《梁进仓宋其果》 1 寡妇门前是非多 梁进仓今天订亲,村里人都在议论,夸奖羡慕大仓的俊媳妇。 十里八村一枝花,没想到大仓家孤儿寡母的给掐来了。 梁进仓心里肯定是甜丝丝的。 但在甜蜜之余,更多的是犯愁。 自从母亲张罗着给他说媳妇开始,梁进仓就一直处于纠结当中。 因为自家的情况,确实不允许现在就娶媳妇。 他是家里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继父腿脚有点残疾,日子并不宽裕。 再说一大家子七口人只有这三间土坯房,娶了媳妇往哪搁? 自己才十八岁,可以再等两年,让家里多攒点钱,最好先盖起新房再说。 其实在先盖房子还是先说媳妇这个问题上,母亲有母亲的打算。 虽然现在男的二十女的十八才能登上记,但是村里跟老大差不多年龄的大多有了媳妇,要是等到二十岁再找,好闺女都让人家挑走了。 再说老二今年也十六了,要是老大变成大龄青年,万一到时候遇不上合适的,一来二去拖下去,甚至连下边的弟弟都耽搁成光棍的先例,母亲不是没见过。 这回媒婆给介绍了这么俊一个好闺女,人家也看中了老大长得出挑,即使女方要的彩礼有点多,还提出要盖了新房再过门等条件,大仓娘都一口答应下来。 订一次亲,彩礼加吃酒,花去将近六百块钱,这可是三间砖瓦房的价格。 作为家中的老大,甚至从九年前父亲去世时开始,梁进仓就把自己看成了家中的顶梁柱。 现在为自己订亲又欠下三百块钱的巨额外债,他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新房要盖,老二的彩礼现在就要开始考虑,他还想努努力让辍学的妹妹再去上学,小四儿的伙食也得改善改善,都快瘦成猴了…… 千头万绪一句话,他必须要更加拼命地干活才能改善自家的窘况。 梁进仓决定,订完亲以后自己就不再跟建筑了,他听说邻村有人去煤矿干活的,一天能挣到三块钱呢。 傍黑天的时候,未婚妻和她的家人回去了,自家这边的亲戚朋友也都散去,梁进仓用独轮架子车推上借来的缝纫机,就像推着王母娘娘的琉璃盏一样小心翼翼,给人还回去。 缝纫机是周寡妇的。 村里唯一的缝纫机。 这是第三次借来用了,第一次是女方来相亲,第二次是复相,今天订亲。 其实村里人相亲都借个大衣橱什么的装点门面,还有借崭新被褥放炕上的呢。 周寡妇迎出来,跟他合力把缝纫机小心翼翼抬进屋,一边往里走,一边笑道: “现如今讲究自搞对象,你还指望媒人,还得借家具骗媳妇,那都是老一套了。” 梁进仓表示很惭愧:“那都是俺娘张罗的,家里俺娘做主。” “要不是你娘做主的话,你也自搞对象咯?”周寡妇咯咯浅笑。 进了屋,小心翼翼把缝纫机在原位放好,盖好台布。 “喂!”周寡妇戳了梁进仓一下,“这都订亲了,有没有跟你媳妇——那事?” 话题太露骨,十八岁的大小伙子脸上热辣辣的发烧。 “是不是不会,我教教你?” 指甲盖挠挠梁进仓的手背,童子鸡刷的一身鸡皮疙瘩,麻酥酥的。 “我先回去了婶子。”梁进仓转身就走,太慌张,绊在门槛上差点狗啃屎。 身后的周寡妇都笑岔了气。 抢步追到堂屋门口挡住梁进仓,更来劲了,直接开始解扣子:“没看过女人身子吧——” 梁进仓脑袋嗡的一声,赶紧闭眼,往外就闯,咚一下子撞门框上。 睁开眼看路,眼珠子也不知道应该朝哪个方向骨碌。 没头苍蝇似的一头冲到院里,撒腿就跑。 “你跑,往哪跑,”周寡妇追出来,直接变成哭腔,“快来人啊截住他,截住大仓,这坏小子脱我衣裳——” 梁进仓跑出院门,忘了自己的架子车堵在门口,扑通绊倒,刚爬起来,被周寡妇随后一把薅住后襟,更是扯着嗓子大声哭喊起来。 衣服凌乱,头发也被她自己给抓散了,还真像被蹂躏了一般。 正是炊烟袅袅的点儿,左邻右舍被惊动,瞬间围满了人。httpδ:// 爬墙头、赶夜脚这事,从女娲造人就开始有了,但老少爷们都知道大仓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他能干出这样的事儿来? 正在议论纷纷当中,一阵很大声的喧嚷传来,接着就见一群人旋风般冲过来,有男有女。 是周寡妇的三个大伯哥和大伯嫂子,俱都手持棍棒,扫帚,笤帚疙瘩,锅铲子。 梁进仓直接吓呆了。 周寡妇的大伯哥嫂怎么出现得这么巧,早商量好了吧? 只是刚刚冒出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仔细思量,头上就挨了一棍,脑袋轰的一声。 随之棍棒齐下,扫帚,笤帚,锅铲子,各种没头没脑,扑头盖脸就打。 伴随着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哭骂。 梁进仓不再思考。 懵了! 脸上一热,眼前的世界蒙上一层血红,流经嘴上时他舔了口,一股咸腥味儿。 本能的,扭头就跑。 他觉得再不跑就要被打死了。 那群男女随后紧紧追来。 转过两个胡同,不防被脚下一根棍子绊倒了。 滚落尘埃的过程中瞥见墙角埋伏着一人,居然是村长的小儿子宋其果,嘴角还挂着得意的坏笑。 这根棍子就是他故意伸出来绊倒自己的。 后边的男男女女随后赶上,继续乱打。 梁进仓疼得在地上翻滚惨嚎。 混乱中又瞥见宋其果了,咬着牙一脸凶狠的加入混乱的暴打,而且棍棍不离他的要害。 梁进仓残余的一丝清醒很想质问宋其果,自己跟他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打自己? 突然,意识开始模糊的梁进仓瞥见了一道老年人的虚影。 虚影很淡,若有若无,像透明的气泡一样飘过来。 正好搅进混乱的棍棒当中,随着棍棒被砸进梁进仓的身体里。 轰,梁进仓脑袋里面就像炸响一个闷雷,瞬间有无数个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在脑海中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个体户,严打,企业承包,股票,国企改制,下岗,商品房,互联网经济,元宇宙…… 各种他闻所未闻的新名词、新技术、新知识在他脑海里翻腾。 看着梁进仓停止挣扎,四肢痉挛的样子,这群人终于停手了。 “他是不是死了?” 周寡妇的二大伯用手探探梁进仓鼻息:“还有气,就是晕了。” “那就算了,咱回吧。” “便宜他了,呸……” 人群散去。 躺在地上的梁进仓意识十分混乱。 虽然脑海中没有别人的自我意识,但是刚才那老人七十多年的人生经历,却牢牢刻印在脑子里,变成了自己的记忆。 刚刚那道虚影的前世算是社会精英,六十年代的工科大学生,三十来岁时在本县工作过,死去之后想故地重游,没想到把记忆丢到梁进仓的脑海里了。 把那段记忆渐渐理顺之后,梁进仓就想到一个关键问题,宋其果棍棍不离自己要害,分明就是铁了心要弄死自己。 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脑海里,浮现宋其果那凶狠的嘴脸,恶狠狠打下来的棍子…… 一股不可遏止的仇恨涌上来。 【作者题外话】:新书上传,大佬们多多支持…… 2 童养媳 梁进仓很想不顾一切找上门去,把宋其果一棍子撂倒,快意恩仇。 然后他就想到了母亲,妹妹,弟弟,还有腿脚不便的继父! 打死宋其果很容易,可是痛快之后呢? 杀人偿命,家里的顶梁柱被拉去枪毙了,剩下老的老小的小怎么活? 那么就吃这个哑巴亏,忍了? 也不行。 那混蛋既然对自己下死手,要是发现自己没死,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梁进仓知道,村长家大业大,自己家惹不起,要是回家的话会连累家人。 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赶紧跑。 安全起见当然是跑得越远越好,关键问题是自己现在的伤情不允许啊。 头上还在滴答血呢,他觉得再不找个地方止血的话就要失血过多了。 很快他就想到,东南岭上有个荒废的小屋子,那是以前生产队看树苗的,好几年都不用了。 决定先去那里处理伤口。 毕竟成了惊弓之鸟,接近看山屋子的时候他放慢脚步,琢磨着要不要往里扔块石头火力侦察一下,看看里面有没有埋伏。 侧耳倾听之下,居然听到看山屋子里面真的有动静,吓得瞬间热血上涌。 那是抽抽搭搭的啜泣声,声音如此熟悉—— 心里一松,自己人。 是自己最可信赖的亲人,妹妹,英子。 并且立刻明白了一件事,怪不得今天自己订亲一直没见到英子的身影,原来一个人偷偷躲到这里哭来了。 下一刻心里立即一紧,不行,赶紧离开这里,不能让她看到自己满脸是血的样子。 她会伤心。 这时里面的啜泣声停止了,很明显英子听到外面有动静,也在侧耳倾听。 “大哥?” 梁进仓知道已经跑不了了。 她和家里的大黄狗,是不用眼看的,她只是用耳朵或者鼻子,就能听出那是大哥的脚步,感知到大哥的气息。 “是大哥找我来了!”欢呼一声,英子从看山屋子里面冲出来。 兄妹四目相对,他看到了英子那张满是泪痕的脸。 而英子看到了大哥满头满脸的血,浑身是土。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英子惊叫一声,瞬间泪崩,扑上来紧紧搂住大哥,放声大哭。 梁进仓长这么大从没跟女子抱过,即使是自己的妹妹,而且,被她紧紧搂住,分明感觉到胸前的异样。 头脑轰一下子。 粗暴地把她推开,粗声训斥:“你干嘛!” 英子的眼泪就像河水一样滚滚而下,紧皱的眉头,扭曲的脸,明显是心疼坏了,身体乱颤,颤抖着手去摸大哥的脸: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打成这样啊?” 梁进仓心里一疼,自己不该粗暴推她,不该粗声对她。 安慰性的,咧嘴朝她笑笑,扯得伤口一阵钻心的疼。 抚着她的小脑袋,手掌替她擦擦脸上的眼泪:“除了会哭,还能有点别本事吗?” 同时不由自主多看她两眼。 弟弟妹妹们跟自己同一个屋檐下,一个锅里摸勺子,整天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转,从没觉得哪个有什么变化,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发现妹妹变了? 身子长开了,小身板不再是一支六棱铅笔又长又细直溜到底,猛地变圆了,结实了,胸脯子满满的,两颊有肉了,下巴倒是越来越尖,很像小人书上的狐狸脸。 女大十八变,变俊了,水灵了,刚才扑上来被她抱住,发现她的身体很软,很暖和。 英子不是亲生的,是捡来的。 九年前,1972年冬天,傍黑天的时候,村里传开了,说村西树毛子里边冻死俩人,是两口子。 看那两口子穿的衣服,像是城里人,撇下一个小女孩,在那哇哇哭。 好多村民都去看,无不落泪。 那个小女孩就是英子,当时六岁。 大仓娘收养这个可怜的小女孩,既是为了行善救人,也有自己的私心,那就是把英子当童养媳养着了。 万一哪个儿子娶不上媳妇,进,可以直接圆房当媳妇,退,可以换亲。 也许是觉得大哥最大最壮最可依靠吧,从小,英子不管何时何地,就喜欢依偎在大哥身边。 像条小狗,只有靠在大哥身上,或者搂住一条胳膊,她才能有安全感。 她对这个童养媳的身份一点都不抵触。 也不知道从小对大哥依恋惯了,还是以为按照顺位次序她自然而然就是老大的媳妇,反正大家心知肚明,小妮子早已经把自己定位为大哥天经地义的媳妇。 自从母亲趁着家境稍有改善,老大相貌出众,张罗着给老大相亲,英子的脸上就再也看不到一丝笑容。 今天是大哥订亲的日子,但是哪里都找不到英子,没想到她居然躲到这里哭了一天。 而且她的哭还早呢,眼看着天都快黑了,她哭得更厉害了,只不过哭的不再是大哥订亲,而是伤心大哥差点被宋其果打死。 “大哥,你再想想到底什么时候得罪宋其果了,是不是背后说他坏话让他知道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梁进仓苦笑,“他们家在外边有当大官的,他们爷们在村里根正苗红,我敢骂他?” “这就怪了……” 英子虽然才十五岁,但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从小的苦难让她更早地开始懂事,遇事也更有主意。 她知道,如果不把事情弄清楚,大哥确实是不敢回村的。 可是大哥伤得这么厉害,头上那么长的口子,必须要去卫生所包扎才行。 “嘘——”梁进仓突然把手指按在英子嘴上,让她别出声,贴她耳朵小声说,“有人来了。” 兄妹俩脑袋凑一起,扒在满是蛛网的小窗户上往外张望,黄昏之中,隐隐看到几个人影分散着走过来,很明显他们在寻找着什么。 不用近前,只看那虎背熊腰的身形,就认出是村里的贾家兄弟。 手里都提着粗大的木棒,一边搜寻过来还一边咋呼:“哎,大仓不用躲了,我看到你了。” 瓮声瓮气的声音就像从巨灵神口里发出来的,中气十足。 英子吓得面无血色,呼吸急促,紧紧抓住大哥的胳膊,指甲尖都要抠到肉里去了。 看他们气势汹汹的样子,要是大哥让他们找到,还不得一棍子打死啊! 3 我要让他们狗咬狗 听村里的老人说,这姓贾的从老一辈开始就仗着身高体壮,兄弟众多,到处横行霸道,是村里的祸害。 到来了鬼子那会儿,姓贾的兄弟五个,就有两个当了土匪。 后来咱们的队伍打过来,把那两个土匪兄弟给抓起来枪毙了,剩下三个有两个吓得闯了关东。 就剩下一个贾发财,胆战心惊留在村里,那时候装作很老实的样子,见了谁都笑——包括村里的狗。 老贾不声不响居然也生了五个儿子,五兄弟长得比他们老一辈还要高大壮实,一个个简直就是大狗熊转世。 近几年镇压坏分子的运动渐渐减少,贾家父子故态复萌,逐渐暴露出他们横行霸道,为恶乡里的本性。 即使在生产队里,他们也不好好干活,整天不是这个请假就是那个病了,找各种理由不参加生产劳动,生产队长也管不了。 其实他们兄弟就是背地里出去倒卖粮食。 虽然以前倒卖粮食是违法的,他们也被公社处理过几次,但是依然屡教不改,处理以后还是背地里偷着干。 而村长对他们横行霸道的行为,除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也把他们父子当枪使,利用他们父子的霸道去对付村里那些不听话的村民。 现在听他们咋呼,看他们手里的大木棒,梁进仓和英子同时猜到,这应该是宋其果指使他们来的。 巨大的恐惧之下,没想到英子并没有被吓倒,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贴在大哥耳边小声说: “大哥你藏着别动,我出去引开他们,看他们去追我了你就跑!” 梁进仓盯着那几个围拢过来的大狗熊,微微摇头:“他们找的不是你,你引不开他们,反而看到你,就知道我在附近。” 英子再次急了,眼睛迅速在屋子里搜寻有没有可用的武器,嗓音喑哑,但充满了义无反顾:“那就跟他拼了!” “别急,我想想办法。” 梁进仓很清楚,贾家兄弟受了宋其果的指使,非要把自己赶尽杀绝不可,要是让他们找到,自己肯定是死路一条。 毕竟村里已经传开,自己让周寡妇的大伯们打得血头血脸跑了,这要死在野外,明显是伤重不支倒毙的,跟贾家兄弟完全没有关系。 然后很快,梁进仓就有了主意。 刚刚获得的那一世记忆,让他想起81年在县里工作的经历,秋后去下边几个公社蹲点,打击投机倒把,其中还清楚记得当时各个公社的粮价。 “英子,你还记得三国演义里边曹操大战马超吗?本来曹操就让马超杀得割须弃袍了,可后来马超越增兵,曹操反而越高兴!” 英子一惊,漆黑的眼眸死死盯着大哥满是污血的脸,她在怀疑大哥是不是脑子坏了? 这都生死关头了,还有闲心讨论收音机里说评书的事? 梁进仓笑了,拍拍妹妹的肩膀: “要是单独一个宋其果对付咱,咱惹不起,单独贾家兄弟对付咱,咱也惹不起,但是他们联合起来对付咱,这事就好办了。 我有办法让他们狗咬狗。 你在这里躲着别动,看我出去跟他们说。” 可是英子怎么放心大哥一个人出去,一把抱住了大哥的胳膊,视死如归的表情,斩钉截铁的口气: “大哥上哪,我上哪!” 看她那一脸决绝,梁进仓叹口气,他也知道,妹妹绝对不可能独自躲起来,让大哥一个人去面对危险。 “那你放开我,跟在我身后,无论我说什么,他们说什么,你都站着别动,听着就行,做不到的话,我绝对不会带着你。” 英子重重点头:“我听大哥的。” 兄妹俩一前一后,从看山屋子出来,迎着贾家五兄弟走过去。 深秋的傍晚山风很凉,但英子手心和后背全是汗,浑身微微颤抖。 五兄弟一看找到梁进仓了,一个个立即面露凶光地围拢过来,可是看到他身后的英子,五个人又开始低声嘀咕。 受宋其果指使出来搜寻梁进仓,找到了一棒打死,只不过是浑水摸鱼,因为梁进仓死在野外,那也是周寡妇几个大伯头子打的,跟他们兄弟没有半点干系。 可现在梁进仓还带着妹妹,这就难办了,总不能连他妹妹也一棒打死吧? 毕竟人命关天,杀人偿命,他们兄弟再狠,最多欺负人把人打一顿而已,明目张胆杀人还是不敢的。 可是杀人的胆汁儿都分泌好了,找到人了不打不杀的话,实在是手痒痒,弟兄几个好几天没打架了。 不管怎么说先打一顿过过瘾也好啊。 没等梁进仓开口,早就按捺不住的贾五上来照他脸上就是一拳,看他一个趔趄还没倒地,直接一脚踹他肚子上。 嘴里习惯性地找着打人理由:“还去**寡妇,打死你个王八蛋……” 梁进仓就像纸片一样被踹飞出去。 英子尖叫一声,扑上去吊在贾五胳膊上,拼死咬住。 贾五吃疼,胳膊抡起来,把英子甩出去一溜滚儿。 “属狗的,还咬人!”贾五撸袖子看看两排牙印的手臂,瞬间让他凶性大发,木棒交到右手,朝着滚在地上的英子快步走去。 “把你满嘴牙捣下来!”嘴里发着狠,体壮如牛,势如熊罴。 梁进仓连滚带爬扑到英子身前,用后背压住妹妹,张开双臂,朝着乌云压顶般冲过来的贾五嘶声喊道: “我给你钱,一百块钱,二百,要不要?” 一听给钱,而且一张口就是一百二百,贾五垂下木棒,盯着梁进仓,满眼全是贪婪,一伸手:“拿来!” “我现在还没有,可我马上就要发大财了。”梁进仓急声喊着。 “他娘的!”贾五挥起木棒。 “没骗你,我真要发大财——”梁进仓转了嗓子。 贾家五兄弟下手多狠,他已经旁观过不止一次,见一次心惊胆战一次。 虽然他想到了应对眼前危机的办法,可这几个混蛋根本不给你说话的机会,大棒子只要打下来,那就是不死重伤。 再好的妙计也发挥不出来了。 万幸的是其他几个狗熊也跟上来,贾大压下了贾五的木棒,恶狠狠问梁进仓:“你怎么发财?” “贩粮食,我去贩粮食。”梁进仓急声回答。 一听这话,好几只狗熊又开始举棒子。 这可真是关帝庙前耍大刀,他们兄弟专业倒卖粮食,虽然那买卖挣钱,可也不是一下就能挣大钱的。 他们爷六个冒着生命危险偷偷摸摸干了好几年,也不过才小有积蓄,置下了两架大马车车而已。 你梁进仓一个生瓜蛋子刚开始干,是赔是赚还不一定呢,竟敢口口声声说要发大财。 骗鬼呢! 4 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一看大狗熊又抡起棍子,梁进仓急急解释道: “俺表叔在邻县粮库当主任,他每天都跟其他县里和公社的粮库通电话,咱们这左近方圆几百里,哪个地方什么粮价,俺表叔一清二楚。 表叔和我约好了,他每天给我拍一封电报,把粮价最高和最低的几个公社告诉我,我就知道应该上哪收粮食,上哪卖粮食。 我本来跟几家亲戚约好了合伙贩粮食,要不是今天订亲,昨天我就已经走了。 最低价收,最高价卖,这不就发大财了吗!” 五兄弟交换一下眼神,每个人的眼睛都在放光,举起的大棒慢慢放下,贾大捏着下巴开始思考。 他们可是贩粮食的老手了,梁进仓的话一下子戳到了他们的痛处。 贩粮食多年,他们也不是每次出手都能赚钱。 前几年国家统购统销,只在黑市上偷偷摸摸有粮卖,粮价全看供需,卖粮的多了粮价低,缺粮的时候就是饿死了也有钱买不到粮。 即使大包干以后,这两年松动了,农户只要交完公粮,余粮可以自由买卖,但是各地粮市的粮价各自为政,波动很大。 他们爷六个每次出去卖粮食全靠感觉,有时候打听到某地粮价高,也许是好几天前的消息。 等他们拉着粮食赶到那里,价格已经变成很低。 现在听梁进仓突然爆出这样一个闻所未闻的消息,让兄弟五个立刻像发现了一座金山。 如果梁进仓说的这事能够实现,把左近方圆当天的粮价汇总,那就相当于有了玉皇大帝手下的千里眼和顺风耳。 每个地方的粮食价格就像在他们眼前摆着一样,那么他们每次都能收到价格最低的粮食,然后卖个最高价。 这样低收高出,那岂不是财源滚滚,发大财了? 兄弟几个眼里的贪婪之色越来越浓,贾五再次抡起大棒指着梁进仓鼻子: “你不要跟亲戚合伙了,跟我们合伙,不然就打死你。” 梁进仓摇摇头:“我跟亲戚说定了的,不能骗人家,你们放我走吧,发财以后我给你们二百块钱。” “你他娘找死——”贾五急了,挥棒就打。 好在贾大又把五弟的大棒给按下了。 “你起来说话。”贾大捏着下巴,虽然梁进仓说的事十分诱人,但他还是没有全信,“你找到亲戚以后,上哪贩粮食?” 梁进仓这才敢动,回身先看妹妹有没有伤着,还好应该没事,就是额角磕了一下,流出一缕鲜血。 兄妹俩相互支撑着爬起来,英子搂住大哥的胳膊再不撒手,隐隐还有哽咽,嘴唇紧紧抿着,仇恨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兄弟五个。 梁进仓轻轻拍着妹妹的肩膀,目前只有这点安慰,没有保护好妹妹,让她挨打,大哥心疼坏了。 强忍怒火,看向贾大: “我已经让几家亲戚把粮食准备好了,说好了今晚就走,俺几个人分两路,一路上双集公社卖豆子,那里的中等大豆五毛六分一厘七一斤。 另一路上大王庄公社卖玉米,那里的中等玉米两毛五分三厘八一斤。” “价这么高!”贾五一听就急了,跳脚叫道,“大哥,不能让他去,赶紧套车咱们去卖——” 贾大一脚把五弟踹出好几步。 然后转头对梁进仓说:“我先信你这回试试,看你说的准不准,说准了,以后跟我们合伙,要是骗我们,杀你全家!” 说完吩咐四个弟弟:“赶紧回家套车连夜走,老二和小五赶一辆车装豆子上双集,三儿和四儿装玉米上大王庄,我在家里看着这小子,别让他跑了。” 四只熊飞奔而去。 天已经黑了下来,贾大看看这兄妹俩: “回村吧,回家老老实实待着,我劝你别想着跑,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不可能带着全家人都跑了。 只要你好好合作,以后跟着我们弟兄吃香的喝辣的,要是耍花样的话,你们一大家子人一个也别想活。” 梁进仓问:“咱们两家从来没仇没恨,你们为什么找上来要打我?” “宋其果给了五张大团结,让我们找到你,看看还活着的话补一棍子。”贾大已经准备跟梁进仓合伙,也就不必再替宋其果保密。 “为什么?”梁进仓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同时也感觉到英子更加用力地抱紧自己的胳膊,她又开始微微颤抖,“我从没得罪过他,为什么要弄死我?” “这我就不知道了。”贾大毫不在乎地说,“我也问了,他没说理由,只说就是要弄死你。” 进了村,英子拽着大哥要去卫生所包扎,贾大不想让村里人看到自己跟大仓一块儿,跟他们兄妹俩分开,只远远吊在后面盯梢。 看看贾大离得远了,英子压着声音,语气里满满都是崇拜: “大哥,没想到你也会骗人啊,说得有鼻子有眼,那些混蛋竟然信了,活该,让他们白跑一趟。 包扎完了趁着黑,你快跑啊!” “为什么要跑?” “你骗他弟兄们赶着马车去卖粮食,回来他们能跟你算完吗?” “我没骗他们,那两个公社粮价就是最高。” 英子气得推他一下:“你连我也骗,咱家哪有当粮库主任的表叔!” “表叔是没有,但那个价格是真的,这一趟他们肯定大赚一笔,高兴还来不及呢。” “真的?粮价这个消息你从哪里知道的?” “偶尔听到的,消息绝对真实。” 英子沉默了。 稍倾,又恨恨地说:“大哥,他们一家子都不是人,简直就是畜类,你真打算帮他们发财?” 梁进仓看她对于恶霸兄弟的刻骨仇恨和一脸正义凛然,鼓着小嘴的样子实在可爱极了,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英子被揉得小脸有些发烫。 小声说:“我只是觉得,大哥肯定不会跟那号人搅在一起。” 梁进仓的眼睛在朦胧的黑暗中有些发亮,悠然说道: “善恶到头终有报,不用多问,耐下心来,过不了几天,你等着看狗咬狗就行。” 嗯,英子重重点头:“我听大哥的!” 她坚定不移地认为,凡是大哥说的,肯定都是对的,凡是大哥嘱咐的,一定要照做。 到了卫生所,赤脚医生给梁进仓清洗了伤口。 本来头上这么长的口子最好缝几针,但是赤脚医生没那技术,也就作罢。 兜头缠了纱布,绕过下巴,缠了一圈又一圈,然后又横过来,绕着前额和后脑缠了好多圈。 治疗结束,英子眼泪汪汪地扶着大哥的胳膊往家走,看起来很像电影里撤下战场的伤兵,还有个娇小俊俏的卫生员扶着。 走出没多远,就见手电筒的光柱上下翻飞而来,然后就在一声“大哥”的惊叫中,三仓飞奔而来。 他家弟兄四个,就是四个仓。 大仓二仓三仓四仓,小四儿还没出生就已经是四仓了,也不知道是已经过世的老梁词汇匮乏,还是寓意直至万仓? 一看大哥刚下火线的狼狈样子,三仓扑上来搂住大哥的腰,放声大哭。 自从惊闻大哥被人追打,家里人村里村外已经找了好长时间。 二叔和三叔他们都翻到岭那边去找了。 “姐,你扶着大哥先家去,我去叫咱娘他们回来。”嚎够了,三仓擦把眼泪,捏着手电筒飞奔而去。 兄妹俩回到家门前,正好家里人其他人也被招呼回来了。 看到他这个样子,母亲和继父都是失声痛哭,小四儿抱住大哥的大腿哭得嗓子都沙哑了。 一进家门,梁进仓惊呆了。 5 大哥走了我也不活了 梁进仓家就是普普通通的农家院舍。 三间土坯正房,院子西南角是猪圈,影壁后面靠东墙是粮囤,家里一直收拾得很干净。 可是现在院子里一片狼藉,就像刚刚被鬼子扫荡过。 就连被母亲视为生命的几只老母鸡,家里的油盐酱醋可全都是老几位屁股里拉出来的,现在居然也羽毛纷乱,横尸当场。 留着过年的两只大公鸡,殉情而死。 水缸,以及咸菜瓮,稀碎。 家里的大黄狗成了三条腿,另一条狗腿蜷着,一走一跳,还伴随着痛苦的哀鸣。 三间土坯房,中间是堂屋,东西两间是睡房,可现在睡房的木格窗棂已被砸碎,露出空荡荡的窗口。 一脚迈进堂屋,发现更惨,锅被捣漏了,土坯制作的碗橱坍塌,盘碗瓢盆全部稀碎。 “这——”梁进仓气得手脚乱颤,“是谁干的?” 把家里砸成这样,直接不让人活了! “姓孙的砸的,说你欺负他兄弟媳妇,”小四儿嘴快,挥舞着小拳头喊着,“他们打咱娘耳光,还用棍子抽咱叔,大哥咱要报仇——” 小四儿的嘴被母亲捂住了。 “去去去,都上西屋,老老实实待着,谁也别乱说话。” 母亲把丈夫和三个儿子赶到了西间屋。 然后,带着大儿子和闺女进了东间屋。 进来一屁股坐在炕沿上,一儿一女在她面前站好。 气氛压抑而凝重。 “娘,我没有——” 只是话刚出口,母亲就伸手按住他的胳膊,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娘知道你没有,你干不了那样的事,娘的儿子娘知道,俺儿不是那号人——” 鼻子一酸,母亲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簌簌而下。 极力压抑的抽泣让母亲微微颤抖,花白的发梢也在跟着颤动,梁进仓发现,母亲的白头发又多了些。 最让他难受的是,母亲脸上有掌印,还有道道抓痕,可以想到当时挨打的场景多么惨烈。 生活的不幸和艰难让母亲成了一个铁人。 梁进仓清楚的记得,八年前父亲咽气的那一刻母亲哭得撕心裂肺,但是从她擦干眼泪处理后事开始,到现在为止母亲再也没掉过一滴眼泪。 可是现在母亲又哭了。 英子跟着哭成泪人。 母亲从背后摸过一个青花包袱,都给儿子包好了,衣物,干粮,家里仅有的现金和粮票。 这是儿子远走他乡所有的家当,能不能活命,就看他的造化了。 梁进仓认得这个包袱皮,这是父母结婚的时候,母亲的嫁妆,记得母亲介绍过,当时是买了一对包袱。 包袱包福,就是把福气包在里面,寓意着姻缘美满幸福。 母亲把包袱递到大儿子手里:“老大,你走吧,再也不要回来,到哪里落下脚了,给家里来信,过两年娘去看你——” “娘——”哭成泪人的英子惊叫一声,一把抓住母亲的胳膊,“不能赶大哥走啊,到外边举目无亲,大哥怎么活啊!” 母亲目光坚定的摇摇头: “必须走,留下才是没活路,这种事一旦出了,就是一辈子扣在头上的屎盆子,死了都揭不下来。 老大这一走,娘的心都要撕出来了,这些年家里有事就是跟他商量,老大就是娘的主心骨啊——” 母亲的眼泪又是控制不住地流下来,英子抓着母亲的胳膊已经哭得要脱力了: “大哥走了,我也不活了。” “你也走。”母亲变戏法似的又从背后摸出一个青花包袱,跟儿子那个是一对,这里面包了闺女的衣物。 “出了这号事,老大那亲事也就黄了,娘知道你对老大有意,你俩就一起过吧,出去也有个照应!” “啊?”英子没想到母亲居然还有这样的安排,一下子呆住了。 泪眼婆娑,阴晴不定,收不住脚步的泪水流经之处,可见两片飞红快速隐现。 毕竟她才十五,即使现在飞来横祸大事当前,当面突然提出这事也是让她面红耳热,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再也不敢正眼看大哥,说话的声音比蚊子哼哼还要弱不可闻: “大哥,我觉着咱娘说得对,还是出去躲躲吧!” “躲什么躲!”梁进仓把英子死死抱住的包袱给撕出来,俩包袱扔到炕上。 “娘,你总得听我把事儿的前因后果跟你说清楚吧!这事没那么简单,是有人在背后害我。” “你知道是谁害你?” 梁进仓把宋其果那事又跟母亲说一遍,末后结论是,周寡妇陷害自己这事,十有八九就是宋其果在背后捣鬼。 母亲一听是宋其果背后捣鬼,一下子急了,又把炕上那俩包袱抓起来:“走,必须走,赶紧走,姓宋的一根指头就能碾死咱们!” 英子满脸悲痛状,忙不迭的去接包袱。 梁进仓把她的手给打了回去,接过包袱又扔回炕上。 “娘,我还没说完呢。” 接着又把贾家兄弟受宋其果指使的事儿说了。 母亲一听贾家兄弟成了帮凶,立马开始哆嗦,最后听说贾大很可能就在外边暗处盯着,想跑也跑不了,直接腿一软,瘫倒在炕前。 “跑也跑不了,难道就死路一条了?”被生活锻压成铁人的母亲,从来没这么绝望过。 “放心吧娘,我能解决这事。”梁进仓把母亲拉起来,“他们弟兄五个拿着棍子漫山遍岭找我,现在不也老老实实把我送回来了嘛!” “是啊,送回来了。”母亲依然是止不住的颤抖,“可是送回来为什么还在外边堵着?” “这事说来话长。”梁进仓还要去西屋安慰继父和三个弟弟,就朝妹妹说道,“英子,你跟咱娘说说怎么回事,我上西屋看看。” 英子靠在炕梢,扁着小嘴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偷瞄炕上那俩包袱。 “英子,你大哥怎么解决的?你跟娘说说。”母亲抓过闺女的手攥着。 英子心不在焉地把大哥说的那一套跟母亲学了一遍,诸如曹操大战马超一类。 说得母亲很懵,她又不听评书,哪知道曹操打展麻超是怎么回事。 不管展麻超和曹操谁打过谁,跟今天这事又有什么关系? 出这么大事,能这么轻轻薄薄就过去了,烟消云散了吗? 6 白胡子老爷爷给安排了 梁进仓来到西间屋,先看到继父弓背坐在炕沿上,俩胳膊抱着脑袋就要垂到裤裆里去了。 墙角是三个弟弟。 二仓左手揽着三仓,右手揽着小四儿,就像三只被人类捉住的狼崽子,眼里闪动着愤怒和屈辱的泪花,以及桀骜不驯的仇恨。 二仓是65年属蛇的,今年也十六了,虽然身形很瘦,但个子比大哥也矮不了多少,活脱脱就是条蛇。 梁进仓上去,朝着二弟肩窝捶了一下,又揉揉两个小弟的脑袋: “都别哭了,大哥答应你们,最晚明天中午,咱们就把这口气找回来。” “对,大哥,咱们就要去打回来!”三个弟弟一听顿时沸腾。 三仓手快,从柜子后面唰的抽出一把锈迹斑斑的东洋刀,这是爷爷战争年代出民夫抬担架捡回来的: “我去把刀磨出来——” 被大哥一把薅住:“谁让你动刀了。” 二仓正在摘墙上挂着的那杆鸟铳,一看大哥的目光,只好讪讪撒手。 继父把脑袋从裤裆里拔出来,抬起泪眼:“老大,可不敢跟人动刀动枪啊!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咱们吃了亏长个教训,只要人家不再来找麻烦,比什么都强。” 梁进仓把指挥刀塞回柜子后边。 “叔你放心吧,我不蛮干,我也会告诉三个弟弟,动刀动枪解决不了问题。” “哎哎,这就对了,过好咱们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继父心下稍安,眼泪却更加止不住了。 这时吵吵嚷嚷的,二叔三叔还有堂弟堂妹们都回来了。 他们找出去比较远,都翻到岭那边去了。 大仓毕竟才是个十八岁的小青年,年轻人面皮薄经不起事,就怕他一时想不开寻了无常。 几个堂弟堂妹在野外吆喝得嗓子都要哑了。 看到大仓没事众人也就放下心来。 堂弟堂妹们立即涌向三个狼崽子,凑成一团,窃窃私语,一个个面露凶光。 母亲和英子也进来了,满满一屋,嗡嗡嘤嘤,这可都是自己人,凄惨的气氛中流淌着浓浓的亲情。 看看家里被砸的惨象,锅碗瓢盆都稀碎,一时半会儿是做不了饭了,二叔让老婆赶紧回家做饭,都上他家吃。 “这几天先在那边吃着,慢慢收拾。” 虽然把家里给砸成这样人人无比愤怒,可是谁让咱理亏呢! 打掉牙和血吞,这哑巴亏是吃定了。 三叔一家也不要再回家起火了,都一堆儿去吃吧。 将近二十口子人,轰轰隆隆去二叔家吃饭。 院门外远处一棵树后,黑暗当中露出一双阴沉沉的眼睛,盯着浩浩荡荡的人群走过去。 正是宋其果。 他就不明白了,明明照着梁进仓要害处砸的,为什么他又活蹦乱跳回来了? 贾家那五个混蛋呢?吃屎去了? 宋其果最清楚梁进仓伤得有多重,即使他还能走出村去,但绝对坚持不了多远。 再加上五张大团结收买的贾家兄弟,这都双保险了,宋其果坚信梁进仓绝无生还的可能。 谁能想到天黑以后,居然听说梁进仓回来了,还去卫生所包扎过,好胳膊好腿地回家去了。 他清楚记得,当棍子打下的时候,梁进仓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一只被捕杀的野兽,绝望,不甘,仇恨…… 事已至此,俩人已成生死至仇,只要梁进仓还活着,随时都会找他报仇。 气急败坏的宋其果去了贾家,却被告知他们兄弟有事出门了。 这让宋其果有种被耍了的愤怒,但同时又感到奇怪,以前有什么事拿着贾家兄弟当枪使,挺好使的。 动乱那会儿他的村长老爹指使贾家父子,活埋村里一个所谓的地主老财,干得十分漂亮,到现在那地主的档案上还是畏罪潜逃的五类分子呢。 双方一直合作愉快,这次他们为什么阳奉阴违起来? 完全不合理! 实在太蹊跷了! 然后他就在朦胧中发现贾大了。 吓一跳,像极了一头大狗熊蹲在黑暗中锁定了他。 其实贾大早就发现他了,但没惊动他,只是默不作声蹲在他身后不远。 “老大你吓死我了!”宋其果压着嗓子,但是情绪很激动,“怎么回事,怎么让他活着回来了?” 贾大挠挠头:“他不知道从哪个旮旯冒出来的,我们上东南岭没找着人。” “那怎么办?留着是个祸害!” “这不是在这里监视着,怕他跑了么!” “你打算怎么弄死他?” “还没打好谱儿,这不是先看住再说么。” “对,先看住他别跑了,咱俩再好好掂对掂对。” 贾大沉吟着:“不过这是在村里,人多眼杂,基本上没法下手,要不然把钱退给你——” 说着作势掏钱。 宋其果一把按住他的手,咬咬牙,又掏出五张大团结。 虽然他老子当村长家里有钱,但五十块钱不是小数目,村里好多人家一年的收入也没这个数。 贾大勉为其难又收下五张大团结,承诺今晚一整夜都会盯在这里,确保不让梁进仓跑了。 宋其果决定陪着老大一起蹲守,到下半夜困极了的时候俩人换着班打了个盹儿。 寒露已过的深秋天气,夜凉如水,露水打湿了衣服,让体壮如熊的贾大都有些冷得打哆嗦。 宋其果更加苦不堪言,长这么大没受过这样的罪。 天快亮的时候,俩人终于能够确定,梁进仓根本就没打算跑。 而且村里已经有村民开始活动,俩人怕让人看见,于是分头回家了。 梁进仓也是一夜没睡好。 倒不是他为自己的安危担心,而是自从睡下,真正的疼痛感才像潮水一般涌上来,感觉浑身的骨头没有一根是完整的。 疼得几乎是一夜没睡。 黎明时分继父就起来了,里里外外规整家里被砸烂的东西。 吃过早饭,二叔和继父商量着该请哪位木匠,先把被砸烂的两个窗户给修好。 昨晚用破麻袋连起来,挡在被砸烂的窗户上,可毕竟是深秋,一家人蜷缩着全部冻成狗。 “不用找了。”梁进仓说,“我已经找了木匠。” “你什么时候找的木匠?”继父跟他一块儿过来的,没见他去找木匠啊,奇怪地问,“找的谁?” “反正找好了,最晚中午的时候就来。” “哦——”继父虽然满腹狐疑,但是老大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刨根问底,“那我吃了饭先上集,买口八人锅。” “锅也不用买,我托人去买了。” “锅也买了?”继父更加狐疑,自从早上起来就没见老大跟外人接触啊,怎么什么都安排好了? 做梦的时候跟白胡子老爷爷说的? 可是再狐疑,他依然习惯性地点头答应着。 这个家是老婆做主,老大是二把手,他这个继父把自己定位在——反正也是第几把手的位置。 7 脚脖子少了块小骨头 继父是坐堂招夫来的。 73年,那时候大仓娘正怀着小四儿,眼看就要生了,他爹突发急病去世。 发送了男人,孩子也下生了,家里一共五个孩子,最大的仓才十岁,顶梁柱一倒,一家人明显活不下去了。 好在亲支近派帮忙,一边伺候月子,一边照顾孩子,还帮忙张罗了一个坐堂招夫过来。 民间所谓坐堂招夫,就是女方死了男人,她为了家业和孩子,不离开这个家,而是招赘一个男人进来。 男人来到这个家,权利是可以长期免费享用女人,义务就是无偿劳动,无偿抚养对方的儿女。 命好的,自己命短,先女人一步早死,可得善终。 命孬的,就是活得够长,女人先死,大概率他会被对方的子女赶出家门回原籍,然后孤苦而死。 但是不管命好还是命孬,坐堂招夫的死后,都要发回原籍埋葬,死了还是单身鬼。 对方的子女会把他们的母亲跟生父合葬,招赘者是捞不着的。 同样的搞了个寡妇,娶和招,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其实继父长得还行,虽然家里穷点,弟兄们又多,但是努努力娶个满天星的媳妇应该不成问题。 只不过快到婚娶年龄坐马车翻了,砸断腿和脚,公社医院不敢收治,只好送去县医院动手术。 外科医生给他切开,腿骨打了钢钉,脚脖子那里被砸乱了的骨头拿出来摆开,再一块块给拼回去。 拼到最后发现,多出一块圆溜溜的小骨头没处安放,这就像拼七巧板,有人用六块就能拼出一个完美的小狗,再放上一块那不两条尾巴了。 既然脚脖子都摆满了,多余的那块就扔掉算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脚上少了一块小骨头,只是对现在社会的医术叹为观止。 腿脚砸成那样,医生给割开摆弄摆弄再缝上,居然就能走路了,这比早先喝汤药神奇太多了。 出院以后干活走路都没问题,就是走姿变成一只大鸭子,一瘸一拐,一歪一歪。 从此这一歪一歪的鸭子步,吓退了所有媒人,不出奇迹的话铁定又是一根光棍。 坐堂招夫来到梁家河,在这村外号老歪。 ——其实他在老家的时候,因为是家中老三,外号三瘸子来着。 家里就是老婆大权独揽,老婆说什么,老歪同志听什么,人老实,善良,能干。 在村里见了谁都陪着笑,毕竟他是外来的,还是个歪啊歪,只能是下等人。 吃过早饭三仓和小四儿去上学,二仓继续去砖窑干活。 地里早就没活了,母亲趁着山坡上枯草还多,带着英子去岭上搂柴禾。 梁进仓有伤在身,暂时去不了建筑队,更不用说打算好的煤矿了。 只能在家和继父继续规整,同时等着所谓的木匠来修窗户,还有送锅上门。 日上三竿了,还是一个人影不见,老歪心里越来越没底儿。 到底有没有木匠啊? 锅来? 但是看看老大气定神闲的样子,想问的话几次到了嗓子眼,又咽了回去。 傍晌天的时候,锅没来。 祸来了。 老歪在院门口遇上贾二和贾五疾风火燎闯进来。 老歪吓得鸭子步往旁一蹦,才没让狗熊一样的两兄弟给撞到。 眼看两座小山一样的背影奔着院子里的大仓而去,老歪吓得眼前一黑。 虽然坚持着没昏过去,但感觉脑子里一点血都没了,嗡嗡的响。 这事还没完啊? 目光最后踅摸到影壁墙旮旯那把铁耙子,他蹦过去就抓在手里。 虽然已经吓得手脚冰凉,知道他这样的一旦动手必死,但拼死也要抵挡一阵,让大仓快跑。 两只大狗熊上去一左一右就把梁进仓抓住了,拉着就往外走。 贾二满脸的热情:“我们赶着马车就是尥蹶子跑回来的,你真是神人,从来没卖过这么高价。 老三和老四还没回来,我寻思着肯定也是高价,走,上俺家喝酒去。” 贾五一脸横肉都笑开了花:“我们从肉食组割的猪头肉,还从国营饭店买的炸鱼,咱们边喝边谈,好好谈谈合伙的事儿。” 老歪横着铁耙子当场懵逼。 这是什么情况? 梁进仓却是甩开了俩狗熊的手:“那事以后再说,今天没空儿。” 贾五脸色一沉:“不给面子是吧?” 梁进仓一指黑洞洞的窗户,还有家里依然的凌乱,屁股能拉油盐酱醋的母鸡们的尸体,以及她们五彩斑斓的郎。 又引导俩狗熊进屋参观被捣漏的锅:“这都没法活了,哪有心思谈合伙!” 俩狗熊立马怒了:“这是谁干的?” “还能有谁?”梁进仓眼里燃动着熊熊怒火,“姓孙的,周寡妇那三个大伯呗!” 俩狗熊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顿时拍拍梁进仓肩膀:“放心,立马给你解决。” 梁进仓恍然感觉自己成了周文王,昨夜飞熊入梦。 俩狗熊展翅而去。 功夫不大,就听一阵哭喊惨叫之声由远而近。 贾家五兄弟这回凑齐了,驱赶着周寡妇的三个大伯哥,大伯嫂子。 三对夫妻不是走着来的,而是被一脚一脚踹过来的。 熊掌一样巨大的脚啊,一只脚剁下来上秤还不得五十多斤? 踹一脚相当于高空砸下半麻袋地瓜。 女的因为怀里抱着家里的老母鸡,猪油罐子,盐罐子,所以只是轻微挨踹。 孙家三兄弟却是被一踹一溜滚儿。 等到了梁家门前,兄弟仨已经鼻青脸肿。 梁家河村主要有三大姓,梁,宋,田,其他还有一些姓氏,户数较少,比方姓孙的,姓贾的,很早以前都算外来户。 一般情况下,只有姓梁的欺负姓孙的,姓孙的不可能欺负姓梁的。 即使这家姓孙的外边有做官的亲戚,还有孙老四在县城有个很好的工作,这都不足以支撑姓孙的欺负姓梁的。 即使梁进仓家是孤儿寡母,坐堂招夫的那个老歪几乎可以无视,他们依然不敢招惹姓梁的。 但是昨天下午那事,让姓孙的抓住理了。 他们守寡的兄弟媳妇让人图谋不轨,这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无法容忍,都是家族的奇耻大辱。 反击回去,天经地义,对方家族再强势也不敢反抗,谁让你们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呢! 当时宋其果来送信,孙家三兄弟一听就怒了,于是老婆汉子抓起趁手的兵器就赶了过去。 打完了梁进仓,兄弟仨商量一下还不解气,而且,这事正好给了他们借题发挥的由头。 孙老四工伤去世以后,赔了不少钱,兄弟媳妇为了这份家业,也不改嫁。 却又守不住,家里挤破门,甚至村长和大队会计都撞了车,大半夜的满村追打。 姓孙的感觉脸都丢尽了。xinkanδんu.com 正好借着这事大砸一场,敲打兄弟媳妇,让她收敛收敛,也给那些爬墙头的一点震慑。 于是三对夫妻把梁进仓家砸个稀巴烂,大仓娘上去阻拦,被甩了好多耳光,孙家妯娌把她窝住群挠了。 老歪被棍子抽得发出狗一样的哀鸣,夹着尾巴满院子乱蹦。 可是谁能想到,贾家五兄弟一直跟梁家井水不犯河水的,为什么突然给梁家出头? 8 老歪是村里的下等人 姓贾的可不管谁对谁错,不管谁的脸还是屁股丢尽了,他们弟兄就是王法。 何况孙家人确实借题发挥,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太过了。 这回三对夫妻被驱赶过来,一拉溜跪在梁家门外,痛哭流涕地赔礼道歉,请求原谅。 周围村民议论纷纷,大多都在指责姓孙的太过分,杀人还不过头点地呢,把大仓家砸成那样,让人家还活不? 六个人后悔得肠子都绿了。 老歪铁耙子背在身后,扒着院门往外张望,眼前情景,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平日横行霸道,作恶多端的村霸五兄弟,此时俨然成了正义的化身,正在正气凛然地教训: “你们几个狗男女自己说说,把人家砸成这样,是人干的事儿吗?还让不让人活了?” 三对夫妻朝着梁家砰砰磕头,嘴里哭喊着:“我们不是人,干的不是人事儿,我们该死……” “既然知道自己错了,把人家里砸成这样,你们应该怎么办啊?” “赔!我们赔,全赔!”六个人忙不迭地保证。 现在的情况是,只要能保命,献老婆都行啊! “那还不赶紧的,愣着干嘛?找打啊!” 六个人于是赶紧行动起来。 按照贾家兄弟的吩咐,三个娘们儿负责把三家的公鸡母鸡全数抱来,还有更多的油盐酱醋,包括碗橱。 以及去供销社买盘碗瓢盆等生活用具,务求全新。 男的趁着还没下集,赶紧去集上买锅,一口大锅一口小锅都要买来。 找木匠给修窗户,而且多找几个,尽快完工。 梁进仓从院里走出来,指着孙老大:“其他人去买东西,大叔留下。” 贾五叫道:“大仓你还叫他大叔,叫大孙子就行。” “我不骂人。”梁进仓淡淡地说。 孙老大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点头哈腰朝着梁进仓谄笑:“大仓对不起了,都是误会——” “跪下说话。”梁进仓盯着他,眼里是冲天怒火。 “叫你跪下。”就近的贾三一脚把孙老大踹趴下。 孙老大爬起来端端正正跪好。 “抬头看着我。”梁进仓死死盯着孙老大,“我只问你一句话,有没有用棍子抽俺叔?” “是,是……”孙老大惶恐无措,“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就是脑子一热,就是糊涂,我就是犯浑——” “住口!”梁进仓怒喝一声,“俺叔本来腿脚不好,你也忍心打他?” 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村民一听这话,更加议论纷纷: “对啊对啊,老歪是个老实人,来到咱村不容易。” “再说他是个残废人,平常跟他开开玩笑也就罢了,怎么能打人家呢!” “昨天下午我都看到了,打得好狠……” 扒在门框上的老歪听到议论之声,不由鼻子一酸。 梁进仓继续问道:“你用多粗的棍子打的?” 孙老大更加吓坏了,语无伦次用手比划着:“不粗,有这么细,也不长——” “我不用粗的,我就用细的打回来。”梁进仓说着周围踅摸,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粗细的棍子。 老歪赶紧一歪一歪疾步走出来,拉住大仓胳膊: “老大,只要他把砸坏的东西给赔了就行,咱不打人。” “不。”梁进仓目光坚定,“必须打回来。” 老歪靠近一点压低声音:“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不敢得罪人啊!” 梁进仓扶着继父往家推了推:“叔你回家,这事交给你儿子处理。” 你儿子?老歪不知道哪根心弦触动,眼泪刷的流下来。 生怕情绪失控让人看见,一歪一歪快步回了屋。 打人老手贾五,已经寻来一根又细又长又韧性十足的藤条,谄媚地递给梁进仓: “大仓,用这个打,打不坏人,还特别疼。” 孙老大直接吓得面无血色。 贾二和贾四却已经一左一右把他牢牢固定住。 贾三把他衣服掀上去,露出后背。 贾五十分舔狗地挤进去,撕住了孙老大的头发。 “开始吧。”贾大指着孙老大露出来的后背,对梁进仓发出诚挚的邀请。 梁进仓挥起藤条,狠狠抽了下去。 “啊——”孙老大凄厉惨叫,声震云天。 实在太刺耳了,贾家兄弟皱眉,贾五把孙老大的嘴给捏住了。 梁进仓持续抽打。 孙老大疼痛难忍,拼死扭动。 但被四只熊给固定住,他除了剧烈的颤抖和扭动,喉咙里呜呜作声,再也做不出其他动作。 梁进仓打定主意,既然姓孙的做事如此过分,那就不要怪自己借此立威。 倒不是他自己想立威,而是要给继父立威,至少让他在村里能抬起头来,而不是畏畏缩缩看别人脸色任人欺侮。 继父命苦。 但是自己小时候太不是玩意儿,尤其继父刚被招赘上门的那段时间,梁进仓处处跟他作对,想把这个霸占自己母亲的外人赶出去。 甚至趁着继父下河洗澡,把痒辣子的毒毛给他抹裤衩子上。 这种毒虫又叫刺儿老虎,或者毒毛虫,也有地方叫八架子,毒毛都是倒刺,顺毛孔扎进去别想拔出来。 皮肤扎进一根毒毛就会起一个痛痒难耐的大红疙瘩。 何况裤衩里面全是毒毛。 当时继父痛得乱蹦。 甚至过去好几个月,都秋后了,继父还是趁着别人看不见去抠索裤裆。 挥舞藤条的梁进仓流下了愧疚的泪水。 一边抽打,一边怒吼:“让你打俺叔!谁敢打俺叔,就让他尝尝挨打什么滋味! 你们怎么打我都行,就是不能打俺叔! 俺叔吃苦受累拉扯我们弟弟妹妹不容易,只要我们弟兄在,就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俺叔!” 躲进屋里的老歪,清清楚楚听到了继子的怒吼。 不由得鼻子一酸,喉头发紧。 往事就像过电影一样,历历在目从脑海中划过。 自从坐山招夫来到梁家河,他就一直夹着尾巴小心谨慎,见了谁都点头哈腰,任何人不敢得罪。 生产队分东西,他们家分最差的,还不够秤,可他连个屁都不敢放,末后还是家里娘们儿去场院大闹一场,逼着队长和会计给换了。 他家老母鸡啄了人家的菜,让人家给拦起来了,他去讨要,反而被人指着鼻子骂,又是指望老婆给对骂回去,把老母鸡抱回来。 在这个村里,他就是个下等人。 没人拿他当回事,谁都可以当面笑话他的残疾,谁都可以踩他头上拉屎,但他还得笑脸相迎,不敢跟任何人顶撞一句。 昨天傍晚家里让人砸了,他无辜地被人抽打,却只能像条癞皮狗一样躲闪、讨饶、哀嚎…… 门口那清脆的抽打声,一下子让他想起了种种的委屈。 继子对自己的亲情让他心头热辣辣发烫,然后发酵成满腹的心酸。 控制不住情绪,不由自主扑在炕上,用被子蒙起头来,放声大哭。 9 海螺姑娘 中午的时候,母亲和英子每人背着一捆小山似的柴禾回家了,老歪赶紧迎出院门替他们接下来。 大仓娘见丈夫眼睛哭得就像脸上挂了俩桃,心里就是一沉,情知昨天的事肯定没那么容易完,很明显这是又出事了。 赶紧问:“老大呢?” “老大,他——”一提大仓,老歪瞬间哽咽。 这个一直叫他叔,他刚踏进梁家门的那年还倔着脑袋不搭理他的继子,刚才居然在村里人面前公然自称是他的儿子。 这可真是让人既欣喜又心酸,温暖的亲情再次加热了老歪的心酸,让心酸发酵为滚滚而下的泪水。 大仓娘一屁股坐在地上。 心里凉了半截,老大,完了? 英子也是瞬间小脸刷白,一把抓住继父胳膊,嗓子都沙了:“叔,大哥到底怎么了?” 老歪哽哽咽咽:“你大哥,让贾家——呜呜——” 英子立马白眼上翻。 幸亏老歪还算手快,一把扶住这才没有仰面跌倒。 大仓娘连滚带爬站起来,两口子一左一右扶住闺女,掐人中好一会儿,才见闺女眼珠子开始转动。 “你赶紧说明白,老大到底怎么了?”大仓娘急了。 这时候老歪的情绪也缓过来了:“老大没怎么啊,他让贾家弟兄五个请去喝酒了。” “上贾家喝酒?”大仓娘很懵,脑子有点拐不过弯来了。 英子已经完全清醒,急忙问道:“叔,真去喝酒吗?不会是他们骗大哥吧?” “绝对不会。”老歪十分笃定地说着,引导娘俩进院,展示院子里的一切让她们看。 娘俩惊呆了。 揉揉眼睛,怀疑是在做梦,或者走错门了。 院子里有十多只老母鸡,陪伴左右的是六只五彩斑斓的大公鸡,为防止他们来到陌生的环境走失,腿上拴着细细的麻绳,可就近走动而跑不远。 崭新的大水缸旁边,放着好多的猪油罐子,盐罐子,油盐酱醋和各种新买的盘碗瓢盆。 被砸碎的木格窗棂不见了,居然换成了可以开闭的木框玻璃窗。 粮囤门子也是崭新的。 推开圈门,猪圈里那头被打得浑身淤青的壳郎猪不见了,而是变成了一头开始上膘的肥猪! 进屋一看,破锅不见了,成了新锅,被砸碎的土坯碗橱换成了金粉描花的木制碗橱…… 大仓娘首先想到了“海螺姑娘的故事”。 英子想到了课文,《渔夫和金鱼》。 然后,回过神来的大仓娘追着男人满院子打。 说话说半截,你待把俺娘俩吓煞! 东边邻居扒着墙头露出头来看热闹,笑眯眯的说道:“大仓娘,刚才大仓差点把孙世文抽死,他说只要他们弟兄几个在,就不许任何人打他叔。” 很明显梁进仓这话说的有点大了。 他只负责找姓孙的打回来,替继父找回一点做人的尊严,至于被母亲追打,那就不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了。 此刻他已经欣然赴宴。 毕竟成了五只狗熊心目中的财神爷,狗熊刚刚替自己办了事,赴宴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而且,听说对方割的猪头肉买的炸鱼,梁进仓馋了,自己受了伤需要吃点肉补补。 他欢快地吃着鱼和肉,一边吃一边琢磨,怎么才能把那根猪尾巴偷偷揣兜里,带回去让英子咬口? 吃得很美,外表还得哭丧着脸。 因为五只熊添油加醋在讨论宋其果要弄死梁进仓这事,目的就是想吓唬他,让他白干活而不用分钱给他。 他们的理由是,虽然大仓帮他们打听粮价,但是他们五兄弟现在保护大仓的生命安全,这是公平交换。 对于给不给钱,梁进仓其实很无所谓,因为他知道,过些日子上边就会对投机倒把来一波集中打击,贾家兄弟这买卖干得越大,死得越快。 但是表面还得装出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嘴里一边大嚼一边支吾:“说好了是合伙贩粮食,总得给点份子吧…… 俺们一大家子人,我是大劳力,出来一天这要不挣钱,那也得饿死……” 一看这么公平的条件梁进仓都不接受,贾五立马变了脸色,把酒盅子狠狠一敦:httpδ:// “命重要还是钱重要?命都没了,要钱有什么用?” 贾大冲五弟使个眼色,安慰性地笑笑,掏出十五张大团结向梁进仓展示。 表示昨夜宋其果又加钱了,为了买梁进仓一条命,两次一共出到一百五了。 梁进仓果然吓坏了,再也合不拢大张的嘴巴,手里抓着根猪尾巴僵在那里,都不知道往嘴里送。 贾大一看效果不错,做出决不强人所难的仁义模样: “要不然这样吧,我们就权当帮你们家,你跟建筑一个工才八毛,以后你跟我们干,我们每天给你一块,这都赶上一个二把刀的工钱了,怎么样? 当然,你要是还觉着亏了,那这事就算了,我们各贩各的粮食,你和宋其果谁有本事谁使,我们不掺和。” 这话效果相当好,梁进仓简直慌了神,直接吓得神经错乱,把本该送到嘴里的猪尾巴刷一下塞口袋里。 腾出俩手抓紧了贾大的手:“贾大哥,别介啊,你得救我,得保护我啊!” 贾大满脸的横肉拼成和善的形状,拍拍梁进仓的手: “放心,大仓兄弟你绝对放心,只要你肯帮我们,我们也决不会让你吃半点亏。 你和宋其果之间,我们绝对会站在你这一边。” 梁进仓感激地连连点头:“嗯嗯嗯,以后我这条命就交给你们了。” 本来他的剧本是,进行到这一步就要感激得涕泪横流的。 只不过眼都瞪酸了也没挤出一滴眼泪,规划好的鼻涕泡也没成功,这让他感到很惭愧,表演方面的专业素养实在是太差了。 “妥了!”贾五兴奋地一拍梁进仓大腿,梁进仓疼得一龇牙,差点连头上的绷带都甩飞咯。 贾家兄弟全都眉开眼笑。 这时候跑进一个吸着两筒黄鼻涕,街上玩耍的小屁孩,递给贾大一个纸条。 “谁给你的?”贾大问他。 小屁孩嘴里嘎嘣嘎嘣嚼着水果糖,很义气地说:“宋其果嘱咐了,别说是他让我送过来的。” 梁进仓拍拍小屁孩脑袋:“根柱真是个好孩子,不说就对了,宋其果给了你几块糖?” “三块。”根柱挑起两根手指。 梁进仓夹起好大一筷子猪头肉,递到根柱黑乎乎的小手里。 根柱咧开嘴笑了,“哧溜”一声,鼻孔里就像钻进去两条豆虫,黄鼻涕不见了。 只是刚走到门口,那两条豆虫又探出半截黄色的身子。 宋其果在贾家附近出没好久了。 他要疯了,气炸了! 没有贾家兄弟这么办事的吧? 本来贾家兄弟跟梁进仓平常没什么来往,但是经过他两次五十块钱的收买,贾家兄弟居然跟梁进仓成了好友,变成他的打手了。 他花一百块钱就买这么个效果? 10 纸里包不住火 上午的时候,宋其果混在人群里,亲眼目睹贾家兄弟替梁进仓出头,兄弟几个简直成了梁进仓的狗腿子。 看他们扭胳膊撕头发把孙世文固定住,就是枪毙犯人也不用那个架势吧? 把他气得眼都花了。 打完了人,五个狗腿子摇着尾巴邀请梁进仓去他们家喝酒,口口声声有鱼有肉。 梁进仓被簇拥在中间,一听有鱼有肉直咽唾沫,脸上乐开了花。 宋其果被气到怀疑人生,世界观都颠覆了。 他迫切要找贾大质问一番,可是兄弟五个在家陪着梁进仓喝酒,他不方便进去找贾大。 虽然他很清楚自己跟梁进仓彼此心知肚明,已经是生死仇敌,不需要遮掩,但他依然不愿再面对梁进仓。 尤其是梁进仓的目光,他不敢直视。 在贾家附近转悠了好久,听他家里欢声笑语,还有兄弟几个不时的狂笑。 宋其果恨得后槽牙都咬碎了。 几乎能够确定,梁进仓现在正跟贾家兄弟密谋,如何弄死他宋其果! 偏偏酒席时间如此之长,让热锅上的蚂蚁宋其果感觉已经煎熬了几万年。 后来实在耐受不住,就写了一张纸条传进去,叫贾大出来谈话。 接头地点在柴禾垛后边,一见贾大转过来,宋其果立马上头,差点就跳将起来,断其喉,尽其肉,乃去! 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 不忍不行,贾大走到近前,那就是乌云压顶的感觉,再有冲天愤怒,但是搁不住肝颤啊。 “老大,到底怎么回事?不但不弄死他,还反过来帮他,你给我解释明白!”宋其果没有咬断对方喉咙,憋得自己喉咙根根青筋暴起。 “到那边远一点说。”贾大上来用胳膊揽着揽着宋其果的脖子,作亲热状。 宋其果虽然个子也不矮,但是在贾大腋下简直就像夹着一只小鸡一样。 “你是不是怕让梁进仓听见?”宋其果没认为自己是小鸡,他觉得自己是一只小鸭子,被贾大提溜着脖子。 很痛苦。 “对啊,让他听见就打草惊蛇了。” “凭你们弟兄几个,为什么要怕他?”宋其果眼泪差点掉出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悲愤,还是脖子快断了所致。 来到远一点的柴禾垛后边,贾大放开宋其果,瞅瞅四周无人,严肃地说:“你不怕,你敢明着杀人吗?你杀一个,我给你一千块钱。” 宋其果被这句话噎得直翻白眼。 “我收了你的钱,肯定给你办事。”贾大压着声音说,“但是杀人偿命,这事只能暗着来,所以我们才给他灌迷糊汤,先稳住他,明白了吧?” 宋其果脑子有点不大好使了。 贾家兄弟自己出钱买肉买鱼迷惑梁进仓,然后趁其不备杀之……这不像他们弟兄的风格啊! 贾大拍拍宋其果的肩膀: “我答应你的事情肯定会给你办好。只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 但是我还是要跟你嘱咐一句,要弄死他也是我们兄弟动手,毕竟拿了你的钱要给你办事。” 宋其果咂摸着这话怎么这么不是味儿呢:“意思是我想自己动手还不行了?” “对,现在不都大包干了嘛,这事我们包干了。” “那我要是等不及呢?” “等不及也得等。”贾大脸色一沉,“在我们动手之前你要是让人把他给弄死了,那咱们兄弟以后就翻脸了。” 宋其果又不傻,这回他终于明白过来,这哪是替他杀人,分明是把人给保护起来了。 瞬间再次上头,冒出一句: “你家用生产队的社屋存粮食,明地里是租着村里的,实际上一分钱都没交,我让俺爹把社屋收回来。” 已经开始往回走的贾大回头,朝他龇牙一笑:“你试试。” 贾大那两眼凶光,让宋其果脸色一僵,一阵胆寒。 贾家兄弟比他宋其果更无耻,更无赖,让他无比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贾家被他的村长老爹拿着当枪使,干了不少坏事,单就活埋地主老财那事,宋家跟贾家就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不敢跟谁翻脸。 退一万步说,即使他敢翻脸,又能奈贾家兄弟如何? 宋其果这回真正犯愁了。 这村里真正的强人就是宋家和贾家,其他都是老实巴交的庄户头,打架除了描绘对方女眷某处器官的形状和气味,那就是互相抓挠撕扯,太幼稚了。 尤其这两年生产队解散,大包干了,各家各户忙着自家那一亩三分地,偷鸡摸狗的事都少了好多,谁还有心思去干别的。 更不用说还敢杀人了。 但是梁进仓一日不死,宋其果一日不宁。 既然事情已经弄成这个局面,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千方百计想办法,跟梁进仓赛跑,看看俩人谁先把谁弄死? 此时此刻的梁进仓正在跟咬咬赛跑。 咬咬就是他家那位大黄狗。 昨天不是被孙家给打瘸了腿嘛,轻伤不下火线,三条腿蹦跶着坚持来到街上,闻小母狗的屁股。 还舔了口。 让它奇怪的是为什么狗尾巴下边能品咂出猪尾巴的味道? 然后咬咬精准定位到了猪尾巴的真正位置,大仓兴冲冲走过来,猪尾巴的香味儿正是从他口袋里散发出来的。 小母狗都不稀罕了,直接转身扑向大仓。 大仓捂着口袋就跑。 咬咬三条腿跑得一点不慢,紧追不舍,边追边呜呜。 一直追到家里,大仓抱着猪尾巴让英子在尾巴根那儿咬了两口,吐出两块小骨头让咬咬吞了,它才不再呜呜。 尾巴中段给馋痨痞小四儿留着,剩下尾巴梢子家里其他人分食去吧。 大仓娘跟老歪刚忙活完。 他们给孙家退回了大部分的东西,赔得过多,这不成赖人了。 大仓娘只留下应该赔的,其他的咱不要。 虽然家里被砸的东西都给赔回来了,但是大仓娘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财物固然重要,但是最重要的,是大仓的名声。 “这事纸里包不住火啊!”这句话现在成了大仓娘的口头语。 就像那句“我真傻,真的”一样,祥林嫂弄得整个鲁镇的人们几乎都能背诵她的话,一听到就烦厌得头痛。 这没几天的功夫,全家人都能背诵这句“纸里包不住火”了,一听到母亲叨叨就烦厌得头疼。 其实,大仓娘的潜台词是,这事纸里包不住火,迟早传到大仓丈人家耳朵里,人家听到这事,还不得来退婚啊! 不是有那么句话吗,怕什么来什么,担心是诅咒,对一件事你越是担心,越会成为事实。 很快,大仓娘就心想事成了。 梁进仓的老丈人拽着媒婆上门来,退婚。 11 十里八村一枝花 老丈人突然登门,家里的设施全都露了馅。 大衣橱不见了,缝纫机也没有。 不过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因为对方其实知道是借的,这都是常识,相亲的都这么干。 然后只要订亲了,女方再来看看家徒四壁,那也是绝对不敢退婚的,因为嫌人家穷这个理由,说不出口啊! 要是贪图财物,嫌人家穷,退婚了,那这个姑娘也就名声臭了,从此媒婆不敢上门,十里八村都知道有这么嫌贫爱富一家人。 闺女也就老在家里吧。 即使订亲以后,没等过门的男方出事,残废了,残废了你也得嫁,不容许反悔。 吕剧《借年》,王汉喜家里穷得他娘都快饿死了,大年五更厚着脸皮去丈人家借点吃穿,未婚妻不但给他好多财物,还催他过完年赶紧来迎娶。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女方不敢退婚,一旦退婚就名声尽毁,无人敢娶,甚至让县大老爷知道有人破坏乡约民俗,除了罚得你倾家荡产,还可能要进大牢。 嫌贫爱富是人的天性,但正是因为有了道义的约束,让违约的成本变得承受不起,所以没有人敢违约。 黄梅戏《女驸马》里面,丈人一家嫌贫爱富贵,为了悔婚不惜栽赃陷害,污蔑李兆廷盗窃,下了大狱,造成男方有错在先,婚约当然自动作废。 现在梁进仓就这么个情况,你踹寡妇门子,据说差点让人打死,这就给了丈人家足够的退婚理由。 十里八村还流传着好多版本。 比方说梁进仓让人当场阉了。 梁进仓让人打断了两条腿。 身上拴大石头沉塘。 甚至还有扔油锅炸了一说…… 不得不承认,这年头的农村人确实是腌萝卜吃多了,真闲,大概除了听收音机,看秧歌,也就剩下传播谣言这点娱乐活动了。 老丈人毫不客气把这些版本也学说一遍。 这些话太恶毒了,差点让大仓娘当场驾崩,脸都白了,直接老羞成怒: “亲家,俺不是不体谅你们的心情。 俗话说耳不听心不烦,这些传言到谁耳朵里也不好受。 可是你也不能说这样的话,这么糟践俺的孩子吧!” 老丈人立目怒道: “咋?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你们干都敢干,我还不敢说了? 当了婊子还得给你们立牌坊啊,头上顶个屎盆子我还得当香油壶供着!” 话说到这份上,俩亲家全都头顶蹿火,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眼看着活生生就是一场“退亲相骂”的好剧。 媒婆死拉活拽把老丈人拉出梁家。 老丈人还一跳一跳的高声怒骂,站在胡同口对着梁家河的村民正式宣布,跟梁进仓这婚事,因为对方那见不得人的事,散了! 大仓娘气得三天没吃饭。 也不单单是气的,还有窝憋,以及心疼那彩礼。 那可是能建三间新房子的一笔巨款啊,为此家里都欠债了。 其实在对方正式宣布婚事作废的那一刻,大仓娘很想提一提彩礼的。 只是对方跳得比蚂蚱还高,走得比燕子还快,她想提彩礼也追不上人家。 当然,按照正常情况,男方有错,彩礼是不退的。 但是大仓娘不服啊,因为俺家大仓是清白的,他不是那样的人啊,干不出那样的事儿啊,他是让人冤枉的啊! 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大仓娘把媒婆找来,说出这个理由,让她陪着大仓再去一趟他丈人家。 第一目的当然是跟他丈人再解释一下,看看婚事还能不能挽回? 如果不能挽回,那么就退一步,把彩礼要回来。 媒婆是本村一户朱姓人家的老婆,姓刘,三姑六婆行当,专业媒牙子,整天就走街串户给人保媒拉纤。 伶牙俐齿,腹黑心贪,属于那种吃了原告吃被告,除了脸皮不要,什么都要的人。 因为她保媒是收了财物的,所以大仓娘提出售后服务,她也不能推辞。 当然,都八十年代了,虽然是专业媒婆,头上也不再插花,不过蘸着唾沫用木梳把头发梳得溜光还是必不可少的。 好在过去了这好几天,梁进仓绷带已经拆了,脸上的淤青也基本消退,又恢复了以前的出挑青年。 他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媒婆侧身坐在后边。 买这么一辆自行车,将近二百块钱,并且这年代物资紧缺,凭票购买,所以除了有钱,你还要有一张自行车票。 一般人家买不起,买不了,在村里极为罕见。 现在这辆二八杠是梁进仓的专车。 贾家这几天日进斗金,挣钱都要疯了,直接把家里两辆自行车拨了一辆给他,以提高他汇总粮价的效率。 梁进仓早饭后装模作样去了一趟邮局,其实哪有电报啊,不过就是凭着记忆知道周边地区的具体粮价而已。 回来把粮价报给贾家,这才载着媒婆去丈人家。 既然是专业媒婆,那张嘴肯定要对得起她的职业,坐在后座上一路喋喋不休: “唉,大仓啊,你说周寡妇这事弄得哈! 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事十里八村都传遍了,换了谁家的闺女听了也受不了,你说对吧? 你娘那不是也嘱咐了,毕竟咱们有错在先,彩礼能要回来最好,要不回来那也没办法。 反正这回咱们去也就是就是死马当活马医,有枣没枣打两杆子,人家要是实在不退,咱也说不得别的……” 巴拉巴拉,一路没住嘴,就像巴豆吃多了拉肚子。 烦得梁进仓极想装作车技不行,把她甩沟子里去。 到那里快晌天了。 丈人两口子一见梁进仓这个被废掉的前女婿,立马黑了脸,直接不让进门。 还好媒婆一张好嘴,这才脸不是脸腚不是腚的让俩人进了屋。 午饭当然是不管的,进来时看到锅里冒热气,明显人家已经做好午饭,现在不敢掀锅盖了。 “有什么话,赶紧说,说完了赶紧走。”丈人两口子抱着胳膊,他们自己不坐,更不让客人坐。 废女婿带来的礼物看都不看,好像看一眼就会弄脏眼球一样。 未婚妻黄秋艳从西间屋走进来,看一眼梁进仓,四目相对。 梁进仓张嘴要打招呼,但是黄秋艳早就一脸厌弃地别开脸,他那句招呼就咕噜咽了回去。 梁家河的老少爷们前一阵儿纷纷传扬,都说大仓交了桃花运,娶了十里八村一枝花。 说实话,黄秋艳长得确实漂亮,皮肤嫩白,五官精致,关键还是身条,高挑的个子有腰有胯,真好看。 她的小模样当得起这般传说。 这些话落到梁进仓耳朵里,心里总要有些甜丝丝的。 现在面对面再次相见,那种朦朦胧胧的夫妻感情更加强烈地涌上来。 这是自己的老婆啊,怎么能眼睁睁任凭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说散就散了呢! 12 另有隐情 梁进仓觉得自己必须要跟秋艳谈谈。 不管怎么说俩人也是订过亲的,自己被人传说得多么不堪,总得当面跟她解释一下。 希望她能够通情达理,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俩人重归于好。 毕竟订亲的时候,人人都说俩人很般配,彼此之间也都很满意。 趁着媒婆在那交涉,他往门口那边蹭了两步,离秋艳近一些。 没等开口,就有一缕清淡的女儿香传过来。 熟悉的味道,让他想起俩人订亲那天去县城,小两口商商量量买东西,头靠头拍订婚照的情景。 心里更暖了。 下决心跟她透露一点自己的洗白计划,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冤枉,她的误会,而毁了俩人的姻缘。 他更靠近一些,低声说: “那些传言都不是真事,周寡妇故意坑我,你再给我十天,我保证十天之内让真相大白——” “嘁!”黄秋艳嘴角一撇,鄙夷不屑打断他的话,看都不看他,“说什么,快走吧,你也甭说,我也不听。” 梁进仓心里就是一沉。 这么无情? 他知道,这年头一个人的名声到底有多重要,自己让周寡妇扣这么一个屎盆子,丈人一家那种态度,可以理解。 秋艳反应激烈也可以理解。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方式。 她应该伤心,垂泪,恨自己的男人干了那样不堪的事,后悔瞎了眼看错了人用错了心,痛心被人耽误了终身大事。 在不知实情的情况下,这应该是正常反应。 而不应该是高高在上的鄙夷不屑,丝毫没有伤心、悔恨,更不用说痛心的泪水了。 梁进仓临来的时候还预备好了她见到自己会掩面痛哭,甚至会痛斥自己多么不堪,骂自己呢! 没想到会是这么冷静。 虽然一共算起来,俩人这是第四次见面,但是,那种夫妻情分已经开始滋生在彼此心里了。 前边两次相亲,俩人连单独相处的时间都没有,相亲的模式就是七大姑评头,八大姨论足,而他们两个当事人只有红着脸偷看对方的份儿。 第三次就是订亲,终于可以单独相处了。 俩人一起坐车去了县城,商量着买的被面和衣物一类。 还有大仓娘求爷爷告奶奶搞来的手表票,花125块钱给她买了一块沪海牌坤表,然后俩人又去照相馆照了订婚照。 都是十八岁的少男少女,彼此的生疏和羞涩肯定是免不了的。 但家里的亲戚朋友已经在喝他俩的订亲喜酒,也就是说俩人已经算是两口子了,所以彼此那种亲密感肯定是自然而然都能感觉得到。新刊书小说网 彼此心里的甜蜜也是自然而然流淌出来。 在国营照相馆照订婚照的时候,摄影师指挥俩人手握手,身子贴身子,头靠在一起。 感受着少女的体温,以及淡淡的少**香,梁进仓兴奋得心都要跳出来,秋艳则是粉面泛红,艳若桃李…… 可是这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而且梁进仓确实被传颂得顶风臭十里,可她也不该变成这样一种态度。 就像心里从来没有他这么个人,而且分明能感受到她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心态,那眼神就像一个有钱人看一个陌生的乞丐。 梁进仓瞬间确定,这短短几天的时间里,绝对有什么事发生在秋艳身上,使她心态发生了变化。 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己可不能糊里糊涂就这么认了,而是必须要搞清楚。 这时候,伶牙俐齿,无理找三分的媒婆已经败下阵来。 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你本身不占理,再怎么伶牙俐齿也说不过人家的大义在手。 不但亲事散了,彩礼也绝对没有退还的道理。 媒婆无力地向大仓表示,咱们还是回吧! 梁进仓冷声说:“回去可以,拿上彩礼再走。” 既然确定秋艳这边有隐情,那就不能这么轻易走了,总得把水搅浑一点,看看能不能敲打出一点有用信息。 老丈人嗤的一笑: “想不到年轻轻的你这脸皮真厚,干了见不得人的事,还好意思上我这门,还敢在我面前提彩礼,你还要点脸不!” “我是让人坑了,问心无愧,你们根本没弄明白真相,听风是雨,不管青红皂白就要退婚,你还有理了?” 老丈人就是一愣:“你这是胡搅蛮缠。” “你是无话可说了吧。”梁进仓冷笑,“我现在就俩条件,第一,这婚不能退,你们弄明白真相再说,第二,实在要退,把彩礼也退了,你们选吧。” 老丈人被梁进仓的强硬态度给激怒了: “你们的婚事早散了,那天我在梁家河就说得明明白白的。 退彩礼,也坚决不可能,除非你把我这把老骨头给拆了。 我就是不给你退,你还想怎样?有本事杀了我。” 话说到这份上,双方已经完全撕破了脸,一个坚决不退,另一个必须要退,各不相让。 媒婆一开始的时候还这个劝劝那个劝劝,到后来看双方越吵越凶,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大仓。 因为在她的印象当中,大仓是个很讲道理的孩子。 而且在家的时候他的母亲也已经嘱咐过,就是说这事毕竟咱们有过错在先,反正就是能要回来最好,要不回来那也没办法,就是本着这么一个态度来的。 但是谁能想到,大仓却变得这么不讲理,态度如此坚决,而且情绪如此激动。 争执当中火药味儿越来越浓,眼看着就要动手了,这时候黄秋艳突然朝梁进仓招招手:“能不能别吵了,你跟我到西屋。” 梁进仓立马不吵了,很听话,直接跟她屁股后边往西屋走。 老丈人一下子急了,比跟梁进仓吵架还要急赤白脸地追出来,朝女儿吼道:“你叫他过去干什么?” “我看你们说不明白,再吵下去要打起来了,我跟他讲讲道理。” “你不要乱说话。” “我比你们傻是吧!” 这下梁进仓更加能够确定,对方绝对有问题了。 不要乱说话,分明就是有不可说的话。 这不是清清楚楚表明了,里面另有隐情么! 13 你真是太奸诈了 西屋是她的闺房,收拾得很干净,墙上除了牡丹花的年画,还整整齐齐贴着两溜《大众电影》的封面,上面都是电影明星。 门对面靠墙是一张三抽桌,桌上摆着镜子、雪花膏一类,屋里味道清新,有淡淡的香味儿。 她进来就屁股靠在三抽桌上,俩手垫在屁股和桌子之间,更显得亭亭玉立,绰约生姿。 只是看向梁进仓那鄙夷不屑的目光,让梁进仓心里就像吞了苍蝇,一点提不起欣赏美女的精神头来了。 “我就跟你说两点。”她说: “第一,你的事十里八村都传开了,对我们来说或者对任何人来说,这都是接受不了的,这种情况之下,你觉得这门亲事还有成的可能吗? 第二,不管你自己怎么分辩这事是别人冤枉你,但你也拿不出证据来证明你自己的清白,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反正是十里八村都传开了,这就是事实。 既然是事实,就是错在你们,既然你们有错在先,于情于理都不用退彩礼。 我说的够明白吧?” 对,没错,梁进仓承认,这话说的很有水平,理由充分,条理也很清楚。 真没看出来她口才这么好! 只可惜她面对的是梁进仓。 梁进仓的节奏,她带不动。 “你还记得咱俩第一次相亲吗?”梁进仓说,“当时你的脸都要红透了,都不敢看我。” 唔,黄秋艳一下子没明白过来,现在俩人要讨论的不是这个话题啊! 接着,梁进仓开始了各种表白,从第一次相亲就看上她了,到订亲的各种甜蜜,没白没黑心里都是她,就盼着赶紧把老婆娶进门…… “够了,闭嘴!”黄艳秋娇叱一声,脸红得像大红布。 这小子脸皮太厚了,这种心里话哪是当面说的,羞死人了。 “把你那一套小花招收起来吧,我不会上你的当。”她有点明白过来,梁进仓是在打感情牌,还在妄想挽回俩人的婚事。 “这怎么成了小花招,”梁进仓情绪很激动,“难道你从一开始就没看上我?” 黄秋艳点点头: “好吧我承认,第一次相亲,包括咱俩订亲的时候,我对你还是有那么一点感觉的,觉得你挺好。 但是现在知道你干了那种丑事以后,我对你已经完全失望,而且看到你就会厌恶。 现在还跟我讲感情,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难道你不觉得我跟你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吗? 你是一个在十里八村都变成臭狗屎的人,而我呢是一个清清白白的人,不说别的,只说名声方面,你就跟我完全没法比。” 梁进仓抓住了她那些话的重点:“你意思是除了名声,在其他方面我也比不上你?” 黄秋艳饱满的胸脯一挺,俊俏的瓜子脸高傲地扬起: “没错,在身份方面你也跟我没法比,你知道你和我之间的差距吗?你和我的身份完全不是一类人了。” “哦?”梁进仓十分诧异:“这几天的功夫不见,你的身份一下子就提上去了?” “对,一点没错,我已经不是农民,我是工人了。” 黄秋艳说到这个话题,脸上除了高傲,还增添了无限的憧憬之色: “这段时间社办企业在招工,我们家已经给我争取到了一个名额,我很快就是工人了。 你可以想象一下,一个女的只要长得好,她就有可能找个吃国库粮的男人,但是一个男的是农民,他可能娶到一个当工人的老婆吗?” 说完这些,见梁进仓若有所思不说话,说明他已经被震撼到了。 黄秋艳得意地说:“这下你死心了吧?” 梁进仓有点儿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原来你已经是工人了,恭喜恭喜,这可真是一步登天,乌鸡变凤凰,从农民一下子变成了工人,看来这几天你是遇上贵人了。” “对,遇上贵人了,怎么样?”黄秋艳顺嘴说道。 说完了,她的脸色有些微变,觉得有什么话自己是不是说走嘴了? “这算什么贵人!”梁进仓不屑地冷哼一声,“不过就是个社办企业的工人,比农民能高到哪里去,再说了,我们村每年也有名额,难道我就不能当工人!” “我劝你死了这份心吧,你们村所有人都当了工人,也轮不到你。”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我肯定有我的道理。” 黄秋艳的这句“肯定有道理”,一下子暴露了她对梁家河村的内幕很清楚。 而最清楚这些内幕事情的,也就村长一家人了。 至此,梁进仓已经基本上把老丈人一家跟宋其果和周寡妇联系到了一起。 “我知道了,”梁进仓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肯定是宋饥渴跟你说的。” “别胡说八道!”黄秋艳瞬间上脸,“我不认得宋其果。” “我没说宋其果,我刚才说的是宋-饥-渴,你认识宋饥渴?” “宋饥渴?”黄秋艳有些懵,“你说的是宋饥渴?我不认识这个人。” “那你刚才说宋其果是怎么回事?” “……”黄秋艳脸色阴晴不定。 她不傻,只是年轻了点而已,话已出口才明白过来被梁进仓给下了套。 “你真是太奸诈了!”黄秋艳咬牙切齿。 “不是我奸诈,是你自己把实话秃噜了。”梁进仓一脸冰冷。 虽然不知道她们之间具体是怎么商量的,但是梁进仓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串了起来。 怪不得周寡妇陷害自己,原来是宋其果指使的。 自己跟宋其果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之所以要弄死自己,原来只是因为自己订亲了一个漂亮媳妇。 而且很明显,老丈人、黄秋艳他们明显已经跟宋其果接触过,双方已经达成某种约定。 而且极大的概率,黄秋艳进社办企业的名额,是宋村长给办的,因为他有这个能量。 而此前黄家是没有进社办企业这个能力的。 “我能说我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吗?”梁进仓盯着黄秋艳。 “滚——”黄秋艳突然歇斯底里,指着门口,“从我家滚出去!” 东屋的三个人“嗖嗖”地冲了过来。 “怎么回事?” “艳子,他怎么你了?” 她爸直接从门后拿棍子,要对梁进仓动武。 “把彩礼给他,给他,让他滚——”高秋艳气急败坏,嘶声哭骂。 “为什么要给他?”她妈不解。 老黄把棍子一横,斩钉截铁地说:“彩礼,坚决不退!” 黄秋艳哇哇哭着把父母往东屋推: “给他,给他呀,给了他我再给你们要双份,要双份行了吧……” 夫妻俩这回好像明白了什么,难道,梁进仓已经知道了他们跟宋其果的约定? 14 撕着头发拖出来 一想到梁进仓可能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老黄两口子的脊梁沟就有点凉飕飕的冒冷汗。 要是那样的话,必须得赶紧把彩礼退了! 彩礼是红底大花的两个包袱,里面有衣服、被面一类的东西,最值钱的是给女方买的一块沪海牌手表,价值一百二十五元,另外还有三百块钱的现金。 至于订亲的时候女方提出来的条件,比方说家里除了有缝纫机,还要有自行车,包括大仓娘雄心勃勃承诺要建三间砖瓦房,这些都是在结婚的时候兑现,现在也不在女方家里。 吃到嘴里的东西吐出来,两口子心疼得脸都变形了。 前丈母娘直接哗哗的眼泪,撕住刘媒婆的褂子,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对她倾诉。 刘媒婆一个劲儿冲她使眼色,意思是现在不是说话之地。 梁进仓眼又不瞎,焉能看不出她们的眼神交流,立刻明白了,这里边的道道,刘媒婆也是知情的。 俩人走出村去,刘媒婆还想替大仓抱着俩包袱,她坐上后座。 没想到梁进仓没好气搡开她,把俩包袱在后座上固定住,看都不看她,自顾说道: “周寡妇为什么要坑我,其实你早就知道怎么回事儿吧!” 刘媒婆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强装镇定,各种狡辩。 梁进仓实在没心思跟她废话: “回去把俺娘给你那些东西给我送回来,再把这事说清楚。” 飞身上车,扬长而去。 到了村头,他就有点蹬不动了,气的! 停下来,支住车子,跳过路边的排水沟,蹲在沟沿上生闷气。 琢磨接下来怎么办? 按照这事的恶劣程度,他觉着把宋其果挂竿子上剐三天也不够解恨的。 对于宋其果为什么要指使周寡妇陷害自己,然后不屈不挠要把自己弄死,前边这几天梁进仓绞尽脑汁想了无数个可能。 但让他做梦都想不到的是,背后真正的原因居然是因为自己未婚妻长得太漂亮。 在这个相个亲都要脸红脖子粗,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年代,退个婚都要引爆方圆几十里话题的农村,谁能想到居然还能上演横刀夺爱,不惜弄死男方的戏码? 全国人民都还沉浸在淳朴的民风当中,偏偏宋其果羊群里跑出个驴来,胆大包天居然干出别人想都不会想到的事来。 在这样的年代都能干出如此超前、如此肆意妄为的事儿来,这要过个二三十年思想开放了,这货难不成在大街上只要看到漂亮女人就会立马扑倒开干? 很明显,宋其果这种人活着,就如同棉花地里的棉铃虫一样,是人类社会的祸害。 这回梁进仓是真的起了杀心。 他深深懂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道理,但也深深懂得“杀死一个害人精胜造七百级浮屠”的道理。 可是宋其果就是那么容易弄死吗? 不但是自己,就是贾家那五只狗熊,最多只能牵制宋其果,他们也不敢把宋其果怎样。 为什么梁进仓一开始的时候,只是利用贾家兄弟惩罚了孙世文弟兄三个,对冤枉自己的周寡妇和幕后真正的主使宋其果选择了无视? 还不是因为在这村里谁也动不了宋其果。 而对于周寡妇,在梁进仓没把五只狗熊驯熟之前,五只熊也不会那么听话地对她动手。 因为梁进仓知道那五只畜类也是周寡妇炕上的常客。 尤其是贾大。 因为他家名声太臭,虽然家里有俩臭钱,但二十七的人了还没娶上媳妇,体内那股子过剩的毒素不几天就需要到周寡妇那里释放一下。 这跟酒喝多了要吐出来,吃吃喝喝完了要拉要撒一样,是最基本的生理需要,硬憋是憋不住的。 轻易之下,贾家兄弟不会对他们最好的玩具下手。 但是经过这几天在梁进仓的帮助下,贾家兄弟疯狂的挣钱,梁进仓觉得时机差不多成熟了。 而且现在他基本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巨大的愤怒之下,他也没耐心再等下去。 决定了,就先拿周寡妇下手,逼她把宋其果抖搂出来,然后根据事情的发展,再决定怎么对付宋其果。 就在他基本理清了思路,准备走的时候,屁股突然被人踢了一脚。 吓得他直接蹦了起来,自己背后什么时候有人了? 没等他回头看,背后就传来两个人喷出来的狂笑。 这回也不用回头看了,直接俯身捡起两块土坷垃,扭头就给俩人一人一块赏了过去。 俩人急忙躲闪,依然止不住地大笑: “啊呦,这不是大仓嘛,刚才俺俩人还以为这里蹲着个老猴子呢。” “你们两个土驴属猫的?上我背后也没点动静,这是要把我吓死?我已经吓掉了魂,回去你俩一人煮十个鸡蛋给我送来,多放点艾草哈!” 这俩小子一个叫梁建刚,一个叫田富贵,跟梁进仓一般儿大,光屁股一块儿玩过来的。 后来同时上学,三个人就像拧在一起的三股绳,生死与共都敢挑战比他们高好几级的大孩子。 上完小学三个人都下来干活,再以后一块儿跟了村里的建筑队。 反正不管好事坏事,只要知道其中一个人干了,肯定另外那俩也有份。 村里有句俗话叫“窜窜鸡不离麻姑鱼”,用来形容铁哥们之间的交情之深,不管你想找梁进仓,还是找梁建刚,还是找田富贵,只要找到其中一个,另外那俩也就同时找到了。 不过这次出了点例外,前几天梁进仓差点被人弄死,这俩小子到现在才知道。 因为村建筑队揽了个大活,在县城给粮食局建一栋二层楼,梁家河离县城四十多里路来回不便,就住在那里。 所以等到这俩小子听到传言,大仓这事儿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俩人一听大仓又是被扔油锅又是让人挑脚筋的,肯定立马毛了。 当时就跟队长请假,说家里有事,其实是要回村报仇哇! 两个人每人乘坐一辆11路,嗖嗖地往家窜。 快到村子的时候发现了蹲在沟沿上的大仓,一看他没少胳膊没少腿好好的,总算是放下心来。 梁进仓把自己订亲那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跟俩人说了一遍。 当然只说表面发生了什么,至于内情他没说,更没说今天在未婚妻家里的发现。 但这并不妨碍俩人登时大怒。 “那你还等什么?”梁建刚怒道,“亏你这好几天了还能忍住!当时能把孙世文弟兄几个揍一顿,为什么不把周寡妇撕着头发拖出来一块儿揍?” 田富贵指着大仓的鼻子质问:“就是,周寡妇最可恨,当时为什么不把她撕着头发拖出来一块儿揍,你留着她过年?” 气势汹汹比大仓欠他多少钱还要恼怒。 俩人一左一右拖着大仓——当然不是撕着头发,赶紧回村。 回去先把周寡妇拖出来暴打,然后还有罪魁祸首宋其果,你家有钱有势怎么样,照打不误! 15 兔子急了会咬人 梁进仓后座上载着建刚,富贵坐在前边横梁上,带着他俩回村。 这俩小子非得要立马回村报仇不可,拳打周寡妇,脚踢宋其果,梁进仓也不好拦阻。 要是他阻拦的话,表示不想把他俩牵累进来,那么很明显,这俩土驴盛怒之下非得先把自己按在沟子里揍一顿不可。 到了村里,梁进仓从建刚手里接过自己的红包袱,重新固定在后座上,他说要把车子给贾家还回去,让他俩先回家。 并嘱咐说:“对付那俩狗男女必须咱三个人一块儿,谁要是私自行动了,我先掐死他。” 俩小子点头答应道:“肯定是咱三个人一块儿,什么时候单独行动过!” 梁进仓看看西斜的太阳: “今天有点来不及了,太晚了去拖拉周寡妇,搞不好变成咱仨图谋不轨让她赖着。 吃了晚饭你俩上我家来,好好商议商议,明天吃了早饭开始报仇。” 目送这俩小子分别朝他们自家的方向走去,梁进仓这才放心,骑车子去贾家。 有两个铁哥们的好处是永远不觉得孤单,永远不会让你孤军作战。 但副作用也很明显,其中一个出事,另外两个也得拖进来。 这次梁进仓无论如何不能把那俩小子拖累进来。 因为自己的仇人是宋其果。 宋其果他爹宋肥田是村长。 他爷爷奶奶当年是积极分子,支前模范,后来被**派杀害。 他大伯、二伯、三伯、四伯都当了兵,二伯和三伯是烈士,大伯现在还挂着军中要职,上将军衔,四伯转业干部是省水利厅副厅长。 他五伯是地区劳动局局长。 他小姑是战争年代被**派活埋的…… 就他们家的上一辈,可谓满门忠烈。 整个东昌县,谁人不知道本县梁家河村这一户姓宋的人家呢! 宋肥田当村长这些年,但凡能为村里争取来的荣誉和好处,他都尽力做到了。 就说村里修大寨田,一开始是本公社发起会战,各村摊派民夫到梁家河出工。 后来连县革委会都发动其他公社出民夫,连着干了三个冬天。 村里没花一分钱,田地整修得垄是垄,埂是埂的别提多好用了。 当初的民夫都是自带干粮。 村前那条并不是很宽阔的“义狗河”,加上村子西南那个小洼地,愣是让县水利局给勘测成小水库。 又是会战了三个冬天,从而有了这个小小的“梁家河水库”。 从那以后就是再干旱的年景,本村靠着那部分水浇地也不会绝产。 虽然村长有时候作风强硬,甚至近乎于霸道,但是大多数村民还是念着他的好。 他的父母、哥哥、姐姐都是德高望重的人,所以宋家老六村长肥田在村里也是德高望重。 虽然有风言风语说村长晚节不保,也去周寡妇那里沾点荤腥,但是人无完人,再说猫哪有不吃腥的。 怪只怪周寡妇太骚,长得漂亮又熟透了,她去勾引村长,但凡是个男人还没挂在墙上,那就把持不住,何况村长才五十出头身强力壮。 这是小瑕疵,瑕不掩瑜被村民们选择性无视了。 宋肥田村长也是一直很努力,保持着自己在村里德高望重的形象。 你说就是这样一家人,梁进仓能忍心把自己生死与共的老铁拉进来吗? 就是你爹当县长,也不敢跟人家过招啊! 何况咱们都是普普通通的穷庄户。 真要他俩跟自己去动了宋其果,估计建刚和富贵的家人就得“绑子上殿”,上演大义灭亲的戏码了。 但是自己跟俩好兄弟不一样,在这场无妄之灾当中,无论自己选择当狼还是当羊,宋其果都不会放过自己。 自己奋起反抗,这属于兔子急了也咬人。 而且,堂堂五尺男儿,未婚妻被人背后下手给抢了,还挖个坑要弄死自己,这口气无论如何是咽不下去的。 别说宋家满门忠烈,就是他爹当皇帝,梁进仓也不会束手就擒。 他骑着车子没去贾家,而是去了贾家兄弟存粮食的社屋。 梁家河大队五百多户,两千多口人,是个大村,当初分成了六个生产小队。 每个生产队都有本队打场晒粮的广阔场院,场院边上是两排社屋,用来存粮食,办公,开会,以及做豆腐、榨油的小作坊。 场院对过是生产队的牲口棚。 79年梁家河不情不愿的实行了大包干,生产队所有的东西都分了,不管是田地、粮食、牲口还是各种农具。 唯有社屋不好处置,就先作为集体财产闲置了起来。 改革开放以后贩粮食不算违法了,贾家的生意越干越大,粮食多了没处放,就租用了三队原来存粮食的仓库。 名义上是租,其实一分钱都不交,就是借用。 贾大这个时间必然在三队场院,指挥人对粮食进行一点精细加工,比方往粮食里边掺点霉变粮,再兑上点石子、沙土一类。 然后封麻袋,装马车,天黑就走。 赶到目的地正好是天亮,是开集的点儿。 三队场院是贾家的天下,任何闲杂人等都是不许进的,苍蝇蚊子都不敢靠边。 因为到处都撒了六六六粉。 梁进仓属于他们内部人员,可以骑着车子径直进来,一直骑到贾大旁边。 支住车子,把自己的俩包袱拿下来,面无表情对贾大说: “车子还你,我回去了啊。” 贾大一把抓住梁进仓的胳膊:“什么意思,你把车子给我是怎么回事?” 早就说明这辆自行车是配给大仓的专车了,就是为了方便他来回打听粮价,现在突然把车子还回来,肯定有问题。 意思是不是说不给报粮价了? 果然,梁进仓说:“贩粮食这事我不干了。” “你想把我们踢开,自己干?”贾大脸色瞬间阴沉,脸上的横肉都在跳动,眼里冒出的凶光比饿了八天的狮子都可怕。 “不是,我什么都不想干。”梁进仓举了举手里的一对红包袱,“丈人家退亲了,我不想活了。” “退亲?”贾大盯着梁进仓手里的红包袱,一下子无法把退亲跟贩粮食这事联系起来。 “我想杀了周寡妇,然后自杀。”梁进仓表情木然,但语气决绝,“她把我名声搞得臭成这样,以后谁家还敢跟我提亲,还不如死了算了。” “那你也不能死啊!”贾大眼里的凶光褪去,却是一下子急了,“你死了,谁给我报粮价!” “你等等你等等啊——”贾大拍着大仓的肩膀表示安慰,同时思忖着说,“我也听说你这事是被冤枉了,能不能想个办法把你的名声恢复过来,你丈人家不就不会退亲了?” “除非周寡妇能说实话,把这事的真相跟老少爷们说明白。”梁进仓眼里似乎闪出希望之光,但又有些迟疑,“可她现在是鸭子吃筷子,回不过脖子来,怎么可能承认故意陷害我?” 贾大一拍大腿:“这事好办,包在我身上了,必须让她说实话!” 16 老农民认知有限 贾大办事还真是雷厉风行,立即就要去找周寡妇。 给大仓办事不雷厉风行不行,要是今下午不把这件事给他办明白,这小子掉链子一天,明天下午他就不知道怎么安排,粮食就没处往外发。 耽误一天那可不是小数目。 “当着老少爷们的面儿,你确定周寡妇能说实话?”梁进仓似乎并没有贾大那么乐观。 贾大简截了当地说:“先打个半死,保证什么都说。” 梁进仓摇摇头:“打出来的话不叫实话,老少爷们也不信。” “那怎么办?” “这事儿刘媒婆也知情,要是刘媒婆的话能跟周寡妇的话对上,就没人不信了。” “好嘞——” 贾大答应一声,快步离开。 回家叫上他的四个弟弟分成两拨,贾二贾三贾四去寻刘媒婆,贾大带着五弟去找周寡妇。 疾风火燎,气势汹汹,简直比给他们的亲爹办事都卖力。 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梁进仓有自知之明,自己实力很弱,只能培养这几个恶人让他们跟宋其果狗咬狗。 培养的方法跟驯兽是一样的道理,就是不停的给它们喂食。 贾家兄弟自从有了大仓提供的精准粮价,短短几天的时间,获利几乎超过今年大半年的利润。 这让弟兄五个直接疯狂了。 昨天贾大花一千块钱又去买了一匹骡子,他要再增加一架马车。 并且让小五儿跟着村里的拖拉机手学开拖拉机,他想尽快买辆二手拖拉机。 三队的粮食仓库那里雇了八个人,有男有女,给他分拣、加工、封装粮食。 还雄心勃勃准备继续雇人,给每个弟弟配一个副手,让每个弟弟独自挑起一辆车…… 五只熊这几天脑子里没别的,塞得满满的全是漫天飞扬的大团结。 怪不得资本论上说利润超过百分之三百,绞刑都不怕了,这人一旦日进斗金,那真是为了钱什么事都敢干。 贾二三四正好在街上碰到了刘媒婆。 她这是刚进村,还没到家,一边走一边恶毒诅咒着把她扔下的大仓。 猛然间感觉天怎么黑了? “你骂谁呢?” 刘媒婆抬头看到了三堵墙。 “没——没——我嘴放屁……”刘媒婆吓得魂儿都飞了。 贾家兄弟替大仓出头把孙家三兄弟差点打死,她又不是不知道,心怀鬼胎的她这几天晚上一直做恶梦呢。 刚要开口求饶,贾二已是一把撕住头发,把她半拖半拽带到她家门口。 贾三贾四抢先一步把她男人从家里拖出来了。 不打刘媒婆,只是暴打她男人。 她男人个子不高,比较瘦,性格也懦弱,在老婆面前都硬气不起来,此刻落到大狗熊的拳脚之下,简直就像成年人揉捏着一个小玩具。 这又是一个炊烟袅袅的点儿,听到动静,胡同里瞬间围满了村民。 刘媒婆一直想跪下,但是让贾二撕住头发,她只能飘摇着像晾衣绳上的衣服,嘴里撕心裂肺地哭嚎: “你们别打了,他身子骨弱,这是要打死他呀……” “不打可以,你倒是说说,大仓那亲事是怎么回事?”贾二瓮声吼叫,看起来比自己被退亲都愤怒。 眼看着男人在两个巨人手里就要被揉捏成粉末了,刘媒婆肝胆俱碎,现在赶紧说实话保命都要来不及了,哪里还敢有小心思: “这可没我什么事啊,都是宋其果干的。 大仓出了那事,他就来找我,说大仓顶风臭十里,配不上那么俊的媳妇,让我把黄家闺女介绍给他。 宋其果家庭好,家里都是当大官的,他又许下给人家一千块钱的彩礼,还许下给要一个社办企业招工的名额。 这不是人家那头就答应了,跟大仓就退了亲,这里边可没我什么事啊,我就是个跑腿的,不图银子不图钱……” “嚯——”不等刘媒婆把话说完,围观的村民们就发出一阵阵惊叹和激烈的议论。 本来大仓跟周寡妇那事,村里人就很表示怀疑,因为大家了解大仓这孩子没那邪毛病。 虽然现在刘媒婆没提周寡妇那是怎么回事,但村民们已经从她的叙述中猜到这事背后真正的原因了。 所有人都表现出无比的震惊和愤怒。 宋其果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老农民的认知范畴,他们无论如何理解不了,接受不了世界上居然还有人干出这样的事。 就是因为大仓媳妇长得漂亮,他居然要指使周寡妇对大仓栽赃陷害,这么一个屎盆子扣人家孩子头上,这是要毁人家一辈子啊! 还有周寡妇同样可恨,自从孙老四死了以后她就成了一匹脱缰的野马,搅得村里鸡犬不宁。 这回居然还能干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来。 简直是个害人精! 愤怒的村民们一窝蜂涌向周寡妇家,即使不把她打死,也要用唾沫星子把她淹死。 周寡妇家大门外此刻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村民更多。 贾五撕着她的头发,已经抽碎了好几根树条子,周寡妇哭喊得都不是人声了。 不得不承认贾家兄弟打人实在太狠了,哪怕对方是个女人也是毫不留手。 看得村民们一个个心惊肉跳,脊梁沟直冒凉气。 周寡妇杀羊一般的哀嚎让人毛骨悚然。 但她还真能咬住牙,虽然被打得死去活来,但是坚决不承认自己冤枉了大仓,坚持说当时就是大仓摸她,把她往炕上按,还要脱她裤子。 贾家另外三兄弟挤进人群,把刘媒婆丢在她面前,贾二上去一脚踹在周寡妇头上:“还敢嘴硬。” 这种踹法简直没把周寡妇当人,简直就是踹麻袋。 围观的村民直接看的浑身麻酥酥发瘆。 刘媒婆现在就是个人形木偶,鼻涕眼泪把脸上都糊满了,嚎哭着对周寡妇说: “快说实话吧,我什么都说了,再不说实话就把你打死了——” 周寡妇满脸血,绝望地看向人群,她多么盼望村长爷俩会来救她啊! 之所以咬牙坚持着,就是认为村长不会不管她,宋其果也不会不管她,就是为了让她保守秘密也会赶来救她的。 但是她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刘媒婆都说了实话,她再坚持也没了意义。 再不说实话的话贾家兄弟真的会把她打死的。 “我说,我说实话——”绝望加挨打,她已经有气无力: “大仓订亲那天下午,宋其果来找我,给我五十块钱,让我等大仓来还缝纫机的时候勾引他,不管他上不上钩都要把事闹大。 他就是让我把大仓搞臭,然后大仓那亲事肯定就散了。 他说他看中了大仓媳妇。” 17 神经不大好 周寡妇的话就像一根火柴扔进汽油,轰一下子引爆了村民们的情绪。 宋其果干这事实在太离谱了,简直就是百年不遇,闻所未闻,你把人家的亲事搅黄了,人家那俊媳妇就能嫁给你?新刊书小说网 人群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和各种惊叹,甚至有的村民义愤填膺开始咒骂。 贾二踢一脚就像死狗的刘媒婆:“把你干的好事再说一遍。” 刘媒婆的话更加引燃了村民的愤怒,除了声讨宋其果之外,又加上了大仓的未婚妻。 纷纷咒骂姓黄的一家人不要脸,就是因为姓宋的家庭好,还没跟大仓散伙的呢,就先答应宋其果了。 订了亲又散伙的事,大家伙不是没见过,但不管是哪一方的原因,散了之后女方绝对不会再去原来那个村相亲,更不会再嫁到那个村。 因为低头不见抬头见,彼此见了都尴尬,天涯何处无芳草,偌大国家也不是只有那一个村里有男人,何必一棵树上吊死,一定要嫁到这个村里来! 很快大家在议论中注意到一个细节,刘媒婆说宋其果除了许下一千块钱的彩礼,还承诺给女方要一个社办企业的招工指标。 招工指标啊,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事不是宋其果一个人干的,他老爹宋肥田村长也参与了。 因为宋其果哪有那本事,他要不来招工指标,只有肥田村长能办得到。 不过村民们同时表示不敢相信,肥田那么明白一个人,也能干这样的糊涂事? 可要说这事他不知情,为什么今下午满村里老婆哭孩子叫,到现在不见村长露面? 肥田呢? 肥田现在躲在家里找蚂蚁窝呢,他想躲进去。 想了一千种办法,想把他那个败家小儿子弄死。 自己一世英名,老宋家满门忠烈,这回让那败家子一下子给毁了。 要是让几个哥哥知道,他们会怪侄子吗? 子不教父之过,还不是要说当老子的没管好儿子! 他深深懊悔掺和进了这桩丑事,要是没有招工指标,他完全可以把所有责任推到败家子一人身上,是他背着家里人私自干的。 其实宋村长知道真相的话他就知足吧。 要知道黄家获知宋其果的身份以后,知道宋家人都在外边当大官,他五伯是劳动局长,人家提出的条件是把黄秋艳转成城市户口,还得安排个好单位。 宋其果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知道五伯不会给他办这样的事。 要是五伯能那么听话的话,他宋其果早就进城蹲办公室,吃国库粮了。 黄家一看宋其果不答应条件,那好,结亲这事免谈。 宋其果肯定急了。 最后讨价还价,勉为其难答应给黄秋艳要一个进社办企业的指标。 回来以后宋其果只能跟他爹摊牌了,说自己已经答应人家了,一千块钱也送过去了,这个指标得抓紧时间落实。 这一摊牌对肥田村长来说无异晴天霹雳,真没看出小儿子这么有出息,不声不响给自己把媳妇找好了,连他爹的任务都给安排了。 他爹不答应就痛哭下跪,寻死觅活的。 还赌咒说永世不娶。 当然这点小伎俩吓唬不住当了多年村长的人。 难缠的是村长老婆。 本来村长老婆就憋着劲闹个幺蛾子,治治宋肥田这个吃野食的混蛋王八蛋。 小儿子突然给他爹出这么个难题,可把他娘高兴坏了。 除了陪着儿子哭天抹泪、寻死觅活之外,还威胁说: “你要是不给我儿媳妇要指标,我就去找咱大哥,你和周寡妇那丑事总得让大哥知道,还有四哥和五哥那里我也去。” 这句话一下子掐住了宋肥田的软肋,为了堵住老婆的嘴,让小儿子消停,他不得不去公社跑指标。 而且一下子要来两个。 除了给黄秋艳一个,还有一个给小儿子。 宋肥田的意思是,让儿子和姓黄的闺女一块儿进厂,到时候俩人的亲事公开,就说俩人在厂里认识的。 这是自搞对象,跟大仓那事无关。 现在电影上不都提倡自由恋爱嘛。 谁能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这才短短几天的功夫,周寡妇和刘媒婆就在贾家兄弟的暴打之下,把什么都秃噜了。 贾家兄弟这群野性难驯的畜生,管什么闲事! 宋肥田恨得直咬牙。 很怀念前些年民兵手里有枪的时候,那时候村里十几个民兵,公社分给八条枪,除了步枪,还有一支冲锋枪。 这要民兵连长举着冲锋枪朝天一梭子,姓贾的那几个王八蛋不吓尿了才怪。 自从民兵手里的枪收缴上去以后,肥田村长感觉手里的印把子都没了分量,说话都底气不足。 刚才民兵连长跑来跟村长说,贾家兄弟根本不把他这个民兵连长放在眼里,还差点把他拨拉个狗啃屎。 他就让民兵连长赶紧骑车子上公社,让公社派人来。 心里更加窝火,以前的时候村里还有部手摇电话,后来村里的收入不用跟公社结算了,电话也撤了。 民兵连长走了以后,宋肥田立马又后悔了。 因为他想到公社来人肯定能制住贾家兄弟,可是然后呢? 肯定要调查啊。 一调查,小儿子干的这丑事不就全露馅了! 而且他这个当村长的也参与其中了。 他赶紧跑到村头,截着公社的人。 功夫不大,就见民兵连长在前边领着,公社的武装专干带着几个背枪的民兵匆匆赶来。 宋肥田掏出两盒红塔山塞给武装专干,说了几句搪塞的话,打发他们回去。 民兵连长疑惑地看着村长,想到一开始的时候村长是何等暴怒,为什么现在公社的人来了,却不去把贾家兄弟抓起来? 但是这些年来民兵连长在村长面前服从惯了,心有疑惑也不敢多嘴。 眼看着武装部的民兵要走,民兵连长不敢说话,路边树后却是跳出一个人大喊起来: “不能走啊,村里都出人命了,赶紧抓人啊……” 武装专干诧异地看向宋村长:“这人什么意思?” “甭管他。”宋村长没好气说,“你走你的,那是我儿子,神经不大好。” 说着宋村长就从路边捡起一根树枝子,迎着那个神经不大好的人上去,劈头盖脸抽下去。 这可是真打,细小的枝条划过宋其果的脸,立刻就是好几溜血道道。 宋其果一看他爹怒目圆睁,眼都红了,知道这老家伙是气疯了,吓得扭头就跑。 “今日我就打死你算了——”宋肥田怒吼着,紧追不舍。 一边追一边抡着树枝拼命扑打。 18 把她那张臭嘴扇糊 今下午的梁家河村那是真的热闹。 以至全体村民的晚饭都延后了,净顾着看热闹了。 村长抡着树枝满村追打他的小儿子。 一大群不懂事的小孩义务组成啦啦队,跟在村长屁股后头呐喊助威。 成年人都是赶紧给爷俩让道,也有的看见村长追过来了,连忙躲在墙角,偷眼观瞧。 没有一个上来劝劝的。 大多数村民现在恨极了宋其果,别说来劝解,心里还在恨肥田村长手里拿的不是大砍刀。 端着机关枪才好呢。 宋家也是族人众多,跟肥田家关系都不错,但是现在一个个也都成了缩头乌龟,宋其果干出那样的丑事,他们没脸露面。 还有的宋家族人揣摩肥田的意思,认为这是苦肉计,就是在大家伙面前做做样子,所以也就不用出来劝解,让肥田在村里多巡演一阵子吧。 梁进仓家院里院外现在也是满了人,乱哄哄一片喧嚷之声,绝大多数是姓梁的。 作为宗族近亲,打架械斗是必须要参加的,这是族人的责任和义务。 前几天大仓出事,差点让人打死,左邻右舍没有一个敢来慰问,谁也怕沾到身上,宗族近亲更是装聋作哑,那是因为你出了丑事,整个家族都跟着蒙羞。 别说替你出头打架械斗,不站出来大义灭亲就算好的了。 也就二叔和三叔心疼侄子从小没爹,翻山越岭去找他。 但是今天不一样,大仓的事真相大白,沉冤得雪,姓梁的一下子腰杆挺直了。 大家聚到一起的意思只有一个,咱家大仓让人挖坑冤枉了,这个哑巴亏不能吃。 但是吵嚷半天也没拿出个不吃哑巴亏的方案。 因为这里边主要是俩坏人,宋其果和周寡妇。 周寡妇已经被打得还剩半条命,不敢再去打了,万一上去捣她两拳,她就顺势死了,那可成了“人家偷牛我拔橛”。 至于罪魁祸首宋其果,现在正被他爹追着满街乱窜,姓梁的再上去掺和也不合适。 这可真是有劲使不出,大家聚在一起只能是愤愤地怒骂。 “哎!”梁进仓的三婶突然眉飞色舞地叫起来,“既然你们这些男人不能去打周寡妇,我们这些妇女可以去骂啊,总得出出气吧!” “对啊,去骂死那个害人精。” “骂死人不犯法,咱又没动她一指头。” “走啊,骂死那个不要脸的,烂货……” 妇女们群情激愤,一致决定先去大骂周寡妇出出气,没等出发就已经开骂了。 英子和堂姐们也是女的,也是骂人的有生力量,都一块儿呼呼啦啦跟着去。 甚至九十多岁的七老奶奶,也颤颤巍巍踮着小裹脚走出家门,挥舞着拐棍指挥儿孙辈的媳妇们奋勇向前: “去打,先把那张臭嘴给她扇糊……” 好大一群妇女涌到周寡妇门前,就像雨后的青蛙比赛唱歌一样大骂起来。 各种恶毒的诅咒,基本就是指向周寡妇某处器官,什么烂净了,长什么样的毒疮一类。 还有一部分咒骂的内容就是周寡妇的无耻,什么躺炕上,劈拉着腿,还抹上油什么的,描述得实在是太具体。 骂的效果好不好且不说,对自己人的后坐力却是超强。 跟着来骂阵的好大一部分是未出嫁的闺女,黄花大闺女别说能骂出这样的脏话,就是在现场听,她们也没那么大神经。 不像婶子、大娘和嫂子们这些妇女,都是过来人了,什么事没经历过。 所以开骂不久,闺女们就被这些不堪入耳的粗口给冲击到了,一个个羞得张口结舌,面红耳赤,灰溜溜的都跑了。 英子回到家,看到大哥坐在炕上,半倚着铺盖卷,抱着个茶碗优哉游哉喝茶呢。 建刚和富贵就像俩舔狗,殷勤地端茶倒水伺候他。 英子也不说话,摽在门框上听他们说什么。 听了一阵子,弄明白了,原来这俩舔狗一直在向大哥讨教,贾家那几只大狗熊为什么会听你的调遣,你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英子现在也是满心兴奋,想回来跟大哥探讨探讨。 大哥出事那天跟她说,他要让贾家兄弟和宋其果狗咬狗,现在她终于明白大哥是怎么想的了。 大哥实在是太厉害了。 吃过晚饭以后,那些跑来对大仓表示慰问的老少爷们也已经散去,英子终于有了机会,把大哥拽到一个角落,眼里满满的全是崇拜: “大哥你真是太厉害了,那天你跟我说要让他们狗咬狗,我还觉着不可能,现在果然开始狗咬狗了。” 梁进仓叹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咱又打不过人家。” “狗咬狗才好哇,反正都不是好人,这村里要是没有姓贾的和宋其果,那就全是好人了。”英子很兴奋。 然后她又收敛了笑容,小脸满是严肃:“可我还是替大哥担心。” “担心什么?” 英子小声说: “今下午看姓贾的打周寡妇和刘媒婆,我吓得腿都软了。 周寡妇是可恨,可姓贾的也太狠了,也不知道他们的心是怎么长的! 不管怎么说,他们是替咱家出头,给咱办了事,你以后更得给他们跑腿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不愿意你跟那种人混在一块儿。” 梁进仓也是一脸严肃,久久盯着英子那张俊俏的小脸。 英子被大哥盯得脸有点发烫,伸手把大哥的脸往一边推:“你干嘛那样看人家!” 梁进仓拨开她的小手:“我是在想,你的小脑袋瓜里装着什么?” “我又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了吗?” “不是错了,就是因为你说得太对,我才觉着奇怪。” 英子不过才十五啊。 她居然比任何一个人都冷静。 就今天这事,大仓沉冤得雪,姓梁的老老少少一片欢腾,比过年都高兴。 毕竟前几天那事十里八村传遍了,不仅仅是让姓梁的整个家族蒙羞的问题。 更严重的是以后不管是谁到了娶媳妇的年龄,一旦有人提亲,人家一听是梁家河姓梁的,肯定会提起大仓那事。 那是一个难以抹除的污点。 但是事情一下子翻转过来,不但不是污点,还更能说明老梁家的青年个个都一身正气,清清白白。 大家岂能不高兴。 但唯独英子看到了另外的方面,替大哥想到了问题的实质,那就是大哥利用贾家兄弟那样的人,其实很像在玩火。 她替大哥担心。 梁进仓忍不住揉揉她的小脑袋:“你这么聪明,不上学太可惜了。” “谁说我没上学?”英子嘟起小嘴,“我都上完小学了呢。” “不够,太不够了。”梁进仓摇头,“大哥决心已定,不能再拖下去了,你和老二必须尽快再去上学,要不然越拉越大。” “大哥,我不上学。”英子急了,一把抓着大哥的胳膊,“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了,我不喜欢上学,看着课本就头疼——” “算了吧你!”梁进仓轻轻打了妹妹的手背一巴掌,“你上学的时候每次都考第一,那是看着课本就头疼?” “反正我不上学。”英子嘟哝着,“咱家也该盖新房了,大哥订亲都欠下债——” “这些都不是你们这些小孩要考虑的。”梁进仓再次打断她,“大哥就是宁愿一辈子打光棍,也不能让弟弟妹妹成了新时代的文盲。” “哦——”英子的小脸又开始发烫。 好一会儿才发出嗡嗡嘤嘤的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听不大清:“其实——我挺喜欢上学——” 19 三个选择 第二天一大清早,全村人都知道了,昨天晚上宋其果被村长打到半夜。 最后他爹给出三条路让他选。 第一,死了。 第二,闯关东,这辈子不准再踏进梁家河半步。 第三,重新做人。 什么叫重新做人呢? 就是让宋其果学《将相和》负荆请罪,光脊梁背上荆条给大仓跪下,让大仓打他一顿,争取得到大仓的原谅。 得到大仓原谅以后,从此痛改前非,在村里老老实实干活,本本分分做人。 这叫重新做人。 村里人议论纷纷,肥田不愧当了多年的村长,确实是明白人,就他给小儿子指出这三条路,真是说到点子上了。 这应该是最妥善的处理方法了。 然后大家开始猜想,宋其果会选哪条路? 大家的一致意见是,宋其果肯定会选第三条。 因为他不会去死。 闯关东的话,宋其果从小娇生惯养,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就像养在笼子里的鸟一样,你放它飞出去连个虫子也拿不住,肯定是死路一条。 当然按照宋其果的性格,选第三条他也不会真的光脊梁背着荆条去磕头赔罪。 能去大仓家露个面就不错了。 虽然这事对大仓来说,孤儿寡母好不容易举债定下个媳妇,让人给搅没了,还挨了一顿暴打,家里也让人砸个稀烂,父母都跟着挨了打,这么大事要是轻轻薄薄认了,实在太不公平。 可是大仓有得选吗? 他有能力跟宋家对上吗? 不想认也得认了,只能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人家都上门服软了,你不能不依不饶。 就凭宋其果的家世,大仓除了见好就收,别无选择。 村民们分析得挺有道理。 宋肥田村长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又是打儿子又是给他三条路,就是做做样子。 到时候儿子去大仓家走一趟就算赔礼道歉,这事就过去了。 可是村民们包括肥田村长哪里知道,宋其果和大仓之间并不仅仅是搅黄了亲事那么简单。 当然搅黄了亲事已经不是小事,所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属于不共戴天之仇。 但比那事更严重的是宋其果想弄死大仓,并且已经下手弄了,只是失手了而已。 别人不了解内中更深层的隐情,宋其果这个当事人可是一清二楚,而且大仓也一清二楚,俩人心知肚明。 俩人早已成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死仇关系。 其实一开始看上大仓的未婚妻,宋其果没想把他弄死,他又不是不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道理,要是说随随便便就起了杀人的心肠,他没那么大胆。 只是黄秋艳的漂亮让他癫狂,从而起了邪念,想指使周寡妇把大仓搞臭,把他的亲事搅黄,自己乘虚而入。 就凭他家的条件,他相信女方肯定不会拒绝自己。 可是当周寡妇取得成功,大仓被孙世文他们围殴的时候,眼看大仓根本就没认错,不承认对周寡妇干了坏事,宋其果发现这事其实没那么简单。 首先就是大仓是活的,他会为自己辩解,或者要是找到旁证,那就收不到把大仓搞臭的目的。 还有一点就是宋其果想到了后患,到时候大仓看到自己跟黄秋艳结婚,会不会把前因后果联系起来? 甚至周寡妇嘴不严,把真相秃噜了,那大仓还不得跟他拼命啊! 他很清楚通过周寡妇把大仓搞臭了,大仓这辈子大概率再也娶不上媳妇,会打光棍。 光棍是很可怕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个女人生无可恋,一旦得罪了他,不定哪天给你来个灭门都有可能。 想到这里宋其果起杀心了,他觉着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大仓去死,要不然整天提心吊胆也够人受的。 所谓“一个谎言需要十个谎言去圆”,那十个谎言就需要一百个谎言…… 有时候看那些杀人越货,惊天动地的大案子,也许一开始的时候,仅仅源于犯罪嫌疑人一点小小的邪念,自以为虽不道德却不违法。 邪念再小,一旦在心里滋生并开始付诸行动,不知不觉就变成开弓没有回头箭,小小邪念的种子长成什么样的参天大树都有可能。 宋其果于是当机立断截住大仓的去路,并且混在姓孙的里边暴打大仓,棍棍不离他的太阳穴,后脑勺。 就是抱定了一棍子撂死的决心。 很明显被打得满地哀嚎的大仓也看出了他的决心。 俩人已是结成死扣,再也没有和解的可能。 可是这些话他对任何人都不能说的。 当所有人都认为他会选第三条路的时候,宋其果选择了第二条路,闯关东。 其实闯什么关东啊,不过就是暂时出去避避风头而已。 他决定去省城投奔四伯。 四伯最不济给他找个临时工先干着,也许因祸得福四伯就把他安排了呢。 他斜背着一个黑色的人造革提包,提着一卷铺盖往村外走,感受着墙角处、胡同口那些躲躲闪闪的目光,心里恨极了。 只恨手里没个炸药包子,把整个梁家河夷为平地,男女老少一个不留全炸成灰。 最恨的当然是梁进仓和贾家兄弟,炸成灰太便宜他了,要把几个混蛋的胳膊腿全炸没了,光剩头和肚子,栽植在沤粪池子里,还不能让他们死了。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他就拐了弯,来到梁进仓家大门外。 “大仓,好汉子给我出来!”宋其果站在门外大喊。 大仓一家人正在家吃早饭呢,听到外边不是好声,呼啦啦全跑出来了。 一看是宋其果站在不远处吼叫,几个仓立即磨头往家跑。 然后就见兄弟几个手持铁锨、镢头、东洋刀,红着眼睛冲出家门。 老歪也是手持铁耙子,看起来已经使得比较趁手。 四仓虽然才八岁,那么沉重的镢头在他手里根本抡不圆,但他依然俩手抓着镢头,嗷嗷的要冲锋陷阵,让他娘一把扯到身后去了。 梁进仓约束住红了眼睛的家人,站在最前面:“宋其果,你想咋?” 宋其果仰着头,斜着眼一脸桀骜不驯: “我就是来告诉你,老子今天要进城了,不要以为老子怕你,你给我等着,一年之后再回来较量。”新刊书小说网 “较量恁-娘-个壁啊!”梁进仓发自内心地厌恶道,“你也算个人?跟我较量,你也配?” 梁进仓这鄙夷不屑的神情和语气,让宋其果感到太受侮辱了,当即暴怒: “你-麻了-隔壁,你-他麻算个什么玩意儿……” 各种粗口怒骂。 英子从家里冲出来。 手里端个盆子奔着宋其果就过去了。 20 不报复是不可能的 这一盆不稀不稠的佐料,是英子跑回家在猪圈里紧急加工的,人粪猪粪,再提过尿罐子倒上点尿,搅拉搅拉。 冲出来就给宋其果泼在头上。 宋其果暴跳怒骂之中,注意力全在梁进仓身上,根本没在意小姑娘。 兜头一盆屎尿泼在头上,他打个激灵冒叫一声,汤汤水水吸了一嘴。 当即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眼泪鼻涕俱下,肠子都要呕出来了。 喷溅着呕了一会儿,又噗噗吐出几口粘液,这才捡回一条命似的倒上气来,手伸出去嘶喊: “水,给我水……” 谁会给他水? 所有围观的村民都高兴坏了。 呕死才好呢! 喊了几声没人理,宋其果这才直起身来,透过眼上糊着的佐料,朦胧中看到英子了。 顿时像发了疯一样冲上去,他要一把掐死她。 可是一把铁耙子顶在了他的胸口。 梁进仓冷冷的声音: “你敢动我妹妹一根汗毛,就不用等一年后较量了,今天我就让你躺这里。” 语气太冷了,冷得宋其果寒毛倒竖,脊背发凉。 他丝毫不怀疑大仓这话的真实性。 虽然他二十岁了,个子也比大仓稍高一点,但是此时大仓手里拿着武器。 而且另外那几个仓都手持镢头、铁锨和东洋刀,眼睛通红喷着怒火,宋其果真要敢动,毫无疑问会被捣成肉酱。 他想回去叫人,可是叫谁呢? 他爹肯定不会支持他,那老家伙最会在人前装模作样了。 他的哥哥姐姐们都在城里工作,而且好像也不会打群架。 至于贾家兄弟……不提也罢! 宋其果强忍着泪水,往后一退,捡起了他满是屎尿的铺盖卷。 转身要走的时候咬着牙再次放狠话:“梁进仓,一年之内你肯定会死。” 梁进仓冷声道:“宋其果我向你保证,你绝对不得好死。” 在他的背后,站着被他护住的英子。 宋家一门忠烈,全是当大官的,宋其果他爹当着村长,根正苗红,而且比大仓都大两岁,平常几个仓见了他都是发自心底的畏惧。 何况是捡来的区区童养媳,才十五岁的黄毛丫头而已。 但是今天竟然敢上去一盆屎尿泼向宋其果,可见兔子急了也咬人,真是不假。 英子扯着大哥的后襟,虽然一再努力让自己坚强,可是眼泪依然不争气地滚滚而下,还有控制不住的抽噎声。 凭着一腔热血把屎盆子泼宋其果头上,她觉着耗尽了自己半条命。 可她一点都不后悔,只要泼宋其果一头屎给大哥出出气,她自己就是死了也高兴。 村民们也很高兴。 好多人亲眼目睹了宋其果的惨象,见识了现实版的“顶风臭十里”。 当他拎着铺盖卷就那样走过街巷的时候,每个跟他对上视线的村民都憋笑憋得浑身颤抖。 然后就是等他走远之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大笑。 待会儿又有村民回来说,宋其果上了客车,又被售票员和司机赶了下来。 至于他最后怎么离开的,那就无人得知了。 这些话传到村长家里,村长老婆心疼儿子,迁怒男人,整夜都在怒骂。 可是难道肥田村长不心疼儿子吗? 虽然有句俗话说“头生子惯,老生子娇,苦就苦在半截腰”,肥田村长三个儿子俩闺女,因为家里条件好,他家的孩子可是不分大小都很娇惯。 不过对于这个老生子宋其果也确实是更加娇惯。 脾气惯出来了,到了哪里也不知道收敛,上学的时候打架生非那是家常便饭。 后来在县城上高中,嫌学校宿舍人多太吵,就住在他二姑家里,他二姑知道这个小侄子在家娇惯,也就娇惯他。 可是姑父和表兄弟受不了他那娇惯脾气,吃饭满盘里扒拉,啃一半的鸡骨头再扔回盘里,臭袜子随处丢,别人的东西看好了不问而取拿着就走…… 继续打架生事不说,还整天逃学,结交街上不三不四的小青年,甚至趁着二姑一家都上班,领着三个穿喇叭裤戴蛤蟆镜的大卷毛来家,抱着录音机跳迪斯科。 他的衣物啥的是被二姑夫扔出来的。 没等毕业就辍学了。 肥田去找五哥,希望这个劳动局长能给侄子安排个铁饭碗。 让劳动局长好批。 肥田被批得头皮都肿了,只好跟五哥承认,是的,没错,劳动局不是咱家开的。 宋其果从那以后就窝在家里吃闲饭,他家也是分了承包地的,但他从不下地干活,去还不如不去,省得锄了禾苗留下草。 村里像他这个年龄的,孩子都满地跑了,但是肥田又没法给他娶媳妇,因为他小姐姐还在上大学。 他二哥虽然工作了,但在城里工作的人不像农村人那样早婚,到现在还没对象呢。 所以把小果的婚事就给隔住了。 曾经刘媒婆也来提过几次,被肥田村长轰走了。 娶媳妇嫁闺女总得一个一个来,大的还没婚嫁,小的先娶妻生子了,这不乱了规矩? 哪有跳过锅台上炕的道理! 后来小儿子自作主张弄出那么大一个事,跟姓黄的谈妥了才向他老爹摊牌,肥田村长除了被老婆要挟之外,也有点理解儿子。 同时暗暗作了自我批评,觉得自己还是封建思想作祟,儿子既然回到农村,就应该按照村里的风俗办,到了年龄赶紧给他娶媳妇才对。 眼看着比自己年龄小的都领着媳妇抱着孩子,小果能不眼馋吗? 咱家又不是条件不好娶不上媳妇! 种种原因,让肥田村长屈从了儿子和老婆,跟着干了一回糊涂事,让他在村里形象大毁。 肯定对儿子一肚子的怨气。 现在听人说小果被大仓家泼了一身屎,带着一身屎上了客车又让人赶下来,肥田村长在心疼儿子的同时,也是恨儿子。 你说这小子跟家里人得多大仇恨,你让人泼一身屎,难道就不会回家洗干净换身衣裳再走吗? 连家都不回了,难不成你一辈子也不回家,不想见你的父母了? 更深恨大仓一家人,不管小果怎么不懂事,可不看僧面看佛面,总得给他这个村长一个面子。 没想到根本不拿他这个村长当回事。 看来也没把他家那些在外面坐镇的哥哥放在眼里。 好多年了,老宋家一直被人崇敬,仰慕,毕恭毕敬,他宋肥田就是到了县里,那些领导对他都客客气气。 现在居然被本村一户普普通通的人家给无视了,肥田村长觉得接受不了。 他必须得做点什么,要让所有人知道知道,老宋家的威严不容侵犯。 要不然有一就有二,以后还不得谁也可以骑在他头上拉屎了! 肥田是这样想的,既要让大仓家栽个跟头,但又不能让人从表面上看出是自己做的。 让他们心知肚明是自己做的就行了。 大仓一家孤儿寡母的没啥本事,很容易对付,唯一的难点就是大仓现在跟贾家五兄弟打得火热。 那五个大块头成了大仓的打手,比较棘手。 所以要想动大仓,先要去其羽翼。 对付那五个大块头也得讲究个策略,毕竟自己有把柄在贾家手里,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既要把贾家弟兄五个制住,又不能让贾家知道是他宋肥田干的,这事有点难度。 肥田村长琢磨了两天,终于有了妙策。 21 让她死了算了 能够想出剪除贾家兄弟的妙策,这还要得益于肥田村长的专业特长。 肥田的三个哥哥都是大官,他自己是村长,也以干部自居。 所以他对政策十分感兴趣,虽然识字不多,但喜欢看报,对上面的精神吃得很透。 精神吃得透,执行起来那也是相当有力度。 要不然以前那些荣誉,村里年年的先进都是哪里来的? 不过也有唯一的例外,那就是关于大包干。 到去年为止,全公社百分之八十的生产大队解散集体,实行了包产到户,而他们这个年年先进,事事走在前头的梁家河大队,却是迟迟不实行大包干。 主要原因就是肥田村长把大包干这事看得太透,他知道一旦解散集体,一家一户独立结算,那还有大队什么事? 他这个大队长也就没啥权力了。 这使他无法接受大包干。 还有一层,一旦大包干,他也得划分承包地,也就是说,他这个多少年不参加集体劳动的村长,也得下地去经营自家那一亩三分地。 他受不了。 所以先进变成后进,一直抵制。 直到去年,眼看着再顶下去实在不像话了,这才不情不愿解散集体,实行了包产到户。 单干以后他变得更加热衷政治,更加认真地研究报纸上的精神,就是希望有一天政策变了,把大集体再变回来。 当然越研究心里越凉,他发现再变回大集体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这两天在琢磨怎么才能剪除贾家兄弟这几个梁进仓的羽翼时,他所掌握的政策方针帮了大忙。 80年,就有一份75号文件明确规定:“不准雇工。” 但是从去年到今年,报纸上关于雇工的报道还是屡见不鲜,有的雇主被认定为“资本家”受到处理,有的雇主却是没被处理。 对于雇工这个问题,各个地方的看法不一样,争议很大。 尤其是今年7月,上面又下发一个文件,准许个体经营户请一至两个帮手,可以带两三个最多不超过五个学徒。 也就是说,政策上已经有限制地允许个体经营雇工。 但是肥田村长研究后发现,但凡报上那些没被处理的雇主,基本就是技术性较强或有特殊技艺的,再不济也是养鱼什么的生产养殖类行业。 那些受到处理的,基本就是经商的。 说白了就是那些二道贩子还是不允许雇人的。 贩子们不要说雇人了,就是不雇人也依然没有百分百得到政策上的允许,比方长途贩运。 去年6月20日,报纸上一篇文章认为“长途贩运是靠自己的劳动谋取收入的活动,不能说是投机倒把”,对此又是引起了很大争议,并且好多地方依然把某些长途贩运认定为投机倒把。 单独贩运就有可能被认定为投机倒把,那么加上雇人,这就离投机倒把更近了一步。 最关键的是,村长肥田探知,贾家兄弟前几天刚刚雇了八个村民替他们分装粮食。 并且雄心勃勃的还要继续雇人。 在雇工问题上,肥田看过报纸上一个专题讨论。 专题中认为,按照马克思《资本论》中明确划分的“小业主”与“资本家”的界线,“雇工到了八个就不是普通的个体经济,而是资本主义经济,是剥削”。 再以后的报道里,肥田发现雇工最多七个,就算小业主,到了八个,就会被认定为压迫人剥削人的“资本家”。 “七上八下”,这是条不能触碰的红线。 贾家兄弟现在已经雇了八个人,还在想多雇,至此,肥田村长已经认定了贾家兄弟的犯罪事实。 这让他很感慨,这可真是自己活够了就怨不得别人。 贾家兄弟众多,赶着两辆马车贩点粮食挺滋润,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突然把生意做大了,又是雇人又是买马车的,这不是明摆着违法犯罪嘛。 贾家兄弟那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笨蛋,他们只是看到有的个体经营户开始雇人,但是绝对不会懂得在政策上对雇人的数量是有限制的。 很明显在他们那些猪脑子里,会认为既然雇工放开了,那么雇一个和雇一万个没什么区别。 就跟粮食放开了,贩粮食不违法一样,贩一斤不违法,贩一万斤也不违法。 最可笑的是梁进仓,看着贾家兄弟贩粮食干大了,眼馋人家挣钱,居然不嫌贾家名声臭,主动钻进去当小跟班。 老话说伴君如伴虎,可是贾家兄弟本身就是不折不扣的老虎,跟老虎为伍,迟早让老虎咬死。 肥田村长琢磨着,贾家兄弟涉嫌违法已经是再明确不过了,甚至贾家兄弟获罪的同时,那个来往密切的小跟班梁进仓会被认定为从犯。 这就不是剪除羽翼的问题了,这叫一网打尽。 很明显梁进仓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面临的危险,还是天天去贾家那里上班,为他们兄弟跑腿。 肥田村长看到的是马上就要被法办的大仓,而大仓娘看到的是名声越来越臭的老大。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仓娘讲不出那么文绉绉的词语,但她懂得“鱼找鱼,虾找虾,王八找那鳖亲家”的道理。 老大长此以往跟贾家兄弟混在一块儿,时间长了肯定变成那样的人,名声也会跟他们兄弟一样臭不可闻。 周寡妇那事是冤枉了你,可是跟贾家兄弟混在一起,不是人家绑你去的吧! 不过大仓娘冷眼观察,又欣慰地看到老大至少现在还没变黑,依然善良大度。 宋其果离家出走的那天下午,天已经擦黑,刘媒婆的小儿子抱着一只母鸡,大儿子用架子车推着一袋玉米,另外还有五十块钱,都退回来了。 退回来就对了,刘媒婆也是可恨,本来给大仓介绍对象好好的,偏又背地里帮着宋其果去黄家求亲。 看在刘媒婆两口子挨了一顿打的份上,大仓娘没纠集妯娌上门骂一顿已经算是开恩了。 刘媒婆的俩儿子放下钱和物,兄弟俩抹一把眼泪往外走。 “你俩先别走。”大仓把兄弟俩叫住了。 他上去看看眼泪还在骨碌骨碌往下滚的兄弟俩:“怎么哭了,心疼东西?” 兄弟俩咬着嘴唇,拼命摇头。 刘媒婆大儿子十三了,也是个比较聪明的孩子,他擦擦脸上的泪说: “大仓哥,俺不是心疼东西,俺娘做的那事对不起你,就应该把东西退回来。” “那你俩哭什么?” 兄弟俩又开始咬着嘴唇不说话。 在大仓一再追问下,老大才又说道: “俺爹叫俺俩把东西送回来,俺娘不让,她说腿也跑了,打也挨了,给这点东西还不够哩! 俺爹就跟俺娘吵架,俺弟兄俩也帮着俺爹说话。 刚才俺俩人出来的时候,俺娘拿着根绳子跑了,她说她不活了。” 大仓娘一听急了,狠狠搡了大的一把: “两个小没良心的,那是你娘啊,眼看着她拿绳子跑了,还有闲心来送东西! 还不赶紧去找啊!” 俩孩子哇的放声大哭起来: “俺爹不让去找,说让她死了算了,她自个作孽……” “嗨呀!”大仓娘叫起来,“这个朱国成,糊涂啊!” 一手拉着一个孩子,疾风火燎就窜出去了。 梁进仓把那只母鸡让英子抱着,自己扛起那袋玉米,朝着刘媒婆家跑去。 22 那个冬天,很冷 朱国成抱着脑袋,脸朝里,头发蓬乱地蹲在屋角。 大仓娘冲进来就发了火:“国成你还蹲得住,你媳妇上了哪,还不赶紧找去?” 朱国成似乎蜷缩得更紧了,不说话。 大仓娘推他一把:“你聋了,不知道你媳妇提溜着绳子出去的?” 朱国成闷声道:“她就是舍命不舍财,吓唬人,甭管她。” “我知道有喜欢吓唬人的,可是你媳妇没那毛病,你和她是两口子还不了解她!” “没有那毛病是我以前惯着她,什么都听她的还用得着吓唬我了?” “万一不是吓唬呢,这人在气头上,心眼一窄什么事干不出来,你没见过?” “死了正好!”朱国成暴怒起来,“这些年她走东家串西家,正事不干一点,我说两句还跟我翻脸,反正我也受够了。” 大仓娘怒其不争地在他的蓬乱头发上连着推了几把: “国成你怎么糊涂成这样,她真要死了你这日子还过不过,你上哪给俩孩子再找个娘去!” 俩孩子更大声的嗷嗷嚎哭起来。 大仓娘撕着朱国成的衣服没好气把他拽起来: “别在这里装死熊了,你想想她可能上哪,赶紧找去吧!” 朱国成这才紧张起来。 其实刚才他也是强忍着心里的不安,只不过撑着那点男人的面子不愿表露出来而已。 “我看她朝东边去了——” 大仓娘手一挥:“快快快,赶紧上东边去找。” 这时也有左邻右舍过来看情况,也跟着吆喝起来。 瞬间就跑出来几十号人,跟着就往东跑。 大仓娘又喊道:“哎呀,别都一块上东啊,有上南边的,家北也去几个人。” 大家一听说得对,轰一下子分成三波,分头去找。 还没等完全散开,胡同口一个妇女扯着嗓子喊: “不是往那去了,刚才我看她又折回来,朝西边去了。” 大伙又一股脑儿往西跑。 跑到村头得到确切消息,有人碰见刘媒婆朝村西树毛子去了。 还觉着奇怪呢,天都黑了,她一个人去那儿干什么? 因为天已经黑了,也没注意刘媒婆手里是不是提着绳子。 这下子大家更慌了,跑得更快了。 进了那片树毛子大家自动分散开,就像夏天捉知了猴一样,手电筒散乱的光柱到处晃动。 刘媒婆那俩儿子扯开嗓子哭喊:“娘——娘啊——” 所谓树毛子,就是一片低矮的灌木丛,面积不是很大,几十亩地的样子,也有稀疏的一些大树点缀其中。 进去树毛子不远,就听到一声尖锐的惊叫:“找到了——” “快救人——”更多的人喊。 刘媒婆赫然挂在一棵大树下,舌头都伸出半截了。 离得近的人赶紧上去抱住她的双腿往上挺着,有手脚麻利的迅速攀上树杈,解开绳子。 平放在地上,先把她的舌头给塞回去,然后有的晃悠胳膊,有的抱起腿来回弯折,就是让她开始僵硬的身体软回来。 她的俩孩子哭得都没了人声,朱国成佝偻着身子直接僵了。 梁进仓推了他一下:“做人工呼吸。” 他这才如梦方醒,噗通跪在地上,抱住老婆的脑袋就拼命地做着人工呼吸。 折腾了好一阵子,刘媒婆那口气算是上来了。 大家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就地取材,用树枝和树条子草草绑了个担架,把刘媒婆放上去抬着。 这才刚迈步走,就听大仓娘的喊叫:“英子,英子你这是怎么了?” 就见英子蜷成一团蹲在地上,俩手紧紧抓着脚上的布鞋,眼珠子一转不转,就像木雕泥塑一般。 大仓娘和几个妇女把她拉起来,扶着走了两步,发现她两条腿根本不听使唤,基本就是拖着走。 大家知道她这是受了惊吓,腿软了。 大仓娘让别人扶着,她转到闺女身前蹲下些,要把闺女背回去。 没想到英子并没有真的软了,剧烈挣扎,怎么也不肯趴到母亲背上。 大家都很奇怪,这是怎么啦,难道吓傻了? 看她紧紧抿着小嘴不说话,眼里汪着满满的泪水,就是坚持不滚下来。 梁进仓轻轻拉开母亲,接替别人扶住了妹妹:“我背她。” “你——”母亲欲言又止。 毕竟孩子都大了,兄妹之间再背着有点不大合适。 没想到英子这回倒是配合,主动举起手来攀住了大哥的肩膀。 大仓娘叹口气:“回去吧。” 大家也就呼呼啦啦跟着往回走。 梁进仓故意走得慢一些,落在了人群的最后,而且还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 他的右肩上一片滚烫。 因为英子一旦趴在大哥背上,眼泪就像泄了闸的洪水。 “英子,要是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吧。”梁进仓小声说。 英子不作声。 张开嘴狠狠咬住大哥的肩膀,眼泪流得更急了。 梁进仓的眼泪也是哗哗的流成两条直线。 可他两手揽着妹妹的大腿,没法擦泪,也就任由眼泪**恣肆地淌着。 看到上吊的人,妹妹是受到了惊吓,可梁进仓知道那点惊吓不至于让妹妹变成这样。 更大的原因,是因为妹妹的爸爸妈妈,就埋在这树毛子里。 那棵大树离她爸妈的坟堆并不远。 九年前看到的那一幕,就像刚刚一秒前发生的一样,清清楚楚浮现在梁进仓的脑海里。 那个冬天很冷,大雪小雪一场接着一场,地上的积雪就没化过。xinkanδんu.com 发现她们一家三口的那个傍黑天,西北风呜呜地刮,趁着天黑之前发出最后的余威。 英子的爸爸妈妈死了已经不知道多长时间,身体早就僵硬了,她那时才六岁,也许不懂得生死,只是哇哇大哭着,一直在推爸爸妈妈,哭喊着叫他们起来。 最后是大仓家出钱,请村里的木匠连夜打了两副薄棺材,把那一对可怜的夫妻就地掩埋了。 这以后每到逢年过节,上坟的日子,大仓娘都是包上水饺,打发老大带着弟弟妹妹去树毛子里上坟。 在最初的那几年,都是是大哥把哭成泪人的英子背回家。 等到回到家,她总是挂着满脸的泪,沉沉的在大哥背上睡得很熟。 只有在大哥的背上,她才有安全感,才能安心,知道自己还有亲人,还有温暖…… 23 母老虎 回到家,英子早已在大哥背上沉沉地睡熟了。 进屋,把她放炕上,脱了鞋,放平之后盖上被子。 把她摆弄着睡下,又是脱鞋又是放平的,她居然没醒,鼻息深沉均匀,小脸红扑扑的,熟得不能再熟了。 这间小西屋是英子的闺房。 梁进仓几乎不会到这屋里来。 很早以前是没有这间小西屋的。 梁进仓小时候跟着父母睡,后来弟弟出生,几个仓渐渐大了,大一个就赶走一个,去西间屋炕上睡。 把英子捡回来,那时她六岁,还是跟着父母,还有小三,73年出生的小四儿,都在东间屋炕上睡。 再后来渐渐大了,再跟父母一个炕上睡就不方便了,而英子又是个闺女孩子,也不可能去西间屋跟几个仓一个炕。 后来就在院子里,贴着西墙盖了一间小西屋,里面也盘了一个小火炕。 冬天的时候往炕洞里塞一些碎柴禾,塞结实了点上,可以慢慢燃烧一夜,不单是炕上,整个小西屋也暖烘烘的。 田富贵的妹妹玉芬跟英子一样大,同班上学,因为彼此的哥哥是铁哥们,她俩也就成了最要好的玩伴。 富贵家里也是兄弟姐妹众多,一个姐姐出嫁了,玉芬没地方睡,就借住到大仓家,跟英子睡在这个小炕上。 这个点儿刚吃晚饭,玉芬还没过来,梁进仓放下妹妹没有立即出去,而是在炕边坐了下来。 他怕自己一走英子会惊醒。 墙上的煤油灯闪烁着豆大的火苗,光线不会太明亮,梁进仓不由得对熟睡的妹妹多看了几眼。 好几年没看她熟睡中的样子了。 看着这张熟悉,又似乎大变样的小脸,越看越像小人书上的狐狸,皮肤越来越白了,玲珑挺翘的小鼻子,小嘴粉红湿润。 一股温泉般的亲切充溢上来,灌满了他的胸腔。 父母遇难的那年她六岁,已经是个记事的年龄,甚至四五岁时候的事情也还能断断续续记得。 从她并不完整的描述中,能够推断出她家在城里条件很好。 只是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一家三口颠沛流离至此,以致夫妻俩把所有衣服给女儿包上,他们活活冻死也不敢进村。 那一段童年的悲惨经历,对英子来说可能是终生不能抹除的心理阴影。 梁进仓知道自己也永远忘不了72年冬天看到的那一幕人间惨剧。 虽然家里人都拿英子当亲生的对待,但梁进仓知道英子的心理阴影。 虽然她从不表现出来,但梁进仓能够感同身受地知道她会时不时地悲伤,难过。 肯定也有对死去爸妈永难忘却的想念。 所以梁进仓就加倍地对妹妹好。 小三和小四儿都比她小,但在梁进仓那里,小三小四儿的待遇远远赶不上他们的姐姐。 不管是吃的用的,任何任何,都是对英子优先对待,每当她推让给弟弟时,那俩小子要是敢伸手接受,必定是被大哥踹飞的悲惨下场……xinkanδんu.com 母亲走了进来,她从刘媒婆家回来了。 “睡了?”母亲说着,伸手摸摸闺女的额头。 “国成家怎么样?”梁进仓轻声问。 母亲摇摇头,在小炕另一边坐下来:“我觉着你应该再过去趟。” “怎么了?” “刚才回来的时候,路过大井,国成家突然从抬子上翻下来,要不是别人拉得快,她就一头扎进井里去了。” 梁进仓惊讶极了:“不必要吧?你没跟她说钱和东西都送回去了,咱不要了?” “说了,不管用,躺炕上瞪着俩眼,谁问也不说话,好几个人在那看着呢,看那样只要一离人,还得寻死。” “她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啊!”梁进仓捏着下巴,“难道还有别事?” “俺和他们商议来,猜着应该还是怕你这事没完,过后你还让贾家兄弟找她的事。” 说到这里母亲长长叹口气,意有所指地说: “姓贾的老一辈少一辈在这村里干了多少坏事,作孽啊,那都是些畜类,谁不朝他害怕,谁敢跟他近了!” 梁进仓怕母亲把这个话题继续展开,赶紧说:“你的意思让我过去跟国成家说明白,让她不要怕了?” “对,我和你一块儿过去,咱娘俩都说点好话,让她放心就好了。” 梁进仓钦佩地看看母亲。 母亲虽然个性很强,惹着她了那也是村里的母老虎,但她讲理,虽然农村妇女的狭隘是不可避免的,但总比一般妇女的格局要大。 村里有人开玩笑议论母亲,说她年轻的时候那是没参加部队,要是给她机会的话,肯定是双枪老太婆式的人物。 亲支近派,左近邻居,但凡有点事,喜事丧亡,哪回不是母亲跑在头前。 那年村里塌了地瓜窖子砸进去俩人,谁也不敢下去,是这只母老虎跳进去给扒出来的。 虽然死了一个,但总是救活了一个吧! 这时候玉芬吃过晚饭过来了。 母亲嘱咐玉芬晚上睡觉看瞅着点,要是英子有什么异常,就去敲东屋窗户。 玉芬有些奇怪:“英子怎么睡这么早,她怎么了?” “国成家上吊,英子吓着了。” 玉芬愤愤然说:“刚才吃饭的时候我也听说了,你们还去救她,死了才好呢。” 母亲嗔怪地瞪了玉芬一眼:“小孩子家光知道说那些不费劲的话,国成家做事不对,她就该死? 再说她还有男人还有孩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不想想她要是死了,两个没娘孩子多可怜!” 玉芬被训得不敢说话了,冲大仓哥吐了吐舌头。 娘俩走到门口,梁进仓又回头嘱咐玉芬: “你给英子脱了衣服,穿着衣服睡不舒服。 轻着点,别把她弄醒了。” 母亲意味深长盯了儿子一眼。 走在街上,母亲嘴里有些愤愤:“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咱让她给坑了人财两空,还得窜窜着去救她……” 到了朱国成家,看到刘媒婆依然一动不动躺在炕上,还是不说话,瞪着两只死鱼一样的眼睛。 大仓家娘俩给她说了好多好话,实事求是地表示,你这事虽然做得不地道,但是也挨了一顿打,今晚上还去摸了摸阎王鼻子,这个教训也够重的了。 最后的总结是,出了这样的事,那是两败俱伤,所以就到此为止吧,当面这话也说明白了,一跌两开,大仓这事就一笔勾销了。 出乎意料的是,娘俩的这番安慰,刘媒婆居然丝毫不为所动。 大仓娘有点生气了:“他婶子,话都跟你说明白了,大仓也原谅你了,钱和东西也送回来了,你还不满意,你到底想怎么样? 要不然让大仓跪下给你陪个不是?” 她这句话终于管用了,刘媒婆的眼珠一转,盯住了大仓家娘俩。 然后眼泪就像开闸的河水一样滚滚而下,哽咽着说: “嫂子,我对不起大仓,也对不起你。 可我就是不想活了,不是因为你们家的事,真不是因为你们家。 你们回去吧,横竖我是活不成了——” 说着突然把被子往上一拉,蒙起头来嗷嗷地嚎哭起来。 24 被下套 等到刘媒婆嚎了一阵子,别人把她脑袋上的被子拉开,追问缘由,到底什么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让她活不成了? 但是任由别人怎么问,刘媒婆又是咬紧牙关,一句话不说了。 末后大仓娘冲别人使个眼色,故意说话激刘媒婆: “他婶子,你这不明不白的,真就是死了,那不还是怨在俺家老大身上。 你撇下那俩没娘孩子,不还是认为俺老大把他们的娘逼死了? 你说俺这姓梁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跟你们姓朱的世世代代成了仇人。 咱们妯娌俩一直关系不错,要不然你也不会给大仓说媳妇,怎么这就成了仇口呢?” 大仓娘这话还真管用,刘媒婆又转动眼珠盯着她们娘俩。 又开始流眼泪。 考虑了好久,她叫别人都出去,走远点,她有话只跟大仓娘俩说。 等炕前就剩下大仓娘俩,刘媒婆才无比苦涩,看起来又无比绝望地说: “嫂子,大仓,真不是为你那点事。 我做事不对人,你们还这样对我,你们都是好人,我不是好人。 昨天下午姓贾的把我打了一顿,全村人都骂我,我罪有应得,我认了。 可是晚饭后村长找人把我叫过去训了一顿,骂我把他儿子挑唆坏了,质问我,他的小儿子年轻不懂事,你三十多的人了也不懂事? 你为什么不来向我汇报,为什么瞒着我这当爹的? 他要是杀了人,你就是同案犯。 宋其果不是给了我一百块钱吗,村长不但让我把赃款退了,还得加倍罚我,他让我一共退二百回去。xinkanδんu.com 我哪有钱啊,连夜跑去求大算盘子借了二百块,说好五天还他,还得给他利息。 一眨眼一天过去了,我上哪淘换钱还他啊。 加上今下午国成又让孩子去给你家送东西,那五十块钱还是跟他叔家借的,怎么还啊? 我寻思寻思没活路了,还是死了干净。” 大仓家娘俩静静地听着,老半天没说话。 因为刘媒婆这话乍一听挺有道理的,确实没法活了,但是一算账就发现不对了。 宋其果给了她一百块,大仓娘光是钱就给了她五十块,另外厚着脸皮三番两次上门榨取的东西还不算数,这样她手里就有一百五十块。 今下午朱国成跟他二弟又借了五十块。 这就有二百块了。 昨晚村长要的不过就是二百块。 关键是,刘媒婆家不可能一分钱存款都没有。 她家日子还不错,朱国成挺能干,刘媒婆给人保媒拉纤要钱也挺狠,家里就俩孩子还小,也没盖屋也没娶媳妇的,所以保守估计她家五六百块钱的存款总得有吧? 把存款拿出来交罚款还有剩余。 何至于逼得没法活了? 大仓娘这只母老虎眼里揉不得沙子,快人快语,当即就指出了刘媒婆的逻辑错误。 刘媒婆被堵得哑口无言,脸憋得通红,似乎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 大仓娘真的是很不高兴,逼她必须说实话。 刘媒婆只好说了实话。 她家有存款不假,将近五百块呢,还有近期收的宋其果的一百,大仓家五十,六百多块钱。 因为这个家她说了算,都在她手里攥着。 可是家里那五百块存款早就没了。 她专业出去给人保媒拉纤,跟周围村里的同行很熟,后来被人拉着去大沟崖村,看小牌,赌注还不小。 一开始她老赢,于是就上了瘾。 再后来就开始输,越输越想翻本,直到把家里的存款输得一干二净。 大仓娘给的五十,还有宋其果给的一百块,她拿着就跑去大沟崖翻本,短短这几天的功夫,也输了个干净。 家里的钱虽然到不了朱国成手里,但有多少钱他是一清二楚的。 这要让他知道败家娘们把钱全输光了,她自己不死,男人也得把她打死。 还有就是昨晚借了大算盘子二百块,真的是答应五天还他,可是那么一笔巨款,怎么还? 谁家还能借出钱来? 大仓娘听完刘媒婆的叙述,不禁一阵无语。 她突然觉得刘媒婆是正确的。 让她去死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你说现在的农村妇女,哪个娘们儿不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地巴结日子。 大包干了,那一亩三分地可完完全全是自己家的,有的娘们儿一到农忙,恨不能黑夜不睡觉也要抢收庄稼。 还有那抠索日子的娘们儿都恨不能光吃不拉,苍蝇都别想从她家叼走一个米粒子。 你倒好,打着说媒的旗号跑外村去看小牌,随随便便输出去三间大瓦房,好大手笔啊。 大仓娘认为,别说是梁家河村了,就是整个东昌县,也找不出第二个跟她一样的。 梁进仓却是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她那是让人下了套,人家几个人合起伙来出老千骗她呢。 附在母亲耳边小声说:“她这是让人骗了,那些人都是一伙的。” 母亲一听满脸震惊,她想象不到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但是想想也就了然,应该是那么回事,要不然即使刘媒婆手气背,也不至于光输不赢,能输出这么大一笔钱去。 再看看躺炕上挺尸的刘媒婆,实在是一点同情心都提不起来,甚至恨不能亲手掐死她算了。 大仓娘肯定没读过“三姑六婆实淫盗之媒”这样的文词,但她早就朴素地认为,那些整天走街串巷的媒牙子没有一个正经人。 刘媒婆不是好人,她的同行们也不是好人,甚至比她还坏。 这样的一群人混在一块儿,你说能干点啥好事! 不过恨归恨,既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看在朱国成和俩可怜的孩子份上,还是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让她不死? 似乎也没办法。 除非天上掉下钱来,要不然她还是死路一条。 梁进仓想了想,不管怎样,既然自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就无论如何不能让刘媒婆死了。 又小声对母亲说: “被骗这事你别跟她说了,要不然她不寻死也得窝囊死。 你在这里开导开导她,给她讲讲破财免灾的道理,钱是人挣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跟她谈谈心,我出去趟。” 母亲一把拉住他:“你干什么去?” 梁进仓一笑:“不相信你家老大了!” 母亲叹口气,无奈地朝他挥挥手。 冤孽啊! 自家让刘媒婆害得人财两空不说,怎么好像还掉进了火坑,腿都拔不出来了。 下定决心,以后就是四个儿子齐刷刷打八辈子光棍,刘媒婆就是领个七仙女来,也不听她摆摆了。 25 座山雕 梁进仓去了村长家。 梁家河村五百多户人家,绝大部分还是住着土坯房,能盖起三间大瓦房的不过零零星星二十来户。 而且都是普普通通五米半的三间瓦房。 而村长家是一拉溜六间的大瓦房,房基起得很高,加上檐下出厦,不要说在村里,就是周围几十里内,也是绝无仅有的豪宅。 房间多,功能也就更加专一。 最东头那一间是专门做饭的厨屋,解放出来的堂屋再没有传统住房那样的锅灶,而是靠着东西两面墙放了两张长长的皮革面的弹簧沙发,中间摆了一张铝合金框架的大理石茶几。 靠北墙的窗户下,还放了一对同样材质的单人沙发,俩沙发中间夹着一个窄窄的单人茶几。 不管是公社还是县里来人,从不在大队部招待,村长都是邀请到家里来。新刊书小说网 那些上边的人来到村里,不但毫无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而是多少有点诚惶诚恐巴结肥田村长的意思。 因为肥田的哥哥们回老家,都有上面的干部陪着。 最隆重的是宋家老大宋有田上将回老家探亲,地委和县里都组织一个临时的接待办,负责安排接待宋将军的各种事宜。 那种众星捧月的时刻,就算是县里一个干部,到了这个梁家河村也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梁进仓走进村长家院子时,正好村长老婆王莲凤拿着茶壶出来倒茶叶。 他赶紧打招呼:“六大——” “啪!”王莲凤手里的茶壶狠狠摔在月台的水泥地上。 然后她转身进了西屋,里面传来恶毒的咒骂声。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很明显就是在骂梁进仓一家人。 梁进仓走上几级台阶,上了月台,然后进了堂屋。 堂屋里面烟雾缭绕。 村长家里每天晚上都是高朋满座,那些跟村长关系好的,吃过晚饭都到村长这里喝茶聊天,有时候谁家有点好东西也会顺便带过来。 “六大爷!”梁进仓首先跟坐在单人沙发上的肥田村长打招呼。 然后又跟其他在座的村民逐一叫人。 这些村民虽然也点头回应,但是一个个脸上那掩藏不住的惊讶表情里,分明写满了大大的问号。 梁进仓感觉自己好像杨子荣打虎上山,第一次走进威虎厅。 “哦,大仓来了,坐吧。”肥田村长看到大仓,倒是不像他老婆那么大反应,显得很平静。 淡淡的,语气中还带着些许慈祥亲切的味道。 梁进仓拉过一个马扎在最下手坐了。 “吃了吗?”村长问他。 “还没。”梁进仓老老实实回答,“待会儿回去吃。” 村长看看墙上的木挂钟:“晚饭是好饭,今晚上你们家吃好的。” 就这样的木挂钟,到了几点打几下,半点还打一下,钟声浑厚悦耳,也是需要凭票购买的,村里只有几户人家有。 “吃什么好的,还没做呢。”梁进仓回答,“傍黑天的时候国成家婶子上吊,跟着忙活到现在。” 村长不说话了,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梁进仓。 其他在座的村民放大了脸上的问号,一个个透过嘴上冒出的烟雾观察着大仓。 梁进仓继续说道: “为了给我说媒,俺娘不是给了她五十块钱嘛,国成叔给退回来了,俺娘以为婶子是心疼那五十块钱想不开,就又给她拿了回去。 俺娘说了,多少钱能买来一条人命,她去把国成家婶子好训,埋怨她心眼窄。 国成家婶子说她上吊不是因为我们家的事,是因为别事。 这说明白了我们也就放心了,别介她以后再出点别事,还怨着俺家身上。” 肥田村长依然静静的听着,一直不说话。 村长一家老老少少长得都很好,国字脸,浓眉大眼,用老农民的话来形容那就是长得很雅致。 加上他们家都是大个子,兄弟们一米八以上的不在少数,在这个平均身高一米六多点的年代,走在人群里绝对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这样的身材加上雅致的国字脸,在那个冲门口的单人沙发上一坐,真的是不怒自威。 而且肥田村长不大喜欢笑,跟人说话——尤其是跟村里人说话——的时候,话也不多,大多时候就是听别人说,更显得十分威严。 他这风格是通过观察他的五哥,渐渐模仿而来。 梁进仓看看威严的村长,居然没被对方强大的气场压住,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还笑了笑: “跟国成家婶子那事,当面锣对面鼓说开了,心里的疙瘩也解开了,以前的事不管谁对谁错过去就过去了。 从此一笔勾销,以后还得好好相处。 这不是俺娘又怕六大爷心里还有疙瘩,就让我过来说说,一些事过去就过去了,老一辈儿少一辈儿都是一个村的,能有什么仇恨? 俺心里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了,俺娘让六大爷大人有大量,也别记恨俺家,以后有什么事该照顾还得照顾。 就这么点事,我说完了,那六大爷我先回去了。” 梁进仓说着,站起来把马扎放回墙根,就要走。 “大仓你别急着走。”村长终于开口了: “首先,你能过来跟六大爷说说心里话,我心里很高兴,你是个好孩子,从小我就喜欢你,没看走眼。 你娘说的对,能有什么仇恨?都是年轻人,谁对谁错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说到这里他往西屋里一指,对旁边沙发上那些装傻充愣的村民说: “一个年轻人,一个娘们儿家,都是些糊涂虫子,不明白事理,没法弄。” 梁进仓憨笑两声:“那我就先回去了六大爷。” 村长点头:“好,赶紧吃饭去吧,回去跟你娘说,以前那事儿谁也不准再提。” 梁进仓似乎完成了什么大任务似的长舒一口: “以前那事一笔勾销,我绝对不提,以后国成家婶子再有什么事,绝对不能怨到我头上,六大爷你得给我作证。 还有屋里这些叔和大爷,你们也听到了,到时候有什么事你们也得给我作证啊。 关键是国成家婶子没完没了,把她救活了还想死,俺也是害怕。”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没等跨出门槛,村长又叫他: “哎大仓,你去把朱国成给我叫来。 年小的就跑个腿吧,我有事嘱咐嘱咐他。” 26 大仓娘焦虑坏了 朱国成不知道村长要把他怎么样,一路之上非常心虚。 然后梁进仓又告诉他一个爆炸性消息,昨天晚上村长罚了你家二百块钱。 朱国成一听这个晴天霹雳,心疼得浑身哆嗦。 这村里一般的农户,辛辛苦苦干一年,刨去吃穿用度,能存下五十块钱就很不错了。 二百块钱啊,那得累死累活干四年! “打了不罚罚了不打,这都罚了那么多钱,还叫我去干什么啊?”朱国成很害怕,接着又迁怒于他老婆: “她就是个败家娘们,罚了那么多钱,都没到我耳朵里,越来越不把我放眼里了。” 梁进仓心说,火成这样,这还没告诉你那钱是从大算盘子那里借的高利贷呢。 俩人来到村长家的时候,在他家串门的那些人一个不留都走了。 肥田村长果然训斥了朱国成一顿,让他以后拿出点男人样儿来,管好他那不安分的老婆。 朱国成唯唯诺诺,反正村长说什么他只能听着,绝对不敢反驳。 末后村长拿出二百块钱给朱国成,说这是为了吓唬你媳妇,就是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害怕。 你说我能真罚她钱吗,你说我家缺这二百块钱吗! 朱国成本来以为是祸不单行,老婆上吊差点死了,村长还不依不饶,没想到这居然是意外惊喜啊! 喜得屁滚尿流,点头哈腰一个劲儿感谢村长,说了好多感激不尽的话。 来的时候几近枯萎,等到从村长家里出来,朱国成已经是枯枝发芽铁树开花,繁花茂盛了。 他高兴地对大仓说: “一开始我还以为你婶子这人舍命不舍财,一看给你家退钱就心疼得不想活了呢。 后来你们娘俩仁义,把东西和钱都送回来了,他还不想活了,原来真正心疼的是这二百块钱啊!” 大仓叹口气:“叔啊,你把这二百块钱拿回去试试,俺婶子照样还是不想活了。” “为什么?”朱国成不解。 “因为这二百块钱是俺婶子跟大算盘子借的高利贷,说好五天还他。” “啊——”朱国成大惊,“俺家里有钱,为什么还得借大算盘子的?” “你家有多少钱?” 朱国成支支吾吾。 所谓财不外露,家里存下点钱,谁肯往外透露。 供销社整天宣传,动员农民入股,入了股还能分红,但他们两口子总觉得钱离开了自己的掌握就不算钱了,所以都是藏在柜子里。 这要透露出去还不得招贼啊。 “你家这些年存下了五百多块钱吧?”大仓说。 朱国成又是大吃一惊,他家存多少钱大仓怎么知道的? 什么意思? “那些钱早就没了,让俺婶子给输净了。” 梁进仓原原本本把刘媒婆那事说给朱国成听。 本来朱国成从村长家里出来铁树开花枯枝发芽已经不哆嗦了,现在听到大仓叙述,他又开始哆嗦。 而且还带加档的,一档二档三档四档五档…… 直接筛糠成振动器了。 梁进仓默默为他感到欣慰,今晚不用脱了衣服油灯下捉虱子了。 筛糠半天,突然暴起,往家就跑,嘴里还发出一声怒吼: “她怎么还不死!” 早有准备的梁进仓把他一把抱住了。 没想到矮瘦的朱国成此时却是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拼命挣扎暴跳,梁进仓这么大个子几乎制不住他,让他拖出去好远。 就这武力值,来两个贾家兄弟一起上未必是他的对手。 缠斗半天才好容易把他弄住。 梁进仓累得头上都冒汗了。 朱国成嗷嗷的哭嚎着说: “好大仓哩,求求你放开我,让我回家把那个丧门星弄死,她这就多活好几个时辰了。” “你把她弄死,然后呢,钱能回来吗?” “回不来,回不来她也得死,留着就是个祸害。” 梁进仓苦口婆心地劝道: “叔你听我给你算个账啊。 婶子把钱都输了,这是你家的一个大难。 然后你再把婶子弄死,杀人偿命,你还能活?这又是一个大难。 撇下俩孩子,怎么活?” 一提孩子,朱国成开始软下来。 梁进仓继续说: “现在的情况是,钱肯定是没了,这一个大难已经发生,没办法的事。 然后你教育教育婶子,以后别这样了,你手里这二百块钱还了大算盘子的高利贷,打个平手,你家最多就是没存款了。 钱财钱财,花了再来,只要人在,好好干,再攒啊。 这样你还是一家四口人,还是完完整整一个好好的家庭,你说呢?” 朱国成彻底沉默了,身体迅速萎缩,出溜到地上,缩成一团蹲那里呜呜地哭。 看他那样,梁进仓也是替他一阵阵心酸。 摊上那样一个老婆,命苦啊! 不管怎么说,在大仓娘俩的积极奔走,来回安抚之下,朱国成只能选择打掉牙和血吞,表示只要老婆痛改前非,他可以原谅她。 “疖子不出脓早晚是个疮”,刘媒婆知道男人不会饶她,吓得想寻死,现在把脓包挤破,她肯定是不想死了。 这事就算过去了,没两天的功夫刘媒婆就恢复了正常。 而且她觉得亏欠男人,秒变贤妻良母,不管炕上炕下把男人伺候得那个熨帖。 朱国成从没这么享受过,居然暗暗庆幸那些钱输得真值。 只是对大仓家太愧疚了。 又偷着私自借了五十块钱,给大仓娘送来,无论如何把钱留下,还千恩万谢说了很多掏心窝子的话。 不管怎么说,这五十块钱又回来了,也不算人财两空,大仓娘稍感欣慰。 欣慰之余,暗暗的伤感也是不可避免。 虽然大仓洗脱了恶名,但是闹过这一出,东西两庄的也算出了名,总是惹了一身是非。 三年五载的免不了是人家闲聊扯笑的谈资。 黄家那亲事算是黄黄黄黄黄了。 早已经扯破脸了,再也没有结亲的可能。 再说就黄家那见钱眼开的品质,大仓娘眼里揉不得沙子,倒贴也不会要。 眼看着老大一天天还是往贾家那边跑,跟一群臭狗屎掺和到一处,大仓以后怎么娶个媳妇啊? 当然打光棍是打不了的,因为还有英子。 经历了一场订亲又退亲的风波,大仓娘十分蔫吧。 让她很不平衡的是闺女却是越来越鲜靓了。 眼看着小妮子一天比一天欢快,一天比一天能干,那真是扔了叉耙摸扫帚,下了锅台上碾台,下了碾台上磨台,白天脚不沾地,黑夜点灯扒麻…… 很明显老大肯定打不了光棍。 可英子是她准备万不得已时候用的底牌啊! 老大开了头一炮就下了王炸,接下来二仓三仓四仓娶媳妇的时候遇上困难,木有牌出了! 大仓娘从第二个男人身上得到一个教训。 那就是人生无常。 就说老歪长得不孬,人也能干,本来能娶个媳妇的,但就因为翻了马车那么点小事,差点就是打一辈子光棍。 人要不是逼着,谁愿意坐山招夫到别的村当二等公民,给别人拉扯孩子啊! 就是因为深知这里边的不易,大仓娘才时时刻刻存了焦虑感。 现在看着几个仓活蹦乱跳的挺好,谁能保证他不坐马车,不会翻? 坐拖拉机不会翻吗? 从墙头上翻下来不会把脖子扭成歪头吗…… 大仓娘越来越焦虑,她怎么想怎么觉得英子这张王炸不能打在老大身上。 还要想办法尽快给老大张罗媳妇! 27 猪队友,真猪 大仓娘决定尽快回娘家一趟,除了托付娘家人给老大瞅选媳妇之外,她还要把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那些姊妹都联系起来。 虽然姊妹们早就嫁到各村去了,但是越分散越好啊,越分散说明撒开的网越大。 俗话说“井里无水四下淘,淘来一瓢是一瓢”,只要广撒网,还逮不住一条大鲤鱼了? 太祖指示要密切联系群众,积极发动群众,大仓娘就是要让自己的大儿媳妇陷入人民战争的**大海之中,让她无处可逃。 反正专业媒婆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再也不敢用了。 人民战争的策略还没开始实施,就出了变故,让她暂时搁置了给老大张罗媳妇的计划。 大仓娘记得闺女跟自己说过曹操打展麻超的故事。 虽然没大听懂,但最后的结论她听明白了,大仓这是在利用贾家兄弟,利用完了之后,贾家兄弟这样的坏人肯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到底谁会惩罚贾家兄弟,天兵天将还是太上老君,这个大仓娘就又不明白了。 天兵天将是从县上来的。 来的人很多,对贾家兄弟进行抓捕,同时没收所有赃物和作案工具。 用老农民的话翻译过来就是把粮食和马车什么的都给搬弄走了。 那可是贾家兄弟的命根子,全部的心血啊,兄弟几个本来这些天贩粮食赚钱赚疯了,这回有人要动他们的财物,无异让他们疯上加疯。 反抗是不可避免的。 不过上头既然来抓他们,肯定有备而来,知道这五只大狗熊不好捉拿,所以动用了大量警力对他们进行抓捕。 兄弟几个好虎架不住群狼,很快就被干翻在地,兄弟几个被枪托子捣得亲娘都认不出了。 贾五腿上还钻进去一粒子弹头。 八个在仓库分装粮食的雇工也被同时带走,做笔录去了。 据目击者说大仓是在半路被县上的人带走的。 也有小道消息——源头好像来自村长老婆王莲凤的幸灾乐祸——说,这回大仓肯定也要被判刑,保不定还要吃枪子哩,因为他是贾家的同案犯。 村里那位前朝遗留下来的,上过几天私塾的老腐儒点评说,大仓这回肯定是在劫难逃了。httpδ:// 为什么呢? 因为自古以来,将军犯地名,大仓大仓,单单去粮仓干活,而他的大名又叫进仓,那不是铁定进去吗! 好多村民深以为然,都替大仓惋惜,挺好个孩子,偏偏跟着贾家在粮仓干活,这回白瞎了。 对梁家来说,又是塌天大祸。 老歪的神经并没有久炼成钢,反而越来越感觉到了人生的不能承受之重。 流着眼泪帮老婆打点行装。 大仓从丈人家要回来那俩红包袱也打开了,大仓娘除了带上家里所有的钱和粮票,还把给未来儿媳妇买的那块手表带上,关键时刻变卖了也是钱。 倾家荡产也要去上下打点,把老大救出来啊! 大仓的小姑嫁到了县城,这是他家最高级别的知己亲戚,也是大仓娘唯一可以去找的门路。 英子苦苦哀求母亲把自己带上,她要去牢里伺候大哥,就是死,也要跟大哥死在一块儿。 老歪死死拉住了闺女。 大仓娘毅然而去。 她坐上客车进了县城,大仓和八个雇工坐着车从县上回来,娘俩算是擦肩而过。 虽然肥田村长向公社汇报村里出现投机倒把的资本家的时候,也重点举报了资本家的帮凶梁进仓,但是各种证据证明,梁进仓也只不过是个雇工而已。 本来就贾家兄弟那点文化,他们记不了账。 是大仓手把手教他们建账,告诉他们生意做大了必须要学会记账,要不然以后一笔糊涂账,连赔了赚了都不知道。 还有以后会雇更多的人,发工资不上账那不乱了,让雇工赖了钱去怎么办? 办案人员通过贾家初步建立的账本,以及其他雇工的证言,都能证明梁进仓就是个标准的雇工。 事实跟举报信息有出入那是正常的。 至于贾家兄弟说梁进仓的表叔是某县粮库主任,每天都发电报云云,通过电话调查,既没有所谓的那位粮库主任,夏山公社的邮局也从没收到过拍给梁进仓的电报。 这只能说明贾家兄弟很不老实,认罪态度极为恶劣。 九个雇工做完笔录,就可以回家了。 至于贾家兄弟这么大的资本家,投机倒把,判几年那是法院的事。 大仓娘喜忧参半,蔫头耷脑,灰溜溜又回来了。 喜的是老大没事。 忧的是整天出事,出点事就要破财。 去他小姑家拿的礼物太重了,大仓娘尤其心疼那两只留着过年的大公鸡。 他小姑也是很过意不去,让嫂子再带一只回来。 带什么带,老歪在家里紧急杀鸡制作礼物,做成白条提溜着去的,再带回来那不臭了。 大仓娘现在就开始为过年犯愁,正月里待客蒸鸡白菜是主菜,现在看来那一道主菜是甭想了,用什么代替呢?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大仓娘不会算卦但也窥破了一点天机,很明显,老天爷就要让她们家今年无鸡。 因为这两只公鸡还是续弦,自家原装的那两只公鸡早让孙家给打死了。 好郁闷。 回来以后别人向她道贺,大仓娘人缘好,大家真诚地表示善意,只不过言语之中不免把老腐儒那酸臭言论透露出来,以及王莲凤的幸灾乐祸。 更郁闷! 大仓娘很清楚,王莲凤的幸灾乐祸说明了什么? 说明村长憋着劲要对付大仓哩! 其实村里其他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肥田村长在村里各处都有舆情密探,村民的这些议论他第一时间就掌握了。 很想把王莲凤那个猪队友的嘴巴子拿猪屎堵得严严实实的。 本来他不是不了解这个一脸横肉的人形肉球的德性。 但是大肉球早早晚晚都在怒骂,骂他这个村长白当了,骂他怂包给老宋家丢尽了脸面,骂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护不住…… 肥田没办法了,为了让她消停一些,这才把自己的报复计划透露一二。 然后…… 然后全村人都知道了。 好郁闷! 更郁闷的是大仓毫发无损,囫囵囵的回来了。 更更郁闷的是,大仓的前丈人来了。 前几天肥田村长让人给黄家捎信。 大意是宋其果那一千块钱的订亲钱是从家里偷出去的,跟黄家的婚约是他背着家里人私自干的。 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双方父母没见面没认亲,不肖孽子私定终身,大逆不道,属于无效约定。 所以要求黄家把订亲钱退还回来。 至于黄家夫妇作为长辈,拐带诱骗不经世事的年轻人做出这种有违礼法伦常的事,肥田村长保留进一步追究责任的权利。 肥田村长很自信这一番言论带过去,加上他们老宋家显赫的家世,姓黄的肯定会吓得屁滚尿流,乖乖的把钱送回来。 只不过他只猜对了一半。 黄父确实是乖乖的来了。 只不过不是来送钱的。 他是来送选择的。 28 狗咬刺猬 黄秋艳她爹叫黄有财。 第一次见面,肥田村长打量这个差点成了亲家的人,中等个子,圆脸,穿得虽然不是很好,但很利索,第一眼给人很精明的样子。 肥田村长让黄有财坐下,吩咐老婆泡茶,他就在最里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王莲凤装模作样拿起茶壶,但不泡茶,她要先听听姓黄的说什么。 没想到黄有财居然跟肥田村长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坐下后也不说话,只想等对方说。 于是这两位从未谋面的准亲家,一个变成唐僧,一个虎力大仙,就比坐禅,看谁先动先说话。 村长老婆放下心来,知道自家村长在这方面稳赢不输,姓黄的有本事你在这里坐个两三年。 果不其然,黄有财在坐禅方面的造诣比肥田村长差远了。 黄有财绷不住了,嗽了嗽嗓子,说:“宋村长,你叫人捎信跟我说,给秋艳那指标作废了?” 肥田村长沉声说:“不但是指标作废,你们跟我儿子弄的那些事,都不合法,他给你的一千块钱,也必须退回来。” “一千块钱?”黄有财冷哼一声,“谁给我的?” “我儿子宋其果给你的,你想耍赖?”村长语气里加了几分威严。 王莲凤也开始目露凶光。 黄有财不紧不慢说: “宋其果给我的,让宋其果来跟我说,你跟我说不着。 宋其果回来了,他不找我,我还得找他,秋艳和进仓好好的婚事让他给搅和了,这是一个闺女孩子的终身大事,让他给耽误了怎么说? 我今天来主要说那个指标的事,这马上就要进厂了,我们家的亲戚朋友都知道秋艳要当工人,我还请了好几桌酒席。 这要是指标又没了,你让我家闺女以后怎么做人? 现在宋村长你有两个选择,第一,让秋艳在家喝敌敌畏;第二,到你宋村长家来喝。 选哪个,你给我个话。” 村长和他老婆,傻了。 两口子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活了五十多岁,也不是没见过无赖,但没见过这么无赖的。 王莲凤脸上横肉颤动,准备拿出妇女的撒泼来试试管用不? 刚要张嘴,被村长威严的咳嗽给打回去了。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肥田村长很是后悔,他发现自己轻敌了,没做好战前侦察,打了一场无把握之仗。 为今之计就是赶紧做好补救。 于是态度一百八十度大拐弯,开始跟黄有财讲道理。 比方说现在这事闹得沸沸扬扬,要是小艳和小果再结婚,他俩在这村里能呆得住吗? 抬不起头来啊! 还有一个就是俺们老宋家门风很严,要是小果这婚事让他几个大伯知道,还不得把他打死啊…… 肥田村长有意无意抬出自己几个哥哥,也有震慑的意思。 对黄有财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反正就是希望双方好好谈,一千块钱不全退,可以少退一部分。 但是指标肯定要收回来,因为这个指标会让他宋村长成为话柄。 巴拉巴拉说了很多,肥田村长感觉自己前半辈子所有的话加起来,都不如现在说得多。 万万没想到黄有财居然属石头蛋子的,油盐不进。 肥田村长那些话他一句都不采纳。 末后扔下一句话,说是给宋村长一个面子,先不让闺女喝敌敌畏了,等到闺女去厂里报到让人退回来时,再来宋村长家里喝。 走啦! 啪! 王莲凤手里的茶壶摔个粉碎,破口大骂。 肥田村长从没像今天这样无力过。 越想越觉得自己太失败了。 平白损失一千块钱,小儿子逼着背井离乡,就那个怕留下把柄的招工指标,也要不回来。 想报复大仓出出气吧,人家活蹦乱跳好好的又回来了。 无师自通地发现,人不要脸则天下无敌,姓黄的来这一手,让他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口。 憋屈死了! 思来想去,还是拿大仓下口比较容易些。 总得出口胸中恶气吧! 于是去公社找武装专干,希望他继续调查一下梁进仓的问题。 这些年农村的治安状况比较好,抓人也基本是政治运动,村里和武装部都有配枪的民兵,公社那个唯一的公安员基本很闲。 肥田村长就是跟公社的武装专干来往密切,合作愉快。 武装专干叫孙胜利,三十多岁,是转业军人,性格比较直爽,肥田村长提出的这个要求,让他很为难。 “你们村投机倒把那个案子,是县上办的,我怎么可能插手呢!” 肥田村长说:“梁进仓的问题不是投机倒把,他现在是村霸,我们村这几天出那些事,都是他指使的,你查这些事就行。” 孙胜利一听也有道理。 就把梁进仓传到公社来问话。 也没想把梁进仓怎么样,只不过肥田村长的面子上过不去,把他传来训诫一番也就算了。 没想到梁进仓根本就不服: “孙部长,俗话说民不举官不究,你要查我,首先得搞清楚我犯了什么事。 我在村里欺男霸女,欺负谁了,霸占谁了,这得苦主来告我吧? 告了我,你们再组织材料,这样才能开始查我。 要是人证物证俱在,证据确凿,我想赖也赖不掉。 要是什么都没有,公社里听到点别有用心的谣言就要查我,这个我还真不服。” 这些话让孙胜利就像囫囵吞下一个煮鸡蛋。 差点噎死。 让他很是窝火。 其中主要是对肥田村长有气。 对这个梁进仓虽然也很生气,但是暗暗佩服,发现这个小青年嘴里又是组织材料又是人证物证什么的,说话很有水平。 至少比他这个小学没上完的专业军人有水平。 没好气让梁进仓赶紧回去吧,回去好好干活,别老是惹是生非。 梁进仓走在公社大院里,路过一间办公室,听到里面几个干部在说话,口气有些激动,似乎在争论什么。 他无意偷听人家说话,但是声音有点大,他也就断断续续听到几句。 大致的意思是讨论社办企业的亏损问题,而且其中还提到了梁家河村的砖厂。 而且听到其中一个干部说下午要到梁家河去检查,看一下为什么人家的砖厂都很赚钱,偏偏梁家河的砖厂一直亏损。 梁进仓心里就是一动。 29 触目惊心 梁家河那个砖厂是村里办的,大包干以后,这个砖厂算是唯一没分的集体产业了。 听那几个公社干部在讨论有关于企业亏损的议题,之所以提到梁家河砖厂,是因为梁家河砖厂一直亏损。 现在改革开放了,各行各业都呈现出万物复苏的大好态势,尤其是大搞建设,不管是厂矿企业还是农村建房,都需要大量的红砖。 也就是说你只要把砖烧出来就不愁卖,有多少卖多少,又不是产品卖不出去,怎么可能亏损呢? 几位考察亏损企业的干部决定,今下午要到梁家河去检查,希望查明亏损原因,对其他亏损企业也能起到借鉴作用。 梁进仓走远了,还能隐约听到一个干部情绪激动地说: “如果一直亏损,无法查明原因,不能扭亏为盈,虽然村办企业不属公社管,但我们应该建议村里关停砖厂。” 对于本村砖厂为什么会亏损,梁进仓比谁都清楚。 当然,以前肯定不清楚,自从捡了七十年记忆,而且那段记忆里,在县里挂职的时候考察过砖瓦厂的经营情况。 如果不是这些天麻烦不断,他就要跟二仓谈谈关于砖厂的事了。 二仓和二叔家的老大建东都在砖厂干活。 砖厂建成两年多了,自从点火以来就没盈利过,一直亏损。 当然刚建成的时候村里人不会认为砖厂会亏损,那些家里有富余劳力的都挤破脑袋想进砖厂。 虽然干砖厂不如跟建筑挣钱多。 砖厂是男工一天七毛,女工五毛。 不但比不上建筑的小工一天八毛,而且建筑的小工还有升迁的空间,只要好好学技术,慢慢可以跟着砌砖,成个二把刀那就是一块二。 过上几年熬成瓦工,在村里的建筑队能给到两块,据说到了大城市找活,熟练瓦工的工资最高有给到三块的。 干砖厂没有技术含量,也就没有升迁的空间。 之所以大家还要挤破脑袋进砖厂,是因为砖厂比建筑稍微轻一点,而且不用出村,一早一晚还能帮着家里干农活。 虽然理论上说干建筑有升迁空间,但你看看各村的建筑队,几个大工,几个小工? 理论是一回事,真正能学好瓦工技术升上去的,就像蜂群里的蜂王一样,极少。 最关键的,两年前建东和二仓都才十四,虽然个子有了,但是太瘦,浑身没有二两肉,劲头不行,建筑队不要。 进砖厂还是二叔跑了好几趟村长家,送了些礼物,才勉强把他俩挤进去的。 进砖厂的头一年,虽然亏损,工资还算及时,老百姓以为做买卖都是先赔后赚,等到砖厂走上正轨就开始盈利了。新刊书小说网 一年多走不上正轨,村里也贴不起了,就开始拖欠工资。 到现在已经大半年没发工资了。 但大家还是累死累活在砖厂干着,就盼着走上正轨,扭亏为盈。 老鼠不吃给猫攒着,到时候一下子发一大笔钱。 以前的时候梁进仓也是这么认为的,就鼓励老二和建东在砖厂靠住,毕竟找个活不容易。 直到他捡到老头的记忆,结合本村砖厂的实际情况分析,这才清楚砖厂亏损的原因。 毫无疑问,本村那个砖厂干到天荒地老,也不会盈利。 那么二仓和建东就没有在砖厂坚持下去的必要了,赶紧下来,另外找活。 现在梁进仓听到公社的干部准备建议亏损砖厂关停,他觉得中午回去就得跟二仓和建东谈这事。 趁着砖厂没关,辞工的话也许能要出一点工资来,要一点是一点。 要是砖厂停了,大半年的工资找谁要去! 贾家配给的自行车已经被没收了,梁进仓又恢复了步行,梁家河离公社驻地二十里路。 步行回村,家里人已经吃过午饭,就是锅里还有一个玉米饼子和俩地瓜,那是给老大留的。 老大让公社叫去,虽然他跟家里人保证说肯定没什么事,但家里人还是一直惴惴。 看他回来,家里人总算又松了一口气。 英子一反常态,看到大哥回来虽然也是欣喜,但没有立即欢快地忙活着伺候大哥吃饭。 而是把大哥拉到一边,小声说: “二哥今中午就吃了一个地瓜。 娘问他干那么重的活儿,怎么吃这么少。 他说不饿。 在炕上趴到现在。 刚回来的时候我看他脸上肯定哭过,一直蔫儿得厉害。 大哥,你问问他吧!” 二仓哭过? 几乎没吃饭? 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事。 梁进仓一听就知道,肯定有事。 虽然不知道二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还是不由得一阵内疚。 自从自己让周寡妇诬赖开始,这些日子了,自家就一直口舌是非不断。 就像掉进一个巨大的泥坑。 直接不劳动生产了,整天就处理那些破事。 家里人也跟着惶惶不可终日,数次破财。 虽然对梁进仓本身来说,这也是无妄之灾,而且面对的对手是村里最厉害的宋家和贾家。 万幸捡到一世记忆帮了忙,让自己死里逃生度过来了。 但他依然感觉是因为自己让家里人担惊受怕。 他这个老大本来是家里的顶梁柱,没想到反而拖累家人。 这时候二仓起来了,从屋里出来,看样子是要去砖厂干活。 “老二,”梁进仓叫了他一声,“我怎么感觉你有点不对头,有什么事吗?” 二仓似乎有些心虚地瞄了大哥一眼:“哪有事。” 说着就想赶紧开溜。 “你站住,我还没问完呢,跑什么。” “哪跑啊——”二仓嘟囔着,“问什么快问,要不然去晚了。” 这时候梁进仓瞥见建东了,在院门外探头探脑,鬼鬼祟祟不进来。 很明显这小子也有问题。 他吩咐英子:“和你二哥进屋,看着点别让他出来,我马上回来。” “大哥你什么意思——”二仓一下急了。 “进去!” 几个仓都怕大哥,一看大哥那么威严,只好讪讪让英子押着,进了屋。 建东一看大哥出来了,慌得有点不辨南北,他想赶紧躲到柴禾垛后边,又想躲到那边墙角。 “你再敢跑,信不信我一脚给你!”梁进仓喝住了他。 建东也怕大哥,只好老老实实站住。 梁进仓过来,先盯着建东的脸端详半天。 建东毛骨悚然。 仔细观察之后,发现建东脸上也有没擦干净的泪痕。 突然,他看到建东脖子一侧,有一道红肿的伤痕,长条状,是从背上延伸出来的。 “你把事再跟我说一遍。”梁进仓面沉似水。 “说——说什么——”建东结结巴巴,十分心虚。 “二仓都跟我说了,你再说一遍,我就是听听你俩说的能对上不。” “二哥——他说啦啊?”建东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他不懂得大哥用的这叫“囚徒困境”,但是一听大哥已经知道了,心理立即破防,眼圈一红,眼泪哗哗的流下来。 “今上午出窑,我和二哥一直干得好好的,王连举过来骂俺俩,说俺俩的砖垛子歪了。 骂得很难听,俺俩就顶了他几句,问他凭什么骂人,砖垛子正正当当的,哪里歪了? 他就火了,说老子不但骂人,还打人呢。 就拿了一根树条子,拽着俺俩抽。 俺俩的褂子和绒衣都让他拽下来了,就是光着脊梁抽的……” 王连举是砖厂请来烧窑的,职务是副厂长兼技术员。 虽然是个副厂长,上边还有个厂长,但他是肥田村长的叔伯小舅子,所以厂长也得听他的。 又因为就他一人懂技术,动不动拿着辞工吓唬人,村里人只好拿他当财神爷供着。 来这砖厂两年了,嚣张跋扈惯了。 梁进仓拽过建东,把他衣服掀上去露出后背。 后背上,一道道紫红的伤痕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建东憋不住,呜呜的哭出声来。 30 不服来啊 梁进仓知道,不用问,二仓背上必定也是这个情况。 甚至因为他是自己亲弟弟,伤得还会更重。 他们俩都才十六啊,虽然看着个子不矮了,但总还是孩子,这得多狠的心才能把俩孩子打成这样? 梁进仓记得建东是冬天的生日,比二仓还小几个月,严格意义上说还不到十六,才十五周岁。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光知道蹿个儿,加上这年头油水不足,一个个瘦得就是根儿秫秸秆。 看他后背高高凸起的肩胛骨,一节一节历历分明的脊椎,还有两侧篱笆墙一样明显的肋骨。 梁进仓心里一酸。 小心翼翼把建东的衣服放下,哑声问: “二叔他们都不知道吧?在外边挨了打为什么回来不说?” 建东哭得更伤心了: “二哥不让说。 他说这些日子家里事儿太多了,不能再让家里有事了。 还说大哥得罪了村长,村长就是要找茬收拾大哥呢,俺俩挨打这事无论如何不能让大哥知道……呜呜……” 梁进仓心里更难受了。 才十六岁的孩子就知道忍气吞声,还不是因为家里出事出得怕了! 他是更害怕大哥再出事啊! 建东的哭声,让屋里的二仓听到了。 这回英子也看不住他了,从里边跑了出来。 一看大哥脸色铁青,建东呜呜的哭,他一下子站住了。 很明显大哥什么都知道了。 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梁进仓不想掀开弟弟的衣服看他的伤。 他怕自己忍不住会哭出声来。 “大——哥,俺俩人——没事——”二仓嗫嚅着,怯怯观察着大哥的神色。 梁进仓不说话。 他怕一张嘴眼泪会掉下来。 就那样盯着弟弟。 他身上这件青褂子,对二仓来说太肥了,就像一件衣服挂在竹竿上,那是捡的大哥的,袖口都残破成流苏状了。 黄裤子也是捡的大哥的,俩膝盖都打着补丁,因为个子蹿得太快,明显太短了,吊吊着,露出很大一截脚脖子。 黄球鞋也是捡的大哥的,前头破了,露着大脚趾,又被泥糊住了。 作为人类,梁进仓完全理解不了王连举,对于这样的农家孩子竟然下得去手! 什么仇什么怨? 想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又想起自己被孙世文兄弟几个暴打,宋其果浑水摸鱼一棍一棍都是奔着自己太阳穴来的。 不管是宋其果,还是王连举,自己和弟弟都没得罪过他们啊! 他对俩弟弟说:“走,跟我去砖厂。” 二仓却是拉住了大哥。 他流着眼泪,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就是觉得大哥不能再出事了。 英子也本能地抱住了大哥的胳膊。 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二哥拉住大哥肯定是有道理的。 梁进仓知道弟弟妹妹是对的。 就连十五六岁的孩子,都能看明白王连举的背后有村长的指使,只要他去打回来,那就中计了。 可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十五六岁的孩子,就知道干活,能有什么错? 打成这样! 他突然想到上午在公社大院偶然听到的谈话。 公社的干部要到村里来考察砖厂的亏损情况,查明亏损原因,如果不能扭亏为盈的话,会建议关停砖厂。 看看过午的太阳,他们也快到了吧? 梁进仓有了主意。 自己家孤儿寡母的,没有实力,遇到事情,只能借力打力让他们狗咬狗。 还可以狐假虎威。 “英子,忘了你跟大哥保证的两个-凡是了吗?” “没忘。”英子脆生生回答,“凡是大哥说的,肯定都是对的,凡是大哥嘱咐的,一定要照做。” “好,回家去等着,什么都别说,相信大哥不会让你失望。” “嗯!”英子点点头,扭头就回了家。 梁进仓看看建东,再看看二仓:“你俩相信大哥不?” 俩人对视一眼,点头:“信!” “你俩就跟在我后边,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做,就看着,跟大哥学着点就行。” 这个点儿砖厂还没开始上工,干活的吃过午饭三三两两往这边走,早来的堆在办公室,看下棋的。 基本就是王连举跟本村一个叫二麻子的村民在下。 二麻子是个老光棍。 小时候出天花,皮肤溃烂,落下一脸麻子。 天花是一种烈性传染病,这年头不管男孩女孩,染上就是麻子脸,太寻常了,见怪不怪,基本不算大毛病。 权当长得不那么英俊就算了。 好好干的话也能娶上媳妇。 当然,二麻子不懒。 可他太爱好下棋。 一旦摆上这就把腚给粘住了。 痴迷的原因就是他的棋艺在村里无人能敌。 所谓好者不恶,战无不胜的成绩让他在赢棋当中分泌了滚滚的多巴胺。 其实任何爱好都是这样,是一种分泌多巴胺的过程。 那些不喜欢玩的人,基本就是玩不好。 痴迷下棋虽然不像吃喝嫖赌那么邪恶,但耽搁生产劳动那是必然的。 连带耽搁的还有媳妇。 六十多了,还是不接受教训,痴迷如故。 老光棍的生活一塌糊涂。 好在天生我材必有用,自从村里开办砖厂,王连举来到梁家河,二麻子也因为这一技之长走了“好运”。 因为王连举也是个棋迷。 他要在村里物色一个高手陪他过棋瘾。 二麻子当仁不让成了砖厂的“点数员”。 就是来了拉砖的,他负责在旁边看着装车,美其名曰“点数”。 编制还区别于一线工人,属于干部序列,一天八毛。 当然,跟王连举激战正酣的时候,来了拉砖的,厂长或者会计就会代为“点数”。 这可是让所有人羡慕致死的好活儿! 但二麻子整天想不干了,但又怕得罪村长。 自从当上“点数员”,他就陷入一种无尽的痛苦当中。 因为多巴胺再也不分泌了——从没赢过。 这就像一个吸毒人员不经过循序渐进的戒毒过程,突然给他断了毒品一样。 他每天都陷入一种生不如死的境地。 最大的梦想就是把王连举用小刀子零碎剐了,每天割下一点骨肉,割不完七百二十天不准死。 梁进仓带着俩弟弟进来的时候,俩人激战正酣。 王连举已经进入状态,眉飞色舞,用一种很夸张的姿势把二麻子一个马吃掉,嘴里阴阳怪气的腔调: “哎,对不起,我先啊呜了你这个马——” 走了几步,又吃掉二麻子一个车,张牙舞爪的吃子姿势: “嚯嚯,这个车我就吃了哈,我试着都愁吃子了,胃口不好,不想吃,不吃呢又对不起你!” 巴拉巴拉,各种花哨,每走一步都要花哨几句,吃了子更是无比张狂。 二麻子气得脸色煞白,绷着嘴一言不发,只是从他发抖的手上,看得出快要气晕过去了。 “哈哈哈哈……”王连举发出一阵狂笑,啪地把他的马跳过去,造成杀局,疯狂叫嚣,“你走啊,继续走啊,我怎么觉着你完了?是不是完了,乌安完,我看着就是个乌安完……” 梁进仓突然发现二麻子是世界上最能忍的人,没有之一。 换了任何人跟王连举这样的人下棋,都会把棋盘拍他脸上。 自己只不过看他俩下了半盘棋,就已经怒不可遏了,比起看棋的愤怒,自己俩弟弟被打的仇恨实在算不了什么。 忍不住说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做人留一线,赢了就赢了,吃了子就吃了子,何必还要侮辱人!” “唔?”是谁这么大胆,敢这样说他王连举? 王连举扭过头,看到了梁进仓,再看看跟在他身后的俩弟弟,大概明白对方的身份了。 点了点头,挑衅道:“ 昨夜没刮西北风,怎么听着尿壶响,你他妈谁啊? 老子杀人还就是不让头点地,做人就不留一线了。 怎么着小子,不服?不服来啊!” 31 让你手贱 梁进仓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村里高价请来的烧窑技术员。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没有打了自己弟弟这事,梁进仓一看这货的长相就想揍一顿。 还有他那名字,你为什么偏偏叫王连举呢? 当然,京剧里边王连举那个名字出现得比他要晚,论说他是版权所有者。 可梁进仓还是每当说起这个名字就觉得怪怪的,现在当面看到这人,终于明白为什么“孔子不饮盗泉之水”了。 恶其名也! 此人好死不死叫了这样一个名字,也因后来臭名昭著的叛徒而成全了“名如其人”那个成语。 面对王连举的挑衅,梁进仓冷冷说道:“我还真就不服。” “来啊!”王连举一下子来劲了。 虽然他知道梁进仓这话可能有双重意思,但他一点不怵。 下棋,他不怵,而且巴不得在下棋上先把对方侮辱一顿。 打架,替他亲弟弟和堂弟报仇,他也不怵。 因为这砖厂里干活的姓宋的居多,一旦动手姓宋的全上。 他叔伯姐夫肥田已经安排好了。 真要混战起来,不但要把姓梁的弟兄几个暴揍一顿,还要趁乱把办公室的玻璃窗还有桌子什么都砸碎。 砸完了赖在梁进仓头上。 你梁进仓不是砖厂的人,跑砖厂来干什么? 打砸集体财物,这是犯法的。 前边有个村民喝醉了,发泄对集体的不满,把大队部砸了。 被公社的民兵抓起来,五花大绑,插上牌子,用大卡车拉着各村游街,游了三天,拘留半个月。 这回砖厂不但被砸,等梁家兄弟狼狈逃走之后,砖厂办公室还要丢失刚收到的一笔货款。 打砸,抢劫,至少判个三五年。 梁进仓拍拍二麻子胳膊:“二大爷你歇歇,我替你下一盘。” 二麻子惊疑的眼光盯着大仓,这孩子因为俩弟弟被打,气糊涂了吧? 你跟王连举下棋? 他很清楚王连举的棋艺到底有多高。 而自己是梁家河的第一把金交椅,都完全不是王连举的对手,你? 再说二麻子也没见大仓下过棋啊。 会不会还两说呢。 你跟王连举下,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就王连举下棋那德性,一边吃子一边花哨,大概除了他二麻子,泥人也得气得自燃了。 大仓明显这是嫌死得慢了,想体验一下被气死是个什么感觉。 二麻子死活不让位。 办公室里堆着看热闹的人当中,虽然姓宋的居多,但也有其他姓氏的村民,离大仓近的就偷着踢他脚后跟。 意思是劝他别下棋。 大家都看得明明白白,大仓这属于初生牛犊不怕虎,一看王连举那么张狂,义愤填胸这就要上去招呼招呼。 可你一个牛犊子,光是不害怕不管用,你打得过老虎吗? 王连举看出二麻子是想保护梁进仓,一下子沉下脸来。 冲会计使个眼色:“让麻子去吧今上午出的砖点点数,记好了给我看看。” 二麻子咧了嘴。 梁进仓却是拉住了二麻子: “我下棋有个毛病,必须有个军师在旁边看着,没有军师的话我就不跟你下了。” 王连举憋着劲要先在下棋上把梁进仓吊打侮辱一通,过过瘾呢,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发挥自己强项的机会。 当即让二麻子留下,并且表示他可以给梁进仓当军师。 意思你俩一起上,我让你们俩。httpδ:// 他完全有这个自信,全梁家河村会下棋的都来当参谋,也下不过他。 当然二麻子也是这么想的。 他觉得大仓太幼稚了,难道二大爷给你支招就能赢了王连举吗? 亲自跟他下都完全不是对手,支招更是白瞎。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大仓已经坐下,手脚麻利把棋子摆上了。 “我让你先走。”王连举还摆出高姿态。 梁进仓也不跟他客气,随即抓起一个象,却又犹豫了,好像不知道应该往哪放。 二麻子恨不能以头抢地撞死算了。 第一步就开始犹豫,飞象应该飞到哪里还有得选吗? 大仓果然不会下棋啊! “你快出去吧,还是我来。”二麻子拉着大仓的胳膊就往下拽。 如果不是力气头不够,他希望把大仓捏起来扔九霄云外去。 梁进仓甩着胳膊想把二麻子抖搂掉,但他抓得太紧,而且一看怒容满面马上就要翻脸的节奏,也就让他先抓着吧。 他把那个象在手里掂了掂:“开始走之前先规定好,要文明下棋,不准嘴里不干不净的。” “你放屁,”王连举一瞪眼,“谁嘴里不干不净了?谁规定下棋还得装哑巴?” “我意思是说吃个子什么的别那么得意,嘟嘟囔囔怪气人。” “气死活该,谁让你技不如人呢!” “那好吧,”梁进仓无奈,“入乡随俗,吃了子我也得花哨花哨,我这人也是碎嘴子,你别生气啊,飞象。” 王连举得意了:“只要你有本事吃我的子,随便你花哨。” 俩人你来我往下开了。 二麻子一看,大出意外,大仓这不是会下棋吗,而且下得还不错,中规中矩的。 王连举却是一旦开始走子就嘟囔开了: “哎呦,这一步厉害,这样走上两三步我不输了? 真能,还会往那跳马,也不怕掉陷马坑里。 这炮厉害,一下子伸到这边了,原子炮啊。 一看就是高手,要不然这棋不下了,我举手投降算平手吧……” 巴拉巴拉。 二麻子又开始气得哆嗦,因为紧紧抓着大仓胳膊不松手,连带大仓也浑身颤抖。 “诶,诶诶诶……”二麻子突然连声惊叫,俩手偧撒开恨不能越俎代庖下手抓棋子了。 “车,车啊,要丢车啦!”二麻子气急败坏。 本来他是下定决心观棋不语的,他知道即使自己给大仓当参谋,也赢不了,还更是给王连举留下话把,何必自己主动往尿坑里拱呢! 可是这才走了不到二十步,眼看大仓就要丢车,二麻子本能地大喊起来。 这也实在是急了。 车是主战部队,所有子力当中的最强战力,这一开始的先丢了大车,跟丢了老将有什么区别,那还下个屁啊! 王连举却是更加得意了,发出夜猫子一样的狂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怎么上来就送个大车过来。 我寻思先吃个小卒什么就很知足了。 吃车啊?吃不吃呢?不吃的话好像对不起人民对不起dang是吧? 吃车喽,对不起我先啊呜了这个小车车……” 啪! 把梁进仓的大车吃掉一个。 所谓盛极必反,二麻子反而不那么生气王连举了。 他对大仓恨坏了。 恨不能拿一根比碗口还粗的木棒,把大仓这俩爪子给砸碎喽! 让你不知道轻重的手贱! 32 飞刀,没见过吧 梁进仓丢了一个大车,挠头笑道:“啊唷嗬,没看着的怎么把车吃去了?” 二麻子这个气啊,没看着? 长俩眼尿尿的? 王连举却是更加得意忘形了,各种花哨,极尽讥讽打击之能事。 梁进仓居然很没心没肺地附和,跟着他一起笑,还说: “轻敌了轻敌了,大意失荆州。 看来得好好跟你下,再把这个大车丢了那就不好赢了。 一步是一步地走,争取扭转局面啊,哈哈哈哈……” 二麻子就像看怪物一样近距离盯着大仓。 看看人家笑得这个开朗啊。 不是讪笑,不是强装笑脸,这是真的高兴的笑,就跟他吃了人家的车似的。 二麻子六十多岁了又学一招,原来生气是因为太认真了。 你要是什么都不在乎,输了棋子摆木头,输不了银子输不了钱,干嘛这两年来每天都气得肺气肿了似的! 其他看热闹的村民,大概跟二麻子差不多的感慨,原来这人只要脸皮厚,你就是怎么着也拿他没办法。 可是大家又有些奇怪,平日没发现大仓有这项特殊功能啊? 这孩子一直规规矩矩挺要脸的! 大家正在怀着诧异,等着大仓一溃千里,满盘皆输的时候,棋盘上的局面已经迅速发生了改变。 王连举连着丢了一个炮和一个车。 还没等大家明白过来的,死捉。 王连举,傻了。 这几步太紧凑了,所有人几乎是没反应过来的,王连举就输了。 包括王连举自己都没明白自己到底怎么输的。 可是他怎么会输呢? 毫无疑问是因为太得意了,加上对梁进仓这么年轻,轻敌了,所以出现漏步,让他捡了盘棋。 梁进仓各种花哨: “我说什么了,只要不轻敌肯定能扭转战局。 二大爷你看我这几步走得巧妙不。 这人的棋艺不过如此啊。 让他个大车都赢不了,臭棋篓子啊……” 王连举输了棋,没得花哨,脸色涨红,极不自然地说:“我也是大意了,下一盘不让你了。” “哈哈哈,让我?下不过就下不过,还不承认!脸皮咋就这么厚捏?有本事你赢一盘啊!” 王连举咬着牙,不说话了,闷头摆棋,下决心第二盘把这混蛋杀得惨一点。 这一盘王连举不敢大意了,小心翼翼,使出浑身解数。 果然走了二十来步,又瞅个空子吃掉梁进仓一个大车。 吃掉对方一个大车,己方子力毫发无损的局面下,只要不出昏招,就是胡大师荣华来了也回天乏力。 王连举开始大肆花哨,各种气人的话都扔出来了,看那架势,恨不能用这些讥讽打击一下子把梁进仓砸死。 梁进仓依然是面不改色,谈笑自若。 走了没三步,王连举丢了一个马。 这还不够,必须把一个车填上,不然就将死了。 瞬间局势反转。 王连举懵了。 所有看棋的都懵了。 感觉大仓的运气太好了,丢了车的情况下,误打误撞居然还能扭转战局? 其实梁进仓哪里是运气好,这叫实力。 当然,如果没有捡到七十年记忆的话,他连车马炮都不知道怎么走。 下棋的这些招数,总是日新月异地更新迭代,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 就说后世的那些“飞刀”。 这些招数先弃后取,而且弃得相当巧妙,根本让对方看不出你是在“弃子争先”,感觉吃掉你这个子,也不会影响自己阵势的稳固。 但是只要你吃,就上当了,这叫飞刀。 可是在对弈当中,有机会得子,谁又会不吃呢! 在后世大赛中,天一祭出这种飞刀,连许大师都中招。 何况现在才81年。 何况王连举不过普普通通农村下棋的野路子。 梁进仓随随便便使个小飞刀,王连举怎么可能有招架之功。 王连举陷入被动,没得花哨了,再次哑火,抿着嘴紧盯棋盘,绞尽脑汁希望出现奇迹。 梁进仓却是大肆花哨:新刊书小说网 “这一盘不使回马枪了,这回开始杀人,把敌人的大子全给杀光,就给他剩下一个光杆老将。 先吃哪个呢? 我看看哪个好吃,先吃个高兴高兴……” 一边嘟囔,一边就像高度近视似的,把脑袋都要伸进棋盘里去了。 走了没几步,果然就吃掉王连举一个马。 “嗯,马肉还真是好吃,我太高兴了。 我看看再吃个什么哈? 吃个小炮怎么样?不忍心吃,吃了炮敌人就没过河的了。” 王连举气得快要昏厥过去了,这些气人的招数他以前怎么不会呢? 又勉强走了两步,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只好投子认负。 梁进仓笑得更开心了: “怎么能认输呢,这还能走啊,太脆弱了吧。 坚持到底就是胜利,这还有好几个能挪步的子,让我的话就坚持到最后一口气。 确定认输,不走了?服了,是吧?” 梁进仓把手里攥着的俘虏往棋盘上一扔,哈哈大笑:“不来了,没意思,臭棋篓子。” 作势要走。 王连举脸红脖子粗,一把拉住他:“不能走,再下几盘!” 梁进仓拒绝:“不下了,你棋太臭,不顶杀。” “下一盘我一定能赢。” 王连举几乎是恳求的语气了。 他无论如何不会让梁进仓走。 要是梁进仓赢了两盘棋,对他讽刺挖苦一通,走了,那他还不得憋屈死! 就像一个人把他的钱都赢过去了,就不玩了,想拿着自己的钱开溜,你说作为赌徒能放他走吗? 你走了找谁翻本去! 梁进仓还就是不下了,坚持要走。 王连举急得都恨不能给他跪下了。 要是这样放他走了,不把棋赢回来,他觉得自己明天就会憋屈得长癌。 梁进仓笑道:“你在求我是吧?看样好像还要给我跪下——” 噗通,王连举真的跪下了:“求求你了,再下几盘!” 都跪下求了,那就勉为其难再下几盘吧。 其他人都看得很明白,王连举这是输不起。 重新摆上棋子,梁进仓说:“要不然这样,从现在开始咱们文明下棋,不管输了赢了,谁也别花哨。” “不,花哨,必须花哨!”王连举激动得脸红脖子粗,“谁他妈不花哨是狗-娘-养的!” 要是不准花哨,那不剥夺了他复仇的权利吗! 而且他耿耿于怀,刚才一激动怎么给这小子跪下了呢? 这个场子也必须要找回来。 “光这么下也没意思,要不然咱打个赌吧。”王连举说。 梁进仓表示反对:“赌钱犯法。” “不是赌钱。”王连举叫道,“就是谁输了给对方跪下,磕三个响头,叫三声老爹,你敢不?” “这——不大好吧?”梁进仓表示为难,“你挺大个人了,能给我跪下磕头叫老爹?” “少他妈废话。”王连举咆哮道,“那得你有本事赢我,要是输了,你得给我磕响头叫我老爹!” “好吧好吧。”梁进仓勉为其难地说,“这么多老少爷们都看着呐,我就跟你打这个赌了,愿赌服输,不准耍赖啊。” “我要是耍赖,让我全家人不得好死!”王连举赌咒发誓,脖子上青筋暴跳。 33 猪啊,永远的猪 这次再下,梁进仓不用飞刀了。 王连举这种水平,用飞刀侮辱了飞刀的威力。 而且也不想先让他吃个子,省得这混蛋瞎高兴。 多高兴一秒都是对坏人的纵容。 梁进仓开局就锋芒毕露,走了没十步就设个小陷阱吃他个大子。 王连举的局面立刻陷入被动。 梁进仓各种讽刺打击。 王连举的手哆嗦得厉害。 在梁进仓的锋芒毕露下,他感到很无力,毫无还手之力。 走棋再也没了往日的自信和干脆,而是变得犹疑不定。 拿起一个炮,但是又不敢轻易放下,犹犹豫豫刚落子,噗地放了一个响屁,这也是连气带急,急火攻心屁滚尿流。 梁进仓笑道:“咋,使出祖传绝招了,还是喷气式火箭炮!” 围着看棋的村民轰然大笑。 本来姓宋的脸色不好看,可也是憋不住跟着大笑,不想给大仓捧场也捧了。 王连举气得脸都憋得黑紫。 梁进仓再不客气,迅速扩大战果,让他连续丢子,很快局势崩溃,王连举速败! 当然,梁进仓一边像捡果子一样轻而易举吃掉对方的子力,一边极尽花哨之能事。 把手里的俘虏往棋盘上一扔,一副意味索然:“不下了,太垃圾,你也不用磕头叫爹,我走了。” 王连举却是蚂蚱一样跳过对面,一把拉住梁进仓,噗通跪下:“爹,你别走爹,继续下——” “混蛋!”门口一声怒喝。 肥田村长脸色铁青走进来。 跟他身后还有几个干部模样的人。 肥田村长气极了,一指梁进仓,吩咐砖厂的会计: “你给他俩大耳刮子,反了他了,他是谁的爹呢!” 也由不得肥田村长不发怒,王连举是他老婆王莲凤的堂弟,也就是他的叔伯小舅子,那么小舅子的爹是谁? 那不成肥田村长的叔丈人了! “慢!”梁进仓举手阻止会计。 然后看着几个公社干部:“几位领导应该看见了,我拒绝他跪下叫爹,是他赖上我的,干嘛还要打我?” 其实肥田村长和几个领导早就来了,不过几个领导伸手压止屋里的村民,示意大家不要声张,他们就是要看看下棋的结果。 王连举拉着梁进仓不让走,要求打赌,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只不过王连举暴怒之下,眼里除了梁进仓,谁也看不到了。 梁进仓却是看到他盼望的领导来了,放下心来,终于可以狐假虎威了。 一个身材挺拔的高个子干部拍拍宋村长的肩膀:“算了,确实是他自己要跪的。” 肥田村长只好默认,但明显怒气不息。 他怎么觉得自己越来越失败了,本来挖个坑让大仓跳的,这小子不但没跳进去,还把辈分混成孩他姥爷了! 搁谁气不死! 不过好在那几位公社干部对梁进仓也是相当不满,沉着脸说: “年纪轻轻的,太猖狂了吧。 做人留一线,杀人还不过头点地呢,你不过就是赢了盘棋,赢就赢了,何必把人损成那样!” 梁进仓老老实实回答说: “对不起领导,我错了。 不过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那会儿已经对他说过一遍了,我就是这么说的。 我刚过来的时候看他就这样,一边跟二大爷下棋一边损人,我不过就是想让他也尝尝挨损是个什么滋味。 不信你问这里的老少爷们。” 几个干部一看众人的表情,就知道年轻人说的是实情。 王连举却是怒道: “老子跟麻子就是开玩笑,怎么成损人了? 你他-妈不一样,你小子尖酸刻薄醋溜我,成心想气死我!” 肥田村长一听小舅子说出这样的话,只感觉喉头一紧,噎得瞬间失语。 想起家里也有个王连某。 猪啊,都是猪啊! 王连猪啊! 梁进仓冲王连举一摊手,看着公社干部笑道: “领导看见了吗,这人就是个属煎饼鏊子的,一面儿。 他损俺二大爷是开玩笑,我损他就是要气死他,合着俺二大爷是泥捏的。 不知道生气咋的?” 大仓这话一下子触动了二麻子的心弦,两年来的活受罪,每天都被气得生不如死,一下子全涌上来。 忍不住老泪纵横,都哭出声来了,捂着脸呜呜哭着挤开人群走了。 公社干部对王连举怒目而视。 梁进仓继续补刀: “他把俺二大爷弄到砖厂来不是为了干活,就是专职陪他下棋的。 俺二大爷被气得死去活来,他就高兴了。 你是什么样的大人物,还得配个专职陪玩的,还得任由你讽刺挖苦? 俺们村欠你的?” 王连举一看公社干部怒视自己,姐夫脸色铁青,急忙分辩道: “你他-妈胡说八道,谁找人陪玩了? 我就是喜欢下棋,闲空了下下棋而已。 再说这么大个砖厂全靠我一个人,压力这么大,下下棋放松放松不行吗?” “你意思是砖厂这么多人,就你一个人贡献大是吧?”梁进仓问。 王连举一下子找回自信,偷眼观察一下公社干部,得意地说: “你说对了,这么大一个砖厂,离了我还就转不动了。 你要不服,或者砖厂里这些人谁不服,你们来,我辞工啊!” 好在这几句话让肥田村长气顺了点,帮他找回了语言功能。 这就对了嘛,跟那小子讨论什么下棋啊,赶紧发挥你的强项,讨论烧砖窑,你的专业啊! 他指着叔伯小舅子对公社干部介绍说: “这是砖厂请来烧窑的师傅,我们村没有懂烧窑的,砖厂所有的技术都靠他。” 王连举打蛇随棍上地补充说: “不但是烧窑,就是建这个砖厂,还是我给姐夫提议的呢。 包括后来去其他砖厂考察,分析砖厂的前景,在这村里选址,不全都是我的功劳? 空了找个人下棋这还成罪过了!” 一边说还狠狠瞪了梁进仓一眼。 肥田村长这个气啊! 猪啊,王连猪永远是王连猪啊! 你提什么我是你姐夫,叫声村长以后咱就不是亲戚了吗? 怎么还提下棋的事儿! 梁进仓迎着王连举的目光笑了笑: “没错,你功劳够大的,这个砖厂建成两年,亏损两年,您老人家功不可没,佩服!” 本来公社干部已经烦了,正要呵斥他们出去吵去。 现在梁进仓提出砖厂亏损,那个身材挺拔的干部立刻看着王连举问: “是啊,你是管技术的,砖厂一直亏损,这是为什么?” “为——为什么——”王连举结结巴巴,突然一指厂长,“亏损是因为经营不善,经营的事你问厂长。” 宋厂长恨不能把王连举指他的那根手指咔嚓一声咬下来。 干嘛问他啊?他只知道每个月算算账亏了,但是为什么亏了,他也没弄明白。 厂长说不明白原因,王连举更是各种推卸责任。 当然,肥田村长也是一直困扰,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人家的砖厂都哗哗的赚钱,自己村的砖厂却是一直亏损? 公社干部们火了:“乱弹琴,一直亏损,居然查不出原因,还这样糊里糊涂干着,你们村存款多,不怕亏是吧?” 梁进仓插嘴说:“村里存款不多,砖厂工人存款多,老少爷们大半年了在砖厂光干活不发钱,不发工资的话应该有利润。” “滚蛋!”肥田村长终于老羞成怒,风度全无地冲梁进仓吼道,“这里什么时候轮得着你说话了,滚出去。” 梁进仓不理他,看着公社干部说:“砖厂亏损的原因,我一清二楚。” 高个子干部阻止了肥田村长,鼓励的眼神看着梁进仓:“既然如此,你给我讲讲。”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这个小伙子应该是真的清楚亏损原因。 34 谁派你来的 “那好,我就说说我的看法,如果哪里说错了,请领导批评指正。”梁进仓说道。 “砖厂亏损的原因,总结起来就是成本居高,成品率偏低。 第一,本村砖厂用柴草烧窑,这种过时的烧窑技术其实适合烧制青砖,但现在市场需求是红砖,用柴草烧红砖,比用煤烧红砖成本高,残次品率也高。 第二,柴草价格每百斤四元左右,但因为柴草来源分散,需要专门的人力去各村收购,加上人工费用和运输成本,每百斤成本超出五元,更是远高于煤价。 第三,砖厂管理人员过多,厂长,会计,保管,外跑,还有专门的厨师,都是脱产管理人员,陪下棋的我就不说了,管理成本居高不下。httpδ:// 第四,由于烧制技术落后,残次品过多,所谓的正品质量偏低,在本地销路不畅,都是通过关系户卖到县城或者周边,又增加了运费成本。” 梁进仓的这一番侃侃而谈,让所有在场的人都听得呆了。 公社干部对烧砖窑是外行,听他这一席话感觉茅塞顿开。 而肥田村长他们却是十分不自然,因为他们知道大仓说的都是实情。 平时他们没觉得哪里不对,可是让大仓这么一总结,才发现他们错得很离谱。 怪不得一直亏损呢! 几个公社干部交换一下眼神,都面露兴奋之色。 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考察亏损原因,不管是社办企业还村办企业,只有找出原因,才能对症下药扭亏为盈。 那位身材挺拔的高个子干部叫苏致祥,三十三岁,是市二轻局干部,挂职到夏山公社担任副主任,主管工业。 二轻局的职责范围,包括汇集和分析企业生产动态、经济运行等数据指标,协调行业内部关系,监督指导行业开展互助合作相关活动。 以确保国有、集体资产安全运营与保值增值。 苏致祥在企业管理方面理论扎实,又善于实地考察,立足行业本质看问题,加上人年轻,有锐意改革的拼劲,其业务水平放在公社一级的基层,那是其他干部无法企及的超高存在。 但今天就是面对这样一个小小的砖厂,苏致祥居然遇上了一个比自己更为清醒,分析问题更为精准的年轻农民。 他立时反客为主,就像捡到宝了一样,热情地招呼梁进仓坐下,问他叫什么名字。 并且以不耻下问的姿态,诚恳地问梁进仓: “小梁啊,既然找到亏损的症结,你对砖厂接下来的运营有什么建议,怎么才能扭亏为盈呢?” 苏致祥的问话立刻让肥田村长和王连举很紧张。 因为他们听得很清楚,砖厂亏损的症结,其实就在于烧窑的技术落后,导致次品过多。 那么要想扭亏为盈,第一条就是要换技术员。 王连举忍不住自告奋勇道:“用煤烧砖我也会。” 梁进仓不屑地讥讽道:“吹牛吧,你会用煤烧砖?会用煤还用得着用柴草烧了两年!” “我真会。”王连举瞬间脸红脖子粗,这可是关乎他的金饭碗啊,叫道,“来梁家河之前,我在别的砖窑早就用煤烧砖了,不信你们可以去问啊!” 肥田村长毕竟是多年的村干部,小舅子这话一出口,他立时想到三个字,“上当了”!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梁进仓冷笑道: “既然你会用煤烧砖,来梁家河却用柴草烧了两年,你什么居心? 你知道砖厂干了两年,亏损了多少钱吗?” 王连举结结巴巴道:“我只负责技术,又不是会计,我哪知道。” 梁进仓严厉地说道: “你让砖厂巨额亏损,这些钱谁来出?还不是村集体分摊到每家每户头上。 按照砖厂的规模估算,两年的销售额满打满算不超过两万两千元。 而全部的经营成本不会低于四万五。 加上基建投资四万元。 砖厂干了两年,到现在为止,亏损额保守估计已达到六万三千元。 你明明会更先进的技术,却故意用落后技术烧窑,故意让我们村巨额亏损,你为什么要祸害我们村?” 说到这里梁进仓已经十分愤怒,啪的一拍桌子:“谁派你来的?” 王连举张口结舌,这番话让他快吓尿了。 肥田村长却是在心里顿足捶胸。 猪啊,真是猪啊! 而旁边的会计惊叫一声,就像见了鬼一样指着大仓: “你看我账本了! 你是不是看账本了?你什么时候看的?” 他的惊叫,只能说明梁进仓估算得八九不离十。 苏致祥已经激动得站了起来。 他发现这个年轻人是个人才。 没看账本,只根据砖厂经营规模,就能够把砖厂的经营情况估算得八九不离十,能把数据做得如此翔实,这不是一般人。 他满怀热烈地端详着梁进仓,然后看一眼肥田村长,就像川剧变脸一样沉着脸问道: “宋村长,对砖厂接下来的经营,你怎么看?” 肥田村长脑子很乱,他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梁进仓却是摇头说: “如果我说了算,我会立即关停砖厂。 今下午就停。 多干一天就多亏一天的钱。” 苏致祥诧异地问: “既然找到了亏损的症结,改进技术,更换燃料,精简管理人员,不就能扭亏为盈吗?” “不能!”梁进仓说,“因为亏损最关键最关键的问题,我还没说。” 这话让所有人都惊讶坏了,最关键问题还没说呐? 梁进仓道: “我们村的土质,根本不适合烧砖。 看着土层很厚,好像原料取之不竭的样子,其实我们村的土质黏度差,有一定的含沙量。 这样的土质制出的砖坯,不管用柴草还是煤,再请来技术最好的烧窑师傅,照样出次品。 你们可以去外边看看出窑的所谓正品,里面也有一部分鼓肚子的胖子砖,只不过形状不那么明显罢了。 也就是说,这个砖厂从一开始的决策就是错的,根本就没有请真正懂行的师傅来检测土质。 也不知道是听了哪个不懂装懂的人瞎说一通,然后就拍脑袋上马。 书上说的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这不就是真实写照吗!” 王连举的脸憋成酱紫色。 肥田村长的脸都绿了。 几个公社干部再次交换眼神,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欣赏”二字。 这一番对砖厂亏损的分析,内容翔实,数据精确,思路简直太清晰了。 苏致祥的脸上除了对梁进仓的欣赏,还有些激动,他突然有些失态的一拍脑袋: “我想起来了,宋村长,前几天你们村不是从公社要了俩招工名额? 另一个给谁我不管,其中一个名额我发话了,给小梁。 小梁这样的人才在农村种地屈才了,他应该进工厂,发挥他的聪明才智。 公社的木器厂那么好一个厂子,一直亏损,下一步我准备兼任木器厂厂长,就让小梁跟着我干。 帮我扭亏为盈。 我看好他!” 呃?这话让肥田村长一下懵了。 俩招工名额给小梁一个? 另外一个给谁你不管? 另外一个不是给了小梁同志的未婚妻黄秋艳吗! 不给的话小黄同志就要喝敌敌畏。 肥田村长突然冒出一个十分可怕的想法。 弄来弄去,自己费尽心力要来俩招工名额,这不就是给大仓两口子要的吗? 35 一切为了骗个好媳妇 肥田村长不说话,苏致祥却又笑道: “看我一激动,唐突了,还没征求当事人意见就点将了。httpδ:// 小梁,你愿不愿意去木器厂当工人?” 当工人? 梁进仓还真没想过。 捡到别人七十年记忆,让自己能力提升了,眼界开阔了,格局大了。 对于未来的人生规划,已不再仅仅是扛起家庭重担,帮助父母养大弟弟妹妹那么简单。 更没了“三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样求得温饱就很知足的小农思想。 所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对于自己远超现时代的见识和能力来说,不出意外的话自己会成为“达人”。 能力多大,责任就有多大,当你能力够大的时候,就不该仅仅是负起对父母、弟妹的责任,还要肩负起一定的社会责任。 当然,负起社会责任那是自己真能成为“达人”的后话。 当前的自己还是先要把家庭责任真正地负起来。 最迫切需要负起的就是,必须让二仓和英子再去上学。 俩人上完小学就下来干活了,虽然好多同龄的孩子都是这样,小学文化也能让他们完成日常生活的写写算算,糊弄完平平淡淡的人生。 可现在自己有能力了,就有责任让弟弟妹妹不要成为新时代的文盲。 还有老三和小四儿,要教导他们树立起正确的人生观,懂得人要努力上进的道理,告诉他们社会在发展,以后没文化就会寸步难行。 而不是整天上树掏鸟、小河摸鱼地光知道玩儿。 让老二和英子重新上学需要解决的最大问题,那就是钱。 就拿老二来说,一旦重新上学,就会让家里少了一个挣钱的劳力的同时,多了一个需要花钱的学生。 英子也是如此。 目前自己家的财力,真的负担不起。 或者说一家人省吃俭用也能达到俩人再上学的目标,但那样一来,就别想攒钱盖新房,以及给他这个老大娶媳妇了。 要是自己进厂当工人,家里的收入会变得更少。 因为社办企业的工人也就是名儿好听,让人一听是个当工人的,其实工资还不如干建筑的高。 之所以农村人把招工名额看得那么重,还不就是希望给孩子找一份体面又不用下苦力的工作。 而且工人的名头,也能让儿子娶个好媳妇,闺女嫁个好人家。 想到当工人就能骗个好媳妇,梁进仓突然眼前一亮。 只要自己去当工人,不是同样能骗骗母亲,达到让二仓和英子重新上学的目的吗? 这两年来,母亲就把她的工作重点放在给自己张罗媳妇上。 甚至大胆冒进,在没建新房的情况下,就敢欠下三百元的巨额债务,只为给老大娶一个“十里八村一枝花”。 母亲的理论是,老大这头一炮打好了,后边几个仓的媳妇能差得了吗! 一句话,只要能让自己这个老大娶个好媳妇,母亲是不计成本,什么条件都敢答应的。 想到这里,梁进仓有了计较。 做出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回答苏致祥说: “感谢领导的关心。 我倒是想当工人,就是不知道家里人什么意见,这我得回去商量商量。” 苏致祥高兴地说:“应该的应该的,这是大事,就是应该跟家里人商量,那我就等你消息了。” 又转头对肥田村长说: “宋村长,这事就交代给你了,你们村俩招工名额,留一个给小梁。” 肥田村长没说话,只机械地点点头。 心里很苦。 本来,当时宋其果及其母王连猪要挟肥田村长,只要求肥田要一个招工名额给黄秋艳就行了。 宋其果除了不想干活之外,他的目标可不是社办企业,他希望哪个大伯给他安排一个坐办公室的领导职务。 但肥田村长一下子要来俩名额。 就是给儿子和儿媳一人一个,让他俩分到一个厂,然后造成俩人是在厂里认识的,自由恋爱的假象。 没想到小儿子事发,逼着只能出外躲风头。 儿媳肯定不敢要了,要是还敢结婚的话,就成了一对狗男女,会被老少爷们戳烂脊梁骨。 事后本想把黄秋艳那个名额收回吧,名额没收回来,收获了俩选择! 好郁闷! 现在,公社苏副主任又发话了,把另一个名额给小梁。 更郁闷了。 更更郁闷的是,公社干部们认为,砖厂给村集体带来如此大的损失,必须要对责任人严肃追责。 责任人是谁? 也就他们姐夫郎舅这俩人了。 尤其是现在一致的矛头都对准了王连举。 还是两头堵的矛头。 假设王连举懂得更好更先进的技术,却故意用落后技术烧窑,从而有意造成砖厂亏损,那他就是蓄意搞破坏的坏分子。 虽然这几年地富反坏右这些五类分子大多摘了帽,也不大提这些事儿了,但不代表就可以纵容坏分子对集体经济的蓄意破坏。 必须要严惩。 假设王连举就是个半瓶子醋,对烧窑技术一知半解,却冒充内行,在梁家河根本不具备烧砖条件的情况下撺掇梁家河上马砖厂,造成巨额亏损,这是行骗。 行骗是属于投机倒把的投机行为。 王连举面对指责,吓得几乎要瘫了,哭丧着脸朝肥田村长叫道: “姐夫,你快替我说说啊,我怎么成了骗子呢? 我累死累活帮你们建个砖厂,还不是想让你们多收入吗! 你说我骗你们工资吧,我一个大劳力上哪干挣不着钱,为什么非得跑来骗你们村,对我有什么好处?” “对你好处大了。”梁进仓冷声说,“你当上砖厂技术员,可以拿高工资,还得专门一个厨师给你做饭,还要人陪你下棋,最关键的,你还可以作威作福随便打人。” “那怎么叫随便打人?”王连举跳叫起来。 他很清楚梁进仓今天就是为了俩弟弟挨打过来报仇。 本来姐夫肥田已经安排好了应对之策。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正巧公社干部来了,不但没把梁进仓引到陷坑里去,眼看就要把自己搭进去了。 现在梁进仓还拿弟弟挨打说事,王连举觉得这个话题是可以展开的。 至少可以把行骗、使坏这些话题岔开。 至于为什么打人? 他是砖厂副厂长,技术员,打人肯定是因为工人没干好活儿,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所以他跳着脚跟梁进仓大肆争辩起打人的事儿来。 各种找理由,结论就是那俩工人该打。 “我明白了。”王连举说着说着居然找回了自信,咬牙切齿,“哦,我明白了,怪不得刚才你说这说那,还说什么土质不适合烧砖,原来就是编造谎言污蔑我,想给你俩弟弟报仇哇!” 梁进仓沉声道: “土质是不是适合烧砖,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只要找个懂行的师傅来一看便知。 可是砖厂仅仅干了两年就亏损六万多元巨款,这个你得给个交待吧! 我两个弟弟一个十五,一个十六,就是老老实实干活,什么错误的没有的情况下你突然下手,这是为什么? 两个孩子而已,犯了多大的罪过,需要你把人打成那样?” 领导们在办公室谈话,工人们早就赶出去上工干活了。 二仓和建东得到大哥的示意,现在也在出窑。 梁进仓站到办公室门口,冲远处正在码砖的俩弟弟喊道: “你俩先别干了,过来。” 36 有没有可能旧情复燃 梁进仓把两个弟弟叫进办公室,掀开他俩的上衣,让领导们看后背的伤情。 几个公社干部大吃一惊。 只听小梁和王连举掰扯砖厂工人挨打的事,几个干部以为不过就是扇个耳光或者踹几脚的事儿。 没想到居然打得这样重。 这得多大仇恨啊? 还是俩孩子呢! 尤其是十五六的孩子光知道蹿个儿不上膘,瘦骨嶙峋的小脊梁上,伤痕就像趴着一条条血红的小蛇似的纵横交错,格外触目惊心。 谁不是为人父母的,谁人没有兄弟姐妹,推己及人,干部们不由自主发出一片唏嘘。 梁进仓在家门口看过建东的伤情,没敢掀开老二的衣服看,他怕当着英子的面儿自己会忍不住大哭。 自己是英子的精神支撑,要是自己这顶天立地的大哥都哭了,英子会崩溃。 同时也怕英子看到二哥的伤,让她伤心痛哭。 现在终于亲眼看到弟弟的伤情。 可能因为他是自己的亲弟弟,建东不过是堂弟,王连举分明就是重点照顾了梁二仓,打得更重。 怕当着别人的面儿哭了会丢脸,却不由自己控制,眼泪刷的流下来。 心里刀绞一般疼。 突然想起自己爹去世的那年,二仓八岁,刚刚懂得生死意义的年龄,却又是心理最脆弱的年龄。 老三还小,不懂得人死了是怎么回事,看到奔丧这么多人还高兴得很,别人嘱咐他要跪下哭,他没有眼泪,就抓把唾沫抹在眼上。 可二仓一直哭了一年多。 尤其是日落的黄昏时分,以往这个时候自己的爹会扛着锄头进了家门,他就想他爹了,就趴在炕上呜呜的哭。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难道没爹的孩子,说来话就不长吗! 梁进仓抹一把眼泪:“你俩说说,他为什么打你?” 建东说道: “俺俩人干得好好的,他过来说砖垛子歪了,接着就很难听的骂人。 俺俩顶了他几句,说砖垛子明明正正当当,你干嘛骂人? 他说不但骂人,还打人呢,就把俺俩打成这样了。” 毕竟还是孩子,本来下决心不要哭,可是说了没两句,俩人都呜呜的哭了。 公社干部们也是眼圈儿通红,一个个怒视着王连举。 王连举发现自己好像犯众怒了。 他慌了,急赤白脸地辩解道: “胡说八道,谁说正正当当?明明是歪了。 不服咱可以去外边看看,让领导看看砖垛子到底是不是斜着! 没干好活儿,还不敢说你们了? 还敢顶嘴,顶嘴就得挨——” “你闭嘴!”肥田村长怒吼一声。 猪啊,真是猪啊! 重点是砖垛子的问题吗? 砖垛子是不是斜着,就那么重要吗? 重要的是你要指出俩工人的错误很严重。 重点是你得说他俩先动的手,而且是俩打一,你被迫还手的…… 天啊,打个雷把这头猪劈成飞灰,让他永远消失吧。 “把他按住!”肥田村长吩咐厂长和会计,“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打人就得预备着挨打!” 王连举吓坏了,拼命挣扎:“姐夫你什么意思,不会想打我吧?” 厂长和会计虽然也姓宋,跟肥田村长是本家,算起来跟王连举也是瓜秧子亲戚。 但王连举这两年在砖厂太猖狂了,俩人早就对他恨之入骨了。xinkanδんu.com 现在村长发话,俩人死死按住王连举,胳膊都恨不能给他拧成麻花。 肥田村长出去抽了一根树条子回来,又吩咐保管把王连举上衣拉上去,照着他的光脊梁就是一通猛抽。 王连举疼得杀猪一样鬼叫,各种求饶。 好在打在身上了,反而让他长心眼儿了,知道姐夫这是做给公社干部看的。 刚把他按住的时候,他差点脱口而出,喊出“那不是你让我那么干的吗”! 可是做样子也不能真打啊! 他终于品尝到抽在背上那痛入骨髓的疼痛了。 肥田村长这也是逼不得已在冒险,一边打一边担心这货会猪急跳墙,把自己指使的内情吆喝出来。 抽了十几下,冲会计使眼色,意思是松松手,假装没按住,让他逃跑吧。 王连举一直在拼命扭动挣扎。 稍一松手,他就像兔子一样跳起来,没命地冲出办公室。 一边跑还兀自发出无以名状的惨叫。 肥田村长终于彻底看清自己这个叔伯小舅子的真实面目了。 不但是猪,还是个怂货。 不就是挨了几下,没那么疼吧! 几个公社干部面面相觑。 就这么让他跑了? 刚才看村长狠抽王连举,所有人都感觉很过瘾。 等到看他挣脱跑了,大家才有点明白过味儿来。 王连举给村里造成这么大亏损,是不是抽那么几下就算过去了? 当然肥田村长不那么认为,他对公社领导表示,会另外请懂行的烧砖师傅过来。 除了对土质进行评价,还要改进烧窑技术,以及精简非生产人员等。 反正就是希望通过一系列的整改,让砖厂扭亏为盈。 肥田村长绝对不会采纳大仓那一番谬论,更不会立即关停砖厂。 要停,也要一步一步来。 总得把自己的决策失误,和叔伯小舅子的半瓶子醋责任给摘巴干净,然后再停。 宋村长这样说了,公社干部也不好再过多干涉。 毕竟现在所谓的“公社”已经变了职能,不再是下辖各村的家长,每个村独立核算,赔了赚了那都是村集体的事。 公社对村办企业可以提出建议,但并不能直接管理。 梁进仓也很清楚,能狐假虎威让肥田村长不得不丢车保帅,把王连举打一顿,也算给俩弟弟报了仇,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给村里造成亏损就要追责,这是办不到的。 至少在当前的制度环境下,是办不到的。 尤其是村长还有那么硬的靠山。 他对砖厂的会计说:“在砖厂干个活儿还要挨打,我们不干了,给我俩弟弟算工资。” 厂长和会计看向村长。 砖厂大半年没开过工资了,即使你不干了,现在也不可能单独给他俩算工资啊。 苏致祥说:“既然他俩辞工不干了,就应该给人家把工资结算清楚。” 另一个公社干部说:“无缘无故挨了一顿打,还得给他俩一定的补偿。” 领导都发话了,肥田村长只好苦涩地点点头: “不干就不干吧,给他俩结算。 另外不是挨了打吗,每个人补偿五块钱。” 宋村长脸上的苦涩,苏致祥看得清清楚楚。 他听其他人谈论过这位风头无两的村干部,知道宋村长的几个哥哥都是大干部。 市劳动局宋友娄局长就是他的五哥。 在市里上班的时候,他跟宋局长虽然不是很熟,但接触过几次,彼此有所了解。 苏致祥发现,跟作风沉稳的宋局长比起来,他这位当村干部的六弟虽然表面挺耐看,话也不多,但处理问题明显不够稳重,说话做事太随意。 而且这位宋村长私心太重,其实不适合担任村里的领导职务。 只不过因为几个哥哥的关系,宋村长是农村基层干部当中的活跃分子,公社其他领导跟宋村长私交都不错。 自己这个新来的公社四把手,还没资格对村里的领导班子指手画脚。 临走的时候,苏致祥主动跟梁进仓握手,再次表示对这位年轻人的看重,并且是真心希望他能到木器厂上班。 看他俩那个亲热劲儿,一旁的肥田村长心里真像打翻了五味瓶。 别提什么滋味儿了。 尤其听到苏副主任提到小梁到木器厂上班,肥田村长脑海中就浮现出黄秋艳也在木器厂上班的情景。 这一对曾经订过亲的准夫妻,一旦成了同事,整天朝夕相处的,也许旧情复燃。 真就像自己给小儿子规划的那样,不知不觉就自由恋爱了! 37 成了富豪也要瞒着弟弟 二仓和建东拿到了本该属于他们的劳动报酬。 每人还另外多补偿了五块钱。 对于两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来说,每人手里拿着一百多块钱,这是多大一笔巨款啊! 俩人兴奋得都忘了背上的疼痛。 回家的路上欢蹦乱跳,拿着钱互相比较,数了一遍又一遍。 甚至很没出息地表示遗憾,早知道这样应该让王连举打得更狠一点,那样也许就能补偿十块钱了! 梁进仓照着俩弟弟的脑袋上每人敲了一记。 “问你俩个问题啊,要是这钱不用上交,你俩最想用来干什么?” 这么大一笔巨款,拿回家不上交? 俩小子手里抱着钱,定定看着大哥,惊呆了。 大哥这个假设太疯狂,超出了俩人的理解范围。 然后同时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会,怎么可能不上交呢! “我就是假设,假设懂不懂,就是假如家里的钱足够多,用不着你们的钱了,你们自己挣的钱自己花,你俩最想用这些钱干什么?” 二仓认真想了想:“交给咱娘。” 建东几乎同时说道:“交给俺爹。” 能把这么一笔巨款经手拿一回已经很满足了,要是让他们把巨款花了,他俩的思想观念里没这选项,超出了精神的承受范围。 假设都接受不了。 甚至因为大哥提出如此挑战神经的假设,把二仓吓着了。 巨款都不敢拿手里了,生怕有所闪失,卷成一卷递给大哥,让大哥替他拿着,回去交给咱娘。 “你也替我拿着,到家的时候再给我,省得少了。”建东也把自己的钱卷成一卷,让大哥替他拿着。 二仓斜着眼睛表示不满: “跟人学变狗毛,跟人走变黄狗,你别跟我学行吧。 大哥替我拿那么多钱已经很累了,拿太多照应不过来。” “你才变黄狗呢,你个大青狗。” “你个黄狗……” 斗嘴不算,还互相推搡。 然后冲突升级,拉锯般来回追逐,从田地边上捡起土坷垃互相投掷。 建东准头极好,有一发炮弹正好打在二仓额上发际线那里,啪的粉碎,黄土末子均匀地挂了二仓一脸。 恼羞成怒的二仓擎一块更大的土坷垃反击建东,逃跑中的建东被击中背部,背上可是有伤啊,疼得嗷嗷乱蹦。 梁进仓笑了,这俩小子还是打得太轻。 要是打得爬不动就老实了。 看着俩人欢快地在前边跑着追逐打闹,梁进仓却是有些心酸。 当然,这年头的孩子都皮实,挨了打,身上受点伤的,只要没大碍,连去卫生所都不用。 夏天让狗咬着,哪怕咬得腿上鲜血淋漓,抓一把土撒上止血,会庆幸不是冬天咬的。 因为夏天穿裤衩子,咬着腿就是皮肉受苦,没咬破裤子啊。 只是咬得淌血,淌一会儿不淌了,然后结痂,到时候自己就愈合了。 但是咬破裤子,裤子自己不会愈合啊。 要是再撕得碎一点,一条裤子废了的话,那就不是被狗咬那么简单了,回家基本被他娘打个半死。 梁进仓不是心酸俩弟弟挨了打。 他是看着二仓那吊在半空的补丁裤子心酸。 还有满是泥,露着俩大脚趾的破解放鞋。 从心理上,当大哥的既然有能力了,记忆中也见识过太多的人世繁华,肯定本能地想让父母、弟妹也过上繁华的生活,享受人间之福。 梁进仓心里有一千个办法在短时间内挣到大钱。 别的不说,就说个简单的。 拿上家里现有的几百块钱,再去供销社大算盘子那里借几百高利贷,还有舅舅家借点,这就有本钱了。 去南方,中英街上买些电子表回来,在这个什么都凭票的年代,不是每家每户在娶媳妇的时候都能搞到手表票的。 而且现在农村人的眼里,电子表比机械表高档多了,极为神奇。 来回倒腾几趟,几处大瓦房建不起来? 家里老的小的整天喝酒捞肉的生活那不是轻而易举! 可是,当大哥的能这么干吗? 梁进仓深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道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记忆中,看过最不人道的一款电视节目就是,让山区的贫困孩子去城市,跟富豪家的孩子互换角色。 当然,富豪家的孩子从奢华进入贫困的生活,他会生不如死无法接受,好在不几天还会换回来,回到他豪奢的生活当中。 但是贫困孩子呢? 从豪车豪宅再回到贫瘠的山区,面对破败的环境,贫苦的生活,无法改变的现状,生不如死的漫漫人生从此开始了。 人比人要死的啊! 如果没有让他见识到豪奢的生活,没有品尝到无上的美味,他就不会一直拿那些豪奢的东西去比较眼前的贫苦。 他一直以来习惯的吃的穿的用的住的,一切都是那么正常和自然,每天都有他的烦心事,高兴事,和幸福感。 尤其是对于儿童和少年来说,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每天心里都有对未知的美好憧憬和希望。 可是自从见识了豪奢的生活,他现在所有的美好和幸福,都在对比之下变成了痛苦,都变成了无法忍受下去的贫寒生活。 最让他绝望的是,会发现无论怎样努力,都达不到自己向往的那种生活质量。 当然,梁进仓知道,仅仅是改变一下生活质量,让弟弟妹妹吃的好点,穿的好点,不会像山区孩子见识豪奢那么夸张。 可是,现在绝大多数的孩子都吃这样,穿成这样,为什么自己的弟弟妹妹要比别人吃得好,穿得好? 优越感,并不是一种健康的心理。 尤其是这种优越感不是通过自己努力得来的,而是坐享其成源于自己有个能力很强的大哥。 让他们习惯了坐享其成,基本就是在心理上把他们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废物。 而从小时候就习惯了吃好东西,习惯了大鱼大肉,那只能是早早的把他们敏感的味蕾给破坏掉了。 偶尔的水果、点心、白面或者鱼肉一类,还能带给他们无上的惊喜,那就再也体会不到了。 只能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地无休止追求更能刺激味蕾的食物,然后在他们的细胞当中储存下足够的能量。 等到他们长大以后早早的就发胖,没等老年就高血压,高血脂,脂肪肝,糖尿病,什么样的病都来了。 而整天的享受和安逸,会让学习和工作成为他们不能承受之痛。 自己的弟弟妹妹,他们还小,当大哥的不能早早就剥夺他们味蕾的敏感度,让珍羞变成糟糠,对他们来说从此的人生世间再无美味。 不能让他们知道大哥有着巨额的财富,是他们坚实的经济后盾,从而让他们的学习和工作失去了存在的必要,让努力变成他们无法承受的痛苦。 人生无美味可以品尝,不能感受努力带来的成就感,活成一只流水线上养殖的鸡,永远失去感受幸福的能力…… 那样的话,自己这个当大哥的罪孽万死难赎。 梁进仓暗下决心,至少在近几年,在弟弟妹妹们还小,需要努力的时间里,自己就是有再多的钱,都不能让他们知道。 不过,偶尔地改善一下生活,让他们稍微过得好一点,还是很有必要的。 38 干嘛掐我 到家之前,梁进仓把代为保管的钱分别给了俩弟弟。 建东要回去交给他爹,二仓不接,他让大哥直接给母亲就是。 “还是你给咱娘吧。”梁进仓笑着把钱塞进弟弟手里。 这是他累死累活干砖窑挣来的,只有让他亲自交到母亲手里,才能让他所有的辛苦得到应有的心理满足。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大哥刚才的问话给了二仓启示,反正吃晚饭的时候,梁进仓发现了一个问题。 三仓手里多了一把价值五分钱之巨的折叠小刀,这可是他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 小四儿鬼鬼祟祟一直在角落的阴影里出没,偶尔还有没控制好的“嘎嘣”声从他嘴里传出来。 分明是在偷着吃水果糖。 而英子满脸兴奋,给大哥展示她手里的头绳和一绺子花花绿绿的化学丝。 “二哥给我买的。”她贴在大哥耳边小声说,“他说别让咱娘看着。” 很明显,这是二仓在上交他挣来的巨款之前,打了埋伏。 梁进仓根据老三和小四儿以及英子收到的礼物,大体估算,老二应该留出了两毛钱。 这个发现让梁进仓很是惊讶。 难道自己下午就是随便问问,假设这笔巨款让他俩随意处置的话他们最想干什么,这么一句话的事儿,就能把二仓给拐带得不再单纯。 知道跟母亲打埋伏了? 那么建东呢? 他是二叔家中老大,手底下还有俩弟弟俩妹妹,会不会也打埋伏? 吃过晚饭之后,母亲打发三四俩仓去把二叔和三叔叫过来。 每当家里面临重大选择,都要把两个亲叔叫过来参与决策。 老歪永远是坐在靠门口的炕沿上,弓着腰弯成大虾,默默抽着卷烟。 重大决策的时候,他负责听。 炕席上放着一个搪瓷茶盘,一把大茶壶,周围是七八个茶碗。 屋里烟气缭绕之中,还伴有大叶茶淡淡的香气。 梁进仓家屋后的园子里有两棵茶树,母亲炒制出来,就是一年的口粮。 以往晚饭后这个时候,他家总有两个固定来串门的。 一个是梁进仓他爹梁秉仁多年的老友田立业,后来老歪坐山招夫,也就接替前夫哥跟田立业成了好朋友。 另一个是本村人数不菲的特殊群体之一,外号大骡子的老光棍。 俩人几乎是雷打不动晚饭后来找老歪聊天。 喝着大叶茶,抽着旱烟。 约三两好友,抽烟喝茶聊天打屁,这对他们来说就是幸福人生了。 只不过今天晚上大仓家有重大事项要商讨,俩人识趣地告辞了。 会议永远由大仓娘主持。 英子永远挨着大哥,小脑袋几乎要枕在大哥胳膊上了,手里百无聊赖拽着大哥的衣襟掐捏。 三仓和小四儿早就没影了,街巷子里不时冲过一队又一队孩子,伴随着一阵阵追逐厮杀之声。 大仓娘开门见山说道: “他二叔三叔,大仓下午回来说,公社木器厂招工,给了俺家一个指标,你们怎么看?” 俩叔叔一听这话,惊讶极了,尤其惊讶的是二叔梁秉义,手里的旱烟都停在半空,呆住了。 三叔梁秉礼是个急性子,顿时嚷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宋其果那事咱就跟肥田成了仇,这几天我还琢磨着过来嘱咐嘱咐大仓,凡事小心一点,别让肥田给下了绊子。 不祸害咱就烧高香了,还能给咱个招工指标? 大仓,肥田怎么说的?” 没等大仓回答,二叔说道: “这肯定是个圈套。 今下午建东回来跟我说,他和二仓被肥田的小舅子给打了,大仓带他俩过去要给打回来。 正好公社的干部到砖厂检查,大仓就把肥田小舅子给告了。 建东说他在外面干活,也不知道他大哥怎么说的,反正肥田当着公社干部的面,把他小舅子给抽了一顿,赶跑了。 这事明显是肥田下不来台了,逼着做给公社干部看的。 你说咱们跟他本来就有仇,这一下更是仇上加仇,就肥田那人,你说他怎么可能不想着法儿报复大仓? 这个招工指标除了是个圈套,别没法解释。” 梁秉礼一听,一拍大腿:“那肯定是个圈套,大仓咱不上那个当,直接辞了。” 大仓娘笑道: “圈套倒不是圈套。 老大跟我说了,是公社干部看中了他,直接点名要他去的,肥田说了不算。 老大说肥田当时那个脸啊,笑得比哭还难看!” 说到肥田村长吃瘪,大仓娘满脸兴奋,很过瘾的样子。 然后她话锋一转,脸色又回复严肃起来:“现在把你们俩叔叫过来,是让当叔的说说他,这么好的机会,老大不想去!” “为什么不想去?”俩叔异口同声,急了。 “也不是不想去,”大仓娘说: “是他给我提条件了,说是他现在当工人了,以后挣钱会越来越多,家里光景一天比一天好,要求让老二和英子再去上学。 我没答应。 他就跟我说不去了。” “乱弹琴!”三叔首先火了: “自家趁多少家底不知道啊? 现在供着俩学生都够累的,你都十八了到现在没盖起新房来。 再要加上俩学生,全家喝西北风去!” 本来大人说话,孩子是不能插嘴的,但是这个话题牵涉到了自己,二仓也就表态说: “大哥,我不去上学。 你去当不当工人我都不上学了。 我都下学好几年了,跟我一个班的过了年就考高中了,你让我去上小学还是上初中? 上小学我比老师都高,上初中我跟不上,那不是活受罪!” 梁进仓说:“你要是不去上学,那就找人把你年龄改改,你去木器厂上班——” 话音未落,腰上就是一阵钻心的疼。 打个激灵,差点张嘴叫出来。 英子偷着拿手掐他呢。 扭头一看,小妮子把头埋在胸前,一只手还在掐捏大哥的衣襟,只是另一只手作案去了。 梁进仓贴她耳朵小声道:“你干嘛?疼死我了!” 英子不动也不看大哥,只是小嘴轻轻蠕动,发出只有大哥才能隐约听到的声音: “谁家招工不是先从老大开始?哪有老大不去,先让老二去的。” 梁进仓偷偷背过手去,从背后戳了她的小脑袋两下。 平常看不出那么明显,一旦有点事,小妮子的私心就露出狐狸尾巴了。 二仓反驳大哥说:“让我去当工人还得改年龄,你放着现成的为什么不去?” 梁进仓认真地说:“因为你比我长得丑,不好娶媳妇,当了工人能娶个好媳妇。” 屋里人瞬间沉默,感觉这个理由倒是蛮强大的。 英子却是又开始蠕动小嘴,传音入密:“大哥,你说的对,还是让二哥去吧。” 39 她不能辜负大哥 三叔梁秉礼倒是当真了,端详对比俩仓几眼,表示赞成:“让二仓去倒是也成。” 本来大哥说他丑,二仓还以为是大哥为了谦让故意找理由。 现在三叔认真的补一刀,二仓明白了,自己是真的丑。 立刻变得枯萎起来。 不管别人说什么都不再发表意见。 渐渐发展到一脸的生无可恋。 二叔其实最了解大嫂的心思,呷口茶沉思道: “论说让大仓进厂最合适,他年龄够了。 再说现在木器厂也招女工,就凭咱大仓这牌面,说不定人家那闺女不要彩礼,自己上赶着就来了。 二仓和英子去上学,紧紧裤腰带也不是供不起,关键是这事有点冒险。 你说俩人再去上几年,花了钱耽搁了干活,要是上不出个名堂来,那不又耽搁二仓娶媳妇。” 二叔只是点出上学会给二仓带来的弊端,没说英子。 但几个长辈都心知肚明。 二叔就是怕万一英子上出个名堂来呢? 要是英子考上大学,上个中专什么的,只要考上那就有了铁饭碗。 接到通知书就能起户口,一报到就转成城市户口,从此就是吃国家粮的了。 上了大学那就是干部编制,鲤鱼跃龙门,一步登天。 登天是登天了,然后呢? 然后就是大仓娘的王炸飞了。 到时候要是哪个仓娶不上媳妇,大仓娘没有牌可打了。 二叔替大嫂隐晦地表示出这个意思,其实也是在敲打侄子。 希望大仓能替母亲想想,理解母亲的难处。 提出二仓可能耽搁娶媳妇,难道老大就敢说包打天下了吗? 刚刚劳民伤财订过的一门亲事黄了,这不就是活生生的教训? 谁敢保证不会再来这么一出? 一来二去耽搁成困难户,也许那时候还得指望英子救急呢! 大仓娘却是在讨论中终于理清了思路。 最终拍板: “那就这么定了,听老大的一回,让老大进厂,老二和英子再去上学。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不管是老二,还是英子,花钱花物去了,就得给我好好上。 要是哪个偷奸耍滑不好好学,学不好,那就赶紧回来给我老老实实种地。” 一听母亲拍板,二仓和英子都急了,俩人纷纷表示不愿意上学。 甚至是坚决不去上学。 二仓是真心不想去,他知道自己去了也跟不上。 而英子,其实就是宁愿不去上学也不想让大哥进厂。 刚才二叔也说了,厂里有女工,就大哥这牌面,人家不要彩礼上赶着就跑来了…… 但是俩人反对无效。 在这个家里,母亲一言九鼎。 俩人只好各怀心思,乖乖地闭嘴,无条件服从安排。 大嫂拍板了,俩叔按惯例表示支持大嫂的英明决定。 老歪在会议解散之前从炕沿上出溜下来,给茶壶续水,刷一刷存在感。 大仓娘又理顺了一件大事,那是相当得意。 接下来积极筹备,就等着老大进厂了。 虽然表面上看她是屈从了老大的要挟,但是大仓娘高屋建瓴地认为,其实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当中。 她不是不知道当工人名声好听,能娶个好媳妇。 但因为一开始的时候,老大为这事给她出了个难题,非得让老二和英子再去上学,不然就不进厂,这个难以接受的附加条件,打乱了她的思路。 女强人也有难住的时候啊。 但是那天晚上的家庭会议上,老大强调让老二进厂的理由,就是“当工人能娶个好媳妇”。 这话一下子让大仓娘的思路清晰起来。 她终于排除所有干扰,最终筛选出一个关键词:好媳妇! 是啊,现在家里所有的工作重点,不就是倾尽一切力量,给老大娶个好媳妇吗! 只要老大这头一炮打出个开门红,后边几个小崽子的媳妇也差不到哪里去。新刊书小说网 大仓娘坚信这个道理。 心里虽然有些对老大不满,但毕竟孩子大了,当娘的也不能再一言堂,娘俩意见不合的时候也得讲究点战略战术。 大仓娘也上过几天学,认得不少生字的。 当然有时候把公社的“水泥予制厂”读成“水泥子制厂”,把那本“新华字典”读成“新华字曲”,仓他大姑从关东来信,说那里太冷,她“受不了”,读成“爱不了”,信上说有个邻居“太狠了”,读成“太狼了”…… 但这并不妨碍大仓娘以文化人自居。 她知道上学不像喝凉水那么简单,咕咚咕咚就能把肚子灌满。 上学这东西,你得能啃得进去。 一个“啃”字,说明这事不容易办到。 那些一天不落跟着上学的孩子,都未必能学出个名堂来,老二和英子下学好几年了,学那点东西就着煎饼早忘光了。 现在再去上学,那就是听天书,听得懂才怪。 想明白了这一层,大仓娘释然了。 还有点小得意。 老大这两年翅膀硬了,学着跟他娘讲条件,他那点小心思,当母亲的能不知道吗? 不就是看英子早早下来干活他心疼了,想让她多上两年学,享享福! 而捎带上老二,不过就是做做样子,不要显出厚此薄彼,放着男孩不上学,闺女反而上学,让左邻右舍看咱们做事外路。 可你毕竟还是嫩点啊,没想到更深的一层,他俩拉下的太多,再去上学无论如何跟不上趟。 大仓娘完全有这个自信,不用几天,老二和英子就会主动要求不上了。 她甚至都能脑补出俩孩子打死也不愿再踏进学校门的样子…… 没几天的功夫,大仓娘高高兴兴把老大老二和英子送出家门。 二仓和英子要是再去上小学五年级,明显蚂蚁窝跑出个骆驼来,跟一群小屁孩坐一块儿能把俩人羞死。 于是都插班上了六年级。 就是初一。 上初一俩人也是显得比别人大。 二仓头一天上学,中午回来就把书包摔了,羞死了,而且人家那课本都快学完了,他一句听不懂。 打死也不去了。 当然,只要打不死,就得去。 他娘没把他打死,他只好还得去。 大仓娘知道,即使不去了,也不能这么快就不去了,总得坚持几天。 到时候发现他确实跟不上,拉下好几年了再去上学就是个笑话,再让大仓发话。 至于英子为什么同样拉下好几年了,而且明显老师讲的一句听不懂,回来却没有摔了书包,这个大仓娘选择性无视了。 小妮子不过就是咬着牙不表现出来而已。 这小妮子懂事,知道大哥想让她多上几年学享福,她不能辜负大哥对她的好。 大仓娘洞若观火,小妮子这点小心思,能逃得过她的火眼金睛? 大仓当了工人,那是到点上班,到点下班,搞得大仓娘也跟着紧张起来,每天天不亮就已经把饭做好了。 大仓吃完早饭一溜小跑去上班。 梁家河离夏山二十里路,他步子快,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不过还是很怀念大狗熊配给自己的三八大杠。 现在已是初冬,天越来越短,下午下了班,等走回家天早黑了。 家里人都是已经吃过饭,只在锅里给他留着。 这是他嘱咐的,不让家里人等他,天长日久,家里这么多人等他一人回来吃饭,明显让一个人拖累了一大家子。 反正饭在锅里,等他回来还有点热乎。 英子和母亲抢着伺候他吃饭。 母亲还沉浸在儿子成为工人的兴奋当中,每天都要让儿子跟她说说厂子里的新鲜事。 大仓就捡一些很日常的工作场景说给母亲听。 至于多少有些分量的,他是不会说的。 比方说刚到厂里,那些老工人都会欺负新来的。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那个生产组长似乎格外看他不顺眼,天天找茬祸害他。 还有一个怕说出来母亲听了不舒服,那就是在厂里碰见自己原来的未婚妻黄秋艳了。 人家也当工人了。 在打磨车间。 而且见了他不但不说话,脸上还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40 压死你个王八蛋 梁进仓发现自己确实有点贱。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骨子里就贱。 明明知道黄秋艳品质很差,但就因为跟她订过亲,俩人头挨头,攥着人家那柔软的小手拍过订婚照,借机品闻了少女淡淡的清香。 这就对人家一肚子亲切。 即使所有真相都知道了,事后想想挺伤心,但是再次面对面碰上,熟悉的面容熟悉的身形,虽然没有近距离闻到女儿香,心里已经是不由自主热乎乎的了。 眼眶子都有点返潮。 毕竟眼前人差点成了枕边人。 要是宋其果再晚几天下手,这年头一天比一天新潮,保不定真像周寡妇说的那样没等结婚就“那事”了。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那么一日订亲怎么也得“淡淡恩”吧? 可是一看黄秋艳看都不看自己的眼神,脸上的表情—— 发现人家一点都不淡。 人家是浓浓的——恨! 其实,梁进仓是冤枉人家了。 他还没看到黄秋艳之前,她却是老远就看到梁进仓了。 第一眼哪有浓浓的恨。 只是大吃一惊。 实在是吃惊坏了。 俩人是订过亲的,梁家的情况黄秋艳一清二楚,知道他家没有关系很硬的亲戚朋友一类。 而且宋其果说过,就是村里所有人都招工了,他爹宋村长也绝对不会让大仓招工进厂的。 那么,眼前的工人梁进仓怎么解释? 其实这也并不是百得不得其解的难事,很快黄秋艳就想明白了。 因为她想到了他爹是怎么给她保住这个招工名额的。 那么很明显,梁进仓也是用了这种办法。 所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只要你为了一个招工名额能豁出命来,不给我就真的死给你看,看你敢不敢不给? 宋村长被讹诈得没办法了,只能把另一个名额给梁进仓。 想明白了以后黄秋艳除了鄙视还很庆幸。 相了几次亲,除了看好梁进仓青年长得出挑以外,发现人比较正直,打听一下左邻右舍口碑极好。 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其实是个卑鄙小人。 当然对他就没什么好脸色了,擦肩而过除了看都不看以外,脸色还很难看,表现出来的态度很恶劣。 跟黄秋艳一块儿走的女工孙业霞问:“秋艳,刚才过去那个是新来的,你认识他?” “不认识。”黄秋艳回答得很干脆。 “我怎么看他那眼神好像认得你!”孙业霞回头朝着梁进仓的背影望了望,恍然道,“肯定是看你长得漂亮!” 然后愤愤地说: “自从你来了之后,厂里这些男的谁不知道新来了个漂亮的女工! 可人家也就是看看,谁像他似的那眼神,恨不能看着眼里去拔不出来。 我知道他,叫梁进仓,刚来大件车间的学徒工。 俺哥说可能延成叔认识他,不过不是好认识,应该有仇,延成叔整天找他茬。 我看啊,待不长,干不几天就得开除。” 孙业霞嘴里的俺哥,指的是她哥哥孙玉业,在大件车间。 此大件车间不是机械厂的大件车间,而是因为现在城里开始兴起大衣橱嘛,这个车间专门生产大衣橱,而大衣橱属于家庭里的大件家具。 所以命名为大件车间。 生产的产品新潮,名字也得新潮,赶潮流嘛。 而那个延成叔,是大件车间的生产组长,职务相当于大厂子的车间主任,叫孙延成。 这厂里姓孙的,绝大多数是公社驻地夏山村的村民,可以理解为姓孙的是地头蛇。 孙延成跟孙玉业是本家叔侄,虽然快出五服了,但因为孙延成是孙玉业的直接领导,所以连带他妹妹孙业霞嘴里的这个叔也跟亲叔似的。 孙业霞对黄秋艳也很亲热。 作为早进厂的地头蛇老资格女工,孙业霞不但不欺负黄秋艳,对她还相当亲近,各种照顾。 无他,孙玉业疯狂地看上黄秋艳了。 当然,其他年轻男工对黄秋艳的疯狂程度并不差于孙玉业。 可惜他们没有一个可以贴身靠近黄秋艳的妹妹。 一开始的时候,黄秋艳被这位初次见面的师姐的热情给吓坏了,还以为自己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这是笑里藏刀准备给她挖坑呢! 直到听她嘴里老是她哥,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放下心来。 也见过有意无意跑来找她妹妹的她哥,长相虽然一般,但人家是夏山的坐地户,公社驻地相当于缩小版的县城了。 条件比下边的村子好了不止一倍。 虽然不可能一下子就认可这事,但心里也没什么抵触。 跟孙业霞就成了最好的朋友。 孙业霞也成了她最忠实的护花使者。 例如像今天这个梁进仓,看黄秋艳的目光数量超出了标准限额,孙业霞已经对他怀恨在心了。 “这个梁进仓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跟俺哥说说,也得帮着俺叔找他茬,治死他。”孙玉霞有点来气。 “不至于吧。”黄秋艳说,“刚来的学徒工本来就不容易了。” “秋艳,你真是心太好了。”孙业霞很感动,“可是心好分对谁,对他那样的好色之徒,就不能客气。” “说不认识吧,是没说过话,我以前倒是见过他。”黄秋艳随意地说道,“他是梁家河的,俺有个亲戚是那村,我去走亲戚时人家指给我看,说好好的青年,就是手不大老实。” “啊,小偷啊?”孙业霞吃惊地睁大眼睛,“那还了得,这得赶紧告诉领导,这样的人厂里不能要啊!” “哎!”黄秋艳及时制止了她,“人家进厂不容易,还有我听说他从小死了父亲,可能就是穷的吧,万一当上工人就改了呢。” “那也不行。”孙业霞想了想,“看在你心好给他求情的份上,我先不去告诉领导,可我得告诉我哥,注意他的三只手。” “嗯,谢谢你业霞。” “还谢我,又不是你的事儿,你这样不行,人善被人欺……”孙业霞嘟嘟囔囔,各种感慨。 本来她想晚上回家告诉她哥,可是年纪太轻,号称老工人实际才十七,去年改了年龄才进来的,所以肚子里盛不住事。 没等午饭就跑去跟他哥咬耳朵,嘁嘁喳喳添油加醋把三只手说得神乎其神。 孙玉业十九了,多吃两年水饺肯定比他妹妹沉稳得多。 一开始他也想马上跟他叔说这事。 可是后来听妹妹说,这个梁进仓偷看黄秋艳的目光数量居然超标了,于是十分生气。 于是决定这事谁也不说,还嘱咐妹妹绝对不要外传。 因为三只手的名声一旦传开,所有人都防着梁进仓,他不就没有作案机会了? 不作案,怎么抓住他? 孙玉业从此把工作重点用来暗暗盯梢梁进仓。 当然,既然盯梢是暗中进行,那么明面上总得干点什么,先让三只手吃点苦头。 比方说一旦有抬木头的活儿,总要指派他去,而且嘱咐跟他搭伙的那个工人抬小头。 梁进仓不但要抬大头,还要往中间靠靠。 这样一根圆木的重量几乎全压到梁进仓肩上,压死你个王八蛋。 还有刷油漆的时候,让他负责端着油漆碗。 因为是学徒工嘛,就得师兄说什么听什么,告诉他油漆碗绝对不能动,晃动了颜色就不对了。 故意磨磨蹭蹭刷厨顶。 梁进仓就像冻起来了一样,高高擎着那个油漆碗,长时间晃都不能晃。 他感觉自己的胳膊都要酸掉了。 41 未来的梁厂长 梁进仓觉得自己这不是来上班。 这是上刑。 他在想如果自己受刑不过死了,到了阴间一定要找古代酷吏周兴、来俊臣谁的谈谈。 告诉他们,如果有那请君入瓮都咬死不招的主儿,就把他送到夏山木器厂,分在大件车间当学徒,而且大师兄必须是孙玉业。 甭两天什么都招了。 仔细回想一下,自从来到厂里,也没招谁惹谁啊! 干嘛针对自己? 那边也有好几个学徒呢,虽然也是被呼过来喊过去干着最累最脏的活儿,平均隔五分钟就要被某个师兄呵斥一顿,可没上刑啊。 刚开始的时候就是组长孙延成看自己不顺眼,处处找茬。 不几天孙玉业加入进来,比他组长叔更狠。 为什么? 人品问题? 刚来大件车间报到,被组长孙延成问话的时候,组长态度极好的啊? 虽然孙组长长得五大三粗黑炭头,乍一看以为张飞诈尸了,但一见面说话挺和气,还带着微微笑: “你是梁家河的吧? 你们村可是大村子,听说两千多口子人。 你们的村长宋肥田在咱公社可是名人,哈哈,比公社领导名声都大,我见过他。 宋村长能推荐你进厂,说明你们两家关系不错。” 梁进仓一听组长这意思,跟肥田村长好像还是故交。 其实人家就是不认识肥田村长,自己跟外人谈起村长,也绝对不能说自己村长不好。 更不会告诉人家,自己其实跟肥田村长较着劲呢。 “是啊是啊,”梁进仓点着头,“确实对俺家挺照顾,我叫他六大爷。” 当然,梁进仓秉持了记忆中老头的人生经验,那就是不管见了生人熟人,谈话的原则就是: 假话不说,真话不全说。 肥田村长确实对自己家挺“照顾”,这个绝对不是假话,至于这个“照顾”怎么理解,那是你的事。 还有叫“六大爷”,从小一直这样叫,他死了,缅怀的时候还这样叫。 孙组长确定了小梁跟宋村长的关系,笑得更明显了些。 拍拍他的肩膀:“行,小梁,好好干,当工人大有前途,混好了咱也弄个厂长当当。” 于是,从第一次见面的谈话后,孙组长就开始了对未来梁厂长的各种找茬,刁难,呵斥,踹屁股。 梁进仓被踹疼了才开始有点醒悟,难道,孙组长其实跟肥田村长有仇? 要是那样的话,自己要不要再跟组长谈谈,表示自己这个指标其实不是肥田村长给的? 但很快就把这个想法否定了。 万一孙组长是卧底,其实真的跟肥田村长是故交,肥田村长交待他对自己进行报复呢? 自己还巴巴跑去想跟人家统一战线。 统一战线的结果就是,孙组长不再给自己上刑,换绞刑? 还是先忍着吧。 权当历练。 多了份记忆仅仅是理论经验,在人生实践上,该经历的那是必须要经历的。 自己准备对弟弟妹妹们严格要求,该经历的人生经历必须要品尝到,其实对自己,更是如此。 至于要不要利用自己跟新厂长苏致祥一面之缘的关系,把自己眼看就要受刑不过的情况去反映一下? 这个想法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然后被掐灭了。 要是自己在单位上混都混不开,还得去向人求助帮自己处理人际关系,那就辜负苏副主任对自己的赏识了。 说明他看走了眼。 另外自己拥有两辈子加起来将近一百年的记忆,要是连这点事都没有能力自己解决,那是白活了一百年。 正在一边受刑一边琢磨如何应对时,一个工勤模样的年轻人站在车间门口叫道: “梁进仓,谁是梁进仓?厂长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我,叫我啊?”梁进仓问,“哪个厂长?” “还有几个厂长?苏厂长。”工勤不耐烦地说,“你赶紧过去。” 梁进仓用眼神询问大师兄孙玉业,意思是问是不是可以放下刑具了? “滚,滚滚滚……” 今天的苦头才刚刚开始的,厂长的传唤就让这小子得到一个放松的机会,这让孙玉业很生气。 梁进仓没想到苏副主任这么快就召唤自己。 其实刚来的那天,他以为苏副主任会先把自己叫过去说点什么的。 但是过去好多天,苏副主任好像没认识这么一个人一样,完全把他扔到一边儿不理了。 梁进仓这才明白,别看苏副主任才是三十多岁的年轻干部,其实很懂官场那一套驭人之道。 领导看好自己,这没错。 但毕竟只是一面之缘,并没有深入了解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就用上领导的手段了,就是要把你扔那儿磨磨性子,看看你能不能坚持从最基本的生产岗位做起。 能不能吃苦耐劳,能不能经得住考验? 至少要看你在生产一线干得怎么样,有没有干工作的最基本素质。 这事要是放在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身上,肯定会觉得灰心丧气很失望。 因为一开始的时候厂长很赏识他,看好他,所以才把他要过来的。 还以为要过来以后会得到重用,怎么也得弄个管理人员当当,没想到把他放到第一线的车间就不闻不问了。 梁进仓经验老到,明白了苏副主任的用意,也就释然了。 不过相较于抱着很大期待进厂的兴奋,那种心理落差总还是有点的。 苏致祥一看梁进仓进来,热情地招呼他在门口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并给他倒了杯水。 梁进仓肯定要诚惶诚恐,双手接过来,谢谢苏副主任。 “别那么叫了。”苏致祥笑道,“苏副主任苏副主任,叫一辈子也是个副的,还是叫厂长吧,总算是一把手。” 梁进仓也跟着笑。 苏致祥略带歉意地说: “我也是比你早来这个厂不多天,刚过来一点头绪都没有,什么都乱。 也没来得及跟你打个招呼,别介意啊。” 梁进仓表示惶恐:“厂长您客气了,我其实想过来跟您打个招呼的,但是看您太忙,也没敢打扰您。” 苏致祥哈哈大笑起来:“看来咱俩想到一块儿去了,怎么样,进厂还习惯吧?有没有什么困难?” “习惯倒是习惯,就是刚来,一切都很新鲜,什么都不会” “不会就对了,哪有一出生就什么都会的。”苏致祥说: “其他方面呢?我知道任何厂子都一样,对新来不大友好。 尤其像咱们这样的社办企业,厂里的骨干都是本村的,心理上天生有优越感,可能会有一些地域歧视。 跟那些老师傅、老工人好相处吗?” “这个还行。”梁进仓毫不犹豫地回答说。 这个话题让他突然产生一个怀疑,组长和大师兄对自己格外“照顾”,会不会是苏厂长安排的,故意考验自己的忍耐能力? 木器厂的办公室就是在厂子后面的一排平房,平常一般工人也不会到这个区域来。 尤其是厂长的办公室在最西头那一间,这地方就天然有威严的气氛,没有召唤,或者不是厂里有头脸的人物,一般是不敢涉足办公室这里的。 当然像黄秋艳这样新来的女工,更是把这排办公室看做殿堂一样的存在,她闻到办公室里带有淡淡油墨的特殊味道就有点发晕。 刚才工勤人员去叫她,让她过去办公室,新来的工人需要填一个表。 在填表过程中,瞥见梁进仓从门口经过。 等她填完表出来,往西张望,没看见梁进仓。 很明显他是进了西边某一间办公室。 等她走得离办公室稍远一点,突然听到梁进仓隐约说话的声音。 循着声音,在最西头最神圣的那间厂长办公室里面,她看到梁进仓坐在沙发上的一半身影。 然后还传来厂长哈哈大笑的声音。 要知道梁进仓进去有一会儿了,说着说着还笑,说明他的话厂长听着很顺耳! 这让黄秋艳太吃惊了。 42 不是什么好鸟 黄秋艳瞬间就能够确定,梁进仓这是找厂长告状去了。 而且这小子还不知道给厂长拍了什么马屁,把厂长拍舒服了,哈哈大笑。 对于梁进仓这人的奸诈,黄秋艳已经领教过一次。 那次去她家,表面上还跟她谈感情,谁知道不知不觉地,就让他勾引着把宋其果那事给秃噜出来了。 当时她什么都没感觉到,就像被他灌了迷魂汤一样什么都往外说,直到说出宋其果来,这才惊醒。 这小子太奸诈了! 黄秋艳想起来还是恨得咬牙切齿。 如果不是让梁进仓把话勾出来,很明显现在进厂当工人的不是他,而是宋其果,她现在已经名正言顺成了宋其果的未婚妻。 俩人可以出双入对地上班下班…… 对于宋家那显赫的家世,以及描绘中宋家的富有,一直都是黄秋艳不愿醒来的美好梦想。 没想到总是好事难成,好好的事弄成这种局面,不但跟宋其果的亲事再无可能,她的工人梦还差点黄了。 现在黄秋艳最害怕的,就是梁进仓把她如何取得招工指标这事跟厂长说了。 要是厂长知道她的指标来路不正,很可能会把她开除。 即使今天他没跟厂长告密,难保以后不会告密。 退一万步说,即使指标这事不说,那还有俩人曾经订过亲那事呢。 以及还没退亲就跟宋其果有了婚约,这事要是传开,她在厂里必定难以立足。 她其实觉得孙玉业的综合条件还是很不错的。 不行,黄秋艳暗下决心,必须充分利用孙家姐妹,尽快把梁进仓挤走。 留着他在厂里就是个祸害。 从办公区出来,孙业霞在车间那边等着她。 不管她干什么,孙业霞都是陪着。 已经是形影不离的铁杆护花使者。 “怎么了?”孙业霞看黄秋艳脸色不好,“办公室的人说你了?” 黄秋艳摇摇头:“我看见梁进仓去找厂长了,不知道在说什么,进去好长时间了,现在还没出来。” “找厂长——”孙业霞沉思起来,“他会不会是去告状,说我哥欺负他?” “你哥也没欺负他吧?你不是说就是让他干点重活脏活累活,新来的学徒的不都这样。” “那可不一样。”其实孙玉霞每天都要向黄秋艳汇报她哥怎么整治梁进仓,说起这个话题就眉飞色舞: “新来的学徒肯定是干最脏最累的活儿,但是我哥不但让他干最脏最累的活儿,还故意给他加料。 他干不好挨训,干好了还是挨训,好多活明明他一个人干不了,也必须让他完成。 哈哈,我看这小子坚持不了几天了,不用开除,他自己就累跑了。” 黄秋艳哦了一声: “看来他是坚持不住了,又不想辞工,就去找厂长告状了。 我听着好像他跟厂长说得挺热闹,厂长还哈哈大笑。 听他们村的人说,这人很奸诈,他既然去告状,还不定跟厂长说什么呢?” “不怕。”孙业霞满不在乎地说: “你不知道,这个厂长是新来的,听说是市里的机关干部,本来到咱公社当副主任就是挂职。 就因为看咱们木器厂这么大这么好个厂子老是亏损,就自己要求过来当厂长。 他想让咱厂扭亏为盈。 不过厂里人说了,蹲机关的人就是太理想化了,他以为自己就比别人能,其实哪有那么简单。 就说咱们厂原来的吴厂长,现在给降成副厂长了,你说吴厂长能服他吗? 全厂也没有一个服他的,他就是个光杆司令。 姓梁的告状能怎么样?厂长敢处理谁? 他要敢处理我哥,俺叔就跟他没完。 这厂里大部分都是俺村的,俺姓孙的在夏山村那是独一无二的大姓。 别说苏厂长新来的光杆司令,就是以前吴厂长也怕俺叔。 夏山村没几家姓吴的,俺大爷是村长,姓吴的还得听俺大爷的呢。” 黄秋艳一听,心里安慰了不少:“虽然是不怕,可他老是去厂长那里打小报告,也很烦人。” 孙业霞很牛逼地说: “厂长不管这事也就罢了,真要敢找我哥的茬儿,立马让俺叔把姓梁的开了。 就给他个下马威,我看到时候厂长连个屁也不敢放。” 俩人说得很投入,没注意身后,忽然后边很大声的汽车马达声传来。 感觉好像一辆车就压在她俩头上了。 俩人惊愕回头,就见一辆货车速度很快地开过来,贴她俩很近掠过去,嗤一脚刹车停下了。 瞬间尘土弥漫。 车门咔一下打开,一个穿得很好的年轻人跳下来。 年轻人手里提着一个人造革皮包,一脸傲气,趾高气扬地说道:“原来是业霞啊,走路也不靠边!”xinkanδんu.com 孙业霞黑着脸说道:“在厂里开这么快,吓我俩一跳。” “我这还是开得慢了,在路上没有比我开得快的。”年轻人不经意地瞟了黄秋艳一眼,提着提包去办公区了。 “吹牛逼!”孙业霞朝着年轻人的背影鄙夷地说。 “这是谁啊?”黄秋艳问。 “刚才不是跟你说吴厂长吗,这是吴厂长的儿子吴新刚,我们一个村的。” “厂长的儿子啊——”黄秋艳禁不住再次看一眼吴新刚的背影,“怪不得年轻轻的就开车呢。” 孙业霞不屑地说: “你看他吹,他才学徒,还不算开车的,拿证还早呢。 你没看他提着个提包,那是给老师傅提的。 他也就在厂里开开,听人说上路一般不让他开,倒车都不会倒。” “那也是开始学徒了呀!”黄秋艳羡慕地看看那辆货车,“能开车真了不起。” “他有可能学不会。”孙业霞撇着嘴。 流露出浓浓的酸葡萄味道。 这也难怪,作为夏山村具有领导地位的孙氏,孙玉业也不是没有做过能给司机师傅当学徒的美梦。 这年头有句俗话,“方向盘一转,给个县长都不换”。 能当个司机,几乎是所有男青年登上人生巅峰的终极梦想。 开车多好啊,那么大个铁家伙在自己手里掌握着,想让它上哪就上哪,威风极了。 开着车不管到了哪里,都是被热情招待的贵宾,平时不出车也不用干活,出车还有补助,而且工资特别高。 木器厂能有这么一辆货车,那是十分牛逼的存在。 开这辆车的老师傅,在这厂里的地位仅次于厂长,比会计、保管他们地位都高,厂长对老师傅那也得客客气气。 要是一个年轻人能拿到驾驶证,开上这辆车,那得多让人羡慕啊? 黄秋艳当然不敢想女人也能开车,但她忘了从哪一年开始,反正知道开车很高级,见过几次汽车以后,其实她的终极梦想是嫁个司机。 现在在自己厂里看到年轻人开车那么威风,让她一下子有些迷醉。 孙业霞看她老是朝着吴新刚的背影瞅,不高兴了:“你是不是看上吴新刚了?” 黄秋艳的脸刷一下子红透了,装作生气地打她一下:“你别乱说。” “我跟你说啊,”孙业霞冷着脸,“离他远点,吴新刚不是什么好鸟。” 43 小梁一条腿没了 一看孙业霞的样子,黄秋艳就知道她不高兴了。 不用说这又是在替她哥吃醋。 她亲热地拉住孙业霞的胳膊,笑着说: “你是不是想多了?人家是厂长的儿子,咱想都不敢想。 我一直往后边看,是看看梁进仓出来没有。 他在厂长那里待的时间越长,越说明有事。 我跟他不认不识的为什么要关注他?还不是担心他胡说八道,让你哥吃亏。” 孙业霞瞅她一眼,琢磨琢磨也是这么回事,黄秋艳从办公区出来,一直跟自己讨论的就是梁进仓。 立刻为自己的小心眼感到惭愧。 而且说到梁进仓去告状,让她有些心虚。 刚才牛逼哄哄的说他们姓孙的是地头蛇,厂长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 也许新厂长真的拿她叔孙延成没办法,但对于她哥孙玉业一个普通工人来说,怎么能顶得过厂长。 俩人又折回来,离那一排办公的平房近了些时,黄秋艳不敢往里走了,孙业霞一个人走进去,远远打探了一番。 出来的时候,说话都开始心虚了,问黄秋艳: “你说梁进仓会不会跟厂长有亲戚? 要是告状的话,怎么可能在厂长那里待这么长时间? 再说到了厂长的办公室,我猜也就吴厂长能坐下,会计和保管进去也得站着,何况一个学徒工? 我看他坐沙发上人模狗样的!” 这话把黄秋艳也是吓了一跳。 但是仔细想想,在自己跟梁进仓订亲之前,父亲可是把他家祖宗十八代都打听清楚了,出身和社会关系十分干净。 梁家身份最高的亲戚,就是他小姑嫁到了县城。 据说他小姑父也不过是个一般职工。 想到这里她放心了: “我听说他家祖辈贫农,怎么可能有当机关干部的好亲戚。 在厂长那里时间长,说明他编了太多谎话,一时半会说不完。 你可得告诉你哥小心,他那样的人都很奸诈,时间长了你哥可能会吃他的亏。” 孙业霞点点头: “对呀,要不然他干嘛在厂长办公室待那么长时间! 你说得对,这样的人都很奸诈,我哥让他吃苦头,他肯定憋着劲要报复我哥呢。 不行还是跟延成叔说说,直接找个理由把他开除算了。” 说做就做,孙业霞立马就要去找她哥。 但是黄秋艳扯了扯她,朝她使眼色。 原来梁进仓从办公区出来了。 等他过去,黄秋艳小声对孙业霞说: “现在你别过去了,省得打草惊蛇。 你最好等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再说,顺便问问你哥,看他从厂长那里回去有什么变化?” 梁进仓能有什么变化,回到车间肯定继续被大师兄上刑。 待了没一会儿,又有人来通知,从每个车间抽调几个人,去木材区装车。 这样的好活儿,基本就是学徒工去干,当然更少不了梁进仓。 孙玉业还一再嘱咐跟他一块儿去的那几个学徒,抬木头的时候一定要让梁进仓吃尽苦头。 都是学徒工,相煎何太急,那几个学徒工敷衍地答应着,但是心里替梁进仓抱不平,觉得孙玉业整人太过分。 孙玉业看出他们敷衍来了,很生气。 本想亲自跟过去抬木头,自己跟梁进仓搭伙,这样可以亲自操刀整他。 但又不愿干那重活。 只好偷偷跟过去盯梢,要是那几个学徒阳奉阴违,回来连他们几个一块儿教训。 这些孙子辈的工人汇集到木材区的时候,厂里那辆解放也开过来了。 让孙子们惊奇的是,今天开车的不是那个老师傅,而是换成了吴新强。 以前装车他也跟着过来,只不过不开车,是负责给老师傅打杂,伺候老师傅的。 老师傅今天好多事,吩咐吴新强先把车开到木材区那里,等他忙完了过来倒车。 吴新强开过来,看到抬木头的都已经在那等着了,而自己的师傅却迟迟不来。 等了一会儿他手痒痒。 打量打量两边的木材堆放得比较开,中间的过道很宽,他感觉自己也能倒进去的。 于是吆喝那些孙子站远点,他要倒车了。 吴新刚开车往前走毛手毛脚,一旦倒车更是云里雾里,老是打反方向。 上车之前看好是奔着那堆木材去的,其实离题万里,而且也不会半联动,一脚油门就往后窜。 轰! 一屁股倒在了墙上。 还好没撞着人,也没把墙给撞倒。 只是这一猛烈的震动,让旁边一根斜靠着的粗大木料产生松动,然后慢慢朝这边歪倒过来。 所有人都惊魂未定地看着车后边,议论纷纷,谁也没注意旁边慢慢倾倒的木料。 包括隐藏在一堆木料后边的孙玉业。 梁进仓好几天就发现这货有这毛病了,有事没事就像防贼似的偷着盯梢,鬼鬼祟祟,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严密呢。 今天也是以为自己藏得很隐秘。 只是不知道身后一根粗大的木料正在慢慢倾倒,朝他砸来。 梁进仓一直不经意瞟几眼,关注着他呢。 突然看到木料正在倾倒,砸过去的位置正冲着孙玉业。 这要砸上基本就是一滩肉泥。 虽然这些天这小子比酷吏还坏,但毕竟人命关天,千钧一发之际梁进仓也忘了自己一直在恨着他。 奋不顾身纵身一跃冲过去,猛地把他推翻出去。 木料同时轰然砸下。 虽然梁进仓在推出孙玉业的时候自己也努力闪开原位,但木料依然擦过他的左腿。 孙玉业滚出去好几步,木料轰然倒地,梁进仓噗通坐在地上。 裤子还剩一条腿。 幸好已是初冬,里边还穿了一件绒裤,要不然就走光了 梁进仓倒在地上,疼得冷汗直流。 孙玉业趴在地上,盯着那根砸在原地的木料,吓傻了。 这要砸上,自己立马就是一滩肉泥。 然后他才看清把自己推开的人,居然是梁进仓! 更让他大吃一惊的是,梁进仓另一条腿没了。 因为梁进仓穿一条黄裤子,他看到梁进仓的下半截只有一条黄色的裤腿,另一条腿,没了! “小梁,小梁你一条腿没啦——”孙玉业扑过去,放声大哭。 那群孙子这时也跑过来,一个个吓坏了。 梁进仓强忍疼痛,一把推开这个混蛋乌鸦嘴:“你才一条腿没了呢!” 孙子们轰一下大笑起来。 别说,乍一看还真以为梁进仓只剩一条腿了。 孙玉业大呼小叫,忙前忙后伺候着,把梁进仓送到医院。 到哪里褪下绒裤一看,隔着两层衣服还蹭掉了一溜油皮,还好是顺着腿擦下去的,要是砸在腿上,骨头早碎了。 医生给擦了紫药水。 孙玉业看着医生给小梁处理伤处,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也不知道什么滋味了。 这些天自己老是祸害人家,人家不记仇,还救了自己一命。 换了自己,做不到舍命救一个仇人。 想想自己干的那都不是人事儿。 再说人家根本就没得罪自己什么啊。 为什么祸害他一天比一天来劲了呢? 都成主要工作了。 现在再回头想想,孙玉业惭愧极了。 趁着没人先跑厕所里抽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然后还在琢磨怎么才能让小梁打自己一顿出出气? xinkanδんu.com 44 英子跳水库了 梁进仓虽然是擦伤,但也很疼,走起路来难免有些一瘸一拐。 扯碎的裤腿让他又拉上来,跟医生要了俩针头,别在破开的茬口上,虽然还很破碎,总算还是两条裤腿的裤子。 孙玉业看他破碎裤子一瘸一拐的样子,心里很难受。 要死要活,用自行车带着他去供销社,买了一条新裤子,梁进仓非要自己付钱,孙玉业差点跟他翻脸,也就由着他了。 下午下班,因为厂里没有宿舍,都是各回各家,即使有几个下边村子离夏山远的,也是在夏山找个亲戚朋友家借住。 孙玉业无论如何邀请梁进仓去自己家住,腿受伤了,得养着,不能再走路了。 梁进仓婉拒,说必须回去,要不然家里挂记,说不好还以为自己半路让狼吃了呢。 “那我送你回去。”孙玉业说。 “别介,送下我就太晚了,万一回来你再让狼吃了呢。”梁进仓笑道。 “我可以在你家住下,早上正好再带你来上班。” 梁进仓心里苦笑,看来孙玉业家里住得比较宽敞,这才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自己家炕上都满了,你去上哪住! 又争执半天,最后孙玉业把车子借给梁进仓骑着。 骑车子确实比步行快不少,到家的时候天刚擦黑,家里人正好吃饭。 一看大哥回来了,妹妹和俩弟弟欢快地跑出来。 英子让大哥赶紧洗手吃饭,趁热乎,而老三和小四儿嘴里嚼着饭,在疯狂地摇着车蹬子。 这正是个油灯和黄昏换班的点儿,屋里光线显得有点暗,而且大家也不会突然关注老大是不是换了条裤子。 英子却是明察秋毫,一眼就发现了大哥的不一样:“大哥,你怎么穿上新裤子了,好像还有点瘸了?” 大哥用眼神制止妹妹,意思是当着咱叔的面儿,不能说那个“瘸”字。 英子多聪明啊,一看大哥眼神就明白了。 那就不说“瘸”:“哪来的新裤子?” 梁进仓肯定不能实话实说,要不然家里人多担心啊,当个工人还那么危险。 就说是同事给自己买的。 这下母亲也警觉了:“好好上着班不干活,为什么给你买新裤子?” 是啊,这个问题比较尖锐。 一个谎言需要十个谎言来圆,梁进仓发现撒谎真的很累。 “呃,这个,我在厂里交了个好朋友,他要跟我拜干兄弟,互相买条裤子算是礼物。” 拜干兄弟要互送裤子当礼物? 大仓娘没听说过这种礼节。 不过老大向来不会撒谎,而且一条裤子而已,也没必要撒谎吧。 半信半疑,这个话题也就过去了。 不说归不说,但是英子一点都没信服大哥的这个理由。 她认为男人跟男人之间送礼物,不会送裤子,只有女人才会送男人裤子。 难道真像二叔说的那样,厂子里好多女工人,人家看上大哥牌面好,不要彩礼,还倒贴给大哥买裤子? 英子一夜没睡着。 翻来覆去脑子里就盘旋那条新裤子了。 第二天一早更加用心观察,发现大哥瘸得还很明显,看得出就这还是尽量保持正常行走方式的结果。 大哥到底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 但她知道大哥既然要瞒着家里人,自己是问不出来的。 快上学的点儿,老三和小四儿为她给出了正确答案。 老三和小四儿也在讨论大哥为什么走起来有点像咱叔? 很明显老三知道答案,鬼鬼祟祟把小四儿拉到粮囤后边的角落,小声嘀咕。 但在水缸旁边装作干活的英子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知道大哥为什么走起来一瘸一拐吗?”老三极为神秘的口气。 “我听着咱娘跟咱叔说,大哥在厂里搞对象了。”小四儿回答。 “嘁,那是说新裤子的事儿,我问为什么大哥走起来一瘸一拐?” “我不知道啊。”小四儿被问得很迷茫。 “是大哥搞对象了啊。”老三口气变得得意。 “我不就是说大哥搞对象了?”小四儿更迷茫了。 “嗨呀,跟你说的不是一回事儿。”老三发现有点说不清楚了,“前两天小蹦蹦他哥不是结婚了吗?” “是啊,我还抢了两块喜糖呢。”小四儿这回被三哥说得彻底迷茫了。 “我跟你说啊,千万别跟任何人说。”老三压着嗓子再次变得极为神秘: “小蹦蹦他嫂子结婚那天还好好的,第二天起来发现嫂子瘸了。 就问他娘,说嫂子为什么瘸了? 他娘把他好打,说你长大娶了媳妇就知道了,结婚都瘸。 看来咱大哥结婚啦——” 英子脑袋嗡的一声,差点一头栽进水缸里。 她毕竟比老三和小四儿大,都十五了,她很清楚小蹦蹦他娘所谓的“结婚了”是什么意思。 整个一天,英子成了行尸走肉。 脑子里不再盘旋新裤子,而是一直在咀嚼大哥是怎么做到“结婚”的? 大哥在厂里上班啊,而且大白天的,他怎么就能去跟人——“结婚”? 那大哥成什么人了? 她不相信大哥会是那样的人。 可是,新裤子怎么解释? 大哥说拜干兄弟明显是在撒谎。 还有瘸了。 两大罪证交叉认证…… 英子感觉要崩溃了。 首先崩溃的是大哥在自己心目中的光辉形象,那可是她最重要的精神支柱,是她永远引以自豪的崇拜对象。 图腾突然崩塌。 她的精神也就崩溃了。 下午放学的点儿,老二、老三和小四儿都回来好长时间了,却不见英子回来。 村里有初中,小学和初中其实是一个院儿,就是中间提了一道墙,初中放学晚,老三和小四儿不会跟哥哥姐姐一块儿回家。 而英子和二哥虽然一个班,但也不会一块儿回家。 因为到现在还有那顽皮孩子喊英子“团圆媳妇”。 团圆媳妇就是农村人对童养媳的俗称。 她要跟二仓一块儿,那些孩子喊得更厉害,所以俩人都是分开走。 现在太阳都下山了,还不见英子,大仓娘打发三个仓顺着上学的路去找找。 找人的还没回来,倒是村前一个婶子疾风火燎跑了来,就像报丧一样叫唤: “大仓娘大仓娘可了不滴了,你快去看看吧,有人看见英子跳水库了,好多人都去救了……” 大仓娘脑袋嗡的一声。 不过好在她性子刚强,而且也是从苦难中走出来的,这个晴天霹雳并没有把她一下子击倒。 她身子晃了晃,扶着门框定了定神,撒腿就往水库跑。 45 这是中邪了 英子一整天都在脑子里盘旋大哥“结婚”那事。 自从母亲张罗着给大哥找媳妇,她不知道偷偷哭了多少场。 到后来终于能够勇敢面对。 她知道自己虽然会很痛苦很痛苦,可是只要大哥高兴,她就不能出什么事拖累了大哥的幸福。 也就是说大哥找媳妇她肯定会痛苦一辈子,但无论如何不能因为自己的痛苦让大哥不幸福。 她已经准备以这种方式接受大哥找媳妇这个残酷现实了。 可她无法接受大哥没经过父母见面、订亲、结婚,就跟别人“结婚”! 这不符合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更无法接受,大哥放着班不上,大白天去跟人,“结婚”! 这已不仅仅是不合祖宗礼法的问题,而是道德沦丧,不知廉耻。 一直以来她敬重崇拜,最亲的大哥,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人呢? 哀大莫过于心死。 她整整一天就变成了行尸走肉。 放了学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河边。 她不想见任何人,只想一个人静静地思考,想给大哥“结婚”这事找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就这样溜溜达达走着。 别人看她眼睛好好的看着前面,其实扫描到的图像根本没传输给大脑。 顺着河坝不紧不慢一直走走走,到了水库边上,还是以固有的节奏,直截了当掉了进去。 水库边上有好多疯玩的孩子,一开始看到英子走过来的时候,谁也不会在意。 直到英子噗通一声进了水库,那些孩子这才惊叫起来,好多围在边上大呼小叫,也有的飞奔回村,叫大人。 英子的感觉就是本来好好躺被窝里,突然被人扔进冰冷的水里。 入水就开始迅速下沉。 虽然吃了一惊,但她并没有特别惊慌。 村前有河有水库,村里不管男孩女孩都是在水里泡大的,是个孩子都会游泳。 河里扔只老母鸡进去都能自己凫出来。 英子憋住气,既然身上的厚衣服浸了水让她凫不动,也短时间浮不出水面,索性使劲下潜。 好在这是水库边上,水不深,很快她就触底,双脚虚浮地蹬着淤泥。 因为在水里能影影绰绰看到大坝,所以方向没错,蹬了没多少下,她就从水里露出头来了。 大口喘气。 大坝上的孩子们目瞪口呆。 眼睁睁看她从水里爬上来,就那样施施然回村了。 等到母亲和继父从水库跑回来,英子已经把一身湿衣服堆凳子上,钻被窝了。 冻得浑身颤抖。 初冬的天气也很冷了,水库里的水更是凉得刺骨,英子泡了凉水,浑身透湿迎着寒风走回家,肯定病了。 等梁进仓骑着车子回到家,妹妹已经发烧得昏天黑地,额上放着湿毛巾。 母亲饭都没做,手伸进被窝摸着闺女的小身子,一脸抑郁的看着老大:“热得像鏊子底,老说胡话!” “怎么会弄成这样,到底怎么回事?”梁进仓看着妹妹小脸红得像大红布,呼吸急促,嘴里还不时咕哝几句外星语言。 “谁知道啊!”母亲愁闷地说道: “人家说她是跳了水库,我回来问她,她说不小心掉进去的。 我问她放了学不回家,上水库干什么? 她说自己也不知道,光知道顺着路走,然后就噗通一声掉水里了。 说着说着就说困了。 我说困了就睡一觉。 这不是闭上眼就开始发烧。” 梁进仓捏着下巴:“怪啊——” “谁不说是怪呢!”母亲眼里闪烁着幽幽的光亮,“我觉着她是中邪了,得找个明白人给她看看。” 母亲所谓的明白人,指的是神婆神汉一类。 本村以前倒是有个比较亨通的神汉,后来打牛鬼蛇神,不堪折磨,从民兵看押的小学教室越狱跑了,至今下落不明。 这几年社会环境宽松了,但因为肥田村长比较威严,所以村里至今还没有神汉的传承者出现。 外村那些跳大神从业者倒有不少冒头的,可这黑灯瞎火的,人家也不会来啊。 老歪一掀门帘走进来,递给老婆一个纸包,然后就去倒水。 母亲吩咐儿子:“你裹着被子把她扶起来,看来得灌下去。” 梁进仓一看母亲从纸包里拿出的药片,认得是“安乃近”。 “这药不能吃。”他从母亲手里接过纸包,放进兜里。 “为什么不能吃?”母亲急了,“烧这么厉害不吃药能行?” “这药副作用太大。” “什么是副作用?” 梁进仓居然有些语塞,感觉这有点说来话长。 到现在为止,农村人还没有副作用的概念。 在老农民们的思想当中,任何药都是一种至高无上的正确存在。 只要你能吃得起药,对病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而且他更不可能告诉母亲,安乃近因为副作用太大,在后世被列为禁药。 只好含糊地说:“你不是说英子这是中邪吗,中邪就是神病,神病吃药不管用。” 母亲一听有理。 “可是这样高烧下去也不行,我记得瓶子里还有点散酒,你蘸着酒给她搓搓。” 母亲一听有理。 蘸着酒前胸后背的给闺女搓了。 家里其他人在场不合适,而且他们的叔已经把饭做好了,大家就去吃饭。 吃过饭以后梁进仓再过来,摸摸英子的脸,好像烧得没那么厉害了。 而且英子还能微微睁眼看人,虚弱的声音:“大哥——” “英子,没事啊。”大哥知道妹妹烧成这样肯定头痛欲裂,就给她揉着脑袋,“小孩不怕发烧,烧一阵过去就好了。” “我——不是——小孩!” 梁进仓笑了: “是啊,英子长大了,大人了。 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为什么会掉到水库里去的?” “我也不知道,一天都迷迷糊糊,不知不觉就走着水库里去了。” 梁进仓心说,难道真的是中邪? 要不然这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自己怎么掉进水库的都不知道了呢? “你脑子迷糊,眼也不管用了?” “不管用了,脑子里就琢磨大哥,一直想一直想……” 啊! 梁进仓大吃一惊。 怎么说来说去还扯到自己身上了? “你琢磨大哥什么?难道琢磨大哥就琢磨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个话题似乎让英子有了些力气: “嗯,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大哥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那裤子是谁给你买的? 我就想听你说句实话。” “你一天都迷糊,原来就为了琢磨大哥这条新裤子?” “嗯,还有你的腿为什么瘸了?” 嗨—— 梁进仓终于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他发现自从自己订过一次亲以后,英子就变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很明显她这不是神病,是心病啊。 俗话说“信神自有神仙在,心病还须心药医”,看来自己不把新裤子和腿瘸了这事说清楚,英子的心病好不了。 这也简单。 自己人在这里,腿上的擦伤也是现成的,可以随时展示。 不过这要爬上妹妹的小炕,脱裤子—— 貌似太尴尬了吧! 46 足够让她怒火中烧 大仓娘从猪圈出来,站在黑暗中的院子里有些纠结。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身上的臭味儿。 还在扳着指头数算今天到底是个什么日子,为什么家里人都这么倒霉? 当然,上猪圈她都是摸黑去,手电筒都不用,里面每一块翘起的石头都了然于胸。 顺手拿起圈门旁边立着的细木棍,这是用来驱赶猪的。 猪圈里边分两部分,进去就是猪睡觉的地方,另一半挖下去,是粪池。 人就在粪池边上解决问题。 猪总是等不及人解决完就要求下去加餐,但总是被细木条驱赶,它下不去。 今晚大仓娘因为闺女中邪的问题,心不在焉,让猪突破了细木条的封锁,冲下粪池。 然后,身处正下方的猪脑袋上就不可避免地挂上许多不可描述之物。 它可能感觉不舒服,使劲卜楞脑袋,好多物事飞溅出去,只是没考虑到到头顶上方女主人的感受。 猪圈的墙缝里塞着孩子们用完的作业本,可以擦一擦。 至于能擦掉多少只有天知道了。 突然,站在黑暗中懊恼的大仓娘看到地上出现一道光亮。 是小西屋的门帘掀开,油灯光照射出来。 大仓娘看到老大就像黄鼠狼一样,脑袋伸出来一闪又缩回去了,并且把门帘外边的门给关了,还上了门闩。 屋里传来腰带扣和钥匙串的碰撞声…… 大仓娘瞬间一惊,但马上又刹住了脚步。 自己的儿子,还不了解吗! 可他脱裤子干嘛? 还关上门来! 大仓娘发现,自从周寡妇那事以后,谁知道是不是头上挨了棍子的事儿,反正总感觉老大说话做事神秘兮兮的跟以前有点不一样。 但要说哪里不正常,仔细想想又说不上来。 小西屋传来英子压着嗓子的惊呼:“大哥你要干嘛?” “嘘——”是老大的声音,“你一看就明白了。” “哎呀——大哥,你不要脸……” 大仓娘的热血涌上来。 如果这时候她找闺女交交心的话,会发现娘俩的心理历程居然如此相近,那就是心目中的图腾崩塌了。 俺儿不是那样的人啊? 她想大吼一声“干什么”! 她想踹门冲进去! 可——那是他家老大啊,自己一旦声张,是怕左邻右舍不知道吗? 周寡妇那事还不够是吧? “看明白了吧?”老大的声音居然还很得意。 “哦——”英子的声音居然变得欢快,“原来是这样啊!” 接着就是窸窸窣窣穿衣服——确切说穿裤子——的声音,腰带扣碰撞钥匙串。 大仓娘凭经验和时间点儿推断,确定就是褪了褪裤子,肯定没脱下来,其他什么都没干。 可即使这样,大仓娘依然脑袋里嗡嗡的,心脏怦怦跳得极快。 她有些搞不清状况。 感觉老大一天比一天神秘了。 小西屋里的老大已经跳下炕。 他也有点搞不清状况了。 心说这可奇了怪了,一直以来最心疼大哥的妹妹,为什么突然转性了? 平常要是看到大哥的腿伤成这样,还不得立马心疼得眼泪哗哗的! 这回直接反了,不但不心疼,还笑得那么开心! 上了几天初中就学成这? 不但很开心,好像还很开胃的样子:“大哥,我饿了,人家晚饭都没吃呢。” 这句话直接把本就心生疑窦的大哥吓了一大跳。 撞鬼似的瞪眼瞅她半天。 英子不会掉水库里淹死了,不知道被谁穿越了吧? 这完全不是以前那个吃苦耐劳、坚忍懂事的童养媳口气啊! 这是谁家的千金大小姐恃宠而骄的公主病犯了。 不过妹妹想吃东西,说明病情转好。 于是就拉开小小的门闩,准备去给妹妹弄吃的。 拉门闩的声音落到大仓娘耳朵里,不啻炸雷。 她像一条灵动的毒蛇一样,嗖一下窜进了堂屋。 然后老大进来叫他娘,说英子饿了。 大仓娘一听闺女想吃东西了,大喜,这说明好了啊。 暂时把一脑子的不明状况扔到脑后,直接不惜血本,给闺女煎了个鸡蛋。新刊书小说网 还趁着热锅子底下一层油,给闺女烙了一个油煎饼。 英子坐在被窝里狼吞虎咽把煎蛋和油煎饼吃下去——吃得太香甜,母亲浑身臭味儿都无视了。 大哥却是一副很想捂鼻子却又偷瞄母亲的纠结样子。 英子吃完了,舔着油亮红润的小嘴,意犹未尽的样子。 大哥扶着她喝了好多水:“吃这些行了,要睡觉了不能吃太多,再说你还发烧。” 喝完水梁进仓又坐在小炕上,加上了旁听者田玉芬,三个人一起很高兴地回忆了好多的童年往事。 小西屋不时传来大哥和俩妹妹开心的笑声。 很晚了大哥才笑吟吟的,一瘸一拐放心地回屋睡觉去了。 半夜的时候大仓娘不放心,又上小西屋摸闺女的额头,发现烧得已经没那么厉害了。 人的生命力大概长在精神里,无关生理。 大哥的心药果然药到病除,英子第二天一早就退烧好好的了。 吃过早饭,人家精神饱满,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生龙活虎上学去了。 大仓娘却是陷入长时间的纠结当中。 难道老大脱裤子是给英子治神病? 这是从哪学来的方子? 英子看到了什么? ——可这话也没法出口问闺女啊! 老大下班回来,她也是无法鼓足勇气问他。 孩子长这么大,正是懂事又不懂事的年龄,当娘的这些话问不出口。 要是像老三小四儿那年龄,还有什么问不出口的,先褪下裤子拍一顿,然后问你到底干什么了,咹? 或者儿女娶妻生子,都是过来人了,脸皮厚了,什么话都可以说了。 好在大仓娘心大,反正只要闺女好了就谢天谢地,至于治疗过程,钻那个牛角尖干嘛。 梁进仓没几天腿就不疼了,回到家不用装也能很正常地走路了。 上班就是上班,也不是上刑了。 但他却怀念起上刑的日子。 觉得现在上班的状态还不如上刑呢。 因为孙玉业缠着他非要跟他拜干兄弟。 一直跟他屁股后商量他,各种示好献殷勤。 什么人也得烦死了。 很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偷听了自己家的对话,知道自家习俗,拜干兄弟要互送新裤子。 老子才不给你买新裤子呢。 但孙玉业就是认定了梁进仓,无时不刻成了小师弟的跟屁虫,而且一脸舔狗的贱贱的表情。 这种状态让黄秋艳和孙业霞看在眼里,肯定大吃一惊。 只不过俩姑娘吃惊的不是一回事,孙业霞吃惊的是让秋艳姐撞破了秘密。 而且她也知道秋艳姐其实已经有所觉察。 因为这几天她已经编造不出她哥折磨梁进仓的花样。 “你跟我说实话,你哥是不是跟那个三只手成了好朋友?”黄秋艳问她。 孙业霞支支吾吾。 她发现秋艳姐是个思想很干净的人。 人家其实跟梁进仓并不认识,更没仇恨。 只不过就是知道梁进仓手不老实,提醒自己兄妹注意点而已。 谁能想到她哥不但没有坚决地同坏人坏事做斗争,反而成了好朋友。 只能说蛇鼠一窝,什么人找什么人。 为此孙业霞很惭愧,她很想跟黄秋艳解释明白,把梁进仓舍己救人那事告诉她。 但又怕秋艳姐思想这么高尚的人,肯定也喜欢思想高尚的男子汉。 就怕这事一说,她会喜欢上梁进仓。 而梁进仓看她那眼神,分明也是看上她了。 孙业霞常常为自己的自私狭隘而羞愧,可是想到哥哥对黄秋艳那疯狂的喜欢,她又只能保持沉默。 沉默了不几天,她发现自己这个护花使者已经无花可护了。 因为花儿明显疏远她,什么都不跟她一块儿了。 护花使者只能变成暗中观察。 又过了不几天,她已经能够确定,黄秋艳看上了吴新刚。 当然,她知道黄秋艳肯定不会对吴新刚有什么表示。 虽然这几年兴起了自由恋爱,但那还是电影上的新名词,据说大城市自由恋爱的多点,咱这穷乡僻壤的,谁好意思自由恋爱。 更不用说黄秋艳是个女的,女的哪有向男方表示好感的。 她不过就是装作无意的出现在吴新刚的必经之路,希望引起他的注意而已。 她以为自己做得很隐晦,别人绝对看不出什么。 但这就足够孙业霞怒火中烧了。 47 几个意思 孙业霞从甜甜小姑妹变成了凶神恶煞的大师姐。 黄秋艳这个新来的学徒被呼来喝去,各种最苦最累的活儿,不管干好干坏都会被严厉呵斥。 她觉得这不是上班,这是上刑。 或者,孙大师姐业霞是在现身说法,用活人展示向她描述梁进仓是如何吃尽各种苦头的。 渐渐的,黄秋艳感觉上刑的日子一天都难熬了。 在厂里再碰到梁进仓的时候,她眼里的恨意更浓了。 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知道,肯定是梁进仓跟孙玉业成了好朋友,然后通过孙玉业,指使他的妹妹折磨自己。 她现在杀了梁进仓的心思都有。 看来,自己确实需要找一个过硬的靠山,来保护自己了。 不然单靠自己一个下边村里来的新人,在这个全是坐地户的厂子里,真的很难立足。 于是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要明确地对吴新刚表示自己的心意。 做出这个决定肯定很难。 自古以来都是男的看上女的托媒人说亲,哪有女的主动跟男的表示心意的道理。 可目前的情况,已经不允许她守株待兔,她被孙业霞折磨得一天都熬不下去了。 车间里的活儿太苦,太累了,下了班回家,连吃晚饭的力气都没有,往炕上一躺就呼呼地睡过去。 这哪是当工人,分明就是下苦力。 如果不是还有对吴新刚的期待,她都想辞工不干了。 又一次跟吴新刚不经意间遇上的时候,四目相对,她完全能感觉得出吴新刚那热辣辣的目光背后,是一颗男人躁动的心。 因为她的漂亮,见多了太多各种各样看她的目光,她已经能够深入地读取到这些青年人的心理状态。 于是,她冲吴新刚笑了笑。 她知道自己这一笑,对方完全能够理解,完全读得懂自己的意思。 但是让她惊讶的是,吴新刚好像是并没有理解到这个笑容的意义。 并没有回以一笑。 而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别开脸,走了。 犹如当头一棒,黄秋艳懵了。 这是她纠结了好几天,鼓了多少的勇气才最后做出的大胆决定啊。 就凭一直以来吴新刚看她那热辣辣的眼神,她知道只要自己主动表示,绝对会获得积极回应的。 然后就能调动起吴新刚的积极性,也会主动对她有所表示,继而…… 没有继而。 很明显吴新刚拒绝了她。 失望,屈辱,各种情绪让她感到崩溃。 甚至想直接死了算了。 百思不得其解。 她从吴新刚看自己的眼神里看得清清楚楚,明明他对自己有好感,是看上自己了。 为什么自己都放下身段去主动表示了,吴新刚却不敢接着呢? 难道—— 她突然想到孙业霞说过,姓吴的虽然也是夏山村的坐地户,但是因为户数太少,吴厂长都得听村长的。 而村长是孙业霞的大伯。 也就是说,吴新刚别看是厂长的儿子,但是不敢跟孙玉业争女人。 想到这里黄秋艳后悔得肠子都绿了。 早知道这样从一开始就应该坚决拒绝孙业霞的示好。 自己接受她的示好,而且俩人还整天讨论她哥,其实是一种默认关系。 虽然没捅开那层窗户纸,但至少自己也没明确表示没看上孙玉业。 也许孙玉业已经到处吹牛逼俩人开始处对象了。 正巧还让吴新刚知道了。 但吴新刚不知道的是,自己并没有跟孙玉业处对象啊。 仅仅是跟他妹妹关系比较好而已。 其实吴新刚完全不应该害怕到时候会得罪孙玉业的啊! 黄秋艳决定,必须要找到一个跟吴新刚说话的机会,把这事的真实面目跟他说明白。 她有那个自信,吴新刚是看上了自己。 因为在这个厂里,她都看明白了,没人比她漂亮。 作为厂长的儿子,当然要跟厂里最漂亮的女子搞对象。 于是她更加关注吴新刚的动态和行踪,以寻找一个跟他说上几句话的机会。 关注的结果就是打探到了一个差点把她击毁的消息。 吴新刚其实一直在追求厂里的女会计。 女会计是公社主任的女儿。 女会计在办公区深居简出,轻易不在车间露面,黄秋艳进厂好多天了,还没见过女会计。 黄秋艳开始打听女会计的作息规律,她迫切想看看女会计长什么样。 能比自己长得漂亮? 终于在一个下班的时候,她看到了推着自行车往外走的女会计。 瞬间,黄秋艳绝望了。 要说此前她还抱有一丝丝的希望,以为当官家的女儿都长得又胖又丑,还一脸疙瘩,也就是家庭好,工作好而已。 但女会计不但让她失望,更让她绝望。 女会计不但脸蛋长得漂亮,人家的身段似乎比自己更好,两条腿好长啊。 加上穿得又时髦,坐办公室的人,裤子笔挺,显得两条大长腿更加直溜。 关键人家不苟言笑,气质怎么就那么好呢! 走过黄秋艳身边时,女会计看了她一眼。 四目相对,黄秋艳突然感觉自己是如此地卑微。 甚至,她感觉自己好像还很猥琐。 人比人要死,货比货要扔。 黄秋艳下班回家,一头扑在炕上,放声大哭。 她的父母慌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怎么问,也不出原因。 第二天虽然还是照常上班,但整个人完全蔫了。 被孙业霞折磨,干着那些有苦又累的活儿时,她很想向孙业霞举手投降。 表示自己能够接受孙玉业。 仔细想想,能嫁到夏山村,已经是祖上烧高香了。 可她又怕人家不接受投降,反而自取其辱。 甚至,受到巨大的打击,心灰意冷的情况下,在厂里再碰到前未婚夫梁进仓,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了一丝丝的后悔。 再看那张充满男人味儿的脸,高高的个子,眼里也没有仇恨了。 反而有了些亲昵的味道。 不由自主想起梁进仓跟自己打感情牌说的话。 是啊,俩人订亲的时候,心里真的很甜蜜。 照订婚照的时候俩人头靠在一起,被他的大手攥着,心里暖暖的,好有安全感! 只是,黄秋艳这柔柔的目光让梁进仓除了莫名其妙,还有些毛骨悚然。 不知道她脸上这种怪怪的表情,到底几个意思? 48 少活几年也愿意 人在最低谷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安慰。 黄秋艳多么希望梁进仓能主动跟她说说话。 她知道从第一次相亲开始,他就喜欢自己。 可她又知道,前未婚夫有多么恨自己。 因为自己编排他,说他在村里是三只手。 现在他跟孙玉业成了最好的朋友,孙玉业肯定会跟他说这事。 不过她猜错了,孙玉业还真没把黄秋艳说梁进仓是三只手这事说给他听。 因为三只手的名声太难听了,孙玉业怕说出来梁进仓会很难承受。 而且通过观察,孙玉业相信,梁进仓当了工人以后肯定痛改前非,已经不再偷东西了。 梁进仓也逼问过几次,问他为什么要针对自己,把自己整得差点干不下去了? 孙玉业支支吾吾,一天说一个理由。 解释一件事,最强大的理由就是只有一个理由。 理由多了,互相推翻,就变得没有理由。 梁进仓也懒得理他。 反正只要你不再祸害就谢天谢地。 现在的孙玉业不但不再祸害他,成了他的小跟班,而且简直把他当大老爷伺候。 苦活累活不用他干,轻活儿也不大用干了,梁进仓发现再这样发展下去,自己快成脱产干部了。 早上上班不久,工勤人员来车间挑人,今天要去县城拉圆材,让大件车间出三个人。 抬圆材装车,是最重的活儿,当然是新来的学徒去。 梁进仓就不用去了,他已经快成脱产干部了嘛。 三个孙子被选出来,就要跟着工勤走的时候,吴新刚溜溜达达进来了。 用挑剔的眼光看着那三个学徒,指着其中一个个子矮小的说:“你不行,又矮又瘦,没有劲儿。” 然后在车间里搜寻其他新学徒的陌生面孔,最后目光定格在梁进仓身上:“喂,那个个子高的,跟着去装车。” 梁进仓正要跟着走,孙玉业给拦住了:“新刚,小梁要给我打下手,走不开,你换个人吧。” “你换个打下手的吧,”吴新刚说,“我就要他了,个子高,抬木头有劲儿。” 吴新刚看明白了,孙玉业就是故意不让梁进仓去的。 那天梁进仓救了孙玉业,吴新刚在场,又不是不知道。 但是救了人,就变成大老爷了? 这还吩咐不动了! 孙玉业也看明白吴新刚的心思了,不高兴地说: “换个人去又不是不行,你非得跟我较劲是吧? 他给我打下手配合得挺好,我说了还不算了?” 吴新刚牛逼哄哄地说:“你算个老几你说了算,你以为你是厂长?” 孙玉业被堵得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冲梁进仓做个鬼脸,小声嘟囔了一句:“孙子才是厂长呢!” 声音不大,就是一句牢骚话。 但是吴新刚听到了。 他两步冲上去,甩手给了孙玉业一个耳光:“骂谁呢你,想死是吧!” “你敢打我——” “我打死你!”吴新刚照他肚子又是一脚。 孙玉业捂着肚子弯成一只大虾。 吴新刚还要展开暴打,却被梁进仓从后边抱住了:“别打别打了,我去我去,咱上车吧!” “你他-妈放开我,想拉偏架是吧,信不信我弄死你!”吴新刚暴跳如雷。 这是被梁进仓从后边抱住,他够不着打,要不然就他那暴怒劲儿,只要回过身来,梁进仓瞬间就得鼻青脸肿。 “吵吵什么!”这时候生产组长孙延成走了过来。 孙玉业挨打,他在远处看得很清楚。 张飞一样的黑脸这回更黑了,盯着吴新刚冷声道:“厂长的少爷长能耐了,是不是想打谁就打谁?放开他,让他继续打。” 吴新刚立刻没脾气了。 别看他爸是厂长,但夏山村的村长是姓孙的,姓吴的只有寥寥几户,姓吴的也就在这厂里牛逼,出了厂门口那就是姓孙的天下。 另外还有一点,孙延成会武,喜欢舞枪弄棒的,据说功夫还挺厉害。 夏山公社驻地这一片儿,那些邪头都是孙延成的徒弟。 吴厂长平常见了孙延成,不仅仅是客客气气的问题,还有些许恭敬在里边。 吴新刚要是敢在厂里跟孙延成偧刺,他就别想出这个厂门了,出了厂门非得挨黑棍不可。 “不踹肚子,你照他屁股来一脚。”孙延成吩咐孙玉业。 吴新刚老老实实挨了一脚。 孙延成又瞪眼盯着梁进仓:“这几天当大爷挺舒服啊!” 梁进仓赶紧说:“我其实就喜欢抬木头,这不是正要上车嘛。” 孙延成又瞪他一眼,扭头走了。 自从梁进仓救了孙玉业一命,孙延成也不找茬整治梁进仓了。 但并没有像孙玉业那样变得热情,似乎一直对梁进仓带有一种成见,看他的眼神总是有些不那么友好。 态度也比较恶劣。 梁进仓他们十几个孙子爬上那辆解放牌大货车。 肯定是坐车厢里。 好在这年头的车厢是木头的,坐里边比铁皮车厢相对暖和点。 但是货车上了路,冷风一吹,这群孙子就开始呲牙。 没想到今天会这么冷! 本来还以为今年冬天一直没冷呢。 前几天下了一场小雪,下过去之后天气回暖,现在基本化干净了。 他们这些人上下班基本就是步行,真没觉得天冷,走到厂里身上还微汗呢。 大家还没一个穿袄的。 当然毛衣是穿不起的,这年头兴着穿绒衣,供销社里毛衣不多,基本就是卖绒衣绒裤。 就这还是当工人的大青年待遇,村里的老人和孩子的穿着,基本就是从夏天直接进入冬天。 是没有绒衣这种过渡衣服的。 十几个孙子就像挤在一起的一窝刺猬,但还是冷得直打哆嗦。 有的还有闲心打趣别人:“装俏不穿棉,冻死也不嫌,谁让你不穿袄呢!” “你不装俏?看样子你穿着袄,把他推出去。” 有的孙子羡慕地朝前边驾驶楼子瞅:“什么时候让我也坐前边,暖和,还能挨着郑淑叶” 说到“郑淑叶”这个名字,那孙子满眼都是小星星:“上次我去办公室,进门的时候正好碰上她,哎呀——她身上飘过来的那个香味真好闻啊——” 似乎神游到了当时的场景,那孙子陶醉了。 郑淑叶就是厂里的女会计。 跟车去拉圆材,负责点数,付账。 一旦说起厂里这位最漂亮,又高级的女神,这群孙子似乎感觉不到冷了,脑袋凑到一起热火朝天地讨论,各种梦幻和憧憬。 当然谁也不敢狗舔油壶地说希望有一天娶到这样的老婆,现在他们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有吴新刚那样的福分。 作为老师傅的学徒,舒舒服服坐在驾驶楼里,暖暖和和地挨着郑淑叶,可以饱饱地品闻着郑淑叶身上好闻的香味儿。 那该是多么幸福啊! 有个孙子甚至口水都流出来了:“要是能跟她挨着坐几回车,少活几年我也愿意!” 49 酒醉的大解放 到了县城木材厂,孙子们开始抬木料,装车。 因为来的时候发生了不愉快,吴新刚深恨梁进仓。 于是在瞎指挥装车的过程中,对梁进仓各种祸害。 梁进仓发现,吴新刚就是孙玉业的上刑接班人。 不但给梁进仓上刑,还故意瞎指挥,造成圆材崩塌,梁进仓差点被滚木碾成肉泥。 梁进仓开始深恨这个厂长家的狗崽子。 自己明明没有得罪他,他跟孙玉业打架自己又没参与,就是公理公道地给劝了劝,何必对自己这么狠! 司机师傅和郑会计淑叶也看出来了,都用异样的眼神打量梁进仓,不知道这个青年怎么得罪吴新刚了。 中午的时候郑淑叶去国营饭店买的饭,外皮白面、芯子玉米面的二合一饼子,每个孙子还发了一根油条,算是荤菜。 木材厂给了几个粗瓷大碗,两把暖壶,孙子们可以喝上热水。 坐在木料上大嚼。 油条这东西很稀罕,不到逢年过节很难吃到,特别香,就着饼子很下饭。 司机师傅、郑淑叶和吴新刚是去木材厂办公室吃的,虽然也是国营饭店买的,但除了油条和白面馒头,还有俩菜,而且可以坐在桌子前很文明地吃。 下午装完车的时候,天还不算晚,要不是阴天的话,应该是西天太阳还老高的点儿。 因为阴天,显得天色发暗,彤云密布,好像要下雪的样子。 拉满木材的大解放出来县城不远,大片的雪花开始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这个冬天的第二场雪开始了。 雪花个头很大,但不算密集,有些稀稀拉拉,不紧不慢地下着。 这点雪,对于行车来说影响极小——除了多少有些影响视线之外。 县城到夏山公社走的是一条县级道路,沙子路,只要不是下了几天的暴雪,几厘米厚的雪下在沙子路上,让车轮一碾就散了,根本不会打滑。 最受下雪影响的,是圆材上面这十几个孙子。 圆材堆放,肯定要装成一个锥形,最上层只有一根圆木。 这群孙子坐在上面,那就不仅仅是冷的问题,而是这个锥形的形状,让他们很难坐得住,极不舒服的问题。 如果坐在最顶上那根圆材上面,这么冷的天,又开始下雪了,很有点高处不胜寒,风中凛冽的味道。 坐在往下几层的圆材上,很难把整个屁股坐进去,所以只能牢牢抓紧封车的大绳子,屁股挂在圆材上。 如果抓不牢的话,车子稍一颠簸他就可能顺着斜面滚下车去。 想要再像来时候那样幸福地攒成一堆儿,互相取暖,那是再也可望而不可得了。 只能在两个斜面上,凑成紧挨着的两排,还得互相撕衣服抓绳子的把住。 又走了一阵儿,一个个头上身上已经是覆盖了一层雪花,有点雪人的雏形了。 大家只盼着赶紧到厂,宁愿受点累抬木头,也不愿挂在车上受这个洋罪。 眼看走了大半路程,已经进入夏山公社的辖区,大家觉得有盼头了。 没想到车子突然减速,然后拐上一条不宽的乡村道路。 孙子们很奇怪,议论纷纷,为什么突然拐弯了,这是要上哪? 走出不多远车子停下了。 两边车门打开,司机师傅和吴新刚都下了车,俩人分别绕过车尾,然后再次上车。 原来这是换司机了啊! 由原来的老师傅换成学徒吴新刚开车。 孙子们一下子兴奋起来,一个个冒着坠车的危险爬到前头,透过驾驶室后窗的玻璃往里张望。 听说吴新刚学得还不算好,在路上老师傅一般不让他开,也就在厂里,而且是空车的时候让他开开。 没想到现在拉着满满一车圆材,而且还是路况并不好的乡村道路,居然换上了吴新刚! 要知道没有过硬的技术,在乡村道路上谁能开得了满载的大卡车? 孙子们一边往驾驶室里窥探着,一边热烈讨论,一个个都有点热血上涌的兴奋。 吴新刚这么年轻就能在乡村道路上驾驶满载的汽车,这简直就像一个出生俩月的孩子就能满地跑,不仅稀罕,而且感觉又神奇又高级。 刚才老师傅开车的时候,吴新刚靠右侧驾驶门坐,郑淑叶坐中间。 虽然隔着一个人,但应该不妨碍吴新刚观瞻、揣摩老司机的驾驶过程。 现在换成吴新刚开车,老师傅坐中间,郑淑叶靠右侧车门坐。 明显是方便老师傅近距离指导徒弟驾驶。 但是今天老师傅脸沉得像锅底。 一句话都不想说。 吴新刚尝试了数次起步,但都以失败告终,每次都憋了火。 老师傅的脸越发比墨汁都黑了。 他心疼啊。 这年头对农村人来说,看见一辆车都是那么稀罕,而司机虽然整天抱着方向盘,但车辆极为稀少的时代,哪个司机不是把自己的车看得跟宝贝疙瘩似的。 吴新刚技术生疏,起步时油门和离合器根本就配合不好,油门还没跟上的,离合器撒得太早,肯定车子猛地一窜就憋了火。 老师傅心疼得满脑袋都是火星。 可他还是逼着自己咬紧牙关不要发怒。 其实此前,老师傅整天暴跳如雷把吴新刚骂得比孙子还孙子。 那还是看着路况好,而且是空车的时候,就试着让他开开,但他那毫无悟性的烂技术每次都能把老师傅气得火冒三丈。 老师傅早已经不想带他了。 已经跟吴厂长打过几次招呼,明确表示新刚这孩子不适合开车,就是勉强拿出证来,开车上路也很危险。 最好还是不要吃这碗饭的好。 但是吴新刚不答应啊。 开车是多么高大上的一个职业,他跟这个年头所有的男青年一样,都有个当司机的英雄梦。 吴厂长只好数次给儿子求情,老师傅也很无奈。 上次吴新刚趁着师傅没来,擅自倒车,差点把墙顶倒,车的后保险杠也给撞弯了,师傅实在火了。 吴厂长都压不住了。 末后吴厂长好话说尽,晚上跑师傅家里送了好多礼物,还请老师傅喝酒,就差给他跪下磕头了,老师傅这才勉强答应再给一次机会。 今天去县城给厂里拉圆材,吴厂长另外给老师傅安排了一个活儿。 那就是吴厂长的小舅子要盖房子,在县城木材厂买的木料,正好这次厂里的车去拉圆材,就顺便把小舅子的木料给他捎上,送过去。 大卡车拐上乡村道路,吴新刚就开始跟师傅各种磨蹭,要求换他开车。 理由极多。 比方说他熟悉去他姥爷家的路一类的。 其实老师傅和郑淑叶都看明白了,这小子就是想换他开车,到了姥爷村里,在亲戚们面前显摆一下他能开车了。 年轻轻开着这么一辆大卡车给他小舅送木料过来,多威风啊! 肯定姥爷家全村老少都得来围观,惊叹。 看在吴厂长给自己送了重礼的份上,老师傅最后无奈,换吴新刚开。 可是满载的车真的很难掌控,他连起步都起不来。 老师傅有心一脚把他踹下去,可是想想在吴厂长面前又抹不开面子。 最后强压怒火和心疼,耐心指导。 终于在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和重新启动发动机之后,车子动了。 圆材上的孙子们全都吓坏了。 这是坐车吗? 他们很难形容这是坐在一个什么玩意儿上。 乱窜乱蹦,左右歪斜,这比一个半斤酒量的人喝了十斤老烧酒还可怕。 孙子们看年轻司机开车的兴奋劲儿早已飞到九霄云外,不但不再热血沸腾,每个人吓得血液都凝固了。 车辆的前窜后蹦、迤逦歪斜让他们的屁股再也无法挂在圆材上。 而是一个个翻过身来,整个人趴在斜面上,双脚死死蹬住下面的圆材,双手拼死抓住封车的大绳。 只要不翻车,他们应该掉不下去。 而前边挂不上档,齿轮高速摩擦齿轮的响档声音,是那样尖锐地刺入孙子们的耳膜,让他们一个个毛骨悚然。 50 风雪黄昏 木料上趴着的那些孙子吓得血液都凝固了,驾驶室里坐着的郑淑叶也好不到哪里去,吓得脸都发白。 偷着扯老师傅的衣袖,小声说:“还是你开吧!” 老师傅黑着脸不说话。 这辆车一直是自己一个人抱着,不但当成宝贝疙瘩,行驶在路上的时候,从心灵上已经当成自己的兄弟。 保养的时候也像是伺候自己的兄弟。 但是到了吴新刚手里,这是往死里造啊! 老师傅弄死这个混蛋的心都有了。 可是投鼠忌器,不管怎么说吴厂长是厂领导,而这辆车是厂里的资产,就是开到沟里自然有厂长兜着。 就是再心疼他也忍着了,抱定咬紧牙关不说话的决心。 响档就响档吧,鼓了变速箱才好呢,修车又不用花自己一分钱。 反正变速箱早已经不大好了。 就是让吴新刚这混蛋给祸祸的。 即使路况好,空着车,这混蛋也老是响档挂不上,久而久之把同步器给烧了。 到了修理厂,临时没有配件,老师傅干脆让修理工把同步器拆掉了。 他是汽车兵出身,不用同步器照样挂档而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说是老师傅,指的是他的驾龄长,其实还不到四十岁。 老师傅叫石国良,退伍军人,五冬六夏就喜欢穿一身剪掉领章帽徽的黄军装。 中等个,比较胖,身体像个炮筒子似的上下一般粗,标准的身强体壮。 加上是个饱满的大圆脸,镶着俩铜铃眼,青幽幽的络腮胡子,只看外表就知道属于那种脾气暴躁的品种。 部队里出来的驾驶员,到了社会上那就是技术过硬的代名词,同时还有极其规范的操作习惯。 驾驶过程中,不管加档减档,从来都是两脚离合器,油门跟离合器完美配合,你坐在他的车上,永远不会听到响档的声音。 当然,吴新刚也是两脚离合器,但他好像永远不知道油门和离合器到底怎么配合。 甚至加档的时候要轰一脚油门,减档却不知道轰油门了,只知道拼命拉变速杆子,导致变速箱发出刺耳的齿轮碰撞声。 减档减不进去,眼看正在爬坡的车速越来越慢,整个人就慌了,随便找个档位挂进去,然后猛踩油门。 咣,发动机憋死了。 圆材上那些孙子差点甩下来。 石国良的双拳都快攥出水来了。 他也较上劲了,老子今天就不说话了,看你到底脸皮有多厚,是不是还要继续开? 吴新刚不但脸皮厚,神经还大,他明明感觉师傅已经准备把他剁碎了,但他一心要去姥爷家显摆,那是坚决不让位。 于是再次启动发动机。 启动起来继续起步。 可这是个上坡,平路上起步都困难,现在满载的车,他想坡上起步,只能说呵呵了。 于是经过了无数次的憋火和启动之后,他发现踩下马达再也不管用了。 现在的解放车,启动踏板在油门踏板上方,右脚稍微抬高一点,脚尖就能踩上启动踏板。 踩下启动踏板,脚掌同时也能踩下油门踏板,加之左脚踩下离合器的配合,就能启动发动机。 但是这次不管吴新刚怎么踩启动踏板,发动机却是什么动静也没有了,只有发动机舱发出微弱的咔哒声。 但他还是锲而不舍地踩啊踩。 石国良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爆炸了。 这明显是启动次数过多,把电瓶的电耗尽了。 他极想大吼一声“踩你-娘-隔-壁啊你踩”,同时摸出一根铁撬杠,把这混蛋踩踏板的腿给砸烂。 可他最终以无比强大的毅力,浑身颤抖的坚持忍住了。 尽量保持着平静的口气对他说:“你先下去。” 吴新刚又不傻,焉能感觉不出师父那强忍的愤怒。 到了这一步,他发现这车好像让自己给弄坏了。 满脑子显摆的热情,在他意识到车坏了的瞬间冷却,就像兜头浇了一瓢冷水。 他很惶恐了。 胆怯地看一眼师父,推开车门准备下车,还没往踏板上迈步,石国良猛地一脚,直接把他踹了出去。 吴新刚一头栽了下去。 石国良实在恨坏了。 电瓶没电了,这可怎么回去? 要是柴油车的话,没电了可以摇起来。 当然,汽油车也可以摇起来。 他们当兵的时候,严冬时分,早上出车并不会上车就启动,而是先摇那么几十下,让发动机预热,然后再启动。 或者力气大的战友,不舍得用马达,直接人工启动,把车子摇起来。 现在这辆大解放就是汽油车。 可以摇。 问题是汽油发动机的点火问题。 不像柴油发动机那样只要你摇车,让喷油嘴喷油就可以启动起来,可以完全靠机械部分,不用任何电器元件就能运行。 汽油发动机是火花塞点火。 通过高压线圈供电,白金触点的断续接合,让火花塞产生高压电弧,引燃油气混合气。 高压线圈自己不会产生电,它的电来源于电瓶。 电瓶没电了,高压线圈哪来的高压电? 更不用说火花塞产生高压电弧了,至于点火也就更加无从谈起。 或者,电瓶里还有微弱的电量,那么高压线圈产生的电压就不够高,出现有的火花塞打火,有的不打火。 就是业内俗称的“缺缸”。 拉着满满一车木料,缺缸的话,发动机动力不足,很可能拉不动。 眼看着天色已经很暗,雪却是越来越有下头。 这要把车坏在这种乡村道路上,还拉着满满一车圆材,别说今晚,明天也很难把车弄回去。 石国良有些后悔了,刚才不该跟吴新刚怄气。 看看吴新刚从地上爬起来,可怜巴巴站在车门一边,好像摔出去的时候脸着地了,脸上有擦伤的痕迹。 石国良尽量平静一下情绪,从座子后边拽出长长的摇把:“你去摇车。” 吴新刚这回完全瘟鸡了,老老实实接过摇把,就要去摇车。 石国良又嘱咐说:“记住我跟你说的摇车诀窍,注意安全。” 瘟鸡点点头,一言不发去车头,把摇把伸进去,然后师傅指示可以了,他就开始摇车。 在车前磨磨蹭蹭摇了半天,一个压缩都没打过去。 石国良的火气那是蹭蹭地往上冒。 本想让他上来踩着油门,自己下去摇车,可又怕这混蛋控制不好。 “你能不能用上点劲儿!”他尽量压着暴怒,喊道。 瘟鸡听出来了,师傅已经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虽然他最愁摇车,而且冲着这活儿犯怵,因为你一个压缩摇不过去,劲儿一松,摇把会反弹。 而且反弹力特别大,不管反弹在腿上还是胳膊上,都有可能打断骨头。 师傅教他的时候重点强调过摇车的这种危险。 可是此刻面对师傅就要爆发的冲天怒火,摇车的危险已经可以无视了。 于是把整个身子都扑上去,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摇车。 很可惜,他还是一个压缩也打不过去。 结果就是摇把在压缩顶点反弹回来,打在他右胳膊上。 凄厉的一声惨叫,吴新刚捂着胳膊后退一步,脸色苍白地痛叫起来。 石国良嗖一下跳下车,过来一看他耷拉着的右胳膊,就知道骨头断了。 然后看到吴新刚的右手腕处唰唰的鲜血流出来。 石国良直接无语了。 不但打断了骨头,而且骨头茬子还刺破了皮肉,露了出来。 对于这种状况他很有经验,还算镇静,先把吴新刚扶上车坐下,嘱咐他就那样扶着胳膊不要乱动。 下面扔一块抹布接着血。 多少流点血问题不大,问题是必须赶紧送医院。 可是乡村道路上的风雪黄昏,早已经人迹罕至,没有人能送吴新刚去医院。 只能靠手上这辆电瓶没电的车。 只要能把车发动起来,走起来了,发动机会给电瓶充电,慢慢应该会好。 打量打量那十几个从车上跳下来,一个个呆头呆脑围观的孙子们,石国良问:“你们有会摇车的吗?” 他问有没有会的,而不是直接指派哪个看起来身高体壮的,教他摇车,是因为被吴新刚吓怕了。 就怕学不好,再打断一条胳膊。 梁进仓站了出来:“石师傅,我会摇车。” 51 这才叫男人 一听说他会摇车,石国良用半信半疑的目光打量着梁进仓。 一看十八九岁的样子,估计能接触车辆的机会极为有限。 再看他虽然高高的个子,但毕竟年轻没长膘,显得还是有些青涩,也就是庄户人常说的“毛嫩”。 估计力气头应该还不足。 而且—— 石国良朝车上望了一眼。 他认得这个毛遂自荐的青年,装车的时候吴新刚明显故意整他,还差点把他碾成肉泥。 现在这么爽快站出来,不会有什么想法要使坏吧? 故意把车弄得完全坏掉,那样吴新刚就别想去医院了——至少头半夜到不了医院。 生命危险倒是不至于,就是要受老罪了。 此刻驾驶室里的吴新刚,扶着胳膊缩成一团,浑身颤抖,一直发出痛叫,伴以呜呜的痛哭。 郑淑叶就坐他旁边,用极其鄙夷地眼神看着他。 受了伤,断胳膊断腿的人她不是没见过,但没见过这么怂的。 受了伤谁不疼? 疼了,叫了,这都正常。 可是这么大人了你哭什么? 你看他缩成一团眼泪鼻涕那个熊样! 然后想到就这样的男人,还人人皆知他在追求自己,真是侮辱。 她从来没有那种想法。 不要说看到他像今天这样的怂样儿,就是平常看他衣着光鲜的样子,也压根没看上过他。 表面看长得不错,家庭也好,而且还在学开车,各方面条件都是一流了,但郑淑叶对他压根就不感冒。 人人皆知俩人搞对象那也是吴新刚自己吹出去的。 单相思那也是他自己的事儿。 至于吴新刚吹牛逼,让他产生狗舔油壶想法的由头,其实说起来很可笑。 就是有一次吃饭,席间还有几个厂领导,当时盛干粮的草囤子在郑淑叶这边,看吴新刚吃完了一个馒头,她就顺手递了一个馒头给他 吴新刚受宠若惊,感觉郑淑叶不但吃饭的时候一直关注自己,还对自己表示好感了。 从此到处传扬,郑淑叶看上他了。 郑淑叶很想把他叫过来狠狠批一顿,但是看在吴厂长的面子上,末后只能无视算了。 这小子也不是看不出郑淑叶根本就看不上他,但是一直在想方设法讨好她,尤其在她面前总要展示自己最英武的一面。 可他一旦断了胳膊,英武没了,还可怜巴巴朝郑淑叶哭,就像跌跤的幼儿见了妈妈。 没得恶心! 车前,石国良已经在教授梁进仓摇车。 没得选择。 除了这个小梁,其他所有工人一听摇车,都吓得直往后退。 吴新刚血淋淋的事实把他们吓坏了。 不管真会假会,有没有劲儿,敢站出来要求摇车的,就这一个。 教完了要领,又千叮咛万嘱咐可能的危险,一定要注意安全,石国良这才上车。xinkanδんu.com 摘挡,踩离合,踩油门。 郑淑叶看着车前握着摇把准备摇车的梁进仓,不无担心地问石国良: “石师傅,他能行吗?可别再出危险了!” 在郑淑叶看来,虽然吴新刚很菜,但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一直跟师傅的,算是业内人士,尚且打断胳膊。 而前面那个青年,肯定从没接触过车辆,让他上来就摇车,这太危险了。 石国良何尝没有这种担心。 可是现在情况有些紧急,又没得选,只能冒冒险了。 前边的梁进仓得到石师傅的指示,开始摇车。 石国良和郑淑叶,吃惊了! 石国良当然是内行中的内行,对方会不会摇车他看得一清二楚,可就连不懂车辆的郑淑叶,居然从第一眼就看出那青年很会摇车。 比较拼死拼活还把胳膊打断的吴新刚,摇起来不但好像毫不费力,而且看起来还很潇洒的样子。 不禁由衷赞叹道:“身大力不亏,个子大就是有优势。” 石国良面色凝重,微微摇头说:“摇车不是个子大有力气就行,我敢肯定,这个青年会开车!” “绝对不会,”郑淑叶毫不迟疑地反驳说,“我看他面生,应该是新来的工人,下边村里的,怎么可能会开车。” 是啊,下边村里的人,像他这么年龄的青年,见过大卡车的次数都有限,怎么可能会开车呢! 石国良无比确定地说: “即使不会开车,也学过摇车,而且摇得很熟练。 他能知道一个压缩的最顶点,能把所有力气集中到压缩顶点,在关键的那半秒把力气爆发出来——” 石国良不说话了,他在用心地控制着油门,配合梁进仓的摇车。 不幸言中的是,因为电量不足,发动机果然缺缸。 凭着丰富的经验,石国良判断,六个气缸当中,至少有俩缸不干活。 启动很困难。 刚有启动的迹象,转瞬就又熄火。 好在有个极为熟练的青年在摇车。 当下一次发动机还要熄火的瞬间,他跟上了持续地摇动。 郑淑叶简直看傻了。 她怎么也想象不到人与人的差距会这么大。 刚才看吴新刚摇车,基本就是能摇过去半圈,连大半圈都摇不动。 而且直到被打断胳膊,他也没摇过石师傅所谓的“顶点”。 而现在那摇把在青年手里,好像根本就遇不到顶点的阻力,他直接把摇把很连贯地摇得转动起来。 前后对比,让连续摇着转动这样一个动作,显得那样令人心旌神摇,热血沸腾。 郑淑叶就很有热血沸腾的感觉。 这才叫男人! 太了不起了! 再看看旁边那位哭哭啼啼的熊样儿…… 不看也罢。 “通通通通……”发动机终于着了,只是声音很难听,并且剧烈颤抖。 缺缸,就会导致发动机运转不稳。 但是稳不稳的,只要能走就行。 动力不足,可以用低速挡行驶。 只要行驶一段路程,电瓶里电量多了,有的缸还是能恢复工作的。 石国良虽然也是一脸的震撼,满满的欣赏感,但现在不是抒情的时刻,他要把握这最后的机会,争取把车开回去。 接过小梁递上来的摇把,往驾驶座后边一扔,大喝一声: “都去后边推车,等我调头回来。” 坡上起步,满载,又是拉着满满一车木料,石国良把油门轰到最大,用半联动,后面还有十几个孙子推着,总算是起步了。 驾驶室里弥漫着一股怪怪的味道,石国良知道那是离合器片过热的糊味儿。 还好没有完全烧糊。 要是完全烧糊,离合片打滑,这些人今晚就在这里冻死吧。 往前开出不远,好容易找到一个十字路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车调过头来。 回到刚才那个坡路,这回掉过头来,已经成了下坡。 停下车让那些孙子赶紧爬上去抓好,石国良用最快的速度往回开。 所谓“最快的速度”,就是在现有情况下的最快速度。 因为缺缸,发动机动力严重不足,就像六头牛才能拉动的车,只有三头牛使劲,一头牛也使劲也不使劲,另外两头牛直接不使劲。 这种情况下只能用一档二档,最快的时候挂到三档,根本就拉不动,要不是石国良经验老到,那就憋火了。 而且乡村道路路况不好,车也跑不起来,只能在一档二挡之间磨了。 油门还得踩到最底。 那几个不干活的汽缸虽然不点火,但是发动机每一个工作过程,它们都是随着的,哪一个冲程也不会错过。 吸气冲程把油气混合器从进气门吸进来,不经过点火,又从排气支管汇入排气管。 高温的油气混合气到了排气管的尾部,遇到空气,立即发生爆燃。 于是,在车子的行进过程中,车底就发出噼噼砰砰放炮一样的声音。 趴斜面上的孙子们吓得脸色苍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 突然,噼噼砰砰的放炮声中,又爆发出“轰”一声巨响。 那是排气管的消音器炸开了。 梁进仓旁边一个孙子吓得一个哆嗦,手一松,幸亏梁进仓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不然就滚下去了。 消音器炸了,肯定就失去消音功能,发动机立即发出转了嗓子的怪叫,夹杂着噼噼砰砰的放炮声。 孙子们完全慌作一团,纷纷回头踅摸路边地形,他们要跳车了,嘴里还发出绝望的惨叫:“快跳,这车要爆炸了……” 52 痴人说梦 石国良焉能听不到后边那鬼哭狼嚎的声音,摇下车窗大吼:“都给我抓好,炸不死你们!” 孙子们一听,什么? 炸不死? 炸半死也不行啊! 还是哇哇怪叫着相约跳车。 辛亏有个梁进仓,声嘶力竭地给他解释了一通,这些孙子才半信半疑地不再怪叫。 也不打算跳车了。 心惊胆战还是要坚决保持下去的。 后边消停了,驾驶车辆的石国良却是越来越紧张。 根据越来越弱的动力,他判断至少有三个缸不干活了。 现在的情况,即使摘下挡来,不踩住油门的话,发动机也会立马熄火,已经完全没有怠速那一说了。 甚至跟徒弟吴新刚学了一招,加档的时候也得狠踩油门,不然立马熄火。 逼得他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以最快的速度换挡。 当然,也以最快的速度拼命踩离合器。 就在眼看就要开出乡村道路,胜利在望之际,石国良响档了。 那刺耳的齿轮摩擦声,让郑淑叶大吃一惊。 她跟在车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在她的记忆当中,石师傅开车从来没发出过这种声音。 只有吴新刚经常制造这种噪音,然后赢得师傅的一通臭骂。 没想到教来教去,徒弟把师傅教会了。 大冷的天,石国良却是额上见汗了。 他不再试图挂档。 没法挂了。 他无语地一下一下踩着离合踏板。 踩下去轻了好多,而且踩下去根本不管用,完全不分离了。 大车在路边缓缓停下,石国良一脚一脚踩着油门,保持不让发动机熄火。 他悲哀地发现,今晚无论如何回不去了。 “小梁!”他朝车后大喊。 在近乎绝望当中,他感觉这里边唯一能给他帮助的,也就小梁了。 当然,他只是存侥幸希望小梁能够对车辆略懂一二。 有个懂行的跟他探讨一下车子坏到了什么程度,聊以安慰。 至于解决—— 大概太上老君来了也没办法。 “石师傅,怎么了?”梁进仓从木头上跳下来问。 “离合器踩上去不管用了。”石国良说出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感觉奇怪。 这个小梁仅仅就是会摇车而已,这已经很让人吃惊了,自己现在跟他说车辆故障,难道还指望他懂得这些? “踩上去什么感觉,轻了还是踩不动了?”梁进仓问。 石国良几乎是一下子瞪圆了眼睛。 这话——行家啊! 怎么可能? 但现在的情况,不是纠结小梁这种逆天的表现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而是看他到底能给自己提供多大帮助? “踩上去轻了,不分离了。” “哦——”梁进仓往车底下瞅了瞅,“是不是离合器拉杆断了?” 石国良感觉自己的心灵一下子跟这位小梁同志拉近了。 果然是行家。 刚才挂不上档的那种孤单和绝望瞬间一扫而空。 虽然车坏了,但他已经不再是孤军奋战,他好像一下子找到了在部队时的感觉。 一个车队行动,即使自己的车坏了,会围上来一大群战友,每个战友都是一个娴熟的修理工。 当然,石国良也是娴熟的修理工。 这年头学车,你不但要学会开车,更要学会修车。 尤其部队里更是严格,使他们这些汽车兵不但拥有了过硬的驾驶技术,更拥有娴熟的修理技术。 这年头修车,那是真的在“修”。 而到了后世,再无修车工。 只有“换件工”。 车坏了你去汽修厂,修是不可能修的,这辈子不可能修的。 哪里坏了换哪里。 只换件,不修。 此时此刻的石国良再看小梁,感觉就像一起扛过枪的战友一样亲切。 “车上有手电筒吗?”梁进仓问。 “有,有有有!”石国良从座子下面的工具盒里拿出手电。 递给小梁。 他知道小梁要去车底查看。 当然他也可以去车底查看的,但他现在无法离开驾驶座。 必须无时不刻轰油门,一松脚发动机就会熄火。 梁进仓从路边沟子里拿来两块大石头,把轮胎前后塞住。 这才钻进车底:“石师傅你踩一下,好,松开,再踩……” 不一会儿他钻出来:“石师傅,应该是拨叉断了。” 石国良无语地看着小梁。 这小子是干什么的? 哪国派过来的高级特工? 他怎么这么厉害! 离合器的分离拨叉,有个后瓢包着,从外表你是看不到的。 想看拨叉的分离情况,需要从后瓢上一个观察孔看,而且很不容易窥探到。 可是刚才小梁爬到车底,分明没有爬到观察孔上去看。 仅仅靠他踩了几下离合器,就准确判断是拨叉断了。 这样的技术,基本就得五六十岁的老修车工,能够做到。 当然,石国良除了对小梁的震撼,还有对车辆损坏的泄气。 拨叉断了,这辆车也就彻底趴窝。 只有明天请修理工带着工具和配件来修。 在半路拆离合器,明晚之前修好就不错了。 另外还要带一块满电的电瓶。 还有火花塞。 那几个不干活的火花塞,现在肯定满了油,再也不会打火了。 石国良丧气地松开油门。 发动机一阵剧烈颤抖,彻底熄火。 石国良跳下车,看看暮色沉沉的原野。 雪还是不紧不慢下着,大地一片银白。 他看着那些围着的孙子们,孙子们一个个满脸期待的盯着他。 “看看选出几个人,走回去。”石国良说: “到了大路上要是碰到车,能截住坐着最好,截不到车就一直走回厂里。 就说车坏在路上了,小吴胳膊断了,还在流血,让厂长想办法。” 车上的小吴听到这话,立即哭叫起来: “师傅,你不是会修车吗,把车修好赶紧开回去啊! 让他们走回厂里,那得什么时候到哇? 我流血快流死了,我胳膊疼啊,我冷——呜呜……” 石国良很想拿根撬杠把他另一条胳膊也敲断。 那些孙子一听要选人走回厂里,一个个兴奋极了,争先恐后报名,要求回厂求救。 走着多暖和啊,而且越走离厂子越近,回到厂子就有个暖和地方了。 还可以吃点热乎饭,喝点热水。 想想就幸福死了。 至于留在这里的——雪越下越大,天黑之后温度越来越低——极有可能等不到救援的赶来,就冻死了。 即使冻不死,就这样巴巴地待在雪地里,那也受死了。 石国良皱皱眉,回头朝着驾驶室里的郑淑叶说: “郑会计,你也回去吧,下来挑几个人,你带他们走。” 只能是朝着里面的人影说了,彼此看不清表情,现在天已完全黑下来,仅能朦朦胧胧看到个人影。 郑淑叶有些纠结。 她从小到大,没有走过夜路。 更不用说风雪夜。 跟一群并不熟悉的新来的工人一起风雪夜里走路…… 她不敢。 可如果待在车上,她已经感觉到熄火之后,车里温度在迅速下降。 时间长了真的有可能冻死。 刚才还在鄙夷吴新刚呜呜哭得那个熊样,现在她也想哭。 她爸是公社主任,可以派公社那辆130过来,送一部分棉衣,顺便把她捎回去。 可是谁去通知她爸爸啊? “石师傅,”这时候梁进仓说话了,“选人回去求援,等到厂里派人过来,总得下半夜,这么冷的天还下着雪,留在这里的有可能会冻死。” 车上的吴新刚一听这话,立马挣扎着爬下车,哭叫道:“我不留下,我还能走,我要回家——呜呜……” 梁进仓继续说道:“石师傅,你要是相信我,我可以试试能不能把车开回去。” “你——”石国良几乎是惊叫一声。 没错,他发现小梁懂得车辆,应该会修车。 这让他惊诧,也很佩服,并且引为同道,对他信任并且亲切。 但是刚才这句话,让石国良瞬间怀疑小梁是不是个神经病? 要说你就是有逆天的修车技术,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既没有专业工具更没有配件,你怎么修车? 离合器无法修好,你连挂档都挂不上,起步都无可能,怎么开回去? 更不用说刚才走那一段路,消耗的电量也许比充进去的电量还多,能不能把发动机摇起来还是个未知数。 即使摇起来了,肯定会有更多的缸不干活,最后剩下一两个缸干活,根本空转都维持不了,更不用说拉满满一车木头了。 这种情况下,小梁说他想试试能不能把车开回去,这话—— 痴人说梦! 53 先入为主的思想导向 梁进仓知道,在车辆损坏到这种程度的情况下,就是把石国良打死,他也不会相信自己还能把车开回去。 这跟时代局限有关。 不代表自己就比石国良的技术更强。 首先这个年代,还不知道电瓶这东西怕冻,不知道低温会让电瓶的电量降低。 当然更不会想到给电瓶加热会让电量增加——说出来他会感觉匪夷所思。 会觉得电就是电,怎么会跟冷热扯上关系呢? 其实他不懂的是,热,其实就是一种能量。 而电瓶,说白了就是一个能量转换的反应盒。 电瓶既然能把化学能和电能来回转换,也能把热能转化为电能。 所以也可以理解为知识和认知的局限。 另外还有一个,石国良作为曾经的汽车兵,驾驶技术过硬,严格遵守操作规范,但太严谨的副作用就是限制了想象力。 还是自己这种野路子更有创造力啊! “石师傅,我跟你保证,我有八成把握,能把车开回去。” 石国良在黑暗中继续沉默。 虽然小梁说话的口气听着很正常,但内容太疯狂,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梁进仓继续道: “石师傅,现在咱们面临的情况有点严峻。 车坏在半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样的小路上连个过路车都没有。 正好赶上严寒天气,天又黑了,回厂求援远水不解近渴。 如果处理不当,出现冻死冻伤的话,事情就严重了。 我知道你不相信现在的车况我还能开回去,可是没有更好办法的情况下,为什么不让我试试呢?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石国良一听,觉得也有道理。 反正情况已经很坏了,让小梁试试也不会再坏到哪里去。 他还没说话,车上的郑淑叶说话了:“石师傅,我觉得小梁说得有道理,既然他有办法,就让他试试吧。”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郑淑叶居然很相信这个小梁。 也许那会儿摇车的时候,看得她心旌神摇,热血沸腾,这种先入为主的第一印象,对她产生了一种思想导向。 一件事做对了,所有的事都是正确的。 所以不等石国良发话,她就忍不住发表意见了。 石国良终于下定决心: “好,就信你一回,看你有什么好办法?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听你指挥,包括我。” 那好,说干就干。 第一步,当然是先烤火。 人要烤火,电瓶也要烤火。 火堆就在电瓶那里,这个需要梁进仓亲自把控,因为离得太近温度过高的话,电瓶会爆炸。 里边的电极液是稀硫酸,炸出来可不是好玩的。 随车的工具箱里有常用的简单工具,梁进仓把火花塞拆卸下来。 并没有全拆,只是拆下那几个不干活的。 至于哪个缸干活,哪个缸不干活,一般修理工都是在发动机运转的时候,通过断电的方式检测。 梁进仓却是在发动机熄火的状态下,通过摸排气支管来确定。 因为不干活的那个缸,排气支管温度偏低。 虽然金属传热快,干活和不干活的支管温度差距不大,但梁进仓就是凭着手感,通过微小的温度差,就排查出了哪个缸不工作。 卸下来的三个火花塞,全都浸满了油。 石国良知道有三个缸不干活,但是见小梁如此精准地拆下不干活的火花塞,这让他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难道这小子的眼睛比医院的透视还管用? 可他仍然不敢相信凭这就能把车开回去。 火花塞准确地拆下来又有什么用,被油泡了,废掉了。 车上又没有备用的火花塞。 然后他就见小梁把火花塞放火里烧。 石国良无语了。 原来这个小梁是个半瓶子醋。 因为机械常识里面明确规定,“火花塞严禁用火烧”。 看来小梁连基本的常识都不懂。 但是石国良对小梁印象极好,当然不会对待吴新刚那样跟他赌气,一看小梁出现这种错误操作,立马提醒他: “小梁,按照规定,火花塞严禁火烧。” 梁进仓手上动作不停,继续烧火花塞,笑道: “石师傅,我说句冒昧的话,你别介意啊。 我们农民到了县城找不到厕所,就看哪里墙上写着此处禁止大小便,那里肯定就可以去大小便。 书本上说火花塞不能用火烧,这说明火花塞是可以用火烧的。” 石国良不禁挠挠后脑勺。 这话明显是歪理,但仔细想想好像还有一定的道理。 火花塞烧好了,梁进仓又清理了上面的积碳,调整电极间隙,这才重新装上。 摸了摸电瓶,也烤得暖烘烘的了。 他把石师傅平时修车时钻车底穿的工作服要出来,给电瓶包上。 这让石国良更加无语,怎么感觉好像在玩人? 哪有把人的衣服给电瓶穿上的,电瓶你包它干嘛? 这些准备就绪,还是让石国良上车踩着油门。 “石师傅,油门踩到底别动啊,不要呱唧油。”梁进仓开始摇车。 这回连摇得转圈都不用,梁进仓仅仅摇到一个压缩用力一带,“轰——”发动机着了。 “石师傅,轰油!”梁进仓大喊。 石国良连续给油,发动机发出一阵阵怒吼。 轰了一阵儿,试探着慢慢松开油门。 石国良禁不住兴奋地一拍方向盘,他-奶奶-的,怠速稳住了。 旁边的郑淑叶带着颤抖的声音怯怯问了句:“石师傅,好了?” 石国良洋溢着兴奋的笑容连连点头:“好了,至少发动机好了!” 虽然消音器炸掉,发动机“啦啦啦啦”声音很大,但因为运转平稳,怠速的时候听起来也不是那么难听了。 至少不像怪叫了。 石国良一直不停地在笑,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心里已经开始有些相信这个小梁了。 也许他真的能够把车开回去。 可总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发动机再好,坏了离合器你也没法开啊,断了的拨叉怎么处理? 梁进仓的回答是,他开车不用离合器。 石国良差点抽出撬杠给他两下,这明显是不说人话,怎么像骂人? 驾驶技术稍差点的用离合器都挂不进档去,都响档,都把同步器烧了。 现在你不用离合器开车? 而且这辆车变速箱里边的同步器还拆掉了! 石国良很无语。 可是看小梁那满满的自信,也只能放手让他发挥。 梁进仓现在又在指挥着大家伙儿忙活开了。 找来几块大石头,先把后轮用千斤顶顶起来,然后石头塞在后轮底下,几块石头支撑,做成前低后高的斜面状。 两个后轮全是这样用石头塞住。 又让俩人先爬上车的尾部,每人都拿着绳子,嘱咐当车开始缓慢往前走的时候,让下面推车的那些人抓着绳子爬上车。 并且一再嘱咐一定从车后侧这个位置往上爬,坚决不准从前侧爬。 因为记忆中见过从前侧爬车,出溜下来,车轮随即从他身上压过去的例子。 然后梁进仓坐上驾驶座,代替石师傅踩住了刹车。 只等他一松刹车,车后轮顺着石头的斜面往前移动时,后面的人全力推车。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最后时刻梁进仓发号施令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包括窝在驾驶座前地板上的吴新刚。 此时此刻包括驾驶者梁进仓在内,驾驶室里一共四个人。 郑淑叶是公社主任的千金,再说一个姑娘家,不可能让她大冷天下着雪趴木头上。 至于石国良,把车辆交给没有驾驶证的人开,已经严重背离他作为退伍军人极强的原则性了。 即使把小梁看做学徒,那么师傅是绝对不能离开驾驶室的。 同时对于原则性极强的退伍军人来说,驾驶室准坐三人,那就绝对不能坐四个。 在石国良的驾驶生涯当中,迄今为止他的驾驶室从没出现过第四个乘客。 吴新刚一个断了胳膊还在滴血的伤号,在后边木头上大概也坐不住。 总不能把他绑后边木头上吧? 今晚的特殊情况下,看来石师傅得破例了。 但也不能全破,破一半。 也就是吴新刚还可以享受待在驾驶室的待遇,不过不能坐在车座上,而是蜷缩在座子下面。 这样就不是坐了四个人,最多算是坐了三个半。 石国良坐在中间,郑淑叶越过石师傅看着微光中的小梁,这张男人的侧脸,看起来棱角分明,恍惚间居然给人一种生杀予夺的威严感。 不过是个厂里刚来的新学徒而已,自己怎么可能对他产生这样一种感觉呢? 54 看看谁厉害 让郑淑叶感到不可思议的是: 一个下边村里刚进厂的学徒工,这时候却能让开车多年的老师傅甘愿让位,把这辆损坏到千疮百孔的汽车交到他手里。 这种身份的反差太大了。 由不得她不感到震撼。 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气温持续下降的风雪夜,这辆车上十多个人的身家性命如何,就全在于他能不能创造奇迹。 这更让小梁的形象在郑淑叶心目中变得更为高大。 石国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地问: “小梁,电瓶热乎之后,电就满了吗?” “哪能呢,最多恢复百分之十,不过这些电量加上发动机自身充电,应该够用了。” “打开顶棚灯也够用吗?” “顶棚灯泡耗不了多少电,打开就是。” 石国鹏打开了顶棚灯:“我就是要看看你不用离合器怎么开车!” 梁进仓笑了:“石师傅,我这就是野路子,你别笑话就行。” 然后他从车窗伸出脑袋,朝着车后大喊道: “会不会冻死在这里,就看这一哆嗦了,老少爷们准备好了吗?” 车后传来齐刷刷的吼声:“准备好了!” “好!”梁进仓吼道,“我数一二三,喊到三都把吃奶的劲使出来啊!” “好!”车后齐声大吼。 “一,二,三——”梁进仓猛然松开刹车。 这辆车的俩后轮从石头的斜面上滚下来,汽车开始向前移动。 加上后面将近十个青年的拼死推车,汽车开始缓缓前行。 梁进仓猛轰两脚油门,就在第二脚油门落下,第三脚油门要踩下去的瞬间,他以快到极致的速度,把变速杆推到一档。 也就是在挂进一档的零点零一秒,发动机发出一声垂死挣扎的闷叫,车头猛然一抖,汽车居然起步了。 梁进仓稳住油门,让汽车保持匀速慢行的状态,大声招呼老少爷们上车,并且喊着一定要注意安全。 等到后边车上传来欢呼,告诉小梁说全都上车以后,梁进仓开始加油。 当发动机的轰鸣声有点发直的瞬间,他轻轻一松油门,同时以最快的速度摘下一档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入二档。 此时此刻,不是发动机声音发直的问题,而是石国良和郑淑叶的眼都直了。 这也行? 郑淑叶当然不懂车,不知道车应该怎么开,更不知道所谓的离合器是用来拉屎的还是尿尿的。 但是,没吃过死羊肉,还没见过活羊走吗? 下午的时候吴新刚在车好好的情况下,愣是挂不上档,还把好好的一辆车给弄趴了窝。 而这位小梁同志,却愣是把一辆趴了窝的车往回开了。 人和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吗? 她突然想起上学的时候听到的一句话: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 此时她看到的活生生现实是,有的人把神奇变成腐朽,有的人化腐朽为神奇。 刚才那些孙子看到换上吴新刚开车,兴奋地趴后边看新鲜,觉得他年纪轻轻就能在乡村道路上驾驶满载的汽车,简直就像一个出生俩月的孩子就能满地跑,不仅稀罕,而且感觉又神奇又高级。 在现在的郑淑叶看来,小梁这技术,无异于怀胎俩月的胚胎满地跑那样令人不可思议,无法理解,接受不了。 同样接受不了的还有老司机石国良。 看着梁进仓在不用离合器的情况下,仅靠油门控制,行云流水一般地加档减档,石国良的铜铃眼都快瞪成立蛋形状了。 在部队汽车连的时候,连里哪个汽车兵不是技术过硬的驾驶精英,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识过。 但是从没想过不用离合器还能开动满载的车。 梁进仓每一次云淡风轻地换挡,石国良在瞪大眼睛惊异之余,总要扭过头朝右侧的郑淑叶做个夸张的表情,以展示内心满满的不可置信和由衷钦佩。 车后的木头上,一阵阵爆发出欢呼声,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大家都兴奋坏了。 刚才忙活一阵儿,烤了火,大家身上都暖和透了,再加上内心的兴奋,一个个觉得寒风中的这点冷也算不了什么。 到了公社驻地,汽车当然先去医院。 只不过离着公社医院还有上百米远的时候,梁进仓把车停住,告诉伤者可以下车了。 吴新刚以为医院到了,居然喜极而泣,又开始呜呜地哭开了。 可是当他就要跨出车门的时候,才看清汽车所处位置,不禁破口大骂起来: “混蛋,这是送我上医院吗?离着医院还远呢!” 梁进仓不理他,而是对石国良道: “石师傅,离医院最近的就是这个小坡了,让吴师傅下来之后我还能顺着坡滑下去起步。 要是他不在这里下车的话,那只能跟着去厂里了。” 吴新刚很想再给吴新刚补一脚。 这小子自从断了胳膊就变成一滩狗熊,哭哭啼啼简直熊到家了,现在好不容易大难不死回来了,立马开始作威作福起来。 石国良真是多一眼都不想看他。 已经下定决心,吴厂长就是给他跪下磕响头,这个徒弟也绝对不带了。 把吴新刚赶下去,几个工人陪他先去医院,郑淑叶知道吴厂长家在哪里,她赶去报信。 梁进仓顺坡起步,平稳地把车开回厂里。 倒进去卸车是不可能了,只能先开进来,等明天修理工过来修离合器,修好了再说。 石国良戴着手表,一看已经十点多了,厂里除了看门的和值班的,早就走光了,伙房师傅封了炉子也早走了。 昼短夜长的冬天,这个点儿已经算是深夜。 国营饭店也是到点下班,早关门了。 石国良死拉活拽把梁进仓邀请到他家,要跟他喝两盅。 他老婆和孩子已经睡下,也被他给叫了起来。 让老婆赶紧把家里所有能做成菜的东西都给做了,必须要丰盛。 要不是杀鸡还得褪毛啥的太慢,他都想把家里的大公鸡宰喽。 又吩咐大儿子:“去看看你孙叔睡了没,把他叫起来,说来了贵客,叫他过来陪客。” 过了没一会儿,听到院门一响,接着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粗嗓门的骂声: “老石你犯了哪门子神经病,老子刚钻进暖和和的被窝要搂老婆,你让儿子砸门!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开车掉沟里了呢!”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梁进仓才知道,原来所谓的“孙叔”,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孙延成组长。 孙延成一掀门帘进来,满屋子踅摸:“听说来了贵客,贵客在哪里?” 当然他不是没看见站起来朝他微笑,准备打招呼的梁进仓,只是被他选择性无视了。 “你眼瘸啊!”石国良笑骂,“这屋里除了你我还有谁是贵客!” 孙延成瞥一眼梁进仓,鼻子哼一声:“真没看出哪里贵。” 石国良见孙延成对梁进仓态度不善,以为他还在摆顶头上司的谱儿。 也没在意,让大家都坐下,就开始给孙延成讲小梁的传奇事迹。 他讲得很兴奋,因为小梁颠覆了他很多认知,让他大开眼界。 在部队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汽车兵,什么样的怪才都见过,但是从没见过像小梁这样的天才。 这一番神乎其神的演讲,让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孙延成也不得不流露出惊异的神色。 石国良的驾驶技术和修车技术,在整个夏山公社那是有口皆碑的高超。 但没想到下边村里一个小年轻,居然比石国良还厉害数倍,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就由不得人不惊异了。 当沉浸在兴奋当中的石国良问到小梁,你是怎么掌握这样逆天的驾驶和修车技术时,小梁明显犹豫了一下。 然后说自家邻县有个表叔,是开车的,自己跟在表叔车上一段时间,有一回车坏在路上,跟这次差不多的情况,正好就用上了。 一边编着这套谎话,小梁同志一边心里自嘲,又是表叔! 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出场。 几杯酒下肚,石国良又开始感慨、夸赞小梁的天才,同时咬牙切齿地痛骂把车踢腾了的吴逆徒新刚。 “这回我下决心了,就是吴厂长说破大天,我也坚决不带他了,我有了新徒弟,就是小梁。” 孙延成诧异地瞥一眼梁进仓,问石国良:“你不要吴新刚了,想换成小梁,厂里会同意?” “不同意也得同意。”石国良铜铃眼一瞪,“厂长要是不签字,我辞职。” 一看他如此大的决心,孙延成讪笑:“你厉害,厂长都怕你。” 心里却是暗自盘算,石国良确实是看上梁进仓了,让他上车更是给了这小子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可他忽略了一点,小梁上车是一步登天,可姓吴的能善罢甘休吗? 表面看是机会,其实是给他挖了个大坑。 想到这里孙延成不禁露出一丝带有恶意的微笑。 你梁进仓在村里不是挺能的吗,这回让你感受一下公社里的能人! 看看你们谁厉害? 55 还是前未婚夫最般配 一直处于兴奋当中的石国良,喝到酒酣耳热,无论如何,非得要跟梁进仓结拜为干兄弟不可。 这一辈子让我老石佩服的人不多,你算一个。 对于由衷佩服的人,值得他倾心结交。 眼看石师傅如此热情,梁进仓还能说什么! 只能是委婉拒绝。 石师傅快四十了,而自己的母亲,别看头发有些花白,那是苦难折磨的,其实她老人家刚刚四十而已。 说来还有点话长,大仓娘那些同岁的闺中好友,人家孙子都满街跑了。 而她的大儿媳妇还在茫茫人海当中呢! 其实大仓娘十六岁就嫁到梁家河了,十八岁就有了比现在的老大还大的大闺女。 也就是老大梁进仓的姐姐。 可惜月子里得了个风症,夭折了。 大仓娘伤心得好几年没怀上孩子。 直到二十二岁那年才又生下现在的老大。 而且从此之后不敢再生闺女,按大仓亲爹梁秉仁生前的话说,那是抬腿就是一个儿子,抬腿就是一个儿子…… 让个一脸青胡茬子快四十岁的铜铃眼大汉,去跪下给自己四十岁的母亲叫娘? 铜铃眼受得了,梁进仓的神经受不了。 委婉的理由就是,我是家里老大,俺娘今年才三十六。 “三十——六啊……”铜铃眼蔫了。 很明显他的年龄大于三十六。 孙延成冷笑不语,笨蛋,不会拜干儿子吗? 其实他憋着一个坏,要是石国良跟梁进仓拜了干兄弟的话,他就偷着把梁进仓收为义子。 然后天天跟这对干兄弟坐一个桌子上吃饭,一边吃饭一边使唤自己的干儿子。 夏山街上的邪头有个算个,都是孙延成的徒弟,他就是地头蛇王。 不管是下边村里还是外地来夏山的,碰上个地头蛇都要吓死了,更不用说蛇王了。 可也有不怕地头蛇的愣头青。 当然石国良可不是愣头青,愣头青没他这么愣的。 石国良老家是下边村里的,转业分回来,本来是要进供销社的,没想到被另一个关系硬的汽车兵给顶了,顶到了木器厂。 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进厂没几天在街上碰上个地头蛇,结果就是他把地头蛇打了。 那个地头蛇是孙延成的徒弟。 孙延成肯定要找石国良较量较量。 结果就是俩人不打不成交,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那个挨打的地头蛇见了石国良都是点头哈腰,灰溜溜的。 这一对好朋友是打出来的,所以关系好那是真的好,但暗地里也老是较劲,总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让对方吃瘪的机会。 如果有机会成为石国良的“义叔”的话……想想就兴奋。 不过让孙延成遗憾的是,梁进仓年龄才三十六岁的娘,把石国良难住了。 最后蒲扇手猛地一拍大腿: “可以不正式磕头,但你我必须兄弟相称,你叫我良哥,我叫你仓弟,就这么定了!” 仓——弟? 梁进仓一头黑线。 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记忆中孙子养了俩宠物老鼠来着,还起了名字,大的叫仓哥,小的叫仓弟。 早知这样应该建议孙子,“良哥”比“仓哥”好听多了。 第二天一上班,整个木器厂都沸腾了。 直接没心干活了,都忙活着参与热烈讨论,那就是厂里出了个“神人”! 对于昨天跟车抬木头那十多个孙子来说,昨天晚上经历了颠覆他们全部人生认知的大事件。 回到家对家里人叙说此事,就是活了大半辈子的父祖辈也没听说过这么厉害的人物。 一大早到了厂里,小梁神乎其技的开车和修车技术,瞬间成了全厂的爆炸性消息。 纷纷跑来找昨晚的亲历者,都想亲耳听听昨晚怎么回事? 十多个亲历者于是全部化身祥林嫂,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描述着。 不过区别于祥林嫂的是,她那一套描述总是千篇一律,后来全镇的人们几乎都能背诵她的话,一听到就烦厌得头痛。 而这些亲历者对于自己传奇般的经历,那是每一次的描述都会让他们的叙事艺术更上一层楼,加上了越来越多自我创造加工出来的神话元素。 故事变得越来越精彩。 跑来收听的工人越听越入迷。 小梁的光辉形象也就越来越璀璨夺目。 于是纷纷跑去大件车间参观那位把一辆满载的大汽车扛着就跑回来的“神人”。 梁进仓中午去吃饭的时候,厂里的女工都变成了华府的丫环,一个个躲在树后的,藏在墙角的,面红耳赤露出半个脸偷窥那位高级伴读小书童华安! 当然,黄秋艳也不是男工。 所以她碰上华安的时候也是面红耳赤。 而且朝他笑了笑。 这回是发自内心的笑。 脸上没有怪怪的表情。 这种青春少女羞涩的笑容,梁进仓是熟悉的。 让他恍然回到了第二次相亲。 第一次相亲的时候,只有面红耳赤,黄秋艳连朝他笑笑都没敢。 第二次羞涩地朝他笑了笑。 第三次相见是订亲,虽然羞涩依然,但照相时都有真正的“肌肤之亲”了。 现在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见了,羞涩依然。 真的是发自内心的笑。 因为喜欢,所以笑。 本来这些日子以来,黄秋艳的人生已经到了最低谷。 孙业霞一直对她一脸怨气,一直把最苦最累的活儿分配给她。 她也透露出一些想举手投降的意思,但好像孙业霞并没有受降的欲望。 本想找个靠山,没想到吴新刚一直在追求女会计,自己跟女会计完全没法比,一比就想死。 这让她十分绝望。 很有点“死了猴子砸了锣”的感觉。 这种心态之下再见到前未婚夫,脸上早已经没了仇恨,心里还有了些回忆起来的温度。 尤其是今天,再次看到这张英俊的充满男人味儿的脸,高高的个子,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开始后悔起来。 她在想如果没有宋其果那根搅屎棍,自己现在有可能跟梁进仓已经结婚了。 即使没结婚,两个人也是恩恩爱爱很般配的一对未婚夫妻。 从一开始的时候,她其实没有这么高的心气。 她觉得找一个出出挑挑能拿得上台面的男人,踏实肯干,普普通通过日子就已经很满足了。 就是因为宋其果那根搅屎棍,跑她家给她们一家人画了一个大饼,让一家人体验到了一步登天的兴奋。 稀里糊涂就答应了他。 再后来当了工人,虽然公社驻地也不是什么大城市,木器厂也不过是个社办小厂而已。 但比较起自己贫穷的小山村,这种差距还是让她见了世面,心气一下子高了。 尤其是近距离看到这么威武的大汽车,还有开汽车的年轻人是多么的威风,一下子勾起了她少女时候的终极梦想。 或者说,嫁个司机是他内心一直以来的英雄梦。 再加上吴新刚看她时候那种热辣辣的目光,这就让她变得有点疯狂,有点失去理智。 都忘了自己跟人家副厂长儿子巨大的身份差距。 等知道有个比她还高挑还漂亮的女会计之后,才像兜头一瓢冷水一样让她冷静下来。 发现自己确实有点不自量力了。 自己的身份和长相,跟前未婚夫梁进仓真的是最般配。 56 还有破镜重圆的可能 不管怎么说也是“一日订婚十日恩”,前未婚妻朝自己笑笑,梁进仓肯定要报以笑两笑。 他发现刚进厂的时候黄秋艳好像挺恨自己,过了这些日子,态度越来越好了。 也许一开始是恨自己坏了她和宋其果的好事,这些日子想想其实自己才是真正的受害者,所以—— 你看都心怀内疚地朝自己笑了。 梁进仓心里暖暖的。 黄秋艳心里更是暖暖的。 心有灵犀一点通,这才叫缘分。 真正有缘分的两个人,那是打也打不散的。 黄秋艳的心化了。 再次燃起了生活的美好希望,人生瞬间走出低谷。 没错,一场大雪让今年的寒冬正式拉开帷幕,可是,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感觉孙业霞支派给自己的那些活儿也不是那么苦,那么累了。 从此心里满满的全是自己的未婚夫。 只要在厂里碰到他,那颗少女的心就会怦怦地持续加速。 尤其四目相对时总要会心一笑,一股无法言传的甜蜜便涌上来。 久久不退,甚至持续到夜里做梦都是甜的。 过了几天,黄秋艳和几个女工用板车把一批圆桌运出车间,厂里要出货了。 那位长相粗犷的司机老师傅抱着胳膊,吩咐一个工勤人员: “去大件车间把梁进仓叫来替我倒车,我胳膊扭着了,倒不了。” 一群拉板车的女工兴奋地叽喳成一团,故意拖延着不离开,多么盼望能够亲眼目睹心中的英雄倒车啊。 很快梁进仓跟着工勤来了,上来跟石国良打招呼:“石师——” 石国良怒目而视。 呃——梁进仓赶紧改口:“良哥!” 石国良立刻笑得花团锦簇。 厂里所有人还从没见过这位一脸青胡茬的铜铃眼笑成这样呢! 很不适应,甚至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没人能够破译“石狮良哥”是什么暗语,居然能让长着瘆人毛的石师傅瞬间切换表情? “仓弟,”石国良就像见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眼角浅浅的鱼尾纹都往外喷洒着笑意,“我胳膊扭着了,你替我把车倒进去。” 不就是倒个车吗,简单。 梁进仓拉开车门,踩着踏板跳上驾驶座,好像在上边按了好多电钮的样子,接着汽车腾的轰鸣起来。 哗——几个女工齐齐发出压抑的惊呼,仰望着明晃晃驾驶室里的梁进仓,瞬间脸热心跳。 然后眼睁睁看着这么大个铁家伙在小梁的掌控下,一气呵成倒到指定位置。 听到那些男工惊叹小梁的倒车技术,女工们骨头都酥了。 黄秋艳晚上回家茶饭不思,躺下怎么也睡不着了。 脑子里永远盘旋未婚夫跳上汽车的潇洒模样,还有透过明晃晃的汽车玻璃看到他威风凛凛坐在上面,一只手就能把方向盘打得滴流乱转…… 一夜未眠,第二天带着俩熊猫眼去上班。 上班也脑子里全是未婚夫。 逮着机会就要跑出车间胡溜达,只盼着能看到他,哪怕仅仅听他跟别人说话的声音,仅仅看到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当然,最甜蜜的就是四目相对,会心一笑。 幸福的感觉,就像抽大烟一样让人成瘾,欲罢不能。 总是有事没事寻找厂里那辆车的影子,只要有机会,她就要靠近那辆车。 对这辆汽车也已经有了满满的感情,似乎跟自己有莫大的亲情关系一样。 这天她又靠近汽车的时候,看到石师傅正跟苏厂长说话。 装作干活的样子,转到车的另一侧,其实侧着耳朵偷听他们的谈话内容。 因为她听到他们正在谈论自己的未婚夫小梁。 “苏厂长,小梁跟我学车的问题,我已经打过两次报告了,为什么还不批?”石国良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苏厂长苦笑道:“我跟其他几位领导打过招呼了,可是一直不能统一意见,我也不能一言堂啊。” 石国良愤然道: “是不是吴厂长不同意?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他。 这事儿明摆着嘛,不让他儿子学了,换成别人,他能同意才怪! 不过你可以问问他,吴新刚是开车的那块料吗? 拉一趟木头把车造成这样,修车花了多少钱,你可以问问郑会计。” 苏致祥安抚道:“我知道你很欣赏小梁,可是这事也不能急,咱们可以慢慢协调。” “什么,慢慢协调?”石国良瞪起铜铃眼道,“不就是让一个车间的工人学车,这事不复杂吧?一句话的事,你说慢慢协调,明显是扯皮嘛,我看你跟吴厂长就是一伙的。” 石国良说话还真不客气! 好在苏致祥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石师傅,这你可冤枉我了,要说一伙,我跟小梁才是一伙的,我跟他认识比你还早呢。” 哦?这倒是大出石国良的意外。 “你个大厂长,怎么会认识他?” “这事说来话长,不信你可以问问小梁,他可是我亲自点将,从他村里要过来的。” 石国良更加意外。 同时意外的还有偷听谈话的黄秋艳。 苏厂长这话太让她震惊了,难道未婚夫的招工指标不是通过胁迫宋村长要来的? 苏厂长笑得更爽朗了:“石师傅是不是觉得你发现了人才? 没想到这个人才早让我发现了。 我去梁家河砖厂检查,认识他的,就点了他的将。 当时宋村长没说什么,但是后来宋村长专门跑公社找过我一次,他不想放人。 看来宋村长也发现自己村这个人才了,要求留下他管理他们村的砖厂。 但是我没答应,坚持把他要过来了。 你想想我好不容易挖来的人才,会阻挠他这么好的发展机会吗?” 石国良挠挠头,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咱俩也是一伙的,我还以为咱们是敌人呢。 对不起苏厂长,我这人直来直去,性子急,说话莽撞了,你是大领导,别介意啊!” 苏厂长哈哈大笑: “咱俩是一伙的,我怎么会介意。 这两天我找小梁谈谈,听听他的意见。 因为几位领导没统一意见,所以我还没跟他谈呢。 要学车的是他,总得先听听他本人怎么说。” 俩人的这一番对话,让偷听的黄秋艳直接傻了。 刚才的话信息量太大了,一下子颠覆了太多的认知。 令她既震撼又感到欣慰和欣喜的是,苏厂长原来跟未婚夫很熟! 怪不得刚进厂那会儿看到未婚夫坐在苏厂长的办公室里,相谈甚欢呢! 当时自己还误以为他在状告孙玉业! 立时感到很心疼,自己真的是冤枉他了。 另外就是未婚夫进厂不需要用招工指标,而是苏厂长亲自把他要过来的。 苏厂长是从大城市挂职过来的机关干部,他把自己的未婚夫当人才,亲自点将,等他挂职结束,走的时候肯定得把未婚夫带上啊! 刚进厂看到他的时候,还以为他跟自己一样,通过胁迫宋村长得来的。 还把他看成是卑鄙小人呢! 想到这里黄秋艳有些想哭,觉得自己太冤枉未婚夫了,这让她心里很难受。 其实当初她也没想到父亲会用那样的方式去胁迫宋村长。 只不过就是自己太想当这个工人了。 当听说宋其果被迫离家出走,在村里都待不下去了,然后宋村长托人来要那一千块钱,并告知招工指标也要收回的时候,自己确实受不了那个打击。 那种一步登天没登上去半空掉落下来的感觉,谁摊上也得不想活了。 父亲也是为了自己,才不得已去找宋村长的。 要是还有别的办法,谁愿意那样干啊。 就跟耍无赖似的。 思前想后,越想越觉得未婚夫是个真正的好人,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正人君子。 一肚子的千言万语,她再也无法一个人承受。 晚上回到家里,把这些事原原本本跟父母说了。 希望爹娘给自己拿个主意,怎么才能弥补对未婚夫的歉疚之情。 更重要的是,自己没白没黑的,就是老想着他。 一时半刻见不着他,心里就难受,就想得厉害。 黄秋艳这也是逼急了,受不了相思之苦,也顾不得说出这些心里话的羞怯了。 黄发财两口子听完闺女的叙说大为吃惊。 也跟着辗转反侧失眠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父母告诉闺女,他们老两口商议明白了。 这门亲事,还有破镜重圆的可能。 毕竟俩人见了面都要笑笑,心里会热乎乎的,说明小仓一直就没忘了自家的闺女。 而且黄发财看得很明白,包括小仓家所有人和亲戚朋友,每个人都看中了自己的闺女。 订亲的时候那个满意就不用提了! 甚至有的亲戚都说漏了嘴,说大仓能娶上这样的好媳妇,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我跟你娘买上礼物,今天就去梁家河,跟亲家母把这事透开。”黄发财说。 57 脸皮还可以这么厚 今年入冬以来,已经下了三场雪。 前几天刚下了一场雪,雪过之后冷了几天,这两天又开始回暖。 虽然路上的积雪没化,但早已被踩得很结实,比较好走。 早饭后太阳出来,照得行路之人身上暖烘烘的。 黄发财两口子心情很好,提着礼物,迈着轻盈的步子来到梁家河。 来到之后没去梁家,而是先去找刘媒婆。 老两口的意思是让刘媒婆带他们一块儿去女婿家,帮着说说好话。xinkanδんu.com 刘媒婆惊讶极了! 有点细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不敢置信地问道: “事情都这样了,你们也好意思的再来,你们怎么好意思还来?” 对于刘媒婆来说,能让她觉得不好意思的事情并不是很多。 这倒不是因为经历了上吊、跳井那些事以后改邪归正,脸皮变薄了,知道要脸了。 其实她就是死一百次,脸皮该多厚还是多厚。 但是她听了黄发财老两口的来意之后,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原来脸皮还可以这么厚。 “要去你们自己去吧,反正我是没那么厚的脸皮。” 刘媒婆说什么都不去。 老两口没办法只好自己登门。 到了女婿家门口,刚接近院门就受到了大黄狗咬咬的热烈欢迎。 它堵在门口不让进,疯狂吠咬。 其实吠咬是认识黄发财的,因为黄发财来过他家好几次了。 只不过前几次来的时候,主人对这位满脸堆笑的老头都是热烈欢迎,咬咬作为一只看家狗,肯定也要像主人一样,摇着尾巴,对来客表示热烈欢迎。 但是咬咬记得很清楚,这老头最后一次到自己家来的时候,那可是暴跳如雷啊,跟主家母对骂,一蹦一蹦的。 当时主母跟这个老头对骂的时候,吠咬受到了气氛的感染,也跟着朝这个坏老头疯狂吠咬。 所以说,人狗之间早已成仇。 现在一看仇人来了,咬咬堵在门口疯狂吠咬,已经算是很厚道了。 如果不是因为没有咬人的习惯,它肯定要扑上去先把对方的裤子给他撕咯! 黄发财的老伴儿比较怕狗,吓得不知所措,一个劲儿往后退。 他的后退更加激发了咬咬的斗志,于是吠咬得更加疯狂,而且步步紧逼。 两口子后知后觉地想到,进村的时候应该在路边折一根树条子当打狗棒。 其实老两口还没到刘媒婆家的时候已经被两只恶犬联手追杀过了。 大仓娘在屋里听着感到奇怪,好长时间没听到咬咬咬得这么激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赶紧跑出来。 一看来人,大仓娘的脸立即拉了下来。 怕咬咬老是汪汪给累着,把它喊住,咬咬摇着尾巴回到主母的身侧。 虽然不咬了,眼里依然泛着凶恶的光芒,就是要用眼神吓死他。 黄家老两口长长松一口气,总算摆脱恶犬了,赶紧上去跟亲家打招呼,并且展示手里的礼物。 大仓娘的眼神看起来很像盲人: “谁跟你是亲家,你不会是叫我吧? 我记得前些日子有个人就在俺家门口一蹦一蹦地骂人,说跟俺儿那亲事散了,不会是你吧?” 黄发财满面堆笑,老老实实承认:“亲家,可不就是我嘛。” “哦,是你!”大仓娘不阴不阳地说,“既然儿女的亲事早就黄了,咱们两家一跌两开两来无事,见了面谁都不认识谁。” 说完喊一声咬咬,转身就往家走。 黄发财在大仓娘身后说道: “亲家母,你这就有点儿小家子气了。 不管怎么说,咱两家的孩子也是订过亲的,咱们也成了亲家。 以前来的时候我觉着跟亲家母很拉的来,拉什么都热乎乎的。 现在不能因为中间有了误会,出了点小事,说翻脸就翻脸吧? 这也太绝情了吧?” 大仓娘顿住了脚步。 让黄发财这么一说,她觉得自己确实是有点小家子气了哈。 就凭自己很有双枪老太婆风范的母老虎,怎么能比一个黄发财还小家子气呢? “那好,别在外边站着了,来家吧。” 大仓娘把两口子让进来,还让他们上炕暖和。 老两口这是到了亲家家里,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把礼物往炕上一放,脱鞋上了炕。 老歪永远是一言不发,他负责沏茶倒水。 黄发财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直截了当说明来意,说以前都是误会,现在上门呢,就是希望俩孩子能破镜重圆。 按说大仓娘也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女强人了,那神经肯定比一般的娘们儿强大很多。 但是黄发财开门见山这些话,还是一下子把她给打懵了。 事儿还可以这样办? 黄发财一看亲家母一脸茫然,就知道这事儿有戏,言辞恳切地继续说道: “俩孩子这事儿吧,那是中间出了坏人挑唆,咱们之间可是什么矛盾都没有。 俩孩子更是没得说,从第一回相亲,你也看出来了,那是王八瞅绿豆对了眼了。 后来小仓出那事,十里八乡都传开了,你说这话传到俺耳朵里,谁能受得了? 当时呢我也是急了,说的那话也是有点过分。 现在知道那是误会,小仓是让人家给冤枉了,我也在这里给亲家母陪个不是。 大人不记小人过,你也别往心里去,话说开了哈哈一笑,以后咱们还是好亲家。” 黄发财这一番感人肺腑的话说出来,大仓娘倒是慢慢明白过来。 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小嘴叭叭的真是感人啊。 可是你怎么不说说宋其果是怎么回事? 还上门来要破镜重圆? 真敢想啊! 想到这里大仓娘笑容可掬地说: “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可不敢当,人家肥田才是大人物呢。 俺家日子紧吧,还是宋其果家好啊,又有钱,又有势,人家家里全是当大官的,你说是吧?” 被人家直接掀了盖儿,黄发财倒是面不改色,情真意切地说道: “亲家母,这个你要理解,你说咱们都是有儿有女的人,谁家的父母不想自己家的孩子过得好一点,有个好前程啊!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大仓娘想了想,还真是蛮有道理的哈! 58 你怎么不早说 大仓娘感觉自己被说服了。 是的,老黄这话没毛病。 都是有儿有女的人,抿心自问,哪个为人父母的不想自己的孩子过得好一点,有个好前程啊! 但凡有孩子的就没有资格反驳老黄这话的正确性。xinkanδんu.com 于是大仓娘释然了。 包括脸上。 笑得越发自然和灿烂。 黄发财一看大仓娘的脸色,就知道自己的思想工作已经初见成效: “亲家母啊,俗话说‘能当三辈子小,不当一辈子老’,咱们当父母的就是上辈子欠她们的。 从小有口好吃的都咽不到肚子里,吃到嘴里都恨不能再吐出来给孩子。 现在孩子大了,又得为孩子的婚事操心,唉,难呐!” 嗯嗯嗯,大仓娘连连点头。 深有同感,深有同感。 老黄这话越发说到自己心里去了。 “是啊是啊,黄大哥你说的对,人活一辈子,不就是为儿女活的吗!” 于是这两亲家越拉越融洽了。 大仓娘由衷发现,自己真的很愿意跟黄大哥拉呱。 俗话说“能跟明白人打架,不跟糊涂人说话”,大仓娘自认为是明白人,所以她喜欢跟明白人打交道,跟明白人说话。 初次见面的时候,她就发现黄大哥是很精明的一个人。 还没看中人家闺女的,她先看中亲家了。 当然了,人家那闺女要身段有身段,要脸蛋有脸蛋,肯定是一看就满意得不得了。 对于亲家则更是一见如故,发现亲家说话那是坦诚相待,发自内心,句句在理。 不像那些甜言蜜语之辈,会说会拉一毛不拔,听着就烦人。 一席谈话之后,大仓娘立马产生不顾一切跟人家结亲的冲动。 不过别想歪了。 人家大仓娘替儿子冲动。 对方的闺女各方面都好,这个固然重要,但有个明白事理的丈人家,那也是相当重要。 这样结婚以后,即使儿媳妇有点小性子,不明事理之处,发生点家庭矛盾啥的,只要儿媳妇背后有个明白父母,儿媳妇就翻腾不到哪里去。 可要是摊上个糊涂丈人家,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婆媳不和了,鸡毛蒜皮,丈母娘和丈母爷在背后挑唆着,儿子就擎等着吃那些冤枉气,这辈子甭想过舒坦日子。 要不是看中了闺女,连带亲家都十分满意的话,对方要那么多彩礼,大仓娘也不会欠下巨额外债不顾一切也要结下这门亲。 经历过那么多周折之后,现在两亲家再次坐在一起掏心掏肺地谈话,大仓娘很感慨。 看来自己的眼光还是真准! 黄大哥真不是一般的明白! 甚至明白得都有点超人类了。 “亲家母啊,”超人类的大明白此刻动了感情,眼眶都有些湿润了,擦擦眼角: “婚姻这事虽说是他们两口子过日子,可这亲家要是不对付,拉不到一处,这亲戚也没法走。 俗话说‘浇花要浇根,交人要交心’,我就觉得跟亲家母能拉到一处,能交心啊。 你说这以后咱孩子结了婚,年轻人又不知道互相将就,闹点矛盾啊,拌几句嘴的,只要有咱们两头的父母压着,就什么事都没有。 亲家母你说对不对?” 大仓娘点头如啄米:“黄大哥你这话又说到我心里去了!” “既然这样,”黄大哥趁热打铁道: “我还是刚才那个话,还想让俩孩子破镜重圆。 你看除了咱们两亲家能拉到一处之外,他们俩孩子的缘分在这里,想分也分不开啊。 现在俩人在一个厂里,整天见面,见了面就是笑。 你朝我笑笑,我也朝着你笑笑,你看看心里谁也舍不得谁,可就是谁也不好意思先说话。 亲家母啊,孩子脸皮薄,就得咱们当父母的出面了。 我的意思是咱们找个好日子,叫亲戚朋友来坐一块儿,再把这门亲事捡起来。 亲家母你看怎么样?” 大仓娘心里就是一惊:“怎么着——秋艳那孩子也在木器厂?” “是啊,小仓回来没说?” “这孩子——” 怎么没回来跟我说? 大仓娘在考虑老黄这话是真是假? 他说他闺女现在也在木器厂,这话应该不会骗人。 可是——俩人见了还笑? 你朝我笑笑,我朝你笑笑…… 俺儿不是那样的人啊! 他不糊涂啊! 黄发财一看大仓娘脸上阴晴不定,看来这是拿不定主意啊。 他知道就欠最后一把火了:“亲家母——” “黄大哥!”大仓娘抬手打断了老黄的话,“这话你怎么不早说呢?” 老黄:“亲家母你什么意思?现在说也不晚吧?” “晚了啊!”大仓娘一脸懊悔的手背拍着手心: “俺家大仓那亲事又定下了。 虽然还没喝订亲酒,可都见了几次面,双方父母黄口白牙把事都定好了,咱不能再反悔吧?” 啊! 黄家两口子满脸的失望。 怎么就晚了一步呢! 可黄发财还是有些不甘心:“亲家母,那是哪村的,谁家的闺女啊?” “这不是仓他大妗子给介绍的,是她大妗子娘家的侄女儿,长得跟秋艳差不多,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 关键人家还不要彩礼。 说要是彩礼多了拉下饥荒,过了门还不是她来还,你看多通情达理的闺女啊!” 这话让黄家两口子脸上有些不好看了。 感觉大仓娘这话有所指似的。 不过黄发财觉得这事还可以最后争取一下的: “亲家母,小仓这门亲就是两家嘴上说的,还没真正订下,最后成不成也说不定。 我觉得小仓下班回来的时候,你还是再问问他。 就说俺两口子来过了,把这意思带给他,看看他怎么说?” 大仓娘一脸灿烂的笑容:“嗯嗯,我说,大仓回来我肯定跟他说。” 话说到这份上,黄家两口子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再也无话可说,该告辞了。 大仓娘热情的送两口子出门,一边往外走还一边表示遗憾: “我意思是你老俩在这里吃了午饭再走,你看你俩这着急忙慌的……” 黄发财心说,你心里的意思,也没说出来啊。 出来门口走在街上,左邻右舍一个个脸上写满了奇怪的表情。 因为他们都认识老黄,这不是大仓原来的老丈人吗? 不就是他在胡同口一蹦一蹦地大骂,说俩人的亲事散了,现在怎么又来了? 更奇怪的是大仓娘对他还那个热情,一边走一边有说有笑的。 虽然满心奇怪,但也不好意思直接问,只好满脸惊讶的跟大仓娘打招呼: “大仓娘,这是来客人了?” 大仓娘笑容满面地说: “是啊,这不是黄大哥知道俺大仓是让人冤枉了,专门过来把那个误会解释了解释。 现在什么事都说明白了,黄大哥的意思是想让俩孩子再破镜重圆。 我现在还有点拿不定主意呢。” 大仓娘这话太石破天惊了,左邻右舍一个个目瞪口呆,实在是惊讶极了。 老农民脑袋五行属榆木的,一下子还转不过这个弯儿来。 不是听说黄家那闺女跟宋其果订亲了吗? 这怎么又跑来要跟大仓破镜重圆? 有这么办事的吗? 邻居二大娘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忍不住质问道:“大仓娘,难道你就一点都不记仇?” “嗨,二嫂子,知理不怪人,怪人不知理,记什么仇啊。”大仓娘笑道: “黄大哥有黄大哥的难处,这个得理解。 宋其果那事也不能怪黄大哥,你说为人父母的,谁不想着自己的儿女过得好一点,有个好前程啊!” 大仓娘这话直接让二大娘怒了:“大仓娘,你还真是不长脾胃呢,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大仓娘并不生气,笑道:“这不是我想的,是黄大哥说的。” 邻居们这才有点明白过味儿来。 一个新媳妇笑道:“对啊对啊,以后为人父母的都要记住了,为了自己的儿女能过得好一点,就得找个有钱人家,是不是啊大婶子?” 左邻右舍轰然大笑。 黄家两口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加快脚步,灰溜溜走了。 也是冤家路窄,刚走到村头就碰上了宋村长。 宋村长领着几个公家模样的人,指指划划好像在勘察地形。 黄发财跟宋村长四目相对,然后又赶紧从彼此身上挪开。 有点狗和狼打架,两头害怕的味道。 黄发财是心虚。 宋村长是害怕姓黄的又来出什么幺蛾子。 他自己本身是不怕区区姓黄的,可就怕姓黄的闹出点什么事来,让几个哥哥知道。 看着姓黄的匆匆走远的背影,宋村长总是有些不放心。 进了村跟别人打听,刚才那两口子这是去谁家了? 后来有人告诉他,那不是大仓的老丈人和丈母娘嘛,大仓娘还很热情地把他们送出老远。 肥田村长就像让人当头打了一棒,脑袋嗡的一声。 看来让自己不幸言中,那一对狗男女到了一个厂里,又勾搭上了。 这不是双方父母又开始来往了。 回头想想自己的小儿子,费尽心机想娶人家闺女,跑人家里许下天花乱坠,回到家来跟他老子寻死觅活。 末后求爷爷告奶奶弄来俩招工指标,居然成全了人家两口子! 肥田村长一口老血涌上来。 胸口一痛,眼前就是一黑。 59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肥田村长住进了县医院。 是村里的保管员梁秉海开着拖拉机把他送来的。 梁家河大队原先有三辆拖拉机,一辆十二马力的小拖拉机,一辆二五拖拉机,还有一辆五零大拖拉机。 生产队解散以后,小拖拉机和二五都承包给了原来的拖拉机手。 大五零没承包,主要砖窑用得多,还有村里不管谁家发生点紧急事,可以当救护车、灵车一类。 医生给肥田村长检查以后,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就是血压有点高,心脏不好。 问他年龄,才五十五岁。 医生看他病历,是下边村里来的,感到很奇怪:“你是梁家河的农民?这个年龄怎么会高血压、心脏病呢?你父母,爷爷有没有高血压病史?” 肥田村长有些茫然,自己生病,跟父母和爷爷有什么关系?难道这是神病,让过世的先人给附身了? 医生给他解释说:“像你这个年龄的农民,几乎不可能有高血压、心脏病这种状况。” 肥田村长一听吓坏了:“医生,我这病很严重是不是?” 医生笑道: “病不严重,也很常见,当然我指的是在城里人身上,尤其是坐办公室的人身上,很常见。 像你这样在农村生活,常年干农活的农民来说,五十出头,几乎不会有高血压。 不用担心,不是大病,挂两天吊瓶,养一养就好了。 你这病主要是养,不要大喜大悲,保持好心情,情绪稳定最重要。” 这个药方可把肥田村长给难住了。 情绪稳定? 他稳定不了。 一旦脑补出大仓和未婚妻郎才女貌,在厂里出双入对,比翼双飞的场景,他的血压就蹭蹭地上涨。 躺病床上不能动,哪里都不能去,脑子里净琢磨这事了。 肥田村长憋屈啊。 他宋肥田不但是在梁家河,就是到了公社,那也是出头露面响当当的人物。 就是县长见了他,都得给三分薄面,客客气气。 他不是那种窝囊废。 可是最近以来,他感觉活得很失败。 暗地里帮着小儿子,想抢人家个媳妇吧,弄来弄去费尽心机,不但儿媳妇没到手,还给人做了嫁衣,把人家两口子双双对对弄成了工人。 暗地里告密,想把大仓弄进去蹲几年大狱,人家毫发未损回来了。 还反过来逼得自己挥泪斩马谡,当众把叔伯小舅子打了一顿赶走了,明摆着把三丈人一家给得罪了。 最让他丢脸的是当着公社干部的面儿,口口声声说这个砖窑是村里让人骗了。 或者也可以理解为当村长的跟小舅子合谋,故意让集体亏损。 请来一个老窑工想改进技术,人家说得跟大仓说的一样,村里土质不对,方方正正一块砖坯放进窑里,烧出来就鼓成了圆形,成琉璃了。 现在砖窑已经关了。 基建和机器啥的投进去将近七万块,就全部废弃在那里。 这可是肥田村长实实在在的“政绩”啊。 本来大包干以后肥田村长就觉出了自己的权威直线下滑。 砖窑那事在村里传开,他发现都在骂他。 羊毛出在羊身上,亏的钱到时候还不是分摊到每家每户头上。 肥田村长琢磨总得再干点什么,就像当年把梁家河争取成会战基地,把一个小土洼修成水库一样,让村里人人都念着他的好。 重新树立自己的权威。 挖空心思想了好多日子,他终于想到了一件大事。 给村里通电啊。 现在全公社仅有寥寥几个村通上了电,那都是靠近输电线路的几个村,顺便就把线引下来给通了电。 其他离输电线路远的绝大多数的村子,通电的日子还早呢。 梁家河离输电线路就不近。 但肥田村长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拉一条专线,给本村通上电。 最好能在春节前完成施工,让村里人都过上一个亮堂年。 这样一件大好事要是办成了,他相信自己的权威不但又回来了,而且还会再上一层楼。 于是他给大哥宋有田写了一封情深意切的信。 意思就是想让大哥出面打个招呼,让电力部门优先给梁家河村通电。 一直以来,肥田村长是绝对不敢找大哥办那些以权谋私的事,大哥这老革命眼里不揉沙子,最痛恨的就是以权谋私。 但是给村里通电不一样。 虽然好像有以权谋私之嫌,但肥田早把大哥揣摩透了。 肥田的理由就是大哥眼看年龄也大了,手里的权力也快交出去了,可他除了为国家为人民舍生忘死一辈子之外,给这个生他养他的老家干了什么? 老了老了,总得干点什么回报父老乡亲吧? 这不叫以权谋私,这叫不忘本。 再说通电这事,本就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这几年通电的村子越来越多,梁家河早晚会通电,对电力部门来说,该架的线,该干的工程,只不过是早点晚点的问题。 可是早一天给村里通上电,村里老少爷们就能早一天过上亮堂日子,再也不用每天晚上被煤油灯熏得乌黑的鼻孔眼。 村里也就能用上钢磨,再也不用那些石磨,石碾了。 不用驴驮马担地运水抗旱,只要拉上管子用电泵就行了…… 大哥宋有田很痛快地答应了六弟。 而且还表扬了他。 说他这个村长干得不错,很用心,宁肯冒着被大哥责骂的风险,也要为老少爷们干实事,你是好样的。 把他好表扬了一通。 然后没几天夏山公社的农电站就派人联系宋村长,准备架一条专线,优先向梁家河供电。 理由是梁家河是大村。 这不是宋村长正在兴致勃勃领着农电站的施工人员勘察地形呢,碰上了黄发财两口子。 一下子就把肥田村长给气得进了医院。 通电那事只能先放一放了。 肥田村长在医院急坏了。 俗话说“大雪不封地,不过三二日”,眼看快要大雪节气了,要是封了地,大地冻成一个冰疙瘩,洋镐刨上去一刨一个白点,怎么挖电线坑? 年前完不成架线,也甭想过亮堂年了。 越急火攻心,病情越严重。 明明挂着吊瓶,打着降压针,但是越降血压越高。 医生都奇怪得很,有些束手无策。 肥田村长跟医生交流了这些天,基本知道自己这病就是怕气,怕着急上火。 他知道自己近一段时间所有的着急上火,都是托了大仓的福。 包括这次连通电都耽误了,也是大仓的原因。 因为黄发财是他老丈人嘛。 要不是碰上那两口子,自己不会气得住院。 说白了自己这是心病。 肥田村长琢磨明白了,要想让自己病好,除非把大仓那亲事给他搅和散了。 这样自己心里才能平衡。 也不枉小果费的一番心机,被自己追打,背井离乡,一盆不稀不稠的屎尿扣头上! 自己也就不上火了。 可是怎么才能把大仓那亲事搅和散了? 每天除了接待敷衍那些提溜着点心,鸡蛋来医院探望的亲戚朋友,一有闲空他就琢磨这事。 60 高射炮打蚊子 肥田村长兄弟姐妹多,肯定亲戚就多。 兄弟姐妹都是人物,亲戚更多。 以及他当着村长,在公社都是出头露面的人物,所以朋友也多。 刚入院那会儿,病房里就像赶集一样,来探病的络绎不绝。 这年头生病的少,上医院看病的更少,住院的那是少之又少,农民住院的更是稀罕物。 在老农民的意识里,农村人病得进了医院,还住下了,基本约等于死了。 还有看电影,老农民除了知道上面的人物谁是好的,谁是坏的以外,还能看懂俩镜头。 一个镜头就是挂吊瓶滴药液的特写,说明人物病得很重。 第二个就是人物用白手帕捂着嘴咳嗽,拿下来一看咳出鲜血,基本代表这个人物要死了。 肥田村长住进县医院,长时间不出院,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亲朋之间盛传肥田得了那号病,命不久矣。 偏偏有那实诚的,心又好,一到医院这么肃杀的地方就吓得抹眼泪。 于是对肥田各种安慰,说一些心要放宽之类的话,意思是要把生死看淡。 肥田觉着病又重了几分。 好在住院日久,要急的亲戚都来看过两轮了,探病的才日渐稀少。 肥田才能有闲暇专心思考怎么才能拆散大仓和黄家闺女的亲事。 依然苦思无计的时候,又来一个探视的。 是肥田的一个本家侄子,宋其烈。 虽然两家血缘有点远,快出五服了,但宋其烈跟肥田村长关系极好。 当初宋其烈转业回来,有好几个岗位可以选,比方说可以进县公安局,也可以进公社党委开130。 在县里上班当然好,但公安局有司机,他去了就是一般警员,没车开。 在夏山上班的话,进公社党委,肯定不如进供销社开车好。 因为在公社开车没啥其他进项,还得整天穷于应付各种事务,赶上有个会战或者什么运动的话,130整天下乡穿梭,来回拉领导等等等等。 是个苦差事。 而供销社就不同了,供销社有一辆大解放,唯一任务就是运送各种货物。 偶尔公社调用一下拉人游街啥的,也并不经常。 而作为供销社唯一的司机,所有紧俏商品在他手里都不再紧俏,想买什么就能买到什么。 亲戚朋友都能跟着走他后门沾光。 这个岗位可是给个公社书记都不换。 方向盘一转,县长都不换,何况转的是供销社的方向盘。 这绝对是最好的一个工作岗位。 但当时供销社已经准备接收另一名转业军人石国良,手续都办得差不多了。 后来靠着肥田村长强大的运作能力,宋其烈顶替石国良,如愿以偿进供销社开车。 而石国良被顶到了木器厂。 宋其烈投桃报李,这些年但凡肥田叔让他办的事,尤其是买那些需要凭票购买的紧俏商品,他从来都是没二话。 甚至不用肥田叔发话,只要供销社下来长时间断供的好东西,他都要给肥田叔留一份。 这次肥田叔生病住院,他正好出发去了,回来才听说这事。 这不是赶紧挑了好多补品,人参蜂王浆、麦乳精、白糖红糖一类的好东西,大包小包提着来探视。 对于自己这个信得过的本家侄子,肥田也不瞒着,直接实话实说,他这病就是让大仓给气的。 宋其烈不解地问:“怎么着,那小子还没完了?” 宋其果干了那么惊天动地一件大事,可以说挑战乡下人的认知,几百年出不了一回的奇葩事。 宋其烈作为梁家河的人,肯定对这事一清二楚。 不过他认为虽然这事小果做得不地道,大仓是受害者,可是大仓也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你是什么身份,自己家孤儿寡母的几斤几两不知道啊? 跟肥田叔那是完全没法比的。 肥田叔把小果当街追打,然后还给出三个选择,最后逼得小果远走他乡,这已经算是给了大仓天大的面子。 见好就收算了。 怎么还敢闹事,把肥田叔气得都住了院? “唉——”肥田村长长长地叹一口气,“我就是憋屈的,心里窝囊啊。” 他把那俩招工指标的事儿说了。 现在大仓跟他未婚妻都在木器厂,两边的父母又开始走动了。 “其烈啊,你说说,这事换了你,你心里窝囊不?” 宋其烈半晌不语。 没错,确实很窝囊。 肥田叔出头露面大半辈子,人人景仰,事事争先,没想到这回在一个孤儿寡母的小青年手里翻了船。 爷俩忙活半天,不但人财两失,名声受损,还弄巧成拙,把大仓两口子弄成了工人。 小果的仇人大仓不但没什么损失,还因祸得福,一步登天了。 这事放一般人身上都得憋屈。 何况肥田叔一辈子没吃过亏的人物。 “把大仓的亲事给搅和了,还不行。”宋其烈沉思着说,“不但让他的亲事散掉,还得让他们俩人都当不成工人,末后鸡飞蛋打,空喜欢一场。” “对,就得这样!”肥田村长狠狠地捶着病床。 然后他突然眼前一亮: “其烈,这其实是一个事儿啊。 那姓黄的我了解,就是见钱眼开的一家人,属猫的,谁家有鱼上谁家。 黄家闺女肯定是看大仓当了工人,这才又跟他好的。 要是大仓给撵回家,她还是工人的话,这门亲事不用咱们拆,她自己就散了。 我现在倒不恨姓黄的,我就是恨大仓。” “那这事就好办了。”宋其烈说: “我回去拿点东西上吴光荣家坐坐,就说我跟大仓家有仇,让他把大仓开了就是。 不就是个刚去的学徒工,吴光荣经常找我办事,现在求他这点小事,也就是一句话。” 吴光荣就是原来的木器厂厂长,吴新刚的爹,因为老是亏损,公社副主任苏致祥亲自兼任厂长,吴光荣就光荣地成了副厂长。 肥田村长摇头说: “没那么简单,大仓是苏致祥要过去的。 为招工这事我还上公社找过苏致祥,说是村里不放他,想让他管砖厂,但是苏致祥没答应。 现在苏致祥当厂长,吴光荣成了副的,他开不了大仓。” “哦,是这么回事——”宋其烈又开始沉思起来。 然后他突然一拍大腿: “嗨,费那劲干嘛? 好多下边村里的上厂里来,就是因为街上的老工人欺生,干不下去,又跑回去的。 木器厂大多数都是夏山街的人,我随便找俩人跟大仓打一架,他就在厂里混不下去了。 苏致祥也是个外来的,本来他在木器厂就混不开,只要让街上的人见了大仓一次打一次,挨上几回打,大仓自己就跑了。” 肥田村长一听,这个办法好,简单直接。 不但让大仓当不成工人,还能挨几顿打,出出气。 他拍着宋其烈的肩膀:“那这事就这么办,你六叔能不能出院,就看你的了。” 宋其烈笑道:“放心吧六叔,这都是小事,找谁我都想好了。 我们供销社食堂的大师傅孙业委,在夏山街上那也是出了名的邪头。 再说,他还是孙延成的徒弟。 让他跟孙延成说一声,十个大仓也给他打跑了。” “哦,他是孙延成的徒弟!”肥田村长点点头,“那我就一百个放心了。” 孙延成是夏山街上最出名的地头蛇,找他办这点事,那肯定是没问题。 甚至都有点高射炮打蚊子的感觉了。 61 好像两口子似的 宋其烈回到夏山供销社,立马就去后边食堂找孙业委。 孙业委是本街上的邪头,更是孙延成的徒弟,跟木器厂那些本街上的工人都很熟。 不但很熟,而且说话肯定好使。 在供销社的同事当中,宋其烈跟孙业委的关系一直很好。 孙业委是食堂大师傅,决定着供销社所有人饭碗里能有几块肉,当然是人人巴结的对象。 而作为司机的宋其烈经常出发,有时候本地没有的东西,也能替孙业委买回来。 俩人这属于互惠互利的关系。 或者说,俩人是同属于上层圈子的好朋友。 以前不是有那么一首歌嘛,“手风琴拉得欢,现在表演八大员。八大员不简单,哪位同志也离不了咱。报报咱的大名,炊事员、保育员、理发员、售票员...……” 所谓的“八大员”,指的是这个年头最吃香的八种职业,售货员、驾驶员、邮递员、保育员、理发员、放映员、炊事员、文工团员。 当然吃香的还有其他服务行业的人员,只是这八个职业属于比较典型,最让人的羡慕的品类而已。 在这个物资极为匮乏,几乎所有生活用品都要凭票供应的时代,售货员是脱离凭票限制的特殊群体。 别人钻破脑袋都难以买到的紧俏商品,比如红糖白糖、缝纫机、自行车、布匹等,他们是只要你想买,想买就能买。 而炊事员除了工资极高以外,谁家要是出了一个炊事员,那就意味着他家可以过上吃喝不愁的日子,而且整天吃好的。 孙业委作为供销社的炊事员,直接一个人占了两大员的位置,不但想买什么买什么,家里还整天不用花钱鸡鸭鱼肉吃好吃的。 而他跟宋其烈成了最好的朋友,几乎连驾驶员的福利也享用了大半。 再加上他是坐地户,又是孙延成的徒弟,在夏山街上简直就是手眼通天最牛逼的存在,是人人巴结的对象。 他想办点什么事情,不管找到谁,几乎是一路绿灯。 当宋其烈把自己的想法跟孙业委说了以后,孙业委直接没有丝毫犹豫地说: “这点小事,简单,我跟业富说一声,保准不出三五天,那个学徒工自己就不想干了。” 孙业富是木器厂的伙房大师傅。 虽然也属于八大员之一,只不过单位太差,伙食预算不足,家里并没有孙业委那样的鸡鸭鱼肉,最多就是馒头管够,偶尔揣一块肉回家。 至于像孙业委那样的其他福利更是想都不敢想。 业委哥一直是孙业富努力学习的好榜样。 现在业委哥发话了,孙业富当然要坚决完成任务。 甚至“坚决”二字用着都嫌夸张。 不就是下边村里来的,不足道,也不怕得罪他。 想挤走一个新来的学徒工,对于伙房大师傅来说,实在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直接不给他管饭,不几天自己就饿跑了。 甚至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学徒工挤跑,孙业富决定除了饿他,还要弄出点动静来打他那么几回。 这样到时候给业委哥汇报的时候显得更精彩。 梁进仓其实只在厂里吃一顿午饭。 早饭和晚饭都在家里吃。 中午下了班,大家敲着小铁盆去伙房打饭。 当工人了嘛,这就是所谓的人人羡慕的“铁饭碗”。 铁不铁不知道,反正梁进仓知道小铁盆是搪瓷的,上面还有飒爽英姿的工农兵图画,以及红字“为人民服务”。 伙房就是管做饭的地方,不是吃饭的地方,工人们打上饭菜,都是回自己车间吃。 今中午的菜是白菜炖豆腐。 当然也有肉菜,很少,那都是给领导们准备的,一般情况下工人想打也不会给你。 猪肉也是凭票购买的紧俏商品。 白菜豆腐就已经很好了,还有玉米面饼子,很香。 工人们也想吃白面馒头,可惜你不是领导,而且这点饭票也吃不起。 轮到梁进仓了,孙业富给他盆里舀了满满两大勺。 白菜水。 然后还很慷慨地给加了一块比鸡屎大不很多的白菜帮子。 从后边笸箩里拿了块比指头肚大不了多少的玉米饼,递给梁进仓。 挥手让他可以走了。 梁进仓没动,回头看一眼就要往前挤的工友,示意他看自己的盆里。 那工友也是个学徒,十分惊疑,看看大师傅正一脸得意的坏笑,盯着梁进仓,就知道他可能哪里得罪大师傅了。 但小梁是这些工人崇拜的偶像,能把大汽车扛着跑回来的大英雄,那学徒也不好催他打完了赶紧让位。 梁进仓盯着大师傅。 大师傅也盯着他。 就是明着欺负你,怎么着不服啊? 不服可以质问。 当然孙业富知道年轻人都脾气冲,一看只给他两勺子白菜水,一粒指头肚大的饼子,搁谁也得立马火了。 只要他一发火,孙业富还给他准备了第三勺白菜水,泼他脸上。 虽然不至于烫秃噜皮,但也够他受的,还弄一身油。 接下来肯定会更火。 那就转出来把他打一顿。 菜水都没得喝了。 下一顿要是还敢再来,那就再重复一遍…… 孙业富脸上的坏笑越来越美。 梁进仓看明白了,这货就是准备找事。 可是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怎么办? 按说如此侮辱人,确实很让人气愤。 可是如果跟他火了,分明就是他想要的。 既然是坏人想要的,那就坚决不能让你得逞。 老子的节奏,你带不动。 梁进仓发自内心地朝孙业富笑笑,让出打饭位置。 转身走了。 孙业富勺子都已经做好舀白菜水的准备了,没想到目标走了! 勺子就僵在那里。 有些目瞪口呆。 哪有这样的年轻人,明明你应该发火的,不但不发火,还笑得那么真诚! 但凡长着麻雀那么大点脑子的也该有点火性吧? 难道下边村里出来的都这么怂吗? 剧本一下子打乱了,孙业富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演什么? 梁进仓还没走到伙房门口,被人拦住了。 “给我。”伸手把他手里的小铁盆接了过去。 然后把里面满满的菜水倒进了泔水桶。 是女会计郑淑叶。 她属于坐办公室的领导阶层,肉食者。 倒空了梁进仓的小铁盆,把她盆里的肉菜给他倒了进去。 然后把俩又白又喧的大馒头塞到他手里,朝他一笑:“够不够?” 梁进仓长这么大还从没一顿饭痛痛快快吃过俩大馒头,赶紧说:“够了够了。” 说完又觉得这话说得有点过于实在了。 好像人家给你饭菜,是应该的。 可是看看一脸笑吟吟模样的女会计,想说推辞的话又觉得却之不恭。 只好略带惶恐地说:“谢谢,正好我这几天馋肉了。” 这是实话,菜里边那厚墩墩的五花肉片子,看得喉咙里都快伸出小手来了。 郑淑叶笑道:“客气什么,快吃去吧,我再打一份。” 说完转身回来,把菜盆朝案子上没好气一摔。 刚才笑吟吟的一张俏脸就像变脸一样转瞬冷若冰霜,盯着孙业富。 孙业富更懵了,这又是哪一出? 更加地超出剧本太多了。 郑会计跟村里小子怎么那么熟? 看看俩人说话,好像两口子似的! 62 哪个少女不多情 全国都一个通病,往往伙房里的大师傅态度很恶劣。 好像你吃的是他家的似的。 但是全国的伙房师傅,对领导的态度全都十分恭谨,可会来事儿了。 郑会计算是领导。 甚至算是大师傅的直接领导。 她要不爽了,大师傅采买食材的那些报账单子,随随便便就给你挑出一大堆毛病。 差额你自己补上吧。 甚至她要是很不爽,再给你单子上擤鼻涕,可能让你连八大员都当不成。 他知道,女人这东西,可记仇了。 孙业富一边狠狠给郑会计挖上两大勺肉菜,一边讨好地满脸堆笑: “郑会计,刚才那个学徒工你认识他?” “全厂最著名的英雄人物,装满木头的大汽车都能扛着跑,你不认识?”郑淑叶冷冷地反问。 “……”孙业富一时语塞。 闲下来的时候,孙业富把今天这事前前后后又过了几遍,总结失败原因。 最终得出结论,女孩子嘛,都喜欢崇拜英雄人物,梁进仓把坏了的车开回来那事,让厂里所有女工都对他产生了崇拜心理。 郑会计也不过才是个十九岁的妙龄少女,当然也是这种心理。 最后的结论是:郑会计的话是可信的。 她那样做只是出于崇拜心理,而并非跟梁进仓有什么特殊关系。 比方说,姑舅表一类。 所以,不足惧也。 只要趁着郑会计不在的时候再实施自己的计划就行。 可是,第二天中午,他又失败了。 第三天也失败。 他终于发现,必须要修改计划了。 郑会计明显患上了“赠菜痴迷症”,每天中午都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东瞅瞅、西望望的在伙房里磨蹭。 久而不去。 直到梁进仓打到正常的饭菜离开,她才从角落的观望中冒出来,脸上还带着掩藏不住的失望。 这让孙业富不得不悲哀地承认,在伙房里实施挤走计划几乎是不可能了。 因为郑会计比梁进仓更多机会出现在伙房。 她爸爸是公社主任,她妈是夏山国营饭店的经理。 三口人都是领导,单位发饭票,吃饭不要钱,而且还净吃好的。 比回家做饭好太多了。 郑会计几乎是一天三顿在伙房吃。 梁进仓才只是在伙房吃中午一顿。 从郑会计“赠菜痴迷症”每天中午的表现形式来看,有心人孙业富可以初步确定,郑会计有看上梁进仓的趋势。 梁进仓是他的敌人,他绝对不能再用两勺子白菜水给这小子当了媒人。 ——呃,媒水。 那么目前面临的情况就是,挤走计划必须在短时间之内尽快修改,并付诸实施。 要是等到郑会计越来越看上梁进仓,并且表现得越来越明显,让全厂的人都发现这个趋势,那么除了在伙房,在厂里任何地方都不敢动梁进仓了。 其实,摄于郑会计在厂里的影响力,能分分钟把他拿捏得死死的,仅仅发现郑会计有那趋势就已经有点不敢动梁进仓了。 可业委哥交待的任务,那是必须要完成的。 业委哥可是他崇拜和学习的偶像。 要是连业委哥交代给这么点任务都完不成,明显是以后不想买紧俏商品了。 就是目前,他正在琢磨怎么开口求业委哥给搞一张缝纫机票呢。 因为小舅子要结婚,女方非缝纫机不嫁,农村人又搞不到缝纫机票,这不求到他头上了。 当然说“搞不到”也不确切。 据说去城里的黑市能买到各种票证,不过就是价格难以接受,黑市买一张缝纫机票的价格,基本接近一台缝纫机了。 老农民辛辛苦苦干一年全家结余五六十块钱顶天了,要是让他们花两台缝纫机的钱买一台缝纫机。 那还是打光棍更舒心些。 孙业富也是有点被逼到悬崖边上的感觉。 一开始还以为接到个最简单不过的任务,甚至内心窃喜,上天赐予一个给业委哥效命的好机会。 忙活了三天,机会渐有发展成火坑的趋势。 天上飘下一物,初以为是馅饼,砸头上才发现是铁饼。 已经砸中,铁饼也得硬抗了。 这回来直接的,他纠集了厂里几个老铁,把梁进仓堵在一堆木料中间。 就要揍他。 罪名是他侮辱了孙大师傅。 这让梁进仓很是莫名其妙。 其实那天给自己来两勺子白菜水那事,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呢。 “孙师傅,有几说几,我觉着可是没得罪你,那天你给我盆里光舀菜水,不舀菜,我也什么都没说吧?” 孙业富恶狠狠说道:“就是说那事,你为什么把我给你舀的菜倒泔水桶里?嫌我做得不好吃是吧?你这是侮辱我。” “这你可冤枉我了。”梁进仓笑道,“我自从来厂里上班,最满意的就是伙房里的饭菜好吃。” 这话倒也不是怕挨打,恭维孙业富。 梁进仓真的很喜欢伙房里的大锅菜。 做得挺有味道。 那天孙业富明显是针对自己,光给自己舀菜水,没想到因祸得福,菜水换来的是一盆肉菜。 他在车间一边吃还一边想,不得不承认,伙房里做饭那混蛋手艺不错,大肉片子炖得烂乎乎的,真好吃。 当时吃了几片就吃不下去了,难以下咽。 把里边的菜挑挑吃了,肉片子夹馒头里,晚上带回去给英子和小四儿吃掉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小四儿舔着血红的嘴唇,装作不经意的跟大哥打听,男孩长到多大就可以到木器厂当工人? 梁进仓的态度让孙业富有点手捧刺猬的感觉。 人家既不反驳,更不发火,还一脸真诚地恭维你,这不是故意让大师傅为难吗! 从来没这么为难过。 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想打人总得找个理由,找理由失败了,真的没有脸抬手打人。 末后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学大灰狼,即使你在我的下游喝水,也把我喝的水弄脏了。 即使你个小羊是今年才出生的,但并不妨碍去年你在背地里说我坏话。 “不用强词夺理了,”孙业富说: “口口声声说伙房里的菜好吃,事实上不还是倒了吗? 既然打到盆里就倒掉,以后不准你再去伙房打饭。 另外我也不能白白让你侮辱,总得打一顿出出气。” 说着朝几个老铁示意,可以开打了。 63 开除 一看孙业富下令了,几个人立马就要动手揍梁进仓。 “干什么?”只听一声大吼,孙玉业带着几个本街的工人从木头后边跳出来。 梁进仓嗖一下闪身站到己方阵营,并对身边这老几位感动地说: “幸亏你们来得及时,要不然我就要挨打了。” “放心,这都是自己人,肯定是误会。”孙玉业说。 俩人着一唱一和,表面上好像是孙玉业偶然碰上的这一幕。 其实是梁进仓安排的。 那天大师傅故意给自己两勺子白菜水,然后一脸挑衅,都已经拉开架势等着跟自己开战了。 虽然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但对方想找事的意图那是再明显不过。 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上了,岂能不预先有所防备。 在这厂里,跟屁虫孙玉业基本上可以拿来当保护伞的。 于是就把孙业富想找事的情况跟他说了。 并嘱咐接下来的日子多长点心眼,发现哪里不对要及时应对,提早排除。 本来孙玉业要去找孙业富问问这事的,要是有什么误会他可以中间说和,但被梁进仓阻止了。 他自问从没得罪过大师傅,这事分明是有人指使他,你去问也未必能问得出来。 因为他要说了实话,岂不是出卖了那人。 今天有陌生的工人叫自己出去有点事,梁进仓就知道有问题,临走之前朝孙玉业使个眼色,就是让他暗中保护自己。 都是一个村的,而且面前这些人大多姓孙,算是一家人,孙玉业肯定不想姓孙的的打姓孙的。 “业富哥,到底什么误会让你想打小梁?你不知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孙业富跟孙玉业虽然早已出了五服,但毕竟还是一家子,而且俩人同辈,是兄弟,当然也不想自己人跟自己人打起来。 他亲热地揽着孙玉业的肩膀来到旁边,小声跟他说: “我跟姓梁的有点仇口,不打一顿出不来这口气,而且咱们姓孙的在这夏山街上,什么时候让外来人欺负过? 这事你别管了,赶紧走吧。 咱们都是本街的,都是姓孙的一家子,你总不能为了一个外人跟我翻脸吧?” 孙玉业点头称是:“对啊业富哥,你不能为了一个外人跟我翻脸吧?” 这话说得孙业富脑子一懵,差点没拐过弯来。 怎么感觉很有道理又很没道理的样子? 仔细一想才发现这应该也是大灰狼来头,明显就是无理反缠。 孙业富有点压不住火了:“玉业,你这可是胳膊肘往外拐啊。” “业富哥,我的救命恩人你非得要打一顿,什么意思,还不如打我呢!”孙玉业也火了。 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火。 谁也说不服谁,只能动手了。 但毕竟都是本街的,平日关系不错,虽然话说僵了动起手来,也不会真打,就是推推搡搡。 拳脚相加也没真用力。 梁进仓肯定不能袖手旁观。 他朝孙玉业使个眼色,让他们几个把对方几个阻挡住。 自己亲自对上孙业富。 孙业富一看这不错,兵对兵将对将,那就来吧。 这位大师傅整天好吃好喝营养不错,胖乎乎的挺大块,别看梁进仓比他高,但也并不犯怵。 不就是打架吗,打架不就是俩人伸出手来互相撕住对方的肩膀,架住,谁把对方的胳膊压在自己胳膊底下占领制高点就算赢了一半。 然后撕着肩膀互相甩动起来,再加上一个别腿,只要把梁进仓摔翻在地,自己这么大块压上去,还不是随便自己暴打。 孙师傅伸出俩胳膊迎接着准备撕住梁进仓肩膀了—— 没想到梁进仓居然是个不讲武德的主儿,完全不按打架的套路出牌,根本就不伸手撕肩膀。 上来咣咣两拳先给孙业富封了眼。 接着就是左右开弓一套组合拳。 孙业富伸着俩胳膊还在按照既定套路划拉呢,划拉半天也没找着人家的肩膀在哪里。 挨了十几拳以后,整个人都懵了。 这时候梁进仓才给个面子,用左手撕住了他的肩膀。 孙业富窃喜,终于可以按套路来了。 还没等他发挥,梁进仓右手的拳头照他小肚子咣咣一通猛掏。 疼得他都要蜷成一个句号了。 这姿势正好方便梁进仓撕住他的头发,拖过来,把他脑袋往大木头上撞。 撞得挺狠,根本就没留手。 一边猛撞还一边配音: “你光给我,菜水,我就,倒掉,是很合理,也很合逻辑。 我吃了,还是倒掉,关你,什么事,为什么你,一定要,针对我? 叫人是吧,打我是吧,地痞是吧,流氓是吧,龙形是吧,虎形是吧……” 孙业富被撞得七荤八素,他也弄不明白了,怎么这羊一旦火了比狼还厉害? 梁进仓撞了一阵感觉气顺了不少,这才招呼上孙玉业等人,一溜烟跑回车间去了。 孙业富这惨象大了,鼻青脸肿,就脑袋上那些包,演佛祖直接不用化妆。 一群残兵败将,去找吴副厂长告状。 肯定要找吴厂长了,因为是本街上的自己人。 苏厂长不熟,找他告状万一要秉公而断呢! 吴光荣一听什么,打架的里边有梁进仓,再一听孙业富这惨象是梁进仓一手造成的。 可把他乐坏了。 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想吃海味儿来了卖虾皮的,打瞌睡碰上个枕头。 当即让人把梁犯进仓以及孙玉业等人传到办公室来。 他也不问到底为什么打架,就问一件事,孙业富给搞成这副惨相是谁打的? 梁进仓当然好汉做事好汉当,实话实说承认是自己打的。 “可是吴厂长,我得说明白为什么会打起来——” “你给我闭嘴!”吴厂长怒喝一声。 完全不给梁进仓说话的机会。 直接就开始断案,梁进仓一个新来的学徒,活儿没干好,先把伙房大师傅给打成这样! 这是想把全厂人都饿死? 第一是立马开除,第二要包赔医药费。 让梁进仓赶紧弄钱去,夏山有亲戚就去亲戚家借,借不到就回家拿,回来给孙业富等人交医药费。 哪有“等人”啊,就是孙业富相大了点,其他人根本没真打起来。 然后给孙玉业等人屁股上踹了好几脚,撵着滚蛋回车间干活去。 对于开除,梁进仓倒是不怕,本来自己就没打算一直在这样的社办小厂混下去。 他来当工人不是想混个职业,挣钱什么的。 只是让自己人生该有的体验,每一种都不要错过。 不要让自己因为捡到一个成功人士的记忆就越级发展,末后造成头重脚轻,德不配位。 人生该吃的苦,该受的累,光有思想上的主观体验还远远不够,必须还要经过身体上的客观体验。httpδ:// 那样要求弟妹,更要那样要求自己。 虽然短短的时间之内,在厂里也没体验到什么,但总算也在社办小厂历练过了。 只是有点对不起苏致祥的知遇之恩,一片好意。 而且很遗憾的是,自己来到也没帮上他什么。 很可能在打人这事上还要给他添一些麻烦,毕竟自己打人是让对方逼的,医药费是绝对不能出的。 这个年头法制建设不完善,最常用的就是那三大口袋罪,至于正当防卫,防卫过当,说天书呢! 现在就是论理,孙业富故意找茬,约了人打自己,所以他挨打天经地义。 相信有苏致祥这个厂长公断,加上郑会计来个人证,孙业富挨了白挨。 64 没人敢打夏山街的人 苏致祥其实已经站在大办公室外边了。 苏厂长得到报告,厂里有人打群架。 吴厂长在处理。 当他听说这里边还有学徒工梁进仓——就是能扛着汽车跑的那位,他就坐不住了。 第一个念头就是,打群架这事很可能是有预谋的。 极有可能某人拿梁进仓开刀,其实目标直指他苏致祥。 这个必须要去过问一下。 他这个厂长当的,本来已经被人完全架空,自己就不要再任人宰割地装聋作哑了。 在大办公室外边没直接进去,而是就站门口看吴副厂长怎么处理。 自从他来木器厂当厂长,吴厂长把办公室让出来,搬到大办公室跟保管、后勤他们一个屋办公,堂堂副厂长连个会计赶不上。 郑会计还单独一个屋办公呢。 吴光荣就基本跟苏厂长成了仇人。 几乎是明着拉拢厂里的人跟苏厂长对着干。 而且也从不拿他当一把手,但凡苏厂长的决定一概否定,但凡苏厂长否定的一概照干不误。 现在明明知道梁进仓是苏厂长点将要来的,他个副厂长一句话,说开就开了。 跟厂里一把手连个招呼都不打。 苏致祥真的很愤怒。 眼看吴光荣宣布开除梁进仓,撵着他赶紧去弄钱,苏致祥终于忍无可忍。 他走近门口两步:“吴副厂长,打架这事,总得问清缘由,谁是谁非,弄明白了再做决定吧。” 说完朝梁进仓招招手:“小梁你跟我过来,我跟你谈谈。” 苏致祥这话等于否定了吴光荣的开除决定,吴光荣脸上瞬间热辣辣的,有点上脸了。 “苏副主任,这事还用得着问吗?”吴光荣指着鼻青脸肿的孙业富: “不管什么理由,也不能把人打成这样吧? 要不是看你苏副主任的面子,对他就不是开除那么简单了,我看得抓起来。” 苏致祥头也不回,带着梁进仓往自己的办公室走,丢下一句话:“调查清楚再做决定。” 言下之意很明显,就是你一个副厂长说了不算。 吴光荣的脸终于涨得通红,他追出大办公室,朝着苏致祥的背影吼道: “苏副主任,我知道姓梁的是你的人,可就是皇帝的儿子也没权利随便打人吧? 把人打成这样我还不能开除他了? 我在这里对天发誓,从现在起这厂里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你要是包庇他,我就卷铺盖走人,哪个王八蛋说话不算话天打雷劈!” 歇斯底里的怒吼,就差挣断嗓子了。 表面上好像要气疯了,其实内心高兴得很。 因为终于可以有理由跟苏致祥撕破脸了。 跟苏致祥的争斗,前期已经扫清外围,完全把他架空,没想到来了一个最好的由头,正好发起最后的冲锋。 拿梁进仓开刀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梁进仓是苏致祥的人,出了事他肯定要力保。 但吴光荣绝对不能让他保住。 拿自己这个副厂长跟梁进仓以命相搏,难道苏致祥就能为了一个学徒工,而把他一个副厂长开了? 一个挂职的公社副主任而已,他没这么大权力。 开掉梁进仓,标志着两个厂长的争斗,他一战而胜。新刊书小说网 苏致祥连自己亲自点将要来的人都保不住,他这个厂长还当得什么劲儿,更不用说还想让厂子面貌一新,扭亏为盈了。 既然无法实现他此来的目的,再在厂里待下去只能是自取其辱。 待的时间越长越丢脸。 肯定很快就要自动滚蛋了。 他吴光荣还是木器厂一把手 其次开掉梁进仓还有另外一个意外收获,那就是石国良再也别想收他为徒了。 只要石国良没徒弟,他儿子吴新刚可能还有机会重新上车。 所以说出了梁进仓打架这事,对吴光荣来说无异于天赐良机,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吴光荣内心高兴极了。 同时对孙业富等人满意极了。 帮了他大忙嘛。 有功之臣孙业富必须要送医院治疗了。 而且还附耳嘱咐孙业富,到了医院装着很严重的样子,多住些日子。 孙业富心领神会,俩厂长之间的矛盾他一清二楚,吴厂长的意思就是想把事儿闹大呗。 连连点头,表示吴厂长你放心吧。 送伤者去医院也必须要动静越大越好,这回就需要用到厂里的大汽车了。 吴厂长安排石师傅把挨打的工人送到医院。 石师傅让大家都上车,还优待火头军大师傅坐驾驶室。 汽车出了木器厂,没去医院,而是飞驰电掣开到河边。 在雪地里停下车,把几个人都赶了下来,石国良在车边上等着,下来一个踹翻一个。 石国良的猛大家都知道,连孙延成都打不过他,还不打不成交成了好朋友,厂里这些工人挨了踹连还手不敢还手。 大师傅孙业富得到了猛人的特殊照顾,一通拳打脚踢之后,还重复了梁进仓撕他头发撞木头的动作。 只不过这回撞得不是干木头,是照着鲜活的树干上撞的。 撞得只狠不轻。 遗憾的是台词不如梁进仓精彩。 然后石师傅上车,一个人开着车扬长而去。 剩下那几个人满身是雪,沿着河边踩着厚厚的积雪咯吱咯吱往回走,孙业富一边走一边哭。 河边呼呼的北风,干枝枯叶发出飒飒的声音,好不凄凉。 回到街上,几个人一商量,真的没必要上医院了。 只有孙业富挨了打,鼻青脸肿而已,上医院明显是想赖人。 当然吴厂长支持他们赖人。 问题是石国良公开站到梁进仓那边了。 现在的情况是,厂里一把手,石国良,郑会计,梁进仓,他们肯定能成为一伙。 吴厂长是咱们街上的,可以联合起本街的工人。 但这里边有个关键人物,孙延成。 就看孙延成站在哪一边了。 可是孙业富他们知道孙延成跟吴光荣多年来一直面和心不合。 孙延成是当之无愧的夏山街无冕之王,街上出点什么事找公社干部不好使,找他就好使。 而吴光荣呢,总觉得自己是木器厂厂长,你孙延成虽然在街面上有很强的号召力,但毕竟在我手下上班,总不能拿我不当领导吧? 所以俩人表面和平相处,其实彼此都想对方臣服自己。 所以说孙延成站到吴光荣一边的可能性不大。 但苏致祥和梁进仓毕竟是外来的,孙延成更不可能帮助外人。 可是别忘了孙延成跟石国良可是不打不相识的过命之交。 这就让事情充满了变数。 几个工人不想猜这个哑谜,还是回家老老实实歇着,暖和暖和去吧。 孙业富却是没有他们几个那么潇洒,作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他无法置身事外。 除了已经没有能力挤走梁进仓,没法跟业委哥交待之外,不知不觉间居然成了吴厂长手里的棋子。 孙业富心里那个懊悔就别提了。 他决定先去找业委哥,把事情的进展跟他汇报一下,看看他怎么说。 业委哥作为孙延成的徒弟,可能会影响到孙延成的决定,让他帮助吴光荣。 要是那样的话,不但能开除梁进仓,连苏致祥也彻底在厂里待不下去了。 孙业富就这样一副猪头相来到供销社,找业委哥。 一见到业委哥,孙业富又开始呜呜地哭,先卖惨。 虽然事儿没办成,但是看在自己这副惨相的份上,万一业委哥给张缝纫机票安慰一下呢! 孙业委一看他这惨样儿来找自己,就知道托付那事给办砸了。 想当初,孙业富也想拜延成叔为师来着——当然,每个人都是曾经的少年,谁没有个行侠仗义的英雄梦呢。 孙延成经过考察,也不知道嫌他什么,不收他。 现在孙业委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师父永远是师父,眼光真毒! “别嗷嚎了,先说说怎么回事吧!”孙业委皱着眉头,真想让业富再复习一遍挨打的感觉。 孙业富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包括现在面临的复杂局面,围绕着梁进仓出现的重量级人物,苏致祥,吴光荣,石国良,郑会计。 甚至连本街上的孙玉业都站在了梁进仓的一边。 看来想把梁进仓挤走这事,很难办到了。 孙业委真的很想让业富再复习一遍挨打的感觉。 他现在这副样子,真的还不够猪。 他耐下性子对孙业富说:“你是哪村的?” 孙业富很懵:“什么哪村的?咱们不都是夏山街的?” “梁进仓是哪村的?” “他是梁家河的。” 孙业委冷冷一笑:“用你的猪脑子回忆一下,包括你从小听说的,有没有下边村里的人,敢打咱夏山街的人?” 孙业富毫不犹豫说道:“那肯定没有,下边村里的人要是敢打咱街上的人,他就别想活着走出去。” “那你是哪村的?”孙业委重复问道。 “哦——”孙业富这才恍然,立马兴奋起来“对啊,我真是糊涂了,光想着那是在厂里打架,不是在街上让人打了,忘了这码事了。” 孙业委一脸缅怀的表情,感慨地说: “咱们夏山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抱团。 你看着街上的人平时一个个为点芝麻绿豆的事吵吵闹闹,但是一旦有外人敢来夏山撒野,就是平时有仇的,也会立马团结起来。 那个外来的打人的就别想跑出夏山街,走到哪里都会人人喊打,那才是陷入人民战争的海洋呢! 好多年了,咱夏山人就没吃过亏,你算是给咱长脸了。” 孙业富一脸惭愧,确实是,自己给夏山人丢脸了。 孙业委站了起来: “我要去厂里找师父,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是整个夏山街的大事,是关乎咱们脸面的大事。 必须得师父出面,只要他老人家发话,街上这些有头有脸的都会出面。 我敢肯定今下午姓梁的别想全胳膊全腿走出夏山街,别说苏致祥一个公社副主任,就是公社所有领导来了也保不住他。 不仅仅是不敢再来木器厂上班的问题,就是在他的有生之年,都不敢再踏进夏山街半步。” 孙业富更加兴奋了:“这么一来,你托我那事就算办成了啊!” 孙业委瞥他一眼:“给吴光荣一个面子,你去医院,让医生给你头上缠一圈纱布,然后来找我和师父。” “那——”孙业富犹豫道,“石国良也打了我,还把我们几个扔河边的雪地里——” “石国良已经是夏山街的人,他打你算是内部矛盾。” 孙业委骑上车子,去了木器厂。 65 苏厂长一错再错 孙延成当然也已经知道了厂里打架的事儿。 按理说就是一群姓孙的内讧。 但这里边还掺和进来个梁进仓。 本来孙延成一直看梁进仓不爽,现在听说孙业富被打得很惨,居然是梁进仓操刀,这事的性质就变了。 正在琢磨呢,徒弟孙业委跑厂里来求见师父。 没想到打架这事还牵涉到徒弟。 越来越复杂了。 已经上升到夏山街的人让人欺负的层面。 兹事体大,厂里不是说话之处,孙延成带着徒弟回了家。 要听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道来。 木器厂的厂长办公室里,苏致祥也在跟梁进仓详谈。 梁进仓从孙业富给自己盆里舀两勺子白菜水说起,然后上升到孙业富纠集几个工人把他堵在角落,毫无理由地就要打他。 暴打孙业富,这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梁进仓确定无疑自己没有得罪孙业富。 孙业富纠集人要打自己的时候,连个打人的理由都找不出来,这更加证明了自己确实是没得罪他。 他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受人指使。 当然,作为一个拥有后世记忆的人,梁进仓知道随着法制建设的完善,自己今天打人的行为放在后世,那是违法的。 不属于正当防卫。 因为当时孙业富已经让自己制住,侵害行为已经停止,但自己还是给他一通老拳,然后撕着头发在大木头邦邦的猛撞。 妥妥的防卫过当。 由受害人变成了加害人。 但在这个年头,论理不论法。 孙业富无缘无故找事,还找一帮子人要打自己,首先是他不对,那么于情于理就该挨打。 打就对了。 梁进仓也确实是怒了。 三番两次找事,自己一忍再忍,他还没完了,不打一顿难消心头恶气。 还有一点,梁进仓就是故意打得狠一点,打得孙业富毫无还手之力,把他打怕,打服,以后看见自己就害怕,再也不敢找事。 也就是把这个推到前台的打手给打怕了,幕后那个指使者肯定会跳出来。 就是要看看到底是谁指使孙业富对付自己? 梁进仓从小性格挺好,没得罪什么人。 就是因为宋其果那事,得罪了肥田村长一家。 甚至肥田辛辛苦苦要来俩招工指标,让苏致祥随手给了自己,就肥田那心胸,他不生气才怪。 关键是梁进仓太了解肥田这人了,大半辈子顺风顺水惯了,从没吃过亏。 就是所谓的赚便宜赚惯了,没赚到便宜就受不了,就觉得吃了亏。 宋其果那事虽然是他自作孽,但肥田为了做给村里人看,不得不把儿子暂时赶走,他不把怨气迁怒到梁家才怪! 梁进仓知道,只要给肥田机会,他弄死自己的事儿都能干出来。 这回孙业富突然莫名其妙找事,毫不掩饰地针对自己,梁进仓猜想幕后的指使者就是肥田。 肥田家大业大,背景深厚,到了公社驻地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熟人极多。 所以孙业富很可能是肥田直接或者间接指使的,就是要报复自己。 报复的具体内容不好猜度,不过看样子至少是让自己当不成这个工人。 当然梁进仓仅仅跟苏厂长叙述了孙业富找事的表面事实,并没有把自己的猜想说出来。 自己和肥田村长的恩恩怨怨,跟苏厂长说不着。 苏致祥的脸色不大好看,他无法做到好看。 吴光荣如此迫不及待地撕破脸,并且如此暴烈地公然叫板,实在是太猖狂,太肆无忌惮了。 甚至有些无法无天。 主管工业的公社副主任亲自下到厂里,想要帮厂子扭亏为盈,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吴光荣都应该全力配合。 木器厂管理不善,年年亏损,吴光荣这个当厂长的难辞其咎。 没把他撸了,还让他继续干着副厂长,公社班子已经是很宽容,已经是给他机会了。 没想他居然耿耿于怀,受不了从厂长到副厂长的落差。 处处跟新厂长作对,发动厂里的人把厂长架空,现在又拿一个学徒工开刀,然后借着这个由头跟厂长翻脸。 他以为这样就能把新厂长挤走了? 其实苏致祥也是这么认为的。 苏致祥把自己的这些想法跟梁进仓说了。 末了他苦笑一声: “我觉得吴光荣猜对了,我这个厂长当到现在,确实要被挤走了。 你是我要来的,但我居然连你都保护不了,我在这个厂里还能干点什么? 人家随随便便使个小绊子,咱们就接不住。 我是个光杆司令,你是个学徒工,在这个厂里,咱俩人单势孤,孤掌难鸣。 虽然就此认输我很不甘心,可是这次就是我硬把你留下,下一次呢?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以肯定下一次比这次还厉害,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又指挥不灵,下一场会输得更惨。 既然这样,咱俩也就没必要留在这里自取其辱了。 只是我把你要来的,就这样灰溜溜走了,是我连累了你,我感到很内疚。” 梁进仓赶紧说道: “苏厂长您千万别这么说,是我辜负了您的期望,太冲动了。 要是不把孙业富打成那样的话,也不会让吴副厂长抓到把柄。 这事怪我,是我连累了您。” 苏致祥笑道: “咱俩都不要谦虚了,也别说谁连累了谁,而且我也不承认是咱俩的能力不行。 要怪,就怪现在人僵化的老思想,还有集体经济尾大不掉的种种弊端。 我觉得最可怕的,是夏山村的人领地观念太强了,咱们这些外边来的人就是他们的仇人,就是来侵犯了他们的领地。 说句不符合我身份的话,怪不得人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越是这些小地方,领地观念越强。 我发现在他们的骨子里,有一种是宁死不容侵犯劲头。 反而到了大城市,原住民相对较少,大多来自五湖四海,这种领地观念淡了很多。 这种领地观念到了这种社办企业里边,就表现得更为明显。 说起来这些坐地户也不是什么坏人,但就是千百年来形成的固有的领地观念让他们变得狭隘。 他们认为厂子在他们的一亩三分地上,厂里的工人大多数是他们村的人,那么这个厂就是他们自己的私有财产。 或者说,认为是他们村集体的财产,厂里的事,就是他们自己的家事。 我在这个厂里名义上一把手,实际就像新嫁的小媳妇来到一个大家庭。 虽然发现这个家千头万绪,种种弊端,但我当不了家,不但指挥不灵,更是不可能改变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观念。” 说到这里苏致祥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错了,我还是有些书生意气了。 以为自己有文化,有新思想,有新的管理经验,又赶上日新月异的改革大潮,凭我的能力让一个小小的社办企业扭亏为盈,是很简单的事。 等我来了,被架空以后,真正了解到厂里的实际情况,我才知道自己犯了生搬硬套的教条主义错误。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只知己不知彼,岂有不败之理。” 梁进仓知道苏厂长说的都对,他一个大城市来的机关干部,理论层面的能力更强一些,实践能力肯定要差。 即使他在二轻局时,有过帮助大企业完善规章制度的管理经验,但那些经验放到小地方的社办企业确实是不对路。 就像在欧洲打过二战,跑咱们国家来指挥农民战争,肯定要犯生搬硬套的教条主义错误。 不过,事情也没有苏厂长说的那么悲观。 很明显这是因为挫败,让他变得悲观沮丧了。 其实,这种悲观情绪又何尝不是一种错误。 他认识到了自己怀着一腔激情来管理社办企业,是书生意气,知己不知彼,是错误。 但没认识到现在悲观沮丧的错误。 就像以前总结的战争中的失败教训那样,在进攻中犯了冒险主义,进攻受挫转为防御,防御时犯了保守主义,顶不住了在退却时,又犯了逃跑主义。 现在苏厂长犯的就是逃跑主义。 苏致祥打电话到公社里,要那辆130过来。 他担心小梁打了孙业富,回家的时候会遭到报复,所以要用130把他送回去。 “回去以后,明天你就不要来了。”苏致祥说: “明天开始,我也会把厂里的遗留问题处理一下就离开,我这厂长继续当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千言万语,是我对不起你,以后有机会,咱俩还会合作。” 梁进仓很想对苏厂长说,木器厂的问题没那么悲观,厂里人的未必不能领导,厂子也未必不能在苏厂长的领导下扭亏为盈。 但是又觉得自己对这个问题考虑得还不是很完善。 决定回去考虑完善了,再跟苏厂长说。 66 俺大仓发达了 苏致祥怕只是派车送小梁还不保险,万一吴光荣再暗地里指使人截住汽车,然后把小梁拖下车暴打呢? 于是他决定亲自护送小梁回家。 而且不等下班,提前走了。 也是防备那些准备报复的人在下班的时间截击,所以赶在对方设伏之前提前出发。 对于苏厂长的小心,梁进仓除了感动,表示惶恐以外,还很感慨。 看来苏厂长深受夏山人“领地思想”的伤害,这是到了何种地步。 当然梁进仓也明白,苏厂长这样做并非多此一举。 自己打了孙业富,确实有点捋虎须的感觉,夏山人的霸道,下边村里的人不但都有耳闻,而且很有点闻之色变的味道。 如果不是苏厂长来送自己,孙玉业也会护送自己几天的。 而且孙玉业还说,他延成叔是个讲理的人,他会把孙业富无缘无故找茬的事跟延成叔说,让延成叔出来主持公道。 所以梁进仓觉得暴打孙业富虽然有些冒险,但毕竟他们姓孙的欠自己一条命,这事应该问题不大。 再说,不是还有石国良的嘛,他跟孙延成可是过命之交。 石国良是值得结交之人,他既然真心要跟自己结交,那么就不怕欠他人情。 这种双排座的130在这年头极为先进,现在基本算是公社领导们专属的座驾了。 公社领导从原来的步行下乡,到后来骑自行车。 现在除了骑自行车以外,公干时还能坐上汽车。 每当看到坐着130下乡的公社干部,老农民们都很感慨,这个社会真是越来越先进了。 不是有那么句顺口溜嘛:省级领导两头平,县级领导帆布篷,公社领导130。 两头平是小轿车,帆布篷是212吉普。 130就是现在梁进仓有幸得以坐在上面的东西。 眼看前面就到村头了,梁进仓装作看看天色的样子,对苏致祥说:“苏厂长,今天提前下班,正好你和这位师傅到我家吃晚饭吧!” 他知道苏厂长肯定不会去自己家吃饭,这其实属于“端茶送客”的客套话。 只要苏厂长跟自己客气,拒绝,那么就可以让车停下来,在这里掉头回去,自己走回去就行。 因为这车太显眼,进村子太招摇了。 别说自己现在的身份,就是那些在外面当大官有专车的,都是车到村头停下,他自己走进村去。 这样显得低调。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苏厂长笑了:“好哇,正好去你家看看。” 呃! 人家答应去家里吃饭了,你总不能让司机把车停在村外,跟着自己走进去吧? 或者学当大官的,自己在前边走着,让130在自己屁股后边跟着。 呕! 还没当大官呢,先学会装逼了! 没办法,硬着头皮指引道路,汽车开进村子。 一边往里走一边犯愁,就自家那生活条件,突然从天上掉下这么大一位干部来家里吃饭—— 这不得把全家人吓死! 关键问题是吃什么? 从冰箱里拿出肉和鱼来放微波炉解冻? 梁进仓不禁迫不及待向往后世的生活了。 他开始在心里默默地规划菜单,去供销社,买一个午餐肉罐头,鱼罐头一个,好像这几天还下来了核桃仁罐头。 前天听说供销社来了咸鲅鱼,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有的话可以买一条煎成段。 村后头有做豆腐的,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剩下的,煎豆腐也算一个菜,炖白菜放一些更好。 老母鸡下的鸡蛋是有的,母亲能用鸡蛋做出三个花样来。 这样算来,凑六个菜应该没问题。 这已经是倾家荡产级别的最高规格招待了。 就是没有酒。 原来家里还剩半瓶散酒,那一晚上给英子降温,母亲也是破了血本,用去不少。 苏厂长和司机不知道酒量如何,稍微大点的话,那小半瓶肯定不够。 许褚不是说过,喝酒不够,不如活埋,客人没喝够的,没酒了,太羞人了。 不知道供销社的散酒还有没有?可以用篮子捎上地瓜干换一斤散酒。 馒头是别想了,只能让客人吃玉米面饼子,还有地瓜…… 130走在村里,村里人不知道来了什么大人物,都跑出来看稀罕。 一大群孩子跟在车屁股后头,就像看外星人一样兴奋地奔跑。 一路走,车后跟的孩子越来越多。 等到了梁进仓家外边那个胡同,开不进去了,车后边跟着奔跑的孩子差不多有一个连了。 三叔梁秉礼家的门口前边相对宽敞,梁进仓下车,指挥司机在这里调头,这样晚上吃了饭以后,就不用黑灯瞎火的掉头了。 车掉过头来,可以停在三叔家门口那里。 梁进仓的三婶在家正在准备做饭,突然听到外边有轰轰的声音,吓一跳,赶紧跑出来看。 一看大仓从车上跳下来,在指挥一辆蓝色的大汽车调头。 三婶仰望着这么先进的大汽车,羡慕地问侄子:“大仓,你坐这辆车回来的?” 大仓心说废话,没看我从车上跳下来。 点头说:“三婶,把车先放你家门口,你给看着点,吃了晚饭就走。” “哦,这是来客人啦!”三婶朝车上张望。 能坐这样的车来,肯定是大人物。 顿时一脸骄傲地对围观的村民说道:“俺家大仓现在当了工人,真是出息了,这样的大人物都能来家吃饭!” 苏致祥摇下玻璃,伸出头来朝三婶笑道:“这位大嫂,我可不是什么大人物,我就是小梁的厂长。” 哗!村民们一片惊呼。 大仓才当了几天工人,都能惊动厂长到他家来吃饭,这小子发达了啊! 顿时嗡嗡的议论纷纷。 全是一片羡慕之声。 130掉过头来,并没有在梁进仓指定的位置泊车,苏致祥朝着梁进仓挥手说: “小梁,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今晚没时间在你家吃饭了,改天再来吧,走了啊!” 呃! 梁进仓没想到苏厂长给自己来这么一手。 走了当然很好,只是害自己犯愁了一路。 看苏厂长冲自己挤挤眼挥手而去,梁进仓大致也明白他的意思。 就是故意让车送自己到家门口,叫村里人看看,厂长都亲自坐车来送自己。 说明什么? 说明自己不是让厂里开除的。 要是自己从此不去上班了,自己是被吴光荣开除这事,早晚会在村里传开来。 这对于自己的名声将是极大的损毁。 苏厂长这是尽最大努力给自己找回点面子。 感人啊! 梁进仓决定,必须要帮助苏厂长在厂里站住脚,让木器厂扭亏为盈。 因为苏厂长是好人。 车开走了,三婶还沉浸在侄子的辉煌当中,眉飞色舞地跟一群娘们炫耀: “看到了吧,俺家大仓现在都车接车送了,人家大厂长亲自送到家门口。 嗬,咱村里也就老宋家那几个当官的有这待遇吧! 就咱大仓这身份,不比宋其果差吧? 这回看看老黄家那闺女,是不是还敢看不上咱? 人家都说厂子里男的女的现在都自搞对象,老黄家那闺女跟俺大仓一个厂,肯定俩人搞上了。 老黄家两口子这才跑上门来的。 你们说是不是啊?” 一群妇女纷纷鸡啄米点头,你说的对,是这么个理儿。 梁进仓无奈地看三婶一眼,赶紧回家去了。 就是让一辆车送回来,你扯那么远干嘛? 三婶对黄家闺女还真是上心呐。 其实,三婶不仅仅是上心的问题,对黄家闺女那事,她一直耿耿于怀呢! 那天黄发财两口子上门,想让他们的闺女跟大仓破镜重圆,三婶为这事,还挨了一顿打。 她岂能不耿耿于怀! 67 他还敢打到村里来? 黄发财两口子又登门大仓家,要求破镜重圆,这事在梁家河引起的震动,虽然不及宋其果那事惊世骇俗,但也足以颠覆老农民们的认知。 瞬间传遍全村,成为街头巷尾议论的焦点。 重点就是脸皮问题。 所有人都替姓黄的害臊。 脸皮怎能这么厚? 大仓一家为这事伤死了,大仓娘那人眼里不揉沙子,她那烈性,肯定就是宁愿四个儿子打八辈子光棍也不会答应。 即使退一万步,人家大仓娘原谅你,答应下来,姓黄的闺女有脸踏进梁家河? 在梁家河怎么当这个新媳妇? 真不知道姓黄的怎么想的! 议论纷纷,都很气愤。 尤其是当时见过黄家两口子的那些妇女,可能今生再也忘不了姓黄的那句经典语言:httpδ:// “你说为人父母的,谁不想着自己的儿女过得好一点,有个好前程啊!” 没多大一会儿已经变成了可以永为流传的名人名言。 成了妇女们的快乐源泉。 凑一块儿先祭出这句名人名言,然后妇女嘻嘻哈哈地附和,表示可以理解,做父母的谁不想儿女过得好一点啊。 所以说老黄家两口子做得没错,可以理解啊。 妇女们拿黄家两口子当小丑,拿这句名言开涮的时候,大仓他三婶来了。 她没赶上黄家两口子上门。 是在别人嘴里听说了这事。 一开始听着很气愤,尤其听说大嫂还让两口子进家了,更气愤,就想赶回来拿笤帚疙瘩把姓黄的赶走。 回来晚了,姓黄的已经走了,只在胡同口听到一群妇女嘻嘻哈哈地热烈讨论。 围绕的就是那句名言。 三婶听了一阵儿,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是啊,自己也是为人父母的,也有孩子,肯定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好一点,有个好前程啊。 人活一辈子,挣来挣去,不全都是为孩子活的吗! 越想越觉得老黄大哥说得有理,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然后就回忆起老黄大哥带着秋艳那闺女来相亲。 第一眼就看中了,长得是真好啊,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打扮得干干净净的,大仓能娶上这样的媳妇真是上辈子积德了啊! 他这个三婶也跟着脸上有光啊! 越想越觉得秋艳好,不由自主还怪想她了呢! 这回黄亲家大哥大嫂亲自登门,明摆着就是认错来了,人家都给咱们低头了,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 三婶释然了。 见了面哈哈一笑,以后还是好亲家啊! 于是兴冲冲跑去找大嫂。 见了大嫂,三婶给出的意见是: “只要人家认个错,服个软,这就是低咱一等了。 以后他总感觉有个小辫子在咱手里抓着,亲戚之间走着他就硬气不起来,以后还不是咱说什么就是什么? 再说我就看中了秋艳那闺女,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这人啊,长个周正不容易,关键人家长得那是一点毛病挑不出来……” 好多年的妯娌了,大仓娘又不是不了解老三家什么水平,一听她也开始给自己讲大道理,就知道他三婶在外边听到别人的议论了。 这位墙头草,自己哪有点准主意啊,当然是听什么都有理。 可她大概只听了一半,没听明白人家说的是实话还是反话。 这就匆匆跑来,准备主持侄子的终身大事了。 “好了好了他三婶,你说的也对,晚上我再跟他俩叔商量商量吧。” 三婶于是得意了。 以后谁还敢说她性子软,是个没主意的人? 看吧,现在大嫂都开始采纳自己的建议了。 于是回去把这番道理添油加醋跟秉礼学了一遍。 获得了秉礼一通怒骂和朝着屁股好踹。 “姓黄的差点没把大仓害死,恨都恨死了,你还敢夸她长得好! 到底哪头的你? 你个半昏,没看明白姓黄的是什么人啊? 大仓当个工人就是混得再好,赶不上皇帝吧?要是明日皇帝家的儿子再看上姓黄的了呢? 她不又跑去跟皇帝家去了!” 三婶被男人踹得屁股都成两半了。 灰溜溜提着猪食桶去喂猪,一边走一边嘟囔:“你才半昏,皇帝家的儿子能看上她?” 今下午看大仓都车接车送的待遇了,她除了感觉这个当婶子的脸上有光以外,迅速把话题拉到黄家闺女身上来,其实就是不服。 总想证明那天自己的意见是对的。 妇女们点头附和一阵,让三婶狠狠地满足了一番虚荣心,这才各自散去,回家做饭。 三仓和小四儿衔着尾巴风一样跑回来。 这俩小子今下午去滑冰,后来听别孩子传闻,自己大哥坐着一辆车回来了! 俩人疯了一般往家跑。 到了家,人家那车早已经走了。 俩人懊悔死了,干嘛要去滑冰啊! 小四儿忍不住都哭了。 俩人除了要跑回来看一看大汽车以外,大哥带回来的嘛,肯定可以爬上去看看车里边什么样子。 可以坐在车座子上,体验一下坐车什么感觉啊! 至于让人家那车拉着走走,真没敢想! 回到家缠着大哥,给他们讲讲坐在车上什么感觉? 大哥让俩小子坐在小板凳上,自己蹲在他们身后,然后使劲摇晃小板凳。 直到把俩小子给摇晃下来。 然后告知:这就是坐车的感觉。 俩小子还喜滋滋的,原来坐车这么爽啊! 英子早已经在炕上摆开书本,做作业开了。 梁进仓问她:“你二哥呢,怎么还不回来?” 英子就笑:“天不黑,二哥回不来。” “一直都这样?”梁进仓问。 英子点头。 这小子! 梁进仓有点生气了。 他下了班,等到回家天早黑了,家里人都已经吃过饭,二仓和英子也趴炕上写作业开了。 然后自己吃完饭,就会辅导老二和英子功课。 理工学霸的记忆,肯定有太多太多的学习窍门。 学习这东西,只知道用功是学不好的,你得找窍门。 或者说要学学懒人的哲学,在学习中怎么才能用最简单、最省力的办法,学到最多的知识。 当然,梁进仓辍学多年的小学肄业文化,上去就辅导弟弟妹妹初中功课,明显让人不能接受。 这时候就用到“老大光环”了,大哥永远是正确而无敌的。 他先装模作样把初中课本浏览一遍,做出也在自学初中课程的样子,然后表示自己已经发现了很多诀窍。 比如快速记忆法,比如学习要有框架感,学会分块,看着学的内容很多很琐碎,其实可以分成几大块,一下子就变得简单了…… 都专注在辅导功课上了,居然不知道二仓这小子总是天黑以后才回家。 他问英子:“放了学这段时间他干嘛去了?” “也没干嘛,”英子笑道,“一直都在二叔家里。” 梁进仓吓了一跳:“他在二叔家里——是不是和建东一块儿跟二叔学手艺?” 二叔是个皮匠,大集体那会儿不让赶集,手艺撂下了。 单干以后放开了,他又重操旧业,赶集当皮匠。 这年头集上没几个穿皮鞋的,但是胶鞋、布鞋同样需要皮匠修修补补,其他还有皮袄一类也修补,自制一些皮盆子、皮罐子售卖,还把汽车内胎剪成一条条的,卖给孩子绑弹弓。 反正经营项目不少,收入很不错。 因为建东还小,二叔就想让他先在砖厂干几年锻炼锻炼,知道干活的苦,到时候让他学皮匠,就会懂得手艺的重要。 家有万贯不如薄技在身,学会一门手艺,至少比死趴趴土里刨食过得好,手里活泛。 建东自从不在砖厂干,也大概明白了爹的苦心,知道跟人干不容易,也就不再嫌当皮匠丢脸,安下心来跟父亲学皮匠。 二仓一直喜欢跟建东腻在一起,梁进仓猜想,这小子明显是学习跟不上,看着建东学皮匠眼馋了,他就趁着自己放学的空儿也去偷师学艺。 没想到英子笑道: “你冤枉二哥了,他才不学皮匠呢,让他上集摆个皮匠摊儿,还不得把他羞死? 他是在二叔家照镜子。 这事儿都怪你,谁让你说他丑呢!” 梁进仓很懵,老二放学不回家,跑二叔家待到天黑,这还怨我了? 二仓今年十六,虽然这年头孩子晚熟,论说还不到爱美的年龄,但搁不住受打击了啊! 自从那天晚上开家庭扩大会议,讨论让大仓还是二仓去招工的事,大哥说老二丑,不好说媳妇。 这就成了二仓的心病。 从此一天八趟往二叔家跑,放了学没等到家,先要去二叔家报到。 不然回不了家。 其实他是去二叔家,用二叔家的穿衣镜照镜子。 在研究自己的长相,到底有多丑? 据英子说,二哥有一次,还趁着没人看见,劫持了三叔家那俩双胞胎妹妹。 双胞胎今年才五岁,当时姐妹俩在二大爷家里玩。 被二哥弄到一个旮旯里,逼问她俩,二哥到底丑不丑? 姊妹俩很认真地研究了半天,最后达成一致意见,二哥就是很丑。 梁进仓完全能够想象得出,老二当时是何等地生无可恋。 感觉自己太对不起他了。 只不过一句玩笑话,没想到给他造成这么大心理创伤。 正在琢磨着怎么才能补救一下,让老二对自己的长相重拾自信呢,二仓脸色煞白,急匆匆跑回来了。 “大哥!”一进门就是世界末日的口气,还大口喘着粗气。 “怎么了?慌成这样!”做大哥的肯定要以身作则,给弟妹们展示做人要沉稳的道理。 “那边来了好几个人,都骑着车子,跟人打听梁进仓家在哪住呢?大哥你快跑吧!” “找我的?找就是,我跑什么?”梁进仓心里也是一沉,但外表还是要很平静的样子。 “他们说是夏山街上来的,我看到了,其中有俩人脸上还带着伤,眼圈儿都让人打青了,你是不是今天跟人打架了?” 梁进仓也猜想可能是夏山街的仇人找到村里来了。 只是没想到夏山街的人居然猖狂到这种地步,居然敢离开他们的一亩三分地,打到村里来。 这可是梁家河。 别说来几个人,就是来百来人,敢在村里打人,今晚他们就别想走出梁家河。 只是,有点不对:“你说几个人脸上有伤?” “就是俩人,其他人脸上没有伤。” 梁进仓一听数目不对啊,自己今天就打了一个孙业富。 那另一个是怎么回事? 他们自己制造的,想要来赖人? 68 挨打还带复习的 梁进仓决定出去看看。 他有百分百的把握,夏山街的人不敢打到村里来。 因为那不合规矩。 你们夏山街的人有领地观念,难道下边的村子就没有? 我们村只是没有社办厂子而已,有的话,比你们还狭隘! 纠集人马打上别村的也有,不过那都是出了大事,把对方逼急了才会出现,就像戳了马蜂窝,倾巢而出。 现在夏山街只来了几个人,这种规模应该不是来打人的。 至于来找自己干什么,这个梁进仓就猜不出了。 走到院里,听到西边街上的狗咬成一片。 只听狗吠的规模,就知道外来人在五人左右,而跟在后边吠咬的狗,至少十只以上。 这年头几乎家家养狗,这么多的狗,肯定也有本村孩子被咬,只不过概率不高。 因为村里的狗对本村的人基本熟识,能识别你身上有梁家河味儿,一般不大咬。 外边来人,那就不用客气了。 大集体时期,农民全被固定在生产队里,几乎没有流动人口,村里除了来公社干部,过来过去就是自己村里这几个人。 偶然有个外村来走亲戚的,除了会得到狗子们的热烈欢迎之外,街头巷尾那些晒太阳,闲聊天的,尤其是老头老太太,能把外来人从街头目送到巷尾,一般人就给瞅得不会走路了。xinkanδんu.com 这几年放开,渐渐有做小买卖的,也有不明身份穿村而过的,看到陌生面孔的几率明显增多。 狗子们也是一年比一年忙。 疯狂的狗吠声由远及近,说明那些人快到家门口了。 家里人听说夏山街来人,到处打听梁进仓家,都很紧张,黑灯瞎火不知道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还能干什么的,”梁进仓说,“我在厂里好多朋友,都是夏山街的,很可能是厂里有什么事吧,我出去看看。” 三仓已经再次抽出了东洋刀,兴奋地跟在大哥身后护卫,这小子已经一副久经战阵的样子了。 被大哥两脚给踹了回去。 心里在琢磨以后自己也得少惹事。 要不然自己没怎么着的,先把老三给培养成街头混子了。 一听打架就兴奋这还了得! 梁进仓捏着手电筒走出院门。 对方来了六个人,自己只认识其中一个,伙房大师傅孙业富。 一拉溜六辆自行车,就像战争年代那夜袭队似的,看着挺威风,只不过手电筒的余光下,看到其中俩人鼻青脸肿,实在惨了点。 看到梁进仓出来,孙业富和另一个鼻青脸肿者走到他的面前,并排站立,让后朝他深深地弯腰鞠躬。 梁进仓就像螃蟹似的横着两步往旁躲开,脱帽鞠躬,老子还没死呢,更不需要你们默哀三分钟。 没想到俩人还挺执着,就像向日葵似的随着梁进仓改变鞠躬方向,嘴里还齐刷刷就像对台词似的: “梁叔,对不起,我们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们吧!” 梁进仓也是服了:“别乱认亲戚啊,你们都比我大不少呢,叫叔不敢当。 孙师傅,有什么话就明说,别介今日一出明日两出的,把我都搞糊涂了。” 另一个鼻青脸肿者开口说道:“我师父叫我们来——” “哎,停!”梁进仓举手打断了对方。 本来这位就够陌生的,上来先是一句“我师父”,我知道你师父是谁啊? 太绕了。 他看着孙业富:“孙师傅,还是你说吧,咱俩比较熟。” 孙业富指指旁边那位:“这是业委哥,哦,他叫孙业委,是延成叔的徒弟,延成叔就是你们车间的生产组长。” 哦,这回梁进仓有点明白了。 “是孙组长叫你们来的,对吧?” 俩人一齐点头。 既然对上号了,俩人又开始深深鞠躬,向梁进仓认错。 人物关系弄明白了,但梁进仓还是有些懵。 孙延成不是一直看自己不顺眼吗? 今天自己打了他们街上的人,他应该看自己更不顺眼才是。 为什么这还打发他的徒弟和孙业富来给自己赔礼道歉? 自己跟他徒弟可是从不认识。 难道是石国良出面调停了? “孙师傅,先别急着认错,能不能把事说清楚?” 孙业富道: “延成叔说了,怎么回事,明天你去问他,我们俩对不起你,任务就是来给你赔礼道歉。 还有一个任务就是让你明天照常去上班,不用怕吴光荣那个王八蛋。” 一听这话梁进仓高兴了。 孙延成一直看自己不顺眼,但是自己以前从不认识他,很明显他对自己是有什么误会。 通过这些天的观察,他发现孙延成不坏。 不但不坏,而且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大概因为会点功夫的原因,还很有些侠肝义胆的味道。 所以梁进仓一直想找机会跟孙组长交流交流,看看误会出在什么地方,能不能消除? 没想到自己还没找着机会的,孙组长突然就转性了! 可他为什么转得这么突然呢? 梁进仓实在是太想知道为什么了,可是孙业富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说。 他当然不肯说了,因为到现在为止,他已经挨了三场打。 第一场是梁进仓打的,然后又复习了两遍。 第一遍复习是因为吴厂长让石师傅送他们上医院,没想到石国良是隐藏在人民内部的叛徒,其实他跟梁进仓是一伙的。 不但不送他们上医院,还拉到河边暴揍一顿。 第二遍……孙业富想起来都是泪! 万万没想到延成叔是更深地隐藏在人民内部的叛徒,其实他跟梁进仓也是一伙的。 今天下午孙业委去木器厂找师父,向师父汇报咱们夏山街的人被打,上升到夏山人被下边村里人欺负的高度。 孙延成一听孙业富挨打那事,居然是因为自己徒弟幕后指使造成的,觉得厂里不是说话之处,就带着徒弟回了家。 让徒弟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给他听。 孙延成坐在那里,孙业委老老实实在一边站着。 师父在此,肯定没有徒弟的座位。 这种敬师之礼,从磕头拜师那日就立下了。 平时孙业委在别人面前再牛逼,但是只要师父在场,他做徒弟的立马成了小绵羊,规规矩矩,老老实实。 比方说孙业委正在牛逼哄哄跟人打扑克,孙延成来了,也坐下打。 那么孙业委就不敢坐了,当徒弟的哪有资格跟师父坐在一个桌上打扑克呢! 要站起来给师父他们端茶倒水,当服务员,跟师父打扑克那些人也跟着水涨船高,可以享受他的侍奉。 这就是俗话所说的“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父”。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甚至师父的威严,比父亲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师父经过重重考验收下徒弟,拜师之后徒弟立誓要尊师重道,尊重长辈同仁,刻苦习练,重传统、重礼仪、重情义、重诚信的规矩。 师徒如父子,待之终身。 说白了这就是一种文化氛围。 身为这种氛围中的一员,如果哪一个心口不一,离经叛道,甚至所谓的欺师灭祖,轻的被逐出门墙,为同门所不齿。 重的很可能会受到很严厉的惩罚。 在这种氛围中时间长了,浸泡透了,尊师重道的思想观念也就深深植入每一个当徒弟的基因当中。 当下孙业委老老实实侍立在师父身旁,把事情的原委说给师父听。 这事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梁家河的宋肥田跟梁进仓有仇,在梁进仓手里吃了亏,怀恨在心却又没办法治他。 这不是都让梁进仓气得住了院。 让他侄子宋其烈替他出气。 宋其烈又托付给孙业委。 孙业委指示孙业富办这事。 目的就是让梁进仓当不成这个工人。 只要梁进仓当不成工人,他的未婚妻就会跟他散伙,这样宋肥田就能气顺一点。 孙延成一言不发听着,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开心地一笑。 偶尔还嘟囔上一句:“小梁还真是个人物,连宋肥田都让他气得住院,过瘾,过瘾啊!” 唔? 孙业委听到师父这话,不由得吃了一惊。 “师父,您——您不会跟宋肥田有仇吧?” 孙延成把眼一蹬: “当然有仇了! 老子不但跟宋肥田有仇,跟宋其烈也是不共戴天。 你个欺师灭祖的混蛋,师父总共几个仇人,你居然给仇人卖命,指使人欺负师父的好兄弟……” 好兄弟? 孙业委就是一缩脖子。 很明显就是指的那个梁进仓啊! 师父什么时候跟梁进仓成好兄弟了? 69 猴子也佩服 孙延成跟石国良是过命之交,好兄弟。 石国良非得要跟梁进仓拜干兄弟,奈何他年龄比梁母都大,到时候见了“干娘”,磕头也尴尬。 但不磕头结拜,并不妨碍石国良跟梁进仓兄弟相称。 现在孙延成知道梁进仓居然跟宋肥田有仇,并且还能把宋肥田气得住了院,他高兴极了,决定从此也跟梁进仓兄弟相称。 孙业委壮了壮胆子,小心地问:“师父,您怎么会跟宋肥田有仇呢?您也没说过跟宋其烈有仇啊?” 孙延成把眼一蹬,怒道: “非得我说有仇吗?你长俩眼尿尿的,看不出姓宋的没个好东西? 你还帮他们干这样的坏事,还想拆散小梁的婚事,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缺德啊你……” 越说越气,直接脱下鞋,鞋底劈头盖脸抽徒弟。 孙业委也不敢躲,老老实实挨着。 只不过心里的疑问却是打之不去的,师父跟宋肥田八竿子拨拉不着的,怎么会有仇呢? 尤其是宋其烈,跟师父从来就井水不犯河水,这些年自己跟宋其烈走得很近,根本没看出师父跟他有仇啊? 其实孙延成跟宋其烈的仇恨,说起来很抽象,宋其烈本人并没有直接得罪过孙延成。 只是因为当年为了进供销社开车的事,宋其烈顶掉了马上就要办好手续的石国良,把石国良差点气死。 当时孙延成跟石国良还不认识。 等到不打不成交,成了好朋友,孙延成虽然很为石国良不平,恨宋其烈,但那是石国良的私人恩怨。 而且你老石不是整天牛逼哄哄了不起嘛,你让宋其烈欺负了,有本事自己解决,让别人替你出头算什么本事! 所以孙延成虽然恨宋其烈,但从来不说。 另外还有一层,那就是宋其烈之所以能顶掉石国良,是宋肥田给办的。httpδ:// 这就让孙延成更恨宋其烈,因为他是宋肥田的人嘛。 归根结底最恨的,还是宋肥田。 孙延成有个姨,嫁给了梁家河姓田的。 姨夫家从老一辈就是勤俭持家的传统,头脑也算灵活,所以到了姨夫那一辈,家里已经置下了几亩地。 几亩地而已,自家人也能干得过来,从没雇过长工短工的,自给自足温饱型,日子过得挺好。 但是划成分的时候,村长宋肥田为了完成政治任务,拿孙延成的姨夫凑数,划成地主。 姨夫肯定不服啊。 这就惹恼了宋肥田,更是给老田扣上大地主的帽子。 还叫人罗织了很多剥削压榨贫雇农,欺男霸女的罪名。 老田从此很忙,除了在本村挨批斗之外,还整天被其他村子借去批斗,每天都被打得遍体鳞伤。 老田是个烈性的人,虽然被打得还剩半条命了,但依然没服,不承认自己是大地主。 有一次还趁着民兵看管不严,逃了。 又被抓了回来。 抓回来审问,问他想往哪跑? 老田也没瞒着,明说他想去找宋家老大宋有田,就想找宋老大评评理。 想当年宋有田的爹娘是支前模范,积极分子,跟老田他们家关系一直不错。 后来这一对模范夫妻遇害,老田家还冒着巨大风险掩护过宋有田。 说到底老田家对宋有田他们家还有恩。 没想到现在宋肥田这么整他,他无法接受,死也不服。 并且明确表示,只要给他机会,他还会跑,无论如何要找到宋有田,问问当年那事你忘了没有? 不求你老宋家报恩,但求你们不要恩将仇报行不行? 然后,过了些日子,据说老田又跑了。 而且一跑到现在,从此杳无音信,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到现在老田的档案上还是在逃分子。 但是孙延成一直怀疑姨夫是被宋肥田给害了。 虽然没什么证据,只是个怀疑而已,但这个念头多年来一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自从老田失踪,他家也遭了殃。 没过几年老婆子也去世了。 撇下的三个儿子,因为成分不好,而且老爹又是在逃分子,所以在村里极臭。 这样的人家谁家的闺女敢跟啊。 一个个前赴后继成了光棍。 虽然后来也勉强成了家,但是活得都人不人鬼不鬼的。 老大娶了个盲女。 老二娶了个疯女子。 老三坐山招夫,去了别的村,那寡妇家一窝六个孩子,老三打光棍苦,去了更苦。 就是因为宋肥田要完成政治任务,争当先进,把姨夫一家害惨了。 不管姨夫的失踪是不是宋肥田搞鬼,孙延成都必须要恨他,视为至仇。 而且这些年来,不但没有随着姨夫失踪日久,渐渐仇恨变淡,反而对他越来越恨,还加上了憎恶。 这就源于他的堂兄,夏山村的村长孙延祥了。 夏山村作为公社驻地,一直以来就有一种得天独厚的优越感。 这就像一个县城的城关镇一样,肯定比下边其他乡镇有太多的优越感。 公社驻地的村长,也会是当之无愧的村长中的老大,所有的荣誉啊,先进啊,他都应该是首选。 在各种政策倾斜方面,夏山村的多吃多占那也是必须的。 几乎任何一个公社的驻地都是这种模式。 但是到了夏山公社就不好使了。 梁家河的村长宋肥田一直比孙延祥更先进,获得更多荣誉。 梁家河吃的占的比夏山村都多。 每当公社里开个表彰大会什么的,孙延祥回去就拍桌子摔凳子的发脾气。 好多天都一副窝火的模样。 孙延祥也曾经跟着公社干部去过梁家河,到过宋肥田家。 回来以后直接都有点不想活了的感觉。 因为宋村长家里太豪华了。 一拉溜六间砖瓦房,家里还有皮革沙发和茶几子,堂屋都做成专门的客厅了。 这种陈设,别说在农村,就是到了县城,都得是很有钱的人家才能做到。 就凭他堂堂公社驻地的村长,家里也不过就是普普通通三间房,来了公社干部也是进里屋,上炕。 六几年的时候,孙延祥去县上开会,曾经看到礼堂的工作人员驱赶一个要饭的。 那个要饭的却是怎么也不走,还非得要进去。 末后才知道,那是下边某个村的村长。 就是太穷,穿得破烂了些,让工作人员误以为是要饭的了。 对比宋肥田的豪华,怎么不令人憎恶。 孙延成也是受堂兄影响,不但恨宋肥田,还十分憎恶。 尤其每当听到宋肥田在公社里又手眼通天办成什么事,他们兄弟心里就像吞了苍蝇,十分不舒服。 宋其烈不但顶了石国良,还是宋肥田给办的,爱屋及乌,孙延成岂能不恨他! 现在一听徒弟居然给宋其烈办事,而幕后指使者居然又是宋肥田,这让他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 宋肥田还真是手眼通天啊,仇人在公社当工人,他都能躺病床上指使人把他挤走,而且还指使到自己徒弟头上来了。 孙延成简直气坏了。 那么徒弟不挨打,谁挨打! 孙业委腮帮子都被鞋底扇肿了。 正打着呢,孙业富头上缠着纱布,就像刚从战场上逃下来的溃兵一样,哭丧着脸上门来了。 他去厂里找这一对师徒,没找到,听说回家了,跟着又跑过来。 进来一看延成叔怒气冲天的在用鞋底扇徒弟,吓得一缩脖子。 还以为延成叔这是被梁进仓的猖狂给气极了,嫌徒弟办事不力,拿徒弟撒气呢! 于是带着哭腔,向延成叔哭诉梁进仓打人如何地肆无忌惮。 这是直接没把夏山街的人放在眼里啊! 光顾着哭诉,居然没注意到孙业委偷着朝他使眼色。 “哦,这个姓梁的挺嚣张啊!”孙延成把鞋穿上了。 “他怎么打的你?”孙延成一指孙业委,“正好我也打累了,你就拿他当成你,你就是姓梁的,现在表演给我看看。” 呃? 孙业富怎么敢打自己最崇拜的业委哥呢! 嗫嚅着不敢动手。 孙延成阴沉地一笑,看着徒弟:“看来他不怕我,就是怕你。” 孙业委哪里受得了师父这样一句话啊,立即对孙业富怒道: “让你打你就打,他用了多大劲,你就用多大劲,来啊!” 孙业富属于想拜延成叔为师没录取的落榜生,对于师父跟徒弟的绝对权威关系,他清清楚楚。 知道业委哥是希望自己真打。 梁进仓怎么打的自己,用了多大力气,自己就得原封不动地表现出来。 于是他就原封不动的在业委哥身上表演了一遍。 撞头时用墙代替木头。 连自己挨打时的台词都被他学了个七七八八。 孙延成终于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不管是街面上的夏山人,还是下边村里的人,思想意识是统一的,那就是夏山街的人对下边村里的人是至高无上的权威存在。 自古以来只有街上的人欺负下边村里的,何曾有过下边村里敢打街上的人? 但是今天就发生了。 而且这小子还真大胆,丝毫就没留后路,完全放开手脚打了个痛快。 孙延成觉得也很痛快。 好小子,有种。 怪不得连宋肥田都不怕,反而让姓宋的对他恨之入骨又无可奈何呢! 老孙佩服。 70 老师傅传奇 看着鼻青脸肿的徒弟,孙延成问:“知道为什么挨打吗?” “知道了,师父。”孙业委老老实实回答。 “既然如此,该不该打?” “该打。” “那好。”孙延成笑了笑,然后扭头朝孙业富面色一变,“我的徒弟,你也敢打?” 孙业富吓得魂儿都飞了,延成叔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不是你让我打的吗? 孙业委却是乐了。 这才是我师父嘛。 师父哪有不护短的。 于是又原封不动打了孙业富一遍。 孙业富到现在为止已经被打了三遍,但他依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挨打? 直到被孙业委打完了,延成叔命令他俩去厂里,当面向梁进仓鞠躬,赔礼道歉,他这才明白过来,感情延成叔跟梁进仓是一伙的啊! 孙业富幽怨地看一眼业委哥,心说我的哥啊,你这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啊! 哪个王八蛋指使我跟梁进仓找茬的? 你俩不愧是师徒啊! 这鼻青脸肿一对难兄难弟去木器厂找梁叔进仓赔礼道歉,到了那里才知道没等下班,苏厂长就用公社的130把他送走了。 苏厂长亲自送的。 回来跟孙延成一说,孙延成明白苏致祥的意思,那就是怕梁进仓吃亏呗。 吴光荣脸红脖子粗地发誓,跟梁进仓势不两存,毋宁说这是发誓跟苏致祥势不两存。 只不过梁进仓成了两个厂长争斗的牺牲品,无辜躺枪罢了。 孙延成突然有点难受,觉得小梁很可怜。 不就是下边村里来厂里干活的小青年,怎么会受到这么多迫害呢? 本村的村长要害他。 厂里的副厂长为了对付厂长,拿他开刀。 还有自己这个生产组长,也是让他无辜躺枪的始作俑者。 孙延成也是先入为主了。 因为正常情况下,从村里招工,招工指标给谁,那都是村长说了算。 很明显,不管哪个村招工上来的,都是跟村长关系不错的,送了礼的,甚至还有村长的子侄一类。 梁进仓既然是梁家河的,不用问那就是宋肥田的人。 宋肥田的人,就必须要得到孙延成的憎恨。 就必须要整天给他小鞋穿,一言不合非骂即踹。 即使后来梁进仓救了孙玉业一命,让孙延成态度有所缓和,但是对他看不惯的样子还是很明显。 梁进仓今天因为忍无可忍打了孙业富,让吴光荣找到了借题发挥的由头,逼得苏致祥赶在下班之前匆匆把他送走。 很明显苏致祥不会让梁进仓再来厂里了。 再来也没他好果子吃…… 孙延成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小梁兄弟。 于是又叫来四个徒弟,让四个人监督,押着孙业委和孙业富去梁家河。 无论如何今天要给小梁兄弟道歉。 并且告知他,明天照常来上班就行。 意思很明显,就是有我孙延成大哥给你撑腰,在夏山街没人敢惹你。 这意思梁进仓听懂了。 虽然还不知道孙延成到底是因为什么转变的态度,但可以肯定的是,变了就是变了,绝对不是陷阱。 因为多日来的观察,让他知道孙延成是个急公好义具有侠义心肠的人,不是一个小人。 对于如何帮助苏致祥搞好木器厂,所有的规划,也因为孙延成的转变,而豁然开朗,全部完善了。 梁进仓决定明天就去厂里跟苏致祥详谈自己的规划。 夏山街来的六个人走了,一直扒在院门那儿看着的家里人也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听着对话有些费解,但是梁进仓说没事,家里人也不再追问。 这过了晚饭的点儿,东屋的炕席上,那个搪瓷大茶盘已经摆上,大茶壶周围的几个茶碗里,冒出了氤氲的热气。 屋里的烟气缭绕之中,混入了大叶茶淡淡的香气。 大仓娘自制的大叶茶,是老歪以及两位聊友的幸福源泉。 每天晚饭后雷打不动来报到的田立业跟老光棍大骡子已经到位。 田立业喜欢上炕,老歪和大骡子坐在炕沿上,三个人除了喝水,几乎是一停不停地抽着旱烟。 今晚三个人聊天的主题是有关于汽车的内容。 因为晚饭时村里就传开了,大仓的厂长亲自开着汽车送他回来,连公社书记都来了呢。 两位聊友到了大仓家,肯定要跟老歪打听这事。 老歪也解释不清具体是怎么回事。 然后就开始聊汽车。 社会发展到现在,虽然老农民见到汽车的次数多了,但是对于汽车这东西,说起来还是很有新鲜感,表示很敬畏。 但对于他们自己来说,感觉已经见过很多世面,思想很先进了。 很早以前,大骡子跟其他聊友讨论的话题就是:自从过了队伍,出现两样好东西。 一是电棒子,二是暖壶。 电棒子学名手电筒,据说那东西很神奇,不用打火,只要用手按就行,用手一按就亮,一按就灭。 神奇极了。 暖壶更是神奇,热水灌进去,它怎么就不会凉? 怎么做到的呢你说? 唉,现在的人啊,真能啊! 过了几年,大骡子跟老头们讨论的话题与时俱进,他们听说有种叫电影的东西。 只要挂一块布上面就能出现人影,据说那上边的人自己就能动,自己能说话,跟真人一样。 甚至连上边的人抽烟冒出来的烟,都能看清呢! 老头们搞不清的是,既然不是真人,他们是怎么在布上动起来的呢? 有人回答,电影电影,就是用电推着人动,用电推起来的。 哦哦哦…… 唉,现在的人啊,实在是太能了! 到了现在,不管是电棒子,暖壶,电影,收音机什么的,对于老农民来说已经再也没有神秘感,很平常的东西了。 汽车也时常见到了。 你看连大仓都能车接车送了。 田立业不过四十出头,比大骡子这老光棍年轻太多,思想也更先进。 讨论汽车的时候,对车辆本身已经没了多少神秘感,他的话题已经上升到如何操控汽车的高度。 他跟两位聊友爆了一个大料。 “你们有没有听说,咱公社出了一个大能人? 哎,好像就是大仓那个木器厂的。 就是很厉害的开车师傅,听说那个老师傅开车都开了七八十年了,你说那技术到了什么程度? 就是机器坏了都能开着走,走着走着机器自己就能响起来。 开车还不用挂档,拖拉机不挂挡也不能走吧,他不用挂档也能让汽车走,跑得还更快。 听说车上还拉着满满一车木头呢! 这事整个公社都传遍了!” 哦? 老歪和大骡子听了很是震惊。 会开汽车已经是极为厉害的存在了,没想到老师傅连机器不响的车都能开,看来人老成精,不管什么技术,干多了,经验到了,就没有办不到的事。 田立业见这个话题把两位聊友震住,很是得意,感觉自己已经成了木器厂那位老师傅。 为了增加自己这话的可信性,他就朝着西屋喊,叫大仓过来,要大仓佐证一下他们木器厂那位老师傅。 大仓正趴在炕上辅导老二和英子功课呢。 听到田大爷叫他,兄妹三个都过来了。 情绪兴奋的田立业见一下子增加了三个听众,更加亢奋,于是把引爆全公社的那位开车老师傅的传奇事迹,再次演说了一遍。 这次的版本又加上了很多自我的现场发挥,比刚才那个版本更加精彩。 英子抱着大哥的胳膊,小脸贴在大哥肩膀那里,直接听得呆了。 直到田立业满面通红地演说完毕,然后端起茶碗大口喝水,英子的思绪这才从开车老师傅的传奇事迹中回过神来。 她踮起脚尖贴大哥耳朵小声说:“大哥,你以后也学开车,开很多年以后,肯定也能像老师傅那么厉害!” 大哥笑笑。 连着喝了两碗茶水的田立业这才好像喘过气来,然后问道:“大仓,那个老师傅是你们厂的,你见过他没有。” 大仓点头:“老师傅啊,天天见。” 屋里所有听众立即沸腾,都要求他也讲讲老师傅还有什么事迹。 “嗯——”大仓沉吟道,“别也没什么事迹,就是听说还有一次,也是拉着一车木头,还下着雪,车坏在了半路,那一次机器都弄不响了,老师傅一生气,扛起那辆大汽车就跑回厂里了。” 英子气得在大哥后腰拧了一把:“那不是胡说吗,技术再好也扛不动汽车啊,大爷问你话呢,你怎么不正经说!” 田立业倒是一脸严肃地说:“大仓也不是胡说,这个事我也听说了,有一回老师傅就是把坏了的汽车扛回去的。” 二仓和英子都泄气了。 太夸张了,一听就是谣传。 再也没兴趣听,二仓跑出去放水去了。 大哥和英子回了西屋。 不过英子对于老师傅传奇般的开车技术那种神往还是久久不去。 一个劲儿向往着大哥有朝一日也能开上车,开到七八十岁,就有老师傅那么神奇的开车技术了。 “你会开车的时候,一定先拉着我,听到了吗大哥?”英子叮嘱说。 “干嘛要拉你啊?”大哥逗她。 “我也想试试坐车什么滋味啊!”英子一脸神往。 大哥笑了:“英子,大哥跟你说,田大爷嘴里说的那个老师傅,就是大哥,你信不?” 嗯? 英子像瞅怪物一样瞅着大哥的脸。 大哥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因为在她的记忆当中,大哥从来就没吹过牛逼。 更不会吹这么大的牛逼。 “信不信由你吧。”梁进仓说,“不过大哥向你保证,就在过年之前,大哥就开车拉着你,让你试试坐车什么滋味。” 英子一把死死抓住了大哥的胳膊,一双清澈水润的大眼睛更是瞪得滴流圆:“大哥,你真的能做到吗?” “真的,相信你大哥。” 女孩子要富养,梁进仓决定,不管是吃好穿好还是最先进的人生体验,都要让英子走在其他同龄人的前头。 71 脸是自己挣的 第二天早早的吃过早饭,梁进仓照常去上班。 冤家路窄,到了厂门口,正好碰上吴光荣。 平常吴光荣没这么早来上班,他是厂长,不需要到点上班的。 后来成了副厂长,有心理抵触嘛,更是上班没个准点儿了。 但今天的心情是大不同啊。 因为胜利在即,苏致祥被挤走就是这几天的事儿。 他马上就又是木器厂的一把手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所以精神百倍地来上班。 就是恨不能苏致祥收拾收拾今天就滚蛋。 至于梁进仓那个小角色嘛,昨天下午没下班就被苏致祥亲自护送走了,很明显再也不敢来了。 但是让吴光荣万万想不到的是,梁进仓居然阴魂不散地又来上班。 傻了吗? 不怕让夏山街的人打死? 吴光荣骗腿从车子上下来,指着梁进仓喝道:“喂,那个谁,滚出去。” 梁进仓白了他一眼,没理他,继续往里走。 吴光荣怒了,命令看门的老头道:“这个学徒工已经被开除了,把他撵出去。” 梁进仓对看门老头说道: “孙大爷,即使要开除工人,也要厂领导讨论决定,不是他一个副厂长说开除就能开除的,你别听他的,苏厂长找我还有事呢。” 孙大爷昨天下午看到苏厂长和小梁坐一辆车出去的,知道苏厂长跟小梁关系不一般。 可是吴厂长的命令也不能公然违抗。 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吴光荣却是更火了,自己什么时候连个看门的都指挥不动了? 指着梁进仓,吩咐几个正在进厂的工人:“把他扔出去。” 现在厂里的工人几乎都已经知道吴厂长快要把苏厂长挤走了,挤走以后吴厂长还是一把手。 所以一听吴厂长吩咐,立刻围上来要把梁进仓弄出去。 没想到有人比他们脚步更快,捷足先登来到梁进仓身边。 是孙延成。 他来得挺早,就站在门口一边,专门迎候小梁呢。 上来先亲热地拍拍小梁的肩膀:“兄弟,来得挺早啊。” 说完,就跟梁进仓勾肩搭背地进了厂。 那些准备执行吴厂长命令的工人,一个个傻了眼。 这个新来的学徒工是孙延成的兄弟? 那他们怎么惹得起啊! 也不敢看吴厂长了,一个个灰溜溜进厂去了。 吴光荣气急败坏,在后边大喊一声:“老孙,你这是什么意思?” 孙延成回头朝他笑道:“吴副厂长,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那个学徒工已经被开除了,你领他进去干什么!” “我不知道啊。”孙延成一脸无辜地说,“开除工人,我怎么没看到厂里的公告?” “你甭听他胡囔囔,”梁进仓对孙延成说,“那个人厂长都被撸了,他说了不算。”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肆无忌惮了。 吴光荣脸都气白了,他指着梁进仓怒吼道:“姓梁的,你再说一遍!” 梁进仓瞥着他道: “昨天我好像听着有个王八蛋发誓,在这厂里有我没他,有他没我,现在我又进来了,赶紧卷铺盖走人吧,要不然会天打雷劈的。” “我-草-你-妈-的!”怒不可遏的吴光荣一脚把自己的自行车踹翻。 跑上来要亲自操刀打梁进仓。 梁进仓抬手指在了对方额头:“离我远点,小心我不客气。” 吴光荣个子不高,再说快五十了,梁进仓居高临下这一指,直接就像施了定身法,吴光荣瞬间石化。 一旦动起手来,肯定没他的好果子吃。 本来他堂堂的厂长,只要一句话就可以把这个小小的学徒工扔出去。 可学徒工有孙延成护着,所有工人就不敢惹他。 梁进仓冷冷丢下一句:“面子是别人给的,脸是自己挣的,你自己不要脸,就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本来梁进仓打算一来就去找苏厂长,要跟他详谈。 可孙延成非得拉着他整个厂里转了一圈,这才放他走。 梁进仓心里热乎乎的。 转这一圈,跟老虎围着自己领地撒尿是一个道理。 就是要让全厂所有人看到,梁进仓跟孙延成勾肩搭背,是关系亲密的好兄弟。 宣示完领地孙延成回车间了,梁进仓去找苏厂长。 苏致祥桌子上堆着乱糟糟的文件、书籍一类,正在收拾东西。 既然承认失败,那就越早走越好。 这鬼地方,一天都不想多待。 所谓朽木不可雕也,木器厂这样的社办厂子就是朽木。 他怀着百分百的热情来到木器厂,使出浑身解数,针对木器厂的种种弊病,事无巨细地制定了严格的规章制度,和奖惩办法。 现在临走回头再看,那就是个笑话。 所有工人把那些规章制度看成个笑话。 自己这个制定者也就成了笑话。 奇耻大辱啊。 那种无能为力的失败感就像刀割一样让他难受。 门口出现一个人影,还敲了敲门。 抬头一看,苏致祥大吃一惊。 居然是梁进仓。 “小梁——你怎么又来了!”苏致祥的口气里带有责备的意味。 梁进仓笑道:“苏厂长,难道你就甘心咱俩这样灰溜溜地走了?” 苏致祥叹口气,示意小梁坐下:“不甘心,但是这样的集体企业,烂透了,神仙来了也没办法。” 梁进仓没坐,而是来到办公桌前面,站在苏厂长对面。 “您要是不怪我猖狂的话,我想谈谈对木器厂的看法,我觉得木器厂烂归烂,但是没烂透,想扭亏为盈也并不难。” 这话让苏致祥吃惊极了。 可以不怪你。 但确实猖狂至极。 木器厂目前的状况,还没烂透? 难道非得烂成沼气才算烂透了? “关停并转,对于这样的厂子,多开一天就多亏损一天的钱,已经完全没有赢利的可能,只能关停并转。” 苏致祥实在没心情再听梁进仓的意见。 内心早已绝望,说再多也没用。 “苏厂长,您觉得木器厂现在烂透的最大问题是什么?”梁进仓问。 “农民思想,领地观念作祟,多年来的积弊难反!”苏致祥情绪激动地说: “你也来厂里好多天了,难道看不出来? 我针对这些情况制定了详细的规章制度,可是又有谁遵守,谁来执行? 管不了,没法管。” 苏致祥一说到厂子里的领地观念,就深深地感到无力。 他作为主管工业的公社副主任,在吴光荣不配合的情况下,完全可以提交公社班子,撤掉吴光荣。 可是撤掉吴光荣,能解决木器厂积弊难反的现状吗? 解决不了。 甚至木器厂更成了一盘散沙。 亏损会更严重。 或许不用多长时间就不是亏损的问题,而是直接经营不下去了。 这是吴光荣跟他叫板的底气。 也是他不得不承认失败,准备灰溜溜走人的直接原因。 让一群农民当工人,简直是没法管。 试想让你领导一群挥舞着锄头棍棒的农民,去跟武装到牙齿的正规军作战,你什么感觉? 会发现农民既不会列阵,又不懂得金鼓旌旗的指挥作用,完全指挥不灵,这仗怎么打? 社办企业的工人,其实就是一盘散沙。 上班基本上没个点儿,迟到早退,他会给你一大堆理由。 工作中敷衍了事,完全没有质量概念,你提醒他要注意什么,他口头上答应得好好的,回头还是我行我素。 工作中出现了问题造成损失后,就会扯皮,把责任像皮球一样的推来推去。 在工作中你教他更快捷更好的方法,有的会推说不会,有的就当着你的面儿表示表示,你一走,又恢复老样子。 干不好你要是说扣他工资,他就会说不干了,可也不走,还威胁说全家要饿死了,就去你家吃饭。 至于跑冒滴漏,真的就像一个烂透的木桶,浑身无一处不漏,想堵你都无从下手。 厂里的木料啊,工具啊,整天不翼而飞,看门的老孙头除了看不住,也管不了。 你总不能给木器厂配一个保安团吧? “就拿干活来说吧,我给你举一个例子。”苏致祥说: “就说刷油漆,一般一个人刷就行,你们车间需要几个人? 至少四个。 一个大工负责拿刷子刷,一个学徒负责端着油漆碗,一个学徒给开橱门子或者扶着,另外还得一个老师傅站在一边指挥……” 苏致祥说不下去了,有点气结。 72 只好先拍个马屁 梁进仓看得很明白,苏厂长这个“进攻时的冒险主义,防御时的保守主义,退却时的逃跑主义”,还是比较严重的。 年轻的机关干部凭着一股热情,以为凭着参与管理过大企业的经验,管理一个社办小厂易如反掌。 等到处处碰壁,被架空,指挥不灵的时候,就灰心丧气,避之唯恐不及。 自己明明跟他说木器厂还没烂透,还有救,但他听都不想听。 现在的苏厂长,一门心思就是逃跑,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眼不见心不烦。 木器厂的失败,很可能让他连夏山公社都不想待了。 他这种心态之下,如果自己再指出他的错误,说他生搬硬套,错得多么离谱……那么,很可能自己跟他的交情就到此为止了。 可他错得确实很离谱,因为他到失败了也没看明白,木器厂这些从农民变成的工人,其实就是一群野生动物。 而且大多数都野生大半辈子了。 散漫惯了,跟大城市里那些家养动物不是一个习性。 你苏厂长一上任就制定各种规章制度,而且事无巨细,无异于想把这些野生了大半辈子的动物装进笼子。 他们能受得了吗? 肯定要反抗的啊! 加上降为副厂长的吴光荣煽风点火,不被架空那才奇怪了呢。 木器厂的前身是“夏山公社铁木业生产合作社”,也就是老农民嘴里所谓的“铁木业社”。 公社化开始后,不光是农业生产成为大锅饭形式,就是手工业者也不允许干私活。 你要么放弃手艺回自己的生产队参加农业生产,要么进入公社统合起来的手工业点干活。 比如木工组,铁匠铺,染坊,油坊,粉坊等。 当时的农具是最急需的生产资料,比方说车盘,织布机,犁,耙,耧,锄头,镢头,铁锨等等。 而这些农具制造的最大特点就是,既要用到铁匠,也要用到木匠。 后来就把铁匠铺和木工组整合,成为一个铁匠和木匠联合生产合作社,叫做铁木业社。 当时铁木业社里边清一色都是男职工,因为都是技术人员,所以还享受到了农转非的待遇。 不过妻子儿女就转不了了,仍然在生产队务农。 后来铁木业社散伙,木工组又独立出来,扩大规模,改名木器厂。 厂子扩大了,产品花样也越来越多,从最初的生产农具,门,窗,箱,柜,桌椅板凳等,发展到后来生产蜂箱,包装箱,木模板等。 还兼具木材厂的功能,厂里现有的大型带锯机,除了本厂自用,也对外加工、出售板材、线材。 增加工人的时候会给公社下辖各村分配指标,男工女工都有,不过再没有农转非的待遇,只是跟厂里有一份普通的劳动合同。 所以说,木器厂的所有工人,那都是地道农民。 再加上工人以夏山本村人员为主,这就让厂子具有了鲜明的“领地观念”。 一句话,这些变成工人的地道农民一直把厂子当做他们本村的东西。 同时也习惯了这种散漫自由的工作方式。 苏致祥想通过严格的规章制度,把他们多年的习惯给硬扳过来,那是根本做不到的。 看着苏厂长就像要撤退的指挥部一样,各种文件散乱地堆放,有的还扔到地上,看样子准备销毁。 梁进仓拿起几张规章制度,遗憾的口气说道: “苏厂长,您制定的这些制度,其实每一条都很有针对性,如果能得到很好的贯彻执行,木器厂扭亏为盈完全没问题。” 这话,很有拍马屁的味道。 但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何况,梁进仓这话也没错,苏致祥真的是深入考察、研究过木器厂的种种弊端之后,完全针对那些弊端制定的这些规章制度。 下了很大功夫,可谓煞费苦心。 他的失败就在于这些规章制度不但没有得到贯彻执行,反而在木器厂所有人眼里成了一个笑话。 苏致祥慨然道: “咱们都看明白了,问题的根源在于他们的领地观念,但是我们不可能改变他们多年来固有的思想观念,改变不了他们的狭隘啊!” 很明显,梁进仓的这个马屁,让苏厂长又开始讨论厂子的问题。 这就是个进步。 梁进仓知道,对于此刻灰心丧气,陷入失败的痛苦当中的苏厂长,绝对不能说否定他的话,而是要鼓励他,肯定他。 这样才能让他愿意听自己说下去,才能让他重拾信心,甚至鼓动起他的满腔热情。 记得有个典故。 秦王嬴政的母亲赵太后宠信嫪毐,还跟嫪毐生了俩儿子,并发展到武装政变,想把嬴政弄死。 嬴政挫败政变,车裂嫪毐,俩弟弟也装布袋子里啪啪摔打而死,赵太后囚禁咸阳宫。 杀其弟,为不义,囚其母,属于不孝。 于是众臣子纷纷进谏,要求他把赵太后接回来。 秦王本就为母亲的丑事羞恼,臣子们还来指责他的不孝,更是恼羞成怒。 连着杀了二十七个劝谏之人。 并且悬剑宫门,进谏者死。 但是又来了一个不怕死的,叫茅焦,一番三寸不烂之舌,居然说得秦王幡然醒悟,重谢茅焦,迎回赵太后。 在感谢茅焦的时候,秦王一句话道出了茅焦的成功所在,就是前边那二十七个劝谏的,“但数寡人之过”。 意思是他们劝谏,上来就叭叭叭地指责我各种不是,各种错处,寡人也是人,岂能不恼羞成怒。 但是茅焦先生上来没有数落秦王,先拉别的,渐渐引到“囚母为不孝”这个话题,还给这个话题扣上个“不孝何以治国”的大帽子。 秦王当然被说动了。 梁进仓现在就学茅焦,一开始先肯定你,等到勾起你谈话的欲望,再让你慢慢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 他随着苏厂长的话头也感慨道: “是啊,一旦形成固有的思想观念,几乎是没法改变过来的。 您又是从大城市来的,他们会天然地排斥您。 再好的规章制度,再有针对性,也只能是对牛弹琴。” 这话又说到苏厂长心里去了,他对小梁这个知己苦笑一声,摊摊手: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啊!” “哎!”梁进仓突然做出眼前一亮的样子,“苏厂长,您说您能不能融入到他们当中去,让他们觉得您是自己人,配合您的管理呢?” 苏厂长摇头:“天方夜谭,我跟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怎么融入!” “是这样的啊苏厂长。”梁进仓似乎来劲了: “您想想啊,规章制度只要能贯彻执行,木器厂就能扭亏为盈,所以能不能执行是关键。 而能不能执行,就看他们能不能配合。 之所以不配合,除了吴副厂长暗中捣鬼,还有就是您是光杆司令,没有帮手。 如果现在厂里有人愿意帮您,而且是说话比较管用的人,他能带动很大一部分人站在您这一边,会不会就能改变现状?” 梁进仓这话让苏致祥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认真想了想,还是摇头:“我已经被架空了,想不出谁会站到我这一边。” “您知道孙延成在夏山街,或者说在厂里的影响力吗?” “这我知道,我也找他谈过几次,他没有帮吴光荣给我下绊子,但很明显也没想帮我,而且我觉得,领地观念最强的就是他这种在街上有影响力的人。” “如果您相信我,我觉得我能说动孙延成坚定地站到您这一边。” “真的?”苏致祥眼睛里一下子燃烧起希望之光,“小梁你不会是为了安慰我,故意说出来让我开心的吧?” 梁进仓笑道:“只要您别急着走,我先去跟他谈谈不就知道了!” “好哇!”苏致祥兴奋了,他发现小梁似乎有一定的把握,重重一拍桌上的文件,“要是他能帮我,我还走什么走!” 正在这时,一个工勤人员站到门口敲敲门:“苏厂长,吴副厂长要求召开班子会议,请您过去参加。” 苏致祥奇怪地问:“他要召开班子会议?发生什么事了?” 工勤看一眼梁进仓:“好像是关于小梁的问题,其他人都已经过去了。” 73 谁是光杆司令 吴光荣肯定不会把梁进仓放在眼里。 下边村里进厂的学徒工而已,拿你开刀,你就该像绵羊一样老老实实挨刀就是。 没想到这小子还猖狂得没边了,居然公然跟吴厂长翻脸。 吴厂长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侮辱。 回到办公室想了半天,依然有些不敢置信,竟还有像梁进仓这样不知死活的人。 这回吴厂长下定决心,不但要开除你,还要让你吃些苦头。 他跟公社的治安股长私交不错,回头要鼓动孙业富去告梁进仓行凶打人,他再跟股长打个招呼,怎么也得把那小子拘留几天。 反正整个公社,管治安的就一个治安员,既是股长,也是兵,自己管自己,偌大一个公社的治安,就他一人说了算。 发起班子会议,是他跟苏致祥撕破脸的第二个回合。 昨天以为一战而胜了,没想到梁进仓不知道怎么巴结上了孙延成,狗仗人势的又来上班。 说明第一个回合他输了。 只能开始第二个回合,召开班子会议,把梁进仓开除。 百来人的小厂,所谓的班子会议,不到十个人。 除了现在的正副厂长,还有原来的副厂长,管后勤的,保管,会计,司机师傅也算领导,孙延成是大车间的生产组长,也是班子成员。 班子成员陆陆续续来到大办公室,各人随便找个座位坐下,等着人凑齐了开会。 石国良进来,看看办公室里人还不多,就对吴光荣说: “吴厂长,算了吧,何必跟个年轻人一般见识,能不能给我个面子?” 吴光荣笑了笑,没说话。 给你面子? 你给我面子了吗? 就吴新刚学车那事,前前后后吴光荣给石国良送过几次礼了。 他怎么说也是厂长,还得给司机送礼,想想就憋屈。 可是儿子不争气,想起来也是窝火,那小子的手难道被绑着? 不就是学个开车吗,整天在车上看着,时不时师傅还指导你上手开开,为什么学了大半年,不但考证考不上,还把车给造得整天修! 石国良也就整天想把这个学徒给退了。 这回吴新刚打断胳膊,把车也给弄得花了一大笔修理费,石国良把吴厂长送的礼物又退了回去。 死活不要吴新刚当徒弟了。 现在吴光荣跟石国良就差着当面翻脸了。 要不是当今社会缺司机,而且像石国良这样技术过硬的老师傅不好找,吴光荣都想找个机会把他挤走。 现在石国良居然求吴厂长放过梁进仓,放过梁进仓对吴光荣有什么好处?httpδ://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你把他收下当徒弟? 还给你石国良个面子? 你石国良还有面子吗? 吴光荣暗暗冷笑。 难道石国良是真没看透,拿梁进仓开刀不单单是让苏致祥难看,也是让石国良收不成徒弟,末后还得选吴新刚。 一会儿苏致祥也过来了,人就齐了,会议开始。 因为是吴副厂长紧急发起的班子会议,本次会议就由他主持。 直接开门见山,就是关于开除梁进仓的问题。 梁进仓作为一个新来的学徒工,技术没学好,工作没干好,先学会打人了,而且打的还是伙房大师傅。 行为极其恶劣,后果极其严重。 而且今天早上还堂而皇之地继续来上班,并且当众辱骂领导,实在是太猖狂了,小小的木器厂都盛不下他了。 这样的人,必须要马上开除。 说完了,接下来就要表决了。 吴光荣问大家还有没有要说的? 苏致祥说: “我不认可老吴的意见,打架的原因我调查清楚了。 是孙业富故意找事,纠集了几个工人堵小梁,他忍无可忍才还手,孙业富挨打是自找的。 而且孙业富不认真干好本职工作,无事生非故意找茬,必须要对他做出严肃处理。” 吴光荣冷冷一笑。 你不认可,管用吗? 你早就被架空了,全厂没有一个人支持你,一个光杆司令不认可管什么用! 孙延成道:“我也反对,小梁没错,错在孙业富,要处理就处理孙业富。” 吴光荣瞪了孙延成一眼,内心十分恼怒。 不知道梁进仓昨晚是不是给孙延成送礼了,居然让这家伙胳膊肘往外拐。 不过这也没什么,班子会议,你们两票斗不过我们大多数。 石国良道:“我也反对,小梁是个好青年,好苗子,孙业富找事活该挨打,不但他打,昨天下午我也把孙业富打了一顿。” 哦? 吴光荣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昨天下午明明安排石国良送伤员去医院的,你没送啊? 干嘛去了? 还把孙业富打了一顿? 那好那好,这回咱俩算是真正撕破脸了。 会计郑淑叶道:“我也反对,我认为梁进仓没错,孙业富就是该打。” 吴光荣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他惊讶极了。 小郑从来就是冷眼旁观的架势,你们俩厂长争斗,跟她一毛钱关系没有。 今天为什么一反常态,态度如此坚决地站出来? “小郑,”吴光荣这回有点急了,“没根没据不要乱说话,什么叫我认为?你认为该打就该打?” “对,就是我认为的。”郑淑叶就像根本听不懂吴厂长的言外之意,态度坚决地说,“我不是凭空认为,而是有了事实根据,才这样认为的。” 郑淑叶把那天中午打饭,孙业富故意找茬的事儿说了一遍。 最后说:“要不是我把自己的菜和干粮给了小梁,那天他就要饿肚子了,大家认为孙业富该不该打?” 吴光荣真不知道还有这事。 心里暗骂孙业富打草惊蛇。 同时又感到奇怪,孙业富为什么要对梁进仓故意找茬呢? “我也反对。”厂里的工勤主任说,“小郑说的这事我亲眼得见,孙业富就该打。” 工勤主任姓孙,是孙延成的徒弟。 以前吴副厂长拉着他架空苏致祥,那是因为苏致祥是外人。 可是现在,师父公开表示支持梁进仓,那么做徒弟的就该唯师父马首是瞻。 其他还有保管等几个人,一看风向有些不对,于是集体表示沉默。 苏致祥不失时机地说:“既然大家都发表了意见,那么现在表决要不要开除梁进仓,表示同意的举手。” 只有吴光荣一个人举手。 其他全部反对。 想举手的,在这种形势之下,也不敢举手了。 吴光荣举着手坚持不放下,眼神一个个扫过众人。 他希望在自己的坚持之下,能够给其他人信心,最终一个个跟着举手。 可是胳膊都要举麻了,仍然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举手。 很明显,他终于如愿以偿,取代了苏厂长。 只不过取代的不是厂长。 而是光杆司令。 74 厂长要学会放驴 可是,吴光荣不是轻易服输的人。 你们不是合起伙来反对我吗? 不开除梁进仓是吧? 那么就把梁进仓抓起来,把他拘留了,看他怎么来上班。 让人把孙业富叫过来,先让大家看看给打成什么样了。 不管什么理由,打人就不行。 孙业富戴着白色的厨师帽,撩起围裙一边擦手一边跑过来。 “业富啊,”吴光荣无比亲切地对他说,“你给几位领导说说,梁进仓怎么打的你,把你打成什么样了?” 说完还发表感慨:“业富这个岗位重要,明明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但是为了大家能吃上口热乎饭,带伤坚持工作,这种精神值得我们大家学习。” 孙业富瞪着俩乌黑的熊猫眼,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吴光荣:“吴厂长,梁进仓没打我啊!” 吴光荣的眼睛再次瞪得滴流圆。 孙业富难道脑袋给撞傻了? “业富,你说什么疯话?” “咋?非得说挨打才不是疯话了?”孙业富反问。 “没挨打你脸上怎么了?俩眼乌青是怎么回事?”吴光荣有点气急败坏。 “我跟梁进仓开玩笑,他给我捣的,我也把他好打,这没什么啊。” 孙业富不当演员可惜了。 一脸无辜。 “你滚,你给我滚——”吴光荣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大吼,站起来想踹孙业富。 孙业富胖乎乎的身体还挺灵活,一扭身嗖的跑了。 吴光荣跟着孙业富也走出大办公室。 屋里太气闷,他受不了。 他其实是想找个旮旯大哭一场。 挫败感真的很难受,就像锥子在心上扎一样痛苦。 苏致祥却是跟他调换了心情。 所谓此长彼消,光杆司令只有一个名额,给了吴光荣,苏致祥就成功摘帽。 本来心如刀绞地收拾东西准备滚蛋了,没想到柳暗花明,自己突然就战胜了吴光荣。 确切地说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架空了吴光荣。 苏致祥怎么也没想到,小梁的人缘会这么好。 厂里居然有这么多人支持他! 自己的胜利,说白了还是沾了小梁的光啊! 看来小梁刚才跟自己说的那些话,不是凭一时意气,而是在有一定把握的情况下说的。 回到厂长办公室,梁进仓还等在那里。 苏致祥高兴地把刚才会议内容跟他说了一遍。 这都在梁进仓的意料之中。 不管是孙延成,石国良,还是郑淑叶的态度,刚才他坐在这里早已经盘点清楚了。 苏厂长明显很兴奋。 既然厂里人都开始支持自己,那么接下来贯彻执行自己制定的各项规章制度,让厂风厂纪焕然一新,堵住跑冒滴漏,提高工作效率。 实现扭亏为盈的目标还会远吗? “小梁,你先去跟孙延成透个气,只要他同意支持我,我再跟他详细谈谈,厂里的整顿从哪里先开始,当然要先听听老同志的意见。” 苏致祥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兴奋地跟梁进仓说话。 他要重新制定规章制度,而且准备听取孙延成等老工人的意见之后,更有针对性地对规章制度进行修改。 梁进仓心里暗叹。 苏厂长这机关干部的书生气又开始了。 很明显他以为只要得到孙延成这样有影响力的人物的支持,就能贯彻执行他制定的规章制度,然后就能改变厂子面貌,进而扭亏为盈。 天真啊。 现在木器厂的情况是,就是让孙延成当厂长,也无法一下子贯彻执行你这些规章制度。 本厂工人大多数是本街的,大家敬重孙延成,愿意以他为精神领袖,是因为孙延成能领导大家维护坐地户们的利益。 就好比孙延成是狮子王,能领导狮子们维护好自己的领地,没有后顾之忧地在领地内狩猎。 说白了,坐地户们把夏山街看做他们的领地范围,其实就是把夏山街看做他们的利益范围。 狮子们围着领地撒尿,圈出领地范围,就是圈出他们的利益范围,宣示这个领地内的所有猎物都属于它们所有。 利益永远是第一位的。 狮子王如果帮助别人把其他狮子装进笼子,它就不再是狮子们拥护的王。 一句话,你想让厂里的人拥护你,就得给工人们以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 孙延成愿意配合,最多是成为厂长和工人之间的一个媒介而已。 而不会成为厂长镇住工人的工具。 苏厂长现在处于兴奋之中,梁进仓知道可以稍微指出他的错误了。 “苏厂长,这些规章制度一下子推出去,会不会有点操之过急了?” 苏致祥愣了一下:“如果孙延成坚决地支持我,那些工人不会连他的话都不听了吧?” 梁进仓道:“可是想让工人听话,就需要让工人得到听话的好处,如果听话的结果是上班不自由了,干活还更累了,时间长了大概连孙延成说话也不灵了。” 苏致祥不说话了。 也不再收拾,而是坐下来,陷入沉思。 梁进仓继续道:“我好像在一本书里看列宁说过,人民不可能一直处于狂热的革命情绪当中,还要给人民以看得见的物质利益。” “我做的正是关系到全厂工人的利益啊。”苏致祥有些激动地说,“只要厂子扭亏为盈,有盈利了,发钱多了,真正受益的不就是工人们吗?” 由不得他不激动。 他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全厂大会上他也是这样动员的,可所有人依然把他当个笑话。 他最受伤的就在于此。 “唔——”梁进仓斟酌着字眼,说道: “苏厂长,我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啊。 我小时候放驴,解开笼头让它自己去吃草,当我想再给它套上笼头的时候,它可能尝到了自由的甜头,怎么也不肯套笼头了,不等我靠近就跑。 我肯定跑不过驴。 这时候就不能拿着笼头硬撵,要不然驴越撵越跑。 最好的办法就是掐一把嫩草,慢慢靠近驴,等我把它抓住,再套笼头就行了。” 梁进仓自己本身就是个小农民,他不是对农民有偏见,但是在实际操作起来,对于老农民变成的工人,基本就得用放驴的智慧来管理。 “你的意思是,我制定的规章制度过于严苛了?”苏致祥没大理解。 梁进仓摇头:“规章制度很正常,但需要一步一步来,不可能一步到位。” 书上说“治大国如烹小鲜”,治一个小小的百十人的小厂,也得如烹小鲜,火太急,就糊了。 苏致祥点点头。 他也不是没想过一步一步来,可是没找到一步一步来的切入点。 尤其被吴光荣架空,更让他产生了浮躁心理,更加急于求成了。 现在小梁提出这个意见,跟他原来的想法不谋而合。httpδ:// 苏致祥笑了:“看你胸有成竹的样子,很明显你已经想好了怎么迈出这个第一步,对不对?” 梁进仓表现出略微惶恐的神色: “我哪里做得到胸有成竹啊,就是不成熟的建议,您听听可行不? 我的意思是,第一步,先落实生产责任制。” 就这? 苏致祥有些失望。 点着桌上的规章制度说:“这里面的重点就是落实生产责任制,我也努力过,但是一直推行不下去。” “我的重点是,更进一步地落实生产责任制,实行经济责任制。” 苏致祥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 “对!”梁进仓肯定地点头,“搞承包。” “绝对不行。”苏致祥脸色一沉,坚决地说: “这事我说了不算。 即使说了算,我也不想在这种政策层面犯错误。” 75 定情信物 看苏致祥一脸严肃的样子,梁进仓也表示理解。 毕竟涉及到政策层面的问题,由不得人不小心谨慎。 “苏厂长,我没打算让整个木器厂搞承包,也没想一下子让全厂都实行经济责任制,我意思是拿出一个车间来做试点,搞计件工资。” “计件工资?”这个苏致祥倒是不陌生。 从去年开始,国家已经在部分地区的企业当中,试行多种形式的盈亏包干责任制和记分计工资、计件工资、浮动工资等办法。 把生产责任和经济效益结合起来,让企业经济收入和个人劳动报酬同工作成果直接挂钩,从而做到各司其职,各负其责,有责,有权,有利,有罚。 到今年以来,这样的试点成果经常见诸报端。 但是,成果显著,争议也很显著,很多人担心这会让企业走上资本主义道路。 而且,仅在部分地区试点,咱们这里还没开始实行啊! “其实,对于集体经济,我们这里早已经实行经济责任制了。”梁进仓说: “78年以来,农村普遍推行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这属于农村集体经济中推行的经济责任制。 木器厂作为社办企业,属于集体经济,搞计件工资,甚至车间承包,完全不违反政策。 而且我国的经济分配形式本来就是各尽所能,按劳分配。 但是木器厂这些年的经营模式,完全违背了这种分配精神。 使得每一个劳动者在工作中都没有尽其所能,更谈不上按劳分配。 干多干少都是一样的工资,谁又愿意多干活呢? 要想调动工人的劳动积极性,就必须按工计酬,多劳多得。 工人付出的每一份辛劳,都是在为他自己干活,多流一滴汗水,就意味这自己多一分收入。 这样的情况下,工人干活还需要督促吗? 油漆一件家具的酬劳是固定的,还会出现四个人协作刷漆的情况吗?” 苏致祥长时间地沉默。 他觉得自己已经被说服了。 或者说,在突然之间被洗脑了。 实行经济责任制,搞按工计酬,这已经不是新名词。 可他来之前,包括亲自兼任木器厂一把手,想的都是加强管理,堵住跑冒滴漏,改变人浮于事的工作作风。新刊书小说网 一句话,他只是想用自己掌握的先进的工作经验去管住工人。 没有想过通过调动工人的劳动积极性,让工人自动自发地各尽所能。 被动和主动,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经过几天的思考,研究政策,以及打电话向人请教,苏致祥最终采纳了梁进仓的建议。 先在大件车间搞试点。 而且还是一步到位,不仅仅在大件车间实行计件工资,而是搞的车间承包。 承包人当然是孙延成了。 梁进仓当工人以来,通过对孙延成的观察,早已经确定了两点: 第一,孙延成具有侠义心肠,是个急公好义的好人。 第二,此老家伙是个技艺精湛的好木匠。 多年的老木匠了,对于一件家具需要多少成本,会有多大的利润,孙延成如掌上观纹一般清清楚楚。 大件车间主要生产大衣橱、写字台等高档家具,这年头生活开始变好,老百姓除了吃饱穿暖以外,已经开始露出追求生活质量的苗头。 大衣橱早已风靡县城。 就是农村,有钱人家结婚也有大衣橱了。 虽然大多数农家的条件还达不到,但很明显不日也会成为风尚。 在这个物资依然匮乏的年代,几乎是百分之九十九纯金的卖方市场,只要你生产出了产品,就不愁卖不出去。 现在厂里放权,让孙延成承包大件车间,无异于把一座现成的金山交给他经营。 跟厂里签订了承包合同,孙延成当然要在车间实行计件工资了。 工人发的每一分钱,可都是从老孙口袋里掏,他可不会花钱养闲人。 实行计件工资,大件车间所有人的劳动积极性一下子调动起来。 这相当于不是给厂里干活,这是给自己干活,多凿一个卯眼,多开一个榫头,那都是钱啊! 还没等承包的第一个月发工资,每个工人每天都在脑子里计算自己今天又挣了多少钱。 算算这样下来,一个月能发多少工资? 很明显,不到半个月,他们发现就已经超出了以前一个月的工资。 大件车间每天都一片热火朝天的工作场景,每个人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这可把厂里其他工人给羡慕坏了。 都盼望着大件车间赶紧试点成功,厂里所有车间都实行计件工资。 既然到厂里来当工人,谁不愿意多挣工资? 好多本街上的工人,中午下了班都不回家吃,而是去伙房打饭。 回车间匆匆吃完,接茬干活。 梁进仓中午当然还是吃伙房。 这回菜盆里不再是白菜水。 而且菜里往往莫名其妙还多上几片肉。 是大师傅以权谋私从旁边肉菜里给舀进去的。 奉送上几片肉,外带讨好的笑容。 这让梁进仓很感慨。 人是苦虫,不打不成。 一点不假。 看肉片的数量不是很多,有点懊悔打得轻了。 没出伙房门口的,一个高挑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是黄秋艳。 四目相对,很反常地这次她没笑。 本来都是彼此笑笑的。 黄秋艳咬着下唇,颊上飞着两片淡淡的红晕。 突然掏出一个布包,嗖的塞到梁进仓手里,同时飘过细若蚊蚋的声音: “上次照相的时候答应给你做鞋垫,早做好了。” 然后迅速离开了。 这速度,吓梁进仓一跳。 偷瞄周围,已经有几个工人往这边看了。 赶紧把布包塞口袋。 然后迅速离开了。 感觉俩人跟做贼似的。 幸亏这年头还没有炭疽病毒。 要不然自己已经被感染了。 黄秋艳速度太快了,来的也太突然,根本没反应过来要拒绝。 本来这事是必须要拒绝的。 亲事都散了,彩礼也要回来了,还做什么鞋垫啊! 这年头,做鞋垫,织围脖,甚至打毛衣,那都是具有极其明确的象征意义。 基本等于后世女孩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初恋。 是一种男女关系的宣示。 ——当然,围脖和毛衣是城里人的特权,农村人买不起毛线。 几乎清一色用鞋垫表示。 不过送鞋垫也有特例,自家妹妹给哥哥做。 而且不到十五岁就勇敢地学会了做鞋垫。 梁进仓统计过,等到第一双处女鞋垫出炉,英子大约被针刺出血五百来次,每扎到一下平均偷着哭六十个数左右。 这个数据是通过隐约的呜呜声测得。 现在他鞋里垫着的已经是第好几号冬天加厚版妹妹牌鞋垫了。 所以说梁进仓就有充足的理由要把黄秋艳这双鞋垫退回去。 确实不需要,俺有! 要是不信,自己还可以脱下鞋来给她展示。 其实是想让她知道,自己又有对象了。 你看人家连鞋垫都给我做好了。 那天黄家两口子厚着脸皮上门,还想再续前缘。 被大仓娘一句话给打回去了,说大仓又有对象了。 很明显黄家这是不信。 所以才锲而不舍,还送鞋垫。 这些日子梁进仓也做过反思,发现自己对黄秋艳的善意,可能引起了她的误会。 为了不伤害她,一直想找机会跟她把事情说清楚,彻底了断,也省得她徒增烦恼。 很明显自己也是说晚了,现在都开始送鞋垫,还说是照订婚照时候的承诺。 这么明显的用意,就是太监也不会不明白吧。 所以再不能优柔寡断,必须坚决退回鞋垫,并给她看看自己鞋里的鞋垫,告诉她自己快结婚了。 不伤害别人,其实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这是小梁同志的做人原则。 他就等在她打完饭的必经之路。 一会儿黄秋艳打上饭回来了,梁进仓挡住她,掏出鞋垫。 同时还脱了一只鞋,蜷起一条腿,向她展示鞋里的鞋垫。 “我有鞋垫了,这个你——” 梁进仓想先让黄秋艳看过自己确实有鞋垫,然后再把鞋垫送还给她,委婉说几句让她彻底死心的话。 规划好的基本流程就是这样。 可是第一步刚开始,刚开始说话,后边就风风火火跑来一人,拉着梁进仓就走。 梁进仓本来瘸着一条腿呢,这么急吼吼一拉,不由自主跟着对方走了几步。 一只脚只穿着袜子,沾了满是雪。 “哎哎哎,你干嘛这么拉我,我鞋,我鞋啊——” 袜子上全是雪了,才看明白拉自己的是郑会计淑叶。 郑淑叶满脸惶急,听他这么喊才看到梁进仓光着一只脚呢。 然后回头看到他的鞋了,放开他,两步回去给捡回来。 蹲在梁进仓腿前,二话不说抓起他的脚,把鞋给他套上。 “快走!”站起来继续拉他。 “别急别急,怎么啦你,我还有事——”梁进仓挥舞着手里的布包,意思是自己真的有事。 而且很重要的事。 人家都送鞋垫了,不能再让她误会下去,今天必须要跟她彻底说清楚。 可是郑淑叶根本不给他干重要的事的机会。 一把抢过鞋垫,用力拉着梁进仓疾步快走。 “我爸出事了,你赶紧过去!” 梁进仓一头黑线,我知道你爸是公社主任,可我不是他的顶头上司,他出事了为嘛我要赶紧过去。 “路滑,车掉沟里了,好多人在那里抢救,我就想到你了。” 郑淑叶边跑边说。 76 太霸道了吧 掉进沟里的是公社那辆130。 梁进仓还坐过。 雪天路滑,而且拉着郑主任,本来司机一路很小心的。 快到公社驻地了,司机也算松了口气,基本放松了。 速度就稍微有些快,拐弯的时候踩了一脚刹车,后轮瞬间打滑。 这种双排座的130,在有些地方俗称“大头车”,本身设计的就是头重脚轻。 车斗里拉点货的话,可能还显得比较匀称。 要是空车,加上路滑,刹车稍微重一点,轻飘飘的后轮就妄图超越前轮,造成侧滑。 这辆130在路上转了好几圈,然后掉沟里了。 等到梁进仓和郑淑叶赶到那里的时候,看到那辆130翻倒在沟子里,四爪朝天。 驾驶室里的司机和郑主任血头血脸,不知死活。 已经来了好多人,试图打开车门救人,但是驾驶楼有些变形,车门打不开。 有几个人在旁边雪地里像狗一样疯狂地扒雪。 其实他们想扒出块石头,砸破玻璃救人。 国营饭店的女经理也来了,和她的女儿郑淑叶,娘俩趴在雪地上,隔着风挡玻璃朝车里哭喊。 几个公社医院的医生也是趴在雪上朝里面观察。 拖拉机站来了两辆拖拉机,车斗里放着被窝,准备把人救出来之后用拖拉机拉着去医院。 据说还有一辆链轨车正在蜗速赶来,用得着的时候可以把车拖出来。 梁进仓观察了一下车里的俩伤者,然后目测一下,沟子并不深。 而且从驾驶楼稍微变形的情况来看,事故当时车速并不快。 只是因为路滑的原因,就是出溜下来了。 虽然看着车里俩人血头血脸的样子,最多就是昏了过去,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不等那边几条狗扒出石头,这边的人已经把车后门成功拉开了。 这更说明车辆受损不严重。 人群一阵欢呼,七手八脚把俩伤者弄出来,抬着就往拖拉机上跑。 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跟着上了车斗。 拖拉机发动起来往医院跑,医生在车斗里给伤者检查伤势。 梁进仓问其中一个人:“为什么不用汽车,而用拖拉机。” “嗨!”那人顿足道,“全公社一共几辆车?巧不巧的全出去了,一辆在家的没有。” 梁进仓朝着人群喊道:“大家都围上来,先把车翻过来,再把车推上去。” 这是一辆空车,自重不到三吨,现场几十号人呢,发一声喊,就给翻了过来。 然后梁进仓坐进去控制着车辆,几十号人轻而易举就把车推上公路。 前边拖拉机上,两个伤者已经醒了。 医生经过初步诊断,结论是伤得应该不重,最多有点轻微脑震荡。 郑主任的一条胳膊疑似断了,最好去县医院进一步拍片检查,必要的话做手术接骨。 一听说需要去县医院,郑淑叶和她妈不约而同朝路上张望,多么希望能有辆汽车! 大冬天的坐拖拉机上伤者很冷不说,就这拖拉机不紧不慢一颠一簸的慢性子,哪辈子能到县城啊? 这可是去救人! 母女俩都有些绝望,为什么偏偏全公社一辆在家的车也没有,是因为车太少了,还是冥冥之中注定要让伤者耽误救治? 正在这时,只见那辆本来四爪朝天躺沟里的130,就像从天而降一样,从后边飞驰而来。 郑淑叶一眼就看到了开车的正是梁进仓。 心里一热,眼泪刷的滚下来。 在厂里惊闻她爸坐的车出了事故,大家都去救援,公社大院和医院里已经去了好多人,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小梁。 十万火急拉着他就赶去了现场。 相较于其他所有人,她更愿意相信他,这种相信一点儿都不勉强。 而且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希冀在里面,好像只有小梁才能创造奇迹,才能成为她的骄傲一样。 现在看来,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坐进开着暖风的130,伤者和家属一下子安心了。 郑主任现在已经很清醒了,虽然满脸血,那只是车辆翻滚时磕破了头,皮外伤而已。 在后座上,老婆和女儿一左一右扶着,他得以用心观察此时这个开车的年轻人。 年轻人看起来二十左右的年纪,或者还没有二十,虽然身体已经长开,但帅气的面庞还有一丝尚未褪尽的稚气。 道路上积雪依然,130此时的速度比事故前速度更快,但郑主任感觉比事故前更稳。 他忍不住问:“这位是哪里的司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整个夏山公社大小汽车加起来不超过一巴掌,司机翻来覆去就那几位,郑主任都很熟悉。 此时这位年轻人实在太陌生了。 偏偏看他开车,技术又是如此娴熟。 郑主任猜想也许是县里来的。 “这是我同事,小梁。”郑淑叶介绍说。 “木器厂的?”郑主任很是奇怪,“石国良带的徒弟不是吴光荣的儿子吗?” “谁不说是呢!”爸爸思路清晰,说话正常,郑淑叶的心已经放下一半,说起这个话题,忍不住发牢骚说: “吴新刚根本就不是开车的料,我跟着出发的时候,每次石师傅让他开,我都要吓死了。 上次下雪坏了车那次,摇车都能把胳膊打断。 幸亏当时有小梁。 要不然我们可能就冻死了。 我跟你说过的小梁,就是他。” 哦—— 就是他啊。 不管是郑主任还是国营饭店刘经理,对于这位能扛着汽车跑的传奇人物可是早已如雷贯耳。 只不过女儿是亲历者,对那些越传越讹的谣言一笑置之而已。 但对于小梁开车和修车技术的厉害,可是让女儿给美化得神乎其神。 现在终于见到真人了。 两口子再看这位年轻司机,眼睛里不由自主都流露出久仰大名的神色。 忍不住还像说相声似的你一言我一语地夸奖小梁。 梁进仓惶恐地赶紧谦虚。 副驾驶上那位受伤的司机却是兴奋起来。 再也没有出了事故受伤的委靡。 摇头摆尾地叫起来: “原来你就是那个车坏了都能开的神人啊,嗨呀,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早知道上次去送你,我就该让你开着车,教教我啊……” 巴拉巴拉,各种崇拜。 要不是在车上,看样子都恨不能磕头拜师了。 梁进仓只好各种谦虚。 过奖过奖,还礼还礼。 到了县医院,俩伤员经过检查,清创,发现都无大碍。 司机就是磕破头,脚脖子让离合器别着了。 而郑主任的胳膊没断,仅仅是骨头有裂纹,上夹板吊起来,养着就是。 医生在给俩人处理,处理完了都不用住院,一会儿就可以往回走了。 家属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小梁司机也可以暂时自由活动了。 这时他突然想起,村长肥田不是在这里住院嘛! 据说还是让自己给气病的? 梁进仓很有躺枪的感觉。 要说自己气他,最多就是上次砖厂那事。 自己揭了王连举老底,逼得村长挥泪斩马谡,把小舅子好打,赶跑了。 让村长很没面子。 可是,当时他为什么不气得住院? 非得过了这么多日子才气得住院! 反射弧有这么长的吗? 要说生气的话,梁进仓觉得自己才是真正需要住院的那位。 宋其烈受他六叔肥田的指使,要让大仓当不成这个工人,然后他托了孙业委,孙业委指派孙业富执行。 这些事的前前后后,孙延成都跟小梁说清楚了。 虽然对方的阴谋诡计没有得逞,但这并不妨碍小梁十分生气。 知道肥田这是还记着宋其果那事的仇恨呢。 可是宋肥田难道就不长脑子? 宋其果那事,自己是受害者。 难道非得要伸着脖子任打任杀,这才能让你宋肥田满意? 太霸道了吧! 关键问题是,梁进仓真不知道自己最近又哪里气着他了? 住院你就住院,为嘛赖到老子头上! 你住个院都要拿个替罪羊消消气,要是你死了呢? 梁进仓决定去探望探望他。 你不是让我气得住院,非得让人把我逼得当不成工人才能消气,病才能好吗? 那好,我就让你看看,老子还好好当着工人呐。 而且发展得还挺好,至少过年以前是很难把我从厂里开除掉了。 你就在医院过年吧。 梁进仓跟护士那儿打听到宋肥田的病房,就跟郑淑叶说自己有个亲戚在这住院,自己过去看一下。 待会儿要走的时候自己要是还没回来,可以过去叫一声。 还借着护士办公室的镜子抹了抹头发,让自己看起来更茂盛些。 精神抖擞地探望本村的村长去了。 77 怎么都神经病了 肥田村长这几天有些着急。 这都过去好几天了,怎么还不见其烈的消息? 其烈作为供销社的司机,除了能帮人买到紧俏商品,还能买到本地没有的好东西,是人人巴结的对象。 他找人把大仓挤出木器厂,肯定不费吹灰之力。 也用不了好几天吧? 难道是出差去了,没来得及过来汇报? 正在想呢,病房门一响,进来一个大高个。 啊,大仓! 大仓突然进来,把肥田吓了一跳。 很明显,其烈成功了,大仓工人也当不成了,媳妇也跑了,这是没法活了,找村长拼命来了。 “你——”肥田村长半躺着,身体本能地想往墙里挤,脸色发白,“你想干什么,别过来啊——”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看看村长这样子吧,就知道亏到他姥姥家了。 你越是这样,梁进仓越是快步往里走,一溜小跑的。 手都伸出来了。 “啊——来人呐——”肥田村长本能地大喊起来。 却被大仓一把抓住了。 “六大爷,六大爷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睡迷糊了?” 肥田拼命挣扎。 护士从门缝伸进脑袋:“怎么了?” “不知道啊医生,快过来看看我六大爷这是怎么回事?” 护士不情愿地走进来,看了眼脸色煞白的肥田,问梁进仓:“你是谁?患者家属呢?” “可能出去了吧?”梁进仓说,“这是我六大爷。” “保持情绪稳定,医生的话忘了吗?”护士训斥几句,走了。 “大仓?大仓是你吗?”肥田村长眨巴着眼,看着一脸人畜无害的大仓,“我是不是做恶梦了?” “肯定是的,六大爷。”大仓点点头。 “是做梦就好,吓一跳。”肥田村长把身体从墙里挪出来,恢复到躺在病床的姿势,“人上了年纪,睡觉就不踏实,医生说我有点神经衰弱,你把被子给我盖上。” 因为剧烈挣扎,被子都被他蹬到床尾了。 “大仓你怎么来了,没上班吗?”虽然惊魂未定,但还是要赶紧问他最关心的问题。 “上着班。”大仓回答,“来县城办点事,想起俺娘说六大爷住院了,就过来看一眼,六大爷你好多了吧?” “好多了好多了,”肥田敷衍着回答,脑子却是在快速转动,判断大仓这话是真是假,难道其烈没办成? 办成的话他怎么可能还这么精神? “你怎么来的?”肥田随口问着,心里还在琢磨其烈到底有没有成功? “开车来的。” “开车?”肥田有些诧异地看看大仓,“谁拉你来的?” “我自己开车,拉别人来的。” 你,开车? 为什么不说你开着飞机来的? 肥田突然笃定地认为其烈一定是成功了。 听大仓这话,明显就是受了打击,神经不好的表现。 工人当不成,媳妇黄了,人受不了打击变成神经病,这再正常不过了。 梁家河原来就有五个神经病。 两个先天的,三个后天的。 那俩先天的基本就是神经一辈子的命运。 三个后天的,现在还剩俩,另一个已经完全恢复正常。 倒不是去精神病院治好的,而是因为妹妹给他换了个媳妇。 有了媳妇,人瞬间变得正常,而且还挺精明的,很能干,日子过得还不错呢。 另外两个后天的现在还没有条件得到有效治疗。 其实就是因为老大难娶不上媳妇,想媳妇想神经了。 不光梁家河,哪村也有这样娶不上媳妇变成神经病的年轻人。 肥田村长看着一本正经的大仓,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 有了大仓加入,村里的神经病又恢复五个之数了。 “大仓啊,你开车,都开什么车?”为了确诊,肥田决定跟大仓讨论讨论开车的问题。 “什么车都开。”大仓说,“大解放,130,都开。” “哦,挺好挺好。”肥田村长的笑容越发显得慈祥了,“130可是领导坐的,你开车的时候,领导和司机坐哪里啊?” “领导坐后边啊,司机坐我旁边,哎哎,六大爷你是没见,”大仓说到这里有点神采飞扬的样子,“司机对我可崇拜了,恨不能磕头拜我为师。” “哈哈哈哈……”肥田村长很为大仓开心,大笑起来,“你就应该收下他这个徒弟啊。” 不知道为什么肥田村长突然想起一部外国电影,《追捕》,那里边好多原来的暴力分子,被喂了一种神经阻断药,变得整天乐呵呵的,没有一点自主思维了。 电影上的台词就是:“真是幸福的人啊!” 此时肥田村长也在心里感叹,大仓也是幸福的人啊! 这时候病房的门又是一响,肥田村长以为是陪床的王莲猪回来了,乐呵呵的想招呼老婆赶紧过来,跟大仓拉拉话。 大家开心一下嘛。 没想到不是王莲凤,而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 穿着半高跟小皮鞋,裤子看来经常熨烫,显出两条笔直的大长腿,上身穿一件蓝色的面包服。 这种面包服是当前最时兴的衣服,就是在县城,大部分女孩是穿棉袄,外面套一个花褂子,一般家庭穿不起面包服的。 农村几乎没有穿的。 好俊的闺女啊! 穿得又这么时髦,就是到了省城也是很招眼的存在,肯定是哪个领导家的孩子吧? 然后肥田认出对方了,这不是公社郑主任家的女儿吗? 四目相对,郑淑叶也是一愣,这不是梁家河的宋村长吗? 宋村长去过郑主任家几次,彼此认识。 “哦,原来住院的是宋村长啊。”郑淑叶很快释然,梁进仓是梁家河的嘛,这是顺便过来看看他们村的村长。 这小子还挺会来事的! 于是先嗔怪地对小梁说: “你光说是你的亲戚住院,也不说是谁,你直说宋村长就是啊,我又不是不认识!” 唔? 宋村长诧异了。 听这口气,小郑跟大仓很熟啊? 对了,没错,小郑在木器厂当会计,俩人认识,也是正常。 小郑落落大方走到病床前,关切地问:“宋村长,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好多了,谢谢你来看我。”宋村长随口说着,但是一脑子问号,现在有点搞不清状况。 “哎呀,我这怎么算是来看你呢。”郑淑叶惭愧地说,“小梁说来探望亲戚,我就跟着一块儿过来了,不知道是你,连礼物都没准备。” 嗯? 肥田村长更诧异了。 大仓探望亲戚还得跟你说,你俩什么关系? 但是嘴里还得客气:“带什么礼物,过来看看就挺好,我一个人能吃多少,你看我这屋里的东西都没地方放了。” 小郑点点头,又嘱咐了宋村长几句要好好养病一类的话。 然后看着小梁,把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塞到他手里。 先是一个布包,看形状有些像是一双布鞋的样子。 “给你,你的鞋垫!” 啊,肥田大吃一惊! 鞋垫? 小郑给大仓鞋垫? 年轻人,送鞋垫什么意思,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怎么可能送鞋垫给他呢? 你是公社主任的女儿,他只不过是下边村里的穷小子! 肥田很想立即把大仓赶出去,跟小郑私聊。 要告诉她,小梁家里很穷,父亲早死了,继父还是个歪啊歪,下边还有三个弟弟呢,一大家子人就住着三间土坯房! 可转念又想多此一举,公社主任的女儿,怎么可能看上大仓? 而且大仓都变成神经病了。 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黄河往西边流,也绝对不会出现公社主任的女儿看上大仓啊! 可是,他再次转念想到,现在不比以前,年轻人的思想都新潮了,行事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 万一小郑就是看大仓大高个,外表长得威风呢? 去年不是演了部电影,《爱情啊,你姓什么》? 现在的年轻人都追求爱情,据说为了爱情可以什么都不顾! 可是肥田村长毕竟不年轻了,他不能让小郑什么都不顾。 为了保险起见,大仓变成神经病这事必须要告诉小郑。 “小郑啊,”肥田一脸关切的微笑,“你怎么来的?大仓说他开车来的,走的时候正好让他捎着你。” “他肯定得捎着我。”小郑笑道,“他拉我来的,还能不把我拉回去!” 啊? 肥田村长脑袋嗡一下子。 整个世界都不真实了。 怎么郑主任的女儿也神经病了? 78 一朵鲜花那啥那啥了 想归想,但肥田村长知道地球人都神经病了,郑主任的女儿也不会是神经病。 虽然就是去她家见过几次而已,但他看得出这个落落大方的姑娘精明着呢。 再说人家还是木器厂的会计,神经病还能把偌大一个厂子的账目做得清清楚楚? 那么,小郑为什么帮着大仓说谎呢? 这是个问题。 肥田村长试探着问:“小郑,大仓拉你来县城就是为了看我?” “倒不是,我俩来办了点事。”小郑回答。 她爸是公社主任,跟宋村长很熟,要是跟他说自己父亲受伤的事,宋村长又得多心。 人家也是病号,就不要给人添麻烦了。 说着,她把手里两双袜子又塞到小梁手里,笑道: “都怪我把你袜子弄脏了,沾上雪了吧! 我去给你买了两双新的,先换上吧。” 什么? 肥田村长脑袋轰的一声,这话就像当头一棒,差点把他砸晕了。 你俩来办了点事,办的什么事? 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办事”了? 肥田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开始搞对象,尤其订了亲还没结婚就“办事”的,已经越来越多了。 可是你“办事”就办事,给人袜子沾上血就沾上血,干嘛跑我病床前来显摆? 很光荣吗? 不知道世界上还有“羞臊”二字吗? 天啊,这社会怎么说变就变,年轻人就变得这么快,这么开放了吗? 肥田村长理解不了,无法接受。 刚刚他还打死都不敢相信郑主任的女儿会看上大仓,因为身份差距太大了。 除了身份差距大,从去年开始,肥田村长就发现郑主任的女儿是全公社长得最漂亮的姑娘。 公社是棵常青藤,姑娘都是藤上的花,小郑是最好看的那朵花。 这是社花啊。 能看上大仓这个穷小子? 看小郑把鞋垫塞大仓手里,肥田村长还在心里给送鞋垫找理由,也许小郑不知道鞋垫代表男女关系的确定呢? 也许小郑是替别人给大仓的呢? 可是转眼小郑又扔出这么大一个炸弹,肥田村长都要被炸懵了。 可他依然不敢相信小郑跟大仓是那种关系,而且还“办事”了,“办事”的时候还把大仓袜子沾上血了! 你看看小郑多漂亮啊,雪白的皮肤,高高的个子,笔挺的裤子显得两条腿真长—— 突然,肥田村长目光一下子僵住了。 因为他这才看到,小郑的裤子上有血迹。 因为是青裤子,不仔细看,还不容易发现。 好像还没干的样子。 肥田再次用心观察小郑,赫然发现小郑虽然穿得时髦,但是头发有些略显凌乱,裤子本来是笔挺的,但在膝盖处有跪地揉皱的痕迹。 漂亮的大眼睛下面,居然还有浅浅的泪痕,虽然干了,但是仔细观察还能看出痕迹。 整个人乍一看时髦漂亮,但是仔细观察此时的形象,刚刚被人蹂躏过的痕迹还是很明显的。 可是看她此时笑吟吟看着大仓的表情,明明是发自内心的欣喜……xinkanδんu.com 肥田村长是过来人,他什么不懂! 头脑一阵阵发晕。 什么社会,这个社会怎么了? 年轻人都变得如此疯狂了吗? 大仓他家烧了几辈子高香,会有这样的福气? 肥田村长想破脑袋,也没见大仓娘烧过香啊! 三月三那些老娘们成群结队去烧香的时候,也没见大仓娘参加啊! 肥田村长一阵阵发晕,脑袋里嗡嗡的,心里一阵阵难受。 小郑还是很有眼力价的,一看宋村长脸色不大好看,就对小梁说:“宋村长是病人,需要休息,咱们不能再打扰了,走吧?” 小梁点点头:“走啊,咱们也该走了,回去正好吃晚饭。” 俩人又一唱一和地跟村长说了些好好养病,早日康复的话,就告辞了。 并排着,双双对对往外走。 肥田村长盯着俩人的背影。 眼里都恨不能喷出火来。 喷出两道火舌把这俩天杀的烧成灰才好呢! 只看这并排的一对背影,不考虑身份差距,即使心里有天大的仇恨,肥田村长也不得不承认,这俩人看起来真般配。 可是一考虑到大仓家的条件,再想想人家郑主任的条件,他女儿全公社最漂亮的社花,他心里就别提难受到什么程度了。 这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问题。 这是一朵鲜花插在一堆蛆上了。 别说大仓家那条件,就他们老宋家这样的条件,这样的家世背景,要是上郑主任家提亲,人家也看不上自家的小果啊! 大仓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他真的开着公社那130来的? 他怎么会开车的? 什么时候考上的证? 不过要是想到大仓已经成了郑主任准女婿这一层,他应该有机会接触到公社那辆130的。 满脑子浆糊的胡思乱想,肥田村长紧盯着那双背影,眼看就要转出门口,离开他视线了。 突然听到小郑笑吟吟问大仓:“晚上想吃什么,让我妈给你做。” 郑淑叶的意思是,她妈是国营饭店的经理,因为今下午小梁帮了大忙嘛,回去以后她要请小梁去饭店吃饭。 感激小梁嘛,她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 问题是你就不能走出病房再说? 笑吟吟一句话,落到肥田村长耳朵里就像一个炸雷。 什么? 想吃什么你妈就给他做什么? 你妈都把他当座上宾了? 这是什么待遇? 除了丈母娘疼女婿,还能有第二种解释吗! 除了俩人偷着“办事”了,明显连郑主任两口子都已经认下这个毛脚女婿。 小郑,比黄家那闺女好上太多倍了! 怪不得你看大仓那红光满面的样子呢! 肥田村长脑袋轰轰炸响,胸口突然一阵绞痛…… 梁进仓和郑淑叶刚到走廊头上,就听身后两个护士在奔跑,喊着医生,具体没听得很明白,好像是说“74号床昏过去了”。 郑淑叶就是过去跟宋村长打了个招呼,礼节性地问候病情,根本不会在意宋村长是几号床。 梁进仓也没在意。 现在听护士喊74号床怎么样了,他还在想,怎么这个床号好像有点熟悉的样子? 74号床这病来得很突然,也很严重。 血压蹭一下子窜到一个危险的数值,还心衰,心电图打出来直接紊乱得没法看了。 好一番抢救才算是稳住。 为此内科主任还召开一个会诊,讨论74号床的病情,感觉反复得有点奇怪。 同样感觉74号床病情奇怪的还有王莲凤。 她冲进医生办公室大闹一场,指责医生治疗不力。 好在这年头还不怕医闹,直接让几个护士架住胳膊把她请出去了。 再闹,连病人撵着滚蛋。 患者家属被护士请得头发都凌乱了,各种粗口回到病房,依然咒骂不休。 骂得肥田村长无比心烦,忍不住抓起床头柜上的食物、杯子什么的丢他老婆。 王莲猪脑袋被杯子敲了一记,差点头破血流,被打急了,直接上去抓挠村长: “刚才你怎么不死,这是又还阳了,拿老娘出气!” 鉴于此,内科主任又召开一个会诊,讨论74号床要不要转到精神病科看看? 79 这年头考个证不容易 最终,因为肥田村长没有被转到精神科,所以他的精神明显不够用。 一天天打蔫。 村里的保管梁秉海来医院探望,同时问村长什么时候能出院? 农电站的人去村里好几趟了,因为要给村里通电,还有一些事项需要协商,就等村长回去拍板呢。 梁秉海这人比较会来事,说话也好听。 他并不像一些人那样甜言蜜语,说出来的话一听就很虚。 他的话说得很实诚,发自内心,有一说一,但是人家懂得在正确的时间和地点说正确的话,所以他的话到了别人耳朵里就感觉很舒服。 肥田村长也一直是这样的感觉。 当初组建村委班子的时候,原则就是班子成员必须有姓梁和姓田的参加,以均衡配置,以夷制夷。 梁秉海就有幸被肥田村长选中了。 在村里当保管,除了跟着肥田村长喝点集体的汤以外,村里买拖拉机的时候,还集体出钱送他去县里拖训班学了三个月,拿到了拖拉机驾驶证。 钱是集体出的,驾驶证可是发给你个人的。 这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实惠。 另外,村里的12马力和25马力的拖拉机承包给原来的驾驶员,虽然也让他们比一般村民富裕一些,但比起依然开着属于集体的50大拖的梁秉海,日子还是差不少。 因为大拖要烧油,维修,配件一类的,这里面都有一定的操作空间,能让驾驶员挤出不少油水。 吃水不忘挖井人,这些年跟着肥田村长占了不少集体的便宜,梁秉海也投桃报李,积极弹压着梁姓村民对村长的稍有不满,但凡村长有什么吩咐,都是无条件绝对执行。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来医院探望村长了。 汇报过农电站的问题之后,他又由此感慨: “要说有情有义,还得是有田大哥,当着那么大的干部,那么忙,还能想着老家通电这点小事。 你看看别的村子通电还早呢,咱们村离输电线路这么远,比那些近的通电都早,这都是沾了有田大哥的光啊。 这要通上电,好多事都方便,不用推碾推磨了,家家户户亮堂了,有钱的也能买电视了,全村老少爷们就盼着赶紧通上电,过个好年——” “过什么年!”肥田村长突然怒吼一声,“我这都过不去年了,他们还要过个好年?做梦去吧!这电,只要我活着就别想通上!” 梁秉海吓一跳,愣愣地看着村长,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一直以来村长都是喜欢听自己说话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肥田村长要烦死了,墙角都碍事,听到王莲猪喘气都能气炸肺,现在跟他说什么话听着都刺耳。 ——除非你来向他汇报大仓嘎嘣死了。 那小子把自己都气得住院了,自己难道还要费心劳神地让村里通电,造福村民,让你们姓梁的也跟着亮堂? 愤怒之下,忍不住脱口而出:“村里通不上电,就怪你们姓梁的,老少爷们要恨,就恨姓梁的去吧!” 梁秉海怯怯瞟一眼村长,没敢搭腔。 姓梁的是谁? 不用问指的就是大仓一家人啊。 自从宋其果顶着一脑袋屎尿背井离乡,村里人心知肚明,大仓这是把肥田村长给得罪死了。 有些村民背后议论,感慨于大仓家孤儿寡母,家里没个顶梁柱就是不行,至少在一些大事上拿不出主意来。 就说肥田给小儿子三个选择,最后宋其果选择出走,大仓家正确的做法是去村长家替他求情。 这样村长顺坡下驴,宋其果就不用走了。 村长肯定满意大仓一家。 可是你看大仓他们家怎么干的? 不但不替宋其果求情,还泼他一身屎尿。 毕竟那是村长的亲儿子啊,别说肥田那么要脸的人,换了一般人也得怀恨在心。 梁秉海作为村长的忠狗,又是大仓他们家的同族,夹在中间,也很为难,在这事上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肥田村长冲口而出这句气话,说完又觉得失言了,于是语气缓和下来,对梁秉海说: “我就是随便乱说,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不大妥当,你权当没听到,更不要跟任何人说。 你回去吧,农电站的人再来,你就跟他们说现在都封地了,我这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院,明年开冻再说。 你从夏山街上走,去木器厂找厂长吴光荣,就说我生病住院,想他了,让他来看看我。” 肥田村长是夏山公社最活跃的村长,没有之一。 夏山街上有头有脸的人,没有他不认识的。 跟木器厂的厂长吴光荣关系尤其密切。 因为村里卖过几次树,都是夏山木器厂买走的,这中间的交易,让肥田村长跟吴厂长成了关系密切的好朋友。 吴光荣一听宋村长专门让村里的保管捎信叫他,猜想可能梁家河又要卖树,很高兴,颠颠儿地就跑医院探病来了。 寒暄过后,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一直没说卖树的事儿,这让吴光荣十分失望。 “我们村的梁进仓不是也进了你们厂,干得怎么样?”宋村长低头抠着指甲盖,随意地问。 “唔——挺好,反正就是个学徒工,慢慢学呗。” 这句话说明,大仓还在木器厂上班! 虽然早已是意料之中,但宋村长心里还是一缩。 又开始恼怒宋其烈,这么点事儿,好些天了办不成! 成不成的你来跟我回个话,直接不见人影了! 关键的问题是,肥田村长现在就怕他的侄儿把事办成了呢! 让大仓当不成工人的目的是为了拆散他跟黄家闺女的亲事。 可是现在肥田村长恨不能大仓跟黄家闺女赶紧把事儿办了! 只要别跟郑主任的女儿办事就行! 一想起这事又开始上火,但表面还是很随意的样子:“听说他会开车?” 吴光荣瞥了宋村长一眼,随即释然,梁进仓开车那事,整个公社都传得神乎其神,宋村长肯定也知道。 但是吴光荣真的不想面对这个话题。 成就梁进仓的那个传奇故事里面,还有一个小丑角色。 就是他的儿子吴新刚。 最让吴光荣恼怒的是,石国良不要吴新刚了,一直在打申请,要求收梁进仓为徒,让他上车。 对于这事,苏致祥肯定是支持的,但有吴光荣压着,这个申请一直没通过。 这年头开车的师傅收学徒,可不像孙延成那样只要他自己看中了,点上三炷香磕个头就可以收徒。 所谓收徒,其实就是学车拿证的过程。 这个过程相当正式,相当严格。 基本流程就是经过本单位领导同意,给你开介绍信。 拿着介绍信到县交通局车辆监理所,登记,领表格。 领到表格填好,回到单位盖章,单位一把手签字。 然后拿着表格,协同一位本单位驾龄三年以上的老驾驶员一同到监理所,师徒都签字画押,确定教练关系。 然后监理所备案,发放学习材料,不收任何费用。 师徒回到单位,徒弟从此跟在车上,成为正式学徒。 学徒期间相当于在单位上班,不但不用交费,还照常发工资。 至少半年以后,感觉学得差不多了,就可以去申请考试。 考试过了,发实习驾驶证。 这里有很重要的一点,发证机关不再是监理所。 不但是监理所,就是县交通局也没发证资格。 而是地区交通局发证。 实习期满一年,没有任何事故,再去地区交通局换发正式的驾驶证。 这年头车辆少,考试也相当严格,比如倒桩不能压线,碰杆,挂档不能响档一类,其他机械常识也在考试范围之内。 学一两年考不出证来的,有的是。 那些半年后第一次考试就能过关的,比这年头考大学的概率还低。 另外,要求学车的人必须有个正式单位,单位有车,还要有三年以上驾龄的老师傅愿意带你,等等条件,除了在单位上班,而且得到领导赏识,一般人很难有这样的条件上车学习。 毕竟你学车,单位还得给你发工资,一般人哪有这样的好事? 吴新刚就有。 他在木器厂一直就是学徒,快两年了一直没考上证,不但厂里一直给他发着工资,还把车造得整天修。 到现在为止,连他自己的胳膊也造断了,造得师傅也不要他了。 吴光荣又不傻,他也知道,换了自己是石国良,早就把这样的徒弟赶走了。 可就因为弃徒是自己的儿子,吴光荣就对石国良怀恨在心。 更不可能让你得偿所愿收梁进仓为徒。 石国良跟吴光荣基本撕破脸了。 后来吴光荣取代苏致祥成了光杆司令,石国良旧事重提,要求梁进仓上车为徒。 吴光荣副厂长还是坚决不同意。 石国良这回可不客气了,要求召开一个碰头会,专门研究梁进仓上车的问题。 吴光荣也火了,自己斗不过苏致祥,因为对方是一把手,自己输了情有可原,可是你一个司机,就敢跟副厂长叫板? 于是紧急联络可以争取的班子成员,实际就是在表决的时候拉票,坚决抵制梁进仓上车。 80 生子当如孙仲谋 这次碰头会议,基本就是石国良发言。 吴新刚让他失望,吴新刚的老爹更让他失望。 简直就是不通情理。 吴光荣明明知道儿子不是开车的料,还是硬让他学车,其实这是害儿子。 另外,也一次次让石国良为难。 你吴光荣不怕儿子出事,但石国良可不想教出一个马路杀手。 现在俩人已经撕破脸,石国良发言也不客气,直接当众指出吴新刚不是学车的料,公开宣布这个徒弟不教了。 “关键是他不走心,不管你教他什么,你说的时候,他答应得挺好,扭头让他自己做,根本就不按照你教的去做,我说的话永远是放屁,这样的徒弟怎么教?” 吴光荣气得脸色铁青。 接下来石国良正式提出,要收梁进仓为徒,让他上车。 吴光荣当即跳出来反对: “他就是个学徒工,有什么资格学车? 厂里发着工资供他学车,学出驾驶证揣他自己兜里,厂里落什么好? 要想学车也可以,不但不发工资,还要交学费,就可以上车了。” 石国良还当真了:“吴副厂长,你觉得一个月多少钱学费合适?” “一个月最少三十。” “那好,”石国良一拍大腿,“吴新刚跟在车上将近两年,一个月三十那就是七百二,还有他给车辆造成的损失,你这个当爹的替他上交厂里吧!” “呃——” 吴光荣一下子给噎住了。 他刚才也是气极了,为了卡住梁进仓学车这事,故意提出苛刻条件。 可就是忘了,自己的儿子可是跟在车上两年。 学车要交学费,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石国良还逮着这话不放了,坚决支持吴副厂长的决定,强烈要求吴新刚向厂里补交学费。 吴光荣哑口无言,脸上的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见他太难堪,还是苏厂长替他解了围,表示厂里挑选工人学车,考出证来也是厂里多了一个技术人才,是咱们的后备力量。 一切还是按照规定办,学车期间工资照发,没有让工人自己出学费的道理。 最后苏厂长按照民主原则,举手表决:“不同意梁进仓学车的请举手。” 没有一个人举手。 吴光荣很懵,心说没发动这么多盟友啊,表决的时候怎么全部站到自己这一边了? 转念一琢磨,才意识到苏致祥说的不是“同意的举手”,而是“不同意的举手”。 赶紧举手。 举了半天,依然只有他一个光杆司令举着手。 他发展的那几个盟友,全部战场起义了。 如果苏厂长说“同意的举手”的话,他们也许还可以装傻充愣低头无言。 现在让他们举起手来表示反对,就没那勇气了。 吴光荣差点气炸了肺。 不仅仅恨叛徒,还愤怒于苏致祥这个书呆子怎么也变得这么阴险! 摔门而出。 石国良可是来了积极,接下来几天跑前跑后,帮梁进仓忙活手续,让他顺理成章开始学车。 大家都很清楚,就小梁那技术,半年后去考试,保证一考就过。 吴光荣则是一想到梁进仓学车就比吞了苍蝇还难受,尤其看到梁进仓开着车溜溜的出出进进,他就恨不能抱个炸药包子塞车底下。 现在跑医院来探望宋村长,宋村长居然也提这茬,吴光荣真的很受不了这个话题。 继而想到梁进仓是梁家河的,那个招工指标肯定是宋村长给他的。 不但给梁进仓弄招工指标,还把梁进仓推荐给苏致祥,托他照顾梁进仓。 现在见了面还这么关心梁进仓,更说明宋村长跟他关系不一般。 难道大老远把自己叫来,又要托付自己照顾梁进仓? 吴光荣虽然跟梁进仓已经势同水火,但不想因为他的原因,让自己跟宋村长把关系搞僵。 梁家河村沿河两岸,包括水库周围,有面积不小的密林,过个三年五载就要卖一批成材的树木。 只要吴光荣过手,这就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所以现在宋村长问了,吴光荣决定装好人。 “其实吧,刚开始的时候,我跟小梁有点不大对付。 不过现在我们关系好多了。 一开始他想学车,我看他太年轻,一直不同意。 后来看他技术不错,我也就支持他,现在都已经上车了。” 肥田村长心里瓦凉瓦凉的。 苏致祥兼任木器厂厂长,把吴光荣降为副职,听说俩人势同水火。 所以肥田村长猜想,大仓是苏致祥要过去的,根据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原则,吴光荣肯定跟大仓也势同水火。 把吴光荣叫来,一则打听大仓在木器厂的具体情况,二则,就是想托吴光荣给大仓下个绊子。 吴光荣是大仓的顶头上级,比宋其烈下手要方便得多。 但他万万想不到吴光荣说起大仓,居然神采飞扬,一脸赏识的模样。 这让肥田村长感到十分绝望。 但他还是有些不愿相信:“梁进仓才去几天啊,在厂里就能干得这么好?我知道在厂里,一般人可没有学车的机会。” “学车算什么!”吴光荣道: “小梁现在是狐狸穿裙子,呼扫起来了。 前几天刚刚承包了厂里的配料,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到厂里,等到别人上班,他就把各个车间一天的用料给配出来了。 还不耽误他跟石师傅出车。 一个人挣双份工资。” 肥田村长没当过木匠,更没干过木器厂,疑惑地问:“配料是干什么的?怎么还能承包?” 吴光荣解释道:“你看着每一棵树外表长得差不多,其实在形状上也有差别。 一块材料的形状适合做成什么样的家具,或者适合做哪个部位,这是最费脑子的。 要是能把每块材料通过测量,评估,计算,分配到最合适的车间,做成最合适的物件,这个很不容易。 简单说就是要做到大料大用,小料小用,直料直用,弯弯木头随弯使,这样才能不浪费材料,做到材料利用率的最大化。” 哦,肥田听明白配料是怎么回事了。 可他还是很疑惑,木工也是很精细的技术工种,又要图纸又要画线的,大仓就是小学文化,他能做到配料精准不浪费吗? 还承包? “吴厂长,这个配料怎么承包?他配的料到底准不准,有没有浪费,你们也不知道啊?” “有办法。”吴光荣道: “会计那里都有账,把前几年的帐拿出来,一共进了多少方木料,然后出了多少件物品,就能算出一方木料能做多少东西来了。 然后他承包以后,只要一方木料比以前的成品率高了,多出来的价值,就是他省出来的。 而且他跟厂里签的合同是,省出来的价值,他只要三成,七成归厂里。” 肥田村长急切地问:“你觉得他能省出来吗?” 吴光荣点点头:“能,虽然他刚承包几天,但是那些老木匠都发现了,小梁有很强的计算能力。 他配的料很精准,简直做到了物尽其用。 这样下去,能给厂里省出不少钱呢。 小梁也能多挣好多钱。 肯定比他学徒工的基本工资要多很多。” 吴光荣并没有夸大、美化梁进仓,现在梁进仓在厂里,就是这么个情况。 不但上车当了学徒工,还承包了厂里的配料。 几个老木匠都在估计小梁到下个月的工资有可能超过两百块。 生子当如孙仲谋——不,生子当如梁进仓啊! 想想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为了混木器厂的福利,到现在还在医院养伤,一直不出院。 大冬天的,在医院多好啊,暖和和的,还不用干活。 就他跟梁进仓闹矛盾,以及现在梁进仓已经成了石国良徒弟那事,吴光荣都没敢告诉儿子。 因为他太了解这位大老爷了,本事没有,脾气很大。 要是知道梁进仓顶替他上了车,肯定又得闹事。 关键闹事不解决问题。 闹完了还得他老爹出面替他解决问题。 吴光荣的心都在滴血。 可明明心都滴血,还得为了敷衍宋村长,滴着血夸赞自己仇恨的人。 吴光荣好痛苦啊。 可他不知道的是,那位听众宋村长也是好痛苦。 一边听,心里一边滴血。 生子当如马孟起——不,生子当如大仓。 想想自己那不成器的小儿子,偷鸡不成蚀把米,人家的媳妇没抢到手,还把自己弄得背井离乡。 可再看看大仓! 眼看着一个月都能发不少于二百的工资! 俩县长也发不了这么多啊! 人家还很快就要考上驾驶证了。 最让肥田村长心痛的,是小儿子费尽心机,跟他爹以死相逼也要得到的黄家闺女,人家大仓都不屑要。 人家大仓都跟社花办事了。 滴身上血,弄脏了袜子还跑他病床前来显摆…… 肥田村长脑袋嗡嗡的,心里一阵阵难受。 但是还得跟吴光荣做出一副欣慰的样子。 两位都有儿子的老父亲在病床上互相拉着手,一唱一和地夸奖着梁进仓。 互相感动得眼泪都下来了。 肥田村长唏嘘地擦擦眼泪:“大仓干得这么好,在厂里肯定有好多姑娘看上他了吧?” “肯定的啊。”吴光荣一脸替小梁骄傲的神色: “小梁长得好,又开始学车,眼看一个人发好几个人的工资,肯定要找厂里最漂亮的姑娘。 我们厂最漂亮的女工叫黄秋艳,整天见了小梁就笑。 听说,前些天还给小梁做的鞋垫子,伙房里好多人都看到……” 肥田村长脑袋轰鸣的声音渐渐压过了吴光荣的声音。 残存的一丝意识在不甘地嘶吼。 这个社会就疯狂到这种程度了吗? 大仓不就是孤儿寡母的一个穷小子,当了几天工人啊,就学会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 你搞全公社最漂亮的社花,公社主任的女儿还不知足,还要带上玩着原来的未婚妻…… “医生,医生……”吴光荣惊慌地大喊起来,“医生快来啊医生,宋村长昏过去了……” 81 选择最难走的那条路 梁进仓自从承包了厂里的配料,起得更早了。 每天早上四点四十五,闹钟就响了。 这块闹钟,是他刚在夏山供销社买的,农村人俗称“马蹄子表”。 现在那种木挂钟还需要凭票购买,这种巴掌大的闹钟不需要票,有钱就能买。 一则是因为现在的工业品比以前有所增加,二来因为这东西比木挂钟小,放在家里不起眼,当不起一件摆设,所以至少在农村并不受欢迎。 而且农村人早起还用得着闹钟吗,老农民虽然现在基本处于冬眠状态,就是所谓的猫冬嘛,冬天除了吃饭就是串门子,但是大多数老农民还是天不亮就起来。 挑水,劈柴,扫院子,打开鸡舍,做饭,打孩子…… 不过早不早的他们也是大约六点以后才起,现在是一年当中夜最长的季节,六点半天才放亮。 闹钟一响,梁进仓赶紧把小锤子给按住。 不得不承认,这才是真正的闹钟,玩意儿不大,头上倒是顶着俩大铃铛,中间一个小铁锤,时间一到,小铁锤来回敲得那叫一个起劲儿。 每天晚上睡觉前定好闹钟,梁进仓都要用棉袄把闹钟层层包起来,给它做做隔音。 饶是这样,大哥起来,其他三位仓也醒了。 本来孩子睡觉都死,关键是十分不习惯闹钟这东西,做了隔音也不习惯。 嗤啦一声,梁进仓划着火柴,点上煤油灯,穿衣服起床。 小四儿肯定是要挨着大哥睡的,睁开朦胧的眼睛看看大哥,然后把自己的被角使劲往里拽了拽,把自己裹得更结实,缩成一团继续睡。 梁进仓把自己的被子展开,搭在三个弟弟的被子上。 刚搭上肯定没有那么快的保暖效果,但进入一半梦乡的小四儿还是露出很惬意的笑容,暖和和的睡回笼觉真是太幸福了。 梁进仓就在琢磨,等发了工资,买一套炉具,买点煤,过年的时候,家里也该生炉子了。 不得不承认,三九严寒的天气,早上起来屋里太冷。 里屋睡着人,屋里的温度还能保持在零上。 堂屋里晚饭后息了灶火,到早上水舀子里面都有一层薄冰。 三仓把大哥搭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含糊地嘟囔:“大哥你起得太早了,我长大了干什么也不当工人……” 梁进仓瞪了那个圆脑袋一眼,要不是怕影响他睡觉,肯定给他脑袋上敲一记。 兄弟四个当中,老三的脑袋瓜最聪明,但却是最让梁进仓担心的一个。 脑袋瓜聪明,往往想法就多,人毕竟是动物,趋利避害永远是本能,当他在工作和生活中遇到困难,感觉苦累的时候,往往会比别人找到更多的捷径。 捷径本身并没有错,有时候会让你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但是,当走捷径成为一种习惯,凡事都想走捷径,走最轻松的那条路,这样的人生是很危险的。 因为捷径同时意味着危险,会让人生多出太多不可控的变数。 梁进仓捡到工科学霸的一世记忆,从此他能有太多的捷径可走。 但他并没有急于去挣钱,并没有让自家的生活瞬间变得富裕。 就是因为他深深懂得,捡到一世记忆并不能让他的人生从此包打天下,精神上得到了跨越式的提升,但是体魄和人生体验并没有跟上来。 所以他才要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就像他并不排斥去当一个小小的学徒工,就是要让人生理论联系实际地得到历练。 配料工,其实是个苦工种。 既需要具有很强的计算能力,又要熟悉各种物件的形状、尺寸和制作工艺,这是个十分费心劳神的工作。 关键是这大冬天的,需要在室外,在那些木料当中翻来翻去,还得测量,计算,干上俩小时,人都要冻僵了。 可他还是乐此不疲的地去干,甚至让车间在头一天就做出明天的工作计划,然后他赶在车间上班之前,把各种材料配好。 每天至少比别人多工作俩小时,而且天不亮就开始捏着手电筒工作了。 有时候赶上出车,回来得晚,他回到家的时候,也许家里人都已经睡下了。 母亲心疼儿子上班这么辛苦,妹妹更心疼大哥,弟弟们除了心疼大哥,都开始把“当工人”看做了洪水猛兽。 可是当大哥的就是要给弟弟妹妹们起到这样一个示范作用。 就像后世的父母,人人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希望自己的孩子勤奋,可有好多家长给孩子定了闹钟,自己却起不来。 自己天天抱着手机傻笑,却禁止孩子看手机。 你自己做不到的,为什么要求孩子做到? 梁进仓决定要稍稍改变一下家里的生活条件,但是在条件有所改变之前,就是要给弟弟妹妹们展示,生活条件的改变,是大哥付出辛苦劳动的结果。 就是让他们看到努力和回报的因果关系。 现在他们把“当工人”看做洪水猛兽,那么当大哥让家里生活改观,他们跟着得到实惠的时候,要懂得好吃好喝的东西都是怎么来的。 而不是大哥轻轻松松赚到太多的钱,弟弟妹妹们跟着过上富足生活,那样的话,他们一辈子就毁了。 因为那样一来会让他们从小就以为,这个世界很简单,生活很容易。 人生注定要选一条道路走下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之地,但是通往理想之地的路有千万条,记得要选最难走的那一条。 过了不多日子,付出总有回报的时刻来了。 厂里发工资了。 孙延成承包大件车间,一个月到底能剩下多少钱,只有郑会计和几个领导,以及他自己知道。 但是很明显大件车间的工人都喜笑颜开,因为这个月的工资比以前翻了一倍,有的还翻了一倍多,最懒的那位都发到了将近四十块钱。 当然最让人羡慕的是配料工梁进仓,一个月的工资,发了二百四十多快,将近二百五。 全厂沸腾。 他一个月的工资,是其他学徒工一年的工资数。 把其他工人简直给羡慕死了。 厂长苏致祥不失时机地给每个车间下发了一张明白纸。 就是一个问卷形式,让每个工人回答一下,梁进仓为什么能发这么多工资? 他这是准备在厂里树立典型,用榜样精神去引导工人的工作热情。 对于这位理想主义者的机关干部来说,思想工作可是他的强项。 只不过,技止此耳。 还是带有浓浓的书呆子气。 所谓目标过于高远,就是没有目标。 树立配料工这样一个典型,其实是可望不可即的一个典型。 整个木器厂有几个人能做配料工? 即使让你承包配料,谁能像一个工科学霸那样对木料做出精准计算,然后做到物尽其用? 二百多块钱的月工资确实人人羡慕,只是,我的气质你模仿不来。 要是让一般工人去承包配料的话,可能一个月赔进去二百也不止。 梁进仓对于苏厂长这个树立典型的创意,表示了由衷的叹服。 然后,又稍微提出一点意见,建议厂长再发散一下思想。 比方说,细化、具体化奖惩制度。 每个车间在计件工资的基础上,每个月都要评选出劳动能手,一二三名,分别对应不同的现金奖励。 还有季度能手,半年奖,年度生产能手。 定期举行技术大赛。 不管是技术革新,还是富有成效的开源节流的建议,都根据贡献程度,按照一定比例,重奖。 遵章守纪奖,敬业楷模,全勤奖……等等等等。 苏厂长让小梁这些琳琅满目的创意给完全震惊了。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担心这些奖励真要兑现了,厂子连成本都要变成奖金发下去。 可是跟郑会计她们仔细计算过后,惊讶地发现,这些奖项看起来会让厂子大量破费,但是由此带来的效益,却会更加惊人。 一句话,奖给工人的只是很少一部分,真正拿大头的还是厂子。 于是大力推行。 眼看就要过年了嘛,苏厂长还承诺,到年底要评选三名效益明星。 除了现金奖励,还要奖励自行车,缝纫机等实物,其他各种年货翻倍。 全厂的工作热情再次被引爆。 像小梁那样承包配料大家模仿不来,但是立足本职工作,力争把自己的工作做好,提高产量,这是完全能做到的。 反正是计件工资,多劳多得,而且干得越多,有可能进入前几名的话,还有现金奖励。 都是真金白银,这钱简直挣疯了啊。 于是在“向小梁同志学习”的口号中,几乎所有人都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劳动竞赛。 仅仅有寥寥几个人一点也提不起工作热情。 比方说吴光荣副厂长。 厂子搞得越好,他心情越糟糕。 另外在工人当中,女工黄秋艳不但没有投入轰轰烈烈的劳动竞赛,反而一点劳动热情都提不起来。 厂里越热烈,工人们劲头越足,她越是不舒服。 甚至每天都有一种如坠冰窟的感觉。 因为前未婚夫把鞋垫又还给了她,并且明确跟她说,自己有对象了。 黄秋艳当时就恼了,愤怒地质问梁进仓:“那你为什么还收下鞋垫子?” 梁进仓一愣,自己没欠她什么吧? 怎么感觉好像自己把人睡了,始乱终弃似的。 当时她手速太快,一下子塞给自己就跑了,根本没反应过来。 而且看明白是鞋垫以后,本来准备还给你的,碰巧郑会计的父亲出车祸,就给耽误了两天而已。 梁进仓也是这样给她解释的。 但是黄秋艳根本就不采纳。 她受不了打击啊。 送下鞋垫子,她都甜蜜好几天了。 而且未婚夫在厂里越是风光,她越是甜蜜。 这好几天都躲着未婚夫了。 怕见了会心动过速。 没想到这突然的又来退还鞋垫,这就像一下子高空坠落一样,她无法承受。 她也没别的可以指责,就是抓住一个关键点,你既然早有对象了,为什么还要收下鞋垫子? 梁进仓再三解释解释不通,逼急了,回答道: “你非得让我给你个充足的理由,为什么要收下鞋垫子是吧?我实话告诉你吧,当时我不知道是鞋垫子,以为你给我的是炭疽病毒。” 炭疽病毒? 黄秋艳一下子愣了。 炭疽病毒是什么? 梁进仓趁机开溜。 从此躲着她。 终于又看清了黄秋艳的一面。 跟你好好的时候,看着挺好一个人,也挺温暖的。 但是别有事,别跟你翻脸,一旦翻脸,绝对无情。 很可怕的无情。 前尘旧情全部抛却,就是一下子跟你翻脸无情,让你面对面无法承受的无情。 梁进仓发现自己还是太善良了,太重感情,总感觉毕竟夫妻一场,缘分不成情意在,至少见了面笑笑,彼此心里也舒服。 换来的就是这个?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不止是这个! 黄秋艳本来抱着莫大的希望,却受到如此大的打击,她受不了。 尤其看到梁进仓一个月发二百多块钱,整天开着车出出进进,是全厂学习的楷模,她更受不了。 一天比一天受不了。 她知道,如果就这样算了,自己会憋屈死。 总得做点什么,即使无法挽回梁进仓的心,但至少能让自己的心里平衡一些。 82 到底有多少表叔 现在小梁同志在厂里红得发紫,黄秋艳一个弱女子,还能做点什么? 最多就是想偷着把梁进仓的亲事搅黄。 一开始的时候她和父母还不相信梁进仓有对象了。 现在梁进仓如此坚定地把鞋垫子退还,她们才知道那居然是真的。 如果没有对象,梁进仓绝对不可能这么坚决地退鞋垫。 因为她心里清清楚楚,知道梁进仓从一开始就是多么地喜欢自己。 她有这份自信,自己有资格让他如此痴迷地喜欢。 虽然中间出了宋其果那事,可她跟宋其果并没有干什么啊! 既没有公开订亲,也没有搂搂抱抱,更没有失身。 也就是说,自己还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那个黄花大闺女。 自己浑身上下没少点什么,什么都没变,他怎么可能前几个月如醉如痴地喜欢,过了几个月就不喜欢了呢! 所以黄秋艳就把怨气迁怒于梁进仓现有的对象身上。 毕竟自己跟梁进仓订婚在先,那个女的是后来的。 是那个女人夺走了自己的未婚夫。 如果忍气吞声这就这么算了,往后的日子一天天的可怎么熬! 她的父母看女儿一天天蔫头耷脑茶饭不思,肯定要问啊。 一听梁进仓把收下的鞋垫又给退回来了,老两口也是十分恼火。 这不玩人吗? 没他这么办事的! 收下的东西还带退的。 早知道不行你当时别接啊! 女儿说的也没错,就得把他亲事搅和搅和。 他这么欺负人,就得预备着受到惩罚。 于是父母就托人打听大仓的未婚妻是哪村的。 总得给她滴上几滴鼻涕水,即使不能给他搅和散了,也不能让他们那么舒服。 这边父母还没打听明白的,黄秋艳在厂里又发现一个问题。 惊天大问题。 梁进仓怎么跟会计郑淑叶搞上了? 因为她不止一次地亲眼得见,梁进仓老是往会计的办公室跑。 进去一呆就是半天。 郑会计那间单独的办公室,在厂里很多人眼里,几乎比厂长办公室还要神圣。 因为所有人的工资、福利,都出自于那间办公室。 而且有的工人即使去过厂长的办公室,但是很少有人能涉足会计的办公室。 一则因为会计那屋里全是账,属于闲人免进的重要单位。 二则郑会计是女的,厂里最漂亮的年轻姑娘,平时又不苟言笑,没人敢随便进她的办公室。 没想到梁进仓怎么就成了常客。 照这样发展下去,你直接搬进去办公算了。 其实梁进仓是去会计那里查数据。 比对以前的材料使用情况,单位材料的成品率,等等这些。 一年一年往前翻,很麻烦的。 可不就有空往这跑嘛。 好在郑会计不烦。 不但不烦,来了还给他用白瓷盖杯倒一杯热水,让他抱着暖暖手。 再后来,热水变成了热茶。 梁进仓发现郑会计一个年轻女孩子没有喝茶的习惯,盖杯里一直都是清水。 奇怪地问她:“你又不喝茶,哪来的茶叶,唔,这茶叶还不错,龙井,好香。” 这年头茶叶是奢侈品,而且北方的供销社卖的茶叶,基本就是花茶,茉莉或者珠兰。 绿茶很少见,更别说龙井这么高档的茶叶了。 郑淑叶神秘地笑:“从我爸那里偷的。” 梁进仓心里不禁有些温暖。 郑会计对自己还真是不错。 那段日子俩人经常面对面一个桌子办公。 有时候抬起头来四目相对,梁进仓发现郑淑叶长得确实很漂亮。 大眼睛水汪汪的,鼻子线条感十足,尤其是嘴长得好看,那种弧度的唇形很有味道。 郑淑叶就就变着脸训斥:“快干活,抬头干什么!” 人家姑娘大大方方,梁进仓倒落了下风,赶紧低下头继续翻账本,嘴里嘟囔: “你比老师还苛刻,老师就是不让回头,没有不让抬头的。” 郑淑叶“扑哧”笑了:“你可以回头,就是不准抬头。” 回头干嘛,身后就是墙,冷冰冰的。 哪里比得上看美女的诱惑力。 看一眼如坐春风,舒服半天。 屋里生着煤炉,一会儿水开了,郑淑叶过去挪开水壶,给炉子里加几块煤,盖上炉盖。 提着水壶给梁进仓续水,并顺手把杯盖从桌子上拿起来盖上。 梁进仓赶紧道谢,表示很惶恐,老是过来打扰你,还劳您给我倒水。 一边说,一边把杯盖又不着痕迹地取下来。 郑淑叶焉能看不到。 其实好几天就注意到这个细节了,也就是梁进仓明明杯子里泡着茶叶,但总是不盖盖儿。 泡茶哪有敞着盖的?而且大冬天的,不盖盖儿茶水也容易凉。 忍不住,就问他:“每次给你把杯子盖上,你总是偷着拿下来,故意气我是吧?” 梁进仓表示很无辜:“怎么敢啊!能喝上郑主任的茶叶已经很荣幸了,还敢气你?那我不成恩将仇报了。” “那为什么老是把盖儿拿下来?” “拿下来好喝啊。” 郑淑叶想打他。 这小子看着挺憨厚的,怎么也有油嘴滑舌的一面。 梁进仓想了想:“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能实话实说吗?” “恕你无罪。” “能喝上这么好的茶叶,真的感激不尽,不过恕我直言,龙井不是这么泡的。” “哦?”郑淑叶很诧异。 在她看来,小梁能喝上这样的茶真的算是有福了,因为她爸那里也没有多少,珍贵得很呢。 而且可以猜想,他应该是第一次喝到这样的茶叶品种。 万万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 好像很懂行的样子? 有点不大真实啊。 “那你教教我,应该怎么泡?” “这茶你喝过没有?” “跟着我爸喝过几次。” “味道怎么样?” “很好喝啊。” “那好,你稍等。” 一会儿梁进仓把苏厂长办公室那套茶具拿过来了,刷洗得十分干净。 茶壶茶碗用开水烫过一遍。 然后茶壶里投茶。 烧水壶的水已经稍微放凉,差不多八九十度的样子。 洗茶。 稍微醒一醒,然后冲入稍许八九十度的开水,稍倾再冲一次。 这才倒入茶碗。 请郑淑叶品尝。 并且还嘱咐:“喝茶不能像灌驴一样咕咚一口喝下,你要品,仔细品。” 先端起茶碗,做个示范。 郑淑叶白他一眼:“怎么感觉你装模作样的,不会故弄玄虚拐着弯骂我是驴吧?要是骂我的话你试活着点。” 端起茶碗,学着小梁的样子,慢慢啜饮。 眼神渐渐变得精彩起来。 放下茶碗,嘴里还在默默品味。 梁进仓赶紧给她续上:“最后这一步也很关键,茶叶不能一直在水里泡着,要现冲现喝。” 郑淑叶神往地回味道:“果然味道不一样,感觉很清新,发甜。” 然后看小梁的眼神很复杂:“一看你对这茶就很有研究的样子,为什么?” 因为在整个夏山公社,能有幸喝到龙井的并不多,绝大多数人连龙井是何物都不知道。 你要去村里找人问什么是龙井? 大概率会回答,是一口井。 但是小梁年纪轻轻,也不过就是下边村里土生土长的,怎么可能对这么高档稀缺的东西如此熟悉? 至少比茶叶的主人郑主任要精通多了。 “嗯——”梁进仓道,“我有个表叔,是南方人,有一次来我家带着好几种茶叶,我跟他学会了怎么泡茶,茶叶品种不同,冲泡的方法也不一样。” “是吗?”郑淑叶感觉长了知识,“我以为所有茶叶都是一样的泡法,烧开水冲进去就是呢。” “以后你再偷出什么好茶叶,我再教你。”梁进仓笑道。 心里暗想,我家的表叔啊,还真是数不清。 郑淑叶继续品着茶:“说好了啊,下次偷来新品种你一定教我。” 年轻的姑娘本来没有茶瘾,但是这次居然一碗一碗的,品上瘾了。 这大冬天的,室外寒风呼啸,天气阴沉沉的,似乎又要下雪。 室内却是生着煤炉暖烘烘的,俩人对坐品茶,居然有一种平生没感受过的异样的惬意。 真希望这种感觉一直继续下去。 不知不觉什么话都说。 郑淑叶突然问小梁:“能问你个私密问题吗?黄秋艳给你做的鞋垫,为什么又给人退了回去?” 唔?梁进仓奇怪的瞅着她。 自己跟黄秋艳找个旮旯交易的,她怎么知道的? “你别猜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俩谈话,黄秋艳都冲你发火了,难道就不能让别人偶然听到!” 梁进仓点头,好吧,长舌妇真是无处不在。 连郑会计这么超凡脱俗的存在都听到风声了。 郑淑叶认真地说:“黄秋艳是咱们厂里长得最漂亮的,你们俩真的很般配,再说你都收下人家的鞋垫了,再退回去,太伤人了吧!” “唉——”梁进仓长叹一声。 这话怎么说呢? 表叔那个梗对于黄秋艳这事肯定是用不上。 但自己跟黄秋艳的恩恩怨怨,对别人和盘托出,也明显是不合适的。 毕竟,黄秋艳以后还会嫁人,还要有她自己的生活,要是把实情说给别人听,对她名声打击很大。 而且这里面跟她唱对台戏的是自己,也是卷入是非漩涡中的一个重要角色,当然希望越少人知道越好。 是是非非,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让它尽快过去。 83 剁碎了喂狗 梁进仓既不能把自己跟黄秋艳的真实过往说给郑淑叶听,也不能撒谎。 只能用那个老原则:假话不说,真话不全说。 他叹了口气:“其实,我跟黄秋艳订过亲。” 郑淑叶的眼睛瞬间睁得很大:“你订亲了?” “订过亲。” “哦,意思是现在又散了?” “意思是,早就散了,不是现在。” 郑淑叶点点头。 点头而已,不适合再追问下去了。 这年头订了亲基本就等同于结婚,要是散了的话,这里面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可调和的大事。 有可能牵涉到人家私密中的私密,再追问下去,那就不是郑淑叶了。 虽然她很想知道看起来很般配的俩人为什么又散了? 令人遗憾,但似乎又有些莫名的窃喜。 “她比我有情有义。”梁进仓说: “订亲的时候她答应给我做鞋垫子,没等做完亲事就散了,我以为鞋垫子肯定也黄了。 没想到她还一直想着这事,坚持做完送给我,她意思是说话要算数。 我收下后又后悔,觉得既然亲事都散了,就不应该再要她的鞋垫子。 还给她的时候她很火,觉得我太狭隘了,买卖不成仁义在,难道一旦散伙就恩断义绝了吗? 我大概是有点狭隘了!” 郑淑叶扑哧笑了:“你怎么说这么难听,好好的亲事,变成买卖了。” 梁进仓挠头:“这个比喻是有点不大恰当哈?” “你呀,我看着也不像外表那么老实,有点油腔滑调的。” 反正这事皮里阳秋的就过去了。 虽然梁进仓没说亲事到底为什么散的,但郑淑叶只要知道他们最终的结果就够了。 而且对梁进仓的观感更好了。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如黄秋艳有情义,但郑淑叶是明白人,知道小梁这样说的目的,就是为了维护黄秋艳的名声。 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有情有义呢。 快下班的时候,果然又下雪了,大雪花子飘飘扬扬的,看样子挺有下头。 郑淑叶没下班就早早走了。 下班后,梁进仓刚走出大门口,就见郑淑叶站在她的自行车旁边,好像等一会儿了,头上身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你怎么才出来。”郑淑叶笑道,“我都快成雪人了。” 说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梁进仓。 是摞在一起的两个大纸包,包装纸用纸捻子捆着,表面已经有油渍洇出来。 梁进仓闻到一股香味儿。 很明显是油炸物。 “炸鱼,炸藕合,不是给你的哈,给馋痨痞小四儿吃。”郑淑叶笑着冲他眨眨眼。 梁进仓心里又是一热。 在办公室俩人闲聊的时候,不可避免要问到他的家庭情况,梁进仓肯定要实话实说,包括继父是个歪啊歪,小四儿整天就瞅瞅着吃,是个馋痨痞,等等等等。 郑淑叶不但没有歧视小四儿,还感觉挺可爱的。 这年头不但很难有好吃的,饭菜的油水也不足,孩子又是长身体的时候,加上整天追逐打闹一住不住,肯定不到饭点儿就饿得慌。 看见什么吃什么,什么吃的也看不见就满脑子想好吃的。 其实不光是吃的,穿的用的,哪个不匮乏呢? 郑淑叶家条件好,她妈又是国营饭店女经理,力所能及买点好吃的给可爱的小四儿解解馋,也是好的。 这两大包炸货可不便宜,梁进仓赶紧要掏钱给她。 郑淑叶用可怕的眼神盯着他。 吓得他只好讪讪的收手。 “要不然你骑我车子回去吧,下雪,天黑得快。” 梁进仓赶紧拒绝,表示路上滑,还是走着稳当,骑车子害怕出溜倒了。 郑淑叶硬把车把塞到他手里:“就一次,下次不借给你了。” 梁进仓只好把炸货放车筐里,骗腿上车跟她道别。 “路上慢点,别你个乌鸦嘴真的出溜倒了哈。”郑淑叶还嘱咐。 这一幕,被黄秋艳明明白白看在眼里。 一直关注梁进仓,以及梁进仓为什么老往郑会计办公室跑。 难道他俩人有什么特殊关系? 可是想想又觉得绝无可能。 梁进仓家什么情况,她比谁都清楚。 郑会计家庭什么情况,她大体也知道。 郑会计长得有多漂亮……她不敢想。 这个问题想起来太扎心。 反正打死她都不会相信郑会计会跟梁进仓搞对象。 可是这一幕把她整个人打击坏了。 漫漫风雪之中,怎么走回家的都不知道。 邻村有个女工,跟她是个伴儿,一路之上发现小黄似乎傻了。 跟她说话要么听而不闻,要么答非所问。 走到半路那个伴儿肚子不舒服,似乎有点拉肚子,要去旁边沟子里解决一下。 黄秋艳点头应答:“嗯嗯,好,我接着吃。” 回到家父母叫她吃饭,她愣头愣脑答应:“哦,吃啊,你拉完了?” 父母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怀疑是中邪了,而且好像是狗精附体! 再三追问,确认女儿到底还有没有自主意识。 黄秋艳被逼问急了,跑屋里去蒙头痛哭。 黄发财突然有点后悔让女儿去当这个工人了。 当工人体面了,女儿眼界也长了,可回家动不动就趴炕上哭,这不要命! 反正这次不管父母怎么问,黄秋艳什么都不说了。httpδ:// 她发现跟父母说了也没用。 关键是不敢提起梁进仓跟郑淑叶搞对象的事。 一个字都不敢提。 没勇气面对,只想逃避。 想想郑会计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年龄,可人家在厂里那么好的工作,那么高贵,爸爸还是当官的,她妈也是当官的。 自己是什么? 狗屁都不是。 父母也是没本事的老农民。 不敢比,但是脑子里一直翻来覆去地比。 比起来就卑微得生不如死。 又是一夜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第二天顶着俩熊猫眼去上班。 父母劝她,不舒服就在家歇天,她也不听。 其实她没打算去上班。 这个班上不上的无所谓了。 父母开始后悔让女儿当了工人,其实女儿这个工人当得也有点筋疲力尽。 到了夏山没去厂里,而是从供销社买了些点心,提着去了公社医院。 她知道吴新刚断了胳膊,一直住院。 一夜没睡也没白费,后半夜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头半夜一直在痛苦郑淑叶那么好的条件为什么要看上梁进仓。 后悔自己当初有眼不识泰山,好好的订了亲为什么要跟人家散了? 很不平衡于梁进仓居然因祸得福,找了个各方面比自己好上百倍的对象。 这以后梁进仓要跟郑淑叶结了婚,外人还不得纷纷传扬自己是扫把星,没有福份跟梁进仓吗? 见了财神用棍打,大概说的就是自己这种人。 痛苦懊悔,只是忽略了一个问题。 郑淑叶不是跟吴新刚搞对象吗? 灵光一闪发现这个问题,让她一下子兴奋起来。 对啊,郑会计有对象,是副厂长的儿子吴新刚啊。 很明显梁进仓这是趁着吴新刚受伤住院,他顶替吴新刚上车学徒,连带顶替吴新刚跟郑淑叶搞起了对象。 这事要是让吴新刚知道,还不得把梁进仓剁碎了喂狗啊? 所以她就提着礼物到医院探望吴新刚来了。 84 谁夺走了我的梦想 吴新刚认为,既然医生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那么自己至少要住够一百天。 尤其大冬天住院太舒服了,暖和和的,不用干活,还有工资,每到饭点儿他妈就做了好吃的送过来。 简直比神仙都快乐。 这次的胳膊还没好,他已经开始规划下一次要抢着摇车了。 住院这么多日子,厂里也没几个来看他的。 本来他在厂里耀武扬威,以太子自居,就是属包子的,人嫌狗不理。 这一段时间太子他父皇在厂里失势,人人都幸灾乐祸看父子俩的笑话呢,谁有闲工夫来医院探望他。 倒是在街上几个狐朋狗友还时常跑医院来陪他打扑克。 不过那几个狐狗都是好吃懒做之徒,属蝈蝈的,非得出来太阳晒干了翅子才能活动,别人都干一早上活儿了,他们那梦里还没到入洞房的环节呢。 吴新刚吃了早饭斜靠在病床上正百无聊赖,一秒一秒的数秒呢,突然进来一个身材高挑的俊姑娘。 认得是厂里的黄秋艳。 木器厂除了郑淑叶,也就数黄秋艳长得漂亮了。 而且据吴新刚观察,这个黄秋艳对自己好像有那么点意思。 只要一看她,脸就发红。 这应该是正常现象,哪个女工被太子爷瞅一眼,脸不红呢! 只不过他一门心思追求郑淑叶,不敢跟别的女工有什么交集。 巴掌大的厂子,百来人,你去蹲个茅坑放了几个屁全厂人都能数得清,何况太子爷要临幸女工呢。 所以他虽然看着青春靓丽的黄秋艳有些眼馋,但也不敢有所表示。 万万没想到正在闲得蛋疼之时,来了个止疼的,而且还提着礼物。 可把他高兴坏了。 在厂里不敢跟黄秋艳有所表示,是怕厂里人看到告诉了郑淑叶,但医院没有厂里人,当然无需担心啦! 于是热情接待。 吃水果。 还十分有礼貌地给黄秋艳倒水。 黄秋艳直接受宠若惊坏了。 没想到小吴副厂长这么平易近人。 寒暄推让半天,宾主这才算是各归其位。 本来黄秋艳跟吴新刚又不熟,在厂里都没说过话,这也是因为被梁进仓那事打击得近乎崩溃,这才硬着头皮来的。 刚才在病房外边徘徊好久,数次掉头又数次逼着自己转回来。 最后一闭眼,哪怕火坑也要跳进去了,这才一头闯进来。 还预备着进来要尴尬致死呢。 没想到让吴新刚这一通忙活,光顾着惶恐了,居然没顾上尴尬。 没几分钟的功夫,俩人就感觉好像老熟人一样了。 在关心过吴新刚的恢复情况之后,黄秋艳趁热打铁,把来之前早就想好的话头打出来。 当然是先卖惨。 表示自己被孙业霞欺负得快要干不下去了。 但她在厂里又没有熟人,在夏山街也没有亲戚朋友,只能白挨欺负。 后来想到吴厂长是夏山本街的,本来想去跟吴厂长说说,但怕厂长忙,这就想到小吴厂长了。 “你跟孙业霞都是一个街上的,再说你在厂里的身份,要是帮我说句话,肯定管用。” 说着说着,黄秋艳的眼圈儿泛红,不知不觉眼泪就骨碌下来。 她真的很伤心。 只不过不是伤心孙业霞欺负她罢了。 其实现在计件工资,孙业霞还想当上车间第一的生产小能手,恨不能一个人劈成两半使,早就视黄秋艳如无物了。 吴新刚一听就乐了。 就为这么点小事啊? 对他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一句话就解决了嘛。 你看把黄秋艳给委屈的,哭成那样! 于是大包大揽。 黄秋艳一看小吴厂长答应得这么痛快,表示太感人了。 哭得更厉害了。 吴新刚很感慨,看来黄秋艳也是性情中人啊。 想来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吧。 自己已经算是她的恩人了。 于是看黄秋艳的眼神也更大胆起来。 “小黄,你有对象了吗?” “有过一个。”黄秋艳擦擦眼泪。 “有过?”吴新刚心里咯噔一下子,“那现在呢?” “散了。” 哦,吴新刚松了口气。 “其实俺对象也是咱厂的。” 哦?吴新刚眼睛一下子瞪起来。 没想到黄秋艳来厂里没多少日子的,居然就搞过一个对象了? 看来这女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看她一眼就能让她脸红,还以为很害羞,很单纯呢。 装的吧? 脸色变得没那么热情了:“咱厂里的?谁啊?” “梁进仓。” 他? 吴新刚眼睛再次瞪圆。 他最恨的就是梁进仓了。 虽然那个风雪黄昏他打断了胳膊,多亏梁进仓把他拉回来得到了及时救治,但老子就是要恨他。 没有理由。 说起来就不舒服。 “那为什么又散了呢?”吴新刚的脸色就像开始数九的天气,越来越冷。 “他又搞了个,就把我给他做的鞋垫还给我了。”话一出口,黄秋艳的眼泪再次刷的流下来。 “又搞了个?”吴新刚大怒,啪的一拍病床,骂道,“我早看这混蛋不是好东西,这不是耍流氓吗!” 黄秋艳只是哭,委屈得咕咕的。 “你为什么不揭发他,他搞的那个还是咱厂的吗?” “是咱厂的,我不敢揭发他。” “你跟我说,是谁?我不但让那女的知道,还要让全厂都知道那小子耍流氓。” “是郑会计。”黄秋艳用蚊子的音量怯懦地说。 “谁?”吴新刚以为自己太过愤怒,听岔劈了。 “就是咱厂的郑会计啊,听说她爸是公社主任,我怎么敢乱说——” “你!”吴新刚差点抓起盖杯给黄秋艳开头上。 这不是放屁吗! 梁进仓不过是下边村里的,刚来的学徒工,郑淑叶能看上他? 要是郑淑叶那么容易能看上一个人的话,自己跟郑淑叶的孩子现在都满地跑了。 “你别生气,我可没胡说,他俩的事儿现在全厂都知道了,不信你问问别人啊。”黄秋艳吓坏了。 她看出吴新刚差点抓杯子来了。 吴新刚呼哧呼哧喷气。 不敢置信。 但黄秋艳言之凿凿。 他知道,牵涉到郑淑叶,黄秋艳大概率不敢撒谎。 可是——“郑淑叶怎么可能看上姓梁的,她傻了吗?”吴新刚吼道。 “梁进仓现在可红了,苏厂长什么都听他的,石师傅还收他当徒弟,整天开着车出出进进,郑会计大概就是看他——” “闭嘴!”吴新刚突然大喝一声,指着黄秋艳,“你说什么?他现在学车,整天开车?” 嗯啊! “啪!”那个瞅了好几眼的杯子终于飞到墙上粉碎了。 “混蛋!”吴新刚眼都红了,“他学车,我怎么办?” 他虽然一直学不好,考不上,可他做梦都想拿证,都想成为一个正式司机。 然后,他爸爸可以找个理由把石国良弄走,他就是厂里唯一的司机师傅。 到那时候不但可以很威风地开着车随便走,而且看看郑淑叶还会看不上自己吗? 可是现在,梁进仓开上了车整天出出进进,还跟郑淑叶搞上了。 这明明是自己的梦想啊! 夺人梦想,犹如杀人父母啊! 受不了了。 完全受不了。 必须要去把姓梁的混蛋劈了。 跳下病床就穿鞋,本来一只手穿鞋就不得劲,又气得哆嗦,怎么也蹬不进去。 索性往床上一坐,吩咐黄秋艳:“你把鞋给我穿上。” 穿好鞋,又让黄秋艳帮忙套上大袄。 只能伸进一条胳膊,另一条吊着的胳膊包在袄里。 黄秋艳给他扣好扣子。 抓着袄扣最下边的几粒扣子,黄秋艳需要蹲下去,还没扣完,就见嘻嘻哈哈进来四五个流里流气的青年。 “啊唷嗬!”走在头前那个青年发出一声惊呼,“新刚什么时候支使上媳妇了?” 几个人呼一下子围住俩人,发出各种怪叫,各种疯言乱语。 黄秋艳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站起来,抓着褂子前襟,埋着头,羞得满脸通红。 “都他娘的闭嘴!”吴新刚怒吼,“赶紧去找棍子,跟我去报仇。” “报仇?”几个青年一听这话眼都亮了,大冬天的实在是太无聊了,“找谁报仇?” “梁家河的,木器厂新来的学徒工。” “几个?” “一个还不够啊!” 嘁! 几个人很泄气。 梁家河的,还是学徒工,仅此一个,不够塞牙缝的。 要是目标能有三五个,上去棍棒交加,哭爹喊娘,那才叫过瘾呢。 “去不去啊?”吴新刚红着眼睛怒吼。 “当然去啊!” 蚊子腿也是肉,虽然不过瘾,总比闲着打扑克干磨爪子强吧。 轰一下子往外走。 没到门口就开始内讧,都在要求别人不要动手,让自己来打。 机会难得,狼多肉少,这些青年也确实闲坏了。 85 断绝父子关系 吴新刚是厂长的儿子,他带着人进厂,看大门的老孙也不敢阻拦。 一行人都拿着棍子,气势汹汹直接来到大件车间。 到了那里一问,才知道梁进仓已经不在车间干了。 现在小梁管配料。 还是石师傅的学徒,也许出车走了。 吴新刚带着手下兵将继续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打听谁看见梁进仓了? 大家一看他们这副架势,就知道不是好事,看到的也推说没看见。 但难不住吴新刚,毕竟他在厂里太熟了。 直奔停车的地方。 远远就看到那辆大解放发动机盖折叠起来,就像一只鸡的俩翅膀掀起来一样。 梁进仓踏在保险杠上,拔出油尺正在看机油。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吴新刚眼都红了。 “就是那混蛋,上去把胳膊给他打断!” 青年们兴奋极了,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抡着棍子嗷嗷地扑上去。 “站住!”梁进仓大喝一声。 居高临下站在保险杠上,很有点威风凛凛的样子,青年们一震,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吴新刚,我跟你无冤无仇,你这是干嘛?” “放你妈-的够臭屁!”吴新刚怒骂道: “谁让你学车的?这车是我的,你-他-妈算个什么玩意儿敢顶了老子。 还有,你耳聋了还是眼瞎了,不知道小郑跟我搞对象吗,你敢去勾引她就是不想活了!” 梁进仓正色道:“你找我的事可以,我不怕你,但你不能随便污蔑郑会计。” “放屁放屁放屁!”吴新刚气得疯狂跳脚,“你以为我在医院什么都不知道是吧,黄秋艳什么都跟我说了。 你家祖宗八代的事我都知道,还给老子嘴硬! 打他打他,上去打啊!” 青年们一听对啊,斗什么嘴啊! 举起棍子又要冲。 但是从车旁闪出一个人,挡住了青年们的去路。 披一件黄色军大衣,里面也是一身黄军装,脚上穿翻毛皮鞋,敦实的中等个,像个炮筒子似的上下一般粗。 只看大圆脸上那青幽幽的络腮胡子,就知道是石国良。 石国良瞪着俩铜铃眼冲几个青年怒道:“干什么?谁让你们进来的?” 一看石国良,吴新刚就气不打一处来:“姓石的,你为什么让他上车当徒弟?” 石国良一瞪眼:“老子让谁上车,要你管!” 吴新刚一滞,情绪激愤之下,自己的话有点太冲了。 石国良是他的师父,曾经的师父,其实他一直在师父面前唯唯诺诺。 但今天惊闻师父换了徒弟,而且亲眼看到梁进仓在车上,就让一时的愤怒冲昏了头脑。 脱口而出那个“姓石的”,其实是此前他爸跟他说石国良不想要他了,他在背后大骂,一次两次,有点习惯了。 后来吴光荣见儿子态度坚决,还是要学车,也就不再多说。 更没有告诉儿子,其实石国良已经有了新徒弟。 就是怕儿子从小惯出来的颐指气使的脾气,听到这个消息会闹事。 吴新刚压了压心头怒火,语气软了些:“可我还是你的徒弟,你不能一下子收俩徒弟吧?” “你爱是谁的徒弟,以后别跟老子提这茬。” 吴新刚脑袋轰的一声,愤怒再次爆棚,指着梁进仓怒吼:“打他,先把两条胳膊打断,看他怎么开——” 话没说完,就被一个声音打断:“吴新刚,你刚才胡说什么?” 声音如此熟悉,不用看,吴新刚就知道是郑淑叶。 往日这个声音只要落到耳朵里,吴新刚的骨头都要酥了。 可是今天一看郑淑叶来了,顿时满腔怒火倒上浓浓的酸醋,一肚子沸腾的醋意都要爆炸了。 “你还好意思出来说话。”吴新刚叫道,“姓梁的跟黄秋艳都订亲了,你中间插一杠子,还要脸不!” 这话说的,郑淑叶脸都气白了。 平常就是觉得吴新刚外强中干,就是个百无一用的废物罢了。 干事不行,但是说话什么的还算规矩。 但没想到今天会像疯狗一样乱咬人。 郑淑叶也是气极了,当即噔噔噔快步走到车前,一把拉住站保险杠上梁进仓的手: “我还就是不要脸了,我就高兴跟小梁搞对象。 现在这社会婚姻自由,恋爱自由,谁也管不着。 更不用你个臭嘴来胡说八道。” 吴新刚气得很想晕过去。 大脑都缺氧了。 嘴里只是机械地嘶吼:“上啊你们几个混蛋,打啊混蛋,把他胳膊打断,腿也打断,打成残废让她搞去……” 挡在车前的石国良难得的笑笑,居然横着几步闪开了:“非打不可是吧?上啊。” “上啊上啊,打啊打啊……”吴新刚跳着脚一叠声大吼。 青年们的棍子举起放下都好几次了,早就已经不耐烦,一个个再次挥舞起棍子,发出各种怪叫。 只是他们依然没有冲到梁进仓面前。 好多手持棍棒的工人就像从天而降一样,呼啦一下把他们围在当中。 其实这些工人早就在他们身后了。 从他们在大件车间打听梁进仓,孙延成就带着人跟了上来。 他们斗嘴,孙延成他们就在后边看着。 只是吴新刚几人注意力全在梁进仓他们身上,居然没发觉背后早已黑压压站满了人。 几十个身强力壮的工人围住这几个青年,瞬间就给他们缴了械。 接着就是一通毫不留情的狂殴。 几个青年被重重围困,就像狂涛巨浪当中漂浮着几只蚂蚁,被打得哭爹喊娘,纷纷求饶。 吴新刚毕竟是吴厂长的儿子,是自己厂的人,工人们不好意思打他。 可也有几个被吴新刚欺负过的工人,实在是太恨他了,趁着乱,也给他来了那么几下。 但这就足够他鼻青脸肿了。 一通狂揍之后,几个青年被拖到孙延成面前。 几个青年一看是孙延成,吓得都要尿了,一个个哼哼唧唧装可怜。 孙延成揽着梁进仓的肩膀,盯着几个青年: “认得这是谁吗?这是我的兄弟,我的铁哥们。 你们要打他是吧,我替他挨了,以后想打他来找我。 记住了吗?” 青年们身体都快弯成九十度了,一个个鼻青脸肿的点头哈腰,连说不敢,以后再也不敢了。 孙延成冷哼一声:“知道害怕就好,以后再出现这种事,腿给你打断,赶紧滚。” “哎,哎哎哎,滚滚滚,我们滚……”青年们屁滚尿流而去。 工人们散去,梁进仓他们该干嘛干嘛,吴新刚孤零零站那儿,心里难受极了。 愤怒极了。 他很想跟梁进仓拼了。 可他现在——应该属于独臂难支吧! 再说他就是胳膊好好的,估摸估摸也打不过梁进仓。 感受着工人们投来蔑视的目光,吴新刚很孤独,很无助,屈辱感如此强烈地啃噬着他的心,让他生不如死。 尤其是他突然扫视到了自己的爸爸。 有外边的人到厂里来闹事,一大半工人都跑来了,厂领导肯定也被惊动。 一看工人们控制住局面,痛殴闹事者,领导们也就安心地旁观。 吴副厂长也在旁观,可惜很难安心。 工人们散去,厂领导们也不发一言地回去了。 吴副厂长看着孤零零站在那里的儿子,鼻青脸肿,比丧家犬还要狼狈。 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把石国良收了新徒弟那事告诉他,其实就是害怕会有这一幕。 也不知道这小子好好的在医院里,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吴副厂长跟儿子四目相对,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回办公室了。 吴新刚还能怎样? 一步一挨地走出木器厂。 游魂一样走在街上,感受着人来人往异样的目光,他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最让他绝望的主要是爸爸的绝情,明明儿子被人欺负成这样了,他居然不管。 冷眼旁观,末后连个屁都不放,就走了。 这还是父子吗? 还有什么父子亲情可言? 不知不觉,他又回到了病房。 让他意外的是,黄秋艳居然没走,还坐在这里。 一看他这副样子,黄秋艳吓了一跳,几乎是从凳子上弹起来的:“你——这是怎么了?” 吴新刚很想大骂。 怎么了? 都在脸上写着,难道看不出来吗? 他坐在病床上,低着头,只听到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黄秋艳也不敢说话。 其实一看吴新刚这副惨相回来,就知道—— 战败了! 虽然她知道梁进仓在厂里现在红得发紫,但她没想到连副厂长的儿子都斗不过他。 都这样一副下场回来。 “难道吴厂长没在家——”黄秋艳实在太疑惑了,这个问题一直在心里盘旋,最终不知不觉嘴里念叨出来。 “别提他!”吴新刚猛然怒吼一声。 黄秋艳吓得脸都白了。 因为吴新刚的脸太狰狞了。 “我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吴新刚咬牙切齿地怒吼: “太狠了,一点父子亲情都没有了。 眼睁睁看着亲生儿子让人打,当爸爸的竟然还能在一边看! 就是个熟人,就是邻居也看不下去啊,何况是自己的爸爸! 我可是他的儿子啊……” 吴新刚伤心得哽咽了。 眼泪哗哗的流下来。 越哭越伤心。 黄秋艳手足无措,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他。 看他哭得眼泪鼻涕俱下,一把一把地往下抓,甩得满屋里眼泪鼻涕横飞,本能地掏出花手绢,递给他。 吴新刚一把抓过去,一边擦着眼泪鼻涕,一边咕咕地抬头看着黄秋艳:“你说,哪有这么狠心的爸爸啊?你听说过吗……” 黄秋艳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毕竟人家父子的事,说什么也不好。 “你擦擦吧,擦擦这边——”黄秋艳指着吴新刚眼皮上一大团鼻涕,忍不住抓住他的手,引导手绢去擦那团鼻涕。 吴新刚突然一把抓住黄秋艳的胳膊,把自己脑袋靠在她胳膊上,放声痛哭。 86 坏人没坏报 黄秋艳吓坏了。 倒不是被吴新刚抱住胳膊吓着她了。 而是因为吴新刚哭得太吓人了,嗷嗷的,惊天动地。 医院的人也吓坏了,还以为哪个病人驾崩了呢,病房门口围满了人。 医生护士进来,问吴新刚怎么了? 吴新刚忙着痛哭,当然没空儿搭理他们。 “你是谁?”医生没见过黄秋艳。 “我——”黄秋艳也不知道怎么自我介绍。 “好好劝劝他吧。”医护人员沉着脸走了。 对于这位吴厂长的儿子,拿医院当他们厂了,颐指气使,毛病特多。 没有一个不烦他的。 看他哭成那样,人人高兴,只要别在医院里哭死就行。 最后一个出去的还把门给带上来了,省得扰民。 黄秋艳有些尴尬,毕竟是个黄花大闺女,什么体验都没有,突然被一个大青年抱着胳膊,很羞人的。 可吴新刚哭得太忘情,重心全放在一条胳膊上,身体就像软面条一样快要从床沿上出溜下来了。 黄秋艳本能地用另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吴新刚更加有了依靠,哭得更凶了。 痛哭之中,鼻孔里还能感受到一缕淡淡的清香,是那种女人身上好闻的香味,香味还带着一丝丝的温热。 或者说,是人,女人的味道。 对比他那没人味儿的厂长爸爸,这一缕温热的女人气息,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亲切。 这种感觉,就像孤苦无助的婴儿扑进了母亲的怀抱。 本能的,把脑袋往前一探,直接顶在黄秋艳肚子上,一只胳膊紧紧揽住了女人纤细的腰肢。 融化在久违的母爱当中,哭得更忘情了。 黄秋艳身体一僵,本能地想推开他,可是挣了挣没有成功,他那只手搂得太紧了。 看他哭成这样,不知道为什么,黄秋艳的鼻子也是酸酸的。 她完全理解吴新刚的伤心和痛苦,此时此刻,她何尝不伤心,不痛苦呢! 一种同病相怜的亲近感油然而生。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很明显,两颗心就这样紧紧贴在一起了。 俩人属于患难与共过来的,感情肯定不是一般地深厚。 至少俩人甜甜蜜蜜订亲的时候,是这么认为的。 不需要海誓山盟,当然这年头的人嘴笨,明明心里有,但是嘴上说不出来。 就是卿卿我我整天黏糊在一起。 黄家那些亲戚朋友知道秋艳找了厂长的儿子,都羡慕得厉害。 可是喝订亲酒的时候,见女婿吊着胳膊,都怀疑是残废,不然人家那么好的条件,能看上咱家秋艳。 黄发财两口子就紧着解释,新刚不是学车嘛,这是坏了车,摇车的时候不小心让摇把打了一下。 很快就会好的。 亲戚朋友这才释然,重新开始羡慕嫉妒恨起来。 黄发财两口子很高兴,要的就是亲戚朋友这种效果呢。 可仅仅是亲戚朋友羡慕嫉妒恨,貌似还不大过瘾。 两口子耿耿于怀的,还是梁进仓一家,尤其是梁进仓跟她娘。 咱家秋艳因祸得福,没跟梁进仓,却嫁了厂长的儿子。 绝对的一步登天,乌鸡变凤凰啊。 这么好的事儿,如果不让那娘俩知道,无异于锦衣夜行。 也是很令人憋屈。 女儿订亲过后没有几天,黄发财两口子商量,反正冬天猫冬,闲着也是闲着,吃了早饭去梁家河走一趟吧! 权当赶集上店。 两口子又不愁走。 吃了早饭又迎着朝阳,踏着嘎吱嘎吱的积雪来了梁家河。 当然,这回有准备了,两口子人手一根木棍。 进了村,几条恶犬还妄图来围攻夫妻俩,被一通打狗棒给追成了丧家犬。 瞬间全村的狗都知道来了俩拿棍子的,于是远远回避。 两口子可有成就感了,精神百倍地去了刘媒婆家。 刘媒婆一看两口子又来了,那个恶心就别提了。 明显这是不死心,又要来纠缠大仓他们一家啊。 脸皮厚总得有点限度,现在姓黄的两口子在梁家河居然成了名人,那句名人名言至今还在村里流传,经久不衰。 刘媒婆当然不会给他们什么好脸色了。 既然你们自己不要脸,别人就没必要给你脸。 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人家老俩居然是送喜糖来了。 送喜糖感谢刘媒婆。 刘媒婆很懵。 “你们跟大仓的亲事成了?” 心说没听着动静啊! 大仓娘没这么糊涂吧? “嘁!”一听大仓,黄发财的嘴差点撇到耳朵上边去,“他那样的也能配上我的闺女!俺闺女现在订亲了,是木器厂厂长家的小子,新刚。” 刘媒婆很懵。 新人物突然出场有点多,她一下子整理不过来。 黄发财两口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很乐意眉飞色舞地跟刘媒婆详细描述木器厂厂长家的所有情况。 刘媒婆听明白了。 人物关系听明白了,黄秋艳一步登天也听明白了。 但有一点不明白,你家闺女一步登天嫁了厂长的儿子,跟我姓刘的媒婆有毛关系? 谢得着吗? 虽然她脸皮够厚,神经够大,无功受禄也不会寝食难安,可就是有点整不明白这里边的因果关系。 黄发财弯弯绕绕给她讲说了半天,意思是说因为一开始刘媒婆的撮合,然后然后然然后,林林总总,反正最后他闺女一步登天了。 明白了吧? 刘媒婆明白了,原来自己真的有头晕病啊,待会儿上赤脚医生那里买俩土霉素吃吃。 从刘媒婆那儿告辞出来,黄家两口子故意绕了个圈,从梁进仓家门口经过。 老天保佑居然还碰上大仓娘了。 大仓娘去推碾刚回来,拦腰挎着个簸箕,老歪背个布袋跟她身后。 一看这不是黄家两口子吗? 大仓娘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当然她自己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是替这两口子害羞。 她跟刘媒婆一样,也以为两口子又是纠缠来了。 没想到两口子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而是眉飞色舞地跟大仓娘叙说一步登天的闺女。 当然,闺女不重要,主要篇幅放在介绍木器厂厂长他们家条件多么好。 音量也基本调到了百分之九十九。 围观的村民也不少。 效果极好。 大仓娘腿都软了,差点呕到簸箕里。 不过回到家里,大仓娘不恶心了。 她竟然也有点不平衡。 黄家闺女突然找了那么好一个婆家,她感到不舒服。 姓黄的就不是好人,怎么还有这个福分? 这有点颠覆大仓娘的人生观。 她一直深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xinkanδんu.com 直到想到后半句,才自我安慰是时候未到。 她想等儿子下班回来打听一下,厂长儿子是不是个瘸腿瞎眼身有残疾一类的? 今天儿子下班回来十点多了。 家里人都已经睡好几觉了。 大仓娘没睡,拿着马蹄子表一直看,虽然有点看不大懂,但知道很晚了。 昼短夜长的寒冬,农村人天黑之前就吃饱了,基本就是五点来钟。 到十点多,对农村人来说已经是深夜。 一看儿子带着一身寒气进来,大仓娘心疼啊,带着埋怨的口气:“怎么又回来这么晚?” “出车了,回来的有点晚,这还是良哥把我送到村头。” “这几天怎么一直出车?” “快过年了,家具好卖,厂里现在出货也快,再说年前好多东西也得准备,出车次数就多。” “唉——”大仓娘突然叹口气,“你这没白没黑地干,十冬腊月的下半夜出门,上半夜回家,累死累活挣了个什么!” “怎么了娘?”一看母亲心事重重的样子,儿子感到奇怪。 而且这么晚了不睡,明显是等着自己。 大仓娘把今天姓黄的来村里显摆那事说了。 不知不觉,言语之中难免带有一些羡慕嫉妒恨。 关键就是因为姓黄的不是好人。 好人有好报,大仓娘会发自内心地祝福人家。 可是坏人一步登天,大仓娘就觉得是老天瞎了眼。 儿子笑了:“娘,你这是何必,什么人什么福,她好好的咱们应该觉着高兴才是。” 其实梁进仓很清楚,黄秋艳跟了吴新刚,未必是好事。 吴新刚那素质—— 很可能还不如跟厂里一个普通工人幸福。 可是这话,自己不能跟母亲说。 要是这样说了,好像自己也跟着羡慕嫉妒恨,故意那样诅咒黄秋艳似的。 不过黄秋艳一出又一出干的那些事,实实在在把梁进仓伤着了。 就上次吴新刚带人来厂里揍他那事,从吴新刚嘴里秃噜出来的信息,他和郑淑叶整合一下,不难发现是黄秋艳去医院挑拨的结果。 而且从那以后黄秋艳就不来上班了。 没几天听说她跟吴新刚订亲了。 所有背后的一切,用脚趾头想想就能明白。 梁进仓把自从自己认识黄秋艳,到现在她又订亲了,前前后后想一想。 有点后怕。 发现自己虽然捡了别人一辈子的人生经验,但是因为自己以及那个工科学霸都太善良,在一些问题的处理上还是太软了。 尤其是孙玉业也从吴新刚的话音里听出是黄秋艳在背后挑拨,终于下定决心来找小梁。 就问他一个问题:“你以前在村里是不是手不老实?” 87 被仇人惦记上了 孙玉业突然跑来问这么一个毛骨悚然的问题,直接把梁进仓惊到了: “你小子是不是这几天眼珠子长冻疮了?你用哪只眼看我手不老实? 还在村里不老实?我以前在村里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 再说你这问题问的,我就是手不老实也不会承认啊。” 孙玉业很严肃:“我是认真的,回答我的问题。” 好吧,梁进仓很无奈:“你看我像是那号人吗?” “不像。” “不像你还问。” “我就是证实一下。”孙玉业说着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梁进仓又被惊到了。 “你小子脑子也长冻疮了?” “不是,我对不起你。” 孙玉业把此前黄秋艳说梁进仓在村里是小偷那事说了。 梁进仓叒被惊到了。 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冤枉啊。 当初自己跟孙玉业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么折磨自己。 到今天才弄明白原委。 拜前未婚妻所赐! 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编排自己是小偷。xinkanδんu.com 对她有什么好处? 想了好久也无法理解。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编排自己肯定有她的用意。 归根结底一句话:就是使坏呗! 梁进仓再次对人性产生绝望了! 没错,就是“再次”! 这次是对自己的绝望。 自己两辈子的智慧加起来,居然还会一次次地在黄秋艳身上犯错误。 那就是本性太善良,太重感情了。 可那是本性啊,怎么改变? 在俩人的亲事刚刚散了,刘媒婆带着自己去黄家试图修复关系的时候,再次面对面见到自己的未婚妻,可笑自己还一肚子对她的亲密之情。 心里还甜丝丝的。 傻乎乎的还妄图挽回这段姻缘呢。 当自己从她嘴里套出宋其果之后,对她的心思才彻底放下。 但并不妨碍在厂里再次相见的时候,心里还热乎乎的。 觉得毕竟是订过亲,而且俩人当时都清纯,再短暂,也曾经有过真心的甜蜜。 后来还发展到见了面笑一笑。 自以为有情有义。 将心比心,以为她也是这么想的。 即使养个小狗小猫,送人了,再见到时还能对原主人亲热得不得了。 何况是人! 没想到人家不是小狗小猫,因为小狗小猫不会在背后编排自己是小偷。 更不会跑到医院找吴新刚,告诉吴新刚,自己抢了他的未婚妻郑淑叶。 要不是自己在厂里人缘好,那天被打成什么样也说不定。 被打断胳膊腿都是很正常的事儿。 很明显,自己跟她完全不是一路人。 下定决心,从此不认识这个人,见了面坚决不跟她说话,看都不看。 只是,命运就是这么捉弄人,不管大事小事,只要你下定决心的事,最后的结果真的不由你的意志为转移。 过了几天,梁进仓去夏山供销社,给二仓和英子买文具。 夏山供销社在公社驻地最中心的位置,一拉溜好长的门面,分好几个门市。 有副食百货门市,五金门市,水产门市等等。 副食百货最大。 进去以后一节一节的柜台很长,就像一眼望不到头似的,柜台后边是高高的货架,货架最顶端连接顶棚处,是手绘的各种货物图板。 百货门市里面食品、化妆品以及其他货物混杂的味道,还挺好闻。 文具就在百货门市卖。 最西头靠山墙那边的柜台和货架,卖衣服和布匹。 梁进仓买上文具,又去卖布的那边瞅瞅。 虽然自己不懂得买什么,但是先看看有什么花色,琢磨着快过年了嘛,父母和弟弟妹妹都要做身新衣服。 但是过来就后悔了,因为他一扭头发现黄秋艳居然在扯布料。 是的,只能扭头的时候才发现是她。 因为刚才也瞟了一眼这个身材高挑的背影。 乍一看像黄秋艳,再一看还像郑淑叶。 心里还好笑,自己就认识这俩女的了。 本没在意。 多看了一眼,只是因为这位女子上身穿一件跟郑淑叶同款的天蓝色面包服。 也是笔挺的裤子。 唯一不同的是人家比郑淑叶看起来更洋气,因为郑淑叶的皮鞋是半高跟,而这位女子穿一双高跟皮鞋。 一看就是从城里来的。 直到对方说话,这才吓一跳的扭头看一眼,果然是黄秋艳。 不但穿得完全就像城里人,而且发式也变了。 跟前些日子简直判若两人。 已经完全是个明艳动人的新婚少妇形象了。 此时的黄秋艳很财大气粗的样子,专挑好的买。 现在的布匹供应比以前充裕了,好布还是需要凭票购买,那些差一点的只要有钱就行。 甚至供销社还常常推出减价布。 但是,人就是这么个东西,永远没有知足的时候,没有票买不到布的那些年,就盼着有一天不用票。 现在只要有钱就能买到布料了,又总想买那些凭票才能购买的好布。 但是对于老农民来说,每年发的供应票永远是少得可怜,买好布既没票,也买不起。 黄秋艳应该也是标准的农民。 但她貌似手里的票应有尽有,已经买了好多东西了,还又买了不少最好的布料。 梁进仓恪守自己的决心,一看她在旁边,赶紧开溜。 刚走了两步,就被黄秋艳叫住了:“哎,小梁,见了面怎么也不说话?帮我把东西拿出去好吧?” 梁进仓淡淡一笑,回来帮她提着东西。 咱毕竟是个男人,如果人家叫你都不理,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我跟吴新刚订亲了,你知道是吧?”一边往外走,黄秋艳一边大大方方地跟梁进仓说话。 梁进仓点点头;“听说了,恭喜啊!” 不得不承认,女孩变成了女人,明显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整个人自信,大方起来。 再也不是在厂里的时候动不动就恨天怨地的样子。 可能人逢喜事精神爽,也就变豁达了。 虽然她只是刚刚订了亲,但梁进仓加起来快一百岁的阅历,焉能不知道黄秋艳是怎么变的? 只是这年头毕竟保守,订了亲偷着“那事”的,也不是很多。 大多还是要等到洞房花烛夜。 甚至洞房花烛夜的第二天,跑回娘家哭诉,说自己的男人是个流氓,要去告他的也不是没有。 但是很明显,黄秋艳已经跟吴新刚热了锅子。 基本上订亲就是结婚。 她们已经走在了时代的最尖端。 几天的功夫,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熟透了。 出来供销社,在门口旁边的自行车里边,有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轻便自行车。 这种款式的车子卖点不是多结实,能载多少东西,而在于轻便,洋气。 在当今社会买轻便坤车,基本相当于后世的跑车。 梁进仓帮黄秋艳把这些东西放在前边车筐,以及固定在后边带弹簧的货架上。 “谢谢了。”黄秋艳灿烂地笑着,优雅地抬手看一眼腕子上新买的坤表: “我也该回去做饭了,俺婆婆这两天去了新刚他姥姥家,家里一摊子事都是我的。 过了年正月我们结婚,你要是有空的话,来喝喜酒啊!” “哦,好啊好啊。”梁进仓随口说道,“正月挺好,你是属兔的,正七月是大利月,大吉大利,百年好合。” “你知道的还不少。”黄秋艳笑道,“你也是属兔的,正月也是大利月。” “这个——”梁进仓道,“大利月不论男的,论女的。” “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呃,那得看我找个多大的了。” “郑会计——”黄秋艳看着梁进仓的脸色。 “别乱说,人家怎么可能看上我。” 黄秋艳意味深长“哦”了一声:“怪不得——” “怎么了?”梁进仓发现她这话很有深意。 “没什么。”黄秋艳蹬开车撑: “我说嘛,你要是找了郑会计那样的媳妇,肯定就不用天天起早贪黑那么能干了。 大冬天的四点多就起,再走那么远的夜路,天天如此,让我可受不了。” 梁进仓笑道:“你也知道我四点多就起啊?” 黄秋艳脸色微变。 “走了啊,回家做饭去。”骗腿上车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梁进仓知道,她那嘴又秃噜了。 自己四点多就起,厂里其实没几个人知道。 看大门的孙大爷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夏山街上找地方住。 黄秋艳能知道自己四点多就起,然后走夜路来夏山,而且听她语气,应该是跟人议论过自己这事。 结论只有一个,吴新刚不但打听到了自己走夜路,而且知道准确的时间点。 路线当然也很清楚,从梁家河到夏山,只有一条大路。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吴新刚对自己已经到了刻骨仇恨的地步。 开放三年多了,老农民们从大集体中解脱出来,同时释放的还有人性里蠢蠢欲动的各种歪门邪道。 这几年小偷小摸多了。 劫道的也多了。 石国良的车座子后边,就放着一竿汉阳造。 劫道的最喜欢劫车,因为这年头一辆车就相当于一辆移动的银行,车上除了货物就是现金。 尤其现在快过年了,那些家里穷得年都过不去的人,往往就在这个时候铤而走险。 劫道的格外多,夜入民宅的也多。 治安越来越差。 梁进仓一个人大冬天走夜路,一路之上要说不胆怯那是假的。 其实他身上一直揣一把火铳。 除了防备有劫道的,路上现在零零星星还有残存的几只狼。 另外,他现在已经知道可能还有惦记着半路埋伏,找自己寻仇的。 88 媳妇随婆婆 梁进仓知道,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个人防护要做到第一位。 打熬自己很重要,给弟弟妹妹们示范努力的样子也很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安全。 要是自己出点什么事,也不用太厉害了,就是半路上让人敲断一条腿,这年也没法过了。 他每天走夜路带在身上的这只火铳,确切地说叫手铳,农村人俗称“土炮”,三十多公分长,枪管比较粗,一只手举着还挺沉。 用起来也相当麻烦。 你得提前把枪管里放进火药,捣结实了,再撒进去一把铁砂,最后塞一个纸团进去堵住铁砂,防止漏了。 要发射的时候先把击锤扳开,成品的引药扣在火砧上,然后瞄准,扣动扳机。 因为枪管比较粗,基本上没什么准头。 好在打出去的铁砂属于散射,距离不是很远的话,朝脸上打还是很有杀伤力的,至少把对方打成个麻子没问题。 这只火铳是从爷爷屋里拿的。 爷爷从年轻时就喜欢打鸟,捉野兔,也打到过狼。 他最多的时候拥有将近十支枪械,其中就有一支冲锋枪。 树大招风,后来公社来人把爷爷的制式枪给收走了。 剩下的全是火铳,有长有短。 梁进仓家里那支长杆鸟铳,就是爷爷送给仓他爹的。 现在梁进仓知道自己被仇家惦记,很明显吴新刚跟人讨论过如何在半路截击自己。 那么一支手铳似乎不足以保护自己的安全。 虽然他觉得自己很冤枉,平白怎么就这么多仇人? 但是躺枪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既然一支手铳不保险,他就又去了爷爷的屋。 他知道爷爷还珍藏着一把好玩意儿。 农村的传统,父母一般都跟小儿子过。 原因大概是大点的儿子早早娶妻,分家另过,一个个大的分出去,最后就剩父母跟老儿子。 然后老儿子结婚,也不能把父母给赶到哥哥那边去,就自然而然在一起过了。 梁进仓的三叔结婚以后,爷爷奶奶在原来三间屋的东边,接上了两间,老两口就住在那两间屋里。 虽然还是一个院子,但是分开做饭。 基本也算把老三分出去了。 今年夏天的时候,老头老太太去了关东,看大女儿去了,一去就是小半年。 眼看着要过年了,来信说已经收拾东西准备回来。 但是梁进仓可等不及爷爷回来,就又一次跑去爷爷的屋,把老家伙柜子上的锁撬了。 说撬了有点难听,其实就是用了一点点工科学霸的智慧,把他那把老式雕花铜锁给打开了。 在柜子底下,果然让他翻出一把转轮火枪。 梁进仓小时候见爷爷拿出来显摆过,这是他的心爱之物。 或者说,是他一生荣光的最高点。 那支步枪,还有东洋刀啥的,都是他当担架组组长的时候捡的,毫无荣誉感可言。 而这把转轮手枪,是那年反了刘黑七,爷爷那时候还没娶亲,半大小子呢,被一个土匪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末后,那个土匪被爷爷给弄死了,缴获了这把转轮火枪。 这把枪虽然笨重,好处是可以连发。 梁进仓把那把手铳放到转轮的原处,把爷爷这把转轮火枪拿走了。 手里有枪,心里不慌。 再也不怕有劫道的了。 唯一有点忐忑的是脑海中浮现一副画面:爷爷打开柜子,想重温一下旧日的荣光,然后,摸出一把粗苯的手铳。 自己被爷爷追着满街打…… 当然这点小忐忑,对比大雪纷飞、寒风呼啸的冬夜,一个人走在茫茫荒野的胆怯,都算不了什么。 进了腊月,大雪就一场加一场的没个停歇。 路上没人打扫,积雪埋脚脖子,走起来比较费劲。 这种鬼天气,不冬眠的野生动物大概也很难过。 比方说,狼。 虽然这年头几乎已经被老农民手里的火器给灭绝了,但还有那么一两只。 大雪都下得快成灾的天气,狼没得吃,很幸运的在凌晨跟梁进仓遭遇了。 梁进仓感觉自己也比较幸运。 现在的孩子已经很少有见过狼的了,自己居然一下子碰上两只。 而且还是两只饿极了的狼。 狼和人一旦遭遇,招呼也不打,一前一后直接就发动了攻击。 而且攻击还极有策略。 一开始只是凶猛地扑上来,但那都是虚张声势,目的就是让人快跑。 梁进仓就大声呼喝着,踏着积雪奔跑。 俩狼发出瘆人的嗷嗷声,凶猛地追赶。 其实就是想把人追得筋疲力尽,然后再最后一击,把他捕获。 跑了一阵儿,梁进仓确实感觉很累了。 那把转轮枪也已经准备完毕。 在他停下来大口喘气的时候,两只狼左右夹击,同时扑上来。 这次可是真咬了。 梁进仓迎着左边那只狼冲上去。 轰,枪响了。 一声惨嚎。 那只中枪的狼转身就跑。 另一只生生刹住了扑击,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很明显,两只狼对火药味相当敏感。 到了厂里,回想起路上的遭遇,当时没觉得怎样,过后却是很有些心有余悸。 多亏了有爷爷这把枪,要不然的话,自己未必是两只恶狼的对手。 老家伙又间接救了你孙子一命啊。 不得不承认,真想爷爷奶奶了。 没说要回来时,还没觉得怎样,关东那边拍电报过来说爷爷奶奶已经上了火车,全家人的期待感一下子爆棚。 今天去县城送了趟家具,雪太大,路上几乎没有车,路况很差,不敢快跑,回来的时候天快黑了,工人们已经下班回家。 石国良邀请仓弟去他家喝两口,这么大雪,就在他家住下吧。 仓弟谢绝了,说家里人等着呢。 正要准备回家的时候,有个工勤过来叫他,让他赶紧去厂长办公室,接个电话。 梁进仓心里就是一紧。 谁能把电话打到厂里来找自己呢? 赶紧跑过去,见苏致祥穿着大衣,包着围脖,看样子刚刚准备走了。 抓起话筒,“喂”了一声。 对面就传过一个爆豆般的声音:“仓啊,是你吧?我是奶奶!” 梁进仓眼里刷一下子蓄满了眼泪。 从小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从没离开过这么长时间,好在自己大了,对亲人的依赖感没那么厉害,平时想想,也就算了。 可是小半年了,在这个大雪纷飞的黄昏,突然再次听到奶奶的声音,胸腔瞬间被亲情填满。 也许是童年的不幸所致,让小时候的梁进仓对所有能给自己提供依靠的人,不管是至亲,还是亲戚朋友,都怀着深深的依恋。 奶奶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小时候,奶奶才是他真正的主心骨,对奶奶的依恋感比母亲还厉害。 村里人都说,媳妇随婆婆。 至少,在大仓娘身上这话是应验的。 大仓娘的泼辣,其实就是随婆婆。 大仓娘是双枪老太婆式的人物,而她的婆婆,就是真正的双枪老太婆。 “奶奶——”梁进仓的嗓子有点发紧,哽着嗓子,“你在哪里给我打电话?” “嗨,别提了,让大雪封车站了。”奶奶那爆豆嗓子,语速很快: “下了火车过来一问,因为下大雪,客车都停了。 我和你爷爷想着去你小姑家先住下吧,这死老东西不知道在火车上吃了什么,拉肚子把两条腿都拉没了,走不到你小姑家。 你大姑还给带上这些东西啊,那死妮子是想把她爷娘给累死。 给你小姑父单位上打电话的时候,下班了。 好了,我和你爷爷就在车站蹲着吧,三天两天饿不死,带的全是吃的。 给你个电话,让家里别挂挂,车站上说天放晴了客车就开了。” 挂了电话,梁进仓的眼泪就滚下来了。 那老家伙拉肚子拉得两条腿都没了? 很明显拉得很厉害。 可是这么冷的腊月天,在车站候车室熬着,太受罪了! 这鬼天气。 这操蛋的时代,条件太差了。 “怎么回事?”苏致祥问道。 吓梁进仓一跳,都忘了苏厂长还在旁边。 就把爷爷奶奶滞留车站的事说了。 苏致祥想了想:“客车停运?路上也不是不能走车吧,今天你们不是去县城送货了?” “嗯,慢点跑还是可以的,但是客车不同于货车,这么大雪,停运也是出于安全考虑。” “你想不想去接爷爷奶奶?”苏致祥问。 “……”梁进仓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开大解放去趟县城,只为接两个人,在这个时代,太奢侈了吧? 而且自己就是技术再好,但石国良最讲原则,他可以陪着仓弟去接爷爷奶奶,但绝对不会让还没拿出证来的仓弟一个人开车去县城。 怎么好意思让他再跟着跑一趟呢! 苏致祥已经开始摇电话了。 嘴里说着:“老人还生着病,在候车室太难熬了,以权谋私就以权谋私吧,孝心第一。” 打完电话,冲梁进仓笑道: “真巧,司机还没走,马上开车过来接你,你去把老人接回来。 如果病得厉害,就先去县医院看看。” 梁进仓真是太感动了,连连点头:“谢谢苏厂长!” “咱俩人,说谢谢就见外了。” 苏致祥和梁进仓一块儿走出来,刚出厂大门,公社那辆130就开过来了。 司机小王一看是梁进仓,顿时兴奋极了,当即下车转到副驾驶那边,把车交给梁进仓开。 苏致祥又嘱咐几句,骑上车子回家了。 梁进仓开着车往县城方向走,还没走出公社驻地,小王突然说道: “哎,你去接老人,我跟着干嘛啊! 要不然这样,麻烦你把我送家去,你自己去好不好? 反正你技术比我厉害十倍,我跟着也是累赘。” 其实小王突然想起车上还有自己今天买的肉,买肉也要有肉票啊,好不容易买回肉,准备今晚上跟老婆猪肉炖粉条,美美吃一顿搂着睡个舒服觉呢。 跟着去县车站的话,舒服觉就甭想了。 梁进仓又调头,去送小王。 小王的村子离梁家河不远,送下他以后,梁进仓一想,干脆先回趟家吧。 到了家,家里人刚吃完饭,梁进仓把爷爷奶奶已经下火车的消息说了。 让母亲过去跟三婶把爷爷奶奶屋里打扫一下,生起火来,先暖和着屋子。 “这么晚了,你爷爷奶奶怎么回来啊?” “甭管,待会儿就到了。”梁进仓说着往外走。 路过英子身边的时候,捏了她一把。 母亲还在身后追问呢:“是不是你小姑父打电话告诉你的?他送你爷爷奶奶回来啊……” 兄妹俩已经出院门了。 “大哥,干嘛啊?”出了门口,英子才低声问。 “跟我走,别说话。”梁进仓低声说,“待会儿要是敢大呼小叫,我就不带你了。” 英子一头雾水。 等到出了胡同,来到三叔家门前,看到那辆130,英子差点跳起来。 一把搂住了大哥的胳膊,身体都要贴进大哥的身体里去了,凑他耳边抑制不住激动的声音: “大哥,是不是坐车去接爷爷奶奶啊?啊啊啊……” “再说话不拉你了!”梁进仓胆怯地朝身后的黑暗张望。 真怕让三仓和小四儿知道要开车去县城啊。 二仓知道了也要命! 这几个家伙知道要开车去县城接爷爷奶奶的话,就是坐车斗,他们也必须要去的啊。 到了车前,英子还是忍不住,再次疑惑地耳语:“大哥,司机呢?” 梁进仓拉开副驾驶:“上车,我开车。” 英子晃了晃,差点没晕倒。 89 人老成精 上了车,英子就不认识大哥了。 用惊惧的眼神盯着大哥的每一个动作。 大哥拧动钥匙,发动机轰一下着了,同时着了的还有英子。 只见她身体剧烈一颤,很明显差点蹦起来。 打开大灯,明亮的灯光打在雪地上,反射回来,晃得小妮子眯起眼睛都不够,还要用手遮挡着。 车子开动起来,小妮子就找不着姿势了。 很明显她不知道坐车应该是个什么姿势。 手应该往哪里放? 脚怎么放? 身体要保持什么形状为好? 梁进仓看她俩手紧张地放在膝盖上,身体往前探着,几乎就是速冻了,一动不敢动。 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一会儿露出欣喜的表情,但又强行给压制着,想装着很严肃吧,明明欣喜得想笑。 大哥都替她尴尬。 从没见小妮子这么猥琐过。 梁进仓暗暗好笑。 长这么大,或者说,她记忆当中这是第一次坐车,这种表现很正常。 “你为什么不倚在靠背上?”梁进仓对她说。 “哦哦,这样挺好啊,我看前边。” “倚着也能看。” “大哥,你怎么会开车的?” “跟那位石师傅学的啊。” “石师傅对你真好!” “厂里对我好的人,多了去了。” “嗯,我大哥肯定人缘好。” 梁进仓心说,你大哥人缘确实好,好得人都拿棍子打到厂里了。 兄妹俩随便聊着,渐渐的英子才放松下来。 车子路过夏山的时候,梁进仓去公社医院,开了点痢特灵。 虽然这药副作用比较大,后世也成了禁药,但是听奶奶在电话里说爷爷拉肚子,拉得都要不会走路了,也就顾不得副作用了。 拿上药兄妹俩继续赶路,没到半路,英子就已经惬意地倚着靠背,享受坐车的乐趣了。 到了车站,锁好车,兄妹俩相跟着进了候车室。 快过年了嘛,乘客格外多,客车停发,但是火车还会源源不断地下来乘客。 现在候车室里的人显得有些拥挤,里面人声吵嚷,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烟味儿和脚臭味儿。 长椅上早就坐满了人,好多人只好坐在行李包上打盹儿。 往里走了走,英子一眼就看到奶奶了,她倒是在长椅上有个座儿,旁边还用行李占着一个座儿,只是人看起来有些萎靡。 萎靡就对了,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吃不好睡不好,现在又滞留在车站,体力都快耗尽了。 英子欢呼一声跑上去:“奶奶!” 奶奶抬头一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孙女抱住了。 “奶奶你可回来了——”英子哗哗的眼泪。 奶奶还没完全从惊讶中清醒过来,但是怀里的孙女可是实实在在的。 搂着孙女笑眯了眼:“这不是我的英子吗,还有仓,这俩孩子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仓啊,从哪里来的?” “天上掉下来的嘛。”梁进仓笑着环顾左右,“我爷爷呢?” “死老东西,还能上哪,又跑厕所去了,估计掉茅坑里了。” “我去看看。”梁进仓说。 找到厕所,发现这时候的车站厕所不是一般地不可描述,条件太差了。 里面有一盏昏黄的电灯,照得如厕的人影都像鬼影。 在一个坑位前,梁进仓终于看到爷爷了。 老家伙低着脑袋安心蹲坑,似乎都要睡着了。 “爷爷!” 老家伙一惊,抬头一看,吓得差点站起来。 “仓?” “是我!” “你——你怎么来的?” “来接你啊。” “这么大雪,你怎么来的?” “有车。” 爷爷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端详孙子半天,然后面现痛苦之色:“肚子疼,一阵一阵的。” “拉肚子?” “嗯!” “拉出来了吗?” “早就没得拉了,再拉就得拉肠子了。” “那你还蹲在这里干什么?” “蹲着疼得差一点。” “回家蹲去吧。”梁进仓把爷爷拽了起来。 回到候车室,掏出给爷爷买的痢特灵,要递给他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 “爷爷,你今天有没有喝酒?” “没喝啊,怎么了?” “喝了就不能吃痢特灵,犯着。” 把药递给他,又发现没有水,拿起行李包上面的搪瓷缸子,要去找开水。 “不用那么麻烦了。”爷爷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扁平的酒壶,金属的,看起来很精致,这应该是他去关东的收获,女婿给买的。 拧开盖,就要往嘴里送药。 梁进仓眼疾手快把他手抓住了。 然后捏住老家伙的嘴,闻了闻。 一股酒味儿。 “你还说没喝酒?” “对啊,没喝。”没等爷爷回答,奶奶替他作答,“你还不知道这老酒鬼,不坐下来一碟子咸菜,咪拉半天,不叫喝酒。” “对啊。”爷爷分辩说,“我今天就是没喝,馋了的时候用这个酒壶灌了那么几小口,还叫喝酒?” 梁进仓真是无语啊,痢特灵加白酒,喝了比氰化钾效果还好,你个老家伙就是灌了那么几小口! 当即把他酒壶暂时没收,去接了些开水,让爷爷把药吃下去。 这才收拾起大包小包的行李,梁进仓挽着爷爷的胳膊,往外走。 不得不承认,大姑确实太用心了。 谁知道她给弄上了些什么,据说全是吃的,大米,松蛾,黑木耳,榛子,干豆腐…… 大多是大姑自制的。 据说大姑家这几年日子过得挺好。 可你过得好,也不用拾掇上这么多东西吧,明显是想把爷爷奶奶累死啊。 来到130前边,爷爷奶奶吃惊坏了。 专门这样一辆车来接自己? 这得什么待遇啊! “司机师傅在车上?”爷爷的腿好像更软了。 “你孙子开车。” “……”梁进仓感觉爷爷的腿确实不管用了,整个人直接就是挂在自己胳膊上。 “仓啊,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这辆车是哪的?”奶奶那爆豆嘴快速地开始了灵魂追问。 “先上车吧,路上跟你们说。” 这零下二十多度的气温,还飘着大雪花子,等到给你们解释明白,人也成冰雕了。 把大件行李放到车斗里,小件的放到驾驶室,扶着爷爷奶奶爬上后座。 倒不是老两口年纪有多大,爷爷奶奶都还不到六十岁,身体好着呢。 关键就是活了快六十年了没坐过这么好的车,往车上爬,激动得腿都哆嗦。 走在路上,梁进仓简要说了自己现在已经开始学车,跟厂长关系比较好,厂长是公社副主任兼任的一类。 爷爷奶奶听着孙子叙述,一阵阵发出惊叹。 为孙子感到骄傲啊。 没想到小半年不在家,孙子出息得这么好! 大哥边开车边叙述,副驾座上的英子就默默看着大哥。 这种神情,坐在后座上的爷爷奶奶焉能看不明白? 老两口偷着做小动作。 有时候你掐我一下,提醒对方往前看,朝孙女呶呶嘴。 有时候扯扯衣袖,偷着指向孙女那专注的脸。 人老成精,孙女那点小心思,点点滴滴全在老两口眼里装着呢! 90 不是好人 奶奶悄声对死老头说:“眼看过完年英子就十六了,给俩人圆房吧!” 秋天的时候孙子订了亲,正赶上爷爷奶奶在关东,这么大事肯定要告诉老人的。 大仓订亲那天送走亲戚朋友,大仓娘松了一口气的第一时间,就是准备亲手给公公婆婆写封报喜的信。 只是刚打了个腹稿,这位文化人还没动笔,就听人说儿子强-奸了周寡妇,被孙世文弟兄几个追着打,生死不明。 那一封计划中洋洋洒洒,文采斐然的报喜信,就一天天纸里包不住火的胎死腹中了。 所以爷爷奶奶到现在,不知道咱老两口曾经有过一个孙媳妇。 听老婆子这么说,爷爷略一迟疑:“是不是还稍小点?” “你觉着十六还小?” 爷爷点头:“有点。” 只不过话一出口就已经立马后悔了。 因为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老婆子最后这句问话明显是个坑啊! 果然,腰里一阵剧痛。 死老婆子这手劲是练出来了。 压着声音还带咬牙切齿的:“十六都太小?咹?你祸害我的时候我多大?我才十五啊,你就把我祸害了,那时候怎么不觉着我小?” 老头忍着剧痛没叫出来,毕竟孙子孙女都在前边呢,只是身体一阵剧烈蜿蜒。 缓过一口气来低声说: “到底谁祸害谁啊?我不是也才十五! 好几天都没弄成,我都肿了!快成功了你吆喝疼,把我后背都挠成地瓜沟了!不弄了想睡会儿吧你又掐我——” “别胡说,我没掐你。” “狗掐的!” “我就是拧你来。” 虽然是压着嗓子,但毕竟就是在一个车上前后座,断断续续的话还是能传到前边。 英子只以为就是爷爷奶奶斗嘴,而且断断续续不知所云。 但孙子不行啊,加起来快一百年的人生阅历,什么不懂。 爷爷奶奶这些骚话落到耳朵里,孙子尴尬得差点把车出溜到沟里去。 “喂喂老家伙,你不是肚子疼,肚子疼少说话,吸一肚子凉气更疼哈!” 尴尬致死,把老称呼又带出来了。 小时候从不叫爷爷,都是叫老家伙。 只是后来渐渐大了,懂事了,知道不能这样叫了,才开始叫爷爷,一开始叫爷爷也是好拗口。 爷爷不是那种黏糊糊的软性子,他可是凭着一记飞石讨杀过贼人,缴获过火枪的厉害人物。 十里八村那些小偷小摸,不干正事的泼皮无赖二流子,见了爷爷都不敢跟他正眼对视。 加上这年头封建家长制的思想作祟,对孩子都很严厉,手上沾过血的家长更是自带瘆人毛。 所以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在他面前基本上就像犯罪分子面对刽子手。 只是长房长孙的降生,把他形象全毁了。 长房儿媳一开始的时候生的是个女儿,爷爷奶奶虽然也有那么一丢丢高兴,但更多的是遗憾,人前好像有点抬不起头的感觉。 没想到孙女还没满月呢,得个风症夭折了,老两口也跟着伤心了那么几分钟,丫头片子,而且还没开始互动,感情为零。 最伤心的是大儿媳,伤心得好几年都怀不上。 后来终于又生了,一下子是个大胖小子。 这下爷爷高兴完了。 恨不能孙子生下的第二天就抱着街上溜溜。 等孙子终于可以抱出来了,爷爷满街溜达那个得意,无法形容。 逢人就说:“这回有了孙子,我也成老家伙了。” 于是孙子牙牙学语,学会的就是“老家伙”。 真是隔辈亲,老家伙就喜欢叫他“老家伙”,听着这个声儿就高兴。 只不过后来陆续又添了几个孙子,物以稀为贵,见多不怪了,也就再没有烧包的兴致了。 其他孙子见了爷爷还是很有些畏惧的。 只是大孙子惯起来了,收不回来了。 现在是懂事了不愿那样叫,什么时候想叫了,随便张嘴就是“老家伙”。 老家伙闭嘴了。 奶奶没了对手,也闭嘴了。 老家伙又是一阵剧烈蜿蜒。 车子出来县城,走出十多里路了,一辆车没遇见,人影都没见一个。 这年头车辆稀少得可怜,又是这么大雪,车辆更是能不出来就不出来。 黑漆漆的夜色之中,只看到车前的灯光下,硕大的雪片就像专门奔着这辆车来的一样,速度极快地扑向风挡玻璃。 突然,远远地看到前面有火光闪烁。 越走越近,看清楚是个火堆。 再近了,原来有三个人在烤火。 火堆前面是一辆大拖拉机,头,没有挂斗。 看到来车了,三个人显然极其兴奋,一拉溜跑到路中间,六只手挥舞起来,拦车。 很明显,你要是不停下,三个人宁愿你从他们身上压过去也不会闪开。 这样的雪夜,这三个人要是弃车,顺路回县城,大概不到县城就冻僵了。 往前走,靠公路的村庄好像也要十多里路。 要是离开公路去寻找村庄,黑夜当中的茫茫雪野,根本不辨道路,绝对迷失。 看样子三个人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到一辆车了,现在见到有车,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是绝对不能让车过去的。 其实梁进仓也没打算见死不救。 老远就开始轻点刹车,让车慢慢停下,也没有往边上靠,就停在路中间偏右的位置。 没等停下,他和英子早就看清楚了三个人的面目。 肥田村长,王莲凤,梁秉海。 那辆大拖拉机头,正是村里的五零大拖。 肥田村长让大仓给气得住院,这是心病。 他自己比医生更清楚自己的病情。 什么药都不好使,最好的药就是让大仓不好过,吃点苦头,肥田村长病就好了。 只是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不管从谁嘴里,都是听到大仓越过越好,在木器厂都红得发紫了。 肥田村长发现,自己这病啊,好不了了。 后来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其烈侄子盼来了。 就等着他来送个好消息呢。 没想到宋其烈送来的是更坏的消息。 他说大仓在夏山街上已经手眼通天了。 比方说,现在大仓不管想在供销社买什么东西,只要供销社有的,他都能买到,他想要什么票就有什么票。 孙延成那个徒弟孙业委,现在跟大仓好得跟一个头似的。 孙业委在供销社红得发紫,神通广大,这样的能人居然成了大仓的后勤主任。 街上那些没事干的二流子青年,见了大仓都躲着走。 还有公社大院,俩主任他认识一对,而且据说关系还特别好。 肥田村长气得破口大骂,关系能不好吗,郑主任闺女都跟他办事了! 宋其烈最后跟六叔表示,让他去对付大仓真的无能为力了,而且因为大仓那事,现在孙业委对自己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关系大不如前。 要是再出点什么事,大概自己在供销社,或者夏山街都混不下去了。 肥田村长大动肝火,废物,怂包,孬种,滚蛋…… 怂包滚了,肥田村长也陷入绝望。 真恨不能在医院过年算了。 可是想想就是住在医院,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好药,因为他已经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让大仓不好过。 末后决定还是回家吧。 医院这地方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让人捎信给梁秉海,腊月初六开拖拉机来接他出院。 没想到进了腊月大雪就扑门地下,路上越来越难走。 可是都约好了,梁秉海知道肥田村长很可能已经办好出院手续,就等着自己呢。 于是初六一早,也不管雪不雪的,摘下挂斗来,只开着拖拉机头就来了。 好在拖拉机的驱动轮是人字胎,防滑性能极强,不怕路上积雪。 唯一的问题就是,一路之上老是冻油。 在村里的时候,大拖拉机头放在一个大仓库里,里面还算暖和。 可是走在路上,刚过了夏山街,就冻了油。 这年头对柴油的标号也不是很清晰,基本一年四季加一样的油。 梁秉海还算先进,他从公社拖拉机站加的是冬天用的柴油。 只是天太冷了,而且很可能这柴油标号不是很高,也不知道能不能达到负十号,反正走不多远,就冻了油管子。 梁秉海用抹布在油箱里蘸蘸,做成个火把,沿着油路一通烤,好歹把油管子烤开了。 开不多远,又冻了…… 这样折腾着,到县城的时候已经过午了。 找了个地方,用自己油箱里的油跟人交换,贴了点钱,换成标号更高的油。 一番折腾下来,等到去医院接上肥田村长,早已经是晚饭以后了。 既然砖车来了,那就往回走吧,反正肥田两口子早就准备好了,巴巴等一天了。 路上也是很冷。 毕竟大拖拉机的车棚密封不行,除了车外边没有风,满棚里全是寒风。 梁秉海坐中间开车,肥田两口子一边一个,冻得鼻涕水淌成河。 冷也没办法,只要这样能顺顺利利到家也好啊。 可是出来县城才十多里路,大拖拉机的前轮突然没气了,方向一偏,拖拉机头差点掉沟里。 这就多亏了驱动轮的人字胎了,抓地性能那不是一般地强,梁秉海一个急刹,居然出出溜溜的还能把车刹住。 这要换了其他车辆,他这一脚急刹,早就转十八个圈了。 但也把三个人吓个够呛。 下来一看前轮漏了,没法走了。 雪越下越有劲头,三个人实在冻坏了,就开始折一些鲜树枝,浇上柴油,点起火来。 烤着火是挺好,可这不是长久之计,柴油总有烧完的时候。 到下半夜天会更冷,那不冻死在这里了。 正在绝望之时,三个人惊喜地发现,远远的居然还有一辆车开过来。 这可是救命的过路车啊,就是把拖拉机头扔掉不要了,三个人也必须要搭车回去。 等到对方开始刹车,越来越近,肥田村长惊喜地发现,这不是公社那辆130吗!新刊书小说网 130上的英子早就看清那是肥田他们了,一看大哥开始慢下来,她急了: “大哥别停下,不是好人,咱不拉他!” 91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梁进仓拍拍妹妹的胳膊,轻声说:“他可以使坏,但是咱们不能见死不救。” 爷爷奶奶这时也看清楚拦车的人是谁了,听孙子和孙女的对话,奶奶说道: “秉海其实不坏,他就是跟肥田跟得急了点,村里人说他烂了上眼皮,对他印象有点不大好。” 梁进仓跟英子对视一眼,兄妹俩都笑了。 此坏人非彼坏人。 爷爷奶奶不在家这小半年,发生了太多大事。 相信奶奶那脾气,要是知道肥田和他小儿子干的那事的话,今晚救不救人这事就不是孙子能说了算的。 别说孙子,爷爷说了也不算。 就得奶奶说了算。 爷爷虽然是名声在外的厉害人物,性子也确实不软,奈何娶了个正品双枪老太婆。 任你是飞石小能手,比得上双手匣子枪? 由不得有些阴盛阳衰。 没等130停稳,三个人就跑到驾驶室这边来了,满脸惊喜地看着车上,就像看家狗迎接出门多日的主人一样亦步亦趋跟着车移动。 130终于完全刹住,窗玻璃摇下来,露出大仓白雪一样干净的笑脸: “怎么了叔,车坏了?” 啊! 啊! 啊啊啊! 三个人就像冻住了一样,呆了好几秒。 各自怀疑是不是冻死了,这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打死也不会相信大仓居然能开着公社的车啊! 然后从大仓脑后又一张脸伸到车窗,语速这个快啊: “这不是广他娘,你这是上哪来?” 广他娘就是王莲凤,肥田村长的大儿子小名叫广东,大名宋其广。 王莲凤更加怀疑自己这是到了阴间,因为她知道大仓的爷爷奶奶在关东呢,一直没回来。 倒是梁秉海率先清醒过来,赶紧打招呼:“婶子,你和大叔不是上关东看俺大姐姐去了,这是回来了?” “啊,回来啦,这不是大孙子中用了,去车站接的俺老俩。”奶奶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 大孙子长起来了,中用了,而且还开这样的好车去车站接他们,这样的待遇在整个夏山公社几个人能有? 不骄傲那就不是正常人了。 “大叔也一块儿回来了?”梁秉海往后座张望。 后座传来一个蔫蔫的声音:“秉海啊,你大叔肚子疼,拉肚子快拉死了,还没到家的水土不服了。” 嘴里喊肚子疼,手却揉着腰部。 孙子笑道:“你到底对哪里的水土不服?” 老家伙脑袋枕着靠背生无可恋:“哪里都不服啊,我那酒壶啊——” 孙子从兜里掏出酒壶还给他:“喝一小口解解馋得了啊。” 拉开车门跳下车。 奶奶依然扒着车窗跟广他娘拉呱。 离家小半年了,在关东的时候想想老家东南岭上的石头都亲,现在看到村里人了,肯定是发自内心地亲热。 广他娘基本清醒过来,看大婶子这么热情,只好靠过来敷衍地攀谈。 广他爹一看大仓下车先朝自己笑,本能地想扭过脸去。 但是想到那样会显得自己怕他似的,就也朝着大仓笑笑。 只是脸可能冻僵了,嘴角一扯比哭还难看。 “六大爷,你和六大娘先上车暖和啊!”大仓笑着说。 “不用,不用,还是烤火暖和。”肥田村长说着又回到火堆,伸出俩手默默向火。 不知道为什么,在医院的时候只要听到别人说大仓发达了,他就血压上升心跳紊乱。 现在亲眼看到发达了的大仓,他居然没犯病。 只是心里那个难受就别提了。 又苦又酸又涩,说不出的难受滋味。 甚至鼻子都酸酸的,想哭。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肚子的委屈。 广他娘已经接受邀请,她打开后边车门,爬上车去了。 车子依然发动着,暖风开得很足,驾驶室里真暖和啊! 广他娘身上舒坦,心情瞬间变好,很快就被大婶子传染,也变得心无芥蒂起来。 有鸭子的地方粪多,有女人的地方笑多,车上不时传来两个老女人的爆笑。 肥田村长这个烦啊,烦得脑袋都要爆掉了。 前边烤着火感觉都要焦了,后脊梁却感受着零下二十多度的寒风,更让他觉得人活着真是受罪。 大仓跟着秉海叔来到拖拉机头前边,查看那只瘪掉的前轮。 “叔,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梁秉海苦笑:“你看着你叔还有办法?” “我的意思是,你想把拖拉机先扔在这里,还是愿意坚持着把拖拉机开回去?” “瘪了一个前轮,怎么开?方向都不走正路了。” “办法我倒是有,就是多少有点冒险。”梁进仓说着,抬头环视朦胧中白茫茫的大地,“再加上路上又这么厚的雪。” “你还有办法?”梁秉海惊讶极了,“真要有办法的话,冒点险也行啊——你是不是想给我拖着?” 梁进仓摇摇头:“拖着方向就走正路了?现在这辆拖拉机不是动力问题,是方向问题。” “你能解决?” “能。” “嗨呀,真要能解决的话,当然是冒点险也得开回去了,要不然扔在这里算个什么事,万一丢了呢!” 肥田眼睛定定地盯着闪烁的火苗,其实耳朵早就伸到拖拉机前边那里去了。 听到大仓说能解决问题,还能让秉海把拖拉机开回去。 虽然心里在五味杂陈地难受,但忍不住也很是好奇。 轮胎坏了,他还能补胎? 大仓已经跟梁秉海忙活开了。 从130的工具箱里找出一个三吨半的千斤顶,把那个瘪了的前轮顶起来。 大仓只用一把手锤和一把平口螺丝刀,敲了敲,用螺丝刀就把轮胎压条取下来了。 然后把内胎和外胎从车圈上扒下来。 现在那个前轮就剩一个光秃秃的车圈了。 拖拉机上有一条长长的铁撬杠,被大仓拿来别在了前轴的中间位置。 怕走在路上撬杠掉了,还用铁丝把撬杠跟前轴捆结实了。 撤下千斤顶,光秃秃的前轮悬着,居然没有落下来。 “好了叔,可能方向多少有点跑偏,你抱住方向盘就行,慢点开,也能坚持到家。” “这样能行?”梁秉海实在有点不敢置信。 可明明拖拉机头现在只是三条腿撑着,也没有发生倾斜。 上去开着往前走了走,确实方向有点偏,但是不严重,稍微用力把着点就行。 正在烤火的肥田村长一看拖拉机三条腿就能正常往前走,吓得一激灵站了起来。 呆呆的看着拖拉机出神。 大仓乐呵呵地问他:“六大爷,你觉着怎么样?” 肥田憋了憋:“你怎么想出这个办法来的?” “这没什么,我觉着但凡在农村长大的都会这一手。”大仓笑道: “村里那些被打瘸了腿的狗,蜷着一条腿,三条腿照样能走。 你看看现在这个拖拉机头,像不像蜷着一条腿?” 肥田村长不说话了。 但是心里不得不承认,确实很像一条瘸狗蜷着一条腿,三条腿碍不着走路。 梁秉海实验成功,从拖拉机上跑回来,简直是又惊又喜:“大仓,你从哪里学的这些稀奇古怪的办法,太神了吧? 前些日子全公社都传开了,说木器厂出了个很神的老师傅,车坏了都能开。 我看你比那个老师傅也差不到哪里去啊!” 大仓笑笑:“我这就是跟着老师傅学的。” “怪不得呢,怪不得呢!”梁秉海赞不绝口。 车修好了,继续赶路。 肥田两口子被邀请上了130,坐在前排座上。 英子去了后座,搂着奶奶。 气鼓鼓的。 平生第一次坐车,最幸福的还是大哥开着,明明她要挨着大哥的,却让给别人。 而且是让给她恨的人。 很生气。 好在能搂着奶奶。 奶奶也搂着她,也很幸福。 大拖拉机只要能开,防滑性能比130还好,积雪的道路上跑得不慢。 也没怎么拖130的后腿,两辆车一前一后回了村。 家里人早就等得焦急了。 知道老两口从关东回来了,今晚就能到家,三个儿子的三家人全兴奋得不睡觉了。 都聚集到爷爷奶奶的屋里来了。 过了十点了,就在大家坐立不安的时候,突然看到胡同里亮如白昼。 接着就听到发动机轰鸣的声音。 将近二十口子人欢呼雀跃地跑出来。 驾驶门打开,司机跳了下来。 所有人大惊。 熟人啊! 立时明白过来,原来是大仓开着这辆车去接的爷爷奶奶啊! 大家一阵惊呼! 三仓和小四儿却是勃然大怒。 这还是亲兄弟吗? 再也不认你个大哥了。 也不再怕你。 小四儿上去就踢大哥的腿。 三仓则是拳脚相加。 俩小子疯魔了。 奶奶像是凯旋的英雄一样从车上下来,立即被孙子孙女们瓜分了胳膊,腿,衣襟,袖子…… 爷爷则是很享受地被俩儿子左右搀扶。 在车上时看他表现,分明肚子不怎么疼了,但是一下车却是病情加重,俩人搀着都要走不成道的样子。 因为早就写信知道爷爷奶奶要回来了,老两口的被窝趁着日头好的日子晒了,抽打过好多遍。 现在炕上都铺好了。 炕也早已经烧得能烙饼了。 还有屋里生起一个火盆,早在外面燃烧冒过了黑烟,现在只剩下一盆子明亮的炭火。 屋里就像夏天一样暖和。 加上挤了满满一屋的大人孩子,屋里都很燥热了。 奶奶脱鞋上了炕,把脚伸到热乎乎的褥子底下,手里抱着加了白糖的大茶缸子,靠着被窝,舒服得乱哼哼: “哎呀,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还是自己的狗窝好哇!” 92 准备告黑状 这本是一个万籁俱寂的冬夜,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睡当中。 侧耳倾听,可以听到雪落时轻微的簌簌声,还有偶尔积雪压断树枝的一声“咔嚓”。 但是进入村子的一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划开了冬夜的寂静。 汽车经过之处,周围人家的窗户纸上会有映射过来的灯影闪烁。 有几家还没吹灯的邻居,披着袄打开院门查看,发现秉礼家门前有雪亮的灯光,人声鼎沸。 早就知道大仓爷爷奶奶要回来,一看这个情况,就知道那老两口到家了。 而且是一辆车送到家门口。 不用问这应该是县城的三女婿给送回来的。 大仓的小姑嫁到县城,是他们家最权贵的亲戚。 邻居们不觉得困了,回屋穿好衣服,都跑秉礼家来了。 穿衣服的时候把孩子惊醒了。 听说来了辆车,是送四仓爷爷奶奶的,孩子们兴奋得一下子睡意全无,披着袄,蹬上棉裤就跑了出来。 不一会儿,这辆130的车斗里就挤满了孩子。 车下还有好多挤不上去的。 三仓和小四儿成了所有孩子巴结的对象,巴结好了可以获得爬上车斗的机会。 也有平常看着不顺眼的会被赶下来。 也有那个谁在车斗蹦得太欢,被别孩子撞了一下,一头栽下去,撞到积雪里,摔得哇哇大哭。 热火朝天,直接吵闹得四邻不安。 与姓梁的这一片儿热闹形成天壤之别的,是姓宋的那边。 依然是万籁俱寂的寒冷冬夜。 大多数人家早已睡了,没睡的人家可见窗户纸还有暗红的亮光。 肥田两口子是被大仓开车直接送到家门口的。 打开豪华的家门,家里是一片死寂。xinkanδんu.com 家里多日没人,院子里的积雪比荒野上还要厚。 进了屋,摸摸哪里都冰冷。 王莲凤让男人生炉子,她去拿柴禾烧大锅,暖和暖和炕。 这年头,农村能生得起炉子的极为稀少。 做饭不缺烧的,把炕烧热就已经很幸福了。 买煤是买不起的。 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有好几个柴禾垛。 但是现在被大雪覆盖。 王莲凤好容易撕出满满一簸箕麦秸,还顺带夹着一捆玉米秸。 回来一看肥田蜷在炕沿上,根本没动手生炉子。 王莲凤怒道:“你不冷,还不快生炉子?” 肥田吸了一下鼻子:“不冷,感冒了。” 王莲凤白了一眼缩成一团的男人,扭身就要继续去烧火。 肥田突然道:“你说小果过年回来不?” “你不是给他五大爷挂电话来,说让他回来。” “明天你上公社再挂个电话,让他别回来了。” “过个年,孩子们都回来,为什么不让小果回来?再说大仓那事不都过去了,你看大仓还把咱们送到家门口——” “烧你的火去吧。”肥田打断她。 “我说的不对?我看大仓这孩子——” “滚你-娘-个笔去吧……”肥田突然暴怒。 王莲凤被骂得“嗝喽”一声。 刚想跟他对骂,灶膛里的火都烧出来了,满屋里通红,赶紧手忙脚乱挥舞着烧火棍去填柴禾。 肥田村长感觉自己似乎抑郁了。 抑郁得心脏不好,浑身乏力,腿像灌了铅。 当天晚上他就发高烧,说胡话。 刚从医院出来,又病得不轻。 第二天肥田村长的亲支近派,左邻右舍,听说肥田回来了,都过来探望。 也有帮他家除雪的,干其他一些杂活的。 家里瞬间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肥田村长除了虚弱地表示自己还好以外,再也不说自己这病是让大仓气的那话了。 他发现说话这事跟做梦差不多的原理。 人常说做梦是反的。 说话何尝不是这样啊。 他在医院里逢人就说自己这病是让大仓气出来的。 结果就是:你越害怕,老天爷越给你个老虎抱着。 自己越是气得犯病,大仓活蹦乱跳的越欢实。 这回先不说了,试试。 其实,在梁进仓的心里,根本不想跟肥田村长作对。 以前也没有什么冤仇。 宋其果那事,是自己跟宋其果之间的恩怨。 只希望肥田村长能讲讲理,客观一点,认识到事情谁是谁非。 但是他也知道,人家毕竟是父子,自己跟他的儿子成了死仇,做父亲的当然要向着儿子。 反正,自己对肥田已经是最大的忍让了。 如果他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想替儿子出头,在背地里找人祸害自己的话,那么自己总得做点什么。 给他点苦头尝尝。 爷爷奶奶回来,家人就团圆了。 腊八日都过了,家家户户已经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忙年。 忙年的第一步当然是准备钱。 把肥猪卖了,到集上卖点粮食,卖只鸡,鸡蛋…… 捞麦子,晒麦子,总得磨点面粉,蒸一锅馒头,还有最重要的包一顿饺子。 不管是石磨,还是石碾,每天都有好多人在排着,通过人力把各种粮食做成粉末状。 家里家外也开始收拾,规整得干干净净。 每天都有人在街口用洋镐劈开干透了的树桩,最后劈成一条一条的,用来蒸鸡、蒸馒头等。 集上喧闹的人群已经被密集的鞭炮声淹没。 那些卖鞭炮的几乎是一停不停地放着,展示他们的鞭炮质量多么过硬。 每当点一挂鞭炮之前,都要声嘶力竭地吹嘘一通,一次次拿着烟头表示要开始点鞭了,但是又一次一次放弃,继续吹嘘。 围观的大人孩子就要失去兴趣的时候,鞭炮终于点着,人们又重新兴奋,热烈围观。 身上被缠得花花绿绿的半点钟,二踢脚,还有各种烟花,都在大白天的燃放起来,向赶集的人们展示着。 地瓜糖永远是孩子们的最爱。 年画,小人书,不倒翁,泥老虎…… 两三年的功夫,集上吃的玩的一下子多起来,孩子们赶个年集,眼都不够使的了。 只是干眼馋,兜里没钱。 学生进入最后的冲刺,准备马上到来的期末考试。 当然,真正冲的只有英子。 那三只仓考不考试都无所谓。 也不是三个家伙懒,这年头没人拿学习当回事。 家长更不当回事。 巴不得你不好好学,早点下来干活呢。 木器厂也到了年末最忙碌的时候。 工人们在加班加点地出货。 苏厂长已经坐着厂里的大解放去了一趟市里,采买年末的奖品,以及福利品。 除了承诺的自行车,缝纫机等奖品之外,苏厂长还稍微透露,年货里面有平常买不到的惊喜物资。 工人们的工作热情更高涨了。 谁不想过个好年啊! 而且这么些年了,厂子一直就是半死不活,年年亏损,也就是个勉强维持。 工资虽然还能发下来,但是逢年过节的福利基本是没有的。 现在厂子在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内瞬间扭亏为盈,苏厂长拿出很大一块利润用来买奖品,发福利。 工人们都高兴坏了。 但还是有个人不高兴。 那就是副厂长吴光荣。 现在的情况是,厂子越红火,他越窝火。 工人们越幸福,他越痛苦。 因为对比他当厂长的时候,逢年过节连点福利都不发,现在突然发放如此丰厚的奖品和福利。 让工人们如此高兴。 这让吴光荣情何以堪。 在经过数次否定苏厂长的决定无效后,吴光荣决定去状告苏厂长。 厂子有盈利是好事,可刚刚盈利就把利润当成奖品和福利发给了工人,集体的利益怎么办? 苏致祥没有权利这样干! 93 她想干什么 吴光荣要告苏致祥,当然不会跑去公社大院告他。 苏致祥是公社四把手,而且是下来挂职的干部,他上面三位领导肯定没有官大一级压死人的优越感。 吴光荣跑县里状告苏致祥,罪名就是私分集体财物。 县里对此十分重视,把苏致祥叫去问话。 苏致祥带着郑会计一块儿去的。 到了那里把历年的收支,以及实行计件工资,车间承包这两个月来的收支情况作了汇报。 请领导比对。 结论是:之所以在短时间内让木器厂迅速扭亏为盈,就是因为打破了工人的大锅饭模式。 苏致祥向领导具体汇报了木器厂管理改革的三个重点: 首先学习农村的联产承包责任制,在车间实行“联产计酬制”,你干了多少活,就拿多少工钱。 第二就是严把质量关,做废一件物品,不但不计入生产件数,还要赔偿两倍的原料价格。 第三就是不再按月计酬,而是基本工资除以三十天,请假不发工资,迟到早退扣分,满勤则发全勤奖。 最后就是关于吴光荣告状的内容,为什么要“私分”集体财物? 这是在打破大锅饭的基础上,为了激发工人的工作积极性,鼓励工人努力工作的一种手段。 说到底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让厂子扭亏为盈,进而实现更大的盈利目标。 具体的奖励听起来也是花样繁多。 每个车间在计件工资的基础上,每个月都要评选出劳动能手,一二三名,分别对应不同的现金奖励。 下一步,到明年还有季度能手,半年奖,年度生产能手等奖项。 准备定期举行技术大赛。 不管是技术革新,还是富有成效的开源节流的建议,都根据贡献程度,按照一定比例,重奖。 遵章守纪奖,敬业楷模,全勤奖……等等等等。 当然,这些创意都是梁进仓贡献给苏厂长的。 当时苏厂长被这些琳琅满目的创意给震惊到了。 现在向县领导汇报,同样也把县领导震惊到了。 当即打断苏致祥的汇报,问他: “对啊,吴光荣来反映就是奖励过重的问题,你们这些奖励真要兑现了,岂不是连厂子的成本都要变成奖金发下去了?” 苏致祥笑了。 当初小梁给出这些奖励办法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疑问。 让郑会计把早就做好的账目继续给县领导过目。 县领导惊讶地发现,这些奖项看起来会让厂子大量破费,但是由此带来的效益,却会更加惊人。 一句话,但凡工人能获得这样的奖项,必然是因为工人给厂子创造了更大的经济利益。 奖给工人的只是很少一部分,真正拿大头的还是厂子。 这一下县领导什么都明白了,吴光荣跑来告状,只不过就是出于妒忌罢了。 前些年他领导木器厂,连年亏损,每年都要集体往里贴钱,现在通过苏致祥的管理改革让厂子扭亏为盈了,他居然还要拖后腿。 领导很生气。 告诉苏致祥,回去要对吴光荣进行严厉批评,如果拒不接受批评,态度不端正,那就免去他的副厂长,让他回家。 最后,县领导对苏致祥提出表扬,鼓励他继续深化管理改革,让厂子更多盈利,并且还要进一步做大做强。 苏致祥和郑淑叶带着一身荣光高高兴兴回来了。 只是回到厂里,苏致祥就不那么高兴了。 因为有工勤人员告诉苏厂长,吴副厂长在厂里大放厥词,到处说苏厂长犯了严重的政策错误。 已经被县里叫去了。 很快就会受到处分。 至少木器厂他是待不住了。 苏致祥一听就火了。 他自从来到木器厂,吴光荣处处跟他作对。 但他念着吴光荣是老同志,从木工组时候就是管理人员,木器厂也算是在他手里从头到尾干起来的,也就处处忍让。 只是没想到吴光荣一把年纪了,说话做事居然还如此孟浪。 木器厂能够转亏为盈,大了说这是对集体的贡献,小了说这关系到每一个工人的切身利益。 吴光荣居然看不到这样大好局面给每一个带来的利好,反而拖后腿,告黑状,造谣生事。 这样的人留在厂里,除了坏事,一点好作用起不到。 那还留他干嘛? 反正县领导已经有了指示,苏致祥决定把吴光荣这颗老鼠屎剔出去。 泥人还有三分性,苏致祥不想再忍了。 对吴光荣也不再客客气气,直接让人把他叫到自己办公室来。 质问他告黑状的问题。 吴光荣十分不服,依然坚持认为发太多奖励,就是私分集体财物,他坚决反对。 态度还十分蛮横。 吴光荣的小算盘是,他在工人当中已经毫无威信可言,但他可以拉拢班子成员和工勤人员。 因为那些奖励,基本就是发给生产工人的,管理人员就是按照工厂效益,在基本工资基础上发一部分奖金。 跟苏致祥指定的那些名目繁多的奖励相比,差太多了。 这些天管理人员也是背后略有微词。 毕竟习惯了吃大锅饭,现在因为计件工资出现贫富差距,而且还要重奖生产能手,奖励还没开始发的,就有人犯红眼病了。 吴光荣逆势而为,表面上看很蠢,其实他就是想拉个小山头。 但他没想到苏致祥居然突然强硬起来。 既然你拒不认错,阻碍厂子发展,那你已经不适合继续在厂里工作了,还是回家去吧。 吴光荣一下子愣住了:“你要开除我?” “对,你可以这么理解。” “谁给你这么大权力!”吴光荣一下子暴怒起来,跳将过去猛拍苏致祥的办公桌: “这个厂从头到尾就是我办起来的,从铁木业社时候就是我管着。 厂里这么多人,这么些年都是在我手底下吃饭,你算老几? 你从哪里来的? 你还想开除我,知不知道这个厂就是我的?” “你,放肆!”苏致祥气坏了,“你也是多年的老同志了,这是要干什么,什么行为?” “我什么行为?我就这行为,你敢再把开除的话说一遍试试!”吴光荣狠狠地拍着桌子。 可惜没练过铁砂掌,要不然这桌子早碎了。 苏致祥气得脸色铁青:“吴光荣,你被开除了,滚出去。” “我就是不出去,要滚也是你滚,这本来就是我的办公室,凭什么你占着!” 一句“开除”,让吴光荣完全疯魔了,他万万没想到苏致祥居然这么强势。 更接受不了,干了半辈子居然要被开除。 苏致祥让人叫来几个工人,把吴光荣拖了出去。 这短短的两个来月,苏厂长在厂里已经深得人心,基本上说一不二了。 吴光荣被开除的消息,瞬间传遍全厂。 大多数工人都很高兴。 这些年木器厂俨然成了吴光荣自家的,他那位公子更是在厂里不可一世。 父子这样的行为,效益好的话工人也就忍了。 可他弄得年年亏损,也就勉强能发工资,而且工资定的都不高。 工人们对吴家父子并不认可。 还有受了吴新刚欺负的,一听吴光荣被开除,直接高兴坏了。 梁进仓当然对吴家父子也不认可。 听到这个消息,却也没觉得有多高兴。 对苏厂长这样的做法,有些不以为然。 本想就这事去跟苏厂长探讨一下。 但转念又想到苏厂长现在可能在气头上,未必能接受自己的意见。 当然,感恩于被苏厂长看重,把自己当朋友,这件事是必须要进言的。 决定过个一两天,等苏厂长冷静之后再去找他。 今天没出车,跟其他人一个点儿下了班。 踏着积雪走出夏山街,正准备一溜小跑回家的时候,他突然看到前面路边有个熟悉的身影。 旁边还有一辆崭新的凤凰牌坤车。 正是黄秋艳。 看她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这里等自己。 说实话,真不愿见到她。 从第一次跟她相亲的一见钟情,到后来她悔婚,到现在,四五个月的时间,自己对她的印象每况愈下。 看到了她人性的各个方面。 不但再也提不起一点好感,甚至看到她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影响心情的感觉了。 但她就在路边,躲是没法躲的。 她等自己干什么? “下班了?”黄秋艳老远就跟他打招呼。 “哦,下班了,这不都是一溜小跑往家走。”梁进仓敷衍地回答着,根本没打算停下脚步。 反而做出着急赶路的样子。 “你先别走,我有点事找你。” “天快黑了,有事明天再说吧。”梁进仓不想给她机会。 不管你想说什么,真的不想听。 黄秋艳直接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而且更过了,顺势还攥住了他的手。 梁进仓吓坏了,赶紧抽手想挣脱:“你干什么?” 没想到手没挣脱,连她人都带过来了。 贴他身上了。 一股熟悉的味道钻入鼻息,这是从她领口传出来,她身上特有的香味儿。 梁进仓吓得尾巴棍子都麻了。 94 伤天害理的捧杀 梁进仓不敢挣扎了。 黄秋艳都已经贴到身上来了,要是再挣扎,非得抱住自己不可。 “你这是干什么?放手,那边来人了!” 没想到黄秋艳居然不怕,更往紧了贴。 还好。 梁进仓只是吓唬她。 大腊月的黄昏,凛冽的西北风在熄灭之前做着最后的挣扎,路上很少有行人。 “我没想干什么。”黄秋艳声音软糯得如同奶油,“我第一次跟男人拉着手靠在一起,就是你,这辈子都忘不了,看见你就觉得很亲。” “……” “怪冷,我就是靠着你暖和。” “那就赶紧回家吧,你家一定生着炉子,想想就暖和。” “我不想回去,家里都塌天了。” 梁进仓知道,她意思是吴光荣被开除,全家人都炸了锅。 可是,他家炸了锅,你找我干什么? 难道—— 梁进仓有点不敢相信。 她并不傻,在她还是囫囵身子的时候自己都把鞋垫子还回去,现在她都跟吴新刚同居了,再回来找自己,自己会接受她吗? 再说,吴光荣刚被开除,她就立马想逃离吴家? 当然,她嫁的是厂长儿子,如果吴光荣不是厂长了,那就不存在“厂长儿子”这个物种了。 可是,吴光荣不过是刚刚被开除啊,就是饮用鹤顶红见效也没这么快吧? 黄秋艳软糯的声音变得幽怨: “俺公公把家里的东西全摔了,在那里大骂,说他要上告,要跟姓苏的滚到沟底。 俺婆婆坐地上哭,说她不想活了。 新刚拿着把猎枪,非得要去打死姓苏的,我拉都拉不住——” 梁进仓大吃一惊:“你没拉住他?他拿枪去了?” “俺婆婆和大姑子把他拉住了,现在全家人还在那里吵吵,骂呢,我是个外人,能说什么,坐不住站不住,就出来了。” 突然间,黄秋艳鼻子一抽,哭了:“阿仓,你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把额头靠在阿仓肩上,抽噎起来。 大概,她是真哭了。 觉着自己命苦,一般人都要哭。 梁进仓感觉自己浑身就像针刺一样难受。 你觉得自己命苦,想找个肩膀靠靠是吧? 可我的肩膀并不想外借。 这要让人看到,自己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名声啊,这年头名声比金子都贵。 自己年轻轻的“踹寡妇门”都是一个屎盆子扣头上,顶风臭十里的存在。 你已经名花有主,算是有夫之妇,靠我肩膀上,明显是想让老子顶风臭一百里啊! 梁进仓严肃地说: “你家里有事,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你已经订亲了,跟我这样,不行。 你找我想说什么,你就说,但是必须赶紧放开我。” 这话还真管用,黄秋艳擦着眼泪放开了阿仓。 “家里乱成那样,我也待不住,就出来了。”她抽抽噎噎地说: “我既然跟新刚订了亲,那就是他家的人了,我就想,我能为这个家做点什么? 可是俺公公在街上这么多年了,那么多熟人都没办法,我谁都不认识,我能干什么啊! 然后我就想到你了,在厂里我就跟你熟,就你一个亲人!” “……”梁进仓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呕了。 不过她那句“既然是他家的人了,就要为这个家做点什么”,让梁进仓对她还是有些赞赏。 毕竟这话算是有情有义,对婆家还是有归属感和责任感的。 黄秋艳继续道: “我知道你跟苏厂长关系很好,你能在他跟前说上话。 我求求你,你能不能跟苏厂长说说,不要开除俺公公? 只要你能办成了,我会报答你的,会感激你一辈子!” 哦,原来如此。 梁进仓明白她此来的目的了。 原来是想走自己的后门啊。 很明显,黄秋艳对那个厂长的家,既有归属感,也很珍惜和留恋。 她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化解公公的危机。 而且确实如她所说,在这街上她也就认识梁进仓了,而且能跟苏厂长说上话。 说明她既有责任感,也挺聪明,有一定的主意。 至少比吴光荣回家把什么都摔了,然后扬言要跟苏厂长滚到沟底,比她婆婆嚷嚷着不活了,比吴新刚要枪杀苏致祥,都强。 都具有实用性。 至少是在积极地解决问题。 而且,梁进仓知道她也找对人了。 自己本来就对苏厂长开除吴光荣这事不以为然,准备明后天给他建言,希望他能收回成命呢。 也相信自己一番劝说之后,吴光荣基本还能官复原职。 可是,自己的真实想法能告诉她吗? 不能! 能答应她帮忙吗? 绝对不能! 梁进仓笑了: “你意思我听明白了,你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可你找错人了。 你太抬举我了,太高看我了,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我跟你一块儿进厂,咱俩都是学徒工,这就是咱们现在的真实身份。 当然我跟苏厂长算是很熟,可人家是公社副主任,而且是市里的机关干部来挂职的。 人家高看我一眼,是抬举我,我得摆正自己的位置,最多把自己看成苏厂长的一条狗而已。 苏厂长跟你公公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终于爆发出来,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俩人心里的仇恨其实很深了。 你说这样的大事我也敢去指手画脚的话,是不是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说了也不管用,还让苏厂长认为我不识抬举。” 黄秋艳急道:“你不说怎么知道不管用?你说说试试啊!” “说了也不管用,我为什么要说?你是不是想让我也被开除?” “可是现在别没有办法,求你了——” “不好意思,真办不了。”说着梁进仓扭头就走。 而且是一溜小跑,绝对不给她继续哔哔下去的机会。 黄秋艳还在身后喊他。 哭着喊的。 越喊跑得越快了。 当然不是怕黄秋艳会赖着他。 梁进仓看得很清楚,黄秋艳最多就是打打感情牌,往身上贴一贴送点油水让你揩揩。 没有送上身子的想法。 或者说,至少她意识里还没新潮到那种程度。 但是,她已经走在时代前列,所作所为已经足够新潮了。 她就是想让你揩点油,用点小暧昧,贿赂自己,想让自己帮她办事。 碰巧自己正好准备要为她公公的事劝说苏厂长。 可自己要是顺水推舟答应帮她。 那就是害了她。 梁进仓想起一个故事。 从前有个孩子,喜欢爬到树上玩。 这天有个行人,到树下乘凉歇脚,他就在树上撒尿,尿那人头上了。 那个歇脚的行人不但没有发怒,还给了孩子俩铜板,对他尿人头上的行为大加赞赏。 孩子吃到尿人头上的甜头,于是更变本加厉,更喜欢爬树,专业尿人一头。 终于有一个脾气暴躁的行人被尿了一头,大怒,把孩子打死了。 谁被尿一头不愤怒啊,可第一个行人却奖赏孩子,其实就是捧杀。 鼓励对方干坏事,就是鼓励对方找死。 如果今天黄秋艳用点小暧昧的贿赂,就能达到目的,就能让她公公官复原职。 那么,尝到甜头的她,以后再遇到难事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想到曾经的成功。 肯定要复制成功的经验。 而且随着社会的发展,仅仅小暧昧已经很难满足男人的胃口了。 最后黄秋艳会奉献什么,可想而知。 如果那样,自己今天答应她,就是害了她。 对自己来说,做出这种诱人堕落的事,那也是损阴德,伤天害理啊。 拒绝她,其实是为了保护她。 也是为了自己,积点阴德。 希望她能保留最后一片洁白的羽毛。 不至于堕落。 所谓最后一片洁白的羽毛,意思是她其他的羽毛已经被污染了。 从她们一家答应宋其果的时候,就已经污染了。 自己当时被周寡妇陷害,这事传到未婚妻耳朵里,任谁也受不了。 她可以跟自己退婚,也可以找到自己当面打骂,质问,这都是正常反应。 受到如此大伤害的女方,绝对没有再嫁到梁家河的道理。 这个伤心之地会让她这辈子不会踏进一步。 但是宋其果在她还没退婚的时候就让刘媒婆带着去求亲,她们一家在宋家那远近闻名的家世和富有面前,居然答应了。 那时候,她们一家就已经成为金钱的俘虏。 在这个绝大多数老农民还是老思想的社会大环境下,她们这种思想和行为可谓离经叛道。 梁进仓知道,社会要变了。 虽然绝大多数的人是那么传统,还依然保留着老农民本有的善良淳朴。 但总有一些先行者,在面临道德拷问和现实利益的诱惑面前,大胆迈出了绝大多数人看来大逆不道的一步。 道德约束的社会氛围之下,好像人人不敢越雷池一步,但此刻的众生,就像表面上的万里冰封,其实冰雪覆盖之下的枯草,早已暗芽萌动。 用不了几年。 那些刻在每个人骨子里必须要恪守的乡约民俗,那些被那位老人家号召砸破“四旧”,但依然无法从老百姓基因里清除的“满篇血淋淋都是吃人”的道德仁义, 在物欲和钱财面前,都将要黯然失色,甚至沦为一个笑话。 95 做事不要太绝了 隔了一天,梁进仓去找苏厂长,想跟他谈谈吴光荣的事儿。 不得不承认,前天傍晚他跟黄秋艳说的那些话,也并不完全是为了拒绝她找理由,说的也是实情。 自己跟苏厂长的身份,目前为止差距还是很大的。 毕竟人家是领导,自己仅仅是得领导赏识而已。 是否继续赏识,只不过是转念之间的事儿。 所以现在到苏厂长办公室来,肯定有另外的事情请示,然后顺便再带出吴光荣来。 马上就要过年了嘛,以前每年的规矩就是到年底拉一车煤,给班子成员分一分。 正月里客来客往的,家里不生炉子会很冷。 但是像吴厂长这样有钱的,刚进冬就自己掏钱先买一点煤,烧到年底,等厂里统一分煤,就能继续烧到开春。 今年苏厂长履新,但还是按照旧例拉一车煤给班子成员分分。 如果把以前属于特权阶层的福利给废了,那无异于自己架空自己了。 现在煤拉回来了,梁进仓过来请示苏厂长,这一车煤里面有吴厂长的份儿,还要不要给他送过去? 苏厂长笑了笑: “他已经不是木器厂的人了,怎么可能分福利还有他的份儿。 你们家人口多,把他那份给你,你要双份。” 本来梁进仓就是一个新来的学徒工,无论如何没资格分到煤的。 但是郑会计说,往年的时候,吴新刚作为跟在车上的学徒,都要分一份煤。 现在梁进仓也在学车,而且完全成了石师傅的左右手,比吴新刚贡献还大,所以郑会计建议给小梁双份。httpδ:// 苏厂长当然表示同意。 但是其他班子成员明显不满的样子。 最后只好作罢,按照旧例给小梁算一份。 现在苏厂长又要把吴光荣那一份分给他,梁进仓表示自己不能要。 “为什么?”苏厂长感到奇怪,“小郑说得有理,按照你给厂里做的贡献,本来应该分两份,现在多出来一份,配给你正好,这个我说了算。” “这个我真不能要,”梁进仓笑道,“感谢苏厂长的好意,这份煤本来就是吴副厂长的,我觉得——” 苏致祥一挑眉:“怎么,你意思是还应该给他送去?” “嗯——”梁进仓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关于吴副厂长,我有点不成熟的想法,可你们领导的事情,我不敢多嘴。” “你说说看嘛。”苏厂长坐回办公桌后。 虽然他下定决心开除吴光荣,甚至都想好了,就是公社一二三把手都来为吴光荣说话,自己也决不能松口。 毕竟自己手里有县领导的尚方宝剑,头顶上这三位领导也不敢压自己。 但是既然小梁有想法,那就不妨听听。 对于小梁每每的出语惊人,让他不管什么事都愿意听听小梁的意见。 “我觉得,木器厂离不开吴副厂长。”梁进仓说。 苏致祥笑了: “你来木器厂这几个月,亲眼看到吴光荣的所作所为,难道你没觉得他就是锅里的一颗老鼠屎,或者说,是一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搅屎棍?” 梁进仓点头笑道:“确实是,吴副厂长就是根搅屎棍。” “你意思是咱们厂缺一根搅屎棍?” “对。” “你继续说。” “您说得对,吴副厂长不但是搅屎棍,而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品质还很差,不是个好人。” 苏厂长笑着点点头,更加好奇小梁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既然知道是搅屎棍,是坏人,还要劝他留下吴光荣,这有点颠覆常识啊! “我先举个例子吧。”梁进仓道: “我有个表叔,是沿海的渔民,他们那片海域能捕捞到沙丁鱼。 沙丁鱼肉质鲜美,价格很高。 仅仅是活鱼价格高,如果是死掉的,不新鲜了,就不值钱了。 但是他们捞到的沙丁鱼养在船舱里,等到返航回来,会死掉很大一部分。 原因就是沙丁鱼离开大海以后不适应环境导致死亡。 后来偶然在舱里掉进一条专门吃鱼的鲶鱼。 沙丁鱼见了鲶鱼吓坏了,纷纷四处游动躲避。 结果,这一次的沙丁鱼很少有死亡的。 这以后,表叔他们每次捞到沙丁鱼,都要在里面放条鲶鱼,让沙丁鱼紧张起来,就能极大降低死亡率。” 苏致祥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吴光荣就是那条鲶鱼?” “对,我觉得吧,一个集体里面如果没根搅屎棍,听不到不同的声音,太干净了,那么就会失去活力。” “倒是有点道理。”苏致祥点点头,“不过一群好人当中,非得需要有个坏人,总感觉不能接受。” “好和坏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如果没有坏人,也就没有所谓的好人。如果没有坏人,好人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必要。如果没有吴副厂长这个坏的参照物,怎么能让厂里人觉得咱们好呢?” 苏致祥笑道:“逻辑上是对的,但是我们这些人,我并不是绝对的好人。” “还有最后关键的一点。”梁进仓道: “吴副厂长从木工组成立之初就是负责人,从木工组,到铁木业社,后来又成立木器厂,他都是一路走过来的。 不管他干得怎么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毕竟是木器厂的元老。 这里面的老木匠,还有几个班子成员,都是跟着他走到现在的。 如果您刚来木器厂不久,就把一手缔造木器厂的元老开除,知道真相的会说吴光荣咎由自取,不知道真相的呢? 即使知道真相的人,现在觉得吴光荣应该开除,可这事过去以后,别人总会产生其他想法。 比方认为苏厂长您手腕太强硬一类,产生一些对您负面的想法。” 苏厂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不仅仅是手腕强硬吧?是不是还要说我小人得志,做事太绝情一类的?” “这是您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好吧。”苏厂长站起来,“你把我说服了,把煤给他送去,然后呢?” “我觉得让孙组长出面把他叫回来最好。”梁进仓说,“就说是孙组长在您面前给他求的情,这样还让孙组长落个好人。” “那就这么定了,你去问问孙组长愿不愿意当这个和事佬?” 梁进仓去找孙延成,把这事一说。 孙延成当然不会拒绝了。 谁不愿意装好人啊。 于是跟在大解放上,去给吴光荣送煤。 吴光荣一看照例给他送煤过来,还以为苏致祥装高姿态,表示他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呢。 坚决拒绝接受。 直到孙延成装模作样地跟他说,自己去跟苏厂长求情,希望再给吴副厂长一个发挥余热的机会。 现在苏厂长已经同意让吴副厂长回去官复原职了。 吴光荣全家都惊喜坏啦! 立时把孙延成当成了他们家的大恩人。 孙延成多年来一直跟吴光荣不对付,互相不服气。 现在突然被他们一家奉为上宾,感恩戴德。 感觉真的是很享受。 石国良是知道真相的,一看孙延成那个装逼的样子,撇撇嘴,戳戳仓弟,悄声说: “咱们走,让他在这里多装一会儿,装够了自己走回去吧。” 两个人把班子成员所有的煤都分完了,车上剩下的就是仓弟的。 按照仓弟的意思,先放车上,等他明天推自家那架子车来,有两趟就捎回去了。 石国良瞪他一眼: “说的什么话,还真是卖盐的老婆喝淡汤啊,车在咱俩人手里,不给任何人送,也得给咱俩送,你再瞎客气我跟你急啊。” “好吧好吧良哥,我意思是能不能顺便买两套炉子和管子一块儿捎着?” 石国良朝他屁股踹了一脚:“玩我呢!” 为什么要买两套炉子和管子呢? 因为梁进仓还要给自家准备一套。 没错,自家那一套是第二位的。 爷爷奶奶的屋里,是第一位的。 凡是自家能享受到的,必须爷爷奶奶早已经享受到了。 其实这也不是梁进仓自己的理论,而是老传统一直这样要求每一个人。 不管是吃的穿的用的,还是其他享受的东西,必须先给老人,毕竟老人辛辛苦苦大半辈子,时日无多,再不享受就没机会了。 而年轻人还是先受受苦的好,以准备接受将来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的考验。 至于享受的事,就等老了再说吧。 最关键的是,如果有某一个人家,爷爷奶奶在那里冻着,你自家先生起炉子暖和了,村里人能把你家脊梁骨戳烂了。 有个儿子都很难娶媳妇。 大解放到了村里,立刻引起正在轰轰隆隆忙年的村里人的轰动,不知道这么大一辆车到村里来干什么。 孩子们以及狗们,又开始跟在车后边疯狂地奔跑。 一直跟到秉礼家前边。 村里人这才知道,原来是大仓厂里分煤,用车直接给送到家门口来了。 瞬间全村轰动。 村里冬天能生得起炉子的,也就肥田村长,宋其烈,还有村里代销点的负责人,外号大算盘子的,寥寥几家。 没想到大仓仅仅当了几个月的工人,现在他们家也能生得起炉子了。 家里生起炉子,到了正月家里来来往往的客人,往炕上一坐,暖和和的喝酒捞肉,多享受啊! 大家都羡慕坏了。 爷爷站在大解放旁边,耳朵里听着围观的人群啧啧羡慕的声音,眼睛看着嫡长孙和他三叔等人往家里运煤,脸上却全是不屑: “我不喜欢生炉子,还得伺候它。 我那屋里不冷,烧起炕来,还怪热呢。” 旁边一个白胡子老头就拿拐棍戳他屁股: “你再花哨! 你不喜欢生炉子,把煤送我那屋里去。” 爷爷被戳得一蹦一蹦跳开,终于憋不住,咧开嘴笑了。 96 草莽英雄 爷爷奶奶生起了炉子,老俩屋里整天满了来串门的老头老太太。 说白了就是蹭暖来了。 今年冬天很冷,老头老太太不禁冻,冻坏了就跑这里来暖和一阵儿。 而且老两口从关东回来,大女婿还给弄了二斤茉莉带回来。 爷爷比较慷慨。 来人就沏茶。 美其名曰尝尝大女婿给买的茶叶。 第一次是尝尝,第二次是再尝尝,第三次还要尝尝…… 这年头虽然物资紧缺,但好处是但凡物资,都货真价实。 哪怕最便宜的茶叶,都没有农药化肥的残留和添加剂,以及偷工减料和过期产品一类。 什么东西都是精品。 泡上一壶茶叶,满屋里都是茉莉的清香。 喝着也十分绵柔顺口。 除了茶叶好,关键还是水好。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有暖壶了,但是暖壶里装的开水实在不咋地。 很少有炉子,开水基本来自大锅。 大锅里的开水也不是单独烧一锅开水灌暖壶。 那样功能太单一,浪费柴禾。 都是半锅水,水面以上架一副箅梁子,就是用方木做成的木架子。 箅梁上铺软箅子,软箅子是用高粱杆串起来的。 软箅子上就可以任意放干粮,地瓜,炖咸菜一类。 也有奢侈一回,碗里放咸鲅鱼和葱花,炖来下饭的。 这样一锅水的味道就更丰富了。 饭做好了把咸鱼和干粮先拿出来,锅里的水用舀子或者搪瓷茶缸灌到暖壶里。 这就是农村人俗称的“馏锅水”。 农村人往往胃酸过多,胃不舒服一类,跟常年喝馏锅水绝对有关。 甚至当天没喝完的也不舍得倒掉,第二天继续喝。 馏锅水,又是隔夜的,当然“风味更佳”了。 泡茶的话……反正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是这样的操作。 爷爷奶奶屋里生着煤炉,上面坐着烧水壶,这可是专业烧水的工具。 烧出来的水纯净没杂味。 泡出来的茶叶味道,让太多老头老太太爱不释口。 看大伙爱不释口,赞不绝口,爷爷当然很有成就感啦。 和几个老头坐在炕上,靠着铺盖卷喝茶抽旱烟。 给大家讲关东的所见所闻。 十几天过去,关东的话题已经不再新鲜,老头老太太们的注意力明显不大集中。 这就需要一点提神的东西了。 爷爷又开始讲他当年杀土匪的往事。 当然,每次讲的时候,跟从前的太多版本总有少许不同,也有前后冲突的时候。 但毕竟这是战斗故事,而且是亲历者的讲述,总能扣人心弦。 于是老头老太太们抱着茶碗,听得大气不敢出。 奶奶却是听他开讲就想躺炕上枕着枕头。 大概躺炕上枕着枕头总有这种噪音伴睡,多年如一日,条件反射所致。 想归想,奶奶可是只要早上一下炕,白天几乎是不上炕的。 她个子不高,有点微胖,但也不是胖,就是长得结实。 不管穿得新旧,总是干干净净很利落,走路脚步又快,手脚麻利,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虼蚤。 死老头在炕上吹牛逼,她里里外外忙个不停。 要过年了嘛,总有太多干不完的活儿。 还要时不时进来里屋看炉子,灌暖壶,给茶壶续水,顺带骂老头几句: “少吹两句吧啊!耳朵都长茧子了!” 但这并不影响死老头勃勃的兴致。 有时候奶奶在外屋实在听的烦,就一掀门帘伸进脑袋:“别吹了,快出来看看谁来了,你那兄弟来看你了。” 爷爷才不信呢。 无非想忽悠他去院里溜达溜达,省得长时间坐炕上血脉不流通,下来以后会变得一瘸一拐。 爷爷这脚多少有点毛病。 一般看不出来,仔细观察他走路,会发现多少有点不大平衡。 尤其现在快六十了,腿脚没以前那么灵活,在炕上盘坐半天,下来的时候,他走路的不平衡就比较明显。 当然这都是小瑕疵。 英雄人物嘛,这是当年打土匪的时候受伤所致。 奶奶嘴里所谓的“你那兄弟”,是当年打土匪时候的难兄难弟。 跟爷爷是结拜的过命之交,这个村里人都知道。 这么多年了,两家走得一直相当密切。 就说反了刘黑七那年,爷爷还没成年,被一个土匪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土匪为什么追他? 只因为这小子身上背着个花包袱,一开始土匪以为追急了,这小子会扔下包袱先逃命。 没想到舍命不舍财,死也不扔。 后来慌不择路,爷爷跑着跑着跳进一个石坑。 所谓石坑,就是农民为了建房子打石头,打出来的一个大坑。 土匪高兴了,这回瓮中捉鳖,看你上哪跑,小崽子跑得挺快。 爷爷在石坑里发现,这回真是掉坑里了。 想往外爬也不容易,听着土匪得意的狂笑越来越近。 好在身处碎石当中,大小都有。 于是碎石像雨点一样从石坑里飞出来,也没有方向感,反正就是约摸着狂笑的方位,疯了一样往外扔石头。 后来“唉哟”一声惨叫,狂笑停止了。 这小子侧耳听了听,感觉这应该是骗自己的,于是飞石又雨点一样往外飞。 前后飞了多长时间无可考证,反正到了晚上,爷爷两条胳膊肿得比腿还粗。 到后来两条胳膊再也扔不动了,这才大着胆子爬上来查看,见那个土匪仰面躺在地上,脑袋那里好多血。 又扔了几块石头砸过去,砸在土匪身上也不动。 最后终于靠过去,发现有块石头砸巧了,也不知道是砸太阳穴上还是哪里,反正头破血流死了。 他得了不少财物,还缴获一把转轮火枪,以及大砍刀一把。 还得继续逃啊,因为漫山遍野还有好多土匪呢。 跑出几十里路以为脱险了,刚要松一口气,没想到又遭遇一个土匪。 居然复制了刚才的一幕,也是追一个舍命不舍财背着包袱的半大小子。 爷爷这回手里有武器了,感觉有了正面一拼的底气,让过那个半大小子,朝着土匪轰的一枪。 土匪一下子就扑倒在地。 爷爷也惨叫一声,抱着脚蹲在地上。 因为他用火枪的枪把对准了土匪,枪管冲地,轰的一枪打在自己脚上。 土匪听到枪响赶紧卧倒。 那半大小子还以为这位神枪英雄的枪法准,一枪命中了呢! 刚才土匪追得急,他都要被追死了,极恨。 现在一看土匪被打倒在地,抢过爷爷的大砍刀就冲上去,“补”了一刀。 又数刀毙之。 等他回过头来,才发现神枪英雄挂花了,被土匪一枪打伤了脚。 爷爷那时候也是半大小子,爱面子啊,怎么可能说出实情。 将错就错吧。 半大小子背着救命恩人一口气跑出十多里路,总算跑出了包围圈。 还积极的找地方给他疗伤。 也不知道谁救谁了! 反正这俩小子是患难兄弟总没错。 以后好得跟一个头似的。 还磕头拜了干兄弟。 逢年过节,喜事丧亡,跟亲兄弟一样来往。 双方不管谁的长辈去世,跟亲儿子一样的身份,披麻戴孝,陪灵送葬。 马上过年了,年前不会来。 正月里那是必须要互相走动的。 死老婆子老是提他那兄弟引诱他,让爷爷感觉想自己的老兄弟了。 老兄弟对茶兴趣一般,就是跟干兄弟一样,有酒瘾。 但是很遗憾,关东的大女婿没给弄到酒。 越快过年了,爷爷越是念叨,上哪淘换两张酒票呢? 小半年没见老兄弟了,这么多年还没半年不走动的先例呢,所以更想再见面的时候给兄弟一个惊喜。 可是这年头烟酒都是紧俏货,农民最多发点生活必需品的票,烟酒的票几乎不发。 爷爷跑大算盘子那里好几次,想不用酒票,可以多花点钱,买两瓶酒。 但是遭到拒绝。 让爷爷很生气,感觉大算盘子这人眼里只有钱,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 这事让嫡长孙知道了。 当天晚上下了班回来,提着两瓶酒给了爷爷。 爷爷大惊失色,一把就把两瓶酒抱在怀里不撒手了。 这副样子让奶奶笑话了好几天。 说死老头这点出息,比座山雕见了联络图还可笑。 爷爷问大孙子:“这酒是哪来的?” “还能哪来的,夏山供销社买的。”大孙子回答,“总不会是抢的吧!” “你哪来的酒票?” “你孙子买东西还用票吗?”大孙子笑着把脸凑到爷爷面前,“你看看我的脸。” 爷爷瞅了半天:“你脸怎么了?” “我脸上贴着金贴呢,买东西不用票。” 所谓的金贴,不过就是跟孙业委现在成了好朋友而已。 孙业委现在叫他“梁叔”。 一开始叫着有点憋屈。 自己三十多的人了,叫十八岁的毛头小子为叔。 不过师父的威严在那里,师父跟梁叔兄弟相称,自己总不能称呼师父的兄弟为“小梁”吧? 那不欺师灭祖了。 孙延成见徒弟确实有点不服气梁兄弟。 就对徒弟说,你梁叔帮了你师父很大忙,是师父的贵人。 师父的贵人就是你的贵人,你得好好孝敬他。 可徒弟心里总是有点拐不过弯儿来,看到梁叔那张还没褪尽稚气的脸就憋屈。 后来孙延成跟徒弟承诺,只要你发自内心的,孝敬你梁叔就跟孝敬你师父一样,师父答应教给你一招绝学。 那就是走梅花桩的不传秘诀。 孙业委一下子兴奋了,比小狗闻到肉骨头还兴奋。 因为他一直在院子里埋着九根圆木,成梅花桩形。 他在上面练梅花桩步。 但总是走得不是很准,常常掉下来。 也经常受伤。 磕得一瘸一拐的。 现在师父答应他,只要学会这个秘诀,以后再走梅花桩,无论走得多快,绝对不会受伤。 师父的每句话那就是信誉的保证啊。 孙业委当然高兴坏了。 于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把梁叔当师父一样对待。 整天缠着梁叔,要求梁叔买点紧俏物资,或者,要不要自行车票? 缝纫机票要几张? 过了一段时间,孙延成发现徒弟真的是发自内心了。 于是就把秘诀传给了徒弟。 弄来十八块青砖,每两块并在一起,立着埋进地里三分之二,地表露出三分之一的高度。 共九个桩位,成梅花桩状。 让徒弟在上面飞快的走。 果然,走得再快,掉下来也不会受伤。 只要别被砖头绊倒就没事。 就是徒弟心灵有点受伤。 但既然已经习惯了对梁叔的恭敬,渐渐成了本能,肯定没有再收回来的想法。 所以现在梁叔只要有钱,想买什么,只要供销社有的,他都能买。 爷爷用疑惑的眼神打量孙子半天。 说实话小半年不见,大孙子成长得太快了。 老两口从关东回来,都能开着公社书记才能坐的车去接站。 厂里分煤都是分给领导的,他居然也有份!xinkanδんu.com 车接车送,这是公社领导的待遇。 家里生起煤炉,也就肥田他们几个才能做到。 现在想买酒就能买到两瓶酒,比他这位老英雄面子都大得多。 这位老头已经开始打算明年还要去关东了。 这回一下子住两年试试? 97 坏人回来了 爷爷奶奶屋里生起煤炉,大仓家的东屋也心安理得地生起了煤炉。 东屋生起炉子,西屋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好几度。 本来吃过晚饭趴炕上做作业也不是很冷,自从东屋生炉子,西屋冷得炕上趴不住人了。 二仓和英子都要跑东屋炕上来做作业,复习。 这几天就要期末考试,考完试就放年假了。 只是炕上已经没大有地方供俩人趴着学习了。 因为同样有好多蹭暖的。 尤其吃过晚饭人更多,除了雷打不动的田立业和老光棍大骡子,以前不常来的,也渐渐变得雷打不动。 大叶茶用煤炉专业烧出来的水冲泡,糊香味儿中还带点清甜,十分好喝。 大家也是爱不释口。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年头油水不足,喝多了茶水,不等告辞回家睡觉,就已经饿得心慌意乱了。 让大家惊奇的是,老歪也是从头到尾跟大家一起喝,为什么他看起来就不饿呢? 每每喝到末尾,大家讨论的话题基本就是肚子里空得慌。 但是看老歪的神情,以及并不热烈回应的样子,对这个话题颇不以为然。 明显他不饿啊。 后来大家发现,大仓娘有好大一罐子猪油。 而且还有人发现他们家没等过年的,吃好几顿猪肉炖白菜了。 这就很让人惊奇了。 村里人吃猪肉,那是必须要等过年的。 到年底的时候,上边会给每户村民供应半斤或者大半斤的猪肉,用来过年。 也不是凭票购买,而是每户都有一个供应本。 平常不管是白糖,红糖,煤油或者什么什么生活必需品,都是定量供应,拿着供应本去代销点购买。 这离着下来猪肉的时候还差好几天呢,大仓家就吃了几顿猪肉,明显不是吃的供应。 最后大家终于发现,猪肉是大仓下了班,从公社那边捎回来的。 大仓家的生活,一下子让左邻右舍羡慕极了。 谁也想不到大仓就是到社办企业当个工人,怎么就能让家庭条件改变这么大呢? 其实,大仓也不想如此招摇。 也不想让弟弟妹妹的生活太过于超出其他孩子。 可他快到年底了,发现两个问题。 第一是小四儿,越长越佝偻,缩着脖子脸色发黄,明显就是营养不良。 第二就是英子。 这小妮子自从重新上学,几乎每天晚上得到大哥的辅导。 她就像海绵一样吸收着大哥那些花样百出的学习技巧,什么归纳啦,分块啊,联想记忆、首字记忆法等等等等啦,一学就会。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所谓的兴趣,就是用心而已。 只要大哥说的话,英子都会用心体会,千遍哟万遍哟下功夫,只觉得心里头热乎乎。 热乎乎的结果就是她太用功了。 以致大哥担心她营养跟不上,太用功,会导致神经性头疼。 于是,只能从公社买肉,让母亲改善生活了。 母亲吓坏了。 什么时候这么奢侈过! 再说你哪来的肉票? 一边根据儿子的嘱咐炒肉,一边觉得这是一种罪恶。 左邻右舍除了羡慕之外,要说没有点嫉妒那是假的。 至于恨,还真没有。 羡慕嫉妒恨是人性,只不过这年头的人普遍朴实,朴实就会相对善良,不邪恶。 所以羡慕之余,最多还会有些许嫉妒罢了。 整个村子绝大多数的人就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标准的老农民,既淳朴,又善良。 尤其是自从贾家五兄弟进去,宋其果远走他乡,整个村子瞬间变得清明。 贾家五兄弟是村霸,宋其果是村长的儿子,村里也就这些坏人了。 其他的这些标准的老农民,虽然有时候难免自私自利,耍点小心眼,但这些毛病,但凡有自我意识的生物都会具有。 至于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人,也不是没有——书里好多。 人吃五谷杂粮,吃完了要拉,喝完了要撒,说到底还是个动物,只要不偏离人性太远,就已经是好人了。 只不过梁家河村清明的日子快到头了。 据村民们传言,宋其果已经启程,要回来了。 这个消息比较劲爆,这几天村民们都在讨论这个话题。 因为大家想起宋其果临走时放言,他还会回来跟大仓较量。 根据大家对他的了解,他这次回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肯定还会找事。 大家都为大仓捏着一把汗。 大仓倒真没把宋其果放在眼里。 如果说秋天的时候,还对宋其果有所忌惮,没办法的办法只能虚与委蛇贾家兄弟,借力打力来对抗宋其果。 到现在那是真的不存在忌惮了。 因为他有了几个很铁的朋友,石国良,孙延成,以及孙延成的徒弟们。 到时候真要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该向朋友求助就要求助。 只有你肯于向朋友求助,才说明你拿对方当朋友,才能做到朋友之间互相帮助。 梁进仓相信就自己现在的人脉,比宋其果本人强多了。 而且现在自己还是处于守势,只要宋其果不主动找事,自己绝对不会跟他找事。 兵法上说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 意思是说,是敌人的五倍,才可以进攻。 现在自己人脉比宋其果强大,他还采取进攻,来找事的话,那只不过还是自取其辱。 时间飞快,转眼腊月二十二,明天就是小年了。 越是临年,年集越发热闹起来。 虽然天气到了一年当中最严寒的时候,但是天亮不久,还没开始吃早饭的,集上的鞭炮就已经响成一锅粥。 甚至吃早饭的时候,拿个碗放锅台上准备盛粥,那个空碗都会被集上的鞭炮震得发出“嗡儿嗡儿”的共振声。 孩子们每天都陷入即将过年的兴奋当中。 学生在今天也放假了。 英子这个插班生,在期末考试中取得了全班第三名的成绩。 当然也是全级第三,因为村里的初中每个年级就一个班。 二仓也是第三。 倒数。 不过这已经算是不错了。 至少有两个一直上学的,还不如他这个插班生呢。 最重要的,是二仓坚持住了。 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辍学。 主要是因为他不敢再提辍学的话。 实在是愁挨打了。 大哥其他事还算宽容,只要他放言坚决不上了,那么大哥的一顿暴揍是免不了的。 那是真打啊。 后来也就放弃了辍学的念头。 就是为了不被打死,这个学也要坚持上下去。 很明显这次倒数第三的好成绩,对他起到了很大的鼓励作用。 回家来报告说,他考了全班第三十九名,骄傲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大仓娘一听老二考了那么好的成绩,别提多失望了。 她已经憋了好几个月了,每天都等着老二成功辍学的好消息。 没想到老二不但坚持到了期末考试,还考了那么好的成绩。 看把他高兴的! 看样子过完年还打算接着上啊! 大仓娘很郁闷。 失策失策,实在是太失策了。 早知道这样一开始就不应该跟老大妥协。 然后英子回来了,背着书包,手里拎着奖状。 二仓抢着代她向母亲汇报,英子考了全班第三名。 老师专门表扬她了,还说她这个第三名比第一名都光荣…… “你滚蛋吧,英子自己不会说,还用得着你充能了,赶紧帮着你叔劈木头去!”母亲突然很火。 其实心里很绝望。 英子这小脑袋瓜到底是什么材料制成的? 半半路路上学,竟然还能考得这么好! 很明显上学有瘾啊! 这不更是没理由把她拖下来了? 这回大仓娘真正的犯愁了。 她感觉英子就像一只渐渐长大的雏鸟,羽毛越来越丰满了。 再这样下去,飞走那是早晚的事。 只要英子考上大学,她那童养媳或者换亲的计划,指定是鸡飞蛋打了。 更让她糟心的是,宋其果在今天回来了。 这是赶着回来过小年。 回来之后就先来前边姓梁的这一片儿逛了逛,顺便来到大仓家门前。 嘴里骂着一些不干不净的话。 咬咬冲出来狂吠,被他几块飞石砍中,惨嚎着跑回家去了。 宋其果第一回合大获全胜,信心倍增,更加比鸡骂狗的大骂。 基本就是把大仓比作那条惨嚎的狗来骂的。 二三四仓一看咬咬受伤,顿时怒了。 英子搂着惨嚎不止的咬咬,心疼得直掉眼泪。 二仓摘下了墙上的鸟铳,三仓刷一下子从柜子后边抽出指挥刀,小四儿从灶旁抄起了掏灰耙。 但是兄弟三个刚冲到院子里,就被老歪给拦住了: “你大哥不在家,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啊! 不管怎么办,等你大哥回来再说行不行?” 好在继父的话还是管点用的。 因为兄弟三个其实心里很害怕。 宋其果十九了,人高马大,兄弟三个捆一块儿上去也不是他的对手。 再说二仓拿一杆鸟铳还不如拿根烧火棍,他连上火药都不会。 继父这一拦着,兄弟三人肯定要做听话的好孩子。 大仓娘听到鸡飞狗跳的骂声,从西边邻居家跑出来,一看宋其果正在自己门口耀武扬威呢。 当时不让了:“宋其果,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还没完了!” “对,没完,只要大仓还活着,老子就完不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告诉大仓,给他两个选择,要么趁着没过年赶紧滚,永远不要踏进梁家河半步,要么就等着明年这个时候给他上忌日坟吧!” “宋其果你不得好死——”大仓娘气疯了,扑上来就要跟宋其果拼命。 刚开始起步就被老歪从后边拉住。 怎么甩也甩不开。 老歪也是拼了。 平常再怕老婆,现在也必须要拿出一个男人的担当来。 那就是无论如何拉住老婆。 因为宋其果拉开架势就等着大仓娘扑上来呢。 他可不怕母老虎,上来试试? 别仗着你是个娘们儿,照打不误。 大仓娘扑棱一阵子,终究没能挣脱老歪的拖拽。 宋其果痛快淋漓地大骂了一通,放下好多狠话,这才无比嚣张地得胜回朝。 98 出人命啊 宋其果刚离开大仓家门口,还没转出胡同,就见从周围墙角,柴禾垛后,陆续转出好几个青年来。 尾随着宋其果而去。 都是姓宋的后生。 宋其果不傻。 上次离家之前,单枪匹马来大仓门口放狠话,让人泼一身屎尿,还差点被乱刃分尸了。 这次再单人独马来挑战,结果肯定还是重蹈上次的覆辙。 所以他再也不打无准备之仗了。 上次的吃亏就在于轻敌了,他以为大仓一家绝对不敢反抗,任自己放一通狠话离去,他们连个屁都不敢放的。 没想到不但敢放屁,屎尿都来了。 这次他约合了好几个自家姓宋的青年,让他们作为伏兵埋伏在大仓家周围,只要大仓弟兄几个敢出来应战,那就一举围歼。 至于会不会因此演化成姓梁的跟姓宋的大战,他们才不怕呢。 姓梁的人口多不假,但是搁不住姓宋的强势。 真要大战一场才好呢。 趁乱把大仓打死! 作为村长的儿子,梁家河村的天之骄子,上次狼狈离村,早已经让他视为毕生的奇耻大辱。 现在回来了,要是没点什么表示,而是灰溜溜的在村里夹着尾巴做人,那他还回来干什么? 还不如死在外边呢! 总得先找回一场,抖抖精神,立立威风,要不然这个年过得气都不顺。 现在第一场抖搂精神获得了圆满成果。 从表面上看,他还是单人独马去了大仓家,大骂一通,放下狠话,毫发无损回来了。 很能显示他的胆气。 接下来的回合还早着呢。 如果大仓装孙子,不应战,那就继续去挑事。 如果大仓气疯了,失去理智打上门来,那就留下半条命再走。 宋其果还跟几个本家弟兄商量,要不要在进村的路上截击大仓? 反正计划有很多,既然第一步展开了,好戏还在后头呢。 无论如何不能让大仓好胳膊好腿的过年。 第一回合得胜回朝的宋其果邀请本家兄弟们去他家喝水吃零食。 但兄弟们都不敢去,说家里忙年,事儿多,先回去干活。 下一步什么时候行动,随时传唤就行。 因为他们毕竟这是去找事,不知道肥田六大爷什么态度,万一六大爷知道这事,火了呢? 大家散去,宋其果得意洋洋回家吃好东西去了。 他家在村里是最富有的,过个年能撑死。 他的村长老爹到了过年很忙,见儿子回来了只是嘱咐一句,过年老老实实在家,不要到处乱去。 其实肥田村长有好多话要跟小儿子谈,只是大白天的坐不住,这要等晚饭后,串门的走了,那时候再谈。 宋其果挺高兴,因为自己这次回来,老爹对自己态度还算可以。 本来五大爷接到广他娘的电话,说肥田的意思,过年不想让小果回来了。 可小果在外边想家,大过年不回来,他受不了,就没接受老爹的建议。 硬是回来了,老爹也没训他,还好言好语嘱咐了几句。 很明显老东西还是疼老儿子,这么长时间也想儿子啊! 家里年货准备得充足,什么好吃的都有,宋其果吃着瓜子花生,喝着茶水,时不时往嘴里丢一块橘子糖,相当惬意。 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 自己怀念好几个月的幸福生活终于又回来了。 屋里生着炉子,很暖和,过年蒸馒头什么的烧火多,炕也很热,他享受了一阵儿有点困了。 正准备躺炕头上迷糊一觉。 突然听到外面有一个愤怒至极的吼声:“宋其果,宋其果呢,姓宋的**崽子给我出来……” 可能因为太愤怒了,嗓子都有点发直。 宋其果瞬间精神一振,听着好像大仓的声儿啊! 太好了! 这小子还真疯了,敢打上门来。 就他姓梁的敢上门,周围姓宋的瞬间就能蹿出上百人来。 大仓就是带十个八个的青年来,分分钟给你揍个半死。 宋其果从炕上一骨碌爬起来,疾风火燎蹬上翻毛皮鞋,嗖的冲到院子里。 吼叫声这时也已经进了家门。 宋其果就是一呆。 这是什么造型? 只见从门外冲进来两个老头。 其中一个他认的,是大仓的爷爷梁金元。 另一个不认的,明显不是本村人。 不管认的不认的,反正俩老头都是同样的造型。 所谓的造型,指的不是穿着。 这年头的农村老头,基本就是一样的穿着。 大棉袄二棉裤,脚上穿着翁鞋。 棉裤的裤脚处用布带打着绑腿,棉袄拦腰处用长布带扎了围腰。 因为这年头基本上就是空心袄和空心棉裤,意思是只穿着棉裤袄,里面没有秋衣一类的内衬。 打绑腿和扎围腰的目的,说白了就是给棉裤和袄做密封处理,防止四下灌风。 此时此刻让宋其果目瞪口呆的,是俩老头居然浑身挂满了武器。 除了手里端着的长杆火铳,两肩上和腰里都有火铳,每人身上总有五六把长短火器。 最可怕的是,俩老头的围腰上,一边一个,每人挂了两颗手榴弹。 宋其果冲出来得太急,俩老头进来的也冲,一下子就在院子中间碰了个面对面。 梁老头的长杆火铳正好顶在宋其果的太阳穴上。 宋其果吓得腿都麻了,但还是煮熟的鸭子,肉烂嘴不烂:“喂你想干什么,把枪拿——” 轰,梁老头二话不说就是一枪。 宋其果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棉裤都湿了。 吓的。 梁老头其实把枪口往上抬了抬,这一枪是在宋其果头顶上放的。 虽然没打着,但是耳边来这么一声巨响,宋其果当时就吓瘫,吓尿了。 耳朵什么都听不到了,只知道脑袋嗡嗡的。 肥田村长在屋里透过玻璃窗看得清清的,梁金元顶在小儿子头上开了一枪。 小儿子应声倒地。 他嗷的一嗓子冲出来:“梁金——” 轰! 梁金元抽出腰间土炮,一枪轰在肥田的脚下。 肥田村长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往后跳了好几下。 脸白得直接没有人颜色了。 王莲凤抱着厨屋的门框没命地哭嚎:“大叔你这是咋了啊,来人啊救命啊,杀人啦……” 村长家里这么大动静,四周那些姓宋的纷纷冲出家门,往这边聚拢。 尤其今天跟宋其果去找事那几个青年,一听就知道大仓打上门来了,顺手从家里抄起木棍或者铁锨一类的,一马当先跑在前面。 只是冲进肥田村长的院子刚两步,一个个就像被蝎子蛰着一样,蹦跳起来磨头往外跑。 因为他们看到院子里武装到牙齿的俩老头,状若癫狂,其中一个陌生老头还举枪朝他们指着,每人腰里还挂俩手榴弹。 这是准备把六大爷家给炸平啊! 那些已经围拢过来的宋氏族人一看青年们往回跑,一边跑一边问:“怎么又回来啦?” “快跑,梁金元有枪,还有手榴弹——” 这一嗓子比拉响手榴弹还管用,姓宋的谁还管同族情义,先逃命要紧。 轰一下子炸了锅,全部磨头就跑。 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多少年不打仗了,这怎么又出来手榴弹了? 关键是人的名树的影,梁老头金元的名头跟手榴弹挂钩太吓人了。 梁金元杀过土匪,手上是沾过血的。 后来虽然再没杀过人,但是老家伙一直以来就喜欢玩枪,没事就扛着枪打鸟打兔子。 有一回还拖一只血淋淋的狼回来。 全公社出名的英雄民夫,担架班班长。 他拿着手榴弹进了村长家里,不用问也是为了大仓那事,这可是要出人命的啊! 99 他就是来搞装备的 绝大多数姓宋的都跑了,离肥田家近的,连家都不敢回,在家门口呼喊家里人赶紧跑。 就怕手榴弹一响,左邻右舍也跟着房倒屋塌。 但也有那么几个跟肥田特别亲近的,感觉梁金元虽然有手榴弹,也未必就会拉响吧? 平常他们跟梁金元关系也不错,就壮着胆子踅到门口,试探着往里走。 看看能不能劝劝。 但是到了影壁墙前,看到院里的情形,就再也不敢往里走了。 院子正中,宋其果就像一滩狗屎一样瘫坐在地上。 梁金元跟他保持一定距离,用一杆火铳指着他的脑袋,正在喝令他站起来,跟他走。 旁边还有一个老头,有人认得那是梁金元的干弟弟,叫林青山,据说当年俩人曾经并肩杀过土匪。 也是见过血的狠人。 现在这位林狠人手里挺着一杆火铳,肩上还挂着两支,腰里别着两支短的,围腰上还一边挂着一颗手榴弹。 可谓武装到牙齿了。 挺着火铳对准外面进来的几个人,老头也不说话,仅仅都能喷火的一双眼睛,就让这几个姓宋的吓得腿都麻了。 很明显,梁老头在对付宋其果,干兄弟给他担任警戒。 此时此刻,老兄弟俩既无比的愤怒,又极度地兴奋。 演练了大半辈子的兄弟配合,今天终于用在实战了。 当年俩人经历过被土匪追赶的噩梦,差点丧了命,杀死土匪也算得到历练。 于是从此有了英雄情结,都想长大了以后去当兵,驰骋疆场。 那时候天下大乱,到处都在征兵,好多到了年龄的青年宁愿剁掉食指也要逃避当兵。 梁金元却是报国无门。 因为他的脚受过伤,平常走路看不明显,一走正步就露了馅。 那时候兵源缺,你就是少个鼻子缺个眼的,也许部队上还能将就着用。 就是坚决不要腿脚不好的。 这要急行军,或者被敌人追着的时候,腿脚不好那不擎等着当俘虏啊。 这成了老梁今生最大的遗憾。 林青山的遗憾就在于他是三代单传。 为了不让他当兵,全家都给他下跪,连祖父祖母都跪下了。 这对难兄难弟算是同呼吸共命运到底了。 后来俩人商量着,即使不去当兵,也得苦练杀敌本领。 万一来了乱兵,或者再反了土匪一类的,咱哥俩还得并肩作战啊。 先从枪法开始练起。 还有学着部队的样子练刺杀。 对上土匪的时候,俩人如何配合。 兄弟俩对武器的痴迷,已经超过了老婆。 因为曾经的人生经验告诉他们,当你被土匪追赶的时候,老婆救不了你,只有枪能救你。 后来村里动员群众出民夫,上前线抬担架,林青山还是因为三代单传,家里人不让去。 老梁这次却是成功当选。 别人一听上战场都要吓死,恨不能把自己弄瘸,他却是高兴坏了。 到了战场抬担架别提多积极了。 而且在战场上不管是枪支弹药还是东洋刀什么的,见了什么捡什么。 只要不被部队上发现,他都偷着带回来。 有一次还抱回来一颗炸弹,差点没把全家人吓炸了。 有时候也跟抬下来的伤员学习战斗经验,包括怎么放枪啊,怎么进攻啊,巷战的技巧啊,等等等等。 现在两兄弟配合默契,一个对付敌人,另一个人担任警戒,就是一个受伤的连长教他的。 他抬担架明显不是来出工,分明就是给自己搞装备和学习战斗经验的。 只要有机会上战场,他就比入洞房还振奋。 村里跟他截然对比的,是大骡子。 就是以后老歪坐山招夫来到梁家河,跟老歪成了好朋友的那位老光棍。 大骡子被摊派到去抬担架,没等出村就哭了好几场。 刚到战场,一发炮弹就把他吓得拉了一裤裆。 然后开始上吐下泻,病得不轻。 末后不但一个伤员都没抬,还要占用两个民夫,用担架把他抬回来的。 梁家河村里,梁金元最看不起的就是大骡子。 对大媳妇招来的那个老歪,黏黏糊糊的,梁金元也是不大正眼看他。 没想到这俩人还成了好朋友,真是什么人找什么人! 然后再回头看看咱们这一对干兄弟,那是情投意合,肝胆相照,说话做事配合默契,义不容辞,那多痛快。 老梁不在家这小半年,虽然老兄弟俩见不上,但也是通了好几封信。 林青山知道老哥哥回来了。 高兴得很,正月里就能相见了。 本来年前是不来的。 没想到临年了,他们几户合养的一头牛病了,请遍了兽医也治不过来,最后只能给老牛磕个头,给牛放了血。 杀了牛几家一分,手上有牛肉的林青山自然而然就想到他哥哥了。 于是背上牛肉和牛杂,踏着几十里路的积雪,给哥哥送来了。 兄弟见面分外亲热,这么远的路,来了都是要住几天的。 下酒菜不但有牛肉,大孙子仓前天还送过来一刀猪肉,让爷爷奶奶年前先吃着呢,正好炒了老兄弟下酒。 喝的当然是用地瓜干从代销点换来的散酒。 席间老梁忍不住,把给兄弟准备的两瓶酒拿出来展示。 兄弟当然高兴坏了。 又喝了一会儿老烧酒,哥俩实在馋得忍不住,商量着打开一瓶,喝半斤尝尝什么味儿。 弟弟走的时候带一瓶半就行了。 这酒太香了,又香又甜,打开了没留住嘴,吱溜吱溜没几下一瓶见了底。 另一瓶被双枪老太婆给没收了,还把俩老家伙骂了一通。 俩人垂着脑袋谁也没敢回嘴。 只好再喝老烧酒。 眼看喝到日头都要落下窗棂的时候,老梁吩咐老婆子再添俩菜,正好跟晚饭接上茬了。 没想到从来都是站间的服务员喊不着了。 难道是故意惩罚咱兄弟俩喝掉了一瓶礼物? 老梁到大门外找服务员,发现老婆子一脸铁青。 这才知道刚刚宋其果去大孙子家找事,连他家的狗都给打了。 一开始老梁还没觉得是个事,以为不过就是谁惹着宋其果了,拿狗撒气而已。 然后越打听,越发现事情大了。 原来老两口不在家的这小半年,发生了这么多大事! 本来老两口刚回来,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大仓前边发生的那些事,谁也没告诉他。 现在什么都知道了。 老头瞬间怒了。 一个人最大的仇恨是什么?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啊! 嫡长孙订亲了十里八村一枝花,居然被宋其果给夺走了,而且伙同周寡妇嫁祸于人,让孙世文弟兄仨差点把大孙子打死。 大孙子那是老头的命啊! 你们夺走我大孙子的老婆,用寡妇给他泼脏水,还差点把他打死…… 老头气得老泪纵横。 心疼孙子心疼坏了! 眼都红了。 宋其果,孙世文弟兄仨,周寡妇,一个都不能饶! 干爷爷的眼睛也红了。 仓是他看着长大的,老哥哥添丁进口乐坏了,跟着升级的干爷爷同样乐坏了啊。 每次来的时候都要抱着仓用胡子扎扎。 这才几年逮不住了,不让扎了? 亲着呢! 一听这事心疼死了! 当下老兄弟俩立刻全副武装起来。 老梁那人生巅峰的象征,转轮火枪当然要在这时候大显身手啦。 没想到梁老头从柜子底下摸出一把土炮来。 “……”这东西还带变身的? 明明放进去一把转轮火枪,小半年不在家,怎么变成土炮了? 当即冲到院子里大喊秉礼,叫三儿子快点滚出来。 秉礼听着不是好声,一溜小跑从屋里跑出来,没等搭话就先挨了好几脚。 “干嘛打我啊?”三儿子被踹蒙了。 “我那个转轮枪来?” “你自己收的,我怎么知道!” “我明明放在柜子里,半年没在家,怎么变成这个了?”老头亮出手里的土炮。 “是不是大仓给换了?”秉礼摸摸后脑勺,“他进去了几次。” 哦,大孙子换的,没事。 然后猛然抬腿,又是两脚把三儿子给踹倒在一堆雪里。 “怎么还打我?”三儿子觉着冤啊。 “你怎么不早说是仓换的。” 没办法,这就是标准的封建家长。 农村人俗称背晦。 就是不讲理,小的也得老老实实认着。 平常梁老头也不是很背晦,只不过今天气极了,先拿儿子开刀撒撒气。 全副武装的俩老头直奔村长家。 当然要先找宋其果了。 这小子夺了仓的老婆不说,背后指使周寡妇不说,现在还没完没了地找事,简直就是千刀万剐都不解恨。httpδ:// 把宋其果成功活捉之后,一左一右押着朝姓梁的那一片儿走。 肥田村长就差下跪了,一直跟在后边说好话,求大叔放了小果,有什么事咱们好商量。 跟得有点急了,林青山回头朝他脚底下又是轰的一枪。 吓得肥田村长再次变成兔子,往后蹦跳了好几下。 他认得林青山,知道是跟梁金元并肩杀土匪的干兄弟。 虽然他是外村人,但因为是本村的干儿子,那是拿着香烛来梁家河磕过头的。 平常不管梁家发生什么事,他都是跟梁家的亲儿子一样的身份。 现在大仓有事,林青山就是大仓亲爷爷的身份。 所以梁家河的人绝对不会有被外村人打到村里来的侮辱感。 100 管一方治安冯股长 宋其果被押往大仓家这一路,受老罪了。 看来没当过兵接受过正规训练的人就是不行,连不准虐待战俘的军规都不懂。 俩老头一路押送,一路踢打。 宋其果屁股都被踢肿了。 偶尔还用枪托子捣他肩背。 梁老头还数次叫嚣,要把一颗手榴弹给姓宋的小-比-崽子塞裤裆里。 把那玩意儿给他炸飞喽! 宋其果吓得魂儿都飞了。 在他家院里就已经吓得尿了一裤裆,走到路上梁老头扯他裤腰,吓得他又尿了一次。 翻毛皮鞋里面都满了,每走一步都会有飞溅的液体挤出来。 幸好现在天快黑了,朦朦胧胧的,不会让街道两边看热闹的村民看清他的糗状。 但是孩子眼尖,后边跟着好大一群孩子呢,其中一个孩子突然尖声叫起来: “看啊,他棉裤湿了!” 其他孩子都跟紧了观察。 一阵阵怪笑和起哄。 感觉今年过年的快乐提前到来了。 宋其果生不如死。 俩老头对这个效果挺满意。 这二位虽然性子烈一点,但不是心狠手黑之辈。 虽然打打猎,但是对动物都不会虐杀。 尤其是宋其果这年龄的,在他们眼里还是孩子。 一般情况下也不会连踢带打还数次叫嚣着吓唬的。 只是宋其果干那事,简直禽兽不如。 对他虐待一点,其实就是宋其果连畜类的待遇都得不到。 不过俩老头也没有过于为难他。 到了大仓家门前,让他当众向大仓娘赔不是,也给咬咬赔礼道歉。 虽然大仓娘和咬咬都没有表示接受道歉,但这事就算告一段落。 梁老头两脚把宋其果踹得狼狈逃走了。 这里边的隐情是,宋其果之所以得到从轻发落,其实还是托了英子的福。 梁老头刚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肯定是怒火中烧,不可遏。 但是押着宋其果往回走的时候,老头突然想到,仓那亲事给搅黄了也未必是坏事。 仓的未婚妻既然一搅就黄,说明不是可靠人啊。 现在还没结婚的,黄就黄了,损失也不是很大。 要是结了婚,有了孩子,或者俺家仓出点什么意外,遭点什么难一类的,再碰上个搅和的,俺家仓岂不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半半路路给晾起来了? 想到这里老头暗暗庆幸,宋其果这小子虽然干的不是人事,但是歪打正着反而帮了自己大孙子。 因祸得福啊这是! 老头似乎又经历过了一次生死劫,后遗症就是觉得把孙子给谁都不放心。 他都见过男人荷锄而归,老婆煮一锅面条子佐以老鼠药,吃了一命归西的。 无论如何,还是得英子! 只有把仓交给英子,那是谁也搅不黄的,用孙悟空的金箍棒来搅拉也不好使。 老头瞬间觉得十六岁一点都不小了。 铁梅都说年龄十七不算小—— 不是,死老婆子说的,年龄十五就已经很好用了。 英子过完年就十六了,确实应该给俩孩子圆房了。 老头下定决心,大儿媳要是再敢乱出馊主意,就让婆婆把她弄小黑屋狠狠训斥。 宋其果头也不回逃回家。 惊魂未定。 很明显,这是捡回了一条命啊。 从他家到大仓家这段路,让他深切感受到了鬼门关上走一遭什么滋味。 肝胆俱裂。 什么时候愈合那就说不准了。 回来以后扑在炕上,用被子把自己重重包裹起来,嗷嗷的痛哭。 肥田村长正在积极地组织人力物力准备营救儿子呢。 一看平安回来了,总算松一口气。 放下心来以后,那就只剩下愤怒了。 堂堂肥田村长,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窝囊气? 眼睁睁看着,让人把小儿子从家里带走,一路连踢带打,到了那里还老老实实给人赔礼道歉。httpδ:// 窝囊死了!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啊! 当即召集亲支近派到他家来,商议这事怎么反击回来? 他家堂屋做成的客厅很宽敞,只因为来的人多,满满登登坐都坐不下了。 人数虽多,士气却是不高。 肥田慷慨动员,应者寥寥。 姓宋的强势的时候,跟村里其他姓氏不大会讲理,谁势力大谁有理,就欺负你了,活该,谁让你弱呢。 欺负人为快乐之本嘛。 可是现在情况有点特殊。 俩老头如此强势,武装到牙齿,直接不要命啊,腰里还挂俩手榴弹,一言不合给你投弹,和平年代谁受得了啊这! 别看现在这么多人,要去反击的话,不够四颗手榴弹炸的。 于是一个个心里就开始小九九了,盘算这事的是是非非,开始讲理了。 很明显,姓宋的不占理。 人家大仓真的是一点错都没有。 不但没错,而且姓宋的还亏欠人家太多,毕竟好好的亲事给人搅黄了。 要是大仓为此打了光棍,小果伤天理啊! 饶是这样,小果回来以后还去他家找事。 大仓没在家,就把人家的狗给打了。 把大仓娘给骂了,差点气死。 这事怎么说都是小果不对。 诸人暗自腹诽:这也是活该,狗不咬使棍捣,自己赚的。 肥田村长一看亲支近派那个熊样,就知道这群众是发动不起来了。 因为俩老头押着宋其果从他家出来的时候,老梁头对周围那些一脸怯怯的姓宋的叫嚣过。 这是他家跟宋其果之间的恩怨,其他人谁要是敢管闲事,他就给谁家里扔手榴弹。 一个个明显是让老梁头那几颗手榴弹给吓住了。 群众发动不起来,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吗? 绝无可能啊! 要是这么算了,把这口气咽了,这个年怎么过? 肥田村长决定连夜去公社报案。 没错,就是报案。 连肥田村长自己都为自己心里这个新名词感到别扭。 报案这个名词不管在电影上还是报纸上,并不陌生。 但是在农村,却是地地道道的新名词。 村民之间出了什么事,那都是就地解决,要么私了,要么村委主持私了。 真要有上纲上线的事,肥田村长都是去找武装专干。 当然,他喜欢叫武装专干,大部分人都叫武装部长,孙胜利。 孙部长带着一队武装民兵,到了村里朝天一梭子,什么问题解决不了? 但是今晚,肥田村长不打算去找孙胜利了。 因为他发现,近两年他跟孙胜利的关系有点每况愈下的趋势。 这几年政治斗争越来越少,从上到下开始把重点放在搞经济上,孙胜利似乎对肥田村长的哔哔有点烦。 所以肥田村长不想再找他。 夏山公社,真正管治安的还是治安股长冯长民。 前些年政治斗争把人都搞老实了,治安特好,偌大一个公社,只有一个治安股长兼治安员,治安情况还良好。 真要出了治安案件,能把人抓起来法办,然后送交法院判刑的,还得找冯长民。 今天这事就是严重的治安案件。 家里让人端着枪挂着手榴弹武装入侵,连开好几枪,这还了得,直接没王法了,要造反啊这是! 不抓起来法办,天理难容! 101 人命关天 现在天已经黑了,黑灯瞎火的肥田村长可不会蹬着车子去公社。 再说现在傍年根儿了,听说路上有劫道的,更不可能去冒险。 肥田让人去叫梁秉海,让他开拖拉机拉自己上公社。 去了好一会儿,叫人的也没回来。 又打发一个去叫。 也不回来了。 肥田真是有点压不住火了,他觉着好像什么事都别扭,喝口凉水都塞牙了。 连派俩人去叫梁秉海,有去无回,难道半路让手榴弹炸死了? 实在坐不住了,亲自去梁秉海家。 没等到那里,就在小胡同里碰上三道手电筒的光柱。 一看,其中就有那俩使者,另一个是秉海媳妇。 据说秉海早早吃了晚饭,出去串门去了,也不知道上了谁家,三个人这是挨家挨户找他呢。 借着手电筒的余光,肥田村长疑惑地看着秉海媳妇那张焦急的脸。 他不知道梁秉海是真的出去串门了,还是听说了今下午的事,提前躲了。 要是换了肥田村长的话,他就会提前躲了。 毕竟梁秉海姓梁,他夹在姓梁的和村长中间,哪边都不好得罪。 不管怎么着吧,找不着就不找了,村子这么大,及等找着梁秉海,治安股长都该起夜了。 肥田村长让村里那辆二五拖拉机拉自己上公社。 虽然二五拖拉机的车棚也是浑身漏风,但总比十二马力的小拖连个车棚都没有的强。 傍年根儿的晚上是真的冷啊,二五拖拉机跑得不慢,肥田村长穿着大衣,还是冻得打哆嗦。 这个点儿公社早就下班了。 公社大院后边有一排平房,公社大多数干部的家都在那里。 肥田村长到过冯股长家几次,熟门熟路去敲门,求见冯股长。 冯股长的妻子认的是宋村长,就让了进来。 屋里电灯很亮,透过没拉窗帘的玻璃窗,肥田村长看到里面坐不少人,分明是来客人了,热烈的说着话,在喝酒。 再走近几步,发现桌上的人大部分都认识。 公社的三把手郑主任坐正上首,旁边是副主任兼木器厂厂长苏致祥。 然后还有木器厂的孙延成,武装专干孙胜利,公社司机小王等人。 真正让肥田村长晴天霹雳的,是大仓也人模狗样的坐在桌上。 他看到的画面,正是冯股长殷勤地给大仓倒酒。 大仓好像不胜酒力的样子,要命不让倒了,孙胜利就像老朋友似的抓着他的胳膊,招呼冯长民赶紧倒酒。 看样子都喝高兴了,酒席气氛相当热烈。 “宋村长,进去呀。”股长妻子在他身后说。 “哦!”宋村长转回身来,“家里来客人啦,我不进去了。” “你不是找长民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从这里路过,想过来说几句话,不急,过完年再说也行。” “那你进去喝点啊!” “不了不了,太晚了,黑灯瞎火路上不好走,我得赶紧回家。” 迈出股长家门的那一刻,肥田村长眼泪差点掉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觉自己老了。 或者说,过时了。 曾几何时,跟公社干部坐一起喝酒捞肉的,一直都是他宋村长。 但是今晚,大仓取代了他。 他在房门外看到大仓,居然胆怯了。 退缩了。 没敢进去。 如果股长妻子进去说宋村长曾经来过,到了屋外又走了,大仓不定会怎么笑话自己呢! 可是有什么办法? 他进去干什么? 进去报案? 这个案子真正的当事人就是冯股长的座上客。 如果冯股长秉公而断,从头到尾彻查下来,抓谁还不一定呢! 他想不明白大仓到底是走了什么样的狗屎运,仅仅当了几个月的木器厂学徒工,居然跟公社干部都打成一片了。 还成了郑主任的闺女女婿—— 对啊,他既然成了郑主任的闺女女婿,当然跟公社其他干部也很熟了。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敌人的朋友,那就是敌人。 大仓是肥田村长的敌人,现在大仓跟公社干部成了朋友…… 难道,他宋肥田从此以后在公社里再也混不开了? 一路之上,肥田村长心里那个难受,那个绝望,无以复加。 回到家把满腔的怒火撒到小儿子头上,大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畜生。 宋其果要委屈死了。 本来今下午差点被枪杀,吓得尿了两次,到现在都没恢复过来。 老爹回来就劈头盖脸怒骂,他实在承受不了了。 歇斯底里地冲老爹大吼大叫,我还是你亲儿子吗? 你儿子差点让人打死,你不给我报仇,还这样骂我,是想逼死我吗? “逼死你,我还要打死你呢!”肥田村长抓起一个马扎就给儿子开在头上。 他真是气极了。 这社会难道要变天了吗? 老子说说儿子,都敢还嘴了! 今天敢还嘴,难不成明天还敢打你老子不成? 没想到堂堂村长家里,居然出了这样大逆不道的孽子! 肥田村长这一下是真打。 这样的不孝子孙留着何用,趁早打死省心。 小儿子的脑袋破了,鲜血唰的流了满脸。 王莲凤大哭大叫起来:“你要打死他了……” 宋其果捂着脑袋,不敢再还嘴了。 极度的委屈之下,顶两句嘴已经是口不择言,现在老子动手打他,再敢还嘴,打死都有可能。 左邻右舍听到村长家里又乱了,只好又纷纷跑过来。 有的拉着余怒未熄的村长安抚,有的赶紧带宋其果去找赤脚医生。 劝说了一阵儿,带宋其果就医的本家回来汇报说没有大碍,小果的头已经包了,扣着个大棉帽子带回来的。 先不回家了,去他家睡吧,省得回来惹您生气。 这样安排也好,肥田现在看都不想看到他。 回头再想想人家大仓,自己的小儿子还扬言回来继续较量呢,怎么较量? 你是人家的对手吗? 大仓越混越有出息,自己小儿子跟人家完全没法比啊! 大仓现在成了公社主任的闺女女婿,有老丈人给他撑腰,在夏山街上还不得横着走啊! 其实肥田村长还真是猜错了,人家大仓根本就不是仗着老丈人的势力跟公社干部打成一片的。 他既没对象更没老婆,哪有老丈人啊!xinkanδんu.com 冯股长今晚请喝酒,不过是为了答谢大仓。 冯股长夏天的时候杀了几棵树,送木器厂解成板子拉回来,晾干了,准备打一套新家具过年。 从下边村里请来一位手艺高超的老木匠,没想到老木匠算了算,这些板材不够做一套家具的。 现在不是兴三大扇嘛,冯股长的妻子就馋一个三大扇,然后还要做最新潮的写字台,大圆桌,一套折叠椅子一类。 老木匠怎么算怎么不够。 冯股长就去木器厂找苏副主任,想从木器厂再买点板材。 苏副主任一听料不够,就给冯股长推荐自己厂里承包配料的小梁,他计算得精准,让他给你去算一算。 结果,小梁到他家给他量了量,然后大料大用,小料小用,弯弯木头也都是物尽其用。 给老木匠一一标记清楚,不但够了,还富余出好几个凳子。 老木匠直接佩服得五体投地。 冯股长不但佩服,还感激小梁帮了大忙,给他省了不少钱呢。 武装部长孙胜利听说这事,也跑去请小梁,还没杀树呢,先让小梁给他计算一下打一套家具需要杀几棵树? 冯股长为了感谢小梁的帮忙,今晚请他喝酒,因为郑主任被小梁救过,也请了过来。 其他苏副主任,孙延成等人都是熟人,一块儿来热闹一下。 司机小王是故意留下跟着喝酒的,喝完酒让他开着车和小梁一块儿回家,反正两个村离得不远。 送下小梁让小王把车开回家,明天一早开车来上班就行。 这是郑主任安排的。 等到宾主尽欢也快十点了,这个点儿已经很晚,绝大多数的人都已经睡了。 梁进仓被劝着喝了不少,小王也喝了不少。 不过开车还是没问题,小王却是不开,无论如何让小梁开。 他觉得只要小梁在,自己的开车技术就拿不出手。 梁进仓因为多了份记忆,对于喝了酒开车有心理障碍,坚决不开。 当然,不但是这个年代,就是到了二十一世纪初期那几年,不但没有喝酒不开车的概念,而且因为酒醉酿成事故,处理的时候还会成为一个酌情谅解的条件呢。 小王以为他醉得开不成了,也就不再坚持。 傍年根儿的夜里十点多,真的算是很晚了,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路两边白茫茫的雪,以及一个寒冷的冬夜。 走着走着,梁进仓突然喊小王:“王师傅停停,先停一下!” 小王赶紧刹车,慢慢停在路边:“怎么了,撒尿?” 梁进仓捏着下巴想了想:“刚才你有没有看到路边有什么东西?” “开车看路,没看路边啊。” “我好像看着路边躺着一个人。” 小王吓一跳:“死的活的?” “不知道死活,这样的天儿躺路边上,我瞥了一眼好像还没穿袄。” “没穿袄,那不早冻死了!” “你往后倒倒,不管死活咱都得看看。” “是啊,人命关天,碰上了不能不管。”小王说着,开始往后倒车。 这回他也看到了,路边确实躺着一个人。 没穿袄,只穿着一件秋衣。 跳下车之前,梁进仓暗暗握住了那把转轮火枪。 记忆中后世太多类似的事,装作受伤或者怎么样了,骗司机停车,然后实施抢劫。 傍年根儿了,有一些没钱过年的人开始琢磨歪门邪道,集上的小偷多了,夜入民宅的多了,劫道的也多了。 现在路边突然出现一个袄都不穿的人,零下二十度的气温,躺路边雪上生死不明,绝对有问题。 102 鹅拧 那人仰面朝天,斜躺在路边雪上。 明亮的车灯之下,梁进仓一眼就认出了这人,大吃一惊,怎么是鹅拧? 这是本村的,也姓梁,小名、学名叫什么来着,还真忘了。 因为这么多年大家都叫他“鹅拧”,真名就给淡忘了。 本地老农民,被鸡啄了不叫啄了,叫“拧”着了。 让鹅啄了,鸭子啄了,反正扁毛动物啄人,都叫“拧人”。 鹅拧小时候让一只凶猛的大鹅啄了,哦,拧着了,差点把眼都给他拧瞎了。 成了疤瘌眼不说,还是斜眼。 于是鹅拧成了他的常用名。 这年头条件差,生活不容易,唯有一点很容易,那就是打光棍。 一个人身上稍微发生点风吹草动,有点小瑕疵,很容易的就成为一个光棍。 你想啊,满篮子的苹果,你买哪个都可以,没大个儿的可以挑小点的,谁会放着没疤没麻的苹果不要,反而去挑个有烂疤的呢! 鹅拧高高的个子,长得也不丑——疤瘌眼了也不难看。 但就是因为这点小瑕疵,已经有很大概率会打光棍。 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从小不管干什么,都很努力。 当然,努力也白瞎,家里条件一般,早早就不让他上学了。 下地干活,他也特别能干,比其他人都能吃苦。 努力干活除了可以多收入以外,他也希望给自己树立一个吃苦耐劳,踏实肯干的好名声。 以弥补外貌上的小瑕疵。 大集体解散以后,他除了把自家的承包地打理得妥妥帖帖以外,还千方百计找空子做点小买卖。 说白了就是当小贩,有什么贩什么,只要能赚到差价就行。 秋收结束,绝大多数的老农民进入猫冬状态,一天到晚的工作就是串门,聊天,吃地瓜,打孩子。 而鹅拧却是进入专业贩卖的状态。 梁进仓承包配料之后,四点多就起来,有时候在村里他能碰到鹅拧。 或者挑着,或者用小推车推着,用什么运输工具这要根据他贩卖的货物来定。 有时候赶很远的集,两三点钟他就起来赶路,比大仓勤快多了。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除了鹅拧,梁进仓有时候还会碰上热闹家两口子。 “热闹”是男的,盲人。 热闹家,是他老婆,盲女! 热闹是盲人,当然是烂苹果,这回真是碰上一个眼瞎的了,也就把他挑走了。 两口子赶大集说大鼓书,连拉带唱,十分热闹,因此得名。 有时候赶的集比较远,两口子看不见,时速较慢,所以很早就起来赶路。 到了年根儿,早起赶集的会多上那么几个,比方有个姓田的就会做地瓜糖,赶年集把他的地瓜糖卖掉。 还有一个捏泥人的。 不过那都些东西只有年集才有,算是年货,季节性特强,就是傍年根儿卖那么几天。 真正算是专业的商贩,还是鹅拧。 到了年底,鹅拧开始卖年画,他坐车跑市里批发来的。 这两年生活好点了,人们吃饱穿暖之后,精神追求开始冒头,也就是开始追求生活质量了。 关键是,手里能拿出多买几张年画的钱来了。 尤其现在开始流行“大闺女”。 就是美女画。 那些家里有长起来的大小伙子,谁家的西屋墙上没几张“大闺女”! 大闺女画十分畅销,年轻人为了养眼,不差钱。 已经赤果果毫不掩饰内心对于异性的渴望了。 据说一个腊月的赶年集,鹅拧挣老了。 挣老了就混成这相?零下二十度连个棉袄都没有! 梁进仓试了试鹅拧的鼻息,看一眼小王:“还有气!” “那赶紧的,送医院啊!” 虽然还有气,不过看样子也就内脏还有点热乎气,外表都要结冰了。 梁进仓狠狠心,嗖一下脱下自己的袄,先把鹅拧上身包住。 然后俩人把鹅拧抬到后座上。 这回梁进仓忘掉酒驾的心理障碍了,让小王在后座扶着鹅拧,他亲自开车。 130飞驰电掣去了公社医院。 医护人员忙活到下半夜,总算把他给弄醒了。 梁进仓作为“病人家属”一直陪着。 人家小王是外人,梁进仓早就让他开车走了。 鹅拧的体表有点冻伤,不过也不厉害。 就是头疼得厉害,医生推断有点轻微脑震荡。 头皮没破,就是后脑有个包够大。 是木棍偷袭的时候造成的。 头疼归头疼,好在意识没问题,还算清醒。 鹅拧推断,肯定是他的年画太畅销,在集上简直都忙不过来了,围着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好多人都把钱往他身上扔,嘴里吆喝着“我给你钱了啊,把那张大闺女给我递过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年画卖得很好!”梁进仓按住他,别激动别激动,看他说到卖年画的畅销眼都放光,“说重点,你弄成这惨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啊,肯定是看我卖得太好,腰里有钱,让人盯上了呗。” “那你的袄呢?” “我他-娘-的怎么知道我的袄呢?”鹅拧想了想,“肯定是让劫道的给扒了去了。” 到了年根儿的年集,从天亮就开始上人,能一直赶到傍黑天。 鹅拧这几天卖得特好,所以备货充足,一直卖到傍黑天,满满一架子车的年画给卖得干干净净。 真是挣老了。 兴奋得脑子都犯迷糊。 推上架子车兴冲冲就往回走。 从集上走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 “喂喂打住,”梁进仓说,“你在哪里吃的晚饭?” “吃晚饭?”鹅拧就像听到一个外星词汇,“赶完集天都黑了,我上哪吃晚饭!” “那你午饭怎么吃的?” “还吃午饭?”鹅拧惊讶极了,“买年画的围着里三层外三层,没把我吃了就很好了。” “那你早饭怎么吃的?” “哎呀,早起来就是为了赶紧上集,占个好位置,爬起来就走啊,还有闲心吃早饭?” 梁进仓拍拍鹅大哥的胳膊,默哀三分钟。 “好吧,跑题了,说重点,你弄成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不都说明白了!”鹅拧道: “肯定是在集上看我卖得太好,让人盯上了。 我从集上往回走的时候天就擦黑了,满脑子净琢磨今日能挣多少钱了,推着车子低着头只管走路,也没注意周围。 走着走着突然脑袋上轰的一声,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不是醒来就看着你了。” 看来鹅拧的脑子应该没被打坏,他说得很清楚。 没错,他就是因为在集上卖得太好,让人盯上,然后半路把他伏击了。 不但抢走了他身上所有的钱,以及架子车,连棉袄都给他扒走了。 梁进仓很愤怒。 钱抢走也就罢了,非得把棉袄给扒走! 这要不是让自己碰上,那么鹅拧就打不了光棍了,到明天铁定是一根冰棍。 鹅拧比大仓大三岁,俩人不是一个年龄段,小时候不在一个群体里玩,虽然都姓梁,服气也不是很近。 所以俩人关系一般,平时也不打什么交道。 可是这次幸亏大仓救了一命,鹅拧十分感激。 在医院住了半天,腊月二十三下午,就坚决出院了。 他可舍不得住院花钱。 反正自己已经活过来了。 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西天,再有七天来过年。 是辞灶的日子。 没等天黑,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已经开始密集起来。 整个村子除了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儿,还有烧香烧纸的味道。 灶王爷伸手,稳拿一个糖瓜,大仓家正在进行辞灶仪式。 鹅拧来了。 103 社会洪流 鹅拧带着礼物,这是感谢大仓的救命之恩来了。 这位光棍预备役平常生活扣得要命,恨不能光吃不拉,但是报答大仓,却是不惜血本地买来了好多东西。 但凡代销点里不用供应本就能买出来的东西,他都买了些,俩胳膊抱着来的。 这回花钱真是一点都没含糊。 多少钱能买来一条命啊! 当然,肩膀上还挂着一卷年画。 别人过年贴几张年画稀罕得了不得,在他手里有的是。 俩兜里还揣了两大摞小人书,差点把三仓和小四儿乐晕过去。 大仓娘只留下了少许一点东西,表示接受好意了,其他的无论如何让鹅拧拿回去。 “大婶子,我既然拿来了,怎么能拿回去,我就这点心意!” “心意领了,再说老大干那点事算什么,让你碰上了你不管?拿这么多画子来,家里也贴不过来,少留下两张就行了。” “我手里还缺这个吗大婶子,你们贴不过来,给俺大爷爷拿几张过去,也就不用买了……” 推让之间,大仓娘的小腿都让小四儿给偷着踢肿了。 大仓发现小四儿的小动作了,朝英子丢个眼色。 英子立时擒住小四儿,胳膊反剪,拖出去了。 小四儿拼命挣扎。 奈何他才八岁,比姐姐小太多,只能满脸绝望多不甘,洒下一路呜呜声。 三仓本来也是急坏了,正想帮着小四儿踢母亲呢,没承想不等出手,小四儿就阵亡了。 偷眼看一眼大哥,正碰上大哥严厉的眼神,浑身汗毛一凛,秒变懂事孩子,帮着母亲往鹅拧手里塞东西: “你快拿回去吧大哥哥,我和小四儿又不稀罕这些好东西,我尝着玉米饼子比桃酥好吃多了……” 大哥这个气啊,会说话吗? 当即朝着外边大喊:“英子,下一个。” 于是刽子手英子再次出现,把三仓胳膊反剪,押出去了。 三仓倒是没有拼命挣扎,只是纳闷,到底自己的表演哪里露了馅? 大仓娘最终也没有争夺过鹅拧。 而且大仓和母亲也看明白了,如果坚持不收礼物,鹅拧会心里不安。 大仓跟鹅拧虽然是同姓的兄弟,但从小来往不多。 很明显,鹅拧这也是想以后跟大仓多亲近。 辞灶的日子,鹅拧不便久留,终于把礼物送下了,也就告辞回家。 大仓娘俩送他到院子里,大仓娘还沉浸在过意不去当中: “你说这么点小事,还让你多心,买这么多东西! 你那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听俺家老大说,你有时候两三点就起来去赶集。 这大冷天儿,挣那俩钱不容易!” 大仓也说: “对啊哥,以后冬天不要赶太远的集。 你起得太早了,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再让人盯上太危险了。” “谁说不是呢!”鹅拧自嘲道: “你说我两点多起来,一天不吃不喝,人都忙晕了,末后捞着什么了? 就是捞着了一棍子,连本带利让人劫去,推车子也没了,袄都——” “哎!”大仓赶紧一把拉住他,“哥,我想起个事,咱俩出去说。” 太危险了。 鹅拧在那里自嘲的时候,二三四仓都竖着耳朵集中注意力在这边呢。 要是这番话让三个弟弟听去,然后从中得到一个教训: 起早贪黑吃苦受累的结果就是让人打一棍子,财物尽失,袄都扒走了。 还不如什么都不干在家睡懒觉呢。 ——这不就是后世的躺平吗? 大仓卷起几张好看喜庆的年画,提上一些礼物,偕同鹅拧送给爷爷,然后从爷爷那里借到一支土炮。 用以装备鹅拧。 以后一早一晚,一人走夜路,防身武器是必不可少的。 梁进仓知道,自从大集体解散,把人从集体中解散出去,就跟把一群关久了的动物放出笼子一样。 释放动物本性,干啥的都有。 动物的本性释放出来,相关法律法规,尤其是治安力量却没有跟上,结果只能导致治安恶化。 现在觉得路上不太平,接下来的几年会越来越严重。 腊月二十八,木器厂要放假了。 放假之前,厂里举行了隆重的颁奖仪式,以及发放福利。 且不说颁奖,就是发福利,对木器厂的工人来说几乎是一个陌生词语了。 这些年来能把工资发了就已经谢天谢地,没敢奢望发福利。 但是今年木器厂从冬天开始盈利了,虽然仅仅两个多月,盈利数额并不是很多。 但已经开了好头,照这样的方式干下去,木器厂效益会越来越好。 为了鼓励生产,提振士气,争取来年更大的生产效益,厂里决定过年发福利了。 而且是没有票买不到的白糖,红糖,还有带鱼。 虽然量不是很大,但已经足够工人们兴奋了。 过个年,想买买不到的糖和带鱼,居然不要钱分给自己,这简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啊。 更让人振奋的,是颁奖。xinkanδんu.com 关于形形色色的奖项,都已经明明白白写在纸上成为了厂里的常规制度。 就说车间的生产能手,第一第二第三名,都有相应的奖金和奖品。 说好的生产能手奖兑现了,那么下一步,到明年还有季度能手,半年奖,年度生产能手,技术大赛,遵章守纪奖,敬业楷模,全勤奖等等奖项。 眼看着生产能手既有奖金又有奖品,哪个不眼馋啊。 都憋着劲明年自己也拿个什么奖。 而最让人热血沸腾的,就是压轴的贡献奖了。 不管是技术革新,还是富有成效的开源节流的建议,都根据贡献程度,按照一定比例,重奖。 今年的贡献,也是一二三名。 第一名,梁进仓,单是承包配料一项,就为厂里节流将近两千元。 刨去梁进仓三七分成的三成,厂里光是节流一项就多收入一千多元,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其他富有成效的建议若干,就不一一细数。 奖品,二八大杠一辆,其他年货翻倍。 最关键的,是苏厂长去市里采购奖品的时候,把二轻局发给自己的那一份福利也带来了。 作为个人出资的奖品,发给优秀工人梁进仓。 表面上看,是领导对于突出贡献者的肯定。 其实背后的心情,只有苏厂长和小梁心知肚明,尽在不言中吧。 这段时间如果没有小梁,苏厂长早就收拾东西灰溜溜滚蛋了。 看着小梁那么多真金白银的奖品,工人们不再是热血沸腾,羡慕得血液都凝固了。 除了自行车,年货翻倍,还有他那基本工资加分成,这个月发的比上个月还多出几十块,将近三百了。 快赶上俩县长了。 最关键是苏厂长个人出资的奖品,那可是市机关的福利品啊,一大纸箱呢,谁知道里面有什么见所未见的好东西? 小梁的这个年,过得也太饱满了吧! 然后接下来的贡献奖第二名,大件车间承包者孙延成,两个多月的时间,也为厂里贡献利润将近一千元。 奖品是缝纫机,年货翻倍。 第三名是立式收音机。 虽然第二名和第三名也很令人振奋,不过相较于还有市机关福利品的小梁来说,已经显得逊色多了。 同时,相较于陷入狂热中的工人,主席台上也有一个人情绪并不是那么高,而且表情相当不自然。 那就是官复原职的副厂长吴光荣。 之所以不自然,是他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坚持,表示支持厂里发福利,颁奖,以鼓励工人。 只是这个放弃是多么地违心,让他多么地憋屈。 可是,他管理木器厂这么多年,岂能不会算账? 不管是算总账,还是看看现在工人们高涨的热情,都说明苏致祥的管理改革是卓有成效的。 通过改革,激励工人生产热情,提升工人的凝聚力,提高了企业效率。 虽然现在拿出很大一部分利润发奖,但其实这是让工资水平向优秀员工倾斜,事实上节省了工资成本。 这条路是对的。 让他在内心承认这一点是不容易的,更是痛苦的。 他知道,社会大变革的滚滚洪流已经势不可挡,在看得见摸得着的切身利益面前,这股洪流才是真正的人心所向。 工人们用无以复加的羡慕眼神,看着小梁,把一个沉重的大纸箱放在崭新的二八大杠后货架上。 大纸箱上又放上了许多的年货,然后用绳子固定好。 “小梁,过个好年啊。” “过个好年过个好年,大家都过个好年啊!” 在一片祝福当中,小梁骑上了平生第一辆真正属于自己的座驾。 今天好像连气温都没那么冷了。 夕阳还带着温度似的。 回到村里,街道基本上已经清理干净,尤其家家户户的门前,一遍遍打扫得简直比狗舔的还干净。 家家户户都在冒着湍急的炊烟。 有些富裕点的村民家里,会有炸年货的香味儿传到街上。 据说肥田和大算盘子今年都煮的猪头。 孩子们早已进入过年的欢乐气氛当中。 不经意间就会有个炮仗在车子前面炸响。 也有二踢脚飞上天空,轰然炸响。 空气中浓浓的火药味儿,让人切切实实感受到,新年,终于要来了。 村民们看到大仓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回来,都会问他: “大仓,刚买的新车子啊?” “厂里奖的。” 村民们望着大仓的背影,一个个目瞪口呆了。 木器厂效益这么好吗? 都能奖一辆自行车? 简直不可置信啊! 大仓回到家,家里人一看骑回来一辆崭新的自行车,一下子炸了营。 当得知这是厂里奖的,更是炸了营。 太兴奋了。 也就是说,自己家从此也有自行车了。 小四儿当即表示他要学骑车子。 让大哥给扔出老远。 连头发立起来都没有车子高,你够得着脚蹬子吗! 英子看自行车的眼神怯怯的,但难掩满脸的向往。 大哥悄声告诉她:“只要你能考上一中,我给你买辆女式的,凤凰牌。” 啊? 英子吓得脸都白了。 她可不敢有此奢望。 可是,她一直以来都坚定不移地认为,凡是大哥说的,肯定都是对的,凡是大哥嘱咐的,一定要照做。 那么,她就必须要考上一中啦! 104 不想吃苦就啥也别吃 看着弟弟妹妹们对拥有自行车如此的兴奋,大哥不失时机地开始了他的思想政治教育: “自行车好不好?想不想要一辆?” “想想想,我想要……”三仓和小四儿疯狂地跳叫起来。 二仓小声嘟囔一句:“谁不想要啊!” “其实啊,有一辆自行车一点都不难,”大哥说道,“只要你们像大哥一样当工人——” “我不当工人!”三仓就像被蝎子蛰着一样,当即表示拒绝。 “当别的行吗?”小四儿有些胆怯地看看大哥。 很明显,大冬天的不到五点就起来,冒着严寒步行二十多里去上班,把这俩小子给吓住了。httpδ:// 二仓盯着自行车挪不开眼,但也是迟疑地问:“大哥,当工人一定要那么早起吗?厂里上班不是跟我们上学一个时间吗?” “唉——”大哥叹一口气,“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都不想当工人,怕吃苦。” 然后他看着妹妹:“英子,早上四点半起来,跟大哥走着去夏山上学,你去不去?” “我去!”英子毫不迟疑地回答。 “那么早,而且早上特别冷,你不怕?” “不怕!”回答得真干脆。 “好!”大哥拍拍妹妹的肩膀,看向三个弟弟: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们怕吃苦,别说成为人上人,连好东西也捞不着吃。 这些好东西啊,没你们的份儿,就我和英子吃。” 说着,大哥开始解开后座上的东西。 几个小子早就眼巴巴看着了,不知道那都是什么? 想来应该是好吃的。 但是母亲规矩严,不管是来了客人还是自家大人拿回来的东西,没有大人允许,都不许擅自去动。 现在一看大哥解绳子,都兴奋得眼冒金光。 “去去去,玩去吧,不想吃工人那碗饭,就别吃发给工人的东西。”大哥驱赶着他们。 年前年后放假的日子,既可以尽情地玩,又能有好东西吃,还可以放炮仗,这是一年当中孩子们最幸福,最兴奋的日子。 街上的孩子们早已经反了天。 要不是被大哥崭新的自行车,后货架上的大纸箱以及上面的东西吸引,玩疯了的三仓和小四儿甭想叫回家。 现在大哥把大纸箱及上面的东西抱下来,俩小子更是撵都撵不走了。 鹅拧腊月廿三拿来那些礼物,除了极少一部分给他们尝鲜以外,绝大部分被母亲坚壁清野起来。 三仓和小四儿整天盼着家里人全都下地干活,好实施他俩的发掘计划。 奈何这是过年,全家人二十四小时都在家里,俩小子一点机会都没有。 眼看着年三十一天天临近,他俩知道一旦到了正月,那些礼物就会彻底从家里消失,飞到亲戚朋友家里。 俩人已经数次召开碰头会议,但苦无良策,结果就是越开会越引得馋饥难忍。 见大哥抱着东西进屋,俩小子不由自主飘着就跟进来了。 “去去去,站远点,不想当工人,离工人的东西远一点。”大哥把俩小子拽着后脖领子扯到一边。 俩小子一边一个站门口,成了门神。 眼巴巴瞅着大哥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大哥还没打开纸箱,仅仅是从纸箱上面拿下刀鱼,白糖,桃酥,最可怕的,他俩看到还有水饼! 水饼啊! 俩小子立马跳了: “我想当工人,我要当工人!” “大哥我也要当工人……” 水饼啊! 这种美味在这物质匮乏的年头,对于吃石头都能化了的半大孩子来说,那是仅次于活下去的致命诱惑。 这俩小子只吃过一次,那是家里最权贵的亲戚,小姑和小姑父带来的。 狼多肉少,他俩分到的份额,刚好足够引起馋虫。 那次品尝,成了毕生对于美味的记忆。 所谓的水饼,基本就是后世的蜜三刀。 只不过蜜三刀都是方形的,水饼是圆的,成饼状。 而且蜜三刀的颜色是深红色,水饼是淡淡的黄白色。 这年头的东西,除了用货真价实的最新鲜食材以外,绝对没有任何防腐剂一类的添加剂破坏口味。 对于半大孩子白雪一样纯净的味蕾来说,水饼的美味简直无法想象。 现在大哥居然拿出了两个大纸包,用纸捻子捆着,纸包上面还覆有一张作为标签的红纸。 整个纸包,包括红纸,都要被油浸透了。 俩小子除了跳叫着强烈要求当工人以外,不可避免地流下了口水。 “现在想当工人了,晚了!”大哥鄙夷地看他俩一眼,“站好了,敢靠近踹出去,不想吃苦,那就啥也别吃。” 说着打开纸包,随手拈出一个水饼递给英子:“先吃个垫垫,不用急,两大包全是你的。” 英子很配合地接过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品着,满脸放光。 小四儿“哇”的大哭起来。 太痛苦啦! 三仓也是眼含热泪。 大哥铁石心肠,不为所动,睨着他俩:“真想当工人?” 俩小子拼命点头。 “早上几点起?” “几点也行!”俩小子异口同声。 “不打盹?” 唔——拼命摇头。 “不怕冷?” “不怕!” 大哥终于满意地笑了:“对嘛,想吃好吃的,就得不怕苦不怕冷,吃得苦中苦,才能吃水饼嘛。” 于是,俩小子一人得到一个水饼。 小四儿又哭了。 刚咬了一小口就幸福得哭了。 然后,还早呢。 打开纸箱子。 里面的东西琳琅满目…… 先拿出二两海米。 这可是闻所未闻的奢侈品! 看在小四儿口水长流不止的份上,掰了半只给他“止水”。 小四儿极为神圣地小心翼翼咬下一点点虾尾入口,用心咀嚼品味,然后就见这小子两眼瞪圆,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神奇星光。 本以为水饼就是世界上极致的美味儿了,想不到还有比水饼更美味的东西。 大虾已经是不可得,还得扒了皮吃,据说虾皮扒下来就扔掉不要了……小四儿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多次跟大哥打探,人家扒下来的虾皮都扔在什么地方? 一条好烟,两包茶叶,一斤茉莉,一斤珠兰,还有四瓶好酒。 老歪只瞥了那条烟一眼,就不敢再看,太晃眼。 “这茶叶是特级的吧,真香啊!你说得多少钱一斤?”老歪很神圣地稍微凑近茶叶包,很奢侈地嗅闻了好几下,然后扬起脸,闭目陶醉。 等到拿出那四瓶酒,不管是酒的高级还是“四”这个数量,都把老歪给震惊到了。 在这个烟酒短缺,需要凭票购买的时代,好多人家办喜事都买不到烟和酒。 老大一下子拿回整整一条香烟,四瓶酒! 四瓶啊! 老歪和大仓娘接过来,抱着进了里屋。 明知屋里没人,老歪还是贼眉鼠眼瞅瞅四下无人,小心翼翼两手捧起一瓶。 就跟捧着那么大块黄金似的,悄悄跟老婆评估这酒得多少钱一瓶子? 怎么分给这么多? 这是巨额财富啊! 多少钱一瓶且不说,光是一张酒票就能把你难住! 高档白酒一瓶的票,老俩活了这么大年纪谁见过? 那样的供应票只听说过没见过,一下子给你四张,你试试能吓晕不? 老歪很晕…… 末后鼓足勇气向老婆咨询,不知道拿这酒去大算盘子那里换成散酒,一瓶子能换几斤? 被老婆压着嗓音劈头盖脸一顿骂,败家玩意儿,这么贵的东西谁敢拿出去换了别的! 就算一瓶好酒换一百斤散酒,那不也是整银子成了碎银子? 一百斤有几个一斤? 早晚不得零碎着喝光了! 老歪愧悔无地,还是媳妇说的在理,他思虑不周,只考虑到换成好多散酒的话,逢年过节就不用害怕客人酒量大了。 照着四瓶好酒摸了又摸,然后两口子合力收藏到最稳妥的柜子底下,这才终于呼一口气,开始正常呼吸。 然后从里屋出来,见老大还在一件一件地往外掏,继续展示。 三仓和小四儿基本进入癫狂状态。 就说还有香肠什么的,那都是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奢侈品…… 大白兔奶糖是每人一颗。 但是大哥偷着给英子口袋里塞了好几颗,并且贴她耳朵小声告诉她:“少吃,糖吃多了会变胖。” 这话让英子如坠云雾,不知道大哥这话什么意思? 到底是应该少吃还是多吃? 明明听得清楚让少吃,可是,后边又明明告诉说,多吃糖会胖。 既然会胖,那么就应该多吃啊! 胖了多好啊,又健康又显得漂亮,难道这世界上还有怕胖的女孩子不成? 说话颠三倒四的,是不是故意说反话,嫌自己瘦? 气得吃饭的时候偷着掐他,手上用力的那种,还拧了半圈。 这是真生气了,骂人不揭短,嫌自己瘦! 大哥疼得嘴都歪了,咬着牙没敢叫疼。 心里纳闷,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坏事,能把妹妹得罪得这么狠? 吃过晚饭,梁进仓拿上一份带鱼和其他年货,给爷爷奶奶送去。 并且,兜里还偷偷揣了二百块钱。 他发多少工资,母亲是知道的。 知道他是学徒工,一个月的工资是二十四块。 老大都是悉数交给母亲。 母亲还跟儿子推让,要求儿子留下四块零花呢。 她哪里知道,儿子兜里打着五百多块钱的埋伏! 105 不孝孙子 爷爷奶奶这里今晚没有串门的。 腊月二十八了,忙年到了最后冲刺的阶段,都很忙。 后天就是年除夕,除夕夜守岁,好大一部分老农民都是彻夜不睡,喝一晚上的酒。 这两晚上需要忙活一阵儿早早睡觉。 奶奶忙活了一阵儿,告一段落,老两口泡茶来喝喝。 不来串门的,感觉少了许多繁华似的。 大孙子来了。 爷爷奶奶很高兴。 哟呵,还拿来的白糖和带鱼,这可是有钱买不到的好东西啊。 另外还有一包,打开一看各种食物,好多都叫不上名字来。 奶奶眼花缭乱。 茶也不喝了,瞬间变成虼蚤,开始各种收藏。 大孙子脱了鞋上炕,代奶奶陪爷爷喝茶。 爷爷问:“仓啊,哪来那么多好东西?” “厂里发的。” 啊! 爷爷表示很吃惊,就是一个社办木器厂而已,能有那么好的福利? “你能分多少东西啊,是不是全拿来了?” “哪能呢,只是一少部分,就是给我爷爷奶奶尝尝。” 嗯嗯嗯,爷爷欣慰地点着头,孙子没白疼,中用了,真是中用了。 “喂喂老家伙,接着就要过年了,过年不发压岁钱啊?” 老家伙搔搔头,很没底气地说:“倒是想发,没钱啊。” 爷爷奶奶自从跟三儿子分开过,老两口种着自己那两个人份的承包地,保证老两口的饱暖已经没问题。, 就是没有来钱的进项。 而且老两口现在还能干得动,还不用儿女养老,也还没开始给三个儿子家分摊养老份子。 反正平常谁家有点好东西了,或者哪个儿子手里有两块余钱,有心就送点过来,没心也不强求。 其实也不光是爷爷奶奶这种老人手里没钱,就是一般农户,到现在也就除了饱暖以外,手里多少有点余粮。 绝大多数也是没有来钱的进项。 家里最大的进项,就是圈里那头肥猪,其次是卖只鸡,卖鸡蛋。 不到急用,一般不卖粮。 看爷爷为难的样子,孙子笑了:“看来有钱的话,您也会发压岁钱?” “那当然啦!”爷爷眼睛闪着亮光,说道: “有钱谁不想往脸上贴金啊! 孙子、孙女每人来上五毛钱,我这当爷爷的脸上也有光啊,孙子孙女这爷爷叫着也更有劲啊!” “嘁!”孙子一脸的不屑,“光你给啊?奶奶就不想脸上有光了吗?” 门帘一晃,露出奶奶的脑袋:“对啊,要给都给,奶奶也想脸上有光。” 然后门帘一晃,脑袋消失。 大孙子一拍爷爷的腿:“那就这么定了,爷爷奶奶都给压岁钱,每人这个数。” 朝爷爷伸出一个巴掌。 爷爷吓得脸都白了。 “什么这就定了,说着玩儿呢!” 好家伙,真要爷爷奶奶每人发五毛钱的压岁钱,那就是每个孙子孙女需要一块钱。 大仓他们家五个,老二家五个,老三家三个,一共就是十三块钱。 爷爷奶奶除了上关东,一年花不了十三块钱。 除夕夜装个逼,一年的花销没了。 关键是,给俩老家伙上夹棍,也拿不出这个钱啊! “老家伙,没钱是吧?”孙子都要凑到爷爷脸上了。 “别乱开玩笑,喝水,喝水。”爷爷讪讪的。 孙子灿烂地笑了:“您没有,大孙子有哇。” 说着,从兜里掏出厚厚一摞炼钢工人,全是崭新的五块的,拍在老家伙腿上。 啊唷嗬! 爷爷就像被火炭烫着了一样往后就躲,一大摞钱滑下来,散了满炕。 “仓啊,你这是干什么?是不是把你娘攒的钱给偷出来了?” “看不起谁呢!”孙子把钱划拉起来,放在爷爷面前,“这是你孙子当工人挣的。” “你才当了几天工人,挣了多少钱?” “挣得不多,两个来月,挣了无六百块钱。” “多少?”爷爷搔了搔耳朵,怀疑耳朵出毛病了。 “五六百。” “五六百?” “嗯,您没听错,五六百块钱。” 嗬! 爷爷吓得差点把炕坐下去。 两年能挣五六百就已经很好了,大孙子两个来月挣五六百。 难道现在的钱真的是大风就能刮来吗? 别介这钱来路不正吧? 孙子把自己当工人如何努力,承包配料的事儿详细给爷爷说了。 这才算是打消他的顾虑。 但是新的顾虑又来了:“你挣着钱了不给你娘攒着盖屋,拿出来干什么?” “俺娘不知道我挣了这么多,她就知道我学徒工资是一个月二十四,所以一个月我上交二十四,俺娘还要给我四块零花呢,哈哈!” 爷爷的脸沉了下来:“仓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赶紧把钱拿回去,给你娘攒着。” “不给,瞒着她。” “你这是不孝!”爷爷突然火了,把手里的茶碗狠狠往茶盘里一敦。 咣的一声。 茶水溅得炕上都是。 立时蹦进来一只虼蚤,拿抹布擦炕席。 其实爷俩的对话,外间的奶奶都听着呢。 不到关键时候,不伸脑袋插话。 “喂喂喂,老家伙别激动别激动,听我解释。”孙子拍着爷爷的腿安抚着: “我说说我对孝顺是怎么理解的啊。 孝道是什么?就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让老的高兴,幸福。 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别让老的痛苦。 爷爷您说,假如我不承包配料,真的就是每月发二十四,现在全部交给俺娘,俺娘高兴不?” 爷爷面色稍缓:“当然高兴了。” “所以啊,俺娘现在很高兴啊,再加上我分了这么多年货,更高兴了。” “可你要是把五六百全给你娘的话,她不还要高兴?” “是,全部给俺娘的话,俺娘肯定高兴坏了,可是高兴过后呢?” “唔?”爷爷一时没明白。 “高兴就是一阵儿,高兴过去,也就那么回事了。”孙子眉飞色舞地解释说: “我都想好了,过完年,隔上十天半个月,就给俺娘三十五十的,就说发奖金了。 隔几天,再给她几十。 就这样一点一点给,俺娘整天高兴,不比高兴一阵儿就过去了强?” 爷爷歪着脑袋琢磨孙子的话。 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想通了之后笑了,敲着孙子的脑袋:“没想到你小子还真贼啊。” “还不是跟你这个老家伙学的。” “对啊对啊,我的孙子嘛,哈哈哈哈……” 看这爷孙俩窃窃私语,狼狈为奸,不时发出奸诈的笑声。 虼蚤奶奶鄙夷得很。 “这是二百块钱。”孙子拍着炕上那一摞钱说: “全是五块的,您用来发压岁钱。 您和奶奶都发,孙子孙女,每人五块,一百三就够了。 剩下七十,您和奶奶过了年零花。” 额哟呵! 爷爷又被吓了一跳。 虼蚤奶奶又蹦了进来,她也吓坏了。 过年孙子孙子来磕头拜年,都是分每个孩子两块糖,啥时给过压岁钱? 村里的有钱人家给孙子孙女一毛两毛的就不少了。 现在突然要给压岁钱,出手就是五块,而且爷爷奶奶都发,双份,那就是每个孩子十块。 这不得把大人给吓死! 可是,老家伙虽然嘴里在顾虑,但是看他那跃跃欲试的样子,明显很期待自己装逼地坐在炕头上分发压岁钱,把儿子儿媳吓个半死的快感。 可是一下子分出一百三十块钱去,确实太挑战神经。 末后爷爷出了一个馊主意:“要不然我就每人给五块,你奶奶分两块——” 话没说完眼睛的余光瞥到死老婆子脸色开始变得凶恶,立时改口:“要不然都分五块,你奶奶光分孙子,孙女有我的五块就很——” 这下奶奶终于火了:“凭什么孙子十块,孙女就五块?俺英子要十五,她得双份!” 好吧好吧。 末后达成一致意见,孙子孙女一视同仁,爷爷奶奶每个孩子给五块。 商议妥当以后,奶奶还是有些顾虑: “仓啊,发压岁钱当然好,爷爷奶奶也想长长脸。 可这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下年呢? 给压岁钱这事啊,能上不能下,把这些孙子孙女馋虫勾起来了,下年过年,后年过年,都瞅瞅着要压岁钱。 你说要是再给少了,甚至不给了,孩子又失望。 过个年都不舒服。” “放心吧奶奶,您大孙子以后会越挣越多,别的不敢保证,以后每年的压岁钱,大孙子包了。” 爷爷奶奶这下放心了。 十分高兴。 然后爷爷和奶奶又共同生出一个顾虑: “仓啊,你说你二叔三叔也没给我们这么多钱啊,你拿出这么多钱来,太不公平了!” “公平啊奶奶。”孙子笑道,“您手下儿子孙子这么多,谁敢叫我爷爷老家伙?” 老家伙挠挠头,一副很荣幸的样子。 “我是您的嫡长孙,到时候爷爷不想当家了,选当家人的话,二叔和三叔都得听我的呢!” 嗯,爷爷奶奶频频点头,这话说得在理。 “这就是您孙子的责任担当,所以这些钱您就心安理得收着,这回没顾虑了吧?” 没顾虑了,终于什么顾虑都没有了。 然后孙子又嘱咐爷爷奶奶,拿出来的压岁钱,别说是大孙子给的。 就说闯了一趟关东,有钱了。 省得二叔和三叔知道了,心里有压力。 爷爷奶奶表示理解,放心吧孙子。 钱的问题终于彻底做通了思想工作。 孙子又从兜里掏出几张肉票展示,还抽出两张给爷爷:“拿着,去夏山赶集的时候,割肉吃。” 爷爷又表示不解:“年前没有夏山集了?”新刊书小说网 “谁让你年前去赶集了。”孙子笑道: “是让您过了年,什么时候馋了的时候去赶集。 我这里还有好多肉票呢,猪肉买早了不新鲜,明天二十九,我上夏山买肉。 买回来给您送过两刀来,过年伺候客人,菜里多放猪肉。” 过年伺候客人,炒菜多放猪肉? 爷爷奶奶幸福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106 公公婆婆疯了 除夕。 不管是街道上,还是家家户户的里里外外,这回彻底打扫干净。 连路边的积雪都给铲成规整的形状。 家家户户的门上贴了鲜红的对联,五颜六色的过门钱迎风飘扬。 屋里也贴上了喜庆的年画。 有的人家还把屋子的内墙重新用报纸糊了一遍,感觉就像搬新家一样新鲜。 再贴上年画,年味儿瞬间浓到甘醇。 孩子们到了次亢奋状态,到处是大炮仗和二踢脚的炸响,偶尔还有呲呲的烟花。 整个村庄都沉浸在淡淡的烟雾中,泛着浓浓的火药味儿。 烟是暖酱,似乎把寒冬腊月都给加温了。 女人们都在切肉,摘菜,包水饺。 虽然今年的猪肉供应依然少得可怜,但是一年一顿的年夜饭,总得炒个肉菜。 水饺包好了,大部分端到院里冻起来。 一小部分先煮了,盛到几个小碗里,装到篮子里。 还有酒壶和酒盅子,拿上筷子,烧纸和香。 除夕下午,先人们也该过年了。 老歪带着前儿子们,去上坟。 逢年过节的上坟,只有男人,没有女人。 所谓人丁兴旺,女人不在“人丁”之列,不讨先人喜欢,没资格上坟。 唯一的例外,就是英子。 大二三四仓,陪着英子,去西边树毛子给她的爸妈上坟。 英子照例哭到腿软,然后大哥背她回家。 ……唉! 大哥内心希望妹妹大了嘛,再过年上坟的时候可以稍微坚强些,少些伤心,至少腿还算坚强,能自己坚持走回家。 这么大闺女了,发现腿越来越长了,也越来越结实了,背着她满街大道的回来,老少爷们看在眼里,一点都不单纯了。 本来从前的时候,上坟回来都要请家堂的。 就是挂起先人画像,摆上酒菜香烛,请祖宗回来过年。 但是前些年破四旧,香烛无处可买。 而且也不允许搞那些迷信活动。 所以在本地农村,请家堂的习俗渐渐失传。 随着夜色降临,整个世界的鞭炮声越来越密集。 有的人家买了好几挂鞭,包完水饺要放一挂。 上坟时在坟地里要放一挂。 炒出菜来要放一挂。 当然,大多数的人家都是下半夜炒菜。 也有很少一部分天黑以后就开始炒菜,全家围坐喝酒,一喝就是一夜。 大多数人家过年的基本程序就是把肉和菜顺好,水饺也已经冻结实了,灶前的柴禾也足备了,准备睡觉。 睡前关门闭户,在院门外挨着门槛横放一根碾棍,谓之拦门棍。 碾棍就是平常推碾或者推磨用的不粗不细的木棍。 “拦门棍”大约就是保安功能,挡住孤魂野鬼,保一家平安。 睡下了其实也睡不安稳,整个世界的鞭炮声搅成一锅粥,盆子、碗的都发出嗡儿嗡儿的共振。 最集中、最激烈的,是午夜十二点,鞭炮声已经不再是噼啪声,而像是决堤的洪水,哇一下子就涌上来。 老歪是十二点以前起来的。 起来先把四个前儿子叫起来。 到西屋来叫,也不是“叫”的,而是类似于“传音入密”,压着嗓子用最低的声音叫孩子们起来。 因为这是在大年五更,百神下界的时刻,所以任何人不许大声说话,必须要耳语的音量。 这是怀着敬畏之心,唯恐大声说话惊扰到神灵。 百神下界啊,多么神秘又令人敬畏的时刻。 也许这就是过年的魅力所在,让孩子们感受到了突破认知的,就像处于另一个世界的氛围。 然后老歪开始烧火,煮水饺。 在院子中央摆上饭桌,香炉里烧香,摆上馒头酒菜,以及刚刚捞出来的水饺。 这是敬天地。 摆好以后开始发纸钱。 纷纷扬扬的纸灰带着火星飞上半空,孩子们满怀敬畏地看着那些火星,好像看到了下界的百神,正在纷纷往兜里揣钱。 纸钱燃烧到一半,二仓开始用长长的木竿子挑起鞭炮,大哥负责点鞭。 噼里啪啦鞭炮的炸响,参与到十二点辞旧迎新的鞭炮洪流当中。 敬完天地,老歪开始炒菜。 大仓娘和闺女还在呼呼大睡当中。 传统习俗,女人忙了一年,也该歇歇了,所以年五更的时候,女人只管享受,不干活。 跟着过年享受的,还有咬咬。 民间所谓的“狗过年,猪过寒”,意思就是说狗汪汪的咬了一年辛苦了,过年也得享受享受。 而猪也有节日,寒食节是猪的节日。 不过据观察,这有点忽悠猪,因为清明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猪的福利,跟平常日子毫无区别。 狗是忠臣,必须要以诚相待,答应你过年的福利必不可少,那就是可以吃一顿水饺。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那些穷到过不起年的人家,可能都没有白面包一顿水饺。 即使包了水饺的,大人孩子的都不能放开肚子吃。 再分几个给狗,确实是过年的福利了。 但是跟人一样,也不够你放开肚子吃的。 于是把几个水饺用煎饼包起来,想让狗把水饺当个下饭菜。 咬咬从不买账。 总是把煎饼扒开,只吃水饺。 所谓有肉不理咸菜,咬咬这属于有水饺不理煎饼。 等所有过年的程序都做完,菜也炒好了,家里的女人这才起来,吃现成的,擎等着享受了。 现在大约下半夜两三点钟了吧,一家七口人,偕同咬咬,端着水饺和炒好的菜,去爷爷奶奶那里。 二叔三叔一家也是端着水饺和菜。 担架组老英雄也炒了好几个菜。 因为今年猪肉充足,菜里的大肉片子占比很大。 虼蚤奶奶早就笑吟吟地盘腿坐在炕头上了。 年夜饭开始。 一桌是围不下的,大人一桌在炕上,孩子一桌在炕前。 今年生了炉子,炕前也燥热得很。 十三个孩子加八个大人,两桌,满满的一屋子。 作为嫡长孙,未来的一家之主,大仓有幸被允许坐到炕上这一桌。 炕上这一桌的好处是可以相对从容的吃。 因为炕下这一桌,孩子们围上去,盘子瞬间见底。 而且有几位年龄小点的,已经到了不用筷子的境界,直接下手抓。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去了一趟关东,家人们发现,老英雄今年过年的精神头格外足。 证据就是整个人神采飞扬,说话的音量够大,听起来底气十足的样子。 喝酒就更豪爽了,一口一盅。 俩儿子和替头儿子陪着,一口一盅,没一会儿真假三个儿子就脸红脖子粗,醉一半儿了。 嫡长孙还没娶妻,算孩子,可自由发挥。 眼看着炕前那一桌好像吃饱了,因为大部分离开了饭桌,进入到捉对厮杀的阶段。 炕上大人们的耳朵都给震得嗡嗡的。 二叔叫道:“都吃饱了是吧,吃饱了开始给爷爷奶奶拜年!” 于是一片欢呼,把桌子撤了,炕前跪下一大片。 都在欢呼着:“爷爷奶奶过年过得好哇……” 一边磕头欢呼,一边满脸欣喜,眼巴巴瞅着爷爷奶奶,等着分糖。 老规矩,基本就是数糖,每人两块。 赶上年景好,可能还会三块。 有这几块糖垫底,这些孩子开始出去挨家挨户拜年。 等到拜完年回来,都会互相攀比,看看谁兜里的糖多? 让孩子们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奶奶居然不分糖了。 而是从被窝后边扯出一个大袋子,往炕前一放,随便抓。 哇一声喊叫,瞬间鸡飞狗跳。 只剩空袋子了。 大仓娘和二叔三叔二婶三婶想阻拦都来不及。 “娘,你让他们都抢了,再来拜年的孩子你给什么?”大仓娘不禁埋怨婆婆。 奶奶很装逼的,从被窝后边又扯出一袋子:“这是给来拜年的准备的。” 二叔他们不禁惊叹:“这得花多少钱啊,怎么买这么多糖?” 老英雄老早就含笑不语了。 这时候再也忍不住,大手一挥:“买几块糖能花多少钱,咱有钱。” 儿子儿媳们就像不认识公婆一样瞪大了眼睛。 难道去了一趟关东,刺激着脑子了? 还是喝醉了? 老头把手伸进袄兜里,再拿出来的时候,手里是一摞崭新的五元大票。 “爷爷要发压岁钱了,每人五块!” 哎哟! 儿子儿媳们浑身一震,感觉炕都晃悠了一下子。 虼蚤奶奶不甘示弱,把手伸进大襟褂子里面,也掏出一摞崭新的五元大票。 “奶奶也发压岁钱,每人五块!” 儿子儿媳们想晕过去。 这世界太疯狂——不,俩老家伙疯了吗? 107 一对老光棍儿 这世界不疯狂,俩老家伙也没疯。 孩子们疯了。 记忆当中,给爷爷奶奶磕完头就是分糖的,没想到今年不分了。 抢糖。 多刺激啊。 就是最不能抢的,三叔家那对双胞胎小妮,每人都抢到了一大把。 当然,一把就攥着一块糖。 但这并不妨碍两个五岁的小妮——哦,又是一年了嘛,六岁了——知道钱是好东西。 因为哥哥姐姐们听说发压岁钱都疯狂地跳叫起来。 于是这一对双胞胎也跟着兴奋地跳叫起来。 爷爷的高光时刻开始,拈出一张五元大票,在手里抖得哗哗响。 第一个接受压岁钱的,当然是爷爷的宝贝大孙子,仓啦。 嫡长孙接过压岁钱,明显高兴坏了,再次跪下给爷爷磕头拜年。 并说了些祝福爷爷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一类的吉祥话。 可把爷爷高兴坏了,大孙子说话可真是中听。 叔和婶子们笑着议论,往年不分压岁钱,也没这些吉祥话,看着钱了,人也会说了。 接下来的孙子孙女们,可就没有大哥那么会说了,不过爷爷高兴,只要磕头拜年就高兴,吉祥话慢慢学。 唯一的例外是英子,硬生生只听了一遍就把大哥那套话给学会了。 爷爷分外高兴。 看孙女的眼神更加地意味深长了。 爷爷得到极大满足,接下来终于轮得到早就急不可耐的奶奶了。 大孙子如法炮制一通吉祥话,把奶奶也乐得见牙不见眼。 其他孙子孙女们依然就会磕头说“奶奶过年过得好哇”。 唯一的例外是英子,那一套吉祥话说得已经极为顺畅了。 奶奶高兴坏了,非得让孙女上炕,说要搂着俺英子。 终于十三个孙子孙女全部拜年完毕,每人拿到了两个五块钱的巨额压岁钱。 接下来,就是三个儿媳妇的表演了。 不是表演给公婆拜年,而是—— 堵在门口防止孩子跑了。 屋里一阵鸡飞狗跳。 三个母亲软硬兼施地哄骗孩子,把钱给要出来。 美其名曰,先给你存着。 存哪儿去了只有天知道。 想夺路而逃的小四儿被先见之明的母亲一把逮住。 三仓比较明智,主动投降把压岁钱上交,希望得到宽大处理,低声跟母亲商量说能不能先预支自己五毛? 母亲含混答应。 老大的压岁钱也上交母亲。 母亲还跟他客气:“你的自己拿着就行,我是怕他们冒冒失失丢了。” 但老大不想搞特殊,老老实实如数上交,美其名曰让母亲给自己存着。 母亲表示十分满意。 其实,大孙子把钱给爷爷的那天晚上,只跟爷爷解释了怎么才能让母亲持续高兴。 没说怎么才能不让父母痛苦。 假设,他不管发了多少钱都悉数交给母亲,对母亲来说当时肯定是莫大的惊喜。 可是惊喜,就是一阵儿的事儿。 不但惊喜不会持续,而且惊喜过后还会把母亲的胃口吊起来。 肯定整天琢磨着老大有没有赚更多啊? 如果惊喜不能持续,就会有小小的失落。 最关键的是,把钱上交了母亲,然后再问她要二百给爷爷,母亲肯定不能拒绝。 但这么一笔巨款拿出去,要说不心疼那是不可能的。 要知道三间瓦房的造价也就是六百块钱而已。 自己家兄弟四个,到现在就守着三间土坯房呢。 二百块钱正好是一间瓦房的价值。 然后年五更发压岁钱,每个孩子一共能拿到十块,当孩子们欢天喜地的时候,母亲知道这钱的来源。 肯定比割肉还心疼。 可是瞒着她呢。 这不是也跟着高兴坏了嘛。 同样就这俩钱,同样的孝敬爷爷奶奶,方式方法不一样,效果天壤之别。 给爷爷奶奶拜年完毕,过年的最高潮到来——出去拜年。 大哥带着弟弟们,每个人兴奋得怦怦乱跳,欢天喜地出门而去,开始给宗族近亲拜年。 女孩是没资格跟着的,她们要自成一波。 现在也就早上五六点钟的样子,天亮还早。 黑漆漆的街上,却早已经人影瞳瞳,熙熙攘攘全是拜年的孩子。 好在裹成一团的鞭炮声一直在持续,而且这年头电光炮居多,一闪一闪的,让街上不时出现亮光。 也有好多打着手电筒的。 也有一边走路一边扔炮仗的。 这一片儿全是姓梁的,该上谁家,不该上谁家,孩子都是熟门熟路。 并不是挨门挨户的拜年,而是先从辈分最高,年龄最大的老爷爷那里开始拜。 然后顺次是爷爷辈的,叔伯辈的…… 等到这一圈儿拜完回来,天也亮了。 二叔三叔和老歪一直陪着爷爷奶奶继续喝酒,同时接受一波又一波的孩子们拜年。 现在自家孩子回来,标志着孩子们的拜年结束。 轮到他们了。 二叔三叔带着宗族内的假冒伪劣分子老歪,三个人开始出去给长辈拜年。 老歪走在最后,一歪一歪,从生理到心理,天然的猥琐。 男人们转一圈回来,中午已经过去一半。 接下来轮得到娘们儿出场了。 大仓娘带着俩弟媳妇,出去给长辈拜年。 当然,父母开始拜年了,已经完成任务的孩子们已经在街上玩疯了。 几乎每个孩子都穿着新衣服。 每个孩子兜里都揣着五颜六色的糖块。 还有炮仗和火柴。 到处是打闹追逐,各种花样的放炮仗。 嘴里吃着糖块。 吃所谓的好东西吃得滚瓜肚圆,身家达到一年当中最为富有的巅峰,而且今天绝对不会被大人训斥,可以尽情疯玩。 这是孩子们一年一度的狂欢时刻。 梁进仓都要娶妻的人了,当然不会跟这些小屁孩为伍。 来找他一块儿玩的,除了最铁的梁建刚和田富贵,还有好几个差不多年龄的青年。 他们这一伙已经相当稳重了。 沿袭历年来的习惯,大仓跟弟弟们出去拜完年回来,就在爷爷奶奶这里等着。 等建刚和富贵等人拜完年,会来这里寻他。 然后一伙大青年会去大仓家的西屋。 也要泡一壶茶,吃着花生和瓜子,打一会儿扑克,聊天吹牛逼,当然少不了永恒的话题,女人。 建刚和富贵来得积极,后面几个还没来,三个人先在爷爷这里聊天等着。 同时当服务生,伺候一波又一波来拜年的大人。 端茶倒水一类。 有上炕跟爷爷喝两盅的,他们也负责斟酒。 一会儿又来了一大波拜年的。 这里边有俩光棍。 奶奶关切地问他俩,过年吃水饺了没有? 俩人都说吃过了,离得近的本家送过去的。 奶奶又问他们屋里冷不冷? 俩人一个说不冷,另一个说是冷。 说冷的那个叫,外号人称“狗咬”。 因为他小名叫旺儿。 旺,汪也。 狗咬起来不就是这么个声儿嘛。 于是叫狗咬。 奶奶问狗咬:“你没把锅底下多烧点火,把炕烧得热一点?” 狗咬说:“反正一个人,冷点冷点吧,烧什么烧。” 奶奶就教训他:“一个人才更应该烧把火啊,我看你就是懒的。” 指着另一个光棍,叫山鱼的:“他就比你勤快,屋里烧得暖和和的。” 所谓“山鱼”,是因为此光棍面相很像鱼。 而本地人形容一个人说话夸张,嗓门大,往往说这个人比较“山”。 山鱼的嗓门儿特大。 大集体的时候,生产队每天上工,去哪里干什么活儿,都要通知到队员。 山鱼比大喇叭管用。 在街东头一嗓子:“吃了早饭男劳力去东南岭栽地瓜,女的去捣粪。” 西头都能听得清楚。 长得像鱼,嗓门很山,于是叫山鱼。 狗咬跟山鱼在大集体的时候,是四队的饲养员。 当然,山鱼还身兼通讯员。 这年头不是说交通基本靠走,治安基本靠狗,取暖基本靠抖,通讯基本靠吼嘛。 善于负责吼。 至于还有后边的是不是“那啥基本靠手”,只有他俩自己知道了。 俩人整天在一块儿铡草,喂牲口,形影不离。 喂牲口是副业。 主业是掐架。 因为俩人的脾气都特犟,谁也不服谁,于是每时每刻都掐。 有时候,为了簸箕里的草料多一点少一点都因为不能统一意见而掐半天。 最厉害的是那一次讨论口口相传的三国故事。 山鱼说曹操下江南带领的是八十三万人马。 狗咬说曹操带的是一百万。 因为俩人都住在生产队牲口棚一侧的屋子里嘛,于是一夜一夜的不睡。 就是躺下了还继续为了那十七万人马的差额在掐,谁也说不服谁。 末后去找村里的老师,请老师给个准确数字。 老师给含糊过去了。 俩人都火了,指责老师不爽利,和稀泥。 好长时间见了那老师不说话。 后来大集体解散,牲口分了,生产队的牲口棚废弃。 狗咬自己家还有三间老屋,就搬回去住了。 山鱼啥也没有,就仍然住在牲口棚旁边那一间房子里。 牲口棚就在场院边上嘛,队里的人吃了晚饭,好多人喜欢到牲口棚这里来凑堆,聊天打屁。 这几年各人都忙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山鱼这里来聊天的也少了许多,日渐冷清。 现在听奶奶夸奖他勤快,山鱼解释说:“我也懒得烧炕,就是过年起来早了,屋里太冷,我烧了一捆玉米秸,就不冷了。” 奶奶很生气,教训他俩不能这么不爱惜自己:“这么冷的天儿,把炕烧得热乎乎的,被窝里钻进去睡觉多舒服啊。” 旁边跟他俩一堆儿来的人就打趣说:“对啊,这么冷的天怎么能不烧炕呢?人家那些不烧炕的是有老婆给他暖和被窝来!” 这话触动俩人的伤心处,是啊,光棍苦啊,这么冷的天,连个暖和被窝的也没有。 狗咬禁不住对山鱼说:“要不然咱俩再在一块儿过吧,你给我暖和被窝!” 山鱼连连点头,表示很同意俩人一块儿过算了。 但是后一句把他惹火了:“为什么是我给你暖被窝?你为什么不给我暖被窝?” 狗咬说道:“我也没说不给你暖被窝啊。” 山鱼说道:“你什么时候说给我暖被窝来?” 很明显,俩人又进入状态了。 为了谁负责给谁暖被窝的问题,如果没有别人参与进来,用另一个话题岔开,俩人能掐到年三十。 不得不说,光棍确实太苦了。 梁进仓看着这两个本宗族的光棍,替他俩心酸之余,捏着下巴开始思考一个有点纠结的问题 想解决他俩的问题不难,让他俩都能娶上如花似玉的老婆也不难。 只要自己随便指点一二,不出几年俩人的孩子就能满街跑了——只要这俩老家伙裤裆里的家伙什儿没有因为这些年的闲置而锈住了就行。 难就难在,自己要不要帮他们? 108 准备结束他俩的幸福 对于如何帮助这俩准备搞-基的老光棍脱困,梁进仓其实已经有了初步设想。 纠结在于,如果自己帮助俩光棍改变现状,脱贫致富,进而娶上一个具有暖和被窝功能的老婆。 就有可能因此改变整个村子的思想观念,然后加快村民们思想蜕变的进程。 因为有了一些后世的记忆,有感于社会进步给人的思想和生活带来的负面影响,使得他对社会的进步有些抵触情绪。 他甚至觉得,如果人们思想的淳朴程度和生活状态保持在现在这个水平,不后退也不前进,那就应该满足了。 现在多好啊,吃饱穿暖了,仓里还有点余粮,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老婆孩子热炕头,既不躺平也没有内卷,幸福指数很高啊。 有一个理论,说幸福的三大要素,悠闲,寡欲,融入自然。 现在人的生活状态,这三个条件都有。 除了农忙时节,秋收以后就开始猫冬。 尤其是刚刚脱离生死线,饿不死人了,吃得饱,穿上了大棉袄,漫长的飞雪寒冬里,老农民们有足够放松的心情去品味、享受这大把闲来无事的幸福。 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吃完饭就是串门子,闲磕牙,炒上一把花生,煮一锅地瓜,抽烟喝茶水,聊天打屁。 进了腊月,大雪花子扑门而落,正是三九严寒的天气,但是村里的气氛却是越来越热烈,虽然物质依然匮乏,但还是全身心投入到“忙年”的兴奋当中。 一直忙到年三十,除夕夜鞭炮一响,老老少少顶着后半夜的风雪,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穿梭在村里的大街小巷去拜年,过新年的火热气氛连雪花都烤成热的。 初一拜完年,从大年初二开始,就背着两包饼干几个馒头,用这假惺惺的礼物去亲戚家喝酒捞肉。 一个正月混下来,饼干包装破了,馒头干了,完成它们骗吃骗喝的使命,终于可以全家人分分吃掉了。 过着这样的生活,心里稳啊,没有刺激,没有欲望被调动,感觉这就是一代一代人再正常不过的生活。 一年当中有太多太多的时间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享受当中。 对于这俩老光棍自身来言,自己这个办法一出,俩人再也没有悠闲。 钱越挣越多的同时,会越来越贪婪,寡欲也做不到了,可能,接触大自然的机会也会无限压缩…… 对于村里的老少爷们来说,俩光棍的经济水平快速超越其他村民,拉开贫富差距,那么,老少爷们就很难再以平和的心态保持“寡欲”了。 所谓的“寡欲”,不是让你控制欲望,而是发自内心的没有欲望。 两个老光棍都富裕了,进而娶个香喷喷的老婆,村里其他人还能保持淡定吗? 肯定都想复制他们成功的经验啊。 那么,寡欲没有了,悠闲也没了。 幸福的三大要素瞬间去了俩,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可是,梁进仓也不得不从承认,幸福,仅仅有悠闲,寡欲,和大自然是远远不够的。 至少需要一定的物质才能活下去。 当然,女人这种含水量78%的生物,对男人,尤其是积年老光棍来说也是一种重要物质。 一句话,梁进仓的致富计划,就是想让他们在本该悠闲、享受的时间里,去忙碌着赚钱。 比方说,从明天,大年初二开始,就去挣钱。 这是很挑战老农民神经的事。 因为在老农民的基因记忆里,正月就是尽情享受的时光,永远想不到正月里还有做买卖的。 别说小商小贩做生意的,就是供销社,要想营业,总得过了正月十六。 至于国营饭店,正月里绝对不会开门的。 其他所有生意同样如此。 也就是说,大正月里,你有再多的钱,都没地方买东西去。 梁进仓的设想就是让他俩从明天,正月初二开始,就出去做生意。 而且完全有把握让这俩老光棍赚到人生的第一桶金。 从而勾起他们赚钱的欲望,灭掉他们破罐子破摔的惰性,激发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树立勇往直前的壮志雄心。 只是,物质生活极大丰富的副作用,就是他俩以前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整天凑着一堆儿人闲扯聊天的幸福就从此黄鹤一去不复返了。 梁进仓在这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那边狗咬和山鱼因为被别人岔开了话题,不再掐了。 而是在自怨自艾地诉说光棍儿的苦。 大年初一的,直接开诉苦大会了。 说着说着俩人还扑簌扑簌地掉眼泪。 再看看这二位的形象吧。 因为毕竟是过新年了嘛,俩人的破棉袄外面还罩上了一件褂子。 褂子上带着补丁。 一看补丁针脚细密,就知道那是左邻右舍帮着补的。 棉裤外面没有套裤子,也有补丁,基本上就是破洞外边飘荡着一块破布遮挡里边的烂棉絮,不知道以何种工艺安装上去的,美其名曰“补丁”。 无他,褂子可以脱下来求人缝补,但棉裤脱下来——现在的老农民基本是空心棉裤,外边没有套裤子,里边也没内裤一类,脱掉棉裤就是男人全部的真相。 山鱼似乎从没洗过头,包括帽子,头发已经不能用“脏”来形容。 帽子嘛,被一层味道颇重的油灰包浆了,油汪汪泛着光亮,估计下雨的时候会有斗笠的功能。 狗咬貌似比山鱼干净点,至少帽子没包浆,就是一坐下,棉裤显得短了,露出脚脖子,袜子颇黑。 仔细看才发现只穿着鞋,没穿袜子,不知道几年没洗脚了,厚厚的老灰大概比袜子的保暖性能更强。 再联想到俩人过年的炕都是冰凉,水饺是挨得近的近支送去的。 可是下午吃什么? 明天吃什么? 很可能在别人喝酒捞肉的正月里,他俩从初一的下午就开始熬一锅棒子面粥。 哪时候饿了,挖一碗冰粥,就着咸菜就是一顿。 可以一直持续到初好几,喝完了以后再熬一锅…… 俩老光棍抹着眼泪,跟着其他人继续拜年去了。 建东和富贵他们嘻嘻哈哈地把俩老光棍刚才的表现当笑话说。 村里十多个老光棍呢,有几个年纪大的比他们还苦,使得村里人就像医院的医生一样,同情心基本麻木了。 见爷爷奶奶也跟着抹眼泪,大孙子道:“爷爷,你说现在给他俩找个媳妇,他们还要不?” 奶奶变着脸道:“骂人不揭短,当他俩面儿可别开这样的玩笑。” “没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大孙子一脸认真。 “滚吧滚吧,玩去吧。” 爷爷奶奶发现大孙子真是惯坏了,明明爷爷奶奶不喜欢听这样毫无同情心的话,他还要一说再说。 因为伙伴们已经凑齐,大孙子也不赖在这里了。 只不过临出门前还掀着门帘回头道:“最多三年两载,我让他俩娶上媳妇。” “滚滚滚……”爷爷奶奶一叠声撵他。 也怨不得爷爷奶奶生气。 狗咬和山鱼都四十出头了,怎么还有可能娶上媳妇? 1950年婚姻法规定法定婚龄,男二十岁,女十八,但在广大农村,大多数等不到婚龄就早早结婚过日子开了。 比方老英雄和虼蚤奶奶,俩人结婚那年都是十五,而他们的孙子也偷听到爷爷奶奶当年新婚,可能就是年龄太小经验为零,连着好几个黑夜都没成功…… 即使1980年婚姻法改了法定婚龄,男女各提高两岁,但农村的早婚现象几乎没什么改变。 也就是说好花好草二十以前早成家了,熬到二十五、六还单着的,肯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要不然为什么没娶上媳妇? 学习光棍好榜样,一只脚已经跨进了光棍的门槛。 比方说鹅拧,二十三四了还没媳妇,原因就是让大鹅拧成疤瘌眼了嘛,这就是抬起一只脚准备迈门槛的节奏。 至于过了三十岁,这根棍子基本已经光得极为成熟了。 何况狗咬和山鱼年过四十的积年老光棍,早已不指望会有天降奇迹。 村里人都看得很明白——包括热闹家两口子也看得很明白——俩光棍铁定就是孤苦而死的结局。 梁进仓此时却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帮一帮俩光棍。 如果自己今天不教他们,他们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就是在别人的经济奔跑起来以后,他们依然维持原状,后半生孤苦终老。 第二就是被别人带着跑起来,只不过起步晚,先机尽失。 就是打个超级玛丽,石头里那些小蘑菇也大多让人顶出来吃了,后来的只能吃点残渣剩饭,那点财富根本不足以结束他们的光棍生活,到最后依然是孤苦终老。 毕竟,即使自己不出手帮助俩光棍笨鸟先飞,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阻止小农社会向工业社会和商业社会的改变。 即使从此终止了俩家伙的幸福,即使加快了老少爷们思想蜕变的进程,也要帮。 吃午饭的时候,母亲盛出三碗水饺。 安排老二、三仓和英子,分别给老光棍大骡子、狗咬和山鱼送过去。 每年的时候,也送,但都是小碗。 今年猪肉和白面宽裕,多包了水饺,就用大碗。 狗咬和山鱼都是本宗族的光棍,所以送水饺这也是带着血浓于水的亲情。 大骡子不姓梁,但有幸结交了一位好朋友老歪,更有幸的是老歪家今年比较宽裕,于是就有幸的吃上放了许多猪肉的水饺。 大哥从妹妹手里接过水饺,自告奋勇要给山鱼送去。 英子高兴地做了扈从。 母亲盯着俩人的背影,目光复杂。 109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梁进仓猜得还真准,年初一的午饭,山鱼煮了一锅浓浓的棒子面粥。 这东西,即使做得很稀,凉了之后也会变成果冻状。 浓了的话,凉了之后——也会变成果冻状。 姓梁的这一片儿,原来大集体的时候多数隶属第四生产队的。 以前梁进仓经常到自己生产队的场院来干活,分东西一类,对于山鱼和狗咬的生活习惯比较了解。 山鱼盛了一碗棒子面粥,守着一碗炒咸菜,正要开饭。 梁进仓能看得出,那碗炒咸菜也是别人家给他送过来的。 山鱼炒不出这么精细的咸菜。 一看来了水饺,棒子面糊糊当然就搁置一边了。 刚把第一个水饺扔进嘴里,山鱼的鱼眼就鼓了出来。 他活了四十岁,从小父母双亡,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多肉的水饺? 馅儿里面的肉简直比白菜都多! 太香了吧! 山鱼兴奋极了,一张鱼脸变成了盛开的荷花。 一个个水饺就像连珠炮一样飞进他的嘴里。 这让梁进仓想起一个歇后语,猪八戒吃人参果。 其实跟山鱼吃水饺一样,都不能叫吃,确切说是在吞。 兄妹俩对视一眼,心有灵犀,都在想,山鱼到底能不能知道这水饺是什么馅儿的? 梁进仓又想起山鱼以前的一件事。 村里人经常拿这事当笑话。 记得那是一个八月十五,山鱼上山去放牛,下午的时候下了一场秋雨,天气变得很冷。xinkanδんu.com 山鱼被淋湿了,傍黑天的时候又冷又饿回来,浑身湿漉漉地看着冷锅冷灶,想到八月十五团圆节,家家户户团团圆圆喝酒吃月饼。 可是自己呢? 禁不住哭了起来。 没想到一会儿几家近支给他送来好几个菜,还有酒和月饼。 他换上干衣服,喝酒吃菜,吃着月饼,身上也暖和了,不禁感到十分幸福。 于是一个人高声地唱起了戏曲。 其喜洋洋者矣! 此时此刻的山鱼狼吞虎咽吃着水饺,满脸都绽放着烁烁的光彩。 说明他又感觉到很幸福了。 看到他这个样子,梁进仓禁不住对自己的帮扶计划产生了动摇。 其实,当一个人的需求放到最低的时候,哪怕稍微一点点的满足,都会让他感到幸福。 后世网上有一句话,期待放到最底,所遇皆是惊喜! 说的不就是现在的山鱼吗? 可是自己的帮扶计划一旦开始,山鱼的期待值就会无限止地增长,膨胀。 然后,过上十几年,几十年,不管他的财富值有多高,很可能依然感觉到不满足,不满足就会令他痛苦。 即使他的身家到了千万富翁,但是有一个亿的消费需求在那里等着,还有九千万的财富缺口呢。 即使身家十个亿,消费需求却膨胀到一百个亿,财富缺口就变成九十个亿。 所以一个人是不是幸福,是不是满足,不在于他拥有财物的多少,而在于他的心气有多高。 俗话所谓的“心比天高,命如纸薄”,其实不是并列关系,而是因果关系。 因为心比天高,所以命比纸薄。 说白了,幸福指数就是财富除以心气。 如果财富达不到心理需求,指数小于一,就会痛苦。 大于一,就会幸福。 其实,到了后世,国家也发现了人民群众的这种心理变化。 提出了,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 所谓“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说白了就是对生活的期望值超越了现实,心气过高了,造成整个社会的幸福指数下降。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梁进仓知道,自己仅仅比别人早知道了一点社会发展的趋势而已,在滚滚而前的社会车轮面前,自己连一只蚂蚁都算不上。 所以,即使自己不帮扶山鱼和狗咬,社会还是那样发展。 村里人的心气,依然会越来越高。 对生活的期待感越来越高,幸福指数就越来越低。 自己的帮扶最多就是稍微让这个进程加速了而已。 他碰了碰英子:“你去咬叔家里,跟他说咱叔叫他过来打扑克。” 说实话,让英子去叫狗咬,除了担任通讯员之外,还顺便把她支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山鱼今早上在屋里烧了一捆玉米秸后暖和了的缘故,所谓“饱暖思那啥”嘛。 别人过年,老光棍自然有他自己的过年方式。 反正这位老光棍屋子里有一股怪味儿。 英子不宜久留。 英子多聪明啊,不但能听得懂大哥所有的话,连欲言又止的话都理解得入木三分。 去通知了狗咬一声,就找姐妹们玩儿去了。 不大一会儿狗咬来了,进来一看屋里只有山鱼和大仓,就嚷嚷道:“你叫我来打扑克,这才三个人,怎么打?” 山鱼翻翻鱼眼:“谁叫你来?” “刚刚你打发英子去叫我来。” “不是我,是大仓说的。” “大仓说的,为什么说是你叫我?” 喂喂喂,大仓瞬间头大。 这二位也太容易进入状态了吧! 不得不承认,就这二位的犟脾气,其实完全不适于做生意。 做生意讲究的是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叫一个活泛。 要是这二位跟人做交易,两句话不来的就跟人杠上,别说挣到钱了,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未知数。 不过,梁进仓也知道。 现在俩人见面就掐,纯属闲出来的毛病。 等到俩人开始挣钱了,一旦开始挣钱上瘾,什么样的犟脾气都自动消失。 只要能做成买卖,能挣到钱,俩老光棍变成多么活泛都是说不定的事。 现在一看二位又开始掐,赶紧给劝住,问狗咬:“叔,给你送去那水饺好吃不?” 这话问得,立时让狗咬满脸放光,砸吧着嘴陷入美好的回忆当中: “俺大嫂子包的水饺可真好吃,怎么舍得放那么多肉,真香啊!” 山鱼也砸吧着嘴,恋恋不舍看着空了的那只碗:“是啊是啊,真香啊!” 狗咬又感叹说:“要是天天都能吃上这么香的水饺,少活几年也愿意啊!” “是啊是啊,”山鱼附和道,“哪怕隔一天吃一顿这么香的水饺,少活几年也愿意啊!” 一碗水饺而已,就让这俩家伙反常地没掐,反而变得一唱一和起来。 梁进仓更加确定,只要他俩开始挣钱上瘾,钻进钱眼里去了,什么样的犟脾气都没了。 “两位叔叔,我有个主意,能让你们天天都能吃上这么香的水饺。” 哦? 俩老光棍的眼睛全部放出精光,盯住大仓:“真的假的,不会是骗我们吧?” “你们是长辈,我怎么敢跟你们乱说。” “那你快说说啊,什么主意?”俩老光棍跳了起来。 110 离经叛道 俩光棍急成这样,大仓却是吊胃口似的,不紧不慢地说:“我觉得吧,想要天天吃这么香的水饺,必须得有钱,所以,首先得想办法挣钱。” “嘁——”俩光棍有点泄气。 这不废话吗! 谁不知道只要有了钱就可以吃好的! 但是狗咬提出质疑:“光有钱也不行啊,割肉还得肉票。” 大仓掏出一摞肉票,在手里拍拍,给俩光棍展示一下,又揣兜里了: “肉票我这里有的是,只要俩叔有钱,随时来找我要票——” 没等他说完,俩光棍再次兴奋起来,对视一眼,互相抓着对方的手:“挣钱挣钱,赶紧去挣钱,大仓你快说,你有什么挣钱的主意?” 很明显,现在就是把这一摞肉票给他俩,俩人也没钱买肉。 大仓做出很神秘的样子,朝着门口那里瞧了瞧,似乎在确定外面没人偷听,然后才低低的声音说道: “我发现了个问题,现在条件比以前好了,今年好多给压岁钱的,我爷爷和奶奶就给了,每个孙子孙女十块钱。” 嚯! 俩光棍被如此巨额的压岁钱给震惊到了,大张着俩嘴合不拢。 “可是呢,这些小孩有钱鼓着腰包,没地方花去。”大仓继续说道: “要是现在村里来个卖好东西的,孩子们还不得疯抢啊? 比方说,来了爆玉米花的。 当然,最好是卖糖葫芦的,这几天大人孩子吃得油水大——” 没等说完,狗咬就兴奋地打断了他:“糖葫芦糖葫芦,我会蘸糖葫芦啊,大仓你不知道,你三爷爷早前就是卖糖葫芦的!” 大仓心说,我早知道三爷爷早前是卖糖葫芦的,要不然还不这么忽悠你们呢。 山鱼却是一脸失望,戳戳狗咬:“你会蘸糖葫芦,你照着屎里蘸?” 呃! 狗咬立时蔫了。 照着屎里肯定是蘸不出糖葫芦的。 他明白山鱼的意思,那就是没有白糖,你拿什么蘸糖葫芦? 白糖啊! 多少年都没见那东西了。 现在都是凭票购买,他俩既没有钱更没有票,上哪淘换白糖? 俩人不但蔫了,看起来还深深的绝望。 因为他俩不但想到了没有白糖,更没有糖票,更更,没有本钱。 什么叫光棍? 躺那里一-柱-擎天都没个荫凉——所谓穷得连根毛都没有! “算了,吃什么水饺!”大起大落的情绪让山鱼很无力,直接往炕里边一出溜,蜷成狗躺在烂被窝上。 闭上了双眼。 “我不喜欢吃太香的水饺。”狗咬枯萎得都要缩到炕里去了。 看他俩那样子,梁进仓笑了笑,他想起了后世那么多躺平的人。 因为再怎么努力也过不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达不到理想的生活高度,于是索性躺平。 俩老光棍发现根本没有改变现状的可能,所以还不如蜷起来睡懒觉。 梁进仓从兜里掏出两张五元大钞,拍在炕沿上:“这是我的压岁钱,我可以拿出来给你们当本钱。” 山鱼一骨碌从烂被窝上爬起来。 狗咬也瞬间变得精神。 可是谁都不敢去动那钱。 只不过俩人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不约而同的想法就是:有这么多钱,还用得着做买卖了? 大仓那里不是有肉票嘛,直接去买肉包水饺哇! 一看俩老家伙眼睛盯着钱,嘴角却已经沁出亮晶晶的口水,梁进仓就知道他俩看到的不是钱,是好多好多的肉馅水饺。 “喂喂两位叔,我再重复一遍,这些钱是借给你们当本钱的,本钱,懂吗?” 俩人这才恢复理智,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大仓,用不敢置信的口气问道:“大仓,你真敢把这钱借给我们?” 山鱼又补上一句:“你就不怕我们赔了还不上你?” 狗咬道:“可是光有钱,没有糖票也不行啊?” “这个不用你们操心,”大仓说道: “这十块钱的本钱,你俩每人五块带着。 说是本钱,其实可以理解为底钱,做生意的身上不带一点底钱怎么行? 你们去大算盘子那里换点零钱,到时候找零用。 至于刚开始干的原材料,就是白糖和山楂,这些我负责搞来。 连底钱加原料,算是我给两位叔的投资,赚了呢,把本钱还我,赔了呢,算我的,也不用你们还了。 怎么样?” 大仓突然提出如此巨额的物资,骇得俩老家伙四目瞪圆,下巴脱臼,差点就互相搂住瑟瑟发抖。 赚了是自己的,赔了是大仓的,对于大仓来说这风险——其实根本没有风险。 所谓风险指的是不确定因素,但是如此巨额的物资,地球人都能确定,俩光棍这辈子挣不到这些钱。 他俩知道大仓是真心想帮他们,可是突然让他们干如此大的买卖,那简直颠覆了俩人几十年的人生认知。 光揣在兜里的底钱就有五块。 五块啊! 不是大买卖是什么! 狗咬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大仓,你刚才跟我们说现在的孩子兜里有压岁钱,可是供销社过了十五就开门,有可能等到出了正月,他们把钱都花上了。” 大仓冲他挑起一个大拇指: “叔,一听你这话,就知道你很有生意头脑。 没错,有可能不等出正月,小孩兜里的压岁钱就花光了。 所以咱们就要趁着他们兜里有钱,而且是有钱没处花的时候,赶紧去卖糖葫芦。” 狗咬问:“什么时候开始干,过了十五,马上就干?” 山鱼道:“太早了吧?哪有没出正月就开始做买卖的!” 大仓摇摇头,意味深长冲二位笑笑: “过了十五再干,那也晚了,从明天开始,你们就去卖糖葫芦。” 啊! 俩光棍就像被人当头一棒,呆呆的变成速冻肉鸡,死死盯着大仓。 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大仓毫不理会他俩的吃惊,继续说道: “只要现在咱们把事儿说定了,我马上去搞原材料。 两位叔绑草把子,削竹签子,把蘸糖葫芦的锅子盘子什么的准备好。 今天晚上蘸出来,明天一大早你俩分头去卖。” 今天,大初一就准备原料蘸糖葫芦? 两只速冻肉鸡的僵硬程度又加强了些。 在他们的认知里,正月就是走亲戚,或者伺候亲戚的法定时间。 其他什么都不能做。 下地干农活都不行。 因为那就打破了千百年来老祖宗留下来的传统。 当然,他俩老光棍基本上,没什么亲戚可走,更没有亲戚会到老光棍家里来走亲戚。 ——大正月价,要喝酒,不喝棒子面粥;要吃大肉片子,不吃咸菜条子。 现在居然让他俩去做生意? 初一就开始动手,初二就去卖! 其打破认知的程度,感觉比让他俩去杀人放火还要大逆不道。 过了好长时间,俩人才逐渐解冻,然后几乎是同时摇头,摆手,异口同声道: “不行不行,大正月干买卖,没有那个讲究!” 大仓问道:“你们认为正月里什么讲究?” 狗咬道:“正月就是老老实实过年,该出门出门,该伺候客人伺候客人,别的什么都不能干。” “既然这样,两位叔正月里怎么不出门?” “……” “两位叔正月里怎么不伺候客人,怎么也没有来走亲戚的?” “……” 两位叔眼里泛起雾气。 大仓毫不客气地说: “既然两位叔跟别人家过年不一样,也没那么多讲究,既不走亲戚也不伺候客人,闲着也是闲着,为什么不能卖个糖葫芦,赚个包水饺的肉钱呢?” 二位沉默了。 没错,对于他们老光棍子来说,本来活得就跟正常人不一样,又何必讲究那些老俗套呢! 为了香喷喷的水饺,闲着也是闲着,拼了。 “干!” “干了!” 梁进仓长吁一口气。 打破老传统,迈出这一步真不容易。 这还是俩老光棍,要是正常过日子的人,要说让他初一开工,初二出去叫卖,他兴许怀疑你在故意破坏他们家风水呢! 商议定了以后,梁进仓做最后总结: “两位叔,我借钱借原料给你们,算是帮你们吧? 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们是我的长辈,这是我应该做的。 但是看在我费心劳神帮你们的份上,我提一个要求。 你们俩现在是合伙,合伙做生意很难,要么就是你干多了我干少了,要么就是你分多了我分少了。 但是你们俩绝对不能那样,一旦为钱闹掰了,让人笑话。 等你们干大了,想分开的时候,一定叫上我,我给你们做个见证,把买卖分开。 能答应吗?” 这算什么要求嘛! 俩人都在想,就是挣了钱全给对方,也绝对不会为了钱翻脸啊! 大不了他包肉馅水饺出来,自己过来吃就得了。 约定好了,也分工完毕,俩老光棍立即着手绑草把子,削竹签子,准备蘸糖葫芦的用具。 梁进仓去搞白糖和山楂。 111 三聚氰胺糖葫芦 梁进仓搞原料的渠道,就是偷。 老农民自从进了腊月就开始忙年,越是到了年根紧迫感越是强烈。 总感觉还有太多的活儿没干,太多需要准备的东西没准备好。 孩子们在街上越玩越疯的时候,每一个成年人都恨不能一个人劈成几半使。 等到除夕夜的鞭炮一响,所有的紧迫和焦虑戛然而止。 吃过年夜饭拜年,大家高高兴兴狂欢一通。 一直持续到吃午饭。 吃过午饭,这个年的最高潮终于过去,老农民的精神瞬间放松下来。 午后,孩子们持续地在大街小巷疯玩,而成年人大多数都爬到炕头上,开始补觉。 虽然有个老说道,初一这天的白天不能睡觉,要是睡了,这一年都整天打盹。 可是没有几个人遵守,大多数人熬了一个通宵,年前又是没白没黑地忙年,实在累了。 梁进仓就是趁着母亲和继父熟睡之际,把家里那四斤白糖偷了出来。 虽然这都是自己拿回来的,但是跟上交给母亲的钱一样,拿回来的时候高兴,一旦再往外拿,那会令母亲痛苦的。 另一个小偷是梁建刚。 被大仓指派,趁着家里人补觉之际,从家里扛出一袋子山楂。 就是装化肥的蛇皮袋,农村人都是洗干净了用来装粮食一类的吃食之物。 其实就是不洗干净,装山楂也不脏。 这是一个尿素袋子,尿素是可以吃的,后世的“人”都是添加到牛奶和奶粉里,喂孩子。 虽然把孩子们吃成了尿结石,但蛋白含量达标就行。 只不过这年头的人没那么聪明,而且认真,觉得装吃的东西,必须要洗干净。 建刚家还存了好多山楂呢。 这年头的人不知道山楂是好东西,既能开胃又能补铁,还有各种维生素。 只知道山楂,很酸。 不如苹果一类的水果好吃。 所以山楂很便宜,而且不好卖。 大集体的时候,几乎村村都有果园,面积有大有小。 梁家河村的果园很大,苹果树为主,少一部分梨树,中间的过道是葡萄架,然后还有一部分山楂树。 大集体解散,土地承包下去,果园也分成好几片,通过竞标的方式承包下去。 只不过姓宋的运气好,赚钱的苹果区和梨树都让几家姓宋的中标了。 建刚家中标的那一片,苹果树很少,大部分是山楂。 同样累死累活管理,摘山楂也比摘苹果费事,摘下来不值钱,还不好卖。 年前,建刚家的苹果早就卖光了,山楂却是只卖掉很少一部分,大部分存起来,过完年慢慢卖。 卖着卖着,剩下的就烂掉了。 据建刚说,他父亲有意把山楂树处理掉,栽苹果。 但是又苦于这是承包的,苹果树结果周期也要好几年,到时候承包结束,自己栽上的苹果树怎么算? 跟肥田村长商量了好多次,肥田不跟他拉人话。 所以山楂还是每年大丰收。 年前的时候,建刚又跟大仓说起来,父亲还是想砍了山楂栽苹果。 大仓表示坚决反对。 他知道过不了几年,当全社会都发现山楂浑身都是宝的时候,人们把山楂都捧到长寿水果的高度,那时候全国的山楂树都被砍得没几棵了。 梁进仓记得,过几年以后,山楂最贵的时候到了八块钱一斤。 而且还很稀缺,不好买。 要知道在八六、八七年,一斤猪肉也不过一块两毛钱,花八块买一斤山楂,而且这东西比较压秤,一斤也没多少个。 可想而知其珍贵程度。 不过此时此刻,建东从家里偷着扛出这一袋子山楂,十分兴奋。 毕竟家里积压了那么多山楂,其实就是压在家里人心上的一块石头。 卖又不好卖,可那总是辛辛苦苦的收成。 现在大仓跟他说狗咬和山鱼准备蘸糖葫芦卖,也就是说,他们家的山楂有可能找到销路了。 这对于他们全家人来说都是天大的喜讯。 但之所以要偷,就是这事要是让他的父母知道了,今天是绝对不可能把山楂从家里拿出来的。 即使你跟他们说八百块钱一斤,他们家也绝对不卖。 至少大年初一不卖。 老农民过年的忌讳特多。 正月里,尤其是正月十五元宵节之前,老农民的所有一切活动都是围绕着出门走亲戚,或者伺候亲戚。 忙碌且快乐着。 其他所有的生产劳动以及经济活动,则全部停止。 不但在行动上停止,在心里也把生产和经济活动暂时性地清除掉。 累死累活一年了,这是可以放下所有杂念尽情享受的时节。 这不但是保持享受的权利,也是保持传统的一种义务。 尤其是大年初一,别说卖家里的东西,就是家里的垃圾,都不许往外扔的。 炕前的地上满是糖纸、花生壳、瓜子皮一类的东西,淹没脚脖子了也不能打扫。 那些垃圾,谓之财。 扫出去了,就是扫了财。 垃圾都这样对待,更何况收成的山楂了。 幸好这个点儿大人们都在补觉,疯玩的孩子们才不关注谁扛着袋子呢。 建刚和大仓在约定的小胡同碰头,俩人全都神色紧张。 生怕让大人看到啊。 大仓接过袋子扛在肩上,然后建刚迅速转过墙角跑了。 只要别让人知道山楂来自建刚,就没事。 狗咬和山鱼一看大仓果然搞来了原材料,十分高兴。 可是当他俩看到山楂尽管用,而白糖只有四斤,就有点失望。 当然,四斤白糖对他俩本来是足够震撼的数量。 只是被大仓给撺掇起的热情,让他俩雄心勃勃要做大生意,可是看到只有四斤白糖,一共才能蘸出多少糖葫芦啊,这也不够卖的! “叔,你用一斤白糖,能蘸多少串糖葫芦?”大仓问狗咬。 “大串的话,能蘸三十多串,小串能蘸五十多串。” “那今天就够用了,明天我再继续拿过来。” 只要这四斤白糖能生产出足够他俩明天卖的,到明天晚上,会有大量的白糖到位。 梁进仓知道自己厂里为了发福利,趁着过年供应充足,年前搞来了大批白糖。 发福利没有用完,就存起来了。 准备明年当奖品用。 他有把握能从仓库里暂时借到几十斤白糖。 然后等正月十六供销社开门了,再让孙业委搞一些糖票,把暂借厂里的白糖给补上。xinkanδんu.com 不得不承认,别看蘸糖葫芦这点小买卖,除了梁进仓有能力搞到白糖,一般人做不成这事。 三个人于是热火朝天地干开了。 狗咬的技术员,山鱼和大仓当小工。 一直干到快半夜,两个草把子上已经插满了大串和小串的糖葫芦。 三个人每人吃了一串。 味道相当正。 全都十分高兴。 很明显,看俩光棍的兴奋劲儿,今晚是不用睡觉了。 然后大仓看看山鱼的油灰帽子,狗咬的天然袜子…… 本意想办法给二位换换行头,毕竟从喂牲口转为喂人,要进入食品行业了嘛。 转念想到这油灰和天然袜子,算是俩光棍到此为止毕生的积蓄,在他们的财富和思想境界没达到一定高度之前,就别要他俩的老命了。 而且这个年代对食品没有卫生概念,大正月里能买到冰糖葫芦已经是天赐美味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再说油灰和老灰也基本无毒。 为了证明自己确实不嫌脏,大仓回家之前带走了两串小的糖葫芦。 给英子和馋痨痞小四儿明天吃。 当然,这是买卖了嘛,大仓拿的这两串糖葫芦,如数付钱。 俩人大为惶恐,所有原料都是大仓拿来的,全拿走都无怨无悔,怎么可能这么两串就要钱呢? 大仓正色道: “叔啊,从今天开始,你俩就是生意人了,做生意没什么诀窍,就讲究一个‘利’字。 别老想着这些东西是我拿来的,我是借给你们的,你们挣着钱了还要还我。 所以说每一串糖葫芦,都是关着本钱来的。 去了本钱,剩下的才是利润,才是你们挣的。 一串糖葫芦不要钱,你们就赔进去一串糖葫芦的本钱,卖几串才能赚回这一串的本钱来? 所以,生意人讲究亲兄弟明算账,只要是生意上的事儿,跟谁也只讲利润,不讲交情。” 这番话再次颠覆了俩光棍的认知。 听得有些懵。 不过又感觉很有道理的样子。 “两串糖葫芦卖出去,你俩这就算开张了,开业大吉啊。”大仓把钱分别塞到狗咬和山鱼手里,一人买他一串。 至于分别借给他俩那五块钱,说是底钱,其实本质是“引钱”。 生意人需要有一部分底钱,寓意就是用这些底钱,引更多的钱进来。 至于说去大算盘子那里换成零钱,至少正月里是不敢去的。 农村人把“换零钱”称为“破钱”,就是把大票给我破开。 俩光棍要是大正月去大算盘子那里,找他破钱的话,钱破不破不说,俩光棍的脑袋肯定会破的。 好在狗咬和山鱼手里还有那么几毛几分的零钱,用来找零足够了。 因为孩子们的手里,没有大票。 几乎不用找零钱。 所有一切准备就绪,接下来俩光棍四只眼变成四只铜板,睁眼钱闭眼钱,就盼着天亮了。 天亮了就去卖糖葫芦。 112 挺身而出 大年初二,天亮以后,又开始响起鞭炮声,而且渐渐密集。 绝大多数的人家,进入过年的第二个阶段——走亲戚。 所谓“绝大多数”,指的是绝大多数的人家,都有个姥娘家和丈人家。 初二,是女婿看望老丈人的日子。 同理,也是走姥娘家的日子。 大年初一都是在自己村里行动,足不出户,大年初二开始出门了,所以要放鞭炮,开门红,驱邪纳吉。 当然,老光棍没有丈人家。 但绝对有姥娘家。 只不过姥娘姥爷死了之后,作为“非正常人类”的老光棍,亲戚门上基本不再来往。 每年的大年初二,是光棍们最痛苦的时刻,没有之一。 因为绝大多数的人家都穿着新衣服,吃过早饭以后喜气洋洋地走丈人家,享受丈母娘好酒好菜的宠爱去了。 还有本村的女婿们,也就陆陆续续进村来了,老婆孩子的一大群,没进门就得到丈母娘一家带着节日气氛的热烈欢迎,各种欢笑响成一片。 大街小巷到处充斥着这种热烈的欢笑。 可老光棍们只能窝在烂被窝里,既不想看到这一幕,也不想听到欢笑,更不愿见人。 幸福温暖,人伦之乐,与我无关。 只是今年的大年初二,出现了例外。 村民们用无比惊讶的眼珠子看到,狗咬和山鱼俩老光棍,反常地没有睡懒觉。 不但出来了,而且一人扛一个插满糖葫芦的草把子,出村去了。 所有人惊奇莫名,被颠覆认知。 大正月里不好好的走亲戚,或者在家伺候亲戚,怎么着居然卖冰糖葫芦去了? 这还叫过年吗? 虽然他俩是光棍,可这毕竟是过年啊,总得讲点忌讳吧? 哪有大年初二就开始做买卖的? 即使村里专业的生意人,鹅拧,也是赶在年前把自己的货物全部出手,现在已经完全进入过年的状态当中。 往年的时候,有时候春深,出了正月还没开冻,地里的活儿没法干,鹅拧也会从二月二开始,走街串户卖些炒糖豆一类的东西。 那时候村里人就感觉鹅拧已经是干得很早,很早了。 万万想不到大年初二的,俩光棍就开始卖糖葫芦了! 大正月里家家户户忙着串门、伺候客人,谁还买冰糖葫芦? 大人们完全不能理解。 那些眼睁睁看着两竿子糖葫芦走出村去的孩子们,居然一时之间也是没有反应过来。 不知道那些糖葫芦是干什么用的? 直到眼睁睁看着糖葫芦在他们的视线中消失,有的孩子才反应过来,大喊一声: “那些糖葫芦是卖的!” 其他孩子如梦方醒,于是随着喊声拼命追赶。 可是俩光棍早就一个往东,一个往西,走得不见人影了。 孩子们后悔莫及,有的孩子摸着兜里的压岁钱,直接馋得大哭起来。 哄都哄不住。 有的父母就大骂狗咬和山鱼,怪不得打光棍呢,一点人情味儿不长。 上哪卖不是卖,为嘛不先在村里转转? 净惹火孩子! 出人意外的是,馋痨痞小四儿居然没表现出馋坏了的模样。 舔着鲜红的嘴唇,背着小手含笑不语。 只是因为这小子早饭后已经得到一支糖葫芦。 英子的糖葫芦分给母亲和继父,以及三仓等人每人一颗。 小四儿的一支糖葫芦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囫囵吞下去的。 此时看着其他孩子馋得大哭,他却是不管胃里还是心里,都已经得到极大的满足。 突然,后脖领子被人薅住,把他提了起来。 一看,是建刚哥。 小四儿悬在半空连踢带打。 奈何年龄差距太大,腿短胳膊短,根本够不着建刚哥。 “踢打什么,”梁建刚笑道,“我要去找大仓,正好带你回家。” “我不回家——”小四儿嘶叫着,“大哥没在家。” 他正在观看别孩子馋得哭了,享受这种乐趣呢。 “你骗我!” “没骗,”小四儿持续挣扎,“大哥说厂里值班,没吃早饭就走了。” 哦? 建刚还是有点不信,一个木器厂而已,大过年的值什么班? 放下小四儿,去大仓家一问,小四儿说的果然是真的。 建刚有些生气:“昨天上午说的好好的,今天去我家陪客,也没说今天值班啊!” 所谓的陪客,陪的是建刚的姐夫。 建刚的姐姐去年刚刚出嫁,今年是新女婿头一年来拜年。 本地风俗,新女婿头一年来拜年,除了能有幸吃到丈母娘做的荷包蛋以外,还会受到特殊照顾。 灌醉。 舅子越多的,越是容易遭到围攻,各种敬酒,各种花样。 新女婿因为是第一次来拜年,舅子们敬酒也不好不给面子,总得表示自己很男人的样子,来者不拒。 往往就给灌得酩酊大醉。 因为女人们是没资格上桌的,既不能上桌,也不可能在炕下眼巴巴瞅着炕上的酒桌。 所以新媳妇往往没机会护住自己的夫婿。 直到新女婿嗷嗷呕吐,或者在猪圈里枕着老母猪呼呼大睡,新媳妇这才大呼小叫地追打弟弟们,然后对自己男人各种照顾。 醉成那样回是回不去了,只好在老丈人家住下。 只有很少一部分酒量特大,或者特别狡猾之辈,还能坚持背着好几个礼物篮子,后边跟着自己媳妇,踉踉跄跄走回家去。 陪酒的舅子们,除了亲舅子,还有叔伯的,或者没出五服的近支一类。 梁进仓跟建刚,就是没出五服。 他跟建刚一样,是“建”字辈儿的。 一开始的时候本来应该叫梁建仓的。 只不过经过三年自然灾害的打击,后来到了六三年他出生,人们都是普遍吃不饱,还是有饿死人的事情发生。 老英雄抱着他的宝贝“仓仓”,有一天饿得厉害却没得吃,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个问题。 建仓,也就是说,仓是建起来了,可是仓里边呢? 也许是空的啊! 粮仓都是空的,所以才挨饿啊! 只有粮食进了仓,仓才能满啊! 于是很荣幸的,成了梁进仓。 甚至后边几个弟弟,继续建仓,二三四仓直到万仓,反正一开始说明白了,进仓。 继续增加万字号粮仓的原因,那就是粮食太多,盛不下了呗。 为此老英雄得意了好多日子。 梁建刚失望地从大仓家出来,正好碰上英子和玉芬。 英子高兴地说: “建刚哥,正好我要去你家。 大哥让我告诉你,他去厂里值班,基本上中午吃饭以前就能回来。 回来的时候还要带白糖,他说你懂的。” 建刚一听高兴了。 懂了。 原来大仓是搞白糖去了。 既然还要继续地搞白糖,说明接下来还会继续需要山楂啊。 梁进仓昨天从家里偷出去那四斤白糖,蘸满两个草把子的糖葫芦,刚刚够。 也就是说,如果俩光棍那两个草把子的糖葫芦今天全部卖光的话,他俩的生意每天就得需要四斤白糖。 且不说这得是多好的生意。 单说在买糖需要糖票的今天,一天消耗四斤白糖的买卖,极少有人能干得起。 但是为了两个光棍能娶上香喷喷的媳妇,梁进仓也是好人做到底,拼了。 天刚亮就爬起来,早饭都没吃,就骑上车子上了厂。 木器厂是公社的社办企业,或者说是深入农村一线的小厂而已,当然也要跟老农民的风俗习惯保持高度一致。 最早也要正月十六开始干。 此时的木器厂,只有看大门的孙老头一人。 办公室都不需要人值班。 梁进仓通过孙老头,找到了厂里的保管。 之所以要这么早赶来,就是赶在保管出门之前找到他。 用厂里的电话,给回到市里的苏厂长打电话拜了个年。 顺便请示苏厂长,能不能暂借厂里存下的白糖? 等正月十六供销社开门,白糖就会还回来。 当然,他也简略跟苏厂长说了白糖的用途。 苏厂长一听小梁这是助人为乐,当然不会拒绝,指示保管把白糖借给小梁。 只要小梁打个欠条就行。 保管这人比较小心,虽然有苏厂长的指示,他还是不愿一个人办这事。 于是又跑去公社大院,把郑会计叫来。 一开始保管是打发小梁去吧郑会计叫来。 小梁才不去呢。 大初二的,自己跑到郑会计家,什么意思? 看老丈人吗? 郑会计被保管叫来,看着小梁,意味深长地笑:“让你去叫我,你为什么不去?” 梁进仓讪笑:“我懒呗。” 保管让小梁给郑会计写个欠条,然后他再把白糖给小梁。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等到梁进仓拿到三十斤白糖,带着往回走的时候,太阳快到中天了。 白花花的阳光打在雪地上,闪得人眼睛都有些疼。 助人为快乐之本嘛,梁进仓心情不错,哼着加油的调子,飞快地蹬着车子往回走。 这不是赶着回去把新姐夫给灌醉嘛。 走到半途,前面是一座桥。 梁家河的人去公社,基本以这座桥为标尺。 到了这座桥,就表示路程已经走了一半。 快上桥的时候,梁进仓看到桥两侧有不少人在奔跑。 确切说,分明是在追逐打架。 人不少,战斗比较激烈。 看样子战场在桥这边,但是有好多人败退到桥那边去了。 等到近了,看到战斗基本进入尾声。 也就是说已经分出胜负。 战败的一方大多已经被对方俘虏。 拧着胳膊的,按在雪地里的,还有几个被捆绑在路边的树上。 一个被拖过来往树上捆的青年,一眼看到骑车子过来的梁进仓了,扯着嗓子大喊: “大仓,大仓救命啊……” 梁进仓其实也看清楚了,战败的一方居然是自己村的。 虽然还没数清楚,但看得出,这些来打架的青年,绝大多数是姓宋的。 那个扯着嗓子喊他的,叫宋其全。 虽然平时姓宋的在村里强势,有时候难免发生欺负其他姓氏的事儿。 而且因为宋其果那事,梁进仓对姓宋的更是敬而远之。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出了村,看到本村人跟外村人打架,别说梁进仓跟宋其全关系一般,就是平时有仇,此时此刻也必须要挺身而出啊。 113 轻伤不下火线 梁进仓支住车子,大吼一声:“放开他。” 一边喊,一边在路边踅摸,看看有没有一根从雪里伸出来的树枝子一类。 看得出姓宋的出动二十多个青年,但是现在已经完全落败,一个个被对方控制住,有的还在暴揍。 再加上自己一个,只能是添油战术,白白搭进去。 可是搭进去也得上啊。 这是作为梁家河人的义务。 要是你在路上碰到自己村的人跟人干架,你袖手旁观。 不但从此你有事全村人都袖手旁观,甚至你在村里都不好待了。 但是在搭进去之前,总得手上来点武器,垂死挣扎一番吧! 万幸万幸,沟子的雪里,正好伸出一根树枝子,看样子还不细呢。 梁进仓奔着那根树枝子就跑过去。 架着宋其全的那俩青年,一看梁进仓奔过来了,就像见了鬼一样,俩人放开宋其全,嗖嗖地跑了。 梁进仓一看自己的威慑力还是挺足的嘛,信心倍增,拉住那根树枝子就往外拽。 拽—— 拽不动。 宋其全也跑过来,俩人就像拔萝卜一样合力往外拽。 一边用力拽,宋其全一边怒骂: “咱村都是些怂货,一看是夏山街上的人,一个个吓得就像老鼠见了猫,都麻了爪,这还不尽着人家打啊!” 一二三,拽。 一二三,拽。 末后俩人终于发现,这是根树枝子不假,只不过连着树,这是一棵长在沟子里的小树,倒伏了。 算了,俩人懊恼地放手,赤手空拳上吧。 俩人打算先救近处那个,因为被两个青年拽着腿,倒栽葱,把头给他插雪里去了。 反正就是折磨梁家河这些战败者。 梁进仓和宋其全部眼都红了,吼叫着冲上去。 那俩栽葱的回头一看,也像见了鬼,瞬间放开那棵倒着的葱,嗖嗖过桥,会合大部队去了。 俩人过去把那棵葱拔出来,一看也是姓宋的,而且跟宋其果家服气很近,据说,腊月二十二跟着宋其果去大仓家找事,他也是埋伏者之一。 虽然作为梁家河的人,有挺身而出的义务,但是还要出手帮这些人,梁进仓心里毕竟不舒服。 “喂,其全哥,为什么要跟夏山街的人打架?”一边往桥上冲,梁进仓一边问。 “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宋其全说,“其果突然回村叫人,说跟人约架了,我们就跟着来了。” 宋其果跟人约架? 梁进仓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那混蛋三番两次都要弄死自己,都用棍子把自己打得差点灵魂出窍了。 生死大仇的,自己还要帮他跟人打架! 这都什么事! 桥这边的人比较少,都追到桥那边去了,俩人过了桥,看到本村的青年们都在挨揍。 正如宋其全说的,梁家河的青年没想到是跟夏山街的人约架。 到这里一看是夏山街的,都怂了。 几乎就是放弃了抵抗。 现在变成了一边倒的群殴。 像宋其全这样还负隅顽抗的,都要绑到树上。 然后梁进仓看到宋其果了,正被两个青年按着,另外还有一个吊着胳膊的青年负责暴揍。 那位暴揍的独臂侠也是熟人,吴新刚。 十分凶猛,一边暴打宋其果,一边威胁,怒骂。 看起来不共戴天的样子。 所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宋其果要夺取吴新刚的妻子,吴新刚岂能跟他共戴一天! 今天是大年初二,走丈人家的日子。 吴新刚已经跟黄秋艳订了亲,是名正言顺的女婿了,初二当然要去丈人家走一走,送礼物过去啦。 新女婿上门,受到黄家热烈的接待,包括他的未婚妻黄秋艳。 虽然自从订了亲以后,黄秋艳就住在了婆家,但是要过年了,她还是回了娘家。 订亲以后就住在一起,至少在本地农村,绝无仅有。 据说城里人有订了亲就住在一起的。 黄秋艳和吴新刚都是乡下人,但是在感官享受方面,已经跟城里人一样新潮了。 到了过年,虽然一想到要好几天见不到,吴新刚会感觉空荡荡的被窝子孤单寂寞冷,但毕竟这是过年。 刚订亲就住在一起已经是走在时代前列,要是还没结婚就在男方家里过年,那就真的大逆不道,为世俗所不容了。 小别胜新婚,两天不见,俩人就彼此想念得紧了。 今天终于团聚,俩人躲到黄秋艳的闺房里,亲热得很。 外间屋里,丈人一家忙着热火朝天炒菜,要招待贵客,新女婿,厂长的儿子。 这时候,又有人登门了,进门就管黄发财叫爹。 宋其果提着丰厚的礼物,初二走丈人家来了。 黄发财被叫得脑袋嗡嗡的。 老两口吓坏了。 西屋里已经有个叫爹的了,自己可没有第二个闺女给宋其果。 于是两口子紧急把宋其果往外推,走走走,赶紧走。 宋其果立马不干了,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和秋艳的亲事当初不都说好了吗! 一蹦一蹦地大喊大叫。 西屋的吴新刚和黄秋艳冲出来了。 一看黄秋艳跟一个吊着胳膊的青年成双成对地出来,宋其果立马怒了。 左右开弓把俩老家伙甩开,指着吴新刚叫道:“你是哪来的,来干什么?” 吴新刚是厂长的儿子,在厂里都颐指气使惯了,到了老丈人家这穷山僻壤,本来就优越感十足,以大人物驾到自居。 没想到出现这么一个不知死活的青年敢指着自己大喊大叫。 当即骂道:“老子是从天上来的,来走丈人家还得跟你汇报吗?你是干嘛的?” 走丈人家? 宋其果脑袋更是嗡的一声,冲黄发财暴怒道: “老混蛋,你一个闺女许两家啊,明明是我的女人,怎么又出来一个走丈人家的? 赶紧把他给我赶走!” “赶你-妈啊!”吴新刚怒骂道,“你算干嘛的?” 不顾自己是独臂侠,上去就打。 或者说,俩人是对冲。 老黄一家赶紧拉架,而且明显拉偏架,黄发财紧紧搂住宋其果后腰。 同时连腰一起搂住的还有宋其果两条胳膊。 本来宋其果俩胳膊打独臂侠绰绰有余,这回被黄发财抱住,他变“零臂侠”了。 独臂侠上去照他脸上就是几拳。 然后才被丈母娘和未婚妻拉住。 扯扯拉拉的,这些人全部来到院子里。 黄发财还是死死抱着宋其果不放,吴新刚也被死死拉住冲不上去。 但是俩人的嘴没闲着,互相怒骂,各种放狠话。 然后就是约架了,约在那座桥上,两条好汉要分个胜负。 约好了,宋其果主动往外走,准备回去叫人。 黄发财这才放开了他。 宋其果走到门口,还要回头放狠话。 吴新刚比他的狠话更狠。 又是一顿嘴炮。 看着这二位准女婿的形象,黄发财突然感觉这个场景有些怪怪的。 怎么都是些伤员? 因为吴新刚吊着一条胳膊。 而宋其果形象也好不到哪里去,刚才被吴新刚的几拳,把帽子打掉了。 露出头上一圈白纱布。 也是很像战场上下来的伤员。 两个伤员轻伤不下火线,飞快地回家,各自约合了二十多个青年,奔赴约战的那座桥。 总得分个你死我活出来。 114 喝口凉水都塞牙 本来,去年秋天从村里离开的时候,宋其果已经下决心跟黄秋艳那事算了。 这倒不是因为他听话。 虽然他的村长老爹软硬兼施,首先给他明确表示,老宋家绝对不会认姓黄的这个儿媳妇。 然后给他讲事实摆道理,人家本来已经跟大仓订亲了,村里人都认识她。 现在又闹成这样,你说要是再跟你结婚,你俩人怎么面对村里的人? 让你的父母怎么面对村里的人? 你老爹在村里德高望重大半辈子,是要脸的人,让你爹的脸往哪搁…… 道理讲了好多。 全从宋其果左耳朵灌进去了,又从右耳朵流走了。 宋其果之所以想跟黄秋艳那事算了,只是因为这事让他筋疲力尽,够了。 就这点耐性和韧性,从来如此,不管干什么事,但凡遇到一点挫折,立马灰心丧气,轻易放弃。 再加上村长给地委当劳动局长的五哥打电话,说小果在家老是无所事事也不行,让五哥给小果找个活儿。 当然不是安排进市委坐办公室了,这次降低了标准,哪怕找个打小工的活儿也行。 美其名曰让小果出去锻炼锻炼。 劳动局长答应了。 小果于是就一脑子缤纷,以为五大爷既然答应了,肯定就要给自己安排个好工作啊。 自己在市里有个好工作,还能看得上黄秋艳这样的柴禾妞吗? 当然不屑要啦! 只是他没想到,五大爷是个实诚人。 果然就给他找了个打小工的活儿。 这几年国家的工作重点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厂矿企业等单位的基础建设自然而然跟了上来,也就催生出了大大小小的包工头。 宋友娄认识一个包工头,把自己的小侄子介绍了过去。 宋其果拿着五大爷写的条子,找到那里一看,心就凉了半截。 这哪是什么单位,简直就是丐帮总舵。 包工头在北关租了一处平房,院子里还搭了俩棚子,房子里面住人,棚子里面也住人。 还有一个棚子是厨房,雇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负责做饭。 院子西南角那个厕所整天污水横流,而且插销坏了,有一次他尿急一头闯进去,做饭的姑娘提着裤子嗖的站起来。 就这生活条件,比他家在梁家河的豪宅相差何止千万里! 同时让他深切感受到,传说中城市的繁华,就是个最大的谎言。 本来他是要掉头就走的。 可是想到五大爷的威严,还有暂时回不去的梁家河,他又犹豫了。 好在,因为他是宋局长的侄子,包工头让他负责干一些类似保管兼会计的活儿,基本上不用下苦力。 英雄末路,世界之大,却没有他的容身之地,只好先在这里暂时栖身了。 而且促使他咬着牙留下的,还因为那个做饭的姑娘很丰满,胸大屁股圆。httpδ:// 看到来了新人,瞪着好奇的俩大眼睛打量宋其果。 宋其果第一眼就被两大团物事吸引,靡靡地想象她做的饭菜肯定营养丰富。 可巧宋其果找到这里的时候,肚子正好饿了,对于姑娘的丰满尤其很有食欲。 而且这是深秋,刚经历过夏日酷热的人,不禁冻,想象到把自己深深埋进厨娘胸前,肯定又香又暖…… 他觉得就凭自己的身份,来到这个要饭窝,那就是一只凤凰落到了鸡群里。 对于群体里这只唯一的母鸡,肯定拥有随意拿捏的特权。 于是落脚不久,他就开始拿捏厨娘。 结果就是被一个二十多岁的瓦工差点打死。 他当时也反抗了,奈何人家是瓦工,从小工熬出来的,下苦力惯了,砌砖墙的速度就跟飞一样。 打人的速度也跟飞一样。 宋其果完全不是对手。 打得鼻口窜血,俩眼肿得就剩两条缝,这才用两条一线天看明白,原来厨娘跟瓦工搞对象。 而且挨完打他才明白,自己不是领导阶级。 瓦工师傅才是。 因为干活飞快,质量呱呱叫,包工头都高看那个瓦工一眼,当宝贝供着。 宋其果蔫了。 绝望了。 感觉这不是一个适合生存的世界。 他想家了,可是包工头不让他走。 因为他刚来不久,就用自己经手的公款,去百货大楼买了好多下边供销社买不到的好东西,包括好几身时髦的衣服。 还给没暴露身份的厨娘买了很多好吃的。 挨完打以后才明白过来,怪不得有一次看那瓦工吃的东西很眼熟呢! 公款亏空,总得再干几个月,用自己的工资补上再走。 这还是包工头看他是局长侄子的份上,只是让他补上,而没有先打一顿再说。 络腮胡子的包工头对其他小工基本都是先打一顿再讲理。 对于劳动局长五大爷给安排的这份劳动,宋其果除了无语问苍天,真的无人可以诉说。 他知道说了也没人理解他的痛苦和绝望。 好容易熬到年底,五大爷跟他说家里来电话,让他过年不要回去了。 可他要是再不坐车回老家,那就只能乘坐一包耗子药回老家了。 这个给他带来地狱般噩梦的要饭窝,多一秒钟都不想待。 回到村里以后,他的心态又发生了微妙变化。 虽然他在市里住的是个要饭窝,可是转出小胡同到了大街上,城市的繁华扑面而来,这让他眼界大开。 只是面对街上那些来来往往的城里人,自卑和绝望肯定是油然而生。 而且那个原本以为可以俯视的厨娘,自从一顿打以后,觉得她丰满结实的身影,刹时高大了,而且愈来愈大,须仰视才见。 这使得宋其果的卑微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可是重新回到生他养他的村庄,面对村里那些碌碌可笑的村民,他瞬间恢复了自信。 不但原先高高在上的心态满血复原,更有了一种大城市归来的优越感。 就好像出外镀金了一般。 带着城里人的心态,用城里人的眼光审视这些老农民,感觉这些碌碌忙年的村民实在是可笑极了。 带着爆棚的自信力,浑身闪闪的金光,宋其果约合了几个本族青年,去大仓家找麻烦。 宜将胜勇追穷寇嘛。 总得趁着自己带着一身荣光归来之际,找回自己被泼一身屎尿的屈辱。 事实上他也确实找回来了,只不过找回来的尿没顶在头上,而是在俩糟老头子的枪口下,尿在裤裆里,流满了翻毛皮鞋。 当晚又被村长老爹用马扎把头开破了。 宋其果再次感觉到这不是一个适合生存的世界。 从卫生所包扎回来,他被安排在近邻家住下。 夜里,他蒙着头痛哭过几场之后,差点找根绳子自挂——不是东南枝,而是想挂在自家的门楼下。 让宋肥田后悔一辈子。 在规划自挂的流程时,不小心睡着了。 一直睡到这家近邻都要开午饭了才起来。 自挂的雄心壮志再也鼓不起来了。 但是对于人生的消极悲观,沮丧颓唐却是越来越膨胀。 盘点一下自己马上就要二十年的人生经历,突然发现自己以前那可是天之骄子,事事如意一帆风顺。 可是自从跟大仓较上劲以来,人生就像掉进一个烂泥潭,举步维艰,越陷越深,事事倒霉,一点高兴事都没有了。 喝口凉水都塞牙。 这种灰心沮丧的心态之下,他开始怀念从前安安稳稳的生活了。 就凭自家的富有,家里六间大瓦房这么好的条件,在村里生活也蛮不错的。 城市虽然繁华,可是繁华底下也覆盖着噩梦般的地狱,他再也不想去那地方了。 于是自然而然怀念到了黄秋艳。 长得比厨娘漂亮多了——除了没有厨娘那么丰富之外。 于是他想恢复原计划。 毕竟一千块钱黄家收了。 据刘媒婆说,黄秋艳也已经顺利当上了木器厂的工人。 也就是说,黄秋艳的这一切,都是他宋其果给的。 而且,他就是不辞而别,并没有去黄家退亲。 这门亲事,其实一直延续着。 也许,黄秋艳正望眼欲穿等着他上门呢! 一切都想通了之后,宋其果偷偷准备了好多礼物。 大年初二偷着溜出去,上老丈人家拜年去了。 拜年的结果就是让老丈人抱住后腰,然后让一个独臂混蛋好打。 桥上约架吧。 结果就是自己带来的人马一看是夏山街的,立时全军溃败,根本不敢还手。 你想啊,人家是公社驻地,整个公社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下边村里的人,总免不了上公社办点什么事,或者上供销社买点东西一类吧。 你要是敢把夏山街的人打了,你还敢踏上公社驻地一步吗? 其实,宋其果也不知道那个独锤居然是夏山街的啊。 而且还这么有号召力,一下子拉出来二三十号人。 被夏山街俩青年像按死猪一样按在地上,独锤疯狂地暴打,宋其果身心俱痛。 身上的疼痛每增加一分,心里的痛苦就跟着增加两分。 自己都把自己放到最低了,只不过就想跟黄秋艳安安稳稳过日子算了,为什么老天爷还是跟自己过不去呢? 挨打的过程当中,他耳朵里听到一声大吼:“放开他。” 虽然周围人声嘈杂,但是桥那边传过来的这一声大吼,却是压过了其他所有的声音,就像一声炸雷似的在他耳边炸响。 这不是大仓的声音吗? 没几分钟的功夫,他扭着几乎被踩进雪地的脸,瞥到了大仓从桥上冲下的身影。 跟宋其全并肩战斗的样子,冲了过来。 115 净是叛徒 夏山街那些青年几乎是兵不血刃结束战斗,逮住了许多梁家河的俘虏,正在大肆虐俘呢。 突然看到自己人从桥那边一脸慌张地跑过来。 很奇怪他们慌张什么? 明明已经打赢了啊? 然后他们看到姓梁的了。 一个个也傻了。 因为夏山街这些青年大多数认识梁进仓。 自从上次吴新刚带着几个青年去木器厂,不但没能教训到梁进仓,反而被孙延成带人给教训了。 并且孙延成放言,以后在夏山街,如果谁看梁进仓不顺眼,想教训他,那就来找他孙延成,自己替他挨打。 那几个青年当时就给吓服了。 后来在街上碰到梁进仓,他们不但自己老老实实,还指点给别人,嘱咐大家不要惹他。 因为这个年轻人跟孙延成是好朋友。 再后来,孙延成的徒弟们都认识这位“梁叔”了。 一些徒孙也认识这位“嗯哼哼”了。 这都什么社会了,虽然拜师的规矩依然还有,但是要想让这些徒孙跟着叫梁进仓“梁爷爷”,那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的。 不过见了梁进仓都很恭敬,只不过就是一脸谄笑地“嗯哼哼”罢了。 此时此刻,夏山街这些青年当中,就有几个孙延成的徒孙。 一看嗯哼哼来了,几个徒孙当今停止虐俘,迎上来一脸谄笑地跟嗯哼哼打招呼。 那些不认识梁进仓的,也在别人的耳语中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打架?”梁进仓问几个徒孙。 一个徒孙搓着手讪笑:“具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这不是别人招呼,就跟着来了。” 另一个说:“好像是有人要抢新刚的媳妇?” “就是地上那个。”一个徒孙指着宋其果。 正在打得起劲儿的吴新刚,这时也看到梁进仓了。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自从上次在木器厂的奇耻大辱,吴新刚一直憋着劲儿要报复梁进仓。 只是苦于姓梁的受孙延成庇护,他一直不敢下手。 今天终于逮着机会了,自己带来这么多人,一举战胜了梁家河的人,把不共戴天的仇人按在地上暴揍。 吴新刚打得过瘾,血气正盛呢!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一雪前耻。 暂时放弃了宋其果,快步走向梁进仓,嘴里骂着:“老子记着你好几笔账呢!” “哎,你干什么!”梁进仓指着他大喝一声。 “揍死你——”吴新刚挥拳就打。 只是他忽略了梁进仓是活的。 岂能眼睁睁被他打! 不等他的拳头打过来,梁进仓撩起大长腿,一脚踹在吴新刚前胸上。 吴新刚被踹出好几米,仰倒在雪地里。 吊着的伤胳膊都给甩出来了。 这条伤胳膊不敢用力,一只胳膊撑着不得劲,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急得冲伙伴们大吼: “还愣着干什么,上去打他啊!” 但是没有一个敢上去的。 听说孙延成发话了,谁敢动这个姓梁的! 而且那几个徒孙还在跟他谄笑呢,明显已经很熟了。 “大过年的打什么架,算了吧?”梁进仓对几个徒孙说。 “对啊对啊,俺姐夫来了,我还得回家陪酒呢。” “我也是。”…… 有两个青年过去把吴新刚扶起来,劝他一块儿走。 吴新刚一跳一跳的还想上去跟姓梁的拼命呢,但是被别人拉住了。 其实现在吴新刚只能是装装样子了,就是别人不拉他,他也不会真上去。 孙延成的几个徒孙率先叛变,其他人分明也是因为畏惧孙延成的威势,不敢跟姓梁的动手。 这种情况下,吴新刚已经成了光杆司令。 不敢动手,也就只剩放狠话了。 一跳一跳做出不想走的样子,嘴里各种放狠话,其中就有放言,要让他爸开除姓梁的。 “滚你娘-的吧。”梁进仓实在烦了,“大过年的你要再敢满嘴喷粪,我把你埋雪里冻起来。” “你他-妈-的吹牛逼吧,来啊,不敢过来是狗-娘-养-的。” 梁进仓很火,这混蛋简直是不知好歹,自己从来没得罪他,为什么三番两次找事。 就看他刚才冲过来要动手那仇恨的样子,简直比抢他老婆都严重了。 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既然现在强烈要求把你埋雪里,那就满足你的愿望。 梁进仓上去一把撕住他,生生从两个拉他的青年手里夺出来。 夏山街的青年不敢跟梁进仓动手,只是劝着。 但是梁进仓根本不理。 拖着拼命挣扎的吴新刚,一直拖到路边,一脚踹进沟子的雪里。 一次次的大雪,加上每天的西北风,使得沟子几乎被雪填平。 吴新刚仰面朝天就陷进雪里。 “老少爷们来啊,”梁进仓朝着自己村的青年们招手,“人多力量大,把他埋了。” 梁家河的青年们一直呆呆的看着这一幕,搞不懂为什么夏山街的人对大仓如此友好。 唯一一个不友好的,而且还是夏山街带头的,居然被大仓一个人就搞定,夏山街的其他人动都不敢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大仓为什么能有如此神通? 现在一看大仓招呼他们活埋对方首领,这些青年兴奋极了,纷纷跑上来,疯狂地捧起雪往吴新刚身上扔。 吴新刚破口大骂,拼命挣扎,可是根本挣扎不起来,对方那么多人,没一会儿功夫就被雪埋了。 夏山街那边有几个跟吴新刚关系好的,还想上去救他,被孙延成的徒孙给拦住了: “算了,埋就埋了,没事。” 梁家河这边,宋其果孤零零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自己招呼来的这些人马,跟着大仓在扬雪。 他心里难受极了。 比刚才被按在地上暴打还要难受。 就凭他堂堂村长的儿子,被夏山街的人暴揍,确实很痛苦,很侮辱。 可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生死之仇大仓,居然都能把夏山街的人震住! 唯一那个不服的情敌,居然被活埋在雪里,对方的人还不敢救他。 这得多大的威慑力,才能做到这一点啊? 宋其果居然替夏山街的人着急,你们怕大仓什么,他有什么可怕的? 真盼着对方的人再次拿出刚才那股狠劲儿啊。 哪怕自己再次被对方打一遍,也不愿眼睁睁看着大仓如此猖狂。 更让他伤心的是,自己带来这些青年大多数是他们姓宋的,本来应该跟他同仇敌忾,跟大仓也是仇敌啊。 怎么现在变成一伙儿的了? 大仓指挥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 为什么要叛变? 伤心痛苦之际,大仓他们已经完成活埋。 “好了,咱们回去吧,我还得回去陪客呢。”梁进仓跟大家打声招呼,回桥那边骑车子去了。 很快就骑着车子过桥来,对自己村的人喊道:“还不走?” 梁家河的人这才如梦方醒,对啊,夏山街的人怕的是大仓,要是他骑车子走了,夏山街的人把刚才那一幕再复习一遍怎么办? “别急啊大仓,一块儿走。”一个个大喊着,谁也不顾谁了,争先恐后往回跑。 瞬间后边只剩下孤零零的宋其果。 他也不傻,要是自己一个人落单了,接下来肯定就是几十打一的局面啊。 保命要紧,本能地也跟着往回跑。 只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屈辱感,让他的眼里充满了泪水。 他想到了去年的秋天,自己明明已经成功地浑水摸鱼,给大仓太阳穴上一棍子啊。 他看起来在倒气啊。 可是此时此刻为什么在前面骑着崭新的车子,而自己那些同宗同族的兄弟们,包括自己,却要跟他屁股上跑呢? 同样流出屈辱的泪水的,还有吴新刚。 他被同伴们扒出来,但是一点都不感激他们。 按照以往那颐指气使的脾气,他应该暴跳如雷的发一通火。 可是现在他很无力。 身心俱疲。 明明是叫来帮自己打群架的,却一个个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用雪埋起来。 没有一个上来救自己。 没有。 吴新刚回到家,气得大哭一场。 宋其果回到家,气得大哭一场。 梁进仓回到家,放下白糖就急匆匆出门去了。 他没忘了跟建刚的约定,要去把新姐夫灌醉。 但是去建刚家之前,他要先去爷爷那里。 今天初二,二姑一家来了,好长时间没见二姑,想二姑她们了。 小姑嫁到县城,离得较远,早就约定好了初二不来,都是等过完年客运上班之后再来。 跟二姑她们亲热地拉了一会儿,他才紧急赶往建刚家。 因为在厂里耽搁时间较长,路上又参与打了一架,这么一折腾,到建刚家的时候,人家都喝一半儿了。 虽然建刚很生气,不过好在没失信。 而且没想到这个姐夫酒量特大,他们几个已经有点顶不住了,姐夫还没事儿人一样。 大仓迟到正好歪打正着。 算是预备队,生力军了。 大家热烈地招呼他上炕,继续他们的灌醉计划。 梁进仓脱了鞋上炕,盘腿坐在酒桌前,刚开始跟姐夫寒暄,还没喝的,就听院里一阵吵嚷。 就像失了火那般急促的音调。 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等反应过来的,就见门帘被急促挑起,冲进两个人来。 而且不是空手,每人扛着一个草把子。 正是狗咬和山鱼。 早上出去草把子上满满的糖葫芦,现在一支也没了,只剩下光秃秃的草把子。 俩人一看到大仓,就像看到了追逃多年的逃犯一样,一把撕住就往炕下拖。 “大仓,白糖呢,白糖来了没有,赶紧蘸糖葫芦去……” 116 稳不住的兔子 梁进仓没想到这俩家伙回来这么早! 本来按照他的猜想,到下午能全卖上,傍黑天赶回来就算好买卖了。 其实俩光棍这还是回来晚了呢。 因为糖葫芦这东西太稀罕了,而且大过年的,有钱没钱的吃得油水都比较足,突然看到来了糖葫芦,谁不想来一支解解馋啊。 不但在短时间之内把糖葫芦卖光,还有那些没买到的人意犹未尽,纷纷跟他预约,希望下午再来。 俩光棍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钱啊! 尤其是这钱来得太快了,就像飞一样往兜里装。 不一会儿俩袄兜就鼓了起来。 这种往兜里飞钱的感觉,让俩光棍感觉自己也飞了起来。 从来没有的人生体验,简直太爽了吧! 也是兴奋过度昏了头,人家强烈要求他们下午再来,头脑发烧的俩光棍顺口就答应了。 有的人怕下午抢不到,要求预付款,见钱眼开的老光棍当然来者不拒啦。 给钱哪有拒绝的! 俩人脚前脚后,几乎是同时回来的。 在村里合兵一处,风风火火就去找大仓。 大仓家锁着门。 老歪带着老婆和小四儿走丈人家去了。 二三仓出去玩了。 英子帮着奶奶做菜伺候二姑。 据说大仓也在爷爷那里。 俩光棍扛着狼牙棒又冲到老英雄家里。 又从老英雄家冲到建刚家。 大仓鞋都没提上呢,就被俩光棍生拉硬拖出来。 俩人高度一致地收了人家的预付款,答应下午还去呢,不能失信。 大仓一听惊讶极了,这简直是无师自通啊,刚刚卖了一上午的糖葫芦,就懂得“做生意要讲究诚信”! 悟性很高啊! 可是,这都过午了,糖还没熬,山楂还没洗。 洗干净了也得晾干吧。 都需要时间。 今下午无论如何来不及再去卖一轮糖葫芦了。 俩光棍恼了:“红口白牙答应人家的事能不算数吗?钱都收了,要是今下午不去,俺俩不成骗子了!” 这话没毛病,三观也正。 只是你俩半昏,收钱的时候就没想想能不能做得到? 可是大仓也知道,就这俩犟驴的认真劲儿,要是今下午不去送糖葫芦,他俩能羞愧致死。 到明天再去送都没脸了。 只好回家拿上白糖,去山鱼那里帮着蘸糖葫芦。 街上碰到三仓,也给逮住抓了壮丁,让他跟着过去削签子。 都这个点儿了,要是再洗山楂,晾干,无论如何来不及。 只能不洗了。 大仓还解嘲说:“这才是快了萝卜不洗泥呢。” 俩光棍又火了,瞪眼怒道:“山楂不洗,那还叫蘸糖葫芦吗?你那不是糊弄人吗?” 好吧,质量意识还不错。 为了不把两颗朴素的心灵给拐带坏了,大仓只好承认自己错了,您二位老叔是对的。 不过洗山楂真的是来不及,只好改用擦的。 山鱼这里找不出什么碎布,也没有毛巾——常年以来根本就没有洗手洗脸的习惯,要毛巾何用! 俩光棍也是拼了,拿山楂一粒一粒的在棉袄上仔细擦干净。 大仓和三弟对视一眼,暗下决心,这一锅糖葫芦出来,宁死不吃。 其实按照大仓的想法,山楂不洗也没什么大碍,因为现在没什么农药,这年头病虫害也不厉害,山楂不打药。 从树上摘下来直接就装袋子了,说实话基本不脏。 不过擦了之后—— 因为时间紧急,也蘸不了那么多,只要够那些预付款的就行。 蘸出来插在草把子上,俩光棍扛着就跑。 当然,临走之前塞给三仓一支大的,作为帮工的奖赏。 三仓很懂事地给插在草把子上,说是先紧着卖,自己晚上再吃也不迟。 俩光棍满脸赞赏地扫一眼这兄弟俩,真是好孩子啊! 一个热心无私地帮他们,另一个这么懂事! 只不过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太阳都偏西了,俩人撒腿就跑。 大仓留下来洗山楂,总得提前洗出来,晾干,晚上再蘸。 三仓随着俩光棍也溜了。 别的孩子都喊声震天的满街疯玩,他的心早飞了。 大仓的心也飞了。 飞到建刚家那桌酒席上。 别人过年,自己这也是过年。 人家过年都喝酒捞肉,可自己从早上爬起来,到现在太阳偏西了,还水米没粘牙呢。 可是干活要紧,总得先把山楂洗出来晾上,自己再去爷爷那里打捞点剩菜吃吃。 到了晚上,大仓依然过来帮着俩光棍蘸糖葫芦。 正在忙活着,门一响,进来俩仓。 三仓在前,身后是吮着手指的小四儿。 大哥看到小四儿吮那只手亮晶晶的,分明打湿了。 大哥冲三弟笑道:“这一锅糖葫芦出来还早,早知道小四儿过来,把下午的糖葫芦给他留一支。” 小四儿吓得手指都停止了吸吮。 明显他什么都知道了。 一会儿糖葫芦蘸出来,三仓和小四儿每人得到一支。 大哥替俩弟弟付钱。 亲兄弟明算账的生意经,昨天晚上已经跟俩光棍讲明白了。 所以俩光棍也没矫情,表示可以收钱。 不过,俩人又每人找了二分钱给他。 卖给自己人,收个本钱就行。 而且三分一支,里面还带有少许利润的。 大仓再次惊讶极了。 这俩老家伙行啊,很有经商天分嘛! 俩人今天的言行,真的打破了以往对他俩的看法。 他们其实没有平常看起来那么麻木,不笨,更不傻。 只不过因为打了光棍,万念俱灰,并且日复一日生活的苦,精神和生理上的折磨,把他们的精气神给抽空了。 整个人看起来比行尸走肉好不了多少。 可是仅仅一天的功夫,因为感受到了挣钱的快感,看到了生活的希望,一下子给他们打了鸡血。 人精神了,自信了,活力爆棚的同时,自然而然脑子也就灵活了。 脱胎换骨,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突然想起曾国藩相人术中的两句话:“功名看气概,富贵看精神。” 意思是说一个人能不能取得功名,主要看这个人有没有气概。 而那些一脸愁苦,萎靡不振的人,很难大富大贵。 其实,这话反过来同样适用。 只要一个人精神昂扬,奋发向上,富贵可期。 现在这俩老光棍就有那么点意思了。 送佛到西天,帮人帮到底,见俩老光棍挺有悟性的,值得培养,大仓趁热打铁,跟他俩讨论了好多做生意要注意的问题。 当然,都是大仓引出个话头,让他俩发散思维。 对于他们今天已经悟到的诚信经营,质量意识,还有零售和批发的灵活价格等等,给予肯定,以固定他们的经营理念。 在三个人讨论这些问题的时候,吃完糖葫芦心满意足的小四儿早已没有耐心待下去,冲出去找小伙伴们玩去了。 没想到三仓居然挺有耐性,一直饶有趣味地旁听,听着听着还时不时点头。 难得这个稳不住的兔子今天能坐得住,听得进去别人谈话,大哥还表示挺满意。 觉得一岁年纪一岁心,过了年三弟长大一岁,一下子沉稳了。 只是,大哥想错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今天晚上他给两个老光棍启蒙的一番谈话,居然被三仓消化吸收。 并且让他做出了一个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决定。 117 你的样子好狰狞啊 梁进仓做梦都不会想到,三仓居然偷偷做起了买卖。 一开始的时候,大哥每天晚上都去帮助老光棍串糖葫芦,他也跟着过去干活。 大哥一看三弟果然懂事了,也知道助人为乐,而且能够忍住街上小伙伴儿们震天的疯玩,安心在这里干活。 这就十分难能可贵了。 好孩子是夸出来的嘛,于是就一直夸他,鼓励他。 三仓看起来就像一只被主人捋巴毛的小狗,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于是更加频繁地过来帮着干活,而且这小子手脚麻利,不管干哪道流程,速度极快。 反正大哥等人都赶不上他干活的效率。 同时效率提升的,还有俩光棍的销售速度。 本来梁进仓的预算,俩人每天蘸四斤白糖的糖葫芦,全部卖掉就已经很好了。 没想到他俩嫌这些不够卖的。 每天除了草把子上满满的糖葫芦,还要用塑料纸弄一大包带上。 这样每天晚上就要生产六斤白糖的糖葫芦。 幸亏三仓放弃了疯玩的时间,每天晚上都过来帮忙,而且手脚麻利是生力军,才让他们能够稍早一点睡觉。 过完元宵节,正月十六,木器厂上班了。 学生也入学了。 大仓有时候出车,回来没个点儿,已经不能天天晚上过来帮忙。 三仓上小学五年级,要到初中才开始上夜班,所以还能坚持每晚必到。 据两个老光棍说,亏了三仓的帮忙,要不然单靠老光棍自己,白天卖完糖葫芦回来,要想准备出明天的糖葫芦,总得干一夜。 大哥对三弟当然要不吝表扬啦。 三仓于是就像小狗被捋巴毛,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同时大哥也跟三弟打听一下老光棍的生意情况。 三弟跟他说老光棍的糖葫芦生意越来越好。 “越来越好?”大哥有些奇怪,“不大可能啊。” 其实自从过完元宵节,梁进仓就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因为俩光棍的白糖用量,只增不减。 也幸亏他跟孙业委关系好,糖票可以敞开供应。 毕竟这几年的工业水平有了大幅提升,好多物资不像前些年那么短缺。 虽然白糖还是凭票购买,但是供应量充足,比以前宽松多了。 才使得俩光棍的生意有了充足的原料供应。 按照梁进仓预先的判断,过了元宵节,糖葫芦的销量会有下滑。 毕竟孩子们都入学了嘛。 而且压岁钱基本花光了。 出了正月,渐渐开始春耕,糖葫芦的生意会持续下滑。 到那时候,梁进仓还有后续的规划,增加两位食品从业者的生产品类,争取让他俩的生意越来越大。 没想到的是,自己的预判居然出现了些许偏差,过了元宵节,糖葫芦的销量居然不减反增。 这从俩光棍对于的原料供应的要求上也能看得出来。 这就奇怪了。 不过奇怪归奇怪,梁进仓也没有深究。 也许俩光棍越干越有经验,而且跟周围村里的人混得脸熟,有了固定客户的原因。 自己帮他们的目的就是希望他俩走在村民们的前列,成为最早进入商业社会的那群人之一。 发家致富,进而改变俩光棍的命运,让他们各自娶上一个香喷喷的老婆,过上正常人的幸福生活。 当然他们的生意出乎自己意料的好,那更好啊。 很快,正月过完了。 进入二月,二月二吃了糖豆,对于农民来说,这个年算是彻底过完了。 二月二龙抬头,龙不抬头不下雨嘛,龙抬了头,春雨淅沥,万物复苏,也该开始春耕,老农民们进入自己新一年的劳动当中了。 让梁进仓持续惊讶的是,俩光棍白糖的需求量依然旺盛。 说明他们糖葫芦的销量还是那么坚挺。 既然还是卖得那么好,梁进仓后续的帮扶计划也就不用急着实施了。 他依然没想到这里面还会有另外的原因。 只是给俩光棍的糖葫芦持续热销找了俩理由。 第一,根据自己的建议,现在俩光棍的销售方式有了改变,这应该是持续热销的原因之一。 根据大仓的建议,出了正月以后,俩光棍不再是步行扛着草把子去卖糖葫芦。 而是推着架子车,把草把子插在车子上,车子两边绑上俩荆条篓子。 篓子里放粮食袋子,秤一类。 他们不再是纯粹卖糖葫芦,而是可以用粮食换。 这个换购,绝对不是大仓的发明,只是大仓给俩光棍的建议而已。 其实就是现在的供销社,依然存在着换购的销售方式。 比方说,散白酒就纯粹用地瓜干换购。 还有鸡蛋可以当做货币来用,老农民拿着鸡蛋,到供销社可以换到任何商品——当然凭票的,还需要用票。 供销社嘛,就是供给你商品,同时还帮着老农民销售农产品,谓之供销。 村里的代销点,全名叫“代购代销点”,就是代表供销社,既销售商品,也收购产品。 这中间当然就有换购存在。 从二月开始,俩光棍的糖葫芦也开始换购了。 正月已经过完了,不但孩子手里的那点压岁钱彻底花光,就是大人手里,因为过年的超常消费,手里也没钱了。 好在大包干以后,老农民渐渐有了余粮,手里拿不出钱来,但是能拿得出粮食。 因为糖葫芦可以用粮食换到,这就让那些手里拿不出钱来的农民,依然可以吃到糖葫芦。 从而不会拉低糖葫芦的销量。 两个老光棍,早就成了村里的一景。 从大年初二开始,在村民们跌落一地的眼珠子当中,俩光棍每天一大早沉重的草把子扛出去,到下午纯光棍扛着变成纯光棍的草把子回来。 附加见牙不见眼的一脸傻笑,乡亲们陷入了沉思。 然后出了正月,俩光棍推着一辆空车子出去,车子上插着满满的糖葫芦的草把子。 到下午,俩光棍推着粮食回来,满满的草把子又变成纯光棍。 天天如此。 老农民的春耕还没开始,秋收更是一个未知数的时候,人家老光棍每天都大丰收。 着实让村里人感慨万千,这可真是土地爷也有个二月二,让人羡慕得很啊。 大家都知道,俩光棍发了。 对于这个换购,农村人称之为“双跺脚”。 他卖出去的吃食赚一份,收回来的粮食还赚一份,比纯粹金钱交易可以说双倍赚钱。 甚至三倍赚钱。 例如一块钱的东西,用钱买的话那就是明码标价一块钱。 但是换的话,比方用玉米,玉米三毛钱一斤,商家肯定不会要三斤三两,一般情况下就需要四斤。 对于买方来说,能用粮食换到商品已经很好了,再说三斤五斤的粮食就是半瓢而已,也不会很计较。 于是,四斤粮食,价值就是一块二,也就是说,一块钱的东西,因为换购,卖成了一块二。 两头赚钱,这就是双跺脚。 不但赚钱双跺脚,还能增加销量,那就越发的赚钱啦。 第二个让俩光棍的销量没有下滑的原因,梁进仓认为,是今年春深的原因。 俗话说“三月里清明没有花,二月里清明老了花”。 这话乍一听貌似不合逻辑。 其实逻辑就在于立春的早晚。 但凡立春早,年前就立春,那么过完年的春天就浅,到二月里清明的时候,就已经春意盎然,花红柳绿,比较暖和了。 要是年后立春,会有很长时间的春寒,一直到三月里清明,气温还是很低,这就是春深,大部分植物还没开花。 春深,天冷,开冻晚,春耕也就跟着延后,开始得也晚。 老农民在春耕开始之前,还是相对清闲的,也就有闲心买支糖葫芦吃吃。 这是梁进仓给俩光棍的糖葫芦销量没下滑找的原因。 也就是想想而已,没有很在意,更不会往其他方面想。 主要精力还是放在自己的本职工作上,每天还是四点多钟就起,去厂里提前给各车间配料。 或者跟良哥出车。 时不时还要去郑会计办公室找点资料,算算账一类。 这天在她那里翻账本的时候,偶然抬头,看到她正盯着自己看。 还若有所思的模样。 四目相对,郑会计两颊不禁闪过一抹红晕。 都是少男少女,梁进仓看她那若有所思的眼神,心里也是一漾。 为了掩饰尴尬,故作大方地问她:“你看什么,我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郑淑叶笑道:“脸上倒是没有什么东西,我就是在端详你。” “好哇,”梁进仓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盯住她,“随便端详,我也端详端详你。” 郑淑叶被盯得脸上又闪过红晕,抓起一摞信纸挡住脸:“少没正经啊!” “你这是属煎饼鏊子的,一面啊,”梁进仓叫道,“你可以端详我,我就不可以端详你了?” 信纸后面的声音说道:“我端详你是在思考一个问题,你说世界上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怎么了,你在哪里又看到一个我?”梁进仓笑道,“抬起头来说话,恕你无罪。” 郑淑叶放下信纸,盯着梁进仓认真地说: “那天我跟我妈去俺姨家,俺姨中午要包饺子,他们村有集,我们一起去赶集。 在集上我看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孩子,乍一看吓我一跳。 当时我第一个念头就想,小梁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小了? 我还过去买了三串糖葫芦呢,跟那个小孩说了几句话,问他是哪村的,他说是梁家河——” “哎,打住!”梁进仓脑袋嗡一下子,急忙打断她,“哪村?” “梁家河啊,就是你们村。” “我们村有卖糖葫芦的孩子?” “你问我啊,我问谁去!” “你说那孩子长得跟我一模一样?” “不但长得像,说话的声儿还有些相似呢,只不过还是个孩子腔。” “他有多大?” “嗯——”郑淑叶回忆着,“有十二三岁?是不是你们村的?你们村有没有跟你长得很像的孩子?” 梁进仓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无力地喃喃:“有,我三弟,长得跟我一个样儿!” 郑淑叶笑道:“哦?原来你们兄弟长得都一样啊,那个可爱的馋痨痞小四儿长得跟你也一个样子咯?” 梁进仓无力摇头:“他跟老二长得一个样儿,随俺爹,我跟老三一个样儿,随俺娘。” 突然咬牙切齿:“老三,三仓,卖糖葫芦——” 郑淑叶用手掩住了嘴:“小梁,你别吓我啊,你的样子好狰狞啊!” 118 越来越高兴 梁进仓伤心极了。 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对于要不要帮助俩光棍发家致富,其实自己从一开始就是纠结,犹豫的。 就是不希望太早出现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打破传统,更打破了老少爷们纤尘不染的悠闲。 万万没想到的是,老少爷们还没被污染的,自己的三弟被污染了。 这时候再回想起来,三仓桩桩件件的表现,才发现自己还是太木了。 为什么就不能对三仓的反常表现多想想呢? 过年,别说对孩子,就是对大人来说,那也是老天爷法定的享受幸福的日子。 除了喝酒捞肉没有其他的事可以做,而且绝对不能做其他事。 孩子们平常日子盼过年,说起来都会激动得心头突突乱跳。 过年那就是孩子们的狂欢节啊。 一直持续到元宵节的。 可是三仓呢? 居然放弃了狂欢——这得多大的定力才能做到——老老实实跟着自己去做好事,无怨无悔帮着干活,而且手脚如此麻利。新刊书小说网 为什么会如此麻利? 说明人家用心啊。 所谓好者不恶,只有对一件事感兴趣,发自内心地去做,才能达到如此境界。 无他,这小子看老光棍挣钱,羡慕了呗。 他那是跟着钻钱眼里去了。 怪不得初二那天晚上小四儿嘴里还在嚼着就窜了,而他一直在用心地听自己跟老光棍谈话。 自己还傻乎乎的嘚啵嘚啵给老光棍启蒙,讲解生意经呢。 老光棍管用不管用不知道,把自己三弟给洗脑了! 从今而后,三仓永远失去了心无挂碍享受过年的幸福。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正月里像猪一样除了吃喝就是睡觉的日子,其实是可以变成钱的。 在这种心态之下吃喝玩乐,哪还有幸福可言,简直是痛苦啊! 报应啊,而且来得如此之快! 梁进仓的肠子后悔得青无可青。 桌子对面,郑淑叶看着小梁的脸色,一阵儿白一阵儿青的,禁不住小声问: “小梁,你没事吧?” “没——事!”才是假的呢。 自己身为大哥,尤其是父亲早年去世的大哥,对弟弟妹妹们的成长是负有直接责任的。 以前没能力,让二仓和英子辍学了。 去年好容易借着招工的由头忽悠母亲,让他俩又去上学了。 现在三仓小小的年纪,又要开始不正经上学。 梁进仓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过完年了俩光棍的白糖用量只增不减,原来有人跟他俩分享了。 对于俩光棍生意的赢利情况,梁进仓算过,一支糖葫芦的毛利大约是二分五厘,一斤白糖平均产出四十支糖葫芦。 也就是说,卖出一斤白糖的糖葫芦,就能获利一块钱。 如果三仓一天也能卖出二斤白糖的糖葫芦的话,那么他就能挣两块钱。 这小子五年级了,他能算得出一天两块,一个月就是六十块这个账。 干建筑的小工,一天是八毛。 就是熬上几年成了瓦工师傅,一天也就是两块钱顶天了。 二仓跟建东干砖窑的时候,一天是六毛钱,干满勤一个月十八块。 还有大哥的工资,在明面上,一个月才二十四快。 而且每天四点多就起来。 而他,不需要起早贪黑,就能挣到六十块…… 梁进仓不敢往下想了。 如果那小子算这个账的话,他还上什么学啊! 梁进仓忽的站起来,不行,必须赶紧去找三仓,绝对不能让这小子辍学了。 “哎,你上哪?”郑淑叶叫他。 “找我三弟去。” “你知道俺姨家那村?” 嗯?梁进仓回头看她一眼:“我想回家。” “哦!”郑淑叶嘟囔道,“正好今天又是俺姨那村逢集,我以为你要上集呢。” 正好今天逢集? 梁进仓又想到,如果三仓卖糖葫芦上了瘾的话,十有八九今天还要去赶集啊。 “你姨家是哪村?”他问郑淑叶。 “你想去赶集?” 小梁点头。 “正好啊,”郑淑叶高兴地说,“我可以带你去。” 小梁不知道郑淑叶为什么要这么高兴。 不就是当个向导嘛。 他不知道的是,这正好给了郑淑叶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郑淑叶确实是看上小梁了。 可是,看上是一回事,面对现实的时候又是一回事。 毕竟,两家的条件差距太大了。 俩人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郑淑叶是非农户口,梁进仓是农业户口,如果郑淑叶是男的,梁进仓是女的,这样的婚姻很多。 但是男的是农业户口,女的非农户口,几乎没有结亲的可能。 这是一条巨大的鸿沟。 这让她一直处于纠结当中。 跟爸妈又不敢说,生怕一旦说出来,爸妈不同意,为这事冲突起来。 一旦自己跟爸妈之间因为小梁产生矛盾,他们对小梁肯定有怨气,以后就不好收拾了。 不敢跟爸妈说,但是她有贴心人,那就是她的小姨。 小姨是乡村教师,年轻,有文化,思想就比较新潮。 郑淑叶把自己的心事跟小姨说了,希望得到小姨的支持。 小姨新潮归新潮,但并没有脱离现实,尤其是她并没有沉浸在热烈的暗恋当中,所以对外甥女的想法并不是很支持。 但是外甥女把她当贴心人,小姨也没有表示出坚决的反对,只是稍微表示了一点理解之外,也表示俩人的差距确实太大了,有点不现实。 这让郑淑叶十分失望。 唯一可能理解和支持自己的人,居然也委婉地表示出了反对。 小姨看出了外甥女的失望,安慰性的对她说,有机会的话想见见小梁。 只有见到了本人,才好做出评价嘛。 这让郑淑叶又看到了希望。 只要能得到小姨的支持,她就不是孤军奋战。 真是没想到啊,老天爷这么快就给了她一个机会。 难道这就是缘分? 常听人说,缘分到了挡都挡不住。 现在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如果不是今天的闲谈,小梁怎么可能到小姨村里去赶集。 有可能好几年也不会去那里赶一次集吧。 郑淑叶当然高兴坏了。 自己也不骑车子了,让小梁带着。 理由是这几天犯了春困,愁动弹,让人带着多好。 那好吧。 只不过小梁看看各自身上的棉衣,尚有凛冽余威的南风头—— 现在就开始春困,是不是有点过于超前了? 郑淑叶侧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拽着小梁的后襟,随着颠簸,身体不时蹭到他坚实的后背。 两颊不禁有些微微发烧。 她知道城里人搞对象,女的坐在后座上,都要用胳膊揽住男方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 那该多幸福,心里该多甜蜜啊! 现在她肯定不敢那样做,就是确定了恋爱关系也不敢那样做。 这是在农村,周围全是老农民的眼睛,一男一女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做出那么亲密的姿势,会让人骂死的。 不过,要是到了县城,她肯定要学城里人那样,搂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后背上。 俩人到了集上,赶集的人很多。 正月里老农民不消费,把年前储存的事物都吃个精光,二月开始购买,所以赶集的比较多。 加上现在还没开始春耕,老农民也有闲工夫赶集。 赶集的人多,推着车子上集明显不方便。 集头上有专门看车子的,梁进仓把车子寄存在那里。 然后问郑淑叶,上次看到三仓在哪个位置卖糖葫芦? 他知道要是常赶集,都有个固定的位置。 郑淑叶指着里边一个小桥:“上次就在那个桥头上。” 梁进仓想了想,觉得自己就这样走过去,要是让三仓看见,那小子跑得比兔子还快,撒腿钻进人群,自己就不好捉拿他了。 “要不然这样,”梁进仓说,“我就在那户人家的墙角后边等着,你先过去看看他在不在,然后再回来跟我说,好不好?” 郑淑叶更高兴了。 因为小姨家就在桥那头住,正好假公济私过去跟小姨说一声,装作偶遇的样子,让小姨相看相看小梁。 看她高兴地答应,欢快的背影,梁进仓感到奇怪。 她还真喜欢干活啊,越吩咐她,她好像越高兴的样子? 119 暗箱操作 郑淑叶到了那个小桥头,远远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高高挑着糖葫芦的草把子。 心里又是一阵高兴。 多少年不见集上有卖糖葫芦的了,现在频频出现,只能说明小梁的弟弟又来了。 等到挤过去一看,不禁大失所望。 扶着竿子卖糖葫芦的不是小梁的缩小版,而是一个很精神的老头。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人看到糖葫芦生意好,把小小梁赶走,抢占了这个位置? 郑淑叶决定上去装作买糖葫芦的模样,打听打听。 刚靠近草把子,她就又看到小小梁了。 简直比兔子还灵活,在人缝里嗖嗖地穿过。 瞬间来到老头面前,小脸煞白,一脸的惶急:“爷爷快跑,大哥来了。” “仓?”老头的表情惊讶极了,“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你没看错吧?” “嗨呀爷爷,我能连大哥都看错——”小小梁不由分说,扯着老头,一老一少分开人群就过桥,溜了。 只留下目瞪口呆的郑淑叶。 小小梁叫那老头爷爷,说明他也是小梁的爷爷。 可是看老头那谈仓色变的表情,这还是一个做爷爷的应有的表现吗? 即使非农人口的郑淑叶,思想比老农民要活泛多了,但是对于长幼尊卑的老传统也依然是坚定的卫道者。 更别说梁家河那样地地道道的农村,土生土长的老农民了。 哪有爷爷怕孙子的道理? 可是刚刚她明明白白地看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一幕。 挨挨挤挤过了桥,爷孙俩的身影再也无处寻觅。 看来公事已经砸了,只剩她的私事了。 就去了小姨家。 小姨刚刚放学回来,顺便从集上买的菜,正准备做饭呢。 一看外甥女来了,既意外又高兴:“小叶你跟谁来的?正好今天逢集,我再上集买点别的。” 没想到外甥女一点都没客气:“走啊,我跟你一块去儿去。” 抱着小姨的胳膊就往外走。 小姨瞅瞅外甥女的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外甥女脸色微红,点点头:“他来了。” 脸色微红,一个“他”,小姨就什么都明白了。 娘俩来到“那个他”的藏身之地。 只见墙角探出一个脑袋,不大的声音问:“看着他了吗?” “看着了,不过刚刚跑了。” “跑了!”梁进仓立马急了,朝着小桥头那里张望着,问郑淑叶,“他又不认识你,跑什么?” “他不认识我,还不认识你吗?”郑淑叶把刚才看到的一幕跟他说了。 “这小子!”梁进仓懊恼地说,“肯定是不知道藏哪里看到我了,哎小郑,你确定那是我爷爷?” “不确定。”郑淑叶笑道,“不过你弟弟叫他爷爷,祖孙俩很默契的样子。” 同时把老头的形象特征描绘了一下。 “是我爷爷。”梁进仓恼怒道,“这老家伙也跟着掺和,老糊涂了吗!” “哎小伙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是你爷爷,你怎么能叫他老家伙呢?虽然是背后说,也是对老人的大不敬!” 小姨不乐意了。 而且瞬间庆幸,自己能替外甥女掌掌眼,就这等不忠不孝的人,怎么值得外甥女为他下嫁! 小姨虽然不过三十出头,但是人很精明,又是教师,有文化,也已经是老于人情世故的人了。 她很早就听老人们说过,看一个人的人品,值不值得交往,就看他跟家人的关系如何。 一个人如果连跟父母兄弟的关系都很差,跟外人更好不到哪里去,这样的人不可交。 这其实是老农民朴素的相人之术。 现在面前这个小梁,张嘴就称呼自己的爷爷“老家伙”,一看就是不孝之人,连对自己爷爷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可见更没有亲情。 连亲情都没有的人,能是好人吗? 梁进仓有些愕然,自己根本不认识她,怎么上来就教训自己? 郑淑叶给二人做了介绍,然后笑着对小姨说:“你误会小梁了,他不但背后叫他爷爷老家伙,当面也叫。” 小姨脸色越发不好看了:“那就更加不对了,当面叫自己的爷爷老家伙,不但不孝,我看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小姨,我说你误会他了吧!”郑淑叶把小梁为什么叫他爷爷老家伙的原因,跟小姨说了。 郑淑叶跟小梁从去年经常在一起闲聊,她总是有意无意打听他家的情况,于是点点滴滴的,基本情况掌握了不少。 只是刚才看到三仓拉着爷爷逃跑那一幕,让她没想到的是爷爷不但很乐意大孙子叫自己老家伙,而且还谈仓色变。 于是,又更加深入掌握了他的一些家庭信息。 小姨却是听了外甥女的解释,立时对小梁的印象大为改观。 能让爷爷如此疼爱,说明跟爷爷很亲啊。 不但不是不孝,更不是没有亲情的人,而是从这个称呼里表露出深深的亲情啊! “不好意思啊小伙子,你看我莽撞了,刚才不应该那样说你。”小姨歉意地对小梁说。 “没事的姨,您不了解情况嘛,换了我看到别人对老人不敬,有可能比您反应还激烈。” 看来这个小梁也是性情中人,跟自己一样嫉恶如仇啊! 小姨对他的印象更好了。 不过她还有点不解的是,爷爷跟孙子一起卖糖葫芦,怎么就变成老糊涂了呢? 小梁解释道: “姨,您是不知道,我三弟才上五年级,怎么能这么小就不上学了呢? 准备卖一辈子糖葫芦? 要不是小郑告诉我,我还一直蒙在鼓里呢。 看来我爷爷知道这事,他不但不告诉我,还帮着三弟卖糖葫芦。 这不是老糊涂是什么? 我看他就是看着眼前挣这点钱了!” “对,你说的一点不假。”小姨一听立马表示赞成: “现在的农民啊,太不重视孩子的教育了。 我那些学生里面,有一些明明是块读书的料,他自己也愿意学。 可他们的父母就是盯着眼前那点利益了,希望他们赶紧下来挣钱,不愿意供孩子读书。 为这事,我还跟几个家长吵过呢!” “老农民的眼光太短浅了!”梁进仓感慨地说: “他们只算眼前的账,看不到孩子以后的发展。 你看社会发展得这么快,要是没文化,以后怎么在社会上立足? 以前咱们国家文盲多,那是社会环境造成的,没有条件读书。 现在有条件了,有些孩子却不想读书,只想赶紧挣钱。 就像我三弟,要是上到五年级就不上了,他觉得那点文化够用了,其实过上几年,小学文化就是新时代的文盲。” “哎呀小梁,你这话可说到点子上了,跟你小姨想的一样啊!”小姨兴奋极了。 忍不住狠狠拍了小梁的胳膊一下。 俩人于是关于当今社会的教育问题,越拉越投机。 谈得激烈,郑淑叶都插不上嘴,反而变成多余的了。 不过对她来说,越多余心里越高兴。 看看小姨跟小梁拉得这么投机,说明对他认可了啊! 而且你看看小姨对小梁那亲热劲儿,都对小梁自称“小姨”,明显已经自作主张认下这个外甥女婿了。 不过也不能太投入,郑淑叶看看手表,这都正午了,小姨还要回家做饭呢。 小姨强烈要求俩人去她家吃饭,吃饭的时候,她还要跟小梁好好谈谈。 “好了小姨,今天就不去了,小梁还有事呢。”郑淑叶笑着把小姨拉走了,“改天再有机会,我们再来,做个拿手好菜给我们吃。” 走了两步回头对小梁说:“你稍微等我一下,我送小姨回去。” 小梁心里着急,想赶着回去找三仓。 可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心里奇怪,这又不是在你们村,你小姨还需要你去送吗? 不送她会掉河里? 其实他哪里知道,人家娘俩这是借此机会,谈谈“相后感”呢。 走出一段距离,相信在这熙熙攘攘的集上,小梁不会听到她俩的对话了,不用外甥女发问,小姨就对小梁大加赞赏。 有孝心,素质高,眼界开阔,而且长得真帅啊,大高个,看着就可亲。 “有那么好嘛?”郑淑叶搂着小姨的胳膊,有些撒娇。 此前跟小姨描绘小梁的时候,她自己把小梁夸成一朵花。 从自己第一次接触小梁,车坏了时候小梁那种男子汉的担当,摇车的时候让她平生第一次感到了震撼。 到后来小梁承包配料表现出来惊人的计算、规划能力,以及他起早贪黑的吃苦耐劳。 还有帮助村里老光棍致富,可见他的心地善良。 凡此种种。 现在小姨发自内心地夸奖小梁,还有那种一见如故的亲切,让郑淑叶心里别提多甜蜜了。 娘俩沉浸在各自的感情世界当中,毫不吝啬对于小梁的夸赞,以为只要别让小梁听到就行。 只是没注意旁边有人对她们的谈话也很感兴趣。 如果郑淑叶扭头看的话,会发现隐藏在别人身后的老头,正是刚才卖糖葫芦的“老家伙”。 这俩女人的谈话内容,都被老家伙听去了。 他其实是受三仓之托,回来侦查大孙子走了没有。 三仓还急着现身卖糖葫芦呢。 本来,三仓来赶集卖糖葫芦,生意很好。 可是上一集,三仓让一个卖芝麻糖的孩子打了。 那孩子比三仓大不少。 大概就是因为同是甜食,三仓糖葫芦的出现,影响到了芝麻糖的销量,所以那孩子故意找茬。 打三仓一顿,并且放了狠话,见一次打一次。 很明显目的就是不让三仓再来这个集上卖糖葫芦了。 老英雄一听就火了。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就是别人受欺负,让老英雄遇上了,他也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况是自己的亲孙子呢。 这一集就跟来了。 刚才三仓尿急,让爷爷先给卖着,他找旮旯撒尿去了,没想到在旮旯前边惊现大哥。 饶是胆大包天,也差点没把三仓吓死——幸亏刚刚撒完尿。 大孙子还在墙角那里,跟大孙子谈话的这俩女人已经开始撤离了。 只是她们的谈话,让老于世故的老家伙听出来了,俩女人的关系是姨和外甥女,相看自己的大孙子去了。 明显大孙子不知道这事。 农村人管这叫“暗相”。 就是一方有目的地去相看对方,而对方还不知道自己居然被相看了。 看她们娘俩热烈兴奋地交谈,对大孙子不吝赞美之词,老家伙知道,大孙子被相中了。 对那女孩子,老家伙也特意多看了几眼,若有所思。 120 就瞒着咱俩 杀过土匪的老英雄经过仔细观察那个女孩子,发现,长得真漂亮。 不管是脸蛋还是身段,都挑不出毛病来。 而且听她跟她姨说话,发现,通情达理,很有水平。 老家伙感觉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替孙女英子感觉到的。 这就像两个苹果,一个还挂在树上,虽然长势良好,但毕竟还是青的。 另一个已经熟了,红通通的,个头大,味道香。 哪个对你更有诱惑力? 答案不言自明啊! 为了进一步侦察敌情,掌握第一手资料,老家伙已经完全把三仓交待的任务抛到脑后。 放弃了盯梢大孙子,反而一路尾随这俩女人。 集上的人熙熙攘攘,倒也容易隐蔽。 到了一户人家门口,明显她姨到家了,让外甥女再进去坐坐。 外甥女怎么也不进去了,说:“他还在那等着呢。” 她姨说:“多等一会儿怕什么,你来家喝口水。” “我怕他急躁。” 她姨刮一下外甥女的脸:“这就开始心疼了?” 外甥女两颊飞红。 撒娇地往里推她姨:“你快回家做饭去吧!” 老英雄又一路跟踪,直到女孩子跟大孙子接上头,俩人说着话,去取车子。httpδ:// 大孙子骑车子,女孩子轻快地跳上去,侧身坐在后座,一手拽着他的后衣襟。 看她那表情吧! 强装自然。 其实那是憋着一脸的甜蜜呢! 老英雄十五岁就祸害了一个十五的虼蚤,什么事看不出来。 犯愁了。 老英雄失魂落魄,漫无目的在集上逛游。 过午,集上的人已经去了大半,胆战心惊的三仓才敢冒头,找到他爷爷。 一看爷爷游魂般蔫蔫儿的模样,三仓吓得心都乱突突。 难道爷爷被大哥逮住了,给训成这样? 又躲墙角观察半天,确定没发现敌情,这才叫他爷爷。 “哦?哦,哦哦哦……”老英雄似乎做了一个梦,刚刚被人叫醒。 “爷爷,我大哥呢?” “走了。” “真走了?” “走一会儿了吧!” “他逮住你了?” “没有啊,我躲得好,眼看着他走的。” “那你怎么不去叫我?” “叫什么叫!”老英雄突然很懊恼的样子,倒背着手,“走了,下集了。” 三仓的糖葫芦第一次出现了滞销,卖了还没有一半。 爷爷走了,他不走,坚持等到集上的人走光。 如果那时候还没卖上,他准备去别的村里转悠转悠。 卖不上他是不会回家的。 他也猜测过大哥为什么要来集上? 没猜出来。 虽然很担心是不是自己卖糖葫芦的事被大哥知道了? 大哥会不会到学校去问老师啊? 虽然忐忑得要命,但最重要的,还是要把今天的糖葫芦卖完。 他猜对了,大哥回厂里送下郑会计,就马不停蹄回村来了。 最直接的知情人,当然是老师。 三仓有没有来上学,是旷课呢还是直接不上了,这一点只有老师最清楚。 小学是五年制,五个年级,就有五个老师。 现在教五年级的老师,姓田,是本村的。 以前也教过大仓。 现在大仓来找田老师,问三仓是不是逃学,旷课了? 田老师惊讶极了。 “三仓早就不上了,你做大哥的不知道?” 虽然早就有此猜想,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听到田老师确切的答复,大仓还是腾一下子火了。 在心里火了。 对田老师火不着。 “难道是他假传圣旨?”田老师看出大仓的表情不对来了,“他跟我说家里人不让上了。” “田老师,也就说您仅仅是听了他的话就相信了,没见我们家其他人的话?” “大仓,这还需要其他人吗?”田老师反问,“三仓不来上学,难道你们自己家的人看不到?” “可上学——这么大的事,总不能三仓说不上,您就可以让他不上吧?” “大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田老师有些不高兴了: “班里三十多个学生,他自己要上就上,不上就回家干活,我管不了那么多。 再说马上就毕业了,三十多个学生,能有几个上初中的? 有一半就不错了吧。 刚刚过完年,不仅仅是三仓,还有好几个学生来跟我说不上了,现在我们五年级还有不到三十个学生。 等过了麦收,能剩下十多个准备考初中的就很好了。 我总不能哪个学生不上了,我还得跑他家去作动员吧?” 大仓承认,田老师说的没错。 现在整个社会,确切说整个农村社会,对孩子的教育基本就这个态度。 太多的家长不希望孩子多上学。 老师也习惯了。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三仓已经完全不上学了,他能瞒得过起早贪黑的大哥,肯定瞒不过家里人。 难道全家人都合起伙来,只瞒着自己一个人? 他跑到小四儿班里,把那小子扯出来了。 小四儿不知道大哥为什么突然跑到学校,脸色还那么难看。 以为自己破坏人家菜园篱笆墙的事儿让人家找家长了呢,吓坏了。 没想到大哥不是为那事,而是问他三仓的事。 更吓坏了。 他必须要替三哥保守秘密的,要不然让大哥发现了,三哥的糖葫芦卖不成,那自己岂不是再也没有糖葫芦吃了。 于是抵死狡辩。 “你意思是老三还上学是吧?” “上,吃了饭我跟他一块儿来的。” 大哥拽过来照屁股就是一脚:“你还牙硬,你去把他叫出来。” “那他肯定是逃学了。”小四儿咬着牙说。 大哥照他屁股又是一脚:“你没去叫,怎么就知道他不在教室?” “我猜的。”小四儿瘪着嘴,决不松口。 “滚滚滚,赶紧去上课,要是敢溜奸耍滑,我揍死你!” 照屁股又是一脚,早有防备的小四儿纵身躲开,嗖嗖地跑回教室去了。 梁进仓也看出来,小四儿嘴馋,为了他那幸福的糖葫芦才咬紧牙关,坚决不会出卖三仓的。 看来应该去问问老二。 隔壁就是初中,他先从初一把二仓叫了出来。 二仓很茫然的样子,说他上下学跟三仓不一个点儿,没发现异常啊! 但是大哥发现异常了,老二在装傻。 老二是老实人,让他撒谎,最好的办法就是装傻。 这说明,他被人指使了。 “好了,你上课去吧,期中考试给我进前三十,听清楚了吗?” 啊! 二仓大吃一惊:“大哥,哪有进步那么快的?你这是要逼死我啊!” “哪有?英子呢?”大哥恶狠狠盯着他。 二仓蔫了。 因为现在他跟英子不在一个班级,英子跳到初二去了。 大哥说的对,只要把初二、初三的课程学好了,初一的自然就会了。 从去年年底开始,她就借了玉芬初二的课本,开始自学。 不会的就问大哥。 消化吸收了大哥太多的学习方法,加上她自己的努力,在学着初二课程的同时,初一的期末考试还考了第三名。 过完年就跳到了初二。 大哥从初二年级把她叫出来。 问她知不知道三仓不上学了? “不可能!”英子断然道,“虽然我跟三仓上下学不一个点儿,但是我好几次碰到他背着书包上下学了。” 大哥叹了口气。 “你上课去吧。” “怎么了大哥,为什么突然怀疑三仓不上学了?” “没怎么,他现在赶集卖糖葫芦,每天都能赚两块钱。” “大哥你肯定弄错了,三仓上学上得好好的,过完年我整天碰到他呢。” “以前呢,过年以前你有没有碰到三仓背着书包上下学?” 英子回忆了一下:“年前还真没碰到过。” “对啊,你们上下学不一个点儿,很难碰上。为什么过完年,反而让你频繁看到他背着书包上下学呢?” “哦——”英子吃惊的瞪圆了眼睛,“大哥我明白了,他那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上课去吧。”大哥转身就走,丢下一句话,“我敢肯定全家都知道这事,就是瞒着我和你。” 英子呆呆地看着大哥的背影,琢磨着的大哥的话,脸上渐渐绽开笑容。 梁进仓依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牲口棚山鱼的“家”。 来早了,锁着门,看来俩光棍换糖葫芦还没回来。 等了好一会儿,才见狗咬和山鱼推着车子回来,两边的篓子里都有鼓鼓的蛇皮袋,很明显里面装着粮食。 俩人一见大仓,加速了欢快的脚步,抢着打招呼:“大仓,今天下班这么早啊!” 大仓上班以后,晚上偶尔过来帮忙,看来这几天比较忙,好几天没来了。 他们以为大仓今天下班早,赶着过来帮忙干活呢。 大仓坐在旁边一个废弃的石槽上,托着下巴,满面愁容。 “怎么了大仓,你好像不大高兴?”山鱼小心地问。 狗咬怒道:“什么叫好像?大仓就是不大高兴。” 俩人不约而同,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是这样的两位老叔,”大仓抬起忧郁的脸,“蘸糖葫芦以后只能用高价白糖了。” “为什么?”俩人异口同声惊问道。 “那个供销社的熟人跟我说,近期供应紧张,搞不到糖票了。” 啊! 俩光棍面如死灰。 噗通,狗咬腿一软,坐在地上。 山鱼的腿也无力得支撑不住身体,慢慢蹲在地上,双手抱住了脑袋。 五分钱一支的糖葫芦,用高价白糖的话,几乎是白忙活。 五厘的利润都看不到。 那这个买卖还干个屁啊。 121 迫害狂 俩光棍不傻。 以前那种行尸走肉的模样,只是因为打了光棍,被抽走了精气神。 现在开始做生意,每天都有大把的银钱进账,让他俩满血复活,脑子也变得越来越灵活了。 俩人生意中的这点门道,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 因为应有尽有的平价白糖,让他们糖葫芦达到了一半的利润。 说白了,就是吃着大仓走后门的红利。 如果大仓的后门走不成了,他们的红利就没了。 他俩这如日中天的生意也做到头了。 生活刚刚有了盼头,俩光棍雄心勃勃还要把生意做大做强,甚至已经看到了成家立业的希望了呢。 大仓这句话,一下子把俩光棍砸懵了。 希望破灭的结果,就是瞬间的绝望。 甚至在已经提起来的心气之下,让他俩重新回到从前的日子,俩光棍觉得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动力。 还不如死了算了。 看他俩那绝望欲死的样子,大仓也是有些于心不忍。 安慰说:“供应这事,就是一阵儿一阵儿的,这些日子紧张,也许过几天又宽松了呢,这都是说不定的事。” 这话说的,立刻就像一针强心剂,俩光棍一下子又有了精神。 大仓说的对啊。 “两位叔手里的白糖还有点存货是吧?” 俩光棍拼命点头。 “那就节约着用吧,要不然从明天开始先减少产量。”大仓说; “我算过,你们现在每天能蘸六斤白糖的。 可以减二斤,每天蘸四斤白糖的,先卖着。 等供应宽松了,白糖尽着用了,你们再能卖多少蘸多少。 怎么样?” 俩光棍对视一眼,表情复杂。 吃晚饭的时候,三仓明显没了胃口。 咬一口玉米和白面二合一的馒头,就像咽毒药一样的痛苦表情。 很明显他想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可是遮不住的哭丧脸出卖了他的内心。 咬咬总是在吃饭的时候围着桌子转,有时候还放肆地从某一位主人的腿底下钻过去,拾取掉在地上的饭菜。 一直如此,家里人都习以为常了。 但是今晚它很可能没看黄历。 钻过三仓腿底下的时候,三仓突然火了,一脚就把它踹出去。 咬咬惨叫两声,无辜地端详三仓,不知道老三为什么突然发火? “你还不服是吧?”三仓把干粮和筷子往桌子上一摔,站起来就要暴打咬咬。 咬咬见事不好,转身就跑到院子去了,三仓随后就追。 扑通。 被大哥伸出一条腿给绊倒了。 “你敢动咬咬一下,我把你从墙头扔出去。” 大哥咬着干粮,看都不看他。 全家人都埋头吃饭。 小四儿脸都发白,小脑袋快要垂到裤裆里了。 他其实没跟三哥汇报大哥去学校的事。 跟谁都没说。 他怕说出来会把三哥吓得不卖糖葫芦了。 二仓回家来的时候,大哥已经在家了,他没机会跟其他人说。 英子属于放心牌的,大哥什么都没嘱咐她,但她绝对不会把大哥跟她的对话,跟任何人说。 三仓从地上爬起来,眼里盈着泪,看一眼大哥,跑出家门去了。 当事人跑了,老大这才扫一眼家人,然后锁定母亲: “娘,三仓这几天是不是逃学了?” “呃——”母亲心虚地瞥一眼老大,“他——不敢吧!” 这就是典型的做贼心虚。 母老虎一般的人物,说话办事从来都是干脆利落,铿锵有力,什么时候吞吞吐吐过。 “他要是不想上了怎么办?”老大又问。 “老三要是不想上了的话,你是什么意见?”母亲反问。 “我什么意见你们不知道吗?现在是征求您的意见。” “我——无所谓,谁愿意上就上,不愿意上也不强求。” 母亲现在的工作重点是抓经济,对于子女的教育问题,基本上持嗤之以鼻的态度。 上学有什么用? 你看看她自己,倒是比其他妇女多认识几个字,也算文化人,日子过得比别人好了? 还是她男人的走路姿势比别人好看? 学文化真的没用。 只要认得几个字,不是睁眼瞎,平常在生产劳动中能记个基本的账目,就完全够用了。 再学多了,会成为半瓶子醋,文化当不了饭吃,就变成拖累,反而影响生产。 “娘,您这个态度的话,三仓肯定不上了。”老大严肃地说: “这个家当然是您说了算,但是我也有发言权。 我现在明确表态,如果三仓敢不上了,我打断他一条腿。 让他干不了体力活,逼他吃文化饭。” “你——”母亲气得把干粮摔桌子上,“你说话怎么这么狠,村里不上学的多了,你见谁家打断腿了?” “咱不跟人家比。”老大坚定地说: “谁让他摊上我这么个大哥呢! 别的事什么都好说,就是上学这事,没商量。” 母亲还从来没见老大如此强势过呢。 不由得有些怯了。 虽然她一直以文化人自居,但肯定不知道“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的道理。 但老大首先长起来了,她突然发现,其实孩子的成长过程,就是跟父母从属关系的转换过程。 小时候孩子怕父母,等孩子越来越大,甚至成家立业之后,这种“怕”就会发生反转。 渐渐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父母开始变得对孩子有些惧怕起来。 尤其当自己的孩子很优秀,事业干得很成功,对家庭贡献巨大的时候,父母这种惧怕会更严重。 不能单纯以功利论,其实这是一种很自然的现象。 对于“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的道理,也不是古人歧视妇女造出来的紧箍咒。 而是对于社会现象的一种总结。 男人死了,有儿子可以依靠,对女人来说已经是莫大之福了。 突然,院子里传来咬咬欢快的“呜呜”声。 说明有自己人来了。 人还没进来,就听到爆豆一般的嚷嚷:“这是谁把俺三仓给惹得哭了,给我站出来。” 话音未落,就蹦进一只干净利落的虼蚤。 大孙子赶紧举手:“奶奶,是我。” 虼蚤奶奶傲然地瞥他一眼:“我早知道是你了,吃饱了吗?吃饱了过来,你爷爷有请。” “饱了饱了,我马上过去。” 虼蚤奶奶又看一眼大儿媳:“还有你,一块儿过来,开会。” 三仓这会儿还趴在爷爷的炕上哭呢。 哭得十分伤心。 爷爷一直抚摸着他的脑袋,在安慰他。 但是止不住伤心的哭声。 大儿媳和大孙子掀门帘进来,老头儿气不打一处来,飞出一只枕头砸向大孙子。 被大孙子一把接住。 “我那转轮枪呢?还给我!”老头很生气,开始翻旧账。 大孙子把枕头塞到爷爷腿边,陪着笑:“爷爷,咱们打了盆整理盆,打了罐整理罐,现在讨论转轮枪的问题,是不是扯远了!” 老头哼哼了两声,表示不服。 关键大孙子做得都很好,他别没有把柄拿捏。 母亲坐在炕沿上,摸着三儿子的小屁股,看他哭得伤心,叹了口气。 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从小没爹的孩子,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大人跟着格外动心。 “晚饭都没吃。”母亲用少有的柔声说道,“饭还热乎,回家吃点去吧。” 三仓继续伤心地哭,谁也不理。 “他没吃饭啊。”虼蚤奶奶从门帘上露出头来,“我给他煎个鸡蛋,锅里还有块热乎饼。” 一会儿香喷喷的鸡蛋和热乎饼给端进来了,想让三仓在炕上吃。 他依然在伤心地哭,怎么也不起来吃。 虼蚤奶奶忍不住擦了把眼泪,抓起扫炕笤帚抽了大孙子好几下。 真抽。 打得嘭嘭的。 “你爷爷都跟我说了,你肯定知道三仓不上学那事了,可他不就是不上学了嘛,哪里错了?”虼蚤奶奶的扫炕笤帚都要戳到大孙子的脑门上了。 “你们平常都说三仓太滑,上学不好好上,干活净耍滑头,早上还喜欢睡懒觉。”虼蚤奶奶继续说道: “可是你看看他现在,多能干啊! 哪个刚下学的孩子比他能干? 谁能比他挣得多? 他为了挣钱容易吗,起早贪黑的,还得瞒着你怕让你知道了。 上一集还让一个坏孩子给打了。 再说三仓挣到钱了不死手,这孩子孝顺。 挣着钱了第一天,就给我和你爷爷买的礼物。 他还说要挣大钱,有钱了让爷爷奶奶整天吃香的喝辣的,给爷爷买最好的酒。 他还要给家里盖大瓦房,等下一次大哥相亲的时候,就在大瓦房里相,家里什么样的好家具都有……” 虼蚤奶奶已经感动得说不下去了,一个劲儿擦眼泪。 炕上的三仓哭得更厉害了。 老英雄和大儿媳都在擦眼泪。 大孙子感觉自己怎么好像变成迫害弟弟的恶魔了? “你瞒不过我,”爷爷说道: “肯定是你知道三仓不上学了,故意说现在供应紧张,搞不到糖票了。 我现在命令你,赶紧去跟狗咬和山鱼说,糖票有的是,要多少有多少。 我准备把那辆小推车整理整理,从明天开始,三仓的糖葫芦,也换粮食。” 虼蚤奶奶的扫炕笤帚又挥起来,驱赶大孙子:“还不赶紧去说!” 122 买卖小天才 在奶奶笤帚疙瘩的威逼之下,大孙子只好从炕沿上站起来。 走到门口,掀着门帘又停住了,回头说: “既然让我继续提供平价白糖,那还卖什么糖葫芦啊? 卖一串糖葫芦才挣几分钱,不如直接卖白糖,一斤白糖能挣好几毛呢。” “对啊大哥!”三仓一翻身从炕上爬起来,兴奋极了。 脸上还挂着眼泪鼻涕,像个花脸猫似的。 大哥心里又是一酸。 见三仓哭得伤心,爷爷奶奶和母亲都跟着掉泪,难道大哥就是铁石心肠吗? 小三儿是70年出生,属狗的,自己亲爹去世那年,他才三岁。 还不知道“死”意味着什么,有的婶子大娘搂着他嘱咐,看到大哥二哥哭的时候,你也要跟着哭。 可他一直都在笑,感觉这么多人好热闹啊。 后来为了装哭,把唾沫抹到眼皮上。 再后来大了几岁,在街上玩,总是被别的孩子打。 老农民朴实,老农民的孩子更是朴实地认为,但凡少爹没娘的孩子,都可以毫无负担地放手欺负。 村里还有两个没娘的孩子,也是整天被别的孩子打得死去活来。 三仓虽然有大哥二哥护着,可毕竟大哥二哥不能一步不离地看着。 小时候挨了很多打。 就是这几年,凭着他自己的狠劲儿,总算不受欺负了。 现在看到赚钱的机会,再也不睡懒觉了,干活也不滑头了,不顾一切都要去挣钱。 说到底还不是穷的吗! 他就想通过自己的劳动,让自己和家人过上好日子。 说实话真的不算错。 他的想法是对的,他爆发出来的吃苦耐劳也是值得赞许的。 大哥的釜底抽薪,断了他的财路,他的伤心绝望是可想而知的。 看弟弟哭得那么伤心,大哥的眼泪只能在肚子里流。 他绝对不能表现出一星半点的同情和支持。 只要家庭条件允许,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来说,除了上学,其他干什么都是错的。 这是原则,是大哥的底线。 “也对啊!”虼蚤奶奶和大儿媳对视一眼,脸上全都满是惊喜。 反正老大能搞到应有尽有的糖票,那就干脆卖白糖好了。 那来钱多快啊! 爷爷却是有些迟疑,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对:“仓,这——行吗?” “有什么不行。”大孙子放下门帘,转回身来认真地说: “我不但能搞到糖票,布票,自行车票,缝纫机票,电视票,什么票都能搞到。 我听说在城里的黑市,一张缝纫机票能卖一百多块钱呢。 一个月卖出十张二十张的票,那不能挣好几千块钱!” “对啊对啊大哥,我去卖票——”三仓听得都要疯了,一个鲤鱼打挺,准备跳下炕拥抱大哥。 被爷爷一把撕住后襟,又给拽得翻倒在炕上。 “什么叫对啊?”爷爷郁闷地说,“你根本就没听出你大哥话里的意思!” “大哥不就是说挣钱吗,还有什么意思?”三仓很懵。 “你大哥是说挣钱,可是那钱你敢挣吗?就怕你有命挣没命花。”爷爷照三仓脑袋上敲了一记: “那叫投机倒把,犯法。 去年我和你奶奶在关东,整天见那些游街的,都是投机倒把。 那么冷的天,五花大绑,胸前挂着大牌子,上面写着投机倒把分子。 犯法的事,不能干。” “那——光卖白糖呢?”三仓还不死心。 “那也犯法。”爷爷说,“你平价买出来,高价卖,不是投机倒把是什么?” 大哥说道:“爷爷说的对,供销社里面的白糖都让咱买走了,老百姓只能买咱手里的高价白糖,老百姓骂娘,国家受损失,便宜让咱一家赚了,你不觉得亏心?” 三仓蔫了,低下脑袋,小声嘟囔:“那我还是卖糖葫芦好了。” “你尽管去卖啊,我一句不让你卖的话都没说吧!”大哥说。 “你是没说不让卖,”三仓气愤地叫道,“可你说以后搞不到糖票了,我们要是用高价白糖蘸糖葫芦的话,那还挣个屁啊?” “哦,你的意思是说,大哥搞不到糖票,你们的买卖就不挣钱了是吧?”大哥说道,“那你们挣的到底是谁的钱?” 屋里的人一下子愣了。 大哥继续说道: “你们有没有想过,之所以糖葫芦能有那么高的利润,是因为用的是平价白糖? 我从供销社的朋友那里搞糖票,表面上不花钱,其实里面都是欠人的人情。 早晚会找回去的。 也就是说,你们的利润,都是从我身上出来的。” 大家都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说实话,谁也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过了好长时间,爷爷才迟疑地问:“仓,欠人情也没什么,我在想,你要是糖票搞得太多了,算不算投机倒把?” “您说呢?” 屋里再次沉默。 又是良久,爷爷拍拍三仓的背:“三仓,咱不卖糖葫芦了。” 三仓的眼泪刷地流下来。 咬着下唇狠狠地点着头。 他怎么会听不明白呢,要是大哥一直这样大量地搞糖票,就是投机倒把,是犯法。 可是一想到那么好的买卖做不成了,他又忍不住的伤心,绝望。 母亲对老大道:“那你别再弄了,狗咬和山鱼这一段时间也挣了不少钱,你已经帮他们大忙了。” “我就是想帮,他们也干不了几天。”儿子说,“开春了,眼看着天热了,糖葫芦会化,这买卖天热就没法干了。” 三仓的眼泪流得更猛了。 这下彻底绝望了。 从没想到过这些,他还以为糖葫芦可以卖到天荒地老,五冬六夏都可以卖呢。 长这么大,家里从没余下糖,不知道那东西会化。 以为跟玻璃和石头是一样的东西,不惧严寒酷暑,照样是一如既往的晶体状。 母亲见三儿子哭得那么伤心,于心不忍,安慰他说:“别哭,不卖糖葫芦,咱可以干点别的。” 这话——气得老大都想跺脚。 合着自己说了半天,白瞎了。 自己绕来绕去,目的不就是要绝了三仓做生意的念想,从而老老实实去上学吗! 而母亲呢,却是一门心思琢磨着让三仓干点什么。 就是不想着让他去上学。 “娘,您觉得一个十三的孩子,他能干点什么?让他跟着你们种地?沉锄大镢的,他还不如镢头高,抡得动吗?” “就是不种地,干点什么不行啊。”母亲说: “现在做买卖的越来越多了,就是不卖糖葫芦,还可以卖点别的嘛。 我觉着俺三仓是块做买卖的料,能吃苦,脑子灵活,他就是长着一副做买卖的脑瓜。” 说到三儿子的经济头脑,母亲变得兴奋起来,眉飞色舞地跟老大描述了三仓经营糖葫芦的过程。 一开始的时候,大约就是从正月初二那天晚上。 当时梁进仓给俩光棍灌输生意经,三仓听得入了迷,感觉大开眼界。 尤其是俩光棍给他们兄弟俩一人一支糖葫芦,大哥还付了钱,表示亲兄弟明算账。 俩光棍收了钱,每人还找回二分,表示对自己人只收本钱。 这让三仓一下子发现了商机。 从初三开始,他一直跟着大哥去帮助俩光棍干活,而且干得特别卖力。 其实他背后跟俩光棍达成一个协议,批发协议。 五分一支的糖葫芦,他以四分一支的价格从光棍手里拿货。 然后等光棍出村卖糖葫芦的时候,村里的孩子是买不到糖葫芦的,三仓手里的货正好填补空白,五分一支。 一支糖葫芦赚一分。 每天都有好几毛的进账。 这小子发大财了。 虽然压岁钱有五块之巨,但对于他们兄弟来说只是一个美好的画饼,根本到不了他们自己手里。 只有通过他自己的勤劳和智慧,赚到的钱,才实实在在属于自己支配。 过了正月十五入学了,孩子们手里仅有的零花钱也早已精光。 但是尝到赚钱的巨大快乐的三仓,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他在教室里已经坐不住了。 上什么学啊,遥遥无期,还看不到希望。 哪有眼前的赚钱来得实在! 经过这段时间在光棍那里的卧底,他不但把糖葫芦的利润搞得一清二楚,居然还掌握了蘸糖葫芦的要诀。 偷着在家里搞实验,大获成功。 虽然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确实心灵手巧。 糖葫芦技术的到手,更加坚定了他的创业决心。 于是到俩光棍那里商量,表示自己不上学了,要单干。 俩光棍一听肯定很难接受。 但是三仓跟他们说,自己也卖糖葫芦,绝对不会影响到两位叔,他只去俩叔去不到的地方卖。 这打消了俩光棍的顾虑。 可是听三仓说要瞒着大哥,俩光棍又表示不能接受了。 瞒着大仓,那不就对不起大仓了吗? 他俩深受大仓厚恩,报答还报答不过来呢,怎么可能瞒着他,在背后搞小动作。 三仓当时就哭了,他说之所以要瞒着大哥,是因为大哥要是知道了,肯定还要让他去上学。 可是,家里弟兄姐姐多,只有大哥一个人在外面干,大哥太累了,每天早上两点就起来上厂干活,晚上十二点多了还不回来——嗬! 三仓要替大哥分担家庭重担。 争取快点挣钱,给家里盖上大瓦房,让大哥娶媳妇,云云。 一番话,感动得俩光棍哭得咕咕的。 真是个懂事的好孩砸! 于是,全力支持三仓。 除了帮他从大仓手里骗取原材料,还无偿把山鱼这里的工作间提供给三仓使用。 三仓的草把子也藏在废弃的牲口棚里。 全家人,包括爷爷奶奶,都帮他瞒着大哥,全是这小子声情并茂那一套表演的效果。 这是没敢去表演给姐姐。 全家人也跟他一起瞒着英子。 大家都明白,只要英子知道了,就没有大哥不知道的事。 说到英子,突然就勾起爷爷的心事。 这事其实在他心里琢磨一天了。 一直没整理出头绪。 现在突然让他灵光一闪,感觉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咳咳,”爷爷嗽一下嗓子,这表示他要发表重要讲话了,“仓啊,你意思是还让三仓上学?” “必须要上,别事都好说,就是上学这事,没商量。”大孙子不容置疑地说。 “那好,爷爷就做主了,让三仓继续上学。” 三仓一下子急了,一把抓住爷爷的棉袄摇晃:“爷爷——” 意思是,爷爷您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您可是答应过支持我的! 爷爷不理他,他决定,事分轻重缓急,在大事面前,三仓上不上学算是小事。 大孙子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爷爷,不知道他为什么转变得这么快? 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爷爷眼里闪动着满是憧憬的笑意: “仓啊,你说的对,三仓才十三,还毛嫩,让他再上几年。 可是你们家孩子多,要是全上学的话,负担太重。 所以我就想,三仓上,英子就别上了。 一个女孩子,能识俩字就行了,上多了没用。 趁着现在地里还不忙,把你俩的事儿办了吧!” “好!”虼蚤奶奶一下蹦过来,在老头身上猛拍了一下,“还是这个办法好,就这么办了!” 大仓娘俩却是一下了懵了。 123 庄户孙儿 “爷爷,”大孙子叫道,“您跑题了吧?” “没跑题,”爷爷兴致勃勃地说,“别的都是小事,只有你和英子的事,才是正题。” 虼蚤奶奶兴奋地戳戳大儿媳妇:“仓他娘,你爹说得对,这才是正题,你看什么时候办好?” 大儿媳妇一时失语。 英子是她的底牌,大家都知道。 公公婆婆当然也知道。 可今晚是怎么回事,冷不丁冒出这么个话题? 虽然让姓黄的坑了那么一下子,老大的名声也或多或少受到影响。 但自从老大当了工人,大仓娘越来越看得清楚,老大打不了光棍。 不但打不了光棍,而且很大概率能娶个好媳妇呢。 也就是说,老大自身就是个小炸弹了,用不上王炸。 母亲现在越来越倾向于把这个王炸打在老二身上。 她发现,自己这四个儿子当中,就数老二老实,无能,有点窝囊。 三仓,看他的发展势头,等他过几年,兴许都不用媒人,自搞对象了就。 小四儿因为太小,发展方向隐晦不明,不过那小子虽然暂时缩着脖子营养不良的样子,但孩子是会长的。 至少小四儿比老二要聪明,要是能长开,不要长的太高太帅,能有他大哥的一半儿,也不愁个媳妇。 而且小四儿跟英子的年龄差距也有点大。 所以,大仓娘基本上已经把英子内定在老二身上了。 可是现在,公公婆婆突然提出要让老大和英子圆房。 这就像都知道打牌要先出小的,留大的,没想到背后俩看牌的,指挥她先把王炸打出去。 大仓娘无论如何接受不了公公婆婆的瞎指挥。 公公婆婆一看大儿媳妇那表情,就猜到了十之八九。 知道她不想把王炸打在老大身上。 可是谁又能理解做爷爷,做奶奶的心情? 十三个孙子孙女,爷爷奶奶第一疼嫡长孙。 第二名,就是英子。 虽然这个孙女是捡的。 但就是招人疼。 没理由。 也或者,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女,反而比亲生的还要亲爷爷和奶奶。 感情这东西,是双向的。 一想到如果有朝一日英子给哪个仓换亲,换出去成了别人家的媳妇,老两口就不能接受。 尤其是去年知道了大孙子订过亲那事。 不但婚事让人搅黄了,还差点被人打死。 老俩口就像被蛇咬了一样,觉得谁嫁给嫡长孙都不放心。 除了英子。 每一次见到英子看大哥的眼神,老两口的决心就坚定一次。 如此坚定的决心之下,今天在集上老头惊见自己大孙子被人暗相。 而且还相中了。 而且那女孩子还是个香喷喷的红苹果。 回来跟老婆子一说,老两口吓坏了。 一致决定,趁着那女孩子跟大孙子的关系还没挑开,必须的,赶紧的,给俩人圆房啊。 要不然等到关系挑明了,大孙子跟人家混出感情来了,这事就再没转圜的余地了。 决定达成高度一致之后,老头还略带惋惜地叹气说: “要不是因为有英子,人家那么好个女子看上咱仓了,我老头子肯定要高兴坏了啊。 老婆子你是没见,看人家那脸蛋,那身条,穿得又好,往集上一站,真像一只凤凰落到鸡群里……” 感慨还没发完的,死老头就遭到一顿暴打。 其实该打。 俺仓有了英子,全世界的女人都黯然失色。 死老头还敢发这样的感慨,明显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想把你大孙子拐带得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吗! 可是现在当着大孙子的面儿,这些话能向大儿媳解释吗? 明显不方便啊。 但是事情紧急,今晚就得把事定下。 要不然夜长梦多。 也许今下午那女子就已经跟大孙子把事儿挑明了呢。 老头拿出做公公的威严,对大儿媳说:“老大家,你娘问你话呢,你看什么时候办好?” 对于公公婆婆亲孙子,疼孙女,大儿媳一清二楚,也表示理解。 可是,他们这个决定,明显打乱了大儿媳的规划啊。 恕难从命啊。 恕难从命也不敢说啊。 做儿媳妇的能公然顶撞公婆吗? 明显不能。 要不然传出去,除了被村里人千夫所指以外,自己可还有四个儿子呢。 那就预示着会有四个儿媳。 你敢公然顶撞公婆,不怕以后儿媳也会这么对你吗? 她看向自己的大儿子:“老大,你看什么时候办好呢?” 这就是文化人的聪明之处,解决不了的时候,踢皮球。 把球踢给爷爷奶奶最亲的嫡长孙,你们祖孙摘巴去吧。 英子对大哥的坚贞不渝,有目共睹。 大哥对英子的疼爱,那也是不言自喻。 但是母亲看得很清楚,老大并没有跟英子结成夫妻的愿望。 他只是把英子当成最亲的妹妹。 所以她才敢于把球踢给老大。 果然,老大说道:“爷爷,现在咱们是讨论三仓的上学问题,您真跑题了。” 爷爷怒道:“三仓的问题不是解决了吗,我发话了,让他去上学。现在是讨论第二个问题,你和英子什么时候办事?” 大孙子笑笑:“爷爷,孙子的事,您当然说一不二,既然您发话了,不妨问问三仓,哪天开始去上学?” 爷爷就问三仓。 三仓不说话,低着头抠指甲,爷爷问得急了,他的眼泪又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掉。 大哥怒道:“难道爷爷的话你敢不听?问你还不说话了,我看就是欠揍!” 猛虎一般,作势要上炕暴揍三弟。 被虼蚤奶奶拽住了后衣襟。 爷爷也在炕上伸手做阻止状。 都理解三仓此时的心情,本来小家伙就够可怜的了,谁忍心再打他啊! 但是狠心的大哥好像很愤怒的样子,不依不饶,一次次想挣脱奶奶的拖拽,非要上炕暴揍大逆不道的三弟不可。 爷爷叹口气:“省点力气吧,别装了。” 这话挺管用,大孙子立马停止挣扎,消停了。 似乎也不愤怒了。 “这可怎么办呢?”爷爷看看老婆子,犯愁地说,“三仓这样儿,他实在没心去上学,可是仓——” 老头左右为难了。 他知道,兄弟俩都没错。 可是都对的兄弟俩,选择却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碰撞。 “爷爷,问您个问题,”大孙子道,“狗咬和山鱼好胳膊好腿的,为什么要打了光棍?” 村里的光棍很多。 绝大多数因为生理上有瑕疵,瘸腿的,瞎眼的,聋哑的,个子太矮的,脑袋太扁的……不一而足。 或者就是智力有问题。 狗咬和山鱼身心健康,长相也没什么问题——当然,长得像鱼并不妨碍相貌不丑。 如果用挑剔的眼光去端详每一个人,其实每一个人都像某种动物,概莫能外。 爷爷不知道大孙子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但他还是说道: “山鱼从小没爹没娘,吃百家饭长大的,自己都养不活自己,连一间屋子头都没有,人家闺女跟了他住哪儿? 狗咬比山鱼情况好点,可他爹生了一场大病,家里拉下一屁股饥荒也没治好,他娘也有病。 这样的娘俩过日子,谁家闺女敢跟啊! 就这么简单,就是穷得打了光棍。” 大孙子点点头,看了看母亲,然后对爷爷说: “爷爷,俺家跟狗咬差不多的情况吧? 当初俺爹长病,也是拉下一腚饥荒,可俺爹还是走了。 从那以后好多年,俺家就翻不过身来——” “嘶——”母亲捂住嘴,眼泪滚滚而下。 这些年过去了,这个话题从来没人敢提。 没想到老大今晚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突然揭开了母亲不敢触动的伤疤。 虼蚤奶奶也抹眼泪,想起她那早死的大儿子了。 老大自己也抹了抹眼泪,继续说道: “狗咬和俺家一样,都是因为家里出事,就多年翻不过身来,就有可能打光棍,这是为什么? 难道就是命? 摊上了就是命? 为什么哪个村里都有那么多光棍,城里边却是没几个光棍? 远的不说,就说夏山街上,不过就是个公社驻地,人家村里那么多人口,为什么几乎没有光棍。 我听人家说,夏山街上的狗,都能娶上媳妇。 这是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咱们是农民。 干得比城里人累,吃得比城里人差,可这样还得提心吊胆的,生怕家里有事。 稍微出点意外,就有可能打了光棍,就一辈子翻不过身来。 为什么城里人就不怕这些? 就是因为城里人有保障,不管出什么事,国家给他兜着呢。 老农民靠天吃饭,可人家城里人旱涝保收,就是大旱三年,老农民饿死了,人家吃国库粮的照样有粮食吃。 爷爷您辛辛苦苦干大半辈子了,现在六十的人了,还要整天下地干活,村里好几个九十多的,照样下地干活。 可是城里人呢? 像您这个年纪的已经退休了,整天什么都不干,退休金一分都不少地发着,就是死了,国家还要发一笔抚恤金呢。 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看得出大孙子的情绪很激动,说得很激烈。 屋里的人都被这番话震撼了。 是啊,农民太苦了。 爷爷喃喃地说:“这有什么办法?庄户孙儿庄户孙儿,咱们庄户人天生就是孙子,人家城里人是爷爷呗!” “城里人天生就是城里人吗?”大孙子继续情绪激动地说,“你去问问现在的城里人,上去三代,有几个不是庄户人出来的?人家是怎么变成城里人的?你们想过没有?” 大孙子说到这里,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了。 屋子里再次陷入沉默当中。 大孙子调整了一下情绪,语气缓和了些: “国家确定以农养工的政策,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是当前的发展状况决定的。 咱们国家就是要不惜一切力量发展工业。 即使这样,您看看到现在,咱们国家的工业品还是很缺乏,绝大多数的工业品还需要供应。 可是,这种政策之下,农民干得比城里人累,活得比城里人苦,到老了,连基本的保障都没有。 咱们虽然理解,但是谁也不想当孙子。 现在国家也给了我们机会。 只要好好上学,不管是考上大学还是考个中专,就能吃国库粮,就能旱涝保收,就能退休了还有保障。 三仓,我就问你,你脑子挺聪明,不需要很努力,我都肯定你最不济考个中专,你为什么放着爷爷不当,甘心情愿当孙子?” 三仓瞪着一双大眼睛,有些茫然。 虽然大哥说的话让他很震撼,可是满脑子的做生意挣大钱,岂是这么一番话就能打消的。 124 好了疮疤忘了疼 不止是三仓,母亲的思想也是并没有因为老大的一番慷慨陈词,而发生太多改变。 道理谁都懂。 可是那么容易就成为一个吃国库粮的吗? 母亲忍不住问:“老大,就是再让三仓去上学,上到高中,万一到时候考不出个结果来呢?那不白白耽误五年?” “是啊大哥,”三仓有了母亲撑腰,也嘟囔说,“有那五年,我能挣好多钱呢!” 母亲已经开始扳着手指头算账了: “再有五年,三仓正好十八,该娶媳妇了。 要是干得好,五年的功夫,大瓦房也盖起来了,媳妇也娶上了。 可要是上学呢,有几个考上的啊,考不上回来了,什么都不是。 要房子没房子,要钱没钱,怎么娶媳妇啊?” 这话让奶奶深有同感: “对啊,还是下来干活稳妥。 再说人人都想上大学,吃国库粮,谁来种地? 你看咱村那么多孩子,有几个考上大学的?” 爷爷沉默不语。 这婆媳娘俩三言两语把大孙子的那套狗屁理论给否了,好像否的也挺有道理。 可问题是,否了老大,就代表三仓不用去上学了,那英子岂不是还得继续上? 还是个学生呢,怎么圆房? 过上半年挺着大肚子去上初中? 老头从来没像现在这么犯愁过。 “仓啊,你看这可怎么办好?要不然三仓上学的事,再考虑考虑?”爷爷试探着问。 “好吧,再考虑考虑。”大孙子点点头。 爷爷奶奶和母亲那几代人,都是苦日子过来的,还频遭战乱,贫苦的生活把她们早就驯服了。 在她们的观念当中,只要能活下去,把握住眼前的机会,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已经是幸福的人生了。 真的是做梦都不敢梦到更高的生活。 可以说经过几代人的贫苦和战乱,已经把她们基因里面对生活的奢望给清除掉了。 虽然她们对生活的期待已经发自内心地放到最底了,但后世流行的那句话“期待放到最低,所遇皆是惊喜”,放在她们身上是不恰当的。 此时此刻奶奶和母亲的期待肯定在最低,可是,过几年呢? 过几年别人家都过好了,家家户户的经济都飞起来,生活水平跑步前进了,她们就很难再保持这种心态。 只不过到那时,发现自己的三儿子苦于文化太低,好多事受文化所限干不了,就悔之晚矣。 老大算是看明白了,三仓已经掉钱眼里了,而奶奶和母亲她们那深入骨髓的务实观念,也不是自己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虽然我现在不逼着三仓去上学,但是我要再重申一遍。”大哥说道: “三仓觉得他能挣大钱,其实就是我欠人情的结果。 事实上,做生意不但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而是很难,很苦,风险还很大。 要是不信的话,就让他再试试吧。 不过我的平价白糖绝对不能给他用了。” “大哥,为什么啊?”三仓当即就叫起来,“凭什么你能给外人用,却不让我用呢?咱们还是亲兄弟吗——” 话没说完,三仓就又伤心地哭起来。 大哥从来就是他心目中的偶像,是他的保护神,是比母亲和其他兄弟姐妹更亲的存在。 可是现在,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绝情了呢? 他是真伤心了。 虽然梁进仓在上学这事上,下定决心不让步,甚至在言语上一星半点的让步都不想表现出来。 可是看到三弟的伤心,也不愿做得太过,以免给他造成永久的心理阴影。 耐下心来解释说: “刚才我已经说过,很快天就热了,天热了糖葫芦会化,这个买卖就没法做了。 还有你们不知道的第二点。 我之所以现在能搞到这么多糖票,你们以为是因为我认识一个供销社的朋友吗? 当然,认识这个朋友很重要。 但是最重要的,是因为现在的白糖供应量大了,所以糖票就宽松了。 再过一段时间,工厂生产的白糖应有尽有,就会放开,不需要票了。” “那太好了!”三仓又兴奋了,“那我就不用求你搞平价白糖了,我自己想买多少买多少!” “对,到那时候你想买多少买多少,”大哥说道: “可是供销社不是给你一个人开的,你能买,别人也能买。 到时候是个人就能蘸糖葫芦卖,你的糖葫芦还好卖吗?” “我可以便宜一点卖,”三仓叫道,“别人卖五分,我卖四分。” 大哥冷哼一声: “你卖四分,别人卖三分。 挣分钱不容易,咱们庄户人哪有来钱的路子?对于好多人来说,一支糖葫芦能挣五厘钱他们就干。” “一支挣五厘?”三仓嘟囔,“那我可不干。” “对啊,你不干,有干的。”大哥说道,“不卖糖葫芦,你还能干什么?”新刊书小说网 三仓无法反驳,但还是嘟囔说:“反正我有的是办法。” “既然你那么有能耐,就别指望大哥的人情。”大哥坚决的口气说道,“有本事你尽管使,但我希望你不要再打平价白糖的主意,小心连累得狗咬和山鱼也干不成了。” 说完,大哥掀门帘走了。 三仓“哇”一声哭出声来,趴在窗台上朝外喊道:“大哥你太狠心了,让我挣点钱不行啊?” 爷爷也跟三仓并排趴窗台上喊:“仓你别走啊,给爷爷个准话啊,到底哪天办事啊?” 可是黑漆漆的院子里寂静无声,很明显老大已经走了。 三仓趴被子上哭得更伤心了。 比刚才伤心多了。 大哥一番话,不但断了他的财路,而且还让他心目中大哥的形象倒塌。 最可珍惜的一份亲情的丧失,让他双重伤心。 只是他不知道,大哥的心里比他还难受。 爷爷奶奶和母亲观念转变不过来,三仓挣了几天钱就掉钱眼里无法自拔。 说来说去就是穷日子逼的。 自己说的做的都这么绝情,虽然本意是为了三仓长远打算,可是想到他才十三的孩子,受这样的打击。 做大哥的心里能不难受吗! 可是做大哥的责任在这里,再难受,再被弟弟误解,也得挺住。 不当和尚头不冷,不打棍子头不疼,只有把三仓躺着挣钱的路给他断开,让他试试凭本事挣钱真的不像吃小黄瓜那样鲜嫩可口,知道做生意的难。 最终让他自己心甘情愿从钱眼里爬出来。 那时候再让他上学,也许就能安心了。 只能是“也许“而已啊。 这人啊,一旦中过钱的毒,跟吸过毒的效果是一样的。 一日吸毒,十年戒毒,终生想毒。 一日挣钱,终生想钱! 经历过大把往兜里揣钱,随意花钱的豪爽,三仓已经很难再恢复一个学生的纯洁了。 大哥没有更好的办法给三弟洗脑,心情很是郁闷。 第二天上班也是有点蔫蔫的。 下午的时候,郑会计打发人来叫他过去办公室一趟。 他到了办公室,敲了敲门。 里面没动静。 于是再敲。 还是没动静。 心里有些奇怪,难道有人恶作剧故意骗自己,其实郑会计根本没在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窗是这个时代常用的毛玻璃,透光,但是看不到里边。 正要离开,门开了,郑会计笑吟吟站在门口。 “你在里边啊!”一边跟着往里走,梁进仓一边说道,“刚才敲了半天。” 说着还满屋里乱瞅。 “你找什么?”郑淑叶笑道。 “我没发现这房子是套间啊,怎么刚才敲门你没听到呢?” “别装了。”郑淑叶笑着打了他一下,“我就是故意不给你开门,看你会不会推门进来。”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在咱厂里,除了你和苏厂长,别就没有会敲门的。” “好吧,我错了。” “错就错吧,我不介意。”郑淑叶给他倒了一杯茶,“刚才吴副厂长来过。” “……”梁进仓不知道郑淑叶这话什么意思。 “他还带着以前厂里一个老木匠。” “……”梁进仓更糊涂了。 “那个老木匠以前在厂里干过,可以说是厂里的能工巧匠,不管什么东西,做过的没做过的,只要你给他看一眼,或者给他图样,他都能做出来。” 梁进仓终于忍不住说道:“还是说重点吧,能工巧匠跟我有关系吗?” 郑淑叶表情有些严肃地说: “老木匠后来嫌厂里工资低,出去单干了。 现在吴副厂长领着他来要账本看,我当然不会给他了。 后来吴副厂长说,老张从今天开始又回厂里上班了。 而且,老张要竞聘配料那个岗位,所以看看账本,跟你竞争的时候心中有数。”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梁进仓点点头: “那很好啊,咱们厂现在要的就是这种人人争先的劲头。 只要有人比我干得好,比我更能为厂子创造利润,那就让他来干好了。” 郑淑叶盯着他看了半天,不知道这话是否出于本心,然后才说: “我没给他看,我说老张好长时间不在厂里上班了,不能看账本。 吴副厂长说老张已经开始正式上班了。 我说要请示苏厂长。 吴副厂长很生气,摔门走的。” “你做得没错啊,就是应该请示苏厂长。”说到这里梁进仓笑了笑,“我看吴副厂长消停了俩月,好了疮疤忘了疼,又想被开除一次了。” 125 双方都充满自信 郑淑叶不知道小梁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觉得吴副厂长又要犯错误?” “现在工作上没什么错误,我指的是这老小子又要挑事。”小梁说道,“我就不明白了,他们父子俩为什么看起来对我恨之入骨呢?” 郑淑叶两颊泛红:“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 “装傻,”小梁笑道: “我知道良哥不要吴新刚这个徒弟了,而让我上车,吴新刚肯定恨我。 我不明白之处在于,这事其实不应该怪在我头上。 你经常跟车也看得很明白,吴新刚确实不是开车的料,真要让他拿出证来开车,害人害己。 虽然他们父子不舒服,但也不应该把我恨成这样。” 郑淑叶低着头,玩弄着手里的钢笔:“除了学车那事,他其实还有更恨你的原因。” “什么?” “长脑子干嘛的,自己去想。”郑淑叶嗔道。 “我这人脑子笨,你跟我说说呗。” “你不是脑子笨,你是木,木头脑子。”说到这里郑淑叶突然岔开话题: “你确实是木头脑子啊,我看你就是满脑子的木头。 那天苏厂长跟我谈起你,他说你是个奇才。 明明只有小学文化,但是喜欢读书,喜欢看报,比他这个大学生知道的都多,看事都透彻。 就说你干配料吧,你用的那些计算公式,我都看不懂。 你是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呗!” 梁进仓挠挠头: “什么奇才啊,苏厂长那是醋溜我呢。 我从小家里条件不好,上不起学,早早的就下来干活了。 可我上学的时候学习挺好的,喜欢学习,不上学了我也借别人初中的、高中的课本看。 所以就比小学文化多知道那么一点点而已。” 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是直道惭愧。 以前都是编出一个表叔。 现在编表叔不好使了,又开始自学成材。 自己除了脑袋里一脑子知识之外,什么时候借初高中的课本看过。 想到这里,他突然灵光一闪。 对啊,为什么自己不能“自学”呢? 就是假装自学。 然后谎称自己要考大学——这应该是给三仓洗脑的一个好办法。 这比那些干巴巴的大道理要管用多了! 相信这么刺激三仓一下,然后再来点小策略骗骗他,基本上就能把他骗着去上学。 而且不但是去上,而且还能发奋努力地上。 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啊,三仓这样的难题都能解决…… 越想越兴奋,忍不住嘴角都上翘了。 “你笑什么?”郑淑叶盯着他,奇怪地问。 “啊,啊啊,没什么,我就这么个毛病,喜欢学习,想起学习就兴奋。” 郑淑叶由衷地说道: “小梁,我真的很佩服你。 我觉得你比报纸上那些好学上进的青年事迹还要感人。 除了好学上进,善于钻研之外,最让我佩服的,是你能吃苦。 我爸经常跟我说,一个肯吃苦的人,这辈子的命运就差不到哪里去。 我妈说少年受穷不算穷,别看你小时候很苦难,我相信你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我真的相信!” 梁进仓不明白的是,你相信我能过好日子,相信就好了,脸红什么? 发现郑会计最近喜欢脸红。 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叹口气说:“我现在想吃苦,大概也吃不成喽。” 郑淑叶惊讶地问:“为什么?” “吴副厂长请回来一位能工巧匠,要跟我竞争配料的岗位,他们是有备而来,志在必得,看来,我这个岗位是保不住了。” “这你不用怕,”郑淑叶说,“刚才我都想好了,我和苏厂长都会坚定地站在你这边,绝对不会让他把你顶了。” “没有必要。”梁进仓摆摆手说,“你让他们上蹿下跳就行,只要他们的承包条件比我更对厂里有利,上交利润比我高,我甘愿让贤。” 见小梁说得认真,郑淑叶不敢相信地问:“你让贤了,难道就甘心只拿二十四快钱的学徒工资?” 去年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小梁光是承包配料的提成就高达四百多块钱。 加上他的基本工资,一个月将近三百块钱了。 比他一年的基本工资都多。 虽然他为此付出了比别人多得多的辛苦,但是能拿到这么高的薪金,吃点苦算什么。 岂能轻易放弃? 梁进仓对她说:“我说的是真的,吴副厂长要带人看账本,你请示过苏厂长以后,给他看就是。 只要有正当理由,苏厂长也没有理由不同意。 只要他们给厂里创造的利润比我多,不管是我,还是你和苏厂长,咱们都没有理由阻挠他。” 郑淑叶盯他看了半天,摇头说: “我除了要表扬你大公无私之外,实在想不出别的词语。 可是放着一个月二百多块的工资不拿,一下子降成二十四块,我理解不了。” 梁进仓笑道: “那你就把我理解为大公无私好了。 至于工资嘛——你不是刚才说了,我这种能吃苦的人,命运差不到哪里去。 就是不配料,我还可以干别的,照样不比别人差。 你相信不?” 郑淑叶毫不犹豫点头说:“我相信!” 有了小梁的话,郑会计果然不再给吴副厂长设置障碍。 吴副厂长煞费苦心请来这位能工巧匠,苏厂长也表示很高兴。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毕竟厂里需要这样的高精尖技术人才嘛。 至于老张要竞争配料的岗位,这就让苏厂长为难了。 按理说不管哪个岗位,通过竞争上岗,这是他这个厂长求之不得的大好事。 管理改革,要的就是激发工人这种百舸争流,奋发向上的工作热情。 可是从私人感情考虑,要是老张把小梁竞争下去了,小梁那么大一块收入可就没了。 这让苏厂长感觉有点对不起小梁。 毕竟小梁为厂里做出这么大贡献,而且起早贪黑如此能吃苦,他就应该拿那么多工资。 苏厂长把小梁叫来,问他对这事的看法。 小梁表示这是好事,咱们一开始设计管理改革的时候,不就是想达到这样一个效果吗! 见小梁以大局为重,如此豁达,这让苏厂长对他的好感更加深了几分。 再说,小梁似乎很有信心,相信自己在竞争中不至于落败。 当然,苏厂长也是这么想的。 之所以有所顾虑,是因为他看到吴光荣似乎更有信心的样子。 就怕吴光荣背后搞什么阴谋诡计。 还真让苏厂长猜着了。 这里面其实就有吴光荣的阴谋诡计。 让老张竞争获胜,吴光荣是势在必得。 他知道,要想把梁进仓顶下去,就必须要比梁进仓为厂里创造更多的利润。 但是经过老张的测算,作为一个多年的老木匠,远近闻名的能工巧匠,他居然达不到梁进仓的水平。 也就是说,梁进仓一个月能为厂里节约将近一千块钱的原料成本,但老张做不到。 当时吴光荣就问老张:“按一个月来算的话,你比姓梁的能差多少?” “将近一百块钱吧。” “将近一百?”吴光荣捏着下巴考虑道,“要是每月贴进去一百块呢?” “那就比他稍微强点。” “那就好办了。” 吴光荣给老张算了这样一笔账。 梁进仓承包配料三个多月,平均算下来,他每个月节约出来的原料总成本大约是一千二百块钱。 按照承包时候约定的三七比例,梁进仓每月能拿到二百多块钱。 所谓剩的就是挣的,也就是说梁进仓单凭一个人之力,就能为厂里创造将近一千块钱的利润。 那么老张跟梁进仓竞争的时候,可以向厂里承诺,每个月为厂里创造不低于一千块钱的利润。 就是贴上一百块钱能达到的效果。 即使贴上一百块钱,到老张手里,还剩一百多块呢。 老张再是能工巧匠,在外面给人干木匠活,一个月也挣不了五十块钱。 承包配料能挣一百多,已经是他想都不敢想的高收入了。 可是,老张还是有些心虚: “吴厂长,我听说小梁可是天不亮就到厂里,开始给各个车间配料。 我这个年龄了,可没他那个精力。 就怕到时候干起来,达不到咱们计算的那个结果。” “你放手去干就行。”吴光荣安慰他说: “在整个夏山公社,谁能比得上你的技术? 姓梁的除了能吃苦之外,他会什么技术? 再说,他天不亮就来厂里配料,是因为白天还要出车,所以提前把料配好。 你又不出车,上班就是专业配料,还怕精力不够用的?” 可老张毕竟只是个老木匠,就是靠手艺吃饭的人,现在让他一下子跟厂里签这么大数额的合同,还是有些胆怯。 末后吴光荣又在背后跟他签了一个私人协议,老张承包配料,赚多了,算老张的。 如果赔了,差多少,吴光荣给他补多少。 当然,除了补上厂里的,还承诺给老张一个月保底一百块钱的收入。 老张这才放心,正式向厂里提出岗位竞争。 126 给他一个掉进坑里的机会 竞岗这个名词,在这年头说出来还是那么地新鲜。 但是从一开始梁进仓对配料岗位的承包,就已经为竞争埋下了伏笔。 加上他承包配料获得的极大受益,不可避免地催生出红眼病。 尤其是跟他有仇的吴氏父子,恨不得他马上死的仇恨,更是见不得他的好。 “竞岗”一词也就自然而然提前在一个社办企业出现了。 几乎全厂的人都知道吴新刚一直追求郑会计,并以跟郑会计搞对象自居。 但梁进仓是新人,而且进厂不久跟郑会计走得很近乎,这样反而“灯下黑”,没人告诉他,你其实是抢走了吴新刚的对象。 夺妻之恨,这就严重了。 至少吴氏父子认为很严重。 其他诸如梁进仓在厂里公然顶撞吴副厂长,吴新刚打他未遂,还有吴新刚被梁进仓埋在雪里,桩桩件件,都是弥天大仇。 不过梁进仓似乎并无此觉悟。 他知道自己跟吴氏父子有矛盾,有仇,但他们不至于把自己恨成那样。 首先,桩桩件件,都是对方先找事,从自己跟孙业富打架,吴光荣拿自己开刀就开始了。 以后每一次,都是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先找事。 自己到现在为止只能算是被动防守,从来没有主动反击过。 即使大年初二把吴新刚埋进雪里,按照他先动手打自己,还各种谩骂放狠话,自己仅仅是把他埋起来,已经算是很仁慈了。 上哪找这么老实的敌人? 吴光荣贼心不死,挖空心思地谋害自己,这次老张的竞岗,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知道是吴光荣一手策划的。 梁进仓有些生气了。 这老东西还没完了! 但他还是决定给老东西一次机会。 或者,给他一次掉坑里的机会。 要是他还有一点良知,对他来说这就是一个放过自己的机会。 如果他还是要赶尽杀绝,那么,这就是一个大坑。 在老张向厂里正式提交申请,要竞争配料那个岗位之后,梁进仓去找了吴光荣。 也没绕弯子,直截了当提出,希望吴副厂长放自己一马。 吴副厂长很得意,他料到梁进仓有可能会来求自己。 郑淑叶跟梁进仓的关系越走越近,这是厂里所有人有目共睹的。 这种情况之下,他带老张去看账本的时候,还是明确告诉郑淑叶,老张准备顶替梁进仓承包配料。 这其实就是敲山震虎。 告诉了郑淑叶,其实就是告诉了梁进仓。 就是让他担惊受怕,焦虑不安却无可奈何。 最终的目标,其实还在苏致祥身上。 梁进仓肯定不会甘心这么大的收入被人顶替,他肯定会求到苏致祥。 苏致祥要是出面袒护梁进仓,阻挠老张竞争配料岗位,那就跟他管理改革的精神背道而驰,自己打自己的脸。 到时候吴光荣站出来揭发,苏致祥肯定顶不住,那么梁进仓的岗位还是会被顶替。 这样一来,苏致祥威信大损,梁进仓被断了财路。 而两个人的关系,也肯定会大受影响。 可谓一石三鸟之计。 吴光荣很得意。 这也是自从苏致祥和梁进仓出现以后,吴光荣从屡战屡败中受到了教训,学得乖了。 不再跟他们硬碰硬,而是开始讲究策略。 软刀子杀人,也许更解恨。 现在一看梁进仓来找自己,吴光荣做出很意外的神情:“老张要竞争配料,你来找我干什么?有什么想法,你去找老张商量啊。” “我觉得老张是你找来的,他应该会听你的。” 吴光荣胜券在握,对梁进仓的态度也好了很多,神情和言语很像个长辈了,他摇摇头说: “小梁啊,你错了。 老张很早以前,就是铁木业社那时候,他就跟我干。 后来他觉得在厂里干工资太低,就出去自己单干了。 现在听说咱们厂效益好了,工资很高,比方说你,一个月能发到小三百块钱,你说他能不羡慕。 再说就凭老张那技术,肯定不比你差吧? 你都能挣小三百,他不服啊。 他来找我,想回厂,你说就他这样的能工巧匠,厂里三顾茅庐求都求不来,我能拒绝他吗? 他要看看账本做到心中有数,我能不帮他吗? 我帮他也不是为了他个人,也是希望这位大能人给厂里创造更多的利润。 于公于私,我都该支持他。 你上来就说让我放过你,我真的感到很意外。” 梁进仓真诚地说道: “吴副厂长,也许是我用词不当,我向您道歉。 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跟吴新刚闹过两次矛盾,大年初二那天碰上打群架,又把他埋雪里去了。 看我也觉得冤啊,因为我从来没主动去找事,那两次都是他找事,先要打我。 我又不是死的,肯定不能老老实实让他打吧? 请您也得理解我。” 吴光荣大度地说:“理解理解,我完全理解,年轻嘛,谁还没点火性!” “谢谢吴副厂长!”梁进仓感动地说: “有您这句话,我心里好受多了。 然后说回这个配料。 我认为不管是我,还是老张,谁来承包配料,其实都能给厂里创造利润。 而且我已经很尽力了,到此为止对咱厂的贡献也不小吧? 您看我干得好好的,这个工作对我来说也刚刚顺上套,一下子把我拿下去,我也受不了啊。 我觉得于公于私,都不应该把我顶下去。 老张是能工巧匠,技术好,可以让他干更适合的工作啊!” 吴光荣点头说: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这个竞争的问题,说到底是你跟老张俩人之间的问题。 一句话,就是这一个月小三百块钱的工资,由谁来拿的问题。 不管是你拿,还是由老张拿,对我们其他人来说都一样。 我们无所谓,也管不着。 所以你来求我,真的找错人了。” 梁进仓脸色凝重地说: “吴副厂长,俗话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我们家条件不好,好容易我挣钱了,日子看到了希望。 要是一下子把我这个财路断了,我觉得都没法活了。 我知道您能跟老张说上话,所以来求您,跟他说说不行吗?” 吴光荣一摊手: “这个我真帮不了你。 这个钱对你来说是财路,对老张来说同样也是财路。 谁跟钱也没出五服,大家干活的目的都想多挣点钱。 所以我要是不让老张竞争配料,岂不是断了他的财路?” “吴副厂长,您这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啊!” “小梁,你言重了。”吴光荣做出极其为难的样子,“要不然你找找苏厂长看,他对你那么器重,也许会有办法。” 梁进仓意味深长看了一吴光荣一眼: “吴副厂长,谢谢您的建议。 即使谁也不帮我,我也绝对不会让出配料的。 有人不让我挣钱,我也不会让某些人挣钱!” 望着梁进仓的背影,吴光荣笑了。 自从这小子进厂,吴光荣第一次在看到他的时候,能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他让人盯着梁进仓,看那小子有没有去找苏厂长。 很快那人就回来跟他说,梁进仓进了苏厂长的办公室。 很好,吴光荣更高兴了。 他最盼望的就是把苏致祥拉到事情的漩涡当中来。 苏致祥拉偏架,以权谋私,硬把配料承包给梁进仓,那才好呢! 梁进仓去找苏厂长,当然是谈承包配料的事。 不过肯定不是求苏厂长以权谋私。 他只是向苏厂长提出自己的担忧。 自从自己承包配料,一个月发将近三百块钱,这对于很多人来说可是全年的工资。 大家同样在厂里干活,你一个月发别人一年的钱,想不让人眼红那是不可能的。 你看看,这才发了两个月的工资,就有人跳出来搞竞争了。 接下来不管是谁承包到配料,其他人还是会继续眼红。 小梁的意思就是希望苏厂长考虑到整天争来争去,热情过头,就会适得其反,反而影响生产。 工作热情需要调动,但是团队的稳定更重要。 “那你觉得这个问题怎么解决?”苏厂长问他。 “签合同的时候,约定好期限。” 哦! 苏厂长这才想起来,去年小梁跟厂里签订的承包合同,只是约定了分成比例,奖惩条款,但是没有约定承包期限。 这也跟承包当时的情况有关。 因为没人知道他承包配料能不能省出钱来。 也不知道这个承包会往哪个方向发展。 所以只是临时粗略地做了约定,至于期限问题,谁也没有考虑。 摸着石头过河,就是摸到哪里算哪里。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小梁承包到现在,快三个月了,他已经完全证明了配料承包这事,是于公于私都有利的选择。 而且能给承包者带来丰厚的收益。 所以这次通过竞争,确定承包者,那么就得约定承包期限了。 既对承包者是个约束,也对承包者是一种保护,省得再有竞争者跳出来,整天争来争去。 除了不利团结,真的还会影响生产。 苏厂长看得出,小梁很有自信,能够在竞争中获胜。 毕竟在配料承包上,不管是他的计算能力,还是前期的工作经验,都比别人有优势。 让苏厂长意外的是,吴光荣居然跟小梁的看法不谋而合。 他也来向苏厂长建议,配料重新承包之后,必须约定期限。 理由居然跟小梁说的差不多。 这让苏厂长禁不住对吴光荣刮目相看。 自从自己兼任木器厂厂长以来,吴光荣第一次设身处地为厂子的利益着想。 以前的时候,他的一言一行,都是在为拆台而努力。 恨不能一下子把木器厂拆垮台才过瘾呢。 看来,吴光荣经过上次开除那事之后,已经接受教训了。 于是综合各人的合理化建议,对于再一次有关于配料的承包合同,做了修改。 除了一些必要的约定条款之外,对于分成比例,奖惩规则,以及承包期限等项,都列举出来。 只是具体的数字和日期暂时空白,等竞标结束,签合同的时候再填上。 在吴副厂长的建议下,木器厂召集全厂员工,为配料承包搞了一个公开竞标大会。 其实他就是要对竞标结果搞成既成事实,当着全厂人的面儿签订合同。 这样不管以后苏致祥想要怎么帮助梁进仓搞以权谋私,暗箱操作,都没有了操作空间。 竞标大会正式开始。 看得出,不管是梁进仓,还是老张,俩人都是一副信心满满,志在必得的表现。 全厂员工更是以极大的热情参加这次大会。 毕竟他们干了这么多年,对于一个岗位还可以通过竞标来获取,还是头一次经历。 都想瞧个新鲜,看个结果,总结个经验。 希望以后要是有机会,看好哪个岗位了,自己也可以通过竞标来获得。 127 她会成为一个贤妻良母 竞标大会的动静虽然很大,仪式虽然很庄重,但是过程还是很简单。 毕竟就是一个岗位,由两个人竞争而已。 标底很简单,就是梁进仓原来跟厂里签的那个承包合同。 也就是说,这次竞标的两个人,投标条件不能低于原先的承包条件。 一个岗位引入竞争,受益者其实就是厂里。 因为是老张提起的竞标,所以先由老张投标。 老张给出的承包条件,第一,省出来的原料费,他跟厂里二八分成,厂里要八成。 第二,承诺在厂里正常生产的前提下,每个月保底给厂里省出一千块钱的材料费。 如果厂里八成都不足一千块的话,他会从自己的分成中拿出一部分,补足到一千块。 梁进仓原来跟厂里是三七分成,每个月为厂里省出的材料费将近一千块。 老张给出的条件,比梁进仓的承包条件大大加码了。 但是从前边两个月的收益看,即使是老张这个条件,上交了承包费之后,老张应该还有一百多块钱的收益。 这也相当不错了。 大家都看向小梁,看他如何应对。 “我也二八分成。”梁进仓说,“每个月保底给厂里省出一千零二十块钱的材料费。” 虽然仅仅加了二十块,但也是比老张的条件加码了。 大家明白小梁的意思。 即使多上交二十块钱,一个月他就发不到一百块钱了,但将近一百块的工资,别人也是想都不敢想的啊。 虽然天气依然寒冷,但老张的脸上已经见汗了。 他偷偷瞟了一眼吴光荣。 吴光荣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也不看老张。 只是一只手扶着白瓷盖杯,另一只手掌展开,微微颤动。 似乎好整以暇进入思考的样子。 很明显,吴光荣的意思,是让老张加到一千零五十。 老张的脸色有些发白。 本来他就感觉自己比不上梁进仓的计算能力,现在要是比梁进仓的条件还要加码,这里面就没有什么利润空间了。 不过竞标大会开始之前,吴光荣找他谈过。 梁进仓去找吴光荣,表达了自己决不放弃的态度。 吴光荣料到梁进仓肯定会加码。 所以他嘱咐老张,要是梁进仓加码,你也跟着加码。 反正不管加到多少,他承诺老张一个月最少发到一百块钱,差多少,他给老张补上。 此时此刻,梁进仓的承包条件,明显让他连一百块钱的利润都没有了。 如果老张加到一千零五十,利润也就是在五十块左右了。 也就是说,按照吴光荣的承诺,他要给老张补上五十块。 然后老张想到,即使一个月只有五十块的利润,加上基本工资,也有八九十块钱的收入了。 即使不用吴光荣给自己补足到一百块,这个工资水平,实在也不低了。 于是一咬牙,加到了一千零五十。 这也在大部分工人的意料之中。 毕竟参照前两个月小梁的配料结果,老张承诺的这个数值,他自己还是有一定的利润空间的。 至少比车间的那些老师傅发的要多。 这也很不错了。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小梁身上,看他是否还要加码? 其实按照有的人的想法,就是再加上一二十块钱,也还是可以的。 虽然比前两个月小三百的惊人工资相比,是差了太多,但是依然会比其他工人发钱多。 这也很不错啊! 梁进仓沉默了。 所有人跟着沉默,全场鸦雀无声。 每个人的心都在替小梁感到紧张,毕竟这个选择也有些令人纠结。 最紧张的,当属吴光荣和老张了。 老张其实很盼着小梁会再次加码,那么,他就解脱了。 而吴光荣却是担心梁进仓还会加码。 如果梁进仓再加,那么他就不敢让老张加了。 再加的话,他真的要给老张补贴了。 其实,他跟老张签的那个私人协议,也有他自己的小算盘。 梁进仓白天常常还要跟石国良出车,尚且能取得那样的成绩,老张全天在厂里,专业配料,岂能还不如梁进仓? 他其实是希望老张能超额完成任务。 到时候老张到手的利润超过一百,难道他真的会独吞? 说白了,吴光荣除了要离间苏致祥和梁进仓的关系,断掉梁进仓的财路,另外他也想从这个配料承包当中捞点好处。 但是现在双方都在加码,看得出梁进仓宁愿利润降到最低,也不愿意放弃配料这个岗位。 梁进仓低头思考了几分钟,最后抬头看看老张,笑了笑:“算了,我不加了,配料这个活儿,是你的了。” 呼——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最终的结果,顺理成章,也在意料之中。 毕竟再往上加,就没多少利润了。 而且大家现在也已经知道,为了挣那二百多块钱,小梁头天下午每个车间统计明天的生产任务。 第二天天不亮就到厂,大冬天的在雪地里翻找,配料,实在太拼。 不拼的话,肯定没这么高的利润。 现在利润在竞争中自动降了下来,再那么拼的话,有点不值。 老张竞岗成功,在全厂员工的见证之下,当场跟厂里签订了承包合同。 从此,配料这个岗位就是老张的了。 梁进仓也可以歇歇,专心学他的车。 散会的时候,苏致祥看向小梁的眼神里,充满了遗憾。 他没想到这位老张如此疯狂。 年龄也不小了,居然很拼。 配料这个活儿,不但一直在户外工作,而且极其费心劳神。 每天的计算都需要极其精准。 不知道老张能不能吃得消。 而且老张的疯狂,也断了小梁的财路。 这让苏致祥感觉有些内疚。 毕竟小梁为厂里贡献那么大,现在却只剩下一个学徒身份,每个月二十四块钱的工资。 跟前边俩月比起来,实在太少了。 有可能小梁很难接受这样的结果。 没想到的是,小梁朝着苏厂长笑笑,似乎发自内心的,没看出难以接受的样子。 大家散去,郑会计邀请落败者小梁到自己办公室坐坐。 到了办公室,照例给他泡一杯龙井。 梁进仓抱着茶杯,慨叹说: “无官一身轻,前一阵儿干得太拼,现在终于也可以放松一下了。 不过遗憾的是,以后不能到你这里蹭茶了。” 郑淑叶笑吟吟看着他:“不看账,难道我这里就不能来了吗?” 梁进仓挠挠头:“没由头了,怎么好意思来!” “没事,不需要由头,”郑淑叶大大方方地说,“我这里的门随时为你敞开,你想什么时候想来就什么时候来。” 梁进仓看着她:“我被人顶了,你似乎并没有替我悲伤的意思?” “这事不用替,因为你自己也不悲伤。” “一个月将近三百块钱的工资变成二十四块,换了谁不悲伤?” “对,换了谁都会悲伤,大概只有你,不会悲伤,我倒是隐隐觉得,吴副厂长和老张应该是被你坑了。” 梁进仓沉默了。 不得不承认,郑淑叶很聪明。 而且似乎比别人更了解自己。 郑淑叶说道: “刚才我看到了,吴副厂长给老张打手势,说明这事不是老张一个人的事。 我理解为这是吴副厂长和老张合伙承包的。 以吴副厂长为主,老张只不过就是负责干活的。 但是我很不看好他们俩的合伙。 经过你俩的几次加码,配料已经没什么利润了。 你脱身也不是什么坏事。 而且我猜想,你应该另外有什么打算。 我猜对了吗?” 梁进仓盯着郑淑叶那张白生生的俏脸,不由得有些动心。 这女孩真的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很明显,她不但很聪明,而且对自己很用心。 说实话,她不但长得漂亮,身材一流,性格也好,典型的会成长为一个贤妻良母。 贤内助。 俗话说,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会有一个默默支持的女人。 同理可得,一个默默支持的女人,往往会培养出一个成功的男人。 由此可见,郑淑叶会是一个有福的女人。 只是自己跟她的身份差距太大,不敢想。 不敢想,但也不存在什么保持距离,更谈不上什么拒绝。 得一红颜知己,挺好。 为什么要保持距离! “是的,你猜对了。”梁进仓点头说: “我的想法就是,从配料那个岗位脱身,给自己大把的可自由支配时间。 然后,我用那些空余时间,系统地自学初高中课程。 今年,我要参加高考。” 肚子里的蛔虫大吃一惊。 直接吓得不敢以蛔虫自居了。 “你要——今年参加高考?” “对,志在必得!” 郑淑叶沉默了。 她看得出小梁不是在开玩笑。 他的这个决定让她的心里很乱。 小梁能有这样的上进心,她当然感到欣慰。 可是,如果小梁考上大学,那就不是他跟自己身份有差距的问题,而变成自己跟他身份有差距了。 她比别人看得更清楚,小梁真的很优秀。 不管干什么,他都能钻研,肯下功夫,而且能做得很好。 想来,他要考大学,也许真的就能考上。 至少就目前对他的了解来说,数学分数肯定不会低。 语文,应该也不低。 那么,其他几科,又有什么能难住他呢? 梁进仓看着她变幻不定的脸色: “我们村没几个大学生,上高中的也不多,高中课本不好借。 夏山街人才辈出,你能不能帮我借一套高中课本?” “啊?哦,可以,没问题。”郑淑叶有些神不守舍,小梁的这个打算石破天惊,太让她意外了: “我是高中毕业,课本在家里放着呢,随时可以借给你。 不过——你跟我说过你的家庭情况,你是家中老大,家中的顶梁柱。 要是你真的考上了,上大学去了,你们家能供得起你吗?” “是不是觉得我太自私了?”梁进仓笑道。 郑淑叶摇摇头: “倒没有。 你考上大学,全家苦几年,等你毕业了,生活就会好起来。 我只是随便这么一问罢了。” 梁进仓把身子往前探向郑淑叶这一边,一脸神秘地说: “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千万不可外传。 我自学考大学不假,也会好好学,尽力去考。 最好能考个好点的大学。 但是考上了我也不会去上。” “为什么?”这更让郑淑叶吃惊了。 相处几个月来,感觉自己已经很了解小梁了。 现在突然发现,他总是能让自己大出意外。 “我是大哥嘛!”梁进仓道: “不管什么事,都要以身作则。 我那三个弟弟没有一个喜欢学习的,都不让我省心。 现在三仓又掉钱眼里爬不出来了。 所以我这当大哥的只能以身作则,让他们看看努力学习是个什么样子。 考上大学会让一个农民的身份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但是,我却不会去上。 我们家那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当老大的要是去上学,几个弟弟只能下来干活了。 一句话,我上不起。 我就是给弟弟带个好头,然后撕碎入学通知书。 把几个猴崽子给感动死!” 郑淑叶吃惊地用手遮住了嘴。 小梁的阴谋诡计能不能把几个猴崽子感动死不知道,但是明显感动到她了。 她也是上过学的,只不过考大学落榜了而已。 她很清楚学习不像吃黄瓜那样鲜嫩可口,学习既枯燥,也很累。 小梁却是在工作之余自学,参加高考,只为了教训弟弟们,让他们收心,好好学习。 “都说是长兄如父,你这当大哥的,做得也太好了吧!”郑淑叶感动得眼眶都湿润了,“真羡慕你的弟弟们,我怎么没有一个这么好的大哥呢!” “好什么好!”梁进仓一脸无奈地说,“也是让几个猴崽子给逼的,反正也是整天操心,自学参加高考不过就是劳心,操心劳心一个味儿,尽到做大哥的本分而已。” 郑淑叶却是知道,高考啊,哪能像他自己说得那么云淡风轻。 不过感动归感动,心里却是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128 大仓娘被逼无奈 在下午下班之前,郑淑叶已经回家把初高中所有的课本拿回来。 交给梁进仓时,她还是有些不确定地问:“真想好了?你确定不是一时的头脑发热?” “想好几天了,好容易想到这个刺激猴崽子的好办法,太兴奋了,头脑确实有点发热哈!” 郑淑叶白他一眼: “越来越没正经了。 我意思是说,考大学可没那么容易。 现在不是刚恢复高考那年了,分数一年比一年高。 你上着班,还得自学,我替你觉得累。 再说你工资低了,你家的生活条件又变回去了,难道就不觉得有压力?” “没事。”梁进仓一脸豁达地说,“有多多花,有少少花,我相信日子会越来越好。” “好吧,你想法多,我们猜不透。”郑淑叶无奈地说,“不过配料这个活儿被他们一搅和,以后不管让谁承包,都没多少利润空间了。” “你觉得还会有以后吗?”梁进仓笑道,“老张受人指使,一下子跟厂里签了三年的合同,至少这三年之内,他们出不了坑。” 郑淑叶问:“你一直说这是个坑,我到现在想不明白,他们这个承包条件,无非就是挣得少点。 可是少不少的,还是比车间的大师傅挣得都多,哪里是坑了? 我比较笨,能不能给我透露透露?” “你笨?”梁进仓做出夸张的表情,“你要是笨的话,全世界的女人都是傻子。” 郑淑叶脸色微微一红,不过看得出,这话还是很受用的。 “看在好朋友的份上,跟我说说呗,省得我心里困惑。” 梁进仓点点头,是的,到现在为止,俩人已经是很好的朋友关系。 郑会计对自己真的不错。 “你是会计,跟你一说你就会清楚,但是别人未必有这样敏感。”梁进仓说道: “你有没有发现,我去年跟厂里签的那个承包合同,既没有约定承包期限,也没有约定给厂里创造利润的最低数额? 就是因为,这个工种的不确定性太大,你不确定能省出多少钱,我也不确定能那么拼命的干,能坚持几天。 但是老张今天签的合同,却是参考了我的利润值。 这是天大的错误。 因为我的计算能力,没几个人能比。 哎,跟你吹个牛皮,我每天配料耗费的心力,都能设计一颗原子弹了。 我连一根烧火棍那么大的材料都做到物尽其用了,你说这得耗费多少脑细胞? 这么拼,我自己也坚持不了多少日子。 至于别人,谁也模仿不来。 你想啊,他们用设计原子弹的成本去计算几块破木头,能有利润吗? 不但不会有利润,每个月还得倒赔,而且赔不少。 吴光荣看着哪里热乎往哪跳,不知道那其实是个火坑。 你说呢?” 郑淑叶沉思着点头,长长地慨叹了一声: “你确实是个天才。 你说的一点没错,我其实也往这方面想过,只是不能确定而已。 你配料的那些计算,我也看到过,实在太复杂了。 当时我就想,不就是几块木料啊,用得着这么小题大做了吗? 老张虽然是能工巧匠,但他肯定没有你这样的计算能力。 也许凭着他在木匠技术方面比你强,拼了老命不吃不睡能勉强坚持三两天,要是天天这么高强度的劳心费神,任何人受不了。” “老张所遇非人啊!”梁进仓叹息说。 “是啊,”郑淑叶也替老张感到不值,“偏偏还一下子签了三年的合同,看他们怎么收场吧!” “没法收场也总得收场,总往里赔他也赔不起,无非就是吴副厂长又要开始上蹿下跳。” 郑淑叶做出一个厌恶的表情: “确实如此,以前他是一把手的时候还正常点,自从苏厂长来了,我看他就是受刺激了。 不过这回你又成受害者了,你那么大一块儿收入让他们给搅和没了。” “我无所谓,正好让我轻松一下,专心对付老三。” 梁进仓这话说的是真心话,但不是全部。 三仓的上学是目前亟需解决的大问题,但是自己绝不可能让收入从将近三百块回到二十四块。 人生步子迈太大了肯定不行,一步登天走太快,可能连灵魂都跟不上你的速度。 所以说一步登天的人往往连灵魂都丢了。 但是也不能走回头路。 真正的好生活就是每时每刻都在上升,稳定上升,每天都是惊喜。 这才是幸福的人生。 下班后回家,全家人都吃惊坏了。 因为他带回来全套的初高中课本,并且高调宣布,自己要自学,准备今年参加高考。 弟弟妹妹们匪夷所思地吃惊。 而母亲,却像是听到一个噩耗。 老大是家里的顶梁柱啊,他要是上学走了,日子怎么过? 而且自从老大当工人以后,虽然收入不是很高,可是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不知不觉比以前好了很多。 日子呈现蒸蒸日上的势头,生活刚刚有奔头呢。 老大这是突然发了哪门子疯,想要考大学? 思考良久,她终于想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可能! 《西厢记》! 书生张君瑞因为身份低微,配不上相府千金崔莺莺,后来被逼进京赶考,只有考上了才有资格娶崔莺莺。 现在他家老大很可能就是张君瑞的遭遇。 这几天,她家老公公伙同婆婆上蹿下跳,非逼着大儿媳表态,要求尽快给老大和英子圆房。 大仓娘实在是烦不胜烦,又有点顶不住的感觉。 究其原因。 才知道公公在集上看到嫡长孙被人暗相的一幕。 大仓娘大喜。 把公公婆婆吓坏的事,对她来说可是峰回路转的天大喜事啊。 不愧是双枪老太婆式的人物,立即雷厉风行地对此事展开调查。 趁着去夏山街赶集的时候,找到一个熟人,把木器厂的人际关系打听了个明白。 知道厂里有个女会计跟老大走得很近。 女会计长得那个漂亮就别提了,据说是全公社没有比得了的。 关键人家家庭好,她爸是咱公社郑主任。 然后大仓娘埋伏在木器厂大门口对面,趁着下班时间,把郑会计暗相了。 第一眼就兴奋得差点暴露了。 长得也太好了吧? 比姓黄的那闺女好很多啊。 关键人家这闺女一看就是靠谱的那一类啊。 这要娶进门来,肯定八竿子拨拉不着的亲戚家也得带着去走一趟啊。 总得显摆显摆吧! 回来以后兴奋得一夜没睡。 第二天早上起来,老歪的眼圈都熬黑了。 短暂的兴奋过后,稍微冷静下来的大仓娘想到,人家郑会计那样的家庭,公社主任家的闺女,咱家配得上吗? 根据公公的描述,很明显闺女是看上咱家老大了,可是公社主任,她老爹呢? 肯定不同意啊!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个好闺女都想攀上门好亲戚,哪有往下嫁的! 这几天又开始忧愁这个事儿。 还没理出个头绪呢,老大突然回家放了这么一炮。 大仓娘自然猜到了唯一可能,老大这是被逼着进京赶考,考上了才有高攀的资格。 老大有多顾家,做母亲的比任何人都了解。 现在老大突然不管家庭的承受能力,不顾一切要去为自己争取个前程。 除了他想考上大学,以配得上公社主任的闺女,再想不出其他理由。 吃过晚饭,老大稍微辅导一下二仓和英子,就进入他自己的学习状态之中。 大仓娘鬼鬼祟祟扒门框上往屋里看,见西屋炕上趴着兄妹三人,每人都抱着书本,各人忙各人的。 看看一个个都这么长的身量一条一条的,你说她心里什么滋味? 世界末日的滋味啊! 家里一共五个孩子,最大的三个孩子都上学。 小四儿肯定要上学——因为就是把他拽下来,除了到处惹是生非,祸祸人家的柴禾垛、篱笆墙之外,其他什么都帮不上忙。 至于三仓—— 大仓娘只能深深地叹息。 三仓现在已经在内心跟大哥断绝兄弟关系。 再也不跟大哥说话。 看都不看。 跟狗咬和山鱼也断绝关系了。 因为那俩断子绝孙的老光棍再也不给三仓提供平价白糖。 毕竟那俩老家伙需要依靠大仓才能活下去,大仓怎么说,他俩就怎么干。 三仓是个意志力坚强的孩子,越挫越勇之下,买了高价白糖,自己在家蘸糖葫芦。 不得不承认,他把蘸糖葫芦的技术完全学到了家。 只是卖了两天,他的糖葫芦生意还是停了。 因为他算了算根本不赚钱。 利润比窗户纸还薄。 去了灯油炭火,几乎是白搭忙活。 但是命运的艰难难不住三仓。 他去拜访了村里的专业买卖家鹅拧,请求鹅拧带带自己。 鹅拧最近蒸馒头卖。 去集上买来麦子,磨成粉,蒸馒头。 三仓他知道自己太小,去集上买麦子不大现实。 再说回来还得磨成面粉,他一个人也推不动石磨。 但是这也难不住很有生意经验的三仓,他提出从鹅拧那里批发馒头。 大仓对鹅拧有救命之恩,现在三仓来求到他了,他岂能不帮忙。 于是用稍微高于成本的价格,把馒头批发给了三仓。 而且近来鹅拧搞到了一点猪肉,还包了一部分肉包子。 三仓觉得肉包子应该更畅销,于是也批了几十个肉包子。 第一天出去卖,虽然下货不快,但是一直卖到天黑,总算勉强把馒头卖完了。 篮子里还剩几个肉包子,被人家村里嗅觉灵敏的狗发现了,全村的狗都去追他。 三仓被追得差点断了气,数次跌倒,篮子也摔瘪了,肉包子也让狗吃了。 没把他吃掉已经算是万幸。 三仓晚饭后才一瘸一拐回来的,趴炕上哭了大半夜。 这一趟不但没挣到钱,还赔进去好几毛。 搭上一个篮子。 裤子又得添好几个补丁。 亏大了。 哭得全家人都心酸。 三仓恨死大哥了。 这一切还不都是被大哥害的吗? 不过这一切都打不倒意志坚强的三仓。 肉包子事件之后,他仅仅在家蔫蔫儿了一天。 转过天来,他就又收拾行装再次出发了。 这次推着家里的架子车,两边是荆条篓子,他,收废品。 嗓子也很嘹亮,到了别的村里,还很稚嫩的声音喊着: “收铁收铝收铜,纸盒子破布衬,俺还收酒瓶……” 收了两天,居然攒了一车子。 去夏山街的收购站卖他的废品。 回来又趴在被窝上哭到半夜。 因为他把镀铜都当成铜收了,还有一些破鞋底,根本不是纯塑料,人家收购站都不要…… 忙活了两天,每天的中午饭都没得吃,收获就是赔进去好几块钱。 看他哭得那么可怜,全家人都跟着掉泪。 唯有大哥是铁石心肠。 不但毫无同情之心,现在越来越厉害,希望三弟好好干,支撑着这个家。 他这个当大哥的呢,就可以心无旁骛争取自己的好前程去了。 大仓娘很后悔当初支持三仓退学。 如果三仓还上着学,老大也许狠不下心来把全家人一扔。 可是现在见老大决心那么大,而且大仓娘见识过太多娶了媳妇忘了娘的。 被逼无奈的大仓娘最终决定,向公公婆婆投降。 结成婆媳联盟,逼迫老大赶紧跟英子圆房。 一旦圆房,老大被拴住了,就收心了。 满天乌云,烟消云散。 129 趁人之危 大仓娘这是彻底投降。 不但向公公婆婆投降,也向老大投降。 向老大投降的表现形式,就是拿着烧火棍,一下一下把三仓抽着送到学校去了。 并且托付田老师严加看管,时刻与她保持畅通的联系。 防止三仓逃学。 三仓做了一个多月的买卖,心野了。 很有点坐不住,坐在教室的凳子上,感觉屁股就像针扎一样难受。 可他已经没有退路。 生意的失败,对他打击很大。 关键是,前些天胆敢公然反抗大哥,是因为有母亲的支持。 现在母亲也叛变了。 母亲的严厉,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 每天坐在教室里,就跟被收监了差不多的感觉。 想逃学吧,田老师盯他很紧。 另外还有一个小间谍,小四儿。 自从他没有拿得出手的好吃的,小四儿就倒向母亲一边,对于三哥在学校的动向,整天打小报告。 三仓路路断绝,孤立无援,在学校就是再受罪,也只能咬牙忍着。 往兜里大把塞钱的幸福生活一去不复返,那种热血沸腾的爽感只能作为一种遥远的记忆,永远存在于半夜梦醒的哭泣当中。 大仓娘向公婆投降的方式,就是拿出一个贤孝儿媳的姿态,跟公婆结成联盟三人组。 并且勇敢地包揽下一项重任,做通英子的工作。 而老大的工作,做爷爷的当然是义不容辞啦。 公公婆婆担心英子那么喜欢学习,而且学习那么好,都跳级了,把她拽下来可能不容易。 大仓娘大义凛然地表示,没事,自己有信心说服闺女,闺女从小最听自己的。 她相信自己早已经把闺女吃得透透的。 别说在家给俩人圆房,现在就是再拿出那俩青花小包袱,一人手里塞一个,让他俩流落他乡。 英子还是要死死抱住。 真正难办的是老大。 她暗相过郑会计,很清楚那女子对老大的诱惑有多大。 即使她作为一个老娘们,看到郑会计那干干净净的瓜子脸,高高的个子,有腰有胯的身段。 那也是如坐春风的舒服。 何况老大都是十九岁的大青年了。 让他放弃高攀公社主任闺女的幻想,回过头来老老实实娶还不熟的英子,大仓娘换位思考,换了自己也不干啊! 幸好大仓娘挺善于戴高帽的,给公公几顶高帽戴上,什么老大从小就亲他爷爷,什么都听爷爷的,爷爷说一不二,云云。 爷爷就晕晕了。 号令老婆子把仓给我叫过来。 大仓娘装模作样在外间屋帮婆婆搓麻线。 嫡长孙见了爷爷,乐呵呵问道:“爷爷,传唤你大孙子有何吩咐啊?” 老家伙笑容满面,热情地拉大孙子上炕,还亲自给嫡长孙倒茶。 嫡长孙赶紧去抢茶壶,先给爷爷的茶碗里续水,然后才给自己倒。 爷爷卷起一根旱烟,大孙子眼疾手快划着火柴,凑上去给点着。 “仓啊,”爷爷美美吸一口烟,眯着眼说道,“这么多的孙子孙女,爷爷最亲谁?” “那还用问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老家伙眯着眼满意地点点头。 “那你说说,最疼谁?” “那还用问嘛,英子啊。” 老家伙更满意了。 “可是,爷爷这些日子老是在琢磨一个事儿。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英子一天天长大了,眼看就到出嫁的年龄了。 可是爷爷奶奶最疼她啊,舍不得她嫁出去。 嫁给谁都不放心。” 是啊是啊,嫡长孙对爷爷的话表示高度赞同:“我跟您一样的想法,从小在一起长大的,一下子嫁出去,我也是不放心。” 老家伙更更满意了。 谈话进行得太顺利了。 话锋一转: “去年宋其果找事,爷爷才知道我和你奶奶不在家的时候,你还定了一门亲。 为了那个亲事,你差点让孙世文弟兄三个打死。 爷爷到现在心疼啊。 爷爷说句不好听的,咱们这里有句老俗话,母狗不调腚,公狗不上前。 苍蝇还不叮无缝的蛋呢。 宋其果想把你的亲事给搅黄了,他说搅黄就能搅黄啊? 说明那个女方还是不可靠。 也幸亏是黄了,要是娶进门的话,以后有你受的。” 嫡长孙深有同感: “是啊爷爷,那个女的光看表面挺好,后来我发现她干的那些事,确实不是可靠人。 您可真是人老成精,额,火眼金睛。 俗话说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不好拿,一点不假啊!” 老家伙脸色一僵,不知道是否可以理解为这是在夸自己?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谈重点。 “所以爷爷就在担心,以后你再找个,谁敢保证就是可靠人啊?” “您啊!”嫡长孙抚摸着爷爷的肩膀,“有我的爷爷,还怕您孙子走了眼?” “哦?”爷爷眼睛一亮,“这么说,你找什么样的,全听爷爷的?” “您说说,不听爷爷的听谁的?咱们这个家,还不是您老人家说一不二!” 老头极其满意。 很好很好,有大孙孙这句话,这事儿十之八九成了。 他得意地咳嗽了好几声。 意思就是向外间的婆媳娘俩显摆,看看爷爷的权威! 还有爷爷说话的水平怎么样? 三言两语,嫡长孙服服帖帖。 “仓啊,那爷爷就发话了。”爷爷又嗽了几下嗓子,面色变得无比严肃,郑重地说: “上次爷爷让你跟英子圆房,你因为跟三仓生气,跑了。 现在三仓也去上学了,你这做大哥的也满意了吧! 我看,你就赶紧跟英子圆房吧。 英子嫁到哪里去,爷爷奶奶也舍不得。 你娶谁,爷爷奶奶也不放心。 只有你娶英子,爷爷奶奶就是死了也放心。 说吧,什么时候办?” 嫡长孙捏着下巴慢悠悠说道: “爷爷,以前的时候,登记结婚的年龄是男的二十,女的十八。 从去年一月一号开始,国家修改了登记结婚年龄,男女都提了两岁。 当然我也知道,咱这里大多数没有等到那个年龄的,都是先结婚,够了年龄再去登记。 可是,英子过完年才十六啊!” 门帘上瞬间出现虼蚤奶奶的脑袋:“十六不小了,你奶奶十五就跟这个老家伙结婚了。” 嫡长孙心说,我早就知道,就别重复了,又不是什么光荣事迹。 “爷爷,如果英子是您的亲孙女,你还让她这么早就结婚吗?”嫡长孙问。 “一样啊!”爷爷说道: “我和你奶奶拿着英子,比亲孙女都亲,这也是为她好。 其实全家人都看得很明白,英子从小那颗心啊,早就给了你了。” “您拿她比亲孙女还亲,可毕竟不是亲的,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老头有些糊涂,“说明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有缘呗。” 嫡长孙摇摇头:“您不是她的亲爷爷,说明,人家肯定有亲爷爷。” 爷爷一脸迷惑,不懂孙子要说什么。 “爷爷,您觉得英子的身世怎么样?” 这个问题让爷爷陷入了沉思。 他跟老婆子,晚上躺被窝里闲聊天的时候,未尝没有讨论过英子的身世。 当初发现她们一家三口的时候,虽然她的爸妈已经死了,但是从他们的穿着,长相,还有英子断断续续的描述。 很明显人家是城里人。 而且家里条件相当不错。 这么多年了,虽然没有家人来找,但有时候老两口也会有所担心,担心英子的家人会不会找上门来? 她的爸爸妈妈没了,那么其他亲人呢? 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或者还有叔叔大伯,姑啊姨啊什么的。 既然人家是城里人,很可能有一定的地位。 这其实是一直压在心上的心事。 “您做主让她十六就嫁了,要是过几年她的亲爷爷,亲奶奶找到咱家,您怎么跟人家交待?” 额! 爷爷有点张口结舌。 外间搓麻线的大仓娘心乱如麻,手都不好使了。 嫡长孙继续道: “你们整天张口闭口圆房,圆房,分明还是拿人家当童养媳啊。 新社会都多少年了,前些年一直吆喝妇女要解放,妇女能顶半边天。 忘了咱看的电影,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冤仇深。 不管是童养媳,还是换亲,都是封建社会对妇女的压迫。 在新社会几乎算是违法的啊!” 外间屋搓麻线的大仓娘心慌意乱,把手指头都搓到麻线里边去了。 爷爷又卷起一根旱烟,闷头抽着。 然后抬头看着孙子: “可是咱们没有压迫英子啊! 英子对你什么心,咱们都看在眼里啊! 我和你奶奶就是因为疼她,才想给你俩圆房——额,想让你娶她的啊!” 嫡长孙道: “她什么心? 我也知道她自从进这个家门,她就黏着我。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黏着我? 她是因为爸爸妈妈死了,她才六岁啊,受了刺激。 我们兄弟四个当中,她看我最大,最能依靠。 她黏着我就是找个依靠,找安全感。 咱们从外面抱个小狗回来,不也是这个表现,就是黏人,想找个依靠!” 老家伙被孙子说得纠结了。 然后犹犹豫豫地说:“我听你娘说,去年你出那事的时候,你娘包上包袱,让你俩远走高飞,她很愿意啊!” “她有什么不愿意的?大哥是她的依靠,大哥走了,她觉着就没依靠了,肯定是大哥上哪,她跟着上哪啊!” “啧!”老头不禁为难了,“这么一说,也是那么回事啊!” 嫡长孙继续道: “你们现在让我娶她,她肯定愿意。 可是,过上几年,等她大了呢? 现在她才十六,还没有自己的主意。 长辈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再说是嫁给大哥,她从小就认为的依靠,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可她对大哥的感情不是男女之情,只是找个安全感啊。 等她长到二十多,心智成熟了,她还是像现在那么想吗? 当她发现对大哥只是为了找个安全感,还有一种感恩心态,其实并不是那种男女之间的感情,她会不会后悔? 会不会恨咱们?” 老家伙忍不住说道:“你说的有道理。” 孙子道: “还有一点,咱们当初收养她,是为了行善积德,是让她活命。 可要是以为捡了一个童养媳,那就不是行善积德,是看人落难了,趁人之危。 要是才十六就急不可待地娶了,她自己心智还不成熟,也没见她真正的亲人一句话,说严重点这是拐带人口。 有可能就是犯法——” “你别说了!”老家伙突然打断孙子的话: “是这么个理儿。 咱不能干那样的缺德事。 再说万一英子的爷爷奶奶找到咱家,咱没法向人家交待。 这么着,先放放吧,以后再说。” 外间屋的大仓娘鼻子一酸,再也没心干活,把麻线一扔,失魂落魄走了。 130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虼蚤奶奶的脑袋在门帘上露出来:“仓,你娘好像哭了!” 炕上的祖孙俩不约而同都叹了口气。 “你娘不容易啊!”爷爷沉沉的声音说。 门帘上奶奶说:“是啊,不容易!” 仓低着头。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谁能比他更知道母亲的不容易! “俺娘这些日子过得不舒服,怪我!” “仓啊,怎么能怪你!”爷爷抚着孙子的后背,“我们这些老脑筋不重视上学,你挣了命也得让弟弟妹妹上学,你没错啊!” “怪我,是我把三仓带偏了,他现在都把我当仇人——” 大孙子捂住脸,无声地抽泣起来。 门帘上的奶奶泪如雨下。 大仓娘不容易。 仓就容易吗? 他爹去了,他是家里的老大,下边四个弟弟妹妹呢。 从他爹走的那一天起,他就一下子成了大人。 一个才十岁的孩子,干的都是大人的事,能容易吗? 想起从前一个没爹孩子的桩桩件件,爷爷也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 窗户外面,也跟着响起一个孩子呜呜的哭声。 门帘上的虼蚤奶奶不见了。 接着又是门帘一挑,奶奶拉着哭成花脸猫的三仓进来了。 “大哥,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三仓趴到大哥腿上,哇哇地大哭起来。 三仓这几天成了惊弓之鸟,风声鹤唳,总感觉大家都在合伙对付自己。 母亲和大哥都去了爷爷那里,他怀疑又是合谋怎么祸害自己去了。 摸黑进来,悄悄趴爷爷窗台上偷听。 让他欣慰的是,不是在讨论他。 让他震惊的是,爷爷跟大哥关于姐姐的讨论,让他看到了姐姐身份的另一面,他完全想象不到的一面。 看母亲已经走了,他正准备悄悄撤退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关于自己的讨论。 虽然只是寥寥几句话,但一下子触动了他的心酸。 他虽然掉钱眼里了,但又不傻,大哥对每个弟弟的好,他又不是不知道。 这次大哥能做得这么绝情,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自己好! 他知道大哥最怕的就是哪个弟弟不上学了啊! 然后他听到大哥哭了。 从来都是顶天立地,三仓心目中精神支柱的大哥,居然哭了! 三仓再也忍不住了,呜呜地哭出声来。 爷爷奶奶和大哥,谁也没去安慰他。 让他尽情地哭出来吧。 哭过这一场,相信三仓就能安心上学了。 等到三仓哭够了,大哥才掏出十块钱,塞到他手里: “大哥知道你花钱上瘾了,这十块钱你先拿着,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买点自己想买的东西。” 三仓就像被蝎子蛰了一样抽回手:“大哥我不要,我还有钱。” “你挣那俩钱,给家里人买礼物,自己买东西,还有后来赔本,基本踢腾光了,你以为我不知道!” 三仓羞愧地低下头。 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大哥。 自从日进斗金,三仓的心气一下子被无限拔高,他以为自己的人生从此起飞。 以后会越挣越多,能够变得很有钱很有钱。 所以对于兜里哗哗流进的钱,他也变得不那么珍惜,瞬间变得大手大脚。 进钱如流水,花钱也如流水。 要不然为什么卖馒头、收破烂赔了以后,他哭得那么伤心。 其实是伤心自己从富豪变成穷光蛋了。 伤心为什么做买卖就这么难? 他感到绝望啊! 大哥说得没错,他确实是花钱上瘾了。 这几天去上学,不但没有自由了,手里还没钱花了,再也不能去代销点买自己想玩的想吃的了。 这种双重的痛苦,让他每天都受煎熬。 如果手里还有点钱花着,给他一点安慰,或许坐在教室凳子上的痛苦还能减轻一点。 大哥给的这十块钱,对他来说无异于救命钱。 就像戒毒的人,刚开始戒毒的时候并不是一下子断绝毒品,而是渐次减量。 对于严重沉迷的瘾君子来说,突然断供,无论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会承受不住。 可是,他怎么好意思要大哥的钱呢? 大哥挣钱有多么不容易,他又不是不知道。 这么不容易挣来的钱,既不给哥哥姐姐,也不给小四儿,只为了照顾他的花钱上瘾,就给他挥霍,他好意思花吗! 大哥却是用铁钳一般的大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硬把十块钱塞进他的手心: “大哥给你十块钱,你忍不住的时候就花,能忍住,就尽量不花。 反正钱是你的了,就是揣在兜里,你心里也会有底。 心里就不慌,对不对?” 三仓感觉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你要是不要,就是还没原谅大哥!” 三仓赶紧说:“大哥,我要,我要了。” 看三仓郑重把钱放兜里,大哥笑了,揉了揉他的脑袋,以资鼓励。 “三仓,”大哥郑重地说: “我知道你一个多月不上学,心野了,再去上学有点受不了。 可是你要逼一逼自己,逼自己收心。 心收起来了,能学进去了,上学就不再痛苦了。 你看英子,人家不但不觉着上学痛苦,上学还有瘾。 这多好,既能干自己上瘾的事,还能给自己挣个好前程。” 三仓坚定地点点头:“大哥,我听你的。” 大哥满意地点点头: “我让你上学,并不是说非得让你考上大学。 我只是让你多上点学,多学点知识,多知道点事儿。 你看看以前的人,一天学没上的才叫文盲。 可是到现在,像咱爷爷奶奶这样也读了几天学堂的,其实认不了几个字,也算文盲。 过上几年,小学文化就是新时代的文盲。 你想想,现在哪个孩子没上过小学啊?” 三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虽然不是很懂,但是感觉大哥说的很有道理。 大哥继续说道: “你身上其实有很多优点,脑子灵活,手脚麻利,干事也有魄力。 我相信你大了以后,不管干什么,都能不怕苦不怕累的全力以赴,也肯定能干好。 可是,我不想因为你文化太低,被限制住了。 你懂不懂?” 这几句话,三仓完全听懂了。 因为是鼓励他嘛。 而且他认为大哥太了解自己,自己就是那样的人。 大受鼓励,顿时豪情万丈。 鸡啄米一样,就知道点头了。 大哥最后总结说: “大哥是小学文化,也不想成为新时代文盲。 我现在自学,并不想真的去上大学,但是我可以考广播大学。 就是一边干活,一边上大学,到时候,我也是大学学历。” “还能这样啊?”三仓一听更兴奋了,“大哥,我也要上广播大学。” “那你好好学习啊,只要你学好了,考上了,就能上广播大学了。以后咱们这里通电了,大哥买台电视,还可以在电视上学。” 三仓兴奋极了。 他以最虔诚的态度向大哥保证,自己一定逼自己收心,一定要好好学习。 争取考广播电视大学。 兄弟俩还拉了勾,看看谁考得更好。 兄友弟恭,多么感人的一幕。 爷爷奶奶又开始抹眼泪,这回是喜悦的泪水。 梁进仓很庆幸自己没有把挣钱放在第一位。 如果现在自己挣了很多钱,建起比肥田家还高大的瓦房,家里比肥田家还要豪华,整天大鱼大肉地吃着。 那么三仓的思想工作再也没法做了。 他也不会成为一个掉进钱眼的奋斗者,而是好吃懒做,变成一个享受型的废物。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们还小,真的不能过得太舒服。 万幸的是,由于自己的克制,三仓受污染不太严重,还能洗白。 只是以后要引以为戒。 现在三仓这个大难题解决了,接下来就该去抚慰母亲那颗受伤的心灵了。 做儿女最大的责任,就是让父母多一些快乐,少一些痛苦。 母亲从来都是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一粒铜豌豆,只是现在,彻底蔫了。 她从来没想到自己本着行善积德的心思——当然也有一滴滴的小私心——救了一个孤女,费心劳力拉扯大,反而有可能是犯法! 她无法接受这个打击。 幸亏没一会儿老大跑来跟她解释,所谓可能会犯法,是十六岁就给她圆房,可能涉嫌犯法。 只要咱们一如既往地把英子当亲人对待,咱们不但是行善积德,还是能收获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亲情呢! “没错!”母亲坚强地点头说,“我拿英子比亲生的都亲,比你们几个儿子都亲,英子也亲我!” “那不就结了,您蔫蔫儿什么?” “我没蔫蔫儿。” “没蔫蔫儿您蔫蔫儿什么?” 好吧,母亲问道:“老大,你真的要考大学?” “是啊,全套的书都借来了,您没看我挺用功的!” “可是——咱家的情况,你要是考大学去了,不允许啊!” 儿子笑了,把自己这是不想当新时代文盲,所以要自学考广播大学的想法说了。 当然一开始的时候,只是要刺激三仓。 现在三仓已经解决了思想问题,相信他的学习态度会好很多。 自己还要跟三仓比赛谁考得更好呢! 母亲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老大,你可是家里的顶梁柱,也是娘的主心骨。 你说要考大学,可把娘给吓坏了。 虽然你的工资不是很高,可是自从你当了工人,咱家的日子越来越好,家里全指望你呢!” “谁说我工资不高?”儿子说着从兜里掏出五张大团结,“工资不高,加上奖金不就高了,给您,这是今天刚刚发的奖金!” “还发奖金?”母亲高兴地接过来,数了数,惊喜地问,“怎么奖金比工资还高?” “您儿子能干,对厂里贡献大呗!” “哦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木器厂可真是个好厂子啊!”说到木器厂,全公社最漂亮的女子郑会计立刻浮现在母亲脑海,“那个——” 可她又有点说不出口。 “娘,您想说什么?” “嗨!”母亲一拍大腿,“我就是想问,你要考大学,是不是厂里那个女会计给你出的主意?” 儿子奇怪了:“为什么要她给我出主意?您怎么知道我们厂的会计是个女的?” 母亲索性也就不瞒着了,把爷爷在集上看到的一幕,自己跑去厂对面暗相了郑会计。 还有猜想是不是儿子为了配上郑会计,被逼着才要去考大学的。 通通一股脑儿跟儿子说了。 儿子错愕极了。 没想到,围绕着自己身上发生这么多事,自己居然不知道。 自己居然被郑淑叶和她小姨暗相了? 怪不得那天在集上她小姨对自己那么热情,那么亲热呢! 然后就是母亲这位响当当的铜豌豆了,主意很大啊! 有事不通过自己这个老大,先偷着去相看郑会计。 得亏母子俩及时交流,把话说开了。 这要再拖上几天,事情再发展发展,母亲必然要在半路截住郑会计,跟她交流交流…… 老大的尾巴棍都有点冒汗的节奏。 父母对子女的自作主张,自古皆然。 最离谱的是,母亲那非凡的想象力,居然把自己跟张君瑞的命运扯到一块儿去了。 您家老大是为了美色,连家人都不顾的人吗? 母亲喜滋滋把那五十块钱揣进兜里,讪笑:“俺家老大肯定不是那号人,是娘小鸡肚肠了。” 好吧! 老大知道,母亲是文化人。 虽然肚肠不是很宽广,但是经过自己这一番开导,立时就思想通顺,心花怒放了。 因为夜色深了,想到爷爷奶奶可能已经睡了,也就没再去汇报做母亲思想工作的结果。 第二天急着去上班,这事也就忘了。 爷爷却是挂心大儿媳受到了打击,不知道恢复了没有。 毕竟大儿媳也是最疼乖巧懂事的英子,这一下子给定性成可能犯法,搁谁也受不了。 打发老婆子去开导开导大儿媳。 老婆子翻翻白眼道: “开导什么? 今上午大媳妇在河边洗衣服,跟一群妇女聊天,据说也没多可笑的话题。 她居然能笑得前仰后合,仰跌进河里。” 131 都在搞经济活动 家里的鸡毛蒜皮理顺了,梁进仓也该搞点经济活动了。 他去找苏厂长,给厂里建言献策。 建议木器厂把那些零零碎碎的小活儿,修补农具啊什么的业务,从厂里分离出去。 具体操作就是把木器厂的前墙拆掉,建一排沿街房。 把那些零碎业务弄到沿街房里去,承包给厂里的工人。 这样,厂里就可以集中精力生产现在时兴的大家具。 大家具利润高,来钱快。 苏厂长很高兴。 经过厂班子讨论,这个提议很快通过,并且马上就开始建沿街房,在厂内进行招标承包。 苏厂长和郑会计经过计算以后惊喜地发现,把那些零碎业务剥离出去,专心干大件的时兴家具,利润率果然是大幅提高。 小梁再立新功。 在四月初,获得了季度贡献奖。 又是一百块钱到手。 在颁奖大会上,其他那些生产能手什么的获奖,吴光荣倒没觉得什么。 只是作为压轴的贡献奖,眼看着又是被梁进仓获得,吴光荣恨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不仅仅是眼红梁进仓获得的那一百块钱。 更是因为他刚刚发现,自己似乎掉坑里了。 老张几乎是不眠不休地拼了老命在配料,但是他俩似乎发现,想赶上梁进仓的水平很难。 虽然老张干了还没一个月,就已经有点顶不住了,太费心劳神了。 关键他自己暗暗计算,发现这个月下来,根本连五百块钱也省不出来。 也就是说,不但他的工资别想了,还得倒找五百多。 吴光荣也看得出来,老张已经尽力了。 可他就想不明白了,老张是多年的老木匠,无论从哪一方面说,都比梁进仓要强很多啊。 为什么梁进仓几乎算是兼职,都能每个月省出一千多块钱的材料费,然后自己分到二百多。 到了老张,就连五百块钱的材料费都省不出来呢? 他始终找不到答案。 几乎是度日如年,就怕到了四月底一算账,自己和老张如何面对? 现在眼看着梁进仓就是凭着几句话,轻轻松松又得到一百块钱的额外收入。 让他如何不难受! 然后第一季度的颁奖大会过后,让他更难受的事情又来了。 人家梁进仓又要承包了。 这次承包的是极大数量的废木料。 在厂子的最后边,有一排大高房子,原来准备做仓库用的,也没利用起来。 后来就用来堆放废木料。 所谓的废木料,就是一些奇形怪状的木料。 或者是弯的,扭着的,什么模样的都有。 这些木料都是粗树枝,形状长残了,做什么也用不上,可是看起来也挺粗,舍不得当木柴扔了。 于是就往后边的大屋里边堆放。 一年年攒下来,每一间大屋里面都让这些异形木料给塞满了,一直堆放到了屋顶。 反正不舍得用来烧火,却又没有利用价值。 就是这么一堆鸡肋般的废物。 梁进仓就是承包了这堆废物。 然后承诺可以把这些废物变成产品,卖成钱。 只不过他要跟厂里平分利润。 厂里班子经过讨论,决定跟梁进仓签这个合同。 平分利润,说明是有利润的,只要能把这些废料变成钱,对厂子来说可是一笔意外之财。 吴光荣作为副厂长,弃权了。 他不想发表任何意见。 他不知道梁进仓能把这些弯弯木头变成什么? 也不想知道。 他就是想知道到了月底,老张承包的那个配料怎么办? 签订好合同之后,梁进仓才揭晓谜底。 他要把这些异形材料变成医用夹板。 并且拿出了他设计的图纸。 什么样的夹板样式都有,不管是胳膊上用的,腿上用的,还有脖子上用的,各个部位的都有。 形状各异。 就是骨折了以后,起固定作用的固定夹板。 为此,厂里专门收拾出后边一间大屋,开辟了一个生产医用夹板的新车间。 当然,这些木料不可能天生就长成医用夹板那种弧度。 所以,新车间里还建有火炕,把某些木料固定住以后,烘烤成需要的弧度。 新车间开始投入生产之后,梁进仓就变成了业务员,拿着厂里的介绍信,刚刚生产出来的样品,开始出去跑业务。 还没出夏山街,夏山公社医院就订购了一批。 到了县城,县医院看了样品,大为惊喜,因为他们发现夏山木器厂生产的夹板,针对四肢各个部位的骨折,都有相应的产品。 而且根据人体生理弧度,设计得相当合理。 做工也很精细。 县医院当即跟夏山木器厂签订了长期订货合同。 从县医院出来,梁进仓又去了邻县。 以夏山木器厂为圆心,他开始逐渐往外辐射。 大量的订单源源不断地签订下来,新车间的产品完全就是生产不下来。 车间的工人几乎就是加班加点地进行生产。 但是累并快乐着,新车间的工人们知道,他们这个车间成了厂里最挣钱的车间。 同时大家也知道,除了车间工人工资极高,这回小梁真的是发大财了。 除去柴禾价的原料,还有建设新车间所需成本,以及工人工资等其他成本,夹板的利润依然不低。 小梁居然是跟厂里平分利润! 这可是巨资啊! 大家都在期待着,看看投产后第一个月,小梁能发多少钱? 还没等到小梁发钱的日子。 对老张罚钱的日子到来了。 到四月底,是老张正式承包的第一个结算月。 郑会计给出的结算数额,是老张这个月为厂里省出了四百八十五块钱的材料费。 根据合同,老张承诺每个月保底给厂里节省一千零五十元的材料费。 也就是说,老张这一个月不眠不休差点累死,还需要给厂里补交五百六十五块钱。xinkanδんu.com 郑会计算清楚了,把账单交给老张。 老张立即进了医院。 差点脑溢血了。 进医院挂了两天吊瓶,老张出院了。 出院以后他没有再回木器厂,而是去了吴光荣的家。 厂里需要补交多少钱,他不管,这个有吴副厂长负责。 他只是拿着跟吴光荣的那张私人协议,要求吴光荣先把这个月的工资,一百块钱给自己付了。 吴光荣立即进了医院。 132 吴厂长的好儿女 吴光荣进了医院也不是进了保险柜。 老张跟到了医院。 进医院就有理了? 老张比他大,都差点脑溢血了呢! 累死累活忙了一个月,人脑子差点累成狗脑子,不但一分钱没挣到,而且差点挣个脑溢血! 老张恼怒大了。 一开始吴光荣去找他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吴光荣说只要承包配料,每个月至少能挣三百块钱呢。 当然,老张这么大年纪了,又不是幼稚园的年龄,别人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他也去跟木器厂原来的老工友打听过,虽然没有吴光荣说的那么夸张,但承包配料的收入确实极为惊人。 那个新来的工人梁进仓仅仅是个学徒,自从承包配料,第一个月发了二百多。 第二个月发了将近三百。 整个木器厂谁不让他羡慕得眼睛都成了小白兔啊! 再加上吴光荣是副厂长,承诺给老张背后支持。 并且为了打消老张的顾虑,都背后跟他签一个私人协议,完全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 老张还挺感激吴副厂长呢。 感觉吴副厂长简直就是他的增福财神啊! 谁能想到增得都溢出来了,脑血! 吴副厂长本来就心衰气短,血压升高,被老张囔囔得也快要溢出来了,脑血。 权当先买个清静,让老婆拿了一百块钱给他。 老张拿到一个月的工资,立即就恢复了从前的劳动状况,下村给人打家具去了。 至于跟厂里签那合同…… 这年头的人,对自己的信用和名声那是相当看重的。 一个人要是说话不算数,名声臭了,瞬间就会传遍十里八村。 那就再也没人敢跟你打交道了。 但是签合同就另当别论了。 因为现在的人跟公家没有契约精神。 前边那些年,好多政策都是朝令夕改,把老农民的契约精神给改没了。 尤其是供销社,让老百姓根本就不信契约。 今天说这东西可以收购,明天又不收了。 本来没说这东西要统购,但是突然来个统购,你自己就是养一只老母鸡都得拿供销社才能卖。 敢去别地方卖给你没收了。 供销社给的价格还不高,爱卖不卖,不卖回家掐死自己煮着吃去——只要你舍得吃。 老农民敢怒不敢言。 最离谱的是供销社让老农民入股。 只要你在供销社入了股,月月都有分红。 你想啊,供销社掌握着全部的生活资料,那是多挣钱的一个部门啊,突然跟你说只要你入股,就相当于供销社是你家开的。 挣了钱就分红给你。 股本还可以随时取。 老农民砸锅卖铁也去入股。 当月就拿到了分红,分了没几个月,就不大愿意分红了。 再后来,连股本都要不出来。 闹了一阵儿,股本才好容易退回来。 说好的分红呢? 也只有天知道了。 所以到现在,老农民跟老农民之间,那是一个唾沫一个钉,说话算话。 跟公家,反而毫无契约精神了,反正即使亏了,也是亏公家,又亏不到哪一个个人头上。 只要能赖过去,有的人反而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呢。 当然老张从一开始没认为签了合同可以赖。 可是差点累死干一个月下来,发现不但没挣到钱,还要倒贴五六百,他就管不了那么多了,还是顾命要紧。 老张顾命去了,木器厂的车间里都要顾不过命来了。 没人给配料,怎么干? 随便去领材料吧,厂里又不允许。 只好到处找老张。 最后从下边村里一户人家把他找出来了。 那户老农民还死活拽着不让他走。 因为人家急着打家具娶儿媳妇,一天都耽搁不得。 好容易把老张拉到厂里,老张也不废话,挑明了说自己干不了这活儿。 至于那合同嘛,你们找吴光荣去。 因为这一切都有吴光荣承诺兜底。 说着老张拿出证据,他跟吴光荣签的私人合同。 展示完证据,老张又急匆匆给人打家具去了。 毕竟不能耽误俩年轻人入洞房不是。 厂里也不能拿老张怎么样。 因为是厂里的副厂长一手操作的,副厂长肯定能代表厂里,确实怨不到老张头上。 老张有证据在手,说走就走,配料那个岗位一下子空缺。 厂里只好先好把原先那个配料工给重新启用。 只能先将就用着,也不提承包那事了,勉为其难先别让车间停工。 看看等出去跑销售的梁进仓回来,他还能不能重新承包配料? 盼救星梁进仓返回的这几天,厂班子也没闲着,天天去公社医院“看望”吴光荣。 因为他的幕后操作,让厂里一个月就蒙受五百多块钱的损失,至少先把这个月的损失补上。 至于下个月的,那得月底结账以后再说。 一句话,老张那合同,厂里把责任都认定到吴光荣头上了。 如果吴光荣不服,去公社也好,去县里也好,都可以跟厂里打官司。 吴光荣血压一天比一天高。 头发都白了一大半。 他没有老张那么洒脱,说走就走。 他要走了,离开木器厂,也许合同那事就会不了了之。 可是,离开木器厂,全家人怎么生活? 吴光荣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最小,所以给惯坏了。 自从去年打断胳膊,就再也不上班。 后来厂里也不给他发工资了。 因为摇车打断了胳膊,算工伤,可以在一定期限内照发工资。 但不意味着厂里要养你老。 不发工资了,吴新刚依然不想去厂里上班。 除了不愿看到郑淑叶、孙延成、梁进仓,以及跟他们走得近的那些人,他还愁上班了。 在家每天搂着香暖可人的黄秋艳多好。 黄秋艳到现在也是一直没上班。 正月里俩人完婚,更是可以名正言顺整天搂着了。 没白没黑。 就像用水胶给粘成连体人了一样。 甚至太阳高照的大白天,婆婆去叫儿子儿媳吃午饭,都亲眼目睹不可描述的一幕。 都是成家立业的人了,哦,都是成家的人了,也该立业了,可他这样一天天不事生产,以后有了孩子,拿什么养活老婆孩子? 难道让你的父母养一辈子? 绝大部分的老农民,只要给儿子娶了媳妇,都会跟这个儿子分家。 吴光荣也很想把儿子分出去。 可是想到自己只有这一个儿子,分出去容易,等到自己老了,再合起来就难了。 就一直犹豫着,也理解年轻人刚结婚,新婚燕尔如胶似漆,没心思生产劳动,过一阵儿就好了。 其次家里还有一个女儿。 两个大女儿早就出嫁走了。 三女儿二十一了,还没婆家。 她有个人人羡慕的好工作,干供销社。 工资不低,可是一分钱都拿不回来,谁知道都买了什么? 反正从来不在本供销社买衣服,都是坐车去县城百货大楼买。 雪花膏一大桶一大桶的买。 花钱大手大脚惯了,整天嫌工资太低。 还嫌干供销社这个工作太累,整天在柜台后边站着,就跟坐监狱罚站一样。 还太下贱,就是来个三岁孩子拿着一分钱要买一块糖,你也得伺候他。 别看三女儿整天抱怨工作又累又下贱,其实吴新丽已经是夏山公社闻名遐迩的“四位大娘”之一了。 其他那三位分别是国营饭店一位卖饭的,收购站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还有一位,是吴新丽的同事。 看来供销社是大娘辈出的部门啊。 所谓“大娘”,就是工作态度极为恶劣。 你在她手里买点东西,简直能让她的言语给顶死。 那个不耐烦,比你纠缠了她八天八夜还要让她烦躁。 比方你来到柜台前跟她说:“同志你把手电筒拿给我看看。” 她就烦躁坏了:“你要看两节的还是三节的,到底买不买,不想买的话就别看。” “同志,我肯定是想买啊!” “想买你还看什么?拿钱就是。” 顾客在她面前,简直比犯人都没人权。 当然,烦躁还算态度好的时候。 态度不好的时候,你叫她好多声,她都装作没听见。 可是顾客又有什么办法? 你嫌她态度不好,不买了,不买了你用什么? 只此一家,别没地方买去。 你要是敢跟她顶撞,她不卖给你了。 顾客被当做犯人一样训过来斥过去,也只能默默忍着。 但是背后骂她,臭名远扬是不可避免的。 这就是现在吴光荣家里的俩孩子。 哪个都不省心。 这个家,全靠吴光荣一个人撑着。 别人羡慕他当了这么多年的木器厂厂长,都估摸着他攒了个荷包。 荷包肯定是有荷包,就是里面没多少钱。 这次娶儿媳妇,为了支撑厂长的门面,他几乎是倾囊而出。 不管是车子,手表,电视,缝纫机,什么都给儿媳妇买上了。 好容易儿媳妇娶进门,吴光荣觉得总算可以缓一口气了吧? 没想到更大的花销来了。 厂里盯着,非要让他把这个月的承包费给补上不可。 将近六百块钱啊,可不是小数目。 而且这仅仅是一个月的数目。 下个月呢? 吴光荣别说手里没多少钱了,就是有钱,他肯定也不会往外拿。 可是儿子吴新刚早已经烦了。 他要求爸爸拿出那个钱来,等厂里再来要的时候,给他摔在脸上。 看着儿子那颐指气使,不服不忿的样子,吴光荣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喉咙口。 你以为你家开着银行呢? 大把大把的钱摔在人家脸上,想想就很过瘾。 可你有钱吗? 吴光荣跟他的老婆商量,要不要等梁进仓回来,求求他? 梁进仓承包配料的时候,每个月能省出那么多的钱,老张差点累死,却没有他的一半。 说明这里边有窍门。 梁进仓是掌握这个窍门的。 当初吴光荣只顾着眼红梁进仓挣那么多钱,没想到这么多。 通过竞标断了梁进仓的财路,吴光荣还一度沾沾自喜。 现在想来,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事到如今,没有别的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求梁进仓,把配料这个岗位再让给他。 吴新刚一听他爸这话,当时就毛了: “爸,你说什么? 把这个岗位再让给他? 再让他一个月发三百多块钱去? 你糊涂了吗? 咱家跟他有仇啊,断他财路就对了,凭什么再把这块儿利润让给他? 坚决不行。 我这几天琢磨着怎么对付他呢,你还要去求他,想都别想。” 吴光荣要不是病体难支,真想跳起来,掐住小畜生的脖子顶到墙上,掐掐掐,一直掐到小畜生俩眼珠子都瞪出来为止。 你不是喜欢瞪眼吗,就让你瞪个够! 自己的儿子跟梁进仓,同样是十八九岁的大青年,为什么做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儿媳妇黄秋艳坐在旁边,眼里闪动着亮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133 半路堵着 黄秋艳决定,她还要去找一趟梁进仓。 听公公跟婆婆讨论,她知道梁进仓现在发达了,承包了厂里的新车间,厂里都在传说他一个月能分一千多呢! 此时此刻,要说黄秋艳对于当初背叛梁进仓的行为,不后悔那是假的。 论长相,梁进仓比吴新刚帅多了。 论身高,梁进仓宽宽的肩膀,细高挑大高个,比吴新刚个子高。 整个人透着一股男人的英武之气。 论能力,他肯定比吴新刚强多了。 吴新刚唯一让黄秋艳满意的地方,就是家庭好。 除了他家是夏山街的,他爸还是厂长。 到现在为止,全家的吃喝穿用,就靠公公吴光荣一个人支撑。 如果公公每个月往厂里倒贴五六百,她虽然不知道公公到底存了多少老底,但肯定贴不了几个月。 如果不贴,很可能又得跟去年一样,被厂里开除。 毕竟因为他的背后捣乱,给厂里造成了损失。 反正不管怎样,要是公公倒了,她们这个家也支撑不下去了。 现在唯一能救她们家的,只有梁进仓。 只要梁进仓重新承包配料,厂里肯定就放过她公公了。 可是,不管传言是不是有水分,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梁进仓承包新车间,肯定是发了。 而且他整天出去跑销售,完全不可能有时间干配料。 所以,求他也没用。 别说吴家跟他有仇,就是有恩,他也有心无力。 但是公公的一句话让黄秋艳看到了希望。 公公说梁进仓之所以配料能省出那么多的钱来,他肯定有个窍门。 至于这个窍门是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所以黄秋艳就想,反正梁进仓发了,一个月发不到一千,也能发八百。 干配料一个月挣三百的活儿,他已经看不在眼里了。 那么,求他把窍门交出来,或者,用钱买这个窍门也行啊。 哪怕一咬牙给他五百块钱,只要他肯教,那就让新刚学会这个窍门,去承包配料。 不但救了公公,新刚一个月挣不了三百,还挣不了二百吗? 两个来月,那五百块钱就回本了。 以后,新刚每月发二三百块钱,自己家不也发大了吗! 她知道梁进仓心地善良,只要自己去求他,跟他打感情牌,回忆俩人初次订亲时候的甜蜜,那可是永生难忘的最纯真的初恋啊。 然后再用最恳切的言辞求他,实在不行跪下,声泪俱下。 最后就是许下五百块钱的窍门费。 没人跟钱出了五服,他就是再发达了,至少现在还缺钱吧。 再说反正配料那个活儿他不干了,留着窍门也没用,还白白错过五百块钱。 相信这以情动之,以利诱之,三斧子半打出去,梁进仓绝对没有拒绝的道理…… 黄秋艳越想越兴奋。 去厂里跟原来车间的好姐妹说,只要看到小梁回厂了,立即去通知她。 过了几天,那姐妹跑来告诉她,小梁今天回来了。 黄秋艳激动坏了。 精心打扮一番,把结婚时候最漂亮的衣服都穿上了。 没等下午下班的时间,就早早去了夏山街的村边,梁进仓下班回家的必经之路,守株待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下班的点儿了,黄秋艳的心跳越来越加速,心情越来越激动。 一次次地朝着街里边的来路张望,盼望梁进仓的身影出现。 她只看着从木器厂那边的来路,却没注意旁边那条路上,孙玉业骑着车子拐过来,朝这边张望。 张望到了正在张望的黄秋艳。 孙玉业掉头回去了。 拐了一个圈,回到木器厂。 会计办公室里,梁进仓,郑淑叶,还有孙业霞,正在等他的回信呢。 梁进仓这几天出去跑销售,今下午回来了,这个消息不但黄秋艳知道了。 孙业霞也知道了。 她就满厂里找梁进仓。 先去新车间,工人告诉她,小梁过来转了一圈,又走了。 然后她就去了会计办公室。 梁进仓承包了新车间,也被冠以新车间的生产组长之名。 并且经过郑会计的主动邀请,在会计办公室给了他一张桌子,这个办公室就成了梁组长跟郑会计俩人合用了。 梁组长还分到了一组柜子,用来放他自己的账目和单据一类。 俩人正式成了对桌办公的同事。 他整理好这几天的账目,一些重要的单据都是放抽屉里锁好,差不多也该下班了。 一抬头,就能看到一张俏生生的瓜子脸,正在低头做账。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确实很养眼啊! 郑淑叶也不抬头,脸上漾着笑,口气却是很可怕:“再看,把你俩眼糊起来!” “嘁,谁再用心看我,把她心眼糊起来!” 郑淑叶抬起头来看着他:“我发现,你就是个赖皮。” “哪有我这么好的赖皮。”梁进仓笑道,“你看我去了趟省城,还给你买礼物。” “你就送我这个啊!”郑淑叶指着桌子上一件对吻瓷娃摆件,看一眼脸红一次,“我看你就是图谋不轨。” “这可是正宗的景德镇瓷娃,你不要我可以收回来。”说着作势要拿回来。 啪,手却被郑淑叶给打了回去。 “送出来的东西还有收回去的!我意思是说,要是摆在我桌子上,肯定谁看到谁笑话我。” “也没有明文规定一定要摆你桌子上啊,你可以放梳妆台前边。” 意思就是拿家去,放她闺房里。 郑淑叶脸色又是微红,白他一眼:“我说吧,你就是图谋不轨。” 这小子的鬼心眼很明显了,不就是想让她每天梳头的时候看到这个摆件,然后就想到他吗! 图谋不轨,居心叵测啊! 俩人正在斗嘴,孙业霞推门进来了。 郑淑叶无奈地看一眼梁进仓。 这个厂里的人,还真是没有会敲门的。 “可找到你了。”孙业霞窜来窜去,还有点大喘气了。 “怎么了,我看起来很珍稀吗?”梁进仓笑道。 “别打岔。”孙业霞严肃地说,“你这是准备下班回家了吗?” “怎么着,你要管饭?” “嗨呀,你还有心开玩笑。”孙业霞急道,“我觉着你回家的话,路上可能会有人截着你。” 郑淑叶急问:“谁呀?截他干什么?” “我觉着应该是吴新刚,他想报复你。”孙业霞说。 134 心有灵犀了 让郑淑叶去送自己,梁进仓有些不大情愿。 其实让谁去送自己都无所谓,只要有个人陪着自己过去那个路口。 只要自己身边有别人,黄秋艳就开不了口。 甚至招呼都不打就擦肩而过了。 之所以不大愿意让她去送,只是因为她是女的,自己是男的。 让女的去护送男的过关,多少有点丢脸啊。 郑淑叶看梁进仓躲躲闪闪的态度,更好奇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对孙玉业兄妹俩说: “你们回家吧,我送就是。” 梁进仓朝着孙玉业疯狂使眼色。 孙玉业脱口说道:“还是我去吧,你打不过她。” “那更得我去了,”郑淑叶也一脸严肃地说,“省得你们把吴副厂长的儿媳妇打了。” 梁进仓一头黑线,猪队友啊,会说话吗! 郑淑叶朝孙业霞使个眼色,态度坚决地说:“别争了,就是我去。” 孙业霞拉着哥哥走了。 好吧。 梁进仓虽然不敢奢望能娶公社主任的女儿,但很珍惜眼前跟郑淑叶的关系。 郑淑叶是个好姑娘,要好好跟人相处,哪怕仅仅是朋友。 不想让她误会自己有什么品行不端的行为。 俩人骑车子并排着走过来,黄秋艳远远就看到了。 心里凉了半截。 她早就知道郑会计跟梁进仓搞对象了。 虽然心理很不平衡,甚至有些嫉恨,但毕竟自己已经结婚了,除了不希望看到梁进仓找的对象比自己好以外,也不是十分在意了。 可是没想到,这都傍晚了,郑会计跟梁进仓并排走在回家的路上,什么意思? 难道郑会计没名没分的,就要跟梁进仓回家过夜? 她不敢想象。 她跟吴新刚订亲以后,就堂而皇之地住到了婆家。 虽然订亲以后算是有了名分,但总是还没结婚,她俩没羞没臊,不遵礼俗的行为,还是遭到了左邻右舍的指指点点。 毕竟这年头,哪有不结婚就一个被窝子的? 还热了锅子! ——背地里怎么干那另当别论。 婆婆都有点顶不住那些嘲笑和指责。 曾经几次三番地旁敲侧击,意思是让他俩也收敛收敛,先让黄秋艳回娘家,毕竟过完年的正月也就结婚了。 那时候每天都黏在一块儿也没人说了。 可吴新刚被惯坏了,根本就不采纳他-妈-的建议。 黄秋艳也是热了锅子,一刻不愿分离。 再说婆家的条件多好啊,住房条件好,吃穿用各方面都高档,而且家里还暖和和生着炉子。 她不愿回到村里自己的娘家住。 反正订了亲就等同于结婚,也不管人家怎么说了。 可黄秋艳感觉郑会计应该不是那种还没结婚就住到婆家的人。 更何况她和梁进仓还没订亲。 更更何况,郑会计家的条件,可比梁进仓家那三间土坯房好多了。 一想到梁进仓家那三间土坯房,大衣橱和缝纫机都是借的,黄秋艳又很庆幸自己找到了现在的男人。 自己婆家的条件多好啊! 她希望这种日子天长日久持续下去,可不希望出现什么节外生枝的事儿,影响到自己的幸福生活。 想到这里她又有了勇气,才不管郑会计跟梁进仓要干什么去呢。 更不管梁进仓身边是不是有个郑会计,今下午自己必须要跟梁进仓对上话。 等到俩人的车子到了近前,她往前走了两步,热情地打招呼:“郑会计,小梁。” 人家都打招呼了,俩人不能失礼,都下了车子,跟她打招呼。 郑会计笑着问:“怎么在这里停下了,小吴呢?” 这下把黄秋艳问住了。 计划被打乱的略微慌乱之下,差点脱口而出在这里等自己的男人,他拉屎去了…… 不过万幸又咽回去了。 好险好险。 自己打好的一肚子腹稿,差点就没机会跟梁进仓说了。 今天要是不把握这次机会的话,如果明天梁进仓又出发去了呢? 她公公这几天被厂里逼得急,不能再拖了。 可是当着郑会计的面儿,好多话是说不出口的。 尤其是第一步准备打感情牌,还得表现得很动情的样子呢! 她只好模棱两可地说:“郑会计,我有点事想跟小梁说。” 潜台词就是,希望郑会计回避一下。 没想到郑会计笑吟吟点点头:“嗯,没事,你们说就行,天越来越长了哈,都下班一会儿了,太阳还没落山。” 意思就是,天黑还早,你们尽可以谈。 黄秋艳又有点没法接的感觉了。 她的重点明明就是“仅限我和小梁”,有话谈。 郑会计这是无意的呢,还是故意忽略重点啊? 去年一开始的时候,郑淑叶对黄秋艳几乎没什么印象,新来一个长得漂亮的女工而已,没在意。 后来从她送鞋垫给小梁,直到小梁跟她说,俩人曾经订过亲,后来又散了,对黄秋艳才开始关注。 但跟她从来没说过话。 真正开始对话,就是今年正月里,黄秋艳跟吴新刚新婚大喜,厂班子的成员肯定要到吴副厂长家里贺喜。 喝喜酒的时候,郑会计也由衷说了些祝福的话。 黄秋艳还拉着她的手,表示对她重点地亲热。 俩人一共就这点儿交集。 她对黄秋艳其人几乎没什么了解。 今下午听说黄秋艳在路上堵着小梁,而小梁有点谈黄色变的味道,让郑淑叶感到有了些不正常的味道。 虽然俩人曾经订过亲,可是现在黄秋艳已经结婚了,俩人不应该再有什么交集。 小梁更不应该怕见她。 这一点郑淑叶是必须要搞清楚的。 虽然自己跟小梁并没有开始“自由恋爱”,小梁有他自己的自由。 可俩人的关系已经到了心照不宣的地步,就差戳破那层窗户纸了,郑淑叶必须要为自己负责。 万一知人知面不知心,小梁还有不为自己所知的另一面呢? 黄秋艳一看郑会计似乎并不敏感的样子,只好把话说得直接一点了: “不好意思啊郑会计,能不能你先走着,我跟小梁单独说两句话啊?” 郑会计立刻露出一脸诧异的神色,又看看梁进仓,笑道:“你俩还要说悄悄话啊?” 梁进仓赶紧说:“哎,这种玩笑可开不得,人家小黄可是结婚了。” “也对,这种玩笑真开不得。”然后转头看着黄秋艳,真诚地说: “有事说就行,别不好意思,要是把我赶走了,可就有点说不清了哈! 小梁倒无所谓,他就是个赖皮。 就是怕小吴知道了会误会你。” 这话说的,不软不硬! 直接让黄秋艳没法发挥了。 只好省略掉前边的重要步骤,打感情牌。 直接开门见山求梁进仓,能不能重新承包配料,这样就能让自己的公公从中解脱出来了。 “这几天厂里催得很急,俺公公都急得住院了,郑会计去探望过,也看到了,俺公公病得不轻。” 梁进仓深有同感,是的,你公公病得不轻。 “不是我不想帮忙,”梁进仓说,“我现在承包了一个新车间,还自己出去跑销售,整天在外边跑,没时间干配料了,不信你可以问郑会计,我今天刚回来。” “那——”黄秋艳咬了咬下唇: “你配料能省出那么多材料费来,是不是有什么诀窍? 为什么老张那么多年的老木匠,还比你差那么多?” “这个,怎么说呢,算是有吧。” “那你的诀窍是什么——反正你也不干配料了!” “怎么,你想学啊?” 黄秋艳本能地白了梁进仓一眼,很有些风情万种的样子。 郑会计十分不喜。 她突然发现这个小黄品质不怎么样。 “我是个女的,让我去翻腾木料,我也干不动啊。”黄秋艳说,“你要是愿意的话,能不能教教新刚?” 说着又赶紧补充上一句:“可以交学费。” “他——不屑跟我学吧?”梁进仓犹豫了一下,“我感觉他一直对我很仇恨的样子。” “他就那个臭脾气。”黄秋艳急忙道: “还不是因为石师傅不要他了,他自己生闷气,连你也埋怨上了。 人家石师傅愿意收谁当徒弟,不该你的事啊。 没事,我早说他了。” “这样子啊。”梁进仓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那好,他要想学就来找我。 是啊,哪有深仇大恨啊,这么一来的话,正好我跟他的关系也修复了。” “对啊对啊!”黄秋艳连连点头,“他其实早就后悔了,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明天我不出发,他有空的话来厂里就行。” “有空有空,他肯定有空,明天一早上班我就让他去找你!”黄秋艳没想到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兴奋极了。 郑会计冷眼旁观,脑补出一幅画面,如果黄秋艳是一只鸟的话,此时此刻肯定扑棱得羽毛乱飞了。 黄秋艳确实兴奋得脑子都有点晕乎乎的了,甚至有一点不真实感: “那就说定了哈,明天我让他找你,那行,你们走吧哈,耽误你们这么长时间。” “哎——”梁进仓又说道,“你跟小吴说,那些公式什么的,很难,他不一定能学会。” “没事没事,再苦再难,也必须让他学会。” 望着黄秋艳的背影,郑淑叶突然捶了梁进仓一下子。 “干嘛打我?”梁进仓叫道。 “你怎么这么坏!” “冤枉啊大人,此话从何说起?” “你那些公式,图形的,我都看不懂,吴新刚初中文化,文盲水平,你去教他?” “那有什么办法?”梁进仓委屈地说,“她要诀窍,我就这点诀窍。” “能不能问你个隐私问题?” “姑娘有话请讲。” 郑淑叶让他逗得扑哧一笑:“你跟小黄订了亲,多长时间?” “姑娘为何有此一问?” “别拽了,”郑淑叶笑道: “我突然感觉,你好像对她了解很深的样子。 怪不得你一听她堵在这里,要找个人送你过去呢。 要是只有你俩人的话,我觉得——你会很尴尬!” “……”梁进仓直直盯着她。 “怎么了?”郑淑叶不由自主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什么?” “我只是太感动了。”梁进仓说,“知我者,郑会计也!” “那当然!” 俩人会心的笑了。 135 治安越来越差了 第二天一上班,黄秋艳就陪着吴新刚来了。 很明显吴新刚并不是很情愿。 拉着脸。 按照他的少爷脾气,那是死也不会来跟姓梁的学习的。 他跟姓梁的几乎成了死仇,一直琢磨着报复呢,怎么可能跟他学习什么狗屁诀窍? 可是形势比人强,现在他爸爸都快被逼到绝路上去了。 而他的老婆威胁他,要是不去学习诀窍,承包配料,她就走。 跟他离婚。 昨夜吴新刚恨得在家好一通打砸,狠狠发泄了一番胸中怒气。 他老婆说的没错,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是大丈夫。 只要梁进仓能好好教他,让他学会了承包配料,以前的仇恨算了就算了。 以后权当谁也不认识谁就是。 到了会计办公室推门进来,看到门口对面窗下对着两张桌子,梁进仓和郑淑叶对面办公。 俩人也不知道说到什么话题,都在笑,夫妻俩推门的一刹那,正好郑淑叶卷着一摞信纸抽梁进仓脑袋。 吴新刚比吃了屎还难受。 他做梦都想娶郑淑叶。 他也知道郑淑叶看不上他。 可他一直都在争取,一直都在她面前努力表现了。 很努力很努力了啊! 可自己什么时候能三生有幸被郑淑叶用纸筒敲头啊! 一瞬间吴新刚差点崩溃。 如果他生在后世,会看到网上那些类似的话: “最怕在某个年纪,突然听懂一首歌。 让人掉下眼泪的,不止昨夜的酒。 还有歌里的故事……” 他就是在突然之间,一下子想起了《在那遥远的地方》: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我愿做一只小羊,跟在她身旁。 我愿每天她拿着皮鞭。 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以前听到这首歌,从没什么感觉。 现在却一下子明白了,让有位好姑娘,每天她拿着皮鞭,不断轻轻打在自己身上。 那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姓梁的混蛋,他有什么啊! 不就是下边村里一个穷小子,郑淑叶眼瞎了吗? 当然,他自己的眼肯定没瞎,但他依然看不明白,其实他老婆黄秋艳心里也是酸溜溜的不舒服。 她手里还提着两包茶叶和两瓶酒,这是拜师礼物。 办公桌上俩人站起来,跟夫妻俩打招呼。 郑淑叶脸色平和,只是笑容没了。 她对吴新刚真的很无所谓,只是在考虑怎么才能提高现在人的素质,能不能敲敲门再进来? 黄秋艳先奉上礼物。 梁进仓很惶恐,怎么也不收。 推让一阵,暂时先放桌子一边了。 接下来进入正题吧。 虽然吴新刚一直拉着脸。 黄秋艳从旁边搬过一个凳子,把她男人按在办公桌一侧。 梁进仓从底下柜子里拿出一大摞图纸。 其实,这是些草稿纸。 他配料的时候,有时候算不明白,外面又太冷,就跑郑会计这里来,暖和,可以安心计算。 一次次的草稿纸,本来扔掉或者生炉子引火就算了。 可是郑淑叶都是收集起来,有时候也研究研究。 就是看不明白。 她当宝贝一样给攒着了。 今早上物归原主,让梁老师当教材。 梁老师随便拿一张图纸,还有配套的几张演算纸。 理论联系实际,先从配料的原则开始讲起。 没讲几句,吴新刚就完全懵-逼了。 黄秋艳,亦然。 梁老师浑然不觉,还嘚啵嘚啵讲呐。 吴新刚突然拍案而起,骂道:“你-他-妈这是玩儿老子呢!” 梁老师,也懵-逼了。 “这他-妈是诀窍?”吴新刚怒骂,“你-他-妈弄了些什么鬼画符糊弄老子,谁看得懂啊?” 黄秋艳默然不语,也不劝阻丈夫。 她高度支持丈夫的说法。 而且她比丈夫理解得还要深入。 因为丈夫不知道她跟梁进仓曾经订过亲。 她知道。 她更知道梁进仓明显这是玩人,说白了不还是记仇吗,用这种方式来报复她黄秋艳,以及吴家。 太不是玩意儿了吧! 吴新刚已经是越骂越怒,抄起凳子就要给梁进仓开上。 “放下!”郑淑叶怒喝一声,“吴新刚,你滚出去!” 吴新刚从没见过郑淑叶如此模样。 以前只知道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一旦动怒起来,太震慑人了。 不由自主扔掉了手里的凳子。 “姓梁的,你给老子等着!”吴新刚抓起桌子上的拜师礼,摔门而去。 黄秋艳紧随其后。 但被郑淑叶叫住了。 郑淑叶把厚厚一摞草稿纸用一个文件袋装起来,交给黄秋艳。 “我用我的人格证明,小梁没有对不起你们。 发多少钱,就得付出多少努力。 小梁在去年最冷的时候,每天四点多就起来,顶着风雪来厂里。 不吃不喝,冒着严寒在风雪里找木料,做计算,一直干到十点多。 他对每一块木料精打细算,务必做到物尽其用,这就是能省出那么多材料费的诀窍。 你看这么多的图纸,其实仅仅是我收集起来的一小部分。 你要是不信,可以拿着去中学找个数学老师问问,这得付出多大的精力?” 黄秋艳悲哀地说:“信不信的,反正我们又学不会,拿着有什么用?” “拿着参考一下吧,万一有想学的呢!” 黄秋艳接过文件袋,眼神复杂地看一眼梁进仓,走了。 梁进仓把翻倒在地的凳子扶起来,放到墙边,叹息道: “是我不对,昨天下午拒绝她就是。 一时头脑发热,就答应她了。 虽然我问心无愧,但是被人误会的滋味也不好受。 谢谢你!” 郑淑叶颇有些郁闷地说:“他们也太过分了。” “过分归过分,但是这事还得放他们一马。”梁进仓说,“待会儿我去跟苏厂长说说。” “你就是心太好。”郑淑叶说: “从一开始吴副厂长开始搞鬼的时候,你就说他又想被开除。 这次因为他的搞鬼给厂里造成这么大损失,要是不给厂里一个交代,真得开除他了。 我看开除算了,自从苏厂长来了以后,他老是搅事儿。” “还是留着他吧,要是开除了他,他们家也没法过了。” “可是,给厂里造成这么大损失,就这么算了?”郑淑叶有些不理解。 “当然不能这么算了,可以稍微罚他一下。” “稍微罚一下,那以后呢?”郑淑叶说: “因为他的搅和,厂里上个月的材料费就多出五百多块钱。 以后你肯定没时间干配料了,岂不是每个月又要多花不少材料费?” 梁进仓笑道: “其实,就是吴光荣不背后使坏,让我一直那样干下去,我也受不了。 我也不是铁人啊。 只不过要给弟弟妹妹带个好头,让他们看看大哥多努力,我就拼了几个月。 所以啊,我能省出那些钱,是拼了老命赚来的,别人学不来,我也长不了。 只不过就是吴副厂长看着我发那么多工资眼红,末后却搬石头砸了自己脚。” “他眼红还早呢,”郑淑叶说: “我给你算过了,你承包那个新车间,第一个月能分到五百多。 现在生产进入正轨,产量会越来越高,你以后分得会越来越多。 我觉得留下吴副厂长就是养虎为患,他看你挣得更多了,肯定又不安生。” “那就欢迎他继续搅事儿。” “没个搅事的你是不是闲得慌?” “倒不是,”梁进仓摇头说,“等到他开始搅事的时候,那个新车间又会变成一个坑。” 哦? 郑淑叶表示很不解。 “难道你没有发现,我现在出去跑业务越跑越远?” 郑淑叶点头:“发现了,那又怎样?这说明你业务拓展开了啊。” “不是那么回事,”梁进仓说: “真正的原因是,咱们这样加班加点地干,很快咱们周围县市的医院就饱和了。 一来是因为医院用的夹板还有其他材质的。 二来嘛,医院里也不会整天有那么多的骨折病人。” 其实梁进仓没有往深入去说。 这个年头车辆少,其他机器,机械,都少。 也就是说,机械伤比后世少多了。 后世光是车祸,就会产生大量的骨折病人。 所以医院进一次夹板,能用很长时间。 梁进仓的业务只能拓展得越来越远。 如果出了省,太远了的话,运费支出太高,利润就是很少了。 另外还有一点,梁进仓算过了,后边大屋里前些年存下的弯弯木头,最多够用一年半载。 以后没有这么便利的原材料,成本也会大幅度增加。 加上其他材质夹板的竞争,价格也会降低。 再继续发展几年,木头夹板就该淘汰了。 这个买卖啊,也干不长。 不过背后这些复杂原因,他也不需要跟郑淑叶普及了。 只是慨叹说: “但求世上人无病,何妨架上药生尘,医疗行业的生意越好,其实意味着更多人受伤。 我倒是希望那些医院进一次咱们的夹板,从此一劳永逸就够用了呢。” 郑淑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还真是菩萨心肠。” 过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过几天你是不是要去省城送货?” “对啊,最远到省城,装一车,正好送一圈儿,怎么了?” “这次我要跟着送货。”郑淑叶狡黠地一笑,“名义上跟着收款,监督你们,其实是假公济私,跟着去省城玩玩。” “我看最好是算了吧。”梁进仓劝她说,“咱们这里离省城太远,这是跑长途,长时间坐在车上很累的。” “坐车哪有嫌累的,再说你不是技术好,快点跑不就行啦。” “我可以飞吗?” “随便你,”郑淑叶为自己这个想法兴奋起来,“哪天走,提前告诉我啊,我现在就开始准备行囊了。” 看她那活泼动人的样子,梁进仓也不好再阻拦。 跟着出去玩玩倒是不错。 只是现在的治安越来越差,尤其劫道的越来越多,跑长途越来越不安全了。 真不愿让她一个女孩子跟着! 136 你是人间四月天 过了几天,订好的货都已经准备完毕。 今天下午就装好车了,明天一早出发。 下午下班之前,吴光荣来会计办公室找梁进仓。 在苏厂长的提议之下,经过厂班子的讨论决定,只要吴光荣把上个月在配料上的损失补上,那个合同就算自动终止了。 也不再追究吴光荣的责任。 可吴光荣仍然觉得难以接受。 他已经让老张讹去一百块钱。 再补上五百六十五,一共可是将近七百块钱啊。 如此一笔巨款,真的能把他所剩无几的老底掏空。 既然他不想交,那么厂里的意见就是把吴光荣开除,并保留继续追讨损失的权利。 其实吴光荣也知道,仅仅补上一个月的损失,既往不咎,已经是对他的极大宽容了。 作为一个副厂长,不但没给厂里做出贡献,还背后挖墙脚,把好好一个配料搞成现在这个状况。 到哪儿也说不过去。 末后只能一咬牙,权当拿出将近六百块钱,买个副厂长。 只要那个位置还在,就有机会。 他决定认罚。 但苏厂长说了,仅仅认罚还不够,还有个前提,就是必须要向小梁道歉。 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因为老张的陈述和出示的私人协议,让所有人看得都很清晰。 吴光荣最大的目的,就是挟私报复,要断掉梁进仓的财路。 厂里不但受了损失,对梁进仓来说,个人损失更大。 他自己虽然没说什么,而且还背后劝说苏厂长,给吴光荣一个机会。 苏厂长却是为小梁感到不平,坚决加上道歉这个附加条件。 吴光荣三十六拜都拜了,也不差这一哆嗦了。 虽然他是高高在上的副厂长,原木器厂一把手,要去给一个进厂没多久的学徒工道歉,很丢脸。 可现在的吴副厂长,还有脸吗! 一看吴副厂长进来,梁进仓和郑淑叶都站起来,跟他打招呼。 吴副厂长脸上那表情,精彩极了。 已经很难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这张脸了,因为很难看出那是一张脸的形状。 扭曲变形了都。 努力地想笑,就造成了这种精彩效果。 “小梁,我——给你——道歉来了。”硬生生憋出这句话,吴光荣鼻子一酸,差点放声大哭。 这么大年纪了,被逼无奈的滋味不好受啊! 郑淑叶把吴副厂长拉到自己办公桌后,让他坐在自己椅子上,就带上门出去了。 吴副厂长坐下了,梁进仓依然站着:“吴副厂长,您千万别这么说,我怎么敢让您道歉呢!” 吴光荣又站了起来:“小梁你坐——” 梁进仓把他扶住,又让他坐下了:“您坐,我站着就行。” 吴光荣看梁进仓不像耍花招的样子,也就没再坚持。 他是领导,再说也算长辈,梁进仓这种态度就对了。 “这么说,小梁你是原谅我了?” “吴副厂长,类似的话咱不说了好吧?我哪敢怪罪您啊,原谅二字就更无从谈起了。”梁进仓真诚地说道: “以前的时候,不管是跟您,还是跟小吴,可能都闹过矛盾。 现在回头想想,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何必呢! 我冒犯过您,希望您能原谅我,年轻,不懂事。 以后不管跟您,还是跟小吴,我都会好好相处。” 吴光荣微微点头,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 梁进仓继续说道: “就在配料这件事上,说实话我挣得有点多。 但是您现在也知道了,为了挣那俩钱,我真是连命都拼上了。 去年的时候,五点来钟往厂里走,路上都碰上俩狼,差点变成狼粪。” “哦?”吴光荣有点动容,“真的?” “这个没必要撒谎啊。”梁进仓笑道: “幸亏我腰里揣着把老土炮,枪一响,狼闻着火药味儿就跑了。 所以说,付出跟回报是成正比的。 小吴想跟我学配料,我真心诚意想教他,可事实是他误会我了。 您看我现在跟配料工沟通得就挺好。 他以前的时候就是混工资,在材料的使用上搭配得不细,更没有用心算计过。 现在结合我以前的经验,他已经开始用心搭配,精心计算。 相信以后不会再造成材料浪费,他自己也能多发点工资。” 吴光荣默然不语。 梁进仓说的都是实情。 现在的配料已经由原来那个配料工承包了。 确实因为以前就是混工资,配料工基本就是糊弄,所以造成材料浪费严重。 这次承包,厂里除了给他定出基本工资以外,还以从前的材料使用情况为基准,节约出来的材料费可以按百分之二十的比例提成。 因为梁进仓的标准不可复制,不再考虑。 老张签的合同虚高,也已经成了废纸一张。 只有现在这个承包合同,才算真正贴近事实,对每一个想认真工作的人都具有可操作性。 百分之二十的提成,也能极大地调动他的工作积极性。 而吴光荣也从梁进仓的话里,听得出他对自己儿子的评价。 吴光荣自己也不得不悲哀地承认,儿子吴新刚不是干工作的料。 不是他笨,而是他根本就不具备干活的品质。 如果他用心跟梁进仓学习一下的话,用心去配料,一个月发个五十六十的,不成问题。 可他干吗? 能起早贪黑,费心劳力去干那样的活儿吗? 更别说让他像梁进仓一样,大冬天四点多就起,冒着风雪严寒来厂里干活。 路上还差点被狼吃了! 打死他都不会干啊! 一天都坚持不了啊! 想到这些,吴光荣变得越发颓唐,好像老了二十岁。 同样是养儿子,为什么自己就养了这么个废物呢? 不由自主地说道:“小梁,我真羡慕你父亲,怎么就有这么能干的孩子呢!” “……”梁进仓面色怪异。 “怎么了小梁?” “没什么吴副厂长,那咱们就说定了,往事清零,以后我跟小吴好好相处,争取做好兄弟。” 好吧。 吴光荣总感觉怪怪的哪里不对。 从会计办公室出来,看到在外面装作散步的郑会计。 “小郑,我刚才夸奖小梁,说羡慕他父亲,为什么他表情那么怪?” “您还是别羡慕了,”郑会计朝自己办公室门口看了一眼,“小梁的父亲去世好多年了。” 额! 吴光荣脊梁沟一阵发凉,好吧。 然后他才感悟到,怪不得自己的儿子成了废物,究其原因就是他爸爸没有早死。 第二天一大早,厂里的大解放就出发了。 只要仓弟在车上,石国良基本就是歪在副驾上睡大觉。 只不过这次郑会计跟着,石国良的坐姿看起来就有些军人模样了。 仓弟也就免去了想戴防毒面具的强烈愿望。 饶是如此,郑会计还是不由自主对石师傅的鞋子多看了几眼。 天气转暖,有些味道也更容易挥发,黄球鞋也并不能完全起到隔绝作用。 不过也不是很严重。 等到太阳升起来,驾驶室内有些燥热,窗玻璃摇下来,空气立刻变得清新。 而且还有淡淡的花香飘进来。 山清水秀之间,百花齐放,春和景明,这种季节真的太适宜出行了。 本来郑淑叶坐在中间位置,路上趁着石师傅下车解决问题,她跟石师傅调换,坐在了靠窗。 他们这次送货的第一站是邻县的人民医院,现在走的是一条县级公路。 新修的柏油路,路面相当平整,车子行驶起来相当平稳。 路上的车不多。 郑淑叶趴在车窗上,下巴枕着胳膊,吹着香软的春风,感觉不是坐车,而是飞行在蓝天白云之间。 那是相当惬意。 不由自主地,她轻轻念道: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笑响点亮了四面风。 轻灵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石国良跟仓弟对视一眼,做出一个疯狂呕吐的姿势。 仓弟笑而不语。 快中午的时候,郑淑叶甚至都不愿意停下吃饭了。 “真不愿意停下,一直这样走下去多好啊!”郑淑叶已经完全陶醉在大好的春光当中了。 其实,还有她不能说的秘密。 坐在自己心仪的人开着的车上,那是完全不同的一种感受。 春意盎然的不仅仅是眼前的景色,还有“良辰美景奈何天”的一颗少女之心。 “一直这样走下去也不是不可能。”梁进仓说。 “那就一直走吧,永远别停下了。”郑淑叶兴致勃勃地说。 “还真有这么一个人。”梁进仓说: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背着一大包钱,每天都坐在车上兜风。 轮回转世之前,她把这个愿望跟阎王爷说了,希望能成全她。” 石国良撇嘴说:“有这样的好事,还轮得到她了,阎王爷自己就托生了。” 梁进仓笑道:“你说错了,阎王爷真的就满足了她的愿望。” “那不可能。”石国良道,“世界上就没有这样的好事。” 郑淑叶倒是感觉小梁这话里可能有坑,美丽的大眼睛越过石师傅看着他:“是不是让她生在国外的大资本家家里?” “不,”梁进仓说,“咱们经常看到这样的人。” 石国良和郑淑叶都诧异了。 现实生活中哪有这样的好事? 梁进仓说:“客车上卖票的。” 俩人一愣,然后同时大笑起来。 郑淑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容易能说话了,笑道:“还真是哈,每天坐在车上兜风,还背一大兜子钱。” “我的仓弟,就是人才。”石国良狠狠照着仓弟的肩膀拍了一下。 惭愧惭愧,什么人才啊,后世的一个小笑话。 只不过这年头的人笑点低而已耶。 到了下一站,正好是中午了,他们先吃了午饭,然后去医院送货。 路程并不是很远,但是这样一家医院一家医院地送,到了医院还得找好几位领导签字,签完字再安排卸货,所以比较耽误功夫。 本来到省城不过就是四百公里的路程,但是他们刚刚走了二百多公里,送了几家医院,天色就有点晚了。 这年头的车辆,几乎没有跑夜车的习惯。 个人是不允许买车的,所以所有的车辆都是公家的,公家的司机娇贵着呢,哪能大晚上的还要跑车受累。 都是白天赶路,天黑就找招待所住下。 反正食宿报销,炒上几个菜美美地喝点小酒,烫烫脚舒舒服服睡一觉,明天天亮吃了早饭再走。 根本就感觉不到舟车劳顿之苦。 他们规划的是到下一个县城去住。 看看时间,估摸一下路程,赶到那个县城,天也就刚刚黑。 应该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所谓的没问题,指的是安全问题。 这两年的治安状况越来越差,劫道的很多。 而且几乎已经成了常态。 要是跑夜车的话,大概率会碰上劫道的。 虽然他俩车上有枪,但还是不愿碰上那些亡命徒。 石国良看看表,信心满满地对郑会计说: “我和仓弟跑长途,从来都规划得很好。 既不耽误赶路,还能在天黑之前刚好赶到住宿的地方。 你看这个点儿,到前边那县城,正好天黑。” 话音未落,仓弟突然一个急刹,并且猛地往外打了一把方向。 另外俩人都差点被磕到头。 还没等俩人明白过来,仓弟又一把方向贴回路边,停下了。 他扶着方向盘,朝车外张望,嘴里小声说:“我怎么感觉咱们遇上麻烦了!” 137 偏向虎山行 “什么都没有啊?”郑淑叶也跟着朝车外张望,但她什么都没看到。 太阳已经落山了,本来车辆就不多的道路上此时既无车辆也没有行人。 周围也是静悄悄的。 石国良却是脸色凝重,什么都没说的,先从车座后边摸出两杆火铳,斜倚在车座上。 又拿起两根长长的铁撬杠,递给仓弟一根:“你看到了什么?” “路上有钉子。”梁进仓并没有接撬杠,依然仔细观察周围。 “躲过去了吗?”石国良问。 石国良是汽车兵出身,技术和机灵程度那也是练出来的。 但开车和坐车不一样。 开车的会注意力高度集中,而坐车的往往就随意多了,所以路上有什么东西往往司机看到了,坐车的没在意。 仓弟摇了摇头:“没全压上,但是右边轮胎够呛了。” 石国良跟郑会计交换了位置,让郑会计坐中间。 看俩人那一脸凝重的样子,郑淑叶吓得脸色也是有些发白。 “那怎么办?”郑淑叶问小梁,“是不是有人撒上钉子,等咱们下去换轮胎的时候就抢劫咱们?” “有这个可能,”梁进仓说,“不过更有可能是在前面等着我们。” “为什么?” “因为刚扎了,轮胎的气不会一下子漏干净,路上的钉子这是让我看到了,可是有的司机可能会看不到,就一直往前开,直到发现轮胎没气了。” 石国良观察了一阵说:“这附近应该没人。” “事不宜迟,赶紧换轮胎!”梁进仓当机立断,“天黑了那才麻烦呢。” 两个男人各自拿着撬杠和火铳,分别从两边跳下车。 郑会计放低身子坐在驾驶室里,大气不敢出,一动不敢动。 俩人先把各自的一侧侦查了一番,包括路边的沟子里,都没发现有人。 石国良侦查外围之后,这才观察右侧轮胎。 心里就是一沉。 他在前轮和后轮的轮胎上,都看到了三棱形状的铁锥。 这东西个头不大,一般的司机往往注意不到,撒在路上,只要轮胎压过,保证扎胎。 梁进仓开车视线放得较远,反应及时,闪避了一下,才没有让全车轮胎都被扎。 可是右侧的车轮没躲过,导向轮和后边一对驱动轮,一共三个轮胎,全扎了。 石国良用撬杠敲了敲,估摸还有一半的气。 就这泄漏的速度,估计走不出二十里路,右侧三个车轮就全瘪了。 “仓弟,这边三个轮胎全扎了,气漏得很快。”石国良朝另一侧喊道。 一听这话,车上的郑淑叶再也忍不住了,拉开驾驶门一条缝,露出脸来问小梁: “扎了三个轮胎,是不是咱们再也走不了了?” 她虽然不会开车,但她知道车上只有一个备胎。 现在一下子扎了三个轮胎,怎么走啊? 本来郑淑叶白白嫩嫩的皮肤就好,这一害怕,更是白得透明了。 梁进仓冲她龇牙一笑,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表示安慰:“放心,木器厂有位老师傅能把装着满满木头的大汽车扛着跑。” 郑淑叶勉强笑笑:“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放心,有老师傅在,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他让郑淑叶躲回驾驶室,关上车门。 绕到右侧来看了一下情况:“只能用单胎了。” 石国良点点头:“你去那边盯着吧,我来换。” “还是我来,你先在这边盯着,我去把那边的轮胎卸下来。” 石国良也不跟他争,持枪警戒,由仓弟换轮胎。 车上只有一条备胎,把漏了的一条前轮替换下来。 后边驱动轮一共两对,扎了右侧的一对,只能把左边的驱动轮卸下一条,放到右侧。 无非就是驱动轮的双胎变成单胎。 这种解放车的双胎是两套螺丝。 标准用法就是先用内外丝的长螺丝把内轮固定住,然后再用另一套螺丝固定外轮。 现在只需要用内外丝把内轮固定住就行了。 好在已经送了一天的货,货物去了一半。 再说这种夹板本身就是干木头做的,没多少分量。 单胎是完全没问题的。 梁进仓干活本来就手脚麻利,现在面临的情况有点麻烦,换轮胎的速度更是极快。 不大一会儿就搞定了。 俩人又把周围重新搜索一阵,这才上车。 就是何去何从有点纠结。 按原计划继续往前走的话,几乎能确定百分百会遇上劫匪。 掉头回去,回最近那个县城,还有三个多小时的车程。 现在天色已经擦黑,三个小时以后,夜就深了,也是相当不安全。 郑淑叶紧张极了,在俩男人紧急磋商的时候,不由自主抱住了小梁一条胳膊。 小梁感觉到她在微微发抖。 简单交换过意见之后,俩人很快达成一致。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还是要往前开。 因为劫匪既然在路上撒了钉子,那么很明显,对方就是想等司机停车换轮胎的时候实施抢劫。 但是现在咱们的轮胎已经换好,即使劫匪在路上埋伏,只要咱们不停下,看到有人,加速冲过去就行。 而往回开的话,夜很深了,到底能遭遇什么,不好估计。 决定了以后,梁进仓拍拍郑淑叶的手,示意她放开自己,要开车了。 郑淑叶悚然一惊,赶紧放开了他。 往回稍微挪了挪屁股,低着头,两颊一阵阵发烫。 好在天色昏暗。 加上两边的人现在如临大敌都在看着外边,倒也不是很尴尬。 从这里到下一个县城,基本上就是半个多小时的车程。 为了防止路上还有钉子,梁进仓把这车开成了外国车,不再靠右行驶,而是靠左侧行驶。 这个点儿路上车辆行人稀少,靠哪边走都一样。 真要对面来了车,会车的时候再靠回来也不迟。 往前走了十多分钟,一切正常,虽然路上冷冷清清既无车辆也没有行人,但也没见有拦路的。 郑淑叶的微微呼出一口气,稍微放松了些,提在嗓子眼的一颗心也稍稍回落。 突然,石国良沉声说道:“前边有情况。” 仓弟“嗯”了一声,他早看到了。 车灯照耀之下,他们看到远远的路边停着一辆大货车。 货车的周围,有人影晃动。 虽然离得还不近,但是从人影晃动的频率上看,分明就是有人在追逐,打斗。 “冲过去!”石国良压着嗓子爆吼一声。 同时端平了手里的枪,手指扣在扳机上。 138 神龙摆尾 梁进仓沉声喊了句:“抓好了!” 他这话主要是说给郑淑叶听的。 冲过去的过程中,疾冲、急刹和急打方向的情况都可能出现,坐车的如果不抓好扶好,有可能会受伤。 一脚油门踩到底,发动机一声爆吼,车速瞬间提了起来。 快接近那辆大货车的时候,梁进仓快速变换着远近光,并且按住喇叭。 气喇叭,而且按住不放,大夜晚的,声音悠长而凄厉。 他这样做不仅仅是提醒路上的人闪避,更是希望自己的操作能起到一点震慑作用。 很明显前边那辆大货车正在遭遇抢劫,万一这样的操作能把劫匪吓跑呢! 大解放贴着路左边呼啸而过。 只是,超过那辆大货之后,梁进仓又紧急刹车,很快在路边停下了。 咬着牙紧闭双眼的郑淑叶惊惶地睁开眼睛:“怎么了?我们脱险了吗?” 两个男人都没有说话。 只是朦胧的光线当中,仓弟跟良哥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怎么办?”仓弟问。 石国良把另一杆火铳也抄起来:“我去,你俩在车上别动,要是发现情况不对,开车跑!” 仓弟默然表示同意。 情况紧急,没时间允许争来争去。 而且仓弟也知道,自己争不过良哥,还婆婆妈妈白白错失良机。 他们的车后,绝对是一伙穷凶极恶的劫匪。 刚才超过大货的一瞬间,梁进仓和石国良都看到了那一幕。 一柄铁锨和一柄镢头,几乎是同时落到一个高个子男人头上。 而挥舞铁锨和镢头的,是两个用黑布蒙着口鼻的男人。 同时旁边还有一个男孩正被一个男人踢得飞起来。 至于旁边还有几个人影晃动,就没看清状况了。 不管那个头上挨了重击的高个子男人是司机还是跟车的,那两件农具砸在头上,几乎可以当即毙命。 而那个男孩,一闪而过看不清楚具体年龄,应该七八岁,不超过十岁的模样吧? 被一脚踢飞,虽不致毙命,但受伤也不会轻。 石国良的眼红在于,男孩被踢飞的那一幕,让他一下子联想到自己的小儿子。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因为自己有那么大的儿子,就看不得那样的一幕。 仓弟居然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紧急停下了,虽然嘴上来不及说别的,但这让石国良满意极了。 仓弟倒不知道良哥那义愤填膺的样子居然是为了他自己的小儿子。 在刹车的那一刻他只是在想,能见死不救吗? 路上这些劫道的,大多数是农村一些不务正业的青年人。 这些青年再没有生产队的约束,也不愿下自己家的承包地干活。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什么人找什么人,时间长了就会拉帮结伙,游手好闲。 单独一个青年人的犯罪概率极低。 如果凑起三五个青年,整天不想干活只想吃香喝辣,聊天打屁当中,只要有一个人提出一个歪点子,就会变成点燃热情的火种。 从小偷小摸开始,继而拦路抢劫。 堕落的速度极快。 也有城里的待业青年。 前两年大批上山下乡的青年人回城,加上这两年一批又一批城市户口的高中毕业生,都在等着分配工作。 造成大批的待业青年。 无所事事时间长了,就会惹是生非,就会想一些歪点子,渐渐走上邪路。 一句话,他们就想通过不劳而获,搞点钱。 抢劫完了,离开公路一跑了之,上哪找去? 现在只在黑夜抢劫,是路两边的庄稼没长起来。 夏秋季节,大白天就抢劫,抢完了钻进玉米地,相当于潜入了**大海。 破案率极低。 也就造成了犯罪成本极低。 以极低的成本抢劫路上这些行走的银行,那可是无本万利的好买卖。 他们抢劫的目的就是钱,只要被劫的人老老实实配合,一般不会杀人。 可是今天晚上,仓弟和良哥亲眼目睹了杀人现场。 除了大概已经被砸死的那人,另外至少还有一个大人和一个孩子。 而劫匪既然已经杀死了一个,大概率也会把车上另外的人杀死。 仓弟和良哥的想法就是,至少自己手里还有几支枪,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良哥,自己的安全第一,你不回来,我们不走。”仓弟沉声说道。 此时此刻真的很后悔让郑淑叶跟着。 如果不是自己要留在车上保护她,那么两个大男人都手持火铳,绝对能够赶走劫匪。 石国良来不及废话,推门下车,狠狠地把车门摔上,弓着身子朝后跑去。 “石师傅为什么要下去?”郑淑叶惊惶的声音问道。 “后边那些劫道的在杀人,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郑淑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只是感觉到浑身冰凉。 杀人! 多么可怕的字眼。 而且正在身边进行着。 她强烈地想让小梁赶紧开车跑啊! 可是小梁那句“不能见死不救”,又让她说不出口。 她的良知告诉她不能见死不救,可她实在太害怕了。 ——据说抢劫犯都是先奸后杀的! 后杀虽然可怕,可她更怕前边先那啥的过程,光想想那个字眼都要晕过去。 “轰”,石国良开枪了。 那个抡镢头的劫匪应声而倒。 扬起来的镢头也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现场还有三个劫匪,都手持长柄农具。 看到他们使用的凶器,石国良明白了,这些人肯定就是附近村庄的农民。 伪装成下地干活的模样,即使遇上警察,也可以蒙混过关。 而且他看得出这些人还是惯犯。 本来四个人正在围攻一个抡着铁棍的人,现在被轰倒一个,剩下那三个立即分出两个,回过头抡着农具扑向石国良。 他们知道火铳只能放一枪。 放完了,需要倒过来装药,很麻烦的。 这种紧急的情况下,也只给他放一枪的机会,放完这一枪,火铳还不如一根烧火棍好使。 可是他们没想到石国良手里有两杆火铳。 轰,石国良又是轰倒一个。 剩下一个挥舞着锄头的,悍不畏死,瞬间冲到眼前。 轰,又是一声。 那个挥舞锄头的也应声倒地。 石国良腰里还藏了一支喷子。 他自己称为喷子。 他的仓弟习惯性地叫那东西为土炮。 是石国良自己改装过的,用了更好的厚壁钢管,可以装更多的火药和铁砂,杀伤力相当恐怖。 近距离挨上一枪,几乎就是个筛子。 石国良这也是因为路上不太平,为防万一做的后手。 如果不是今晚碰上穷凶极恶的劫匪,他也不会连压箱底的东西都掏出来了。 四个劫匪,被他轰倒了三个,剩下正在战斗的那个一看不好,朝着拿铁棒的虚晃一下,转身就跑。 一直从后视镜里注视战况的梁进仓突然喊了一声:“不好!” 一边挂档掉头,一边摇下玻璃高喊:“良哥小心,路两边都有拿枪的。” 虽然后边那大货车的车灯是朝前照的,但是散射出去的光亮还是把路两边照得朦朦胧胧的。 梁进仓通过后视镜虽然看不清路两边共有几人,但是很明显,良哥已经被包围了。 他知道良哥身上带着铁砂和火药,而且装药的速度极快。 但是所谓“极快”,是相较于那些老鸟铳的装药。 老鸟铳装药,都是先把火药装进枪管,再用一根细木棍伸进去捣结实,然后再装铁砂,铁砂用纸团堵住。 最后再在炮台上按引药。 良哥的火药和铁砂都是照着枪管量身定做,早就包装好的,看起来就像两个圆滚滚的小炮仗。 掏出来拔出火药塞子,塞进去就是。 当然引药也是要另换的。 说白了还是比较麻烦。 在对方两边还埋伏着拿枪的生力军的情况下,石国良那支喷子最多还有一次开枪的机会。 开完一枪,剩下就擎等着挨喷就是了。 “怎么又回去啦——”郑淑叶本能地尖叫一声。 “趴下!”梁进仓怒吼一声。 路两边围上来的人手里都有枪,要是被对方朝车玻璃来一枪,坐在车上的人就会受伤。 而伏在车座上,就是最大限度的防护。 郑淑叶一下子趴到梁进仓的大腿上。 而且紧紧抱住。 把脸都埋在了腿上。 死就死吧,这已经是最安全的死法了。 可对于梁进仓来说,这位女同志已经不仅仅是猪队友那么简单的问题了。 自己的右腿又要踩油门又要刹车的,被她紧紧抱住,脸都埋起来,活动严重受限啊! 变速杆子都被她的上身别住了,每挂一次档,她的身体晃悠一下子。 反正誓死不改变姿势了。 没办法了,良哥那边已经跟对方接上火,命悬一线,仓弟只能将就着来了。 也不知道是挂档了,还是挂人? 反正变速杆子上挂着个人。 梁进仓两把就调过头来,发动机怒吼一声冲了回去。 石国良听到了仓弟的喊声,也已经发现自己被包围了。 那个挥舞铁棍的是跟车的,腿瘸了,身上也挨了几下,虽不致命,但已经受伤不轻。 车右边的人已经跳过沟子,石国良拽着跟车的躲到车左边,朝着来人喷了一枪。 这是刚才以超发挥的速度装上的药。 劫匪早已经看到他连开几枪,知道他还有后手,所以早有防备,跳过来就躲到了车头那里。 石国良这一枪没打中。 躲在那边的也没敢贸然冲过来。 可是,货车另一边也有人包围上来,已经跨过沟子跳到路上。 石国良和那个跟车的腹背受敌,躲无可躲。 千钧一发之际,梁进仓开着大解放箭一般冲回来。 货车对面这边,看起来有三个人,手上都有枪。 其中两个跑得快,已经冲到路中间,手中的枪已经是端起来就要扣动扳机的姿势。 只是雪亮的车灯之下,大解放冲了过来。 路中间那俩劫匪吓坏了,赶紧往回跑。 就在大解放撞上他们之前,那俩劫匪已经成功躲到路边。 只是跑得太急,俩人同时抱住相邻的两棵树,这才没有跌进沟子。 令他们后悔的是,为什么不直接跌进沟子呢? 因为大解放已经预判出了各自的距离,知道冲过来的时候他俩正好躲开。 所以大解放到了近前一个急刹,往左急打方向,来了个神龙摆尾。 大解放唰一下发生侧滑,车尾甩向路边,后轮一下子掉进沟子。 冲力太大,连路边几棵不算粗大的树都给扫断了。 当然,其中两棵相邻的树上还挂着俩抱枪的劫匪,也在绝望的惨叫声中随着树干一起被扫飞了。 石国良身边那个跟车的,眼睁睁看到那辆大解放近在咫尺发生侧滑。 轮胎在路面刺耳的摩擦声,撞断树木的喀嚓声,掉进沟子的轰隆声,隐隐还夹杂着人的惨叫声。 在大解放车身调转,雪亮的车灯照在他俩身上的那一刻,跟车的再也坚持不住,头一歪躺倒在地。 “良哥小心后边!”仓弟一声大喊。 因为车右边的劫匪已经兵分两路,有两个在前边虚张声势,还有一个从车尾悄悄冒出头来。 端起枪对准了石国良。 石国良还在那里手忙脚乱给喷子填装弹药呢! 他要想躲开后边那个劫匪,除非转到车前。 可是另一侧还有俩持枪劫匪呢。 只要他转出去,那俩劫匪立马开枪。 他已经躲无可躲。 “嗖——”一根铁撬杠飞出。 是仓弟扔出去的。 他左手不会开枪,更不用说有准头了,扔撬杠倒比开枪更顺手。 车后那个劫匪吓得往车尾一缩。 撬杠咣一下砸在车厢上,弹回来哐啷落地。 车尾那劫匪再次冒出头来,枪口对准了石国良。 梁进仓扔出撬杠的下一秒,就已经开始扳郑淑叶的胳膊。 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了,硬生生把她的胳膊扳开,怒吼一声:“趴好——” 随着声音,人已经跳下车,几乎是在跳下的过程中,手里的转轮枪就响了。 车尾的劫匪发出一声惨叫,接着就是满地打滚,杀猪一样凄厉地叫着。 也不知道那一枪打中哪儿了。 梁进仓往前疾冲,准备躲到车前。 因为他透过车底看到,还剩一个劫匪正从自己的车尾伸出枪来。 就在此时身后发出一声尖叫,郑淑叶紧随其后跳了下来。 “危险!”梁进仓大吼一声。 这回不是往车前躲了,而是返回来,直接把郑淑叶扑倒在地。 整个身子把她覆盖住。 劫匪的枪已经响了。 漫天的铁砂带着微微的破空声飞过来,打在梁进仓身上。 139 太黏糊了吧 梁进仓中枪,“啊”的痛叫一声。 身底下的郑淑叶再次尖叫,想翻过身来,却被梁进仓死死压住。 大货右侧的两个劫匪,一看有俩人暴露在他们的枪口之下,立时瞄准了他俩。 还没扣动扳机,俩劫匪的身后轰的一声枪响。 俩劫匪同时倒地。 他们会从背后包抄,石国良也会。 而且石国良的喷子威力巨大,俩劫匪挤在一起,正好一枪俩。 现在还有战斗力的,就剩大解放车尾那个劫匪了。 可他的土枪已经放了。 这种情况之下根本没有装药的时间。 而石国良已经转回去,从大解放的右侧开始迂回包抄了。 那个劫匪透过车底也看到石国良的两脚正朝自己快速移动。 他们其实一共来了十个人,转瞬间死伤九个,就剩他一个囫囵的了。 就算他再穷凶极恶,现在也吓得肝胆俱裂。 扔下土枪就想穿过公路逃跑。 可他刚跑到公路中间,就在轰的一声枪响后扑倒在地。 梁进仓忍着疼痛,用转轮枪打中了对方。 爷爷的这把转轮火枪,过完年被他改造了。 换了枪管,改成了转轮钢珠枪,可以连开六枪。 除了笨重点,怕潮湿以外,几乎可以媲美左轮手枪了。 打劫匪这才开了两枪,还有四枪可放呢。 只不过现在不是嘚瑟的时候。 石国良掀开他的衣服,看到他后背的皮肉上,嵌进了不少铁砂。 幸而劫匪这一枪是朝着脑袋开的,他和郑淑叶扑倒在地,飞到他背上这些属于散开的铁砂,威力不大。 仅仅是嵌入皮肉而已。 看他走了两步一瘸一拐的样子,石国良问:“是不是屁股也被打中了?” “那当然了。”仓弟一咧嘴。 良哥又去扯他的裤子。 “算了。”仓弟看一眼女同志,推开良哥的手,“看不看反正都得上医院。” “屁股缝里有没有进去砂子,不会废了吧?”良哥是隐晦地问他宝贝蛋有没有受伤啊? “滚蛋吧你!”要不是后背带屁股的剧痛,仓弟恨不能踹他一脚。 同时心虚地又瞟了一眼女同志。 这一对难兄难弟虽然伤了一个,但依然还是满心劫后余生的欢欣。 女同志可没他俩那么洒脱,却以为他俩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内疚,故作洒脱呢。 毕竟因为自己的不听话,擅自下车,小梁为了救自己,中了枪。 自己这条命是小梁拿命换来的啊! 看石师傅要去检查,小梁给他使眼色那样子,也许下边还有致命伤呢! 怎么不让她内疚欲死,泪流满面呢! 她虽然是从没经历过人事的纯洁少女,但毕竟也是十九岁了,基本的人体原理还是懂的。 大约猜出了石师傅那句话的含义。 也许,小梁中了这一枪,会造成终生残疾呢! 作为一个博览群书的高中生,她当然也看到过书上关于太监的描述。 然后她一边哭一边就想,即使小梁从此成了太监,那自己也要不离不弃,伺候他一辈子。 相亲相爱,地久天长! 你先慢慢哭着吧,那俩难兄难弟没功夫搭理她。 现场一片狼藉,太多的人生死不明。 货车后边还有一个劫匪在翻滚嚎叫呢。 这伙劫匪穷凶极恶,死有余辜,再说他俩现在也没有余力救他们。 救好人还来不及呢。 货车上那个跟车的已经醒来。 大高个司机还剩一口游气,不知道还能不能救活? 那孩子是跟车的儿子,也被踢得昏迷不醒,跟车的搂着儿子正在悲嚎。 他们那辆货车六个轮胎全漏了,现在轮胎的气早已漏光,完全趴窝了。 大解放后轮神龙摆尾摆进了沟子里,靠自己的力量是上不来了。 情况依然很严峻。 俩人此时有些惊弓之鸟。 这伙劫匪如此有组织有计划,一看就是惯匪,而且属于特大团伙了。 他们之所以只出动手持农具的劫匪实施抢劫,持枪的六个劫匪却分别埋伏在两边警戒,就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开枪。 毕竟开枪动静太大,大晚上轰轰的巨响,早晚把警察招来。 而且过后也会给警察留下更多线索。 可见,这伙劫匪也是极其狡猾。 现在这俩难兄难弟怕的是,万一过一会儿再来第三波劫匪呢? 那他俩就在劫难逃了。 所以除了要赶紧把伤者送医,还要赶紧撤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那就顾不得大货车六个轮子全趴窝了,勉强也能动起来。 良哥开着大货移动到大解放前边,拴上钢丝绳,仓弟重伤不下火线,开着大解放。 俩车一齐用力,终于把大解放从沟里拖出来。 救人,逃命,要紧。 大货只能把车门一锁,扔在路边了。 跟车的抱着自己的儿子,揽着瞳孔发散的司机,坐在副驾座上。 良哥开着车朝下一个县城飞驰而去。 车斗里的货物上,坐着仓弟和郑会计。 郑会计再也没有白天那“良辰美景奈何天”,也泯灭了点亮四面风的笑,更失去了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的轻灵。 她又冷又极度脱力,不由自主扑在小梁怀里,让他抱着自己。 温暖自己,给自己一个安全感。 反正自己这辈子已经交给他了。 小梁很欢迎她的这副样子。 毕竟人间四月天指的是白天,晚上真他妈的冷。 尤其是坐在飞驰的车斗里。 郑淑叶身体很暖和,搂着很柔软。 简直让人搂不释怀。 跟这种享受比起来,后背和屁股的剧痛,已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只希望一直跑下去,永远别到医院。 当然他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驾驶室里还有三个重伤号呢。 到了医院,立即就是大呼小叫地呼叫医生,赶紧救人。 一边救人,一边托付医院的人去报案。 三个伤号被医生接管了。 接下来就是处理梁进仓的伤。 好在只是发散出来的铁砂,威力不大,仅仅打穿衣服,嵌入了皮肉。 先经过擦洗消毒之后,医生用镊子给他一粒一粒的往外拔。 每拔一粒,梁进仓都会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 郑淑叶也会很配合地提供伴奏,捂住嘴嘤嘤地哭,泪如雨下。 一直是这样的重复重复再重复。 石国良很烦,娘娘们们儿的,太他妈黏糊了吧。 呕! 他知道拔完了后背,屁股上还有好几粒——通过裤子上的小洞可以判断得出。 让你们娘们儿去吧,他居然出去抽烟去了。 反正一会儿就得脱裤子,看看你郑会计是不是还要配合得那么默契? 140 人到无求品自高 一支烟还没抽完的,石国良看到又来了几个人,在跟医护人员打听今晚抢劫案的当事人在哪儿? 这是些什么人? 石国良捏烟的手停在嘴边,关注地看着那几个人。 没穿警服,不像是公安局的。 公安局的人已经来过一拨,做了简单的笔录就急匆匆走了。 现在街上警笛大作的警车已经过去好几拨了。 发生了那么大的案子,大概这个县公安局的警力倾巢而出了。 大约市里的公安也会很快赶到。 石国良看到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的,胸前还挂着一部相机,看来还要照相。 他躲得更远了,可别把老子给照上。 不过他躲不掉的,一会儿他就被人从冬青后边给拉了出来。 今晚这事巧得很,正好省报的记者在本县采访,第一时间获悉这个消息,立马就赶到医院来了。 石国良作为英雄之一,肯定也要照相。 这个都要登报的。 报纸出来以后,木器厂收到了报社给石国良、梁进仓和郑淑叶寄过来的样刊。 石国良很得意。 梁进仓很是恼羞成怒。 郑会计拿着报纸一直耿耿于怀,自己照相的时候泪痕没有擦干。 不像女英雄,倒是很像劫后余生的受害者。 石国良作为一名舍身救人的大英雄,英勇无畏的退伍军人,登报以后那飒爽英姿的形象实在太让人骄傲了。 梁英雄的大头照还算英俊。 只是连他拔除铁砂的现场照也登报了,当其时,他还带着惨嚎的余韵,惊愕地回头看到了拍照的记者。 这不是舍身救人的大英雄。 而是渣滓洞里已经受刑不过的蒲志高。 “你就知足吧。”沉浸在得意当中的石国良安慰他的仓弟,“我当时建议记者拍你治疗屁股的画面——” 话没说完,就遭到气急败坏的仓弟的追踹。 这次出去送货,大解放车尾受了些损伤,后保险杠也弯了,需要整修一下。 不过这些费用都不用木器厂出。 那辆大货车是省城一家知名钢材厂的,有的是钱。 钢材厂的一把手亲自坐着伏尔加来到夏山木器厂,送上锦旗和奖金,对木器厂的三位英雄表示感谢。 跟车的和他的儿子经过救治以后都没事。 司机脑部受伤较重,虽然也救活了,但是留下后遗症,手抖,头脑反应也比较迟钝,基本就是个半残废。 开车是不可能了。 不过能活过来已经算是捡了条命。 万幸的是他的单位好,工资高,而且评了三级伤残,每月发本人工资的百分之八十,其他劳动待遇照发。 后半生基本衣食无忧。 当时车上那两大一小也跟着厂长来的,向救命恩人致以最崇高的感谢。 钢材厂财大气粗,拿出一千块钱送给三位英雄作为奖励,表示谢意。 三位英雄坚辞不受。 因为这奖励不在规定之内,所以不要。 梁进仓拒绝的理由是一千块钱三个人分,分不开,怕闹矛盾。 末后在三位英雄的建议之下,一千块钱给了伤残的司机。 规定之内的奖金,三位英雄得了两千块——其实三个人分,也是无限循环小数。 这两千块钱是事发那个县的公安局奖的。 其实真按规定,两千块钱不够。 因为辖区治安极度恶化,尤其是拦路抢劫案件频发,此前已经造成多人被劫和伤亡。 县公安局发布悬赏通告,对于举报和抓获犯罪分子进行重奖。 最高奖,是打死一个劫匪,奖励五百元。 这次两男一女见义勇为,打死六个劫匪,重伤四个。 光是打死六个劫匪,就是五六三十,得奖励三千元。 再加上重伤四个,还有见义勇为奖呢…… 也不是存心想赖账,关键一开始设立奖项的时候,没想到还会有这么大的团伙。 更想不到三位英雄太能杀,一下杀死六个,重伤四个。 并由此发掘出其他几个小团伙。 相信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本县治安会有明显好转。 英雄们的功劳大发了。 末后县公安局也没拿那个通告为准,稀里糊涂给三个人奖了两千元了事。 权当批发价了。 关键是公安局没钱,县财政一下子拨付好几千,心疼。 饶是如此,都把郑淑叶给吓坏了。 她没想到打死人还带奖励的,还打死一个奖励五百? 这也太多了吧? 梁进仓倒是没发表意见。 他知道再过两年,有的省市会出台更大数额的悬赏。 打死一个劫道的能奖励两千元。 郑淑叶表示这奖金她不能要。 她这条命还是小梁舍命救的呢。 别说跟着分奖金,她都打算自己出一部分奖金单独奖励小梁了。 不过小梁拒绝了她的好意,表示她的奖励已经收到,那已经是最高奖赏了。 郑淑叶羞得好几天没搭理他。 其实从医院出来,三个人继续踏上送货的征程,郑会计就几乎不大跟小梁说话了。 无他,害羞了呗。 人慌失智,郑会计当时让小梁抱着也没觉得害羞啊失礼啊,只是抱住就觉得温暖了,整个人进了保险柜一样安全了。 毕竟已经芳心暗许了嘛。 可是脱离险境之后呢? 安全了,不慌了,智力回来了,再回想起来,自己一个大姑娘的,跟他还没公开的呢,怎么就能那么紧紧地搂着呢! 最关键是在汽车飞速行驶过程,颠簸一下或者急拐弯的时候,身体分明触碰到不明硬物。 原来没废啊! 羞坏了。 石国良是过来人,经验丰富,一看郑会计动辄脸红,看仓弟的眼神都用闪烁的格式。 就知道仓弟肯定对郑会计有过什么不可描述的行为。 看来即使这年头的人思想顽固,行为保守,尤其像郑会计那样高洁质朴的姑娘,也搁不住英雄救美的福利优厚啊! 良哥尤其羡慕年轻的火力旺啊! 饶是他退伍军人,炮筒子一样的强壮身体,如果后背和屁股带伤,火烧火燎的疼痛,再有美色诱惑,那肯定也是疲软啊。 佩服佩服! 外带羡慕羡慕! 这还没公开的呢,你看看豺狼女貌的那个叽歪。 仓弟拔完铁砂,医生又给处理一番,还嘱咐注意感染,铅毒一类。 也就刚刚不嚎叫了,仓弟这就抓着郑会计那俩手腕,大惊小怪地给她道歉,说自己当时也是急了,扑得太狠了什么什么的。 看一脸的心疼吧! 还问她疼不疼,要不要给吹吹? 呕! 吹什么吹啊,不就是被扑倒的时候俩手擦破了点皮,医生都给她抹紫药水了,三岁啊? 过后良哥拿这个说事,嘲笑仓弟娘娘们们的,太腻了。 仓弟翻翻白眼:“你懂个屁啊!” 良哥瞪起铜铃眼怒道:“你哥懂得少过你啊?就懂个屁的话,你那俩侄哪来的!” “你还别不服。”仓弟说道: “当时我是觉得,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把她扑倒,毕竟是我把她弄伤的吧? 我就是装,怎么也得表示一下歉意吧?” 铜铃眼扁了些,点头道:“那倒也是。” “表示歉意,总得到位吧!”仓弟说道: “所以我就拉起人家的手,做出很心疼的样子,这是最起码的礼节懂不懂? 然后呢,我自己也没想到,抓着手腕,一看圆乎乎的雪白,入戏了。 发自内心地感觉心疼了,撒不开手了。” 铜铃眼立即恢复正圆形,脖子变成长颈鹿,脑袋伸过来:“起来了?” 仓弟一脸鄙薄,虚空里指戳他两下: “那一刻吧,没你那么俗,我文艺了。 想起了《红楼梦》,贾宝玉要看薛宝钗的手串,薛宝钗就褪下来给他看。 可是薛宝钗长得雪白圆润,不容易往往下褪,宝玉看着雪白一段酥臂,那是真想摸一摸啊。 然后从手腕看到脸上,只见脸若银盆,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比林黛玉另具一种妩媚风流——” “得得得,头都大了。”良哥直接打断他,举手投降,“你还是不是个男人?男人看见女人雪白的皮肤,都是下边管用,你反了,上边管用,嘁!” “换了你的话,是不是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落体,立刻想到那玩意儿,立刻想到交-配,立刻想到私生子?” “对,这才叫男人!”铜铃眼再次瞪起来: “说白了,人就是个动物,就得有动物的本能。 你连动物的本能都没有,更别说做个男人了。 我说,公开表示就是,看好了就上! 人家可是就等你这句话了!” 其实,良哥早就替他的仓弟着急了。 全厂的人都知道郑会计跟小梁已经搞上了。 良哥却是知道,搞上了只是传言,事实上俩人根本就没捅开那层窗户纸。 要不是良哥不擅此道,真恨不能替他俩戳破。 出一趟差,俩人都患难与共过了,这回更结实了。 良哥的意思是,男人就该拿出男人的样子来,主动跟人表示表示就那么难吗? 仓弟摆摆手说:“别人可以这么说,但是你不能这么劝我。” “为什么,你哥反而没资格了?” “我意思是,别人可以劝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是良哥不会让我去丢那个脸。” “……”良哥脸色一僵。 仓弟这话没毛病。 大家都看得很清楚,郑会计确实是看上小梁了。 可是她的爸妈呢? 她爸爸是公社主任,她妈是国营饭店经理,人家是干部,全家都是吃国库粮的。 仓弟呢? 农村户口。 家里还弟弟妹妹一大窝。 至今全家人只有三间土坯房。 当然经济条件是会变的,仓弟手里现有的钱,建大瓦房不成问题。 而且看他的样子,会越挣越多。 关键就是这个身份问题,郑会计的爸妈绝对不会让唯一的女儿下嫁的。 “那你怎么办?”良哥蔫蔫儿地问,“你就这样一直痛苦下去,有想法有看法就是没办法?” “我既没有想法也没有看法,更不需要办法。”仓弟说道: “咱没有高攀的心,就没有攀不上的痛苦。 没有搞对象的非分之想,就没有搞不成的失望。 你兄弟洒脱不?” “就打算你俩这样不明不白地混下去?” “什么叫不明不白啊,说那么难听。”仓弟斜他一眼: “彼此有好感,当个朋友相处下去,清清白白的,也挺好啊。 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别拽了,太酸!”良哥一身鸡皮疙瘩状,“不过小郑是真看中你了,不知道她是不是这样想?” 郑会计当然没想跟小梁只是做朋友。 她先让小姨暗相小梁,取得了第一个支持者。 原本的打算是,让小姨先探探爸妈的口风,看看他们对这事的态度。 她是慎重的,也知道自己这是下嫁,说出来爸妈肯定很难接受。 这不就是想一点点渗透嘛。 可是这次出差的患难与共,让她一下子有了信心。 小梁把自己扑倒的那一刻,把自己紧紧包裹在身底下的时候,他不知道铁砂能打到什么部位。 把脑袋打成筛子都有可能。 很明显当时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自己被打死,只是没考虑他自己的命。 人这一辈子,能找到一个可以为你生,可以为你死的人,不容易。 可遇不可求。 这么强大的理由,足够让她跟爸妈摊牌。 141 刘经理的建议 郑淑叶即使手握强大的理由,依然不想孤军奋战。 辩论起来,至少得二比二吧! 她先去找了小姨,声情并茂地向小姨描绘了惊心动魄的一幕。 把小姨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末后带着一脸的热泪,问她在公社当民政股长的男人:“要是有人朝我开枪,你会扑在我身上保护我吗?” 民政股长奇怪地问:“为什么会有人朝你开枪?” 明显情商低了。 标准答案只要斩钉截铁一个字就够了,会! 你只要有丝毫犹豫—— 立即得到一顿暴打。 然后行赳赳气昂昂地陪着外甥女,去做自己姐姐和姐夫的工作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郑主任和刘经理并没有表现出过多惊讶。 因为夫妻俩早已经听到了关于自己女儿和小梁搞上了的风言风语。 对于那个小梁嘛,夫妻俩印象都不错。 去年开着130从拖拉机后面赶上来,把受伤的郑主任从寒风之中接到温暖的驾驶室里,全家人都很有触动。 后来接触过几次,印象越来越好。 但印象好的人多了去了,对保尔柯察金印象更好,也不能招过来当女婿吧! 小梁是农村户口,家里条件很一般,而且从小爹就死了,还是个继父,家庭情况比较复杂。 跟她们郑家完全门不当户不对。 身份差距太大了。 据夫妻俩观察,女儿确实有搞对象的迹象了。 越发注意仪表。 而且时不时发呆。 偶尔还会傻笑一下。 三口人晚上闲聊的时候,聊到木器厂的话题,只要出现小梁的字眼,女儿必定两眼放光,满脸的春风荡漾。 这还用问吗,实锤了。 可是夫妻俩并没有贸然跟女儿谈话。 说到底两口子对自家的女儿还是比较放心的。 女儿稳重,理性。 哪个男子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现在的状态,只是青春少女的一种正常表现。 等到让她真正面对现实生活当中的柴米油盐,面对男方那种简陋的家庭条件,相信她会回复理性。 女儿从小生活条件优越,如果让她去农村居住,跟那样情况复杂的一个大家庭掺和到一起,她做不到。 所以,多情就多情,怀春就怀春,一时冲动是经不起现实生活的碰撞的。 两口子也不怕自己的女儿会偷偷摸摸跟小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她不是那样的孩子。 现在女儿拉着她小姨来当说客。 首先发表意见的小姨跟外甥女是一样的观点。 人啊,这辈子遇上一个可以为自己生,可以为自己死的人,不容易。 可遇不可求。 没等感动姐夫和姐姐的,先把她自己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不得不说,这个“可遇不可求”的理由确实足够强大。 郑主任和刘经理也大受感动。 但人家是干部,总是理性大于感性。 感动之余,还是理性占上风,还是现实生活更加需要面对。 为之生死这样的事,只能作为一种理想状态去理解。 就像经常拿来做思想教育的“红薯饭南瓜汤,小米加步枪”,要的只是那种精神,而不是让你去追求那种生活。 真正追求的生活,一日三餐,最好还是要有鱼有肉。 这些就是郑主任跟小姨子和女儿表达的观点。 听得小姨子和女儿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不过到了最后,郑主任和刘经理都很民主地表示,现在是新社会了,父母再不能给儿女包办婚姻。 但是自家跟小梁家差距实在太大。 所以,父母所持的态度就是在理解女儿的基础上,保留意见。 并且希望女儿认真考虑父母的意见。 而且不必要立即给出回答。 可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慢慢去体会。 虽然谈话的结果令小姨子和女儿大失所望,但是她俩也知道,这夫妻俩没有像其他的父母那样立马就跳起来,暴跳如雷,坚决反对,已经算是开明的了。 其实郑主任和刘经理除了接受新思想的能力比较强,相对民主之外,面对要下嫁的女儿,能有如此开明的态度,还另有一个不能说的原因。 就是最近在下边的村里,发生了两起性质截然不同,但是实质完全一样的事件。 第一件,是一个姑娘看上了本村一个无父无母的青年,据说青年除了穷,还有点不务正业。 但是姑娘就是看中了,非他不嫁。 闹到最后,她爹用绳子把女儿勒死了。 宁愿没生这个女儿,也不愿把他的老脸丢尽了。 杀了人,还没意识到自己犯了法,认为自己的女儿,可以有随意处置权。 现在她爹已经被抓起来了。 第二件,也是父母不同意女儿看中了本村一个青年。 末后那一男一女挂在一根绳儿上,吊死了。 这两件事都是最近才出的。 郑主任和刘经理谈论到女儿跟小梁的风言风语,两口子其实很害怕。 害怕如果女儿跟他们提出这事,他们表示反对的话,会不会搞出自挂东南枝的事件来? 所以说虽然无法接受,绝对不会同意,但是说得那是相当委婉。 刘经理做总结陈述的时候,表示理解女儿的一片痴情,但是痴情并不代表就能接受小梁的家人,和他的家庭情况。 她建议女儿有空的时候,可以跟着小梁到他村里去,看看他的家,观察一下他的家人。 然后在内心里问自己,到那样一种环境去生活,自己到底能不能接受,能不能适应,能坚持几天? 小姨表示赞同姐姐的这个建议。 郑淑叶也觉得这个建议具有很强的实操性。新刊书小说网 也是欣然接受。 过了几天趁着小梁有空,就提出要去他家玩玩。 由头是想看看他家的咬咬,据说很听话。 还有看看可爱的馋痨痞小四儿。 她都给小四儿买了不少好吃的呢。 人家要求到自己家去做客,都这么好的关系了,搂也搂了,抱也抱了,梁进仓也不能拒绝。 其实很清楚她是怎么想的。 就是去自己家看看家庭情况呗。 还有看看自己的家人顺眼否? 那就敬请参观喽。 小梁这刚来上班没几分钟的,又骑着车子陪郑会计回村了。 本来郑淑叶不想骑车子,让他带着多省劲。 最关键的是,喜欢坐在他的后座,靠在他背上的感觉。 可是想到毕竟自己跟小梁没有公开。 也没有父母见面媒妁之言的。 这样让他带着回村,影响不好。 还是先以同事的身份,各自骑着车子比较稳妥。 家里人不知道今天要来贵客,都是各忙各的。 大仓娘下地干活去了,星期天,带着二仓和三仓下地。 小四儿不知疯到哪儿去了。 英子留在家里收拾家务,并且待会儿做午饭。 而老歪,今天有重要工作要做。 他刚刚从集上回来。 带回来一个干瘦老头。 准备搞鸡。 142 天下第一难 梁进仓和郑淑叶刚在院门外下了车子,就看到院子里老歪正在捉鸡。 鸡飞狗没跳,咬咬跟着下地去了。 郑淑叶眼睛盯着院子里那激烈的场景,抬手挡住了小梁。 因为她感觉很新鲜,想看看那到底是在干什么。 不想打扰。 俩人并排推着车子,她在小梁右侧,抬手挡住他的胳膊,顺手往下抓住了他扶着车把的右手。 因为院子里场景太激烈了,她有点紧张。 可能当女英雄坐下病了吧,一紧张就想抓着点什么。 尤其小梁在身边的时候。 这幅画面,从后面看,怎么看怎么让村里人掉一地眼珠子。 他俩因为关注院子里面,浑然不觉身后的胡同口,墙角处,已经凑了不少的妇女。 一边偷看,一边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今天逢集,那些刚从集上回来的,或者没下地的妇女,在大仓和一个蹦俊的大闺女刚进村的时候,就被她们注意到了。 同时引起关注的还有狗。 有那么几只狗狂吠着妄图追赶郑淑叶,郑淑叶吓得车子都差点冲到沟子里。 幸好有护花使者梁进仓。 狗子们认得大仓,是本村咬咬的主人。 在大仓驱赶了几次之后,狗子们也就悻悻散去。 没散去的只剩下那些好事的妇女。 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尾随着到了大仓家外围。 议论,观赏这俩青年人。 很明显,大仓这是自搞对象了。 居然比上次订亲的那个闺女还高,还俊! 反正咱们村找不出这么好的人材来。 这要跟大仓结了婚,那绝对毫无疑问是本村媳妇的头把交椅啊。 妇女们都羡慕坏了。 大仓前边订亲的那个,虽然黄了,但人家也是十里八村一枝花,现在带回来这个,比上一个还好。 看来啊,大仓注定就是娶个好媳妇的命。 然后,妇女们看到大仓俩人在院门外停住了,也不知道往院里看什么。 反正人家那俊闺女还不闲着,停这么一会儿,就伸出手攥着大仓的手。 妇女们都压着嗓子沸腾了,一个个挤眉弄眼,推推搡搡地表示兴奋。 “哎,这就拉着手了!” “懂什么你,自搞对象都这样!” “那闺女对大仓还真热乎啊!” “比你对你男人还热乎吧?” “热乎什么,好几天都没让他近身了。” “嘁,撇什么清,一黑夜不把腿搭人身上就睡不着觉,当我不知道啊……” 越说越跑题了,音量也控制不住,更是忘了注意隐蔽。 郑淑叶回头一看,吓一跳,后边什么时候冒出这么多人来? 羞坏了,打了小梁胳膊一下:“进去啊!” “哎,大仓。”后面嫂子辈的妇女就起哄吆喝,“今晌午吃什么好饭?” “炒肉,你来吃吧嫂子。”大仓丢下一句,带着郑淑叶进院去了。 院子里,因为老歪的捉鸡正在关键步骤,屏气凝神,心中无鸡眼中有鸡,俩人进来也没有打扰到他。 在旁边,还站着个干瘦老头,手持小小布袋一副高手风范很装逼地站着。 这是老歪请来的阉鸡匠,走村串户给公鸡做绝育手术的专业人士。 小布袋里装着小刀、小铁钩、小剪刀、针线等专用工具。 老歪别看腿脚不是很灵便,逮公鸡倒是身形如燕。 他已经成功把一只公鸡逼到角落,然后使出鸭步换形,出手快如闪电,将公鸡一把逮住。 阉鸡匠立即走上去开始工作。 可怜的公鸡先生被两个人死死按住,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其绝望可知。 阉鸡老头手里的刀剪上下翻飞,不一会儿两颗乳白色小蛋蛋被他从公鸡腹部一侧鼓捣出来,手法熟稔而血腥。 郑淑叶直接吓坏了,不由自主又抓住小梁的胳膊:“这是干什么?太残忍了!” 小梁表示同情,但又无奈地说:“阉鸡,就是给他做绝育手术。” 郑淑叶脱口而出:“鸡也计划生育?” “……”小梁苦笑着摇摇头。 “计划生育”这个名词,在接下来的若干年里,对于农民来说,都是个摆不脱的噩梦。 太多太多的农民,不管男的女的,躺到手术台上的时候,大概跟这位公鸡先生的绝望是一样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从71年开始,一份批转的《关于做好计划生育工作的报告》,已经首次把控制人口增长的指标纳入国民经济发展计划。 80年,国家开始大力提倡一对夫妇只生育一个孩子。 他知道,到今年的9月,计划生育会被确定为基本国策,12月会被写入宪法。 也就是说,违背计划生育就是违法了。 从此正式开始了轰轰烈烈的计划生育。 也在轰轰烈烈撞击着千百年来农民的生育观念。 对于农民来说,一定要生儿子,是因为祖祖辈辈从事的都是重体力活,在自己老得体力下降时,家里的劳力不至于接续不上。 所谓的养儿防老,不仅仅是让儿子给自己养老送终,更重要的是田地里的重活,总要有人干。 这是不得不面对的生活现实。 还有,没有儿子就绝户的思想,也是根深蒂固刻在老农民基因里的观念。 当然,农村户口的,如果第一胎是女孩,还可以申请二胎。 但对于农民来说,哪怕有十个闺女,也赶不上一个儿子。 宁让儿子打杀,不做绝户疙瘩,这是思想因素。 可是生儿子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五十。 即使生了儿子的,一子是险子,所以有一个儿子的还想生第二个。 有儿子的还想要个闺女,烧酒壶。 也就是说,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对于农民来说,无论从现实生活还是思想观念上,都是无法接受的规定。 既然不想接受,那就只能像对待公鸡先生一样,给你来个一劳永逸了。 但是,人跟公鸡先生最大的区别就是,人什么都知道。 也许公鸡先生刚被逮住的时候,还侥幸地安慰自己,别怕别怕,这是要给自己做足疗呢。 但人不会这样想,每个被送上手术台的育龄男女,都知道要把自己阉了。 你只要有一个儿子或者俩闺女了,就必须结扎。 试想从前的时候,吓唬人最狠的一句话,不是杀了你,而是,阉了你。 现在,终于不是吓唬你了。 来真格的了。 多可怕吧! 那么没办法,肯定就是各种逃避,各种抗拒。 于是,整个计划生育的过程,尤其是前期,就是一个充满了血腥和暴力的过程。 在计生人员入户强制执行时,拉响炸药包的。 捅死计生人员的。 各类案件比比皆是。 从而后来有人总结,称计生工作是“天下第一难”的工作。 梁进仓深以为然。 别说是对人了,就看对付一只大公鸡,按住这么一会儿,继父的额上就见汗了。 还差点被它的爪子挠着。 唉,继父打了半辈子光棍,差点被天阉了,好歹有个家,做阉鸡匠的帮凶倒是毫不留情,没有同理心啊! 不过,这都是农村人的无奈之举。 因为公鸡雄性十足,性情暴烈,攻击性强。 活动量大,吃的就多。 更过分的是整天跟母鸡们鼓捣那事,纵-欲-过度导致精瘦如柴,到年底的时候也出不了几两肉,而且肉质腥气不好吃。 去年,小四儿去邻居家玩儿,那家留了个大公鸡配合母鸡,准备来年春天孵小鸡。 那真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护母鸡护得很急,小四儿刚进院,它跳起来就啄,差点把小四儿整成个“鸡拧”。 把它阉了,它就能好好长肉而不分心,一劳永逸解决所有问题。 不过现在看到那位被阉了的公鸡,蔫蔫的,眼神幽怨,人同此心,梁进仓不由自主裤裆里一阵发凉。 郑淑叶似乎比他的惊吓度还要严重。 看到老歪的眼睛又在瞟向另一只大公鸡,她一个劲儿扯小梁的胳膊:“能不能放过它啊?我看不下去了!” “叔!”梁进仓叫道,“算了,别祸害它了,留着吧。” 呃! 全部身心搞鸡的老歪这才看到老大回来了。 让他一下子手足无措的是,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俊闺女拽着老大的胳膊。 天上掉下来的吗? 太好看了也! 对于一个最远到县城做过腿部手术的老农民来说,人过四十大半辈,什么时候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好好好,”老歪不再捉鸡,身体一歪站了起来,“那就留着。” 毕竟,家里的二把手发话了嘛。 干瘦老头阉鸡匠不乐意了:“可我都来了!” “没事没事,”梁进仓支住车子赶紧掏钱,“全部算上,一共多少钱?” 干瘦老头收了钱还是有点唧唧歪歪,毕竟他干完活不仅仅收到手术费,还会收获不少白色的小蛋蛋。 他都是一家家攒起来,回去炒了下酒——据他自述,只要他上集干活,老婆子都要瑟瑟发抖呢! 梁进仓大概猜到他干瘦的原因了。 又给补了两块。 干瘦老头这才高兴地走了。 “可这,你娘回来——”老歪为难地指着另外几只神气鲜活的大公鸡。 他怕一把手回来不好交代。 “没事,我跟俺娘解释。”老大说道: “现在包产到户,都有余粮了,日子越来越好,也不差那几瓢粮食。 以后就不要阉鸡了,也让大公鸡走上社会,跟着过两天好日子吧。” 不光是郑淑叶替大公鸡求情,梁进仓也觉得自家已经有余力讲点人道了。 要知道家里公鸡少母鸡多,被阉的公鸡整天守着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小母鸡,该是多么地问君能有几多愁! 最多快过年的时候把它关笼子里隔离起来,好吃好喝伺候着让它长胖就是…… 一扭头,他看到了正要从屋里走出来的英子。 站在堂屋门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僵在那里,右手握拳状堵在嘴上。 就像一尊塑像一样,微微低着头,站立的思想者。 143 惊为天人 英子是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继父带阉鸡匠回来,让英子泡茶,伺候匠人师傅。 英子洗好茶具,就跑屋里藏起来了。 每一年到了阉鸡季,她都不敢看。 可是她听到院子里有大哥说话的声音。 大哥? 大哥不是上班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关键她还听到有一个女子的声音跟大哥说话。 赶紧跑出来看…… 循着声音第一眼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姐姐。 而这个姐姐还在扯大哥的胳膊。 她脑袋嗡的一声。 整个人就僵在那里了。 去年曾经经历过的世界末日的感觉,又来了。 可是,她不能再让自己表现出什么,她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曾经无数次地跟自己说过,大哥如果有了一个大嫂,自己一定要高兴。 对,就是要高兴。 只要大哥高兴,自己就必须高兴。 反正,即使大哥结婚了,自己也永远不会离开大哥。 这里是自己的家,自己不离开,谁也不能把自己赶走。 自己就伺候母亲、叔到老,然后伺候大哥大嫂到老。 她就是这样想的,一直这样告诫自己的。 但是今天大哥真的带着未来的大嫂回家了,她发现,自己还是太难受了。 很难受很难受。 她只能僵在那里,努力驱赶内心的难受。 要让自己平静下来,做出自然的模样。 大哥买了鱼啊肉的,好多好吃的,提着进屋,英子只好闪身倚在门框上。 “英子,给你郑姐姐拿个凳子,先在院里坐坐吧,夏天了,屋里有点热。” 英子答应一声,依然是低着头不敢抬头,拿了一个凳子出来。 放在树荫下:“郑姐姐你坐啊。” “你是英子!”郑淑叶打量着英子,由衷地说,“你大哥整天跟我夸他妹妹,多么聪明,多么漂亮,英子,你长大了肯定是个绝顶的美人!” 英子两颊火烧一样烫,低着头不知道怎么接,只知道俩手搓衣襟。 大哥从屋里把饭桌拿出来,也放在树荫下:“英子,我看你洗茶碗了,拿过来啊。” 哦哦,英子答应着:“水也烧开了。” 她把茶壶茶碗又细细地洗了一遍。 郑姐姐这么美丽,长得这么干净,招待她的茶具,绝对不能有一点点的污渍。 “大哥,泡哪个茶叶?” “最小桶里那个。” 现在自己家高档了,大哥拿回来好几种茶叶。 来客人都不泡自制的大叶茶了,都是泡茉莉花茶。 英子手脚麻利地开始忙活开了。 她渐渐放开了。 就在刚才,她突然又有了感悟。 作为大哥唯一的妹妹,最亲的妹妹,不管什么时候,即使仅仅是家里来了客人,自己都要站在第一位。 作为大哥的全权代言人招待客人的。 于是,她要让自己显得落落大方,热情有礼貌,绝对不能失了礼数。 大哥坐在树荫里陪郑淑叶聊天,看着英子那明明很紧张,但还是努力做出一副家庭主妇的模样。 暗暗好笑。 现在生活好多了,至少大哥知道,自己手里有钱了。 他给母亲钱,要求母亲把英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虽然几个弟弟的衣服破了,还要打补丁,但是老大要求母亲,英子从此以后,不穿补丁衣服。 英子这身新衣服是大集上让裁缝量身制作的,裁缝手艺好,对这么好的布料做得也用心,英子穿在身上不大不小正好合身。 大哥发现英子圆圆的小屁股越长越翘了,穿着这么合身的衣服,更显得有腰有胯,翘着小圆屁股沏茶倒茶,里里外外忙活。 当茶水沏上,院子里飘散着茉莉花茶清新的味道,大哥看看郑淑叶,再看看自己的妹妹,似乎感受到了浓浓的小女人的味道。 “英子,你去地里叫咱娘回来吧,做菜伺候贵客啊。” 老歪赶紧说:“我去,我去叫你娘。” 身子一歪站起来就要走。 正好,他坐在桌前早已经如坐针毡了。 “叔,您坐下喝水,让英子去就行。” 英子答应一声,轻灵的身形瞬间出了院子。 “那,我去洗鱼。”老歪是打死都不会坐在桌前陪客人喝水了。新刊书小说网 作为孩子们的继父,来了客人照一面礼数到了,就行了。 尤其人家长这么好的闺女,身上自带瘆人毛,离着五米之内老歪就浑身的骨头都变形。 还是离着远点舒服。 大仓娘正在带着俩儿子锄地呢,突然远远地看到闺女一溜小跑来了。 她心里就是一沉,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越跑越近,看到闺女脸上没有惶急和惊惧的表情,这才放心。 然后越来越好了,她听到了闺女的汇报,家里来客人了,一个如何如何美丽的姐姐。 什么? 肯定是老大把郑会计领家里来了啊! 那这事岂不是十之八九了? 大仓娘兴奋得走路都顺拐了,而且脚底下也没有了方向感,路上差点出溜到水塘里。 把咬咬都吓了一跳。 快到家的时候碰到仓他二婶,大仓娘眉飞色舞地跟他二婶说大仓带着对象来家了。 人家还是公社郑主任的闺女呢! 把二婶着实给吓了一跳。 公社郑主任的闺女,能看中咱家大仓? 不过她知道大嫂是不会乱说的。 那就一块儿跟过去伺候贵客吧。 幸好老大从街上买回来好多鱼和肉。 不过进门的第一步当然是跟贵客打招呼了。 大仓娘上去就把人家闺女的手攥住了,上一眼下一眼那个看啊。 郑会计也是看着阿姨很眼熟,总感觉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过? 主要是看自己这种热辣辣的眼神太熟悉了。 大仓娘是知道自己跟未来的儿媳妇在什么地方对过眼。 但肯定是不能说出来的。 只是攥着人家闺女的手,摇着尾巴那一通夸啊。 当然郑会计当得起这种夸赞,她也是发自内心。 他二婶在旁边负责和音,也是疯狂地摇着尾巴。 同时疯狂摇尾巴的还有咬咬。 这家伙可善于察言观色了。 自从大仓在木器厂越干越好,厂长都亲自车接车送,大解放把煤都送家里来,过年还奖励自行车。 大仓家就开始多了提亲的。 当然专业媒牙子刘媒婆是打死都不好意思给大仓提亲了。 过完年来提亲的都是非专业人士。 或者自己娘家侄女啦,或者外甥女啦,等等等等。 就是想许给大仓。 提亲的一时有踏破门槛之嫌。 媒人太多,以至于连咬咬都烦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让英子挑唆的——但凡有人上门疑似提亲,咬咬立刻面露凶光,沉声示威,呲出一口锋利的屎色犬齿。 可是你看看此时此刻的它,经过用心观察家中几位主人的态度之后,立刻就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对美丽的姑娘表示了十二分的热烈欢迎。 大仓好容易才把郑会计从母亲手里解救出来。 母亲这才恋恋不舍和他二婶做菜去了。 妯娌俩正忙着,他三婶也闻风而来。 只听说大仓带对象回来了,她就是着急过来看看到底有多俊? 万万没想到听二嫂说还是公社郑主任的闺女。 妯娌仨有够忙的,还得团团转着做菜,还得忙着窃窃私语。 “郑主任的闺女长得真俊啊,那一对眼儿啊,水灵灵的!” “那肯定的,别忘了人家是在哪里长的!” “那么高的个子,身材是真好啊!” “比上一回姓黄的那个——” “嘘,别说她!” “我看她对咱大仓是真好,看她那眼神我就看出来了。” “这才叫对了眼……” 一会儿左邻右舍的,妇女们越来越多。 擀饼的擀饼,炒肉的炒肉,摘菜的摘菜,乱哄哄出进。 这排场都赶上结婚帮忙的多了。 其实不过就是伺候一个客人而已。 郑会计都过来跟大仓娘客气两次了,让阿姨不要忙,简单吃点就行。 可是阿姨们是停不下来的。 人多活少,一棵芫荽都要五个人摘,一个人捋巴一根梗儿。 干活是由头,主要都挂挂大仓的对象到底长得多漂亮。 看一眼之后立刻惊为天人。 而那些家里有适龄儿子的,都感到深深的绝望。 就是把自己家的儿子打死,他也搞不来这么好看的媳妇啊! 而且来了以后还惊闻居然是公社郑主任的闺女! 那就更绝望了。 再看大仓对象的时候,还加上了仰望。 郑淑叶是从街上来的,落落大方,倒没有被围观的窘迫。 她由衷地认为,听妈的话就对了。 这过来一看,小梁的家人真是太顺眼了。 咬咬果然十分听话,除了不会说话,其他什么都会。 左邻右舍也太热情了,农村人的好处就是充满了浓浓的人情味儿。 让人心里感觉温暖。 她太喜欢这种氛围了。 她妈还让她拷问自己的内心,到了下边村里那种环境生活的话,她能坚持几天? 一辈子都过不够啊! 一会儿终于看到传说中可爱的馋痨痞小四儿了。 也不知道在外面遭遇了什么,腿上手上脸上全是泥。 看到自家又来了这么一位更漂亮的姐姐,自来熟地就跑上来打招呼。 因为他听到这位姐姐问大哥:“这就是小四儿吧,太可爱了。” 手都不洗就去接姐姐给他的好吃的。 还学着城里人的孩子那样有礼貌:“谢谢嫂子!” 144 鸟枪换炮 其实,小四儿差点就成功了。 只要再说完这一句,他就可以完美退场了。 大仓的这三个弟弟当中,就数小四儿的表现可圈可点。 二仓看到美丽的姐姐,直接羞得不敢靠前,偌大的人了,连最基本的上前打招呼都做不到。 看了一眼就趁着乱劲儿浑水摸鱼消失无踪。 三仓倒是坚强地上前被大哥做了介绍,叫了声“姐姐”,红墨汁染了脸,洇到脖子根。 手脚全成了多余的,各种姿势变换。 坚决不好意思去接姐姐给的好吃的。 再看看人家小四儿,自来熟地上去就叫姐姐,不但可以用落落大方来形容,人家可萌宠啦。 来来回回跟姐姐对上了好几句话,瞬间让姐姐觉得还是小四儿最可亲。 大哥训斥小四儿洗洗手再接姐姐给他的好吃的,可是小四儿眼睛不敢离开那些好吃的啊,生怕一眨眼就会变没了。 这么讲卫生的姐姐居然都坚定地站到小四儿一边,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反正都带着包装呢。 小四儿俩手都捧满了。 见吃失智,漂亮姐姐给自己带来这么多好吃的,乐晕了。 已经不知道怎么才能表达对于漂亮姐姐的感激之情了。 想学城里孩子来点洋事儿吧,脑子净想着漂亮姐姐很快就是自己嫂子了,自己马上就有无穷无尽的好东西吃…… 直接来了句“谢谢嫂子”。 话一出口就意识到失言了,满是泥点子的小脸立刻变成大红布,恨不能找个蚂蚁窝钻进去。 一失言成千古恨,后果就是被三哥拖死狗一样拖出去了。 小四儿消失前的最后一眼,瞥到漂亮姐姐的脸红得像春天的桃花,真好看! 三仓把弟弟拖到角落,先是给他当头一炮:“现在不能叫嫂子,一叫嫂子那个姐姐就完了!” 小四儿果然被轰懵了:“为什么?” “叫嫂子说明就结婚了,”三仓一脸神秘地给弟弟普及着生理常识,同时很以为功地从他手里抽取好吃的: “忘了上次我跟你说的,小蹦蹦他嫂子为什么瘸了吗? 就是因为他哥跟他嫂子结婚了,所以他嫂子就瘸了。” 小四儿两眼全成圈圈儿了。 三哥继续忽悠:“你看,现在小蹦蹦他嫂子这不就生小孩了嘛。” 小四儿后悔得都快哭了:“我叫了嫂子,姐姐会不会生小孩?” “应该——”三仓再次不着痕迹从弟弟手里抽出一颗大虾酥,“不会,没事,只要记住,大哥和姐姐没结婚以前,不能叫嫂子。” 嗯嗯嗯,小四儿感觉三哥说的很对,他知道没结婚不能叫嫂子,刚才就是太激动,嘴瓢了。 三仓功成身退。 一会儿,角落传来小四儿凄厉的哭喊:“我那两块奶糖呢?哇哇——” 到中午的时候,爷爷奶奶下地回来,听说大孙子带着未来的孙媳妇来家了,也赶忙跑来看。 看完了,接受了未来孙媳妇的问候,以及带来的礼物。 爷爷奶奶此时此刻的心情,只能用“悲欣交集”来形容了。 欣慰的是,自己的大孙子何德何能,居然娶这么出挑的好闺女,而且她爸是公社主任,全家吃国库粮的。 人家这是妥妥的下嫁啊。 只是,看看他们心爱的孙女英子,置于何地…… 吃过午饭,郑淑叶要求小梁带自己去看看那俩叔。 小梁帮助两个老光棍发家致富,大年初二就开始从厂里借白糖,这里边也有郑会计的功劳。 她倒不是怀着优越的感觉想去体验一把忆苦思甜,而是真心想看看老光棍的生活现状。 主要还是好奇小梁描绘的山鱼那一顶包浆的油灰帽子。 冬天挡风,夏天遮雨。 多功能四季通用。 “他俩这个点儿应该不在家,还在班上。”梁进仓说,“走街串户中,哪村不知处。” “那你带我到你们村的各处参观参观也好啊。” 好吧。 虽然梁进仓知道,自己带着这么漂亮一个姑娘满村转悠,实在是有点太过于吸睛了。 不过为了满足她查探地形的愿望,还是带她去参观了村前的义狗河。 小水库。 咬咬算不得电灯泡,可以有资格全程侍卫。 梁进仓还摸着咬咬毛茸茸的大脑袋,给郑会计讲了义狗河这个名字的来历。 大意就是朗朗额够,有个人喝醉了躺在河边草地上睡着了,野火蔓延过来眼看就要烧着他了。 他家的狗拖不动他,叫不醒他,于是就跑去河边用嘴吸河水,然后跑回来打湿主人周围的草地。 这样一口一口来回奔跑,最终累死了。 主人得救了。 那是一条义狗啊,为了纪念它,所以这条河由此得名。 讲完了民间故事,梁进仓扳着咬咬的脑袋端详道:“你说我要是喝醉了躺草地上,也遇上了野火,咬咬会不会救我?” “你试试。”郑淑叶笑道。 “那好,我现在就在这里装睡,你去旁边点火试试。”梁进仓作势就要躺倒。 被郑淑叶捶了好几下。 参观了一圈,同时也被一圈又一圈的村民参观。 看看太阳已经偏西,郑淑叶想去看看山鱼叔回来了没有,看看他的住处,和包浆帽子,交流几句,就该回去了。 梁进仓知道山鱼和狗咬不到天黑,俩人是回不来的。 所以到他的住处去,就是看看住处,包浆帽子这个点儿是无缘瞻仰的。 现在二位光棍的生意又升级了。 可以说已经鸟枪换炮。 小推车已经满足不了俩人生意的规模。 换成了驴车。 这么热的天儿糖葫芦肯定早就不卖了,俩人现在卖咸鱼。 确切点说,还是“换”。 农民手里没钱,就是现在有余粮了,用粮食换他们驴车上的咸鱼,虾酱,虾皮子,等。 这些都是大仓给他俩提供的。 因为大仓基本算是司机,或者有个司机的好哥们,能源源不断给他俩带回这些海产品来。 偶尔还有到了村里就被抢换一空的鲜鱼。 俩光棍赚大了。 早上赶着驴车出去,上面只有咸鱼等海货。 天黑后回来,驴车上有好多粮食。 就他俩这买卖的规模,现在在左近几个村里算是大的,也已经小有名声。 刘媒婆都开始试探狗咬的口风了。 她手头上还有几个中年寡妇。 之所以只试探狗咬,没试探山鱼,是因为狗咬比山鱼多了三间土坯房。 至少有自己的窝。 山鱼那个小窝是生产队的。 他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连一寸地皮都没有。 娶个媳妇来往哪搁? 不过山鱼的住处现在也升级了。 因为他每天都要拉回不少粮食,粮食的存放就成了问题。 现在村里也有那么几个小青年不务正业,整天悠悠荡荡的,跟外村的一些青年拉帮结伙。 这样的青年一旦拉帮结伙,准没好事。 有没有去拦路抢劫不知道,小偷小摸的事情是免不了的。 他没法做到每天都能把换来的粮食去集上卖掉,所以就要注意粮食安全了。 还有驴和驴车,如果就放在露天的话,大概率会被偷。 于是把他住的小屋东边相邻的牲口棚改造了,搞成了一个粮仓,一个驴棚。 还把自己小屋、粮仓以及驴棚前边圈起来一个院子。 院门做得比较广阔,赶着驴车直接就能进院,反而比狗咬的住处更方便。 当然,按照俩光棍目前的财力来说,盖大瓦房已经完全没问题。 盖起大瓦房,娶个中年寡妇就变成了可能。 毕竟有诱惑力的不仅仅是大瓦房,还有俩人突然爆发出来的,超强的赚钱能力。 让刘媒婆惊讶无比的是,狗咬居然对她的试探并不是十分感冒。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不仅仅是业内人士刘媒婆,其他每个人都看得很清楚,对于老光棍来说,在缺乏女人方面都呈负数了。 都疯狂到恨不能搞基的地步了。 别说给他一个中年寡妇,只要给个母的人,哪怕那玩意儿长在脚上,只要能用来解决生理问题就行。 刘媒婆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她祭出几个中年寡妇,狗咬居然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呢? 其实她是不懂。 没经历过疯狂赚钱的体验。 对于现阶段挣钱挣疯了的俩光棍来说,疯狂挣钱的快感远远高于搂着个小娘们儿。 所谓事业为重不是一句口号,而是尝到了事业的甜头,其他的需求都暂时的自动过滤了。httpδ:// “匈奴未灭不言家”,人家是发自内心地不着急,着急的是建功立业,并不是霍去病的自制力有多强。 梁进仓和郑淑叶到了原生产队的牲口棚的时候,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山鱼居然在这里。 他新圈起来的院子前面,不单单有山鱼,还聚集着好多本村的人。 最显眼的,是本村的一把手,肥田村长。 肥田村长站在最前面,身后是大队会计,还有保管梁秉海,以及一群手持镢头和铁锨的青年人。 肥田村长正在质问山鱼:“我就最后再问你一次,你这个院子是你自己动手拆掉,还是让我们给你拆?” 他身后的梁秉海一脸尴尬。 因为满脸是泪的山鱼把绝望的目光投向了他。 “秉海,你跟六哥说说呗——” 梁秉海说什么? 还说什么? 他已经被肥田村长狠狠地训斥过一顿了。 山鱼把原生产队废弃的牲口棚改造成粮仓和驴棚,并在前边圈起一个小院,没有请示任何人。 本来就不用请示。 这地方就是他不圈起来,也是废弃着。 圈起来,周围收拾一下,比以前整齐多了,看着也有点人气。 可是,肥田村长看着了,人就有气了。 生产队解散了,生产大队不存在了,可村委还在。 集体的地方,谁要圈起来就圈起来,谁要用就用啊? 他让梁秉海通知山鱼,要么拆了,要么到村委来交承包费。 山鱼没理他。 他一个老光棍,在牲口棚住了大半辈子,不等不要自力更生了,村里还要找事,让他很生气。 没想到山鱼的态度把肥田村长给惹恼了。 让梁秉海通知山鱼,给他三天期限,让山鱼立即拆掉。 三天之内他不拆,村里就组织人给他强行拆除。 至于拆除的过程中把他的驴给弄死了,驴车扔出来摔碎了,村里概不负责。 山鱼这才慌了,让秉海替自己求情,并且表示可以稍微交一点承包费。 这是这话说晚了,肥田村长表示那地方不承包。 梁秉海给山鱼求情,说山鱼一个光棍子,怪可怜的,就先让他那样住着吧。 被肥田村长劈头盖脸一通训斥。 昨天是期限的最后一天。 今天肥田村长就召集了一部分人,强拆来了。 山鱼一看肥田动真格的,吓坏了,涕泪纵横地哀求村长给条生路。 噗通一声,山鱼给村长跪下了:“六哥,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这日子刚有点奔头啊,呜呜……“ 145 肥田很生气 肥田村长并不可怜他,看他跪下了反而十分厌烦: “大道理也跟你讲了,机会也给你好几次了,你自己不把握,怪不了别人。” 朝身后的人招招手:“把他拖开,拆吧,再拖拖拉拉黑天了。” 上来两个青年,就要把山鱼拖开。 没等那俩青年靠近,已经有一双手拉住了山鱼的胳膊:“叔,起来吧。” 山鱼仰头一看,是大仓。 立刻就像见了亲娘,一把又拉住大仓另一条胳膊,哭得更凶了:“大仓啊,帮帮你叔吧,呜呜……” “你起来,我跟他说。” 山鱼被拉了起来。 肥田村长斜着眼睛盯着俩人。 然后收回目光,朝身后的人一挥手:“开始拆,先把墙推倒。” 大仓拍拍山鱼的胳膊,放开他,然后站到了墙前:“哪个不长人肠子的敢动一下试试。” 那些准备动手的青年们都站住了。 现在单干了,村委没几个人。 村里有什么事,都是临时从村里找人,叫出义务工。 名义上是“义务工”,其实一个工多少钱都有标准。 给山鱼拆院子这事,姓梁的肯定找不动。 这些青年大多数是姓宋的。 这就是肥田村长的欣慰之处,关键时候,还是姓宋的好使啊! 可是今天下午,肥田村长有点不欣慰了,因为他发现姓宋的不大好使了。 这些姓宋的青年一看大仓挡在前面,一个个挨挨挤挤,都退了回来。 这里面有好几个姓宋的青年,正月初二跟着宋其果去打群架,没想到对方居然是夏山街的。 一下子就军心涣散,让人家碾压式地狂殴。 幸亏大仓的到来,扭转了局面,还把对方带头的给埋雪里了。 也就是说,他们见了夏山街的人,就像老鼠见了猫。 而夏山街的人见了大仓,就像猫见了狗。 老鼠肯定更怕狗。 当然,姓宋的这些青年对大仓也说不上是怕,更多的是,自从初二那件事以后,他们不再附和着宋其果,对大仓表示仇恨。 大仓跟宋其果那事,孰是孰非,大家都很清楚。 人心都是肉长的,人家大仓一点错没有,为什么要仇恨人家呢! 尤其是宋其果那样对大仓,可他看到他们姓宋的在路上被夏山街的人狂殴,还是立马出手帮忙。 做得已经很到位了。 即使初二那天没跟宋其果去打群架的,因为听回来的青年那样说,对大仓的观感也是相当不错。 现在大仓挡在前面,姓宋的青年都不想跟他为敌。 除了对他观感不错以外,里面肯定也有对他的一点畏惧之心。 毕竟连夏山街的人都能震住的人,肯定更能震住梁家河的人。 青年们退回去,肥田村长走上来了。 “大仓,知道为什么要给他拆了吗?” “不知道。” “我已经给他说过好几次了,现在再给你解释一遍。”肥田村长说: “现在村里建新房的越来越多,村里建房不再是想在哪里建就在哪里建,而是按规划来。 不管是咱们村,现在所有的村都是按规划来。 你看他现在把个院子圈起来,完全不在规划上,因为他一个院横在这里,其他房子就没法建。 我一开始让秉海通知他,就是告诉他要想建房子可以,村里给他批宅基地,但是不能自己乱圈院子。 就想让他自己拆了算了。 可他不听啊。 村里只能替他拆。 听明白了吗? 闪开吧!” 梁进仓笑了笑:“六大爷,我先问一句,是光拆院子,还是连牲口棚一块儿拆了?” “光拆院子。” “牲口棚在规划上?” “没在规划上,但是现在这边还没开始建房子,就不急着拆。” “既然不急着拆牲口棚,为什么急着拆院子。” “那不一样,牲口棚是早就有的,院子是新建的,现在上边有规定,没经过村集体批复,不准村民随意建房,圈院子。” “说得还真是冠冕堂皇啊!”梁进仓冷笑: “可是你就没考虑考虑俺叔的特殊情况? 他现在这情况,不等不要,自己把日子过起来,过一阵子成个家,其实已经算是给村集体减轻负担了。 要不然的话,过几年他就是个五保户,村里就要负担给他养老。 反正现在这地方一年半载也用不着,建房子也到了这一片,先让他用着,不行吗?” “不行。”肥田村长态度坚决地说, “村里这是按规定来。 如果上边出了政策,下边不执行,谁想怎样就怎样,这个国家不乱了? 现在他想圈院子就圈院子,村里不管,过几天别人也圈院子,也随便建房,村里怎么管?” 梁进仓看着肥田那公事公办的嘴脸。 再看看山鱼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绝望。 只觉得一股怒气在胸中燃起。 这回是动了真怒。 他本来是个性格很好的人。 即使跟宋其果成了死仇,但是见了肥田村长还是老老实实,该叫什么叫什么。 也没有刻意地去跟他过不去。 可是很明显,宋肥田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他事事处处还想祸害自己。 梁进仓知道,山鱼其实是让自己给拖累了。 因为不管是狗咬,还是山鱼,他俩的生意,是自己帮忙干起来的。 这个村里人都知道。 现在俩光棍越干越大,村里人对大仓那是有口皆碑,都夸他。 这肯定让宋肥田十分不爽。 肥田村长近来在村里风头再起。 威信大涨。 因为村里终于通电了。 那些离着高压线路近的村子都没通电,梁家河离输电线路这么远,偏偏先通了电。 就是宋家老大给下边打了招呼的缘故。 这个村民们都知道。 村里一旦通电,不但照明亮堂了,各种便利也应运而生。 不管是磨坊,还是电泵的应用。 还是村里已经有了电视。 都让村民的生活水平一下子上了一个新台阶。 在感念宋家老大的同时,对于促成这事的肥田村长,村里人也是感激得很。新刊书小说网 所以,威信大涨的肥田村长,现在又开始变得眼里揉不得沙子。 尤其发现大仓居然也有了一定的威信。 帮了俩光棍,居然有口皆碑。 这让他很生气。 146 打个赌吧 一句话,山鱼这是被大仓连累了。 肥田村长拿捏不到大仓一家的把柄,只好把山鱼当鸡,杀鸡骇猴,震慑大仓。 大仓不是要把俩光棍扶起来吗,那肥田就先给山鱼拆了,看看大仓怎么办? 就在去年冬天,肥田村长从医院回来,大拖拉机坏在半路差点冻死,幸亏大仓把他拉回来。 他又不是不知道好坏,当时心理上虽然不平衡,但毕竟也是有些心底发热。 事后他也发自内心地想过,小儿子跟大仓闹那事,大仓是受害者,他真的没错。 所以,他就想那事反正过去了,看样子大仓也没跟这个当村长的记仇,他也就抬抬手,以后别跟大仓找别扭了。 谁知道,刚刚有这个想法,家里就被梁金元武装入侵,还在他脚底下开枪。 小儿子被梁金元和他那干兄弟押着,走过村里的街巷,两边全是看热闹的,权当游街。 而他堂堂的一村之长,跟在俩老头后边苦苦哀求,让人家一枪轰在脚底下吓得一蹦一蹦像个兔子。 颜面尽失,威信大损。 这让他新仇旧恨全部涌上来了。 就他们家,满门忠烈,现在三个哥哥身居高位,而他作为村长从来在村里德高望重,说一不二。 可是,自从大仓那事,让他威信大损,而且跟大仓较量了几个回合,阴差阳错每次都输了。 本来就让他难以接受了。 现在梁金元直接骑他头上拉屎。 肥田村长下定决心,跟梁金元家满门,成死仇了。 虽然现在大包干了,集体的威力被极大弱化,可他怎么说也是一村之长。 想要找茬,给大仓一家穿小鞋,那不有的是机会。 这回山鱼私自圈起一个院子,其实是撞枪口上了,在肥田村长实在没茬口可找的情况下,稀里糊涂当了“鸡”。 本来肥田村长预想,大仓下班回来,看到他帮助的对象山鱼院子被拆,肯定是怒不可遏,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那是山鱼的事,虽然是同宗同族,但大仓没权力发言。 如果再学着他爷爷的样子,武装入侵,还挂手榴弹。 肥田村长不介意一枪把他撂在大门口。 自从家里被武装入侵之后,肥田村长坐下病了。 也弄了一杆火枪。 而且早就装好了药。 以后谁要是胆敢跟他村长动刀动枪,尤其是敢强闯民宅,那么不好意思,撂翻你没商量。 没想到的是,事情比预想的更好。 大仓居然没上班,没等开始拆的就撞到了现场。 那就看他如何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吧。 村长代表集体,拆山鱼的院子有理有据,如果大仓敢跟集体对抗,那么就是他自投罗网。 肥田之所以还跟他讲政策,就是做做样子,表示自己不管对谁,都是做足了思想工作。 政策给你宣讲了,道理说明白了,谁要敢阻挠村集体的执法行动,那就是违法。 他可以让民兵连长带头,副村长、大队会计都要上前,尤其是梁秉海,要大义灭亲,村委的人合力,把大仓控制起来。 等到拆完了,再把大仓扭送到公社去。 他不是跟公社的头头脑脑关系好吗,那好,就看看你们是不是秉公执法了? 公社的干部要是敢包庇他,那他宋村长可不是哑巴。 县长都认得他的。 他到了县里进哪个部门都能说上话。 看看谁压得住! 肥田村长越想越高兴。 “大仓,道理给你讲了,话也说明白了,你闪开吧!” “六大爷,你跟我讲政策是吧,那我就跟你讲人情。”梁进仓看一眼周围越聚越多的村民,指着山鱼大声说道,“就俺叔现在这个情况,他过得容易吗?” “六哥,我不容易啊!”山鱼擤了一把鼻涕。 “就他这个情况,算不算可怜?” “六哥,你就可怜可怜我吧!”山鱼哭道。 “俺叔在没妨碍其他人,没打乱村居规划的情况下,先暂时圈起这个院子用着,什么时候规划到这里了,再给他拆不行吗?” 村民围观的村民议论纷纷,都赞成大仓的话。 一个可怜的老光棍,虽然他圈个院子没经过村委同意,但也不至于就得给人家拆了啊! 只不过这么多年了,肥田在村里的工作作风一直强势,说一不二,村民也习惯了他这种不讲情面。 “六大爷,你听到老少爷们的话了吗?”大仓说道,“俺叔就是个老光棍,村里能照顾就照顾照顾,非得卡什么政策条条呢!”httpδ:// “该照顾的村里会照顾,但是这事不能照顾,不能给村里其他人带个坏头。” “你照顾俺叔,村里没人跟他攀,俺叔过几年村里得五保,别人也跟他攀着五保?” 肥田冷笑一声:“大仓,这可是你说的,那我现在就负责任地跟你说,就是山鱼今天五保了,这院子也非拆不可。” “为什么?” “为什么?”肥田得意地说: “你知道什么是五保户?五保户就是保吃、保穿、保烧、保教和保葬。 就是山鱼死了,村里保证把他安安稳稳地埋了。 但是这五保当中,就是没有保住这一条。 也就是说,村里什么都可以保证,就是不保证他的居住条件。” 肥田村长当然很得意了。 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研究政策,不管什么政策条条框框,他都烂熟于胸。 大仓跟他讲这个,岂不是自己往坑里跳。 大仓都被他气笑了:“六大爷,你还真会挑字眼啊,这叫什么?这不是放他娘-的狗臭屁吗!” “大仓!”肥田厉声叫道,“你个狗-崽子敢骂我!” “我骂放狗臭屁的,”大仓冷声道,“吃穿烧都保证,就是不保证住处,你让他露天吃,露天做饭啊?” 村民们也是议论纷纷,对于肥田的强势,大家都了解,只是没想到越老了,怎么还加上不讲理了? 其实,肥田挑了这个字眼,也有点稍稍后悔。 从字面上看,自己的说法好像有道理,可明明就是个歪理儿。 作为一村之长,这样说话确实有点失身份。 而且他都六十的人了,让个毛头小子当面出言不逊,这是他完全不能接受的。 “大仓,我以集体的名义命令你,立马滚蛋,今天这个院子,天王老子来求情,也拆定了。” 大仓不屑地哼了一声:“我也负责任地跟你说,你不敢拆!” “那就让你看看,还反了你了。”肥田朝身后村委几个人一挥手,“你们几个带头,拆!” “慢!”梁进仓大喝一声,然后挑衅地看着肥田,“你说拆定了,我说你拆不了,要不然我跟你打个赌吧。” “打赌?”肥田没想到大仓突然提出这么一个字眼。 “对,打赌。如果你能把这个院子拆了,我是狗娘养的,如果你不敢拆,你就是狗娘养的。” “放你妈-的狗臭屁,反了你了!”肥田彻底怒了,他岂能忍受别人当面骂他狗娘养的,当即从别人手里抢过一柄镢头,指着大仓,“我先拆了你!” 大仓再次大喝一声:“敢不敢打赌?” 肥田朝着身后的人连连挥手,一叠声叫道,“拆拆拆,下手拆,让这个狗娘养的看看,敢不敢拆!” 梁进仓朝着旁边一指:“你看看那是谁?” 肥田村长看到了远处的郑淑叶,站在那里气得小脸都发白了。 “哦,想拿郑主任的闺女来压我啊!”肥田村长明白了,“大仓,你看错了秤,就是郑主任亲自来了,这个院子我也拆定了。” 肥田见过的官儿比公社主任大的多了去了,他真没把一个公社主任放在眼里。 甚至他终于看到大仓幼稚的一面了。 假设今天这事可拆可不拆,别人好好的求情,大仓说尽好话,也许抬抬手就放过山鱼了。 可大仓却出言不逊,激化矛盾,甚至提出打赌,谁要做不到就是狗娘养的。 这明显是把他这个大村长逼到绝路上了。 本来肥田在村民们的议论纷纷当中,其实有点后悔了,感觉拿着一个老光棍杀鸡骇猴,对自己的威信也有影响。 态度强硬,只是有点骑虎难下而已。 但是大仓这个打赌,反而帮了他,他必须要拆了,因为不拆就成狗娘养的了。 反而在村里老少爷们面前找到了必须拆掉的理由。 他宋肥田可以让人骂,可他在外面当官的几个哥哥呢? 岂不是也跟着弟弟一起被人骂了! 奇耻大辱啊。 今天不但要给山鱼拆了,大仓出言不逊这事,没完。 还有一点,大仓抬出郑主任的闺女,其实更激起了他必须拆的决心。 因为他看着郑主任的闺女居然真的看上了大仓,现在都已经公开了,跟着大仓到村里来了。 肥田的心里简直比吃了屎还难受。 想发泄还找不到目标呢,你还想阻止他拆院子? 让肥田没想到的是,大仓居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宋村长,是你看错了秤,没有谁想压你。 我让你看看小郑,是让你看看省报的特约记者。” “特约记者?”肥田心里就是突地一跳,“还省报的?她不是郑主任的闺女吗?” “没错,小郑她爸是郑主任,跟她的记者身份没冲突吧?” “你什么意思?”肥田瞬间冷静了许多。 他突然意识到,大仓这小子肯定还有诡计,而不仅仅是用郑主任来压自己那么简单。 “我意思就是,你尽管拆,谁不拆是狗娘养的!”梁进仓说着朝郑淑叶招招手: “但是省报的郑记者会给你的拆除行为做全面报道。 小郑,拿出你的相机,拍下宋村长是怎么坚定地执行政策,怎么拆除老光棍的院子的!” 郑淑叶从她的挎包里取出相机,走了过来。 肥田村长的脸上惊疑不定:“小郑,你不是在木器厂当会计吗,什么时候变成省报记者了?” 大仓代为回答说: “我纠正一下,是省报的特约记者,不是省报记者。 村里肯定收到省报发到村里的样刊了,你也知道我和小郑都是见义勇为的英雄人物。 你可以回去看看那篇报道的署名,是省报的陈主编。 当时是陈主编亲自采访的我们,还把小郑发展成为了省报的特约记者。 这回明白了? 开始拆除吧。 小郑,把刚才宋村长关于五保户的解释也要如实报道哈。” 郑淑叶严肃地点点头: “放心吧,宋村长出口成章,字字珠玑,关于五保户的解释让我们大开眼界,这些话登在省报上,肯定会让全省,甚至全国人民都耳目一新的。” 大仓冲肥田村长做个请的手势: “开始拆除吧,让郑记者拍下你们秉公执法的现场照片。 看看梁家河村委在维护村居规划方面是如何地公事公办,如何地不徇私情,就是老光棍都不放过。 是如何贯彻执行五保政策,保吃保穿保烧保埋葬,就是不保证老光棍有住处。 开始啊,不拆的话就成狗娘养的了。” 147 老腔不随时调 此时此刻的肥田村长,用骑虎难下来形容明显不合适。 骑虎难下,表示左右为难,现在的肥田村长一点都不为难。 他的态度很坚决。 那就是无论如何,山鱼这院子是不能拆了。 作为一个政策研究爱好者,以干部自居者,对于省报的陈主编,他还有一点了解。 给原省长当过秘书,后来省长调任,他自愿去省报做了主编。 不管是在舆论界,还是在领导中间,都是个很有话语权的人物。 大仓在路上见义勇为,救人,杀死抢劫分子,本县接到了事发地的通报。 然后县里下发到公社,公社又下发到村里。 毕竟是咱们治下的荣誉嘛。 只有肥田村长没觉得是荣誉。 他相当无语。 相当不平衡。 现代社会医学发达了,听说这遗传那遗传,怎么着杀土匪这事,还带遗传的? 那么大仓他爹梁秉仁生病早早死了,这个怎么就不遗传了,大仓为什么不嘎嘣死掉呢? 不过大仓他们两男一女,三个人对上十个穷凶极恶的劫匪,杀死六个,重伤四个,这让肥田村长相当惊心。 想当年梁金元杀土匪,也不过就是用石头砸死了一个土匪而已耶。 大仓都能平均到三个多了。 为什么一辈比一辈猛? 大仓杀过人,手上沾了血,要说肥田对他没一点忌惮那是不可能的。 要不然在山鱼这里,大仓当面嘴里不干不净的,又是放狗臭屁,又是狗娘养的。 换了别人,肥田早就让人把他控制起来了。 可是对方是大仓,肥田就不敢让冲突太激化了。 生怕激化到局面不可控,大仓连他这个村长也消灭了。 现在好了,局面完全控制住了。 只不过是在大仓手里控制着而已。 肥田村长那些冠冕堂皇的政策规定,吓唬吓唬老百姓还行,真要见了报,摆在面上。 他那叫拿着鸡毛当令箭。 堂堂一村之长,不但不对村里的老光棍有所照顾,连赖以栖身的院子都要给他拆掉。 还扬言居住条件不在五保范围之内。 这要让他的几个哥哥看到,不说别人,就是他的大哥都会亲自回来,拿把手枪把他崩了。 只是,作为一村之长,被大仓一个十九岁的青年当面骂了,他还什么办法没有。 还要宁愿当狗娘养的,也不敢动山鱼的院子。 肥田村长怎么有脸面对周围越来越多的村民? 他怎么有脸掉头回去? 奇耻大辱啊! 此时此刻的他,想死的心都有。 真的盼望地上裂开条缝,他钻进去。 大仓还在那里不依不饶地挑唆:“宋村长,赶紧的,代表村集体拆院子,不拆可就是狗娘养的!” “大仓!”梁秉海走上来,责备的口气,“怎么也是你六大爷,怎么能这样说话!” 然后梁秉海回头看着村长:“要不然算了?先让山鱼这样住着,什么时候妨碍规划了,再拆也行。” 肥田村长就是再屈辱,老脸再没地方放,也只能如此了。 梁秉海这样说,他顺坡下驴:“那也行啊。” 就准备撤离。 大仓又补了一刀说:“村长大爷啊,以后这样的事多干,欺负俺叔这样的老实光棍子才算真正的英雄好汉!” 肥田村长一口老血涌上来,头脑一阵发晕。 去年年底的感觉又上来了,他觉着是不是有必要再去住住院? 这时候,一阵吵嚷声传来,接着就见宋其果带着六个青年跑过来。 七个人全部脸红脖子粗,醉醺醺的,每个人手里还提着棍子。 “怎么回事?”还没走近,宋其果就大声嚷嚷起来,“听说随便占了集体的地方,还不让拆,哪个混蛋这么大胆?” “谁,谁这么大胆,站出来!” “混蛋,不想活了我看……” 其他六个青年也放肆地大骂着。 只不过村里人没人认识他们,一看就是外村的。 这都是宋其果的朋友。 其中两个是同学,其他四个是同学的朋友,也就成了他的朋友。 过年的时候,宋其果的哥哥姐姐们都回来了。 宋其果跟哥哥诉苦,希望能得到哥哥的支持,帮他报仇。 没想到哥哥姐姐没有一个向着他说话的。 不但不帮他报仇,还都批评他不对。 就拿梁金元来说吧,就是本村一个老头而已。 大仓呢,不就是从小死了爹,村里的一个穷小子。 哥哥姐姐根本就没把那爷俩放在眼里。 农村的小人物,根本不值当的嘛。 这让宋其果十分绝望,亲情已经没有了,这世上再也没有兄弟姐妹。 过完年,他哥哥要带他进城,准备给他找个活干。 但是宋其果拒绝了。 他已经被五大爷坑过一次,不想被哥哥再坑一次。 尤其是在他的内心已经没有兄弟姐妹的情况下,更不想听从哥哥的安排。 很快,冰河解冻,彩蝶纷飞,狗熊撒欢,春暖花开,万物复苏,这是—— 交友的好季节。 农民们都开始忙碌的春耕,而宋其果种地是不可能种地的,这辈子都不会下地干活。 无所事事,只能去找跟他一样也是无所事事的同学玩。 同学又介绍同样无所事事的朋友给他认识。 于是,他们再也不无所事事了。 每天就是忙着呼朋引伴。 不是你找我,就是我找你。 反正没一天闲着,一天不凑堆儿就没着没落,失魂落魄。 凑一堆儿的基本模式就是抽烟,喝酒,聊女人。 家里人也不是不管,是根本管不了。 那种封建家长的权威在这些青年身上不好使。 你说轻了,他不理你。 说重了,就会反驳你,老脑筋了,老腔不随时调,你们懂个屁啊。 要是家长翻脸,准备跟儿子动硬的,那么儿子也翻脸了,看样子,家长要是敢动手打他,他肯定要还手。 都是这么大的青年了,家长掂量掂量打不过他。 还能怎样,家长只能认怂了。 内心的悲哀和绝望可想而知。 这个社会是怎么了,小的居然不怕父母了,不听父母的话,还敢跟父母顶撞。 甚至都要跟父母动手了。 现在父母还正当年,还能干活,还养着他,他就这样对父母。 要是父母老了,干不动了,生病了,能指望他们这样的孝顺吗? 可是,摊上这样的了,父母又是什么办法都没有。 同样没办法的,还有肥田村长。 到去年年底为止,小儿子对他还是畏惧的。 甚至用马扎把他的脑袋开破,他也没敢反抗。 虽然这小子不成器,但是这一点,还是值得欣慰的。 但是,过完年,自从跟那些狐朋狗友拉帮结伙,他就迅速跟他们学坏了,变得不受管了。 儿子长大以后,父母这东西,在他们眼里基本就跟信仰是一样的道理。 所谓“信神有神在,不信是个泥块”,就是说你没信仰,没有畏惧感了,神像也不过就是一件泥塑而已。 父母也是一样,你要是感念父母的恩情,对父母有亲情在,就会发自内心地尊敬父母,甚至到老对父母也有一点做儿女的畏惧感。 但你要是觉得我长大了,你也打不过我了,我不用怕你了,那就对父母不但没有什么畏惧感,亲情也不知道还能剩多少。 一开始的时候,宋其果反抗村长老爹的方式,就是遭到严厉训斥之后,离家出走,去狐朋狗友那里住了。 再后来,连离家出走都免了,直接跟村长老爹顶撞。 村长老爹准备跟他动武的时候,这小子直接抄起了家伙:“你要是再敢打我一下,试试!” 反正就是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小儿子的气势就凌驾于村长老爹之上了。 肥田村长不但无法禁止小儿子跟狐朋狗友拉帮结伙,而且小儿子还经常带那些青年来家喝酒。 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肥田村长还不敢管。 每当这种时候他只能一个人找个旮旯生闷气。 或者去别人家躲了。 今天中午的时候,宋其果又带着六个青年回来,在家里大宴宾朋。 肥田村长也只能是生闷气而毫无办法。 正好给山鱼的最后期限到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再说一肚子的闷气,去山鱼那里发泄发泄。 山鱼其实今天一天都没敢出门。 因为昨天就是村长给的拆除最后期限。 要是自己不拆,村里就会找人给他拆。 所以他害怕自己不在家的时候院子被村里给拆了,就没敢出门。 可是就凭他一个老光棍的力量,根本就阻止不了对方。 幸亏又是大仓。 虽然山鱼没弄明白村长为什么会怕大仓,但是不管怎么说,村长同意不给拆了。 这一关总算过了。 刚要长出一口气。 宋其果又气势汹汹带着六个青年来了,每个人手里还提溜着棍子。 其中一个青年手里提的还是铁棍。 他们喝酒能从中午喝到天黑。 这个点儿其实还没散席。 但是姓宋的一个青年过来玩,说到村长带人去拆山鱼的院子,但是山鱼他们不让,在那吵吵呢。 宋其果虽然不受老爹管束,但那毕竟还是他的老爹,是说一不二的一村之长。 现在一听老爹的权威遭到挑战,他一下子就火了。 再说,他现在手头要兵有兵,要将有将。 眼前这六个干兄弟,加上他自己,那就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一支钢铁队伍啊。 当即把酒盅子一扔,每人找一根棍子提着就来了。 148 与人为善也得有个度 对于宋其果来说,手头这六个干兄弟,那是在这个世界上胜过任何人的,他的亲人。 肯定比他的老爹还要亲八十倍的存在。 当然比村里那些亲支近派的青年更要好使得多。 现在亲自率人马来了,第一次在村里扫荡,内心那是相当地牛逼。 到了现场先往他老爹面前一站,喷着酒气,牛气冲天地问:“谁不让拆,是谁敢违抗你的命令?” 肥田村长一看小儿子那醉醺醺的样子,挥舞着棍子不可一世,立刻想到正月初二他跟人争抢黄秋艳,被人好打的事儿。 再看看人家大仓,稳稳重重,说话有理有据,年轻轻的在村里的威信都快超过他这个当村长的了。 郑主任的闺女看上他,也不是没有道理。 两相对比,肥田村长心里真是比吃了屎还难受。 “这些事不用你管,赶紧回去。” 丢下这句话,肥田村长就想尽快离开这里。 宋其果一把拽住老爹的胳膊:“你是不是以为我管不了?你说,是谁违抗你命令?” 肥田村长用力一甩挣脱了儿子的手,气得浑身颤抖:“你给我滚回去。” 他意思是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赶紧走吧。 没想到宋其果恼了:“什么叫滚回去?你连自己村里的人都管不了,就拿我撒气啊!” 爷俩在这掐起来了,干兄弟们自发地越过他,举着棍子朝周围的人指指戳戳,狂妄地叫骂道: “是谁不想活了,谁敢违抗村长的命令?” “有本事站出来!” “他娘-的梁家河的人都是些怂货,变哑巴了吗?” “刚才不是挺有本事的吗,现在成缩头乌龟了……” 肆无忌惮的叫骂,把梁家河的村民一下子给惹火了。 一个拄拐棍的老头首先站出来,气得胡子都乱抖,抬起拐棍指着他们骂道: “你们是哪个村的狗崽子?敢到梁家河来骂人,赶紧滚了——” 一个干兄弟直接把棍子戳到老头的额上了:“老混蛋你活够了,别以为你年纪大就不打你啊!” 老头活这么大年纪,还从来没经历过年轻人敢朝他这样说话,更没被年轻人拿棍子戳额头。 肯定火了,抡起拐棍劈头打向青年。 青年挥起手里的棍子一挡,拐棍嗖一下飞了。 老头收不住脚,往前踉跄了一步,幸亏旁边的梁进仓眼疾手快,跳过来把他扶住了。 青年已经被惹怒了,照着老头抬脚就踢。 没等他踢到老头,梁进仓早已先发制人,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其他干兄弟一看动起手来,全部奔着梁进仓聚拢过来。 宋其果正在青筋暴跳地跟他老爹大吵,一看动起手来,而且赫然看到干兄弟们的目标居然是梁进仓。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立马指着梁进仓大吼道:“打死他,就是那小子——” 啪! 怒不可遏的肥田给了儿子一个耳光。 “滚,带着你的狐朋狗友赶紧滚!” “你——”宋其果不可置信地瞪着他爹,自己好心好意来帮他,他还打自己,“你个老混蛋疯了吗!” “滚,滚滚滚……”肥田村长又气又急,又无地自容,小儿子居然在这么多村民面前骂自己老混蛋。 一群醉鬼才疯了呢。 这是在梁家河啊,你这几个狐朋狗友竟敢对本村的人动手,而且还想打老人。 明显是不想活着走出梁家河去了。 他大义灭亲的样子,打儿子耳光,其实是想帮他们,让他们赶紧走。 虽然他恨不能村里人把狐朋狗友全部打死,可是,毕竟这些青年是自己儿子带来的。 打他们,自己儿子能独善其身吗? 而且,说到底,不还是村长儿子带来的人吗! 出了问题最终还是着落到他这个村长身上。 只不过,肥田村长的努力,既没有让儿子理解到他的一片苦心,也根本拯救不了儿子的狐朋狗友。 因为梁家河的村民已经怒了 一看这些素不相识的外村青年在本村撒野,一个个獐头鼠目,歪瓜裂枣的样子,仗着喝了几口猫尿骚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不等他们跟大仓打起来,周围的村民已经涌上来。 这些围观的村民当中,有一些就是下地刚回来的,手里都带着农具呢。新刊书小说网 六个外村青年瞬间陷入人民战争的**大海当中。 一个个被揍得哭爹喊娘。 宋其果声嘶力竭地骂着本村的人,大喊着那都是他的干兄弟。 可是,谁理他啊。 这回他实在急了,当胸一把撕住村长老爹的上衣:“赶紧叫他们住手啊,你不是村长,你快说啊!” 肥田村长真的太需要一个地缝钻进去了。 围观的村民这么多,自己德高望重的村长,居然让儿子撕住衣服狂吼。 别说他是村长,就是村里随随便便一个村民,哪怕再窝囊的,他儿子也不敢朝着父母这样啊。 这两年大包干了,人自由了,思想也自由了,一些年轻人已经开始质疑父母的权威。 不再父母说什么,儿子就老老实实地干什么。 比方有谁家的儿子不大听话,又懒又馋一类不好好干活,父母还拿他没有更好的办法。 父母管得急了,他们还反驳,给父母扣上老封建的帽子。 肥田村长去年曾经在大喇叭上不点名批评过这种现象,讲了好多做人的道理,并说一个人连父母的话都不听,不知道孝顺,简直猪狗不如,云云。 现在好了,肥田村长的大道理讲得铿铿的,事实却是让他的儿子开了梁家河不孝子孙的第一炮。 大庭广众之下撕住自己的老爹怒吼,看那暴怒的架势,村长老爹要是再不出面阻止村民,他就要把村长抡起来掼在地上。 摔死都不解恨的样子。 梁家河的老农民总算是开了眼界。 肥田村长六十岁的人了,可小儿子二十岁正好年轻力壮,长得比他又高又大。 他早就知道打起来的话完全不是小儿子的对手。 可此时此刻的肥田村长,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甚至恨不能让儿子真的把自己打死呢。 打死倒也痛快。 然后让政府把小儿子枪毙。 那才解恨呢! 他气疯了。 疯狂地左右开弓扇着小儿子的脸,嘴里只是重复重复又重复着俩字:“逆子逆子逆子……” 宋其果被打懵了。 从没见过他爹还有如此疯狂的一面。 直到被扇了十几个耳光才反应过来,猛地把村长老爹推出去。 “疯了你!”宋其果嘶吼着,冲他爹抡起了棍子。 “还要动棍子?狗-日-的有本事把我打死啊。”肥田猛地把自己的衣服扯开,扣子乱飞,脖子上青筋暴跳。 发出来的嘶吼声,简直不像人声了,甚至让人担心他会不会连气管都要迸出来! 宋其果愕然了。 他似乎能感觉得出,他爹真的希望让他打死。 他虽然喝醉了,但是脑子还在,他也能大致懂得,他的村长老爹为什么会疯狂成这样。 虽然他已经接受了那些狐朋狗友的观念,认为家长制就是老封建思想,现在是新社会了,就该把那些封建的东西都给砸碎了。 可他毕竟接受这种新思想的时间还是太短,以往的人生当中对于老爹的畏惧,其实还没有完全从他的基因当中清除干净。 也知道老爹接受不了被儿子如此对待。 所以,他准备退却了。 但是退却,并不代表他就是因为理解了老爹,而心甘情愿退避的。 眼看着干兄弟们被村民打得鬼哭狼嚎,还有两个直接头破血流,而老爹却在这里跟自己嘶吼,他的愤怒并不比他爹差。 而准备退让,更是因为不甘而愈加暴怒。 他狠狠地把棍子摔在地上,指着宋肥田吼道:“老东西你给我听着,从今天开始,我跟你脱离父子关系,咱们一刀两断,从今往后谁也不认识谁。” 说完,跟随着他的那些抱头鼠窜的干兄弟,一块儿夺路跑了。 肥田村长呆呆地站在原地,浑身筛糠,嘴里只是机械地重复着那俩字:“逆子逆子逆子……” 副村长等村委一干人上来,拉着他:“走吧六哥,先回去吧!” “啊——”肥田猛然甩开拉他的手,仰天嘶吼,然后放声大哭,“天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村委的人,还有一些姓宋的,都围着他百般劝说。 而大多的村民,再次从对于肥田为村里通电的感激当中走出来,对他持冷眼旁观的态度。 他自己说得对,他就是造了什么孽。 山鱼一个老光棍够可怜了,好容易大仓帮他干点买卖,为了方便放东西,就圈起一个院子。 肥田居然说他私自占了集体的地方,非要给他拆了。 逼得山鱼一天都没敢出去做买卖。 还给他跪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他这造孽造大发了。 只是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报应在他小儿子身上了。 其实村民所谓的报应,还不仅仅是宋其果对肥田的不孝。 而是大家都看明白了,宋其果已经在一条邪路上越走越远了。 自从大包干,农民不再被约束在生产队,不单单是梁家河,其他村也一样,渐渐出现一些走邪路的人。 尤其以青年人居多。 什么活不干,整天就是拉帮结伙。 家里但凡有长起来的儿子,做父母的整天提心吊胆,最怕的就是儿子也跟着拉帮结伙。 村民们都知道,儿子即使懒点馋点,不好好干活,这都还是小毛病。 但是一旦凑起一帮子人,肯定没好事。 一来二去就走上邪路。 一旦走上邪路,基本上没有拉回来的可能。 所以现在的村民,听到拉帮结伙那事,简直就是谈虎色变。 现在很明显,宋其果已经是典型的拉帮结伙。 一大帮青春骚动的青年在一块儿,啥活不干,还整天抽烟喝酒,他们不需要钱啊? 不干活,没有钱咋办? 肯定就是什么办法都会想,想那些歪门邪道的搞钱方法。 别看肥田现在哭。 以后啊,有他哭得更厉害的时候。 在大多数村民丝毫不同情嚎咷痛哭的肥田的时候,梁进仓看着肥田村长那个样子,不仅仅是毫不同情那么简单。 不但不会同情,他对肥田还保留着相当的愤怒。 要说去年发生了宋其果那事以后,他还觉得那是宋其果的事,不愿把那笔账算在村长头上。 希望尽量地用自己的避让,和主动地示好,不要让自己跟村长也变得不死不休。 可是今天,梁进仓不这样想了。 他终于看明白了,宋肥田前边的人生,太顺了。 他在村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颐指气使惯了。 他明明知道那事错在宋其果,但他还是希望,村里不管是谁,被欺负了也得老老实实挨着。 只要欺负你没得逞,他就觉得是自己受了欺负。 就会一直耿耿于怀。 一天不把你欺负了,他一天不会舒服,心理一天不会平衡,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都六十岁的人了,那种狭隘已经长到骨头里,深入骨髓了。 不是自己的忍让就能感动到他的。 就像拿山鱼开刀,思想根源在于想让自己这个帮助山鱼的不舒服,另外还是村长现在的日子太好,闲着也是闲着,闲着没事找茬玩儿。 梁进仓决定了,村长大爷不是嫌日子太好吗? 那就给你个出血的机会。 不是闲着没事吗,给你点事干。 具体如何操作,梁进仓基本上已经想好了。 所谓的与人为善,看来也得有个度。 对好人肯定要与人为善。 但是对于像肥田村长这样的人,总得给他点教训。 149 两情相悦了就 梁进仓想到的给肥田村长找点事干,让他出出血,就是准备拿村里已经停产的那个砖窑说事。 具体的操作想得差不多了,就是有几个人选还需要斟酌斟酌。 反正这次非得让肥田的财力大伤元气不可。 只要这老家伙手里没钱了,他身上的毛病会少点。 郑淑叶跟小梁的想法是一样的,闹剧结束,人群散去,但是郑淑叶还是很愤怒。 毕竟祸害老光棍这事,太伤天害理了。 尤其是身为一村之长,拿着鸡毛当令箭,做得如此绝情,面对可怜的山鱼还那样地颐指气使。 相信郑淑叶在接下来的好长时间,都会为这一幕愤怒。 “简直是心太狠了,禽兽不如!”郑淑叶愤愤地说,“我觉得有必要把这事向公社里反映反映,像宋肥田这样的人,完全不适合继续担任村干部。” “算了,他也没捞着好,你看他刚才那样子,够可怜的了。” 郑淑叶瞅着他的脸: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刚才我都替你捏着一把汗,要不是本记者出面,你根本就阻止不了他。 我看他都想叫人把你捆起来了。” 梁进仓由衷地说:“真的多亏了你,多亏了你的冰雪聪明。” “又在夸我。”郑淑叶笑道,“倒不是我聪明,只能说明咱俩现在已经配合得很默契。” “对,配合默契,但是配合默契的前提,是你得足够聪明。”说着说着梁进仓笑了起来: “如果你笨得跟木鸡一样,我说你是省报的特约记者,还把你说愣了。 小梁,没有啊,我不是特约记者啊! 那我可就抓瞎了。 我之所以看起来胸有成竹,其实对你的聪明胸有成竹。” 跟郑淑叶相处的时间越长,梁进仓越是发现,郑淑叶真的就属于贤妻良母型的。 而且会成长为那种“成功男人”背后“默默支持的女人”。 刚才他所谓的郑淑叶是省报的特约记者,只不过是随机编出来的谎言,用来震慑宋肥田而已。 这年头的女的,身上挎个包的不多。 即使是城里的女青年,也大多没有挎包的习惯。 更不用说乡下人了。 当然包括在公社驻地居住的郑淑叶。 之所以今天她挎着个包,是因为包里有照相机。 她的本意是带着照相机到小梁的家里来,不管是村里,还是他家里,还是他的家人,看到让她兴奋,顺眼的东西,都拍下来。 回去以后给她的爸妈看,作为说服爸妈的证据。 可是到了村里,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地不接地气。 在如此朴实无华的村庄里,一个大家庭里,你要是掏出一部相机,拍照…… 实在是显得格格不入,太另类,太夸张了。 或者说,会让所有人都掉一地鸡皮疙瘩。 于是,就打消了拍照的念头。 要求小梁带她村里到处转转,本来想把包先放他家就行。 但是小梁还是让她背着了。 要是放在家里,让小四儿误以为里面藏着什么好吃的,拉开看看。 一看是这么个新奇玩意儿,三鼓捣两鼓捣,给鼓捣坏了的概率极大。 毕竟在当今社会这属于奢侈品中的奢侈品,太贵重,还是带上更保险。 至于挎着有一定分量,也是她自己来吧,小梁是无论如何不会代劳的。 要是自己挎这么一个女士包,陪着郑淑叶在村里转悠,这得让老少爷们笑掉大牙的。 到后来肥田要拆山鱼的院子,眼看天王老子来了也阻止不了的情况下,也幸亏想到了郑淑叶还带着相机。 这才想出一个特约记者的谎言。 梁进仓由衷地说: “我这个谎言确实很有创意,但是创意再好,也需要有个默契的配合才行。 有时候不需要语言,只需要一个小动作,或者一个眼神就够了,这才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郑淑叶的两颊一下子泛起红晕。 因为她想到了上一句,身无彩凤双飞翼。 这个小梁,平时看着不解风情的样子,没想到还挺会说话的。 表达个情义都说得这么有水平。 “你的意思是,让宋肥田在村里作威作福,就这么算了?”郑淑叶问他。 “也不一定就这么算了。”梁进仓作沉思状,“人在做天在看,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也许老天爷看不下去呢。” 郑淑叶推了他一下:“连封建迷信都用上了。” 梁进仓也只能跟她说到这个程度了。 臣不密则失身,君不密则失臣,虽然郑淑叶有可能是自己未来的老婆,但是利用砖窑坑肥田一下子,其实就是一层窗户纸的事儿。 这类一旦泄露就满盘皆输的事,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最稳妥。 眼看着天也不早了,郑淑叶该回去了。 梁进仓骑着车子陪着她,送她回到夏山街,然后再一个人回村。 虽然现在天还没黑,但如果她一个人孤单单回去,至少让她心里会有点空落落的。 男人可以一个人走,女孩子一个人走,她就会失落。 郑淑叶是被护送回来的,肯定就不会失落了。 不但不失落,那是相当的兴奋。 因为这次去他家,她感觉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因为她受到了小梁全家的热烈欢迎。 甚至是左邻右舍,亲支近派的热烈欢迎。 连咬咬都全程跟着摇尾巴,到她走的时候就已经很熟了。 小梁要去送她的时候,咬咬还坚决要求跟着。 是被小梁强制撵回去的。 一切的一切,都让郑淑叶心里觉得热乎。 收获了满满的一肚子温暖回来。 她岂能不兴奋。 除了一肚子的温暖,还有让她更进一步地了解到了小梁这个人。 从他对老光棍无私地帮助这件事上,她能进一步确定,小梁是个很有爱心的人。 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今天,郑淑叶终于看到了传说中山鱼那包浆了的油灰帽子。 确实就像小梁所说,就是单单看到山鱼那顶帽子,不看其他的生活条件,你就不由自主想要去帮他。 帮助他过上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也让他感受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幸福。 郑淑叶发现,在她看到山鱼那顶包浆帽子的时候,居然油然生出跟小梁一模一样的感受。 这说明,俩人的心灵是相通的。 真的就是小梁说的那样,心有灵犀一点通。 当天晚上,她把自己今天去梁家河的所见所闻,所感所受,全部讲给了自己爸妈听。 看着女儿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大放异彩,郑主任夫妻俩的心却是一点点往下沉。 刘经理悲哀地发现,自己建议女儿去小梁家里实地考察一下,其实是个馊主意。 本意想让她去看看下边村里艰苦的生活条件,让她知难而退。 没想到她的着眼点根本就没放在生活条件方面。 人家更进一步地认可了小梁,认为他有爱心,可靠,值得信赖。 说白了就是愈发坚定了托付终身的想法。 更可怕的是,还从小梁的家人、左邻右舍身上,收获了满满的人情温暖。 刘经理懊悔极了。 郑主任一筹莫展。 两口子黑夜躺下了,觉也睡不着了,躲在被窝里整夜整夜地商讨。 到底还有什么办法,把他俩给分开? 150 励志楷模 郑主任两口子肯定不敢态度强硬地表示反对,更不敢拿出家长的权威命令女儿跟小梁断绝来往。 除了他们作为干部,不能再干包办婚姻那样的事以外,还有就是生怕把女儿逼急了,会搞出什么不测之事。 他们能做的,除了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就是暗中加强了对女儿的观察。 第一就是观察女儿跟小梁的进展,女儿现在的状态如何。 第二呢,就是希望通过观察,看看能不能找到拆散她俩的契机。 近几天,夫妻俩发现,女儿借来了全套的初高中课本,每天晚上也不看电视了,吃了饭就回屋埋头学习。 这太奇怪了。 问她这是学习干什么? 女儿说在做准备,如果可能的话,她准备暑假后再去复读,准备明年考大学。 “你怎么不早说呢?”夫妻俩简直是又惊又喜。 女儿去年参加高考,差五分。 她成绩一直很好,挺喜欢学习的,只是这次高考她有点没发挥好,好多题目对她来说有点偏了。 本来打算复读一年,下一年再考,应该还是很有把握的。 暑假里也没放弃学习。 这期间郑主任一个朋友,是县纺织机械厂的二把手,跟郑主任透露厂里要招工,而且有一个财务科的空缺。 这让郑主任动心了。 纺织机械厂是县里数一数二的好企业,现在国家大力发展经济,不惜一切力量保工业,纺织机械厂前景大好。 那个二把手朋友见过小淑叶,很喜欢这孩子,他对郑主任说,淑叶进了财务科,干上几年,他一定让她干到财务科长的位置。 以后,升任副厂长兼财务科长不成问题。 对一个女孩子来说,这已经是大好前途了。 即使考上大学,毕业以后分到哪个部门也说不定,未必就比纺织机械厂好。 所以郑主任紧急给女儿找了个老会计,手把手教她财务知识,争取进入纺织机械厂的财务科。 可是天算不如人算。 那个位置早就被厂里一把手内定给别人了。 郑淑叶要是招工进入机械厂,要么下车间,要么去后勤处。 这要一旦进了车间,或者去后勤处打杂,差不多这岗位能干到退休,这辈子基本就是一个普通工人了。 郑主任很是懊丧。 想让女儿再去复读的吧,发现女儿有些受打击,复读的热情不高。 正好公社木器厂的老会计有病,干不了了,就让女儿先去木器厂干着。 等城里再有好单位招工的机会。 没想到女儿在木器厂干了没有一年的,居然又重拾信心,准备复读了。 岂能不让夫妻俩又惊又喜。 经过这将近一年的等待,郑主任发现,城里的好岗位不是没有,但是仨猫瞪着六只眼,都瞅着呢。 自己只是下边公社一个三把手,到了县城什么都不是。 让女儿等好岗位的机会,真的是太难,太遥远了。 所以他也想过,是不是让女儿再去复读? 毕竟,走高考的路子还是正途。 可是想想女儿已经扔下课本这么长时间了,而且做爸爸的给女儿规划人生,出尔反尔,让他自己也感觉很没面子。 在老婆和女儿面前的形象就会大打折扣。 同时也存了一点点的侥幸,万一碰巧还能轮到一个好岗位呢? 纠结来纠结去,让她复读的话始终说不出口。 没想到女儿自己走到这条路上去了,两口子吃惊之余,全部大喜。 刘经理的大喜在于,整夜整夜的被窝筹划,可以休矣。 因为女儿只要复读,考上大学,展翅高飞,她自动就跟小梁分开了。 女儿前途有望,还避免了独女下嫁的悲剧,简直是双喜临门啊。 夫妻俩晚上整了一桌子菜,全家人要庆祝一下。 一边吃喝庆祝,夫妻俩一边让女儿详细说说复读计划。 为什么突然又想到要复读啊? 让夫妻俩大吃一惊的是,女儿准备复读,明年参加高考,居然还是为了小梁。 刚听到这个字眼,两口子的心里就是一沉,登时就哇凉哇凉的。 “怎么你们看起来很失望的样子?”女儿奇怪地问。 “没有,没有!”刘经理讪笑,“咱们家跟小梁家本来差距就大,你要是再考上大学,你俩的差距不就更大了吗?” “我就是怕跟他差距大了,才准备再去高考的。”女儿说道: “前些日子,小梁把我那套初高中课本借走了,他要装作参加高考的样子,教育弟弟妹妹。 后来他又跟我说,他准备真的参加高考。 现在他已经报上名了,马上就要参加高考。” “小梁,高考?”夫妻俩震惊了,“他不是小学都没上下来吗?” “对啊,没等上完小学,他父亲就去世了,他就不上了。” “这——”刘经理也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不可思议了,“小学都没上完的文化,还想自学参加高考,你觉得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女儿说道: “华罗庚才是初中文凭,高中和大学低年级的课程都是自学的。 他初中以前的时候学习成绩并不好,而且还有点笨,可现在他是咱们国家最著名的数学家。 我看报纸上说,华罗庚成功的最大原因就是努力。 比你聪明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比你聪明人比你更努力! 我自从认识小梁,他给我最大的印象就是,不管干什么,他都很努力。 你们只是听到他小学没上完,可是你们不知道,他现在的文化水平,比你们闺女要高。 我给你们说过他承包配料的事儿了吧?他不仅仅付出了别人无法做到的努力,他为了最大限度做到物尽其用,做的那些计算,画的那些图纸,我都看不懂。 他用的那些数学方法,都是他从大学课本里自学到的。 你们觉得就他这样的,有没有可能考上大学?” 夫妻俩再次被震惊到了。 他们无论如何想不到,只有在报刊杂志上看到的人物志,居然活生生存在于自己的身边。 出现在一个贫穷落后的农村孩子身上。 “听你这么说,他很有希望考上大学咯?”刘经理急忙问道,“可是他们家很穷啊,他又是家里的老大,他要是去上大学了,家里怎么办?关键是家里也供不起他吧?” 郑主任突然道:“如果他能考上大学,咱们家供他也不是不可以。” 啊? 母女俩同时盯住了他。 刘经理想的是,平时也没看出老郑这么势利啊? 而女儿却是没想到爸爸如此开明。 151 要限制母亲的置业欲望 不过,郑主任和刘经理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过了两天,两口子经过密商之后一致认为,女儿把小梁夸成一朵花,说得神乎其神。 就是因为过于夸张,所以他们认为可信度并不高。 很明显,这是女儿为了让父母同意她的下嫁,故意编造出来的谎言。 美化小梁,得到父母的支持。 等到一切木已成舟,发现小梁并没有那么美好,但是父母也已经无法反悔了。 没错,肯定是这样的。 郑主任通过苏副主任,搞到了小梁配料时候的几张草稿。 拿到手里,两口子都看不懂。 看不懂并不代表就一定很高级。 郑主任把草稿拿到县里,请教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工程师。 他很狡猾,只是让工程师猜一猜,这几张草稿纸的主人,是什么身份? 工程师很确定地说,要么是跟自己一样的,资深的工程人员,要么就是大学教授,数学系或者土木工程系的。 “您能确定?”郑主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有什么不能确定的。”工程师说,“一看就能知道的事。” 郑主任差点兴奋地跳起来,并且要骄傲的告诉老工程师,这人不是资深工程人员,也不是大学教授,而是自己未来的女婿呀! 这下子,夫妻俩再也不认为女儿为了骗得父母支持,而故意拔高美化小梁了。 从老工程师的评价当中,郑主任发现女儿对小梁的了解还是不够深入呢! 如此努力上进的优秀青年,居然被咱们老郑家捡到了,这是宝啊! 然后再联想到女儿说的,小梁为了帮助村里老光棍,大初二就跑厂里来借白糖。 还事无巨细地从各个方面对两个老光棍提供帮助,一有空就过去帮助串糖葫芦。 多有爱心的孩子啊。 还有送货的路上,居然扑上去替女儿挡枪子。 人这一辈子,能有一个人可以为你生,可以为你死,是可遇不可求的! 也不知道是夫妻俩反射弧太长,反正这事听女儿描绘了好多遍,女儿都感动得泪流满面好多次了。 夫妻俩一直到这时候了,回想起来,才觉出那该是多么感人的场景啊! 在被窝里讨论起来的时候,夫妻俩后知后觉地开始感动,抱头痛哭得稀里哗啦的。 一夜感动之后,第二天早上,夫妻俩再跟女儿说到小梁,语气里强烈的亲热滋味,让女儿都有点猝不及防的不适应。 这以后更过了,但凡回家,总是跟女儿小梁长,小梁短的。 妈妈总要关心地问女儿,跟小梁相处得怎么样啊,小梁有没有再次邀请你去他家玩啊? 那神情,语气,简直把小梁当成她最亲的亲人来关心的。 一开始的时候,女儿当然是满心欣喜啦。 还有什么比解决了自己终生大事前面最大的障碍,更让人高兴的呢! 可是,刘经理实在是太过于关心了。 女儿就有些不堪其扰。httpδ:// 现在俩人还在相处阶段,你们问这么多,知不知道有些问题,问出来让人多尴尬啊? 郑主任则是更过了。 趁着一次去梁家河公干的机会,假公济私地去小梁家里实地考察了一番。 亲切地慰问了他的家人。 还装作体察民情的样子,跟老英雄梁金元进行了长时间地交谈——其实他就是想体验一把跟老亲家交流什么滋味。 预热,找找感觉而已。 把一路陪同的肥田村长差点没憋屈死。 他发现自己有病了,现在只要跟大仓沾边的事儿,他心里就跟吃了屎一样难受。 不过大仓娘和老歪两口子也不好受。 老歪纯属吓得,没接触过这么大的干部嘛,差点躲到猪圈里去。 而大仓娘呢,则是又惊又喜,又十分尴尬,羞愧欲死。 本来想跟人家郑主任的女儿结亲就是千年一遇的高攀了,可是你看看自家现在的情况! 老大十九了,老二十七了,满满一炕四个儿子。 却到如今还守着三间土坯房,连一处新房都没有。 你怎么面对人家郑主任? 这也太对不起人家了! 大仓娘决定,立即建新房。 现在先建起框架,立秋之前里外收拾好。 秋风一起,什么都干得很快。 再加上一个冬天,新房完全能够干透。 今年这个春节,全家就能搬进新房去住了。 那时候不管是小郑还是郑主任来家看看,至少能看得过去了吧? 大仓娘说干就干,雷厉风行,立马着手—— 借钱! 去年老大订了一门亲事,喜酒和彩礼,来来回回总共花了将近六百块钱。 自有三百,欠债三百。 万万没想到因为宋其果背后使坏,这门亲事闹了个鸡飞蛋打,人财两空。 总共回本三百块钱现金,布料和手表现在还在那里放着呢。 回来的三百块钱正好还债。 那三百块钱的债务,其中他二叔借给五十,他三叔借给五十。 另外的二百,是大仓娘回娘家借来的。 还完了债发现,无债一身零。 自己家辛辛苦苦攒了多年的钱,没了。 好在老大能干,从零开始也不愁。 发了工资一分不少上交,而且自从过完年,今天五十,明天一百的奖金不断。 到现在为止,大仓娘已经攒下了将近四百块钱的巨资。 三间瓦房的均价是六百块钱,也就是说,还有二百块钱的差额。 而大仓娘想建的稍微好一点。 现在开始时兴出厦大瓦房,这样的话,预算的差额就是三百块了。 而且新房建起来,肯定原先这些老柜子旧箱子不能搬过去了。 大衣橱,写字台什么的也要买上。 这样就得有四百块钱的差额。 不过大仓娘也不是很犯愁。 毕竟家具到年底再买也行,那时候老大的工资加奖金还会有不少。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解决三百块钱的差额问题。 她决定,还是先去娘家,给解决一个大头。 回来看看还差多少,再从本村想办法。 第二天吃过早饭大仓娘就回了娘家。 下午的时候,梁进仓下班回来,看到母亲的脸色不大好看。 对谁都爱答不理的。 还时不时对着墙发呆。 他偷着问继父:“叔,俺娘那是怎么了?” 老歪先是胆怯地往老婆那边瞥一眼,然后小声说:“没敢问,今天去你姥爷家了,回来就这样了。” 继父不敢问,老大肯定是敢问的:“娘,俺姥爷家有什么事吗?” 母亲没好气瞪他一眼:“你姥爷家能有什么事!” 然后她就把自己想立即建新房的想法跟老大说了。 因为有三百块钱的差额嘛,这不是回了一趟娘家,想再跟娘家人那里借点。 听到母亲去姥爷家借钱,做儿子的心里有些愧疚。 自己现在身家好几千呢,却让母亲挖空心思地到处筹钱。 可是,儿子现在不想建新房。 因为建了新房,弟兄四个从今往后再凑到一个炕上的机会,就几乎没有了。 反正现在他也不急着娶媳妇,建新房只能让一家人住分散了。 哪有现在好啊,都紧密地住在一起。 所以他是觉得有钱也不建,等等再说。 要是自己把身家拿出来给母亲,她要办的事儿多了去了。 肯定要建起两处大瓦房,买最时兴的家具摆设起来。 还得要买电视机。 因为但凡家里儿子长起来的人家,只要有条件,就得把家里搞到最豪华。 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嘛。 庄户人都是这么干的。 过完年村里通了电,现在村里已经有了三台电视机,村长家,宋其烈家,还有大算盘子家。 大算盘子不为人,电视放家里都是夜深人静等停台了,打开全家人看雪花。 他不欢迎村里人挤到他家看电视。 村长家除了一些姓宋的,其他人家没大有资格,也不大敢去他家看电视。 饶是如此,他家也每晚人满为患。 宋其烈家更不用说了,每天晚上去他家看电视的,恨不能把他家的屋墙给挤垮了。 如果不是因为电视太稀缺,谁家买了谁遭罪,梁进仓肯定先给爷爷奶奶买一台。 老头老太太就喜欢听点戏,看点故事什么的了。 不过没办法,再坚持两年吧。 不过现在看因为建房子的钱的问题,把母亲为难成这样,做儿子的于心不忍。 就在想,实在不行,只好拿出一部分钱来,先让母亲建一处大瓦房? 钱在手里攒着,没什么意义,因为过几年国家放开物价,钱瞬间贬值。 但是也不能拿出来让母亲的置业欲望极大膨胀。 新建房屋的大小和样式,总是与时俱进的。 现在建起来的新房,过个三年五年,在各方面已经落伍了,所以建起来放那里没意义。 “娘,那你借到了多少?” 母亲翻着白眼瞅了瞅儿子。 又开始对墙发呆。 这是母亲生闷气的标准姿势。 这就让老大感到奇怪了。 母亲去姥爷家借钱,不应该被气到啊。 姥姥姥爷年纪大了,身体状况一般,基本干不了农活,现在吃穿用度都要靠儿子,他们没钱。 自己还有俩舅舅。 大舅比母亲大。 二舅比母亲小两岁。 跟二舅家,这些年基本就是逢年过节走走,仅仅维持表面上的亲戚关系没断而已。 这种疏远是从大仓亲爹去世那年开始的。 原因无他,顶梁柱倒了,这个家就完了,二舅和二妗子生怕牵累到他们,于是采取了逃避状态。 既不见人,更不出钱。 而大舅跟二舅家正好相反。 在那些最悲惨的日子里,除了自己爷爷奶奶,和两个叔叔,左邻右舍的亲支近派,出力最多,出钱最多的,就是大舅家了。 大舅和大妗子家里还有好几个孩子要管,还有生产队要出工,不能长时间在这边照顾。 那时候就是大表姐过来常住。 尤其是母亲生下小四儿的那段时间,大表姐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去年自己订亲,大舅借给了二百块。 很少有亲戚之间一下子能借出这么多的。 毕竟,借钱有风险。 即使知道没风险,对于老农民来说,钱在柜子里藏着,心里就踏实。 借出去了,总有自己的钱没了的感觉。 大舅一家对自己家的好,真的是说都说不完。 这次母亲去借钱,即使大舅手头一时不方便,也不至于让母亲回来生闷气吧? 152 气魔怔了 梁进仓试探着问:“娘,是不是俺大舅家现在也不借钱给咱了?” “你说什么?”母亲一下子火了,捡起烧火棍抽了老大一下,“你个忘恩负义的小畜类,你大舅对咱家什么样儿你不知道啊!” “那你生什么气?” “嗨——”母亲眉头一皱,明显伤心涌上来了。 这要换了一般妇女,肯定要扑簌扑簌的眼泪。 可母亲是眼眶子特硬的母老虎。 又把脸摆正了冲着墙运气。 “那到底是什么事啊?”儿子问道,“有什么事你一个人生一肚子气管什么用,说出来让我们跟着生生气也好啊。” “生气还好!”母亲又瞪了老大一眼,“唉,你二舅家,以后大概是不上门了。” “……”原来又是跟二舅家生气啊。 为什么要说“又”呢? 其实,自从父亲去世以后,跟二舅家没闹什么矛盾。 只是,这是舅啊,是自己家最要急的亲戚。 光是逢年过节的那份冷淡,就让每一个过节走亲戚的时候,心里都疙疙瘩瘩的。 “去年你订亲,”母亲说道: “我回你姥爷家借钱,是你大舅家借给咱二百块钱,你二舅家我没开口借。 可是,他大外甥要订亲了,这个总得到你二舅和二妗子耳朵里吧? 我就过去跟他两口子说了说,你猜他们说了什么?” “……”这个事儿还真没听母亲说过。 其实想想也对,关于娘家门上的事儿,尤其是不愉快的事,谁愿意回来说啊! “说的什么?”儿子问。 “多没说少没说,”母亲一拍大腿: “就说了一句,挺好啊! 咱不是图他钱,大外甥要订亲了,他的亲舅,总不能伸着十根胡萝卜说一句‘挺好’就算了吧? 你订亲的时候,你二舅既没来也没拿钱,就跟你大舅说他忙,不来了,等大仓结婚的时候一块儿吧! 你说这是人话吗? 可我能怎么样?那是我娘家的亲兄弟,我能跟谁说? 我心里就跟吃了屎一样,也只能憋在肚子里。” 儿子拍拍母亲的肩膀,表示为你默哀。 母亲继续说道: “这回要盖屋,我回去借钱,打心底里也不敢想跟你二舅家借啊。 可是你大舅家拿不出钱来了,你表弟眼看也十七了,我去的时候,你大舅正好雇人拉石头,他要盖房子。 咱要盖房子,你大舅家也要盖房子,你说谁家能借给谁家? 你大舅这几天还在到处借钱呢! 你大妗子知道我是想去借钱,急得直掉泪,就知道一个劲儿说,怎么这么巧,怎么这么巧啊! 后来你大妗子跟我说,她要去找小红——” 所谓的小红,是指大舅家大表姐,六年前就出嫁了。 “绝对不行!”儿子一听就急了: “俺姐姐家里有公公婆婆,再说她现在就是个家庭妇女,有钱也是俺姐夫挣的。 要是去跟俺姐姐借钱,俺姐姐肯定得想办法,那不是难为她吗! 就是借出来了,俺姐夫表面同意,背后也不一定同意,万一因为这事影响她们两口子的感情,咱对不起俺姐姐!” “是啊,”母亲说: “我也是这么跟你大妗子说的,不让她去。 可是你都十九了,老二也十七了,家里连一处新屋也没有,你姥姥也跟着着急啊。 你姥姥呢,她寻思着你现在当工人了,搞的对象还是公社主任的闺女,咱家的日子越来越好了,你二舅家也许对咱们不那么冷淡了。 她就偷着去跟你二舅和二妗子商量,问他家能不能借给咱家一点钱,帮咱盖屋? 没想到你二妗子火了,跑你大舅家来骂我,她说你自己养的儿子,盖屋娶媳妇,怎么还得别人给你拿钱? 我都不好意思说,骂的话那个难听——” 母亲眼圈儿泛红,说不下去了。 母老虎也有辛酸的时候啊。 儿子半晌无语,末后才轻声说:“俺姥娘是好心!” “你姥娘肯定是好心,她就是替咱家着急。”母亲瞬间调整了情绪: “你二妗子过来骂我,我也没饶她,把她也好骂。 我就是受不了她冤枉我,我打心眼里就没敢想跟她家借钱。 俺儿就是打八辈子光棍,也用不着她出一分钱啊! 你二舅啊,就是个白眼狼。 他娶这个媳妇的时候,我一趟一趟往娘家窜,那时候你几个姨还没出门子,我是当姐姐的,就是借钱,也得帮着兄弟娶上个媳妇。 就是我为娘家的事儿管得太急,你爹还跟我吵架——不过他吵不过我。” “这些事提不到嘴上,”儿子说,“当姐姐就有当姐姐的责任,你那样做就对了。” “你说的也对。”母亲惭愧地说,“骂你二妗子的时候,我提当年那些事了,你二妗子不承认。” “以后别提了。” “还提什么提了!”母亲情绪激动地说,“你二妗子都赌了咒了,以后跟咱们家一刀两断,权当没这门子亲戚!” “那也好。”儿子倒没有跟着母亲激动,反而舒了一口气说,“以后他家有什么事也不用咱管,你也不用为你弟弟操心。” “还用得着咱管了?”母亲更加激动起来,“你二舅当石匠,可挣钱了,现在人家过得比谁家都富裕——” “好了好了,他过富裕了最好。”儿子打断母亲的话,“他对咱们没亲情,咱对他们也没亲情,她赌咒跟咱一刀两断,那咱也不认识她。” 儿子说着,回到自己屋里,掏出钥匙打开属于他的那个小箱子,拿出一千块钱。 母亲一看儿子拿手掐着这么厚一摞大团结出来,简直吓坏了:“老大,哪来这么多钱?” “你儿子挣的呗。” 母亲立刻转惊为怒:“老大,这还没娶上媳妇的,就跟娘藏私房钱了?” “你知道儿子这钱是怎么来的?” “你不是说你挣的。” “对啊,我是问,你知道这钱怎么挣来的吗?” “你——”母亲又立刻转怒为惊。 脸上阴晴不定,生怕儿子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比方说,这钱是拦路抢劫搞来的。 “我承包了厂里一个生产夹板的车间。”儿子说道。 “……”母亲松了一口气。 不过,承包车间需要神神秘秘的吗? “承包车间,来来往往资金不少,可这钱是流动的,有时候分不少,有的时候还需要垫钱,我要全上交给你了,需要本钱的时候怎么办?” 哦,母亲舒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这跟做买卖不是一个道理嘛,看着今天卖了好几十,可那是连本带利的钱,明天又得全部拿出来进货,对不对?” 儿子冲母亲挑起一个大拇指:“还是俺娘聪明,咱村里这些家庭妇女,就你有经济头脑。” 母亲表示很得意。 咬咬在旁边也看出端倪来了,疯狂地摇尾巴,表示祝贺。 “那这钱娘不能接。”母亲推回儿子的手,“本钱都花了,你那买卖怎么干?盖屋的事儿你甭管了,我再想办法。” 儿子抓过母亲的手,把钱拍在她手里: “我这是备用金,压箱底以防万一的,一般用不着它。 就是拿出来花了,万一有什么急用的时候,我找谁借不着几千块钱?” “找谁都能借着几千块钱?”母亲震惊了。 儿子现在有这么大能量了? 旁边负责听的老歪吓得脖子都变歪了。 “怀疑我吹牛是吧?”儿子说道: “我跟小郑借点,苏厂长那里借点,还有供销社的朋友。 凑凑的话借一万也能借到。” “娘信你,娘信你!”母亲连连摆手,示意儿子不要说了。 数额太大,听着害怕。 “可是——”母亲看着手里这么厚一摞钱,她这辈子,还从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家里有四百块钱了,用不了这么多。 这是多少?” “这是一千,”儿子说: “没打算全给你盖屋用。 你留下五百,另外拿出五百给俺大舅送去。 你不是说俺大舅盖屋,也是钱不够吗!” “中中中,”母亲一听高兴极了,“我明天就给你大舅送去。” 自己家这些年来,有事就是靠着他大舅,现在终于老大能挣钱了,能反过来帮助大哥,让母亲十分高兴。 “娘,以后再缺钱,跟你儿子说,别自作主张到处难为亲戚朋友了。 幸亏这是没开口,要是去找了俺姐姐,开了口,除了让她为难,要是为这是影响她的家庭关系,咱们真是恩将仇报了。” “那都是你大妗子为咱着急,出的馊主意。”母亲说道: “我这个当姑的怎么可能去难为侄女呢? 你说的对,小红对咱家有恩啊,咱可不能恩将仇报。” 是啊,表姐对自己家有恩! 想想有两年没见表姐了吧? 想她了! 初二的时候表姐也会回娘家,可是因为姥姥姥爷还在,轮不到大仓他们兄弟几个去走姥爷家。 继父是必须去走老丈人家的。 去的时候,一般就是带上馋痨痞小四儿,他必须要跟着去吃好东西。 平常的日子,因为表姐是出嫁的表亲,几乎很难见得到。 表姐夫是公社的放映员,梁进仓就在想,找个空儿买点礼物送到公社大院,让姐夫带给表姐。 亲戚之间也得经常联络感情,长时间不走动,就疏远了。 大仓娘这几天倒是没疏远亲戚,走得可勤了。 刚刚跟兄弟媳妇吵了一架。 转过天来,又跑娘家去了。 把她嫂子吓一跳。 昨天他大姑跟兄弟媳妇好一通对骂,红着眼睛走的,她还一直挂心着呢。 没想到今天他大姑又来了,怎么过了一夜的功夫,就红光满面的了? 再说,昨天刚走,今天又跑来干什么? 是不是气得有点魔怔了? “哥,嫂子,你们不是盖屋钱不够吗?”他大姑一口粗气都没喘过来的,先来这么一句。 “……”大哥大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大姑这是怎么了? 接着就见他大姑掏出一摞大团结,往炕上一拍:“这是五百块钱,给你们添巴添巴,盖屋用。” 大哥大嫂对视一眼,两口子眼圈儿都有点发红。 确定无疑,他大姑这是让兄弟媳妇给气得魔怔了。 因为盖房子钱不够,求到娘家门上,不但一分钱没借到,还让兄弟媳妇大骂一顿。 换了谁也得气出个好歹来。 明显这是他大姑回去越想越难受,气不过,把所有家底都拿出来了,就是想给兄弟媳妇看看,她家有钱。 就是宁愿儿子打光棍,也不想让娘家人看不起! 然后两口子又想起以前来了,他大姑父突然得个急病死了,他大姑挺着个大肚子马上就要生孩子。 想想那时候也就是他大姑坚强啊,换了一般人就跟着一块儿去了! 一个寡妇拉拔着五个孩子,坐山招夫的那个老歪又****,她这些年受了苦了! 好容易盼着大仓长起来了,为了孩子盖屋娶媳妇,又要受折磨…… 大哥大嫂的眼泪下来了,一边一个拉住了妹妹的胳膊:“他大姑,你消消气,一些话别往心里去啊!” 153 羡慕嫉妒恨 大仓娘把大哥大嫂拉到炕沿上坐下。 一五一十把这钱的来历跟大哥大嫂说了。 最后的结论就是,你们的大外甥能干,在厂里混得很好,挣大钱了。 “这钱我们不用。”大嫂说道,“大仓做买卖用的,怎么能挪出来干了别的呢!” “嫂子,你还是没听明白。”他大姑说: “这是你大外甥压箱底留着备用的,其实一般用不着。 他也说了,就是他需要用钱的时候,在公社里随便找个人借,三千五千都能借的到。” 大哥大嫂吓了一跳。 感觉他大姑膨胀了,说话有点不大着边了。 其实他们不知道他大姑这还是控制着说的,差点就忍不住说,你大外甥借一万都能借到呢。 推让了一阵,末后见他大姑态度坚决,大哥说道:“那也用不了这么多,我留下二百就够了,剩下的你带回去。” “哥啊,你就先留下来用着,剩下的时候再说。”他大姑说: “盖一回屋,就照着最时兴的来。 现在人家都盖出厦的,反正这回有钱了,我就盖出厦的。” 大仓娘有钱了,可以说是底气十足。 不单单是底气足,干事那也是雷厉风行。 备料,请建筑队,短短的时间内就全部完成。 就是要宅基地的时候出了点周折。 肥田村长故意刁难她。 今日拖,明日拖,非得说要班子会议上讨论讨论。 搁不住大仓娘一天八十趟往他家跑,看他屁股往人造革沙发上一坐就开始嚷嚷。 催着他赶紧召开班子会议。 肥田村长实在是不胜其烦。 拖不过去,就把一处洼地给了她。 这下可把大仓娘给惹毛了。 直接拿个马扎跑到肥田门口坐着,但凡有从门口过的人,她就跟人诉说肥田批给她家一块什么样的宅基地。 一直就是连吵带骂,就差手里拿一面铜锣招徕观众了。 王莲凤可不是吃素的,一看大仓娘敢堵在她家门口闹事,就想出来叫几个妇女把她赶走。 可是往门口对面一瞧,吓得脖子一缩灰溜溜又回去了。 因为她看到老英雄梁金元也拿个马扎,坐在她家对面的一棵大树下,手里拿着两颗手榴弹玩弄呢。 这倒不是大仓娘连老公公都拉来了。 是梁金元听说了这事,主动跑过来,半明半暗地给大儿媳充当保镖。 大仓娘堵门口嚷嚷了两天,肥田顶不住了。 对于这只村里的母老虎,一旦把她惹毛了死活不顾,再加上对面树下还有个杀过人见过血的老家伙。 肥田也是打怵。 而且她还有儿子,杀了好几个路匪呢。 只好批了一处好的宅基地给她。 批完了他才发现,自己这属于没抓着黄鼠狼,还赚了一身骚。 批给大仓家那处洼地,明显就是欺负人。 加上大仓娘的广泛宣传,全村老少爷们没有一个不同情她家的,没有一个不背地里指责肥田这事办的不地道。 肥田心里十分窝火。 更让他窝火的事,紧接着又来了。 村里收到京城大学来的一封挂号信。 让人送到大仓家,才知道居然是入学通知书。 然后据村里的学生回来说,大仓参加高考,考了个全县第一名。 而且是考上了京城大学。 那可是全国最高学府,自从恢复高考以来,本县还没有一个学生考上京城大学呢。 这一下,全村为之轰动。 没几天的功夫,周围十里八村都知道这事了。 梁家河有个学生考了全县第一,考上了京城大学。 肥田这个心里啊,简直比吃了屎还难受。httpδ:// 他感觉这事太不真实了。 大仓小学都没上完。 凭着自学,就能考个全县第一,考上京城大学? 村里那些上着高中的,都比他差得远之又远啊。 他是怎么做到的? 肥田的几个大的儿子和女儿,有的是推荐上了大学,有的自己考上中专。 这一直是肥田的骄傲。 可是现在跟大仓比起来,实在差得远了。 然后又想到那个多日不见人影的逆子了。 人比人要死,真的要死。 肥田村长在这里羡慕嫉妒恨,恨之欲死。 姓梁的整个家族那可是十分沸腾,毕竟大仓为咱们姓梁的争光了嘛。 所谓光宗耀祖,就是同宗同祖的人,都跟着荣光。 而且那些家里有学生的,也都瞬间有了信心,觉得咱们姓梁的还是有才啊。 大仓开了头一炮,后面肯定能带起几个来。 反正大仓考上京城大学这个消息一出,大仓家每天都是人流不息,天天爆满。 都是来表示祝贺的。 当然,老鸹往那旺枝上飞,且不说是不是势利眼,就是绝大多数人发自内心的,都会喜欢跟六畜兴旺,五谷丰登的人家打交道。 大仓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毕了业那可就是国家干部。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干部呢。 谁不是发自内心地想靠近他! 这里面,就包括村里的保管梁秉海。 梁秉海虽然有点圆滑,但是村里有什么事情的时候,也是尽量给姓梁的争取点好处。 当村长跟大仓闹矛盾的时候,他一直夹在中间很为难。 站到村长的一边,明显对不起姓梁的祖宗。 而且他以后也再也得不到姓梁的支持了。 站到大仓一边,他又觉着得罪不起村长。 可是今天,他终于下定决心,要站到大仓这边来了。 村长的家族确实厉害,但是他的哥哥们当官当得再大,毕竟都在外边,也根本不插手村里的事。 村长毕竟就是个村长而已。 跟大仓这样有着大好前途的年轻人是没法比的。 吃过晚饭的时候,梁秉海偷偷摸摸来找大仓。 并把大仓拉到一个角落。 “大仓,肥田看你考上大学了眼红,他想祸害你。” “叔,他想怎么祸害?” “今天下午的时候,我听到肥田吩咐其廷,让他装作去公社办事,把公章丢了。 等你去村里起条子开准迁证的时候,就说找不着公章了。 准备就是先拖上两天,然后再说丢了。 上县城刻公章的时候,再故意拖上两天。 他的意思就是说,三拖两拖,让你开不出证明,迁不成户口。 去了大学,报不上名。” “哦——”大仓点点头,“老家伙还真是没完了,心真狠啊!” “对啊,心太狠了。”梁秉海义愤填膺地说,“这是要毁了你大好的前程啊,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大仓想了想: “叔,我知道了,咱爷们我就不说感激的话了。 反正你的好我都记着呢。 肥田这事,你知我知,不要再让别人知道了。 你也甭管了。 我自己有办法。” 梁秉海还是有些不放心:“大仓,你真的有办法吗?可别大意了,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啊!” “放心吧叔,就他宋肥田那点伎俩,祸害不着我。” 154 只是委屈了老大 梁秉海嘴里所谓的宋其廷,是大队会计,肥田村长的远房侄儿。 那可是肥田的铁杆小跟班。 说他跟肥田穿一条裤子,用一个鼻孔眼出气来形容,都显得疏远了。 这些年以来,村里的账目就是他跟肥田掌握着,其他任何人都别想沾手。 即使有一天晚上在周寡妇那里,爷俩撞了车,肥田追着宋其廷满村打,罪名是他偷了生产队里一棵葱。 可这并不影响宋其廷对他叔的忠诚。 现在肥田指使宋其廷谎报丢了公章,故意拖延,让大仓迁不出户口,报不上名。 不用问,宋其廷肯定会坚定执行他叔的命令。 可是看大仓自信满满的样子,梁秉海总是不放心: “大仓,要不然你跟郑主任说说?提前办,让他没有推脱的时间。” 大仓心里一热,知道自己这位叔现在是真心替自己着急。 “叔,过几天你就知道我怎么想的了,我有完全的把握让他祸害不着我,所以你也别跟着着急了。” 梁秉海见大仓确实是胸有成竹的样子,总算放心了些。 临分手的时候大仓又说: “叔,我再啰嗦一遍,这事就你我知道,我保证烂在肚子里谁也不告诉。 你也是跟谁都不要说。 就是跟俺婶子也别说。” 梁秉海也是心里一热,拉着大仓的手动情地说:“我懂我懂,娘们儿的嘴不严实,传出去了,会让肥田记恨我一辈子。” 现在这爷俩算是彻底看清了肥田的面目。 那就是四个字,强势惯了。 那种说一不二的强势已经长到骨头里,村里的人不管是谁,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只要听他话,可能会给你根骨头啃啃。 可要是挑战到了他的权威,那就等着他无休无止的报复吧,不把你整服了决不罢休。 为了整治大仓,肥田可谓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甚至昏招迭出,让他在村里的威信大损。 可他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 看样子,为了搞倒大仓,他都恨不能同归于尽了。 这次大仓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突然考上京城大学,让肥田简直要难受死了。 大仓这要把户口迁出去,从此成了国家干部,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肥田就再也没有整治他的机会了。 而且大仓仅仅小学文化,凭着自学就能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可以想象得到这小子的前途无量。 肥田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让他一飞冲天,走了呢!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人家大仓打心眼里就没打算走。 他是家里老大,要是上大学去了,不但不再挣钱,上学还要花钱。 家里是供不起的。 家人的生活会很快再次陷入穷困。 考大学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教育弟弟妹妹,给他们带个好头。 自从收到录取通知书,母亲这几天已经完全陷入水火两重天的折磨当中。 到现在为止,全县没有一个考上京城大学的,儿子是头一个,做母亲的为有这样的儿子而骄傲。 可是骄傲完了,就剩下现实问题了。 供不起。 以前母亲对子女的上学问题不感冒,觉得上多上少一个味儿,是因为不敢奢望孩子能考上大学。 现在老大真正考上大学了,家里每天都人来人往的,都是来祝贺的,说白了是来巴结的,她才能感受到一步登天的滋味。 以前老农民只能仰望,想都不敢想的吃国库粮,当国家干部,在老大身上已经活生生变成了现实。 这在古代,那就是考上状元了。 一步登天,光宗耀祖。 可是在这一步登天的兴奋当中,只要想到“供不起”的家庭现状,就会让她的心情瞬间下沉,如坠冰窟。 然后她就想了各种办法。 除了留下小四儿还上学以外,把英子,二仓和三仓,全部拽下来干活。 刚刚起好框架的大瓦房,卖掉。 反正全家拼了命的干活,同时勒紧裤腰带,哪怕每天只吃一顿饭,苦上几年,也得把老大供出来。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婆婆来找她,说公公叫她。 跟着公公过来一看,见老大正好在爷爷这里。 公公眼泪汪汪的。 大仓娘心里一沉,这是怎么了? “让仓跟你说吧,我是说不出口。”一直以英雄人物示人的公公,看起来很像个怨妇。 “什么事啊老大?”母亲急问。 “我刚才跟爷爷奶奶解释了,为什么这大学考上了,我却不去上。” 一听这话,母亲当即又惊又喜,然后心里就是一沉。 她很明白老大为什么不想去上大学。 可是,明明考上状元了,就是因为家庭拖累,不去走马上任,谁也不甘心啊! “娘,上次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即使我考上大学了,我也不去上,我上电大,一边干活一边上学,什么都不耽误。 到时候同样发毕业证。 跟去上大学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不转户口,不安排工作。” 母亲鼻子一酸。 转户口,安排工作,咱们上大学图的不就是这两样吗? 上什么电大啊,光发个文凭有什么用? 爷爷擦擦眼泪说: “仓刚才跟我说,子女太有出息,一翅子飞了,不是父母的福分。 他说他娘和他叔半辈子受苦,好容易他长大了,能挣钱了,他不能再让父母受苦。 还有几个弟弟妹妹,全指着他供应上学呢,要是他光顾着自己上学走了,弟弟妹妹又得拽下来干活。新刊书小说网 仓是老大,他说人不能太自私了,要给弟弟妹妹带个好头,要拿出老大的样儿来撑起这个家。 他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们两个老家伙还能说什么?” 母亲这只母老虎再也忍不住,捂住嘴啜泣起来。 是啊,就自家现在情况,怎么选择都是难。 可是这么好的前程说放弃就放弃了,太委屈老大了。 第二天吃过晚饭,以爷爷的名义,召集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到他的屋里开会。 三家人,一个不少全来了。 又是满满的一屋,跟过年一模一样。 爷爷在炕上正中坐着,老二秉义和老三秉礼分别在他两边,靠着铺盖卷。 老歪在炕梢的角落隐匿。 三个儿媳依次往下,有坐在炕上的,也有坐在炕沿上的。 大孙子仓在爷爷下首的炕沿上坐着。 其他十二个孙子、孙女,都在炕前站着,小的站在最前面,个子高的依次往后站,就跟要拍集体照似的。 虼蚤奶奶躲在孙子们的背后,坐个马扎靠着柜子。 这个正版双枪老太婆不想让人看到自己也有软弱流泪的一面。 会议由爷爷主持,刚要开口,喉头却是一紧。 只好再次稳定情绪,嗽了半天嗓子,这才说道: “今天晚上把全家都叫过来,这不是仓考上大学了嘛,就是讨论讨论这个大学该不该上的问题。” 谁也不说话。 关键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二叔三叔,二婶三婶,心里在紧张地怦怦乱跳。 他们知道,大仓要是去上大学了,家里就难了。 听老爷子的口气,大概率是要开个会,全家总动员,不惜一切力量把大仓供应出来。 毕竟,只要大仓毕业参加了工作,那就是国家干部。 而且全国最好大学出来的,肯定会有辉煌的前途。 全家人,面前他的这些弟弟妹妹,都能跟着沾光。 “到底应该怎么办呢?”爷爷继续说道,“这事最终还得仓自己说了算,现在就让他自己说说,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如果是在机关单位开会,到了这一步,肯定要响起热烈的掌声。 但这是在农村,一个大家庭的聚会。 屋里一片寂静,谁都不敢乱说话。 第三代人当中的老大哥,家中的嫡长孙,不紧不慢拿出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 先给弟弟妹妹展示一下。 然后放在炕上,说道: “一开始的时候,我为什么想要自学考大学呢? 就是听人说,现在是新时代了,所谓的文盲不再是一天学都没上的人。 到了现在,小学文化就算文盲。 过几年,初中文化就算文盲。 我小学都没上完,我不想当文盲。 以前的时候是没条件上学了,但是现在没有人限制我自学。 我能考上大学,付出了多少努力,英子和二仓他们几个都看在眼里。” 当然,这话说得亏心,因为自己是开挂的。 捡了人家工科学霸的记忆。 但也不算亏心,毕竟让偌大年纪的工科学霸突然去考大学,分数也不会高。 一时有一时的课本,考试内容每年都在变,还有好多用不到的知识,上学结束以后渐渐就完全忘掉了。 所以他的开挂,只是让数学考了满分,语文考了高分。 其他的科目,那些死记硬背的部分,还好他有太多的记忆方法,加上弟弟们睡着了的时候,他蒙着头在被窝里学习的拼劲儿。 查缺补漏,以现有的知识推动缺漏部分的学习,这才使得他考了高分。 不过前边几个月的努力自学,那是切切实实看在弟弟妹妹们的眼里。 所以他也有这样说的底气。 也自认为起到了对弟弟妹妹们的模范示范作用。 只是感染效果就差今晚最后这一忽悠了。 155 大哥是世上最好的人 梁进仓说道: “我下决心自学,不仅仅是不想当文盲,我是不想让我自己没文化。 也许你们当中有人不服,觉得咱们的老一辈都没文化,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可那是老一辈啊,现在是新社会了,你们有没有看到社会发展得越来越快? 当农民,现在都开始提倡科学种田了,你连科学是什么都不知道,你拿什么科学去种田? 你去当工人,让你操作机器,你连机器的数据都不懂,你怎么操作? 你要是去做生意,人家给你产品的说明书你都看不明白,怎么跟人讨价还价? 一句话,社会现在越发展越快,没有文化将会寸步难行,连农民都当不好。 现在你们还是孩子,家里人还能供得起你们上学,为什么有几个小子就不想上学? 明明在学校里坐着,学习也是一天过去了,不学也是一天过去了,为什么不好好学? 如果你连最简单的,人家编都编出来的课本,你学都学不会,还能指望你去发明什么,创造什么出来吗? 这就是我要自学的第一个原因,社会发展得越来越快,以后没文化什么都干不成。” 梁进仓停了一下,喝口水。 看弟弟妹妹们的表情,有的若有所思,有的一脸茫然。 比方三叔家那俩双胞胎妹妹,才六岁而已,一脸茫然。 听不懂情有可原。 然后他又继续说道: “也许你们当中有人就想,没文化不行,可是我根本就不是考大学的料,那么只要认识几个字,多少有点文化就行了。 比方说也不知道哪村的,出了这么一个笑话,过年贴对联的时候,把‘好大肥猪’贴到了房门上。 你们觉得自己有点文化了,不会闹出那样的笑话,都认得哪个应该贴到房门上,哪个应该贴到圈门上。 可是这就够了吗? 你们就甘心一辈子待在这梁家河? 要是到了县城,到了省城,到了更大的城市,你跟人谈论起来。 说到秦始皇,汉武帝,说到拿破仑,华盛顿,凯旋门,埃菲尔铁塔,你一脸茫然,不知道谁是谁。 人家问你圆明园是谁烧的,你说不是我。 人家说地球仪为什么是偏的,你说不是我弄坏的。 人家要是用外语骂你。 youareabastard. vousetesuni 炕上的大人没有一个不掉泪的。 二叔和三叔再也忍不住了:“老大,你去上吧,家里还有我们,怎么也能坚持着把你供出来。” 爷爷擦把眼泪,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 嫡长孙早已料到二叔和三叔会说出这样的话。 看来你们的大侄子没有看错他的两个叔叔。 只不过你们的大侄子只要有你们这句话,就足够了。 他决心已定。 好容易把弟弟妹妹们哄得不哭了。 又重新恢复了队形。 听大哥继续训话: “你们是不是觉得大哥说一套,做一套? 明明刚才说文化有多重要,可是我考上大学了,却又不去上了,不上大学怎么能学更多的文化知识? 我不到学校里去上,但我可以上电视大学。 现在的电视大学,只要你想学,学到的知识跟在学校里学到的一样多。 甚至我比那些在学校里的学到的还要多。 关键在于你自己是不是愿意学。 听懂了吗? 大哥的意思是,我没要求你们一定要考上大学,也没要求你们考上了一定要去上。 但是,你们在应该上学的年龄,就必须把该学的知识学好。 那样,才能在你们该娶媳妇的时候,娶个好媳妇。 该当爹的时候,能成为一个好爹。 我们不管走到哪个年龄段,都要努力把这个年龄段的责任负起来。 我作为大哥,就是要负起对弟弟妹妹们的责任。 不仅仅是努力干活供你们上学,我还要给你们带个好头,让你们知道,不管在哪个年龄段,我们都是有责任的。 而且,要勇敢地负起这个责任。” 一番训话下来,弟弟妹妹们不管听得懂的,听不懂的,反正都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建东首先向大哥表示,他也是家里的老大,一定要向大哥学习,负起自己的责任,带好弟弟妹妹们。 而二三四仓则是向大哥赌咒发誓,一定不会辜负大哥的付出,从此以后好好学习,再也不偷奸耍滑了。 英子默不作声。 她知道自己无力改变大哥的决定。 她能做的,就是要用更加倍的努力,去回报大哥。 同时更加坚定了这辈子不离开这个家,不离开大哥的决心。 因为,这个世上再没有比大哥更好的人了。 156 算不算狐朋狗友 家庭会议结束以后,爷爷把老二老三两个儿子留下了。 俩儿子很有些忐忑,不知道老爹要说什么? 难道对于两个做叔叔的今晚的表现不满? 没有阻止大仓扯碎通知书? 没有坚决地表示全家人要节衣缩食供应大仓上大学? 但是看老爹满脸含笑的样子,俩人又稍稍放心了些。 老母亲从箱子里拿出四瓶酒,两包茶叶。 平均分成两份,放在俩儿子面前。 俩儿子吓了一跳,不知道父母这是唱的哪出戏? “这是你们的大侄子孝敬他两个叔的。”老爹含着笑,很装逼的样子。 “……”俩叔一头雾水。 因为家庭困难的原因,大仓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都放弃了,怎么还拿出这么贵重的酒和茶叶孝敬他叔? “我对你俩今晚的表现,也表示满意。”老爹换了一副慈祥家长的样子: “虽然你们是他的亲叔,但是毕竟分家这么多年了。 各过各的日子,都是老婆孩子一大家子,没有一个容易的。 可是今天晚上,你俩都毫不犹豫地支持仓去上大学,宁愿全家人苦上几年,也要把他供出来。 说实话,你爹心里也是热辣辣的——” 老爹也是真的动了情,眼圈又红了。 老母亲一直把弄着扫炕笤帚,瞅见死老头又红了眼圈,就把笤帚倒过来拿着。 用笤帚把轻轻抽打了俩儿子几下: “你们俩从小听话,跟你们大哥也亲。 后来各自成家立业分了家,但是你们弟兄三个的关系,在村里那是出了名的义和。 后来老大没了,他那个家,还不是亏了有你们这俩叔给撑着。 你们没看出来?仓一直把他的这俩叔当他的亲爹啊!” 这几句话说的,俩儿子眼泪唰唰的止不住了。 “爹,娘,俺俩做的不够!” “够,够,做的很好了!”老爹流着泪拍拍俩儿子: “仓偷着跟我说的,你们别问他。 他跟我说,村里多少为了分家,为了几棵树,一个咸菜瓮,打得弟兄不是弟兄,爷们不是爷们的! 就是没有这些事,平常大家都好好的过日子,你好我好大家好,看不出谁靠得住谁靠不住。 就怕哪一家出事,一旦家里出了事,遭难了,不管是亲兄弟,还是亲戚朋友,都朝他们害怕。 你看仓他二舅,逢年过节都是打发孩子跟着过来看看,他二舅多少年没来看过他姐姐了? 人就怕比,这一比,就显出他的俩叔比任何人做的都好!” 这一说,他俩叔哭得更厉害了。 越想越觉得做的还不够。 这些年来,在有些事上,有时候也是想逃避来着。 只不过作为亲叔,常常是避无可避,硬着头皮也得上。 老爹把那两份礼物又往俩儿子面前推一推: “仓说,他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要是去上学,家里就困难了。 可他要是不去上学,家里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他说他在厂里干得很好,在公社里也认识很多人,他觉得自己挺争气的。 这礼物给你们的意思就是,你们的大侄子长大了,中用了,从现在开始有能力孝敬他叔了。 你们这些年没白疼他,这回看到回头货了吧!” 俩叔直接哭出声来了。 无论如何不要礼物。 大侄子的心意领了,他两个叔正在壮年,孝敬的事来日方长,这礼物让老爹享用吧! “你爹还有!”老母亲说道,“仓最亲他爷爷了,还能少了你爹的!” 说着,老母亲从箱子里又拿出好几瓶酒,两包茶叶。 “看到了吧,比你们的还多呢!” 仓的俩叔拿着来自大侄子的回头货,是哭着走的。 俩叔发自内心地认为,他们做的不够,真的不够。 暗下决心,在以后的日子里,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作为亲叔,一定要不计较任何利益得失地代替死去的大哥,照顾好大仓家那孤儿寡母。 暗下决心的不仅仅是这俩叔,还有嫡长孙的弟弟妹妹们。 除了还没到上学年龄的那一对双胞胎,其他的十个人,全都下定决心,从此改变学习态度。 好好学。 也许大哥讲的一些道理他们没听懂,但是每个弟弟妹妹的情绪,都被大哥调动起来了。 知道只要好好学就够了。 大哥观察了几天发现,至少二三四仓,自己的三个弟弟,经过自己的一番洗脑,真的管用了。 知道学了。 学习有方向了。 学习的目的,就是多掌握点知识,社会发展了,以后不管干什么,没知识就干不了。 长大以后,别人懂的自己要懂,甚至别人不知道的,自己也要知道。 就是不能连人家骂自己的话都听不懂,不要被人骂了还要跟人说谢谢,不要被人当下等人对待。 效果显著,大哥很欣慰。 总算没有辜负自己的一番唇舌。 他的欣慰,其实在郑淑叶眼里,颇不以为然。 她应该是最早一个知道小梁参加高考的真正目的。 知道小梁是家中的老大,即使考上了,他也不会去上。 只是想用这个来激励弟弟妹妹们。 可是,发通知书的日子到了,她还是怀着忐忑的心情,满怀期待。 她知道凭着小梁的水平和努力,能够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 并且希望在他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以后,能改变主意。 然后,她知道小梁考上了,并且,通知书给撕掉了。 不过,对弟弟妹妹们的教育效果,显著。 完全达到了预期效果。 小梁很欣慰。 小郑,只好也在表面上表示,欣慰。 其实内心的遗憾有多深,月亮也代表不了她的心啊! 全国最好的大学,恢复高考以来全县仅此一例,说放弃就放弃了! 而且这个放弃的人,离自己要多近有多近。 作为靠近他的人都如此遗憾,那么对于当事人来说,未必就像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欣慰。 肯定比任何人都要遗憾,甚至一辈子都要耿耿于怀。 她越来越肯定小梁的内心肯定很痛苦。 毕竟,不去上大学的原因,还不是因为家庭情况不好吗。 但凡家里能供得起,他也不会放弃鱼跃龙门的机会。 善解人意的郑淑叶决定,约小梁一起出去玩玩。 去一个比较大的城市,县城,玩一玩,看场电影。 她知道小梁长这么大,还没去县城看过电影呢。 听说现在出了一部电影叫《少林寺》,在大城市引起了巨大的轰动,现在终于轮得到小县城了。 她知道男人都喜欢看打仗的电影,就是突突突突的战争片。 刀枪棍棒的打斗片肯定也会喜欢。 好吧,小梁装作不知道《少林寺》为何物的模样,陪着她陪自己去看一场打斗片。 吃过早饭,俩人坐车去的县城。 只是这夏天的雨说下就下,车才走到半路,就刮来一阵凉风,上来一片乌云,天就开始下雨。 到车站下了车,俩人也走不了了,又没带雨具,周围也没地方买伞。 这年头的小县城,既没有出租车,也还没有人发现弄个脚蹬三轮出租。 只好滞留在车站,在车站吃了午饭,雨才渐渐停了。 这也不错,雨后空气清新,俩人顺着马路溜溜达达往电影院走,也挺有情调的。 小县城,还没开始发展,比个镇子大不了多少,标志性建筑也就百货大楼,电影院这几个地方了。 从车站步行,大半个小时就到了。 电影院前边小广场上,下过雨去以后,又冒出几个卖零食的小商贩。 梁进仓去买电影票,郑淑叶去买零食。 买完电影票,郑淑叶还没来,在等她的过程中,梁进仓看到旁边粗大的水泥柱子那里,有两个猥琐的家伙。 俩人把屁股搁在柱子的墩子沿上,靠在一起,四只眼睛贼溜溜地瞅着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 不时地还窃窃私语。 梁进仓绕到柱子后边,朝俩人每人一脚。 俩小子吓得像兔子一样跳起来,惊惶回头,看到了一脸坏笑的大仓。 这是要吓死人吗? 俩人大怒,上去就把大仓给擒住了。 “哎哎哎——”大仓低声叫道,“这不是在家里,这么高档的地方狗咬仗,让外国人看到笑话啊!” “你还知道让人笑话啊!”俩人压着嗓子叫道,“差点没让你吓死。” 不过说归说,还是把他放了。 毕竟这里确实不是狗咬仗的地方。 这俩小子正是梁建刚和田富贵。 “你俩在这里干什么?”大仓问道。 富贵小声说:“下雨工地上干不成,闲着也是闲着,这不是跑来看人搞对象的。” 没错,大仓刚才也看明白了,这俩小子看到人家成双成对的青年男女过去,都要贼眉鼠眼地偷看。 时不时还要很猥琐地交流一下“窥后感”。 “有这功夫,你们进去看场电影多好。” “嘁,有那闲钱补笊篱。”富贵说道,“一毛钱一张票,再买上点瓜子,一瓶汽水,今天一分钱没挣的,倒搭进去好好几毛,多亏啊!” 富贵附和地笑笑:“还是看人家搞对象的过瘾,真漂亮啊!” “就这点出息?”大仓说道,“好好干,赶紧自己也搞一个啊!” “哎!”建刚突然两眼放光地说,“听说你又搞了一个?还是公社郑主任的闺女,还没订亲的就跟着你回村来,真的假的?” 富贵道:“这就叫自由恋爱对吧?” “那肯定是自由恋爱了。”建刚不屑地白了这个土驴一眼,“以后咱们也自由恋爱,绝对不用刘媒婆那个大骗子了。” “自由恋爱你带她来看电影啊!”富贵叫道,“听说现在谈恋爱的看电影,一边看一边亲嘴。” “对啊对啊,”建刚也兴奋得两眼放光,“听说郑主任的闺女长得那个漂亮就别提了,你赶紧带她来看电影啊,搂着亲个嘴……” 大仓的嗓子都要咳破了,一个劲儿冲他俩挤眼,但是俩小子说得太兴奋了,根本就接收不到大仓的友情提示。 直到看到大仓一脸尴尬地笑,建刚才愣愣地问:“你笑那么奇怪干嘛?” 富贵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高挑,极为漂亮的姑娘提着各种零食,一脸严肃地站在他们身后。 “……”建刚和富贵似乎明白了什么。 姑娘轻轻咳嗽了一下:“小梁,这是你朋友啊?也不介绍一下。” 那俩小子身体扭来扭去,手脚都变成了多余的了。 看他俩的表情和姿态,很像两条狗趴鸡窝里偷鸡蛋,正好被主人撞见。 梁进仓干笑两声,指着他俩给郑淑叶介绍说: “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三个从小光屁股长大的。 这是梁建刚,他叫田富贵。 嗯——这位漂亮的姑娘,叫郑淑叶。” 郑淑叶大大方方地笑笑:“看得出来,你们是最好的朋友,小梁,你再去买两张票,咱们一起看电影呗。” 俩小子就像被蝎子蛰了一样跳了起来,急忙叫道:“不用不用,我们不看,雨也不下了,回去看看今下午还干不干!” “你俩进去看吧,我们先走了啊!” 一溜烟就跑了。 郑淑叶瞅着他俩的消失的背影,然后回过头来朝着小梁笑笑:“带我去看电影吧!” 小梁头一回看到郑淑叶有这样奇怪的笑容。 干笑:“嗨嗨,走啊。” 郑淑叶瞅瞅四下无人注意,狠狠拧了他一把。 梁进仓疼得一咧嘴。 好吧,权当是替那俩小子挨的。 俩人转过柱子,梁进仓突然又停住了。 郑淑叶奇怪地看他一眼,然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一对年轻的男女,挎着胳膊,有说有笑进了放映厅。 “你怎么了?” “没什么!”梁进仓说着,身体就有点伛偻,横着走了两步,抬手扶住了柱子。 他的脸色苍白,甚至额上都沁出一层细汗。 就像犯了心脏病一样。 157 表姐是他永远暗恋的对象 郑淑叶扶着小梁,让他把屁股搁在柱子的墩子上,她就揽着他的胳膊。 看样子,不扶他的话,他自己就出溜到地上了。 好一会儿,小梁的脸上才恢复一点血色。 只是,情绪是越来越低沉了。 “他俩——”郑淑叶小声说,“你都认识是吧?” 小梁一脸悲伤地摇摇头,表示不想说。 郑淑叶就不问了。 不过她知道,那俩人跟小梁肯定有非同一般的关系。 “小郑,不好意思,我心里难受,咱不看了吧?” 郑淑叶点点头:“没事,以后什么时候看都行,咱们回去吧。” 本来他俩说好,要是看电影晚了,郑淑叶去她姨家住下,小梁去他小姑家住下。 现在很明显,小梁什么心情都没有了,整个人就像垮了一样。 从电影院走回车站,走了一个多小时。 俩人一路默默无言,但是郑淑叶分明看到有那么几次,小梁都是泫然欲泣的模样。 她可从来没见小梁如此软弱过。 在她心里,小梁一直是顶天立地的钢铁男人。 是什么原因对他造成如此巨大的打击呢? 那一男一女,郑淑叶都认识。 男的是公社放映员钟振军,女的是木器厂现任副厂长吴光荣的三女儿吴新丽。 让郑淑叶奇怪的是,吴新丽当然没结婚,好像还没对象,可钟振军早就结婚了。 听说他媳妇还是个大美人,相当漂亮,而且孩子都好几岁了。 郑淑叶很难理解,钟振军一个有老婆有孩子的人,为什么还要跟吴新丽一块儿看电影? 而且看他俩挎着胳膊那亲密的样子,很明显关系非同一般。 吴新丽作为全公社最著名的“四位大娘”之一,郑淑叶本来对她印象就很不好。 现在亲眼看到她居然跟一个有妇之夫关系亲密,对她的印象更是厌恶到了极点。 对钟振军的印象,原来的时候感觉这人挺好。 人长得很帅,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斯文人,干工作也兢兢业业的很踏实。 只是没想到,就这样一个给别人好印象的有妇之夫,有老婆有孩子的,却又跟另外的女人有不正当关系。 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看着斯文,其实却是道德败坏,干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丑事来。 她已经开始在琢磨,回去要不要把这事跟爸爸反应一下? 只要查实了钟振军作风败坏的事实,完全可以把他开除。 俩人上了车,梁进仓还是一直默不作声。 只是一副悲伤欲绝的样子。 走到半路,他突然问郑淑叶:“你问我认识他俩,是不是他俩你都认识?” 郑淑叶点点头。 梁进仓问:“那女的是谁?” “吴副厂长的三女儿,吴新刚的三姐,吴新丽。” 梁进仓又默不作声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回去以后,今天看到的这事,对任何人都不要说,包括你的爸爸妈妈,能做到吗?” 郑淑叶点点头:“好吧,你不让说,我对任何人都不会说。” “谢谢。”说完这俩字,梁进仓的脸上闪过一阵难以抑制的悲伤。 好一阵儿等情绪平复下去,他才小声说: “钟振军是我的表姐夫。 看到他和那女的在一块儿的那一秒,我心脏都受不了了,比亲眼看到自己的老婆跟另外的男人上床都受不了。 大表姐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之一,她是我们家的恩人——” 梁进仓终于再也忍不住,两手捂住了脸。 郑淑叶看到泪水顺着他的手掌流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鼻子也是一酸,眼泪跟着流了下来。 她明白小梁让她保守秘密的原因,就是不想让这事传到他表姐的耳朵里。 看得出,他对他的表姐有很深的感情。 他自己不也说吗,大表姐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之一。 替他的大表姐感到悲哀的同时,又羡慕他的大表姐,有小梁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表弟。 第二天中午,表弟买了好多礼物,包括四斤红糖。 因为听母亲说过,大表姐第二个孩子就要生了。 这年头白糖红糖都需要凭票,好多人家坐月子都买不到红糖。 表弟却是除了其他礼物,一下子就给表姐买了四斤。 他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来到公社大院,找到了钟振军。 “大仓?”钟振军有些意外。 “姐夫。”梁进仓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看起来表现得很正常。 他把礼物放下:“听俺娘说姐姐快生了,我买了点红糖什么的,你带回去吧。” 钟振军看到大包小包那么多东西,说道:“太多了,花这么多钱干什么?红糖也不需要那么多,我留下一斤,其他的你带回去吧。” “不多不多,我拿来了,怎么可能再带回去。” “可是这太破费了,这得花不少钱吧!” 梁进仓摇摇头: “姐夫,比起俺姐姐对俺家的恩情来说,我就是花再多的钱也报答不过来。 以前的时候俺家里穷,俺弟兄几个都小,跟俺姐姐走得懒了。 现在日子越来越好,俺弟兄几个都大了。 俺娘说了,以后要多跟姐姐走动。 俺弟兄几个要报答姐姐对俺家的恩情。” “哦?”钟振军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表弟对妻子还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也快要二十的大青年了,说起他的表姐,眼圈儿都红了。 明显是动了感情。 “姐姐没对你说我们家以前的事吧?”梁进仓问他。 “她只说大姑父去世得早,大姑拉扯着你们不容易,别的倒没说。” “那我给你讲讲我们家的以前吧,跟你讲讲,为什么说姐姐对我们家有恩。” 梁进仓当然是从1973年,自己十岁那年说起。 本来身体强壮的父亲,突然得了急病。 送到医院花了不少钱,人却没救过来。 把父亲安葬之后,除了丧父之痛和对父亲的想念,还有就是强烈感觉到了家的冷清。 好像失去父亲一个人,家里人口少了百分之九十。 追根究底,是因为顶天立地的父亲一直是他的精神支柱。 父亲去了,他的精神失去支撑,曾经温暖的家变成了冰峰,让他孤苦无依风中凛冽。 这种状态下的他更加亲近人,对每一个来慰问、帮忙的亲戚朋友都感到温暖,依附,恋恋不舍。 那时候最让他依恋不想分开,感到温暖的,是大舅家大表姐。 那一段时间表姐就在家里常住。 让坐月子的母亲得到了照顾,让一群小崽子们有了一天三顿热腾腾的饭菜,也填充了这个家百分之九十的人口空白。 表姐是58年属狗的,比大仓大五岁,那一年她也不过才十五。 但因为是家中老大,也没上学,从小就是里里外外一把好手。 所以一个十五岁的女孩,临时赶过来照料一个产妇一个婴儿和五个小孩,依然是有条不紊,游刃有余。 在大仓的精神上,表姐替代了父亲、母亲角色的全部功能。 给他支撑,给他温暖,同时还在他心目中化身为圣洁的女神。 甚至八年以后,长到十八岁的梁进仓还是根深蒂固地以为,表姐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是他永远仰慕暗恋,做梦都想永远依偎、亦妻亦母的对象。 事实上表姐也确实长得极其漂亮,白白的鸭蛋脸,风摆杨柳的身材,在这方圆几十里的众多村子里那也是百里挑一的美女。 梁进仓跟黄秋艳订亲,村里人都传说他找了个十里八村一枝花的媳妇,他在心里美滋滋的同时,也把自己的未婚妻拿出来跟表姐比较,发现未婚妻终归是比不过表姐。 表姐六年前就嫁做人妇,现在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但她的身材还是有腰有胯显得那么高挑好看。 更没有农村妇女的那种邋遢,一直都是收拾得清清爽爽,脸色也是更加的红润,越发的光彩照人。 表姐永远是最漂亮,让他永远暗恋的最好的女人。 他羡慕表姐夫,但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妒忌的成分。 而是深深的祝福表姐和姐夫永远都这样郎才女貌,一家人永远快快乐乐幸福下去。 当然,梁进仓在回忆这些的时候,只是跟姐夫说了自己对表姐的感激之情。 并没有说自己从小就仰慕暗恋表姐,认为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是自己做梦都想永远依偎、亦妻亦母的对象。 但这,已经足以让钟振军震惊了。 因为,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158 这年头名声最重要 所谓的做贼心虚,钟振军就在猜想,老婆魏红的这个表弟,是不是发现了自己背后干了伤风败俗,对不起他表姐的事? 因为他跟魏红的大姑一家,这几年走得很冷淡。 其实也不仅仅是大姑一家,其他的亲戚,自从他当上公社放映员以后,基本都瞧不上眼。 只不过她大姑这一家,更冷淡一点而已。 原因就是一开始的时候,魏红对这个大姑家比较急,逢年过节啦,有点什么事了,都走得比较急。 这让钟振军不喜。 只不过刚结婚那会儿,他家情况不好,他还感觉不到自己的不喜。 后来当了放映员,就感觉出不喜来了,也表现出来了。 举个简单的例子。 他去梁家河放电影的时候,魏红的几个表弟仗着是他的亲戚,就希望能坐到放映机旁边,挨着他们的表姐夫。 还去大队部,想叫表姐夫去他们家吃饭。 表姐夫其实很烦。 你们家有什么好吃的,能赶上大队部好酒好肉的招待了吗? 还想走后门坐在自己身边? 后来大概这些表弟看出来了,以后他再来梁家河放电影,基本就像这村里没亲戚一样。 魏红也看出男人对自己家的亲戚瞧不上眼,也尽量不让亲戚的事麻烦他,以免因为亲戚闹矛盾,让他对亲戚更有看法。 这几年基本就是维持着不冷不淡的亲戚关系。 现在不年不节的,魏红的表弟突然送来这么多的礼物,几乎是声泪俱下地诉说对表姐的深厚感情。 要说没有原因那是不可能的。 钟振军不禁有些恼怒。 俗话说“亲戚带了表,稀松加寥寥”,他们只不过是表亲而已,就想管自己的家务事? 而且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魏红的大姑父早早就死了,现在的继父是坐山招夫过来的,在村里就是个下三滥。 他们孤儿寡母一大家子,一直都是在穷困线上挣扎活命的人,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 有资格吗? 去年的时候回家,看到魏红在哭。 追问之下,才知道魏红回娘家,听说了大表弟大仓刚刚订了没多少日子的未婚妻,又让人家退亲了。 魏红回来想起表弟小时候的苦,现在又摊上这样的事,忍不住就哭。 钟振军别提多烦了。 被人家退亲,还是说明你实力不行。 你要是家庭好好的,或者有个好工作,别说退亲,就是打了未婚妻,也打不走啊! 想到这里,钟振军决定哪壶不开提哪壶,给老婆这个表弟一个苍蝇吃吃。 “大仓,去年的时候,一开始听你表姐说你订亲了。 我们都为你感到高兴。 怎么着后来又退亲了,为什么啊?” 大仓擦擦眼泪,不好意思地笑笑: “村里有个寡妇说我对她图谋不轨,她三个不明真相的大伯哥就把我好打。 这事传到女方耳朵里,人家就来退亲了。” 钟振军沉吟道:“哦——这样啊——” 他还以为就是女方嫌他家穷一类的呢,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耸人听闻的一出。 这个大仓还真是实诚啊,这样的丑事居然实话实说! 换了一般人,肯定要皮里阳秋找个别的理由搪塞过去。 毕竟这样的丑事说出来,任何人对他就会立即产生看法。 大仓一脸惭愧地说:“姐夫,让你见笑了。” 钟振军赶紧说道:“没有,没有,只是这个——” “是啊,很难让人接受是吧?”大仓说道,“所以人家女方听到这个消息,肯定受不了,退亲咱也理解。” “哦,是啊,对!” “当时出了这事,我差点让周寡妇的三个大伯哥用棍子打死。 回家以后,俺娘给我包了个包袱,让我远走高飞。 从此永远不要再回梁家河了。 俺娘说来,这种事一旦出了,就是一辈子扣在头上的屎盆子,永远都揭不下来。 我除了背井离乡去一个任何人都不认识的地方,在梁家河是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走到哪里都被人戳脊梁骨,让人拿着不当人。” “哦——”钟振军突然又有点做贼心虚起来。 怎么感觉好像在说自己? 他盯着大仓,在琢磨他这话的真实性? 如果是大仓编的,有点不大可能,毕竟这不是好事,也不是开玩笑的事。 可如果是真的,为什么大仓还没远走他乡? “姐夫你是不是在想,既然出了那么大事,我为什么还没走?” “啊,是啊!” “后来过了不多日子,周寡妇自己秃噜了,她其实是受了村长小儿子的指使,故意栽赃陷害我。 那天村里都炸了锅,我们姓梁的妇女都去周寡妇门前骂她。 还有不忿的几个人,直接把周寡妇提溜出来差点打死。 村长追着他的小儿子满村打。 当天晚上村长给他小儿子三条路,第一是死了,第二是离开梁家河永远别回来,第三就是给我跪着,赔礼道歉。” 钟振军这才明白,感情大仓是被人冤枉,现在已经证明清白了。 “那他选了哪一条呢?” “他第二天就走了。” 钟振军看看大仓:“既然证明你是清白的,那你去丈人家说清楚不就行了?” 大仓摇摇头: “没法说,我和媒人去过一趟,人家只是把彩礼退了。 现在这年头,人人把名声看得比命都重要。 一个人要是名声臭了,走到哪里都寸步难行。 虽然这事最终证明我是被冤枉的,但是一开始那话已经传出去了。 十里无准信,说什么的都有。 人家就是不想沾身上是非,直接退亲,找一家清清白白的多好。” 钟振军沉默不语了。 他是聪明人。 大仓口口声声不离“名声”二字,从多个角度阐述名声对一个人的重要性。 还做出“一个人要是名声臭了,走到哪里都寸步难行”的结论。 这些话分明就是为他量身定做,说出来教育他的。 这让他又惊又怒。 几乎能够确定,大仓应该是知道了自己跟吴新丽的不正当关系。 这是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如果大仓把这事说出去,自己很可能被公社开除。 然后,整个人一臭到底。 最后,寸步难行! 怎么办? 钟振军在迅速地做着思想斗争。 到底是对大仓进行安抚,从此跟他家走得热乎一点,还是态度强硬地震住他? 如果对他示弱,大仓的目的达到了,他口口声声对表姐感情深厚,很明显为了表姐好,他也会严守秘密的。 但是这样做的缺陷也很明显,那就是等于向大仓默认了自己做了亏心事。 以后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很可能成为他手里的把柄。 可自己要是态度强硬呢? 缺陷就是很冒险。 搞不好把这小子惹毛了,给捅出去,那就是大麻烦。 现在自己的优势就在于,大仓拿不出什么证据。 如果自己跟吴新丽先暂停一段时间,即使以后交往,也要更加小心隐秘。 而且自己跟吴新丽抵死不承认这事,公社也不能听他一个下边村里穷小子的一面之词。 还可能涉嫌挟私报复呢! 钟振军最终决定,还是态度强硬更稳妥。httpδ:// 也许大仓就是道听途说了什么,这是故意来敲山震虎呢? 态度强硬,就能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他听到的都是有人造谣生非而已。 然后他回想自己跟吴新丽的交往过程,不应该让人看到啊? 在公社俩人从不私下来往。 一起去玩,都是去县城。 逛大楼的时候并不多,大多时候就是一起去看电影。 而县城的电影院,对农村人来说就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高档地方。 农村隔几天就会有放映队下去放电影,那些电影迷都是打听今晚哪个村放电影,不惧辛劳地追着放映队去外村看电影。 只要不愁走,不嫌远,几乎每天晚上都有电影看。 谁家会奢侈到去县城,花钱进电影院啊。 即使偶尔出现一个意外,真的就有农村青年要体验一把进电影院的感觉,那也不可能正好认识自己吧? 所以他和吴新丽一起去看电影,被人看到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回想跟吴新丽最初的相识,是他去供销社买东西…… 159 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夏山公社四位大娘之一的吴新丽在副食那一块儿,明知道她是大娘,但钟振军也绕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跟她说要买饼干。 吴新丽认得他是公社的放映员,因为放电影的时候,放映员就是全场唯一的灵魂人物。 傍黑天的时候,幕布刚刚挂好,离着放映时间还早,好多孩子连晚饭都顾不上吃,就赶着来占地方。 最好的位置,就是挨着放映机的地方。 因为放映员在大家眼里是至高无上,人人仰望的存在,那么坐在放映员旁边,那就是无比荣光,令人骄傲的事情。 晚上看电影的时候,最让人热血沸腾的也许不是电影里的故事,而是换片子的间隙。 一般电影的长度,基本就是分为四片,就是四盘电影胶片。 一盘放完,要换下一盘。 换片子的时候关闭镜头,这时候银幕上没了画面,放映机那里挑着的电灯随即亮了起来,放映员在娴熟地换片子。 此时此刻,沉沉的夜色笼罩之下的这个放映场地,几百上千人的眼睛,就全部聚焦到场地中央这唯一的光亮之处。 这位放映员身上。 只见他取下那一盘已经放完,变成空的胶片盘,取代下面那一盘已经满了的位置。 然后再取出下一盘满满的胶片盘,放到最高的位置,拉出胶片,穿过一连串复杂的路径,绕过镜头,最后连接到下面那盘空的上面。 拧一下哪个按钮,放映机就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开始运转,预示着电影故事就要继续进行了。 这个换片子的过程,曾经是无数乡村少年的终极梦想,梦想自己有一天也能在电灯亮起的那一刻,成为全场所有人瞩目的焦点。 在那种时候,吴新丽看到了明亮的电灯之下,放映员英俊的面容。 也许就像男人的终极梦想是当皇帝,而女人的最高梦想的当皇后。 吴新丽倒没有当放映员的终极梦想,但是在看到那位英俊的放映员之后,人生从此有了终极梦想。 所以当钟振军硬着头皮要买饼干的时候,这位大娘不但没有甩脸子给他看,而且态度还相当地热情。 这让抱着挨呲儿的心理准备的钟振军,倒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吴大娘不但热情地给他介绍了各种饼干,并不厌其烦地一一拿下来让他对比,选择。 还在交易完成之后告诉钟放映员,以后要是缺什么,想买买不到的东西,可以来找她。 钟振军肯定有许多想买,但是因为没有票而买不到的东西。 但是他跟吴大娘萍水相逢的,怎么敢真的来找她走后门。 后来有一次,钟振军去县城,在电影院正好碰上了吴新丽。 吴新丽喜欢到县城来玩,逛大楼买衣服,买雪花膏一类的好东西,也喜欢到电影院看电影。 同样看一部电影,在露天看和电影院看,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体验。 吴新丽的体验就是,好好的电影,在露天放,给糟蹋了。 冬天冻死,往往等到看完电影就得半夜,人都快成冰棍了。 夏天热死,出一身臭汗还让别人给熏死。 那种现场感的播放效果跟电影院也差太多。 只有带上好吃的好喝的,舒舒服服坐在电影院的软椅里,从从容容感受电影故事带给自己的震撼,那才叫享受。 那天正好吴新丽还没买票的,就看到钟振军了。 顾不上买票了,连忙主动上去跟他打招呼。 钟振军对这位大娘的印象也是挺深的。 而且看到了她准备去售票窗口的样子,就问她:“你还没买票吧?” “……”吴新丽心脏一阵狂跳。 她以为钟振军要给她买票呢。 钟振军笑了笑:“你跟我进来吧。” 带着她到了放映厅的大门口,他掏出一个工作证,并介绍吴新丽说,是跟自己一起的。 工作人员就放他俩进去了。 吴新丽也不懂啊,不知道他拿出来的那是什么证,怎么就那么好使? 但是她就懂得自己激动得都要晕过去了。 这也太幸福了。 直接成了舔狗,钟振军往哪走她跟着上哪。 还不管不顾地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 坐下了看钟振军有些尴尬,就问他在门口拿出来的那是什么证? “那是我的《电影工作证》。”钟振军告诉她: “我们放映队跟你们供销社差不多的情况。 你们供销社是条块管理,从业务方面来说,省供销社一条龙拖拉着下边地县乡镇一层层的供销社。 但是在人事和财务方面呢,就是分块管理,各级政府分别对本辖区的供销社负责。 我们电影队也是这样,在人事和财务方面,由公社直接管理。 在业务技术、拷贝供应方面,又是由县里的电影公司管理。 我们既是公社的人员,又是电影公司的自己人,这电影院就算是我们自己家的,所以看电影不花钱。 有没有觉得我们就像蝙蝠一样?见了动物就露出牙齿说我们是同类,见了鸟就忽闪翅膀,说我也是鸟啊。” 这话逗得吴新丽咯咯地笑起来。 她发现,钟振军不但长得英俊,而且谈吐幽默,说话很有水平。 同时对于放映员可以随意出进电影院,电影院就是自己家开的,表示了无比的羡慕。 这倒不是她拿不出买电影票的那点钱,关键是电影院就像自己家一样随便出进的感觉,想想就令人兴奋。 这下更加死心塌地了,立誓这辈子非这人不嫁。 如果得不到,宁愿一辈子当尼姑,也绝对不会嫁给另外的人。 带着无上的崇拜,吴新丽不由自主地问道:“这么好的工作,你是怎么干上放映员的?” “第一步当然是由公社里选拔,最低要求是高中学历。 然后到省里的培训学校统一学习半年。 考试简直太严了,参加培训的有一小半不能过关。 合格的学员由省文化厅发给《电影工作证》,《技术等级证》,还有《电影放映单位登记证》。 最后回到公社,就是一个合格的放映员了。” 吴新丽不禁由衷地赞叹道:“这真是太难了,看来你很有才啊,我最崇拜有才华的人了!” 然后她突然兴奋地惊呼一声:“我终于想起你是谁来了,怪不得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眼熟呢?” “……”钟振军表示很懵。 “你简直跟刘啸尘一模一样,天呐,越看越像啊!” 谁不愿意被人夸赞,说你像电影明星啊,钟振军当然也不能免俗。 他看得出,吴新丽并不是假惺惺的奉承他,而是发自内心地崇拜他。 而且说他像刘啸尘的,吴新丽并不是第一个,好多看过《保密局的枪声》的人,都这样跟他说。 不过为了表示谦虚,他略显惶恐地说:“咱可不敢跟人家长得一个样儿,就是电影公司有人说我长得像高逢春。” “那不是一个人嘛!”吴新丽情绪激动地说道,“刘啸尘和高逢春都是陈少泽演的啊!” “哦?《血与火的洗礼》你也看了?”钟振军表示惊讶地问。 毕竟,《保密局的枪声》是轰动全国的一部电影。 而《血与火的洗礼》,对于这个年代喜欢看热闹电影的绝大多数观众来说,反响不大。 “我是电影迷,什么电影没看啊。”吴新丽说道,“陈少泽可是我的偶像,尤其是他演的电影,我印象最深刻了。” 说着,吴新丽右手比出一把手枪的模样,对准了钟振军:“我代表人民,宣判你死刑,砰!” 嘴里说着,她的脑海里同时浮现刘啸尘一身美式军服、英气洒脱的少校副官形象。 此时此刻,自己魂牵梦绕的偶像就在眼前。 而且,说话还那么幽默,那么有才。 吴新丽幸福极了。 而钟振军同样感受到了被人崇拜的极大满足感。 尤其是全公社出名的“大娘”,没想到还有这样活泼烂漫的另一面。 这就像家有恶犬,其实只对外人恶,对主人别提多么亲热忠诚了。 现在的钟振军肯定不知道“一世欢颜只为你一人绽放”那样的话,但他无师自通地想到了,如此清新的鲜花,只为自己一个人绽放。 这是一种让人无比陶醉的感觉。 在接下来深入的交谈当中,他发现吴新丽不但看了太多的电影,对于电影里面的人物,演员,故事情节,都如数家珍。 吴新丽还很喜欢看《大众电影》,《辽宁青年》,包括去年创刊的《读者文摘》,也喜欢看报纸。 这使得她的言谈听起来很像一个文化人。 有一定眼界,有一定的想法。 这些,都是钟振军在老婆身上所感受不到的。 魏红除了长得漂亮,贤惠能干以外,绝对不可能有吴新丽这样的眼界和言谈举止。 吴新丽似乎为钟振军打开了感受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再加上吴新丽无比热烈的倒追,钟振军毫无招架之功。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做过激烈的思想斗争。 首先就是对不起老婆孩子,自己本来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他不想弄得分崩离析。 另外就是自己一个有妇之夫,跟一个黄花大闺女乱搞。 虽然这年头不至于沉塘浸猪笼一类,但被人戳烂脊梁骨,留下终生骂名是不成问题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还担心自己作为公社直接领导的“八大员”之一,一旦被领导们知道自己干出伤风败俗的事,会不会被开除? 只是,所有的那些思想斗争,都斗不过跟吴新丽在一起时候腾云驾雾般的快乐感觉。 老婆再漂亮,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永远是家长里短,油盐酱醋,有时候让人很烦。 而跟吴新丽在一起,因为他害怕在公社被人看到,只在县城里跟她一块儿,不是一块儿逛大楼就是看电影。 每时每刻都是欢愉的感受。 这使得他对吴新丽越来越着迷,对家里漂亮的老婆越来越疏远。 他发现,跟老婆魏红,仅仅就是婚姻关系。 而跟吴新丽,才是真真正正的爱情。 他俩对于任何一个来说,都是宁愿死,也离不开对方了。 所以对于魏红这个表弟绵里藏针的举动,表面送礼,其实暗藏威胁。 钟振军决定用强硬的态度给他顶回去。 第一,表示自己不怕威胁,以证明身正不怕影子斜。 第二,他确实对于老婆她大姑这孤儿寡母的一家,完全没放在眼里。 自信他掀不起什么风浪。 拿定主意以后,他的态度就完全冷淡下来。 顺着大仓的话头说道: “我觉得你未婚妻那样做是完全正确的。 看来你也有自知之明嘛,知道名声对于一个人来说,那是比命都重要。 虽然这事最终证明你是被冤枉的,但是一开始那话已经传出去了。 十里无准信,说什么的都有。 女方就是不想沾身上是非,直接退亲,找一家清清白白的多好。 作为你们的亲戚来说,同样如此。 我要是跟你走得近了,外人传扬出去,会说鱼找鱼虾找虾,王八找那鳖亲家。 我们的名声也跟着受连累。 所以,这些礼物你还是拿回去吧。 为了避嫌,咱们以后也不要走动了。” 160 表姐撑起一个家 钟振军的话,让梁进仓震惊了。 自己费尽心思想出这样一个处理方式,就想用这种貌似软弱的方式来提醒一下钟振军,敲打他一下。 希望他能够迷途知返。 事情已经出了,报复谁,惩罚谁都不能改变既往的事实,自己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希望让这件事消弭于无形。 让表姐永远不知道她曾经遭到过背叛,永远不要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可是万万没想到,钟振军居然如此傲慢。 自己一个善意的举动,就让他决定跟自己家断绝亲戚关系。 很明显他理解了自己的来意,但他不但强硬拒绝了自己委婉的劝告,而且激起他强烈的反感。 “我的话你听明白了是吧?”钟振军冷冷地说道,“听明白了拿上你的礼物,走吧。” 梁进仓没动,真诚地说道: “姐夫,亲戚关系不是朋友。 朋友可以自由选择,但亲戚不是自己选择的。 我和俺姐姐是姑舅表,她的爷爷是我的姥爷,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怎么可能说不走动就不走动了呢?” “这个应该问你自己。”钟振军冰冷地说道: “你因为名声的原因被人退了亲,人家就是不想被你连累。 我们也是清清白白的人,也不想被你连累。” “姐夫,这不一样。 她怕我连累她,是因为如果结婚的话以后要跟我一块儿过日子。 可你们仅仅是亲戚关系,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家的亲戚是穷是富,名声好还是名声怀。 穷的富的,好的坏的,都得走吧?无论如何也脱不开这层亲戚关系吧? 就是唐太宗那样的千古明君,他也不可能否认他跟李建成、李元吉是亲兄弟关系吧? 因为血缘早就把亲戚之间的关系给固定住了。” 钟振军无比讥讽地笑了:“你一个小学没上完的文化,还要给我讲历史吗?” 看来他也不想再废话了,站起来把那些礼物全部塞给梁进仓: “走吧,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就你那点文化还在这里卖弄,让公社大院里的人听到会笑掉大牙的。” 梁进仓提着自己用心挑选来的礼物,最主要的还有那四斤红糖。 想到姐姐马上就要生孩子了。 可是,姐姐不知道的是,她当初义无反顾选择的男人,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世界上真的没有卖后悔药的,梁进仓此时此刻心里千难万难,替姐姐为难。 钟振军走到这一步,而且是这样的态度,姐姐跟他的婚姻势难善了。 可是自己还能怎么帮上姐姐? 把这事揭开,跟他翻脸摊牌? 肯定要伤害到姐姐。 装作不知道,让姐姐就蒙在鼓里,舒服一天是一天? 可是看钟振军的样子,姐姐的舒服日子已经快到头了。 想到这里梁进仓不禁鼻子一酸。 姐姐那么好的人,那么善良,对任何人,对这个世界都问心无愧,为什么要摊上这样的一个渣男? 好人真的就没好报吗? 钟振军看他滚滚的眼泪流下来,心里更加鄙夷。 也是快二十的这么大男人了,自从进了这间办公室,几乎一直就是眼泪汪汪的状态。 难道他爹死这么多年的悲伤还没消退? 很烦啊! 直接用手往外推他:“这是办公室,一个大男人哭天抹泪的让人看到对我影响不好。” 梁进仓只好往外走,走到门口回过头朝钟振军鞠了一躬: “姐夫对不起。 只要你好好对待俺姐姐,亲戚之间走不走都无所谓。 可是俺姐姐要是受什么委屈,她娘家不是没人,而且,她还有我们这些表弟。” “你——”钟振军被这几句话瞬间激怒了: “你这是威胁我吗?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就你们孤儿寡母那穷家破业,先管好自己别打了光棍吧。 滚!” 这下梁进仓的眼泪流得更急了。 要不是在公社大院,他真想放声大哭一场。 他不是为自己哭,是为姐姐感到不值啊! 对于这个表姐夫,因为来往不多,对他了解得也不深。 只是今天,已经深入地了解到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放映员对于农村人来说,那真的是神一样高高在上的一种存在。 在自己触动到了他敏感神经的时候,他也完全可以翻脸不认人。 可他高高在上地讥讽自己家孤儿寡母,这是自己家不能触碰的伤心事,居然被他说得那么肆无忌惮。 不可一世地挖苦自己家穷家破业,只是忘了他们家曾经是真正的穷家破业。 只是忘了当初姐姐是在他什么样的情况下,嫁给他的! 姐姐当初瞎了眼,瞎了眼的还有自己家这些亲戚朋友。 因为当初钟振军在所有人眼里,除了家里穷点,其他都好。 长得英俊那没得说,白白净净的一看就稳重可靠,说话做事一板一眼,人品绝对没问题。 这大概就是人性的复杂之处。 时位之移人也,绝对不像破茧成蝶那么简单。 破茧之后不管出来个蝶子还是个蛾子,不管形状变化有多大,也只不过是物理变化而已,化学性质不会改变。 一个人发迹之后的变化,那就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化学变化了。 原来好好的人,身份地位变化之后,会变成一个什么形状、什么成分的生物,任何人无法预测。 一开始媒人把表姐介绍给钟振军的时候,大舅头一眼就没看中他们家。 因为他们家太穷了。 除了孩子多,还有就是他爹上山摔断了腿,一直拄拐,基本连半劳力都算不上。 钟振军是家里的老二,老大当兵去了。 没几年老大转了志愿兵,意味着脱离了农民身份,所以家里虽穷,但还是很容易娶媳妇。 趁着探亲的时候,就订了一门亲。 但老大当的是工程兵,据说是打山洞子的,工程紧任务急,好几年都不回来。 婚事就拖了下来。 很快老二年龄到了,就张罗着想给老二先结婚。 因为家里太穷,媒人给介绍了几个,人家都没看中。 后来介绍到大表姐。 大舅没看中他的家庭,大表姐却是一眼就看中了钟振军。 长得白白净净十分英俊,而且言行举止也十分顺眼。 他父亲没摔断腿那会儿,家里还没这么穷,而且还有大哥在家,家里俩劳力,所以钟振军上了两年高中。 相亲那会儿,他是生产队的会计。 在生产队里,工分不少拿,但基本是脱产的。 除了做账,就是分东西。 分东西的时候,胸前挂个黄书包,队里所有人家的姓名做成棋子放里边。 摸到哪一家,就分哪一家,身边跟着许多负责分装,过秤的人。 其实也挺威风。 人长得好,还有文化,当着会计,大表姐就义无反顾了。 但是大舅和大妗子都不同意这门亲事。 不仅仅现在他们家太穷,还打听着那家人古来穷。 在老农民的思想里,没有富不过三代,穷不过三代的概念。 反而是认为祖辈穷的人,是因为世世代代没有赚钱发家的底蕴,到了后代也不会有钱,还会继续穷下去。 所以不同意这门亲事。 可是女儿就是看上人家青年了啊。 整天软磨硬泡跟父母讲道理。 意思就是现在找对象,要么图了家境好,要么图了人好。 她不图他家的条件,不嫌穷,就是图了人,总得图一样。 大妗子就跟女儿吵,图了人有什么用?不就是青年长的好点,长得好能吃吗,还是能喝? 不过后来见闺女确实看中了,再说大舅和大妗子也不是很封建、很势利的那种人。 觉得既然女儿对了眼,也不想难为女儿。 而且男方还当着点小会计,好好干,能把日子过个一般就挺好了。 婚事就这么成了。 本来钟振军连个一般情况的姑娘都娶不上,没想到被魏红这么漂亮的姑娘看上。 那种意外的惊喜和满足简直无法形容。 就像董永娶了七仙女一样的感觉。 后来生产队解散,大包干了,不管是队长、会计、保管员,全部经营自家的承包地去了。 小会计钟振军从高中毕业就在生产队当会计,基本就是脱产,完全不是干农活的料。 幸好老婆魏红能干,地里的活儿比自己男人干得都多。 这下钟振军不但满足娶了这么漂亮的老婆,还感激老婆几乎包揽了家里的农活。 而魏红则是把自己男人宠到天上去了,再苦再累她也幸福。 所以虽然日子穷点,但也过得和和美美。 再转过年来,突然传来钟振军大哥牺牲的消息。 大伯哥打山洞子因公牺牲,而且是为了救人牺牲的,评了烈士。 按照政策,地方政府有一个安排烈属工作的名额。 他爹给老二选了当放映员。 虽然大儿子死了,但是二儿子当上放映员,不但是他,就是全家,这也属于一步登天。 首先就是放映员的工资在整个公社里都算高的。 就是在大集体时代,农村大劳力一个工就是10个工分,折成钱不过三毛到五毛。 而那时候放映员的月工资就接近三十块了。 这对于农村人来说,简直是巨款。 而且放映员由公社直属领导,还转成了非农业人口。 按照规定,放映员的家属虽然不能转户口,但也可以安排临时工的工作,比方到公社里扫地打开水,干点打杂的活儿。 当然工资就没那么高了。 只不过当时大表姐刚刚生了孩子,还在吃奶。 最关键的是婆婆本来有痨病,因为受大儿子牺牲那事的刺激,基本常年在炕上躺着拉风箱。 家里还有一个瘸腿公公,几个小叔子、小姑子。 这个家全靠她一个人撑着,她走不出去。 但她无怨无悔,只要男人在外边干得好好的,她不怕苦,也不怕累。 一大家子老幼病残,硬是靠着她一个女人,给撑起来了。 161 让人恶心 有句话说,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总有一个默默付出的女人。 这话用在钟振军身上再合适不过。 虽然他一步登天不是老婆的功劳,但是老婆的默默付出,才能让他毫无后顾之忧地干好工作。 这份工作不但体面,而且干着相当惬意。 只要下去放电影,村里都要好酒好肉地招待。 要知道,那时候公社干部下乡,在村里吃饭,都要交钱交粮票。 但是放映员什么都不用交。 而且还是最高规格的招待。 顿顿有酒有肉,比公社干部的待遇都高了。 一些村里为了表示热情,也为了跟放映员拉好关系,以期可以得到照顾,多到自己村来放几场电影。 除了最高规格地招待以外,往往还要送些礼物,粉皮粉条子,自己榨的花生油什么的,有时候还送两只鸡。 时间一长,放映员家里什么都不缺。 生活条件直线上升。 所以说这年头的放映员,虽然不是领导,但是比领导还吃香的喝辣的,估计县长都没这口福。 本来钟振军长得就英俊,加上吃得红光满面,不管是在公社里还是下乡,那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一直活在这种众星捧月的环境当中,对于一步登天的年轻人来说,要说不膨胀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钟振军自从当了放映员,对原来的亲戚朋友都有点瞧不起。 就是见了面,也显得很清高的样子。 只是梁进仓没想到这位表姐夫,不但傲慢清高,而且因为自己触怒到了他的痛处,还让他的言行显得很猖狂。 可他是表姐深爱着的男人,自己就是再愤怒,也不可能对他怎么样。 为了不让表姐受伤害,只能忍受他的侮辱。 悲伤落寞地从放映队的办公室出来,心里还在千难万难地思考着这事该如何处理? 反正自己已经发现了问题,就绝对不会放任不管! 绝对不能让姐姐受到伤害。 钟振军站在窗前,抱着胳膊,盯着慢慢离开的大仓,面沉似水。 他是在观察大仓的表现。 虽然态度足够强硬,但也怕这小子狗急跳墙,不顾一切把他跟吴新丽的事情给嚷嚷出去。 要是再搞一出找公社领导击鼓喊冤的戏码,那会令人很被动的。 然后他看到治安股长冯长民从那边过来,钟振军立刻放下胳膊,调整了一下脸色,变成缓和又稳重。 准备冯股长走过的时候跟他打招呼了。 他不能让公社的干部看到自己傲慢的样子。 没想到冯股长没有继续往这边走,又改变了方向。 因为冯股长看到大仓,他奔着大仓过去了。 这也正常,公社大院不是小老百姓随随便便就进来的。 冯股长看到陌生人,肯定要上去盘问一下是干什么的。 “小梁。”冯股长一边快步赶上,一边叫了一声。 梁进仓回过头:“冯股长。” “来了怎么不去我那里坐坐?”冯股长热情地说道,“正好中午了,到我家吃饭去,咱俩喝两盅。” “不去了不去了,今天还有事,改天再去打扰。” 冯股长一边跟他并排走,一边敲打着小梁的礼物笑道: “是不是手里这么多好东西,到了我家就拿不出来了,甭害怕,我只管饭,不收礼。” 窗前的钟振军震惊了。 他没想到大仓居然认识冯股长! 听他俩的对话,俩人不但认识,还很熟,而且是关系相当好的那种熟。 正在惊疑不定的时候,看到他俩又碰上了武装部长孙胜利。 孙胜利见了大仓同样很兴奋的样子,非要拉着小梁去他家吃饭不行。 三个人拉拉扯扯转过屋角去了。 钟振军在屋里站不住了,他急忙走出来,跟了过去。 他突然之间感觉事态严重了。 大仓就是村里一个平平常常的农民而已,为什么跟武装部长和治安股长都这么熟? 一见面就拉拉扯扯开玩笑,还非得要拉着回家吃饭。 绝对是很熟识的关系。 怎么可能,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刚跟着转过屋角,就见三个人又碰上了郑主任的妻子,国营饭店一把手刘经理。 刘经理一看见大仓,居然比冯股长和孙部长还要热情。 或者,用热情来形容是不恰当的。 刘经理对大仓那是亲热。 尤其她的眼神,就像母亲看到归家的儿子一样,发自内心的欣喜。 “小梁你这是干什么来了?”刘经理一把就拉住了他: “这好几天我就让小叶叫你来家吃饭,她老是说你忙。 正好今天她二姨来了,你跟我一块儿过去吃午饭。” 冯股长对孙部长笑道:“看来小梁这礼物是没咱的份儿了,人家这是半个儿孝敬刘经理的。” 刘经理豁达地笑道:“礼物你们拿走,我只要留下人就行了。” 钟振军的脑袋嗡的一声,就像被砸了一杠子。 这些天公社大院里都传开了,郑主任的女婿高考成绩全县第一,考上了京城大学。 自从恢复高考以来,本县还没有一个考上京城大学的。 没想到郑主任的女婿这么有出息。 而且听说,人家这个女婿还不是在校生,是自学的。 那就更了不起了。 刚才在放映队办公室,大仓区区一个小学没上完的文化水平,居然在他高中文化的表姐夫面前讲历史。 这种班门弄斧的穷酸,让钟振军掉一地鸡皮疙瘩。 甚至都想拿出郑主任女婿那事来醋溜他,你这么能,也像郑主任的女婿一样,自学成材考大学去啊! 可现在听刘经理跟冯股长他们的对话,大仓分明就是郑主任的女婿。 因为郑主任只有郑淑叶这一个孩子。 也就是说,大仓一个小学没上完的文化水平,硬是凭着自学,考上了京城大学。 鱼跃龙门,成了国家干部,而且就凭他这样的才华,前途不可限量。 钟振军瞬间冒出一身冷汗。 他终于明白大仓临走的时候那句话,也是触怒他的那句话的意思了。 “俺姐姐要是受什么委屈,她娘家不是没人,而且,她还有我们这些表弟。” 刚才他听着这话很恶心,感觉大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身份。 现在才知道,人家原来完全有这样的底气啊! 而且还不是一般地有底气。 这几年老婆她大姑家几乎不走动,他不知道大仓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大仓现在发展得这么好? 一下子成了郑主任家的女婿,还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跟公社大院里这些干部简直熟识到称兄道弟的程度! 就这样的人物,想要把他一个放映员怎么样,那还不是像碾一个臭虫一样轻而易举! 钟振军后悔得恨不能扇自己几十个耳光。 这时候他什么都不管了,一溜小跑就冲了上去。 “大仓,大仓你是不是来找我啊?” 这时候跟大仓说话,身体已经呈卑微的躬身状,脸上也是一副说不出是谄媚还是亲热还是其他什么表情的混合体了。 就这种躬身状又转着圈儿跟刘经理、冯股长和孙部长打招呼。 刘经理奇怪地问:“小钟,你叫小梁什么?” “哦,哦哦哦,”钟振军立刻一脸惶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梁是我表弟,以前叫习惯了。” “哦,他是你表弟啊!”刘经理等人立刻对钟振军热情起来。 很明显这种热情是沾了大仓的光。 “我刚才到后边去了,听人说大仓过来没找着我,我就追了出来。”钟振军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应该天打雷劈。 实在是太亏心了。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 说出这样的话,就是向大仓表示自己认错了,怂了,希望把大仓叫回去,再好好谈谈。 拒绝大仓的礼物,把他赶出去,是表示亲戚关系一刀两断。 可他现在迫切需要接受大仓的礼物,不但要修复两家的亲戚关系,而且希望以后要经常走动。 他甚至决定,明天就带着老婆去看她的大姑。 他要拿出最诚恳的态度,来证明自己完全接受大仓的威胁。 虽然他心里在痛苦万分,一想到从此以后就要跟吴新丽断绝不正当关系他就生不如死。 但是他又别无选择。 老婆有如此强硬的表弟,而且表弟发现了他的奸情,如果不悬崖勒马的话,自己的下场会很惨。 吴新丽也会很惨。 这是他们承受不起的。 大仓看着钟振军那张僵硬的脸,想笑却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心里越发替表姐难受。 这还是当年那个看起来稳重可靠,一板一眼的小会计吗? 他看起来真的让人很恶心。 太恶心了! 162 你表弟那对象又要散伙 钟振军向老婆的表弟举手投降。 俩人在放映队的办公室进行了友好的座谈。 钟振军找了各种理由来解释刚才为什么会对表弟那么无礼。 卑躬屈膝地希望表弟看在你表姐的份上,不要怪你姐夫。 大仓接受了他的投降。 无他,为了表姐,自己刚才受的那些侮辱都无所谓。 因为是午饭的点儿,钟振军敲着他的搪瓷饭盆,去食堂打了两份菜,还有馒头,留表弟在他这里吃饭。 因为他是表姐夫,这是正儿八经的亲戚。 所以不管是刘经理要招待准女婿,还是孙部长和冯股长要招待好朋友,都不如人家这正儿八经的亲戚优先。 关键还是梁进仓必须要跟表姐夫把话说明白。 或者,他需要表姐夫给自己一个保证。 俩人就像两个老和尚打机锋,心照不宣的话题,却都是用春秋笔法,一个字都不提那个话题。 却又字字围绕着那个话题。 大仓的意思很清楚,表姐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之一,如果有一天发生什么事情,他会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保护表姐不受伤害。 这话听着挺吓人啊! 表姐夫内心无比痛苦,外表还要装作无辜地表示,很荣幸你表姐有你这样的表弟。 表姐夫保证不让你表姐不受一丁点儿的委屈,更不用说伤害到她! 几年不见,表姐夫发现,大仓“今者才略,非复吴下阿蒙”! 他不得不悲伤而又无比痛苦地承认,虽然大仓表面的态度一直很友好,一直在打感情牌,但自己还是被成功威胁到了。 这个表弟,自己惹不起。 无论如何不敢跟他对着干。 也就是说,自己跟吴新丽那些海枯石烂情不变,天长日久永相伴的誓言,再也无法兑现了。 回到家,再次面对老婆魏红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对她居然有了一些畏惧之心。 此前那种在家里说一不二的傲岸心态,找不着了! 因为老婆背后有个惹不起的表弟,就自然而然觉得老婆也惹不起。 有一句话叫做“欺负俺娘家没人是吧”。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娘家没人,真的会让自己的男人肆无忌惮。 魏红的娘家不是没人,她有爷爷奶奶,有父母,有弟弟妹妹。 但是,因为她的男人一步登天当了放映员,这成了她的骄傲,也成了她娘家人的骄傲和荣光。 甚至亲戚们跟人聊天起来,都要扯出这个当电影放映员的亲戚来装点话题。 这种情况之下,在她男人心目中,就相当于她娘家没人。 可是现在,因为她表弟的崛起,而且对表姐居然有如此深厚的感情,这就让表姐“有了娘家人”。 而且“娘家人”给她买了这么多的好东西。 还贴心地一下子买了四斤红糖。 这年头红糖也要凭票买,好多坐月子的连一斤红糖都吃不到。 大表弟却给买了四斤。 这可怎么吃得了啊! 表姐感动极了。 好几年没见,不知道大仓长什么样儿了? 听母亲说,大仓长得个子很高,长成一个很出挑的青年了。 表姐看到这些东西,感动得眼泪汪汪的,她想表弟了。 男人在旁边察言观色地说:“有个消息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大仓考上大学了。” 魏红瞅了瞅男人:“知道俺不信,还说!” “我说他高考的成绩全县第一,考上的还是京城大学,全国最好的大学,你信不信。” 魏红微笑着摇头: “哪敢想那些事儿啊,大仓小学都没上完的,大姑父就没了。 唉,他要是能多上点学就好了,现在这社会,有文化的越来越多了。 不过他比俺强,俺一天学没上。 没办法,谁叫俺们都是老大呢。” “我再说个事,看你信不信,”男人继续说道,“大仓又有对象了。” “这有什么不信的!”魏红惊喜地说道: “俺娘跟我说了,大仓那事是让人冤枉的,村里人把那个寡妇都快骂死了。 俺表弟那么出挑的青年,为人又正派,怎么可能找不着对象呢! 你快说说,姑娘是哪的? 长什么样儿?” “个子嘛,比你稍微高一点点,”钟振军想象着郑淑叶的样子,以老婆为参照物描摹着: “当然你现在是孕妇,人家姑娘身材很好。 模样儿——跟你差不多。 反正公社的人都说,郑主任的女儿是全公社最漂亮的。” “你说的是谁啊?”魏红被男人说得有些懵了。 “大仓的对象啊。”男人说道,“那姑娘是公社郑主任的女儿,公认的美人儿。” 魏红失望地摇摇头: “你肯定又是逗我开心。 俺大姑家什么条件我还不知道啊,大仓能娶个一般的姑娘就挺好。 再说人家公社主任家什么身份,怎么可能看上大仓呢!” “刚才我说的没一句话,都是真的,没骗你。” 钟振军原原本本把大仓自学考上大学,还跟郑主任的女儿搞对象那事跟老婆说了。 包括国营饭店刘经理看大仓那眼神,简直比对自己亲儿子还亲。 魏红惊呆了。 虽然男人告诉她这都是真的,可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不敢想象大仓能突然这么有出息了啊! 她伸出自己的胳膊,要求男人在自己腕子上咬一口,试试疼不疼,不会是做梦吧? “别犯傻了。”男人亲昵地给她把手打回去: “千真万确,是真的。 我跟你说说,除了让你也高兴高兴,还要跟你商量。 大仓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你说咱们作为要急亲戚,是不是应该去表示一下?” “那当然要去啦——”魏红脱口而出。 可是又马上闭嘴,有些胆怯地看看男人。 因为这几年来,亲戚门上,尤其是稍远一点的亲戚家,但凡有点事,她都想不失礼节地去随礼。 可是男人对那些老俗套不感冒,不喜欢跟亲戚家来往得太密切。 魏红见多了别人家的两口子,因为娘家的事儿,或者各自亲戚的事儿,闹矛盾。 不但影响夫妻关系,而且让好好的亲戚关系都疏远了。 毕竟两口子闹矛盾的导火索,是因为亲戚嘛。 所以,每当她跟男人在这些事上出现分歧的时候,她都是听男人的。 男人点头同意的,她就去办,不同意的,她也不跟男人闹。 去年大表弟终于长大了,要订亲了,听到母亲告诉她这个消息,表姐高兴坏了。 本来也要跟母亲一起去大姑家贺喜的。 可是男人不同意。 认为不过是表弟订亲,又不是亲弟弟,不必要去。 她虽然十分遗憾,甚至背后偷着哭了一回,但还是风平浪静接受了男人的意见。 现在大表弟又是大喜事,去大姑家表示祝贺一下那是天经地义的,可是男人会同意吗? 他自己主动提出来,会不会是试探自己? 想到这里赶紧改口:“其实不去也没事,大姑不怪。” “这样的大喜事,咱们是要急亲戚,怎么能不去呢!”男人态度坚定地说,“你包上五块钱,就说给表弟上学花。” 魏红吓一跳:“不用这么多,包上两块钱就不少。” “行,听我的吧。” 第二天,钟振军骑着自行车,四岁的女儿坐在前边大梁上的儿童座里,老婆魏红腆着大肚子坐在后边。 去魏红的大姑家贺喜。 一路之上经过那些村庄,村里的人大多认得钟振军,都在议论纷纷: “这不是公社里那个放电影的小钟吗?” “是他,后边那是他媳妇?好俊的媳妇啊!” “感情,人家小钟长得那么好,又有那么好的工作,肯定要找个好媳妇。” “你看看人家这也是两口子,怎么就这么般配啊!” “父母长得好,看看人家那孩子长得也好,小脸粉扑扑的!” 听到路人的议论,魏红羞得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人。 不过心里的甜蜜就别提了。 夫妻俩的般配,郎才女貌,在亲戚朋友当中那是有口皆碑的。 就在决心嫁给这个男人之前,她对生活没有太高的期望。 只要能跟自己看上的人在一起,穷点,苦点,她都无所畏惧。 就像婚前她跟母亲说的那样,炕没两头热的,结婚过日子,找不着四眼齐。 谁不想找个男人长得又好,家庭又富裕啊,可是那样的有吗? 就是有,咱们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家是什么条件吧! 所以,她就图了对方的好人材,不怕他家穷。 亲事订下以后,魏红幸福得每晚都要笑醒,对自己未来的男人简直到了日思夜想的地步。 她对他太迷恋了,不仅仅是看他人长得好,主要看他稳重,说话做事一板一眼,看着就让人放心。 而且自己一天学都没上的文盲,就是认得自己的名字,能嫁给一个高中生,她知足了。 婚后男人对她也是十二分地满意,对她可好了。 魏红感觉自己这辈子值了,一点都不觉得这个家穷,不觉得日子过得苦。 对她来说,哪怕不吃不喝,只要能跟自己心爱的男人长相厮守,再苦再累也是甜蜜幸福的。 何况现在男人干着这么好的工作,家里的日子也是一天比一天富裕。 她的幸福都满满地外溢了。 到了大姑家,大仓娘大呼小叫地从屋里蹿出来:“哎呀小红啊,你身子这么沉了跑来咋?” 一边说着,先把孩子从前边抱下来。 孩子跟她不熟,像个豆虫一样扭来扭去地挣扎。 魏红笑道:“我也不想来,这不是振军在公社里听说俺表弟考上大学了,他怎么也要来,我就跟着了。” “振军要来让他自己来,你这么沉的身子,就不该出来!”大姑对侄女表示很不满意。 侄女亲昵地抱住大姑的胳膊,喜滋滋问她:“振军说俺表弟又搞了个对象?长得全公社最漂亮?是不是啊?” 大姑的脸色黯淡下来:“那闺女确实好,对老大也好,可是这两天,估计是打铁的拆炉子——准备散(火)伙了。” 侄女大吃一惊,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表弟的亲事怎么就这么多周折呢:“又是为什么啊?” “唢呐配笛子——响(想)的不一样呗!” 侄女了解自己大姑到底是个多么坚强的人,但是看她现在的表情,明显是在努力控制着情绪。 可是发红的眼圈和颤抖的嘴唇,出卖了大姑内心的悲伤和绝望。 163 宁愿儿子打八辈子光棍 老歪在家泡了茶,招待侄女婿。 大姑带着侄女,领着孩子,去看已经打好框架、封了顶的新房子。 路上侄女就问表弟的对象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自己琢磨着,这亲事是散定了。”大姑蔫蔫儿地说,“昨天上午的时候,公社郑主任两口子来过。” 侄女急忙插嘴道:“是不是人家闺女看中俺表弟了,她父母嫌咱们是村里的,条件不行,不同意这门亲事?” 大姑摇摇头: “你正好说反了,郑主任两口子可愿意了。 都说闺女女婿半个儿,一点不假。 人家闺女她妈说起你表弟,那是真亲,我看都恨不能当亲儿子了。” “既然都同意,为什么你说散定了?” “我不同意。”大姑斩钉截铁来了这么一句。 侄女惊讶极了。 人家公社主任的女儿,据说长得又那么漂亮,能看上表弟,本来就是下嫁,本来就是咱们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幸好表弟争气,考上大学了,身份也上去了。 人家父母还这么同意。 咱们哪有不同意的资格啊? 大姑脸上充满了浓浓的悲伤。 她似乎有点不敢面对这个话题。 到了新建的房子这里。 三间出厦的大瓦房,框架已经建好,封了顶,上了瓦,院墙和门楼都已建好。 就等着雨季一过,处理内外墙,做好门窗,到年底就能搬进来过年了。 侄女跟着大姑进来参观了一圈,由衷地感到高兴,这房子已经是当前最时兴的样式了。 大姑家的日子真的是过得越来越好了。 但真正让她放在心上的,还是表弟的亲事。 忍不住又问:“大姑,这么好的一门亲事,你为什么不同意?” 大姑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事有点说来话长,还得从老大考上大学开始说。 他考的那大学,据说是全国最好的大学,咱们县里到现在还没考上一个呢。 可是咱们家这情况现在全靠老大,他要是上学走了,不但不挣钱,还得花钱,咱供不起。 所以后来老大把通知书撕了,决定不去上——” “怎么能不去上呢?”侄女一听就急了: “你听听考上这么好个大学多不容易啊! 供不起咱们可以想办法,亲戚朋友都凑凑——” 大姑抬手打断了侄女的话: “这事就不讨论了,全家老老少少二十一口子人,都跟着哭了一遍了。 反正已经决定了。” 好吧,既然你们全家都跟着哭了一遍,跟着哭这事怎么能少了你的亲侄女呢! 连侄女的女儿看到妈妈哭得那么伤心,也吓得哭了起来。 大姑只好哄了小的哄大的。 好容易把这娘俩哄得都不哭了。 侄女久久不能平复内心的悲伤,打着哽咽问:“是不是俺表弟不上大学,人家父母就不同意这门亲事了?” “也不是那么回事。”大姑说道: “你表弟不去上大学这事,郑主任两口子肯定是知道了。 昨天他们两口子就来了。 郑主任的意思是,要是咱们家家庭条件不允许,他们家可以出钱供老大上大学。” 侄女眼睛一亮,叫道: “对啊,她们家肯定有钱啊,反正是他们的闺女女婿,也没便宜了别人,这不正好了吗?” 大姑白了侄女一眼: “你说的没错,肯定没便宜了别人。 他们跟你想的一样,这事正好了。 反正他们就这一个闺女,将来再多的家业也是女婿受。” 这下侄女什么都明白了,不禁脸色一白:“他们就这一个闺女,那肯定要招养老女婿?” “对!”大姑的语气一下子变硬了: “他们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要招养老女婿。 所以老大就是上学花再多的钱,他们也舍得花。 他们舍得钱,可我舍不得儿子。” 侄女赶紧拉住大姑的手:“大姑你别急,这事再慢慢商量——” “没得商量!”大姑突然变得暴躁起来: “我的儿子就是打八辈子光棍,我也不让任何一个儿子给人当上门女婿。 你以为招赘出去了,受人家那份家业就那么容易? 你得去伺候人家的父母,那是嫁给人家了,在人家家里就得看人家的脸子。 在家里给人当孙子,到了人群里那就是重孙子。 人家的父母老了,你得给人养老送终。 就是上门女婿死了,他也回不了自己的祖坟。 他得埋在人家的坟地里,挨着他的丈母娘丈母爷,死了也得伺候人家的父母!” 侄女又哭了,她紧紧攥着大姑的手:“大姑,大姑,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我明白,你说的对!” “你知道?你赶不上我知道!”大姑的情绪就像要爆发的火山一样涌上来: “你没看到吗,你现在的大姑父! 这是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啊。 你看他蔫儿蔫儿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他在自己村里的时候不这样啊。 这不是到了别人的一亩三分地,坐山招夫啊,见了谁都比人矮一截。 梁家河合村的人,谁拿着你现在的大姑父当个人? 那也是我的男人啊,他在村里抬不起头,我是他老婆,我就能抬起头来了? 就是他死了,他连梁家河的坟地都进不去,还得回他自己的村。 死了也是孤魂野鬼——” 大姑再也说不下去了,突然捂住脸,一下子蹲下去,呜呜地哭起来。 侄女也无力地蹲在大姑身边,搂着大姑哭。 孩子搂着她妈妈哇哇地哭…… 本来,大仓娘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妇女,见了公社三把手这样的大干部,那肯定是十分紧张,惶恐的。 但是昨天她面对郑主任和国营饭店一把手,态度十分强硬,话说得斩钉截铁。 除了稍微客气地对郑主任的好意表示感谢之外,那就是毫不犹豫拒绝了郑主任的好意。 然后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现在家里的大瓦房也盖起来了,最晚年底就能入住。 所以随时可以迎娶儿媳妇,她就是希望尽快让老大结婚,给下边的弟弟们做个好榜样。 上大学会耽误娶媳妇,所以老大不愿意去上,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同意儿子上大学。 郑主任两口子是什么人呐,焉能听不出小梁母亲话里的意思。 而且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态度那是相当地恶劣。 让这两位干部相当地尴尬。 话不投机,赶紧告辞,灰溜溜地走了。 就人家那身份,真的是很侮辱的事情。 要说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 回去的当天晚上就跟女儿摊牌了。 他们两口子就这一个女儿,那是肯定要招女婿的。 要不然老两口老了谁伺候? 谁养老送终? 但是小梁的母亲态度极其坚决,人家是绝对不会让儿子招赘的。 两家的分歧如此之大,就让女儿做出抉择,你自己选吧! 郑淑叶当时就懵了。 她还年轻,真的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的问题。 不知道同样就是两个人结合,还有出嫁和招赘的区别。 爸妈这样一说,她懂了,知道自己要是出嫁走了,爸妈老了会没人管。 可是小梁的母亲坚决不会让儿子招赘。 说明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当天晚上,她哭了一夜。 苦思无计。 无解! 可她是那么地喜欢小梁! 而小梁也分明是喜欢她! 164 一拳打空了的恐慌感 郑淑叶第二天直接上不了班了。 毕竟哭一夜也是很累人的活儿。 早饭也叫不起来吃了,爸妈看她这副样子,心里都很难受。 因为他们知道,找到一个能为女儿挡子弹的人,可遇不可求。 而且小梁也确实优秀。 即使不上大学,他们也能接受小梁。 只是,他母亲那种思想观念,跟自己家的现实情况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只是女儿要有一个痛苦的过程了。 这个过程持续了好几天。 直到郑淑叶听说小梁出差回来了,她这才去上班。 进了办公室就哭。 要不是这是在厂里,她肯定要扑上去让他抱着哭了。 搞得小梁莫名其妙,卷一个报纸筒敲敲她耸动的肩膀:“今天不是上坟的日子吧,哭什么?” 郑淑叶哭得更厉害了。 这是在办公室,随时都可能有人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所以他也不能过去抚着她的肩膀安慰一下。 稍倾见看她有点见好,就试探着问:“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你这是怎么了,然后再接着哭行不行?” “你出差走的第二天,我爸妈到你家去了。”郑淑叶抽抽噎噎地说。 “哦?说了什么?” “我爸妈就是想跟你娘商量一下,我家可以供你上大学,可是你娘不但拒绝了,态度还很不好。” “哦——”梁进仓慢慢走回去坐下了。 郑淑叶看他脸色不大好看,擦擦眼泪:“你也别觉得怎么样,我爸妈没生气。” 嗯,梁进仓点点头。 “你爸妈是不是告诉俺娘,你们家是要招养老女婿的?” 郑淑叶悲戚地点点头,又开始哭:“我在家哭好几天了,怎么办啊?” 梁进仓脸色更苦了。 因为儿子,又一次让母亲受伤害了。 母亲这头半辈子,就怕的就是有人跟她说招赘的话题。 郑主任这是戳母亲伤疤去了啊! 郑淑叶看他那痛苦的表情,以为也是跟自己一样,认为这是无解的难题,肯定也是感到无比的绝望。 真想跟他抱头痛哭一场啊。 她就不明白了,这都新社会了,讲究婚姻自由多少年了,为什么明明相爱的两个人还是要面对这样那样的障碍? 梁进仓问道:“你爸妈是不是让你二选一,要么选我,要么选父母?” 郑淑叶无力地点点头。 “你怎么选?” 郑淑叶抬头看着小梁: “这几天我都想到了死。 可我又觉得死了太自私了,爸妈把我养这么大,我要是死了,他们可怎么活啊? 可要是因为这点事让我放弃你,我受不了!” 梁进仓心里一热,鼻子就有些发酸。 自从认识这位人品容貌俱佳,极有贤内助潜质的好姑娘,要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但因为想到自己跟人家身份的差距,而且也想过她家就她一个孩子,父母肯定要给她招养老女婿的。 不敢太过于靠近她而已。 现在她面临二选一,自己同样要面对二选一。 很明显,不管是她,还是自己,都不可能放弃父母。 因为我们都不是自私的人! 可是谁又能轻易放弃对方呢? 真希望时间能前进十年,二十年,那时候,就不会给相爱的两个年轻人出这样二选一的难题了吧! “我想要紧紧抓住他的手。 妈妈告诉我希望还会有。 看到太阳出来天亮了……” 郑淑叶惊疑不定地看着小梁:“你唱的这是什么歌?怎么感觉这么奇怪?” “明天,希望还会有。”梁进仓说道; “咱俩都不是自私的人,谁也不会放弃自己的父母。 但是现在他们也没说非得让咱们立刻就二选一吧? 你还要考大学,要说结婚还早呢。 我也一样,电大也是大学,我不想跟其他人那样早结婚。 咱们保留自己的希望好吗? 社会现在发展得越来越快,你有没有发现很多观念都在被颠覆? 谁知道明年,后年,不一定谁的思想观念就发生变化了呢!” “也对——”郑淑叶的眼睛里渐渐有了希望之光。 接下来没几天,梁进仓又要给她唱首歌了。 “在回城之前的那个晚上。 你和我来到小河旁。 从没流过的泪水。 随着小河淌……” 因为,暑假已经过完,郑淑叶要去县一中复读,明天就要开学了。 下午下了班,梁进仓没有马上回家,而是由他做东,请郑淑叶到国营饭店一起吃晚饭。 刘经理只要不是家里来了客人,都是在饭店吃。 反正郑主任在公社食堂吃得也不错。 女儿和小梁过来吃饭,她心情其实很复杂。 女儿已经明确告诉爸妈,如果二选一,她肯定会选自己的父母。 父母就自己一个孩子,她不能为了自己的幸福,把父母一扔就出嫁走了。 但是她现在学业为重,结婚的事儿现在讨论为时过早。 哪怕跟小梁算是好朋友,也没到二选一的时候。 道理很对,可郑主任和刘经理就是再开明,也感觉十分别扭。 明明知道不可能走到一起,那么一男一女就没有交往的必要了。 男人和女人交往,除了搞对象,绝对不会有第二种关系的。 可是,让他们拿出家长的权威,命令女儿从此跟小梁一刀两断,权当不认识,他们又做不到。 刘经理亲自当跑堂的,给女儿和小梁上菜。 这俩人居然还喝起酒来了! 不过让刘经理欣慰的是,在装作不经意的偷听当中,她发现小梁跟女儿讲的都是有关于学习的事儿。 小梁不但跟女儿探讨学习方法,还在学习方向上给了女儿太多太多的鼓励。 满满的都是发自内心的关爱,就是希望女儿在明年的高考中也能考上一个好大学。 女儿喝了点酒,小脸儿红扑扑的,中间还掉了两次泪。 弄得刘经理也挺感动的。 看他俩吃完了,本来刘经理的意思,是让女儿等会儿跟自己一起回家。 可是女儿说,要让小梁送自己回家。 刘经理最终还是同意了。 唉,你说小梁的母亲有四个儿子,把这个拿出来给自己家不行吗? 跟着自己家,比他在梁家河那个村里,方方面面的条件都是天壤之别啊! 真不理解那个家庭妇女是怎么想的! 然后眼睁睁看着女儿和小梁并排推着车子,慢慢消失在黑暗之中。 多般配的一对! 今天晚上分别,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很少了。 因为小梁要经常出去跑销售,郑淑叶周末回家,小梁未必正好在厂里。 不过郑淑叶会给小梁写信,告诉他自己的学习情况,开学没多久,就很快进入了学生状态。 小梁给郑淑叶回信,告诉她自己也已经开始上电大,按规定周末要到县城上面授课。 不过他几乎不去——原因不详。 还有就是告诉郑淑叶,自己没去上大学,让村长宋肥田十分失望——原因不详。 郑淑叶感到很奇怪,上次他发现小梁跟宋村长关系并不好,为什么宋村长对小梁还这么关心呢? 小梁给她回信说,因为肥田想使坏,让自己没法去大学报到。 没想到自己压根儿就没想去上大学,这让肥田憋着一肚子的坏没地方使,这让他简直失望极了。 肥田村长不但有一拳打空了的恐慌感,还有今年暑假的后半段,他和侄子宋其廷都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因为梁家河这么大的村子,两千多口子人呢,经常会有村民办这样那样的事,需要到村里来盖公章。 宋其廷当然就是谎称自己把公章丢了,正准备去县城再刻一个。 那几个需要盖公章的就天天来打探,问他刻好了没有? 尤其最急的就是一个姓宋的本家,他要批二胎,这些日子酒都不大喝了。 响应优生优育嘛,据说酒后生出来的孩子不聪明。 忍着酒瘾,每天晚上吃了晚饭两口子就搂着钻被窝,专业生孩子。 没想到这个批二胎的准生证就办不成了。 让自己本家手里那个大印给卡住了。 一天两天没有去刻出来,三天五天还是拖拖拖,这个本家就火了。 一开始把宋其廷好骂。 骂了两回不管用,宋其廷还是咬着牙拖延。 直接把宋其廷打了一顿。 还是肥田村长拿出尊长的权威给拉开的。 那个本家当时无论如何也要拽着宋其廷去县城,立马把公章给刻出来。 肥田村长和宋其廷皮里阳秋说了一大通,好容易才把那个本家给安抚住。 其他几个需要用公章的也来骂骂咧咧的。 就这样咬牙坚持了半个多月。 肥田和宋其廷奇怪的是,最应该急着用公章的大仓,为什么不来骂骂咧咧? 直到人家学校都开学了,他们才听说,大仓因为家庭情况不行,家里供不起,直接把录取通知书给撕了。 这让肥田和宋其廷有种被坑了的感觉。 白白地折腾了一顿。 尤其是宋其廷,十分郁闷。 明明按照他叔的指示,顶着那么大压力,挨了那么多谩骂,末后他叔还冲他发了一通无名火。 宋其廷郁闷的心情之下喝多了,躺周寡妇的炕上就把这事秃噜了。 周寡妇对大仓一直怀恨在心,听到这个消息感到很是幸灾乐祸,忍不住跟周围娘们儿秃噜了。 农村娘们儿的嘴,那简直比无线电波速度都快。 村里公章丢了的真正内幕,瞬间传遍全村。 肥田村长把宋其廷打了一顿。 怎么感觉好像老了似的,老是办糊涂事了? 心里懊丧,好几天都不敢在村里公开露面。 过了几天感觉风声松了些,刚出来走动走动,冤家路窄,正好碰上大仓了。 大仓满面春风地跟村长打招呼:“六大爷,村里的公章找回来了吗?” 肥田村长直接气得白眼上翻。 也不理他,转身就走。 没想到大仓还没完了,从后边追上来: “六大爷,跟你说正经事呢。 我想跟村里签个合同,要是没公章的话怎么签啊。” 肥田村长闷头走路,也不看他:“签什么合同?” “我想承包村里那个砖窑,不知道村里同意不?” 肥田村长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死死盯着大仓:“你跟我开玩笑吧?” “你看我像是很闲的样子吗?”大仓笑道: “我是觉得好好的砖窑建起来了,要是再放几年就废弃了,多可惜啊。 要是村里少要点承包费的话,别太贵了,我愿意承包下来。 利用起来了,村里也能多份收入,我呢,也挣俩钱。” “你想多少钱承包?”肥田直接转身,带着大仓往大队部走去。 165 主动跳火坑 到了大队部,肥田村长还是有些不能确定大仓的真实意图。 因为去年的时候,他在砖窑当着几个公社干部的面儿,明确表示本村的土质不适合烧砖。 后来肥田村长也请来技术过硬的烧窑老师傅,确定了大仓那话的真实性。 如果仅仅是因为王连举的技术不行,那么可以请技术好的师傅来烧窑。 但是土质不行,表示砖窑投入的四万多块钱打了水漂。 现在砖窑已经废弃快一年了,制砖机都已经锈迹斑斑。 肥田村长正准备把机器什么的,能卖的全部卖掉,剩下不能卖的就那么一扔算了。 没想到现在大仓要来承包砖窑。 肥田直接问他:“你明知道土质不适合烧砖,还要承包,什么意思?” “当时咱村砖窑成品率低,也不全是土质的问题。”大仓说道,“关键还是烧窑的技术不行,这回我要承包,就请个技术好的师傅,提高成品率不就挣钱了。” 肥田一开始要办砖窑的时候,就是受了叔伯小舅子王连举的蛊惑,那时候他确实对烧砖一窍不通。 王连举说什么,他就信了什么。 可是现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也请教了不止一个烧窑师傅,肥田现在对烧砖这事也很内行了。 他完全能够确定,本村这个砖窑,就是请神仙来烧,成品率也高不到哪里去。 且不说承包费的问题,就是一分钱不要让他干,除去人工费,燃料和运输等成本,依然是要亏本。 难道大仓不知道这一点? “大仓,你确定你就能挣钱?” 肥田当然十分希望大仓把砖窑承包下来,然后亏得他倾家荡产。 但他不明白大仓明知道是个火坑,为什么还要往里跳? 大仓笑道: “不挣钱我干嘛要承包! 六大爷,你看看一年得多少钱的承包费?” 肥田琢磨了琢磨,伸出四个手指:“四千。” 大仓直接给吓了一跳:“六大爷,这也太多了吧?” “不多。”肥田村长说道; “原来建这个砖窑的时候,连基建加机器什么的,一共花了四万块钱。 你先算算这四万块钱,一年光利息就得多少钱? 然后还有机器磨损。 再说你得挖村里的土,这个也得算钱。 四千块钱一点都不多。” 大仓正色道: “六大爷,账不是这样算的。 咱这个砖窑,从建起来到停工,一共干了两年多。 这两年全部的销售额,不过才两万多一点。 也就是说,一年卖一万块钱的砖。 然后为了生产这一万块钱的砖,光费用就去了两万多。 也就是说,咱们干着的时候,每年要亏损一万块钱。 我要是每年上交四千,合着你是让我一年就亏上一万四千块钱啊? 这么多钱,我们家干好几辈子也还不上。 算了,我看你也不想往外承包,那就留着吧。” “哎哎哎,”肥田赶紧叫他: “你别走啊,你到底想不想承包? 那你自己说,给多少钱的承包费吧?” 大仓只是作势要走,站起来了其实还没开始迈步。 看样子他是真的想承包,又坐了下来。 “我跟您交个底,我要是承包,首先我把费用降下来。 就是我们几个玩得来的一块儿干。 人也不要太多了,什么会计啦,外跑了,都不用,我自己就干了。 反正我打算着,一年能出一万块钱的砖就挺好。 按照百分之十的利润来算,满打满算我能挣一千块钱。 这一千块钱呢,我跟村里平分。 所以,我最多能出五百块的承包费。” “那么大个砖窑,一年五百块钱的承包费,太少了吧?”肥田故作为难地说。 “不少了,关键咱们这个砖窑不挣钱,土质不行,要不然的话村里也不能让它停产吧!” “这么大个事,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这得开个班子会,明天给你答复吧。” 大仓高高兴兴走了。 肥田高高兴兴召开了班子会议,讨论大仓要承包砖窑的事。 本来就是一个废了的砖窑,有人承包,班子成员当然大多数都很高兴。 唯一不高兴的是保管员梁秉海。 但是所有人都表示同意,他也不能站出来否定别人,因为他一个人的不同意见,根本不管用。 而且村里的事儿,别看肥田还召开班子会议讨论,其实就是走个过场,让你们知道有这么回事。 这么多年了,村里的大事小情,全是都是肥田一言而决。 别人提出不同意见,根本不管用。 实际上也没人敢挑战肥田的决定。 晚上散会之后,梁秉海偷偷去找大仓。 他怕让大仓娘知道这事上火,还是偷偷把大仓叫了出来。 又是上次那个角落,当时梁秉海向大仓透露了肥田要使坏,指使宋其廷谎称丢了公章。 现在这个角落直接成了俩人的接头地点了。 梁秉海鬼鬼祟祟在黑暗中四处张望一番,确定周围没人,这才对大仓说道: “大仓,你都能考上那么好的大学,你叔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孩子。 没想到这回怎么糊涂了? 咱村那个砖窑停了快一年了,机器都锈了,现在还能不能用都不一定。 这个先不说,关键是咱村的土质不适合烧砖,这个话题一开始还是你提出来的。 土里含杂质太多,烧得稍微火大一点就成了琉璃。 人家的砖烧出来都是四四方方的,你看看咱们砖窑,现在还堆着那么多废砖,都烧成溜溜头了,都是圆的。 你要承包砖窑,这不是往火坑里跳吗?” “叔,这个我都知道,去年我就知道。 砖窑成品率那么低,第一是土质有问题,第二就是王连举是个半瓶子醋,技术不行。 这些我都有办法克服。 你放心吧,我能挣钱。” “我不放心,我怎么能放心呢?”梁秉海还是不依不饶地说: “你说你在木器厂干得好好的,干嘛又要承包砖窑自找麻烦? 你说你图了个什么?” “叔,我还真不图什么。”大仓说道: “咱村的砖窑亏了那么多钱,其实主要是亏了那些在窑上干活的老少爷们。 去年砖窑一停,对外宣称倒闭了。 那些干活的欠的工资,一分钱也没拿到。 我就想通过我的承包,让老少爷们把血汗钱拿回来。” “你这个想法是好的,可是你明明挣不着钱啊。 再说你一年交五百块钱的承包费,砖窑欠着一万多块钱的工资呢。 你得承包二十多年才能把大家伙的工资补上,这怎么可能嘛!” “没事,慢慢来,我还有后续的办法。”大仓信心满满地说: “叔,我托付你办个事。 明天你跟肥田说,就说怕我亏损了交不上承包费,建议承包费一交就交两年的。 而且承包费收上来,立马补发原来干砖窑的工资。” 梁秉海越听越懵了。 但是大仓一再拜托他去这样跟肥田说。 而且梁秉海也知道,这话肥田听了肯定高兴。 因为分明就是帮着村里说话嘛。 这是把大仓坑了。 166 合村的人都来劝他 虽然梁秉海一直在努力做肥田的一条忠狗,但是在维护梁姓族人的利益方面,那也是出了很多力。 因为他知道,肥田之所以能用他,就是认为他能把姓梁的笼络住。 姓梁的是他的大后方。 尤其是这两年来,肥田做事有些越来越离谱,梁秉海跟村长的关系已经有了一定裂痕。 上次大仓考上大学,肥田背后使坏,梁秉海第一次背叛村长,把自己偷听到关于肥田的内幕透露给了大仓。 这也说明他从内心开始,已经敢于站到肥田的对立面了。 这次大仓要承包砖窑,对肥田来说是大喜事。 梁秉海却是毫不犹豫来找大仓,告诉他这就是个火坑,劝他打消这个念头。 大仓不但不采纳他叔的意见,还拜托他叔去肥田那里加把火,要求承包者一次缴清两年的承包费。 这样的事梁秉海做不出。 到时候大仓亏得倾家荡产,姓梁的知道这里面还有他梁秉海给肥田出谋划策,他在梁姓家族里面就别想混了。 会成为姓梁的永远的骂柄。 大仓知道梁秉海是怎么想的,劝他道:“叔,这事是我托付你办的,肯定是对我有好处,你不要有思想顾虑。” “大仓,我真看不出这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我一下子交了两年的承包费,至少两年之内村里没法反悔啊。” “对,如果你能挣钱的话,为了防止村里反悔,这么做是对的,可问题是,那个砖窑无论如何你都挣不到钱啊!” 大仓小声说: “叔啊,我跟您交个实底儿,我肯定能挣到钱。 所以你这样做就是帮我。 而且为了帮得彻底,你对村里那些在砖窑干过的宣扬宣扬这事。 让大伙在我跟村里签合同那天去大队部,先把那一千块钱分了再说。” 这下梁秉海更迷糊了: “大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挣不到钱呢? 你就是想反悔也没办法了,承包费都已经分了。” “没有万一,只有一万,你就放心吧,上一回我让你放心,是因为我有把握,这回我也有把握。” 既然大仓都说到这份上了,梁秉海也只好听他的。 不过这事怎么琢磨怎么就是在坑大仓。 临分手的时候,大仓还嘱咐梁秉海,今晚咱爷俩的密谋,跟谁也不要说出实情。 梁秉海心里苦笑,心说我还没嘱咐你呢! 我去给肥田献出这么个好主意,让你大仓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要是让咱老梁家的人知道,还不得把我给骂死啊! 第二天,梁秉海把大仓教他的话跟肥田说了。 肥田大喜。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这样一来,大仓干上几个月要是发现砖窑不挣钱,想反悔也没办法了,反正承包费都分了。 他对梁秉海十分满意。 看来他还是忠于自己的。 梁秉海从大队部出来,又去找村里那些曾经在砖窑干过的村民,告诉他们大仓要承包砖窑的消息。 并让大家准备去大队部讨要拖欠的工资。 这下全村都轰动了。 因为这个消息太具有爆炸性了。 所有人都已经知道本村的土质不适合烧砖,那个砖窑就是让神仙去烧,也挣不到钱。 大仓这是傻了吗? 对于那些在砖窑干过的村民来说,震惊之余,还是高兴的成分更多。 毕竟辛辛苦苦在砖窑干了快两年,仅仅发了不到一年的工资,砖窑还欠着他们一年多的工资呢。 按理说砖窑虽然倒了,但是村里应该把这个钱给补上。 可是肥田说村里现在没钱,拿不出那个钱来补工资。 有人家里遇到点事什么的,到大队部来闹,肥田就推说准备把制砖机什么的卖掉,卖了以后就给补工资。 反正拖了快一年了,那些人的钱还是一分都没拿到。 现在砖窑要承包出去了,而且梁秉海跟他们透露了大仓签合同交钱的日期,这些干砖窑的都兴奋极了。 一个个串联起来,就是要等那天一起去大队部,只要大仓交了承包费,他们就马上把这笔钱给分了。 虽然一千块钱远远不够所有人被拖欠的工资,但是能要一分是一分。 而对于那些没在砖窑干过,尤其是姓梁的那些人,听到这个消息却是坐不住了。 纷纷跑到大仓家,劝说大仓不要去承包那个砖窑,那就是个火坑。 还有的直接跑去找老英雄梁金元,让他拿出爷爷的威严来,严令禁止孙子犯傻。 幸好在此之前,大仓已经偷偷召集母亲和二叔、三叔,到爷爷那屋里开了个碰头会。 告诉他们,自己要承包砖窑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反正一句话,保证能挣钱。 所以到时候不管村里人说什么,事情怎么发展,让家里人一定要沉住气。 最后看结果就行。 这个预防针打得十分有必要啊。 要不然的话,连关系远的老少爷们都替大仓着急,自己家的人听到这个消息,还不得急得翻白眼啊! 反正是不管村里的人怎么好心相劝,都不能阻止大仓义无反顾地跳进火坑。 自己跳进去还不算,还把自己的铁哥们梁建刚给拉着一起跳了下去。 一开始,承包砖窑这事跟建刚还一点关系也没有。 建刚的父亲梁秉文作为大仓没出五服的大伯,而且大仓和建刚关系又格外好,从小形影不离长大的,他肯定要来劝劝大仓了。 不仅仅是劝劝那么简单,而是拿出大伯的威严来,声色俱厉地要求大仓趁早打消那个念头。 有一句老俗话叫“算着有,实际无”。 意思就是你在做买卖之前总得盘算一下吧,比方一件东西成本五毛,卖一块,就能有五毛钱的利润。 可那五毛的利润是毛利润,等到除去各种费用,还有现实中你想象不到的额外付出,有可能杂七杂八加起来,成本要超过一块。 你只卖了一块,也就是说不但挣不到钱,还要往里赔上一点。 这是老农民最朴素的生意经。 秉文大伯的意思就是,好多买卖在做之前盘算着肯定能挣钱,但是等到实际操作,往往还要往里赔。 何况大仓准备承包砖窑这事,瞪着眼就是个火坑,那是稳赔不赚的买卖,你为什么还要去干? 傻了吗? 老头巴巴地训斥了一大顿,然后发现,大仓一家完全不为所动的样子。 尤其是大仓娘,平常挺明白的一个人,为什么这件事就不明白了呢? 别人替她家着急,她还不急不躁的。 梁秉文生气了:“大仓,这事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就不走了,我在你家看着你,绝对不会让你跟村里签合同。” 其实,这几天大仓一直都在观察,观察这些来自家劝说的人,到底谁最急? 他要选出一个最着急的人来。 现在看来,还是因为自己跟建刚从小光屁股长大,关系最好,所以秉文大伯最着急。 另外田富贵他爹也很急,也是来大发雷霆。 现在村里的建筑队在县城干,小工是一天一块钱,二把刀一块六。 自己和他俩一块儿进的建筑队,现在自己早就不干那活儿了,他俩这不到一年的功夫,就分出高低来了。 富贵垒砖有天分,手脚麻利,建筑活儿一看就会,干了不到两年就混成了二把刀。 术业有专攻,一点不假,建刚头脑比富贵灵活,但是干建筑活就没天分,所以到现在还是小工。 俩人每天的工资就差六毛钱。 这可是天壤之别啊。 富贵要是在建筑上好好干,大有前途。 但建刚还是适可而止吧,他不适合干建筑。 而且现在从秉文大伯的表现来看,建刚值得培养。 因为只有建刚真正发自内心地把自己当亲兄弟对待,秉文大伯才能发自内心地把自己当他儿子一样看待。 他对秉文大伯说道:“大爷,先不说我的事,我先问您,现在狗咬和山鱼俩叔的话,他俩手里能有多少钱?” 梁秉文一愣,不知道大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想了想,沉思道:“村里人都估摸着,他俩每人能攒下一千多块钱了,到年底的话,每人都能拿出两千块钱来。” “我算着也差不多吧。”大仓说道,“到明年,俺那俩叔盖新屋,再找个带孩子的寡妇什么的,能找到吗?” “肯定能啊,”梁秉文一拍大腿,“现在他俩别说是在咱村,就是周围这几个村里,他们也算买卖干得好的。” “那么,您的山楂今年没烂吧?” “没烂。”说到这个话题梁秉文笑了,“都让他俩串成糖葫芦了,末后还不够呢,他俩又去外村买的。” “建刚没跟您说,这些都是我给他们出的主意?” “说了,我知道是你的主意,所以我就说嘛,你挺明白的孩子,这回怎么就要办糊涂事呢?” “这回也是明白事,”大仓说道,“我在公社里认识一个烧窑的老师傅,他能让我挣钱。” 梁秉文再次急了: “现在全村都知道咱村的土质不适合烧砖,烧出来大多数都是胖子砖。 就是神仙来了,他能把咱村的土质改了? 大仓你是不是让人骗了?” “人家烧了大半辈子砖了,怎么成骗子呢,大爷你就再相信我这一次。” “我相信不了,别的事也许你弄得挺明白,但是这事绝对是个火坑。” “唉——”大仓表示为难地叹口气, “本来我还想把建刚从建筑上拽下来,帮我弄砖窑。 我的意思是想让他跟老师傅学技术,等到老师傅把他教会了,他就在窑上给我负责。 您态度这么坚决地认为我这事是火坑,肯定更不会同意建刚回来帮我了!” 梁秉文一下子愣住了。 他倒不懂有个词儿叫“反客为主”。 只是让大仓这么一说,他反而不好意思阻拦大仓包砖窑了。 要是他再继续阻拦,好像只是为了自己儿子着想,生怕儿子跟着赔钱一样。 他有些结结巴巴地问:“你的意思是说——干这事还需要建刚帮你?” “对啊,我在木器厂还干着外跑,经常得出去跑销售,砖窑就得有个信得过的人给我看着啊!” “那倒也是——”梁秉文沉思着说: “你跟建刚肯定是谁也能信得过谁。 可是光有个信得过的人也不管用,关键是砖窑明明不挣钱啊!” “我不是说过了,大爷您再信我一次,就让建刚回来帮我。 除了帮我管着这个砖窑,还要让他学会烧窑技术,连技术都靠他了。 先干俩月看看,要是确实不挣钱,他再回建筑队。 他又负责管理又管技术的,我给他双份工资。 行不行?” “你现在缺少一个信得过的人给你看着,他肯定要回来。”梁秉文点头道: “那就让他回来。 不过说好了,干上仨月俩月的,要是看着不挣钱,就赶紧撤。 另外,别说双份工资,一份也不需要,他回来就是为了帮你。” 大仓高兴地笑了:“这下好了,只要您点头同意,建刚肯定没问题,我马上捎信让他回来。” 梁秉文倒背着手走了。 路上越琢磨,越是觉得不对头。 明明自己就是来严厉禁止大仓跳火坑的。 为什么反而把儿子都搭进去了呢? 167 这事越来越让人看不明白了 只要建刚回来,大仓的人马就齐了。 他把建刚送到公社办的砖瓦厂,让他跟着砖瓦厂的老师傅学习烧窑。 不但让他学习烧砖,还要让他学习烧瓦。 一句话,但凡是烧窑师傅会的技术,要求他都要学会。 然后他就要跟村里签合同了。 本来这几天,肥田村长心里一直很忐忑。 因为他听说村里好多人都去劝大仓不要跳火坑。 甚至跟大仓家关系特别的好的,都跑他家去发火了,坚决制止大仓承包砖窑。 这几天也不见大仓动静了,肥田以为大仓打退堂鼓了呢。 心里那个遗憾就别提了。 他以为是要求大仓一次性交上两年的承包费,把大仓吓退了。 同时又很后悔当时跟大仓说定这事的时候,没有让大仓付一部分定金。 定金定金,就是这事说定了的保证金。 如果村里到时候反悔,那么就要双倍返还定金,如果大仓反悔,那么定金就别想要了。 当时仅仅是空口说白话,大仓反悔了,他也没什么损失。 肥田村长正在恼火之时,大仓拿着钱,到大队部签合同来了。 村里班子成员也都叫来了。 以前在砖窑干活的村民也是闻风而至。 可把肥田村长给高兴坏了。 因为他听大仓说,本来就是东借西凑搞到了五六百块钱,交了承包费以后剩下百十块,就当是砖窑开工的费用。 后来村里又要求他一次性交上两年的承包费,没办法,只能求爷爷告奶奶又去借了五百。 不等砖窑开工,他家已经负债累累了。 这如何不让肥田高兴! 这回大仓指定要赔得倾家荡产。 不仅仅是一千块钱的承包费的问题,他干一天,就是一天的费用,那就是个无底洞。 吞钱的祖宗。 大仓你就供着吧。 肥田相信,大仓经过这次承包砖窑,欠下的钱基本上就用后半辈子来还了。 到死能不能还上也不一定。 不过,肥田心里高兴,表面上还得装出不情愿的样子。 明明合同都要签了,还是很遗憾地表示,那么大一个砖窑,光初期投资就花了四万块钱。 那可是一笔巨款啊。 为了建砖窑把村里的钱都给掏空了。 现在大仓仅仅用每年五百块钱的价格承包下来,村里实在是亏大了。 大仓大概被他装模作样的遗憾给嘟囔烦了: “六大爷,你要是嫌少,咱这个合同就别签了,我不承包了还不行吗!” “是啊,我是嫌少,可是现在砖窑停工了,放着也是放着,少不少的这不是也答应你了。” “那就别嘟囔,别嫌少。” 肥田叹口气:“我这不是替村里的损失着急嘛,要是你但凡再多给点,村里也能少点损失。” “我这就出的够多了。”大仓说道: “不信你问问在场的老少爷们,谁能比我出得多? 要是谁比我出得多,我立马拿回我的一千块钱,把砖窑的承包权给你。 有没有?” 村民们一个个都讪笑。 除了你大仓傻了,村里再找不出第二个比你还傻的来。 “要不然这样,”大仓说道: “六大爷,在合同里再添上这么一条。 以后不管谁想要是承包砖窑了,不管我的承包有没有到期,都可以提出跟我竞标。 我这个提议对村里有利吧?” 村民们继续讪笑。 这一条权当是屁话。 别说跟你竞标,就是村里一分钱的承包费不要,也没人去干这个砖窑。 因为比起砖窑每天的亏损,承包费只能算毛毛雨了。 肥田村长一想,反正这一条加不加无所谓,那就打发大仓满意,给他加上。 正像大仓说的那样,这一条其实给了村里一定的主动权,只能对村里有利,不能对村里有害。 梁秉海作为村里的保管员,也是签合同的见证人之一。 对于大仓的表现,他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虽然大仓那天晚上在私底下口口声声告诉他,砖窑肯定能挣钱。 可他无论如何看不到有一丝一毫挣钱的可能性。 另外退一万步说,万一大仓就请来了能人,真的能烧出好砖,大幅度提高成品率,让砖窑能挣到钱。 那么他真正能挣钱以后,别人肯定就会眼红。 如果他不在合同里加上可以随时竞标这一条的话,因为承包期限没到,别人眼红也只能是干着急没办法。 可他却主动要求加上这一条。 这就相当于,如果他不挣钱,那就擎等着亏损吧。 如果他能挣钱,立马就会有人跳出来跟他竞标。 反正一句话,不管他挣不挣钱,最后都没好。 砖窑还没开始干,梁秉海就替大仓感到悲哀了。 合同签好以后,大仓付给村里一千块钱。 那些干砖窑的村民早就在眼巴巴地等着呢。 会计宋其廷拿出砖窑的账,砖窑倒闭后,到现在总共还欠着一万多块钱的工资。 这一千块钱,只能按照拖欠工资十分之一的比例给大家发下去。 虽然很少,但总比一分都拿不到强。 而且大仓现在又要开工了,这些人有可以到砖窑去干活了。 不过这些人都有顾虑。 砖窑属于村集体的时候,那还算财大气粗,倒闭了都发不出工资。 大仓家孤儿寡母这些年,日子一直紧巴。 好容易他去木器厂当了工人,据说在厂里混得挺好,现在新房子也盖起来了。 大概那点老底儿也掏空了。 他自己不也说嘛,这一千块钱的承包费还是求爷爷告奶奶借来的。 砖窑开工以后,每天都要不少的费用。 大仓负担得起吗? 村民们感觉,他很可能负担不起。 一般情况下,干不多少日子,他就转不动了。 那时候还得停工。 大仓肯定比村里还要发不起工资。 所以,大多数人不想再去砖窑干活。 大仓只好现场开了个动员大会。 表示自己请来了一位技术高超的烧窑老师傅,一定能让砖窑赚钱的。 并且承诺,只要老少爷们在砖窑好好干,到了月底一定准时发工资。 但这些空口白话,根本无法打动大家。 大仓没办法,只能承诺说,工资半个月发一次。 这才让一部分村民动心了。 末后,只有原来工人的一半,愿意继续去砖窑干活。 他们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态。 看看大仓的承诺能不能兑现。 最多就是再去白干半个月。 也所谓了。 万一大仓挣钱不挣钱的,真的能做到半个月发一次工资呢! 合同签了,工人都确定了。 大仓突然又给肥田村长提出一个问题。 “六大爷,我这几天一直去砖窑考察,我发现以前那些废砖还有很多啊!” “对,还有很多。”肥田回答道,“不是跟你说好了嘛,但凡砖窑现有的东西,除了固定的东西,那些废砖,砖坯什么的,都属于你了。” “关键现在那些废砖太多了,胖子砖胖子砖,我看就是些球形砖,码都码不起来,堆成好几座山了。 到时候新烧出来的砖,要是攒多了,那就没地方放。 我现在最愁的就是那些占地方的胖子砖。 六大爷,你能不能让村里出拖拉机,给我拉走啊?” 肥田不耐烦地说: “村里拖拉机很忙。 再说砖窑已经承包给你了,就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想办法。 从此以后,砖窑上的事,除了跟你收承包费,其他跟村里一点关系没有了。” 宋其廷插嘴说:“胖子砖也有人要,盖个猪圈什么的,你可以卖掉啊。” 168 村长就等着看笑话了 听宋其廷这么一说,梁进仓恍然大悟:“对啊,胖子砖也有人要啊。” “对!”宋其廷点头道,“有的人图便宜,盖正房不敢用,盖个猪圈什么的还可以。” 梁进仓捏着下巴思考起来:“现在一般的红砖是三分五一块,最好的能卖到四分二厘,差点的是三分,胖子砖,一分钱一块能卖不?” 宋其廷说:“碰上愿意要的,你能卖一分五。” “那好,”梁进仓兴奋地一拍桌子,“哥哥,我五厘钱一块,全卖给你,你倒手一块砖就能挣一分钱,跟我去砖窑点数吧。” 宋其廷脸都绿了。 大家都看明白了,大仓对这里边的道道明白着呢。 刚才就是听宋其廷那话不顺耳朵,故意作弄他。 “六大爷,”梁进仓又扭头看着村长,“我越想那些胖子砖是个愁事,村里得想办法给我清理了,不然我没法干。” “其廷不是让你卖掉。”肥田说道。 “谁敢买咱们村的胖子砖?六大爷,这事你不知道吗?” 肥田不做声了。 其实,哪个砖窑也会出胖子砖,只不过人家那砖窑的胖子率极低而已。 不但胖子率极低,人家的胖子砖变形还不是很厉害。 也就说,基本上就是砖头中间有点鼓肚子,垒墙的时候多抹泥,找平了也能将就着用。 当然,盖正房没有敢用胖子的,就是垒猪圈什么的,不重要的建筑,为了省钱,可能有人家会买一部分胖子砖掺着用。 现在每块红砖的价格,从三分到四分多,不一样。 为什么会有贵的有便宜的呢? 就是跟砖头的硬度有关。 或者说,跟每一家砖窑的土质有关。 有的地方土质好,烧出来的砖紫红色,硬度高,这样的砖价格最高。 有的地方土质不好,烧出来的砖发黄,酥松不结实,这个给那些骗人的气功大师用最好不过了,一掌打碎好几块。 这样的砖就便宜。 至于烧废了的胖子砖,要是有图便宜的,基本上几厘钱,最贵一分钱一块,也就卖了。 一开始的时候,梁家河的胖子砖也是给钱就卖。 但是梁家河的胖子砖实在是太胖了,简直就是鼓成圆形了。 试想用圆球垒墙会是什么效果? 结果就有两家用梁家河胖子砖垒猪圈的,猪圈倒了,差点把猪砸死。 为了图便宜,其实更多花了钱。 梁家河的胖子砖就臭了,白送都没人要。 看来梁进仓确实让砖窑上堆积着的几座胖子山给愁着了。 软磨硬缠,非得让村里给他想办法把那些胖子砖运走不可。 要不然在那里把场地占了,没法开工。 肥田村长实在被他纠缠坏了。 末后跟班子成员商量一下,权当照顾大仓,村里拿出五十元钱补给他,让他自己雇拖拉机拉走。 大仓这才高兴了。 临走的时候,肥田村长还嘱咐他: “大仓我跟你说,现在都补给你钱了,那些胖子砖就是你的了,以后绝对不允许再拿着那些砖说事。” “放心放心,我这就想办法处理掉。” 话说得挺干脆,其实一直到砖窑收拾好,开始干,那好几座胖子山也还是在原处堆着。 大仓承包以后烧的第一窑,是在建刚的辅助之下,由那位公社砖瓦厂的老师傅烧的。 第一窑红砖出窑,清点了一下,发现废品率占三分之一还要多。 虽然废品率很高,但是比王连举在这里的时候,要好很多了。 王连举当技术员的时候,有的时候要出一半烧成胖子的废砖。 看来这位老师傅的技术确实比王连举好多了。 干活的村民们很兴奋。 他们觉得也许是老师傅刚来,还不了解梁家河这里的土质,摸索一段时间,会让成品率越来越高的。 那样的话,大仓这个砖窑还真的能挣钱。 所谓大河无水小河干,只有大仓挣钱了,大家的工资才有保障嘛。 烧第二窑的时候,老师傅就回去了,全靠建刚掌握技术。 出窑之后,干活的全傻了眼。 成品的好砖不足三分之一。 也就是说,几乎绝大部分的砖,都让建刚给烧成胖子了。 而且胖得比王连举烧的那些还过分,砖肚子鼓出来,真的快成圆形了。 但凡烧成胖子的砖,除了外形鼓肚子,另外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硬”。 都给烧成琉璃了。 这种砖简直比石头还硬。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除了烧制时候火太急了以外,主要就是因为土质,本村土壤里面的金属元素含量太高所致。 这是没办法的事。 干活的村民一下子又泄气了。 并且全村瞬间传开了,大仓让建刚当技术员,烧出了满满的一窑胖子砖。 其实这个结果一点都不让人惊讶。 一开始大仓要承包砖窑的时候,大家就看到了今天这个结果。 这大概就是当局者迷吧,全村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承包砖窑就是跳火坑。 单单大仓一个人看不明白。 据说大仓在木器厂干得不错,在公社里认识人还不少,看来啊,年轻人稍微混得好点,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让人没想到的是,也没看出大仓着急上火的样子。 正好干了半个月了嘛,他说话算话,给砖窑上干活的都发了工资。 而且为了制造热烈的气氛,还把所有人集合起来,就像要庆祝赚了多少钱似的。 在空场上摆开桌子,桌子上放着好几摞钱。 其实每个人半个月的工资就是十来块钱,二十多个人,不到三百块钱。 却都弄成零钱,一块的,两块的,五毛的,看起来好几摞的样子。 大仓负责喊名字记账,建刚负责发钱。 热热闹闹把半个月的工资发下去。 到了最后,还按照烧窑师傅和管理人员的标准,给建刚发了双份工资。 半个月,就给他发了三十块钱。 可把那些干活的村民给羡慕坏了。 这个消息传到肥田村长那里,把肥田给笑坏了。 别人感到奇怪,问他笑什么? 肥田笑道: “不就是发工资吗,用得着这么大动静了? 听说那些干活的自从发了工资,干劲儿十足。 大仓这点小手段,也就是骗骗咱村那些干活的。 你们看吧,他半个月发给建刚三十块钱,到黑夜建刚还得偷着还给他。 俩人绝对串通好了。 我想啊,他其实就是快坚持不住了,故意弄出这种样子给人看的。” 其他人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发工资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偏偏弄得那么大动静,太不正常了。 这不正说明大仓打肿了脸充胖子吗! 但是窑上干活的村民可不这么想。 他们觉得只要大仓能发出工资来就行,管他用什么方式呢。 大家拿到钱,肯定是干劲儿十足。 而且有的干活的还来劝大仓,让他还是把公社砖瓦厂那个老师傅请来。 哪怕多给人开点工资,只要能烧出好砖来,那点工资不算什么。 大仓一听很有道理,第三窑的时候,老师傅又给请来了。 果然,技术是骗不了人的,第三窑砖出来,情况又好了很多,有三分之二的好砖。 大家的干劲儿更足了。 时刻关注消息的肥田听说砖窑又出现了转机,就把宋其廷叫来,还让他把砖窑以前的账本拿来。 俩人扒拉着账本给现在大仓的经营情况算了一笔账。 最后的结论是,砖窑的废砖率必须不高于十分之一,收支才能打平。 所以三分之一的废砖率,大仓这一窑还是赔不少。 这下肥田村长总算是彻底放心,舒服了。 自从去年他的小儿子跟大仓闹那事,到现在为止,大仓一直干得很好。 肥田明中暗中跟他较量过几个回合,无一胜绩。 这让顺风顺水大半辈子的肥田都有心魔了。 按理说,大仓从没主动得罪过肥田村长。 跟村长本人也没什么深仇大恨。 但是,问题就出在肥田在梁家河强势惯了。 大仓没有老老实实挨欺负,这就挑战到了肥田村长的权威。 不把大仓整倒,肥田心里就顺不过这个劲儿来。 现在大仓的砖窑开始了持续的亏损,具有深厚人生经验的肥田知道,这种情况下大仓是停不下来的。 只要他的砖窑开始运转,不管盈利还是亏损,他都停不下来。 这时候的人就是一种赌徒心理,赢了还想赢,输了总想回本。 什么时候他才能停下来呢? 那就是等到把七大姑八大姨婶娘六妗子,那些亲戚朋友家全部借一遍,借到山穷水尽。 当然,他还会去大算盘子那里借高利贷。 等到碰天都碰不下一分钱的时候,砖窑上干活的也跑光了,买煤的钱也拿不出来,他才不得不停下来。 到那时候他能欠下多么巨大的债务,已经很难估计了。 如果他足够坚强,那就用全部的余生去还债,一辈子别想再翻身。 不够坚强,那就是敌敌畏或者一根绳子的下场。 过了没几天,肥田村长又听说了一件在他意料之中的事。 那就是建刚他爹梁秉文去大仓家送钱。 给大仓娘丢下三十块钱就走了。 还很生气的样子。 大仓娘莫名其妙,拿着钱追出来:“秉文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大仓给建刚发的工资,你看看,半个月三十块钱工资,吓人不?” 大仓娘一听也是吓了一跳。 半个月三十? 一个月工资那就是六十块钱啊,村里好多人家一年的结余没有这个数。 就是建刚在县城跟着干建筑,一天才一块钱,一天不歇干一个月才三十块钱。 这回家来帮自己的好兄弟,怎么反而工资给翻倍了? 她有点摸不透老大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了。 不过老大在承包砖窑之前就已经跟家里人透过底儿,不管砖窑经营情况怎么样,村里人怎么传言,家里人都把心放到肚子里。 现在果然应了老大的话,关于砖窑的话题已经成了村里最热门的话题。 她拉住秉文大哥,把那三十块钱塞在他手里: “秉文哥,亲兄弟明算账,这是大仓给建刚的,是他们兄弟俩之间的事儿。 咱们不掺和。” 梁秉文一想也对,只好把钱先揣起来。 然后低声说道: “大仓娘,我总感觉心里没底儿。 千想万想,就是想不明白砖窑怎么可能挣钱? 村里人可都给算着账呢,大仓每天都在往里赔。 我让建刚劝劝大仓,可建刚让我放心,说他们心里有数,肯定能挣钱。 什么时候不赔了我心里也能舒服点啊!” “……”大仓娘也是无言以对。 这每天都往里赔,那可不是小数目啊。 其实这些日子大仓娘每天都心惊肉跳的。 梁秉文继续说道: “大仓娘,你是没去砖窑看看。 咱们村的土质容易烧出胖子砖,可那些合格的砖,是又紫又结实。 一般的砖都是三分五一块,大仓他们烧出来的卖四分一块。 四分一块不假,价格很高,可是你去看看,他让来拉砖的随便挑。 只要有鼓肚子的,就挑出来扔废砖堆里。 你说那么大一窑砖,这个挑法,挑不出几拖拉机好的来。 这么个赔法,拉下饥荒,你们以后怎么还啊?” 是啊! 大仓娘不知道儿子又从哪里弄来那么多钱,连承包费,加砖窑运转,总得出去小两千了吧? 为了自家和他大舅家盖房子,他已经拿出一千块。 一千块就已经是巨款了。 她相信,现在承包砖窑花的这小两千,肯定是借来的。 因为儿子曾经跟她说过,他在公社里熟人很多,借几千块钱都很容易。 借钱容易,可是都赔进去了,用什么来打饥荒啊? 大仓娘沉不住气了,她决定到晚上的时候好好跟老大谈谈。 这位双枪老太婆式的人物,终于到了她心理承受的极限。 169 让他赔得元气大伤 吃过晚饭,二三四仓和英子都趴西屋炕上学习去了。 现在小四儿也知道学习了,至少在养成学习的好习惯。 以前的时候,只要听到街上传来孩子们的打闹声,他就坐不住了。 往往还剩半碗粥,嘴里还叼着一块饼子,人就窜了。 自从大哥撕掉大学通知书,他们几个都深深被刺激到了。 懂得了学习的机会真的很难得。 其实不仅仅是大哥,据说外村也有考上大学,因为家里穷上不起的。 还有因为家里穷,小学没读完,初中没读完,就早早辍学回家干活了。 他们懂得了正是因为大哥的付出,他们才有了上学的机会。 当然,道理懂了,未必就能持之以恒地坚持学习。 尤其小四儿野惯了。 像他这么大上小学的,晚上又没作业,想让他吃了晚饭不出去玩,主动在家学习,那是不可能的。 村里还没有一例这样的孩子。 大哥也没有要求小四儿多了,就是给他一个任务。 让他吃过晚饭跟着姐姐和哥哥们去西屋学习,学二十分钟就行。 这二十分钟里,让哥哥姐姐根据他的学习进度,给他一个力所能及的学习任务。 完成任务就可以出去玩。 目的就是让他培养自律,养成学习习惯。 一会儿小四儿完成今晚的学习任务,在欢快的嚎叫声中跑了。 三仓已经考上了初中,晚上有作业,而且他经历过做生意失败的教训,对学习这事有更深的感受。 还有二哥和姐姐代替大哥对他进行监督。 所以他在内力加外力的作用下,基本能够在晚上坚持学习了。 东屋那边的谈话,现在也已经开始。 大仓娘把他二叔和三叔叫了来。 老歪同志的那两位挚友一看这架势,知道又是讨论重大事项的家庭会议。 于是饮驴一般喝了两碗茶,就匆匆告辞走了。 在会议开始之前,大仓娘已经跟两个小叔子交流过了。 其实这些日子村里热议砖窑的事,两个叔叔跟大嫂的感受是一样的。 他们也已经在心理上承受不住了。 现在三个人已经达成共识。 不管大仓怎么跟他们保证肯定能挣钱,他们都不会再让大仓空口说白话了。 必须要让大仓给家里人一个准确的说法,砖窑到底用什么办法挣钱? 反正村里人都给砖窑算得明明白白的,每天都在往里赔。 会议开始,老歪同志永远是默不作声,负责端茶倒水。 大仓娘主持会议。 她没说是自己顶不住压力了,而是用他两个叔的名义,告诉老大,你两个叔顶不住压力了。 三叔秉礼没等大嫂把话说完,就忍不住直接问道: “老大,别再跟我们说这是个什么秘密,绝对不能事先透露那些理由了。 你就直接跟我们说吧,砖窑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往里赔钱?” “砖窑一直都在挣钱,没有赔钱啊。”大仓笑道。 “老大,这可是天大的事,开不得玩笑啊!”二叔秉义说道: “辛辛苦苦烧出来的砖都是废品,你怎么挣钱?” 大仓反问道:“要是那些废品也能卖成钱呢?” 大家都是一愣,然后二叔说道: “胖子砖不是没人要,可是,第一,太便宜,就是几厘钱一块。 第二,咱们梁家河的胖子砖因为人家盖猪圈塌了,名声臭了,白送都没人要。 你怎么卖成钱?” 大仓笑道: “今天二叔和三叔过来,巧了。 现在我可以跟你们透露一下,咱们的胖子砖真的有销路。 而且价格比普通砖还高。 我都跟人谈好了,五分钱一块。 我还从公社的拖拉机站租了一辆拖拉机。 从明天开始,我就要开始送砖了。” “多少钱?五分一块?”二叔和三叔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 “没错,五分一块。” 屋里所有人无论如何都不相信。 绝对不可能的事啊。 废砖,买去干嘛啊? 还五分一块? 最顶级的砖才能卖到四分二厘一块,你废砖能卖到五分一块! 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傻的人。 “我只能把消息透露到这里了,再说多了,我就挣不着钱了。”大仓说道: “反正你们看着点,从明天开始我就亲自开着拖拉机去送砖。 大拖拉机要是装普通砖的话,一拖拉机能拉两万块。 但是因为是胖子砖,而且咱们的胖子砖又太圆,根本就码不起来,只能散着装。 还只能装平车斗。 这样的话我算过,一车最多能拉一万块。 我一天拉一趟,那就能卖五百块钱。 这下你们放心了吧?”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回答。 要说不相信吧,大仓肯定不能跟他们乱开玩笑。 要说相信吧,这事又实在是太过离奇。 从来没听说过胖子砖还能比好砖的价格高的。 而且听大仓的话音,人家还敞开收。 大仓又嘱咐道: “现在这屋里都是自家人,都是我的至亲,我才跟你们说实话的。 每个人,都必须把今晚的话当成绝密,无论如何不能说出去。 我给你们算一笔账啊。 村里的砖窑干了两年,光废砖就攒了三座大山。 我大体估算了一下,那三座大山得有五十多万块胖子砖。 也就是说,光是村里给我留下的那些胖子砖,我就能卖两万五千块钱。” “多少钱?两万五?” 大仓娘,秉义,秉礼,还有老歪,差点集体晕倒。 即使没有晕倒,四个人耳朵里也嗡嗡的响。 就像被大爆炸给震聋了一样的感觉。 大仓继续小声说道: “另外我这不是还干着的吗。 我让建刚跟公社砖瓦厂那个老师傅学习烧窑技术,就是让他重点学习怎么才能烧出胖子砖。 接下来,我就开足马力,专门烧胖子砖。 现在建刚烧胖子砖的技术已经很好了,估计下一窑出来,百分之八十都是胖子砖。” “老大,”母亲颤声问道,“真的能挣那么多钱?” “是啊,现在窑上所有的砖都拉出去的话,能卖将近三万块。” “不行不行不行……”母亲直接吓得浑身发抖,俩手乱摇,“老大,真要能卖那么多钱,还不得把那抓起来啊!”httpδ:// “抓起来是不可能,这是承包的钱,又不是投机倒把。”大仓说道: “不过现在的政策还不是那么宽松,我一下子成了暴发户的话,那也是树大招风。 所以我说这是咱家的绝密。 除了咱们这屋里的五个人,其他任何人不能告诉。” 对,任何人不能告诉。 二叔和三叔又互相警告一番,回家连老婆都不能告诉。 母亲又想到一个问题:“老大,这么挣钱,咱家的钱越挣越多,早晚出事啊!” “娘,我跟你解释一下这事。”老大说道: “过些日子,肥田要是看我挣钱,他肯定要眼红。 他绝对要找人把我顶了。 所以你不用担心不好收场这事。” 三叔秉礼一听这话,不禁愤愤地说道: “这么挣钱的事儿,他找人把你顶了? 也就是说,以后这个钱就是让他挣了?” 大仓微微一笑: “三叔,咱们就等着看吧。 这买卖在我手里能挣钱,到了他手里,我觉得他能赔得元气大伤。” 170 现在政策越来越宽松了 第二天,大仓果然开回来一辆五零大拖拉机。 虽然他的驾驶证才考出来几个月,还是实习驾驶证。 按照规定,实习驾驶员开车的时候,副驾驶必须有一位正式驾驶员。 但是,那个规定是对于你驾驶大货车的时候来说的。 至于实习b证开大拖,要不要正式驾驶员陪同,这个还真是有点二皮脸。 因为按照规定,大拖驾驶室,准坐一人。 实际上大拖驾驶室里也只有一个驾驶位,就那样四平八稳地设计在正中间,没有其他乘坐人员的座位。 所以从这个方面来说,实习驾驶证开大拖,是完全不需要正式驾驶员陪同的。 胖子砖是散乱着装的,只能装平车斗,不能高出挡板的高度。 一车大约就是一万来块转。 在砖窑装上车,他一个人拉着就走了。 据他跟窑上干活的说,是找到销路了,这是卖砖去。 问他卖到哪里,大仓躲躲闪闪地说,县城。 “买这么多胖子砖干什么用呢?”干活的继续问。 这大概就是农村人的朴实之所在。 问你一件事的时候,必须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城里人讲究,所谓该问的话就问,不该问的别问。 但是农民嘛,再说又是跟大仓,该问不该问的都要刨根问底。 大仓含含糊糊地回答:“买去铺路。” 大家就都讪笑。 觉得大仓开始变得不实诚了。 哪有用砖头铺路的? 你用好砖铺在路上,即使不过车辆,就是人走在上面,不多日子也全给踩碎了。 关键你拉去的还都是些胖子砖,这东西鼓着大肚子快成圆形了,要是铺成路,那就是一个个的疙瘩。 算了,看起来大仓不打算说。 而且装上车,也不带卸车的,自己一个人开着车就走了。 谁知道拉到哪个旮旯给倒了? 还煞有介事的样子,一天一趟,好像真的是在送货。 梁进仓到了县城,早已经联系好的几个零工,都是这个点儿等着,看他到了帮他卸车。 胖子砖比石头还硬,也码不起来,就是噼里啪啦扔下来,卸车速度很快。 回来以后把大拖停在木器厂,他还能去车间看看。 去会计办公室算算账。 到现在为止,全省的大医院他都跑遍了,有要货的,只要一个电话打到厂里来就行。 不需要他再出去跑销售。 再远了,出省的话,他是不去的,因为路远,运费高,再说现在劫道的太多,越远了越不安全。 还有车间的生产能力有限,攒下的那些弯弯木头也在日渐减少。 最关键的是新材质一次成型的夹板现在已经在市场上出现,木头夹板在价格上还略占优势。 过一段时间新产品的价格降下来,木头夹板就该退出市场了。 也就是说夹板这个生意已经过了鼎盛期,他跟厂里签订的承包合同是一年,准备明年到期就不续签了。 木器厂现在又换上了一个男会计。 让习惯了算账时一抬头就能观赏美女的梁进仓很不习惯。 除了是真的需要到办公室来算账,拿东西,他尽量避免到会计办公室来。 异性相吸,同性相斥,一点不假。 近一段时间他就把主要精力放在了砖窑上。 送砖多赚钱啊,每天都能有五百来块钱的进账。 木器厂承包车间,最多的一个月他分了八百来块钱,这几个月又开始缓慢递减。 送一天砖的收入快赶上承包车间一个月的收入了。 收入高,干劲也高,不管是装转还是卸车,他都是亲自带着别人干。 而且比别人干得更快,老板嘛,当然最卖力了。 只是他的表现,传到肥田村长耳朵里,更是把村长笑坏了。 虽然他不知道大仓把那些砖拉到哪里去了,但是有一点他能肯定,绝对不是卖了。 因为即使有人买胖子砖,最多也是少买点,跟好砖掺着用。 像他这样每天一大拖拉机地送,绝对没有哪一家会有这么大的用量。 大仓对窑上干活的说他拉到县城铺路,明显就是个谎言。 肥田村长推断,大仓越是装模作样地疯狂送砖,越是说明他已经顶不住了。 看来砖窑很快就要停摆了。 就看他还能装几天吧? 就这样,肥田村长,包括全村人,都在等着砖窑停摆。 反正大仓坚持不了几天。 一天,又一天…… 在全村人眼巴巴地热议当中,大仓一直是每天一车胖子砖地往外送,送了俩月。 这俩月当中,窑上几乎出不了多少好砖,每一窑出来,绝大多数都是紫油油的胖子砖。 干活的每次都很泄气。 大仓和建刚还喜出望外,表示他们现在就是专业卖胖子砖,胖子越多越好。 ——这都什么逻辑。 反正,村里的老大爷活了八十八,没见过有人像他俩这么傻。 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胖子砖比好砖还好卖的道理。 但是,过了俩月,肥田村长开始越来越表示疑虑。 因为,他跟宋其廷又算了一笔账。 到现在为止,大仓已经干了三个多月。 其他费用不论,光是干活的工资,他就付出去将近三千块钱。 另外烧窑的费用呢? 还有大仓开着一个大拖拉机,突突突送砖两个多月了,大拖拉机不得烧油? 他从公社拖拉机站租拖拉机,那不得钱? 也就是说,如果他的胖子砖拉出去不是卖的话,他能坚持两个多月? 如果一直往里赔的话,他哪来这么多钱往里赔? 肥田村长突然产生一个可怕的想法,极有可能,大仓真的是找到了一家专收胖子砖的买家! 那样的话,他们就是等到天长地久,也不会看到大仓倒闭的那一天。 也许大仓还真能扭亏为盈,赚到钱呢! 肥田村长坐不住了,他专门安排宋其廷,假装搭顺风车,跟着大仓的拖拉机进城办事的样子。 其实就是看看他到底把砖拉到哪里去了? 然后反馈回来的消息让肥田大吃一惊。 县城新修了一条二马路,现在开始修两边的人行道,人行道用胖子砖铺。 肥田惊讶极了,他实在无法相信这条消息的真实性:“你亲眼看到用胖子砖铺路了?” “亲眼看到的。”宋其廷说道,“大仓直接把拖拉机开到工地上,我还帮着他卸车呢。” “这个——”肥田感觉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哪有用砖铺路的?再说胖子砖更不行了,鼓肚子,铺起来那也不平啊!” “人家是用这个面儿。”宋其廷比划着,给村长解释。 红砖的标准尺寸,长是二十四厘米,宽十一点五,厚度五点三厘米。 胖子砖所谓的鼓肚子,不是说六个面都鼓出来,而是两个最大的面儿鼓出来,厚度大了。 长和宽基本不变。 县城铺人行道,就是把胖子砖横着立起来,一块块挨着摆。 因为都是鼓着肚子的胖子砖,所以砖和砖之间,会有一定缝隙。 缝隙里撒上土,土里撒草种子。 胖子砖硬度极高,即使上面走车,也不会破碎,何况就是走人和人力车了。 而缝隙里长出草,还显得路面比较好看。 据说这是新上任的交通局长的创意。 毕竟社会发展日新月异,县城也是面貌一新。 二马路是县城新修的最宽,最豪华的马路,人行道的设计也是让人煞费苦心。 主要是用什么材料的问题。 用石头的话,这年头的石头全靠人力开采,开凿打磨,造价太高,用不起。 简单地用水泥抹起来呢,又显得太单调,不上档次。 交通局长后来就想到用胖子砖铺人行道。 第一,胖子砖硬度跟石头差不多,就是偶尔走车也不怕碾压。 第二,胖子砖造价低,因为他知道所有砖窑的胖子砖都是贱价处理。 第三,胖子砖鼓肚子的形状,使得砖与砖之间会有一定缝隙,填上土撒草种子,绿草茵茵的很上档次。 创意听起来不错,只是实际操作的时候,交通局长才发现一个问题。 没有那么多的胖子砖。 胖子砖只是烧砖过程中出现的概率极低的残次品而已。 哪个砖窑都会有胖子砖,但是数量极少。 等到下去收胖子砖的时候,才发现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胖子砖用来铺路。 没办法,只好用好砖的价格收胖子砖,希望砖窑大量烧制这样的胖子砖。 可是,砖窑的土质就是按照好砖的标准选址的,所有砖窑即使改进了工艺,大火烧砖,胖子砖的成品率依然不高。 反而让烧砖的成本大幅上升。 也就是说,别看是胖子砖,要是专门去烧它,造价比好砖还高了。 卖价当然也得跟着涨了。 所谓“用急三等价”,需要造就价值。 以前的废砖,一时之间比好砖还贵了。 这时候,梁家河的砖窑也来工地推销胖子砖了。 工地上胖子砖的现价是四分六厘一块,远远高于普通砖。 但是,梁家河的胖子砖要价五分。 那个叫梁进仓的拿来的样品胖子砖,工地上的师傅用瓦刀砍了几十下,手都麻了,瓦刀都豁了口子,愣是没砍动半分毫。 这都不叫砖了,这是金刚石啊。 工程负责人如获至宝,当即拍板,只要你以后拉来的砖都是这个品质,那就五分钱一块。 于是,梁进仓就源源不断地开始往工地送砖。 每天一大拖拉机。 不但把砖窑以前攒下的那些胖子砖全部拉完了,到现在为止,砖窑因为出窑太快,连砖坯都已经告罄。 停工以前攒下的那些砖坯早就烧完了,现在打出来的砖坯,根本供不上烧窑的速度。 也就是说,不管是以前攒下的胖子砖,还是砖坯,都被大仓给卖空了。 砖窑现在加班加点地干呢! 肥田村长又连续派出几波人去县城打探。 甚至亲自去二马路的工地考察过,也装模作样去拜访了县领导,装作不经意谈到了二马路人行道的问题。 表示他们梁家河为人行道的建设也出了不少力呢! 这一下,肥田村长把大仓这事的前前后后,来龙去脉算是搞得清清楚楚了。 回来和宋其廷大致给砖窑算了笔账,差点没吓死。 他俩发现,大仓承包砖窑三个多月的时间,毛收入已经达到三万多。 净利润总得超过两万五。 大仓这是发了啊! 大发了! 这个账算出来,肥田和宋其廷的眼睛瞬间成了小白兔。 这也挣得太多了吧! 富可敌村了都! 宋其廷当即提议,去县里告发大仓,这是在走资本主义道路。 村长无力地摇摇头,摆摆手: “不管用,这不是前两年了,政策变了。 他承包村里的砖窑,有合同在,说白了还是给村里做贡献。 别说是承包集体产业,今年都发了文件,连搞长途贩运的‘二郎神’都成合法的了。 这两年只要你不是投机倒把,不大管暴发户了。” 作为以干部自居,喜欢研究政策的专家,肥田对现在的风向把握得很透。 大仓的钱挣得有理有据,完全符合现在的政策风向。 用上告那样的法子,根本搞不着他。 宋其廷眼睛红红地叫道:“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日进斗金,越发越大?” 肥田突然笑了:“他干不了几天。” “为什么?” “你拿出他的合同来看看,上面还有一条。”村长说道: “就是不管谁想要承包砖窑了,不管大仓的承包有没有到期,都可以提出跟他竞标。 我都打听明白了,二马路的人行道还要将近一个月的工期。 过完年,二马路还要延长,那时候会需要更多的胖子砖。 还有就是县城要修人民公园。 我觉得以后这几年,胖子砖都会供不应求。 真正能烧出结实的胖子砖来的,也就咱们梁家河这个砖窑了。 你马上考虑一下,找个人出面,跟大仓竞标。 把他顶下来。” 171 要借高利贷 让宋其廷找个人出面顶掉大仓,这还用考虑了? 他当然要找自己人了。 他找的是自己的堂弟宋其富。 虽然让宋其富出面提出跟大仓竞标,表面是他要承包砖窑。 其实这个买卖还是人家肥田村长的。 宋其廷作为小跟班,也能啃啃骨头。 宋其富呢,总能喝上两口汤。 第二天,宋其富就装模作样地跟村里提出,他要跟大仓竞标,他要承包砖窑。 理由就是大仓一年才上交五百块钱的承包费,太少了,那么大个砖窑,简直就是白捡。 他愿意每年出一千块钱,承包砖窑。 这个消息瞬间在全村引爆。 简直是太具有爆炸性了。 本来全村人都知道大仓承包砖窑这是掉火坑了。 而大仓明明每天都赔,还干了三个多月。 也不知道那些胖子砖都让他给拉到哪里去了。 反正大家都很奇怪,大仓为什么变得这么傻了? 但是让全村人谁也没想到的是,大仓就够傻了,居然有比他还傻的。 宋其富平常看着挺精明的一个人啊。 大仓一年五百块钱承包砖窑都是掉火坑,宋其富居然主动要求出一千。 都猜不透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大仓跟村里的那个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任何时候任何人都可以跟他竞标。 现在果然有人跳出来要跟他竞标砖窑了,看他怎么说吧? 这下又有不少村民跑到大仓家里,劝说大仓赶紧见好就收,把砖窑让给宋其富算了。 借梯子下楼,也能少亏点。 大仓其实心里感到挺温暖的,知道大家这是为自己好。 不过他还是跟大家解释,说自己的砖窑现在赚钱,那些胖子砖真的是卖了。 你解释你的,人家是不会相信的。 因为让所有人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胖子砖买来有什么用! 至于肥田村长调查到的结果,他才不会跟任何人说呢。 并且宋其廷等人也都给嘱咐过了,必须严密封锁消息。 如果让村里其他人知道胖子砖这么赚钱,还不得跳出好多想发财想疯了的人,跟他们竞标啊! 要是竞标的人多了,那不得把承包价给推上去了。 那还怎么赚钱! 现在宋其富提出要跟大仓竞标,并且村里通知他到大队部,商谈这事。 这事太具有爆炸性,好多村民都跑去大队部,都想看看最后结果怎样。 挨挨挤挤的大队部的院子里都满了人。 大仓来得晚,还得分开众人才能进屋。 进来挨个打完招呼,最后看着宋其富笑道:“三哥,你还会烧窑?” 宋其富被推出来顶这个事,其实有些心虚,不自然地说:“我不会烧窑,我请窑把头。” “你出多少钱承包费?” “一年一千。” “可是,我一下子交了两年的承包费,我承包还没到期,你等我承包到期了再来不行?” 宋其廷一听这话,扬了扬手里大仓签的承包合同:“这上面可是写着,不管有没有到期,任何人随时都可以跟你竞标。” 大仓想了想:“对,是有这么一条来着,那好,三哥,既然你想把我顶了,先把我交上的承包费退给我吧。” 宋其廷又插嘴道:“这个少不了你的,你要是不想承包了,剩下多少承包费,肯定从他的承包费里边扣出来给你。” “我才不要退承包费呢,我准备再加上点,三哥不是出一千吗,我出两千。” 宋其富说:“我出两千二。” 大仓笑了笑,淡淡地说:“一年的承包费,我出五千。” 呃! 宋其富脸色发白,不由自主去看村长。 肥田村长这个气啊,你看我干吗? 屋里屋外的村民,却是让大仓这话给引爆了。 轰的一声惊叹,立刻纷纷议论起来。 “大仓这是怎么了,脑子出问题了?” “一年五千块的承包费?” “据说那个砖窑村里两年赔进去六万多,他还要一年五千块承包,什么意思?” “再说了,承包费一次性交两年的,他上哪弄一万块钱……” 然后有那善于察言观色的,见宋其富被大仓这个五千吓住了,一个劲儿看村长和宋其廷。 大家就在猜测,宋其富是不是受了村长的指使,来跟大仓竞标啊? 宋其富不敢再出价了。 大仓得意了:“三哥,出不起了吧?那好,砖窑还是我承包。” 扭头看着村长: “六大爷,村里再弄一份合同吧。 以前的肯定就不算数了,从新合同的签订之日起,我再交两年的承包费。 不过这回合同不能那样签了。 我签了两年,就必须干满两年。 两年之内,谁也别想打我砖窑的主意。” 肥田村长沉吟不语。 保管员梁秉海却是把嗓子都要咳破了。 虽然梁秉海也发现这里边好像有什么问题,但他却是知道,一年五千块钱的承包费,实在是太高了。 关键是这个数目太大。 大仓毕竟年轻,一下子弄这么大数目的买卖,风险太大了。 但是大仓好像根本就没注意到秉海叔的暗示。 只是催着村里赶紧重新拟定一份合同。 重点是约定好日期。 宋其廷瞅瞅村长,说道: “承包费一下子变化这么大,村里还没有心理准备。 新合同具体怎么签,这个村里还得讨论。 要不然这样吧,大仓你先回去,我们讨论好了再叫你。” “那样最好了。”大仓点点头,“我巴不得你们讨论上两年呢,那样我就能省下一万块钱的承包费。” 屋里屋外的村里听到“一万块钱”这个数目,一个个哇哇地发出惊叹。 大仓这是参加拦路抢劫了吗? 怎么会口口声声上万的钱都敢说! 这场貌似竞标的会议,就暂时不了了之。 回来之后,肥田村长把宋其廷和宋其富都叫到家里来。 首先狠狠批了宋其富一顿。 叫他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问题,不要去看自己。 “你去瞅我的眼色,让别人一看就知道咱们之间有什么问题!” 宋其富唯唯诺诺。 心里突然有点后悔参与这事了。 因为他发现这事不是小事。 动辄上万块钱的大买卖,风险太大了。 虽然不需要他出钱,可毕竟表面上要他出面跟村里签合同。 万一出现什么问题,他可承受不起。 “大仓都出到五千了,要不然让他承包算了?”宋其富嗫嚅着说。 肥田村长狠狠瞪了他一眼。 然后收回目光,自言自语:“我看大仓最多也就能出到那个数了。 咱们要是再加加,他就不敢加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咱们拿不出一万多块钱来。 要不然这样,我去找大算盘子,从他那里借点。” 宋其廷和宋其富俩人对视一眼。 这是要去借高利贷啊! 172 那么多的假想敌 大算盘子叫田生财,是村里代销点的代销员。 村里的代购代销店,简称“双代店”,其实就是设在村里的小小供销社。 代销点跟县社、公社供销社是一样的性质,也属于条块管理。 业务上,归公社供销社管理,主要代销日常生产、生活商品,代购农副产品和废旧物资。 但在人事和财务方面,又归村里管理。 也就是说,村里出钱出房子设立这么一个代销点,用人也是从村里选,村里给代销员发工资。 村里的代销点白天基本是不开的,尤其农忙的时候,代销员要下地干活。 只有吃过晚饭才开门营业,村民买东西就是晚饭后到睡觉前这段时间。 田生财的父祖辈都是小生意人,有一定的经济头脑。 村里成立代销点的时候,他挤破脑袋往里钻,几乎是倾尽家财给肥田送礼,无论如何也要当上这个代销员。 不得不承认,他账目很好,有生意头脑,确实很适合这个岗位。 供销社以前向农户集资,分红的时候,几乎就是用供销社取代了银行的职能。 只不过这部分集资款由于供销社使用不当,并且分红的利率过高,造成坏账。 而且银行对供销社跟他们抢饭碗这一行为不满。 后来供销社这项业务就取消了。 但是大算盘子从中得到启发,发现了钱能生崽的秘诀。 从村民手里低息吸储,然后再高息放出去,他吃利息差。 于是利用他的工作便利,偷偷搞了个地下高利贷。 后来农村信用联社在村里发展代办员,大算盘子也是当之无愧的人选,成了信用社的代办员。 但他基本上没给信用社揽到多少储蓄。 倒是替信用社往外放贷相当积极。 原因就是他把揽到的储蓄都当高利贷放出去了。 甚至有时候手里没钱放贷的时候,还会找几个亲近的人家造假,从信用社骗取贷款,然后他再高息放出去。 梁家河是大村,代销点规模较大,加上大算盘子还有代办员这项业务,好多外村人都来梁家河代销点买东西,办事。 大算盘子是村里最富裕的人家之一。 可能仅次于村长家吧。 村长家为什么这么有钱? 都传说人家哥哥在外边当大官,是他哥哥给的。 但是真正的原因,无非就是损公肥私,侵吞集体财物而已。 肥田的几个哥哥虽然是好干部,也告诫弟弟当个村里的好干部。 但是“朝里有人好做官”,肥田背后有强大的靠山,就没有人敢挑战他这个村干部的权威。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算公平公正,也兢兢业业为集体服务。 只不过后来家里开销大,还有好多可以侵吞的机会,他受不住诱惑,渐渐也就开始为自己谋福利了。 大包干以后,一下子把村长为自己谋福利的空间给挤压了,这让肥田很苦恼。 肥田的几个大的儿女都有出息,在城里干,但看样子很难有时间照顾父母。 原本想着把小儿子留在家里,到时候可以让小儿子养老。 但是现在来看,小儿子很可能靠不上。 整天跟一群不三不四的青年拉帮结伙,无所事事,虽然并没有像他赌咒发誓说的那样断绝父子关系,但是想靠他养老也很难。 他觉得自己渐渐老了,总得攒下点棺材本。 村里没什么副业,唯一的副业就是这个砖窑。 原本他还想砖窑能为他挤出一点油水,没想到给村里赔进去六万多块钱。 现在终于发现砖窑能挣钱了,肥田村长无论如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一方面指使宋其廷等人去砖窑,限制砖窑无限取土。 为了给大仓找麻烦,村里给砖窑指定离砖窑比较远的几块地,让窑上从那里挖土。 就近的那几块地不让挖了,理由是那是好地,留着种菜。 另一方面,他就是积极筹款了。 先去大算盘子那里,张口就让他给准备五千块钱。 如此大的数额,把大算盘子吓了一跳。 而且对方是村长啊,他能给村长利息算高了? 大算盘子开始各种哭穷,表示自己拿不出那么多钱。 虽然自己是信用社的代办员,但是根本说了不算,超过一百块钱的贷款,都要上报到公社的信用社去批。 五千块钱这个数额,就是公社的信用社主任都做不了主,要上报县社。 肥田的态度十分强硬: “那些理由我不听,我也没想通过信用社贷款,我就想从你手里贷。 五千拿不出,你给我弄四千,利息跟你放给别人一样高就行。 明天晚上我来拿,我急着用。” 也不给大算盘子拒绝的机会,说完就走了。 然后他又去几家亲戚朋友那里,这家三百,那家二百的借。 在供销社开车的宋其烈被他摊派了五百块钱。 宋其烈来送钱的时候,说这些钱是偷着借的公款,跟人说好月底还回去。 意思就是希望他六叔月底的时候还他。 肥田自己手里有三千多块的存款,原本以为这就是巨款了。 现在要承包砖窑,他才发现三千块钱实在有点杯水车薪。 末后,大算盘子给他弄了三千块钱。 从亲戚朋友和本家手里,一共借来五千。 又让宋其廷从村里的账上暂时挪出四千。 加起来有一万五了。 所谓“抓蛤蟆摆老虎阵,”肥田知道肯定用不了这么多钱,但是多准备下一点有备无患。 他相信只要把合同内容再改一改,加上许多限制条件,大仓最多也就出到一年五千。 即使往上加,也加不多。 新的承包合同里,加上了从村里买土这一项。 也就是说,以后不管谁经营砖窑,并不是免费取土,而是要花钱买了。 毕竟地表的土层就那么厚,你把土挖走了,这一片田地就没法种庄稼了。 相当于你得买地烧砖。 这一条对大仓来说,应该是最致命的限制。 但是对村长来说,就不算限制,毕竟他可以跟会计宋其廷造假嘛。 另外,如果他经营砖窑,属于集体的五零大拖拉机基本可以免费用。 运输成本几乎为零。 砖窑烧的煤,有一部分可以报成大队部的烧煤。 砖窑的工人,可以跟几个不错的,给他们记成义务工,这样相当于用集体的钱给一部分工人发工资。 反正他有很大的空间让砖窑的成本降下来。 他跟宋其廷算过,各种成本降下来之后,按照五分钱一块砖的价格卖出去,砖窑一年的净利润至少一万。 甚至还要多。 也就是说,即使每年的承包费提到六千,七千,他们至少还能有三四千的利润。 可如果大仓继续承包,他会在合同里让砖窑的经营成本大幅上升。 高到大仓无法承受的程度。 不出所料的是,当村里新拟的合同拿给大仓看的时候,大仓直接傻眼了。 “六大爷,哪有这样的,承包砖窑,本来已经给村里交钱了,怎么还要花钱买土?” 宋其廷不阴不阳地反驳道: “那都是些好地,你把土挖走了,没法种庄稼了,这不是钱啊? 你挣钱,村里搭上好地,没这样的道理吧? 你嫌合同苛刻,哎,其富,你能接受不?” “接受,接受,挖了村里的地,给钱是应该的。”宋其富连连点头。 大仓死死盯着宋其富,一脸的不可置信:“三哥,要是再加上买土的钱,可就真的赔本了!” 宋其富不敢跟大仓直视,闪烁道:“赔不赔的,我自己有数。” “唉——”大仓长长地叹口气,“都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你这又是何必。” 宋其廷催促道:“大仓,你到底怎么决定的?” “好吧,我也接受。”大仓蔫蔫儿地说。 “合同你接受了,承包费你出多少?”宋其廷问。 大仓答道:“上次不是说了,一年五千。” 宋其富立马说道:“我出五千二。” 大仓就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宋其富:“三哥,有钱没处花了?” 肥田村长悠悠然地开口道:“大仓,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好吧!”大仓咬咬牙,“我出五千五。” “我出五千六。”宋其富毫不犹豫地跟上。 “五千七。” “五千八。” “五千九。” 宋其富伸手比出一个六:“六千。” 大仓慢慢坐下了。 那些跟着来看热闹的村民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都盯着大仓,看他是不是还要出价? 事情到了这一步,大部分村民都有点明白过味儿来了。 大仓把那些胖子砖都拉出去了,说明他真的是卖掉了。 宋其富敢于出这么高的价格承包砖窑,说明他知道这里边的道道。 大仓低着头想了想: “我不加了,加不起。 我退出,三哥你签合同吧。” 村民们这才轰然一声沸腾,开始议论起来。 说什么的都有,各种猜测。 宋其富跟村里签了两年的合同,交了一万二。 大仓因为两年的承包没到期,此前交的一千块钱承包费,村里也要返给他。 扣除他已经经营了的四个月,从一万两千块钱的承包费里面,拿出八百多块钱返给他。 剩下的一万多,又拿出九千多当场把此前砖窑拖欠的工资全部结清。 那些在砖窑干过活的村民们高兴极了。 大队部里面一片欢腾。 肥田村长也是笑逐颜开,与民同乐嘛。 大仓站起来,用手戳戳桌子,看着肥田: “村长大爷,就村里新拟的那合同,为什么非得把人往绝路上逼呢?” 肥田脸色一变,意味深长地笑笑。 大仓也意味深长地盯了他一眼,一脸落寞地离开了。 说实话,他从来就没想去阴谁,更不想跟谁为敌。 只是像肥田这样的人,他自己在心里给自己树立了无数敌人。 然后就自以为很有手段地去跟敌人斗争。 他以为人生本来就应该是这副样子。 也许大多数的时候,他的手段确实很管用。 可是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从概率学上来说,他的手段不可能每一次都管用。 太相信自己的手段了,有时候对付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 宋其富作为明面上的砖窑承包人,自然而然成了现在砖窑的管理者。 请来了最好的烧砖师傅,专门烧制胖子砖。 把原来在砖窑干活的村民全叫了回来,没白没黑地打砖坯。 快速装窑、出窑。 他要赶着二马路人行道完工之前先来个开门红。 梁秉海开着村集体的大拖拉机,每天去县城送一趟胖子砖。 第一次看到二马路人行道的工地,知道本村的胖子砖居然卖五分钱一块,梁秉海这才明白大仓的自信是怎么来的。 这一拖拉机砖那就是五百多块钱啊。 梁秉海前前后后给大仓算了笔账,当即让他震惊了。 大仓前后仅仅干了四个月而已! 手里怎么也得有小三万块钱了。 这是多大一笔巨款啊! 然后看看现在砖窑热火朝天的场面,梁秉海又替大仓惋惜。 怪不得竞标那天他跟宋其富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他真的是让人断了财路! 不过梁秉海惋惜了没有半个月,二马路人行道的铺设就完成了。 这时候也已经进冬了,砖窑上不再往外送砖,却是干得更加热烈了。 因为要赶在封冻之前尽可能多地打下砖坯,至少要保证一个冬天的烧制量。 烧了一个冬天,第二年开春解冻以后,又开始疯狂地打砖坯,烧胖子砖。 渐渐的,砖窑又攒下了小山一样高的胖子砖。 但是肥田心里有数,指使宋其富开足马力生产。 他已经去县城看过了,开春以后,人民公园果然如期动工修建。 大约到夏天就开始铺设公园道路,那时候梁家河的胖子砖绝对会卖个好价钱。 而且他从县领导那里得到确切消息,最迟到后年春天,三马路就会动工修建。 也就是说,这几年砖窑开足马力干就得了。 173 众叛亲离 夏天到了,肥田村长又跑到人民公园的工地去查看情况。 因为公园里面的道路快要开始铺设了吧? 到了工地,肥田村长的脑袋不禁嗡的一声。 因为他看到公园的道路正在打三合土。 所谓“三合土”,是由石灰、碎砖和细砂组成,实际配比视泥土的含沙量而定,经过分层夯实,具有一定强度和耐水性。 一般用于打地基或路面垫层。 要是用胖子砖铺路的话,路面垫层只要稍微夯实就行,是不需要打三合土的。 也就是说,打三合土,这是不用胖子砖铺了? 肥田赶紧上去打听,公园的道路准备怎么处理? 别人回答他:“这还用问吗,下面打三合土,上面抹三公分水泥,反正是人行道,又不走车。” “不是说用胖子砖铺人行道吗?” 那人就现出一副鄙夷的表情: “你说像二马路人行道那样? 那简直就是异想天开,真不知道当初领导怎么想的? 胖子砖铺人行道,铺起来路面太粗糙,人走在上面硌得慌,不舒服。 尤其是小孩儿,走两步就得绊倒,从铺起来到现在,不知道多少孩子在人行道上磕倒了。 摔破头的都有。 去年冬天封冻,过完年化冻,一冻一化,路面变形,有的地方鼓了,有的洼了。 现在县城人民群众最大的呼声,就是赶紧把二马路的人行道扒了,修得平整光滑一点……” 其实,那人最后几句话说的什么,肥田村长已经听不很清楚了。 他的脑袋发出剧烈的嗡嗡声,头上的血管都一鼓一鼓的跳动。 那人还没说完的,就见他突然打个趔趄,往旁边迈了一步,还试图站稳。 但他腿已经软了,身体一歪就摔倒在地。 “喂,你怎么啦?”那人惊叫一声。 肥田村长已经白眼上翻,晕倒了。 幸好工地上有那么多的热心肠,紧急把他送到了医院。 肥田清醒过来以后,趁着医护人员不注意,从医院跑了。 他倒不是要赖人家那点住院费,他是紧急跑回村去,让砖窑停工。 一刻都不能耽误地停工。 多干一天,就多往里赔一天。 他知道,除了去年刚接手的时候卖了半个月的胖子砖,砖窑干了这大半年,没白没黑攒下的那些胖子砖,全砸手里了。 从今往后,梁家河的胖子砖,还是梁家河那盖猪圈都没法用的废砖。 肥田村长又病倒了。 家里债主盈门。 但他无力偿还。 现在的肥田村长,真的可以用众叛亲离来形容了。 因为但凡跟他关系好的,还有最亲近的亲戚朋友,他都借了钱。 现在还不上,弄得亲戚不是亲戚,朋友不是朋友。 要账要得最狠的,当数大算盘子。 大算盘子已经完全没有了对村长的敬畏,他无所不用其极地来要账。 反正只要村长把三千块钱的高利贷还了,哪怕把他这个代销员撤了也在所不惜。 肥田村长风中凛冽,在村里几乎成了孤家寡人。 短短的时间之内,他似乎一下子老了二十岁,脸也皱了,头发白了大半,腰都有些伛偻了。 等他的病稍微好点,能出来走走了,他就想趁着夜晚出去溜达溜达,凉快凉快。 白天不敢出门。 他无法面对村里人对他敬而远之的态度。 今天晚上有月亮,树上的蝉在月亮光照强的夜晚,有一部分误以为是白天,也会鸣叫。 街巷口那里,都有晚饭后凉快的村民,弄个凉席子铺在地上,坐在上面闲聊天。 肥田躲着那些凉快的村民,顺着小巷子往外走,希望到村外的路上散散心。 路过四队废弃的牲口棚那里,看到山鱼的院子里亮着电灯,听到里面山鱼来来回回走动的声音。 不知道那家伙在忙活些什么? 想到山鱼前些天跟村里要宅基地,这个老光棍也要建大瓦房了,肥田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儿。 今年过年的时候,山鱼和狗咬从年初一就开始了他们糖葫芦生意。 而且今年改变了策略。 人家不再亲自出去卖糖葫芦,而是在家做起了批发。 年前他们就准备了大量的山楂,早早就洗干净晾干装了起来。 傍年根又串好了好多半成品。 年三十别人家忙年夜饭,俩光棍忙着蘸糖葫芦。 年初一闪亮推出。 据说光是初一那天就卖出无数的糖葫芦。 然后从初二就雇了几个小孩帮着串糖葫芦。 早联系好了外村几个光棍,他们来本村批发,然后四散出去,到各村里卖。 今年一个正月下来,据说俩光棍每人至少二百块钱的收入。 出了正月俩人还是赶着驴车,拉着鲜鱼,咸鱼,虾皮子,虾酱等各种海味儿,去各个村里用粮食换。 俩光棍真是发了。 据说刘媒婆对俩光棍比较感兴趣,一直在给他俩张罗娶媳妇事宜。 山鱼这么快就要建大瓦房,看来媳妇那事有眉目了。 村里人保守估计,俩光棍干了这一年半,每人手里总有几千块钱了。 肥田心里就像吃了黄连一样苦涩。 这么多年了,在他堂堂的肥田村长眼里,村里那些可怜虫老光棍,真的是连个屁都不如。 可是没想到今天,他宋肥田一屁股的债务,而光棍的钱,却是比他多得多。 这难道就是命运的安排? 肥田不愿在山鱼院子外面停留,背着手匆匆而过。 明亮的月光之下,去四队广阔的场院舒散一下心情也好。 场院跟牲口棚就隔着一条小路,过了牲口棚就进了场院。 肥田听到一阵女孩子夹杂着惊叫的笑声。 他看到场院中间有两个人影。 分明是一个女孩子骑在车子上,后面有一个大高个的男人给她扶着。 这是在学车子。 “你看前边,往前看路,别往下看脚,抬头,你抬起头来……”后面扶着的男的在大声指挥。 一听到这个声音,肥田的心脏就不由自主地开始收缩。 似乎有犯了心脏病的感觉。 那不是大仓吗! 等到车子转过来,肥田借着月光看清了,学车子的女孩子是大仓的妹妹。 不,准确地说是他家的童养媳,英子。 自行车的后货架上,横着绑了一根木棍。 这样做的目的是,如果学习的过程中车子倒了,木棍能撑着车子,不至于让车子把腿给砸着。 看样子英子是刚开始学,十分紧张。 明明她的俩脚就蹬在脚踏上,但还是生怕找不着脚踏,一直往下看自己的脚。 大仓就一直冲她嚷嚷,让她抬起头来,往前看,看路,不要低头看脚。 可她就是害怕,大哥在后边扶得稳稳当当的,可她还是觉得车子下一秒就要倒了。 一直不停地惊叫。 惊叫声中车子走起来了,又忍不住欢笑。 “大哥你扶住了啊,别晃悠啊,扶稳了啊,啊啊啊,要倒了啊……” 惊叫声中车子一晃,她吓坏了,直接骗腿就往下跳。 可她毕竟个子还不是很够,一下子是跳不下来的,腿绊在横梁上,头朝下就往下翻倒。 幸好大哥在身后呢,在她的惊叫声中一把把她揽住了。 自行车往另一侧翻倒了。 只剩下她挂在大哥身上。 174 开始严打了 英子考上了县一中,大哥信守承诺,给她买了一辆凤凰牌坤车。 这不是再有十来天就开学了嘛,去县城上高中要住校,英子开始准备上学要带的东西了。 把准备要带的衣服都洗好,帮着母亲给自己拆洗被褥。 老歪把老婆头一次结婚的嫁妆,那套箱柜当中最小的一个小木箱拿出来,打扫干净。 并且用湿抹布擦了,放在院里晾晒。 准备给英子上学的时候带到宿舍里用。 这是当今住宿舍学生的标配,可以放衣服,杂物,还有贵重物品。 能上锁。 三口人在院里正在忙活,老大下班回来了。 之所以既没看到人,也没听到什么动静,三口人就知道老大下班回来了,是因为咬咬已经发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嘤嘤声跑出去了。 家里这七口人,每一位主人回来,咬咬都会发出与之对应的不同的嘤嘤声。 “大哥下班了!”英子也是欢呼一声,跟在咬咬后边往外走,要迎一迎大哥。 刚走到院门口,就像被什么吓着了一样,突然停住脚步。 甚至都要站不住了,俩手把住大门这才稳住身形。 只见大哥骑着他自己的车子,还能腾出另一只手来,驾着另外一辆车子。 是一辆崭新的女式车。 英子霍然记起,大哥曾经答应过,只要自己考上一中,他就给自己买一辆凤凰牌坤车。 这——难道是大哥给自己买的车子? 英子小脑袋嗡嗡的,幸福得腿都软了。 最可怕的是,英子还看到大哥的后货架上有一个粉红色的皮箱。 一看就是刚买的,外面还包着一层塑料薄膜呢! 不用问这也是给自己买的。 可这也太奢侈了吧? 农村孩子上学,家里能提供一个木头小箱子,已经是很好了,有的学生连这样一个小木箱都没有。 像这种皮箱,只在电影上看到过,现实中别说能够拥有一只,就是见都没见过。 可是现在大哥给买来了。 大哥推着两辆车子往院里走,扭头看到英子抱着大门,就像被什么给吓傻了一样的表情。 “你抱着大门干嘛?”大哥笑道。 “大哥——”英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大哥,两只大眼睛里面,眼泪在打转。 “过来,看看属于你的第一辆宝马。” 宝马? 是什么? 英子知道宝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还要跟自行车联系起来? 还良驹呢! 大哥推车进院,把两辆车子支住。 母亲和继父都惊讶地跑过来,观赏儿子刚买回来的车子。 “这是给英子买的?”母亲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儿子。 “这不是再有十来天就开学了嘛,我以前答应过她,只要考上一中就给她买车子。” 母亲意味深长看一眼抱着大门的闺女:“英子,过来看看你大哥给你买的车子。” 她现在不大可怜英子的身世了。 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羡慕闺女。 英子踅过来,不抱大门了,抱着大哥的胳膊。 就像怕咬着一样,只敢看,但是不敢靠近那辆属于自己的车子。 凤凰牌坤车,这年头最好的车子。 车子上包的薄膜都已经撕掉了,取而代之的专门用来包车子红绒布。 这跟后世的车饰是一个意思。 而且是这年头最高级的车饰。 前边还装了一个很秀气的粉红色车筐。 车筐也是豪华的配置之一。 农村的富户即使有自行车,都是最结实的二八大杠,前边几乎是不配车筐的。 “以后过星期天就得让你受累了。”大哥对英子说道,“我通过小郑他爸爸的关系,把玉芬转到一中去了,以后来回你带着她,你俩做个伴儿。” 田富贵的妹妹玉芬已经上高二了,只不过她的成绩是考不上一中的,在四中上。 能从四中转到一中,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哦!”英子抱着大哥的胳膊更紧了。 她明白大哥的意思,这哪是给玉芬走关系啊,分明就是大哥不放心她一个人骑车子来回,才想到把玉芬转到一中去的。 “还有啊,我都跟学校里说好了,你去以后直接上高二,就跟玉芬一个班。” “嗯!” 英子在初中跳了一级,然后初三这一年,不但把初中的课程都学得滚瓜烂熟,连高一的课程都自学完了。 这样她入学完全可以直接上高二。 此前辍学两年拉下的时间,至此已经全部赶上。 上小学的时候她跟玉芬一级,俩人因为彼此哥哥的关系,也成了最好的玩伴。 现在俩人终于又在一个班了。 能再次跟自己最好的伴儿同班,也是很幸福的事! 二仓比她大一岁,暑假过完才上初三。 被妹妹越拉越远了。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要让英子赶紧学会骑车子,并且要多上路体验体验。 梁家河村靠公路。 本来公路修不到这里。 因为宋有田将军的故乡嘛,将军回故乡的时候,本村不通公路怎么行! 不但公路修到了梁家河,还往前延伸到下一个公社。 并且通了客车。 大哥这不就趁着月色,把自己的车子后货架绑上木棍做撑棍,带着妹妹到场院学车子来了。 今晚的月色很好,他已经瞥见有人站到场院边上,在看兄妹俩学车子了。 给英子扶着,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他终于能够分辨得出,那不是肥田村长吗! 就是因为这一分心,车子晃动得厉害了点。 从没骑过车子的英子正处于特别敏锐期,车子稍一晃动她就感觉要倒了,吓得直接跳车。 幸好大哥把她揽住了。 要不然肯定要摔个狗抢屎。 大夏天的,穿得少,大哥揽着妹妹极为尴尬。 “好了没事了,自己站好。” “没劲了——”英子就像蚊子哼哼。 大哥也感觉出来了,妹妹的身子软得像面条,还有些微微颤抖。 扭头再看肥田,还在那里朝这边盯着呢。 心里有些恼怒,这老家伙越来越猥琐了。 感觉他像是在偷看。 英子顺着大哥的目光,也瞥见场院边上有人了,吓得猛然一颤,胳膊吊住大哥更紧了:“大哥,那边有人。” 大哥附耳小声说:“肥田。” 英子小声惊呼:“他在偷看咱们!” “别看他。”大哥的嘴贴她耳朵边上,“你说得对,不是好人。” 气息吹进英子耳朵,英子浑身一麻,这根儿面条更软了。 好容易才扶着让她站好。 只见肥田已经转身走了。 背着手,身子有些伛偻,朦胧的背影,看来凄凉而落寞。 他眼睛还算好使,明亮的月光之下,他就眼睁睁看着大仓抱着他的童养媳。 这俩人明明看到他了,但是也没有立即放手。 还嘁嘁喳喳不知道耳语些什么。 肥田看不下去了。 他知道大仓跟郑主任的闺女已经成了。 可是童养媳怎么办? 村里人从一开始都知道捡的这个童养媳是给大仓当媳妇的。 他受不了眼前看到的一幕。 人比人要死,看到人家大仓越过越好,让肥田村长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己的小儿子。 比大仓还大一岁,当初看上人家大仓的未婚妻了,弄那么一出。 到现在大仓左拥右抱,而自己的儿子呢? 肥田现在忧心的不仅仅是小儿子还没娶上媳妇。 而是忧心儿子的安危。 就在几天前,他得到一个消息,国家鉴于当前治安形势恶化,偷摸,打砸,抢劫强-奸现象越来越严重,决定在全国范围内开始严打。 所谓“严打”,就是“依法严厉打击刑事犯罪分子活动。” “对于当前的各种严重刑事犯罪要严厉打击,判决和执行,要从重,从快。” 严到什么程度呢? 据说,抢个军帽都可能被判死刑,耍个流氓就可能枪毙,说个流氓笑话就可能被劳教。 现在严打已经在全国展开,这次严打算是第一次战役,重点打击对象是流氓犯罪分子和流氓团伙。 就是“浮在面上的刑事犯罪”,同时严厉打击杀人、抢劫和重大盗窃犯罪。 抓紧侦破大要案和久侦未破的重大积案。 肥田听人说,现在认定犯罪靠的是“两个基本”。 就是基本犯罪事实清楚,基本犯罪证据确凿就行。 不纠缠于证据形成链条,有点不合辙也不要紧。 所以,有的重大案件从抓获到执行死刑三天就完成,诉讼时效被缩短。 所有的这些消息,都让肥田村长心惊肉跳。 每听到一条有关严打消息,他都感觉是为自己的小儿子量身定做的。 小儿子拉帮结伙,现在越陷越深,肥田村长已经好多日子没见他回家了。 虽然他从没见小儿子以及他那些狐朋狗友都干过什么,但是他就像亲眼所见一样,清清楚楚地知道那伙人的所作所为。 今年过年以前,村里失窃的事件明显增多。 越是到了年根儿,村里发生夜入民宅的事儿就越多,而且从那些失窃人家的情况来看,明显有村里的内线指引。 农村人所谓的“底钩子”。 就是坏人里面肯定有本村的人,十分熟悉村里每家每户的财物情况,以及家里人口的分配情况。 甚至家里人谁在哪屋里睡都清清楚楚。 其中有的人家睡梦中听到家里进来人了,冒冒失失冲出去捉贼,被人用铁锨差点给拍死。 第一有底钩子,第二不是单人作案,而是团伙作案。 目的清楚,分工明确。 肥田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知道,那些案件里面,自己的小儿子功不可没。 大仓家现在有钱了,年前他们家已经搬进新房子,他家的新房子里不可避免地也进去人了。 当时闹得动静还挺大。 175 复仇别动队 大仓家的新房子年前就收拾得停停当当,买了大衣橱、写字台等全套的家具,搬了进去。 大仓娘和老歪当然是睡在东屋。 西屋布置得很漂亮,是童养媳英子的闺房。 四个仓还是睡在老屋的一个炕上。 好像是腊月二十四那天晚上吧,村里的狗咬成一锅粥。 半夜里还响了一枪。 据说又有人家进去贼了。 但是大晚上的,人人自危,听到动静的人家都把屋里准备的棍子、镢头一类紧紧握在手里。 但是谁家也不敢打开门出去。 就怕一冒头就被人偷袭了。 天亮的时候,大家才循着夜里声音的方向,聚集到大仓家的新房子那里。 已经有好多村民围在那里了,就像破案一样在指指划划的。 地上还有血迹。 在议论之中,村民们才知道昨晚大仓家进去贼了。 只不过刚刚爬上墙头,就被埋伏在暗处的一支土枪给撂下去了。 墙外还有好几个人,在等着那人进去以后打开院门呢。 看到同伙被一枪打下来,赶紧撤退。 没想到走了没几步就又遭遇埋伏,黑暗中朝着这伙人开了一土炮。 这一伙盗贼洒下两溜血迹,跑了。 原来,村里屡屡发生这种夜入民宅的案件,大仓知道村里有人估摸着自己家有钱。 感觉自己家招贼的概率很高。 还有,二叔和建东爷俩赶集当皮匠,钱不少挣,招贼的概率也不低。 反正离着过年也没几天了,保卫家园刻不容缓。 于是就召集继父、二叔和三叔,四个人商量了一下,分成了两组。 两个人一组,每组一晚上轮流,通宵不睡,在这几家附近埋伏起来。 他们几家的狗子也撒出去,到处巡逻。 只要听到狗咬,就要警觉起来。 老英雄梁金元知道了这事,兴奋极了。 自告奋勇当了机动部队。 最后还真让大仓给猜中了,他们家果然来了贼。 然后就中了埋伏。 从这些贼人来的路线,以及跑的方位,等等各种迹象,大家看得出还是有本村的底钩子参与。 至于底钩子是谁,大家心知肚明就是了。 年前肥田村长还没破产,大家也不知道村长其实欠下了无法偿还的一屁股外债。 也就是说他的威信还是挺足的。 大家明明知道村里最近连续发生的治安事件,都有跟宋其果脱不开干系。 但是鉴于村长的威严,以及宋其果几个大伯的背景,大家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谁也不敢说出来。 当然肥田村长比其他人更加心知肚明。 但是毫无办法。 宋其果已经成了脱缰的野马,任何人管不了他。 现在全国开始严打,肥田村长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 希望小儿子能够听到风声,然后远走高飞,躲得远远的。 躲过这次风头! 只不过,平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那是不管用的。 肥田村长祈祷了没几天,就传来一个晴天霹雳。 宋其果他们那个团伙被抓了。 肥田村长听到这个消息,当时就昏死了一次。 小儿子跟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拉帮结派,是最典型的流氓犯罪团伙。 而且仅仅他知道的,去年年底那些事,如果给审出来,现在严打的形势之下,至少也得拉到偏远的地方劳教几十年。 如果他们干的事儿再大点,大概就要被枪毙。 肥田村长醒了之后,不顾病体虚弱,当即就去了县城。 他的大哥是将军,还有两个哥哥都是大官,自己的哥哥回老家的时候,县长都是陪同的。 肥田去找县长,就是希望县长给出面求个情,看在自己几个哥哥的面子上,给宋其果一个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 但是他没想到,县长态度极为冷淡地拒绝了他的请求。 这次严打是最高首长亲自下的命令,决心极大。 这种风口浪尖之下,谁敢对于刑事案件指手画脚! 肥田村长碰了钉子。 当即给自己的大哥挂了电话。 本来这么大的事,他要亲自跑去,当面跟大哥说的。 但是他知道时间紧急,三天就能审结一起案子的形势之下,也许自己刚到大哥那儿,小儿子这边就已经判了。 让肥田村长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的亲大哥,听到小侄子被抓的消息,居然一点都没有表现出焦急的口气。 甚至口气十分冷淡。 肥田村长急了,在电话里声嘶力竭地哭叫: “大哥,那可是你的亲侄子啊,他身上流的是咱们老宋家的血。 跟你的亲儿子没什么区别吧? 要是小果被判了刑,甚至判了死刑,你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枪毙吗?” 宋有田声音冰冷地说道: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果小果真的犯了罪,他就应该受到法律的严惩。 别说他是我的侄子,就是我的儿子,就是你,犯了罪,该怎么判怎么判。 还有,我告诉你个消息,有一位元帅的亲孙子,已经在这次严打中被枪毙了。 如果小果能比得上元帅的亲孙子,你可以再给我打电话!” 听着电话那边“啪”一声挂了电话。 肥田村长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知道,凭着自己的力量,已经没有办法为儿子开脱了。 只能听天由命,乞求老天保佑,让他们没有干出什么大的案子。 更不要有人命案! 现在肥田村长的期待已经放到最低,感觉小儿子被判几年也能接受。 只要别判死刑就好。 肥田就像行尸走肉一样回到家里,度日如年地受着煎熬,盼着小儿子的仅仅被判了几年的消息传来。 但是很快,他又听到一个消息。 孙世文兄弟三个被公安带走了。 然后大仓也被公安给传唤去了。 等到孙世文兄弟三个回来,宋其果的案子开始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 据说,宋其果那个团伙很大,好像有二三十个人呢。 已经不仅仅全是农村青年,还有县城的一些青年。 县城的都是些待业青年,对社会相当不满。 而农村青年在当今社会也是感觉找不到出路。 对社会相当不满。 甚至他们还想出了各自的仇人。 就是以前他们家,或者他们自己本身,跟人发生过的矛盾。 现在都被他们给翻出来了。 这个团伙不仅仅是入户盗窃,拦路抢劫。 还每个人都给自己列了一个仇人名单。 他们那个团伙,叫“复仇别动队”。 宋其果也有好几个仇人,其中一个仇人,就是梁进仓。 这次他们被抓,在审到名单上梁进仓这个名字时,宋其果就把前年指使周寡妇那事给供出来了。 因为当时参与殴打梁进仓的还有孙世文三兄弟,他们弟兄三个也就被传唤了。 梁进仓作为受害人,当然也被公安叫去,协助调查。 176 逆鳞 作为栽赃陷害的实施人,周寡妇,当然也被公安带走了。 这件事的过程并不复杂,就是宋其果指使周寡妇对梁进仓栽赃陷害,然后宋其果又趁机通知她的几个大伯哥。 挑动孙世文弟兄几个殴打梁进仓,他也浑水摸鱼参与了殴打。 孙世文兄弟三个属于被人蒙蔽,谈不上犯罪,做完笔录就放回去了。 周寡妇诬陷好人,栽赃陷害,这就是犯罪。 本该拘留的。 可是现在不管是看守所,公安局,还是派出所里,满满的都是犯人。 周寡妇这种情况的,还轮不到拘留。 意思是关人的地方都满了,没敌方搁她。 就暂且先给她记着,把她也放回去了。 现在这个栽赃陷害案当中的关键人物就是受害人梁进仓。 看他怎么说。 宋其果参与的那个团伙,作恶多端,罪行累累,其中几个复仇者手上已经有几条人命。 这几起人命案的参与者,尤其是带头的,肯定要判死刑。 只不过宋其果他们几个属于小喽啰,当时他们负责入户行窃,几起人命案他们没赶上参加。 如果这几个小喽啰手上没有其他案子,最多就是参与流氓盗窃团伙的流氓罪,判几年全看他们盗窃的数量,基本够不上判死刑。 但是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份仇人名单,这就使得问题严重了。 几个小喽啰名单上的仇人,有的被标注要把房子给人点了,有的要打断腿,有的要暴打一顿。 有的还被标注为“必须死”! 每个小喽啰的复仇名单都被审查了一遍。 因为这个名单,其中几个小喽啰就进入了死刑行列。 宋其果的这个名单,基本就是本村不听话的几家村民,有的需要点上房子,有的要暴打一顿。 其中名单上有两个仇人比较显眼,一个是夏山街的吴新刚,被标注为“阉了”。 梁家河村的梁进仓,标注为“必须死”,包括他的妹妹叫英子的,标注为“轮-奸”。 跟吴新刚的仇恨已经审查过了,就是因为两人争老婆,去年正月初二约架,宋其果挨了打。 这事问题不大。 标注为“必须死”的梁进仓这事,很可能有大问题。 因为在审查孙世文三兄弟的时候,兄弟三个肯定是吓坏了。 三个人虽然是被分开问话的,但是弟兄仨的供词出奇一致的是,宋其果想把大仓打死。 当时大仓从他们三对夫妻手里逃走,本来大仓身高腿长,又是在逃命,他们六个人是追不上的。 只是没想到宋其果躲在墙角埋伏,伸出一根棍子把大仓绊倒了。 这才能让六个人赶上去继续殴打。 只不过,打归打,他们就是杀鸡给猴看,出出气,杀人的心肠那是绝对不敢有的。 但是宋其果就不一样了。 事后弟兄仨,包括妯娌仨,六个人回去讨论过,一致确定,宋其果棍棍不离大仓的要害。 而且明显早有准备,使用一根又长又粗的槐木棍子。 用全力去打后脑勺和太阳穴,这绝对是下决心要弄死大仓。 大仓被打得倒在地上,六个人嘴里骂他“就是晕了”,其实心里很害怕。 因为他们看到宋其果的槐木棍子砸在大仓太阳穴上,大仓嘴里和鼻孔里立刻出血。 倒地之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瞳孔都开始发散的样子。 分明就是被打死了。 六个人回去以后都商量好了,如果大仓死了,必须要推到宋其果身上。 过了一阵儿听说大仓跑出村去了,他们才松一口气,然后胆子又大了,这才去把大仓家给砸了。 审问宋其果的时候,他肯定是坚决不承认想砸死大仓。 他很清楚,一旦承认把大仓往死里打,很可能也要被枪毙。 只不过现在是严打,是严厉打击,快审快结,办案人员的可没有那么多的耐心。 审讯过程那是相当的简单粗暴。 宋其果受不过,只好承认他害怕梁进仓过后报复,就指使贾家兄弟去把大仓打死,但他自己可是坚决不敢动手杀人啊! 而且为了表示他说的是实话,什么都交待的样子,向办案人员说出一件陈年旧案。 那就是贾发财和他的几个儿子,活埋了村里一个老地主。 他其实就是想转移办案人员的视线,并且举报贾发财那个案子,自己还有立功表现,也许能因此减轻刑罚。 当然他也知道那是他的村长老爹指使的,可指使那事,不就是说说嘛,又没有亲自动手去杀人。 动手杀人的是贾家父子。 就跟他把弄死大仓那事往贾家兄弟身上推一样,他认为指使一下,没动手,不算犯罪吧? 亲自动手杀人的才是真正的罪犯。 贾家兄弟因为投机倒把罪,还在监狱服刑呢。 本来到今年为止,投机倒把的定义有所改变,至少把长途贩运从投机倒把罪当中剔除出去。 前年的时候全国也抓了一些小企业主,暴发户,都是投机倒把罪。 到今年又陆续放出去了。 贾家兄弟因为在抓捕过程中有拒捕行为,到底要不要释放,还在纠结当中。 这下因为宋其果的案子,贾家兄弟又被牵涉进来。 只不过他们兄弟是老油条了,再说他们确实没有打大仓,更没有打死,而且还跟大仓一块儿贩粮食呢。 所以弟兄几个拒不承认想去打死梁进仓。 到现在为止,梁进仓的证词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如果梁进仓的证词能跟孙世文三兄弟证词相互印证,基本就能确定宋其果当时已经对梁进仓下了毒手。 只不过梁进仓没死,躲过一劫而已。 说明他已经实施过杀人的行为。 然后宋其果还在复仇名单上给梁进仓标注“必须死”,这也印证了宋其果有杀人的动机。 宋其果这个案子怎么判决,基本上全看梁进仓的证词。 让办案人员万万没想到的是,谈到宋其果跟他的仇恨,梁进仓表现得相当平淡。 “那都是邻里之间的小事,而且我们都是年轻人,打打闹闹出现点矛盾,很正常。” 办案人员问道:“那天下午,他也参与了对你的殴打,难道你没感觉到他是把你往死里打?” “哪有!”梁进仓笑道: “没那个必要吧? 都是一个村儿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再说杀人偿命,谁敢杀人啊!” “你觉得跟他没有深仇大恨,也许他觉得跟你有呢?” 梁进仓认真想了想: “要是真有仇恨的话,可能就是那年我在背后骂过他爷爷奶奶不得好死。 因为他的爷爷奶奶都是被反动派枪毙的,那话太伤人了。 我猜可能有人跟他说了。” 这下办案人员就有些奇怪了。 因为根据判断,梁进仓的证词肯定会跟孙家兄弟的证词对应起来。 毕竟孙家兄弟三人的证词是在分开询问的情况下,全部一致。 说明弟兄仨没有撒谎。 那么对于当事人梁进仓来说,对方在用棍子砸自己的时候,是不是想致自己于死地,他应该比旁观者更清楚。 没想到他的证词居然跟宋其果的供词对应起来了。 难道梁进仓真的不知道,宋其果其实已经把他看做生死仇敌,还想替宋其果开脱? 办案人员把宋其果那份复仇名单拿给他看。xinkanδんu.com 梁进仓万万没想到宋其果的仇人当中还有英子。 而且标注的是“轮-奸”! 这可是他的逆鳞。 也忘了这是在公安局,直接怒不可遏地一拍桌子,怒骂一声:“混蛋!” 宋其果真的是该死了。 177 欺负人已成习惯 梁进仓之所以在一开始公安问话的时候,故意做出轻描淡写的样子替宋其果开脱,就是觉得宋其果毕竟还年轻。 虽然他曾经想弄死自己,但年轻人一时冲动,往往会办糊涂事。 梁进仓就是想给宋其果一条活路。 不想宋其果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被枪毙。 因为治安恶化,严打很有必要。 但是严打就意味着打击面的扩大化,以及刑罚过重的问题。 宋其果参与流氓团伙打家劫舍,判个十年二十年也是应该,但还罪不至死。 只是没想到这混蛋连英子都看成仇人。 原因很简单,不就是他在离开村子的时候,来自己家门前示威,英子恨不过,给他泼了一头屎尿。 可英子是个弱女孩啊,之所以干出超发挥的事情,只不过就是因为他已经严重威胁到了英子深爱的大哥。 泼完了英子自己都吓得浑身颤抖,哽咽得上不来气了。 就这样一个小女孩,都被他给恶毒地标注了。 试想如果没有这次严打,每天被人惦记,自己能保护得妹妹周全吗? 就在那么一瞬间,梁进仓甚至都想推翻自己刚才的证言。 把宋其果为什么要弄死自己,又是怎么实施的,原原本本和盘托出。 相信这番话说出去,这种高压形势之下,宋其果必死无疑。 可是,一想到宋其果仅仅比自己大一岁,今年不过才二十一岁而已。 要是因为自己一句话,就被一枪爆头剥夺生命,怎么也于心不忍。 而且,宋其果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能干出那样的事,跟他的家庭教育也有很大关系。 就是因为他的村长老爹太强势了,造成了宋其果从小颐指气使,唯我独尊的心理,为所欲为的习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其实也是不正常的家庭教育和家庭环境的受害者。 唉,算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上天有好生之德。 “公安同志,像宋其果这样的人,我建议多判几年。 这人太小肚鸡肠了。 也许是因为我骂过他的爷爷奶奶,他居然把我标成仇人,还想让我必须死。 我妹妹其实没怎么得罪他,就是他让村长赶走了,让他离开梁家河永远别回来。 他就到我家门口去骂我,放狠话,说过两年回来跟我较量。 我妹妹让他骂得气坏了,弄个尿盆子给他泼头上了。 哪有什么大事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办案人员基本也就弄明白了。 无非是孙家兄弟害怕梁进仓那事承担责任,弟兄仨早就统一了口径。 梁进仓的证词能跟宋其果的供词对应起来,说明宋其果没有说谎。 快审快判的办案大原则之下,宋其果这份复仇名单就算调查完毕了。 梁进仓从公安局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周寡妇。 在路边踟蹰。 她算是被公安抓来的,但是现在拘留她也没地方搁,就暂时放走。 只管拉来,不管送回去。 她正在犯愁怎么回去。 一看大仓推着自行车出来,赶紧惊喜地跑上来:“大仓你是不是要回村,带着我呗?” 为了表示亲近,还对大仓展开一个媚笑。 刚刚在公安询问的时候,还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当中的大仓,看到周寡妇这个笑容…… 往事历历上心头。 当初这娘们儿不但冲自己媚笑,还用指甲盖划自己。 撕开扣子,扯乱头发! 差点就让她害得一命呜呼。 世界上什么东西最厉害? 应该是称为“精”的东西。 比方说,最甜的东西,叫糖精。 最酸的,是醋精。 最有心眼的,叫人精。 最祸害人的,叫害人精。 梁进仓看得很明白,周寡妇就是个典型的害人精。 一个害人精,还想让自己用车子把她驮回去? 驮着这么一个东西,对自己的人格都是一种侮辱。 他冷冷地说道:“不好意思婶子,我还有事,你自己想办法吧。” 说完骗腿上车子,飞快地走了。 回到村里的时候,已是天近黄昏。 又是家家户户炊烟袅袅的点儿。 自从搬进新房子,他们弟兄四个只是晚上回老屋睡觉,其他时间都是来新屋。 转过街角,看到自己家门口聚集着好多人,还有人出出进进的。 心里一沉,这情形,明显就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那些村民也看到他了,纷纷嚷道:“大仓回来了,大仓回来了,快回家看看吧!” 进了家门,就见院子里也有好多人,在那里议论纷纷。 而且看到自家的院子里一片狼藉。 就像刚被鬼子扫荡过。 这是自家的新房子,可是这情形,跟前年秋天老房子被孙世文他们打砸,何其相似。 “大仓回来了,进去看看你娘吧!”村民们纷纷闪开一条道路。 支住车子往屋里走,一路看到都是被打砸过的狼藉。 屋里也有很多人。 二婶和三婶靠在炕尾,头发散乱,脸上均有伤痕。 母亲坐在写字台旁边的椅子上,俩手扶腿,低着头一声不吭。 好多妇女在劝她们。 “这是怎么了?”大仓问道。 母亲抬头看看大儿子,又低下了头。 旁边一个婶子代为答道: “刚才肥田家带着姓宋的一群妇女,把你家砸了。 你娘她们在地里干活,听到这个消息跑回来,让姓宋的给打了。 那不是你二婶和三婶上来拉,也被她们打了。” 肥田家就是王莲凤。 虽然村长这一段时间威风扫地,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村长还是村长。 姓宋的还是那个满门忠烈的姓宋的。 王莲凤振臂一呼,她们姓宋的那些亲支近派还是不敢不听她指挥。 孙世文弟兄仨从公安局回来,带回来相当不好的消息。 据说公安局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宋其果要杀死大仓。 现在大仓也被公安局叫去了,只要大仓指控宋其果前年的时候要打死他,宋其果基本就得判死刑。 孙家兄弟之所以要散布这样的流言,就是有点做贼心虚。 因为兄弟三人为了给自己开脱,异口同声指控宋其果前年棍棍不离大仓要害,分明就是铁了心要打死他。 看样子公安局比较信服兄弟三个的证词。 这样一来,宋其果不就成杀人犯了。 肯定会被枪毙。 弟兄仨害怕姓宋的把宋其果之死的账记到他们头上,所以才回来散布流言。 目的就是让姓宋的把仇恨记到大仓头上。 不要记到他们姓孙的头上。 不得不说,弟兄仨散布流言的效果很好。 而且从从逻辑上说,这本来就是宋其果跟大仓之间的仇恨。 话传到肥田两口子耳朵里,夫妻俩对这话深信不疑。 他们毫不怀疑大仓到了公安局会添油加醋,用最恶毒的证词把他们的小儿子置于死地。 一想到小儿子必死无疑,肥田直接崩溃。 躺炕上起不来了。 王莲凤由悲生恨,如果小儿子真的被枪毙了,那她就抱个炸药包子跟大仓全家同归于尽。 就是现在小儿子还不知道生死的情况下,也要先报复一下大仓家。 当然最好是通过这种方式震慑他家一下。 万一震慑管用,大仓不敢指控她们的小儿子呢? 王莲凤立即纠集起老宋家的亲支近派,村长家的铁杆拥趸,十几个娘们儿浩浩荡荡去大仓家打砸。 大仓娘从地里跑回家,妄图阻止打砸,被这群娘们儿给群殴了。 秉义家和秉礼家拼命护着大嫂,也殃及池鱼,被一起打了。 左邻右舍看到姓宋的这群娘们儿疯了,有些胆怯,大多就是在旁边拼命地哭喊,让她们别打了。 而且这么多年了,姓宋的早就强势惯了。 王莲凤这次带来的全是姓宋家的精锐。xinkanδんu.com 所以姓梁的那些娘们儿,真正敢参与到混战里边的,并不多。 王莲凤她们在大仓家疯狂打砸一番,把大仓娘她们妯娌几个撕头发挠脸打耳光的,暴打一顿。 这才叫骂着离开。 叫骂的内容只有一个,如果宋其果被公安局处理了,有个什么好歹,绝对会让大仓偿命。 梁进仓看看母亲,再看看二婶和三婶,他已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自从前年被周寡妇陷害开始,种下了仇恨的种子,到现在都没有结束。 让自己的母亲和二婶、三婶她们无辜地受连累。 二大娘拍打着手愤愤地叫道:“咱们老梁家没得罪他姓宋的啊,怎么就没完了啊?” 大仓冷声道:“姓宋的就是欺负人习惯了。” 母亲抬起头看着儿子:“老大,这事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 其实母亲心里十分纠结。 自己家这次真的是一点毛病没有,却平白无故地又让人打砸一遍。 这回不但自己挨打,连他二婶和三婶都跟着挨了打。 要是就这么咽了,实在是咽不下去。 可要是不咽,纠集人去找姓宋的打回来,很可能会演变成姓梁的和姓宋的一场大战。 不管是伤了谁,甚至再出条人命,那就甭过了。 这时一个妇女叫道:“肯定不能这么算了,刚才俺大叔过来看过了,他说回去拿枪去,先把肥田那个胖母猪老婆给他轰了!” “什么?”梁进仓一听大惊失色,“俺爷爷去了?” “应该是去了吧?反正气冲冲回家拿枪去了。” “坏了——”大仓拔腿就往外跑。 178 深挖旧案 梁进仓没有直接跑去爷爷家,而是跑到街口的一个制高点,站到一堆石头上。 这个位置既能看见爷爷从家里出来的胡同口,也能看到通往肥田家的那条街。 已经是傍黑天,光线有些暗了,但他还是看见了远处爷爷的背影。 老家伙走得很快,正是朝着肥田家方向去的。 梁进仓就像一架被击落的飞机一样,从那堆石头上跳下来。 用超过百米决赛的速度追上了爷爷。 老家伙再一次全副武装。 腰里挂着四颗手榴弹,肩上背着两杆火铳,手里还端着一杆火铳。 六十岁的人了,气势却像是一头愤怒到极点的斗牛。 “爷爷,您要上哪?”嫡长孙喘着粗气冲到他的前边,把他拦住了。 老家伙一愣,血红的眼睛瞪着孙子:“闪开!” “爷爷,您听我说——” “回来再说!”老家伙一把推开孙子。 刚迈了两步,就被孙子从后边拦腰抱住了:“爷爷,现在严打啊!” “把我打去算了!”老家伙暴跳着想要挣脱,“我一条命换他两条命值了,我不怕死!” “爷爷爷爷,我怕啊,他们给十条命咱也不换啊!” “两条命咱就换,你放不放手?再不放手我给你一枪!” 一边吼叫,一边拼命挣扎。 孙子搂着爷爷的后腰不撒手,可是又怕用力猛了伤着爷爷。 爷孙俩就像相扑似的在这里跳叫,引来好多围观的村民。 老少爷们站得远远的都在劝说,就是不敢靠近。 毕竟老头手里抱着枪,腰里还有手榴弹。 可不管是老少爷们的劝说,还是孙子的苦苦哀求,都无法阻止老头的决心。 孙子实在没有更有力的语言劝说爷爷了:“爷爷您把枪给我,我去!” 这话让爷爷的怒气更盛: “放屁,你年轻轻的还早呐。 我都六十的人了,死了也不是少亡。 活够了,活着受他们姓宋的欺负,还不如死了。 姓宋的早就该死了,欺负人还没完了,干什么来,三番两次的! 非逼着哑巴说话啊!” 连跳带叫的,孙子听到爷爷的喉咙里发出风箱一样的齁齁声。 爷爷气管不好,如此激动和拼命挣扎,让他上气不接下气快要犯痨病了。 可依然还在齁着嗓子吼叫:“放手啊孩子你放手啊,我跟他们拼了——” 听着爷爷都不是声儿了,孙子鼻子一酸,哑声叫道:“爷爷你去拼了,我想爷爷怎么办——” “……”老头一愣。 “为了您孙子,能不拼吗,爷爷——” 孙子把脸贴在爷爷的脑袋上,呜呜地哭。 老头瞬间没劲了。 “仓啊——放手,爷爷不去了!” 孙子放开了爷爷。 爷爷回过头来,用手掌抹去孙子脸上的泪。 他自己的眼泪却是止不住了。 孙子比爷爷都高出一头还多了,可在爷爷眼里,还是小时候那个大孙子。 是啊,为了孙子,自己这条老命也得留着。 爷爷抓起孙子的手:“走啊,回去,回家!” 看着这一老一少的背影,周围的老少爷们也跟着抹眼泪。 老头说的没错,肥田家两口子这是非逼着哑巴说话啊。 人家大仓一家干什么了?非得三番两次上门欺负人家! 宋其果把大仓的亲事都给搅黄了,反过来大仓还有罪了? 村民们都在愤怒地咒骂肥田一家太强梁! 只不过此时此刻,强梁一家如临大敌。 肥田不顾有些病歪歪的身体,亲自端着装好火药的火铳,盯着大门口,严阵以待。 老英雄梁金元怒骂着回家拿枪去了,早就有人飞奔过来,向村长报告了。 肥田一听王莲猪带人把大仓家给砸了,大仓娘也给打了。 知道这个猪队友又戳了马蜂窝。 他深知梁金元的脾气,那是说开枪就开枪的主儿。 上次小儿子去大仓家还没怎么着的呢,据说就是跟大仓娘吵了几句,把大仓家的狗打了。 这就惹得梁金元和他的干兄弟林青山武装入侵,连开两枪。 这次王莲猪带人上门连砸带打的,估计梁金元真得往家里扔手榴弹了。 村长的大儿子宋其广和弟弟妹妹们接到他爹电话,现在已经赶回来了。 儿女们都在埋怨他们的母亲做事太冒失。 按照宋其广的意思,既然大仓的证词对小果的判决起关键作用,那么现在就不应该上大仓家打砸,而是要去求大仓。 或者,软硬兼施地求他也可以。 意思是只要小果没事,咱可以拿出财物感谢他,并且保证以后不再为难他。 要是小果有事,那他也不会有下场。 儿女们一通埋怨,王莲猪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冒失,很是后悔。 只不过现在不是批判他们母亲的时候,关键的是下一步怎么办? 也就是说,必须得想办法再跟大仓接触接触。 给他家砸坏的东西可以双倍赔偿,大仓娘和她的妯娌挨了打,可以给点钱作为补偿。 目的就是先把大仓一家人安抚住,然后再谈小果的事儿。 窗前端着枪严阵以待的肥田说道:“让人去把梁秉海叫来,让他上大仓家给调解调解,他能说上话。” 大儿子表示同意,梁秉海一直以来抱紧村长老爹的大腿,在姓梁的那边威信也不错。 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刚把梁秉海叫来,还没开始布置任务,就见几个背枪的人进了门。 草木皆兵的肥田差点搂了火。 幸亏院里有电灯,让他看清了走在前面的是公社武装部长孙胜利,还有治安股长冯长民。 这二位带着一队民兵,这是专门下乡收枪来了。 严打开始之后,也开始了对散落在民间的枪支弹药的收缴。 每到一村,肯定先要找到村干部,在村干部的协助下进行收缴。 孙胜利和冯长民但凡到梁家河,总是熟门熟路地到村长家里。 反正到了大队部,村长也往往带着下乡的干部去自己家。 听孙部长和冯股长说明来意,肥田村长乐坏了,这是咱们的主力部队来了啊。 当即吩咐梁秉海,让他带着公社干部去梁金元家,以及其他几户家里有枪的进行收缴。 梁金元肯定是村长重点推介的对象。 据村长介绍说,梁金元在战争年代,打着抬担架的幌子,从战场上捡来无数的枪支弹药。httpδ:// 连地雷都有。 当然,这些情况孙胜利都知道,因为他去梁金元家收缴过一次。 那一次已经让他们大开眼界了,梁金元家大概除了飞机、大炮和坦克,几乎什么武器都有。 这次严打,收缴枪支的范围更加扩大,只要是火器都要收走。 肥田村长告诉孙部长和冯股长,梁金元家肯定有地洞。 肯定还藏着不少武器。 前年的时候梁金元就挂着手榴弹对自己家进行了武装入侵。 只是,肥田隐瞒了刚刚差点又被武装入侵的事实。 他怕公社干部追查起来,发现大仓家被打砸的事情。 梁秉海带着公社的人走了,肥田村长立即召开了一次紧急的家庭会议。 议题就是,如何组织材料,让公社干部把梁金元也抓走? 肥田的意思是,公安局指控他的小儿子意图杀害梁进仓,这些都没有直接的证据,也没有其他人证。 但是,梁金元意图杀害村长,这个可是全村人有目共睹的。 不但有杀人的动机,而且已经实施了杀人行为,跑到村长家里开了枪。 腰里还挂着手榴弹。 也就是说,趁着冯长民他们还没走,立即去找他报案。 现在不是严打嘛,据说除了严厉打击现行的违法犯罪分子,还要深挖旧案,积案。 梁金元这事就属于旧案。 为了做到证据确凿,还要发动本村村民写联名信。 当然,联名信由宋其广写,只要村民在上面签字按手印就行。 相信只要有这封联名信,冯长民也不敢包庇梁金元。 而且梁金元之所以要武装入侵村长家里,还是因为他大孙子梁进仓的事儿。 很可能是梁进仓挑唆的呢! 只要先把梁金元抓起来了,梁进仓即使不被抓,也得考虑考虑他爷爷的问题。 也就是说,只要梁进仓不要乱咬宋其果,肥田一家可以考虑不盯着梁金元。 这比给大仓家赔偿打砸的财物,通过梁秉海向他家示好,然后许下好处要有效得多。 宋其广和他的几个弟妹觉得老爹说得有理。 目前来看,这也算是没办法的办法。 或者说是为小果开脱的一个机会了。 事不宜迟,肥田马上动身去找公社的人。 宋其广他们开始起草联名信,证明梁金元曾经武装入侵村长家。 179 农夫和蛇的故事 肥田村长打着手电,一路打听村里人,有没有看到公社的干部到谁家去了? 梁秉海并没有按照肥田吩咐的,先带公社的干部去梁金元家。 肥田的理由是梁金元手里的武器最多,还有好多手榴弹,甚至还藏着其他武器也说不定。 属于重点搜查对象。 但是梁秉海从村长家出来,对公社干部的建议是按照远近顺序去收缴。 省得跑到村南头,然后再跑回来。 来回跑太浪费时间。 公社干部采纳了他的建议。 其实梁秉海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希望他大叔梁金元能听到风声,家里要是真有什么违禁的武器,赶紧藏起来。 或者赶紧扔水库里也行啊。 现在严打,风声鹤唳的,不一定犯了哪条,给抓起来就要命。 磨磨蹭蹭的到了梁金元家,公社干部意外地看到熟人梁进仓也在。httpδ:// 这才知道梁金元原来是小梁的爷爷。 当然,熟归熟,公事是公事。 跟小梁打个招呼,然后严肃地通知梁金元,鉴于治安形势恶化,现在是严打时期。 收缴枪支不再限于制式武器,但凡火器全在收缴之列。 要求老头把手里但凡称得上枪的东西,还有爆炸物,全部上缴。 梁老头还有些不理解,不是收过一次了吗? 自己手里现在就剩一些破鸟枪了,这东西几乎算不上武器,收它干嘛! 孙胜利严厉地说道: “梁大爷,不理解可以慢慢理解,但是今晚你必须把手里所有的东西都交出来。 你自己拿出来的,属于主动上交。 要是让我们搜出来,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梁进仓可是明白这其中的厉害。 现在是严打,能执法的不仅仅是公安机关,就是政府机构也成了执法机关。 就拿死刑来说,现在死刑的判决已经下放到区、县一级。 县法院可以判处罪犯死刑,然后立即执行。 就是县领导都有一言而处决的权力。 现在收枪这事也是如此。 你自己主动上交,什么事也没有。 可如果家里藏着大量枪支拒不上交,被搜出来了,这就是对抗执法。 怎么量刑都有可能。 赶紧劝说爷爷全部上交。 一边劝说,还偷着掐爷爷的胳膊,示意他一定要态度良好,全力配合。 老头虽然不情愿,但是最听大孙子的话。 一看大孙子都这样说了,只好不情不愿地把火铳和手榴弹都拿出来上交了。 幸好他视为人生荣光的转轮火枪被孙子偷走了,也不在他手里,所以就给隐瞒了下来。 虽然也没想真的拿来打人,但放在手里总算留个纪念。 为防以后在火器这些事上再有什么麻烦,梁进仓还主动邀请公社的人,对爷爷家进行了搜查。 搜查完毕,公事公办,正在皆大欢喜之时,肥田村长打着手电来了。 进来劈头盖脸就对冯股长说,他要报案。 然后添油加醋把前年自己家被武装入侵那事说了一遍。 指控梁金元一直以来对村干部不满,于是伙同他的干兄弟林青山,意图枪杀村长。 并且在院子里和街上分别对村长开了一枪。 幸亏当时他往后跳得及时,没有被打中。 宋村长突然报案,这事让冯长民有点措手不及,一时之间也无法确定这件事的性质。 “这是前年发生的事,当时你为什么不去报案?” 肥田答道: “当时我就是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感觉他也这么大年纪了,而且都是一个村的,能过去就过去算了。 再说那已经是年底,再有几天就过年了,我也不想让大家都过不好年。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国家在严打,还要求深挖旧案。 我觉得这个案子性质很恶劣,也是大案,不敢隐瞒,所以赶紧跑来报案! 当时因为开了两枪,他和林青山腰里还挂着好几颗手榴弹,所以村里人都跑来看。 几乎都是见证人。 现在我家老大写了个联名信,但凡见过的都在往上签名按手印。 今晚按不完的话,明天我再交上去。” 冯长民看了孙胜利一眼,俩人都陷入沉思当中。 他们当然不可能仅凭宋村长一面之词就随便抓人。 可要是有好多村民做见证,都证明梁金元挂着手榴弹,端着枪冲进村长家里,冲村长开枪。 而村长咬定了梁金元意图枪杀村干部。 这对梁金元就相当不利了。 那么,等会儿他们看到联名信以后,要不要把梁金元带走呢? 面对肥田的指控,梁老头根本就没在乎。 他跟肥田据理力争。 他承认自己是腰里挂着手榴弹进了肥田家里,但要求肥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 当时到底是想去枪杀村长呢,还是去找宋其果的? “肥田,你不用血口喷人,你就把这个事儿说明白就行!” 肥田冷笑道: “我有没有血口喷人,你说了不算。 反正村里的老少爷们现在都在签字按手印。 你到底有没有冲我开枪,大家伙可都长着眼睛,都看得明明白白。” 梁进仓一开始并没有急着说话。 他在旁边看爷爷跟肥田争辩。 很明显,肥田就是在混淆视听。 他就咬死了爷爷冲他开枪那事,然后只要村里人证明爷爷冲他开枪了,这事基本就成了事实。 好狠毒啊! 他这是准备把爷爷往死里整啊! 正赶上现在这个风口浪尖,别看爷爷六十岁的人了,要是他推波助澜,咬死了爷爷。 爷爷被他搞死的可能性都有啊! 梁进仓真的害怕了。 他知道现在办案不需要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只要证据差不多就可以判决。 村里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如果仅仅问他们有没有看到梁金元冲宋肥田开枪,他们可能会给予肯定的回答。 虽然事情的真相是爷爷为了阻止宋肥田跟着身后。 但这是前年的事了,谁又能说得那么清楚? 他强装镇定地开口道:“六大爷,你知道今天公安局把我叫去,问我什么了吗? 肥田心中一喜,大仓这句话,明显就是想讲和啊! “公安局找你问话,我怎么知道!” 大仓说道: “宋其果手里,哦不,他们那一伙人手里,都有一个名单。 就是他们都有仇人,把仇人写在名单上,准备一个一个复仇。 宋其果的仇人名单上,就有我的名字。 所以公安局把我,还有孙世文弟兄仨,还有周寡妇,都叫去问话——” 肥田急忙打断他:“你跟公安局怎么说的?” “我就说可能以前我说过他的坏话,他小肚鸡肠就记恨我了。 其实我们俩哪有什么仇恨啊。 真的六大爷,我就是把这事淡化了。 公安局很看重我这个当事人的证词,所以我不能把事说严重了,让宋其果给判重了吧!” “你放屁!”肥田一听这话,顿时火了,厉声骂道: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可能吗? 你要是说你说了小果不少坏话,我还可能相信你。 可你说把事淡化了,还为小果开脱,世界上有这样的好人吗? 我知道了,你就是怕我告你爷爷,才编出这样的谎话来骗我吧! 别痴心妄想了。 姓梁的自作自受,干了坏事就要被法办。 这事我一定会盯到底,不让姓梁的吃枪子决不罢休!” 看着肥田猖狂得意的样子,梁进仓立马后悔前年在半路上把他们捎了回来。 让他们冻死多好啊! 只要这混蛋冻死了,也不会有今天爷爷面临牢狱之灾的事情发生。 看样子宋肥田下决心盯死了爷爷。 爷爷大概率会被抓走。 这年头,尤其是赶上严打,可没有拉关系走后门那一说。 怎么办啊? 梁进仓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力,和绝望。 180 不作不死 对于宋肥田的控告,冯长民已经做了简单记录。 据宋村长说,很快就有众多村民签字按手印的联名信拿过来,保证会有应有尽有的见证人,能够证明他宋肥田的控告全部属实。 冯长民和孙胜利交换一下眼色,然后看看小梁。 表示爱莫能助。 如果宋村长咬死了梁老头意图对他进行枪杀,而且有大量村民见证了梁老头朝村长开枪,那么他们今晚就得把梁老头带走。 然后对枪杀村长未遂这个案子展开调查。 只是,梁老头的大孙子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爷爷被带走的。 梁进仓决定了。 哪怕自己被追究成伪证罪,明天也一定要到公安局推翻证词。 自己还年轻,坐几年牢不怕。 但是爷爷这么大年纪了,绝对不能坐牢,更无法接受更厉害的判决。 “冯股长,我也要控告,我控告宋肥田诬陷好人。 宋肥田控告我爷爷意图枪杀村长,这事不实,我爷爷跟村长从来没有恩怨。 这个你们可以在村里调查。 事实是村长小儿子宋其果跟我的恩怨,我爷爷是去他家找宋其果的,与村长无关。 至于宋肥田说我爷爷朝他开枪,你们试想一下,如果真要打他的话,他能毫发未伤? 也就是说,宋肥田在偷换概念。 明明我爷爷是去找他儿子算账的,他却控告我爷爷是要杀他,这就是典型的诬告。 希望冯股长能够明察。” 冯长民不解地问: “你跟宋其果有恩怨? 都是一个村的,还能上升到动刀动枪的地步? 再说你俩的恩怨,为什么还要让老人出面?” “我跟宋其果到底是怎么回事,希望冯股长明天去县公安局查阅宋其果的案卷,我也会去公安局修改我的证词,到时候一切都会清楚。” 既然梁进仓也要控告,冯长民给他也做了一份简单的记录。 这时候,吵吵嚷嚷又来了不少人。 宋其广的联名信上面,已经有不少村民的签名和手印。 因为时间仓促,这才是第一份联名信。 到明天的时候,宋其广还会找到更多的见证人,在联名信上签名按手印。 跟着他一起来的,是姓宋的铁杆们,有男有女。 宋其廷因为砖窑的事跟村长有些离心离德,关键是砖窑的后续经营过程中,村长逼着他去借钱,让他也投资了。 砖窑再次倒闭,村长和宋其廷这二位幕后老板全都欠下一屁股债。 为了钱的事,宋其廷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跟村长掰扯不清。 还有砖窑的傀儡老板宋其富,一直希望村长六叔能兑现诺言,把工资给他。 现在宋其富对村长也是一肚子意见。 可是,今晚出了这事,宋其廷和宋其富等人还是同仇敌忾,一如既往地做村长的铁杆。 毕竟村长还是村长,他的哥哥还是大干部,他们以后还得仰仗村长。 不但这几个铁杆姓宋的跟着过来作证,他们的老婆们也跟着来了,一个个盛气凌人地嚷嚷。 口径一致地指证梁老头朝村长开枪了。 她们亲眼所见。 宋其烈的老婆尤其嚣张。 她其实在姓宋的群体当中也属于比较强势的。 毕竟她的男人在供销社开车,她家有钱有势嘛。 她趾高气扬地叫道: “领导啊,你们是没见当时那个情景啊,吓死人啦! 开枪还是小事,梁金元和那个叫林青山的腰里都挂着好几颗手榴弹。 他们扬言要把村长家给炸了呢! 我们左邻右舍全都吓得炸了窝,那手榴弹一旦扔进去,它不能光炸村长家的房子吧? 这样的人太危险了,必须得抓起来。” “就是,必须抓起来。”宋其廷、宋其富等人的老婆也跟着附和起来: “梁金元就是个疯子,他从小就会杀人,东西两庄没有不知道的。 现在不打仗了,还整天拿刀拿枪的,看来不耍弄枪他就痒痒。 就是今天下午,他又挂着手榴弹,端着枪要去把村长家给炸了呢!” “对啊对啊,赶紧抓走吧,要不然梁家河早晚让他给轰了……” 看着老宋家这些娘们一个个盛气凌人,夸大其词那个样子,梁进仓基本上已经出离愤怒了。 他知道,强势惯了的不仅仅是肥田村长一家,还有一直以来跟他后边舔屁股的这些铁杆。 强势惯了,欺负人惯了,良心就让狗吃了。 “都他妈给我闭嘴!”梁进仓突然怒吼一声,指着那些添油加醋的妇女,手都哆嗦: “你们还是人吗? 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老少爷们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了,你们就忍心把我爷爷这么大年纪给抓起来? 老家伙平时在村里为人怎么样你们不知道啊? 我爷爷多仗义的一个人,村里不管谁家有什么事,他都是热心肠。 都跑在头前帮助人的一个人,你们一个个把他都说成杀人狂魔了! 颠倒黑白诬陷好人,你们死了也要下拔舌地狱!” 说着他转身看着冯长民: “冯股长,我还要控告。 第一控告村长老婆王莲凤入户抢劫,殴打妇女。 第二控告眼前这些哇哇乱叫的泼妇,是抢劫犯王莲凤的帮凶,从犯。 希望政府给我们主持公道,把这些村霸村害村恶霸都抓起来,为梁家河人民除害!” 冯长民和孙胜利面面相觑,小梁这是恼羞成怒,没话找话,开始胡言乱语了吗? “请领导去我家看看,”梁进仓叫道: “我家今天下午被人破门而入,入户抢劫。 家里现在还一片狼藉,俺娘和俺两个婶子为了保护家里的财产不受损失,跟村里的恶霸殊死搏斗,全都受了重伤。” “真的假的?”冯长民惊讶地问:“这么复杂?” “领导们到我家看看就知道了,他们不是有证人吗,我们也有,老少爷们都能给我们作证!” 冯长民和孙胜利留下两个民兵看着梁老头,然后带着其余的民兵去梁进仓家查看情况。 到那里一看,果然,家里一片狼藉,就像刚刚被鬼子扫荡过。 梁进仓的母亲身上和脸上伤痕累累。 他的两个婶子同样受伤不轻。 当时因为没有在家的嘛,大仓家锁着门,是王莲凤亲自用镢头砍开门锁,破门而入进行打砸的。 这种情况,梁进仓指控她们入户抢劫,也是合理的。 而且她们的手段还极其恶劣。 当户主赶回来保护自家财产的时候,她们还对户主进行了殴打,这是明抢啊。 左邻右舍院里院外都挤满了,一个个义愤填膺地向公社干部诉说王莲凤等人的暴行。 因为宋其烈等人的老婆也被民兵一块儿带过来了嘛,这些梁姓村民指着她们愤怒地骂着。 甚至几个妇女还冲她们脸上扔土坷垃。 冯长民站在台阶上,问这些村民:“你们能保证你们说的都是实话吗?” “怎么不能,我们说的句句是实,要是有一句假话枪毙了我!” “那你们敢不敢签字画押?” “签字画押,必须签字画押,我按手印……”村民们群情激奋,纷纷乱嚷。 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这些年以来,姓宋的太强势了,欺负人欺负惯了,今天欺负的是大仓家,谁能保证明天不来欺负自己家? 好容易今天这事惊动了公社干部,都带着民兵看现场来了,这些村民肯定是满腔义愤,群情高涨。 冯长民对梁进仓的控告做了简单记录。 又现场对宋其烈等人的老婆进行了简单审讯。 这群娘们儿到现在才意识到她们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她们的违法现场可是新鲜出炉的。 血淋淋摆着呢。 人证物证俱在,想赖也赖不过去。 再说她们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啊,荷枪实弹的民兵看押着他们,公社的治安股长亲自审问。 好在她们只是属于帮凶,从犯,上边还有一个主犯王莲凤顶着呢。 吓尿了的妇女一个个竹筒倒豆子,把今下午发生的事情全部交待了。 这下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了。 最让冯长民和孙胜利震怒的,是王莲凤领导这群妇女打砸完了,叫骂着扔下的狠话。 今下午她们离开的时候叫骂的内容只有一个,如果宋其果被公安局处理了,有个什么好歹,绝对会让大仓偿命。 这就让案子的性质变得尤为恶劣了。 这是在公然挑战法律的威严。 公然对国家的严打政策表示不满啊! 一开始的时候,公社干部还认为这事不过是村里正常的家长里短,最多就是行为恶劣一点而已。 但是调查到现在,性质已经完全改变了。 冯长民命令两个民兵赶紧去宋肥田家里,把他老婆王莲凤控制起来。 至于宋肥田控告梁老头那事,冯长民和孙胜利还是有点拿不定主意。 因为梁老头确实是挂着手榴弹端着枪闯进村长家里,而且开了枪,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是梁进仓的反诉也有一定道理,梁老头是因为被宋其果欺负不过,这才奋起反抗的。 正在举棋不定的时候,听到村头警笛大作,而且越来越近。 分明是来了不止一辆警车。 公社一级的治安机构没有专用的车辆,既然是警车,那就说明最低也是县公安局出警了。 这是又发生了什么大案子? 冯长民和孙胜利不敢怠慢,赶紧奔着警笛的方向过去了。 一共来了两辆警车。 一辆去了贾发财家。 一辆停在了宋肥田的家门口。 冯长民、孙胜利和宋村长赶回来的时候,公安人员正在查问宋肥田的去向。 院子里传出来王莲凤杀猪一样的哭喊,明显被两个民兵看起来了,但是撒泼耍赖的不老实。 冯长民上去跟县公安局的人握手,然后指着宋村长:“这就是你们要找的宋村长。” “报上你的名字,你叫什么?”公安人员严厉地问宋肥田。 “我叫宋肥田,怎么了?”看对方的态度,肥田感到有些不妙。 但是自己也没干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啊? 即使小儿子被抓,现在这社会也不讲究祸连九族了,犯不着被公安局找上门啊! 确定宋肥田的身份之后,公安人员取出逮捕证举到他的眼前:“宋肥田,你涉嫌故意杀人,被逮捕了。” 一副锃亮的手铐把宋肥田铐了起来。 181 瞧这一家子 什么叫坑爹? 大概宋其果那样的就是。 之所以他要主动说出贾发财活埋大地主那事。 第一,本身就是个怂人,被抓起来一审,恨不能天王老子也要攀扯上,只要能把自己摘出来就行。 第二,法盲,以为他的村长老爹只是指使者,动动嘴而已,没有亲自杀人,不算犯罪。 贾家兄弟十分凶悍,进了监狱也很不老实,但是搁不住把他们兄弟五个分开,来个囚徒困境。 很快就证实了宋其果提供的线索是真实的。 宋肥田指使贾发财活埋大地主田兴亮的时候,贾二三四五岁数还小。 贾发财就是带着大儿子把大地主活埋的。 爷俩身高体壮,其中一个人提溜田兴亮都像提溜一只鸡。 就是刨土的时候费点劲儿,这才把儿子叫上的。 公安局把这件旧案的前因后果全部调查明白了,今晚立即就来抓人。 这个夜晚,整个梁家河村被完全轰动了。 村民们又看到了久违的贾大。 他是被警车拉回来的。 宋肥田,贾发财,还有贾大,三个人被公安人员押着,朝着野外走去。 跟随一起的还有好多带着镢头、铁锨等农具的人。 以及太多太多的村民。 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一个小道消息已经在村民们中间悄悄流传。 好像是肥田村长和贾发财,还有贾大,他们合伙杀过人。 把人杀掉以后,埋了。 这是带着他们三个去挖尸骨。 这就像传递口令一样,不大一会儿的功夫,跟在公安后面的村民们全都获知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然后大家就开始猜测,说他们杀人,杀的是谁呢? 没听说村里有人被杀啊! 难道是外村的? 说实话,要说贾发财和贾大杀人,这个大家很容易相信。 毕竟姓贾的从老一辈就是村霸。 贾发财老弟兄五个,光专业土匪就出了俩,后来被咱们的队伍给抓起来枪毙了。 还有俩吓得闯了关东。 其实那俩闯关东的,在村里比土匪还土匪,当时如果不跑,也是被枪毙的货。 贾发财胆战心惊在村里装了几年老实。 这几年他的五个儿子长起来了,老贾渐渐又露出村霸的本相。 好在他五个儿子因为投机倒把被抓起来了,老贾这两年又老实了不少。 就这样的人,他要是不杀人那都不正常。 可是肥田村长怎么也成了杀人犯呢? 他不是这样的人啊。 虽然他这个村长当得很强势,但是也确实为村里老少爷们干了不少实事。 而且因为他们家根正苗红,满门忠烈,在外的名声全是正面的,肥田也一直是德高望重的形象。 当然,这两年肥田上年纪了,做事有点背晦,但村里人还是无论如何不能把他跟杀人犯联系起来。 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黑压压的人群刚过了义狗河,突然听到河那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这声音太凄厉了,大黑夜的,除了前面一群公安那里有亮,周围全是一片黑暗。 突然传来凄厉的哭声,村民们一个个吓得寒毛倒竖,毛骨悚然。 一会儿听到哭声过了桥,奔着这个方向过来了。 有那耳朵好使的村民突然说道:“是田立吉弟兄俩!” 哦—— 村民们似乎有点明白了。 等到看到田立吉和田立祥弟兄俩,哭嚎着跟随一个打着手电的公安赶上来的时候,大家终于猜到是谁被杀了。 十多年来,一直是个悬案,到现在还在档案上备注为“在逃”的大地主田兴亮。 很有可能不是“在逃”,而是被人暗害了。 这下村民们的议论一下子有了方向性。 田兴亮到底是不是大地主,村里的老少爷们心里有杆秤。 田兴亮家从老一辈就是勤俭持家的传统,头脑也算灵活,所以到了他这一辈,家里已经置下了几亩地。 几亩地而已,自家人也能干得过来,从没雇过长工短工的,自给自足温饱型,日子过得挺好。 但是划成分的时候,肥田村长为了完成政治任务,拿田兴亮凑数,把他划成了地主。 田兴亮是个烈性子的人,他不服啊,一直跟肥田对抗。 于是肥田把他划成了大地主。 后来田兴亮还跑过一次,被抓回来以后,一直扬言有机会还要跑,一定要去找宋家老大宋有田问个明白。 想当年宋有田的爹娘是支前模范,积极分子,跟老田他们家关系一直不错。 后来这一对模范夫妻遇害,老田家还冒着巨大风险掩护过宋有田。 说到底老田家对宋有田他们家还有恩。 没想到现在宋肥田这么整他,他无法接受,死也不服。 并且明确表示,只要给他机会,他还会跑,无论如何要找到宋有田,问问当年那事你忘了没有? 不求你老宋家报恩,但求你们不要恩将仇报行不行? 然后,过了些日子,田兴亮不见了,村里上报的是大地主田兴亮逃跑了,上面的档案上是“在逃”。 自从田兴亮“在逃”,老婆子整天哭,然后没几年就死了。 撇下的三个儿子,因为成分不好,而且老爹又是在逃分子,谁敢把闺女嫁给这样的人家啊,于是一个个前赴后继成了光棍。 后来有不嫌的,也勉强成了家。 老大田立吉娶了个盲女。 老二田立祥娶了个疯女子。 老三田立旺坐山招夫,去了别的村,那寡妇家一窝六个孩子。 老三打光棍苦,去了更苦。 本来田立吉弟兄三个都是大高个,长得挺雅致,而且头脑灵活,是很明白的人。 但就因为他们的老爹被划成了大地主,还是在逃犯,他们几个地主崽子就比狗屎还臭的臭狗屎,就像罪犯一样在老少爷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见了任何人都低人一等,一直夹着尾巴做人。 再说后来成家娶那样的老婆,日子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久而久之,人的精气神也就被抽空了。 在梁家河村,他们兄弟俩是最蔫吧的人之一。 甚至一些刚懂事的孩子,看到他们那么蔫吧,穿得那么破烂,还有那样不正常的老婆,都误以为兄弟俩属于缺心眼的那一类。 现在村民们终于知道田兴亮居然早就被杀害了,而且是肥田和贾发财父子干的。 就是因为肥田为了完成任务,争当先进,把田兴亮杀害了不说,还害得他的儿子们都人不人鬼不鬼。 人们愤怒了,一个个义愤填膺地怒骂起来。 都在诅咒肥田和贾家父子应该被枪毙。 人群跟在公安人员后边,迤逦前行,一直走出村子老远,来到一个叫南大沟的地方。 在大沟底下一处荒草丛生的地方,根据贾发财和贾大的指认,公安人员开始挖掘起来。 也不知道挖了多长时间,远远围着的村民们听到,田立吉和田立祥的哭声突然再次撕心裂肺起来。 村民们知道,这是挖到尸骨了。 围得稍微近一些的村民看到,田家兄弟扑在大坑前,数次哭昏过去。 哭声是能感染人的。 尤其村民们想起田兴亮的生前,以及他那悲伤而死的老婆子,还有人不人鬼不鬼的三个儿子,大家都跟着掉泪。 对肥田和贾家父子更加痛恨了。 只不过回到村里以后,村民们感觉挺解恨。 因为不但肥田被公安局带走了,他的老婆王莲凤也被公社的人带走了。 肥田的儿女也是撕心裂肺地哭。 只是他们的哭声一点感染力都没有,甚至村民们还狼心狗肺地希望哭死才好呢。 除了王莲凤,还有十几个娘们儿是从犯,公社干部不好往回带。 就让梁秉海开着大拖拉机,把十几个娘们儿装车斗里,全部拉到公社去了。 如果不知道缘由,单看现场情形的话,也许会让人“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因为把宋其烈老婆等十几个娘们儿往车上装的时候,十几个娘们儿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也挺震撼人的。 本来在要不要带走梁金元的问题上,冯长民和孙胜利还拿不定主意。 县公安局的人走后,他俩拿定主意了。 梁金元的无罪。 因为指控梁金元的宋肥田是杀人犯,杀人犯本身是坏人。 别说前年梁金元没有开枪打他,就是开枪打死了也是活该。 正好为民除害了。 姓梁的那一片儿皆大欢喜,姓宋的这边一片哀嚎。 第二天梁进仓没去上班。 英子在县城上高中,几个弟弟还要上学,他这个老大就必须在家帮着母亲把家里收拾一下了。 打坏的东西也没指望姓宋的赔,自家又不是没钱,再买就是。 主要家里太乱,母亲昨天又挨了打,怕她干多了了累着。 继父的母亲摔断了腿,他回去好几天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也幸亏他没在家,要不然的话肯定会被十几个娘们儿暴打的。 本来村里人就拿继父不当回事,姓宋的强势,对村里这类下等人格外歧视。 娘俩儿正在收拾的时候,突然听到咬咬狂吠起来。 然后就在咬咬一边狂吠一边后退当中,一个人从大门口走了进来。 居然是宋其广。 182 大仓成了娘们儿 宋其广这是刚回来。 县公安局他也去了,公社里他也去过了。 他的村长老爹板上钉钉是没救了,肯定是死刑。 他弟弟宋其果的判决还没出来,最乐观的结果,就是发送到边远地区,劳动改造很多年。 甚至被判死刑都有可能。 而他的母亲王莲凤,已经被决定拘留。 现在是严打时期,为了震慑犯罪,只要是犯了事的,都要游街示众。 王莲凤和那一群娘们儿肯定要被游街。 家里出了这么大事,宋其广必须要给几个大伯打电话。 对于案情的经过不敢隐瞒,原原本本跟大伯说了。 宋有田将军惊闻自己的六弟,村长肥田,在十几年前居然指使贾家父子把田兴亮活埋了。 田兴亮是谁? 那是他们一个村的老少爷们! 而且宋有田历历在目地记得当年田兴亮一家,冒着生命危险把他藏起来的情景。 如果没有田兴亮的父母和田兴亮,绝对没有今天的宋有田将军,宋有田只是一个被害的孩子的名字而已。 宋有田就指示了暴跳如雷的俩字,“混蛋!” 宋其广在话筒里听到了大伯把电话摔在地上的声音。 他的四大伯宋友利,省水利厅副厅长听到这个消息,简直不敢置信,当时就在电话里泣不成声。 最后只说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相信法律。” 就挂了电话。 五大伯宋友娄听到噩耗,在电话那头久久不说话。 最后也是只说了一句话:“以后我们怎么有脸再回梁家河啊!” 挂了电话,宋其广知道,一直以来被外人看来树大根深,背后有强大靠山的村长老爹,似乎过于乐观了。 背后所谓的“强大靠山”,是纸糊的,唯一的作用就是吓唬人。 真要犯了事,跟一般村民没什么区别。 他老爹和弟弟的刑事案子,只能老老实实等待法院的判决了。 可是他母亲那事—— 当然她自作自受,事已至此拘留几天也无所谓了。 宋其广只是无法接受,母亲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被游街。 一想到母亲会被五花大绑,胸前挂着大牌子,一边一个民兵押着,站在汽车上,在整个公社的各个村子里游街…… 宋其广怎么也没法面对。 他知道母亲也无法面对。 也许被游完街回来,就一根绳儿自挂东南枝了。 他就想,如果能让苦主去公社求情,也许能够从轻发落。 只要不被游街就谢天谢地了。 虽然知道得到谅解的可能性很小,虽然要去登门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极厚的脸皮。 但是他别无他法。 临来之前,他跟宋其廷等人召开了一个小会议,讨论这次去求大仓的成功率有多高? 供销社司机宋其烈也是参会人员之一。 老婆被抓到公社去了,他营救无门,也没法上班了,亲支近派凑在一起商量一天了。 宋其广从县里回来,表示他爹的案子不乐观,而三个大伯不但不管,还很震怒。 这让姓宋的都很绝望。 现在的议题是围绕着被抓到公社去的那群娘们儿。 当然也是其他人最关心的议题。 宋其广的意思是现在正在严打的风头上,去求公社干部明显行不通。 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求大仓一家。 如果能取得他们一家人的谅解,出面跟公社干部求情,表示看在同是一个村老少爷们的份上,不想追究这群妇女的责任。 苦主都原谅了,不追究了,公社肯定会对那些妇女从轻发落的。 关键就是他们把大仓一家得罪苦了。 人家能那么听话,去公社求情吗? “我觉得应该差不多。”宋其烈说,“大仓这孩子性格挺好,不是有仇必报的人。” 他把前年肥田六叔指使他祸害大仓那事说了。 结论就是大仓明知道是他托付孙业委去对付他,但后来这事过去就过去了,俩人见了面大仓该说话说话,没看出有深仇大恨的样子。 这说明两点,第一,大仓不记仇,第二,大仓不愿得罪人。 宋其廷道: “对,大仓就是不记仇。 平心而论啊,他跟小果那事,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嘛,换了一般人就得拿把菜刀跟咱拼了。 可那以后他见了六叔都是笑脸迎着,一般人可做不到这样。 再说大仓娘那个人也不记仇。 她们孤儿寡母的,在村里受了不少气,当时她像个母老虎似的跟人吵,可是过后很快就好了。” 宋其富插嘴说: “大仓娘那人就是个顺毛驴,你顺着她,给她戴个高帽,要她脑袋都行。 可就是别惹着她,惹毛了能跟你拼命。” 对对对,大家都认为其富说的对,大仓娘是这样的人。 其实她的公公梁金元也是这样的人,婆婆更是有侠义风范。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大仓一家人的往事。 比方梁金元上战场抬担架,正好赶上防线被敌人攻破,部队后撤,所有民夫跑得比兔子还快,就他一个民夫,愣是没把那个伤员扔下。 据说那个伤员后来也成了大官,前些年还到梁家河来找过恩人呢。 大仓娘的光荣事迹就更多了,最典型的就是那年生产队塌了地瓜窖子,埋了两个人。 谁也不敢下去救人,是她跳下去把人扒出来的,还救活了一个。 大家七嘴八舌说了很多事例,最后的结论就是他们一家都是顺毛驴,热心肠。 只要去给大仓娘道个歉,赔点钱,拼命给她戴高帽,大仓娘十有八九就心软了。 宋其广一直没做声,听着那些事例,心里很不是滋味。 说来说去,大仓一家实在没有做对不起自家的事,反而一家人都是热心肠,是不计前嫌的好人。 那么,大仓家是好人,自己家呢?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既然大仓一家人不记仇,那么去求他们,成功的希望就很大。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是大家一起去呢,还是其广一个人去? 大家讨论一番,觉得还是其广一个人去比较合适。 人去多了,好像又是去打架似的,本来大仓娘昨天挨了打就变成惊弓之鸟了,可别把她吓毛了。 于是,宋其广左手捏着一摞钞票,右手提着花花绿绿好多礼物。 到大仓家赔礼道歉来了。 刚到大门口,就引起大仓家那条狗的疯狂吠咬。 宋其广从小在村里长大,肯定不怕狗。 迎着狗往里走,狗子只好色厉内荏地边叫边退。 进了大门口,转出过道,看到大仓家娘俩正好在院子里,收拾东西的样子。 “婶——” 只是刚开口,就被大仓一声怒吼给打断了。 “滚出去!” “大仓你别——” “滚!” “大仓你听我——” “滚不滚?”大仓顺手从墙根底下捡起一根树条子。 宋其广牢记抬手不打笑脸人那句话,赶紧举起双手,展示手里的钱和礼物。 “我是赔礼道——” “立马滚出我家,要不然打死白死。” 大仓对他的礼物视而不见,变得更加暴怒,一边进逼,左手又抄起一柄铁锨。 “大仓咱们谈——” “滚!” “大仓你——” “滚!” “大仓——” “滚!” “大——” “滚!” 大仓挥舞着铁锨进逼过来。 宋其广只好一边赔笑一边后退。 很快就退出了他家的大门口。 这边疯狂的狗咬和大仓的怒吼,霎时引出了好多的左邻右舍。 一看宋其广手里拿着钱,提着礼物,知道这是服软了,来赔礼道歉的。 大家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宋其广被大仓赶出来,退出好远了,大仓这才停住脚步。 他家的舔狗一直狗仗人势的跟大仓并肩,狂吠。 宋其广一看大仓停下了,他这才敢停下。 拿出十二分的真诚言辞恳切地说:“大仓,我来求你了,求你本着人道主义——” “闭嘴!”大仓再次怒喝一声: “畜生,你也配说人道主义那个字! 你到处找人签字画押,要把我爷爷置于死地的时候,怎么不来求我?” 爷爷也是大仓的逆鳞,昨晚爷爷差点被抓走,大仓的灵魂深处都受到了惊吓。 宋其果为了抢自己的未婚妻,要把自己打死,固然是生死之仇。 但也比不上有人要把自己爷爷置于死地的仇恨,那是滔天之恨。 绝对没有原谅的可能。 而且是记一辈子永远滔天的仇恨。 “大仓,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不能把人往死里——” “滚你妈的逼!”大仓一声怒骂打断了他: “老子就是要跟你结怨了,怎么滴吧? 姓宋的全死光了才好呢,都是畜类! 还好意思来求我! 你也有脸? 还配叫个人吗? 毒蛇,冷血动物! 不老老实实被你们欺负就有罪了? 老子就不受欺负。 老子不怕你。 有本事尽管使去。 宋其果不是放狠话回来以后跟我较量吗,留他一条命回来跟老子较量。 你想较量尽管放马过来! 狗屁! 混蛋! 狗臭屁! 人渣! 猪狗不如……” 大仓变成了娘们儿,破口大骂。 而且越骂越怒,怒不可遏了。 直接挥舞着铁锨朝宋其广追过来。 “老子今天就拍死你个畜生!” 183 陪绑,太可怕了 宋其广被大仓挥舞着铁锨追得落荒而逃。 看到大仓的瞪圆了血红的眼睛扑上来的时候,知道大仓不是吓唬他。 为了轻装而逃,他连手里提的礼物都扔了。 那些姓宋的亲支近派还在他家等着听好消息呢。 等来的却是大仓完全颠覆形象的消息。 谁说他不愿得罪人? 那小子放的狠话太绝了。 谁说他性格好? 暴跳如雷,抬手就挥舞农具,骂人无所不用其极! 反正不管怎么说,他们姓宋的这回是什么办法也没有了。 没过几天,村里又迎来了一波游街的。 这回被游街的都是熟人。 就是王莲凤等,那一拨妇女。 人数不少,公社动用了三辆解放大卡车。 大卡车,全公社一共就这三辆。 供销社的司机宋其烈开着供销社那辆大卡车,车斗里是被游街的妇女,其中就有他的老婆。 很难形容他的心情。 妇女们一个个用绳子五花大绑捆着,脖子上挂着大牌子,一边一个民兵押着。 比方王莲凤的大牌子上,白底黑字写着“村霸王莲凤”。 其他从犯的罪名也是“村霸”。 前几年,公社里经常抓人游街。 游街就要征用木器厂那辆大卡车。 孙延成很不喜欢开着车拉人游街这活儿。 总想带个徒弟,培养出来,至少干游街那活儿的时候,让徒弟开着。 前边带了一个,很笨,老是考不上。 吴新刚就更别说了,开着上路都费劲。 好容易捡了一个宝贝仓弟,现在都已经过了实习期,正式本儿都换出来了。 本以为游街的活儿可以让仓弟开着。 仓弟要命不开。 一问才知道,这群妇女,就是因为把他家砸了,还打了他的母亲,这才被游街的。 孙延成表示理解。 等他了解到带头的是宋肥田的老婆,然后进一步得知了姨夫田兴亮的去向。 原来是被宋肥田指使人给活埋了。 孙延成这回更不用仓弟开车了。 自告奋勇开头车。 要亲自拉着宋肥田的老婆游街。 虽然他开跟别人开,是一样的游法,但他亲自开车,总有一种解解恨的感觉。 而且走在村里坑坑洼洼的道路上,故意开得不稳,油门一脚深一脚浅的。 让车颠簸得厉害,车上被押着游街的就多受罪。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王莲凤的那些跟班儿,从犯,也跟着肥田两口子沾光了。 以前的时候,肥田村长就很喜欢把人游街。 尤其是搞运动的那些年头,村里稍微有点不听话的,立即命令民兵捆起来,押着满村里游街。 这几年手里没有武装民兵了,游街那事少了。 不过去年的时候,据说差点把山鱼游了街。 山鱼因为把住处前边私自圈了院子,村长命令他拆掉,他拒不执行。 村长的意思是,集体的地方,你私自圈院子就不行。 如果你确实需要圈院子,而且那地方现在也用不着,你可以拆掉以后,跟村里打个报告。 村长批了,你再圈起来。 山鱼坚决不拆。 村长当时的决定是,先带人给他强行拆了,如果山鱼不配合,那就捆起来游街。 杀一儆百,毕竟有些村民这两年不把村长放在眼里了。 以往每当有村里人被游街的时候,村长老婆王莲凤都显得比较兴奋。 毕竟那是她男人生杀予夺的高光时刻嘛。 总是在街上兴高采烈地跟一些妇女高谈阔论,大力宣扬游街对于坏人的惩戒效果。 那时候,她做个梦都不会想不到这辈子自己也有被游街的一天。 只不过风水轮流转,今日到你家。 宋肥田一家终于轮到好风水了。 王莲凤等人被游街三天,这才拘留起来。 而且是一波接着一波。 王莲凤以及那些妇女被游街之后。 县公安局快审快结了一批死刑犯,也是各村里游街示众一番。 其中就有肥田村长和贾发财,贾大。 因为是整个县里游街,村子太多,不可能每个村都游完,就挑选了一些有代表性的村庄去游街。 当然,不管其中哪个死刑犯是哪个村的,他们自己的村儿肯定会优先去游街的。 村里人也得以最后见到他们的村长。 一左一右被两个穿着雪白制服,戴着大盖帽,白手套的公安人员押着。 结结实实的五花大绑。 胸前挂着白底黑字的大牌子,杀人犯,宋肥田。 名字上打着令人心惊的大红叉。 最后一天游完了之后,直接拉到县郊枪毙了。 宋肥田这一对夫妻可谓真正在村里出尽了风头。 然后,又轮到他们的小儿子宋其果到村里被游街示众了。 也是同样的模式。 用绳子五花大绑,被公安人员押着,胸前挂着大牌子,流氓犯,宋其果。 这次是他们那个流氓犯罪团伙被游街。 宋其果真的算是很幸运,仅仅被判了二十年。 而他们团伙的头目,和手上有人命的,一共有八个被判处死刑。 村里人看着这些被游街的犯罪分子,也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确实很受震慑。 自从严打以来,大队部前面经常贴出县公安局的告示。 开头就是有关于严厉打击刑事犯罪的公告词。 然后下面就是通告本县刚刚被判刑的犯罪分子,死刑犯的名字都打着红叉。 往往密密麻麻人数很多。 有时候一期通告因为死刑犯太多,有期徒刑年限少的罪犯都挤不上通告。 往往贴上告示之后,肥田村长都要站在告示前面给村里人上课。 也在大喇叭里声色俱厉地宣扬严打政策,告诫村民们要遵纪守法…… 没想到教育的效果极好,把他们一家三口都弄进去了,自己还被毙掉了。 最震慑人的,可能就是让本村派出代表去看肥田被枪毙的现场。 当然,梁进仓是坚决不会去的,他神经不够大。 就是宋其果他们那个犯罪团伙,游街之前是在公社前面小广场上公审的,他去看了。 看过之后也是很后悔。 场面很血腥,看了之后吓得好几天睡不好觉。 他们这个团伙的几个带头的,就是被判死刑的那几个,相当凶悍。 每人都用绳子捆得很结实,由两个身材魁梧的公安押着。 但是他们还是不老实,一直在挣扎。 可能是为了防止他们喊出什么不健康的口号一类的吧,几个死刑犯的嘴都用铁丝勒着。 就像马嚼子一样。 那几个死刑犯一直拼了命咯吱咯吱地咬勒住嘴的铁丝,满嘴血,但还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令人相当毛骨悚然。 宋其果等人比较怂,吓得面如土色,几乎是被拖上台的。 然后开始公审公判。 在宣判到流氓犯宋其果的时候,人群里突然冲出一个女的。 因为事发突然,谁也想不到居然有人会这么大胆,一时没反应过来,让那女的冲到台子上去了。 上去一把就把宋其果抱住了,放声大哭。 梁进仓认得那女的,是宋其果的小姐姐宋桂凤。 等到公安人员反应过来,立即把她从宋其果身边拉开。 宋桂凤拼死挣扎,嗷嗷地痛哭着,就是不下去。 这简直就是要劫法场啊! 好几个人就像拖死狗一样把她拖下去,挣扎当中,宋桂凤的上衣都被扯上去了,什么都漏了出来。 宋其果也是声泪俱下,大声喊着放开他姐姐。 等到把宋桂凤拖下去,宋其果也被两个公安弄到后台去了。 反正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判决完了就是游街三天。 三天之后死刑犯会被枪毙。 宋其果等人,那些被判处有期徒刑的,陪绑。 据那些去看处决的人回来说,宋其果他们分别跟死刑犯摆在一起。 然后死刑犯被一枪爆头,那些陪绑的基本也被吓晕了。 这些事别说去看,就是听人描绘,村里人也是吓得噤若寒蝉。 不得不说,严打虽然有刑罚过重之嫌,但是确实震慑了犯罪分子。 对于当前治安恶化,刑事案件频发的社会现状来说,可以说是不得已而为之。 试想,如果不严打一次,肯定会有更多的平民百姓受害。 只不过因为严打的风声鹤唳,大多的人也是噤若寒蝉,如履薄冰。 社会治安瞬间好了很多。 就连老英雄梁金元,也是吓出一身冷汗。 肥田一家三口轮流到村里来游街,老家伙都出来看了。 看了游街,看了那些告示,老家伙才终于理解那天傍晚孙子为什么那么怂了。 同时也深感惭愧,自己这么大年纪了,反而不如孙子看事情长远。 老俗话说吃亏是福,老实人常在。 这些话以前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自己烂熟于胸,也经常摆出来教育子女。 可是每当遇到事情的时候,这些大道理对自己一点都没有起到警示和约束作用。 试想如果当时他挂着手榴弹,端着枪去了肥田家。 屡次被欺负,火气到了顶点的时候,到了他家肯定要开枪。 当时还打定主意朝着王莲凤腿上打呢。 如果不是大孙子把他拉住,那么被游街的人里面,铁定有他梁金元。 想想就后怕。 同时想想就后怕的,还有他的嫡长孙。 自从那天晚上爷爷差点被肥田控告之后,梁进仓下了班,都是先去爷爷那里报到。 非得过去看一眼,跟老家伙拉几句话才能放心回家。 说话内容无非是劝告爷爷,以后脾气改一改,别那么暴。 再说,要是再碰上别人受欺负什么的,义愤填膺那事,也少干,留给年轻人干吧。 关键这次爷爷差点被抓走,把嫡长孙吓出病来了,生怕老家伙再出点什么事。 这天下午又给爷爷上完课,正准备回家。 虼蚤奶奶在旁边冷笑:“你给老家伙上的课不大管用。我看死老头老毛病又犯了。” 孙子吃惊地问:“又发生什么事了?” 奶奶冲死老头呶呶嘴:“你没看出来,你爷爷在生闷气呢,又义愤填膺了!” “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你叔那事。” “俺叔那事?俺叔回来了?” 继父的母亲不是摔断腿了嘛,他接到信儿,也跟着去了县医院。 这些天一直在医院陪护母亲。 听奶奶的意思,继父这是回来了。 只是很奇怪,自己的继父又发生什么事了,让爷爷跟着生闷气? 184 爹,咕咕 老歪今天过晌才回来的。 孩子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大仓娘下地去了,家里锁着门。 老歪拿钥匙开门,打不开。 不仅仅是打不开的问题,连锁孔都不对,根本伸不进去。 仔细一看,原来家门用的是一把五星锁,现在居然换成永固锁了。 永固锁从外形上看起来比五星锁结实的样子。 老歪立马就是心里一沉的样子。 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仅仅不在家十几天,这就把锁换了。 母老虎已经把自己休了,不让自己进门了吗? 不知不觉腿就软了,蹲了下去,抱着脑袋,面门思过的样子。 越想越觉得这个家不要自己了,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证据有二: 第一,趁着自己不在家,立马把锁换了。 第二,自己的老母亲摔断了腿,现在面临很大的麻烦,大概仓他娘不愿惹麻烦,于是就把麻烦以及麻烦的儿子全推出去了。 这是很容易做出决定的事儿。 老歪见了很多这样的例子。 不管是坐山招夫的男人在老婆死后被前儿女赶出家门,还是坐山招夫的男人被老婆赶出家门,那都是人家一句话的事儿。 在这个名声比生命还看重,仁孝为先的年代,不敬老,不养老,都会传遍四邻八乡,臭不可闻,人人唾弃。 唯有坐山招夫的男人,不管被自己的女人还是前儿女随时赶出家门,老无所依孤苦而死,虽然值得可怜,但没人觉得哪里不妥。 也不会认为前儿女不仁不孝,前儿女名声也没有多大损伤。 无他,从坐山招夫那天开始,包括他自己,就已经无书面、无言语约定地默认了这种结局。 这种千百年来的老风俗,早就无言的成了刻在老农民基因当中的村规民约。 老歪坐山招夫来到梁家河,73年到现在83年,整整十年了。 虽然平常看着他是这家的人,出出进进的,但是到现在为止,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没有归属感。 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都要警觉会不会被赶走。 这倒不是仓他娘对待他不好,而且孩子们现在对他也很亲,尤其是老大,越来越把他当亲生父亲对待了。 只是因为他时刻忘不了自己的身份,而且每当听到其他村子出现坐山招夫的人被赶走,他就有深深的兔死狐悲之感。 他没奢望永远在梁家河住下去,更没奢望前边这四个儿子一个养女会给自己养老送终。 就是希望能安安稳稳的,再让他过上十年二十年的有家的日子,然后再被赶回老家。 毕竟这辈子也算享过福了,到时候孤苦而死也不是那么不甘。 只是没想到被赶走的时刻来得这么快,家里的日子刚刚冒头,眼看着越来越好,越过越富裕。 自己就要被赶回去了! “大叔,你这是回来了?”背后一个女人的声音问道。 老歪回头一看,是邻居家一个侄媳妇,大肚子孕妇逛游过来。 侄媳妇捂着嘴“扑哧”一笑:“大叔,你这样子——” 老歪本来面朝大门蹲在地上,抱着头,听到声音回过头来—— 不得不承认,这形象很像电影上抱着头蹲在地上的俘虏。 “俺大婶子上坡去了,怕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进不去,就把钥匙给俺大爷爷送过去了,嘱咐俺这几个在家的,不管谁看到你回来了跟你说一声。” “哦!”老歪一听霎时有了精神,也不抱头了,一下子站起来,“我有钥匙,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换了锁?” “唉——”侄媳妇叹口气,“别提啦!” 把老歪没在家这十多天发生的事儿,大致给他说了一遍。 老歪同志可谓是大吃一惊。 严打的事儿他不是没听说,哪个村都有通告,县城也是贴得哪里都是。 他知道抓了很多枪毙了很多。 只是怎么也想不到至高无上的肥田村长居然也被枪毙了。 村长老婆因为把自己家砸了,还被拘留,游了街。 实在是不敢置信啊! 但他知道这样的事儿,任何人不敢胡编乱说的,侄媳妇既然说出来,那肯定是真的。 只能是脑子里乱糟糟的,腾云驾雾一般去了——谁家? 怎么称呼呢? 既不是公公婆婆,也不是丈母娘丈母爷,虽然见了面叫爹叫娘,就是彼此的身份很尴尬。 反正,就是去了仓他爷爷家吧。 去拿钥匙。 其实,梁金元对这个鸠占鹊巢顶替自己大儿子的老歪,感觉也很复杂。 虽然他不是那种欺善怕恶的势利之人,但这并不妨碍他一直以来对老歪颇不以为然。 老歪来拿钥匙,他也只是公事公办问了句:“回来了!” 老歪见了这位“爹”,心情也是颇为复杂,也许心底总有一种睡了人家大儿媳的愧疚感吧。 反正比较怕他。 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绝对不敢多说一句话。 老老实实答应一声,然后礼节性地问了句:“俺娘没在家啊?” 梁金元说:“在那屋跟惠兰娘拆被子。” 惠兰是三叔家的大闺女,惠兰娘就是秉礼家,仓的三婶。 老歪哦了一声,接过钥匙:“那我先过去了爹!” 他爹淡淡地点点头。 钥匙的交接仪式就算完成了。 一会儿死老婆子帮三儿媳拆完被子,从老三家那屋出来,问死老头: “刚才仓他叔过来拿钥匙了? 你没问问他娘怎么样了,回家了还是在医院?” 死老头摸摸光溜溜的脑袋:“还真没问,忘那茬了。” 老婆子瞪他一眼: “我觉着你就是有点拿人家不当回事。 不管怎么说这也算亲戚,人家的娘摔断腿了,据说摔得还不轻。 咱们这关系不去看看也就算了,怎么连句话都摊不上你的!” 老头表示惭愧。 不得不承认,就是因为有点轻视老歪,这才拿人家的事不当回事。 老歪母亲腿断住院,这刚回来的,必须要问候一下表示关心。 这是起码的礼节。 你不冷不淡的态度,然后表示关心的问候都没有一句,太失礼了。 甚至老头越想越觉得这样有点侮辱人。 老歪来咱家这些年,没功劳有苦劳,任劳任怨地帮着大仓娘撑起一个家。 把孩子们一个个养起来了。 自己怎么能这样对待人家呢! “我再过去趟,问问他。” 亡羊补牢,犯了错误改了就是好同志嘛。 到了大仓家的新屋,大门虚掩着。 推开门,直接就往里走。 进了堂屋,听到东屋里有个奇怪的声音。 扒着房门口往里一瞧,吓了一跳。 因为他只看到老歪的下半身。 上半身在被子里蒙着呢。 被子里面发出极其沉闷的呜咽声。 所谓极其沉闷,是能听得出老歪不但用被子把自己包起来,嘴里还含了毛巾一类。 声音虽然沉闷,但是一听就知道哭得很激烈,明显是伤心到了极点。 老头过去戳了戳他的屁股:“哎!” 老歪吓得身体一颤,猛然掀开被子。 老头看到涕泪交横的一张脸,以及嘴里还结结实实塞着毛巾。 “诶你这——”老头俩手冲他比划了几下,意思是你这样子实在是——有点像咬咬自娱自乐的时候叼着块破布头。 老歪翻身起来,扯了半天,才终于把毛巾从嘴里掏出来。 因为哭得激烈,他怕发出声音,刚才一边哭一边使劲往嘴里塞毛巾,自己也没感觉到居然能塞这么结实。 掏出来以后顺势用这毛巾把脸擦了擦,发出长长的一声哽咽。 “什么事,你哭什么?”老头在炕沿上坐下。 “没——俺娘摔断腿了,我想想就难受。”老歪叽叽歪歪地说。 老头一看就知道他没说实话。 自己的娘摔断腿,确实会令人难受。 但是,难受,跟伤心是两码事。 哭起来套路不一样。 老头六十岁的人了,这点事焉能瞒得过他! “你跟我说实话。” “爹,真就这么回事。” 老头想了想,决定跟老歪交交心。 本来,老农民就是心里热乎,因为嘴拙,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老农民嘛,大多都是属暖壶的,外表没有温度,里边很烫。 现在决定鼓起勇气跟老歪说几句暖心话,是因为想起别人跟他说的一个细节来了。 那就是自己和老婆子去关东的那段日子里,大仓家被孙世文弟兄仨给打砸了,据说连大仓娘也打了,老歪被抽得满院子乱跳。 后来大仓利用贾家兄弟,把孙世文给固定住,大仓用树条子把他好抽。 一边抽还一边哭,说什么“只要有我们弟兄几个在,就没人敢打俺叔”! 老头当时听人描述这件事,被嫡长孙感动了。 孙子做得对,这才叫有情有义。 老歪把你们弟兄几个拉扯大,真的是不容易。 大孙子做事可圈可点,有情有义,做爷爷的觉得自己反过来被孙子教育了。 他觉得自己要向大孙子学习。 以后跟老歪要热乎点。 至少说两句暖心话,让老歪也感受一点温暖。 “他叔啊,你来到咱家正好十年了吧? 你看现在家里这些孩子,都拿着你当成自个儿的亲人。 俺嘴里不说,可是心里也一直拿你当自家人对待。 你现在老家有事了,回来一个人哭成这样,问你也不说。 你这还是不把俺当一家人啊。 你有什么事,跟自家人说出来。 就是帮不了你,你有个人把事说说,说出来心里也松散。 总比你一个人憋在心里强吧?” 这番话说的,声情并茂。 老歪什么时候受过这样待遇啊,听得心里一阵滚烫,不由得又哭了起来。 “爹,咕咕,我说,咕咕——” 185 三瘸子他大嫂 老歪坐山招夫过来十年了,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单独跟“爹”坐在一起,聊聊他老家的情况。 本来嘛,就梁金元跟老歪父母,就是属于八加八竿子都拨拉不着的关系。 既不算亲戚也不是朋友,几乎就是不认识的人。 每一家坐山招夫的情况都是这样。 主要原因就是坐山招夫的下贱身份,还有就是因为关系尴尬,寡妇的公公就跟男人的父母几乎没有交集。 现在“爹”如此贴心贴肺地关心自己,老歪不由得竹筒倒豆子,把自己老家的情况一五一十都跟她说了。 他母亲今年七十多了。 当年老歪坐山招夫出来之前,他跟父母住在一起,三口人。 大哥和二哥早就成家分出去另过了。 后来坐山招夫走了,那三间屋就剩父母。 再后来父亲生病去世了,母亲身体还好,能自己过就自己过,也不愿过去跟儿子儿媳挤在一起。 就是前些天的时候,母亲去井上大水,在井台上摔倒了。 这种村里的大井,每个村庄都有,往往一个村子在村东村西,村南村北的,还有不止一口大井。 村民都是从大井挑水吃。 因为从前的人从来不在院子里打井。 后来有的人家开始在院子里打井,老年人还反对,认为好好的院子怎么能打上一眼井呢! 不吉利。 只不过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家,也没见有什么不吉利的事情发生,以后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家开始在自家院子打井。 这年头地下水资源丰沛,水位不深,挖下去六七米就能挖到水源。 泉眼一冒,水位涨上来,基本就是两三米的旱筒,也就是井里水面离地面也就两三米。 再在井上安一个自制的手动压水泵。 这样就有越来越多的人不用去挑水吃了。 只有像老歪母亲这样为数不多的人家,还是去大井上打水吃。 井台是四块平整的大青石四周一围攒起来的,几十年人来人往挑水,鞋底把石头磨下去好几公分,光滑无比。 这么滑溜的井台,冬天打水的淋上水,就会结冰。 打水的在井台上都是小心又小心。 包括老歪的母亲,冬天也是极为小心,万幸从没滑倒,或者滑到井里一类。 现在是大夏天的,又不结冰,反而没那么多戒备心。 一两天没有来挑水的,加上这两天刮风,井台上一层浮土,见了水有点稀泥状。 在这么溜光的井台上,细腻的稀泥起到了润滑剂的作用,简直比踩在冰上都滑溜。 老太太摔倒了。 紧急送到医院,拍个片子一看,把一侧的股骨头给摔下来了。 本来股骨颈很细,断了以后愈合能力很差。 加上老太太七十多岁的人了,就是动手术接上,到底能不能愈合,这个医生也不能保证。 但是现在别没有好办法,只能动手术接上,听天由命。 如果有人造的,给换一个人造的当然好,可惜现在没有。 母亲动完手术,待了十多天,医生说可以出院了,回家养着,到时候来复查看看再说。 就是母亲出院的去向问题,老歪的大嫂提出一个让任何人都想不到的问题,把老歪给难住了。 大嫂家以前是真正的地主。 有人说地主家的闺女,不好伺候。 大概是强势惯了。 嫁到这村,大集体的时候就是喜欢见缝插针的多吃多占,混不讲理。 单干了以后,也是相当自私,喜欢占小便宜,甚至占不到便宜就感觉吃了亏,时常跟左邻右舍闹矛盾。 人品很是一般。 大哥因为娶的是地主家的女儿,感觉人家原来很高贵的样子,所以比较惧内。 什么都听老婆的。 老婆如何言行,不但不管,还言听计从地随着。 家里就是阴盛阳衰的态势。 老歪没摔断腿之前,大嫂对这个小叔子态度一般。 后来老歪被马车砸断腿,成了残疾人,在村里外号三瘸子。 不但村里人这么叫他,连大嫂跟外人也这么叫。 这个小叔子残了,基本就是个光棍。 又残又光棍,很下等的人。 大嫂以其为耻。 不但发自内心地看不起三小叔子,而且生怕外人不知道她这种心理从而显得她很低级。 于是有意识地表现出对小叔子的不屑。 无论在外人还是三小叔面前都是这样的态度。 三小叔腿残了,又不是脑残,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嫂子既然歧视他,他也尽量离得远一点。新刊书小说网 省得拖了全家人身价的后腿。 大嫂这样对待他,他的侄子侄女也这样的态度对待三叔。 要不然为什么要常常强调“家风”这个问题。 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每一个孩子都是以父母的言行为标准,在对父母的崇拜和模仿中成长起来的。 至关重要地影响着孩子的价值观。 三叔是个下等人,侄子侄女们就认为应该被歧视,如果对他表示尊敬就是对自己的侮辱。 这就是孩子们从小形成的价值观。 他们看不起这个三叔,同理可得,对于三叔坐山招夫过去的梁家河的那一家孤儿寡母可怜虫,大嫂一家当然只能是妻以夫贵地表示歧视。 逢年过节大仓娘带着孩子们去看望爷爷奶奶,大伯母其实一直就是鼻孔朝天,十分优越,态度比较恶劣。 她家那些孩子也欺生,每次都欺负大仓兄弟几个。 所以这些年来,大嫂跟大仓娘论起来算是亲妯娌,但几乎就像两个光溜溜的石头蛋子,最多碰一下就各自分开,永远不可能有所联结交集。 老歪也是尽量跟大嫂一家保持距离。 但是这次母亲摔断腿,住院,家里人捎信把三瘸子也叫去了。 因为三瘸子得到消息去得晚,到那里的时候母亲已经动了手术。 大嫂一看三小叔来了,不等他开口,立即就态度恶劣地说了许多的疯话。 说来说去,意思其实只有一个,三个儿子,必须要均摊婆婆的医药费。 但是二嫂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一听这话就不在理。 坐堂招夫虽然比上门女婿更悲惨,但从本质上还是差不多的,就是因为家里人没有能力给儿子娶上媳妇,只能招赘出去。 招出去的儿子,如同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父母没有尽到为儿子张罗婚事的责任,那么这个招出去的儿子也免去了赡养父母,给父母养老送终的义务。 毕竟上门女婿要去赡养女方的父母,养老送终。 所以二嫂认为母亲受伤,老三来伺候,尽到儿子的孝道是应该的,但是不应该分摊医药费。 大嫂心底当然懂得这个道理。 但她并不是一个讲理的人,决不采纳兄弟媳妇的意见。 口口声声说婆婆明明三个儿子,亲生亲养的,就必须有养老的责任。 妯娌二人为这事争执不休,然后发展到争吵,眼看着就要矛盾升级,准备互相对骂了。 三瘸子及时制止了俩嫂子的冲突。 他甘心情愿分担医药费。 当然他也懂得,招赘出去的儿子,是泼出去的水,是没有分担医药费的义务的。 但是没办法,谁让咱有钱呢。 临来的时候,老大听说自己那个奶奶摔断腿了,上了医院。 知道肯定要动手术,住院的。 就在继父出门之后,偷着给继父手里塞了三百块钱。 老歪当时感动得鼻子一酸,是流着泪走的。 当然,流泪的原因也是因为想起他娘摔断腿来了。 现在大嫂要求分担医药费,手里有钱就好办事,他也大大方方装了一回逼。 大嫂心满意足,消停了,三瘸子就尽心尽力地在医院伺候母亲。 只是,在母亲要出院的时候,大嫂出了一个更大的幺蛾子。 186 活着一辈子为啥这么难 母亲住院期间,三瘸子一直寸步不离在医院陪护。 因为不需要那么多人全在这里陪着,老大和老二两家就先回家了。 中间来过几次,替换老三让他休息一下。 三瘸子因为是坐山招夫出去了,虽然是去伺候别人的父母,从俗理上说对自己父母的赡养义务已经转移到女方公婆那边去了。 他知道这一点,但这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啊,哪能因为坐山招夫走了就心安理得认为自己没有责任了呢? 不但认为自己有责任,而且感觉这些年自己坐山招夫走了,没有在家对父母尽孝,心里对父母一直亏欠。 所以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大仓娘自己不能来,但是嘱咐他在医院多待些日子给婆婆陪床的情况下,他就尽心尽力寸步不离地陪护老母亲。 嫁个女儿出去都要不适应,经常想她娘呢,何况本不应该离家的大男人嫁出去! 陪床不以为苦,反而感觉到又跟娘生活在一起的幸福了。 眼看着母亲要出院了,大哥大嫂,还有二哥,都来了。 唯有不见二嫂。 三瘸子很奇怪,有点不正常啊。 因为二嫂一直比大嫂好太多,父母有事大嫂总是装模作样推卸责任,这些年母亲大部分的事全靠二嫂了。 现在母亲摔伤,要出院了,二嫂怎么也不会不来啊! 就是因为感到不正常,所以就问二嫂怎么没来? 大哥大嫂,还有二哥,谁也不说话。 大哥脸色相当精彩。 大嫂鼻孔朝天。 然后二哥眼圈儿一红,走出病房去了。 三弟一看就知道有事,就跟了出去。 问二哥,二哥起初不说,后来终于忍不住,攥着三弟的手呜呜地哭了。 “老三,你说咱弟兄们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自从母亲摔断腿,这些天大嫂在家是上蹿下跳。 医生说了,股骨颈太细,就是年轻人摔断,愈合的概率也不高。 母亲七十多的人了,这么大年纪,骨头几乎不长了,以后大概就是瘫在炕上的结果。 还有一个问题,如果不能愈合,后期还要动手术,这又要一大笔钱。 当然那是后话,就说眼前,婆婆肯定不可能再回她自己那个家单独过了。 目前就不能自理,必须要跟着儿子儿媳生活,让他们伺候。 一下子添一个不能自理的婆婆来家需要照顾,端屎端尿的,换了谁都要犯愁,尤其是大嫂。 但是再犯愁,她也不可能提出来不养。 要是不养老人,传出去四邻八乡就会一臭到底,以后她儿子甭想娶媳妇,闺女也老在家里算了,肯定没有一个任何一个媒人上门。 但是清闲惯了毕竟不甘心,尤其是占不着便宜就觉着吃亏了的性格,总感觉就这样老老实实把婆婆接家里来太吃亏。 她觉得完全可以在三瘸子身上找点由头。 她的理由就是,三瘸子坐山招夫一走十年,父母的事都是老大老二管。 现在婆婆瘫了,轮也轮到三瘸子出点力了吧? 于是她不计前嫌,暂时忘却老二媳妇在医院差点跟她对骂的仇恨,又跑去跟老二媳妇串联。 意思是妯娌俩统一意见,然后等婆婆出院的时候跟三瘸子摊牌。 三瘸子以前不管父母也就算了,现在必须要尽到儿子的责任了。 至少三家轮流伺候婆婆吧! 而且因为三瘸子十年没管父母了,照顾婆婆那事,就先从他家开始。 反正一句话吧,她就想让三瘸子把婆婆接他家去。 老二媳妇一听这话更不在理了。 比在医院要求老三出钱还不在理。 老三坐山招夫出去,那是寄人篱下,他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赶出来。 要是接一个瘫了的老娘去,还不得娘俩一块儿撵回来啊! 大嫂这么精明的人,焉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她一脸得意,神神秘秘地对老二媳妇耳语说: “我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 坐山招夫哪有带着老娘过去的! 你让三瘸子把咱娘接回去,那边肯定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不得闹翻了? 这样正好,三瘸子和咱娘都被撵回来。 他回来还住原来的老屋,正好跟咱娘一块儿住。 你说咱们两家都这么多孩子,咱娘接过来顶多跟咱们挤一个炕,三瘸子和咱娘那边宽快,他能好意思把咱娘送到咱们两家来? 这么一来不就没咱们什么事儿了嘛。 他自己愿意养的,可不是咱们不养! 你说这样多好!” 老二媳妇是个耿直人,一听这话立马义愤填膺了: “嫂子,你说的这是人话? 他三叔打光棍子到三十多,好容易凑合个家口,多么不容易。 你为了不伺候咱娘,就想给人家弄得妻离子散。 这是人干的事吗? 你不怕伤天害理?” 大嫂被说得脸红脖子粗,争辩说:“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就是来商议你,中就中,不中算了,你急什么!” 恨恨地走了。 没当场翻脸的原因,就是怕老二家把她这话给说出去。 虽然她对名声并不是那么爱惜,可是儿子今年二十了还没媳妇,传出去让儿子怎么娶个媳妇? 回去以后却是越想越生气。 老二家居然骂她伤天害理! 当面骂的,她还没敢回嘴。 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于是决定主动出击。 她认为只要公然跟老二家撕破脸,打翻了天,然后老二家再出去怎么说,人家以为是挟私报复,这话就没有可信度了。 就相当于她准备坑三瘸子那番话给收回来了。 立马把已经出嫁的三个女儿叫回来,她负责指挥,三个女儿就像雨后的青蛙一样女声大合唱,齐声怒骂她们的二婶。 理由当然不是因为养老的分歧,而是二婶欺负了她们的娘。 左邻右舍有来相劝的,也有围着看热闹的。 大嫂就各种诉说,当初分家多么不公平,分给她家园子里的树本来就比老二家的园子少了两棵,还不如老二园子里的树粗大,云云。 老二媳妇被骂得受不了,脑子一热,一时想不开跳了水库,好歹让人看见给捞了回来。 大嫂听说以后,不觉得内疚,反而自以为大获全胜,老二家这是怂了的表现。 眼看婆婆就要出院了,老大家两口子和老二一块儿去县医院。 路上大嫂又旧事重提,而且这回态度强硬。 明确把自己的想法告知他们兄弟俩,并告诫他们,你们什么话都不用说,老嫂比母,就让我来跟三瘸子说。 大哥“畏其唇吻”,诺诺不敢反驳。 老二因为老婆跳水库那事,投鼠忌器畏惧大嫂,再不敢撄其锋芒。 三瘸子听二哥把事一说,直接如五雷轰顶。 懵了! 他不是不孝,也不是不想伺候母亲。 真的! 如果有条件,如果有他自己说了算的家,能把母亲接到家里伺候着,母子也能朝夕见面。 那该是人生大圆满多么幸福的事! 没经历过这种事的人,可能很难理解子欲养而没条件,那种枉为人子的痛苦和对于床前尽孝的渴望。 可问题是,他表面上好像有个家,有家人,可人人知道那都是虚的。 就像租的一样,老婆孩子都不属于自己,没有产权的一个家啊! 当然,三瘸子知道老婆和儿女对自己都很好,也很亲。 可是毕竟自己的身份摆在那里,人家对自己好,自己就更要谦虚谨慎,兢兢业业。 而不是蹬鼻子上脸,向大仓娘她们提出完全挑战俗理的外行要求来。 自古以来,本来坐山招夫者本人就没有几个善终的,更没听说还有坐山招夫带上一个瘫痪老娘的! 但是,大嫂居然真的在病房里,给三瘸子摆出了一大串的理由。 最后结论就是先从三瘸子开始,从此以后三家轮着伺候婆婆。 并且大嫂还祭出一个强有力的杀手锏: “你说咱娘今年都七十三了,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接自己去。 本来老年人到了七十三就是个坎儿,现在又摔断腿,能不能过去今年还不一定。” 病床上的她婆婆本来身体很好,摔断股骨头也仅仅是不能下床行走而已,其他一切很好。 但是大儿媳这番“能不能过去今年”的咒语,差点让婆婆一怒之下过去了。 大嫂继续对三瘸子说道: “眼看着咱娘的生日就要到了,每年做寿的时候,都是俺跟你二哥一家一年轮着。 现在咱娘这样了,明年还能不能过个生日都不一定,怎么说,轮也轮得到你,接过去给咱娘做个七十三大寿吧?” 三瘸子本来在大嫂面前就抬不起头来,现在被大嫂前堵后截的一番话说得,根本就无从反驳。 感觉大嫂虽然无理反缠,但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至少有一点她说的很对,自己是母亲亲生亲养,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 坐山招夫走了,难道就不是亲儿子了,就没有父母,变成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了? 既然没法反驳,只能答应说回去商量商量。 那个家他说了不算,他是那个家里的第几把手,大事小情都要向一把手请示。 何况这么大的事情! 往回走的一路之上,三瘸子感觉要为难死了。 甚至轻生的念头都一闪而过。 因为他感觉这是个无解的难题。 大嫂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她又没说不养母亲,她只是想让三瘸子给亲生母亲做一回寿而已。 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但是,他回去怎么跟仓他娘说啊? 自古没有这个先例啊! 哪有父母去嫁出去的儿女家里做寿的? 嫁出去的儿女是泼出去的水,当初你泼出去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没指望这碗水刮风下雨。 后来他就想,实在不行,也不把这事跟大仓娘说了。 自己主动投降,主动要求离开这个家,回老家伺候母亲算了。 可是,他又怎么舍得啊? 他都把这个家当成他的命了。 能说离开就离开吗? 离开以后,那不把自己的命也抽走了! 所以说,本来他就抱着一肚子风声鹤唳的纠结,没想到一到家就看到门上换了锁。 正好跟他的心思对上号了。 由不得他不认为仓他娘这是要把他休了! 好在邻家那个侄媳妇及时把这些天发生的事跟他说了。新刊书小说网 这才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可是,那个无解的难题还是依然存在啊。 怎么办啊? 主动投降,自己离开这个家? 还是跟大仓娘说出来啊? 哪个选择他都做不到啊! 去“爹”那里拿到钥匙,回到家,看看家里的一草一木。 摸摸锅台上的勺子都亲到骨头里,难分难舍。 他怎么舍得当成生命一般重要的,这么一大家子亲人啊! 怎么办? 没法办! 没法解决! 人生为什么这么难! 难得人死都死不起!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过,突然就“嗷”的一声哭起来。 生怕让左邻右舍听到,扯过一块毛巾堵住嘴,又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鸵鸟般管头不顾腚的嚎啕大哭起来。 他爹进来突然戳他屁股,差点把他吓晕过去。 原原本本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跟“爹”倾诉了出来。 当然,他绝对不会跟“爹”说出自己刚回来的时候,看到家里换了锁,就立马以为大仓娘要把自己扫地出门那事。 187 是谁把痛苦带到这人世间 老英雄梁金元听了老歪的叙述,居然还有这么不讲理,无理反缠的泼妇,登时怒了。 真恨不得——当然,他现在也没手榴弹挂在腰上了。 也不敢了。 再说人家的家事,轮不到自己八加八竿子拨拉不着的人去管。 只能是气得比孕妇肚子还大,含含糊糊安慰老歪几句,郁闷地回家去了。 不然他还能怎样? 老歪觉得是个无解的难题,老爹觉得也是个无解的难题,根本无法给出建设性意见。 大孙子下了班例行过来给他上政治课,老家伙鼓了好几鼓想把老歪那事跟孙子说说。 可是又想到,说出来又能怎样? 让孙子怎么说? 毕竟这事牵涉的面儿太广,不仅仅是咱们一家人,接过一个老太太住几天那么简单。 老太太七十三了,做寿,她们那边的亲戚朋友往年都去参加,今年还要来吧? 可是那些亲戚,算亲戚吗? 从来都没见过,任何人彼此之间都不认识,多尴尬的事! 再说这样一来,对方的亲戚未必会来,毕竟坐山招夫已经是很掉价了,人家到一个坐山招夫的亲戚家来给老太太做寿,可能会觉得掉价。 人家觉得掉价,咱们还觉得侮辱呢! 亲戚们来了怎么伺候他们? 正常的喜事丧亡,不管办什么事,如果亲戚朋友多了,要招待好多桌,那也简单。 比方说他梁金元要做寿,亲戚够多的话,就是支起厨房,村里有好几个能掌勺大宴席的厨子呢。 不管十桌二十桌,那就尽管分派到左邻右舍当中,每一家就是一桌雅间。 分到任务的邻舍把自家打扫得干干净净,准备好桌椅板凳,茶壶茶碗一类,这家主人还得充当站间服务员。 然后厨房做出菜来,负责帮忙传菜的就开始上酒上菜。 也就是说,一百桌咱也不愁啊。 可要是老歪的母亲,到咱村来做寿。 村里人谁认识她是个谁啊! 老歪在梁家河都是下等人,他的老娘到了这村里,可能变成上宾吗? 村里那些厨子不管谁家喜事丧亡请到他了,都要事先过来帮着主家筹划。 会很有成就感地参照以往别人家的先例,建议主菜是什么,几荤几素,一共多少个菜,等等等等。 开始办事了,大厨拿着大勺子在厨房里忙活,吆五喝六吩咐着打杂的左邻右舍,那是精神十足啊。 可换了老歪,一个坐山招夫到咱村来的人,的母亲,做寿。 村里的厨子你请的动吗? 他要是来了,伺候一个外村人,会认为自跌身价,感到侮辱。 同样的,不管分派到谁家的酒桌,那家的主人都得当站间服务员,即使来的亲戚不认识,但是扯起来,这都是瓜秧子亲戚啊。 可是给老歪母亲来做寿的,他那边的亲戚,你分到谁家去? 分到谁家,都是毫无瓜葛的陌生人啊。 去谁家,人家的主人再给你端茶倒水地服务,人家太受侮辱。 反正梁老头思来想去,这事还是别跟大孙子说了。 说出来无非又多了一个跟着犯愁的人。 这就是一个两难的无解的难题。 答应让老太太来吧,在村里名不正言不顺,很难展开。 不答应吧,那边有个泼妇虎视眈眈,已经把老歪逼到了退无可退的绝路。 太难了,谁把这痛苦带到人世间? 大孙子要走的时候,虼蚤奶奶把事情给抖了出来。 爷爷没办法,只好把老歪面临的难题跟大孙子说了。 大孙子静静地听爷爷叙述事情的始末,一直没说话。 爷爷说完了,看着若有所思的孙子,叹口气说: “这不是要把你叔难为死啊! 关键咱们这边也是难。 老太太来做寿,全部展开,做大了,村里人肯定不配合。 简单单的,就是下碗面条算是过生日,不请客不办酒席,咱们老梁家会让人骂一辈子。 反正不管是谁,都进退两难。 我看这事要解决,还得在他大嫂子身上想办法。 看看怎么去劝劝她,让她讲点理吧,不要把你叔给逼死了!” 大孙子冷笑一声: “让她讲理,老母猪都能上树。 这几年我们都大了,好点了。 小时候俺娘逢年过节带着我们去看那个奶奶,他家的儿子每次都欺负我们。 我记得有一次他带着他们村二十多个孩子,差点把我们弟兄几个打死! 爷爷,现在想想,我们这些兄弟姐妹没有一个像他那么邪恶的,这都是您教育得好。 一个家庭出什么孩子,全在于爷爷奶奶,父母,这就是家风。 家风太重要了!” 嗯,这话听着十分顺耳。 老家伙本来一脸郁闷,大孙子一番话,让他脸上的郁闷渐渐为一抹微笑所代替。 笑而不语,十分装逼的样子。 奶奶凑过来插话道: “仓,照你这么说,他大嫂子就是没法讲理的人。 那就没办法了?” 大孙子捏着下巴沉思道:“哪能没有办法啊,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说实话,让那个奶奶到梁家河来做寿,困难确实很多。 但是,从梁进仓的思想境界来看,这也无可厚非。 继父的母亲,现在是正儿八经自己母亲的婆婆。 母亲在自己儿子家里做寿,天经地义。 其实继父招赘过来这些年,母亲并没有因为招赘这事觉得自家没了责任。 逢年过节尽量带好多吃的用的,平时也经常挤出粮食送过去。 继父那边但凡有什么喜事丧亡的事情,她都是完全按照一个亲儿媳的标准去尽到礼节。 虽然没有在面前尽孝,但是在公婆身上花费的并不少。 因为继父坐山招夫的身份,让他受到了千百年来民风俗理的歧视。 连给自己母亲做寿,尽孝都成了千难万难的事。 只是,就像他暴打孙世文的时候所说,“只要有我们弟兄几个在,就没有人敢打俺叔”! 此时此刻,他还是那句话。 他问老家伙道: “爷爷,按理说,俺叔的母亲到咱村来做寿,最应该反对的应该是你啊。 为什么你还替俺叔为难呢?” 老家伙瞪了孙子一眼: “对,按理说是应该这样。 可你刚才不是说了那个家风问题。 咱们家是什么家风? 能跟那些平常人比吗? 咱们全家人通情达理,现在就是考虑村里人不接受,展不开的问题!” 大孙子心里暗笑。 要说老家伙比别人通情达理,那是不假。 但是,要不是刚才自己给他戴了个高帽,也未必能通达到这种高度。 平日里他对继父颇不以为然的态度,自己又不是看不出。 如果突然说继父的母亲要来梁家河做寿,他会首先感觉到很受侮辱。 好在,老家伙比较有悟性,稍微戴个高帽就变通达了。 只要爷爷的思想通顺了,没有心理障碍,家里其他人的思想工作没问题。 至于母亲,她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现在的男人被逼死? 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只要有一线之路,母亲也会尽量为继父排忧解难的。 毕竟继父来到梁家河帮母亲撑住了这个家,养大了一窝孩子,兢兢业业踏实肯干。 母亲时常在背后告诫几个孩子,你叔不容易,你们长大了一定得好好的孝顺他。 其实,在母亲的心里,就怕哪一天她先于继父而去,孩子们会按照常理,把继父赶出去。 打发回老家,让他自己孤苦而死。 唉—— 想到这里大孙子的眼圈儿有些发红,对老家伙说道: “爷爷,既然有您这句话,您孙子心里就有底了。 有您的教导,有您的智慧,我定能战胜顽敌渡难关。” 唔! 老家伙微笑不语。 很享受装逼的感觉。 孙子继续道: “有了爷爷的鼓励,您孙子就敢再说那句话,只要有我们弟兄几个在,就不会让俺叔为难!” 188 丈母娘看女婿 临走的时候,孙子又给爷爷戴上几顶高帽。 让爷爷就拿出家长的权威,对二叔和三叔进行家风再教育。 目的就是让自己的亲叔叔和亲婶子都要放下心理包袱,发自内心地配合这次做寿。 这可都是至亲,必须要成为中坚力量。 至于寿宴如何安排,这个交给嫡长孙来执行。 爷爷奶奶只要从精神上在这里坐镇,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爷爷和奶奶得到大孙子的鼓励,此时此刻那精气神,用“事理通达则心气平和”来形容已经远远不够, 老夫妻俩现在已经是精神抖擞,摩拳擦掌,满心期待着给老亲家做寿,他们一左一右以主人的身份相陪啦! 梁进仓回到家,看到母亲已经下地回来,在做饭。 继父在喂猪。 一日三餐,每餐就是不稀不稠这么一槽,连吃带喝,用餐完毕就等着下一餐,中间不再另外饮水。 猪食槽子是用青石抠出来的,在猪圈门口一侧,把猪食搅拌好倒进去,这才把猪放出来用餐。 猪在用餐,主人必须在旁边看着,一旦吃完立马赶进圈里。 要是不看着,猪先生肯定趁着这块空挡到处扫荡一番,万一院里有好吃的白菜、粮食一类,那会瞬间被糟蹋。 继父眼睛盯在猪身上,腿却不闲着,歪呀歪呀来回转。 或者走到某个位置突然停住,就像被孙悟空喊了一声“定”。 明显是心乱如麻,坐立不安的样子。 继子看在眼里,心里暗自叹息一声。 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继父是可怜人。 那么他的可恨之处就在于,他实在太可怜了! 继子招呼一声:“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继父悚然一惊,如梦方醒一般看到了老大:“哦,哦哦,我下晌回来的,你下班了。” “俺奶奶好了吗,出院了?” “哦哦,好了,好了,准备明后天就出院。” 进了堂屋,正在往灶膛里填柴禾的母亲瞥他一眼:“下班了!” “嗯。”儿子答应一声,“俺叔回来了,他说俺大山里的奶奶明后天就要出院了。” 所谓大山里的奶奶,是大仓弟兄们对老歪母亲的称呼。 以区别开自家的亲奶奶。 梁家河在大山的边缘,基本就是岭地,老歪的老家在深山当中,属于地道的山里人。 “是啊,明后天就出院。”母亲理顺灶火,低着头,俩手无聊地折着几根柴禾杆: “我在想,你奶奶出了院,也下不了地,需要人伺候。 你二大娘人好,我放心,可是你那个大娘——” 母亲明显是为大山里的婆婆担心。 担心大嫂会虐待婆婆。 儿子一看母亲担心的样子,就知道继父没把真情跟她说。 如果说了的话,担心也就不存在了。 因为事实比她的担心还要糟糕。 “是啊,”儿子说道,“俺大娘那个人,不大讲理。” “光是不大讲理啊!”母亲说起此人,就不由得有些愤愤: “地主家的闺女,占便宜占惯了,占不着便宜就难受的主儿。xinkanδんu.com 别人比她过的好,她看着难受。 比她过得不好,恨不能把人踩到泥里去。 你奶奶壮实的时候她就整天阴阳怪气的,现在你奶奶需要用人了。 要是轮着她伺候,光她那张嘴就要了你奶奶的命!” “也别太担心了,她还敢虐待不成?”儿子劝慰母亲道: “左邻右舍可都仨猫瞪着六只眼看着呢。 她要是虐待婆婆,传出去,军成还想娶媳妇不? 再有几天这不就是俺奶奶的生日了,今年正好轮着大娘家。 过生日的时候咱们就观察着,看看她伺候得怎么样?” 老歪姓潘,叫潘启新,潘军成是他大哥潘启明家的儿子。 潘启明一直生闺女,第四个孩子才是儿子潘军成,今年二十了还没媳妇。 倒是老二潘启亮的孙子已经满街跑了。 这也是让大嫂咬牙切齿的恨事之一。 母亲微微摇头: “过生日的时候,亲戚朋友都去,当着大家的面儿,她那人可会装了。 看不出什么。 当面有可能看着忙前忙后可孝顺了,人一走她能马上变脸。 咳,愁人啊!” “这也没什么犯愁的吧?”儿子说道: “要不然咱们先把奶奶接到咱家来? 在咱家过生日,伺候一段时间。 咱们伺候得好好的,给她做个示范。 要是她再伺候不好,咱也有说话的底气。” “咱?”母亲苦笑一声: “咱们一万年也不会有说话的底气! 再说接你奶奶来咱家过生日,亏你敢想! 来了以后村里人怎么看? 在哪里伺候客人? 话说回来了,有可能你叔那边的客人因为在咱家,没几个来的。 最主要的是,你让你的爷爷奶奶怎么想? 不能因为这事,再弄得你爷爷奶奶心里不舒服!” “要是我爷爷奶奶也愿意大山里的奶奶来呢?” 嗯? 母亲狐疑的看着儿子。 老大一直是个明白孩子,怎么能说这样的糊涂话? 坐山招夫的到了咱们家,那就是顶替这家的男主人行使一切权利和义务。 义务当中最重要的,就是要给男主人的父母膝前尽孝,养老送终。 也就是说,潘启新身负梁秉仁的所有责任和义务,要对梁金元老两口负责。 你要是把他母亲接到梁家河,大张旗鼓地过生日什么的,把梁金元老两口置于何地? 你个老歪想起义咋滴? “我刚从爷爷那边过来,爷爷奶奶亲口跟我说的,他们愿意大山里的奶奶到咱们家过生日。”儿子也不想再跟母亲绕弯子了。 把继父现在面临的困境,以及刚才跟爷爷奶奶的谈话都跟母亲说了。 然后说道: “你放心吧娘。 俺那个奶奶到咱们家过生日,咱不为难左邻右舍。 也不请村里的厨子,我从公社里请。 反正现在正好是初秋,在院里喝酒更清爽。 到时候咱们就借桌椅板凳,盘子碗的就行。 跑腿的我从厂里找。 反正这事只要爷爷奶奶思想理顺了,能高高兴兴的,一切都难不住咱。” 母亲一直静静地听儿子叙述。 只是偶尔往灶膛填一下柴禾,整理一下灶火。 直到儿子全说完了,她抬起头看看老大。 然后又看看院子里瞅着猪屁股发呆的老歪。 吸了一下鼻子:“你叔摊上你这样的孩子,也算有福!” 儿子不敢再说什么了。 生怕再开口,把母亲这个铁人给导哭了。 拍拍母亲的肩膀,去西屋英子的闺房了,那屋里写字台上锁的抽屉什么的,是属于他的。 他也是基本在写字台上学习,设计东西。 “启新!”母老虎沙着嗓子朝院里喊,“还没吃饱,赶紧进来我跟你说个事。” 老大在西屋听到这话,心里暗笑。 这话说的,到底是谁还没吃饱? 然后就听到继父往圈里吆猪的声音。 接着就急火火跑进屋来了:“什么事?” “明天吃了饭你就去医院,把咱娘接到咱家来住一段时间,在咱家做寿!” 噗通! 母亲惊叫起来:“你这是咋了?怎么突然坐地上了?” “呜呜……”老歪冤咧咧的哭声传过来。 只不过梁进仓能听得出来,这是多么幸福的哭声啊! 他坐在写字台前,拿出一个本子,开始在上面记录一些做寿的规划。 二叔和三叔负责主持大局。 二婶和三婶来回照应。 本村的亲支近派,不去为难人家,这事也就不跟他们说了。 只是自己玩得好的几个发小,除了富贵和建刚以外,还有六七个。 现在富贵在县城干建筑,建刚被自己发配到煤矿去了,都回不来。 其他还有几个都在村里,可以拉来当服务员。 但是只有这几个人是不够的,还要从厂里把自己关系好的叫几个来。 比方说孙玉业等人。 继父那边的亲戚来多少不好说,但是至少有一半碍不过亲戚关系,肯定会来。 那么自己这边的也得有一部分相应的客人。 亲戚是不想了,只能清一部分朋友。 也就是自己的朋友。 他大致想了一下,不过就是苏致祥、石国良、孙延成等几个厂里的头头们,另外可以请公社的冯长民和孙胜利。 他二人在公社的工作时间还会很长,现在他们来给自己撑场面,以后对方有事,自己也要去。 其实俩人值得结交。 这样算来,加上二叔和三叔,自己这边也能凑出两桌的亲戚朋友。 勉强也能撑个场面了。 至于为什么亲朋好友这么少,对方肯定也能理解。 就是厨师的问题,有点纠结! 供销社的厨师孙业委技艺高超,能做出好多的拿手菜,他来掌勺的话肯定能让客人吃好喝好。 孙业委手下也有打下手的,有时候自己又是也会请假,让打下手的替自己给职工们做饭。 但是让他请假,到梁家河来给自家办个寿宴? 就怕让人知道觉得自己有点猖狂,毕竟供销社那么牛逼的系统,自己这身份不能锋芒毕露。 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去求未知的丈母娘,国营饭店的刘经理比较好。 国营饭店好几个大厨,匀一个技术好的大厨来帮一次忙,应该没问题。 然后再让木器厂的火头军孙业富歇天班,来给大厨当个副手,办个五桌六桌的酒席那是很轻松的事。 关键人家是盈利单位,相当于自己租一个厨师。 跟孙业委那样,是通过人情过来义务帮忙,不是一回事。 第二天吃过早饭到了公社,他先去国营饭店找未知丈母娘。 总得把这事先敲定,敲定大厨人选之后,大厨还得给自家的寿宴规划酒菜规模。 几荤几素,主菜是什么,喝什么酒一类,这些都要跟大厨商量。 刘经理一看未知的半个儿来了,立刻亲热地把他领到自己的办公室。 刚刚泡好了茶正在享受呢,也给未知的半个儿倒上一杯,让他陪自己喝茶。 喝着茶,有什么问题可以说了。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即使这个半个儿是未知的,但是刘经理还是看到小梁就发自内心地高兴。 天然地就感觉像自己的儿子一样,感觉到可亲。 本来,去年小梁考上大学但是上不起,她和郑主任想出钱把小梁供出来。 没想到被小梁的母亲态度不善地给顶了回来。 堂堂的公社主任和国营饭店的经理,全家人吃国库粮的,女儿全公社最漂亮,这样的条件要下嫁村里一个穷小子。 还被拒绝了。 其侮辱可知。 两口子气坏了。 并且把情况摆出来,让女儿二选一。 女儿当然表示,她绝对不会嫁出去,放着爸妈不管的。 但是,也没有立即跟小梁断了关系。 并且在小梁的鼓励之下,去复读了。 在复读期间一直跟小梁通信,过大周回来就跑去找他。 据说,小梁有许许多多行之有效,稀奇古怪的学习方法,尽数教给了女儿。 甚至有时候女儿学习中卡住了,都会打电话向小梁求救,小梁都跑去县城辅导她。 在小梁不遗余力地辅导和鼓励当中,前年差好几分,连个普通大学都没考上的女儿,考上了全国最好的理工大学。 今年暑假期间,女儿几乎整天跑去木器厂找小梁玩。 两口子俩也不阻止了。 顺其自然吧。 女儿说得对,社会在发展,人们的思想观念也在悄然地发生变化。 女儿上大学,一时半会儿也不能结婚。 万一在这段时间之内,小梁的母亲改变主意了呢? 对于这个小梁,不但女儿不舍得轻易放弃,就是他们夫妻俩,也是怎么看怎么觉着是个人才。 你可以想象一下,小学没上完的文化,全凭自学考上最好的大学,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虽然小梁上电大,既不分配工作也不转户口。 可是小梁这么有才的人,文化上去了,文凭也有,几乎有很大的概率将来能干一番大事业。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郑主任和刘经理对小梁又越来越亲热了。 189 都是感情中人 现在小梁来求刘阿姨,意思是想租一个厨师,帮他家做一次寿宴。 刘经理很奇怪,这可是史无前例的事。 村里不管什么喜事丧亡,都是有厨师的。 那些厨师就是村里的农民,只不过跟着以前的厨师办过好多宴席,渐渐也就变成了厨师。 平时就是地道的农民,只有村里谁家有喜事丧亡的事情,要办宴席了,就变成厨师。 从来不收费,只是在宴席结束以后,会给一些烟酒或者鱼肉一类的东西,作为答谢。 也就是说,小梁为什么放着村里的义务厨师不用,而要来国营饭店租一个厨师呢? 这样做的话,既多花钱,又可能得罪村里的厨子。 小梁面对这位刘阿姨,其实也是发自内心地感到可亲。 就像自家的亲姑亲姨一般的热乎。 所以也不隐瞒,就把现在自家面临的情况跟她说了。 对于小梁家的家庭情况,刘经理是早就知道的。 现在听小梁把当前发生的事情一说,她就明白了。 首先她很感动,发现不管是小梁的爷爷奶奶,还是小梁的母亲,尤其是小梁,都是有情有义的善良人。 如果不是他们的善良,他的继父真的是太为难了,这简直是能把人逼死的为难事啊! 也幸好碰上了这么善良的一家人。 感动之余,刘经理立即拍板,派饭店里技术最好,最稳重的那位大厨去。 并且对小梁说,生日那天我和你郑叔叔一定要去,也去凑个热闹。 小梁一听,惶恐极了: “阿姨,你和郑叔叔就不要去了吧! 您别误会,不是不欢迎你们。 关键是你们工作都这么忙,我们家那点小事,怎么能占用你们的时间呢!” 刘经理一听不高兴了: “小梁,你刚才也说了,邀请孙部长和冯股长。 就是想让他俩给你撑撑场面。 噢,你邀请他俩,不邀请我们老两口。 你的意思,我们两口子还不如你跟他俩的关系了?” 小梁不得不承认,这理还真让刘阿姨给挑着了。 就拿今年这个暑假来说吧,自己整天跟人家的女儿形影不离的。 人家两口子都默认了。 这关系——说是搞对象吧,似乎也看不到希望。 说是处朋友吧,这年头有点太新潮了点。 反正,不是一般关系。 肯定要超出孙胜利和冯长民的朋友关系。 你邀请了他俩,怎么能不邀请未知的丈母娘和丈母爷? 小梁老老实实向刘阿姨承认了错误,郑重邀请刘阿姨和郑叔叔到自己家参加自己奶奶的寿宴。xinkanδんu.com 刘阿姨这才转怒为喜。 把那位排名第一的稳重老厨师叫进来,当场跟小梁规划了宴席规模,列了一个单子,让小梁照单采买。 就这样,大厨算是敲定了。 然后梁进仓才回到木器厂。 先去苏厂长那里,再次变成祥林嫂,把自己家现在遇到的这个问题跟他说了。 当然,苏厂长的家在市里,而且他隐隐地知道,苏厂长的父母都是省里的干部,都在省里。 他跟苏厂长既是上下级,也是朋友的关系,都快两周年了。 但是苏厂长家里有什么喜事丧亡一类的,公社这边的人既不知道,即使知道了,看来也没资格去参加。 所以相当于在人情方面,是没有来往的。 既然此前没有来往,自己家有什么喜事丧亡的项目,肯定也不会跟苏厂长说。 来往来往,必须有来有往嘛。 但是这次不同,因为他准备请石国良,孙延成等人。 毕竟他们这些人是在公社居住的,既然自己跟他们以后要常来常往,这样的项目是可以邀请对方的。 那么问题来了,偌大的一个木器厂,你把关系亲近的人都请了,单单放着苏厂长这么好的关系,反而不请。 给晾着了! 这就失礼了。 没办法,只能把苏厂长放在第一位,先跑来跟他通知一声。 苏厂长一听,那肯定是欣然规往啊! 这说明小梁没拿自己当外人啊! 这朋友还要天长地久处下去的节奏啊! 并且高高兴兴地对小梁说,到那天他不骑着自行车去,要让石国良开着厂里的大卡车。 拉着厂里所有去参加寿宴,以及去寿宴上当跑堂的工人们,一起去。 这样造造声势,也是给小梁的继父长脸面的事情嘛。 小梁表示很感动。 当然,这有点以权谋私之嫌,他主动要求算是跟厂里租的大卡车,可以支付一天的租金。 苏厂长觉得有理,毕竟他俩关系越好,才越是不能授人以柄。 于是欣然允诺,并让他去会计那里登记上账。 请完了苏厂长,接下来就是石国良和孙延成他们几个领导阶层了。 石国良出车去了,要等他下午回来再说。 他就先去大件车间找孙延成。 孙延成这几天有些情绪不高。 意思是比较忧伤。 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好些日子了,居然没从姨夫遇难的事情当中走出来。 本来啊,所谓“姑父姨夫当驴骑”,这种亲戚关系亲情一般。 即使丧亡之事,亲姨死了,必须要去奔丧。 而姨夫死了,外甥不必要去奔丧。 这就能看出亲疏关系来。 但是,孙延成对田兴亮这个姨夫,不仅仅是亲戚这层感情。 而是以前大饥荒的时候,姨夫对他们全家有活命之恩。 田兴亮是个热心肠的人,亲戚朋友家有事了,他都是能帮则帮。 大饥荒的年头,饿死了很多人。 田兴亮家有一部分存粮,他但凡看到哪家亲戚要饿死人了,都会尽量挤出一些粮食给送过去。 就是尽到他作为亲戚的责任,尽其所能不要让亲戚家饿死人。 所以说,如果当初姨夫仅仅是对孙延成一家有活命之恩,也许孙延成对姨夫没那么深的感情。 就是因为姨夫救了好几家亲戚,他才更加感激,佩服这个姨夫。 只是做梦都想不到,好人没好报,姨夫居然被肥田指使人给活埋了。 一旦脑补出姨夫遇害当时的画面,孙延成就无法面对。 肥田等人伏法,田兴亮的遗骨也让他的儿子们领回去,在梁家河安葬了。 因为孙延成作为外甥,没资格参加姨夫的葬礼,他不能逾制。 等姨夫安葬完毕,他买了香烛贡品,在下午下班以后,让小梁给自己当向导。 偷偷去给姨夫上坟。 他没让表弟们知道,不年不节的,孙延成不想再惹表弟们伤心。 到了一座新坟前,他插上三炷香,倒上酒,摆上四碗菜,点上纸,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跟逝者说话。 一边说,一边就历历在目地回忆起以前家里闹饥荒,是姨夫给送钱送粮食,一家人才没饿死。 脑补出姨夫遇害的场景。 说了没有几句,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 “姨夫,你死得好惨啊……” 190 还是男尊女卑的年代 这种悲伤的哭声是极具感染力的。 一旁陪着的小梁也禁不住泪流满面。 这就是看人的眼光,当初梁进仓感觉孙延成是个可交的人,也就不管跟对方不是一个年龄段的,而诚心结交。 可以叫忘年交吧。 日常的点点滴滴,都能一次次地证明这个朋友交对了。 就今天这事,作为去世的姨夫,都不需要来参加葬礼的关系,就因为当年受过姨夫的恩惠。 就因为忘不了姨夫具有令他敬重的德行。 他瞒着表弟们,也要来给姨夫上坟,要到姨夫坟上哭一场。 什么样的人算是可交? 当一个人对你没用了,你还能记得他曾经的好,还能对他保持着那份真挚的感情! 这样的人应该可交。 上完了坟,把孙延成死拉硬拽地拖到家里,让他在自己家吃的晚饭。 老孙比自己的母亲年龄都大,但是因为跟小梁的朋友关系,管大仓娘叫嫂子。 一口一个老嫂子叫着。 虽然这称呼于事实不符,但是农村基本就这样的风俗,人家孙延成那是表示对自己朋友母亲的敬重。 吃完饭老孙走了以后,大仓娘感慨地对儿子说: “老孙是个好人,以后可得跟人家好好处。 有经济来往的时候,多了少了的别跟人家计较,有个好朋友比钱财重要。 遇到点什么事也别计较,多想人家的好!” 那是肯定的,你儿子就是这么想的,这么做的。 现在梁进仓来大件车间找孙延成,祥林嫂式的把大概的事情又复读机一遍,结论就是来请他去赴宴。 孙延成肯定是一口答应。 然后还对小梁一家大加赞赏一番,尤其小梁的爷爷奶奶,在当今社会,能这么豁达的老人不多。 小梁一边满脸惶恐地表示过奖了,哪有那么好啊,这都是应该做的,一边很遗憾自己没有录音设备。 这要把老孙这些大加赞赏录下来,回去放给爷爷奶奶听,他们还不得乐开了花啊!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人活一辈子不就图了个心理满足嘛! 该请的客人都一一邀请一遍。 要去摘菜、打下手、跑堂的青年人也都确定了,新车间和大件车间每个车间抽出三个青年。 另外还有一个女服务员,就是孙玉业的妹妹孙业霞。 她听哥哥说了这事,自告奋勇跑来找小梁,强烈要求那天也要参加。 这多不好意思啊,让人家兄妹俩都去当服务员,小梁很惭愧地表示了热烈欢迎。 寿宴的头一天,他就把应该采买的食材基本都买好了。 只有怕变味儿的猪肉一类,这些需要寿宴当天的一大早,他再从公社运回家。 家里的里里外外,也全部收拾得很利索,打扫得干干净净。 简直比过年还要隆重。 老歪母亲要来大仓家做寿的消息早已经在村里传开了。 村里人议论纷纷,基本就是一边倒地感到奇怪,大仓娘挺明白的一个人,怎么能答应这样的事呢? 老歪家里还有俩哥哥呢,怎么会让母亲到老歪一个坐山招夫出来的儿子家里做寿! 这事做得太不符合规矩了。 梁金元老两口到街上,大家就跟他俩打听。 令村里人大吃一惊的是,这事居然是老两口的主意! 这是梁金元自己亲口说的。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得意洋洋的呢! 村里人,尤其是姓梁的,都有点生气。 老歪的母亲,算是哪里的一棵草啊? 她有什么资格到咱们村来做寿! 反正,姓梁的这些亲支近派是绝对不会上门帮忙,不会自掉身价地来参加这个寿宴的。 当然这绝对不是因为梁金元和大仓娘为人不好。 因为梁金元老两口,还有后来媳妇随婆婆的大仓娘,不管是亲支近族,左邻右舍,他们都是最积极去帮忙的人。 尤其是家里有老人去世那样的事,本来亲属就痛不欲生,而且有的人还朝着逝者的遗体害怕。 往往这种时候,不管是公公婆婆,还是大仓娘本人,只要他们一到场,悲痛仓皇的亲属立刻就有了主心骨。 心就定了。 然后不管是给死者穿衣服,其他善后一些事怎么办一类,大仓娘她们都是身先士卒,亲力亲为。 为其他人所不能为。 所以大仓家有什么事,姓梁的亲族不必说,左邻右舍也不必说,就是稍远一些的村民,也会赶过来帮忙的。 可是唯独这一次,村里人都选择了无视。 因为他们不会去伺候一个素不相干的外村人。 没那个义务! 很明显大仓娘也明白这件事的性质,所以这些亲族和左邻右舍,她一个都没通知。 即使在街上碰上了,该说话说话,该打招呼打招呼,但是彼此心知肚明就是了,谁也不会讨论老歪母亲那事。 至于大仓把自己几个发小叫去当跑堂,他们是小孩儿,不存在什么身份问题,这个可以不计较。 寿宴的头天晚上,都关门准备睡觉了,老屋的院子外面又有人砸门。 炕上一拉溜排开四只仓呢,一听砸门的声音还挺急,都一骨碌爬了起来。 然后听到外面传来建刚叫大仓的声音。 大仓很生气,自从把建刚发配到煤矿上,这小子擅自回来好几次了。 出来打开院门把他放进来,然后一脚一脚踹着这小子的屁股把他踹进屋的。 “你怎么又回来了?”进了屋就劈头盖脸问他。 建刚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嗨嗨干笑:“俺爹捎信叫我,说又给我说了一门亲,非得让我回来看看!” 小四儿嘴快,抢着叫道:“是你想回来看媳妇吧?” 建刚用杀人的目光瞪了他一眼。 “唉!”大仓叹口气,“你说你,什么都好,就是这个媳妇迷要命,你这样怎么能干成点事。” 好像一篇文章上说过,一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从女人身边拉开,一个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从孩子身边拉开,他们就很难出头。 一个男人太恋老婆,确实是事业的一大障碍。 本来自己把建刚拉到自己身边来,从烧砖窑开始培养,是准备让他跟自己干一番大事业的。 其他各方面都合格,就是有点媳妇迷,这是个瑕疵。 建刚低头不敢正视大仓,小声嘟囔: “谁是媳妇迷了! 主要俺爹和俺娘着急,他们说人家像咱俩这么大的都有孩子了,咱们俩的媳妇还没个头绪。 他们急,跟我有什么关系!” 好吧好吧,大仓只能表示理解。 这其实也是实情,村里十八岁的大小伙子,几乎全有媳妇了。 像他俩这样,二十了还没把媳妇固定下来的,极少极少。 人家富贵当了二把刀,把建筑上最漂亮的一个女小工拿下了,订亲喜酒都喝了。 理解归理解,但是建刚这个媳妇迷的属性,也别想抵赖。 “那你回来相亲就相亲,深更半夜来砸门干什么?”大仓问他。 “这不是往回走的时候晚了嘛,跑咱这边的客车没了,我半路下了车,走回来的。 回来就听说你们家明天要办寿宴,我才跑过来跟你说一声我回来了。 明天这不又多了一个干活的嘛。” “明天你不是相亲?” “后天相亲。” “后天相亲,你今天就急溜溜地跑回来,”大仓恶狠狠瞪着他,“还敢不承认是媳妇迷?” 命令三个弟弟:“把这小子掀翻在地,重打四十大板!” 建刚大惊,眼睛滴溜一转试图逃跑,可是还没站起来就被兄弟四个给擒住了。 杀猪一样按在炕上,找来一根木棍,照着屁股一顿敲。 就打了这么几下,让这小子给讹着了。 说被打坏了,走不成路了。 也不回家了,就在这炕上跟四只仓挤着睡了。 第二天天刚亮,大家就全部起来了,围绕着寿宴各种忙活。 因为这也是个奶奶嘛,为了表示隆重,这家所有的孩子都请假没去上学。 英子都请假,从一中赶了回来。 田玉芬跟她一个班,也一块儿请了假回来,帮着干活。 刚吃过早饭,国营饭店的大师傅和孙业富就先头一步到位了。 厨房是在新房子的西墙那里搭个棚子,支上锅灶,各种案板一类设备齐全。 大师傅到位后立即生起火来,该炖煮的东西就下了锅。 炖上以后,两个大师傅开始炸货。 说实话,要是办喜事或者丧事一类,炸货一类都是酒宴开始的头天就弄好。 只不过这次寿宴也没有几桌,据梁进仓估计,也就四五桌,不会超过六桌。 所以两个专业厨师,一上午的时间做那么几桌菜,完全没问题。 一会儿,石国良开着木器厂的大卡车,拉着七八个小年轻来了。 这些都是来帮着干活的。 苏厂长和孙延成他们几个,本来也想跟着车一块儿来的,但是想到厂里一下子走这么多人,领导不能走太早。 所以一会儿他们骑车子过来。 老歪那边的亲戚也开始陆陆续续上门了。 果然不出所料的是,往年老太太做寿,那些年年不落的亲戚,好多都不来了。 能来的,都是十分亲近的,不来实在说不过去。 那些不来的呢,或者就让这些来的带了一点小礼物,让他们做代表,向老太太代为致意。 或者连句话都没带的,就装傻算了。 看这情形,基本上连往年亲戚的四分之一都不到。 老歪的大哥和二哥,以及二嫂也来了。 老母亲做寿,儿子儿媳是必须要到场的。 但是老大媳妇没来。 她自以为身份尊贵,才不会到这种下三滥的地方来呢。 大仓在接着的时候故意问大伯潘启明:“俺大娘来,在后边?” 潘启明一脸尴尬:“她——病了,来不了了。” 大仓表示呵呵。 至于二大爷和二大娘,大仓表现出惊人的热情。 就是故意让大伯看看,我就是有远近亲疏之分! 客人们来到,立马就给让到屋里,堂屋里有桌子,两边卧房的炕上也有桌子。 都有茶水,瓜子糖果一类。 今天的寿星,老歪的母亲坐在西屋的炕上,由虼蚤奶奶等人陪着说话。 别看是寿星,毕竟你是女的。 只能在西屋的桌上。 东屋的那一桌,是最尊贵的客人。 比方说将要到来的公社郑主任,还有苏副主任,武装部孙部长,治安股长冯长民,孙延成,石国良等人。 这些是贵宾,在东屋的桌上,由老英雄梁金元领导这秉义和秉礼俩儿子作陪。 其他的客人再来,可以依次在院里的桌子上就坐。 前几天梁进仓就自行设计,在木器厂加工了好几个木头骨架的遮阳棚。 每一桌都有一个遮阳棚,初秋的天气,在院子里喝酒也很不错。 反正老歪身份这个情况大家都知道,咱家现有就这条件,亲戚朋友肯定也会理解。 一会儿,来贵客了。 公社郑主任和国营饭店刘经理,公社武装部孙部长,治安股长冯长民他们,坐着公社那辆130来了。 因为这几个公社干部以前的时候经常下乡,村里人都认识他们。 130来到村里,村里人就注意到了。 到了大仓家新房子门前,车停下,干部们鱼贯而出,手里还提着贺寿的礼物。 远远围观的村民们大惊。 这是什么情况? 不就是老歪的母亲做寿? 所谓母以子贵,老歪在村里都是下等人,那么他的母亲更是等而下之。 村里这些老农民都不屑与之为伍,都会越过大仓娘等人的人情,对做寿这事表示无视。 为什么反而能惊动这么多公社干部? 公社干部嘴里说着祝贺的话,被大仓让到家里去了。 有人立即飞奔着去通知了梁秉海。 肥田死了,死前交待了好多事事情,其中就有跟宋其廷合伙贪污的事。 所以宋其廷就跟村里的账目一块儿被带走了。 那个姓宋的副村长也被撸了。 现在村里的事儿由梁秉海暂为主持,也就是代行村长之事吧,跟村班子的其他成员先维持着运转。 梁秉海听到村民汇报,说公社主任、武装部长、治安股长他们都来了,来给老歪母亲祝寿来了。 梁秉海大惊。 公社干部到村里来,居然不通知村干部,村干部一无所知,也没安排接待一下什么的。 这是村干部失职啊! 立马飞奔起来,赶往大仓家。 公社领导来了,村干部必须要到场,作陪,有什么需要,村干部要去张罗啊! 气喘吁吁刚转过胡同,前面就是大仓家了,大仓家门前停了好几辆自行车,尤其显眼的是有一辆大卡车。 还有公社那辆130。 梁秉海又气又急。 气的是姓梁的这些亲族,为什么这么麻木啊? 看到公社干部都进大仓家了,为什么还是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远远地围观呢? 公社干部都亲自上门祝寿了,你们一个个老农民能比公社干部身份高? 你们为什么还不赶紧去大仓家,帮着干活呢? 191 撕着头发拖了来 梁秉海冲着周围那些围观的村民,尤其是自己姓梁这边的,压着声音喊道: “你们还在这里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大仓家帮着干活!” 姓梁的亲支近族一个个面面相觑。 不是早就说好了,大仓娘要给这个所谓的婆婆做寿,咱们都装傻吗? 难道公社干部来了,老歪就不是坐山招夫来的了? 梁秉海现在也顾不上跟大伙做思想工作,只是狠狠瞪她们几眼:“赶紧进去!” 就继续往大仓家疾走。 走了没有几步,就听到身后有汽车轰鸣的声音,赶紧侧身让开道。 扭头一看,赫然看到来了一辆吉普车。 这样的车,公社里可是没有。 也就县里有。 吉普车好像认识路一样,熟门熟路到了大仓家门前停下。 车门一开,梁秉海认得第一个跳下来的是公社副主任,兼木器厂厂长苏致祥。 然后又下来三个人,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不认识,不过看气质应该是秘书一类的。 秘书手里提着花花绿绿的礼物。 这是——来贺寿的? 另外又下来两个,把梁秉海差点吓趴下。 他去县里开大会的时候看到过,只不过人家这二位是在大礼堂会场的主席台上。 赫然是本县的县长和副县长啊! 接着就见大仓迎出来,先跟苏致祥握手,然后苏致祥指着大仓,给县长和副县长介绍。 “这就是你们日思夜想的小梁,梁进仓,这回看到活的了,哈哈!” 县长和副县长亲切地跟大仓握手,都是满脸欣赏地说:“小梁这么年轻,年轻人有前途啊!” 然后宾主让着进去了。 梁秉海呆若木鸡。 本来就是跑过来准备听候公社干部安排的。 可是现在,县长他们都来了,他一个村里代行村长事务的人,哪有资格进去啊! 远远围观的村民们这时候靠近过来,小心翼翼问梁秉海,坐吉普车来的那是什么人? “除了公社苏副主任,另外那两个是咱们县的县长和副县长,年轻的应该是秘书吧?” 啊! 村民们大吃一惊! 吃惊非小啊! 县长,副县长都来给老歪的母亲贺寿? 确实是贺寿,因为看到秘书手里提着花花绿绿的礼物了。 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嘛! 据说大仓在公社里混得挺好,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连好几个公社干部都来贺寿,已经让村里人惊疑不定了。 这怎么连县长都来了? 这回,村民们再也靠不住了,一个个行动起来,要去大仓家帮忙干活。 “你们要干什么去啊?”梁秉海气急败坏地叫住她们。 “去大仓家帮着干活啊,不是你刚才说的!” “去那么多人干什么活儿,家里都挤不开!”梁秉海叫道,“你们赶紧回家把家里打扫打扫,大仓家盛不开的客人,让到家里去啊!” 哦,哦哦哦! 左邻右舍,亲支近族们如梦方醒,赶紧飞奔回家收拾去了。 梁秉海偷偷踅进大仓家,准备把这个情况跟大仓,或者看到秉义、秉礼,跟他们说一下,他们也好把客人安排到左邻右舍家里去。新刊书小说网 进来家门,就见老歪那边的亲戚凑在影壁墙的旮旯里,每个人都一脸惶恐,焦急地在窃窃私语。 梁秉海听他们大致的意思是,公社干部都来了,县长、副县长都来了,潘启新怎么这么大面子? 那往年都来贺寿的亲戚,今年不来了,这不是把启新给得罪了? 要不要赶紧跑回去,跟那些亲戚说一声? 不说的话,到时候他们会怪罪咱们! 于是一个个地开溜,出了家门就见他们飞奔而去。 召唤亲戚去了。 而几个公社干部,现在也在堂屋一角紧急磋商。 毕竟县长和副县长来了,那么这个情况,要不要跟公社一把手和二把手知会一声? 很快他们决定,让130驾驶员小王赶紧开车回去,跟公社一二把手说明情况。 要不要来就是他们的事了。 梁秉海作为姓梁的这边的村干部,在当初老歪坐山招夫过来的磋商当中,曾经见过老歪的大哥和二哥。 他二哥潘启亮倒是在屋里坐得挺稳当。 只是那个老大潘启明,看起来很像一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潘启明眼睁睁看到一个个的公社干部,给自己的母亲贺寿来了。 他知道,不是自己的母亲尊贵,人家肯定是看在自己三弟一家人的面子上来的。 他不知道三弟他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连公社干部都来给自己母亲贺寿。 正在惊疑不定,却看到又进来几个气场强大的人,进了屋跟老英雄梁金元介绍,居然是本县的县长和副县长来了。 都口口声声说给老太太贺寿来了。 这一下子差点没把潘老大给吓趴下。 别说县长给自己母亲贺寿,他活这么大年纪,还没见过县长什么样儿呢! 然后他就想到,自己作为家中老大,自己的老婆是长房儿媳。 长房儿媳居然在婆婆过寿的时候,不到场! 让县长他们怎么想? 自己承受得起吗? 此时此刻的潘老大,后悔得肠子都要掉出来了。 他后悔自己太懦弱,老婆不屑于到梁家河来,当男人的却管不了她。 还觉得不来就不来吧,反正老三就是给母亲做寿,梁家河的人也没几个参加的。 自家的亲戚朋友也没几个去的。 所以他这个老大能到场就行了。 可是现在来看,自己的懦弱,太将就那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这是酿成了多大的错误啊! 他恨不能现在自己能变出如来佛的手,一下子伸回老家,把那个败家娘们儿给抓过来。 正在这时,有个半大小伙子跑进来,找老英雄梁金元。 “大爷爷,你回家看看吧,来了一辆锃亮的小卧车,说是要找你的!” 梁金元今天这个逼装大了。 一开始的时候,他把公社干部让到最上席,他居然能给公社干部作陪,这可是从没有过的荣光啊。 刚说了没几句话,怎么也想不到,县长和副县长都来了。 于是把县长让到最上席,他还是在主陪位置,居然陪着县长说起话来。 老头的脑袋都有些发晕。 现在又听说什么,有个坐着小卧车的人来了,要找他? 是谁呢? 只好让秉义和秉礼招呼贵客,他先回家看看。 他前脚走,那个如热锅蚂蚁的潘启明后脚也跟着出来了。 本来县长、副县长坐着吉普车亲自来给自己母亲贺寿,他就已经是快晕了。 现在一听什么,还有坐着锃亮小卧车的人来找梁金元。 难道也是来给自己母亲贺寿的? 潘启明就是再懦弱,也立马下了决断,必须赶紧往家跑。 就是跑死,也要跑回去把那个死娘们儿给叫过来。 她要是还敢叽歪,先往死里暴打一顿,然后撕着头发拖了来! 192 东邻东的东邻东 潘启明一路狂奔,等到跑回家,已经变成了烈日酷暑时候的狗。 他虽然懦弱,但不傻。 越是怕老婆,其实对老婆的了解越是透彻。 他知道老婆对三弟歧视到了灵魂深处,现在老母亲在三弟家里做寿,想让她屈尊去三弟家里参加寿宴,几乎是比登天还难。 毕竟她已经高贵了这么多年——这是发自内心的自我感觉——让她作为客人去三瘸子的主场,听从三瘸子一家的安排,那就太侮辱她了。 潘启明在路上把三弟坐山招夫出去这些年盘点一下,这才如梦方醒地发现,他老婆作为大嫂,居然从来没有去过梁家河。 就是当年有人给三弟提那个事,全家都去梁家河看看情况,作为大嫂的她也没有去。 后来这事儿成了,三弟招赘出去的所有事宜,还是老二媳妇帮着公婆张罗的。 当其时,这位亲大嫂,却是在街上撇着嘴跟人褒贬坐山招夫这事,是多么地下贱。 包括宣扬,三瘸子坐山招夫,说到底就是去租了个娘们儿使用几年,到时候死了也捞不着个娘们儿合葬。 还有诸如梁家河那家子吱儿哇的一大群孩子,这是去给人当牛做马拉犁耕地呢,拉完了孩子养大了,也该被撵出来了。 最后还高贵地撇清关系:“反正我说了,我不同意,人家不听,咱管不了,也不管了。” 这番话说出去,自以为正义在手,从此以后对待三瘸子就可以仇恨在胸了! 可她有没有想到三瘸子会有飞黄腾达的那一天呢? 潘启明吐着舌头跑回家,满头的汗流成河,衣服都透湿了,眼看气都喘不开了! 把他老婆吓坏了:“你这是怎么了,不是去过生日——我知道了,是不是三瘸子一家人翻了脸,把你打回来了?” 潘老大俩手扶着膝盖,吐着舌头只会嗬嗬,倒了半天气这才能说话:“你快跟我——呃,去梁家河——呃,过生日!” “那家人是不是打你了?”老婆立目怒道。 “不呃,不,不是——”潘老大只管摇脑袋,“咱是老大,咱娘过生日,你怎么能不到场呢!” “潘启明,你什么意思?”他老婆看出点门道来了,去椅子上坐下,摆出审问之姿,“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嗨,嗨呀,唉……”潘老大急得就会说感叹词了,“反正你快跟我走——” 拉起老婆就往外拽。 老婆奋起一脚把男人踹个狗抢屎:“疯了你,干什么?” “没空跟你解释了,赶紧去给咱娘过生日。”潘老大爬起来,又想去拽老婆。 他老婆大吼一声:“呔,你站那儿,凭什么叫我去,三瘸子那个穷——” 穷? 穷过你? 潘老大脑海里闪过三弟家里那喧闹的场景,大卡车往那拉人,公社干部坐着130来给母亲贺寿,县长和副县长坐着吉普车都来了,听说还有锃亮的小卧车来了,不用问肯定是省里的领导…… 再看眼前这个混蛋娘们儿,果然不出所料地要跟他耍滚刀肉,跟那些大人物一比你算个够臭屁啊! 人家那么高贵的大人物头子都去给自己的母亲做寿! 而你作为长房长媳,给婆婆做寿还请不动你了? 当下哪有心情和闲空儿跟她罗嗦,登时急怒起来,扑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刮子:“快跟我走!” “潘启明你吃迷魂药了,敢打我——”这娘们儿什么时候挨过打啊,一个耳光立马把她惹毛了。 顿时撒泼起来,猛扑上来要撕吧潘老大。 潘老大平时怕她,那是心理原因,不是打不过她。 真要动手打的话,一个娘们儿在一个大男人手里,那还不是跟搓揉一个泥蛋子那么简单。 现在一肚子急心火燎,一看老婆果然又要撒泼,这回可不怕她了。 不但不怕,还一肚子的怒火呢。 积攒多少年的怒火了。 这回一根导火线全点燃了。 当下毫不客气一脚踹翻,然后抢步上去,一把撕住头发拉起脑袋,挥起沙包一般的拳头照着脑袋咣咣就是一通捶。 所幸还有点理智,没有扇耳光。 知道把脸打肿了的话,待会儿没法在贵客面前现身了。 捶了一通又把脑袋扯着,朝墙上撞了几下。 然后放开头发,照着肚子又是一通踹。 老婆只有闷头挨打的份儿。 脑子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嘴没得到指令,也没有本能地惨叫几声。 直到男人打完了,喘着粗气站起来,她还死狗一样躺地上,用不可置信的痴呆眼光盯着男人。 像做梦一般。 甚至做梦都想不到还有被自己男人这样暴打的时候。 “站起来,跟我走!”男人怒吼。 “……”这是做梦,不是真的。 “你个臭娘们儿还装傻,把你捆起来——”潘启明团团转,然后嗖一下冲到院里,找绳子去了。 臭娘们儿定了定神,眼睁睁看到男人从粮囤檐下摘下一挂绳子,抖开,还去水缸里蘸了蘸。 绳子是可以捆人的,蘸了水,分明就是准备先用绳子抽一顿。 蘸了水的绳子抽在身上…… 这回她知道不是做梦了。 弹簧般跳起来,十指变梳理了理头发,就在男人冲进来的同时迎上去:“走哇,去过生日。” 比男人还积极地出了屋门。 男人愤怒地挥起绳子抽了下去:“早干什么来!” 蘸了水的绳子抽在身上确实是痛彻心扉啊! 臭娘们儿疼得惨叫着转圈儿跺脚。 人是苦虫不打不成。 一顿打相当管用。 这回彻底老实了,很听话,让她怎样就怎样。 潘老大让她换上最好的衣服,他跑去村里找那个开拖拉机的,雇拖拉机,赶往梁家河。 现在都快正午了,往回跑是来不及了。 一路之上,他们碰到好几拨自家的亲戚。 这些都是往年来给自己母亲过生日的,只是今年母亲去了梁家河,他们就不去了。 现在得到别人的通知,一个个都着急赶路像金兵打过来了似的。 有坐在飞奔的马车上的,有坐拖拉机的,也有让人用自行车带着的…… 反正等到了梁家河,潘老大的拖拉机上多了不少人。 到了老三家门口,大嫂直接要吓傻了。 在路上,她还以为男人骗她呢。 男人描述的那些情况,用蘸水的绳子抽三天三夜她也不会相信啊。 现在亲眼看到,她还是有点不敢置信,以为是做梦的感觉。 大门口好多出出进进的人,忙碌而井然有序。 单看忙碌的人的数量,简直以为是村里有钱人家娶媳妇。 门口前面的空场上,除了那辆大卡车,另外还停着一辆蓝色的130。 那辆吉普车,看来就是县长和副县长坐着来的了。 最显眼的,是停着一辆锃亮的黑色小卧车。 这样的车,她可是只在电影上看到过。 据她的男人说,这都是来给自己母亲贺寿来的! 母亲还是那个母亲。 婆婆还是婆婆。 为什么到三瘸子——不,到老三家来过生日,就会惊动这么多的大人物头子呢? 三瘸子——不,俺家他三叔是怎么做到的? 跳下拖拉机,想往里走的时候,不是那么容易进去了。 因为在大门口过道里,靠东墙摆了一张桌子,桌子后面赫然坐着他二叔,潘启亮。 潘启亮挨着的,是梁秉礼。 另外还有两个小跟班,梁建刚和孙业霞。 这是大仓安排的。 让二大爷潘启亮坐在这里,就是但凡是继父那边来的亲戚,二大爷肯定都熟,知道是什么样的亲戚,可以介绍给秉礼。 三叔秉礼知道谁家有桌,什么样的亲戚安排到谁家,这个由三叔规划。 孙业霞却是认识所有公社那边来的人。 梁建刚呢,做三叔的助理,也负责辅佐孙业霞等人,来回沟通。 反正不管是谁来了,都能知道他是谁,哪里的亲戚,应该安排到哪一桌上。 来的亲戚越来越多,大仓请示过未知老丈人郑主任之后,让130的司机小王带上本村一个厨子,给他钱,紧急赶往夏山采购食材。 现在院子西墙根下那个厨房,满了厨子。 除了主厨是国营饭店那位大师傅,还有副手孙业富,其他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厨子都是梁家河本村的。 听到大仓家亲戚越来越多,现在来帮厨已经不感觉掉价。 而是身价倍增的事儿。 毕竟座上还有县长、副县长,公社多位干部。 现在左邻右舍都成雅间了。 一开始姓梁的亲支近族,左邻右舍,因为是个老歪的母亲来做寿,都集体在大仓娘面前保持装傻状态。 大仓家来借桌椅板凳,茶盘茶碗什么的,也高高兴兴地借给他。 但是绝口不问借去干什么。 现在眼看着客人越来越多,越来人物越大,梁秉海都要晕了。 亲支近族,左邻右舍,这个傻也装不下去了。 赶快回家紧急洒扫,因为桌椅板凳茶具等待客用具被大仓家借走了嘛,他们只好去更远的邻舍家里借这些用具。 借回来在家里摆开,泡上茶。 然后一个个去大仓家过道那里候着,没脸没腚地向秉礼报备,自家已经全部摆开,可以往那边安排客人了。 只要安排到自己家的客人,这家主人立马热情地迎上去招呼,把客人领到自己家。 自然而然就成了站间服务员。 拿茶碗给倒上茶,先喝着茶,聊天等着,一会儿就会上菜。 聊天当中就开始攀扯,你是谁家的亲戚? 哦,启新家的亲戚。 跟启新什么关系呢? 大概是他东邻东的东邻东,东邻东的姑表兄,姑表兄的亲丈母,亲丈母的叔公公的孙子的二大爷的三外甥,就是启新。 而站间服务员这边就骄傲多了,他爷爷跟大仓他爹的爷爷,是没出五服的弟兄,上去三辈,早先年那都是一个锅里摸勺子。 服气近,住得又近,这位服务员跟启新关系可好了,赶集都是一块儿去,晚上还过去找启新喝茶。 哦哦哦,你跟启新家是近份儿,我跟启新是亲戚,咱们也是亲戚啊,你看看这么些年了,这么近的亲戚,咱们居然还头一次见! 谁不说呢,以后咱们这些亲戚得多走动! 好不亲热! 【作者题外话】:为向一位持续实验“撕着头发”这事的大佬,这一章必须要撕着头发撞墙,省得把头发撕下来还得上医院,哈哈…… 193 千万不能说实话 在门口主持的潘启亮看到大哥带着大嫂来了,他都感觉替他们害臊。xinkanδんu.com 只是朝大哥使个眼色让他赶紧进去。 至少领着嫂子去咱娘那边照个面儿吧! 大嫂看着二小叔子那么在这么大的场面当中,那么风光地坐在桌子后边主持,心里什么滋味儿也说不上来了。 本来家中的老大都应该是坐在第一位的,可是看看现在他们做老大的! 很有些灰溜溜的样子。 进来以后碰上大仓了,大仓瞥了夫妻二人一眼,大伯已经打过招呼了,就不用重复。 跟大娘平平淡淡打个招呼,这就忙别的去了。 就是故意冷淡他们。 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别说刚才大伯跑了,别说大娘这才刚刚来,就是他们一开始,跟二大爷他们一块儿来的,大仓也照样冷淡大伯两口子。 那会儿大仓找着二大爷潘启亮两口子,让二大爷去门口和自己三叔主持,二大娘负责招呼她们那边来的女眷。 两口子很惶恐啊,他们到了梁家河是客场啊。 大仓好像不高兴了的样子: “二大爷,二大娘,这可是俺奶奶在你们三弟家里过生日。 过生日的是俺奶奶,这是咱们自己家的事。 你们是主人,可不能把自己当客人,擎等着别人伺候啊!” 这话说的,好像在责备二位长辈似的。 可是这两口子眼泪差点掉下来。 心里那个热乎就别提了。 大仓这是没把咱们当外人啊! 好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大仓就是这么简简单单几句话,这就把两口子感动坏了。 真的就成了这里的主人了,不管是潘启亮,还是二大娘,那是尥蹶子跑前跑后地干活啊。 老大两口子看着老二两口子俨然成了这家的主人,忙前忙后的那么风光。 真是羡慕死了! 而他们看看自己呢,两口子简直就像一对大狗比。 无比猥琐,灰溜溜地进了西屋,总得把大儿媳送到婆婆这里来吧! 婆婆是今天的寿星,坐在炕上,在桌子的最上席。 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儿媳天然地感觉婆婆变了,变得那么雅致,那么高贵。 好像,还胖了。 其实,婆婆也确实是胖了。 别看摔断了股骨头,可是这些日子在医院有老三一直陪护。 老三手里有钱,总给母亲买好吃的。 躺床上又不动,光吃好吃的,这辈子没这么享受过,焉能不胖! 三儿媳还给婆婆做的最高档的新衣服。 桌子两边依次往下有诸多女眷相陪,比方右边是大仓的亲奶奶,左边是公社国营饭店刘经理,等等等等。 这位农村老太太看起来也是容光焕发,与众不同啊! 不管是公社干部,还是县领导,甚至那位坐着小卧车来的大领导,既然知道今天是寿宴,来到了肯定要先到寿星这边来照个面。 说几句吉祥话。 老寿星一听,什么?这一波居然是公社领导,然后又一波是县领导,后来还有一位满头银发的大领导走进来,给她祝寿。 活七十三了,见都没见过这么大官啊! 更别说自己高高倨坐在最上席,接受人家的祝福啊! 直接吓得不知所措了。 要不是股骨头不好,肯定早就跳下炕去,找个旮旯躲起来啦。 现在身体条件不允许,跑又跑不了,只好讷讷地点头,嘴里嗯嗯啊啊的发出自己都听不懂的外星语言。 人家那些领导一看,这位农村老太太还真是有大家风范,坐那里不卑不亢的。 什么啊,实在是吓傻了,呆若木鸡而已耶! 别人给她介绍公社干部,县长什么的,她虽然脑袋嗡嗡响,但是还能听得明白。 等到别人给她介绍,这位领导是京里来的,什么什么部的领导,这就一点都听不明白了。 这位领导回了趟老家,往回走的时候拐了个弯,来看看他的救命恩人梁金元。 就是悄悄来的,没有惊动地方上。 十多年前来过一次,他对自己救命恩人的村子印象很深,进了村指挥着司机,熟门熟路就找到了梁金元的家。 只不过他家铁将军把门。 这就跟人打听梁金元到哪里去了。 有人就飞奔去大仓家,给梁金元报信。 梁金元过来一看,原来是十多年不见的这位老大哥孟安民来了。 这回正好了,那边有酒宴,非得拉着老大哥一块儿过去,吃了饭再走。 孟安民本来就想过来看一眼梁金元,喝点水,问问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放下点礼物,就走了。 没想到梁金元无论如何不让走,说有寿宴。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就是再忙,也得客随主便,吃了饭再走。 孟安民对自己这位救命恩人,其实很有点无奈。 知道这位的脾气倔,一旦争执起来,基本拗不过他。 想当年在战场上,孟安民身负重伤,被担架抬下来了。 走了没多远,身后的防线就被敌人攻破了。 队伍往下撤退。 那些抬担架的民夫一看部队都往下撤,全都吓坏了,一个个把手里的担架一扔,撒腿就跑。 跟梁金元搭伙的那个民夫也是把担架扔下就跑。 担架上还有伤员呢,梁金元吼得都转了嗓子,甚至捡起一支枪朝天放了三枪。 可是战场上枪炮隆隆,他朝天放枪管个屁用啊。 一转眼那民夫就跑没影儿了。 没办法,梁金元只好把伤员从担架上拉起来,背起来就跑。 伤员本来身受重伤,哪里禁得起在背上这么颠簸啊,他虚弱的声音要求把自己放下来。 把自己放下,民夫自己也能跑得更快,也能逃条命。 至于自己,反正也活不了了,也不受那份罪了,准备掏出手枪自我了断算了。 可是这位民夫相当倔强,坚决不放。 还吼叫着说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他梁金元绝对不会见死不救,把人扔下自己逃命的道理。 跑出没多远,身后伤员的又挨了一冷枪。 这一枪打在脖颈一侧,直接打得伤员话都说不出来了。 梁金元发现这样跑不是办法,自己背着伤员跑,好像用伤员给自己后背当盾牌似的。 就俯下身子,一只手揽住伤员,另一只手着地,三条腿爬行的姿势飞跑。 可是人类毕竟不是爬行动物,都直立行走多少万年了,实在不习惯爬行,爬行起来速度也不行啊。 要是再站起来逃跑的话,他怕背后的伤员再挨一枪。 然后他看到一具尸体,是被炸弹炸飞的,下半截给炸没了。 而且那人挺瘦的样子。 于是就捡了起来,用一根背包带,把那上半截人给捆在伤员背上,当盾牌用。 虽然重了很多,但这样可以放心大胆地飞奔了。 此时此刻,梁金元明显已经跑疯了。 失去理智的那种跑,大概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跑,跑跑跑,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后背的伤员都揽不住,已经不是在他后背,已经滑到他尾巴棍子的位置,伤员的双脚都拖在地上了。 但他浑然不觉,现在就知道一件事,疯跑。 而背上那伤员身上多次负伤,本来身体极度虚弱,已经被颠得昏死过好几次了。 每次昏过去,都会被再次颠簸醒过来。 然后再颠簸昏过去。 每次昏过去之前,他都希望这一次不是昏过去,而是彻底死掉了,不要再醒过来活受罪了! 太痛苦了。 简直比受酷刑还要痛苦百倍。 他十分羡慕后背那半截死人。 被一发炮弹直截了当炸死,该是人生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而且深恨背他疯跑的民夫。 他现在但凡还有一点力气,一定要首先把这个倔强到骨头的民夫喉咙掐住,掐掐掐,一直掐得他跑不动为止。 只不过当时他的这些想法,在得到救治,又活过来以后,对任何人都是不能说的。 尤其那个舍了命,把自己从枪林弹雨当中背出来的民夫。 可是千万不能说实话的! 194 对得起英子吗 胜利后,国家百废待兴,孟安民到地方上担任领导,工作十分繁忙。 直到后来进京赴任,工作稍微放松些了,这才在离开老家几十年后回去探望。 并且第一次辗转找到梁家河这个村庄,再次见到了那个差点把自己酷刑致死的担架组组长。 虽然多年不见,但是当初那种同生共死的感情,在两人再次见面以后,就像刚刚发生的一样。 今天是孟老第二次来看望自己这位倔强的兄弟。 十多年前分手的时候,孟老嘱咐梁金元,要是遇到什么困难,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去京城找自己。 打电话也行。 可梁金元不是那种施恩图报的人。 再说他打心底里没觉得自己是老孟的恩人,当时那种情况,就是一个人正常人的本能做法。 总不能把一个受了伤的大活人一扔,自己逃命吧? 他干不出那样的事,真要干了,这一辈子就在每时每刻的愧疚不安中度过了。 人家老孟是大干部,工作繁忙,日理万机,自己怎么能去麻烦人家呢。 再说这么多年了,大集体,生产队,该干活干活,该闹饥荒闹饥荒,该饿死饿死,也没有什么需要去找大干部的。 不找归不找,多年不见归不见,一旦再次见了,彼此心里都是热辣辣的感觉。 这些年谁也忘不了谁啊! 梁金元死拖硬拽着孟大哥在自家吃了酒宴再走,孟大哥拗不过他。 再说也不敢过分坚持,生怕惹得毛了再背起来就去赴宴。 那就完了! 到了办宴之处,看到门口停着不少车辆,还有那么多的人来人往,老孟不禁暗暗点头。 看来小梁家这些年过得不错,在农村办个寿宴能有如此规模,那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大仓和县里的公社的领导们,早早地就迎出来,众星捧月一般把孟老让到家里。 进了院子,院子里熙熙攘攘,满满的都是人。 西墙那里设了个临时厨房,好多的厨师在那忙活。 看来规模还真是不小啊。 孟老这才想起来,问梁金元,今天是谁过生日? 当得知那个做寿的老太太跟梁金元居然是这种关系,而梁家老大在十年前英年早逝了。 孟老对梁老大印象还挺深,浓眉大眼,身材高大,像他爹梁金元一样,也是个豪爽的汉子。 这真是人生无常啊! 孟老也是贫苦农民出身,对于农村的事情一清二楚,而且,他的一个远房叔叔当年也是坐山招夫出去的。 对于坐山招夫这种婚姻形式的性质,孟老可以说比其他人有着更深的感触。 看着院子里这种火热的场景,孟老情不自禁拍着梁金元的肩膀感慨道: “小梁啊,跟你说实话,我从来没把你当成我的救命恩人。 这辈子忘不了你这个兄弟,就是看好了你这人仁义。 仁义,我没看错人!” 当着这么多人被夸奖,老家伙很有些不好意思的感觉。 搜肠刮肚地找那谦虚话说: “这算什么啊,就是图个热闹。 我也没干什么,都是俺这个大孙子孝顺。 都是他张罗的。” 说着把嫡长孙拉过来,当挡箭牌,化解拙嘴笨腮的尴尬。 当着这么多的人,嫡长孙就不会尴尬么! 面红耳赤地说都是爷爷教育得好,自己是按照爷爷的最高指示办事。 爷孙俩大概是为了化解尴尬吧,都变得十分谦虚,互相吹捧一番。 惹得满院子的人都大笑起来。 孟老还没踏进堂屋的门,突然又停住了脚步。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他盯住了旁边端着盘子的一个女孩子。 不得不说,在这农家院子里,满满的人群当中,这个女孩子完全就是历历分明的鹤立鸡群,识别度极高,十分显眼。 是大仓的妹妹,英子。 大哥坚信闺女要富养的信条,送妹妹去县城上高中的时候,先去最好的裁缝铺给妹妹做了几身好衣服。 就是要把妹妹包装得往县城的姑娘群里一站,就立刻化为一体,看不出是农村来的。 都说孩子换换水土长得快,仅仅就是去县城上学,离开家也没几天的,回来以后怎么看怎么觉得长了一大截。 大腿开始有点修长的味道了,小屁股也越来越圆,显得小腰更细了。 粉扑扑的瓜子脸越来越有型了。 这种长相,身材,和打扮,仅仅用漂亮来形容已经远远不够了。 反正也说不上来,总感觉小妮子从骨子里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或者,天然的,让人第一眼看到,就有一种清靓高雅的味道扑面而来。 大仓看到孟老头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妹妹,心里立刻十分不喜。 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对于美的事物,哪怕年龄再大,心里都是喜欢的。 只是也太放肆了吧! 更过分的是孟老头居然招手让英子过来,到他面前来。 然后指着英子问梁金元:“这小姑娘是谁,哪里的亲戚?” 梁金元立刻一脸骄傲地把孙女拉到身边来:“这是俺的大孙女英子啊,可聪明啦,在县里的一中上学,去了就上高二,高一都不用上!” 引出了话匣子,反正就是滔滔不绝地开始各种骄傲,大孙女聪明,伶俐,懂事,听话,能干,有眼力见儿…… 要不是受文化所限,词汇匮乏,大概要把大孙女夸到天上去,三天三夜也夸不完! 咳咳,大孙子不着痕迹踢踢爷爷,意思是老家伙你是不是跑题了? 这么多的领导在这里站着,就听你夸孙女呢,赶紧把人让到屋里去吧! “这是你的大孙女?”孟老头自从瞥到英子,目光就一直盯在她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一刻也不离开了。 英子回来一直跟玉芬一块儿干活,俩人干同一个工种,总是一块儿,被孟老叫过来,她也是拉着玉芬一块儿走过来。 可孟老头对玉芬一直都是无视。 只盯着英子。 听说这是梁金元的大孙女,满脸的诧异,好像又十分失望的样子。 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小声自语: “像,越看越像,长得像,神态像,举手投足,走路的那种姿势,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么像呢? 世界上真有长得这么像的两个人……” 梁金元还沉浸在大孙女的骄傲当中呢,神之自信地问道:“孟大哥,你说俺英子像我?” “嗬——”孟老哭笑不得拍拍小梁的肩膀,“我是说,咱的大孙女太像我认识的一个熟人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大仓却是没笑。 一会儿得了个空挡,小声问了句:“孟爷爷,你看着俺妹妹像您的一个熟人,那熟人姓什么?” “姓程。”孟老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 一听那人姓程,大仓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 同时,似乎又有些失望的感觉。 没想到停了停,孟老又补上一句:“小程的丈夫,姓姜,诸葛亮收姜维的姜。” 就像晴天霹雳,一下子在大仓脑海里炸开! 脑袋里,耳朵里,全是嗡嗡的轰响。 对于屋里的人,眼里只模模糊糊看到人来人往,好多人在说话,大笑,只是一个画面,对画面的内容毫无分辨力。 更听不到任何人说的任何话了。 好一会儿才让自己恢复了些镇定。 他这才想到,原来孟老所说的那个熟人,是个女的。 意思是英子不管是长相,神态,走路的姿势,都像极了他认识的那个女的。 而那个女人的丈夫,姓姜。 巧得很,英子,也姓姜。 叫姜颖如。 大仓娘给自己养女落户口的时候,落的就是这个名字。 这是她的真实姓名。 当年把这个可怜的小女孩领回家的时候,她六岁。 这个年龄对于农村孩子来说,就是只知道捉蛤蟆,玩泥巴,aoe都不知道是何种美食的小屁孩。 但是这个六岁的小女孩跟农村的小孩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能给你描述让老农民目瞪口呆的城市风貌。 能认得好多字,也会写好多字,当然写自己的名字更不成问题。 只不过为了不触动小女孩的伤心,没有人问起她爸妈的情况,包括名字。 这以后再也没人跟她讨论这个话题,她更是从来不说。 也不知道长到现在,她对于六岁之前的童年情形,包括她爸妈的情况,还能记得多少? 大仓娘给她落户口的时候,留了个心眼,没有让她随梁姓,就给她落了原名。 这里面既有公心,也有私心。 公心就是觉得那死去的夫妻俩已经很惨了,好容易一棵幼苗存活下来,就不要再把人家姓氏改了,也算留下一脉香火。 私心就是觉得既然当童养媳养着,这要随了梁姓,大了以后圆房,哥哥娶了妹妹,传出去不好听。 虽然旁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总归不如异姓兄妹来得理直气壮。 此时此刻,梁进仓几乎能够肯定,孟老头认识英子的爸妈。 考虑到英子爸妈跟孟老头年龄的差距,进而推断,很可能跟她们家的老人都是熟人。 也就是说,如果继续追问下去,跟孟老头说明英子的真实情况,极有可能让英子的身世水落石出。 如果查到了英子的身世,也许她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甚至还有太多太多的亲人都在世。 英子就要认祖归宗。 人家就要来带走他们的亲人…… 梁进仓感觉很难面对那一幕。 可是,如果自己明明知道了这条线索,完全能给英子找到血浓于水的亲人,但是出于自私,却给瞒下来了。 对得起英子吗? 她长大以后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看她大哥? 该怎么办呢? 195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件事一下子把梁进仓心里塞满了。 接下来虽然强打精神招待客人,但明显有点失魂落魄了。 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向孟老头打听英子的身世问题! 纠结到最后,他终于最后下定决心,装傻,不问。 至少现在不问。 就让自己一个人知道英子的身世已经有了这么一个线索吧。 等英子真正的长大,心智成熟,能自己做决定的时候,自己再告诉她这条线索。 到时候陪她一起寻找亲人也行。 现在英子还小,心智不成熟。 最关键的是,现在是她求学的关键时期,做大哥的不想让她牵起不堪回首的悲惨往事。 不能因此给她带来痛苦,让她分心。 就像被拐卖的孩子,长到十八九岁了,二十了,突然又被亲生父母找来了。 不管他现在长在一个穷人家还是富人家,对孩子来说都是二次伤害。 而且极其严重的伤害。 现在英子在咱们家,过得不幸福吗? 没亲人吗? 缺少亲情吗? 缺乏温暖吗? 不,她什么都不缺,在她的心里,这个家,家里所有的亲人,就是她的生命,她的全部。 大哥不敢想象如果她的血亲要把她带走的话,那种撕心裂肺的场面。 反正做大哥的知道,不管是大哥,还是英子,在现在这个阶段,都无法接受改变。 想明白了这个问题以后,深深地埋藏到心底了,大仓这才基本上恢复了精神头。 酒宴结束,京里的领导终于可以向倔强的小梁告辞了。 县里的领导也在公社干部的陪同下,先行返回公社了。 县领导很理解农村这种办寿宴的大场面,而且梁进仓是嫡长孙,什么事都是他张罗。 所以县长和副县长虽然主要是下来找他,但是喧喧嚷嚷的客人,不适合谈话。 他们先返回公社驻地,准备先去参观木器厂,听取苏副主任关于木器厂扭亏为盈的报告。 等梁进仓送走客人,马上去木器厂,向县领导做汇报。 因为他通过苏厂长,向分管工业的副县长吕大刚递交了一份报告。 县领导看了报告之后相当重视。 而且苏致祥跟吕大刚是同学,此前不止一次跟吕大刚说起过这位叫梁进仓的青年。 比方梁进仓对什么都很用心,善于调查研究,村里的砖窑一直亏损,干砖窑的都不知道原因的情况下,梁进仓作为局外人居然研究得很明白。 还有就是苏致祥没有居功,木器厂扭亏为盈,梁进仓在这里面起到的关键作用,苏致祥也跟老同学讲了。 还有去年高考全县第一,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 在苏致祥嘴里,梁进仓简直要成为一个传奇人物了。 尤其是这次通过苏致祥提交的这份报告,让吕大刚耳目一新。 拿给县长看,也是引起相当重视。 所以今天县长和副县长吕大刚一起来到夏山公社,除了要考察一下扭亏为盈的木器厂,更重要的是要见一见梁进仓。 当面听取梁进仓有关于煤矸石废物利用,以及对煤矿周围耕地和河流保护措施的汇报。 梁进仓先行送走各级领导们,然后就是送陆续告辞的亲戚朋友。 大部分参加寿宴的,来帮忙干活的,都走了,唯独潘启明和潘启亮兄弟俩,以及家属,留在了最后。 母亲在老三这边做寿,然后母亲此后的赡养问题,当然也要在老三这边进行磋商了。 本来,如果没有大嫂的无理反缠,发自潘启明和潘启亮的内心,以及老二媳妇,他们都没想把老三拉进赡养母亲的范围。 更不会让母亲到老三这边来过生日。 只是当时老大媳妇已经把老二媳妇逼得跳了一次水库。 老大老二兄弟俩拿她毫无办法。 虽然内心很痛苦,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逼迫老三。 也幸亏老三坐山招夫摊上了一家好人。 姓梁的不但没有让老三为难,还把老母亲的寿宴办得如此风光,老大老二发自内心地感激老梁家这边的人。 同时也有一些自责的心理。 寿宴结束,大仓娘把两个大伯留下,就是要跟他们商量赡养老人的问题。 也就是说,老三以及大仓娘,并没有因为老三是坐山招夫,招赘出去了,就不再负担对母亲的赡养义务。 按理说是不应该负担了。 因为老三的赡养义务已经转移到大仓的爷爷奶奶身上。 可是人家老三两口子主动要求跟俩哥哥分担义务。 这让兄弟俩既惶恐,又感动,还有自责。 也说不清楚心里什么滋味了。 此时此刻,那位大嫂什么脾气都没了。 在她贵足从来不屑踏入的贱地梁家河,她被太多太多的贵客比得十分卑微。 猥琐地躲在角落,自己感觉都成了一泡小狗屎。 看谁都满脸的敬畏。 再看三瘸子——不,看他三叔,越看越是高贵,雅致,令人望而生畏。 就连他三叔那一歪一歪的走姿,都是多么高贵的鸭子步啊! 兄弟三人经过友好磋商,最后确定了兄弟三个轮流赡养母亲的方案。 基本原则就是三个儿子,每家一个月,依次轮流。 因为老三在梁家河,母亲搬来搬去不方便,所以决定轮到老三的时候,在老三家里住俩月。 然后回去以后,老大老二轮换两轮,老三轮空一次,这样还是每家一个月。 至于母亲的花销,也是三家均摊。 总之一句话,老三因为坐山招夫出来,本该免掉的责任和义务,人家两口子主动承揽下来。 跟在家的儿子负起同样的责任。 商讨的过程当中,大哥二哥,以及二嫂数次掉下了滚烫的热泪。 被三弟和三弟媳妇感动坏了。 大嫂也掉下了滚烫的热泪,因为她后背一阵阵疼痛,想到因为今天的寿宴,自己差点被打死的场景了。 会议过程当中,老三那边基本就是老三媳妇发言。 老三挨她坐着,除了点头,基本不大说话。 偶尔也跟着滚滚的热泪。 其中有一阵儿还哽咽得发出“咕咕”的声音。 会议结束,两家这才告辞离开。 老太太就留了下来。 从现在开始,先在老三家里住俩月。 大仓因为要着急赶往公社做汇报,也就拒绝了列席这次会议的邀请。 本来嘛,那是长辈的事儿,自己虽然是家中老大,但是后辈,没资格参加这样的会议。 ——虽然这事的基调是老大跟母亲商量的结果。 风风火火地骑上自行车就要赶往夏山街。 刚转过自己门口的拐角,就被一只手把车把抓住了。 建刚都不知道埋伏在这里多长时间了。 “你干什么?”大仓问他。 “我跟你说点事。”建刚满脸的神秘。 “快说。” “嗯——去你家老屋说。”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急着去公社,有重要的事情,咱们煤矿那事,就等着县里拍板呢!” “那也不行,你也不差这几分钟,我必须现在就跟你说。” “那你说啊!” “必须去你家老屋——我怕让别人听见了。” “滚吧你——”大仓实在没闲工夫跟他叽歪。 没想到建刚急了,俩手紧紧抓着车把,直接坐地上了:“你不听我说事,别想走。” 实在是服了。 到底什么事这么重要,还这么神秘啊? 没办法,为了让他赶紧说完,自己赶紧去公社,大仓只好带着他去了自家老屋。 进去以后,建刚还把院门从里面关上了。 拉着大仓进了屋,这才一脸庄严地对他说:“大仓,我看上那个叫孙业霞的了,你把她介绍给我!” 啊? 大仓大吃一惊! 盯着他看了半天,差点一口唾沫给他吐到脸上。 “你看上孙业霞了?你这——借用《儒林外史》上面的一句话,不要失了你的时了,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196 无心插柳 建刚被大仓说得涨红了脸:“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我怎么就成癞蛤蟆了?” “还不是癞蛤蟆?”大仓叫道: “你什么身份,孙业霞什么身份? 人家是非农户口,你是农业户口,就是个普通的社员,人家凭什么下嫁到梁家河来?” 建刚争辩道:“你不也是个普通社员,怎么就能娶公社主任的闺女?” “我呸!”大仓怒道: “你能跟我比吗?你能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 你以为下嫁这事就像河边的石头蛋子那么不值钱,弯腰就能捡着? 你出去打听打听东西两庄,十里八村,哪个村里的农民能娶个非农户口的? 再说,孙业霞多漂亮啊,啧——” 大仓这句“多漂亮啊”更勾起了建刚的馋虫,脸红脖子粗地叫道:“你考上管个屁用,不也是没去上嘛。” “没去上也是考上了,说明咱有那个实力,你有本事也考一个,考上了我就把孙业霞介绍给你。” “嗨呀!”建刚急得跺脚道: “我是没法跟你比,可孙业霞跟你那个小郑也没法比吧? 她家既不是当干部的,她也没考上什么理工大学,跟我勉强也算般配吧?” “真好意思说啊,还勉强般配?你跟我说说你哪里能配得上,你先给我个理由,把我说服了先!” “咱这不是要干大事业,你让我去煤矿边当工人边研究,我这都干大半年了,等咱的事业干起来了,我就是管理人员,还配不上她一个工人吗?” 自从去年承包砖窑让肥田指使人顶了,大仓就通过苏厂长的关系,把建刚安排到煤矿去了。 本县有一处规模不算很大的煤矿,在大梧店公社辖区之内。 本来储量就不大,已经开采了二十多年。 这几年出煤量逐年下降,地下煤已经快采光了,看来也没几年的干头了。 其实去煤矿干活,基本不需要找关系。 毕竟这个活儿又苦又累又危险,一般人不愿意干。 煤矿几乎是敞开了收临时工人。 前年的时候,大仓刚刚跟黄秋艳订亲以后,他还有去大梧店煤矿干活的打算呢。 之所以建刚去煤矿干,还要通过苏致祥的介绍,是因为大仓给建刚指定了工种。 不下井,而是在矸石场干活。 首先不下井的原因,是因为咱的目的不是来煤矿干活挣钱的。 其次,你大仓自作主张把最铁的哥们发送到煤矿去,如果下井的话,你敢保证他一定能活着出来? 让建刚去煤矿,其实说白了就是让他去现场做调研。 因为大仓想要把煤矿二十多年攒下的煤矸石给废物利用,干起来以后呢,让建刚负责管理。 要说可靠,建刚那是肯定没得说。 但是建刚的短板就是文化程度不行,仅仅上完了初中,而且学的还不是很好。 这一点在大仓给他分派任务以后就逐渐显露出来。 让他一边在煤矿干,一边实地考察收集第一手资料。 同时还给了他一些关于煤矸石特性一类的资料,让他学习。 但是他的考察和学习成果,都没达到让大仓满意的程度。 现在一听建刚还在沾沾自喜将来要当管理人员,大仓不禁真心有些怒了: “呸,我还没说你这事呢,让你去煤矿当工人,搞调研,你个媳妇迷三天两头往家跑,回来相亲,就这素质还想当管理人员?” “你把孙业霞介绍给我,我有媳妇了,不就不用三天两头往回跑相亲了!” “算了吧,骗鬼呢?”大仓讥笑道: “真要把孙业霞介绍给你,那就不是三天两头往回跑的问题了,肯定得一天一趟往木器厂跑! 还有啊,我给你那些有关于煤矿和煤矸石的资料,让你研究明白。 你研究明白了没有? 那天我给你出了张卷子,你才考了59.4分,都不及格。 还想当管理人员? 我都在考虑把你淘汰掉了。” “我不及格,那能怪我吗?”建刚再次涨红了脸叫道。 大仓翻翻白眼说道:“你考的试,不怪你怪谁?怪歪脖树上那俩老鸹?” “你——”建刚指着大仓,气得手都哆嗦: “出题也没有你这个弄法的! 你说你出一百道题,应该是每道题一分,满分正好是一百分。 你倒好,一道题0.8分,满分八十分。 我就是初中文化,能考这些已经是很努力了,要是满分一百分的话我就及格了。 你是不是故意祸害我?” “我没祸害你!”大仓抱着胳膊很得意的样子: “有本事你考80分啊! 别管满分多少,你连60分都考不了,就是不及格。 我跟你说,到时候咱们的事业干起来,你作为管理人员,要是马马虎虎,差一抹二的,什么样的事业也得让你给搞毁了。” 建刚不说话了。 隐约咂摸出味儿来了,大仓这是在嫌他不努力,不够争气呢! 他想了想,以无比坚定的口气说道: “大仓,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更加努力,争取干出个样儿来。 一定要能配得上孙业霞。 下次你再考我这些内容的时候,我争取最少考70分。” 大仓表示满意地点点头: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我可没逼你。 不过我可以向你预先透露一下,下次每道题0.7分。” “你准备玩死我!”建刚跳起来就掐住了大仓的脖子。 大仓浑不在乎地说:“掐死我吧,掐死我你就可以另外找个媒人给你介绍孙业霞了。” 这话真管用,建刚立马放开他,讨好地拍着大仓的肩膀: “哎呀,跟你开玩笑嘛,你跟孙业霞的哥哥关系那么好,还是你说话管用。 我听孙业霞跟我说,你还救过她哥哥的命?” “她还真是什么话都跟你说啊!”大仓不无讥讽的样子说道,“你俩是帮我干活来了,还是聊天相亲来了?” “当然是干活啦,不过得空的时候,也随便聊聊。”建刚说到这里,似乎脑海中又浮现出他跟孙业霞搭班干活的情景,两眼放射出无比的光彩: “她跟我说你救过她哥哥的命,跟她哥哥就算是过命之交。 现在整个木器厂,她最佩服的人就是你。 我觉得你给我介绍的话,她应该能听你的。” “她是我闺女啊,还听我的!”大仓说道: “据我所知呢,她应该还没有对象。 不过人家有没有对象,也没有义务向我汇报不是。 所以我先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看看她有没有对象,然后再想想应该怎么跟她说这事!” “她就是有对象,我也得要把她抢过来。”建刚跳脚叫道,“我这辈子非她不娶!” 大仓脸色一沉:“她有对象了你也要抢过来?看来你跟宋其果还是一个师傅教的!” 建刚的脸色一下子变绿了。 自知失言。 大仓叹口气: “咱们年轻,做事容易冲动。 但是不管怎么样,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总得有个底线。 总之一句话,咱们不能干亏心事。 这些事,以后再讨论吧,我得赶紧去向县领导做汇报。” “大仓,我这辈子的幸福就交给你了,要是娶不到孙业霞,我宁愿打一辈子光棍,天仙也不娶了!” “你打八辈子光棍也赖不着别人,先别赌咒发誓了,好好努力,先要争取把自己的身份提高上去,别介我去问了孙业霞没对象,人家父母嫌你是个农民。” “放心吧哥们,从今天开始你看我表现!” 大仓心里暗笑。 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因为今天办个寿宴,还顺便教育了建刚。 至少给了这小子一个尥蹶子工作的动力。 其实,大仓知道孙业霞没有对象,但是这事不能跟建刚说。 先吊吊他的胃口。 至于说身份的差距,这可不是跟他开玩笑,这可是实实在在的障碍。 就自己跟郑淑叶那种关系,实在是这个社会特例中的特例。 可能整个东昌县,也就俩人这一例。 就跟奔跑的兔子撞到树桩上折断脖子死了一样的概率。 所以,对于建刚来说,想娶孙业霞,真的是很难很难,也是任重道远的一件事。 唯一的有利因素,大概就是孙业霞也看上建刚了。 就梁进仓这人老成精的眼光,焉能看不出这一点事情来! 让他俩一块儿在门口搭班干活,俩人确实很能干,一直在忙前忙后招呼客人。 可是也有闲空儿的时候,一旦闲下来,俩人就并排坐在长凳子上休息。 那个聊啊,谁知道俩人都聊些什么? 一会儿聊得热火朝天,一会儿还有点窃窃私语的样子。 大仓都冷眼旁观看着呢。 最关键的一点,看到建刚忙得满头大汗的时候,孙业霞还掏出自己的花手帕让他擦汗。 黄花大闺女的花手帕香喷喷的,大概把建刚给熏醉了。 用一句不道德的形容词来说,这叫“母狗不调腚,公狗不上前”,只有母狗发出那种味道,公狗才会疯狂。 就是孙业霞长得再漂亮,如果她不表现出对建刚的好感,建刚也不会在短时间内疯狂地看上人家。 俩人商商量量的合作愉快了一上午,基本上就属于一见钟情了。 如果建刚足够努力,真的能承担起煤矸石的废物利用这个事业,当好企业的管理者。 那么,跟孙业霞也就不存在身份差距了。 就看煤矸石这个事干起来,他到底能不能胜任了? 现在梁进仓紧急赶往公社,要向县领导汇报的,就是有关于大梧店煤矿煤矸石这件事。 197 不干伤天害理的事 梁进仓托苏厂长替他给县长递报告,一共递了两份。 是分两次递上去的。 第一次递给吕大刚的报告,有两个属性,第一,标注为绝密。 第二,报告的内容,不属于吕副县长的分管范围。 之所以要标注为绝密,是因为第一份报告的内容如果披露出去,很可能会引起群体性事件一类的,不必要的麻烦。 大梧店煤矿西北方向就近的三个村,近些年来被称为“癌症村”。 对于这年头的老农民来说,吃药打针的都很少,即使有点头疼脑热的,坚持一下就好了。 至于说心脑血管病,糖尿病,甚至于癌症,在农民身上极为罕见。 但是这三个村,从十年前开始,村里患癌症的一年比一年多。 前年的时候,甚至出现了十几岁的孩子患癌的病例。 心脑血管病的患者也不少。 没有人能说清楚这一现象的原因。 当然,也有人怀疑,会不会是因为离煤矿近的原因? 但是这个怀疑很快被否定了。httpδ:// 第一,煤矿四周都有村子,为什么其他的村子没有出现这种现象? 第二,煤矿位于一片洼地当中,而西北方向这三个村子,地势比其他村庄还高。 也就是说,如果说煤矿污染了水源,也应该污染的是其他地势低的村子。 如果因为其他污染造成癌症,为什么其他村子极少出现癌症患者? 而且,这三个村子癌症患者持续增加,也引起了有关部门的关注。 但是专家对三个村子的地理位置等方面调查研究过之后,认为村民患癌跟煤矿无关。 因为全国有数不清的煤矿,从没有煤矿周边出现癌症村的先例。 何况这三个村的地理位置也不存在被污染的可能。 到现在为止,三个癌症村的成因一直是个未解之谜。 梁进仓的第一份报告,就是关于大梧店煤矿附近三个癌症村成因的解读。 通过各种翔实的数据,证实三个癌症村就是由于煤矿污染造成的。 首先,大梧店煤矿的地质条件跟其他煤矿不同,煤以及煤矸石里面所含成分跟其他煤矿不同。 这种成分如果污染耕地,不但会造成土壤酸化,而且那种特殊的有毒物质还会被作物吸收,造成粮食的含毒性。 如果污染水源,被人畜饮用,毒性则更强。 那三个村庄地势较高,所幸水源没有被污染到。 因为煤矿在一片洼地当中,地势比周围的村庄低,从煤矿流出来的废水或者雨水,直接流到了河里。 而那条河水流较大,基本上稀释了这种毒性物质。 污染偏偏就出在煤矿地势低洼上面。 因为地形原因,在有风的天气里,煤矿的粉尘随着地势,基本都飘洒到了西北角那三个村庄的田地里。 当然,也会飘洒到水井等水源里面。 也就是说,不管刮什么方向的风,粉尘飘起来,都会往一个方向飘落。 这就是造成三个癌症村的原因。 梁进仓的报告里面,对于大梧店煤矿的物质含量,各种成分的分析,周围村庄的地形分布,三个癌症村近几年病例,等等各种数据,都十分翔实。 吕大刚拿到这个报告,肯定是大吃一惊。 他知道曾经有专家去考察研究过,已经下了结论,癌症村跟煤矿没有关系。 现在一个年轻的农民,却提交上这样一份报告,实在太让人奇怪了。 再说,这本来不属于吕大刚分管的事,为什么要提交给他呢? 等他跟老同学苏致祥沟通之后,听苏致祥把这个叫梁进仓年轻农民夸到天上去了,都快成传奇人物了。 吕大刚对这份报告的真实性,居然开始相信起来。 当然,这样重大的事情,必须要绝对保密的。 因为一旦让三个村子的农民得知这个消息,肯定要跟煤矿上闹,甚至要求关闭煤矿。 吕大刚把这份报告向县长做了汇报,然后县里请来专家,跟据报告内容,对三个癌症村再次进行里秘密考察。 然后结果出来了,报告内容完全正确。 这下把县长和副县长都震惊了。 这样一个不解之谜,居然让一个年轻农民给解开了,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然后联系到苏致祥的介绍,说梁进仓善于学习,善于钻研,善于发现和研究。 再说,他还在去年,以小学没上完的文化,通过自学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 这说明,梁进仓确实是个善于学习和研究的人。 但是癌症村的成因找到了,却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因为那地方的地形是天然形成的,你没有办法搞很大的工程,把那里的地形给改变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三个村庄搬迁。 可是,村庄搬迁牵涉的面儿太广,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儿。 一筹莫展之际,梁进仓托苏致祥又递上第二份报告。 这份报告就是关于如何废物利用,把煤矸石利用起来。 除了做建材,烧水泥,还能做其他很多东西。 最关键的是,他在报告里提到,在煤矸石的废物利用过程中,他还能改变煤矿周边地形,拯救癌症村。 这样的报告,焉能引不起县领导的重视呢! 肯定要亲自跑到夏山公社,要当面听取梁进仓的汇报。 当梁进仓来到木器厂,在苏致祥的办公室见到县长和副县长的时候,两位领导首先问他的一个问题是: 你为什么要费那么大的劲,去煤矿周边调查研究? 你图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梁进仓回答得很干脆。 第一,煤矸石废物利用,自己能挣钱。 第二,也能造福那三个村子的农民。 为挣钱而挣钱,还是狭隘了。 生而为人,要在这个社会上生存,没有物质基础是活不下去的。 但是当你选择挣钱的方式的,不但要想到为自己挣钱,还要考虑到自己挣钱的方式对这个社会有益,还是有害。 人活在这个世上,不能多么唱高调一类……但是不能因为我的存在有人活不好。 奸商,制假售假,坑害人命等,那是伤天害理。 即使最普通的开个饭店,不但能通过开饭店赚钱活命,而且我这个饭店的存在,也给人们提供了便利。 如果我不干了,那些经常来吃饭的会感到不方便,觉得有所缺失。 也就是说,你的行为存在于这个社会中,是一种双赢的行为。 其实社会上主流的,大多数的生产活动,经济活动,都是一种双赢的行为。 ………… 198 钟振军要跟表姐离婚 梁进仓的这番表白,让两位县领导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自从78年以来,国家大力发展经济,说话干事讲究实事求是,许多华而不实的口号逐渐销声匿迹。 梁进仓的话,听着也没有唱高调,确实是很务实,但是两位领导却总有点略感奇怪的感觉。 因为他所说的,关于一个行业具有双赢性质的问题,在几位领导听来是个全新的概念。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会存在对社会有害的行业。 就拿咱们国家来说,如果存在这样的行业的话,会危及到社会上其他人的健康安全,财产安全,甚至生命安全。 也就是说,这样的行业会让一部分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活不好,甚至不能活! 那么国家怎么会允许这样的行业存在呢? 乍一听,梁进仓的话让人感到奇怪。 可是仔细地,深入地思考下去,几位领导就有点明白了。 别的不说,单说煤矿,本来采煤的初衷是好的,效益是巨大的,全国绝大多数的煤矿也没有造成癌症村的情况。 但是大梧店煤矿因为特殊原因,就直接造就了三个癌症村,十几年来因为癌症去世的村民就达到了将近二百个。 其他还有很多正在承受病痛折磨的村民。 这,大概就是梁进仓所说的反面例子吧? 其实,梁进仓也仅仅是提出了一个双赢的概念。 向领导解释了自己作为一个农民,为什么想到要去做几乎属于公益范畴的事业! 绝对不可能展开,大放厥词地发表自己对于某些矿山的态度,比方说污染环境,破坏生态。 采矿当时获得的那点经济利益,有可能到了后世,对环境和生态造成的破坏,用几倍、几十倍、甚至几百上千倍的花费,都无法弥补回来。 国家的大型矿山,因为有足够的资金投入和技术支持,造成的破坏相对小一些。 可是放开以后的私人矿山,几乎可以用“一将功成万骨枯”和“断子绝孙”来形容。 基本情况就是一个矿老板开个矿,致富的就是他一个人,可是因为这个矿,可能方圆几公里甚至十几公里的环境被破坏殆尽。 周围村庄成千上万的农民,因此生活在几乎无法生存的环境当中。 而且这种环境破坏影响的还不止是一代人。 富了我一个,坑苦千万家。 到了后世,这种损人利己的行业何止是开矿。 自己挣钱,坑苦老百姓的行业多了去了。 当然那都是后世的事,现在梁进仓的任务就是向县领导汇报,如何把煤矸石废物利用起来。 煤矸石是在煤矿建井、开拓掘进、采煤和煤炭洗选过程中产生的干基灰分大于50%的岩石,含碳量低、比煤坚硬的黑灰色岩石。 煤矸石是煤炭生产和加工过程中产生的固体废物,每年的排放量相当于当年煤炭产量的10%左右。 大梧店煤矿每年采煤量在40万吨左右,大约产生4万吨煤矸石。 开矿二十多年,到现在矿区已经积攒下不少于80万吨的煤矸石。 80万吨煤矸石堆在那里,用堆积如山来形容都显得苍白。 这东西到目前为止,还是作为一种令人头疼的废物存在。 梁进仓提交的第二份报告,就是关于在大梧店煤矿建一座矸石砖厂,消化矸石的可行性报告。 说白了就是把煤矸石烧成砖,既能消化垃圾,又能产生效益。 最关键的是,消化了矸石山,就是对环境起到了保护作用。 在这份报告当中,他对矸石砖的可行性技术进行了专业描述。 其次还有对矸石砖的市场前景,效益情况也做了详尽阐述。 除了上述三个方面,另外对煤矿污染的应对措施,也做了重点陈述。 不得不说,前后两份报告,对于县领导来说,实在是太过于专业了。 第一份报告,是请来相关专家才得到了证实。 第二份报告,正副县长也是请教了一部分专业人士,这才能够通篇读懂。 毕竟,领导不是搞化工研究的专业人员。 梁进仓提出由县里出资建砖厂,技术和经营管理这些,全交给自己来做,自己向县里每年上缴利润。 相当于县里建厂,由自己承包。 这也属于一种双赢的合作。 毕竟自己拿不出那么多钱建厂,而且这年头,你个人想建厂? 你以为你是在南方的深镇啊! 只能表示呵呵了。 让砖厂戴上官帽,一切问题都容易解决。 对于这种经营模式,县里基本认可。 但是两位县领导还有一个始终解不开的疑虑。 那就是梁进仓对于大梧店煤矿产煤的化学组成为什么如此清楚? 比方说,大梧店煤矿所产的煤,主要成分是碳、氢、氧、氮、硫和磷等元素,但是其中不但砷元素含量较高,而且以五价有机砷为主。 煤矸石的主要化学组成为al2o3、sio2和c,以及naaso3,其次是cao、fe2o3、mgo等,矿物成分以高岭土和水云母为主。 以梁进仓能考上京城大学化工学院的自学能力,再按照他自己所说,通过亲戚的关系,邮寄样品进行化验,这些应该能够做到。 当然,这些通过化验得出的成分组成,此前的专家组会更加专业。 而且可以肯定,在化验和分析方面,专家组做得比梁进仓还要详细。 但专家的结论是,大梧店煤矿所产煤炭虽然含砷量稍高,但是在污染水源方面,还达不到具有毒性的程度。 而且下游河流周边村庄没出现癌症现象,矿区人员也没有出现癌症现象。 所以专家排除了砷元素致癌的可能性。 真正的离奇之处在于,梁进仓的报告中还是把致癌的原因指向了煤炭和煤矸石当中砷含量过高。 只不过他的研究比专家组还要深入。 他的报告中,通过翔实的化学分析,得出砷元素跟另一种稀有元素化合之后,通过农作物的吸收转化,变成了另一种能为人体吸收的化合物。 这种化合物存在于粮食当中,被人食用之后,能够诱发人体中的嗜毒基因。 而且是一种靶向的嗜毒基因。 也就是说,这种基因对砷元素具有强烈的吸收偏好。 本来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本地水源中的砷元素含量,达不到有毒的程度。 饮用之后,绝大部分的砷元素还能随排泄物排出体外,吸收程度极低。 但就是因为那三个村庄的田地中飘入了这种成分,经过农作物吸收转化,就变成了能为人体吸收的剧毒化合物。 村里人吃了自家田地里的粮食,渐渐就变成了吸收毒素的小能手。 十余年来,逐渐发展成了三个癌症村。 也就是说,这个过程,相当复杂。 复杂到骗过了专家组。 所以两位县领导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梁进仓是如何破解如此复杂的谜题的? 这个问题提出来,县长马宗群,副县长吕大刚,公社副主任苏致祥,都眼巴巴地盯着梁进仓。 看他如何回答? 梁进仓似乎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脸都有些发红。 因为几位领导把这事说得神乎其神。 听那口气,这几乎就不是人力所能达成的事。 却被梁进仓一个年轻农民,手边一无设备二无试剂三无实验室的情况下,居然解开了专家不能解开之谜。 他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说道: “这也不算是我发现的,主要还是多亏了两家亲戚。 一家亲戚,就是其中一个癌症村的村民。 另一家亲戚,是一个在南方的表叔,前年表叔回来看家的时候,正好煤矿那边的亲戚有人去世。 就是癌症去世的。 当时那个表叔就讲了这样一件事,那是他在不知道什么样的外文报纸上看到的,讲了国外的一个癌症村。 只不过外国那个癌症村,是因为一个化工厂的污染造成的。 反正差不多的意思吧,我就是受了表叔讲那事的启发,重点研究煤矿周边地形,以及把煤炭和癌症村的粮食寄到南方,让表叔找人化验。 其实这里面大多数是俺表叔的功劳。” 梁进仓说完,抹了一把额头。 有些汗颜,又是多亏了表叔。 我家的表叔数不清啊,数不清! 哦,三位领导这才恍然大悟。 这就能解释得通了。 梁进仓是个有心人,善于发现和研究。 最关键的是,他还有高人相助。 但是,这依然还是很了不起了。 话说透了,领导的疑惑也解开了,到此为止,梁进仓的报告在正副县长这里已经算是通过了。 当然这事还需要领导回去召开会议,讨论之后才能最后拍板。 不过正副县长都已经表态同意,这事八九不离十已经成了。 毕竟这一发现,以及他提出来的防治污染和应对癌症村的策略,对那三个村庄的农民来说可算是救命的天大的事。 既为村民们办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也为领导排忧解难了。 其次就是矸石砖厂,不但消化了令人头疼的废物,还能由此产生利润,也是一件大好事。 还没开始干的呢,两位县领导就对梁进仓进行了表扬。 只是苏厂长略表遗憾的样子。 因为他的挂职马上就要结束,准备回市二工局了。 小梁还没提交报告之前,他已经打算在自己离开之后,由他来接任木器厂厂长。 毕竟经过俩人将近两年的共事,以及苏厂长对木器厂所有人员的观察,发现在他之后最能胜任木器厂厂长的,非梁进仓莫属。 而且他已经跟自己的老同学,副县长吕大刚说过这事。 虽然对于社办企业,县里一般不直接进行干预,但是能得到吕副县长的支持的人选,公社领导基本也没意见。 毕竟梁进仓在木器厂这两年来,干出的成绩有目共睹。 苏致祥也直言不讳,木器厂能够扭亏为盈,梁进仓功不可没。 可是现在看来,小梁马上就要去干更大的事业,木器厂这座小庙,对他来说有点太小了。 吕大刚读懂了老同学的遗憾,笑着对苏致祥说道: “既然小梁对木器厂如此重要,可以考虑让他在木器厂挂个副厂长的职位。 砖厂和木器厂两头跑,两头都不误,怎么样?” 他这也是为了照顾老同学的感受,才提出这样的建议。 毕竟木器厂对于苏致祥来说,曾经倾注了大量心血,更有可能会成为他事业上的一个分水岭。 按照苏致祥在市二工局的级别,以及此前参与企业改制和管理的工作经历,他要到下边挂职,应该挂一个县里分管工业的副县长。 也就是相当于吕大刚这个职位。 但他之所以要求下到公社一级,当个副主任分管企业,就是因为他在工作中已经有了管理大企业的经验,但缺乏管理最初级的社办企业的实践和经验。 大企业有大企业的特点,小企业有小企业的特点,不经过实地调查研究,单凭纸上谈兵,往往很难掌握最真实的具体情况。 如果苏致祥没有管理木器厂的经验,他很难深入了解那种领地观念对于社办企业的重大影响。 最重要的一点是,苏致祥此前参与管理大企业,全部精力都在如何控制跑冒滴漏,如果细化和严格执行各种规章制度。 对于实行绩效工资,某些岗位实行承包,如何调动员工积极性方面,以前几乎没有涉及。 当然这也跟政策的开放程度有关。 但他作为市机关的领导,在解读政策方面居然还不如一个农村青年敏感,这让苏致祥感到惭愧的同时,更对小梁发自内心地佩服。 如果他离开以后小梁接替木器厂厂长,相信木器厂会越来越好,越干越大,甚至干成可以跟国企媲美的大企业都有可能。 那样的话,苏致祥会感到很欣慰的。 所以,听了老同学吕大刚的建议,苏致祥也觉得是个好办法。 然后他就征求小梁的意见,觉得怎么样? 小梁陷入沉思当中。 他在想的,不是自己两头跑能不能顾得过来。 而是能不能利用这次木器厂的换帅,再努努力帮自己的表姐魏红一把? 因为,国营饭店刘经理知道放映员钟振军是小梁的表姐夫,前几天刘经理告诉小梁一个消息。 钟振军向公社领导提交了一份离婚申请。 他要跟魏红离婚。 199 釜底抽薪 钟振军离婚申请的理由一条一条列举了很多。 主要理由就是老婆魏红没上过学,是文盲,所以在很多问题上不明事理。 导致本来就毫无共同语言的夫妻俩,产生太多分歧。 魏红也做不到支持男人更好的工作。 越来越僵的夫妻关系现在不但影响到了钟振军的工作,家庭成员之间矛盾重重,也让家庭生活陷入困难。 所以他申请离婚。 梁进仓听到这个消息,简直不啻于一个晴天霹雳。 表姐对钟振军爱到什么程度,他这个做表弟的很清楚。 其他的亲戚朋友也很清楚。 对表姐来说,男人就是她的天,她的命,她的全部。 如果钟振军跟她离婚,她还能活下去吗? 不用去调查研究,不用问任何人,单单听到刘经理跟他说的这个消息,梁进仓就像亲眼看到一样,清清楚楚地知道钟振军为什么要离婚。 还不是因为吴副厂长那老在家里的闺女,吴新丽吗! 去年,梁进仓第一次在县电影院门口看到他们俩以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最后想出一个敲山震虎的不是办法的办法,俩人心照不宣,皮里阳秋地进行了一番深入交谈。 虽然一个字没提钟振军的出轨,但梁进仓句句围绕着这个话题展开。 并且明确地告诉钟振军,表姐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之一,自己会像保护自己的生命一样去保护表姐。 如果表姐受到伤害,那个伤害她的人就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字字句句,都无所不用其极地用了最狠的词语。 这也不算吓唬,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当时吓唬的效果还是很显著的,钟振军没几天就带着老婆孩子登门,对大仓考上大学表示祝贺。 这以后也没再发现钟振军跟吴新丽在一起。 本来梁进仓认为,只要钟振军从此跟吴新丽断了不正当关系,这事过去就算过去了。 终其一生,自己也不会让表姐知道姐夫曾经还有那么一段背叛她的经历。 反正男人女人身上也没什么记号,有过那样的经历也没多一块少一块。 毕竟这世上好多的事,知道还不如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认为自己的男人自始至终一如既往地爱着自己,这样安安稳稳被骗了一生,也是幸福的。 可是,没想到钟振军不但没跟吴新丽断了关系,还变本加厉,要跟表姐离婚。 这年头,离婚的极少。 别说表姐对钟振军爱到了骨头里,就是关系一般的夫妻俩,如果一个女人被男人逼着离婚了,几乎是比死了还痛苦的一件事。 有的女人被男人抛弃,离婚以后,直接就寻了短见。 确实是没法活。 这也许还是封建思想作祟吧。 在大多数的老农民的认知里面,他们根深蒂固地以为,“跟脚的鞋没有扔的”。 也就是说,但凡被男方不要的女人,肯定是德行有亏,不守妇道一类的女人。 除了眼看就要打光棍,找不上老婆的人,极少娶离过婚的女人。 相反,寡妇倒是很抢手。 离过婚的女人除了再嫁困难以外,还有就要面对流言蜚语的伤害。 最关键的一点,离婚的女人,几乎属于无家可归的人。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所谓覆水难收,即使你把泼出去的水再划拉回来,那也不是水了,是泥。 嫁出去的闺女再回到娘家,是被视为灾星的一种存在。 亲爹亲娘会把她视为灾星,家里有哥哥嫂子的,那更是坚决拒绝接纳嫁出去的闺女回家。 因为民间认为,嫁出去的闺女回到娘家,祸事会降临到她的娘家兄弟身上。 都很忌讳这事。 可能,这样的论调已经流传了好多年了吧。 要不然的话,刘兰芝哥哥也不会那么急切地比它改嫁,也不会把她逼得“举身赴清池”。 世界之大,对于农村离了婚的女人来说,无论从心理上,还是生活现实,几乎是没有容身之地的。 何况,表姐对钟振军爱到了骨头里,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全部。 梁进仓认为,一旦离婚,表姐必死无疑。 这是自己无法面对,无法接受的。 他就在想,到了最后,如果眼看钟振军铁了心就要离婚,就要跟表姐摊牌的时候。 哪怕自己以身试法,豁上自己的性命,把钟振军偷着杀死,也不能让他跟表姐离婚。 因为男人出了意外死了,对表姐打击虽大,但她还要把孩子养大,还要替男人照顾老人。 她最多就是万分悲痛而已,不至于伤心至死。 那样的话,至少表姐还能活下去,时间会抚平她的伤悲。 当然,这不过是出于对表姐非同一般的爱,才让他这样想想而已,真让梁进仓去杀人,他做不到。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这件事。 苦思无计。 因为作为心理上的过来人,有着饱满的人生经历,他很清楚男女关系这种事,有多么地邪乎。 一旦陷入某种感情当中,那是会让人生死不顾的。 “因为我爱你,就像那飞蛾扑向火!” 很明显,不管是钟振军,还是吴新丽,现在都有了飞蛾扑火的决心。 这种情况下,俩人生死都不怕了,你还能用什么办法把他俩分开? 几乎是没有办法的。 现在,苏厂长马上要离开夏山了,木器厂要有新的厂长了。 而苏厂长跟县领导的意思是让梁进仓砖厂木器厂两头跑。 可以在木器厂挂一个副厂长的职位。 那么,谁来当厂里的一把手,日常主持厂里的工作? 按理说,如果吴光荣在前边两年里没有犯过那么多的错误,甚至只要他无功无过地混上两年。 那么苏厂长走了之后,吴光荣顺理成章地还是木器厂厂长。 可他在两年之中犯了太多错误,如此鲜明地表现出,他实在不能胜任木器厂一把手的工作。 不过梁进仓知道,苏厂长一走,吴光荣肯定会上蹿下跳地活动,他还想再次当上木器厂的一把手。 只不过现在三位领导在这里讨论继任者的问题,几乎不会考虑选他。 他的上蹿下跳只不过是徒劳而已。 但是梁进仓却是从这里面看到了帮助表姐的机会。 来个釜底抽薪。 看看能不能从吴新丽身上下手,把她从钟振军身边拉开? 想到这里,梁进仓对三位领导说道: “让我两头跑,这个也不是不行。 只要砖厂进入正轨,我两头兼顾是完全没问题的。 只是领导们觉得,由谁来接替苏厂长合适呢?” 200 老吴既愤怒又绝望 副县长吕大刚说道: “木器厂就一百来人,据我的老同学说,这两年来你是他最得力的助手。 所以厂里谁最合适接替厂长这个职位,你应该很清楚。 我的意思是,选出一把手日常管理厂里的事务,你还是一把手的助手。 这样一来,相当于你们俩人搭个小班子。 到底是谁既能胜任一把手,又能跟你搭起班子,这个关键看你的意见了。” 吕副县长这样说,让这位小梁同志那是相当惶恐,赶忙作抹汗状,说道: “领导信任我,准备把新建矸石砖厂这事交给我来办,我已经感觉很惶恐了,就怕干不好辜负了领导的信任。 没想到还让我兼着木器厂的副厂长,多拿一份工资,我都感觉不能胜任了。 要是再让我推举厂长的人选,那可是打死我也不敢。 一切服从领导安排就是了。” 对于梁进仓来说,毕竟两年前你是一个学徒工的身份进来的。 现在县领导都亲自发话,让你选一个厂长跟你搭班子。 虽然仅仅是一个百来人的社办小厂,可这已经算是县领导不拘一格选人才,越级提拔了。 即使梁进仓自己知道,管理这么一个小厂,对自己来说实在是大材小用。 但也必须时刻不要忘记此时此刻自己的身份,能得到领导如此的赏识,你必须要表现出极为惶恐的态度。 这才算是保持清醒头脑,没有得意忘形。 很明显,几位领导对他的表现相当满意。 满意于这位小梁没有让他们失望。 没有辜负县领导亲自下来考察的苦心。 小梁前后两份报告虽然极具分量,让县领导相当重视,但一般情况下,领导只要把小梁叫到县里听他汇报就行了。 但是正副县长却是亲自跑到下边公社来听取小梁汇报,其实这里面主要的原因是,还要实地考察一下木器厂的情况。 以进一步佐证苏致祥对梁进仓的描述,好让两位领导对梁进仓的工作能力有进一步的了解。 到此为止,重量级的报告完全打动了县领导。 实地考察木器厂两年来的前后变化,也完全肯定了梁进仓在这里边起到的作用。 至此,梁进仓已经基本取得了两位县领导的信任。 就这样,在苏致祥的厂长办公室里,两位县领导跟梁进仓基本敲定了合作办矸石砖厂的意向。 其次就是坚持授权给小梁,让他从木器厂选出苏致祥的继任者。 对于合办矸石砖厂的事宜,梁进仓最后向领导提出两点建议: 第一,建议三个癌症村所有田地,不再种植粮食、蔬菜等一切可以吃的作物,改种棉花一类的作物,卖掉棉花可以买粮食吃。 第二,癌症是由于煤矿污染造成的,但是现在无法让煤矿停产,矸石砖厂的出现只能尽快地、最大程度地去消除污染。 矿区的污染源短时期内无法清除干净。 对于污染致癌的问题,无论是县里,还是梁进仓这一方面,所有的知情者,都应该把这个消息视为绝密,要严格保守秘密。 所以建议县里在矸石场的建设问题上,表面上就是作为煤矿附属企业的性质出现,对于梁进仓这一方面的承包参与要选择性忽略,尽量缩小影响面。 说白了吧,就是一句话,对于梁进仓建设、承包矸石场这件事,县里尽量替他保密,不要宣扬。 要知道现在才是83年,尤其是咱们北方,好多的人在一些政策解读方面还处于咬文嚼字的阶段。 虽然现在好多地方不再以穷为荣,某些地方还在宣扬致富典型。 但是那些典型,也仅仅限于手工业、修配业、服务业等行业,其他行业连个工商执照都不会给你办。 也就是说,对于个体经营,还有许许多多的限制。 别说你个人出资办个矸石砖厂,就是县属企业,你承包了,然后被人捅出去成了暴发户,这也无异于捅了马蜂窝。 肯定会打小报告的,上纲上线的,甚至主张抓起来的,干什么的都有。 现在大多数的人,还存在严重的“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思想。 不怕穷,要穷大家一起穷,就怕大家都穷,单单你暴富了。 其实整个八十年代,都是一个红眼病严重流行的时代。 大概进入九十年代,暴发户多了,见多不怪,眼睛忙不过来,红得也就没那么厉害了。 县里领导走后,苏厂长也就开始着手收拾自己的东西,对工作上的事务做一些交接,准备近几天就要离开了。 这不属于什么机密,也没必要瞒着大家,很快全厂都知道了这事。 大家当然会要猜想,苏厂长离开以后,木器厂的一把手由谁来干? 对这个问题最感兴趣的,当然非吴副厂长光荣莫属了。 两年前苏副主任亲自兼任木器厂厂长,把原厂长吴光荣降为副厂长,他是相当窝火,各种不配合。 现在好容易盼星星盼月亮,苏副主任结束挂职,要回去了,吴光荣感觉自己的春天又回来了。 他立即开始行动,去公社领导那里打探消息,看看领导们对于苏致祥的继任者有什么打算。 让吴光荣大吃一惊,完全无法理解的是,他听说堂堂的正副县长,居然越俎代庖插手一个小小的木器厂的人事问题。 亲自点将,让梁进仓担任木器厂副厂长。 而厂里一把手的人选,居然授权梁进仓来推举。 这到底是从何说起的? 哪跟哪儿啊? 怎么可能啊? 做梦都想不到会出现的事情啊! 梁进仓何许人也? 不过就是刚进厂没两年的学徒工。 承包了一个新车间而已。 而且一年的合同期满,他也没有续签。 现在厂里就是一个普通工人。 凭什么突然把他提拔为副厂长? 而且这个副厂长还凌驾于厂长之上,厂长的人选都得由他来定。 领导们这是被他灌了什么迷糊汤,以至于迷糊至此? 但是,理解不了归理解不了,不平衡归不平衡,吴光荣的理智还是有的。 还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就凭自己,以及自己的儿子跟梁进仓的恩恩怨怨,他就是选看大门的老孙当厂长,也绝对轮不到自己头上。 这让吴光荣既愤怒又绝望。 他很清楚,既然让梁进仓推荐人选,他肯定要推荐跟他最要好的人。 绝对不会推荐自己这个仇人。 本来他以为,苏致祥走了,他的春天就会到来。 现在看来,苏致祥走了,他在木器厂也待不下去了。 梁进仓选出来的厂长,肯定跟他穿一条裤子。 即使他吴光荣还顶着个副厂长的头衔,最多算个第二副厂长。 苏致祥在的时候,他头上顶着一个婆婆,而且初来乍到还可以架空。 苏致祥一走,他吴光荣头上就会顶着俩婆婆,而且会联合起来欺压他。 吴光荣不得不面对自己在木器厂很难混的现实,他甚至一怒之下都想直接离开木器厂算了。 可是离开木器厂,他又能到哪儿去呢? 现在他家的收入,绝大部分还是依靠他这个副厂长。 儿子吴新刚虽然又回到了木器厂,但是只能下车间,他又不好好干,都是计件工资,在车间里月月工资垫底。 儿媳妇黄秋艳自从生了孩子,到现在一直在家看孩子,孩子喝奶粉,还要喝最好的,娘俩花销很大。 至于到现在没出嫁,连对象都没有的三女儿吴新丽,本来供销社的工资不低,但是搁不住她能挣会花,从来不往家里交钱。 要是他这个副厂长不干了,以后家里可怎么生活? 吃了晚饭以后,吴光荣把全家人召集起来,要开个家庭会议。 毕竟咱们家现在面临着严重的危机。 他首先把厂里现在的情况跟家里人说了。 最后的结论是,他不想继续在木器厂干了。 干不下去,没法干了。 这样一来,养家的重担就落到儿子和女儿身上。 他给儿子的要求是,一定要努力了,在车间里好好干,反正是计件工资,多劳多得,争取多挣工资。 给女儿的要求是,从现在开始,每个月拿出工资的一半交给家里。 而他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想另外干别的也很难,看来只能自己给自己提前退休了。 女儿吴新丽一听让她每月上交一半的工资,顿时不乐意了,嘟囔道: “我才发多少钱的工资啊? 就那点可怜的工资我自己还不够花的,这几年自己挣自己花,没跟家里要钱就已经很好了。 要是拿出一半来上交,我自己怎么办?” 儿子吴新刚则是勃然大怒,暴跳如雷起来: “姓苏的走了,本来就应该把厂长还给你,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凭什么要让姓梁的说了算? 要是姓梁敢选别人,我直接跟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你算了吧!”他爸怒喝一声: “你也就是嘴上厉害,炕头上的汉子。 在家里说起来浑身都是本事,到了外边什么都不是。 你以为姓梁的怕你? 他要是怕你的话,早就怕你了,不用等到现在。 上年正月里谁让人家埋到雪里去的? 我还是过了大半年才听说的这事。” 吴新刚脸憋得通红,呼哧呼哧喘气,外表看起来还是很厉害的样子。 儿媳妇黄秋艳坐个凳子,孩子放在腿上,拿个奶瓶给孩子喂奶,这时候她插话道: “爸,新刚说的也有道理,按理说苏厂长走了,你应该还是厂里的一把手啊。 虽然咱们家跟梁进仓闹过矛盾,可他也不能在这样的大事上公报私仇吧? 领导让他推荐,他应该按照常理公事公办才对,要不然领导会怎么看他? 我觉得不一定像你说的那么绝对,也许他会选你呢?” 这话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哈! 全家人似乎又看到了一丝希望。 吴光荣也觉得儿媳妇说得有道理。 可是,这也只不过是儿媳妇的猜想,只能是个“也许”啊! 也许会选他,也许会选别人。 一旦选了别人,吴光荣是无论如何不想在厂里干了。 “爸,要不然这样,”儿媳妇建议道: “趁着这事还没定下来,你主动找梁进仓谈谈。 万一他也在拿不定主意呢? 你跟他谈的时候,跟他多说好话,哪怕对以前的事儿给他赔礼道歉也行啊。 然后还可以跟他说,只要把你推上去,可以给他一定的好处。 以后厂里有什么好处,肯定也会跟他对半分。 也许他现在就等着有人去跟他这么说呢!” 吴光荣老脸一抽,沉默不语。 让他去向梁进仓低头,还不如杀了他呢! 吴新刚现在脸不红了,脖子细了,脾气消退的样子,看着他爸:“我觉得秋艳说的很对,爸,你就去跟谈谈吧,万一他就是等你去找他呢?” 吴光荣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心里无比地悲哀。 同样是生儿子,为什么姓梁的生的儿子——哦,他想起来了,郑淑叶跟他说过,梁进仓少年丧父。 他爹死好多年了。 唉,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应了那句话,人比人要死啊! 所以他是无论如何不敢跟老梁比的。 事已至此,被逼到现在这份上了,看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豁上这张老脸去找姓梁的谈谈了。 201 女大三,抱金砖 吴光荣找了梁进仓两天。 突然发现梁进仓成了大人物,见一面居然很难。 这几天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几乎不到木器厂来,不好找他。 好容易别人跑来跟他说小梁到厂里来了,在会计办公室,吴光荣赶紧跑了过去。 巧得很,会计不在,只有梁进仓一个人在办公室,坐在他的桌子前不知道又在算什么。 桌子上摊开一堆纸。 吴光荣进来以后首先表示他是来找会计的,很遗憾会计为什么没在呢? “刚出去,应该走不远!”梁进仓赶忙站起来,“吴副厂长您坐,我出去给您找找。” “不用不用不用!”吴光荣赶忙拦住他,“我不急,在这里等等他就行,你忙你的。” “哦,那也行,您坐您坐。” 梁进仓说着,又坐回去,继续忙他的。 吴光荣偷眼看着姓梁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五十多岁的人了,从年轻时候就一手把木器厂干起来的,现在让他跟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认错,服软,实在是比死都难受的事。 可是,不服又能怎样? 眼看着一家人的生活无以为继吗? 大丈夫能屈能伸,关键时候,只能装孙子了。 可是这话从何说起呢? 他眼珠子转了半天,终于没话找话憋出一句:“自从小郑走了,是不是有点不习惯啊?” 梁进仓抬头看他一眼,笑笑:“是啊,一开始有点不习惯,任何事都要有个过程。” “是啊是啊。”吴光荣干笑着,“小郑这些日子有没有给你写信?” “写什么信啊,人家那么好的大学,学习就够忙的了,哪有时间给我写信!” 哦? 吴光荣从梁进仓的口气里,似乎听出一点别样的味道。 好像,有点酸酸的? 其实自从知道郑淑叶考上大学,吴光荣就想过这个问题,就是郑淑叶跟梁进仓的身份越拉越远了。 本来郑淑叶看上梁进仓,就是十分不可思议的事。 堂堂公社主任的女儿,全公社最漂亮的社花,怎么可能看上下边村里一个穷小子嘛。 尤其现在郑淑叶考上那么好的大学,大学里什么样的优秀男生没有啊。 就凭郑淑叶的漂亮,聪明,肯定会有太多同学追她。 人就怕比嘛,跟那些优秀的大学生相比,梁进仓实在是太卑微了。 现在听梁进仓那酸溜溜的话,更是进一步证实了吴光荣的想法。 看来,郑淑叶已经跟他断了联系。 “小梁,你今年二十了吧?”吴光荣装作关心的样子问道,“个人问题怎么打算的?” “还能有什么打算,按照俺娘的说法,尽快找个对象,赶紧结婚呗。”梁进仓说道: “再说我是俺家老大,下边还有三个弟弟呢。 尤其老二今年也十八了,村里跟他一样大青年,好多都订亲了,也有结婚了的。 最麻利那个,比老二生日还小,前些日子都生儿子了。 俺娘就是着急,整天催我。” “你跟小郑——” “我跟郑会计什么事都没有啊!”梁进仓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俩就是用一个办公室,她对我比较照顾而已,你们别想多了。” “哦,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吴光荣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看梁进仓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断然否认他跟郑淑叶的关系,跟郑淑叶断了,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梁进仓接着说道:“吴副厂长,正好说到这个事儿了,我也不怕您笑话。 其实自从来木器厂干活,我倒是看上了一个姑娘。 只不过咱们就是下边村里的穷小子,最多就是心里想想,可不敢真的托媒人介绍。” “哦?”吴光荣一听倒是真的有点感兴趣了。 听梁进仓的话音,很明显他是看上木器厂某个女工了。 不管怎么说,他吴光荣是木器厂的领导,一直以来在工人眼里那也是相当令人敬畏的。 现在听梁进仓看上木器厂女工但是碍于身份,不敢把这事说出来,吴光荣的心思开始活动了。 要是自己给梁进仓当媒人,把亲事说成,那么自己跟他的关系肯定就修复了。 不但修复了,而且他还得对自己感恩戴德呢! 吴光荣越想越兴奋了。 “你看上谁了,是不是咱厂的?跟我说说,让我帮你参谋参谋。”吴光荣变得十分热心起来。 说话也变得十分自然流畅了。 梁进仓却是变得有些扭捏的样子,好像还不好意思说。 最后鼓了鼓勇气,这才说道: “不是咱厂的,是供销社的一个售货员。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我去买东西,让她给我称点糖块,没想到她根本没搭理我。 她肯定听到我的话了,但是装作没听见,继续跟旁边一个售货员说话。” 呃! 吴光荣脸色一僵。 供销社,买糖块,明明听到了却不招待顾客…… 这些条件听起来怎么这么符合自己的女儿呢? “你看上旁边那个售货员了?”吴光荣急忙问道。 他认为梁进仓肯定不会看上那个装聋作哑服务态度极为恶劣的,疑似为自己的女儿的售货员。 梁进仓似乎胆怯地看了一眼吴副厂长,有些羞赧的样子: “不是,就是看上那个不理我的售货员了。 我站在柜台外边,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发现从侧面看,长得好漂亮啊! 吴副厂长您别笑话啊,跟您我就放开了,有什么说什么。 就在那一刻哈,我感觉气都喘不上来了。 从来没见过长这么漂亮的姑娘。 尤其她那种冷冷的气质,看起来就像天女下凡一样高贵。 回来以后我就想,要是这辈子能娶上这样的姑娘,就是让我少活几年都行。 哎,这是我的小秘密,跟任何人都别说啊,说出来让人笑话!” 吴副厂长有些目瞪口呆的样子。 从小梁的描绘来看,他几乎能确定,小梁看上的那位天仙,就是自己的女儿吴新丽。 自己的女儿长得当然挺漂亮。 而且也会打扮,在供销社里也是挺招眼的。 只是没想到在梁进仓的眼里,能好到那种程度! 其实仔细想想吧,这也在情理之中。 就梁进仓一个下边村里的穷小子,别说娶一个干供销社的姑娘,就是想想那都属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尤其他吴光荣的女儿,全家都是非农人口,虽然吴副厂长这两年有点像掉毛的凤凰,但总体来说,自家的身份还是很高贵的。 要是女儿嫁给梁进仓,那是妥妥的下嫁! 可是,此时此刻,吴副厂长心甘情愿让女儿下嫁。 因为,如果梁进仓成了自己的女婿,那么他这个老丈人就是妥妥的木器厂一把手。 老丈人是一把手,女婿是二把手,那么,从此以后木器厂妥妥的就是他们自己家的了。 现在木器厂效益越来越好,只要翁婿联起手来,这里面的油水可是大有可为的。 别看吴副厂长今年五十多了,但是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还是想要大干一番事业啊! 想到这里,吴副厂长不禁热血沸腾起来。 但是他还是在心里一个劲儿告诫自己,要稳住,一定要稳住。 深吸了一口气,他才尽量用平静的口气说道: “小梁,你说的那个售货员我倒是认识。 不过,她今年二十三了,比你可大啊!” “二十三?”梁进仓满脸惊喜地叫起来,“这么巧,正好比我大三岁,女大三,抱金砖啊!” 202 吃着碗里的喝着锅里的 看着梁进仓两眼放光的样子,吴光荣知道,这小子是多么疯狂地看上了自己的女儿啊! 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戴着仇恨的眼镜去看眼前这个年轻人,而是想象一下他会成为自己女婿的话。 吴光荣发现这小子越看越顺眼。 如果是换了以前,不用两年前,就是一年前,如果这小子告诉自己,他看上自己的女儿了,吴光荣也会勃然大怒。 你一个农业户口的村里穷小子,竟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情况! 就是在心里对自己女儿有那种非分之想,都会让他感到十分侮辱。 但是今非昔比。 这小子进厂短短两年,就混成了副厂长,而且县领导亲自指定,让他推选一把手。 说明这小子很得县领导的赏识。 自己能不能重新执掌木器厂,全在于这小子的一句话。 这小子的进步速度也太快了。 照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小伙子前途无量,大有作为啊! 至于是不是非农户口,已经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这种情况之下,再听到他说看上自己女儿了,吴光荣不但不再感到侮辱,而且是大喜过望。 就像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一样的狂喜——不是滚烫的啪一下乎脸上那种,而是不凉不热正好食用的馅饼。 “你真的不嫌她比你大?”吴光荣再次确认道。 “我还敢嫌人家?”梁进仓几乎是苦笑道: “我就是下边村里的,人家是供销社的,想都不敢想了,还敢嫌人家比我大! 她就是比我大十岁,还带着个孩子,只要不把男人带来,我就一万个愿意——” 说到这里梁进仓突然停住了,狐疑地盯着吴光荣:“吴副厂长,您不会想给我介绍介绍吧?” 吴光荣能清楚地读出梁进仓眼睛里那呼之欲出的期待感。 看样子,眼睛里恨不能伸出两只小手,拉着吴光荣马上就去给他介绍对象。 吴光荣好整以暇地咳嗽一声,调整了一下坐姿: “我跟她爸爸熟到不能再熟了,给你介绍的话倒是没问题。 就是不知道人家闺女什么意见,会不会嫌你是农业户口?” “是啊——”梁进仓的脸色黯淡下来,“要不然就别开口了,说出来人家不同意,还自取其辱。” “也不能那么绝对嘛!”吴光荣元气满满,自然而然地恢复了那种领导做派: “你现在最大的短板就是户口问题。 除了户口,其他的条件也很不错嘛,苏副主任马上就要回市里了,据说会把你提拔成副厂长。 这样你俩的身份差距就拉近了不少。 再说呢,不还有我嘛,哈哈,搁不住媒人力度大啊!” 梁进仓大喜过望状:“吴副厂长,您要是给我说成了,那就是我的大恩人,我肯定会报答您的!” 吴光荣摆手说:“言重了言重了,什么恩人不恩人的,举手之劳,今晚我就给你问,明天你见信儿。” “明天就能见信儿?效率这么高!” “呃!”吴副厂长心说,效率低了的话,厂长之位就跑了: “也不是准信儿,就是问一下只要人家有意,你俩先见见面儿。 现在不都时兴自由恋爱嘛,我就给你们提起个头,关键还得你俩谈。 我知道她喜欢看电影,你先请她去县城看电影嘛!” “没问题没问题,天天请她我都乐意!”梁进仓看样子高兴得都要跳起来啦! 这可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吴副厂长没想到事情居然从这样一个角度给解决了。 那可真叫一个心花怒放,踌躇满志。 回到家一直是喜形于色,走着坐着的嘴里一直哼哼小调儿。 家里人一整天都在惦记他跟梁进仓谈话的结果呢,看他的样子,都在猜想肯定谈得十分顺利。 甚至梁进仓已经答应让吴厂长官复原职了呢! 但是不管谁问他,过去的、未来的吴厂长却是一脸神秘,笑而不答。 等到吃完晚饭,又把全家人叫到一起,要开个家庭会议。 家里人着急啊,惦记啊,还是问他谈话的结果如何了? 吴光荣摆摆手:“那是小事,现在我要宣布一件大事。” “……”家里人大眼瞪小眼,一头雾水的盯着这位一家之主,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能不能当上厂长,这可是家里天大的事,怎么在他嘴里变成小事了? 那什么是大事? 吴副厂长看着待字闺中的三女儿,脸上露出慈父的笑容:“小丽,爸爸给你选了一个好女婿!” 全家人大吃一惊。 话题有点驴唇不对马嘴的味道。 现在这个家的重点是看一家之主能不能当上厂长? 重新当上厂长,全家人继续吃香的喝辣的。 要是被人挤得在厂里都干不下去了,家里日子怎么过? 放着如此重要的事情不谈,先去张罗着给三女儿找婆家。 千千的明日万万的后日,什么时候给她找婆家不行啊! 反正她都二十三了,都有点老大闺女的味道了,还差这三天两天的吗? 非得在这节骨眼主次不分地去做一些跟大事毫不相干的事儿! 厂长夫人就明确地提出了这个疑问。 表示三女儿找婆家那事不急,以后再说,今晚就想问问厂里那事怎么样了? 吴光荣无奈,只得解开谜底: “我能不能当上厂长,其实跟这门亲事是一回事。 亲事成了,我肯定能当上厂长。 亲事不成,我只能卷铺盖卷儿滚蛋。” “小伙子是谁,哪个领导家的儿子?哦,领导的亲戚?”夫人猜测道。 “管他是谁的儿子呢!”一直闷不做声的吴新丽突然恼了: “爸,你这是准备卖闺女吗? 你能不能当上厂长,全在于我跟人家的亲事成不成是吧? 我连对方是个鸡还是个狗都不知道,难道就为了你的厂长,我就得无条件答应吗?” 吴光荣瞪了女儿一眼: “小伙子大高个,长得一表人才。 而且工作能力特别强,是个十分优秀难得的人才。 你是我的亲闺女,我还能把你往火坑里推? 随随便便的人,你爸爸能看上眼? 相信你爸爸的眼光吧,保证你第一眼就能看中他,接触接触就会发现他很有才华。 这样,明天我先跟他说说,让他请你去县城看电影,怎么样?” “怎么样?”吴新丽哼了一声,站起来,看样子要准备提前退场了: “爸爸你不是喜欢听戏吗,我给你唱一段。 巧儿我自幼儿许配赵家,我和青年不认识,我怎能嫁他呀,呀呀呀呀……” 轻似狸猫,快如闪电,一个乾坤大挪移,瞬间回屋睡觉去了。 “呀呀呀”还在原地余音袅袅呢。 剩下其他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过了好几秒吴光荣这才勃然大怒:“反了她了,当老子的说了还不算了,叫她出来!” 吴新刚于是勇猛地去踹三姐姐的房门。 惹得三姐姐火起,在里面对踹。 算了吧算了吧,他妈把儿子拉了回来。 这个小女儿,也是惯坏了。 吴光荣指着女儿的房门,嘴和手都哆嗦: “刚才说得明明白白,我能不能当上厂长,全在于亲事成不成。 那是个打着灯笼找不着的好青年,既是一门好亲事,又能让我重新当上厂长。新刊书小说网 两全其美的好事,她看都不看,这是要气死我!” 吴新刚嘟囔道:“俺三姐姐就是自私。” 吴光荣怒道:“她可以自私,可这事不是坑她,对她来说是大好事啊!” 于是全家人临时改变议题,开了一个批判吴新丽专题会议。 批判完了依然无计可施。 厂长夫人让儿子儿媳抱着孩子先去睡觉,看来这事需要从长计议。 就剩老两口了,吴光荣才把今天去找梁进仓谈话的真实情况,原原本本跟老婆说了。 夫人一听,这确实是个想都不敢想的巧事。 如果不是有这码子事,看来丈夫的厂长还真是悬了。 做妈的决定还得找女儿推心置腹谈谈。 在外面敲了半天门,但是女儿坚决不开门,在里面轻飘飘扔出来一句话: “对方就是好上天,我也不接受,这是政治婚姻。 没有爱的婚姻,永远不可能给你们的闺女带来幸福。 所以,自己的事自己想办法去吧,别打你闺女的主意。” 老吴气得暴跳如雷,非得要把女儿的门踹开,把她拖出来先暴打一顿再说。 被老婆死死抱住。 夫妻俩一夜没睡,苦思无计。 第二天天不亮,吴光荣就拿个板凳堵在女儿门口。 女儿起床后打开门往外走,都差点被绊倒,吓了一跳。 老吴满眼血丝,面目狰狞,拦着不让她出来:“你就给我一个理由,这么优秀的青年,为什么连看都不看?” 看到她爸那副样子,吴新丽有些胆怯了。 想了想:“爸,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有对象了,就是现在还没公开。” “谁,是谁,你跟我说他是谁?”吴光荣就像一头饿了五天的狮子一样吼道。 “嗯——现在时机还不成熟,等成熟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反正不管老吴怎么问,吴新丽坚决不说。 这也难不倒吴副厂长,他早饭都没吃,就跑供销社去了。 他跟供销社副主任关系相当好,他要求副主任给自己查查,吴新丽到底在跟谁在搞对象。 这还用查吗?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吴新丽跟钟振军那非同一般的关系,而且经常去看不花钱的电影。 时间一长,肯定会让人看到。 供销社系统之内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只不过这又不是什么好事,谁会闲得蛋疼找不自在,去跟她的父母说这事啊。 吴副厂长一听,当场气得差点自爆了。 钟振军,他不是个有妇之夫吗? 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自己家里有老婆孩子,却还玩着自己家待字闺中的女儿! 勾引良家妇女,玩弄女性,道德败坏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这是不想活了! 203 爸,这是个阴谋诡计 吴光荣立马就赶往公社大院。 他要找到公社领导,要把钟振军这个大流氓抓起来,最少也得判他个无期徒刑。 可是走到半路,他就慢了下来。 越来越慢,最终停下,把自行车支住,蹲在了路边。 现在可是严打啊,如果自己去告钟振军,怎么也得判个流氓罪。 可是,自己的女儿呢? 万一有人再反告,说自己的女儿勾引有妇之夫呢? 不也是流氓罪吗? 还有,自己把这事宣扬开,对自己的女儿真的好吗? 可以肯定的是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所谓“背着粪篓推磨——臭一圈儿”! 即使她不被抓起来,名声呢? 一个黄花大闺女,因为男女关系闹得全公社没有不知道的,以后她还要不要嫁人? 可是,不把事捅开,难道就忍了? 就眼睁睁看着钟振军一个有妇之夫对自己的女儿耍流氓? 那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的! 吴光荣又推着车子,慢慢往家走。 回到家,紧急召集老婆、儿子以及儿媳和喝着奶粉的孙子,开了一个家庭会议。 问大家有什么好办法? “还能怎么办?”吴新刚一听当时就怒了,“他这妥妥的是流氓罪啊,就是不去告他,先拖出来打啊,打个半死再说。” 老吴听了儿子的话,微微点头。 一路之上,他就是这么想的。 当然,他想的绝对不像儿子那么简单,就是打个半死就算了。 他还有太多后续的操作。 一句话,这事也许不是坏事。 毕竟女儿的把柄攥在了自己手里。 她要是还不老老实实听话,那么后果会很严重。 时间紧急,上班以后梁进仓还在厂里等他的消息呢,所以一切行动必须立即展开。xinkanδんu.com 老吴让儿子召集几个铁哥们,去把钟振军从公社大院叫出来,找个没人的地方,什么话都不用说,先打。 就按儿子说的,先打个半死再说。 打完了,让别人都回避,由吴新刚一个人审问钟振军,审问完了原地待命。 这边呢,老吴直接一脚踹开了女儿的房门。 马上就要去上班了嘛,吴新丽在自己屋里,正在大量地往脸上抹雪花膏呢。 本来老吴准备进来就先给女儿俩耳光,或者一脚踹倒之类的。 但是进来看她一脸雪花膏,突然想到不能打。 这可是未来的女婿当做天仙一样的女子,打了她,未来的女婿会心疼。 女儿也会记仇。 关键是俩耳光上去,十个手指印在脸上,要是待会儿让她跟未来的女婿见面,那副形象没法看。 于是把火气压了又压,终于强行忍住了。 在女儿的床边坐了下来。 吴新丽俩手举在脸上,一直惊愕地盯着爸爸。 长这么大,从没见他发这么大火。 看样子,刚才都差点动手了。 老吴也没跟她兜圈子,单刀直入:“说吧,你和那个姓钟的怎么回事?是不是他勾引的你?” 吴新丽的脸刷的白了。 比抹雪花膏效果好多了。 她不知道爸爸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正不知道如何回答,老吴继续说道: “你不说,有说的,新刚现在带人已经把姓钟的打得还剩一口气,正在审他。 一会儿就把他送到冯长民那里去,一个有妇之夫玩弄女性,这是不折不扣的流氓罪。 现在严打你也知道,我相信过不了几天,街上新贴出来的枪毙人的公告,上面就有他的名——” “爸——”吴新丽尖叫一声,猛然转身噗通一下给她爸跪下了: “爸爸,求你不要把他送过去。 我求你了爸,你放过他吧。 不是他勾引我,是我勾引他,都是我勾引的,是我看上他的。 要抓就把我抓走吧,枪毙我,耍流氓的是我——” “闭嘴!”老吴怒吼一声,气得浑身哆嗦,指着女儿吼道: “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事到如今你还替他说话! 他有老婆有孩子,还跟你一个黄花大闺女不明不白,就是他耍流氓! 你还年轻,是让他骗了啊!” “不,爸爸,是我勾引他,是我骗他的,真的不管他的事,都是我的错,要枪毙就枪毙我吧!” 反正不管她爸怎么怒吼,吴新丽坚持是自己勾引的钟振军,把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老吴心里的悲哀,有谁能知道啊! 最后他的声音变得低沉,以无比沉痛的腔调说道: “你也不用替他开脱了,法律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该怎么判他,你说了不算。” “爸,求你了,能不能放过他啊,求求您了,放过他吧,只要能放过他,让我怎么做都行啊,爸……” 嗯,这话老吴爱听。 他怒吼了半天,等的就是这个效果嘛。 但他还是要极为暴怒的样子: “你还在为他开脱,难道为了他,让你干什么你都愿意? 你难道是中邪了吗?” “爸,我没中邪,我说的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我怎么做您才能放过他啊——” “怎么做——”老吴开始做出沉思的模样。 这时候,她妈及时地走进来,进来先埋怨丈夫,表示刚才父女的怒吼她都听到了,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爸,你先消消气,反正这事已经出了,再生气也没有用。 现在最重要的,是看看这是怎么收场?” “怎么收场,都臭大街了,还有法收场吗?”老吴怒吼。 “哪里臭大街了?”她妈说道: “现在不就是咱们一家人知道这事吗?只要咱们别往外说,谁会知道? 再说你不是给她看好一门亲事嘛,赶紧跟人家把亲事订下,麻溜溜地把婚结了。 那不就是满天乌云都散去吗?” 老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不情不愿地点头说:“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么办了,小丽,你觉得呢?” 事到如今,小丽还有的选吗? 不过她还是一万个不情愿,问道:“爸,现在可以跟我说男方是谁了吧?” “好吧,那我就跟你实话实说。” 昨天晚上,一开始的时候,老吴之所以没把男方的身份说出来,就是因为梁进仓是农业户口。 他怕一旦说出梁进仓的身份,女儿就拿户口说事,表示自己是非农户口,绝对不可能嫁个农业户口的。 那就僵住了。 他原本想先让女儿跟梁进仓接触接触,就梁进仓那细高挑大高个的好青年,口才又好。 而且人家还考上大学了,没去上而已。 现在又得到县领导的赏识,马上就要当木器厂的副厂长。 反正就是各种优秀。 他认为只要女儿跟梁进仓一旦接触,肯定能相中他。 所以就没说男方的身份。 现在女儿已经被驯服,把这事的来龙去脉说出来,已经无妨。 可是,当吴新丽听到爸爸说,把自己看成天仙,日思夜想的人叫梁进仓。 就是前年刚进厂那个学徒,马上就要当木器厂副厂长的人。 就是那个在厂里一直跟爸爸和弟弟作对的人。 吴新丽顿时大叫起来:“爸,咱们上当了,这里边绝对有阴谋诡计!” 老吴一惊:“你什么意思?” “梁进仓是钟振军老婆的亲表弟,他们表姐弟关系特别好,梁进仓早就知道俺俩的关系,以前他还威胁过振军呢!” 啊! 吴光荣两口子大吃一惊! 204 天塌了一半 “你说的当真?”吴光荣不可置信地问。 “爸,这事我为什么要骗你,你可以去问啊!” 老吴沉思起来,自语道: “既然姓梁的早就知道这事,说明他跟我说看上小丽是假的,他所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可他为什么要骗我呢?” “还能为什么!”吴新丽咬牙切齿道,“就想借刀杀人呗!” “借刀杀人?”老吴一愣,摇头道,“想借刀杀人,直接把这事跟我说就行,何必绕那么大一个弯子,他到底是为什么?” “不管是为什么,反正他跟你说的那些话肯定是假的,他就是骗你,这绝对就是个阴谋诡计!” “是!”老吴点头,“他说看上你的那些话肯定是假的,这小子就是满嘴鬼话!” 她妈把女儿拉了起来。 既然现在的重点不是女儿跟人不正当的关系,而是陷入一场阴谋诡计当中,那就没必要跪着了。 “谁让你起来的,跪下!”老吴把眼一蹬: “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让人钻了空子! 我吴光荣在夏山街多少年,谁不知道我吴光荣啊,我这张老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先不管他什么阴谋诡计,你这事怎么处理?” 吴新丽重新跪下,低头不语。 本来揪出了梁进仓,吴新丽大喜,以为可以浑水摸鱼淡化自己的事。 她正在琢磨怎么才能把振军从弟弟手里救出来呢! 吴夫人看着脸色铁青的男人,试探着问:“要是姓梁的说的都是假话,那你的厂长——” “还厂个狗屁啊!”吴光荣更加暴怒起来: “我琢磨出味儿来了。 姓梁的这是一箭双雕之计。 既能让咱们教训了他姐夫,又能把事儿搅浑,然后再借题发挥,把我从厂里挤出去。 肯定是这么回事!” 他老婆点头,表示认同。 吴光荣心里乱极了,他感觉自己的天塌了一半。 女儿干出那样的丑事,现在整个供销社都知道了。 那么很快全公社都会知道。 可怜他吴光荣一世英名,全被孽女给葬送了。 更可恨的是姓梁的落井下石,分明就是借着这件事浑水摸鱼,要把他从厂里清理出去。 家庭臭了。 干了大半辈子的工作没了。 往后怎么在夏山街立足? 怎么活下去啊! 吴光荣咬牙道:“我就是不在木器厂干了,也绝对不会让他好过,我现在就去找他,看他还要怎么表演!” “老吴!”他老婆一脸担忧地嘱咐道,“你可千万别冲动,先看他怎么说,有事慢慢处理!” “你甭管,我有数!”吴光荣走到门口,回过头来咬牙切齿指着女儿,对老婆说: “你先问问她,她那事准备怎么办? 反正现在严打,通告上整天都是流氓罪被枪毙的。 是俩人都送冯股长那里去,还是她被姓钟的诱骗了,咱们去告姓钟的?” “爸——”吴新丽凄厉地喊了一声,还想为她的振军申辩。 “闭嘴!”吴光荣大吼一声,“回来再收拾你!” 眼看着男人怒气冲天的背影,吴夫人也不禁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她跟男人的心思是一样,感觉这个家的天要塌了。 最可怕的是,现在是严打,如果姓梁的成心把事闹大,一旦全部抖开,女儿勾引有妇之夫,也得被抓起来啊! 她认为为今之计,就是让女儿改口。 千千万万不能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毕竟她是个未婚女子,而且比钟振军小好几岁,属于年轻不懂事。 钟振军就不一样了,早就结婚了,有老婆有孩子,还去勾引人家的黄花大闺女,这事说到天边,也是他的错。 只有这样,才能把女儿摘出来。 虽然这事闹开了,女儿就变成了臭大街的烂货,但总比被抓起来强吧! 于是,做妈的开始苦口婆心劝女儿,一定要按照自己想的办! 没想到女儿根本不吃她那一套: “现在这社会讲究婚姻自主,恋爱自由。 我和振军这才叫真恋爱,彼此喜欢到骨头里,两情相悦,谁也管不着。” “可他是有妇之夫啊,有老婆有孩子,你们这种关系,传出去让人骂死啊!” 女儿眉毛一挑: “对啊,就是因为不登记不结婚的话,我跟他名不正言不顺。 所以他已经跟领导打报告了,申请离婚。 只要他离了婚,不就没老婆没孩子,我俩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结婚了吗!” 啊!她妈一听这话直接气急败坏,真恨不能把她撕过来暴打一顿。 气得浑身哆嗦。 “你还真是牙硬啊,刚才当着你爸的面儿怎么不这样说? 是谁跪下求你爸的? 刚才是谁说让你怎么做你都愿意的? 我就是做个梦都想不到啊,你一个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居然要去嫁一个离婚头! 你这是中了哪门子邪啊!” 话说到这份上,女儿也不怕了,她决定以退为进,要用亲情来要挟爸妈: “那我不管,我不在乎,反正这辈子非他不嫁。 如果不能嫁给自己爱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 我现在就俩选择,要么嫁给振军,跟他天长地远永不分离,要么我就去死! 他要是判了刑,我陪他坐牢,他要是被枪毙了,我跟他陪葬!” 她妈气得差点翻了白眼。 这是造了哪辈子孽,怎么养了这么一个滚刀肉呢? “好,好好好,我说不了你,等你爸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女儿的房间,她妈一秒钟都不想呆了,再待下去真要翻白眼,要被气死了。 像躲瘟疫一样逃了出去。 房间里就剩吴新丽一人,她在紧张地思考,接下来怎么办? 现在面临最严重的问题是,严打。 如果姓梁的为了替他表姐出气,报复他们俩,把事闹大了,那么他俩大概率会被抓起来。 当然,如果她听她妈的话,把责任全部推到振军身上,她应该没事。 可她能这么干吗? 她宁愿自己死,自己一个人把罪名全担起来。 还有,她爸待会儿回来,也绝对饶不了她。 她就在想,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跑。 俩人私奔。 现在弟弟叫了几个人把振军不知道弄哪里去了,也不知道把他怎么样了? 吴新丽决定出去找找,就在公社大院附近,人少的地方,极有可能会找到他们。 找到以后,就凭自己这个三姐对弟弟的权威,完全能从他手里把振军救出来。 然后俩人什么都不管了,直接私奔就是。 打定主意,吴新丽把家里能找出来的钱都带上。 除了不敢打个包袱让她妈警觉之外,手里、兜里,能多拿点东西就多拿点东西。 趁她妈不注意,瞅个空子骑上车子就跑了出来。 205 多希望这只是一个梦 吴新丽猜得不错,吴新刚让人把钟振军从公社大院叫出来,在附近找了个人少的角落。 先把钟振军打个半死,然后由吴新刚单独审问钟振军。 钟振军倒也光棍,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承认是自己诱骗吴新丽。 这事跟吴新丽无关。 吴新刚对他的认罪态度还是比较满意的。 也就没有继续对他进行暴打。 只是按照他爸的吩咐,暂时在这儿把人看住,等待他爸下一步的指示。 等了一会儿他爸没来,他三姐来了。 到了这里一看振军满脸血,俩眼乌青都成熊猫了,吴新丽顿时扑上去抱住就哭。 可把吴新刚给气坏了。 在这个角落,虽然很少有人过来,可也不是绝对没人啊! 再说他的几个铁哥们还在胡同外边等着呢,让他们看到不就全露馅了! 传到梁进仓耳朵里,这样的女人他还能要吗? 肯定就不要了啊! 那么自己爸爸的厂长不就泡汤了吗! 火冒三丈的吴新刚毫不客气把三姐给扯开,而且迁怒于钟振军,又开始对他进行暴打。 吴新丽扑在钟振军身上,拼死护住他,哭喊着让弟弟把自己打死算了。 吴新刚又气又急,就怕别人看到这一幕,你居然又趴到他身上! 红着眼睛怒吼道:“你起来,离开他我就不打他,要不然我把你俩全打死!” 好容易把他俩分开,吴新刚明确告诉姐姐:“要想让我放过他,你必须跟他一刀两断,老老实实跟梁进仓结婚!” 啥? 钟振军脑袋嗡的一声。 让吴新丽跟梁进仓结婚? 这哪跟哪儿啊? 谁的主意? 已经冷静下来的吴新丽冷冷看着弟弟,一指钟振军:“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梁进仓的表姐夫。” 啊? 吴新刚一下子没明白过来。 吴新丽继续说道:“梁进仓跟他表姐感情特别好,去年的时候梁进仓就知道我俩的事儿了,他去威胁过振军。” 吴新刚脖子都僵了,歪着脑袋问钟振军:“是这么回事吗?” 得到确定的回答之后,吴新刚整个人懵了。 感觉这里边的问题太复杂,他有点理不清。 吴新丽提醒弟弟道:“难道你看不出来,这是姓梁的玩的手段?他故意挑事不知道要耍什么阴谋诡计呢!” 对啊! 吴新刚勃然大怒。 但是就要去找梁进仓问个清楚,跟他拼了。 吴新丽暗喜,极力撺掇弟弟赶紧去跟姓梁的拼了。 要是她不撺掇的话,也许吴新刚就跑出胡同口,带着几个铁哥们杀向木器厂了。 可是他一看三姐居然面露喜色,而且极力撺掇。 这让他一下子起了疑心。 “你俩不是在合伙骗我吧?” 俩人肯定竭力否认,并且钟振军说出好多有关梁进仓的事情。 但是这些事情吴新刚又不知道真假,他才不会相信呢。 反正他认为就是姐姐跟姓钟的合伙骗自己。 于是命令三姐赶紧离开这里,他就在这里看住姓钟的,等着老爸的消息。 吴新丽有点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明明他俩说的都是实话,但是弟弟无论如何不信。 而且吴新刚现在还变聪明了,他明确告诉三姐,不管这事怎么处理,你必须跟姓钟的一刀两断。 其实,但凡长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个道理。 毕竟这样的不正当男女关系,在这年头实在是罪大恶极。 仅仅就是不至于沉塘浸猪笼而已。 既然自己家里人已经知道了这事,除了要让姓钟的受到应有的惩罚之外,那就是让俩人从此彻底断绝关系。 吴新丽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跟她弟弟耍无赖,要求弟弟先把自己弄死算了。 吴新刚这回铁石心肠,根本不吃她那一套。 他不理姐姐,而是逼问钟振军,从今往后,打算怎么办? 能不能做到一刀两断? 钟振军看看坐在地上的吴新丽,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去年的时候,当大仓跟他打机锋,一个字没说他出轨,但是句句不离出轨这个话题。 每句话表面情深义重,却是无所不用其极地狠话,来威胁他。 目的就是要让他跟吴新丽彻底断绝关系。 现在回头想想,大仓这大概属于先礼后兵吧? 去年的时候,连说话都那么隐晦。 可是今年,不管是谁动的手,自己已经被打了个半死。 而据吴新丽刚才所说,这应该是大仓的阴谋诡计。 看来,他还是那个目的,就是要让自己跟吴新丽一刀两断。 去年是“礼”。 今年是“兵”。 如果自己还做不到跟吴新丽一刀两断的话,后年是什么? 可是,看着都恨不能替自己死的吴新丽,钟振军真的很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跟她彻底断绝关系? 男女不正当关系这事跟吸毒性质差不多,双方都很清楚这不是正当事,但是经不住感官享受的诱惑。 戒毒也是这样,如果一方被强制戒毒了,但是就怕跟毒友靠近,一旦离得近了,此前的种种感官刺激全部回忆起来。 只要对方稍加诱惑,立即复吸。 去年钟振军被大仓威胁,而且发现大仓跟公社领导这么熟悉,关系非同一般,他焉能不害怕。 身败名裂的下场那是相当具有震慑力的。 而且他也很清楚,俩人这种关系终究是长不了的,总要有结束的那一天。 如果自己一直跟吴新丽保持这种关系,她年龄越来越大,成了老姑娘,到时候找婆家都是问题。 自己能负得起那个责任吗? 长痛不如短痛,还是早点结束这种关系,早点拆除这颗随时可能踩爆的地雷为好。 接下来的那段时间,他尽量控制自己对吴新丽的想念,有意识躲着她。 他知道时间一长吴新丽会明白他的意思。 不管对谁来说,伤心总是难免的。 但也总会过去。 等她找了婆家,这事就算彻底过去了。 是的,当时他就是下定决心,彻底戒毒了。 可是,就怕再碰上毒友。 有一次他去县城,被吴新丽逮住了。 钟振军倒也没有躲躲闪闪,有一说一把俩人这种不正当关系的性质,当前面临的危险,以后可能会造成的严重后果。 全都跟吴新丽说出来。 这番话让吴新丽哭得生无可恋。 当场就表示不想活了,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失去了一切意思,世上再也没有让她牵挂的人和事。 还是死了好,一了百了。 钟振军对她各种安慰,并请她去国营饭店吃了一顿分手饭。 吃完饭,吴新丽非要求振军再带自己最后看一次电影。 看电影的过程当中,吴新丽从影院内熄灯直到电影结束,就一直依偎在这个男人身上。 各种蹭,蜿蜒,抽泣,摩挲…… 钟振军是57年,属鸡的,今年不过才二十六岁而已,正是火力最壮的年纪,哪里经得起这么长时间的耳鬓厮磨。 早就浑身火热了,滚滚的荷*尔*蒙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要不是在电影院,电影开场不久他就想来个大动作了。 于是,电影结束,复吸了! 一切恢复如初。 唯一的微小变化,就是俩人的来往变得更加小心和隐蔽。 可是这种比搞特务活动还困难的来往,幽会一次总要费尽移山心力,让俩人都感觉到了极大的不方便。 偶尔的幽会远远满足不了炽热的此情绵绵。 见不到的日子里每一秒都是思念和痛苦。 这其实是一种意识强化。 不能在一起的日子里积攒了越来越多对现实的痛恨和反抗情绪。 当两个人的这种情绪都达到临界点的时候,最终一致决定,让钟振军离婚! 然后俩人结婚,从此就可以耳鬓厮磨长相守,天长地久不分离了。 关于离婚这个念头,在开始了跟吴新丽火热的缱绻缠绵之后,也曾经在钟振军的思想里闪现过。 不过那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而已。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跟魏红离婚。 毕竟俩人一直是相亲相爱、郎才女貌的一对好夫妻。 一开始的时候,他家那么穷,人家魏红却就是看上他了,冲破重重阻力不顾一切嫁给他。 这让钟振军一直很感动。 婚后魏红任劳任怨地撑起这个家,不但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同时也是一个好儿媳,好嫂子。 她的存在,对于全家人来说都是一种福分——左邻右舍说的。 事实也确实是这么回事。 再说还有孩子呢,大女儿乖巧可爱,然后更加可爱的小儿子又出生了,给这个日子越过越蓬勃的家庭带来了更多的欢乐。 也圆了父母耿耿于怀后继有人的夙愿。 他怎么舍得把好好的一个家给拆了呢! 还有世俗的约束,这年头哪有离婚的,盘点一下十里八村,三年五年也出不了一例离婚的。 如果听说有人离婚,绝对是比一下子死好几个人还要轰动的热门话题。 尤其他作为公社放映员,全公社谁不认识他啊,如果离婚,绝对会震动二十里十六村。 再下去放电影的时候,大概看他的比看电影都感兴趣。 关键的还有离婚对工作的影响,他作为公社编制的工作人员,如果离婚了,在提拔等方面几乎是不再考虑的对象。 要是离婚的真正原因被扒出,闹得沸沸扬扬,很容易就被开除了。 诸多的因素制约,让火热缠绵中的钟振军一次次打消了离婚的念头。 但是,一次次打消,意味着一次次泛起。 每一次的打消,都不妨碍再次泛起,而且逐渐的,这个念头居然越来越强烈。 到了后来不再是泛起念头,而是开始下决心了。 然后因为决心不够坚定而再次打消。 到了现在,当俩人一致下了最大的决心,必须要让钟振军离婚,然后俩人生生死死不分离的时候,钟振军立即着手准备离婚。 他知道离婚最大的障碍还是在于自己工作人员的身份。 于是第一步就是试探性地向领导提交了一份申请,找了各种必须要离婚的理由,要求领导能够批准自己离婚。 原则上来说,离婚属于个人问题,领导不管。 但是以前,个人的婚姻问题往往是跟单位挂钩的,结一次婚需要多个部门的盖章确认。 要是大干部,婚姻问题大概都是需要报备的。 从81年元旦新《婚姻法》开始实施以后,单位开始逐步淡出私生活领域。 结婚、离婚基本不再跟工作审查捆绑。 但是,现在才是83年,作为公社编制的工作人员,离婚这么大的事情,那是必须要上报领导提出申请的。 这属于一种工作惯性,外力消失了,还存在惯性。 要不然的话,那不就成了无组织无纪律了嘛。 让钟振军万万没想到的是,领导还没发话的,居然先把大仓惊动了。 而且刚才听吴新丽的描述,大仓很有可能拿这事在借题发挥。 对于梁进仓跟吴新丽她爸和她弟的仇恨,钟振军从吴新丽的口里听到了太多太多。 耳朵里都灌满了。 吴新丽说的没错,梁进仓就是在一箭双雕。 不但要报复钟振军,还要借用这事来对付她爸。 现在她爸已经去木器厂找梁进仓算账去了。 不知道结果如何? 钟振军感觉事情十分不妙。 分明这是要越闹越大的啊! 看来大仓一点都没留后手,故意先抛出一个厂长的诱饵,让吴副厂长为之疯狂。 疯狂地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梁进仓。 现在吴副厂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肯定要跟梁进仓没完。 这不就闹大了吗? 闹得所有人,包括公社领导都知道了自己跟吴新丽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然后领导们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写那份离婚申请了。 然后…… 钟振军越想越怕。 虽然俗话说“色胆包天”,可是当“色劲儿”不在线的时候,胆儿并不大。 对于梁进仓故意搅起事端,越闹越大,然后造成的严重后果,钟振军有一种不能承受之感。 大概,最让人难受的,就是对于未知的恐惧。 钟振军不知道会有多大的风暴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现在吴新刚死死地看住他,就等着他爸回来处理。 而他的爸爸,现在不知道正在跟梁进仓闹到何种程度了呢? 这这种眼睁睁等死的心境中,钟振军自然而然想到此前平静的生活。 假如,没有这些事儿,自己有一份人人羡慕的好工作。 家里有一位十分漂亮的贤妻良母。 还有一双可爱的儿女。 日子越过越富足。 那是多么令人心安,多么幸福的日子啊! 他多么希望眼前面临的是一个梦。 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是一个梦而已。 只要梦醒了,就烟消云散,什么事都没有了。 自己还是真真切切拥有平静幸福的生活! 那该多好啊! 206 打死也不会让他娶自己女儿 吴光荣顶着一头的冲天怒火赶往木器厂。 如果现在是黑夜的话,也许路人会看到一个火人从身边疾驰而过。 简直是越想越怒。 说的比唱得都好听啊,还他妈-的什么从侧脸看长得多么漂亮,什么冷冷的气质比天仙还高贵,女大三还抱他妈-的金砖…… 我呸! 都是他妈-的谎话连篇,也辛苦这小子能编出来! 现在前后连贯起来想想,才知道那混蛋是多么地处心积虑! 吴光荣打定主意了,如果梁进仓用这些卑鄙的手段把自己从木器厂挤出去,那么自己也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无论如何跟他拼了。 你不让我好过,我让你没法过! 进了厂,他直截了当冲向会计办公室。 他知道,梁进仓肯定会自鸣得意地在那里等着自己呢! 出人意料的是,会计办公室没人。 难道,这小子就是虚晃一枪,并不会真的等自己来回话? 然后他有意识躲着,可能会好几天不来上班? 他冲出来疯狂地跟人打听,有没有看到梁进仓来上班? 有人告诉吴副厂长,看到小梁到厂长办公室去了。 哦? 这两个狼狈为奸的混蛋,肯定又在商量什么阴谋诡计,看看接下来怎么对付自己吧! 吴光荣深恨自己那支枪被收走了。 要不然的话,他可以抱着枪,冲进去一枪一个结束了他们罪恶的生命! 他冲到最西头那间厂长办公室,几乎是用撞的姿势推开了门。 屋里不仅仅只有那俩狼狈为奸的混蛋,在座的另外还有一个,孙延成。 吴光荣没敢造次。 梁进仓二十岁,身形伟岸,细腰乍背,吴光荣打不过。 苏致祥三十多岁,正值壮年,也不是小矮个,吴光荣也打不过。 数孙延成年龄大,四十多,练武的,吴光荣不跟练过武的打。 所以五十岁的老光荣强行压制住了上去就动手的冲动。 “姓梁的,你给我出来。”吴光荣咆哮道。 苏副主任一脸惊诧:“老吴你这是干什么?” “没干什么,我要找姓梁的单独谈话!” 苏副主任面露不悦之色:“迟到了还那么大动静,赶紧坐下,开会!” “开会?”吴光荣一愣,“开什么会?” “我马上就要离开木器厂了,厂里的一些工作安排,人事变动,总得跟你们交待一下吧!” “我们——”吴光荣一脸狐疑。 都要把自己挤走了,你们都偷着安排好了,还要跟自己说什么? “吴副厂长,来啊,赶紧坐下开会,我车间里还很忙。”孙延成身子往旁边挪开点,示意吴光荣挨着自己坐下。httpδ:// 吴光荣迟迟疑疑地坐下了。 要不然把拼命那事暂且放放,先听听他们说什么也好。 苏致祥开场白先戴了个官帽,总结了自己来木器厂工作两年来的得失,经验教训。 自己要离开了,对于继任者的问题,得到了县领导的密切关怀,并给出了建设性的指示。 在请示过公社其他领导之后,决定在他之后,由吴光荣和孙延成担任厂长,梁进仓兼任副厂长。 吴光荣如遭重击。 蒙了。 脑袋嗡嗡的。 他清清楚楚听到苏副主任宣布由吴光荣担任厂长。 他完全不敢置信。 另外让他听不懂的是,好像担任厂长的还有孙延成。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怎么还出来俩厂长? 更听不懂的是,梁进仓,兼任? 他主要职务是什么?县长? 苏致祥看出了吴厂长的疑惑,给他解释道:“小梁现在干着县里一个三产服务单位,做不到天天来木器厂上班,只能两头跑,所以说他属于兼任。” 干着县里一个单位? 意思是,这小子一步登天了? 吴光荣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滋味了。 只能说酸甜苦辣咸什么都有。 毕竟,自己这个厂长之位,鬼使神差的,不知不觉的,从天而降又回来了! 可是,为什么还会出现俩厂长,那么到底谁管谁? 厂里谁说了算? 难道——吴光荣在短暂的兴奋之后,突然产生一个可怕的想法。 假如,把自己跟一只老虎关在一个笼子里会怎样? 让自己跟孙延成这只老虎并列厂长之职,可不可以理解为这是梁进仓的“二虎竞食”之计? 职位分不出高低,责任不知道谁负,决策整天扯皮,这不是唯恐天下不乱吗! 苏副主任解释道: “当然,放眼全国大小单位,都没有这种模式出现。 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因为咱们木器厂现有的情况决定的。 孙厂长具有承包大件车间快两年了,在实行绩效工资,如何调动工人的劳动积极性方面积累了深厚的经验。 而你吴厂长呢,从最初的铁木社开始就是管理者,资格老,经验足,在人事管理,团队协调方面无人替代。 你们两人搭班子的好处就是取长补短,遇到问题的时候呢,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可能比一个人拍脑袋决策更有优势。 要是遇到两位厂长意见冲突,无法决定的时候,这不还有小梁嘛,他可以投出决定性的一票。 这不就是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三人有事好商量嘛!” 不得不说,吴光荣活了五十出头,还真没听说过这种模式。 琢磨琢磨苏副主任的话,好像也有道理。 不过听到最后,他好像又有点明白过来,敢情真要遇到重要事情,俩厂长都做不了决定的时候,还是得梁进仓说了算啊? 不过他的思路还没理清,也不敢着急发表意见。 只要能确定一点,自己又是厂长了,这已经是天大之喜。 这个大喜比四喜丸子还大,突然一口吞下去,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消化。 “另外还有一个安排,吴厂长你看看有什么意见?”苏副主任继续说道: “孙厂长作为厂长,同时依然兼任大件车间的生产组长,仍然承包大件车间。 当然,为了防止孙厂长公权私用,把不该有的有利条件往大件车间倾斜,这个需要吴厂长做监督。 另外呢,新车间自从小梁承包到期之后,他就没有续签承包合同,现在只是由他暂时担任新车间生产组长。 小梁的意思是让吴厂长承包新车间,兼任新车间车间主任。 吴厂长在木器厂干了这么多年,在生产技术方面经验丰富,另外新车间的生产木料比较特殊,在收购原料方面,这是吴厂长无人能比的专长。 至于销售方面,小梁会把他手里掌握的所有客户信息,全部交给吴厂长。 如果需要,他也可以带吴厂长去一些重要的客户那里,给你们牵上线。 吴厂长,你觉得怎么样?” 吴厂长又好像被什么重物砸了脑袋。 脑袋嗡嗡的。 梁进仓愿意把新车间交给自己承包,并且把自己带入正轨? 他被雷锋附身了咋的? 梁进仓见吴光荣一脸迷茫,死死地盯着自己,不由得笑笑说: “吴厂长您别想多了,我是真心把新车间让给您。 主要是我没那么多精力再管新车间。 您也看到了,虽然现在原料不好找,销量也有所饱和,但是利润还是很可观的。 今年开始市面上有新型材料的夹板,但价格偏高,所以咱们的夹板在三两年之内,还有价格优势。 只要您开始干了,对市场就会一目了然。 承包合同可以一年一签,什么时候感觉没利润了,随时可以停掉新车间。 不过我能保证在这几年当中,只要您用心去干,多受点操劳,每个月几百块钱的纯利润还是有的。” 吴光荣脱口叫道:“我不怕操劳,吃点苦受点累那算什么,小梁你放心,我肯定会用心去干。” 苏副主任笑道:“看来,吴厂长这是同意了!” “同意同意,一百个同意。”吴光荣连声说道,“也让老孙对我进行监督,凡事公事公办,绝对不会因为我承包了新车间,就把有利条件往那边倾斜!” “既然这样,咱们就基本达成一致意见了。”苏副主任就像完成一个大任务一样呼出一口气: “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接下来让人把这间办公室再重新调整一下,你们两位厂长就可以对桌办公了。” 谈话到了这个份上,会议气氛那是越来越融洽了。 吴光荣刚进来的时候,几乎是暴跳如雷就像一个火人。 可是看他现在,几乎有点老泪涟涟的模样了。 这几天他上蹿下跳,听到的消息让他越来越绝望。 可是万万没想到,上到领导,下到梁进仓,居然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天大的惊喜。 想都没敢想的结果啊! 此时此刻投向梁进仓的目光,那是要多么柔和有多么柔和。 看着眼里帅气的小伙子,再联想到跪在自己面前的三女儿,心里居然一阵恶心——替小梁恶的。 感觉眼前这个好青年,比自己的三女儿要可亲得多。 更是想到,小梁骗自己就对了。 换了他是自己的亲儿子,打死也不会让他娶吴新丽那样的**。 207 好主意 苏致祥笑道:“会议结束,老吴,你不是要找小梁单独谈话吗?现在可以了。” 梁进仓站起来:“苏厂长还要收拾东西,咱俩到会计办公室吧。” 孙延成车间里很忙,第一个急匆匆走了。 苏致祥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把吴光荣叫住了:“老吴,耽误你几分钟,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小梁你先过去。” 吴光荣一肚子的疑惑急着要问小梁,可是苏副主任还有几句话,他只好耐着性子又坐回来。 苏致祥问:“老吴,你跟小梁怎么了,刚才看你怒气冲冲的样子?” 吴光荣一脸尴尬,强笑道:“没怎么,真没怎么。” 苏致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道: “老吴啊,我接下来的话,发自肺腑,不一定对,你也不一定能听得进去。 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相信我说这话的诚意。 首先我评价一下小梁这个人,正直,上进,善良,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反正他拿我当朋友,我更是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 我希望你跟他在以后的日子里,也能成为好朋友。” 吴光荣尴尬地搓着手:“你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苏致祥继续说道: “有一些事,我要是不说,你永远不知道,可能永远对小梁误会下去。 先说今天这个决定,基本上全是在小梁的建议下做出来的,你想不到吧?” “是,确实没想到。”吴光荣老老实实地说。 “知道他这样做的理由吗?” “……”吴光荣摇摇头,真的不理解。 以德报怨? 他不认为世界上有这么高尚的人。 苏致祥道: “第一,因为咱们厂一百多号人,大多数都拖家带口的,小梁首先要考虑的,是木器厂的利益。 他做出的所有选择,都必须要对厂里这一百多号人负责。 而在我离开以后,有你吴厂长坐镇,能镇住那些老班底,能保证木器厂的稳定。 厂子稳定了,就能把我铺开的大好局面继续下去。 咱们厂就能越干越好,越干越大。 第二,因为木器厂是你吴厂长一手带起来的。 小梁说了,你在木器厂干了大半辈子,操心费力的,没有功劳有苦劳,不能因为咱们说了算的时候,就把你一脚踢开。 别的元老,比如孙延成,都能承包一个车间,赚了不少钱,为什么偏偏最元老的,你吴厂长,得不到一点实惠呢? 从情理上说不过去。 所以他想到了让你承包新车间,因为你有这个资格,也有这个能力。” 吴光荣低头不语。 他有点被感动到了。 梁进仓今年才二十啊,人家心胸比自己宽广多了。 不由自主小声说道:“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误会他了。” “你误会他的不仅仅是现在这些。”苏致祥道: “就说以前那事,你去县里告我,当时是县里建议把你开除的。 我回来以后,你还是跟我对着干,跟你说实话,当时不是吓唬你,我就是真的把你开除了。 后来之所以让老孙当和事佬把你叫回来,其实是小梁过来苦口婆心劝我,摆事实讲道理。 最后把我说服了,这才同意让你回来的。” 啊? 吴光荣一脸的震惊。 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苏致祥不说,打死他也不会往这方面想啊。 “还有承包配料那事,也不是小梁有意要坑你。 是你想要把他挤开。 我要是一定按照合同办事,你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后来之所以只让你补上一个月,也是小梁给我建议的。 然后还是小梁一手把配料员带起来,给你解了围。 你回想一下是不是这回事?” 吴光荣已经在抹眼泪了。 他觉得自己白活了这么大年纪。 跟梁进仓比起来,自己真是太小人了。 嗓子眼发紧,有些哽咽地说: “苏副主任,我对不起小梁,也对不起你。httpδ:// 当初因为把我降成副厂长,我接受不了,处处跟你作对——” 苏致祥摆手说: “那都是人之常情,换了谁心里也不舒服,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我就是希望今后你跟老孙,跟小梁搭好班子,拧成一股绳,劲往一处使。 任何时候都要把厂集体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一定要把工作做好。” 吴光荣几乎是指天画地向苏副主任保证,自己以后绝对不会再那么狭隘了。 苏致祥也看得出来,吴光荣确实是接受教训了,这些话也确实是发自内心。 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又说了些以后多保重,别断了联系一类,这就纯属客套话了。 吴光荣从怕让厂里人看到自己眼泪汪汪的样子,先把脸擦干净,这才离开厂长办公室。 来到会计办公室,屋里只有梁进仓一个人,很明显会计被他支出去了。 吴光荣看着这个昨天跟自己鬼话连篇的家伙,再也提不起半点火气。 但是心中的疑问还是要问明白的。 “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女儿?” 梁进仓点点头。 “为什么要编谎话骗我?” “我没有骗您啊。”梁进仓一脸的无辜,“我就是看上她了,冷冷的气质,那么高贵——” “得得得!”吴光荣抬手阻止了他,哪壶不开提哪壶,都什么时候了,还说什么冷冷的气质! 你就直说自己女儿是公社“四位大娘”之一不就得了。 “不要再满嘴胡话了,”吴光荣说道,“你编这个谎言,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 “这算什么阴谋诡计?”梁进仓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要不跟您说这事,难道您愿意自己的闺女一直让一个有老婆孩子的玩弄着? 至于为什么要绕那么一个弯子说这事,我就是不愿意当面跟您说这种烂事。 一旦说出来,您肯定当场就火了,我也跟着尴尬。 唉,我只不过就是说得比较委婉而已。” “……”吴光荣居然无从反驳。 好像有一定道理的样子。 梁进仓道: “我这也是借古鉴今,从书上得到的教训。 据说如果有人骂魏忠贤,谁也不敢到他跟前告发。 因为魏忠贤一听,某某骂我,好,杀了。 他骂我你也听到了,一块儿杀。 所以如果有好事,我肯定直接跟您说。 这不是好事,我坚决不说。” 吴光荣怒道:“你意思我是太监?” “您不是啊,”梁进仓笑道,“您不是太监,我也不会直接说。” “好了好了,”吴光荣听这话怎么有点别扭,总感觉不像好话,“现在事情的真相我也知道了,你说应该怎么办?” “吴厂长想听听我的意见?” “说吧,我听你的。” “那好,我就说说我不成熟的想法吧。 第一,从今天开始,您必须想办法,保证您闺女跟钟振军一刀两断。 彻底断绝那种不正当关系。 至于用什么办法,这是您的事。 第二,现在他俩的事儿已经传出去了,相信很快就会传遍全公社。 这年头,名声对一个人多重要您比我更懂。 一个未婚的姑娘,名声一旦臭了,后果真的很严重。 所以我觉得,还是得您出面,主动出击,把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给压下去。” 吴光荣悲哀地摇摇头:“嘴长在他们脸上,我怎么能压得住?” “办法总是有的。”梁进仓信心满满地说道,“不过就是需要您受点委屈了。” “我受委屈无所谓,只要能挽回女儿的名声,多大的委屈也无所谓!” 梁进仓点点头:“我所谓的您受点委屈,就是抬抬手放过钟振军算了,能做到吗?只要您能做到,我就有办法保全您女儿的名声。” 吴光荣愕然了,这又让他万万想不到了。 他听女儿说,梁进仓跟他表姐的感情相当好,现在表姐夫做出如此事情,对不起他表姐。 他肯定对表姐夫恨之入骨,要想方设法报复他啊。 谁能想到他居然还要为钟振军开脱。 虽然理解不了,但吴光荣在听了梁进仓的主意之后,还是毫不犹豫同意了。 毕竟,让自己女儿跟钟振军同归于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208 她娘家有人 吴光荣知道,儿子带着人把钟振军逮住,还在那里等自己的指令呢。 跟梁进仓商量妥当之后,就匆匆找到这里来了。 吴新刚叫来那几个铁哥们,帮着把钟振军暴打一顿之后,就被支到胡同外边来了。 几个青年在胡同口伸头露头的往里瞧。 虽然不知道这里边到底为了什么,但是刚才看到吴新丽也跑了进去,还又哭又叫的。 他们大致也猜到了什么。 简直是爆炸性的大事件啊! 几个青年热烈地讨论,猜测起来。 都没注意到吴厂长脸色铁青的站在他们身后。 吴光荣给每个青年屁股上都来了一脚,怒道: “你们胡咧咧什么,什么事你们都敢乱猜! 钟振军是我们家的亲戚,以前他爹借过我的钱一直没还。 后来因为小丽让他带着去电影院看了几回电影,不是不花钱嘛,他们家就不想还钱了。 新刚这混蛋,为事不为事就叫你们这些狐朋狗友打架,你们有没有打振军?” 青年们一听,感情是这么回事啊! 一个个噤若寒蝉,立马互相推卸责任,表示自己就是跟着来看热闹的,反正自己没动手。 “滚滚滚……”吴光荣一叠声叫道,“以后再看到你们跟着新刚那混蛋打架,我把你们全送公安局去。” 青年们抱头鼠窜。 吴光荣悲哀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振军? 听听在自己嘴里叫得多亲! 还真像自家亲戚一样! 可他明明是玩弄自己女儿的仇人啊! 大概这就叫“打脱牙和血吞”吧? 为了保全女儿的名声,正如小梁所说,让自己这个当爸爸的受委屈了。 委屈受大发了! 进来胡同,儿子女儿赶紧迎上去。 吴新刚是迫切想要知道老爸找梁进仓的结果如何了? 而吴新丽,想一哭二闹三上吊四下跪地给钟振军求情。 只是还没等儿女开口,吴光荣抡起巴掌,对女儿左右开弓就是一通耳光。 带着满腔的痛恨,冲天的怒火,这是真打。 每一记耳光打在脸上,就像热沙子打上一样疼痛难忍,一通耳光下来,吴新丽两颊迅速肿胀,都麻了。 作为小女儿,长在条件不错的厂长家里,从小娇生惯养。 长这么大,她爸没舍得打她一巴掌。 可是今天,尤其是解开了对梁进仓的那些心结,刚才跟他一番谈话,吴光荣再看自己的女儿,越看心里越是厌恶。 人就怕比。 这样比较下来,才发现人家小梁的品质多么地优良,而自己的三女儿,又是多么恶劣。 吴光荣虽然五十了,是旧年代过来的,但他总算有点文化,在厂里干着也并不闭塞。 他知道这个时代在变,人们的思想在变。 尤其是像他三女儿那样,在公社里算是最新潮的新时代女性了,更是在追求个性的自由和开放。 他很清楚,如果自己让三女儿开口说话,她肯定能说出一大堆恋爱自由,爱情至上,你情我愿一类的大道理。 可是你说一千道一万,吴光荣知道,她跟钟振军所谓的爱情,跟大街上发-情的母狗和公狗没什么区别。 归根结底一句话,就是闻着那股味儿了,在追逐肉体上的欢愉罢了。新刊书小说网 只是她们只想着自己的欢愉,而不管自己片刻的欢愉会给别人带来多么巨大的痛苦。 在会计办公室,当梁进仓跟吴光荣说到自己表姐的时候,吴光荣清清楚楚看到小梁的眼圈儿迅速红了。 尽管他在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吴光荣还是看到了他眼里蒙上的那层泪花。 那一刻,吴光荣终于懂了,为什么钟振军做出如此令人痛恨的事,小梁还要处心积虑去替他开脱? 还不是因为钟振军是他表姐的男人吗! 他其实是在处心积虑地保护他的表姐啊! 到今天,吴光荣才算是开始了解小梁是个什么样的人。 至少,跟自己的三女儿比较起来,小梁是个正派的人,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人。 而面前这一对狗-男女,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可吴光荣还要强忍着自己对钟振军的痛恨,去为他开脱。 当然,他没跟钟振军说明这是梁进仓的主意。 只跟他说这是为了自己女儿的名声。 这才要对外宣称钟振军是自家的亲戚。 但他在最后,用了世界上最狠毒的语言去告诫钟振军,如果他以后还敢勾引自己的女儿,那么钟振军会死得很惨。 吴新刚也帮着老爹,无所不用其极地对钟振军放了很多狠话。 其实,钟振军到了现在,只要吴厂长这边能放过自己,并且不管吴厂长是出于什么目的,只要能帮自己圆过这件事去。 让这件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烟消云散,对他来说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最好的结果了。 刚才那种等死的煎熬,对他来说那是终生难忘、刻骨铭心的痛苦经历。 他可不想再来一次。 而且他也知道,如果还有下一次,绝对不会再有今天这样的侥幸了。 过了几天,吴光荣主动去找公社一把手。 跟领导说,听说现在传得沸沸扬扬,自己女儿跟钟振军有不正当男女关系? 领导一开始以为吴光荣是举报来了。 直到吴光荣把事情说清楚,公社一把手才知道,原来吴光荣是辟谣来了。 他告诉公社领导,自己家跟钟振军家是亲戚。 钟振军是放映员,去电影院看电影不花钱,女儿吴新丽就是为了蹭票,让钟振军把自己带进去而已。 可能是有人看到他俩去看电影,就以为俩人有不正当关系,就搞得谣言满天飞。 这年头房子倒了压不死人,舌头底下压死人。 自己女儿一个黄花大闺女,被人传出这样的谣言,以后还能找个婆家吗? 钟振军作为公社的工作人员,被人传出这样的谣言,不得被开除啊! 公社领导深以为然。 确实是这么回事。 幸亏老吴你来把事儿说开了,要不然真会冤枉到好人。 领导对吴厂长的话肯定是深信不疑。 你想啊,真要他家的黄花大闺女被一个有妇之夫玩弄了的话,堂堂的吴厂长不把钟振军撕了才怪呢。 还能来辟谣,给他开脱? 然后领导把钟振军叫来,问他离婚申请这又是怎么回事? 钟振军还有些遮遮掩掩的样子。 直到在领导严肃地追问之下,他才说了实话。 是他老婆听到一些谣言,说他在公社跟人有不正当男女关系,闹着要跟他离婚。 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明白。 可他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被女人给威胁住呢,一气之下,主动提出离婚。 离婚就离婚,谁怕谁? 领导一听,原来就这么点破事啊! 狠狠地把他批评一顿。 离婚申请也给他扔到脸上。 并且警告他,以后家庭琐事,不要带到工作当中来。 下次再要拿离婚这事当儿戏,只要你报上申请,立马让民政股长给你办了离婚。 让你后悔都来不及! 钟振军拿着自己的申请,屁颠屁颠离开领导的办公室。 心里乐开了花。 两世为人,差点就身败名裂了。 总算是菩萨保佑,最终逃过一劫,谣言逐渐消失,工作也没受到影响。 对他来说,这真的是最好最好的结果了。 他回家的时候,老婆魏红一如既往地对他那么体贴,那么发自内心地深爱着他。 家庭生活还是不疾不徐地蒸蒸日上,一双女儿越来越讨人喜欢。 他知道,大仓依然没把自己跟吴新丽的事告诉他表姐。 虽然他有时候也想,自己被吴新刚带人差点打死,这完全是大仓挑唆的结果。 可他也没怎么恨大仓。 大仓能给他保守秘密,能保全他的家庭稳定,也算对得起他了。 过了几天大仓还跑了来,给他们家送来的鲜花生。 周围这些村子,只有梁家河种花生。 大姑让儿子送鲜花生过来,是让小红一家煮着吃,趁着新鲜,很好吃。 但是钟振军知道,大仓这哪是来送花生,分明就是不放心,来看看表姐家有什么风吹草动没有。 他不得不承认,这表姐弟的感情确实好。 此前大仓威胁他的那些话,说他会像保护自己的生命一样保护表姐,一开始钟振军还有些不以为然。 可是看到他们表姐弟见了面,大仓跟表姐说话,那种语气,那种眼神,所有的所有,钟振军都像一只大老猫一样观察得清清楚楚。 他都感觉自己的老婆不是大仓的表姐,而是大仓他娘。 而自己的老婆,同样的,对大仓说话的语气,那种眼神,所有的所有,那种关心和亲切,简直超过了他的亲弟弟。 按照魏红的解释,她是觉得大仓兄弟们从小没了父亲,自己作为大表姐,就得力所能及地对他们更好一点。 让几个可怜的孩子多感受一点亲情。 但钟振军觉得,他们表姐弟之间的感情,已经远远不是这点理由能解释得过来的。 可能有太多太多的理由,也或者从来不需要理由,让他们发自内心地把对方当成了自己最亲的人。 钟振军知道,上次自己被大仓威胁到,表示会跟吴新丽一刀两断,但是他没有做到。 从此以后,大仓再也不会相信自己了。 在公社里,他会无时不刻地监视着自己。 如果自己还跟吴新丽有来往的话,一旦被大仓发现…… 他深知,不仅仅是大仓挑唆吴新刚把自己暴打一顿的问题。 而是会很严重,极为严重。 更不用说,自己如果跟魏红离婚,跟吴新丽结婚,那么大仓会暴怒到什么程度! 这回他下定决心,必须要老老实实,一心一意跟魏红过日子。 因为,她娘家,有人! 209 人要逼马要骑 梁进仓表面上把表姐的有一次危机给化解了,但是他自己的一颗心,却是悬了起来。 钟振军能不能从此彻底老实,他不敢保证。 有一世的记忆,见多了男女之间邪了心,生死不顾,干出飞蛾扑火的事情来。 即使钟振军从此老实了,但是他做的事,却是不可能永远地、彻底地抹除。 所谓没有不透风的墙。 自己在公社里替他编了一个大谎言,由吴光荣执行,散布钟振军跟吴光荣家是亲戚的消息。 可是这个消息,能骗过公社的人,如果有一天指不定通过什么渠道,落到表姐耳朵里,那是无论如何骗不过表姐的。 表姐肯定不会像别人那样认为钟振军带着吴新丽去看电影,是亲戚之间的走后门。 只要她听到这样的消息,表姐的痛苦就会从此开始了。 一旦想到那个可能,梁进仓的心就会痛,就会替表姐难受。 这成了他心底下埋着的一颗雷。 整天都在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 有些折磨人啊! 好在的是,一旦忙开了,也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在考虑心里的那颗雷。 苏副主任已经回市里去了,木器厂出现了两个厂长的奇观。 更令人惊奇的,居然没出现一山不容二虎的情况。 俩厂长有什么事商量着来,发扬民主精神,居然比一个厂长一言而决的效果还好。 吴厂长还接替梁进仓,兼任新车间的生产组长,承包了新车间。 承包车间也不是包过去,抱着胳膊就能赚钱,这个真的需要操心费力,挣的也是辛苦钱。 吴厂长老树发新芽,焕发了工作的第二春,那是尥蹶子地干啊。 不管是出去收原料,还是督促车间生产,还是出去跑销售,那是不辞劳苦,简直比年轻人还拼。 厂长的儿子吴新刚也调到新车间去了。 很神奇,吴新刚一点都不懒了。 每天去得比别人早,走的比别人晚,在车间里几乎连口水都不喝,就知道拼命干活。 要知道多挣的每一分钱,那都是自家的钱啊,而他爸就他一个儿子,说白了那就是为他自己挣钱。 挣钱给孩子买奶粉啊! 现在厂里所有人的工作热情比以前更高涨了。 厂里都在背后流传这样一句话:连吴新刚这样的懒虫子都这么能干了,我还有什么理由再偷懒呢! 梁进仓作为兼职的木器厂副厂长,以权谋私做了一点点的人事调动。 把孙业霞安排到会计办公室,就用自己那张办公桌,让她当副会计。 说白了就是让她跟着老会计实习财会。 真正的财会学习,给她报了电大,让她跟着教材学习,不懂的地方问老会计。 另外就是疏通自己良哥的关系,让他把孙玉业收为学徒。 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妥妥的是以权谋私。 毕竟这兄妹俩都是他的好朋友。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也不是以权谋私。 因为车上需要一个学徒。 反正要从厂里选一个人的。 而孙玉业并不是吴新刚那样的不适合开车,相反,他在车辆、机械方面还挺有天赋的。 他完全够格去学车。 孙业霞呢,算是为厂里储备财会人员。 当然,这个理由有点勉强哈。 至少孙延成是这样认为的。 虽然孙业霞是自己的远房侄女,但他还是偷着质问过小梁,到底是真的为了厂里储备财会人员,还是你另有所图? 好吧,梁进仓讨好地请他喝酒,表示在酒桌上给他解释。 反正请喝酒这事跟放羊差不多的道理,一个也是撵着,两个也是放着。 这顿酒,他还叫来了石国良。 以及孙玉业和孙业霞兄妹俩。 等到大家坐下,又跑来一个满头大汗的青年。 居然是梁进仓的发小,梁建刚。 这些天把梁建刚给累坏了。 大仓已经跟县里签了承包合同。 县里雷厉风行,批了二十万块钱的基建费,跟着二十万块钱来的还有一名会计。 这名会计会一直待到矸石砖厂建成投产,会计带着剩下的基建费回去,就完成他的任务了。 投产以后就是承包方梁进仓如何经营的问题了。 梁建刚作为砖厂未来的负责人,一直在工地上靠着。 大仓倒成了甩手掌柜。 还没建成投产的,建刚累得瘦了一圈。 好在都是农村孩子,最不怕的就是受苦受累,也没觉得怎么样。 而且这是自己的事业,再苦再累干着也有奔头。 只是他满头大汗冲进来,孙业霞先是惊讶地叫起来:“哎,你怎么看起来瘦了好多?” 孙玉业看了一眼妹妹,表情怪异。 因为小梁已经私底下跟他说了这件事,就是自己的发小看上你妹妹了。 孙玉业有些颇不以为然。 他们家随着他爸,早些年转成了非农户口。 那时候就有一飞冲天的感觉。 从此再看下边村里的人,那就成了真正的乡下人,因为他们都是农业户口嘛。 小梁的发小,也是农业户口,跟他们非农户口的就不是阶层的人。 不过碍于小梁的面子,总不好当面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只是委婉地表示,妹妹的亲事,还是父母说了算,就怕父母会嫌你的发小是农业户口。 小梁笑得很暧昧。 当然,孙玉业在寿宴那天见过小梁的发小,看起来倒也不烦人。 只不过光是户口这个问题,就是难以逾越的天堑。 现在一看发小刚进来,妹妹就跟他那么熟识的语气说话,孙玉业心里隐隐就感觉有些不妙。 然后上来菜,大家开始喝酒,孙玉业简直是大吃一惊。 他长着俩眼不是尿尿的。 即使低着头看酒杯,他都能眼睁睁地看到自己的妹妹跟梁建刚,俩人一直都是眉来眼去的。 一看他俩看彼此那眼神,孙玉业就知道麻烦大了。 很明显这是两情相悦了啊! 这是啥时候的事啊? 几乎是素未谋面的两个人,是怎么做到隔空两情相悦的? 梦里幽会,谈成的恋爱? 唯一的解释,就是小梁这个混蛋背后搞鬼,偷偷把这事跟自己妹妹说了。 然后给他俩中间穿针引线。 也许俩人早就通过梁进仓的撮合,鸿雁传书,不知道写过多少封信了。 孙玉业很生气。 借着喝多了,拉着梁进仓出去放水。 出来以后愣是抓住梁进仓的裤腰带,无论如何不让他解开。 梁进仓叫道:“你干什么,憋坏了你负责啊?” “你先憋着吧!”孙玉业道: “我还憋了一肚子话呢。 我问你,你是不是给他俩撮合了,他俩是不是开始通信了?” “切!”梁进仓颇为不屑地说: “你想点什么不好,还开始通信? 你意思是建刚给你妹妹写信? 想什么好事呢! 建刚现在是厂长,他手下的会计都是县长亲自给他配的。 你没听你妹妹说他瘦了好多? 这些日子他在建厂,一个人恨不能劈成八瓣用,还有时间给你的妹妹写信?” “现在是厂长?”孙玉业迷惑地问,“你不是说建刚也是农业户口,以前你俩还一块儿跟建筑来?” “我也是农业户口,为什么现在还是你的副厂长?” “那倒也是哈!”孙玉业自言自语,沉思起来。 梁进仓放完水,拍了拍孙玉业的肩膀:“小伙子,现在是新社会了,不要再用那些老眼光看问题!” “你说的也对。”孙玉业点点头,“可我还是不明白,他俩没有通信,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熟呢?” “这有什么奇怪的,一见钟情了呗!” “也对哈!” “我跟你说,让他俩一见钟情去吧,咱俩谁也别给他们牵线,就让他俩着急去吧。” “为什么?”孙玉业又不明白了: “既然他俩王八瞅绿豆对了眼,就得想办法给他俩撮合啊。 一个是你最好的哥们儿,一个是我的妹妹,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俩没人撮合,干着急?” “着急活该,谁让你妹妹是非农户口,谁让建刚是农业户口呢!” 孙玉业这才咂摸出味儿来了:“你不是在拐弯抹角地埋怨我?埋怨我嫌建刚是农业户口?” “不全是。”梁进仓神神秘秘地说: “我跟你说,咱俩就是装傻,让他俩急着去。 其实我就是想**他们,有好多事儿,不**他们,他们根本就做不到。” 210 周寡妇又惹什么事了 孙玉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小梁: “你这就有点不够朋友了吧? 上次你跟我说你最好的哥们儿看上小霞了,说实话我肯定不会同意。 我怕小霞知道后不高兴,我都没告诉她。 现在我看他俩彼此有意,想给他们撮合了,你又要让他们干着急。 为什么?” “为什么?”梁进仓冷笑一声: “上次我跟你说这事,你拒绝我拒绝得那么委婉。 现在一听建刚要当厂长了,立马表示同意。 太势利眼了吧? 我先让你干着急。 明天我就把厂里最漂亮的那个介绍给建刚。” “谁势利眼了,我是那种人吗?”孙玉业急了: “上次我说爸妈不会同意,也不全是委婉,这是事实嘛。 我们家前些年好不容易转了户口,要是小霞再嫁个农业户口的,我爸妈无论如何不同意啊! 再说我这个当哥哥的,不能给妹妹张罗一门好亲事,也不能把她往火坑里推吧? 可要是建刚当了厂长,也算对得起小霞,咱俩再做做我爸妈的工作,使使劲儿,这事就有成的可能啊! 我冤死了我!” 看孙玉业都要哭了的样子,梁进仓心里暗笑。 这小子相对来说,也算耿直人啊! 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好了小伙子,刚才跟你开玩笑呢,我说逼-逼他们,意思是咱俩可不要当什么媒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中间没个人撮合怎么能行?” 梁进仓道:“都什么社会了,新社会的年轻人,还指望媒人给撮合的话,他俩就是一对窝囊废。 要是真的两情相悦,上天入地也能想到办法联系上对方。 现在咱俩要做的,就是尽量给他俩搞破坏。” “……”孙玉业这就完全不懂了。 “难得者至贵,易得者等闲,这点道理还懂吧?” 孙玉业点点头,大概有些懂了:“你意思就是让他们彼此考验考验彼此呗?” “基本就那么个意思吧。”梁进仓道: “你别看他俩一见钟情,眉来眼去的,真要搞到一块儿,性格、习惯等方面,未必真的合适。 以前咱们的父辈找老婆,只要符合俩条件就合适,第一,母的,第二,活的。 可是你看看现在年轻人的思想,都开始变得活泛了。 忘了那部电影了?《爱情啊,你姓什么》! 爱情啊,你姓什么? 是熊熊的烈火,还是冷酷的冰霜? 是漫漫的长夜,还是明媚的春光? 啊爱情,你使我忧愁,还是使我昂扬? 你叫我苦闷,还是叫我欢畅——” “好了好了别唱了,五音不全像老鸹叫。”孙玉业打断梁进仓那要人命的演唱: “也就是城里人闲得,搞个对象还那么多毛病。 咱们这可是乡下,只要俩人看着合适,父母同意,亲事就成了。” “怕就怕这一点啊。”梁进仓意味深长地说: “如果就是老老实实在家种地的农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什么大毛病。 可是你想想,建刚现在是厂长,以后呢?会不会越混越大,混到城里去? 你妹妹学财会,指不定将来会在什么单位当会计,干财务科长! 都变成城里人了,肯定也会像城里人一样产生疑问,爱情啊,你姓什么——” “打住打住!”孙玉业赶紧把梁进仓的嘴捂住,生怕他又开唱,“你就直说吧,叫我怎么做?” “那就说说我不成熟的想法啊。”梁进仓说道: “今晚之后,你妹妹肯定要跟你说看上建刚了,让你跟我说这事。 你装模作样问过我之后,告诉她,梁进仓说了,建刚马上就要当厂长了,看不上她一个社办企业的普通工人。 她肯定很绝望,很痛苦啊。 然后你再告诉她,不过梁进仓也说了,只要你上电大能拿到会计证,而且能独挡一面的话,可以想办法安排你去建刚的厂里当会计。 那样一来,你们俩不就能整天见面,有大把的机会了!” 孙玉业恍然大悟,沉思着点头说: “这真是好办法,既能让她知道这门亲事来得不容易,还能逼她好好学会计。 那,建刚整天盯着让你给他介绍小霞,你怎么说?” “我就说问过你了,你们家嫌他是农村户口。” “那要是他当真了,另外找了别人怎么办?”孙玉业倒是着急了。 “我肯定还得给他点希望啊,我让他把厂里的工作做好,厂子效益好,蒸蒸日上,害怕小霞看不上他吗?” “我看他好像很努力了,小霞刚才不都说了,看他瘦了好多!” “还不够努力。”梁进仓道: “吃苦耐劳都没问题,就是不爱学习,但凡跟文字、数字沾边的东西就想逃避。 必须把他这个坏毛病改过来,让他养成自主学习的习惯。 咱们这代人都错过了接受高等教育的好机会,必须要靠我们自己,自动自发地努力。 改变只知道低头苦干,不知道抬头学习的坏毛病。” 孙玉业倒也不笨:“包括我吗?” 梁进仓瞟他一眼: “只要你把我当你的朋友,想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就必须活成你朋友的样子。 我没想改变谁,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新刊书小说网 多看书。 你现在学车,就多看关于机械方面的书,关于交通运输方面的书。 可能你感觉这些东西看了也没什么用。 可是过上几年,你就知道对你多有用!” 俩人回到酒桌,桌上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俩。 “干嘛,我们俩很珍稀吗?”梁进仓笑道。 石国良剔着牙:“我们都吃饱了,以为你俩掉茅坑里了呢。” “多谢牵挂,总算是活着回来了。” 孙延成吃了一晚上,就等着小梁给自己解释,为什么要以权谋私把孙业霞调去当会计呢,当下有些不耐烦地说: “别耍贫嘴了,你请我吃饭,不是要给我解释什么吗?说吧!” 孙延成是老思想,跟现在大多数当干部的一样,在工作方面丁是丁卯是卯,比较认真。 他发现把孙业霞调到会计办公室有谋私之嫌,这些天一直就是耿耿于怀。 尤其他当了厂长,而孙业霞是他的远房侄女,他就觉得更不应该。 “那好,我就给你解释一下哈。”梁进仓说道: “这些日子我因为忙别的事,让良哥出车总是一个人,他太辛苦,咱们也不放心。 所以他需要一个学徒,而孙玉业适合学车,就让他上车了。 这个良哥认为还满意吧?” 良哥剔着牙,半眯着眼,表示老子已经睡着了。 梁进仓继续说道:“ “而根据我对孙业霞的了解呢,她在手工劳动方面技术一般,干车间非她所长。 但她上过高中,比较聪明,让她学会计,发现很对口。 所以这事从大了说呢,孙业霞成长为一个好会计,能让她最大限度地为国家为人民发光发热。 往小了说呢,也能通过学习会计,让她有一份更有前途的工作。 我的出发点是量才使用。 孙厂长,你感觉满意吗?” 孙延成算是满意地点点头: “小梁啊,我跟你说,就是苏副主任离开以后,厂里怎么安排这事。 虽然从各方面来说,你都算是对得起老吴了。 但是我总琢磨着你好像跟他用了什么心眼,跟他绕了个弯子才让他知道最后结果的。 不然他不会变化这么大。 你看他现在对你多好,那么大年纪了,什么事都听你的!” “哪有啊!”梁进仓笑道: “在座的除了我的铁哥们,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对我都很了解。 我对自己的要求是一定要做个堂堂正正做人,做事光明磊落,无愧于心。” 大家都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没错,确实是这样。 这时候国营饭店的刘经理推门进来,乐呵呵说道: “大家吃得还满意吧? 小梁,前几天我跟你说,你表姐夫申请要离婚。 现在我又听说,他那是被公社里传的一股谣言给害的。 现在又把申请拿回去了,不离了。 那天跟你说的时候,我看你当时脸色就变了,心里不是滋味了是吧? 现在我告诉你一声,别担心了。” 梁进仓赶忙站起来,对自己未知的丈母娘表示感谢。 刘经理出去以后,梁进仓继续说道: “我告诉自己要堂堂正正,无愧于心。 即使有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事,也绝对不要说假话。 无非就是假话不说,真话不全说。 可是,有时候还是被逼着用点心眼,跟人绕弯子,这不是我的为人,不是我的本意。 做出来违心啊!” 说到这个话题,梁进仓的眼圈儿有些发红。 大家都觉得奇怪,这小子感情也有点太过于丰富了吧。 就这么一句话,值当的把自己感动得都要哭了? 其实他们不会知道的是,梁进仓说这话的时候,就是因为刘经理提到钟振军要离婚那事了。 钟振军玩了吴厂长家的黄花大闺女,还能全身而退,还能在公社里立住脚,还能继续干着他的电影放映员,说到底全是梁进仓殚精竭虑给他背后周旋的。 他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立志要光明磊落,无愧于心,可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表姐,跟吴厂长绕了那么大一个弯子。 让自己看起来就像个鬼话连篇的人一样。 这真的不是一个真实的自己。 说到此事,加之又想到可怜的表姐,眼圈儿由不得不发红。 这世界上让他想起来就眼圈儿发红的人,不多。 酒宴结束,两个铁哥们歪歪扭扭地骑着车子回梁家河。 刚刚离开别人的视线,建刚就急吼吼地问大仓:“你到底给我问了没有?” “问了,人家嫌你是农业户口。” 建刚车子差点一头撞树上。 大仓不紧不慢又来了句:“需要来根儿绳子不?” 建刚闷不做声。 走出老远,突然说道:“我不相信她是那样的人,她肯定对我有意思。” “也许吧。”大仓说道,“人家家里人嫌你是农业户口。” 建刚又不说话了。 走到半路,突然又来了一句:“我带她私奔。” 气得大仓差点一脚把他连人带车子踹沟里去。 “你就这点儿出息啊?人家嫌你身份够不上,你努力啊。 你马上就要当砖厂厂长了。 要是人家还嫌不够,你不是开始研究煤矸石烧水泥嘛,要是当上一个水泥厂的厂长。 还配不上她吗?” “对啊!”建刚兴奋地叫起来。 虽然今晚有点月亮光,但他脸上的表情也还是看不清楚,但大仓相信,这小子肯定是两眼闪闪放光芒了。 这下建刚再也不是闷葫芦了,开始兴奋地憧憬自己将来的幸福生活。 并且跟大仓描述今晚在酒宴上,自己跟孙业霞的互动。 孙业霞还给他倒酒了呢。 虽然他描述得并不是很到位,但是大仓能够听得出来,哪怕孙业霞喘口气,都是看上他了才喘的那口气。 这难道就是疯狂爱上一个人的表现吗? 眼看着离梁家河越来越近,快到自己村了,俩人突然看到好多手电筒的光柱从村子里晃动出来。 分明有好多人打着手电筒,在奔跑。 而且隐隐的还能听到呼喊,怒吼的声音。 朦胧中俩人对视一眼,同时说道:“村里这是出什么事了?” 这时对面来了一辆自行车,速度极快,看得出骑车那人是拼了命在蹬车子。 然后“嗖”一下从他俩眼前冲过去了。 建刚眼尖,叫道:“车子后边坐着的那不是周寡妇吗?带她那男的是谁?” 正在疑惑当中,那些手电筒的光柱更跑得近了一些,他俩已经能听得清一两句喊叫了。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奸-夫音妇!” “混蛋……” 大仓吱嘎一声刹住车子,一边掉头一边叫道:“肯定是来追周寡妇的,赶紧追上去,别叫她跑了!” 211 绝户计 虽然带着周寡妇那辆车子已经过去好几分钟了,但他们是俩人一辆车子。 而梁进仓和建刚都是单人骑一辆自行车。 空车速度肯定要快很多了。 没多一会儿就赶上了前边那辆自行车。 俩人一边一个赶上来,把那辆自行车夹在中间,命令他们停下。 可是那个骑车子的男人就像疯了,根本就不理他俩,只是拼命蹬车子,妄图能把俩人甩在后面。 车后座上坐着周寡妇,扯着嗓子哭叫,踢打,大喊着“拦路抢劫了呀……” 没办法,俩人只好同时伸手,拽住了那人的衣服。 骑车那人还拼命地晃动,看来都想把衣服甩开,来个金蝉脱壳。 可惜没有成功脱掉。 被俩青年给拽住了。 车子还没停稳,周寡妇就跳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地哭叫。 大意就是被人拦路抢劫了。 还成功抱住了大仓的一条腿,示意那个男的快跑。 骑车那男的刚要迈步,就被建刚给踹翻在地。 再往村子的方向看,只见散乱的手电筒光柱已经不往这边跑了。 看来已经放弃追赶,隐约听到他们好像在咒骂着往回走了。 “你们是不是追周寡妇,我们截住她了!”建刚大声呼喊。 散乱的手电筒光柱又开始朝这边跑动起来。 很快那些人就跑了过来,都是梁家河的人。 一看那个男的被建刚控制住了。 周寡妇还抱着大仓一条腿在哭叫呢。 村里人二话不说,上来就把那男的和周寡妇围起来,疯狂地暴打起来。 大仓一看追过来的还有梁秉海,就问道:“叔,这是怎么回事啊?” 梁秉海指指周寡妇,又指指那个男的,手都哆嗦,明显是极为愤怒的样子: “这俩,无恶不作,唉,道德败坏,什么玩意儿,丧尽天良啊!” 是啊,大仓听得懂秉海叔说的这些形容词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懂到底是什么事。 直到梁秉海稍微冷静一下了,在他的大致描述之下,大仓和建刚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周寡妇已经成功改嫁了。 嫁给三里庄一个姓王的光棍子。 说是光棍子吧,年龄也不是很大,还没有四十岁。 而且王光棍长得高大帅气,家里还很富裕。 之所以打了光棍,就是他家原来成分不好,是地主。 以前的时候,是没有人家敢嫁给地主家的崽子的。 一来二去打了光棍。 这几年不提成分那些事,他们家也摘了帽。 而且王光棍早年读过书,头脑很灵活,自从放开以后,他也做些小买卖,日子反而比村里其他人过得都好。 这几年也有给他介绍对象的,当然都是寡妇。 但是王光棍长得好,日子又起来了,眼光很高,找老婆还挺挑。 不是嫌寡妇长得不好,就是嫌寡妇带着孩子多。 知道前些日子,由刘媒婆牵线,把周寡妇介绍给他。 王光棍肯定是一眼就相中了。 周寡妇三十出头,正是熟透了的季节,而且周寡妇长得漂亮啊。 又没有孩子的拖累。 这事当即就成了。 要是换了前些年,周寡妇改嫁也许还得跟她的公公,大伯的商量商量。 但是这两年婚姻越来越自由,越来越自主,周寡妇一个人的日子,她没跟任何人商量。 没几天俩人就领证结婚了。 周寡妇把所有的家当都带走了。 当然,房子带不走。 她居然跟王光棍偷偷回来,连门框,窗户什么的,但凡能折腾成钱的东西,都给刨走了。 一开始孙世文兄弟不知道,直到左邻右舍去跟他们弟兄们说,赶过去一看,三间房子就剩下一个框架了。 孙家兄弟肯定要怒不可遏了。 你走就走吧,也没人拦着你改嫁,可是做事也不能这么绝吧。 孙老四死了,他的三个哥哥没打算要他那三间房,可他还有父母啊。 其实孙世文兄弟几个早就商量好了,要是老四媳妇改嫁走了,就让父母去住那三间房子。 可是房子给刨成这样,想要住的话,收拾也要花不少钱。 愤怒的孙家兄弟气不过,本想带些人去三里庄找到前兄弟媳妇和那王光棍,要他们给个说法。 可是,你们梁家河的人,要是跑到三里庄去闹事,三里庄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再说,姓孙的在梁家河也没几家,他们也纠集不到很多人。 到最后,这口气咽不下也得咽了。 最多只能在家里对前兄弟媳妇恶毒地咒骂一阵子,过过过瘾算了。 儿媳妇改嫁走了,孙世文的父亲,孙老爹心里十分难受。 他其实很替儿子羡慕梁秉仁那样的。 留下一大堆孩子再死,后继有人,没绝后。 关键是,因为孩子们拖着,大仓娘没改嫁,坐山招夫,招来个老歪。 以后等大仓娘百年之后,还是要跟梁秉仁埋在一块儿。 也就是说,梁秉仁活着是个有老婆的人,死了也不是孤魂野鬼,到时候会有原配跟他合葬。 孙老爹想想自己家的老四,名义上娶了老婆,可是也没留下一儿半女。新刊书小说网 关键是儿媳妇改嫁走了,老四就再也没人跟他合葬。 在阴间在永远是个光棍了。 老头想到这些,又想到自己四儿子年轻轻就死了,越想越难受。 这些日子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难受极了的时候,就去四儿子的坟上转悠。 可是,今天晚上,当他心里又难受坏了,吃了晚饭又去坟地转悠的时候,他发现四儿子的坟上有人影晃动。 一开始以为是眼花了,等到走进了,接着朦胧的月光,他看到了四儿媳妇熟悉的身影。 跟她一起的,还有一个男的。 孙老爹感动得当即就泪眼模糊了。 他没想到平日里看着冷冷淡淡的四儿媳妇,居然还是这么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改嫁了,还知道来给自己前边的男人上上坟。 正在感动之时,他突然发现不对劲儿。 因为这一男一女既没有上香,也没有烧纸。 而是行踪极为诡秘的样子。 从包里掏出了什么。 还在念什么咒语一类。 然后他还听到四儿媳妇的问那男的:“锤子呢,锤子准备好了没有?等我念完了你把锤子递给我……” 孙老爹脑袋嗡的一声,差点没当场晕倒。 听到“锤子”二字,让他一下子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周寡妇这是使出绝户手段来了啊! 本地流传着这么一个风俗。 大概跟祥林嫂那事差不多的说法吧。 意思就是说,一女不嫁二夫,女人要是改嫁,死了之后,前边那个男人会在阎王爷面前讨要他的老婆。 可是,他的老婆已经改嫁给了别人,按理说,也属于别人的老婆。 最后阎王爷没办法,只好把改嫁的女人锯成两半,一人一半平均分了。 书上说的祥林嫂,解决的办法是捐门槛。 但是本地民间的风俗解决的办法不是那样,是极为狠毒的绝户计。 就是在女人改嫁之后,找个月黑风高的日子,准备好三个枣木橛子。 来到前夫坟前,先念一些咒语。 念完了之后,把三个枣木橛子深深地砸进坟里。 最后,寡妇再飞起一脚,把前夫的坟头给他踹飞。 经过这样一番操作,前夫就被打进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了。 也就没有见到阎王的机会,也就不可能有机会讨要老婆。 这样,他原来的老婆就能快快乐乐,后顾无忧地跟另一个男人幸幸福福地过一辈子了。 212 二选一 明白一男一女在干什么的瞬间,孙老爹脑袋轰然炸响的同时,张嘴就要大喝一声。 可他只是把嘴张开,居然一点声音都没喊出来。 他自己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脑子里像是打个闪电,张大着嘴巴,就是发不出声音。 幸亏旁边一棵松树,孙老爹头脑一阵眩晕之时,本能地伸手揽住了松树。 这才没有摔倒在地。 抱着树,脑袋嗡嗡了半天,腿上这才渐渐恢复点力气,能站住了。 也幸亏经过了这样一个动不了也喊不出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孙老爹想明白了一件事。 或者说,到此为止,对于他这个前儿媳妇的狠毒已经看得透透的了。 在这月黑风高之夜,人迹罕至的坟地里,要是刚才自己喊出来的话。 他一点都不怀疑前儿媳会把老头子灭了口。 然后把自己跟四儿子给合葬喽! 毫无人性,狠毒至此,干什么什么样的事老头都不会感到奇怪。 孙老爹强忍着内心巨大的悲痛,悄悄退出了坟地。 然后爆发出超越七十岁老头子生理极限的奔跑速度,一口气跑到了梁秉海家里。 砸开梁秉海的门,老头坚持着把事情说完,这才头一歪昏死过去。 梁秉海一边让老婆叫人,抢救孙老爹,一边紧急招呼村民。 拿上镢头铁锨锄头铁耙子,手里的手电筒谁也不许打开,四面团团把坟地包围起来。 可是这些村民毕竟没经过什么专业训练,做不到人衔枚马摘銮铃,也不懂悄悄地进村开枪的不要。 《李愬雪夜入蔡州》里面有一句话:“以卵投鹅鸭池,以混军声。” 所谓“军声”,指的是人多了,即使谁也不说话,但积少成多依然汇聚成很大的嘈杂声。 这么多的村民,一个个气得肚子比蛤蟆肚子还大,朦胧的月色下放屁的,打嗝的,绊倒的,崴了脚的…… 不等把坟地完全包围起来,坟地里面搞小动作的一男一女就警觉了。 像草地里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就跑。 村民们嗷呜一声捏开手电筒,随后就追。 王光棍推着自行车,周寡妇在后跟随,跌跌撞撞仓皇地跑出坟地。 出来后以无比慌乱的各种失误和惊叫互相埋怨当中,最后完成了全都跳上车子的动作。 一开始的,生产路路况不好,车子跑不快,有几次还差点撞进沟子。 跟疯狂追赶的村民们差不多的速度。 可是等他们上了大路,自行车的速度终于提起来了。 村民们全是步兵,眼看着就越拉越远。 等到他们完全看不到前边自行车的影子,村民们终于在怒火冲天中停下了绝望的脚步。 正在纷纷乱嚷地商议,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要不要回村纠集更多的人,杀向三里庄,来个窝里捉鳖,逮住这一对丧尽天良的狗-男女? 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呼喊声,截住周寡妇了! 村民们简直兴奋极了,再次发疯一般追上去。 上来就开始对这一男一女展开暴打。 实在是恨坏了。 要不是梁秉海当了这些年干部,有较强的组织纪律观念,尽量约束住了疯狂的村民,也许这二位当场就被打死了。 来捉拿坏人,当然绳子是少不了的,当下七手八脚,把这对男女结结实实捆绑起来。 留个绳头,就像牵狗一样带回了坟地。 孙老爹好不容易已经让人给救醒了,此时让一些村民陪着,也来到了坟地。 孙老四坟上的坟头没了。 不用问也知道是被周寡妇一记飞踹给踹飞了。 几个村民打着手电筒从旁边又给找了回来。 感觉就像抱着孙老四人头似的,又给安上。 坟堆上看到有鲜土的地方,扒了扒,赫然看到砸进了三个长长的枣木橛子。 孙老爹当场“昏橛”! 村民们又是一阵大乱,把孙老爹盘起腿来,掐人中,有的给他弯折胳膊。 搓揉了好一阵子,孙老爹才悠悠转醒,没等完全清醒过来,先用哭声开道。 苍老的哭声也没多大音量,可就是那么地具有感染力,现场的村民没有一个不哭的。 一会儿大部队胜利回师,牵着一男一女。 坟地里哭得正在伤心的村民一看抓住了元凶,顿时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地迎上去,又是暴打一顿。 每个村民都轮番上去打了好几遍,一个个这才好受了点。 至少能喘上气来了。 接下来就是怎么处理这对男女的问题。 梁秉海在坟地里召开了一个现场紧急会议。 当然,第一要务是先去请村里懂行的老年人,赶过来对孙老四的坟进行一番紧急补救。 第二呢,决定把这对男女捆在这里,让他俩跪在孙老四坟前,村里出义务工,安排几个人看着他们。 等到天亮了给三里庄去信,让他们村的村干部来梁家河领人。 什么领人啊,还不是跟三里庄要说法。 其他人也就先行散去,怀着满腔义愤回家睡觉去了。 梁进仓和建刚明天还有事,也一块儿回村了。 本来砖厂的建设正在最紧张的阶段,建刚是没空儿回来的。 可是富贵要结婚了,明天要设宴,把最亲近的本家以及最要好的邻舍叫来,大家坐在一起。 商量喜事如何办,办到什么程度。 打好谱以后,接着就安排每个人在婚礼期间的分工。 作为富贵最要好的铁哥们,大仓和建刚哪怕再忙,也必须要回来参加打谱会议。 然后领到自己的任务。 因为打谱宴席要在明天晚上才开,大仓要求建刚回家以后跟他爹商量一下当厂长的问题。 建刚被大仓发配到煤矿上干的这些日子,他除了挣煤矿的工资,大仓每个月还给他发三十块钱的补贴。 建刚他爹梁秉文为了这事,已经数次来找大仓交涉。 梁秉文的意思,建刚在煤矿上干活,煤矿发工资是天经地义,为什么你还要另外补钱给他? 他要求建刚拒绝这笔钱。 但是大仓给的解释是,建刚现在干的工作,是自己安排的,他其实是为自己工作,算是在煤矿实习,所以要发补贴。 这些话,在梁秉文听来就是说天书,每一个名词他都听不懂。 他只知道大仓无论如何不能另外给钱。 其实,大仓承包村里砖窑的时候,让建刚在砖窑负责,并且管烧窑,给他双份工资。 梁秉文一开始的时候是坚决拒绝的。 直到后来听建刚说,大仓这次承包砖窑,挣了两三万块钱。 这才把梁秉文吓住了。 这次建刚除了挣着煤矿的工资,还要另外领一份大仓的工资,梁秉文又是无论如何理解不了。 他觉得这钱拿着外行。 不在理。 虽然大仓给他解释了,过些日子自己还要半个砖厂,还要建刚替自己负责。 但是梁秉文的意思是,等建刚去负责了,给你干的时候再拿工资不迟。 现在你砖厂还没干的,就先发工资,那就不行。 建刚只好把大仓每个月补给自己的钱昧下了,没敢让他爹知道。 现在眼看着砖厂快要建成,建成后,建刚这个砖厂厂长就算是正式走马上任。 工资问题,就必须商量好。 大仓给出了两个工资方案。 第一,建刚没有基本工资,砖厂那边刨去上交县里的,剩下的净利润他跟大仓对半分。 第二,每月一百块钱的基本工资,外加净利润的百分之二十。 很明显,第二个工资方案属于稳重型的。 假若砖厂不赚钱,甚至亏本,建刚至少每月有一百块钱的基本工资在那里,他不用承担任何风险。 但是,建刚在煤矿实地工作、考察了大半年,又在大仓的逼迫下查阅了大量相关的资料。 还在大仓的逼迫下学会了成本、利润等方面的核算。 所以现在的他,对于在建的砖厂,基建能花多少钱。 建成投产后产量有多少,销量如何,会有多少利润。 这小子现在就像掌上观纹一样看得清清楚楚。 先不算准备下一步上马的煤球厂,但就砖厂来说,就拿最保守的产量和销量来算,每个月剩下的净利润也不会少于一千块。 也就是说,按照大仓的第一套工资方案,他每个月至少分五百块钱。 天文数字啊! 干建筑的,两年也挣不了五百块钱啊。 现在一个月就能挣五百块。 他很清楚,这是大仓够哥们,才要跟他对半分。 其实,按照他的构想,如果像此前承包村里砖窑那样,一个月给他六十块钱。 他就已经十分满足,会无怨无悔地给铁哥们把事儿干好。 但是大仓要求建刚既然跟着自己干,那就必须听自己的。 工资方案提出来了,选哪一个,你们自己决定。 二选一,其他没得选。 并且告诉建刚,如果秉文大爷嫌多,就让他想想,如果大仓跟着建刚干,建刚会怎么跟他分? 分多分少,这是根据出力多少来定的。 亲兄弟明算账,约定清楚了,多了别嫌多,少了别叽歪,以后就不会因为钱的问题影响兄弟感情。 建刚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向他爹汇报大仓给出的工资方案,先得到他爹的一顿暴打。 大仓那顿打,在寿宴的第二天,已经挨过了。 213 山鱼这是怎么了 原因,寿宴头天晚上,建刚不是跟四只仓在他家老屋睡的嘛。 建刚从煤矿跑回来,就是家里捎信给他,又给他提了一门亲,让他回来相亲。 媳妇迷建刚还被四只仓按在炕上重打四十。 万万没想到的是,寿宴当天,就是因为大仓安排建刚跟孙业霞合作,俩人在商商量量的工作当中,一见钟情了。 并且建刚给大仓放了狠话,此生非孙业霞不娶,你要是喜欢看我打一辈子光棍,就别给我介绍。 当天晚上就跑了,去煤矿上班去了。 听说有逃婚的,还真没听说有“逃相”的。 第二天媒人带着姑娘上门相亲,梁秉文拿不出青年来跟人家对相,难为死了,甚至都恨不能把自己打扮得年轻点顶替儿子,至少把今天这事糊弄过去吧。 媒人和姑娘骂咧咧从“老骗子”家离开之后,气急败坏的老骗子先去找大仓。 大仓也很无辜啊,建刚是活的,他也没有必须要看住建刚的责任啊。 可是梁秉文才不听他解释呢,认定就是大仓挑唆的。 大仓的屁股都差点让他踹肿了。 今天晚上好容易等到这个逆子回来了,梁秉文焉能不狠狠地暴打一顿。 以泻被放鸽子之恨。 最让梁秉文不能释怀的是,他打听到那个被放鸽子的放了鸽子的姑娘,人家第二天跟着媒人又相了一家。 据说人家现在前几天已经订亲了。 好好的姑娘,当时梁秉文已经相中了,眼看着送上门的鸽子,飞了! 越想越生气。 不过后来建刚告诉老爹,之所以逃相,是因为看上夏山街一个姑娘了。 人家还是非农业户口。 关键的是,对方也看中自己了。 比方说,今天晚上在公社里一块儿吃的饭,姑娘还说自己瘦了,还给自己倒酒呢! 梁秉文感觉这小子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像是真的。 决定暂时放过他,明天去问问大仓。 然后建刚才有机会跟老爹汇报,大仓给出了两个工资方案。 第一个方案,挣了钱对半分,梁秉文倒是没什么感觉。 就是第二个方案说出来,差点没把他给吓得蹦到房梁上去! 什么,还是双份工资? 基本工资就是每月一百块? 然后还能分到利润? 当然,对于分到的利润,梁秉文依然没什么概念。 就是这个每月一百块,把他吓坏了。 要知道,去年大仓把建刚从建筑上拽下来的时候,建刚的日工资不过才八毛钱。 虽然梁秉文也知道,要是去煤矿上干砖厂,而且让建刚负责,建刚肯定要多操很多心。 你看看现在就能明白,孩子都累瘦了一圈儿。 可是出去干活挣钱,哪有不吃苦,不受累的。 就是多受点苦,多受点累,给的工资就一下子翻了五倍多。 哪有大仓这样做买卖的,这也过于仁义了! 梁秉文给儿子建议,选第一个方案,不要基本工资,跟大仓平分利润吧! 建刚只能苦笑。 他很理解老爹的用意,就是希望儿子能跟大仓风险共担,挣钱了,就跟着分点。 如果大仓不挣钱,那么建刚就权当帮了兄弟,一分钱拿不到也无怨无悔。 只是建刚最清楚不过,在煤矿上办矸石砖厂,建厂全部是县里投资,而矸石什么的,这些原料是不花钱的。 最大的开支就是工人工资和电费,其他还有矿上的各种优惠和扶持。 这买卖几乎是躺着挣钱,哪有风险啊! 可他知道,这些道理跟老爹讲,他听不懂。 既然老爹坚持要儿子选择第一个方案,那就听他的呗。 其实大仓的意思,也是希望建刚选第一个方案。 毕竟砖厂投产之后,煤球厂也就立即投产,这两项加起来,利润相当可观。 大仓就是要让建刚跟着自己赚到第一桶金。 第二天,建刚就去找大仓,跟他说老爹选了第一个方案。 并且跟大仓分析了老爹的心理。 虽然老人把事情的实质弄反了,但是俩人都知道,家里的老人都替他们珍惜这份友情。 就怕因为在一起干事,因为分钱分不明白,弄得多年的感情毁于一旦。 归根结底,在他们那一辈人眼里,多少钱也买不到一个人。 感情远比钱重要。 汇报完了老爹的选择,建刚腆着脸对大仓说:“昨天晚上半晚上没睡着觉。” 大仓瞥他一眼:“巧了,我跟你一样,也是半晚上没睡着觉,让周寡妇那俩人给气得!” 建刚看出大仓是故意跟自己岔话题,只好直接说道:“我还是在想孙业霞那事。” “可以啊,你自己的脑子,愿意想谁那是你的事。” 建刚磨磨唧唧地说: “我意思是,昨天晚上躺下了半天没睡着,一开始确实是让周寡妇那事给气得。 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又想到孙业霞了。 我突然联系到一个问题,你让她学会计,是不是想让她学好了,到砖厂来管账?” 大仓斜眼瞥着他:“你认为呢?” “我脑子反应慢,昨晚在饭桌上居然没往这上面想。”建刚说道: “可是睡不着觉的时候,才突然想明白的。 要是她到砖厂当会计那就好了,我们俩就能天天在一块儿。 她就别想跑了!” “想得真美啊!”大仓挖苦道: “我的买卖,让你当厂长。 然后再弄个会计去,让你搂着。 你俩把账目在被窝子里就扒拉好了。 这么看来那砖厂也没我什么事了,你俩就开成夫妻店吧。” 呃! 建刚挠挠头,脑筋一时有些拐不过弯来。 他可一点没往这上面想。 他只想着自己是大仓的铁哥们,绝对不会因为钱的原因跟他闹矛盾。 如果孙业霞成了自己的老婆,肯定跟自己一样,也是把大仓的买卖当成自己的买卖来维护的。 怎么到了大仓嘴里,就变味儿了呢? 看着建刚一脸迷惘的样子,大仓发现自己这话说得有些过于超前了。 就建刚现在还停留在小农思想的阶段,让他接受经济社会的思维方式,确实跳跃性太大。 于是讨好地拍怕建刚的肩膀,笑道: “跟你开玩笑呢! 如果我连你都信不过,这世界上就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 我刚才跟你说那话,不是针对咱俩人的关系来说的。 我是针对做买卖的原则来说的。 咱们现在干砖厂,才是做买卖的第一步,以后要干的事儿多了去了。 到时候规模会越来越大,用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如果全部用自己人,咱们没有那么多的自己人。 可是用外人,他们不跟咱们一条心怎么办? 这些问题,你联系到刚才我跟你说的那意思,没事的时候琢磨琢磨。 就像咱俩现在的模式。 第一,你要向我学习,只要发现可以用的人,就要培养他,培养好替你看好摊子的人,你当甩手掌柜。 做不到这一点,你的买卖永远做不大,最大也是个家庭作坊。 第二,就像我跟你开的玩笑,绝对不能用感情来管理买卖,要靠制度。 如果你当厂长,孙业霞当会计,即使你俩的账目做得再明白,我这个当老板的心里也难免犯嘀咕。 唯一的办法就是厂里的领导班子各负其职,互相监督,互相制约。 用制度去约束每一个人,工作就能做好,当老板的也放心。 听懂了吗?” “……”建刚有些一下子消化不过来。 “反正记住我说的这些话,在工作中,慢慢参悟吧。”大仓说着站起来: “走吧,好多日子没去山鱼那里看看了。 据说刘媒婆给他介绍的亲事八九不离十了,正要准备成亲呢,咱们过去看看。 另外我在想,他和狗咬反正赶着驴车每天出去,我想让他俩再附带着卖煤球。 一则能让他俩增加一份收入,再者嘛,也是给咱们的煤球做宣传。” 这年头,村里几乎没有烧煤球炉的。 因为家家户户有锅灶,不管是炒菜做饭还是烧水,都是用大锅。 反正现在家家户户不缺烧的了,自家地里的柴禾根本就烧不完。 谁会浪费那个闲钱再去添置煤球炉! 但是,种地的农民不烧煤球炉,各个公社驻地,可是有很多不种地的。 那些不种地的,家里也没有柴禾烧,其实很需要一个煤球炉。 既可以做饭,也可以烧水。 反正俩光棍的经营范围现在已经扩展到好几个公社驻地了。 以前的时候,他们赶着驴车下去做买卖,要是被公社的人看到,还会被驱赶,甚至带到公社里训诫。 从今年开始,公社里对走街串户做小买卖的,基本上不管了。 做小买卖的也就胆子越来越大,都把触角伸到了公社驻地。 毕竟,对于农村人来说,公社驻地就是个小县城,全公社最有钱的人,可是全住在那里。 有钱人多的地方,生意就好做。 大仓的意思是让俩光棍驴车上顺带捎着煤球,既能多一份收入,也能给自己的煤球做宣传。 俩人来到山鱼的新家,看到山鱼刚刚收拾好驴车,拉上了咸鱼虾酱虾皮子等物,吃过早饭准备下乡去呢。 看到大仓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山鱼突然眼圈儿一红。 214 她到底干了什么 山鱼一见大仓眼圈儿就发红,弄得建刚的眼圈儿也是有点发红。 去年正月到现在,不到两年的功夫,山鱼和狗咬俩光棍成了村里能排前十的富户。 你看看现在山鱼的大瓦房,简直都可以用富丽堂皇来形容,在村里的新房子当中,豪华程度也能排前几名。 就在去年正月初一,大仓让建刚回家偷山楂,说要帮助俩光棍娶媳妇。 当时建刚虽然无条件执行大仓的命令,但是对于四十多的老光棍还能娶上媳妇,相当不以为然。 可是现在来看,这不是马上就要实现了吗! 据说山鱼叔的亲事八九不离十,商量着很快就要把那个寡妇娶进门了。 建刚知道,这一切的一切,几乎可以全部算作大仓努力的结果。 当然,俩光棍那也是相当能干。 可是如果没有大仓,可以肯定他们现在还是处于整日委靡,混吃等死的状态。 当初借钱给他俩当本钱,去供销社走后门弄糖票,这些不必说。 就说他俩现在卖的咸鱼等物,甚至有时候还能有很稀罕的鲜鱼,全是大仓利用他开车的便利,从海边给他们拉回来的。 这年头别说你没有钱,就是有钱,农村人上哪去雇一辆大卡车给自己拉货? 那简直是任何人办不到的事情。 而且全是免费替他们拉的。 说到底,这都是钱。 而且别人就是有钱,想模仿都模仿不来的。 这才成就了狗咬和山鱼,成为十里八村数一数二的买卖人。 所谓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建刚暗下决心,以后要向大仓学习,等自己能力上去了,也要力所能及地帮助村里那些老弱病残。 山鱼喝住了驴,红着眼睛对俩人说道:“家去看看吧!” 因为准备结婚了嘛,他的新家又收拾了,还添置了好多家具,他想让大仓和建刚参观一下。 “不进去了叔!”大仓摆手说: “日头都老高了,你还是赶紧下乡去吧。 俺就是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你们两位老叔愿不愿意再捎上点煤球卖? 要是想卖的话,过些日子我把炉子和煤球给你拉过来,你们俩慢慢卖就行了。” “我俩?”山鱼就像没听懂一样看着大仓。 眼里已经泛起泪花。 大仓和建刚对视一眼,感觉很不对头了。 “不是你俩还能有谁?”大仓笑道。 从一开始蘸糖葫芦,到后来给他俩拉海味儿,这些都是把山鱼的住处当了大本营。 山鱼盖了新房子,把院门做得很宽阔,赶着驴车能进去,大仓拉来海味儿也还是卸在山鱼这里。 狗咬就是把山鱼这里当仓库。 反正这些货物就是给他俩拉的,俩人一直都是共享资源,独立算账。 “他——”山鱼突然喉咙哽住了,然后好容易才又迸出几个字,“他不干了——” 然后眼泪哗哗地流下来。 “为什么?”大仓和建刚异口同声地问道。 这太让人意外了。 本来眼看着就是孤苦而死的光棍,因为大仓的帮助让他们的人生拐了个大弯,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眼看着就是娶妻生子,过上比村里其他人还要富足的生活。 而且放着大仓这么好的后盾,为什么突然要不干了呢? 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啊! 山鱼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哭着说道:“他的驴和车都卖了。” 啊! 大仓和建刚更是奇怪了。 “为什么?叔,你快说他这是为什么?” 山鱼突然一下子蹲下去,抱着脑袋“嗷嗷”地哭出声来了:“我就怕他想不开,寻了无常,呜呜……” 两个老光棍虽然这些年来见面就掐,但是整体在一起干活,这两年来又一块儿做买卖,说是患难兄弟都有点轻了,几乎可以用这些年相依为命过来的。 感情那是相当深厚的。 看山鱼难过成这个样子,不用问,狗咬肯定是出了大问题。 俩青年一边一个过来蹲在山鱼身边:“叔,那你赶紧说说啊,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不让说,我也不能说——”山鱼边哭边摇头。 建刚摇晃着山鱼的肩膀:“你必须要说啊,不说出来怎么帮——” “算了!”大仓拍了一下建刚,“咱俩过去看看吧。” 山鱼眼泪鼻涕在脸上抓了一把,甩在地上,抽噎道:“你们去了他也不会说!” “不说我们也得过去看看,叔,你忙你的去吧。” 望着山鱼和驴车的背影,大仓叹口气,对建刚说道: “他俩打光棍时间太长了,经不起事。 一旦发生点事,心理状态就会恢复到以前那样。 走吧,先过去看看狗咬叔遇到什么事了。 然后再去看看周寡妇那俩混蛋怎么样了。 也不知道他们村的人来了没有?” “他们村来了人也不能轻易让他们把人领走。”建刚恨恨地说道: “坏人永远是坏人,别指望她能变好。 前年她陷害你,你就应该听我和富贵的,把她撕着头发拖出来,狠狠地教训一顿。 你当时拦着,说她是个妇女,咱们不能打女人。 这种人你要是不给她个教训,她就以为干了坏事也没事,以后还会干更坏的事。” 大仓沉默不语。 其实在这个问题上,古今中外,一直以来都在争论不休。 尤其是国外,主流思想就是认为坏人永远是坏人,即使判刑坐了监狱,出来以后还是坏人。 但是国内主流的思想认为,犯了罪的人,经过监狱的改造,还能重新做人变成好人。 其实不管是好变坏,还是坏变好,这样的例子都不乏其人。 人性太复杂,真是没法下定论的。 说着说着,俩人到了狗咬家门口。 相较而言,狗咬被山鱼赶超了。 山鱼从小是个孤儿,一直靠着村里人,靠集体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属于自己的寸土之地。 狗咬还有父母留下的三间老屋。 可是现在,山鱼已经盖了新房。 狗咬因为有老屋住着,就没有急着盖新房,反而不如山鱼条件好了。 这只是一种惰性,并不是说狗咬没钱。 这两年来买卖越做越好,他和山鱼挣的一样多,每人手里几千块钱总是有的。 大仓上去推了推门,奇怪的是,门关着。 都这个点儿了,村里人早就吃过早饭,该干啥干啥去了,难道狗咬还在睡觉? 山鱼说他驴和车都卖了,买卖也不做了,难道又恢复以前那种破罐子破摔的状态了?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他突然放弃蒸蒸日上的日子,重新委靡了呢? 大仓抬手刚要拍门,手腕子突然被建刚从身后抓住了。 “干嘛?”大仓回头问他。 “你听——”建刚朝着院子里示意。 俩人屏住呼吸,往院子里侧耳倾听。 这回听清楚了,狗咬的院子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响动。 像是有人在打斗,又像是俩人在摔跤,但是仔细听又全不像。 大仓果断地转到旁边,扒着墙头,冲建刚叫道:“你担我一肩!” 建刚赶紧跑过来,蹲在地上,大仓踩在他肩膀上。 建刚扶着墙站起来,大仓的脑袋就从墙头上露了出来。 “我操——”大仓惊叫一声,猛然一蹬就跳上墙头,然后噗通一声跳进院子。 蹬的太急太猛,建刚一下子仰面朝天摔在地上。 没等他反应过来,院门已经被大仓从里边轰隆一声打开了:“快进来!” 一看他那么急,建刚就知道出大事了,连滚带爬跟着跑进院子。 只见狗咬掐着自己的脖子,在院子里翻滚。 看样子翻滚了一会儿了,院子里水桶、笤帚、农具什么的一片狼藉。 刚才俩人听到院子里奇怪的声音,就是狗咬翻滚弄出来的动静。 俩人上去一边一个,抓住了狗咬的胳膊。 狗咬嘴唇乌青,脸色发黑,张着嘴,大瞪着两只灰白的眼睛,来回翻滚分明就是在垂死挣扎。 大仓俯身在他嘴边一闻,一股浓烈的敌敌畏味道。 “你揽住他!”大仓冲建刚大吼一声。 然后跳起来捡起一只水桶,一脚踹断一柄铁锨,用半截锨柄敲着铁桶冲出门口。 大声喊着:“快来人啊,谁还在家,赶紧出来,谁家有青松肥皂的全拿出来……” 声音急促而凄厉,听着也怪瘆人的。 左邻右舍那些在家的,都跑出来了。 “大仓,干什么?” “怎么了……” 大仓往狗咬家一指:“俺叔喝敌敌畏了,赶紧把肥皂捣烂了搅拉肥皂水,给他灌下去,我去叫秉海叔开拖拉机!” 跑了两步想到秉海叔可能在坟地处理周寡妇那事呢,离着有点远。 于是又往承包小拖的那家跑去。 拖拉机倒是在家,就是人出去了,他老婆一听狗咬喝药了,也急了,要跑出去找她男人。 “来不及了!”大仓摘下摇把,抡了两圈儿把拖拉机摇起来,跳上去开着就往狗咬家跑。 到了他家门口,院里院外已经挤了满满的村民。 没等到近前大仓就在拖拉机上大吼:“闪开闪开,都闪开,赶紧进去抱被子。” 开到门口停下,没等他再吩咐,已经有两个村民抱着满满的麦秸跑上来,扔进车斗。 接着被子也抱出来,铺在麦秸上。 几个青年抬着狗咬从院里跑出来,还有俩青年一边跟着跑,一边依然往狗咬嘴里灌肥皂水。 把狗咬放在车斗里,瞬间又跳上七八个身强力壮的青年。 大仓开着拖拉机,一溜烟奔向公社医院。 到了医院,立即安排灌肠。 忙活到中午,总算把狗咬给救醒了。 见他脱离危险,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 人救过来了,大仓让其他人都回去吃饭去吧,他一个人留下照顾就行了。 狗咬挂着吊瓶,虽然醒了,但是一直闭着眼,不愿睁开眼,也不说话。 大仓坐在床边,轻轻抓着他的胳膊:“叔,好好的买卖,日子越过越好,你为什么要走上这条路?” 狗咬就像没听见一样,依然是闭着眼不说话。 “叔,到了这个地步,死你都不怕,还有什么话不敢说吗?” 狗咬依然不说话。 但是大仓看得清楚,即使狗咬的嘴唇紧闭,但是依然颤抖得厉害。 “叔,我也没觉得帮了你们什么,但是不管怎么说,我是尽力想让你们过得好一点。 我觉得蛮对得起你们的。 你应该能信得过我。 为什么我连一句话也问不出来呢?” 狗咬的眼睛闭得再紧,这回也兜不住眼泪了,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唰唰地流下来。 “叔,说吧,天大的事,我跟你一块儿顶着!” 按理说,狗咬刚刚抢救过来,状态还不是很好,应该让他休息,养养精神再说。 可大仓是经验丰富的过来人。 要是到了后世,像这种服毒的人,灌肠完毕之后,还需要血液透析,查肝功的。 尤其是血液透析,至关重要。 因为灌肠仅仅是清除了他肠胃当中的毒药,但是有一部分毒素已经被血液吸收。 如果不做透析,当场看着病人抢救过来了,可是血液中的毒性一旦发作,那就再也救不过来了。 可是现在,哪有透析那种设备啊! 只能听天由命,祈祷狗咬血液当中吸收的毒素不多,他自身的抗毒能力,能扛过去。 可万一他扛不过去呢? 他的死因不就成谜了吗! 所以大仓要趁着他还清醒,无论如何先把狗咬服毒自杀的原因问出来。 大仓站起来,用毛巾给狗咬擦着眼泪。 狗咬突然一把攥住大仓的手,眼睛也睁开了,嘴唇剧烈颤抖: “大仓,你叔对不起你啊——” 大仓把另一只手也覆在狗咬的手上:“叔,我说了,不管什么事,我跟你一起顶着,我就想听你一句明白话!” “周寡妇,周寡妇——”狗咬不但嘴唇哆嗦,周寡妇三个字出口,全身都在剧烈颤抖,“我做鬼也饶不了她——” 大仓吃了一惊,周寡妇怎么无处不在? 她不是还在坟地里跪着吗! 她到底把狗咬怎么了,逼得狗咬都要服毒自杀? 215 光棍就必须要踹寡妇门吗 狗咬几乎是在全程泣不成声当中,向大仓叙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自从大仓帮助他和山鱼做买卖以来,俩人不但生活和经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是心理上,精神状态上,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日子蒸蒸日上,人生有奔头了,前途一片光明。xinkanδんu.com 俩人既为了自己的日子,也为了不辜负大仓,都是起早贪黑,十分地吃苦耐劳。 日子好了,有钱了,媒人也上门了。 只不过俩人一开始的时候,挣钱真的有点挣疯了,满脑子全是做买卖挣钱那回事。 以前日思夜想,做梦都盼望娶媳妇的老光棍,现在居然没有心思娶媳妇。 只不过买卖上了正轨,腰包也足了,才开始有精力考虑娶妻成家那事。 刘媒婆最早的时候,先是给狗咬介绍,没给山鱼介绍。 等到山鱼盖了新房子,刘媒婆又对山鱼十分上心。 当然,也没放松给狗咬介绍。 只是,一时半会儿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合适的。 他俩四十出头了,这情况只能找寡妇。 而寡妇往往不是一个人,往往是拖家带口的。 老光棍要娶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家。 而条件太好的,没有孩子拖累的,或者年轻漂亮的寡妇,人家也看不上他们。 有时候介绍一个寡妇,因为各种原因没弄成的时候,刘媒婆也跟狗咬开玩笑。 她说:“周寡妇倒是没有拖累,把她介绍给你要不要?” 狗咬一听就知道刘媒婆拿他开涮呢。 周寡妇跟他差着十来岁,而且长得那么漂亮,又那么风骚。 别说周寡妇不会同意,就是她同意,狗咬也不会同意,那样的女人他养不起,养不活。 狗咬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即使在街上碰上周寡妇,他也是尽量躲着。 不过自从他和山鱼买卖越做越好,钱越挣越多,名声在外以后,周寡妇见了他,态度明显有所改善。 以前见了他这样的老光棍,都是鼻孔朝天,看看都怕脏了眼睛的。 有一次又在街上碰到,周寡妇主动热情地跟狗咬打招呼,并且问他,是不是来了鲜鱼? 狗咬老老实实地说就是来了鲜鱼,不过剩下不多了。 周寡妇怕明天就没了,就要求到狗咬家里去买一点。 其实,自从他和山鱼做买卖以后,村里人需要咸鱼什么的,在他们下午回来的时候,也会到他家去买的。 于是就带着周寡妇去家里,称了鲜鱼给她。 过了几天,周寡妇又来买咸鱼。 反正,她来得挺勤。 就在一个今年夏天的傍晚,山鱼正在家里做饭,周寡妇又来了。 来到以后就主动帮他烧火。 因为是夏天嘛,周寡妇穿得很少。 坐在灶前烧火,往锅里下东西的狗咬居高临下,从她敞得很开的脖领子那里看进去…… (在狗咬的强烈要求下,具体细节不再赘述) 也不管是谁先主动地表示了,反正饭还没熟的,狗咬跟周寡妇对彼此的身体,已经熟到不能再熟。 就是熟到最高级别的那种。 狗咬把积攒了四十多年的宝藏,迸发出强大的力量,全部奉献给了周寡妇。 并且食髓知味,一下子上瘾,一发不可收拾。 周寡妇也很配合的,来买鱼的次数越发地密集。 当然,从那以后,不但周寡妇可以随意吃鱼,狗咬还数次借钱给她。 名义上是借钱,但是彼此都知道,这钱是不用还了。 虽然有时候周寡妇借钱的数目有点大,狗咬也是很心疼,但是这人啊,一旦上瘾,往往就不再考虑钱的问题。 尤其是周寡妇借钱的数目较大时,一开始是不说的,她很巧妙。 总是在狗咬在她身上扑腾到最关键的时候,突然就扭动身子退出来,不配合了。 狗咬那时候,简直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啊。 于是,周寡妇开始来心事了,缺钱。 缺多少狗咬就会答应借给她多少,然后猴急地继续进行。 最可怕的一次,是周寡妇又来“买鱼”。 然后鱼买到一半儿,周寡妇还没开始说借钱,刘媒婆疾风火燎闯了进来。 可能是因为狗咬忘了关门吧,反正刘媒婆一进房门,就看到了狗咬炕上不可描述的一幕。 刘媒婆倒也光棍,一点都没有吃惊,抱着胳膊看热闹。 最后两个女人走的时候,都拿到了让她们满意的钱。 狗咬不知道的是,刘媒婆那钱在后世也是有名堂的,叫“封口费”。 过了几天,周寡妇又来了,狗咬中毒已深,又要求干那事。 周寡妇推说狗咬家里太乱,有时候会有来买鱼的,不安全。 她邀请狗咬在下半夜的时候,去她家进行。 狗咬熬到下半夜,颠儿颠儿地踹寡妇门子去了。 此前的时候,这样的好事也就是肥田和宋其廷之流,或者还有大算盘子,他们才有资格来。 村里那些老光棍,对于周寡妇只能是有想法有看法,就是没办法。 当然也包括狗咬和山鱼。 谁能想到风水轮流转,现在的狗咬也能堂而皇之地让周寡妇给他留门了。 第一次到周寡妇那香喷喷的炕上来,狗咬都要晕了,幸福极了。 腾云驾雾一般地开始了他的幸福生活。 只是幸福生活只进行了一半,房门就被人踹开了,闯进来一个男的。 狗咬差点没吓得背过气去。 至于男人的本领有没有被吓得失去,他自己也不知道。 那个男的怒火冲天地进来,手持棍棒一类,进来就对狗咬展开暴打。 周寡妇也翻脸了,信誓旦旦地向那男的表示,不是通-奸,自己绝对不是自愿的。 是这个老光棍趁着下半夜偷着爬墙进来,把她强-奸的。 而且为了表示她说的是实话,还十分卖力地帮着那个男的制住狗咬,合力打他。 狗咬被差点打死,但他咬着牙一声都没敢吭。 他怕被左邻右舍听到,会发现自己在周寡妇家里。 一男一女打够了,男的还把狗咬捆了起来,叫嚣着要把狗咬送公安局,让公安局把他枪毙了。 为什么那男的有那么大的底气呢? 原来他是三里庄的王光棍,他已经跟周寡妇登记了,马上就要结婚。 今晚有事过来,走得晚点了,没想到让他看到这一幕。 作为周寡妇的官方同意的名正言顺的男人,他怎么可能受得了自己的老婆被一个老光棍强-奸呢! 这时候的狗咬,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就在王光棍提着狗咬,要送去公安局,让公安局把狗咬枪毙了的时候。 周寡妇又开始给王光棍下跪,苦苦哀求。 她的意思是,虽然送去公安局肯定会把狗咬枪毙,可是自己的名声呢? 公安局枪毙完了狗咬,全县都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被枪毙的,那么自己的名声也就毁了。 自己名声毁了,自己男人的名声不也受拖累吗? 王光棍看来觉得有道理。 可是也不能就这样饶了狗咬。 怎么办呢? 周寡妇献计献策说,狗咬有钱,要不然你就跟他要点钱吧! 王光棍勉强答应了。 要多少呢? 王光棍张口要十万。 狗咬被暴打了半晚上,一直咬牙没吭声,也没被打得昏过去。 可是王光棍这个十万出口,狗咬当时就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强烈要求王光棍把自己送到公安局枪毙算了。 他不是不怕死,也不是不想出钱,可是他上哪弄十万块钱啊! 砸出骨髓来也弄不到十万块啊。 一万他也拿不出来。 本来他手里已经攒了将近五千块,玩了周寡妇两个来月,花去一千多。 现在手里也就剩下三千来块钱。 本来这些钱在村里相较于其他人来说,已经是巨款了。 可是跟十万块差得太多。 最后在周寡妇的调和之下,王光棍降到了一万。 216 抱个炸药包子同归于尽 可是,降到一万狗咬也接受不了啊。 他现在手里只剩三千来块钱了。 这年头钱是那么好挣的吗? 要不是大仓无私的帮助,就凭着他和山鱼的能力,三十块钱也挣不来啊。 听说有的村出了个万元户,县里都给做宣传。 可是后来听说,万元倒也不虚,只是把家里的钱,鸡狗鹅鸭,老母猪,房子,甚至柴禾垛都折成了钱,勉强能够一万吧。 县里千挑万选找出来的富户都是这种状态,农村其他人家的家底是个什么情况,可想而知。 现在对于狗咬来说,一万块跟十万块,没什么区别。 反正就是把他砸成粉末也拿不出来。 还是强烈要求把自己枪毙了干脆。 王光棍和周寡妇想尽了各种酷刑折磨他,想让他认下这一万块钱。 甚至王光棍都用烟头去烫狗咬最隐私最敏感的那个部位。 知道他会耐受不住而惨叫,烫的过程中周寡妇用破布塞住了狗咬的嘴。 狗咬疼得眼珠子差点鼓出眼眶,拼命蜿蜒…… 狗咬跟大仓描述到这个细节,泣不成声浑身颤抖,好长时间都没缓过来。 大仓脊梁沟都一阵发麻。 狗咬那物件闲置了四十多年,好容易开刃,只试用了两个多月就遭此酷刑。 加之在兴奋的顶点遭到惊吓。 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用了? 难道这就是命? 所有能想到的酷刑都反复用了好几遍,眼瞅着天快亮了,王光棍和周寡妇也看明白了,狗咬说他手里只有三千来块钱,应该是真的。 “给你一天的时候,先凑一半,拿五千块钱过来,剩下的五千写个欠条,一年之内还清。” 这是王光棍的原话。 一男一女又怕就此放狗咬走了,他回头不认账了。 让他先写了个一万块钱的欠条,并且在下面注明了欠钱的原因。 约定到晚上把五千块钱先送过来。 这才趁着天不亮把狗咬放出去。 狗咬回到家,当时就差点上吊死了。 可是,任何一个生命都是向死而生,而畏死向生是作为生命的本能。 那么容易就自我了断自己的生命吗! 但凡有一线希望,人就要挣扎着活下去。 天亮之后,狗咬拖着残躯,赶着驴车拉着全部的货物上了集,以最便宜的价格打包卖了一千块钱。 还差几百块钱,他跟大算盘子借的高利贷。 要搁以前,大算盘子一块钱都不会借给村里的老光棍。 但狗咬今非昔比,他已经是村里排得上前十的有钱人,大算盘子不朝他害怕。 而且十分欢迎他来借钱周转。 仅仅借几百块钱,大算盘子还嫌少呢。 当天晚上,狗咬又去周寡妇家,把五千块钱送给那一男一女。 以为可以要回那张欠条了。 但是精明的王光棍并没有把写着欠钱原因的欠条还给狗咬。 只是让狗咬在欠条上自己注明,已经还了五千,剩下的五千一年内还清。 做完这一切之后,这对男女又对狗咬进行了长时间的语言威胁。 大意就是如果狗咬敢不老实,立即就拿着这张欠条去公安局告发他强奸妇女。 另外威胁他,跟任何人都要说出去,云云。 其实这些威胁的话都是多余。 最害怕让人知道这事的,应该是狗咬。 即使是光棍,也把自己的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关键是这年头的人,思想太干净。 他受不了名声臭了之后,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戳戳,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眼光。 交上五千块钱以后,踹寡妇门这事总算是告一段落。 可是,狗咬为了凑钱,连吃饭的东西都变卖掉了,生意肯定做不下去了。 再说,他即使没有把驴和车变卖,他也做不了买卖了。 因为精神被抽空,整个人委靡了。 除了整日的惴惴不安,就是陷入无比的悔恨当中。 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把自己关在家里。 几天的功夫人就脱相了。 山鱼见他不去拿货,也不见他的驴车出去,很奇怪,就找上门来。 一开始的时候,狗咬抱定决心,任何人,打死自己也不会跟他说的。 但是山鱼不一样,那是他这些年来最亲密的伙伴。 最后,狗咬在痛哭失声当中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山鱼。 山鱼什么时候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啊,当时就吓坏了。 然后,山鱼的意思是自己手里还有将近四千块钱,差多少,再去找大仓想想办法。 或者再去找大算盘子借高利贷也好,凑齐五千块钱,先把那张欠条要回来。 那样一张承认自己强奸了周寡妇的条子在人家手里攥着,让谁也寝食难安。 可是,狗咬哪有脸再去找大仓啊。 山鱼一旦提到大仓,狗咬就拼命地来回扇自己耳光。 虽然是个光棍,可他们毕竟是大仓的长辈,而且是没出五服的本家叔叔。 作为长辈,干出那样丢脸的事儿,谁能有脸去跟侄子说! 他悔恨,也痛恨自己辜负了大仓帮助他们的一片苦心。 狗咬唯一求山鱼的一件事,就是要他无论如何替自己保密。 再不能跟第二个人说了。 就在昨天晚上,闷在家里的狗咬听到村里大乱。 早已成为惊弓之鸟的他,听到村里出了乱事,就认为铁定是冲着自己来的。 胆战心惊地出来,躲在最阴暗的,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偷听。 当他听到别人嘴里有“周寡妇”的字眼的时候,差点没吓晕过去。 周寡妇不是嫁了人,带着所有的家当走了吗? 连门窗都刨走了! 现在村里人又提到她,狗咬更加证实了今晚的乱象跟自己有关。 这一夜几乎就是用嗓子眼含着狂跳的心脏度过的。 天亮之后他终于打听明白周寡妇这次是怎么回事了。 本来周寡妇昨晚那是跟他无关,他应该松一口气。 可是,狗咬不是这么想的。 他听村里人说,周寡妇和王光棍昨晚差点被愤怒的老少爷们打死,现在双双捆在坟地里。 跪在孙老四的坟前,等着三里庄的人来给个说法。 也就是说,三里庄王光棍的家人,还有村干部来了以后,梁家河的人肯定不会让他们这么好过。 要让周寡妇和王光棍当着自己村的人,把他们一对男女干的好事全部交待。 而且还要罚钱,做保证一类。 狗咬认为,那对男女被村里人都要打死了,肯定会把他们干的坏事都说出来。 当然包括跟狗咬那事。 一旦想到村里人听到自己踹寡妇们,还被人捉奸在炕…… 狗咬就无法面对。 本来前途光明的好日子就这么毁了,同时狗咬的精神力也毁了。 这几天一直都不想活了。 精神一直恍恍惚惚。 现在一想到自己的丑事铁定要败露了,他的精神终于全线崩溃。 跑大算盘子那里买了一瓶敌敌畏,回来关上门来就喝下了大半瓶。 关键是敌敌畏味道太冲,喝到一半他就灌不下去了。 其他村里也有喝农药死的,他也听人议论过。 仅仅是听说,以为这东西喝下去舒舒服服往炕上一躺,就死掉了。 没想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喝下去以后并不是马上死。 而是马上剧烈的痛苦。 大仓和建刚来的时候,他已经从炕上滚到地上,从地上翻滚到院里,有一阵子了。 翻滚的过程中,最盼望的事就是赶紧死去,一秒都受不了了。 吊瓶里的药液在一下一下地滴着,可是完全赶不上狗咬流泪的速度。 也不知道他在诉说过程中一停不停的流泪,为什么也没看出来有脱水迹象? 在狗咬的叙述过程中,大仓只是静静地听着,一直不说话。 如果不是狗咬一直哭得稀里哗啦的话,他会看到大仓平静的外表下,一双拳头不由自主咯咯地攥起,又展开,展开又咯咯攥起…… 很明显,狗咬这是中了周寡妇和王光棍的“仙人跳”。 按理说,在这年头,尤其是北方农村,是没有这种套路的。 不但现实中没有,在人们的思想观念中,更是想都想不到的事儿。 虽然这种利用女色敲诈的套路在古时候就有,至于起源于哪朝哪代已不可考。 好像明朝话本小说里有记载,诗云:“睹色相悦人之情,个中原有真缘分。只因无假不成真,就里藏机不可问。” 到清代才正式命名为仙人跳。 只不过后来新社会了,对坏人镇压得也挺厉害,各种震慑之下,这种套路对于很多农村人来说那是闻所未闻的。 更别说干出这样的事了。 可是谁能想到,在这种全民朴实的环境中,淳朴思想的浸泡下,王光棍和周寡妇都能无师自通地干出仙人跳这样的事儿。 而且对一个可怜的老光棍下此狠手。 大仓不敢想象,到了后世,当思想完全自由,贪欲无限放大之后,什么样的光怪陆离的手段什么都出现的时候。 他们得坏到什么程度? 可以肯定对于这种本质的人来说,他们的坏会永远矗立在社会的潮头。 这种人真的不适合活在这个世界上! 大仓是个善良的人。 不但与人为善,即使得罪过自己,陷害过自己,甚至想把自己弄死的人,比方说宋其果。 宋其果在这么老实的年代都干出那样的事,大仓都认为上天有好生之德,感觉他还年轻,希望给他一个活下来重新做人的机会。 可是对于王光棍和周寡妇—— 这次,大仓真的起了杀心。 死了他一个,幸福许多人。 “叔,”大仓对狗咬说道: “我觉得你就这么死了真的不值。 既然你这么恨周寡妇,做鬼也饶不了她,你为什么不抱个炸药包子,跟那一对狗-男女同归于尽? 换了我的话,就是死,也得把坏人拉上一块儿死!” 这话有点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狗咬擦擦眼泪,眼睛里燃烧起熊熊的怒火:“我哪有炸药包子啊!” “我能弄到。” “那你给我弄个去,大仓,你叔最后一次求你了!”狗咬一下子急了。 看样子,他真的会义无反顾。 别看现在把他救活了,可他想到以后要面对的戳脊梁骨,还有生活的无以为继,还是觉得生无可恋。 只要能让一男一女那俩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狗咬死几次都不怕。 “那好,我去给你想办法。”大仓说道,“不过抱炸药包子也得需要力气,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全力配合医生,先把身体养好。” “嗯!”狗咬狠狠地点头,“大仓,我什么都听你的。” 这时候建刚吃完饭来了,替换大仓去吃点饭。 大仓正好有许多要紧事急着去办,就让建刚在这里看着。 并且嘱咐他,只要医生说病人可以吃东西了,就去国营饭店买那些清淡的,容易消化的给咱叔。 从医院出来,大仓哪有时间吃饭啊。 狗咬这事必须争分夺秒完成。 他就怕狗咬会病情反复,指不定哪一刻就突然over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骑着车子奔回村里。 直接去了刘媒婆家。 在狗咬的叙述中,大仓知道刘媒婆曾经在狗咬的炕上,看到过不可描述的一幕。 而且还不着痕迹地让狗咬主动出了“封口费”。 也就是说,狗咬和周寡妇之间保持着不正当男女关系,刘媒婆是知情人。 217 活着就是伤天理 朱国成去赶集卖兔子刚回来。 今天兔子不好卖,快下集了才全部卖掉,然后又仓促中买了些老婆吩咐要买的东西,这才往回走。 走到家日头都偏西了,这个点儿了还没吃饭。 灌了半瓢凉水,刚拿起一张煎饼咬了口,翻检采买结果的刘媒婆就开始破口大骂。 很明显朱国成这个集没赶明白,没达到老婆的采买要求,刘媒婆相当恼怒。 甚至光是骂还不解恨,直接抄起一根烧火棍,要抽朱国成。 朱国成赶紧疾步往外避走,出了院门,手里抓着那卷煎饼,嘴里还嚼着。 一边快走一边回头,看看老婆有没有追上来。 只顾着往回看了,差点撞到大仓的车子上。 大仓跳下来一把抓住他:“叔你这是咋了?” “哦大仓啊——”朱国成再次扭头看一眼怒冲冲叫嚣着追上来的老婆,脸一红。 大仓对刘媒婆说道:“婶子,又咋了?” “额,大仓——”刘媒婆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 前年的时候,她因为败光家里存款,又借了大算盘子高利贷,无颜面对,上了一个吊,还差点跳个井。 鬼门关上走了一趟。 幸亏大仓家娘俩从中斡旋,朱国成才算是捏着鼻子原谅了她。 她当时自知理亏,在朱国成面前也强势不起来,那一阵子对男人伺候得相当熨帖。 只是事情渐渐过去,她的歉疚感渐渐消失,脾气一点一点又恢复过来。 此长彼消,朱国成在她面前一点一点又矮了下去。 最后,夫妻关系终至于完全恢复到从前的状态。 在村里,刘媒婆还是原来那个刘媒婆。 只是在大仓面前,刘媒婆再也恢复不了给他介绍黄秋艳那时候的状态。 首先,刘媒婆这条命,几乎说是在大仓娘俩的努力下,才存活过来的。 而且当时,还是她吃了原告吃被告,两面三刀当媒人事发的情况下,大仓娘俩以德报怨救了她。 刘媒婆就是再无情无义,心里焉能没有一点亏欠感! 再说,老歪母亲在大仓家过了一个生日,当时来贺寿的都是什么人,全村人谁不知道? 就大仓家现在具有的势力,跟他亲近的感到骄傲,对他歉疚的心里肯定就会打鼓。 还有刘媒婆听人说,大仓承包村里的砖窑,挣了好几万块钱。 虽然不知道这个消息的真假,也没见大仓一家嘚瑟,但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大仓家只是财不外露而已。 最关键的一点,刘媒婆见了大仓之所以有些肝颤,是因为她后来发现,大仓一身正气。 虽然她也说不清道不明这种感觉,但一旦见到大仓,她就不由自主想到自己干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 然后自惭形秽,或者自己都感觉自己很猥琐。 本来她像下山猛虎一般追打自己的男人,但是正好被大仓撞见,鼓荡的气势立即随风飘散。 整个人就像被扎了一针的气球,立刻就瘪了。 大仓从朱国成手里抓过他的煎饼,撕下一半,把咬开的另一半又给他递回去。 一边吃一边笑道:“叔,干吃不噎得慌?去你家喝口水好吧?” 两口子立刻重归于好,变身好客的主人,把大仓让到家里。 进了屋,大仓手里的半块煎饼已经下肚。 他确实饿了。 刘媒婆赶紧讨好地又递给他一个,里面还卷了一根儿大葱,并同时递上两根咸菜条。 大仓一边吃,一边问刘媒婆狗咬那事。 狗咬今天早上喝了敌敌畏,被送到公社医院灌了肠救过来了,全村人瞬间就全知道了。 刘媒婆消息如此灵通之人,肯定也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现在大仓突然跑她家来问狗咬和周寡妇的事,让她很是慌乱。 因为那天傍晚她在狗咬炕上看到不可描述的一幕,浑水摸鱼参观了一番。 并且夹七杂八说了一些敲山震虎的话。 狗咬吓坏了,主动拿出一些钱孝敬她,并且再三央求她不要把这事说出去。 刘媒婆肯定不会说出去。 这事如果不说,就是攥在她手里的一个把柄。 果然,此后她再去狗咬家里买鱼,都是不花钱的。 此前因为给狗咬介绍寡妇,去买鱼的时候,狗咬都是少要她钱。 实在是赶不上看带色的一幕,更有经济效益。 “婶子,这里面没你什么事,你也甭紧张。”大仓说道,“我就是想听你一句实话。” “对啊,你紧张什么?”朱国成也跟着说。 不知道为什么,在大仓面前,朱国成突然又有了男人气概,一点都不怕他老婆了。 刘媒婆唧唧歪歪把那天傍晚撞见的一幕说了,说完又赶紧表白说: “我可没想要他钱啊,是他硬塞给我的。 我怎么也不要,可是后来我就想,要是不要的话,狗咬会不会怀疑我会给他说出去? 为了让他放心,我就暂时先拿着那钱了!” 大仓摆摆手:“钱是小事,他愿意给,与你无关。” 说着,大仓跟朱国成要来纸笔,把刚才刘媒婆说的大概意思写了下来。 交给朱国成,让他看一遍,看看自己记的对不对。 两口子都很紧张,不知道大仓这是要干什么?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们别害怕,俺叔这事没你们什么事,这个咱们都清楚。 我之所以记下来,就是想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调查清楚。” 两口子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大仓让朱国成在记录下面签上他的名字。 朱国成又有点害怕,不敢签。 后来大仓再三保证,就是为了留下个证据,绝对不会让他们承担什么责任。 朱国成出于对大仓的信任,最后还是在记录下面签了名字。 大仓拿到了刘媒婆的证言,马不停蹄立即赶回公社医院。 狗咬还在眼巴巴地等着大仓给自己搞炸药包子呢。 没想到大仓带回这份刘媒婆的证言。 狗咬识字不少,看了那份证言,当着自己俩侄子的面儿,真是恨不能有条地缝钻进去。 实在是无地自容。 建刚却还蒙在鼓里,不知道狗咬叔到底为什么要自杀。 看了大仓带回来的证言,简直把他震惊到了。 周寡妇平常在村里多么风骚,上她炕的都是村里高级的人物,这个村里人都知道。 万万没想到狗咬叔都有此殊荣! 可他还是不能把狗咬寻死跟周寡妇联系起来。 大仓说道:“叔,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记下刘媒婆的话,而且让朱国成签字吗?” “……”狗咬眨巴着眼睛,一脸迷茫。 大仓看看狗咬,又看了看建刚,以无比坚定的口气说:“周寡妇,和他现在的男人,必须死!” 这话更是让建刚吃惊非常。 大仓让狗咬把事情的原因再跟建刚说一遍。 事已至此,狗咬也不想再隐瞒了。 而且,刚才已经跟大仓说了,他自己也感觉不再是什么秘密。 反正自己都是快要死的人了,什么都不在乎了。 于是把自己被周寡妇和王光棍坑了的事,又叙述了一遍。 等他说完,建刚已经暴跳如雷好几次了。 要不是大仓按住,这小子早就跳起来,回到村里的坟地,把那对狗-男女碎尸万段了。 大仓说道:“这回你明白我为什么说他俩必须死了吧?” “必须死,这样的人要是还让他活着,那就没天理了!”建刚暴跳如雷地吼叫着。 “对!”大仓说道,“他们活着,就是伤天理!” 218 告死状 建刚抓住大仓的肩膀,使劲晃了晃:“对嘛,这才我们兄弟应该说的话,对于坏人,你越老实,越忍着,她们越放肆!” “对,忍无可忍,再不忍了!” “那赶紧回去,叫村里人千万不能放了那对狗-男女!” “已经放了,”大仓说道,“我刚才回村的时候听说,三里庄的村干部和姓王的弟兄们,把那俩人领回去了。” “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放了呢?”建刚又暴跳起来,“放虎归山,这不好弄了!” “也不是随便放的,他们交了罚款,写了认错书,保证书,包括村干部都在上面签了字。” 建刚深恨晚回去一步:“那也不行——” “那都是小事!”大仓说道,“就是没放,咱们也不可能回去把那俩混蛋弄死。” “那怎么办?” “那俩人干的事,够枪毙了。”大仓目光坚定地说。 啊! 狗咬和建刚都大吃一惊。 他们从没想到这个茬。 在他们的思想观念当中,冤有头债有主,出了事情,就是凭各人的实力对决。 从来没想到还要动公安局这一层。 “可是——”建刚迟疑道,“咱叔给人家写了欠条,自己都在欠条上承认强奸了,舌头长在他们嘴里,到底怎么回事全凭他们说,这事说不清道不明啊!” “法盲啊!”大仓戳了戳建刚的肩窝: “我命令你,回去找法律方面的书给我自学。 没让你当律师,就是让你多明白点事。 就咱叔这事你要从头到尾看好了,好好学学。 那对男女如果不让咱叔写欠条,也许还死不了。 但就是因为那张欠条,就能足够证明他们敲诈勒索一万块钱,这就是证据,是铁证。 现在可是严打,你有没有听说偷一块钱被判死刑,抢了个帽子就判死刑的? 当然那都是刑罚过重,可对于那对男女来说,敲诈勒索一万块,这属于数额特别巨大。 还有私设公堂,滥用私刑。 于法于理,他们都该死。” 建刚和狗咬听得都很懵。 不过又感觉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他们一下子听不懂,这情有可原,毕竟受时代局限,他们还是所见所闻太少了。 大仓却是知道,到了后世,有的敲诈勒索案不好定罪,就是没有最直接的证据。 尤其是数额问题,嫌疑人咬定数额很少,甚至不承认敲诈勒索,单凭受害人的指证很难定罪。 但是,有的“聪明人”,敲诈完了还让受害人写个欠条的,那可就是铁证了。 大概王光棍和周寡妇,就属于那种聪明人吧! 当然,到了后世,只要没出人命,也没有造成特别严重的后果,敲诈勒索即使数额很大,一般也不会判死刑。 可是,对于周寡妇和王光棍来说,在当今社会,这个年头,能一下子敲诈一万块。 别说在农村,就是到了县城,或者说现在整个东昌县,敲诈勒索涉及如此大数额的,那都是绝无仅有。 而且敲诈对象还是一个可怜的老光棍。 只能说,在这个年头,周寡妇和王光棍绝对属于那种利欲熏心,胆大包天,肆意妄为,作恶多端,道德极为败坏的人。 罪大恶极,不死绝对不足以平民愤。 大仓拿起刘媒婆那份口述记录,对狗咬说道:“叔,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我就是要替你去告周寡妇和她男人。” 狗咬勉强点了点头。 不要说他一个老光棍,就是换了任何一个农民,一旦说到要告状,要摊官司,他们就有一种天然的抵触思想。 何况狗咬给人写了欠条,承认强奸。 在他的认知当中,自己的罪过比周寡妇和王光棍要大得多。 既然大仓说那俩人要枪毙,那自己呢? 不得枪毙五次! 之所以还要勉强点头,是因为他对生死看得不那么重了。 只要能让周寡妇和王光棍得到应有的惩罚,自己被枪毙也无所谓。 有可能砰的一枪更干脆,比喝敌敌畏要好得多。 大仓看出了狗咬的犹疑,又说道: “叔,我现在就去了。待会儿上边肯定要过来找你问话,你怕不怕?” “不怕!”狗咬突然义无反顾地说道,“反正我是死定了,怎么死也是死,只要能同归于尽,让我怎么着都行!” 这下大仓放心了,刚才之所以不是自己告诉建刚,而是让狗咬再给建刚叙述一遍,其实就是在锻炼狗咬。 他自己做了亏心事,恨不能那事完全消失,全天下谁也不知道,这种心理任何人都会有。 就像刚穿上一双新鞋遇上下雨,肯定要尽量走好走的地方,绕着水洼和泥泞的地方走。 但是一旦一脚踩进烂泥,从此就再也不用躲闪了,可以完全放开任意行走,新鞋也可以当雨鞋穿。 狗咬连着跟俩侄子叙述了两遍,很明显他已经放得很开,基本上对自己跟周寡妇的事,不再躲躲闪闪。 大仓又嘱咐狗咬,待会儿上面的人来问话,你有什么说什么,千万不要有所隐瞒,大大方方把所有的事说出来就行。 狗咬一一答应着。 可能到现在为止,在这个世界上最能让他相信的人,也就大仓了。 大仓拿着刘媒婆的证言,立马去了公社大院。 找冯长民报案! 冯长民这几天很忙。 因为夏山公社马上就要撤销了,在原有的公社基础上,设立镇政府。 其实,这种设立乡镇为农村基层行政单位的改变,从79年就开始在部分省市开展试点工作了。 这次把人民公社政社合一的体制,变更为基层行政单位乡镇的工作,更是在全国大部分的地区展开。 镇政府成立以后,夏山公社这个名称将永远成为一段历史记忆。 取而代之的是夏山镇人民政府。 而且因为这几年治安状况越来越恶化,以前靠冯长民一个治安股长就管得住全公社治安的情况,也是一去不复返。 有的地方已经在乡镇一级设立派出所,除了所长和指导员,还要视本地情况配备数目不等的干警。 如果夏山镇设立派出所,冯长民当然会成为第一任所长。 当然这是后话,现在他忙的主要是公社改乡镇的事儿。 听到小梁说他要来报案,冯长民笑道:“小梁啊,报案也不看看火候,这都忙得一个人恨不能劈成几半使了。” 梁进仓严肃地说道:“冯股长,我这事可开不得玩笑,大案子。” “哦,是吗?”冯长民敛起笑容,擦一把额上的细汗,“那你跟我到办公室来吧。” 到了股长办公室,梁进仓把他叔被仙人跳敲诈勒索,数额特别巨大,受刑半个晚上,而且被逼得服毒自杀,详细跟冯股长说了。 冯长民一听,敲诈一万块? 也是吓了一跳。 前些日子县里要树立致富典型,给夏山公社摊派了一个万元户的指标,差点没把几位领导给为难死。 关键是现在农民刚刚吃饱穿暖,仓里有点余粮,来钱的途径却并不多。 家里能存下几百、甚至上千的农户也不是很多。 更不要说万元户了。 谁能想到,区区村里一个老光棍,居然被仙人跳敲诈一万块,这个数额确实是异乎寻常地大。 可是,令冯长民陷入沉思的是,证据呢? 小梁嘴里所说的仙人跳这种犯罪方式,冯长民作为治安人员,居然是头一次听说。 当小梁说完之后,冯长民凭着多年的工作经验,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事很难找到确切的证据。 因为男女关系这种事,发生的当时只有两个人,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在旁边参观。 也就是找不到旁证的情况下,你去状告其中一个人,最后的结果极有可能会出现各执一词的情况。 虽然现在还是严打,严打的精神就是要求对于案件快审快结。 有时候判决一件案子,可以不用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只要八九不离十,或者根据常理判断,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也能宣判。 可是,冯长民还是有着十分严谨的法治精神的。 也就是说,单凭山鱼的指控,执法机关无法确定他是不是真的遭到了敲诈。 也许是因为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挟私报复,污蔑陷害也说不定呢! “你是说敲诈勒索的证据是吧?我有。”梁进仓说道,“那天夜里俺叔在毒刑拷打之下,被逼着写下了一万块钱的欠条。” “有欠条。”冯长民沉吟道,“要是被告不承认是敲诈,而是辩称这是正常的经济往来呢?” 梁进仓笑笑:“冯股长,你觉得现在这种经济条件下,农户与农户之间什么样的经济往来,会欠下一万块钱?” “对!”冯长民肯定地点点头,“如果对方无法说明往来缘由,那是可以推断为敲诈勒索的。” “其实不需要推断。”梁进仓道,“他们还让俺叔在欠条下面注明了欠钱原因,那就是让俺叔承认强-奸了周寡妇,这钱是用来赔偿对方的。” “啊!”冯长民再次吃惊,“你叔写下了证明,承认他强-奸了周寡妇?那这样的话,也不能完全认定对方是敲诈勒索。” “可如果我有证据证明俺叔不是强-奸,而仅仅是跟周寡妇通-奸呢?能不能认定对方是敲诈勒索,是仙人跳?” 冯长民点头说: “那是肯定的,如果你能证明他们俩人只是通-奸,一个寡妇,一个光棍,这事你情我愿,不犯法。 然后却在欠条上承认他是强-奸,那么对方的敲诈勒索罪名就成立了。 而且还是一万元的欠条,数额巨大。” 梁进仓拿出他给刘媒婆做的记录: “冯股长,这是我们村一个目击证人的证词。 对于长时间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的两个人来说,你觉得有必要强-奸吗?” 冯长民一边看记录一边说道:“都一直保持那种关系了,说明女方是同意的,肯定就不需要强-奸。” “这是我们村一个妇女的证词,我之所以记录下来,就是怕你们去调查的时候,她会改口。 下面是她男人的签字,当时也在旁边听着。 不单单是她亲眼看到了通-奸现场。 你看她上面说,左邻右舍看到周寡妇密集地往俺叔那里跑,进去以后就关上门,大家对他俩的关系都心知肚明。 这些情况只要你们去做个调查,就完全能证明他俩几个月前就已经有了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冯长民点着头,在纸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关系图。 然后惊奇的发现,梁进仓给他提供的信息,已经完全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证据链。 也就是说,只要能在王光棍那里拿到狗咬写给他们的欠条,那就是铁证如山。 有一个完整的证据链能够证明,王光棍和周寡妇处心积虑设下仙人跳,对狗咬进行敲诈勒索。 而且最让冯长民惊讶的是,梁进仓在控诉王光棍和周寡妇的时候,言辞相当激烈。 他说王光棍和周寡妇二人,处心积虑对村里一个可怜的老光棍下此狠手。 其犯罪动机极其卑鄙,犯罪手段极其残忍,犯罪性质极其恶劣,犯罪情节极其严重,社会危害性极大,人身危险性极强,造成老光棍服毒自杀的后果极其严重! 冯长民把整个案情再次梳理完一边,放下笔,然后定定地盯着梁进仓。 “冯股长,有什么问题吗?”梁进仓问。 “问题就是——”冯长民盯着小梁,手指在桌子上轻敲着: “咱俩认识时间也不短了,在我的印象当中,你是个性格很随和的人。 可是今天从你的控诉来看,我感觉,你这是下定决心告死状!” “对!”梁进仓无比坚定地点点头: “除了俺叔被敲诈勒索这事,上次周寡妇蓄意陷害我那事不了了之,这次我要再次提起诉讼。 不把她盯死,誓不罢休!” “好!”冯长民一拍桌子站起来: “我还是喜欢你这种面对坏人坏事嫉恶如仇的性格。 三里庄跟我们不是一个公社——不,现在应该说不属于一个乡镇,我不能越界抓人。 现在我先给县公安局打电话报告案情,然后跟你去医院做笔录。 做完笔录调集民兵,兵分两路,一路去你们村调查俩人是否真正存在不正当男女关系。 另一路由我亲自带队,去三里庄把两个人先控制起来,重点要搜获那张欠条!” 219 移风易俗 冯长民办案还真是雷厉风行。 等到县公安局的人赶到夏山镇的时候,冯长民已经完成了调查,抓获了两名涉嫌敲诈勒索的犯罪分子。 并且从犯罪分子家里搜出大量现金,以及原告所说的那张欠条。 所谓大量的现金,指的是王光棍自己的积蓄,周寡妇带过来的小金库,还有从狗咬手里勒索到的第一期五千元现金。 光是现金总额就超过了一万块。 办案人员很是感慨,县里敲锣打鼓宣传的致富典型,万元户,其实是连他家的柴禾垛都折成钱,从勉强有一万之数。 谁能想到还真有藏着一万多块钱的人家啊! 只不过对这俩“洞房里一对新夫妻,被窝里两样旧家具”的犯罪分子来说,那是藏的钱越多,对他们越不利。 有了那张欠条这个确凿的证据,敲诈数额特别巨大,两个犯罪分子那是想赖也赖不过去的。 抓来以后把俩人分别关在两处,利用囚徒困境,跟周寡妇说王光棍都招了。 跟王光棍说周寡妇都招了。 然后宣讲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 这俩人果然很快就相信对方已经招了。 因为他们刚刚结婚不久,别看合伙作案商议得挺和谐,其实对彼此都防着一手呢。 一听对方招了,他们就想对方不但招了,肯定要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推啊。 于是对犯罪行为供认不讳的情况下,还千方百计把责任往对方身上推,无所不用其极地去指控对方。 表白自己只是受了对方的蛊惑,糊里糊涂做了对方的帮凶而已。 当然,对于这二位怎么互相指控,大仓真的一点都不感兴趣了。 对于两个人会怎么判,他也不想知道。 因为他很清楚那俩人是死定了。 虽然是罪有应得,但是听到那种消息,想起两个没有人性的东西,心里总是不舒服。 至于狗咬,一直怀着忐忑不安的心等着被抓,然后被枪毙。 可是大仓去替他告完状,然后治安人员过来做了问话以后,却并没有人来把他抓走。 大仓告诉狗咬叔,我让你大大方方跟治安人员把事情说清楚,坦白你跟周寡妇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其实是让你自证清白。 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虽然不道德,但不违法。 尤其是一个光棍,一个寡妇,只要你情我愿,没妨碍谁,也没伤害谁,不道德的成分也不严重。 当狗咬听说王光棍和周寡妇被抓,然后被县公安局带走以后,他就放声痛哭了一场。 过了几天,狗咬居然扛过了复发期,康复出院了。 然后又过了些日子,传来王光棍和周寡妇被枪毙的消息。 大队部现在正式改成了村委会,村委会大门口贴出的县公安局的通告里面,被枪毙人员里面,赫然就有王光棍和周寡妇的名字。 名字上都打着令人望而生畏的鲜红的叉号。 得知这个消息,狗咬又是放声痛哭了一场。 过了几天,上面通知狗咬去镇上,拿回了他被敲诈勒索的钱财,以及他写的那张欠条。 狗咬又惊又喜,又羞愧难当。 虽然他是光棍,搞的只是一个寡妇,又不是有夫之妇,可是,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事。 回来以后在大仓和山鱼的劝说下,狗咬重新打起精神,又添置了毛驴和驴车,重操旧业。 又开始做他的买卖了。 当然,这是后话。 先说大仓帮着狗咬状告王光棍和周寡妇之后,就又紧张地投入到帮着富贵张罗婚礼当中。 大仓和建刚作为富贵最铁的哥们,而且他俩也还没结婚,那么当然要站在第一位。 当伴郎。 据说以前的时候,选伴郎、伴娘还要看属相,那些跟新郎、新娘犯着的属相,都用不着。 可是前些年破四旧,打牛鬼蛇神,太多太多传统的东西都给打没了。 庙拆了,神像扔河里了。 连每个村的土地庙子也给砸了。 据说梁家河以前也有一座破庙,里面还有几个泥塑的神像,破四旧那会儿给砸了。 神像抬着,几个人还喊歌谣:“有灵你就上天,没灵你就下湾!” 噗通扔河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此举冒犯了神灵,还是扔神像的时候脚下一绊掉进河里的缘故,反正其中一个回家当晚发高烧,差点over了。 烧香拜佛那事属于迷信活动,绝对不会有人干了。 再说你就是想烧香,也买不到烧纸和香。 至于看相打卦那些事,谁要敢干,直接把你抓起来。 村里原来有个能人,也吓得跑到关东去了。 所以这些年以来,村里人结婚也移风易俗,没有以前那许多的讲究。 你就是想讲究,也没有给你掐指一算,算算哪个属相能用,哪个属相用不上。 所以,大仓和建刚作为富贵最铁的哥们,只要还没结婚,那就必须是他俩当伴郎。 前几年条件不好的时候,最简单的结婚就是男的拿两朵大红花,走到女的家里,给她戴上大红花,领着回家睡觉生孩子就是了。 再后来还有用小推车,把自己的老婆从娘家推出来,推到自家炕上,这就是自己的了。 这几年日子好了,有闲心了,结婚越来越隆重。 结婚都有锣鼓队,鼓点密集,锣声响亮,还有铙钹一齐响,十分热闹。 接新娘子也不再是小推车,而用大马车。 马车的车厢用一领崭新的竹席完成船篷状,固定成一个顶棚,顶棚上面在蒙上一床大红花的毯子。 连拉车的骡子脑门上都顶一朵大红的纸花。 那是相当喜庆。 去的时候,新郎、伴郎他们都挤在马车里。 回来的时候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全部走着。 马车大红的棚子里,坐着一身大红的新娘子。 接新娘子的马车到了村头,早在村头迎候的帮忙的就开始点上鞭炮。 锣鼓家伙全部响了起来,走在前面开道。 后面浩浩荡荡跟着迎亲的队伍。 在富贵家附近,有一户人家家门口外面特别平坦宽敞,这里早已摆开了阵势。 过门的仪式就在这里进行。 背景也是挂了一床大红花的毯子,两边都装饰着大红纸花。 主持人早就一脸严肃地准备好了。 220 惊为天人 这几年来,结婚典礼的仪式也基本固定下来。 就是找个宽敞的地方,背景挂上大红花的毯子,前面摆一张桌子,这就是个简单的主席台。 前边几年,背景毯子正中是伟大人物的画像,这几年不知道为什么,不时兴了。 只有毯子,周围装饰着大红纸花。 主席台的两边坐着富贵的爷爷奶奶和父母。 主持人基本就是村里的老校长担任。 他站在桌子后的正中间,手里拿着一张大红纸,那是发言稿。 四周看热闹的村民,几乎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 这年头的人就是闲的,好容易村里有办喜事的,都赶着来凑热闹,看看新娘子长得漂亮否。 孩子则是等着抢喜糖、花生等好吃的。 往往一托盘的喜糖和喜干果扬出去,一窝蜂涌上上百个孩子,像上百个小狗一样疯狂争抢。 等到结束,总得有几个孩子手都被踩肿了,哇哇大哭。 新郎和新娘并排站在主席台前。 锣鼓家伙一停,老校长就开始宣读:“进行第一项,新郎新娘向来宾三鞠躬。” 新娘子比较老实,就是转圈儿鞠躬。 富贵作为标准新郎,那必须是拒绝鞠躬的。 要是老老实实听话,对于当新郎的年轻人来说,那就太丢脸了。 必须要表现出桀骜不驯的样子,才像个大青年嘛! 富贵就是故意跟着转圈儿糊弄事,稍微点点头表示一下。 人群顿时发出海啸般不满的声音,立马跑上好多青年,擒住富贵,按着他的脑袋让他深深地转圈儿鞠躬。 富贵拼命挣扎,坚决不鞠。 于是现场一片混乱。 乱过一阵儿,老校长宣布:“进行第二项,新娘新郎向长辈三鞠躬。” 新娘子于是老老实实鞠躬。 富贵再次被涌出来的青年按住脑袋。 富贵拼命挣扎。 等到进行第三项,新郎新娘互相三鞠躬的时候,混乱达到高潮。 富贵肯定是坚决拒绝给新娘子鞠躬的。 如果他鞠躬了,那不就表示他是个怕老婆的人了嘛。 被青年们擒住,按着脑袋。 而且故意使坏,让新郎新郎的脑袋撞在一起。 没轻没重的,新娘子疼得眼睛都噙着泪花。 正在热闹欢快达到高潮之时,现场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音乐。 然后就见四个看起来很年轻的人挤进人群,站在人群最前边,观看典礼。 其中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人肩膀上,扛着明晃晃一台录音机,音乐声音极大。 周围的人听起来都震耳欲聋,很奇怪扛着这位是不是铁耳朵? 吓了一跳之后,有的村民就问:“他扛的那块收音机怎么那么大动静?” “嘁!”其实这四位上午就来了,村里好多人已经见识过,长了见识的村民对老土的问话者表示出十分的鄙夷不屑: “他扛的那叫录音机,不是收音机,你真是老土,连录音机都不认识。” 上午这四位进村的时候,每人一辆自行车,其中一位后边就放一台录音机,一边走一边最大音量的放音乐。 这景象简直比村里来了耍猴的,震撼力强太多了。 因为耍猴的常见,像今天这种景象,活了九十多岁的老头老太太也没见过。 而且耍猴的就知道筛锣,人家放出来的音乐“轰通轰通”比敲鼓动静都大。 街道两边全部塞满了看奇观的。 只能说这年头的某些人,神经比较大,四个人收获了比看耍猴的还要热烈的眼光,以及讨论。 他们丝毫没感觉到尴尬害羞,而是感觉这才是他们想要的效果,那是相当得意。 当时看热闹的村民就互相打听:“那是男的女的?” 因为这四个人都穿着花衬衣,长头发,还烫了。 农村人的裤腿做得都很收敛,以前的人为了干活方便都是打绑腿。 可是这四位的裤腿,宽阔得快要赶上裙子了。 跳下车子的时候,裤腿能整个把皮鞋都包裹住。 有通晓时事的村民告诉大家,人家穿的那叫“喇叭裤”,现在城里的年轻人就时兴这个。 皮鞋叫火箭头,你没看见皮鞋的前头很尖! 区别于老笨的大头皮鞋。 其实对于村里人来说,大头,火箭头,对他们来说都属于一个头,两个大。 因为他们什么头的皮鞋都没穿过。 现在已经是秋天,小风一刮凉飕飕的,村里人都穿上了厚褂子。 人家四个人只穿薄薄的衬衣,还敞开两粒领扣,基本上就露着大胸脯子,还挺胸叠肚的,好像很热的样子。 好奇的村民从敞得很开的领口往里偷窥,很失望没有看到他们想看到的物事。 基本上从这点生理特征上来说,虽然四个人烫了长头发,花衬衣,但应该,是男的。 而且这裤子叫什么?哦,叫喇叭裤来着,还真是个喇叭,裤腿像开了喇叭花,从大腿往上都做得很瘦,紧紧勒住腰胯。 连胯子中间都勒出鼓鼓的一坨。 很明显,男的无疑! 这四个男女不分的男青年,打听到田富贵家,拖着震耳欲聋的音乐,趾高气扬地进村了。 然后村民们才打听到,原来这四个人是到富贵家看喜,喝喜酒来了。 据说,其中那个扛录音机的,人家的爸爸是干什么的来着,开“公私”的。 反正现在本村的建筑队,在县城是跟着人家干。 梁家河的建筑队自从前年在县城揽了个活,给粮食局建一栋二层楼以后,就再也回不来了。 所谓回不来了,不是被扣住了,而是因为活儿干得好,他们一个地方的活儿还没干完的,下一个活儿就已经定好了。 越干,口碑越好。 而现在城里好多单位都盖办公楼,建职工宿舍什么的,建筑活很多。 所以他们这两年一直在县城干 相较于其他村里的建筑队,给人垒个院墙,盖个猪圈、鸡屋子的小活儿都接。 梁家河建筑队就是去乡下盖三间大瓦房,对他们来说那都是看不在眼里的小活儿了。 现在他们跟县城一个叫曹焕忠的大包工头联合了。 曹焕忠成立了一个建筑公司,为了显示自己规模大,把有一定实力的梁家河建筑队也收编过来。 其实就是梁家河建筑队名义上属于曹焕忠的建筑公司,其实你是你,我是我,根本还是两家人。 表面联合除了让建筑公司看起来规模很大,另外曹焕忠还给收编的几个建筑公司揽活儿。 他揽的活一般价格都挺高,他扒一层皮,比梁家河建筑队自己揽的活价格还高。 所以这个联合对双方都有利,合作很愉快。 田富贵因为能干,更因为有建筑方面的天赋,干了几年建筑,一路步步高升。 一开始从小工升为二把刀,然后升为瓦工。 到现在为止,在梁家河建筑队,除了队长和会计,他已经是队里的三号人物。 在建筑工地几乎不用他干垒砖砌墙那些活了,基本上每天就是指挥指挥。 到了后世,这就是施工员的职位。 因为有一定的地位,在曹焕忠眼里也算一个人物。 田富贵结婚,曹焕忠也跟着随礼了,因为很忙,就派儿子曹明坤代替他到梁家河来参加宴席。 曹明坤从小在县城长大,几乎很少到农村来。 这次被他爸委派这么一个任务,很是高兴。 正好来体验一下农村生活,顺便展示一下他那最时兴的一身行头。 跟他一起来的三个小伙伴还建议,“要不要在婚礼现场放着音乐,给他们跳一段迪斯科?” 这种留长发,穿花衬衣,喇叭裤,火箭头皮鞋,扛录音机,跳迪斯科的时髦生活,刚刚在县城兴起。 据说人家大城市早就流行开了。 曹明坤他们去大城市见识过,回来开始模仿。 在县城来说,他们算是最时髦的了。 现在到了农村,那就时髦到天上去了。 至少他们自己觉得到了农村,比八府巡按到了乡下还要生杀予夺。 那些看到他们目瞪口呆,跟着就像看西洋景一样的老农民,在他们眼里实在是又卑微又可笑。 他们的虚荣心在到了梁家河的那一刻,得到了无限的满足。 走在村里,他们感觉整个村子都盛不下他们四个了。 那种高档感实在是无以复加。 本来,农村的结婚,都是从结婚的头两天就开始伺候客人。 都是吃过早饭,客人就来了,然后中午吃喜宴,有的能喝到天黑才走。 或者是被送回去的,因为醉得不省人事。 到结婚这天,还有客人来,但是客人中午喝过喜酒,基本绝大部分下午就回去了。 新人都是下午过门,黄昏时分才举行个结婚典礼,然后开始坐床,闹喜房。 也就是说,曹明坤他们四个中午吃完喜酒,就可以回去了。 但是,他们四个怎么也不想走了。 因为在忙活着帮忙的人群中,他们赫然发现了一个跟农村人截然不同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十七八岁的样子,虽然还一脸稚气,但是个子不矮了,而且有腰有胯,走起路来那姿势直接让他们四个看呆了。 尤其是小姑娘的脸蛋,长得不能仅仅用漂亮来形容,怎么说呢,或者在他们四个看来,那种长相叫高贵。 不管是长相,还是气质,还是穿着打扮,都让他们无比肯定地认为,这个小姑娘绝对不是本村的。 而是城里来的。 连小县城的都不是,而是大城市来的。 因为他们在小县城没见过这么好看,让他们看到就感觉十分高贵,看了还想看,看得都不想走了。 只希望能多看一眼。 吃完酒席四个人就在办喜事的这里来回溜达,只希望能再看到那个小姑娘一眼。 后来终于又看到那个高贵的小姑娘来回穿梭了。 四个人跟人打听,那个小姑娘是哪里来的。 那个村民看了一眼,说道:“哦,你不是英子嘛,是俺村的,她哥哥跟富贵是从小光屁股长大的,关系最好了。” 221 大仓被传唤了 曹明坤他们四个一听,那小姑娘是本村的,顿时惊讶极了。 怎么可能嘛! 农村人什么模样,什么气质他们已经看到了,简直就是一群土得不能再土的蝼蚁嘛! 怎么可能出现这么高贵的小姑娘。 无论从长相,身段,一行一动的姿势,还是穿着打扮,跟农村人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说鹤立鸡群都嫌反差太小了。 说凤凰立鹌鹑群还差不多。 其中一个青年突然恍然大悟说:“难道这就是人家说的,山沟里飞出金凤凰?” 没错,肯定是这么回事! 金凤凰只有从山沟里才能飞出来。 ——不过这个村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山沟啊,虽然有些小土岭的样子,但是也没有大山。 反正不管怎么说,在四个人确定那个叫英子的小姑娘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以后,心思立刻活泛起来。 就像正德皇帝微服私访,看到个漂亮姑娘,就觉得可以随意纳入后宫。 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他的权力范围之内,所有的东西和人都是他的。 此时此刻,四个人大概跟正德皇帝有同样的优越心态。 尤其是曹明坤。 他是四个人当中的老大,其他三个小伙伴都是小跟班。 于是,曹明坤认为,那个叫英子的小姑娘是自己的了。 只要他随意展示一下自己的时髦,然后找个人告诉那小姑娘,自己看上她了。 小姑娘,包括她们家的人,还不得喜得屁滚尿流,赶紧把这门亲事应承下! 毕竟你一个农村姑娘,能嫁到城里,而且他爸爸还是开大啊——公司的,家里有钱啊! 小姑娘直接就是一步登天了。 这下,四个人是无论如何,更不走了。 本来人家农村的风俗,就是来看喜的客人吃喝完毕都走了,办结婚典礼都是本村人自己的事儿。 可是这四个看喜的一直留下来。 然后在结婚典礼到了最高潮的时候,曹明坤带着三个小伙伴闪亮登场了。 顿时,新郎新娘黯然失色,一下子失去所有人的注意。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四个男女不分的,奇奇怪怪的青年人身上。 当然,大多数的村里人都已经知道了,这四位是男的,是县城来的,来喝喜酒的。 四个人站在人群的最前边,录音机里“轰通轰通”地播放着最动感的音乐,感受着万众瞩目的无上荣光。 看到成功把人们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以后,一个年轻人站到场地中央,宣布要现场跳一场迪斯科。 给新郎新娘贺喜。 主持人,老校长很懵。 扶着老花镜把发言稿从头到尾又通读三遍,也没找到这么一个项目。 上座的爷爷奶奶和富贵的爹娘,也很懵。 富贵的奶奶心脏还不大好,轰通轰通的那么大声音,让她都按着胸口,有些心衰。 场地中央四个青年,已经把录音机放到地上,开始群魔乱舞了。 不得不说,县城里虽然人多,但是他们在街上,公园里,跳这种舞蹈的时候,虽然也有围观的,但是远远赶不上村里的人多。 大概现场来观看婚礼的,不说近千人,五六百、甚至七八百人总有。 有观众,才能让表演者更卖力。 而且他们四个面对这么多人,其实内心只是给一个人表演的。 那就是表演给那个叫英子的小姑娘。 他们刚才看到了,英子跟另外几个小姑娘,手拉手纠缠在一起,笑靥如花地观看结婚典礼。 现场这些看典礼的村民一个个再次目瞪口呆。 对于眼前的一幕,他们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 新,奇,而且很特别。 不得不说确实很热闹。 但是,又隐隐觉得,今天不是富贵结婚吗? 为什么新郎新娘反而靠边儿站了? 除了场地中央四个青年,所有人全成了观众。 关键是没完了。 天都擦黑了,人家还要送入洞房,好多半大孩子早就磨拳霍霍要闹喜房呢! 可是这么震天的音乐当中,而且四个人说得很明白,就是为了给喜事助兴的。 几乎是无法拦阻的。 正在所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震耳欲聋的音乐突然变了腔调。 不再是那么动感的轰通轰通。 而是发出一种垂死挣扎的怪叫。 嗯,懂行如大仓者知道,这是录音机没电了。 曹明坤赶紧扑上去,把录音机关了。 这东西耗电太厉害,放上八块电池,最多播放四个小时。 连续播放的话,也就三个多小时。 音乐停止,“舞蹈”也终于停了。 趁着四个人气喘吁吁之际,主持人赶紧宣布,放鞭炮,送入洞房。 于是锣鼓铙钹一齐响,重新恢复到正常的喜庆氛围当中。 大家簇拥着新人“入洞房”去了。 其实新娘坐床的地方,并不是富贵的新房。 而是在邻居家坐床。 炕上都收拾干净,铺上了新人的大红被褥,被褥上用红线缀着花生、红枣和栗子。 大概就是早生贵子的意思。 有俩富贵的婶娘在炕上看守。 要不然这些花生红枣和栗子,早就孩子们抢光了。 新娘坐上被褥,闹喜房的一拥而上,俩婶子瞬间被挤出去了。 整个屋里变成了鱼罐头,半大小子挤得满满的。 喧嚣之声震耳欲聋。 对新娘子极尽调戏之能事。 都自我介绍是富贵的兄弟或者侄子一类,要求新娘子给自己敬烟,还得给自己点上。 一开始新娘子还能从屁股底下摸出烟来,点了没几次,几盒烟都被抢走了。 火柴也抢走了。 一些孩子还跑出来,用手在灶下摸了几把锅底,然后跑进来把锅底灰抹在新娘子脸上。 新娘子拼死抵抗。 最后成了大花脸。 闹喜房的,绝大多数就是些半大小子。 也有大青年,不过有点挤不进来。 大伯头子是绝对不会来闹喜房的。 都是小叔子、侄子辈儿,甚至孙子、重孙子辈儿,岁数比富贵小的,来闹喜房。 像大仓他们那样的,就不好意思挤进来凑热闹了。 关键大仓现在根本没空去闹喜房。 他被传唤了。 新娘子进了喜房,天也黑了,宴席也开始了。 只不过今晚的宴席,吃酒的不再是亲戚朋友,而是本村的自己人。 都是这几天跟着帮忙的。 富贵在建筑上混得很好,再说富贵他爹这几年挺能干,家里日子过得不错。 富贵结婚,家里确定的路线不惜血本,大操大办。 宴席办了三天,帮忙的也多,今晚光是请帮忙的,就有七八桌。 厨房里大师傅在热火朝天地炒菜。 帮忙的基本上就是自助,去厨房传过菜来,然后就坐下开始喝酒捞肉。 其中一桌上,赫然出现很不和谐的四个客人,就是曹明坤他们。 这么隆重的大操大办,肯定从富贵的叔叔大爷当中挑选精明强干之人,当主事人。 主事人一看所谓的富贵的朋友没走,这个不好晾着的。 天都黑了。 只好热情地招呼他们,再次入席。 曹明坤四个跟六个村里的年轻人坐一桌。 喝酒过程中,更是把英子的底细给打听得一清二楚。 知道英子在县一中上学。 上学不要紧,可以让她不上了嘛。 还知道英子是个继父,家里的事继父说了不算。 就是英子的母亲和大哥说了算。 曹明坤不愿跟农村妇女对话。 他怕对方听不懂自己的语言,也怕对方不能透彻地理解到自己到底有多么地高大上。 既然英子的大哥说了算,还在公社——哦不,在镇上的木器厂当一名工人,那么应该对当今社会的事情还是比较了解的。httpδ:// 那么把他叫过来,跟他说明,看上你妹妹了,这小子肯定乐晕了,立马就得答应下来。 于是打发酒席上,本村一个青年去把英子的大哥,叫大仓的,过来席上搭话。 222 谁的奇耻大辱 大仓和建刚作为富贵最好的小伙伴,那肯定是要吃苦在前,享受在后。 不吃不喝,像主人一样尽量把其他人伺候好。 帮忙的都坐到宴席上吃吃喝喝去了,他和建刚,还有富贵的弟弟妹妹、堂弟堂哥堂姐堂妹们,都充当了服务员。 忙得脚不沾地。 新郎官富贵把新娘子送进喜房,牛不喝水强按头的,被闹喜房的捏着脖子按着脑袋,跟新娘子喝了交杯酒。 又有婶娘用托盘送来面条,面条里还有几个水饺,快要成为真正夫妻的俩人又吃了面条,新娘子还吃了水饺。 然后富贵就被闹喜房的给抬出去扔掉,新娘子没他的份儿了。 富贵只好去宴席上答谢长辈和主事人等人。 至于新娘子的死活,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安排了几个婶子去护驾,大概率早被虎一样的闹房的给架了出去。 新娘子其时正在被一个大侄子抡着枕头,没头没脑猛砸。 砸得越狠,欢呼声越是热烈。 枕头做成流星锤样式,就是用一条长条形的围巾当绳子,把枕头拦腰系紧。 大侄子提着围巾,枕头抡起来那是相当有惯性。 大概把新娘子的脑袋都要砸进脖子里去了。 一边砸还一边念着刚刚那个婶子教给的歌诀。 念完了,砸完了,把枕头扔给新娘子,让她把围巾的扣儿给解开。 这可是刚才在外边几个大青年就像拔河一样,一边好几个人拉着围巾系扣,一扣一扣,十几个死扣摞起来。 死死地两边拽紧了。 让新娘子解去吧。 怎么解得开啊? 新娘子被砸得都眼泪涟涟了,让她解这么紧、这么多的死扣,臣妾做不到啊,更是急得都要哭了。 用手根本解不动,只好下口咬,像狗一样辅助着俩手,把死扣咬开。 正如古时候初嫁少女的问号一样,周公到底是谁? 准备去骂死他。 这一套周公之礼,每一个新婚之时的俗套,名义上都是为了讨个吉利。 可是除了被窝里那一套比较有感觉之外,其他的项目基本不大人道。 这时候跑来一个青年找大仓,说富贵城里那四个朋友叫他过去一趟。 “叫我?”大仓很奇怪。 那四朵奇葩他是见识过了,只不过人家不认识自己罢了。 为什么突然有名有姓的点名让自己过去? 问那个青年,叫自己过去什么事? 青年也说不上来。 大仓也甭问他了,这小子舌头都大了,走路都打晃,明显喜酒已经管用了。 这年头有酒喝的机会不多,不管是喜事丧亡的坐大席,还是逢年过节走亲戚,好口酒的基本就要急赤白脸地拼命喝。 过了年,正月里,那些走亲戚的下午往回走,出什么洋相的都有。 好在全部是十一路,很少出交通事故——坠崖摔死的不算。 尤其是这种喜席,就是为了热闹嘛,喝多了出洋相也没人笑话。 大多数上了桌都是放开了喝。 青年摇摇晃晃在前边领着,把大仓带到了他们那一桌上。 不管是不是没皮没脸赖着不走,远来是客,六个本村的青年坐下首,四朵奇葩居高坐在炕里边,最上席。 大仓跟着进来,站在炕前。 前边进来那个青年大舌头指着大仓给奇葩们介绍:“大仓来了。” “哦——”曹明坤倨傲地鼻孔朝天看了看,“你叫大仓?” 大仓点点头:“我叫大仓。” “……”曹明坤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身边的小伙伴一看曹明坤卡壳了,急得替他说道:“你妹妹叫英子是吧?坤哥看上你妹妹了!” “对,没错。”小伙伴给起了个头,曹明坤一下子理顺了,“怎么样大仓?是不是感到很惊喜?” 他还真是实在啊,心里这么想,嘴里就是这么说的。 正德皇帝一看酒家女颇有姿色,听说酒家女要叫她哥哥来打自己这个老色鬼,他都不怕。 霸王硬上弓非要纳入后宫,把人家祸祸了还美其名曰是宠着人家,人家还得感觉三生有幸。 简称宠幸。 曹明坤不疑有他,一看这位大舅哥喜得呆立当场,知道他是乐晕了,除了感觉三生有幸,再没有别的心思。 大仓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他是脑回路突然堵塞了。 因为听到对方那话的一瞬间,他就想到了一千种弄死对方的办法。 只是一时之间不能确定哪个方法让这些混蛋更痛苦些! 本村的六个青年虽然喝得有些醉了,但是反应还是很迅速。 一听对方这话,六个青年立刻就像被一个强大磁场推开一样,齐刷刷往炕下移开。 跟四个混蛋保持距离。 并且一个个怒形于色,拉开架势,就等着在大仓一声怒吼之后,大家一拥而上开始暴打。 本来跟城里来的时髦青年同桌喝酒,六个青年还感觉三生有幸来着。 聊得也很火热。 一个个胸无城府的,也没注意到对方的言语当中居然包藏祸心。 现在一听,什么,明目张胆就说看上英子了? 太放肆了吧? 奇耻大辱啊! 把我们农村人当什么了? 你说看上就看上了,还得让大仓惊喜? 先让老子的拳头给你们来顿惊喜吧! 大仓突然干笑了两声:“你们城里人就是比我们农村人幽默,喜欢开玩笑,我们可是从来不乱开玩笑的,好了,你们吃好喝好啊!” 说着就要往外走。 曹明坤一拍桌子,用力很猛,酒盅子都跳了起来: “站住,谁跟你开玩笑了,我说的是真的!” 大仓的拳头咯咯攥起,松开,又攥起。 他在强忍着内心的暴怒。 英子是大哥最重要的亲人之一,上天让大哥来到这个人世间,就是为着保护自己妹妹来的。 不但保护妹妹人身周全,还要不能让妹妹受到任何一点点的玷污。 哪怕仅仅是对妹妹出言不逊。 任何一点的无礼,做大哥的都无法容忍。 尤其这四个混蛋也实在是太放肆了。 可是,大哥除了不能让妹妹受到侮辱,还想到了富贵。 对方跟富贵什么关系,大哥可以不考虑。 不管是什么人,对妹妹无礼,就是大哥的不共戴天仇人。 但大哥要考虑到,今天是富贵大喜的日子。 农村人不管是过节,还是喜事丧亡,每一个仪式都有很多忌讳。 就说大喜的日子,如果出现打架斗殴,把来看喜的给揍了,甚至因此闹得很大。 富贵一家会忌讳、懊丧一辈子。 总感觉大喜的日子出现那样的事,会预示着将来会有什么祸事。 所以说,不能忍,也得忍。 哪怕过了今天再去报复,今天也必须要忍。 大仓就想装傻,把这事顺过去就算了。 没想到这样一来,对方居然还恼了。 肯定要恼羞成怒了,这个庄户老土居然用这种方式表示拒绝。 对城里来的这么高贵的大人物来说,那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奇耻大辱啊。 在城里都是横着走的人物,到了乡下被人拒绝、侮辱,这不是阴沟里翻船吗! 大仓只好站住,面沉似水:“你想怎么样?” 他看明白了,这四个家伙就是混蛋到家了,自己给他们台阶下,他们还恼了。 这事想善了,看来很难! “给你脸不要脸是吧?”曹明坤怒道,“我说真的看上你妹妹了,你他-妈还装傻!” “你他-妈骂谁呢?”本村青年瞬间怒了,顿时骂起来,抬腿就要跳上去开打。 “住手!”大仓大吼一声,及时制止住了六个青年。 “大仓!”青年们回头盯着他,一个个气得脸都扭曲了,“这你也能忍?都是些什么狗东西,敢跑到咱梁家河欺负人!” 大仓忍什么忍啊,脸都气白了。 可是,富贵啊,为了不让富贵背上一辈子的心理负担,怎么也得控制住局面啊! 他冲大家摆摆手:“你们别急,先让我跟他们说明白。” 本来曹明坤他们一看土老帽们要动手,当时也是好紧张啊。 看不起归看不起,可是发现这些野蛮人有点不大讲理啊,一旦动手,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他们四个人实在是不够打的。 现在一看大舅哥还是比较有理智的,四个人瞬间又恢复了自信。 他们是城里来的,这些老土要是敢打他们,那就是不想活了。 今晚要是敢动他们一根手指头,明天把整个村子给灭了! 曹明坤得意洋洋地说道:“怎么样,怕了吧,谅你们也不敢动手,把你妹妹叫来,我跟她谈谈。” 对方变本加厉这么一句,还要把妹妹叫来? 大仓脑袋里刷地闪了一下,差点本能地抡起地上一把椅子给对方开在头上。 可他还是忍了又忍:“趁着我没改变主意之前,滚吧,要不然你们会被打得满地找牙,抬出去!” 六个青年也明白大仓的意思,知道他不愿意让富贵大喜的日子打起来,于是全都说道: “滚,不想被打得满地找牙就赶紧滚!” 这些土老帽态度如此强硬,实在是大出城里人之预料。 四个人面面相觑。 他们看得很明白,要是不走,还要继续纠缠的话,对方绝对会动手。 可是就这么走了,那就太丢脸,确实是阴沟里翻船,奇耻大辱了。 一朵奇葩自我安慰般对曹明坤说:“要不然先回去算了,反正他妹妹在一中上学,明天你去问他妹妹不就行了?” 看来只能如此了,曹明坤点点头,带着三个小伙伴下炕:“那就明天去学校找她。” 这话对英子的大哥来说,实在是太有分量了。 妹妹离开家去县城上高中,其实大哥的心一直悬着,就怕她被人欺负什么的。 可是现在,居然有四个不男不女,城里边的小痞子盯上了妹妹。 还准备去学校纠缠她。 大哥瞬间就在考虑要不要来个决定措施,把四个人团灭了? 223 必须给他们洗洗脑 “你们不能走。”大仓拦住四个人,“话说不明白,不能走。” “怎么着,又想谈了是吧?”曹明坤毕竟一心惦记着那个小姑娘。 嘴里说明天去学校找她,可他心里早就百爪挠心,一时半刻也等不了的,想要让对方给出结果。 现在对方似乎口气软了,还想谈,那是最好不过了。 四个人又在炕上坐下。 曹明坤豪气干云地说:“想要什么样的彩礼,尽管谈!” 六个青年当中,一个青年悄悄退出去,叫人去了。 虽然他们这桌上加上大仓七个人,七打四完全没问题。 但这是在自己村里,人还是越多越好。 七打四,有可能对方还要困兽犹斗,还得打斗一阵子。 哪里比得上叫来几十个青年,发声喊瞬间擒住来得过瘾! “少满嘴里喷粪了。”大仓说道: “我只想告诉你们,不想死的话,离我妹妹远点。 就是这种侮辱的话,我也不允许你们再说第二次。” “嘁,我以为要谈什么,原来是威胁我们啊!”曹明坤怒极反笑: “就凭你一个土老帽乡巴佬,还敢威胁我。 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我爸是干什么的吗?” “你知道我是谁吗?”大仓反问道: “你爸不就是个干建筑的,你家有多少钱? 你知道我有多少钱?” “我——”曹明坤怎么也想不到,到了乡下,居然碰上个跟他比富的,这难道就是蚍蜉撼大树? “我家光存款就有好几万!”曹明坤脖子上青筋暴跳地喊道。 “好几万算个屁啊!”本村几个青年忍不住了,纷纷叫起来,“大仓承包砖窑,比干建筑的挣得多了去了,一个月挣好几万呢!” “大仓的存款至少有十万,你们家才几万!” 青年们也是为了打压对方的嚣张气焰,有的没的替大仓吹嘘。 别说,对于这些不可一世的家伙来说,吹个牛逼效果相当好。 曹明坤他们一听对方这么有钱,心里别提什么滋味了。 反正很难受。 可是,毕竟他爸干建筑,家里才有几万块存款,刚才已经说出来了,已经不能改口。 一朵奇葩质疑说:“你们吹牛逼吧,家里存款至少十万,拿出来看看啊!” 呃! 本村青年们有点被问住了。 大仓却是说道:“我要是拿出来了,你们怎么样?” 奇葩反问:“你要是拿不出来十万块钱呢,怎么样?” “我不拿十万,我拿出二十万的存单给你们看。”大仓说道: “如果拿不出来,我给你们跪下磕头,从今往后你们叫我干什么都行。 现在我就问你们,如果我拿出二十万来了,你们怎么样?” 四个人面面相觑了。 二十——万? 没听错吧? 农村人不是常常连二十块钱都拿不出来吗? 怎么光存款就会有二十万了? 他们并不傻,也听说现在农村出了万元户,前些日子县里还搞了个万元户大会! 万元户们还披红挂彩地上街展示过。 当然,在时髦青年们的眼里,所谓的万元户们,实在是土得不能再土。 也就是说,万元户对农村人来说就已经十分罕见了,怎么可能还有二十万的? 然后四个人很快确定,对方这是唬人呢。 吹牛逼谁不会啊! 曹明坤叫道:“如果你能拿出二十万的存款,我们也给你下跪,从今往后你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那好,一言为定,我现在就回家拿存单给你们看。” 啊! 剩下那五个本村的青年被大仓这个举动给震惊到了。 看他自信满满,很像家里有二十万存款的样子啊! 刚才跟城里这四个卷毛羊说大仓有十万块,那就已经是壮着胆子吹牛逼了。 没想到大仓自己要求展示二十万! 大仓看到有个青年悄悄溜出去了,知道他是叫人去了。 临出门的时候嘱咐其他人:“你们不要乱动,等我回来,然后看他们给我跪下。” 大仓前脚走,后脚就涌进来几十个青年人。 屋里都挤不下,好多都只能站在外屋和院子里,一个个义愤填膺,摩拳擦掌地要求直接开打。 先把这些跑村里来欺负人的混蛋打得满地找牙再说。 曹明坤他们一看这阵势,这才真正感觉到害怕,吓得脸色都有些发白。 只盼望着这些土老帽不要冲动。 好在大仓刚才嘱咐了,那五个青年让大家先别乱动。 把大仓跟对方打赌那事跟大家说了。 一会儿大仓来了。 递给四个城里人一张支票。 四个人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接了过来,然后窃窃私语地开始研究。 还算不错,曹明坤见过支票什么样子。 其他三个小跟班就不知道支票是圆的还是方的了。 不过这张所谓的“支票”上面的金额是二十万,他们还是能读明白的。 而且曹明坤也能看得出,这应该就是一张真的支票。 这东西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手里都会有,而且随手就能拿出来的。 只是,他表示疑义道:“你不是叫大仓,可是这张支票上的人名不是你的,这张支票是梁进仓的!” 屋里梁家河的青年们顿时发出一阵哄笑。 曹明坤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结结巴巴问道:“你们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本村青年们鄙夷地说道:“真是老土,大仓是小名,他大名叫梁进仓。” “对啊,还大仓呢,有姓大的?”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这下,四个城里人,尴尬了。 刚才红口白牙跟大仓打了赌,现在他们输了,就得下跪。 还得从此以后人家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 也就是说,让他们别再骚扰叫英子的小姑娘,他们就得老老实实打消那个念头? 愿赌服输,而且就是不想服输,很明显他们也走不了。 农村怎么就这么多人呢? 下午看个结婚典礼,人山人海的。 今晚就这么点儿事儿,青年出去随便一叫,立刻连院子里都满了摩拳擦掌的青年。 四个人没办法,全部噗通给大仓跪下了,嘴里还得说:“有什么要求,你就吩咐吧。” 曹明坤心里那个懊丧就别提了。 而且,他心里也难受极了。 不仅仅到了乡下这种小地方被逼着给人下跪,受此奇耻大辱。 关键是他的自信心太受打击了。 以为自己家开着大啊——公司,很有啊——钱! 据他爸说,自己家几万块的存款呢。 可是——跟人家农村人比起来,自己家成了穷人了。 人家随便一个支票拿出来就是二十万。 自己家得干到猴年马月才能攒到二十万啊? 这就叫人比人要死,曹明坤感觉被比得想死。 大仓说道:“我不为难你们,也没什么吩咐,但我要求你们,不要再提我妹妹,提都不能提,能做到吗?” 四个人还能说什么,只能唯唯诺诺答应着。 赌输了嘛。 这是最基本的态度。 大仓一看目的达到了,也不想弄得场面过大。 就让大家该喝酒喝酒,该干活干活,该干嘛干嘛去。 反正别在这里凑着了。 只要把危机化解过去,没闹翻,没打起来,大仓就感觉是万幸了。 这张存单要说是假的,倒也不假。 但也不是很真。 这是矸石砖厂,县里排下来投资基建的那个会计开出来的。 因为矸石砖的制砖机跟普通的制砖机不大一样,而国内目前没有专门生产矸石砖机的。 需要去预定。 至于矸石砖机的具体要求,一些技术参数,这些只有梁进仓能做。 会计要在矸石砖厂靠着,就给梁进仓开了一张空白发票,授权他去厂家预定矸石砖机。 其实建矸石砖厂,县里一共就是批了二十万的基建资金。 按照梁进仓的预算,也用不了二十万。 现在为了打赌,他自己回家,紧急填了二十万的金额。 看来这张空白支票就算废了。 明天只能去找会计,把事情解释清楚,让他把这张空白支票作废,另外再给自己开一张。 事出有因,这个没什么问题。 此时此刻梁进仓所面临的问题是,他又不想放这四个人走了。 因为把他们教训一顿之后,梁进仓还想做出高姿态的样子,让原来那六个青年陪富贵的四个朋友继续喝酒。 目的就是缓和一下气氛,表示刚才就是个小插曲。 没出什么大问题。 万万想不到的是,四个城里的时髦青年要命不喝了,要拂袖而去。 其中一个卷毛羊还颇为不屑地说:“喝什么喝了,就是再有钱,也是一群老土。” 梁进仓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子。 他发现,靠二十万把对方唬一下,仅仅从表面上让他们认怂了。 但是从骨子里,他们还是看不起乡下人,认为他们城里人有多高贵。 思想问题不解决,即使今晚口头上表示不再纠缠英子,可是等他们回到县城。 那种高高在上的心态再次膨胀。 心里那种非分之想还会死灰复燃。 这是大仓所无法接受的。 他不允许给英子留下一点点的后患。 看来,不把这四个混蛋的脑子洗干净,今晚是绝对不能放他们走的。 224 霹雳舞 “你刚才说什么?”大仓拦住他们,指着那个卷毛羊,“你说我们土?” 一看大仓再次变脸,四个人心里有些胆怯,闪闪烁烁地不承认刚才说什么了。 毕竟他们打赌输了,而且也见识了乡巴佬们的既野蛮又合群。 “不用不敢承认,我都听到了。”大仓说道: “我没想为难你们,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们,我们不土,土的是你们。 你看看你们这身打扮,还有刚才跳的那是什么舞? 太土,土得掉渣,懂吗!” “胡说八道!”曹明坤他们顿时就火了: “你可以侮辱我们,但是不能侮辱我们跳的迪斯科。 这是现在最流行的,县城都没有几个会跳的。 就是大城市才刚刚流行。” 正如书上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当你骂一个人的时候,甚至可以骂他老妈,但是绝对不敢骂他蠢。 对于这四个县城来的时髦青年来说,你可以打他,骂他,甚至说他长得丑,都能忍受的话。 唯独忍受不了别人说他们跳的迪斯科不时髦,太土。 尤其说他们土得掉渣,这让他们感觉受到了天大的侮辱,简直比杀了他们父母还要对大仓充满了仇恨。 因为这是他们最引以为傲之处,自认他们是县城里最时髦的人。 是他们比生命还要重要的无上荣光啊。 怎么能受得了被人否定,侮辱! “切!”没想到大仓还变本加厉了,满脸的鄙夷不屑,“还大城市刚刚流行?你们去过大城市吗?” 呃! 这话有点把他们问住了。 这年头交通工具的不发达,造就了人口的流动性差。 太多的人,活了一辈子,几乎没到过离家超过一百里的地方。 即使像他们这些县城的,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活动范围也仅限于这个小县城。 去过市里的也不多,更不用说到过省城,甚至京城了。 要是某人曾经去省城一次,这就是一种值得骄傲的资历,要时不时翻出来炫耀一番的。 当然,他们没去过大城市,但是家里有电视,从电视上,他们认为几乎能把握当今的社会潮流了。 所以,即使没去过大城市,他们也不能承认啊。 曹明坤硬着头皮叫道:“怎么没去过,我去过好多大城市,什么都见识过。” “那好。”大仓笑了笑,“去过京城吗?” “去——过!怎么了?” “那么,到了京城肯定要去友谊商店买点东西了?” “那当然了。” 大仓把脸往前凑了凑:“友谊商店在哪条街上?” 呃! “忘——了!” “那友谊商店有几层楼?” 曹明坤毫不犹豫地回答:“八层。” 因为县城的百货大楼是二层楼,在他看来,市里的百货大楼就得四层,省城的六层,到了京城的大楼,那不得八层嘛! 大仓点点头:“好吧,你跟我去的不是一家,我去的京城友谊商店是四层,而且只此一家。” 呃! 曹明坤神经再大,脸也是腾一下红了。 但他还是结结巴巴地问:“你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你去过?” “天南海北,我哪里不去!”大仓说道,“你问问我这些弟兄们,我在木器厂是干什么的?” 大家七嘴八舌开始说大仓是司机,而且前年木器厂那个老师傅传奇,后来村里人已经知道就是大仓。 现在不就是吹牛逼嘛,大家都把大仓开车吹得神乎其神。 不但车坏了都能开,而且开起来比别人都快,一个人开着车,从木器厂一天一夜就能跑到海南岛。 大仓也被大家的吹捧给逗笑了,好在曹明坤他们没什么常识,只是听得目瞪口呆。 “这回知道我为什么说你们老土了吧?”大仓拍了拍曹明坤的肩膀,“人家大城市现在都不跳迪斯科,真正时髦的,现在都学美国的breaking。” “什么意思?”曹明坤可不懂什么叫breaking。 “土,太土!”大仓摇摇头,然后作沉思状,“要不然这样,我在大城市的公园里也看到一些青年跳breaking,学了点皮毛,要不然跳给你看看?” 只能说breaking了,反正说了对方也听不懂,更记不住。 要是说跳霹雳舞给他们看的话,实在有些太新潮。 别说在咱们国家的农村,就是美国,也是在84年的电影《霹雳舞》放映之后,才开始全国流行起来。 就在今年,在国外还是很小众的东西,拿到国内的农村,用来教训县城的不良青年。 当时可能效果不错,可是过后,难免让人产生疑虑。 一听大仓要给他们展示跳舞,四个卷毛羊眼睛里立刻泛起了光芒。 刚才斗嘴,他们斗不过人家,可是说到跳舞,这可是他们的长项啊。 在县城,他们都是最时髦的,不可能到了乡下,还不如乡下人吧? 这个大仓说他在大城市学了点皮毛,就看看他学到了些什么? 他们不相信还有比迪斯科更时髦的东西。 “正好了,”大仓豪气干云地说,“给你们展示一下,让你们知道自己多老土,同时也算是给富贵结婚搞点热闹,咱们找个宽敞的地方。” 他掏出钱给一个青年,让他赶紧去大算盘子的代销点买电池,并且买一些电线和灯泡、插头等物。 就在刚才举行结婚典礼的那地方,用买来的电线把电引出来,灯泡挑在树枝上,一边一个电灯,把场地照得通明。 曹明坤的录音机换上了新电池,又开始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动感音乐。 周围的村民听说大仓要和县城来的男不男女不女们比赛跳舞,都感到十分新奇,听到消息的都跑来看热闹。 简直比看富贵结婚典礼的人还要多。 大仓先去把录音机按了暂停键。 这让四只卷毛羊惊讶极了。 因为刚进村的时候,他们发现村里人连这东西叫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人管它叫收音机呢。 没想到这个大仓居然会操作录音机。 看来好像真的有点见识的样子! 大仓对围观的村民们说道: “老少爷们,今天富贵结婚,他的这四位朋友从县城大老远跑来贺喜。 刚才新媳妇过门的时候他们已经跳了一场,跳得很精彩。 不过就是跳的舞有点过时了,我开车出去的时候,看到人家大城市都不跳这种舞蹈了。 现在为了给富贵结婚增加点热闹气氛,我要跟这四位朋友比赛跳舞。 老少爷们给评判一下,看看谁跳得好!” 好,村民们都热烈欢呼起来。 谁不愿意看热闹啊! 当然,也就是看热闹了。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嘛。 他们哪里看得懂谁好谁坏? 大仓发扬风格,让四位客人先跳。 曹明坤等人又是一下子来了精神,在明亮的灯光之下,人山人海的围观村民,实在是太能激发他们的跳舞冲动了。 于是随着节奏,又是一阵群魔乱舞。 迪斯科舞蹈活动量大,音乐节奏强烈,是一种没有规定动作的即兴式的自由舞蹈。 跳舞者同时就是音乐的欣赏者,他们会首先沉迷在音响之中,把自己带到音响的旋涡之中。 因没有规定的步伐,他们会根据节奏的变化即兴地做出不同的身体动作,自由地扭动着身体的各个部位。 曹明坤他们懂得什么是跳舞啊,从没经过什么训练,就是看电视上人家跳迪斯科,七扭八扭的样子。 他们就是乱扭一气罢了。 农村人更是不懂,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看城里四只卷毛羊的跳舞,最大的感觉他们四个看起来像四只毛毛虫被倒上一壶滚烫的开水。 这么卖力地一曲跳罢,四个人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成了四只狗。 虽然很累,但是他们很得意。 从来没有这么多观众看他们跳迪斯科,实在是太刺激了。 他们感觉发挥得特别好。 得意洋洋地表示,轮到大仓了。 大仓把他们的磁带拿出来,看看上面都有什么舞曲,然后快进了一下,选了下一首。 四只卷毛羊看他那么娴熟地操控录音机,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大仓不土。 下一首舞曲开始,大仓随着鼓点来到了场地中央。 如果这种入场的步伐,以及他手里拿着一顶老农民下地的草帽,后世的人一看就能知道,这是模仿的迈克尔杰克逊。 霹雳舞的起源,大概源于四十年代的美国。 真正集大成者,应该就是83年迈克尔杰克逊在电视节目中,展示出来的太空步。 只不过今年还没开始流行起来而已。 大仓可来不了太空步,最多稍微模仿模仿,有那么点味道罢了。 他记忆中真正会的,是广场舞。 记忆中那老年人,一直去跳广场舞健身,当然,也练过曳步舞什么的,都是皮毛。 不过,即使这点皮毛,对这年头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随着录音机里动感的节奏,他先来了一段曳步舞,然后夹杂了霹雳舞当中的机械舞,锁舞,电流等元素。 就是这点似是而非的东西,已经让现场的所有人目瞪口呆了。 四只卷毛羊跳得虽然激烈,老农民虽然是外行,但依然能看出他们就是胡扭八扭。 而大仓就完全不一样了,他可不是什么毛毛虫倒上一壶开水。 就是老农民再外行,不知道大仓跳的这是什么,但是他们长着脑子,有神经,能强烈地感觉到视觉冲击。 尤其是大仓跳到机械舞,还有擦玻璃的动作,看起来实在是新奇极了。 最让所有人看得目眩神迷的是,大仓跳的太空步,让老少爷们恍然有种不真实感。 看得人人都像在做梦。 大仓选的是磁带这一面最后一首,一曲终了,磁带也到头了,按键自动跳了起来。 动感音乐停了,大仓也停了。 整个世界也停了。 现场数百人,一个个目瞪口呆,如梦如幻。 再看那四只卷毛羊,不由自主的,齐刷刷给大仓跪下了。 大仓不理他们,朝着周围的老少爷们笑道:“这是我出差住宾馆的时候,看电视上外国人都是这么跳的,闲着没事,就跟着学了点。” 哗!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一下子喧闹起来,议论纷纷。 都在夸赞外国人就是厉害,这些动作人家是怎么想出来的呢你说? 四个从县城来的,最时髦的青年,是用跪爬的姿势来到大仓面前的。 “师父,教教我们吧,师父……”四个人纷纷嚷道。 “别乱认亲戚!”大仓笑道,“我不是你们师父,也不收徒弟,更教不了你们。” 可是四个人已经被大仓的舞步给严重刺激到了。 他们虽然不知道大仓跳的这是什么,从来都没有见过,但是他们受到了从没有过的强烈冲击。 可以断定,只要学会了大仓跳的舞蹈,他们不但在县城是最时髦的青年,就是到了大城市,也是时髦的领导者。 时髦,他们追求的就是时髦。 一听大仓不收徒弟,四个人急了,直接以头杵地嘭嘭地磕头。 恨不能不要命了,无论如何也要求大仓教他们。 大仓才懒得理他们呢。 目的已经达到了。 相信到现在为止,这四个到了农村就狂妄得没边没沿的家伙,自信心已经被完全击垮了。 再也不会高高在上认为自己最高贵,看哪个农村人都土得掉渣,认为乡下人都下贱得要命。 大概再也不会盲目自信到可以生杀予夺地去骚扰自己妹妹了吧! 四个人一看大仓理都不理他们,决定去找新郎官田富贵。 大仓不是说了嘛,他是田富贵最好的哥们儿。 那么就让田富贵跟大仓说,让他收下四个徒弟。 田富贵现在正怒气冲冲地赶往这边,要来找他们四个人算账呢。 他在最尊贵的那一桌上,给长辈们敬酒,所以得到消息有点晚。 等他出来,听到别人跟他说,你的四个县城的朋友把大仓叫过去了,说他们看上英子了。 富贵一听就火了。 这几个混蛋也太混蛋了,太放肆了,这不是明目张胆欺负人吗! 虽然他知道梁家河建筑队跟曹焕忠这种互利关系相当重要,可是,再重要,能比英子受侮辱重要吗? 敢侮辱英子,那就是跟他田富贵不共戴天。 管他姓曹的怎么样呢,先打一顿再说。 225 一颗心悬起来了 富贵沿途还纠集了许多青年,充当打手。 只是还没找到那四个混蛋,先遇上大仓了。 大仓一看他们怒气冲冲的样子,就知道他们要去干什么。 “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大仓对大伙说道,“别跟那四个县城的客人说看到我了,他们正在上天入地找我呢。” “什么?还敢找你?”富贵直接气得暴跳如雷道,“他们还要把梁家河挖地三尺吧?太狂妄了——” “哎!”大仓打断他,“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他们要拜我为师,我这是躲着他们。” 富贵惊讶极了。 那四个家伙自从进了梁家河,有多么牛逼,感觉整个村子都盛不下他们了,富贵又不是看不出来。 现在大仓说他们要找他拜师? 怎么可能嘛! “千真万确。”大仓把刚才跳舞那事说了一遍。 “我就是出差的时候,在宾馆的电视上跟人学了一点,没想到把他们唬住了,给我磕头作揖的,非要我收他们当徒弟不可。” 富贵听了也是哭笑不得:“你说现在的青年,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啊?” “你不也是青年。”大仓笑道,“咱们都年轻嘛。” 说着,大仓又掏出那张二十万的亦真亦假的支票,当着大伙儿的面儿扯成四片: “这张支票不是真的,是玩儿的,吓唬吓唬他们罢了。 你去劝劝你的朋友,让他们回去吧。 要是他们不依不饶,非得让我教他们跳舞,你就说让他们好好表现。 要是表现好了,过几天我去县城,有可能会教他们几招。 表现不好,我是无论如何不教的。” 富贵按照大仓说的,找到那个所谓的朋友,好说歹说,才把他们劝说回去。 不管怎么说吧,虽然因为来了四个县城的不良青年,差点跟村里人闹起来。 但事情总算是顺过去了。 皆大欢喜。 新娘子坐床完毕,几个婶子替她收拾被褥,带她去了真正的洞房。 进了贴满了大红喜字的屋子,这就是富贵的“山洞”了。 新人进了房,喝喜酒的,帮忙的,收拾收拾也该回去睡觉了。 英子跟着大哥往家走,路上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 “大哥,你跳的那是什么舞? 在宾馆里跟着电视上学的? 感觉太厉害了啊! 太神奇了,能不能教教我啊?” “你,想学那些东西?”大哥不由得给了妹妹一个脑瓜崩: “你没看今天县城来那四个人什么德行? 留长头发,还烫了,那喇叭裤,抱着大录音机。 那都是什么人! 你还想学他们那样?” 大哥下手有点重了,英子大概觉得疼了,把前额顶在大哥肩头,来回蹭啊蹭,止疼。 嘴里嘟囔:“我就是想学大哥那样的!” “什么样的咱也不学。”大哥说道,“我就是看电视上外国人那么跳,模仿一下吓唬那几个卷毛羊而已,以后不会再出那种洋相了。” 英子抱着大哥的胳膊点头:“也对!” 大哥又嘱咐说: “现在社会上,像他们那样的不良青年越来越多了。 你在县城上学,尽量不要出去。 要是有非出去不可的事,多带几个同学,绝对不允许一个人单独外出。 记住了吗?” 英子坚定地说:“记住了,大哥怎么说,我怎么做。” 大哥知道,英子发自内心是这样想的。 也肯定会这么做。 大哥嘱咐她在县城不要一个人单独外出,她绝对不会一个人出去。 但是,做大哥的依然不放心。 现在的学校,虽然从道理上说,是不允许外人随便进去的。 但还不是像后世那样,学校都是封闭管理。 也就是说,只要外人想进去,基本上是没人管的。 就连女生宿舍晚上进去社会青年,那样的事情都会发生。 尤其是当大哥的发现,也不怪卷毛羊一眼就看上英子了,这小妮子长得实在是太快了。 意思是,个子蹿得太快,身段越来越玲珑。 至于脸蛋,真的是粉面桃花,越来越好看。 再长长,基本就是祸水级别的外貌了。 其实大哥很不希望妹妹长这么好看。 因为长得越好看,大哥越是整天为妹妹提心吊胆。 就这样,担心了一段日子,大哥终于忍不住牵挂,就跑去学校看妹妹。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担心是诅咒。 到了学校才知道,这些日子,就有几个不三不四的青年,跑到学校来打听她。 大哥一听立马就怒了。 不用问,就是曹明坤那一伙啊。 本来以为把他们那股狂妄劲儿打下去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恢复狂妄,果然跑学校里骚扰英子了。 他立即就去找富贵,打听怎么才能找到曹明坤一伙儿? 富贵一听这事,也是立马怒了。 叫上建筑上几个要好的,和大仓一起去找曹明坤。 曹明坤他们几个又不干活,无所事事整天游荡。 就是那种最时髦的穿着打扮,烫发,扛着录音机,有时候去公园跳个迪斯科。 如果能收获一波关注的目光,他们心里别提多美了。 其实他们一直心心念念的,还是想去梁家河找大仓,要跟他学那种舞蹈。新刊书小说网 只是田富贵说了,要看他们的表现再说。 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才算表现好。 反正过几天就要去工地上找一趟田富贵。 但田富贵总是推脱。 让他们惊喜的是,今天没去找田富贵,田富贵居然把大仓带来了。 几只卷毛羊顿时把大仓围住,一个个腆着脸,嘴里叫着师父:“师父你来了,可以叫我们了吧?” “少废话。”田富贵怒冲冲地问道,“谁让你们去学校找英子的?” “去学校找英子?”卷毛羊很懵,“没有啊,我们现在想好好表现还来不及呢,怎么敢去学校找她!” 田富贵更加火了:“你说你们一个个大男人的,敢做不敢当,学校里的老师都知道有社会青年去骚扰英子,你们还不承认?” “谁敢做不敢当了!”曹明坤也火了,“去了就是去了,没去就是没去,你也不能冤枉我们吧!” “真没去?” “真没去,谁要是去了,全家不得好死。”曹明坤赌咒发誓地叫道。 梁进仓在一边看得清楚,他看得出来,这几只卷毛羊不是装的。 看样子,去找英子的真不是他们。 那会是谁呢? 当大哥的一颗心,更加提了起来。 226 无解 这时候,曹明坤身后一个小跟班扯扯他的衣服,低声说;“我知道是谁去学校了,肯定是雷云江他们。” 唔?曹明坤扭头盯着小跟班:“你怎么知道的?” “我——”小跟班嗫嚅着,偷眼看一眼大仓,“那天跟他们一块儿跳舞,我跳了一段不乱啃——” “打住!”田富贵说道,“你跳的什么?” “不——乱啃啊!”小跟班又瞥一眼大仓,“你结婚那天晚上,他不是说跳的是不——乱啃吗!” 大仓哭笑不得:“富贵你别打岔,让他继续说。” 没错,富贵结婚那天晚上为了打击这些时髦青年的狂妄,自己是给他们跳了一段所谓的“霹雳舞”来着。 因为霹雳舞现在美国都没有大范围流行,自己要是说跳霹雳舞,将来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就是说了句英文,breaking。 以为这些不学无术的家伙既听不懂,也记不住。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记性不错,给直译过来了。 不乱啃,嗯,单词记忆大王。 记忆大王继续说道: “我跳了一段不乱啃,把雷云江他们震住了,非得要跟我学不可。 我说我也不会,过天我们拜师学会了再说。 我说了那天晚上的事,还有——” 记忆大王又偷瞥一眼大仓,声音放低:“我还说了英子长得多么漂亮,在一中上学。” 大家这回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这小子嘴欠,什么都往外说,给惹出来的麻烦。 梁进仓恨不能一脚踹倒他,让他满地乱啃。 让你再不乱啃。 不用问,记忆大王所说的雷云江,肯定跟曹明坤他们是一路货,都是扛着录音机,跳迪斯科的时髦青年。 梁进仓突然感觉到,这可真是个奇葩的年代。 男不男女不女留长发竟然就是时尚。 家里能买得起一台收录机,非得要累死累活走到哪儿扛到哪儿,还得把音量开到最大。 时不时兴之所至还要群魔乱舞一气。 如此露骨地显摆,居然也不觉得尴尬。 而且对于那些待业青年来说,这居然成了他们日常的生活状态。 不知道像曹明坤他们在这个年代,这样的生活状态过来的人,到了老了回头想想自己的年轻时候,会是作何感想? 记忆大王说完,曹明坤眼珠子转了转,似笑非笑看着大仓说道: “这事好办,我们跟雷云江都很熟。 我可以叫上几个哥们,去跟他谈谈。 要是他不老实的话,那就打一架,看看谁厉害! 不过——” 说到这里,他故意卖个关子。 只是一个劲儿看大仓。 大仓很清楚这小子心里想什么,说道:“有没有可能你们故意指使雷云江去找麻烦,然后在我面前装傻呢?” “我们是那样的人吗?”曹明坤立刻瞪眼怒了,“谁要那样干的话,全家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 “好了好了,”大仓摆手说,“暂且相信你吧。” 真是搞不明白了,这年头的人动不动就喜欢赌咒发誓。 偏偏对于自己的赌咒还很看重。 不像后世的人那样,嘴就是两扇皮,嘚啵嘚啵嘚,大天外的承诺都敢说,祖宗十八代的赌咒都敢发。 只不过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不过脑子也不过良知,他自己从来就不会当真。 至于赌咒会不会应验,他们才不会考虑呢,人没了敬畏感,除了自我这个中心,其他全不在乎。 也就是说,你看曹明坤脸红脖子粗地赌咒发誓,基本就能断定他说的是实话。 他现在只不过就想顺手牵羊,借着雷云江去骚扰英子这事,跟大仓讲讲条件而已。 条件当然就是希望大仓教教他们正宗的“不乱啃”。 好吧,大仓不得不承认,对方成功地敲诈到了自己。 他对曹明坤说道:“你们不是看过我跳,看来回来以后自己也练了,那就先跳一个给我看看。” 曹明坤指着记忆大王:“他跳得最好,让他跳一个,你指导指导。” 记忆大王瞬间兴奋了起来。 很明显,大仓这是准备教他们了啊! 于是打开录音机,在震耳欲聋的动感音乐当中,跳了一段自学成材的“不乱啃”。 用的最多的,居然就是机械舞和擦玻璃那个动作。 怎么说呢,这小子还算有点天赋。 就是看过一次,居然就能模仿得——在大仓细细揣摩,用心猜测,大概也许可能,说不定,马马虎虎的,能看得出这是模仿到了机械舞和擦玻璃的动作。 只是舞姿就像一件低得不能再低的仿冒品,舞动起来实在是太劣质了,或者说,那些动作实在是可笑极了。 刻意地想去模仿,又不知道如何模仿,每一个动作都像锈蚀了八百年的汽车轮子,说实话还不如放开约束,群魔乱舞好看。 好在这年头的年轻人神经比较大,正应了后世那句名言,只要你不尴尬,尴尬得就是别人。 大仓和富贵,以及那些干建筑的,在他的舞姿面前,都十分尴尬。 即使不懂跳舞,难道还不懂得怎么看怎么别扭吗! 大仓强忍尴尬,现场教授了他们一些跳舞的基本动作。 当然,他自己也是外行,最擅长的就是广场舞。 没事的时候也模仿了一些鬼步舞,练过太空漫步——没有练成而已。 不过就是这些,用来糊弄曹明坤他们已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了。 第一次教学,除了教他们一些基本动作,还重点教了滑步。 就是这个滑步,而且大仓差点就能模仿出太空漫步的味道了,让曹明坤他们如获至宝。 欣喜若狂。 当场疯狂地练习了一阵子,然后就知恩图报地纠集一群卷毛羊,找雷云江的麻烦去了。 大仓是他们的师父,英子当然就是他们的师姑。 雷云江胆敢去学校骚扰他们的师姑,那就是不想活了。 大仓就在富贵的工地上等他们回复。 然后这些卷毛羊得胜回来了,向大仓师父报告,他们已经狠狠威胁了雷云江那一伙。 相信他们以后再也不敢去骚扰师姑了。 大仓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些。 又去学校找个妹妹,把事情跟她说了,嘱咐她在学校一切小心。 过了些日子,当大哥的毕竟不放心,待手头的工作不是很忙了,就又跑学校来看妹妹。 他没有直接去问英子,还是找了她的班主任,跟他打听妹妹在校的情况。 班主任告诉他,英子学习相当好,不但在学习方面极有天赋,而且对学习很感兴趣。 就是总有一些不三不四的社会青年,隔三差五就来学校找她。 也不可能把她怎么样,就是社会青年找到英子班上的同学,让同学去叫英子。 今天告诉她,你的大哥来找你。 明天跟他说,你娘来看你了。 英子跑出去不见大哥,却被一群流里流气的社会青年包围,叫她出去玩儿,说一些不着调的话。 每次英子都会被气哭了,有的同学报告老师,这才能把那群青年给赶走。 做大哥的听到这些消息,哪里受得了啊! 心疼坏了。 立马气急败坏找到曹明坤等人,劈头盖脸一顿痛斥。 骂他们办事不力。 而且英子被骚扰,就是他们引起的。 现在怎么办吧? 曹明坤他们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召集人马,去把雷云江一伙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看样子把雷云江打服了。 曹明坤回来洋洋得意地向大仓师父保证,姓雷的那小子从今往后再也不敢骚扰师姑了。 大仓其实很无奈。 他并不想撺掇别人去打群架。 毕竟这事不好控制,万一打不好,失手死了、伤了,对谁都不好。 可是,对于雷云江那一伙的行为,自己实在又没有好的办法去解决。 只能以暴制暴,用曹明坤这些小痞子,去对付那一群小痞子。 雷云江一伙被打了一顿之后,果然消停了一阵儿。 可是,过了一阵儿,当大哥的再去学校看妹妹,发现那群社会青年又开始来骚扰英子。 这可实在是太让人头疼了。 梁进仓跟英子的班主任苦思无计,最后梁进仓作为家属,班主任代表学校,去辖区派出所报案。 可是报案又有什么用? 派出所最多只能把雷云江等社会青年叫来,训诫一顿。 毕竟他们也没对姜颖如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最多就是给姜颖如造成了骚扰而已。 而且也不是很经常。 隔三差五跑去学校骚扰一次。 这样的过错,连拘留都够不上。 雷云江一伙被派出所训诫了以后,过了没几天,依然跑去学校骚扰英子。 梁进仓很清楚,他们就是再去报案,然后还是把那些社会青年叫去训诫一顿。 根本不解决问题。 而且他也看明白了,这些社会青年去骚扰英子,确实也不敢干什么出格的事。 之所以挨了打,挨了训诫,还是屡教不改地持续骚扰,实在因为他们就是太闲了。 本来这些人就是滚刀肉性格,又整天无所事事闲得蛋疼。 像英子这么看一眼就舒服的小姑娘,偶尔去骚扰一下,其实也是满足他们某种变态的心理。 这大概就像后世好多人某些变态的恋爱一样,或者在网络上跟陌生人聊骚。 虽然根本就见不到女的,够不到摸不着,甚至连对方姓甚名谁,家住哪里都不知道。 但是只要在网上面对面聊聊,说些擦边的话,有的还要在连线的时候举杯共饮一类,乐此不疲,还很有感觉。 说白了,也是另一种性-暗示。 是一种变态的自我满足。 雷云江等人宁愿在殴斗中被打,也不怕派出所训诫,基本上就是不想放弃骚扰美女,从中得到某种满足的享受。 而且越是屡教不改,越是有种上瘾了,不能自拔的势头。 梁进仓捡到的记忆当中,记得后世有这样一个例子。 某市几所初高中离得比较近,就在这几所中学门口外边,整日有一群社会青年游荡。 带头的那个高个子青年,对于学校里面哪个学生喜欢去小卖部,哪个喜欢身上带钱,哪个家里有钱,等等这些,居然了如指掌。 所以这个团伙后来就成了专业的榨油团伙。 在放学的路上截住学生,跟他们要钱。 要的数额也不是很大。 基本能让那个学生承受得住的额度。 如果那个学生跟家长说了,得到的就是一顿暴打。 如果家长报警,因为数额不大,最多就是把大高个抓去拘留几天,罚点款。 就是说几乎是将近十年,那个大高个的团伙一直盘踞在几所中学附近,专业榨油。 近十年间,大高个每年都被数次拘留。 大高个的爸爸因为给儿子交罚款,倾家荡产,后来去派出所领儿子,只好给派出所写欠条。 就是说近十年,多次的拘留,为此被罚得倾家荡产,居然没把大高个教训过来。 中间还因为属于惯犯,并且因为把一个学生打得比较厉害,被劳教了两年。 可是出来以后,依然重操旧业。 梁进仓想到那个大高个的事情,然后联系到雷云江这一伙小痞子的所作所为。 他突然悲哀的发现,一旦被那些社会青年缠上,基本上就是个无解的难题。 ——除非让雷云江等人永远消失。 227 双拳难敌四手 就是说英子被骚扰这事,从83年秋天开始,一直持续到84年。 中间当大哥的什么办法都想了,包括利用曹明坤等人去跟雷云江团伙殴斗。 也报警了几次。 但永远就是个屡教不改。 现在白天,雷云江等人几乎是进不了学校。 因为学校的老师都认识他们了。 而且他们即使能进去学校,也不敢明目张胆闯进教室。 只是逮住一个学生,让那学生去教室叫姜颖如。 但是英子不管谁叫她,坚决不出去。 后来雷云江等人就改变了策略,常常是晚上上夜班的时候,趁着天黑,看门的不注意,他们偷偷溜进学校。 有时候也爬墙进去。 就等在英子从教室到宿舍的路上,截住英子,然后各种胡言乱语。 直到有人报告老师。 等老师来的时候,这些人又一哄而散,趁着天黑爬墙跑了。 梁进仓知道,不能在任由这种事情无能为力下去了,必须要有个彻底的解决方法。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给英子转学。 可是转学也有困难。 一中是全县最好的高中,如果转到其他的高中,肯定对英子的学习有影响。 而且,你即使转到设在下边乡镇的高中,雷云江大概率也会跟到下边乡镇去。 那些高中条件差,治安更不好,还不如在县城呢。 那么,把英子转到市里的高中? 困难也是很多。 后来梁进仓终于决定,陪读。 英子上高中就是直接从高二上的。 仅仅上一年高中就考大学的话,成绩不会很好,也就是说即使能考上大学,也是个一般的大学。 所以她还要上高三。 当大哥的就是什么都不干,也坚决不能让妹妹再受此骚扰,受这样的欺负了。 一中的对面有不少厂子,那个地方的地皮属于东南街村委的。 除了厂子,就是东南街的居民。 现在清一色都是平房。 梁进仓在东南街转了两天,找到了一处院落,一共有五间正房。 房主是土生土长的东南街人,在某单位上班。 现在因为要调到市里上班,这处房子就空出来了。 房子老是不住人,就会坏掉,所以就想租出去。 梁进仓跟房主的父母见了一面,彼此都很满意,谈好价钱,就把房子租下来了。 人家原来一直住着的房子,而且家里条件本来不错,搬家的时候,家具也没带走多少。 缺什么,梁进仓又去购置一新,所以这里的居住条件比在老家强多了。 梁进仓住进来,同时住进来的,还有富贵两口子。 富贵媳妇本来就是跟着梁家河建筑队,在队里做饭。 结婚以后,肚子还没动静,也就依然跟在建筑上做饭,跟自己男人也能整日相见。 没错,就是整日相见。 夜里就见不上了。 在县城里辗转干活,建筑队住的都是工棚。 男的住大工棚,女的住小工棚。 两口子天天相见,却是有劲使不出来。 就像明明很饿,眼前就挂着烧鸡,却又吃不到一样,让人太难受了。 俩人实在憋得靠不住了,趁着黑夜想找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僻静地方就地解决。 偏偏被巡逻的给逮住了,差点被拘留了。 所谓的差点被拘留了,是俩人刚解开裤子,还没开始进行实质性的动作。 被抓进去以后亮明身份,第一,是亲两口子,第二,就是要解手。 好歹算是蒙混过关,吓出一身冷汗。 幸亏还没开始,要是正在进行当中被逮住,即使你俩是两口子,那也得拘留几天。 从那以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即使俩人憋得四只眼发绿,也不敢在外边干那事了。 实在憋坏了就请假,跑回老家俩人的新房当中,名正言顺地干正事。 现在大仓在东南街租了房子,最巧的,梁家河建筑队的工地就在附近。 这次是县供销社上马了一家植物油厂,厂子用的地皮就是东南街的。 所以他们的工地离大仓的出租屋实在是太近了。 吃了晚饭之后两口子俩就双双对对地“回家”来了。 实在不要太幸福。 只不过让你俩住进来,不是让你们整夜整夜“享受幸福”来了。 到了高中下夜班的点儿,两口子俩必须要去学校接学生。 就是英子和玉芬。 这个对富贵两口子来说也不屈,因为你自己的亲妹妹也跟着沾光,不用住宿舍了。 好在这年头的建筑队还不知道没白没黑地干。 几千年来习惯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劳动,一时之间改不过来。 从上到下不知道建筑活其实晚上也可以干的。 所以干建筑虽然很累,但是跟工人一样有上下班。 完全耽误不了接送学生。 现在大仓已经辞去了木器厂的副厂长。 煤矿那边的矸石砖厂,煤球厂早就上了正轨,他全部扔给建刚管理,自己当甩手掌柜。 也就是说,他现在有大把的闲余时间,全职陪读都有条件。 只不过他可不想闲着。 他这几天还是在致力于解决雷云江这一伙滚刀肉的问题。 因为姜颖如持续遭到骚扰,学校跟家庭都无能为力。 现在逼得家属在一中对面租房子,来回接送。 所以学校里特许,不管是梁进仓,还是富贵两口子,是可以随便出入一中的。 到了放学的点儿,就可以提前进入学校,在英子和玉芬的教室门口等着。 然后放了学,接上她们一起走回去。 一开始的时候,效果相当好。 所谓“是猫就避鼠”,别看富贵一个男的,带着三个女的,而雷云江一伙少则三五个,多的时候有十多个。 但是他们看到女学生有人接送,就不敢靠前。 就这样消停了一阵子。httpδ:// 可是过了一些日子,看来一伙滚刀肉忍不住了。 在东南街的巷子里,十来个人公然把四个人截住了。 他们也不是要强-奸或者什么的,就是截住以后,对英子说着各种疯话。 就是要逗得她哭了,似乎他们才能得到满足。 富贵当然怒不可遏了。 虽然他个子不高,甚至有点矮,但是长得十分壮实。 他的体型跟大仓的良哥差不多,都是属于炮筒子的形状。 尤其他这几年干建筑,那可是体力活,练出了一身的腱子肉。 这一群滚刀肉却是整天无所事事,什么活也不干,一个个都长得跟豆芽菜似的。 富贵一言不合就跟他们动起手来。 上去三拳两脚,就放倒了几个豆芽菜。 只不过他也就是凭着一股子冲劲儿能打倒几个而已。 毕竟一打十,他是做不到的。 前边打倒几个,身后已经围上来好几个。 从后边把他搂着,拽胳膊拽腿。 很快就把他控制起来。 228 反咬一口 这年头县城里边的巷子,跟农村的小胡同没什么区别,到了晚上也是一片黢黑。 英子她们都拿着手电。 富贵一言不合跟对方动起手来,现场一片混乱,手电的光芒也没了方向感,英子和玉芬吓得大喊救命。 富贵媳妇孟凡花却是比两个妹妹勇敢得多。 她是家里的老大,下边好几个弟弟妹妹,没上完小学就下来干活,里里外外也是一把好手。 本村没有建筑队,后来她就跟着梁家河建筑队干活。 这年头家庭妇女是没有跟建筑的,建筑上的女小工都是未婚的姑娘。 而且几乎全部具备几个特点: 第一,长得比较野蛮。 意思是,长得不漂亮,皮肤粗黑,身体强壮,乍一看不管是长相还是壮实劲儿,介于男女之间。 第二,建筑上的女小工,基本都自产自销了。 意思是,干建筑的姑娘,嫁的几乎全部是建筑男工。 而且大多数还是私奔的。 别看自家姑娘长得跟个二男人似的,而且是个跟建筑的,但是她们的父母,却是对干建筑的男工相当地歧视。 其实这是整个社会的思想观念,不分城里人还是乡下人,无一例外看不起干建筑的。 原因除了干建筑是苦力活儿以外,还有这是一个让人看不到前途的工种。 再说这活儿也不养老,就是趁年轻能干几年,稍微年龄大了,在建筑上跟小工,体力跟不上。 自家干建筑的女儿要求嫁给干建筑的男工,父母大多数不同意。 于是只能私奔。 所以,家里但凡条件好点,闺女长得还行,父母就不忍心让闺女去跟建筑。 即使那些没跟着私奔的,名声也不大好。 因为在建筑上,男的多女的少,一起搬砖筛沙子,拌和水泥的过程当中,都是一边斗嘴调笑一边干。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斗嘴不过瘾的时候,还要摸摸某个部位,捏一把,抱抱什么的。 那时候的建筑队,基本就是这种苦中作乐的地方,再矫情的姑娘,进了这个集体,没几天“即与之化矣”。 在梁家河建筑队,矬子里边拔矮子,孟凡花算是长得最好的。 就是她的面貌长得还算可以,但并不妨碍她个子比较高,长得很结实,又弄了个白菜帮子发型,从后边乍一看虎背熊腰的样子。 以前在各村里辗转干活的时候,主家都要管饭,所以建筑队不需要自己做饭。 到了县城,吃饭成了问题,于是只能弄个简单的伙房。 挑了建筑队里第一和第二名长得漂亮的,负责做饭。 建筑队的队长和会计都是有家口的中年人,异军突起技术最好的三把手田富贵,当然要娶队里长得最漂亮的孟凡花啦。 梁建刚和梁进仓在建筑活方面,完全没有富贵的天赋异禀。 他俩要是还在建筑上干的话,基本上永远是小工,连第三名、第四名也娶不上。 当然,孟凡花虽然在梁家河建筑队漂亮排名第一,但是,她的身份还是建筑上的女工。 建筑女工的特点那是必须具备的。 那就是身强力壮和比较野蛮。 一看自己男人被小流氓擒住了,正在连踢带打,小孟同志当即就红了眼。 不愧是干建筑的出身,左右瞅瞅找不到可以使用的兵器,急切之间嗖一下蹬着旁边的院墙,从墙头扣下两块砖来。 一手一块,双砖老太婆。 抡着就冲了上去。 这砖头使得那叫一个溜,一砖一个。 拍到一个就是噗通一声倒地一个。 六七个豆芽菜正在专心对付力大无比的炮筒子,谁能想到根本没放在眼里的女的还能这么勇猛! 小孟同志偷袭得手,瞬间拍倒了三四个。 剩下几个根本就抓不牢富贵了,被富贵成功挣脱。 然后两口子如虎入狼群,把几个还在抵抗的小流氓打得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连滚带爬跑了五六个。 富贵和小孟也不敢去追,毕竟保护俩妹妹最重要。 这边弄出这么大动静,很快就把巡逻的引来了。 打着手电冲进来一看,地上躺着四个长头发青年,都是头破血流被拍晕的。 巡逻的是隶属于东关派出所的联防队员。 富贵他们肯定要说碰上拦路抢劫的了。 联防队员一边分出人到街上找交通工具,总得把人送医院救治的。 剩下的队员把几个拦路抢劫的身上一搜,搜出几把弹簧刀。 其中一位昏迷者身上,还搜出一把三棱刮刀。 联防队员认得身上揣三棱刮刀的青年,叫雷云江。 因为雷云江也算东关所的常客了,经常被传唤进去训诫一番。 只不过他们也没犯什么大事,还够不上拘留,每次只能是训一顿放走。 为此,雷云江等人十分得意。 他们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一套顺口溜:“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气死公安局,难死法院。” 而且自认为有着丰富的反侦察经验。 他们晚上出来胡溜溜,十来个人,从来不是大部队集体行动。 而是三两个为单位,分分合合。 约摸着能碰上巡逻的,就分散开走。 到了小胡同,又会聚在一起。 因为从去年严打开始,对于街上拉帮结伙的青年,只要超过两个,看到三四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在一起,基本就要上去盘问一番。 甚至这两年几乎形成一种常识,到了晚上,三四个,四五个青年在街上游荡,即使什么都没干,基本上都可以认为这是犯罪行为。 至于弹簧刀,在公安机关看来,那是比手持土枪更恶劣的一种凶器。 到以后很长时间,这种东西几乎就是小流氓的标配。 也是公安机关深恶痛绝,严厉禁止的一种管制刀具。 而三棱刮刀,那就是凶器中的极品凶器了。 因为这种东西给人捅上,会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创口。 三角形的创口会造成血流如注,而且极难止血,即使去医院,缝合也有一定难度。 受伤者会在短时间内失血过多造成死亡。 身上带着这种凶器,晚上出来,如果被巡逻的查获,即使什么都没干,那也可以认定为犯罪。 雷云江等人不是自诩为反侦察高手嘛,他们早就约定,如果碰上巡逻的,都要趁黑把弹簧刀、三棱刮刀什么随手扔掉。 不要被巡逻的搜出来。 这年头没有什么人身权利那一说,晚上碰上这类可疑青年,上来就是先搜身。 他们明知道晚上出来碰上巡逻的会被搜身,但还要带着刀子,那就是一种侥幸心理,以为不会被查到。 另外他们身上带刀子,主要就是防备曹明坤等人再来找事。 他们已经被打了几次,都打出仇恨来了。 带着刀子,如果再被打,那就动刀子。 现在从四个受伤者身上都搜出刀子,而且富贵等人说他们遭遇了抢劫,这已经算是很严重的持刀抢劫案了。 当即把昏死的四个人送往医院,富贵等人也被带到东关派出所,做笔录。 富贵他们四个人比较老实,到了派出所,也没有夸大其词,实事求是地说了当时事情的经过。 因为是大晚上的,被十来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截住,他们认为这就是抢劫。 做完笔录四个人就回出租屋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英子和玉芬早早起来洗洗脸准备上早自习,富贵两口子照例起来准备送她们。 这时候派出所的来了,把富贵两口子又带走了。 到了派出所两口子才知道,原来自己成被告了。 那四个被拍晕住院的青年,其家属反过来向派出所报案,说他们的孩子被人打成重伤。 当梁进仓得到这个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快中午了,富贵两口子还在派出所接受询问。 不得不说,雷云江等人被砖头拍了脑袋,受伤确实不轻。 但是好在小孟同志这个法盲歪打正着,用的是砖头。 相较于刀具,砖头不属于凶器。 在梁进仓看来,这个案子事实再清楚不过了。 十来个青年在黑夜里截住接送学生的四个人,不管他们想要干什么,这本身就已经是违法了。 而且他们身上还带着刀子。 富贵和小孟为了保护妹妹,奋起反抗,这是妥妥的正当防卫。 让梁进仓奇怪的是,明明富贵等人看得很清楚,联防队员在现场从雷云江身上搜出了三棱刮刀。 但是在派出所的笔录上,没有这一项。 联防队员言之凿凿地说没从雷云江身上搜出任何刀具。 苏醒过来的雷云江也不承认他身上带着刀子。 家属向派出所报案,反咬一口,说自己的儿子被打成重伤。 这事很明显,对方背后有高人指点,就是想把这个案子搞成富贵两口子防卫过当。 这样既可以追究富贵两口子的法律责任,同时还能给雷云江等人减轻罪责。 229 两步走 这个案子的关键,其实就在那几个巡逻的联防队员身上。 梁进仓经过多方打听,确定这几个联防队员跟雷云江的爸爸有一定交情。 自从去年雷云江等人开始骚扰英子,梁进仓就已经把雷云江的家庭背景什么的查问得一清二楚。 雷云江的爸爸叫雷永德,是本县城关镇农修厂的厂长。 这在后世,就属于富二代。 当然,一般情况下,家庭情况不好的,也时髦不起来。 反过来说,也就是因为家庭情况太好,才有条件让他们无所事事整天游荡,还能好吃好喝。 同时也养成了他们胆大包天,胡作非为的习惯。 前边几次梁进仓报案,派出所传唤雷云江等人,也传唤他们的家属。 梁进仓跟那位雷厂长接触过几次。 看明白了那就是个无底线溺爱儿子的人。 每次到了派出所,都要无所不用其极地替儿子争辩。 在他嘴里,自己的儿子就是个乖宝宝,看见杀鸡都要捂着眼睛不敢看的老实孩子。 看到他,梁进仓就会想到后世那个专业榨油的大高个,想来他的父亲也是这样的人吧! 姓雷的是土生土长的东南街人。 而隶属东关所领导的那些联防队员,全是从东关这一片的居民当中挑选出来的。 包括东南街、烟市街和东关,东小关几个村子。 也就是说,他们本来应该就是熟人。 而且雷永德是个厂长,而雷云江是派出所的常客,所以雷云江跟那些联防队员的关系应该更加密切。 据英子回忆,当时联防队员从雷云江身上搜出三棱刀的时候,那几个联防队员就有些鬼鬼祟祟的模样。 明显不大正常。 很明显他们当时就想替雷云江遮掩了。 梁进仓知道,三棱刀这事既然被联防队员给瞒下了,那么他们绝对不会再改口。 这件重要的证物就不再考虑了。 这让梁进仓很感慨。 到了后世,有那么一段时间,警民之间的关系曾经一度比较紧张。 大多数老百姓对警察持不信任态度。 后来经过几次大的整顿,法制建设越来越完善,那种情况才有所改善。 只是他没想到,造成这种警民关系紧张,对警察不信任,最早居然是从这些联防队员身上开始的。 到现在为止,执法机关基本上还没有那些走后门拉关系,暗箱操作的现象。 绝大多数的机关人员,还是有着很强的原则性的。 而这些并不在编联防队员,选拔的原则首先就是个子要高,身材魁梧的那种。 其次,还需要这些联防队员有一股狠劲儿。 面对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要无所畏惧。 这种选拔原则,导致的后果就是,大多数的联防队员,都是街面上好勇斗狠的人。 他们也许面对犯罪分子的时候会无所畏惧,勇敢地冲上去。 但是对于一般老百姓,基本也是这种执法态度。 久而久之,老百姓见了联防队的,都有一种畏惧心理。 当遇上雷云江这类私交不错的小流氓,这些本辖区的联防队员肯定也就没有什么原则性了。 现在雷云江都揣着三棱刀黑夜行走了,雷永德还是一如既往地给儿子开脱。 并且反咬一口。 想把这个案子弄成防卫过当,并且要求富贵两口子负担巨额的医药费。 梁进仓只能暗暗地替雷永德默哀三分钟。 他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儿子开脱,其实就是一次次地坚定儿子违法犯罪的自信心,希望他有一天搞一票大的,然后把自己搞死。 对于这样的糊涂人,梁进仓也不想跟他直接对话。 他只是在派出所引经据典,陈述了自己对整个事件的看法。 最后让派出所的人给姓雷的带个话,只要姓雷的撤销反咬一口,自己负担医药费,并且保证雷云江以后不再骚扰自己妹妹,他也不再追究雷云江的责任。 如果姓雷的自己作死,把普普通通的治安案件搞成刑事案件的话,希望姓雷的考虑考虑雷云江会判几年。 不得不承认,梁进仓引经据典,条理清楚地一番分析,连派出所的办案人员都给折服了。 因为在这年头,有几个人对法律能有这么清晰的认识! 连正当防卫的出处,以及在建国后经历过几次大的修改,修改以后在认定方面有哪些变化。 尤其是1979年刑法正式规定正当防卫制度,把正当防卫作为一项专门的条目提出来。 提出正当防卫超过必要限度造成不应有的危害的,应当负刑事责任,但是应当酌情减轻或者免除处罚的原则。 也就是说,即使在防卫过程中造成了超出限度的伤害,在量刑的时候也必须要酌情考虑减免处罚。 何况,田富贵和孟凡花的防卫,既没有使用凶器,也没有超出必要的限度。 因为孟凡花抡着砖头去救自己男人的时候,她无法控制自己砖头的力度。 这些东西梁进仓都如数家珍地陈述了出来。 现在在派出所把这些道理摆出来,就是要让姓雷的知道,如果他们把这个案子演变成刑事案,姓雷的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现在自己这一方就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希望双方互不追究。 所谓民不举官不究,双方当事人表示谅解,派出所是完全可以把这个案子当做一般治安案件来处理的。xinkanδんu.com 梁进仓的态度传达给雷永德,雷永德请来的高人听到传到过来的意思,发现对方也是高人。 既然对方希望和解,那就只能自掏医药费,双方各退一步,互不追究算了。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但是梁进仓知道,这件事过去了,下一件事还会出现。 因为他完全能够确定,雷云江等人好了之后,还会去骚扰英子。 而且这件事,想想就后怕。 很明显,雷云江等人明明身上都带着刀子,但是在动起手来以后,他们却是没有一个人动刀子。 说明当时他们自恃人多势众,根本没把富贵他们四个人放在眼里。 四个人当中,只有富贵一个是男的,其他三个女的完全可以无视。 没想到富贵火爆脾气,一言不合就动手,他们来不及掏刀子。 也认为根本不需要动刀子。 十个人还打不过一个人吗? 这是轻敌了,大意了。 可是,下一次呢? 下一次他们再跟富贵遭遇的时候,肯定不会轻敌大意了。 富贵两口子也肯定不再是他们的对手。 梁进仓不会让富贵再去冒险。 对于雷云江这样的人,滚刀肉,真的是没有办法摆脱的。 也许他们自己没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大不了。 甚至只是感觉闲着无聊,随便开开玩笑而已。 只是他们不知道,因为他们的闲极无聊,给对方造成多大的困扰,多大的伤害。 梁进仓决定,这事要分两步走。 第一步,避让,给英子和玉芬转学,转到市里的高中去上。 第二步,总得让坏人付出一定代价。 让人逼到这种地步,如果只是忍让,逃避,那就是对坏人的纵容。 230 有仇不过夜 英子上着好好的学,老老实实的没招谁没惹谁,居然遭受了持续的骚扰。 然后被逼着转学了。 当大哥的十分郁闷。 这事放在谁身上也会憋一肚子气。 再说,转学是那么容易的事吗? 首先英子和玉芬到了一个新环境,一个新的集体,既要适应同学又要适应老师,肯定要影响学习。 其次,农村孩子转到市里的高中上学,相当有难度。 幸亏大哥有熟人,通过苏致祥跟学校里打招呼,说明转学原因,并保证会给学校带来两名好学生。 这才把事办成。 憋气归憋气,梁进仓对雷云江等人并不是最痛恨的。 最痛恨的是雷永德。 在梁进仓看来,雷永德不仅仅是一个溺爱孩子的家长那么简单。 简直可以说是违法犯罪分子的帮凶,甚至起到了相当地推波助澜作用。 因为从去年英子被骚扰开始,雷永德不但在派出所里替儿子说话,他还在背后,一直不遗余力地帮助儿子。 直接证据就是,雷永德把梁进仓的小姑梁秀香叫到办公室,要跟她结亲家,要求她把侄女姜颖如介绍给自己儿子雷云江当媳妇。 梁秀香一开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英子明明在上高中,为什么雷厂长突然就看上她了呢? 后来才知道厂长的儿子看上英子了,还老是去骚扰她。 梁秀香为这事,几乎跟雷厂长翻脸了。 转过年来,雷云江还是屡教不改地去骚扰英子,而雷厂长在厂里也是对梁秀香各种找茬。 雷云江被富贵两口子给打得住了院,这事虽然已双方互不追究私了了,但是雷厂长明显一肚子气。 在梁秀香毫无过错的情况下,把她开除了。 梁秀香的性格随母亲,不管是干活的麻利劲儿,还是为人处世的刀子嘴豆腐心,在厂里一直是具有侠义风范的。 雷永德随便找个理由把她开除,明显就是挟私报复,梁秀香可不吃这一套。 她当即就去城关镇政府找领导,告雷永德挟私报复。 可是雷永德不承认啊,给梁秀香罗织了好多的过错,甚至把农修厂连年亏损的过错都强加在她头上。 对这事领导也不好置评。 毕竟现在上面的政策要求打破现行体制的条条框框,进一步给企业松绑,放权,要求把权力落实到基层企业。 对大国企是这样,对于这些由社办企业更名过来的乡镇企业,同样也是要求给企业下放权力。 实行政企分开,政府不要在企业的生产经营活动中指手画脚,充当婆婆角色。 也就是说,在这种提倡给企业放权的大环境下,农修厂一把手开除一个车间主任,镇领导不便干预。 梁秀香如此烈性的女子,一看领导不管,那她就自己解决。 写了好多的大字报贴在厂门口,就是要求姓雷的当着全厂所有人的面儿,说出一个开除她的理由。 雷永德命人把大字报给清理干净,并告诉看门的,梁秀香在厂外边不管怎么骂,不理她。 要是她敢进厂,立马拖出去。 梁秀香在门口闹了两天,毫无效果。 厂里的工人们明知道梁主任被开除得很冤,雷厂长只不过就是欺负人,可也是敢怒不敢言。 梁秀香的大姨是东南街,她从小跟着大姨长大的,上边还有五个哥哥。 现在五个哥哥知道妹妹跟雷永德闹起来了,也都来到农修厂找雷永德,要帮妹妹要个说法。 可是雷永德本来就当着农修厂厂长,他们姓雷的家族在东南街也是人多势众,根本就是谁也不怕。 吵了半天,也吵不出个结果来,总不能搞成群殴吧? 不管怎么说姓雷的是厂长,厂里的事人家说了算,而且还给妹妹按了许多罪名。 末后只能朝着雷永德放了些狠话,劝妹妹回家了。 梁秀香回到自己的家,那是越想越生气。 感觉姓雷的实在是欺人太甚,本来他们欺负自己侄女英子已经让人忍无可忍了。 没想到英子都被逼得要转学了,姓雷的居然把她又给开除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吧? 怪不得他儿子那么狂妄,整天叫嚣连公安局和法院都不放在眼里,原来根儿在他老子这里。 就是觉着手里有俩钱,还是个厂长,就以为他们可以想怎样就怎样! 正在家里生闷气,苦苦思索怎么跟姓雷的杠到底? 突然听到院门响,见大侄子转过影壁进来了。 她的家在县城的北关,男人是土生土长北关大队的村民,现在北关村还全是平房。 梁秀香正惦记着英子转学的事儿呢,赶紧迎到院子里,问侄子:“大仓,英子转学的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办好了,刚把她俩送去安顿好,我这是刚回来,先过来看看你,听说姓雷的把你开除了?” “我正在琢磨这事呢,反正不能跟他算完!”梁秀香恨恨地点点头,拉着侄子进了屋。 她是53年出生,正好比二仓大一旬,也是属蛇的。 比大仓大十岁。 因为几个仓的父亲早早去世的原因,小姑对他们兄弟几个格外疼爱。 进屋让侄子坐下,把家里能拿出来的好吃的都找出来,让他吃。 “咱们农村人到了哪里都是弱势群体,在县城上个学,都让那些小痞子给逼得转学,还连累你被厂里开除!”大仓一脸郁闷。 “也不全是因为农村不农村,我倒是在东南街长大的,你小姑父也是县城的坐地户,不也是拿姓雷的没办法吗?” 梁秀香之所以送到县城的大姨家养着,这还是她们的虼蚤母亲的主意。 那位正品双枪老太婆是个很有主意的人。 她不像绝大多数的农村人一样在命运面前逆来顺受,听天由命。 58年大炼钢铁的时候,农村家家户户但凡是金属的东西全部上交,连做饭的锅都给摔碎炼钢去了。 这种不切实际的蛮干造成人力物力的极大浪费,尤其是老农民都去找矿,炼铁,太多的田地被撂荒,造成当年丰产不丰收,很多人家开始挨饿。 双枪老太婆敏锐地发现,这样子搞下去,那是很容易饿死人的。 她总得给全家人找条后路。 就把五岁的小女儿送到县城姐姐家抚养。 姐姐齐刷刷五个儿子,没有女儿,把秀香给姐姐,也让姐姐、姐夫老了的时候有个“烧酒壶”。 关键是,老太婆知道小孩儿不顶饿,她怕闹饥荒的时候先把小女儿给饿死了。 另外她把小女儿放在县城,也想让小女儿在县城扎下根,到时候自己有个城里边的女儿,肯定有用得上的时候。 到了第二年,59年的时候,眼看饥荒越来越厉害,双枪老太婆又写信联系到关东的亲戚,把大女儿梁秀珍嫁到了关东。 她这也是给全家找了一条后路。 大女儿嫁到关东算是打个前站,如果农村这样持续饥荒下去,她和老头子商量好了,全家迁到关东去。 反正这些主动出击的举措,都是为了不被饿死而做出的。 梁秀香长大以后招工进了农修厂,跟师傅开车床。 后来她也成了师傅。 而且她干活手脚麻利,肯钻研,能吃苦,还成了车间主任。 凭着能力干成车间主任,在厂里不管是人缘,还是技术的精湛,那都是有口皆碑的。 谁能想到雷永德仅仅因为儿子欺负人马失前蹄,被人用砖头拍进医院,就把这笔账迁怒到梁秀香头上! 其实说起来,也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从去年雷云江骚扰英子,雷永德想让梁秀香游说侄女,被拒之后,这位女车间主任跟雷厂长就开始矛盾重重。 雷永德因为被拒怀恨在心。 而梁秀香却是三番两次去警告雷厂长,要管好自己的儿子。 矛盾越积越深,到最后来个总爆发。 大仓问小姑:“你不在农修厂干了,再找工作的话,好找吗?” “不好找,不管哪里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小姑摇摇头,“再说我现在也不找,这口气我绝对咽不下去,我一定要跟姓雷的滚到沟底。” “其实就像你们那样一直亏损的厂,干不干都无所谓,你不是说这两年一直都是发一半工资?”新刊书小说网 “一直亏损都是姓雷的不好好干给搞成这样。”小姑瞪眼怒道: “你说城关镇的农修厂,多好的条件! 比起下边乡镇的农修厂,我们厂要设备有设备,要技术有技术,下边乡镇解决不了的问题,到城里来我们就能解决。 现在农机越来越多,只要好好干,不但不会亏损,厂子利润肯定很可观啊! 不说了,气死我了!” 大仓不动声色说道:“小姑,那你为什么不把姓雷的拨拉到一边去,你来当这个厂长?” 小姑用指头戳了戳大侄子的脑袋:“俺那侄儿啊,就别拿你小姑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大仓认真地说,“既然好好的完全能盈利的厂子,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它亏损下去呢?” 小姑摇头苦笑:“事儿是这么回事,可咱说了不算。” “小姑,你敢不敢把农修厂承包下来?”大仓一脸严肃地问道。 “承包?”小姑一愣,“那么大的厂子,咱们小家小户的,怎么可能包得起?” “你别管包得起包不起,我就问你,敢不敢?” “敢!”小姑把头一扬,铿锵有力地说,“真要能让我承包的话,我绝对敢,不但保证所有工人全额发工资,干得好的还能发奖金呢!” “好!”大侄子以拳击掌,“有你这句话,全厂的工人肯定都支持你。” “那是肯定!”小姑得意地说,“不是吹,要说在厂里的号召力,你小姑不比姓雷的差,只不过他就是戴着个厂子的狗屁帽子而已。” “那好,就这么定了。”大侄子“咕咚咕咚”灌下半杯子水,站了起来: “我现在去县政府,把你刚才的话告诉县长和副县长。 小姑你写几张大字报贴在厂门口,就写刚才那些豪言壮语。 发动工人,要求承包农修厂。” “哎!”小姑一把拽住要走的大侄子,“怎么说得这么简单?咱包不起?” “承包厂子需要抵押,你侄子有一家矸石砖厂,我可以用砖厂的利润给你做抵押。 另外你需要流动资金的话,只要不超过十万,你侄子都能给你拿出来。” 啊! 小姑大吃一惊。 “大仓,你不会逗你小姑玩儿吧?” “俺小姑都让人欺负到头上了,你大侄子还能开那样的玩笑?” “可——可是,你哪来的砖厂?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再说,你哪来那么多钱?” “小姑啊,你哪来那么多问号,现在你大侄子说什么,你信什么不就行了。 需要跟俺小姑父商量的话,马上把他叫回来帮你写大字报。 人家不都说有仇不过夜吗,咱们赶紧分头行动吧。” 231 这是要造反 既然大侄子能给自己提供抵押,也能提供资金,甚至大侄子还能给自己争取到县领导的支持。 那么,性格随母亲的泼辣梁秀香,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当即骑车子去电力局,把男人叫回来,告诉他,自己要承包农修厂。 这没头没脑一句话,差点没把男人给吓死。 咱们小家小户,两口子都是普普通通上班的,让姓雷的把你开除了咱也只能忍了。 现在突然提出要把农修厂承包下来,咱家哪有那能力啊? 男人知道,现在国家开放力度越来越大,个人承包企业的报道现在屡见不鲜。 在政策方面,是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只是咱们家实在是包不起那么大一个厂子。 梁秀香的男人姓郎,祖祖辈辈就是土生土长的县城北关人士。 北关村大多数村民姓郎。 另外还有一小部分姓朱,其他还有零星的杂姓。 本来按照传统的说法,姓朱的不敢见姓郎的。 因为,朱,谐音猪,郎,谐音狼。 狼就是吃猪的嘛。 据说,如果一个姓朱的男人娶一个姓郎的老婆,不是早早地去世,那就会一辈子怕老婆。 而且还很应验的。 如果一个村子里同时有姓朱的,也有姓郎的,那么村里的姓朱的绝对不旺,渐渐的人丁单薄就没了。 因为被郎吃光了嘛。 可是,在东昌县的北关大队,就不是这样,而是完全反过来了。 北关的姓朱的虽然户数不多,但是人丁兴旺,而且出来一个算一个,都很有出息。 姓朱的在政府机关当官的不少,在部队里当大官的也不少,就是北关村委,也是让姓朱的把持着。 姓朱的打破了那个魔咒,后来洋洋得意地宣布,他们是猪,不假。 但他们不是家猪,是野猪。 野猪多厉害啊,就是老虎碰上野猪都要畏惧三分,至于说狼,根本不是野猪的对手。 所以说,在北关村,野猪总是欺负狼。 大仓的小姑父到了招工的年龄,本来都说好了要去物资局的。 物资局多好的单位啊,简直都能媲美供销社了。 没想到让他去报到的时候,村里才告诉他,把他分到电力局去了。 小郎一家气得差点跟姓朱的村干部拼了。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物资局是什么单位? 那是手里控制着各种物资的单位,在那个单位上班,什么东西都能买到,什么都不缺。 而且工资还特别高。 可是电力局呢? 手里控制着电,可是这东西没啥用啊。 对于城里的老百姓来说,那就是照明。 你在电力局上班,也不可能走后门给亲戚朋友买上两块钱的电揣兜里带回去。 除了抄表,也就是爬杆子拉线,万一操作不好还会触电。 不但是清水衙门,又辛苦,还有一定的危险性。 电力局可谓最差的一个单位了。 可是到了最后,愤怒归愤怒,单位差归差,总归比没有班上强吧! 捏着鼻子忍了,就去电力局上班了。 在电力局干了十来年,小郎也混上了个中层干部。 而且近几年厂矿企业越来越多,用电的地方越来越多。 即使是家庭用电,因为好多家庭有了电视,洗衣机,冰箱,收录机等家用电器,用电量大增。 也就是说,小郎发现自己单位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 单位日子好过,职工的工资肯定是越来越高。 而且也不全是清水衙门了。 小郎感觉日子越来越好,挺知足。 没想到老婆突然被厂长开除,而老婆还气不过,一定要跟姓雷的杠到底,让本来有点怕老婆的小郎很是无奈。 现在老婆突然把他从班上叫回来,跟他说要承包农修厂,着实把他给吓坏了。 于是开始各种劝说,摆事实讲道理,结论就是咱们没有那个能力! 老老实实当一般工人,上班多好啊。 让小郎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摆出的现实困难,被老婆给一一驳斥了。 不管是承包需要抵押,还是承包过来农修厂就是个烂摊子,还需要周转资金,等等等等吧,所有的困难,老婆都能解决。 嗯,老婆告诉他,是大侄子大仓能给解决这些难题。 这又是让小郎完全不敢置信的消息。 大仓? 能解决抵押的问题,能解决资金问题? 无论如何他不会相信啊。 因为大仓的爹早早就没了,继父是个歪啊歪,家里很困难啊。 其实包括那个亲丈人一家,农村人,他们姓梁的一直把城里这门亲戚看做最尊贵的亲戚。 现在突然说大仓能解决那么大的问题,小郎感觉老婆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见男人无论如何不相信自己,梁秀香火了。 拽着他的耳朵,让他少废话,赶紧帮自己写大字报。 写完了,也不用这个老实人,梁秀香自己抱着这些大字报,去东南街的娘家,叫上五个哥哥,让他们帮自己去农修厂张贴。 梁秀香又来贴大字报,雷厂长肯定第一时间就得到消息了。 而且这回不再是她一个人来贴,五个哥哥都来了。 但是雷永德根本就不在乎。 十来年的同事了,他很了解梁秀香的泼辣。 知道把她开除了,她肯定不会那么老实认命。 但是不认命,还能有什么办法? 最多就是去镇政府告状,然后领导表示你们厂里自己的事,领导无能无力。 然后一看领导不管,就来贴大字报喊冤。 喊来喊去,等到她自己也发现根本不管用的时候,也就消停了。 可是,过一会儿,又有人进来跟雷厂长汇报,说梁秀香大字报的内容改了。 不是前边大字报那样,就是喊冤,谩骂雷厂长的。 这次的大字报,第一是举报雷厂长贪污。 第二是宣讲雷厂长无能,把好好的一个厂子弄得年年亏损,工人累死累活只能发一半工资。 第三呢,就更厉害了,梁秀香呼吁全厂工人起来反对雷厂长,并且提议要承包农修厂。 雷永德一听大字报内容,当时就火了。 梁秀香这是要造反啊! 拍案而起,命令办公室的人,召集工人,拿上家伙,把梁秀香兄妹全部给我赶走。 门口的大字报立即清理干净。 要是他们兄妹六个不走的话,该动手动手。 打一顿再说。 232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雷永德带着十来个人冲出来,准备把梁秀香等人赶走。 到了厂子的大门口,他们没看到梁秀香,先看到了黑压压的工人。 农修厂大约有一百五十来人,现在出来了有一百多。 然后他们越过工人们的脑袋,看到梁秀香了。 站在门口一边的墙前,指着贴在墙上的大字报,慷慨激昂地正在发表演讲呢。 工人们似乎听得挺入迷,一个个伸着脑袋像是被提着脖子的鸭子。 雷永德勃然大怒。 果然是要造反,这还在发动群众! “把她拖走,拖走……”雷永德一叠声地怒吼。 他带出来的那十来个人面面相觑,一个个唧唧歪歪地挤进了人群。 雷永德不由自主也伸着脖子,等着手下人把梁秀香拖出来。 没想到那十来个人钻进人群,好像在人群里边化了。 或者一块石头扔进大海,什么动静也没了。 人呢? 雷永德好容易在一颗颗脑袋当中找到自己带出来的人,发现也成了鸭子。 伸长脖子入神的看梁秀香演讲呢。 雷永德气得暴跳如雷,不但梁秀香反了,自己身边这些人也成叛徒了。 扒拉开围观的工人,亲自冲了进来,指着梁秀香的鼻子破口大骂: “梁秀香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还想抢班夺权? 想死是吧,找什么事? 赶紧给老子滚,要不然报警把你抓起来!” 雷永德是真的怒了。 如果仅仅是梁秀香闹点事,骂几句,他还没有这么生气。 他的愤怒在于厂里的工人们看起来已经受到了梁秀香的蛊惑,一个个听得津津有味,还议论纷纷地表示赞同。 梁秀香分明就是煽风点火,发动群众啊! 要不是梁秀香的五个哥哥在旁护驾,他不介意亲自扑上去把梁秀香痛打一顿。 梁秀香的三哥脾气最冲,他上去就推了雷永德一把:“姓雷的你嘴里不干不净什么,说谁想死?” 雷永德被推得后退了好几步,脚底下还绊了个踉跄,差点仰面朝天摔倒。 样子狼狈极了。 围观的工人忍不住哄笑起来。 雷永德气急败坏:“看什么看,都回去干活!” 有的工人躲在人群后边说道:“梁主任说的有道理,咱们好好的农修厂为什么一直亏损?还不是厂长有问题!” “对啊,同样是当工人,干的不比别人少,咱们为什么要发一半工资?”httpδ:// “这两年老婆孩子都跟着挨饿!” “还是梁主任说的对,承包吧……” 雷永德听到工人们议论纷纷的声音,更加恼怒:“公家的厂子承包给个人,那不成资本家了?我看你们就是想走资本主义道路!” 这话不但没震住工人,工人们反而更加起哄起来:“这都什么年头了,少拿大帽子扣人。” “对啊,报纸上整天登着企业承包的事儿,单单咱们一个城关镇的小厂承包,就变成走资本主义道路了?” “我们就是要承包,谁能给我们发全额工资,我们支持谁!” “对,坚决拥护承包……” 雷永德气得脸都白了。 他没想到这些工人一个个都是白眼狼。 谁能给你们发全额工资就支持谁? 感情一个个“有奶就是娘”呗! 他怒火冲天地挤出人群,招手把厂里的会计叫过来,气急败坏地吼道: “你回村里去,把姓雷的能喘气的都叫来。 我就不信从外边捡来的一个梁秀香,还能在东南街反了天!” 会计却是不动窝,一个劲儿朝他身后使眼色。 雷永德猛然回头,看到远处停着一辆吉普车,而在他身后不远,站着四个人。 每个人他都认识。 其中一个叫梁进仓,是高中女生姜颖如的大哥。 雷永德跟他在派出所多次遭遇,算是老熟人了。 另外两个是城关镇的一二把手。 最后一个他认识对方,估计对方不认识他。 是本县分管工业的副县长,吕大刚。 呃! 这就尴尬了。 很明显,刚才他吩咐会计的话,几位领导一定听到了。 他要把东南街姓雷的都叫到农修厂,想干什么? 领导们会怎么想? “各位领导,我——”雷永德结结巴巴想解释。 领导们却只是冷冷看他一眼,就和梁进仓分开人群,挤到梁秀香身边去了。 吕副县长冲着人群,把手压了压: “同志们静一静,现在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本县的副县长吕大刚。 刚才大家的议论我都听到了。 感觉要求承包的呼声很高啊?” “县长?县长都来了,那太好了!县长,我们就是要求承包” “对,只要能全额发工资,怎么都行……” 工人们热情高涨,纷纷嚷了起来。 吕副县长对跟着过来的两位镇领导笑道: “看到了吗?这就是民意。 工人要做企业的主人,现在主人强烈要求承包,咱们做领导的应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既然梁秀香,还有绝大多数的工人认认为只要把农修厂承包给个人,就能扭亏为盈,实现盈利。 工人们不但不用只拿一半工资,而且还要大幅度提高工资水平。 领导们怎么能不支持呢! 接下来,就是雷厉风行进入承包程序了。 只要是农修厂的职工,不管是谁,只要有承包意愿,就可以写一份承包意向书。 并在意向书当中重点注明利润目标,以及承包以后能达到的工人工资水平。 过了几天,在镇领导的主持下,农修厂举行了隆重的竞标大会。 包括厂长雷永德,共有四位有意承包者进行了竞标。 雷厂长的生产利润计划是,争取年亏损额由五万元下降到两万元,同时保证从承包之日起,所有工人发全额工资。 其他两位承包者的利润计划跟雷厂长差不多。 最好的一位,承诺农修厂承包以后第一年持平,从第二年开始,每年上缴利润一万元。 第四位承包者梁秀香的利润计划却是,承包后第一年上缴利润五万,以后每年八万。 厂里所有工人工资上浮百分之二十。 但是梁秀香的承包还有一个条件,厂里用谁,不用谁,都要自己这个承包者完全自主。 不用问,最终肯定是梁秀香中标,成功承包了城关镇农修厂。 其实不仅仅是她提出的利润额最高,而且她的承包意向书写得也最好。 意向书中除了有关于如何让农修厂扭亏为盈的举措,包括开源,节流,创新产品,计件工资,从严治厂等内容。 另外还有如何提高工人收入,以及关心工人生活等内容。 意向书条理清晰,内容翔实,有理有据,比雷永德等人写的意向书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在大会上还没揭晓每个竞标者的利润额,单单每个人读了自己的意向书,工人们就已经一边倒地坚决拥护梁秀香了。 另外,梁秀香的大侄子用他所承包的矸石砖厂的利润,为小姑的承包做抵押。 这份抵押相当有力度。 因为县领导很清楚,除了每年向县里上交的承包费,梁进仓自己剩下的利润极其可观。 就这样,梁秀香跟镇上签订了承包合同,正式走马上任了。 原厂长雷永德,以及会计,都不用了。 雷永德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农修厂。 他居然腆着脸又跑到厂里来,到厂长办公室找梁厂长。 梁厂长的办公室里此时没有别人,只有她的大侄子梁进仓,娘俩不知道正在商量什么。 雷永德一看到梁进仓,心里就很堵。 因为他从去年,一开始接触这个高中女生的大哥,知道他是农村的,那是相当轻视的。 可是,以后在派出所交锋多了,他发现这位大哥相当有水平。 堂堂的雷厂长居然完全说不过一个乡下青年。 再后来让人打听这个乡下人的底细,发现他在夏山木器厂还是个副厂长。 怪不得这么有水平呢。 再后来,听说前年高考的全县第一,居然就是这位“大哥”。 甚至大哥跟吕副县长看起来都很熟。 越打听到这位大哥的情况,雷厂长心里越不是滋味。 最关键的,他现在才知道,梁秀香之所以有能力把农修厂承包下来,全靠了她这位乡下的侄子。 本来以为可以随便欺负的乡下人,怎么会这么有本事呢? 正在不知道谈什么事的娘俩,一看雷永德腆着脸站在门口,还很小心地敲敲门。 梁秀香顿时把脸拉下来,毫不掩饰对雷永德的憎恶:“你来干什么?” 雷永德干笑几声:“梁厂长,哦,小梁也在啊,我想来跟你商量点事。” 梁秀香冷冷地吐出一个字:“说。” 就让他在那儿站着,也不让他坐下。 梁秀香对于眼前这个人,现在是相当地痛恨。 不仅仅是因为这家伙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开除。 主要她还是心疼英子。 几乎整整一年的时间,一直被小痞子骚扰,除了不能安心学习以外,受了多大委屈啊! 虽然英子不是亲侄女,但是梁秀香对她比对其他亲的侄女更亲。 也许是因为父母对英子这个不是亲生的孙女,比对亲生的孙女更亲的缘故,影响了女儿吧? 反正梁秀香就是看英子顺眼。 同时因为英子身世的问题,那是看不得英子受一丁点的委屈。 为了让英子不受骚扰,大仓几乎是全职跑到县城,还找了那么好的一处院子租下来。 简直是浪费了极大的人力和物力,可最后的结果还是逼着英子转了学。 而这一切的一切,仅仅是因为那些小痞子的错吗? 如果没有雷永德一直在背后替儿子开脱,几乎是公开支持儿子胡作非为,那么雷云江等人也不会这么猖狂。 梁秀香其实跟大侄子一样的心理,那就是恨雷永德,比恨雷云江那些小痞子,还要厉害。 现在这家伙本来已经被清除出厂了,居然还没脸没腚地跑了来。 梁秀香怎么可能给他好脸色! 很明显,雷永德对梁秀香的态度早有心理准备。 依然腆着脸说道: “梁厂长,现在你把厂子包下来,肯定是要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可是我就想,你梁厂长就是能力再强,可也是手大捂不过天来。 总得有人帮你才能把工作干好吧? 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要想招工人,多少都能招来。 可是在管理和技术方面,这些都需要专业人才,不是想招就能招来的。 你看我在厂里当了这么多年的领导,既有经验又有号召力。 要是让我回来当个副厂长,肯定能助梁厂长一臂之力。 你觉得对不对?” 233 把朋友害惨了 听了雷永德的话,梁秀香几乎是被气笑了: “老雷,你脸皮够厚的。 你说咱们之间闹了那么大的矛盾,还有你支持着你儿子,把我侄女都给逼得转了学。 现在你还想回来给我当副厂长,你觉得我的心有那么大吗? 还有啊,前几天你不是还到处去告状了? 现在可以继续去告啊。 没错,我就是公报私仇。 因为你儿子把我侄女逼得转了学,我就要让你丢饭碗,到了哪里这话我也敢说。” 雷永德脸皮再厚,被梁秀香这番话说得脸上还是一阵红一阵白的。 没错,梁秀香发动工人要求承包农修厂的以后,雷永德很是垂死挣扎了一番。 他就是无所不用其极地想阻挠农修厂的承包。 于是通过各种关系写举报信,举报梁秀香公报私仇。 就是因为自己儿子跟梁秀香的侄女闹过矛盾,梁秀香就挟私报复,煽动工人闹事,影响了农修厂正常的生产秩序,云云。 甚至通过关系,都把举报信递到县里一把手那里。 一把手不了解情况,单看这封举报信的内容的话,农修厂确实在被别有用心的人影响到了正常的生产秩序。 把了解情况的吕副县长叫来一问,才知道吕副县长早就知道梁秀香跟雷永德之间的矛盾。 而且吕副县长告诉一把手,本来梁秀香作为农修厂的一名车间主任,干得好好的。 如果没有她侄女被社会闲散人员骚扰那事,继而她也因此被雷永德无故开除,她还没有那么大的魄力,要承包农修厂呢! 一把手这才明白事情的真相。 很生气。 当即做出指示,雷永德离开农修厂以后,镇集体不要再给他安排另外的工作。 让他自谋生路去吧。 雷永德的所作所为,已经不适合在集体单位工作。 就这样,雷永德弄巧成拙。 本来他跟镇领导的关系还算可以。 因为上蹿下跳的上告,把自己告得工作都没法安排了。 没办法,最后只能厚着脸皮,又跑农修厂毛遂自荐来了。 他知道梁秀香跟自己的仇恨很深,梁秀香肯定也不可能以德报怨给自己一口饭吃。 但是,他还是做了一番准备,准备了一套说辞。 很自信地以为,只要这套说辞摆出来,梁秀香权衡利弊,最后还得把自己这个副厂长收下。 现在梁秀香把他上告的事都扒出来,让他也是相当难堪了一大阵子。 好歹把情绪调整了一下,他还是不屈不挠地说道: “梁厂长,前些天我去上告,也是因为心里一下子拐不过弯来,干了糊涂事。 将心比心,你说我好好的厂长干着,你突然要承包,要把我赶走,这事放在谁身上也受不了啊。 我希望梁厂长大人大量,这事儿过去就过去吧。 咱们还是得往前看。 别看你现在把厂子包下来了,可是要想干好那可不容易。 厂里这群兔崽子也不是那么容易领导的。 当初我在厂里的时候,还能镇得住他们。 现在我要是走了,梁厂长你又是个女流之辈,我就怕他们对你不服,不好领导。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梁秀香不说话,只是冷冷一笑。 其实这些问题,不是想过没有,而是她跟侄子早就深思熟虑,深入讨论过的。 雷永德继续说道: “今天正好小梁也在,这些道理我觉得小梁应该比我更懂。 以前因为跟小梁在派出所打了几回叫道,发现这个青年很有水平。 所以我就找人打听过他,知道他以前还在夏山木器厂干过副厂长。 当初夏山木器厂的老厂长吴光荣就曾经跟他对着干。 可是不管怎么对着干,怎么闹矛盾,小梁一直主张留下吴厂长。 就是因为吴厂长在木器厂干了很多年,木器厂就是他一手干起来的。 如果吴厂长走了,厂里的人不好领导。 小梁,是不是这样的情况?” “对,一点没错。”梁进仓点点头: “看来你在我身上还真下过不少功夫。 你打听到的情况完全属实。 一开始的时候我跟吴厂长确实是不大对付。 可是现在,我跟吴厂长已经成了朋友,关系相当不错。” 雷永德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赶紧顺杆儿往上爬: “对啊对啊,不管以前有什么矛盾,都是可以化解的嘛。 咱们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把工作干好吗? 你看木器厂以前也是亏损,可就是因为你们把同事之间的关系搞好了,木器厂就能越干越好。 现在咱们农修厂跟木器厂的情况一模一样。 农修厂在我手里也这么多年了,只要我还在这里,就没人敢不服。 梁厂长,至于咱们以前的矛盾,就让它过去算了。 我保证,从今往后,我一定勤勤恳恳,尽心尽力地工作。 一定帮你把农修厂干好,效益越来越好。 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 这一番话的效果看来不错。 梁秀香的脸色有所缓和。 一副沉思状。 而且看了看侄子。 很明显是征求他的意见。 梁进仓冷冷地笑了笑:“你这一番话,是想说服俺小姑呢,还是在威胁她?” “我怎么可能威胁梁厂长呢,我就是把道理讲清楚。”雷永德赶紧说道。 “那好,道理讲完了,你可以走了。”梁进仓冷冷地说道: “地球没有你照样转,农修厂不但没有你照样干。 即使你怀恨在心,回去以后再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对农修厂搞破坏,我们照样不怕。 我给你交个底啊。 有你这样的当爹的,你儿子没个好。 让你这个厂长干不成了,日子不好过了,也许能让你儿子多活几天。” “你——”雷永德的脸憋得通红,他没想到自己处心积虑准备好的一番说辞,居然打动不了对方,“姓梁的,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回去好好琢磨吧,别等着事情没法收拾了再去后悔。” 雷永德又把目光投向梁秀香,死死盯着她:“你确定不让我回来?” 梁秀香斩截地说道:“确定,你死了那份心吧。” “好,好好好!”雷永德脸红脖子粗地往后退着,果然开始放狠话,“你们都给我等着,得罪了我没你们的好果子吃,你们等着后悔吧!” 梁进仓就像驱赶苍蝇一样挥挥手:“滚吧滚吧,我们又不怕,说那些管什么用!” “你们给老子等着!”雷永德扔下这句话,恶狠狠地走了。 梁秀香无奈地看看侄子:“这种人,就是这副德性!” “甭理他,他要敢造事,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挖坑。”侄子说道: “不过,小姑,前几天为了让你对承包厂子心里有底,带着你去木器厂参观。 没想到,咱们这一去,把我的朋友给害惨了。” 梁秀香有些不相信地问道:“怎么可能,就是去木器厂学习一下承包经验,怎么会害了你朋友,你哪个朋友?” “孙延成。”大侄子说道,“就是跟吴厂长并列的那个孙厂长。” 234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听了侄子的话,梁秀香更疑惑了:“我就是去参观一下,学习木器厂计件工资,按劳计酬的先进经验,这还能把孙厂长给害惨了?” 大侄子笑道:“小姑,你是去学习的,同时也是去教徒弟的。” 小姑更不明白了:“我是抱着学习的态度去的,没有教他们什么啊?” “你是没教,搁不住人家学习能力强。” “哎呀孩子,到底怎么回事还是直说吧,说话这个急人啊!” 大侄子正色道: “刚才说咱们把老孙害惨了,是开玩笑。 不过现在老孙确实很难堪。 因为吴厂长听说你要承包农修厂,而且在交流中发现这事大有可为。 吴厂长动心了。 现在他已经跟咱们镇上领导打过招呼,在努力推动木器厂承包呢。” “哦,是这么回事。”梁秀香点点头,“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正常的承包,不是什么坏事。”大侄子说道: “可这里边有个问题,到底由谁来承包? 现在有实力把木器厂包下来的,就是孙厂长和吴厂长。 俩人对木器厂能产生的利润,都心知肚明。 要是争着抬高承包价格,可能会两败俱伤。 其实我知道这事以后,给他们调和过这事,但是我发现不好弄了。 吴厂长铁了心要承包木器厂,给镇领导报上去的价格有点偏高。 要是按照这个价格包下来,累死累活干一年,也剩不下多少钱。 这还是乐观的估计,至于中间出点生产事故或者销售问题什么,这些经营过程中的意外几乎是无法预料也无法避免的。 稍微有点意外,一年就白干了,要是出点大问题,那还得往里赔。 他一下子把承包价报这么高,孙厂长就尴尬了。” “也没什么大尴尬吧?”小姑说道: “我去的时候两位厂长一直陪着,我看他俩挺合得来。 大不了吴厂长包下来,孙厂长就当个副厂长,继续跟他干就算了。” “难,很难。”大侄子摇头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不管什么事,只要女人一掺和——” 话没说完,就被小姑探过身子拧住了耳朵:“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哎哎,轻点,耳朵要掉了。” “你小姑不是女人是吧?” “好吧好吧,我说错了。”大侄子揉着被拧红了的耳朵,咧咧嘴,这可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是这样的小姑,这个吴厂长呢就是心胸不大宽广,其实也不是很邪恶。 关键这回撺掇他搞承包的,是他的儿媳妇。 他这个儿媳妇啊,说起来你也不陌生,你还喝过她订亲的喜酒呢。” 小姑又是一头雾水:“我喝过她的喜酒?谁啊?” “差点成了你侄媳妇的那个,黄秋艳。” 啊! 小姑先是一惊,然后就笑着摇摇头:“这个世界还真小,原来姓黄的那姑娘成了吴厂长的儿媳妇啊,那你们见了不尴尬?” “吴厂长一家不知道我跟她还有这么一段,只要我不尴尬,呃,人家也不尴尬。”侄子笑道: “黄秋艳这个人啊,心太高。 咱们去木器厂参观,就是为了学习经验,这样承包农修厂心里更有数。 吴厂长回家把咱们这事说了,就是说闲话而已。 没想到他儿媳妇黄秋艳上心了。 先是撺掇她男人吴新刚,然后两口子就撺掇吴厂长。 我听说,人家小两口什么都打算好了。 包下木器厂以后,孩子送幼儿园,让她婆婆负责接送看孩子。 吴新刚当副厂长管生产,黄秋艳管财务。 她的两个娘家哥哥也到厂里来管销售和后勤什么的,她的父母也搬到镇上来,可以看大门。 还有什么七大姑八大姨都准备要安排进厂了。 看来,她们是要把木器厂全换成她们自己家人,准备大干一场啊!” 小姑看着侄子:“听你的口气,是怕她们干不好?” 侄子点点头: “打兔子就要专心瞄准兔子,唯一的目的是把兔子打中,别的不要想。 你要是眼里瞄着兔子,脑子里想着打住兔子以后卖多少钱,是囫囵着卖还是扒了皮再卖,卖了钱以后买什么好吃的。 还没打着兔子呢,脑子里净想着打住兔子以后有什么好事。 这样整天满脑子想好事的人,干什么事也干不好。” “我明白了。”小姑说道,“你意思是怕吴厂长他们干不好,孙厂长那里好好的工作也没了,对不对?” “对,所以我想去劝劝吴厂长,现在吴厂长还是很愿意听我意见的。” 本来,梁进仓已经离开木器厂了,厂里再有什么事跟他没关系。 可是,他可以不为吴光荣考虑,总得为孙延成,还有好多关系不错的木器厂同事考虑。 木器厂在他和苏厂长的努力下,好不容易能有今天这个局面,基本上算是已经到了最佳状态。 因为不管是厂里规章制度的合理性,开源节流方面的成熟程度,还是工人的劳动积极性,已经没法再提高。 至于说创新技术,生产更高工艺的家具,对于一个乡镇小厂来说那就太超前了。 实力和技术都达不到,而且即使生产出来了,因为过于高档,在乡镇和县城也不适销。 近两年内,能保持现在这种局面已经是很好了。 如果吴光荣为了拿到木器厂的承包权,把承包额推到高位,势必会打乱目前厂子平稳发展的态势。 一旦厂子出点问题,吴光荣肯定要血本无归,厂里的工人也跟着倒霉。 就是目前,如果吴光荣拿到承包权,按照孙延成的性格,干了半辈子革命工作的人,他无论如何不会低声下气去端吴光荣个人的饭碗。 再说了,这鹿死谁手还不知道的呢,就传出来黄秋艳雄心勃勃准备把她的父母,兄长什么的都弄进厂里来。 厂子真要姓了吴,哪里还有老孙的位置啊! 孙延成好好的当着厂长,还承包着大件车间,一年轻轻松松两千块钱的收入不成问题。 这在整个夏山镇那也是高收入人士。 要是厂子突然被吴家承包过去,孙延成的工作丢了,收入一下子没了,那可真是惨了。 梁进仓在夏山国营饭店要了个包间,宴请孙延成和吴光荣。 良哥作为自己的好朋友,但凡有宴请,那是绝对不能落下他的。httpδ:// 一个小包间,四个人挺好。 宴席之上,区区四个人,就已经能用“有人欢喜有人忧”来形容了。 孙延成肯定是面沉似水,心情沉重。 这几天,他已经几乎不跟吴光荣交流了。 吴光荣上蹿下跳地推动木器厂承包,分明是要砸了他老孙的饭碗。 这么好的工作,这么好的收入,要是一下子给砸了,老孙感觉很难面对。 吴光荣也不想跟他交流。 因为吴光荣感觉要是再跟老孙交流的话,会把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 吴光荣在儿子和儿媳的撺掇之下,雄心勃勃要大干一场,承包木器厂那是势在必得。 儿子吴新刚自从老爹承包新车间以后,那简直是换了一个人。 不但早到晚走,成了车间里最能干的人,而且老爸出差搞销售的时候,他就是新车间的管理者。 那是兢兢业业,相当地合格。 为了提高工人的劳动积极性,能让大家多干活,他连以前那种颐指气使的大少爷脾气都没了。 居然变得相当合群,吃苦在前享受在后,跟工人能打成一片,很会收买人心。 这让吴光荣欣慰极了。 原来以为自己生了个败家玩意,没想到树大自直,说要转变,一下子变得老爸都刮目相看。 至于儿媳妇,不但有文化,而且看得出她是个相当有主意的人。 前边老吴在厂里遇到几次困难,儿媳妇总能提出中肯的意见。 到了现在,老吴已经能骄傲地宣布,自己家兵强马壮起来了。 这副班底,然后再把自己家的亲戚朋友都招进厂里,任何一个重要岗位都是自己人。 加上苏致祥和梁进仓给木器厂打下的好底子,那绝对是什么都能干好,一定会财源滚滚的! 这几天以来,眼看木器厂承包已成定局,镇领导已经肯定了承包的积极性,准备过几天就要召开投标大会呢。 不但是吴光荣,全家这几天都是掩饰不住的“其喜洋洋者矣”。 宴席上另一个情绪不高的,还有石国良。 社会的发展,时局的变化,让他有点措手不及的感觉。 他本来是个出色的汽车兵。 刚转业回来的时候,可谓是少年意气,满腔的雄心壮志。 而且地方上对他这样的转业军人那是相当优待,想去什么单位,只要不是太过分,几乎都能去。 但是石国良不想蹲办公室,他出身汽车兵,最想干的工作还是开车。 本来上边建议他去县公安局,或者县法院也行。 可他因为公安局和法院的司机已经满额,他去了只能坐办公室或者包片儿,他不愿意干。 县供销社他进不去。 于是退了一步,到夏山供销社开车。 万万没想到让同是转业军人的宋其烈给顶了。 最后只能憋憋屈屈的来木器厂开车。 在木器厂开车已经够憋屈的了。 可是现在,木器厂要变成个人的。 那他石国良怎么办? 去别的单位? 谁要他啊? 不管哪个厂,哪个单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猴年马月才能等到适合他的位置? 继续待在木器厂? 怎么可能! 他堂堂一个转业军人,当初什么单位都是尽挑尽选,自己是吃公家饭的,怎么可能在个人的手底下干活! 也就是说,如果木器厂承包了,他石国良几乎就是失业了。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事业就是他的生命。 因为他是家里的顶梁柱,要养家糊口。 女人不是常常说嘛,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老婆给你洗衣做饭暖被窝生孩子,你就得让她吃饱穿暖,过得好好的。 可要是失业了呢? 石国良不知道自己还能干点什么! 235 就知道梁进仓诡计多端 坐在这样的酒桌之上,梁进仓有些尴尬。 桌上就四个人,先有两个情绪低落,拉着脸不说话。 另一个却是掩饰不住的满脸神采。 让坐在中间的梁进仓感受到了水火两重天的味道。 上来菜了,梁进仓先带了两杯酒。 只得到稀稀拉拉的回应。 梁进仓也不想再尴尬下去了,单刀直入进入正题。 此前他已经就关于木器厂承包的问题,给孙延成和吴光荣调和过,但是没有效果。 现在旧事重提,如果单凭说,看来对于钻进钱眼的吴光荣来说,效果也好不到哪里去。 为此,梁进仓在请客之前,也是做足了功课的。 他把木器厂的现状,市场前景,等等各种条件综合起来,全部变成翔实的数据,写了一份调查报告。xinkanδんu.com 现在他拿出这份报告,让在座的三位看一下。 石国良无意承包木器厂,他就是个司机,开车没问题,让他管理一个厂子,他没那个能力。 现在有能力承包木器厂的就是孙延成和吴光荣,竞标就在他俩人之间展开。 本来,如果吴光荣没把承包额推得那么高的话,孙延成也可以雄心勃勃地承包木器厂。 可是吴光荣在镇领导面前把话说得太满了。 还没开始投标的,他就拍胸脯说,木器厂每年向镇里上交五万元利润不成问题。 其实在座的都明白,这个数基本上就是木器厂最高的利润额了。 他一下子就报出一个最高价,别人还怎么往上加价? 真正开始投标,相信他投出的标的额绝对不会低于五万。 五万已经是全部利润,超过五万,那就意味着承包者往里贴。 梁进仓的这份调查报告,提出的就是这样一个问题。 他的意思是,木器厂已经发挥了最大的能动性,现在是最佳状态,再没有什么潜力可挖。 如果承包的话,镇领导的期望值不可能低于五万。 那么承包者几乎是没有利润的。 而现在孙厂长承包着大件车间,吴厂长承包着新车间,这两块利润还是很可观的。 也没有什么压力。 放着轻松挣钱不干,为什么要去操心费力累死累活,还不挣钱呢? 梁进仓的这番话,说出了孙延成的心声。 他看了小梁费心劳神写的报告,不知不觉心里就是一热。 对于小梁的良苦用心,他懂! 看完了报告,脸色也和缓了许多。 把报告递给了吴光荣。 吴光荣几乎是没心思看这东西的。 小梁邀约今晚吃饭,目的是什么,吴光荣一清二楚。 就是鸿门宴呗。 给孙延成当说客来了。 见小梁准备得如此充分,还写了分析报告,吴光荣粗略的扫了几眼。 上面那些数据,很翔实,很充分,作为厂长的吴光荣很清楚,这个分析报告写得太透彻了。 不过你有充分的准备,人家吴厂长也有充分的准备。 把报告递给石国良。 然后吴光荣从兜里掏出几张报纸。 并不是完整的报纸。 而是剪报的形势,把几张报纸上他用得着的部分给剪下来,凑一块儿了。 递给梁进仓: “小梁,你看看上面这些,都是全国各地关于企业承包的报道。 现在的政策啊,是一天比一天放开了。 不管是国营大企业,还是像咱们这样的乡镇小厂,再吃大锅饭是无论如何行不通了。 就是今年咱们木器厂不承包,明年也还是要走上承包这条路。 即使我们不承包,还会有别人站出来要求承包。 从上到下,这是大势所趋,不是我们能挡得住的。” 梁进仓看了看他的那些报纸摘要,说道: “吴厂长,您说的这些都对,企业承包现在是大势所趋。 承包以后责任到人,也更能激发创业者的主观能动性,激发企业活力,这都是优势。 咱们木器厂也不是不可以承包。 可现在的问题是,镇领导对咱们木器厂的期望值有点过高了。 所以到时候竞标的时候,我觉得镇领导会给出一个最低的标的额。 我认为那个标底不会低于五万。 要是那样的话,不管谁承包,都是白忙活。 那样的话,承包就起了反作用,不但对厂子无益,相反有可能会把厂子搞乱了。” 这话又说到孙延成和石国良心里去了,俩人情不自禁地点头。 吴光荣也陷入沉思。 他明白小梁这番话是对的,很有道理。 投标低了,镇上通不过。 投高了,承包人就没利润了。 不得不说,小梁这番话让吴光荣坚定的决心有些动摇了。 同时后悔因为太兴奋,而且为了打动镇领导,一开始就把话说得太满了。 现在收也收不回来。 唯一的办法,也许是不要再提承包,先这样干两年再说。 正在沉吟,包间的门一响,有俩人推门进来了。 居然是吴厂长的儿子和儿媳。 吴新刚进来以后先是笑容满面地跟孙延成和石国良打招呼。 并且过来很亲热地拍着梁进仓的肩膀,自来熟地拿出埋怨的口气:“小梁今晚上请客,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黄秋艳女流之辈,不大说话,夫唱妇随的样子,笑吟吟跟在男人身边。 梁进仓被吴新刚的操作搞得很懵。 自己请客要叫上他? 咱俩很熟吗? 关系很铁吗? 好容易跟你爸搞好了关系,你现在不把我当仇人看,我已经很满足了。 可不敢跟在你面前以好朋友自居! 这样想归想,可是人家主动跟自己说出这么热情的话,自己也不能不给面子。 总不能翻翻白眼:“凭什么叫你,我跟你很熟吗?” 那可不是成年人能做出来的事。 当下立马做出收到吴新刚的示好,热情地站起来,拉过两把椅子加了座位,让两口子坐下。 并且吆喝服务员添两副碗筷。 孙延成和石国良也是很懵。 不得不承认,他俩对吴新刚的了解,比梁进仓对他的了解深入多了。 吴新刚什么水平他俩就像掌上观纹一样一清二楚。 绝对想不到吴新刚还有如此活泛的一面。 坐下以后,梁进仓毕竟跟吴新刚和黄秋艳是同龄人,又装模作样吆吆喝喝地劝着两口子喝酒。 黄秋艳不喝酒,吴新刚很豁达地自罚三杯。 居然搞得气氛有些热烈。 吴光荣在儿子儿媳进来的时候,明显也是一副大出意料的模样。 现在一看儿子表现得这么会来事,脸上情不自禁更加光彩了。 他伸手把石国良面前,梁进仓写的那份报告拿过来递给儿子: “这是小梁关于木器厂承包前景的分析,新刚你也是咱们木器厂的人,你看看怎么样?” 吴新刚跟黄秋艳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色。 果然不出所料。 今晚梁进仓请他们的爸爸喝酒,两口子就猜到了是这么回事。 梁进仓分明就是替孙延成和石国良他们几个说话,肯定要千方百计阻挠承包。 两口子就怕梁进仓诡计多端,给老吴灌上一通迷魂汤,让老吴改变了主意。 那不就麻烦了吗? 所以两口子这才不请自来的。 看来,来就对了。 必须要不惜一切代价,把梁进仓给反驳回去。 坚定他爸吴厂长的信心。 黄秋艳已经等不及成为副厂长兼会计了。 236 有你说话的份吗 时至今日,黄秋艳觉得自己的人生才算是正式开始。 她虽然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女子,但是,她上学的时候很聪明,长得漂亮,身材好,油然而生地自我感觉气质也好。 她与生俱来地感觉自己绝对不会是个普通人。 总有一天她会出人头地,成为一个人上人。 对自己未来的丈夫,她也千百次地在心里憧憬过,肯定是细腰乍背,身材挺拔的英俊男人。 而且还应该是个国家干部,或者是个司机一类。 当她跟着刘媒婆相亲到梁家河的时候,第一眼就相中了梁进仓,因为这个小伙子的外貌完全符合她梦想中的男人形象。 可惜他不是国家干部,也不是司机。 当然,她也不是完全活在梦想之中,她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身份。 知道很难遇上国家干部或者司机什么的。 当时就同意了跟梁进仓的亲事——虽然她并不是那么甘心就此把自己交代在农村当中。 后来不管是宋其果从天而降送来的惊喜,还是遇上吴新刚,每一次人生际遇,她都以为自己期待已久的机会已经来了。 但宋其果让她失望了。 吴新刚带给她的人生机会,她接住了。 一个下边村里的姑娘,嫁到了公社驻地,而且是厂长的儿子,全家吃国库粮的。 人生可谓一步登天。 她的父母,亲戚朋友也都以她为荣。 但是,过上衣食无忧好日子的她,总感觉还是缺少了些什么。 难道自己就这样一辈子平平凡凡地生活在乡镇上,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妇女? 自己内心深处一直都在火热跳动的人生梦想,可不仅仅是满足于过上这样平凡的安逸生活。 终于,她信奉的那句座右铭给了她好运,机会总是垂青于那些有准备的人。 公公吃过晚饭后说的一些闲话,让她发现自己的机会来了。 梁进仓的小姑,一个女流之辈就敢承包城关镇那么大一个农修厂,她黄秋艳更是有能力帮助公公把木器厂经营好。 而且她也不是那种贸然冲动的人,她既然早有准备地等待机会,那么就不会打无把握之仗。 一开始的时候她仅仅是在被窝里跟自己男人商量承包木器厂的意向。 并没有跟公公说。 两口子的准备就是,先去打探城关镇农修厂的具体情况。 黄秋艳娘家一个亲戚,就是县城的,正好在农修厂干,在她看来,这个巧合也是上天让她干一番事业而给出的机会。 经过那个亲戚的打探,黄秋艳两口子更加坚定了承包木器厂的决心。 因为农修厂是个烂摊子,梁秀香都能毅然决然地承包,木器厂现在一片大好,盈利势头强劲,那么承包下来几乎是躺着赚钱。 两口子这下心中有数了,坚定了决心,于是立马开始撺掇吴厂长。 黄秋艳在撺掇的时候,还给公公画了一个大饼,说得头头是道。 从大了说,现在政策支持,企业承包是大势所趋。 从木器厂的现状说,早已经扭亏为盈,所有的规章制度都得到了很好的贯彻执行,工人的生产积极性也被调动起来,盈利势头强劲。 从小了说,公公这么多年一手把木器厂带起来的,新刚也有了在车间的领导经验,儿媳妇有文化,完全能把厂里的财务和后勤管理好。 同时儿媳妇还提出了木器厂进一步发展的宏伟蓝图,比方说让她能说会道的哥哥跑销售,还有利润最高的大件车间增加产量,以及她设想好的如何降低成本,等等等等吧! 公公被儿媳妇一番洗脑,也被激起了雄心壮志,于是开始积极推动木器厂承包。 镇领导已经决定木器厂实行承包,而且马上就要召开投标大会了。 想不到梁进仓还是贼心不死,他都已经不在木器厂干了,已经喋喋不休地劝说过公公不要承包了,现在居然又来挡人财路。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吴新刚知道姓梁的又在中间千方百计地阻挠,简直是新仇旧恨一齐涌上来。 本来去年梁进仓没有把他爸从木器厂挤出去,还让他爸当厂长,而且承包新车间,吴新刚不但原谅了梁进仓,对他还是充满感激的。 毕竟梁进仓的行为,直接让他家的生活更上一层楼了嘛。 可是现在,梁进仓又要断了他们家的财路,吴新刚对他的感激全部抹煞,而且从前的仇恨又恢复过来。 今晚梁进仓把他爸请去喝酒,两口子一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按照吴新刚的仇恨,他要冲进国营饭店,当场跟梁进仓翻脸,给他最严厉的警告。 但是黄秋艳不同意男人这样做,她给男人做了一番透彻的分析: “对咱们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防备梁进仓给咱爸灌迷魂汤。 最重要的还是要让孙延成他们明白,企业承包不是咱们碗外边找饭吃,这是国家政策支持的。 让他们知道,即使咱们不承包,也会有别人承包,他们是挡不住的。 其实我最担心的,是咱们把厂子包下来以后,孙延成不服,他会撺掇厂里的人闹事。” “对呀!”一提孙延成,吴新刚立马蔫了。 梁进仓挡他们财路,他可以跟梁进仓翻脸。 可要是孙延成支持厂里人闹事,吴新刚可是什么办法都没有。 他对老婆说:“你说孙延成会闹事吗?” 黄秋艳点点头,肯定地说:“咱们包下来以后,不但不能再让他承包大件车间,也不能再把他留在厂里,我觉得他肯定会闹事。” “那可怎么办?”吴新刚嘟囔道,“他要是闹事的话,那还干什么干啊,我看要不然就算了吧,先这样干着也挺好。” “你怎么这么容易就放弃!”黄秋艳恨铁不成钢地盯了一眼蔫了的男人: “孙延成本来好好的收入没了,他肯定不甘心,要闹事。 可是不管他怎么闹,反正咱们已经承包了,他还能闹出什么花样来? 镇上也不能不管吧? 再说我都想了,孙延成比较听梁进仓的。 梁进仓那人我比较了解他,是个热心肠的人——” 唔?吴新刚警觉地盯着老婆:“你为什么那么了解梁进仓?” 吴新刚虽然不是很聪明,但是男人嘛,在某些方面都是很敏感的。 “我为什么就不能了解他?”黄秋艳面不改色地白了男人一眼: “大家都在一个厂里上班,再说我跟他是一个时期进厂的,这点了解还不能有吗? 还有啊,咱爸不是说过,一开始苏致祥要把咱爸开除,还是梁进仓在背后说好话。 苏致祥这才同意让孙延成把咱爸叫回去的。 去年苏致祥要走的时候,不也是梁进仓让咱爸重新当上厂长的? 钟振军明明对不起他表姐,梁进仓还让咱爸替他圆谎,说咱们家跟他有亲戚。 要不是这样的话,钟振军早就被开除——” “好了好了不用说了,那些事我都知道。”吴新刚极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了老婆关于钟振军的话题。 那个钟振军,有妇之夫,还玩弄他三姐,吴新刚窝着一肚子的火呢。 要不是因为事发当时,自己的爸爸重新当上厂长,还承包新车间,对吴家来说简直是喜从天降,吴新刚绝对不会轻饶了姓钟的。 虽然那事已经过去了,可是自己姐姐被玩了的屈辱感,吴新刚焉能不耿耿于怀。 可以说,对于姓钟的,提都不想提。 不过,老婆所说的梁进仓那些事,吴新刚还是比较认可的。 反正,换了自己,肯定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绝对不会像梁进仓那样,明明跟老吴家有仇,还一次次地帮助他家。 黄秋艳继续说道: “既然孙延成比较听梁进仓的,而梁进仓又是个热心肠。 那么孙延成要是闹事的话,我觉得梁进仓不会支持他。 咱们正常承包,还有上边政策支持,孙延成再闹事就是无理。 梁进仓这人向理不向亲,只要他劝劝孙延成,不就给咱们解决了大麻烦吗?” “对呀!”吴新刚恍然大悟,茅塞顿开,以拳击掌叫道,“咱们可以去找梁进仓,再利用他一回啊!” 黄秋艳又白了男人一眼:“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利用他?咱们是去跟他讲道理,让他帮咱们主持公道。” “对对对,主持公道,主持公道!” 吴新刚对老婆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于是两口子不请自来,拱到梁进仓做东的宴席来了。 目的就是趁着梁进仓在这里,通过摆事实讲道理,让孙延成心服口服地接受木器厂承包这件事。 反正只要你孙延成有本事,又没人不让你承包。 至于最后谁能包下来,这就看各人的本事和魄力了。 相信这些道理讲出来,即使孙延成不理解,不想接受,梁进仓也肯定也能理解,能接受的。 那么,他这个热心肠肯定就会帮着劝说孙延成。 因为对梁进仓是寄予厚望的,吴新刚进来小包间,对梁进仓那是发自内心地自来熟啊。 这一招让在座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亲生父亲都刮目相看。 吴新刚接过爸爸递过来的什么报告,大致看了一下。 因为梁进仓写来是给吴厂长和孙厂长看的,这两位文化都不咋滴,所以用了最简单、最容易懂的格式。 所有的分析数据和结果,几乎就是一目了然。 吴新刚初中文化,学得还算可以,大致一看就能完全明白,而且,他居然被打动了。 感觉梁进仓分析得很对。 木器厂的盈利,现在是最佳状态。 不管是现在这种所有模式,还是由个人承包,已经没有潜力可挖。 上面列举出来的数据,这些大家都很清楚,是完全正确的。 这几乎是个透明的事实。 也就是说,不管由谁来承包,价格低了镇上是通不过的。 可要是高了,承包人是没有利润的。 还不如保持现状,让厂里几个出力多的领导者,多分一点。 吴新刚看了一眼老婆。 老婆的脑袋几乎跟他的脑袋是靠在一起的。 他看明白了,他老婆看得比他还明白。 “我觉着说得很有道理,你看——”吴新刚对老婆耳语说。 他老婆狠狠瞪了他一眼。 吴新刚把后半截又咽了回去。 黄秋艳拿过那份分析报告,朝着梁进仓笑了笑: “小梁,这是你写的?” 梁进仓点点头:“一家之言,不一定对,仅供参考。” 黄秋艳以无比肯定的口气说:“你分析得真的很到位,让人一看就能明白,不愧是考上京城大学的高材生,在理论方面是真棒。” 梁进仓干笑两声:“嫂子你夸奖了,我那就是闲得,纸上谈兵,也就理论方面棒,事实不一定对。” 他听得出来,黄秋艳的夸奖有些言不由衷。 “对,我也是这么觉得。”黄秋艳扫了所有人一眼: “理论是一回事,事实又是一回事。 不瞒大家说,俺爹是赶大集的时候,在牲口市上干经纪的。 他经常说,任何一个买卖,挣钱不挣钱,你得看分谁干。 再好的买卖,你不会干,也不挣钱。 再不好的买卖,只要你懂得窍门,即使任何人都不挣钱,你也能挣钱。 承包厂子也是一个道理,让懂管理的人承包,那就能盈利。 可让一个不懂管理外行去承包,再好的企业也得赔本。 你这个分析,也就从理论上说是这么回事,真正经营起来,肯定没这么简单。” 对对对,吴氏父子,包括梁进仓听了黄秋艳的话,都频频点头。 孙延成和石国良的脸色很难看。 他们是木器厂德高望重的老人了。 你黄秋艳是什么身份? 什么资格? 这桌子上有你说话的份吗? 可是你看看她现在—— 还没承包木器厂的呢,感觉她说话的气势,就已经有点副厂长的味道了! 或者,比吴厂长气势还足。 237 这其实是一种灾难 黄秋艳才不管孙延成和石国良的脸色呢。 他拿着那份分析报告,侃侃而谈,就像一个在木器厂干了多年的老人一样,逐一反驳梁进仓的那些数据。 比方说木器厂的成本方面,她认为还有进一步降低的空间。 销售方面,还有进一步扩大的空间。 所以,在盈利方面,还是有很大的潜能可挖的。 只不过,并不是每一个人承包人都能做到这一点的。 正如她的老爹说的那样,买卖挣不挣钱,你得分谁干!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木器厂交给别人承包,肯定不挣钱。 但是交给他们老吴家承包,那就肯定挣钱。 说完木器厂情况,她还没完,又举了一个其他厂子承包的例子。 那就是城关镇农修厂。 小梁的姑姑不是刚刚承包下来嘛。 自从承包以来,农修厂上下一心,每个人都激发出了极大的工作热情,一改以前那种邋邋遢遢,半死不活的工作状态。 很明显,农修厂很快就会扭亏为盈,而且会越干越好的。 这就是责任到人,个人承包让企业焕发出来的活力。 这也是国家为什么现在大力倡导给企业放权,支持个人承包企业的原因。 梁进仓捏着下巴,一直若有所思地听着她发表社论。 不得不承认,这女人有些水平。 其实,从第一次去她家,希望修复订亲关系的时候,就发现她口才不错,说话很有条理了。 而且听得出来,她近期对于时事很是关心,看了不少报纸。 现在直接拿政策出来,大概就是扯大旗作虎皮,用国家政策去打压孙延成他们对承包的抵触。 而拿农修厂作为例子,就更有深意了。 除了举例说明个人承包对企业的好处之外,黄秋艳还有意透露自己有亲戚在农修厂上班。 听她话音,好像还有不止一个亲戚在农修厂呢。 那么问题就来了,如果她在她的亲戚面前说梁秀香的坏话,让她的亲戚不配合梁秀香的工作。 会不会对梁秀香的承包造成一些困扰? 这话—— 不就是在赤果果地敲打梁进仓吗! 你小子要是不老老实实地帮助老吴家搞好承包,那么就等着你小姑的农修厂出内乱吧! 梁进仓震惊了。 他突然发现,以前自己对黄秋艳的了解,还是不够深入。 现在又看到了她更多的侧面。 原来,她还是个女强人型的啊! 服了,服了。 被你吓住了。 一边听她演讲,梁进仓一边点头,表示认同。 有时候还要“嗯嗯啊啊”地发出赞叹之声。 这让黄秋艳说得更来劲了。 吴家父子到了现在,明显对这位儿媳妇心服口服。 这时候仔细观察父子俩看黄秋艳的眼神,几乎都能读出崇拜的味道了。 感觉她说话真是太有水平了。 石国良却是坐不住了。 明明就是小梁请喝酒,当然除了喝酒,小梁的用意石国良也知道。 但是说话和喝酒是两不误的啊。 可是吴光荣的这个儿媳妇一进来,所有人就听她一个人演讲了。 都没法喝酒了。 都嘚啵些狗屁啊! 石国良打个哈欠,站了起来:“今晚上喝得不少,有点困了,我先回去睡觉去。” 说完也不等别人说话,直接拉开门走了。 “我喝得也不少。”孙延成沉着脸站起来,“你们慢慢聊着,我也先回去了。” 又走一位。 这回桌上又恢复了四位。 只不过刚才的时候,桌上的四位,对吴光荣来说属于三打一,感觉人家三个人是一伙的,来对付他一个。 现在呢,梁进仓成了孤家寡人。 其他三个,就是他们老吴家的精兵强将了。 梁进仓从根上说,是个老实人。 或者说,有点善良得过头。 虽然他跟孙延成和石国良一样,对黄秋艳越俎代庖的无礼行为,很是反感。 但是他不会拂袖而去。 总感觉那样太不给人面子。 毕竟到现在为止,吴光荣跟自己的关系还算可以的。 人家五十多岁的人了,总得给他个面子,耐着性子让他儿媳妇把话说完。 好不容易,黄秋艳的长篇社论发表完了。 对于自己这一番侃侃而谈,看来她自己也表示满意,含笑问梁进仓: “小梁,我这也是一家之言,不一定全对,你觉得呢?” 梁进仓赶紧说道:“嫂子说的很有条理,也很全面,至少比我写在那上面的全面多了。” 吴光荣见儿媳妇把小梁的那些理论性的东西全部反驳掉了,倒有些于心不忍起来: “小梁你也别谦虚了,你写得就很好,很有理论指导性。 木器厂真要承包下来,有了什么难题的时候,我还得找你帮忙。 你可不能推辞啊!” 梁进仓谦虚地说:“吴厂长客气了,咱们也是几年的同事了,要是有能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尽管开口,我肯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吴家父子对梁进仓的态度都表示满意。 黄秋艳也很满意。 对梁进仓那是相当地热情。 借花献佛,还敬了小梁三杯酒。 看来她还真的不喝酒,因为高兴放了量,三杯下肚,粉扑扑的少妇脸立刻变得更加红晕起来。 别说,更是别有一番风韵。 宾主尽欢而散。 黄秋艳可会来事了,偷着吩咐吴新刚,跑出去把账结了。 梁进仓情不自禁暗暗佩服。 黄秋艳的情商,真的是超出现时代同龄人十几年啊。 其实,她超出时代的,也不仅仅是这点事。 到现在为止,梁进仓给她总结了一下。 第一,当初她跟自己订了亲,被宋其果横插一杠子,如果是换了现时代绝大多数的姑娘,既然自己已经跟人订亲了,不管是谁来搅和,她都不会同意的。 也就是说,现在的人,绝大多数还是把名声和面子放在第一位,把做人的需要的德行和坚持放在第一位。 但是,她没有,她选择了比自己家世更好,家里更有钱的宋其果。 第二,就是她跟吴新刚订亲之后,就堂而皇之地住到了他家。xinkanδんu.com 这在当时,未婚同居,这简直是大逆不道的行为,是受到舆论和道义的谴责的。 但她却是堂而皇之,沾沾自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可见神经之大。 第三,就在今天晚上,发现黄秋艳的思想里面,居然很超前的有一些后世商业社会的成分。 要知道,现在还是农业社会。 进入到商业社会还有一段时间呢。 可是,人家居然无师自通,提前有了那样超前的“一切向钱看”的思想境界。 只能说,这个女人很可怕。 可怕归可怕。 有些聪明归有些聪明。 她的聪明也就这些了,仅仅是浮在表面的小聪明而已。 小聪明,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她的家人,都不是好事。 而是一种灾难。 所谓知一而不知二,见著而不知微。 238 未知的丈母娘 或者说,也可以用一句俗话来形容黄秋艳,“光看着贼吃肉,没见贼挨打”。 她只想着承包一个厂子能挣多少钱,居然一点都没考虑到,如果你们承包亏了咋办? 承包一个厂子,可不是小数目啊! 梁进仓在想,也亏得她敢抬出城关镇农修厂来举例子。 看样子,她确实对农修厂的现状有所了解。 按道理说,既然对农修厂有所了解,就应该明白农修厂为什么要承包? 农修厂的工人为什么全部支持承包? 还不是因为农修厂一直亏损,工人干着满勤,却只能发得出一半工资。 承包人承诺,承包以后发全额工资,工人们怎么可能不支持。 可是木器厂的情况,正好跟农修厂反了。 木器厂工人的工作热情完全调动起来,规章制度得到了很好的执行,跑冒滴漏都堵住了,厂子的经营状况达到最佳状态。 这已经很好了,不需要承包啊。 你承包了以后,充其量能维持现状,对工人们来说,承包和不承包没什么区别。 甚至如果经营过程中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厂子出现困难,工人的利益首当其冲会受到损害。 而且刚才桌上黄秋艳隐晦地提到,木器厂还有进一步的开源节流潜力可挖。 梁进仓也就隐隐地感觉到了不安,如果说木器厂目前情况下还能继续开源节流的话,那就只能从两个方面下手。 第一就是降低单件产品的加工费用,也就是说,从工人手里扣费用。 梁进仓之所以作此猜想,就是听到黄秋艳提到,木器厂工人的工资,在整个夏山镇那是最高的,甚至有些过高。 她既然这么想,那不就是想降低工人的工资水平,达到节流的目的吗? 只是她不明白,像农修厂现在只发一半的工资,只要承包人承诺发全额工资,那么肯定会得到工人的支持。 而木器厂的工人工资已经是现在这个水平了,你再继续提高工人的工资水平是可以的,但是坚决不能往下降。 工资这东西,低了可以往上升,但是升上去了就不能降。 往上升肯定会欣喜地接受,往下降却是无论如何接受不了的。 你要敢降工资他就敢跟你造反。 另一方面,就她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向钱看”思想,很可能会为了节约成本而不惜在生产过程中偷工减料。 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偷工减料有可能在短时间内降低成本,但是同时也会在短时间之内就让夏山木器厂臭名远扬。 真要这样开源节流的话,那么他们承包的木器厂,倒得更快。 从她们这些急功近利的言行里面,就让梁进仓像亲眼看到一样,能预见到最后的结果。 可是预见到又能怎样? 去劝说吴氏父子吗? 他们也不会听。 反而还会以为自己只是为了帮助孙延成等人,仍然在不遗余力地阻挠承包。 现在这父子俩啊,已经被这位能力超强、一手遮天的黄秋艳完全折服了。 梁进仓知道他们不会听自己劝。 就是听自己的,他也得掂量掂量要不要费那个劲! 自从狗咬跟周寡妇那事出了以后,梁进仓感觉自己受到了教训。 不要以为自己知道社会发展的趋势,能够更深更远地把握住时代的脉搏,就随随便便地去帮助人。 更不要随意去改变人。 对于自己的改变,能引起什么样的蝴蝶效应,自己是完全无法把握的。 你当时以为是帮了别人,给别人带来了好处,但是这个好处,对于那个人来说也许是个陷阱。 就像狗咬一样,如果一直是个浑浑噩噩的穷光棍,他绝对不会惹来周寡妇的仙人跳。 也不会遭受一夜的酷刑。 还吹了瓶敌敌畏,摸了摸阎王鼻子。 如果不是那天早上自己和建刚过去的话,相信狗咬早就已经死不瞑目了。 那么自己帮助他发家致富,其实是害了他。 所以啊,不管是对亲朋好友也好,身边的人也好,还是让他们顺其自然,自由发展吧。 不要动不动就热心肠地去改变别人的命运。 因为你不知道最终的结果到底是帮了他,还是害了他? 现在木器厂的事,自己作为孙延成和石国良的好友,已经尽力,但是很明显,就黄秋艳那疯狂劲儿,谁也无法阻挡木器厂的承包了。 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只能随你们的便。 梁进仓陪着他们其乐融融一家三口出来,去柜上结账,才知道吴新刚已经偷着来结了。 饭店女经理还没走,坐在远处一张桌子旁喝茶,笑吟吟往小梁这边看着。 一看她那神情,就知道她是有意在等这个未知的女婿。 吴光荣一看镇长夫人在那坐着呢,赶忙走上去打招呼。 刘经理对吴厂长相当客气,笑眯眯看一眼小梁,然后问吴厂长:“你们是不是也有亲戚?” “……”吴光荣一愣,不知道刘经理这话从何说起。 刘经理笑道:“你们家跟放映员小钟有亲戚,小钟是小梁的姐夫,我就猜你们跟小梁肯定也是亲戚了。” 呃! 吴氏父子的脸色都有些发绿。 怎么说呢? 刘经理这算不算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们爷俩就怕提钟振军,提起来就窝心。 可是能怪刘经理吗? 人家说的难道不是“实情”? 也不是故意恶心你们吧。 这个逻辑关系完全没错啊。 而且你看,一家子都跑出来跟小梁吃饭,明显关系不浅啊。 吴氏父子打着哈哈跟刘经理敷衍几句,三口人就先告辞了。 明显人家刘经理的注意力在小梁身上。 刘经理给小梁倒了一杯茶递过来:“喝了酒多喝点水,茶叶能解酒。” 梁进仓赶紧惶恐地接着。 怎么能让长辈给自己倒水呢,他又站起来,抓过茶壶给刘经理的茶碗里续水。 刘经理心里很满意。 虽然她的碗里满着,小梁用茶壶也就朝着碗里滴了两滴。 但,这就是礼数。 刘经理就会感觉很舒服。 人活一世,要的不就是个舒服吗? 所以,自从女儿考上理工大学,她跟郑镇长就更加添了心事。 因为女儿并没有跟小梁断开联系,只要放了假,得了空就跑去找他。 老两口也不想在女儿的婚事上过早下结论了,正如女儿所说,万一过两年小梁的母亲接受了新思想,转变了呢? 也就是说,如果小梁的母亲转变了,小梁还是可以入赘到她们家的。 ——只要女儿没变心,他们老两口没意见。 因为她们商量过,女儿考上那么好的大学,大学里有的是好青年,而且好多都是大城市里的人。 各方面条件比小梁好多了。 可是,条件越好,人家越是不会当上门女婿。 即使女儿找个大城市的大学同学,人家也愿意招赘,咱们家养得住大城市的人吗? 这样的养老女婿,到时候能给她们老两口养老送终吗? 老两口想想就心虚。 光是平常锅碗瓢盆在一起生活,想起来就心虚。 首先就是感觉自己两口子配不上大城市的高级女婿。 想来想去,还是小梁接地气。 这样的养老女婿在面前尽孝,心里踏实。 再说小梁虽然没去上大学,可是高考成绩全县第一,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论才华,比考上其他大学的学生,强多了。 一点都不掉价。 既有才华,又接地气,养在身边使唤着也舒服。 小梁真的是不二人选。 有时候她就跟郑镇长说,如果女儿在外边上学心野了,变了心,找个大城市的男同学,那么她就把小梁收为干儿子。 也能当半个儿子用。 郑镇长笑话她狗舔油壶,净想好事。 不管她是不是想好事,反正只要看到小梁,那是发自内心地觉着亲。 时间长了,就感觉有半个儿子的感情了。 “小梁啊,你小姑什么时候还来啊?”刘经理笑眯眯问。 “……”小梁没想到刘经理问这样的问题,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跟自己小姑仅仅是一面之缘吧? 239 大发其财指日可待 梁进仓知道,就是上次小姑到木器厂来参观,取经,学习木器厂车间承包,计件工资的成功经验。 中午的时候,自己做东,把厂里的头头脑脑都请到国营饭店喝酒。 刘经理跟小姑接触过。 刘经理每次看到未知的女婿来吃饭,那都是十分关注的。 这次看到吃饭的人里面,有一个身材高挑的美少妇,不管是穿着打扮还是言谈举止,一看就不是乡下人。 就跟小梁打听,那是谁啊? 小梁说那是他小姑。 刘经理恍然大悟,怪不得看美少妇的眉眼,跟小梁有些神似呢! 等到那个大桌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国营饭店赠送了俩菜。 附赠的还有饭店女经理,自己端着一杯酒进来了。 镇长夫人亲自来桌上敬酒,木器厂的头头脑脑有些受宠若惊啊。 女经理在小姑旁边加了把椅子,直接在上首挨着她坐下。 举着酒杯跟在座的表示了三口。 然后就开始跟小姑热烈地攀谈起来。 两个女人主要的议题就是讨论梁氏进仓。 全部发自内心地大加赞赏。 小姑的主题是,她就疼这个大侄子。 刘经理的主题是,俺也是! 聊着聊着,俩女人就头挨着头,变成了窃窃私语。 因为刘经理跟他小姑直言不讳,把自己女儿跟你侄子的关系说了。 小姑表示震惊啊。 因为她嫂子没跟自己说起这事。 光是知道大仓自从跟姓黄的闺女散了以后,到现在二十多了还不找媳妇,自己嫂子都要急死了。 尤其看着比大仓年龄小的都有了孩子,人家奶奶抱着孩子出来,嫂子心里就像有只猫在抓挠。 万万没想到,自己侄子居然差点娶了镇长的女儿! 而且听得出来,镇长夫人对自己大侄子那是相当看好的啊! 只是,当镇长夫人说出小梁母亲为什么要拒绝公社主任一家的资助,为什么这门亲事就悬在了那里时,梁秀香沉默了。 她知道大嫂有个心病,最怕别人说招赘的话题。 除了老歪招赘过来,在梁家河成了下等人,事事处处抬不起头来以外,她也看了太多上门女婿的尴尬处境。 毕竟男婚女嫁人之大伦,女人天生就是嫁人的东西。 男人天生就不是嫁出去的东西。 好好的男人,成了上门女婿,那就变成了小媳妇。 再也不能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顶天立地。 梁秀香记得有一年正月回娘家,就听到大嫂议论某个邻居。 邻居家干巴巴五个儿子,没有闺女,家里又穷,老大到了岁数不好找媳妇,怕老大在上面光着棍子顶住了下边的弟兄,就把老大招了出去。 到了老二,人家给介绍一个姑娘,对方倒是愿意,老二却不想要,嫌对方是个大龅牙。 正月里老大回来,知道二弟嫌女方丑不想要,就劝二弟,不管丑俊,总算是娶了个媳妇。 劝着劝着,老大抱着脑袋滚在炕上大哭,跟他二弟说,别说龅牙,就是满嘴里没有一颗牙,换了他的话他也要,总比给人当上门女婿强。 于是二弟娶了那个龅牙。 当时大嫂议论邻居这事,发表自己的意见说,自己四个儿子长起来的时候,别说龅牙,就是长狗牙也要,瘸腿的瞎眼的也要。 唯有一样不要,那就是打死也不要把哪个儿子招出去。 梁秀香也没跟镇长夫人瞒着,有啥说啥地把大嫂的心病说给对方听。 不过说完了,梁秀香发表议论说: “俺嫂子那也是让村里那些招女婿的给吓着了。 以前的人老思想,觉着招上门女婿就是低人一等。 现在新社会了,国家反对童养媳和换亲,那是违背妇女意志,是对妇女的迫害。 但是国家倡导和支持上门女婿,毕竟现在男女平等了嘛,谁上谁家还不一样? 我觉得社会发展了,俺嫂子的思想肯定也会变。” 梁秀香这番话对刘经理来说,那真是太顺耳朵了。 而且人家说话不藏着掖着,哄着瞒着,而是有啥说啥,既实在又亲切,还相当有道理。 刘经理拉着小梁的小姑,感觉她比小梁的母亲通情达理几百倍也不止啊,简直是难分难舍了。 现在看到小梁来吃饭,刘经理就留下小梁,跟他谈论小姑。 并且诚挚地表示了对小姑的一见如故和思念之情,再三嘱咐小梁见了小姑,一定要把自己的话带到。 只要小姑回娘家,路过夏山,即使不住下吃饭,那也必须要到国营饭店算一站,进来坐一坐,俺姊妹拉个呱。 确实是没拉够。 拉得太投机了。 而且刘经理现在都已经把希望寄托在小姑身上了。 希望小姑多多回娘家,给她大嫂宣传宣传当今社会的新思想,别再那么死脑筋。 说着说着,刘经理又开始由衷地夸奖小姑长得好: “你们老梁家就是底版好,不管男的女的,出来一个是一个,个个都那么出挑。 你看看你小姑,长得好,身条又好。 你要不跟我说她孩子都上三年级了,我还以为是没结婚的大闺女呢。” 嗯,这番话小梁愿意听。 听了心里很舒服。 就是嘛,自己小姑长得漂亮,还显年轻,三十多了,看起来还跟十八九的大闺女似的。 说明自己老梁家就是底版好。 末了,刘经理才问小梁:“我听老郑说,镇上准备把木器厂承包出去,你有没有想去竞标?” “我哪有那资格。”小梁笑道,“人家吴厂长和孙厂长干了那么多年的木器厂了,资格老,德高望重,又有经验,怎么也轮不到我啊。” 刘经理点点头,觉得小梁说的对。 虽然他在木器厂干得不错,但毕竟还是太年轻。 “那你木器厂的副厂长辞了,现在准备干什么?” “俺小姑承包了城关镇的农修厂,她为了节约成本,想把厂里的车包出去,我把那辆大解放包下来了,跑运输。” 刘经理对于小梁的驾驶技术,那肯定是十分了解的,一听他包下一辆大解放跑运输,觉得很适合小梁干。 这年头司机少,车辆也少,真正有条件跑运输的,那是相当挣钱。 不过刘经理还是略显遗憾地说: “我听老郑说,从今年2月起,国家政策已经允许个人买车。 你要是有钱的话,自己买辆车跑运输多好。 包车毕竟不是自己的车,费用就高了。” 小梁对未知丈母娘也不瞒着,实话实说道: “自己买车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的钱。 再说买新车的话,折旧太厉害。 现在的车都是单位车,保养得比较好,跟新车没什么区别。 关键的是,我不管包哪个单位的车,车户口还在原单位,这样我还能挂靠这个单位,培养司机。” “培养司机?”刘经理不解地问,“你要司机干什么?” “我想越干越大,搞个车队,所以就要培养自己的司机。” 刘经理看着眼前这个半个儿,一脸的意味深长。 小梁要搞个车队? 在国家政策刚刚允许个人可以买车的现在,虽然政策允许了,但是真正能买得起车,个人拥有车的人,在全国都是屈指可数的。 可是小梁现在就已经规划着要搞个车队了。 这是狂妄吗? 刘经理一点都不这么认为。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像相信自己亲生的儿子一样,极其盲目地相信,小梁一定能搞起一个车队来。 当然,也不完全是盲目相信,因为小梁对于当下买车和包车的利弊,说得很到位。 尤其是利用包车,挂靠单位培养司机,说明了小梁做事是很有主意的。 光有搞成车队的雄心壮志还不行,起码你得有自己的司机队伍吧。 可是这年头,你上哪找司机? 方向盘一转,给个县长都不换,现在的司机几乎都是单位上的在编人员。 不但在编,而且是单位里边极好的工作岗位。 社会上几乎没有闲散司机。 单位的司机不可能放着优渥的铁饭碗不要,去跟在一个农民手底下干吧! 自己培养司机,这是想搞成车队的唯一办法。 “好好干吧,阿姨相信你一定能搞起一个车队,越干越大。”刘经理说道: “干事业需要资金,我们虽然没有很多存款,但是你缺钱的时候就开口,我们多少也能给你帮上一点。” 这话说得小梁心里热乎乎的。 感觉让她给自己当丈母娘也确实不错。 又多一个心疼自己的娘。 过了几天,镇上在木器厂召开竞标承包大会。 不出意料的,参加竞标的只有孙延成和吴光荣。 年上缴额,孙延成投了四万五。 吴光荣投了五万五。 标的额揭晓,吴光荣就后悔得差点吐血。 早知道孙延成只投四万五的话,他投四万六啊,一年就能少交九千块。 也就是说,一年就能省出一个万元户来。 可是,他在竞标之前跟儿子、儿媳反复商量过,猜测孙延成能投多少? 三个人一致断定,孙延成绝对不会低于五万。 到底孙延成能投五万几? 这让爷仨颇费脑筋。 五万二? 五万三? 五万四? 都有可能。 最后,为了保险起见,为了保证能够把木器厂包下来,爷仨确定投五万五。 他们相信孙延成绝对不敢超过这个数。 即使两家投的一样多,那么第二轮的时候,孙延成也绝对不敢往上加了。 考虑得很全面。 只是没想到孙延成这么保守。 在竞标大会之前,吴光荣观察孙延成那架势,那也是势在必得,绝对不会甘心好好的收入就这么断送了。 谁能想到势在必得,就投四万五啊! 不过,投都投了,世上也没有卖后悔药的。 反正爷仨对于承包以后的规划当中,五万五是完全可以接受的,还是完全可以有剩余利润的。 承包过来以后,他们就对木器厂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变。 首先就是人事问题。 孙延成这个厂长肯定是不能当了,连副厂长也没他的位置。 吴厂长是一把手,下辖两个副厂长,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儿媳。 儿子管生产,儿媳管财务和后勤。 孙延成如果还愿意在木器厂干,还是回大家车间当生产组长,只不过也只能拿计件工资了,因为厂里所有车间都不再单独承包给个人。 也就是说,孙延成从厂里的并列一把手,一下子成了普通工人。 一撸到底的侮辱,孙延成是受不了的,直接不干了。 无非就是一年两千块钱的收入没了呗! 厂里的副会计孙业霞——在承包结果出来以后,就自动算算工资离开了。 当初跟黄秋艳一个车间的时候,孙业霞为难过黄秋艳。 作为同事的那段时间,孙业霞对黄秋艳看得很透,看得出她是个心胸狭窄,有仇必报的人。 现在木器厂成了她们家的,孙业霞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孙玉业的驾照考出来了,一直跟在车上当副驾驶。 厂子成了个人的,他也是立马走人。 石国良因为吴新刚学车那事,还有吴光荣跟梁进仓闹矛盾的时候,石国良站在梁进仓一边,跟吴家父子矛盾很深。 所以虽然他很不甘心,离开木器厂,他堂堂一个转业军人就是个没了工作的状态。 但他还是毅然决然地不干了。 最多就是找二亩地承包下来,种地去。 除了他们这些离开的,还有新进来的。 黄秋艳的父母高调离开了他们村,宣布从此就是夏山镇上的人了。 老两口离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来到木器厂负责看大门。 黄秋艳的俩哥哥进厂,负责跑销售。 其他还有黄秋艳的七大姑八大姨,也鸡犬升天进了木器厂。 男的可以进车间,女的就负责在伙房做饭。 大师傅孙业富,愿意留下就下车间——孙业富二话不说不干了。 他干了这么多年大师傅,让他下车间干木工活,计件工资,那是准备让他饿死。 吴光荣的几个亲戚也招了进来,在厂里的关键部门任职。 走的走,来的来,经过一番大换血之后,木器厂但凡能管点事的职位,都变成了老吴家的自己人。 尤其让吴光荣满意的,是自己家爷仨,一个厂长,俩副厂长,那简直可以用兵强马壮来形容。 厂子成了自己家的,儿子在生产上简直就像疯了一样能干。 除了日常的管理之外,但凡有点空闲,他都是要抢过工具亲自下手干。 这种吃苦在前,享受在后,身先士卒的生产副厂长,怎么可能干不好! 至于管财务的副厂长儿媳妇,那绝对是个铁腕人物。 虽然现在厂里的账目还是原来的会计扒拉,她只是个副手,还在学习会计阶段。 但是那个会计不管有什么事,有什么账目,都得向她汇报和请示。 而黄秋艳在狠抓跑冒滴漏方面简直是绝了,简直连一丝空气都漏不了。 这个绝对能称得上节流的典范。 吴光荣很高兴,很得意。 木器厂这么好的底子,加上自己家兵强马壮,财源滚滚那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至于孙延成他们失去了工作和收入,就不在他的考虑之内了。 240 超时代职业装 梁进仓一直关注着木器厂的承包进展。 人家老吴一家“大发其财”去了,自己那些被挤下来的好朋友,梁进仓可是坐等着捡现成的呢。 最起码,自己一下子就能捡来俩司机。 尤其是石国良,那可是司机中的战斗机。 这是自己将来车队最坚实的班底,中流砥柱啊。 孙玉业虽然目前技术不是很过硬,但独挡一面也是没问题的。 至于孙延成,这个要帮他的话,还是要费些心思的。 关键就看他自己的态度了。 还是那句话,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要去改变谁的命运,谁知道你给人家改好了还是改成个火坑? 老吴一家嘛,这事儿干得有点不大地道。 一般情况下,被承包的都是那些连年亏损,半死不活的企业,没办法了才承包给个人,责任到人,焕发活力。 可是木器厂现在是夏山镇最好的企业,吴光荣就敢跑去撺掇镇领导,并且许下那么高的承包费。 能给镇上增加收入,镇领导肯定会支持他了。 只是坑了辛辛苦苦把木器厂搞到如今大好局面的孙延成他们。 当梁进仓听说吴光荣投了五万五的时候,不禁暗笑。 五万五,呜哇呜,还真是个吉祥数字啊! 木器厂一年的利润额也就五万块钱,这还没考虑生产过程中的意外,那些不可控的风险因素。 你们光上交利润就投了五万五? 看来,有他们一家子呜呜的那一天。 没过两天,呜呜托人捎信,让小梁到木器厂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梁进仓感到奇怪,老吴跟自己有什么要事好商量的? 不过人家既然捎信了,正好自己从煤矿拉了些煤要捎回家给爷爷奶奶他们,就顺便过去木器厂一趟。 把车停在木器厂门口,往厂里走的时候,第一眼就有点冤家路窄。 往日熟悉的木器厂,也立马变得这么陌生。 因为传达室门口,挺胸叠肚站着的人,姓黄名有财。 此人差点成了小梁同志的老丈人。 黄有财一看到梁进仓,立马鼻孔朝天。 幸会幸会,小梁同志心说,鼻孔朝天已经是很热情了。httpδ:// 看他从传达室里蹦出来时的眼神,很明显是想把自己赶出去的。 只是已经蹿起来露出犬齿了,不知道为什么半路又“咔”了。 小梁瞥他一眼,反正早已撕破脸了,再没修复过,也就不管差点成了自己的老丈人,或者他是长辈。 坚决不打招呼,直截了当走进去了。 进了厂子,一切还是原来的模样,房还是那房,路还是那路,碰上的工人,还是工人。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梁进仓就是感觉厂子大变样了,连抬头看看天空都不是往日颜色。 到底哪里变了,也说不上来。 熟门熟路去厂长办公室,还没到最西边那一间,走到西边倒数第二间的时候,里面有人叫他:“小梁你来了!” 一听就是吴厂长的声音。 原来吴厂长搬到这间办公室来了。 梁进仓进来跟吴厂长打个招呼,朝着隔壁,最西边那一间指了指: “吴厂长您搬到这间来,最西边这间办公室做什么用?” 吴厂长笑了笑: “改成财务办公室了。 小黄说财务是厂里最重要的部门,就让她用了。” “哦——”小梁点点头,看来,吴厂长这个名义上的一把手,其实是厂里的二把手,“吴厂长,您叫我来,说是有要事?” “嗯——”吴厂长沉吟一下,“你去隔壁找小黄吧,让她跟你谈。” 小梁有些莫名其妙,黄秋艳跟自己有什么好谈的? 还要事? 不过,人家的公公都推荐自己过去谈了,那就过去看看她要谈什么吧! 到了最西边那间办公室,门口两边都有牌子,一张牌子上写着副厂长办公室,另一边的牌子上写着财务办公室。 嗯,现在没会计了,成财务了。 敲敲门,听到里面那个熟悉的女人声音:“请进!” 梁进仓差点呕了。 黄秋艳的声音很熟悉,只是那带着本地方言腔的普通话“请进”,腔调感觉这么别扭呢! 推门进来,迎面是一张大办公桌,桌子后面坐着黄秋艳。 原来的会计靠西墙放了一张小桌,在那办公。 黄秋艳一看是小梁来了,很礼贤下士的样子,赶紧从桌子后边转出来,表示热烈欢迎,还跟小梁握手。 女士伸手了,小梁当然赶紧接着。 惭愧惭愧,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心思都不纯正,因为握住这只柔软的小手,居然很有感觉。 一下子想起大前年,基本也就这个季节,俩人去县城订亲,照相,握着的就是这只柔软的小手。 一下子握住,又复习起来了。 小梁的脸腾一下子变得滚烫。 人家现在都是孩子的妈了,自己怎么还能想到从前呢! 人家黄副厂长却是落落大方,抽回手来,让小梁在沙发上坐下,同时吩咐会计泡茶。 感情这位老会计现在还兼着副厂长秘书之职。 小梁在沙发上坐下,感觉脸上没那么热了,这才敢正眼看黄秋艳。 还不如不看。 又差点呕了。 黄秋艳穿着一身青色的衣服,上衣是大翻领,下边是喇叭裤,高跟皮鞋。 就说这个大翻领的上衣,农村,包括乡镇上,基本上还没人穿,即使有时髦的女人做个大翻领的上衣,那也是花格子的一类。 绝对不可能做一个青色的大翻领。 黄秋艳这一身,看起来很有些像后世的银行大堂经理。 有些像而已。 大概是黄秋艳借鉴了大城市的流行样式,就这样中西合璧,土洋结合做了一身衣服。 不管在这个年代,乡镇上的发展水平下,这套衣服是否另类,总之让人一看,就能读出来这应该是一套职业装。 或者说,这就是量身定做的副厂长服。 还好,小梁成功地控制住了自己,没呕出来。 老会计奉上茶以后,黄秋艳让他去车间看看。 明显是把他支出去了。 然后,黄秋艳挨着小梁坐下了。 小梁的寒毛都有些站了起来。 几个意思? “小梁,”黄秋艳的口气变得情真意切,“咱俩人的关系,也只有咱俩人知道!” 小梁的寒毛都快变成钢针了。 拜托了大姐,隔壁是你公公好不好,你说“咱俩的关系”,是想让吴新刚副厂长突然暴起,然后自己被抬了出去吗? 小梁直接站起来,坐到了另一边,看了看腕子上的表:“我还有事,你直说就行。” 这位黄秋艳,不能以常人度之,加上人家现在是副厂长,谁知道她心里又有什么花花肠子? 必须要保持距离。 黄秋艳幽怨地白了小梁一眼:“那我就直话直说,你能不能到厂里来开车?” 说完,用极其热切的,无比期待的眼神看着小梁。 小梁从她的眼神里似乎读出了什么言外之意。 好像是只要你来开车,不仅仅会给你发工资,可能还有更多意想不到的福利一类。 但他不想读。 只是恍然道:“你是不是不好找司机?” “是啊。”黄秋艳一脸郁闷地说,“我也不瞒你,不是不好找,是我根本找不到,我只能求你了,就算帮我的忙好不好?” 梁进仓沉吟道:“原来咱们厂俩司机,能留下一个就行。” “石师傅肯定不会留下,我托人给孙玉业捎信了,可他也是不来。”黄秋艳说道,“你要是不帮我,那厂子就只能倒闭了。” 梁进仓笑道:“我的开车技术在咱们镇上可是有名的,给人开车的话,要价可是不低。” 黄秋艳媚眼一笑:“你的技术我知道,我还知道你既然答应给我帮忙,就绝对不会要高了,对不对?” 好吧,梁进仓不想逗她了。 再逗下去,可能再抛来几个媚眼,这种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感觉太他妈不舒服了。 “不是不想给你帮忙,主要我现在自己有车。”梁进仓说道: “你要不信,可以跟我去厂门口看看,我是开着车来的。 那辆大解放是城关农修厂的,我从俺小姑手里承包下来的。” 黄秋艳不解地问:“她把车承包给你,厂里用什么拉货?” “唔——”梁进仓想了想: “这样吧,这几天之内,我带着俺小姑来你厂里,你们交流一下承包经验。 你们又不是同行,就是交流管理经验,业务上没有冲突。 相信交流完了以后,你司机的难题也解决了,厂里的运输问题也解决了。 我这样安排可以不?” 黄秋艳一听高兴了:“那你可尽快啊,厂里急等着送货呢!” 241 成功者更要多看反面教材 梁进仓说话算话,没过两天,就带着小姑到木器厂交流来了。 他跟小姑说的很明白,就是让她来看看企业承包的反面教材。 看看有的人,是怎样把一个原本好好的企业给搞死的。 古人云: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以木器厂为镜,可以知盈亏。 小姑上一次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木器厂欣欣向荣的大好局面。 也学习了木器厂的一些先进经验。新刊书小说网 那么这一次来,看看木器厂有哪些改变。 让小姑思考一下这些改变会对厂子产生什么影响。 等下一次来,再看到厂子的状况,就能印证小姑这次的预测是否正确。 这样一来,木器厂这面镜子就能给小姑提供一定的借鉴了。 当然,小姑此来,对木器厂现在的当家人,也是送福利来了。 因为小姑传授给他们的经验,能够帮助木器厂解决找不到司机,无法送货的难题。 在路上,大侄子跟小姑大致介绍了一下木器厂现在的领导结构。 基本情况就是真正管事,说了算的,是副厂长,儿媳妇黄秋艳。 她公公,厂长吴光荣只能算是二把手。 三把手吴新刚,就是冲在一线的干活的。 介绍完了组织结构,大侄子不禁感慨地说: “古人云,牝鸡司晨,家之穷也。 用咱们庄户地里老俗话说,女人当家,墙倒屋塌。 亏了吴光荣也是干了多年的厂长,怎么能轻易放权给没有任何经验的儿媳妇呢!” 小姑照他脑勺一巴掌:“嗨你个小兔崽子,你小姑不是女人,是不是一网打了满河鱼,连你小姑也成老母鸡了?” 大侄子摸摸脑袋,干笑: “嗨嗨,说错话了,我可不敢说俺姑。 我的意思是,男人,老公公都成了黄秋艳的手下,都得听她的,女人当家,这就是牝鸡司晨。 俺小姑父可没在你手底下干。 你们家也不是你当家。 俺小姑父可是国家干部,比你强多了。” “哼,那可不一定!”小姑撇撇嘴,“他那破单位,当初是让人坑了才塞到那里去的,我看过两年混不下去了,逼急了也得跟着我干呢!” “没有不一定,那是一定的。” “唔?”小姑诧异地盯着侄子。 侄子说道:“我意思是,俺小姑父一定不会混不下去,也一定不会在你手底下干。 你没看社会发展越来越快,电器越来越多,功率越来越大,用电的地方越来越多。 就拿你们农修厂来说吧,离开电你们寸步难行。 其实你就是给任何一个企业拉了闸,他也得停摆。 那可不是一般的工作,那是电老虎啊,谁也惹不起的单位。 你就别想着等俺小姑父跟你干了,还是从现在开始好好巴结他吧。 万一到时候电力供应不足,缺电限电的时候,他能给你开个后门。” “哎俺的侄儿,眼光挺长远的嘛,还真是那么回事。” “眼光长远那是必须的,也不看看是谁的侄子,咱们老梁家的人都聪明嘛。” 这马屁拍的,后脑勺又挨了一巴掌:“小兔崽子,学得这么会说了!” 娘俩到了木器厂,因为早就打过电话说要过来的,吴厂长和黄秋艳居然很隆重地在厂门口接着。 看来在情商方面,黄秋艳是完全超越了她的身份,以及人生经验和阅历的。 现在有求于梁进仓,而且还要跟他小姑学习经验,那就表现得相当会来事。 看到梁进仓开着大解放,拉着他的小姑,虽然黄秋艳现在已经是副厂长,厂里也有一辆大解放。 但她看到梁进仓威风凛凛地坐在驾驶室里,心里还是闪过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 毕竟她的男人吴新刚跟在车上学了好长时间,愣是证明不是开车的料。 而她那个一直以来的少女梦,嫁个国家干部或者司机,可能永远是个挥之不去的情结吧! 梁进仓现在狡兔三窟。 承包了小姑的农修厂的大解放,车到了县城的时候,可以停在农修厂。 到了夏山镇,可以停在镇政府大院里。 这可是郑镇长特许的。 就是提供方便停一辆车而已,这不算以权谋私吧? 至于开着回村,那就停在村委的院子里。 三叔家门前十分宽敞,其实完全可以停车的。 只是这年头车辆太稀缺,你开一辆车回村,车厢里,驾驶楼上边,就像爬满了蚂蚁一样全是孩子。 而且孩子们还喜欢用粉笔,小石头在车上乱写乱刻,这个实在受不了这个。 而村委的院子历来是孩子们敬畏的地方,车辆停在里面也就变得很神圣,没有孩子敢进来爬车。 小姑把农修厂承包过来以后,首先做的就是要把厂里这辆大解放包出去,这是让大侄子最佩服的地方。 对于农修厂来说,业务主要针对的就是农机的修理和配件。 不是大宗货物进出频繁的企业。 至于去拉点钢材什么的,那都是偶尔的事儿。 其他就是送点货,拖个车什么的,实在有点大材小用。 小姑看明白了大解放对于农修厂来说,就是一个很大的负担。 拿着很高的各种费用,养着一个最高工资的司机,烧着油,其实发挥的作用并不大。 没大用,却是个烧钱的货,所以决定把它包出去。 真要用着车的时候,可以去运输公司租车,那只是偶尔的事,租车费比起自己养一辆车的费用,实在是不值一提。 厂里的司机一听要把车包出去,他既不要包车,也不想跟着包车人干,就离开了农修厂,另谋高就去了。 这辆车就被大侄子给包下来了。 亲兄弟——不,亲娘俩明算账,大侄子跟小姑签订了明确的包车合同,一条一款约定得十分清楚。 这叫有法可依,有什么问题按照条款办事,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小姑刚包下农修厂,其实是捡了一个烂摊子,有诸多问题需要解决,可谓百废待兴,确实也够她操心的。 幸亏有大侄子这个狗头军师,帮着小姑制定规章制度,整顿工作作风。 实行计件工资,多劳多得,工资跟劳动付出直接挂钩,调动工人的工作积极性。 还有开源节流。 开源方面,发挥城关镇农修厂在全县所有农修厂中的规模优势,加工各种农机配件供应下边乡镇农修厂。 现在的农机修理,真的是名副其实的“修理”。 现在的人,只要能修的东西,修修补补,点点焊焊,哪怕今天焊上了明天还断,他也要坚持修补,说白了就是为了省钱。 其实算算比直接更换配件更费钱。 另一个原因就是农机配件不是应有尽有。 乡镇上现在还没有配件门市,乡镇农修厂兼卖配件。 可是你想,有的偏远乡镇所谓的农修厂,就是一台电焊机两把锤子三个螺丝刀,还有厂长副厂长加上会计三位领导就是一个厂。 他能有什么配件? 往往下边乡村的农机坏了,只好跑到城关镇农修厂来求助。 城关镇农修厂规模大,设备齐全、先进,下边的农机拖来修,如果缺什么买不到的配件,那就现场加工。 不过这样的干法,缺什么加工什么,那在后世可是属于定制加工,这个造价和成本太高了。 基本就是生产一套模具的成本。 城关镇农修厂的亏损就在于此,那就是太懒了,守着这么齐全,这么先进的设备,以及娴熟的操作工人。 却整天干着定制活,收着普通配件的钱。 这怎么可能赚钱。 梁进仓借给小姑五万块钱,帮她从省城进了一批优质钢材。 ——当然,这年头钢材是紧缺物资,幸亏她侄子在钢厂有人,直接找的副厂长兼销售科长给批的,因为大侄子救过那个副厂长一命,一直都联系着呢。 用这批优质钢材,农修厂开始生产农机配件。 把这些配件分送到下边乡镇的农修厂,让他们代卖。 梁进仓给小姑算了一笔账,虽然咱们叫农修厂,但是修理农机,修修补补这些活儿,去了工人工资,利润极低。 真正赚钱的,还是生产农机配件。 也就是说,他就是想让小姑把农修厂变成一个生产农机配件的机械厂。 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开源。 节流方面,那就是把小姑的两个哥哥安排在大门口,对每一个下班的工人进行检查。 不这样不行,农修厂都是金属,另外还有成品的配件,全是值钱东西。 随便踹兜里俩轴承,就顶上一天的工资了。 还有平常上班的时候,兄弟俩一个墙里,一个墙外巡逻。 总能捉到假装上厕所,把配件,钢锭什么的隔着院墙扔到墙外,而外边有家属在等着接收。 其实这都是以前的老习惯了。 只不过那时候偷的是公家的,可现在你往外扔十斤铁块,相当于从梁秀香兜里掏这十斤铁的钱。 对这样的事,新制度规定,第一次抓住没收赃物,给予记过处分。 第二次抓住两倍罚款,全厂通报。 第三次抓住,开除。 农修厂的工人确实有点积习难改,光是治理这个跑冒滴漏,梁秀香就付出了相当大的精力。 不管怎么说吧,农修厂这个烂摊子,到现在为止,已经被梁秀香给基本收拾出来。 进入正轨,开始盈利了。 农修厂的这些情况,和经验,以及把大解放承包出去,其实是甩掉了一个烧钱的大包袱,所有这些,都给吴氏父子和黄秋艳做了介绍。 黄秋艳也洋洋得意地介绍了自从承包过来,木器厂深化开源节流的“成功经验”。 242 执笔陷阵 黄秋艳首先介绍了木器厂的“节流”举措。 当然,首先就是承包以后,承包人认为此前的计件工资过高,远远超过了镇上其他厂子的基本工资。 于是,稍微地降低了单件加工费。 同时,以此前每个工人的生产能力为“计件标准”,也就是说,跟以前干的一样多属于正常生产。 要是低于这个数,罚款。 高于这个数,也是分了几档,比方说高出百分之十,会有奖励,不过奖励不高。 超出越多,奖励越高。 但是很明显,木器厂实行计件工资已经三年了,每个车间工人的工作积极性已经达到极限,工作量早就达到了最高。 也就是说,以前的生产能力已经是最高的生产能力。 以最高生产能力做基本衡量量,超出很多才能有很高的奖励额,这个奖励如同画饼。 工人不眠不休地干也达不到那个量。 但是低于那个数就要罚,可是很容易就会出现的。 那个数是最高量,每个人都不可能一直保持旺盛的工作状态,稍微有点状态不佳或家里有事耽误两天,肯定就达不到原先的最高量。 那就等着罚款吧。 本来生产的件数就不够,又降低了单件加工费,再加上罚款,工人的工资一下子就降下来了。 其他的,苏厂长和梁进仓在厂里时制定的那些奖项,什么贡献奖,每月生产明星奖什么的,通通都取消了。 因为黄秋艳自己的创意足够多,不需要别人的贡献。 至于生产明星,反正有奖没奖,每个月都会有第一,每个季度也会有第一,奖出去一分钱,就得从老吴家口袋里掏一分钱。 反正就是一句话,奖励几乎没有了,有的奖励只是挂在那里看的,门槛过高,任何人得不到。 罚款的项目却是多了太多。 迟到,罚款,早退,罚款,请假天数多了,罚款,工作失误,罚款,达不到生产量,罚款…… 老吴家的钱,不是那么容易挣的。 除了从工人的工资里抠钱以达到节流目的之外,黄秋艳还介绍了一些改进工艺问题。 虽然她说得有些皮里阳秋,避重就轻,也许作为外行的梁秀香听不出弦外之音。 但是作为木器厂副厂长走出去的梁进仓,一听就知道,哪有什么工艺改进啊,说白了还不是洋洋得意地以为她们发明了偷工减料。 该用五合板的地方用三合板,中间隔山的木粉板,该用一级的,用三级。 还有刷油,本来应该刷三遍清漆,可以刷两遍…… 不外就是这些伎俩而已。 看黄秋艳那个得意的样子,还以为就属她聪明呢。 殊不知现在的老百姓精着呢,尤其是买家具,这可是家里的重大支出。 总得敲敲摸摸推推按按闻闻舔舔抠抠挖挖……恨不能把厨子拆了检验一遍才能决定买。 你当时感觉生产成本降了,但是你也得能卖得出去啊! 即使当时把不懂行的老农民骗了,可是买回去还得每时每刻接受街坊邻居亲戚朋友的检验品评。 末后只能把夏山木器厂这块牌子给臭了。 最让梁进仓感到恐惧的是,现在才是84年啊,真正假冒伪劣猖獗,那得是90年以后才渐渐严重的。 黄秋艳是怎样做到无师自通的? 也难怪吴光荣要把大权放给儿媳妇,她这么聪明,有这么多降低成本的鬼点子,吴光荣肯定要佩服得五体投地。 因为他活了五十多,做个梦都不会想到事情还可以这么干。 交流当中最让黄秋艳得意的,还是她在“开源”方面的点子。 说到这些点子,吴家父子望向黄秋艳的眼神里面,满满的都写满了“真有两把刷子”。 在“开源”方面黄秋艳确实祭出了两把“大刷子”。 第一把刷子,现在老百姓生活已经超越了吃饱穿暖的基本需求,日子开始抬头,手里开始活泛。 除了结婚娶媳妇,那些稍微富裕些的人家,也能添置几件像样的家具了。 比方说必要的桌椅板凳,还有碗橱,衣橱,小推车,地排车等等。 大多数人家不是买这些家具,而是自家有树,请木匠师傅到家里来做。 黄秋艳看出农村这个市场开始变得很大,她现在已经把厂里一些车间改造,细化。 也就是说,只要农村里常用的、必须的家具,木器厂都要生产,全面开花。 生产出来适销农村的家具,每到其他乡镇大集,都要拉到大集上售卖。 说白了,就是跟小手工业者,木匠,抢饭碗。 想利用木器厂的家大业大规模大,把农村的木匠们挤垮,把刚刚从生产队的禁锢中解放出来的木匠们的利润全部据为己有。 讲到这个宏伟的垄断计划,黄秋艳几乎满脸都在放光。 而梁进仓的脸色,却是越听越黯然。 听着黄秋艳讲生意经,他居然不知不觉又想到81年的秋天。 自己娶了十里八村一枝花,领着她到县城去订亲。 在摄影师的指挥下,跟她头挨着头拍订婚照。 那时候心里咋就那么甜呢? 自己的额际碰上她的额际之时,感觉浑身都麻了,好像两个人灵魂都彼此传导,缠绕在一起似的…… 呕—— 订婚照还在家里,没销毁呢! 现在回想起来,不得不由衷感谢宋其果。 也不枉自己在公安局做出对他有利的证词,让他捡得一条命。 如果自己当时顺顺利利跟她结了婚,跟这样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梁进仓不敢想象。 这女人的思想太超前了。 所作所为太超前了。 如果到了后世,她手里掌握的资本能够垄断某些行业,势必能把资本最大的罪恶血淋淋地发挥到极致。 这还没到后世那种资本作恶的时代,就在她的身上让梁进仓突然感悟到: 后世人整天诅咒资本之恶,其实,恶的不是资本。 是黄秋艳这类骨子里生就的人性之恶。 在这个算是最朴实的时代,生在最基层的农村,却能如此超前地做到了后世人才能有的思想观念和言行。 生长在农业社会,却拥有一颗商业社会的心,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第二把刷子,就是在几个规模大的车间,搞流水线式生产。 这可能是黄秋艳自以为最出彩的惊艳之笔了吧。 当然,梁进仓听了也是十分佩服。 因为流水线作业,在当前仅仅偶尔见于报端,还有某些比较专业的书籍。 黄秋艳能发现、接受这种先进的生产方式,并且应用到木器厂车间的实际生产当中,在这个年代的乡镇上,几乎可以把她当做一个发明家来崇拜了。 比方说,可以媲美瓦特。 因为蒸汽机的发明,引发了欧洲的工业革命。 瓦特的卓著功勋是不可磨灭的。 但是很多人不知道的是,瓦特发明蒸汽机太烧钱,先是把一个叫罗巴克的钢铁厂大老板给整破产了。 后来又有一个叫博尔顿的工厂主当接盘侠,滚滚的钱财投进去,就是让瓦特每天把一些破布烂绳子缠在活塞状物体上做密封,试图让活塞在凹凸不平的缸体内运行时不漏蒸汽。 但是这种工艺,你缠一辈子破布也密封不住。 也不会让动力提高多少。 梁进仓的意思是,到了后世,当木工机械越来越先进,不管是切、削、镟、卯、钻,等等等等吧,所有对木料的加工方式都变成全自动机械加工时,流水线生产才会成为可能。 因为任何一个部件都能通过机床生产成标准件。 可是现在呢,虽然木器厂也有电刨子、带锯等机械设备,但是木工作业还是人工为主。 材料画好线,在电刨子上切割、铣削,还是全部手工控制,误差很大,你生产不出标准部件。 流水线作业的结果,最后只能是让那些加工出来的木料,长的长短的短,大的大小的小,“驴唇不对马嘴”。 或者无法安装,或者即使勉强安装拼凑起来,那也会歪歪斜斜漏洞百出。 质量保证一说更加无从谈起。 听完了黄秋艳的“两把刷子”,梁进仓恍然大悟。 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吴光荣一家明明知道木器厂一年最高的利润额是五万,他们却投了五万五的承包额。 这其中绝对都是儿媳妇黄秋艳撺掇的结果。 因为黄秋艳祭出她的两把刷子,成功让她的老公公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能在她看来,有这两把刷子,木器厂一年十万的利润都不在话下。 牝鸡司晨啊,理论上听起来很鼓舞人心,难道老呜就没想想那只是理论而已吗? 黄秋艳从报纸上、书上学来一知半解的东西,就以为可以包打天下,财源滚滚。 只是她不知道这是“执笔陷阵”,太一厢情愿了吧! 243 笑场了 梁秀香和梁进仓这娘俩,听完黄秋艳得意洋洋的介绍,均默默无语。 明知道吴家父子和黄秋艳都在眼巴巴地,等着姓梁的发出惊叹。 但是两个姓梁的实在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和神经,说出有违良知的恭维话。 明明瞪眼看清楚了老呜一家就要迈进火坑,在无法阻止的情况下,不说怂恿的话,不去推一把,这是做人起码的良心。 只不过姓梁的这种良心之举,让黄秋艳相当失望,相当不满。 吴家父子还客气地挽留两位姓梁的在厂里吃了午饭再走。 黄秋艳的态度就十分冷淡了。 第一,她如此精彩绝伦地演讲,把木器厂真正的秘诀毫无保留地都展示出来,居然引起姓梁的轰动。 当然,她能如此透彻,迫不及待说出自己的规划,主要就是展示给梁进仓看的。 让他看看当初没有把握住的女人,是如何地女强人。 梁进仓没有表现出震撼,可见并没有对错过如此的好女人而悔得肠子都绿了。 第二,梁进仓大言不惭,带他小姑来交流过承包经验之后,木器厂找不到司机,运输困难的问题就会解决。 谁能想到,根本就没给解决。 就是个馊主意。 而且是个让黄秋艳很生气的馊主意。 梁秀香农修厂的大解放包给了她侄子,她居然建议黄秋艳把木器厂的大解放也包出去。 理由是厂子小,养那么大一辆车太烧钱。 包出去,就是甩掉一个烧钱的大包袱,而且还能收取包出去的租赁费。 等用车送家具的时候,可以从拖拉机站租拖拉机。 甚至梁进仓给她建议,买一个旧拖拉机的拖斗,改装成平板。 到时候只从拖拉机站租一个拖拉机头就行,用来运送家具比用汽车拉得多,还装卸方便。 不过,对于黄秋艳来说,拉得再多,装卸再方便,就是太掉价。 堂堂的夏山镇木器厂,居然用拖拉机运送家具,说出去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其实,说白了,还是黄秋艳那个嫁司机的梦想在作祟,以及当今社会汽车的稀缺性带来的汽车的神秘感。 厂里有一辆“属于她”的大解放,这么光宗耀祖的事,她怎么可能让大解放离开自己的控制呢! 梁进仓本以为是给她来送福利的,既给她解决了运输问题,又甩掉一个烧钱的大包袱,还能收租金。 没想到居然没有被采纳。 梁进仓终于发现,自己跟她不是一个星球的人。 穷尽自己所有的人生经验,也不可能做到了解和理解黄秋艳的言行和思想。 两个姓梁的被热热烈烈地迎进木器厂,冷冷淡淡地送出来。 娘俩心情都很郁闷。 并不是因为对方前恭后倨的态度,而是因为看到一个反面教材,心里堵得慌。 好好的一个木器厂,毁在一个心比天高的女人手里。 他们姓吴的亏本活该,只是连累了木器厂百十号工人。 还有现在就已经深受其害的孙延成等人。 梁进仓来之前,已经跟石国良和孙玉业他们约好了,今天中午在国营饭店会面。 孙延成临时来不了,他病了。 梁进仓去饭店之前,和小姑先去孙延成那里探望一下。 老孙病得不轻。 腰里莫名其妙鼓了一个大包。 整个人的精气神好像全让那个大包给抽走了。 大包长得油光锃亮像个小西瓜似的,长势旺盛。 孙延成这位宿主却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 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好病。 大概大限之日到了。 也不敢到医院去看。 就是躺在炕上等死。 梁进仓和小姑提着礼物进来,看到他家络绎不绝都有探望的。 几个徒弟还轮番守在师父这里,跟师父聊天解闷。 可是哪有话题啊,孙延成说话都没力气。 他的家人和徒弟们没法劝他去医院,只能暗暗商量,准备后事吧。 孙延成看到小梁来了,故人相见,这才勉强打起一些精神。 也能说话了,看起来脸色也有所红润。 他的家人却是很紧张,都到堂屋里商量,他这是不是回光返照。 孙业委一看到梁叔来了,眼泪就止不住,可是又怕师父看到,就跑到外面去了。 梁进仓乍一见老孙的模样,也是吓了一跳。 这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老孙都脱相了。 要知道,暴瘦,无力,等等这些表现,一般就是恶性肿瘤。 翻译过来就是癌症。 而且看起来还是晚期。 坐下来随便聊了几句家常,然后肯定要问老孙这病,有什么感觉啊。 孙延成对小梁,虽然相差二十岁,但是早已经引为知己,看成自己最好的朋友了。 也不瞒他,让几个徒弟扶着,把裤子往下拉一点,上衣撩上去,露出腰部右后侧那个鲜亮的大包。 “就是让这个东西给闹的!”孙延成有气无力苦笑一下,做出很豁达的样子。 梁进仓脸上闪过诧异之色,伸手在大包上面轻轻按了按,一个没忍住,居然“噗”地笑场了。 陪在这里的几个徒弟,那可是深受师父教授之恩,师父手底下最受宠,他们对师父的感情也是最深的。 当然这几年跟这位梁叔也是相当熟了,虽然梁叔比他们都小,可还是对梁叔很尊敬。 可是今天一看姓梁的如此不庄重,自己师父都要死了,他看到师父长这么大瘤子,居然笑喷了。 几个徒弟都对姓梁的怒目而视。 梁叔才不管几个徒弟怒目不怒目呢。 笑着说道:“老孙啊,你气性够大的!” 孙延成一愣:“什么意思?” “嘁!”梁进仓没好气似的把孙延成上衣往下一拉,“不就是不在木器厂干了,不就是竞标没争过姓吴的,这么点儿事,值当的你气成这样?” “我——”孙延成不服气地分辨道,“谁生气了,我才没往心里去呢!” “还跟我不承认,明明腰里都气得鼓起一个大气包,铮明瓦亮就摆在这里呢,你能赖得过去?” “气——包?”孙延成和几个徒弟惊讶极了。 梁进仓又把他的上衣撩上去,在大包上按了按:“里面除了一点液体,基本就是气,不是气包是什么?拿根针来,我给他戳破!” 哎哎哎,徒弟们吓坏了,这是准备要了师父的命! 其实梁进仓也不过就是说笑话而已。 这样的大气包,就是闷气郁结而成,只要心态调整回来,慢慢自己就消了。 在他捡到的记忆当中,见过好几个类似的东西。 有的就是好好的当着官,被人架空,然后合力把他抬下马。 回来以后郁闷,就鼓包。 还有的就是力求进步,为了某个位置奋斗了好几年,眼看就要到手,而且上边已经内定,下边也知道他要上位了。xinkanδんu.com 到末后宣布的时候,没他的事儿。 回来也鼓包。 最可笑的是有个当官的正常退休,居然完全适应不了人走茶凉的落差,也鼓包。 只不过每个人鼓包的位置,大小,情况都不尽相同而已。 这种气包不致命,也不算病,或者最多算是心病的外在表现。 总比有些人被抬下马,回来没两年在肚子里偷着长瘤子强多了,那可是要人命的病。 梁进仓没想到孙延成如此强大的人,就是因为干了半辈子的木器厂突然没他的事儿了,一年不少于两千块钱的收入也没了。 就能气得鼓出这么大一个包来。 看来,气性大未必是好事。 再者,梁进仓猜测,孙延成从小跟着师父练武,身体好,未必心态就强大。 而且孙延成人生这四十来年,生长在夏山街,总体来说相当顺遂。 被人从木器厂挤走,连工作都没了,对他来说算是今生第一次遇到坎坷。 也就承受不住了。 鼓一个包,他就以为肯定是致命的病。 精神先自己垮了。 “起来吧!”梁进仓笑着说:“我跟良哥和孙玉业兄妹俩说好了,今中午一起吃饭。 说你病了去不了。 现在看来你是装病。 赶紧起来,一起吃饭去,有要事相商。” 244 有手就行 孙延成的徒弟们刚才见姓梁的没心没肺地居然笑喷了,当然既悲伤又十分愤怒。 可是后来见他说得那么轻描淡写,而且说是个气包,就是气出来的包。 徒弟们想一想觉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师父这些日子确实是一直在生闷气啊。 又惊又喜,又半信半疑。 现在一听梁叔要带师父去喝酒,一个个顿时急了,那是各种拦阻。 本来嘛,如果师父真的不是长了要命的病,只要还能慢慢好过来,那就谢天谢地了。 可是梁叔现在猴急地就要带一个准备后事的人,去饭店喝酒! 师父都病了这么多天了,坐都坐不住的人,能跟你去喝酒? 梁进仓也看出来,老孙现在的状态确实是十分一般。 一问,才知道老孙都好几天不吃东西了。 嗯,这个不需要病,你就是把张飞弄来饿他个三五天,基本上也是这个模样。 小梁拿出批评的口气道:“老孙,这可不是你的风格了,不管有什么事,总得吃饭吧!” 老孙脸上闪过一丝惭愧:“家里人也是逼着我吃点,可是嚼在嘴里比黄连还苦,比毒药都难以下咽,吃不下去。” 嗯,梁进仓点点头,这很正常。 像他这种情况,基本都这个熊样儿。 “看来,我得给你开个方子。”梁进仓沉思着说道。 几个徒弟立马伸过脑袋:“梁叔,你还会治病开方子?” 其中有一个徒弟平常对这位梁叔比较信服,再说梁叔刚才一眼就看出,师父腰上的大包不是什么要命的病。 梁叔能治也是极有可能的。 当时连纸笔都递过来了。 梁进仓接过来扔在一边,心病还得心药治,你以为所谓的“方子”必须得开药啊! 老孙这病必须得“话疗”才行。 梁叔吩咐徒弟们:“老孙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一下子也不能吃硬的,赶紧去做点粥,有小米没有?” “小米倒是有,可师父不喝啊!” “赶紧做去,相信你梁叔一番话说出来,你们的师父立马哈哈大笑,从炕上一跃而起,别说喝粥,一斤白酒下肚都没问题。” 徒弟们面面相觑,梁叔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三国演义》吧! 不过看梁叔说得这么自信,那就让人赶紧去做小米粥。 小梁转而对孙延成说道: “我和小姑这是刚从木器厂出来,去饭店之前先过来看看你。 有个重要的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现在木器厂准备全面开花,只要是农村时兴的家具,木器厂都生产。 还有其他车架子,地排车,风箱什么的用具,只要是木头的,木器厂都做。 现在已经新开辟出几个车间,专门生产这些。 反正我听明白了,只要是下边村里的木匠们能干的,木器厂都干。 我看,咱们夏山镇的木匠们啊,饭碗要被抢走喽!” “他这——”孙延成闻言,眼皮翻了翻,脸色更难看了。 气的! 本来他自己的饭碗被姓吴的给砸了,他就气得快死了。 现在一听姓吴的那么绝,居然想把所有的木工活都独占,让下边农村的木匠都没饭吃。 太歹毒了吧? 天底下的钱都让你们一家子挣去,别人都喝西北风算了。 梁进仓笑笑,继续说道: “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他们觉得木器厂家大业大规模大,想把单人独马的木匠挤垮很简单。 手艺不好的木匠被他们这样挤兑,也许会没饭吃了。 但是手艺高超的木匠,他们挤不掉。 人家就认那些手艺好的师傅了,凭什么非得要从木器厂买啊。 老孙你说对不对?” 孙延成勉强点点头,道理没错,可是,毕竟还是有一部分木匠被抢了饭碗啊! 太气人了这个! 梁进仓往前凑了凑: “老孙,你在咱们夏山镇,那可是多年的老木匠了。 再说又领导大件车间这些年。 我觉得,你要是出山,重操旧业当你的木匠师傅,不管走到哪里,请你的人肯定很多。” 哦—— 孙延成这回听明白了。 感情这就是小梁的“方子”啊! 他认为老孙的病是因为被砸了饭碗,憋屈出来的。 其实,老孙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本来嘛,被人挤出来了,没饭吃了,搁谁也接受不了。 可是—— 小梁就给自己开这方子啊? 按说,对症下药,也没错。 你不是没饭吃了,这是给你指出一条挣碗饭吃的明路。 而且他说的没错,孙延成的木工技术,确实已经达到很高超的程度了。 只不过就是太平常了。 按照老孙对小梁的了解,还以为他要给自己开出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子”呢。 就这,让他重操旧业,当一个走街串巷的老木匠,还用得着你想啊! 孙延成本来好好的木器厂厂长,如果能拉下脸,放下身段去做个老木匠,那他还用得着憋屈得腰里鼓个大包? 他拉不下那脸啊! 落差太大了。 可以这样说,他就是宁愿饿死,也不会背着木匠工具走街串巷,去村里给人打家具。 徒弟们面面相觑,就这? 他们也听明白梁叔的“方子”了。 对症确实对症,就是,效果实在太一般了。 甚至,看师父的脸色,副作用比疗效更明显一些。 有个徒弟甚至都想招呼厨房,不用做小米粥了! 小梁似乎也感觉到自己的方子不大好使。 不过这小子的脸皮似乎比较厚,居然一点都看不出尴尬。 反而意味深长地笑了。 “老孙,当木匠这个事儿,你不感兴趣是吧?” 孙延成翻了翻眼皮。 徒弟们一个个心里腹诽,废话,要是师父感兴趣的话,还不得像你说的。 哈哈大笑,从炕上一跃而起! 然后把一锅子小米粥全倒肚子里! 嘁! “老孙,这几年你一直管着大件车间,你有没有发现,现在的大衣橱样式开始有变化?” 孙延成对木匠的话题真的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甚至听着都有戳伤疤的痛苦感。 不过他还是勉强点点头。 小梁浑然不觉似的: “我这些日子在县城,发现县城的大衣橱不仅仅是三大扇。 县城里兴起的大衣橱,越来越多都在中间安一面镜子。 也就是两边两个橱门,中间那个橱门是固定的,安镜子。 其实这样设计很合理,从大衣橱里边拿出衣服,换好之后正好在镜子前照一照。 这几年都兴穿衣镜,还得有钱的人家才能买得起。 可是穿衣镜不过就是带镜框的大镜子,照全身还有些困难。 可是大衣橱上安一面大镜子,整个人都照全了,太方便了。” 孙延成耷拉着眼皮。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明明老孙不喜欢听木匠啊,大厨啊这些字眼,这个小梁还说开没完了。 难道你就不能说说南山上还有两只蚂蚱,这都快冬天了为什么还没冻死? 或者蛐蛐儿为什么就能过冬呢? 小梁继续说道: “我就在县城转了转,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个样式的大衣橱兴起来了,可是,给大衣橱配套的大镜子,在县城居然只有一家干的。 至于咱们下边乡镇,要想兴起这种大衣橱,很难。 关键就是每一个厨子的大小不固定,做好了厨子,再去定制镜子。 要是还得跑去县城,再说镜子又那么易碎,不好往回运。 我就想,要是咱们镇上也有一家玻璃店就好了。” 孙延成闻言,眼皮抬了抬。 他似乎猜到小梁要说什么了。 果然,小梁又往前探探脑袋:“老孙,你为什么不在镇上开一家玻璃店呢?” 通过小梁刚才的介绍,老孙也能听得出来,如果在镇上开一家玻璃店的话,那可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现在人的生活开始变好了,就是农村结婚的,几乎都要有大衣橱。 甚至有钱的人家,不是结婚也要添置新家具。 还有盖了新房子的,也要添置大衣橱。 其他的厨子更不用说,越来越多的人家都在用上新家具了。 那些从生产队里解放出来的木匠们,现在的活儿都排得满满的。 也就是说,木匠们有很多。 玻璃店却是只有一家。 会是个什么概念? 孙延成一下子来了精神。 当然,并没有哈哈大笑,从炕上一跃而起。 毕竟他是个老木匠,算是在木器厂干了半辈子,到现在为止,除了练练武,他也就懂木匠活。 所谓隔行如隔山,他对于开玻璃店可是一窍不通。 而且他也见过县城刚兴起的大衣橱,好几个花样呢。 有的就像小梁说的,三大扇改成中间那一扇固定,镶上一个大镜子。 而有的橱门子改成好几个,一边镶镜子,还有另一边镶的带风景画的玻璃,相当漂亮。 这年头玻璃虽然不是很稀罕,不会像唐朝那样大臣的夫人腰里悬挂玉佩,长孙皇后腰里挂着块玻璃。 还以为长孙挂着的是无价之宝。 但是,对于镜子,还有带风景画的玻璃,在老孙看来那都是大城市里,大工厂生产出来的。 要在镇上开一个这样的店,第一,投资肯定海了去了。 第二,那样的店,需要的工艺肯定十分高级,不是自己一个土埋半截的老木匠能够掌握得了的。 “要是有能力,在镇上开一个那样的店,肯定好。”老孙嘟嘟囔囔地说,“不过一般人可干不了。” “你又不是一般人,怎么干不了。”小梁笑道: “所有的工艺,我在县城都学会了,简单得很,一教就会。 我觉得,你就开这个店吧。 如果在夏山开一个总店,其他每个乡镇开一个分店的话,我现在还算不出你能挣多少钱。 不过就算在咱镇上开一个店,一年挣个一万两万的不成问题。” 啊! 老孙大吃一惊,差点从炕上一跃而起。 245 傻子都会 “小梁,你没有骗我吧,开玻璃店真的那么简单?”孙延成不敢置信地问。 “想学啊,想学我现在就教你,保证一教就会。” 小梁说着,看了看那些徒弟们。 孙延成看得出,小梁似乎是真的想要教他怎么开一家玻璃店。 要不然的话也不用还这么神神秘秘的样子。 毕竟还没开始干,要是传出去也许会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你们先出去,省得把你梁叔的秘密给听了去。”孙延成把徒弟们赶出去了。 小梁笑了笑: “我从头跟你说哈,既然是开玻璃店,咱先说货源。 现在咱们这一片儿,就是秦皇岛玻璃最好。 你要是进货,没问题,我有车,随时给你拉来。” “哦哦,”孙延成点点头,“玻璃有了,那玻璃画呢,镜子呢,从哪里进?” “嘁!”小梁瞪他一眼: “玻璃画是什么?不就是在玻璃上画画! 有玻璃了,你在上面画就是了。 镜子也是玻璃镜子,有了玻璃,你把它做成镜子不就行了。” 孙延成又是被吓了一跳。 刚刚说让他开个玻璃店已经是力不能逮了,这还要让他画画,自己做镜子。 这得活几辈子才能学会的工艺啊! 算了吧! 还是腰里继续鼓包最省劲。 小梁这就是给自己画了个大饼。 “咋?”小梁瞅着他,“感觉太难了?” “太难,干不了,老子别说画画,画个蛋都画不圆。” 小梁笑道: “少来了,画圆了那就不是蛋了。 在玻璃上画画,没要求你是画家。 玻璃是什么?是透明的东西。 把一幅画铺在桌子上,把玻璃放在画上。 你拿个毛笔照着风景画,描个轮廓会描不。 不用画多了,就是画上一个凉亭子,挨着两棵柳树,天上再飞着俩燕子。 把这三种东西涂涂颜色,最后刷上底漆,天是蓝的,水是绿的,这不就是一幅玻璃画? 老婆孩子都能画,只要长着手就行。” 孙延成的眼睛再次亮了。 对啊! 按照小梁说的,他回忆了一下,在县城看到的大衣橱上的玻璃画,还真是这么回事嘞! “那——”孙延成迟疑地问: “咱们真的能自己做镜子? 我看人家大衣橱上的镜子相当复杂。 不但是一面镜子,在镜子上还有牡丹花。 有的牡丹花都是金边的,一看就相当高级。 这个你也会?” “唉!”小梁叹口气: “不是我也会。 而是我太会了。 别忘了我也是考上大学的人,这点小技术算什么啊! 我现在除了上电大,除了开车,只要有空,我在研究一种很高级的化工产品。” “什么化工产品,那么高级?”孙延成问。 “乙烯,知道吗?” “……”孙延成表示很茫然。 “我要开一家,不,开好多的生产乙烯的化工厂,小型化工厂。 工艺我都懂,现在最难的是设备。 咱们国家的工业确实太落后了。 国产的乙烯设备又老又旧,效率极低。 进口的进过来了,利用率又不行。 我现在就想自主研发一套小型的,让俺小姑那厂子给加工一套,先建一个小厂试试——” 说到这里小梁停住了。 他发现自己好像跑题了。 孙延成听得眼都直了。 几乎是一句没听懂。 “嗨嗨,”梁进仓不禁摸摸后脑勺,干笑两声: “我跑题了哈,咱们还是说说怎么把玻璃做成镜子吧。 我跟你说,把玻璃做成镜子,是最简单的一种工艺。 你要把一块玻璃做成镜子,首先就是要把玻璃清洗干净,记住,用蒸馏水清洗。 清洗干净玻璃,晾干以后,平放,准备镀银。 镀银呢,要自己配镀银液。 需要两种液体,一种是还原液,一种就是镀银液。 镀银液的配方分a液和b液。 a液是:蒸馏水75毫升、硝酸银5克、氨水适量。 b液是:蒸馏水50毫升、氢氧化钾2.5克、氨水适量。 这里面起决定性作用的是硝酸银。 但是硝酸银怎么才能变成银子附着在玻璃上呢? 就需要还原液了。 还原液的配方是:蒸馏水250毫升、砂糖22.5克、酒石酸2克(或浓硝酸1毫升)、酒精45毫升。 镀银的时候,先把还原液和a液同时倒在玻璃面上,轻轻晃动,就产生还原反应。 硝酸银就变成水银,开始附着在玻璃上。 再倒入b液。 反正,到时候你就是凭感觉,看看差不多了,再用蒸馏水清洗出来,晾干。 最后把上了水银的那一面玻璃刷上防护漆,就是一面镜子了。” 孙延成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小梁用寥寥几句话就能把制作镜子的工艺交待清楚,看起来应该不难。 他试探着问:“那,我看人家的镜子上还有牡丹花,还有金边的,怎么做的?这个很难吧?” “这个就更简单啦!” 小梁拿过现成的纸和笔,写了一个简单的方程式:sio2+4hf=2h2o+sif4↑ 孙延成一看,差点没晕过去。 嗯,是“我晕”的晕,不是“昏过去”的晕。 你写这东西给老孙看,看得懂吗? 不晕才怪。 小梁还在用笔指着“嘚啵嘚啵嘚”呢: “你在做镜子之前,先把玻璃上要画牡丹花的位置,刷一层蜡。 然后把牡丹花的花样子放在玻璃底下,你用竹签把牡丹的轮廓划出来。 再刷上氢氟酸。 这样,氢氟酸就把玻璃上腐蚀出牡丹花的轮廓了。 你再制成镜子,然后在沿着腐蚀出来的轮廓把镀银刮掉,涂上颜色不就行了。 你看,玻璃的成分是二氧化硅,二氧化硅和氢氟酸反应。 生成水和氟化硅。 水嘛,一擦就没了,氟化硅是一种气体,没看我画了个箭头嘛,就是挥发掉了。 不过要注意,氟化硅无色、有毒、有刺激性臭味,反应的时候尽量别凑在上面闻就是了。 再说反应量又不是很大,可以忽略不计,毒不着人—— 哎,哎哎哎,老孙你这是怎么了?” 梁进仓惊叫起来。 因为老孙开始翻白眼,准备要晕过去了。 都好几天水米不沾牙,要准备后事的人了,你还给他讲天书,分明就是怕他死慢了。 徒弟们冲进来,又开始对姓梁的怒目而视。 这家伙刚才到底跟师父说了什么? 明明师父能说能坐还能坚持的,这家伙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师父眼看着立马就不行了。 再一看炕上放着纸笔,纸上都是些什么鬼画符? 这是画符箓咒师父的吗? 幸好家人熬的小米粥也上来了,几个人扶着,给喂了几口小米粥。 孙延成的脸色这才变得没那么惨白了,人也有点精神了。 梁进仓看明白了,老孙这是精神垮了,吃不下喝不下,给饿着了。 又抓过纸笔:“老孙,你再多喝点粥,一边喝,我一边给你讲。” 老孙吓得赶紧伸手做压止状: “唉小梁,咱先别讲那些洋玩意儿,还是讲土话吧。 我就问你一句,必须要学会你在纸上画的那些东西,这买卖才能干是吧?” “这些东西你不需要学。”小梁说道: “我就是先给你讲讲原理。 真正要干的时候,你就跟我学学具体如何操作就行了。” “那好那好,”孙延成松了一口气,又舒服了许多,“那我就放心了,我只学具体操作,不学原理,你也不用讲了。” 梁进仓也看明白了,孙延成目前的状态,体力不是很好,也就不再讲了: “行啊,等你好了,我就只教你如何具体操作。 我讲原理的意思是,这些东西都是最简单,最基础的,一说就懂,一教就会。 傻子都能学会。” “嗯,”孙延成一边喝粥一边点头,“我是傻子,肯定能学会。” 246 没有皮哪有脸 孙延成不是傻子,但他还是学会了怎么开玻璃店。 而且一学就会。 梁进仓这个师傅教得好——当然,只要别列方程式,别讲原理就是好师傅。 加之孙延成干了半辈子木匠,对于应用于家具上的这些东西,肯定一说就通。 开个玻璃店而已,这里面需要的技术,对他来说基本上就像戳破一层窗户纸那么简单。 这年头离艺术玻璃的兴起还早呢,玻璃店的业务可以说还比较粗糙和简单。 首先就是现在盖房子全是玻璃窗了,需要到玻璃店定制、裁割玻璃。 深加工基本就是把玻璃画成风景画,以及做成镜子。 这些都是家具做好以后,根据家具的尺寸,来店里定制。 其他还做一些玻璃匾额,穿衣镜一类的出售。 这里面真的没多少技术含量。 但是,对于这年头的人来说,孙延成突然在镇上开这么一个玻璃店,那绝对是技术含量相当高,相当先进的买卖了。 虽然早就已经放开了,允许个人经济的存在,而且从今年开始,私营工厂也正式得到了政策的允许和支持。 但是,在地方上,对于私营经济那个紧箍咒却是没有完全放开。 政策上允许了,可在一些具体的操作、审批过程中,相关部门往往要这个审查,那个不合规。 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依然戴着有色眼镜看待私营经济,各种设置障碍。 不过,以孙延成在镇上的影响力,他要申请营业执照,开一家玻璃店,还真没人敢给他找毛病。 顺顺利利就给办了。 小梁的办事效率更是没得说,直接拉着老孙,去秦皇岛运来一车玻璃。 其他需要的颜料啊,化工原料了,工具啊什么的,小梁都列个清单让老孙拿着,带着他去县城买了一趟。 知道门儿了,以后缺什么他自己来买就行了。 这师父当得,直接不是师父领上门,而是师父拎上门,巧妙在个人。 没有半个月的功夫,玻璃店开业了。 老孙腰里那个大包,自从小梁给他开了那个“方子”以后,也没用药也没抹香油什么的,自己就开始萎缩了。 等到玻璃店开业,大包也完全消失。 新店隆重开业,除了亲戚朋友,木器厂原来那些关系好的老同事,肯定都要来参加宴席,表示祝贺的。 唯一没来的,就是吴光荣。 孙延成没通知他。 当然,如果关系好的话,孙延成不通知,他也会不请自来。 毕竟巴掌大一个镇子,孙延成一下子开这么大个店,店面之宽敞,快赶上半个供销社了。 镇上早已轰动,吴光荣焉能不知道。 只不过,他和孙延成都知道,因为承包那事,孙延成妥妥的属于被断了财路。 俩人已经算是撕破脸了。 吴光荣也没脸来见孙延成。 梁进仓偷着问孙延成: “镇上有了这么便利的玻璃店,木器厂肯定也要上马新样式的橱柜了。 要是老吴那边过来定制,你接不接? 木器厂啊,对你来说这可是最大的客户?” 孙延成撇着嘴,一脸不屑地“嘁”了一声。 “老孙,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是不是有点心胸狭窄了?” 老孙斜着眼端详了小梁几眼: “老子好好的饭碗,他说砸就给我砸了,我还得毫无怨言,那我还算个人吗? 再说了,这也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事。 你没听咱木器厂的人说,姓吴的,尤其是他那个儿媳妇,恨不能把工人的骨髓都抠出来。 以前咱们干着的时候,木器厂的工资全镇最高。 现在让他们接手,工人工资成了全镇最低。 我看大家伙也别要钱了,给他白干算了。 他们一家子算些什么狗叼玩意儿! 还想让老子跟他们来往,下辈子吧,不,下辈子也甭想。 还最大的客户,挣多少个万老子也不稀罕!” 小梁问道:“你这么坚决,难道就不怕别人说你气量小,太记仇?” “他们愿意说,我也没办法。”孙延成说着压低声音,往小梁这边凑了凑: “本来这些话我也不愿意说,但我可以跟你说。 我听咱厂的人说,姓吴的现在开始偷工减料。 还有搞了什么流水线生产,其实就是粗制滥造。 做出来的东西根本就装不起来,卯不对卯,榫不对榫,末后就是硬砸进去的。 有的因为硬砸还把榫子给掰断了,就是拿水胶粘上,再钉进俩钉子糊弄糊弄。 没法说,越来越不干人事了。 你说他们就做这样的家具,镶上我的玻璃,我的镜子,我不是跟他们砸门头?” 梁进仓默然不语。 其实,刚才孙延成说的话,就是他想说的。 现在木器厂生产那些粗制滥造的家具,如果用上孙延成的玻璃和镜子,到时候,肯定连孙延成一起臭着。 可是,这样的话自己说不出口。 因为自己和小姑去木器厂参观过,黄秋艳为了显摆,皮里阳秋几乎就透露了偷工减料的事儿。 人家把实情告诉了自己,然后自己再跑出去满天下宣扬,这个人品就有问题了。 但是,如果这些事是木器厂的工人说出来的,让孙延成知道了,那就没办法,吴家父子也堵不住所有工人的嘴。 既然孙延成把事儿都看明白了,梁进仓也就放心了。 不过他还是另外嘱咐了几句。 “这回你知道那天在你家,我说给你开个方子,为什么让你的徒弟出去了吧? 不是不相信徒弟,是任何人都必须背着,开玻璃店这点技术其实就是一层窗户纸。 你要是不把它当绝密,当着谁也嚷嚷,其实是一学就会。 万一哪个徒弟喝醉了酒秃噜了,让姓吴的给学了去呢? 这回你也看明白了,姓吴的恨不能天底下的钱都让她们一家人赚。 要是发现玻璃店这么好的生意,还不得立马要在木器厂前面的门头房开一个店,然后想法设法把你挤死啊! 所以,以后你制镜子的时候,必须另外开一间屋。 所有的配方,还有怎么弄,尽量不要让人看了去,搞得神秘一点。 还有玻璃上画风景画,尽量不要让乱人进去参观。” 孙延成听得额头一层细汗,一点没错。 姓吴的看到玻璃店对木工活来说如此重要,他们还不得想方设法学了去,然后再把自己搞死啊! 为什么自己的木头脑子就没想到那一层呢。 是太老实了? 还是太善良了? 还是不知道防备别人? 还是脑子里缺少一根非正常思维的筋? 小梁看他那副样子,有些好笑说: “其实也不用那么紧张,你只要防着姓吴的就行了。 也不用防备时间长,最多坚持一年,甚至也就坚持半年,相信你就是教他们,他们也不学。” 孙延成大惑不解:“为什么?” 小梁故作神秘地笑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其实,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还不是梁进仓从木器厂现在的经营方式来看,估计到老呜们坚持不了一年,木器厂就得让他们给搞黄了。 工人也得跑光了。 那时候老呜们焦头烂额,木器厂的屁股都擦不干净了,哪里还有余力去搞玻璃店。 然后小梁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还有哇,玻璃上的风景画你可以自己画和移画相结合,把移画弄得神秘一点——” 孙延成又听不懂了:“移画?什么是移画?” “移花接木啊,这个都不懂!”小梁笑道,“所谓移画,就是把一副印刷出来的画面,移到玻璃上。” 孙延成呆了呆,不禁挠了挠脑袋,感觉太神奇了:“小梁,这个技术你也会?” “技术我肯定会,不过这就像变魔术,光有技术还不行,还得有道具。 其实所谓的移画,用的是专用画。 用特殊颜料印刷成画。 你买这种画回来,在上面刷一层水胶,平整粘在玻璃上。 等稍微干了以后,再把纸从玻璃上揭下来,颜料就全部留在玻璃上了。 效果就像在玻璃上印刷一样,特别好,还特别省劲。” “现在的东西真是太先进了!”孙延成惊叫起来: “有这么好的东西,我还用的着一笔一划地去描了? 你赶紧把移画给我弄来啊!” “现在弄不来,咱们这里没有,我知道外地有卖的,等过两天我出去送货的时候,给你捎回来,你现在还是手工画就行,老婆孩子齐上阵嘛。” 好吧。 孙延成发现,人真是个不知足的动物。 就是不用移画,现在这套工艺在镇子上,就已经是相当先进。 相当神秘了。 玻璃店开业大吉,这成了所有木匠们的福音。 以前雇主要求的新样式,因为缺少镜子和玻璃画,他们也没法做。 现在镇上有这么个店,主人想要什么花样他们都敢做。 做出来以后需要什么玻璃或者镜子,直接去镇上定制就行了。 至于夏山木器厂全面开花,想要垄断整个夏山镇的木匠活,把所有散户木匠的饭碗全部挤掉。 那只不过是木器厂的承包人财迷心窍,被猪油蒙了心。 你那么大一个木器厂,每年上交五万五的承包费,厂里养着那么多的工人,还有大汽车什么的,那是多大一块费用啊。 怎么跟散户木匠相比? 散户木匠的成本就是木匠技术和一身力气,挣一分就是赚一分,就能实实在在地揣进自己的腰包。 而木器厂呢,要挣多少个一分,最后才能轮得到自己往兜里揣一分? 现在的木匠收入有两种方式,有人请他,就去给人打家具,挣工钱。 没人请的时候,就自己买树,在家做家具,做好了去集上卖。 木器厂在周围所有乡镇的大集上,都放了家具售卖。 木器厂刚开始全面开花的时候,确实把所有木匠吓了一跳,觉得自己饭碗要砸了。 可是后来想想,如果自己做家具没法卖了,大不了以后全靠出去给人打家具挣工钱,无非就是收入少了点,总不至于饿死。 木器厂不会把厂里的工人全部撒下去,谁家要打家具,木器厂也全部包了吧? 可是再后来,木匠们发现,木器厂的家具就是名声唬人。 乍一听是木器厂生产的,以为是工厂货,很高大上。 可是老百姓近来反应,木器厂的家具做得根本不好,卖得还贵。 没多少日子,木匠们的收入恢复正常。 木器厂全面开花,放在大集上的家具,无人问津。 吴光荣慌了,打下那么多的家具,辛辛苦苦拉到大集上,销售量为零,这谁受得了啊这个!httpδ:// 看来是家具不适销,花样不够多,不够时兴啊。 要说时兴,肯定是带玻璃画,带镜子的大厨。 可是,他们要是去县城定制玻璃和镜子的话,这么远往往返返地成本很高,而且易碎品运输很成问题。 镇上倒是有一家玻璃店。 可是,玻璃店开业的时候,老呜作为多年的同事连到场都没到场。 更没随礼。 已经是把孙延成给得罪死了。 嗯,得罪死了也得去找他。 伸手不打笑脸人,咱们上门跟他说点好的,老孙这人吃软不吃硬。 再说,咱们木器厂是去买他的玻璃和镜子,是给他送钱。 他开着个店,岂能送上门的钱都不要? ——以上这些话是儿媳妇黄秋艳教训公公的。 不但要去跟他谈合作关系,还要吴厂长亲自去才行。 别人去的话,也许老孙觉得不给他面子,反而把事儿做夹生了。 于是,公公老呜亲自硬着头皮,厚着脸皮,光顾老孙的玻璃店来了。 247 可怜的老实人啊 孙延成可没有别人那么圆滑。 人家都是所谓的“冷在心里笑在面上”,老孙做不到。 他是冷在心里冷在面上。 当吴光荣陪着笑脸来跟老孙说,木器厂也要上马新花样的家具,以后需要玻璃的时候,就全部在老孙的店里定制了。 意思是,他照顾老孙的生意,就不去别家了。 老孙冷着脸说: “我店里的生意不需要你照顾,你还是去县城吧,县城的东西比我这里的全。 再者我跟你说实话,木器厂把我伤着了,说起来就伤心。 以后但凡木器厂的事儿,别在我面前叨叨。” 直截了当把姓吴的给撅出来了。 吴光荣灰头土脸,狼狈地回来了。 回来以后在办公室大发雷霆一番,怒骂孙延成做事太绝。 而且激起他的倔脾气来了,死了张屠户,咱也不吃带毛猪。 立即吩咐儿媳妇,去县城的玻璃店联系好业务,立即上马新花样的家具。 不计成本,也要把新花样的家具批量生产出来。 儿媳妇虽然已经是木器厂的实际当家人,可是公公发起火来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发憷。 不过公公要求从县城定制玻璃和镜子,儿媳妇咧了嘴。 从县城定制是可以,问题是怎么运回来? “咱们不是有汽车,让你找的司机还没找到?”吴光荣怒吼。 儿媳妇蔫蔫地摇头:“找不到,咱们镇上一共就这几个司机,除了石国良和孙玉业,其他的司机一个萝卜一个坑,人家谁到咱们木器厂来开车啊!” 吴光荣吼道:“多给工资,石国良不来,难道孙玉业还不来?” “我去问过了,俩人早就跟着梁进仓干去了,听说梁进仓现在已经有两辆车了。” “这——这这这……”吴光荣气得直接说不出话来了。 他发现,自己干点事怎么就这么难呢? 且不说现在做出那么多的家具卖不出去,本来为了承包木器厂就欠下大量债务,现在又压着那么多资金。 而且光是这个车的问题,就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 一开始的还是,因为找不到司机,想让梁进仓来厂里开车。 没想到人家梁进仓自己包车,自己当老板了。 不过梁进仓给出的那个主意,就是让木器厂跟他小姑学习,把厂里的车包出去。 然后自己改装一个平板拖盘,从拖拉机站租拖拉机头,运送家具。 这是多好的一个主意啊,既能收取大解放的租金,又能省钱,用拖盘运送家具装卸还方便。 只是不知道儿媳妇是怎么想的,不但不采纳梁进仓的意见,还当场对梁进仓和他小姑变了脸,态度一下子冷淡了。 大概已经把梁进仓也得罪了。 然后儿媳妇逼着她男人开那辆大解放。 她的意思是,没有驾驶证怕什么,反正只要你会开,别人谁知道你有没有证! 可惜吴新刚确实不是开车的料。 而且自从那年冬天摇车打断胳膊,石国良不要他以后,大概受打击了。 从此再也不想开车。 被儿媳妇逼着上了车,第一次要去送家具,往车间里倒车的时候,一屁股撞倒好几个大衣橱。 还差点把俩工人给交待在车间里。 吴新刚吓得打死也不上车了,还在家自我压惊了好几天才来厂里。 但是儿媳妇还不死心。 正巧也有能人,儿媳妇的一个表哥,在家是开拖拉机的,有拖拉机驾驶证。 表哥自告奋勇说大解放比拖拉机好开,大解放稳当。 于是让表哥开那辆大解放。 一开始,儿媳妇坐在车上亲自押车,去县城送了两趟货,还算安全回来了。 不过就是在倒车的时候,表哥永远打反了方向,不知道为什么? 第三趟就很好了,送货的时候到了半路,可能是没拉开间距,把一辆驴车,连车带人还有驴,全部刮翻。 驴都四蹄朝天了。 好在人和驴伤得都不厉害,赔了不少钱了事。 从此,大解放就放在厂里成了摆设。 本来可以租出去收租金的资产,却每个月还得交着养路费、建设基金、车船使用税等等费用。 放那里不动,每天都需要不少费用。 现在吴厂长发怒了,想跟孙延成来个“不吃带毛猪”吧,儿媳妇却又表示不同意。 还跟公公说,她想把大解放包出去。 公公想不通,当初梁进仓建议你包出去,你反而恼了。 现在需要一辆车运送玻璃制品了,你又要包出去,为什么? 幸亏儿媳妇是个讲道理的人。 她劝公公,“置气不养家”,跟孙延成生什么气啊。 他不跟咱们木器厂打交道,咱们木器厂还不让他挣咱们的钱呢! 上新花样家具的事儿可以先放放。 儿媳妇告诉公公一个秘密,她这些日子正在让人考察开玻璃店的事儿。 就是要打听到怎么样就能开一家玻璃店? 需要什么样的设备和技术? 从哪里能买到这些设备? 技术从哪里学? 孙延成的技术是搁哪儿学来的? 只要把这些问题搞明白了,咱们还用从孙延成哪里定制玻璃和镜子吗? 咱们在厂门口前边开一家比孙延成还大的玻璃店,把他的店给挤垮。 全镇就剩咱们一家玻璃店。 正好借此把全镇的木匠们也控制住! 嗯,老公公一听,这个主意好。 见公公被说通了,儿媳妇才又提出要把大解放包出去。 她说通过考察,发现梁进仓的办法是可行的。 还是从拖拉机站租拖拉机运送家具比较省钱。 可是,吴光荣问儿媳妇:“现在的司机这么缺,哪有司机能包得起咱们的大解放?” “我已经联系了梁进仓,让他到木器厂来一趟,看来只能包给他了。” 公公默然地点头。 心里暗想这属不属于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如果在梁进仓和他小姑来的那时候,就决定用拖拉机送家具,同时跟小梁商量好,把车包给他。 哪有把新刚吓得好几天都不敢来上班。 还有把人家可爱的小毛驴给刮翻四蹄朝天那些事儿啊! 可是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只能自我安慰,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吧! 梁进仓得到黄秋艳的召唤,说是准备把木器厂那辆大解放包给他,小梁高兴了。 兴冲冲就跑了来。 倒不是他天性犯贱。 也不是在其他地方包不到车。 而是他从一开始,就心心念念地想把木器厂这辆大解放包下来。 他想包下来以后,就交给良哥抱着。 这辆车虽然有点旧了,可是这些年以来,一直是良哥抱着。 良哥对这辆车很有感情。 养个小狗小猫都有感情,何况这么多年一直是一个人开,一个人养护,几乎人车合一的这么大一辆车呢! 一听黄秋艳终于想通了,同意把车包出去,梁进仓很高兴,也为良哥高兴。 你的老兄弟终于要回到你的怀抱了。 小梁同志来到木器厂,进大门口的时候,又看到挺胸叠肚的太上皇,黄黄黄有财了。 黄有财瞥了他一眼,鼻孔朝天。 小梁同志年轻,脖子灵活,脑袋后仰的角度老家更大,所以鼻孔比他还朝天。 昂首挺胸就进去了。 不过这个姿势和态度,很可能激怒了黄有财。 进去之后,小梁同志听到门口一边那条狗的惨叫。 还有黄有财的指桑骂槐地吼叫。 小梁心里很难受。 都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没想到“小梁装逼殃及狗子”。 因为自己的不忍,害得看门狗挨踹。 熟门熟路来到最西边那间“副厂长办公室”,黄副厂长早已经坐在大办公桌后边等他了。 看到小梁来了,黄秋艳热情地从办公桌后边转出来,依然吩咐会计泡茶。 泡完茶可以出去了。 梁进仓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这位老会计是个老实人。 郑淑叶走了以后,自己跟他对桌办公。 虽然没有一抬头就能欣赏美女的福利了,但是跟老实人一块儿办公,心里踏实。 可是看他现在,基本上就成一个老秘书了。 有来客,泡完茶不用撵,自己就退出去了。 外面冰天雪地的,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找个地方暖和暖和。 唉…… 好吧,咱们先谈谈包车的具体事宜吧! 248 死了猴子砸了锣 俩人首先谈到的是包车的价格。 黄秋艳很狡猾,她不说,而是让小梁说:“我又不懂车,也不知道要多少合适,你能出多少呢?” 既然你推说不懂,那小梁也不跟她绕弯子了:“能不能参考我小姑那边,就跟农修厂那辆车一样钱怎么样?” 黄秋艳笑了,笑得千娇百媚的: “哎哟,俺可不敢跟你小姑比。 你们是什么关系啊,亲娘俩,就是把车白送给你用都没问题。 俺可没有那么财大气粗。 要不是木器厂现在资金紧张,我还舍不得包出去呢。 全指望包车的租金周转呢。” 呃! 小梁心里就是一沉。 他知道这辆车在她手里根本玩不转,还差点把人家小毛驴给葬送了。 以为她打电话把自己叫来商议包车的事,会是一个正常交易。 可是现在看来,她不会想把这辆车当成一棵摇钱树吧? 小梁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属于记吃不记打型的,是不是又忽略了什么? 比方说,忽略了黄秋艳是个什么样的人! 想到这里只能干笑:“是啊是啊,俺小姑把车包给我,其实可以不要钱,那还是得你说个数,租金到底要多少?” “还是你说,你就给我个底儿,最高你能给我出多少?”黄秋艳笑吟吟的,看起来美丽少妇的样子。 梁进仓沉吟了一下,看她这副恨不能一口吞天的样子,本想不跟她谈了。 可是又想到了良哥。 从木器厂愤而离职,其实良哥的情况比孙延成好不了多少。 从某种意义上说,也许他比孙延成的心理落差更大。 堂堂的转业军人,转业的时候什么样的工作随便挑拣,到现在居然混得连工作都没了。 即使现在跟自己一起创业,但是心里一直还是不平衡。 而且想念那辆多年的老伙计。 唉,为了良哥,多出点钱也无所谓,反正包过来利润还是有的。 于是对黄秋艳说:“可以比俺小姑那车价格稍微高一点,但是高太多了不行。” 黄秋艳笑得更灿烂了: “那就对了。 你们是要急亲戚,亲戚之间肯定不会跟你要多了。 那么,承包费你都是怎么交? 一交几年的?” 咹? 梁进仓差点跳起来,这话——听着怎么这么瘆人呢! 一交几年的? 我说一把先交上十年的承包费,你信吗? 当下再次干笑:“哪有一交几年啊,就是每个季度一交。” 黄秋艳立马摇头说:“比拿你小姑那边比,你们是要急亲戚,没法比。” “我另外还包了一辆,也是每个季度一交。” “我这里不行,一个季度一个季度地交,太麻烦了。”黄秋艳说,“这样吧,反正你手里也不缺钱,先交上两年的吧!” “……”小梁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黄秋艳还认真地做他的思想工作:“反正早交晚交都得交,一把交上两年的,两年之内尽管用车,多省心啊!” “嗯!”小梁点点头: “你说的也对。 我们整天天南海北地拉货,万一到了交包车费的时候,正赶上不在家,也是个麻烦事。 一交两年,你我都省心。 还是你聪明。” 黄秋艳灿烂的笑容里边,都有得意的成分了: “另外还有啊,我听说,包车还要交押金的。 你觉得交多少押金合适?” 梁进仓豁达地说:“我包别人的那都没法参考,还是你要吧,你要多少?” “押金这事,就是押在这里,到时候还退给你,押多押少,都少不了你的钱。”黄秋艳看了看小梁的脸色: “我琢磨了一下,如果跟你要少了呢,这么大一辆车交给你,我们也不放心。 当然也不能要太多。 虽然到时候一分不少地退给你,但是太多了怕你负担不起。” 小梁笑得比她还灿烂了:“无所的事儿,我现在有钱,你说个数就行。” 一边说,小梁一边拉开自己的皮包,从里面一扎一扎地往外拿钱。 很随意的,啪-啪码在茶几上,就像码砖头一样,方方正正一座小山。 黄秋艳的眼都直了。 她现在正需要大量的钱呢! 承包木器厂,一年五万五的上缴利润,说好了半年一交。 承包之初,已经先给镇上交了两万七千五。 现在眼看着快过年了,过了年立马就要交承包费了。 可她上哪再去弄两万七千五? 第一个两万七千五就已经是公公求爷爷告奶奶借遍了亲戚朋友,又从农业银行贷了款。 还有黄秋艳也借遍了自己家的亲戚朋友。 好容易凑起那个数。 等到木器厂运转起来,手里几乎没有流动资金。 原先算得好好的接手过来立马就是财源滚滚,坐等数钱。 没想到经营快半年了,发现根本没有盈利。 每天都在亏损。 不但还没开始往口袋里滚钱,而是到现在一直需要往里投钱。 做出来的大量家具卖不掉,还压住了大量资金。 现在几乎每天都在考虑怎么借钱。 当初凑齐那两万七千五,准备上交镇上的时候,全家人围着那么多钱,看得眼都直了。 此时此刻黄秋艳的眼睛,那是比激光射线都直。 她发现梁进仓码起来这一堆钱,绝对比两万七千五多得多。 如果这些钱都是自己的,该多好啊! 那样的话,木器厂也活了,所有现在面临的难题,一切都能解决了。 她想都没想地脱口而出:“那你先拿上五万块钱的押金,交上两年的承包费吧!” 嗯! 小梁点了点头,盯着自己那一堆钱,小声说:“倒也可以,我先看看钱够不够?” 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头在那一捆一捆的钱上一按一按地点数。 点了几下,摇摇头,把钱又装起来了。 “看来今天包不了了,钱不够,改天再说吧。” “别呀小梁——”黄秋艳几乎是惊叫一声,就像猫扑老鼠一样,一把抱住了小梁的胳膊,“你有多少?先把这些给我,缺多少你再回去拿!” 梁进仓毫不客气甩开她的手。 好家伙,你公公就在隔壁,还有吴副厂长随时可能推门进来。 你抱着老子的胳膊,以为你是周寡妇啊? “算了,我回去凑齐了一块儿算吧。”梁进仓站起来就走。 毫不迟疑。 毫不客气。 客气个大头鬼啊! 现在最新款的东风140才三万多。 老子要不是觉得买新车折旧太厉害,早就买新车了。 我包你一辆老解放,光押金给你五万? 包车费还要一交两年的? 那你还做什么家具,全厂一百多号人蒙头睡大觉吃这辆车就行了。 如果不是被黄秋艳张口就要两年的租金气着了,梁进仓也不会把钱拿出去馋她。 实在是太贪了。 贪得都人神共愤了。 就是要拿出钱来让你看看,老子有钱,但是你捞不着! 没想到见钱眼开的这女人居然又开口要五万块钱的押金! 直接疯了这是! 没错,黄秋艳一看小梁要走,她立马疯了。 直接跳起来挽留。 嫌包车费高了,可以低一点嘛;嫌押金太多,少一点也行呀…… 只要你别走! 拉拉扯扯,一直挽留到大门口。 直到梁进仓甩开她,跳上车一溜烟走了,她还望着路面上袅袅的汽车尾气发呆。 她不知道梁进仓怎么会有那么多钱,但她知道梁进仓应该是嫌贵。 嘴里说回去把钱凑齐了再来,其实他根本不会来了。 明知他不会再来了,但黄秋艳还是心存一点点的侥幸。xinkanδんu.com 万一他又来了呢? 等了些日子,小梁一去不复返,小黄同志望眼欲穿空悠悠。 实在忍不住,还是给农修厂里打电话,找小梁。 但是人家总是说小梁出车去了。 每次都这样说,小黄焉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可是,每当上天入地借钱借不到,眼看木器厂就要周转不灵的时候,黄秋艳还是要往农修厂挂一个电话。 找小梁。 但是永远找不到。 黄秋艳悲哀地发现,除了小梁,她真的找不到第二个承包者。 关键现在司机太少了。 没有工作的司机几乎没有。 既没有工作又有钱,还想包一辆大解放的司机,数量为零。 三找两找,到年底了,要过年了。 木器厂今年一分钱的福利都没发。 而工人的工资水平,跟不发福利一样,再次回到了吴光荣时代。 自从苏致祥兼任木器厂厂长,把吴光荣变成副厂长,木器厂才一改往日的亏损,工人们跟着过上了好日子。 从81年的秋天,到84年的秋天,基本上整整过了三年的好日子。 自从84年秋天吴光荣承包木器厂以来,工人的待遇和工资水平每况愈下。 直至到了年底,工资水平回到81年秋天以前,而且过年再也没有往年的优厚福利。 一分钱的福利都没有。 要不是怕工人们造反,吴家父子和黄副厂长差点连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全。 好容易把工资全给结了。 过完年开工,工人来了一小半。 大部分不干了。 没法干了。 累死累活地干,工资一天比一天少,任谁也干不下去了。 还来的那一小半当中,多数是吴、黄两家的亲戚,而且这些亲戚绝大多数都有借钱给木器厂。 算是出资人。 其实一开始借钱的时候,黄秋艳等人就给亲戚们许下了缤纷的承诺,意识是这要木器厂挣了钱,肯定要多分一份给你们。 现在这些亲戚们不求多分,只求能把借给你们的钱要回来就算谢天谢地。 每个人都看得很清楚,木器厂这样下去,迟早要黄。 借钱出来的亲戚们不敢不干。 就是不给工资也要在厂里盯着,生怕一眼看不到,吴、黄们跑了。 出了正月,眼看着向镇上交承包费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吴、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现在木器厂正常经营都缺钱,恨不能去借钱周转。 上哪去弄到两万七千五百块钱的巨款啊? 现在厂里唯一可能出钱的资产,大概就是那辆大解放。 可是趴在那里到现在,不但不能给厂里做出贡献,每天还得需要费用。 在上天入地搞不到钱的情况下,黄秋艳命令她的公公,去梁家河,找梁进仓。 上天入地,也要找到他。 找到他之后,上天入地,也要把车包给他。 吴光荣觉得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就去了梁家河。 但是梁进仓开车,你去他家找,很难碰巧找到他。 再给农修厂挂电话,得到的答复永远是梁进仓出发去了。 至此,老呜一家陷入了绝望当中。 实在是碰天也碰不出去钱来了。 难道,这就是俗话所说的,“死了猴子砸了锣,没戏了”? 249 这是怎么了 没错,老呜一家确实是没戏了。 他们筹不到交承包费的钱——虽然黄秋艳认为,只要能筹到钱,交了承包费,她一定有办法让木器厂开始盈利的。 因为经过这半年的经营,她已经学会了如何让木器厂赚钱。 说白了,前边半年的亏损,权当是交学费了。 现在什么都学会了,就等着赚钱了,却好像再也没有机会。 黄秋艳让公公去跟镇领导商量,承包费能不能先欠着? 镇领导终于感觉,吴光荣说话,有点太儿戏了吧! 去年大包大揽,大吹大擂。 这刚刚半年的功夫,连承包费都交不上了! 还要欠着! 简直是笑话! 交不上承包费,镇上收回厂子就是,还有什么可说。 但是,在清点资产,交接厂子的时候,镇领导有点傻眼。 他们感到相当不解,短短半年的功夫,吴光荣不是在经营木器厂。 而是在囤货。 就像这半年来只管生产,从来不卖一样。 怎么积压下这么多的家具啊?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在吴光荣承包交接的时候,厂里几乎没积压的库存。 很明显,他们生产的家具,老百姓不认可。 镇领导让负责交接的工作人员出去一打听,果然如此。 而且不仅仅是不认可的问题,而是有的老百姓一听夏山木器厂的家具,直接开骂。 都骂到祖宗十八代去了。 对此镇领导做出指示,承包之初有多少库存,就留下多少库存,其他多余的存货,让吴光荣自己处理。 于是,吴光荣承包了半年的木器厂,收获颇丰。 太多粗制滥造的家具砸在手里。 放都没地方放。 求爷爷告奶奶,先放在木器厂最后边那间大仓库里边。 都堆积如山了。 另外一个收获,就是吴光荣倾家荡产不说,还收获了大量的外债,包括还不上的银行贷款。 承包之初借的那些钱,他拿什么来还啊? 现在整天都是来他家里要债的。 可以用门庭若市来形容了。 好多人为了讨债无所不用其极,态度多恶劣的都有。 吴光荣家的生活,也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基本上吃饭都成问题了。 贫贱家庭百事哀,老吴家白天满满的讨债的,晚上家里人没个好脸色,整夜整夜地窝里吵。 吴新丽在这样的家庭里一天都待不下去,她直接搬出去了。 夏山街有一家人家到县城炸油条去了,吴新丽把人家那处房子给租过来,自己住。 她在供销社工资不低,只要搬出来,生活水平几乎没有影响。 主要是,家里那种情况,给了她搬出来的理由,她相当高兴。 到了夜里的时候,街巷里人迹罕至了,会有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来。 吴新丽早就半掩门在门口一边等着了。 人影一闪进了她的家门,然后吴新丽轻手轻脚把门关好。 屋里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 即使有人扒在墙头上,也不会看到屋里有谁。 吴新丽就可以跟钟振军双宿双栖地钻被窝了。 不得不说,因为家庭的原因,给吴新丽打了掩护。 所以没有人怀疑到什么。 俩人几乎夜夜幽会,居然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当然,钟振军的“表小舅子”梁进仓现在主要在县城活动,更是不知道这事。 他还以为自从上次钟振军被吴新刚打了,吴新丽也家里人严格管束起来,俩人不正当的关系彻底断了呢。 不过老吴把木器厂搞黄了这事,他是知道的。 因为镇上把木器厂又收回来,肯定要另外找人承包啊。 就想到了孙延成,梁进仓等人。 但是孙延成的玻璃店现在生意兴隆,光是开店都忙不过来呢,哪有闲心去承包木器厂。 再说木器厂成了他永远的痛,说都不想说。 梁进仓现在有一个小小的车队,在县城发展,人家看不上木器厂那点事儿。 至于厂里的其他人,任何人不会承包木器厂的。 因为夏山木器厂,现在可以用臭名昭著来形容。 有口皆碑,说起夏山木器厂的家具,老百姓就骂。 基本上成了粗制滥造,欺骗人的代名词了。 夏山木器厂的牌子,倒了。 夏山木器厂,不管是承包还是镇上继续经管,都没法继续干下去了。 吴光荣不但让自己倾家荡产,还把好好的一个厂子搞得没法干了。 害得厂里百十号工人好好的工作丢了。 还得另谋出路。 在夏山人的嘴里,基本上就是个千古罪人。 对于镇领导来说,好好的厂子,难道就这么一扔不干了? 领导们都知道,郑镇长跟梁进仓基本上有那层翁婿关系,一把手就找老郑谈话。 希望老郑出面,找梁进仓谈谈,看看梁进仓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木器厂继续干起来? 即使木器厂现在不干了,厂里还有好多资产,那些资产怎么处理? 其实一把手的意思,最不济,先把厂里那辆最值钱的大解放,通过梁进仓处理掉。 不管是卖给他也好,包给他也好,至少算是把一部分资产盘活了。 郑镇长就给农修厂打了个电话,让小梁到镇政府大院来一趟。 未知的老丈人叫自己,小梁肯定要来啊。 找了个空儿,开着一辆新买的进口轻货,到镇上来了。 他现在跟镇政府大院的人都很熟,有时候还把车停在大院里边,所以传达室的老大爷跟他更是熟悉。 开着车到了门口,伸出脑袋跟大爷打个招呼,就径直开进去了。 进来以后找个地方把车停好,夹上自己的皮包,就去找郑镇长。 还没到他的办公室,他突然看到熟人了。 不,确切地说,是看到亲人了。 世上最亲的人之一。 表姐魏红。 他看到表姐从一间办公室出来,还抱着孩子。 急匆匆的,就像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似的。 梁进仓刚要迎上去喊表姐,就见钟振军跟着从那间办公室跑出来。 一边跑一边叫魏红:“你先慢点走,我看看孩子——” 魏红脚步更急了。 迎上来的梁进仓眼睁睁看到表姐伸手,在孩子的大腿上掐了一把。 孩子疼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钟振军的眼里立刻噙着泪花:“魏红你这是干什么?” 魏红脚步快得几乎就像个没头苍蝇一样。 根本就没看到迎面过来的表弟。 “姐姐——” 这话刚出口,魏红和哇哇大哭的孩子一下子撞在他身上。 梁进仓一把抓住表姐的胳膊:“姐姐,你这是咋了?” 魏红咬着下唇,眼里满满的泪,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盈满了眼眶,就是不滚下来。 梁进仓这才看清,表姐的嘴上全是血,她的唇都咬破了。 250 多么可笑 很明显,表姐眼里盈满的泪水阻碍了她的视线。 可能最多感光,根本就不认人了。 她使劲一晃让胳膊挣脱束缚,然后侧身就要继续往前走。 可是大仓又是一把抓住了表姐,同时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两颊: “姐,姐姐你松松口啊,松口——” 表姐的下唇已经咬破流血了,这样继续死死咬住,把下唇咬下来都有可能。 可他发现自己根本捏着表姐的两颊根本不管用。 她的嘴好像是固定的。 表姐这应该是紧了牙关。 大仓急了,不再捏表姐的两颊,一手揽着孩子,另一手猛地扯开表姐抱孩子的胳膊。 一下子把孩子夺过来。 抱着哭叫的孩子转身就跑。 “给我孩子——”表姐凄厉地哭喊一声,追了上来。 大仓的头发被从后面撕住,表姐拼命去抢孩子。 大仓赶紧把孩子递到表姐手里。 表姐紧紧搂住哭叫的孩子,放声大哭。 大仓心如刀绞。 钟振军从后面赶上来,哑声质问:“你抢孩子干什么?” 大仓一眼看到钟振军手里捏着的离婚证。 脑袋嗡的一声。 这才知道表姐为什么失了魂。 这才想起来,刚才他们出来的那间办公室,是夏山镇民政所。 钟振军跟表姐离婚了! “混蛋——”大仓一拳轰在钟振军腮帮子上。 然后左右开弓就是一套组合拳。 无师自通的成了拳击大师,一瞬间打出十几拳。 打得钟振军的脑袋就像风中的树叶来回摆动。 拳头停了,两手立刻伸开变成九阴白骨爪,狠狠掐住了钟振军的脖子。 掐着他的脖子,拼力地往后推他。 钟振军不由自主往后倒退。 他越退,大仓越是用力推。 俩人的脚步越来越快。 大概世上没有人后退的速度能像钟振军这样,几乎能达到百米的成绩了。 倒退的过程中他很想摔倒在地,但是他倒不了。 大仓狠狠掐着他的脖子,就像提着一只鸭子。 也许他倒退的速度不是自己来的,而是被提着走的过程中,他的两腿本能地摆动罢了。 轰! 钟振军后背撞在墙上。 大仓的眼睛在短短的时间内,变成了透红。 脸都扭曲了,伸过来几乎触到钟振军的脸上,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头浑身鲜血的斗牛,声音喑哑而恐怖: “为什么和俺姐姐离婚? 告诉我为什么? 我已经饶过你很多次了。 我就是让你别伤害俺姐姐! 离了婚俺姐姐肯定会死! 你肯定比我更知道这事! 可你还是跟她离婚! 为什么让俺姐姐死? 你还有没有点人肠子? 禽兽都比你好一万倍!新刊书小说网 你怎么能狠下心去……” 钟振军能说什么? 关键是他想求饶都不可能。 大仓不知不觉手上用了全力。 钟振军根本无法呼吸。 脸都青了。 这时大仓的胳膊一下子让人抱住。 暴怒的他才能恢复听觉,耳边传来表姐和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大仓你放开他,你别打他,是我愿意离婚的……” “姐姐你还护着他——”大仓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手也不知不觉松开了。 钟振军俩手抱着脖子顺着墙出溜下去,蹲坐在墙根大口喘气。 大仓揽着表姐和孩子呜呜地哭得像个孩子。 表姐的孩子两岁半了,亲眼看到这个坏人打他爸爸,一边哭一边用小手照着坏人的头上脸上又抓又打。 坏人浑然不觉,只是哭。 这边哭成一团,整个镇政府大院都被惊动了,大家纷纷从办公室探出头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镇上的几位主要领导也都过来了。 要是换了别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在镇府大院殴打镇上的放映员,肯定要立马把他抓起来。 只因一看打人的是梁进仓,领导们也就没有勃然大怒,命令先抓起来再说。 苏致祥还在夏山挂职的时候,陪着县领导去梁家河给梁进仓的奶奶做寿,当时夏山几位领导正好不在家,没有赶上。 要不然的话,也会跟着去凑个热闹。 事后还听说,工业部的孟老居然没惊动省市领导,悄悄下来去了梁家河,也是参加寿宴的。 虽然不知道孟老跟梁进仓家什么关系,但是单凭悄悄赶来做寿这一点,镇领导们就得对梁进仓高看一眼。 何况梁进仓在木器厂帮助苏致祥干出的成绩,镇领导也都是有目共睹。 对他印象相当好。 尤其是郑镇长,别说对打人的发怒,看到小梁揽着一个抱孩子的少妇,哭得跟孩子似的,居然还有点小小的心疼呢。 一看镇上领导们都过来了,小梁放开表姐,眼泪鼻涕在脸上抓一把,指着地上的钟振军叫道: “开除开除,请领导开除钟振军,我举报此人——” 但是话没说完,他的嘴被一只手捂住了。 是表姐。 “大仓你骑车子把姐姐送回去!” 现场的领导们一个个表情复杂,静观事态发展。 郑镇长却是忍不住:“小梁,到我办公室,有什么话慢慢说。” 大仓拿开姐姐的手,扶着她的胳膊:“姐姐,跟我去郑镇长办公室——” 表姐已经不哭了,擦一把眼泪,态度无比坚定地说:“大仓,送姐姐回去!” 小梁只好对郑镇长表示歉意。 表姐这个状态,就是她不让送,自己也绝对不会让她一个人离开。 扶着姐姐刚要走,一眼瞥到郑淑叶的小姨夫也在旁边站着。 这位原公社民政股股长,现在是镇民政所所长。 不用问,表姐的离婚就是他给经办的。 “叔,”大仓对民政所所长说道: “钟振军和魏红的离婚有问题,具体怎么回事我问明白了再说。 俺姐姐的情绪现在不稳,我先送她回去。 回头我再来找您,麻烦您啦!” 民政所长默默地点点头,望向魏红的表情也很复杂。 姐弟俩刚走了几步,钟振军缓过气来了,他又追了上来: “魏红,你不用急着走。 虽然离婚了,你——可以先住在那里。 我——” 话没说完,就像个兔子一样跳开了。 因为他看到大仓凶恶的眼神转过脸来,一脚踢了过来。 要不是钟振军早就防备着,这一脚踹上也够他受的。 眼看着他们抱着孩子的背影,钟振军再也不敢靠近了。 表姐跟着大仓走到一辆崭新的车旁。 大仓先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让表姐上车。 表姐虽然失了魂,但是还有一丝的意识。 面对这么好的一辆崭新的车,她很迟疑,不敢迈腿。 她见过大解放,也见过单排的和双排的130,也见过吉普车。 但是从没见过这么好的车。 到底好在哪里她说不上。 但是一看就知道很好。 “姐姐,上去啊。” “大仓,这是哪的车?” “我刚买的,两吨轻货,进口车。” “啊——”表姐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这么好的进口车,表弟自己买的? 大仓扶着表姐的胳膊,把她和孩子推上车。 出来镇府大院,大仓这才问道:“姐姐,为什么离婚?他怎么跟你说的?” 表姐紧紧搂着孩子,把脸深深埋下去。 大仓只看到表姐的肩膀在剧烈地抽动,地板上迅速地汪起了一滩水渍。 一直到了她家,表姐的头都没有抬起来。 大仓把车在她家门口停好:“姐姐,到了。” 但是表姐就像僵了一样,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 孩子看到妈妈哭,一路上也跟着哭了一会儿,也给妈妈擦眼泪。 但都没有改变妈妈的姿势。 大仓又说道:“姐姐,他说让你先住在这里,你——” “不!”表姐突然直起身子,“离婚了,我已经不是这家的人,我走。” “……”大仓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你不用下车,在这里等我,我送下孩子就出来。”表姐抱好孩子就要下车。 大仓一把拉住了她:“姐姐,你说什么?送下孩子,送下孩子你一个人走?” “对,孩子是人家姓钟的,不是我的。” “俩孩子都给了他?” “都姓钟,就得都给他。” “民政所的人判给了他?”大仓再次愤怒起来。 “不是,”表姐的语气似乎越来越坚定,“办理的人还问过,他说俩孩子,怎么也得一人一个,是我自己不要的。” 大仓眼前几乎就是一黑。 怕什么来什么。 他自从发现钟振军有外遇,就开始害怕有朝一日他跟表姐离婚。 因为他知道表姐对姓钟的爱的有多深。 对钟振军有多崇拜。 在表姐心目中,钟振军几乎就是集全世界所有男人的优点,和美德于一身的完美男人。 钟振军就是表姐的天。 就是表姐的全世界。 是比表姐的生命更重要的存在。 所以他才三番五次忍了钟振军对表姐的不忠。 甚至处心积虑给他开脱,替他遮掩。 所有的努力,只是要瞒着表姐。 不让表姐受伤害。 更不想扯下钟振军的遮羞布,让他不再有所顾忌,从而跟表姐离婚。 这年头离婚的太少,太少了。 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在老百姓的眼里,比克死男人的寡妇要邪恶得多。 老百姓就认死理,认为“跟脚的鞋没有扔的”,凡是人家扔的,绝对是不跟脚的。 凡是男人不要了,离婚的,绝对是不守妇道,水性杨花,伤风败俗,道德败坏…… 不仅仅是世俗的观念把离婚的女人固化为坏女人,甚至,老农民僵化的思想当中,还把离过婚的女人妖魔化。 看做不祥之物。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如果收回来,那就是一滩泥水,很脏,不吉利。 回到娘家,会给娘家带来霉运。 这些思想观念,多少年来一直根深蒂固地植根于老百姓的心目中。 《孔雀东南飞》就很好地诠释了被男人抛弃的女人,有家不能回的悲惨命运。 到了新时代的今天,在现在的农村当中,也许其他的思想有所改变,但是对于离婚女人的偏见,却是一点都没有进步。 甚至在极少离婚的农村,这种观念比之古代还有过之有无不及。 表姐处于这种世俗观念当中,而且她对钟振军的感情又是如此之深。 她把自己全部的感情和生命都托付给了那个男人。 现在一旦被抛弃。 无论从外部舆论环境,还是她自己的内心,都没有她的一丝生路。 很明显,在决定跟钟振军离婚的那一刻,表姐就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 她主动要求放弃孩子,就是最直接的证明了表姐的内心。 要不然,表姐作为常年在家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离婚以后,她怎么可能舍得放弃孩子。 甚至民政所的人建议夫妻二人,离婚后一人一个孩子,她都拒绝了。 分明就是知道自己必死,只能把孩子都留给男方。 妈妈死了,至少孩子还要爸爸。 还有爷爷奶奶,还有小姑、小叔…… 大仓已经不敢想象下去了。 他能知道表姐一定是痛苦到了极点,绝望到了极点。 但他依然知道,自己所谓的“知道”表姐的痛苦,也仅仅是靠想象而已。 自己不是当事人,永远不可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到表姐那锥心刺骨的痛苦和绝望。 尤其是本来好好的一个家庭,一个自以为很幸福的家庭主妇,有她深爱的男人,有可爱的孩子。 突然之间这一切都要离她而去。 她怎么可能舍得自己深爱的孩子。 怎么舍得自己的男人。 怎么舍得这么越过越好的幸福的家! 而且这一切生离死别,还不是因为不可抗力的天灾,而是她以为最可依赖的,以之为精神支柱的男人赐予她的。 她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失去。 她怎么可能承受得了! 除了去死,她没有其他选择。 大仓拉开车门跳了下去:“姐姐,我跟你一起进去。” 一看表弟非得要跟她一起进家,表姐有点急了:“大仓你要干什么,你在外边等我!” 她以为表弟又要进去为难钟振军的父母。 她一点都不怪自己的公公婆婆。 而且,公公婆婆到现在蒙在鼓里,还不知道儿子和儿媳妇已经离婚。 她希望公公婆婆永远不要知道这事才好。 “姐姐,你放心,我什么也不会说,我就是跟你进去拿东西。” “我没有什么东西可拿。” “你的衣服呢,也不拿?” “不用,那都是些旧衣服,以后不穿了。” 看到表姐这坚定的表情,听她不容置疑的口气,大仓再无怀疑。 放下孩子,从这个家离开之后,表姐绝对不会回娘家。 她绝对会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了断自己的生命。 大仓又拉住了表姐: “姐姐,你不让我进去,我先问你一句话。 你跟那个人还有没有可能继续过日子? 我能让你俩复婚。” 表姐的眼泪刷一下子又奔涌而出。 她咬着血迹斑斑的嘴唇,再次深深埋下头,拼命摇头。 “那好!”大仓的语气也变得坚定起来,“姐姐,我现在问你一句,你舍得这俩孩子吗?” 姐姐的身体开始晃动。 很明显表弟这话刺激到她了,让她站都站不住了。 大仓扶住表姐: “姐姐,我不管你以后怎么打算的,但是我现在给你个建议。 既然你们离婚把俩孩子都判给了姓钟的,以后你跟孩子见一面也很难了。 孩子还这么小,也没跟着妈妈去大城市看看。 没让妈妈陪着去大城市的公园玩一玩。 等孩子大了,这会是他们一辈子的遗憾。 我正好要去大城市送货,你带上俩孩子,跟着我的车走吧。 带孩子去大城市玩一玩。 不管以后怎么样,这样也不会留下遗憾。” 表姐带着满脸的泪水抬起头,死死地盯住了表弟。 她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没错,她就是要送下孩子,然后去死。 可是刚刚表弟说的,一下子扎到了她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是啊,自己死了,孩子永远见不到妈了。 尤其是孩子这么小的时候,他们的妈妈就死了。 到孩子大了的时候,回忆起来,他们的妈妈都没能陪孩子去大城市,像城里人那样带孩子去公园玩一玩。 对孩子来说,又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 可是,她的心已经死了。 她本来是想着越快去死越好。 因为现在的她太痛苦了。 那种把一颗心放滚油里熬煎的痛苦,她一分一秒都受不了。 只有赶紧死了才能解脱。 可是,难道只是为了自己解脱,就不能为孩子想一想吗? 就不能为了孩子,自己再坚持坚持吗? 魏红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这时候,周围已经围过来好多的村民。 因为,村里人谁也没见过这样的一辆车。 不但造型一看就很贵很贵,而且是辆崭新的车,锃明瓦亮。 这辆车是送振军媳妇回来的。 村里人猜想,这应该振军安排的吧? 振军自从当上放映员,家里的生活越来越好。 人家是真有本事啊! 村里人一边不远不近地观赏这辆车,一边赞不绝口地议论纷纷。 眼看着周围的村民越来越多,魏红一咬牙:“好,听你的,你跟我进来,什么都别说。” 大仓暂且暗暗松了一口气。 只要表姐能跟自己走,她基本就死不了。 表姐的大女儿七岁了,上一年级,现在还没放学。 表姐回家收拾了一下孩子的衣物,带上路上换的。 还有等大女儿放学回来,又给俩孩子换上最好的衣服。 对公公婆婆说,她要搭表弟的车,带俩孩子去城里玩一玩,过几天就回来。 公公婆婆虽然看到儿媳妇的状态有点不对头,但是也问不出什么。 大仓带着娘仨出来,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把婚姻看做一个生命的话,感情和物质对婚姻的重要性,正如灵魂和肉体之于生命。 这里的物质包括权力、财富、才华、颜值、情趣等等因素。 世上没有离开物质只有感情的婚姻,正如世上没有离开肉体只有灵魂的生命。 对于表姐来说,她的婚姻就是她的生命,钟振军是她生命的全部。 如果钟振军离开了她,她的生命也将不复存在。 但是作为旁观者,大仓知道,这只是表姐的一种错觉。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一个钟振军障目,让表姐以为自己的男人就是全世界。 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把钟振军从她眼前移开,让她能够看清整个世界的真实面目。 让她知道世界很大,选择很多,世上还有太多太多可以珍惜的东西,太多太多可以带给人愉悦和欣慰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要让表姐知道,钟振军并不是世上最好的,更不是世上最了不起的,比他好的,比他了不起的人太多,太多了。 他就是要让表姐打开眼界,从而发现姓钟的其实太普通,其实身份很卑微,能力很有限。 要敢于认识到,并敢于面对钟振军其实是个人品卑劣的渣男。 进而发现她的忠贞和痴情,是多么地不值,和可笑。 251 堪比轿车 对于梁进仓来说,表姐作为自己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亲人之一,为了帮助表姐度过这样的生死劫难,自己就是付出全部的人力物力,也在所不惜。 之所以在无言可安慰的惶急之下,要建议表姐带孩子去大城市见见世面,是因为这次也是巧了。 他真的是要装货去南方。 梁家河村从大集体时候就有相当规模的果园,大包干以后,果园分成几块,分别承包给了农户个人。 那几块最好、全是好品种苹果的果园,全被姓宋的“抓阄”承包了去。 大集体时候一直在果园干活的梁秉文,只“抓阄”到最差的一块果园,里面一半苹果,一半山楂。 苹果还是那种最难吃的“红玉”,扁扁的,红通通的,咬一口酸倒牙。 苹果不好卖,山楂也不值钱。 因为山楂比红玉苹果还酸。 老百姓不喜欢山楂这种酸倒牙的东西,不好卖,也不值钱。 而且前些年红糖、白糖的都是限量供应,凭票购买,真正必须用到糖的时候,都因为没有票而买不到白糖。 所以蘸糖葫芦在前些年几乎绝迹。 这几年供应越来越充足,蘸糖葫芦的多了,山楂的价格有所抬头。 而且大仓极力阻止秉文大爷把山楂砍了,以致梁秉文的山楂园成了左近方圆几十里内硕果仅存的山楂园。 而且这种情况也不仅仅发生在夏山镇,甚至东昌县。 可以说整个北方,到现在为止,是山楂树保有量最少的时候。 需求造就价值,可以蘸糖葫芦卖了,山楂的价格就高了。 而北方人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的南方人,已经发现山楂是一种浑身是宝的水果,补铁,健胃消食,富含各种维生素,营养价值极高。 所以对于此时的南方人来说,山楂几乎是一种千金难求的珍稀东西。 尤其现在是夏初,更不可能有山楂在南方出现。httpδ:// 因为山楂的收获季节跟苹果一样,都是秋后。 收获完了基本能保存一个冬天。 现在又没有冷库,如果春天再不卖,基本就烂掉了。 但是梁秉文干了多年的果园,他能把山楂保存到初夏还鲜靓如初。 大仓从去年秋天山楂收获以后就跟秉文大爷预定了他全部的山楂。 这两年以来,糖葫芦生意越来越普遍,利润持续下滑,狗咬和山鱼已经看不上那个小生意,不再做了。 大仓让秉文大爷把山楂存到夏初。 梁秉文那些红玉苹果树早已砍掉,换成了桃树。 所谓“桃三杏四梨五年”,就是说桃树苗子栽上,三年就能结果。 今年已经是第四年。 去年就结了不少,梁秉文狠着心把小果都剪掉了,放着一年不结果,就是为了让小桃树休养生息。 今年梁秉文的桃子已经丰收了。 也早已经被大仓预定。 前几天大仓就把定制的纸箱送了回去,让秉文大爷摘桃,装箱。 夏天的桃子,如果没有冷柜车,基本上没法长途贩运,因为桃子相当容易软化,腐烂。 可现在是夏初。 梁秉文桃子的品种,在本地叫“四月半”。 个头很大,整体青色,桃尖儿鲜红,很脆,甜度很高。 现在天气还不热,温度适宜,桃子放车上三五天完全没问题。 这么好的桃子,上集去买,基本就是一毛钱三斤。 这东西比苹果好吃,但是不耐储存。 到秋天苹果收获的季节,口味差点的苹果一毛钱二斤,像红香蕉一类的,要一毛多。 如果能储存到年底,能卖到五毛以上。 这批四月半鲜桃,大仓给秉文大爷的价格是五分钱一斤。 山楂储存到现在,大仓给他一块钱一斤。 差点没把秉文大爷吓死,一蹦老高地嫌价格太贵。 大仓才不管他蹦不蹦呢! 原来他打算的是,这一车装三吨山楂,五吨桃子,一共拉着八吨水果去南方,让孙玉业跟自己一起去。 卖掉水果,然后从南方拉一车电子产品和服装回来。 目的就是带着孙玉业去熟悉一下线路,下一步就让孙玉业带人跑。 再往后,就要准备在南方开设配货站了。 没想到表姐被姓钟的抛弃,眼看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那就不让孙玉业去了,而是换成表姐娘仨。 大仓知道表姐早已崩溃,现在处于最敏感脆弱的时期,所以去梁家河装货就不要带她了。 以免表姐见到她姑会更加崩溃。 他拉着娘仨,先去了市里。 今天周六,他去学校把英子和玉芬接了出来。 好在这年头没有查超员的。 副驾驶的车座上能坐两个成年人,现在挤了三个成年人。 车座后边有一个小卧铺,俩孩子几乎一直在卧铺上嬉戏。 英子和玉芬从学校里刚出来的时候,在大门外边找了半天,也没见大哥在哪里。 她们怎么也不敢想象,门口旁边停着的那辆看起来无比高级的车,居然是大哥开来的。 直到被大哥叫上车,俩女孩还有点晕乎乎的不敢置信。 不敢置信大哥能开上这么高级的车。 英子好长时间没见表姐了,一看表姐在车上,高兴地上来就搂住了她。 暂时忘了车的高级。 当年,大仓爹突然去世以后,小四儿也出生了,是表姐在家里常住,撑起了这个行将破碎的家庭。 对表姐深深依恋的岂止是大仓。 还有二仓,英子,包括当时三岁的三仓。 表姐成了几个丧家犬一样的孩子的生活和精神支柱。 表姐在,家庭的温暖就在。 当时几个孩子最怕的,就是听到表姐要走了。 表姐刚走的那个夜晚,大仓二仓和英子他们,感觉天又塌了一次。 但是今天,英子发现表姐很不对头。 明显就是强颜欢笑,问一句答一句,每一句回答完了,立即回复到失魂状态。 英子回过头看一眼大哥,眼里全是问号。 大哥瞥她一眼,微微摇头。 英子会意,只好把满心的疑问深藏起来,暂时先不去骚扰表姐。 转而回过头逗弄俩孩子。 玉芬很老土地在车上摸这摸那,忍不住问: “大仓哥,这是什么单位的车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车?” “梁家河单位的车,我把去年家里种的牛蒡做成罐头,换了这辆车。” “你——”英子听了这话,也坐正了身子,忍不住打了大哥一下,“你还像个大哥样儿吗,还用这样低级的笑话骗我们,以为我们还是小孩子吗?” “谁骗你了!”大哥瞪她一眼,“我让咱叔他们种牛蒡,就是想用来换外国人的好东西。” 啊! 俩女孩大吃一惊:“这是外国车?” “确切地称呼,叫进口车。”大哥说道: “还记得木器厂那位苏厂长吗? 他现在又挂职到市外贸食品公司,主抓出口业务。 通过他联系到外商,把加工好的牛蒡罐头卖给了外国人。 我当时说得明白,不要外币,我就想换辆车,而且点名要这种型号。” 当然,他跟妹妹们说汽车型号的问题,绝对属于对牛弹琴。 她们连国产车的型号都不懂,更不用说进口车了。 何况这一款五十铃nkr轻卡到今年为止国家还没开始进口。 可以说到目前为止,大仓这辆五十铃nkr,是全国唯一一辆。 之所以要点名用牛蒡换一款车,是因为这款车有厢式的。 大仓要的就是厢式车。 除了想用厢式车往南方运送生鲜以外,他还想让小姑参考一下。 目的就是让小姑上一个厢式车间。 农修厂生产农机配件已经相当成熟,大仓建议小姑的生产方向慢慢向汽配过渡。 生产这种货箱的技术要求不高,但是在接下来,市场需求却会极大。 大仓就是要让小姑在货箱生产方面抢占先机。 这种轻卡的标准载重量应该是五吨。 可是现在国内根本没有这种车,挂牌子的时候交通局也不知道应该挂几吨的。 梁进仓忽悠交通局的工作人员,说这车背着一个大箱,相当于蜗牛背着个壳,这样导致拉货就少了。 现在交通局的工作人员也确实老实,居然对梁进仓的话比较认可。 经过一番很纠结的讨论之后,这辆五吨车就成了两吨轻货。 而它的实际载重量,装上十吨货,弓子钢板几乎不变形。 这车用的825—16轮胎,气顶油刹车系统,只要装货在十吨之内,行车感觉变化不大。 提速相当快,刹车相当灵敏。 最关键的是,这车的避震系统在此后二三十年都无人能敌。 还有方向助力系统。 驾驶的舒适性堪比轿车。 还有就是后排的卧铺,不但可以供人躺上去休息,还给前排座椅提供了前后移动的空间。 所有这些,都是当前国产车所不具备的。 果然,当车开动起来以后,英子和玉芬就不由自主地满脸惊讶。 而且又表现出第一次坐车的尴尬。 因为对于只坐过马车和拖拉机的她们来说,当然英子也坐过130。 但是乘坐的舒适程度远远地超过了130。 更不用说马车和拖拉机了。 拖拉机坐在上面永远像是骑马。 可是这辆车坐在里面,感觉软绵绵的。 真的就像在腾云驾雾一般。 丝毫感觉不到车轮跟地面的接触。 这种再次出现的,第一次坐车的尴尬,让俩女孩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走出一段路,英子才敢用眼睛的余光去瞟大哥。 她惊讶地发现,大哥居然只用一只手开车。 即使是到了十字路口,拐弯的时候,都是一只手滴流滴流打方向。 好像方向盘根本不是大哥转动的,而是自动就会拐弯似的。 大哥带着她们,来到了市里最好的饭店。 252 这是什么利润 三位女子什么时候到过这种地方啊。 太高级了! 她们的腿要软成面条,上身拿不准以什么姿势安装在这两条腿上,嘴唇嗫嚅,面孔卑微得五官失位。 幸好大仓走在前面,她们的脚步才有了一定的方向性。 俩孩子天真无邪,到了这么新奇有趣的地方,姐弟俩手拉手,一边走一边跳叫。 已经心如死灰的表姐,在这种环境当中,那先一步而死的神经,似乎又死而复生了。 面对此情此景,还是为俩孩子的无所顾忌而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到了贵宾间,房间里装饰的高级,地上还铺着地毯,让她们都不敢往里走。 即使是坐下了,她们三个的坐姿几乎不是坐着,而像是被绑着按在那里的。 大仓暗暗发笑。 拿过菜单,除了点了饭店里的招牌菜,还有就是哪个贵点哪个。 当然,表姐她们只看到大仓点菜,她们也不知道多少钱。 等到满满一桌子菜上来,三个女子都有点惊呆了。 怎么会点这么多? 而且,这些菜她们一个都叫不出名字。 见都没见过。 俩孩子却是开始大快朵颐。 三位女子拿起筷子,试探着夹菜。 不管第一口吃到哪个菜,她们的脸上都要闪烁出异样的光彩。 只不过生怕被笑话老土,所以不管脸上怎样放光彩,绝对不会大声赞叹出来。 可以说,包括魏红,她们长这么大,从来吃的都是农家菜。 锅里放点油,葱花爆锅,炒菜。 再奢侈就是猪肉炒菜。 不管怎样炒,永远是一个味道。 但是今天,她们平生第一次,味蕾品尝到了从没接触过的味道。 第一口的时候似乎有点排斥。 感觉不习惯。 甚至认为很难吃。 但是细细品味,似乎还可以接受。 到第二口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爱上这种美味了。 大仓还要了红酒,要求表姐和俩妹妹都要喝。 当然,司机也要喝。 不但是这年头,就是到了二十一世纪的初期,不但没有醉驾一说,如果司机因为喝酒出了事故,这还是从轻的理由呢! 只不过再以后,整个社会才渐渐明白喝酒开车,如同故意杀人。 三位女子一看是甜酒,既然大仓一定要她们喝,那就必须要喝点。 高脚杯里倒上,三位女子也不敢端。 生怕端酒杯的姿势不对。 虽然没有外人,但是她们自己会尴尬致死。 然后模仿着大仓端酒杯的姿势,四个人碰杯。 反正是甜酒,喝起来也甜丝丝的,味道还不错。 于是就听从大仓的摆布,让她们喝,她们就喝掉。 等到酒足饭饱,三位女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了。 因为她们看到对方的脸红得像猴子腚。 自己的脸热烘烘的。 吃完饭,大仓开着车,拉着她们回了县城。 俩孩子照例在后边卧铺狂欢。 三位女子这回真的是腾云驾雾了。 除了坐在车上感觉不到车轮跟地面的碰撞,就像贴着地面飞行一样之外,还有就是红酒的作用。 脸很热,头脑晕乎乎的,很怀疑这是喝醉了。 但是又想到,据说喝醉了很难受,为什么自己喝醉了不难受,还有点很舒服的感觉呢? 最后还有一层晕乎。 那就是他们跟着大仓出来,结账的时候,听到大仓这顿饭花了一百多。 三位女子吓得当场就差点晕死过去。 一路之上谁也不敢说话了。 都在心疼死了那一百多块钱。 庄户人家一年收入没有一百块钱。 她们几个人一顿饭吃掉一百多! 到了东南街那处宅子,富贵两口子都有点等急了。 下午的时候大仓往农修厂打了个电话。 让小姑派人过来东南街通知一下富贵两口子,今晚自己和表姐,还有英子玉芬,还有俩孩子要回来住。 现在他们回来,孟凡花早已经把床铺都收拾好了。 富贵两口子一看到大仓他们进来,当时就吓了一跳。 因为三位女子的脸,太红了吧。 大仓笑道:“没事,喝了点红酒,上脸了,又不是喝醉了。” 孟凡花叫道:“脸都红成那样了还不叫喝醉,那什么叫喝醉啊?” 说着就埋怨玉芬和英子:“你们俩还是学生,怎么能喝成这样!” 俩人都指着大仓:“是他逼着我们喝的。” 孟凡花赶紧泡茶,让她们喝点茶,解酒。 俩孩子又来到一个新环境,再次兴奋起来。 人家这房子又大,俩孩子这屋那屋地追逐,满屋里都是打闹的笑声。 表姐坐在沙发上,抱着茶碗出神。 不过大仓观察,表姐出神归出神,偶尔的,尤其是看向两个打闹的孩子,她的眼神里也会泛起一丝丝的活力。 于是心里又欣慰了几分。 仅仅是去吃了一顿饭,就让表姐已经凝结的内心开始破冰。 看来自己的方向是完全正确的。 其实,最关键的,能让表姐不绝望,也不会太痛苦的,是因为带上了俩孩子。 这俩孩子在表姐的心目中,应该比钟振军更重要。 只要孩子在身边,她的痛苦就会缓解。 第二天,大仓让英子和玉芬陪着表姐和俩孩子,去公园逛逛。 而他,开车回梁家河装货。 三吨山楂,五吨四月半桃子,装在车上,行驶起来跟空载区别不大。 回到县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又拉上原班人马。 把英子和玉芬送回学校。 然后他拉着表姐和俩孩子,向南方进发。 经过这几年的严打,车匪路霸明显少了很多。 至少白天没有拦路抢劫的了。 而大仓也是提前规划好,天黑之前赶到哪里,哪里可以住宿。 这样白天赶路,到了饭点儿就停车吃饭,到了晚上找宾馆住下。 别看是一个人开车,一点儿都不累。 关键还是车好,先进,容易操控,又是新车,开起来一点都不累。 虽然现在没有高速,但是胜在路上车少,他们只在路上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天黑之前,他们就赶到了沪海市。 这座全国最大的城市。 找宾馆住了一夜。 第二天,又带上她们娘仨,开车去江西北菜市场。 第一次来这样的大都市,大仓一再嘱咐表姐,不管何时何地,一定要看好孩子,每时每刻都不能松手。 其实,他本来可以留娘仨在宾馆等他的。 但是他就是想让表姐看看,自己这一趟能赚多少钱。 到了市场找个地方把车停下,然后搬出一箱桃子放在地上,把货箱又关上了。 表姐其实自从进入这个大都市,精神就高度紧张。 就像一只家养的老母鸡,突然来到一群老鹰当中。 她一手拉着一个孩子,小声问大仓:“你准备在这里卖桃吗?怎么只搬下一箱来?” 大仓靠近表姐小声说:“我不卖,我批发出去。” “哦——”表姐有些似懂非懂。 她不知道“卖”和“批发”到底有什么区别。 然后很快有人过来了。 一看箱子里的桃子,顿时眼都直了。 操着沪海口音,问:“桃子怎么卖的啦?” 大仓伸出俩手指:“两块一斤。” 表姐拉着孩子,身体晃了晃。 她没上过学,一天都没上过。 但是基本的钱币还是认得的。 来的路上大仓就告诉表姐了,这些桃子,他从秉文大爷手里五分一斤收来的。 本来集上的价格是一毛钱三斤。 可是,现在大仓卖两块钱一斤! 253 和平饭店 表姐的精神更是高度紧张起来,一个劲儿偷偷地拽大仓的衣袖。 她的意思是赶紧跑吧。 几分钱一斤的桃子而已,你跑这里来跟人要两块,人家大城市的人多精明啊,一听你漫天要价。 还不得把你打了啊! 这不是来卖货的,是来抢钱的。 大仓拍拍表姐的手,朝她笑笑:“姐姐,你看好孩子就行。” 这年头几乎没有偷孩子的,只不过城市太大,一旦离开视线走散了,再想找基本上就是大海捞针。 当然表姐猜想的也没错,越是大城市的人,越是精明。 而且她不知道的是,这个城市的人,比全国其他地方的人,更精明。 只不过他们的精明基本上专注于财富方面。 专注财富的原因就是想让自己活得更好一点,尽最大可能满足自己的感官享受,甚至是精神方面的高质感。 这也就是解释了为什么太多的沪海人,工作的时候是拼命三郎,享受的时候穷奢极欲。 赚钱的时候锱铢计较,为了满足自己身心享受的时候又挥金如土。 这些看起来貌似自相矛盾的特质在北方人看来无法理解。 为了享受而把自己累死,这到底是享受呢还是找罪受? 反之,在精明的沪海人看来,北方人就是太懒。 明明还可以过得更好一点的,为什么不能再努一把力呢? 沪海人花钱享受的时候,也会认为我付出全部的努力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能够更高质的享受到人生嘛! 所以,说沪海人精明,抠索,那得分什么事。 你只要有好东西,或者说“所谓的好东西”,沪海人是不怕花钱的。 当然,人家也完全能掏得起。 梁进仓还是看在这年头的沪海人相对老实,没有进一步忽悠。 要不然的话,他会找地方定制精致的小纸盒,里面再衬一层泡沫套袋,一个盒子装一个桃子。 拉到这里卖两块钱一个桃子,会比这样散称更好卖。 只不过加上不到一分钱的成本,就能让价格再次翻几倍。 所以啊,都要把表姐吓死的价格,在大仓看来,自己做的已经是很厚道了。 不得不说,乍一听这个价格,确实把沪海人吓了一跳。 要知道,这年头在沪海市,苹果的均价也不过是五毛左右。 当然,这个季节没有苹果可吃。 现在不是没有冷库,只不过太过稀少,更不可能想到蔬果居然也可以用冷库来储存。 过完年,苹果基本上就越来越难寻觅了。 偏偏沪海人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对水果情有独钟。 甚至说,嗜水果如命。 沪海不是全国最热的城市,也没上四大火炉榜。 但,这是一个冬冷夏热的城市。 夏天就是把人放在笼屉里闷蒸,还一个劲儿添柴火。 冬天则是潮湿寒冷。 大仓捡到的记忆里就认识一个后世的越南女孩,来沪海租了几个冷库,从越南往这边拉鲜鱼。 只过了一个冬天,那女孩就冻跑了,发誓永远不会来这个城市,简直比北极还冷。 夏天的闷蒸,那不仅仅是热的问题,而是蒸汽太厉害了,蒸得人透不过气来。 这种时候,当然会钟情于清凉解渴又解暑的水果啦。 尤其会偏爱西瓜,比全国任何地方的人都偏爱西瓜。 这也造就了几年以后,以至于一直到后世,太多太多的北方人往这个城市贩卖西瓜。 而且利润不菲。 甚至大仓记忆中,到了2010年以后,北方的大棚樱桃兴起。 日照充足的年份,过完年从正月初几,还是冰天雪地的时候,樱桃就能采摘。 记得那时候有那么几个聪明人,把樱桃用保温箱,十斤一箱装好,就用一辆轿车,放在车座和后备箱里。 能拉几百斤樱桃。 在大棚里是80块钱一斤收的,正月初几拉到沪海,最少卖200块钱一斤。 一趟就能挣好几万。 干上一个正月,全年什么都不干,就比其他人有钱。 要知道,那时候离现在将近四十年呢。 现在的人不但没有贩卖桃子的头脑,而且没有交通工具。 夏天的桃子,在这年头是完全没办法贩运到沪海市的,别说用牛车、拖拉机,就是用稍慢一点的汽车,拉到这里基本就剩桃核。 至于四月半这种桃子,北方也没有多少桃树,收获了就是随便拉到集上卖掉。 任何人想不到要贩卖出去。 沪海人也见不到这东西。 可以说什么味道都不知道。 大仓掏出一把折叠小刀,切了薄薄的一片桃子,递给那个问价的沪海人。 沪海人接过来,咬了一口。 刚咀嚼了几下,他的眼睛就放射出了异彩。 本来他还打算只啃里面的桃肉,剩下外层的桃皮的,可惜没刹住,三口两口全部嚼嚼吃了。 咂巴了几下,一下子又恢复不在意的样子:“什么味道嘛?再来一点啦?” 见大仓又要切那么薄,沪海人急了,直接伸手擒住了大仓的双手,把他的小刀往下使劲挪了挪。 恨不能都要把桃子切一半给他。 切下来以后,快速而又细细品尝地把那块桃子吃完,一边咂巴嘴一边警惕地朝周围看。 他希望永远不要再有别人过来。 扫视一圈,就开始跟大仓讲价钱,希望大仓稍微便宜一些,他多要点。 大仓坚决不让,爱要不要。 刚谈了几句,又走过来几个人。 然后人越来越多。 这些也不用讲价钱了,品尝完桃子的沪海人一看这辆车不大,知道桃子也不会有很多。 一个个你推我搡,都在叫嚷着要买桃子。 过来这些人,大多是市场上的摊贩,对于什么东西好卖什么不好卖,能卖多少钱,他们心里一清二楚。 这样千年一遇的好水果,批发过来,卖两块五一斤完全不成问题。 一看这些大城市人激动喧嚣的样子,表姐吓坏了,揽着俩孩子蹲在车尾,几乎有点瑟瑟发抖。 大仓大喊一声:“想买的排队,马上排成一列,先到先得,每人限购五箱。” 这些人一听,顿时又是一阵骚乱,然后很快排成一队长龙。 大仓不紧不慢打开货箱后门,先抱下一台机械秤,在平地上放好。 然后指着排在第一的那个人:“这位同志请过来。” 先让他查验磅秤。 验好了,搬下五箱桃子,也是全部打开让他看一下,然后过秤,付钱。 大仓接过钱,就扔进胸前挂着的一个皮包里。 没一会儿功夫,桃子全部售完。 大仓的皮包也完全鼓了起来。 还有排着队的人没买到桃子,看到车上还有箱子,就大叫着:“里边那不是还有的啦!” 大仓解释了好一通,表示那不是桃子,是别人早就订好的山楂,这个不卖的。 剩下的人这才嘟嘟囔囔,不满地离开了。 蹲在车尾一侧的表姐,现在几乎要吓晕过去了。 保留着最后那点清醒,就知道紧紧揽着孩子,不让她们乱跑。 大仓过去,拉了好几下都没能把表姐拉起来。 “大仓,姐姐腿麻了!”表姐可怜巴巴地看着表弟。 不是腿麻了,是连神经都吓麻了吧! 末后几乎是大仓把她抱起来的。 起来以后还是站不稳,只好攀着表弟的肩膀:“大仓,吓死姐姐了,城里人的钱都是废纸吗?” 大仓笑了。 姐姐没上过学,但是这话说得还真形象。 大城市的人,手里的钱比咱们的废纸还多得多。 上了车,表姐还是感觉像在做梦。 她怎么也想不通,就是几个桃而已,居然两块钱一斤还要抢。 买去干嘛啊? 吃了能成仙吗? 至少在现阶段,不管大仓怎么给她解释,她也理解不了。 她一天学没上,虽然认得钱,也能花钱买东西,但仅限于小数额。 至于大仓今天卖桃能赚多少钱,她算不出。 但是凭着直觉,凭着大仓那么大一个皮包鼓了肚子。 她知道,大仓这么一会儿赚的钱,对于很多老农民来说,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 大仓告诉表姐,这五吨桃子,加上纸箱,成本就是五百多块钱。 刚才一会儿全卖出去,卖了两万块。 表姐吓得不敢说话了。 她怕表弟笑话她。 别说钱上了万,就是上了百,她就开始迷糊。 桃子没俩小时就卖完了,眼看快中午了,大仓带娘仨来到一个他记忆中熟悉的老字号菜馆。 这家菜馆有着将近三百年历史了,不仅是现在,就是到了后世,也依然是经久不衰,代表着恒久和尊贵,以及上层人奢华生活的荣耀。 本来昨晚住下的那间宾馆就已经把表姐给吓着了。 因为宾馆里太豪华了,各种设施都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虽然怎么问大仓都不说,但她知道,住在这样的地方,肯定很贵很贵。 只不过,当她在大仓给她们娘仨掺好热水的浴缸里躺倒时,立时就迷醉了。 情不自禁舒服得乱哼哼。 油然而生地想到自己前边那27年是不是白活了? 泡了个通透,把俩孩子涂上香皂咯吱咯吱洗得干干净净,往柔软的大床上一躺。 表姐又想到,怪不得常说人比人要死。 原来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真是太大了。 活着的差距尤其大。 大城市的人为什么就这么知道享福呢? 再反观自己身边的父老乡亲,被人一比,活得就太可怜了。 虽然仅仅是住宾馆,表姐知道这样天堂一样的生活不属于自己。 但她知道,毕竟自己来过,感受过,经历过。 有太多的老农民,终其一生,连县城都没去过。 即使去过县城的,也只不过走马观花而已。 至于县城的人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是怎样生活的,老农民感受不到。 更不用说再大一些的城市,更大的城市了。 表姐不知道要过上大城市人的生活到底需要多少钱? 但她知道,哪怕在大城市住上这样的一夜,可能就需要一般农户一年的生活费。 ——她猜的。 其实没猜对。 一般农户一年的生活费远远不够。 这也是后来她才知道的。 知道沪海的这家和平饭店的贵宾间,住一晚需要多少钱。 现在大仓又带着她们娘仨来到这样一家饭店吃饭。 虽然看起来好像不是那种最高级的样子,可是表姐只看那些来吃饭的人,她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一般的饭店。 254 我晕 “大仓!”表姐紧张极了,她死死拽着大仓的胳膊,“我不是告诉你咱们随便吃点就行吗,怎么又来这么好的饭店?” “没事的姐姐。”大仓拍拍她的手,抚慰道,“这是小饭店,不贵。” 可是,表姐怎么看也不像小饭店啊! 这比那天跟英子她们第一次下饭店,在市里吃的饭店还要高级很多啊。 一会儿菜上来了。 八宝全鸭、虾子大乌参、草头圈子、清炒鳝糊、红烧划水、正兴酱方、油酱毛蟹、锅烧河鳗、蟹粉虾仁、萝卜丝汆糟。 十个菜。 不过就是俩成年人加俩孩子而已,点这么多菜。 这不但让表姐目瞪口呆,连上菜的服务员都有些目瞪口呆了。 沪海人习惯于用小盘,而且不管多少人吃饭,所点的饭菜力求刚刚好,既要吃好,又要吃干净。 这跟北方人请客吃饭的习惯正好相反。 北方人讲究大盘子大碗,而且不管几个人,力求满满一桌子菜。 实际连十分之一都吃不了,大多都剩下浪费了。 但是只有这样才能宾主尽欢,才能显得请客的诚心诚意。 服务员听他们说话的口音,最后恍然大悟。 原来是北方人。 大仓还要了花雕,让表姐品尝一下。 当然,表姐喝第一口的时候,还是感觉很难喝。 但是细细品味,又感觉酒味醇厚,回味无穷。 一会儿,表姐半杯花雕也下肚了,脸色又变得红润起来。 大仓看着表姐那张艳若桃花的脸,心里暗暗为钟振军感到悲哀。 表姐到现在的外貌,你要不说,任何人不相信她居然是两个孩子的妈了。 她只不过就是可惜生在了农村,成了一名家庭主妇而已,但这并不妨碍她属于那种不可多得的美女。 吴新丽的最大的优势,可能就是有文化,对钟振军来说,比家里的老婆有趣味。 要是论长相,吴新丽比表姐差不少。 表姐的脸开始发红,脑子也有些稍微的晕乎乎的,这是有点沾酒了。 所谓酒壮怂人胆,有了半杯花雕垫底,表姐终于不那么紧张。 她也终于敢说话了:“大仓,这么一桌子菜,不又得花一百多?” 大仓笑了。 心说我的好姐姐,这可是全国最大的城市,而这家老字号快三百年了。 每个菜都是招牌菜。 一顿饭一百多够吗? 不过他也不想再吓唬表姐,免得表姐吃得不舒服。 就点头说:“嗯,差不多一百多吧。” 饶是少说了不少,表姐还是又心疼极了。 “大仓,你为我们花这么多钱,让姐姐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了啊!” 大仓笑道: “姐姐,什么叫我为你们花这么多钱? 这钱又不是我一个人花的。 不管是住店,还是吃饭,花多少钱我都记着呢。 到时候,咱俩人一人一半,从你的钱里边扣。” 表姐摇了摇头: “别跟姐姐开玩笑了。 我就是个家庭妇女,平常也不花什么钱。 手里攒下几十块钱,这次为了孩子我全带着了。 你给我们娘仨花的这些钱,姐姐可拿不起。” “怎么听不明白话呢!”大仓说道: “我是说扣钱,不是让你往外拿钱。 所谓扣钱,就是从你的工钱里边扣。” 表姐一头雾水:“我的,工钱?” “对啊,你的工钱啊。”大仓认真地说道: “本来这一趟我准备让孙玉业,就是跟我一起干的伙计,跟我一块儿出来。 但是正好碰上你这事,我就临时决定换成你们娘仨了。 我是出来做买卖的,不是出来玩的。 不管是孙玉业跟着,还是你跟着,我这一趟赚了钱,总得分一半给你吧。 但是分一半,分的是利钱,也就是咱们还得把路上的花销,费用都去了。 剩下的就是挣的,然后我跟你对半分。” 表姐让大仓给说愣了。 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 “大仓,你怎么能这样跟姐姐说话呢? 我们娘仨跟着你的车出来,又得吃又得住的,花钱不说,还给你添麻烦。 你给我们花的够多了,怎么能反过来还说要分钱给我。 哪有这样的道理啊! 你再这样说姐姐生气了。” “生气也得分,用咱们庄户人的话来说,这叫规程!你跟着来了,挣了钱必须分。” 姐弟俩争辩了半天。 表姐最后完全生气了。 但是大仓说得很明白,见面分一半,必须要分钱的。 表姐气得不屑跟他说了。 反正心里知道,这钱自己是无论如何不能要的。 只不过在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她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是一个下定决心“举身赴清池”的人。 他俩在这里争辩,两个孩子却是没那闲心,早就开始大快朵颐了。 自从跟着舅舅出来,俩孩子简直是掉进福墩子里去了。 整天吃好吃的。 而且都是些从来没吃过的,简直无法形容的美味儿。 小男孩都忘了舅舅是曾经暴打自己爸爸的坏人。 对舅舅可亲了。 吃完饭,大仓又带着娘仨,到处游览美景。 还给孩子买了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一直玩到天黑,又找了一家馆子吃饭。 吃了饭还是继续到处游览,让姐姐和俩外甥见识一下大城市的夜景。 玩到很晚,眼看俩孩子确实累了,这才回和平饭店。 洗澡,睡觉。 仅仅跟着出来住了三个晚上的宾馆,可是,俩孩子居然已经习惯了洗洗澡再睡觉。 看来,富贵病这东西,是极其容易适应的。 第二天起来吃了早餐,大仓拉着娘仨,再次踏上了征程。 这次的目的地是广州。 车上不是还有三吨山楂的嘛。 到了广州,山楂这种极为稀缺的东西,卖了12块钱一斤。 这个价格,再次没把表姐给吓死。 在她的认知里面,就是金子也不至于这么贵吧。 这些大城市的人到底是怎么了? 傻吗? 为什么自己的表弟要多少钱,人家就给多少钱呢? 当表弟跟姐姐说,这些山楂一共卖了七万两千块钱的时候,表姐基本上进入蒙圈状态。 然后表弟告诉表姐,桃子卖了两万,山楂卖了七万二,咱们光是卖水果,就卖了将近十万块钱。 十万块钱? 表姐大概有个概念。 她知道现在农村出现了“万元户”。 知道一个万元户,就是家里有一万块钱。 不管人家是怎么挣来的,反正表姐知道,挣钱都不容易。 可是,十万啊。 就是十个一万的意思。 表弟拉一车水果,就卖出了十个万元户。 她对这个世界,完全理解不了了。 卖完山楂,在广州逛了逛,住了一晚。 然后大仓拉着娘仨去了深圳。 让表姐见识了一条神奇的街道,“中英街”。 大仓在这里买了许多的电子产品,什么收录机啊,磁带什么的,把货箱都装满了一大半。 电视是不买的,因为不再是很稀罕的东西。 而且电视太重,拉不了几台。 大仓在这里进的电子产品,大多是进口的。 这些东西到了内地,才是紧俏货。 表姐看到表弟买这么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她简直是太晕了。 感觉表弟带着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路之上所见所闻,都是此前她27年人生所从不知道存在于世的东西。 最让她晕的,是大仓拿出一块手表,给她看:“姐姐,你猜猜这块手表能值多少钱?” 表姐到现在没戴过手表呢。 结婚那会儿,钟振军家里穷,肯定买不起手表。 后来钟振军当上公社放映员,日子越来越好,家里有钱了。 钟振军也曾经说过要给魏红买一块手表,但是她坚决不要。 她是个很朴实的人。 感觉自己一个家庭妇女,买手表花那么多钱干嘛啊! 但是她听人说过,买一块手表得一百多。 她也见过别人戴手表,手表是什么样子。 不过现在表弟手里拿的手表,跟她见过的手表样式有些不一样。 她接过来,学着别人的样子,把手表贴耳朵上,据说听滴答声能辨别出好坏。 大仓笑了:“姐姐,这是电子表,没动静。” 他拿给表姐看的这块电子表,是仿机械屏,乍一看也是跑针的。 表姐不敢猜。 这么漂亮的手表,她认为怎么也得小二百吧。 大仓告诉表姐,自己要买一些带回去卖。 带着表姐来到一处摊位前。 表姐的眼都直了。 因为人家的手表不是一块一块摆放在那里卖。 而是在一个大箱子,就是乱糟糟满满的好几箱子。 而交易价格呢,就是一百块钱一抓。 意思是,交一百块钱,你就可以抓一把。 至于这一把你能抓上多少块手表,就看你自己的手大手小了。 大仓个子高,脚大手大,一把抓下去,几十块手表总有。 而且还不敢颤动,省得这一把里边,有的仅仅是抓着一点点的表带子,稍一哆嗦就会掉了。 抓过来,赶紧往自己的纸箱子里扔进去。 表姐直接想晕过去。 255 太让人惊讶了 就这么点事儿表姐就想晕过去? 那哪儿成啊! 这边一百块钱一抓,是仿机械表大面屏的电子表,是最贵的。 那边跑数字的电子表,六十块钱抓一把。 要是还想要更便宜的,还有假冒伪劣,塑料小表芯的,四十块钱一抓。 大仓最后为了表演给姐姐看,带姐姐到了那些假冒伪劣电子表那里,给摊贩四十块钱,让姐姐抓一把。 表姐怎么敢下手去抓啊! 这么大个的表,花花绿绿的,一看就十分高级。 只给人家四十块钱,自己就能抓一把,只要你的巴掌够大,能抓多少算多少。 一把下去几十块手表出来,一块手表一块来钱,老板不得赔死啊? 表姐于心不忍! 无论表弟怎么撺掇,甚至抓着她的手腕子往箱子里推,她都一跳一跳地往后躲。 急得差点下口咬表弟的胳膊。 七岁的女儿在一边早就看明白怎么回事了,妈妈不抓,我抓! 伸出小手满满抓了一把。 她妈一看急了:“嗨这孩子,快给人放——” 话音未落,大仓赶紧把孩子小手接住。 这要放回去,三十块钱打水漂了。 孩子手小,一把抓了不到十块。 也挺好,权当抓娃娃了。 这几块手表就给孩子当玩具吧。 反正大仓是不会进假冒伪劣回去骗人的。 可把俩孩子兴奋坏了。 俩手腕子上都戴表。 跟着大人每走两步,就要抬起腕子让妈妈和舅舅欣赏她们的手表。 这回表姐是真正的晕了。 因为她发现了一个最大的矛盾之处。 就是说,在咱们的家乡,几分钱一斤的,并不值钱的东西,到了南方变成金子。 在咱们家乡,只有钱没有票都买不到的紧缺商品,在南方却像大白菜一样不值钱。 她虽然生性朴实,但不代表就要拒绝好生活,说实话,看到别的年轻小媳妇结婚买上手表,她内心深处也有羡慕的成分。 尤其小媳妇们在一起显摆腕子的手表,比较谁戴着表更好看,魏红也会不由自主看看自己雪白的手腕。 她知道自己的腕子上戴一块表,肯定比那些干瘦的小胳膊好看多了。 在咱们的老家,能有一块手表,对于任何一个年轻人来说,都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遥远梦想。 可是大仓带自己来的这地方呢? 手表用手抓! 她以前听的童谣:贩子贩子,挣一半子。 就以为贩子挣的很多了。 可是她知道,大仓这个贩子,挣的……她没有词语可以形容。 最无法形容的是,大仓从一家金碧辉煌的店里,给表姐买了一块金灿灿的女士手表。 店里的人金发碧眼,说着表姐听不懂的外国语言。 表弟居然还能毫无障碍地跟人对话。 虽然这表很贵很贵,表姐却是来不及心疼钱了。 只是不敢面对,表弟怎么能给表姐买这样的礼物呢? 在老家,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大家心里有个默认值,那就是手表几乎是当做定情信物来看的。 表姐无论如何不要。 表弟硬是抓着表姐的手腕,给她戴上,并教她如何看时间。 表姐吓得都不敢乱动了。 可是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过后,她偷着看看腕子上的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居然很是喜悦。 狂扫一通之后,货箱满了大半,他们也该回程了。 表姐很是不解,问大仓:“车斗里还没满呢,你为什么不买些电视捎回去?” 在表姐看来,在咱们那里买电视还是得凭票,你要是带些电视回去多好啊! 从今年以来,绝大多数的商品都已经敞开供应,不用凭票了。 只不过粮油、电视机、自行车、洗衣机等大宗商品,因为紧缺,还是要凭票。 虽然现在每个村里也有那么三台五台的电视了,但那都是有关系的人家。 对于大多数的人家来说,买台电视还是相当有难度的。 大仓笑笑说:“电视太沉了,又占地方,不拉那东西。” “车斗里那不是还闲着地方吗?” “大老远出来一趟,怎么可能让它闲着啊,咱们这又不是单位车。”大仓感慨地说。 他所感慨的,就是当今社会单位车的浪费情况。 本来现在车辆就少,交通不便,运输能力很差。 但是单位送货的车,不管多大的车,跑多远,送下货之后,基本都是空着往回跑。 这其实是一种惊人的浪费。 再过几年,个人跑运输的越来越多,个人车越来越多,这种情况会有所改善。 因为个人不像单位那么财大气粗,个人跑运输就是要多拉快跑,来回不空车,能多赚就多赚。 只不过这种情况的改善,也是个缓慢的过程。 个人当然不想空车往回跑,可是往往的,他们把货送到了,却没有回程的货可以拉。httpδ:// 于是,配货站就会应运而生。 本来大仓这次准备把孙玉业带出来,就是着手两个布局。 第一,就是建立自己的贩运线路。 他要做全国第一个建立生鲜运输的网络。 生鲜贩运这个生意,到底有多赚钱,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表姐肯定是知道了。 第二,就是以点带线,以线带面。 先在南北几个大城市建立配货站和货场,然后在逐渐铺开,形成网络。 只不过自己这些大布局,就不跟表姐说了,她不会懂。 现在大仓要做的,就是要给表姐展示某个具体的生意。 服装生意。 离开深圳,他先带表姐去了一个专做电器的城市。 到了那里,表姐看到了一个个的小厂子。 或者说是小作坊。 都是生产电器的。 表弟告诉她,这些都是私人的。 人家这里好几年前家家户户就开始做电器了。 只不过以前的时候,国家对私营经济还没有完全放开。 中间有那么几年,抓了几个干得很大的个体户,其他一些大的个体户吓得都跑了。 直到去年,国家政策才真正承认了私营经济的合法地位。 现在这里的电器生意越做越大了。 大仓从这里又买了一些电器,电缆等。 这些主要是回去自己用。 因为他的矸石砖厂已经发展到五家,还有正在筹建的一处矸石水泥厂,需要用到不少电气电缆。 当表姐听说表弟居然跟这些南方人一样,居然也有自己的厂子,她实在是惊讶极了。 256 生意经 最让表姐惊讶的是,为什么表弟说他都干好几年了,自己这些亲戚朋友之间都不知道呢? 表姐忍不住说表弟: “大仓,你的嘴怎么这么严实呀? 干了那么大的买卖我们都不知道。 这一点你怎么不随你二舅?” 大仓的二舅,就是表姐的二叔。 他以前学的是石匠,一直跟师傅干。 后来大集体了,在生产队里还是属于匠人类的,集体有什么石匠的活儿,都是让他去干。 要知道但凡有点特长,就比死趴趴下地干活强。 他干石匠活,一个活儿磨洋工干好多天,轻松得很,挣的工分比别人还多。 也就是说大集体那会儿,虽然是平均主义,但是大仓二舅家比其他人家过得要富裕一些。 再后来大包干了,二舅就成了专业的石匠,日子过得比光种地的人家更富裕了。 干着干着,他看到现在盖房子、干工程的越来越多,这些往往需要石子。 但是哪有石子可用啊。 于是他就利用自己的特长,在山坡那里开了个石坑,他往外打石头。 雇了一些妇女,每人一把小锤子,守着一个石头台,用锤子砸石子。 也就是说,人工生产石子。 虽然很笨拙,产量也不高,但是在当时,已经十分先进了。 他的石子供不应求。 过得更富裕了。 当时大仓的二妗子,在亲戚朋友中间就膨胀得盛不下她了。 等到他们村通电以后,二舅直接上了一台石子磨。 到现在为止,在他们这些亲戚朋友中间,大仓的二舅家,是最有钱的主儿。 大仓的二妗子在亲戚朋友当中,也是最骄横的。 只不过,你就是再有钱,俺不稀罕。 因为自从大仓爹死后,二舅一家就像躲瘟疫一样,尽量跟大仓家保持距离。 上次大仓娘要盖房子,去找娘家大哥借钱。 大仓姥姥替女儿着急,偷着去找老二,希望他能帮姐姐一把。 没想到二舅不但不帮,二妗子还跑到大舅家,把大姑子好一通骂。 从那以后,这两家亲戚更加生分。 二舅家过得越富裕,两家越生分。 直到二舅上了石子磨,成了远近闻名的有钱人家。 跟大仓家就彻底断了来往。 这些魏红都看在眼里。 她知道,自从大姑父死了以后,二叔和二婶就生怕大姑家孤儿寡母连累到他们。 故意做出那种样子,就是恨不能跟大姑断绝亲戚关系。 二叔家过成远近闻名的富户,他们更是怕别人跟他家借钱,尤其是大姑那样孤儿寡母的穷苦人家。 所以断了来往,已经是早晚的事。 只不过到现在表姐才知道,原来大姑家不穷。 不是不穷的问题。 而是太不穷了。 大仓到底有多少钱,现在听他一说,表姐都不敢想象了。 她忍不住说道:“大仓,你不露富,是不是怕别人跟你借钱啊?” 大仓笑道: “姐姐,连你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可不是怕人家跟我借钱。 我不是跟你说过嘛,国家对私营经济放得还不是很开。 关键是,以前咱们老百姓吃大锅饭吃惯了,要穷大家一起穷,见不得别人冒尖。 要是我突然富了,还整天穷人乍富地到处显摆,说自己有好几个厂子。 你看吧,用不了几天,告我黑状的就得满天飞,政府的人也得准备抓我。 即使从去年开始政策允许了,但是老百姓的红眼病可一点都不允许你冒尖。 所以我哪敢到处吆喝啊。” 表姐不由得点头说道: “对啊对啊,现在的人确实是红眼病挺严重,就是见不到别人有钱了。 我们村的人就是那样。 村里有几个做买卖的比较富裕,村里人整天说三道四的。 甚至人家盖新房子,都讽刺人家要盖二层楼,要上天了。 她们就是一群红眼病。” 大仓被表姐说得笑了: “姐姐,其实还有一点啊。 我现在有钱了,就是怕家里人知道。 尤其怕那几个小兔崽子知道。 要是他们知道大哥有好多好多的钱,你说他们还能好好上学吗?” “对啊对啊。”表姐说道: “一旦有钱了,家里的孩子就不好好上学了。 我们村那几家做买卖的有钱人,家里的孩子学习都不好。 整天就知道吃好东西,不好好上学了。 倒是家里穷的孩子,都知道学习。” 大仓只能说,是啊是啊。 因为表姐说的现状,算是对的。 当今村里那些有钱人家,几乎有一家算一家,家里的孩子因为家里有钱,过得舒坦,就耽于享受,不想努力学习了。 可是以后呢? 到了后世,情况就反过来了。 后世教育内卷之后,拼的就是谁家有钱。 因为有钱才能得到更多、更好的教育资源。 没钱人家的孩子,即使想努力,因为资源不够,学习成绩就上不去。 只不过现在,这些话就不要跟表姐深入探讨了。 一行四人到了江南,大仓带表姐看了几处地方。 那里到处都是服装厂,或者是做衣服的小作坊。 还有就是到处是织布的厂子。 这让表姐又是大开眼界。 她发现,到了某个地方,似乎只要有一家是干这个行业的,其他人家就会跟着做这个行业。 大仓给表姐介绍说,其实这叫产业规模效应。 只要一个产业成了规模,各种配套跟上了,这个产业在当地的成本就会大幅度下降。 比方说,在咱们北方要开一个服装厂,又要进布料,还要找裁缝师傅,还有做衣服的各种辅料,等等等等。 如果本地没有相关的配套,这些还需要去外地购买,就会浪费很多的人力物力。 导致这些配套的成本都比较高。 如果形成产业规模呢,这些配套在身边就有,成本就会很低。 所以人家生产出来的服装,即使跟北方的服装厂卖同样的价格,人家的利润要高很多。 这番话,表姐听了有点懂,又有点不懂。 因为,大仓跟她说的这些道理,也是她闻所未闻,从来不会想到的。 想不到生产同样一件东西,居然还有如此大的差异。 当然,大仓也不是给表姐来洗脑的。 他只是像孙权说的那样:“但当涉猎,见往事耳!” 只是让表姐开开眼界,暂时走马观花地了解一些事情的粗浅的道理而已。 这样的目的,其实他就是想给表姐找个活儿干,卖服装。 257 近乡情更怯 他的货箱不是还有一部分空间嘛,他进了一些面包服、女大衣一类的服装。 这让表姐惊讶极了:“大仓,现在天气越来越热了,马上就换凉衣服了,你买些棉衣卖给谁啊?” 大仓笑了:“姐姐,就是因为马上就要换夏天衣服了,我才要卖棉衣呢,而且棉衣比夏天衣服更好卖。” 这下,表姐就完全糊涂了。 只不过接下来,她又似乎若有所悟。 因为大仓回来以后,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省城。 到了省城的几家服装店,把拉回来的衣服卖给了人家。 表姐看到,那些服装店把棉衣挂出来,写上“反季大促销”什么的牌子。 等到他们把衣服在几家店全部送完,回来的时候,第一家店的棉衣已经“促销”完了。 还拦住大仓的车,问他还有有没有呢? 这确实给表姐上了一课。 夏天卖棉衣,反而比夏天衣服还好卖! 这是什么道理? 然后大仓把车上的电子产品,也找店铺一一送了出去。 忙活到天黑,除了买来自己用的电气电缆以外,车上的商品,就全卖光了。 到底卖了多少钱,表姐已经没有数了。 不过她知道,仅仅出去这么十来天,去南方跑了一趟,自己表弟就挣老了。 送完货物,找个宾馆住下,剩下的就是大仓带着她们娘仨品尝省城美食的时刻了。 不过大仓发现,近乡情更怯,表姐越来越变得心事重重起来。 他知道,一开始出门的时候,越往南走,离家越远,家里发生的变故对表姐的影响就越弱。 可是现在,明天就要到家了。 表姐家里那些事,肯定一点一滴又上来了。 可是,大仓现在还不想去安慰表姐。 因为时候还没到。 就是一开始,碰上表姐离婚的时候,大仓也没有试图去解劝表姐。 因为他很清楚,在那个时候,你就是再能说,再有道理,再能巧舌如簧,对表姐也是毫无用处。 对于那时候的表姐来说,你就是说破大天都无法缓解她的痛苦——除非你能把钟振军还给她。 或者说,让时光倒流,让钟振军没有发生出轨那事。 这样才能解救表姐。 可是,那可能吗? 没有人能够还给她一个完美无瑕的钟振军。 那么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所以,他既没有解劝,也没有问表姐跟钟振军离婚的来龙去脉。 到现在,对于她们离婚的事,大仓跟表姐只字未提。 在省城地标性的馆子又大吃一顿,吃完又带着娘仨逛了省城的夜景,这才回到宾馆。 大仓发现表姐的情绪是越来越低落了。 给两个孩子洗完澡,看大仓逗着俩孩子闹,表姐说她要到下面走走。 天气开始变热,出去透透气。 大仓也没有阻拦。 他知道,此时此刻的表姐,已经不会死了。 她现在的心事,只是在于回去之后,要去哪里? 接下来要怎么生活? 还有,既然不想死了,她肯定已经后悔离婚的时候,把两个孩子都让给了男方。 这些都是表姐需要考虑的问题。 虽然大仓都替表姐考虑好了,但是,先让她自己整理一下思绪,先自己考虑一下吧。 等她全部考虑好了,自己再把她错误的地方,给修正过来。 表姐一个人,满腹心事地下楼去了。 说到省城,对于足不出户的家庭妇女来说,曾经是多么遥远又神圣的地方。 可是,上了表弟的车,一个展翅去了最南方,离家千里万里。 等到从祖国的最南端回到北方,虽然还没到家,但是到了自己的省城,就有一种到了家的感觉。 乡音,气候,夏初的花香,都是老家熟悉的味道。 此时此刻的心境,很难想象,仅仅是十几天前,自己还是个万念俱灰,决心一死的人。 那是怎样一种痛苦的煎熬啊! 一颗心痛得恨不能呕出来,脑子里再没有别的念头,永远盘旋着钟振军为什么要背叛这个问题。 想完一遍,返回来再想一遍,永远像针扎一样的死循环。 这种痛苦太难熬了,对她来说,每一秒都是难以忍受的酷刑。 当时的她,只想赶紧把孩子送回去,然后自己赶紧去死。 死了,叫长眠,永远都不会醒来,不用再分分秒秒承受这种酷刑。 一想到那种解脱,她就无比向往。 迫不及待要进入那种没有痛苦的长眠之中。 其实,就在那天吃过早饭,跟着钟振军要去办理离婚手续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活不到明年了。 那天的天气特别好,春末的空气特别清新,正是繁花似锦的季节。 一路之上,各种花香弥漫着整个世界。 可是,眼前世界的一切一切,一花一草,在她眼里都是那么刺目和令人痛苦。 头顶上明媚的阳光透过路边的树木,斑驳地照在她身上,对她来说就像是有毒的光芒。 各种花香,变得那么刺鼻。 在这个春天最后的日子里,对她来说刻骨铭心,具有无可企及的识别度。 她以为她的人生,绝对不可能再有第二个这样的春末了。 因为她承受不了识别度如此之高的季节,还有这个季节中的阳光,和花草树木。 可是现在,仅仅是十几天之后的今天,她的心境居然在悄然地发生着改变。 她发现自己的心没有那么痛了。 至少一个人静静地走在树荫之下的小路上,不管内心怎样翻腾,还有翻涌而上的痛苦,她惊喜地发现自己居然能够承受了。 承受到不用死也能面对的程度了。 也就是说,她不想死了。 既然不想死,就要考虑离婚以后的现实问题。 孩子是必须要回来的,两个都要。 还有,自己跟两个孩子住哪儿? 回娘家吗? 其实,决心赴死的因素当中,除了难以忍受的痛苦煎熬,还有她认为,离婚之后自己将无家可归。 她是个传统妇女,有着这个时代所有传统妇女的传统思想。 也把离过婚的女人看过洪水猛兽。 当自己成为洪水猛兽的时候,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宁愿死,也不能回娘家。 自己这个不祥之物不能给娘家带去霉运。 现在她依然是这样的想法,不能回娘家。 大仓不是有好几个厂子吗?她想,自己可以到大仓的厂子去干活。 吃住都在厂子里,也算有个安身的地方。 可是,孩子怎么办? 她确实已经后悔了,不该离婚的时候一个孩子都不要。 现在她想俩孩子都要。 可是俩孩子跟着自己,大女儿上学怎么办? 还有小的,才两岁半,自己要是在大仓的厂里干,谁给看孩子?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难题。 她又感觉解不开了。 当然,解不开了,她也不再想到去死。 既然被自己深爱的男人背叛的痛苦她已经能够面对,已经能够承受,那么就有余力去考虑孩子了。 作为孩子的妈妈,那么容易就忍心去死,留下可怜的孩子没有妈妈吗? 就是再难,她也要给孩子保留一个好好的妈。 258 表姐成了耗子 虽然大仓能够确信,表姐不会再去死了。 但是她下楼这么长时间,现在快午夜零点了,还没有回来,他又焉能不担心! 好容易把两个,自从出门以来就兴奋得不睡觉的孩子给按着,睡着了。 大仓下楼来找表姐。 果然,她也没有走远,只是沿着灯光斑驳的树荫小路来回走。 大仓怕表姐入定太深,贸然到她跟前会吓着她,远远就轻轻地喊了一声“姐姐”。 表姐还是身体微微一颤,好像从噩梦中被惊醒一般。 定定看着走近过来的表弟,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姐姐,回去睡吧,12点了。” “12点?”表姐突然明白过来,这是在省城,是住宾馆,“孩子呢?大仓,孩子呢?” 大仓轻轻抓住表姐的胳膊:“姐姐,孩子都睡了。” 哦! 额! “那快回去吧,孩子醒了找不到我会哭。” 大仓跟表姐并排往回走,小声说:“姐姐,你知道孩子醒了找不到你会哭,你还把俩孩子都给他?” 这是表姐离婚以来,迄今为止,大仓第一句跟姐姐说相关的话题。 知道姐姐已经能够面对,有能力承受了,他才说的。 饶是如此,他这一句话,让表姐一下子捂住了嘴。 大仓及时递上早就准备好的手绢。 姐弟二人回到房间,表姐才敢哭出声来。 大仓也不劝她。 只要愿意哭,随便哭。 哭出来总比紧了牙关,差点把嘴唇咬下来强。 不得不说,时间是治愈伤痛的良药。 刚离婚的时候,表姐感觉自己一分一秒都熬不过去,只求速死。 可是现在十几天过去了,发现心里没那么痛了。 甚至在南方的时候,被表弟的买卖给震撼到的时候,见到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物的时候,都有短暂的时间内,居然忘了自己还有伤痛在心。 表姐哭了一会儿,连手帕都没有完全打湿的,就自己停止了。 抽抽噎噎地说:“他跟我说离婚的时候,答应把妞子给我,可我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养不了孩子,就全给他了。” 很明显,表姐没有说实话。 至少没有完全说实话。 她说自己离婚后没能力抚养孩子,这也许是面对现实的实情。 可是离婚当时呢? 她绝对不是这么想的。 不过大仓绝对不会跟表姐深入讨论这个问题。 永远也不会指出表姐其实是要一死了之。 表姐离婚当时的想法,绝对相当错误的。 就像有一位哲人说过:不要在冬天砍树,不要在沮丧的时候做决定。 因为在冬天,大多数的树都像是一棵死树。 在沮丧的时候,做出的决定绝大多数会在事后懊悔不已。 在十几天前,表姐痛苦和绝望到了极点。 可是仅仅在十几天后,她这不是已经能够坚强面对了吗! 当然,这里面大仓功不可没。 可是,即使换一个人,换一个没有大仓这样表弟的人,只要能够坚强地去面对伤痛的摩擦。 只要能坚持给伤痛稍微一点点的过渡时间。 哪怕再大的痛苦,也会在脆弱的心灵表面敷一层足以承受的结痂。 大仓回到自己的房间,拿过一个皮包来。 从皮包里往外掏钱。 一扎一扎捆扎整齐的钱,摆在表姐面前。 “姐姐,咱们这一趟买卖现在就算结束了,明天回家,现在跟你算算账,这是分给你的六万块钱。” 表姐吓得差点没蹦起来。 六万? 表弟拉着她们娘仨出去十几天,整天去大酒店,住大宾馆。 不但救了她一命,其实也算是救了俩孩子。 末了,还给六万块钱! 且不说这个数字对于手里最多能有几十块钱积蓄的表姐来说,到底有多么巨大。 单单管吃管住,救了自己娘仨的命,末后还给钱这件事本身,表姐就无法接受。 她好容易才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大仓,你自己想想,姐姐可能接这个钱吗? 姐姐要是要了这个钱,还是人吗? 姐姐从来没做过亏心事,要是接了你的钱,那比伤天理还要亏心啊!” 大仓摇了摇头: “姐姐,长这么大我没反驳过你,可是刚才那话,你说错了。 我问你,咱们煮水饺,煮破了,为什么不说破了,要说挣了? 卖牲口,牲口牵走了,为什么笼头绝对不能拿走? 你找一家木匠铺子,什么都可以买,你买他的斧子和锯试试! 我说的这些,都是咱们讲究的忌讳,或者说是规矩。 做买卖,就必须讲规矩。 你跟在表弟车上,不管你干了多少活,出过多少力,毕竟你跟着跑了一趟。 也就是说,但凡上了车,就得分红,这是规矩。 应该分给你几成,我这个做老板的说了算,这也是规矩。 分给你了,你就得拿着,这是你应该遵守的规矩!” 表姐被表弟“规矩”地石化了。 她知道这就是表弟为了给她钱在强词夺理。 可是你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好像有那么点道理似的。 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真的有规矩在里边? 如果不要的话,如果坏了表弟做买卖的规矩的话,会不会让表弟感到忌讳? “可是——”表姐迟疑地说,“我就是跟着走了一趟,就要你这么多的钱——” 表姐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了。 “姐姐,你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一句,就是嫌钱多是吧?” “是啊是啊,就是太多了啊,你要是给姐姐三十五十的,姐姐也就要了,可这——” “我懂我懂。”表弟理解地说: “姐姐以前在家里当家庭妇女,除了做饭看孩子,就是干地里的活儿。 土里刨食能刨出多少钱啊,一下子给你几万你就觉得接受不了。 可是你得这样想,干小事挣小钱,干大事挣大钱。 咱们干的是大买卖,挣的就多,分的就多。 跟你以前过的日子不是一回事。 你看我分给你六万,其实我自己留下的比你要多不少。 因为这个买卖,除了我这个人,还有车也是我的,这些费用我都得扣出来。 所以啊,你拿着这六万吧,别跟你表弟计较,别嫌少。” 还能嫌少? 表姐发现自己快要被表弟绕来绕去给绕蒙了。 是不是再继续讨论下去,表弟还要再加上点啊? 果然,表弟又加上一句:“姐姐你要是嫌少,非要跟我算算账的话,那咱们就详细算算,也许我还得再给你加点——” “别!”表姐差点扑上去捂住表弟的嘴,“大仓你别算了,姐姐有点晕!” “哦,有点晕。”大仓看看表,“时间确实不早了,姐姐你睡吧,我也回去睡了。” 表姐有心让表弟把钱拿走,可是她又发现,自己好像无论如何说不过大仓的。 很明显,大仓是铁了心要把这六万块钱给自己的。 躺下了,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肯定睡不着的。 她就是一个家庭妇女,除了男人给她钱负责家里油盐酱醋的花销,真正当家是她的男人。 她手里从来没有多于一百块钱的时候。 现在突然的,一下子身家六万! 让她怎么能睡得着呢! 俗话说好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 她虽然不是一个贪财的人,但是,也绝对不会面对财富的时候,要恶心得哇哇呕吐。 被自己深爱的男人背叛,固然是让她无法承受的痛苦,但是,离婚后无家可归,也是她决心赴死的一个因素。 如果当时她手里就有这六万块钱,她未必就会毅然决然地准备去死。 辗转反侧到下半夜,她终是睡不着,就穿着大仓给她买的睡衣,去敲大仓的门。 大仓拉开门见表姐穿着睡衣站在门口,吓了一跳:“姐姐,怎么了?” 表姐也不说话,神秘兮兮挤开大仓,钻进了他的房间。 “关门,关门啊!”她着急地催促表弟。 等到表弟把门关上来,表姐才从衣服底下,把大仓用报纸包好的那六万块钱拿出来。 “不管我要不要,你先替我拿着,姐姐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我害怕。 躺下了老是觉得屋里进来人了,把钱抢走了。” 看着姐姐那副样子,大仓暗暗好笑。 他接过钱,从里面拿出一扎,正好一千块,塞到姐姐手里: “你把这些钱放在我给你买的包里,先给孩子零花。 剩下的五万九,回去的时候我给你存成几个存单。 你什么时候用钱了,去银行取。 行不行?” 嗯嗯,表姐本能地点头。 接过那一扎钱,又神秘兮兮塞到衣服底下。 出来大仓的房间,左右看看走廊上没人,这才像耗子一样“哧溜”一下钻回自己的房间。 大仓很是欣慰。 因为他看到表姐的状态真的好了很多。 所谓“家里有粮,心里不慌”,只要表姐手里有钱,能够保证她们娘仨衣食无忧,她的状态就会越来越好。 第二天往回走的时候,大仓告诉表姐: “姐姐,我给你想好了,你不要回大舅家去住,也不要种地了。 你可以在县城住下,就住在我那房子里。 跟我,跟富贵两口子,咱们一块儿住。 至于这俩孩子呢,一个去南关小学插班,另一个上幼儿园。 你没事的时候琢磨琢磨,除了接送孩子上幼儿园,闲空里还能干点什么? 我分你的这些钱呢,正好给你当本钱。 你看怎么样?” 表姐还能说什么呢? 她能感觉得出,这一切的一切,其实表弟都替自己打算好了。 而且,她也由衷地替自己的俩孩子高兴。 因为离婚,孩子居然能到城里来上学。 尤其是自己的儿子,如果没离婚的话,那就是街上一个小屁孩,要一直玩到六七岁,才能去上学。 因为农村是没有幼儿园的。 可是现在表弟安排自己在县城住下,儿子居然也能跟城里的孩子一样,去上幼儿园。 这无形中比村里同龄的孩子早上学好几年啊! 可是,表姐很快就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 她跟钟振军离婚的时候,俩孩子已经判给男方了呀! 也就是说,这俩孩子现在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259 如何面对 表姐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要走后门。 可是,毕竟是第一次走后门,她竟有些说不出口。 犹犹豫豫地说道:“大仓,你都二十二了,怎么还不找对象?咱们家可不是没条件!” “不急,现在不是以前了,晚婚的多了,再说像以前那样不到登记年龄就结婚,是违法的。” 表姐说道: “可是现在村里像你这么大的,有的都有俩孩子了。 你看富贵跟你一样大,他媳妇挺着大肚子也快生了。 你不急,俺大姑可是整天急坏了。 二仓今年也二十了,你再不结婚,也耽误他找对象啊!” “老二也不用急,他笨是笨了点,可我要求他必须考大学。 现在考大学的人,都是晚婚。 你看看等到大学毕业,也就二十大几了。” 表姐停了停,试探着问: “我听俺大姑说,郑镇长家的闺女考上大学了。 每次放假回来,都跟你黏在一块儿,你是不是在等她?” 大仓叹口气:“不好说。 关键是她爸妈希望招女婿,可是俺娘宁愿我们打光棍也不要招女婿。 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没法解决。 反正,现在就是这样混着。 等她大学毕业再说。” 表姐深深叹了口气。 她由衷为表弟那么有钱感到欣慰。 可是想到表弟的婚事,怎么就这么不顺呢。 其实,她绕来绕去,除了真的是关心表弟的婚事之外,还因为她就是要打听一下,表弟跟郑镇长的关系怎么样。 现在一听表弟跟小郑还交往着,她知道这个后门应该还是可以走的。 “大仓,那你跟郑镇长能说上话吗?” “能,镇上几位领导我都能说上话。” “我——”姐姐迟疑了一下,“你说这婚都已经离了,孩子还能要回来吗?” 大仓其实早就听出来了,表姐绕来绕去,就是想让自己帮她走后门,把孩子的抚养权再要回来。 他在琢磨这事,应该怎么跟表姐解释。 如果说得太超时空了,表姐可能理解不了。 其实,在后世,离婚率很高,于是,很多人离婚都成了精了。 比方说两口子离婚,很多女人在协议里是绝对不会要孩子抚养权的。 也就是说,孩子抚养权归男方,但是她却是实际抚养人。 乍一看,好像挺傻的哈。 明明孩子不在自己名下了,还要在事实上养孩子。 其实这才是后世人的精明之处呢。 首先,事实上抚养孩子,母子就不会分离。 然后孩子的抚养权在男方,相当于夫妻财产交割之后,她在日后还能分得前夫的一半财产。 因为孩子在前夫名下,是有财产继承权的。 对于孩子来说,不管离婚的时候判给了谁,亲生的永远是亲生的,任何人改变不掉的。 至于孩子大了亲谁,会不会赡养你,取决于孩子对父母的感情,跟抚养权在谁名下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也就是说,表姐决心赴死,从而放弃了孩子的抚养权,其实是歪打正着。 假设若干年后钟振军发了,孩子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去要求继承权。 当然,大仓的格局非升斗小民可比,他没有提表姐去计较钱财的问题。 他只是觉得,孩子的抚养权在谁名下,其实无所谓。 现在要去争取的,就是让钟振军同意,俩孩子还小,可以暂时跟着妈妈生活。 这就足够了。 可是,这个年头的人,包括表姐,她们一定要把孩子的抚养权争取过来,才认为孩子是真正属于自己了。 大仓想了想,问表姐:“姐姐,你觉得孩子的爷爷奶奶知道你们离婚的话,他们能受得了吗?” 一说到公公婆婆,表姐瞬间悲从中来,又捂着嘴哭开了。 自从她嫁过去以后,因为婆婆有病常年在炕上,几乎就是她这个儿媳妇撑起那个家。 不管对公公婆婆还是小叔子、小姑子,做的那都是可圈可点。 左邻右舍对她也是有口皆碑。 公公婆婆都把她当亲闺女看待。 她嫁到姓钟的那边,整整九年了。 跟那个家庭完全融为一体。 现在突然之间,一个好好的家散了! 她受不了,公公婆婆肯定也受不了。 一想到二老听到离婚的消息受到打击的样子,表姐就又开始痛断肝肠,无法忍受。 事实上,老钟家现在几乎是面临着家破人亡的境地。 钟振军的母亲前些年常年病在炕上,后来儿媳妇来了,伺候得也好,婆婆渐渐能够下炕。 虽然干不了什么活儿,但至少已经能够自理。 但是,儿子离婚的消息传来,钟母瞬间瘫在地上,抬到炕上,又变成了下不来炕的病人。 儿子振军离婚的消息,他们还是从邻居那里得知的。 这年头离婚的极为罕见,但凡哪个村里出现离婚的,立刻成为十里八村好几年的话题。 钟振军作为镇上的放映员,整天在下边村里游走,那可算是名人。 一旦办理了离婚手续,这个消息立刻就不胫而走。 很快传到他自己的村里。 左邻右舍听到这个消息,完全不可置信啊。 他们的思想当中,凡是被男人休掉不要的女人,那都是坏女人,“跟脚的鞋没有扔的”的! 振军媳妇那么好的人,不管是她的公公婆婆还是左邻右舍,没有一个不夸的。 这么好的媳妇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振军能不要了? 邻居们以为,这是谣言。 于是就跑上门来问。 这一问,公公婆婆对上号了。 其实那天儿媳妇吃过早饭,被儿子用自行车带着走了,他们就感到蹊跷。 因为儿子和儿媳的表情都相当怪异。 然后回来的时候,不是儿子带着儿媳,而是儿媳的表弟开着车拉她回来的。 儿媳妇的眼睛红肿成桃子。 问她出什么事儿了?却是什么也问不出。 然后儿媳妇收拾俩孩子的衣物,说是带着孩子去城里玩。 这一去就好几天。 老两口知道肯定有问题。 每天都在家里等啊,盼啊。 盼儿媳妇和孙子孙女赶紧回来,等儿子回家来,他们要问问出什么事儿了? 可是一个人人影也见不到。 老两口每天都度日如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然后,等来的,盼来的就是邻居们带来的噩耗。 他们听人说,儿子和儿媳妇在民政所办理了离婚手续。 邻居们表示不信。 可是,这个晴天霹雳让老太太当时就瘫了。 老头也差点昏过去。 他们不知道儿子和儿媳为什么离婚,但是他们知道,这个家,家破人亡了! 安顿好老婆子,老头就赶到镇上来了。 一路之上心急如焚,恨不能一步就跨到儿子身边。 到了镇上,见到儿子,老头首先看到儿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啊,老头心里就是一疼。 强压着心头的怒火,问了句:“你的脸怎么回事?” 儿子支支吾吾,说是走路摔的。 “不说实话是吧?”老头喘了口粗气,“那我问你,我的儿媳妇呢?” “……”钟振军都不敢正眼看自己的父亲。 其实,离婚那天下午,他偷着回了家一趟。 快到家的时候,听到邻居说魏红带着俩孩子,进城玩去了。 他也没敢回家,又回了镇上。 当然,他不是没想到离婚之后,魏红可能回去寻了短见。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吴新丽都显怀了,他要是不赶紧离婚,要等着吴新丽把孩子生下来吗? 离婚的时候,魏红毫不犹豫地表示,她一个孩子都不要,钟振军其实就知道了魏红的心思。 毕竟是九年的夫妻了,他焉能不动心。 焉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婆去寻短见。 所以离婚之后,他是希望魏红不要回娘家。 就先住在自己家,还是那样过日子就行。 无非自己跟吴新丽在镇上安一个家,先不回去了。 离完婚,他跟着魏红出来,就想在送她回家的路上,做她的思想工作。 不管怎么说,是不能让她无家可归,去自寻短见的。 只是没想到遇上了大仓。 把他痛打一顿不说,还带着魏红走了。 据说是去大城市玩去了。 对此,钟振军既担心,也有点放心。 他知道老婆跟大仓,这对表姐弟之间的感情。 老婆跟她表弟走了,是不会出什么危险的。 可是,现在老父亲来质问自己,自己该怎么面对老父? 该怎么回答他啊? 260 不喜欢诗还叫八十年代? 钟振军作为儿子和丈夫,比任何人都清楚父母对这个儿媳妇的感情有多深。 包括上一次他被吴新丽逼着,提出申请要跟老婆离婚,他其实一直都处于纠结之中。 一直明白自己此举是冒着多大的风险。 以及对父母和妻儿多大的伤害。 他知道一旦离婚,老婆很可能去死。 知道一旦离婚,父母一定会像大儿子在部队牺牲一样让他们悲痛无比。 可是,他一直都是身不由己。 自从上次事发,他被吴新刚带人控制起来,暴打一顿,其实他已经受到了很大的教训。 而且每次想到事发那天发生的事情,他就一阵阵后怕。 他完全下定了决心,再次跟吴新丽斩断了关系。 关系临时断开了,但是因为跟吴新丽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俩人培养起来的共同爱好,却还是保持着。 那就是虽然生活在一个小镇上,但并不妨碍他们紧跟着时代的步伐,至少在精神生活方面,他们自认是站在时代的最前端。 比方说,他们都是电影迷,电影通。 一期不漏地收藏《大众电影》,《辽宁青年》,《读者文摘》。 这两年以来,他们也开始喜欢上了现代诗。 疯狂地寻找有关现代诗的书刊,摘抄上面自以为很优美的诗句。 并且随着社会上崇尚现代诗的风潮越来越厉害,他们更是确信自己是走在时代最前沿的人呢。 他们听说,大城市的人,如果哪个年轻人没有一个抄诗的小本子,那就是落伍的老土。 他们自认为新潮,而又浪漫。 并且笃信这些诗句里面渗透出来的个性自由和解放的思想。 即使俩人断了关系,钟振军也依然看这些杂志,收藏这些杂志。 尤其是今年1月创刊的《知音》,成了吴新丽的最爱。 85年的1月,其实还是农历的年底。 就在快过年的时候,钟振军收到一封信,是吴新丽寄给他的。 她在信里说,自己相思成疾,感觉活不了几天了。 这些日子病了。 病中,她学着写了一首小诗。 可能写得不好,写得很幼稚,但这是她一颗相思之心的真情流露。 自己认为还是超发挥了: “原以为 埋藏了少女的矜持 你又何必 诉说你的柔情 若有一份真纯 足够你我今生拥有 原以为 误了花期 就不会在往事里行走 季节的更替 能消失许许多多的故事。” 不知道钟振军在诗里读出了什么,反正看完信,他泪流满面。 而且,对吴新丽更加思念了。 尤其看到吴新丽说她相思成疾,命不久矣,钟振军的心痛无以复加。 可是,在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还是生生克制住了自己。httpδ:// 依然不敢再跟吴新丽接触。 过完年,出了正月,“冰河解冻、彩蝶纷飞、狗熊撒欢、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正是交配的好季节……” 吴新丽又来信了。 这封信没有具体写自己对他的相思之情,只是说自己又写了一首诗。 还是因为对他的相思太浓,感觉又超发挥了,自以为写得还好: “三月里的小雨 是情人的眼泪 小院里尚未饱绽的桃花 被一滴滴打进暮色 相思如此伤心 铁石也能销熔……” 钟振军又是看得泪流满面。 他感觉吴新丽写得很好,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了他的心上。 太有才了。 关键字字句句饱蘸了对他的相思之情,多么浪漫。 对他爱得又是多么地热烈,多么地情深义重。 加之春暖花开,这确实是个让所有生物蠢蠢欲动的季节。 钟振军再也忍不住了,又开始跟吴新丽接触。 然后老呜家承包的木器厂倒闭,吴新丽从家里搬出来,俩人偷偷的来往一下子方便起来。 几乎达到夜夜笙歌的程度了。 甚至,经历过以往的教训之后,俩人再也不敢一起去县城的电影院看电影。 意思是,俩人可以去更大城市的电影院看电影。 反正俩人也不差钱。 吴新丽挣钱不少,自己也有个小金库。 钟振军工资很高,农村家庭,花销不大,他手里也攒了不少钱。 可供俩人偶尔去大城市尽情享受一番。 不但在大城市里更好的电影院里一起看电影,俩人还学着城里人的样子。 在眼看夏天就要来临的时候,买了游泳衣,去海边游泳。 这种过上高级人物生活的体验,让钟振军如醉如痴。 虽然吴新丽长相不如魏红,但她毕竟还是未婚的少女,没生过孩子。 当她穿上泳衣的时候,那种对男人视觉的冲击,是钟振军从未有过的体验。 穿着泳衣的时候,几乎是不看脸的。 只关注某些部位。 虽然钟振军对那些部位极为熟悉,也一直是他的专利。 但是,享用专利的时候,基本上是在黑暗中进行的。 跟白花花的阳光底下近距离观赏,可以说把触觉、视觉、味觉什么的,全方位都调动起来。 达到色香味俱全的境界。 钟振军如醉如痴。 他知道,自己老婆魏红是个生过孩子的女人。 而且,她从没上过学,是个文盲。 魏红一辈子也不可能让他有这种如醉如痴的感觉。 一辈子不可能让他过上高级人的生活。 更不可能给他如此炽热的浪漫。 尤其是在大城市游玩期间,吴新丽买了大城市里最时兴的衣服。 还烫了大波浪的头发,并且用红丝带把大波浪稍微约束起来,显得大气极了,浪漫极了。 有那么几个时刻,钟振军扫过吴新丽的背影,或者侧影,都恍然感觉这个女子是大城市的居民。 而自己能有幸跟一个进入大城市都能融化的女子在一起,完全拥有她一颗炽热的心,随意享用她的身体。 那是多么巨大的幸福啊! 在这些感触当中,钟振军还有了更深层次的感悟。 他发现,所谓的爱情,所谓的婚姻当中,两性之间炕上那点事儿,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考虑因素。 最重要的,是两个人都要有趣味,有意思,能有共同的爱好。 也就是说,两口子在一起,除了炕上那点事——那点事才多长时间呢,仅仅是激情一瞬就过去了。 两口子绝大多数的时间不是在干那事,而是因为共同的爱好,能整天在一起谈天说地。 能因为某个话题,某一首诗,某一部电影,而在彼此的讨论和喜爱当中,进入一种罗曼蒂克的浪漫境界。 这种男女心灵的碰撞,才是爱情的最高境界。 往往不需要上炕,就能因为心灵的碰撞而让彼此达到高潮和满足。 甚至比在炕上干那事还能让人体会到腾云驾雾般的幸福感。 在这样的浪漫,这样的罗曼蒂克,还有她们家那丰富的物质生活,所有这一切面前,魏红的“漂亮”二字就显得太苍白无力了。 至于说夫妻感情,对老婆、对家庭的责任感,还有是不是亏心? 那更是显得无关紧要,可有可无,可以不用考虑的因素了。 在这种决心之下,尤其是当吴新丽告诉他,自己已经怀孕了的时候。 钟振军终于下定决心。 离婚。 不顾一切,任何人的感受都不考虑,任何可能出现的后果都不再畏惧。 他只有一个目的,离婚,然后跟吴新丽结婚。 从此跟她天长地久在一起,生生死死不分离。 261 文盲怎么跟写诗的比 于是钟振军晚上回到家,在父母和孩子都睡下以后,他就跟魏红摊牌了。 明确告诉她,咱们俩人之间就是封建社会那一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只不过就是为了结婚而结婚。 这不是爱情。 这是封建婚姻。 作为新社会的新时代的年轻人,自己要寻找和拥有属于自己的爱情。 而不是被封建婚姻束缚和埋葬,窝窝囊囊过一辈子。 这一番话,对此前毫无察觉,毫无思想准备的魏红来说,比之晴天霹雳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时就被砸蒙了。 她哭过,给钟振军下跪过,苦苦哀求他不要抛弃自己。 离了他自己就不能活。 可是,钟振军既然下决心跟她摊牌,造成了铁石心肠。 明确告诉魏红自己有了自己的爱情和爱人,对方多么多么地好,多么多么浪漫和有才华。 并且拿出吴新丽写给他的诗念给魏红听。 魏红一个文盲,她哪听得懂诗啊! 可是她知道,一个能写诗的女人,该是多么高级的人物啊。 仅仅这一点,她就立刻被比得感觉自己猪狗不如。 卑微到无以复加。 她一个文盲,别说写诗,连写字都不会。 真的像她男人说的那样,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给他爱情,给他浪漫。 也就是说,不可能给他幸福。 钟振军最后还说: “你口口声声说是爱我的,其实你是怕离开我没人养你了。 你就是想霸占住我,让我养你一辈子。 你不跟我离婚,其实完全没有考虑到这种封建婚姻带给我的痛苦。 你也不管我的痛苦,只考虑你自己,你需要有人养你。 你这不是爱,是自私。 为了你自己的私利,就是要让我痛苦一辈子!” 这些话,字字句句落在魏红的耳朵里,都像一把把的钢刀扎在她内心最柔软的痛处。 她想反驳,可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一个没有文化的人,除了痛哭着摇头,否认自己是自私,表白自己是发自内心爱着自己的男人。 表白自己的男人是自己的全部,是自己的天。 如果男人不要她了,她也就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存活的意义。 她翻来覆去就会说这几句。 但是钟振军轻飘飘几句话就给她打回去。 认定了她这几句话就是出于自私。 魏红绝望了。 她也看明白了,男人已经铁了心要跟自己离婚。 她哭了一夜。 但是,第二天她还是早早下炕,洗洗脸做了饭,伺候公婆,让小叔子、小姑子,和女儿去上学。 然后才抱着孩子,让钟振军带着她去镇上离婚。 钟振军用他的快刀斩乱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了老婆一个措手不及。 糊里糊涂就跟他把婚离了。 而且老婆还主动放弃了俩孩子的抚养权。 在拿到离婚证的那一瞬间,钟振军的兴奋是无以复加的。 他没想到魏红这么容易就搞定了。 可是,出来民政所,他希望魏红还是继续留在那个家里的时候,他发现魏红也不是那么容易摆布的。 然后他就得到大仓的一顿暴打。 接下来没几天,镇里通知他,他将被调离放映队,让他准备一下,做个交接,然后到农电站去上班。 这对他来说,相当于当头一棒。 虽然他决定离婚的时候,是义无反顾,甚至都想到了可能会被开除。 可是一旦真的让他离开放映队,他还是有不能承受的感觉。 要知道放映员可是人人羡慕的八大员之一啊。 而农电站呢,简直属于兔子不拉屎,又苦又累还危险的边缘单位。 他太喜欢放映员这个职业了,因为下来新的电影他们会先睹为快。 还有去县城的电影院就像进自己家的一样。 他和他马上就要转入的地上的老婆吴新丽,可都是影迷啊! 电影是他俩美好姻缘的媒介。 这刚刚要开始幸福生活的,他居然被调离了放映队。 调到农电站,差不多已经等同于开除了。 他完全接受不了这样个事实。 这几天他总是以没有交接完为理由,故意拖延。 然后上蹿下跳地去求领导,希望领导能放过他,不要把他调离放映队。 调离放映队,基本上属于要了他的命。 可领导的考虑是,当初公社里选拔放映员的时候,首先要求的就是要有一定文化水平和宣传能力的,优秀人才。 而放映员的职责就是通过电影下乡放映,对广大农村人口宣传国家政策,普及文化知识。 也就是说,放映员除了专业能力要强,还要求具有较高的道德水准。 可是,钟振军离婚了,这个道德水准的问题就值得商榷了。 也就是说,在当今社会,被带着有色眼镜看待的,不仅仅是离婚的女人,还包括男人。 一个离婚的男人,似乎已经不具备宣传政策和普及文化的道德水准了。 但是如果因为钟振军离婚了,领导就要把他开除,这在政策层面又是无法可依的。 经过慎重讨论,决定把他调离放映岗位,安排到农电站去。 这其中起决定性作用,主张把钟振军调离的,当然是郑镇长啦。 所谓爱之所以爱,必然会恨之所以恨。 当初知道小钟是梁进仓的表姐夫,郑镇长两口子对小钟在日常也会另眼看待。 可是现在小钟把小梁的表姐抛弃了,平日里老实温顺的小梁瞬间暴怒如虎,把钟振军暴打一顿。 还跟他表姐抱着哭得像个孩子,郑镇长回去跟刘经理说了这事,两口子都义愤填膺。 还有点心疼未知的女婿。 反正不管女儿跟他这事成不成,反正这好几年了,俩人关系一直挺好。 而且当初如果没有小梁,女儿也不会考上大学。 这几年对女儿各方面也有很大帮助。 即使是未知的老丈人,也会日久生情,岂能不心疼。 所以郑镇长怒了,这才提出来把钟振军调离现在这个岗位。 钟振军活动了几天,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这就是郑镇长做出的决定。 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他不会蠢到去求郑镇长。 很明显郑镇长现在憋着一肚子气,想找他的茬还找不到呢! 这下只好认命,怀着无比抑郁的心情,收拾东西,做好交接,准备去农电站上班了。 可是,事情还早呢,离婚后的后遗症正在一桩一件,源源不断地出现。 262 黄秋艳是个好人 他去吴新丽那里的时候,发现吴新丽哭得都呕了,她的弟媳妇黄秋艳陪着她,正在给三大姑子捶背。 当然,也不排除属于妊娠反应。 但是如果不哭的话,也不会呕。 哭的原因就是,吴新丽在振军办好离婚之后,立马回家给家里人摊牌,她要跟振军结婚。 虽然预料之中家里人会反对,但是她没想到遭遇到如此激烈的反对。 吴光荣暴跳如雷,当即连着用同一只手扇了女儿好几个耳光。 并且明确告诉三女儿,要想跟姓钟的结婚,除非踩着你父亲的尸体发嫁。 吴新刚也是暴跳如雷,当即就出门去了,说要叫上人,把姓钟的大卸八块。 吴新丽肯定急了,要跟上去阻拦弟弟,或者去给振军通风报信。 却被她爸给粗暴地扔进屋里,并且把她锁了起来。 被关在屋里出不去的吴新丽万念俱灰,她以为,振军这回完了。 因为弟弟这一段时间以来,相当暴躁。 别说有事,看他那暴躁劲儿,就是没事儿都一肚子的恨天怨地,恨不能出去当街杀人了。 无他,承包木器厂赔本赔得倾家荡产,每天债主盈门,饭都要吃不上了,全家人都成了疯狗。 唯一没成疯狗的,而且是吴新丽大救星的,就是她的弟媳妇黄秋艳。 黄秋艳不但成功把新刚给追了回来,还用了好长的时间,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语言。 反正,说得老呜两口子也不那么暴怒了。 还冷眼旁观,默许儿媳妇把三女儿放出来,并且陪着她去了她的住处。 吴新丽回来以后,委屈极了。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个有孕在身的人,家里人不但不表示关怀和体贴,还要冲他发怒,动手打她。 这还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她一边哭,一边呕吐,一边跟弟媳妇诉说。 控诉自己的父母是残害妇女的封建家长,他们这是准备把女儿逼上绝路。 自从新社会以来,就要求妇女解放,婚姻自由,可这都多少年了,父母还要对儿女的婚姻横加干涉! 这是犯法的他们知道吗? 追求个人幸福是自己的权利和自由,谁也没权力干涉,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不行。 这都是国家政策和法律法规赋予每一个人民的权利。 她还咬牙切齿地跟弟媳妇说,如果父母再干涉她的婚姻,她就要去告自己的父母。 还有,她和振军都是活的,实在不行,他们可以私奔。 远走高飞,永远不会回来,云云。 正在赌咒发誓地放着狠话,她的振军来了。 这好几年了,钟振军还是第一次跟黄秋艳面对面。 虽然以前从没见过,但是对彼此早就“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对于钟振军来说,黄秋艳一开始的时候,本来已经成了自己的表舅子媳妇。 没想到造化弄人啊,现在眼看着,黄秋艳就要成为他的亲舅子媳妇。 当吴新丽把刚才赌咒发誓的那些狠话又跟他的振军来了一遍的时候,钟振军愈加发愁起来。 他发现离婚以后,麻烦事怎么就一件接着一件,这么多呢? 从俩女人的叙述当中,首先他是吓出一身冷汗。 要不是辛亏舅子媳妇黄秋艳深明大义,及时出手相助,他差点被小舅子大卸八块。 然后就是,他知道了自己未来老丈人和丈母娘的坚决态度。 几乎没有转圜的余地。 听丽丽的口气,看来俩人只有私奔这一条路可走了。 可是,私奔? 那么容易吗? 两个人背井离乡,去一个举目无亲的陌生地方,怎么生活? 尤其是丽丽已经怀孕了,到时候生孩子,伺候月子,以及然后自己要一个人养活她们娘俩。 自己出去以后,干什么工作? 干了这些年的电影放映员,虽然走村串户的有时候也挺辛苦,可是毕竟那不是出大力的工作。 有时候还是挺养尊处优的。 这些年家里几乎不用他,地里的活现在想想都不会干了。 也就是说,现在想想,他除了会放电影,也不会干别的了。 如果不私奔,去农电站,哪怕从头学起,毕竟还有个正经的工作。 可是出去,所谓“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到了哪里,也没有支着热锅等你的。 一想到背井离乡的种种困难,他就一阵阵肝颤。 未来的舅子媳妇看出了钟振军的为难和犹豫。 她先把三大姑子安抚好。 然后把钟振军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单独谈话。 她的第一句话就是:“钟哥,无论如何,你们不能走。” 钟振军无言点头,他就是这么想的。 黄秋艳继续说道:“出去以后人生地不熟,而且三姐都怀孕了,你一个人怎么可能照顾得过来?” 钟振军继续点头。 以前的时候,因为黄秋艳跟大仓的亲事散了,魏红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也就是说,在钟振军耳朵里,从没听过黄秋艳一句好话。 对她的印象肯定会很差。 可是现在见到本人,看她言行举止,不但不是印象中那样不堪。 而且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就觉得这个未来的舅子媳妇是个好人。 人在难处想亲朋,甚至都把她当可以信赖的亲人看待了。 “可是不走,丽丽的肚子眼看就能看出来了,不赶紧结婚的话,那就要生了,这可怎么办?”钟振军不由自主地问黄秋艳。 “是啊,这确实是个难题,绝对不能让三姐没结婚的,就生孩子!”黄秋艳苦苦思考起来。 钟振军都已经把她看做主心骨了,心里怦怦直跳地看着她。 前些日子还听丽丽抱怨,说这个兄弟媳妇主意太大,木器厂的亏损都是她的馊主意。 现在看来,丽丽说的也未必正确。 老吴干了多年的木器厂,而且这次承包他又是厂长,一切肯定都是他说了算。 怎么能把责任算到儿媳妇头上呢! 看来就是亏了,全家人就互相抱怨罢了。 眼看黄秋艳说话有理有据,句句在理,钟振军不知不觉对她越来越相信。 黄秋艳思考良久,突然眼前一亮的样子:“哎,我有办法了。” 钟振军赶紧问:“什么办法?说说我听听!” 263 大包大揽 黄秋艳做出神秘的样子:“嗯——你别急,先坐下,听我给你分析分析这事啊。” 钟振军现在心乱如麻,哪里能坐得下啊。 可他不坐,黄秋艳明显不想说。 只好坐下。 这哪是坐啊,屁股都跟凳子面还差着两公分,站桩呢! 黄秋艳这才说道: “这事有两个关键。 第一个关键,是三姐有了,这要再晚几天办婚事,都能看出来了。 这要让人看出来,我觉着你和三姐在这镇上很难立足。” 钟振军沉默不语。 他焉能不知这事的严重性啊! 一个有妇之夫跟一个黄花大闺女暗中来往,还让女的大了肚子。 这事要是传出去,绝对是让全镇都轰动的大新闻。 现在的民风多淳朴啊,老百姓眼里那是绝对不揉沙子的。 这事传开以后,他和丽丽怎么在镇上立足? 不管走到哪里,还不都得让人戳断脊梁骨啊! 所以说丽丽的怀孕,来得真不是时候。 如果她没有怀孕,那么他俩就可以从容地过渡一段时间,等离婚的影响渐渐弱化之后。 那时候再结婚,即使会有人怀疑俩人之前早有奸情,但是怀疑的事,风言风语,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不可避免的。 可以忽略不计。 黄秋艳这话很对,但没什么意义。 事情的严重人人都懂,现在就是看看她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呢! 黄秋艳继续说道: “第二个关键,就是俺家孩子他爷爷不同意这事。 其实你也要理解,这事搁谁也接受不了。” 钟振军不说话,眨巴着眼看着黄秋艳,就看她最终能说出什么好办法? “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紧结婚。”黄秋艳说道: “趁着现在天还不是很热,让三姐结婚的时候别穿太薄的衣服。 穿得稍微长一点,这样也能盖过去。 还看不出来。 只要结婚了,到时候生孩子,就是生了也别说生了。 就说怀孕了反应太厉害,请假在家就是。 往后拖个仨月俩月,在跟人说孩子生了。 这事不就遮掩过去了吗?” 钟振军不由得连连点头,这话说得没错。 这几天他也是这么想的。 就想快刀斩乱麻跟魏红把婚离了,然后接着跟丽丽结婚。 本来丽丽信誓旦旦说现在婚姻自主,她家里人管不着她,也基本不管她。 谁能想到真提出来了,会遭到老吴如此坚决的反对呢! 也就是说,事情卡在黄秋艳说的“第二个关键”上了。 “我的办法就是,给俺家他爷爷来个先斩后奏。”黄秋艳说道。 钟振军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说得头头是道,自己还伸着脖子老长,以为黄秋艳能说出什么奇谋妙策来呢。 就这? 先斩后奏? 什么叫先斩后奏? 意思是不用经过老吴同意,自己就先把丽丽的肚子搞大? 已经大了。 已经做了先斩后奏的事了。 你这不是纯粹废话吗! 黄秋艳看他满脸难掩的失望,知道她误会“先斩后奏”的意思了: “我的意思是,你先干一件俺家闺女女婿该做的事,帮着俺家他爷爷解决一个大难题。 这事儿干了,先别说是你干的。 等到事情解决了,再说是你的功劳。 到那时候俺家他爷爷就是不想承认你这个女婿,也没法反悔了。” 哦? 钟振军眼睛瞬间一亮。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要是自己先尽到一个闺女女婿的义务,老丈人也接受了,过后他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你快说,什么难题?我能帮上忙吗?” “你肯定能。”黄秋艳点头说: “你应该也听说了,俺家他爷爷承包木器厂亏了。 欠下人家不少钱。 这些日子整天都是来要债的。 我看他爷爷都要愁死了。 你要是拿出点钱来帮着把债还了,他爷爷还能这么反对吗? 一开始的时候你把钱给我,别说是你的钱。 等他还完债,解决了大难题以后,我再跟他说,那钱是你出的。 当然,这钱就是先借给他爷爷,以后有钱了,他肯定得还你。 你看怎么样?” 哦,钟振军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这么个“先斩后奏”啊!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虽然这样一来,自己就要出点血,但毕竟是能让自己和丽丽摆脱眼前的困境。 既能让老吴度过难关,自己也能度过难关,可以算是两全其美呢。 毕竟自己跟丽丽结婚以后,跟老吴那就是一家人了。 “行。”钟振军当即点头表示同意,“大约需要多少钱?” “我算算啊。”黄秋艳掐着指头,嘴里念念有词,念叨一会儿,说道,“你先拿两万吧。” “多少?”钟振军就像凳子上带弹簧似的蹦起来,不由自主急赤白脸叫道,“两万?你看我值两万吗?” 这年头,出个万元户都是那么稀罕。 甚至连他家的柴禾垛都折合成钱,七拼八凑加起来,能凑个万元户。 这在全镇那都是典型了。 现在黄秋艳开口就要他拿两万! 钟振军感觉还不如把自己抓走,沉塘浸猪笼算了! 黄秋艳倒是不急不躁的样子:“你拿不出那么多是吧?” “当然拿不出啊,你知道两万块钱是个什么概念吗?” “我知道我知道。”黄秋艳说,“去年承包木器厂的时候,家里凑了两万七千五交承包费,我见过,也是那么大一堆。” “对啊,两万块钱这个数太大了,全县也找不出一个个人能拿得出这么多钱啊!” “怪我怪我,关键是现在厂子里还压着好多家具,这些家具卖出去也是钱,现在就是手里一时不便。” 钟振军沮丧地又坐下了:“这事算了,再另外想办法吧。” 黄秋艳又掐着指头,嘴里念叨一番:“五千呢,五千块你能拿出来吗?” 五千? 钟振军连连摇头。 干了这些年,他手里攒下三千多块钱。 这已经是巨款了。 也是他能够有闲心跟吴新丽交往,并且偶然还去大城市享受一番的底气。 有时候他都要沾沾自喜地盘算,就是从现在开始,自己什么活也不干。 就是每天跟丽丽坐吃山空,生活条件保持中上游水平,一年也花不了一百块钱吧? 那么他和丽丽享受三十多年不成问题。 到那时候孩子也大了,自己也快六十了,孩子又能养自己了。 也就是说,现在手里这三千多块钱,已经能够保证他这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可是,现在让他不但要把自己全部积蓄拿出来,还需要再去借钱。 他还是接受不了。 黄秋艳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好像很痛心,又好像无比遗憾。 “我好不容易想到这么个好办法,要是做不到的话,你和三姐这事就麻烦了。” “……”钟振军沉默不语。 没错,十分麻烦。 私奔? 自己带着一个孕妇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地方,几乎是死路一条。 任由丽丽把孩子生下来? 那就几乎是把她毁了。 当地人把未婚生子的孩子,叫“私孩子”。 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 前边两年下边一个村就出过这样的事。 村里一个姑娘看上了本村一个青年,但是家里人不同意。 没想到俩人背地里干了不可描述的事。 那个姑娘也挺有本事,怀孕期间愣是瞒过了所有人。 直到她把孩子生在了猪圈里。 这种丑事,几乎是百年不遇的。 谁家遇上了,不但她家的父母兄弟等同于遇上塌天大祸。 就是她的本家族人,在人前都抬不起头。 气疯了的父亲当场把孩子扔进沤粪池,姑娘也推了下去。 并且拿着刀,把本村那个青年砍成重伤。 现在那个痛不欲生的父亲还在劳动改造呢! 尤其是吴新丽在镇上供销社,下边的老农民也有很多认识她的。 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四位大娘之一。 如果生了“私孩子”…… 钟振军不敢想象这个话题会不会瞬间引爆全镇,然后永远流传不磨灭。 吴新丽思想就是再新潮,再不在乎,搁不住“舌头底下压死人”。 时间一长,她肯定受不了别人的指指戳戳,受不了到了哪里都被人白眼相向,恶语相伤。 一句话,生了“私孩子”,那就是十恶不赦,在所有人眼里畜生不如的存在。 黄秋艳看看垂头不语的钟振军,叹口气: “看来,我也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 其实我自己也是泥普萨过河自身难保。 为了拦住新刚,我让他踹了好几脚,到现在腰都疼。 他爷爷那里,我好说歹说,我意思是把三姐关在屋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就麻烦了。 反正,现在家里人都对我不满意,觉得我是叛徒。 嗯——你跟三姐再商量商量吧,我得赶紧回去了。 我怕新刚还要闹事。 以后我也不会到这里来了,再来的话,新刚能砍了我! 他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着,黄秋艳转身就要走。 “你别走——”钟振军又跳了起来,急得差点伸手去拉黄秋艳,脸都有点抽搐地看着她: “在少点行吗,少一点能不能解决?” 黄秋艳苦笑着摇头: “包了那么大个厂子,压下那么多的家具,不是小钱。 三千两千根本不管用。 其实这个钱你就是拿出来,也少不了你的。 那些家具现在每天还在处理。 无非就是卖得便宜一点,又不是没人要。” “哦,是这么回事啊!”钟振军开始动心了。 既然就是暂时借自己的,那自己想想办法,凑一凑,倒也不是不行。 只不过五千块钱,也不是小数目,自己还需要去借将近两千块钱。 两千块钱也是一笔巨款啊! 不过,事情都逼到这份上了,再难,也只能迎难而上了。 最后,钟振军一咬牙,跟黄秋艳答应下来。 然后他趁着自己离婚的消息,被调离放映队的消息还没扩散开。 跑遍了自己的亲戚朋友,东家五十,西家一百的,反正但凡能借出来的,他都去了。 好在他是镇上的放映员,这么好的工作,算是亲戚朋友中人人巴结的对象。 所以没人朝他害怕,只要家里有余钱的,都愿意借给他。 七拼八凑,他终于凑够了五千块钱,交给了黄秋艳。 一切都拜托她了。 黄秋艳拿到钱,满口答应,大包大揽,让钟振军放心,她会把家里所有人的思想包袱给卸下来的。 264 断绝父子关系 于是她回家,给了公公三千块钱,让公公先把要债要得狠的人,每人分一部分,搪塞一下。 老呜拿到这三千块钱的巨款,高兴坏了。 这简直是救命钱啊! 就有那么几个债主,要是再不还给人家一部分,人家都要把他家的房子点上了。 他问儿媳妇,这钱哪来的? 儿媳妇说是从一个重要的亲戚家借来的。 当然,黄秋艳建议公公除了要打发推无可推的债主,还要尽量把自己家亲戚的债还了。 毕竟自己只是儿媳妇,自己那边的亲戚有点敏感,老是欠着不还的话,自己这个做儿媳妇的不好跟亲戚们交待。 老呜觉得儿媳妇说得有理。 而且他也知道,既然自己手里有了这三千块钱,亲家公黄有财再来的时候,自己再说没钱,那也说不过去。 不但说不过去,老呜对这位前恭后倨的亲家公,已经有点无法面对之感。 当初刚刚有了这门亲事,两亲家见面的时候,黄有财对这位吴厂长别提多恭敬了。 因为那时候黄有财就是一个普通老农民,而吴厂长,是厂长。 两家其实相当地门不当户不对。 黄家实在是高攀了。 黄秋艳嫁到夏山,而且是厂长的儿子,这属于一步登天。 老黄一家也跟着鸡犬升天,意思是老黄那边的亲戚朋友,对老黄家从此要高看一眼。 尤其是老呜承包了木器厂以后,黄有财两口子从此永远离开了他们的村子,成了镇上的人,再也不回那个穷村庄了——这是黄有财“上镇”之前自己说的。 到了木器厂,黄有财虽然这是负责看大门,但那也是太上皇。 厂里的工人没少被他刁难。 工人们对这个太上皇都十分痛恨。 好在老天有眼,让木器厂很快就垮了。 姓黄的灰溜溜又回了老家。 只不过承包之初,他也借钱给了老吴家。 当然那是闺女黄秋艳来家借的。 黄有财亲自去亲家那里送的钱,而且要了借据。 现在承包失败,债主盈门,凡是来要债的,肯定不会像是来贺喜的那么好的态度。 其中态度最差的,应该就数亲家公黄有财。 黄有财对老吴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 讽刺他没本事,好好的厂子都给弄垮了。 人家承包都挣钱,你却是亏欠。 看看现在你家穷得,到了什么程度? 老黄说他当年也是走南闯北的人,走了好几个县,从没见过像姓吴的家里这么穷的! 老吴欠人钱嘴短,被讽刺挖苦得无地自容。 最厉害的是,老黄来讨债越说越怒的时候,都要拍桌子。 如果不是老黄铁砂掌没练到家的话,老吴家多少张桌子也得给拍碎了。 现在儿媳妇主张把她那边的亲戚的债优先还了,老吴当即表示同意,支持。 老黄来要债,实在恶劣得无法面对和忍受。 老吴实在够了。 承包了半年木器厂,老吴亏出一个万元户去。 三千块钱来还债,只不过就是堵一堵最要紧的窟窿。 瞬间就没了。 不过效果还算不错,要债的少了很多。 剩下的,都是态度还算温和的。 老吴终于算是暂时喘口气。 这时候黄秋艳才跟公公说实话,这钱是钟振军送来的。 老吴大吃一惊啊。 这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没想到这个自己死活不认的女婿,还没成亲的,居然替自己解决这么大的难题。 要知道,三千块钱可不是小数目啊! 能毫不犹豫拿出这么多钱,可见他的诚心。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老吴被感动了。 再说,他也明白,事已至此,自己宁愿三女儿死了,也不让她嫁钟振军。 其实极有可能把三女儿逼上绝路。 或者死了。 或者跟钟振军私奔。 或者真的就把“私孩子”生下来。 无论哪个可能,他都不愿面对。 现在不是生米做成熟饭的问题,而是快要糊了锅的问题。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俩赶紧结婚。 还能把这个丑事遮掩过去。 事已至此。 老吴只能打掉牙和血吞,不答应也得答应这事了。 不过他毕竟心里不平衡,有障碍,虽然点头答应,但是拒绝直接跟钟振军对话。 所有事都是通过儿媳妇中间串通。 其实这也是儿媳妇最想要的效果。 只要她在中间串通,钟振军不跟老吴直接对话,借钱的数目就不会捅开。 而且吴新丽现在几乎跟她爸恩断义绝,既不回家,也不跟老爸对话。 所以这个钱到底借了多少,老吴一直蒙在鼓里。 黄秋艳用她截留下来的两千块钱,拿出一部分还了她哥哥,还有她家几个亲戚的债。 剩下的,是用来安家的。 她晚上在被窝里,撺掇男人跟家里人闹分家。 老吴只有一个儿子,分什么家啊,老吴坚决不同意。 不同意儿子就跟他闹,说人家的儿子结了婚马上就分出去的,为什么咱们就不能分? 被他闹得没办法,老吴两口子搬到南屋去住了,正房让给了儿子。 既然分了家,这以后再来要债的,黄秋艳两口子概不接待。 已经分家了,有事去南屋,找负责人,吴厂长。 至于钟振军拿出这五千块钱巨款,还一心盼望着老丈人把积压的家具卖出去以后还他的,那就不是黄秋艳能负责的了。 可怜钟振军还没正式成为老吴家的女婿,先有了老吴家的特色——负债累累,债主盈门。 因为他借的那些亲戚家,都是下边农村的,一开始去借的时候,也没说要借很长时间。 借钱嘛,往往为了达到目的,在开口借的时候,都要跟人承诺很快就会还人家的。 老农民嘛,第一比较认死理,以为既然振军答应就是借钱应急,很快就会还回来,他就一定会还回来。 第二呢,很多老农民可以说格局很小,比较抠门,在钱财方面也比较焦虑。 也就是说,他们这点积蓄来得不容易,对积蓄看得也相当之重。 只要钱在家里放着,心里就踏实。 借出去了,虽然知道还会回来,但是从借出去的那一刻起,心就提溜起来了。 钟振军借钱没几天,就开始有亲戚朋友上门来了。 平常这些人,怎么敢到镇政府大院里来啊。 可是现在,却是成群结队来镇政府大院找振军。 一开始的时候,嘴里不说,但是他们能往这里一站,来的目的不言自明。 就是不放心他们的钱,来到振军身边,希望振军赶紧把我那钱还回来。 这几天钟振军精神高度紧张,压力很大。 因为他要跟吴新丽商量如何操办婚礼。 还要收拾东西,做好交接,准备去农电站上班。 还有络绎不绝到他这里,嘴里不说,其实是来要债的亲戚朋友。 然后,最让他感觉无法面对的,就是家里的父母终于听说儿子离婚了。 面对瞪着血红眼睛的质问,钟振军除了嘴唇嗫嚅,他哪里敢亲口跟父亲承认自己跟魏红离婚了呢! 可是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父亲一看儿子的样子,就知道邻居们听到的传言是千真万确了。 这下再无怀疑。 暴怒的父亲劈头盖脸照着儿子脑袋就是一通巴掌。 钟振军抱着脑袋,既不敢反抗,也不敢躲。 任由父亲的暴打。 他只希望父亲打自己一顿出出气,这事就算过去了。 可是哪有那么简单啊。 老头打了儿子一顿,自己也是老泪纵横。 儿媳妇自从过门,就撑起了那个家。 左邻右舍谁不说,儿媳妇旺夫啊! 一点不假,自从儿媳妇过门以来,这个家越过越好。 连不能下炕的老婆子都能出出进进,还力所能及地干轻一点的家务活儿了。 有儿媳妇的这九年,老头一天比一天幸福。 可是现在,儿媳妇被儿子给休了。 他们这个家,也就破了。 老头知道,打儿子,也就是忍不住出出气而已,解决不了问题。 真正解决问题,就是要让儿媳妇回来。 所以打了儿子一顿之后,老头给儿子扔下一句话:“你把我的儿媳妇和孙子孙女马上给我找回来,找不回来,我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265 这是幻觉 一听老爹要跟自己断绝父子关系,钟振军呆了呆。 知父莫如子,他知道父母对儿媳妇的感情极深,依赖感极强,也知道老爹不是吓唬自己。 如果找不回他们的儿媳妇,老爹真的能跟自己断绝父子关系。 断绝父子关系,可能在老爹看来已经是对儿子最严厉的处罚了。 当然,钟振军也确实被这句话给吓住了。 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这年头名声就是人的第二生命。 要是连老父亲都宣布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在其他所有人看来,这个人得多么地大逆不道啊! 那他钟振军就别想在镇上立足了。 不过老爹这句狠话也让钟振军立马想到了一个人。 那就是他的丽丽。 每当他跟丽丽讨论到离婚的问题时,钟振军都会说到自己父母对魏红的感情之深。 而且每次都会胆战心惊地说:“如果我跟她离婚,俺爹和俺娘肯定要跟我断绝关系,不认我这个儿子了。” 丽丽也总会柳眉倒竖地说道: “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你怕什么? 现在的情况是你已经长大成人,不是三岁孩子还得吃奶,还得父母养。 反过来你的父母年纪越来越大,以后他们就靠你养了。 断绝关系,害怕的应该是他们,怎么还把你吓成这样!” 是,从逻辑上来说,丽丽这话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但是钟振军又知道,现实中没这么简单。 父子之间,好像不是单纯用“谁依靠谁”这种利益关系来衡量的。 至少钟振军从小受的教育,和他所处的这个社会环境,是承受不了断绝父子关系这样严厉惩罚的。 现在他面临的情况是,如果不能把魏红叫回来,父母真的会跟他断绝关系。 可他已经走到这一步,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没有办法把魏红给父母找回来。 但是,他可以给父母找回儿媳妇来。 只不过就是换了个人而已。 他无法给自己的女儿和儿子找一个亲妈回来,但是他可以给父母再找一个亲儿媳回来。 当然,他知道说出丽丽的事,父母肯定不会接受。 至少不可能一下子就接受。 可是,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何况,丽丽不丑。 不但不丑,还是供销社的售货员,跟他的以前一样,也属于“八大员”之一。 还是黄花大闺女。 这个钟振军可以用人格保证,他是第一个开荒的人,是丽丽唯一的男人。 为了增加对老爹的说服力,他没有把老吴家的真实情况抖搂出来。 而是移花接木地向老爹描述了老吴家多么有钱,自己未来的老丈人是个厂长,云云。 他以为这些好条件,能够弱化老爹的怒气。 看在对方这么好的条件的份上,父母也就勉强同意了吧! 没想到还没等他异彩缤纷地描绘完,老爹就再次爆发了。 跳起来又开始暴打儿子。 刚才暴打儿子,只是一边打一边流下悲伤的浊泪。 这次暴打,不但加了力度,而且是边打边哭,边哭边骂。 骂自己的儿子是没有人性的畜类。 是忘恩负义,贪图富贵,抛妻弃子,不孝父母的陈世美。 老钟家怎么出了这么一个孽种! 这让他以后可怎么有脸见人啊…… 钟振军还是抱着脑袋,既不敢躲闪,更不可能还手。 老爹打完了,是哭着走的。 临走时还是那句话,他只要原来的儿媳妇,要是儿子不能把儿媳妇找回来,那么儿子他们也不要了。 反正,老两口也有绳子也有敌敌畏,再说邻村那个水库也没有盖子。 老爹已经走了好长时间,钟振军还是呆在那里。 保持石化状态。 离婚之前,对于离婚可能引起的后遗症,他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知道一旦离婚,就会面临许许多多的麻烦。 可是,他以为他能够面对,能够解决掉那些麻烦。 可是,当一桩一件的麻烦接踵而至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是有不能承受之感。 而且,让他感到了无比的痛苦。 毕竟,魏红确实是个贤妻良母,是发自内心深爱他的好女人。 九年夫妻,焉能没有一点感情? 不但有感情,而且从一开始的感激,到后来的依靠,钟振军早已把魏红看做比父母更重要的亲人。 只是,这种感情经不起某些身心享受的冲击而已。 现在离婚了,他自由了,也永远失去了支撑家庭的魏红。 失去亲人和幸福家庭,其中的痛苦,只有他自己的内心知道。 本来,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和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去离婚,是奔着过上更幸福生活的目标去的。 不是要来承受痛苦的。 早知离婚如此痛苦,他无论如何不离。 更让他无法承受的是,因为离婚,还要欠下巨额债务。 现在债主盈门,他倍感压力和焦虑。 正在呆呆地胡思乱想,突然办公室外面传来一种奇怪的动静。 所谓“奇怪”,是因为在他还没扭头往外看的时候,听得出好像是有一辆车过来了。 但是,他听惯了拖拉机的“哒哒”声,还有130汽车那种大气的发动机轰鸣。 从没听过这种动静不大,但是明显有轮胎碾过地面的声音。 扭头一看,正好看到一辆车停在了他办公室门口一侧。 这是一辆什么样的车呢? 他从来没有见过。 就是在电影上,哪怕他看了好多的外国电影,也没见过这种车型。 只能说,这是一种最新的车型。 从锃明瓦亮的外观上,也能说明这是一种最新的车。 他只顾用疑惑的目光去打量这辆车了,居然没注意到车里的人。 直到“爸爸”的喊叫,才让他如梦方醒一般打个激灵。 这才看到后排的车玻璃上贴着两张兴奋的小脸。 这不是自己的女儿和儿子吗? 回来了? 坐着这辆—— 钟振军突然就像被雷劈了一样颤抖了一下。 因为他在“咔”的车门打开的声音当中,看到了迈腿下车的驾驶员。 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老——哦不,前妻,魏红。 魏红开车来的? 而且,这还是魏红吗? 钟振军瞬间怀疑自己刚刚被老爹打死了。 或者打昏过去了。 这是产生了幻觉。 魏红就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家庭妇女,从十八岁就嫁给他了。 九年的夫妻,还有谁比他更了解魏红! 魏红最多就是学会了骑自行车,会推小推车。 其他跟“车”字沾边的东西她就没摸过。 可是仅仅离婚十多天的功夫,怎么就开着这样一辆崭新的轿车回来了? 轿车啊! 现在镇领导还是坐130。 县领导还是坐吉普子。 自己的,前妻,开着轿车? 而且她那身穿着,是钟振军从来没见过的。 大概他在现在最新的电影里见过,应该是大城市最流行的款式。 本来魏红就个子高挑,那收腰的上衣,更显得她腰是腰胯是跨,风姿绰约。 这是结婚九年,钟振军都没有见过的形象。 一瞬间他几乎能够确定,眼前这位开车过来的女士,只是面貌和身段跟魏红相似而已。 她绝对不是魏红。 因为魏红绝对不会十几天的功夫就会开车,也不会有这样前卫的打扮,以及这样高雅的气质。 266 想搞什么 钟振军正在惊疑当中,仿品魏红已经放倒驾驶座,把后座上俩孩子,就像撒小鸡一样放了出来。 俩孩子也真像两只欢快的小鸡,跑进办公室,扑到爸爸身上。 被真实的孩子抱住,钟振军才终于能够确定,这不是梦。 “那个——”钟振军犹豫地指着外边,“开车的——阿姨,是谁?” “爸爸——”俩孩子居然被逗得“咯咯”笑了起来,“那是妈妈啊!” “你妈妈……”钟振军喃喃地重复着。 是的,他看着像是孩子的妈妈。 可是,她又怎么可能是孩子的妈妈呢? 原来那个家庭主妇魏红,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然后钟振军又注意到,俩孩子的穿着打扮也完全不一样了。 或者,他都怀疑这还是不是自己那俩孩子?httpδ:// 因为,不看脸的话,只看衣服。 或者,只闻味儿。 绝对不是自己的孩子。 而是从大城市来的。 因为孩子的穿着打扮,跟大城市的孩子完全一样。 其清洁程度也跟大城市的孩子完全一样,身上还有香喷喷的味道。 农村孩子是从来不洗澡的。 可能夏天会去下河。 如果是女孩子,夏天都不能去下河,可能从出生到出嫁,都没洗过澡。 接着,钟振军又赫然看到,俩孩子戴着,手表。 是的,手表。 农村孩子是没有戴手表的,因为绝大多数的大人都没有手表戴。 可是这俩孩子,俩手腕子上都戴着手表。 而且,每个手腕子上戴着两块。 也就是说,每个孩子都戴着四块手表。 钟振军瞬间想到,自己的,前妻,这十多天是不是带领俩孩子抢劫去了? “你们——”钟振军抓住孩子的胳膊,颤声说道,“你们哪来这么多手表?” 两岁半的儿子说话已经像个小大人,他指着姐姐笑着叫道: “是姐姐抓的,她手太小,才抓了这些,要是让舅舅抓的话,能抓好——多呢!” 钟振军脑袋“嗡”一声,怎么听着还是像抢劫,或者抠兜的? “你妈——也不管?” “俺妈不敢抓,舅舅拿着她的手都不抓,还吓得往后退呢!” 钟振军脑袋嗡嗡得更响了。 难道大仓和魏红为了报复自己,要把俩孩子弄去学抢劫,或者当小偷。 这个需要从娃娃抓起? 这时魏红也走了进来。 女儿跑上去抓住妈妈的手腕子,袖子推上去,露出妈妈腕子上的表: “爸爸快看,妈妈的手表才漂亮呢!” 钟振军又开始怀疑眼前的一幕不是真实的,而是做梦。 因为他在电影上,还有杂志上,看到这款手表。 这块表叫劳力士。 是目前国内最高档的进口表。 没有之一。 钟振军之所以对这一款金表印象如此之深,是因为他和吴新丽看完电影之后,在杂志上又看到了这一款金表的介绍。 记得当时吴新丽说过,她这一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天也能戴上这样一块金表。 所以此时此刻看到前妻腕子上这一款劳力士金表,钟振军除了感觉是在做梦,真的不敢相信这是现实。 结婚九年了,刚结婚时家里穷,他买不起手表给老婆。 后来有钱了,他能买得起一块沪海牌手表,但是朴实的老婆无论如何不让他乱花钱。 为什么,一旦离婚,前妻就性情大变? 而且瞬间变成地主婆? 不,地主婆也戴不起这么贵的表。 钟振军甚至认为,就是本县最有钱的人,也不会拥有这样一块劳力士金表。 看他眼睛直直的样子,魏红似乎并不希望让前夫看到自己的手表。 她推开女儿的手,把袖子放下来,遮住手表。 这时副驾驶的车门一响,钟振军愕然抬头,看到大仓从车上下来了。 大仓在办公室外面拍拍手,招呼俩孩子:“舅舅带你们玩玩儿去,让妈妈跟爸爸说说话。” 俩孩子还真听话,欢呼着就跑出去,一边一个拉着舅舅的手,欢蹦乱跳走了。 钟振军心里五味杂陈。 因为他看得出,俩孩子对这位“表舅”,看起来比对他这个当爸爸的都亲。 钟振军收回目光,看着自己的老——前妻,越看越感到陌生。 这不是他九年婚姻的老婆,更不是那个曾经的家庭妇女。 她跟俩孩子一样,无论穿着打扮,还是身上淡淡的香气,都能证明她不是家庭妇女,而是城里人。 要是再考虑到她戴金表,开车这些因素,那就不仅仅是城里人那么简单。 而是大城市的,相当高级的人。 魏红其实自从进来,就把目光别到一边。 她不敢去看钟振军。 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 她在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内心在反复地告诫自己不要再哭。 不要在这个负心人面前流泪。 可她好像有点管不住自己。 刚刚她走进来,俩孩子搂着爸爸欢声笑语的一瞬,让她以为自己没离婚。 自己还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 可是一瞬之后,残酷的现实就让她心痛得受不了。 虽然以为自己已经能够面对了。 可是真正面对的时候,依然是不能承受。 接受不了。 “你——回来了?”钟振军说。 魏红:“……” “坐吧。”钟振军清清楚楚看到了前妻眼里盈满了泪水。 这才终于切切实实地确定,没错,这就是自己曾经的老婆。 办理离婚的那天,她就是这副样子。 只不过那天她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嘴唇,今天没咬,只是紧紧抿着嘴唇。 魏红行尸走肉一般找个凳子坐下,屁股一沾凳子面,她的双腿好像用尽了全部的力量。 眼泪也再也控制不住。 突然就捂住脸。 强烈的情绪让她滚圆的肩头不受控制地颤动。 手掌里面传来压抑不住的啜泣声,泪水顺着手腕流下来,瞬间打湿了衣袖。 钟振军很是替她心疼那块金表。 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被泪水浸泡呢! 好一会儿,魏红这才停止了哭泣。 掏出手绢把脸上擦了擦。 喉咙之间偶然还有“咕咕”的余韵泛上来。 钟振军很不自然地咳嗽几声,问她:“这些天你们去哪儿了?我很担心。” 魏红并不直接回答问话,而是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这是大仓写的,你看看。” 钟振军十分疑惑,大仓又写什么东西? 想搞什么? 267 一定要复婚 钟振军接过来一看,居然是个抚养协议。 大意就是魏红自愿孩子的抚养权归男方钟振军所有。 但是鉴于目前孩子还小,所以跟男方达成协议,暂时让孩子跟着女方生活。 等孩子大了,十八岁成年之后,再回到男方身边。 孩子成年之前的生活费,男方可以根据自己的经济条件,适当给予女方一定补偿。 钟振军拿着这份协议,怎么看也无法理解。 在他的印象当中,大仓不是傻子啊! 那他为什么要替表姐写这样一份协议呢? 明明孩子属于男方,大仓却要让女方替他抚养。 甚至,男方可以根据经济条件适当拿出一点抚养费。 也就是说,如果男方经济条件不好,不出抚养费也是可以的。 此刻的钟振军认为只能有两个可能: 第一,大仓是傻子,净给他的表姐出馊主意。 第二,大仓跟她表姐有深仇大恨,所以才胳膊肘往外拐,用这个协议来坑表姐。 魏红出钱出力,辛辛苦苦把孩子养大,养到十八岁,孩子还要回到男方身边。 那么魏红到时候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且钟振军也知道,不管是寡妇,还是离婚的女人,如果带着孩子,二婚就比较困难。 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不喜欢自己老婆跟别的男人生的孩子。 何况她还要带着俩孩子!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评价这份协议了。 试探着问:“你——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内容吗?” “知道,大仓给我念了,也给我解释了。” “那你——还想跟我签这个协议?” 魏红坚定地点点头。 钟振军再次无语。 在他看来,如果大仓真的跟他表姐感情深厚,真的是为了他的表姐好。 如果他表姐真的想要孩子的话。 那么,他不是跟郑镇长等领导都熟嘛,而且民政所所长还是郑镇长的连襟。 大仓可以走后门,替他表姐把孩子的抚养权夺回来。 而不是明明抚养权在男方身上,女方却无怨无悔地抚养孩子。 他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才又问道:“你——又不能挣钱,一个人带着俩孩子,能养得起他们吗?” “我养得起!”这话让魏红抬起了头,语气坚定地说: “我不但养得起,我还要让孩子在城里边上学。 我以后或者自己做生意,或者跟着大仓干。 不管干什么,我都能让俩孩子过得好好的。” “你——能做生意?”钟振军惊讶极了,自己的前妻一天学都没上,就是卖鸡蛋,除了五毛钱俩,买三个她能算得出多少钱吗? 魏红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表情:“我能做,这些天我跟着大仓去了一趟南方,到了好多大城市,这一趟下来,我就分了六万块钱。” 啥? 钟振军一下子蹦了起来。 他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声音都颤抖:“你,你——再说一遍,分了多少?” “六万啊!” “你知道六万是个什么数目吗?” 魏红摇了摇头:“我算不出六万有多少,但是我知道,这一趟我挣了六个万元户,六万块钱放在我面前,这么大一堆。” 说着,魏红俩手比划了一下。 钟振军再次石化。 不得不说,他已经快成化石了。 因为今天他短短的时间之内,已经数次石化。 六万? 前妻跟大仓去了一趟南方,十多天的功夫,就挣了六万? 他们这是干什么去了? 贩-卖-人-口也不会这么挣钱吧? 他理解不了。 也完全无法想象。 但他知道魏红绝对不会骗人。 魏红大概从出生到今天,就没说过一句骗人的话。 而且魏红比划的那一堆钱,也足够六万。 就在这一瞬间,钟振军想到刚才老爹说的话: “这么旺夫的老婆你不要了,你这是烧的啊! 你知道左邻右舍都怎么说你吗? 说你这叫碰上财神使棍打。 人家都说了,旺夫的媳妇进了家门,咱家的日子越过越旺。 从旺夫的媳妇离开家的那一天起,咱们家一天一天就败了!” 老爹声泪俱下地哭诉这些话的时候,在钟振军听来还感觉可笑。 多么愚昧。 多么可笑的封建思想啊! 自己家能越过越好,是因为自己当上了放映员,工资高的缘故。 而自己能当上放映员,是因为自己的哥哥牺牲的缘故。 这些跟魏红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好不好? 魏红只不过是沾了男人的光而已…… 可是现在想想,他感觉老爹的话是可信的。 父老乡亲的话不是乱说的。 几千年来有关于“旺夫”这个概念,也不会是凭空捏造出来的。 肯定是有一定的科学道理,才流传至今。 而且今天,就活生生在他身上展示出了“旺夫的女人”威力。 如果单单他欠下债,他不会这么相信旺夫之说。 如果单单魏红赚了巨款,他也不会那么相信。 可是,为什么一旦离婚,魏红就发了大财? 而他为什么一旦离婚,马上就债务缠身? 这只能说明魏红旺夫。 如果自己不离婚的话,至少手里有三千多块钱的存款,而且还是镇上的放映员。 日子肯定是幸福美满的。 而自己之所以欠下一屁股债,就是因为跟吴新丽纠缠,不得不出钱替她家还债。 ——这是实实在在的因果关系。 完全符合逻辑的啊! 初夏天气,并不热,但是在短短的时间之内,钟振军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他不敢往下想了。 因为继续往下想的话,那就是他马上还要跟吴新丽结婚。 从此就跟那样一个“不旺夫”的女人捆在一起,过一辈子。 那么,自己的日子到底会败到何种程度? 魏红其实自己进来,就没敢看钟振军一眼。 可是听他好长时间不说话了,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只见钟振军一脸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怎么了?”她不禁急问,“大仓在那上面写了什么?” 她以为大仓可能还在纸上写了什么不利于钟振军的东西,只是怕表姐着急,怕表姐听了不同意,所以并没有把那些不利的话念给表姐听。 钟振军悚然一惊,然后有气无力地说:“你不是说他念给你听,都给你解释了吗?” “是啊,他念给我听的,都是对你有好处的,对你没好处的他没念啊!” 钟振军摇摇头:“没有,没有对我没好处的地方。” “那你这是怎么了?”魏红只要看了钟振军一眼,一颗心就软了下来,口气也不由自主变得关切。 “没什么,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大仓这样写,是对你不利。” 魏红又低下了头:“这些他都给我解释过,反正我有钱,我不怕。” 钱! 是的,没错,现在钟振军听不得这个“钱”字。 即使是以前家里穷,也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让他对钱充满了如此的渴望。 六万! 六万啊! 如果自己能和魏红复婚,那么,自己至少就有六万块钱了。 这么多的钱,可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 而如果自己跟吴新丽结婚呢? 可是还身背将近两千块钱巨额债务啊! 复婚? 此时此刻,这两个字是如此强烈地冲击着他的神经。 268 倒持干戈授人以柄 大仓带着俩孩子出去玩了一圈儿。 回来的时候看到表姐趴在桌子上“嘤嘤”地哭,钟振军坐在椅子上泪流满面。 一看这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的情景,大仓就知道不大好,这里边又出问题了。 俩孩子看到爸妈哭了,他们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魏红赶紧起来哄孩子,掏出手绢给孩子擦眼泪。 钟振军擦干眼泪,一手拉着一个孩子:“爸爸带你们出去玩儿。” 只把这一对表姐弟留在屋里。 很明显是他躲出去,让表姐弟商量事情的。 大仓看明白了,钟振军跟表姐之间肯定又有什么约定! 果然,表姐眼看着他们爷仨走远了,这才对表弟说道:“大仓,你说我们还能复婚吗?” 呃! 表姐这话问的——让你表弟如何回答? 结婚,离婚,复婚……这都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儿。 表姐相信表弟,把表弟当主心骨不假,可是表姐如果想复婚,表弟能表示反对吗? 那是完全不可以的。 尤其是表姐开始絮絮叨叨地跟表弟说,之所以有复婚的想法,全都是为了孩子。 刚才钟振军跟她商量复婚,也是说为了孩子。 离婚的时候,想不了那么多,只有离婚之后,才知道一家人离散对钟振军来说是多么地痛苦。 大仓找个凳子坐下,静静地听表姐叙说。 “他说是被那个女人给骗了,让他离婚,他就稀里糊涂离婚了。 直到离婚以后,想老婆,想孩子,想得都受不了了,他才知道自己多傻。 他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老婆孩子,就是一家人在一起。 他让我给他一次机会,更是给俩孩子一个机会。 孩子不能爸,也不能没有妈,孩子更需要一个完整的家——” 表姐说到这里,鼻子一酸,忍不住又开始哭。 她是一个清白的,从里到外都是清白的。 从听到钟振军告诉她,他在外面有人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原谅他。 他再也不是那个自己深爱的人。 那种背叛的痛苦,是她二十七年人生以来感受到的最大痛苦。 是一种让她生不如死的痛苦。 可是,人难道仅仅是为自己活着的吗? 就是再痛苦,她就是对钟振军再伤心,再嫌他脏,也得为孩子着想吧! 为了孩子,她连死的诱惑都能抵抗,还有什么是不能忍的呢! 哪怕复婚以后跟钟振军分开睡,以后就当亲戚一样相处,只要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所有的一切她都能忍受。 表姐一边哭,一边把自己的想法跟表弟说明白了。 另外她还告诉表弟,钟振军被调离放映队了,是郑镇长提出来的,要把他调到农电站去。 “振军说了,这都是因为离婚才造成的,他无怨无悔。 谁让他一时糊涂呢! 就是让他回家种地,只要能一家团圆,老婆孩子能在一起,让他干什么都是幸福的。 可是,大仓——” 表姐眼巴巴地瞅着表弟。 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因为离婚,引起郑镇长的不满,从而把钟振军从放映队调离。 可是现在马上要复婚了,大仓能不能跟郑镇长说一下,给转圜一下呢? 大仓对表姐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 既然表姐希望钟振军还是要留在放映队,那么他可以去跟郑镇长说一下。 毕竟,钟振军这个放映员的职位,不管是对他,还是对表姐,那都有很深的情结。 “那好,”大仓站起来,“趁着现在还没下班,我过去看看郑镇长在不在!” “大仓!”表姐不由自主叫了一声。 “怎么了姐姐?”走到门口的大仓停下脚步。 表姐泪流满面地哽咽道:“你别怪姐姐,你为姐姐操了那么多心——” 大仓笑了笑:“只要姐姐好,你弟弟干什么都行!” 表姐捂着嘴一下子扑在桌子上,肩膀又在剧烈地颤动。 大仓心里一阵阵作痛。 被自己深爱的男人背叛,这种痛苦不用亲身经历,光是想想就够人受的。 现在为了孩子,又要跟让自己伤心到生不如死的人复婚…… 可怜的表姐! 她的可怜还在后面呢! 大仓到了郑镇长的办公室。 郑镇长还没下班,一看小梁来了,笑道:“回来了,听说这次出远门了?” “嗯,去了趟深圳。” 郑镇长感慨地说:“还是开车好啊,全国各地,想去哪儿去哪儿。” 小梁歉意地说:“郑镇长,上次您打电话叫我过来,我却什么都没谈的就跑了,太对不起您了!” 郑镇长豁达地摆摆手: “跟我客气什么! 再说你出门之前不是打电话跟我道歉了嘛。 然后又让石国良来看的车,谈的价钱。 现在车也卖给你们了,什么都没耽误。 你就别提那回事了。” “可是,镇上不是希望我再承包木器厂嘛,我没做到。” “没做到就对了。”郑镇长说,“好好的木器厂,让吴光荣给弄成个烂摊子,牌子都臭大街了,谁接手谁倒!” 小梁点点头:“是啊,当时我就是想跟你这么解释一下的,可是没想到正好碰上表姐离婚,我也是急了——” 郑镇长摆手说:“不是说了嘛,别提那茬了,不怪你。 当时看你哭成那样,我心里也是很生气。 钟振军乱搞男女关系,放在几年前,应该立马开除。 可是现在婚姻自主,恋爱自由,对于个人问题咱们当领导的管不着了。 既然不能开除,那我就把他调离,放映员的岗位影响面太广,钟振军不适合。” “嗯——”小梁斟酌着说道,“郑镇长,您提出把钟振军调离放映队,这里面是不是还有给我出气的意思?” 郑镇长瞥了小梁一眼,哈哈一笑:“这话可不敢乱说,不过,现在就咱俩人,我承认,里面也有你的因素。” 小梁一脸惶恐地说: “其实我是刚回来,就是因为听说钟振军要调离放映队,就赶紧来找您。 我知道您是为了给我出气,也是看不惯钟振军的生活作风。 可是,毕竟我跟您走得很近。 现在他刚离婚,你就提出把他调离。 这个——里面的原因,应该很多人都能看明白。 现在好好的,谁也不会拿这当回事。 可是,如果有点风吹草动,或者有谁对您有意见。 打个小报告什么的,这可都是给人留下口实啊! 所谓‘倒持干戈,授人以柄’。 真要那样的话,就是我连累了您。 为了钟振军那样的人,实在不值得咱们这样做。 您觉得呢?” 郑镇长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269 还真是灵验啊 郑镇长沉思了一会儿,点头说:“你说的没错,姓钟的是好是坏,不值得我这样做。” “那——还有弥补的办法吗?” “有。”郑镇长说: “这个好办,我去跟一把手谈谈这事,实话实说。 就说你跟我走得很近,而你跟钟振军又是亲戚关系。 当时我提出把他调离,只是考虑他离婚了会影响工作。 但是没考虑到你跟我这层关系。 毕竟,我也要避嫌嘛。 所以,如果因为钟振军离婚了就马上把他调离,显得好像是我挟私报复似的。 所以,为了避嫌,我必须要保他。 哪怕以后他不干了,或者被开除,那都跟我没关系了。” 小梁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又跟郑镇长闲聊了几句,就告辞出来了。 回到放映队的办公室,表姐已经不哭了,红肿着眼睛,呆呆地坐在那里。 不得不承认,表姐刚离婚的时候万念俱灰,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可是跟着大仓出门十多天,虽然有所清减,但也没见憔悴多少。 可是到了这间办公室短短的时间,表姐的脸色瞬间看出憔悴来了。 “他们爷仨还没回来啊?”大仓问道。 表姐呆呆的,微微点头。 表弟回来,她的眼圈儿又迅速变得更红。 她很清楚表弟对钟振军有多么痛恨。 因为表弟对表姐感情是如此之深,比亲姐姐都亲,才会对伤害表姐,背叛表姐的人深恶痛绝,恨之入骨。 现在表姐居然要跟那样一个肮脏的人复婚,表弟内心对表姐的失望和伤心,表姐不用猜也能知道。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为了孩子。 全都是为了孩子啊! 只要有一线之路,能让孩子有个完整的家,她都会去争取。 这十多天来,虽然大仓努力地让她高兴,让姐姐忘掉离婚的痛苦。 可是行程当中的一草一木,每一个小细节触及到往日的回忆,或者听到路边有孩子在喊爸爸,表姐瞬间就会心如刀绞。 一旦离婚,不是孩子没爸爸,就是没妈妈。 哪个选项对孩子来说,都是从此无边无际的痛苦。 虽然她知道即使复婚,钟振军背后那个女人的阴影永远不会走出自己的内心。 那种痛苦是每时每刻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可她还是决定义无反顾。 对一个母亲来说,没有什么比孩子的幸福更重要。 只是对不起自己表弟的良苦用心! 看着表姐迅速憔悴的面容,大仓心里很难受。 姐姐是多好的一个人啊,为什么老天就这么不公,让她摊上这样的一个渣男! 他安慰表姐道:“姐姐,我已经过去跟郑镇长说好了,他答应让姓钟的留在放映队。” 哦? 是吗! 表姐都替钟振军无地自容。 大仓无论多恨他,可是为了他的表姐,居然去找郑镇长替他说话。 还把他这么好的职业给保留下来! 太委屈大仓了啊!xinkanδんu.com “大仓,姐姐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 “姐姐你别这么说,你复婚就对了,其实,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俩能复婚。” 啊? 表姐愕然,抬起泪眼盯着大仓,完全不敢相信。 她以为这是大仓怕姐姐伤心内疚,才故意这样说的。 大仓解释道:“姐姐,这个话题我从来没敢跟你讨论过。 可是现在你和他既然商量着复婚,我就可以说了。 那天在这院里,我听到你们离婚了,而且你一个孩子也不要。 我就知道,姐姐不想活了——” 大仓喉头发紧,一下子哽住了。 表姐更是泪如雨下。 “我不能让姐姐死啊,姐姐和俺娘一样,都是我最亲的人——”大仓鼻子一酸,又说不下去了。 好长时间,大仓才平复了情绪,继续说道: “抛弃你的人不管你的死活,可我不能不管。 所以我要带你们娘仨出去玩儿。 我用尽了所有办法,就是要让姐姐高兴。 希望姐姐能忘了痛苦,能快乐一点儿。 你有没有发现,我给你们买东西,花钱从来不心疼? 这么贵的表,我眼都不眨就给姐姐买了。 还有跟姐姐说,这一趟就分你六万块钱。 那都是为了让姐姐高兴。 其实,怎么可能分那么多呢? 还有买表的钱,出去这一趟的花销,只要你们复婚,这些都得姓钟的给我报销。” 哦! 姐姐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表弟的良苦用心。 是啊,表弟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只要能让姐姐忘了痛苦,不再去死,花点钱算什么。 她点头说道:“待会儿我就跟他说,让他给你报销,你从六万里面拿出一千,我也没怎么花,待会儿给你。” 大仓掏出一张纸条看了看: “这一趟你们娘仨大约花了三千块钱,当然最贵的是那块表,花了两千多。 姐姐你戴着就行了,权当他给你的补偿。 你和孩子的花销是我应该花的,我不要钱。 只要他把表钱给我就行。” “那怎么行!”表姐急了: “花了三千多,就要让他给你三千多。 我知道他有钱,这些年攒了不少。 他能拿得起!” “好了姐姐,现在先不讨论这个。”大仓看看表又站起来: “现在还没下班,我去民政所那边看看。 给你们办离婚手续的是郑淑叶的小姨夫,我先跟他打个招呼。 问问复婚需要什么证件,还得办什么手续? 听说好像挺复杂的。” 大仓又急匆匆走了。 果然是去了民政所。 进去跟郑淑叶的小姨夫东拉西扯一阵子,主要就是说那天看到自己表姐离婚,有点失态了。 小姨夫表示理解。 并关切地问小梁的表姐现在怎么样? 因为离婚那天,他看女方情绪很不稳。 “没事,当场接受不了,过一阵子就好了,现在好多了。” 闲聊了几句,其实一句关于复婚的话题都没说。 魏红可是以为表弟又去给自己走后门去了。 心里对表弟的亏欠更厉害了。 一会儿钟振军兴高采烈领着俩孩子回来。 魏红先把大仓去找过郑镇长那事跟他说了。 “哦,怪不得呢!”钟振军恍然大悟。 刚才他碰上放映队的队长,队长通知他,不用收拾东西办理交接了。 因为镇上决定,让他继续担任放映员。 这对于钟振军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又惊又喜啊! 领导讨论决定的事,已经是任何人都不能改变了。 没想到突然之间峰回路转,自己又“官复原职”! 然后他立马就想到“旺夫”那一说了。 难道就这么应验? 270 真有六万块钱该多好啊 大仓带着孩子离开那会儿,钟振军向魏红做了检讨,苦苦哀求,并且拿出孩子缺爹少娘的可怕后果吓唬她。 并且保证从此跟那个引诱自己的女人一刀两断。 顿足捶胸,指天画誓!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软硬兼施之下,魏红为了孩子,终于答应可以跟他复婚。 刚刚商定了要复婚,自己马上就恢复了放映员! 看来魏红还真是旺夫啊! 不仅仅如此啊,魏红还带回来六万块钱呢! 离了一次婚,凭空家里多出几辈子都花不完的六万块钱! 人生际遇,真的是太奇妙了! 钟振军兴奋得简直都要找不着北了。 回到办公室,听魏红跟他一说,这才明白原来是大仓去找了郑镇长。 给他走了后门。 哦,钟振军恍然大悟。 不管怎么来的吧,反正只要自己恢复职位就行。 然后,魏红又把刚才大仓说的话,跟钟振军说了。 什么什么? 钟振军顿时傻了! 六万块钱是假的? 不但没有六万,还得自己拿出三千多块钱给大仓? 钟振军顿时怒了。 简直怒到无以复加,怒无可怒的地步。 自己还紧等着有六万块钱,拿出两千来还债呢! 两千多块钱的外债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了,再让他拿出三千来?新刊书小说网 打死也拿不出啊! 接着他又想到“旺夫”这个词儿了! 此时此刻这个词儿别提多刺耳了! 旺他娘-的夫啊! 这个贱女人简直是杀夫! 带着俩孩子出去十多天,花了三千多! 这得多败家的女人才能干出这样的事儿! 还有去他奶-奶的大仓,这是准备坑死老子吗! 你自作主张买一块劳力士给你表姐戴着,回头跟老子要钱? 老子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魏红一看钟振军呆在那里,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一阵儿白的,心知他应该是心疼那三千多块钱。 “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心疼钱?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只要一家人在一起,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钱算什么——” “滚蛋吧你!”钟振军突然怒吼一声,“钱算什么是吧?你有钱吗?不算什么你拿三千给我啊!” 魏红被他的怒吼吓了一跳。 不过,她没有再哭。 只是意味深长看着暴跳如雷,喋喋不休发着牢骚,各种咒骂的钟振军。 这时候大仓兴冲冲回来了。 进来门口就大声嚷嚷:“我都说好了,复婚虽然麻烦点儿,可是——” “可是什么啊!”钟振军怒吼一声打断大仓的话,“什么复婚,谁要复婚?” “你——”大仓一脸惊愕,指指钟振军,又指指表姐,“你们俩不是说——” “说你妈-个-逼-啊!”盛怒之下的钟振军已经丧失理智了,指着大仓破口大骂,“你故意花那么多钱,就是要坑我,你想让老子倾家荡产啊!” 大仓一把薅住他的脖领子:“你个狗嘴放干净点,再骂一句试试!” 俩孩子一看急了,一边一个抱住舅舅的腿:“舅舅别打我爸爸……” 钟振军被薅住脖领子,眼看就要提起来了,才悚然惊醒到自己完全不是大仓的对手。 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以为你就是故意让她回来跟我要钱——” 大仓一下把他搡倒在椅子上:“你太高看自己了。刚才是谁说要跟我姐姐复婚?” “没——没有啊,”钟振军昧着良心说道: “我就是看她一个劲儿抹眼泪,故意哄她的。 好马不吃回头草,既然离了,怎么可能再复婚呢! 我之所以跟魏红离婚,就是因为包办的封建婚姻,没有爱情。 我和吴新丽是真爱——” “闭嘴!”大仓怒道: “不要跟我说什么真爱!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欲壑难填,为了自己的感官享受。 就是两只狗,一只公狗一只母狗。 我明确告诉你,即使你不跟俺姐姐复婚,我也不会报复你。 也不会把你调离放映队。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俺姐姐,因为俺姐姐虽然让你伤害了,但她不是你。 她就怕你受到伤害。 你追求你所谓的真爱,追求你自己的幸福去吧。 但我明确告诉你,你这样的人,没好。 从你离婚的那天起,离婚这事,将是你后半生永远的痛! 不是我诅咒你,记住我今天的话,你等着看就是。” 钟振军垂头丧气坐在椅子上,低头不语。 大仓拿起他写的那份协议:“既然你又不想复婚了,那这份协议你怎么看?” “我签!”钟振军一把夺过来。 这份协议对自己有百益而无一害,他凭什么不签呢! 其实离婚的时候,魏红表示一个孩子都不要,他还暗暗犯愁呢。 因为丽丽怀孕了,而且从丽丽的言谈当中也能感觉得出,丽丽爱的是他,但并不爱他的孩子。 现在好了,俩孩子让魏红一个人去抚养。 有协议在手,他就可以一劳永逸地推卸掉这份做父亲的责任了。 正在签协议的时候,有人上门了。 因为又到下班的点儿了。 债主们开始陆陆续续上门——上班的点儿,这些老农民不敢到镇政府大院来打扰领导。 一开始钟振军去跟这些亲戚朋友借钱的时候,人家并不知道他离婚了。 经过这些天,镇上的放映员钟振军离婚了这么大的事,肯定已经在全镇都传遍了。 亲戚朋友这些债主当然也知道了。 债主们吓坏了。 在他们看来,振军这是有点不走正道了,不但离婚,还到处借钱。 难道他想卷着钱跑? 这回再来要债,一个个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进来办公室一看振军媳妇也在,虽然离婚了,但是平常关系都很好,还是要打个招呼。 魏红自从钟振军否认有过复婚的念头,她就已经恢复了平静。 再也不哭了。 一看这么多亲戚朋友进来,魏红虽然奇怪,但还是一如既往地跟大家打招呼。 打过招呼以后,这些亲戚就单刀直入,直接跟振军说明,我们就是来要钱的。 你堂堂镇上的放映员,是公家人,抱铁饭碗的,比我们这些死趴趴种地的老农民高级多了。 不可能借我们的钱不还,赖我们这点血汗钱吧? 钟振军焦头烂额,简直要烦死了。 他多么盼望刚才魏红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大仓真的给了魏红六万块钱。 然后随便拿出一点就能把债还了啊! 271 狗改不了吃屎 要债这事,三番两次要不来,一旦撕破脸,态度那就相当不好看了。 债主都这样的态度了,钟振军还是各种找理由,表示今天拿不出钱来。 希望亲朋好友再坚持坚持,再缓缓,他会尽快还上。 翻来覆去就是这句话,那些债主都火大了。 直接上去推推搡搡,让他立马还钱。 “你一没盖房子二没娶媳妇,根本没有花钱的地方,借我们这么多钱干嘛去了?” “他肯定手里有钱,就是不拿出来!” “是不是想卷着我们的钱跑啊……” 钟振军感觉自己比窦娥都冤。 谁想跑了! 可是事情的真相,又不能跟债主们说。 今天也巧了,正好魏红在这里。 因为魏红不在的话,他还可以编个谎话,说借钱补偿前妻了。 其他又实在想不出不还钱的理由。 被以前都要把他捧到天上,以他为荣的亲朋好友这样逼迫,钟振军难受极了。 尤其是当着前妻的面儿。 他觉得被魏红看笑话了。 她看到这一幕,心里一定很高兴,很解恨吧! 会让她觉得,只要离开她,自己立马就倒霉了吧! 可他哪里知道,魏红此时此刻的心在滴血。 自从那天晚上钟振军向她摊牌,说他在外面有人了,要寻找真正的爱情。 这个男人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就一直在迅速地崩塌。 如果说即使她不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但她依然努力说服自己要理解振军,原谅振军。 或许振军说的是对的,现在的新思想是对的,自己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村妇女,理解不了,不懂爱情,是自己的错。 可是现在呢? 她知道钟振军手里有钱,存了几千块钱总有,那些钱呢? 不但存款没了,还把亲戚朋友都借遍了。 还不还钱! 他这不是个骗子吗? 借钱不还,这在魏红的思想观念当中,那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那么多的钱,他都弄哪儿去了? 都被外面那个坏女人给骗走了? 最让魏红真正凉透心的,是刚才短短的时间内,钟振军的态度就像演戏一样,变化得太快了。 魏红虽然没上过学,但不妨碍她是个聪明人。 当钟振军再次翻脸,不承认他想复婚的时候,她就看明白了。 钟振军前边苦苦哀求,软硬兼施说得天花乱坠,要求复婚,只不过是因为听说大仓给了表姐六万块钱。 当听到六万块钱是假的,根本就是大仓为了安慰表姐骗表姐的,钟振军立马翻脸。 这——还是人吗? 魏红宁愿被自己深爱了九年的优秀的男人踹了,后半生永远沉浸在伤心痛苦之中。 也不愿面对自己这九年来,其实是瞎了眼。 居然跟一个人面兽心的禽兽过了九年,还对他那么地崇拜,爱他爱到骨子里。 现在再看钟振军被债主推来搡去,他还是不忘时不时把长长的偏分头用手拢上去。 还在竭力维持那个奶油小生的潇洒形象。 魏红的胃里就一阵阵往上泛,就像最强烈的妊娠反应那样想要呕吐。 既然协议都签了,俩人都按了手印,俩孩子从此就归她来抚养了。 接下来她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自作自受,钟振军自己欠的债,让他自己面对债主去吧。 大仓这回也不用表姐开车了,放下前边的座位让俩孩子钻进去,让表姐坐副驾驶,由他来开。 只是一路之上,魏红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沉思地看着前面的路。 到了钟振军的家,俩孩子欢呼起来,因为长这么大还没离家那么多天呢。 她们都想爷爷奶奶了。 钟振军的父母在家里,听到门外好像有孙女和孙子的欢笑声,老两口顿时又哭了。 他们以为这肯定是想孩子想疯了,耳朵都出毛病了。 因为老头回家来,跟老婆子把儿子的话说了。 这个年龄的人了,见的事多了,没吃过死羊肉还没见过活羊走吗? 一听儿子那些话,就知道儿子是铁了心不要魏红,邪了心要娶什么干供销社的厂长的女儿。 也就是说,儿媳妇再也不会回来。 俩孩子被儿媳妇带走,也再也不会送回来。 老两口万念俱灰,想死的心都有了。 没想到转眼间,就见俩孩子跑了追逐着跑了进来。 老两口简直怀疑是在做梦。 不是说儿媳妇和孩子都不会回来了吗? 老太太急火攻心又下不来炕了,在炕沿上伸出胳膊揽住俩孩子,“嗷嗷”地放声大哭。 老头哭得动静比老婆子还大。 门口外面,大仓把俩孩子放出去,又坐回车里。 因为他看表姐一直坐着,不想下车的样子。 “还是进去看一眼吧,安慰安慰两位老人。”大仓劝道。 一路上已经平静如水的表姐,突然趴在前面“呜呜”地哭起来。 不仅仅是因为看到这个生活了九年的家,在哭她自己。 还有替曾经的公公婆婆难过。 好好的一个家散了,她和孩子都是受害者。 公公婆婆同样是受害者。 甚至那么大年纪了,还要受这样生离死别的折磨,实在是太可怜了。 “钟振军他不是人!”表姐哭着说道。 “他确实不是人。”大仓劝道: “姐姐,别哭了,为那样的人不值得。 其实他跟那个吴新丽又不是一天了,好几年就在一块儿了。” 表姐倏地直起身子,盯着大仓:“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对,我早就知道。” 表姐厉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跟姐姐说?” “我第一次发现这事的时候,姐姐快要生老二了,你还记得我让他带回来的红糖吗?我就是借着送红糖敲打他。” “……”表姐一下子扶住额头,把头埋了下去。 没错,她记得太清楚了,表弟让钟振军带回来那么多的红糖。 在当时,她还是那么幸福。 可是为什么人性就这么卑鄙呢,钟振军那时候外面就有人了,回家来还人模狗样的。 他怎么可能装得这么好? “他当时已经答应我,不再跟吴新丽来往了。可他没做到,过了些日子还给领导提交了一份离婚申请,其实那时候他就准备跟你离婚。” “那时候就要申请跟我离婚?”表姐再次感到震惊,“我怎么不知道?” “我给压下了。”大仓说道: “我想办法让吴新丽的弟弟把钟振军打了一顿,还让吴新丽的爸爸看好他的女儿。新刊书小说网 我怕姐姐知道这事受不了,我才一次又一次地给他机会。 我就是希望敲打敲打他,让他知道害怕,跟吴新丽断了联系。 以为等吴新丽有了婆家就好了。 可我忘了有人说过,出轨这事,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无论你给他多少次机会,都改变不了狗要吃屎这个事实。” 272 估计得哭晕 “对!”表姐擦擦眼泪,坚强地抬起头: “是狗,永远改不了吃屎! 都怪我,还让你给他走后门,让你欠郑镇长的人情。 领导说的对,就他那样的人,就不配干放映员那个活儿。” “唉——”大仓叹口气,“我所谓了。” 不然还能怎么说? 总不能跟表姐说,自己其实不是在帮钟振军! 自己之所以去找郑镇长,建议不要把钟振军调离放映队,其实就是不想让姓钟的歪打正着。 或者说是因祸得福。 目前来看,农电站还是个苦差事,没人愿意去。 而放映员目前还能保持八大员的荣光。 可是,这种情况很快就会改变了。 接下来不用几年,农电站就变成小小的电老虎,会成为镇上为数不多的好单位之一。 而放电影的,将会成为镇上的最为尴尬的边缘人物。 因为接下来会家家户户有电视,露天电影越来越变成鸡肋。 可以舒舒服服、暖暖和和地在家看电视,谁还去夏天热死、冬天冻死的看露天电影啊! 露天电影不再受欢迎,下乡的频次也就越来越少。 放映队最终会完成它的使命。 放映员虽然属于乡镇编制,但是你不干活,政府不会给你发工资。 到后来只能自谋生路。 可这是一个温水煮青蛙的过程。 一开始,放映事业渐渐衰退的时候,任何一个放映员都不愿面对这个事业日渐衰败的现实。 只要能坚持,就希望能在这个岗位上多坚持一些日子,侥幸有一天还会苦尽甘来。 在那些惨淡经营的坚持中,放映员的身份和生活就像一支飞得最高的火箭,一头栽下来的时候,摔得最惨,扎进地里也是最深。 无论心态还是生活状态,还不如一个正常的农民过得舒服。 钟振军跟表姐离婚,为了照顾表姐的感受,和看在俩孩子的面子上,大仓不会去报复他。 但是也绝对不希望他借由离婚这事,机缘巧合因祸得福,逃离放映员这个火坑。 享了多少福,造了多少孽,早晚都得还回来。 这时候周围已经围过来不少的村民。 这么漂亮的车,老农民从来没见过。 远远地看着这辆车,指指画画,议论纷纷。 有懂行的给大家介绍说:“没见过吧?这叫小卧车,是专门拉大官的——” 话没说完,就见车门一开,振军媳妇从车上下来了。 村民们大惊。 振军媳妇不是带着俩孩子,跟着她表弟走了吗? 怎么还坐着小卧车回来了? 都离婚了,还回来干嘛? 其实这些天,有关于振军离婚这事,已经成了本村,甚至是十里八村,最热烈的话题。 那些不了解情况的,只见过潇洒帅气的奶油小生钟振军的,还是用老封建的有色眼镜看待离婚的女人。 抱定“跟脚的鞋没有扔的”观念。 认为那个女人既然妇德有亏,就该休掉,完全是她自己没有福。 但是本村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这样认为。 因为大家都了解振军媳妇的为人。 振军媳妇不但撑起一个家,把公婆和小姑子、小叔子伺候得很好,在村里人缘也相当好。 实在没有一丝一毫的理由把她休掉。 所以村里人都是一边倒地指责振军不对。 还在猜测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同时大家也替振军媳妇担心。 知道她对那个男人有多依恋,现在让男人不要了,这个媳妇算是彻底毁了。 有人猜测她会寻短见。 也有人担心她钻了牛角尖,会变成神经病。 没想到十几天后,振军媳妇居然还会回到这个家。 而且穿得跟以前也不一样了,看起来很时髦的样子。 只不过,人确实是见瘦了。 脸色也不好看。 眼睛红红的,明显是一直掉泪的样子。 让大家有点放心的,看她精神还好。 看样子,她好像是挺过来了。 既没有寻死,也没有疯掉。 而且还坐一辆崭新崭新的小卧车回来的。 这时候大仓也下车了,村民们认得他,知道他是振军媳妇她大姑家的表弟。 离婚那天,就是她表弟开一辆那么个样子的车,接她娘仨走的。 现在又换了一辆车。 村民们议论纷纷,焦点又放在大姑家表弟身上,猜测他是什么身份。 怎么有这么多崭新的车? 最后结论只有一个,表弟是个开车的! 再没有其他可能了。 因为这年头,你要说这辆车,还有那天来的那辆车,都是表弟买的。 就是把老农民倒吊在房梁上,他们也不会相信。 魏红虽然感觉很难面对前公婆,或者说,她不忍心看到公婆伤心欲绝的样子。 可是事情既然这样了,钟振军不是人,但她希望尽自己的力量,能够抚慰前公婆,让他们少点痛苦。 毕竟这九年来,她已经把公婆跟自己的亲生父母放到同样的位置了。 果然,前公婆见到前儿媳妇,他们用更大声的嚎啕大哭,来表示十多天来对儿媳妇的日思夜想。 魏红看着这个熟悉的家,和二老双亲,也是哭得泣不成声。 等到都哭得差不多了,止住悲声,这才告诉二老,她以后会在县城常住,孩子也在县城上学。 并且拿出跟钟振军签的协议给二老看。 老头认得俩字,看完协议以后当即表示反对。 他认为这是儿子在坑儿媳妇。 孩子断给了男方,却让女方无条件抚养,这样对儿媳妇太不公平了。 儿媳妇表示无怨无悔。 因为,第一,孩子还小,离不开妈。 第二,有后娘就有后爹,她不希望后娘来了,俩孩子受虐待。 前公婆听到这个话题,又开始哭,边哭边骂儿子不是人。 可是,无论他们怎么骂,毕竟儿大不由爷,何况他们已经老了,以后还得靠儿子。 最后只能跟万般不舍地,跟前儿媳妇依依惜别。 前儿媳妇也承诺,有空就带孩子来看爷爷奶奶。 或者爷爷奶奶到了县城的话,可以去看孩子。 还没等上车的,小姑子和小叔子放学回来了。 一看嫂子又回来了,扑上来一边一个抱着嫂子嚎啕大哭。xinkanδんu.com 嫂子又陪着哭了一场。 小姑子和小叔子抱着嫂子,苦苦哀求,怎么也不让嫂子走。 姐弟俩一想到要换一个陌生的女人,来当他们的新嫂子,他们就无法接受。 当然,如果姐弟俩知道,他们那位新嫂子是著名的“夏山四位大娘”之一,估计现在得哭晕过去。 273 英子很生气 273 从村里出来,不知道为什么,魏红好像终于放下了心里的一块石头。 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好像到现在为止,这才终于算是离完婚了。 不过,另外一件心事又涌上心头。 那就是她们娘仨的现实生活问题。 她知道大仓让她们娘仨先住在县城那处房子里,这是真的。 但是六万块钱,不管真假,她不能要。 接下来,她能干点什么,才能保证娘仨的生活呢? 还有,她觉得大仓就是因为被钟振军抛弃自己,从而冲动消费,才给自己买这块表。 目的就是为了让钟振军看看,他表姐离开姓钟的,会过得更好。 可是这表太贵重了,自己这样身份的人不配。 再说自己怎么可能心安理得让大仓花那么多的钱呢! 还是还给大仓吧。 她把表摘下来,刚要说话,大仓先说话了:“姐姐,把表戴上。” “大仓,我——” “姐姐,为了这么一块表,还有那六万块钱,你跟我客气太多次了,能不能别再推三阻四,推来让去的了?” “可是,姐姐真的不能就这么要你——” “姐姐!”大仓的真的有些不高兴了: “我从小觉得你比亲姐姐还亲,是因为觉得姐姐拿我比亲弟弟还亲。 现在就这么点事儿,你就觉得不应该,我感觉很伤心。 因为你跟我见外,拿我当外人。” “大仓,姐姐就是拿你比亲弟弟还亲,可是那些钱太多——” “一点都不多。”大仓打断表姐的话: “那些连一半都不到,我还少分给你了呢。 这趟买卖就这样了,不要再说了。 至于那会儿我要跟你说,六万块钱只是为了安慰你,纯粹就是为了让你看看姓钟的到底是个什么人。 他求你跟他复婚,我一猜就是你把六万块钱的事儿跟他说了。 果然吧,我说六万块钱是假的,他立马就反悔了。 这几年来,我整天提心吊胆盯着他,也给了他好多次机会。 可是后来我终于绝望了。 从那以后我就是数着指头过日子,知道总有一天他会跟你离婚。” “这么说,你听说我们要复婚表现得那么高兴,还去民政所打个招呼,都是骗他?” “对。”大仓冷笑一声,“他就是把我们看成傻子了,以为他说什么,咱们就会信什么,其实真正傻的人是他。” 表姐低下头,嘟囔一句:“你姐姐才是傻子。” “俺姐姐才不傻,你聪明着呢,可惜就是没上过学。” “是啊,你姐姐是文盲。” “姐姐,你不是文盲。” 表姐奇怪了:“一天学没上,不就是文盲吗?” “你连文盲比不上。”大仓笑道,“当今社会,只上到小学就是文盲,听人说,以后啊,只上到初中就算文盲了。” 表姐低头不语。 很受打击。 “姐姐,你觉得你弟弟有没有帮到你?” 表姐立刻抬起头:“大仓,这还用问吗!” “那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大仓,这个还用问吗?除了姐姐办不到的,让姐姐干什么都行。” “你这是答应了是吧?” “对,答应了,你说吧,干什么?” “你能不能从今天开始,学文化,然后考上大学?” 这话吓得表姐差点从车里蹦出去。 “大仓,开玩笑没你这样的。 姐姐今年二十七了,从小一天学没上,大字不识一个。 这个年龄不说土埋半截了,也老大不小了吧! 你还让我学文化,还考大学?” “觉得不可能是吧? 那我小学文化,全凭着自学,考大学还考了全县第一呢。 没上归没上,但我也是考上大学的人。 再说后来我上了电视大学,现在也有大学毕业证。 你怎么就不能了? 从现在开始,我教你。 你权当帮你弟弟的忙。 在当今社会,没文化寸步难行。 姐姐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亲人之一,以后你弟弟有什么难题,遇到什么难事了,就全指望你们几个亲人了。 要是姐姐是个文盲,你觉得能帮到我什么?” “可是——”表姐犹豫道,“道理我懂,可我这个年纪了,从没学过文化,还能学会吗?” “我就问你一句,我教你,你学吗?” “学!” 大仓笑了:“那就这么定了,姐姐,你真的是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别骗姐姐了。”表姐小声嘟囔说,“到底是谁帮谁啊!” “咱们是一家人,就别计较谁帮谁了。”大仓笑道,“眼前除了学习,还有一个艰巨的任务要交给姐姐。” “你说啊。” “眼看还有一个多月就要高考了。 英子在市里是借读,现在他要回咱们一中复习,参加高考。 这一个多月,你除了伺候俩孩子,还得给她和富贵的妹妹做饭。 可能会有点累。” 表姐笑了,发自内心地笑:“你姐姐什么都怕,就是不怕累。” “我知道。” 虽然给表姐分派了临时的任务,但是大仓知道,姐姐对于自己给她那六万块钱,还是耿耿于怀。 觉得实在太多了。 为了打消姐姐的顾虑和不安,大仓把英子和玉芬从市高中接回来,安顿好之后,拉着她和英子出去转了一圈。 主要就是让姐姐和妹妹参观一下自己的产业。 让他们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富有。 首先就是看他的车队。 一开始的是,大仓包了小姑农修厂的那辆车,包括以后买车,都挂在农修厂名下。 这样做是因为虽然政策放开了,但是地方上的思想观念还没跟上。 对于一些暴发户,冒尖户,打小报告的,想方设法整他的,很多很多。 大仓挂在农修厂名下,就是不想让自己太显眼。 到今年过完年,大仓就已经自己注册公司了。 毕竟农修厂名下挂太多车,这个问题更大,虽然你是承包,但是上面也会来查的。 而且这两年县里多了不少做大买卖的,个人开厂子的,个人注册公司的。 现在自己注册公司,也就不会显得那么招人眼红,招人嫉妒了。 现在他的公司已经有十多辆车,跑着好几条固定线路。 大仓让表姐和妹妹参观了自己公司租的场地,介绍了自己运输公司的规模。 还到公司的老大,良哥的办公室喝了一会儿茶。 英子看到这么大一个单位,居然属于大哥所有。 或者换句话说,这是自己家的。 这让她十分生气! 274 一本万利 一开始的时候,英子没有生气。 她怎么可能生大哥的气呢! 前些天的时候,大哥带着表姐娘仨,还有她和玉芬,去市里最好的大酒店吃饭。 英子鬼精鬼精的,她焉能看不出表姐不对头! 可是大哥不说,姐姐不说,她绝对不会问。 只是暗暗替姐姐担心。 她们这一窝兄弟姐妹,只要73年那年懂事的,包括三仓才三岁还不大懂事,每个孩子都对大表姐怀有一份特殊的感情。 那就是亦父亦母的,超乎寻常的依恋之情。 只要大表姐在,这个家就还有温暖,每个孩子的心里就踏实。 那时候英子她们最怕的,就是听到姐姐“要走了”这句话。 姐姐要是回家了,对他这一窝孩子们来说,那就是再次塌了一次天。 当然,继父来了,姐姐还是回去了。 不过回家以后姐姐也不放心,那些日子隔三差五还是往大姑家跑。 对那一窝离不开姐姐的孩子来说,也算是不小的安慰,算是平稳地过渡。 前些日子看到姐姐遇上事了的样子,而且脸色那么惨白地憔悴,英子除了担心,更是为姐姐难过。 好在大哥一直跟姐姐在一块儿,对英子来说也算是个自我安慰的理由。 大半个月过去,英子和玉芬又回到县一中,准备最后冲刺参加高考。 大哥却拉着她出来转悠,说是让她和姐姐看看他的产业。 这时候英子再见到表姐,发现姐姐虽然有所清减,但是气色比上次好多了。 话也多了,脸上也能偶尔见到一丝笑模样了。 英子这才松了口气。 偷偷问大哥:“姐姐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领着俩孩子搬到城里来住?是跟姐夫闹矛盾了,还是——” 大哥瞥她一眼:“你猜对了,姐姐离婚了。” 啊! 英子大吃一惊! “姐姐和姐夫关系那么好,怎么可能离婚呢?” “你问姐姐吧,现在可以跟她讨论这个话题了,尤其是你,姐姐肯定愿意跟你说,嗯,姓钟的外面有人了。” “姐夫——他怎么能干那事?”英子惊叫一声,“咱娘知道吗?她知道的话会不会去把姐夫撕吧了?” “会。” “那千万别让咱娘知道啊!” “巴掌大的夏山镇,放映员离婚这么爆炸的消息,你觉得可能单单咱娘不知道吗?” “对!”英子立马蔫吧了,“那可怎么办啊?现在咱娘肯定已经知道了,她要是跑到镇政府去闹的话,会不会出事啊,得想办法阻止她啊!” “你反应太慢了。”大哥说道: “上次咱们在市里吃了饭,第二天我让你和玉芬陪着姐姐,我不是回家拉桃去了嘛。 那时候我就跟咱娘说了姐姐离婚的事。 你猜得很对,咱娘当时就要跑到镇上把姓钟的撕吧了。” “那你阻止住了吗?”英子急忙问道,“咱娘也就是听你的了!” “你说呢!”大哥白了妹妹一眼: “我要没把握阻止咱娘,敢跟她说? 我跟咱娘说,你去吧,撕吧了姓钟的,俺姐姐死得也快一点儿。httpδ:// 我说这一离婚,本来俺姐姐就不想活了。 你再去一闹,闹个底儿朝天,俺姐姐在这个世界上就更没脸见人了。 咱娘当时就不闹了。 然后就急着要跟我来看姐姐,她说姐姐最听大姑的话。 然后把姐姐和孩子接到咱家去住,不让她回娘家。” “那你为什么没让姐姐去咱家呢?” “去干什么?”大哥说道: “姐姐最听她大姑的话不假,可也得分什么事。 姐姐离婚这事,对她来说就是塌了天。 刚离婚那会儿,谁说都不管用——除非你能给再给还给她一个清白的钟振军。” 英子沉思着点点头:“对啊,这事对姐姐打击太大了,她怎么可能受得了啊,姐姐太可怜了!” “所以我跟咱娘说,姐姐交给我,让咱娘赶紧去大舅家,把大舅那边的所有人都安抚住。 其实我当时也是吓唬咱娘。 我跟她说了,只要姐姐娘家这边的人谁也别闹事,姐姐就没事。 要是一旦把事儿闹开了,姐姐肯定就没法活了。 这话还真管用,咱娘觉得在理儿。 我还没去装桃,咱娘就一溜烟儿去大舅家了。” 英子松了一口气,一如既往用无比崇拜的眼神看着大哥: “大哥,还是你处理得好。 其实想想也对,就是去闹一场,甚至把姐夫打一顿,管什么用啊! 弄得事儿更是传扬开了,现在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肯定说什么话的人都有。 其实是火上加油,反而连累了姐姐。” 一边发自内心地拍着大哥的马屁,一边习惯性地去抱大哥的胳膊。 被大哥把手打回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但凡跟妹妹有所肢体接触,做大哥已经越来越感到不自在。 因为这小女子长得太快,腰是腰胸是胸,已经初具风摆杨柳的雏形了。 加上一张粉扑扑的瓜子脸,越长越好看得让人不敢直视。 做大哥的也就是越来越不自然。 就是妹妹还不自知。 参观完运输公司和货场,大仓又拉着表姐和妹妹,去看属于自己的五座矸石砖厂。 除了大梧店煤矿的矸石砖厂是县里投资,产权属于县里,梁进仓属于承包性质以外,其他四座矸石砖厂,都是梁进仓投资,属于自己个人的产业。 首先让表姐和妹妹看的,就是大梧店煤矿的矸石砖厂。 不得不说,在这个年头,只要你有变废为宝的技术,这个行业实在是太赚钱了。 煤矸石属于废物,把煤矸石变成砖,其实就是给煤矿消化垃圾 所以矸石砖的原料不但不花钱,有的煤矿在跟梁进仓签合同的时候,不但提供一切便利,还会给矸石砖厂一定补贴。 而这年头不管是城市厂矿企事业单位,还是乡镇企业,或者是农村的自建房,都需要大量的建筑材料。 那么作为重要建材的砖,只要质量过关,价格合适,那是供不应求,有多少卖多少。 另外矸石砖厂还有一个衍生产业,就是砖厂旁边必须要建一个煤球厂。 或者确切说,就是一个“型煤厂”。 如果说现在的矸石砖厂就是一个“无本万利”的买卖。 那么型煤厂就是一个“一本万利”的买卖。 275 做人要做这样的人 型煤厂只要从煤矿花钱买少许的煤,就能生产出大量的煤球、煤核等产品。 因为这些型煤的主要原料是两种,一是矸石,二呢,就是煤泥。 其次才是掺入少许的煤粉,加上少许的黄土。 煤泥这东西在现阶段的煤矿上,跟煤矸石一样,属于垃圾。 而且比煤矸石还令人头疼的垃圾。 煤矸石可以像堆山一样无限地堆起来就行。 可是煤泥呢,几乎没有那么大的地方存储这些只要多了就像泥石流的东西。 最怕下大雨,如果把煤泥冲出煤矿,会污染田地,村庄。 弄得庄稼长不好,村庄被污染。 简直就是天怒人怨。 但是经过型煤厂的开发利用,就能变废为宝,成了一种相当洁净的民用燃料。 当然,煤泥还可以利用在矸石砖厂里面,掺在原料里面生产矸石砖。 大仓在给表姐和妹妹介绍大梧店煤矿的矸石砖厂的时候,告诉她们: 自己之所以要干这样的行业,除了自己要挣钱,还想通过自己的经济行为,给煤矿带来好处。 因为也是给煤矿消化了垃圾,解决了令人头疼的大麻烦嘛。 最关键的是,给大梧店煤矿周围的村庄,尤其是三个癌症村,带来了巨大的好处。 自从县里采纳了梁进仓的建议,让三个癌症村改变作物的种植种类。 不再种植粮食和蔬菜等可以食用的作物,而是改种棉花等作物。 卖了棉花,再买粮食,其实比自己种粮食更划算。 另外,矸石砖厂和型煤厂消化了矸石和煤泥,并在生产过程中搞了一些防尘设施。 这样飞扬出去的煤粉颗粒大大降低。 从83年到现在,短短两年的时间,已经初见成效。 那就是三个癌症村的病人,已经出现了下降趋势。 也就是说,大仓的经济行为,不但为自己创造了经济利益,还是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前些日子,已经升任县长的原副县长吕大刚,还专门把梁进仓叫了去,表扬了他利国利民的行为呢! 大仓带表姐和妹妹参观完大梧店的煤矸石厂,最后总结道: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得要吃要穿,要花钱。 所以趋利性是人的本能。 我觉得,挣钱本身没错。 但是要干,就要干既要利己又要利人的行业。 我绝对不会干那些损人利己的行业。” 两女子都对大仓的话表示认同。 英子的理解里,大哥无非就是传达了“做人要做这样的人,做事要做这样的事”,这样一种精神。 除了表示对大仓行为的赞赏,还有崇拜,另外让两女子震撼的是,她们做个梦都想不到,大仓会这么有钱。 他现在有一个运输公司,五个矸石砖厂,还有一座正在筹建的水泥厂。 当然,水泥也是建在煤矿,用矸石烧制水泥。 不是所有的矸石都能烧成水泥,这跟具体煤矿的矸石所含成分有关。 咱们国家现阶段对矸石的开发利用技术还是相当落后,只不过对大仓来说嘛,这已经是相当成熟一种技术了。 现在限制他发展的,不是资金,更不是技术,而是身边的可用之人。 一个产业,技术和资金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要有可靠的,执行力强的管理人才。 梁进仓从大梧店矸石厂开始,就重点渗透给梁建刚人才培养意识。 也就是当老板的要善于发现和培养“职业经理人”。 一个人的事业想要干大,这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因为事业大了,你不可能什么事都能亲力亲为,只有培养出可靠的管理人才,你只要管理好这些管理人才就好了。 正如历史上那个典故,“韩信将兵——多多益善”。 意思是刘邦跟韩信讨论,他俩谁更会带兵,韩信说刘邦最多能带一万兵,而他的本领呢,有多少能带多少。 刘邦一听这话肯定不高兴了。 然后韩信说,自己善于“将兵”,而刘邦善于“将将”。 也就是说,当皇帝的不需要善于带兵,只要能把谋臣武将管好就行了。 不管是做生意的还是打天下,还是干别的,凡事莫过于此。 只要你善于当甩手掌柜,你就有了干大事的潜质——当然甩手掌柜不一定就会成功。 但是只要你不会当甩手掌柜,就一定不会干成大事。 人才啊,这是现在大仓事业的发展瓶颈。 可是又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如果一下子铺开太大,管理人才跟不上,那么每一处产业就不是孵蛋的老母鸡,而是烧钱的机器。xinkanδんu.com 大仓给表姐和妹妹的这一番展示,效果十分不错。 那就是打消了很大一部分表姐对于那六万块钱的不安。 当然,不是说表姐看到大仓有钱了,她就觉得可以打土豪,就可以心安理得拿大仓的钱。 反正表姐看明白了,大仓这六万块钱铁定是送出来了。 只是觉得每个人都是居家过日子,自己平白让大仓给予六万块钱如此一笔巨资,实在让她寝食难安。 可是看到大仓这么有钱,才知道六万块钱对于大仓来说,实在是算不了什么。 这样表姐才算稍微放松了一点心情。 她离了婚,被钟振军打个措手不及净身出户,可是娘仨还得吃喝拉撒,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表姐决定这钱就收下了,但是权当自己借大仓的,自己以后努力挣钱,有机会一定要还他的。 但是当英子终于确定大哥很有钱的时候,她就变得很生气了。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对大哥动气。 越想越觉得大哥这事做得不对。 越想越生气。 忍不住,直接就质问大哥:“大哥,你这么有钱,有这么多的产业,为什么这两年来一直瞒着家里人?” 额! 大哥一看英子粉面含霜,好严肃的样子。 还没见过英子这样的形象呢! 大哥心里暗暗好笑。 做大哥的决定先逗逗她。 “为什么要让家里人知道?这些都是我一个人在外面干出来的,没必要一定要让家里人知道吧?” “你——”英子一看大哥还振振有词,更生气了,“你一个人干出来的?难道你跟我们不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当然是一家人,但是钱是我自己挣的,就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英子直接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突然发现这不是自己那个大哥了。 是被什么老妖怪夺舍了吧? 自己大哥为了家里人,为了母亲,为了继父,为了下边的弟弟妹妹,可是连他的命都能付出的。 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自私了呢? 一开始的时候,表姐跟英子说了大仓带她们娘仨去南方一趟。 每次都住最贵的大宾馆,吃最好的大酒店,还给她们娘仨买了好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衣服什么的。 最贵的当然是那块金表。 除了花钱买的,还有给了表姐六万块钱。 表姐偷着告诉英子,自己从现在开始就不跟大仓客气了,但是这钱就权当借他的,以后一定会加倍还他。 英子听了这些,更加崇拜大哥了。 她这么鬼精鬼精的,大约也能猜得出大哥的良苦用心。 无非就是从物质上让表姐过得富足,让她吃穿不愁没有后顾之忧。 这些都能帮助表姐增强生活下去的信心。 另外,大哥买这辆菲亚特,几乎就是专门为表姐买的。 据大哥介绍,这事也是巧了。 276 你给妹妹解释清楚 大仓和表姐刚从南方回来,苏致祥就打电话给小梁,告诉他国家刚刚通过易货贸易的方式,从波兰进口了一批菲亚特126p。 定价才九千多。 现在每个乡镇都能找出万元户典型,更不用说城市人的购买力了。 所以菲亚特一出现,就变得十分抢手。 苏致祥在外贸口工作,刚好能买到这种车。 他觉得小梁现在生意做得很大,正好需要一辆车代步,就自作主张给他留了一辆。 大仓把这辆车提回来,在小姑的厂里改上了副刹车。 然后去交通局给表姐报了名,学车。 接着就手把手教表姐学开车。 这款菲亚特126p尺寸相当小,设计上主要本着简单实用的思路,因此在很多方面都做得很简约。 除了车速油量和总里程,以及灯光显示之外没有其他任何行车信息。 反正只要能满足基本的代步和乘坐用途就行了。 驾驶起来,上手也是相当容易。 再加上有大仓这么好的师傅。 没用三天,只要大仓坐在副驾驶上,表姐就敢开着上路了。 大仓的意思是,这辆车暂时就由自己和表姐一起用。 自己有事的时候,可以开着去办事。 当然,大仓平常一般就是开货车,小车很少用得着。 大多数时候,其实还是想让表姐用。 等她拿出驾驶证来,出个门啦,接送孩子啦,就用这辆车代步就行。 这在县城里,有一辆自己的私人轿车,那可是比后世县城的人拥有一架直升机还要高级。 要知道这辆比甲壳虫还小的汽车,是改革开放后我国第一款平民化的轿车。 可以说是进入寻常百姓家的第一辆私家轿车,比捷达、桑塔纳要早许多。 在大城市是这样,到了小县城,更是凤毛麟角、极为稀罕的存在。 在这一点上,英子在敬佩大哥的同时,也为姐姐感到欣慰。 遭到背叛的姐姐实在太可怜了,大哥能给钱让姐姐后顾无忧,还给她买表、买车,让她的生活水平比以前高级了太多。 这对姐姐来说,总算是个安慰。 可是,当英子看了大哥那么多的产业,发现大哥那么有钱之后。 比较比较大哥为姐姐做的一切,就发现不对头了。 大哥这么有钱,为姐姐做到这种程度,那是他应该做的。 但是大哥的不应该之处,除了他这么有钱瞒着家里人之外,还有最恶劣的。 那就是大哥对自己家的人,实在是太薄待了。 现在想想,几乎是虐待。 英子把大哥叫到一个角落,小脸拉着,那个严肃劲儿就别提了。 她扳着指头,开始数落大哥的罪过。 “我先从咱娘说起啊!”英子青葱一样嫩白的手指,按下去一根: “你知道这两年咱娘受着什么样的折磨吗? 村里人但凡有能力的,哪怕是欠债,只要孩子快到娶媳妇的年龄了,都要盖新房子。 前些年日子不好,并不是家家户户都能盖得起新房子。 可是这两年,村里人只要儿子稍微大点的,都要盖新房子。 可是你看看咱家呢? 你,二十二了。 俺二哥,二十了。 三仓,十五了。 小四儿,十二了。 对于咱娘来说,四个儿子啊,最大的二十二了。 你知不知道她有多大的压力? 对于富裕点的人家来说,甚至儿子十二就开始盖新房子了。 可是咱家,最小的都十二了。 咱娘整天念叨着想要再盖一处新房子,可你总是推三阻四,不同意。 现在盖一处新房子不就一千多块钱,用不了两千块钱吧? 对成了大财主的大哥您老人家来说,拿两千块钱,也就是权当拔根毫毛吧? 我问你,为什么不拿钱让咱娘盖新房子?” 大哥微笑着把那嫩白的青葱手指,主动给她又按下一根:“看来大哥的罪状罄竹难书,还有多少,继续数算,你先说完。” 按完了,收回手来。 不禁十分后悔。 自己不该动英子的手。 小手嫩白嫩白的,修长而不乏圆润感,按了一下手指就发现手感相当滑腻。 心里不禁悸动一下。 脸上居然飘过一缕热气。 心里尴尬极了。 不知道那一阵热气,会不会让自己的脸上闪过一缕红色? 偷眼观瞧,索性英子正在生气,并没有观察大哥的脸色。 英子按上大哥给她按下的那根手指,继续数落: “然后再说咱叔。 我觉得我的大哥以前不是这样的人,觉得全家所有人,最对得起咱叔的,就是大哥。 可是现在回头想想,才发现全家最对不起咱叔的,还是大哥。 你说,咱叔在家打了半辈子光棍,很苦对吧? 好容易到咱家来,为了拉扯咱们这些孩子,咱叔又受了很多苦。 好容易这两年生活好了,别的人家偶尔的都能吃上肉了。 咱们都知道,咱叔喜欢吃肥肉。 他那还不是因为前些年舍不得吃,有点营养不良吗? 咱娘看到人家都能吃上肉了,经常跟你说,让你每次回家的时候,都要买点肉。 你买了吗?” 大哥一脸委屈地说:“买了啊,每次回家都买肉的。” “那叫肉吗?”英子粉红的小嘴嘟着,眉梢都有点上挑了,盯着大哥: “应该买什么样的肉你不知道吗? 现在买肉都不用肉票了,只要有钱就能买到。 哪怕以前还得用肉票的时候,还得走后门的时候,谁家不想走后门买点肥猪肉啊? 谁家愿意要瘦肉啊? 咱们见的少吗?不管谁家去买肉,买回全是瘦肉,全家就会大骂好几天,还有的比死了人还厉害地要全家大哭。 你说瘦肉有什么用? 既不香又不好咬,哪有愿意吃瘦肉的啊! 尤其是咱叔喜欢吃肥肉,你忘了那年给那个奶奶过生日,你买的肉太多了。 客人走了,咱娘怕放不住坏了,就全炒了。 你想想,你想想啊,咱叔吃了多少? 你是不是忘了?” “没忘啊。”大哥还是一脸无辜,“我记得清清楚楚,咱叔扒了三大碗肥肉片子,吃完了还咂巴嘴,要不是咱娘怕他撑着,看样子再吃三碗也没问题。” “亏你还记得啊!”英子好像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敲了敲大哥的脑袋。 把大哥敲得半边身子麻了。 小手还挺有劲的! “既然这样,你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让你买肉,你不买肥的,好像故意似的,老是买瘦肉?” 277 三叔出问题了 梁进仓鼓足勇气,伸手把英子第三根手指按下去:“您老继续数算,等您说完了我一堆儿回答你。” “不用讨好我。”英子瞪大哥一眼: “讨好也没用,我就是要把你虐待家里人的罪证全指出来。 然后说到俺二哥了吧? 他去年考上二中,二中啊,从咱们村过去最远了,还有一段山路。 你自己说,你给俺二哥买的是什么车子?” “二八大杠啊,那是最好的车子了。”大哥还是保持一脸的无辜。 “对,二八大杠不假,旧的!”看来说起这件事英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说是旧的太恭维它了,确切说是破得没法再破的破车子,骑起来除了铃铛不响浑身都响。 当时我们以为你是没钱,二哥能有辆破车子骑着也就满足了。 可你——这么有钱——引用刘姥姥的话说,你就是拔根毫毛都能给俺二哥买辆新车子。 你为什么这么虐待他?” 大哥低声嘟囔道:“新车子、旧车子,不都是俩轱辘,有什么区别吗?” “没区别吗,你用脑袋好好想想没区别吗?”英子气得又敲大哥的脑袋: “除了车子,还有在学校里的生活。 你既然这么有钱,为什么不多给俺二哥一点钱,让他从伙房打点好吃的? 每个星期都让咱娘给他烙那么多的煎饼,加俩咸菜疙瘩,给他生活费却是少得可怜。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啊。”大哥无辜的说道: “你可以去二中看看,所有学生都是那样的生活。 给老二的生活费虽然不多,但是每周也能打几次菜吃,营养也够了。 比起其他学生,他这还算中上等水平呢。” “可是你有钱啊!”英子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一样冲大哥叫道: “你这么有钱,在全县都是最富有的了吧? 难道不应该让二哥的生活水平跟你的富有程度保持一致吗? 好,说完了俺二哥,再说说三仓。 从初二开始,你把他转到夏山中心中学去上。 哎呀,你自己说吧,你给他买的是什么车子?” 大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是的,我承认,三仓那辆车子比老二的更破,但凡骑快了就要散架。” “好了,咱们自己家的人说完了,你先把这个解释清楚,然后下边还有别的。” “那你一块儿说完呗。” “不,你先把这几项给我个满意的理由!” “好吧。”大哥无奈地瞅瞅妹妹,闺女大了,变严厉了,开始挑战大哥的权威了,这是要起义的节奏啊: “先说盖新房子的问题。 我规划的是,老二老三和小四儿,必须都考大学。 你也知道,上了大学就不会像农村人一样早婚,而且单位上会分房子。 如果咱们再盖几处新房子,但是孩子们都在外面上学,房子谁住? 空着? 房子只要不住人,没几年就开始坏。 房子会坏,院子里也会长杂草。 你觉得对于咱娘和咱叔来说,是没有空房子的负担好呢,还是好几处空房子满是杂草好?” 英子:“……” 大哥继续说道: “现在只要咱娘和咱叔有新房子住,你回家有你自己的房间,大哥就很满意了。 而且没有别的房子,我们不管谁回去,还是挤在老屋的一个炕上。 弟兄们还是在一块儿睡,多好! 再说这么多弟兄挤在一起,老三和小四儿的,成熟得就晚。 你是不知道啊,孩子越晚熟越好。 就像庄稼,越是早熟的庄稼,结出来的棒子越小,老得越快!” 英子琢磨着大哥的话,小声说道:“好像有点道理哈!” “什么叫好像有道理,本来就是这个理儿。”大哥说道: “然后再说咱叔的问题。 这是个老观念的问题,得改改了。 以前村里人走后门买肥猪肉,是那个年代缺油水,人人都营养不良,所以喜欢肥肉。 再说肉膘子还可以熬成猪油,在那个油盐看不上的年代,有点猪油炒菜,太重要了,有点油水就饿不死人。 可是现在呢,早就不挨饿了,一年到头吃猪肉的次数也多了。 你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吧? 我看过国外有报道,吃太多肥肉,时间长了就会肥胖,从而血压高,血脂高,脂肪肝什么的。 咱叔以前吃了太多苦,生理上习惯了清苦生活。 要是突然放开了让他吃肥肉,吃不了多长时间,人就得出毛病。 你觉得让他吃点瘦肉好呢,还是肥肉好?” 英子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你在哪里看到的报道?改天拿给我看看!” “然后再说说老二和三仓的车子问题。 当时我给老二买车子的时候,就已经决定把三仓转到中心中学。 也就是说,给老二买,就得给三仓买。 老二老实人,对他来说车子好坏无所谓。 可是三仓就不一样了。 那小子给点阳光就灿烂,稍微有点成绩就嘚瑟,你比我更了解吧! 所以,如果给老二买新车子,就得给三仓买新的。 三仓要是骑上新车子,肯定就嘚瑟坏了,到处显摆不说,骑得那个快,还不得飞起来啊! 我就是故意给他买最破的,让他骑快了就散架,蹬急了就断链子。 就是逼他小心翼翼骑车子。” 其实不等大哥说完,英子就已经满脸含笑了,一个劲儿点头。 “大哥,你说得太有道理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么多啊!”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呗。” 英子不知道为什么脸上一热,偷眼看一眼大哥。 说她头发长见识短,不以为忤,还挺高兴。 “最重要的还有一点。”大哥郑重地说道: “大哥有钱这事,到现在为止就是小姑知道,还有姐姐和你。 其他人都是严格保密的。 建刚跟着我干,我让他也是严格保密。 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现在的人思想还没放开,老爱长红眼病。 看你富了就眼红,甚至给你认定个走资本主义道路。 你大哥可承受不起。 至于家里人呢,知道自己家有钱并不是好事。 尤其是他们三个兔崽子。 最严重的是三仓,要是知道家里这么有钱,他肯定不用好好学习了。 甚至这小子立马又要不上学了,要跟着大哥挣大钱——” 这话还没说完,英子就一下子抱住大哥的胳膊:“大哥,对啊,三仓就是这样啊,可千万不能让他知道咱家有钱!” “但是小姑可以知道,姐姐和你也可以知道,你们都能替我保密,对不对?” “那是肯定的。”英子无比自豪的说,“凡是大哥说的,那都是对的,凡是大哥嘱咐的,必须要做到。” “嘁!”大哥报复性地敲了敲妹妹的脑袋,“不是在数算大哥的罪状吗,刚才谁说还有的?” 英子揉揉脑袋干笑两声:“刚才确实还有两个疑问,大哥这一解释,自动过滤掉一个,还剩一个了。” “不行,不能过滤,从实招来。”大哥又恢复成了从前严厉的大哥。 大哥恢复严厉,英子立刻原形毕露,再也强势不起来了,胆怯地说: “其实,刚才我是想问。 为什么大哥对二哥和三仓他们那么苛刻,生活费给他们少得可怜。 却给我那么多钱,我都花不了,你还嫌我花得少! 这样对二哥他们来说太不公平了吧?” “这你就不懂了吧!”大哥笑道: “自古以来有句话说,男孩要穷养,女孩要富养。 因为对男孩来说,要是家里的生活条件优越,给孩子大量的钱财,其实是断送孩子。 只有穷养,才能让男孩经历一定的挫折,锻炼意志,养成独立自主的习惯。 至于女孩子嘛,尤其像英子这样的,给再多的钱,生活再优越,她也该努力还是会努力的。 所以要富养。” 英子听着这话,好像有一定道理。 但是怎么感觉还是有点不对味儿呢? 但是哪里不对,也说不上来。 其实她哪里知道,自古有“女孩富养”那话不假。 但是大哥对英子,那是格外地富养。 他就是见不得妹妹受一丁点的委屈。 说白了,还是无条件的溺爱。 幸好,英子因为身世原因,从小就造就了她特别懂事。 无论大哥,还是家里人其他人,对她如何溺爱,她都不会自己把自己给惯坏了。 “还剩最后一个疑问,是什么?”大哥问道。 “是关于咱三叔的。”英子说道。 “咱三叔,他怎么了?” “咱三叔养鸡那么需要钱,你为什么不借钱给他?” “你借给他多少?” “一千啊。”大哥说道: “本来咱三叔觉得他是长辈,不好意思跟我开口的。 后来因为要拉饲料没钱了,就问我还有钱吗? 他本来就想跟我借五百,我给了他一千。 咱三叔还跟我推辞呢。 他说我在外边做买卖也需要钱。 他知道做买卖的没有攒下钱的,就是手里有点钱,也都当本钱投进去了。 这算我不借钱给他吗?” 英子也不知道这事应该怎么评价了,犹犹豫豫地说道: “我不知道大哥这么有钱的时候,觉得大哥借一千给三叔,已经是很多了。 可是刚刚知道大哥很有钱很有钱,就觉得大哥借给三叔太少了。 你也知道的,养鸡需要很多本钱的。 养一茬鸡,卖完了鸡会有一大笔钱。 但是在卖鸡之前,每天都要吃掉很多饲料,三叔总是要去亲戚朋友那里借钱。 三叔每次借钱都很为难的。” “为难就对了,要是借钱很容易,三叔就会无限制地盲目扩大规模。 负债多了,一旦遇上点风吹草动,比方说赶上鸡瘟。 倒了窝子,三叔血本无归的话,他拿什么还债?”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啊?”英子瞪起大大的眼睛看着大哥。 “我知道什么?” “咱三叔的事儿啊!” 大哥一头雾水:“你还是一次性把事儿说明白吧。” “咱三叔的鸡场就是倒了窝子,百分之八十的鸡都死了。” 啊? 大仓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儿?” 278 大算盘子最可恨 “就是上星期,我过大周回家的时候知道的,你不是和姐姐去了南方嘛,我以为你不知道呢。” “我就是不知道,我已经大半个月没回家了。” “那你肯定不知道大算盘子的事吧?” “这怎么又跟大算盘子扯上关系了?” “三叔上一茬鸡,又扩大了规模,鸡饲料跟不上,亲戚朋友的钱都借遍了。 后来跟大算盘子借的高利贷。 说好卖完鸡就还他。 可是让你猜中了,春天赶上鸡瘟,倒了窝子,没剩下几只活的,三叔血本无归,哪有钱还大算盘子啊! 他让大算盘子再宽限些日子,等下一茬鸡卖完了就还钱。 三叔把剩下的那些鸡卖了,剩下的钱又进了鸡苗。 那些不好意思上门借钱的亲戚,三叔都去借了。 就想东山再起。 没想到上星期三叔去兽医站拉饲料的时候,交了钱,饲料却拉不出来了。 原来大算盘子跟兽医站的人很熟,他跟人说好了。 只要三叔交钱,兽医站就替大算盘子把钱扣下。 三叔早已经山穷水尽,就靠那点钱买饲料呢。 被大算盘子这一算计,兽药也买不来,饲料也断了。 他这一茬鸡,就活活饿死了。 现在三叔和三婶把鸡场一扔,已经回家了。 整天琢磨又要上吊,又要喝药的。” “居然有这样的事!”大仓太震惊了。 自己仅仅是大半个月没回家,没想到家里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翻来覆去,不还是让钱闹得嘛!”英子皱着眉头,明显替三叔和三婶心疼: “所以我刚刚我一看大哥这么有钱,三叔和三婶被钱逼得都要活不下去了。 我就十分生气。 连你虐待家里人的事儿都连根拔梢地想起来了。” “这事是大哥疏忽了,正好赶上我没在家。”大哥想了想: “那咱们必须赶紧回家一趟。 不能再让三叔和三婶犯愁了,我先拿出钱来,让他们进鸡苗,买饲料。 至于大算盘子,那老东西放高利贷,为了要钱把三叔的鸡都给饿死。 太作恶多端了,我不能就这么饶了他。” “对嘛!”英子一听高兴极了: “这才是我的大哥啊! 那你一开始的时候,为什么不稍微多一点借钱给三叔。 不露富,但也不能太抠了啊。 你看看三叔刚开始养鸡多不容易,整天就是出去借钱,我看他都老了不少。” 大哥叹口气: “你没听人说吗,家有万贯,带毛的不算。 搞养殖这事,发的就是血财。 发的时候,有可能一下子挣很多。 但是轮到点子低,又会连本带利全赔进去。 我知道三叔搞养殖需要钱,但是不敢给他太多。 只要他手里有钱就会无限扩张。 今天养了一千只,赚了钱。 明天他就会养两千只。 只要赚钱,他就无限扩张。 其实他根本就不懂得控制风险。 而且他看到这么挣钱,别人劝他,他根本不会听。新刊书小说网 往往等到有一次,全赔光了,后悔也晚了。 其实搞养殖的,都得有这样的过程,没有这个痛苦经历,他就不懂得控制风险。” “哦!”英子感觉大哥说得好有道理,同时心有余悸地说,“不过这个过程也很危险啊,万一三叔和三婶扛不住,那不就麻烦了。” “对啊,所以咱们赶紧回家。” “我就知道大哥不会不管三叔的。”英子不由自主,喜滋滋抱住大哥的胳膊,“还是大哥最好了。” 大哥看她洋溢着青春笑容的小脸,润泽剔透,白里透红,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到底是最好还是虐待狂啊?” 英子别开脸,脸色有些微红:“干嘛啊,捏人家的腮睡觉要流口水的,大哥越来越坏了!” 一边说,一边像拍苍蝇一样扑打大哥。 大哥只好逃走。 闺女大了,不好玩了。 怎么感觉在一起越来越不自然了呢? 兄妹俩叫上表姐,让表姐跟着一起回家。 反正现在表姐的心态恢复得不错,这种状态已经可以回娘家一趟了。 意思是,已经可以用一个相对正常的姿态,面对娘家人了。 她的父母,还有她的大姑,以及其他亲戚朋友,知道她离婚了,都在抓心挠肝地牵挂着呢! 表姐一听回家还要带上英子,感到十分不解: “英子再有一个多月就高考了,不是说现在的学生学习学得恨不能晚上不睡觉了吗? 你为什么不让英子去上学,这两天还整天带着她胡窜窜? 这不耽误她学习吗? 这样能考好?” “能考好。”大仓说道: “姐姐说的没错,高考前就得全力以赴,不眠不休地抓紧时间学习。 可那也得分谁。 对别的绝大多数的学生来说必须好好学,但是对于英子来说,高考前她需要的不是学习。 她需要好好玩玩,放松放松,用平常心去考就行。 因为学习方面她已经做得够好了,不但高中的全学会了,现在基本自学完了大一的课程。 虽然都学会了,但我看她对高考还是有点心理压力。 所以多出来玩玩儿,释放压力,什么样的好大学都随便考。 这就叫因材施教。” 表姐虽然没上过学,但是道理是懂得的,不服气地说: “学习哪有学好的时候,你就是学得再好,也不可能哪道题也会吧? 自己觉得学好了,那才更应该多学点,越好了越好吧?” 大仓笑道: “偏偏英子就是个特例。 英子,对不对? 我记得曾国藩家书上有句话,曾国藩还嫌他的儿子曾纪泽太聪明了呢。 原话好像是说:‘泽儿天资聪颖,但过于玲珑剔透,宜从浑字上用些功夫。’ 英子,你给我翻译翻译。 宜从浑字上用些功夫,这里边的‘浑’字,意思是不是应该学得混蛋一点啊?” 英子气得不接他的话,而是跟表姐撒娇:“姐姐你看大哥,他老是欺负我。” 表姐装模作样捶了大仓几下,安慰英子:“好了,我给你报仇了。” 英子很高兴。 到了家,她大姑终于看到牵挂了大半个月的侄女了。 抱着侄女就开始哭。 侄女抱着大姑就哭。 幸好大仓早有准备,一下车就让英子带着俩孩子玩去了。 要不然还会有俩孩子一边一个抱着腿大哭。 你们娘俩慢慢哭吧,反正眼泪又不花钱。 那边还有急等着花钱的主儿。 从英子的叙述当中,大仓能想象得出,如果再没有一笔钱从天而降,欠下一屁股债的三叔和三婶真的有可能就让钱逼死了。 当然,在这件事当中,最可恨的还是大算盘子。 乡里乡亲,都是一个村的,做事何必太绝? 大仓除了心疼三叔和三婶,以及三叔家里三个妹妹,尤其对大算盘子相当痛恨。 其实,大仓从很早以前,对大算盘子就有看法,印象就极差。 要知道从前,老农民之间几乎是没有经济来往的。 要钱干嘛啊? 反正家家户户都没钱。 实在需要钱的时候,亲戚朋友那里借一下,等有了就还了。 至于说贷款,对于老农民来说是多么遥远的事情。 就是前些年,在这样一种社会状态下,大算盘子就开始放高利贷。 可见这人的心肠,有点过于超前。 279 最好的生意是钱生钱 别看大仓脑子里带有后世的记忆,其实在他的观念当中,对所有思想和行为太超前的人,印象都很差。 因为他自己这些超前记忆,属于心外之物。 而那些思想超前的人,是心内滋生之物。 二者有着本质的区别。 比方说宋其果,所有老农民都忠厚朴实的年代,他居然能因为看到黄秋艳漂亮,就对大仓起杀心。 这在那个年头,绝对是绝无仅有的奇葩。 至于到了后世,发生那种事也不算很惊世骇俗了。 所以宋其果的霸道思想和恶毒行径,几乎超前几十年。 然后就是黄秋艳,在那个把名声看得比命还重要,每个女人都讲究从一而终的年头。 她已经订亲名花有主了,居然还能答应宋其果。 换了任何一个人,既然要跟大仓散了,那是打死不会再嫁到梁家河来的。 再然后她刚刚跟吴新刚订亲,就敢堂而皇之地住到对方家里,跟吴新刚同居。 完全不管世俗的眼光和左邻右舍的指指戳戳。 思想够超前,神经够大。 从而说明人品够差。 至于大算盘子,在从银行贷款那事对于老农民来说,都像是神话传说一样遥远的年代,他居然已经开始偷着放高利贷。 就懂得让钱下崽这个秘诀。 就算放在后世,二十一世纪的二十年代,一个成熟的互联网社会条件下,放高利贷其实都是一种违法犯罪行为。 ——虽然但凡是个稍微成功的app,干着干着就不想好好干老本行,而想利用本app放高利贷。 因为所有的生意当中,最好做的就是钱生钱,让自己的钱下崽。 一只羊变两只羊,两只羊变四只羊,四只羊变八只羊,八只羊变十六只羊…… 据说把一张薄薄的白纸连续对折三十次,厚度要超过珠穆朗玛峰。 那要是一个app把手里的多少个亿连续对折呢? 不得不承认,放贷是世界上最好的生意。 至于生出来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到底滴着多么悲惨的鲜血,甚至每一分钱的利息上都呻吟着一个家破人亡的冤魂。 就不是放贷者愿意考虑的问题了。 所以说,大算盘子能具有如此超前的经济头脑,只能说明他的心肠够黑。 而为了要债,不惜让三叔赖以翻盘的鸡全部饿死,可见,不仅仅是心肠够黑。 而且相当歹毒。 他肯定知道梁秉礼最后的希望之鸡全部饿死之后,对他来说就是倾家荡产,还欠下巨额债务。 一家人基本就是死路一条。 但他还是釜底抽薪那样做了。 对于大仓来说,大算盘子此举,这就属于“杀叔之仇”了。 一想起英子描述的三叔一家此时的悲惨,大仓心里就难受。 虽然他记忆中见过太多搞养殖的悲悲欢欢,知道三叔的养殖要想成功,也必须要像烧杯要经过热处理一样。 总要经过破产的教训,才会懂得搞养殖是一个风险很高的行业。 但是,当三叔正在经历破产的阵痛时,大仓还是为三叔、三婶,还有三个堂妹感到难受。 毕竟,一家人活不下去的感觉,太痛苦了。 大仓到了三叔家。 因为爷爷奶奶的两间房跟三叔家在一个院子里嘛,他刚走进院子,屋里的爷爷就隔着窗棂看到孙子了。 本来意思孙子好多日子没来了,是看爷爷奶奶来了。 可是一看孙子冲着老三那边走,老家伙一下子急了,隔着窗棂就伸出胳膊。 “哎,哎……”冲孙子招手。 意思是让孙子到他这边来。 孙子一看老家伙伸出胳膊,一张脸贴在窗棂上,被窗棂分割成好几块,但依然能读得出脸上的着急。 孙子只好先到爷爷这边来。 不得不说,因为着急回来处理三叔的事儿,给去南方给爷爷奶奶买的礼物都没来得及拿。 空着手来的。 老家伙并没有孙子有没有带礼物,跳下炕满心欣喜地拉着孙子坐下: “仓啊,你娘说你去南方了,怎么这么多日子?” “嗯,到了最南边了,差点出国。” “哦哦,那么远啊——”老家伙一个劲儿点头。 “是啊,很远。” “是啊是啊,很远。” 大仓很奇怪地瞅着爷爷,老家伙那么火急火燎地把自己叫到这边来,过来了又没话说的样子。 这是肚子里憋着什么话想说又不说? “我想过去看看俺三叔那边,俺三叔怎么样?” 老家伙拧着眉,摇摇头。 “那我过去看看。”大仓站起来。 “哎,仓啊——”老家伙急忙一把拉住了孙子。 “咋了?” “你坐,坐坐!”老家伙讪讪的样子。 孙子只好又坐下:“爷爷,有话就说,怎么跟我还叽叽歪歪的!” “嗯,这个——”老家伙还是吞吞吐吐的,最后心一横,“你手里还能挤出一点钱来吗?” 说完这话,爷爷一脸的窘态。 按理说,这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这个嫡长孙,给这个家做得太多了。 自从81年过年,爷爷奶奶分压岁钱,每个孙子、孙女五块钱,这几年来,这钱都是嫡长孙偷着给爷爷奶奶。 还有这几年,时不时就偷着给爷爷奶奶钱。 老两口哪里花得了那么多钱啊,手里都攒下不少私房钱了。 但凡孙子出远门回来,不管是吃的用的,都要给爷爷奶奶买好多。 老两口这几年过得全是大孙子的日子。 83年的时候,村里还没有几台电视,但是到了冬天,据说播放一个电视剧《霍元甲》,武打的。 全村的孩子都轰动了,跑到有电视的宋其烈家,村长家,还有大算盘子家去看。 那时候哪有那么好看的电视剧啊。 而且一开始播放就知道有20集,这太让人震惊了。 现在的电视节目,最长的电视剧是上中下三集。 《霍元甲》武打得这么好看,而且还这么长,简直把那些去看电视的给幸福坏了。 梁金元这么大年纪了,本来不会跟着孩子们去别人家里挨挤。 可他喜欢打斗啊!httpδ:// 白天听几个孙子给他描绘《霍元甲》多么好看,一边描绘,还蹦跳翻滚地给爷爷表演。 惹得爷爷心里那个痒痒啊。 但他不会去姓宋的家里看,毕竟他现在跟姓宋的有龃龉。 于是只能让孙子领着去大算盘子家里看。 可是大算盘子不欢迎来看电视的,几十个孩子到了他家里,他就推说电视坏了。 当时,他明明看到梁金元也在孩子们中间,但是视而不见。 梁金元感觉很受侮辱,这么大年纪了,头一次到别人家里来看个电视,吃人个闭门羹。 忍不住就说了大算盘子几句。 没想到大算盘子不吃他那一套,反唇相讥,讥讽老梁为老不尊。 “你想看电视,自己买去啊,买不起就别看,那么大年纪了你也好意思,你几岁啊?” 这话差点没把老梁给呛死。 气得回来好几天不吃饭。 大孙子知道这事,来劝爷爷,让爷爷忍一忍,到明年,孙子给你买大彩电。 爷爷权当是安慰话听了。 其实大仓就是觉得现在村里电视太少,你要是买了彩电的话,还不得全村人都得来家看电视啊。 不得不说,确实很难承受。 所以,爷爷受了侮辱也只好咽了,忍一忍算了。 到了84年,村里已经有十多户人家买电视了。 这回,孙子居然真的给爷爷奶奶抱回一台18寸的大彩电。 当时差点没把爷爷奶奶给吓晕过去。 要知道,现在村里人买电视,基本就是14寸的黑白电视,这已经是十分了不起了。 大彩电上哪买啊,第一没有彩电的电视票,第二,你在当地的供销社也买不到这东西,没有货啊。 到今年的时候,孙子又给爷爷奶奶拿来一台录放机。 包括一箱子的录像带。 居然是电视剧《霍元甲》的所有剧集。 老家伙每当坐在炕上,斜靠着铺盖卷看大彩电里边放《霍元甲》,惬意的同时,还有想哭的感觉。 前年在大算盘子那里受到的侮辱,感觉全部找回来了。 这都是有个好孙子,孝顺他爷爷啊。 他二叔当皮匠有钱,看到别人家有电视羡慕,但是搞不到电视票,是大孙子给解决的。 他三叔在家养了一年鸡,嫌场地太小,要去村前米山子建鸡场,是大仓给买的便宜砖,还有便宜水泥,自己开车一趟趟给拉来的。 养鸡缺少本钱,大侄子借给三叔一千块。 不管怎么说,他也还算是个孩子,家里事事处处都要找大仓,爷爷奶奶也心疼大孙子的劳累啊。 现在他三叔鸡场倒闭,姓梁的亲支近派能凑的都给凑了,可是老三欠下的债太多,凑那点钱杯水车薪。 眼看秉礼一家就要被外债压得活不成了。 老家伙实在没办法,现在看到孙子了,他就想问问孙子还能不能挤出一点钱来,帮帮他三叔。 知道这话说出来可能会把大孙子难住,可是难住也得问啊。 毕竟老三这事,基本上升到救命的程度了。 看到老家伙吞吞吐吐,一脸窘态,脖子都憋得发粗,孙子叹口气: “爷爷,不就这么点儿事嘛,有事您就吩咐,怎么跟自己的孙子还客气起来呢?” “这么点儿事?”老家伙瞪起眼睛,“再借不到钱,你三叔就该去上吊了,这事还小啊!” 孙子探过脑袋问爷爷:“您的意思是只要有钱,所有问题就都解决了,别没事是吧?” 爷爷叫道:“光是没钱这一样就够受的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何况你三叔这回欠下的不是小钱,将近两万呢!” “是,确实不少。”孙子点点头,“不过对你孙子来说,不多。” 280 这口气咱们咽不下 三叔从前年开始养鸡,一开始仗着院子大,就在院子里搭个棚子,养几百只鸡。 小打小闹,但也挺挣钱。 干了大半年,到了去年,感觉院子太限制发展了。 看好了村前的米山子,想去建鸡场。 其实米山子所谓的“山”,其实就是地势稍高的土岭。 梁家河不属于山区,最多就是些岭地。 建鸡场的时候,大侄子用车给拉建材什么的,出了很大力。 建成以后,场地宽敞了,资金又成问题,所以一开始就是一两千只的养。 鸡苗是从外贸冷藏厂的孵化场买的,买鸡苗的时候,就跟厂里签了回购合同。 饲料和禽兽用药从镇上的兽医站买。 而且兽医站对养殖户还有一项优惠政策,就是饲料钱可以欠一半。 毕竟养殖这事,养的都是张口货,鸡场养几千只鸡,尤其鸡大了,到了后期,每天就要吃下很多饲料。 现在的农户手里没多少钱,都缺少资金。 所以兽医站才允许饲料钱欠一半。 当然,欠一半也是为了控制风险,全欠着的话,对兽医站来说风险很大。 现在的鸡苗叫“爱拔益加”,是从国外引进的肉鸡品种,一般五十多天就长到成鸡,饲料利用率也达到顶峰。 也就是说,基本上俩月就能养一茬鸡。 三叔的新鸡场,消毒方面做得比较好,而且在家养了一段时间,有一定经验。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鸡的成活率都在百分之九十六以上,可以说养的鸡死得极少。 这样肯定就很赚钱了。 赚钱会上瘾的。 而且越赚,瘾越大。 反正养鸡这事,只要别超过太多,一千只也是养,五千只也是养。 秉礼两口子又特别能干,简直是越养越上瘾。 肯定是能多养就尽量多养。 但是资金成了限制发展的瓶颈。 那就大量借钱。 甚至借了大算盘子的高利贷。 他们的账算得挺明白,只要卖了鸡,手里立马就有钱了,还完债还会剩不少。 可就是没算算,如果鸡死了怎么办? 因为他们从没遇到过。 所有的经验,就是一直成功的经验。 一旦遇到鸡瘟,倒了窝子,整个家就要倒了。 将近两万啊,在这个万元户还是那么稀罕的年头,对于一个农户来说,两万块钱的债务,确实是太多太多了。 这些债务里面,大头儿还是秉礼去县城找小妹秀香借的,一下子就借了一万。 可小妹开厂子,同样面临资金紧张的问题,能一下拿出这么多,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可即使是剩下这将近一万的债务,就足以把秉礼一家给压垮。 只不过这点钱在他们的大侄子看来,算个屁啊。 大仓把手里的皮包放在爷爷面前,一伸手:“爷爷,您拉开看看里边是什么!” 爷爷哪有心情看礼物啊! 他现在跟大孙子讨论他三叔的债务问题呢! 可是大孙子非得要爷爷拉开看看不可。 老家伙只好敷衍地拽着拉锁,把皮包拉开…… “这——”老家伙的眼都直了。 皮包里是一捆一捆的钱。 “仓啊,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三叔那点事,实在不算事啊!” “可是,你在外边跑运输,不也是需要本钱?前天我跟你三叔说,等你回来找你问问,你三叔还说做买卖的都缺本钱,就别难为孩子了!” “没事,不为难,反正我能拿得出。” “真不为难?” “不为难。” 老家伙从炕沿上一蹦就跳到地上:“那你赶紧拿着钱过去,让你三叔高兴高兴,再没钱救命,我看他都要完了。” 对,大仓其实心急火燎赶回来,也是怕三叔出点什么意外。 当即抓起皮包就过去三叔那边。 老家伙像个舔狗似的,颠儿颠儿地跟在孙子屁股后头。 他心里高兴啊。 毕竟有了救命钱,老三这一关就算闯过来了。 跟着过来,就是要感受一下老三起死回生的喜悦之情。 一进三叔的堂屋,还没看到人,大仓就已经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凄凉味道。 因为堂屋里一片狼藉。 不管什么东西都是那样随便一扔的样子。 再看看锅里,还有乱七八糟扔着的没洗的饭碗。 看得出来,这个家里已经不像继续过日子的样子了。 进了东边屋,就见三叔坐在炕沿上,脑袋垂在胸前,俩手抱着,一动不动。 “三叔。”大仓叫了一声。 三叔身体哆嗦了一下,抬头看了看父亲和大仓:“大仓回来了!” 声音都像从地下发出来的一样无力。 “俺三婶呢?” 三叔朝西间屋示意一下,就又垂下脑袋。 看起来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空了。 大仓把皮包放在炕头上,去西屋找他三婶去了。 三婶蜷坐在西屋一把椅子上,也是呆呆的,脸上还挂着泪。 看大仓进来了,三婶擦擦泪,让大仓坐下。 大仓也不坐:“三婶你怎么哭了?” “没什么,跟你三叔吵了几句——” 话没说完,就听东屋里传来秉礼的大叫,“嗷嗷”的。 “你三叔这是咋了?”三婶越过大仓,嗖一下就窜到了东屋。 其实这几天,她一直都在担心秉礼会想不开。 别看跟他吵,但是心一直提着,都成惊弓之鸟了。 就怕一眼看不到他,他再去喝了敌敌畏或者上吊什么的。 ——其实三婶自己也很想用那两样东西,一了百了。 跳到东屋一看,就见男人和公公对着一个皮包,男人嘴里发出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不知道在表达什么,最大的特点就是动静够大。 她冲过去探头往皮包里一看,全是一捆一捆的钱! “啊——哦——哦哦哦——”三婶嘴里也立马发出不知何意的声音。 直到大仓走进来,两口子还在语无伦次,指指皮包,又指指大仓。 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了。 脸上都挂满了泪水。 不用问,大仓拿这么多钱过来,肯定是救命来了啊! 好一会儿,两口子才算稍微平静下来。 三婶平静下来,立马恢复了活力,当即跑出去刷锅,收拾餐具。 至少先烧点水,给大侄子喝。 三叔却是还有点不敢相信地问侄子:“大仓,你意思是让我用这些钱当本钱,以后不要再借钱了?” “对。”大仓点点头, “我这里边是三万块钱,你拿出一万还债,剩下两万当本钱。 俺小姑那边的一万你不用管,我先给你还上,也就是说,你一共欠我四万。 这四万块钱我不急着用,你也不用急着挣钱。 这回再干,稳扎稳打,不要一下子养那么多。 我建议你分批次养。 比方鸡场最多能养一万只鸡,你分成三批。 而且每一批之间的消杀隔离要做好。 当然,最关键的是疫苗,不要心存侥幸,不要为了省钱,该打的疫苗不打。” 三叔惭愧地低下了头: “大仓你说得很对,前几次我没打鸡瘟疫苗,也没事,就大了胆儿。 以为只要消毒做好了,不打疫苗也没事。 不过你放心,有了这次教训,你三叔以后不管怎么干,都要先求稳。” “嗯。”大仓点点头,“大算盘子是怎么回事?” 一说到大算盘子,爷爷和三叔全都变成满脸的怒气。 “还能怎么回事。”三叔说道: “这次我养的有点多,到了后期又没买饲料的钱了。 亲戚朋友那里该借的都借过了,实在没处借,只好去他那里借高利贷。 是的没错,我答应他卖了鸡就还钱,给他打的欠条也是这么写的。 可是,谁能想到就鸡瘟了呢! 你三叔也不是那种赖账的人吧! 剩下的那些鸡,我卖了不到两千块钱。 可他非逼着要钱。 我欠他三千块钱,这两千块钱也不够啊。 就想用这两千块钱再从头干起来。 我求他再缓缓,等我干起来就还钱,反正利息我都认着。 他当时也没说不行啊,就是在鸡场里转了一圈儿就走了。 过了几天我去兽医站买饲料,本来兽医站可以欠一半的。 没想到兽医站说不能欠了,买饲料和兽药要现钱。 没办法,我把手里的钱全拿出来了,两千多。 那里边还有我又去亲戚家,不好意思上门的亲戚我都去借了,凑了那么点钱。 交上钱兽医站的人就翻脸了,说大算盘子跟他们打好招呼,让他们把钱扣下。 还威胁我说,这些钱都不够还债的,要是再不还债就去告我。 我手里再也拿不出钱买饲料,进了三千鸡苗,全饿死了——” 三叔再也说不下去了,情不自禁捂着脸“呜呜”地哭,一边哭还一边说道:“大算盘子太狠心了!” 老梁头恨恨地说道: “那个大算盘子就是钻进钱眼里去了,干的坏事太多了。 听说以前的时候他跟外村一个人逼债,都逼得有一个上吊的! 简直是伤天害理,丧尽天良!” 大仓叹口气:“关键咱们跟他是一个村的,杀人不过头点地,他做事太绝了。” 说着大仓站起来:“三叔你放心,这事儿交给我处理吧,这口气,咱们咽不下!” 281 这就是个魔咒 一看大侄子要去找大算盘子,三叔赶紧拦住他: “大仓,算了吧,既然现在有钱了,把剩下的钱还他就行了。 三叔欠他的钱,到了规定的日子没还上,也是我的错。 你去找他再闹出事来就不好了。” 说到底,三叔是怕大侄子吃亏。 要说恨,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恨大算盘子。 虽然他嘴上说咱们确实欠人钱,但是被人逼债,而且往死里边逼,差点就成功逼死了。 这种仇恨可是非同一般的。 大侄子还没说话,老父亲却是恼了: “老三你这是什么话,还像个男人说的话吗? 欠债还钱不假,但是俗话说,家有万贯,还有一时不便。 咱们都是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难道就不能宽限宽限吗? 非得按照怎么说的怎么办,把你往死里逼! 跟你说实话吧,这几天我是跟你犯愁怎么淘腾钱,没顾上找他。 你要是真出点什么事,我都想好了,非让他给你陪葬不可。 仓,走,爷爷跟你一起去找他算账!” 老三心里一热,鼻子一酸,眼里满了泪。 眼前的这一老一小,都是自己最亲的人啊! 到了关键时候,真正为你好,怕你出问题的,不就是眼前的人吗! 可他同样怕亲人有事啊。 这些天经历了倾家荡产,债务缠身的折磨,把他的胆子给磨虚了。 他现在最想的就是赶紧去鸡场收拾起来,重新消毒,赶紧进鸡苗养鸡挣钱。 欠大侄子的钱,也是钱啊! “大仓,”三叔看看大侄子,“看你爷爷又来了,你劝劝他,你也别去,只要咱们一家人没事了比什么都强。” 大仓扶着爷爷让他重新坐下:“老家伙您就别去了,要是大事小事都得您出面,您养这些孙子干嘛,摆着看的?” 别说,这话挺管用,老家伙乐意听,当即点头说:“那好,我不去了,你去好好教训教训他,不过别动手,气他一顿就算了。” 三叔又劝大仓也不要去。 “三叔,”大侄子说道: “你说的没错,你是欠他钱,他要钱也应该。 但是他要钱的方式不对。 而且造成的后果太严重了。 你自己想想,三千鸡苗活活饿死,你和三婶心里什么滋味? 就指望那些鸡养起来能缓口气吧? 三千鸡苗不是钱啊? 还有因为饿死鸡苗带来的其他损失呢? 大算盘子就盯着他自己的钱了,别人多大损失他看不到,别人死活他也不管。 这种人要是就这么放过他,老天爷都不忿!” “对!”爷爷拽了拽老三,“你甭管了,让大仓去找他,欠他的钱一分不少他的,但是饿死鸡苗那事,他得赔。” 手里有钱了,老家伙的气势也特别地足。 三叔说不过他们爷俩,只好一再嘱咐大侄子不要动手,就去跟大算盘子讲讲理就行了。 大仓又跟三叔要了兽医站的单子,拿着走了。 三叔更担心了,跟他爹说: “大仓说饿死鸡苗兽医站也有责任,可是咱们不敢得罪兽医站啊! 以后我还要养鸡,什么都得靠着兽医站。 得罪了他们以后没法干了!” “瞧你那点出息。”他爹训斥道: “不就养了几只鸡嘛,你看看就把你弄得前怕狼后怕虎的。 以前你那火爆脾气呢? 怎么遇上点事儿就吓得成了狗熊! 你放心吧,俺孙子有数,不会害他三叔的。” 老三默默点头。 其实自从大前年的时候,大仓承包村里的砖窑,全村人都认为他会赔得倾家荡产,但最后他却是赚了好几万。 三叔就发现侄子别看年轻,但是办事还是比较牢靠的。 其实鸡场的这场事故,说白了还是没听大仓的话造成的。 三叔建鸡场的时候,大仓出力最多,替三叔解决了大部分的问题。 建成以后还给三叔两个建议: 第一、家有万贯,带毛的不算,建议三叔不要冒进,一定要把风险限制在可控范围之内。 第二、从进来鸡苗开始,这些鸡就是自己的了,该打的疫苗,该做的消毒防范,千万不要心疼钱而心存侥幸。 可是,这两点三叔一点都没做到。 反而就犯了这两点错误。 看到赚钱,就疯狂借债,盲目扩大规模,并且心存侥幸,以为自己这是新鸡场,没有病菌,不打疫苗也没事。 等赔得倾家荡产之后,他才后悔没听大侄子的话。 本想再跟大侄子借钱,可是想到建鸡场的时候,大侄子已经给自己搭进去不少钱。 养鸡过程中大侄子也借给一千块。 再说大侄子在外边跑运输,即使大前年挣下了几万块,但是他知道做买卖的没有攒下钱的,每个做买卖的都缺本钱。 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跟大侄子张不开口了。 没想到关键时候,大侄子又送来三万块救命钱。 还答应把小姑那一万块钱的债务也承担下来。 这让三叔对这个大侄子除了感到温暖,还觉得侄子比自己强。 比自己踏实。 现在老爹说你侄子不会害你。 三叔想想也是这个理儿。 大侄子总不会把兽医站得罪了,给他三叔以后养鸡造成困难吧! 大仓到了村里代销点的时候,已经是天近黄昏,家家户户炊烟袅袅的点儿。 自从村里有了这个代销点,这里就成了村里的经济文化中心。 村里人没事的时候,都喜欢到代销点这里来凑堆儿。 现在也是这样,在代销点外面的空场上,好多孩子在追逐打闹。 代销点门口两边,有好几堆儿老头在闲聊,也有两拨老头在下石子棋。 石子棋,就是在地上纵横交叉各划五条线,成一个网状正方形,算是棋盘,叫下五棍。 对弈双方各自用形状或者颜色不同的小石子当棋子,在交叉点上放石子,不管是横着竖着还是斜着,只要连成一线就可以吃掉对方一子。 等全部摆满,撤掉被吃掉的子,双方再展开最后的决战。 手段再高明一点的,会划六条线,就成了六棍,这样对弈起来比五棍复杂多了。 进来供销社,里面也有不少人。 站在柜台边上的,靠着门口一边的,三五一伙,也是闲谈。 整个屋子里烟雾缭绕的烟草味道,混杂着代销点里面百货的味道,仔细嗅闻,最明显的有糕点,雪花膏,还有酱油,煤油的味道。 真正买东西的,都是买上就走,而这些常年喜欢凑在代销点闲聊的,消费反而不高。 话题大多就是农村那些事儿,以及偶尔掺杂道听途说来的城里见闻。 大算盘子有三个儿子,俩大儿子早已娶上媳妇分家另过。 小儿子比大仓小两岁,还没结婚。 现在柜台里面的,就是大算盘子的小儿子田玉发。 “俺大爷呢?”大仓问田玉发。 田玉发用警惕的眼神打量打量大仓:“你找俺爹什么事?” 大算盘子前些天干了什么事,他家里人又不是不知道。 他们又不傻,自己也自己干的这事不地道。 甚至有可能把梁秉礼两口子逼得上吊都有可能。 现在秉礼的侄子找上门来,田玉发肯定要心生警惕了。 大仓左右看看那些闲聊的村里人,小声说:“俺三叔跟俺大爷还有点账,我来跟他算算。” 其实大算盘子放高利贷这事,村里人都心知肚明,而且所谓的“账”,也许是买了东西的欠账呢。 大仓故意做出很小心的样子,就是表示出不想声张。 田玉发再次上下打量打量大仓:“你三叔的账,让他来算,轮不着你吧?” “俺三叔不舒服,来不了,只能我这个当侄子的来了。” 田玉发想了想,到了后门那里,朝着里边喊:“爹,大仓来了,说是替他三叔算算账。” 大算盘子的这处新房,就是挨着代销点建的,后门通着他家的院子。 一会儿大算盘子从后门进来,出现在柜台里面。 明知故问地看着大仓:“你来干什么?” “替俺三叔跟你把账算算。” “你有钱?”大算盘子盯着他。 大仓一笑:“我没钱谁有钱?” “你三叔的账,用不着你算吧?” “俺三叔病了,来不了,只能我来。他怕跟你的账算不清,再去兽医站还是买不出饲料来。” 大算盘子点点头:“你从大门口上俺家吧。” 说完又从后门转出去了。 大仓从代销点出来,转到他家大门口,进了他家。 大算盘子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富户,两个大儿子都住上了大瓦房,这是他的第三处大瓦房。 而且这第三处大瓦房比前边盖的那两处房子还要好,地基也高,玻璃窗也更加的高大明亮,还前后出厦。 大仓这是头一次来大算盘子家,进来以后看到大算盘子家里的摆设,基本上赶上肥田村长以前的水平了。新刊书小说网 居然也在堂屋摆上了人造革沙发,以及铝合金框架、大理石桌面的长茶几。 这种摆设,在现在的农村那可是相当先进。 估计在这村里除了原来的肥田村长家,现在也就大算盘子家如此先进了。 大仓心里暗叹,难道这就是个魔咒。 为什么村里最先进的人家,往往免不了牢狱之灾呢? 282 家有黄金,邻居家有秤盘 大仓进来以后很客气,也没去沙发上坐,而是拿个马扎坐在最下首。 大算盘子居高而坐,见大仓不敢坐沙发的样子,他也没客气。 本来大算盘子这人平常就比较冷漠,一般也不跟人说笑。 尤其像大仓这样的小辈儿,而且他们家孤儿寡母,印象中对他也轻视惯了。 “你是替你三叔还钱来了是吧?”大算盘子耷拉着眼皮,问大仓。 大仓点点头:“您算算我三叔还差你多少,我替他还了。” 大算盘子就是大算盘子,在代销点的柜台上,一直放着一个大算盘子。 不管谁买了多少东西,他用大算盘子扒拉扒拉就打出来了,他的外号也由此得名。 现在他家的茶几上,也放着一个大算盘子,直接拉过来,扒拉扒拉地算起来。 算完了抬头说:“你再给我一千八百六十三块二,就够了。” 大仓笑笑:“大爷,算账算账,您这账到底是怎么算的,您得给我一样一样解释解释。”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连本带利,就是一共还欠我这些钱。” “那您总得给我解释解释,本钱一共多少,利钱一共多少吧?”大仓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沓钱,“要不然我把钱给您了,回去跟三叔还说不明白。” 大算盘子看了看大仓手里的钱,想了想:“你回去跟秉礼说,连本带利就差这个数,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哪里不对让他再来找我。” 说着就朝大仓手里的钱使劲。 意思是让大仓赶紧把钱给他。 “可是我现在就咂摸着不大对啊。”大仓笑着说,态度比较谦恭: “俺三叔借了你三千块钱是吧? 上次去兽医站拉饲料,交了两千三,让兽医站给扣了,谁是给你扣的。 然后俺三叔回来找你,你在他的欠条上标上已还两千三。 再说,这里还有俺三叔去拉饲料的时候,开出来的单子。 单子开出来,钱交了,却不给饲料了,你看看单子我也带来了。 这个应该没错吧? 再加上一千八百多,那不就成四千多了,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还不明白吗?”大算盘子三角眼盯着大仓,阴测测地说,“你这几年在外边闯荡,也算个买卖人了,难道不知道借钱要拿利息的吗?” 看着大算盘子那种姿态,不知道为什么,大仓心里那股火气腾一下子冲天而起。 这老小子吃得脑满肠肥,胖得像头猪,俩三角眼也像猪眼。 一看就不是好玩意儿,看着就令人生厌。 再听听他的语气,话里话外就知道要他的利息。 但是他有没有想过差点把三叔一家给逼死了! “大爷,您这利息也有点太高了吧?”大仓一脸惊诧的模样叫道: “三千块钱,俺三叔到现在为止不过才用了你二十多天,这就要一千多块钱的利息啊? 比银行利息高出好几百倍了!” “吵吵什么你吵吵!”大算盘子脸一沉,“不想还钱就赶紧走,让秉礼来跟我说。” 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大算盘子“啪”地往前一拍。 怒了的样子。 “大爷,我不是不想还钱。”大仓语气软了下来,“我就是琢磨着利息太高了,您是不是算错了?” “我能算错?”大算盘子说道: “往外放钱这事,我干了半辈子了。 什么样的利息我都放过。 比你三叔这利息还高的我也放过。 那些说话算话,及时还钱的,利息就低。 像你三叔这样说话不算话,到了日子不还的,利息就高。 这些在欠条上都写得明明白白。 从他到期的那天往后,利息就高上去了。 而且本钱也不能按照三千算,而是连前边的利息加上,所以不但利息高,本钱也多了。” 大仓惊叫道:“那不成利滚利,驴打滚了?俺上小学的时候就学过,以前的地主老财放高利贷,就是利滚利,驴打滚。” “胡说什么你!”大算盘子大怒: “谁是地主老财? 我是农业银行的代办员,我这是正规往外放钱。 梁秉礼从我这里贷款逾期了,所以利息就高了。 你走吧,走吧走吧,我不跟你叨叨,让秉礼来。 他一天不跟我把账算清,就一天拉不出饲料来。 要是再拖下去,利息还会涨。 让他自己琢磨琢磨吧。” 很明显,大算盘子这是跟大仓翻脸了,直接往外撵人了。 本来刚刚听小儿子喊大仓来了,大算盘子还有些心虚。 生怕大仓是跟他闹事来的。 毕竟梁秉礼的三千只鸡苗因为没拉到饲料,全部饿死了。 听说梁秉礼两口子这几天都要喝药上吊的。 大算盘子其实也怕梁秉礼出点什么事,那他的钱就要不回来了。 他之所以这么逼梁秉礼,就是觉得还能逼出钱来。 因为他从梁秉礼的话里听出来了,梁秉礼摊上这事,并没有跟大侄子伸手借钱。 梁秉礼的意思是大仓为自己的鸡场出力很多,而且自己也已经借过大仓的钱,不能再为难侄子了。 当然,大算盘子琢磨着大仓应该也没多少钱。 大前年的时候,村里人都传说大仓承包村里的砖窑赚了三万多。 甚至惹得肥田村长都去争夺砖窑。 为此大算盘子搭进去四千块钱。 一直跟肥田要不出来,末后肥田一死,这就成了死账。 大算盘子知道,放贷这事,就是有一定的风险。 总会有死账、坏账出现。 你想啊,有万贯家财的主儿,谁会跟你来借高利贷啊! 但凡来借贷的,都是因为缺钱,而且是实在没办法了,这才借高利贷。 而高利贷那么高的利息,借贷者不但要还本,还要还高额利息,他们往往是还不上的。 关于这些风险,大算盘子一清二楚。 但他更清楚的是,既然放高利贷,就应该有心理准备,准备接受一定的坏账、死账。 他算过,假设平均放十次高利贷,出现一次死账,再也要不回来,那么九次高利贷的利息,完全能抵过这次死账的钱。 除了抵得过,另外还能有剩余的利息。 也就是说,即使出现百分之十的坏账率,放高利贷依然是很赚钱的生意。 何况,他放贷很谨慎,对还款能力差的借贷者,要么不贷,要么少贷。 尽量把风险控制到最低。 所以他的坏账率极低。 这些年以来他也通过放高利贷,大发其财。 当然,除了放贷谨慎,催贷的手段也是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 对他这个特点,村里大多数人都清楚。 如果不是逼急了,谁也不会借他的高利贷。 即使有急用钱的时候,亲戚朋友那里凑凑,也就够了。 梁家河做生意的人不算多,本村几乎没有人跟他借贷。 寥寥的那几个做生意的,比方说鹅拧等人,人家都稳扎稳打,自己手里都有存款。 另外就是大仓了,这几年在村里也比较突出。 最突出的是传说中承包砖窑赚了三万多。 对于这一点大算盘子半信半疑。 他觉得即使大仓赚了,也不会赚这么多。 再后来,听人说大仓在木器厂混得也不错,后来还混成个副厂长。 大算盘子开始对大仓重视起来,觉得这小子似乎还有点本事啊! 没多长时间,又听人说吴光荣承包了木器厂,把原来的孙延成等人,包括大仓,都挤走了。 他又觉得大仓也没什么本事。 然后大仓在县城,包了他小姑厂里的一辆车,跑运输。 到现在为止,大算盘子基本把大仓的家底看透了。 说到底,大仓还是年轻,即使承包村里砖窑的时候赚个两三万,等到他包车跑运输,应该也全投进去了。 也就是说,大算盘子认为,大仓现在跑运输,最多就是个不欠债。 如果经营不好的话,也许还会有一定的债务。 对于这一点,大算盘子是有根据的。 所谓“吃饭穿衣量家当”,一个人有没有钱,从他家的生活水平,吃饭穿衣方面都能看得出。 由此也有俗话说:“家有黄金,邻居家有秤盘。” 也就是说,都是左邻右舍的,谁家有没有钱,有多少钱,从他们家的方方面面,就能看得很清楚。 大仓家弟兄四个,齐刷刷都长起来,到现在为止,只有一处新房了。 而且大仓二十二了,二仓也二十了,一个媳妇都没娶到家。 很明显,大仓就是撑了个框,架子大,其实底子空。 心里有数了,大算盘子对大仓也就一如既往地轻视。 现在见大仓质问自己利息高,大算盘子可以毫不客气跟他翻脸。 283 大算盘子害怕了 见大算盘子翻脸,赶自己走,大仓立马怂了: “大爷,我来替三叔还账,总得问个清楚吧! 这一问,您怎么还不高兴了呢? 那我不问了,钱给您。 俺三叔说他还有个欠条在您这里,让我捎回去。” 大算盘子一看大仓认怂,心里更加笃定,知道这小子不过如此。 此前大算盘子也观察过,大仓跟肥田村长杠上了,到最后肥田村长居然没能把大仓怎么样。 反而肥田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后来大算盘子总结了一下,也没发现大仓有什么过人之处。 怪只怪肥田越老越糊涂,到了后期什么事都办不漂亮。 以大算盘子精明的眼光旁观,其实他很为肥田惋惜。 明明一手好牌,打烂了。 反正如果换了他的话,有肥田那么一手好牌,十个大仓也弄死了。 大算盘子对自己的要求,那就是凡事都要求滴水不漏。 现在大仓来替他三叔还账,大算盘子肯定不会送上门来的钱不收。 接过大仓递过来的钱,清点无误,找了大仓一块八毛钱的零钱。 “大爷,俺三叔的欠条呢?”大仓眼巴巴瞅着他。 “在这儿呢。”大算盘子掏出梁秉礼的欠条,“钱都还清了,我留着欠条有什么用!” 说着展开欠条,伸到大仓眼前晃了晃。 大仓伸手去接,大算盘子却又收回去了,三把两把扯个粉碎。 “大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账清了,还留着欠条干嘛,撕了就是。” “可是,我回去怎么跟俺三叔交待?” “你回去跟他说亲眼看着我把欠条撕了就行,我不管跟谁打交道,清账以后都是当面把欠条撕掉。” “可我怎么知道你撕的是不是俺三叔的欠条,万一我走了,你又拿出一张真正的俺三叔的欠条呢?” 大算盘子脸一沉:“大仓你这是什么话,我是那样的人吗?” “是不是那样的人那可不好说,本乡本土的,你都把俺三叔往死里逼,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的!” “你——”大算盘子又要发怒,可他顿了顿又忍住了,“这样吧,我给你写个收到条,证明我跟秉礼之间的账目清了,你钱都替他还了,我还能跟他再要一次?简直笑话!” 大算盘子拿过纸笔,写了一个跟梁秉礼账目已清的证明条。 大仓拿过来一看:“大爷,不对啊,明明一共还了你四千多,你为什么这上面写着三千块钱的账目已清?” “因为他就借了我三千块,写的就是三千的欠条。” “借了三千块,为什么你要四千多?” “大仓,你故意来找事是不是?”大算盘子沉下脸道,“我告诉你,想找事的话你是找错了门,我可不是宋肥田。” “你不是肥田,但你是老田对不对?”大仓意味深长地笑笑: “现在想起你的老朋友来了是吧? 但是不管你抬出谁来,我都希望你考虑考虑俺三叔饿死的那一批小鸡。 这都是因为你勾结兽医站的人一手造成的,这个你必须要给个说法。” “放屁!”大算盘子一拍茶几子,“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滚,赶紧从我家滚出去。” “恼羞成怒了是吧!”大仓冷笑一声站起来,“都是一个村的,我本来还想给你一个机会的,但是现在看来,你已经没机会了。” “滚,滚滚滚……”大算盘子一叠声叫着。 大仓也不再罗嗦,转身就走。 刚出来他家大门口,就听后面有叫骂声,只见大算盘子的小儿子田玉发手里提着一根棍子,大骂着从家里冲出来。 他就是奔着大仓来的。 大仓回过身来:“你想干嘛?” “混蛋,你跟俺爹说什么了,把俺爹气成那样?” 大仓冷声说道:“我没说什么,我就说姓田的放高利贷,我要去告他,准备把他抓起来,怎么样?” “你——”田玉发举起棍子,色厉内荏地叫道,“你敢再说一遍!” “多少遍我也敢说啊,田生财放高利贷,差点把俺三叔逼死,这比黄世仁还狠啊!” “你-妈-个-逼的胡说八道,我打死你——”田玉发气急败坏,抡起棍子就要打。 大仓冷眼看着他,这小子真要敢扑上来的话,自己不介意把他踹飞出去。 正好自己肚子里对这一家人憋着一肚子气呢。 但是田玉发的棍子最终没打下来。 他爹大算盘子冲出来,装模作样踹了小儿子两脚,把他赶回去了。 然后回过头来,拿出一脸和善的笑容对大仓说道: “大仓啊,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当然,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打架,都在气头上谁都没有好话说。 这样吧,你跟我来家,我给你们俩调解调解。 以后还是好兄弟嘛!” 大算盘子这话,一半对大仓说,另一半是对周围看热闹的村民说的。 因为刚刚大仓口口声声说他“放高利贷”,对他来说相当刺耳。 虽然他也知道,全村人都心知肚明他干这个,但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说出这样的字眼儿。 64年的时候,全国各地进行过一次集中的打击高利贷行为。 虽然上面的精神要求清算对象仅限于地、富、反、坏、资本家、投机倒把分子所放的高利贷,其他一般的可以不再追究清算。 但是也有一些地方出现清算对象扩大化的现象。 甚至出于大家对于放贷者的痛恨,有人因此戴上坏分子、资本家一类的帽子。 那时候大算盘子还没开始放贷,逃过一劫。 后来随着人民公社化的深入,老农民之间基本上停止了经济往来,高利贷在农村几乎完全消失。 大集体解散以后,各种经济束缚渐渐放开,大算盘子也开始了他的地下放贷行为。 当然,既然他是干这一行的,对这方面的国家政策也是相当关心。 想方设法从报纸上,还有从跟农业银行的人旁敲侧击地打听,了解国家对于高利贷的态度。 毕竟放高利贷在以前属于剥削行为。 而且这种行为,放在任何时代都算不上正经事。 而且有人还说,高利贷是典型的暴力事件制造者。 也就是说,虽然大算盘子没有很清楚地弄明白国家政策对于高利贷的态度,但他总是做贼心虚。 一方面受高额利息的诱惑,偷着放贷。 另一方面对“高利贷”三个字讳莫如深。 现在大仓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叫嚷,要去告他放高利贷,可把大算盘子吓坏了。 当即出来说好话,想拉着大仓再去他家,好好安抚一下。 但是大仓说得很清楚,已经给他一次机会了,他没把握住,那就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甩手走了。 大算盘子这下慌了,仔细琢磨大仓刚才的言行,总感觉这小子是有备而来。 虽然他放贷从来都是滴水不漏,也从来没在欠条上留下什么高额利息的证据。 但他越琢磨这事,越觉得心虚。 既然大仓有备而来,绝对不仅仅是来送钱那么简单。 肯定还有别的意图。 至于大仓接下来还有什么手段,大算盘子就猜不到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按照他做事的精细程度,是绝对不会任由这事失去自己的控制。 正在琢磨,一扭脸看到村长梁秉海从村委出来。 这年头几乎所有的村,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代销点必须要紧挨着大队部,就是现在的村委。 村委,加代销点,那就是整个村子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 天快黑了嘛,村干部们要回家,村委院子的大铁门要上锁。 有几个村干部在驱赶围在门口的孩子。 因为院子里停着一辆小卧车,孩子们不敢走近院子看,就扒着大门口两边的砖垛子往里看新鲜。 这边吵吵闹闹,大算盘子也看到村委院子里的小卧车了。 他迎上秉海村长,问他:“院里那辆小卧车是哪里来的?” 梁秉海头也没回地说:“大仓刚买的。” 大算盘子脑袋嗡一下子。 大仓自己都能买小卧车了? 他忍不住又问:“个人都可以买小卧车,这不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吗?” 梁秉海瞥他一眼:“刚才大仓说有人放高利贷,是什么道路?” 大算盘子:“……”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看错了大仓。 此前判断大仓应该没钱,就是从他家的生活条件跟村里其他人一般无二,甚至还赶不上一般的人家。 儿子都大了,新房才盖了一处。 吃的穿的方面也没看出冒尖户的模样来。 可是现在看来,大仓应该是很有钱。 毕竟盖一处新房,不过一千多块钱。 可是买一辆小卧车……大算盘子不知道多少钱。 他跟梁秉海打听,梁秉海也不知道多少钱。 只不过梁秉海听大仓说,这车是波兰进口的。 这又把大算盘子吓了一跳,居然是进口车? 还是从十二个好兄弟之一的波兰进口来的,这肯定很贵很贵吧? 大仓这么有钱,而且刚才在街上口口声声说要去告状,这可把大算盘子吓坏了。 死拉硬拽地把秉海村长拉到家里,非要让他在自己家喝酒不可。 梁秉海才不会在他家喝酒呢。 至少今晚不会在他家喝酒。 刚才田玉发拎着棍子追大仓,差点打起来。 大仓公然指出大算盘子放高利贷,要去告他。 现在大算盘子要请村长喝酒,明显就是想让村长给他调解这事。 村长才不会给他们调解这事呢。 前些天因为秉礼借了大算盘子的钱还不上,据说大算盘子串通兽医站的人,扣了秉礼的钱。 秉礼回来两口子抱头痛哭。 然后秉礼还去村委求秉海哥,让他找大算盘子通融一下。 当梁秉海找到大算盘子的时候,没想到大算盘子矢口否认有这回事。 他说秉礼欠他钱不假,但是一码归一码,跟拉饲料有什么关系啊? 他不知道这事。 既然不承认,很明显就是不接受秉海村长的调解。 284 有人找事 其实梁秉海这个村长当得,跟肥田那时候完全不是一回事。 肥田当村长的时候,那是根正苗红,不管是公社里还是县里,对他都高看一眼。 他也确实能给村里要来好处。 在村里也就能说一不二。 可是梁秉海就不行了。 现在大包干了,村民都是个人单干,基本上没村委什么事儿。 再说梁秉海这个村长虽然由代理转正,但是在镇领导的眼里也没什么特色,就是认识他,知道他是梁家河的村长而已。 既不能给村里要来什么福利,这年头也没什么好福利可要。 在村里没什么坏名声,但也绝对没有说一不二的威严。 再加上姓宋的对他这个村长一百二十个不服。 所以秉海村长在村民面前,说话几乎没什么分量。 尤其像大算盘子这样,既有钱,又滴水不漏为人精明,对于秉海这个当村长的,几乎是嗤之以鼻。 所以秉海村长来给他的本家梁秉礼求情,大算盘子毫不客气地装傻充愣。 梁秉海碰一鼻子灰,灰溜溜回去跟秉礼说了一声,就又灰溜溜回家了。 心里虽然很憋屈,很生大算盘子的气,但也毫无办法。 现在大算盘子见大仓要告他,知道害怕了,知道秉海村长的重要性了。 晚了! 梁秉海推说肚子不舒服,要赶紧回家吃药,坚决拒绝了大算盘子请吃酒的邀请,回家去了。 大算盘子更加担惊受怕起来。新刊书小说网 而且在家里是越想越怕。 第一,一直以为大仓没钱,现在来看,大仓很有钱。 大算盘子是村里的有钱人,他知道钱能通神的道理,所以对有钱人具有天然的畏惧感。 第二,大仓只不过上到小学,就能通过自学考上大学,而且是全县第一的成绩。 这说明大仓很聪明,很有文化,懂得的道理一定不少。 他既然在街上公开宣称要去告状,告放高利贷的,就不会是单纯的吓唬人。 大算盘子越想,这事越是成了真的。 甚至他想到,也许不用到明天,今天晚上会不会就要有人来抓他? 其实越是聪明的人,越是敏感。 大算盘子很精明,做事滴水不漏,同时也是一个极其敏感的人。 之所以做事滴水不漏,说白了还是因为他始终怀着一颗畏惧心。 再加上对于梁秉礼这事,他自己也感觉亏心。 都是一个村的,把人逼到那个份上,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现在大仓要告他,难道是报应来了? 大算盘子本想亲自去大仓家,低头认错,求得谅解。 但是左思右想,自己一张老脸豁不出去。 还有一点,要是认错的话,梁秉礼的利息肯定要退。 还有梁秉礼饿死的三千鸡苗,也得让他赔。 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大算盘子是精明人,同时也是个舍命不舍财的人。 既然梁秉礼的利息已经收上来了,就绝对没有吐出去的道理。 思来想去,他终于有主意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 于是当夜收拾收拾,跟家里人交待一下。 他闯关东去了。 这对于大仓来说,可是始料未及的。 他没想到自己跟田玉发吵了两句,就打草惊蛇,让大算盘子跑了。 其实大算盘子跑了,也算对他的惩罚了。 一个人背井离乡,哪是那么容易的! 其实,对于大算盘子来说,如果仅仅是放高利贷,这个大仓还真不好对付他。 因为自从64年打击过高利贷以后,这些年来高利贷不但在农村,就是在城市,也基本消失。 但是改革开放以来,各种经济活动渐渐活跃的同时,缺少资金的问题就变得尤为突出。 这时候民间借贷就不可避免地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 比方说吴光荣要承包木器厂,亲戚朋友都借遍了。 比方梁秀香承包农修厂,还是大侄子借给她几万块钱的启动资金。 还有梁秉礼养鸡,到处借钱,甚至借大算盘子的高利贷。 也就是说,当生产经营变成个人的事,不管干什么,都需要资金。 而此前大锅饭吃惯了,又有几个人手里攒下很多的钱呢! 所以干事业只能靠借贷。 在这年头金融体系不完备情况下,民间借贷给经济补充了不少血液。 上面对于民间借贷,甚至是高利贷,基本属于默认态度 也一直没有在利率上划定高利贷红线。 84年,在一份《关于贯彻执行民事政策法律若干问题的意见》中,第69条规定: “有息借贷,其利率可适当高于国家银行贷款利率。” 这就相当于从法律上承认了高利贷的合法性。 至于高利贷的贷款利率最高能到多少,文件里没有说明。 潜台词大概就是说,只要借方自愿,能承受得起,多高的利息都是可以的。 就这样,首先因为社会有大量的资金需求,早就了民间借贷的兴起。 其次,大概从政策层面默许了高利贷的存在。 于是在整个八十年代,成了高利贷最为猖獗的时代。 大仓要去告大算盘子,并没打算告他放高利贷。 大算盘子坏事做得不少,要想告他,让他受到一定的惩罚,那还不容易嘛!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就听到村里人传说,大算盘子闯关东去了。 因为他老婆子在家哭。 大仓一时不能分辨这消息的真假。 不过既然有这个消息传来,即使大算盘子没去闯关东,那也是暂时躲到亲戚朋友家,避风头去了。 看来这个老家伙还真是滑头啊。 既然他躲了,大仓就暂时先放过他。 但是他跑了,三叔的损失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吃过早饭,大仓骑着自行车,到夏山镇兽医站来了。 兽医站这个单位,这些年一直是个不错的单位。 在人民公社时期,不管哪个生产队的牲口有点头疼脑热的,都要求到兽医站。 这两年来,因为放开养殖,养殖户多了,兽医站更是迎来了春天。 因为现代养殖,除了最大头的饲料,那就是禽兽用药。 就拿养鸡来说吧,鸡场的鸡们吃的是饲料,喝的是各种药。 小鸡从蛋壳里蹦出来之后,到了养殖户的鸡场里,先得喝点高锰酸钾水一类的,杀杀菌。 然后最长喝的,基本就是青霉素了。 把青霉素倒入水中,调制美味饮料。 其他经常喝杀菌的,防拉肚子的,什么什么的,反正肉鸡的一生,就是没病常喝药的一生。 这些药物都需要从兽医站买,并且兽医站还会提供一定的技术服务。 最大头的饲料,也是由兽医站控制着。 现在的兽医站,基本上就是养殖户的太上皇。 大仓到了兽医站的时候,正好是上午繁忙的时段,有养殖户来买药的,也有来拉饲料的。 大仓拿出二叔上次开的单子,递给里面的工作人员,说是来拉饲料。 工作人员拿过单子看了看,一脸诧异地看看梁进仓。 什么没说转身就往里走。 梁进仓就跟在他的后面。 那人不耐烦呵斥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单子给你了,不跟着你跟着谁?” 那人朝着里面喊了句:“站长,有人来找事!” 285 统一口径 里面办公室里有人问道:“什么人找事?你进来说。” “梁家河的,他现在跟着我。” “你把他叫进来。” 梁进仓跟着开单子那人进了办公室。 兽医站这两年业务量猛增,大发其财,扩大了后边院子,还建了仓库什么的用来存放饲料。 但是前边门脸和办公的地方,还是原来青砖碧瓦的老旧平房。 只不过进了站长办公室,就能看出暴发户的嘴脸来了。 房子虽然破旧低矮,但是站长办公室里边一看就是花了钱收拾的,另外沙发茶几,还有办公桌,都是当下最好的。 不管怎么说梁进仓也是在夏山混了好几年,巴掌大的一个街面,总共就那么几个单位。 各个单位谁负责,即使没见过面,名字也是听说的。 他知道兽医站原来的老站长已经退了,现在这个站长新来还不到一年,叫吴树金。 知道这么个人,但是没见过,不认识。 今天是头一次见到新来的兽医站吴站长。 见这人三十五、六岁的年纪,个子不矮,也挺壮实,国字脸,应该是络腮胡,两颊刮得发青。 吴树金听说梁家河的人来找事,猜想应该是梁秉礼。 没想到进来一个年轻人。 一看穿衣打扮,还有行走做派,明显就是在家务农的农村青年。 这大概就是梁进仓最大的特色吧。 不管什么时候,到了任何地方,他希望自己永远保持普通农民的典型形象。 吴树金从年轻人身上收回目光,转头问开单子的:“怎么回事?” 开单子的把梁进仓拿来那单子递给站长:“他拿这个单子来,说要拉饲料。” 吴树金接过来一看,啪一下拍在桌子上:“你叫梁秉礼?” “梁秉礼是俺三叔。”梁进仓回答。 “他让你来拉饲料的?” “是。” “你知不知道这个单子已经作废了?” “不知道。”梁进仓中规中矩地回答,“俺三叔跟我说交了钱了,单子开出来了,但是还没拉饲料。” “放屁,这是个废单子,走吧你。” “这位领导,明明交了钱了,单子开了,为什么说是废单子?” “梁秉礼自己心里清楚,你回去问他吧。”吴树金不耐烦朝外摆手,意思让来人赶紧走。 “那好,”梁进仓走到桌前,伸手就拿那张单子,“把单子给我。” “干嘛你!”吴树金啪一下把青年的手打开,怒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想伸手就伸手!” “那你把单子给我。” “这个单子已经作废了,给你干嘛,让你再拿着来骗饲料啊!” 吴树金说着,嗤嗤嗤把单子撕个粉碎,团成一团扔到桌子底下。 动作很快,梁进仓想去阻止都来不及。 “你干嘛把我单子撕了?”梁进仓急了。 “作废的单子,就得撕了。” “你说单子作废,那俺三叔交的两千多块钱怎么办?”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吴树金歪着脑袋皱眉说道: “梁秉礼欠你们村田生财的钱不还。 田生财知道他有钱,会来拉饲料,就跟我们说好,只要梁秉礼交钱,就让我们给他扣出来。 扣出来的钱给田生财了,这个单子自然就作废。” “俺三叔和田生财的账,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兽医站什么单位?有什么权力随便扣俺三叔的钱?” “回去跟梁秉礼说,欠钱不还,就是应该扣,再不赶紧把老田剩下的钱还了,以后他的养鸡场就别干了。” “你管得还真宽啊,你这是兽医站还是公安局?” 这话让本来就已经极不耐烦的吴树金一下子火了,朝着门口一指: “滚蛋,滚出去,老子就是公安局。 再不滚蛋把你抓起来。” “好大官威啊!”梁进仓冷笑一声,“我看这不是兽医站,是土匪窝,我犯了什么罪,你要抓就抓?” “混蛋,还敢骂人,谁是土匪?”吴树金直接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出来,“我看这小子就是欠揍!” “你干嘛,还要打人——” “打的就是你!”吴树金抬腿照着梁进仓的肚子就是一脚。 他个子不矮,跟梁进仓差不多,再说这是在兽医站,他可是站长。 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大概手里有点权力,底气就格外足。 同时他也相信,这些下边村里的农民,到了镇上的单位,挨揍也绝对不敢还手。 而且揍了白揍。 堂堂兽医站的站长,居然被下边的农民骂做土匪,也太没面子了。 何况吴树金本来脾气就特别大。 只不过,他想错了。 这一脚踹出去,对方并没有吓得转身就怕,更没有吓得一动不敢动,老老实实挨踹。 而是俩手一伸把他的脚脖子抓住了。 这太出吴树金意料了,他单腿站不稳,蹦跶着瞪眼骂道:“你他-妈还反了,放手——” 话音未落,梁进仓底下一个扫堂腿,吴树金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开单子的一看打起来了,肯定要帮站长啊,还没上手的,站长已经躺在地上了。 他个子也不矮,但是比较瘦,看来正面打的话不是眼前年轻人的对手。 开单子的比较狡猾,绕到后边拦腰把年轻人抱住了,想抱起来把他摔倒。 刚抱住还没发力,梁进仓脑袋往后一顶,正好顶在对方的脸上。 开单子的当即放手,捂着鼻子就蹲在地上。 吴树金挣扎着,刚坐起来,还没等往起站,梁进仓当胸给了他一脚。 吴树金再次结实实砸在地上。 人倒在地上,嘴里却是没闲着,大声叫喊:“都过来,都上办公室把他堵住,别叫他跑了。” “杀猪一样鬼叫!”梁进仓照他肚子又是一脚。 吴树金当即捂着肚子蜷成一团,疼得喉咙里嘶嘶作响,再也喊不出来了。 梁进仓从从容容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兽医站现在规模扩大,管兽药的,管饲料的,一共十来个人呢。 刚刚听到站长在办公室里大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看到一个年轻人从办公室里出来,那些人就指着他问:“你是干什么的,站长在喊什么?” “你们站长啊?”梁进仓冷笑一声,“他在喊他马上就要进去蹲监狱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兽医站的人指着他大喊,“你别走,把事说明白。” 梁进仓脚步不停:“在这里说不明白,我要去报案,告你们兽医站,明明交了钱却把我的单子撕了,这不是兽医站了,是土匪窝。” 一听他要去报案,交了钱单子却被撕了,这话把兽医站的人震慑住了。 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这里边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过那些养殖户被扣了钱,最多就是来跟站长纠缠纠缠,然后就忍气吞声走了。 从没见过有人还要去报案的。 大家都知道,那些之所以被扣钱的,就是因为欠了人家的钱不还,站长替债主把钱扣下而已。 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欠了钱,被扣下,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有什么可以报案的? 不过这个年轻人并没有跟他们讲什么道理。 嘴里喊着要去报案,出去以后骑上自行车,径直奔着镇政府的方向去了。 然后就见吴站长捂着肚子,开单子的捂着鼻子,俩人气急败坏地从办公室跑出来。 一听让那个年轻人跑了,吴站长指着手下这些人破口大骂。 可是,等他听手下人分辩说,年轻人去镇政府报案去了。 吴站长不骂了。 他想了想,吩咐一个管饲料的:“你赶紧去派出所看看,那小子是不是真的报案去了?” 那个管饲料的赶紧骑上车子,奔着镇政府去了。 没一会儿他就气喘吁吁飞一样赶回来了:“站长,没错,我瞅见他进了派出所,然后我出来的时候,他好像又去找领导去了。” 吴站长捏着下巴,没想到梁秉礼的侄子还是个刺儿头! 思考了一下:“先不办理业务了,让他们出去等着,咱们要开个小会。” 把那些来买药、买饲料的农民和养殖户先赶了出去,然后都凑到站长的办公室,开了个会。 吴树金就是让大家统一口径,绝对不要承认替债主扣钱那事。 尤其叮嘱开单子的,坚决不要承认开了单子不发饲料。 “那青年要是说咱们把他单子撕了,就说他是诬告,根本没见他拿什么单子,大家都记住了吗?” 手下人纷纷表示,完全按照站长的吩咐去做。 吴树金别看脾气暴躁,心还挺细,想到刚才把梁秉礼的单子撕了扔在桌子底下。 他又去找出来,亲自去厕所扔到茅坑里。 这才散会,兽医站恢复正常,重新开始办理业务。 286 这个农民居然是梁进仓 不一会儿,梁进仓带着派出所的人上门来了。 现在派出所不再是冯长民一个人了,除了他这个所长,上面还给配了一个副所长,还有一个干警。 另外还暂时找了五个联防。 据说上边正在研究扩大乡镇治安人员的规模。 在当前警力不足的情况下,准备要在每个乡镇专门建立一支联防队伍。 招收对象以退伍军人优先,另外那些思想觉悟较高,身体素质好的农村青年,而且有一定的文化水平,也可以择优录用。 当然,这只是据说,还没有正式下发文件,更没有开始正式录用。 所以现在派出所就模仿城市的模式,暂时招收有限几名临时的联防队员,协助正式干警的工作。 这次梁进仓报案,当然是直接找冯长民。 先跟他这个派出所所长通通气,然后又让冯所长带着,去镇上一把手那里反映情况。 一把手听了小梁反映的情况,感到很震惊。 兽医站现在这么大胆子了吗? 居然跟放高利贷的串通起来,坑害养殖户? 梁进仓说道: “俺三叔说了,以前他不知道有这样的事。 也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 可是他的钱无缘无故被兽医站扣下之后,他也去找吴站长讨个说法。 吴站长让人直接把他推出去了。 俺三叔本来鸡场得了鸡瘟就很绝望,好容易借那么点钱想东山再起。 没想到被兽医站扣了,还不让他讲理。 当时就在兽医站门口大哭。 他哭的时候,就有几个养殖户劝他别哭了。 其实兽医站跟田生财是一伙的。 这几年养殖户多了,但是大家都缺资金。 田生财是放高利贷的,就是瞅准了这事,就跟兽医站合起伙来。 俺三叔跟田生财是一个村的,是直接去跟他借的高利贷。 但是别村的养殖户,有的不知道俺村的田生财放高利贷,但是搞养殖又缺钱。 吴站长看到有的缺钱的养殖户,就介绍他们去梁家河找田生财借高利贷。 然后如果他们还不上,兽医站往往就替田生财把钱扣下。 也就是说,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做。 听他们这样说,俺三叔知道兽医站跟田生财是一伙的,知道跟兽医站闹也没用。 只好自认倒霉。 然后因为买不来饲料,三千鸡苗就活活饿死了。 这些都在那里摆着,领导可以派人去村里调查。 当然,兽医站跟田生财串通这事,是俺三叔听人说的,我没有证据。 但是俺三叔交了钱,提不出饲料,这事我有确凿证据。 我建议先从俺三叔那事查起,如果兽医站不承认收了俺三叔的钱,那么其他的事,他们更不承认。 这就需要冯所长你们调查了。” 镇领导和冯所长一听有理。 既然梁秉礼交了钱提不出饲料这事,小梁有确凿证据,那么就按照他说的,先从梁秉礼的问题开始查起。 于是冯长民亲自带队,到兽医站来了。 吴树金一看冯所长亲自来了,心里也是有些发虚,不过他已经把单子都扔厕所了。 而且跟所有人统一了口径。 为了做到万无一失,还派一个人赶去梁家河,跟田生财通一下气。 要求坚决不承认扣了梁秉礼的钱。 只要咱们全部不承认,谁能证明梁秉礼交了钱? 谁能证明咱们开了单子? 不但要死不承认,还要反咬一口,说梁秉礼和他侄子因为鸡场倒闭,穷疯了想讹人。 反正对方交钱的时候,又没有证据。 所以吴树金虽然心里有些发虚,但总体还是比较镇定的。 笑容满面地跟冯长民打招呼:“哟,冯所长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是不是家里养了什么牲畜要拿药啊?” 镇上就这么几个单位,巴掌大的地方,镇上的人就像一个村里的人一样,一个所长,一个站长,平常都很熟的。 吴树金不但跟所长熟,跟所里的干警熟,跟那些临时的联防队员也比较熟。 还在一起喝过几次酒。 彼此也称兄道弟的。 冯长民没跟他嬉皮笑脸,板着脸说:“你看我带这么多人来,像是要给牲畜看病吗?” 说着用手一指身边的梁进仓:“梁厂长把你告了,说你们收了他三叔的钱,却不给发饲料。” 因为梁进仓后来成了木器厂的副厂长。 再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冯长民就开玩笑,叫他梁厂长。 也就是开玩笑的时候这么叫。 平常还是叫小梁。 不过今天小梁是报案人,冯长民公事公办,不再亲热地称呼梁进仓为“小梁”,而是叫梁厂长。 “梁——厂长?”吴树金直接都口吃了,指着梁进仓,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冯所长,他是梁家河的农民啊!” “他是以前木器厂的副厂长梁进仓。” “梁——梁进仓?”吴树金口吃得更厉害了。 巴掌大的镇子,他当然听说过梁进仓这号人物。 虽然他刚来夏山兽医站不到一年,而且近期梁进仓也已经不在夏山发展了。 但梁进仓的事迹,吴树金在跟人喝酒的时候,也偶然听人说起过。 当然传说得最厉害的,还是说起开车这事的时候,夏山镇的人都要提一嘴原来木器厂的梁进仓。 前几年那可是传奇人物。 而且后来梁进仓年轻轻的,居然破格提拔为副厂长。 当时跟挂职的苏致祥关系亲密。 现在镇上都盛不下他了,人家已经去县城闯荡了,等等。 这些吴树金都是听说过的。 当时听人说起梁进仓其人的时候,还以为什么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呢。 绝对不会跟眼前这个典型的普通农民打扮的年轻人联系起来。 现在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吴树金更加心虚了起来。 因为他面对的不再是一个梁家河的农民,而是一个在镇上混了好几年,现在都去县城闯荡的年轻人。 这人肯定比一个农民要难对付得多! 想到这里他不禁对梁进仓堆起笑脸: “哦,原来是梁厂长啊,我早就听别人说起过你,只是一直没在一起坐坐。 冯所长,你们先去我办公室坐坐,我跟梁厂长说几句话。” 说着,就想诱导着梁进仓找个角落私聊。 梁进仓却没那么容易被诱导,冷声道:“吴站长笑得很灿烂啊,刚才是谁说要揍我来着?”xinkanδんu.com 吴树金一脸惊讶:“梁厂长这是什么话,哪有的事儿啊?” “好,你不承认要揍我是吧?”梁进仓道,“那你说说,俺三叔交了两千多块钱,为什么不给他饲料,让他的鸡苗活活饿死?” 这下吴树金更加惊讶了: “梁厂长,这个可不能开玩笑啊,我们这么大个兽医站,可是正规单位。 你和冯所长可以过来看看,这边先开单子,开好单子再去交钱。 又不是一个人经手,还能偷着黑下你的钱。 我们的财务制度很严格的。 别说两千多块钱,就是两块钱,他也错不了。” 梁进仓不禁气笑了,看了看冯长民: “冯所长,你看到了吧,这样的话他都敢说。 这事儿明明做了,坚决不承认。 那么吴站长,我刚才拿来的那张单子呢? 我有单子证明俺三叔交了钱。 你把单子拿出来。” 吴树金也看着冯长民:“冯所长,我被说糊涂了,梁厂长什么时候给我拿过单子?” “你还不承认!”梁进仓一指那个开单子的,“我把单子给了他,他给你拿到办公室给了你,我跟着去了你的办公室,就是刚刚的事儿,难道你不承认?” 吴树金一脸无辜,眨眨眼:“根本没有的事儿,你让我承认什么?” 说着问那个开单子的:“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开单子的茫然摇头:“不知道他说什么,从没见他什么单子。” 梁进仓气愤地往里一指: “这样说瞎话不怕天打雷劈,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他把单子拿进去给了你,你说之所以扣俺三叔的钱,是因为俺三叔欠了田生财的钱。 然后你说这张单子作废了。 给嗤嗤地撕了。 还揉成一团扔到了桌子底下,就在刚刚十几分钟以前发生的。 你还不承认?” “不承认!”吴树金说,“冯所长,梁厂长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怎么信口胡说?” 冯长民沉着脸:“到底是谁信口胡说,到所里去说吧。” 吴树金一看冯长民的脸色,心里就是一沉,难道冯长民有什么证据? 如果没有证据的话,单凭对方的话,也不可能要把兽医站站长带到派出所啊。 只不过既然所长发话了,吴树金也不敢不去。 然后更让他心里打鼓的是,不但把他带到派出所,还有开单子的,以及会计。 287 这年头就有高科技了? 吴树金他们三人刚被带走,他派去梁家河找田生财统一口径的那人就回来了。 支住自行车急匆匆就往里走,别人问他怎么了,他头也不回说找站长。 “找什么站长,站长被带去派出所了。” “啊!”报信的大吃一惊,“弄派出所去了,这下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的?” “那个田生财跑啦!”报信的气急败坏地说,“他肯定是听到什么消息了才跑的,你说站长去了派出所还有好吗?” 众人一听,一个个默默无言,心情都很沉重。 虽然站长跟田生财背后到底怎么联系的,有什么交易,这些干活的不知道,就是出事也没他们什么责任。 但他们绝对不希望兽医站出事啊。 人民公社时期,兽医站干的就是畜类大夫,跟治疗人类的医院那是肯定没法比的,就是个一般单位。 可是自从现在鼓励农民发家致富,发展养殖,兽医站控制着兽药和饲料这一块儿,那些大大小小的养殖户对兽医站每一个人都是当财神供着的。 兽医站一下子成了油水很足的单位。 这么好的单位,又有哪个希望本单位出事呢! 当然,最不希望出事的是站长吴树金。 他觉得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应对,全站上下统一了口径,只要咬死了不承认开了单子不发饲料那事,谁也拿他没办法。 拿不出证据,梁进仓的话只能算是一面之词。 不过,最让他担心的会计和开单子的,三个人被分到三处分别审问,就怕那俩家伙意志不坚定,咬不住牙。 反正他肯定会像松柏意志坚强,顶天立地是英勇的吴站长。 不管派出所的人怎么问,吴站长坚决不承认有收了钱开了单子不发饲料的事。 问着问着吴站长还火了,跟派出所的人拍桌子: “你说你们无凭无据的,就凭着姓梁的诬告的话,就把我带到这里来。 还像审犯人一样审问我。 咱们都是这镇上干工作的,整天在一块儿喝酒聊天,难道你们还不了解我的为人? 我老吴是那样的人吗? 你们赶紧放我回去,还是姓梁的好好审问审问吧。 我看就是他叔叔的鸡场倒闭了,推出他侄子来想讹我们兽医站。 你告诉他们,痴心妄想,没门! 这事你们必须要查清楚,给我个说法。” 冯长民一开始还是好言好语地劝他。 希望他老老实实把事情交待清楚,该负的责任负起来,该赔偿的赔偿。 争取宽大处理。 没想到吴树金属于那种“石头蛋子腌咸菜,油盐不进的货”。 气得冯长民不审了。 让副所长负责带人审问。 毕竟冯长民三十多岁了,没有年轻人那么有冲劲儿。 副所长跟吴树金来到夏山镇的时间差不多,俩人平时关系更好。 吴树金一看冯长民不审了,换了副所长,高兴了。 眼看冯长民走出去了,喜滋滋探头说道:“喂,小孙——” 啪,孙副所长一拍桌子: “你叫谁小孙? 吴树金我告诉你,没有证据我们不会把你带到这里来。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把你跟田生财勾结串通,放高利贷,坑害养殖户的事全部交待清楚。 你要是再执迷不悟,继续抗拒下去,肯定没好果子吃。” 吴树金也是把脸沉下来,理直气壮地说: “孙副所长,你还真是翻脸不认人啊。 平常在一块儿喝酒称兄道弟的,现在老兄被人诬告,你还跟我打官腔。 好像你多么公事公办似的。 我还是那句话,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干就是没干。 你们现在应该先把姓梁的抓起来,审问他。” “这事不用你安排,先审完你再说吧。”孙副所长招招手,叫过几个联防来,“我看他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先给他滑一绳儿。” “哎,哎哎哎……”吴树金被几个联防拽起来往后拖,他一蹦一蹦地急了,“孙副所长,没有这样翻脸无情的——” 话没说完,嘴被塞进一块毛巾堵上。 吴树金瞬间脸上满了汗。 他虽然没被滑绳过,但他知道那滋味肯定不好受。 等他被滑起来,他才知道不是不好受的问题。 而是生不如死。 所谓“滑绳”,就是把人两条胳膊拉到背后,用绳子只拴住俩大拇指,然后把人滑到房梁上。 也就是说,整个人的重量,全落到俩大拇指上面。 而最痛苦的,是人被吊起来以后,全身的重量还落在背后被拉直的两条胳膊上。 相当于把胳膊拉到背后给他无限止地往上掀。 吴树金感觉两个肩膀下一秒就要碎掉了。 痛不欲生之下他本能地拼命挣扎,可是一旦挣扎,胳膊和肩膀更加地疼痛难忍,全要断掉的感觉。 吴树金本来块儿不小,这样被绳子滑上去,痛苦比其他人更甚。 他喉咙里拼命“唔唔”做声,意思是求他们赶紧把自己放下来。 可孙副所长他们居然看都不看他了。 还商议着准备出去吃午饭,让吴树金挂在那里就行。 吴树金眼前冒的是黑色的金星。 要是真把他挂在这里一顿饭的功夫的话,他只求赶紧把他弄死。 这种痛苦多一秒都受不了。 另一个干警建议说:“要不然先把他放下来,问问他要不要交待,不想交待的话就先挂在这里好好想想?” 孙副所长采纳了干警的建议。 不过并没有直接把吴树金放下来,而是往下放了放,离地面近了些,只是把他嘴里的毛巾撕出来。 嘴巴一旦能发生,吴树金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喊:“我说我说我全说……” 对于现在生不如死的他来说,别说干了那些事,就是没干,他都想给自己编造一点杀人越货、谋财害命一类丧尽天良的大罪。 让他们赶紧把自己枪毙了才好。 死了一了百了,这种活罪多一秒都受不了。 只不过事后,吴树金想起自己在派出所的表现,让他感觉很惭愧。 事情过去了,没有在房梁上俩胳膊拉到背后吊着了,他感觉自己是不是太不坚强了? 以前看电影,被抓住的地下人员坐老虎凳,一块砖头一块砖头的往上加,感觉也不过如此嘛。 还有灌辣椒水,烙铁烫…… 吴树金觉得自己还是太怕疼了。 不过怕疼有怕疼的好处,那就是少受点罪。 他竹筒倒豆子把自己跟田生财勾结,合伙给养殖户放贷,并且随意对还不上高利贷的养殖户扣钱。 坑害养猪户那些事,都交待了。 包括梁秉礼交了两千三百块钱买饲料,也让他扣了,还有梁进仓拿来的单子,让他撕了,都如实交待。 全部交待完了,他才知道,人家确实有确凿证据的。 因为冯长民拿了一台录音机,给他放了一段录音。 就是在他的站长办公室,他跟梁进仓的对话,包括他绕过办公桌要揍梁进仓,都清清楚楚录下来了。 这就让吴树金惊诧万分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言行怎么会被录音的? 这样的高科技,只有在电影里才能看到,没想到现实中让他遇上了。 当时看到姓梁的就是两手空空进来的啊? 没见他扛着一台录音机啊! 其实他哪里知道,梁进仓走南闯北的人,手里怎么可能连一个卡在腰里的袖珍录音机都没有呢! 还是进口的呢! 288 大仓娘鸡飞蛋打 反正不管怎么说吧,对于吴树金以权谋私,贪污受贿,坑害养殖户这事,他是供认不讳。 被他坑害过的养殖户,也都一一找来核实无误。 虽说他的行为还没上升到犯罪的地步,但是一撸到底,从兽医站开除那是肯定的。 另外还得赔偿养殖户的损失。 首先梁秉礼交了两千三百块钱,没有发给饲料,这个得赔。 梁秉礼饿死了三千只小鸡,以及因此导致的其他损失,也得吴树金赔。 还有其他养殖户的损失,他也得赔偿。 此前吴树金跟田生财合伙放高利贷,得来的那些不义之财,全吐出来不说,还给养殖户赔偿赔了个倾家荡产。 赔完了从兽医站卷铺盖卷滚蛋,回老家种地去了。 也许他觉得很冤,因为他跟田生财合伙分得的不义之财,比他赔出去的少多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不是蚀把米的问题,是赔进去一袋子米。 可他就没想想,就他赔出去的那点钱,根本不够给养殖户的赔偿。 如果田生财没跑的话,估计也得赔得倾家荡产。 因为两个人的行为,给养殖户带来的损失不仅仅表现在财物方面,还有对那些养殖户积极性的打击也是巨大的。 还有就是两个人的行为起了一个相当不好的带头作用。 说八十年代的高利贷因为法律的不完善而猖獗一时,这种猖獗也主要是在大城市,尤其是南方比较严重。 对于北方农村的老农民来说,贷款都是新鲜事。 现在的北方人,对于欠债都是视为洪水猛兽。 但是田生财让兽医站站长当掮客,为了把钱贷出去而撺掇养殖户盲目扩张。 养殖户赚了,当然田生财和吴树金大发其财。 养殖户赔了,因为兽医站可以随意扣钱,所以他们的高利贷也能要回来。 可以说,由于田生财和吴树金的行为,给夏山镇的养殖业带来很大打击。 有一些养殖户得到的赔偿根本不够当时的损失,所以即使得到一点赔偿,也从此一蹶不振,永远退出了养殖行业。 并成了他们终生的一个痛点。 大概唯一获得全部赔偿的,也就梁家河的梁秉礼了。 两千三百块钱的饲料回来了。 饿死的三千只小鸡也作价赔偿了。 因为梁进仓是首告,所以他三叔的损失首先赔偿。 本来,大仓的父亲去世得早,他的两个叔叔对大哥家的几个孩子就格外怜爱。 而这次的事,让三叔更是把大仓看得跟亲生儿子同等重要。 他觉得亲侄儿比亲生的闺女要管用得多。 毕竟,三叔就三个女儿,没有儿子。 换句话说,就是村里那些有儿子的,能有他梁秉礼的侄子这么能干吗? 给他解决了多大的难题啊! 秉礼两口子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也商量,虽然大仓是咱们的亲侄子,给他叔叔办事也是应该。 但是咱们当叔叔、婶婶的不能就这么心安理得。 总得做点什么回报大嫂和侄子他们才好。 过了些日子,高考结束,据说英子有很大希望能考个好大学。 秉礼两口子就商量,英子考上大学,亲戚朋友都要来祝贺的,肯定也会有一定的贺礼。 那么咱家就应该多拿一份。 至少表明咱们的心意。 三婶表示担心:“咱们当叔的肯定要站在第一位,拿得最多。 可是咱们要是拿得太多,咱二哥怎么办? 他要是跟着多拿,是咱们把他拖上来的。 要是比咱们拿得少,二哥和二嫂子脸上不好看!” 是啊,这确实是个问题。 如果处理不好,反而影响兄弟关系。 后来秉礼去找父母问计。 把自己和老婆的想法说了,让爹和娘给拿个主意。 既要表示出三叔和三婶对于大嫂一家的心意,又不能因此做出格了,让二哥和二嫂脸上不好看。 这话说出来,让老梁和双枪老太婆好一顿批。 当然,也表扬了老三两口子的出发点是好的。 人啊,不管对外人还是自家人,哪怕是自己的亲儿子呢,都要念好。 这一点老三两口子值得表扬。 但是心存感激,也不需要做得太急。 也就是说,知道自己的侄儿为了他叔无力不出,心里念着他的好就是了。 天长人长,以后不管大嫂那边有什么事,就是像自己的事一样尽力就行了。 但是在英子上学这事上,不能你们老三家做得太突出了。 因为你们拿太多钱,让别人怎么办? 不仅仅是你二哥的问题,还有其他亲戚朋友呢! 你拿那么多,不是显得别人拿得太少了吗?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给他解释一番,老三终于恍然大悟。 没错,是自己两口子心情过于迫切了。 只想着表明自己的态度了,但是忽略了其他人。 于是就打消了英子上大学,他们多拿钱的念头。 又过了些日子,英子的大学通知书下来了。 全国最好的大学,京城大学。 而且,高考成绩全省第一。 县一中的校长和几位学校领导都亲自跑到了梁家河,来给姜颖如报喜,表示祝贺。 这下全村的人都轰动了。 都知道大仓家的童养媳考了全省第一,考上了京城大学,连一中的校长都上她家祝贺呢! 也就是说,到现在为止,大仓家已经有两个考上京城大学的了。 虽然大仓没去上,但他也是实打实考上的。 那时候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好,而大仓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要上学走了家里就塌了半边天。 现在英子可不一样,家里有那么能干的大哥,她可以放心地去上大学。 而且现在考上大学几乎相当于考上了状元。 到大学报上名,就给你转成非农户口,这就是国家干部了。 而且上大学期间,就已经开始发工资了。 越好的大学发工资越高。 村里人都羡慕坏了。 但是……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人欢乐几人愁! 大仓娘属于既欢乐又犯愁的那种。 毕竟,闺女考上最好的大学,成了国家干部,眼看着有一个好前程,她这个当娘的也是脸上有光。 也替闺女感到欣慰。 这孩子从小那么命苦,长大了这么有出息,有这么好的前程,总算是苦尽甘来。 但是,欢喜,欣慰之余,大仓娘还是有深深的鸡飞蛋打的忧愁感。 因为从十三年前,第一眼在村西树毛子里看到这个小女孩起,大仓娘给她的第一定位,那就是自己将来的儿媳妇。 而且把英子当成了自己手里最后的底牌。 大仓娶不上媳妇,给大仓。 大仓能娶媳妇,当然是尽量娶。 然后二仓娶不上,就给二仓…… 以此类推。 但是现在来看,这张底牌是彻底没法用了。 因为只要英子去上那么好的大学,出来就是很高级的国家干部,自己家四个仓,谁也配不上她了。 老大已经无法改变他的农民身份,混得再好,那也是个会做买卖的农民。 二仓嘛,太老实了,虽然很用功,但是明显已经不敢跟英子比了。 他比英子大一岁,现在比英子矮两级,在班里成绩还是中等。 即使能勉强考上大学,估计也是最不好的那种。 三仓嘛,虽然能打能杀挺聪明,今年也考上一中了,但他比英子小四岁。 俗话说啊,“女大四,眼中钉子肉中刺”。 再说了,英子完完全全把三仓和小四儿当成亲弟弟,成亲那事儿——就别想了。 好啦,四个儿子全部pass。 自己辛辛苦苦抚养起来的童养媳,就这样一翅子飞啦! 不过还好,至少还是自己的闺女。 自己干巴巴四个儿子,没有闺女,有个闺女掺和掺和也挺好。 ——大仓娘只能这样自我安慰了。 安慰了几天,眼看着天天有人来表示祝贺。 老大也积极地筹备英子的升学宴。 家里人都像过节一样喜气洋洋的。 大仓娘也终至于把心中那些遗憾都抛到九霄云外。 而全心全意投入到享受闺女带来的荣光当中了。 梁秉礼两口子不能在英子考上这么好的大学当中,有所突出的表示,一直都很遗憾。 然后就在英子的升学宴还没举行的时候,秉礼机缘巧合,找到了给大嫂一家出点力的机会。 那是县里召开了一次致富先进分子的大会。 把下边各乡镇那些致富能手,不管是做生意的,开小作坊的,搞养殖的……但凡有点规模的,都在县里的邀请之列。 到县里开会,然后评选出先进分子。 除了发奖状,还有一定的现金奖励。 此举除了鼓励农民创业致富之外,还有贯彻上面精神的意思。 梁秉礼的鸡场虽然差点倒闭了,但是规模不小,而且现在东山再起了嘛,所以镇上也通知他去县上开会。 在县上开会的时候,梁秉礼遇到熟人了。 确切说是碰上亲戚了。 大嫂的二弟,大仓的二舅。 梁秉礼知道,大仓他二舅对梁家河这个姐姐一直看不起。 这次英子考上大学,他二舅未必回来贺喜。 梁秉礼决定跟他二舅好好谈谈。 289 一定要听老婆话 县里召开这个致富表彰大会之前,本来打算会议结束之后,请全体与会人员在县政府招待所吃一顿。 但是后来一看各乡镇报上来的人数有点多,中午管饭的话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于是就只在招待所礼堂召开表彰大会,给几名早就选出的致富能手颁发了奖状和奖金。 会议结束以后就各回各家吧。 大部分的致富能手也就回家了,还有一小部分看已经是中午了,就在县城找个地方吃了再走。 现在县城里除了国营饭店,也有几家个人开的餐馆。 这年头开餐馆的不多,而且因为今天开会,哪个餐馆都爆满。 梁秉礼早出来了一步,还在餐馆里占了一个小桌。 当他看到大仓的二舅也进了餐馆,而且人家告诉他已经没地方的时候,梁秉礼就举起手臂大声招呼对方。 大仓的二舅叫魏春平。 他见有人那么热情地招呼自己,还愣了一下。 一下子没认出那人是谁。 毕竟,他跟梁秉礼已经十多年没见了。 确切地说,自从秉礼的大哥梁秉仁73年去世,魏春平就再也没去过大姐家。 大姐刚结婚的那几年,那时候魏春平还是半大小子,最喜欢的就是到大姐家里去。 只要他跑了去,大姐就给他做好吃的,走的时候还要给他兜里塞点零钱。 因为老魏家这些兄弟姐妹中,除了最大的大哥魏春安,大姐就是家里的老二,而春平是老幺。 家里孩子多,母亲又要下地干活又要各种家务的,春平从小几乎就是在大姐背上长大的。 大姐也格外疼爱这个最小的弟弟。 梁秉礼跟魏春平差不多大,那时候也是半大小子。 秉礼见大哥的小舅子来了,有时候也领着村里半大小子跟他一起玩儿。 只不过魏春平是到对方的村子里走亲戚,见到的每一个孩子都是陌生人,而对于村里的每一个孩子来说,只有魏春平一个是陌生人。 这就像班里来了插班生一样,所有人都能叫得出这个插班生的名字,但是插班生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把班里所有同学都认全。 也就是说,虽然十多年没见,梁秉礼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魏春平。 但是魏春平费了好大劲儿才给梁秉礼对上号。 不过在对上号之前,为了这个好容易从天而降的座儿,他还是跟同行的几个人笑容可掬地走过去坐下了。 跟他一块儿来的另外还有三个人,其中两个跟他一个村,一个村里养鸡的,另一个村里烧石灰窑的。 第三个是外村的,是个包工头,在村里领着很大一个建筑队,在本镇也很有名气。 卖石子的跟烧石灰窑的,都要用到干建筑的,所以他们关系挺好,就一堆儿来开会了。 梁秉礼情绪比较兴奋,一边拉凳子让他们坐下,一边高兴地说:“我老远一看那人有点面熟,等你进来了我才认出来,那不是大仓他二舅嘛……” 哦,听了这话,魏春平也才终于想起来,这不是大仓的三叔梁秉礼吗! 说实话,知道对方身份以后,他有点不想跟对方一个桌子吃饭。 扪心自问,大姐应该是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 从小把他抱大,所有的弟弟妹妹中对他最亲。 后来大姐出嫁了,轮到这个最小的弟弟结婚,大姐是出钱出力最多的。 他虽然是石匠,但又不是石头,焉能不知道感激大姐对他的好。 可是他老婆觉得有心理障碍。 男人老是说大姐对他好,以后要报答大姐,他老婆感觉很烦。 也许是感觉是一种心理负担吧。 就像欠了人钱,也就不愿见到对方差不多的心理。 赶上后来大姐夫突然暴病而亡,亲戚朋友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魏春平一开始也想出钱的。 但是她老婆觉得,自己又没得到大姐的什么好处,当初大姐出钱出力给弟弟娶媳妇,那是为了她弟弟。 可不是为了她这个弟媳妇。 自己不欠她什么。 坚决不想出钱,也不想出力。 而且给男人分析,大姐家里的顶梁柱到了,一家子的苦难日子才开头呢。 说白了那就是个无底洞。 善门难开,善门难闭,你一旦开了头给他家出钱出力,以后就等着没完没了地找上门求你出钱出力吧。 三日两头来麻烦你,你总有支应不过来的时候。 你给他帮惯了,一旦不帮,那就得得罪她。 早得罪晚得罪早晚是个得罪。 还不如趁早装傻,离她家远点为好。 魏春平知道这样做的话,有点忘恩负义,有点对不起大姐。 可是又觉得老婆说的有道理。 然后还想到自己家也要过日子,要是帮了大姐,自己家日子就不好过。 而且不听老婆的,还会影响夫妻感情,影响家庭和睦。 总不能大姐夫死了,他们一家没法过了,弄得自己也跟着没法过了吧? 俗话说不听老婆言,吃亏在眼前,接受老婆管,一生都保险。 于是决定还是听老婆话,做老实人。 在其他的亲戚朋友都对大姐家伸出援手的时候,他选择了装傻,逃避。 为此被大哥魏春安训他无情无义,被大嫂骂他狼心狗肺,也无所谓了。 派老婆去骂回来就行了。 虽然他也没认为做了什么亏心事,但是对于大姐那边,总是从此有心理障碍。 从那以后他们两口子再也没踏上梁家河的土地。 逢年过节就是让孩子跟着大伯去敷衍一下算了。 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他老婆的眼光是独到的,决策是无比正确的。 据说自从大姐夫死后,大姐一家孤儿寡母,过得那个艰难就别提了。 坐山招夫吧,还是个瘸子,据说就是个老面盆,一拳打下去都拔不出手来。 对于大姐家那样的情况,确实是能离多远离多远。 走近了没好处。 再后来大姐连新房都没有的情况下,就要给大仓订亲,订亲都没钱,还是来跟大哥借的。 对魏春平来说,这就再次证明了老婆的英明。 如果不是从一开始就坚决地闭上了“善门”,大姐肯定也要到他家来借钱的。 还有后来大姐要盖新房,也是来大哥家借钱。 老母亲心疼女儿,来劝老二借点钱给大姐。 这可是触碰了老二两口子的原则底线,老二媳妇顿时恼了。 去跟大姐对骂一通。 大姐那个母老虎明明想要借钱还不承认,把兄弟媳妇骂得回家来摔了好几个碗。 也就是说,魏春平跟大姐都是这种关系了,他不但不想见大姐她们,连大姐婆家那边的人也不想见。 可是,现在他们已经坐下了,而且是装作很熟悉的样子笑容满面打着招呼坐下的。 不可能再站起来走了吧? 关键还不是他一个人,另外还跟着三个同伴呢。 今天所有餐馆爆满,要是走了的话,可能再也找不到能吃饭的地儿了。 没办法了,只能强装笑颜,跟梁老三坐在一起吃饭了。 只是魏春平不明白的是,自己作为大仓的亲二舅,这么多年不跟大仓家走动了,梁老三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吧? 按理说,梁老三肯定要跟大仓一家站在一起,对他这个不上门的亲戚表示不满。 见了面,一般就得装作不认识。 心胸再宽广点的,最多就是打个招呼,点点头就过去了。 也不至于这么亲热吧? 然后更过分了,梁老三主动说,今天这顿饭他管了。 跟另外三位不认识,居然主动热情地跟人攀谈,互相问是哪个村的,都是干什么的一类。 还自我介绍跟魏春平是什么关系。 俺大嫂是他的亲姐姐,俺俩人这是要急的亲戚啊! 干建筑的包工头一听是这样的关系,顿时释然,笑着对魏春平说:“今天我们都沾了你的光了。” 魏春平笑得很不自然。 还是那句话,他是摆弄石头的,但不是石头做的。 所以跟梁老三同桌坐着,人家还要请自己吃饭,让他觉得十分别扭。 另外那俩同村的,养鸡的和烧砖窑的,也是不大自在。 因为他们一个村,魏春平跟他大姐不走动了那事,那俩同村是知道的。 或者说,他们村的人都知道这事。 而且早就给这事定性,就是魏春平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现在遇上他姐姐的小叔子,人家小叔子还热情地请他们吃饭,那俩同村感觉很坐不住。 唯有干建筑的包工头不知道这情况。 在他看来,既然是要急亲戚,这样热情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于是他也热情地跟梁老三攀谈起来。 听说对方是梁家河的,包工头自然而然要问到最热门的那个话题: “听说你们村出了个人才,考大学全省第一,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 是不是真的? 有这么厉害?” 一说到这个话题,梁秉礼脸上立刻写满了骄傲: “怎么不是真的,全县都传遍了,还能假了? 一中的校长都跑俺村里来了呢! 你知道那个全省第一是谁? 就是我的侄女啊!” 说着一指魏春平:“就是他亲姐姐的闺女,英子!” “是吗?”包工头是个粗犷的汉子,一听这话扒拉了魏春平一把,“没想到你还深藏不露,明明那个全省第一是你女外甥,前几天咱们在一起议论的时候,你愣是没说!” “啊,啊啊……”魏春平敷衍地干笑几声。 两个同村低头吃菜,并不想发表议论。 梁老三笑着问魏春平:“他二舅,过两天升学宴,你准备拿多少钱啊?” 魏春平支支吾吾了两声,终于冷冰冰地说:“到时候再说,我不一定有空。” 290 你放屁 魏老二的回答,基本在梁秉礼的意料之中。 知道英子的升学宴,魏春平十有八九不会到场。 其实,这也是为什么梁老三对魏老二这么热情的原因。 俩人都是家里的老幺。 老幺一般都有个通病,那就是恃宠而骄,有点惯坏了,脾气一般都很臭。 也就是说,从小被父母和哥哥姐姐宠着,惯着,习惯于索取,从不知道付出。 以前的时候,梁老三也有这样的毛病。 可是结婚成家了,而且后来大哥家又遇到那样的变故,等等等等吧。 年龄渐长,被生活打磨,而且在跟大嫂,跟侄子互相照顾之中,在浓浓的亲情之下,也就慢慢培养出了责任心。 但是,这并不妨碍梁老三依然有快意恩仇的娇惯性子。 自从知道大仓的二舅不跟大嫂上门了,他比大嫂他们对这个魏老二还要痛恨。 甚至前几年,跟父母讨论到这个魏老二,梁老三还放言要是碰上了,就要打他一顿。 可今天,梁老三的心情就不一样了。 因为他的重点不在于对魏老二的痛恨上,而是一门心思想给大嫂,给大侄子他们做出点贡献。 今天碰上魏老二,他认为这是自己做贡献的一个机会。 要是自己说服了魏老二,让他老老实实去参加英子的升学宴,那自己算是给大嫂她们做了一件好事。 要知道,不管怎么吵,怎么闹,说到天边去,大嫂跟魏老二这是一个娘一个爹生出来的。 打断骨头连着筋,血浓于水的关系。 大嫂跟娘家弟弟关系不好,可那是她的亲弟弟啊,世上除了她的父母,没有比亲兄弟更亲的了吧! 所以大嫂对于跟娘家弟弟的事,在梁家河这边从来不说。 跟谁都说不着的。 但是,她的公公婆婆,小叔子等人,都长着眼睛呢。 什么看不明白。 再说,大嫂娘家还有哥哥嫂子呢,人家可是经常过来过去地走亲戚。 哥哥嫂子来了,梁金元和双枪老太婆焉能不旁敲侧击地问一问魏老二的情况? 时间长了,即使嫂子不说,婆家这边的人就都知道魏老二是个什么人了。 双枪老太婆有时候难免不忿,当着大儿媳的面儿对魏老二颇有微词。 自己的亲弟弟,大仓娘还能说什么? 这事其实太让人心酸了。 既心酸,里面还有对弟弟这份亲情的难以割舍。 所以,说到这样的话题,大嫂这个母老虎铁一般的眼眶子,都忍不住转圈儿通红,盈盈的伤心泪水。 亲姐弟之间,打出血来打不出仇,这个道理梁秉礼还是懂的。 所以他想趁着这次机会,能够劝魏老二去参加英子的升学宴。 姐弟的关系这不就修复了嘛。 从此还是好亲戚。 大嫂也就不用再伤心了。 梁秉礼想得挺美。 于是他一个从小颐指气使惯了的老幺,居然也能做到心胸宽广,对以前痛恨的人笑容满面。 而且热情地招呼过来,自告奋勇请人家吃饭。 他觉得自己做得可圈可点了。 自己的热情,自己的良苦用心,魏老二不会不接着吧? 所以他看到魏老二还是推辞,表示不去大姐家参加升学宴,就决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劝劝他。 “我说老二啊,”梁秉礼给魏老二的酒盅里倒满: “做买卖的哪有不忙的,挣钱也没有挣够的时候。 我觉得你就是再忙,女外甥考了那么好的大学,你这个当舅的必须得去。 我知道这些年你跟俺大嫂那边走得不急,亲戚都有点生了。 可是亲姐姐,要是不走动的话,让人家外人也笑话不是。 再说这次还不是别事,是英子考上了最好的大学。 以后就是国家干部了,说不定到时候有什么事,你还得找你女外甥帮忙呢! 所以我觉着你还是去吧。 就说是我叫的你,我是大仓的亲叔,亲叔这点面子你得给吧?” 那个包工头是个粗鲁人,一听这话,不禁惊讶地问: “怎么着,魏老板跟你亲姐姐好多年不走动了? 这是为什么? 谁对不起谁?” “谁对不起谁”这几个字,对于魏春平来说,几乎属于戳他伤疤。 他不认为自己对不起大姐,但是,也拒绝跟任何人探讨谁对不起谁这个话题。 包工头这话的效果就是让他一下子恼了,把筷子往桌子上狠狠一拍: “什么叫谁对不起谁? 不走动说明关系没搞好! 关系没搞好是俩人的事儿,有一个好的也不会闹矛盾吧! 家务事,能说得清吗?” 包工头也是一根筋,一点眼力价没有,还抻着脖子问:“那你倒是说说,是谁先不上门的?”xinkanδんu.com “你——”魏春平气得差点把盘子给包工头扣头上。 只不过包工头建筑队比较大,有时候都要分出好几个工地干活,可以说,能给魏春平的石子场揽到好多业务。 这是他的衣食父母,他不敢得罪。 可是一肚子气怎么办? 只好撒到梁老三头上了。 扭头朝着梁老三怒道:“我跟我姐姐的事,想去就去,不想去可以不去,用不着你多嘴多舌吧!” 梁老三也是从小暴脾气过来的,但是自从鸡场差点倒了,让他脾气好了很多。 再说他一心为大嫂和侄子干点事,所以魏老二朝他发怒,他虽然很生气,但还是忍了又忍。 尽量用心平气和的口气说道: “他二舅,你这话不对。 作为俺大嫂的亲弟弟,俺侄子的亲舅,不管有什么事,你这个当舅的都要冲在最前面。 当舅的就要有当舅的责任。 现在英子考上大学,那些比你远好几层的亲戚都来贺喜。 你这个亲舅不来? 你觉得俺大嫂脸上好看,还是你脸上好看?” 魏老二怒道:“管他好看不好看,我没空就不去。” “你有空没空,都必须去,这是责任!” “我凭什么要有责任,我欠她的?” “对了,你还真欠她的!”梁老三正色说道: “你自己好好回忆回忆,你小的时候,是不是俺大嫂对你最好。 就是后来俺大嫂嫁到俺家,你也经常跑来走亲戚。 后来你娶媳妇,是俺大嫂对你出钱出力,帮你最多。 你就是欠俺大嫂的。 这么多年了,你一点都没还回来。 现在也该还了。” “你放屁!”魏老二怒火冲天,猛地一拍桌子,指着梁老三叫道,“你别胡说八道,你知道什么啊?我跟你说,俺大姐欠我的更多!” 291 坐地户的亲戚 梁秉礼一听魏老二这话,那可是相当认真起来:“大仓他二舅,做人可不能瞪眼说瞎话,你给我说清楚,俺大嫂怎么就欠你那么多?” “不信是吧?那我好好跟你说说。”魏春平当即掰着手指,一五一十给他说道: “俺大姐也是从小到大在俺家长起来的吧? 她长那么大,吃的穿的用的,哪来的? 是不是俺那个家给她的? 还有她出嫁,又是送亲又是嫁妆的,哪来的? 还不是俺家出的。 也就是说,俺大姐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她也不是喝西北风长大的。 她长大了一拍屁股嫁人了,下边俺这些弟弟妹妹们怎么办? 要知道,俺大姐从长大到出嫁,花的那些钱,俺这些当弟弟当妹妹的,也都是为那个家出过力的。 那个家不光是俺爹俺娘,还有我的大哥大姐撑起来的,俺这些做小的也是出了力的。 俺大哥娶了媳妇,盖了新房子,轮到俺这些小的,他不能不管了吧? 俺也得娶妻,也得盖房子吧? 这钱从哪里出? 还不是得上边的哥哥和姐姐出? 你们家难道不是这样? 所以你刚才说我娶媳妇的时候,俺大姐又出钱又出力,难道不应该吗? 我跟你说,她就是有责任出钱又出力。 而且她出的钱也不够,出的力也不多。 她还欠着我的呢!” “你这才是放屁!”梁秉礼大怒,也是猛地一拍桌子: “我活这么大,从来没听过你这样的狗屁话。 老大娶媳妇分出去了,等到兄弟盖房子、结婚的时候,老大也得出钱出力,这个不假。 可那是说的哥哥,不是说的姐姐。 姐姐用着花家里的钱盖房子了? 你说嫁妆,有多少嫁妆啊? 你大姐出嫁的时候你才是个半大孩子,你给家里挣了多少钱? 你大姐花了你多少? 现在反过头来还说你大姐欠你的。 我呸,亏你也说得出口!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你他-娘-的说谁是白眼狼?”魏老二火了,腾一下站起来,当胸一把就把梁老三给撕住了,“你敢再说一遍?” “你他-娘-的放开我……” 虽然现在饭店里爆满,人来人往的相当嘈杂,但人家那些吵吵嚷嚷的是正常说话。 现在有俩客人撕吧起来了,那可就相当惹眼了。 饭店老板走过来,正好走到魏老二背后,抬脚照他屁股就是一脚。 “混蛋还敢踢我——” 魏春平猛然推开梁老三,回头就骂。 但是没等骂完就闭嘴了。 因为他看得出是饭店老板踢他。 本来跟他一起来的三个同伴这时候也站起来,准备拉偏架,帮魏春平一把。 现在一看饭店老板骂咧咧过来了,三个同伴也噤若寒蝉不敢动了。 因为,他们就是一群农民。 而饭店老板,可是城里人。 虽然都是本县的人,但是,下边村里的人说话的腔调,跟县城坐地户说话的腔调,还有有着明显的区别。 下边村里的人说话,土腥味相当浓重。 而县城里的坐地户,虽然也是说话很土,但是土腥味当中,有点挑着舌头尖说话的味道。 就是这种挑着舌头尖的味道,就相当于一下举起了尚方宝剑,可以先斩后奏,生杀予夺。 很明显,饭店老板就是挑着舌头尖说话。 于是这些已经吵得脸红脖子粗,以及撸胳膊挽袖子准备帮忙的农民,就一个个蔫了。 老实了。 “他妈-的一群老土,敢在老子的店里打架,不想活了!”饭店老板指着几个人的鼻子一通怒骂: “滚,都给老子滚出去!” 这群老土陪着小心,点头哈腰地赶紧往外走。 生怕走慢了要挨打。 “站住,还没结账呢,他妈-的想吃白食啊!” 梁秉礼比较老实,虽然话不投机翻了脸,但是他刚才已经说是请对方吃饭,那就不会赖账。 之所以急溜溜往外走,是因为害怕,都忘了结账这回事了。 现在一听老板这么说,赶紧折回来,去柜台上结账。 魏老二和另外三个同伴早已经跑出去了。 四个人到了外面,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因为看饭店老板的样子,几乎就要动手打人了。 这可是在县城,他们就是些下边村里的农民,被县城的坐地户打了白打。 如果说下边村里的人到了乡镇驻地,镇上的人有很强的领地观念的话,那么县城坐地户则是把这种领地观念发挥到了极致。 下边村里的人到了镇上,会本能地感觉比人矮一头,就像小弟见了大哥,小老鼠见了大老鼠一样的感觉。 即使有如此差距,有大小之分,但总还是一路人,都算是农村的人。 但是到了县城,可就不是同类了,村里人是农民,而县城的人是城市人。 尤其是县城土生土长的坐地户,在乡下人这些小老鼠们面前,县城的坐地户就是大老猫。 不但不是同类,而且是乡下人的天敌。 在天敌开的饭店里打架闹事,没被挨打,只是被赶了出来,四个人感觉已经是万幸了。 感到万幸,心有余悸之余,魏老二还有些愤愤不已。 尤其想到刚才差点挨打,他就把这笔账算到梁老三头上。 很明显,今天这事就是梁老三有意引起的。 如果不是他管闲事,还想劝大仓的二舅去参加升学宴,也不可能吵起来。 魏老二也就不会被饭店老板踹一脚,然后像撵狗一样撵出来。 他们都是三四十岁的人了,而且在他们那一片儿,可都是成功人士。 致富能手。 平白受此侮辱,四个人找个角落讨论一番,越说越生气。 都把受侮辱这笔账算到了梁老三头上。 于是一致决定,把梁老三堵住。 必须要让他赔礼道歉。 总得找回点面子。 一会儿梁老三结完账,赶紧灰溜溜出来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三把米。 一个人吃饭的事儿,付了五个人的饭钱。 而且自己还没动筷子,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还被喝骂一顿,差点挨打。 实在是让人憋闷。 出来闷头走了没几步,就被四个人堵住了。 “姓梁的,你今天必须把话给我说明白,为什么骂我忘恩负义,为什么骂我白眼狼,你他-娘-的没个数了,你算老几啊,到了县城还敢骂人,你说怎么办吧?” 梁秉礼一看魏老二那三个同伴也横眉立目的,态度不善,一对四啊,心里很虚。 但是这么大人了,能让对方打倒,也不能被他们吓倒啊。 当即色厉内荏地说道: “怎么着还冤枉你了? 你娶媳妇的时候,俺大嫂就是给你出钱出力最多的。 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应该比谁都清楚。 当初人家给你提亲,你媳妇那边没看上你。 是你跑来找俺大嫂吧,哭天抹泪的,跟你大姐说就是看上人家那闺女了。 非她不娶。 她要是不跟你,你这辈子也不娶媳妇了。 俺大嫂那时候家里多忙啊,可她还是整天往你媳妇那边跑。 你丈母娘在家摊煎饼,俺大嫂子都替人家摊煎饼,然后成天成天地跟人说好话。 就是死磨硬缠地给你把媳妇说成的。 你把大姐对你的好都忘了,这不是白眼狼是什么?” “闭嘴!”魏老二怒吼一声,“都是亲姐弟,这点事儿还整天提在嘴上,好意思吗?这不是她当姐姐应该做的吗?” “对啊,当姐姐的应该做,俺大搜就是给你做到了,可你这个做弟弟的做到了吗?英子考上大学,你连到场都不到场,你还是孩子他亲舅吗?” “还真不是亲舅!”魏老二冷笑一声,“那个什么英子,跟我半毛钱关系没有,她就是不知道从哪捡来的私孩子!” “你才是私孩子!”梁老三当即怒了。 怒得一点都不色厉内荏。 而是发自内心地暴怒。 英子这孩子命苦,十三年前的那个冬天,村里人很多人都去村西树毛子,听说那里冻死两口子,撇下一个小女孩哇哇哭。 梁秉礼当时也是见证者之一。 那个场景,但凡长着一颗心的,不管是肉的还是石头的,没有一个不掉泪的。 后来英子被收养,到了那个家里,小小的年纪,她给自己的定位相当清晰。 她比家里任何一个亲生的孩子都懂事。 任劳任怨,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 家里从老的到小的,对这个外来的,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孩子,不但没拿她当外人。 还比自己家有血缘关系的格外高看一眼。 就是因为她的身世,就是因为她的懂事,事事处处都苦了自己,让着别人。 这种受到的格外照顾,其实也是她用自己的懂事换来的。 梁秉礼作为英子的三叔,当然跟家里其他人一样,也是对英子格外照顾。 而且,对于英子身世,也是讳莫如深,从来不敢在她面前提那个字眼。 记得此前村里有熊孩子欺负英子,在街上起哄,叫她“拾羔子”。 正好让三叔碰上了,当即逮住喊得最凶的那个带头的,好一顿揍。 全家人都是这样维护着英子的。 这些年以来,都成了老梁家的本能了。 现在,居然有人口口声声在他面前把英子贬损为“私孩子”。 这是梁秉礼无论如何不能容忍的。 抬手指着魏老二的脑门:“姓魏的我告诉你,我只许你说这一回,以后要是再敢胡说八道——” “私孩子!”不等梁老三威胁完,魏老二又来一句。 他发现,这话挺管用。 好像比骂他妈效果都好。 那就拣效果最好的话说,哪个狠说哪个。 “你他-娘-的再说一句试试!”梁老三一把撕住了魏老二的衣领。 魏老二背后还有三个同伴呢,他可不怕动手,显得相当镇静,指了指梁老三撕住他的手: “我数到三,把你爪子给我撒开,不然我不客气。 私孩子——” 话音未落,怒不可遏的梁秉礼已经一拳打在魏老二脸上。 一个人面对四个人,居然还敢先动手,这还了得! 另外三个同伴当即围上来,拉胳膊拽腿,瞬间就把梁秉礼放倒在地。 挨了一拳的魏春平亲自操刀,照着梁老三就是一通猛踹。 梁老三虽然被打得嗷嗷惨叫,但是间隙里还能骂上几句。 还掺上几句狠话。 发誓绝对不会放过姓魏的。 只不过这些话换来的是更厉害的暴打。 梁秉礼活了三十多年,从没挨过这样的打。 被踢地蜷成一团,鼻青脸肿,眼看着脑袋迅速肿胀起来。 他也终于不骂了。 挨打太痛苦了,骂不动了。 魏春平打得比较卖力,自己都累得气喘吁吁。 打完了当胸把梁老二踩在地上:“私孩子,私孩子,捡了个私孩子还拿着当宝儿,姓梁的,你自己说,是不是私孩子?” 眼睛肿得都有点睁不开的梁秉礼,也不想把眼睛睁开了。 他闭着双眼,当依然挡不住眼泪从眼睛里冲决而出。 他在痛心。 明明是这么要急的亲戚,是自己亲侄子的亲舅,却把自己打成这样。 最让他伤心的,是英子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舅舅啊? 何至于要这样肆意地侮辱一个孩子! 他可以被打得不敢骂了,但是他打定主意,今天就是被打死,也不可能妥协,承认英子是私孩子。 他们这些人在这里打架,大中午的,路上人来人往,肯定要吸引好多看热闹的。 其中一个人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跳下自行车也挤在人群里看热闹的。 当他听到打人的嘴里说“姓梁的”时,本来他就有点感觉挨打的似乎自己认识。 现在听到“姓梁的”,他终于好像对上号了,就支住车子,走了上来。 “你们是哪里的?”一边过来,一边问。 包工头一听对方挑着舌头尖说话的,就知道这位是县城的坐地户。 当即讨好地说:“我们是夏山的,到招待所开会来了,你有事忙你的就行。” 那人把包工头往旁边一推:“我不忙。” 到了近前又把魏老二往旁边一推,然后蹲下端详端详梁秉礼。 “你是梁——三哥?” 一听有人这样叫他,梁秉礼勉强睁开眼,朦朦胧胧之间,终于认清了对方。 当即眼泪流得更快了。 丢脸啊。 伤心啊! 他跟过来这人也不是很熟,就是以前过年的时候到小妹秀香家走亲戚,跟这人一起坐过。 这人应该是小妹夫的叔伯哥哥。 就是瓜秧子亲戚,也不是很熟,这位只记得是兄弟媳妇的三哥,什么名字都叫不上来。 但是现在一看梁秉礼点头,就知道没认错。 赶紧抱着胳膊把他拉起来。 一边拉一边问:“三哥,这是怎么回事,打你的是谁?” “是混蛋,畜类……”梁秉礼也无法形容对方是什么玩意儿。 只知道咬牙切齿地骂。 魏春平等人一看却是慌了,这个县城的坐地户叫梁老三叫三哥,人家肯定是有亲戚关系啊! 四个人交换一下眼神,拔腿就走。 “站住,谁也别走!”叔伯哥哥叫道。 这一叫,四个人走得更急了。 可是,周围这么多围观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他们想分开人群也不容易。 而且这些围观的,绝大多数可是县城的人。 虽然他们跟叔伯哥哥不认识,但是一听说话,看做派,就知道都是自己人。 所以,围观的人也不会放这四个乡下的老土走了啊。 虽然没动手打他们,但是你一把我一把地对四个老土推推搡搡: “别走啊,没听见叫你们别走嘛。” “对啊,刚才那么猛,继续打去啊。”新刊书小说网 “不就是才来了一个帮手,也没来多啊,四个打一个没问题的……” 四个人突围不出去,更是慌了,嘴里说着好话,就说家里还有事,要赶紧走了。 一边尽量想往外挤。 但是人家围成一个圈儿,他们才四个人,再说也不敢跟县城的人硬挤啊。 无论如何是出不去了。 叔伯哥哥看梁三哥被打得不轻,站都站不稳,就又扶着他在路沿石上坐下。 然后回过身来,在人圈子里追着四个人打。 四个人就是只知道躲闪,绝对不敢还手。 但毕竟是四个人,叔伯哥哥一个人,踹他们几脚,也造不成什么大伤害。 这时候又有人挤进人圈,是北关的。 叔伯哥哥的帮手来了。 然后接二连三来了好几个北关村的,都挤进来围猎四个老土。 这回四个乡下人躲不开了,而且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绝对不敢还手。 没一会儿功夫,四个人就被揍趴下了。 把四个人打倒在地,北关的人也不会就这样算完。 乡下来的农民,敢打咱们的亲戚,简直是胆大包天,就这样打一顿放回去可不行。 于是,四个人被带到北关村委去了。 梁三哥的小妹夫终于得到消息,把三舅哥送到医院去了。 四个乡下人到了北关村委,当然是再次得到一顿暴揍。 村委的人商量,打了咱们北关的亲戚,肯定不会轻易放走。 总得让他们村的村干部来领人。 必须要好好说道说道。 乡下人到县城打人,还把人打成猪头,这胆子确实够大了。 胆儿大的好处就是必须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大概这就是县城的坐地户的心理优越所在。 不但自己本村人威严不可侵犯,就是本村的亲戚,同样威严不可侵犯。 打了本村的亲戚,那就是惹下了天大的麻烦。 梁三哥住进医院,他的小妹妹梁秀香很快接到了男人的电话。 一听三哥被人打得住了院,秀香急了,放下电话就要往医院赶。 可是她有停住了。 想了想,给梁家河挂了个电话。 因为她男人在电话跟她说,把咱三哥打成这样的,是大仓的二舅,好几个人呢。 打人的现在关在北关村委。 梁秀香知道大仓的二舅跟大仓家几乎就是个不上门。 但是,这事必须要让大仓知道。 292 你是哪一头的? 大仓这几天一直在家忙活,准备英子升学宴的事。 上次大仓考上大学,亲戚朋友得到消息,也是要来贺喜的。 但是大仓决定不去上大学,贺喜那事也就一一谢绝。 这次英子再次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终于要隆重地接受亲朋好友的贺喜了。 记得81年,大仓订亲的时候,全部是母亲一手张罗的。 这次,大仓取代母亲,一手张罗妹妹的升学宴。 到这种时候,就能看出一个男主人去世的家庭,彼此之间那种微妙关系。 按说,从字面上看,老歪作为继父,应该是这个家庭的男主人。 但是自从他来到梁家河,来到这个家庭,就从来不会想到他会成为男主人。 他知道如果有什么让他去办,让他去张罗,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他都没有操控能力。 所以老歪永远就是打杂的身份。 让他干什么就去干什么,默默无言,无怨无悔,踏实可靠。 虽然走路的姿势不好看,但是行走速度并不慢。 而且这种一歪一歪地走路姿势,也许还加快了行走速度呢。 大仓正在家里忙活,就见继续嗖嗖地从外边歪进来:“大仓,大队的人来说,你小姑来电话了,让你去大队里回个电话。” 集体解散了,原来的大队部也变成了村委会,但是绝大多数的村民还会习惯于把村委会称呼为“大队”。 大仓到了村委的时候,正好村长梁秉海也在这儿。 所谓“也在这儿”,是因为村委的人,并不是像国家正式人员一样,到点上班,到点下班。 村干部基本上就是民兵性质,扛起枪就是兵,扛起锄头就是农民。 村干部也有自家的承包地,也要下地干活。 有事,有活动,村干部会到村委来。 没事的时候,尤其是农忙,村里人要是有什么事找村干部,只能翻山越岭地到处去庄稼地里找干部。 当然,作为村干部,只要地里没活的时候,都是尽量凑到村委来,处理一些日常事务。 秉海村长一看大仓来了,连忙掏出钥匙,打开电话上的锁,让他打电话。 人民公社的时候,村村都通电话,那时候都是手摇的电话机。 后来集体解散,有那么一段时间,各村的电话也零落了。 现在村里的电话刚刚又恢复不久。 以前的时候,除了驻村工作组,还有村干部,你就是给老农民一部电话,他也没有能够打电话联系的人。 但是现在村里出外的人开始多了,而且有的人家在县城的亲戚用电话也能联系上,造成有一部分农民有了打电话的需求。 当然有事的时候,就瞅瞅着想到村委来用村里的电话。 村里的电话,是集体的,怎么可以让村民想打就打呢! 于是就专门做了一个木头盒子,锁了起来。 只露出听筒,可以随意抓起来接听。 原则是不允许任何村民来村委打电话的。 但是,大仓来了,秉海村长总得徇点私情,自觉地打开锁让他打电话。 大仓把电话打到小姑厂里,这才惊闻三叔被打得进了医院。 而操刀打人的,居然自己的二舅。 这俩人——在大仓的印象里,几乎就像两颗不在一条轨道上的行星,永远没有交集的可能啊。 自己家跟二舅家几乎就是不上门了,可以说就是介于上门与不上门之间。 亲姐弟几乎不对话了,逢年过节,不管是母亲走娘家,还是娘家人来人,彼此都派出孩子去对方家里象征性站一站。 可能,就差着断绝关系了。 大仓都多年没见二舅本尊了。 自己的三叔就更不用说。 可是现在怎么让二舅把三叔给打了呢? 换句话说,根据武力值评估,二舅也打不过三叔吧? 然后二舅现在还在北关村委关着呢! 怀着一肚子的担心和疑问,大仓放下电话,回家开上那辆小土豆就往县城赶。 这辆菲亚特大仓买来,打心眼里就是要送给表姐的。 但是现在表姐还是学车阶段,没有司机在副驾驶陪着,是绝对不允许独自开车上路的。 所以在表姐考出证来之前,这辆车就是大仓和表姐一起开。 他先去了医院。 小姑早已经在医院里了。 小姑父郎传庆也在。 三叔鼻青脸肿,躺在病床上,挂着吊瓶。 好在就是拳打脚踢,看着外表挺吓人,其实没有内伤,没有什么大问题。 挂吊瓶就是打消炎针。 小姑眼睛红红的,明显刚才哭过,一看大侄子来了,眼圈儿更红了。 大仓先问过三叔的伤情,确定没事之后,又问打架原因。 三叔把当时的大致情形又给大侄子描述一遍。 基本就成祥林嫂了。 一开始跟小妹夫描述一遍。 然后小妹来了,又描述一遍。 现在给大侄子描述,已经是第三遍了。 虽然就是实话实说,也没添油加醋,但是他对于邀请魏老二一起吃饭的原因,有意隐瞒了。 他不想跟任何人说,自己感觉大侄子给做得太多,感觉亏欠,总想干点什么给大嫂和大侄子出点力。 只是说因为魏春平是大仓的二舅嘛,一块儿开会碰上了,就想在一起喝点酒。 毕竟是亲戚嘛。 没想到话不投机就打起来了。 大仓一听三叔的话里边有所隐瞒。 至少对于为什么要跟二舅一块儿喝酒,一开始态度还很友好,这个原因大仓也不想深究。 因为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二舅以及另外同行的三个人,还在北关村委关着呢。 大仓想了想,问小姑父:“小姑父,村委把四个打人的关在那里,准备怎么处理?” 小姑父道: “农村人到了县城还敢这么厉害,打了俺街上的亲戚,总得让他们吃点苦头。 看来他们不经常进城,不知道城里人的厉害。 吃了苦头接受点教训也不是坏事。 然后让他们村里的干部来领人。” “是你让村委把他们关起来的吗?” “这还用我说!”小姑父说道: “不光是俺们北关,哪个街上不是这样? 农村人到了我们的一亩三分地,夹着尾巴不挨欺负就烧高香了。 还敢欺负别人,肯定不能轻饶了。 就是俺们街上的亲戚,也不是他们能打的。” 大仓苦笑一声:“小姑父,那打人的可是俺二舅啊,这也是亲戚。” 小姑父还没说什么,病床上的三叔已经叫起来: “大仓,你不会想让你小姑父给那个打人的王八蛋求情吧? 我可是你的亲三叔。 我就问你,是叔叔亲,还是舅亲?” 小姑也愤愤地说: “先不说哪个更亲。 就说你这个二舅,好像自从你爹去世以后,就再也没踏进你家的门是吧? 这事谁不知道,还不是觉得你爹去世了,你家孤儿寡母的。 他就是怕连累他呗。 这样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对他还有亲情?” “亲情是不多了。”大仓实话实说道: “可是,他不仁,咱不能不义啊。 走到哪里,他也是俺二舅,是俺娘的亲弟弟吧。 你说我不知道这事便罢,但是现在知道了,我肯定不能不管。 毕竟作为他的亲外甥,我的责任放在这里。” 三叔叫道: “大仓,你对那么个混蛋舅有责任,难道对你亲三叔就没责任了吗? 我就问你一句,你三叔让人打了,甚至说让人杀了,你不给你三叔报仇,谁给你三叔报仇?” 说到这个话题,三叔的眼睛里都满是泪水。 因为三叔只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 也就是说,在三叔的心目中,等到自己百年之后,大仓他们这些亲侄子,就当亲儿子用了。 女人是没资格进坟地的。 逢年过节,添土上坟,不就靠这些亲侄子吗? 要是三叔出个什么事儿,比方说上次让大算盘子坑了,不就是侄子管用了吗! 现在三叔被人打,侄子就得给自己报仇啊。 怎么能不报仇,还想把仇人保出来呢? 三叔心理不平衡。 难受啊! 其实还有一点,三叔心里还觉得委屈。 毕竟是他出于一片赤诚之心,想为大嫂和侄子做点事,这才不计前嫌跟魏老二攀扯的。 所以不管从哪方面说,侄子都必须要坚决地站在自己这一边。 293 到底为了谁? 小姑也说道: “是啊大仓,你三叔说的对。 虽然说亲舅和亲叔,对你来说应该都是一样的。 可你也得分谁。 这次要是你大舅跟你三叔打起来了,把你三叔打了。 我作为你三叔的亲妹妹,不管是谁对谁错,我准定批评你三叔。 毕竟那是你的亲舅,你三叔就是看在俺嫂子和你们这些侄子的份上,也不能跟他打架啊! 可你那个二舅,就是个狼心狗肺的混蛋。 打架的原因你也听你三叔说了。 他这明明就是欺负人啊! 他打你三叔的时候,想到过这是你的亲叔没有? 有没有想到即使看你们的面子,他也是无论如何不能打你的亲三叔啊! 现在他们被关在村委,我和你小姑父不找过去亲自打一顿,已经算是看在还有那层亲戚面子上了。 至于村委的人怎么让他们吃苦头,咱就不管了。 你说呢?” 大仓沉吟了一下:“三叔,你觉得俺小姑说的对不?要是换了跟你打架的是俺大舅,现在被关在村委,你让我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三叔叫道,“我肯定二话不说,这顿打挨了白挨,绝对同意你和你小姑父去把他领出来。” 大仓又问小姑:“小姑,同样的都是亲舅,为什么换了俺大舅你就同意放他一马?” “因为你大舅跟你那混蛋二舅不是一路人啊!”小姑激动地说道: “同样是一个爹一个娘养的,为什么做人做事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大舅一家人做的事,我想想心里就热乎乎的。 你们平常走得好咱先不说。 就说你爹没有那年,亲戚朋友能帮的,都去帮忙。 我当时刚生了孩子,我帮不上我着急啊。 可是后来我抱着孩子回去,看到你大舅家小红在你们家。 家里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整理得井井有条。 小红伺候你娘伺候得好,伺候你们这些小的伺候得也好。 小红在你们家常住,你大妗子和你大舅还不放心,三天两头往那跑。 你那时候还小,你不知道我那天去正好碰上你大妗子和你大舅又去了。 当时我就想给你大妗子和你大舅跪下。 我感激人家啊。 虽然都是亲戚,可你大妗子和你大舅那是舍了肚子顾脊梁。 为了你家,他自己家的事儿该扔的扔,该耽搁的耽搁。 其实就是耽搁了他们自己的日子,也不能让你们娘几个掉到地下! 你说这样的亲戚,就是把你三叔打了,咱好意思说人家的不是吗? 能不原谅吗?” 小姑说到大仓的大妗子和大舅,想到当年的情景,眼泪忍不住又在眼眶里打转。 平复一下情绪,小姑继续说道: “你看这回小红离婚,你把她领到县城来,安排她们娘仨在这里住下。 不管是孩子上学,还是上幼儿园,还是什么事,你小姑都跑在头前吧? 我还把小红领到你姨姥家去,让她认认亲戚。 一个单身女人带着俩孩子,不容易。 但是只要她在东南街住,就没人敢欺负她。 要是平常有什么一个人跑不过来的,就去找你姨姥。 我为什么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报答人家。 人家当初对咱家做到位了,现在小红有难处,咱们也得做到位。 做人,总得恩怨分明吧!” 三叔说道: “大仓,听明白你小姑说的什么了吗? 你小姑说的,就是你三叔说的。 咱们就是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httpδ:// 今天这事要是换了你大舅,就是打我再厉害,我也不会怪他。 可是你那个混蛋二舅,我坚决不原谅他。” “我也不想原谅他。”大仓说道: “你是我的亲三叔,俺爹去世得早,不管是俺二叔,还是你,我都当成自己的亲爹。 刚才在村里,一听俺小姑说,你三叔让人打了,在医院。 我第一个想法就是不管什么人打了俺三叔,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然后听俺小姑说,是那个混蛋二舅打的,我也是这想法,要打回来。 你是不知道俺这个二舅这几年,因为干石子场挣了俩钱,狂的没边了。 对于亲戚朋友,俺二舅和二妗子谁都看不上。 就是俺大舅,二舅一家也看不起。 俺二妗子那人本来就不讲理,这几年又狂,俺大舅和俺大妗子整天受她的气。 就说这回俺大姐姐离婚这事吧,别说俺大舅跟俺大妗子,就是那些叔伯的舅,都气坏了。 都想去找姓钟的要个说法。 好在俺娘去给安抚住了。 可是这个二妗子呢,不但不替俺姐姐说话,还到处跟人说姐姐的闲话。 说什么跟脚的鞋没有扔的,小红肯定是在婆家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人家才不要的。 为了这事,差点没把俺大妗子气死。 有时候想想二舅和二妗子干的那些事,就是打死他们也不解恨。” “对啊,”三叔高兴了,“这才是俺侄儿应该说的话嘛!刚才你还说他不仁,咱们不能不义,把你三叔吓坏了,我以为你想给他求情呢。” 大仓长长地叹一口气:“不是我想给他求情,我是想给俺大舅求情。” 几个长辈一听奇怪极了:“这事跟你大舅有什么关系?” 大仓说道: “俺二舅关在村委,等着他们村里的干部来领。 可是你想想,村里的干部哪有那个胆儿啊,谁敢到县城来领人? 可要是村里不来人,这边肯定不会放人。 那么到最后,谁会来?” 小姑一听明白了:“大仓,你意思是最后还得你大舅出面?” “小姑你想想,这事除了为难俺大舅,其他还有谁敢出面呢?” 这下,三个长辈都不做声了。 大仓说的没错。 乡下人在城里惹了事,自己村的人是不敢到城里来领人的。 至少村里干部不敢来。 一般的亲支近派也不敢来。 唯一敢来,也不得不来的,只有他们的亲兄弟。 哪怕就是来给城里人跪下,赔礼道歉,也得来。 因为亲兄弟的责任在那里啊! 大仓说道: “村里的干部不来,除了俺大舅,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俺大舅还不能不来。 虽然二舅和二妗子这几年老是欺负俺大舅一家,可我还是那句话,一旦俺二舅出事,俺大舅是他大哥,有责任在身上。 他责无旁贷。 最关键的是,还有俺姥娘和姥爷。 那么大年纪了,要是听说俺二舅被城里的人给关起来了,说不定还能给吓出个好歹来。 出了这种事,其实就是俺姥娘姥爷,还有俺大舅跟着受拖累。 要是咱们趁着他们不知道,先去村委把他领出来了,老家的人就什么事都没有。 所以我说的那个责任,其实不是为了俺二舅。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俺姥娘姥爷,俺大舅。” 这回,三叔不做声了。 小姑和小姑父也沉默不语。 没错,大仓说的有理。 不仅仅是有理,事情确实就是这么个事情。 魏老二出了问题,真正受折磨的,受为难的,到最后还是大仓的大舅。 想想大仓的大舅那么老实一个人,要让他到城里来,求城里人放了自己的弟弟…… 他没有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能力。 可是作为魏春平唯一的大哥,他还必须得来。 太难了! 过了良久,小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三哥,我看就放了他吧? 他把你打成这样,咱就当个仇先给他记着。 以后有机会再找回来。 但是无论如何不能最后着落到大仓大舅身上,能把老实人难为死! 刚才我还说要知恩图报,咱们要是咬着大仓二舅不放,其实就是跟他大舅过不去。” 三叔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他其实跟小妹是一样的心情,对大仓的大舅一家怀着深深的感激。 对他们一家每一个人印象相当好。 而且前几年,孩子们都小,而老歪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每当大仓的大舅来走亲戚,二叔和三叔都要亲自作陪。 用最高的规格招待客人。 这就是知恩图报,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了! 想到这里,三叔终于点了点头:“大仓说的有道理,我同意。” 这下,所有人终于达成一致意见。 留下小姑在医院陪三叔打吊瓶,大仓开车拉着小姑父,去北关村委。 对于北关村委的人来说——或者说对于城里四关的所有人来说——自己街上的人,在县城自己家这一亩三分地上,那是绝对不能吃任何一点小亏的。 甚至不单单是自己街上的人,就是自己街上的亲戚,到了县城,要是让人欺负了,也是四关人的侮辱。 虽然北关村委说了算的是姓朱的,而村里姓郎的一直处于被欺负地位。 老朱和老郎其实十分不和睦。 但是一旦牵涉到外边的人,那不管是姓什么的,都必须要维护本村人的利益和尊严。 村委那些姓朱的知道是姓郎的亲戚被打,但是依然要不遗余力,要让打人的吃点苦头。 294 你说了已经不算了 对于大仓的小姑父郎传庆来说,他很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出现。 因为自己的三舅哥被打,村里人把打人的抓到村委,也就是说,村委是在给自己的亲戚报仇。 那么,自己好像就应该感恩村里给自己办了事。 可郎传庆怎么也感恩不起来。 其实不仅是他,几乎所有姓郎的,对村委一干人等,都很有情绪。 就拿郎传庆来说吧,当初说得好好的,要把他安排到物资局。 末后去报到的时候,却通知他去电力局上班。 这里面全是把持村委的姓朱的人干的。 当然,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把去物资局上班的名额给了其他姓朱的呗。 当时主张办这些事的,就是现任北关村的村长朱效勇。 反正这么多年了,郎传庆见了姓朱的,基本就是冷冷淡淡的态度。 现在到村委来领人,少不得要跟村长朱效勇打个招呼,而且还得表示一定的感恩。 这让郎传庆十分别扭。 大仓的车开进村委大院,俩人下了车,就见一间大办公室前边有不少人,吵吵嚷嚷的。 就知道打人的肯定在那里边。 大仓要去看看二舅他们被打成什么样了,而小姑父去村长的办公室,找朱效勇。 城里边的村委,跟下边农村的村委编制都差不多。 但是,本质的区别就是,农村的村干部基本属于兼职性质,除了当村干部,还要种好自家的承包地。 而城里的村干部,那都是全职。 跟机关单位的工作人员一样,到点上班,到点下班。 北关村的村长也有属于自己的一间办公室,里面设施挺高档的。 毕竟,北关村在四关那些村子里面,算是比较富裕的。 郎传庆走进村长办公室的时候,朱效勇正在办公桌后面坐着,喝着茶。 旁边沙发上坐着几个村干部,在闲聊。 郎传庆是52年的,今年三十三,朱效勇已经五十多了,而且论起本村老邻居的辈分,郎传庆比朱效勇矮一辈。 虽然心里有疙瘩,但是既然来了,郎传庆还是要脸上带着笑容,跟本村的村干部们打招呼。 打完招呼在沙发上坐下,有人给他推过一个热腾腾的茶碗来。 郎传庆端起茶碗喝了口,然后问朱效勇:“叔,那几个打人的还没放走?” 朱效勇胖乎乎的,有些肥头大耳的样子。 加上他姓朱,其他村的村干部背后都叫他“大耳朵”。 他笑眯眯地说道:“哪能那么容易就放他们走呢,怎么着,不解恨,还要亲自来打一顿出出气?” 郎传庆摇摇头:“我一般不打人,我听说那四个人在街上就被咱街上的人打得不轻,弄到村委肯定还得打,这就可以了。” 朱效勇对其他人笑道:“传庆年轻轻的,心胸倒是挺开阔的,要是换了别人,自己的大舅子被人打了,总得亲自来打一顿解解恨。” 其他村干部也跟着笑。 郎传庆说道: “叔,你太夸奖了,我还真没有那么开阔的心胸。 关键是打人的也是亲戚。 挨打的是我的大舅哥,打人的是我妻侄的亲舅,他们之间也是亲戚。 就是在一块儿吃饭,话不投机打起来的。 这事就变成家务事了,没法评判。 现在我妻侄跟我一块儿来了,毕竟打人的是他的亲舅嘛。 所以我过来跟你们说一声,让他把人领走就算了。 至于打了人怎么办,他们亲戚之间商量去。” “哦,是这么回事。”朱效勇手指头敲着桌子: “可是已经让人给两个村打电话了,让村里来领人。 不管是不是亲戚,把人打得进了医院,这事不可能随随便便就算了。 除了拿医药费,还得有赔偿吧。 总得有个说道。” “他们村的村干部要是来了,就是人已经放走了不就行了嘛。”郎传庆说道: “赔药费的事,让他们亲戚之间自己商量去。 反正我妻侄也来了,一边是他亲叔,一边是他亲舅,看他怎么处理吧。” “传庆啊,”朱效勇说道: “这事好像没那么简单了。 毕竟外边的人都知道了,是咱们北关的亲戚被人打。 人也抓到村委来了。 要是没个说道,随随便便就让你妻侄把人领走了,对咱们北关的面子上不好看。 所以要我说,跟你妻侄回去吧,这几个人的事儿,就交给村委来处理。” 郎传庆一听不高兴了:“叔,这本来是我的亲戚之间,自己的事儿,我想怎么处理应该我说了算,怎么现在我自己说了都不算了?” 朱效勇点点头,肯定地说:“对啊,因为人被带到村委来了,外边的人都知道了,就不是你自己的事儿了。” 郎传庆有点火了:“你意思是说,我想把人领走,还领不走了?” “现在看来只能这样了。” 朱效勇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说起来,虽然朱效勇知道郎传庆对他有意见,但他也不会有事没事地跟郎传庆找麻烦。 对姓郎的,姓朱的虽然有时候在一些方面多吃多占,但毕竟都是北关村的,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本来就是谁强谁弱的问题,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也就是说,朱效勇不会故意跟郎传庆过不去。 但是,作为姓朱的代言人,他也不会让姓郎的牵着鼻子走。 就像今天这事,如果换了是姓朱的亲戚被打了,姓朱的来跟村长说,这是自家亲戚之间的事,村委别管了。 那么肯定村委就不管了,把人让姓朱的带走。 这就是姓朱的特权。 但是姓郎的就没有这样的特权。 一句话,村委不会给姓郎的这么大的自由度。 这就是强弱之间的原则性问题。 除了这个大原则,另外,朱效勇说的也不全是找理由。 确实如他所说,既然外边都传开了,说北关村的亲戚被人打了,现在被带到村委去了。 如果有人求情就随随便便把人放走,显得北关村委有些没面子。 所以,朱效勇就必须要做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郎传庆陷入了沉默。 他在考虑,自己该怎么办? 如果跟朱效勇火了,能让他改变主意吗? 大概很难。 因为姓朱的从来就比姓郎的强势。 何况朱效勇是村长。 他的话,基本上就是说一不二。 可是,明明是自己家亲戚之间事,自己说了还不算了。 让他怎么跟大仓交待? 他这个小姑父也太没面子了吧! 然后这事传到梁家河的老丈人那边——小郎是有两个老丈人家的——岂不是让梁家河的丈人家轻视自己。 这些年来,梁家河那边所有的亲戚当中,就数县城秀香这边的亲戚最高档。 其他都是些乡下亲戚。 梁家河的丈人家也以这个小女儿为荣。 现在这么点事儿自己都办不了,郎传庆感觉没法面对以自己为荣的丈人家。 就是现在,他怎么有勇气就这样灰溜溜地出去找大仓呢? 295 事情越闹越大 大仓和小姑父下车以后,小姑父找村长去了,大仓就朝着人多的那间大办公室走过去。 围在办公室门口的,都是北关村的人,因为抓来四个打架的,本村那些闲着没事的人,都来看热闹。 因为办公室里算是押着犯人,要是村里这么多人都挤进去的,会让办公室里面乱哄哄的。 所以大办公室里的村干部不让大家进来。 要看热闹,在门口外边看。 或者趴窗户上看也行。 就是别进来。 门口围那么多人,大仓过来之后,只好站在人群外圈,踮起脚尖往里看。 好在他个子高,隔着这么多人也能看清办公室里面的情况。 就见大办公室的水泥地上,坐着四个人。 另外三个不认识,其中一个当然就是他的二舅魏春平。 四个人很明显被暴打过,一个个都鼻青脸肿,衣衫不整的样子。 而他们四个现在坐在地上的姿势,也很怪异。 每个人都是坐在地上,两腿伸直,脚尖朝上,然后探出胳膊,用手拽住脚尖。 旁边有俩青年走来走去监视着。 就是不许他们松开手,必须要一直保持这样用手拽着脚尖的姿势。 大仓看了两分钟,弄明白了。 因为他看到二舅他们鼻青脸肿的表情里都很痛苦。 而且一个个都哼哼唧唧地不停哀求。 很明显,如果你偶尔拽一下脚尖,可能不算什么。 但是如果一直保持这种姿势,其实跟坐老虎凳没什么区别。 时间长了两条腿肯定很疼,大概腿上的筋都要被拉断的感觉。 四个人里面一个人看来实在坚持不住了,就松了松手,稍微直了直身子。 俩青年在旁边监视着呢,一看有人敢松手,青年手里的树条子立即抽下去。 这可是夏天,身上就穿一件汗衫,细细的树条子抽在身上,不管抽在哪个部分,抽一下身上就会跳起一条紫红的大龙。 狠狠地抽了好几下,松手那人惨叫着赶紧重新拽住脚。 嘴里哼唧地更厉害了,一边哼哼着哭,一边求饶。 可是求饶根本不管用,人家又没打算放人。 就是要让他们在这里活受罪。 大仓看他二舅脸上痛苦的表情越来越厉害,手拽着脚,但是身体微微颤抖,颤抖中还有些扭动。 很明显二舅也有些坚持不住了。 扭动身子想缓解脚筋要被拉断的痛苦。 可是只要你不敢放手,怎么扭动都是不管用的。 而且监视的青年还对他喝骂,让他老实点,不要乱动。 大仓于心不忍了。 不管平时对二舅怎么不满,可他终归是自己的亲舅啊。 虽然自从自己的爹暴病去世以后,二舅就再也没登过自己家门。 可是,在爹还在世的时候,自己家跟二舅家走得一直很好啊。 毕竟母亲把二舅从小抱大的,对这个最小的弟弟最亲。 而二舅跟大姐也最亲啊。 到了大姐家里,对他的外甥们也很亲啊。 外甥们也很亲他们的二舅啊。 尤其大仓最大,早就懂事了,小时候二舅带着自己出去玩儿的那些情景,在此刻看到二舅受罪的时候,都历历在目地出现了。 他朝着村长办公室那边看了看,小姑父还没出来。 看来是在里边谈话。 大仓想到反正小姑父都去跟村长打招呼了,自己就先让他们把人放了吧。 看样子二舅他们实在坚持不住了。 要是二舅坚持不住一松手,也得挨抽。 他不忍心让二舅继续受罪。 于是挤开人群,进了办公室。 在办公桌后边,还有两个村干部,一看进来一个陌生人,指着他问道: “谁让你进来的,你是干什么的?” 大仓指着地上的人:“这是俺二舅,我来领人,郎传庆是俺小姑父。” 魏春平早已经坚持不住了,疼痛难忍简直是一秒都坚持不住了,想松松手可又怕挨抽。 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突然听到说“二舅”、“来领人”。 扭头一看,虽然好几年没见了,但还是一眼就认出是自己的亲外甥大仓。 这就像吃奶的孩子走失在茫茫人海之中,突然又看到亲娘了一样,心头一热,当即放声大哭: “大仓,救命啊,快救救你二舅——” 这一哭,一放松,俩手不由自主就松开了。 可是刚松开,树条子劈头盖脸就抽下来,抽得他哇哇惨叫,赶紧伸手去拽脚。 而另一个监视的青年已经走过来,往外推大仓:“出去出去,这是你随随便便能进来的地方吗!” 对于这些县城的青年来说,这样的态度对待一个乡下来的人,已经算是很客气了。 客气的原因就是刚才来人自报家门说郎传庆是他小姑父。 也就是说,这还是咱们村的亲戚。 如果是随随便便一个乡下人,想来救这四个人,愣头愣脑就闯进村委办公室。 俩青年肯定挥起树条子,把人给抽出去。 大仓挣扎着不往外走,一看二舅被抽,他的眼睛都有点红了,一边挣扎一边叫道:“你别打他,你们有什么权力随便打人?” “大仓救命啊……”魏春平拽住脚,嘴里哭喊着。 现在大仓来了,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对他来说这是没法再亲的亲人了。 生怕大仓让人赶出去,自己还要继续承受这种无法忍受的痛苦。 他的哭喊让那个抽他的青年很生气。 把手里的树条子一扔,把脚上的凉鞋脱了下来。 然后把魏春平的汗衫拉上去,露出后背,挥起凉鞋,用鞋底狠狠地抽打魏春平的后背。 每一下鞋底抽在后背上,魏春平都感觉像是挨了一下烧红的烙铁,又热又麻,钻心地疼痛。 疼得他浑身颤抖,剧烈扭动身体,嘴里发出啊啊的惨叫。 叫得嗓子都直了。 一看自己的二舅受那样的酷刑,大仓眼睛都红了,他一把推开身边那青年,大吼一声:“住手!” 行刑的青年抬头看了大仓一眼,嘴角浮起一抹残忍的冷笑,抽得更用力了。 几乎是跳起来抽,用了全力。 大仓疾步冲了上去,如果不是助跑的距离太短,他都能飞起来了,但飞起一脚的时候,还是有了飞踹的雏形。 一脚把行刑的青年踹飞出去,撞到墙上。 然后软趴趴倒在地上,明显是被撞晕了。 另一个被他推开的青年冲上来,也是抬脚就踢。 被大仓一把抓住了脚脖子,同时底下一个扫堂腿把他拿倒在地。 青年还想挣扎着爬起来,大仓照他肚子就是一脚。 青年惨叫一声,捂着肚子蜷成毛毛虫,在地上转圈。 那俩村干部一看外边进来的陌生人居然敢动手,全都站起来冲向大仓。 大仓迎着其中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就冲上去。 那个中年人还想挥拳打他,刚挥起来,拳头还没打过来,脖子就被大仓掐住了。 掐着对方的脖子,推着他快速后退到办公桌上,然后把他一拽,就从后边勒住了他的脖子。 同时伸手从办公桌上抓起一支钢笔。 甩掉笔帽,把笔尖顶在了中年人的脖子上,大吼一声:“都别动,再敢过来我把他脖子戳穿!” 另一个村干部吓得一下子收住了脚步。 在门口外边看热闹的都是本村的村民,一看有陌生人敢打本村的干部,瞬间挤进来好几个。 可是在大仓的大吼声中,也是一个个赶紧收住脚步。 都呆呆地站在原地,谁也不敢上前。 因为他们看到这个大高个青年的眼睛都红了,勒着那个村干部的脖子,钢笔的笔尖都要捅进村干部的脖子里去了。 很明显,只要他们再往前走一步,钢笔就会把村干部的脖子捅上一个窟窿。 这是要杀人啊!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么突然就演变成人命关天的大事了呢? 其他办公室的人,包括村长办公室里那些村干部,听到这边大吼大叫的,都过来看到底发生什么了。 一看有人劫持了本村的一个干部,也是吓了一跳。 更吓了一跳的是郎传庆。 他仅仅去村长谈了几分钟的功夫,大仓怎么就在这边跟人动起手来? 而且看他发狂的狮子一样,随后都要杀人啊! 情不自禁大喊一声:“大仓,你冷静一点,可不要乱来啊!” “大仓?”旁边的朱效勇看了郎传庆一眼,“那人是谁,就是你说的妻侄?” 郎传庆脸色苍白的点点头:“叔,你叫大家都别乱动,我从来没见大仓这样过,千万别把他逼急了!” “混蛋!”朱效勇却是破口大骂:“郎传庆,你是干什么吃的,把村委当什么地方了? 什么人都往这里带,你看看现在弄成什么样了? 赶紧让那混蛋放人,要不然弄死他!” 这可是在北关的村委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居然让一个外人闯进来闹个天翻地覆。 现在还给挟持了一个。 朱效勇十分恼怒。 郎传庆额头上满了冷汗。 这是在村委,里里外外全是本村的人。 大仓就是一个人,而且是被人堵在屋里。 这回他是插翅也飞不出去了。 这事啊,闹大了。 “大仓,你先把人放了,有话好好说,闹出人命就麻烦了!” “不放,这些混蛋打俺二舅,我谁也不放过。”大仓血红着眼睛叫道:“让这些人都出去,退后,都退后,出去!” 冲进屋里这些北关的村民,哪能那么容易听他的话。 虽然不敢乱动,但也不退出去,一个个虎视眈眈盯着他。 其实就是在攒劲,想瞅机会一拥而上,把这个外来的人一举制服。 郎传庆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发现这事再无善终的可能了。 296 做老大的责无旁贷 朱效勇见郎传庆气急败坏,就像困兽一样来回转圈,就知道他在想办法给妻侄解困。 解困? 痴心妄想去吧! 朱效勇悄悄吩咐人把郎传庆看好,如果他要出村委,坚决把他拦住。 目的就是不能让郎传庆出去找救兵。 万一郎传庆狗急跳墙,找来一大帮姓郎的,呼啦啦突然闯进来,把他妻侄给救走了,以后你上哪找他妻侄去? 北关村委今天被一个乡下人大闹一场,末后那个乡下人还毫发无伤跑了。 那么北关村委的脸可就丢大了。 朱效勇安排人盯住郎传庆,又嘱咐周围的人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不要把里面那小子逼急了,一旦闹出人命那就麻烦了。 然后朱效勇回到办公室,给北关派出所打电话报警。 并且在电话里一再嘱咐,一定要带上枪。 现在那小子挟持着一个村干部,情绪相当激动,如果不采取果断措施,那个村干部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打完电话,朱效勇就在办公室稳坐,只等着警察来了。 大办公室里边,北关的人不敢靠前,梁进仓也难以脱身,就这样僵持起来。 梁进仓可不会坐以待毙。 他勒着那个村干部,来到电话机前,命令村干部给镇上打电话。 被挟持的村干部脖子都要被勒断了,钢笔顶着他的脖子一侧,笔尖几乎都要刺破他的皮肉了。 所以这个青年吩咐他干什么,他就老老实实照办。 费力地抓起听筒,费力地说道:“打到镇上——找谁啊?” “找新来的郑镇长。” 其实,梁进仓完全可以把电话打到吕县长那里。 只要吕县长一个电话过来,北关村委也得老老实实放人。 但是,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四关的人虽然很强势,四关的村委更是以一方的土皇帝自居。 但是,四关的村委最怕的,是城关镇的领导干部。 因为村干部归镇领导直接管辖。 村干部的任免,也是镇上说了算。 村干部跟上级打交道最多的,就是镇领导。 说白了四关的村干部,就是唯镇领导马首是瞻。 梁进仓的未知老丈人,夏山镇的郑镇长,现在刚刚调到城关镇当镇长。 本来,这一次的人事变动,正常的话郑镇长应该升任夏山镇的二把手。 因为一把手调到县里了,二把手扶正,原来的三把手就成了二把手,还是兼任镇长。 但是郑镇长跟夏山的二把手一直不和。 一把手走了,原来的二把手成为他的顶头上司,郑镇长无法接受。 这工作也没法展开。 经过县里协调,把他平调到城关镇担任镇长。 级别上是平调,其实还是升了一级。 虽然夏山镇的实力也是本县排名靠前的乡镇四强之一,但是再强,怎么说也是下边的乡镇。 跟城关镇是没法比的。 一个县里所有的乡镇一把手,往往就是先从实力差,离县城偏远的乡镇开始干起。 慢慢地向好的乡镇靠拢。 每一次调动,表面上看是平调,但是调往的乡镇实力越来越强,其实就是在升级。 如果乡镇一把手到了城关镇,那么这个乡镇干部就大圆满了。 下一步就要升到县一级的干部了。 所以说夏山镇的郑镇长调到城关镇,名义上还是镇长,其实是升了一级。 郑镇长初来乍到,屁股还没坐热,一切都还没熟悉过来的,就接到一个北关村委打来的一个电话,点名找郑镇长。 郑镇长很奇怪啊,这都快下班了,北关村委找自己干什么? 接过电话,听筒里居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郑镇长我是小梁,您赶紧到北关村委来救我!” 郑镇长大吃一惊,小梁何出此言,怎么还得救? “小梁,发生什么事了?” “您来看看就知道了,北关村委的人简直就是土匪!” 一听这话,郑镇长知道事情比较严重了,立即说道:“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他马上又给北关村委拨回去,找村长朱效勇。 朱效勇这几天只是听说镇上换新镇长了,还没见过。 正在琢磨应该想办法熟悉一下呢,突然新任镇长打电话过来了。 他连忙说客气话,表示听说郑镇长刚刚走马上任,还没来得及表示祝贺一类。 刚说了两句,就被郑镇长打断了:“现在没空说别的,我马上到你们那里一趟,在我没赶到之前,希望不要发生任何我不想看到的情况。” 啪,郑镇长挂了电话。xinkanδんu.com 朱效勇举着话筒愣了好几秒。 脑筋一时有点转不过来弯儿来。 郑镇长电话里的意思他听明白了。 但他不明白的是,郑镇长是怎么知道北关村委这事的? 正在琢磨,有个村干部跑进来,向村长报告,那个乡下青年把电话打到镇上去了。 这下朱效勇明白郑镇长怎么知道的了。 可是紧接着又一个疑问把他难住了,郑镇长跟那个闹事的青年什么关系? 有一点可以肯定,郑镇长跟闹事青年认识。 而且好像关系并不一般。 那么,这事好像有点麻烦了。 郑镇长的人,北关村委敢把他怎么样吗? 肯定不敢。 正在琢磨,听到警笛由远及近,派出所的人来了。 警笛声落到朱效勇耳朵里,是那么地刺耳。 他腾一下跳起来,赶紧跑到院里,接着出警的警察。 北关所的警察跟朱效勇都很熟,一下车就开始掏枪,问朱村长:“挟持人质的在哪儿?” 朱效勇急得满脸通红,俩手乱摇:“别急别急,先到我办公室再说。” 把警察领导村长办公室,然后把新来的郑镇长的指示跟派出所的人说了。 既然郑镇长有指示,派出所的人肯定不能轻举妄动了,那就先在这里等着,看郑镇长来了怎么处理。 功夫不大,郑镇长坐着吉普车飞驰电掣地赶来了。 朱效勇和派出所的人都到院里接着。 确定对方就是郑镇长以后,朱效勇做了自我介绍。 郑镇长随意跟朱效勇握握手,直接问道:“人在哪里?” 其实郑镇长已经看到一间办公室门口围了很多人了,人群乱哄哄的。 他这样问就是让朱村长带路。 朱效勇赶紧跑在前面,领着郑镇长进了大办公室。 郑镇长进来一看这个情景,也是吓了一跳:“小梁,你那是干什么,赶紧把人放开!” 自己的救兵到了,梁进仓当然不用再挟持那个村干部了,就把他放了。 然后苦笑着说:“您看看,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如果我不抓个人质的话,现在被打成什么样还不知道呢。” “到底怎么回事?”郑镇长沉着脸问。 梁进仓过去把自己的二舅拉到郑镇长面前:“郑镇长您看,这是俺二舅,亲二舅哈,被抓到北关村委,打成什么样了?” 经历了被抓到北关村委,几顿暴揍,然后眼睁睁看着大仓抓着一个人大吼要杀死那人,魏春平到现在,基本已经被吓得还剩半条命了。 精神完全被抽空,再加上那鼻青脸肿的惨象,整个人就像个游魂一样。 问他什么话,呜呜啊啊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满脸的惊恐。 大仓让他转过身去,掀起二舅的汗衫,给郑镇长展示二舅的后背: “郑镇长,除了脸上的伤,还有背上被抽的,被鞋底拍的。 请您问问北关村委的人,俺二舅到底犯了什么罪,要用这样的大刑伺候? 然后还有,北关村委属于什么样的执法机关,可以随意抓人,随便给人用大刑?” 郑镇长黑着脸,扭头问朱村长:“这几个人犯了什么罪?” “……”朱村长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这事,从何说起啊? 没法说啊。 关键是,北关村的人觉得,乡下人到了县城,还敢打架,还敢打北关的亲戚,那简直就是胆大包天,不想活了。 可你要是给领导解释,这些话可说不出口。 一看朱村长张口结舌,郑镇长又问小梁:“你说说,怎么回事?” “事情就是俺二舅和俺三叔,都是亲的啊,都是村里的致富典型,今天来县里开致富先进典型表彰大会。 因为彼此都是亲戚嘛,中午的时候在一起吃饭。 吃饭的过程中,可能是有什么话闹翻了,亲戚之间居然打了起来。 俺三叔只有一个人,俺二舅还有三个帮手,就把俺三叔给打了。 因为俺小姑嫁到北关了嘛,正好让俺小姑父的本家给碰上了。 于是招呼人,就把俺二舅他们弄到村委来了。 我知道这事就是个误会,就和俺小姑父跑到村委来解释一下。 俺小姑父去跟村长打招呼,我呢就过来看看俺二舅怎么样了。 看到他们正在给俺二舅用刑。 这是俺亲二舅啊,您说当外甥的能眼睁睁看着二舅受这样的酷刑吗? 我就阻止他们,没想到不但阻止不了,他们就要连我也打。 郑镇长,我就问一句,现在的北关村委到底是个什么机关? 是村级基层组织,还是被授予了什么特权的执法机关? 即使是执法机关,请问村长大人,俺二舅犯了你们的哪条哪律?” 梁进仓说得很激愤。 说到最后,狠狠地盯着郑镇长旁边那个胖子,质问对方。 朱胖子哑口无言。 他发现郎传庆这个妻侄虽然是个乡下人,但是伶牙俐齿,很能说啊! 看起来很有一套的样子。 郑镇长看看朱效勇:“朱村长,小梁说的都是真的吗?” “唔——”朱效勇迟疑地说: “没他说得那么严重吧? 说实话,刚才我在办公室跟传庆,哦,就是这位的小姑父,俺街上的。 我们在谈话,就是商量把人放了。 传庆也说了,毕竟都是亲戚之间打架,我们就不管了。 还没过来说放人的,没想到就打起来了。” 郎传庆这时候挤进来,冲郑镇长点点头,然后拽拽大仓:“大仓,算了,让你二舅他们先走吧。” 大仓点点头,看着那个胖子:“那么村长,现在可以把俺二舅他们放了吗?” “当然当然,”朱效勇赶紧说,“刚才我跟你小姑父刚商议着让你把他们领走,走吧,都是误会,回去吧。” 郑镇长看着朱村长:“你的意思是,这是一场误会?” “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那好,既然没事了,都走吧,我也很忙,小梁,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梁进仓看了看屋里的几个人,还有满面怒容,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北关青年,开上自己的车,跟着郑镇长的吉普车一起走了。 他知道,郑镇长是怕他在这里吃亏,就带他一起走。 其实,刚才梁进仓在北关村委说得那么激愤,也不过就是虚张声势。 虽然自己的二舅等人被用了刑,但是打了就是打了。 现在才是85年啊。 还没到法治建设完善起来的时候。 虽然他上纲上线,口口声声质问北关村委是什么执法机关。 质问是谁赋予了北关村委执法的特权? 可是作为这个时代的人,他很清楚,作为一个村一级基层组织,在现阶段,基本上默认为有执法权的。 别说是城关的村子,就是下边的村子,如果村里抓到个小偷啊还是村里有人作奸犯科一类。 村委真的是有执法权了。 比方说抓个小偷,村委就可以把小偷吊起来严刑拷打。 跟执法机关没什么区别。 甚至听说某个村,有一年抓住一个小偷,打了一夜,居然给打死了。 幸亏那是个流窜犯,也不知道从哪来的。 小偷死了也没有家属上告。 只要没人盯着,死了白死,谁让你当小偷呢。 于是埋掉就算了。 村委一干人什么事都没有。 这还是在这几年。 再往前,民兵手里都有枪的时候,村里都是可以处决犯人的。 这几年渐渐把基层村级组织的权力回收,但是一些延续下来的思维和行为习惯,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清除干净的。 所以啊,郑镇长来了,最多就是和稀泥。 听朱村长说是个误会,那就当是个误会算了。 谁也不追究谁。 魏春平他们挨了打,受了刑,活该。 北关村委被大闹一场,也活该。 等大仓拉着小姑父,开车从北关村委出来,四处踅摸,哪里也看不到二舅那一伙人的影子。 很明显,一听说可以放他们走,这四个人如蒙大赦。 从村委出来,瞬间就跑没影儿了。 其实,就是能看到他们,大仓也没打算把他们送回去。 看在自己亲二舅的面子上,来把他们解救出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然后对于自己的三叔,大仓可是有些心存愧疚。 因为在这事的处理上,就牵涉一个站队的问题。 自己为二舅出头,救了二舅,三叔肯定不舒服。 毕竟你二舅把你三叔给打得住了院。 到了医院,小姑和三叔都在紧张地等他俩的消息呢。 所谓紧张,小姑是想到了村委那些姓朱的,会不会不买自己男人的帐,会不会有意难为自己男人呢? 而三叔的紧张,其实他的内心深处,很希望北关村委不要放人,让魏春平等人狠狠吃点苦头。 毕竟他挨了打,而魏春平实在太无情。 三叔十分伤心。 大仓在路上就嘱咐小姑父,到了医院,千万不要说出刚才在村委发生的事情。 要是让三叔知道自己为了二舅就挟持人质,跟北关的人拼命,那就太让三叔伤心了。 小姑父表示理解。 然后他心有余悸地说:“大仓,刚才差点把我吓死了你知道吗?我从来没见你还这么不要命,要不是你认识新来的镇长,咱们今天就麻烦大了。” 大仓点点头:“是啊小姑父,我是有点鲁莽了,不过说到底那是俺二舅,俺娘的亲弟弟,一看他在那里挨打,受罪,我感觉血都涌上来了。” “唉——”小姑父叹口气,“其实你做得对,男人嘛,有时候就得有点血性。 还有,虽然你们跟你二舅这些年不上门了,但是关键时候,你还能为你二舅挺身而出。 说明你真的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你小姑整天跟我说,夸你,夸他侄子有情有义。 其实我想,真正的有情有义,并不是你小姑对你好,你对你小姑好,这就算有情有义。 而是像今天这样,明明你二舅不是个好东西,但是你一看他受罪,还是亲情为重。 还能为他冲冠一怒,我觉得这才是有情有义。 大仓啊,我是你姑父,咱们本来就是亲戚。 但是我想,亲戚之间,也有可交的,也有不可交的。 今天这事让我觉得,你小姑这个侄子,可交。” 小姑父这番话,说得大仓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他知道小姑父这话是发自内心说的,不是单纯夸他。 但是,毕竟把自己夸得比较高尚了似的。 同时,小姑父越是夸自己有情有义,大仓对三叔的歉疚之情就越厉害。 于是更是跟小姑父订立了攻守同盟,为了照顾三叔的感受,今天下午这事,要永远对三叔保密。 所以,到了医院,见了小姑和三叔,大仓把去村委那事轻描淡写,皮里阳秋地给遮掩过去了。 幸亏大仓平常也不撒谎,而且还有小姑父本来就是北关的人,这事三叔就信了。 现在天也快黑了,几人一商议,就让三叔在医院住一夜吧,明天再挂一上午吊瓶,下午回去。 这也是现在条件好了,而且有城里的好亲戚,还有大侄子这么关心他三叔,被打得皮外伤还要在医院挂吊瓶。 这要放在一般的农民,被打得再厉害点,哪怕头破血流,也就是包扎一下就是。 怎么可能在医院挂吊瓶呢! 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大仓去给家里打电话,让三婶知道三叔在小姑这里住下了。 挨打那事是无论如何不让家里人知道的。 然后大仓又把电话挂到姥爷那村,没说自己是大舅魏春安的外甥,而说自己是城关镇政府的,要找魏春安。 这年头的人,还保留着前些年的可爱。 前些年,如果有一个电话是从京城打来的,那么不管打电话的是谁,都感觉十分伟大。 即使是城关镇一个电话打到乡下一个村,同样也感觉很高大。 到现在,那种高大的感觉还残留了一小部分。 所以村干部一听是城关镇政府来的电话,赶紧就去找魏春安接电话。 就知道肯定是为了魏春平的事情。 其实,魏春安现在正在家里一筹莫展。 他愁坏了。 因为下午的时候,村干部告诉他,春平在县城出事了,让他去领人。 可是,他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老农民,哪有能力去城里边领人啊? 可是,自己的弟弟出了事,除了自己这个大哥,没有第二个人能出面了。 他责无旁贷啊! 297 名声最重要 魏春安快五十岁了,说来惭愧,活了大半辈子,他一共才去过县城两次。 至于比县城更远、更大的地方,他就从来没去过。 县城是他这辈子到现在为止,去过的最大的城市,也是唯一可以称得上城市的地方。 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老老实实的老农民。 说起县城,以及县城的人,他就不由自主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感。 现在弟弟在县城出了事,据说被带到北关村委去了,让村干部和家属去领人。 村干部推说有事,不去,只是来跟他报个信就走了。 态度很明确,那是你的亲弟弟,反正给你信儿了,去不去你自己拿主意。 这其实就是赶鸭子上架。 魏春安就是对县城的人再敬畏,他也必须要去。 天都黑了,他在跟家里人商量,决定连夜进城。 因为他不知道哪是北关,他希望越早到县城一步是一步,然后跟人打听北关村委在哪里。 可是家里人跟他说,现在天黑了,等你走到县城也下半夜了,找谁打听北关村委! 建议他下半夜早起,等走到县城正好天亮,那时候也好找人打听。 当然,家里人的这个建议应该是最可行的。 可是魏春安着急啊,他只想早一步赶到县城,哪怕到了那里坐一夜,也是到了县城了,心里也踏实啊。 然后家里人又跟他说,要不要去跟春平的媳妇说一声? 按理说这事不能跟她说,因为说了恐怕她急坏了。 可是不说的话,到县城领人肯定要花钱,自己家拿不出多少钱来。 万一钱不够怎么办? 春平家肯定有钱,让她拿出些钱来,省得去了县城钱不够,人也领不回来。 魏春安觉得有理。 本想去跟兄弟媳妇说一声,跟她再要点钱,可是一想到她那张嘴,又不愿去面对她。 末后就打发孩子去跟你二婶说一声。 其实孩子也不愿面对二婶,不愿意去。 这几年二婶家日子过得越来越富裕,二婶和二叔在村里很猖狂,大哥一家都受她们的欺负。 这样的人谁愿意去面对啊! 孩子嘟囔说:“我不去,去了跟她怎么说?” “有什么说什么啊!”魏春安说,“你就说你二叔在县城出了点事,我要去县城领人,怕带钱少了领不出人来,让你二婶那点钱让我带着。” 孩子看不去不行,唧唧歪歪去了。 没一会儿,气呼呼回来了,刚走到院子里就叫道:“爹你别去了,让他在那里吧,谁愿意去领谁去!” 魏春安很奇怪,问孩子这是怎么了? “俺二婶把我好骂,她说编瞎话咒俺叔,还想骗她的钱,气死我了!” 魏春安默然无语。 他知道这个兄弟媳妇品质很差劲,但是没想到会差劲到这种程度。 她这都是什么心肠啊? 咱们都是一家人啊,孩子能编那样的瞎话去咒他叔,然后骗你钱吗? 亏她能想得出! 全家人都十分生气,都劝他别去了。 魏春安当然也很生气,可他还是那个心思,生气归生气,但是县城自己还是非去不可。 无非就是把家里的钱全带上,够不够只能先带这些了。 不管怎样,反正他这个做大哥的责任在那里放着,要是任由唯一的亲弟弟在县城被人扣着。 到时候传出去,人家会说老魏家的人死绝了。 然后还有人说他魏春安六亲不认,亲兄弟出了事他都不管,袖手旁观。 这些大帽子,魏春安承受不起。 要是东西两村的把自己传成那样的人,自己的闺女以后也别想嫁人,儿子也想娶媳妇也难。 还有一点,大闺女魏红离了婚,其实就已经让魏春安有了心理障碍。 就像自己做了什么缺德事一样,去赶集都怕碰上熟人。 总感觉人格不完整了,矮人一头似的。 现在亲兄弟出事,他无论如何不能让人落下话把! 正在整理去县城的行囊,村干部又来了,让他去村委接电话,城关镇政府的人打来的。 魏春安吓得腿都软了。 本来听说弟弟被扣在北关村委,魏春安已经是无比胆怯,不知道去了以后怎么面对北关的人。 现在更厉害了,居然连城关镇政府的人都来电话找他。 春平到底犯了多大的事啊? 连城关镇政府都惊动了! 魏春安打着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去村委。 脑子里一直嗡嗡地响。 到了村委接起电话,拿听筒的姿势可笑极了。 他活了快五十岁,什么时候打过电话啊! 对着听筒,嗯嗯啊啊的,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然后突然电话里响起一个声音:“大舅!” 魏春安吓得身体一颤,差点把听筒远远地甩出去。 “咹,咹咹咹……” 听筒里的声音继续说道:“大舅你不用说话,听我说就行,我是大仓!” “哦,哦哦哦哦……” 没错,魏春安听出是大外甥的声音来了。 他很想惊喜地大声问外甥,不是说城关镇政府打来的电话吗,怎么是你啊外甥? 可是又想到外甥不让他说话,嘴里就只能发出好多感叹词。 听筒里大外甥继续说道: “大舅你是不是准备要来县城领俺二舅? 你不用来了,我已经把俺二舅领出来了。 但是你就当不知道他已经被领出来了这回事。 你还是出来,对任何人都说你要去县城领人。 现在就走。 但是你别真去县城,你去俺家,在俺家住一夜。 我待会儿就回家,具体怎么回事我详细跟你说。” “哦,哦哦哦!”魏春安这回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连连点头答应。 “还有啊大舅,你别跟你们村委的人说是你外甥打来的电话,就说城关镇政府打来的,让你去县城就行。我要不说是城关镇政府的电话,你们村的人也许不会去叫你。” “嗯,嗯嗯嗯……” 反正,魏春安打的这电话,一句话没说,发出的全是感叹词。 从村委往家走的时候,他心定了。 既然不用去县城,不用去面对县城那些强梁的人,他就像卸掉了千斤重担一样轻松。 然后大仓让他去梁家河住一晚,而且对任何人都要宣称是去县城领他弟弟去了。 魏春安猜测,这可能是大仓为了照顾自己的名声,才这样安排的。 毕竟,春平被北关的人放了这事,目前没有人知道。httpδ:// 现在村里人所知道的,就是村干部传出去的,魏老二在县城被北关的人扣了。 也就是说,这个消息基本已经传遍了大半个村子了。 村子里平常太平静,没有什么新闻事件,大家都是闲极无聊,魏老二被扣这么爆炸性的消息,肯定要瞬间传开。 也就是春平媳妇,别人不会去告诉她这样的坏消息而已。 也就是说,如果魏春安在弟弟被扣的消息传开以后,还在家里稳如泰山,那么就会传出魏老大无情无义,不管他弟弟的传言。 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不知道春平已经被领出来了,继续跟人说自己去县城领人去了。 魏春安觉得自己大外甥想得听周到。 于是回家跟家里人说一声,背上行囊,带上钱,连夜赶奔“县城”去了。 298 她要去梁家河兴师问罪 魏春安是步行,但是常年穿山越岭走习惯了,走起路来飞快,等他走到梁家河,大仓开着车也正好到家。 而且大仓从县城还买回好写熟食,让母亲和英子去整理一下,让继父陪着大舅喝两盅。 大舅已经吃过晚饭了,可是现在已经晚上十来点了,而且走了这么远的路,大舅肯定又饿了。 等大家都坐下,喝着酒,大仓就原原本本把二舅跟三叔打架那事说了。 现在自己三叔还在县医院挂吊瓶呢。 魏春安听了,低头不语。 他还能说什么呢? 自己这个弟弟,实在是太没点人情味儿了。 别说梁老三没怎么着他,就是跟他多少有点过节,你也不能把梁老三打得住院啊。 因为不管怎么说,梁老三是你亲姐姐的亲小叔子,是你外甥的亲三叔啊。 打狗还得看主人,更别说打人家的亲叔了。 这是完全没考虑亲姐姐,还有亲外甥的感受。 完全没考虑到骨肉亲情也是有面子的啊! 然后想到弟弟结婚时候,自己跟他大姐,为了他的亲事,那可谓是费尽心机。 出钱出力。 末后大仓他爹去世,他二舅居然选择了逃避,他可怎么对得起大姐当年对他的好啊! 魏春安越想越生气。 实在憋不住了,看了看老歪: “他叔,咱们都是一家人,是最要急的亲戚,有什么话,我谁也不瞒着了。 他二舅那人,我的亲弟弟,可我现在就说,春平他简直不是人!” 老歪就赶紧安慰大舅哥,表示应该理解他二舅。 毕竟人家是亲兄弟,咱们做亲戚的,肯定不能当着人家亲哥的面儿,指责他的弟弟不好。 ——虽然老歪的很面,但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魏老二今天把秉礼打了,老歪心里也是十分愤怒。 “我说的不是今天这事,我想说以前的事儿!”他大舅说道,“这事连仓他娘也不知道。” 大仓娘感到很奇怪,自己三天两头往娘家跑,大事小情都跟着,娘家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儿? “我还是说春平结婚那事。”他大舅跟老歪说起了往事: “想当初人家给介绍那个王翠花,其实俺家的人都不大愿意。 因为听说那家姓王的嘴不好,喜欢占小便宜,经常跟左邻右舍打架。 在村里名声很臭。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春平就是看中那个王翠花了。 跟家里要死要活,非得要娶王翠花。 家里人劝他别娶,他就跑来找他大姐姐。 末后他大姐姐让他缠磨得没办法了,就去劝我们。 说要是不同意他娶王翠花,春平都要去寻短见了。 家里人一看这个情况,勉强也就同意了。” 他大舅说到这里,大仓娘忍不住插嘴说:“大哥,这些事我都知道,我亲自去办的,回娘家劝你们,给你们做工作,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刚才说的那些是你知道的,还有你不知道的。”他大舅说到这里,脸上浮现一股怒气: “当时咱们不是都同意了嘛,就让媒人去说。 没想到媒人去了,人家姓王的反而不同意了。 说王翠花的娘没看中春平。 这不是仓他娘整天往姓王的那边跑。 一天一天地呆在姓王的那边,跟人谈心,给她们做工作。 王翠花的娘摊煎饼,仓他娘都是坐在人家的鏊子窝里替人摊煎饼,聊一天。 最后,姓王的勉强同意了。 表面上看,是让仓他娘感动了。 但是人家提出条件。 那就是老大住的是新房子,新房子大。 而现在留给老二的是旧房子,而且老二现在还跟父母住在一起。 也就是说,要是结了婚,老二住又小又旧的老房子,还得跟父母住,这样太不公平。 姓王的要求,要跟老大换换。 让老大住老房子,跟父母一起住。 老二刚结婚,就得住新房子。” 大仓娘越听越糊涂:“大哥,这些事儿哪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嘛?” 他大舅冷笑一声:“你不知道的是,其实这事儿是个圈套。” 啊!大仓娘大吃一惊:“大哥,哪里是圈套,怎么个圈套法儿?” “咱们不知道的是,其实一开始王翠花就看中春平了。”他大舅悲愤地说道: “要知道咱们那个年代不到结婚的时候,俩人都不能见面。 他结婚的时候总算是社会进步了,还让媒人领着相看相看。 可是你能想到吗,俩人都相中了以后,竟然偷着又见面了。 不但见面了,俩人还商量好了一个计策。 先是让姓王的那边说没看上春平。 然后春平就跟家里人寻死觅活地大闹。 一定要娶王翠花,非她不娶。 这不是咱们就上当了,你整天窜窜去她家做工作。 帮她家干活。 想着能感动她们。 其实她们就是装的,后来假装被你感动了,然后就开始提条件。 为了兄弟娶媳妇啊,我这个当大哥的只能满足他。 末后就跟他换了,他们住新房,我跟父母住老房子。” 大仓娘气得差点把桌子上的酒瓶子抓起来摔了,骂道: “春平这个兔崽子,他怎么能干这样的事呢? 王翠花跟他提条件,他可以跟家里人说啊。 你说出来了,家里人还不给你想办法吗? 居然胳膊肘往外拐,跟外人合伙骗自己家人! 大哥你可是知道,当年为了给他撮合那事儿,我跟大仓他爹没少拌嘴。 因为家里的事儿不干了,整天窜窜去姓王的闲聊天,跟人套近乎。 有一回我不在家,大仓都掉进河里差点淹死。 当时我什么都不管了,只想给春平把这事办成。 我总不能让弟弟为这事死了吧? 哦,弄来弄去,原来这事是假的啊。 是为了那新房子啊! 你说给咱们两家耽搁多少事? 我怎么有这么自私的弟弟呢? 气死我了!” 兄妹俩于是开始数说老二的各种不是。 包括这几年他有钱了,把他大哥一家欺负得外人都看不下去。 还有自从大仓他爹去世,老二怕受连累,从那以后再也没踏上梁家河一步。 然后大仓娘要盖新房,去娘家找娘家哥哥借钱,也没跟老二借啊,老二媳妇居然就跑来骂她。 这都是什么人啊! 当然,兄妹俩可以开批判大会,因为人家是亲兄妹,怎么说都可以。 老歪以及家里的孩子们,可是一个说话的都没有。 老歪不管怎么说,是亲戚,是外人。 而对于孩子们来说,二舅是他们的长辈,他们没资格评判长辈。 不过对于大仓来说,想想今天下午自己看到二舅被人打,那一刻怒发冲冠,只想到那是自己的亲二舅。 一丝一毫也没想到自己的二舅早就跟自家几乎不上门了。 好多年都没见面的外甥,为了自己不上门的二舅,都闹到劫持人质的地步。 如果不是自己认识城关镇的镇长,及时来替自己解围,那几个来出警的警察也许会把自己一枪爆头。 然后听听大舅说说二舅那些所作所为,不知道他看到外甥为了他就要跟人拼命的时候,会不会心生愧疚? 然后他又想,大舅跟二舅,还有自己母亲,还有那些姨,都是一个爹一个娘生的。 为什么单单二舅品质就那么差呢? 为什么单单他做事那么不对人呢? 其实仔细想想,追根究底,应该就是家中老幺的缘故。 自己姥爷就是俩儿子,所有孩子当中,最大的是儿子,最小的又是儿子。 也就是说,让老儿子封底,家里所有人都惯着他。 从小就惯坏了。 让他习惯了所有人为他付出,所有人都围着他转。 而他从来不会为别人付出一丝一毫。 更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还有就是,他碰上了一位“贤内助。” 那个王翠花,跟她娘家娘是一样的人物,是品质极差的人。 本来,她的娘家娘是个混不讲理的人,在村里名声很臭。 据说王翠花比她娘家娘还不讲理。 然后就这样品质的人,跟了自己二舅这样一个极度自私的人。 这样的两口子夫唱妇随,你说他们能干出什么好事来? 因为他们的自私,编造出那些谎言,弄那些圈套。 给他的大姐家造成很大困扰。 那个时候几乎自家的日子都要荒废了。 当然,为了自己家最要急的亲戚,出钱出力的付出是应该的。 只不过就是那些付出到底值不值得? 然后就拿今天这事来说,大舅说得很明白,无论如何,无论有多难,有多么地不敢面对,大舅都要去县城领人。 可是,大舅是这样想,也准备要这样做。 二舅会怎么想呢? 不过,还是那句话,大舅跟二舅是亲兄弟,作为外甥,大仓绝对不可能跟大舅讨论二舅的不好。 只是嘱咐大舅,一定要说去北关了,可是到了那里,人家说早就放人了,你这才回家的。 第二天又留大舅在自家吃了午饭,酒足饭饱之后才让大舅走的。 魏春安回到家,家里人都在焦急地等他回来。 因为春平早就回来了。 据说昨晚下半夜就回来了。 魏老二他们四个从北关村委出来,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无论如何不敢在县城多待一秒。 四个人连夜就跑回了家。 魏春安的家里人是担心春安到县城扑个空,万一县城的人为难他怎么办? 好在看他平平安安回来,家里人也就放心了。 魏春安总得去二弟那里看看,装作不知道二弟是怎么被放走的样子,去问问情况,表示要一下慰问。 到了二弟家里,刚进院子,就听到弟媳妇王翠花在屋里大骂的声音。 等他进屋一看躺在炕上的弟弟,也是吓了一跳,因为春平鼻青脸肿的,样子可怕极了。 问他怎么弄成这样? 魏春平说是让北关的人打的,差点被打死。 “我去的时候,北关的人说已经把你放了,我以为没什么大事呢,没想到他们下手居然这么狠!到底是为了什么打你?” “为了什么?”王翠花又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还不是因为你们家的好亲戚! 姓梁的没一个好东西,姓梁的都不得好死。 你兄弟好好的去县城开会,姓梁的跟他找事,末后你兄弟被人打成这样! 这口气我咽不下,我得去梁家河找姓梁的问问。 把俺家春平打成这样,他们看看怎么办吧?” 299 英子幸福极了 王翠花并不是过过嘴瘾骂两句算了,她是真的要去梁家河讨个说法。 除了要让惹起祸端的梁老三赔罪之外,还要梁老三赔药费。 王翠花自小到现在,还从没吃过什么亏呢,她家的春平这顿打绝对不能这么白挨了! 不但她要去,还要求大伯哥跟她一起去梁家河。 毕竟魏春平是你的弟弟,你这个当大哥的不出面,谁出面? 对于事情的前因后果,大仓都跟他大舅说了。 梁老三的伤,是魏春平亲自打的。 而魏春平挨打,确确实实跟梁老三一点关系都没有。 也就是说,你把人家打伤了,还要找上门去问人家要医药费。 不过魏春安已经习惯了兄弟媳妇的行事风格,也就见怪不怪。 也没有拒绝兄弟媳妇的要求,居然表示同意跟她去梁家河要说法。 然后问兄弟:“春平,你觉得要多少钱药费合适?” 大哥这话,让魏春平惊讶极了。 他还以为大哥会坚决拒绝,坚决不会跟着去梁家河呢! 现在大哥居然答应了,还反过来问他,他能怎么说? 他能说自己这条命是大仓救出来的吗? 为了救自己,大仓居然大闹北关村委,挟持人质,差点闹出人命,这些事他不想说。 说出来了,那不是显得自己又欠大姐她们家一个人情吗! 即使没有大仓这个人情,这些年自己父母,还有大哥大嫂他们就整天说自己无情无义了。 再加上大仓昨天为了自己拼命,好像更显得自己亏欠大姐她们家了。 事实的真相他不会说,但是也绝对不会让大哥他们去梁家河: “算了大哥,都是要急亲戚,吃亏赚便宜的就那么回事,别去找了。” 魏春安意味深长瞅一眼弟弟,心说这小子今天总算有点良心,而不是老婆说什么是什么。 王翠花一听却是恼了,骂道: “魏春平你傻了吗,为什么不去? 你看咱大哥都觉得应该去找姓梁的,你反而拦挡了。 你把人家当要急亲戚,人家把你当要急亲戚了吗? 梁老三但凡认你这个亲戚,也不会跟你找事,把你打成这样! 去,必须去,不给个说法,我咽不下这口气!” 魏春平无奈地说: “梁老三也没找什么事,这不是英子考上大学了嘛,他怕我不去喝喜酒。 我说我没空,他就数落我,这不就越说越僵,打起来了。 还是算了吧,也没什么大事。” “这还不是大事?还有什么是大事?”王翠花更加恼怒起来: “姓梁的明显就就是欺负人。 喝喜酒这事,咱们想去就去,不想去可以不去。 他梁老三算个什么狗吊玩意儿,还敢管咱们的闲事! 再说什么狗屁喜酒?不就是个私孩子考上大学——” 一听王翠花又在骂“私孩子”,魏春安站起来就走。 没法听了。 昨晚大仓跟大舅描述的时候,说得很明白。 三叔就是受不了二舅侮辱英子,在街上口口声声说英子是“私孩子”。 就为这句话动起手来。 没想到这俩人还真是两口子,事先没商量过吧,为什么一说到英子,就要叫人孩子“私孩子”? 那孩子多懂事,多好的孩子,而且身世那么可怜! 没得罪你们夫妻俩什么吧? 能不能积点口德? 而且自从英子被大仓娘收养的第二年,魏春平两口子就再也没去过梁家河。 大概连英子小时候长什么样儿都早就忘了。 偏偏英子是被收养这事一直让他们时刻不忘。 而且一旦提起来,都要极尽讽刺侮辱之能事,哪句话狠毒说哪句。 其实,昨晚上大仓跟大舅唯一表示出对二舅不满的,就是二舅嘴里“私孩子”三个字。 魏春安很理解大仓的心情。 毕竟所有的人,包括这些亲戚朋友,都看得清清楚楚,英子自从进了梁家门,她就把自己默认为是大哥的媳妇了。 不管是人与人之间,还是养个狗养个猫,那些亲情,感情,都是双向的。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英子把自己看做大哥的媳妇,把大哥看做最可依赖的,最亲的人。 大仓这些年来,对待英子比那些亲哥哥对亲妹妹都好上十倍。 谁看不到这一点啊! 作为大仓的亲二舅,居然当着他三叔的面儿叫嚣侮辱英子,这让大仓多伤心! 现在王翠花又口口声声这样叫。 对魏春安来说,实在是太刺耳了。 如果不是自古以来那些人伦大防,大伯哥跟兄弟媳妇最要保持距离,魏春安真想给王翠花俩大嘴巴子。 英子实实在在没得罪你们什么,没妨碍你们什么,你们两口子又何必那么恶毒! 好在,英子的好坏,并不决定于某些人的恶毒。 这孩子的方方面面,真的是越来越好了。 以全省第一的成绩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绝对是前途无量。 而她去上大学,各方面的条件一点都不比大城市来的孩子差。 无论是吃的穿的用的,还是手里的零花钱,都是这样。 因为大哥就是坚定地奉行一个理念,“闺女要富养”! 偏偏大哥又相当有钱。 暑假结束,去大学报到,是大哥开车送去的。 到年底放寒假,大哥又专车来接。 暑假结束来送的时候,大哥还是开着那辆俗称“大头鞋”、“小土豆”的菲亚特。 到年底放假,大哥开着一辆伏尔加来接妹妹。 暑假那时候,表姐还是“学习驾驶员”,绝对不能在没有教练的情况下单独驾车。 所以那辆菲亚特就是大仓跟表姐一起用。 到了冬天,表姐已经拿到了驾驶证,大仓就把那辆菲亚特正式给了表姐。 他自己从南方某单位买了一辆旧的伏尔加。 这年头的车,所谓的“旧车”,是相对于“新车”而言。 指的是人家已经开始用过的车。 但是成色相当好。 因为这些车都是单位车,有待遇和身份相当高的专职司机开着,对于司机来说,这辆车其实就是他的饭碗,是他身份的保证。 对车辆包养得相当好。 里里外外跟新车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英子上了伏尔加,就惊喜地发现跟夏天坐的那辆小土豆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坐在车里面太舒服了,行走在路面上,几乎感觉不到轮胎跟路面的碰撞和摩擦。 即使遇到颠簸的路段,车子也永远是软绵绵的,让坐车的人感觉就像坐轿一样忽闪两下就过去了。 让英子感觉好像在做梦,她常常在梦里梦到自己飞起来了。 大哥告诉她,那是你在长个儿,所以就会梦到飞。 可是,就是飞,也不需要在这么宽敞的车里面飞吧? 比原来那个小土豆大太多了,在里面躺着都行! 还有,外面大雪纷飞,车里面温暖如春。 最关键的是,开车的是大哥! 英子幸福极了。 大哥告诉英子,这辆车是咱家的,大哥买的。 英子更幸福了。 一路之上看着道路两旁茫茫的雪野,漫天飞舞的雪花,这种感觉简直是太美妙了。 眼看着熟悉的弯路,熟悉的小岭,眼前的景物渐渐变得那么熟悉,一想到这是到家了,回家过年喽,英子幸福得小心脏怦怦跳到喉咙口。 过了夏山街,昏黄的暮色已经把银白的原野完全覆盖住。 等到车子进了梁家河,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但是街上还有好多在外边玩疯了,天黑也不愿意回家的孩子。 他们在街上追逐打闹,偶尔也有炮仗在雪地里炸响,清冷的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火药味儿。 看到雪白的车灯进村,孩子们一如既往跟在车后边奔跑,欢呼。 直到大仓把车开进村委院子,息了车灯,孩子们这才恋恋不舍地散去。 村委里边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大仓有村委院子的钥匙,跟英子出来的时候,再把大门锁上。 兄妹俩提着大包小包,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往家走。 300 大哥配不上英子 虽然街上依然没有路灯,但是村里的新房子已经多了起来,新房子都是玻璃窗。 即使到了寒冬,最多在玻璃窗外边再钉一层塑料薄膜,晚上电灯的光亮还是透出来,照在后面的街道上。 村子里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光亮,再也不是以前的时候,天黑以后整个村子就是漆黑一片。 虽然看不到烟囱里冒出的炊烟,但是夹杂在火药味儿当中的肉香,还是提醒着兄妹俩,这是村里人在忙年。 可能有的人家在熬肉冻。 有的在蒸鸡。 奢侈的人家,可能锅里正在炖着一个大猪头。 这些东西做出来放到南屋或者院子里,正月里装盘伺候客人,有的人家这些菜,能一直坚持到二月二。 路过一户人家的屋后,大哥突然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 “大哥你怎么啦?”英子奇怪地问。 “嘘!”大哥神神秘秘地说,“你听电视里边唱歌。” 英子只好站下,像大哥一样侧耳倾听着这户人家传出来电视的声音。 浪奔,浪流 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 淘尽了,世间事 混作滔滔一片潮流 是喜,是愁 浪里分不清欢笑悲忧 成功,失败 浪里看不出有未有 爱你恨你,问君知否 似大江一发不收 转千弯,转千滩 亦未平复此中争斗 又有喜,又有愁 就算分不清欢笑悲忧 仍愿翻,百千浪 在我心中起伏够…… 听着这首令人荡气回肠的歌曲,大仓脑海里就浮现出电视剧《上海滩》里面令人荡气回肠的经典画面。 尤其是那个镜头: 冯程程寻找许文强不遇,回来时下雪了,天也黑了下来,雪中独行的冯程程突然感觉头顶的异样,然后看到撑在头顶的一把伞,还有略带羞涩的一张笑脸 这个雪中漫步的场景太经典了。 飘飘洒洒的雪花漫天飞舞,似乎是街中这一对悠然而过的璧人最美的点缀。 冯程程:“我刚刚上你家去了,我想借本书。” 许文强:“我想你一定很失望,因为我家里并没有摆很多书。” 冯程程:“书不是用来摆的,放在这儿(指脑子)里就行了。” 许文强:“我这儿也没放多少。” 冯程程:“因为你现在全拿出来用了。” 相比于后世那些制作精良的剧集,这样一个相对简单的镜头实在是太普通不过。 可是在这个年代,人们的心灵还是像白雪一样纯净。 人们从来没有如此投入地代入到剧中人物身上。 从没如此迷恋地被故事情节所吸引。 更是从没在影视剧当中,感同身受地被代入到一个如此浪漫的场景当中。 这就像洁白的大雪当中,哪怕绽放的腊梅稀稀拉拉,花朵也不算大,但依然让人感觉是那么地弥足珍贵。 或者就像俗语所说,“世界上最下饭的美食,就是饥饿!” 在这个文化娱乐相对匮乏,只要能看上电视就感觉无比享受的年头。 《上海滩》打斗激烈,情节紧凑,爱情凄婉缠绵,人物俊男靓女,场景纸醉金迷。 自始至终永恒不变的音乐旋律,隔上几分钟就要荡气回肠地用不同的乐器演奏出来,当做故事场景的背景音。 所有的种种,把观众纯洁无瑕的观影感受每一根毛孔都调动起来。 让这个时代之下看到这部电视剧的所有人——幸福极了。 而从此之后,每当耳边响起《上海滩》当中那熟悉的旋律,每个人脑海中都会不由自主浮现出剧中的镜头。 以及回忆起看电视当时那种巨大的幸福感。 不仅仅是电视剧带给人观影的幸福感,而且还有这个年代,从饥饿和贫穷中开始走向富足生活的那种满足感。 可以说,日子越来越富裕,是“身”的幸福,《上海滩》这样色香味俱全的电视剧,给人们带来了“心”的幸福。 就在这个家家户户热气腾腾忙年的时刻,电视里播放着让人如此幸福的电视剧,当真是把现时代人们的幸福感推到了一个至高的程度。 而且这年头还没有那么激烈的竞争,没有那么大的社会压力,没有内卷,没有焦虑。 有的只是一副安静的,可以调动所有感官细细品味幸福的身心。 那么,这时候的幸福感,就是一种最美妙的境界。 大仓用心聆听着歌曲唱罢,然后紧接着音乐的渐弱,片头结束,故事开始了,立马响起配音夸张的打斗声,吼吼哈哈,劈次劈次…… 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问妹妹: “你知道为什么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吗?” 这么简单的问题能问得住英子这个精灵鬼吗?“都回家等着看电视去了!” “是啊,离开播还早,不管大人还是孩子,就急不可待地等在电视前边了,《上海滩》,你在学校里看了没有?” “我没看,不过一直听同学们在讨论,感觉太火了。” “还是看看吧,一共才25集,假期里我给你弄录像带,没事的时候看看,要不然同学们讨论的时候插不上嘴,显得你太落伍了。”httpδ:// “大哥!”英子叫了一声。 “唔?” “这点事你都要操心!”英子大大的眼睛盯着大哥。 大哥瞥了妹妹一眼,不明亮的光线之中,看不很清楚她的表情。 只看到飘飞的雪花当中,妹妹的身上已经积了一层白雪,头发上也有了薄薄的白雪痕迹。 大概这就是南方跟北方的区别吧。 北方人喜欢在大雪飘飞的室外玩耍,从来想不到下雪居然还要打伞。 就像许文强给冯程程在雪天里打伞那样。 那是因为南方的雪温度高,结晶小,含水量大,落到身上就会融化。 再极端一点,那就不是雪,而是冻雨,是雨水和雪的混合物。 而北方气温低,雪花结晶大,冰晶干燥,落到身上跟落了一层花瓣差不多,打一打就抖落了。 而且不打伞,行走在满天飞雪当中,那意境多惬意啊。 刚刚听着《上海滩》那荡气回肠的旋律,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许文强给冯程程撑伞的经典镜头。 大哥还在想,可惜在咱们北方,如果下雪天撑一把伞的话,会让人笑掉大牙。 要不然在这白雪飘飞的夜晚,自己也要给英子撑一把伞,找找电视上那种感觉看! 想到这里忍不住伸手,替妹妹掸掉刘海上的积雪。 四目相对,清清楚楚看到了英子那一双越长越大的眼睛。 发现美女,不需要去详细观察多么精致的脸蛋,多么妖娆的身姿。 大哥仅仅瞥到妹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颗心就猛然一颤,好像一下子跌进了绚丽深邃的宇宙。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怎么可以长得这么好看! 整个人都慌乱得一批,没头没脑不辨方向拔腿就走。 确实错了方向,都有向光性了,冲着人家透出灯光的后窗户去了。 刚迈两步就跌进屋后一个被雪覆盖的树坑,差点栽倒。 挣扎出来,相当狼狈。 慌乱拔腿挣扎的样子,可笑极了。 英子笑得差点蹲在地上。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听电视听迷糊了吗?” “唔,啊啊,是吧……”大哥含混答应。 再不敢看妹妹,顾自走在前边。 嘎吱嘎吱踩着积雪走得那叫一个快,就像后边有狼撵着似的。 英子在后边紧赶慢赶,气喘吁吁:“大哥慢一点,干嘛走那么快,我都跟不上你啦!” 好吧,大哥慢下来,让妹妹走前头。 可妹妹希望跟大哥并排着走,虽然大包小包都拿着东西,她没办法攀着大哥的胳膊。 但是并排着一块儿走也是好的啊。 大哥却执意跟在她身后,见她不同意走前面,就说:“黑夜走路别回头,当心有鬼在身后,我这是给你断后呢。” 啊! 英子最怕这个话题了。 她黑夜一个人走路的时候,总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似的,总要胆战心惊地回头张望。 跟大哥一块儿走就永远没这个感觉。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大哥变得这么坏了,居然吓唬人家! 不过吓唬的效果很好,她果然不敢跟大哥并排着走了,主动要求大哥在她身后护着她。 兄妹俩一前一后走在回家的街道上,身后的大哥望着这个自己一手“富养”而成的妹妹的背影。 突然发现,无论从言行举止还是衣着打扮,英子都已经是个妥妥的大城市来的女孩。 这个发现让大哥突然产生一股莫名的自惭形秽。 他怎么觉得自己这个庄户老土跟妹妹已经完全是两个阶层的人了呢? 英子还是那个英子,还是那个对大哥一如既往依恋的妹妹,可是大哥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英子不知不觉之间,她就变得气质高贵起来了呢? 假设现在再有人跟自己说,让英子跟你圆房吧,大仓会感觉自己就是麻雀配凤凰,根本就配不上英子。 英子的气质应该是属于自带流量型的。 也许这是因为她的聪明和才华,也或者,她骨子里生就了这种清醇高贵的气质。 随着渐渐长大,那种骨子里的高贵就像种子萌发一样开始破土而出了。 301 露富害了鹅拧 到了家,母亲站在阳台门口,手里拿着把笤帚,准备给儿子和闺女的鞋上扫雪。 扫扫雪再进屋,省得踩得满屋里都是污渍。 母亲刚抬起笤帚,英子就扑上去抱住母亲撒欢,一边蹦跶一边掉眼泪。 这么大闺女了,比自己都高一头,弄得母亲还有点尴尬。 嘴里训着:“这么大闺女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眼里却是分明闪烁着泪花。 自从捡回家,从没让她离开身边这么长时间。 哪能不想啊! 进了阳台英子才打量这个半年不见就完全变了样的家。 屋前的厦子被加宽,然后用铝合金全部封闭起来,做成了一个阳台。 而这个阳台从东到西就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连接着六间大瓦房。 今年夏天的时候,西边邻居的新房子收拾好了,全家搬进了新房,老房子闲置起来。 大仓就跟邻居商量,用自家老屋,换了西邻的老屋。 换过来以后,就把西邻老屋拆掉,接着自家新房子,又盖了三间新房。 这样六间房子连起来,就有了一个大院子。 这样做,大仓也是为了照顾母亲的感受。 毕竟自家齐刷刷兄弟四个眼看都长起来了,要是只有一处新房子,对母亲确实是不小的折磨。 大仓坚持要走低调的道路,更不想让弟弟们知道大哥很有钱。 但是低调也要有一定限度。 家里四个儿子,拥有六间新房子,这在村里只能算是中等偏上人家。 房子盖好以后,大仓这位满脑子后世技艺的工科男,总得把家里规划得稍微先进一点。 首先就是在院里的水井旁边挖下去,下了水泵和一个小小的压力罐。 这样自家就跟城里人一样,吃上了自来水。 然后贴着西墙建了一溜偏房,隔成了三个小间。 从阳台上进入偏房,第一间里面装了一个小小的锅炉。 锅炉和压力罐都是大仓亲自设计,由小姑的厂里给加工的。 大仓现在拥有八家矸石砖厂,一家矸石水泥厂,而每一个厂子里,都有附带小厂,利用煤泥加工洁净型煤。 大仓根据自己型煤厂生产的煤核大小,把小锅炉设计成自动上煤,自动清渣,温度自控的全自动型。 刚刚盖好的这三间新房,全部铺了地暖管子,另外三间新房,安装了暖气片 另外还把所有的炕上,都盘上了地暖管子。 因为挂的暖气片多,地暖管子过长,小锅炉上还加了个带温控的循环泵。 就说这个带温控的循环泵,也是大仓自己从南方买的电子器件,自己组装的。 因为这年头你根本买不到这些东西。 从锅炉房往里走,是个淋浴间,全部贴了瓷砖,挂了一组大大的暖气片。 淋浴间再进去,就是带冲水的厕所,里面全贴了瓷砖,也挂着一组暖气片。 锅炉房、淋浴间,以及冲水厕所里面,都安装有水龙头和面盆,搁板和镜子,可以洗漱。 而且冲水厕所有俩门口。 有人在淋浴间洗澡的时候,上厕所的可以走朝院子的那扇门。 半夜有人要上厕所,可以从阳台直接穿过锅炉房、淋浴间,进入厕所,冬天也不会受冻。 不得不说,大仓把家里设计成这样,心里也是有点负罪感,因为自己家这样先进,一下子就拉低了本村老少爷们的幸福感。 虽然这样设计对他来说几乎不费脑子,也花不了多少钱。 但是对于家里人来说,可是让家里人瞬间有了城里人住楼房的条件。 哪怕是寒冬腊月大雪纷飞,哪怕下半夜你跑肚拉稀,穿着裤衩就可以直接上厕所。 因为有那个自动的小锅炉,屋里二十四小时温暖如春。 从炕上爬起来到厕所,全程都是在室内,一路都是温暖的。 而不像其他所有的农民那样,夜里跑肚拉稀,还要迎着下半夜刺骨的寒风,走过院子里的冰天雪地。 进入寒风刺骨的猪圈,去解决问题。 那是老受罪了。 当然,老农民家家户户的屋里,都有一个尿罐子。 大冬天夜里有问题,只要家里没有特别碍眼的人,所有问题基本都用尿罐子解决。 只不过睡前,尿罐子提进屋里之前,不管白天黑夜,去猪圈解决问题,都是很容易让屁股长冻疮的。 大仓把家里设计得如此先进,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方便。 只不过老歪和大仓娘是贱皮子。 他俩基本上拒绝去冲水厕所解决问题,依然习惯于去最西南角上的猪圈。 或者,是觉得撒泡尿就要呼啦放掉那么多水,感觉太奢侈,神经受不了。 也或者,是习惯了大半辈子在那种味道,那种环境下解决问题。 手里不拿一根树条子,不面对一个嗷嗷叫着来回奔走的壳郎猪,不跟它斗智斗勇,可能就会感觉地球没引力。 英子回到家,当然是先回自己的闺房,把东西放下。 然后脱了鞋,出溜一下扑在炕上,脸贴在母亲给她铺好的被子上,俩手伸到被子里面: “可到家了,在学校里想家我就偷着哭,诶?咱娘怎么给我把被窝弄得这么暖和?”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给她暖被窝的不是母亲,而是大哥。 大哥把家里每一个炕上都盘了地暖管子,整个冬天,炕上都是二十四小时恒温。 你说能不暖和吗? 为了迎接自己的大学生闺女回家过年,母亲还给她做的全新的被褥。 继父种了半亩棉花,秋天以后拿去大弓弹花给弹了几个被套和褥子套。 母亲给每个儿女都做了全新的被褥。 真的要过个全新的年。 英子在自己的窝里兴奋地翻滚了一阵儿,这才又穿上鞋,挨个屋里参观家里的变化。 首先就是关于热源的问题,大哥带她参观了锅炉房,介绍了自动锅炉的运行模式和工作原理。 又进去看了温暖如春的淋浴间和冲水厕所。 英子惊讶极了,情不自禁地叫道:“大哥,你弄得这也太高级了吧,我们大学里浴室都没咱家的浴室暖和!” “啊啊!”大哥做出一副谦虚的样子,“一般一般,咱家怎么能跟大城市的条件比呢!” 然后开始参观新建的那三间房子。 中间的堂屋也摆了沙发和茶几,以及一套橱柜,还有进口的十八寸大彩电,进口的录放机。 看得英子既惊讶又欣喜。 惊讶的是,大哥跟她和表姐说过,做人一定要低调,尤其不能让家里人知道他很有钱。 那么大哥把家里弄得这么好,会不会让其他三个仓感觉出大哥很有钱? 她扒着大哥的肩膀,偷着问他这个问题。 大哥表示不妨事,他已经跟三个弟弟说了,为了收拾家里,大哥都欠债了。 那三个兔崽子居然信了。 因为他们看到大哥把家里收拾得很好,但是大哥自己吃的穿的用的,看起来更节俭了。 英子听了大哥的解释,偷着拧了他的后腰一把:“骗你弟弟,大哥你好亏心啊!” 大哥疼得一咧嘴:“报应报应!” 英子哼了一声,然后打量着自己家里的设施,喜悦地说,“以后咱家也有客厅了,来了客人可以在这里喝茶喝酒!” “是啊是啊,”大哥说道,“咱叔也很喜欢,晚上他都是跟他的好朋友在这里喝茶,聊天看电视,不用窝在炕上了。” 英子指着彩电那里:“这电视和录像机,是不是跟爷爷那一套一样的?” “对。”大哥点点头,偷着附在妹妹耳边说道: “其实我一开始就是买了两套,只把其中一套拉回来给爷爷奶奶,另一套放在仓库里了。 这样就是让爷爷奶奶高兴,看他们的大孙子,自家还没电视的,先给爷爷奶奶买了。 过了些日子,爷爷奶奶不过意,跟我说要把电视搬到咱家来,两边轮着看。 于是我就把另一套拉回来了。 爷爷奶奶很高兴,咱娘和叔更高兴。” 英子瞅他一眼:“大哥你太狡猾了!” “什么狡猾啊,”大哥说道,“反正一共就是两台电视,只不过就是调整了先后次序,就让家里老人都高兴,心里还热乎,多好!” “对,不是狡猾,是大哥会来事。”英子意味深长看着大哥: “因为有你这样的大哥,咱们兄弟姐妹才能有这么深厚的感情。 因为有你这样的侄子,咱们的叔叔婶婶才跟咱们这么亲。 因为有你这样的孙子,爷爷奶奶才能在这个大家庭里更有权威,得到更多的尊重。 因为有大哥你的存在,咱们这个大家庭才能有这样的凝聚力。” 大哥再次做出谦虚的样子说:“你把大哥夸得太好了。” “哪有啊,我就是实话实说,给你总结一下嘛!”英子认真地说。 “不过,好像多少也有点道理的样子。”大哥假惺惺地说。 “嘁,太假了,我就不该夸你!”英子白他一眼,指着彩电,“你一下子买两套进口的彩电和录像机,在村里人面前也有点露富啊!” “是啊是啊,有点哈!”大哥挠挠脑袋,“不过咱爷爷喜欢看电视,咱叔也喜欢看电视,买太差的,我良心上过不去啊!” 英子扑哧一下笑了。 大哥太矛盾了,既想低调,又不愿委屈了家里老人。 真难为他了。 到现在为止,村里一共就他们家跟爷爷家,两台彩电,两台录放机。 其他人家,能买上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就已经是富裕人家,就已经很奢侈,而且这样的人家也为数极少。 这年头农村现有的极为稀有的黑白电视,基本就是12寸和14寸的,几乎没有其他尺寸。 大仓对此也是颇感惭愧,因为给爷爷和自己家买了两台18寸的彩电,这就让村里那些富裕的,能够买得起14寸黑白电视人家,显得黯然失色。 自古以来老百姓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当村里只有他们家一台黑白电视的时候,那简直是幸福感爆棚。 但是因为村里出现了进口大彩电,那么幸福感爆棚,就变成了心理很不平衡。 更让大仓有负罪感的是,因为自己如此超前的买了大彩电,还害得鹅拧娶不上媳妇。 302 梁家河的首富居然没彩电 按说鹅拧娶不上媳妇这事,应该赖不到大仓的头上。 可是仔细捋捋,好像跟大仓也有点直接的关系。 鹅拧本来高高的个子,长得挺好,被大鹅拧得疤瘌眼吧,也不是很难看,要是放在后世,可能看起来还有一丝邪魅的感觉。 当然,现在的人还没有后世人那么变态的审美。 你既然有瑕疵了,就跟烂苹果没什么区别,就应该打入“光棍预备役”当中。xinkanδんu.com 好在鹅拧越是条件差,越是发愤图强,不管干什么都是任劳任怨,必尽全力。 自从单干以后,就开始在农闲时做点小买卖,成了村里最专业的买卖人。 随着市场的逐渐放开,鹅拧的生意越干越专业,越干越大。 反正就是倒买倒卖,到了什么季节倒卖什么。 尤其是到了年底,老农民积攒了一年的腰包,过个年几乎要瘪下去一大半。 腊月里赶集,这是一年当中消费最为旺盛的时候,没有之一。 千百年来的消费习惯,在年前恨不能把所有需要准备的东西全都买好,然后年三十鞭炮一响,所有的经济活动戛然而止。 一直到二月二才开始有所复苏。 鹅拧作为专业的买卖人,在这几年的生意活动中,积攒了丰富的经验。 前些年赶年集卖年画,因为没有竞争对手,绝对是每一集都卖得火爆。 因此还被人盯上,在他赶集回家的路上给他打了闷棍,把他抢劫了。 要不是大仓碰上,鹅拧早就冻死在冬夜里了。 鹅拧感激大仓的救命之恩,知恩图报,从那一年开始,每年的年底都要送些东西给大仓家。 反正他卖什么,就送什么。 前些年卖年画,都是买上一些别的年货,附带还有好多年画送过来。 老是收他礼物,大仓一家肯定是过意不去,都是要回礼。 今年鹅拧已经不再卖年画了,因为有人看他赶年集卖年画火爆,就开始跟他学。 现在赶年集卖年画的已经不少了。 竞争十分激烈。 赶年集的老农民是个定数,买的年画数量也不会因为卖年画的贩子多了而变多。 所以,一共就是那么一碗粥,以前是鹅拧一个人喝,后来变成好多人分着喝。 鹅拧就不再卖年画了。 这两年赶年集他卖衣服。 卖了两年的衣服,鹅拧十分感慨。 要知道,一张年画才多少钱啊,卖多少张年画才能赶上一件衣服的价钱? 价钱高了,利润空间也就出来了。 而且,农村人,但凡手里能拿得出钱,过新年谁家的大人孩子不做一身新衣服呢! 以前确实是让裁缝给做的。 现在集上突然出现这样一个摊子,挂着这么多时兴的衣服,多大号的都有。 老农民何必费劲去扯布料,然后再去找裁缝呢。 看好哪一件了,直接穿穿试试合身就买了,多省事,多简单。 鹅拧赶年集卖衣服,又是如此火爆。 而且卖一件衣服的利润,比卖好多张年画的利润都高。 鹅拧又挣老了。 家里铮明瓦亮的大瓦房也盖起来了。 新房子里面购置了全套的时兴家具。 当然,电视他是买不来的,因为他没有电视票。 他知道大仓可能弄得到电视票,可他怎么好意思去麻烦大仓呢! 好在去年邻村出了个瘸子,因为瘸嘛,当然要学习一门适合瘸子的技艺糊口。 瘸子学的是电子技术。 然后他通过某个渠道购买的显像管、电子板、电视壳等电视散件,在家自己组装电视。 在这个大件商品还需要凭票购买的年代,瘸子的电视相当抢手,简直是供不应求。 鹅拧也去抢购了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组装机。 这样,家里就收拾得停停当当。 对于鹅拧的老娘来说,正像电影里唱的那样:“粮满囤柴满院,样样都有,就少个儿媳妇在我眼前。” 以前的时候,家里穷,鹅拧又是生理上有瑕疵,属于“光棍预备役”序列,根本就没有媒人登门。 那时候刘媒婆对鹅拧的老娘正眼都不瞧。 可是后来鹅拧做买卖挣钱了,越挣越多,媒人开始上门了。 上门归上门,媒人还是习惯于戴着有色眼镜看人,还是把鹅拧当娶媳妇困难户来看。 给他介绍的女人,要么是带孩子的寡妇,要么是瘸腿的,瞎眼的,天聋地哑的……诸如此类。 鹅拧这几年日子过得富裕了,有底气,也有自信力了,当然看不上那些“非正常人类”。 他不求女方长得多么漂亮,有多么高高的个子,他觉得自己不矮不丑,还这么能干,家里也挺富裕,总该娶个正常的女人吧! 兜兜转转,在拒绝了媒人给牵线的那些非正常人类之后,媒人们也逐渐了解到了鹅拧的想法。 尤其看到他家盖了那么好的房子,家里什么都不缺,渐渐地媒人的思想观念也发生了改变。 觉得鹅拧虽然脸上有点小瑕疵,但是不妨碍观瞻,可以忽略不计的。 唯一的缺点就是年龄有点偏大,属于一只脚跨进光棍之门的人。 他是60年生人,属鼠的,也是二十四五的人了。 一般人家闺女十七八就嫁人,最晚的也就是二十左右,鹅拧比人家大太多了,不好找相配的。 但是“河里没鱼市上看”,正常情况下大闺女二十以前都找婆家了,可总有那高不成低不就耽搁成老姑娘的吧! 作为专业媒牙子,刘媒婆手里肯定有这样的。 转变了思想观念,摘下有色眼镜的刘媒婆,就给鹅拧找到了这么一个老姑娘。 当然,所谓的“老”,是相对于二十以前就结婚生子的姑娘们而言。 这位“老姑娘”是六一年的,属牛。 比鹅拧还小一岁。 之所以老在家里,就是因为长得颇有几分姿色,自视甚高,找婆家眼眶子太高。 典型的高不成低不就。 一来二去错过了当今农村最佳的婚嫁年龄。 这就像本来是一件时兴的衣服,在仓库里放了好几年再拿出来卖,早已经不时兴了。 只能降价处理。 退而求其次,眼睛上有个小疤瘌的也不嫌了。 到鹅拧家里来相看了一次,对鹅拧的相貌和身高颇为满意,也没嫌疤瘌眼不好看。 对于鹅拧富裕的家庭更是满意。 房子盖得高大,家具样样不缺,连电视都买上了。 很满意。 而鹅拧也是看中了这位颇有姿色的黄花大闺女。 而且所谓的“老姑娘”,根本不老嘛,比自己还小一岁。 而且鹅拧找邻村的“瞎豹”去算过命。 自己是属鼠的,找个属牛的其实最相配,子丑合化土,占六合嘛。 双方都很满意。 老姑娘来相看过一次还不过瘾,第二次还带上她家的几个亲戚,又来相看了一次。 亲戚们也表示很满意。 这事基本就成了。 已经到了商议着订亲的地步了。 刘媒婆为了促成此事,肯定要不遗余力的。 因为她介绍了这么好一个大闺女给鹅拧,鹅拧娘已经数次给刘媒婆进贡了。 当媒婆的嘛,为了促成婚事肯定要有一些浮夸,把双方的条件都要说得天花乱坠。 女方的大多数亲戚都表示满意的时候,老姑娘的姑姑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 “你说这个青年家在村里是最富的,可他家的电视怎么不是彩电? 我可听人说了,你们梁家河有两台彩电呢!” 303 必须要帮鹅拧 梁家河作为一个两千多口人的大村子,趁两台彩电是很合理,也很合逻辑的。 不符合逻辑的是刘媒婆说鹅拧是村里首富,为什么首富没有彩电? 照此推断的话,鹅拧的富裕在村里的最好成绩也就是第三名。 甚至还会更靠后。 所以问题来了,媒婆的话水分太大,进而让女方猜想,鹅拧到底有没有钱也成了未知数。 也就是说,女方除了一开始要的那些条件,什么三转一响一类,另外还要求鹅拧买彩电。 这样才能证明你真正有财力嘛。 一开始刘媒婆还巧舌如簧地给人解释: “他钱是有的是钱,可是光有钱没有票,你也不来电视啊不是! 他家这台电视还是好不容易跟人订做的,别人订做都排不上号呐! 俺村里那两台彩电其实都是一个人买的,可是人家有后门啊。 大仓他小姑是县城的,听说他小姑父是干部,人家什么东西买不到啊!” 可是老姑娘的姑姑不依不饶,认为鹅拧走不通关系搞不到电视票,是能力不行的表现。 光有钱,没有能力,这门亲事她表示不看好。 反正要想女方所有的话事人都通过,鹅拧必须要买彩电。 以此来证明他既有财力,又有能力。 刘媒婆没办法,只好商量鹅拧,让他买彩电。 鹅拧试着跟老姑娘沟通了一下,据说以失败告终。 反正,最后这门亲事崩了。 村里人也都知道了,鹅拧就是因为买不上彩电,人家闺女不跟他。 大仓当然也听说这事了,觉得这里边好像也有自己的责任,感觉有点内疚。 眼看着年除夕一天比一天近了,这天晚饭之后,鹅拧又来了。 每年如此,到年底送点东西过来。 今年跟去年一样,给大仓家每一个人都带来新衣服。 根据每个人的穿着特色,精心选择款式,然后每个款式都带了好几个码的,拿过来穿穿看哪一个码合适。 要知道,别看现在日子比以前好了,仅仅指的是能吃饱了,能穿暖了,手里有点余粮了。 要想吃好的穿好的,有好多钱的日子,还早呢。 就说过年穿新衣服这事吧,并不是家家户户的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就今年,依然有好多人家过年做不起新衣服。 最多就是给吵要得厉害的孩子做个新褂子,就算过年了。 至于一大家子人,全家老老少少都做一身新衣服的人家,在村里占比并不大。 大仓家老老少少七口人,鹅拧给他们家每一个人都送一身新衣服,真算得上绝大手笔。 当然,除了鹅拧知恩图报以外,还能看得出,鹅拧这几年确实挣着钱了。 送出这些衣服对他来说一点都不为难。 这好几年鹅拧都送习惯了,一开始大仓娘都是一再推让,现在也不再矫情。 反正大仓早有准备,还会给他回礼的。 也亏不着他。 看鹅拧送来衣服,全家人就欣喜地试穿,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穿着合适的新衣服。 都试好了以后,鹅拧把其他穿着不合适的又包起来,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带走。 大仓早已经泡好茶,引导着他到自家客厅来喝茶。 半年的功夫,大仓家焕然一新,完全变了样儿。 大仓家里这么多房子,走到哪里都温暖如春,而且据大仓介绍,家里二十四小时全天这个温度。 小锅炉是自动的,只要别忘了隔上一两天把煤箱装满,把灰斗里的炉灰倒掉就行。 不仅仅是屋里二十四小时恒温,而且水龙头往这边一扭出凉水,那边一扭出热水。 这让鹅拧惊讶极了。 也羡慕极了。 因为大仓家这种条件,是农村人想都无法想象的。 农村人见过条件最好的,就是以前想肥田村长家那样的,到了冬天家里生一个煤炉。 肥田家肯定是十分豪华的,煤炉生在厨房里,白铁烟囱管子穿过东间卧房,到了当做客厅的堂屋,还弄了个白铁暖包,然后白铁管子才穿到烟囱里。 这样,肥田家里的客厅里和东间卧房都很暖和。 只不过所谓的暖和,也是生着炉子的时候暖和。 一大早起来,炉子在下半夜早息了,屋里依然如冰窖一样寒冷。 饶是如此,这已经是村里最享福,最豪华的了。 其他人家,即使盖了新房子的,往往也烧不起煤炉,到了冬天屋里的热源就是灶上做饭。 把炕烧热了,屋里就不是那么冷。 至于其他还没盖新房子的人家,家里则是更冷。 因为现在的新房子,都是锃明瓦亮的玻璃窗,到了冬天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 而老房子,到了冬天最多就是在卧房门口挂上门帘遮挡寒风。 而堂屋,在大白天就只能开着门任由寒风吹进来。 只有到了夜晚才把堂屋的屋门关闭上来。 因为老房子的门都是“全实木”的,大白天闭上门来,屋里全黑了。 所以哪怕冬天再冷,白天也开着门。 最多就是在堂屋门口,再做上一个“半门子”。 所谓半门子,就是两扇门的高度只有门框的一半,闭上半门子,就能把门口的下半部分遮挡起来。 这样也能起到一点抵御寒风的作用,而空出来的上半部分,既能让屋里明亮,也能让灶烟飘出去。 据说以前的时候,外国人到咱们农村来,感到奇怪极了。 他们搞不懂为什么房子要建成那种模式,到了冬天都只能开着门,任由寒风吹进屋里? 几百年过去了,现在已经是85年,但是那些住老房子的农民,跟前人的居住条件没什么区别。 也就是说在这种条件下的农村,大仓家居然如此先进,让鹅拧比进了城都要眼花缭乱。 吃自来水,屋里有暖气,也就像他这样走南闯北,精通时事的人才知道那是城里人的生活。 至于那些常年在家务农,一辈子去不了几次县城的老农民,根本就了解不到城里人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 或者全凭想象,皇帝家的门楼比咱们的正房建得都好,皇帝下地都用金锄头,皇帝娘娘天天吃烙饼…… 也就是说,村里大多数的人没见过城里人怎么生活。 他们只知道大仓家吃上了自来水,还烧着那么大一个炉子,但是他们不知道这种先进程度,已经超过了绝大部分县城的人家。 只能说,有钱人的快乐,你永远想象不到。 鹅拧手里有点钱,也见过城里人的生活状态,所以他能体会得到,才能震撼于大仓能把家里摆弄得如此先进。 看到鹅拧沉浸于震撼中久久无法自拔的样子,大仓问他: “鹅大哥,反正你也盖了新房子,要不要家里也弄成这样?” 鹅拧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他不敢想象搞成这样要花多少钱。 更不敢想象自己一个农村人,如果把家里弄得如此先进,会不会让自己跟李自成一样? 当了皇帝以后天天放鞭炮吃饺子过年,本来十八年的天下,只用十八天就过完了。 农村人受苦惯了,不敢过太享受的日子,怕“促寿”。 只不过这话只能鹅拧自己在心里想想,要是这样说出来,那不成了咒大仓一家人了嘛。 见鹅拧摇头,大仓说道:“花不了多少钱的。” 换了别人,大仓或许没这么热心,但是对鹅拧,他就另眼相看。 因为这几年他看明白了,鹅拧是个真正的好人。 拿他自己来说,善良正直,勤勤恳恳,踏实肯干。 对别人呢,知恩图报。 反过来,施恩又不图报。 仅仅因为自己那年冬天救他一命,他除了年底雷打不动来送东西,平常有什么好东西,也会送过来。 碰上继父或者母亲干重活的时候,二话不说就去帮忙。 看样子,他是准备把这份恩情记一辈子。 所谓的施恩不图报,是他经常在外边跑,遇上别人有困难,也会热心相助。 据说他就曾经救助过好几个人。 其中就有邻村那个算卦先生“瞎豹”,也有人叫他“瞎汉豹”,是个瞎子,会算命。 据说算得相当准。 只不过前些年看相打卦跳大神那些事,是当做封建迷信来严厉打击的。 瞎豹以前的主业是去村里给人说大鼓书,挣点嚼谷。 当然,也有人偷偷找他算卦,算完了给他少许钱意思意思。 这几年对封建迷信管得没那么严了,而且因为收音机的普及,电视的出现,还有村里放电影的次数也不少,他这种大鼓书的几乎没了市场。 于是他渐渐把主业放到给人算卦上面。 表面上还是背着三弦各村游走,但是几乎不再说书,而是找一户人家住下,在人家里住上几天。 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瞎豹的名头,知道他算得很准,所以他不管到了哪个村,总有人慕名找他算卦。 这就是他的收入来源了。 去年夏天,瞎豹走路的时候误入一片高粱地。 据说,人一旦产生迷失感,失去方向,他走路的轨迹就是一个圆形。 瞎豹就是如此,炎炎夏日的午后,他就在高粱地里转圈——用来探路的那根小竹竿也早被高粱秸绊得不知所踪。 这个点儿老农民们都回家吃饭,午睡去了,野地里除了蝈蝈、蚂蚱们的欢唱,再没有一点人的踪迹。 瞎豹转了很长时间,如论如何是转不出来了,大声呼救也没人回应。 后来嗓子都哑了,本来热汗湿透了衣服,也变得突然不再出汗,一股急火攻上来,发痧了。 表现就是剧烈头痛,极度头晕,口渴难耐,心慌,恶心……渐渐开始神志模糊。 鹅拧赶集卖货,都是等到集上的人全部走干净了才收摊,回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 回家的路上,路过这片高粱地。 刚才骑车子下坡的时候,就曾经瞥见前边一片高粱地里边的有高粱很突兀地晃动。 还猜想是不是有狼? 已经走过那片高粱地了,耳朵里似乎听到有个沙哑的声音喊了一声“救命”。 他就停下了,在考虑是不是有人在高粱地里遇上狼一类的了! 按说,他现在也是一个人,贸然进入高粱地,也有一定的危险性。 可是,自从鹅拧被大仓救了一命之后,本来就心地善良的他,开始不知不觉在模仿大仓的行为。 就是遇上别人有难的时候,都要尽力想办法帮人一把。 最后他还是支住车子,钻进那片高粱地查看。 此时的瞎豹已经只剩一口油气和一缕残存的意识,命悬一线。。 鹅拧把瞎豹背出高粱地,看他的样子,知道如果不及时救治铁定是活不了了。 可现在的情况是,他的二八大杠后边载着满满的货物,真的没法再带上一个大活人去医院。 可是人命关天,他只好先把自己的货物卸下来,藏到高粱地里,然后把瞎豹绑在自己背上。 飞驰去了医院。 瞎豹捡回一条命。 可是等瞎豹脱离危险,鹅拧再跑回去找自己的货物时,早已经没有了。 鹅拧不但给瞎豹垫付了医药费,还丢了满满一大包的货物。 损失惨重。 事后瞎豹上门,除了答谢救命之恩,还要赔鹅拧的损失。 可是鹅拧感觉人家看不见,是个残疾人,自己帮他是应该的,怎么能让人赔呢! 无论如何不要瞎豹的钱。 对此瞎豹实在是感激不尽。 这以后不管走到哪里,瞎豹都要跟人说起自己被鹅拧救了的事,传颂鹅拧的仁义。 他跟鹅拧也成了关系极好的忘年交——瞎豹比鹅拧大二十多岁。 也就是说,通过这些种种行为,大仓对鹅拧的印象极好。 而且感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不管说话办事,交流起来也挺舒服。 所以他见鹅拧对自己家的自来水啊,暖气啊这些挺羡慕,就自告奋勇想给他家也设计一套。 没想到鹅拧却是坚决拒绝。 最后拒绝的理由是,他几乎每天赶集,风霜雨雪一年四季在外边跑,如果家里弄得太舒服,就会把自己惯得受不了赶集的苦。 大仓一听也有道理。 于是不再劝他。 然后又问到他的亲事。 他俩之间,有啥说啥,也不怕鹅拧认为自己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接问道: “我听村里人说,你那亲事散了,是因为女方要求你买彩电,你买不上这才散的。 我估计你不应该是买不起彩电吧? 是不是搞不到电视票? 想不想要? 想要的话我直接给你买一台回来就行。 录像机要不要?” 304 黄秋艳的后来人 让大仓没想到的是,这回鹅拧不摇头了,直接摆手:“不要。你说得没错,我能买得起彩电,但我就是不买。” “可是——”这下大仓奇怪了: “你那亲事不就是挡在彩电这里了吗? 终身大事啊,早点结婚,早生孩子早得力。 总不能因小失大,因为计较买不买彩电而耽误人口吧?” 大仓知道,以鹅拧现在的条件,娶不到好的还娶不到差一点的吗? 他肯定打不了光棍。 可是村里好多人都见过介绍给鹅拧那个老姑娘,都在盛传那女的高高的个子,长得漂亮。 也就是说,对于鹅拧这个年龄的大龄青年来说,以前的“光棍预备役”成员,能找到那么好的媳妇,是可遇不可求的。 亲事没成,大家都替鹅拧惋惜。 感觉他以后再也碰不上比老姑娘更好的媳妇了。 村里人这样说,大仓肯定也跟着替鹅拧惋惜啊。 前几天要不是因为快过年了,忙得实在没抽出身,他都要跑去找鹅拧了。 准备给他送彩电,好成全他的婚姻啊! 现在正好鹅拧来了,大仓肯定要自告奋勇给他拉一台彩电回来。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鹅拧又是坚决拒绝。 这就太让人奇怪了。 虽然大仓没品尝过打光棍的滋味,但是“没吃过死羊肉还没见过活羊走”吗! 他见多了那些光棍子,或者娶媳妇困难户,那简直是见不得女人。 见了女人就迈不动腿的节奏。 甚至会两眼冒绿光。 大概只有打了光棍,才能切身体会到“缺乏女人躁狂症”是多么地令人难以忍受。 从常理上来说,虽然鹅拧今年才二十五,应该不算大。 可是村里跟他一般大的青年,孩子都有上学的了。 看看人家出双入对,双宿双栖,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他不可能不眼馋吧? 本来别人都觉得他能娶个寡妇或者有残疾的女人,就已经很好了。 没想到很漂亮的黄花大闺女都不嫌弃他,眼看就差彩电亲事就成了。 鹅拧肯定是上天入地也要买一台彩电啊。 别说他有买彩电的财力,就是没钱,借贷也得买啊。 没想到大仓主动要求帮他买了,他居然还要拒绝。 “鹅大哥,一台彩电就能解决你的大问题,你为什么还要拒绝?” “不是彩电的问题,”鹅拧说道: “村里人都说因为我不买彩电人家不跟我了,其实不是那么回事。 没错,表面上看是因为女方要彩电,我不买,这门亲事就算了。 其实真正原因是我通过彩电这事,看不上那女的了。” “哦?”这话太出大仓意外了,“为什么?能跟我说说吗?” “跟你有什么不能说的。”鹅拧好整以暇喝口水,看样子准备从头道来: “其实从这件事上,我得到两个教训。 第一个教训就是,以前我的想法错了。 以前我不想要寡妇,只想娶个大闺女,是我心气过高了。 你也知道,因为我这个疤瘌眼,虽然算不上残疾人,但总归是个瑕疵。 不好娶媳妇。 这一点我从小就知道。 以前日子不好,我也想过,只要有那寡妇啦,瘸腿的瞎眼的,人家不嫌我,我就找个凑合着过日子算了。 谁让咱自己有毛病呢。 可是这几年日子好了,手里也攒下点钱,我就不想将就了,不想要寡妇,想找个大闺女。 刘媒婆给我介绍这个女的,我一眼就看中了。 她也看中我了。 俺俩人算是对了眼。 我因为疤瘌眼耽搁到这么大,她因为一开始找婆家的时候眼眶子太高,也是耽搁到二十多。 而且我找瞎豹算过,俺俩人的属相还占六合,方向也对。 我更高兴了。 觉得这就是老天爷早就给我安排好的姻缘。 可是没想到,后来她姑又提出让我买彩电。 一开始的时候,我还真想买。 又不是买不起,为什么不买! 没有电视票,我准备找你给想想办法。 当时跟你想的一样,不能因为一台电视,就耽误自己的终身大事。 而且你也知道,成亲之前女方提条件,要彩礼,这都是很正常的。 我没觉得有什么。 所以刘媒婆回来,要求我买彩电,我答复是考虑考虑。 其实心里已经准备要买了。 只不过为了别让女方看我太好说话,要完彩电再提别要求,所以才没一口答应。 没想到过了两天女的到集上找我去了。 她跟我说,听说你们村的两台彩电都是十八的,你要买就别买十八的。 她说现在有28寸的大彩电,她说反正你有钱,买一回就买最大的,买一台28寸的。 比那两台18寸的大多了,那咱们就是梁家河的第一了。 另外关于给她买什么样的自行车,缝纫机,手表一类的,她都要求买最好的。 她说自己比较要强,买东西不买便罢,只要买就要买最好的。 要买压过所有人的。 还说我这样在集上摆摊太苦,而且还掉价。 她建议我去镇上开一个服装店,她可以帮我看店,我出去进货,她就当老板娘,还要雇上俩伙计。” 鹅拧还没说完,大仓的额上就有点见汗了。 终于让他懂了,可能词语“令人汗颜”就是这么来的吧! 这位老姑娘,心气还真不是一般的高啊! 从鹅拧对老姑娘的描述当中,让大仓不由自主想到了黄秋艳。 在自己十八岁跟她相亲,订亲的时候,自己真的是懵懵懂懂,只看到姑娘美丽的外表,这人家的行为秉性一点都不了解。 后来亲事散了,又有多次的交集,才终于看清楚她是个什么人。 虽然此刻鹅拧描述老姑娘还没有说完,但是大仓已经大致猜到鹅拧的意思了。 心里居然很惭愧。 感觉自己赶不上鹅拧有思想,有眼光。 鹅拧继续说道: “我听了女的说了那些,突然就发现,这样的女人我不敢要。 她心气太高了,什么事都想比人家高,买东西必须买最好的。 看样子,吃屎都想咬个尖儿。 这样的女人,跟我不是一路人。 我养不了。 她也成不了那种贤妻良母。 然后我发现,我耽搁到这么大没娶上媳妇,是脸上有毛病。 她在娘家待到那么大嫁不出去,是心理有问题。 我的毛病就摆在脸上,不耽误过日子。 她心理有问题,天长日久的,能把好好的日子给你毁了。 所以我就说买不起彩电。 故意让对方给我施加压力,威胁我不买彩电这门亲事就要散伙。 散伙就散伙,我就是想要这个效果。 所以第二个教训就是,别看那些大龄女的是黄花大闺女,其实能在家里待到那么大,都是有问题的。 像我这样的年龄了,还不如找个寡妇呢。 寡妇有过婚姻,也经历过苦难,知道生活的不容易。 再找个人家,寡妇比老姑娘更珍惜眼前的生活。 所以我变了,不想找大闺女了。 要是有合适的,我还是找个寡妇比较好。” 听到鹅拧这话,大仓心里就是一动。 然后突然瞥到鹅拧打包起来的那堆衣服。 这不是表姐在做的牌子吗? 表姐现在就在县城开了店,卖衣服! 305 简直把鹅拧气死了 大仓忍不住就问鹅拧:“听你的口音,是不是看上哪个寡妇了?” “哪有那么现成的寡妇让我看上?鹅拧瞪了大仓一眼,说道: “你故意这样说的是吧,考你哥呢? 应该说‘听你的口气’,而不是‘口音’。” “好吧,口气口气,”大仓笑道,“我很奇怪,鹅大哥现在怎么也开始咬文嚼字了?” “没错!”鹅拧认真地说,“我现在已经开始自学,我要考大学!” 大仓吓得差点没蹦起来。 如果说现在村里的老光棍大骡子来跟大仓说,他要自学,考大学,大仓也不会比此刻更吃惊。 因为他知道鹅拧小学没上完,后来家里穷就辍学了。 自从他开始做小买卖,那是相当地务实,其他的什么上学啊,学习啊,看书啊,对他来说都是瞎耽误工夫的事儿。 现在这是怎么了? 改常了? 对农村人来说,“改常”可不是个好词儿。 有人甚至把“改常”理解为“改肠”,意思是极为反常。 而这种极为反常,往往意味这这个人大限将至。 所以有时候听人说某人,改了常,基本不是好话。 可此时此刻的大仓实在想不出更合适的词儿来形容鹅拧的反常。 “呃——”大仓斟酌着词句说道,“大哥,我总感觉属于那种务实类型的,干嘛突然又要学习又要考大学的,弄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你这是什么话?”鹅拧居然不高兴了,瞪着大仓,“你都可以自学考大学,后来还上电大,轮到你哥哥就成虚头巴脑了?” “不是啊哥!”大仓挠头尬笑,“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了,你以前不这样啊!” “对!”鹅拧点头: “我以前不这样,其实你说的没错,以前我就是认为学习啊,看书啊,都是虚头巴脑的东西。 可是那天我去县城进货——县城开了一家很大的服装店,零卖,也批发。 我看到店里桌子上摆着课本、本子什么的,一开始还以为是老板的孩子在这里学习。 后来我发现是女老板在学习。 她一天学都没上过,但是人家就要自学,考大学。 当然考大学也不去上,人家孩子都上小学了,她说社会越发展越好,以后没文化寸步难行。” 说到这里,鹅拧停顿了一下,好像说到了什么让他激动的事,需要停下稳稳情绪似的。 然后才继续说道: “大仓你是不知道,我当时太惊讶了。 第一,没想到开这么大店的老板居然从来没上过学! 第二,没想到人家都开这么大店了,孩子都那么大了,还要自学文化,而且还要学到大学文化! 就在那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终于明白为什么人家能开那么大一个店,我却是只能赶集摆摊。” “为什么?”大仓似笑非笑看着他。 “因为我没有人家那种长远的眼光,还有就是我没有人家努力。 她说得对,社会越发展越好,以后没文化寸步难行。 你看哈,人家开着店,家里还有孩子,都能坚持自学。 我什么拖累都没有,赶完集回来除了干干家里的活儿,就闲着没事了。 再说,我还差点上完小学呢,比人家老板基础好吧? 我为什么不能自学呢? 女老板说她从没接触过学习这事,一开始学习太难了,幸亏她弟弟一直耐心地教她。 可惜我没有她那样的弟弟,我现在自学,搞不懂的,就跑到学校里问老师。 反正我下定决心了,即使考不上大学,也必须要把初中和高中的课程学完。” “她弟弟”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死死盯着鹅拧,语调深沉地问他: “看你说到女老板眼都放光,是不是看上她了?” 鹅拧吓得差点跳起来,怒道: “大仓你这是什么话?怎么能跟你哥开这样的玩笑呢! 人家有男人有孩子的,孩子都上小学了,我能去看上人家? 再说人家那么大的老板,咱敢想吗——你是没见过,说话慢悠悠的,一句是一句的,看着就踏实。 跟她做买卖,心里舒服。 一看人家就有个好家庭,我猜她男人一定是当大干部的,我就没见过比她长得更好的女人——” “看看,”大仓打断他,“眼睛又放光了,看到人家长得漂亮,还从来没见过长那么好的女人,有多漂亮?” “嗨呀!”鹅拧发现自己有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说白了,其实他就是把女老板当偶像崇拜。 女老板不但长得漂亮,气质高雅,极具人格魅力,而且开那么大店,妥妥的女富豪啊! 鹅拧确实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亵渎心理。 “我怎么解释呢?”鹅拧想了想: “这么说吧,主要我就是佩服人家做买卖的精明。 你看哈,我去她那里进衣服,她就问我赶哪儿的集。 说明白了我赶集的范围,她跟我签个合同。 也就是说,她的衣服,只允许我在合同上那些集市卖。 如果被她知道我还去别的集上卖,以后就不给我拿货了。 一开始我不理解,觉得她只要把货卖出去就行,管我上哪赶集呢? 我到处赶集,卖得越多,对她不是越有好处吗? 她给我解释,不仅仅是跟我签这样的合同,跟任何一个到她这里拿货的都签合同。 只要发现哪个违规,就停止供货。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保证每一个给她卖货的,都能在集上只此一家。 没有跟我们竞争的,就能卖上价去。 要是胡乱竞争,一个集上好几个卖这样衣服的,为了自己多卖,同行之间就会互相降价。 降得都没利润了,这个牌子的衣服就没法卖了。 她还给我举了个例子。 比方她开包子铺,绝对禁止买包子的下手动她的包子。 也许买包子的被禁止了不高兴。 可是你想想,他要是允许你下手动笼屉里的包子,肯定也会允许别人下手。 这样你吃到的包子,可能就是让别人用手动过的。 她禁止你下手,其实是为了更好的为你负责。 大仓你是不知道,当时她这么一说,我真是服服在地。 感觉一下子明白了好多道理。” “嗯!”大仓表示很受教的样子,“听你一席话,我好像也明白了好多道理。” “我还没说完,还有更绝的呢!”鹅拧继续说道: “人家老板还跟我签了个专卖合同。 就是在一定时间内我给她卖的货越多,拿货价格会越便宜。 所以我一开始拿货的时候,她就按照定好的批发价批给我。 然后过去一个季度,完成了一定的销售任务,她再把差价返给我。 她说那叫‘返利’。 你看现在过年,都买新衣服,我这几年干得又早,所以卖得很好。 现在年底了,光是从她那里拿返利就是很大一笔钱。 一开始我还算不过这笔账来。 感觉反正她已经把衣服批给我了,这笔钱她已经挣下了,要是因为我卖得多,她再返钱给我。 这样她不是亏了吗? 后来我才算明白,人家这是真正的精明啊。 因为她那里有返利,我为了挣返利,就不再去市里进衣服了。 一门心里拼命卖她那个牌子的。 虽然从表面上看她的利润薄了,但是量上去了。 算总账的话,她赚得更多了。 你说,咱们为什么没有这样的经济头脑。 从她那里拿货的贩子当中,就数我给她卖的多。 她跟我说了,如果以后她去市里开店的话,就把咱们县的代理权交给我!” 说到这里,鹅拧的眼睛里不仅仅是放光,而是冒火的劲头了。 已经满脑子憧憬人家女老板把生意做大,他到时候拿到一个县的代理权,也跟着分一杯羹。 “厉害厉害!”大仓也是一副受益匪浅的模样,“这个美女老板确实是太有经商头脑了,把你们这些贩子的积极性全都调动起来了。” “谁说不是呢!”鹅拧一脸的神往: “我决定了,从明年开始,即使不是年底,我也只卖衣服,其他的什么也不卖。 向女老板学习,只做一行,做专业了,做精了。 总比下来什么贩什么要强。 而且以后我就靠着女老板,她手里有什么,我就卖什么!” 大仓再次死死地盯住鹅拧:“我看明白了,你就是看上美女老板了,对不对?” “诶呀!”鹅拧气得恨不能原地蹦跳,大仓怎么就认定他看上人家女老板了呢? 可把他冤死了! 他就是被女老板精明的生意头脑给折服了,成了一个忠实的客户而已。 别说女老板孩子都上小学了,就是女老板没男人,打死他,他也不敢想人家女富豪的好事啊! 但是看样子,大仓根本就不信。 还扭过头去不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鹅拧恨不能把冤枉自己的大仓按倒在沙发上,暴揍一顿。 306 很有灵性 其实鹅拧哪里知道,大仓正在脑海里琢磨,如果把表姐介绍给鹅拧会怎么样? 今晚也就是鹅拧,要是换了别人,当着大仓的面儿盛赞自己的表姐的话。 大仓肯定火了。 会感觉很侮辱。 现在他已经是表姐的护花使者,随随便便一个男人对表姐如此崇拜,成了铁粉。 大仓会醋意大发十分生气。 但是鹅拧嘛,貌似可以考虑。 关键他对鹅拧的人品,做事的踏实可靠,都十分赞赏。 而且以他的眼光去审视鹅拧,无论是挺拔的身材,还是不乏英俊的面容,跟表姐倒是很般配的。 至于疤瘌眼,真的可以忽略不计。 或者那个疤瘌眼还能平添一股邪魅之气呢。 再说鹅拧现在把表姐当成偶像,事事处处向女老板学习,以她为榜样。 也在开始自学,准备拥有大学文凭。 大仓知道鹅拧是个执行力相当强的人。 知道他一旦下定决心,至少能坚持把高中课程学完。 这样的话,鹅拧自身的实力又增进了一步。 也许在鹅拧看来,人家那个女老板美貌无双,又开着那么大的店,还有如此精明的经商头脑。 即使女老板是单身,鹅拧跟人的身份地位也是天壤之别。 大仓在想,如果自己现在跟他说,自己跟美女老板有交情,愿意把美女老板介绍给他。 相信鹅拧当场就得吓晕过去。 那就先别吓唬他了。 让他过个安稳年吧。 再说这事儿,也就是先在心里想想。 表姐现在肯定没想过再婚的问题。 现在她要忙死了。 表弟只要有空就辅导她学习文化,不辅导的时候就坚持抱着课本自学。 还开了那么大一个服装店,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雇了俩店员。 雇了一个中年妇女给她接送俩孩子。 还得去南方看服装样式。 好在交通不成问题,去的时候基本就是搭大仓车队的顺风车。 看好货,联系大仓的车队,给她捎回来。 因为有大仓的车队这个便利,让表姐几乎有了后世发达物流的便利。 再加上还有表弟这个狗头军师,整天给表姐讲一些生意经。 像刚才鹅拧佩服得五体投地的那些经营方式,都是狗头军师教她的。 这让表姐的服装店在短时间之内,就做到了生意火爆。 同时也让表姐深切地感受到,文化的不够用。 好在有表弟这个好老师,让她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学会了基本的算术,还一部分常用汉字,算账记账完全没问题。 在表姐考驾驶证的时候,又针对性地教表姐机械、驾驶领域的汉字。 硬生生让几个月前还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居然过了理论考试。 因为大仓这个学霸老师,也因为表姐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学习决心,让这姐弟俩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 现在对表姐最重要的,除了要照顾好俩孩子,剩下的满脑子就是学习,挣钱。 其他再也没精力考虑了。 大仓准备过完年,服装销售淡季的时候,旁敲侧击可以试探一下表姐的态度。 然后还要进一步,再最后考察考察鹅拧。 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啊! 转过年来,鹅拧果然又迎来了一个考验。 大仓得知这个消息,格外关注着这事,看看鹅拧到底怎么处理? 这件事,牵涉到两个人,一个就是被鹅拧救了一命的瞎豹。 另一个是村里那位赶集说书的“热闹”。 瞎豹会算卦,也会说大鼓书,这对于以前的盲人来说,属于最典型的“科班出身”。 就是磕头拜了师,入了师门。 然后老师教他“盲派”的批八字,就是俗话说的“算卦”。 老师除了教他算卦,还教他说大鼓书。 教他演奏三弦,还会教给他几部经典的故事。 这些除了技艺,还需要记忆。 等算卦和大鼓书全部学会,才算学成。 学成以后,也像练武的一样,一日入了师门,就终生属于门内之人。 这叫有门有派。 到了后世,也有一些好眼好鼻子的人,可能是命占“天医”吧,对一些阴阳之术感兴趣。 看了好多《易经》啦,《渊海子平》,《麻衣神相》一类的书。 不管他是看成了似懂非懂的半瓶子醋,还是真正地掌握了一定的技艺。 甚至也有学得很精通的。 但凡这些“自学成材”的,会阴阳之术的人,越是精通,命运越差。 为什么? 就是因为他是自学成材,没有师父。 说白了,就是无门无派。 没有门派,得不到祖师爷的护佑,还敢妄图窥探天机。 结果肯定会遭到天机的“反噬”。 就是自以为掌握了运势之道,其实被运势反咬一口。 变得命运多舛。 原因就在于没有师父,没有门派。 瞎豹,那就属于名门正派。 祖师爷当然要赏饭吃。 以前政策不允许搞迷信活动,他说大鼓书照样能养活自己。 这几年被收音机、电影、电视给抢了市场,大鼓书没人喜欢听了。 正好政策宽松,他又可以给人算卦。 比以前说大鼓书的收入更高。 也比说书轻松。 但是热闹家两口子就不行了。 他们两口子技艺单一,就会说书唱戏。 以前没有电影电视收音机的时候,这一对盲人夫妻在大集上连拉带唱,热闹非凡,很受欢迎。 钱也不少挣。 可是这几年看电视电影的多了,对于他们两口子那相对单调的表演,已经完全不感兴趣。 在大集上说书的时候,以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说到热闹之处,盲妻拿一面铜锣围着场地一圈儿,里面就会有好多钱。 可现在他们在集上说书,只有寥寥几个闲极无聊的老头老太太在听。 更拿不出几分零钱。 热闹家两口子这个饭碗,眼看着没法用了。 可是,两口子上有父母,下有孩子,别看是一对残疾人,还是家里的顶梁柱。 眼看着说书难以为继,热闹家两口子就开始商量其他出路。 可是对于盲人来说,除了说书,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种不了地也做不了买卖。 还能干什么? 当然,还有一样也能干,那就是算卦。 可惜两口子都不会这门技艺。 不会可以学。 随着说书越来越不行,热闹想学算卦的想法就越来越强烈。 在方圆几十里内,真正精通算卦,属于名门正派的,就是瞎豹。 热闹知道鹅拧对瞎豹有救命之恩,就去找鹅拧,托鹅拧给问问,他想拜瞎豹为师。 鹅拧也知道热闹一家这两年日子越来越艰难。 现在热闹有这个想法,他觉得对于热闹来说这也是唯一的出路了。 把这事当做一件很重要的大事,很快就去找到瞎豹,跟他说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瞎豹拒绝了。 这实在是太出鹅拧的意料了。 本来他以为,就凭着自己跟瞎豹的关系,而且热闹也说了,该多少钱的拜师费,一分不会少。 按理说瞎豹不应该拒绝啊。 瞎豹给自己的救命恩人解释说,不是他不办人事,不是他无情,而是他不敢收。 既然是名门正派,肯定就会门规森严。 “盲派”算命同样如此。 这里面的讲究极多。 在拜师之前,老师都会让徒弟发下毒誓,誓死不会违反门规。 举个例子: 最重要的一条,盲派算命者,绝对不许把本门绝学传授给眼睛好的人,即使是瘸腿的一类其他残疾人也不行。 因为在古时候,没有盲人按摩,没有残疾人学校,也没有盲文。 给人算命,是祖师爷赐给盲人的唯一活命的饭碗。 如果盲派算命者把本门的绝学透露出去,不但要造天谴,同门之人还会找到他,活活打死。 再举一个例子: 盲人手里都会拿一根小竹竿,用来探路。 在后世叫导盲杖。 这跟竹竿可是大有来历,而且也很有灵性。 据说如果有的孩子长大肚脐病,用瞎子的小竹竿捅一捅,很快就好。 可是那根竹竿也给破了灵气。 非得要把瞎子领着三次落水不可。 至于哪一次落水会被淹死,小竹竿就不负责了。 307 岁寒三友 瞎豹的解释,让鹅拧涨见识了。 他从来不知道盲派算卦的居然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尤其瞎豹讲到瞎子的小竹竿要是被人拿去戳了小孩的大肚脐病,就会失去灵气,一定要把主人领着掉进水里三次。 鹅拧首先是感到有点可怕。 因为瞎子落水,如果爬不上来,那不就淹死了嘛。 看来小竹竿失去灵气,就变得邪气。 这是很可怕的。 然后鹅拧回忆起来,怪不得自己每次见到瞎豹,他都要把手里的小竹竿紧紧护住。 如果是坐在炕沿上,小竹竿都是抱在怀里。 如果上了炕,都要把小竹竿坐在屁股底下。 还有一次看到瞎豹蹲在地上给人算卦,就把小竹竿踩在脚下。 这下恍然大悟了,他就是怕离了手,放在旁边,让人悄悄拿去戳了小孩的大肚脐。 那可是轻则呛水,重则丧命的大事啊! 了解了解,这下鹅拧理解瞎豹为什么要拒绝自己了。 因为瞎豹的门规当中还有一条,那就是盲派收徒,只收童男子,或者老光棍一类,不收有老婆的。 ——也不知道这一条规定出于何种目的。 反正自古以来的瞎子,大多都是光棍子,孤独一生。 不是因为门规森严,而是因为瞎子很难娶上一个媳妇。 至于学成之后,只要你有能力娶妻,好像师门对这一点没有特殊固定。 听到这条门规,鹅拧也不知道是应该替热闹庆幸,还是应该惋惜。 庆幸的是热闹居然有老婆,俩人还生了一子一女。 惋惜的是,热闹娶老婆,娶早了。 要是学成算卦技术再娶,那就好了。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热闹家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也不可能回炉再造。 瞎豹说清楚拒绝收徒的原因之后,又觉得这样太驳了鹅拧面子,末后想了想,一狠心: “要不然这样,我还是教他吧! 要是换个好眼好鼻子的,肯定打死我也不会教。 可是不管怎么说,即使他有老婆了,也是跟我一样都看不见,也有权利吃祖师爷赏下的饭。 至于门规,对这一条要求的不是最严的。 这一条也没发毒誓。 没那么严重。” 鹅拧一听,那哪儿成啊! 自己来之前是不知道盲派算卦有这么多讲究,要是知道的话,怎么也不会来为难瞎豹啊! 坚决拒绝:“这事你千万别觉得对不起我,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现在知道了这里面的讲究,回去跟他说,他肯定也会理解。 你想想看,现在要是换了他,他也不会教啊。 规矩就是规矩,绝对不能坏了规矩。 这事不怪你,怪我鲁莽了。” 瞎豹还想坚持,但是给鹅拧态度坚决地给拒绝了。 走之前还说了好多安慰瞎豹的话。 就怕瞎豹过意不去。 瞎豹还真过意不去。 别的不说,毕竟这是鹅拧来给热闹找老师,所以这次格外多带的礼物。 送这么多的礼物,事儿没办成。 而且本来瞎豹还觉得欠鹅拧的救命之恩呢。 鹅拧再三安慰,再三表明自己真的理解瞎豹。 瞎豹门规森严,鹅拧绝对不会强人所难,拿着瞎豹的生命开玩笑。 热闹家的生活日趋艰难需要帮助,可也不能以牺牲瞎豹为代价吧! 于是,对于热闹的这个忙,鹅拧只能是爱莫能助了。 本来鹅拧去的时候,虽然没有拍胸脯给热闹打包票,但他以为只要自己开口,瞎豹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现在弄了这样一个结果,鹅拧感到很愧疚,觉得有负重托的同时,也为热闹家未来的日子感到担忧。 毕竟他家的日子太难了。 以前全家人就是靠这对盲人夫妻赶集说书,一家人惨淡生活。 现在赶集说书干不下去了,一家人的生活更难了。 从瞎豹那里回来以后,鹅拧去跟热闹说明的时候,还给了他一些钱,让他贴补家用。 可是,俗话说“救急不救穷”,你一次给钱,两次给钱,左邻右舍能帮的也会帮他。 可这都不是长久之计。 长久之计还是要想办法让热闹家可持续发展。 而不是这样一天天一筹莫展。 可是,对于这时候的盲人来说,除了算卦,真的很难给他们找到另外的出路。 偏偏热闹又早早地娶妻生子了。 这几乎是个无解的难题。 解决不了,热闹家两口子只能还是赶集说书。 哪怕一天也就挣个三毛两毛的,也总比在家坐以待毙强。 就这样,又坚持了一年。 只是,越是坚持,日子越是艰难。 到了87年,热闹家两口子上集说书,已经几乎挣不到钱了。 家里几乎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 鹅拧曾经是热闹的托付者,对热闹家这两年的生活也就格外关注。 看到他家越来越穷,几乎都要活不下去了,鹅拧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有一天,鹅拧看到热闹的老父亲被村委叫了去,训话,跟他讨要欠镇上的历年欠款。 末后老头子是哭着回家的。xinkanδんu.com 这一幕正好被鹅拧看到。 他终于下定决心,必须要给热闹家想想办法了。 要是继续这样下去,热闹一家估计得全家上吊。 鹅拧之所以下这样的决心,首先他是觉得热闹曾经向自己求助,但是自己没有帮到他。 现在一年多过去了,鹅拧一直是耿耿于怀,感觉愧对热闹的求助。 其次呢,他觉得自己手里有点钱,有一定能力帮助别人。 可还是那句话,救急不救穷,仅仅给他家出钱不是办法。 还有就是鹅拧感觉自己一个人现在想不出帮助热闹摆脱困境的办法。 他只能来找大仓。 在这村里,鹅拧最相信的人就是大仓。 而且这俩人,一个施恩不图报,一个偏偏知恩图报,已经成了非同一般的关系。 甚至鹅拧还想到,以前的时候,就是81年冬天,这个村里后半夜起得最早的,就是自己,大仓,还有热闹家两口子。 常常在早上四五点钟,风雪交加的时候,鹅拧早早起来去赶集占摊位。 热闹家两口子眼神不好,走得较慢,早早起来赶路去集上。 而大仓那时候在木器厂上班,早早起来步行去木器厂,据他自己说是去配料。 他们这三组人,在那个时间点儿,常常会在风雪交加当中相遇。 现在想起来,也算是“寒冬三友”吧! 现在一友有难,另外那两位必须要出手相助。 这天鹅拧打听到大仓回村来了,就赶紧跑去找他。 见了大仓,把热闹家现在的情况跟他说了。 尤其重点说了热闹他爹因为欠乡镇提留,被叫到村委训得哭着回家的。 说到这一幕情景,鹅拧的眼圈儿都有点发红。 感觉热闹一家实在太可怜了。 大仓感到奇怪:“难道村里没给热闹家两口子办残疾人证?” 要知道,只要办了证,不但税费全免,要是下来救济款什么的,还能优先得到救济呢。 “好像热闹两口子都办了。”鹅拧想了想说道,“他两口子是残疾人不假,可他父母和孩子不是残疾人啊,该交的提留还是要交。” 大仓沉默不语。 对于这样的情况,他也是有所了解的。 他知道全家六口人的提留和统筹款,可不是小数目啊。 可是现在热闹的父母都很老了,根本没有下地干活的体力,他母亲还有病。 俩孩子还上小学。 一对盲人夫妻是家里的顶梁柱,但是赖以为生的赶集说书已经被时代所淘汰。 按理说,对这样的家庭,本来应该受到集体的优抚照顾的。 可就因为他的上有老下有下,让这一对盲人夫妻不但享受不到照顾,还被要求像正常人一样交提留和统筹。 这应该属于当前政策上的漏洞。 被热闹家这种情况给赶上了。 打个比方,如果热闹家两口子没孩子,等到老了,那就是五保户。 因为有孩子,哪怕只有一个女儿,远嫁了,他们也会失去五保条件。 也就是对热闹家两口子现在来说,上有老下有小,本来应该是有着很重的家庭负担。 但就因为老的是正常人,孩子也正常,他们两口子反而享受不到优抚政策。 还要求他家按照户口簿上的六口人,上交六人份的提留和统筹。 别说他们这样的家庭,就是一般的农户,自从去年开始收取提留和统筹,他们也是感觉到了负担。 308 渐渐显出下世的光景 说到三提五统,这事有点复杂。 “三提”,是指村里边儿自己留下的资金。 主要包括有,公积金、公益金和行政费用。 公积金其实就是村子里面的公共资产,主要是为了村集体的一些公用设施的修建或者维护的费用。 比如村里要建设一个体育广场,或者村里要盖一间图书馆,又或者村里要建一个老年活动中心等服务全村人的公用设施,就要用到村里的公积金。 公益金,主要是用在村里的公益事业上的。 比如,慰问村里的五保户,老党员,模范烈士家属等的慰问金。 又或者对村里生活困难的困难户予以救济的救济金。 行政费用就容易理解了,就是村里的干部以及在村委会工作的工作人员的工资和办公费用等。 “五统”,指的是公社或乡镇统筹,也叫“乡统筹费”。 就是各公社(乡镇)向下辖的“乡办企业”、“村办企业”以及生产队或农民收取的五项资金。 包括农村教育附加费、计划生育费、优抚费、民兵训练费、修建乡村道路等民办公助事业费。 “五统”从1958年人民公社成立后开始实施的。 这些钱,一部分用到了农民的公共事业上了。 但是绝大一部分,是用在了国家建国初期“以农养工”这个政策上了。 建国后,我国之所以选择了计划经济模式,主要原因就是为了优先发展工业,建立我们的工业体系。 而要在一清二白的情况下优先发展工业,就要靠农业扶植工业,也就是靠农业税收和“三提五统”来支援国家发展工业。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如果那个时候实行市场经济,分田到户,农业税收和“三提五统”是要付出很大成本的。 不说别的,就说收取农业税和三提五统费用,得需要多少税务人员啊? 但土地实行大集体经营,税收和三提五统的收取就容易多了,农业税和三提五统的各种费用中直接从生产队的收入中扣除或提取就是了。 三提五统在大集体时期,的确为国家工业建设做出过巨大贡献。 这其实也是亿万农民对国家工业建设的贡献。 可以说,没有亿万农民的付出和贡献,就没有我们国家的工业化建设,也就没有我们今天强大的工业体系。 虽然农民付出了很多,但是在大集体时期,老农民们几乎感觉不到这部分上交款的存在。 反正那时候大集体,每家每户只管负责跟着生产队干活,至于生产资料如何分配,如何上交税费,这些都不需要老农民操心。 等到大集体解散,实行包产到户,单干了,本应该上交的三提五统、农业税什么的,这些税费,当时是暂停了。 当时老农民的承包地打下粮食,只要按人**公粮就算完成了当年的“皇粮国税”。 交完公粮剩下的,就完全属于农民自己的了。 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农民们实实在在品尝到了改开的好处。 家里有余粮了,养的猪卖掉的钱也是自己的了,还有地里种点经济作物,卖的钱也是完全自主。 于是农民们在吃饱穿暖以后,渐渐富裕起来。 这种只要交公粮,其他税费全免的日子,一直持续到85年。 从去年,也就是86年开始,三提五统又重新恢复。 这回,这些费用就不再是集体替你跟上边结算了,而是完完全全变成了一家一户的事情。 也就是说,同样是那样种地,却突然多出了这么多需要上交的费用,老农民们有点不能承受之重。 对于那些还能做点小买卖一类的人家来说,倒也不觉得很沉重。 但是对于绝大多数死趴趴只知道种地的农户来说,按人份交钱,就感觉太沉重了。 从那开始,老农民们常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庄户人就是种点地打点粮食,上哪淘腾钱啊?” 是啊,农民只种地,也就是粮食多了,但是没有进钱的项目。 农户一年到头,只能养一头猪,到年底卖掉,这是家里最大的进钱项。 其他养两只鸡,三只鹅,四只鸭子,五个兔子,到时候卖掉,也就是够家里的油盐酱醋,以及给孩子做身衣服,交交学费什么的。 要交提留和统筹,那就只能卖粮。 而像有的余粮不多的农户,或者家庭困难的,可能就交不起这个费用。 交不起,也就只能欠着。 这才刚刚过去一年的功夫,上边就已经派了工作组,来清理“历年欠款”。 哪有历年啊,只不过才两年没交而已。 而且像热闹家这种情况,大仓觉得应该特事特办,村里应该向镇上申请,给他家免掉这些费用。 现在听鹅拧说的那一幕,看来村里不但没给他们家办,而且还在帮着催要欠款。 正如鹅拧所说,再这样下去,别说催要欠款,就是不要提留和统筹,热闹一家也快要全家上吊了。 帮他肯定是要帮的,而且再也不能拖了。 但是村里不作为这一块儿,大仓相当不满。 尤其不满秉海村长。 觉得这事都是他的责任。 热闹家的日子过成什么样儿了,你又不是看不到,为什么不给他家想想办法? 大仓让鹅拧别急,到底如何帮助热闹家,让他这几天想想办法。 并让鹅拧先去热闹家看看,再给点钱,千万别再咱们在这里想办法帮他,还没实施的,他们一家先上吊了。 大仓自己呢,又去了村委。 他要找秉海叔,让他把热闹一家的情况跟自己说道说道。 毕竟在其位就要谋其职,占着茅坑不拉屎可不行。 他昨天晚上回来的,车现在还在村委停着。 到了村委,刚进院子,就听到办公室里面吵吵嚷嚷的,声音有点嘈杂。 里面还有怒吼的声音。 进去一看,只见里面站了十几个人。 其中就有热闹年迈的老爹。 老头跟其他人站在一起,一个个畏畏缩缩,满脸的惊恐之色。 也由不得他们不惊恐,因为旁边桌子那里,有两个年轻人正在合力暴打一个人。 打人的年轻人,大仓不认识。 但是挨打的是本村人,大仓当然认识。 是宋其富。 宋其富这几年来,日子越过越穷。 刚刚算是人到中年的年纪,就已经像《红楼梦》里面形容的甄士隐一样,“贫病交攻,竟渐渐的露出那下世的光景来。” 他这下世的光景,全是拜他的好六叔,肥田村长所赐。 以前的时候,宋其富日子过得还算一般以上。 并且在某一天,一个硕大的馅饼突然从天而降,砸在他的头上。 那就是肥田村长让他出面,跟大仓竞价,去承包村里的砖窑。 别看让他当窑上的老板,还不需要他出钱。 所有的费用什么的,肥田村长全部负责。 并且承诺,只要宋其富干好了,会给他很高的工资。 说白了,就是肥田自己要承包砖窑,只是把宋其富推到前台当提线木偶而已。 宋其富很愿意当这个提线木偶。 毕竟能拿高工资,表面上还一下子成了砖窑的老板。 既能多挣钱,还风光。 实在是不凉不热的大馅饼。 一步登天的宋其富对肥田六叔肯定是感恩戴德。 赌咒发誓誓死效忠之外,在肥田凑不够承包款的时候,他还自告奋勇拿出了全部积蓄,以及去亲戚家借了一部分。 只不过风光的日子总是太短暂,他这个木偶老板只当了几个月,转过年来没多少日子,砖窑就倒闭了。 肥田欠下一屁股债。 宋其富,亦然。 这笔钱他肯定要跟肥田讨要。 可是肥田上哪弄钱给他? 然后,肥田就被枪毙了。 这笔债务,就实实在在落在他自己头上。 宋其富憋气窝火,肠子都悔青了。 那一段日子整天借酒浇愁。 有一回去亲戚家喝酒,不知不觉就喝大了,往回走的时候跌下一处深沟,把腿给摔断了。 虽然后来给治了,也没全部治好,好几年了,伤处那里到现在依然三天两头流脓淌水的。 走起路来也一瘸一拐的。 下地干活,基本上顶半个人。 地里的收成一塌糊涂。 加上人的精气神没了,破罐子破摔,日子越过越凄惶。 这就是十分明显的下世光景了。 至于从去年开始收取的提留和统筹,他更是完全没能力交上的。 跟村里其他困难户一样,都成了欠款者。 这些日子镇上派了包片的工作组,挨村催要那些没交上提留和统筹的。 工作组在梁家河已经开过两次全体村民大会。 并且三番五次到村里来,把欠款户叫到村委训话,给他们最后期限。 今天又一次到梁家河催要欠款,宋其富是最后一个到的。 还是村干部三番五次到他家,硬是把他拉来的。 他今天又喝酒了,醉醺醺的,进了办公室就找地方坐。 要知道你是欠款户,有你坐的地方吗? 309 涉嫌违纪违法 工作组的人一看宋其富要坐下,厉声说道:“宋其富,站那儿,谁让你坐的!” 宋其富睁着惺忪的醉眼:“我想坐就坐,还用你让!” “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就这态度。”说着,宋其富一屁股坐在排椅上。 坐下了还不算,身子一歪准备躺下。 有点醉了,想睡一觉。 今天到梁家河来的工作组,一共三个人。 由包片的片长亲自带着两个工作人员。 这两个工作人员是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人,工作经验不足,性子也急。 而且在他俩看来,村里这些欠着集体税费不交的农民,就是十足的刁民。 工作组三番两次到村里来催要,村民却是推三阻四,各种找理由。 俩青年相当生气。 按照他俩的想法,村民之所以不交,就是惯的。 反正他们不交,上边的工作人员也拿他们没办法。 这要是不交费就抓起来的话,肯定立马就交上了。 他们也曾经把这个想法跟片长、组长说过。 但是受到了批评。 他俩相当不服。 这会儿片长在那边办公室跟秉海村长谈话,欠款的村民这边由这两个年轻的工作人员负责。 宋其富过来之前,俩青年已经训了一会儿话了。 但是不管他们怎么训话,这些欠款的村民依然推说没钱,希望上边给通融通融。 比如说热闹的老爹,跟工作人员诉说了家里的困难。 他们俩老人都已经老得干不动了,老婆子还有病,儿子、儿媳都是盲人,孙子孙女上小学,实在拿不出钱。 老头这番话,工作组已经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根本就不采纳老头的理由。 而且老头提出自己儿子儿媳是盲人,都有残疾人证,这两个人份的提留和统筹就不应该算上。 年轻的工作人员驳斥他道: “你儿子和儿媳妇是盲人不假,可他俩跟其他人一样分了地。 前几年什么费用都不要,你们觉得他俩跟正常人一样,可以享受分地什么的权利。 现在开始要费用了,你们马上就提出他俩是残疾人,不能跟正常村民一样的待遇。 你说这话自己不觉得亏心吗? 享受权利的时候,当正常村民。 让他们尽义务的时候,立马变成残疾了?” 老头被说得哑口无言,讷讷地说不出来,就剩下抹眼泪了。 另外一个欠款的农民诉说他家老人也是年龄大,还有病。 并且供着一个高中生,另外高中生的哥哥是个傻子,不但不能帮着家里干活,还整天要操心怕他走失了。 他妻子腿不好,地里的活几乎帮不上忙。 就靠他一个劳力,本来日子就捉襟见肘,从去年又开始收费,他实在拿不出来。 说着,还把自己的傻儿子从身后拖出来给工作组展示: “你们看看,二十多的人了,还不如人家十岁的孩子长得高。 除了会吃饭,其他什么都不会。 还整天乱跑,晚上不回家,我成半夜的找。 嗨,我这是造了哪门子孽啊……” 他的傻儿子见了陌生人,就知道傻笑。 反正这些欠款的,每个人都能说出一大堆交不上提留和统筹款的理由。 对于俩年轻的工作人员来说,这些村民都是老生常谈了。 反正每次来催要欠款,他们翻来覆去就是这一堆理由。 以为有理由就能给你们免了吗? 而且害得他们的工作任务完不成。 俩工作人员相当生气。 本来就很生气了,宋其富姗姗而来,进来就坐下,还要躺下睡一觉的样子。 俩工作人员十分愤怒,走过去直接把宋其富从排椅上拖起来,怒吼一声:“站好,欠了款你还有理了?还敢躺下,没让你们欠款的跪下已经是优待你们这些人了!” 宋其富被粗暴地拖起来,也怒了,一把拨开抓他的手,翻着眼皮叫道:“跪着?让谁跪着?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犯法,你有什么权力让我跪着!” 本来憋一肚子气的俩工作人员被宋其富激怒了:“我就是权力,让你跪你就得跪着,跪下!” 按着就要让他跪下。 宋其富拼命反抗。 反抗过程中,还捣了工作人员两拳。 这下俩年轻人终于忍不住了,于是一个撕住宋其富的头发,另一个开始暴打。 屋里那些欠款的村民本来就是些惊弓之鸟,一看青年打人,一个个更是吓坏了。 谁也不敢上来拉架。 而这屋里现在也没有本村的村干部。 因为这些催要欠款的事,上边既然拍工作组下来了,本村的村干部那是能躲就躲。 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本村人,而且这些欠款的确实家庭困难,村干部都很为难。 那个去叫宋其富的村干部把他推到屋里来就立马消失。 宋其富本来一条伤腿,而且现在是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打他一个。 他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被打了好多下之后,感到痛苦了,再也没有一开始的不在乎,嘴里开始求饶。 求饶? 晚了。 俩青年一旦动手,一肚子的怒火正好发泄出来,根本就停不下来。 大仓作为本村人,虽然这几年大多时间在外边干,但是本村每个人的情况他还是了解的。 尤其是像宋其富这样破罐子破摔,借酒浇愁,摔断了腿,光景越过越惨淡,大仓肯定知道。 现在进来办公室一看他被俩青年拖着暴打,大仓顿时怒了,大吼一声:“住手,干嘛打人?” 宋其富本来就伤了一条腿,一直没好,走起路来也成了个歪啊歪。 要不是老歪同志在十几年前就抢先注册,版权所有,那么“老歪”的绰号就非宋其富莫属。 基本上就属于残疾人之列了。 现在居然被两个人围殴。 大仓很愤怒。 俩青年正打得过瘾,突然被人一声大吼。 还吓了一跳。 抬头一看进来一个青年,满面怒色。 俩工作人员大怒。 他们可是工作组下乡来了,到了村里那就属于手捧尚方宝剑的钦差大臣。 自以为面对村里的老农民,可以有生杀予夺,先斩后奏的权威。 宋其富欠款不交,还态度恶劣,对抗工作组,就该挨打。 甚至俩工作人员不约而同地想到,对宋其富不但要打一顿,待会儿要跟片长建议一下,是不是要把他带回镇里? 关他几天? 也可以对其他欠款户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 镇上就有那么几间屋,是专门关人的。 比方说严重违犯计划生育的。 他们觉得对于这些拒不交款的农民,也应该用这种办法。 现在仅仅就是打宋其富几下,居然有人胆敢进来大叫“住手”! 看来梁家河的农民确实有一部分猖狂之徒。 负责暴打的那个青年停手,指着大仓怒道:“你是干什么?哪村的?” “还哪村的?梁家河的。” “你也是欠款户?” “不欠。” “不欠你进来干什么?不知道这是清欠!” “清欠就是打人?谁给你打人的权力?” “我没权力谁有权力?”青年怒极,往门口一指,“你滚出去。” 大仓站着没动,冷冷盯着那青年: “这是我们村的村委,我想进来就进来,你凭什么让我滚出去? 身为镇上的工作人员,工作态度如此粗暴,随意打人,骂人。 我觉得你已经涉嫌严重违纪。 要是宋其富被你们打得严重的话,你俩还涉嫌违法。” 大仓这话彻底把俩青年激怒了:“我还违纪?违法?我看先把你法办了!” 俩人当即放开宋其富,一左一右上来就抓大仓。 大仓抽身到了外间屋。 俩青年跟着追出来。 310 有没有野路子 大仓之所以退到外间屋,首先是怕对打起来,伤着屋里的老弱病残。 还有就是看到对方是血气方刚俩青年人,怕自己一对二吃亏。 退到外间屋,其实是诱敌深入,然后设下埋伏,突然出击。 俩青年看他仓皇退走,还以为他害怕了,要跑。 肯定不会让他跑了。 一个村民,胆大包天跑到村委来把工作组骂一顿,然后抽身跑了。 工作组的权威何在? 以后还不得让别人也跟着学啊! 关键俩青年也受不了这样的气。 一前一后跟着就跑出来。 可是前边那个刚出门口,就被闪身躲在门口一边的大仓给踹出一溜滚去。 第二个收不住脚,也跟着跑出来了。 大仓照他肚子又是一脚。 这位痛叫一声,顿时捂着肚子蹲下了。 被踹得滚出去那个挣扎着刚要站起来,大仓抢上去又补了一脚。 那位再次翻倒。 这边连喊带叫的打起来,隔壁那间办公室的片长和秉海村长肯定被惊动了。 都跑了过来。 进来一看俩工作人员一个躺着,一个蹲着,嘴里都哼哼着发出痛苦的声音。 片长怒了:“这是谁——” 一抬头看到梁进仓了。 “小梁?” 这位片长也是镇上的老工作人员了,当然认识梁进仓。 梁进仓满脸歉意:“哦,是老张啊,不好意思,我这是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片长一下子没理解过来,“怎么回事?” “这俩人应该是工作组的吧?”梁进仓说: “刚才我进来的时候,他俩在打俺村的宋其富。 一个撕着头发,另一个没头没脸的暴打。 我不知道宋其富犯了什么罪? 但我知道工作组的人也没有执法权,更没有权力随便打人。 我就叫了声住手,然后指出他俩的行为涉嫌违纪。 如果把宋其富打出个好歹来,还涉嫌违法。 这俩人就说要把我法办了,上来就打。 我肯定要跑啊,可他俩不依不饶追出来。 我只好正当防卫了。” 那俩工作人员一看片长进来了,本来正要告状,状告眼前的这个青年对抗工作组。 要建议片长给镇上打电话派人来把他抓起来呢。 没想到他俩还没等说话,年轻人正气凛然一番慷慨陈词。 这俩工作人员居然一时哑口无言。 而且他俩咂摸咂摸刚才片长进来的时候,居然先跟打人的年轻人打了个招呼。 一看俩人就是很熟的样子。 其实他们猜错了,梁进仓跟现在这位片长老张还真不熟。 说白了,是老张跟小梁熟,而小梁仅仅能记得他姓张而已。 因为老张以前就是公社里的一般办事员,梁进仓对那些办事员记得不是很全。 但是小梁从公社那会儿就整天去公社大院,跟公社主任、副主任等人都很熟。 跟现在的镇长,原来的武装部长孙胜利也称兄道弟的。 所以老张肯定对这位小梁印象相当深。 现在片长听了小梁的陈述,当即跟着小梁到里间办公室。 一看宋其富,本来就下世的光景,此刻更是衣衫不整。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鼻子也破了,流了好多血,正斜躺在排椅上乱哼哼呢。 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梁进仓指给老张看:“这就是外边那两位打的,就是因为我阻止,他们又追出去打我,请问这还是工作组吗?” 当然,梁进仓的言下之意没有说出来。 可老张已经听出小梁想说什么来了。 当即怒了,把那俩手下叫进来,让他俩把这事解释明白。 还解释什么? 虽然俩工作人员极力为自己辩白,表明宋其富态度恶劣,顶撞工作组。 可他们说的那些,实在不足以支撑起他俩打人的理由。 反而你一言我一语的越说越多,渐渐自相矛盾。 片长也不想听了,当即让他俩赶紧滚。 停止手上的工作,先回家反省几天。 等他跟孙镇长汇报以后,看看怎么处理吧! 俩工作人员直接吓坏了。 他们刚刚参加工作,那是相当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啊。 这怎么还要开除咋滴? 谁也不走,当场就苦苦哀求片长给他们一个机会。 片长根本就不接受他俩的哀求,余怒未消地看一眼小梁:“这事求我没用,我只是公事公办。 到底怎么处理你们俩,还得汇报了孙镇长再说。 我想,小梁肯定也会找孙镇长反应这种情况吧!”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俩青年也不傻啊,片长这话,意思分明是说这个小梁跟孙镇长也很熟。 即使片长有意袒护俩手下,可是小梁那里也会把这事捅到孙镇长那里的。 俩人立即转头向小梁赔礼道歉,深刻反省了自己的工作简单粗暴,表示以此为戒,以后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梁进仓冷冷地说: “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村民,你们工作上的问题,跟我说不着。 现在你俩需要给个交待的,是宋其富。 不知道你们是有多大冤仇呢,还是权力大得没边儿了,反正你们自己看看把他打成什么样了?” 俩人立即向宋其富赔礼道歉,希望得到他的原谅。 梁进仓旁敲侧击地说:“光道歉就行了吗? 把人打成这样,也不知道是不是打坏了。 宋三哥本来腿就有伤,现在又被打,伤上加伤。 还是先看看有没有被打坏吧?” 宋其富也不傻啊。 再说他日子过成这种光景,赖人赖不着的境况,现在一听大仓这话,当即心领神会。 于是各种装作重伤不治的样子。 片长也看明白了,小梁的意思是,把宋其富打成这样,光道歉是不行了。 就把俩手下叫出去,问他俩是准备受处分呢,还是破财免灾? 两个青年肯定是选破财免灾了。 于是进来跟宋其富商量,意思是出钱,让他自己去看伤。 其实就是给他俩钱,算是赔偿他的挨打。 宋其富狮子大张口。 差点没把俩工作人员给吓死。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宋其富得到一笔对他来说不菲的赔偿。 并且工作组表示,鉴于他身有残疾,家庭困难,可以替他向镇上申请,再给他宽限一年。 今年就不跟他催要欠款了,看看明年他的日子有所起色的话,再一并交上。 宋其富高兴坏了。 同时又表示深深的遗憾。 遗憾刚才被打得太轻。 要是被打得断胳膊断腿什么的话,那岂不是发了? 深表遗憾的同时,对大仓也是无以言表的感激。 本来这几年他还以为,自己当初效忠于肥田六叔,跟大仓作对,大仓一定会把他看做仇人呢! 没想到大仓不但不跟他记仇,还这样尽量地帮他赖了人家一大笔钱。 还得到工作组的暂时宽限。 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天大的恩情! 这是以德报怨啊! 宋其富感激极了。 大仓到村委来的目的,主要是为了热闹一家的问题。 宋其富的问题解决完了,他又跟秉海叔和片长老张提出,热闹两口子是残疾人,为什么还要跟他要提留和统筹? 对于这个问题,梁秉海其实也很无奈。 他还真不是不作为,开始收费以后,他也曾经跟上边说过像热闹家这种情况。 可是提留和统筹,是按照分地的人份来收的。 也就是说,一开始大包干的时候,热闹家分了六口人的地。 当时他们也没提出异议吧? 肯定不会提出异议的,分到的地肯定越多越好啊。 热闹两口子看不见,种不了地,他们就把地包了出去。 也就说,这几年他家从中吃差价,也赚了集体的便宜。 现在要收费了,热闹提出自己是残疾人,想把两口子这两个人份摘出来。 明显不合理。 至少工作组处理所有类似的问题,都是这样的处理意见。 但是大仓提出了不同意见。 第一,残疾人也是有户口的合法公民,比方说热闹,他们两口子作为合法村民,户口在村里,就应该分到承包地。 第二,在缴费问题上,残疾人必须要享受到减免的优待,尤其像热闹家两口子这样办了残疾证的残疾人。 也就是说,不根据村民的具体情况,而简单地一刀切地按照分地人份收提留和统筹,这里面是存在漏洞的。 后来经过片长老张的向上汇报,加上大仓的努力争取。 最后镇上同意给热闹家两口子减免所有应交款项。 也就是说,他家只要交四口人的就行了。 可是热闹家现在的境况,四口人的款项也交不起。 所以说仅仅减免两口人的赋税,只能说在节流方面做了一定的努力。 但是如果热闹家两口子不能开源,无关大局的节流根本解决不了他家的困境。 大仓先自己出钱,替热闹家交了两年的应缴款项。 然后就是考虑应该怎样给热闹找一个出路? 他也曾经想过,如果这是在后世,可以让热闹家两口子都去学按摩。 再加上刮痧、拔罐什么的,开个小店,基本能养家糊口。 可这才87年啊,小资享受,接受别人按摩这类的事,现在的人,尤其是咱们小地方的人,根本就无法接受。 你开了店也没人去找你按摩。 其他适合盲人能干的活儿,大仓也琢磨了不少,但最后还是一一否定了。 想来想去,感觉在当前这种情况下,热闹唯一的出路,大概还是在算卦上。 可是根据鹅拧所说,瞎豹门规森严,不允许收结了婚的徒弟,咱们也不能强人所难,牺牲瞎豹去成全热闹啊! 大仓就想,瞎豹门规森严,那么,其他的算卦的盲人,是不是都跟瞎豹一样,也有森严的门规? 万一有那无门无派的野路子呢? 人家没有门规,只要给他学费,也许野路子的盲派算卦的,就收了热闹呢。 这个想法让大仓很兴奋。 于是他开始到处打听,哪里还有精通算卦的盲人? 311 大仓肯定不服 农村人有句俗话叫“井里无水四下淘”。 断粮了可以四处求亲告友,儿子娶不上媳妇就到处托人…… 大仓为了给热闹找个教授算卦技艺的师父,到处托人打听,哪里有精通算卦,名声很响的盲人。 没几天他就打听到一个,黄石坡村有一个能人,据说相当亨通,十里八乡好多去求他的。 黄石坡跟梁家河不是一个乡镇,俩村离着有三十多公里,在这个基本步行的年代,距离还是不近的。 梁进仓为了低调起见,没有开车,而是骑着自行车去的。 到了黄石坡,随便找个人一打听,人人都知道村里那位算命的先生在哪住。 不过指路的村民告诉梁进仓,先生经常出去给人办事,不一定在家。 梁进仓这么远的路都来了,不一定在家也必须要过去看看。 到了先生家,巧得很,先生今天居然在家。 而且正好没有业务,闲着。 梁进仓很高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听说先生平常挺忙,看来自己来得正好是个空儿。 他告诉这位盲人,自己久闻先生大名,这是专程跑来找您算卦的。 先生“瞥了”来客一眼,翻了翻浊而无神的眼珠子:“进屋吧。” 自己先在前面,摸摸索索进了屋。 先生家也是三间土坯房,因为就是一个单身的盲人生活,家里又脏又乱,很凄惶的样子。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光棍子盲人艰难度日的场景,并没有引起梁进仓多少的同情心。 算命先生看起来应该有四十多岁的样子,除了眼睛看不见,其他应该没什么毛病。 身材比较瘦小,一张脸有些狭窄,面色蜡黄,嘴上稀稀拉拉几根黄色的胡须。 有点像——黄鼠狼? 梁进仓知道自己不应该成为视觉动物,因为第一印象不喜欢算命先生的外貌,就对先生的技艺产生怀疑。 可他却是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对这位先生抱有多大期望,脑补一下热闹要拜这个人为师的景象——怎么也乐观不起来。 不过既然来了,总不能以貌取人就轻易放弃吧。 梁进仓跟先生进了屋,先生上了炕,梁进仓坐在炕沿上。 对先生说自己想来算算自己的婚姻。 “你多大了?”先生问。 “六三年的,属兔。”梁进仓跟先生说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六三年属兔,”先生掐着手指头,“癸卯,金箔金命,今年25——” “对,”梁进仓回答,“虚岁25。” “嗯——”先生继续掐着指头,浊而无神的眼珠子上翻,用耳朵“看”着来客说道: “知道为什么你这个年龄了还找不上媳妇吗? 你命占孤鸾寡宿,哎呀,你这个婚姻啊—— 很难了! 我先给你好好推算推算,看看还能破解不?” 先生继续转圈儿掐着手指,嘴里还小声嘟囔着:“丙,七杀,酉,临官……” 梁进仓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已经不敢想象热闹真要跟着这位先生学算卦的话,能学成个什么样的四不像? 因为先生第一句话就让梁进仓对先生失去了敬畏。 梁进仓跟对方说的是自己真实的生辰八字。xinkanδんu.com 在他看来,如果这位先生有真才实学,应该能卜算出自己的大致情况。 但是先生一张嘴就说自己命占孤鸾寡宿,婚姻很难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说你是光棍子命呗。 梁进仓不服啊。 这个盲人明显就是一听自己都25了还没找上媳妇,就认为自己是困难户,不好找媳妇的那一种。 其实从逻辑上来说,当今农村,到了25还没找上媳妇的,基本就是一只脚迈进光棍子行列了。 可梁进仓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 自己可不是困难户。 之所以拖到现在还没娶妻,是因为自己感觉娶妻的时机还没到。 好多绝世美女都在等着自己呢! 呃——这话有点吹牛逼了,没有好多,顶多就是俩。 一个是英子,另一个是郑淑叶。 郑淑叶现在出国留学去了,远在异国他乡,她想跟你结婚也暂时回不来。 至于英子——当大哥的其实从一开始,就想赶紧娶上媳妇,断了英子对大哥的念想。 英子对大哥死心塌地的那份心思,大哥不是不知道。 而且,尤其是那位妮子越长越让人瞥一眼就心慌意乱,大哥对英子其实也是深深埋藏着一往情深。 可是,那是妹妹啊。 是为了救助她而捡回来的。 捡回来的目的就是要把人家当童养媳收了吗? 而且大仓从一开始就发现了,英子的家世一定很不错,虽然她的爸妈死了,但她肯定还有其他亲人在世。 如果有一天英子的家人找了来,发现英子已经被收养她的人家收房成了媳妇,生了孩子—— 这跟后世的拐卖妇女,差别不是很大。 那么自己怎么面对英子亲人的愤怒? 以及对方的灵魂拷问? 大仓不敢想! 也就是说,他虽然现在还没找上媳妇,但不是因为条件不好找不上,而是自己不想找。 所以先生这一句话,就让梁进仓对他失去了相信。 就像大仓有一回去姥姥家,听姥爷说起早年的事儿。 家里有人生病,请了一位大仙来给看病。 大仙在上首正襟危坐,烧上香,一会儿大仙就被神仙附身了,开始给病人看病。 大仙这种状态下,已经完全不是她自己,而是那位附身的神仙。 姥爷在旁边要给神仙敬烟,可是要点烟的时候,发现火柴盒里空了,全家乱作一团另外找火柴。 这时候正在说话的神仙突然恢复大仙本来的声音,从口袋里掏出火柴,说:“我这里有。” 呃! 这也切换得太快了吧? 不是说一旦神仙附身,大仙自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她怎么知道大家都在找火柴的? 这一句话,让姥爷对这位大仙一下子失去敬畏,不再相信她。 《小二黑结婚》当中描绘的三仙姑,也是这种情况: “金旺他爹到三仙姑那里问病,三仙姑坐在香案后唱,金旺他爹脆在香案前听。 小芹那年才九岁,晌午熬捞饭,把米下进锅里了,听见她娘哼哼得很中听,站在桌前听了一会,把做饭也忘了。 一会,金旺他爹出去小便,三仙姑趁空子向小芹说:‘快去捞饭,米烂了!’ 却不料叫金旺他爹听见,回去就传开了。” 而且梁进仓从先生的这几句话里边,敏感地听出了套路的成分。 那就是一张嘴先吓唬来人,告诉自己,你是光棍子命,很难娶上媳妇的。 先让你吓得心里哇凉。 然后话锋一转,说仔细给你算算,看看能破解不? 这又给了你一线生机。 这种套路,大仓听爷爷说过。 312 实在是太蹊跷了 爷爷说的套路是: 从前的大夫,来给人瞧病,第一句话都是先吓唬,表示病人这病没治了。 然后话锋一转,说他拿出祖传绝技,看看还能起死回生不? 这种套路的目的,不过就是让客户心甘情愿大量往外掏钱。 爷爷说邻村从前的时候就有这么一个大夫。 那个大夫有祖传绝学,专门给人治毒疮。 碰上家境一般的人家,就是用一般套路吓唬吓唬,多要点诊金而已。 有一回碰上一个财主家的儿子长了毒疮,他去看了当然是先吓唬。 不但吓唬,在给孩子毒疮上还抹了掺有黑火药的药膏,表示用药后观察一下,他三天后再来。 目的就是让毒疮加速溃烂,加重病情。 这样显得病情严重,命不久矣,他到时候就要狮子大开口索要大量钱财,然后把孩子救过来。 他祖传绝学,治毒疮多年,有把握在三天后把孩子治好。 没想到还没到三天,突然天降暴雨,义狗河河水暴涨,桥梁都淹没了,根本去不了财主家。 疮大夫在院子里的暴雨当中拍着双腿诅咒老天,还绝望地嘟囔:“这回那孩子的命算是没了!” 事实也果真如此。 可见,使用这种套路的人,仅仅为了他们自己的一点蝇头小利,往往可能会让别人损失惨重。 甚至家破人亡。 这样的人,大仓能让热闹拜他为师吗? 大仓很是懊丧。 嘴里嗯嗯啊啊地回应着瞎子,心里在琢磨应该赶紧撤了。 可是对方的忽悠还没结束,他看在对方是个瞎子的份上,也不想做得让对方太难堪。 只能耐着性子再坚持一会儿。 这时外边又有人来了,站在院子里喊:“算命的先生在家吗?” 算命先生朝着院里喊了声:“在家,进来吧。” 然后继续忽悠面前这位“准光棍”。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的人也没进来。 隐约听到院里有争执的声音,分明是一个男的一个女的。 男的要求一块儿进屋,女的怎么也不进来,听起来好像在推那个男的:“你先进去看看,问问再说。” 瞎子听到女人的声音,一下子停止忽悠,支棱着耳朵倾听院里的动静。 梁进仓看他那模样,很像正在听牧师讲道的大灰狼,突然听到了小羊的叫声。 院子里一男一女争论了一阵子,最终男的妥协,自己走了进来。 本来往屋里走的时候,感觉他的脚步就有些迟疑。 进来一看屋里除了算命先生之外,还有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人,那男的更是变得畏畏缩缩。 先生问对方的来意,那男的也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样子。 “跟你一起来的是不是你媳妇?”先生突然问。 “是啊是啊,”那人连连点头,一副尴尬致死的模样,脸涨红得像猪肝,“她——我——这不是——”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先生抬手阻止那人继续说下去,“我猜得没错吧?” “对对对,先生猜对了。”那人点着头,带着满脸讨好的谄笑,只是笑得极不自然,那模样比哭都难看。 “那我先给你看。”先生身形突然变得灵活,出溜一下子就从炕上跳下来。 只不过身形足够灵活,奈何视力实在是不达标,往炕下跳的时候一只脚被炕沿挂了一下。 先生就像一架被击落的飞机一样,啪一下摔在炕下。 那人赶紧去扶:“先生你没事吧——” 先生抓着那人的手一下子爬起来,然后甩开他,来到堂屋,朝着院子里喊:“进来吧,我先给你看看。” 梁进仓一头黑线。 待会儿是不是还要看先生眼色行事? 这时候就见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女躲躲闪闪地走进来。 先生一把逮住她,拉着就进了东间屋。 一边往里走还回头朝着身后喊:“你俩先到门口外边等着,给我看着门,别让别人进来。” 梁进仓惊讶极了,搞不懂眼前的一幕到底意思? 看看旁边那个男人,一脸吃了黄莲的模样。 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人家先生让他俩出去,那就出去吧。 梁进仓正好借此机会离开这里。 他发现这个先生并没有真才实学,那些江湖套路倒是玩儿得挺溜。 这并不是他要给热闹寻找的好师父。 俩人走到院子里,那个男人磨磨唧唧不想出去,梁进仓被他拖慢了脚步。 后来一想他走不走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还是赶紧走吧。 刚抬脚,就听东间屋传来先生焦躁的声音:“你把裤子褪下来!” 院里俩人都清清楚楚听到这句话了。 那男人一下子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塞进裤裆里。 梁进仓一头雾水走出来。 很明显刚来的这一男一女是两口子,可是男人却亲手把自己的老婆交给先生,让先生把女人拖进他的窝里去了。 然后在屋里还让女人脱裤子。 男人也听到那句话了,但是好像无能为力的样子,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痛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直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梁进仓也不能免俗。 何况这事又是如此地蹊跷。 他其实很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但是人家男人如此痛苦了,貌似问人家也不合适。 没办法只好忍着好奇心从先生家走出来。 蹬开自行车正准备走,却见那边墙角有三个中年妇女,伸头缩头地往这边看。 窃窃私语,一脸神秘。 这下梁进仓更是觉得奇怪了。 很明显这三个妇女好像知道什么,但是看表情好像很不齿的样子。 难道这个先生还做着什么龌龊的交易不成? 还是会邪术,可以控制别人,让别人乖乖地向他献上自己的老婆? 那三个中年妇女见先生家出来一个青年,一脸懵逼的样子,就朝他招手。 梁进仓推着车子就走过去了。 “哎,里边怎么样了?”一个妇女神秘兮兮地问。 梁进仓:“……”这个该怎么回答? 难不成要跟她们说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只听见先生要求女的脱裤子? “他把你赶出来的是吧?”另一个妇女问。 这个问题是可以回答的,梁进仓说:“我算完了,正准备回去。” 第三个妇女问:“那个男人呢?也在屋里看着?” 呃! 梁进仓不由得回头朝先生的门口看了一眼:“男的在院里负责看门,不让别人进去。” 三个妇女一听,立刻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彼此交流着眼神,拽着彼此的胳膊笑成一团。 梁进仓实在忍不住了,就问:“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那么奇怪?” “你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妇女们含笑看着他。 “我怎么可能知道是怎么回事?”梁进仓很懵,“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313 这路子也太邪了 三个妇女看这个青年一脸茫然的样子,立刻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 梁进仓这才终于明白那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这位先生还是多面手,会算命,会下神,最拿手的,是最近如有神助地获得了一项新技能。 ——徒手给育龄妇女取环。 三个妇女一边给梁进仓叙述,一边彼此议论。 夹叙夹议: “你说这些男人也能豁上,把自己的老婆给一个瞎汉抠索!” “抠抠怎么了,反正他又看不见。” “就是因为看不见,这里也摸摸,那里也摸摸,可让他摸个够吧!” “取一个环还不便宜,捞着人家的老婆又抠又摸索,末后还得要钱,按我说,他得给人家钱。” “哈哈哈哈……” “哎哎,你说他会不会——” 梁进仓听得面红耳赤,落荒而逃。 怪不得那男的抱着脑袋蹲在地上那么痛苦,换了谁自己的老婆让人徒手抠索也无法接受。 不过梁进仓实在有点无法理解,为了超生,难道什么都不顾了吗? 也不顾自己的尊严——即使对方是个瞎子,看不见也不行啊。 而且还徒手往外抠! 这里面其实有着巨大的风险。 比方说感染,以及其他各种未知风险。 对于想超生的,私自来找瞎子取环的农民来说,有的可能知道这里面有风险,有的可能不知道。 出于盲目崇拜以为这位先生无所不能,安全可靠无任何毒副作用。 反正不管他们是怀着忐忑还是完全相信的态度吧,在这个年头计划生育管得如此之严的情况下,无法找到正规的取环渠道。 为了偷着生孩子。 ——确切地说绝大部分是为了生儿子。 那就只能病急乱投医,铤而走险,忍着难以承受的侮辱,偷偷来找这位先生取环。 唉—— 这个所谓的先生,也实在有点胆大包天。 居然在既不消毒,也没有器械,还是个瞎子,全靠摸索的情况下,就敢徒手硬生生给人抠出来。 这个,出人命都有可能。 然后梁进仓联想到这个先生给人算命,一开口就满满的套路。 也就是说,这家伙委实不是个好人。 怪不得自己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感觉他长得很像黄老鼠,观感极差,连带对他的人品产生怀疑。 现在看来,自己才是真正的先生,似乎也可以去街上摆摊,给人相面了。 对于那个黄老鼠胆大包天的胡作非为,梁进仓很是气愤,也很为那些来取环的人担心。 很想去相关单位举报他。 可是又想到对方不管怎么说是个瞎子。 要是瞎子被自己举报而抓起来,这个——又感觉于心不忍,有些说不过去。 怕遭天谴啊! 在梁进仓捡来的记忆当中,对算卦这事,也略知一二。 知道一个理论,就是说一个正常人要是给人算卦的话,泄露天机,往往会命运多舛,就是所谓的遭天谴。 至于瞎子给人算卦,就没有这样的心理负担。 因为作为一个盲人来说,人生永远处于一种暗无天日当中,那是多大的一种痛苦啊。 这种生理缺陷,就已经算是遭到巨大的天谴。 再给人算卦,再泄露天机,也就不用担心会有反噬,天谴一类的副作用了。xinkanδんu.com 所以即使这个长得像黄老鼠的瞎子走了邪路子,不干正事,让人气愤,但梁进仓还是不忍心去举报他。 自己的路自己走,他走邪路闹出事来受到惩罚,那是他自己的事。 只要自己不要出手去祸害残疾人,求个心安就算了。 虽然梁进仓想通了,但是此来的目的,给热闹找师父,还是没达到。 只能井里无水,继续去淘了。 没过几天,他又得到反馈回来的一个消息,大梧店乡有一个算命的盲人,算得很准。 这几年对封建糟粕管得没那么严了,算命先生可以半公开给人算卦,据说很亨通,很多去找他的。 大仓听着“亨通”二字,脑海里就浮现出长得像黄老鼠那位算命先生。 因为黄老鼠也是名声在外,据说很亨通,好多去找他的。 噢,就找他干那个啊! 切!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可能被黄老鼠伤着了,有了心理障碍。 黄老鼠应该是瞎子当中的败类。 像他那么不干人事的应该不多吧? 抱着“有枣没枣打三竿”的心态,大仓得到消息,立马赶往大梧店乡。 这个消息是大梧店煤矿上,矸石砖厂的负责人反馈过来的。 他手下这些矸石砖厂的负责人,都是通过建刚的观察、培养,最后让大仓审查,然后扶植起来的。 全部是可以信赖的,能力超群的,执行力特别强的“职业经理人”。 当然,所谓可以信赖,所谓忠诚度,那都是相对的说法。 大仓作为一个拥有后世经验的人,他很清楚,可以信赖和忠诚度,如果没有利益的相关,仅凭跟对方讲感情,靠他们的职业操守去自律,那都是违反人性的。 所谓的人性,就是人的逐利性。 作为一个社会中人,自己本身要吃喝拉撒,还有父母、老婆、孩子要养,他们干事的时候,肯定首先要考虑自身的利益问题。 这是正常思维。 无法逃避,只能面对的问题。 作为老板来说,当然希望自己手下每一个负责人都要绝对忠诚,拿出百分百的热情投入到工作当中。 把他负责的产业当成自己的产业兢兢业业地去管理,去经营。 要想达到这个效果,就必须让产业跟负责人的利益息息相关,那就是让负责人也变成产业的主人。 解决的办法就是给负责人一定的股份。 产业干好了,负责人就能实现利益最大化。 产业干不好,损失的不仅仅是老板的利益,负责人的利益也同时受损。 也就是说,让负责人成为产业的主人。 目前大仓用的就是这样的模式。 不管是谁,只要被选出来了,成了某一处产业的负责人,就会给他一定的股份。 而且负责人干的年岁越久,贡献越大,股份比例也会水涨船高,跟着增长。 这种模式之下,哪个负责人不把产业当成他自己的去好好经营呢? 同时,对老板的忠诚度更是没得说。 说白了也不是忠于老板,而是忠于利益。 但是,老板跟职业经理人和谐相处,这里面肯定也有感情的成分。 皆大欢喜。 所以,当大仓托付亲戚朋友,以及手下产业的人,广撒网去打听哪里有技艺高超的算命先生时,手下人肯定会不遗余力替他打听。 并且及时反馈。 大梧店矸石砖厂的负责人,在本地也算有一定身份,有一定影响的人物。 那位算命先生就在乡驻地住,负责人直接找了乡上德高望重的人,带着自己的老板去先生那里。 314 戳驴腚眼的 大梧店乡这位德高望重人物,姓张,四十多岁。 据矸石砖厂负责人介绍,老张在大集体的时候是赶驴车的,人家都说他是个戳驴腚的,外号张戳腚。 后来集体解散,张戳腚与时俱进,开上了大拖拉机。 之所以在乡里德高望重,还是他的家族庞大,让他有了一定的号召力。 遇上不平事,也能挺身而出,打个抱不平,渐渐在乡里也具有了一定号召力。 基本等同于孙延成在夏山的地位。 那位算命的先生也姓张,跟张戳腚同宗。 当砖厂负责人说明自己老板的来意之后,看起来张戳腚也是个爽快人,立马说道: “这好说,不就是让他教个徒弟嘛,要是他敢不收,我把他小竹竿拿去戳小孩肚脐眼。” 梁进仓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看来这位大叔最拿手的是“戳”字功。 不过听他这话,应该懂得盲派算命的一些规矩。 “张大叔,我听说算命先生都有很多说道。 比方刚才您说的,拿他小竹竿戳了小孩肚脐眼,小竹竿就把他领着掉水里三次。 还有算命的绝对不允许收正常当徒弟,是不是这样?” “那是肯定的。”张戳腚瞪眼叫道: “正常人好眼好鼻子的干点什么不好,非得要去学算卦,非得要去抢瞎汉的饭碗? 瞎汉们也是逼得没办法了,为了保住唯一的饭碗,才订下这样的绝户规矩。 不过你这个难为不着他,你不是说你那亲戚也是瞎汉?” “可是——”梁进仓沉吟道,“我这个亲戚有老婆!” 张戳腚没明白的梁进仓的意思:“有老婆,怎么了?瞎汉不准有老婆吗?” “我意思是,他孩子都俩了,不是童男子了。” 梁进仓刚才跟张戳腚简单交流了几句,心里就已经凉了半截。 因为通过张戳腚的描述,让他发现天下盲人是一家,盲派算命先生同出一门,规矩都是一样的。 既然是一样的,那么大梧店的这位算命先生如果知道热闹有老婆有孩子,肯定也不会收他。 那么,自己就没有必要再让张戳腚带自己去见算命先生了。 不过,他还是带有那么一丝侥幸,总得把热闹的情况说明白了,听张戳腚亲口确认算命先生不收有老婆的徒弟。 他才能彻底死心。 不过很明显,他发现自己说不明白了。 张戳腚被梁进仓说糊涂了:“什么童男子不童男子的?学算卦又不是练气功,还得需要童子功啊?” 这下轮到梁进仓惊讶了:“怎么,有老婆的盲人也可以学算卦?” “为什么有老婆的盲人就不能学算卦?”张戳腚惊讶极了,“难道还怕破了阳气?” 旁边的砖厂负责人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梁进仓一听张戳腚话里的意思,好像并不知道盲派算命先生不收已经结婚的徒弟。 于是干脆把话挑明了:“我听人说,算命先生只收童男子的徒弟,结了婚的不收。 不过好像是只要学成了,以后也是可以娶老婆的。 难道张大叔不知道这条规矩?” “不知道。”张戳腚很干脆地摇头说,“不光是不知道,就没听说有这样的规矩,是不是有人跟你开玩笑,故意骗你啊?” 啊! 梁进仓再次感到惊讶了。 他突然想到,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如果果然如张戳腚所说,人家盲派算命根本就没有只收童男子这条规矩,那么只有一个可能,瞎豹撒谎了。 那他为什么要撒谎呢? 难道他不想收徒弟,但是又不好意思拒绝鹅拧,于是编出这么一个谎言? 不管什么原因吧,梁进仓现在的重点是要给热闹找个靠谱的师父。 如果真的没有这样一条规矩,那么热闹就有希望进入名门正派,得到名师指点了? 梁进仓一下子看到了希望。 当时就请求张戳腚带自己去拜会大梧店那位算命先生。 砖厂的负责人也要陪同前往,梁进仓拒绝了,让他去忙。 只是嘱咐张戳腚,到了那里先不要说出真实想法,先让先生给自己算一卦再说。 张戳腚虽然是戳驴腚眼出身,但也是出头露面乡里的一号人物,这点眼力价还是有的。 他知道梁进仓是想先看看本街上的算命先生能力怎么样,算得准不准? 自古以来师父选徒弟,都是挑那正直善良,聪明伶俐的。 同样,徒弟也想拜一位本领高强的人当师父。 当即表示到了那里一切看梁进仓的,等到验证过先生的能力,确定想要拜师了,张戳腚再帮他说话。 去先生家的路上,张戳腚告诉梁进仓,自己这位族人年龄五十多了,天生就看不见。 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上边还有俩哥哥,自家人都叫他小三儿。 其他人也叫他小三儿。 因为社会上对瞎子的歧视,大家习惯于叫他小三儿,而不叫他的大名。 所以直到现在五十多了,旁人不当着他的面儿的时候,还是称他为小三儿。 小三儿虽然会算卦,也会说大鼓书,自己完全能养活自己。 只不过作为一个瞎子来说,除非能碰上跟他一样看不见的女人,要不然几乎是娶不上媳妇的。 小三儿跟绝大多数的瞎子一样,也是个光棍。 他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他现在一个人过日子。 说着,俩人到了小三儿的家。 进了院子,看到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不管什么用具各按其位,整整齐齐的。 虽然也是三间土坯的老房子,但是一点都没有破败感。 反而因为整齐干净,家里显得古色古香,一看就很舒服。 梁进仓忍不住问张戳腚:“张大叔,谁负责给他打扫家里?” 张戳腚奇怪地看他一眼:“一个光棍子,除了他自己,还有谁负责?” “可是——”梁进仓扫视着家里的一切,“他一个看不见的盲人,家里怎么比一般人家收拾得都干净?” “他那人勤快,闲不住,再说自己就是爱干净,没事就打扫,收拾。” 哦! 梁进仓暗暗点头。 脑海里浮现出黄石坡那位会取环的算命先生的家,家里一片凌乱破败。 由衷地想到,同样是看不见的盲人,做人的差距为什么这么大呢? 张戳腚是个大嗓门,没等进屋就开始吆喝:“三哥,在家吗?” 屋里有人回答:“没在家,出去戳驴腚眼去了,改天再来吧。” 张戳腚笑骂:“我先戳戳你的腚眼。” 梁进仓暗暗称奇。 这位小三儿耳朵很灵啊,在屋外吆喝那么一声,他立马就能听出是谁来了。 然后又想,或者俩人很熟,所以一下子就能听出是谁。 堂屋里锅碗瓢盆的,同样收拾得利利索索,看着很舒服。 进了里屋,只见对着门口靠西墙放着两个圈椅,一看就有年头了。 圈椅中间有一个木制的单人茶几,看得出是近几年新做的。 门后靠北墙那里有一张三抽桌,抽屉上是303暗锁,也是新物件。 看得出,小三儿的日子过得还算可以,甚至算得上有点富裕的感觉。 梁进仓暗想,如果热闹学会了算卦,家里能过到给人一种富裕感,就很满足了。 俩圈椅上各坐了一个人,外边椅子上坐着一个满脸愁苦的中年农民。 靠里边圈椅上坐着的,是个盲人,应该就是所谓的小三儿了。 看他个子一般,圆脸,长得白白净净。 据张戳腚说他五十多了,但是看起来也就四十来岁的样子,很显年轻。 梁进仓这下确信自己是个地地道道的视觉动物了。 因为他第一眼看到小三儿,就感觉很舒服,毫无理由地认为这位先生的人品应该不错。 小三儿侧耳听着进屋的人,笑道:“今天不去戳驴腚眼,上我这里来干嘛?” “三哥,以后能不能别提那茬儿了!”张戳腚作出不高兴的口气: “驴都卖了,戳谁的腚眼? 你兄弟现在开大拖拉机,通通通通,那个多威风。 你算算我们进来了几个人?” “一个人。” “这回你可算错了。”张戳腚得意地大笑。 梁进仓就是跟在张戳腚身后,一直没说话,张戳腚觉得小三儿应该是没听出来。 小三儿继续说道:“我没说错啊,进来了一个人,还有一个戳驴腚的不是人。” 气得张戳腚走到小三儿身边,作势要去拿他身后墙角放着的小竹竿:“我拿你竹竿戳孩子肚脐眼去。” 小三儿不为所动,微笑着说:“你试试。” 张戳腚只好颓然回来,坐在炕沿上:“忙吗三哥?不忙的话给我这个亲戚算算。” “忙倒是不忙,”小三儿一指旁边圈椅上坐着那农民,“我先给他算完了,再给你亲戚算。” 这正合梁进仓之意,正好旁观一下小三儿给人算卦,看看他算得怎么样? 315 很难很难了 那位中年农民是来给他的儿子算卦。 俩人进来之前,已经算到了一半,小三儿算着农民的儿子今年会摊官司,一场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 中年农民脸上越加愁苦:“先生,非得坐牢不可?能不能破解破解?” 小三儿说道: “在我这里,没有破解那一说。 人的命,天注定,你既然来找我算命,就是相信命中注定。 既然什么事都是命中注定的,那么谁又能给你破解呢? 难道有人比老天爷还厉害?” 原来,农民的儿子跟人打架,把对方给打伤了,伤得还不轻,现在儿子已经被派出所抓起来。 农民就是想来找先生看看儿子的官司怎么样,有没有办法破解? 现在一听先生说不能破解,绝望地说:“先生,难道再也没办法了?” “事在人为,也不是没有办法。”小三儿说道: “自古以来公家人有个说法,打了不罚,罚了不打。 算卦这事也是一样,有的人有灾,有的人破财,有的人既遭灾又破财。 对于有灾的人来说,破财能免灾。 你儿子现在是摊官司,有牢狱之灾,但是没有破财运。 要是你家愿意拿钱给受伤的人,钱拿多了,就是破财。 破了财,就能消去一部分灾。 至于能消到什么程度,这个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你听懂了吗?” 嗯嗯嗯,中年农民连连点头: “懂了懂了,先生说的一点都不假。 本来一开始的时候没报派出所。 俺家那个混蛋把人家打得那么厉害,进了医院,人家找上门来要钱。 我的意思是破财消灾,咱们打了人,就该给人治病。 可是俺家那混蛋就不让我拿钱。 逼得人家没办法了,才报的警,这不是就把他抓走了。 先生这么一说我明白了。 这就回家筹钱,给人送过钱去,求人家别再告了。 先生我这样做行吗?” 小三儿微笑:“也只能破财免灾了。” 中年农民得到先生指点,好像醍醐灌顶,一下子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向。 对先生千恩万谢,临走时掏出一块钱给先生。 看来这位农民了解行情,知道算一卦是一块钱。 小三儿把对方的手推回去,微笑道:“你给我五毛吧。” 农民愕然:“不都是一块吗?” “平常都是一块,但是你摊上事儿了,我少要点,也算帮帮你。” “先生你自己都看不见,也不容易——”农民很受感动,眼圈儿一红。 小三儿说道:“都不容易,那才更要互相帮衬,就这样吧,我要五毛就挺好。” 农民给了五毛钱,感激不尽地走了。 梁进仓看了张戳腚一眼,表示自己也很受感动。 张戳腚却是习以为常的样子:“俺三哥一直这样。” 这下梁进仓对小三儿的观感好极了。 他发现小三儿好像能算准的样子。 而且品行相当值得称道。 小三儿抬起头,对着梁进仓的方向:“这位小兄弟,你是给谁算啊?” 梁进仓再次吃了一惊。 因为张戳腚只介绍说带来一个亲戚。 至于亲戚是男是女,多大年纪,这些都没有说。 而梁进仓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没有暴露自己丝毫信息。 小三儿居然仅凭耳朵的辨识,就能知道来客是男的,而且是“小”兄弟。 怪不得民间往往称谓盲人,说盲人“瞎精”。 意思是瞎子都很精灵。 热闹家两口子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吹拉弹唱样样精通,而且脑子也都挺好使,耳朵特别灵。 现在看来,这位小三儿的精灵劲儿,还在热闹家两口子之上。 张戳腚把梁进仓推到那个圈椅上坐下:“你想算什么,跟俺三哥说说。” 梁进仓说想要算算自己的婚姻,然后报上生辰八字。 小三儿开始掐指头。 掐着指头转了几圈,突然就像发现了什么异样似的,手上停了。 然后脸朝着梁进仓的方向:“小兄弟,我怎么感觉你这命我没法算。你懂我的意思不?” 梁进仓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子。 他不知道小三儿所谓的“没法算”指的是什么? 难道指的是自己捡了别人一世记忆? 要是连这也能算到的话,实在是太逆天了。 不过,捡到记忆这事,梁进仓对任何人都不会说。 对任何人都不会承认的。 因为这事比较诡异。 他怕自己被抓到某机构做了切片。 别说小三儿没有具体指出来,就是指出来了,他也绝对不承认。 当下故作惊讶地说:“先生,为什么我的命没法算?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小三儿摇摇头,继续掐指头。 过了一会儿再次对着梁进仓:“你要算婚姻是吧?” “对,算婚姻。”梁进仓说道,“我今年二十五了,家里人着急,就想来算算什么时候能娶上媳妇?” “什么时候能娶媳妇,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小三儿嘴角带着一抹冷笑,“牛不喝水强按头,你自己不想结婚,别人有什么办法!” “先生的意思我还是不懂,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 小三儿把脸冲向炕沿上张戳腚,表情严肃:“你这个亲戚不是来算卦的,他干什么来了?” “额——”张戳腚赶紧征询的目光看向梁进仓。 梁进仓冲他点点头。 张戳腚于是实话实说,把梁进仓来的目的跟小三儿说了。 小三儿听他说完,直接说道:“我现在不想收徒弟,主要是嫌麻烦。” 张戳腚急赤白脸地叫道:“三哥,这是我带来的人,难道你就不给兄弟一个面子?” “面子肯定是有面子。”小三儿不紧不慢地说道,“可是你忍心为了你自己的面子,来为难你三哥吗?” 呃! 张戳腚哑口无言。 然后一脸尴尬地看向梁进仓。 梁进仓说道: “先生,我知道教个徒弟肯定很麻烦,您不想教我们也理解。 可是俺那亲戚两口子都看不见,还得当顶梁柱养着老的少的,太难了。 就想跟您学成这门技术,也算赏他一碗饭吃。 至于学费,我们可以多给,只要您说个数。” 小三儿冷着脸:“我现在还能吃上饭,还没混到指望教徒弟挣钱的份上。” 张戳腚叫道:“三哥,我还以为有我的面子,来跟你一说准成,没想到你这么执拗。” “不是执拗。”小三儿说道: “我们这一行不像学课文,想教就教,想学就学。 教一个徒弟有好多事需要考虑,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梁进仓忍不住问道:“先生,是不是因为我那亲戚不是童男子,按照规矩,您不能教?” 小三儿一愣,仰脸问道:“这话你听谁说的?” 梁进仓实话实说,把瞎豹的情况介绍一遍,以及瞎豹跟鹅拧的关系,还有热闹要拜师,瞎豹为什么要拒绝,都跟小三儿说了。 小三儿听了,长时间沉默不语。 然后缓缓开口问道:“你那叫热闹的亲戚,是不是特别聪明?” “应该是很聪明。”梁进仓沉思着说道: “我就是感觉他耳朵特别灵。 还有就是脑子反应特别快,不管什么事,他都能张口就来,还能做到押韵合辙。 吹拉弹唱都很精通,那些小段子,他只要听一遍就能八九不离十地记住。” 小三儿点点头:“他们两口子赶集给人说书,在你们那一片儿肯定比较有名。” “肯定比较出名啊,因为两口子赶四集,十里八村的人谁不赶集啊,谁没听过他们两口子说书啊。” “这回你知道为什么瞎豹要编那个谎话,不收热闹当徒弟了吧?”小三儿突然说道。 梁进仓有些愕然。 仔细想想,终于有点明白过来了:“是不是怕热闹太聪明,学会了算卦超过师父,抢了师父的饭碗?” 小三儿微微点头。 梁进仓这下什么都明白了。 瞎豹果然是在撒谎。 原来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只教童男子”那一条规矩。 他只是怕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 这一刻梁进仓的心情很复杂。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看待瞎豹的这种行为。 按理说,盲人本来就不容易了,为了保护自己的饭碗不受威胁,即使是自己救命恩人的面子,也要委婉地拒绝。 可是,梁进仓总觉得瞎豹这样做,既有点无情,也有点狭隘了。 然后从瞎豹身上,又想到了面前的小三儿。 难道,他也是害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那样的话,热闹想拜个师父真的是很难,很难了。 小三儿缓缓说道: “我倒不是怕徒弟抢我饭碗,我就是单纯怕麻烦。 从来没教过徒弟,想想就犯愁。” 他这话让梁进仓似乎又看到了一丝希望。 如果小三儿单纯怕麻烦的话,这里面应该还有可以通融的余地。 316 豁上了 “先生,”梁进仓说道: “您刚才跟那位大叔说过,就是因为都不容易,才要互相帮衬。 我就服您这句话。 现在热闹一家的日子眼看就过不去了,我们几个人也替他想了好多办法,但是都不适合他。 想来想去,现在也只有算卦这一条路能走。 瞎豹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不教他。 您嫌麻烦,也不教。 要是没有人教他,他们真的能到全家上吊的地步。 我服气您的人品,现在眼看着热闹一家困难到那种程度,您能不能通融一下帮衬帮衬他? 至于他到您这里给您添的麻烦,我可以尽量想办法解决。 我出钱雇一个做饭的,在他学习期间到您这里打扫打扫,做做饭。 怎么样?” 小三儿依然不为所动,摇摇头: “我还没老到让人伺候的地步,不需要雇做饭的。 瞎豹不教,我愁教,你可以再去问问别人,为什么非得要为难我?” 梁进仓道:“我还就认准您了。” 他把去黄石坡,那位算命先生的所作所为,说给小三儿听。 然后总结道:“就那样的人品,他就是愿意教,我们也不会跟他学。 要是从他那里毕了业,世界上这不是又多一个坏人!” 这番话让小三儿有些动容: “原来你为了热闹的事,还跑了不少地方,真出力啊。 你跟他什么要急亲戚?” “跟您说实话吧,没有亲戚,就是一个村的。” “你们村的人多了去了,别人为什么不为他着急,不给他到处找师父,非得要你这么出力?” “谁知道呢!”梁进仓笑道,“大概别人不知道热闹家困难到那种程度,偏偏让我知道了吧!” “你图了什么?” “额——”梁进仓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沉吟一下说道,“图了个心安吧,要是热闹家因为活不下去出点什么事,我看了心里会难受。” “难受?”小三儿缓缓说道,“世界上比热闹家更难的人家多了去了,你难受得过来吗?” “我知道会有很多,但是我不知道,我也没见,但凡我知道了,见了,力所能及地能帮到他,我就会尽力。” “好!”小三儿在茶几上轻轻一拍,“让他来吧,我收了。” 梁进仓和张戳腚对视一眼,大喜。 “多谢先生,谢谢谢谢……”梁进仓都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了: “先生,您这等于救活了一大家子人啊! 拜师需要准备什么,您有什么条件,这些请您明言。 因为我们也不懂这里边的规矩。 有什么规矩,需要我们干什么,学费多少,只要您说了,我们一定照办。” 小三儿摆摆手:“现在说这些言之过早。 改天你把热闹带来,我跟他谈谈。 我得先了解了解他。 然后再说别的。” “好好好,应该的应该的,要是先生方便的话,我明天就带他过来。” 其实,梁进仓恨不能立马开车回去,当晚就把热闹带来,让小三儿考察考察。 只是那样的话,委实有点太急了。 到了第二天,吃过早饭梁进仓就开车拉着热闹来到大梧店。 经过一上午的谈话,小三儿对热闹比较满意。 一开始的时候,小三儿除了要校对校对热闹的人品之外,还有一个顾虑。 那就是热闹已经三十岁了,这个年龄,学习能力肯定不如年轻人。 而且热闹早就娶妻生子,上有老下有下一大家子人,里里外外一大摊子事,肯定要牵涉他很大精力。 也就是脑子不纯粹了。 怕他即使想学,可能也学不会。 或者即使学会了,也不会很精通。 那样的话既耽误热闹的时间,作为小三儿的徒弟,对小三儿的名声也会有影响。 但是经过一上午的问对,小三儿对热闹比较满意。 最终决定,可以收他为徒。 至于收徒的条件,也没有那么复杂。 小三儿教徒弟,按规矩肯定要收拜师费。 拜师费二百元。 至于拜师的礼物,可以随意。 拜师的仪式,只要找上几个见证人,焚香请出祖师爷,磕头拜师就行了。 相对简单。 然后就是课程安排。 小三儿准备从农闲后,进冬时开始学习,一直学到年底。 这算一个段课程。 预计要用两个冬天的时间就能学完全部课程,第三个冬天就是在师父这里实习。 有算得不对的地方,师父给矫正。 也就是,需要三个冬天,热闹才能算是出师。 梁进仓听到这样的课程安排,感觉时间太长了,问小三儿: “先生,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啊,有没有快一点的办法?” 小三儿摇头: “没有,我当初就是学了三个冬天。 尤其是第三个冬天最关键。 对师父来说也最麻烦。 有来算卦的,表面上是徒弟给人算,其实徒弟和师父一块儿算。 徒弟哪里算错了,哪里说得不准确,师父给他矫正。 其实还不如师父自己给人算轻松。 我主要就是嫌这地方麻烦。” 梁进仓默然点头。 先生说的有道理,是对的。 除了二百块钱的学费,另外小三儿还提出来,热闹来了以后要自己带粮食,师徒二人的一日三餐,都要徒弟来做。 梁进仓一一答应下来,这些都是应该的。 他都想好了,到时候自己可以吩咐矸石砖厂的负责人,定期到小三儿这里送粮食和蔬菜。 如果需要的话,给他师徒二人找个到点儿来做饭的都行。 这些费用梁进仓就替热闹出了。 梁进仓把小三儿的要求跟热闹说的时候,也承诺这些费用自己包了,让他们一家不用担心。 但是一家人听说学算卦需要三年才能学成,而且需要二百块钱的学费,他们不禁有些纠结起来。 热闹的老父和盲妻提出来,用三年才能学成算卦,这条线有点长。 毕竟热闹是一大家子的顶梁柱。 还有老父和盲妻的顾虑是,用了三年时间,交了学费,背着粮食,学完了以后,你就确保能用算卦挣到钱吗? 别看热闹说书反应很灵活,万一在算卦这方面不敏感呢? 要是套路学会了,但是实际操作起来,老是给人算不准,一来二去臭了名声,也就没人找他算卦了。 另外,虽然大仓和鹅拧承诺,学费,粮食什么的他俩可以出,这三年当中家里有什么困难,俩人也会帮忙解决。 但是这也是人情,也是债啊,不可能心安理得接受,以后就不用还了吧! 所以,学算卦这事,家里人思来想去,感觉还是有些风险的。 但是,日子过到这种程度,眼看无以为继,作为家中顶梁柱,热闹对于学算卦那是有着一往无前的决心。 反正日子再坏,也不过就是现在这种状况。 要是前怕狼后怕虎,不敢去冒险,自家的日子根本没有第二天出路。 虽然有风险,也只能去冒险了。 最后,全家人终于统一思想,下定决心,豁上三个冬天,义无反顾地去学算卦。 317 名声大噪 热闹还真是豁上了。 除了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还有下决心想完成一个目标,那就是希望用两个冬天就全部学成。 要知道,他离开家出来学习,全家就再也没有一点收入。 对于日子已经困难到身无挂体衣,家无隔宿粮的家庭来说,要是能提前一个冬天学成归来,对于这个家的意义该有多么巨大。 进冬之后,大仓开车,带着好多干粮和蔬菜,拉着热闹去大梧店,开始了他的学习。 学习期间,矸石砖厂的负责人隔三差五就要到小三儿家里,看看家里缺少什么,他立马就去采买,置办。 大仓在百忙之中,也来看了两次。 其中一次,他来的时候正是大雪纷飞,一年当中最冷的三九天。 在门口外边停好车,一进院子,大仓就吓了一跳。 因为他看到水井旁边站着热闹。 地上是厚厚的积雪,头顶上大雪纷飞,站在雪地上的热闹一动不动,身上已经覆盖了厚厚一层雪。 但依然能看得出他光着脑袋,没戴帽子。 往下看,虽然他的脚已经埋进了雪里,但从他挽起的裤腿能看得出,他是光着脚站在雪地里。 “你这是干什么?”大仓赶紧快步走到他身边问。 已经成了雪人的热闹嘴里念念有词,朝着大仓挥挥手,也不搭话。 “你快进屋啊,这样会冻坏的!”大仓急了。 热闹又挥挥手,意思是让大仓进屋,不要打扰他。 大仓进门口跺跺脚上的雪,然后进屋问小三儿,热闹那是怎么回事?httpδ:// 因为收了个“有钱的”徒弟,小三儿的家里今年也生起了煤炉。 不管是炉子还是煤,都是从煤矿那边给拉过来的。 屋里温暖如春,小三儿正在悠闲地喝茶。 让大仓坐下,给他倒了杯茶,然后才不紧不慢说道: “学批八字,我们盲派都有自己的技巧。 之所以打死都不允许教正常人,关键就在于我们这些技巧绝对不能外传。 虽然有技巧,但是批八字还是比较复杂,有许多口诀和要领必须要背得烂熟。 这其中最难的,就是要背过六十年的黄历。 你们看得见的人,手里拿一本黄历,就什么都能知道。 某年某月某日,干支是什么日子,哪一年哪天立春,哪天雨水,哪天惊蛰…… 几点几分交节,是不是闰月,闰几月? 这些黄历上的东西,必须全部背过,一丝一毫都不能错。 错一丁点,满盘全错。 背老黄历太难了,你们拿着是厚厚的一本书,我们看不见的人,就必须全部记在脑子里。 热闹很聪明,也豁上了想要快学,可是一本老黄历不是三天两天就能背过的。 他着急啊,这不是嫌屋里暖和脑子不清醒,就赤脚上雪地里去,让脑子清醒。 背过一段,就回来让我考他。 顺便暖和暖和脚。 他说了,只要别把脚冻掉了,再冷他也不怕。” 梁进仓听了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才真是让生活逼的啊! 一个盲人,上有老下有小要撑起一个家,除了要保留性命之外,其他的真是什么样的苦累都能忍受。 到了腊月底,在约定好的日子,大仓开车去接热闹回家过年。 顺便还给小三儿带了好多年货。 这次回来,算是一个阶段的学习结束,到明年你的冬天再来了。 让大仓没想到的是,小三儿告诉大仓,明年热闹不用来了。 “为什么?”大仓大吃一惊,难道师父不想教了? “他已经出师了。”小三儿淡淡地说。 啊! 大仓一把抓住热闹,简直不敢置信地摇着他问:“真的吗,你真学会了吗?明年不用来了,可以单独给人算卦了吗?” 热闹点点头,想给大仓一个微笑,可是嘴角还没扬起,眼泪先淌下来了。 然后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而且一边哭,一边给师父跪下,崩崩地磕头。 不管哭还是笑,都是有传染性的。 热闹哭成那样,传染得大仓也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小三儿让大仓把徒弟拉起来。 大仓去拉他的时候,被热闹一把拉住胳膊,跪着转过身来,又开始给大仓磕头。 如果没有大仓的无私帮助,热闹找不到师父。 而且家里也早就无以为继了。 “大仓,我忘不了你,你也是俺家的恩人!” “这点事算什么啊哥——”看热闹哭成那样,大仓的喉咙也是一时哽住。 不得不承认,助人为乐这句话,真的不是矫情。 有时候你帮助了别人,可能既付出了时间,也付出了金钱,也没什么回报,但是你真的能收获快乐。 大仓就切实地感觉到了这种快乐。 正如他一开始劝说小三儿的时候所说,他帮助热闹不图什么,就图个心安。 只要热闹一家好好的,不要过得太凄惨让他看着难受,他就会心安。 过完年,正月里,大家走亲访友,有大把的休闲时间。 热闹在这个时间里,给村里好多人都免费算了一卦。 既是让大家知道他的能力,也能实操,练练手。 毕竟都是自己村里的人,谁家什么情况,父母怎样,有几个孩子,日子过得如何,热闹基本了解。 给本村人算的时候,看看他推算出来的,是不是跟那人的实际情况相符。 如果有不符的地方,就要找出原因。 比方说生日没记住,时辰搞错了,等等原因。 及时修正。 经过一个正月的免费实操,热闹的算卦本领在本村名声大噪。 但凡让他算过的,都对他的准确度表示了肯定。 在这期间,热闹的老父和病恹恹的老母亲还给他加工了一套纸贴。 就是用牛皮纸裁剪成比书本小一点的尺寸,然后在纸上画上画,以及四句偈语。 最后由老母亲用针线在右下角缝上数字。 这数字热闹用手一摸就能摸出来。 最后牛皮纸折叠起来,就做成了一副纸贴。 纸贴一共六十四张,对应六十四卦。 也有叫“抽签”的。 只不过人家的“签”是竹签,上面写着偈语而已。 他这个纸贴,在民间俗称“抽贴”。 纸贴做成之后,热闹也让村里人免费抽一抽。 一般每人抽三张,从这一摞六十四张当中随机抽出三张,交给热闹。 他接过来打开,摸摸右下角的数字,立即就能把纸贴上写着的四句偈语背诵出来。 例如: “可笑可笑真可笑,二人抬着无底轿,别人看着你挺好,你自己磨起两脚泡。” “今日攒明日攒,攒起钱来买把伞,忽然一阵大风起,吹去伞头剩伞杆。” 等等等等吧。 背完了,然后就给人解释解释你抽的这是什么意思。 据说,抽贴代表一时的运气,只能管三天用。 也就是说,你三天之内的运气好坏,抽抽贴就能知道。 等到过完正月,老农民们的生产生活进入正轨,集市上重新恢复往日的繁华。 热闹家两口子重出江湖了。 这回不再说书。 而是盲妻在旁边演奏乐器,比方说吹个唢呐,敲个锣什么的,目的就是弄个响声,招揽人。 热闹蹲在地上,面前摆着一块布,左面写着“抽灵贴”,右边写着“算灵卦”。 当然,脚底下牢牢踩着他那根小竹竿。 要知道,两口子以前一直赶集说书,十里八村经常赶集的人,都认识他们。 一看热闹改行了,感到新奇,都过来看热闹。 问他价格,热闹告诉大家,算一卦一块钱,抽贴一毛钱三张。 限每人三张,抽多了就不灵了。 有的就抱着试试的心态,花一毛钱抽三张贴。 发现热闹很厉害,用手一摸就能背出四句话,跟纸面上写的一模一样。 经过热闹的解释,知道自己最近几天的运气怎么样。 感觉也挺好。 也有真的正好有心事,解不开了,就狠狠心花上一块钱,让热闹给算一卦。 发现他居然能把自己的过往说得很准,感觉很是信服。 因为热闹家两口子有以前赶集的群众基础,跟大家都脸熟。 而且他的卜算能力确实很出众。 只要对方把生日时辰说准确了,他都能给人卜算准确。 一来二去,热闹改行算卦了,而且算得很准的消息,很快就在各个集上传开了。 那些想算卦的,也都慕名而来,到集上找他算卦。 渐渐找他的人多了,也就不用盲妻给他敲锣打鼓地招徕顾客。 盲妻也不再跟着他赶集,而是专职在家洗衣做饭,照顾老人孩子。 没用几个月的功夫,热闹就开始名声在外,赶集的时候已经很忙了。 抽一次贴是一毛,十个抽贴的就能挣一块钱。 算一个卦一块钱,要是赶一个集能算十个卦,那就是十块。 热闹的名声已经传开,到集上找他算卦的人不少。 每一集,他都不少挣。 也就是说,从过完年二月开始,没到夏天的功夫,热闹家的日子就有了显著改观。 可以说,他们家的日子终于云开雾散,看到曙光了。 热闹也是比以前更勤奋了,每天都是早早起来去赶集。 有的集比较远,他都是三点来钟就起来,用小竹竿探着路,等到走到集上,正好天亮,刚刚开始上人。 虽然这在别人看来很苦,但是他一点都不觉得苦。 只要日子有奔头,能靠自己的努力养家糊口,让一家人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他乐在其中。 那些近一点的集,他就不用起那么早。 比方说夏山集。 他早上四点多起来,走到夏山,在集上摆好摊,也正好开始上人。 没想到的是,这一天,早饭过后的点儿,集上的人越来越多,热闹已经开市大吉的时候,突然来了三个人,把正在算卦的人赶走了。 不但赶走了算卦的人,还把热闹的布,还有纸贴都给没收了。 热闹急了,跟人抢夺,可对方是三个人,他怎么能抢得过人家啊。 不但没抢回来,还差点被打了。 而且三个人说:“再搞迷信活动,把你抓到派出所关起来。” 318 有人举报 三个人没收了热闹的东西,丢下一句威胁的话,扬长而去。新刊书小说网 那块放在地上的招牌布,还有纸贴,可以说是热闹挣钱的道具,是他的饭碗。 他无论如何不会甘心让人给没收的。 人都走了,他还在原处东一把西一把地乱抓,希望能把抢自己东西的人抓住,夺回自己赖以生存的饭碗。 可他又能抓住谁呢? 除了碰到树上,磕到别人的车子上,再也找不到没收东西的人了。 刚才被赶走的算卦的过来劝他:“先生,别抓了,人都走了,是联防把你的东西没收了。” 刚才的时候,热闹凭着一个瞎子对抗三个身高体壮的正常人,在旁人看来就像一叶孤舟掉进了惊涛骇浪的大海。 热闹被对方推搡懵了,也没听明白对方威胁的话说的是什么。 现在听别人说是联防没收了他的东西,顿时吓得一呆。 因为在老百姓的印象中,联防就是公安。 甚至,对于下边村里的老农民来说,联防比公安更具有威慑力。 因为公安一般不打人,但是联防好像是可以随便打人的。 前年的时候,派出所模仿城里边的模式,招了几名临时的联防队员,辅助干警维护本镇治安。 那时候即使有的老百姓知道有联防这一说,对此的印象也不深。 随着社会发展和治安压力的增大,警力不足的问题越加突出。 从今年开始,上边发文批准加强群众性治安联防工作,使得联防队员在身份上得到了官方的肯定。 从而全国各地开始大规模招募联防队员,正式成立联防队。 根据规定,治安联防队人数按当地人口、地域、工作量的实际情况而配备。 一般要求,县级建立一支100人以上的专业治安联防大队,镇建立一支10人以上的专业治安联防中队,村(居)委会建立一支5人以上的治安联防分队。 夏山镇是东昌县乡镇四强之一,经济实力强,区域面积大。 镇联防中队的人数就达到了二十多名。 联防队员成分复杂,没有针对性的培训,有相当一部分人没有经过考试录用,直接凭人情、关系进入这个队伍。 在大规模招聘联防队员之初,这还成了一件轰动各个乡村的大事。 因为听说这次招的联防队员都是合同制,要是干得好了,还有可能转正呢! 那些家里有适龄青年的人家,都蠢蠢欲动,到处找关系走后门,削尖脑袋也想让孩子进入联防队。 在绝大多数人看来,只要进入联防队,孩子就有了一个相当体面的工作,基本上算是当上警察了。 在这个要想跳出农门除了上学就是当兵的年代,招聘联防似乎给一些年轻人提供了跳出农门的第三条路。 闹腾了一阵,总共也就招了二十来个人。 那些钻营了一阵子没当上的一个个灰心丧气,自认倒霉。 当上联防的腆胸叠肚,意气风发,自认为一步登天,成了公安的一部分。 从联防队的本质来说,他们是一种群众性的自防、自治组织、是预防、制止打击犯罪活动,维护社会治安秩序的辅助力量。 联防队员虽然身穿保安制服,但没有法定职责,没有执法权,一切活动均置于基层组织的领导和公安机关指导之下,说白了还是群众性自治组织。 但在实际操作当中,乡镇联防中队基本上等同于派出所手下的武装力量。 联防队员除了帮助干警办案,其他那些巡街,堵卡检查黑自行车,驱逐摊贩,罚款等工作,什么都能干。 不但属于“二类警察”,还兼具后世的城管、交警的职能。 可以说权力很大。 很多联防队员缺乏基本的法律知识,胡乱执法,而且自以为权力在手,工作作风简单粗暴,经常出现联防打人的事情。 这使得联防队不仅维护不了社会治安,反而滋生一些负面影响,成为社会的不稳定因素。 此时此刻热闹一听说刚才那三个人居然是联防,第一反应肯定是吓坏了。 但是惊恐的情绪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他在一呆之后又想到自己的饭碗了。 饭碗被抢走了,以后靠什么吃饭? 嗷嗷待哺一家人,现在可是全指望他一个人养活。 丢了饭碗就相当于全家人又要回到此前无以为继的境况。 这是他无论如何没法接受的。 当即跟人打听派出所在哪里,他要去找领导,要回自己的饭碗。 旁人就偷偷劝他: “算了吧,联防给你没收了东西其实也没错,算卦这事就是个二皮脸。 要是没人管,也没人说你犯法。 可派出所要是说你搞迷信活动,你这就是犯法行为。 你还敢自己跑到派出所去!” “对啊!”有的好心人也附和说,“刚才就是把你的东西没收了,没把你抓起来就算万幸了,还是赶紧回家吧。” 回家? 今天回家,明天开始再也不敢赶集,全家人等着饿死啊? 热闹并没有采纳好心人的规劝,打听到派出所的方向,伸出小竹竿戳着地面探路,摸索着去了。 进了镇政府大院,找到派出所,但他进不了办公室。 派出所大小也算是带有武装性质的执法机关,而且队伍日见强大,岂是任何人随随便便就能进去的。 热闹被人拦住,不让他往里走,他就站在门外大喊冤枉,要求见领导。 出来几个联防,把他往外推,让他赶紧滚。 热闹的耳朵特别灵,他敏锐地捕捉住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就是在集上没收自己饭碗的人。 于是循着声音就往上扑,想抓住对方,让对方交出自己的东西。 这可是在派出所啊,已经是一般人望而生畏的执法机关,岂容他在门口大喊大叫,还主动跟执法人员动手! 于是七手八脚把他控制住,强行拖出镇政府大门,猛然一下把他推得远远的,这些联防才回去。 没想到前脚刚回来,热闹后脚就跟着又进来了。 依然是大喊冤枉,要求见领导。 所长不胜其烦,走了出来。 原来的所长冯长民已经调到县公安局上班去了,现在的所长是原来那个姓孙的副所长。 热闹的事情,所长是知情的。 甚至几个月前,热闹开始在集上算卦,所长都知道。 毕竟算卦这事,上纲上线的话算是搞迷信活动。 但是现在的政策比以前宽松多了,尤其热闹又是个看不见的残疾人,派出所也就装作不知道这事。 只不过前几天,有人到派出所来举报,说集上有人公然搞迷信活动。 所谓民不举官不究,反之亦然,有人举报,派出所就不能再装作看不见。 于是所长安排几个联防去集上没收热闹的作案工具,把他赶走也就是了。 没想到热闹不依不饶,居然闹到派出所。 看在他是盲人的份上,派出所对他算是比较容忍了。 换了正常人敢到派出所大吵大闹,肯定先把他请进去关起来再说。 孙所长走出来,对热闹说道:“你别吵了,我就是领导。 你在集上公然大搞迷信活动,要不是看在你是个残疾人的份上,早把你抓起来了。 没收你的作案工具不会再还给你,以后也不准你再到集上搞迷信活动。 要是再见你给人算卦,立马拘留。” 319 兔子急了会咬人 所长这番话,真把热闹震住了。 可那是他的饭碗,他全部的希望啊。 当然,那块作为招牌的布和纸贴,他回去还可以重新做一副。 可是,不管招牌还是纸贴,要做也需要时日。 同时,要是派出所把东西还给他,也等于表示他的问题不是很严重,还有可以通融的成分。 那样的话,夏山集上不让他算卦,他依然可以在别的集上算卦。 也就是说,能不能把东西要回来,既是现实需要,也是对现在政策风向的试探。 所以他就想尽量把东西要回来。 他对所长说道:“领导,你把没收的东西还给我,我保证不来赶集了。” 孙所长看透了他的心思:“你不用心存侥幸,是不是不赶夏山集,还想去赶别的集? 我跟你说,你公然在集上大搞迷信活动,对你没有罚款也没拘留,已经算是宽大处理。 没收、销毁你的作案工具属于最轻的处罚,绝对不会再还给你。 赶紧走吧。 要是再敢吵闹,就把你关起来。” 所长说完这些话,就进去了。 热闹呆呆地站在原地,他再也不敢大吵。 正常人说起派出所来,都满满的敬畏,他一个盲人,比正常的人的敬畏感更重。 只不过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心里再害怕也不能退缩。 如果就这样走了,明天怎么办? 到底还敢不敢去赶集? 即使去赶集,招牌和纸贴没了,孤零零一个人蹲在地上,也不像个算卦的啊! 他站了半天,站得有些累了,就摸索着走到办公室门口,坐在了门口台阶的正中央。 用静坐来表示抗议。 派出所的人出来进去,都绕着他走,也不管他。 认为他坐一会儿自觉无趣,也就走了。 只是他们低估了热闹的决心和坚持。 他就这样一直坐到红日西斜。 所长都下班走了,他还是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好在他早上来赶集,基本上很少吃东西,也不大敢喝水,就怕在集上尿急,耽误生意。 所以他坐在这里大半天,还能坚持住。 所长走了,值班的副所长去食堂打饭去了,剩下值班的联防有了些当家做主的感觉。 热闹这么长时间不偏不倚坐在台阶中间耍赖,那些二十左右岁的联防年轻气盛,都很生气。 现在一看领导都不在,几个联防就驱赶热闹。 热闹不走,联防就用脚踹他。 热闹挨踹,也不走。 其中一个叫马晓龙的,就是上午没收热闹东西的联防之一,嘴里说道:“我看还是踹得轻了,你给我滚。” 同时狠狠一脚,把热闹踹出去一溜滚。 几个联防哈哈大笑,纷纷说道:“这回真滚了。” 热闹挣扎着爬起来,脸也抢破了,指着马晓龙的方向大骂。 骂他们欺负自己一个瞎子,都是畜生,禽兽不如。 几个联防大怒。 他们自从当上联防,在这镇上已经是权威的象征,走到哪里都收获敬畏的目光。 心气上来了,怎么可能忍受别人骂他们。 当下也不管他是不是瞎子了,一下子围上来好几个,对热闹拳打脚踢。 热闹本来被没收饭碗,前途未卜,一肚子的绝望和愤怒。 现在被人群殴,憋了满满一肚子的火起冲天而起。 也就忘了对联防的敬畏,拼死反抗,跟联防对打。 可是联防队员大多数虽然是走后门进来的,但在选拔的时候,还是身高体壮的优先。 热闹本是一个瞎子,个子也不是很高,怎么抵得过好几个大块头青年。 任他怎样拼命反抗,嘶声怒吼,挥舞着小竹竿拼命抽打,但依然是一边倒的群殴。 视为生命的小竹竿也被夺走,“咔嚓”一声折为两段扔在地上。 热闹很快就被打得口鼻流血,倒在地上,但是嘴里犹然怒骂吼叫不止。 绝望,愤怒,已经让他接近癫狂。 那个叫马晓龙的联防啐了一口:“这个瞎眼猴真是疯了,再不老实我看直接铐起来!” 热闹早已牢牢记住了马晓龙的声音,听到这个让他彻骨仇恨的仇人就在他面前。 他突然停止了怒骂和嘶吼。 因为他倒在地上,手上触摸到了自己的小竹竿。 他暗暗抓在了手里。 侧耳听着仇人的声音方位,突然挺着半截小竹竿跳起来,用尽毕生力量捅向对方。 民间有句俗话:瞎子打老婆——逮着就是一下子。 指的是盲人跟正常人打架的话,往往因为看不见而打不准,抓不住对方。 也会因此被正常人挑起满腔怒火。 所以瞎子一旦逮住对方,或者憋足了劲儿抓住机会给对方猛然一击,那肯定是必尽全力。 用这全力的一击发泄出憋在胸中的愤怒。 何况热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算卦已经没法进行下去了,感到了深深的绝望,以及对于被没收用品的愤怒。 现在又被群殴。 满腔怒火之下什么都不想了,只想跟对方同归于尽。 小竹竿被一折两段,断了的那一头冲着马晓龙,热闹拼尽全力的捅过来,正好捅在他的额头上。 因为竹竿断裂本来就是分叉的,猛力捅在额头上,更是一下子叉开。 大部分分叉捅破他的皮肉,捅到他的额骨上,但是有几条分叉捅到了他的脸上,鼻子上。 最要命的是有一条细小分叉捅进了他的右眼。 马晓龙痛叫一声,噗通一声往后仰倒,捂着眼满地打滚,发出来的惨叫都不是人声儿了。 热闹这下子几乎算是惹下了塌天大祸。 马晓龙额头上的伤不算,关键右眼被捅淌了。 这还是幸亏额骨坚硬,挡住了竹竿的力量,如果捅得眼睛再深一点,马晓龙就一命呜呼了。 热闹当即被控制起来。 马晓龙被紧急送往县医院。 直到这时候,梁家河的人才知道热闹一直在派出所。 本来热闹赶集,有时候都下集了,但是还有没算完的卦,他就找个角落继续给人算。 加上他一个盲人走得比正常人慢。 有时候等他赶完集回到家,天也就黑了。 但是赶夏山集因为离得不是很远,一般情况最晚回家也就是红日西斜的时分。 所以一直到日落了还不见他回家,家里人不放心,老父亲就步行去夏山,想一路之上迎迎儿子。 没想到一直赢到夏山街,然后听到街上人的议论,才知道自己儿子在派出所把人捅了,生死不知。 儿子也已经被抓起来了。 这个噩耗简直就是个晴天霹雳,差点把老头给打昏过去。 他跑到派出所,想看看儿子,但是遭到拒绝。 老头偌大年纪,几乎是一溜小跑回到村里,首先就是去找秉海村长,让村长想办法搭救自己的儿子。 梁秉海给派出所打了个电话,询问情况。 放下电话以后沉默不语。 因为对方告知他,受伤的联防伤势严重,到底最后是个什么情况,现在还不好说。 梁秉海一听伤势严重,就知道这事麻烦大了。 他知道精神病患者致人死伤,因为行为不受控制,是可以免责的。xinkanδんu.com 但是没有残疾人致人死伤可以免责的规定。 不管那个联防死了还是残了,都够热闹喝一壶的。 这个刚刚看到曙光的家庭,又要面临灭顶之灾了。 热闹在派出所伤人的事,很快传遍了全村。 鹅拧也知道了。 当初鹅拧最先发现热闹的生活陷入困顿,然后联合大仓对他进行帮助。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俩人的帮助下,同时热闹付出了一百二十分的努力,终于让他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鹅拧和大仓也算是放心了。 现在热闹又遭遇飞来横祸,鹅拧觉得还是有必要跟大仓说一声。 看看大仓能不能想想办法? 反正鹅拧除了手里有点钱,一点人脉都没有,实在是想不出帮助热闹的办法。 鹅拧去村委给大仓打了个电话。 大仓正好在县城,接到这个电话大吃一惊。 热闹本来是个盲人,再说他性格挺温和的啊,以前说书,在集上那就是别人眼里的开心丸。 致人重伤的事无论如何不能发生在他身上啊! 听说受伤的联防队员已经送往县医院,不管怎么说,他先要去医院看看伤得怎么样! 到了医院,打听到夏山送来的伤者正在做手术。 到了手术室门口,看到走廊两边有不少人。 有几个人在哭,看得出那应该是伤者家属。 还有好几个穿制服的,有干警,也有联防队员。 其中一个大圆脸,垂着俩腮蛋子的大块头,大仓认的。 他叫孙业强,现在是夏山镇联防中队的中队长。 大仓之所以认识他,是因为孙业强是孙延成的徒弟。 以前的时候,孙业强见了大仓都是一口一个“梁叔”的叫着。 不过自从今年他当上联防队长,自我感觉身份水涨船高,有点膨胀了。 对街上的人很是颐指气使。 前些日子大仓去孙延成那里,发现这家伙居然不再叫自己梁叔。 态度也傲慢了许多。 只不过当着他师父,所谓的“傲慢了许多”,只是没有以前那么毕恭毕敬了而已。 大仓感觉出了孙业强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倨傲,对这家伙有些不齿。 不过今晚在这里看到他,大仓却是表现得很热情。 因为他要向孙业强打听伤者的伤情,以及让孙业强替自己想想办法。 看看怎么才能给热闹开脱? 320 村霸 孙业强知道热闹是梁家河的。 一看梁进仓急匆匆赶来,把他拉到一边询问伤者的伤情如何,就知道他是为热闹出头来了。 “不好说。”孙业强不冷不热地说: “现在还在手术,到底伤到什么程度,有没有生命危险,谁也不知道。 做完手术以后看医生怎么说吧。” 看到这家伙公事公办打官腔的模样,梁进仓有点想呕,不过现在求到人家了,只能耐着性子,忍着恶心: “我听说好像最重的地方就是伤了眼睛,给戳瞎了一只眼是吧?” “从右眼戳进去的,能不瞎吗?现在眼睛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伤到脑子。” “刚才检查的时候医生怎么说?”梁进仓急忙问道。 孙业强很不客气地说:“不好意思,这个不便透露。” 梁进仓真是又好气又替他可悲,身在执法机关,其实一点专业知识都不懂。 看样子该保密的他会到处说,该公开的他倒是认为成了秘密。 其实说白了还是觉得手里有了权力,装逼罢了。 俩人正在这里刚交谈了没几句,病人家属跟过来了。 在手术室门口哭哭啼啼的是女眷,跟过来这两名男性家属并没有哭,但是面目狰狞,很愤怒的样子。 “孙队长,这人是干什么的?”走在前头的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指着梁进仓怒声问孙业强。 这个中年人身材高大,肩宽背厚,看长相就很生猛的样子。 后边跟着一个年轻人,外形长相跟中年人相似,应该是父子关系。 孙业强看了看梁进仓:“这是——梁家河的,来问问情况。” “梁家河的!”这四个字几乎是咬着牙,从中年人牙缝里挤出来的。 猛然冲了上来,朝着梁进仓挥拳就打。 一看他怒冲冲跑过来盘问,再加上长相凶猛,梁进仓就防着对方动手了。 中年人挥拳,他早已经往后退开。 中年人一拳打空了。 梁进仓疾步往后退,想退开远一点,然后赶紧离开这里。 毕竟这是在手术室门口,人家的家人还在里面动手术,动手打起来是很不好的。 但要让他回头就跑,把后背给对方,他是不敢的。 中年人一看他快速后退有想跑的迹象,岂能让他走了,紧走几步追上来,飞起一脚踹向梁进仓的肚子。 梁进仓一把接住了对方的脚脖子。 不得不承认,现在梁进仓接脚脖子已经接得很准了,俩手一伸,就稳稳抓住。 同时底下一个扫堂腿,中年人硕大的身躯重重摔在水磨石地面上。 短时间是挣扎不起来了。 后面跟着的青年急速赶上,照着梁进仓挥拳就打。 只是拳头慢了半秒,梁进仓底下一脚踹在对方肚子上,青年痛叫一声,俩手本能地去捂肚子。 梁进仓趁机照他脸上嘭嘭就是两拳,直接给他封了眼。 然后左右开弓又是几记重拳。 青年高大的身躯晃了晃,最终还是摔倒在地。 手术室门口的几个联防呼呼啦啦跑过来,呈扇形围住梁进仓,准备合力把这个大高个给制服。 孙业强沉着脸,冷眼旁观,并没有出声阻止手下的队员包抄梁进仓。 马晓龙是他的手下,被梁家河的人给戳伤了,现在梁进仓又把马晓龙的家人打了,孙业强很生气。 虽然他抹不开脸亲自动手打梁进仓,但并不反对手下围殴梁进仓。 只不过他不反对,跟来的干警会反对。 这名干警在夏山派出所好几年了,他知道这位小梁跟原来的冯所长是好朋友,另外跟现在的孙所长也很熟。 他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梁进仓被联防围殴了。 联防由派出所直接领导,干警发话,那些联防只能不甘心地悻悻住手。 马晓龙的父亲和兄弟被拉起来了,爷俩怒火冲天的还要去打梁进仓,也被干警阻止了。 梁进仓冲干警点点头,表示感激之情。 然后冷冷瞥一眼孙业强,转身就走。 记得上一次在孙延成的店里遇见孙业强,梁进仓就已经发现这家伙膨胀了。 虽然在师父面前表现得还是毕恭毕敬的样子,但很明显只不过就是表面上做样子,内心的傲慢根本就掩藏不住。 当时梁进仓就想,照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不用几年,孙业强就会不把这个师父放在眼里。 其实不光是孙业强,梁进仓发现孙延成那些徒弟都没有以前那么无条件服从师父了。 以前所有的徒弟都叫梁进仓为“梁叔”,这两年叫他梁叔的也不多了。 当然也不会改口叫小梁。 表现的形势就是什么都不叫,跟他说话的时候用省略句式,省略掉主语。 当然,不叫梁叔了,态度还算恭敬。 不像孙业强这么明显地表现出傲慢,甚至都有点连师父都不当回事的感觉。 今天晚上孙业强的表现,那就更加明显。 他完全不在乎师父这个最好的朋友被打。 也就是说,他已经不怕在师父面前没法交代了。 也许在他看来,师父的店还是在他的治下,师父还得仰仗他呢! 时代在快速地发展,人们的思想观念也在快速地改变。 对于务实主义思想渐渐深入人心的今天,什么尊师重道,什么顾情顾面子,什么要脸面,这些东西都太虚了 没有实实在在的经济利益,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权力,来的实用。 梁进仓知道自己不是心胸狭隘的人,但他还是决定,从此不再认识孙业强这个人。 心胸开阔是应该的,但也不能成了是非善恶不分的老好人。 对于孙业强这种翻脸无情的小人,该有的憎恶必须有,而且如果有机会,让他明白自己对他的憎恶也未尝不可。 他拐过走廊,沿着楼梯刚要往下走,就听身后有人叫他。 回头一看,是个中年农民。 “什么事?”梁进仓奇怪地问。 那个中年农民一脸神神秘秘的样子,神秘之中还有一些畏惧的成分,朝着手术室那边张望了一眼。 低声对梁进仓说:“我跟马晓龙是一个村的,我想跟你说点事。” “马晓龙?” “就是受伤的那个联防。” 哦,梁进仓明白了:“你想说什么?我现在有急事要去办。” “说说刚才跟你打架那人的事,你跟我过来,别让人看见。”中年农民引着梁进仓来到一个角落。 这个农民自己介绍说,他在村里外号叫面瓜,让梁进仓叫他面瓜就行。 通过面瓜的叙述,梁进仓知道了刚才打自己的那爷俩的身份。 那个魁梧的中年人,是马晓龙的父亲,叫马延奎,是村里的村长。 另一个是马晓龙的弟弟。 马延奎祖祖辈辈长得牛高马大,而且家族的人也不少,从他们祖辈起就是村里的一霸。 马延奎当上村长以后,工作作风十分霸道,村里人但凡有不听话的,马延奎对他们都是随口就骂,随手就打。 他的几个儿子从小就是村里的小霸王。 马延奎作为村长,跟镇上的干部关系都不错。 今年公开招收联防队员,马延奎顺理成章地就把儿子马晓龙塞了进来。 自从马晓龙当上联防,父子在村里的气焰更嚣张了。 好像整个天下都是属于他们爷几个。 前几天的时候,马延奎要建新房,把面瓜在后山的几棵大树砍了做房梁。 面瓜去找马延奎,马延奎非得说那些树当初是他栽的。 为这事面瓜跟马延奎吵了起来。 面瓜的儿子二十多了,在村里外号小面瓜。 年轻人血气方刚,再说这事明摆着就是马延奎欺负人,在争吵的过程中,言辞过激,骂了马延奎。新刊书小说网 这下惹下祸了,马延奎父子把面瓜父子好一顿揍。 小面瓜气不过,放言要去告马延奎。 可他刚出村没多远,就让马晓龙带着几个联防队员抓住了。 带回村委会吊起来打了一顿,把小面瓜的一条腿都打断了。 还是面瓜一家去村委苦苦哀求,这才把小面瓜给放了。 马延奎父子还威胁面瓜一家,要是再敢闹事,就不是打断一条腿的问题了。 面瓜一家这回真的是吓破胆了,一再跟马家父子保证,绝对不敢再闹事。 小面瓜现在就在县医院住院,腿上打了钢板。 今天傍晚面瓜下楼打饭,正好看到马延奎一家来医院。 经过打听才知道马晓龙受伤了。 面瓜嘴里不说,心里却是高兴得恨不能谢天谢地。 这才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恶有恶报呢! 听说马晓龙在上面做手术,面瓜偷着上来看过好几次了。 其实他就盼望手术门一开,推着马晓龙的尸体出来。 他希望看到马延奎一家放声大哭的样子。 这样也算解解恨。 可是还没看到马晓龙被推出来的,却让他看到了马延奎父子跟人动手。 爷俩打一个青年,居然没打过人家,还被人家给打了。 面瓜当然又是十分高兴。 所谓敌人的敌人是朋友,面瓜觉得,这个青年就是自己的朋友,是同盟军。 这才躲在拐角,等着梁进仓出来叫住他。 目的就是希望跟这位青年结成同盟,看看怎么报复马延奎一家。 听面瓜说完,梁进仓问道:“你能保证跟我说的这些都是实话吗?不是你跟他有私仇,故意把马延奎说成是村霸吧?” 面瓜一听急了:“我说的是不是实话,你到我们村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 梁进仓想了想:“那好,我会去调查的。今天晚上咱俩说的这些,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连你的家人也不要说,省得传出去,让马延奎再次报复你。” “我肯定谁也不说啊!”面瓜心有余悸地探头张望张望,“要不是看你敢打他们爷俩,打了还没事,连派出所的都向着你,俺爷俩这个哑巴亏就吃定了,我就是冤死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啊——” 说到这里面瓜的眼圈儿红了。 “那好,你就好好在这里给儿子陪床吧,剩下的事儿交给我。”梁进仓拍了拍面瓜的肩膀。 321 真是巧了 从医院出来,梁进仓立马去找冯长民。 一开始接到鹅拧电话的时候,梁进仓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先要去了解伤者的伤情,看看严重不严重,然后再想办法给热闹开脱。 可是刚才在医院里,马延奎爷俩自己是梁家河的,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打。 让梁进仓一下子想到,热闹戳伤的是联防队员,现在他被关在派出所,值班的联防队员极有可能会公报私仇。 在关押期间先行对热闹进行报复性殴打。 他不敢想象热闹作为一个盲人,被关在里面让人残酷殴打的画面。 他找到冯长民,就是希望县局出面,把热闹提到县局看押。 冯长民现在是县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副大队长。 对于夏山派出所院内刚刚发生的案子,他已经听说了。 现在梁进仓来找他,毫不隐瞒地把自己想法告诉了冯队长。 冯长民立即给派出所打电话,简单询问了案件的前后经过之后,又询问犯人现在的情况。 让梁进仓猜对了,值班的副所长告诉冯队长,刚刚有几个联防队员去了留置室。 冯长民在电话里大发雷霆,让副所长立即制止手下联防队员这种违规违法行为。 在得到副所长的保证之后,冯长民又立马打电话向副局长汇报。 然后安排人去夏山派出所,把伤人的犯人提到看守所关押。 梁进仓这才算是松了第一口气。 只要热闹别在里面受罪,接下来的事情可以慢慢解决。 从冯长民那里告辞出来,他回了夏山,去孙所长家里,再次对热闹这件事的前前后后做了个大致的了解。 从孙所长家出来,他又回了梁家河,约上鹅拧去了一趟热闹家。 就是安慰他们可怜的一家人,告诉他们没有什么大事,最多就是把热闹拘留几天,赔点钱。 大仓和鹅拧还承诺,不管对方要多少钱,他俩都能负担。 这样安慰的目的,就是怕热闹家里有人承受不住压力,再寻个短见什么的就麻烦了。 从他家出来以后,大仓让鹅拧这几天多关照着热闹一家。 自己城里的事儿多,还要赶回县城,热闹在看守所的一切,自己都安排好了。 鹅拧觉得大仓安排得挺周到。 只是不知道大仓并没有跟他说实话。 他瞒着任何人,连夜开车去了省城。 热闹这个案子的前前后后,大仓已经基本了解。 虽然热闹伤人是事实,但他并不认为热闹已经涉嫌犯罪。 热闹在派出所静坐抗议,这不违法。 联防队员暴力驱赶,然后一群膀大腰圆的正常人群殴一个盲人,把他打急了,用竹竿捅伤了人,最多就算个误伤。 对于任何人来说,被人群殴的时候,反抗是他的本能。 而对于一个被群殴的盲人来说,拿竹竿乱戳,能戳到哪里,这不是他能控制的。 因为他看不见。 大仓下定决心,别看马晓龙受伤了,但他还是要用马家父子是村霸这件事,要状告马晓龙。 他在省城的关系也不是很硬,就是给省长做过秘书,省报的那位陈主编。 刚刚他已经给陈主编打过电话,确定了陈主编没出差,就在省城。 他就连夜赶往省城,要当面找陈主编说这事。 梁进仓第一次认识对方,就是跟石国良和郑淑叶出差,路遇劫匪见义勇为,救了省城钢厂的人。 正好被陈主编碰上这事,采访了他们。httpδ:// 当然,人家是省报主编,而且给省长做过秘书,不管是在政界还是在宣传口,那都是说话极有分量的人物。 梁进仓绝对不会因为对方身份高贵而产生结交之心。 可是陈主编对梁进仓的印象却是很深。 因为他后来知道梁进仓他们没有接受钢厂的感谢,把奖金转赠给了伤残了的司机。 这让陈主编对这几个见义勇为者印象更好了。 后来陈主编听说某煤矿废物利用,把煤矿老大难问题的煤矸石加工成矸石砖,砖的质量还相当好。 为此陈主编亲自跑了几家煤矿,实地考察废物利用,加工矸石砖的情况。 在采访矸石砖厂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这几家矸石砖厂的老板居然是同一人,那就是梁进仓。 他找到梁进仓,才知道这些技术都是梁进仓在报刊上看到国外有类似的报道,然后在缺乏参考资料的情况下,硬生生自己研究出来的。 现在梁进仓不但有多家矸石砖厂,而且还拥有了几家矸石水泥厂。 在有关于矸石砖和矸石水泥的技术方面,但凡陈主编想要了解的,梁进仓丝毫不会隐瞒。 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梁进仓说得很清楚,全国大大小的煤矿不可胜数,让矿上最头疼的就是矸石和煤泥的堆放,处理问题。 如果自己的技术能在全国推广开来,解决所有煤矿的老大难问题,这是他乐见其成的事情。 这下陈主编对梁进仓的观感更好了。 一来二去,梁进仓不想跟人家结交,也不得不结交了。 梁进仓当晚赶到省城,第二天找到陈主编,把热闹这件事原原本本跟陈主编说了。 他就是希望陈主编替自己找一位德高望重,有影响力的律师,替热闹打这个官司。 让梁进仓没想到的是,陈主编听小梁把事说完,居然立即表现出比梁进仓还要积极的热情。 当即表示他跟律协的主任是老朋友了,这次就让老朋友亲自出马。 而且陈主编也会跟着一同前往。 这就让小梁太惶恐了:“陈老,您每天日理万机那么忙,这点小事,怎么好意思麻烦您也一起去呢,我看您就不用去了吧!” 陈主编一笑:“你以为我是去帮你打官司啊? 错了! 你跟我反映的联防队违规越权,权力过大,随意执法这些问题,其实我早已经注意到了。 自从今年大规模招募队员,成立联防队以来,很多地方都出现了像你说的那样类似的事情。 前几天我正在琢磨要对这个问题进行追踪报道。 没想到这么巧,正好你找上门来,我就以此为契机,写一篇有关于加强联防队职业培训和管理问题的稿子。” 322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省报主编和省律协的主任,为了热闹的案子亲自到东昌县来,这让东昌县的领导一阵忙乱,赶紧安排接待。 东昌县公安局在两位大人物来到的同时,立即雷厉风行对热闹的案子展开调查。 那天傍晚参与围殴热闹的所有联防队员都被传唤,分别询问。 这也是梁进仓瞒着所有人去省城想要得到的结果。 他就怕自己去省城找人的消息泄露,那些联防队员会统一口径,把责任全部推到热闹身上。 不说别的,只要他们全部指认热闹先动手,在无法找到其他旁证的情况下,这会对热闹相当不利。 现在突然对联防队员展开调查,分别询问,这让他们猝不及防。 他们万万想不到明明是一个瞎子农民到派出所闹事,而且把马晓龙戳成伤残,上边反而对他们展开调查。 事先根本就没有做防范,更不可能做到统一口径,做出对热闹不利的指证。 这些被分别问话的联防不敢胡编乱造,只能把当天傍晚发生的事情实话实说。 事实就是热闹一直在派出所静坐抗议,到傍晚时分马晓龙先动手打热闹,然后在场联防对热闹进行了围殴。 围殴的过程中热闹其实一直抡着竹竿反抗。 直到竹竿被人夺走,折为两段。 后来热闹被打倒在地,恰巧摸到了一截被折断的竹竿,这才捡起来继续戳。 这些都能够说明,所有的联防队员在围殴热闹的时候,热闹作为盲人,挥起竹竿反抗,他的竹竿是没有准头的。 戳到哪里算哪里。 对他进行围殴的联防队员是明知这种危险存在的。 但是他们并没有对此做出防范。 而是身为执法人员,以涉嫌违规违法的方式,对一个处于弱势的盲人进行多人围殴。 所以在本次事件当中,联防队员需要承担绝大部分的过错。 并且应该追究一定的法律责任。 ——以上那些话基本上是出自律协主任之口。 这个调查结果一出,东昌县的领导,尤其是县公安局的领导相当震怒。 本来热闹这个案子,从表面上一听,就是在集上算卦的盲人被没收了道具,跑到派出所闹事,还用竹竿把一个联防队员戳瞎了眼。 但是细细追究起来,案情立马反转。 热闹无罪释放,涉事的联防还要被追究责任。 县局领导的震怒主要是因为,他们听说了,陈主编此来是为了写一篇有关于整顿联防队伍的稿子。 这说明,东昌县联防队要被抓典型了。 尤其是夏山镇联防中队。 因为陈主编通过几天的调查走访,发现夏山联防队这二十多名队员,要说鱼龙混杂那是恭维他们了。 只能说鱼虾混杂。 挨个盘点一下这些队员,发现没有一个能够符合品德优良、思想进步、作风正派的要求。 反而每一个原来在村里都是好勇斗狠的人。 甚至像马晓龙这样的,他们父子在村里就是标准的村霸。 马晓龙伙同其他几名联防还涉嫌非法拘禁,私设公堂,并致人伤残。 这就相当恶劣了。 父子几人被立案调查,并被决定逮捕。 整个东昌县开始彻底整顿联防队伍。 夏山镇联防队不用整顿了,现有联防队员全部清退,涉嫌违法的追究法律责任。 然后从社会上重新招聘,招聘过程严把思想品德关,并且要对新招队员进行严格的专业培训。 热闹惹下那么大的祸事,居然毫发无损地给放回来了。 对于全家人来说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最好结果。 但也只能说是喜忧参半的一个最好结果。 这件事是因为他上集算卦,涉嫌搞迷信活动引起的,而且闹出这么大动静。 从今往后,他肯定不能再上集算卦了。 派出所之所以派联防队员没收他的道具,是因为有人举报。 说白了,是有人处于某种目的,盯上热闹了。 有人举报这一点,对于梁进仓来说,他认为这是整个事件当中最关键的因素。 他就想不通了,一个盲人为了养家糊口,混口饭吃,在集上给人算卦,碍着谁了? 要是那些信口开河,骗人钱财的也倒罢了,热闹可是出身名门正派,而且他的师父小三儿又是个德艺双馨的人。 热闹给人算命,秉持“君子问卜问祸不问福”的原则,对于卜算结果不歪曲,不夸张。 得出结果以后,还能给人以合乎情理,合乎逻辑的建议。 上集营业短短半年,不管是卜算准确度还是个人品质,都是有口皆碑。 按理说他不应该有仇人啊!httpδ://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何况是在断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盲人的财路。 到底是谁如此恶毒呢? 梁进仓很有去向孙所长问问的冲动。 但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为举报人保密,这是执法人员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自己不能去为难人家。 不为难所长,但不妨碍梁进仓下决心查出举报人的想法。 他去镇上找孙延成。 虽然这两年老孙的徒弟对他的迷信和恭敬有所折扣,但也没到揭竿而起的地步。 绝大部分对师父还是很尊敬。 老孙作为镇上的精神领袖,在街面上还是一言九鼎的。 梁进仓就想让老孙替自己查查,到底是什么人盯着热闹,断他财路? 孙延成这几年可谓是大发其财。 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好多事也越来越讲究,尤其是搬家,结婚什么的,时兴的新家具那是必不可少。 打家具的木匠不计其数,但是镇上的玻璃店却是只有他一家。 生意简直不要太好。 老孙采取梁兄弟的建议,在镇上的玻璃店稳定之后,去其他乡镇上,每个乡镇开了一家玻璃店。 直接成连锁店了。 去年的时候,老孙又是听了梁兄弟的建议,去县城开了一家玻璃店。 规模更大,营业项目更全,还上了大型机械,加工艺术玻璃,给玻璃磨边等。 零售兼批发。 现在老孙的俩儿子负责县城的店。 老孙几乎算是夏山镇的首富了。 这一切成就,可都是在梁兄弟不求名不求利的无私帮助之下取得的。 老孙早已经把梁兄弟看做自己终生的铁杆兄弟。 这次梁兄弟来找他,让他想办法查出举报人,老孙虽然觉得这事有点难,但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他在琢磨应该从哪方面下手,怎么查呢? 这时候,突然有人疾风火燎地闯了进来。 进来以后二话不说,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先给孙延成磕头,嘴里带着哭腔:“师父,您帮帮我师父,让梁叔给我说句话吧!” 然后又给梁进仓磕头,脑袋在地上磕得嘣嘣响:“梁叔,您本事大,跟领导给我说句话,热闹那事我可是一点都没参与啊……”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孙延成的徒弟孙业强。 原夏山镇联防中队长。 夏山镇联防中队所有队员全部清退,也包括他这位原中队长。 323 又是一个没出五服的老呜 孙延成看着嘣嘣磕头的徒弟,脸上似乎有些不忍之色。 偷眼看了看梁兄弟。 梁兄弟却是不为所动,冷着脸顾自倒茶,对孙业强看都不看。 老孙把想说的话又咽回去了。 时代在发展,徒弟们那种尊师重道的精神却是在与时俱退。 物质生活越丰富,精神操守越倒退,居然成了反比例关系。 这种情况老孙看在眼里,心里的失落和悲哀肯定是有的。 也肯定会有些难以言说的不满情绪。 尤其对于自我感觉一步登天,膨胀得厉害的孙业强,更是有些伤心和无奈。 因为孙业强能当上联防中队的队长,除了他自己削尖脑袋走后门之外,这里面也有沾了师父光的原因。 镇上在选拔联防队员的时候,走后门拉关系的暗箱操作肯定是有的。 但是你只有后门还是不够的。 选拔的时候肯定要优先考虑那些身高体壮的年轻人。 还有就是要考虑到年轻人的武力值这一块儿。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第一批招来的联防队员几乎都是劣迹斑斑的好勇斗狠之徒。 你想啊,联防队员如果都是面瓜那样的老蔫儿,也起不到震慑犯罪分子的效果。 至于中队长的人选,除了要求块头大,长相凶恶之外,还要考虑到在本镇街面上的影响力。 就是说要有实力镇得住街面上那些强梁的坐地户。 孙业强正巧符合这些条件,块头大,长相凶恶,又是精神领袖孙延成的徒弟,练过武。 加上他一直在拼命送礼走后门。 最后他就当上了这个中队长。 只是没想到这小子是个白眼狼,“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以为当上这个中队长就是铁打的江山,从此夏山街就是他的封地了。 于是连他的师父都不放在眼里。 到师父这里来的时候,一次比一次傲慢。 甚至孙延成还察觉出,这小子是不是想让他师父也要给他上贡啊? 当然这只是从这小子的态度和言行里边,孙延成的猜想。 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里,孙业强猖狂的速度没那么快,还没胆大包天到那种程度。 这也导致孙延成对这个自我膨胀的家伙的伤心没那么严重。 知道孙业强被免了中队长的职务,孙延成还觉得有些遗憾,感觉连带自己脸上也无光。 现在孙业强跑来蹦蹦磕头,求梁叔给他在领导面前美言,孙延成于心不忍。 感觉不管怎么说总是自己的徒弟,除了做师父的被连累丢面子之外,老孙还是很念旧情的。 孙业强一看朝着梁叔嘣嘣磕头都不管用,又转了个方向,还是继续求师父。 毕竟梁叔如果能帮他的话,也是看师父的面子。 他希望师父能帮自己求求梁叔。 孙延成看看徒弟,朝着梁兄弟那边丢个眼色。 这是告诉徒弟,师父不便说话,还是继续求你梁叔吧! 孙业强于是又跪向梁叔,各种表白热闹这件事跟自己没关系。 而且还违心地说: “当时听说算卦的是梁家河的,我就想到这人跟梁叔一个村,也许跟梁叔关系还很近呢! 我本来打算在医院里忙完,就想办法联系梁叔,想把这事报告梁叔。” 梁进仓不禁冷笑一声,心说这样的话你也敢说。 当你梁叔长着俩眼是尿尿的吗? 别说指望他打电话跟自己报告,当时自己跑到医院想跟他打听打听马晓龙的伤情,这混蛋居然跟自己打官腔。 还说什么不便透露。 梁叔这一声冷笑,让孙业强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怎么还敢提在医院的事! 在医院里,手下的联防要上去围殴姓梁的,孙业强当时是默许的态度。 他知道梁进仓不会看不出来。 这一刻他恨不能扇自己两巴掌,简直是太蠢了。 急切之中,立马改换了话题: “梁叔,热闹赶集算卦好几个月了,我们在集上巡逻早就知道,但是我们从没管他吧? 这次去撵他,没收他的东西,是因为吴光庆举报他。 而且盯得还挺紧,所长才安排人去的。 当时我不知道热闹是梁家河的,要是一开始就知道的话,我肯定要帮他。 至少事先给他通风报信吧! 梁叔,您是我叔,我要是还干着队长的话,到时候肯定也会有点用啊。 您认识那些大领导,您就帮帮我吧! 您要是不帮我,我就是跪死也不起来了。” 梁进仓依然看都不看他,一口喝光茶碗里的水,站起来就走:“老孙我还有事,先走了。” 孙延成其实已经两眼放光地盯着梁兄弟了。 因为刚刚孙业强的话里提到了举报人。 他以为梁兄弟会追问下去呢,没想到他装作完全不在意。 然后孙延成立马就明白过来,梁兄弟这是不想让孙业强看出他要追查举报人,以免打草惊蛇啊! 孙延成跟着小梁走出来,嘴里说着挽留的话,意思是留他在这里吃饭。 梁进仓扯一下老孙,带着他到了自己的车上。 上了车,直接问道:“他说的那个吴光庆是谁?” “街中间那个聚财百货批发门市,就是吴光庆开的。” 哦,原来是这个人。 梁进仓这几年虽然主要在县城发展,但是经常回家,过来过去从镇上走,对街上的变化还是知道一二的。 这几年除了大件商品,其他商品已经取消了凭票供应,市场基本上已经处于完全开放的态势。 街上摆小摊的逐渐多起来,其中肯定就有杂货摊。 这也是近两年供销社的日子越来越难过的原因。 用供销社员工的原话来形容,那就是以前的时候,供销社卖大件商品,以及结婚用品是主要利润来源。 可是这几年交通越来越发达,人们的生活条件也高了,买大件,买结婚用品,坐上车就去了县城,方便得很。 反正大宗消费几乎不在镇上供销社买了。 至于百货零食,油盐酱醋一类的,老百姓也不用进供销社看“大娘们”的脸色了。 因为供销社几乎被周围的百货小摊给包围了。 摆小摊的态度热情,而且摊子上的东西比供销社卖的还便宜。 当然,现在已经有一部分粗制滥造的商品开始冒头,但是老百姓不管那个,他们只认价格。 尤其是自从去年在镇中开张了一家百货批发门市,供销社的销货量更是大幅度下滑。 梁进仓知道聚财百货批发,但是不知道批发门市的老板叫什么名字。 他问老孙:“那个吴光庆也是你们街上的是吧,他跟吴光荣什么关系?” “俺街上姓吴的不多,但凡姓吴的都是一个宗族,服气都不远,吴光庆跟吴光荣应该是没出五服的兄弟吧。” 梁进仓冷笑: “姓吴的净出能人! 吴光庆开着那么大一个批发门市,不可能无缘无故盯上一个瞎子。 他到底为什么要举报热闹,还盯得那么紧,肯定有原因。 这里边的原因就拜托你去查明白了。” “没问题。”孙延成说道: “刚才你让我查查是谁举报的,我还犯愁没有头绪。 现在知道了是吴光庆搞的鬼,查清楚原因就很简单了。 不行我回屋问问业强也行,他应该知道原因。” 梁进仓道: “你别问他,省得引起他的注意,出去乱说。 虽说是疏不间亲,你们是亲师徒,我不应该插言。 但我忍不住还是要说一句。 你这个徒弟是白眼狼,典型的忘恩负义的小人。 还是离他远一点好。” 324 让他尝尝滋味 其实梁进仓所说的,孙业强是忘恩负义的小人这一属性,孙延成也看出来了。 所谓苦难是个筛子,一个人只有走背字儿的时候,才能筛选出谁好谁坏,哪个才是自己真正靠得住的朋友。 同理可得,看一个人的品质,就看他发迹以后对待老朋友的态度有没有变化。 很明显,孙业强是一个经不住考验的人。 孙延成看得明白,只是师徒多年,他不愿意面对这个结论而已。 现在梁兄弟不避亲疏,跟他提出这个建议了,孙延成终于决定正面这个问题。 回去以后把孙业强赶走了。 虽然没有表明要跟他断绝师徒关系,但是对他的人品已经做出了明显的表态。 没过两天,孙延成打电话告诉梁进仓,吴光庆举报热闹,而且盯得很紧的原因查清楚了。 原来,吴光庆跟一个外号叫瞎豹的盲人,是亲姑舅表兄弟。 据说瞎豹也是一个算卦的,算得挺准,在本地有一定的名气,这两年管得没那么严了,找他算卦的不少。 可是因为热闹的出现,而且大张旗鼓赶集给人算卦,这已经影响到了瞎豹的客流量。 前些日子吴光庆见到瞎豹,瞎豹跟吴光庆发牢骚,表示热闹抢了他的生意。 吴光庆这才举报热闹,并且紧盯着派出所的处理结果。 “好的老孙,”电话那头梁进仓的声音是如此地冰冷,“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大恩不言谢,你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 “接下来你想怎么办?”孙延成道,“实在不行,我找几个人给吴光庆找点麻烦?” “不用你,这事让我来。”梁进仓说道: “那个瞎豹我也认识,他是个瞎子,我不会对他怎么样。 客观公正的说,世界上三百六十行,任何一个行业都不可能让你独占。 谁也得吃饭不是,正常的竞争无可非议。 但是为了抢饭碗,使出下三滥的手段,这就不可原谅了。 尤其是吴光庆,在镇上也算大老板了,居然出手去祸害一个瞎子! 要知道热闹上有老下有小,全家就靠他一个人养活,够难的了。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在热闹这里被断了财路,不但杀他父母,连他老婆孩子也活不成。 吴光庆这事做得有点伤天害理。 他不是断人财路吗? 我也让他尝尝被人断了财路的滋味。” “你可不要胡来啊!”孙延成不无担心地说。 “放心吧老孙,我用正常竞争,就能断了他的财路。” 其实这几年以来,梁进仓一直在布局,不动声色慢慢地布局,那就是想要在全国建立一个牢固的物流网络。 前几年自己车辆少,手上可以用的人也少,而且国家对一些领域的限制也多,还有就是通讯方面的不发达,所以这个物流网络布局缓慢。 但是这两年,随着梁进仓实力的增强,尤其是全国的通讯网络渐渐发达,他的物流网络也开始快速发展。 当然,现在还不叫物流。 他那叫配货站,带货场的配货站。 现在他已经在全国主要城市建立了五十多家配货站,物流网络已具雏形。 梁进仓在各地设立配货站,布局物流网络不假,但不是主要目的。 主要目的其实是为了圈地。 不管哪个城市配货站的选址,首要的目的性就是圈地,也就是他知道这个位置在将来会成为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 所以每一个配货站都配置了面积相当大的货场。 货场旁边还配备了餐饮和住宿。 以及百货批发。 每一个百货批发后边都建设了面积夸张的仓库。 在内行人看来,一个配货站而已,车流量也不是很大,是不需要配备那么大的货场的。 还有百货批发,建设的仓库实在是太多,太大了。 其实他们是不知道老板梁进仓布局到底有多么超前。 尤其是到了今年,他知道88年将是一个让所有人印象深刻的年份。 所以过完年,就把工作重点放在里百货批发方面。 一直忙活了半年。 各地的百货批发布局基本完成。 在本省,他在省城和几个大城市也设立了几家大型的百货批发。 至于东昌县,他有点瞧不上小县城的这点生意,本来不打算设立批发点的。 可是现在因为热闹的事情,查明了举报人乃是夏山街上开批发门市的。 梁进仓感觉自己被刺激到了,他有些愤怒了。 于是决定,不但在县城也设立一家百货批发,还要在夏山街上开两家百货批发。 镇东头一家,镇西头一家。 吴光庆的批发门市不是在镇中央嘛,那么他就两头堵,把吴光庆的批发门市给他堵死。 不管从哪个方向过来批发百货的商户,都会被自己的批发门市截住。 相当于把吴光庆所有的客源都给掐断。 再加上吴光庆的规模和进货渠道,跟梁进仓的批发门市一比简直差太多了,从而在货品质量和价格方面,完全不占优势。 这样两头一堵之下,相信吴光庆瞬间倒闭。 说实话,这本来不是梁进仓的风格,他做事没这么绝。 就是因为吴光庆祸害一个瞎子,要去断一个瞎子的财路,这种突破做人底线的行为,把梁进仓激怒了。 他信奉一句话,“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说白了还是道出了世间万事万物都是有因果的。 梁进仓这么大的布局,连东昌县城这样的小地方都瞧不在眼里,却因为被吴光庆激怒,居然一下子小镇上开两家批发门市。 虽然有大炮打蚊子之嫌,但这就是因果。 没几天的功夫,镇东头和镇西头的批发门市就隆重开业了。 这两个门市梁进仓都承包给了孙业富。 孙业富自从木器厂倒闭以后,这几年也没有正经事情干,找了几个地方给人当厨师,也没干长。xinkanδんu.com 整天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收入很差。 日子一年比一年过得紧吧。 梁进仓看在这家伙还算老实,对师父的态度一直恭谨的份上,而且他是唯一还坚持叫自己梁叔的人。 那么正好有这样一个机会,就赏他一碗饭吃。 把批发门市承包给他经营,不需要他投资——当然让他投,他也没得投。 也没要他的押金。 这对于孙业富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是梁叔大发慈悲赠与他的大饭碗啊! 县城的批发门市负责给镇上的批发门市供货,所以进货渠道不用他自己操心。 他只要把日常的批发业务搞好就行了。 孙业富接手这么大一个金饭碗,当着自己师父的面儿,给梁叔磕了三个头,指天画誓,表示今生今世都不会忘了梁叔对自己的恩情。 东西俩门市同一天开业,开业没五天,吴光庆就受不了了。 直接跑来找孙业富。 325 忘恩负义 吴光庆来找孙业富,就是因为东头一个店,西头一个店,客人全拐走,毁了镇中店。 一开始听说有人准备在镇东和镇西各开一个批发门市的时候,吴光庆虽然恐慌不安,害怕被抢走生意,但也没有特别害怕。 他知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的道理,你可以开店,别人也可以开店,你管不着。 无非就是镇上的批发门市多了,原先一碗粥吴光庆独占,现在只好分一杯羹出去了。 虽然恐慌,但也只能无奈接受。 还心存侥幸对方刚开始干,头三脚难踢,大多数来批发的都不认可新店。 他可以凭借老关系,跟那些来批发的客户进一步加深感情,把新店挤垮。 但他没想到对方这么狠。 做事这么绝。 齐刷刷开俩门市两头一堵,直接像是关上了镇上的大门。 开业伊始就打出一套绝命拳。 完全就是不讲武德,一副拼命的架势。 第一拳就是开业大酬宾,所有商品九折。 第二拳是开业期间有奖销售,每个来买东西的只要达到一定数额就可以分到一个号码,下午开奖,公开透明。 第三拳是会员制。 那些来批发的,都是下边村里的代销点,或者开小铺、摆小摊的。 孙业富的门市给每一位代销点、开小铺的客户,都做成vip客户,除了享受最优惠的批发价格,还可以积分,年终兑奖。 还要每个季度评选销量前三名,一二三等奖。 其他零售来买东西的,可自愿成为会员,享受会员折扣商品,积分,以及年终抽奖的待遇。 还有半招“捎带脚”,开业期间,每天早上开门进店的前二十名,只要买东西达到一定数额,就可以现场免费领取半斤鸡蛋。 要知道这才是88年啊。 人们还没从凭票购买的惯性当中脱离出来,在老百姓的意识当中,只要不加限制,能买到想买的东西,就已经很幸福,很方便了。 没想到突然之间,买东西不但优惠,还有特价商品,还带中奖的。 早上早点去排队,还能免费领鸡蛋。 简直要了人命啊! 东西两头俩店开业的鞭炮一响,开始营业,瞬间爆满。 人们买东西就像不要钱了一样。 而吴光庆的店,不仅仅是生意被稀释了的问题,而是一个上门的都没有了。 不折不扣的销售额为零。 吴光庆怎么能受得了! 实在忍不住就上门找孙业富来了。 一见面就像见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劈头就问:“业富,你做事太绝了吧?” 孙业富一脸无辜:“我哪里做事绝了?” “你这分明就是要把镇上所有的生意都抢走,把我们都挤垮,太狠了,这还不够绝吗?” 孙业富冷笑一声:“你做你的生意,我做我的生意,买东西的愿意上谁家去,是他们自愿,你管得着吗!” 吴光庆不想跟他纠缠这些道理,直接说道: “做事别太绝,做人留一线,各人做各人的生意不假,但你总得给我留条活路吧! 打鱼还不能用绝户网呢! 你一开业又是送鸡蛋又是抽奖又是减价的,把人全引过来了,连点渣都不给我剩啊。 我开那个门市借了亲戚朋友的钱,还贷了款,到现在没还清。 还有老老少少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全指着这个门市吃饭啊! 俗话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为什么要断我财路?” 孙业富笑了: “你还知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啊? 你猜对了,我就是要让你尝尝被人断了财路的滋味。” 吴光庆大吃一惊:“孙业富,我跟你远日无仇近日无怨的,你为什么要冲着我来?” “不是我要冲着你来,是我这俩店的真正老板要冲着你来。”孙业富说道: “你也知道老老少少一大家子人要养活,知道断了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可你为什么要断人财路?” 吴光庆怒道:“我什么时候断别人的财路了?” “大集上那个算卦的热闹,是不是你去派出所举报的?”孙业富逼视着吴光庆: “热闹上有老下有小,两口子都是瞎子。 以前两口子赶大集说书,现在人们都不喜欢听书了,他好不容易去学会算卦。 刚赶集没几个月,你去派出所举报他搞迷信活动。 还盯得挺紧。 这不是断人财路是什么? 因为你的举报,热闹把马晓龙的眼都戳瞎了一只,差点闹出人命。 你可以去梁家河热闹家看看,要是热闹不能算卦了,他们一家老小怎么活?” “……”吴光庆一下子噎住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事会这么绕。 自己就是替表哥出头,去派出所举报热闹,没想到就惹来这么大的祸端。 可他怎么也不会相信,热闹不过下边村里一个瞎子而已,就是得罪一个瞎子,对方就能搞出俩批发门市来报复自己? 这手笔也太大了吧? “孙业富,你是不是故意找理由?”吴光庆说: “那么容易就能开这么大俩批发门市啊! 就是为了举报个瞎子那么点儿事,就能让你短短几天开起俩门市来?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信不信由你。”孙业富一撇嘴: “我梁叔说了,如果不是被你激怒了,他还真看不着镇上这点小买卖。 县城那个最大的批发门市,就是我梁叔的。 为什么其他乡镇他不去开批发门市,单单开到夏山街上? 确实就是为了让你尝尝被人断了财路的滋味。 我梁叔说了,有因就有果,自作孽不可活。 你这是活该。” “……”吴光庆整个人都懵了。 接下来孙业富巴拉巴拉又说了些什么,他都听不清了。 只觉得脑子嗡嗡直响。 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 回来以后把这事从头到尾想想,除了悔得肠子都绿了之外,还有对表哥瞎豹的怨气。 自己被人断了财路,全是被表哥给害的。 可是表哥是个瞎子,他也不可能让一个瞎子赔自己的损失吧! 同样,梁进仓也是因为始作俑者瞎豹是个瞎子,不可能把他怎么样,从而就把全部怒气发到吴光庆身上。 另外,对瞎豹一肚子怨气,伤心失望的,还有鹅拧。 按照鹅拧的意思,他要去找瞎豹。 不是去打他,或者把他怎么样,而是要把他狠狠地数落一顿。 当初鹅拧为了救瞎豹,丢了几百块钱的货,这可不是小数目。 瞎豹嘴上说要赔给鹅拧,但是他也没有真的赔。 当然他就是真赔,鹅拧也不会让一个盲人赔偿自己,肯定不会要。 不管是救人一命,还是因此搭上几百块钱,鹅拧都无怨无悔。 但是瞎豹当初编个瞎话拒绝了教热闹算卦,后来又指使表弟举报热闹,这就让鹅拧有怨有悔了。 鹅拧觉得不管是盲人还是正常人,至少都有一个正常的脑子。 自己救了他,不图他报答什么,但对方总得对自己念好吧? 自己求上门去,想让他教热闹算卦,换了一般人,总得念在鹅拧是救命恩人的份上。 哪怕就算是报答鹅拧呢,瞎豹也得收下热闹。 但是瞎豹编了个谎话拒绝了。 当然他害怕教会徒弟没师傅,鹅拧捏着鼻子也就忍了。 盲人生存不易,表示理解罢。 可是热闹费尽九牛二虎学成算卦,瞎豹还不依不饶地背后使绊子。 这个鹅拧就忍不了了。 所以他非得要去瞎豹,要对他进行最为严厉地谴责。 祸害热闹就相当于祸害鹅拧,要指出他这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但是大仓把鹅拧劝住了。 “他是一个瞎子,你也说了,瞎子生存不易。 既然活得很不容易,咱们就不要在增添他的不易了。 知道这人品质不好,以后跟他一刀两断就是了。” 鹅拧不甘心地说:“可是心里憋着这些话不说出来,不让他知道我对他的不满,我堵得慌。” “堵得慌是暂时的,过一阵儿自己就消化了。”大仓说道,“重点是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从此跟他绝交就是。” “唉——”鹅拧长长地叹一口: “经过这件事,我真是长见识了。 以前的时候,觉得瞎豹是个瞎子,是残疾人,可怜人,就毫无原则地认为他是个好人。 现在才知道,可怜人未必全是好人。” “鹅大哥自从自学,看书多了,我看快成哲学家了。”大仓笑道,“那么有钱人也不一定全是坏人是吧?” “谁说有钱人就一定是坏人了?” “你肯定是没说,但是以前大多数的人都这样认为,有仇富心理。”大仓想了想,突然以拳击掌: “哎,我突然有个想法。 你说的对,可怜人未必都是好人,社会底层的人未必都是好人。 同理可得,咱们身边的人,亲戚朋友,未必都是好人,未必就是对咱们好的人。 所以我的想法就是,我决定把他们分分类。 分好类,给他们贴上标签,以后就按照标签来跟他们交往。” “……”鹅拧一时没明白大仓的意思。 “就从你开始。”大仓指着鹅拧: “鹅大哥,咱俩本来是同宗同族,服气虽然不算很近,但也是兄弟。 从前因为年龄差距,小时候没在一起玩儿,但是后来缘分让咱们兄弟走得越来越近。 不管从同宗情义上来说,还是从现在咱兄弟情分来说,如果我有困难,你会不会倾尽全力帮我?” “你——”鹅拧疑惑地说,“有困难?现在?” “对!”大仓点点头: “你知道我在县城开了一个很大的批发门市,在夏山街开了俩批发门市。 可能我有点冒进了,备货有点多,把资金全压进去了。 手里就没有周转资金。 所以夏山那俩门市都包出去了。 但是现在还是周转不过来。 所以我想跟你商量,你能不能拿出手里的钱,买下我一部分货物? 当然我知道你一下子买那么多东西也用不了。 可以先把钱给我,想要什么货物你去点好,先放我仓库了,我也可以帮你卖。 我卖给你算批发价,但凡替你卖出去,都按零售价。 这样一来一去,你还能赚个差价。 怎么样?” 鹅拧很懵。 他从来没见过想跟人借钱,还这么绕的。 326 开始给亲朋贴标签 只不过鹅拧的关注点放在了怎么去帮大仓搞钱周转,而没有在意大仓刚刚说过,他要把自己的亲戚朋友分分类。 没有去细细品味大仓这些话的意思,当局者迷也没有把自己归类到大仓的“亲戚朋友”当中。 大仓说他现在缺钱周转,并且用仓库里的货物顶账,鹅拧觉得太绕。 “你别说什么批发价给我,替我卖了算零售价了。”鹅拧干脆直接地说: “我手里现钱不多,也就几万块钱吧,回去看看有多少,全借给你。 你借我多少,有钱了还我多少。 我不要你的货物,你也不用替我卖。 要是能一下子卖掉的话,你何必跟我借钱周转! 反而你的货,我的货,都放在你的仓库里搞得很乱。” “不!”大仓很执拗: “你要帮我,就按照我的说法办。 其实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我还不上你的账,至少还有那些货物在那里。 也少不了你的钱。” 鹅拧说道: “你现在的问题就是缺钱周转,我把钱借给你,你用就是。 把货物清点给我,你还得让门上上替我代卖。 不用货物顶账,你的货物随意怎么处理都行。 又何必没等借钱的,先给我货物顶账? 脱了裤子放屁!” 大仓一拍桌子:“罗嗦什么,你要借就按我说的办法借,不借算了。” 鹅拧还真没见大仓这么执拗,这么霸道过。 只好答应按照大仓的方式借钱。 大仓伸出两个巴掌:“十万块钱,我分给你十万块钱的任务,五天之内给我筹齐,然后去仓库点货。” 鹅拧吓了一跳:“多少?十——万?” 大仓却是不容分说,把鹅拧拖起来就往外推:“赶紧去筹钱,你兄弟现在赶上难事了,求着你了,帮帮忙吧!” 鹅拧蒙头转向被大仓推出门去,脑筋一时都有点转不过弯来。 总感觉大仓有点反常的样子。 不过他想到了一点,自己身为瞎豹的救命恩人,瞎豹不但不报答,还“打狗没看主人面”地祸害了热闹。 那是妥妥的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然后到了自己,大仓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现在恩人有难处,自己应该怎么做? 没二话,竭尽全力去帮他啊! 鹅拧以前小打小闹做买卖,手里也就攒下几千块钱。 自从跟县城那位女老板建立了固定供销关系,鹅拧的服装生意越做越大。 现在手里五六万块钱的存款总是有的。 可是离大仓十万块钱的任务还是差得很多。 鹅拧只能去转借,各种想办法了。 他下决心要筹到十万块钱,必须要帮大仓。 大仓知道他应该拿不出十万块钱,但就是要狮子大张口。 至于鹅拧怎么想办法筹钱,那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 这几天他要做的,就是刚刚跟鹅拧说的,身边的亲戚朋友,未必都是好人。 也未必全部看在亲朋好友的份上,在自己有难的时候每个人都会帮自己。 所以他准备做出一副遇到困难的样子,对亲戚朋友进行一次筛选。 或者说是考验也可以。 考验结束,根据每个人的表现,给所有亲戚朋友贴上相应的标签。 以后这些亲戚朋友,该亲近的亲近,该保持距离的保持距离,该雪藏的雪藏,完全按照标签交往。 第二天,大仓用自己的进口箱货拉上满满的货物,下乡找自家的亲戚朋友,去推销。 之所以要用车拉着去找亲戚朋友推销,理由就是自己压货压多了,周转不灵。httpδ:// 只好拉着货求到亲戚朋友门上,让亲朋帮忙认购一部分,解决自己当前的资金压力。 从县城出来,过了夏山街,要路过二姑她们村。 大仓先去了二姑家。 到了那里把自己眼前的困境叙说一遍,希望二姑和二姑夫想想办法,帮自己销点货。 二姑一听大侄子遇上困难,逼得都用车拉着货下乡找亲朋帮忙了,急得直掉眼泪。 二姑夫就是个老实巴交的老农民,一听大侄子让他们帮着销货,自告奋勇就要去村委,想让村干部在大喇叭里吆喝吆喝,让村里人都来买货。 没想到大仓把他拦住了: “二姑夫,那样太麻烦了。 那不变成到村里摆小摊了吗? 咱们这些农民你又不是不知道,用着了才买,只要手里还有得用,能不买就坚持不买。 有可能我在你们村卖上半天,也销不出多少货。 其实我的意思是,看看你们家能拿出多少钱,你们先卸下一部分。 反正除了副食一类的,别的东西放在屋里也坏不了。 你们放在家里,村里谁家有需要的,你们慢慢就卖了。 我进的多是因为进货越多,价格越便宜,所以我给你们的价,比去批发门市还要便宜。 你们慢慢卖出去,还能挣点。” “……”二姑夫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妻侄的话虽然有一定道理,但是这样一来,那不就是让自己家变成小卖部了吗? 而且还是没有店面没有基础的情况下,把家里突然变成仓库,卸下好多货物。 万一卖不出去呢? 那不全砸手里了! 老农民攒点钱不容易,突然让他拿出钱买下这么多货物,这里边的风险他感觉很难承受。 二姑一看男人犹豫,十分生气。 把他拉到另一间屋,流着眼泪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无非就是说自己的大侄子从小没了父亲,小小年纪帮着他娘撑起一个家,这孩子不容易啊! 这几年大侄子挺能干,干得也不错,还在县城开了一个大门市,这是有出息啊。 “现在遇上点困难,求到咱们头上了,咱们作为他最要急的亲戚,我作为他的亲姑,能不帮他吗? 咱们不帮,谁帮? 再说了,他车上拉的那些东西,都是咱们平常能用得上的。 就是多卸下一点,一天卖不了两天卖不了,总有卖出去的时候吧? 别说大仓现在有东西给咱们,就是什么东西都没有,问咱借钱,咱们也是能拿出多少借多少啊!” 一番教训,二姑夫也就只好同意了。 虽然感觉一下子把家里塞得满满的货物让他压力很大,但是老婆说的对。 作为大仓最要急的亲戚,他们是有责任帮大仓的。 亲顾亲顾,自家的责任无法推卸。 于是,二姑和二姑夫倾全家之财力,甚至二姑还让二姑夫出去借了一点。 尽量多的卸下了大仓一些货物。 直接把他家桌子上,柜子上,炕上,全都堆满了。 看着二姑和二姑夫,还有表兄弟们满头大汗来回搬运货物,大仓感动得眼泪汪汪的。 二姑还表示不满,嫌大侄子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婆婆妈妈的。 这是你二姑家,就跟你自己家一样,帮你就是帮自己家的人,你看你哭天抹泪的那个样儿,还像个男人吗! 把他数落一顿。 卸下货物,给大侄子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吃饱喝足,才让他走的。 临走的时候,二姑还偷着告诉大侄子,这些东西放在家里,肯定能卖一部分。 过几天要是还缺钱,再来跟你二姑要。 大仓的眼圈儿又红了。 从二姑家出来,下一站就是姥姥家了。 几个姨家离得远,还得往后排。 姥姥姥爷年纪大了,现在生活都是靠儿女,不指望他们能认购。 有能力认购的,就是大舅和二舅。 要说最有能力的,就是二舅了。 不过二舅——到底会怎样表现? 大仓心里有点打鼓。 327 跟大表哥最亲 大仓之所以心里对二舅一家打鼓,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曾经帮过二舅。 因为看不得二舅被北关村委的人暴打,他几乎是戳出性命保护二舅。 他觉得二舅怎么也得念着这个外甥的好吧? 要是没有这件事,换了以前,他连打鼓都不打鼓。 直接绝望。 完全能肯定二舅不会帮自己,绝对不会出钱留下自己货物的。 忐忑,打鼓,其实还是患得患失,生怕二舅翻脸不认人,依然绝情。 其实,他是希望二舅能够做出让自己感动的举动,然后自家跟二舅家重归于好。 母亲跟她从小最疼爱的弟弟重归于好。 一来,这毕竟是血亲,内心深处总是有亲情在里边。 二者,最要急的亲戚不上门,形同路人,是否从侧面也说明自家在处理关系方面的不成功? 到了姥娘家,当着姥娘姥爷和大舅大妗子的面儿,大仓还是那套说辞。 进货进多了,导致资金周转不开,只好来求亲告友。 希望亲戚们都能尽量多买自己的货,反正他拉着的这些东西都是日常用品,既能用得着,也放不坏。 大舅和大妗子一听大外甥遇到困难了,肯定是没二话。 除了把所有家底拿出来以外,老两口还分头出去借钱。 或者说,发动亲的近的,让他们也买大仓的货。 首选的第一家当然是已经分家另过的大儿子家。 他们的大儿子魏东比大仓小两岁,跟二仓一样是65年的,已经结婚好几年了。 魏东初中毕业以后就学了木匠,跟了三年师父,结婚的时候,正好出徒。 农村八大匠人,首推木匠,作为农村人,除了死趴趴种地,那就是学点手艺。 木匠是所有匠人的首选,也是当今农村数量最多的匠人——没有之一。 自从单干以后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衣食住行全部提了档次,家具属于“住”的范畴。 所以农村的木匠数量虽多,但是都比较忙,整天转战于各个村里,给人打家具。 魏东的脑子挺灵活,又踏实肯干,不怕苦累。 在干木匠的过程中,他发现走村串户给人打家具不如跟着建筑上干木工活挣钱。 但凡盖新房子,除了需要房梁,还要做门窗。 他联合了自己一个师兄,跟附近几个村里的建筑队联合起来,专门给人做门窗。 这比给人做橱柜来钱快,挣钱多。 所以这两年小日子过得也挺富裕。 他头一胎是闺女,现在又批了二胎,媳妇已经怀孕了。 在家待产。 老两口上门,商量大儿媳,看看能不能帮帮他大表哥。 说实话,儿子出去干活不在家,这样的事情来商议儿媳,老两口心里也是有些打鼓。 生怕儿媳不但不同意,还会不高兴。 毕竟这不是来劝儿媳买下两包火柴,一包蜡烛的事。 而是劝儿媳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就像开小铺的进货一样,买下大仓大量的日常用品。 老两口一边跟儿媳说,一边偷着看儿媳的脸色。 大儿媳一听说要想帮大表哥,就必须把家里所有的积蓄拿出来。 这事来得太突然,而且把全部积蓄拿出来这事也太大了,她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虽说表哥拉着的都是日常用品,家里都能用得上,可是谁家能用得上那么多啊? 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出去,这有点太考验神经了。 再说几个月后又得生孩子,这也得花钱啊! 婆婆看出了儿媳妇的为难,商量的口气小声说: “老大家,你表哥的困难就是一时,他周转过来就好了。 再说你坐月子还得几个月,这个空儿咱们把手里的货往外卖一卖,也能回来点儿。 反正耽误不了事。” 魏春安看看儿媳的脸色,又补上一句:“小东在家的话,他肯定二话不说就帮大仓,他们俩表兄弟感情最好了。” 儿媳妇点点头,小声说:“嗯,我也听魏东说了,他跟大表哥最亲。” “对啊对啊,”婆婆赶紧点头: “我们家这些孩子,都跟你大姑家最亲,比亲兄弟都亲。 俗话说亲顾亲顾,人到了难处,不就是指望这些要急亲戚互相帮忙嘛! 你看你姐姐离婚,咱们全家人都担心你姐姐,觉得她离了婚就没活路了。 可是咱们还不知道的,大仓就拉着你姐姐出去走了一圈儿。 那不就是叫你姐姐散心嘛。 别说还真管用,我都觉得你姐姐就是不寻了无常,也得拖拉得没个人样儿了。 谁能想到回来一看,比原先还白了胖了。 这都是多亏了大仓救了你姐姐一条命啊!” 没错,大儿媳其实也是这样认为的。 包括后来大表哥给姐姐娘仨在县城找地方住,他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不让姐姐面对村里人的闲言碎语吗。 更重要的是,大儿媳也懂得传统的忌讳,如果嫁出去的闺女又回到娘家,会对娘家人,尤其是娘家兄弟带来霉运。 现在姐姐在县城站住脚,做了那么大买卖,不全是大表哥帮忙吗! 想到这里,大儿媳觉得人要感恩,而且婆婆说得对,要急的亲戚之间,那是必须要互相帮助的。 于是大儿媳把家里能拿出来的钱,全拿出来。 买来了许多的日常用品,把一间屋都放满了。 大舅魏春安家里当然也是满满的日常用品。 甚至连几个叔伯舅家,因为平常跟大仓娘走得好,现在见大外甥有难,也是竭尽所能买了不少货物。 但是作为亲舅的二舅魏春平,却是一直没有露面。 大仓忍不住了,对姥姥说道:“姥姥,您能不能去跟俺二舅说一声啊?” 姥姥看了一眼姥爷。 其实是征求老头子的意见。 并不是姥姥不想替大仓出面,而是因为有了上次大仓娘来借钱的前车之鉴。 那次大仓娘因为盖房子来找大哥借钱,其实根本就没对弟弟抱有什么希望。 因为春平已经跟大姐几乎不上门的关系,怎么可能还会借钱。 但是老母亲心疼女儿,偷着去找二儿子,希望他能出点钱帮帮姐姐。 没想到老二家不但不借钱,还来把大姐骂了一通。 大仓娘实在是太无辜了。 她打心眼里就没想跟弟弟借钱,反而挨了夹七杂八无比刻薄的一通骂。xinkanδんu.com 所以这一次大仓遇到困难,姥姥肯定不会自作主张再去找小儿子了。 万一小儿子不但不帮,再让他二妗子跑来把大仓骂一顿。 让姥姥于心何安! 而且姥姥和姥爷也看明白二儿子和二儿媳是何种货色。 按说春平从小跟他姐最亲,他都在大姐遭难的时候选择了逃避。 何况是大姐的孩子,他就更不会管了。 可是,没想到大仓居然提出来让姥姥去找一下二舅。 按说,这么多年两家几乎不上门,大仓应该了解他二舅和二妗子是什么样的人啊! 你就是去求他,大概率他也不会帮你。 可是姥姥转念一想,看来大仓这回是真到了难处了。 要不然他不会明知道二舅基本不可能帮他,但还要催着姥姥去找二舅。 大概就是希望二舅看在姥姥的面子上,能帮外甥一把吧? 姥姥看到外甥那期待的眼神,终于还是去了二儿子家。 到了那里,叙说大仓现在是真的到了难处,希望春平这个当舅的出手帮帮外甥。 并说大仓的几个叔伯舅都出钱留下了大仓不少货物。 要是当亲舅的一分钱不但东西不买,让外人知道也笑话啊。 老太太说得老泪纵横,几乎要给二儿子和二儿媳跪下了。 她知道这点事对于二儿子的经济条件来说,一点都不难为他。 魏春平这几年开石子场,生意兴隆财源茂盛,早已经成了村里的首富。 村里的第二富是那个烧石灰窑的。 魏春平只要拔根毫毛,就能帮到外甥。 而且这也不是外甥来跟舅舅要钱,也不是借钱,他车上拉的可都是日常用品,居家过日子的必需品,都能用得着的。 即使多买,也放不坏,存下一些慢慢用啊。 甚至用不了卖掉也行啊。 姥姥以为,举手之劳的事,而且老母亲都声泪俱下地求他了,他怎么也得那点钱留下一些货物吧? 没想到二儿子还没表态的,二儿媳王翠花又恼了。 甚至比上一次大姐来借钱还要恼怒。 328 确定无疑的白眼狼 王翠花的恼怒有二: 首先,自家跟大姐家早就不来往了,为什么她家还这么不要脸,三番两次上门纠缠? 第二,其实王翠花对梁家河这个大姐家,大姐那边的整个一个家族,还抱着一肚子的仇恨呢! 这仇恨就是来自于上次魏春平跟梁老三打架那事。 事情的来龙去脉,怎么打起来的,后来怎么得救的,魏春平回来都说得模棱两可。 但有一点是很清晰的,那就是魏春平身上伤痕累累。 要不是别人拦着,王翠花当时气不过就要去梁家河大闹一场的。 这股子气没出来,一直还记着仇呢。 偏偏大仓往枪口上撞,还敢来求他二舅,想让他二舅出钱买下他的货物,替他解决资金周转不灵的困难。 想他娘-的狗舔油壶去吧! 王翠花当即站起来,怒气冲冲就往外走:“好哇,不就是求着他舅留下他的货嘛,没问题,他舅别的没有,就是有钱,我去看看货。” 刚走到门口,就被魏春平给追上拽住了:“你看什么看,你真留下?” “啊,留下!”王翠花翻着白眼,“有多少留下多少,他需要多少钱给他多少钱。” “你跟他生什么气,别去了。”魏春平低声劝说着。 他其实心里有鬼。xinkanδんu.com 刚刚老娘跟他说,大仓这回是真的遇到难处了,本来老娘不想来找他,但是大仓让他姥娘来的。 魏春平一听就明白大仓的意思。 也许大仓真的是遇到难处,明知道二舅不想帮他,但他还是要求一求二舅。 但是最主要的原因,肯定是大仓觉得自己对二舅有救命之恩。 上一次他跟梁老三打架,跟大仓半点关系没有。 起初大仓肯定是不知情的。 后来大仓知道了这事,跑到北关村委去救他二舅。 还为此跟北关的村干部打起来,差点闹出人命。 不得不说,当时魏春平坐在水泥地上,用手拽着脚承受酷刑,眼看坚持不住的时候,看到大仓的第一眼,他心里的热乎就别提了。 感觉大外甥要多亲有多亲。 这是自己的亲人,更是救命恩人来了啊! 当大仓为了救他,一个人对抗北关村委那么多人,这是跟对方拼了啊! 魏春平在那一刻感动得热泪横流。 甚至还想到一句老俗话:“还是自家的耙子上柴禾!” 也就是自己的亲外甥,才能为了他的亲舅拼命啊! 可是,当他和另外两个伙伴连夜跑回家,见到家里人,尤其是面对老婆王翠花对梁家河的人的恶毒诅咒。 魏春平就不想把大仓对自己的救命之恩说出来了。 因为那些对大仓感激不尽的话,对老婆来说实在是太打脸了。 那会完全否定了老婆多年来的基调啊! 为了家庭和谐,他选择了皮里阳秋的叙述。 隐瞒了大仓对自己的好。 可是今天大仓让姥姥来找二舅,分明就是要求二舅知恩图报。 这让魏春平很为难。 也很恼怒。 感觉大仓有点不知好歹。 或者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施恩图报! 这是跟他二舅要债来了! 不上门了就是不上门了,你怎么还好意思让你二舅帮你! 魏春平把老婆拽住,意思是不理他,装傻就是。 可是王翠花本来就一肚子仇恨,闲着没事的时候想起来都会感觉憋气呢。 现在好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她可不想错过。 当下指着男人的鼻子大骂一通,骂他就是个孬种,**。 “梁家河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我都记着他们好几笔账呢,现在还敢上门求咱们? 你要是连个屁也不放,让那些不知情的老少爷们知道,不得说咱们无情无义? 兴许还得戳着咱们的脊梁骨骂呢! 我就是要去找他说道说道,也让老少爷们知道他们梁家河都是些什么人!” 魏春平一直惧内,今天王翠花如此暴怒,他就完全蔫了。 只好跟着老婆去找大仓。 老母亲一看这两口子果然跟上次一样,不但不帮忙,反而还惹得很恼怒。 跟在他俩后边老泪纵横地劝说,苦苦哀求,希望儿子儿媳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要去跟大仓闹。 可她偌大年纪一个裹脚老太太,哪里拦得住儿子儿媳啊。 没一会儿就被俩人远远甩在身后。 夫妻俩来到大哥家门口,果然看到一辆很高大的箱式火车停在那里。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么威武一辆大货车,王翠花心里更加恼怒。 她家是村里的首富,在王翠花的感觉里,真心以为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比她家更富有的人家。 习惯于沉浸在那种天下第一的心态当中了。 可是现在一看这么好的大货车,而且是大仓开着来的,这让王翠花有一种被挑战了的感觉。 敢挑战她的无敌感,简直就是不想活了。 于是朝着大哥家里高喊:“谁要卖货,卖货的出来!” 这么大的动静,不但大仓很快就被喊出来了,左邻右舍也被喊了出来。 乌泱泱街上围了好多看热闹的。 “二舅,二妗子。”大仓出来老老实实地跟长辈打招呼。 魏春平早就想好要像无事人一样保持平静的,可是一见到大仓,立即就往事历历在心头。 想起大仓为了救自己跟人拼命的画面。 现在大仓遇到难处,自己不帮他,还要跟着老婆来骂他,毕竟感到很尴尬。 王翠花可是正义在手成竹在胸,一看大仓就冲上去,指着他的鼻子: “谁是你二舅?谁是你二妗子? 这么多年了,逢年过节,你有没有带着一指头的东西来看看你二舅二妗子? 我都多少年没见你了? 噢,现在有难处了,想到你二舅二妗子了是吧? 自己没脸上门,还撺掇你姥姥去俺家连哭带叫。 非得逼着俺拿钱救你。 你现在很需要钱是吧? 没事,俺家有的是钱。 你二舅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说吧大仓,你想要多少? 说个数!” 大仓不想理这个女人,更不想跟她吵。 而是看着二舅,诚恳地说道: “二舅,我是你的亲外甥。 虽然这几年咱们两家走得不大好,但是那份血缘关系在这里。 平常什么事都没有的时候,也许不大走。 可是我觉着不管是谁有点事,有点灾有点难了,还是能看出远近亲疏来吧? 我现在资金遇到点问题,为什么不找别人,而是来上姥姥家来求亲告友? 就是因为这都是我的亲人,我有难处了,这里的人会帮我啊! 再说我不是跟您要钱,也不是借钱,就是进货进多了,压住资金了。 您现在只要把我车上剩下的货都留下,我以最便宜的批发价给您。 您就是帮我了。” 王翠花挺身挡在男人前面,让大仓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口口声声说不要钱,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钱? 还说批发价给我们货,我要那些烂货干嘛? 俺家里要啥有啥,什么都不缺,你弄这些烂货给俺,放哪里都碍事! 你这是让俺花钱买罪受! 我呸,你妄想!” 大仓还是不理她,越过她,看着后面的二舅:“二舅,我知道您有钱,留下这点货,对您来说不为难吧?” 王翠花撇着嘴:“哎哟,求人都求到这个份上,不就是为了俩钱,这是准备要跪下咋滴?” “我不会为了钱下跪,但我承认,我就是求二舅了,看在我是您亲外甥的份上,帮帮我吧!” “看这样子,还真是到了难处啊!”看到大仓那苦苦哀求的样子,王翠花心里很是快意: “不过你难不难的,跟俺有什么关系? 你自己进货进多了,是你自己没个数,活该。 怎么着,我们不帮你,你就要活不下去了啊? 活不下去也不是我们把你弄死的,你也赖不着谁。 没听过那么一句话吗? 亲戚之间,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各人过各人的日子,谁也不欠谁的,你日子没过好,是你自己的事。 别指望别人帮你过日子。 废话少说,赶紧滚蛋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大仓好像还不死心的样子,看着二舅:“二舅,您真的就见死不救?” 王翠花回头怒视男人:“你哑巴了,倒是说句话让他赶紧滚啊!” 魏春平脸涨得通红,憋半天终于说道:“你还是走吧,我不要你的货,帮不了你。” “好,我走!”大仓转身的刹那,鼻子一酸,眼里就噙满了泪,又转回头,“二舅,你太没人味儿了!” “小畜生你骂谁呢!”王翠花瞬间怒了,“你让大家伙说说,你们见过谁家的外甥骂他亲舅没人味儿的?小畜生你再骂一句试试?” “算了。”魏春平皱着眉一扯老婆,“随便他怎么说吧!” “看他那熊样儿吧!”王翠花的嘴都要撇到耳朵根儿了,对大仓白眼相向,冷笑道: “这比要饭的都怂包,没要着钱这就哭得像个娘们儿,穷鬼就是穷鬼,一万辈子也翻不了身。” 大仓停住脚步,再次回过头来,盯着这无情无义的夫妻俩,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穷,更不是穷鬼。” 王翠花还要跳脚怒骂,大仓却是再也不听。 朝着旁边满脸怒色的大舅大妗子他们挥手告别,开着车扬长而去。 到现在为止,他已经对二舅一家彻底失望。 二舅真的是白眼狼,忘恩负义,无情无义,铁石心肠。 大仓决定,从此之后,自家跟二舅家不再是“几乎不上门”,而是永远不再上门。 现在已经是进入八月份了。 他从今年正月就开始布局,应对这次建国以来最大的涨价潮。 不但把手里的现金全打出去买了各种物资,还把手里的资产但凡能抵押的,全部抵押给银行做了贷款。 贷到的钱也全部买成物资。 也许大多数的老百姓还没有那么敏感,他们没察觉到,其实到上个月为止,大多数的商品价格,就已经涨价了接近20%。 接下来不用几天,席卷全国的抢购潮,就要来了。 329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从姥姥家出来,梁进仓有些灰心丧气。 对二舅的无义,不仅仅是失望,而是无比绝望。 拿自心比人心,他不能理解二舅为什么会如此地无情无义。 这次来送货,梁进仓满心希望二舅能够留下自己一点货物。 哪怕只留下很少的数量,仅仅就是敷衍一下,梁进仓也不至于如此绝望。 他也会觉得这是自家跟二舅家关系破冰的契机。httpδ:// 来送货,只想让二舅施恩图报,让他感觉帮了他的外甥。 以为外甥会在心里对他感激,从而使他感受到外甥内心之中对舅舅的温度。 他能感受到温度,说明他的心里同样也是有温度的。 这样就有了重归于好,亲戚之间重新相处的可能。 可二舅连这样的机会都把握不住。 有人说这世上除了血缘关系,任何一段关系都可以说断就断。 现在看来,血缘关系也并非是绝对靠得住。 从二舅的无情无义,梁进仓又推及所有人的人性,这让他对人性有些悲观。 这种悲观的心态之下,有些心灰意冷,本不想继续再去其他亲戚家送货。 但是又转念想到,过几天宣布“价格闯关”,全国出现抢购潮,亲戚们肯定能猜到自己是提前得到了消息。 所以他们认为自己表面上是来送货,其实就是在得到小道消息的前提下,帮着亲戚们提前囤货来了。 如果自己就此打住,不去其他亲戚家,就会显得厚此薄彼,好像对别的亲戚有意见似的。 没办法,只好继续回县城的仓库拉货。 不管母系的、父系的亲戚,都去送了一遍。 不得不承认,这还真是对亲戚的考验,也或者说是筛选。 自己表面上遇到难处了,通过亲戚们对自己的态度,除了看得出远近亲疏,更能暴露出很多人性的东西。 只不过自己以此去考验亲戚这个说法,只能永远深藏在自己内心。 还是让亲戚们猜测到自己此举只是为了跟亲戚们共享小道消息,想帮助亲戚们,但又不敢明说的良苦用心吧。 送货送到继父的原籍,不出意料的,大伯父潘启明一分钱的货物也没要。 二伯父潘启亮尽其所能留下了一部分货物。 老歪的母亲去年已经去世了。 自从老太太摔断腿,三个儿子就轮流赡养。 一开始的时候,潘启明两口子摄于大仓家跟领导都很熟,轮到赡养老人还算尽心。 可是过了两年,发现大仓家也不过如此,日子也没见过得好到哪里去。 这说明以前看到大仓很有势力那事,其实都是虚的,根本没有什么用。 没什么震慑力了,老大媳妇就开始怠慢婆婆,对老人态度极为恶劣。 后来大仓娘知道这种情形,跟二哥、二嫂一商量,直接把老大开除,不用你伺候了。 这对于老大两口子来说,正是求之不得的事。 谁愿意家里伺候着一个残废的老太太! 不用去老大家了,老太太才算是真正幸福地度过了晚年。 俗话说孩子是父母感情的纽带,父母是兄弟感情的桥梁。 从老太太去年离世开始,兄弟们的交往就少了很多。 尤其是老二、老三跟老大一家,几乎不再联系。 老二和老三走得还算可以。 所以梁进仓这次送货,大伯家一分钱的东西没留,二伯家尽量留下一部分,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 终于所有必须要送的亲戚家都去了一遍,梁进仓也算松了口气,开着车回到梁家河,准备在家住一晚,明天回县城。 现在村里的孩子基本见车不怪,大仓要是开着货车回来,就不再放在村委,而是放在三叔家门口。 刚刚锁好车门子,就见爷爷一脸诡异地从车后露出头来:“仓,回来啦!” “……”大仓总感觉老家伙哪里不大对。 老家伙走到孙子身边,搓着手:“额,仓啊,这些日子买卖怎么样?” “挺好啊。”大孙子终于想到,自己到亲戚家送货,是不是让爷爷知道了? “挺好?”老家伙歪着头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说道: “爷爷知道你现在遇到点难处,可是又不好意思跟家里人说。 我这不是把你二叔从县城叫回来了,你三叔一会儿也下来。 咱们今晚上开个家庭会议。” 老头不但把秉义从县城叫回来,还让他回来的时候,叫上秀兰。 他要发动家族之力,帮助大孙子度过难关。 大仓的二姑虽然竭尽所能留下侄子的货物,但总感觉自家的帮助是杯水车薪。 担心大侄子过不去这一关,二姑就回娘家来问情况了。 爷爷奶奶还蒙在鼓里呢,一听二女儿的叙说才知道大孙子周转不灵,遇到难处了。 老两口问过二儿媳妇,也问过老三两口子,发现大仓居然没有向自己的叔叔求助。 老英雄究其原因,这是大孙子考虑到俩叔叔也都做着大买卖,手里资金紧张,他不好意开口为难俩叔叔。 梁秉义不是皮匠嘛,一开始带着大儿子建东赶集。 渐渐建东也成了一个合格的皮匠,爷俩于是分头赶集。 可是这两年皮匠的生意也有些没落。 因为人们生活好了,不管是鞋底坏了还是皮盆子破了,基本上扔掉买新的算了。 修修补补的活儿越来越少。 所谓穷则思变,梁秉义瞅着现今的汽车越来越多,人要穿鞋,汽车跑来跑去也要穿鞋。 汽车鞋,就是轮胎。 轮胎是橡胶做的,有外胎,也有内胎,一旦破了也是需要修补的。 经过一番认真的考察和论证,到了去年,梁秉义带着建东进城了。 在县城租了一处门面,门口两边用油漆涂上四个鲜红的大字。 左边是“充气”,右边是“补胎”。 当然,除了修补轮胎,真正挣钱的是卖轮胎。 可是一条轮胎好几百,现如今车辆的型号多,轮胎型号更多,就是每一种型号只进一条,梁秉义手里的资金也不够。 梁秉义现在生意不错,最大的短板就是缺乏资金。 去年还是大仓借给二叔几万块钱,这才让二叔的轮胎门市初具规模。 但是资金短缺的问题依然存在。 老三梁秉礼的鸡场自从倒闭过一次,幸亏大侄子帮他起死回生,从那以后也得到教训了。 稳扎稳打,再也不敢冒进了,其他各种该消毒的,该打针的,该用药的,再也不敢马虎。 鸡场越发展越大。 现在除了养肉鸡,还养蛋鸡,而且开始自己孵化。 鸡场雇了好几个人。 事业干到这种程度,资金永远是个限制发展的瓶颈。 虽然他不敢冒进,但是正常的从银行贷点款什么的,这些都有。 反正,三叔的鸡场现在最大的问题也是缺钱。 俩儿子买卖上面临的资金问题,老英雄也是知道的。 但是现在知道大孙子遇到困难,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困难。 他知道孙子如果不是逼急了,也不会开着车到亲戚门上,挨家挨户求人家买自己的货。 爷爷觉得,孙子困难到这种程度,亲戚朋友门上都求到了,那么作为自己的家人,那更是义不容辞,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支持者。 虽然老二和老三现在都面临资金紧张,但是再紧张,也必须要挤出钱来,帮大仓度过难关。 无非就是老二的生意先坚持坚持,该进的轮胎先不进。 无非就是老三的鸡场减减规模,卖了鸡不要再往里投,而是把钱拿来帮大侄子。 吃过晚饭,大仓娘和老歪,二叔两口子,三叔两口子,大仓,都被集合到老英雄的屋里来了。 刚回来的时候,听爷爷说要开家庭会议,议题是帮助自己度过难关。 大仓就暗暗好笑。 其实一开始,他要拉着货去亲戚朋友门上送货,只不过就是跟鹅拧谈论到人性。 突发奇想要试探一下亲戚朋友,看看自己遇难了的时候,他们都是什么反应? 送了一圈儿之后,大仓其实有些后悔。 终于明白人性这东西,是最不应该考验的。 当然,这些亲戚朋友当中,有的让他十分感动,也有的让他稍感失望。 以及让他深深绝望的二舅。 送完了,多多少少有些后悔干这样的事。 至于二叔、三叔他们,那是自己的家人。 自己家的门风在这里摆着,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那都是自己亲情的寄托,最强的后盾。 不需要考验。 所以他也没打算让自己家人囤货。 囤什么货啊,囤下还占地方,到时候需要什么自己从县城给他们捎回来就行了。 可是没想到被爷爷和俩叔叔误以为自己是不好意思开口。 这么大张旗鼓开家庭会议。 看这凝重的气氛,就像家里出了什么塌天大祸似的。 老英雄主持会议,直接点明议题,表示现在大孙子遇到困难了。 “仓呢,就是进货进多了,压住资金,弄得周转不灵,而且问题很严重——” 大孙子忍不住打断老家伙的话头:“爷爷,这些话你都是听谁说的?哪有什么严重啊!” “你别说话!”老家伙破天荒地瞪了大孙子一眼,“这事你说了不算,我们怎么安排,你听着就是。” 额! 大孙子一头黑线。 他发现自己现在不困难还不行了。 330 抢购疯了 可是,对于大仓来说,自己送货的真实目的,他又不能明说。 要是说出去,以后亲戚朋友之间总是有些尴尬。 另外过几天国家就要“价格闯关”,会引发一个多月的抢购潮,这事也不能说。 总不能说自己能够未卜先知吧? 而且这话要是传出去,没等价格闯关就引起恐慌,引发抢购。 自己可就涉嫌犯罪了。 没办法,老家伙让闭嘴,只好闭嘴。 也只好“被困难”了。 老英雄把大仓目前所面临的资金危机说完,然后看看俩儿子:“说说吧,你们各自能拿出多少钱?” 两个叔叔一听大侄子遇到如此严重的问题,当然是当仁不让,豁出自己的买卖缩减,暂时停摆,也不能让大侄子过不去这一关啊! “大仓,还差多少钱?”二叔说道,“你先说个数,我们盘算一下。” 三叔也是目光炯炯地盯着大侄子: “对啊,反正我和你二叔就是尽最大努力。 我的鸡场那边,只要保证现有的鸡别饿死了,其他的都先放一放。 应该能倒出一部分钱。 还有就是我们只拿钱,货物就别卸了。 咱们是自家人,可不能跟那些亲戚一样。” 大仓很是无奈。 想了想说道: “把你们现在手里的现金,全拿出来吧。 我现在就是一时困难,过几天就好了。 所以你们做好准备,这个钱拿出来,最多半个月就能回来。 另外,既然拿出钱来,就必须卸货。 要不然你们的钱我不用。” 三叔急了: “大仓你什么意思? 把我和你二叔当外人了! 咱们是一家人啊! 别说你就是暂时遇到困难,就是你真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难事,我和你二叔就是拼着买卖不干了。 就是倾家荡产,也不能让你过不去这一关啊! 我说的对不对二哥?” 二叔点点头:“大仓,自家人,卸什么货,别找那麻烦了。” 大仓却是很执拗:“卸货也是帮我的一部分,我的难处我自己知道,你们既然要帮我,这一点必须要听我的。” 看到大仓如此坚持,二叔和三叔也只好听他的了。 第二天大仓回到县城又拉回来一车货物,把二叔和三叔家也卸满了。 鹅拧出去到处借钱,加上自己手里不到六万块,只凑齐了八万块。 一脸无颜面对的模样来找大仓。 大仓一看他那样子,知道他已经尽力了。 好言抚慰一番,然后带他去县城自己批发门市的仓库,点了八万块钱的货。 这些货就全是鹅拧的了。 然后给他拉到了夏山街上,存到了那俩批发门市的仓库了。 鹅拧不知道大仓这样操作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这笔钱既然已经借给大仓了,就一切听他安排吧。 孙业富这些天以来,那是大发其财,一见到梁叔,那简直就是见了财神爷。 梁叔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摇着尾巴各种小心伺候。 梁叔既然把门市承包给他了,除了一开始指导他一些经营秘诀之外,其他的就不再掺和。 这次把鹅拧这么多货拉过来,主要就是想让鹅拧到时候卖货方便,让他过一把“被抢购”的瘾。 鹅拧的货物安排好之后,就在大仓和鹅拧要走的时候,孙业富又把梁叔叫住了: “梁叔,有个事我拿不定主意,想问问您的意见。 咱们这不是两头一堵嘛,吴光庆果然是一点买卖也没了。 不但是吴光庆的买卖不行了,就是供销社就没有几个上门的了。 供销社是公家的,就是一分钱的东西不卖,人家该发工资还发工资。 吴光庆可是靠不住了。 前天他来找我,他投降了,不干了,想把他门市上所有的货物全盘给我。 我肯定是不要。 可他说可以稍微便宜便宜,反正他现在不干已经是赔了,稍微赔点也认了。 您认为我要不要他的那些货?” “要啊,为什么不要。”梁叔说道,“只要他把价格往下压压,你全部接下来就是,听我的没错。” “好好好,我肯定听梁叔的,那我下午就去他那里看货。” 就这样,孙业富把吴光庆门市上所有的货物全部接收下来。 价格嘛,肯定是狠狠地往下压了压。 吴光庆本来在镇中心开了一个批发门市,财源滚滚。 就因为举报热闹,断了一个瞎子的财路,就让他的门市瞬间门可罗雀。 然后低价把货物盘出去。 门市关门大吉。 去年到现在挣到的钱,也全砸进去了。 损失惨重。 但也只能自认倒霉。 还得庆幸孙业富把他手里的货物全部收下,不至于把货物全砸在手里,弄个倾家荡产。 可是,仅仅过去十几天,让吴光庆悔得肠子都绿了的日子来到了。httpδ:// 8月19日清晨,广播电台播发价格闯关的消息。 这个消息立即引发了全国范围的挤兑和抢购风潮。 大家都在传说价格会在9月1号全面放开,到时候所有的东西都会大幅度上涨。 甚至越传越讹,把涨价给吹到天上去了。 东西涨价,反之手里的钱的购买力就大幅下降。 于是银行的挤兑不可避免。 所有在银行里有存款的人都想把钱取出来,赶紧变成实物。 这种挤兑之下,有的银行因为不能及时支付,柜台都被愤怒的群众推倒了。 至于抢购那就更疯狂了。 首当其冲被抢购的当然是生活必需品,柴米油盐酱醋茶。 有的市民抢购十箱洗衣粉,有的抢购几百盒火柴,有的抢购几百斤食盐。 最离谱的一个人,囤积了一户人家可以用二百年的卫生纸。 有钱的人家,则是疯狂囤积家电等大件商品。 只要听说商店要出售电冰箱等家电产品,天还没亮,人们就从四面八方来到商店门口排队。 生产厂家才将产品运到商店,不等摆上柜台,人们就涌向运货车,抢着自己动手往下搬,好像白送一样。 卸下车后,打开外包装检验产品质量,如果没有问题,再到商店里交钱,然后装到自己的车上拉走。 也不在意质量好坏,冰箱有冷气就要,电视机出图像就抱。 现在正是盛夏,可是南方人居然抢购毛衣毛裤。 在疯狂的抢购风潮中,商品价格不断攀升。 据说,1斤装茅台酒从每瓶20块蹿到300多块,汾酒从8块涨至40块,古井贡酒从12块涨至70块,中华烟从每包1.8元涨至十来元。 人们都疯了,见东西就买,不管需要不需要。 反正只要把手里的钱花出去就行。 因为在越传越讹之下,人们认为手里的钱很快就不值钱了。 抢购潮在城市激烈的上演,农村也不甘落后。 当消息传来,乡镇上,乡村里,大大小小的商店里面的货物都被抢购一空。 进货都来不及。 货架上没几天就空荡荡的。 孙业富乐得见牙不见眼,简直都要乐晕了。 挣老了简直! 鹅拧也来到镇上,把属于他的商品拿出来零售,八万块钱的货物而已,瞬间就被抢购一空。 只是苦了吴光庆。 前几天刚刚以赔本的价格,把手里所有的货物盘给了孙业富。 可是现在就发生了抢购潮。 那些疯狂抢购的老百姓在孙业富那里和供销社买不到东西,记起来镇中心还有一家批发门市来着。 纷纷跑到吴光庆这里要求买东西。 吴光庆欲哭无泪。 他哪里还有东西卖给人家啊! 你们早干嘛去了? 前些天为什么一个上门的也没有啊! 看着孙业富那里大发其财,吴光庆杀人的心肠都有了。 另外还有一些大发其财的,就是那些留下大仓货物的亲戚们。 村里也发生抢购潮,代销点里的货物被抢购一空。 恐慌的人们去镇上,去县里,想要抢购商品。 可是他们绝望地发现,全国都在抢购,都在缺货。 商店里所有的商品,都已经被老百姓搬到家里去了。 现在已经连涨得很高价格的商品都买不到了。 可是那些家里堆着好多货物的大仓的亲戚们,简直要乐疯了。 当初大仓以那么低的价格批发给他们,一开始还犯愁,这么多东西放在家里可怎么处理啊? 可是现在呢,很多人跑到门上跟他们商量,能不能高价匀一点给左邻右舍啊? 家里最门庭若市的,就是魏春安家了。 都在恳求魏老大能高价匀一点东西给自家。 这个场景,可把魏春平和王翠花给气死了。 331 誓死报仇 当然,魏春平开着石子场,是村里的首富,可能的意外之财对他影响不大。 可人就是这样一种贪心不足的动物。 当有一份真挚的财物放在自己面前,而自己没有把握住,就感觉比从自己兜里掏钱都难受。 就像如果一个民工老老实实打工,老老实实挣属于他自己的那份工资,生活平平淡淡也没什么。 可你要是中了五百万忘了去兑奖,那么整个人生就毁了。 从此每天都陷入痛苦悔恨当中,痛心于自己那五百万啊! 魏春平和王翠花看到大哥魏春安家里存着如此多的用品,而且眼看着人们有钱花不出去,想买东西买不到。 他们两口子就联想到,自己家里有钱,当时大仓来卸货,要是把家里全部卸满,现在不就发大了? 那可就不是村里首富的问题,而是全镇的首富啊! 两口子就是悔恨错失了一个成为全镇首富的机会。 而且看看他们作为大仓的亲舅,居然连那些叔伯的舅舅都赶不上。 叔伯兄弟家里都存着不少的货物,手里有货,心里不慌。 反而他这个做亲舅的,却是两手空空。 明明手里有钱,却是什么都买不到。 而且据说过几天,手里的钱就会变得像碎纸一样不值钱。 两口子的心里比吃了屎都难受。 悔恨恼怒之余,王翠花对着虚空里的大仓破口大骂。 这事过后一直对大仓耿耿于怀,深以为仇。 过了些日子,眼看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了,大仓娘逢年过节都要回娘家,给老父亲、老母亲送点过节的礼物。 王翠花早就预备着这一天了,知道节前大姐肯定要来送东西,整天留心观察着大哥这边的动静。 终于这一天发现大姐来了,就跑到大哥家门外,跟一群妇女聊天谈笑。 那些妇女感觉很奇怪,因为王翠花住得离这边比较远,而且她们家跟大伯家关系不好,也是几乎不上门,几乎不来往的。 王翠花很少到这边来啊。 不过她既然凑过来参与聊天,妇女们肯定不会排斥她。 说白了,是不敢排斥她。 虽然王翠花一直以来——包括在娘家为闺女的时候——在村里人缘一直很差,但她家现在是村里的首富啊。 这要换了上去几年,人们对名声看得很重的时候,像她这种尖酸刻薄,占不到便宜就感觉吃了亏的人,在村里会很孤立。 村里人不会跟这种人来往。 但是这两年人们的思想渐渐变了。 老百姓的思想观念渐渐变得实用起来。 一个人名声臭,别人固然对她印象很差,但是不再像前些年那样嫉恶如仇,不再孤立她。 至少大多数的人,会看在她家有钱的份上,不但不会孤立她,反而会去巴结她。 毕竟跟有钱人关系搞好了,万一自家哪天遇到点困难,需要借钱的时候,或许会求到村里的首富。 也就是说思想变得实用,人们的行为也跟上来了。 王翠花加入一群妇女的聊天,妇女们对她表示很欢迎的样子,很快变成了以她为中心的聊天。 也就是说,大部分妇女都变成了捧哏,而王翠花成了逗哏,主要就是听王翠花信口开河,妇女们在旁边附和。 说了一通没用的,王翠花渐渐开始对着大伯家说一些指桑骂槐的话。 “人家不是说了吗,让儿子打杀,强过绝户疙瘩。 可是光有那么多儿子有什么用,一个一个干巴巴的打了光棍子,到时候不还是个绝户疙瘩。 那么多儿子一根一根的打光棍子,我看还不如直接别养儿子,直接绝户多省事儿!” 一开始说这些话的时候,那些妇女还跟着附和,对啊对啊! 可是看她一直朝着春安家使劲,嗓门越来越大,眼看就不是聊天,而是朝着院里大骂了。 妇女们这才终于看明白王翠花的真实目的。 因为妇女们知道大仓娘今天来了,而她们也知道大仓二十五六了,二仓也二十三四了,后边俩小的弟弟眼看也长起来了。 到现在为止,大仓娘一个儿媳妇也没看上呢。 不得不说,对于农村人来说,儿子齐刷刷长起来,到现在一个媳妇都没进门,确实是很愁人的事情。 可是,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王翠花作为大仓娘的兄弟媳妇,实在不应该拿这些话刺激她啊! 这些妇女里边就有前些日子留下大仓货物的,算是受过大仓的恩惠。 一看王翠花是冲着大仓娘来的,她们一个个就悄悄走了。 惹不起躲得起,至少她们不会在这里附和着给王翠花帮腔。 大仓娘正在里边跟娘家人吃饭呢,听到外面传来兄弟媳妇大喊大叫的声音。 声音很大,喊叫的内容清清楚楚传到大仓娘的耳朵里。 大仓娘这几年的日子过得相当不错。 但是唯一的心病就是老大拖着不结婚。 虽然她知道老大并不像村里的光棍一样娶不上媳妇,而是因为心里装着谁知道是谁的某人,在等着人家呢。 但是不管什么理由,事实就是大仓娘今年快五十了,跟她同龄的很多妇女都孙子孙女一大群了。 而她的孙子孙女呢? 除了在村里人眼里不好看,而且儿子迟迟不结婚,这也耽误人口啊! 大仓从十八就订了亲,散了以后就封住了。 一年一年拖下来,大仓娘的心病一年比一年厉害。 今天听着兄弟媳妇在外边高声叫嚷,不但是揭短,还加上了恶毒的诅咒。 大仓娘一下子就火了。 她自认为到现在为止,自己没有对不起兄弟,没有对不起兄弟媳妇的地方。 反而是兄弟对不起自己,那个王翠花更对不起自己。 此时此刻,新仇旧恨全部涌上心头。 这么多年了,该忍的也忍了,改原谅的也原谅了,可是今天什么事都没有的,王翠花居然又上门找事。 也就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嗯,大仓娘实在气坏了,就是再也忍不住了。 她一下子想起自己闺女当年之事。 于是把手里的筷子一扔,就站了起来。 大嫂一看妹妹站起来,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 父母和大哥连忙劝她:“你吃你的饭,别听她那些瞎喳喳。” 大仓娘笑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我这是憋得慌了,要上圈。” 圈,就是猪圈,上圈就是跟城里人说的上卫生间一样的操作。 哦! 娘家人半信半疑。 不放心的大嫂还跟着她走到院里。 见她果然是奔着猪圈那边去了,这才有些放下心来。 可让大嫂奇怪的是,他大姑为什么拿着一个鸡食盆子上了猪圈? 不过她大姑确实是上了猪圈,大嫂总算放下心来。 别人上圈,自己就没必要去参观了。 还是回来桌上坐下。 刚坐下没多久,就见他大姑端着那个鸡食盆子从猪圈冲了出来。 全家人很懵,不知道她这是要干什么。 等到大仓娘端着盆子出远门了,大哥大嫂才突然醒悟过来。 两口子赶紧往外跑。 可是已经晚了。 大仓娘在猪圈里给兄弟媳妇勾兑了不稀不稠一盆粪水。 大仓娘虽然出嫁多年,但是在娘家的威信还是挺好。 那些妇女虽然摄于王翠花家是村里首富,不敢得罪她,但也不会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她骂人,更不会给她助威。 一个个早就悄悄开溜。 此时院门外只剩下大声指桑骂槐的王翠花一个人了。 大仓娘端着粪水冲出来,直接了当给兄弟媳妇泼到头上。 或者说,大仓娘上次亲眼看到闺女泼宋其果,过后还原当时场景,还遗憾闺女不会泼。 只是照着头上泼去的,身上的粪水不是很多,而且瞄的不是很准,浪费了好多粪水。 这一次大仓娘是总结了上次闺女的经验,粪水照着兄弟媳妇脑袋泼上去,还有意识往下了一点。 就是说,给她泼了个从头到脚。 几乎没有浪费,全泼到王翠花身上了。 王翠花打个激灵,倒吸一口凉气,更是来了个完全吸收。 顿时弯下腰,嗷嗷地呕吐起来。 大仓娘还不解恨,把空盆子给兄弟媳妇扣头上了。 这才转身回家,洗手。 继续吃饭。 不管怎么说,大仓娘也是双枪老太婆式的人物,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 跟外人搞起事来,那从来都是毫不示弱的。 忍了这些年,只是看在那是自己兄弟和兄弟媳妇的份上。 她不想跟他们闹起来,让外人笑话。 可是今天实在是忍不了了。 粪水泼出去,那是绝对不会后悔。 更不会害怕。 外面的王翠花呕吐一阵,连苦胆都要呕出来了。 呕得实在没得呕了,直起身,用剩下最后一口气,开始跳脚哭骂。 就是连哭带骂。 她没法不哭,头脸身上全是粪水,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骂了几句她闭嘴了,因为骂人的时候会让自己呼吸加重。 没办法只好回家冲洗。 过了一阵子,看样子是洗干净了。 满血复活的样子。 而且还叫来了魏春平,以及她的孩子们。 堵在大伯家的门口,今天非得要把大仓娘围殴了不可。 在家里的时候,王翠花就跟魏春平发了毒誓,今天你们要是不给我报仇,那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一家人堵在门口怒骂,要求把大仓娘交出来。 魏春安一家人守在门口,那是肯定不会把她交出去的。 亲兄弟,两家人,一家门里,一家门外,在对骂。 左邻右舍都来劝说。 尤其是魏春安那些叔伯兄弟们,更是拉着春平,劝他赶紧回去,不要把事闹大了,让外人笑话。 可是王翠花不答应啊,在门口撒泼打滚,又哭又骂。 她是准备了一罐子粪水提着来的。 当着村里老少爷们的面儿又开始发毒誓,今天不把这罐子大粪还给魏春芝,她就死在这里。 大仓娘的学名叫魏春芝。 332 大仓娘想借题发挥 魏春芝要求大哥一家把自己放出去,看看她敢不敢给自己泼上? 她知道自己只要出去,王翠花肯定给自己泼上。 她已经准备豁上了,就让王翠花泼一身粪水。 然后她要回去纠集自己的儿子,让儿子给她们的母亲报仇。 谁让你们一个个几了还不娶媳妇,惹得你们的娘被人指桑骂槐,然后闹出这么大事的! 大仓娘其实是想借题发挥,把事搅和得大一点。 重点还是要刺激自家老大。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连个老婆都没有,更别说“后”了。 因为你们不娶老婆,让你娘跟着受侮辱。 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所以大仓娘不怕被泼粪水。 可是大哥一家无论如何不会让她出去挨泼的。 两家就这样隔着院门对骂,僵持起来。 那些叔伯兄弟一看劝不住,只好去找村干部。 几个村干部赶来调停,可是根本就不管用。 魏春平听老婆的,而他老婆疯魔了,誓死报仇。 谁劝也不行。 几个叔伯兄弟一看这事真的很难收场了。 照这样下去,春芝很难保得住。 因为她不可能一直在春安家里待着。 她总有往回走的时候吧? 那时候照样会被截住。 兄弟几个一商量,只能给大外甥打电话了。 于是去村委,给大仓打了个电话。 巧得很,大仓正好在县城。 一听母亲被二舅一家堵在大舅家了,非得要给她泼一身粪水不可。 大仓立马怒了。 他跟母亲是一样的心情。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以前的时候,二舅家跟自家不上门了,就是无情无义,也无所谓了。 自己舍命救了二舅,二舅居然一点都不感恩。 也无所谓了。 可是现在,他们居然把母亲堵住了,还要泼粪水。 大仓的新仇旧恨一下子上来了。 他给冯长民打了个电话,报警。 就说自己母亲走娘家,被人堵住了,希望警方出面给解救出来。 冯长民给夏山派出所的孙所长打电话,指示如此恶劣的事件,必须严厉打击。 等到大仓驱车赶到姥姥家的时候,现场已经恢复平静。 魏春平两口子已经被派出所的人带走了。 孩子也吓得跑回家去了。 大仓走进来,看到了屋里一脸怒气的母亲,他问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大仓娘一见儿子,一肚子的怒气顿时冲他发作起来: “你娘今年也快五十的人了,人过四十大半辈,我都土埋半截的人了,到现在连个儿媳妇没看上。 你到底为什么不给我找个儿媳妇啊?” 大仓让母亲火得一头雾水。 弄来弄去,这事怎么还怪到自己头上来了。 大舅叫外甥到外边来,把今天这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大仓才知道二妗子指桑骂槐,揭了母亲的短,让母亲受不了了。 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自己内心,其实是有心上人的。 要说喜欢,要说内心深处真正希望天长地久在一起的,当然是英子啊! 英子自从来到自己家,就是对大哥最依恋,而且,她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当成了大哥天经地义的媳妇。 那时候当大哥的也不过九岁,心智还不成熟。 当别人跟他开玩笑,常常问他:“你媳妇呢?” 他心里还甜滋滋的。 感情这事,是双向的。 就是说,你对某个人感情深,不全是因为你喜欢她。 除了喜欢,还有就是来自于对方对自己感情的共鸣。 这种事就是一种相辅相成的正比例关系。 因为你对我好,所以我就对你好。 因为我对你好,你就加倍对我好,于是我这边也加倍…… 最好的感情大概就是这样培养起来的。 可是渐渐大了,懂事了,明白自家不能施恩图报,不能把英子当童养媳。 大仓就希望自己赶紧娶上媳妇,不要再让英子对自己抱有幻想。 就把英子当成自己最亲的妹妹算了。 后来跟黄秋艳的亲事散了,大哥看得很清楚,英子又恢复了对大哥的希望。 当大仓在木器厂跟郑淑叶日久生情之后,他又想赶紧跟郑淑叶结婚,断了英子的念想。 没想到因为自己母亲跟对方爸妈思想观念的碰撞,自己跟郑淑叶的关系成了一个无解的难题。 虽然后来俩人一直保持很亲密的联系,但是谁也不敢提起婚嫁之事。 无解的难题嘛! 然后郑淑叶出国留学去了,这事更是变得遥远。 可他对郑淑叶,包括郑淑叶对他,俩人心里都装着对方。 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再说大仓拥有后世的思想观念,别说现在才二十五岁,就是三十来岁,结婚也不算晚。 既然心有所属,而现在时机还没成熟,那就再等等呗。 知道母亲很着急,可是感情的事,也不是将就将就就可以的啊! 这事真的没法照顾母亲的感受。 然后再说到二仓,那个笨家伙去年高考,只考了本省一个师范学院,大专。 这还是在大哥整天一对一给他辅导,开小灶的结果。 考上师范,也是要转户口,吃国家粮了。 而且他还在上学,最早也要等到毕了业,参加工作再结婚吧。 只能希望母亲再坚持坚持了。 可是看着母亲因为被打了脸,揭了短,那种又伤心又愤怒的样子,做儿子也是十分地于心不忍。 他就想怎么安慰安慰母亲? 或者,说个什么话题,让母亲分分心,不要过分关注儿子的亲事也好啊! 突然,大仓突然想到一个绝好的话题。 他挨挨挤挤地坐在母亲身边,小声嘟囔说:“娘,前几天小郑给我来信了,她说很快就要回国——” “回国管什么用?”母亲就像一只烈犬一样猛然叫道,“以前她没在咱们国家吗?不是说了,咱不招给她家!” “可是我听她的意思,现在她爸妈的思想跟以前不一样了,好像——不用招女婿了。” “真的?”母亲两眼放光,一下子扭回身子,盯着儿子,“你不会是骗我吧?” “我干嘛要骗你。”儿子嘟囔,“我又没有打光棍的瘾,现在不急着找,不就是等她嘛。” “哦——”母亲盯着儿子,沉思起来。 儿子说得有道理。httpδ:// 不过她在惊喜之后,还是感觉有些遥远。 儿子观察着母亲的样子,继续说道: “那天接到小郑的信之后,我就在想。 要是小郑回来了,她爸妈也不让她招女婿,我就能马上跟她结婚吗?” “为什么还不能马上结婚?”母亲立即问道。 “我是在想,你看俺姐姐比我还大五岁,一个人领着俩孩子这么不容易。 我觉得吧,现在还是要赶紧替姐姐想想办法,让她再找个人,帮帮她。 至于我的事,只要小郑回来,那就很容易解决。” “我怎么听着你又在找理由?”母亲似乎在自言自语,不过毕竟牵涉到自己最疼爱的侄女,还是忍不住顺着儿子的话头说道: “你说的对,小红就是应该再找个人了。 可她带着俩孩子,也不是那么好找啊?” 儿子赶紧问道:“娘,你觉得鹅拧怎么样?” 【作者题外话】:这一章昨晚就发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显示?加上几句重新发布看看哈…… 333 必须闷头做事 “鹅拧?”老大这个提议让母亲感到很意外,“他可是比你姐姐小啊!再说,他家现在条件不错,我听国成媳妇说过,他不要二婚的。” 国成媳妇当然就是刘媒婆,她给鹅拧撺掇亲事,也忙活好几年了。 鹅拧他娘给的供奉收了不少,但直到如今鹅拧还是光着棍子。 以前刘媒婆坑人钱财都是狠狠下手一锤子买卖,没想到鹅拧这里成了她长期的榨油机。 几年过去,连如此贪心的刘媒婆都感觉亏心,再拿鹅拧娘的东西,手就有些软。 她也是生怕村里人误会她贪心,为了长期榨油而故意给鹅拧的亲事设置障碍。 于是经常出来跟人漂白,表示自己为了鹅拧的亲事已经是费尽心力,只是鹅拧高不成低不就。 而且明明自己是大龄青年,娶个漂亮小寡妇也是可以的,可他非得大闺女不娶。 这才一拖再拖下来。 这些情况大仓娘也是了解的。 当然最让她意外的,是鹅拧比她的侄女岁数小。 她们这代人思想固化了,在婚姻关系上,认为男人比女人大是天经地义,大多少都不意外。 但是女大男小就不能理解了。 自古以来,哪有老婆比男人大的呢? 大男人小女人,就像男人和女人的生理特征一样,老天爷就是这么设计的。 如果老婆比男人大,岂不是买一套茶壶茶碗,茶碗比壶大? 大仓看看他大舅:“大舅,您觉得找个比姐姐小两岁的,合不合适?” 大舅摇摇头:“还是找个比你姐姐大一点的吧,男人比女人大一点,知道疼人。” 大仓一头黑线,这思想,确实够僵化的。 “我觉得岁数大小,也得分谁。 俺姐姐今年三十了,可是我跟她上南方,那些不认识的人有时候都把她当成俺妹妹。 看起来也就跟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大。 要是别跟鹅拧说俺姐姐的实岁,就说今年才二十二。” 大舅被吓一跳,看怪物一样瞪着外甥: “大仓你从来都是有一说一的孩子,怎么这张嘴现在变得像刮风似的? 明明三十了,跟人说二十二? 这不成骗人了! 咱们不干那样的事!” 大仓娘的眼睛却是明亮起来,得意地说: “要说小红才二十二是有点骗人。 可俺侄女就是不装年纪。 咱要不说,谁也看不出她都俩孩子了。 跟现在那些二十三四的大闺女比起来,一点都不比人家差。 就是十八的大闺女,论身材论相貌,能比过俺侄女的还没几个呢!” “对啊对啊,”大仓点头附和,“侄女随姑,这都是随她大姑。” “那当然啦,”大仓娘眉飞色舞地说,“你个小兔崽子是不知道,你娘那十八九的时候,就跟你姐姐现在一样漂亮。” “是啊是啊,”老大继续点头附和,“俺姐姐今年三十。” 唔? 大仓娘见儿子的脸上怎么好像透着坏笑的样子? 这才琢磨过来,合着你娘十八九岁的时候,看起来像三十! “你个小兔崽子!”大仓娘抓起扫炕笤帚就抽儿子。 老大赶紧躲到大舅背后。 “要不然这样,”大仓又像是想起什么: “上次我陪着姐姐去织里,哦,就是南方一个做服装的地方。 有个大老板还偷偷问过我,打听姐姐结婚没有? 他就是看上姐姐了。 那个老板很年轻,也就是三十岁左右——” “不行!”大舅斩截地打断外甥的话: “南方人太精明,咱玩不了,再说隔着这么远,咱知道人家是什么情况?安的什么心? 要是有点什么事咱们也不知道,还不得整天挂心啊!” “哎,”大舅突然转身看着大仓娘,“大仓说的那个什么宁,你知道他的根底不?”新刊书小说网 大仓娘说道:“都是一个村的,再说鹅拧这些年跟大仓走得近,那肯定是知根知底。” “那他为什么年龄那么大了娶不上媳妇?肯定有问题吧?”大舅追问。 “嗨,他还确实没什么问题,就是小时候让鹅拧着了,有点疤瘌眼,也不妨碍。” 哦! 大舅沉默了。 看得出,大仓提出一个表姐要嫁到南方的可能,把大舅吓着了。 让他觉得小红就是找个比她小的男人也行,只要知根知底,没有毛病就行。 大仓娘看着儿子:“可是鹅拧那条件,找个大闺女又不是找不着。 你姐姐还带着俩孩子,娶你姐姐他肯定觉得屈了。 我觉着上赶着的事儿咱不干。” 大仓暗暗好笑,鹅拧要是能娶自己表姐,对他来说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他还能觉得屈了? 不过,不管是大舅还是母亲,他们只知道小红这几年在县城搞服装干得挺好,但是能好到什么程度,他们不能了解。 对于大仓娘来说,同样如此。 她只是感觉自己老大在外边干得挺欢,至于老大具体干着哪些产业,挣了多少钱,到底是负债还是盈利,这些都不是很清楚。 问起来,老大也是含糊其辞的,说不很明白。 所以说,家里人除了英子,其他成员都没认为自己家特别有钱。 其实,对于大多数有孩子在外打拼的家庭来说,基本都是这种情况。 只知道孩子在外边干得挺欢,至于具体的经营情况,就不是很了解了。 甚至还有极端的例子。 比方大仓娘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一群妇女肯定一边洗衣服一边各自吹牛逼啦。 也有的恭维大仓娘,跟她说: “看看你们家大仓,自己有货车,还能买上那样的小卧车。 前两年县长才坐吉普车,省里的大干部才坐小卧车呢。 你家大仓都赶上省里的大干部啦!” 好多妇女都跟着附和,说对啊对啊,大仓比县长都厉害。 说归说,有的确实感觉大仓自己有小卧车很了不起,但是也有的妇女跟着附和,其实语气酸酸的。 就是有那种酸葡萄心理。 其中一个姓田的妇女被这种激扬的气氛感染,不甘落后地说起了她在外工作的孩子。 她的一个闺女去南方投奔了一个远房亲戚,据说挣钱不少。 然后这位妇女就跟大家伙形容她闺女多么厉害: “她现在都不大用干活了。 平常就是接待大老板,陪着唱唱歌,跳跳舞。 她还说了,整天都有大老板开着小卧车来接她出去玩儿。 喝酒捞肉,送回来还给她不少钱呢!” “哦,是吗,这是什么工作,这么好?”有的妇女羡慕极了。 或者说,大多数妇女都很羡慕老田家的闺女工作真好。 大仓娘这位文化人却是琢磨着不大对头。 一个农村闺女,出去以后什么活也不干,就是接待接待大老板,整天喝酒捞肉,唱歌跳舞,人家还给她很多钱? 这可能吗? 吹牛逼的吧? 老大回家的时候,母亲就跟他说这事,儿子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应该知道有没有这么好的工作,是真是假? “那是真的。”儿子回答,“在南方那样的工作很普遍了,咱这里发展得慢,你们不知道而已。” 大仓娘从儿子这里得到准确答案,就不再认为那个妇女是吹牛逼。 从此见了她还由衷地表示深深地祝福,老田家也终于过上好日子了! 果不其然,很快那妇女家就起新房子,买最好的家具,给儿子娶漂亮媳妇。 得了闺女的劲儿,在村里也算富裕人家。 老田两口子在村里也腆胸叠肚的。 所以说,大仓娘知道侄女在县城卖服装,到底干得怎么样,能挣多少钱,她一点都不了解。 有时候还为侄女心酸。 觉得侄女好好的日子离了婚,逼得一个人漂流到县城做买卖,还得带着俩孩子,肯定很累,多可怜啊。 甚至侄女来看她的时候,看起来红光满面,精神状态很好,大仓娘都认为那是侄女怕她大姑伤心,故意装出来的。 可是侄女也不能跟大姑实话实说,告诉她自己有好多好多钱了。 因为,但凡是大仓的至亲,这几年做生意起来的,无一例外都接受了大仓的建议,那就是“闷头做事,低调做人”。 334 规避风险 比如说他的小姑梁秀香,这几年发展得很快。 农修厂在她承包伊始,就开始生产农机配件。 这正赶上农机数量快速发展,而维修和配件却远远滞后的时期。 也就是说,梁秀香的农修厂正好填补了这个空白。 一开始的时候,城关镇农修厂的服务范围也就限于本县。 可随着生产能力的提高,配件型号越来越齐全,各种配套服务越来越完善,农修厂的业务区域越来越拓展。 过了两年,大仓手里的大货车越来越多,他想要把自己的大货改造一下。 他画了图纸,亲自到农修厂的车间帮助搞研发。 当时就研发了两种东西,一是断气刹,二是增压器。 确切点说,他们这也不是搞研发,因为这两种东西在国外的车辆上已经出现。 但是国内的车辆现在全部是排气刹,一直到九十年代中后期,才渐渐普及断气刹。 排气刹改断气刹,其实改动不大,就是在每一个轮子的刹车上加装了气缸和弹簧而已。 可就是这一小小的改动,让车辆的安全系数大大增加。 排气刹的刹车原理,就是通过气压推动皮碗,达到刹车的目的。 可是如果遇到打气泵损毁,或者气路堵塞,或者气管子漏气等情况,导致气压降低,刹车就会失灵。 而前述可能出现的故障,那是相当常见的。 于是刹车失灵的情况也会时有发生。 而排气刹的原理则是汽车在不启动的情况下,是处于刹车状态的。 启动汽车,打气泵产生足够的压力,把刹车顶开,车辆这才能够行走。 一旦出现打气泵或者气路的故障问题,气压不足,最坏的情况就是车辆刹住,无法行走。 这比开着开着刹车失灵要好多了。 另外就是发动机增压器。 别看这东西对发动机改动不大,但是能大幅提高发动机动力,同时也就能够节省燃料。 这套设备主要部件就是增压涡轮,另外还要加上一个给废气降温的中冷器,技术原理相对简单。 但是对于涡轮增压器的质量要求却是很高,因为涡轮要在高温高压的环境中高速运行,各种部件极易损毁。 当然,这些技术难题,都难不住工科出身的梁进仓。 帮着农修厂的技术人员攻克难关,造出第一批断气刹部件和增压器部件,梁进仓先把自己手里的大货车全部进行了改造。 好在这还是一个没有立法禁止私自对车辆进行改型的年代。 不管是交警还是交通部门,都不会管你。 如果到了后世,对车辆进行这样的改动,搞运输就别想挣钱了,擎等着被交管部门罚死吧。 梁进仓的车辆经过这两项改造以后,车队的事故率达到一个相当低的水平。 另外因为发动机动力加强,运输能力大大加强。 同样的车型,比别人的车拉得多,跑得快,耗油还少,更不会害怕出现刹车失灵的情况。 当然也就大大提高了单位车辆的盈利能力。 梁秀香的农修厂以这两套超前于时代的设备为契机,渐渐开始涉足生产汽车配件。 农修厂也就渐渐显露出规模不够大的问题。 梁秀香数次跟大侄子商量,不再承包农修厂了,而是自己建厂。 而且要建大厂。 小姑现在是财大气粗,而且在大侄子这个“天才”的帮助下,为厂里培养起数名技术骨干。 也就是说,技术、资金都已经完全到位,就差着一个规模很大的厂区,让她大展宏图了。 可是大侄子就是压着不让小姑施展。 只是让小姑把资金尽量往研发方面投入。 告诉小姑,你近几年的任务,第一重要的是建立一个过硬的技术班底。 第二重要就是发现和培养销售人才。 也就是说,厚积薄发。 等到真正做到底蕴无比深厚之后,再突然爆发。 小姑有些不大理解侄子的用意。 明明只要扩大厂区就能大展宏图,不管是资金,还是技术力量,都足够使用。 为什么还要一直压着呢? 但是疑惑归疑惑,小姑还是听从了侄子的建议。 因为她从一开始承包农修厂,就是因为听了侄子的建议。 在以后的经营过程中,侄子那逆天的研究能力和自学能力,为农修厂提供了超前的、雄厚的技术支持。 在经营方面的建议,也是每言必中。 小姑早已经把侄子当成诸葛军师了,那是言听计从。 即使不理解侄子为什么要让自己窝憋在一个小小的农修厂里,小姑依然是采纳侄子的建议。 只能是厚积薄发了。 到今年的8月份,爆发了抢购潮,国家在价格闯关失败的情况下,痛定思痛,迅速调整一系列经济政策。 其中,对私营企业的放宽政策改为收紧。 改开以来规模和力度最大的、针对私营企业的整顿运动开始了。 整治首先是从对私营企业的偷税漏税打击开始的,然后是开始清理整顿国营体系外的新兴企业。 来自政治和经济上的双重压力,使很多私营老板产生极大的恐慌之心。 因为改开时间仅仅十年而已,人们仍然对十多年前的极左年代记忆深刻。 很大一部分私营老板恐慌之下,有的把厂子交给集体,有的则是直接外逃。 甚至很多的个体工商户都吓得关门停业。 10月16日的《经济日报》在头版头条承认,“近一段时期,一些地方的个体工商户申请停业或自行歇业,成了社会的一个热点话题”。 梁秀香的农修厂从性质上来说,还是属于集体经济,个人承包而已。 算得上是红顶企业。 不在清理、针对之列。 算是逃过一劫。 但是这种政策收紧的态势,也是把梁秀香吓出一身冷汗。 然后回忆起大侄子这几年一直压制自己大展宏图的冲动,小姑简直要把侄子奉若神明了。 这小兔崽子是怎么知道经济高速发展的过程中,还会突然来个急刹车的呢? 大仓手里的车辆不少,但是这小子规避得很是巧妙,车辆户口都分散到手下人名下。 另外他的矸石砖厂、水泥厂等产业,这都是给煤矿解决难题,打扫垃圾的,不会被清理。 还有他的批发门市,在7月份之前就囤积了大量的商品。 等到8月份发生抢购潮,所有囤积的商品都被抢购一空。 不管是仓库还是货架都卖空了以后,门市就停业了。 这可真是太让小姑叹为观止了。 然后再说说表姐魏红。 她因为拥有表弟这个贴身的狗头军师,这几年的服装生意那就像坐了火箭一样直线蹿升。 九十年代以前,甚至包括九十年代初期,刚刚从农业社会向商业社会转型的初期,还是处于一个卖方市场的状态。 这时候的人投资做生意,基本上就像种地,“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投入很少,没几年的功夫,就会迅速挣下第一桶金。 只要你不是傻子,别卖给人东西还倒找钱,那就没有不挣钱的买卖。 等到以后,转化为成熟的商业社会,那就变成买方市场。 不管是产品还是服务,都达到饱和,继而过剩,生意就越来越难做。 这时候再投资,基本上就变成了转基因种子,你埋进土里一粒种子,不但不会长出万颗子,时间长了,连这颗种子也会腐烂掉。 血本无归了。 何况魏红这个狗头军师不但有逆天的经营眼光,还有一个重点跑南方线路的车队。 也就是让她提前拥有了后世便利的物流服务。 表弟还经常陪着表姐去南方,比方说织里那样的服装基地,去订货。 甚至表姐在狗头军师的帮助下,开始注册自己的服装品牌。 也就是说,面对这么广阔的市场,提前拥有了物流服务,还用上了后世先进的经营理念。 表姐天时地利人和全有了,她的生意不坐火箭蹿升那就不正常了。 这样做上几年,表姐跟小姑一样,也是感觉现有的生意规模已经限制了自己的发展。 做到这个份上,哪怕表姐再保守,也不知不觉雄心勃勃要拓展事业,大展宏图。 小小的县城已经盛不下她了。 她连市里都不想去,直接想去省城做服装批发,生意要辐射全省。 狗头军师就像劝说小姑一样,要求表姐加强自身的专业修养,深化经营理念,卧薪尝胆,厚积薄发。 表姐虽然不理解,但跟小姑一样,因为对大仓的迷信,还是无条件接受了。 抢购潮到来的时候,表姐把手里的货物全部打了出去。 清空之后,听从表弟的安排,关门歇业了。 其实表弟就是借着这个机会,让表姐关停县城的生意。 养精蓄锐,准备去省城大展宏图。 可是表弟知道,姐姐一个人去省城,会面临许许多多的困难。 而自己这个狗头军师,也不能时时刻刻在她身边照顾。 姐姐肯定会独木难支。 所以,他认为姐姐要想去省城,就必须有一个绝对可靠的帮手。 最好就是姐姐找个可靠的人结婚,两口子一块儿去省城。 比方说,鹅拧。 现在正好趁着在大舅家里,母亲和大舅、大妗子他们都在,大仓就正式把鹅拧这个名字提出来。 意思是表姐可以考虑考虑鹅拧。 一开始大舅接受不了女大男小的年龄模式。 可是大仓拿出一个虚无的南方大老板,立马把大舅吓得投降,退而求其次,感觉只要是本地人,比女儿小两岁也无所谓。 大仓娘主要的顾虑就是,鹅拧这些年做生意做得比较好,小日子很富裕。 而且鹅拧小时候是疤瘌眼,大了以后这个疤瘌眼不但不难看,似乎还能起到装饰作用。 本来鹅拧如果忽略疤瘌眼的话,那也是很帅气的大高个。 现在疤瘌眼给他长相反而加分了,那就更帅气了呗。 到了现在这个年头,跟以前还不大一样了,以前男的但凡过了二十五岁,基本就是光棍。 加上这些年由于计划生育抓得紧,没有出生证生孩子会被罚得很惨,可是如果早婚,少男少女睡到一个被窝里,他们能忍得住不造小孩吗? 所以结婚年龄比以前晚了,好多都能坚持到够了年龄,登记以后再结婚。 也就越发显得鹅拧这个大龄青年不是很贬值。 这样一比较,小红比鹅拧大两岁,还离过婚,更是带着一子一女。 大仓娘就开始自卑,感觉侄女配不上鹅拧。 然后想到如果俩人不般配,鹅拧娶了小红感觉自己亏了,屈了自己大青年,别别扭扭的,日子也过不舒服。 大仓了解到母亲的想法,也不急于给她解释,只是当着众位长辈的面儿,跟他们说道: “我跟鹅拧关系最好了,我可以先探探他的口风。 只要他自己不觉得亏,甚至他就看上俺姐姐了,鹅拧的人品是值得信赖的。 我觉得他跟俺姐姐还相当般配。” 大仓娘感觉这话也有道理,探探口风总是可以的。 反正,只要鹅拧有一丝半点的不满意,这事咱们就不勉强。 335 她就更猖狂了 就这样,大仓提议想把表姐介绍给鹅拧,在经过一番讨论之后,大舅一家和大仓娘都表示了初步的认可。 算是达成了初步的一致吧。 大仓娘是急性子,既然大家都达成初步认可,那就赶紧去问问鹅拧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吆喝着儿子赶紧回家。 娘俩刚从大舅家出来,就见姥娘眼泪汪汪地从西边胡同转过来。 她这是刚从老二家回来。 春平两口子被派出所给带走,几个孩子在家里哭,当奶奶的心里跟着难受。 还有就是担心老二和媳妇,不知道会不会坐牢啊? 刚才春平两口子被派出所带走的时候,姥娘和姥爷让春安跟着去派出所,看看能不能两口子保出来。 可是魏老大坚决不去。 老二两口子那是活该。 得亏派出所的人赶来,要不然两口子没完。 而且有越演越烈之势,因为他们听到王翠花要求春平去石子场,把那里干活的都叫来,想要强攻。 王翠花发了毒誓,今天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把这罐子粪水泼到魏春芝身上,要么她死。 现在她已经被抓到派出所去了,看她怎么死吧! 可是姥娘姥爷狠不下那个心去啊! 对于老实巴交的老农民来说,人一生最可怕的事,那就是摊了官司,动了官府。 现在春平两口子被抓走,那就是塌天大祸。 看着姥娘和姥爷那可怜的样子,大仓怎么忍心让他们受折磨,只好实话实说:新刊书小说网 “姥娘,是我报的警,我是原告。 我这个原告不去,派出所不会把俺二舅和二妗子怎么样。 你们不用着急,我现在就去派出所,把他俩保出来。 保证不用天黑,他们就回来了。” 老两口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默然不语。 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这事无论如何也怪不得大仓啊! 再说也幸亏他报警,不然的话,今天这事怎么收场? 现在大仓答应去派出所把二舅和二妗子保出来,老两口算是放下心来。 又开始深恨老二两口子。 觉得把他们抓去教训教训也应该! 大仓开车把母亲送回家,然后才去夏山派出所。 大仓娘有关于兄弟和兄弟媳妇的事儿,一句话也没说。 既没表示仇恨,也没有嘱咐儿子尽快把你二舅和二妗子保出来。 从今天开始,她已经无所谓了。 对这个从小最疼爱,成家立业后让她最伤心的弟弟,已经没有爱也没有恨。 只想从此权当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一号人。 倒是一再叮嘱儿子赶紧回来。 回来把鹅拧擒过来,探探他的口风。 现在大仓娘满肚子就是要给侄女找个知冷知热的人。 大仓对母亲笑道:“我就是早回来也没用,鹅大哥傍黑天才能回来。” 鹅拧现在的职业——怎么说呢? 很难形容。 当然,按性质来分,他是搞服装生意的。 他在县城有个固定的进货渠道,那就是从那位漂亮的女老板手里拿货。 至于销售方式,很奇怪。 他既没有自己的店铺,现在也自己也不赶集了。 这小子其实很有思想。 自从在美女老板那里学到了一些全新的营销概念,比方说品牌意识,比方说区域经销,等等等等。 他就感觉自己以前那种单纯靠自己一个人倒买倒卖,实在是太笨了。 效率太低。 你一个人就是再能干,赶集的时候就是再能卖,你一天也就赶一个集。 你不可能像孙悟空似的有分身术,同时赶好几个集。 但是他就想学孙悟空。 做法就是跟美女老板签了很大一个合同,拿下了本县所有空白集市的独家销售权。 这么多的集,他一个人肯定赶不过来,其实他签下这个合同,就是打算不再亲自赶集。 他雇了十几个人,带着这些人,手把手教他们怎么赶集卖衣服。 然后给他们划定区域,让他们替自己赶集卖衣服。 他当老板。 负责进货,退换货,以及各种协调。 虽然他不再赶集,其实比亲自赶集还忙。 整天骑着一辆幸福250摩托车,轰轰地穿梭于各个集市之间,以便于发现问题,现场指导。 村里人对鹅拧是既羡慕又嫉妒,加上他偏偏骑着那样一辆摩托车,叫什么,250? 二百五! 但是不管怎么说,鹅拧这种模式,那也是大发其财。 在这个处于卖方市场的时代,老百姓渐渐富裕,手里活泛了,缺的就是衣食住行各种生活物资。 老百姓的购买需求旺盛,而同行的竞争又极其微弱,这生意真的是太好做了。 虽然领导着十几个并不省心的手下,鹅拧是累并快乐着。 以前自己赶集的时候,他都是坚持到最后,等到集上的人几乎全部走光他才走。 现在比以前更忙,下集以后还要跟每个手下算账,盘点货物,看看哪些品类又需要补货了,一直忙到傍黑天才回家。 大仓对鹅拧的心理现在如掌上观纹,他心中有数,母亲着急,反而让他暗暗好笑。 又抚慰母亲几句,大意是一些事不要放在心上,快乐是一天,不快乐是一天,把那些烦心事都忘了吧。 其实就是心疼母亲。 看她表面不在乎的样子,可是今天差点被兄弟媳妇泼粪,从而对最亲的弟弟绝望。 这种感觉肯定很糟糕。 等他开车到了夏山派出所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间。 下了车刚锁好车门,就见从旁边办公室蹿出一个人,像下山猛虎一样朝他冲过来。 冷不防的,把他给吓了一跳,一看原来是表弟魏阳。 嗯,二舅的大儿子,大表弟。 前几年的时候,二舅家跟自己家几乎不上门,所谓的“几乎”,指的就是偶尔逢年过节的时候,二舅也让魏阳跟着他大伯,去大姑家敷衍一下。 二舅无情无义那是他的事,跟孩子无关,大仓一家对来走亲戚的魏阳还是不错的。 表兄弟能有什么仇恨啊,肯定还是有亲情的。 只不过后边几年,二舅家自从开石子场,日子越来越富裕,一家人越来越膨胀。 魏阳也就不再到大姑家来了。 表兄弟也好几年没见了。 魏阳今年也得十八了吧! 几年不见,魏阳也窜了个,长得也越来越帅了。 大仓暗想,怪不得听大妗子说二妗子膨胀,感觉她家不管哪方面都是无人能敌。 不得不承认,魏阳在外貌方面,确实跟他大姑家的大表哥一样,长成个好青年了。 魏春平有钱,这几年卖石子,交往人也不少,在镇上也有一定的人脉。 自从魏阳初中毕业以后,他就挖空心思想给大儿子找份好工作。 镇上招联防队员,魏春平也送了不少礼,找了好几个人。 奈何偌大一个镇,比他有人脉,比他有钱的人家大有人在。 魏阳最终没能当上联防。 没想到后来因为热闹那事,联防队全部清退,重新招募。 这次魏春平下了血本,而且以前那些最有竞争力的已经没有竞争资格。 魏阳终于如愿以偿当上了联防队员。 大概这也是王翠花更加猖狂的动力源泉。 在她看来,自己的儿子在夏山派出所上班了,也就是说,她们家也有了生杀予夺的权力。 所以她们正在围攻魏老大,派出所来人的时候,王翠花一点都没害怕。 还咋咋呼呼地跟出警的人说: “俺儿叫魏阳,也在派出所上班,跟你们是同事。 魏阳呢,他怎么没来? 我还在等着他来,把那个母老虎抓起来呢!” 好吧,带队的干警命令手下的联防队员,把这个闹事的母老虎给抓起来。 公老虎也被铐起来,推到偏三上,让他们两口子很局促地蹲在挎斗后面的备胎上。 两口子戴着铐子,拼死抓着备胎,一路之上这才没有跌下去。 受老罪了。 两口子十分纳闷。 这些人跟自己儿子是同事,为什么一点面子都没有? 没错,这些联防队员跟魏阳是同事。 他们也没想到这两口子是魏阳的父母。 一开始听他们自报家门的时候,联防队员觉得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总得给点面子的。 可是带队的干警不吃这一套,根本就不看谁的面子。 严令把闹事的两口子铐起来,并放到挎斗后面让他们受罪。 随行的队员肯定要听领导的,也就毫不客气了。 回来以后对两口子进行了简单询问,就关起来不闻不问了。 等到魏阳和几个联防队员巡逻回来,才惊闻自己的父母被抓起来了。 336 想都不敢想 魏阳赶紧跑去看望,还给父母送水喝。 可他没办法救父母出来。 因为他去求所长,所长冲他笑笑,让他滚出去。 这下他连送水都不可能了。 明明他在这里上班,可是自己父母被关着,他却无能无力,魏阳既焦急又痛苦。 正在上蹿下跳地想办法,他院里进来一辆车,大表哥从车上下来。 这才叫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呢。 魏阳眼都红了。 方才给父母送水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母亲被大姑泼了一身粪水,反而被抓到派出所。 这一切的仇恨,都在大姑一家人身上。 看到大表哥,他跳出来,就像跟表哥拼了。 可是刚冲到表哥面前,还没开始拼,就听到所长的笑声:“小梁啊,你要是再不来,我可就下班了。” 魏阳骇然回头,就见所长站在窗前,就像见了多年的老友一样笑容可掬。 魏阳顿时蔫了。 他万万想不到,表哥居然跟所长这么熟。 所长的熟人,他还敢跟人家拼命吗! 只好恨恨地往旁一闪,低声说道:“是不是你报警把俺娘和俺爹抓来的?” 大表哥没理他,先抬手朝着屋里的所长打招呼:“孙所长,让您久等了,我马上进来。” 说完,瞥一眼表弟:“事情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魏阳反问一句。 “我刚刚从姥娘家回来,你说我知不知道!” “既然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大姑泼俺娘一身粪水,为什么你还报警把他们抓起来?你讲不讲理?” “你家离着俺大舅家那么远,你大姑站在你大舅家的门口泼的粪水,为什么会泼到二妗子身上,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呃! 魏阳一时语塞。 没错,他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按理说,他娘几乎不到爷爷奶奶那边去。 今天她到那里干什么去了? 方才送水的时候,父母也没有提到这个问题。 只是痛哭流涕地诉说母亲被大姑泼了粪水,现在居然还被抓起来,成了在派出所挂了号的人,你父母要冤死了。 魏阳肯定是怒不可遏,只是没有细细推究其中的细节。 “你去问问二舅和二妗子,让他们说实话,从头到尾到底是怎么回事?弄明白了,你过来跟我说,咱们商议商议这事怎么办?” “可是——”魏阳犹豫一下,“他们说那是我的父母,得避嫌,不让我过去。” “你跟我过来,我跟他说。”大仓说着把手里的皮包塞到腋下,领着表弟进了所长办公室。 孙所长已经给小梁泡好茶了。 “孙所长,这是我表弟。”小梁指着魏阳介绍说,“你们抓来闹事的那两口子,是我二舅和二妗子,你让魏阳过去问问,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所长瞥了魏阳一眼:“你去问问,把事儿问明白了过来汇报。” 魏阳意味深长看一眼表哥,转身出去了。 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滋味了。 他们这些干联防的,在干警面前,就是些可以随意呼来喝去的杂役。 至于所长,那是他们的最高长官,平常连对话的资格都几乎没有。 可是万万想不到,大表哥好像可以随意指使所长! 看着表弟出去,小梁把办公室的门闭上了。 然后从皮包里掏出两条中华烟,塞到孙所长手里。 孙所长肯定要拼命挣扎,表示怎么好意思要小梁你的烟呢。 可是很快就被小梁制服。 只好无奈地用指头虚空冲着小梁很不满地点了点。 然后把两条烟放到办公桌抽屉里。 礼多人不怪,小梁长了个人老成精的脑子,这些道理焉能不懂。 前几年的时候,跟领导干部交往,只要你这个人能力强,诚实正直,就能得到领导的赏识。 然后就能跟领导正常交往。 这几年,实用主义越来越大行其道。 精神品质渐渐让位。 物质利益越来越占据了主导地位。 所以说,不管跟谁打交道,关系再好,也不能空口说白话。 总得物质利益开道,然后才谈感情。 小梁坐在所长办公室的沙发上,跟所长喝茶,闲聊。 一会儿魏阳敲门进来了,低着头,向所长汇报。 确切地说是向大表哥汇报。 因为所长一直不跟他说话,都是大表哥跟他对话。 魏阳因为方才看到大表哥跟所长的关系,很受打击。 过去向他父母问话,情绪相当激动。 简直比陌生的凶恶狱卒过来问话还要残暴。 把魏春平两口子吓坏了。 很快就说出实情。 连带前番大仓去送货,自家没有理会大仓的苦苦哀求,末后突然抢购潮,让你的父母后悔不迭。 所以看到你大姑来了,你娘气不过,就去指桑骂槐。 然后就被泼一身粪水……云云。 魏阳毕竟年轻,面皮儿薄,比较耿直。 一听这事的来龙去脉,分明就是自己母亲去找事,大姑才忍无可忍的。 然后你们堵着门非得给大姑泼回去,让表哥知道了,他能不救自己的母亲吗? 魏阳暴跳如雷。 简直恨不能招呼几个联防队员,给这两口子上刑了。 魏春平两口子吓得差点拉一裤裆。 魏阳这不是就给大表哥赔礼道歉来了。 一看表弟那惭愧的样子,都恨不能给表哥跪下了,正义在手的大表哥居然很惶恐: “阳阳,你可别那么说,这事我也不对。 俺二舅二妗子,毕竟是我的亲舅亲妗子,我一个当外甥的,亲自报警把亲舅亲妗子抓起来。 这是大逆不道。 你回去跟俺二舅和二妗子替我认个错。 我这也是逼急了,因为听说村干部都劝不开,再不解决非出大事不可。 我当时在县城,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只好报警出此下策。 咱们表兄表弟的都年轻,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你也得原谅表哥!”xinkanδんu.com 诚恳认真的一番话,说得魏阳眼泪汪汪的。 然后大表哥又跟孙所长说,表示自己这个原告撤诉,毕竟是自己的亲舅亲妗子,自己原谅他们了。 希望派出所从轻发落。 孙所长就顺水推舟,把人放了。 大仓趁着二舅和二妗子还没放出来,赶紧跟孙所长告辞,提前溜了。 说实话,母亲对她这个弟弟绝望,大仓对自己的二舅同样绝望。 他不敢想象,如果不是自己还有点人脉,有点能力,难道今天二舅就真的帮着王翠花,泼自己母亲一头粪水? ——算了,这些事不想也罢。 以后对于二舅一家,权当不认识。 天已经黑了,赶紧回家吃晚饭。 还要抓紧时间找鹅拧。 关键是母亲这个急性子,尤其又牵涉到她最亲的侄女,一旦提起这个话头,母亲似乎一刻都等不得。 吃过晚饭,大仓打发小四儿去把鹅大哥叫过来。 当然,小四儿可不敢称呼鹅拧为“鹅大哥”。 也就大哥没大没小,不但叫人外号,甚至都叫出个花样来。 还鹅大哥,难道人家姓鹅? 还是说人家是个大鹅啊! 实在是太不庄重了。 这大概就是关系太好,恃宠而骄了吧! 小四儿这小子上学相当聪明,加上大哥的严厉管束,和严格的文化灌输,以及哥哥姐姐们的带头作用,让他的聪明又加上了好学。 学习相当之好。 还在大哥的影响下看了太多的课外书。 今晚大哥让他去传唤鹅大哥,他笑着对大哥说: “我可不敢叫他鹅大哥,他比你大好几岁呢,你居然当着他的面儿公然叫他鹅大哥。 这让我想起一篇古文。” “什么古文?”大哥问他。 “永某氏之鼠。” 大哥笑着朝他屁股踹了一脚:“你把大哥比喻成老鼠了,小兔崽子!” 没一会儿,小四儿带着鹅大哥来了。 然后小兔崽子就主动学习去了。 主动学习,这已经成了家风。 鹅拧看在眼里,很是感慨。 既感慨现如今的孩子条件好,想上学就能上学,很少因为家里穷困而上不起学的。 又感慨小四儿能有这么好的家庭氛围。 你看,大哥曾经考上京城大学。 虽然没去上,那也是实打实考上了。 而且后来大仓还上完了电大。 英子则是考上京城大学,去上了京城大学。 二仓考上师范,在他们自己家看起来很一般,可是这年头,能考上师范,那就是事业编,吃国家粮的。 这在村里能有几个? 三仓那小子,绝顶聪明,虽然很烧包,但是学习成绩没得说。 小四儿有这样的哥哥姐姐,你说他能学习不好吗! 太让人羡慕了。 鹅拧跟大仓一边喝茶,一边羡慕小四儿,各种溢美之词。 “哎哎哎,”大仓表示很不屑地打断他: “这算什么啊,不就是学习好吗,太平常了。 你现在不也是刻苦自学嘛。 我们还是要向你学习。 你看看你这么忙累,还这么刻苦,我看谁也比不上你。” 鹅拧赶紧客气:“这算什么,我这也是当初让那位女老板给感染了,这才知道知识的重要性。” “女老板?”大仓翻翻眼皮,“还是那句话,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鹅拧有些气急败坏:“又说这个话题,我怎么敢啊,想都不敢想。” 337 准备下毒 “好好好,不说不说。”大仓慢条斯理喝口茶,“没看上就没看上,你急什么!” “什么叫没看上就没看上。”鹅拧更急了: “说得好像我看不上人家似的,你这分明就是醋溜我。 你的意思是不是在笑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要冤死了。 人家那么大的老板,长得那么好,关键人家气质好,我这样的小人物,要是敢想人家的好事的话,对女老板是侮辱,对我自己也是侮辱。 你是没见过她,人家的气质,让你一旦见了,就是发自内心地肃然起敬,绝对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歪心思。 这几年以来,我算是她最忠心的客户了,大概我给她销货量最大。 我为什么这么卖力? 除了为了自己能挣钱以外,其实就是想尽量多给她卖货,感觉就是为了报答她,因为她给了我很多帮助和鼓励。 你看哈,她那人一见面,首先让人眼前一亮,感觉长得真漂亮,那身条——额! 然后开始说话,她说话不紧不慢,听着好像很温和似的。 可是你仔细琢磨琢磨她的话,发现一句是一句的,所有事都说明白了,还没有一句废话。 而且每一句话都那么扎实。 就是说一下子就能让你服了,感觉跟她做生意,心里踏实。 你能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不明白。”大仓摇头,“我没暗恋过一个人,所以没有这种体验。” 鹅拧掐死大仓的心都有了:“你再这样侮辱我,我跟你恼了啊!” 大仓翻翻白眼:“开玩笑嘛,这么一句玩笑话用得着急赤白脸的吗?” 鹅拧依然相当激动的样子:“咱哥俩怎么开玩笑都行,你怎么说我都行,可是不能无缘无故扯上人家女老板,你这样说话对人家太侮辱了。” “刚才是谁说侮辱你的?我开个玩笑,到底侮辱到谁了?” “刚才我说错话了,我不怕侮辱,关键你开玩笑不要再扯上人家女老板。” “好吧好吧,”大仓作投降状,“女神永远是威严不可侵犯的嘛。” “女神?”鹅拧一头雾水,不知道大仓什么意思。 好吧,大仓知道,“女神”这个名词有点超时空了。 “嗯咳,”大仓收起脸上戏谑的表情: “刚才我就是跟你开开玩笑,试探你呢,别当真哈。 现在咱俩说正事,你为什么还不结婚?” “什么叫为什么!”鹅拧说道,“光棍子货,找不上媳妇呗!” “我看你就是眼眶子太高了,差不多就行了。” “关键现在没碰上个差不多的。” “我听别人说,给你介绍离婚的,或者小寡妇,你都不要,非得要找个大闺女? 上一次你跟我说的那个大闺女,你又嫌人家心气太高。 你这么挑拣,确实很难找。” 鹅拧叹口气:“不是挑拣,确实是没碰上合适的。 我上次不是跟你说过嘛,经过那个老大闺女的事,我受到教训了。 老大闺女是坚决不要了。 因为老大闺女肯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要不然不会老在家里。 我就想找个二婚的,经历过不幸的,懂得珍惜的。 最好就是离婚的女人。 小寡妇也不想要。 总感觉她的男人死了,有点怪怪的,要是黑夜搂着一个被窝睡觉,她男人也跟着来了似的。” “打住。”大仓说道,“我寒毛都竖起来了,别吓唬我。 好了,既然说到这里,正好问题来了。 我给你介绍一个离过婚的,你要不要?” 鹅拧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大仓:“你拜刘媒婆为师了?” 大仓摇头:“没有拜师,自学成材。” “那还是算了,”鹅拧摇头,“就像盲派算卦的一样,无门无派,我信不着。” “少跟我打岔,我是认真的。”大仓说道,“我想把俺表姐介绍给你,怎么样?” “你表姐?”鹅拧想了想,“哦,我知道了,公社里那个放电影的小钟不就是你表姐夫?听说他离婚了。” “没错,我说的就是那个表姐。” 鹅拧摇摇头:“还是算了。” “为什么?” 鹅拧有些迟疑地看看大仓:“你的表姐,我说多了不好。” “你有啥说啥,跟我叽歪什么!”大仓急了。 “额,是这么回事,我听人说,”鹅拧期期艾艾地说: “当然,就是听别人传说,不一定对哈。 人家都说,小钟那么好的人,没想到也离婚了。 肯定是他媳妇不好,或者是不老实,要不然小钟那么正派的人,也不可能被逼到离婚的地步啊。 你别往心里去,这都是传言。 我觉得既然是你的表姐,俺大婶子的侄女子,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大仓很想把鹅拧掐死。 这小子居然敢相信外边的传言! 还胆大包天地把这些话当着自己的面儿说! 是不是嫌命长了? 俩人在这里喝茶聊天,其实大仓娘装作忙家务的样子,也是时不时从俩人旁边飘过。 听到鹅拧传扬自己侄女儿的坏话,气得后槽牙都哆嗦。 白眼狼,整天在这里混吃混喝,还敢口口声声说我的侄女不好! 小兔崽子,信不信给你茶碗里放两块耳屎? 让你变哑巴! 再次从旁边飘过的时候,故意咳嗽几声吸引儿子的目光,然后恶狠狠地瞪了他两眼。 儿子强压心头怒火,耐心地对鹅拧说: “鹅大哥,农村里的传言你也信? 咱哥俩这样的关系,我也就不瞒你了。 事实是那个姓钟的出轨,跟夏山街四位大娘之一,供销社的吴新丽纠缠不清。 俺姐姐知道以后受不了,这就离婚了。 那个姓钟的表面看着小白脸文质彬彬的,其实品质很差。 俺姐姐不管是长相,还是为人,我用我的人格向你担保,绝对对得起你。 唯一的不利条件,就是俺姐姐属狗的,比你大两岁,而且带着一个闺女一个儿子。 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考虑?”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鹅拧恍然大悟: “都说十里无准信,一点不假。 你说你表姐长得好,我信,侄女随姑,俺大婶子以前的时候在咱村里那也是数得着的好媳妇。” 再次飘过的大仓娘的后槽牙又开始痒痒。 小兔崽子,你大婶子以前的时候在村里数得着,意思是现在数不着了是吧? 看来必须要给他茶碗里放耳屎了,而且加大剂量! 338 惊喜啊啊啊啊 鹅拧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娘俩仇恨上了,自己已经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继续说道: “说到品质,我觉得跟俺大婶子也是差一不差二的。 俺大婶子的为人,在村里谁不服她啊!” 大仓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听你的意思,你是同意了?” 鹅拧赶紧摇头:“我没别的意思,主要是我现在还不急着找,你再介绍比我更好的人吧。” 里屋的大仓娘听到这话,气得笤帚疙瘩都抄起来了,差点忍不住冲出来朝着鹅拧爆抽一顿。 怪不得人常说,“褒贬是买主,喝彩是闲人”,鹅拧把自己侄女夸赞一顿,其实还是拒绝呗! 大仓却是不依不饶地盯着他说: “鹅大哥,你是不是觉得配不上俺姐姐? 是不是觉得俺姐姐以前的男人是公社里放电影的,条件那么好,你跟那个姓钟的没法比。 是不是?” 鹅拧借梯子下楼,赶紧点头:“对对对,我就是觉得配不上你姐姐,要不然的话我肯定求之不得呢!” “那好,”大仓笑笑,“既然你求之不得,我就代表俺娘,俺大舅和俺大妗子告诉你,俺姐姐不嫌你,觉得你配得上。” 鹅拧:“……” 这算什么,拉郎配吗? 鹅拧觉得大仓是聪明人,自己拒绝得已经很明显了,他为什么还要装作这么不敏感呢? 难道他的表姐有什么问题,实在是嫁不出去了,非得要抓自己这个冤大头? 鹅拧有点怕了! 大仓跟自己是好兄弟,不会这么坑自己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是再也不能含糊其辞了。 只好一咬牙,说道: “大仓,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又没见过你表姐。 也不知道她是长长的还是团团的,也就是说根本没有谁嫌弃谁那一说。 我靠到现在不找媳妇,其实我心里早就有人了。 我就想拼命努力,想有朝一日能配上她,老天保佑那时候她也没找,我就托媒人去求亲。” “哦?”大仓一副很惊讶的样子,“你看上谁了?” “这个——不能说。” “切!”大仓往沙发靠背上躺倒,“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拒绝俺姐姐找理由。” 说着朝鹅拧摆手:“你这人不实在,遮遮掩掩,吞吞吐吐,我把你当好哥们,你跟我不交心,算了,以后不交往了。” 鹅拧的脸涨得通红:“大仓,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不是那样的人。” “你可以这样做,可以这样说,但是不能承认是那样的人,是吧?” 鹅拧被激怒了:“大仓,你这是逼着哑巴说话啊! 好,我跟你说实话。 没错,我就是看上那个女老板了。 怎么样吧?” 大仓很无辜地一摊手:“你看上女老板了,跟我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我还能把你怎么样? 是哪只大鹅刚才口口声声说对人家不敢有非分之想。 哪只大鹅说我那样开你的玩笑,是对你的心上人的侮辱。 你跟我说道说道。” 鹅拧面色凝重地说:“没错,你这样说人家,就是对人家女老板的侮辱。 因为到现在为止,我跟人家的身份天差地别,我没有资格看上人家。 那样想,我都觉得对女老板是一种侮辱。 我都发过毒誓,绝对不跟任何人说这事。 就是拼命努力,想改变自己的身份,就想以后能配上她。” “你配上她管什么用,让她离婚?”大仓翻翻白眼。 “她是单身,带着孩子。”鹅拧说道: “这还是我偶然听她的店员说的。 女老板跟我们这些去进服装的,从来不闲扯,所说的都是有关业务的事。 但是有一回我听她的店员跟她说接孩子什么的,我从她们的对话里听出来,她是单身。” “既然他是单身,你是大龄青年,你大胆地追求她就是,还等什么改变身份?你想登基以后再迎娶她?” “大仓,咱哥俩这回不要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的。”鹅拧十分严肃地说道: “我说的身份,就是人家是城里人,我是乡下人。 人家是城市户口,我是农业户口,我们就是两个阶级的人。 这一点难道你不懂吗? 农业户口和非农户口,就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 城市人和农村人,其实是享受这截然不同的经济制度和生存方式,这就直接导致了城乡差距。 而且国家的各种政策也在主观上强化这种差异。 比如说在劳动分配制度上吧,城市工作的工人、教师、职员每月有固定的工资收入。 有相对完善的医疗制度、退休制度,同时还可以享受国家各种福利待遇。 而在咱们农村呢,老农民不仅要按时按量向国家交公粮,交这个费那个费,今冬明春还得出义务工,参与无偿的劳作,比方说义务参加大规模强制性的农田水利建设。 这些义务都尽了,可是我们农民却是一点国家的福利待遇都享受不到。 劳苦一辈子,到老了只能听天由命。 就是因为这种分配的不公平,导致人家城里人看不起咱们农民。 何况人家女老板那么漂亮,那么好的一个人,还那么有钱。 我一个农民要是敢说看上人家了,自己都能羞死。 以前我不是跟你说过嘛,我就是要自学,考大学,向你学习。 我考上以后可不会不去上,我就是要转户口,变成城市户口,吃国家粮。 改变自己命运,改变了自己阶级以后,我才算是有资格暗恋人家。” 大仓淡淡地说道:“万一那个女老板也是乡下人,也是农村户口呢?” 鹅拧就像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盯着大仓:“你哥我长着俩眼不是用来尿尿的,城里人还是乡下人,难道我就看不出来?” 大仓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盯着鹅拧:“嗯,看来你长着俩眼是用来尿尿的。 城里人光鲜亮丽,那都是外表。 城里人有城里人的烦恼,乡下人有乡下人的快乐。 你别光看外表。” 鹅拧反驳道:“城里人那么烦恼,你干嘛跑到县城好几年了?” “所以我现在很多烦恼。”大仓一摊手。 鹅拧一直以来,认为自己跟大仓最能说上话。 但是今晚,他发现大仓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没法交流的人。 “大仓,你也是走南闯北的人,难道你真的看不出城市跟农村的巨大差距? 我跟你说啊,以前的时候,我去市里进货,满脑子就是做买卖,还真没考虑过这些问题。 可是自从发现自己跟女老板的身份差距,我就像一个突然睡醒的人一样,发现了咱们农村跟城市的差距。 第一次有这种心情的时候,我坐着客车从县城回来,一下客车,咱们那个站牌那里,正好是公路边那个满是乱干柴腐草烂叶子的大土沟子,农村跟城市巨大的反差油然而生。 想到城市的繁华是人家的,我自己的人生就是扎根在这个落后脏乱的乡村,心里立马就像灌了铅。 当时就有一种不想活了的感觉。” “唉——”大仓长长地叹一口气,“理解理解,谁让你单单暗恋上一个有钱的女老板呢。 可是我听明白了,你现在开始自学,等到你考上大学,转了户口,什么什么一番操作。 大概你也老白毛了。 人家女老板也早就嫁人了。 我劝你还是算了吧,面对现实吧我的鹅大哥。 还是考虑考虑俺表姐吧!” 鹅拧坚决地摇头:“我下定决心了,这辈子就为了她奋斗。 老白了毛我也不怕。 哪怕到死的前一天,我能娶上他,我这辈子也值了。” “好傻,好傻!”大仓叹息着,“万一你见了俺表姐,发现她比你的女老板品质还好,长得还漂亮呢?” “世界上没有比她更好的女人,没有比她更漂亮的。”鹅拧一脸神往,仰着头喃喃自语。 看样子,他脑子里正在浮现女老板的音容笑貌。 里屋的大仓娘却是早已经转怒为喜了。 她实在忍不住,嗖一下拿出自己大侄女的照片,从屋里就冲出来。 “俺的大侄子,你先看看俺侄女的相片也行啊!” 鹅拧一脸惶恐地站起来:“大婶子,我真不看。真的,不是我看不上她,我就是心里有人了!” 大仓娘嗖一下把侄女的照片伸到鹅拧的面前:“你看一眼。” 鹅拧吓得赶紧闭眼,看都不看。 因为在他看来,如果看了,还是拒绝,那不就表示自己看不上人家吗! 大仓站起来,把鹅拧的眼睛用手指给他撑开。 鹅拧拼命挣扎。 大仓只好从背后勒住他,让他动弹不得,然后伸手扒开他的眼皮。 鹅拧想不看,可是眼皮被扒开,目光自然落到照片上。 啊! 鹅拧就像被蝎子蛰了一样,或者就像突然诈尸了一样,大叫一声跳起来。 背后还背着个大高个的大仓呢,鹅拧都感觉不到了。 就像一只蚂蚱一样一跳老高。 他不是高兴的,而是吃惊极了。 跳完了,一把抢过大婶子手里的照片。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呃,原来每个女孩都不简单。 大仓家娘俩悄悄匿了。 让他自己在那欣赏去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听到鹅拧发出一声——没法形容的声音,反正是比较凄厉。 “大仓,大仓你干嘛去了?” “婶子,大婶子?你跟我说说,你侄女子是干什么的?” “别吓唬我啊!” “大仓,你表姐跟我说的女老板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啊——” “啊啊啊……” 339 恼羞成怒了 鹅拧大叫了一阵子,没人理他。 只好手捧照片,到处寻找大仓家娘俩。 大仓家一拉溜六间房子,他从西边堂屋的客厅一直找到最东边那间卧房。 大仓家娘俩果然在这屋里。 不过炕上还有仨人。 老歪以及他的铁杆好友,大骡子和田立业,在炕上围坐着大茶盘子。 永远是三两好友,抽烟喝茶闲聊天。 屋里烟雾缭绕。 混杂着茉莉花茶的清香。 大仓娘装模作样地坐在炕沿上,跟着喝茶。 大仓,亦然。 娘俩谁也不理鹅拧。 倒是老歪招呼鹅拧上炕喝水,并翻过一个茶碗倒上茶水。 本来每天晚上,老歪跟他的两位好友都是在西边堂屋客厅喝茶聊天。 但是如果家里别人有事,占用了客厅,他就跟好友们到自己的炕上喝茶。 看到屋里这么多人,鹅拧尴尬极了,干笑着摆手:“呃大叔,我不喝,在那屋喝够了。” 一边说,一边诱导大仓:“大仓,你过来我问你个事儿。” “问呗,”大仓笑着拍拍炕沿,“坐下慢慢问。” 大仓娘顾自喝茶,表示事不关己。 当大姑的既然已经知道鹅拧对自己侄女儿一往情深,死心塌地,心里就踏实了。 当然得摆摆谱了。 鹅拧是大龄青年,确切说是大龄童男子,没经历人事,脸皮薄。 屋里这么多人,他怎么好意思开口! 把手里的照片捧到胸口,用指头点点,意思是告诉大仓,我要跟你讨论这个问题。 大仓就像近视眼了一样往前凑凑:“鹅大哥你手里拿着什么?” 鹅拧看出来了,大仓就是故意的。 低声哀求道:“兄弟啊,别祸害你哥哥了,我快要爆炸啦!” 大仓毫不在意地说:“爆吧,只要别炸着我就行。” 鹅拧真的很想把大仓掐死啊! 可是此刻那是人在矮檐下,他有求于大仓啊,他心里急啊,火烧火燎的,一颗心都要蹦出来了。 只好各种使眼色,打手势,各种苦苦哀求。 大仓这才一步三摇地跟他又去了西边客厅。 短短几间屋的距离,鹅拧感觉就像走了好几个世纪。 进了屋就急不可待地把照片伸到大仓面前:“大仓你跟我说实话,你表姐是干什么的?” 大仓翻翻眼皮:“在县城卖服装啊,不然还能干什么!” 鹅拧身子晃了晃,差点没晕过去。 刚刚只是看了照片,他就差点晕过去,可他不敢相信。 怎么也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巧的事。 可是大仓的这句回答,让他的猜想得到了肯定。 瞬间,一股巨大的幸福感把他包裹起来。 这种感觉太好了,他已经无法形容这种巨大幸福感的美妙滋味。 只是怀疑这是不是做梦? 甚至他直接伸出手:“大仓你掐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吧?” 好吧,大仓从来没见过有人还有这样的要求。 掐一下很方便的。 鹅拧被掐得惨叫一声,一个劲儿吸凉气:“大仓你也太狠了。” 大仓笑道:“你自己求我帮忙,我就得尽力而为。” 鹅拧现在也顾不得疼了,拉着大仓坐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说的那个女老板是你姐姐?” “早就听出来了。” “早就知道你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自己闭着眼,一听是俺表姐,看都不看,既然你这么嫌弃,我何必自找苦吃。” “大仓,别跟我开玩笑了好吗,我现在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你真要把你表姐介绍给我?” “对啊,今天跟俺娘说起俺姐姐的事儿,你看她一个人带着俩孩子,做买卖也是缺个帮手,我就跟俺娘提议,想把俺姐姐介绍给你。 关键咱们兄弟俩这些年走得这么近乎,我了解你,知道你可靠。” “对对对,我绝对可靠,我可以对天发誓,只要这事成了,我这辈子一定对你姐姐好,我——” “先别乱发誓,”大仓一把按住他,“我现在是先问问你的意见,俺姐姐怎么想的还不知道呢,改天问问她再说。” “什么,改天?”鹅拧几乎是惊叫一声,“今晚去问不行吗?” 大仓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盯着他。 鹅拧只好搓着手讪笑:“我心里着急啊,你说你还得问你姐姐的意见,我心里立刻就七上八下的,人家城里人——哎,对了,原来她不是城里人啊! 为什么我就看不出她是乡下人来呢?” “俺姐姐的气质自带流量,你凡夫俗子,怎么能看得出来!” 自带流量是什么意思,鹅拧就听不懂了。 但是他只知道肯定是很厉害的意思。 要是用大仓的话来形容,那叫不明觉厉。 大仓今晚故意吊鹅拧的胃口,这是跟他开玩笑。 确定了鹅拧对自己表姐的一往情深,大仓第二天就跑到县城,找表姐去了。 其实自从大仓发现鹅拧崇拜表姐,然后在以后的交谈中,不知不觉就带出美女老板的话题。xinkanδんu.com 对美女老板的神往之情表露无遗。 虽然他坚决不承认看上女老板了,但是怎么可能逃得过有一颗人老成精的心的大仓的火眼金睛。 他跟姐姐提了几次,把观察到的鹅拧的心思跟姐姐说了。 可魏红一直是推脱。 自从被钟振军抛弃,魏红对于人性几乎是绝望的。 而且幸亏当时是让表弟碰上了这事,要是她自己走了的话,她必死无疑。 就是事情过了以后,想想自己当时的心境,依然认为自己绝对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至少两个孩子还有妈妈。 然后大仓又帮助她开了店铺,卖服装,日子越过越好,她知足了。 可以说,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能有个相对稳定的生活,能让两个孩子快快乐乐地成长起来,这已经上天对她的照顾了。 真的不敢再奢求别的。 至于再嫁,找另外的男人,她几乎没有那个打算。 钟振军的伤害,让他对人性产生绝望,确切地说,是对所有男人产生绝望。 她感觉自己这辈子不会再相信任何男人 大仓跟她提鹅拧,因为鹅拧是男的,所以也在被绝望之列。 后来大仓提的次数多了,她也有意无意开始观察鹅拧。 而且抛开大仓提的再婚那事,单纯就做生意方面来说,鹅拧是让她印象最深的合作伙伴之一。 因为鹅拧吃苦耐劳,做事踏实,诚实守信,各方面的品质都让她对鹅拧心存好感。 大仓跟姐姐说,鹅拧暗恋她。 而且暗恋得天崩地裂的。 但是魏红跟鹅拧的交往过程中,从来就没见鹅拧表现出一丝一毫对自己的不敬。 以及对自己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这一点让魏红对鹅拧也是很满意。 这次因为市场收紧,县城的服装门市清仓之后,魏红准备去省城发展。 她要做自己的品牌,第一步就是要辐射全省。 把省内的市场固定下来之后,她再往外拓展。 可她毕竟是个单身女人,还带着俩孩子,去了省城人生地不熟,困难很多。 可是魏红干了这么长时间的服装,而且身边有表弟这个狗头军师的熏陶,让她的眼界完全打开,对于市场的了解已经相当深入。 她也知道如果只是在县城做,那样永远都做不大。 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好的市场让别人去做了。 她确实不甘心。 表弟也是支持姐姐去大城市发展。 但是表弟认为姐姐要出去,就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先找个可靠的人嫁了。 一个单身女人出去做事,独木难支,对市场了解得再透彻,很多事情无法执行,这个生意也做不好。 “人”是一撇一捺,互相支撑。 姐姐就是需要另一个人,跟她互相支撑。 这种情况之下,表弟再次跟姐姐提出鹅拧,魏红终于心动了。 长时间的合作,让她对鹅拧已经有了七八分的了解。 而鹅拧跟表弟这些年走得很近。 俩人还一起干了好多事,包括尽心尽力,无私地帮助村里的盲人。 点点滴滴的事情都能说明,鹅拧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是个可靠的人。 最关键的是,他深深的暗恋着美女老板。 当大仓把鹅拧说的那些话跟表姐学说一遍,魏红觉得自己已经被感动了。 感觉就像鹅拧在自己面前表白一样。 只不过她也知道,咱们这些乡下人嘴笨,明明心里有,爱得天崩地裂,但是你让他当面表白,还不如杀了他。 那就不要为难他了。 反正,这事在大仓家娘俩的积极撮合之下,最终成了。 婚礼当然是在村里举行的。 按照鹅拧的意思,婚礼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的。 自己的媳妇这么好,无论如何不能亏了她。 可是魏红和大仓都表示不同意,大操大办没意思。 还是低调一点。 就是请要急的亲戚朋友来庆贺一番就行了。 魏红也没有从自己娘家发嫁,而是从县城她自己的家发嫁。 发嫁那天,她的娘家人都去了县城,在那里看着她出嫁。 虽然没从娘家第二次发嫁,但是,自己家人的祝福一点都没少。 甚至还会更多。 这个年头,接新娘子的车不再是最早的独轮车,也不是自行车,马车和拖拉机也已经被淘汰。 现在已经用上了130。 这已经算是现在农村结婚的标配了。 130双排车的车斗依然是用竹席围成一个船篷状,外边再覆盖一床大红毯子。 很奇怪,新娘子就坐车斗。 伴娘什么的,却是坐驾驶室。 待遇比新娘子都高。 虽然魏红和鹅拧俩人都很有钱,但是一切用度都根据农村结婚的标准来。 中规中矩。 尽显低调。 鹅拧本来打着长线作战的想法,准备在人生以后的岁月里为了自己心目中最好的女人而奋斗。 没想到幸福来得就是这么突然。 他的幸福用世上所有的语言都无法表达了。 结婚以后对魏红,还有魏红的孩子,好得那也是无法形容。 小日子过开了,接下来的生产劳动立马就提上议事议程。 魏红就跟他商量,两口子准备去省城发展。 这个提议正中鹅拧的下怀,他其实也早就有了这样的眼界。 只是作为一个乡下人,而且是在乡下赶集的小贩子,他空有这样的眼界,奈何各种条件都不达标。 现在他娶了这么有钱一个老婆,首先在财力方面有了可能。 然后在进货和加工渠道,以及品牌等等方面,老婆也是早就做得很成熟。 两口子进军省城,做出属于自己的服装品牌,看来时机也已经成熟。 两口子这些天日夜规划,做着进军省城的一切准备。 当然,这么大的动作,肯定要少不了狗头军师。 在梁家河的日子,两口子几乎每天晚上都到大姑家来。 大仓在家就跟大仓商量进军省城的事,大仓不在家,魏红就跟大姑有说不完的话。 这时候,鹅拧就只好加入老歪那个“喝茶三人小组”,跟他们聊一些真的很无聊的话题。 过了几天,大仓回来的时候,突然跟他们两口子提出一个想法。 那就是否定了他们去省城发展。 而是建议他们直接去沪海,一步到位,做出属于自己的品牌,然后辐射全国。 如果做好了,还可以销往海外。 这个提议,直接把两口子吓了一跳。 要知道,他们这是坐在梁家河的普通农家里。 而且他们都是农村户口,论起身份,就是梁家河的普通农民。 去沪海发展,他们想都不敢想。 大仓看到表姐和鹅拧那目瞪口呆的样子,笑道:“觉得这一步迈得太大了是吧?” “对啊,”鹅拧心有余悸地说,“大仓,这一步实在太大,太大了太大了,想都不敢想。” “还有你不敢想的事儿?”大仓反问,“当初你暗恋俺姐姐,你觉着自己的身份跟城里人天差地别,自惭形秽,可是这才多久的事儿,俺姐姐这不就已经变成你老婆了!” “那不是一回事。”鹅拧说道,“以前我以为你姐姐是城里人,觉得咱们跟人家城里人的身份是天上地下。 可谁能知道你姐姐就是咱们乡下的呢? 她跟我一样的身份,所以她才不会嫌弃我。 可是城市不一样,难道我们认为沪海那是个大城市,末后谁知道其实是个农村呢! 不会出现那样的情况吧?” 魏红也说:“大仓,去省城我还是下了很大决心。 要不是不甘心这么好的市场白白浪费掉,不甘心错过这么好的时机,我也不敢去省城。 省城毕竟不算最大的城市,而且离家也近,有什么问题来回也好照应。 可要是一下子去了沪海,城市太大,离家太远。 我们从一个小农民一下子去那么大城市做买卖,太难了。” 大仓摇摇头:“你俩现在的问题,就是有点不自信。 我可以负责人地跟你们说,要说困难,去省城的困难跟去沪海的困难,一样大。 然后说到生意的难易程度,在沪海做生意,比在省城更容易施展拳脚。 至于说有点什么事,离家近也好有个照应,这是个错觉。 你们不管是在沪海,还是在省城,遇上点困难,家里都帮不上什么。 所以这几天我通盘考虑了一下,还是建议你们去沪海。 做生意更容易展开,以后的发展空间也大。 最关键的是,国家经过这一轮的经济收紧,发现也有点矫枉过正。 所以接下来又会放开一些。 做生意,就是要抓住这样的时机。 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经过大仓的一番分析,两口子又回去经过了长时间的考察和论证。 最后终于跟大仓达成一致。 去沪海! 做自己的服装品牌。 这事就这么决定了。 然后就是各种筹备。 还有两口子原来的产业,也要做个善后。 鹅拧还想安排一下,不放弃自己那十几个手下的生意。 他准备去了沪海以后,让自己的手下继续赶集卖衣服,而自己可以把服装从沪海想办法寄送回来。 表姐也想在县城保留自己那个服装店,因为她已经培养了两个绝对忠诚的小姑娘。 当两口子把这个善后告诉大仓以后,大仓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们。 并没有当场表态。 两口子感觉很奇怪:“大仓,怎么了,我们这样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万一在沪海发展不顺利,我们回来,还能继续做原来的生意啊! 难道你觉得这样不对?” 大仓想了想:“我还是给你们举个例子吧! 就说俺二叔带着建东去县城开轮胎门市的事。 你们知道,农民被城里人看不起。 别说去城里做生意,去城里开门市,就是进一趟城,都诚惶诚恐的,心里害怕。 怕被城里人欺负。 但是二叔还是带着建东,壮着胆子去了。 到了那里租了门面房,门市开起来了。 当然一开始的各种困难,我就不详细说了。 单说一开始的时候,没有车辆上门,他们没有买卖。 借了好多钱,开了这样一个门市,但是没有买卖上门,二叔肯定着急啊! 大车没有上门的,但是有一些骑自行车的,车子坏了,都来问他们修不修自行车。 二叔觉得反正是开着个门市,干什么也是干,闲着也是闲着,就给人修自行车。 建东却是为了这事,跟二叔恼了。 他跟二叔说,你修车子,路边上露天支个摊就行,也没费用,挣一分是一分,不需要租这么贵的房子,还得交工商管理费,还得办税务登记证,每月交税。 也就是说,你用给汽车服务的费用,挣自行车的钱。 如果能在城里站住脚,这点房租和税费都不是问题。 如果这个店不挣钱,你用修自行车也支撑不住。 这些话,把二叔还给说得哑口无言。” 鹅拧两口子点头表示赞同:“建东说得对,还是年轻人眼光长远啊!” “哪儿啊,”大仓叫道,“建东这是年轻人脸皮薄,年轻轻的在城里修自行车,过来过去都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他要羞死了,他这是恼羞成怒了。” 340 爷俩矛盾激化 “不会吧?”鹅拧诧异地说: “建东从十六岁就开始跟着二叔赶集当皮匠,以前赶集的时候怎么不害羞? 我知道跟我一样赶集做买卖的那些人,都管建东叫小皮匠。 整天小皮匠小皮匠的叫着,也没见他反感,更不会害羞啊! 再说了,他这结婚都四五年了,孩子满地跑了,还能朝着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害羞?” 老英雄梁金元这奔七十的人了,到现在才只有一个孙子媳妇,那就是建东媳妇。 建东从十六岁开始跟着父亲赶集当皮匠,很快就掌握了皮匠的所有技艺,开始跟父亲分别赶不同地方的集。 也就是家里的地没耽误的情况下,还有父子俩赶集当皮匠的双份收入,日子在村里也算是比较富裕。 当然媒婆也就上门了。 建东就是个赶集的小皮匠,眼界不高,对自己未来的老婆没什么超越身份的期望。 普普通通的农家姑娘就很满意了。 而且还有一点,他好像被大哥跟黄秋艳那事给吓着了,对于来相亲的姑娘,太漂亮的他反而不是很喜欢。 末后看上了一个鼻窝里两团雀斑的姑娘。 一开始家里人不同意,嫌那闺女脸上有雀斑。 没想到建东就是看上她了,跟家里人闹别扭,非她不娶。 并且去找大哥,希望得到大哥的支持,让大哥去说服自己的父母。 大哥没有直接去找二叔和二婶,而是偷偷跑集上去,不顾大伯头子的身份,偷窥了那个叫孙凤珍的姑娘。 孙凤珍是个很有能力的姑娘,初中毕业以后就开始做小买卖——赶集卖妇女用的杂货。 本地人管这种职业叫“花媳妇”,主要卖一些头花、梳子、围巾、布头、袜子一类,就是为大闺女小媳妇服务的。 大伯头子偷窥这位“准兄弟媳妇”,第一是看相貌,据说家里人反对的原因就是嫌她脸上有雀斑。 顺带还观察了一番这位“花媳妇”的经营过程。 发现孙凤珍并不算那种能说会道型的——表面上看是这样。 顾客来到摊上,拿起某种商品问价,想买的免不了还要对商品褒贬几句。 孙凤珍并不反驳对方,甚至还会顺着对方的话头去说,但是前两句是顺着说,后边两句不着痕迹地稍微拐了个弯。 顾客对她的话感觉很受用,听起来很真诚的样子,瞬间打消了顾虑,从而爽快地掏钱买下来。 买卖做成了,居然还有点成了朋友的感觉。 大仓在暗中偷窥多时,情不自禁地点头赞叹,这姑娘行,不错,情商挺高。 回来以后,大仓就先去找爷爷奶奶,把自己去集上偷窥孙凤珍的事儿跟他们说了,盛赞那个姑娘。 相亲的时候,爷爷奶奶肯定要去瞧一瞧的。 嫌人家姑娘脸上有雀斑的,其中就有这俩老东西。 但是大孙子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盛赞过孙凤珍之后,话锋一转,问爷爷奶奶: “我好像听说建刚看中了,俺二叔和俺二婶子不大愿意,嫌人家脸上有雀斑,有这回事吗?” “有!”虼蚤奶奶一脸正气凛然地说: “尤其是你二婶,口口声声说什么,现在咱家条件不差,娶媳妇尽挑尽选,大路上有的是没疤没麻的好闺女,凭什么要找个一脸雀斑的?” “你二叔也说过反对了,这事我知道。”爷爷一脸义愤填膺地说,“他那双破眼就是瘸,除了能看出人家闺女脸上有雀斑,别的什么也不会看。” “对,老二就是眼瘸。”奶奶附和着说,“老二家也稀松,就是个标准的妇道人家,看人就看表面,那人什么性格脾气啊,她不会看。” 老两口一唱一和,把二儿子和二儿媳妇批得体无完肤。 所谓贬低别人就是为了抬高自己,这话用在老两口身上太合适不过了。 他们就是试图通过贬低儿子儿媳,来隐瞒老两口也曾经反对的事实。 大孙子对爷爷奶奶的火眼金睛表示了高度的赞扬。 老两口既得意又高兴。 兴奋的虼蚤奶奶自告奋勇:“我去把你二叔二婶叫过来,就说你觉得老孙家那闺女不错。” 大仓赶紧说道:“奶奶您别去,当侄子的有什么想说的就去二叔家,哪有把他们叫过来的道理!” 爷爷一把拉住孙子,按他坐下:“你在这里陪爷爷喝茶,让你奶奶去叫,就说我找他。” 秉义两口子听说父亲传唤,而且看到传话的母亲气势汹汹的样子,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自己又身犯何律法犯哪条? 来到之后,老英雄板着脸,义正言辞地指出老二家两口子犯了表面主义错误。 “人家老孙家那闺女多好啊,你看看是论脾气啊还是论身材吧,哪有缺材的地方? 再说人家年轻轻的做买卖也是好手,这要娶进门来,你们家那一摊子她就能顶起来。 一个家庭,选好老大媳妇很重要,重要的是要看脾气,看能力,知道不? 不能只盯着人家脸上那俩雀斑。 俺大孙子刚才说了,他也见过那闺女。 他说脸上那几个雀斑不但不难看,人家俊就俊在那几个雀斑上呢! 你们就是眼神不好使,不懂——哎,哎哎,仓啊,你刚才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哦哦我想起来了,是不懂欣赏,你们就是不懂欣赏!” 一番教训,老二家两口子唯唯诺诺表示接受批评。 当然,他们还是觉得老爷子说得有道理。 那个孙凤珍高高的个子,身条不错,长得虽然不是很漂亮,也是五官端正,眉清目秀。 相亲的那天都去看了,合家这么多人,也没挑出人家什么毛病。 唯一感觉遗憾的就是脸上有几十粒雀斑,分散到鼻窝两侧,每一侧也就能平均分到十多粒,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大毛病。 可是他们怎么知道,以大侄子带有后世审美的眼光来看,本身长得不错的女孩,脸上在稀稀疏疏长几十粒雀斑,其实平添几分风情。 显得更有女人味儿。 要不然建东也不会神魂颠倒的样子,要死要活非她不娶。 由于爷爷奶奶很不仗义的叛变,二叔和二婶的思想也转变过来,感觉那几十粒雀斑真的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大仓娘,那更是豁达之人,儿子回去跟她一说这事,她立即就思想通顺地跑去跟老二两口子统一了意见。 至于三婶,怎么形容她呢? 相亲结束那天,一家人凑在一起讨论“相后感”。 你一言我一语的,也没挑出大毛病,唯一觉得遗憾的就是人家闺女脸上有雀斑。 三婶立即表示附和,大放厥词地历数了雀斑多么难看,怎么抹粉也盖不住一类,种种弊端。 可是现在公婆首先叛变,而且坚决不承认曾经表示过反对雀斑,然后大嫂等人相继叛变。 三婶于是又大放厥词,历数了许多雀斑其实很好看,她就喜欢脸上有雀斑的姑娘,看着就舒服,种种优点。 不管怎么说吧,全家人意见一致,思想统一。 关键是建东跟孙凤珍早就一见钟情,看中了对方。 两家很快就达成一致,给俩人订亲。 过不多日子俩人就结婚了。 刚结婚那时候,孙凤珍还是一如既往地赶集,当她的花媳妇。 当她怀孕之后,就不再赶集。 以后生了孩子,在家看孩子,花媳妇那个买卖,就彻底扔下了。 二叔带着建东去县城开轮胎门市,这是进城做买卖,在村里属于独一无二的存在。 在他们自己,包括村里人看来,进城做买卖,开门市,带有一定的冒险性。 谁知道他们是赔是赚呢? 这次进城也是带有试探性的。 所以只是爷俩去了,家里其他人还是一如既往在家种地。 家是大后方。 在他们看来,不管进城能不能挣到钱,到时候还是要回老家来的——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要把全家都搬到县城,也变成城里人的一部分。 建东到了县城,以一个常年赶集的小皮匠的身份和眼光去审视城里的一切,给他最大的感受,就是自卑。 看看城里人衣着的光鲜,工作的悠游,可是看看自己和老爹,穿着太老土了,而且新开的门市,根本就没有顾客上门。 每天看着别的门市都忙忙碌碌,光鲜的城里人过来过去,建东羞愧欲死,躲在三间破旧的门面房里面不敢出来。 老爹因为没有生意而着急,开始给人修自行车。 儿子因为没有生意而羞愧欲死,看到父亲在外面给人修自行车让他更加自卑。 父子因为在这方面意见不合,起了争执,而且愈演愈烈。 终至于矛盾激化不可调和。 建东决定回家。 既然你喜欢修车子,你自己在这里修吧,我还是回家种地,赶集当我的小皮匠。 341 头三脚难踢 二叔一看儿子要撂挑子,吓坏了。 儿子走了,留下他一个人,万一来了买卖,他也很难招架啊! 赶紧把大仓找来,让他劝劝建刚,给调和调和。 大仓来到刚开张还没有生意的门市上,帮着二叔劝说堂弟。 堂弟就把他那一套很有逻辑的话说给大哥听。 结论就是咱们摆的是个修汽车的摊子,不管是三间房子的门面,还是办理的工商税务证件,所缴的费用,都是按照汽车的标准来拿的。 但是你拿着这么高的费用,租下三间门面,就为了修自行车的话,那不就是“劈了房梁做牙签——大材小用”了吗! 没错,大仓感觉弟弟说得很有道理,很有逻辑。 刚想对堂弟表示支持,被二叔一句话给捅漏了:“什么很有道理,他就是觉得修自行车掉价,他害羞!” 哦? 大仓又问弟弟:“你其实是觉得掉价,害羞?” 建东低着头不说话。 其实就是默认了。 大仓觉得好笑:“本来我觉得你说得很对,不但是很有道理,逻辑也对。 付出修汽车的费用,就是不能用来修自行车。 可我没想到你反对修自行车的真正原因原来是觉得掉价,感觉害羞。 按理说你也是常年赶集的人,集上的人都叫你小皮匠,也是出头露面练出来的人。 怎么进了城就感觉害羞呢?” “那能一样吗?”建东叫道: “赶集的都是乡下人,跟我一样的身份,我当皮匠,比死趴趴种地挣钱还多,说起来比他们身份还高呢! 我还有优越感呢,我害什么羞! 可是进了城不一样了,城里边什么都比乡下强,城里人一个个都那么光鲜。 我看看自己的打扮,看看守着那么三间老旧的门面房,本来就够自卑的了。 加上刚开始干,车来车往就像看不到我们这个轮胎门市一样,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鄙视俺爷俩。 俺爹眼一看生意不好,没有车辆来修轮胎,倒是好多来问修不修车子? 他就开始给人修车子,觉着闲着也是闲着。 那些骑着漂亮小车子的漂亮女人老是打量我,你说我的老脸往哪搁? 唉,大哥你听明白了吗? 我那是让人家比得自卑,羞得悟到那些道理啊!” 哦,原来是这样啊。 大哥明白他的心思了。 看来人要逼马要骑一点不假,一个人要是不逼一逼自己,就不知道自己潜力有多大。 建东文化不高,愣是让自卑给逼得极有经济头脑,还用很哲学的话给表达出来。 大哥对建东的自卑提出批评,但是对他的经济头脑做出表扬。 他肯定了建东的说法。 二叔用一个修汽车的摊子,付出修汽车的费用,去挣自行车的钱,这是错误的。 刚开始干没有生意上门,用修自行车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大仓最终决定还是要推二叔一把。 一开始二叔决定到县城来修轮胎,这是他自己的眼光。 大侄子表示欣慰。 因为二叔的眼光是准确的。 这个时候县城没有几家修轮胎的,那些开车的坏了轮胎,想找个补轮胎的地方很困难。 也就是说,这个年代不管是衣食住行所有的产品,还是饭店啦,维修啦什么的服务行业,都是求大于供。 生活相当不方便。 二叔这个时候进城修轮胎,那是相当有前瞻性的。 填补了市场空白。 于是大侄子表示支持二叔的想法,给了二叔精神的支持。 因为开轮胎门市要买很多工具,还要进生胶、内胎,外胎等等,需要不少资金。 二叔在村里算是比较富裕的,但是进城开门市,瞬间发现自己好穷。httpδ:// 这些年手里攒下那万儿八千的,对于开一个门市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大仓还借给了二叔几万块钱。 也没有借给他很多。 因为他不想什么都给二叔包办,让二叔和建东感觉做生意真是太简单了。 所以借给二叔钱,帮着二叔开业以后,他就很少去二叔的门市。 到底能不能做好,这需要爷俩自己去摸索。 就像小鸡出壳一样,只有自己啄破蛋壳的小鸡才更强壮。 可是大仓没想到爷俩遇到困难,一个饥不择食,开始修车子,另一个面对困难,产生了逃避的心理。 这些都是错误的。 但也是可以理解的。 虽然现在修轮胎的很少,但是县城这些车辆,在他们爷俩来开门市之前,轮胎终究还是有地方修的。 对于新开的门市,太多的司机不知道,即使有司机发现这里有修轮胎的,但是目前他们还没有修轮胎的需要。 也就不用上门。 干什么生意都是这样,头三脚难踢,刚开始干,需要顾客对你有一个认识的过程。 只是二叔的经济基础相对薄弱,算一算爷俩在这里租房,拿着各种费用,每天费用也不少。 如果没有顾客上门,那就是每天都在赔本。 二叔作为一个农民,什么时候经历过每天往里赔的感受啊! 即使懂得新开的门市就是要有一个认识过程,懂得做买卖都要先赔后赚,但是神经上也受不了! 大仓现在的能力,要想推二叔一把,那是举手之劳。 他的车队里面,自己就配备了修理车间,什么都能修,当然包括轮胎。 现在二叔的轮胎门市还没有被人认识,这是其一。 其二呢,二叔和建东还没开始给汽车补过轮胎,一开始干,肯定很生疏。 大仓就让自己车队上的车辆,去二叔门市上修轮胎。 这样就能让过往的车辆看到这地方新开了一家轮胎店,并且看起来很忙碌的样子。 其次就是让二叔和建东拿自己的车辆做个演练。 即使他们爷俩一开始干得不怎么样,速度和质量都很一般,因为都是自己人,也不会为难他们。 干的时候也不会因为焦虑和压力而手忙脚乱。 大仓猜得没错。 其实这个当皮匠,跟修轮胎还是有很多区别的。 从表面上看,轮胎是橡胶制品,而二叔和建东对橡胶这一块儿干得很精通。 可是修轮胎,除了修补橡胶,还要拆卸轮胎。 而且二叔的业务一开始弄得还挺广泛,还有电焊机,可以给车辆点点焊焊什么的。 这些业务,他们爷俩只是简单跟人学习了一下,干着并不熟炼。 给大仓手下的车辆干活的时候,也是好几次都出了纰漏。 好在这是自己人,发现了纰漏之后,跟爷俩说一声,下次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就行了。 这要换了是给新的顾客干活出了纰漏,不但别想要钱,还会影响声誉。 就这样在大仓的轻轻一推之下,外人逐渐发现了这个新开的轮胎门市。 上门修过轮胎之后,发现业务还挺熟练的。 于是渐渐的,附近的一些车辆图了方便,就都来他们这里修轮胎。 有个人的车,也有单位车。 比方说附近的盐业公司有好多往下边送盐的车,还有公路局机务队里面车辆很多,等等单位吧。 都在爷俩的门市挂了一个账户,不管哪个单位的车,轮胎坏了就来修,修好了直接走人,爷俩给人记账。 过一段时间,可以拿着账本子去单位上结算一次。 有一次二叔算账的时候弄错了,把其他单位的修车记录给抄到机务队的账上了,这就导致机务队的账上多了好几百块钱的修理费。 二叔也不知道啊,汇总了一下,就拿着去了。 342 翘着脚走不了几步 二叔不知道他的账弄错了,机务队的会计更不知道这个帐错了,随便看一下,让二叔去找队长签字。 钱就支出来了。 二叔回来以后想继续去其他单位结账,才发现机务队的账目错了,多要了人家的钱。 吓坏了。 他不明白自己的行为属于什么性质。 是不是属于诈骗? 自己是不是已经犯罪了? 他也不敢跟儿子说,赶紧拿着几个账本子,就跑去找大仓。 大仓一看二叔脸色苍白,一头虚汗,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二叔你这是怎么了?”大仓赶紧迎上去。 二叔一把抓住侄子的胳膊,心虚地朝外边看看,确定没有别人,这才把人造革皮包里的账本拿出来: “大仓,出了麻烦事了!” 二叔翻着账本,把自己弄错了账,多要了机务队几百块钱的事儿说了:“大仓,你说这可怎么办?这算不算犯罪?” “这怎么能算是犯罪呢,”大仓笑道,“别说你不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的,几百块钱的事而已,算不了什么。” 哦,不是犯罪,二叔没那么害怕了:“那么,能不能补救?” 二叔一开始最担心的是,机务队发现了弄错的账目,自己会担责任。 既然不用担责任,更谈不上犯罪,他就开始担心,会因为这件事失去机务队这个大客户。 他的意思是主动去机务队找会计,承认因为自己失误弄错了账,不但要把多收的钱退回去,还要给机务队一部分赔偿。 但他又担心从此失去机务队的信任,人家不再到自己门市来补轮胎了。 这可是个大客户啊! 大仓把二叔的账本合上,给他放回皮包里,笑道: “二叔,算错了就算错了,只要你不说,没人知道,你担心什么!” 二叔眨眨眼:“怎么可能没人知道? 有个账放在那里,明明没有的账,我都给算上了,人家那可是公家的会计,会看不出来? 一旦看出来,等着机务队的人找上我,那就晚了!” “看不出来。”大仓说道: “那些定点在你门市上修轮胎的单位,不管谁的轮胎坏了,司机直接开着车去你那里修。 修完了司机走人,你们给他记账。 其实这个账啊,你就是记多了记少了,谁也不知道。 那些开车的司机也不知道。 因为他们修完就走,谁还去记得哪年哪月哪日修过轮胎,谁还记得怎么修的? 比方说机务队,那么多的车辆,虽然你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哪辆车,什么车号,几月几号怎么修的。 但是会计绝对不会拿着你的账去跟每一个司机核对,就是去核对,司机也早就不记得了。 也就是说,这个账啊,你说多少就是多少。 只要你别超了太多,别让账目看起来太离谱了,没人找你毛病。” 二叔听得目瞪口呆。 在他的观念当中,绝对不会想到,明明没有干活却能记在账上,到时候还能要出钱来! 情不自禁喃喃说道:“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大仓笑道:“这不是很正常嘛,反正是公家的钱,又不用个人掏腰包。” 二叔连连摇头:“那也不行,这个钱咱拿着亏心,咱不能干这样的事。” 大仓说道:“你不干,我知道很多人这样干,他们认为公家的便宜,不赚白不赚。 像你这样记账的,是人家单位上相信你,或者说这是管理的漏洞。 有的单位管得很严,司机去修了车,老板记好账,都要司机签字。” “还是那样好,”二叔立即说道,“咱记账,司机签字,不怕他不认账,咱也不会给他多记。” “没什么用。”大仓说道,“有的司机跟老板串通,明明没有换配件,老板给记上换了配件,司机签字以后,老板跟他平分。” 二叔又把眼睛瞪得圆圆的,还能这样操作? 好一会儿,二叔好像才缓过来,低声说道:“大仓,你说别人都这样干,但是你二叔干不了这样的事,我觉得咱们老梁家的人都干不了这样的事。” “对,”大仓点头道: “二叔你说得对,别人可以这样干,但是咱们老梁家的人不会干这样的事。 对于这件事,你回去跟建东说一下,表明咱爷俩的态度。 我记得小时候爷爷教育我,翘着脚走不了几步,土坷垃底下避雨避不了多时。 对于咱们开个门市来说,诚实守信是底线,只要咱们能把门市干起来了,干大了,就达到咱们的目的了。 眼前利用单位上的漏洞,占那点小便宜,毕竟是歪门邪道,不是长久之计。 至于你算错的账,将错就错,就别声张了。 这倒不是咱们把几百块钱看在眼里了,而是你再去说账目错了,会计脸上不好看。 总得给人留点面子,这个关系是必须要搞好的。 以后再算账的时候注点意就行了。 二叔你看这样办怎么样?” 二叔表示同意,觉得侄子说的对。 心里的疙瘩解开了,二叔也放下心来。 回去就按照大仓说的,对建东进行思想教育。 爷俩明明知道这里面有漏洞,只要随意编造一些修理记录,记在账本上,这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但是他们坚守自己的底线,有一是一,从来不会编造。 过了一阵子,他们就发现自己这样做到底有多正确了。 因为有一家汽修厂早就发现单位上这个漏洞了,于是在账目上各种造假,被人家单位发现了。 关键是他们造得太离谱了。 一年之内,几乎全车零件换了个遍,一看就是假的。 于是司机受到处分,汽修厂被追赃。 以后再修车,那个单位也不再定点在那个汽修厂修了。 也就是说,那个汽修厂失去了客户,失去了信誉,前边还白忙活了。 有了汽修厂那件事,二叔爷俩更加坚定了诚实守信,老实经营的信念。 在干活方面,也是踏踏实实,从不糊弄。 把活儿干好了,司机在路上也能少点麻烦,这样口碑也渐渐起来了。 来修轮胎的车辆越来越多,爷俩就干不过来了。 二叔就把一个连襟家的儿子叫了来,也就是建东的姨家表弟,跟着一块儿干。 生意越干越红火了。 在鹅拧和表姐要进军沪海之时,大仓给他们举了这样一个例子,让鹅拧和表姐想一想,能从中得到什么启发? 鹅拧猜的是做生意必须要诚实守信,这样才能干长久,才能做大。 但是表姐很清楚,大仓对于鹅拧和表姐这两口子的了解如同掌上观纹,对于俩人什么样的品质一清二楚。 诚实守信这事,不需要大仓多说。 表姐想了想,突然拍了鹅拧的胳膊一下: “我知道了。 咱们原来都有个小摊子,这回准备去沪海,咱俩的小摊子都不想扔掉,还想保留着。 我猜大仓说的就是这事。 建东不是说过,如果要修自行车,在路边支个摊子就能干,也不需要租房子,也不用办理工商税务。 也就是说,交着修汽车的费用,就不能赚修自行车的钱。 这跟咱俩现在的情况一样。 咱们去了沪海,全国最大的城市,所有的费用都很高,咱们必须把所有精力放在沪海的生意上。 要是还想顾着家里这点小买卖,那就变成二叔的做法了,交着修汽车的费用,挣着修自行车的钱。 大仓,我猜对了吗?” 343 大仓财源滚滚 大仓挑起大指:“还是俺姐姐聪明! 不过姐姐你也仅仅是猜对了一半。 我其实还有另一半意思。 你们去沪海卖服装,但是还想保留原来家里的小生意,目的就是留条后路。 从逻辑上来说,好像留条后路总是没错的。 但是你们想啊,去沪海卖服装,要做自己的品牌,这要投多大资? 你们俩人觉得现在手里有点钱,听富裕的,但是这点钱到了沪海,基本上就是杯水车薪。 你们自己也感觉到了,也算明白了这个账。 知道你们的财力去沪海根本不够。 但是我可以大力支持,你们差多少,我给你们补上多少。 也就是说,你们是大额举债,义无反顾去的沪海。 如果你们进军沪海失败了,赔了,你们以为还回得来吗? 欠下那么多的债,回来靠原来那点小买卖,能包得过来吗? 这就是相当于扔在路上一汽车的货,却想用自行车给运回来,你们是运不回来的。 也就是说,既然去了,就要破釜沉舟,必须要成功。 别三心二意,试试探探,总想着如果不成功就回来。 那样的话你们也干不好。 现在你俩最大的问题还是不够坚定。 总觉得这一步迈得太大。 我在这里可以很负责任地跟你们说,这一步不大,一点都不大。 你想想你们一开始做生意的时候,几乎就是什么经验都没有,大着胆子就干了,干之前思前想后,感觉千难万难。 没想到一旦开始干,发现市场太好了,只要你有卖的,就有买的,什么样的货都能卖掉。 现在你们感觉从农村直接去沪海做买卖,这一步迈得太大,跟你们当初开始干买卖之前的想法有什么区别? 没干之前,觉得千难万难,一旦开始干了,发现自己想多了,哪有那么多的困难啊! 等你们去了,干开了,干好了,就会明白我这句话多么正确!” 其实,有好多话大仓不能明说。 到了后世,有的人就说,改开之初,胆大的人只有两类,一类成了劫道的,一类成了企业家。 现在这个时候,不管是产品还是服务,市场上什么都缺,只要你胆量够大,闭着眼都能挣钱。 这个时代,只要你别走邪路,别胡乱迈步,看准了目标,那就是你能迈多大步就迈多大步。 这就是卖方市场和买方市场的区别。 卖方市场的时候,做生意不怕步子大,就怕胆子小。 到了买方市场的年代,做生意既怕步子大,又怕胆子大。 后世也有人总结,后世那些胆大的投资人,也是分成两类,一类是死了或者进精神病院。 另一类一朝回到解放前,用自己前半生的积蓄,换了短时间当老板的快感,然后不但赔光积蓄,还欠下一屁股债,再用整个后半生的累死累活给人打工去赚钱还债。 经过大仓的一番思想教育,鹅拧和魏红最终放下了所有的思想包袱,下定决心,义无反顾要去沪海卖服装。 他俩加起来几十万的积蓄,要是跟农村人说起来,在这个依然讲究万元户的年代,几十万的数额,简直要把农村人给吓死。 可要去沪海卖服装,还想做自己的品牌,真的是远远不够。 好在他们有一个好的狗头军师,关键是狗头军师十分有钱。 鹅拧虽然跟大仓这么铁,但他并不知道大仓到底有多少钱。 可是表姐知道。 大仓的身家,就是不瞒两个人,而且是两个女人,一个是表姐,另一个是妹妹英子。 因为这两个女人绝对值得信赖,绝对不会给自己说出去。 大仓表示要在财力上坚决支持表姐,虽然表姐不会心安理得地接受表弟的帮助,但她知道拿出几百万,对大仓来说一点都不为难。 且不说大仓就像太阳的光芒一样往外辐射的矸石砖厂和矸石水泥水泥厂。 单单就是大仓的车队,初步建立起来的配货网络,就给大仓带来了滚滚的财源。 他干得早啊。 在八十年代中后期,经济发展很快,交通运输相较而言,发展还是有些滞后。 这就导致运费偏高。 运费高,搞运输的利润率就高。 利润最高的,就是大仓开拓了几条生鲜快运的线路。 在线路的两端建了属于自己的冷库。 大仓的车队主打这种冷柜运输。 除了承揽一些大企业的冷链运输之外,很大一批业务就是利用南北方的季节差异,来回倒腾生鲜。 在这个什么都缺的年头,本来南北方的特产就运输不畅。 生鲜特产更是地域特色鲜明。 而他在各大城市之间建立的生鲜快运,填补了这种地域差异。 不管哪一种特产,离开产地,那就是身价十倍,百倍地增长。 利润实在是太高了。 那些搞运输的个体户老板,常年在外跑运输,有的明眼人也不是看不到这种暴利。 但是他们没有冷柜车。 即使有钱的老板能买得起冷柜车,可是这年头冷库数量极少。 即使有的大企业有冷库,那也只是服务于自己的企业,绝对没有出租给外人的道理。 也就是说,在现有的条件之下,他们明明看到这是暴利,但也只能望洋兴叹。 至于大仓那些给煤矿消化垃圾的厂,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因为原材料是不需要花钱的。 大仓表面上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也看不出他手下养着很多人,其实已经有了很大的家业。 表姐最佩服的就是大仓在管理方面的奇思妙想。 因为每一处产业只要做成熟了,他都会承包出去。 除了拥有产权,到期收租子以外,其他所有生产经营的事情,全部由承包人负责。 因为是承包制,产业多挣一分钱,就是承包人多挣一分钱,承包人肯定是尥蹶子地干。 就是他的配货网络,也是全部搞成了承包制。 不管在哪个大城市搞了货场,一开始的时候,就是大仓亲自带着手下最忠实的人去干。 等到搞起来了,就从本地人当中物色人选,然后把货场承包给对方。 产权在自己手里,但是经营权交给本地人。 本地人开拓业务,有着天然的优势,业务开拓出来,盈利也是进了承包人的腰包,他们肯定卖力地去干。 表面上看,把货场承包给本地人经营管理,大仓是让利与人。 其实,这些货场干大了,业务开拓了,就是充实、壮大了大仓的配货网络。 最受益的还是大仓。 大仓跟表姐说过,只有懂得让利,才能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表姐深深地记住了表弟的这句话。 她跟鹅拧两口子确定了进军沪海,除了在家里做准备,还轮流去沪海打前站。 大仓帮助鹅拧和表姐,需要他出手的,那是鼎力相助。 但是大多数的时候,还是让他们自己去干。 不管对谁,这都是大仓的原则。 自己的至亲,自己最在意的人,他们不管谁要干事,自己可以给一定的建议。 也可以提供必要的帮助。 但不会事无巨细,越俎代庖地什么都替他们打理。 这就跟父母带孩子一个道理。 跌倒了不怕,要让孩子自己爬起来,要让孩子培养独立精神。 生意是鹅拧和表姐的,那就让他们自己去做。 通过一个冬天的准备,鹅拧和表姐终于在沪海租好了地方,收拾停当。 然后89年的春节就到来了。 热热闹闹地过完年。 他们商量好了,正月十六,正式出发去沪海。 这次是大仓开车送他们。 正好一车。 鹅拧两口子,还有俩孩子。 前排副驾驶,肯定是给自己的妹妹英子留着。 因为英子已经在沪海上研究生,上了半年了。 去年英子考研究生的时候,按照常理,她肯定是要考自己学校的研究生。 因为全国没有比京城大学更好的学校了。 可是大哥非得让英子考沪海大学的研究生不可。 也不说为什么。 在英子锲而不舍地追问之下,大哥只好说:“南方气候好,温暖湿润,对皮肤好,你看看你,皮肤都有点显得干燥了。” 别说,这话还真管用,英子最在乎大哥对自己的观感了。 当即听了大哥的话,考了沪海大学的研究生。 其实哪儿是为了皮肤好啊。 大哥是知道到了今年,京城会发生大事件。 会有一阵动乱。 牵涉最厉害的,大概就是京城里边各大学的学生了。 大哥就是想让妹妹避开那个动乱事件! 344 神秘的陌生人 所有行装都收拾好了,就等着过了正月十五,第二天出发。 正月十五又叫元宵节,俗话叫正月十五闹元宵,展开翻译就是闹花灯吃元宵。 反正所有的节日都是吃,每个节日都有对应的美食。 据说以前的时候,过元宵节是最热闹的节日,没有之一,比过年都热闹。 正月十五晚上,村里唱大戏,舞狮子,耍龙灯,踩高跷,放各种焰火。 可以说是国人的狂欢节。 只不过这些传统节目在大集体时候,基本上不搞了,可以说经历了一个断层期。 改开之后,政治运动越来越少,加上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那些传统的节目又在渐渐恢复。 毕竟农村之中卧虎藏龙,那些搞杂耍的民间高手好多还处在老当益壮的年纪。 恢复到现在,过正月十五已经是比较热闹了。 村里组织了高跷队,晚上要有表演。 大人孩子的也是翘首以盼,等着晚上的狂欢。 好多孩子等不得天黑,就开始放炮仗,以及燃放一些烟花。 最常见的就是一种俗称“滴滴筋儿”的东西,主要原料是黑火药,然后加上铁屑一类的东西,卷成纸捻子。 燃放的时候只要点上一头,用手提着另一头,滴滴筋儿就扑扑啦啦地燃烧起来,放射出好多明亮的火花。 家里的大人们则是在天黑之前就开始忙活,把过年的时候置办起来的那些年货底子拿出来。 诸如蒸鸡盆里打捞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几块鸡肉,检点一下炸货盘子上,还有几块炸鱼…… 整合一下,又是一桌好菜。 大仓家的年货底子早就让大仓给扔了——虽然他家有冰箱。 过节,家里就要吃最新鲜的菜。 一些传统陋习是必须要改一改了。 就拿那个蒸鸡盆来说吧,据说以前的时候,有的人家能留到二月二——当然以前的时候天气比较冷。 可是即使天气再冷,蒸鸡露天存放一个月,也会变质变味儿。 但是老农民自有解决的办法,那就是“回锅”。 把蒸鸡盆里的东西倒进锅里,烧开,就算回锅了。 其实就是煮沸杀菌的过程。 发现快要变味儿了,就回锅。 百试不爽。 大仓对母亲使用这一招深恶痛绝。 这几年的正月里,只要发现某种年货不大新鲜了,就偷偷给倒掉。 这让母亲的“回锅”技术再也没有施展的机会。 很是技痒难捱啊! 不过又有什么办法? 这个家表面上看还是母亲做主,不管什么事都是她说了算。 可是所有的决定,都是老大拍板之后,母亲负责执行的。 一开始的时候母亲没有感觉到这一点,可是后来她渐渐发现了问题的实质,那就是家里真正的财政大权其实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老大手里。 她是个没有实权的当家人。 虽然她每次过年都严正警告老大,不许把好好的,没坏的年货扔掉。 可是年年警告,年年扔。 人家把旧的给你扔掉,当你大发雷霆的时候,会给你展示更多的新鲜的鱼肉菜蔬。 让你哑口无言。 唉,孩子大了,不好管啦! 大仓娘只好强忍着失去主权的悲愤,快乐地带领老歪和闺女,给全家人准备一桌丰盛的节日饭菜。 大仓一般情况都是带领几个小兔崽子做一些摘菜一类的粗活儿,干完以后就可以去自由活动,分泌胃液等着吃大餐了。 这时候秉海村长神神秘秘地进来了,把大仓叫了出去。 大仓一边跟着往外走,一边笑道:“叔,什么事这么严肃,在家里不能说吗?” 梁秉海回头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让他先别说话。 大仓闭嘴了,脸上也严肃起来。 好多年了,没见秉海叔对自己这么严肃了。 这些年以来,大仓做生意好像挺成功的样子,家里收拾得那么先进。 早早地给他家和爷爷家买了十八寸的彩电,还有录放机。 现在家里连冰箱、洗衣机都有了。 大仓都有自己的轿车。 要知道到现在为止,村里能称得上是摩托车的,也就鹅拧有一辆幸福250,其他还有一个杀猪的,买了一辆旧的嘉陵。 当然,嘉陵也叫摩托,可在农村人眼里,比起鹅拧那大摩托来,嘉陵就只是一辆嘉陵而已,不是摩托车。 而大仓好几年前就有自己的轿车。 超前太多,说明他手里应该有钱。 于是得到村里人的敬重,包括他的秉海叔。 有什么事,秉海村长对大仓也是言听计从。 好多年不在大仓面前充大辈儿了。 没想到在这个正月十五的傍晚,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秉海叔有点返祖现象。 梁秉海诱导着大仓来到几个柴禾垛后边,这地方是个绝对的角落。 没想到俩人刚进来,发现里边躲着几个小屁孩,在比赛谁的滴滴筋儿更明亮。 让秉海书记一脚一个给踹出去了:“小兔崽子,在柴火垛里边点滴滴筋儿,不怕着火啊!” 踹走几个孩子以后,秉海书记还探头往外边瞧了瞧,确定周围没人偷听,这才缩回头来。 一脸凝重。 大仓也是一脸凝重,还不有自主有些心跳急速。 他隐隐感觉要出大事。 “叔,到底出什么事了?” 梁秉海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今天下午,派出所孙所长打电话过来,说有人去查英子的户口了,让我过来跟你说一声。” 大仓的脑袋就是“嗡”的一下子。 “谁查的?” “不知道什么身份,”梁秉海说道: “据说是有县里的人陪着。 本来今天过节,镇上除了值班的,大部分都放假了。 但是县上来人,把户籍员又叫了去,直接查了英子的户口,还拍了照。” “说什么没有?” 梁秉海摇头:“好像没说什么。 刚才我要过来跟你说的时候,听人说有两个人在村里打听英子的事儿。 我来不及过来叫你,就在村里找那俩人。 听说那俩人去了大算盘子的门市,我又跑着去门市。 还没到门市,又听说大算盘子领着那俩人去了西边树毛子。 村里还有几个人跟在后面看稀罕,发现大算盘子带那俩人就是去看英子父母的坟。 那俩人还拍了照。 反正我跟着在村里跑了一圈儿,也没见上那俩人。 那俩人拍完照,开着车走了。 见过的人说了,开着的车看着很高级。” 大算盘子那年吓得跑了去关东,只不过待了半年多,听说没什么事了,就回来了。 回来以后表面上老实了许多,逼债也没有那么明目张胆了。 大仓也懒得理他。 没想到现在有人来打听英子的事儿,大算盘子居然如此积极。 可见他对于大仓还是怀恨在心的。 因为对于村里人来说,跟野生动物本能的警惕性是一样的,只要外边有陌生人到村里来打听某人,无一例外都表示不知道。 然后会以最快的速度通知某人。 先让某人确定陌生人的来意,到底是恶意还是善意。 然后再决定怎样对待这个陌生人。 英子的身世在村里除了不懂事的小屁孩,几乎是尽人皆知的事。 这么多年过去了,英子也大了,现在突然毛骨悚然出现两个陌生人到村里打听英子。 几乎百分之百的村里人不会跟陌生人说实话。 一般的拒绝方式就是“不知道”。 但是大算盘子明显不是这么做的。 到底他跟陌生人说了什么,不得而知。 但是可以想象得到,他会对陌生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甚至还丧心病狂地领着陌生人去指认英子父母的坟。 这就是该死了。 大仓知道了大算盘子的内心对自己是多么痛恨,看来只要给那老家伙机会,他一定会疯狂地咬自己一口。 只不过现在的重点不是大算盘子的问题,而是英子的事儿。 到底是什么人来打听英子呢? 难道是英子的家人找上门来了? 还是另有其人? 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345 为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大仓让秉海村长领着,去找几个见过那俩人的村民,询问那俩人的体貌特征,说话方式。 可是农村人的观察能力真的是不敢恭维。 那几个村民根本不认识那俩人开的是什么车,只认得是小轿车,认为很高级。 至于车牌号码? 呵呵,没那习惯! 那俩人的体貌特征呢? 很威严,很高级。 一看就是大人物! 农村人词汇匮乏,这几个形容词还是几个人集体创作出来的。 “那么,口音呢?”大仓心如火焚,着急地问。 “口音?”几个村民面面相觑,“肯定不是咱们这里的口音了,两个人都撇腔。” 本地人所谓的“撇腔”,指的区别于本地土话的外地口音,当然,也包括普通话。 只要说话跟本地的土话不一个味儿,全部统称“撇腔”。 那俩陌生人撇腔?这不废话吗! “你学学他们是什么腔调?”大仓说道。 一个村民就开始模仿,刚说了两句,其他所有人听得腿都软了。 起一身鸡皮疙瘩比鸡蛋都大,掉地上能砸肿脚面子。 “你别学了。”另外的村民赶紧给他捏住嘴,“你学得不像。” 大仓却是心里一动,虽然这位大叔模仿得十分蹩脚,但是大仓还是捕捉到了一丝丝的痕迹,那就是南方话。 或者说,他立刻联想到沪海口音。 因为英子已经在沪海上了半年学,要是捕捉到一丝丝的沪海味儿,肯定要往那边联系。 这又是很出大仓的意料。 本来他还以为,大概率应该是英子的家人找了来。 那样的话,就不会是南方来人。 因为当初收留英子的时候,他们能够听得出来,英子是京城口音,是北方人。 现在却突然出现南方人在调查,打听英子,一下子打乱了大仓的思路。 让他感觉这事更加的费解。 假设,是英子在大学里边让人盯上,来老家打听她的话——比方有人暗恋英子一类。 那么肯定就会直接来村里打听英子,不会先去镇上查英子的户口,更不会去看英子父母的坟。 也就是说,从查英子的户口和去坟地查看这两件事来看,那俩人是冲着英子的身世来的。 大概率是她的家人,或者老家的人来查找她。 可事情的矛盾就在于,英子明明是北方人,却来了两个操着南方口音的人。 这是为什么? 是巧合了,正好英子的家人派来的人,原籍是南方人? 还是那俩人本来就是从南方过来的? 还是英子的家人故意搞迷魂阵? 或者对方本来就是在学校里才认识的英子,因为调查英子,本能地先查一下户口,会从英子的姓氏上面发现她是被收养的。 然后到村里继续深挖英子的身世,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反正,这事有些自相矛盾之处,也让大仓捉摸不透。 今晚的节日酒宴,大仓肯定是坐不住了。 他撒了个谎,说车队有事,没吃饭就开着车去了镇上。 找到镇上的户籍员,详细询问了那俩人的情况,并问了县上是谁带着来的? 在这里,大仓完全确定了那俩人沪海人的口音。 对于对方的身份,户籍员就不知道了,因为是县里的一位副县长带着来的,他哪敢去质疑对方的身份啊! 副县长亲自带着来镇上查户口? 这让大仓的心情很沉重。 看来,对方的来头很大啊! 能够肯定的是,来调查英子的这俩人,绝对不是真正要查英子的那个人。 这俩人是被派来的。 也就是说,派来的人到了这里,都需要副县长亲自陪着,可见背后的人物很不简单。 既然这样,大仓更是必须要调查清楚。 他这几年一直盘踞在县城,把县城当成自己的大本营,县里的领导都很熟。 他给那位副县长打电话,直接跟对方说明白了,你们查的姜颖如,是自己的妹妹。 到底是什么人来调查自己的妹妹? 没想到的是,那位跟梁进仓很熟的副县长却是讳莫如深,不肯透漏对方的身份。 但是,副县长也安慰小梁:“你放心,人家没有恶意。 虽然他们没有说明来调查的真正用意是什么,但是没有恶意这一点我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既然你妹妹是收养的,我猜想八九不离十,是人家的家人找来了。 这一点你应该有心理准备。” 听了副县长的话,梁进仓这才略略有些放心。 他知道副县长说的应该是真的,而且作为一个副县长,这点眼光应该还是准确的。 至于人家要求保密,不愿透露身份,这个也可以理解。 只是给梁进仓带来了无尽的心事。 成了悬在他头上的最严重的心事。 不管对方出于什么目的,来调查自己的妹妹,而自己连对方的身份都不知道,肯定要让他一颗心悬起来。 毕竟现在的情况,是人家在暗处,自己的妹妹在明处。 即使如副县长所说,对方没有恶意。 但是万一呢? 哪怕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会让梁进仓放心不下。 这件事,让他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在最近几年,自己一定要守在英子身边。 直到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以前的时候,他一直把大本营放在县城。 即使建立一个配货网络,而且重点设立几条冷鲜快运的线路,这些线路如果放在地图上看,那都是连结各大城市的网络。 当然,最大的站点肯定是在京城和沪海这样的一线城市。 但是,梁进仓的风格就是经营成熟之后,承包给本地人,他当甩手掌柜。 大本营放在县城,虽然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自己的发展,但是,对他来说发展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家人。 自己的爷爷奶奶,自己的母亲和继父,自己的兄弟,叔叔婶婶,堂弟堂妹,还有姥娘姥爷,大舅大妗子…… 这都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万一他们有什么事情,遇到什么困难,自己没有走远,可以就近帮他们解决。 挣钱不是人生意义,照顾好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才是自己活在这个世上的真正意义。 可是现在妹妹遇到了潜在的威胁,大仓就要有所改变。 县城的大本营依然行使大本营的功能。 但是他要去沪海,建立另一个大本营。 至少要做到两头跑。 甚至在家里平静的时候,大多时间要待在沪海。 这样英子有什么问题的时候,自己能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的面前。 就是抱着这样的心事,正月十六到了沪海,把鹅拧和表姐一家送到目的地,又把英子送到学校。 然后大仓就开始在她的大学附近找地方,准备建立自己的大本营。 他没有把有人调查她的事告诉英子,大哥不想让妹妹担心。 但是告诉了妹妹,大哥以后也要在沪海发展了。 只要确定好地址,收拾好以后,英子要是不愿住校,那就到咱家的公司来住。 这个消息对于英子来说简直是太惊喜了! 因为对她来说,这不就意味着自己又能天天见到大哥了吗! “大哥,那你赶紧选址啊,地方定下来之后,不用收拾好我也能过来啊,放了学还能帮你收拾收拾。” “好的好的,”大哥点头说,“你先安心学习,定好地方我就来找你,反正,以后大哥就常住沙家浜了。” 这个意外之喜,简直让英子太兴奋了。 开学之后每天都在盼望,等着大哥来叫自己去看新公司的模样。 盼啊盼啊,盼望了两周。 终于有人来找她了。 而且好像来头还不小的样子。 当有人通知英子,有人来找的时候,一开始她高兴坏了,这是大哥来叫自己了。 可是,她却是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 而且,校长从办公室走了出来,跟她打个招呼,让她进去吧。 然后,校长就走了。 这是什么? 说明那个找她的人来头很大,连校长都把办公室让出来了。 分明不是大哥啊! 346 要给自己施压吗 要知道,英子考研的这所沪海大学,是国家与地方共建的高水平地方学校。 本校由以前沪海各著名大学的法律系、政治系和社会系合并成立,可谓荟萃各路精英,师资力量人才济济。 本校的校长行政级别并不算很高,但在本市政法系统当中却是很有影响力。 可就是这样一种存在,校长还要把办公室让给来客,他本人回避了。 对方的来头之大,可想而知。 英子完全能够确定,不是大哥来找自己。 可是,又会是谁呢? 来头这么大的人,为什么要跑到学校来找自己? 英子站在门口大约有半分钟,她在快速地思考。 然后,她有了初步的猜想。 这个来人,十有八九跟谢兴楠有关。 谢兴楠是她的同学,也是她最疯狂的追求者。 英子的才华、气质,还有无人能及的美丽,自从进入大学校门,身边就总有一群疯狂的追求者。 但是英子的心里有人了,满了,再也容不下任何其他的男人。 那些疯狂的追求者一个个只能望洋兴叹,可望而不可即! 去年英子考入沪海的这所政法大学,所有的师生都感觉到眼前一亮。 不管她走到哪里,都要给人鹤立鸡群的感觉。 肯定又是出现一批疯狂的追求者。 谢兴楠是其中之最。 英子拒绝了所有人,当然包括谢兴楠。 但是谢兴楠却不怕被拒绝,一直都在锲而不舍,想尽各种办法地去追求姜颖如同学。 他的自信,来自于他挺拔的身高,帅气的面庞,更是因为,作为沪海本地人的他,好像很有家庭背景的样子。 去年刚开学的时候,谢兴楠看起来还像一个相对正常的学生来报到。 所谓相对正常,是同学们从谢兴楠的穿着打扮等方面,看得出他家应该很有钱。 同学当中,有穷有富,这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自从开始疯狂地追求姜颖如,谢兴楠就开始变得各种不正常。 首先就是跟其他的同学打架,但凡看到有哪个同学对姜颖如表示好感,想要追求她。 那么就会恨之入骨,第一步是对那个同学进行恫吓,如果不管用就纠集一帮人对那同学进行殴打。 一句话,即使姜颖如不接受他,但他已经把姜校花的外围护住了。 其次,他的吃穿用度变得越来越奢侈。 这一点很容易解释,因为哪怕就是走兽飞禽,在求偶的时候也是尽量表现自己。 再后来直接开着车进出校园。 去年的时候,那才是88年,即使这是一个富豪云集的国际大都市,但是开着车上大学,这都是史无前例的。 开车上学,这对于学校来说是个挑战。 对于校方管理人员来说,这辆在校园里出出进进的车,怎么看怎么别扭。 要知道,也就学校的大领导有专车,其他的教职工,那都是“自行车王国”当中的标准一员。 那么,一个学生怎么能开着车上下学呢? 可是,翻遍校纪校规,也找不到哪一条规定,学生不可以开着车进入校园。 因为汽车才兴起了几年,以前是想不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既然无法可依,校方也就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而且据小道消息,好像谢兴楠的家人跟校方打过招呼,校方才睁只眼闭只眼的。 谢兴楠的这辆车,也是相当标新立异。 这是一辆深红色雪铁龙cx20。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满大街还是沪海牌轿车,或者伏尔加。 沪海轿车地盘相当重,行驶平稳,但是操作起来,有些稍嫌笨重,而且是怀挡。 油耗也是相当高,你可以想一想,一辆车有俩化油器,那才是真正的“喝油”。 据说在市区转悠,百公里油耗可以达到30升。httpδ:// 伏尔加显得轻便了不少,但是在这个年代的沪海人眼里,那也属于常见车型。 要说让人眼前一亮的,就数这款雪铁龙cx20了。 雪铁龙cx20的设计太独特了,它打破了人们对于汽车的概念。 雪铁龙cx20的车身设计区别于丰田皇冠和日产公爵王棱角分明的设计,它的车身略显圆润,也彰显出了法国人前卫、时尚的设计理念。 除了外观,这辆车的底盘也是一大看点。 雪铁龙cx20上使用了液压底盘升降系统,这在当时世界上都是很少有的。 它的升降板有三个档,停车时底盘距离地面最低,路面不好时,可以将底盘升高至20厘米,最高可以升高至30厘米,应付各种路况绰绰有余。 这种液压地盘升降系统,即使到了后世,也在一些豪车上能够配置。 何况现在才是88年。 谢兴楠开着这辆标新立异,能把师生们的眼珠子吸出来的新车,整天在校园里招摇过市。 而且时不时在姜颖如去食堂,或者图书馆,或者去寝室的必经之路上,给其他的同学表演他的车升降地盘。 也许这种行为在后世人眼里看起来很幼稚,可是在这个年代,这种标新立异的车,这种闻所未闻的高科技,在师生们的眼里,确实值得炫耀。 炫耀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追求姜颖如。 只要能在炫耀的时候正好姜颖如从这里经过,谢兴楠都要死缠烂打地对她进行各种邀请。 要拉她去兜风,要拉着她去最好的馆子吃饭,等等等等。 但无一例外都被拒绝。 饶是谢兴楠有所心理准备,知道会被拒绝,但是被拒绝了以后还是情绪不佳,感觉很没面子。 下一次再邀请姜颖如的时候,言行方面渐渐开始有所过激。 姜颖如不胜其烦。 这已经对她形成骚扰了。 也曾经跟老师反映过这个问题,谢兴楠也被谈话过,但是根本就不管用。 到现在为止,他也没有做出什么过火的行为,校方拿他也没有办法。 关键是,好像校方也没打算拿他怎么样。 英子很烦,很是不堪其忧,但是又毫无办法。 如果换了以前,就像在县一中的时候被小痞子持续骚扰,大哥会给她想办法解决。 可是她一个人在沪海上学,离家那么远,她就是跟大哥说了,大哥也是鞭长莫及。 再说,这可是沪海本地有钱有势的人家的儿子,不是一个县城的小痞子能比的。 大哥即使知道了,也不敢对人怎么样! 所以,英子对家里人一直是报喜不报忧,对于学校里遇到的这点麻烦从来没说。 现在过完年了,没想到大哥的生意做到沪海来了,英子感觉自己有了主心骨。 甚至她都在想,如果谢兴楠继续变本加厉,她实在无法忍受的情况下,那只能跟大哥说。 向大哥求助了。 没想到的是,谢兴楠屡遭拒绝之下,这又是找了什么人过来,是准备要对自己施压吗? 347 高贵的女人 英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猜想归猜想,总得先确定对方的身份,然后弄明白对方的来意再说。 “进来!”办公室里传出一个极为好听的声音。 首先确定,是个女人的声音。 但是英子就不明白了,仅仅是两个字而已,传到自己耳朵里,为什么感觉声音这么与众不同呢? 清脆,柔和,而又不乏威严。 反正这个声音让人听了,就是感觉很舒服。 英子推门进来,看到校长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女人。 只能说是一个“女人”了。 因为英子不能确定对方的年龄。 要说对方是个姑娘,明显不符合对方的身份。 因为她从对方的沉稳气质,以及穿着打扮上,看得出这个女人应该是中年妇女。 可是她又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这个女人看起来太年轻了。 单单看面貌,最多就是三十出头的样子。 而且长得相当漂亮。 英子不知道自己的美丽走到哪里都让人眼前一亮。 但她知道眼前这个女人的漂亮,让她眼前一亮。 觉得好像自己长了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女人。 甚至,就是看电影,电视剧,也没见过如此漂亮的女人。 至于气质,英子觉得用高贵,高雅,还有什么秀外慧中,雍容华贵,风姿卓约,气质非凡,香肌玉肤,美撼凡尘,聘婷秀雅等等词语,用在这个女人身上都不合适。 因为那些词语用在她身上显得太无力,而且那些词语还是显得俗了。 这个女人的气质碾压世上一切形容气质高雅的词语。 气质好到这种化境,那就不再给人以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而是让英子油然感觉到一种亲切感。 确切地说自然而然对对方产生了一种带着无比崇敬的亲切感。 就像拥趸们终于有朝一日见到了无比崇敬的伟人。 甚至她都有一种错觉,自己好像在哪见过对方。 而且细心的英子发现,在自己推门进来,对方看到自己,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对方的脸色一变。 很明显,她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 但是对方控制住了自己,并且迅速恢复了正常的脸色。 “你是姜颖如?”女人的声音是那样的悦耳,听起来真的让人很舒服。 英子点了点头。 “坐啊!”女人指了指沙发。 英子犹豫了两秒钟,还是过去沙发上坐下了。 虽然她很想保持淡定,告诫自己要不卑不亢,但是坐下以后,她能感觉到自己还是有些局促。 女人说道:“去年年底的时候,你们学校办了一个春节庆典节目,去剧团礼堂参加了表演,你们演得很好。 我发现,你很有表演天赋。 以前的时候,是不是学过表演?” 英子微微一怔。 她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进一步证实了自己的猜想,,这应该是谢兴楠的家人一类。 替谢兴楠当说客来了。 因为自己在这个城市没有熟人,更不可能跟如此高贵的人物扯上关系。 只有谢兴楠那样家庭很有背景的人,才能让如此高贵的人出面。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居然问起去年学校搞节目的事情。 而且很明显,这位女人看过自己的表演。 这一下,英子就不能确定对方的身份了。 只好继续听对方说下去。 她轻声说:“没有,以前没有学过表演。 就是做节目之前,我们进行过选拔,大家都说我嗓子比较好,一些动作学得也比较快。 就把我选上了。 其实我觉得自己表演得一点都不好,一直到过年回家,还感觉很羞愧!” 女人微微笑了。 这一瞬间,英子恍惚间产生了一种错觉。 她好像在对方那荡漾着笑意的眼神里,看到了母亲的影子。 这,应该是一种母亲对自己孩子的柔情的真情流露。 英子又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为了谢兴楠来的? 因为精灵剔透的她知道,有时候一个女人,看自己准儿媳的时候,也会有这种眼神。 不过,对方不说来意,英子是绝对不会主动去问的。 反正你有来言我有去语,你问什么我就回答什么。 你总会有憋不住的说出真实目的的时候。 女人继续说道:“刚才我来的时候问过你的情况,你是从农村来的。 一个农村孩子,当初为什么想到要学法律呢? 你的理想是要当法官,还是律师?” 英子能够确定,对方这是在跟自己拉家常,目的应该就是让自己放松对她的警惕。 “现在还不能确定,现在我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法律知识,至于选择哪类职业,还要服从学校的分配。 如果学校参考个人意见的话,我到时候还要看我大哥的意思。” “你大哥?”女人的脸色微微一变,然后又恢复正常,“为什么要听大哥的呢,你自己为什么没有主意,或者为什么不听听父母的意见?” “我的父母都是农民,文化不高,她们很难给我合理的建议,我大哥很有见识,我从小就听大哥的话。” “哦——”女人拉出一个长长的音调。 然后沉默了一会儿。 “看来你跟你大哥感情很深?” “是的。”英子斩截地说道,“大哥是我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 “嗯!”女人微微点头:“可是,世上最重要的人,未必给你的建议就全部是正确的。 你的父母是农民,难道你的大哥不是农民? 他为什么那么有见识?” “大哥的身份是农民,但他的见识不但超过了所有的农民,我觉得他也超过了绝大多数的城里人。 我大哥当初通过自学,考上了京城大学,但是因为家庭原因,他没去上。 他上了电大,一直保持自学。 就是到了现在,大哥还在努力地学习。 他现在看的一些书,我都看不懂。 我大哥的努力,超过了所有人,就是过年的时候,大家都去睡了,他还要再学一小时再睡。 我从来没见过比大哥更努力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女人听了姜颖如的话,好像有点不大高兴,情不自禁微微叹息了一声。 英子分明地听到了这声叹息,而且感觉到了女人情绪上的不高兴。 对方这种情绪上的变化,让英子那颗崇敬的心,立刻对这个女人产生了一些抵触。 她总结了一下进来以后的对话,赫然发现,对方好像对自己的大哥很感兴趣。 话题一直在围绕大哥。 这让英子疑惑极了。 难道,眼前这个女人认识自己的大哥?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你们已经是研究生,已经有谈恋爱的了,有没有人追求你啊?” 英子实话实说道:“也有,但是我现在还不想谈恋爱,等工作以后再说。” 女人突然说道:“其实我看谢兴楠也不错。” 英子知道,戏肉来了。 果然没错,这个女人是为了谢兴楠来的。 而且刚才一直在打听自己大哥的事儿,也许她已经知道自己大哥也来到了沪海。 为了追求自己,对方要了解自己的家庭情况,并且关注自己的一行一动,这些都是正常的。 “没错,谢兴楠也曾经追求过我,但我不管是谁,全都拒绝了。” “就是要等到工作以后再说?”女人追问道。 “对!” “就是要等工作以后,那也不妨碍你现在先跟谢兴楠处着,或者当超出一般的朋友也行。” 英子干脆地说:“如果我能看上他的话,这样也未尝不可,可是我根本就不喜欢他,所以还是不要耽误人家了。” “可我听说,他好像对你一往情深?” “他怎么样,那是他的自由,我也有不喜欢他的自由,如果他一直纠缠我,太过分的话,我会坚决要求学校处分他,给我解决这个问题。” 女人微笑了一下:“呦,你还挺厉害!” “不是我厉害,这是我的权利。” “没错,学法律的如果连自己的权利都无法保证,以后怎么去保证当事人的权利呢!”说着,女人站了起来。 即使是隔着一张大办公桌,但是在女人站起来的那一刹那,英子还是感到一震。 因为她感觉到了女人的风姿绰约。 即使女人的这张脸再年轻,再漂亮,但她总体还是一个中年妇女的气质。 这一点英子完全能够确定。 但是她没想到这位中年妇女的身段如此窈窕。 她的腰很细。 三围的比例相当魔幻。 英子是个年轻的姑娘,看到对方身姿的时候,都不由自主感到震撼。 要是换了男人,会是怎样的感受? 女人以一种行云流水般的脚步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 步法轻盈,身姿绰约。 英子突然想到,对方一定是练过形体。 然后明白了,对方的声音为什么那么好听,那么悦耳,那么地有磁性? 人家也是练过。 继而想到一开始的时候,对方说在礼堂看过自己表演节目。 英子就开始猜想,这人会不会是剧团的人? 谢兴楠的家人,在剧团工作,这应该很正常。 可是剧团工作的人,能够让校长都把办公室让出来吗? 英子认为不可能。 即使这个女人在剧团工作,可能她的背后,还有更大的人物给她撑腰。 女人走到英子的面前,英子也就赶紧站起来。 她看到女人的手有些微微发抖。 似乎身体都有些发抖。 英子看出来了,这个女人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英子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有这么强烈的情绪。新刊书小说网 然后她回忆到,刚刚跟自己对话的过程中,女人的声音虽然那么柔和动听,但是动听的背后,隐隐有一丝遮掩不住的颤音。 也就是说,从自己进来的那一刻,这个女人就在努力地控制情绪。 现在走到自己面前,女人某种情绪似乎更加强烈了。 “您——”英子迟疑地看着对方。 女人盯着英子的眼睛突然别开,似乎不敢再看她。 深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到门口,拉开门,声音里面的颤音越发明显: “你先回去上课吧。 耽误了这么长时间,真是抱歉。 另外,希望你考虑考虑谢兴楠,他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好。 这对于你一个农村学生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英子走到门口,停下脚步看着对方:“如果您认识谢兴楠的话,请您转告他,我不喜欢他,请他不要再打扰我,谢谢,再见!”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英子听到背后发出一声吸气的声音。 很像倒吸一口凉气。 或者,是愤怒。 还是其他什么情绪的表达。 反正,是情绪很强烈的感觉。 对方跟自己没头没脑谈了这么多,根本就没直言她的目的,这让英子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348 大哥身上的疑点最大 英子取出一张纸,放射自己的思维,在纸上画了一个思维导图。 从去年年底的表演节目算是一个时间点,在这个时间点里,自己被中年美妇注意到。 这是一个疑点。 因为当时参加表演的并不仅仅是自己学校一个单位,队伍很多,为什么中年美妇单单注意到自己。 关键是自己的表演并不突出,相当业余。 过完年,大哥陪着自己来到沪海,送自己到学校的时候,还一再嘱咐,在学校里遇到什么问题,一定要告诉大哥。 这又是一个疑点。 因为自己到沪海上学半年了,去年刚来的时候,大哥为什么没有表现得这么不放心? 然后就是谢兴楠的问题。 但是英子在图上勾画以后发现,一直在自己身边近距离骚扰自己的人,恰恰是跟所有一点最不相干的人。新刊书小说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英子决定去找大哥谈谈。 大哥不是嘱咐过自己,遇到什么问题一定要告诉他嘛! 现在自己遇到问题了,那就必须要告诉自己最信赖的人。 有关大哥身上的疑点,必须要让大哥跟自己说实话。 因为英子在导图上发现,大哥跟中年美妇有极大的认识的概率。 即使不认识,他俩之间也有某种关联。 英子找到大哥的时候,大哥的公司地址刚刚确定下来。 离政法大学步行二十分钟的距离。 从经商的角度来看,这个位置并不好。 交通稍嫌拥挤,而且周边没有跟大哥业务相关联的单位。 英子是学生,而且是学法律的,不是商人。 但是这几年大哥所有的业务都不瞒着她,甚至只要有空还故意带着她参观大哥的产业。 英子跟着大哥耳濡目染,加上她颖悟绝人,已经具有了超出一般的经商头脑。 一看大哥公司的选址,就知道这个公司经商的目的并不纯粹。 或者说经商是第二位的,主要目的,应该就是为了陪读。 这就更增加了大哥身上的疑点。 大哥一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而这件事的起始时间,就在年前年后。 大哥的这家公司,是一家化工商贸公司。 大哥到沪海来搞化工商贸,这一点英子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因为大哥电大学的就是化工专业。 而且这些年来,大哥一直都在大量研读一些化工方面的书籍,国内的国外的都有。 而且做了大量的笔记。 英子居然都看不懂。 而且大哥在县城的大本营里,还自己设立了一间实验室。 英子作为大哥最可信任的人,曾经有幸进入到大哥的实验室参观过。 大哥的实验室让英子知道了什么叫震撼。 因为这是一间很大的实验室,里面有极其精细的实验设备,也有相当高大的反应设备。 据大哥介绍,里面相当一部分实验设备,都是从国外进口过来的。 这一点英子倒是不意外,因为大哥这些年跟苏致祥保持着相当密切的联系,而且大哥还有一个出口农业基地。 大哥加工出口牛蒡和姜蒜等农产品,目的并不在于赚钱,而是为了从国外搞设备,以及其他一些在国内买不到的东西。 后来大哥跟一家日本调味品公司合作,由日方出面在国内成立一家农产品加工企业,大哥的暗股占股百分之七十。 大哥跟英子解释过,这样的好处就是可以享受外资公司在国内的优惠,而且进出口方面有更多便利。 可以说,以大哥现在的能力,只要外国人能买到的东西,他都能买得到,并且能运到国内——国内禁售物品除外哈! 反正英子就是通过大哥的实验室和书籍、资料发现,大哥对国外的化工设备,以及国外的化工技术格外感兴趣。 除了化工,大哥第二感兴趣的应该就是电子技术。 化工,电子,这是大哥真正感兴趣的东西。 可是偏偏这些年来,大哥干的事情跟这两项都没什么关系。 现在大哥到了沪海,终于要干他的专业了。 但是——大哥居然还把重点放在给妹妹陪读上面。 英子找着大哥,兄妹之间不需要拐弯抹角,直接把自己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让大哥给自己一个解释。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大哥说道,“你一个人在外边上学,家里人肯定会牵挂的,只不过离得远,也只能是白白牵挂而已。 现在好了,大哥正好要来沪海发展,那么就一举两得,既能做生意,又能近距离给你陪读。 多好!” “可是,怎么会这么巧?”英子说着把自己画的思维导图拿给大哥看,“这是我画的疑点,我高度怀疑你跟那个漂亮女人有关联。” “漂亮女人?”大哥一愣。 心说我比窦娥都冤,奔三十的人了,身边连个丑女都没有。 哪来的漂亮女人啊! 英子把那位中年美妇找自己的事情跟大哥说了。 “你先等等,”大哥说道,“她提到的谢兴楠是怎么回事?” 英子也不瞒着,又把谢兴楠骚扰自己的事情说了。 大哥一听就急了:“我跟你说过,在学校里遇到什么问题,一定要跟大哥说,你为什么不听?” “我这不是说了嘛。” “为什么不早说?”大哥很生气,“他这明显是骚扰,而且这么长时间了,这会对你造成多大的困扰,难道你自己感受不到吗!” “没事,不是很严重,反正我不理他。”英子故意轻描淡写地说。 心里却是很高兴。 她发现,只要说到有关于自己被骚扰一类的话题,大哥就特别激动。 说其他话题的时候,哪怕事件很大,大哥都能八风不动,相当沉得住气。 只要涉及到妹妹被骚扰,被欺负,大哥就显得有些沉不住气,显得很暴躁。 这说明什么? 英子心里不由自主就甜丝丝的。 “这个小子必须要赶紧解决。”大哥一挥手,“你不用管了,我来解决。” 英子点点头,大哥虽然听到自己被骚扰显得暴躁,但她知道大哥做事那是相当靠谱的,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那就放心地让大哥去解决好了。 英子很享受大哥为自己做一切事。 而且她也知道,虽然谢兴楠看起来家庭背景很厉害的样子,但她相信大哥总会有办法。 因为这些年大哥在全国布局配货网,所有的网点之中,属沪海的货站规模最大。 大哥任用本地人承包,管理沪海的货站业务,这些年对这个最大的网点关注也是最多。 出发的时候经常到沪海来指导工作。 所以大哥虽然大本营一直放在县城,但是这些年对沪海投入的关注度却是最高。 也就是说,他在沪海应该还是有一点人脉的。 当然,英子来找大哥,主要目的并不是谢兴楠。 谢兴楠虽然对她造成一定的困扰,但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关键是那位中年美妇,她让英子感到了相当大的压力,甚至隐隐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认为中年美妇的身份,以及来找自己的目的,必须要弄清楚。 “大哥,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认不认识她?”英子问道。 大哥摊手笑道:“你不来说,我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去找过去,我怎么会认识她呢?” 英子盯着大哥的眼睛:“真的吗?” 大哥的目光却是有些闪烁,不敢像英子这样盯着对方:“大哥什么时候跟你说过假话?难道大哥会串通外人来祸害自己的妹妹?” 这倒不是大哥心中有鬼,而是因为英子那大大的眼睛,就像一泓秋水,让人看一眼就会心慌意乱。 哪里敢跟她近距离直视! “你确定没跟我说假话?”英子依然盯着大哥,“即使你不认识她这句话是真的,但是你看看图上我标的。 我能肯定你跟她有关联。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还想否认吗?” 349 倒爷 大哥沉默了。 是的,他不敢否认了。 做大哥的不能跟妹妹撒谎。 现在通过英子的叙述,以及她思维导图的标记,大哥已经能够确定,那个中年美妇,十有八九是英子的家人。 去年年底,因为学校组织的演出,让中年美妇发现了“姜颖如”。 然后今年的元宵节,就出现了沪海口音的人去调查英子。 开学两周,这个中年美妇就去找英子。 找到英子以后东拉西扯,一点实质性的东西都没说。 也就是说,她的真正目的,不在这些对话里面,而只是她要去看看英子,当面跟英子接触一下。 从英子的叙述当中,大哥还知道,对方的来头很大。 这些都让大哥心情沉重。 当然,自家对英子有收养之恩,一点对不起她的地方都没有。 唯一有所亏心的,是当初母亲存了私心,想把英子当童养媳养着。 只不过这点私心,最终也没有实施,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吧! 英子对自己死心塌地,一往情深,但是自己一直都是拒绝她。 甚至为了断了她对自己的念想,一直想尽快娶妻成家。 只不过缘分这事强求不来,导致自己现在也快成大龄青年了。 可这也不是为了等英子。 所以,一切的一切,即使见了英子的家人,自己也能问心无愧,堂堂正正地面对对方。 对方只能对自家感恩,而不会有什么指责之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哥就是对英子的亲人感到不舒服。 听到对方来头很大,心里更不舒服。 可能,大哥也是存了私心,不希望有人跟自己分享英子的亲情。 尤其自家跟英子只是收养之情,而人家跟英子可是血肉亲情。 一旦相认,自家人跟人家是比不过的。 再加上对方来头大,身份尊贵,这就从现实上更加把自家比下去。 那么,此长彼消,也许英子跟她的家人相认之后,跟自家人的关系会越来越淡,渐行渐远…… 大哥呆呆地出神,脸上有些落寞的神情。 “大哥,你怎么啦?”英子看着他问道。 “想心事。”大哥勉强一笑。 这件事对他来说,真的是天大的事,大哥做不到很洒脱。 “现在你可以跟我说说,你跟那个漂亮女人有什么关联了吗?”英子抓住大哥的胳膊,摇晃了两下。 其实,玲珑剔透的英子对中年美妇的身份,想到了无限的可能,她焉能想不到,对方可能是自己的家人? 而且,看到大哥脸上难以掩饰的落寞,英子更加加重了这方面的猜想。 可是大哥的落寞,让英子心里很难受。 她完全能够体会得到,如果自己的家人找到自己,自己跟家人相认,大哥肯定会很落寞。 因为血肉之亲,会分散自己对大哥,对现在自己家人的亲情。 英子已经习惯了对大哥的感情,习惯了对那个家的亲情,她不想有什么改变。 跟原来家人的缘分在十七年前就已经尽了。 现在自己有满满的亲人,有最好的家人,自己已经很满足了,不想再增添变数。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让大哥知道自己的心情。 不要让大哥显得落寞。 “大哥,我能确定那个漂亮女人不是为了给谢兴楠当说客来的。 她越是屡次提到谢兴楠,越说明谢兴楠在她的话题里不过是闲话。 也就是说,她并没有说出她的真正目的。 现在我跟你说了这么多,我想你应该能猜得到她的身份。 我也猜到了一些。 可我就是不知道大哥对我隐瞒了什么? 大哥,跟你妹妹说说好吗?” 说着,英子又往前靠近了一些,几乎就要靠在大哥身上了。 大哥慌乱地瞥她一眼,发现妹妹的眼圈儿有些发红。 心里就是一疼。 他见不得妹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大哥于是把元宵节那天,有人来调查英子的事情跟她说了。 “我不跟你说,就是不想增加你的心理负担。 可是我又不放心你,生怕有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情。 就跟着来了。 反正我早晚也要来沪海做生意。” “大哥,你的意思是,那个漂亮女人应该是我的家人,对吗?” 大哥点点头。 “我不!”英子突然坚定地说,“我现在很好,我不想让我的家,我的家人之间,再出现什么变数。 我有这样一个家,有我这些家人,不多不少,是我最好的状态。 任何一点变化我都接受不了——” 英子突然哽咽住了。 把前额抵在大哥的肩头。 传来微微的啜泣声。 大哥心里十分难受。 这也是他的私心所在。 除了存私心不想有人分担英子对自家的感情之外,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让英子难过。 十七年前那一幕,大哥历历在目,永世难忘。 对于英子呢? 岂不更是永世难忘! 大哥只希望随着年龄的增长,岁月迁延,英子心中的创伤会越来越淡。 不希望再扯开还没有完全结痂的伤疤,让英子重新进入不堪回首的往事回忆当中。 一想到那种情形,大哥就替英子感到无法面对。 “大哥,我知道,她肯定还会来找我,我应该怎么拒绝她?”英子微弱的声音问道。 “……”大哥心里很乱。 这真的是大事。 在大哥二十多年的人生当中,最难抉择的大事。 因为,还有个“血浓于水”的问题。 一旦牵涉到这四个字,大哥立马变成外人。 疏不间亲啊! 大哥这个外人哪有资格对人家骨肉团圆指手画脚! “漂亮女人的问题不大。”大哥敷衍地说道,“她耽误你上课的时间都感到歉疚,应该对你不会形成困扰。 倒是这个谢兴楠,十分可恨。 让大哥好好想想,怎么让他消停消停。” 大哥就是要把话题引开。 因为这个话题没法讨论。 或者,自己没有资格讨论。 一想到英子是自己今生最重要的亲人,而自己却没有资格讨论她最重要的问题。 大哥心里就十分难受和不适应。 精灵剔透的英子就像大哥心里的蛔虫一样,能感受到大哥每一个微妙的心思。 既然大哥岔开话题,她也就是不再问了。 大哥带着妹妹去那家有三百年历史的馆子,兄妹俩“快乐”地享受了一餐美食。 送英子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大哥又是千叮咛万嘱咐。 不管是中年美妇,还是谢兴楠,虽然不具有什么危险,但大哥嘱咐最多的,还是让妹妹注意安全。 发现有什么不对头的问题,及时跟大哥联系。 送下妹妹,大哥立即着手解决谢兴楠的问题。 对于中年美妇,现在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不知道人家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既不了解,目前似乎也不适合去调查对方。 热问题冷处理,越是大事,越是要尽量降温以后再处理。 目前就是以不变应万变,看对方接下来要干什么? 谢兴楠嘛,就该大张旗鼓地教训一下了。 梁进仓的第一步,肯定就是“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先要把谢兴楠的底细调查清楚。 到目前为止,梁进仓在沪海的人脉还很单一,主要就是来自货场的承包人,金宝昌。 这个金宝昌是地地道道的沪海人。 梁进仓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是对方不开口说话,单看长相,就立马确定,这就是一个沪海人的标准长相。 然后开口说话,言行习惯,梁进仓都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浓浓的沪海味儿。 金宝昌的祖辈,可能跟青洪帮颇有渊源。 虽然这个年代,这个话题不适合展开说,但是从金宝昌的只言片语当中,梁进仓就能给他的祖辈勾勒一个大致轮廓。 金宝昌以前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固定的职业,就是干一些倒买倒卖的勾当。 他有着标准沪海人的精明,还有土生土长沪海人的人脉,做些倒卖也是比较发财。 尤其是改开之后,社会上出现了一个名词,倒爷。 金宝昌就成了最典型的倒爷。 350 金宝昌其实就是个地头蛇 有人说“倒爷”是个毁誉参半的词儿。 倒爷主要是利用商品价格差别进行倒买倒卖。 有些属于合法捕捉市场商机,有助于推动社会经济发展、满足消费者需求、促进商品流通体制的完善。 有些则是属于非法牟利,也就是所谓的“投机倒把”,从1987年起受到政府部门的严厉打击。 更有一部分,则是利用不正当的人际关系,通过“走后门”,“批条子”,利用价格差行贿受贿、倒买倒卖,人称“官倒”。 在不少情况下,上述三种行为难以完全分得清楚。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在手里掌握人脉资源的官倒身上,上述三种行为同时存在。 没有人脉关系,但是通过不正当手段和钻空子、大擦边进行投机倒把的,则是只存在前边两种行为。 至于那些合法捕捉商机,又没有人脉关系的,则只存在第一种行为。 可以说,第一类和第二类倒爷,占了大多数。 因为不是每一个想当倒爷的人,都有后门可走。 金宝昌世居沪海,在本地树大根深,有着广泛的人脉关系,在这个国家经济发展的特殊时期,他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倒爷。 1979年后,国家实行原材料价格改革,许多产品的国家统配价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抬高。 比如原煤价格从每吨14.52元提高为32.32元,统配水泥由每吨40元提高到90元。 而另一方面,国家也允许企业超计划自销产品,可以按市场价格出售。 这就形成了“双重价格”,也就是所谓的价格“双轨制”。 国家统配价和市场价同时并存。 这样的背景下,市场价格比国家统配价时常会高出一到两倍。 也就是说,同样的一吨水泥,你要是按市场价购买,就需要两三百元。 可你要是有批条,按照统配价从厂里提货,那么就是90元一吨。 同物不同价,就看你有没有后门。 也就是说,如果你有个亲戚在水泥厂当领导,能给你批条,就可以理解为批的不是条子,批的那是存折啊! 这里面的差价太大,太诱人了。 不用劳动不用生产,只需要有一家好亲戚,就可以大发其财。 于是就催生了大量的倒爷,同时衍生出来的还有大量的“皮包公司”。 所谓的皮包公司,就是既没有场地也没有员工,只有注册人挎着一个皮包,里面放着公司的印章等物,这就是一家公司。 就可以到处倒买倒卖,大发其财。 这种情况,造成了巨大的社会不公,老百姓对此颇有怨言。 国家也发现了这一情况,于是从87年开始对倒爷和皮包公司进行严厉打击。 金宝昌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后门可以走,他只不过就是本地的原住民,身边的人脉就是些比较分散的小干部。 这些小干部手里权力不大,在一些紧俏物资方面,只能做出有限数量的批条。 不过这也足够金宝昌忙活的。 每个人脉手里批一点,积少成多,那也是相当挣钱。 梁进仓是在86年的年底认识金宝昌的。 那一次他是陪着表姐去看订货,办完事以后顺便就来沪海的货场看一下。 因为沪海这个基地太重要了,梁进仓只要出发,哪怕不是顺道,拐个弯也要过来看一下,指导一下工作。 那天正好金宝昌要发一批钢材,需要的运力比较大,到货场来找车。 当时梁进仓看到他,就有眼前一亮的感觉,感觉这个标准的沪海本地人,如果为己所用,那么就像书上说的那样,“得此人可得沪海”。 梁进仓不动声色,一开始并没有表明自己是货场真正的大老板,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看他跟配货的工作人员谈生意。 金宝昌跟工作人员谈运费的问题,口口声声并不计较运费的高低,他只在意运到的时间是否准时,以及货物的安全问题。 并且大谈他手里有大宗货物需要出货,而且常年有货,如果货场跟他结成长期的业务关系,他将会是货场最大的客户,云云。 反正说来说去,就是引诱工作人员给他降低运费。 而且听起来真的很难让人拒绝的样子。 工作人员一看他这次的运量并不低,而且也想拉住他这个大客户,于是就在运费价格方面,跟金宝昌展开商讨。 这时候,梁进仓站了出来。 “咱们做生意的,碰上大客户,该让利的时候就要让利,让我来跟这位金老板谈谈吧!” 金宝昌一看,业务纯熟的工作人员站到了一边,换上了一个土啦吧唧的年轻人,当时就有些不高兴了:“你是谁?” 梁进仓说道:“我是这家货场的老板,我姓梁。 既然你是大客户,那么你的业务,必须要我亲自跟你谈。” 金宝昌当时有些狐疑。 作为沪海的湖,看着面前的梁进仓,他居然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骗子了? 首先是因为这个所谓的老板,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如果年轻人是沪海本地人,或者他是个南方人也行,这么年轻干成大事,也情有可原。 可是,梁进仓说的是带着浓浓北方口音的普通话。 而且穿着打扮,很让人怀疑他是一个北方的农民。 所有的种种外在观感,都能证明这个年轻人不可能是这家货场的老板。 因为这是沪海最大的配货点,运输线路遍及全国各地。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绝对不会是看起来很像农民的北方年轻人。 金宝昌阅人无数,这一点眼光他还是有的。 他有这个把握。 只是他不明白,配货点的工作人员为什么也承认这个年轻人就是真正的大老板? 既然所谓的“大老板”亲自出来跟自己谈生意,金宝昌就跟他谈谈,看看这个年轻人到底什么来路,有什么用意? 梁进仓首先向他保证自己运输车队的运输能力绝对没问题。 然后他向金宝昌确认:“金老板,你是否真的手里有大宗货物要出,而且是常年出货?” 金宝昌似乎很不满意对方有这样的疑问,冷冷地说道: “梁老板是不是以为,我为了让你们降低运费价格,故意编瞎话骗你们? 我是做大生意的人,只要你们能够保证货物能够按时送到,运费并不重要。 但是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我这么大的客户,这么大的出货量,你们没有优惠。 这是不是对我这个大客户的侮辱?” 351 飞凤电器公司 351 梁进仓笑道: “金老板千万不要误会,我问这个问题只是想做一下计算,以便能够给予你最优惠的运费价格。 那么,金老板能不能给出一个大致的运输吨位,以及能够给货场贡献多大数额的运费呢?” 金宝昌想了想,给出了一个大致数额。 梁进仓飞快的在纸上记录了金宝昌给出的大致数值,然后在这个数值的基础上,给出一个相当优惠的运费价格。 把他的计算递给金宝昌:“金老板请过目,看看这个价格怎么样?” 这个价格,真的已经是很低很低了,低得金宝昌都不敢相信。 连一旁的工作人员都差点忍不住提醒老板,这么低的运输价格,咱们就没什么利润了。 “梁老板不会跟我开玩笑吧?”金宝昌举着这页纸问道。 “咱们第一次打交道,我怎么敢跟你开玩笑呢!” “那么,能不能按照你这个价格,咱们两家签一个协议?” 梁进仓笑道:“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价格能压到这么低,必须要有一个前提。 那就是递减式运费。 咱们两家刚刚开始业务,在合作初期,就按照散户的正常价格结算运费。 然后合作到一定程度,金老板的业务已经让货场赚到一定利润了,货场就会把运费返还一部分。 以此类推。 等到金老板承诺的业务量达到了,历次返还的运费就能折冲前边的运费价格。 这样总体算起来,就应该等于我给你的运费价格。” 好吧,金宝昌承认自己走眼了。 因为他这才发现,这个土啦吧唧的北方年轻人,确实是这家货场的老板。 因为这个大老板比他这个土生土长的精明的沪海人还要精明。 金宝昌跟货场签订了一个长期合作的协议。 并且从此结识了这位梁大老板。 转过年来,正月里,梁大老板到沪海来出发,还特意给金宝昌带来土产。 攀谈起来,梁老板给金宝昌透露了一个绝密消息。 那就是国家马上要出手治理倒爷。 金宝昌又对梁老板产生了怀疑。 因为他身处全国最大的城市,嗅觉如此灵敏,都一点风声没有听到。 为什么梁老板一个常年住在小地方的人,却会得知如此绝密的消息呢? 梁进仓给他分析了国内当前的经济情况,以及老百姓对于分配不公的怨言。 从各个方面论证了自己这个消息的准确程度。 并且给金老板提出一个建议:立即收手,离开沪海避祸。 这让金宝昌很是犹豫。 梁老板的论证,算是说服了他。 但他总是心存侥幸,希望这个小道消息是假的。 另外,他也舍不得放手眼前的利益。 这让梁进仓很为他着急。 最后,梁进仓表示,为了向朋友保证自己消息的准确性,他愿意用自己的货场给金老板做担保。 如果没有出现集中打击的局面,金老板避祸期间的损失,自己全额赔付,如果赔不起,就把货场抵给金宝昌。 这让金宝昌大为感动。 要知道精明的商人是很难发自内心被感动的。 但是金宝昌知道,梁老板此举真的是为朋友两肋插刀,因为金宝昌信不信的,对梁老板一点损失都不会有。 做这一切,那都是为了金宝昌着想。 最终金宝昌听从了梁老板的建议,停止目前的倒爷行为,离开沪海,暂时躲避。 后来果然出现了集中打击倒爷的行动。 金宝昌这个土生土长的沪海人,他们一些从小一起长大的铁哥们,都拜了把子。 他们这一群结义兄弟一共有十八人,在本地人称十八罗汉。 但是经过这次集中打击,等到金宝昌回到沪海,发现他们这十八罗汉,只有自己一个人是自由的。 其他那十七个,死了一个,进去了十六个。 这一下,梁进仓填补他那十七个罗汉的空白,跟金宝昌成了铁哥们。 这次集中整治之后,价格双轨制并没有什么改变,巨大的价格差异依然存在。 倒爷们也就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金宝昌又想重操旧业。 毕竟,这个职业太来钱了。 这时候,梁进仓给他提出另一条道路。 他想把货场承包给金宝昌。 当然,在说承包之前,梁进仓给金宝昌分析了目前的经济形势,以及未来的经济趋势。 他断言,价格双轨制只是市场经济不成熟的一种产物,是国家不得已而为之的一种权宜之计。 不会长期存在。 等到价格双轨制结束,倒爷们也就失去了他们生存的土壤。 梁进仓反问金宝昌,到那时候,习惯于空手套白狼的你,又该做点什么呢? 金宝昌又一次被梁进仓说服了。 梁老板把自己货场的盈利情况跟金宝昌和盘托出。 给金宝昌算了一笔账,也就是说,承包货场的盈利,并不比金宝昌当倒爷少。 而且,这是一条正路。 不涉嫌违法。 货场越发展越大,各地的线路开拓越来越多,能够做成一个很大的事业。 金宝昌又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沪海本地企事业单位的大领导他不熟,可是各单位的小领导,他确实认识太多太多。 去各单位联系业务,把他们的运输业务揽到手,这对于金宝昌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的事。 金宝昌发现,梁进仓把货场承包给自己,那真是找对人了。 这一对铁哥们当即一拍即合,签署了承包协议。 梁进仓货运网络上最大的一个配货点,终于有了一个得力的领导人。 沪海货场在金宝昌上任之后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业务量翻了好几倍。 金宝昌大发其财。 梁进仓的货运网络得到极大充实,其实是最大的受益者。 而且这个甩手掌柜对于自己货运网络之中的龙头,那是相当放心。 皆大欢喜。 梁进仓跟金宝昌的关系当然是更上一层楼。 现在梁进仓要调查谢兴楠的底细,肯定要指派金宝昌去完成这个任务了。 梁进仓指派下去,第二天金宝昌就完成了调查任务。 说起来,金宝昌跟姓谢的一点都不陌生,而且还有业务关系。 以前金宝昌当倒爷的时候,给谢家提供过紧缺物资。 这两年金宝昌干货场,有运输的活儿,谢家都来金宝昌的货场。 谢兴楠的父亲叫谢振刚,前些年承包了街道上一家濒临倒闭的电器厂,改名沪海飞凤电器公司。 谢振刚把握住了前些年衣食住行物资紧俏的机会,厂子转产生产冰箱,洗衣机。 飞凤电器干得比较早,厂子规模较大,也积攒了一定的财力。 但是据金宝昌说,飞凤电器这两年的效益有所下滑。 经营上并不是那么顺利。 因为这两年有太多的企业涌入家电市场,市场竞争比较大。 飞凤产品的销量大幅下滑。 可是厂子的经营成本却是居高不下。 还有一点,飞凤电器也是深陷“三角债”危机,手里的资金相当紧张。 只不过谢兴楠是谢家的小儿子,比较宠爱,这小子从小嚣张惯了,即使自家厂子面临困境,但是他要买车,谢振刚依然是满足他的要求。 352 本地人的优越感到底有多强 金宝昌是场面人,做事当然十分讲究,自己的老板吩咐去调查谢兴楠的底细,他就坚决执行调查的任务。 至于梁老板为什么要调查谢兴楠,老板不说,他是绝对不会问。 梁老板却是不想瞒着他,因为这事没有什么不可说的。 在金宝昌把谢兴楠的情况调查清楚以后,梁进仓就把谢兴楠在学校骚扰自己妹妹的事情跟他说了。 金宝昌一听,笑了:“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这点小事,好办,我找老谢谈谈,让他好好管教管教他的儿子。” “你不是说谢振刚比较娇惯他的小儿子吗,他会听你的?再说,谢兴楠既然被惯坏了,未必能听他老子的话。” “先礼后兵嘛,要是找他老子不管用,我就找俩人,把谢兴楠打一顿,什么都解决了。” 梁进仓摇摇头:“你跟老谢是老熟人,也算朋友了,打他儿子不合适。” “可他得罪了我老板的妹妹,打他就没商量了。”金宝昌毫不在乎地说: “老谢没教育好儿子,我替他教训一下,也没什么吧,只要解决了问题,到时候跟他解释一下就行。 老板的妹妹,那就是金枝玉叶,谢兴楠敢骚扰金枝玉叶,就活该挨打。” 梁进仓笑道:“你言过其实了,我们家就是农村的,可当不起金枝玉叶。” 金宝昌认真地说道:“老板,要是农民都像你们这样的农村人,你说谁还愿意当城里人!” 梁进仓笑着摆摆手,表示并不想深入探讨这个问题: “谢兴楠的行为确实给我妹妹造成了一定困扰,但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动手是不行的。 咱们既然跟他家长认识,那就必须先跟他家长谈谈。 如果家长说了不管用,咱俩再想办法。” 金宝昌得到老板的明确指示,就去飞凤电器找了老谢。 当然金宝昌不会跟老谢透露,那个女学生其实是自己幕后大老板的妹妹。 只是说那是自己一个朋友的亲戚,人家根本就没看上你家谢兴楠,现在不堪其扰,就别让你家公子再骚扰人家了。 谢振刚一听就火了,这小子还真是被自己给惯坏了啊,人家没看上你,你还带死缠烂打的? 原来他要买车是为了向人家炫耀自己的富有啊! 谢振刚的发怒主要还是因为金宝昌的关系。 别看谢振刚跟金宝昌同是沪海本地人,但在本地的势力远远没有金宝昌深厚。 别说前年被抓进去的那十六个金刚一个个陆续又出来了,就是金宝昌的拜把子兄弟全死了,他在沪海本地的人脉也不是谢振刚敢惹的。 现在金宝昌出面,跟家长过来说一声,还是看在大家都是熟人的份上。 如果没有这样一层面子,谢兴楠敢惹到金宝昌的朋友,大概现在已经被揍得老妈都不认得了。 当天晚上谢振刚就把儿子叫到面前,一顿大发雷霆。 并且指出了他面临的危险,因为金宝昌不是他们谢家敢惹的。 命令儿子从现在开始,必须老老实实,绝对不允许再给那位女学生造成一丝一毫的困扰。 当然,旁边还有一个唱白脸的。 谢兴楠的老妈语重心长告诉儿子,天涯何处无芳草,多情却被无情恼。 既然人家看不上你,你死缠烂打也不管用。 强扭的瓜也不甜啊! 这是两口子白天早就排练好的双簧。 本来以为这样连打带吓唬,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软硬兼施地肯定能让小儿子老实。 没想到小儿子却是噗通一声给爸妈跪下了,声泪俱下地恳求得到爸妈的帮助。 因为他就看上姜颖如了,这辈子非她不娶,要是娶不到她,自己这辈子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金宝昌不是很有些势力吗,那就让他来吧,把自己打死最好,省得爱而不得,活受罪。 啊! 谢振刚两口子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 滚刀肉吗? 不但不听父母的劝告,反而变本加厉地要求得到父母的帮助,成全他的婚姻大事! 如果得不到还宁愿被金宝昌找人打死! 谢振刚更加暴跳如雷。 谢夫人声泪俱下,苦口婆心地规劝。 但是谢兴楠就是死不改口。 末后还要求爸妈去学校偷着看一眼姜颖如,如果这样的儿媳妇你们愿意放弃,那我就听你们的话! 两口子发现儿子也不是故意滚刀肉,而是确实看上人家了。 而且儿子也信誓旦旦地保证了,只要去看一眼那位姜颖如,你们绝对不会眼睁睁错过这么好的儿媳妇! 那个姑娘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 两口子不相信。 为了堵住儿子的嘴,两口子第二天还真的跑到学校,去偷着瞄了那位姜颖如一眼。 看完了。 两口子回来立马就备办礼物。 谢振刚拿着就去找金宝昌送礼了。 金宝昌挺高兴。 老谢还真是个讲究人,不但把事情解决了,还代他儿子来赔礼道歉。 只不过就是这礼物太重了,有点受之有愧啊!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谢兴楠不是来赔礼道歉的,他是来求金宝昌给他儿子做媒的。 谢振刚刚刚表明来意,金宝昌立马大怒,抓起礼物就往外扔: “你走吧,我朋友那事也不用你解决了,从今往后咱俩谁也不认识谁。” 被谢振刚死死拉住了,看那架势,都恨不能给金宝昌跪下:“老金你别急啊,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这事没什么好说的,别让我说粗话啊!” “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难道连多说两句的机会都不给我吗?”谢振刚还真是不屈不挠,“再说,我这也是为了你的朋友好,听我说完,你肯定高兴!” 好吧,金宝昌就给他一个机会。 “今天我们两口子去偷看了那姑娘一眼,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人才,哦,我指的不仅仅是长相啊!”谢振刚说道: “我承认,我们两口子跟儿子一样,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可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小楠跟我说了,姑娘是北方人,农村孩子,她的家人都是农民。 不是我自抬身价,老金你想一下,咱们沪海人是什么身份? 再说我老谢混得也不是很差吧? 一个农村考出来的姑娘,嫁给我们谢家,这是一个什么概念,老金你应该最清楚! 我们做父母的不反对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现在我还求到你这里,需要的话我可以亲自去她们家求亲。 够对得起她们了吧?” 谢振刚这话,从逻辑上说,没毛病。 因为在沪海人的眼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沪海人,另一种是乡下人。 这种心理大概体现了每一个沪海人的优越感吧。 何况谢振刚说的没错,他老谢经营着相当规模的电器厂,那也是有一定身份的本地人。 一个北方农村考出来的姑娘,能嫁给到谢家,那也算是乌鸡变凤凰,嫁入豪门了。 可是,金宝昌听了谢振刚的话,差点没忍住就一口唾沫吐到他脸上。 353 只想堂堂正正 当然,金宝昌对于谢振刚沪海本地人的优越心理,不但表示理解,而且在金宝昌心里,这种优越心理更严重。 但是,这种心理你也要看面对谁! 金宝昌即使面对京城来的人,这种优越心理都不会受影响。 但是面对他身后真正的老板梁进仓,他一点本地人的优越心理都没有。 没错,梁老板是利用了金宝昌在本地盘根错节的势力,展开并夯实了货场在本地的龙头地位。 而且牵涉到其他一些业务,也需要金宝昌出面替他摆平。 也就是说,离开金宝昌,梁老板的货场不会干得这么顺畅,牵涉到本地势力的事情,梁老板也很难摆平。 可是,金宝昌离得开梁老板吗? 一开始承包货场的时候,其实金宝昌是存着私心的。 他就想借着梁老板配货点打下的基础,把货场业务做起来。 等到他羽翼丰满,沪海本地的货运业务都控制在自己手里,那时候就不用承包梁老板的货场了。 自己手里掌握着这么大的业务量,何必还要给自己头顶放一个太上皇,何必还要给他上交承包费呢? 自己跳出来单干就行了。 可是干了没多长时间,金宝昌就发现自己是离不开梁老板的。 因为梁老板在全国各大城市已经铺开一个相对完善的配货网。 而且这个配货网还在继续细化,延伸到小一些的城市。 相信最终会覆盖全国所有城市。 而且所有的货场,梁老板都承包给了本地人,让本地人去发展本地的货运业务。 赚得再多,那都是承包人的,梁老板只是货场的所有人,只收固定的承包费。 可就是这种看似甩手掌柜的模式,却让梁老板死死拿捏住了每一个承包人。 因为梁老板的货场干得最早,在每一个城市,他的货场都是本地的老大。 把货场承包给本地人之后,更是拓展了业务,夯实了地位。 每一个城市的货场,都是梁老板配货网上的一个网眼。 如果哪一个网眼出现问题,单独摘出来,并不影响整个配货网的运行。 可是那个单独摘出来的网眼,离开了这个配货网,那就相当于跟本地之外所有城市断了联系,根本无法展开收发货业务。 如果某个货场的承包者足够雄心壮志,一定要凭着自己这个单独的网眼,也去做成一个辐射全国的配货网。 那么给他几十年也未必能够形成自己的网格。 因为每个城市的货运线路和货运业务,都在一张大网上挂着,你离开本地,根本就无法去人家的地盘虎口夺食。 金宝昌发现这个问题之后,终于彻底打消了扯旗造反的念头。 一心一意去做业务,自己赚得盆满钵满的同时,也增砖添瓦地去夯实梁老板这个配货网。 而且梁老板只是把货场承包给本地人,并没有限制本地承包人在搞好货场的同时,再去开展其他业务。 绝大多数的本地承包者,在货场赚到钱以后,还投资了其他项目,他们成了真正的老板。 但是货场的业务,也绝对不会扔掉。 梁进仓也依然是他们幕后真正的老板。 至于这个梁老板到底有多少钱,手里到底掌握着多少资源,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也就是说,金宝昌手里其他的产业不算,单单沪海发货量最大的货场的盈利能力,就远远超过好几个飞凤电器。 一个网点的财力就超过电器厂的财力许多倍。 那么,手里掌握着一张大网的梁老板,需要仰望区区一个电器厂老板的优越感吗? 简直是笑话! 不过这些话,金宝昌是肯定不会跟谢振刚说的。 他只是恼怒于谢振刚没有替自己的朋友解决问题。 于是不顾谢振刚的苦苦哀求,把他的礼物给扔出去,人也赶走了。 在他看来,只能找人把谢兴楠狠狠教训一顿,让他知道知道乡下姑娘也不是好惹的。 如果打一顿不管用,那就是持续暴打,直到打服为止。 不过,因为梁老板嘱咐过,不能动手,所以金宝昌在开打之前,还是要跟老板汇报一下。 他找到梁老板,把谢振刚不但没有管教儿子,反而变本加厉想让自己做媒这事,做了汇报。 对于谢振刚那种夜郎自大的优越心理,金宝昌表示很可笑。 然后向老板建议,还是找人暴打谢兴楠最为简单,直接。 “哦,谢厂长认为跟他儿子的话,我们还是高攀了?”梁老板捏着下巴,思考起来: “不过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一般情况下,确实是这么个情况。 关键是谢厂长也不了解内情啊。 这事还真不能怪家长。 咱们找家长不但不管用,现在连带家长都对我妹妹感兴趣了。 还觉得这是为我们好? 咱们这是弄巧成拙了。” “老谢这是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金宝昌笑道,“我要是把他嘴里所谓的北方农村姑娘的真实情况说出来,怕是会吓死他!” “那就吓吓他吧。”梁进仓拍板说道。 唔? 金宝昌有些不明白了。 梁老板一贯低调,而且他的身份,绝对不允许承包人随便透露。 难道为了他的妹妹,就要亮出身份吓住对方? “这事不用你管了,让我来。”梁进仓笑道,“就是针对他的优越感,你等着看看效果吧。” 老板发话了,金宝昌那就坚决地贯彻,肯定也不会多问,等着看效果就是。 梁进仓所谓的“吓吓他”,其实也简单,他就是要给英子一辆豪车开着。 姓谢的不是开着车来学校炫耀,表示他家很有钱嘛,那就让英子开着一辆比他更好的车,让你看看谁更有钱! 当然,一开始的时候,梁进仓没打算这样做。 他觉得作为一个学生,开车去上学,有点太高调了,他不喜欢。 尤其不符合英子的风格。 虽然经过大哥这些年的“富养”,到现在为止英子已经是个完完全全的城里女孩形象。 而且不管是在吃穿用度各种方面,包括英子的消费习惯,都已经超过城市中产阶级的水平。 这都是大哥不遗余力培养出来的结果。 但是,英子那种内敛的气质,你是不可能给她改变掉的。httpδ:// 大哥最多能把妹妹培养成低调而不奢华。 而不会把妹妹培养成华贵外泄的富家女形象。 所以说让英子开一辆豪车上学,真的不符合她的形象风格。 可是大哥就决定要这样做了。 因为大哥要解决的问题,不仅仅是谢兴楠。 或者说,谢兴楠只是小问题,大哥真正需要面对的,是那位坐在校长办公室召见英子的中年美妇。 谢家的底细弄明白之后,大哥已经百分百确定,那位中年美妇就是英子的家人。 两个沪海口音的人去村里调查英子,也是英子家人派去的。 既然对方已经找到英子,收养英子的家人的底细也已经调查清楚,她们跟英子相认,那就是早晚的事情。 姓梁的收养英子,本来应该是有恩于对方,问心无愧,堂堂正正的。 可是做大哥的唯一一块心病,就是母亲把英子当童养媳这个事。 虽然没有既成事实,但是姓梁的如果被对方质问,你敢理直气壮地表示否认吗? 不能? 绝对没有这个底气。 因为自从英子被带回家,村里人就经常跟大仓开玩笑,开口闭口问他:“你媳妇呢?” 一开始的时候大仓还沾沾自喜,心里还甜丝丝的呢! 英子也是把自己看成了大哥天经地义的媳妇,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放弃这个念头。 只要大哥单身她就高兴,只要大哥要娶媳妇,就找个地方哭得生无可恋。 最可恨的是,那俩去村里调查的人,单单找了大算盘子当向导。 大算盘子被大仓吓得去关东躲了大半年,对大仓恨之入骨,听说有人来打听英子的事情。 他对姓梁的能说句好话那才怪呢! 可以肯定会添油加醋说很多的坏话。 英子上次跟大哥描述的时候也说过,那位中年美妇对英子的大哥好像很感兴趣。 而且看到英子把大哥当偶像夸赞,中年美妇居然没能控制住情绪,流露出不满的表现。 这说明,人家对这个梁进仓,已经是记恨上了。 所以,大哥让妹妹开着豪车上学,其实主要是给目前躲在幕后,正在考虑如何跟英子相认的她的家人看的。 就是让你们看看,她的大哥是如何对待你们的孩子的! 连有头有脸的沪海本地人的儿子,都被英子的豪奢给比得自惭形秽。 我们老梁家对待英子这个养女,对得起你们姓姜的吧? 如果不服,你们可以去梁家河看看,大仓手底下那三个弟弟,吃穿用度是多么地节俭! 还有自己的母亲和继父,到现在都是在家务农,种着承包地。 老两口辛辛苦苦耕作一年,能创造多少价值? 他们要种多少年的地,才能挣到买一辆豪车的钱? 这些,都是大仓准备好,在面对英子家人质问时候的应对之词。 354 法拉利 没过多少天的功夫,大哥给妹妹买的车就到位了。 现在大哥的“仓海化工贸易公司”已经挂牌营业。 当然,所谓的营业是开开门了,招了十来个员工,所有业务还没展开,正在筹备当中。 梁进仓的这个贸易公司本来就没打算当一个化工贩子。 他其实是搞了个“前店后厂”的模式。 这个化工贸易公司就是自己的门店,业务就是销售自己生产的产品。 可是现在自己的化工厂还没开始建。 之所以先把门店支撑起来,就是在前期尝试性地做一些化工产品的贩卖,借以培养几名这方面的销售骨干。新刊书小说网 至于自己的化工厂的建设,也就是近期之内的事情了。 本来有几个化工厂早就应该建起来,但是因为前两年梁进仓谈这个业务的时候,跟当地人没有谈拢,于是就放下了。 从去年开始,那几个没谈拢的地方领导就频频联系梁进仓,希望他能够去当地办厂。 梁进仓因为此前想去建厂遭到阻挠,于是就一直吊着对方。 目的就是让他们实在坚持不住了,那时候自己再去建厂,一切条件就容易谈了。 现在看来,时机已经基本成熟。 等到沪海这边的事情安排好了,他立马就要去谈建设化工厂的问题。 现在公司的业务筹备已经开始,他安排下去,基本上操心不大。 主要心里吊着的,就是英子的事。 英子自从大哥的公司收拾好,她就不再住宿舍,而是住到了大哥的公司。 本来大哥迫不及待跑到沪海来,做生意是其次的,主要目的就是来陪读的嘛。 开始跑校以后,大哥每天都是开着他那辆伏尔加接送妹妹。 早上送来,下午再来接。 其实离学校这么近,英子要求大哥给自己买一辆自行车,骑车子就行。 可是大哥说买车子不急,反正自己在沪海,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自己愿意接送妹妹。 英子对大哥说,下雨天闲着也是闲着,这个没错,但是挨打的孩子就太无辜了。 说归说,英子其实很享受被大哥接送的感觉。 这天下午放了学往外走,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身后就响起汽车喇叭的声音。 英子的眉头微皱,不用回头看,她就知道是谢兴楠的车上来了。 这几天谢兴楠有点变本加厉,对英子纠缠得格外厉害。 因为他有底气了。 自从他让爸妈偷着看姜颖如一眼,不出所料的,他的爸妈果然疯狂地看上了这个儿媳妇。 甚至,比他们的儿子还要疯狂。 虽然从家庭条件上来说,姜颖如是农村孩子考出来的,但是姜颖如自身的素质太过硬了。 首先就是长相,让人一见就惊为天人。 谢振刚夫妻俩眼前一亮之下,私下商量,如果他们谢家娶了这样一位气质高贵的儿媳妇,那是相当给他们谢家长脸啊! 其次就是他们夫妻也打听过,姜颖如同学才华过人,品德一流。 也就是说,除了出身差一点,个人素质这些方面那都是人中龙凤的属性。 所以说谢振刚夫妇坚决地支持儿子,准备协助儿子把姜颖如追到手。 他们之所以有这样的底气,那就是他们作为沪海本地人的优越感。 感觉姜颖如能嫁到谢家,就是一步登天,嫁入豪门。 虽然谢振刚在金宝昌那里碰了钉子,但是并没有让谢家知难而退。 这几天谢振刚在积极地找人,想托几个能说上话的本地有头脸的人物,去金宝昌那里协调。 希望能够说服金宝昌。 有了家庭的鼎力支持,谢兴楠肯定更加有了底气。 他这几天发现姜颖如不住校了,而是每天有一辆伏尔加接送。 谢兴楠刚开始知道这事的时候,那是瞬间暴怒了。 他以为姜颖如在外面有人了。 因为他看到接送她的是个年轻人。 他立马筹备堵截那个年轻人。 可是在筹备过程中,听到同学们说,那个每天接送姜颖如上下学的,是她大哥。 这一下子又让谢兴楠转怒为喜。 原来是大舅哥啊! 同时也感觉很意外。 本来以为姜颖如是北方农村出来的,她的家人都是务农的。 没想到她的大哥居然也在沪海发展,而且还有车。 只不过他那车——谢兴楠看看自己的车,优越感更加爆棚了。 因为现在沪海街面上行走的车,最多的就是沪海轿车,还有伏尔加。 这是最普通的大众车型。 哪里比得上自己标新立异的新车呢! 这两天谢兴楠天天跟在姜颖如的后面,伸出脑袋邀约她上车,要求送她回去。 但是姜颖如总是礼貌地回绝,如果谢兴楠持续骚扰,姜颖如就不再理他。 径直走出校门,上了伏尔加,扬长而去。 但是谢兴楠并不气馁,总是要故意把车开到伏尔加旁边。 就是故意把对方比下去。 今天下午谢兴楠又是开着车赶上来,先是按喇叭,然后就伸出脑袋,锲而不舍地邀请姜颖如上自己的车。 表示把她送回去,也顺便认认门。 姜颖如一如既往地拒绝完一次,就不再理他。 谢兴楠一如既往慢悠悠地开车,吊在她身后。 出来校门,姜颖如有些茫然。 因为她没有看到大哥的那辆伏尔加。 于是她往旁边走了走,以为大哥也许是有事,还没来呢,想在这里等一等。 这时,一辆崭新的红色跑车呼啸一声,开到了姜颖如的身边。 她吓了一跳。 连吊在她旁边的谢兴楠都吓了一跳。 车窗摇下去,大哥在车上叫她:“英子,上来。” 啊,英子往车里一看,大吃一惊,一时居然说不出话来。 只不过这是大哥开来的车,她本能地拉开车门走了上去。 红色跑车呼啸一声,瞬间不见踪影。 后面车上的谢兴楠,目瞪口呆。 他揉了揉眼睛,都怀疑是不是做梦 他是车辆爱好者。 刚刚他看到的车,明明是一辆法拉利f40。 要知道,现在买这样一辆车,大约需要40万美元。 没错,是美元,即使你家有钱,可是你有外汇吗? 即使你有外汇,你买这样一辆原装进口车,你能挂的上拍照吗? 法拉利f40不仅率先使用了既轻又坚固的碳纤维材料,而且应用了大量一级方程式赛车的技术。 意大利人就是要在f40身上创造出世界最快的超级跑车 在操控性方面,为了强化f40的过弯稳定性,ferrari采用了与gto相同的独立悬挂设计,并以不同长度的双叉臂设计来搭配koni可调式减震,不但车主可以通过车内的按键对车高进行三段式的调整,而且f40的悬挂系统在ecu电子监控组件的控制下也可视道路情况进行自动调整。 355 老司机 f40并不作为一个赛车系列生产,但由于先天的血统和品质,即使将它开到赛道上它也会成为一辆纯粹的赛车。 它是法拉利为了庆祝建厂40周年而诞生的顶级跑车,在当时也只有保时捷959,捷豹xj220,麦克拉伦f1等最顶尖的超级跑车才能与之媲美。 谢兴楠作为一个汽车爱好者,在杂志上详细研究过这款车。 当他追求姜颖如一次次遭到拒绝的时候,他觉得姜颖如之所以拒绝自己,那还是因为自己追求的力度不够。 也就是说,自己还是不够豪富。 他靡靡地想象,如果自己能有像法拉利f40这样的一辆最顶尖的超级跑车,开到姜颖如面前,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坐到自己的副驾驶上。新刊书小说网 可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居然还有梦想成真的一天,那就是姜颖如毫不犹豫地坐上了法拉利f40的副驾驶。 只不过驾驶员不是我! 谢兴楠气急败坏! 因为跑车过来得太突然,速度太快,他没有看清f40的驾驶员长什么样。 可他就是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知道f40的驾驶员是真正的富豪。 一秒钟的气急败坏之后,谢兴楠又瞬间感到十分卑微。 他感觉被人比下去了。 座驾就是一个男人的底气,是雄性魅力的体现。 谢兴楠缩在自己的车里,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蚂蚁看到了一头庞然大物。 底气全无。 感觉要是再见到姜颖如,自己不但再也没有那种高贵潇洒的魅力,反而会让她把自己看得很卑贱。 曾经沧海难为水,姜颖如但凡坐过一次最顶尖的超级跑车,自己手里这辆引以为豪的车就成了该扔的垃圾。 他知道自己家的财力和能力,无论如何买不起这样一辆超级跑车——除非把厂子卖了。 可是,现在自己家的厂子在经营上也遇到一些困难,其实从去年开始就越来越难。 要是这种情况持续下去,厂子都有倒闭的危险。 就这样的家庭情况,别说买超级跑车,也许为了救厂,把自己手里这辆车卖掉都有可能啊! 人比人要死,这一刻的谢兴楠想死的心都有了。 更让他生不如死的情况,发生在第二天的早上。 万念俱灰,生不如死的谢兴楠,在爸妈的鼓励之下,还是强打精神来上学了。 因为爸妈跟他说,事情不到最后一刻,不要轻言放弃。 你还没有了解开跑车的人什么情况,到底是不是跟姜颖如搞对象? 一切都是未知,你怎么能自己先垮了呢! 这给了谢兴楠一丝希望。 对啊,也许其中另有隐情呢! 他打定主意,今天来上学,就是要着手调查那辆跑车的来龙去脉。 开车到了学校门口的时候,因为师生较多,他不得不放慢车速,缓缓通过大门。 这时,他在后视镜里再次看到了那辆f40。 一夜的时间,就让谢兴楠坐下病了,一看到那辆f40,他就浑身颤抖,自惭形秽,生不如死。 本能地一脚刹住车。 他必须要看看开车的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f40被大门值班的人员拦住了,因为学校不允许外来车辆随便进入校园。 谢兴楠生出一丝幸灾乐祸地快意。 让你猖狂,还想把姜颖如送进校园,看看你怎么进去? f40的驾驶门一开,司机走了下来。 这一瞬间谢兴楠的眼珠子差点弹出来。 因为下来的是姜颖如。 她正在跟值班人员交涉。 也就是说,是她开着这辆超级跑车来上学了? 谢兴楠感觉自己的一颗心都要炸开了。 难道,那个富豪送给姜颖如一辆超级跑车? 那他得多有钱啊? 转念他又想到,姜颖如一个农村姑娘,怎么可能会开车? 谢兴楠完全能够确定,姜颖如没有驾驶证,她是无证开车。 因为他自己的驾驶证的取得,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这几年要考驾驶证,需要去驾校参加全日制学习,学习时间为半年。 谢兴楠作为一个学生,不可能拿出半年的时间去学习驾驶技术。 好在他爸爸跟驾校的领导关系不错,给通融了一下,就是让他在寒假和暑假去参加学习。 学习时间给他累积。 就这样,谢兴楠用了三年的时间,才考了驾驶证。 又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在前些日子,他才摘掉“实习驾驶”的帽子,换成了正式的驾驶证。 然后他才买的车。 要知道他是沪海本地人,而且跟驾校有关系得到通融,具备各方面的有利条件,这才好不容易取得了驾驶证。 姜颖如一个北方农村出来的姑娘,那是无论如何不会有驾驶证的。 这时谢兴楠发现值班人员已经准备让姜颖如进去了。 前有车后有辙,谢兴楠可以开着车进校园,那么值班人员就没有理由不让姜颖如开车进校园。 气急败坏的谢兴楠立即就从车上下来了。 “不能让她开车进去。”谢兴楠几乎是大吼着跑过来。 姜颖如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谢兴楠。 值班人员不悦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他们之所以不悦,就是因为开车进校园这事,是谢兴楠首先干出来的。 值班人员却又找不到相关规定不准他进。 其实一直憋着气呢。 现在一看谢兴楠居然跑上来管闲事,值班人员当然十分不高兴了,你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她没有驾驶证,不能进去。”谢兴楠指着姜颖如说。 值班人员看向姜颖如。 姜颖如淡淡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驾驶证?是你没有驾驶证吧?” 谢兴楠冷笑一声:“有没有驾驶证,拿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着跑回车里,把自己的驾驶证拿过来给值班人员看。 值班人员以前还真没想到这一层,认真看了谢兴楠的驾驶证,屈指算了算日期,扭头对他说道: “原来你刚刚拿到正式驾照啊!” 谢兴楠涨红了脸:“刚刚拿到也是有证,你管那么多呢!” 值班人员又看着姜颖如:“你有没有驾照?拿出来看看。” 姜颖如微微一笑,把自己的驾照递过去。 谢兴楠奇怪极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姜颖如还能拿出驾驶证。 那是她的吗? 不会是拿别人的驾驶证混事吧? 值班人员打开仔细看了看,然后盯着谢兴楠。 谢兴楠被盯得有些发毛。 因为他发现值班人员的表情有些怪异,不禁很没底气地问:“怎么了?” 值班人员讥讽地一笑,把谢兴楠的驾驶证拍到他手里:“你个新手,还编排姜颖如没有驾驶证,比起你来,她可是老司机了!” 啊! 谢兴楠大吃一惊! 姜颖如是老司机? 怎么可能啊! 她才多大啊就老司机? 她能有个驾照就算奇迹了! 谢兴楠忍不住把姜颖如的驾照从值班人员手里抢过来。 他的眼睛不禁直了。 没错,比起自己这个新手来,姜颖如果然是老司机。 她的初次领证日期是84年年底。 356 商业天才 拿着驾驶证的谢兴楠,就像被速冻了一样,僵在了那里。 就在昨天放学以前,打死他也不会相信姜颖如一个农村考出来的姑娘,会开上法拉利。 万万想不到她还有驾驶证。 更不可置信她居然是老司机,领证时间如此超前。 也就是说,她还在上高中的时候,刚刚够十八岁就去学证,然后迅速学成考出来了。 她是怎么做到的? 谢兴楠当然不会知道,人家姜颖如的大哥是搞车队的。 在没有驾校的年代,靠自己手里的老司机和车辆,滚雪球一般培养起一支过硬的司机队伍。 妹妹满了十八,当然要给她报个名,跟在一个老司机名下。 过周末或者放假,大哥就手把手教妹妹学开车。 名师出高徒嘛,妹妹去考证,当然是一把过。 二仓比妹妹还早一年,就拿到驾驶证了。 当时大哥给二仓报名,老二还要死要活地不去学。 好容易在大哥连踹带骂的棍棒教育之下,二仓才从榆木脑袋的泥潭中爬出来,学习进入正轨。 当时的成绩来看,考出去是很有希望的。 也就是说,他已经在大哥的棍棒教育之下决定考学,要跳出农门了。 那么,他学个驾驶证干嘛? 他又不当司机。 二仓抵触的情绪又得到大哥的一顿棍棒教育。 大哥还振振有词:“艺多不压身,学个开车就让你那么为难吗? 你学会了开车,过两年咱去关东看大姑,路上你也替我开会儿,让我歇歇。 不行吗? 你个懒蛋——” 持续暴打。 二仓感觉自己比窦娥都冤。 一开始的时候因为辍学,被同龄的孩子拉下了,被大哥逼着再去上学,他数次撂挑子不想上了。 已经记不清挨过大哥多少次暴打。 经过好多年的艰苦挣扎,好容易把学习赶上来了,大哥又要让他去学开车。 不学开车也要挨打。 摊上这样的大哥,上辈子这得干了多少坏事啊! 不过还是妹妹听话。 大哥让学证,立马老老实实跟着大哥去报名。 高高兴兴让大哥手把手教她开车。 多是一件美事! 值班人员见谢兴楠僵在那里,劈手把驾驶证夺回来,交给姜颖如,示意她可以进去了。 法拉利f40从他身边开过去了,谢兴楠还没有解冻。 不过他的耳朵还管用,他听到同学们都在议论纷纷: “哎,她那车牌怎么是黑色的?” “黑车牌什么意思?” “这你就不懂了吧,黑牌表示那是大使馆或者领事馆的车,这些车都有外交特权呢……” 听到这些议论,谢兴楠悚然一惊。 什么,姜颖如的车挂的是黑色牌照? 他赶紧回头一看,果然,没错,法拉利挂的就是黑牌。 谢兴楠的脑袋嗡的一声。 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已经崩溃了。 崩溃到生不如死。 除了姜颖如展示出来的实力让他绝望。 还有就是羞愧难当。 人家姜颖如现在开着的是黑色牌照的法拉利。 而自己此前却是开一辆雪铁龙cx20就感觉高档到爆棚,还洋洋得意地故意在姜颖如面前升降底盘,显摆。 此时此刻回想自己显摆的情景,谢兴楠简直无法面对如此浅薄的一个自己。 谢兴楠再也没有心情去上学,他开着车回了家,强烈要求退学。 他感觉自己再也没脸去面对学校里每一个人。 谢振刚夫妻听了儿子的叙述,也是感到绝望。 继而想到自己家确实是有点夜郎自大了,两口子也是羞愧难当。 可是看看儿子生无可恋,一蹶不振的样子,两口子又开始犯愁。 儿子老是这样的状态也不行啊,总得让他振作起来,至少还得去上学啊! 谢振刚只好又带上礼物,来找金宝昌。 希望从金宝昌这里得到姜颖如那边更详细的信息,然后让老金帮着想想办法,看看怎么能让儿子振作起来? 所谓心病还要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谢振刚就想从根儿上把事情捋明白。 金宝昌一看谢振刚服了,提着礼物是来投降的,感觉很满意。 觉得还是老板有办法。 等到谢振刚说明来意,求老金帮帮忙想想办法,看看怎么才能让儿子振作起来,金宝昌犯难了。 这事他真帮不了。 老板让他拭目以待,他就擦了擦眼睛,现在看到结果了,如此而已。 至于老板通过什么渠道把法拉利进口过来,然后挂上黑色牌照,他就不知道了。 金宝昌除了帮着梁老板把沪海的货场做大做强,他自己另外也搞着其他生意。 这些生意,有的他也没瞒着老板,可有的,老板是不知道的。 因为他是承包了货场,自负盈亏,没有什么事都向老板汇报的义务。 同理,他只知道老板在全国铺开了一个货运网络。 也知道老板在沪海的其他生意。 但是沪海以外的其他生意,老板也没有向金宝昌汇报的义务。 老板不说,金宝昌当然不会问。 但他知道,按照梁老板的能力,绝对不仅仅是自己所知道的这些生意,老板肯定还搞着其他更大的生意。 当然,要说更大,也有点言过其实。 梁老板目前的生意,最大,最有规模,最赚钱的项目,就是在全国铺开的这个货运网络。 货运网络里面,最赚钱的是生鲜快运。 可以说,到目前为止,在全国各大城市之间开通的生鲜快运,国内只此一家。 所谓人离乡贱,物离乡贵,不管哪个季节,哪个地方下来应季的土特产,梁老板的快运网络总能在第一时间运到其他大城市。 等到卖到消费者手里,那种价格已经不知道翻了多少倍。 在这个通胀还不算很厉害的年代,也就是在老百姓嘴里所谓的“钱还很实”的年代,梁进仓车队的一辆冷柜车,一个月的毛利润就能达到十万。 当然,围绕这么一辆冷柜车的运输,还有产地的采购、分装、运输等,还有目的地的冷库,分销,这些都需要人手和费用。 可是,在这个还讲究万元户的年代,一辆冷柜车一年的毛利润就能达到一百多万,说出来简直能把普通老百姓吓死。 所以说,金宝昌知道梁老板有很多很多钱,买法拉利完全没问题。 只是不知道老板的美元从哪来的,黑色牌照是怎么挂上去的? 至于谢振刚的求助,也只能是爱莫能助了。 只是安慰了谢振刚,让他回去好好劝劝儿子,做做思想工作。 并且暗示谢振刚,自己这个朋友,也就是姜颖如的大哥,不是谢振刚这样的人能惹得起的。 此时此刻的谢振刚,看起来就像老了多少岁,跟他的儿子一样的一蹶不振,有些悲哀地对金宝昌说道: “老金啊,不瞒你说,我感觉厂子的暮气很重了。 现在冰箱、洗衣机市场竞争得太厉害,产品严重滞销。 我想了很多的办法,派出大量的销售员,可是销量就是上不去。 即使那些销了货的,货款也不好要。 老金大哥,难道我们老谢家在走下坡路了?” 金宝昌跟老谢原来的关系还算不错。 只不过因为谢兴楠惹的是自己老板的妹妹,金宝昌那是必须要坚决站在老板一边。 现在谢家全体投降,而且看谢振刚如此委靡,金宝昌对于帮不上朋友就有点内疚了。 他突然想到:“老谢,我有个朋友,他在生意方面那是相当有天赋。 改天我见他的时候可以帮你问他一下,能不能给你的厂子一点建议? 也许经过我朋友的点拨,你的厂子立马就能产品畅销,财源滚滚呢!” 金宝昌所谓的“朋友”,当然指的是自己的老板梁进仓。 经过两年多的时间,金宝昌已经完全被梁老板驯服。 倒不是梁老板有意去驯服他,而是原先那个精明无比,心高气傲的金宝昌被梁老板的各种奇思妙想所折服。 不知不觉就心服口服,自我驯服了。 在他的心目中,梁老板就是个商业天才。 现在看到老朋友受到接连打击,而且生意陷入困境,他才想到可以探探老板的口风,看看老板能不能给飞凤电器诊断诊断,帮帮老谢。 谢振刚一听金宝昌有这样厉害的朋友,当即喜出望外,立马请求金宝昌赶紧跟他朋友说,让他朋友帮自己的厂子参谋一下。 “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金宝昌对谢振刚说,“我朋友很忙,他不一定有空帮你参谋,这个我需要探探他的口风,你等我消息吧。” “好好好,那就拜托金大哥了。”谢振刚连声道谢,“只要那位朋友愿意帮忙,而且帮我解决目前的困境,我可以出一部分咨询费,需要多少,你可以让他出个价。” “咨询费肯定要出。”金宝昌说,“关键要看他有没有时间,你等我消息吧,我尽量帮你问问。” 所谓商人无利不起早,金宝昌想帮谢振刚,除了俩人是老熟人,关系本来不错以外,他还有自己的打算。 那就是谢振刚作为沪海土著,也有他自己的圈子,也有一定的势力。 尤其是家电圈子,谢振刚还有一定的影响力。 跟谢振刚搞好关系,金宝昌的货运业务能增长一大块。 当然金宝昌更不愿意看到谢振刚的电器厂倒闭。 抱着这样的心思,他就主动跑到化工贸易公司来找老板,看看他能不能给谢振刚的电器厂诊断一下。 让金宝昌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没见上梁老板。 工作人员告诉他,老板在见一位重要人物,嘱咐下边的人了,任何人不能进去打扰。 此时此刻,在梁老板的办公室里,坐着一位气质高贵的中年美妇。 357 英子的家世 梁进仓第一眼看到这位中年美妇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 因为恍惚之间,他感觉到了时光荏苒,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然后一个成熟版的英子朝自己走来。 像,实在是太像了。 活脱脱成熟以后英子的模样。 以梁进仓人老成精的眼力,他完全能在第一时间判断出对方是艺术行业的人。 因为不管对方的身姿,还是说话的声音,那都是经过训练的。 而且是经过了常年的训练,才能达到现在这种优化之后的自然状态。 但是,即使再优化,也不可能把她原先固有的走姿完全去除掉。 也就是说,在中年美妇风摆杨柳的走姿当中,梁进仓也看到了英子走路的姿势。 不用问,梁进仓完全能够确定,这位中年美妇,是英子的血亲。 或者是她的姑姑,或者是她的姨母。 中年美妇直接了当地自我介绍说:“我叫程青雯,是小如的小姨,在你们村埋着的是我姐姐,她叫程丹雯。” “……”梁进仓不知道怎么接。 还能说什么? 她嘴里的“小如”,不用问指的就是英子。 她是英子的小姨,怪不得她长得跟英子如此相像! 然后他想到英子前些天跟自己描述,说来了个中年美妇找她,而她见到对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什么似曾相识啊,明明就是镜子里的你自己嘛! 不过梁进仓知道,即使镜子再逼真,即使照相技术再发达,一个人也永远不知道自己在别人肉眼当中的真实相貌。 也就是说,当一个人遇到一个跟自己相貌相同的人,他不会觉得这人怎么跟我长得这么像呢? 而是感觉这个人怎么感觉好像在哪见过! 英子当时见到跟她长得如此相像的小姨,就是这样的感觉。 这回梁进仓知道了,这位叫程青雯,而英子的妈妈叫程丹雯。 程丹雯? 梁进仓脑子里闪过这个名字,突然如炸雷一般在脑海中炸响。 他想起来了,从前的时候,有一位全国著名的京剧演员,就叫程丹雯! 只不过以前的时候,农村人对于戏曲的了解,大多是来自于“听”,对于程丹雯的长相,绝大多数农村人是不知道的。 即使看过她在戏曲电影中的表演,那都是上妆的。 而且72年冬天在树毛子里冻死的夫妻俩,有几个村民忍心去仔细端详人家的长相? 所以村子里的人谁也不会想到,如此悲惨死去的人,居然全国著名的京剧演员。 而英子的爸爸姜玉平,也是一位京剧演员,只不过没有程丹雯那么红。 但是姜玉平的家世,梁进仓在一篇报道中看过。 在那个政治动乱的年代,姜家受到冲击,当时姜玉平的父亲是某地封疆大吏。 现在推算起来,72年的时候,英子的爷爷应该还在干校劳动。 虽然从71年开始,就有大批老干部和专家教授得到解放返城,但此后数年仍有相当数量的老干部滞留在干校劳动。 那时候英子一家还处于遭受冲击当中。 照此推测,英子的爸妈应该是带着女儿从某个地方逃了出来。 至于他们要去哪里,不得而知。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之所以宁愿躲在树毛子里被冻死,也不敢进村子找点吃的,找地方住,就是害怕被人认出来,然后把他们抓起来。 梁进仓曾经看到过关于人被冻死的一篇文章分析。 就是说被冻死的人,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虽然感到寒冷,但不认为自己会被冻死。 当他们感到无法忍受寒冷的时候,他们的身体已经无法行动。 也就是说,一家三口因为害怕被认出来,怕被抓起来,不敢进村。 可是在冰天雪地当中,北风呼啸,他们无法抵御寒冷。 只能把大人身上的衣服一层层脱下来,给女儿包上,不要把女儿冻坏。 而夫妻二人就互相拥抱着取暖。 当他们坚持不住,宁愿被抓也要进村求救时,他们已经身体僵硬动不了,只能眼睁睁被冻死…… 梁进仓闭上了眼睛。 似乎睁着眼就会看到17年前那一幕似的。 真的不愿提起来,不愿一次次去面对。 尤其是当他一下子知道了英子爸妈的身份,感觉逝去的人一下子拉近了跟自己的距离,变成了实实在在的身边人。 而不再是印象模糊的陌生人。 这种无法面对的感觉就格外强烈。 虽然从理论上说他跟姜玉平夫妇毫无关系,可是,他们是英子的亲生父母啊! 死得那么惨! 他是替英子心痛! “你怎么了?”程青雯盯着梁进仓,“睁开你的眼睛,无法面对我吗?” 梁进仓睁开眼,看到了那双跟英子一模一样的美目。 只不过,这一双水润剔透的美目当中,没有英子那种亲昵热切,取而代之的是略带不满的严厉。 按理说,梁进仓的格局没那么小,也不会像一只打足了气的皮球,只要对方拍你一下,就跟对方跳起来。 对方的言行态度,原本是很难影响他的情绪。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梁进仓看到程青雯用犀利的目光盯着自己,而且还带有不满,他的火腾一下就起来了。 他沉下脸,冷声说道:“程院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虽然梁进仓不是戏曲爱好者,做不到对戏剧界人士如数家珍,但是在报纸上看到过,这位程青雯现在是国家一级演员,沪海京剧院院长。 好像还是什么家协会的副主席,以及什么大奖的获得者一类,以前梁进仓并不在意这些,也就忘了。 反正就是一句话,别看这位程雪雯看起来很年轻的样子,但她艺术成就相当高,在业界的地位也很高。 可是话说回来了,你就是地位再高,艺术成就再大,跟我们老农民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见了面什么都没说的,先是这种欠你八吊钱的模样,也由不得梁进仓不火。 尤其是他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既然程雪雯来找自己,那么就是决定要跟英子相认了。 这让梁进仓心里很难受,相当抵触。 就像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养了几年的小狗,突然有人要把自己的小狗抱走一样难受。 程雪雯冷冽的声音说道:“我觉得你应该是个聪明人。 一个农民,能把生意做到沪海,说明你不是一般人。 那么,我今天来找你,你应该能猜得出是为了什么!” “我最痛恨猜谜游戏了。”梁进仓故意丹田发声,让自己的声音浑厚,模仿《狮子王》刀疤的声音。 对方的这种态度把他激怒了,他也就无须好好地跟对方说话。 程青雯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她不明白为什么梁进仓的声音突然好像换了个人? 就像被什么附身了一样。 但有一点她能明白,对方这是表示对她的抵触。 “我准备要跟小如相认,让她回家?”程青雯盯着梁进仓,慢悠悠一字一句咬得很重。 “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不需要来找我。”梁进仓并不想就此发表意见。 更不会要求做dna一类的去确认对方的身份。 dna在脸上写着,在她的言行举止当中都能看到英子的英子。 每一个人身上的言行举止,除了后天能够训练得到优化之外,总有自己写在基因里面的特点。 不需要做dna,只要打一眼,梁进仓就知道她们是血亲。 “我要跟小如相认,需要得到你的帮助,希望你不要拒绝,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多年来亲人离散的心情!” 梁进仓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358 恨上了姓梁的 程青雯并没有正面回答梁进仓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我怎么感觉对于我们骨肉团聚,你的态度好像并不支持?” 梁进仓冷声道:“人之常情。” “这么说的话,你是不是有点狭隘了?” “农民习性就这样,如果您觉得我错了,请您教我怎么才能不狭隘?” “小如是我们的孩子,我们这么多人苦苦找了很多年,今天终于找到她了,眼看就要骨肉团聚的大喜事,你为什么要那么抵触?” 一见面的时候,看得出程青雯也是涵养极深的人。 知道她的身份以后,知道她配得上这样的修养。 可是,此刻的她显得情绪有些激动。 很明显,她跟梁进仓一样,有涵养也得看面对什么事。 失散多年,生死不明的外甥女终于找到,她的激动可以理解。 梁进仓暗暗冷笑,对方指责自己狭隘,难道她就没有想过,她不也是同样狭隘了吗? 她们的骨肉亲情可以理解,她们多年的思念也可以理解,只是她们没有想想,你们的骨肉相聚时间最多六年而已。 可是我们老梁家呢? 到现在养了英子十七年。 你作为一个京剧表演艺术家,难道没有唱过“十七年教养的恩深如海洋”? 你们作为英子的血亲,见了收养英子的恩人,不但一句感恩的话没说,反而态度冷傲,高高在上。 不但狭隘,而且有点无情无义的味道了吧? 不过,梁进仓并不想跟对方掰扯道理。 对于有情有义,懂得感恩的人,不需要讲道理,人家也会做得很好。 对于眼前这个无情无义不懂感恩的人,梁进仓没有教她怎么做人的义务。 “没有为什么,”梁进仓说道,“既然你看出我有抵触情绪,那就不要跟我谈这事。” “你这是什么态度?”程青雯再也忍不住,直接站了起来,“难道你还想阻挠我们骨肉相认?” 梁进仓反而没情绪了,淡淡地说: “我还是那句话,你们要怎么做是你们自己的事,跟我没有相干。 你想认英子,去找她就是。 至于她想不想认你,那是她的自由,毕竟她已经23岁了。” 程青雯一时气结。 冷静了几十秒,她又慢慢坐下了。 脸色恢复清冷:“你想要什么?” 梁进仓反问:“你能给我什么?” 程青雯又是有些语塞。 如果姓梁的是老实巴交在家种地的农民,这事其实很好办,只要给对方一笔钱就能搞定。 可是眼前这个姓梁的,年纪轻轻,可是看起来好像很有钱的样子。 就他给英子买的那辆法拉利,程青雯倾全家财力,也买不起。 更何况还要用美元支付。 最关键的是,虽然她的丈夫是沪海本地高官,但也不可能随便给一辆车挂上黑色牌照。 从这一方面来说,梁进仓比她更有钱,比她能力更强。 她不由得问出了心中的最大疑问:“你给小如买的车,黑牌是怎么挂上的?” “我觉得以您的手段,应该能查得出车牌的出处?” “没错,我查了,小如那辆车的户口所属单位是友华食品公司,可那是一家日本独资企业,你是怎么跟外商联系的?” “没有联系。”梁进仓淡淡地说: “那家公司其实是我的,公司负责人是我从日本一家公司聘用的。 那家日本的公司专做调味品,规模在日本可以排在前三。 友华公司表面上看日本独资企业,其实是我投资,并且全额控股。 给日方的条件是,友华的产品全部供应那家公司。” 友华食品公司属于梁进仓所有,这是一般人不知道的秘密。 因为到现在为止,太多的国人对于外资企业,尤其是对于某些从前的发生过战争的国家,还是很有敌对情绪的。 梁进仓不想让人看做汉奸。 也就尽量不跟人透露自己拥有的这一处产业。 但是,不管是他需要的电子和化工方面的产品,仪器,以及技术,太多太多的东西,没有进口渠道是无法搞到的。 而且他也赶上了好时代,改开以后,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开始被打破。 此背景下,国家对外贸易管理体制改革不断向市场化方向转变。 从80年以后,学术界提出,对外贸易体制改革的方向应是对外贸易部负责研究发展政策,掌管政策的贯彻与执行,负责对外贸易活动的监管,各个专业外贸公司经营重要商品。 一些具备条件的重要企业和联合体将直接经营对外贸易,实行独立核算、自负盈亏。 更重要的是,自从跟日本重新建交以后,两国在互惠互利的前提下,尽量抛弃前嫌,维护友好关系。 这些年以来,“两国友好”成为主基调,而且是两国关系的蜜月期。 无他,都是为了利用对方的有利条件,发展经济嘛。 对于梁进仓这样一个具有后世思想,俯瞰全局的人来说,日方目前最需要我国的什么农产品,他一清二楚。 他就是要赶在日方真正了解我国的国情,醒悟过来,到我国来投资建厂之前,提前跟日方联系,建成属于自己的农产品出口加工厂。 这样他就有了一个出口创汇的平台。 他需要什么样的国外产品,就能通过这个平台源源不断地运进来。 当然,这些原因他不需要跟程青雯解释,他只是告诉对方,友华公司是自己产业就行了。 对别人可以隐瞒,但是他不需要对程青雯隐瞒。 要不是他没有吹牛逼的习惯,他都有吹嘘一番的冲动。 其实就是不想让程青雯看不起。 以为她们家都是高级人物,就可以高高在上地面对梁进仓。 就想让姓梁的提出条件,以达到帮助她们跟英子相认的目的。 梁进仓偏偏不让她得逞。 程青雯一听友华公司是梁进仓的产业,吃了一惊。 然后就是表示怀疑,这可能吗? 对于东昌县这一户姓梁的人家,她感觉自己已经调查得很清楚了啊! 就在去年年底的那次汇演上,她赫然发现名单当中出现一个“姜颖如”的名字。 这个名字就如同一个晴天霹雳一样,差点把她击晕过去。 因为这让她一下子想起自己的外甥女小如来了。 冷静过后,她立即打听哪个是姜颖如。 当她看到台上表演的姜颖如,又是差点昏过去。 她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外甥女。 没错,长得跟自己的姐姐一模一样。 举手投足,一颦一笑,简直就是姐姐当年的翻版。 那一刻,在所有人都被节目吸引,都在欢笑,鼓掌的时候,她却是泪流满面,久久不能平静。 甚至差一点没忍住就跑上去抱住自己的外甥女,放声大哭。 可她毕竟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了,而且身份修养也不是普通人可比。 在经过一阵惊涛骇浪般的感情起伏之后,她硬生生控制住了情绪。 并且立即对政法大学这个叫姜颖如的学生展开调查。 第一步当然是去调档案,查户口。 这个时代的学生,只要不是京城的学生考到了青海一类偏远省份,基本在接到录取通知书以后,都要转户口。 也就是把自己的户口从原籍迁出来,迁到学校里。 学校里有一个集体户。 从转入的那时候开始,就已经是非农人口,是国家干部,吃国库粮了。 但是原籍的情况,在档案里都是有的。 于是按图索骥,程青雯派了两个人,去江北省东昌县夏山镇,查姜颖如的原始户口。 看看她当时的户口,是什么时候落下的。 果然不出所料,姜颖如落户口的时候,已经七岁了。 然后那两个人又去梁家河村,打听收养姜颖如的那一家人的情况。 在村里的代销点,两个调查的人遇到一个老代销员,他自称对姓梁的相当了解。 自称对当年的事情了解得很清楚。 不但滔滔不绝地介绍了老梁家的情况,还热心地领着那俩人,去村西树毛子里面,看了当年冻死的那两口子的坟。 两个调查的人还拍了照片。 这一下子,坐实了姜颖如就是程青雯失散多年的外甥女。 可是,她也从调查人员的嘴里,开始痛恨上了姓梁的一家。 尤其是那个叫梁进仓的人。 359 姜家和程家 据那位老代销员说,当年真心实意想要收养英子的人家很多。 大家都是看小女孩可怜。 但是唯独大仓的父母收养英子的目的不纯。 因为他们家有四个儿子,唯独没有女儿。 梁秉仁一家收养英子,其实就是不花钱捡了个漂亮的童养媳。 当时那俩负责调查情况的人还说:“也不能那么说吧,毕竟把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养大,也不容易的?” “怎么不容易?”老代销员说: “在我们农村,孩子会爬就能干活。 英子当时六岁了,到了他家什么活都干。 农忙的时候跟着下地干活,回家以后洗衣服,抱柴禾,做饭,熬猪食,喂猪,打扫院子,做针线缝缝补补……反正什么活都能干。 上完小学就不让她上了,下来之后里里外外成了一把好手。 你们看,他们不但不花钱捡了个儿媳妇,还提前到了他家,给他家当牛做马。” 这些话,调查人员当然会原原本本回去跟程院长汇报。 程院长听得泪如雨下,心如刀绞。 可怜自己的外甥女,原来在家的时候娇生惯养,可是才六岁的小女孩啊,就流落到农村,给人当了使女丫环。 那一家姓梁的该有多黑心啊! 按照程青雯当时的愤怒,都想动用人脉,状告姓梁的一个拐带人口,把他们一家子都抓起来。 现在是新社会,不管是换亲,还是童养媳,都是农村恶俗,违背了妇女意志,是对妇女的迫害。 她最痛恨的当然是梁家老大。 因为听老代销员说,姓梁的是把英子给他们家的老大当童养媳。 自从把英子收养回去以后,全村老少都知道英子是老大的童养媳,见了老大都要问“你媳妇呢”? 见了英子,孩子们都要叫她“团圆媳妇”。 这一切早就成了既成事实。 至于有没有偷着给儿子和英子圆房,这个只有天知道! 反正梁老大跟英子从小就拉拉扯扯,形影不离的。 就是晚上去看个电影,英子都要抱着梁老大的胳膊,靠在他身上。 还有啊,梁老大还经常背着英子,公然在村子里出入——即使英子很大了,也是这样背着。 你想啊,英子是小孩子,只要你养着她,给她点小甜头,小孩不懂事,还不是想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 听到这里的时候,程院长已经准备把梁家老大抓过来,碎尸万段了。 当然,两位调查人员很慎重,不会只听老代销员一个人的叙述,他们也随机跟另外的村民打听过。 虽然跟老代销员的叙述有些出入,比方说,老代销员嘴里的姓梁的,都是坏人。 可是其他的村民,说到收养英子的梁秉仁一家,都是持称颂态度。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梁秉仁一家收养英子,就是把她当童养媳养着的。 所有人都没有否认这一点。 而且英子早已经把自己看做了大哥天经地义的媳妇,对大哥相当黏糊。 程院长知道这些已经足够了。 她也去农村采过风,知道从前农村的一些恶俗。 妇女在农村一点地位没有,而且从前的农村,买卖妇女的情况相当普遍。 甚至她还知道,在大饥荒的困难时期,两个菜窝头就能换个媳妇。 可怜自己姐姐一家啊! 姐姐、姐夫被活活冻死,剩下外甥女被人捡去当了悲惨的童养媳。 童养媳的生活到底有多悲惨,程青雯也略知一二。 知道童养媳从小被养在婆家,不但要干最脏最累最重的活儿,还要整天被婆婆打骂。 而且十多岁就要圆房。 圆房之后永远处在婆婆的淫威之下。 以前的年代,有太多的童养媳,活到很大年纪,直到婆婆去世,才能摆脱非打即骂的悲惨生活。 调查清楚的程青雯既悲伤又愤怒。 她不知道应该怎样惩罚那家姓梁的人家? 因为她有点投鼠忌器。 不管怎么说,外甥女在姓梁的家里生活了17年,即使挨打受骂,对家的归宿感肯定有。 对家人的感情也会有。 如果程青雯惩罚姓梁的,肯定要伤害到小如。 她怎么忍心让可怜的外甥女雪上加霜,受到二次伤害呢? 抱着这样的心思,程青雯就暂时放过姓梁的一家。 等以后看情况再说。 现在她最重要的,就是要跟小如相认。 可她从年轻那次汇演,一眼就确定姜颖如是自己的外甥女开始,就十分胆怯,不知道以何种方式跟小如相认。 其实她就是怕小如认生,对她会有抵触。 所以她才在过完年,又去了趟京城,跟小如的爷爷奶奶进行了接触。 其实,自从姐姐姐夫一家失踪,程家跟姜家这些年几乎不来往。 因为彼此对对方都有怨气。 既有因为姜玉平一家三口生死不明,这对亲家都把责任归咎到对方身上的怨气。 也有当初姜玉平跟程丹雯婚事的怨气。 程家是京剧世家。 姜家是干部家庭。 姜玉平在高中时候,就疯狂地爱上了程丹雯。 为了追上程丹雯,他居然报考了戏曲学院,半路出家要当戏曲演员。 但是姜家位高权重,对于戏曲演员有偏见,认为那都是“戏子”。 对于姜玉平的选择,姜家相当生气。 甚至一度差点把姜玉平赶出姜家。 只不过后来经过中间人的劝说,姜老的思想也得到改观,加上程丹雯的为人处事让老姜家折服。 后来算是认下了这门亲事。 再后来粉雕玉琢的小孙女出生,对于前边俩儿子都是男孩的老姜家来说,那就是物以稀为贵,对小孙女简直爱若珍宝。 姜家跟程家这一对亲家的关系也有所缓和。 后来姜玉平一家三口失踪,两亲家的关系再度紧张,几乎不再来往。 这次程青雯去京城拜望姜老,态度比较客气,表面上就是说来看看姜老,顺便打听一下,对方有没有自己姐姐一家的消息。 她其实抱着私心,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有了小如的线索。 打听了一圈之后,还说自己对姐姐相当思念,从姜老那里拿走了当年姐姐姐夫一家的几张照片。 她就想在跟小如相认的时候,把这些照片拿给她看。 等到过完年小如开学,她就密切关注着小如在学校的一举一动。 除了舐犊之爱,感觉外甥女一个人在外上学,关注她是为了保护她之外,还有就是要对她多了解。 以便确定一个更好的相认场景。 她知道谢兴楠在疯狂地追求姜颖如。 一开始很生气,感觉这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对小如持续地骚扰,纠缠,让小如很烦。 程青雯就想怎么给谢兴楠一点教训,让他不再骚扰小如。 可是还没开始实施的,她就得知姜颖如跟校外一个青年来往密切。 调查之下,大吃一惊,原来那个青年就是梁家老大。 居然还在沪海开贸易公司,做化工生意。 程青雯感觉自己得到的信息好像有点误差。 据调查,梁家老大进仓,他不是个开车的吗? 据说还挺挣钱的,自己还有一辆伏尔加轿车。 这在农村算是很有钱了。 可在程青雯眼里,最多就是农村的一个暴发户,或者说,一个万元户而已。 土老帽永远是土老帽。 可是为什么,土老帽居然能到沪海来做生意,而且居然是化工贸易。 他懂得什么是化工吗? 不管怎么说,程青雯的愤怒改变了方向,从谢兴楠身上转到了梁家老大身上。 比起她对梁家老大进仓的痛恨,疯狂追求小如的谢兴楠已经变得还算可爱了。 她在猜想,梁氏进仓突然之间跑到沪海来开一个贸易公司,是不是因为自己派人去村里调查,打草惊蛇了? 梁进仓生怕有人会夺走他的童养媳,所以就不顾一切跑到沪海来,贴身跟着小如。 这一点从梁进仓公司的选址,也能看得出来。 他的重点没有放在做生意上,而只是想让小如去公司住,上下学方便。 这样就便于梁进仓近距离控制小如。 程青雯对梁进仓的痛恨和厌恶,更深了许多。 她很想找到小如,不顾一切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告诉她。 可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只是去学校,试探性地跟小如接触了一下。 就在小如敲门进来的那一刻,程青雯差点就飞奔上去,紧紧搂住自己的外甥女放声大哭。 可她硬是用俩手猛掐自己的大腿,硬逼着自己克制住了情绪。 在接下里的谈话当中,果然如程青雯猜想,小如已经被姓梁的给驯化了。 她小小年纪懂什么啊,反正人家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十七年的时间,足够姓梁的把小如驯化得服服帖帖,对梁老大进仓死心塌地。 简直太邪恶了。 程青雯眼睁睁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的外甥女,两眼放光地述说她的大哥,简直要把大哥美化到天上去了。 要不是程青雯涵养极深,硬生生克制住了自己,她差点就要拍案而起,大骂姓梁的其心可诛。 她只好没话找话,跟小如说一些毫无营养的话,甚至连谢兴楠都搬出来,言不由衷地表示谢兴楠可以考虑。 然后仓促地跟小如结束了谈话。 小如前脚出去,程青雯就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捂着脸哭出声来,**恣肆的眼泪把前襟都打湿了。 这次试探性的接触,让程青雯更加拿不定主意,到底怎么跟小如相认? 她其实就是怕事情做夹生了,让小如产生抵触心理,以后就更难相认了。 思来想去,她觉得这事要从根儿上解决,就是让梁氏进仓帮自己。 只要梁进仓帮自己说好话,劝说小如跟自己相认,那么小如就不会有抵触情绪。 她已经发现小如对大哥言听计从。 那么怎么才能让梁进仓老老实实配合自己呢? 当然是利而诱之,亲而离之啦。 她准备亲自去跟梁进仓见一面,跟他说明来意,然后让梁进仓要条件。 不管他想要这些年的抚养费还是补偿费一类,只要他提出条件,自己就满足他。 他就能配合自己了。 一个农村的土老帽而已,尽管他提条件,他能提出多大数额的补偿费? 程青雯是沪海京剧院院长,丈夫是沪海高官,她自信以自家的实力,完全能打发梁进仓满意。 她的目的就是让小如跟自己相认,从此就算认祖归宗,在她家常住了。 程青雯跟丈夫结婚多年,一直没有生育,在发现外甥女的那一刻,她就把她当成了亲闺女。 至于小如养父母那里,从此只能当做一门亲戚走走。 大概时间长了,也就淡了。 可她还没去见梁进仓,就骇然听说梁进仓给姜颖如买了法拉利跑车。 还是挂着黑色牌照的。 居然把谢兴楠给比得自惭形秽,已经好几天没在学校露面了。 这让程青雯一下子对梁进仓的财力和能力产生了迷茫,看不透了。 调查到法拉利属于外国独资企业所有,她不明白梁进仓怎么会跟外商搭上关系的? 可是现在真正跟梁进仓面对面了,万万没想到梁进仓居然告诉她,外国独资企业友华食品公司,是他的资产。 程青雯不敢相信。 可是凭她的眼力,发现梁进仓似乎不是撒谎! 360 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 也就是说谈话到现在为止,当梁进仓反问程青雯,想让我帮你,你能给我什么的时候,程青雯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除了自己一家人社会地位很高,自己的丈夫位高权重以外,其他在物质方面,她居然比不过梁进仓。 位高权重也不能以势压人不是! 本来一开始来找梁进仓的时候,她是尽量压抑着对梁家的仇恨,带着高高在上的心态,想来说服梁进仓。 就是要让他知道,她要把自己的亲人从火坑里拉上来。 让小如淡化掉那段农村的痛苦记忆,重新恢复她的高贵血统。 可是,经过一番谈话之后,她发现自己要是跟小如相认,除了能给她骨肉亲情之外,似乎并不是拉她出火坑的状况。 因为小如养父母的家庭在物质条件方面,一点都不比自己家差。 虽然程青雯一家身份高贵,社会地位很高,这要放在十年前,对于梁氏一家的身份地位来说,他们只有仰望的份儿。 可是到了现在,程青雯在发现自己的财力比不过梁进仓时,有一种被金钱至上思想挑战的危险。 尤其是这两个月以来,社会思潮的变化用暗流涌动来形容已经远远不够。 汹涌澎湃也不够分量。 作为社会上层人物,程青雯对于此刻的社会形势,有着比别人更为敏锐的嗅觉。 那就是拜金主义的空前盛行,实用主义大行其道。 社会思潮在这几个月可以说已经呈现惊涛骇浪之势。 这几天密集看到一些领导在电视上跟那些极端思想的代表人物展开辩论。 驳斥这些思想的错误。 在社会上,有很多人,尤其是年轻人受到了那些错误思想的蛊惑,偏离了正常的价值观。 比方说,前几年进入体制是所有人的梦想,尤其是对于农村孩子来说,更是想通过考上大学跳出农门,成为城市户口。 因为户籍制度清晰地将公民分为农业户口和非农业户口,在这种固态格式化的身份制度下,导致了我国出现了最重要的社会差异:城乡差别。 时间长了,由固态格式化的身份制度,演化成固态格式化的思想观念,乡下人天生就应该在城里人面前低人一等。 从客观上来说,这是一种社会不公。 近几年对于这种不公的非议越来越多。 而且太多人的不理解,既然存在如此明显的社会不公,为什么国家还通过各种举措在主观上强化这种差异? 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只有在劳动分配制度上拉开差距,才能激发整个社会的进取心。 一个农村孩子要想获得固定的工资,享受医疗、退休等各种福利待遇,只要努力学习,考上大学,就能改变自己的身份。 也就是说国家是给你留了通道的。 至于你想不想往上爬,是不是努力学习,那是你自己的选择。 试想如果努力和不努力的人都能够获得固定的工资,享有同等的福利待遇,那么谁还努力学习和工作,社会还能前进吗? 但是就有太多的人,自己不想努力,还整天抱怨社会的不公。 从八十年代中期开始,这种质疑和抱怨就越来越严重。xinkanδんu.com 社会价值观严重倾斜。 尤其是这几年随着市场经济如火如荼地展开和深入,有很大一批人凭着闯劲,在生意场上赚到了第一桶金。 而这些在市场经济中第一批富起来的人,总体文化水平并不高,绝大多数人并没有上过大学。 于是,太多的人用活生生的事实来证明,学习无用,文化无用。 当时社会上流传着“搞原子弹的收入不如卖茶叶蛋的”,“拿手术刀的收入不如拿剃头刀的”的议论。 于是有一些在经济大潮当中坐不住的机关干部纷纷下海经商。 据说有的南方人骂孩子不成器,“你这样的以后只能去机关蹲办公室”! 言语之中对机关单位那种拿死工资的工作相当歧视。 毕竟南方的市场经济更有活力,赚钱机会多,所以南方人更务实,更愿意做生意赚大钱。 这些思想本身也无所谓对错,只不过如果放大了,传播过程中越传越讹,就会让很多人产生金钱至上的思想。 赚钱,有钱拿是第一位的,其他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无关紧要,都可以颠覆和摒弃。 只要不给他看得见、摸得着的经济利益,所有的思想和原则都是假大空。 程青雯不会被这些错误思想带偏,但是当她感觉在物质方面被姓梁的比下去的时候,她居然有一种无力感。 她不知道除了给钱,还有什么能打动梁进仓? 也就是说,她绝对不会认为金钱至上,但她认为梁进仓肯定是这样一种思想。 因为她看到梁进仓解决问题的方式,就是“拿钱砸”。 程青雯整理了一下情绪,暂时压抑着对梁氏进仓的仇恨,尽量用一种相对真诚的态度说道: “小梁,我知道你对小如很好,你发自内心地希望她好,这一点我要谢谢你。 我想你也不会看到这种骨肉离散的局面。 你肯定希望小如能跟她失散多年的亲人团聚。 你要知道,这些年以来,我们寻找她们一家三口,费了多少心血,掉了多少眼泪! 自从知道我第一次发现小如,到现在我几乎天天晚上要梦到她,梦到跟她相认。 在梦中我们抱头痛哭,我都能哭醒……” 说到这里,程青雯的嗓子发紧,红了眼圈。 可她的身份,似乎不合适在一个年轻人面前有太多的感情表露。 稍微停了停,整理一下情绪,她接着说道: “我今天来,就是想得到你的帮助,让我顺利地跟小如相认。 我怕贸然去找她,会吓着她。 如果有你在场,或者你预先跟她说一下,我再出现,她可能会更容易接受。 一开始的时候,我还在想你们家收养了小如,把她抚养成人,还供她上了大学。 你们家功不可没,我们应该给你们补偿。 可是跟你谈到这里,发现你似乎并不缺钱。 我就不知道应该补偿你们什么了。 或者说,你觉得你需要什么? 能告诉我吗?” 一句话,她还是在要求梁进仓开出条件。 只不过附加了感情牌。 梁进仓并不为所动,依然冷冰冰地说:“我唯一需要的,是英子不要受到任何的伤害,你能做到吗?” 程青雯一听这话,有些激动地说道:“我们骨肉相认,怎么就伤害到她了?” 361 五小企业 “不会伤害到她吗?”梁进仓说道,“那请您告诉我,您具体是怎么安排的?” 早经过深思熟虑的程青雯毫不隐瞒地说道: “当然是骨肉相认,让她回到亲人身边了。” 虽然对方的企图早在梁进仓的预料之中,但是当程青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是刺痛了一下子。 自从渐渐长大,考虑到有一天英子会不会被她的亲人找到,带走,梁进仓心底就压上了一块不愿面对的大石头。 他也知道英子作为一个女孩,只要自己不跟她结婚,她有一天也会结婚,嫁为人妇。 但无论她嫁到哪里,自己家永远是她的娘家啊! 是她的根儿! 可她要是回到亲人身边呢? 英子就有了她真正的娘家,那么自己家就不再是她真正的娘家,也不再是她的根儿。 都说爱情是自私的,此时此刻的梁进仓发现,亲情居然也是自私的。 他居然自私到不希望又另外的人介入,冲淡英子对自己一家的亲情。 更不愿面对英子回到亲人身边以后,跟梁家河这一家人的关系会渐渐平淡,会越来越疏远。 到了最后,就演变成一家普通亲戚…… 梁进仓不敢往下想了。 即使因为种种原因,要求他不能跟英子结婚,但是,英子永远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不能结婚成为夫妻,但依然是超越亲生的异性兄妹。 如果在以后关系变淡,让英子单纯因为感恩而继续跟梁家河的人来往,梁进仓会感觉自己失去了世界上一大半的亲情。 他不能接受,感觉很难面对。 可又感觉很无力。 因为亲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 亲情这东西发乎于心,任何外力强求不来。 现在的情况是,程青雯要跟英子相认。 自己帮不帮她,她都会跟英子相认。 相认以后英子跟自己家,跟她的小姨,然后还有英子真正的家——姜家——错综复杂的关系之间,到底如何相处,都无法预料。 更不是自己掌控的。 现在唯一正确的处理方式,就是顺其自然,尽量做到坦然面对。 至于帮助程青雯去做英子的工作,让她回到亲人身边,这不是自己应该做的。 所以说,程青雯的那一句话,终结了他们的谈话。 梁进仓站了起来:“不好意思程院长,我还有点事,就不陪您了,我先走了。” “哎——”程青雯急了:“你把我扔这儿算怎么回事,咱们还没谈完呢! 我要跟小如相认,让她回到亲人身边,你到底怎么想的?” “那是你们的事,我无权发表意见,更无权干涉,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需要问我。” “既然无权发表意见,刚刚你为什么要说这会伤害到她?” “难道不是这样吗?”梁进仓的声音变得更加冷冽起来: “您跟英子相认,让她回到亲人身边,注意重点,是您‘让’英子怎么做。 而不是英子自己‘要’怎么做。 当您向她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您觉得她会怎么做? 您其实就是让她二选一。 要么继续留在我们家,要么离开我们家,回归亲人。 如果换位思考,现在您是英子,您会不会纠结? 还是因为找到了身居高位的亲人,英子立马兴奋异常,马上投入亲人的怀抱?” 呃! 程青雯一时语塞。 没错,这么多天以来,她一直沉浸在姐姐、姐夫惨死的悲痛之中,还有找到英子的欣慰当中。 她在规划如何把姐姐、姐夫的遗骸迁回来。 还在考虑如何跟英子相认,从此让英子生活在她的身边。 另一方面她还在考虑如果被姜家那边知道了英子的身份,如何应对姜家。 她不打算让英子回到姜家认祖归宗。 当初姐姐、姐夫被揪斗,因为不堪折磨才带着女儿冒险出逃。 这都是因为被姜家的政-治身份而被连累的原因。 她把这些怨气都归结到姜家身上。 所以她把姐姐唯一的骨肉找到,并留在身边,这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总不能把孩子再送回姜家,有朝一日再让你们连累一次? 林林总总这些想法,都是围绕如何让英子从此生活在自己身边。 并认为最大的阻力来自姜家,以后极大可能会面对姜家的争夺和诘难。 唯独没有考虑北方农村姓梁的那一家人的感受。 也没想过如果让英子回到亲人身边,会是让她面临二选一的难题。 她只是拿着自心比人心,认为我的外甥女,会跟我一样渴望跟亲人相认,并且永不分离。 可是梁进仓的这一句话,就像当头一棒,让她的思想一下子放到了英子的感受上,以及梁家河那一户老农民的感受。 想到英子如果高高兴兴回到小姨的身边,会不会显得有点忘恩负义? 梁进仓扔下那一句话,拉开门扬长而去。 他无法做到高姿态,无法做到轻松面对。 说他自私也好,狭隘也好,没有格局也好,他都不在乎。 此时此刻的他,一点都不想掩饰自己的情绪。 程青雯被这个年轻的农民毫不客气地扔在办公室,居然没有生气。 她终于把思想的重点从如何应对姜家的争夺和诘难,拉回到小如本身的思想感受上面来。 设身处地替小如想想,生身不如养身,她毕竟被梁家养了十七年。 即使梁家目的不纯,但是程青雯依然不能否认,梁家对自己的外甥女不错。 从外甥女吃穿用度各个方面,能看得出来。 而且俩调查人员反馈回来的信息,也有一定水分。 就说梁家在小如上完小学就让她辍学了,然后各种让她干家务,这应该不是真的。 因为明明小如现在已经是研究生了。 农村人供应一个学生不容易,能供到研究生,这是很不错的。 所以说,贸然让小如跟自己相认,并提出让她回到自己身边,有点唐突。 小如思想感情方面一下子拐不过弯来,而且从道义上讲,她似乎不能那么做。 思前想后,程青雯暂时放弃了跟小如相认的念头。 她只是跟学校里打了招呼,密切关注着自己的外甥女。 有时候实在太想念外甥女了,就躲在暗处,偷偷看看她。 一边看一边泪流满面。 她在等,她想等放暑假,小如回家的时候,她准备跟外甥女一块儿去北方农村。 程青雯终于想到,北方农村那一户人家把自己外甥女收养,自己要跟外甥女相认,第一个要接触的人,应该是外甥女的养父母。 一开始的各种想法,是因为她太激动,太一厢情愿,也有点——面对农村人的时候,油然而生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强势感。 也就是说,经过跟梁进仓的那一次接触以后,程青雯消停了。 这让梁进仓很是紧张了一阵子,他还以为对方在憋什么大招呢。 只不过现在的他只能以静制动,看看对方要干什么,到时候见招拆招,别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本来心底就有一块大石头压着,程青雯的出现,让他更是多了一块心病。 只不过心里就是再有事,生活还得继续。 在沪海的化工贸易公司安排好以后,他就要赶紧建设他的化工厂了。 因为这事在几年前就开始规划,现在实在是不能再拖了。 其实在吴光荣一家承包木器厂,把孙延成挤出去那时候,他就已经去谈,准备要建化工厂。 当时孙延成因为被挤出去,气得腰里鼓了一个大包,还以为得了什么怪病,觉得命不久矣。 梁进仓去看他,给他开了一个药方。 就是让他开玻璃店,药方当中,还给他列了几道方程式。 看得老孙一阵阵发晕。 在给老孙讲解方程式的时候,梁进仓就透露过,他想去弄个化工厂。 所谓的他要建化工厂,其实跟他的矸石砖和矸石水泥是一样的性质,都是在给某些企业消化垃圾。 就在距离东昌一百多公里的济东市,是一个地级市,那地方盛产石油。 改开之后,好多行业都放开了限制,于是小炼油厂就像雨后春笋般大量出现。 但是这些小炼油厂,虽能把原油炼成汽油、柴油和重油,但决无本事做进一步的深加工,生产像乙烯等更为重要的产品。 这些企业不仅产出率低,而且产品质量也难有保证。 很多值钱的东西,往往被当作废气和废液给白白地排放掉了,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资源的极大浪费。 像这样的小炼油厂,就是所谓的“五小企业”之一。 “五小企业”是指浪费资源、技术落后、质量低劣、污染严重的小煤矿、小炼油、小水泥、小玻璃、小火电等。 据某些数据统计,我国一些主要资源的人均占有量,只有世界平均水平的1/3,甚至更少。 像这样大手大脚地耗费资源,必将后患无穷。 因此,上边的领导讲,要注意资源的有效利用和开发,不能吃祖宗饭,断子孙路。 其实,那时候的重点,还是放在对于资源的极大浪费上面。 对于污染环境这一块儿,投入的关注度较低。 但是,污染环境最严重的,浪费资源最严重的,是小炼油厂,对于小炼油厂附近生活的村民来说,最大的感受可是这类企业对他们生活环境的影响。 梁进仓捡到的记忆当中,作为工科出身的学霸级人物,在工作过程中,曾经有过去道达尔交流工作两年的经历。 回国以后,也参与了以生产乙烯为主的化工厂的设计和建设。 所以他掌握着最先进的乙烯生产技术。 当他看到小炼油厂巨大浪费,最重要的是对周围环境造成巨大污染的时候,就决心要收集小炼油的排放物,生产乙烯产品。 362 冤家路窄 梁进仓来到济东市,找到受污染最严重地区,跟当地的乡镇政府商谈,就是自己出钱建小炼油厂的排放物回收加工厂。 但是当地政府必须要给自己优惠政策。 这本来是造福当地人民,互惠互利的事情。 当地的乡镇政府也表示欢迎和支持——虽然他们不是很懂,也不知道这些排放物到底怎么回收,回收来干什么用? 但是只要有人能够替他们把那些废液和废料处理掉,不要继续造成污染,他们就谢天谢地了。 甚至梁进仓承诺连废气都能收集,厂子建成之后,本地人似乎也可以松一口气了吧? 要知道,这几年,炼油厂排出的废气成了让当地村民最头疼的事。 当然,乡镇干部也不是没长鼻子。 那些废气最普遍的味道是浓重的臭鸭蛋味儿,有时候也会变为说不出味道的恶臭。 本地人都说,身体强壮的给熏得白天无力干活,晚上无法睡眠,至于身体本来就差的人,也就是吊着一口气还活着而已。 受不了的村民联名上告,要求上边关停这些炼油厂,不要再污染本地的水源,不要再污染土地。 最重要的是,让本地老农民舒舒服服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吧! 那些联名上告信,可谓是声声血字字泪。 可是,在大力发展经济,经济先行的大环境下,人家开炼油厂合理合法,正当经营,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不管是乡镇干部,县里的干部,对这事一点办法都没有。 至于那些实在受不了,跟小炼油厂发生械斗,出现流血牺牲的事件,上边的干部也只能在事件发生后协调处理。 闹事的村民为了生存权,似乎没什么错。 可是小炼油厂为了自卫,而且他们本来合理合法地开着厂子,更没有错。 上边的干部实在没有更好的处理办法。 处理闹事的村民,虽然有法可依,但是情有可原。 处理炼油厂,那就出师无名,无法可依了。 反正啊,本地的干部们同样生活在刺鼻的臭味当中,也是十分无奈。 现在突然出现这样一位救世主,声言可以收集废渣、废水和废气,缓解炼油厂的污染压力。 当地的干部们都高兴坏了。 梁进仓跟当地政府的商谈相当顺利。 当地政府虽然不能给他提供补贴,但是可以无偿划拨一些土地给他,让他建厂。 其他的税收等等方面,更是能免则免。 谈好之后,梁进仓的第一个化工厂选址在一家规模较大的小炼油厂下游,重点回收这家炼油厂的排放物。 周边还有密集的一些小炼油厂,在那些小厂内加装废气收集装置,废液粗加工设备。 收集到的废气和经过粗加工的废液,用罐车拉到自己的化工厂进行深度加工。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开始行动了,地块也整好了,接下来就开始往工地拉建材,建筑队也已经到位。 可就在如火如荼准备大干的时候,通往他的工地的道路却被人堵了。 给他堵路的居然是当地的村民。 原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传言,说这里要建一个污染更严重的化工厂。 建成之后,废渣、废水不说,单单化工厂冒出来的废气,能把周边五十里范围内的人熏得不能生活不下去。 污染的严重程度,比炼油厂厉害一百倍! 传言刚出来的时候,还没有那么多的村民相信,当地干部也及时出来辟谣,局面还能控制。 没想到干部的辟谣远远赶不上谣言的传播速度。 似乎是有人有意为之,十里八乡迅速传开,而且越传越讹。 这也就由不得人不信。 其中还有好多人在煽风点火,建议给将要建设的化工厂堵路,不要让他建起来,把路上运输建材的车给他砸喽! 没有几天的功夫,本地的农民就被发动起来,纷纷参与到堵路运动当中。 这让当地干部相当恼火。 梁进仓的化工厂为着造福本地人民,给当地政府解决难题,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这些不明真相,听信谣言的农民却聚众闹事,阻挠施工。 实在是太愚蠢了! 于是派出所出动,驱赶堵路的村民。 没想到当天好容易把村民赶走,第二天更多的村民又聚集起来堵路。 跟警察对峙。 眼看着就要酿成大规模的群众事件了。 这可不是梁进仓希望看到的局面。 说实话,就凭他拥有的记忆,有太多可以赚钱的渠道和方式。 可是他的第一个产业,大梧店矸石砖厂,就是本着造福人民的原则去干的。 矸石砖厂不但能让自己赚钱,还能拯救三个癌症村,以及下游村子的土地污染问题。 这样他赚钱的行为才算有价值。 现在他要建化工厂,目的虽然是赚钱,但是他就是想做那些既能赚钱,又能造福人民的产业。 现在厂子刚开始建的,眼看就要引起大规模群众事件,要是造成流血牺牲,就失去他建厂的初衷了。 于是在他的要求之下,驱赶村民的警察全部撤回。 无非就是暂时停工,先不干了。 然后梁进仓在这些事件当中发现,这并不偶然的群众性事件。 而是有着很明显的有组织,有预谋的造谣生事,属于破坏行为。 这就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了,自己一个外地人,跟本地人萍水相逢,对方不应该无缘无故对自己仇恨,从而造谣生事祸害自己吧? 凡事有因必有果,这里面肯定有事! 到底是什么事?这个问题是必须要搞清楚的。 负责调查背后原因的任务,肯定要托付当地的乡镇干部去执行了。 乡镇干部调查以后,回来问梁进仓:“你跟东化炼油厂的厂长有什么仇恨?”新刊书小说网 “东化炼油厂?厂长?”梁进仓很懵。 东化炼油厂他知道,规模也是不小。 但是那家炼油厂的周围,小炼油厂比较少,形不成规模。 如果自己把化工厂建在那里,最多就是针对这一家相对有规模的化工厂,收集的废料不够。 不能让自己的化工厂发挥最大效能。 所以就没选择东化炼油厂那边。 但是梁进仓在选址的时候,并没有对外透露消息。 只是他带着几个人,在本地转悠了好几天,画了个草图。 然后回来规划的。 也就是说,外人不知道自己选址的原则是什么。 更不存在跟哪个厂子承诺一类。 从逻辑上说,应该得罪不了什么人吧? 梁进仓想了想:“你的意思是,东化炼油厂的厂长挑唆人给我堵路,阻挠我建厂,是不是想让我去他那边建厂?” 按照梁进仓的逻辑,小炼油厂对当地造成严重污染,也并不是那么心安理得。 当污染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好多的小炼油厂,其实跟本地的农民都是矛盾重重。 甚至一旦发生械斗,损失也是很大。 所以对于炼油厂来说,他们其实是欢迎能够处理废渣、废水这些排放物的企业,到自己厂子下游来进行回收加工的。 不过那位干部的下一句话,否定了梁进仓的所有猜想: “东化炼油厂的厂长宋其广,你认识这个人吗?” 363 跟他爹一样的强势 这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梁进仓不禁苦笑:“不仅仅是认识的问题,而且还很熟悉。” 得到肯定答复,镇干部继续问道:“梁老板,能否冒昧问一下,你跟宋厂长是怎么结仇的?感觉好像仇恨很深啊!” “也许在他看来跟我仇恨很深。”梁进仓一脸无奈地说,“我跟他是一个村的,村里的恩恩怨怨,也不好说。” “哦——”镇干部沉思道,“那你们之间的仇恨还能解开吗?” “也许——很难!”说实话,对于这个问题梁进仓真的不能确定: “不过,化工厂的摊子都已经铺开了。 那些炼油厂里面的废气、废液收集装置都已经安装。 要是因为他从中作梗就半途而废的话,我的损失不说,咱们改善本地环境的雄心壮志就化为泡影了。” “是啊,”这位镇干部也是一脸苦涩: “你安装在炼油厂的那些收集装置很值钱,这样半途而废的话,我们就太对不起梁老板了。 这事之所以知道是宋厂长在背后搞鬼,还得从装上这些设备的炼油厂说起。 前几天有几家炼油厂的老板来镇上说,不想跟你合作了,准备跟你毁约。 因为你加上这些设备以后,让他们的工艺变得复杂,而且对产量也有一定影响。 他们觉得不值得。 其实这些数值,都是宋厂长给他们计算出来的。 计算出来的结果就是,你这套设备对他们产量的影响,价值要高于排污费。 所以何必去搞什么废气、废液收集呢,还是按照老办法直接排掉,拿排污费就得了,更简单直接。 比你这个费时费力的法子还省钱。 所以,即使没有人在背后造谣生事,你的厂子建起来以后,真正配合你的也不会很多。” 梁进仓默默点头。 这个年代干企业的,永远算的是眼前的经济账。 对于生产造成的环境污染,对环境的破坏会不会让几代的子孙后代付出数倍于当时生产获得的价值,这些情况都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内。 而且还理直气壮地认为,厂子交了排污费的,那就随便排放不就得了嘛! 此时此刻的他们,唯一的注意力就放在赚钱上,真的一点环保意识都没有。 我国的工业起步晚,落后于那些发达国家。 那么,环保意识和工作起步更是远远滞后。 当然,除了工业落后的原因,还有就是环保太烧钱了,而我们又太穷。 1972年,联合国在斯德哥尔摩召开一次人类环境会议,我国派出40多人的代表团出席了这次会议。 会议结束后,根据会议发的一些环境问题材料,对照我国的情况,代表团赫然发现,我国的环境问题已经相当严重。 大气污染、水质污染、固体废弃物污染以及生态破坏,都已经达到比较严重的程度。 于是在1973年,第一次全国环境保护会议召开,我国的环境保护工作开始起步。 1979年9月,我国第一部环境法律保护法颁布,标志着我国环境保护开始步入依法管理的轨道。 1981年,一份关于在国民经济调整时期加强环境保护工作的决定,提出了“谁污染、谁治理”的原则。 1982年颁布《征收排污费暂行办法》,排污收费制度正式建立。 当然,并不是说排污收费不合理,而是说,这种以罚代管的方式,除了多收点钱以外,真的对环境保护一点用都没有。 反而让那些污染大户更加理直气壮地排污。 而且就像此时此刻宋其广给那些炼油厂的计算数据这样,如果算经济账的话,对废气、废液进行收集处理,还不如直接交排污费简单又省钱。 梁进仓没想到在济北能跟宋其广遭遇。 原来以为他会越爬越高,有一天也会成为位高权重的京官。 自己跟他应该没有交集的机会。 没想到他居然到济北来开办炼油厂了。 虽然很出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 因为当初宋其广是石油学院毕业的,毕业以后直接分到了京城。 村里人对于国家单位傻傻分不清,即使当年肥田村长和王莲凤整天把大儿子提在嘴上,因为那是他们的骄傲嘛。 整天跟村里人说他的大儿子是石油化学工业部的干部。 但是村里人不知道那个什么部是干什么的。 后来又听说宋其广调到地方上,在某石油勘探局当干部。 虽然村里人不是很懂,但是知道归根结底一句话,肥田村长的大儿子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大干部。 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村里人都说,朝里有人好做官嘛,宋其广爬得快也在情理之中。 83年宋肥田被枪毙,王莲凤被游街示众以后,就被她的儿女接走了,从那以后再也没回梁家河。 村里人也就很少有人能知道他们一家人的消息了。 现在梁进仓从镇干部的嘴里,才知道宋其广在这一波经济大潮中停薪留职,下海经商了。 开办了自己的炼油厂。 这个消息让梁进仓很后悔。 后悔自己应该在考察这些炼油厂的时候,应该把每一家炼油厂的人事情况做个摸底调查。 万一要是有哪个厂子里的人跟自己有旧日宿怨,知道自己要建化工厂,他就在背后捣乱呢? 咳咳,就像现在这样。 失策失策。 关键是梁进仓觉得自己性格还算温和,平常也不会锋芒毕露地怼天怼地怼空气,整天跟人结仇。 自己应该没什么仇人。 所以也就不会时时刻刻地存有防备之心。 没想到一个大意,居然碰上了为数不多的仇人。 还给自己造成这么大困扰。 没办法,梁进仓只好请求镇干部帮忙,以镇上的名义把宋其广叫来,自己当面跟他谈谈。 这实在也是无奈的选择。 毕竟当初因为宋其果那事儿的导火索,让肥田村长记恨上了自己,然后事事处处、想方设法地祸害自己。 到了最后自己毫发未损,肥田却是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也就是说,姓宋的算是失败者。 往往失败者心里的仇恨会更深。 还有就是王莲凤把自己家砸了,还打了自己母亲以及连累了三婶。 上边要把王莲凤游街,宋其广当时拿着钱提着礼物来求自己,但是被自己端着铁锨给赶出去了。 还把他狠狠地大骂一顿。 也许这在宋其广看来,是他的奇耻大辱。 他肯定要记恨的。 梁进仓比宋其广小九岁,不是一个年龄段,对他的性格一点都不了解。 现在他只希望宋其广能有一个宽广的心胸,以大局为重,能悲天悯人、设身处地地为本地老百姓想想。 能够不计私人恩怨地不再跟自己为敌,让自己的化工厂顺利干起来。 怀着忐忑的心情,在镇上的办公室,梁进仓终于等来了宋其广。 在镇干部们面前,宋其广架子很大。 毕竟他大小在京城的部委工作过,停薪留职之前,他的级别比乡镇干部大多了。 所以说宋其广的厂子虽然在本镇辖区之内,但属于客大欺店,从来不把镇领导放在眼里。 镇上干部这还是用了各种理由,好容易才把宋厂长请到镇上来的。 宋其广进了办公室,一眼就看到梁进仓了。 他的脸色刷地变了。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吧。 梁进仓赶紧站起来打招呼:“宋大哥你过来啦!” 宋其广死死地盯着梁进仓,没说话。 本来,在梁进仓开口打招呼的时候,宋其广差点脱口而出一个“滚”字。 只不过他也是在京城工作过的干部出身,加上这些年的历练,涵养很深。 虽然当年梁进仓骂他的场景历历在目,当时梁进仓端着铁锨作势要弄死他,并且破口大骂,字字句句言犹在耳。 让他一阵阵热血沸腾怒不可遏。 可他还是硬生生克制住了怒骂的冲动。 只是满面的怒容和仇恨的目光,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几位镇领导热情地请宋厂长上坐。 宋其广又狠狠瞪了几个镇干部一眼,转身往外就走。 梁进仓一肚子的大道理,正准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向宋其广晓以大义呢,哪能让他这样就走了。 赶紧追在后面:“宋大哥你先别走——” “滚!” “宋大哥你——” “滚!” “宋大——” “滚!” “宋——” “滚!” 梁进仓没滚,停下了脚步。 望着宋其广的背影发呆。 刚刚的对话让他再次想起了当年。 当时好像就是这样的情景。 只不过说那个“滚”的是自己。 现在宋其广给自己还回来了。 看样子,如果不是宋其广怕失了身份,还要把当年自己骂他那些更难听的话给还回来。 很明显,宋其广并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 而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 可是,梁进仓就在想,自己家当时一直被姓宋的欺负,难道自己一家老老实实被他欺负了,他们才能高兴? 当时那个情况,难道自己老老实实让宋其广搞个联名状,把自己爷爷抓走,才算不得罪他? 这一家人的强势心理,老的小的,都是一样的。 你没有老老实实被欺负,就该死! 364 强势回归 宋其广的强势,让梁进仓复习起来当年对于宋肥田的愤怒。 作为一个有着正常社会思维的人来说,对于任何一件事,总得分清是非对错。 当年自己差点被宋其果打死,未婚妻都给搅黄了,但是在宋肥田看来,反而是自己错了。 因为你没有老老实实被打死,就是你的错。 现在宋其广的情况同样如此。 如果孤立地看自己拿着铁锨驱赶宋其广,并且破口大骂,他确实应该很愤怒,确实应该仇恨自己。 可是事情的起因是,宋其广跟他爹想要把自己爷爷送进监狱了,你说当孙子的能不仇恨满腔,能不气疯了吗? 很明显,宋其广就是没想想自己为什么要那么疯狂,不认为自己这只兔子是被他们逼急了才咬人的。 至于肥田被枪毙,那是因为他早年雇凶杀人。 王莲凤被游街,那是因为她纠集妇女,到别人家里疯狂打砸,还打人。 而她突然疯狂打砸的原因,对梁进仓来说至今一头雾水。 因为他感觉自家当时并没有得罪她,更想不到她突然就跑来打砸。 不但当时没得罪她,而且她们要去调查的话,会发现大仓对她们家还有恩。 因为大仓去县公安局做笔录的时候,故意做出了有利于宋其果的证词。 要不然的话此时此刻宋其果坟上的草都很深了。 也就是说,当年被宋其广记恨,大仓实在是很无辜。 可是这一切,梁进仓已经不想跟姓宋的掰扯了。 既然你把我视为至仇,那我只能说:收到! 当然,除了收到两家已经势同水火,成了至仇,梁进仓同时收到的,还有极大的经济损失。 宋其广在见过梁进仓一面之后,他的背后使坏更是变本加厉。 他铁了心让梁进仓血本无归。 群众被他派人散布谣言给发动起来,好多的小炼油厂被他的数据给吓到,单方面解除合约,表示不再跟梁进仓合作。 市里的干部,带领附近几个乡镇的干部,轮番去找宋其广做工作,希望他能以大局为重,不要跟梁进仓为难。 但是宋其广根本不承认这里边有他的事,上门做工作的干部们一个个都被赶了出来。 偏偏这些干部还拿他什么办法都没有。 因为大家都知道东化炼油厂很有背景。 宋其广当然也是很有背景。 他是84年下半年停薪留职下海,开办炼油厂的。 到了当年的12月,上边就下发文件,严禁机关干部经商、办企业。 文件出台之后,大部分的干部回到单位,或者辞去职务。 到了86年,又出台了进一步严禁机关干部经商、办企业的文件。 但是,就有一小部分机关干部,仍然以各种方法继续经商,办企业。 还有那些利用领导干部的影响,经商、办企业的家属,也有很大一部分并没有收手。 要知道,不管是领导干部本人,还是其家属,利用其影响经商、办企业,说白了那就是以权谋私,损公肥私。 危害极大。 所以上边出台文件,严厉禁止这种不正之风的滋长。 只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像宋其广这样很有背景的,既没有回原单位辞职,也没有离开他的炼油厂。 到现在为止,他在原单位的关系还是停薪留职。 可见他的背景之深。 就这次事件来说,梁进仓的化工厂以消化炼油厂排放物为目的,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至少应该得到本地民众的支持。 但是宋其广故意指使人颠倒黑白,散布谣言,让深受污染之苦的群众集结起来,誓死阻挠化工厂的建成。 宋其广的行为不但涉嫌违法,也属于道德败坏。 但是本地领导明明知道他是幕后指使者,但苦于没有证据。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不能对他进行立案调查。 而那些本地群众,既然愤怒的情绪已经被煽动起来,他们认准了这个化工厂污染极大,要超过炼油厂百倍。 他们已经不再相信任何辟谣的话。 最后的结果,本地领导只能是眼睁睁看着梁进仓的化工厂夭折在起步阶段。新刊书小说网 济东市的领导们,从上到下,都对梁老板表示了极大的歉意,感觉对不起他。 梁老板带来利国利民的这么好的项目,当地领导却无法给他一个安定的创业环境,让他来到本地扔下那么大一笔钱,黯然而去。 有的领导干部在送别梁老板的时候,竟然流下了无奈和愤懑的眼泪。 依依惜别之际,也跟梁老板互留了联系方式,希望在以后合适的日子里,梁老板能够回来,再次启动他消化污染物的化工项目。 当然,梁进仓也不是夹着尾巴一走了之,他要走,总得留个后手。 这一局,他输了。 输在大意了,没有料到在这里能遇到把自己视为至仇的宋其广,更没有料到宋其广的丧心病狂。 为了报复自己,为了让自己蒙受经济损失,作为业内人士的他,居然完全无视自己这个项目对于本地群众的福祉。 看样子,只要能报复到自己,宋其广完全是不择手段,不计后果,更不会考虑其他人的生死。 梁进仓这算是遭遇伏击,被打了个出其不意,措手不及。 那么,输就输了,梁进仓无怨无悔地承认自己输给了宋其广一场。 只不过他在离开的时候,去远离东化炼油厂的地方,用别人的名义,也建了一个小炼油厂。 他的这个小炼油厂跟其他的小炼油厂可是完全不一样。 除了炼油,还生产乙烯产品。 对于污染物的排放,不管是废气、废水还是废渣,都有设备做了一定处理。 他的这一套小型的乙烯生产设备,也是在输了一场的情况,被逼无奈,自己设计,让小姑的厂子给生产出来的。 作为掌握最先进乙烯生产技术的梁进仓来说,当然知道乙烯的生产必须要具备一定规模才能产生效益。 但是,现在只能特事特办,自己设计一套小型的设备,来给自己的小炼油厂服务。 其实他就是卧薪尝胆,等着89年的到来。 现在,梁进仓终于回来了。 365 前台话事人 梁进仓扔下一个夭折项目离开济东市的这几年,其实济东市的各级领导一直没有断了跟他联系。 经常打电话找他,请求他回来协商,继续他的化工厂项目。 当然,原来的化工厂被宋其广盯上,肯定是没法干。 几位领导的意思是,梁进仓既然有这样好的技术,也有一定的资金实力,完全可以另外选址,重新启动一个化工厂。 新化工厂可以用别人的名义建设,不要惊动宋其广。 等到工厂开工了,人民群众看到这个化工厂不但不会污染环境,还能消化炼油厂的排放物,能改善环境,宋其广散布谣言的伎俩也就失效了。 跟梁进仓联系最密切,最殷切希望梁老板卷土重来的,那就要数现任济东市的市长顾承群了。 当初梁进仓黯然离开的时候,顾承群是副市长。 只不过顾市长的邀请虽然殷切,但是梁进仓一直都推说现在自己其他业务很忙,难以脱身,等忙过这一阵儿再说。 这样一拖再拖,就拖到了现在,眼看着已是89年5月初了。 此时顾承群再次联系梁老板。 这回顾市长的态度不再是殷切,而是只能用迫切来形容了。 因为就在几天前,上边召开了第三次环境保护会议。 会议提出,要积极推行深化环境管理的环境保护目标责任制、城市环境综合整治定量考核制、排放污染物许可证制、污染集中控制和限期治理5项新制度和措施,连同继续实行环境影响评价。 会议上还做了“向环境污染宣战”的专题报告。 可以说,这次会议,以及由此做出的一系列关于保护环境方面提出的议题和举措,对于我国的环保工作来说具有阶段性的意义。 国家在环保方面也是下了巨大的决心。 这次会议过后,那些排污大户“交了排污费就可以随便排”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排放污染物许可证制,对于当前的小炼油厂来说,如果不整改,他们就拿不到排污许可证。 可是这些年他们大手大脚排放惯了,突然让他们整改,让他们加装废气收集设施,废水处理设施,并且废渣集中放置,定期处理。 这些要求,使这些小炼油厂就像一个半辈子没洗澡的流浪汉,突然被要求理发洗澡一样,简直要了亲命! 这些厂老板的抵触情绪很高,甚至发牢骚,认为上边对他们要求太苛刻,紧箍咒太难受,赌气说直接没法干了。 而对于顾承群这样的领导,主政于高污染、高收入,吃能源饭的地区,其实工作很难干。 一方面,经济要发展,另一方面,因为污染导致的各种问题,让他常年处于焦头烂额之中。 而现在因为史上最严厉的环保政策出台,让绝大多数的小炼油厂因为拿不到排污许可证而被迫停产。 那些厂老板纷纷到顾市长这里叫屈喊冤。 大有联合起来罢工,抵制新政之势。 这也让顾市长焦头烂额。 束手无策的顾市长只能一天三遍地给梁老板打电话,迫切希望他赶紧来到济东市开展业务。 甚至当初梁进仓放出的豪言壮语,什么利国利民,为了国计民生,等等等等吧,这些煽情的话,都被顾市长据为己有,一天三遍地给梁老板洗脑。 梁进仓知道,此时此刻,对于自己来说算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已齐备,是时候去济东展开自己的乙烯项目了。 上次来到济东投资,没防备仇人这一块儿,被宋其广打了伏击,梁进仓输了一场。 这次再来,他早已经提前做足了功课。 把济东市所有的小炼油厂,包括油田上所有的人事关系,全都查了个清清楚楚。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梁进仓发现,宋其广的东化炼油厂,其实只是他产业的冰山一角。 除了东化炼油厂,另外在济东市还有大大小小十几家炼油厂,还有几家油漆厂,都是宋其广的产业。 要知道,即使炼油厂再小,那也是一个炼油厂,需要场地、工人和各种设备。 何况宋其广的炼油厂和油漆厂,都具有一定规模。 这样算起来,他的产业规模就相当惊人了。 梁进仓继续深挖下去,发现如此规模的产业,并不是属于宋其广一个人的。 在这背后,有他几个堂兄的影子。 就是他四伯宋友利的几个儿子。 也就是说,这个颇具规模的炼油产业王国,如果看成一个股份公司的话,那么宋其广就是一个持股的职业经理人。 他所持股份并不是很多,连执行董事也算不上,只能算是持股的职业经理人。 也就是站在前台负责经营的那个人。 真正的大老板其实是他四伯家的几个堂兄。 虽然宋友利已经从省水利厅长的位置上退休了,但是他的几个儿子,手里都有一定的影响力。 当梁进仓查清宋其广产业的内幕以后,要说无所畏惧那是不可能的。 他不是打虎英雄,更没有连喝十八碗透瓶十里香的豪气。 宋友利的几个儿子,他连见都没见过,更没有什么仇恨。 他只想安安稳稳做自己的事业,既能挣点钱,又能造福群众,如此而已。 但是他知道,要是继续去济东发展,总有跟宋氏兄弟碰撞的危险。 因为宋其广知道他再次来到济东市,还是会对他下手。 他已经承认了自己跟宋其广的仇恨,也准备好了了面对这个仇人。 只是牵一发动全身,只要自己跟宋其广有所碰撞,势必惊动他背后的堂兄。 这是他不得不需要面对的。 梁进仓就是带着全部的戒备,一丝的畏惧,重新来到济东市的。 盼星星盼月亮的顾市长,当然是大喜过望,亲自去迎接梁老板,接到他的办公室,把梁老板奉为上宾。 这几天大部分小炼油厂停产,顾市长简直要急死了。 把梁老板接到办公室后,顾市长简单寒暄两句,然后单刀直入问道: “梁老板,你的化工厂建成之后,对排放物的消化能力有多大? 我们济东这些炼油厂,你能不能帮他们设计、安装收集设备,让他们拿到排污许可证?” 一边说,顾市长一边拿出一摞名单,上面就是济东市全部的污染企业,以及企业的简要介绍。 梁进仓拿过名单,一页页翻看,一边看,一边往外抽出一部分企业。 全部遴选完了,递还给顾市长: “这些企业,我可以根据他们的具体情况,设计不同的排放物收集和处理设备。 具体的费用和合作情况,我可以一家一家跟他们商定。 至于我选出来的这一些企业,不在我的合作范围之内,我也不会跟他们接触。” 顾市长接过名单放在一边,拿过梁老板挑出来的那些企业,一个一个看完,满脸不解地看着梁老板: “这些企业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要把他们排除出去?” 366 总得记仇 “我这人比较记仇。”梁进仓淡淡地回答,“见人之一恶,终身不忘。” “鲍叔,君子也,千乘之国不以其道予之而不受也。”顾市长笑道,“梁老板自谦了,我相信你肯定会圆融得多。” 梁进仓严肃地说道:“圆融不起来,我是认真的。” “哦?”顾市长仔细看了看梁老板挑出来的那十几家企业,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上次就是这几家炼油厂闹得最厉害。” “不仅仅是闹吧?”梁进仓道: “到了后来我在被逼无奈的情况准备把收集设备拆下来,他们却给我扣下了。 还说我不按合同约定办事,准备要告我! 要不是顾市长你们出面作证,他们真的要把告到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对于这样的白眼狼,我还能跟他们有第二次合作吗?” 当时发现就数这十几家炼油厂闹得最凶,梁进仓还以为他们被宋其广蒙蔽,受了蛊惑所致。 直到后来调查清楚,知道了这些炼油厂是宋氏兄弟的产业。 才明白他们不是受了蛊惑,而是受到宋其广的指挥。 顾市长听到梁进仓这样说,一时低头不语,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从他当领导的角度出发,当然是希望梁老板能够捐弃前嫌,继续此前的排放物收集计划,帮助所有这些炼油厂都能拿到排污许可证。 可是梁老板说的也对,当时准备把梁老板告上法庭的这十几家企业,确实有点白眼狼。 想当初他承担所有收集费用,免费为炼油厂安装排污收集设备。 并且承诺派驻技术人员现场收集排放物。 虽然炼油厂因此会增加工艺复杂程度,回收过程也会产生一定费用。 但是对于他们付出的不菲的排污费,甚至现在排污不达标就拿不到许可证来说,增加少许复杂和产生少许费用,实在是九牛一毛。 对于炼油厂来说这么有利的事情,当初却是被他们挑头把梁老板给逼走了。 谁能有这么宽广的胸怀,会原谅他们,然后在他们最需要环保达标的今天,再次回来免费帮他们处理排放物? 没有,没有人会这么做。 顾市长想通了这一点,也就不想再劝说梁老板原谅这十几家炼油厂了。 梁进仓看出了顾市长的纠结,但他也没有说什么。 很明显顾市长现在还不知道那十几家炼油厂的真正身份。 他要是知道那些都是宋其广的手下的话,肯定也就不会纠结要不要再劝劝梁老板。 另外,顾市长只知道梁老板的团队里面有很厉害的技术精英,只知道梁老板订购了大批的排污收集设备。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不管梁进仓手里掌握的技术,还是这些设备,背后到底蕴藏着多大的价值。 作为一个拥有后世先进技术的人来说,把这些技术应用在今天的环保处理上,怎么可能让那些企业的排放不达标! 另外再说那些设备,都是梁进仓在几年前就开始量身定做地为小炼油厂设计,数易其稿。 最终设计出这种规模小,效率高的排放物收集、处理和回收设施。 然后在小姑的厂里进行加工。 小姑的农修厂从农机配件转产汽车配件,短短几年的功夫,实力已经爆棚。 表面上只是一个城关镇的农修厂,事实上已经是相当规模的大型机械厂。 只是厂子的发展被农修厂有限的场地限制住了。 但是小姑还是听从侄子的建议,一直从表面维持农修厂的场地规模。 只是厂里几乎没有空地,大大小小的车间把原先看起来空旷的农修厂塞满了。 同时塞满的还有厂里的设计、研发团队。 这个团队能发展都很大的规模,梁进仓功不可没。 因为厂里太多产品的研发,都有梁进仓参与和带动。 小姑就是要厚积薄发,等到国家对私营企业完全松绑那一天,她就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番了。 不管侄子设计了什么东西,在厂里加工、生产,小姑都会全力以赴。 指挥她的团队指定生产方案,下达生产任务,会以最快的速度保质保量地生产出来。 有梁进仓如此先进的设计技术,还有小姑厂里如此雄厚的生产力量,才能制造出在世界上都是独一无二的,专为小炼油厂服务的排污收集设施。 因为在国外,绝对不会有“五小企业”这样的名词,更不可能出现为这些企业擦屁股的环保设备。 这里面蕴含的价值,顾市长不知道,梁进仓肯定也不会说出来。 反正,只要顾市长能理解梁老板的做法,全力配合梁老板的举措,这就足够了。 梁老板跟市里达成合作意向,重新签订了合同。 市里在原先那个夭折的化工厂原址的基础上,批给了梁老板更大一块地,而且是免费使用。 也就是说,环评标准越来越严格,梁老板当年的化工厂规模在今天看来,有些小了。 合同签了,地块划出来了,梁进仓的化工厂迅速筹备,很快又开始了建设。 不出梁进仓意料的是,工厂建设刚开始没几天,附近的村民又被发动起来了。 他们挖断了通往工地的道路,推翻了运送建材的车辆,甚至还有一大部分群众跑到工地上,把施工人员给赶跑了。 这跟上次的情况一模一样,村民们还历历在目地记着当年那个谣言。 这个化工厂建起来,比炼油厂的污染严重一百倍——当然,也不知道他们这个倍数关系怎么算出来的。 反正就是村民们下定决心,宁愿死,也不能让化工厂建起来。 单单这些大大小小的炼油厂,已经把当地的环境给毁了,老百姓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大受影响,此地简直都要不适宜人类生存了。 要是让污染能力比炼油厂厉害一百倍的化工厂建起来,老百姓那就是死路一条。 反正都是死,还不如为了自己的生存之地,做拼死一搏。 这就是现在这些群众最坚定的想法。 经过前几年斗争胜利的经验,以及那些谣言的持续发酵,这个念头早就已经深深根植在了本地老百姓的心目当中。 所以,他们一旦发现化工厂又开工了,而且好像朝着更大规模去建设,老百姓简直是发了疯。 参与的人数更多,情绪更加激愤,行为也更加暴烈。 瞬间就把化工厂的建设给掐灭了。 人民群众再次大获全胜。 获胜的群众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他们知道化工厂重新开工,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打回去。 胜利之后,他们还是分派了人手,轮班在重要的道路上,以及化工厂的工地,值班。 就是防止化工厂暗度陈仓偷着施工。 这时候,领导们终于出现了,而且是市长顾承群亲自带队,来到化工厂施工现场,向群众喊话。 顾市长表示,他愿意听取群众的呼声。 只要群众的要求是正当的,就应该得到政府的支持。 对于现场值班的那些老百姓来说,此时此刻他们属于胜利的一方。 或者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们可能也是违法的那一方。 毕竟他们挖断道路,推翻汽车,打跑施工队,这些都属于违法犯罪。 老百姓保护最后的生存之地,情绪虽然高涨,但要说心里不打鼓,那也是不可能的。 而且这个阻挠施工的高潮已经过去。 所以当顾市长一行来到工地的时候,现场那些值班的老百姓情绪并不激动。 不但相对冷静,而且有好多村民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畏惧之色。 好在顾市长的讲话,让村民们稍稍放下心来。 感觉领导还是向着老百姓说话的。 心里都很温暖。 顾市长走进了群众中间,跟他们谈起这些年来本地的污染状况,以及对于当地老百姓生产生活的影响。 甚至有些污染严重的地段,简直都不适宜人类生存了。 说到这些话题,好多的村民不禁悲从中来,在父母官面前嚎啕大哭。 他们向市长表示,如果不是被逼急了,老老实实的老农民,怎么可能就变成暴民,好好的就给人挖断道路,推倒汽车呢! 有个上了年纪老农民,紧紧拉住顾市长的手,声泪俱下地说道: “领导啊,我们祖祖辈辈都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我们的家在这里,祖坟也在这里。 以前的时候,我们这里山清水秀,多好的地方啊。 我小的时候什么庄稼都好吃,水都是甜的,喘口气都是甜的。 可是您看看现在我们这个地方,井水都没法喝了。 您喘口气尝尝,这都是什么味儿? 这地方已经待不下去了。 可是我们还能到哪儿去,有一线之路,我们还能在这里活着,我们就不想走。 这地方已经这样了,要是再建一个污染更厉害的化工厂,这分明就是不让我们活了啊!” 现场的村民们都哭得很伤心。 顾市长其实在本地主政多年,对老农民说的这些情况感同身受,这时候忍不住也流泪了。 “既然这样,那就不要再建化工厂了,这地方换一个厂子,可以吗?”顾市长问大伙。 367 做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这么大的市长,走到群众中间来,跟老百姓面对面商量,征求老百姓的意见。 这让村民们的心里更温暖了。 一个个受宠若惊地问顾市长:“领导,您能把这里换成一个什么厂呢?” 顾市长说道:“你们说这个化工厂建成之后,比炼油厂的污染厉害一百倍,你们无法接受。 看来炼油厂你们还是能够接受,要不然就再建个炼油厂吧,怎么样?” 呃! 炼油厂啊? 现场的村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没错,刚才他们的口气里,好像是说炼油厂虽然污染严重,但是还能勉强接受。 这个比炼油厂污染严重一百倍的化工厂可就接受不了了。 那么顾市长就决定退一步,不建化工厂了,再建一个炼油厂。 可是,在老百姓的心目中,别说再建一个炼油厂,他们恨不能把现有的炼油厂全部赶走。 还这地方原来的青山绿水。 可是,这话他们说不出口啊。 要是那样的话,就太不识抬举了。 这次他们聚众闹事,把热火朝天开工的建设现场给掐灭了。 上边不但没有派警察抓人,而且领导还下来深入群众,跟老百姓商量。 这已经让老百姓受宠若惊了。 领导这样的提议,看来也是做了很大让步了。 要是他们再得寸进尺,连一个炼油厂都不让建,实在是说不过去。 可是本地已经污染如此严重了,再继续建设炼油厂,污染那不是更严重了吗? 老百姓接下来的日子更难过了。 唉,反正怎么都是难啊! 而且,这些值班的村民毕竟是少数,他们说了也不算,并不能代表大多数村民的意见。 村民们表示,可以回去跟老少爷们说说这事。 领导理解老百姓的苦处,老百姓也得体谅做领导的难处。 顾市长对群众的态度表示很满意。 也看出了村民们的犹疑。 他在离开时告诉村民,即使要在此地建炼油厂,也不会建成像以前那样污染严重的炼油厂。 现在国家对环境保护工作越来越重视,新建项目在废气、废水的处理和排放方面必须要达标。 在这方面,有一家名为济民炼油厂的企业这些年做得就不错,新建项目可以参照那家炼油厂的标准去建设。 顾市长的这番话,让村民们一下子再次高兴起来。 他们现在唯一怕的,就是新建工厂的污染问题。 现在市长说新建工厂在排污方面必须达到标准,也就说,比以前那些炼油厂污染得轻了。 村民们顿时议论纷纷,认为这样的话,他们完全能够接受。 顾市长让大家回去宣传一下,选出各个村里德高望重的人,组成一个代表团,去他说的那家济民炼油厂参观。 不但参观炼油厂,还要参观那家企业周围的受污染情况。 要是村民们能够接受,市里就把这地方规划成一个炼油厂,本地村民也就不能再阻挠施工。 不但不能阻挠,还要在各方面给予配合,以使厂子顺利完成建设。 村民们这下更高兴了。 心里也更踏实了。 毕竟他们光是听领导这样说,没有亲眼看到那家济民炼油厂的具体情况,他们也无从判断。 现在领导让各个村子选出代表去实地参观,看过之后,他们心里就有底了。 很快,这个地块周围涉及的三个乡镇,周围可能会污染到的几十个村子,都选出了村民代表。 这些代表里面,首先有村干部,其次就是在村里德高望重,或者有一定实力的村民,每个村至少选出了十几个人。 组成了几百人的参观团,在约定的日子,跟着领导去济民炼油厂参观。 村民们有的坐双排车,有的拖拉机斗里坐满了,队伍浩浩荡荡跋涉将近一百公里,这才来到济民炼油厂。 其实,就在队伍还没到达济民炼油厂,离炼油厂越来越近的时候,村民们就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那就是他们发现,本地的环境比他们那里的环境好多了。 首先就是空气中没有刺鼻的臭鸭蛋味儿,离开他们当地越远,他们感觉空气越是新鲜。 然后他们观察到此地的环境,不管是看到的田地里的庄稼,还是河流,还是池塘,几乎看不到受污染的迹象。 这让村民们产生了疑问,在车上就开始嘁嘁喳喳地议论:“领导会不会跟咱们开玩笑啊,这地方有炼油厂吗?” 到半路休息的时候,这些村民忍不住就去跟带队的领导打听,表示了他们的疑问。 领导回答道:“你们见过开这么大玩笑的领导吗?没有炼油厂,还能带你们来旅游啊? 别急,咱们离炼油厂越来越近了,现在已经走了一半路程。” 村民们纷纷问道:“既然离炼油厂越来越近,为什么感觉环境还是这么好?” “对啊。”领导说道,“这才说明济民炼油厂的环保工作做得好啊!” 哦! 哦哦哦! 村民们半信半疑。 因为在他们的阅历当中,从没见过有炼油厂的地方环境还会这么好。 当几百人的队伍终于到达济民炼油厂的时候,村民们惊呆了。 因为他们确确实实看到了一家相当有规模的炼油厂。 炼油厂里也矗立着高耸的大烟囱。 但是,大烟囱里并没有冒出滚滚的浓烟。 单看烟囱,让村民们怀疑这家炼油厂并没有开工。 可是看看厂里出出进进,忙忙碌碌的工人,他们又不得不打消了自己的怀疑。 只要仔细看,也能发现烟囱里往外冒出的热浪,只是颜色很淡,而且他们也没有闻到什么难闻的味道。 而且队伍里也有几个对此地比较熟悉的村民,他们告诉大伙: “俺有家亲戚就是这里,我早就听说这家炼油厂建成好几年了,但是环保工作做得相当好。 几乎没对当地环境造成什么影响。 炼油厂不但没有造成污染,相反还给当地的村民提供了很多就业机会。 还有其他一些配套行业,也让当地一批人靠着炼油厂发了财。” 还没开始参观,几百人的队伍中就开始悄悄传播这种消息了。 可把来参观的村民们羡慕坏了。 羡慕本地人啊! 在人家这里摊上这么好一家炼油厂,不但不会污染环境,还能提供就业,带起一批致富能手,本地人这得积了几辈子德,才能修来这么大的福分? 等到参观正式开始,厂里负责接待的人带领村民参观了各个车间,介绍了生产流程。 着重介绍了废气如何收集,并且是如何变废为宝。 废水如何收集,如何处理回收,以及达到什么样的标准才排放。 还有废渣的储存和处理。 都十分详细和耐心地给村民们做了讲解。 虽然这些讲解的内容有的太过于专业,老农民们听不懂。 但是他们依然十分专注地听着,听得津津有味,很是入迷。 他们其实是在憧憬啊,憧憬着自己家那个地方也能有这样的好企业。 不但不会污染当地环境,还能提供就业,带动致富。 等到参观完毕,所有的参观者都热血沸腾,怀揣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踏上了回家的路。 回去之后,各村都积极行动起来,向市里投了联名状。 希望领导能把济民炼油厂那样的企业建到本地来。 并把原先那些污染严重的炼油厂进行改造,改造成济民炼油厂那样的无污染企业。 本来,自从开始实施排污许可证制度的这些日子,本地这些污染严重的企业被要求整改,还在继续生产的炼油厂已经寥寥无几了。 大部分的小炼油厂主动停产,其实是以罢工的形式向领导施压,希望能降低标准,给他们发放排污许可证。 可是,排污标准是市领导能随便更改的吗? 领导们既要发展本地经济,又要使环保达标,而这些排污大户们又拒不配合,让领导们实在是太难了。 只有极少一部分炼油厂积极寻求整改之路,准备增加排污处理设施,以取得排污许可证。 只是现阶段我国的环保技术,以及在处理设备方面,远远滞后于世界平均水平。 真要整改起来,不但前期投入巨大,而且在运行过程当中,也是耗资颇费。 大把的钱拿出来处理排放物,肯定会大幅稀释厂子的经济效益。 这些小厂的态度虽然积极,但是个中的苦涩也只有厂领导自己才能真正品味。 而且要是真正开始整改的话,不仅仅的投入大的问题,环保技术,也是一个大问题。 而他们又没有相关的技术人员。 不得不承认,整改起来,实在是太难了。 难得厂子都到了恨不能关停不干了的程度。 就在这个时候,原先那个消化排放物的化工厂原址再次施工起来。 而且据说不再是一个化工厂,而是一个炼油厂。 这让正处在困难时期的厂领导们惊疑不定。 因为在环保标准日益严苛的大环境下,早已建成投产的炼油厂都感觉难以为继,居然有人逆势而行,开始建设新的炼油厂。 按照本地老农民的话来说,这是脑袋让驴踢了吗? 然后,惊疑不定的厂领导们接到市里通知,此前那个承诺给炼油厂免费提供排放物收集设备,免费派驻技术人员的梁老板,又回来了。 他准备继续他的项目。 让厂领导们到市里跟梁老板商谈此事。 这个通知,让那些还在坚持生产,积极准备整改的厂领导们兴奋极了。 因为梁老板的再次出现,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来了救世主。 可是那些已经停产,准备以罢工的形式要挟领导的厂子,开始纠结了。 到底要不要到市里跟梁老板接触? 当然,感到纠结的那些厂子,都不姓宋。 这次罢工,是姓宋的那些厂子串联发起的。 现在一看其他厂子开始动摇,宋其广立即命令手下各个厂子的领导,务必做好其他厂长的工作,坚决不能让他们跟梁进仓接触。 同时宋其广指使手下人,立即发动他们安插在各个村里的内线,让他们爆料,现在再次开建的所谓的炼油厂,其实还是原来的化工厂。httpδ:// 老板还是以前那个姓梁的。 市领导这是跟黑心商人勾结,蒙骗老百姓呢! 务必阻挠厂子的施工,让建设再次停工。 368 南霸天 宋其广安排得挺周到,兵分两路,一路去挑唆炼油厂的厂老板不要跟姓梁的配合。 另一路则是制造谣言,激起群众的愤怒,煽动群众聚众闹事。 他这一招用起来也是屡试不爽,他手下的人干这事也已经到了熟能生巧的地步。 先说第一路人马。 就是私底下其实是宋其广手下产业的炼油厂老板,被宋厂长派去当说客,劝说那些正在停产观望的厂老板们。 那些接到市里通知,让他们去市里跟梁老板商谈的炼油厂的厂老板们,正沉浸在痛苦当中。 本来以停产罢工的方式向市里施压,到底能不能奏效,他们心里也是很忐忑。 接到市里通知,知道原来那个准备免费给他们处理排放物的梁老板回来了,厂老板们大喜,立马准备去市里商谈。 但是他们被宋其广派来的说客给拦住了。 这些来进行阻拦的同行也不是空口说白话,他们拿着详尽的数据来的。 还是给厂老板们算经济账。 用这些铁一样的事实,详尽的数据告诉厂老板们,对于炼油厂这类高污染企业来说,如果想排污达标,根本没有利润可言。 挣的钱全拿去搞环保了。 最后这些说客总结道: “咱们这些炼油厂对本地的环境确实造成了污染。 但上边的领导不能光看表面,他们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本地的税收主要依靠的是我们。 你看本地的道路,教育,医疗等等方面,比其他地方发展得都好,花的不都是我们这些炼油厂的钱吗? 要是我们把挣的钱全拿来搞环保了,环境可能会好一点,可是我们炼油厂还能生存吗? 其实说白了,咱们跟上边的利益是一致的,虽然咱们能吃能拉,但是咱们能干啊。 要是咱们不吃不拉了,肯定就干不动了。 我们这些炼油厂都倒闭了,本地的经济也就垮了。 所以咱们只能暂时停产,让上边感觉到咱们停产造成的压力。 上边觉得受不了了,肯定就会让环保部门降低环评标准,给我们发放排污证。 这样才能保证咱们这些炼油厂的利润。 咱们才能继续生存下去。” 说客们的这些大道理,其实都是宋其广耳提面命教给他们的。 不得不承认,从某个侧面来说,也确实是事实。 对这些心怀忐忑,每天都在停产的痛苦中煎熬的厂老板来说,也很有说服力。 可是,毕竟停产的损失要让厂老板们自己承担,停产一天,损失不菲,让厂老板们比割肉都难受。 虽然说客的道理很有说服力,厂老板们还是犹疑地问道: “这不是上次那个梁老板又回来了嘛! 他手里有先进的环保技术,答应给咱们免费安装排放物收集设备,还免费派驻技术人员。 虽然这样一来工艺稍微复杂了一些,咱们也要为此产生一些费用。 但是梁老板说过,这点费用对于咱们炼油厂来说九牛一毛,对利润的影响不大。 这样一来的话,咱们的排放达标了,排放许可证也拿到了。 又何必跟上边顶着来呢?” “这样的事情你也相信?”说客做出一副看傻子的表情,说道: “咱们是干什么的?办企业的商人是吧? 商人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要是咱们不赚钱了,企业肯定也就开不下去了。 那个姓梁的更是一个商人了,跟咱们一样,都是为了赚钱来的。 趋利性是所有商人生存的基础,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姓梁的那一套做法,完全违背了商业的本质,在逻辑上是说不过去的。 唯一的解释,要么姓梁的是个骗子,另有所图。 要么他在前期免费,等到咱们炼油厂对这些处理设施产生依赖,他再开始以各种理由收费。” 这一套逻辑完整的说辞,把那些“欣然规往”的厂老板们说服了。 大家于是不再理会市里的通知,依然是停产观望。 宋其广派出的这一路人马收到显著成效。 只是第二路人马,情况就今非昔比,工作展开并不是那么顺利了。 因为各村的村民好像不再那么容易被发动起来。 村里再次谣言四起的时候,大多数的村民对这个谣言表示怀疑。 或者半信半疑。 首先,上次那个参观团回来的宣传,不但说服了村民们,还让村民们对济民炼油厂那样的企业产生了向往。 现在再次谣言四起,村民们觉得这些谣言不大可信,因为他们觉得市里不会骗人。 市里派领导带着大家去济民炼油厂参观,又亲口承诺现在正在建设的,就是济民炼油厂那样的企业。 这是应该相信的。 因为毕竟那么大一个厂子在那摆着,到时候建起一个什么样的企业出来,那是瞒不过人。 市里不可能干出如此低级的事情。 所以谣言虽然传得很凶,但是大多数村民不再像此前那样瞬间情绪被点燃,都要疯了的感觉。 这确实很让人泄气。 宋其广在各个村里安排的内线,主要由湾南镇一个外号人称“南霸天”的地痞统筹领导。 只听这个名字,就知道南霸天是镇上的一霸。 手底下纠集了不少小弟。 以前的时候,南霸天除了干着本地一霸该有的正常业务,还有一个重要的经济来源,偷油。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生活在遍地是油的地方,要是不能靠着油品发家致富,那他这本地一霸就没什么意义了。 偷油,本地人又称为“油耗子”,说白了,有点半偷半抢的味道。 反正,只要能从你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把油抽走,这就叫偷。 要是在偷的过程中被发现了,也不怕,因为早就准备好武装对抗了嘛。 不管是炼油厂,还是拉油的司机,捉贼也是适可而止,小心翼翼把握一个“度”的问题。 因为你不敢把这些地痞流氓给得罪狠了。 得罪狠了会有什么后果,可以自己脑补。 其实不光是采油、炼油区域,其他任何一个吃能源饭的地区,都要滋生这种独霸一方的地痞流氓,不劳动不生产,但也是靠着能源大发其财。xinkanδんu.com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能源行业其实就是暴利行业的代名词。 《资本论》上那段人人传颂,耳熟能详的话: “如果有10%的利润,资本就会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资本就能活跃起来。 有50%的利润,资本就会铤而走险。 为了100%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 有300%以上的利润,资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去冒绞首的危险。” 地痞流氓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都不会绝迹。 在暴利行业密集的地区,这类强人更为明显。 就像这位南霸天,他的恶行跟他的财富属于相辅相成的正比例关系。 越是凶狠,越是财源滚滚。 越是财源滚滚,让他势力越大,越是嚣张凶狠。 本地这些小炼油厂不但不敢把他得罪狠了,而且在很多地方还需要求到南霸天帮忙。 比方当某个村子被严重污染,村民们忍无可忍,聚集起来到炼油厂讨说法的时候,炼油厂往往不会直接跟村民对话。 而是暗中找到南霸天,让他出面摆平闹事的村民。 事后会给南霸天巨额回报。 一家炼油厂这样做,其他炼油厂看到利用南霸天势力的好处,也有样学样。 当出现群体性事件的时候,就去求南霸天帮忙解决问题。 只是这些厂老板们大概不懂得“眼镜蛇效应”这个名词。 大概意思就是印度本土毒蛇泛滥,尤其是眼镜蛇伤人事件不断,政府于是有奖抓蛇。 结果就造就了大批以抓蛇为生的人,当眼镜蛇越抓越少的时候,这些人只好人工饲养眼镜蛇。 有奖抓蛇的结果就是造成眼镜蛇越来越多。 厂老板们就是犯了这样的错误,只要村民闹事,就出巨资雇佣南霸天出面摆平。 南霸天为炼油厂办事也成了很大一块收入。 所以,如果隔得时间长了没有村民闹事,南霸天没有这块收入,闲得难受,只好自己制造村民闹事。 然后他再被花钱雇来平事儿。 总结起来,南霸天除了在本地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之外,最大的收入是当油耗子,另外就是暗中煽动村民制造事端。 宋其广对南霸天的利用率最高,因为煽动村民情绪,让疯狂的村民用生命捍卫这片土地的最后生存权,都是南霸天指使手下人干的。 化工厂再次施工,然后再次被疯狂的村民阻挠施工,当然也是南霸天的手笔。 现在市里出面安抚群众,带村民代表参观完济民炼油厂以后,化工厂原址改成建设炼油厂,而且是济民炼油厂那样环评达标的企业。 南霸天得到宋厂长的指示,于是故技重演,让手下小弟四下散布谣言 污蔑市领导跟黑心商人勾结,蒙骗群众。 其实此地还是要建污染更严重的化工厂,老板也依然是原来那个姓梁的。 369 铁的事实 本来南霸天及其团队散布谣言,煽动村民这一招已经用得相当熟练,按说技艺更加精湛,效果应该会更好。 没想到这次村民的反应却是平平,应者寥寥,都在持观望态度。 这让南霸天大为光火,他的团队也有一种有劲使不出的泄气感。 但是这点挫折是难不住南霸天的。 虽然大规模的群众事件发动不起来,但他手底下的人也不少,纠集起来小规模闹腾一下,效果应该一样。 在人数上规模不算大,但流程是一样的。 当然是让手下小弟做出本地良民的样子,纠集起来把通往工地的道路挖断,运送建材的车辆给掀翻。 还要到工地上对建筑工人大打出手,把大部分的工人赶跑,抓住了一小部分的工人当人质。 然后盘踞在工地上,扯出好多的白色横幅。 还像雨后青蛙一样在现场集体喊话: “誓死捍卫农民赖以生存的土地,姓梁的滚出来给人民群众一个说法。” “姓梁的不出来,我们决不撤退。” “誓与土地共存亡……” 本地的村民持观望态度,虽然没有参与这次大规模的阻挠行为,但并不妨碍村民们赶到现场围观。 现在看到闹事的人把目标对准了厂子的老板,要求姓梁的老板出来给他们一个交待,到底是建一个炼油厂,还是仍然建设化工厂? 这个问题引起了村民们极大的关注。 他们很想知道,正在建设的这个炼油厂的老板,是不是仍然还是原来那个姓梁的老板? 到底是在建一家市里承诺的济民炼油厂那样的环保企业,还是仍然要建设一家污染更严重的化工厂? 工地现场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 对于这个建设工地来说,这已经的第三次开工建设,也是第三次被阻挠施工了。 这次事件闹得更厉害,闹事者的情绪也更疯狂,甚至都扣押工人当人质了。 看来,如果市里处理不当,或者厂子的老板不出面解决,这是要出大事啊! 前边两次,虽然也出动了当地警察和武警,但也只是到现场维持秩序,并没有跟群众发生直接冲突,更没有抓人。 这次也是一样,事件发生以后,又有大批的警察和武警部队赶到现场。 依然跟前边两次一样,只是维持秩序,并没有跟闹事者发生冲突,更没有抓人。 事情闹得这么凶,看来厂子的老板不出来给个说法是不行了。 没过多久,在闹事者扯着条幅的喊话当中,有一辆宣传用的大卡车缓缓开进现场,后面还跟着一辆大客车。 警察和武警维持秩序,分开群众,为两辆车让出一条道路。 大卡车来到场地中央,打开箱板,没有十几分钟的功夫,就搭成了一个高高的临时舞台。 大批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把这个临时舞台保护起来。 那些在外围看热闹的村民发现,又有大批的武警车辆正在源源不断地赶来。 现场渐渐汇聚了相当数量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 到了后来,居然把整个现场都包围起来。 连同外围围观的群众都包在了里面。 只是因为围观的人群太多,把场地中央闹事的人包得太厚,里面的人根本不知道最外层居然满了武警战士。 临时舞台搭好之后,这个在建厂子的老板,梁进仓从大客上面下来,闪亮登场了。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人。 外围围观的村民有眼尖的,就是曾经去济民炼油厂参观的那些,看清登台的那些人之后,情不自禁发出惊呼:“那不是济民炼油厂的领导吗?” “他们怎么也来了?” “济民炼油厂跟这家炼油厂什么关系?” “难道他们是一家……” 围观的村民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也因为看到济民炼油厂的领导而感到兴奋。 梁进仓走到前台,目光威严地扫视着前面那些闹事的人,沉声说道: “我就是这个在建厂子的老板,我姓梁,你们让我给你们一个说法,现在我来了,有什么问题请讲吧!” 这次到建设工地来闹事,还抓了一些人质,南霸天是亲自带队的。 现在一看真正的厂老板来了,南霸天俨然以带头人的身份站出来,大声喊道: “姓梁的,我们当地这些老农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不放过我们? 为什么三番两次的一定要在这地方建污染这么严重的化工厂? 你是不是不把我们当地老百姓给毒死誓不罢休?” 跟在他身边的手下于是纷纷乱嚷起来: “是啊是啊,为什么不放过我们这些老百姓?” “我们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一定要毒死我们?” “姓梁的你太狠心了!” “姓梁的不得好死!” “把姓梁的永远赶出去!” “打死姓梁的!” “冲上去……” 喊叫之中,显得群情相当激愤的样子。 如果不是武装警察组成人墙阻挡,这些闹事者就已经冲到台上把姓梁的碎尸万段了。 梁进仓等人冷冷地看着下边的人在闹腾。 乱了好一阵子,才渐渐平息下来。 梁进仓这才朗声说道: “我在这里开建的,不是污染严重的化工厂,我建的环保企业。 不但我的厂子不会污染环境,还能把周围这些炼油厂的废气、废水和废渣收集起来,集中处理。 也就是说,我是来改善环境的,是造福人民来的。” “放你妈-的够臭屁!”南霸天在下面破口大骂: “你把我们当三岁孩子哄呢,谁会信你的鬼话? 化工厂不污染环境,还会改善环境,这可能吗? 欺负我们这些老农民什么都不懂是吧? 不要扯那些骗人的鬼话了,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滚出这里,永远不要在本地出现。 要不然的话我们一定让你死得很难看!” 梁进仓盯着南霸天:“你确定只要是化工厂就会污染环境?” “那是肯定的!”南霸天叫道,“化工厂都不污染环境了,世界上还有什么厂子能污染环境?” 梁进仓问道:“这么说,上次我要在这里建化工厂,造谣说我的厂子污染比炼油厂严重一百倍,并且煽动群众,带头闹事的就是你吧?” 南霸天怒道:“老子那不是造谣,那是事实。 但凡化工厂就会污染环境,而且你现在建的这个化工厂污染会更严重。 我就是要带领老少爷们坚决跟你这样的奸商作斗争。 绝对不会允许你把本地污染得无法生存! 废话少说,不想死的话赶紧滚吧!” 梁进仓冷冷一笑:“那我问你一句,既然你知道我的厂子污染这么严重,那么我打算生产什么产品?” “呃——”南霸天一下子被问住了,稍一愣神然后叫道,“老子才不管你生产什么呢,反正是不能让你在污染我们的土地了。” “连我要生产什么产品都不知道,就敢口口声声说我的厂子污染严重。”梁进仓冷声说道: “既然你说不上来,那我就说一个你熟悉的。 我不生产别的了,我就在此地建一座炼油厂,这样总可以了吧?” “炼油厂也不行。”一说到炼油厂,南霸天似乎夺回了话语权,疯狂叫嚣道: “姓梁的,瞪大你的狗眼到处看看,我们这里已经被污染成什么样了? 这都是被炼油厂给污染的。 我们这片土地已经不适合生存了,炼油厂够多了,你还要建炼油厂? 刚才口口声声说没有污染的是哪个王八蛋? 现在终于承认了吧。 老少爷们们,大家看明白这个奸商的真实嘴脸了吧!” 梁进仓嘴角带着一丝嘲讽,问道:“请问这位大哥,炼油厂就一定会污染环境吗?” “你他-妈瞎啊还是聋啊?”南霸天骂道,“我们这里的老百姓让炼油厂给害苦了,别说是成年人,就是三岁的孩子都知道炼油厂污染环境,难道你这个混蛋还敢说炼油厂不会污染环境?” “没错,别人开的炼油厂污染环境,我的炼油厂不会污染环境。”梁进仓说着身体错开,让身后的几个人站到前边来: “大家伙都看清楚了,这些都是济民炼油厂的领导。 他们在厂里是领导,但是在我的面前,是我的员工。 因为济民炼油厂是我的产业。 现在让我手下这几位员工给大家讲一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进仓的这几句话,让周围围观的村民们瞬间不冷静了。 顿时激烈地议论起来。 万万没想到啊,济民炼油厂居然是这位梁老板的产业。 也就是说,如果他在这地方再建一家炼油厂,肯定也是跟济民炼油厂一样。 不但不会给本地造成污染,还能给本地提供就业,带动农民发家致富啊…… 等到下边的群众稍微平息下来,济民炼油厂的几位领导把建厂的前前后后讲述了一遍。 当初梁老板就是因为看到本地炼油厂污染严重,所以他想来建一家能收集、处理炼油厂排放物的化工厂。 主要目的就是要改善本地环境。 但是因为被别有用心的人造谣污蔑,煽动群众闹事,导致化工厂最终夭折。 没办法,梁老板在离开之前,用别人的名义,建了那家济民炼油厂。 目的就是要用事实告诉大家伙,他的技术能够消化炼油厂的排放物,能够把炼油厂的污染降到最低。 现在几年过去了,济民炼油厂用铁的事实向当地人民展示了梁老板的环保技术。 就是要用铁的事实粉碎那些别有用心,造谣生事的人。 这时候梁进仓再次站到前面,指着南霸天大声说道:“现在一切事实都已经清楚了,从头到尾,造谣生事,煽动群众的,就是我眼前这个人,请问有人认识他是谁吗?” 早已经被济民炼油厂领导说得热血沸腾的围观群众,听到梁老板这句发问,大家不由自主,几乎异口同声回答道:新刊书小说网 “南霸天!” 370 控制起来了 梁进仓的问话和周围群众的回答让南霸天恼羞成怒。 他现在终于明白,自己一个外行,跟台上外行讨论什么污染什么不污染,实在是太弱项,太吃亏了。 现在唯一的办法,还是要扬长避短,发挥自己的长项。 打吧! 把事情闹大,把水搅浑。 闹成上新闻的群众性事件。 看看市领导怎么收场。 看看姓梁的还敢在这里建厂不? “姓梁的胡说八道,带来的人跟他一样混蛋,都是骗子!”他嘴里一边骂着,一边朝着手下一挥手: “大家不要听他们胡说八道,不要信他满嘴的鬼话。 冲上去,把姓梁的抓起来,就要问问他还敢不敢在这里开化工厂!” 他的手下早就已经安排好了,只要南老大一声令下,大家就齐心协力往前冲。 至于保护高台的武警,还有周围全副武装的战士,他们完全可以无视。 前边两次闹事,村民们都没有被追究什么责任。 市长还亲自来到群众中间,跟群众谈心,征求群众意见。 说明上边也不敢随便动用警力抓人。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法不责众吧。 有了此前两次的经验,南霸天跟他的众多手下,那是信心满满,完全无所畏惧。 南霸天振臂一呼,跟他闹事的手下于是一拥而上,跟护着高台的武警近身搏斗起来。 就是要冲开武警,跑到高台上把姓梁的控制起来。 控制起来当然是先要狠命教训一顿,然后以他为人质,跟市里讲条件。 只要市里答应不再让姓梁的在本地投资建厂,那才放人。 反正法不责众,警察是不会抓老百姓的。 这些闹事者有恃无恐。 勇猛地冲上来撕扯着面前的武警战士。 甚至有某些勇士连武警战士手里的枪都夺走了。 有个会放枪的还枪口朝天,想来一梭子,震慑一下现场的警察。 让他意外的是,扣动扳机,却听不到枪响。 一检查,发现居然是空枪。 根本就没装子弹。 原来这些武警看起来是全副武装,其实吓唬人的啊! 这下闹事者更加胆气壮了,可以说到了毫无顾忌的地步,一个个气势如虹,勇猛无比地投入对武警战士的冲击当中。 挡在高台前面的武警战士步步后退地做着防守。 闹事者更是疯狂进逼。 看样子很快他们就能冲上高台,成功把姓梁的控制起来。 周围这些人山人海的群众可是有些急了。 他们发现梁老板是好人,是一个能够改变本地环境的好老板。 他能在本地再建一家像济民炼油厂那样的企业,不但不会污染环境,还能带动本地经济发展。 像这样的好老板,可不能落到南霸天这些地痞流氓的手里啊! 但是,他们更清楚,那是南霸天啊。 跟着他闹事的那些人,几乎全是他的手下。 这些人平日胡作非为,无恶不作,老百姓对这些人都十分惧怕。 现在眼看着这些人面对警察和武警都这么勇猛,老百姓更害怕了。 虽然周围的群众人山人海,而且都在为梁老板担心,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出来跟南霸天这伙人对抗。 这种情况下,周围的群众就像大批的草食性恐龙,看起来数量众多,而且好多块头巨大。 但是场地中央的南霸天他们却是一头头霸王龙。 周围的群众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是谁也不敢为梁老板出头。 眼看着南霸天率领手下离高台越来越近,周围群众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个个在心里发出呐喊,希望梁老板赶紧跑啊。 再要是不跑,让南霸天他们抓住,说不定先挨上一顿暴打,兴许都能丧命呢!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围的群众突然被分开,让开一条条通道。 大批的武警战士从四周冲了进来。 冲进来以后迅速形成一个严密的包围圈,把高台和所有的闹事者全部围在当中。 一位指挥官还登上高台,站在梁老板的身边,举起手里的大喇叭用严厉的声音向下边喊话。httpδ:// 要求闹事者立即停止他们的违法行为,所有人全部蹲下,在原地不准动。 可是南霸天和他手下那些奋勇冲击,打得都有些红了眼了,哪里能够停得下。 他们不是没有看到周围冲进来大批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但是他们现在已经对于全副武装不再畏惧。 觉得那就是表面上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其实连子弹都没有,就是用来吓唬人的。 要知道他们可是从小被吓大的,区区几百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实在不足以害怕。 而且他们的认知当中,对于群众性事件,市领导是不敢动用警力抓人的。 不管是高台上喊话的指挥官,还是大批的武警,都不足惧也。 继续冲击。 接下来,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冲进来的武警战士排好阵列,最前排是的战士手持盾牌,防止被对方冲击。 第二排的战士向闹事者密集的区域发射催泪瓦斯。 后排的战士朝天开枪,鸣枪示警。 战士们气势如虹地发出吼声:“蹲下,全部蹲在原地,任何人不许动……” 闹事者密集的区域,催泪瓦斯瞬间让这些闹事者一个个流泪,咳嗽,发出各种痛苦的喊叫。 他们想逃离这个地方,可是周围全是抱着盾牌的武警。 前排那些跟武警缠斗的闹事者,在大批武警补充进来以后,已经悉数被控制。 南霸天见事不好,指挥着几个手下,想让他们护着自己冲开一条血路逃出去。 但是怎么可能让他逃走呢。 很快就被武警控制起来。 没一会儿的功夫,所有的闹事者一个不剩地被控制住了。 刚开始的时候南霸天等人还在扯着嗓子大喊,喊着警察打人了一类的话,大叫冤屈。 可是这些喊得最厉害的人,在挨了几下枪托子以后,终于不再喊叫,抱着脑袋老老实实蹲在原地。 局面控制住了。 这时候只见几辆轿车开了进来。 从车上下来的,正是济东市的市长顾承群。 顾市长先是严厉的目光看一眼控制起来的闹事者。 然后缓缓走上高台。 371 十恶不赦 南霸天是见过顾市长的。 知道这是一位办实事的市长,而且这些群众阻挠施工,他还亲自来到群众中间调查情况,征求群众意见。 顾市长是不会随随便便对老百姓动用强制手段的。 他就像看到救星一样大喊起来:“顾市长,冤枉啊,我们老百姓都要被逼得活不下去——” 可是刚开始喊,脖子后边就狠狠地挨了几枪托子。 把他打得瞬间静音。 再也不敢咋呼了。 只能老老实实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他就纳闷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前边几次闹事,参与闹事的村民比这些多多了,也没见出动这么多的武警。 更没见武警动手抓人。 为什么这一次就动用了荷枪实弹的武警,直接把闹事的控制起来了呢? 难道是自己手下这些人太少了? 大概,南霸天没听过《永某氏之鼠》这个故事。 故事里的老鼠猖獗,是因为主人属鼠,以鼠为神,放任老鼠所致。 后来换了新主人,不但不会把老鼠当成神物,而是厌恶至极,当然要无所不用其极地捕杀老鼠了。 现在跟故事里的不同之处,是闹事的老实村民换成了地痞流氓。 市里当然不会对这些恶势力客气了。 顾市长走上高台,站在梁老板的身边,握着梁老板的手,高声对周围的群众喊道: “老少爷们们,今天我在这里郑重向大家介绍这位梁进仓老板。 我要亲自向大家证明,济民炼油厂就是梁老板的产业。 几年前,梁老板发现咱们这里污染严重,很痛心。 他要在咱们这里建设环保企业。 但是大家听信了某些别有用心的谣言,视死如归地阻止了厂子的建设。 梁老板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最后只能遗憾地离开了这个遭受严重污染的地方。 在他离开之前,用别人的名义,建起了济民炼油厂。 他就是要用事实向大家证明,他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来改善本地环境的。 就是要证明他有这个技术,也有这个经济实力。 前几天市里带大家去济民炼油厂实地参观,就是他的提议。 梁老板就是要让大家看看,他的技术到底有什么用的效果! 现在,大家伙说说,你们看到的效果怎么样?” 周围的群众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声音:“好,效果很好,我们欢迎梁老板来这里办厂……” 其实,当顾市长说到前几年,本地群众被别有用心的谣言蛊惑,坚决抵制住了梁老板建厂。 周围这些群众都是亲历者,他们除了感到对不起梁老板之外,更是深深的后悔。 当事情的真相揭晓之后,大家才发现,如果当初不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煽动,梁老板的环保企业早就建起来了。 这几年过去,他的环保措施肯定能够见到效果。 本地的环境肯定就会大有改观。 老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 可是,现在呢? 环境污染一天比一天严重。 村民们的生存一天比一天艰难。 也就是说,他们明明就是错过了一个大好的机会啊。 而且很多人是参与了前两次的冲击,是他们亲手把给他们造福的人给赶走了啊! 村民们内疚、悔恨之余,那就是对造谣生事者的愤怒。 当初到底是谁在造谣生事? 他为什么要干这样断子绝孙的事? 这时候顾市长带来的人拿上来一些巨幅的照片,撑起来向下面的群众展示。 顾市长亲自向群众解说。 他指着其中一些照片,介绍说这是济民炼油厂的排放物收集、处理设施。 然后又指着另外一些照片,介绍说这是当年梁老板在各个炼油厂安装的废气、废水收集设备。 然后让群众对比一下,这些照片除了背景不同,设备的样式都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这些排放物处理设施,当年都已经安装好了,但是因为遭到阻挠,这些年放在炼油厂都成了摆设。 只有济民炼油厂是梁老板自己的产业,他运行了这些排放物处理设施,于是收到了很好的环保效果。 最后顾市长总结道:“梁老板为了造福本地人民来办企业,却遭到大家的误会,蒙受不白之冤。 我作为本地领导,代表大家向梁老板表示深深的歉意。 要对梁老板说一声对不起。 同时,对于当时别有用心,造谣生事的人,我们也会彻查到底,绝不姑息。” 这话说到村民们的心坎上了,大家纷纷高呼: “对,必须要彻查到底,绝不姑息!” “查出来,严惩不贷!” “要从重判决……” 对造谣生事从重判决,这不但是群众的呼声,更是市里的决心。 因为他们的造谣和煽动,给市里造成极大的麻烦,给投资者造成极大的损失,给本地群众造成很大的伤害。 对于南霸天一伙来说,他们的罪行和不仅仅造谣生事,煽动群众。 他们的累累罪行在被抓以后,桩桩件件很快就浮出水面,而且是证据确凿。 南霸天称霸一方的好日子从此一去不复返,他的后半生基本上就要在牢狱中度过了。 他手下那些恶行不是很严重的小弟,拘留几天就被放出来了。 出来以后,他们变成了过街老鼠。 不但人人喊打,好多小弟还被愤怒的群众抓住,拷问他们当初为什么要造谣生事,污蔑梁老板? 到底是何居心? 为什么要这样干? 所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南霸天倒台,小弟们当然也就不再忠诚。 被愤怒的群众抓住,他们一个个都吓坏了,肯定是竹筒倒豆子,把所知道的事情全部交待出来。 这一下群众终于明白事情的真相了。 原来是东化炼油厂的厂长宋其广在指使南霸天造谣,污蔑梁老板。 然后又有一个小道消息在本地迅速传开,那就是深挖了宋其广和梁老板的原籍。 发现宋其广跟梁老板的原籍是一个村的。 宋其广的父亲原来是村里的村长,后来被枪毙了,还有他的母亲以前被抓起来游街过。 好像宋其广把这些仇恨都记在了梁老板身上。 他指使南霸天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其实就是为了报复梁老板。 可现在的事实是,宋其广为了一己之私,为了报复梁老板,真正坑苦了的,是本地的老百姓。 本地的老百姓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弄清楚之后,全部愤怒。 那是相当愤怒。 宋其广为了一个人的仇恨,坑害了千千万万的普通老百姓。 这人简直太坏了,太狠了,简直是恶贯满盈,十恶不赦,九死不能赎其罪恶。 群众的愤怒终于越烧越旺,村民们实在是无法容忍这几年来被宋其广蒙蔽,坑害的事实。 本地群众再次聚集起来,这次的人数比上次阻挠化工厂施工的时候多多了。 浩大的人群从四面八方冲向东化炼油厂。 到了东化炼油厂,愤怒的群众直接冲开炼油厂大门,潮水一般冲进了厂区。 372 还是很强势啊 但是,愤怒的群众找遍了厂子的角角落落,也没有把厂长宋其广找出来。 厂里的管理人员遭到暴打。 据他们交待,宋厂长出去办事了,没在厂里。 所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罪魁祸首不在厂里,可他的厂子却是跑不了的。 红了眼的群众开始到处打砸。 原本东化炼油厂是没有停产的。 这大概就是宋其广的狡猾之处。 他指使手下十几个小炼油厂停产,并且游说其他炼油厂一起停产,以此向市里施压。 而他的东化炼油厂却是一直在生产。 这样做的目的,除了减少一点损失之外,还有就是把东化跟手下的炼油厂摘开。 既不会让人知道那十几个小炼油厂是宋家产业,还能让宋其广在市领导面前装做很配合的样子。 两面三刀,装好人呗。 现在愤怒的群众看到他的炼油厂还在热火朝天的生产,粗大的烟囱呼呼冒着黑烟,这让群众更加愤怒。 一通打砸,直接给他砸停产了。 有一部分群众还在厂子外边,把道路给他挖了。 关键是来的人太多了,而且很多都是手持农具来的。 人山人海的,发一声喊,直接把通往厂子的道路给他毁了好几公里。 等到公安局接到报警赶过来,群众早就散了。 宋其广听到这事,差点没吓死,同时庆幸自己幸亏没在厂里,听听当时那个情景,要是被失去理智的村民逮住,打死都有可能啊! 吓得他也不敢回厂里了,几乎天天去公安局询问案情进展。 没几天的功夫,警察倒是抓了不少参与冲击东化炼油厂的犯罪分子。 案件正在积极侦破当中。 一开始宋其广还算满意,觉得公安局办案效率挺高。 只是当他知道被抓的罪犯名单之后,差点没气死。 这以后也不再到市公安局询问案情了。 因为他发现抓到的那些犯罪分子几乎全是南霸天的手下。 这些人跟随南霸天聚众闹事,因为是从犯,拘留几天就放出去了。 放出去以后被群众擒获,又被裹挟着去冲击东化炼油厂。 于是又再次被抓。 反正这类人属于真正的犯罪分子,抓起来一点都不冤枉。 宋其广吃个哑巴亏,只能打掉了牙和血吞。 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修复设备,让炼油厂恢复生产。 可是等他的设备修好之后,发现已经无法生产了。 因为环保部门给东化炼油厂下达了强制关停的整改通知书。 同时被下达整改通知书的,还有他手下十几个小炼油厂。 而且是如此历历分明,被关停的全是宋其广手下的炼油厂。 而济东市其他的炼油厂,都已经整改达标,拿到了排污许可证,全部恢复了生产。 那些炼油厂之所以整改达标,就是采纳了梁老板的环保技术,安装了收集设备。 宋其广手下那十几个炼油厂,就这样历历分明被梁进仓给排除在外,不予合作。 到了现在,宋其广才终于明白,自己的底细已经被大仓摸得一清二楚。 也就是说,几年前,大仓不知道宋其广在本地开炼油厂,被宋其广打了伏击,输了一场。 这次大仓有备而来,有备打无备,又扳回了一场。 宋其广的厂子被冲击,损失惨重。 想联合其他炼油厂给市里施压,没想到大仓解决了那些炼油厂的环保技术问题。 宋其广失去了其他盟友。 并且其他厂子都环保达标,剩下东化炼油厂及其手下小炼油厂,如果再不整改,那就无法恢复生产。 宋其广不可能跟环保部门对抗,退无可退,只好着手整改。 可是,他在采油、炼油方面有经验,但是在绿色生产,搞环保这方面,几乎是没有任何经验。 要技术没技术,要设备没设备。 跑了几家环保设备生产厂家,宋其广悲哀的发现,自己居然一语成谶。 那就是搞环保实在是太烧钱了。 按照现在的环保标准,要想让他的炼油厂排放达标的话,那真是挣的钱全部拿来处理废气、废水和废渣了。 这让宋其广很奇怪,大仓从哪弄来的技术人员,又是上哪搞来的这么先进的环保设备呢? 因为他知道,其他炼油厂用了大仓的技术和设备,在环保方面投入并不是很大。 对于环保标准越来越严格的时代,对于这些高污染、高回报的炼油厂来说,这样的付出是完全能够接受的。 宋其广也想安排自己的手下混入其他炼油厂,偷师学艺,想把大仓的环保技术学到手。 可是并没有成功。 首先那些炼油厂里,负责环保技术的都是大仓派来的人,宋其广的奸细根本就接触不到核心技术。 其次就是设备问题,环保设备,不是你去看看就能学会,然后回来自己还能制造出来的。 兜兜转转,宋其广发现自己居然陷入了绝境。 也就是说,要想在本地继续开炼油厂,他必须要用到大仓的环保技术和设备。 除了大仓,其他所有环保企业的设备和技术,对他的炼油厂来说投入都是太高。 搞环保比他的利润都高了。 厂子无法承受。 要知道,这些厂子并不是宋其广本人的产业。 这都是他四伯家几个堂哥的产业。 他只是具体负责生产的前台话事人,在这个产业里面占有很少的股份而已。 要是这些炼油厂在他手里运行不下去,他无法想堂哥们交待。 没办法,宋其广只好放下身段,厚着脸皮,来找大仓。httpδ:// 这些日子以来,大仓一直在济东市。 不管那些炼油厂的环保工作,还是自己化工厂的建设,他都得靠上。 当大仓听说宋其广来找自己,他一点都不奇怪。 宋其广的炼油厂现在面临的情况,大仓甚至比宋其广都清楚。 他知道宋其广最终会求到自己头上。 既然宋其广这是来求自己,那就是来讲和的,大仓的内心并不拒绝跟姓宋的讲和。 自己跟姓宋的真正的生死仇恨,应该还在宋其果身上。 因为宋其果当初就是铁了心要把自己弄死。 现在宋其果恶有恶报,在遥远的边疆劳动改造呢,大仓觉得只要那小子痛改前非,即使他过些年出来,自己也不想再主动报复他。 至于宋其广,虽然上次他报复自己,让自己蒙受经济损失,坑害了本地老百姓的利益。 但也不是什么生死仇恨。 只要宋其广愿意摒弃前嫌,跟自己讲和,不再为仇,一切都可以谈。 做人,总得与人为善。 再说,自己跟宋其广毕竟还是一个村的。 现在算是出门在外,同村的人反而不死不休地掐起来,也让外地人笑话。 大仓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思,让手下人叫宋其广进来。 宋其广进来以后,大仓虽然不会笑脸相迎,但也不会恶语相向。 就是淡淡地跟对方打个招呼,让他坐下,手下人还进来泡了茶。 大仓如此冷静的反应,倒是很出宋其广意外。 他还做好了准备,大仓对自己情绪激动,态度恶劣,甚至要把自己往外驱赶呢。 宋其广对于大仓那些激烈的反应,都想好了应对之策。 现在大仓很冷静,虽不友好,但也没有敌对的样子,让宋其广有点做了全副武装的防护,末后却没能上阵的遗憾感。 坐下之后,宋其广也没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大仓,我这是求你来了。” “……”大仓看着他,意思是让他继续说。 好吧,宋其广继续说道:“现在我不得不承认,你手里掌握的环保技术,确实相当先进。 我不知道你从哪请来的这么高明的环保专家,也不知道你给这些小炼油厂量身定做的环保设备是哪来的。 但是有一点我明白了,要想在本地开炼油厂,只有用你的环保技术最划算。 我想你早就调查明白了,现在停工的所有这些炼油厂,都是我的产业。 因为咱俩以前不和,你肯定不会跟我的产业合作,这个我表示理解。 所以我现在只能来求你,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如果你不帮我,我的炼油厂很难复工。 我想,你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这么多的炼油厂,偌大的产业,就这样全部停工,倒闭了吧?” 梁进仓淡淡的说:“宋大哥,你刚才也说了,咱俩不和。 前几年的时候,你还给我打了个伏击,让我血本无归。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你打了我的伏击,让咱俩成仇。 为什么你还说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的炼油厂倒闭呢? 这好像不符合逻辑吧?” “完全符合逻辑。”宋其广笃定地说道: “所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我想你不会断我财路。 跟我合作,你不但没有损失,咱们还能双赢。 你要是坚决不跟我合作,就是要看我笑话,非得让我的炼油厂倒闭不可。 你觉得我会束手待毙吗?” 梁进仓冷冷一笑:“宋大哥,听你的口气,好像不是来求我的 而是来威胁我的。 如果我就是不跟你合作,你的厂子爱倒闭不倒闭。 你准备把我怎么样? 你不会束手待毙,我就得怕你,这话有点太强势了吧?” 373 开始给他组织材料 宋其广傲慢地哼了一声: “大仓,不是我强势,我只是给你讲明白道理,让你认清形势。 我希望你跟我合作,就是希望达到一个双赢的效果。 而不是双输。 咱俩前边的争斗,算是打个平手,我希望到此为止。 你要是没过瘾,还要继续下去的话,我没有退路,肯定奉陪到底。 咱俩的争斗,第一场我赢了,第二场你赢了。 如果有第三场,你觉得谁会赢?” “……”大仓发现,宋其广不但强势,而且还咄咄逼人啊! 刚刚大仓还以为,宋其广既然来求自己,肯定要拿出一个求人的态度。 宋其广愿意跟着自己讲和,自己也不想跟他结成死仇。 一个朋友一条路,一个仇家一堵墙,相逢一笑泯恩仇算了。 大仓这是准备高姿态。 只要宋其广诚心诚意,自己也就顺水推舟,借坡下驴,绝对不会得理不饶人。 只是没想到,宋其广根本就没有一个真诚的态度。 此前自己平白无故的,被他打了伏击,本地投资血本无归,他居然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说。 进来就开门见山说明他需要自己的环保技术,而且听他的意思,还不允许自己拒绝。 如果自己拒绝,眼睁睁看着他的炼油厂倒闭了,好像会对自己相当不利似的。 这—— 这是来求自己的吗? 也太牛逼了吧! 来求自己,还是这么强势,要是换过来,自己去求他呢? 还不得更强势,更牛逼! 你们姓宋的就是贵族出身,永远高人一等是吧? 大仓突然发现,自己是不是又犯了性格太软的毛病? 或者自己就是太善良了? 总是把人往好处想,选择性地不愿面对别人骨子里的“恶”! 宋其广这不是来求自己,这是来威胁自己啊。 要是自己还抱着与人为善的思想,跟他讲和,那不就是被他吓住了吗? 那么这就不是讲和,是投降。 没有“和”的成分。 他内心对自己的仇恨依然存在。 不得不说,大仓生气了。 从宋其广颐指气使的口气中,他再次看到了姓宋的骨子里面的强势。 这也让他十分反感。 可他还是劝自己,做人格局要大一点,不要像皮球那样肚子里打满了气,别人一碰就跟人跳起来。 既然不想跟他结仇,那么他强势是他的问题,自己不要被对方带偏了。 大仓想了想,还是拿出一副真诚的口气,说道: “宋大哥,我知道你把我当仇人看待了。 认为以前的时候,我跟你们家为敌。 认为六大娘被游街,是被俺家害的。 可是你有没有想想,当时的情况是,俺家根本没得罪她,她莫名其妙就带人来俺家打砸。 还把俺娘和三婶都打了。 那天晚上你还到处找人联名,准备把俺爷爷抓进去。 这事换了你,你该怎么做? 做人要讲道理,在那件事上,我没觉得对不起你们家。” 宋其广冷笑一声:“你也真敢说。 俺娘会无缘无故去砸你们家? 这事我都问俺娘了。 那天你去公安局作证,准备害小果,俺娘气不过才带一群娘们儿去砸你们家的。” “我去公安局作证,要害你弟弟?”大仓奇怪极了,“这事从何说起?” “你还不承认,当时孙世文弟兄三个也被公安局叫去了,他们三个回去说的。” 大仓叹了口气:“宋大哥,这事啊,咱俩别在这里掰扯了。 孙世文弟兄三个说的不算。 真实的情况是,当时我被公安局叫去做笔录,是因为宋其果手里有个复仇名单,其中有我。 人家问我,他跟我什么仇恨。 我当时做的证词,全是对你弟弟有利的。 如果我成心害他,做出对他不利的证词,你弟弟早就被枪毙了。 我说这话你要是不信,你可以去找当时办案的警察,把事情搞清楚。 我可以负责任地跟你说,我对你们老宋家,不但没仇,还有恩。 我希望你不要恩将仇报。” 说实话,当初大仓去公安局作证,做出了对宋其果有利的证词,就是觉得宋其果还年轻,不想一条命就丧在自己手里。 对于这件事,他对任何人都没说过。 他不想让痛恨宋其果的人指责自己妇人之仁。 现在宋其广还是把自己当仇人,把自己当假想敌,大仓觉得有必要把这事澄清出来。 自己明明做了对他家有恩的事情,没必要还让对方仇恨自己。 可是他这番话说出来,一点都没看出宋其广受感动的模样。 因为宋其广根本不信。 83年的时候大仓才20岁,对于跟他有生死仇恨的人,大仓怎么可能有那么宽广的胸怀,做出对小果有利的证词,救了小果一命呢? 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人! 宋其广挥手说道:“你说的对,咱俩不要在这里掰扯以前那些事了。 以前的恩恩怨怨,自己心里清楚就是。 现在的重点是解决目前的问题。 大仓我只想跟你说一句话,希望你能认真思考一下我这话的含义。 以前的时候,你跟我们家为仇,按理说,咱们两家不是一个级别的。 不客气地说,你们家就是孤儿寡母,在村里没什么实力。 但是俺家呢? 你很清楚我的几个大伯都是干什么的。 可以这样说,论级别,论实力,当时俺家弄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臭虫。 可是最后,你这不是还好好的坐在这里吗,这说明什么? 说明我们当时没有利用几个大伯的关系。 可是你要弄清楚了,当时没用,不代表现在不用。 我的那些大伯,都是为国家立了大功的人,再说那个时代过来的人,脑筋比较死板。 可是换了我们这一代人,不会像他们那样死板了。 你记住我说的这句话,这年头,不是以前了。” 宋其广的话让大仓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宋大哥,你的意思是不是想说,以前的时候,你们家没有把我像臭虫一样碾死,是因为你的几个大伯脑筋死板的原因。 现在换了你们这一帮脑筋不死板的,可以随时把我像臭虫一样碾死?” 宋其广淡然一笑:“不要把话说的那么难听,我可没那么说。” “对,你嘴里没有明说,但你就是这意思。” 宋其广盯着大仓说道:“大仓,你还是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就是想解决问题,而且是一个双赢的解决方案,我想你不会拒绝吧?” “我拒绝。”大仓冷声说道,“你可以滚了。” “你——”宋其广脸色瞬间一变,“大仓,你别不识抬举,我这算是来求你——” “滚!” “你可得想好——” “滚!” “你就不怕——” “滚!” “你不想活——” “滚!” “你——” “滚!” “——” “滚!滚!滚……” 宋其广很想再放点什么狠话。 可是大仓根本不想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一叠声让对方赶紧滚。 宋其广一肚子的狠话放不出来。 眼看再不走大仓就要关门放狗了,没办法,只得夹着尾巴灰溜溜走了。 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发誓,不把大仓弄死,誓不为人。 其实,宋其广准备了一肚子的狠话,也不算是威胁大仓。 这都是他的真实想法。 他就是认为今非昔比,当今社会形势变了。 如果大仓还拿着以前的老黄历,不管不顾地跟他们老宋家对抗,那真是活够了。 你想想你要实力没实力,要背景没背景,跟他们老宋家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说是弄死他就像碾死一只臭虫,一点都不夸张。 也许大仓觉得得到了济东市市长顾承群的支持,就成了他的后台,那真是错大发了。 那就看看到时候顾承群能不能保得住他吧! 宋其广从大仓这里离开之后,立马去找了他的几个堂哥。 事到如今,事情已经瞒不住了,只能跟堂哥实话实说。 必须要堂哥出面,先帮他扫除梁进仓这只拦路虎。 然后再考虑让炼油厂恢复生产的问题。 弟兄几个于是马上行动起来,开始给梁进仓组织材料。 首先一条大罪,梁进仓是赖不掉的。 那就是幕后指挥人造谣生事,煽动村民冲击东化炼油厂,打伤工人,砸坏设备。 不但造成东化炼油厂巨大的经济损失,而且社会影响极其恶劣,严重破坏当地经济秩序和社会秩序,危害后果十分严重。 对于这样一个对社会危害极大的犯罪分子,必须要依法从严惩处…… 374 无耻之尤 宋氏兄弟上蹿下跳地给梁进仓组织材料,居然是奔着把梁进仓弄死的目标去的。 梁进仓在顾市长的帮助下,一直盯着宋氏兄弟在上层的活动。 虽然不能完全获知姓宋的全部手段,但即使从那些只言片语之中,就已经感觉到了宋氏兄弟用心之险恶,手段之卑劣。 另外,宋其广还在本地收买一些跟南霸天类似的人,统一口径,开始炮制一个梁进仓幕后指使、煽动群众的谎言。 东化炼油厂被打住院的几名管理人员,本来就是皮外伤,住两天就要出院了,却是突然变得“伤情恶化”。 偏偏的,他们在顾市长的辖区搞事,顾市长居然有点不能应对之感。 这让他既无力,又愤怒。 愤懑之余,顾市长也试图向上面反映宋氏兄弟的违规,尤其是宋其广明明在机关还保留职位,却还在济东开了十几家炼油厂。 这属于公然违背上边的文件精神。 但是顾市长反映的问题,居然被有些人给压了下来。 可见宋氏兄弟的势力之强大。 不得不承认,在宋家的强大势力面前,梁进仓真的是十分渺小。 而且随着宋氏兄弟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的展开,梁进仓越来越感到了形势的紧张。 这种情况之下,他毫不怀疑自己会被跨省抓捕,而且顾市长也保不住自己。 但是梁进仓既然敢把宋其广怼回去,他就不会只是凭着一股子热血宁折不弯。 面对势力强大的宋氏兄弟,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就想宁愿自己受点罪,也要跟姓宋的硬杠到底。 姓宋的给他组织材料,他也在积极地给姓宋的组织材料。 另外,他还写了一份有关于我国当前工业情况的报告,以及我国工业未来发展的方向。 这份报告,是他结合后世的经验和教训,对我国工业现状的一个总结。 见解之独到,认识之深刻,在现时当中,超过了其他任何对于我国工业现状的剖析和展望。 对于高层在工业发展方向的问题上,极有参考价值。 梁进仓就是想用自身的价值,来跟宋家的势力抗衡。 他知道,只要自己这份报告递上去,必然会引起高层的重视,那么自己这个提交报告的人,也会受到高层重视。 那么,宋氏兄弟给自己炮制的那些罪名就不会轻易地被有关方面认可,就会审慎地去还原事实的真相。 等事情的真相水落石出,自己就会洗脱冤情,而姓宋的炮制罪名,污蔑构陷,必然会被追究责任,受到惩处。 一句话,梁进仓就是准备以身犯险,冒着被抓的危险,跟姓宋的来个绝地反击。 他把自己给姓宋的组织的材料,以及工业现状报告,封存在一个绝密档案袋里面,交给市长顾承群。 就是托付顾市长,在自己被抓之后,让他去村里带上自己的爷爷梁金元,然后一起去京城找孟老。 孟安民。 相信孟老看了自己的申诉材料以及报告,会给自己一个公道。 对于没有实力,没有背景的普通老百姓来说,为了公平,为了正义,为了自己宁折不弯的脊梁,只能采取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断腕之举了。 顾市长接过梁老板这一份无比沉重的托付,很有点“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梁进仓也把自己各处的生意做了一番安排。 已经是做好最坏打算了。 但是,没过几天的,省里突然下来一个调查组。 就是调查梁进仓跟宋其广之间的事情来的。 来得太突然,让顾市长和梁进仓一点防备都没有。 同时毫无防备的,还有宋氏兄弟。 梁进仓以为这个调查组是宋氏兄弟手眼通天,下来对付自己的。 而宋氏兄弟,以为这是梁进仓通过某些关系,把事情捅上去,这才下来的调查组。 宋氏兄弟大吃一惊,相当慌乱。 最慌乱的当属宋其广。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梁进仓会有这么大的能量。 而且他看明白了,调查组就是冲着他来的。 首先就是对于他违反规定,身为机关干部,明目张胆开办炼油厂。 东化炼油厂是他的产业,这个他赖不掉。 然后另外那十几家暗中属于他的小炼油厂,也很快被调查组确认,也是宋其广在经营,属于他的产业。 接着调查范围继续扩大,根据南霸天等人的供述,几年前的群体性事件,幕后指使人就是宋其广。 近来两次群体性事件,也是宋其广的幕后指使。 还有宋其广指使手下炼油厂的老板串联其他炼油厂,故意停工停产,目的就是向市里施压…… 宋其广眼瞅着自己林林总总这些罪状,都在渐渐浮出水面,他彻底慌了。 他突然发现,以前他引以为豪,有恃无恐的家族势力,其实根本不堪一击。 跟梁进仓的背景比起来,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梁进仓那恐怖的背景到底从何而来,宋其广不得而知。 但是他知道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想办法自救。 唯一的自救办法就是,举手投降。 他紧急联系大仓,要求见一面,自己想跟他谈谈。 在电话里,宋其广的言辞恳切,态度谦卑,听那动静,已经是恨不能给大仓跪下了。 大仓对姓宋的已经彻底死心,一听是宋其广的声音就准备挂电话。 可是宋其广那恳切谦卑的语速实在是太快了,不等你挂电话的,他已经突突突突说了一大堆,末后还总结道:xinkanδんu.com “大仓,说一千道一万咱们是一个村的,亲不亲故乡人,以前咱们那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咱们总是喝着一眼井的水长大的,这就像吃着一个娘的奶长大的一样。 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管看谁的面子,看谁的亲情,你总不会赶尽杀绝吧。 总得给你哥哥一条生路吧? 哥哥求你了大仓——” 梁进仓居然给他气笑了,也不再急着挂他电话: “姓宋的,我知道你很无耻,但是没想到你居然如此无耻。 你觉着你们家的势力强大,弄死我就像碾死一只臭虫的时候,你狂妄得要命。 各种组织材料,准备把我往死里整。 现在发现没整到我,你自己被整了,立马变成了舔狗,看样子给我下跪都可以。 姓宋的我真的看不起你。 哪怕你再坏点,用再卑鄙的手段跟我死硬到底,我还能对你保留一丝半点的敬意。 可是你这种样子,实在让人恶心!” “大仓,我——” “滚!” 大仓挂了电话。 宋其广知道大仓是无论如何不会再见他。 于是他又去求顾承群,希望顾市长能够在中间给自己通融一下,让自己见大仓一面。 他要当面向大仓低头认罪,赔礼道歉,不管用什么办法,反正就是要求得大仓的谅解。 顾承群跟梁老板一样,对于宋其广的无耻感到恶心。 梁进仓对姓宋的死心,顾承群何尝不是如此。 前些日子他也曾经想跟宋氏兄弟见面谈谈,希望对方能够以大局为重,不要跟梁进仓为敌,不要赶尽杀绝。 想不到他根本见不上宋氏兄弟,人家躲着不见他。 而且顾市长还打听到,宋氏兄弟不但准备弄死梁进仓,还准备把顾市长拉下马。 现在宋其广还好意思来求到他,让他中间通融,实在是脸皮厚到家了,无耻之尤。 顾市长拒绝了宋其广的请求。 宋其广还不死心,还在上蹿下跳找关系,希望有人能帮他度过难关。 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姓宋的大势已去。 没几天的功夫,宋其广被抓。 宋家的十几家炼油厂,因为属于利用自身影响和关系违规办企业,非法牟利,被依法没收。 而且追缴从前的非法所得。 宋其广被开除公职。 除了违规开办企业之外,宋其广还涉嫌煽动群众闹事,以及其他违法犯罪行为。 最终宋其广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 他的几个堂哥受到处分。 宋氏兄弟以东化炼油厂为首的那十几家炼油厂,没收以后被公开拍卖。 放眼此时整个济东市,能有技术和实力接手那十几家炼油厂的,非梁进仓老板莫属。 最后,梁进仓拍到了这些炼油厂的所有权。 事情以意想不到的圆满告一段落,梁进仓暂时不用害怕被跨省抓捕了。 顾市长也就不再悲壮地拿出那个绝密档案袋,还给梁老板。 虽然他很好奇里面到底写了什么,但他绝对不会没经过授权,私自打开看的。 梁进仓也不会告诉他里面到底是写什么文件。 毕竟,他这也是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为了自保而不得已采取的下下之策。 现在问题解决了,自己这个工业状况报告,还是不要交出去了。 毕竟自己写这个报告,等到过几年再看,会发现自己这个前瞻性太过于逆天和超前,难保不会引起别人对自己身份的怀疑。 万一把自己抓去做了切片呢! 还有一点,自己毕竟就是个普通老百姓,对于国家大计,没有指手画脚的资格。 所以啊,这些文件现在用不到了,还是销毁算了,省得让别人看了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梁进仓唯一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要搞清楚省里的调查组横空出世的原因。 宋氏兄弟以为是自己幕后有强大的背景,可是梁进仓比宋氏兄弟还要迷茫。 因为他确实没有什么背景。 但是有一点他跟顾市长都看得很清楚,省里的大佬就是通过某些渠道掌握了宋氏兄弟违规违法的事实,然后就是针对宋氏兄弟而派下调查组来的。 也就是说,到底是什么渠道在为梁进仓出头? 375 欠下人情了 过了几天,顾市长从省里开会回来,问梁老板:“你跟沪海的罗副市长什么关系?” “罗副市长?”梁进仓很懵,“罗副市长是谁?” 梁老板一脸懵逼的模样,让顾市长也很懵:“你不认识罗副市长?罗同均!” 梁进仓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自己真的不认识叫什么罗同均的副市长。 “这就怪了啊!”顾市长不禁自言自语。 因为顾市长去省里开会得知,省里大佬手里掌握的有关宋氏兄弟违规违法的材料,是罗同均副市长提供过来的。 这事说起来其实很蹊跷,因为江北省的事情,偏偏是由沪海的领导提供了第一手材料。 天南地北的,罗副市长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掌握宋氏兄弟这事的第一手材料,然后交到江北省大佬这边。 至于是什么缘故,这是必须要弄清楚的。 梁进仓自从上次被宋其广伏击,吃了一次亏,从那以后不管遇上什么人,什么事,都必须要把这些人和事的前前后后调查清楚。 省得再被人阴了。 可是等他看了顾市长提供给他的,有关于罗副市长的个人资料以后,立马就知道没有再调查下去的必要了。 因为资料上显示,罗副市长的夫人,是沪海京剧院院长,程青雯。 知道了这一关系,所有的一切前因后果都清楚了。 不用问,自从上次见面以后,程青雯一直都在调查自己。 自己在济东遇到的问题,程青雯知道了,然后她就把手里掌握的情况告知了副市长丈夫。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梁进仓猜不透,上次见面的时候,他发现程青雯对自己很有敌意,好像对自己印象很差的样子。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又要帮助自己呢? 难道,她想要施恩图报,让自己欠她人情,然后让自己帮她跟英子相认,让英子回到她的身边? 梁进仓认为,这种可能的概率极高。 但是,不管程青雯出于什么目的,梁进仓知道,她并不想害自己。 因为,如果她想害自己,只要趁着宋氏兄弟这事,来个落井下石就能达到目的。 她这样做,还是围绕着认下英子这事。 虽然知道了对方不想害自己,但是梁进仓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心情还是很沉重。 因为他不想欠程青雯人情。 他不想被程青雯拿着帮过自己来说事。 按理说,程青雯是英子的小姨,那是她真正的亲人。 而且也能看得出,她对英子的感情极深。 梁进仓知道自己不应该对她们骨肉相认有抵触心理。 可是,程青雯的相认是有问题的。 上次她来找梁进仓,就已经透露出来,她是想让英子回到她身边,跟她生活在一起。 这让梁进仓相当不舒服。 这不就是相当于把英子要回去了吗? 不但梁进仓自己心里不舒服,他还想到这会让英子陷入一个二选一的难题,会让英子陷入痛苦之中。 这是梁进仓最不愿看到的。 现在不知不觉欠了程青雯人情,梁进仓就在想,能有什么办法,让自己还了程青雯这个人情呢? 梁进仓看看济东这边的业务已经有条不紊展开,而且眼看就要放暑假了,他决定去沪海待几天。 化工贸易公司的业务也需要展开了,他要去安排一下。 然后等英子放假了,兄妹俩一起回家。 在他不在沪海的这些日子,英子就不再去公司住,而是住在学校宿舍。 现在回到沪海的公司,英子知道大哥回来了,高兴极了,放了学立马就跑回来了。 不得不说,大哥给她买的这辆车,确实有点太张扬了,除了不符合她的风格以外,也有点脱了裤子放屁的感觉。 因为大哥的公司离学校如此之近,要是为了她上下学方便,买辆自行车骑着最合适了。 所以大哥不在沪海的这段时间,英子就把车放在了公司,另外买了辆自行车去上学。 梁进仓也明白这车不符合妹妹的风格。 不过当时决定买这车,还不是因为被谢兴楠持续骚扰,用这车来打击对方嘛。 目的达到了,英子不愿意开,那就让她骑自行车好了。 合适的就是最好的,英子还是骑自行车舒服。 兄妹俩又有两个多月没见了,英子见了大哥就兴奋得不得了,叽叽喳喳问大哥这些日子都干什么去了? 还跟大哥说学校里的一些事。 包括那谢兴楠,现在已经又去上学,不过从那以后,有点一蹶不振,现在在学校里低调多了。 “大概他明白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吧。”英子笑着对大哥汇报说。 “嗯,应该是这么回事。”大哥点头说道: “至少他绝对不会再骚扰你。 现在他家的厂子经营困难,他的精气神肯定也受影响。 他爸爸还想让我帮他的生意参谋参谋,托人求我好多次了。 前段时间很忙,这次回来,我觉得帮帮他也无所谓。 毕竟他的厂子很早就跟货场有密切的业务往来,也算咱们的优质客户。” 英子笑道:“大哥要是帮他家的厂子度过难关,生意好了,你说谢兴楠会不会又高调起来?” “应该不会吧。”大哥笑了笑: “谢兴楠应该没什么威胁了。 额,我离开的这些日子,那个漂亮女人有没有再来找你?” 英子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化掉了,摇摇头:“没有。” 虽然大哥没跟妹妹说什么,那位中年美妇也没有再来找她,但是对于颖悟绝伦的英子来说,很多事情是不需要说出来的。 她对于中年美妇身份的猜想,已经接近于事实。 这给她凭添了很重的心事。 童年的悲惨遭遇,是她一生抹不掉的阴影。 虽然她已经长大成人,可是对于爸爸妈妈的记忆和思念,并没有淡化掉多少。 可是她尽量地去逃避这些东西。 现在梁家河的这个家,给了她亲情和温暖,也能让她尽量把那些挥之不去的痛苦和思念尽量埋藏得更深。 其实从她第一眼看到那位中年美妇,那种天然的亲切感,那种与生俱来的熟悉感,已经让她把对方的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事后她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联系起来,画个思维导图,跟大哥讨论之后,她已经能够确定对方的身份了。 只是大哥不愿意挑明,她也不愿意挑明。 因为她就像大哥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知道自己亲人的出现,会让大哥纠结。 妹妹不愿意看到大哥纠结。 376 直到永远 虽然从逻辑上来说,大哥不应该对英子的亲人有抵触心理。 现在英子的亲人已经找到英子,让她们骨肉团聚才是老梁家应该做的。 要是有抵触心理,从心底里不希望亲人找到英子,这似乎显得自私了。 但是,大哥的这种心理却是让英子欢喜,让她感到更加的温暖。 自私就对了。 哪一种感情不是自私呢? 就是父母对子女所谓的“无私”的爱,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亲情需要”,要从子女身上实现亲情价值,这其实也是一种自私。 要是大哥对英子骨肉相认这事持无所谓态度,甚至表现出无私的赞许态度,英子会伤心死的。 自从被老梁家收养,到现在17年过去了,但在对大哥的依恋方面,英子感觉时间永远停留在了自己六岁时的那个冬天。 她希望大哥也是跟自己一样的心情,forever! 现在大哥回到沪海了,英子欢天喜地又住到公司,每天放了学从不耽搁,骑着车子一溜烟就回公司。 学习上有什么遗留问题,回到公司的住处再解决。 她就是不放过任何跟大哥在一起的机会——虽然大哥回到沪海这几天很忙,整天不在公司。 但是英子不在乎,只要知道大哥在沪海,那么她回到公司的住处——大哥在沪海给兄妹俩安的小家——她就感到温暖,幸福。 这个小家不大,是大哥办公室的套间。 推开大哥办公室的侧门,就到家了,两室一厅一厨一卫。 家具很简单,但是收拾得相当干净。 英子从小在家干家务习惯了,就这么一个小家,拖拖地,刷刷马桶,到处擦擦,感觉实在不够干的。 马上就要放暑假了,英子这几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准备礼物。 上大学也是出门在外,是农村俗称“闯外”的人,离家半年,回家的时候总得给家里人带点特产什么的。 给爷爷奶奶的,母亲的,继父的,二哥的,三仓的,小四儿的…… 每个人的喜好都在英子的心里装着,但是,这座国际化大都市的商品虽多,却跟亲人的喜好是两个世界的东西。 这让英子每次假期结束前的准备工作都是颇费脑筋。 大哥对于妹妹的颇费脑筋,颇不以为然,自己家的人什么喜好,咱们都是了然于心的,就照着他们的喜好给每人买点就是。 何必还得要求那么完美。 大概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之处。 男人总是偏于粗线条,而女人的心思则是更为细密。 既然妹妹买礼物都力求完美,那就由她去,反正她有车,放了学可以开车去采购。 大哥回来沪海,很忙。 回来了,总得先去表姐那边看看。 虽然他尽量让自己不要对表姐的生意过多干涉,就是要让表姐和鹅大哥摸着石头过河。 在做生意的过程中一边失败一边修正自己。 百炼成钢,这样才能真正做大她们的事业。 但是这样想归想,好多日子没来了,回来一趟忍不住还是要过去看一眼。 生意当中的细节自己不要管,可是在大方向方面,总得替他们把把关。 让他欣慰的是,表姐是个极有天赋的人,在生意方面悟性极高,而且嗅觉灵敏。 至于鹅拧,从小那就是生意天才。 夫妻俩相辅相成,共同促进,短短半年的时间,她们已经在沪海站住了脚。 甚至她们已经开始有点懊悔,一开始来的时候,租赁的两间店铺有些小了。 后面的仓库也嫌小了。 毕竟前边门脸卖时装,他们还在发展其他城市的下线,往外批发服装。 门脸和仓库太小,让她们有点施展不开手脚。 但是没办法,要想扩大经营规模,还需要大量的资金,她们目前没那实力。 就是现在的规模,大部分资金还是多亏大仓借给他们呢。 肯定不好意思再跟大仓开口了。 大仓也能看得出因为经营面积过小,还有资金短缺的问题,限制了服装生意的发展。 对于表姐和鹅大哥来说,她们的生意已经进入正轨,对于这一行业的点点滴滴都已经摸得门儿清。xinkanδんu.com 可以说现在的她们有多大盘子,就能赚多大的钱。 可就是因为手里缺资金,业务一时半会儿拓展不大,眼睁睁看着大把的钱在眼前哗哗地流淌,就是手小抓挠不过来。 这种焦灼可想而知。 大仓暗暗发笑。 心说你们先焦灼着吧,刚来半年就站稳脚跟,就能财源滚滚,该知足了。 虽说她们完全有能力经营更大的盘子,但是对于她俩目前的财力来说,扩大经营就需要更高的杠杆。 大仓不喜欢这种经营方式。 一开始撺掇她们不要去省城,直接来沪海,她们缺资金,自己可以借给她们。 但是站稳脚跟以后,要想扩大经营,就需要她们自己积攒一部分资本,然后可以再借贷一部分。 这样才是稳妥的经营方式。 因为到现在为止,国内的很多行业,还算是卖方市场,生意相当好做。 就拿服装生意来说,别看下沉市场已经供大于求,竞争激烈,但是对于引领时尚的尖端市场,还有相当大的缺口。 只要你的服装料子好,做工精细,款式新颖有品位,那还是供不应求。 要是再在沪海这样的大城市做成属于自己的品牌,确实是能赚大钱的。 但是有一个问题,随着市场经济的深入,所有的生意都会变成买方市场,供大于求。 这也是为什么太多的人在八、九十年代先行一步下海经商,赚了大钱成了暴发户,但是到了后世却是纷纷倒闭,大部分破产负债累累。 就是因为他们在前期赚钱太容易,闭着眼都能赚钱,让他们产生一种错觉。 以为这就是做生意的本来面目。 然后在以后的经营活动中,一直在复制自己的成功经验。 可以说,他们也是“永某氏之鼠”,前边的成功让他们犯了经验主义错误。 他们用从前的经营方式去应对面目全非的市场,失败是必然的。 所以说,梁进仓不会再借钱给表姐,不会让她们在自己事无巨细地帮助下顺风顺水地赚大钱。 那样会让表姐和鹅大哥变成生意巨婴的。 一旦市场情况不好,他们没有应对的能力。 只要看看她们没有犯原则性的大错误,梁进仓就不会指手画脚。 看完表姐,他还要赴约去谢振刚的电器厂看看。 虽然自己没有帮助他的义务,但看在他也是货场优质客户的面子上,去考察一下,给点合理化建议,也是广结善缘。 把客户养起来了,对自己的业务会很有帮助。 金宝昌当然要陪着自己的老板去电器厂考察了。 考察完了,梁老板给谢厂长的电器厂做了剖析和诊断,然后给出合理化建议。 听了梁老板的话,谢振刚有点醍醐灌顶的感觉。 当即就让梁老板出价,他要付给梁老板咨询费。 梁进仓笑着拒绝了:“我说的这些,也不一定全对。 你先试试,看看效果怎么样? 等到我的建议奏效了,对你有帮助了,你的生意好了,那时候再谢我也不迟。” 谢振刚那是相当感激啊。 觉得梁老板这人真是太讲究了。 此前自己的儿子骚扰梁老板的妹妹,给人家造成那么大的麻烦。 梁老板却还不计前嫌地来指导自己的经营,而且见解独到,对当前市场情况条分缕析之后,提出的建议简直让人眼前一亮。 谢振刚越想,越觉得梁老板对市场剖析得太到位了。 梁老板说全国都看到了家用电器的市场巨大,于是大家一哄而上生产家电。 都想挣快钱,所以只求产量不求质量,在短时间之内造出了大量的家电,但是质量普遍很差。 这些家电除了使用体验很差,还因为过量生产造成大量积压。 造成积压的根本原因不是造的太多,而是质量过硬的产品太少。 这种情况早晚要得到解决。 谁提前一步完成问题的解决,谁就能从一哄而上的家电市场当中脱颖而出。 梁进仓教给谢振刚三招。 第一招,坚决抓质量。 第二招,搞好售后,让用户后顾无忧。 第三招,利用好媒体的宣传效用。 至于第三招的应用很简单,不过就是在电视上做宣传,飞凤电器公司把自己生产的不合格产品全部砸了。 不但要砸,而且要大量砸,砸出声势。 除了要让老百姓看到飞凤质量第一的决心,也要让厂里所有人树立质量理念。 梁进仓认为,这三斧子砍出去,基本能扭转飞凤电器目前的不利局面。 要是谢振刚悟性够高,也许以此为契机,还能把企业做大。 指导完谢振刚,梁进仓还要忙着推动自己公司的化工贸易。 繁忙之中,他还在考虑一个问题,到底要不要主动去接触一下程青雯? 毕竟对方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几乎算是救命之恩了。 自己要是装傻,会不会显得无情无义了? 可又在纠结,要是自己主动去找她表示谢意,她会不会打蛇随棍上,跟自己提条件? 就这样纠结了几天,还没拿定主意的,程青雯让人找到他,跟他约了下午要来公司见面。 对方主动又来找自己,目的是什么? 梁进仓一时之间有些猜不透。 377 太感人了 对于程青雯其人的性情,梁进仓完全不了解。 他回到沪海之后,也曾经让金宝昌从侧面去了解程青雯这个人。 得到的回应是,程青雯是一位德艺双馨的大艺术家。 虽然年纪不过四十出头,但已经可以用德高望重来形容了。 不管是在戏曲行业业内,还是在官场上,程青雯的口碑极好,得到大家的普遍尊重。 对于金宝昌打听来的情况,梁进仓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不可不信,也许对方真的是这样的人呢。 但也要持怀疑态度,因为梁进仓的记忆里见过太多表里不一的人。 跟程青雯约好下午两点在化工贸易公司的办公室见面,梁进仓因为在外边忙,吃过午饭,就急匆匆赶回公司。 到了公司门口的时候,正好遇上程青雯。 对方是长辈,而且对自己有恩,梁进仓必须要摒弃心里对她的成见,主动迎上去打招呼。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程青雯这次的态度,跟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态度完全截然不同。 一点也看不到高高在上的傲然和冷淡,取而代之的是亲切的笑容。 这就让人很奇怪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改变了对自己的态度呢? 难道真的像一句话说的那样,要想跟某人搞好关系,就让他施恩于己? 不过,人家对自己态度和善,总是一件好事,至少让人感觉舒服。 而且不得不承认,程院长不再对自己一副怀有敌意的冷傲态度,让她看起来更加地高雅美丽。 热情地把程院长让到自己的办公室,梁进仓亲自给她泡茶,热情招待。 宾主坐定之后,程院长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小梁,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道歉? 这话让梁进仓太意外了。 “程院长,您根本就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哪来的道歉之说呢!”梁进仓略带惶恐地说道: “您不但没有对不起我,相反对我还有恩。 这几天我就一直在想应该怎么向您表达我的谢意。 之所以拖着没去,是怕贸然上门,唐突——” “这个话题不要说了,谢字不敢当。”程青雯抬手打断了梁进仓的话: “我说明一下哪里对不起你了。 第一,以前我误会你了,以为你不是好人,上次来见你的时候,故意对你那样的态度,委屈了你。 第二,上次见面以后,你说你除了这家贸易公司,手里的产业还包括外资企业什么的,说明你很有钱。 这让我对你财富的来路产生了怀疑,怀疑来路不正。 所以我让人对你进行彻查。 我私自查你隐私,在这里对你表示歉意。 第三,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不该自以为比你们农民优越,理所当然地以为既然找到小如了,就应该让她回到我身边。 完全没有顾及你们的感受。 你们老梁家养了小如十七年,我这样想,是不懂得感恩。 所以,我要在这里郑重地向你道歉,小梁,对不起了,希望能够得到你的谅解。” 程青雯一边说,一边站起来,郑重其事地给梁进仓鞠躬。 梁进仓吓坏了,赶紧站起来给对方鞠躬。 还礼还礼。 对方是英子的小姨,是长辈,向自己这个小辈鞠躬致歉,这不是给自己折寿嘛。 一边还礼,嘴里还一个劲儿客气:“程院长您真的过于客气了。 您让人调查我,还不是对我负责嘛。 如果不调查,您也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人。 如果不调查,您怎么知道我正好大难临头,然后出手相救呢!” 程青雯摆手道:“那算不了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举手之劳而已。” 举手之劳? 梁进仓一头黑线。 是啊,对你们来说是举手之劳,可是对于我们普通老百姓来说,那可是生死一线的大事啊。 程青雯继续说道: “你说的没错,如果不是对你深入调查,我还会一直误会你下去呢。 第一次我派两个人去你的老家,其实主要就是查实小如的情况。 但是没想到派去的人遇人不淑,以为村里开小卖部的对村里人最了解,听信了田生财的鬼话。 对了,那个田生财还有个外号,叫大算盘子,对吗? 第二次对你进行彻查,我才知道他居然跟你有仇。 也才知道这个田生财是个真正的刁民,在村里口碑很差。 而你们一家人在村里口碑都很好。 最让我惊喜的是,你爷爷居然是孟老经常提起的救命恩人。” 说到这里,程青雯忍不住嘴角勾起一抹灿烂的笑意。 她想起了从前的时候,孟老说起当年他被救的情景。 那位救他的民夫简直就是个一根筋,把孟老背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只管跑。 孟老当时受老罪了。 没被枪炮打死,差点被那位民夫折磨死。 虽然当时受了些罪,但是你不能不感谢那位一根筋的民夫。 如果不是他不顾生死,没命地把孟老背出来,也就没有现在这位开国元勋了。 说起来,那位民夫确实是可爱啊。 就是这样一位正直善良的老农民,他的子孙后代能是大奸大恶的人吗?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事实上通过细致的调查,也确实证明了这一点。 不但老梁头的子孙都是正直善良的人,连他的老婆子,他的儿媳妇,都是具有侠义心肠,嫉恶如仇的人。 再说回老梁头的这个嫡长孙,据说一直在无私地帮助村里两个老光棍发家致富。 现在那俩光棍在村里都是数得上的富户,孩子都满街跑了。 简直是创造了铁树开花,枯枝发芽的奇迹。 还有梁进仓持续帮助村里一对盲人夫妻。 帮助那位叫热闹的盲人学到了一技之长,能够凭此挣碗饭吃,养活家人。 热闹在派出所误伤联防队员,给人戳瞎眼被抓起来的时候,梁进仓跑到省城请来记者和律师,给那位盲人打官司。 盲人赢了官司,但是误伤的责任是逃脱不掉的,还是梁进仓站出来承诺,他出钱给戳瞎眼的联防队员换义眼。 请专家给联防队员换义眼的时候,顺便给盲人夫妻的眼睛做了诊断。 热闹的眼睛没法治,但是没想到他妻子的眼睛不过是先天性白内障。 于是让专家给盲妻做了手术,盲妻居然重见天日,恢复成正常人。 也就是说,梁进仓的行为,直接改变了别人的命运。 程青雯还得知,梁进仓最早的产业是大梧店镇矸石砖厂。 因为他矸石砖厂的开办,改变了大梧店煤矿附近三个癌症村的命运。 他继续开办的矸石砖厂,矸石水泥厂,除了能给他带来利润,更是消化了煤矿垃圾,改善了当地环境。 后来他准备在济东市建化工厂,消化小炼油厂的排放物,这些行为,明显就是首先为了造福民众而来的。 也就是说,他不是单纯为了挣钱,而是在挣钱的同时,首先考虑到对附近的老百姓有没有好处。 这样的好人,却被那个叫田生财的代销员污蔑成十恶不赦。 让程青雯对他产生误会,不但对他,而且对他的一家都十分憎恶。 只想赶紧把外甥女小如认到身边,从此跟姓梁的一刀两断。 现在知道真相了,程青雯感觉自己那是必须要道歉的。 而且她越想,越觉得梁进仓的可爱,以及后悔自己的武断。 这么可爱的好青年,自己真的是太冤枉他了。 程青雯看看面前这位身家不菲的大企业家,到现在居然还是一身农民打扮。 如果你不知道他的内情,单看外表,看他的生活习惯,任何人不会怀疑这是一个在家务农,初次来到城市的人。 她还想起调查到的细节,当初梁进仓在木器厂上班,承包了厂里的配料。 大冬天每天早上四点就起来,冒着严寒风雪去厂里配料。 即使现在他是如此地有钱,但是到化工厂的工地视察时,还是忍不住跟工人一块儿干一阵儿。 吃饭的时候就是跟工人一起在工地吃。 多朴实的人啊! 可就是这样的好人,居然被宋氏兄弟组织材料,准备把他置于死地。 要不是程青雯侠肝义胆拔刀相助,也许这个好青年已经蒙冤而死了! 想到这里程青雯不禁鼻子发酸,眼圈儿都有点发红。 梁进仓倒是不知道不知不觉当中,自己的人格魅力居然感动到了这位德艺双馨的大艺术家。 他只是惊喜地问道:“程院长,您跟孟安民,孟老,很熟吗?” “很熟!”程青雯掩饰性地低下头,揉了揉眼睛,整理一下情绪: “我母亲战争年代是宣传队的骨干演员,曾经跟着孟老的部队转战南北。 孟老不但跟我家很熟,跟小如她们家也很熟。 孟老跟小如的爷爷是老战友。” 哦! 这下梁进仓明白了。 他想起继父家那个奶奶在自己家做寿的时候,正好孟老路过自己老家,去村里看望爷爷。 被爷爷强拉着吃了酒席。 当时孟老偶然看到了英子,说英子像他的一个熟人。 长得很像,连走路的姿势都很像。 说他的那个熟人姓程。 孟老嘴里姓程的熟人,应该指的就是英子的母亲吧! 378 上天的安排 “孟老是个很慈祥的老人。”梁进仓说道: “他来过我们家两次,一点都看不出大领导的样子。 我们这些小辈感觉他就跟自己的爷爷是一样的。 他走了,我们都很想他。”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程青雯叹息一声: “这也是我应该向你道歉的第三点。 小如从六岁开始到了你家,你们家到现在养了她17年。 这17年是她人生成长最关键的时期。 不管是你们全家对小如,还是小如对你们这个家,都已经把彼此当成了亲人。 都有很深的感情。 可我就忽略了你们对小如的感情。 只考虑我是小如真正的亲人,考虑我这些年来对小如的想念。 认为既然找到失散的亲人,我把她找回来天经地义。 你们作为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最多就是把小如养了这些年而已,我还打算给你们钱补偿一下就行了。 我错了,不应该有仗势欺人的心态,更不应该看不起你们农村人。 你们是把小如养大,没有让她受苦,还供她上大学,给她最好的条件,是我们家的恩人。 我不该在恩人面前那么强势。” 说到这里,看样子程青雯又想站起来给梁进仓鞠躬道歉。 梁进仓却是先发制人,赶紧站起来惶恐地说: “程院长您要是再这么说,我真是坐不住了。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我们给英子一个家,英子也让我们多了一份亲情,这是相互的,谁也不欠谁。 更谈不上什么恩人二字。 您千万别这样说了,要不然咱们就没法交流了。” 程青雯见梁进仓急得脸都有些发红了,赶紧让他坐下: “那好,矫情的话不多说了。 我替自己解释一下。 我当时之所以故意在你面前那么强势,情绪那么急,就是因为这些年以来,我太想小如了。 去你们老家查清了她们一家三口的情况,落实了小如的身份。 我恨不能立刻就跟她相认。 就是因为想到她在农村生活了这么多年,对以前的亲人可能已经忘记了。 贸然跟她相认怕吓到她。 除了忍不住到学校跟她接触过一次之外,那以后我几乎天天都要到她们学校去。 不管用什么方式,就是想看到我的孩子。 只要能看到她,我心里就说不上来的舒服。 可要一天看不到她,我心里就像丢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一样,让我坐卧不宁。 可能小如已经忘记了小时候的事情。 可我是大人啊,跟她在一起的一点一滴都清清楚楚记得。 她小时候最亲她的小姨,而我也最亲小如。 我带她的时间,比她的爸妈带她的时间都多。 小如小时候最怕打针,她爸妈都抓不住她。 可是小姨去了,都不用别人抓住,哄着她就打了针。 她就是亲她的小姨啊——” 程青雯哽住了。 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相册,就像捧着什么宝贝似的。 放到茶几上小心翼翼翻开,往梁进仓这边推了推: “你看,这都是小如小时候的照片。 有她自己的,有她们一家三口的,有她们整个大家庭的。 可是你看看,就数她跟小姨的照片多。 小如小时候多可爱啊,她从小就爱笑。 她小时候在亲人身边多幸福啊。 可是谁能想到她们一家三口—— 苦了我的孩子——” 程青雯再也忍不住了,掏出手绢堵在眼睛上,嘤嘤地哭出声来。 梁进仓又何尝不是如此,陪着程青雯看照片,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双眼。 咣! 办公室的侧门被人猛然推开了。 沉浸在悲伤当中的程青雯和梁进仓吓了一跳,同时抬头去看。 她们看到了哭成泪人的英子。 “小如——” “英子?” 俩人几乎同时喊了一声,都站了起来。 梁进仓只是呆呆站着,心里难受极了。 而程青雯则是快步冲上去,一把揽住了她的外甥女。 娘俩紧紧地抱在一起,放声大哭。 梁进仓抹一把眼泪甩飞,快步走出办公室,从外面把门带上来。 他受不了这样的场景。 尤其受不了英子痛哭失声的样子。 自从英子进了他家的门,大仓一直以来埋藏于心底最害怕的事,就是英子的家人找到她。 她的亲人把她带走。 大仓不敢想象那个场景。 他感觉如果那样的话,自己一定无法接受。 还有英子会不会一边被带走一边撕心裂肺地哭喊…… 梁进仓就站在走廊里给她们娘俩放哨,不会让任何人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同时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自从程青雯的出现,他就知道英子和亲人之间的相认已经是早晚的事。 可是当她们相认之后,尤其是扯起往事,梁进仓心里还是十分难受。xinkanδんu.com 刚刚不知不觉流了好多眼泪。 现在早就擦干了。 但是心里却还是沉甸甸的。 就像刚刚经历过一场什么样的生死劫难一样心情沉重。 他无法形容这种心情。 从理论上,英子从小最亲的小姨跟她相认,自己应该为她感到欣慰。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欣慰不起来。 相反心里还沉甸甸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办公室的门开了,探出英子红了眼睛的俏脸。 “大哥,你一直站在这里呀?”英子脸上闪过心疼,把大哥拉了进来。 茶几上的相册已经合上。 程青雯站在旁边,脸上还带着没有散去的悲欣交集的表情。 “你怎么在屋里?”大哥不禁奇怪地问道,“这个点儿你不应该在学校吗?” “这不是后天就要放假了嘛,”英子说道: “我的礼物还没买齐,就想今天下午逃课。 从学校回来午睡了一会儿,准备起来后上街采购。 然后就听到你们的对话了。 我可不是偷听。” “不会,没人会说你偷听。”程青雯慈爱地拉着外甥女的手,“这是老天安排你听到我们的对话。” 这几天以来,随着暑假的临近,程青雯越来越焦虑。 她计划在放暑假的时候,陪小如回老家,自己要当面向老梁家致以最崇高的谢意。 可她不知道以什么方式跟小如相认。 小如一家三口的遭遇,深深刺痛了程青雯的心。 她除了感觉无法面对姐姐姐夫的惨死之外,就是心疼外甥女流落乡间这么多年。 以及姐姐姐夫遇难,对小如造成的伤害。 越是无法面对,越是不敢触及小如的伤痛,程青雯越是无所措手跟小如相认的方式。 可能这就是爱之愈深,顾忌越多吧。 现在好了,不知不觉之间,她们就亲人相认了。 程青雯甚至有点恍如做梦的感觉。 这简直就是上天的安排啊。 程青雯幸福极了。 因为她发现亲情这东西真的是很神奇。 这么多年的离散,一旦相认,娘俩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就自然而然有了血肉相融的感觉了。 虽然小如并没有过多地流露自己的感情。 但是小姨已经感受到了外甥女内心对小姨的那种亲情。 沉浸于骨肉团圆的巨大幸福当中的程青雯,立即着手安排一桌家宴。 参加的人数不多,一共四个。 程青雯以及她的丈夫罗同均,还有小如和她的大哥。 程青雯一共兄妹三人,她和姐姐程丹雯的上边,还有一个大哥。 也就是小如的大舅。 小如的姥姥姥爷和大舅,一直住在京城,不在沪海。 小姨和姨夫没有孩子。 沪海这边小如的亲人,只有她的小姨和姨夫。 至于小如的爷爷那边,程青雯目前并不打算让他们知道小如的消息。 除了想当初小如的爷爷对戏子有偏见,反对姜玉平跟程丹雯的婚事。 程青雯主要的情绪在于,她认为当年要不是姜老爷子受冲击,姐姐姐夫也不会被连累。 不会被批斗。 也就不会让他们在无法忍受迫害的时候冒险逃走,导致姐姐姐夫悲惨离世。 也就是说,她潜意识里把姐姐的惨死,归咎于受到公公的牵累。 好在苍天有眼,给姐姐姐夫保留下来小如这棵独苗。 程青雯觉得这是她们程家的人,不应该让小如再回到姜家,万一再被姜家牵累呢! 所以,只要能瞒得住,就尽量瞒着。 瞒不住了再说。 四个人“高高兴兴”吃了一顿家宴。 在酒席上,梁进仓由衷地对罗副市长的救命之恩表示了感谢。 这让英子大吃一惊。 她不知道在大哥离开沪海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居然有过这样一场命悬一线的经历。 大哥给妹妹解释了宋其广仗势欺人的事情。 英子一听又是姓宋的,除了无比地气愤之外,那就是深深地后怕。 如果不是小姨夫的帮助,大哥还真是危险了啊。 英子也向小姨夫表示了由衷地感谢。 小姨和小姨夫都埋怨外甥女太客气,咱们是一家人,说什么谢啊。 吃完饭,当天晚上小姨就留小如在家住下。 看来她早就已经蓄谋已久。 小姨带着外甥女参观她的房间。 “这是你的房间,我早就收拾好了,你看看这床,桌子,所有的东西,都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379 大仓娘最坚强 虽然程青雯现在不再提出让小如回到她身边这个话题。 但是她还是希望小如能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说到底,除了小如从小跟她小姨最亲,小姨也最亲她之外。 程青雯夫妻俩因为没有孩子,其实更是强烈希望把外甥女当亲闺女养着。 这样她们家也就有孩子了。 而且也不算是领养的,这可是血浓于水的真正的亲人啊! 不过想归想,她们可不会操之过急地把这个想法说出来。 既然已经确认了老梁家都是好人,而且人家这么多年以来,把小如当亲闺女对待。 妥妥的这是咱们家的恩人。 所以第一步就是程青雯亲自登门,向英子的养父母表示最诚挚的感谢。 礼数那是必须要到位。 这个暑假,老梁家注定要收好多礼物了。 英子精心挑选了好多礼物不说,单单程青雯带来的礼物,就足够琳琅满目了。 程青雯根据手里掌握的老梁家所有成员的信息,给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 尤其有一份厚礼,这是给老英雄梁金元老两口准备的。 她亲自登门给老英雄奉上自己的礼物,向老英雄表达了敬意。 她还跟老英雄说起自己家跟孟老的渊源。 并且告诉老英雄一个秘密,自己的母亲见过老英雄。 这就让老英雄梁金元大吃一惊了:“你母亲见过我?她是谁,我认识她吗?” “您可能没注意到我母亲。”程青雯微笑着说: “这也是有一次聊起孟老被您救了那事,我母亲突然想起她见过您。 当时的伤员很多,我母亲所在的宣传队都去医疗队帮忙。 孟老被您背下来的时候,我母亲也参与了对孟老的救治。 她还记得您的模样呢。 说您高高的个子,宽阔的脸膛被炸弹都熏成了黑锅底,一看就很壮实,很朴实。 她对您印象很深啊!” 这一面之缘的往事,瞬间拉近了老英雄跟程青雯的距离。 老英雄对这位“旧友”之女,那可是相当热情。 越聊越热乎。 简直忘记了这位表演艺术家可能是抢夺自己孙女来了。 只是全部身心投入到对战争年代往事的回忆当中。 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 铁马冰河——如在眼前。 旁边的虼蚤老太婆嗓子都快咳出来了。 作为一个被排斥在聊天范围之外的人,虼蚤老太婆除了无法打断死老头子的话题。 她还在深深佩服自己的大孙子。 当初她就是坚决要求赶紧给大孙子和英子圆房的人。 但是大孙子表示,如果咱们把英子娶了,有朝一日她的家人找上门,咱们怎么跟人交待? 不但无法面对英子的亲人,有可能还涉嫌拐带人口呢。 现在作为一个聊天旁观者,虼蚤奶奶完全感受到了大孙子描绘的场景。 英子的这位小姨,什么样的高贵身份就不消说了。 单单人家这种虽然彬彬有礼,谦恭和善,但是气场强大的气质,就让人不由自主自惭形秽。 虼蚤奶奶她们这还是作为她嘴里的恩人,都有这样的感觉。 那要是真的给英子圆了房,捡到人家的闺女,小小年纪就变成自家的媳妇。 一家人真的是无法面对英子的亲人的。 同样有这种感觉的,甚至感受更深的,当然是大仓娘。 英子的亲人来了,大仓娘表面上不得不强打精神,对人家表示热烈欢迎。 可是心里的苦涩,又有谁能够了解呢! 她早已经把英子当成自己的亲闺女,当成自己的私有财产——哦不,私有亲人。 她不想跟别人分享。 虽然从英子考上大学的那一天,大仓娘就不得不悲哀地承认,自己捡的儿媳妇算是鸡飞蛋打了。 但是,虽然不能当儿媳妇,但还是自己闺女,小棉袄啊! 现在倒好,英子的亲人来了。 自己这个养母虽然功高盖世,但人家毕竟是血浓于水。 这就像你一个开国元老功劳再高,跟啥事没干的亲王还是没法比的。 人家的血亲来认英子,那么自己这个小棉袄,大概也就是还剩半拉袖子了。 大仓娘心里那个失落就别提了。 而且,不管什么东西,只有失去了才知道它的珍贵。 现在眼看着小棉袄跟自己渐行渐远,大仓娘心里对闺女的依恋之情却更重了。 她感觉自己好像离不开闺女了。 一想到闺女可能以后跟自己越走越淡,她就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 其实,抱有同样心情的,又何止是大仓娘一个人。 自从英子的小姨到来,老歪同志已经躲到柴禾垛后边哭好几顿了。 一次次忍不住去柴禾垛后边哭,哭得次数太频繁,有一次居然跟二仓撞了车。 爷俩每人躲在一个柴禾垛后边呜呜地哭。 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哭声,后来听着声音不大对,俩人同时寻找。 赫然四目相对,看到彼此哭得红肿的眼睛。 二仓上师范,明年就要毕业了。 他跟英子同样算是大学生,放假早。 三仓和小四儿还没放假。 要是那俩小子也在家的话,估计门外这几个柴禾垛还不够分的。 程青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她焉能感觉不到因为自己的到来,让这家人一片愁云惨雾,却又不得不在她面前强装笑颜。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你不可能不让骨肉团圆。 程青雯没有直接提出把英子要回去已经算是很温和了。 至于养父母一家的伤心——伤心总是难免的。 程青雯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多跟大仓娘等人交流,好言抚慰。 尽量化解她们心里的悲伤之情。 另外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姐姐姐夫的遗骸,她准备迁走。 姐姐姐夫惨死,孤零零被埋在异乡,这也是让程青雯无法面对的事情。 她想把姐姐姐夫迁走,可又不知道迁到哪里去? 按理说,应该迁到老姜家的坟地。 姜老爷子的老家也是农村,那里有他们家的祖坟。 可是程青雯不想把姐姐姐夫迁到姜家坟地,她想把姐姐姐夫迁到沪海的公墓。 这样自己就算是陪在了姐姐身边,逢年过节的上坟供奉,自己都能去看望她们。 当然,还有小如。 这样姐姐姐夫也就有归宿感了吧! 不过,她不知道自己做会不会犯什么忌讳? 或者说,如果让姜老爷子一家知道,会不会怪罪自己? 还有,如果迁骸骨的话,到底还有什么讲究? 这些程青雯都不懂。 兹事体大,她也不敢贸然行动。 来到梁家河以后,她必然要去看望姐姐姐夫,给她们上上坟。 虽然树毛子里孤零零一座坟,但是她看到坟堆周围打理得很好。 坟堆也不小,分明是年年添土。 她知道了逢年过节老梁家那四个儿子都要陪英子来上坟。 上完坟英子哭得昏昏沉沉,都是大哥把她背回家。 可以说,有关于老梁家对待自己外甥女的所有事,每一件都能让程青雯感动许久。 这让她对梁家河这一家人更加感恩,也更加尊重。 因为迁骸骨这事她不懂,也不敢贸然行动,就来找老英雄,想问问老人的意见。 380 所有人的痛苦 程青雯就是因为不懂,无人可以商量,只能来找德高望重的老英雄,希望听听他的意见。 迁坟这事,只有至亲才有资格做出决定。 梁金元属于外人,完全没有资格对人家这事指手画脚。 换了其他人,肯定就是含含糊糊敷衍过去,不会对此事发表任何意见。 可梁金元偏偏属于仗义执言的人。 虽然是外人的事,但是程青雯找到自己了,他心里怎么想的就会怎么说。 程青雯提出这个问题,老英雄略作思忖之后说道: “我是这么想的。 既然你找到英子了,那么她的爷爷家,很快也会找到这里。 英子姓姜,认了老姜家才算认祖归宗。 她爸爸妈妈的坟,我觉得除了老姜家,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动。 而且要迁,也是迁到老姜家的祖坟,不可能迁到其他地方。 这就叫落叶归根。” 程青雯叹息一声,沉默不语。 她虽然是地道的城市人,但是作为一名艺术家,为了塑造人物形象,对全国各地,各行各业都有所了解。 也曾经到农村体验过生活。 按理说她对农民的了解也不是小白。 可她作为艺术家,到了农村,跟老农民打成一片,那也是体验生活的艺术家。 所有人都会对她客客气气。 她所了解的农民,并不是真正的农民。 此时此刻,她才知道面前这位老英雄,那才是真正的农民。 而且是真正农民中的真农民。 真农民的典型特征就是从来不说违心的话。 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本来程青雯来到梁家河这个村子,住到老梁家,真正跟她聊得来的,就数老英雄。 毕竟俩人“颇有渊源”,算是“世交”,老英雄是程青雯父母辈的故人。 聊得来,关系也相对亲近。 可是现在,程青雯发现老英雄说话真是直接啊。 他的意思很明白,就是你们姓程的,没有资格动老姜家的坟。 虽然坟里有她的姐姐,但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程丹雯嫁入姜家,那就是姜家的人。 所谓“既嫁从夫”,女人出嫁以后,那就是夫家的人口,那是要上老姜家族谱的。 你可以翻看一下任何族姓的族谱,女儿是不上谱的,但是儿媳妇上谱。 只不过以前的族谱里面,儿媳妇只有一个姓氏,叫什么都不出现,就是赵钱孙李周吴郑王……氏。 但那也是身份的确认。 为什么好多人生了女儿从没拿女儿当自家人,往往会说,生了一个“客人”。 女儿以后只不过就是自家的一门亲戚,不是自家人,只有儿子才是传家人。 所以说,你们姓程的居然要迁姓姜的坟,实在是太外行了。 老头是这样想的,也是表达了这样的意思,直言除了姓姜的,其他任何人没有资格。 这让程青雯很泄气。 最大的感觉就是那个年代过来的人,思想的局限性。 翻译过来就是,老封建。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讲究什么家族观念。 还讲究什么落叶归根。 要是都像你这么想的话,那些先烈就不要进什么烈士陵园了,都落叶归根得了。 还有每个人都要落叶归根的话,那大城市的公墓里埋的都是什么人? 夏虫不可以语冰。 程青雯很不苟同老农民这种直接。 不过,既然话题已经展开,程青雯也不想被老英雄给自己扣个“没资格”的帽子就偃旗息鼓。 她试探着问:“那——梁伯伯,既然姓姜的有资格做决定,我觉得最有资格做决定的,应该是英子,我跟她商量一下怎么样?” 入乡随俗,既然“英子”这个称呼已经被叫了17年,到了村里以后,程青雯也跟着称呼外甥女为英子。 只不过她这话让老英雄的脸上闪过一丝愠怒。 他开始不喜欢英子这个小姨了。 因为他发现这个小姨考虑问题跟咱们农村人好像不大一样。 英子的爸妈死得太惨,这是英子心底永远的悲伤。 这些年来,除了逢年过节上坟,全家上下,对英子六岁之前的事情,那都是禁区。 包括外人,谁要是敢说英子是“拾羔子”,那必然是一顿暴打的下场。 反正时光不会倒流,所有人都希望英子能忘掉童年的悲惨。 这么多年了,这已经是全家人的共识,也形成了固定的思维定势。 哪怕就是老英雄,也不希望别人跟他谈起英子爸妈的话题。 现在程青雯跟他讨论迁坟的事,老英雄已经是很不喜欢这个话题了。 现在程青雯又说要跟英子商量,这不是准备血淋淋揭开英子的伤疤吗? 老英雄瞬间心疼孙女。 不由自主显现出愠怒的表情。 程青雯多么精明的人,看到老英雄的反应,就完全猜到了他的心思。 她知道老头这是心疼英子这个孙女了,怕挑起她的难过。 来到梁家河的这几天,老梁家所有人对英子的亲情,其实很让程青雯感动。 但是也感觉到了压力。 觉得想让英子渐渐脱离这个农村家庭,回到自己身边,很难。 还有这个迁坟的问题,她对于老英雄的思想观念,完全不敢苟同。 她知道老英雄不理解她们姐妹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不知道现在是新社会了,落叶归根那一说属于封建思想。 更不知道葬入公墓对死者来说其实是最适合、最高规格的待遇。 还有老英雄不会理解,程青雯其实无法接受姐姐跟着姐夫再次迁入姜家在农村那杂乱的坟地。 虽然知道提起这个话题会让英子悲伤,但她知道这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大问题。 既然老姜家找到英子已经是早晚的事,程青雯更加决定尽早把姐姐姐夫迁到沪海的公墓。 到时候就是老姜家提出不同意见,但是木已成舟,对方也不会希望让死者迁来迁去,不得安宁吧! 于是,程青雯找个单独跟外甥女在一起的机会,把自己的想法跟英子说了。 征求英子的意见。 她的意思就是说不希望英子的爸妈孤悬异乡,想把亲人的迁到沪海的公墓。 自己也可以经常去姐姐姐夫的墓前祭祀、打扫。 不出所料的,这个话题提出来,英子瞬间悲伤得不能自已。 这让程青雯也是心如刀绞。 她其实更不敢面对英子的悲伤。 她搂着英子,就像搂着自己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一样,百般地安慰着。 等到情绪稍稍冷静一些了,英子告诉小姨,爸妈的坟地,不动。 这个话题先不要说了。 也就是说,她直截了当拒绝了小姨的提议。 并且要求小姨连这个话题也不要再说。 英子还年轻,她今年才23岁,她那敏感的心灵无法接受自己爸妈的坟墓被扒开。 即使小姨指出了迁坟的百般好处,但是扒开坟这一点,她就不能面对。 另外还有一点,英子认为,爸妈的坟在梁家河,那么自己的根儿就在梁家河。 她不想随着爸妈去大城市扎根,她就想在这个村子扎下根。 因为这个村子有她的家,有她的家人。 自从暑假回来,她发现家里所有的人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虽然家里人对她的亲情一如既往,甚至比以往对她更好,更依恋了。 但是,她还是分明地感觉到自己跟家里人之间隔上了一层膜。 她觉得再也找不回以前那种,自自然然的一家人,没有任何隔阂,永远都是心贴心的感觉。 她也看到了家里所有人的强装笑颜。 其实内心都很痛苦。 可是,最痛苦的,是英子啊。 她觉得自己好好的一个家,自己家里所有的亲人,自己好像都要抓不住了。 她的一颗心瞬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孤单,感觉到一种不能承受的风中凛冽的痛苦味道。 这是她无法面对的。 这几天她就在想,到底怎么才能改变这种情况? 怎样才能让自己的一家人恢复到从前的状态? 381 有没有血缘关系的区别 英子觉得,家里人的痛苦,是因为自己带来的。 这让她十分痛苦的同时,还很内疚。 她其实很想跟家里人说,向母亲等人表白,自己永远是这个家的人。 永远不会因为亲人找到了她,她就会跟家里人产生隔膜,甚至跟家人越走越远。 可是,她最终打消了这个表白的念头。 因为她发现这种思想方面的事情,不是你说说就能改变过来的。 语言毕竟苍白。 你越是这样跟家里人表白,岂不是更显示出自己在这个家的特殊性? 那不就是更显得不像一家人了嘛。 因为家人之间的关系,需要你的表白去维系。 那就显得更脆弱。 她要的不是这样的效果。 要的是实实在在发自内心的、毫无芥蒂、毫无隔膜的一家人的感觉。 要想找回这个感觉,其实她心里有个成熟的解决办法。 可是,她又感觉太遥远。 不知道如何实现? 更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解决的办法就是:嫁给大哥。 套用从前爷爷奶奶和母亲她们的期望,那就是:圆房。 只要自己成了大哥的人,那就再也不怕什么亲人找上门来。xinkanδんu.com 因为自己已经是老梁家的人,而自己的那些血亲,只不过是自己的亲戚。 这个想法,她跟家里任何人都是没法说的。 唯一能说的,就是玉芬。 她最好的闺蜜田玉芬去年大学毕业,分到了县里的酒厂。 现在玉芬已经有对象了。 她的对象叫俞培华,俩人是高中同学。 当然,俞培华跟英子也是同学。 俞培华跟玉芬考上的不是同一个大学,但是分配的时候正巧都分到了县酒厂。 因为是老同学,上学的时候彼此都比较了解,彼此印象都不错。 分到酒厂老同学相见分外亲热,一来二去就搞成了对象。 今年过完年,俩人就确定了恋爱关系。 确定恋爱关系之前,玉芬还曾经写信征求过英子的意见。 英子表示没意见,她很支持玉芬的决定。 因为英子也是俞培华的老同学,她对俞培华也是很了解,知道俞培华是个品质相当不错的人。 在县一中的时候,因为她们都是下边农村的孩子,肯定都要住校。 一般两周或者三周回家一趟。 每次从家里回到学校,俞培华都要从家里带来很多干粮。 绝大多数情况下就是家里人给他烙好的煎饼。 就是把煎饼叠成小方块,放锅里烙得焦干。 这样既方便携带,又可以长时间存放而不会酸腐变质。 他在学校里常年吃的就是烙煎饼。 下饭菜是家里人给他放点油炒的咸菜丝。 而且炒咸菜也不会有很多,往往来学校几天就吃完了。 他另外还带了几个整个的咸菜疙瘩,吃完炒咸菜就啃咸菜疙瘩。 几乎是从来不去学校食堂打饭打菜的。 因为他家特别穷,吃不起。 每天就是啃着干煎饼,就着咸菜,然后拼命学习。 大冬天上早自习,俞培华总是第一个到教室。 为了让自己的头脑清醒,他都要把头发打湿,大冬天就那样湿漉漉的头发,半闭着眼睛背书。 也就是说,俞培华既懂事,知道上进,又特别能吃苦。 品行也是相当端正。 所以英子知道玉芬跟俞培华搞对象,觉得他是一个值得信赖,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当然会表示全力支持了。 巧得很,玉芬和俞培华这几天订亲了,他们都在老家。 俞培华的老家是另一个乡镇的,玉芬跟他订了亲,还是回到娘家来住。 她们就是请了几天假,假期结束就要回去上班。 英子知道玉芬回来了,就像盼到了救星一样,当即就跑去找她。 把自己一肚子的心事都跟玉芬说了。 重点就是诉说了自己一直以来对大哥的感情。 尤其现在亲人找到自己,弄得自己跟家里人潜移默化地出现隔阂。 她认为只有大哥娶了自己,才能完全消除这种隔阂。 可是,怎么才能让大哥娶自己呢? “可是,咱大哥好像一直对你没有这层意思啊?”玉芬看着英子的脸色小心地说。 她怕说的太坚决了,会让英子更伤心。 其实对于大仓哥跟英子的感情问题,玉芬这些年来一直很懵。 作为最好的闺蜜,英子对玉芬从来没有隐瞒过自己对大哥的感情。 哪怕十几岁的时候,还不是谈情说爱的年龄,她就直言不讳跟玉芬说过。 自己是老梁家的童养媳,理所当然就是大哥的媳妇。 后来大哥跟黄秋艳订了亲,订亲当天英子生不如死,一个人跑到野外那小屋子里哭了一天。 幸好宋其果中间捣乱,把大哥的亲事给搅黄了,英子感到很高兴。 可是看到大哥的亲事散了,依然没有娶童养媳的打算,英子曾经不止一次搂着玉芬哭。 后来大哥又跟木器厂的郑会计几乎是确定了恋爱关系,英子只能搂着玉芬哭。 一次次的事情,让玉芬坚定地发现,大仓哥真的没打算娶英子。 她不止一次跟英子讨论过这个问题。 玉芬认为,大仓哥就是把英子当亲妹妹了。 亲兄妹之间,是没有爱情那回事的。 比方说玉芬有哥哥,拿富贵来说吧,她从来没把哥哥当男人。 或者说,在她眼里,不管是哥哥,还是姐姐,都是没有性别的。 哥哥、姐姐只是称呼不同,其他没有什么不同。 早上叫起床的时候,姐姐可以把自己的被窝给掀了,哥哥照样可以把自己的被窝给掀了。 确切说,亲姐弟、亲兄妹之间,天然的是没有“性”这种观念的。 所以玉芬认为,大仓哥之所以舍近求远,无视英子对他的感情,就是对英子太亲了。 完完全全把英子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也就不会把她当女人看。 而是把英子跟他那三个弟弟仓当成了一样的人。 以前的时候,英子偶尔也会被玉芬这个说法给说服。 认为大哥真的就是把自己当亲生的妹妹了,以至于对自己没了性别的概念。 可是越长大,她越是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当然,不管是她对大哥,还是大哥对她,彼此都把对方当成世上最亲的人。 这一点是无须怀疑的。 就是大哥对自己没有性别概念这一点,英子一天比一天表示怀疑。 因为她发现大哥有时候趁着自己不注意,会有些贼眉鼠眼的偷看自己的举动。 当自己发现大哥好像在观察自己,赶紧去捕捉他这种眼神的时候,大哥的表情就会闪过慌乱。 只不过那种慌乱闪过得很快,英子很难捕捉。 但是感觉告诉她,如果是亲生的,哥哥对妹妹绝对没有这种慌乱。 哪怕哥哥抱着妹妹,都没有这种慌乱。 然后英子把从小到大,自己跟大哥相处的点点滴滴串起来。 她发现一个规律。 那就是很小的时候,大哥对自己背着就背着,抱着就抱着,那真的是一种亲兄妹的存在。 后来,自己还是一如既往地希望倚着、靠着他,搂着大哥的胳膊……无时不刻黏着大哥。 可是越长大,大哥好像越嫌弃自己似的,尤其是夏天。 只要自己贴着大哥,大哥就像被蝎子蛰了一样。 再大了,就说近几年,大哥居然连自己的手都不敢碰了。 这说明什么? 英子想起一则佛家故事: 老和尚带着徒弟,遇见一个女子不敢过河而哭泣,老和尚就把女子背过河去。 小和尚于是一路嘀咕,认为师父犯了色戒,和尚怎么能背女人呢,肌肤相亲的! 老和尚叹道:“我早已放下,你却还放不下!” 意思是,老和尚背上有女人,他没感觉到女人,只感觉到自己在行善。 小和尚背上虽然没有女人,但他一直想的是跟女人的肌肤相亲。 把这些前前后后都串起来,英子终于能够确定,大哥心里并没有放下。 她把自己串起来的逻辑,跟玉芬说了。 结论就是:大哥已经把自己当成一个女人来看了。 这下玉芬更懵了:“你意思是,大仓哥其实是看上你的?那他为什么舍近求远,拒绝娶你呢?” “是啊——”英子幽幽地说,“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为什么呢?” “要不然,我偷偷去问问大仓哥,就让他给我一个准话,怎么样?”玉芬说道。 382 终于搞清楚了 玉芬要直接去找大仓哥问个明白,英子乍一听吓了一跳。 她觉得这话怎么问得出口? 可是前思后想之后,觉得别无他法。 还是直接跟大哥挑明了,问明白最好。 自己跟大哥整天在一起的,却永远不知道大哥的真实想法,猜来猜去的,又是何必! 又不是哑巴! 自己说不出口,让玉芬去问再合适不过了。 玉芬于是去找大仓哥,把他堵在一个没人的地方,没用任何铺垫,直截了当地问: “大仓哥,你为什么不娶英子?” “……”大仓像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盯着玉芬。 不明白这女子突然发哪门子神经! “你那样看我干嘛!”玉芬被盯得有些发毛: “俺大婶子收养英子,不就是把她许给你的吗? 英子从小就认可了做你的媳妇,你又不是不知道。 从小到大,英子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最清楚。 现在你们都老大不小了,我看还是赶紧结婚吧!” 大仓突然撕住玉芬的肩膀,另一只手掌贴她额上试了试:“没发烧,怎么突然说胡话?” 玉芬气愤地把他的手打开:“你才发烧呢! 我现在用最严肃的态度跟你说话。 就问你一句话,为什么还不娶英子?” “很后悔俺娘还去你家随礼,祝贺你订亲了。”大仓说道,“早知道这样,我应该劝你嫁给富贵。” “开玩笑没有这样的吧!”玉芬更愤怒了,直接推了大仓一把,“亲兄妹哪有结婚的,你这不是骂人吗?” “对啊,亲兄妹没有结婚的,原来你知道这个道理啊!”大仓瞪她一眼: “英子来到俺家,那就是我的亲妹妹。 我能禽兽不如地娶我亲妹妹吗? 你知道这个道理还跑我这里理直气壮地质问我,什么意思? 是不是故意骂我?” 一看大仓哥怒气冲冲的样子,玉芬胆怯了,在大仓哥的逼视下步步后退,结结巴巴地说: “可——可是你们明明不是亲生的,没有血缘关系——” “没有血缘关系就不亲吗?”大仓怒吼一声: “别人不清楚,难道你也不清楚? 难道你看不出我拿英子比亲生的妹妹都亲吗? 没看出来吗,咹?” “哦,哦哦哦……”玉芬从来没见大仓哥还有如此可怕的一面,尤其是大仓哥从小对自己很好。 什么时候这么凶过! 她害怕极了,瞬间感觉大仓哥说的好有道理。 一边结结巴巴地答应,一边转身想走:“我知道了,我想错了,我——” “你什么你!”大仓朝着玉芬的屁股就是两脚。 直接给玉芬提供了动力,扭着圆圆的屁股一溜烟跑掉了。 屁股好疼。 23岁的大姑娘了,刚刚订亲,大仓哥还踹她屁股。 这说明什么? 玉芬一路之上想明白了,自己从小就跟英子一起住,大仓哥其实把自己当亲生的妹妹看了。 即使现在自己长大了,大仓哥对自己依然没有性别观念,在他眼里自己永远是当年那个十岁八岁的小玉芬。 玉芬铩羽而归。 回来跟英子把问到的结果学说一遍。 英子叹口气,捏了捏玉芬的脸蛋: “小姑娘,你让大哥给唬住了。 其实你的感觉是正确的,他就是把你当自己的亲妹妹,你在他眼里没有性别观念。 但是我不一样,他明明把我当女人看了,因为他在我面前知道害羞。 他能踹你屁股,但是绝对不会踹我屁股。 所以他说把我当亲生的妹妹,明显是撒谎了。 可是——大哥为什么要撒谎呢?” “是啊,大仓哥为什么要撒谎?”玉芬本来挺聪明的姑娘,可是大仓哥的难知如阴,让她迷糊了。 在玉芬看来,英子从小到大,一颗心全部给了大哥,够痴心的了。 而且英子是如此地优秀,除了倾国倾城的美丽,她还是如此地聪明伶俐,可以说才华横溢。 加上她气质清雅,性情温婉柔和。 世上还有比英子更完美的女子吗? 对于大仓哥来说,在这世上找不到比英子对他更痴心的女人了。 可他为什么要撒谎,要逃避呢? “我能感觉得出,大哥是喜欢我的,不是兄妹亲情的那种喜欢,我能肯定这一点。” “那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玉芬开始琢磨起来,然后眼前一亮,“大仓哥是不是一直在等那个郑会计?” “郑会计——”英子脑海中浮现出那位成熟稳重,美丽大方的郑姐姐,由不得心里一阵泛酸。 没错,郑姐姐很好,很优秀,当初能跟大哥搞对象,人家是下嫁。 可是一点都看不出她比大哥高档的傲气来。 郑姐姐相当接地气的一个人,很有亲和力。 即使英子在心底里自然而然把对方看做了竞争对手,但依然不妨碍英子对她印象极好。 “有可能吧?”英子蔫蔫地说: “大哥这些年一直跟郑姐姐联系。 前些年上学的时候,只要放了假她就来找大哥,俩人整天在一块儿。 这些年出国不回来,可是整天给大哥写信。 我都知道。 可是,如果大哥一直在等她,她为什么还不回来,这么多年一直待在国外呢? 她和大哥年龄都不小了,按理说——” 英子不往下说了。 因为“郑姐姐回来跟大哥结婚”这几个字,她无法面对。 玉芬感觉越来越懵,大仓哥的心思真的没法猜啊! 猜不透,直接去问他——屁股疼。 而且还得不到真实的回答。 这可怎么办? 英子想了想:“你去找俺爷爷奶奶,还有俺娘,跟她们聊聊,看看能不能探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直接问呢,还是旁敲侧击?”玉芬问。 “不能直接问,闲聊就行,对她们的言语,你留点心。” 玉芬于是兜里揣着糖块,还有两包烟,先去找梁老英雄。 理由就是自己订亲了嘛,爷爷奶奶还让大婶子捎去的礼钱,她于是拿两包喜烟给爷爷。 又掏出喜糖给虼蚤奶奶吃。 爷爷奶奶看到玉芬都很高兴。 这闺女从小跟英子住在一块儿,她哥富贵跟大仓又是最好的兄弟,爷爷奶奶把她也当孙女看待。 只不过玉芬这些年在外边上学,毕业后分到县酒厂,村里人就很少见到她了。 不知不觉,你看玉芬长大了,越长越漂亮,现在也订亲了,眼瞅着就要出嫁。 爷爷奶奶都很感慨啊! 拉着玉芬家长里短地拉不够。 不知不觉,话题也会聊到爷爷奶奶最亲的孙女英子身上。 玉芬故意问道:“听说英子的家人找来了,她的小姨这几天就住在俺大婶子家里,人家是不是想把英子要回去啊?” 奶奶摇摇头:“人家没说。” 爷爷说道:“虽然人家什么都没说,可毕竟她们跟英子是真正的亲人,现在来认她,咱们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说着,爷爷奶奶都是一阵叹息。 心情立刻变得很沉重。 玉芬说道:“认不认的,反正英子已经大了,马上就要嫁人,有了婆家,她也不会再跟她的亲人去住。” “不一样,那不一样啊……”爷爷摇头叹息着。 道理很简单,如果英子的亲人没有找来,英子即使嫁人,她也是从咱们梁家河嫁出去的,这里是她的娘家,是她的根儿。 可要是英子被亲人要回去,就可能从亲人那边出嫁,她的娘家就不再是梁家河。 至少,对于英子的丈夫来说,他会认为丈人家是老姜家那边,而不是梁家河。 这样时间长了,英子跟梁家河这边的关系就会越来越淡…… 爷爷奶奶受不了最亲的孙女跟自己越来越淡。 “那好办啊!”玉芬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笑道,“还是按照以前的想法,让英子嫁给大仓哥啊,这样她就永远不会离开这个家了!” 一听这话,爷爷连连摇头:“办不到,办不到啊!” “为什么,他俩多般配啊?”玉芬急忙问道。 “以前我们跟你想的一样,舍不得英子离开这个家,总想让英子嫁给老大。”爷爷说道: “可是老大说了,要是让她娶了英子,英子的亲人找上门来,咱们怎么跟人交待? 你看现在英子的小姨来了,人家带了好多的礼物,千恩万谢,说咱们是她的恩人。 可要是英子已经嫁了呢? 咱们就不是人家的恩人了,可能会变成人家的仇人。 因为人家的闺女被咱们养着,没见她家大人的面儿,自作主张就把英子收成自家的媳妇。 那咱们收养英子就不是施恩,就成了趁人之危,人家肯定会恨咱们。 甚至还要告咱们拐带人口呢! 我们老梁家做事正大光明,绝对不会落下话柄给人家。 自从我们明白了这个道理,就再也不会催着老大娶英子了。” 哦! 玉芬算是终于明白这里边的事儿了。 原来大仓哥就是怕老梁家这边私自娶了英子,英子的亲人找来的时候,会无法面对人家。 嗯,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玉芬获得了比较真实的情报,立刻去向英子汇报。 这下英子也恍然大悟了。 把这些年以来的前前后后联系起来,就什么都清楚了。 大哥肯定是十分清楚妹妹对大哥的一片痴心,但他还是急急地跟黄秋艳订亲了,准备结婚。 还不就是想赶紧结了婚,让妹妹死心! 再后来又跟郑淑叶搞对象,大哥也是想赶紧结婚的。 只不过他的婚姻比较周折,母亲跟郑淑叶的父母在观念上有不可调和的分歧,这事就僵在这里了。 也就是说,大哥并不是不喜欢自己。 而是碍于没有得到自己亲人那边的认可。 他怕到时候跟自己的亲人没法交代。 这事儿其实很容易解决啊! 因为英子想到,自己的小姨就在这里,跟小姨说说,让她把自己许给大哥啊! 英子的心情瞬间开朗。 383 不敢表示反对 英子立刻找到小姨,跟她密谈。 把自己这些年来对大哥的痴情和依恋毫不隐瞒地,跟小姨和盘托出。 她告诉小姨: “这些年以来,我所有的亲情、爱情,甚至包括恩情,全都倾注在了大哥身上。 大哥已经把我的一颗心填满了。 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能挤进我的心里!” 总之就是一句话,她这一生非大哥不嫁。 “我在大哥十八岁订亲的那一年就已经发誓,如果大哥娶了别人,我就终生不嫁。 这些年来大哥表面上把我当成亲生的妹妹,事事处处无微不至地关心、照顾着我。 其实大哥是在装。 我能感觉得出,他明明喜欢我这个对他一心一意的妹妹。 但就是怕有朝一日我的亲人找了来,他无法跟你们交待。 现在好了,我的亲人,小姨,你来了。 我的妈妈已经去世,跟我最亲的小姨就是我的母亲。 所以小姨你完全可以给我做主,把我许给大哥!” 对于英子突然向自己提出这样的请求,程青雯一点都没有吃惊。 她是精明人,是上层社会的人物,见多识广,经历过大场面。 又是搞艺术的,最善于挖掘人物内心。 英子对大哥的一往情深,就是不说,她也早就看出来了。 唯一有点吃不准的,是梁进仓对英子的态度。 因为她只能确定梁进仓对英子的好,已经超越了亲生兄妹的亲情。 可以理解为超级亲情吧。 至于这里面有没有梁进仓对英子的爱情,程青雯没有把握。 但是,不管梁进仓对英子是什么态度,程青雯自然有她自己的想法。 那就是:她不同意。 作为一个过来人,一个上层社会的人精,程青雯深深懂得“门当户对”的重要性。 这倒不是说她是一个很势力的人,瞧不起农民身份的梁进仓——当然,要说内心深处对农民一点歧视也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按说从经济实力方面来看,梁进仓身份不弱。 前些日子程青雯下了大功夫,让人对梁进仓进行彻查。 赫然发现这个穿着打扮像个进城农民的梁进仓,居然是亿万富翁。 在众多煤矿开办的矸石砖厂,矸石水泥厂,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他全额投资的外资食品厂,以及配套的蔬菜种植基地,出口创汇能力相当强悍。 刚刚又建起来的,以收集众多小炼油厂的排放物为主打的化工厂,其实能够从排放物当中提取更有价值的乙烯等产品。 表面上看是替小炼油厂解决了排放问题,其实是他免费从众多小炼油厂获取了生产原料。 偏偏他这项生意其他人还模仿不来,因为那些废气、废水对小炼油厂来说就是无处排放的污染物。 到了他这里就成了生产原料。 从宋氏兄弟手里捡的十几个炼油厂,跟他的化工厂配套起来,那也是很大的一份财源滚滚的产业。 但是真正深挖,发现前边那些产业对他来说也只不过是毛毛雨。 梁进仓真正财源滚滚的,是他在全国各个城市建立起来的配货网,以及他的车队。 尤其是他的冷链运输,在各大城市建立的冷柜车队加上冷库,以及配套的购销人员,每天都能给他创造惊人的利润。 偏偏这小子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管理经验,不管哪里的偌大产业,他都能找到合适的人兢兢业业给他打理。 而他看起来就像个局外人似的,什么都不用自己去操心。 这样强大的管理能力,都能让程青雯产生一种不真实感。 至于梁进仓另外是不是还有她的调查人员没有挖出来的产业,程青雯不得而知。 但是就她目前能够探查出来的梁进仓的产业,他的私人财产就已经达到一个惊人的地步。 甚至程青雯很怀疑梁进仓有可能已经是国内最富有的人。 所以从道理上来说,梁进仓娶英子,也不算高攀。 她的不同意之处,其实还是在于老梁家是普通的农户。 而自家,甚至姜老爷子那边,跟普通农户之间的差距实在过于巨大。 这是两种身份的巨大鸿沟。 梁进仓极为有钱,但他背后永远存在着他的农村家庭。 如果让英子嫁给他,那么差距巨大的两亲家,必将无法相处。 时间长了,因为两家之间巨大的差距,会让英子和梁进仓在很多的地方矛盾重重。 最后导致婚姻出现问题。 这就是程青雯认为的,婚姻双方必须要门当户对的原因。 可是,这些话程青雯是不会跟英子说的。 因为刚刚英子说的很清楚了,她的一颗心早让大哥占满了。 既然满了,不但再也容不下其他第二个男人,也容不下不同的声音。 程青雯跟英子刚刚相认没几天,虽然血缘关系在这里,而且从小英子跟小姨最亲。 但是孩子毕竟失散十七年。 在她成长的最关键的阶段是跟着老梁家长大的。 要说娘俩相认以后,立马就像多年来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一样亲近,那也不可能。 总要有个磨合的过程。 现在娘俩还处在一个磨合过程。 程青雯事事处处对英子都是百依百顺,生怕哪一点惹她不高兴,让刚刚拉近的关系再次生分。 尤其是现在英子提出来的,对她来说如此重要的大事。 程青雯当然要顺着外甥女的话头去说。 表示理解和支持外甥女的决定。 这让英子很高兴,肯定是对小姨更亲了,她亲昵地拉着小姨的手,有些撒娇地说: “怪不得小姨说我小时候跟你最亲,还是小姨对我最好。 那——我的这位娘家人,什么时候跟他去说呢? 你觉得是跟先跟俺娘说,还是爷爷奶奶,还是直接跟大哥说呢?” “是啊,先跟谁说呢?”小姨也是一副纠结的样子,作思考状,“不知道你爷爷奶奶,还有你母亲,对这事会是什么态度?” 英子一笑,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小声说: “他们啊,巴不得呢! 都是大哥那些歪理邪说,把他们都给吓唬住了。 你这位娘家人就是去说,也不能太直接了。” “为什么?”小姨这就真的有点不懂了。 英子更羞涩了,拉着小姨的手乱晃: “哎呀,这都不懂! 你要是突然去说这事,又说得太直接。 爷爷奶奶,还有俺娘没有思想准备,突然来了惊喜,还不得把他们给乐晕过去啊!” “呵呵!”小姨讪笑。 英子说的应该是实情。 可她心里为什么就这么不痛快呢! 384 不孝的理由 可以说,英子越是高兴,程青雯心里越是不痛快。 她心疼闺女啊。 因为她表面上不敢反对,其实心里一直在琢磨,想个什么办法把英子跟梁进仓是事儿搅黄了。 这门亲是绝对做不得的。 除了程青雯认为门不当户不对会为这门亲事埋下隐患,更重要的是,梁进仓真的不是程青雯理想中的外甥女婿。 可以说,即使梁进仓的财力真的能达到全国首富,程青雯也一百个不同意这门亲事。 因为程青雯全家的身份是如此之高,她的外甥女又是如此的优秀,而且她是准备把外甥女当亲闺女养的。 所以程青雯理想中的外甥女婿,必须出身名门,至少是国内名牌大学的博士学位,当然海归博士更好。 身高和长相嘛,跟梁进仓差不多就行。 很明显,梁进仓除了身高和长相达标,其他都跟程青雯的理想相去甚远。 而且梁进仓也太土。 明明这小子极其有钱,却永远是一副进城农民土得掉渣的打扮。 就这副形象,要是跟自己的外甥女结婚,不管是在沪海的大酒店还是去教堂,程青雯肯定会无地自容。 她并不认为梁进仓的这副形象是故意低调,她认为这其实是农民本色。 本来就是土生土长的农民,虽然也去过大城市,但他大多数时间还是在农村生活。 这副进城农民的打扮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总之一句话,程青雯不缺钱,也不图钱,她要求的就是一个“档次”。 自己的外甥女绝对够档次,梁进仓则是完全不上档次。 娘俩一唱一和得商量这事,说得挺热闹,但是很快,程青雯就有了主意。 服从闺女的命令,去跟老梁家提亲,这事她肯定会去的。 但是先去找谁,见了面说些什么,那就有讲究了。 程青雯看得很清楚,不管是先去找梁老英雄,还是先去找梁进仓的母亲,对方肯定会像英子说的。 高兴得要晕过去,然后满口答应。 甚至猴急得立马跟“她小姨”商量:“你看看这亲事是后天还是明天办好呢?” 程青雯多精明的人啊,她才不会自投罗网呢。 她选择直接跟梁进仓对话。 因为她看明白了,只有梁进仓才不会那么猴急,那么不管不顾。 当然,所谓的提亲也要讲究个方式方法,讲究个欲抑先扬。 一开始肯定要对小梁提出各种表扬,对他这个人表示肯定。 然后再向他提出,准备把外甥女许给他,因为小姨认为,梁进仓是值得英子托付终身的人。 最后呢,才是戏肉,提出自己的一丝忧虑,那就是关于领导干部配偶经商的问题。 别的不说,单是梁进仓遍布全国的配货网,就会限制了英子以后的前途。 这个配货网遍布全国,不管英子到哪里任职,那地方都有梁进仓的产业。 也就是说,除非英子不想进步,要不然就凭她一个政法大学最有才华的研究生,然后还要读博士,其前途将是不可限量的。 可如果她跟梁进仓结婚,英子的前途最高也是止步于县处级之下。 要不然她的级别就跟丈夫的经商相冲突了。 梁进仓不是一切都是为了英子好吗,如果因为你俩的结合,限制了英子的发展。 看你怎么选择吧? 是选择放弃偌大的财富,还是选择让英子当个小职员算了,还是选择俩人不结婚? 程青雯认为,给他这个三个选项,再加上自己稍微来点暗示。 梁进仓绝对选择不跟英子结婚。 因为他肯定不会让自己限制了英子的进步。 程青雯把前前后后想明白了,胸有成竹了,这才找到梁进仓,单独谈话。 按照规划,一开始肯定就是先拉拉家常,说一些对梁进仓表示肯定的话。 “小梁啊,我看你的四弟放假回来了。 怪不得英子跟我说起你的家人,说小四儿最可爱了。 我看他再长两年,要比你帅。” 梁进仓表示谦虚地说:“帅什么帅,那猴崽子长得一般,不过就是学习还算用功。” 虽然是谦虚的口气,但还是能听得出梁进仓的自豪。 所谓一个家庭,只要家里老大起到了好的带头作用,就好比蒸馒头。 只要“大锅”沸腾了,下边的弟弟妹妹就会像蒸馒头一样,全部顶起来了。 这话真的很有道理。 梁进仓这个当大哥的,给下边所有的弟弟妹妹,包括堂弟堂妹,都起到了一个很好的带头作用。 所以这些弟弟妹妹们学习都相当用功。 即使是原来很滑头的三仓,自从被大哥教育过来以后,原本就很聪明的他只要把功夫用在学习上,成绩简直就像坐了火箭。 毫无悬念地考上了县一中。 去年又考上了边疆大学——这小子有一颗不羁的灵魂,他故意不走寻常路,你也拿他没办法。 小四儿的聪明完全不输其他人,更是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上的县一中。 不出意外的话,这小子有望跟他姐姐一样,也能成为省状元。 只不过正如程青雯说的那样,就是上学骑的车子惨了点。 因为这辆破自行车是从三哥手里继承过来的。 当初大哥为了限制三仓这个“飞车党”,故意给他买了一辆眼看要散架的旧自行车。 除了铃铛不响,浑身都响,蹬起来特别沉,蹬急了还会打滑,断链子,散架。 三仓蹬着都费劲,那就根本飞不起来了。 小四儿倒是因为学习用功,得到大哥奖励了一辆新自行车。 但是很可惜,初中毕业前夕让人给偷了。 于是也遭到惩罚,只能继承三哥这辆“蹬不动”。 程青雯见梁进仓说起弟弟那掩饰不住的自豪,笑道: “不一般还需要长成多帅啊! 我看就是他上学骑那车子太旧了。 你说你这么有钱,为什么非得让弟弟们这么节俭? 我听英子说,你的那些产业只有她知道,其他家里人都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钱。 是这样吗?” 梁进仓点点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男孩要穷养,女孩要富养。 所以家里有钱不瞒着英子。 但是弟弟们让他们吃点苦,锻炼锻炼总是没错的。” 程青雯由衷地感慨说:“你说的对,男孩就是不能太惯,不能让他条件太好了。 要不然以后进入社会很难适应。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让人打听了你家的情况以后,对你的误会真的很多。 就拿你给英子买车那事来说吧。 你有钱,给妹妹买那么豪华的车也无可厚非。 可是当我知道你的父母现在依然在家种地,衣食住行都很节俭。 我就对你的做法不理解了。 感觉你这人不孝。 我当时就想,要是你不给英子买车,而是用这些钱孝敬父母。 你父母什么都不用干,后半生也花不完。 可是来到你们家,我似乎理解你了。 就像你父母这样种了半辈子地的人,如果你让他们什么活都不干。 整天就是除了吃好吃的就是玩,这对他们的身心健康是相当不利的。 你看看他们现在身体还很强壮,种地对他们来说一点都不为难。 而且我发现你们兄弟在农忙的时候,都会帮父母下地干活,而且把重活给干了。 这其实是最大的孝心。 我也是这几天才理解的。 对你这个年轻人,真是越来越欣赏了。” “这算什么啊,为人子女的不都是这样!”梁进仓憨厚地笑笑: “我的经济情况,也就您有能力查出来。 其他很少有人能清楚我到底是有钱没钱。 你看就像俺家这样的新房子,村里也有很多,当然他们没有我自己设计得先进。 还有买车,我们村也有几个做买卖的有车了。 去年还有一个做买卖的开着奥迪100回来的。 可是听别人说,开奥迪的在外边欠了一屁股债,就是摊子铺开的大,其实没钱。 我们村的人知道我在县城跟人弄了个车队,但是到底挣不挣钱,有没有欠债,大家都表示怀疑。 所以只要我不说,家里人也不清楚我到底有没有钱。 反正只要别让家里人为我担忧就行。 真正知道我有没有钱的,就是英子。 但是英子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出实情。 这样做除了让弟弟们别太浪费,别奢侈了,还有就是不能让父母知道我很有钱,不然他们会膨胀。” 说到这里,梁进仓和程青雯都笑了。 “你对英子确实是好啊!”程青雯感慨地说: “真的是超出了亲生兄妹的感情。 就是亲生的大哥也做不到你对英子的好。 而且我也看得出来,英子对她大哥的感情也是很深。 我就想,你俩这么深的感情。 又是一起长大的。 反正不是亲生的,为什么不结婚,天长地久过一辈子呢? 所以,我这个做小姨的,准备把英子许配给你。 你看怎么样?” 385 女人心海底针 程青雯本来以为,自己这话说出来,梁进仓的反应肯定会很激烈。 出乎意料的是,梁进仓居然就像听到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一样,表现得相当平静。 他淡淡地说:“阿姨您过奖了,我哪有那么好。 至于你的提议,我只能对您的好意表示感谢。 您刚刚说得挺对,我跟英子的兄妹感情很深。 甚至都超出了亲生兄妹的感情。 也就是说,我还是把英子当成了自己最亲的妹妹了。 没有掺杂任何其他的思想。 其实我在十八岁那年就已经有了未婚妻。 只不过因为特殊原因后来散掉了。 然后我又在木器厂跟会计处了对象,已经好多年了。 只不过她现在人在国外,我只能等她。” 程青雯大吃一惊:“你早就有对象了?英子知不知道?” “她知道。”梁进仓回到,“她也知道我一直把她当亲妹妹。” 知道个鬼哟! 程青雯暗自腹诽。 她早就知道你已经不拿她当亲妹妹了。 对于颖悟绝伦的外甥女,程青雯丝毫不怀疑她的判断力。 也就是说,即使梁进仓说他有对象了这话是真的,但他说英子知道把她当亲妹妹,这话其实是言不由衷。 梁进仓见程青雯有些不相信的样子,就去拿出郑淑叶从国外寄给自己的信给她看: “我们俩比较矜持,没有那些唧唧歪歪的话,所以信的内容您尽可以看。 她是理工大学毕业的,学的是半导体专业。 去国外留学,后来在一家半导体研究机构工作。 因为牵涉到一些技术壁垒,她暂时回不来。 我也就只能等她。 您看看信里边,有很多关于半导体方面的内容。 但只不过就是探讨当今半导体的发展,技术层面绝对不会涉及。 因为她往回寄的信,都会被审查。 我俩属于情投意合的那一类。 有共同的话题,共同的目标。 所以说感情基础比较牢固,不管她什么时候回来,我都会等她。” 除了好多的信件,还有那位留洋博士在国外的照片。 修长窈窕的身材,阳光美丽的面容,居然十分漂亮。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把梁进仓完全否定的程青雯看了照片和信,心里居然莫名的酸溜溜的! “可是——”程青雯犹豫了一下,问道: “你俩在学历方面是不是差距有点大? 《围城》里面不是说嘛: 女人念了几句书最难以驾驭,男人非比她高一层,不能和她平等匹配。 所以,大学毕业生才娶中学女生,留学生娶女大学生。 女人留洋得了博士,只有洋人才敢娶她。 否则,男人至少得是双料博士。 所谓嫁女必须胜吾家,娶妇必须不若吾家。 你的对象是留洋的博士,又有在国外科研机构工作多年的经历。 而你——” 程青雯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梁进仓配不上人家。 梁进仓笑道:“书里也是一家之言,每个人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那么,她是不是知道你有很大的产业?” “她不知道。”梁进仓摇头说: “她只知道我有一间化学试验室,和一间物理试验室。” 啊! 程青雯又是大吃一惊:“你自己搞的?” 她早就考虑到自己虽然让人对梁进仓进行了深挖的调查,但肯定会有没查到的地方。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调查报告里没有关于梁进仓有实验室的报告。 “对,确切说就是我‘自己’搞的,因为那两间实验室只有我自己在用,连个助手都没有。” 程青雯不可置信地问:“听说你的环保技术相当先进,我让人查你,居然没查出到底是国内哪位技术权威在帮你。 难道那些先进技术是你自己研究出来的?” “没错,都是我自己研究的,那些设备也是我自己设计,让我小姑的厂子给加工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 程青雯有些叹为观止了。 一个农民,没上过大学,居然能研究出如此先进的环保技术,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啊! “那你的物理试验室是研究什么?” 梁进仓回答道:“结合化学试验室,主要研究半导体材料,物理试验室的重点在工艺层面。 根据摩尔定律,微处理器的性能每隔18个月提高一倍,而价格下降一半。 也就是说,集成电路芯片技术发展速度如此之快,并不是说技术原理有多难。 芯片技术的原理相当简单,难度主要在于工艺。 说白了,重点在于能不能研究出精度更高的设备,还有培养一批熟练工。 而这两者,不是一年两年的努力就能见效果的。 我和小郑对这些问题都看得很清楚,也对国内半导体技术的滞后感到焦虑。 所以我俩的共同目标就是,通过我们的努力,让我国的芯片发展赶上国际先进水平。” 程青雯的嘴巴成了“o”型。 因为她发现谈话好像跑题了。 跑到她打破脑袋也想象不到的一个话题上。 她完全无法想象,一个农民,居然在搞高科技。 他说的芯片什么的,她完全不懂。 但她能听懂他说的,就是我国的半导体技术比较落后,梁进仓在研究这方面的技术。 这跟她调查来的那个梁进仓,完全是割裂的两个人。 她只知道梁进仓算是个农民企业家吧,生意做得比较好,搞着物流,开着厂子,财富疑似全国首富,仅此而已。 谁能想到听他的口气,他的主业其实是搞半导体的啊! 她不由得问道:“你的生意做得那么大,那么成功,为什么要搞什么半导体研究?xinkanδんu.com 要知道,搞研究这事,就像鲁迅先生所形容的人类血战前行的历史。 正如煤的形成,当时用大量的木材,结果却只是一小块。 搞研究需要付出太多的人力物力,但是结果可能很小,也可能为零。 作为一个个人,搞高科技研究,你负担不起吧?” 梁进仓答道:“我尽量试试。” “你为什么想到,非要搞半导体呢?” “因为这东西太重要。”梁进仓说道: “总设计师说过,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电子技术是科技进步的基石。 而所有的电子技术当中,芯片就相当于人类的大脑。 这样说来您就明白了吧? 在我们的未来,生产力的核心,就是芯片。 如果芯片技术跟不上,我们的生产力跟国外比起来,就像一个小学文化的人跟一个大学生搞竞赛。 我不希望让人拉下太多。” “……”程青雯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或者说,她真的是看不懂眼前这个地道的农民了。 真不知道他脑子里都装着些什么。 本来她找梁进仓单独谈话的目的,是表面上许亲,内里要不遗余力地拆散他们。 可谈话的结果是,不用自己暗中拆散的,人家梁进仓一句话就拒绝了自己。 说他有对象了。 还是留洋博士。 这下,应该是让自己省事了。 回去也很容易跟外甥女交待了。 可是,程青雯怎么感觉又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 386 祝福是护佑 程青雯感觉很受侮辱,还很受打击。 平生第一次,让她居然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如此优秀的外甥女,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而且是三百年才能出一个的那种级别,居然被梁进仓给一口回绝了。 奇耻大辱啊! 一想到外甥女托付自己时候那满含深情的期待眼神,程青雯就一阵阵心疼。 另外的打击就是: 程青雯从知道存在梁进仓这么一个人开始,就把他定位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即使知道他极其有钱,那也不过是个有钱的农民。 也就是说在梁进仓面前,她那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是油然而生,发自内心的。 可是刚刚跟这个地道的农民一番谈话,为什么让她突然有一种井底之蛙的自卑感呢? 完全不符合逻辑啊! 这让从小心高气傲的程青雯太受打击了。 而且,自己可怎么向外甥女回复呢? 这个结果明明比自己预想得还要完美。 也就是既阻止了英子嫁给梁进仓,又不能让英子对她小姨不满。 现在她完全问心无愧回复外甥女了,她又感觉说不出口。 心疼外甥女,好像自己干了多么对不住她的事情似的。 怀着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程青雯还是跟英子实话实说了。 因为这事开不得玩笑,不是小姨编个善意的谎言就能糊弄过去的。 英子听了小姨的回报,点了点头,久久没有说话。 哪个男子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小姨是过来人,她完全理解外甥女此时此刻的心情。 尤其是英子的情况更特殊,她这并不是一时冲动。 大哥身上汇聚了她全部的亲情、爱情和恩情。 这种深深的感情之下,被大哥拒绝,说他有对象了…… 小姨心疼极了。 她不由自主紧紧攥住了英子的双手,动情地说: “英子,小姨看得很明白,你大哥真的是把你当亲生妹妹看待的。 他跟你最亲,是亲情。 亲生兄妹之间不会产生别的感情的。 你要相信小姨的眼光。” 英子轻轻摇头:“大哥没说实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哥已经把我跟亲生妹妹区别开了。 还有他说在等郑姐姐,也不是实话。 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想跟郑姐姐处对象。 可是自从俺娘拒绝了郑主任,他俩的婚事就变得再也没有可能。 因为俺娘的思想绝对不会改变。 我知道她宁愿儿子打光棍,也绝对不会把儿子招赘出去。 而郑主任那边,就一个闺女,肯定要招赘的。 这个矛盾绝对无法调和。 偏偏大哥跟郑姐姐都是很孝顺的人,绝对不会为了自己的幸福,做出让父母无法接受的事。 这一点我看得很清楚。 他俩现在的关系,很难形容。 难分难舍,但谁也不会占下对方。 无论是谁有一天跟另外的人结婚了,剩下的那个绝对不会意外,肯定还要默默地祝福对方。 所以大哥跟你说他在等郑姐姐,也不是实话。” 程青雯不禁问道:“你大哥很喜欢撒谎吗,嘴里怎么没句实话?” 英子摇头:“大哥从不撒谎,就是在我这件事上他永远没句实话。 但是咱们要这样想,他越是不说实话,越说明心里有我。” “既然有你,为什么要编谎话拒绝呢?” “这个只有他自己知道了。”英子朝着小姨安慰地笑笑: “只要他还在编谎话,就能说明他心里放不下我。 那我就还有机会。 至于拒绝,可能还有咱们不知道的原因吧! 我记得81年的时候,大哥订了亲。 我那年才十五,心智不成熟,当时感觉天都塌了。 我跑到外面哭了一天,一次次下决心不想活了。 后来又下决心,只要大哥结了婚,我一辈子不嫁。 我宁愿给大哥大嫂当使唤丫头。 可是这几年我思想变了。 我越来越确定,大哥心里有我。 他撒谎拒绝我,肯定有他的难言之隐。 等到哪一天他的难言之隐解决了,我俩就能修成正果了。 所以啊小姨,咱们不要气馁,还要继续努力。 你说对不对?” 说到这里,英子已经发自内心地露出灿烂的笑容。 做小姨的看得出,闺女是真的想开了。 所谓“哀大莫过于心死”,那么反之,能让人振奋的,就是心中对美好事物的希望。 恋着大哥多年,今天明明白白被大哥拒绝,英子反而籍此更加看到了希望。 程青雯不禁十分佩服外甥女心理的强大,以及思路的清晰。 看到外甥女情绪欢快起来,做小姨的也算舒了一口气,感到欣慰。 并且受到感染,似乎对英子拿下大哥也充满了希望似的。 觉得英子嫁给梁进仓似乎也是不是那么不能接受的事情哈! 对于梁进仓这个永远背负着的农村家庭,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低贱。 跟着外甥女来到这个叫梁家河的村庄住了几天,程青雯似乎真正了解了什么叫“农村”。 如此清晰、真实地了解到一个农户的生活面目。 在老梁家住的这几天,给她最大的感受就是:安定! 这一家人的生活是如此地安稳,和睦,家庭成员之间如此地相亲相爱。 她在梁进仓母亲身上看到一个坚韧、泼辣、善良的农村妇女形象。 那个走路歪呀歪的继父老潘,表面上看起来木讷老实,似乎也没有什么家庭地位。 但是所有家庭成员都发自内心地对他倾注了完整无缺的亲情和尊重。 他本人朴实能干,对生活的期望值放到了最底,所以生活中发生的一点一滴在老潘看来都是惊喜。 任何时候都处在满足当中。 所谓知足常乐,也就是说,程青雯发现老潘在木讷老实的外表之下,每时每刻都在细细品味着幸福。 每天吃过晚饭之后,老潘的三两好友都会雷打不动地来到他家,围在一起喝茶聊天。 这样的场景,在程青雯看来实在是太接地气,太稳定祥和了。 在喧嚣飞扬的都市里面,永远不会找到这种感觉。 甚至有那么几秒钟程青雯居然很羡慕这个老潘。 再看看老梁家这些孩子: 当然,梁进仓的优秀,在程青雯的心目中已经开始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那个梁二仓看起来相对老实,戴一副眼镜,胖乎乎的不善言辞——据说他以前瘦的像条蛇。 程青雯相信二仓会成为一个立德树人的优秀教师。 那个梁小四儿,虽然高高的个子是个高中生了,但是真的如英子所说,感觉这孩子真的很可爱啊。 聪明,伶俐,口才很好,言行举止相当场面,跟吃开口饭的大艺术家对话都毫不怯场,大方自然。 这是程青雯来到村里,遇到的第一个能以一颗平常心跟她平等对话,而且对话过后还感觉很舒服的人。 居然只是一个上高一的学生。 听说他考高中的时候是全县第一,甚至有望高考的时候也能像姐姐一样全省第一。 不得不说,这家人是真的有才啊! 说他们一门五状元也不为过吧? 即使是梁进仓的两个叔叔家,那些堂弟堂妹都十分优秀。 连带那个梁建东的媳妇儿,看起来都跟村里其他媳妇有些不同。 最大的不同就是不管对婆婆,还是大婆婆——梁进仓的母亲——还是对三婆婆,都像母亲一样尊敬,孝顺。 对爷爷奶奶更不用说。 这在时间到了八十年代最后一年的当今社会,那是相当难能可贵的。 因为如今的社会风气,是不孝敬公婆居然成了一种时尚。 对公婆呼来喝去,既不尊重也不孝敬,居然是那些年轻媳妇争相炫耀的本领。 而建东媳妇是那些年轻媳妇的另类。 这让一直在用心观察这一家人的程青雯不由自主总结出两个字:家风! 就是因为老梁家有良好的家风,才能带起这么好的一大家子人,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儿孙。 程青雯想当然地认为,她没有见到的那个梁三仓,应该也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大学生。 马上她就要回沪海了,她居然很希望在走之前,能见到放假回来的梁三仓。 这样她对这一大家子人就能了解得更全面了。 可是眼看着放暑假都好多天了,梁三仓还没有回家。 程青雯忍不住问英子:“中学生都放假好几天了,你三弟怎么还不回来?”httpδ:// “他呀!”英子说道,“要是放了假就安安稳稳地回来,那就不是三仓了。” “为什么?”小姨奇怪了。 “老三就是个稳不住的兔子,按时报到,按时回家,他永远做不到。”英子笑着说: “放假之前他就来信告诉家里,可能放了假要晚点回来。 其实他就是不说,家里人也知道他不会放了假就回家。 能写封信跟家里人说一声,已经算他能为家里人考虑,怕家里人牵挂了。” 话虽然是这样说,这也确实是三仓的特点。 但是他老是不回来,家里人难免会为他担心。 当然,书上不是有那么句话吗: 担心是诅咒,祝福是护佑。 本来家里人虽然知道三仓这毛病,但难免担心,为他担心的就够多了。 程青雯听说梁老三这么能闹腾,居然也像英子一样难免担心,放了假不回家,他会干什么去? 不会干什么歪门邪道吧? 也许这样一来三仓身上的担心就超负荷了。 于是,程青雯刚离开没两天,大仓就接到电话,三仓出事了。 387 老熟人 程青雯因为对老梁家这一家人产生了好感,而且三仓是自己外甥女的弟弟,她本能地也跟着产生了对三仓的担忧。 这要放在以前,程青雯没这么敏感。 因为以前的人相对老实。 可是近几年来,不管是人们的思想,还是行为,都处于一种突然发散的状态。 这种现象在年轻人身上表现得尤为突出。 比方说以前的时候,年轻人的思想比较单纯,人生规划也相对清晰。 该上学上学,该进厂进厂,该种地种地…… 年轻人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基本上都有自己的定位。 但是这几年不行了,年轻人感觉自己在社会上的位置定不住了。 或者说,现在的社会给年轻人提供了更多的选择。 你上学不行,可以去当兵,当不上兵可以走后门进厂子,没有后门进厂子可以去做生意…… 年轻人的人生开始充满了变数,这让那些本来就处于青春萌动时期的年轻人变得眼花缭乱。 失去定位,使得他们对生活、对社会的期望值无限膨胀。 却又面临跟期望值反差极大的现实。 结果就是让年轻人变得哪儿都是目标,其实等于没有目标。 没有目标的结果就是迷茫。 迷茫的结果就是空虚,痛苦。 于是,散乱的思想导致散乱的行为。 让这年头的时髦青年一个个都变成危险分子。 前几年时髦青年的标准打扮是爆炸头,喇叭裤,花衬衫,火箭皮鞋,扛着录音机跳迪斯科。 这几年录音机不再是稀罕物,也就不扛录音机了,也不再群魔乱舞。新刊书小说网 爆炸头变成了大偏分,头发太长都遮住眼了,需要不时地甩头才能看清路,以致好多人都落下了“甩头病”。 裤腿都能当裙子穿的喇叭裤也被紧身牛仔裤代替,不管男女胯下都鼓鼓的一坨,加上男的留长发,往往让人雌雄难辨。 无所事事整日游荡,抽烟喝酒,拉帮结伙,打架斗殴,偷鸡摸狗,坑蒙拐骗…… 实用主义早已深入人心,金钱至上导致有钱的就是大爷,就会受人尊重。 没人在乎你的钱到底来路正不正,名声变得一文不值。 只要能搞到钱就算你有本事。 这让很大一部分年轻人失去了一切约束。 以前的时候,自家的儿子长成大小伙子是父母的骄傲。 现在家里长起来几个儿子,往往让父母整天提心吊胆。 在这样的大氛围之下,英子说她的三弟是个稳不住的兔子,思想离经叛道,行为特立独行。 也就由不得不让程青雯本能地想到那个梁三仓会不会不走正路? 好在她在这里的时候,一直没有三仓的消息。 正好在她走后才有三仓出事的电话打到村里。 这才幸免让三仓破坏了程青雯对老梁家的完美印象。 电话是小姑梁秀香打到村委来的,让大仓赶紧到县城去一趟,三仓被刑警队给抓走了。 大仓一听这话吓了一跳,当即在电话里就问小姑:“为了什么把他抓起来?” “打人,而且是把人打成重伤。” “怎么个重伤法?有没有生命危险?” “死是死不了,就是有可能造成残废。” “混蛋!”大仓不由自主骂了一声,这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我还以为他还在大学那边呢,没想到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不回家,先在县城闹点事! 是不是不搞点事身上痒痒! 他打的是什么人?” “老熟人!”小姑气鼓鼓地说,“说起来你跟那人很熟很熟,就是雷永德的儿子,雷云江。” “哦,是他啊,我知道了,我马上去县城。” 大仓也没在电话里细问三仓到底为什么跟雷云江打起来了。 反正到了县城就什么都知道了。 只是听到三仓打的是雷云江,他的气消了大半。 而且把雷云江打得不死也是个残废,大仓剩下那一小半的气也消了。 想当年雷云江带着一群小痞子持续骚扰英子,给自己兄妹造成极大困扰。 骚扰过程中好几次把英子气哭。 自己的妹妹长这么大,那是受到的最大的委屈。 末后还逼得给英子做了转学。 这笔账一直在大仓心里记着。 总想着有机会逮住那混蛋,打他个不死也残呢。 没想到让三仓这小子捷足先登了。 大哥肯定对他一点气都没有了。 只想着赶紧去公安局,先把弟弟保出来再说。 省得那小子在里边,万一让雷永德那个地头蛇找人,给报复着呢! 大仓开着车到了县城,直接了当先去公安局。 到了公安局门口,他一眼就看到门口旁边有两只蚂蚁。 确切说,是两只热锅上的蚂蚁。 自己的二叔梁秉义和堂弟建刚。 爷俩在公安局小门那里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走。 明显是想进去,但是门口的警卫根本就不让他们进去。 大仓的车刚开过来,爷俩就看到是大仓来了,就像见了救星一样飞快地跑上来。 爷俩四只手扒着车门子,恨不能从车窗窜进去向大仓汇报了。 大仓把车停到门口一边,让爷俩上车。 “二叔,怎么回事?” 二叔顿足捶胸地说道:“嗨呀,这事不怪三仓,怪我——” 大仓打断他的话:“二叔,说重点,怎么回事?” “哦,哦哦哦——”二叔赶忙说重点: “三仓今天来给我送轮胎——” 大仓又打断他:“他送什么轮胎?” “三仓从部队上给我搞到的旧轮胎,人家部队上的车直接给我送来了。 三仓跟在车上一块儿回来的。 车刚停下,隔壁饭店的人出来,说那辆军车停到他的地界了。 让车往前开。 那辆车就往前开了一点。 可是卸车的时候,饭店的人又出来,说卸下的轮胎堆在他的地界了。 让我们立马弄走。 因为门市上就我们爷几个,有人在车上往下放,有人在下边接着。 接下来以后先摞在那里,等一会儿就滚到屋里去。 可是饭店的人就是不让,还限时让我们弄走。 就是几摞轮胎算是摞到饭店的地界了,或者说是摞到跟我门市搭界的地方了。 都是做生意的,哪能那么分明啊。 也没妨碍他饭店的生意啊。 其实就是那个饭店故意找茬。 三仓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当时就跟开饭店的吵起来了。 军车上两个司机,都是当兵的。 因为一开始被饭店撵了一次,心里也有气。 就跟三仓一起跟开饭店的吵。 开饭店的一看怕吃亏,就扔下一句狠话进去了。 谁能想到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来了十来个流里流气的青年。 手里都提溜着铁管子,还有几个提溜着砍刀。 来到以后二话不说,上来就打。 我们不防备,都挨了好几下子。 有个当兵的头都破了。 我们都跑到屋里去了,那些人还追着进来打。 你要知道咱们是修轮胎的,门市上最不缺的就是铁撬杠。 三仓和两个当兵的抓起撬杠就跟他们打起来。 咱们的撬杠长,当兵的抡起来一扫一大片。 当时就扫到五六个。 剩下的一看不好都往外跑。 三仓追着那个领头的不放,让他追上先是一撬杠给他扫断腿。 然后又在那个领头的身上乱打——嗨,反正我当时吓得眼前都黑了。 看那劲头,我觉得那个领头的肯定被打死了。 闹得这么大,刑警队都来了,就把三仓和俩当兵的都抓走了。 我们爷几个因为是受害者,就在门市录了口供,也没抓我们。 可是我们得救三仓啊。 这不是让你小姑给你打电话,我和建东就先过来看看三仓怎么样。 可是人家不让进,我们进不去啊!”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大仓心里有数了。 “二叔,这事你别急,先和建东回去,该卸车卸车,该干活干活,三仓的问题我来解决。” “你能进去吗?”二叔胆怯地看一眼公安局门口的警卫,“一般人他们不放进去。” “没事,我能进去。” 二叔和建东不放心啊,非得要跟着大仓一块儿去公安局,他们要给三仓求情。 让大仓给撵下去了。 爷俩看着大仓开着车到了门口,也没见他说什么,警卫看到他的车开过来,就像认识似的,居然主动就打开门。 大仓的车直接了当开了进去。 看那劲头就像进自家的单位。 “唉!”二叔感慨地看看建东,“还是得你大哥啊!” 388 典型的法盲 公安局门口的执勤的警卫,没有一个不认识梁进仓,以及他这辆伏尔加的。 因为梁进仓跟冯副局长很熟,来过几次,警卫看到他的车,自然是主动放行。 冯长民现在是主管刑侦的副局长。 见梁进仓来找他,冯长民一点都不意外,笑道: “我就知道你快来了。 我看到那个打人的叫梁三仓,又是梁家河的,就猜到是不是你弟弟。 过去看了一眼,又是个小梁进仓。 不过那小子够狠啊,这是准备把人打成肉泥吗! 还有那两个小当兵的,脑袋都被打破了,包扎完了还在叫嚷着要去打人。 既然这么厉害,也不用住院了,都一块儿带到刑警队来了。” “人家是军人嘛,那叫轻伤不下火线。”梁进仓道,“我弟弟那混蛋就是个愣种,不敢惹,惹毛了就跟人拼命。 不过只要不惹他,脾气还是挺好的。” 冯长民盯了小梁好几秒,笑笑:“你意思是说,你弟弟本来脾气挺好的,这是因为被人惹急了才下此狠手的?” “好好的在卸货,突然来了十多个手持凶器的小流氓,二话不说上来就打,搁谁不急?肯定要拼死反抗!” “当个人的财产和生命受到威胁时,可以进行反抗。”冯长民说道: “这件事的麻烦在于,你弟弟是追出好远才把人打倒在地的。 无论如何不属于正当防卫。 要是在门市里面打的就好了。” “先不管在哪打的,首先是对方在毫无理由的情况下突然打上门。”梁进仓说道: “而且是纠集数人,手持凶器。 因为对方有重大过错在先,所以才导致对方重伤的后果。 我弟弟即使不属于正当防卫,最多也就是个防卫过当吧?” 冯长民沉吟道:“这个我现在还真无法回答你。 不过小梁永远是小梁,引经据典,思路清晰,我看你不当律师屈才了。 你说的这个因果关系很对,对方确实具有重大过错在先。 虽然被打成重伤,但对这个案件应该负有很大的责任。 你弟弟责任相对小一点。” “该负的责任我们绝对不会逃避。”梁进仓说道: “但是就这个案子来说,我一点责任都不想让我弟弟负。 那个被打成重伤的雷云江,冯局长应该还有印象吧?” 冯长民点点头:“印象很深。” “我觉得他应该是你们公安局的老熟人。”梁进仓冷笑道: “以前的时候他是专门敲诈勒索学生的专业户,派出所的常客。 他爸爸雷永德被派出所罚得后来只能写欠条。 因为他持续骚扰我妹妹,为这事我还找过你。 可他就是个滚刀肉,大事不犯小事不断,气死公安局难死法院。 咱们实在是拿他没办法。 后来逼得我给妹妹转了学。 就这种人简直是死有余辜。 现在还在持续为非作歹,要是我弟弟因为打了他负刑事责任,我一万个不服。” “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还是去省城,请最好的律师给我弟弟打官司,我要反诉雷云江。” 冯长民点头道: “这倒是可行。 请律师打这个官司的话,你弟弟有一定胜算。 雷云江这几年在县城纠集了一帮人,经常聚众斗殴,敲诈勒索,寻衅滋事,还有帮人讨债等。 已经被我们多次打击过。 只是因为他们所犯的都是一般治安案件,也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 最多就是拘留几天就放了。 我记得雷云江被判最重的刑罚是那一年聚众斗殴致人轻伤,被判了两年。 其他都是拘役或者拘留。 也就是说对于这种有一定组织性的恶势力,出现伤亡的情况,也很难得到法律的支持。 所以我觉得你请律师反诉这主意不错。” 梁进仓感慨地说道: “姓雷的曾经被判了两年我是知道的。 当初我妹妹要回一中参加高考,要不是我知道他已经被抓起来,还真不知道怎么保护妹妹呢。 那个混蛋确实有点恶贯满盈了。 我现在来跟你说一声,就是把弟弟托付给你。 别介在我去省城的时候,姓雷的再找关系对我弟弟下手,私下报复我弟弟。” 冯长民敬佩地看了看小梁:“还别说,你担心就对了。 刚才我就听说,雷永德正在到处找关系。 除了想把这个案子搞成重大刑事案件之外,他还真的想找人在看守所报复你弟弟。 不过你放心,有我在,你弟弟吃不了亏。 局里上上下下,谁要是敢玩忽职守,以权谋私,我先拿他开刀。” “有你这句话,那我就放心了。”梁进仓算是松了一口气,“那么我能见见我弟弟吗?他这是刚放了暑假,还没到家的呢就出了这事,我都半年没见他了。” 冯长民想了想:“可以,这个案子事实比较清楚,也没有可回避的,我安排人带你过去,但是时间不能长了。” 梁进仓嘴里跟冯长民说,要去省城请律师反诉,其实就是说说而已。 请什么律师啊,难道一定要等这个案子做成刑事案件,起诉到法院再进行反诉? 那这事就麻烦了。 虽然雷云江被打成重伤,但是要搞成治安案件还是很容易的。 而且因为雷云江等人负有重大过错,三仓连治安处罚都不需要承担。 最多就是出点钱,给雷云江一点补偿算了。 要不然社会流传着一句话:“你还敢打人,你攒下钱了?” 意思就是说,只要出得起钱,打了人没事。 何况打的还是在公安局挂了号的恶人。 梁进仓在心里对三仓还很满意,这小子挺会打,把那混蛋给打残了,还打不死。 看来下手的时候正应了那句话,“木匠打老婆,下手有尺寸。” 不过见了三仓的时候,他可不会把心里话说出来。 大哥脸上的表情可怕极了。 三仓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大哥。 惹了这么大事,现在一看大哥脸色这么可怕,立刻就肝颤起来。 都不敢正眼看大哥,声音也是没有一丝底气:“大哥——” “大什么哥,我不是你大哥!”梁进仓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 “放了假不老老实实回家,这十多天你干嘛去了? 好容易回到县城了,你又搞这一出。 听说梁大侠下手挺狠啊,三下两下就把人给打死了。” “什么,死了?”三仓大吃一惊,“不可能啊,我就是朝他腿上、屁股上、胳膊什么的打的,没打要害,怎么可能死了呢?” “不打要害就死不了人啊?”大哥吼道: “照大腿上扎一刀都能失血过多死人,你拿根大铁棍子一通乱砸会不死人? 用冯局长的话说,你这是准备把人打成肉泥吗?” 三仓挠挠后脑勺:“我总感觉他死不了!”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只要不打要害死不了人,就可以随便乱砸,然后砸成残废也不管了?” “他残废活该。”想起对方那个领头的多么可恶,三仓情不自禁瞪圆了本来就大的眼睛: “那伙人分明是hei社会,我们什么事不知道的他们上来就打。 把部队里那个司机的脑袋都打破了。 另外那个当兵的和我的后背也挨了好几下,到现在还很疼呐。 我们奋起反击,那是正当防卫。” 大哥伸出手指点着弟弟,看样子气得手都哆嗦: “法盲啊,典型的法盲! 你这还是大学生,你的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知道什么叫正当防卫吗? 你到底知不知道正当防卫的几个要件? 咹?你说,知道不知道?” “知道啊,”一看大哥如此暴怒,三仓吓坏了,低下头嘟囔道,“他们上来就打,我们奋起还击,这不就是典型的正当防卫嘛。” “你——”大哥这回真生气了,差点忍不住动手打他。 看来这小子真的不是很清楚正当防卫的必要条件。 “我现在给你扫扫盲。”大哥吼道: “对方的行为对你的人身安全造成了威胁,而且进行了不法侵害。 这一点他们是符合了。 但是,正当防卫的要件还包括,必须是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 也就是说,必须是正在进行,而不是尚未开始,或者已实施完毕,或者实施者确已自动停止。 对方都已经跑了,而且已经跑出很远,明显的不法侵害已经停止。 你还追上去把人打成重伤,这算正当防卫吗? 还有,正当防卫不能明显超过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损害。 而你呢,你都准备用铁棍制作人肉馅子了,你说这损害多大吧?” “这么说,我们不算正当防卫了?”听大哥这么一说,三仓这才知道害怕起来。 如果自己的行为不是正当防卫,而致人严重伤残,那岂不是要负刑事责任? “大哥,我会不会被判刑?” “会不会被判刑,你自己琢磨吧。”大哥黑着脸,“你先跟我说说,轮胎是怎么回事?你好好上着学,上哪弄的轮胎?” 【作者题外话】:抱歉各位大佬,今晚就这些了,明天早更,见谅见谅! 389 又见买卖小天才 可是此刻三仓没心思跟大哥讨论轮胎的事情。xinkanδんu.com 他只关心自己会不会被判刑。 所谓天不怕地不怕,那都是没出事之前的状态。 一旦出事了,而且一听会被判刑,三仓吓坏了。 年轻轻的,大学生,一旦被判刑,这一生就毁啦! 他能不害怕吗! 至于传说中那些判刑就判刑,枪毙就枪毙,无所谓的人——三仓还没到那境界。 他并不回答大哥的问题,而是向大哥解释他法盲的原因: “大哥,我上学的书都学得挺好啊。 可是初三那年学《法律常识》,老师说考高中的时候不考。 老师也没教,我们也没学。 就是随便翻了翻。 只知道人家打咱,咱们被迫还手,那就是正当防卫。 没想到还分得这么细啊。 大哥你别吓唬我,给你兄弟个底儿,我到底会不会被判刑?” 大哥黑着脸没好气说:“你先把轮胎的问题说清楚,我得综合分析。” 好吧,三仓胆怯地看看这个他最害怕的人:“你知道我放假的时候在二叔的轮胎门市干过,我对轮胎很懂。” 大哥怒道:“就知道吹牛逼,只不过业余干了那么几天,竟敢自诩很懂!” “我就是很懂嘛!”三仓小声嘟囔。 二叔和建东来到县城开轮胎门市,一开始的时候头三脚难踢,生意展不开。 等到他们的轮胎门市渐渐被人接受,客户越来越多,生意就开始红火起来。 爷俩都忙不过来了。 正好建东三姨家的表弟辍学在家没活干,就让表弟也来门市跟着干。 轮胎门市这活儿,有时候半天不来一辆车,但是一旦有车来了,来到就是急的。 但凡坏了轮胎,谁不想赶紧弄好快点赶路啊。 所以你就得赶紧给他修轮胎。 该补胎补胎,该换新的换新的。 可是这活儿的特点就是,往往补胎的喜欢扎堆儿。 半天闲得慌,一来一大堆,好几辆车扎堆儿来修轮胎。 这倒不是有意识组团来的,大概是墨菲定律的原因吧。 反正一旦开始忙,那就忙得晕头转向。 尤其客户越来越多,这个轮胎门市让越来越多的司机认可以后。 眼看着门市越来越忙,有时候门口停着好几辆车,爷仨根本就忙不过来。 二叔于是又把二姨子家的一个外甥弄到门市来干活。 那个外甥本来在镇上一个火柴厂当临时工,让二叔给硬生生拽来了。 二叔的意思是,现在火柴厂的效益越来越不好,在那里干根本没有前途。 现在真正有前途的,就是学一门技术。 比方说学修车,或者颠瓢(厨师),或者修电视,或者电气焊…… 当然,二叔认为学修轮胎也是一门不错的手艺。 跟着你姨夫干几年,技术学好了你可以自立门户,也开一个轮胎门市。 这就是一辈子的饭碗。 你在火柴厂干,干得再好,到时候你能自己开一家火柴厂吗? 再者说当今社会用打火机的越来越多,火柴没前途。 于是,门市上一共就有爷四个了。 兵强马壮。 即使一次来好几辆车,也能基本应付。 三仓是个闲不住的家伙,在县城上学就整天乱跑。 要么跑到小姑的厂里,蹲在那里看人家开车床。 要么就跑二叔的门市上去看补轮胎。 碰上忙了的时候就帮着卸轮胎。 一来二去居然干得很上瘾。 谁知道他这是什么毛病,就喜欢干技术活儿。 放了暑假就到二叔的门市常住沙家浜了。 一来他就是干活有瘾,二来也能缓解门市上的忙乱。 第三嘛,干一个暑假,二叔还不得给他俩零花钱! 对于外行来说,感觉修补轮胎好像很神秘似的。 但是对三仓来说,这点活儿简直就是一看就会,根本没什么技术含量。 说白了其实是个力气活。 因为现在的汽车轮胎越来越大,轮圈越来越重,一整套轮胎在手里把玩,没有一把子力气不行。 三仓手脚麻利,也有把子力气,拆卸轮胎就像飞一样。 有一次来个补胎的,大家正在吃饭,三仓把筷子一扔说你们先吃着,我去。 大家就在吃饭,感觉就像几分钟的功夫似的,只听到打气泵响过两次。 然后三仓回来了,把十块钱扔给二叔。 大家还在想这么短时间,轮胎卸下来没有啊? 事实上人家三下五除二给补好,车都走了。 可见这小子手脚之麻利。 比关公温酒斩华雄速度都快。 干了一个暑假上大学报到去了,这让二叔十分遗憾。 这小子不补轮胎而去上大学,可惜了! 其实可惜的何止是不去补轮胎。 这小子不当贩子而去上大学也是屈才。 到了边疆大学,善于结交朋友的三仓很快有了不少好哥们。 其中一个哥们的舅舅是当地部队的后勤主任。 三仓知道这个情况以后,就开始动起了脑筋。 他就在想,这里是边疆,没有轮胎厂,离内地又远。 那么,部队上那些军车使用的轮胎,是从哪里进来的呢? 他的心思其实是想,往部队里贩卖轮胎。 因为二叔有几个进货渠道,都是市里的大轮胎贩子。 那些轮胎贩子分别掌握着几个大轮胎厂的本地经销权。 三仓就跟铁哥们商量,让他去问问咱舅舅,需不需要轮胎? 自己有很便宜的进货渠道。 这话一出口,当时差点没把铁哥们笑死:“你也太自不量力了吧? 外行啊! 偌大一个部队,还用得着从你个人手里进轮胎了? 部队里很多物资都是专门定做的。 即使对外采购,那也是相当严格。 就拿军车上的轮胎来说吧。 只要花纹磨损到一定程度,人家就要淘汰掉,重新换新的。 尤其边疆这地方路况不好,空气稀薄,对车辆性能的要求都很高。 据说好好的轮胎一点毛病没有,就是因为花纹有所磨损,就给换下来了。 所以啊,你还是打消这个可笑的念头吧。” 铁哥们的这话不但没让三仓打消念头,反而眼前一亮。 “那换下来的轮胎都干什么了?” “还能干什么,换下来就是废轮胎了,应该——扔了吧?”话说这位铁哥们也不是很懂。 “扔了?”三仓直接就是暴叫一声。 在他看来,轮胎只要没毛病,仅仅花纹有磨损,这跟新轮胎没什么区别。 完全不妨碍使用啊。 现在县城里也有不少养车的个体户,他们那些车上的轮胎,不用到最后一刻是绝对不会换新胎的。 即使胎顶的花纹磨光了,只要没有大的硬伤,没有伤到线层,至不济也要挂起来当备胎。 下边乡村里的拖拉机就更不用说了。 几乎没有拖拉机用新轮胎。 好多拖拉机的拖斗上用的就是光头胎。 还有好多拖拉机来二叔门市上找那些火补过的轮胎。 比方说有的轮胎扎了一道大口子,连线层都扎透了,这样大汽车上就不敢用了,只能换新的。 但是对于低速的拖拉机来说,人家对轮胎要求不高。 二叔可以在外胎里边垫一块大大的,带线层的胶皮,就相当于给外胎打了个补丁。 价格低廉卖给拖拉机,很受欢迎。 如果轮胎外伤比较严重,口子较长,二叔还会火补外胎。 补起来以后强度肯定大打折扣,因为线层被扎断了。 但是拖拉机上用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就拿一条最常用的型号,900-20的尼龙线轮胎来说吧。 买一条新的,如果是大品牌,那得小一千。 可是买一条火补过的轮胎,花纹还不错,两三百块钱就能买到。 用在小拖拉机的拖斗上,能拖拉好多年。 至于说什么毛病没有,就是花纹磨损,比方说磨损了三分之一吧。 就这样的轮胎,五百块钱一条是绝对买不到的。 也就是说,这么值钱的东西,铁哥们说部队上当垃圾给扔了。 也就由不得三仓不惊叫了。 390 馅饼与铁饼齐飞 三仓当即就疯魔了,死缠烂打地央求铁哥们。 一定要去找咱舅舅,跟他说,我愿意免费给部队处理垃圾! 当然,首先就是跟咱舅舅打听一下,那些垃圾都弄哪里去了? 铁哥们被纠缠得没办法,只好去给他打听。 回来跟三仓说,换下来的轮胎肯定就算是废轮胎了,都放在仓库里。 三仓本来就大大的眼睛瞪得外圆内方,跟俩铜钱似的,问那铁哥们:“你没跟咱舅舅说,我可以免费给部队打扫垃圾?” 铁哥们白他一眼:“那不是垃圾,是换下来的废旧物资,能换钱的。” “还准备换钱啊?”三仓那俩铜钱没有刚才那么明亮了,“咱舅说多少钱一条?” “没说,他只是说自从他上任以后就没处理过那些废轮胎,仓库里都快满了。” “那还不赶紧让咱舅处理啊!”三仓就像要去救火一样猛地抓住哥们的胳膊,“你快去问问咱舅,多少钱一条,我看看能给处理了不?” 铁哥们好烦啊,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梁三仓对垃圾这么感兴趣呢? 只好又去问了咱舅。 回来跟三仓说,舅舅说了,不管大小,三十块钱一条。 三仓眼前就是一黑。 差点昏厥过去。 因为他知道部队里那些军车,大多是大货车。 也就是说,大多数是大轮胎。 才——三十块钱一条? 三仓有点不敢相信天上真的会掉馅饼。 他提出要去仓库看货。 铁哥们算是掉火坑里了,又去联系他舅舅,安排三仓看货。 当仓库的大铁门轰隆隆拉开的那一瞬间,三仓差点身体僵硬,直挺挺歪在地上。 因为他看到仓库里码得整整齐齐的,绝大多数都是大轮胎。 真的如铁哥们所说,看轮胎花纹有所磨损,但也就是磨掉三分之一的样子。 这在二叔的门市上,那得算是八成新的轮胎啊! 就这种成色的正品轮胎,怎么也得卖六百块钱吧? 三十块钱就能买到! 三仓就像看到了一座金山。 他坚强地克制住自己的浑身颤抖,进来迷宫一样硕大的仓库。 查看那些“废轮胎”。 正如他猜想的那样,绝大多数都是900-20型号的轮胎。 也有一部分1100-20的。 越大的越贵啊,居然也是三十块钱一条。 最离谱的是还有一部分异型轮胎,那都是部队里专用机械上换下来的。 这些轮胎到了地方上用的可能不多。 但是如果有类似的机械能用上,卖掉的话那就不是五百六百的问题了。 可能三千两千都能卖得上啊! 居然也是三十块钱一条! 当然,里面还有一小部分小轮胎,有极少的轿车轮胎。 也有一小部分650-16型号的,这应该是130,或者吉普车上用的。 同样就是花纹有磨损,磨损最严重的,也不过是花纹去了一半。 也就是说,最差的也是五成新。 这些小轮胎卖个百儿八十也是很简单啊! 在仓库里转了一圈儿,随机挑了几条轮胎检查了一下,出来的时候,三仓感觉自己心脏不大好了。 太他妈受刺激了。 当即他就跟后勤主任订好,仓库里的废轮胎他全包了。 回来以后立马给小姑打电话,让小姑用电汇,给自己汇钱过来。 只能跟小姑借钱了,他一个学生,手里没本钱。 至于说开头跟大哥要钱——他怕被大哥骂个狗血淋头。 你一个学生不好好上学,又想当什么“买卖小天才”! 那就是欠揍了。 小姑手里当然有钱,但是听到三仓要做买卖,感觉很不靠谱。 你一个大学生,不好好上学,贩卖什么轮胎啊! 不过听三仓在电话里说的天花乱坠,而且三仓已经跟二叔联系过去了,让小姑不相信自己的话,去问二叔。 小姑还真去二哥那里问过了,得到二哥的肯定答复以后,这才决定借钱给侄子。 不过她也不会三仓要多少,她就借多少。 而是先汇过来一小部分。 告诉三仓,你先往这边拉一车试试。 看看能挣钱了,再大量往回拉。 其实小姑还是惯着侄子。 总感觉三仓不过才十九岁的毛孩子,懂什么做生意啊。 顺着他,让他拉一车旧轮胎回来,挣不挣钱的,也堵住他的嘴。 当然挣钱最好。 要是不挣钱,就是赔了,不过就是一车旧轮胎。 赔也赔不多。 权当花钱买个教训。 三仓没办法,只好拿着这些钱跟后勤主任说,手里本钱不多,先往回拉一车。 等回老家筹到足够本钱,再回来继续往回拉。 反正这满满一仓库废轮胎他是订下了,还付了一部分订金。 军人都比较豁达,梁三仓提出拉一车给一车的钱,人家也不计较。 而且正好部队从江北省运一批物资回来,空车去江北省。 人家就来个送货上门。 直接安排一辆车装上废轮胎,捎着梁三仓,给送到江北省。 三仓又是差点没乐晕过去。 这本来是他最犯愁的问题。 因为这地方到江北省三千多公里呢,光运费就不是小数目。 所谓鼻子大过头,运费都比这车轮胎贵了。 没想到正好部队有顺风车,人家给送货上门。 三仓知道,自己真的是被天上掉落的馅饼砸中了。 而且是皮薄馅大不凉不热,味美可口掉到手里的。 这绝对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啊! 面对如此巨大的财富,三仓的贪心肯定被无限地勾起来了。 这时候就用得到“亲兄弟明算账”了。 他绝对不会跟二叔说,这是三十块钱一条买来的。 而是在电话里跟二叔说,是三百块钱一条买来的。 要是再加上运费,那就不止三百一条了。 另外,三仓相信二叔不会让自己白忙活吧? 总得给自己一点利润。 这样算下来,每条轮胎总得四百多块钱了。 三仓这一车就挣老了。 而且后续还有源源不断的轮胎往这边拉呢。 在三仓看来这不叫财源滚滚。 而叫财源滔滔。 拉着满满一车轮胎的军车到了二叔的门市,二叔和建东他们差点乐晕了。 他们何时见过这么多,成色这么好的旧轮胎啊! 而且只要四五百块钱一条就行。 也就是说,卖一条旧轮胎,能挣将近二百块钱呢! 这比卖新轮胎的利润高多了。 因为一条新轮胎的利润率也就百分之十左右。 比方说卖一条900-20的尼龙胎,也就挣一百块钱。 而且还得给人三包。 出现脱胶、跳线,或者鼓瘤子,等等问题,都要给人换新胎。 甚至有的品牌爆胎都给换新胎。 虽然经销商送货的时候会给调换,但是来来回回给人换胎,要搭上许多麻烦。 也就是说,卖新胎占用本钱高,利润率低。 因为新胎的价格基本透明,这样的利润率就在那里摆着,你也不可能卖得比别人贵。 可是旧胎就不一样了,这个价格很灵活的。 有时候卖得稍微贵点也没问题。 很多人为了图便宜,只要看着成色好,而且比新胎便宜好几百,人家很愿意要的。 也就是说,新胎没有旧胎畅销。 不光是开拖拉机的图便宜,就是那些跑长途的车老板,有时候也想弄几条成色好的旧轮胎用。 无他,就是图便宜,降低自己的成本压力。 那些来修车的,明明轮胎已经不能用了,他们总是希望老板能修则修。 实在不能修了,让他换新胎,开车的一个个心疼得就像割他的肉。 往往要问:“有没有旧轮胎,成色好点的?” 二叔有时候就会靡靡地想象: 要是有个地方有应有尽有的成色好的旧轮胎,给自己卖,那该多好啊。 那可就发大了。 因为旧轮胎太好卖了,有太大的需求缺口,可以说有多少卖多少。 没想到梦想成真,今天三仓给拉回来满满的一车。 而且成色如此只好。 全是正品轮胎。 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 当然,掉馅饼的同时,也掺着铁饼。 二叔和三仓他们爷几个,目前就被铁饼砸得不轻。 391 此风不可长 这些铁饼当中还有大哥扔的。 听完三仓的交代, 大哥顿时把三仓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小子长大了干什么都可以,坚决不能做生意。 让你做生意,你就是最黑心的商人。 明明三十块钱来的,卖给二叔四百多。 那是咱二叔啊,跟咱爹有什么区别? 你谁的钱都敢挣啊! 我真是恨不能揍死你算了——” 面对暴怒如虎的大哥,三仓真是吓坏了,他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大——大哥你别生气啊,我——我是挣钱了。 可是把这些轮胎卖给二叔,二叔也挣老了啊。 再——再说二叔手里有旧轮胎卖着,能吸引更多的客户。 他买卖也会更好了啊。 这也是让二叔挣钱,为他好啊。 我要是把这些轮胎拉到别的轮胎门市,随便找个城市,随便找个门市,五百块钱一条也好卖啊! 大——大大大大哥,你怎么啦,别生气啊——” 因为三仓越是解释,发现大哥越是生气。 看样子简直忍不住要动手打人,甚至恨不能把弟弟掐死了。 三仓吓得极其盼望赶紧把自己判刑了吧! 这样就能把自己保护起来。 省得让大哥给打死了。 只不过远处还站着警察呢,大哥就是再暴怒,也不可能真的打他。 最后恶狠狠瞪他一眼,怒气冲冲走了。 三仓眼前一阵阵发黑。 那个绝望就别提了。 完了,大哥真的生气了。 三仓发现自己没好了。 要是被判刑,学籍肯定没了,声名扫地,这一辈子算是毁了。 要是不被判刑,回家也得让大哥给打死。 最可怕的是,他很是怀疑大哥会把实情告诉二叔。 要是二叔知道自己这些轮胎是三十块钱一条弄来的。 而且部队还送货上门,根本就没花运费。 二叔还不得伤心致死啊! 想想自己从小就没了爹,家里大事小情都是二叔和三叔过来给撑着。 那时候在他幼小的心灵当中,二叔和三叔就是自己的亲爹啊! 自己怎么能连亲爹的钱都挣呢! 而且还十多倍的挣! 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理由,挣自己亲爹的钱就得天打雷劈啊! 三仓觉得大哥应该就是这么想的。 他肯定认为自己就是个见钱眼开,贪心不足,无情无义的白眼狼。 一想到大哥对自己的伤心失望,三仓的懊悔就别提了。 他觉得大哥对自己再也不会有爱了。 到现在为止,三仓发现一座金山,那种财源滔滔的惊喜,完全是荡然无存。 发了大财的喜悦一点都没有了。 他只希望这是一场梦,自己既没有发财,也没有对不起二叔。 更没有让大哥对自己的失望。 其实三仓不知道的是,大哥并没有对弟弟多失望。 做出暴怒如虎的模样,只不过就是吓唬他。 哪怕这小子有一点点见钱眼开,见利忘义的苗头,大哥都要坚决给他刹住。 干干净净给他剔除掉这些猥琐念头。 从道理上来说,三仓做得没错。 他自己的辩解也是完全站得住脚的。 正如他自己所说,这些轮胎拉到其他任何轮胎门市,都能卖出比二叔更高的价格。 现在卖给二叔,其实给二叔带来很大一笔财源。 而且还能带动门市上的其他业务。 从这一点上来说,三仓没有对不起二叔。 但是有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 三仓卖给二叔的轮胎,他赚了巨额利润。 这在情理上是说不过去的。 也就是说,三仓在面对巨额利润的时候,把二叔的亲情放在了第二位。 利润第一,亲情第二。 虽然还是照顾到了亲情,让二叔也得到了很大好处。 但毕竟在三仓还不算成熟的心灵当中,有了超越亲情的东西。 此风不可长啊! 按照大哥的想法,三仓的正确做法应该是: 发现了这么多、这么好、这么便宜的二手轮胎,他就应该跟二叔分享。 把真实情况跟二叔说清楚。 而不是见了这么大一笔财富起了贪念,只想自己赚大钱。 三仓应该相信二叔的作为自己弟兄们亲爹一样的存在,不会亏了他。 本来这事就是三仓自己一手办成的,有钱赚也是他赚来的。 你就是跟二叔说明白是三十块钱一条捡漏来的,二叔他还能给你三十块钱一条吗? 二叔每条卖六百,他怎么也得给你五百啊。 比你藏着掖着的,跟二叔要四百多,可能赚得更多。 爷们儿之间皆大欢喜,感情还能更进一步。 至于说你不好意思要二叔五百,想跟二叔平分,只要三百,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这么多年了,爷们之间的感情那是久经考验的。 已经相当牢固。 虽然在一些事情上,人性使然,二叔和三叔对大嫂一家的付出方面,有时候也难免出现暗自打鼓的情况。 比方大仓那年考上大学,因为家庭原因他没条件去上大学。 爷爷召集大家庭开会,讨论大孙子上大学的问题。 那时候,二叔和三叔虽然也挺身而出,表示可以全家节衣缩食,帮着大嫂一家供老大上大学。 但是,大仓知道,二叔和三叔也不是那么情愿的。 毕竟分家过日子这么多年了,而且每家都有好几个孩子。 为了侄子去上大学,去挣一个自己的前途,要让整个大家庭都为他一个人节衣缩食。 这个实在有些不合理。 可是在爷爷的主持下,那种氛围下,二叔和三叔又不能拖后腿。 可以说,为了大侄子的前途,他们是愿意付出的。 可是要好几年的付出,影响全家的家庭生活,这个代价太大。 或者说,叔叔们愿意付出,婶子们毕竟跟叔叔对侄子的亲情有差距。 时间长了,难免还会影响家庭和睦。 这些情况,二叔和三叔考虑到了。 所以说,虽然嘴上答应,包括二婶和三婶都表示集全家之力供大仓上学。 可是心里难免打鼓。 幸好大仓并没有打算去上大学。 他更不会为了自己一个人的前途,影响叔叔和婶婶的家庭和睦。 从而影响整个大家庭的感情。 也就是说,只要有叔叔和婶婶这样一句话,就足够了。 大侄子就表示已经收到了来自叔叔和婶婶的亲情。 然后叔叔和婶婶也能从大侄子的感恩当中,反过来加深对大侄子,以至于整个大家庭的感情。 一个大家庭的和睦,就是在互相付出,互相感恩,互相包容当中,一点一滴培养起来的。 三仓这种在巨额财富面前起了贪心的做法,明显埋下了家庭分裂的隐患。 他这一次成功,就会有下一次,下下一次。 渐渐会让他对家庭的和睦失去责任感,把亲情放在一个并不重要的位置。 当大哥的必须要把三仓会蜕变成白眼狼的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自己家这个大家庭,绝对不允许出现异类。 梁进仓看完三弟,跟陪他过来的警察说:“同志,我还要去看看那俩当兵的。 我想给他俩放下一点钱。 毕竟人家是给俺家送轮胎才摊上这事儿的。 俩人都挨了铁管子,其中一个还破了脑袋。 实在是很对不起人家。” 陪着梁进仓的警察略一犹豫。 因为冯副局长吩咐,让他带这位小梁来看一下梁三仓。 没说还要去看俩当兵的。 可又转念一想,这位小梁是冯副局长的朋友。 自己要是表示不同意的话,岂不是让冯副局长很没面子! 于是又带着小梁来到看押俩汽车兵的地方。 三个人,分三个地方关着。 梁进仓见到汽车兵,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其实不用他自我介绍,俩当兵的也能猜得出这位的身份。 因为长得跟梁三仓很像。 梁进仓首先向两位军人表示了慰问,表达了歉意:“同志,真是对不起啊。 你说你给我们来送轮胎,在我们的家门口,居然让你们挨打。 现在还连累你们被抓起来。 我们没尽到责任。” 没想到当兵的根本就没在乎,梗着脖子叫道:“梁大哥你千万别这么说。 这么说就见外了。 我们跟梁三仓这一路上已经是好哥们。 哥们有事,我们必须要挺身而出。 再说,当时那个情况,对方上来就打,我们也没法逃避。 咱们这是被逼得没办法才奋起反击。 他们不是把我抓起来了吗,那就让他们抓。 我们堂堂正正,问心无愧。 看看能把我怎么样!” 梁进仓心里感慨,二十出头的兵蛋子,还真是愣啊! 虽然你们是当兵的,而且行为也算是正当防卫。 但并不是执行军事任务。 打斗过程中用长铁棍一扫一大片,一个个鬼哭狼嚎现在都进了医院呢。 依然会涉嫌防卫过当。 要不然也不会暂时把你们关起来了。 就这嚣张的态度,结果也许并不乐观呢! 392 新仇旧恨 梁进仓给两个当兵的每人一点钱,告诉他们说,如果去了看守所,也能买点营养品什么的。 对那位背上挨了几下子,没见红的当兵的,也没什么好嘱咐的。 这家伙没见红,很明显还很有锐气,尤其嚣张。 你要是嘱咐他什么,也许他还会不服。 就是对那位脑袋上缠着纱布的汽车兵,梁进仓借着给钱的时候,偷偷嘱咐了他几句。 这个被打破脑袋的当兵的属实有点蔫儿,看样子伤得还是不轻。 只不过在医院的时候冒充大尾巴狼,表示自己受伤了也不怕。 要抓便抓,自己也不需要住院。 本来刑警还准备让他在医院住下的,既然你主动要求进局子,不住院。 只好满足你的愿望。 不过进来之后,大概这位二十来岁的兵蛋子有点后悔了。 梁进仓跟他谈了几句,表示慰问之后,就读出了兵哥的内心真实想法。 既然你知道后悔,知道冒充大尾巴狼并不美好,那这事就好办了。 于是问明白对方番号,偷着嘱咐对方几句,留下一点钱。 回来冯长民的办公室,跟副局长打个招呼,拜托对方照看好自己的弟弟和俩当兵的。 梁进仓就告辞出来了。 出来公安局大门,他看到了小姑。 小姑也是进不去,急得在公安局门口乱转。 一看大仓的车出来,小姑赶紧跑上来:“大仓,三仓怎么样,在里边有没有挨打?” “没事小姑,现在不让刑讯逼供。” “……”小姑狠狠瞪了侄子一眼。 大仓推开车门,让小姑到车上来说话。 “小姑,让你去看雷云江的伤势,现在他什么情况?” “就是个死不了。”小姑怒冲冲地说道: “三仓这次要是没事,出来我一定先揍他一顿。 小兔崽子太没个数了。 虽然雷云江死有余辜,可那也是个人啊,不是沙袋子。 拿根铁棍子当菜刀了,这是要剁肉馅子? 雷云江身上72块骨头,给打断了71块。 你说伤得重不重吧!” “三仓这小子确实是太愣了。”大仓说道: “不过我也问过二叔当时的情况,雷云江一伙确实太嚣张了。 十来个小流氓个个手持凶器,二话不说上来就打。 而且下手特别黑。 三仓这也是恨坏了。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挨了打,被追到屋里,然后奋起还击。 这属于正当防卫。 就是后来把雷云江追出老远打成那样,这就不是正当防卫了。 说好听点是防卫过当。 要是被对方盯着,可能就涉嫌故意伤害。” “姓雷的能不盯吗?”小姑愤愤地说道: “我去医院跟医生打听雷云江的伤情。 也是冤家路窄,正好碰上雷永德了。 那家伙一看到我,还很暴怒。 冲上来指着我的鼻子骂。 看样子还差点动手打我。 他是没动手,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我立马让他爷俩一样的伤情。” 大仓笑了:“小姑你听起来也够凶残的。” “你小姑就是对姓雷的这样,对别人不这样。” 说起来,小姑跟雷永德应该算是宿仇。 当初因为雷云江持续骚扰英子,小姑肯定是心疼侄女啊。 没想到雷永德对儿子却是一直纵容,反而怨恨梁秀香不把侄女许给他儿子。 于是俩人矛盾激化,当时是农修厂厂长的雷永德直接把梁秀香开除了。 这也导致梁秀香奋起反击,在大侄子的帮助下成功承包农修厂。 雷永德被清出农修厂。 这个仇恨就结成死扣了。 这以后雷永德对农修厂进行了持续的破坏,有明着的,也有暗着的。 他就是想把梁秀香的厂子给搞黄。 只不过那些小伎俩都被梁秀香给破解了。 雷永德损人不利己,劳民伤财。 自己搞得日子越来越穷,人家梁秀香的厂子越来越红火。 搞破坏也得需要人力物力,雷永德财力不逮,后来消停了不少。 这几年他也是专注于搞经济。 利用他的特长,开了一家汽修厂。 当今社会汽车越来越多,汽修厂生意相当好。 雷永德手里又有钱了。 他的儿子雷云江别看进去待了两年,没想到两年的牢狱生活还给他镀了金。 出来之后在他那些小弟面前更有权威,更有号召力了。 在县城,尤其是东南街这一片儿,很有势力。 雷永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感觉儿子有号召力,挺能干。 爷俩在街上那是相当牛逼。 不过他们牛逼归牛逼,但要是还想报复梁秀香,实力还是差了点。 因为梁秀香的厂子干得相当好,生产的汽车配件据说都卖到省外去了。 原来看起来院落过大的农修厂,现在却是显得特别拥挤。 据说原来空旷的大院全部成了车间。 厂子大门口每天都出出进进的车辆,或者是送原料的,拉钢材的,或者的就是来拉货的。 生意越干越大,看样子及整个县城都要盛不下她了。 雷永德一个小小的汽修厂,跟梁秀香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再加上梁秀香有五个哥哥和好多侄子,这在东南街也是很有势力的一家人。 雷永德再也不敢明目张胆去惹梁秀香。 最多就是指使几个特别要好的司机,对外大肆抹黑梁秀香厂里的配件。 诸如什么换了她厂里的配件以后,车子出了什么毛病,配件质量太差一类。 也就那么几个人出去吆喝,根本不是事实,也不管什么用。 后来那几个司机也吆喝够了。 不过这些事梁秀香都知道。 虽然感觉雷永德就是个跳梁小丑,但要说心里一点都不生气那也是假的。 毕竟雷永德那混蛋明里暗里也用了好多手段搞破坏,一桩一件攒起来,也足够可恨了。 现在三仓把雷云江打成重伤,梁秀香虽然感到很解恨,但是更担心三仓会不会要负刑事责任。 大仓看小姑既愤怒,又替三仓担心的样子,很心疼小姑。 主要是心疼刚才小姑差点被暴怒的雷永德打了。 真要那混蛋失去理智,把小姑打伤的话。 即使你过后把雷永德千刀万剐,可小姑的打终究是挨了。 大仓可受不了小姑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想到这些年雷永德一直在明里暗里报复小姑。 小姑肯定也是攒了一肚子气。 大仓对小姑说道:“姓雷的一次次屡教不改,咱们对他忍得也够可以了。 别看这次他儿子被打成重伤,在我看来惩罚得还远远不够。 我准备让他上门求你。 你不是说就是对他凶残嘛,那就新帐旧账一起算。 我非得让他给你跪地求饶不可。” 啊? 侄子的话让小姑十分惊讶:“这里边没我什么事,他怎么会求到我头上呢? 再说了,现在他是受害者。 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给三仓开脱。 你不是刚才也说了,要是苦主盯着,三仓很有可能涉嫌故意伤害。 那样的话可就麻烦了!” 大侄子淡淡一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但实际操作起来,不是那么回事。 首先雷云江身上案底太多,这样的人不会得到法律的支持。 另外三仓他们跟雷云江根本就素不相识。 也没发生什么事。 雷云江带人过来下手就打,是造成这次事件的主要原因。 首先从这一点上他就应该负大部分的责任。 而且这事关键的一点,他们追打的还有两个当兵的。 打了当兵的这事,可大可小。 关键就是看这俩当兵的是不是在执行军事职务。 这是事情的关键。 毕竟那辆军车是来咱们这里拉物资。 包括送轮胎,也是部队领导安排的任务。 现在被县城的流氓团伙打了,头都破了。 这事要是展开,相信大有文章可做。” “那也不应该求到我头上啊?”小姑还是不明白。 “这不是还有你侄子我嘛。”大仓笑道: “我就是要让雷永德去走你的后门,他就只能去求你。 那时候你就狠狠羞辱他一番,出一口闷气。” 393 老雷绝望了 小姑听明白了,大侄子是想借着这次的事,教训教训雷永德。 但是小姑想起雷永德那副嘴脸就反胃,见都不想见他。 “还是算了,只要你有办法让三仓没事我就放心了。 至于雷永德,我不需要他来求我。 我更不想见到他。” 虽然这些年雷永德明里暗里搞事,让小姑很生气。 但是小姑也愿意让雷永德到自己面前来求自己,向自己认错。 试想如果那家伙求上门来,低头认错,小姑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 拿出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吧,小姑不是那样的人。 做出宽怀大度的模样原谅他吧,小姑更不想那样做。 她又对侄子说道:“这事你该怎么办怎么办,别牵涉上我了,我只要俺的三仓赶紧出来。” “可是,小姑,”大仓说道: “这些年雷永德鬼鬼祟祟地干了很多坏事,总是憋着劲要报复你。 就像苍蝇不咬人,但是膈应人。 我知道你不生气那是假的。 我觉得正好趁这个机会敲打敲打他也是很有必要的。” 小姑说道:“生气归生气,可他要是来求我了,我还能把他怎么着?很麻烦,还是算了。” 大仓叹口气:“男人和女人在考虑问题上还真是不一样啊!” 小姑朝着侄子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嗨臭小子,是不是下一句想说妇人之仁,或者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大侄子摸着后脑勺干笑: “小姑,我哪敢那样说您啊! 我的意思是说,雷永德一直在背后卑鄙龌龊地搞事,咱们也不能老是惯着他。 有了机会,该教训还是要教训。 所谓菩萨心肠,金刚手段,适度的敲打是很有必要的。 要不然人家就以为咱们好欺负。” “可是——”小姑说道,“你不是跟我说,明年就可以把厂子开到沪海,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吗?反正在县城也待不了几天了,何必跟苍蝇一般见识!” “这才是要锻炼锻炼你的金刚手段啊小姑。”大仓说道,“到了沪海那样的大城市,可不能跟小县城一样的行事风格,太软了是站不住脚的。” 哦! 小姑点点头,觉得大侄子这个狗头军师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 虽然对于雷永德那副嘴脸看都不想看,但是自己想逃避的心理,还是显得行事手段有点软弱。 “那好,听你安排吧。”小姑说道,“反正这些年来,俺大侄子说什么,你小姑听什么。” 大仓离开公安局,立即返回自己车队的办公室,给边疆那边的货场负责人打电话。 让他去当地部队,找后勤主任,把两个当兵的被本县小混混打伤,现在被关在刑警队这事捅上去。 要知道,护犊子这种习惯在部队领导身上尤为明显。 领导一听,他的人在东昌县城无缘无故被小混混打伤,居然还被刑警队关起来了。 顿时大怒。 当然,他也不会只听别人的一面之词。 当即一个电话打到东昌县公安局局长那里,询问案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得到确切的答复之后,这位军中领导在电话里直接爆了粗口。 质问局长:“我的人被小混混打伤了,你却把我的人抓起来,什么意思?打人的小混混是你儿子啊?” 局长尴尬地解释说:“你的人就是头破了,但是我们这边受伤的比较多,还有重伤的,闹得有点大。” “闹得有点大?”领导怒道: “没死人吧?连人都没死,还敢说闹得有点大? 我的人去运送物资,这是在执行任务。 你那边的小混混妥妥的那是阻碍军人执行职务罪。 你是执法的,应该明白阻碍军人执行职务罪应该怎么处罚吧? 他们居然敢突然袭击正在执行任务的军人,没有当场击毙算是便宜他了。 受伤就有理了? 受伤了也不行,该判刑还得判刑! 你赶紧把我的人放了,打人的小混混立马抓起来。 我就在这里等你的处理结果。” 局长咧了嘴,挂了电话额头上有些见汗。 本来,局长对军人的这种粗放作风也是见怪不怪。 而且对方不过是三千多公里之外部队的领导,还干扰不了正常的办案程序。 可现在的问题是,被请进刑警队的那俩当兵的,其中一个不是被打破脑袋了嘛。 可能是伤势有点重,在医院的时候还冒充大尾巴狼。 但是进了刑警队没多长时间,突然就昏死过去了。 已经紧急送医院抢救去了。 到现在还没醒呢。 这就很麻烦了。 因为部队领导说的很明白,俩当兵的是奉命执行职务。 而且跟小混混也是素不相识。 小混混们突然跑来打人,轮胎门市的人和当兵的,都是正当防卫。 只不过小混混受伤较多,有一个伤得很重,有点防卫过当了。 把人请到刑警队,只不过是要进一步调查清楚。 根本偏向小混混那一方的意思。 现在当兵的伤势发作,局长意识到如果处理不好,很可能会有大麻烦。 更进一步想,如果当兵的醒不过来的话,等到部队那边来人,这事就很难善后了。 毕竟,明明当兵的也受了伤,却没在医院救治,反而给请到刑警队。 这里面的程序是有瑕疵的。 于是,局长严令,要求医院不惜一切代价救治那位军人。 同时,要求刑警队对涉案的小混混全部以阻碍执行军事职务罪实施拘留。 对于受伤住院的,要把拘留通知书送到医院,然后派人在病房外实施监视。 还在刑警队的另一个当兵的,立即好言抚慰,放出去。 至于那个涉嫌防卫过当的梁三仓,是不能放的。 因为这事的事实比较清楚,梁三仓是把雷云江追出好远才打成重伤的。 典型的防卫过当。 不过一码归一码,雷云江作为这次阻碍执行军事职务罪的首犯,该负的刑事责任他也逃不掉。 刑警去雷云江的病房宣读了拘留决定书。 下一步,应该就是给他下达逮捕证了。 在医院陪护的雷永德当时就懵了。 儿子伤成这个样子,他正在上蹿下跳地找关系,准备严惩凶手,巨额索赔呢。 怎么突然之间儿子就涉嫌阻碍执行军事职务罪了? 他托人去局里打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到弄明白事情的原委,雷永德蔫了。 据说,所谓的阻碍执行军事职务罪,是指非军职人员以暴力、威胁方法,妨碍阻挠军人依法执行职务的行为。 犯本罪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情节严重的,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 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处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对于聚众阻碍执行职务的首要分子,属于情节特别严重。 看来,他的儿子雷云江就属于情节特别严重者。 最严重的是,替他去局里打听案情的人说,那个被打漏脑袋的当兵的,现在已经昏迷不醒。 还在医院抢救呢! 这要是抢救不过来,是不是儿子雷云江就得判死刑啊? 雷永德直接绝望了。 儿子的腿断成好几截,据医生说手术还要分好几次做,离着治好遥遥无期呢。 现在看情形,就是治好了,乐观的话直接去监狱服刑。 不乐观的话,是不是就得直接拉去枪毙? 这不是毁了吗? 394 演技不行 雷永德这几年开汽修厂挣了不少钱。 这次为了儿子的事情,他把家里的存折拿出来不少,到处找人托关系。 目的就是要把梁三仓重判,还得给他儿子巨额赔偿。 万万没想到钱花了不少,末后却是儿子涉嫌阻碍执行军事职务罪。 还是首犯,大概率会被重判! 也就是说,老雷这是要人财两空啊! 雷永德好几个女儿,就是雷云江这一个宝贝儿子,要不然也不会把儿子惯成这副德行。 损失钱财他可以无所谓,倾家荡产也认了,可是儿子绝对不能被重判啊! 他找的那个关系来到医院跟他把事情说明白就要走,雷永德拉住人家苦苦哀求。 求对方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救救自己的儿子。 可是那人都打听明白了,这个案子局长亲自过问,在盯着呢。 谁还敢给他走后门? 雷永德怎么求也不管用了。 再给他支票,人家也不收了。 急匆匆告辞。 雷永德死活拽着对方的袖子不撒手,好话说尽,就差给人下跪了,一直拉拉扯扯跟到一楼大厅。 也是冤家路窄,正好看到梁进仓了。 手里提着一个网兜,里面有麦乳精、苹果、香蕉什么的,一看就是来探视病号的。 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梁三仓把雷云江两条腿打成四五截,身上多出骨折,雷永德对姓梁的恨之入骨。 要不然他也不会花那么多钱走后门,希望把梁三仓重判,最好是枪毙。 现在一看凶手的哥哥梁大仓来了,雷永德这才是新仇旧恨全部涌上来。 前天的时候在医院碰上梁秀香,雷永德就差点没压住火对梁秀香动手。 要不是梁秀香现在财大气粗,而且雷永德忌惮梁秀香在东南街有五个哥哥以及大量的侄子。 雷永德当时就要动手把梁秀香暴打一顿先解解恨了。 而且前天的时候,雷永德走了后门,得知这个案子对自己很有利,他还算冷静。 可是今天不一样了,他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人财两空的地步。 尤其受不了儿子已经被打残了,还可能要被重判。 给后门塞支票人家都不接了。 老雷绝望之中,突然看到仇人,他瞬间失去理智。 放开后门,也不往人家兜里塞支票了。 转身奔着梁进仓就冲上来。 冲锋的姿势也是很有气势。 感觉好像——化身老头的白骨精伸出魔爪要抓唐僧。 其实雷永德是想上去掐住梁进仓的喉咙,掐掐掐,一直把对方的喉咙掐断为止。 嘴里还在吼叫着:“姓梁的我弄死你——” 一楼大厅来来往往好多人,有病人,家属,医护人员。 雷永德突然暴叫着冲锋的架势,把好多人都吓了一跳。 大厅里好像电影画面定格一样,所有人突然静止。 都在惊愕地盯着雷永德。 惊愕地看着雷永德冲锋,然后惊愕地看到飞起一条大长腿,一脚踹在雷永德肚子上。 把雷永德给踹回去了,仰面朝天摔在地上。 雷永德疼得抱着肚子在地上剧烈扭动,额上都是汗了。 梁进仓走过来,居高临下冷冷地盯着他: “姓雷的你疯了? 我跟你无冤无仇,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弄死我?” 雷永德捂着肚子蜷在地上,嘶声叫道: “我跟你们姓梁的不共戴天,还敢说无冤无仇? 你小子别走,我跟你没完! 弄不死你我不姓雷。” “那你趁早改姓吧,你弄不死我。”梁进仓说着举了举手里的网兜: “我现在的身份是军人的陪护。 你儿子聚众持械殴打执行军事职务的军人,致人重伤。 我作为接待方受部队委托,作为受伤军人在本地的全权代理人。 你要是敢动我一指头,你这个老小子也就犯了阻碍执行军事职务罪。 因为你妨碍我陪护受重伤的军人了。 有种的跟我到军人的病房来打吧。” 梁进仓径直上楼去了病房。 雷永德躺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倒不是这一脚把他踹坏了,起不来了。 而是吓得都不敢往起站了。 梁进仓跟部队也沾上边了? 还成了重伤军人的全权代理人? 这是什么情况? 雷永德有些不大相信。 部队上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普通老百姓来代理了? 雷永德决定去看看。 而且他也是突然想到,自己在本地到处走后门,托关系,花了许多钱却没办成事。 为什么就没想到去受伤的军人那边想想办法呢? 至少,先去看看那个当兵的伤势如何吧! 这两天,雷云江的病房,还有他那些跟班的病房,门口都多了警戒的警察。 宣读了拘留决定书,这些人已经算是犯人了。 就得由警察看起来,防备他们跑了。 雷永德感觉自己也被监视起来了,惶惶不可终日。 真的是没想到去查看那个当兵的伤得如何。 这回他觉得去看看是极有必要的,至少先做到心中有数。 然后再找关系走后门,也能有的放矢。 此时此刻,梁进仓正在病房里给当兵的削苹果。 当兵的“伤势很重”。 虽然各种检查看不出什么毛病,但是据他自己描述,那就是头晕,剧烈头疼,还有一只耳朵失聪。 反正一句话,他描述的这些症状,单靠检查也许看不出什么。 既没有颅内出血,也没有耳膜穿孔一类的。 但是,检查的片子上表现不出来,并不代表就没毛病。 因为耳朵被打得失聪,不一定非得要耳膜穿孔。 打漏了脑袋导致头疼头晕,并不一定非得要颅内出血。 这些症状,比较抽象。 更抽象的是当兵的躺在病床上很痛苦。 看看屋里没人,苦着脸悄声问:“梁哥,躺这里装病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我躺够了!” “躺够了也得坚持。”梁进仓手里削着苹果小声说: “你自己想想,明明你被打破了脑袋,反而把你弄到刑警队。 这口气你能咽下去吗? 只要你躺在这里,坚持头疼,坚持听不见,打你那混蛋就会受到惩罚。 我已经跟你们的领导联系好了,只要处理结果达不到咱们满意,你就好不了。” 当兵的苦着脸,叹口气: “我演技不行。 你走了以后,我就找机会晕了过去。 看到那么多人手忙脚乱抬着我送医院,中间有几次我差点笑了。 可把我憋死了。 受罪啊!” “演技不行可以练练。”梁进仓说道: “我的车队里有个司机,老司机,老油子。 有一次在路上正常行驶,突然一辆小拖拉机从生产路上蹿出来。 这种鬼探头谁也躲不开,他急打方向死命刹车,也没躲开。 把拖拉机给顶沟里去了。 开拖拉机的也给甩飞了。 他眼睁睁看着开拖拉机的从地上爬起来,围着他的拖拉机转了两圈,又去拖拉机前边躺下了。 装死。 我那个司机没办法,只好装作自己也从车里甩出来的样子,躺另一边的沟子里装死。 好处是他急刹车的时候把鼻子在方向盘上碰破了,躺下以后自己抹了一脸血。 拖拉机是附近村里的,村里人来到一看汽车司机一脸血,躺在沟子里。 于是好多人齐心协力把拖拉机从沟子里弄出来。 那群人开着拖拉机逃逸了——” 没等梁进仓说完,当兵的已经笑得坐起来了,前仰后合的。 被梁进仓一把按倒:“你不头疼了?” 哦,哦哦哦! 当兵的不敢笑了。 憋得脸通红。 过了一会儿,听到有人敲病房门。 梁进仓拉开一看,雷永德提着一网兜苹果局促地站在门口。 “原来是凶手他爹来了,滚滚滚……”梁进仓一叠声往外撵。 “小梁小梁小梁,”雷永德吓得一边摆手一边后退,“别误会别误会,我就是来看看这位军人好点了没?” “让你失望了,死不了。” “不不不,我不是那意思,我觉得这事就是一场误会——” “误会?”梁进仓冷哼道: “咱们也是老对头了吧。 以前的时候咱俩可是没少在派出所唇枪舌剑。 后来你直接连俺小姑都开除了。 这些年你明里暗里给我小姑使绊子,放冷箭。 这些不是误会吧? 我弟弟他们好好的卸着车,你儿子带着一群人大刀长矛的上来就下死手。 这里边哪有误会? 姓雷的我跟你说,你们父子恶贯满盈了,死期到了。 现在我是全权代理,我说了算。 非盯着把你儿子枪毙了不可。 你也没好,等着就是。 你可以滚了。 再不滚蛋我把你踹飞啊!” 一看梁进仓凶神恶煞的样子,雷永德吓坏了。 这可是宿敌啊,仇恨早就结成死扣了。 他毫不怀疑梁进仓会扑上来把他踹死。 雷永德只好仓皇逃走。 本来他就是想来看望一下那位军人,看看能不能给对方一些赔偿什么的。 只要能得到军人的原谅,自己的儿子也许还有一线机会。 可是梁进仓口口声声他说了算,明显就是给他堵死了这条路。 不想让他取得军人的谅解啊。 在病房门口他都恨不能给梁进仓跪下恳求了。 可是梁进仓过于暴怒,他跑都来不及呢,哪里敢跪下。 回来以后他跟家里人一商量,觉得这事既然梁进仓能说上话,还是要从他这里想办法。httpδ:// 既然梁进仓年轻气盛没法对话,可以去求梁秀香啊。 不管怎么说,梁秀香的娘家是东南街的,她从小在东南街长大。 雷永德好不好的,跟梁秀香也算是一条街上的人。 而且以前的时候,雷永德是厂长,梁秀香是他厂里的人。 也是在一个厂里干了好几年的同事。 所以,虽然有旧仇,但是旧情也是有的。 而且梁秀香终归是个女人,经不起几句好话。 只要去跟她认个错,赔礼道歉,多说好话,相信终究能取得梁秀香的原谅。 只要梁秀香肯出面帮忙,劝劝她侄子,这个案子也许还有一线转机。 于是雷永德又提上礼物,求梁秀香去了。 395 小天才的第一桶金没了 雷永德来求梁秀香,连厂子的大门都进不去。 梁秀香真的是看都不愿看到雷永德那副嘴脸。 她让人告诉雷永德,趁早滚蛋,要是敢迈进厂子大门,腿给打断,扔出去。 雷永德很清楚梁秀香这话不是吓唬他。 毕竟他这些年做的事,实在是把梁秀香得罪苦了。 他只好去找东南街的老村长,请村长出面做和事佬。 反正雷永德的原则就是只要梁秀香肯原谅他,什么条件他都答应。 梁秀香早已经得到大侄子这个狗头军师的指点。 村长亲自出面来讲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了好多毕竟是一条街上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之类的大道理。 梁秀香也就表示要给村长一个面子。 但是雷永德这些年不遗余力祸害自己,这个事他总得给个交待。 “那是肯定要给个交待的。”村长一看梁秀香态度有所松动,很高兴: “你跟雷永德的仇扣,街上的人也都知道。 这些年他背后使坏,狗屁倒灶的,确实不大地道。 现在求到你头上了,你能原谅他就是大度。 但是我觉得总得给你一定的赔偿,不然这事说不过去。 那你觉得怎么赔偿好呢?” 村长的意思,是让雷永德拿钱。 这些年他给梁秀香的厂子找麻烦,肯定要造成一定的损失,这些是必须要赔的。 “我不需要他的赔偿。”梁秀香道: “这些年他除了搞破坏,就是到处散布谣言。 什么谣言他都敢说。 要是他真想让我原谅,我也不难为他。 让他去咱街上的大喇叭里边,把他这些年背后使坏,造谣的那些事,在喇叭里吆喝吆喝。 承认他是卑鄙无耻的小人。 最后下个保证,保证以后不干这样的事了,我就权当以前那些事都过去了。” “……”村长没想到梁秀香能提出这样的要求。 不管怎么说,雷永德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 以前当着农修厂厂长,在街上也算是号人物。 后来虽然被拿下,但是这几年开汽修厂也比较挣钱。 有钱就气粗,在街上就有身份有地位。 而且这几年他儿子在街面上混得比较有势力。 街上的人对雷家父子都比较忌惮。 也就是说,现在他们父子依然算是号人物。 现在让他去大喇叭里边,把自己以前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吆喝吆喝。 自己承认错误,并且做出保证以后绝对不敢再跟梁秀香为仇。 这可是让雷永德颜面扫地,很难做到的! 可是村长见梁秀香态度很坚决。 而且设身处地想想,梁秀香这个要求也不是很过分。 毕竟雷永德干了那么多坏事,随随便便就想让梁秀香原谅他,这个很难。 放着一般人肯定是说什么也不会跟雷永德和解的。 梁秀香提出这个条件,已经算是够大度了。 村长只好回去跟雷永德说了梁秀香的要求。 并且表达自己的意见说: “你整天在背后去报复她,做了那么多坏事,梁秀香现在还给你一个机会,算是仁至义尽了。 你要是还觉得没法接受,你俩之间那就是死扣了。 最后只能是你死我活。 你自己看着办吧。” 雷永德又不傻,他知道村长说的是实情。 梁秀香能提出这个条件,已经算是给他机会了。 没办法,虽然雷永德很难面对这个要求。 但他为了救儿子,也只能豁出老脸,去大喇叭上吆喝吆喝了。 吆喝完了,还得求村长再去找梁秀香。 让她帮忙救救自己的儿子。 其实他就是希望,既然已经讲和了,那么自己能不能跟梁秀香见一面? 面对面跟她谈谈。 看看怎么才能让她的侄子替自己儿子开脱? 梁秀香根本就不想见他。 只是告诉村长:“雷永德在大喇叭里吆喝的内容,其实就是在给他儿子开脱。” “……”村长对梁秀香的话表示不解。 “这不是很明白的事嘛。”梁秀香说道: “雷云江现在面临的指控是阻碍执行军事职务罪。 可要是把军人从这个案子当中摘出来,那这项罪名也就不成立了。” “……”村长还是不明白。 梁秀香解释说:“雷永德在喇叭里吆喝得很清楚。 他就是因为我承包农修厂,让他当不成厂长了,就对我怀恨在心。 从此就跟我结仇。 那么这次他儿子带人打到轮胎门市上,也是因为以前的仇扣。 那个门市是俺二哥开的。 把他儿子打伤的是我大哥家的三侄子。 这个案子明摆着就是寻仇。 至于伤了军人,那是误伤。 只要能及时地给军人解释清楚,做出赔偿,也就不存在故意阻碍军人执行职务。 至于寻仇那事,是雷云江带人先动的手,应该负全部责任。 我侄子奋起还击那是正当防卫,雷云江受伤活该。 雷永德必须要去公安局把这事解释清楚。 只要他表示不追究俺侄子的责任。 那么我就会劝大侄子从中周旋,做好军人的安抚工作。” 哦,村长这回明白了。 感觉梁秀香不愧是女强人,思路太清晰了。 而且善于抓住重点,那就是,把军人摘出来。 毕竟阻碍执行军事职务罪,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而且雷云江作为首犯,会被重判的。 现在把军人摘出来,做好安抚工作。 然后跟梁秀香的侄子那边达成和解。 整个案子这不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 村长很高兴,回去把情况跟雷永德复述一遍。 雷永德乍一听也很高兴。 毕竟这样做的话,自己的儿子就可以脱罪了。 可是细细一想,合着自己的儿子被打成重伤,打了白打啊! 他感觉很难接受。 很不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怎样呢? 要想取得军人的谅解,把军人摘出来,他就必须去公安局替梁三仓说话。 承认自己的儿子有错在先,他作为伤者家属,对梁三仓的行为表示谅解。 只要把梁三仓无罪释放了,梁进仓才会从中斡旋,把军人摘出来。 事情到了这份上,雷永德没办法。 只能打掉牙和血吞。 以伤者家属的身份去公安局,对梁三仓表示谅解,把梁三仓保出来。 于是这个案子就不再牵涉军人,因为军人受伤那是误伤,雷永德已经做出赔偿。 打架斗殴,寻衅滋事,这是治安案件。 只要当事双方达成和解,公安机关是可以酌情不予追究的。 最多就是罚款一类的处罚了事。 那位脑袋被打漏的军人于是再次“轻伤不下火线”。 虽然头还是很疼,一只耳朵依然失聪,但是他们毕竟有运送物资的任务。 卸下轮胎以后“带伤坚持”开车走了。 梁三仓屁股上被大哥踹了好几脚。 满满一车的轮胎款也没捞着。 灰溜溜回梁家河去了。 轮胎款被大哥给没收了。 不过三仓并不灰心,因为边疆那边还有满满一仓库呢。 过几天他还要去继续往回运送。 396 坐地户啊坐地虎 满天乌云散。 二叔提着的一颗心才算终于放下。 这事能够如此圆满地结束,是二叔想都不敢想的。 从他亲眼看到三仓把雷云江当肉馅打的那一刻,他就以为自家已经惹下了塌天大祸。 绝对不会想到三仓只不过就是屁股挨了几脚,就毫发无损地回家去了。 在公安局连案底都没有留下。 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更不敢相信的是,雷永德还保证,这事过了之后,他们绝对不会报复轮胎门市。 这个承诺对二叔来说太重要了。 自从来到县城修轮胎,作为一个进城农民,他和建东已经受了太多次城里人的欺负。 而且每一次都是城里人找事,故意欺负人。 偏偏他们作为外来的农民,受了欺负还得老老实实挨着。 连个屁都不敢放。 即使对方做得很过分,甚至都涉嫌违法了,他们也不敢反抗。 更不会说报案一类的。 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你报了案,对方受了处理。 最多你就是赢了这一场。 那么以后,你这个门市绝对是不想干了。 吃了亏的城里人肯定不会让你在这地方再待下去的。 更不用说这次把很有势力的团伙头目给打成重伤。 所以雷永德的承诺,让二叔既感到了一丝安慰,却又依然忐忑。 他一个劲儿问侄子:“大仓,你说姓雷的说话算话不? 他不会嘴上一套背地里一套,过几天又找人来报复咱们吧?” “一般情况下,应该不会。”大仓说道: “姓雷的这回元气大伤。 不管是他儿子的伤得那么严重,还是雷永德把老本都花上了。 反正他们爷俩短时间之内很难翻身。 没有钱就没有底气,那些小混混也不愿意跟着他混。 再说雷云江伤成那样,很难恢复正常,就是好了也是一瘸一拐的。 这样的人应该没什么号召力。 所以二叔你就别担心了。 踏踏实实做你的生意就行。” “唉——”二叔叹口气: “谁不想踏踏实实做生意啊。 可是咱们农民进城开个门市,也没碍着谁啊。 为什么城里这些坐地户就老是欺负咱们呢?” 说到这里,二叔的眼圈儿有些泛红。 进城开个门市,挣钱当然是挣钱,而且十分发财。 但是作为村里的农民,来到城里边面对城里人,那就成了外来的下等人。 方方面面,无时不刻都会被欺负。 逼得二叔对外都不敢说自己是下边村里的。 有时候有车辆来修轮胎,谈话中司机问老梁家是哪里的? 老梁都说自己是东南街。 并且很像坐地户似的,滔滔不绝地谈起东南街的各种人情物事。 其实哪儿啊,只不过就是老梁他姨是东南街。 他有五个表兄弟和好多表侄子而已。 另外最多也就是知道东南街村委那些人叫什么。 老梁同志半辈子没撒过谎,一开始硬着头皮吹牛逼,也是心虚。 不过后来发现吹牛逼效果很好。 好多司机听说老梁是东南街的,对他都比较客气。 当然也有撞了车的时候,比方说来的司机就是东南街的人。 当场就拆穿了老梁的谎言。 那位司机不慌不忙看着老梁,一脸讥讽的笑意:“我就是东南街的,怎么没见过你?俺街上也没有姓梁的,你在哪里住?” 呃! 被人当场拆穿,老梁的脸不禁一红。 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下来,反驳道:“谁说你们街上没有姓梁的?梁秀香是不是你们街上?我是她二哥。” 抬出梁秀香,那个东南街的司机就没话说了。 因为梁秀香确实是东南街人,而且近几年厂子搞得相当好。 原来这位老梁是梁秀香的二哥啊! 东南街的司机对老梁于是重新恢复敬意。 但是仅仅靠着这个“冒牌坐地户”身份,还是远远不够的。 你嘴上说你是东南街的,但是无论你说话的口音,还是行事风格,当地的坐地户一看你就是冒牌的。 如果坐地户在老梁这里买的轮胎出了问题,比方说明明轮胎是因为外伤而爆胎。 这个一看就很清楚。 但是坐地户找上门来,非得说是质量问题,一定要求给他三包。 老梁不给三包,坐地户就对老梁推推搡搡:“当初买的时候你说爆胎也包,现在轮胎爆了,你不给换了,想赖账是吧?” “要是质量问题爆胎,我给你换,也不用我出钱,厂里就给换了。可你这个一看就是外伤,轧在东西上了,这不是质量问题,人家厂里不给包啊!” “还敢强词夺理,你是不是不想干了?我把话给你放这里,今天你要是不给我换,明天就让你搬家滚蛋……” 咋咋呼呼当中,还引得路过的坐地户过来看热闹,人家彼此都认识,于是全部帮助坐地户司机说话。 对老梁各种辱骂,威胁。 没办法,老梁只能自己搭钱,给那个坐地户换了新轮胎。 所谓破财免灾,碰上这种无赖了,最多就是赔上一条轮胎。 总比关了门强。 除了破财,还有就是心理的憋屈。 建东和俩表弟都是年轻人,年轻气盛,被人欺负到这种程度,一个个恨得两眼喷火。 都想跟对方拼了。 可是老梁能让他们跟人家坐地户拼了吗? 拼你也拼不过啊。 人家坐地户随便就能聚集起几十人。 你们不过就是爷四个而已。 真要动起手来,不够人家一顿拳脚的。 干了几年,这样的事情遇到好多次。 有大有小。 大的就是明明不是质量问题,对方硬是赖去一条新轮胎。 那可是上千元啊! 小的,那就是轮胎又扎了,司机却又来门市找茬,说上一次没给他补好。 往往还要求免费给他换一条新内胎。 林林总总这些事,二叔都是打掉牙和血吞,忍不了也得忍。 反正就是一个原则,坚决不能跟人打起来。 和气生财,咱们出来开门市的目的是挣钱的,但是一旦打起来。 轻了要赔钱,重了可能门市都开不成,甚至还要摊官司。 或者他们爷几个被人打残了都有可能。 只要是二叔在门市上,多么让人忍无可忍的事,他都能压住。 但是有一次,二叔不在门市。 来了一个中年人,要借门市上的千斤顶用一下。 建东他们不认识那个中年人,表示千斤顶可以借,但是要让对方留下一百块钱的押金。 这倒不是建东也钻钱眼里去了,而是因为此前吃过这样的亏。 刚来城里开门市的时候,爷俩对身边的任何人和事都小心翼翼,对谁都陪着笑脸。 不管是周围邻居,还是过路的,遇到点困难求到门市上,爷俩都会热心地帮忙。 可是,有的车辆在门市附近坏了,到门市来借工具,往往修好车,工具也不还,直接开车走了。 最厉害的一次就是有一辆车借了一个五十吨的大千斤顶去,然后一去不复返。 这个大千斤顶可是门市上的镇宅之物,最好用的工具。 二叔心疼得晚上都没吃饭。 后来学乖了,来借工具可以,但是要留下押金。 还回来的时候再把押金一分不少的给你。 这已经成了爷几个的规矩。 没想到的是,那个中年人一听要让他拿押金,脸色一下子变了,冷笑道: “我就是借你千斤顶用一用,你还要押金? 我没带钱,你就说借不借吧? 不借的话,你门市别开了。” 建东也是年轻人啊,老爹在门市的时候,轮不到他说话。 对于那些欺负人的,他就是再生气,有老爹拦着,他也发作不出来。 可是这回老爹不在,建东被这个中年人的嚣张给气着了,忍不住强硬地回怼:“我还就是不借了,你能怎么样吧!” 中年人恶狠狠瞪他一眼:“你等着看吧!” 转身走了。 然后不过五分钟,门市的电就停了。 一开始建东还以为是正常停电,一会儿就来了。 可是时间很长了也不来电。 来了修轮胎的,因为没有电没法打气,干不成。 他去两边的门市看,发现人家都有电。 这就怪了? 有个门市的老板对建东说:“你是得罪人了,刚才来借工具的那人,是这街上的电工。” 397 知道城里人的厉害了吧 建东家爷俩自从来到县城开门市,到现在时间也没几年,但是光搬家就搬了好几次。 确切地说,是搬门市。 要知道,现在的县城本来不大,也没有开发什么底店、门面房什么的。 路两边那些房子,要么是单位的房子,要么是村集体的,还有一部分是个人的。 但是无一例外,基本都是破旧平房。 就这样的房子,也很少有闲着的,绝大多数都在用。 偏偏修轮胎这活对门头房还有一定的硬性要求。 首先,门口要够宽敞,能够停得下车。 越宽敞越好。 当然门头房到路边的距离基本是固定的,要想门口宽敞,那就得多租几间房子。 这样门口的宽度就有了。 可是多租房子,那不得多拿钱吗! 其次,就是要有动力电。 因为打气泵的电机是三相电机。 单相电机拉着的打气泵功率太小,修轮胎来不及。 其他的,还有房子里面要够宽敞。 既能当工作间,又能当仓库,还得供爷几个睡觉,做饭。 至于厕所是不敢想的。 最初租的那几次,爷几个来小的就去轮胎后边解决。 来大的,只能到处乱窜,去附近单位的厕所。 还有就是吃水问题。 老旧门头房是没有自来水的,建东爷俩整天抬个很大的皮罐子去附近单位接水。 为此没少给单位领导和看门大爷送礼。 这次被电工停了电的门头,是他们刚搬来不久的,位于西关街地面上的房子。 他们租房子的时候,都跟房东谈好了的,要求房东给拉上三相电。 反正到了时候,房东来收房租和电费。 根本就用不到跟街上电工打交道,建东根本就不认识那个电工啊。 假如电工来到以后好好说,报出自己是这街上电工的身份。 建东肯定好好的借什么给什么。 可电工也不说自己是谁,只是嚣张地说,“不借就别想开门市了。” 这让谁受得了! 何况建东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现在一听邻居说他得罪的那人是街上电工,建东也没怎么在意。 他觉得可以找房东解决。 毕竟租了房东的房子,房东有责任提供用电方便的。 现在他们街上的电工给断了电,那就让房东去找电工。 没想到房东去找电工,让电工给撵出来了。 房东不过是街上普通居民,而电工是村委的。 房东有时候还得巴结电工呢。 电工的那口气还没出,房东也没办法了。 只好回来跟老梁说:“祸是你们自己惹的,你们自己解决,我解决不了。” 并把电工家的具体位置跟老梁说了。 到了晚上,老梁买上好多礼物,要求建东跟他去电工家赔礼道歉。 建东坚决不去。 他恨透了那个嚣张的电工。 自己根本就不认识他,跟他要押金无可厚非。 也不是故意太岁头上动土,故意去惹电工。 如果知道他是电工的话,打死自己也不敢那么怼他啊! 不过现在既然已经撕破脸硬怼了,建东就没有再回头去给他赔礼道歉的道理。 他不去,老爹逼他去。 爷俩在黑咕隆咚的门市上大吵一架。 建东哭着回了梁家河。 宁愿这门市不开了,也不去电工家受侮辱。 临走的时候跟老爹发誓,这辈子不踏进县城一步。 他老老实实在家种地,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吃糠咽菜,也强过在城里被人欺负,受人侮辱。 儿子回家了,老爹可不能回家啊。 全都回家了,难道这好好的门市真的就不开了? 那不可能啊! 老爹擦一把眼泪,一个人上了电工家。 电工不认识他,但是看他提的礼物不少:“你是——” 老梁只好自报家门:“我是街上开轮胎门市的,今天下午俺儿子跟您——” 话没说完,电工就往外推他:“出去出去,你谁啊你,随随便便就敢进别人家里,滚出去!” 老梁一边倒退一边央求,还试图把礼物放在地上再滚出去。 电工把他推出去,随后还把礼物给扔了出来。 老梁回到黑咕隆咚的门市,趴在被窝里嚎啕大哭。 那一刻,他恨不得把门市一把火烧了,他也回老家种地去。 可是哭过一阵冷静下来,老皮匠的韧性告诉他,一把火烧了是不可能的。 就是再苦再受侮辱,生活还得继续啊。 于是又连夜跑到北关,敲开小妹家的门,找妹夫郎传庆来了。 梁秀香一听就火了,当时就要带大哥去找那个电工。 郎传庆给拦住了。 他是电力局的,四关的电工他都认识。 知道西关那个电工其实就是个痞子,不大好惹。 “怎么单单惹了他呢。”郎传庆想了想,“现在天晚了,他可能已经睡了,二哥,明天一大早趁他没上班,你跟我上他家。”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郎传庆和二哥就到了电工家门口。 等电工家都起来了,俩人才提着礼物进去。 电力局的朗科长来了,虽然不是直接领导,但是电工总得给个面子。 礼物算是收下,也让老梁坐下了。 老梁给电工赔礼道歉,说尽了好话。 郎传庆作为妹夫,也帮着说了好多好话。 电工这才算是接受了道歉。 接受道歉的方式就是对老梁开始教训:“你回去要好好管管你那儿子。 年轻轻的没个数,不管是谁就敢朝我瞪眼。 你们下边村里的人上城里来,就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不管你原来在自己村里多厉害,到了城里,是虎你得卧着,是龙你得给我盘着。 想到城里边来耍威风,让人怎么打死的都不知道。 亏了这次是朗科长看在亲戚的面子上帮你说话。 要不然的话,你门市别想开了。 我绝对不会给你送电。 这回知道进了城得老老实实了吧? 知道厉害了吧!” 老梁唯唯诺诺,接受对方的教训。 郎传庆却是脸色不大好看。 明明跟对方说明白了,这是自己老婆的亲二哥。 但是电工还是嚣张跋扈地使威风,把二哥教训得就差给他跪着了。 虽然最终礼物收下,也给送了电。 但是郎传庆感觉很受侮辱。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北关的人。新刊书小说网 而且在电力局也是中层干部。 到了你一个小小电工家里,就给这么大点儿面子啊? 而且虽然送了电,但是建东一直不肯再来门市干活。 还是小姑开着车,回到村里就差把建东打一顿了,才把他拉回来。 回城的路上,建东委屈得放声大哭。 本来是堂堂正正的人,为什么被人欺负了还得忍气吞声? 还得给对方送礼物? 他心里憋屈啊。 小姑看到侄子哭得那么惨,也是急得眼泪汪汪的。 回来跟男人发牢骚: “你们电力局是管电工的,他给咱二哥断了电,你就该让他给咱二哥赔礼道歉。 为什么反而是二哥给他道歉,还得送礼。 还得让他训得跟三孙子似的? 你也太怂了吧!” 郎传庆郁闷地说道:“电力局能管电工,但是管的范围有限,你又不是不知道。 用谁当电工,还是村里说了算。 电力局又没权力开除他。” “我不管,反正这口气我咽不下,心里堵得慌。”梁秀香怒气冲冲上班去了。 郎传庆感觉老婆说的没错,那个电工确实太欺负人了。 而且连电力局的面子都不给。 他心里就跟吃了屎一样。 398 坐地户的兴衰史 郎传庆决定了,这口气无论如何是不能咽的。 过了几天,想出一个办法。 他晚上偷着去西关街的变压器屋子那里窥探,基本掌握了电工的一些行动规律。 说白了,就是掌握了电工的偷电规律。 不光是县城的四关,下边村里的电工,也有一些偷电的。 就是到了晚上用电高峰的时候,电工躲到变压器屋子里边。 在电表上面连线,让线路跳过总表。 这样到时候电表的用电数就比实收电费少。 多出来的电费就被电工贪墨了。 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电力局只是苦于这些偷电的电工比较狡猾,再加上局里又没有稽查队一类的,很难抓住偷电的电工。 局里只是命令下边各乡镇供电所,晚上的时候随机去村里突击检查。 但是下边供电所也很懒,大晚上黑灯瞎火的谁愿意跑到村里去? 只是偶尔的时候所长带队,骑着自行车去下边村里转一圈,糊弄糊弄算了。 当然,也有瞎猫逮住死耗子的时候,把正在偷电的电工抓个现行。 被抓的电工当然就是罚款,被撤。 这个处罚已经是很严厉了。 毕竟现在下边任何一个村里,基本就是村长家,电工家,赤脚医生家,他们的房子最好,家里最富裕。 这天晚上,郎传庆探知西关那个电工又去变压器屋子里边偷电了。 于是通知了自己在刑警队的同学,让刑警队出警。 另外还约上了城关供电所的人。 一行十几个人把电工抓了个现行。 电工当时就被带到刑警队去了。 等到西关村委的人知道这事,已经是第二天。 昨天晚上电工进了刑警队,被特殊照顾了一下,什么都招了。 偷电数额巨大。 被起诉,判了三年。 这个消息传来,建东总算是出了一口胸中闷气,高兴坏了。 可是高兴了没两天,房东就来收房子。 因为村里知道电工那事跟这间轮胎门市有关,村里人都准备把轮胎门市给一把火烧了呢。新刊书小说网 他不敢租了。 当然,老梁也不敢在西关街地面上干了。 只好再次搬家。 没想到搬到这边来,偏偏摊上一个态度恶劣的邻居。 就是东边这家开饭店的。 店主叫马逢春,也是县城坐地户,是硝市街的。 老梁现在学乖了,刚到一个新地方,先不说自己是哪里人,而是先探听对方的虚实。 当知道东邻马逢春是硝市街的以后,他就不再说自己是东南街的。 只是有意无意向对方透露,自己的妹妹是东南街,还有厂子,叫梁秀香。 本来马逢春就牛逼哄哄很瞧不起人的样子,自从听说来的这位是梁秀香的二哥。 马逢春不牛逼了。 直接变得十分恶劣。 三天两头找茬。 嫌轮胎门市打气泵声音太大,吵着吃饭的客人了。 要求在吃饭的点儿,轮胎门市不许开打气泵。 还说修轮胎又砸又撬的,弄得灰尘漫天,要求他们干活的时候轻手轻脚的。 还有那些炸裂的内胎什么的,不要堆在门外,臭烘烘的。 臭皮匠,臭皮匠嘛。 马逢春嫌臭。 还有就是跟老梁说得很明白,来修轮胎的车,绝对不要停到饭店的地盘。 来修轮胎的车辆只要稍微停得靠东了一点,他就出来把车辆赶走,轮胎也不让人修了。 反正,自从门市搬到这里来,让马逢春逼得直接有点干不下去的感觉。 二叔跟大仓回忆起来到县城开门市这几年的遭遇,说着说着,眼泪都下来了。 “大仓,你说咱们乡下人到城里做点小买卖,怎么就这么难啊!” “这是没办法的事。”大仓说道: “谁让咱们要到人家的一亩三分地来挣钱呢。 不光是咱,你看看任何一个外来的农民,哪一个不受坐地户的欺负!” 对于这种现象,大仓肯定比二叔看得更清楚。 以前在村里的时候,村里人惧怕夏山街的人。 夏山街的人对于一切外来的,也是很有排斥性,街上的人领地观念很强。 这几年进城做买卖的乡下人多起来,进了城他们才发现,要说领地观念,还有优越感,县城的坐地户比镇上的坐地户厉害多了。 乡下人到县城来做买卖,开门市,而且还很挣钱,这让县城的坐地户很不习惯。 因为以前的时候,乡下人就是乡下人,城里人就是城里人。 各自住在自己应该住的地方,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现在呢,乡下人居然跑到县城里边来,开门市。 难道也想当城里人吗? 他们既不欢迎乡下人来到他们的一亩三分地,也不平衡乡下人居然很挣钱。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很多坐地户看着乡下人开的门市就生气。 至于到门市上接受服务,一旦出现点质量问题,坐地户的脾气那就大到天上去了。 本来看乡下人到城里开门市就生气,坐地户恨不能去接受服务不花钱。 没想到花钱的服务,还有质量问题! 坐地户的暴怒可想而知。 其实说到底还是他们的优越感在作祟。 再过个十几、二十年,等到县城里大多数都是乡下人的时候,这种坐地户欺负人的事儿就少了。 而且坐地户也基本没脾气了。 因为但凡进城做买卖的乡下人,基本都是村里的精英。 全县各乡镇的精英汇聚到县城,让坐地户不习惯也得习惯。 而且进城做买卖的乡下人往往比这些吃老本的坐地户有钱。 坐地户的优越感过些年以后,基本就消磨掉了。 但这是个缓慢的演变过程,至少这几年来说,坐地户的优越感还是很强,脾气还是很臭的。 “二叔,小事小节也就算了,以后要是谁欺负你们厉害了,你跟我说,我替你解决。” “嗯嗯嗯,”二叔连连点头,“以后有事我肯定跟你说。 你就是二叔的主心骨。 尤其这回这件事,我觉着有点吓着了。 你没事的话,也要常来看瞅看瞅。 发现问题及时给你二叔解决了。” “现在就有个问题。”大仓说道: “就是你隔壁那个饭店。 本来这回这事就是他找事,雷云江也是他找来的。 但是为了简化这个案子,就是做成雷云江寻衅滋事,也就没追究饭店的责任。 刑警队也去饭店找过马逢春,但他死活不承认雷云江是他叫来的。 因为没有证据,就暂时放过马逢春了。 但是没追究不代表他就没责任。 我已经让人打听过了,马逢春是雷永德的表弟。” “啊!”二叔大吃一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怪不得呢! 自从把门市搬到这里来,他就一直找茬欺负我们。 本来我觉得都是邻居,过来之后就一直想好好跟他相处。 因为人家是坐地户,我格外小心。 怕他欺负我,我还搬出你小姑,说那是俺妹妹。 就是想让他知道,俺有个妹妹也是东南街的坐地户。 嫁到北关也是嫁的坐地户。 没想到以后他越欺负越厉害。 让我们饭点儿不能修轮胎,可是有时候往往越到了饭点儿修胎的越多。 难道人家来了我们不给人修? 要等他饭店的客人都走了我们再修? 可是中午头只要打气泵一响,他就过来把电闸给拉下来。 我们也不敢给合上,末后还得来修胎的司机求他,好歹才给人修了。 还有就是嫌我们干活弄得尘灰满天的,让我们轻手轻脚的干。 干轮胎这活是力气活,滚着一条大轮胎往地上一放,肯定爆起一阵土。 可是你能慢动作放下吗? 来修轮胎的明明没停到他的地盘上,他都撵人家。 现在的拖挂和半挂又多,车太长,来的车多了,咱们门口根本停不开。 他这样老是撵人家,那些司机都不愿意过来修胎了。 他这分明就是故意找茬。 现在我才知道,把你小姑抬出来,其实是起了反作用啊。 雷永德跟你小姑有仇,我又是你小姑的二哥。 马逢春知道这个关系,他还不得可劲儿欺负我啊! 唉——” 大仓看着愁眉不展的二叔,隐隐有些心疼。 是啊,自从二叔来到县城开门市,真的是受了太多城里人的气。 现在挨着这个饭店,居然又是雷永德的表弟。 不过这个马逢春确实太可恶了。 二叔他们卸轮胎,就是反驳了他几句。 而且横眉立目朝马逢春瞪眼的,就是三仓和俩当兵的。 二叔和建东他们肯定没有这个胆子。 就这么点儿小事。 他居然一个电话叫来十多个小混混,手持刀棍,二话不说上来就把人往死里打。 说到底,这个马逢春还真是嚣张啊! 如果不解决他的问题,二叔在这里还是待不住。 不用几天还得搬家。 大仓想了想:“二叔,对于这种地痞流氓,一味的忍让也不是办法。” “我知道不是办法。”二叔一脸无奈地说道: “可人家是坐地户,咱们惹不起他啊! 再说,马逢春还会气功。 当时三仓他们跟他吵起来,我真怕他们动手。 要是马逢春使出气功来,还不得一掌把三仓给打飞了啊!” “会气功?”大仓一个没忍住扑哧笑了,“二叔,你还真信啊?” “什么叫信不信?”二叔瞪起眼睛说道,“门市后边的院子我们是共用的,他都吊着个大沙袋,我经常看他在后边打沙袋。” “好吧。”大仓笑笑说,“看来是时候把他当沙袋打打了,对付这类地头蛇,不动用一点手段不行。” 399 人选 要想治治马逢春,用谁呢? 梁进仓有两个人选,一个是孙业委,另一个是曹明坤。 这几年供销社的效益越来越差,孙业委脑子比较灵活,他算是看明白了,再过几年,供销社就不是效益差的问题,而是会倒闭。 供销社会倒闭,他这个供销社的大师傅可不想坐以待毙。 以前的时候多好啊,供销社把所有的生活物资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孙业委手里有好多的票证,那可都是真金白银啊。 油水太足了。 可是后来放开了,供销社不再一家独大,失去了垄断地位。 而且供销社以外的小摊小铺一类,比他们供销社的商品卖得还要便宜。 供销社连分一杯羹的份儿都没有。 渐渐变得门可罗雀。 可是这个大摊子还在,员工们都在,一个个都张着嘴要吃饭呢。 于是一天比一天困难。 孙业委这类头脑灵活的,就离开了供销社,自谋生路去了。 孙业委是大师傅,他的专长就是颠瓢,离开以后当然是去开餐馆。 一开始的时候,他打算在镇上开一家餐馆。 毕竟对他来说也是大事嘛,当然要过来跟师父孙延成说说。 顺便听听师父的意见。 巧的是正好梁进仓也在老孙这里喝茶。 孙业委就让梁老板也替自己参谋参谋。 老孙这些徒弟,以前的时候都让老孙逼着,让他们称呼梁进仓为梁叔。 现在大家都不叫梁叔了。 毕竟梁进仓太年轻了,跟他们既不沾亲又不带故的,这些徒弟叫着拗口。 反而是孙业富这个“旁听生”最听话,到现在一直恭恭敬敬叫“梁叔”。 当然这么听话的好处也很明显,梁叔直接给他一个饭碗,在镇上开两家批发门市,全承包给他。 孙业富大发其财。 这让孙延成的所有徒弟都很眼红。 可是没办法,既然都已经改口了,也不能再改回来。 不过徒弟们见了梁进仓还是很客气,不叫叔了,也不会直呼其名,或者叫小梁一类,而是叫梁老板。 也算个尊称吧。 大家都知道梁老板很有生意头脑,孙业委要开饭店,正好在师父家里碰上他,十分高兴。 诚心诚意地向梁老板讨教。 他说自己想在镇上开一家餐馆,希望梁老板教给自己几招经营秘诀。 以前凭票证买东西的时候,孙业委没少帮忙。 虽然后来称呼变了,但是关系一直很不错。 现在一听孙业委想离开供销社,自己开饭店。 梁老板没什么经营秘诀教给他,唯一的建议就是: 既然想自己开餐馆,为什么要在镇上开呢? 为什么不去县城? 巴掌大的一个镇子,有几个能吃得起馆子的? 吃的最多的就是镇上几个为数不多的单位,另外还有就是各个村里来镇上办事的。 基本都是熟人。 别的不说,光是赊账,就能把你拖垮。 几句话把孙业委惊出一身冷汗。 对啊,一点没错啊。 一开始他在决定开餐馆的时候,还在沾沾自喜地认为,自己在镇上熟人多。 所有单位的人都认识。 到时候单位上都送点礼,让他们都上自己饭店吃。 现在一想,单位上吃了都是打白条。 别说到时候去要账不好要,就是好要,他们都赊账,自己的本钱也垫不起啊。 另外梁老板也说了,镇上吃馆子的过来过去就是那么几个人,除了赊账,消费也不高。 要想挣钱,还是去县城。 县城的人流量多大啊。 而且现在县城的饭店也不是很多。 你可以去县城考察一下,一到了饭点儿,每个饭店都爆满。 生意好的不要不要的。 只要你把菜做得好吃一点,价格适中,生意绝对差不了。 孙业委茅塞顿开,对梁老板千恩万谢。 随后到县城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饭店。 正如梁进仓所说,果然生意相当好。 其实这年头开饭店,只要做的饭菜不要有毒,不要太难吃,生意都会很好。 因为越来越多的人进城做生意,每一个做生意的都挺挣钱。 并且人人都学会了拉关系,走后门,不管干点什么事,都得先去饭店请喝酒再说。 所以下馆子的人很多。 可是馆子还是偏少。 于是每个饭店的生意都相当好。 孙业委也是大发其财。 梁进仓有时候请人吃饭,也去孙业委的饭店。 俩人关系一直很密切。 孙业委因为是孙延成的大徒弟,一直以来痴迷练武。 手底下既有好多师弟,也有好多的徒弟。 这些师弟和徒弟,这几年也有一部分来县城发展了。 所谓发展,可以说一半是来县城做买卖,另一半在县城瞎混。 孙业委的饭店基本成了这些人的大本营。 别看孙业委在县城算是外来户,但是县城的坐地户却没人敢惹他。 以前雷云江一伙的势力不小,整天到处混吃混喝,不可避免地也会混到孙业委的饭店。 喝醉了酒闹事。 孙业委一个呼哨叫来好多人,把雷云江一伙暴揍一顿。 雷云江不服,跟孙业委约架。 去北边河滩上又打了一架。 雷云江一伙根本不是对手。 直接被打服了。 这以后,夏山帮在县城成了一个很牛逼的存在。 所谓“帮”,不是hei帮,而是类似于同乡会的意思。 也就是说,夏山镇的人在县城已经可以跟坐地户平起平坐了。 他们虽然不敢欺负坐地户,但是坐地户也不敢欺负夏山镇的人。 所以梁进仓要想治马逢春,孙业委是完全能帮上忙的。 可是梁进仓想到孙业委也是开饭店的,要是让他出面找马逢春的麻烦,这里边还牵涉一个同行业竞争的问题。 都是开饭店的,本来生意都挺好,应该不存在竞争。 但是同行是冤家,要是饭店打了饭店,这就有点挑起战端的味道。 你让人家的生意不好做,对方肯定也会让你的生意不好做。 所以,有可能会影响到孙业委的生意。 让他找人不合适。 然后梁进仓就想到曹明坤了。 曹明坤从一开始身边就有一伙人。 爆炸头,喇叭裤,扛着录音机群魔乱舞。 那时候他们就比雷云江一伙势力大。 雷云江被曹明坤他们打过好几次。 那还是在雷永德是厂长的情况下,雷云江作为厂长儿子,号召力都比不上曹明坤。 后来雷永德不是厂长了,雷云江的号召力有所下降。 而曹明坤的老爸曹焕忠这个大包工头却是越干越大。 现在都已经成立公司,名为“昌城建工有限责任公司”。 曹焕忠在县城也算是大老板了。 不管什么单位,要搞什么建设,昌城建工都是首选。 因为在县城之内,昌城建工规模最大,资格最老,质量有保证。 老子成了大老板,曹明坤那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少爷。 手底下跟着他混吃混喝的人更多了。 梁进仓以前跟曹明坤很熟,也利用曹明坤揍过雷云江几次。 后来发现曹明坤基本就是专业混混了。 也就跟他保持距离。 可是因为田富贵跟曹焕忠有业务关系,曹明坤跟田富贵也打得火热。 这几年梁进仓跟曹明坤还是见过好几次,被富贵约着吃了几次饭。 反正算是关系还可以吧。 曹明坤在酒桌上不止一次拍胸脯保证,只要梁老板在县城遇到什么难题,找他曹明坤没有解决不了的。 现在梁进仓决定要用一用曹明坤。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想让曹明坤带人去马逢春的饭店吃一顿。 然后吃出几只苍蝇来。 当然,苍蝇需要曹明坤等人自己带去。 从菜里边扒拉出来以后,肯定要跟饭店里火了。 先看看马逢春怎么应对? 400 轮胎门市要疯 大仓并不认为自己这样指使曹明坤有点卑鄙。 可以说,这就叫什么样的人什么对待。 马逢春扯破脸皮让人家的门市没法干,那么只好让你尝尝这种滋味。 百因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 我们姓梁的不是你后边院子里的沙袋,随便你怎么捶也不反抗。 马逢春并不知道自己被惦记上了。 或者说,他知道轮胎门市那边有点门路,也知道轮胎门市恨自己。 但他不怕啊。 堂堂坐地户,挨着乡下人开店,要是搞不过乡下人,那他白活了。 即使乡下人有点门路,比方说公安局那边也有熟人,可能能把他怎么样? 明明雷云江是他叫来的,可是刑警队来找他,他坚决不承认。 公安局拿他也没办法。 这也不怪马逢春有恃无恐,也不怪他过于自信。 而是一直以来,乡下人到城里做生意,只能是挨欺负的份儿。 绝对不可能翻了天,把坐地户给撅了。 不仅不怕,而且还觉得一口闷气没出来呢。 因为当时他被卸车的愣小子跟两个当兵的给怼了,这是一口气。 打电话叫雷云江带人来报复,雷云江差点成了肉馅子。 把人打成重伤,行凶者肯定要被重判吧? 人家完好无损出来了。 雷云江这个哑巴亏吃大了。 这事是马逢春引起的,雷家父子那边他不能不表示一下。 拿了两万块钱过去,让表哥添上给雷云江做手术。 在这个还在口口声声传颂万元户的年代,就是因为一个电话,打出两万块钱去。 已经不少了。 可是雷永德还是表示了对表弟的不满。 因为儿子是带人去给表叔办事,出了问题,马逢春要全部负责的。 为此,雷永德和马逢春这一对亲密无间的表兄弟,产生了很深的裂隙。 马逢春感觉拿出两万已经不少了,没想到表哥还不满,他于是对表哥更不满。 还觉得表哥废物。 儿子被打成那样,末后还得亲自去公安局把凶手保出来。 更觉得雷云江废物。 十多个人,手里都抡着家伙,却让对方三五个人反杀。 当然,马逢春最生气的,当然还是轮胎门市。 因为这件事,他马逢春损失两万块,表哥一家——就更不用说了。 也就是说,乡下人开的轮胎门市赢了。 对于马逢春来说,这不是阴沟里翻船了吗! 这个场子,他是必须要找回来的。 事情结束没两天,他指使的第一波人就来了。 刚吃过早饭,轮胎门市就一下子来了三辆车,都是来找轮胎毛病的。 一辆车说他在这里补的轮胎没补好,走出去没三里路就没气了,害得他的车扔在半路。 另一辆车说给他换的内胎是假冒伪劣,要求赔偿。 第三辆车直接索赔一条外胎,上千元。 二叔他们一看对方的轮胎,完全不是因为质量问题引起的啊。 就给对方解释。 没想到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那三个司机立马火了。 大吼大叫的,要求立马给他们一个说法。 这么大动静,路上走路的都停下了,围着看热闹。 马逢春也得意洋洋地凑过来看热闹。 明明跟轮胎门市是邻居,却不帮着轮胎门市说话,反而帮着几个赖人的司机说话。 故意说一些话误导周围的群众。 话里话外就是轮胎门市不地道,卖假货,出了质量问题还不给人退换。 老梁实在忍无可忍了,就扶着马逢春的胳膊说:“老马你先去忙,这事我们慢慢解决。” 马逢春才三十多岁,老梁都快五十岁的人了,可还是尊称对方为“老马”。 只不过就是扶着他胳膊说的,老梁是绝对不敢往外推他的。 马逢春很不客气打开老梁的手,很吊的左右手互换着攥攥手腕子,阴阳怪气地说:“我不忙啊。” “那你先回去歇歇好吧?” “我不累啊。”马逢春继续左右攥着手腕子,挑着眉一脸痞子气。 老梁他们爷几个算是看明白了,这三辆车就是马逢春指使来找事的。 看样子要是不给他们赔,今天这事要闹大。 二叔想起大仓嘱咐过,这几天马逢春要是再找事,就捏着鼻子忍着。 任凭对方怎么找事,全认着就行。 大仓马上就要着手对付马逢春。 于是他不再跟对方交涉,而是按照对方的赔偿要求,要多少赔多少。 挨个赔给他们。 一共赔出去一千多块钱。 三个司机高兴了,冲马逢春丢个眼色,拿着钱分赃去了。 这让马逢春十分意外。 这三辆车明摆着不是质量问题,为什么老梁全部给赔了呢? 开门市的目的是为了赚钱,无缘无故往外赔给人钱,老梁怎么可能接受? 不过赔了也好。 马逢春决定持续指使人来轮胎门市找事。 修轮胎一天不过挣个百儿八十,撑死了挣个一百两百的。 要是每天都赔出去一千多,看看你能支撑几天! 只不过还没等到第二天,到了中午饭点儿的时候,他就发现有些不对头。 因为他发现轮胎门市的生意突然火爆得不正常。 一下子来了好多辆大货车。 老梁爷几个忙活得也是很欢。 以前马逢春教训轮胎门市干活轻手轻脚,不要爆起尘土。 虽然修轮胎这活做不到轻手轻脚,但是他们干活的时候还是尽量收敛。 就像轮胎怕摔似的尽量慢慢放倒。 可是今天不行了,建东和俩表弟干起活来十分疯狂。 卸下一条轮胎滚过来,故意往重了摔。 爷四个来回穿梭地干活,故意造得尘土飞扬。 而且因为活儿多,打气泵几乎是一停不停地打气。 这下马逢春可就不客气了。 他从饭店里走到轮胎门市这边,过来先提起一把大锤给扔出老远,瞪眼朝建东几个吼道: “故意的是吧?你们要疯啊,你看看尘土飞扬的,吃饭的都不敢过来了。” 一边嘴里骂咧咧的,一边进了屋。 他要给轮胎门市拉电闸。 这也是熟门熟路,他来拉过不止一次了。 走到电闸前边,刚要伸手拉闸,却听到旁边有个低沉的声音:“你要敢拉闸,我就把你胳膊打断。” 马逢春吓一跳,扭头一看,一摞轮胎旁边,蹲着一个人。 那话就是他说的。 那人一看就是来修胎的司机。 蹲在那里,手里还掂着一根铁撬杠。 眼神十分不善地盯着马逢春。 马逢春的手抬在空中,就不敢去拉闸了。 他干笑两声:“你来修轮胎啊,哪辆车是你的,快修完了吗?等你的车修完了我再拉。” 那个司机扑哧一笑,站起来痞里痞气走到马逢春面前:“欺软怕硬啊,我说要给你打断胳膊,就不敢拉闸了?” 马逢春脸色一僵,他想发作,可是看看司机那模样,又忍住了。 这个司机不到三十岁的年纪。 长得牛高马大很壮实。 而且一看他那言行举止,痞里痞气的模样,就知道是司机油子。 马逢春也是街上出头露面的人,知道这些司机油子最好别惹。 以前旧社会有所谓的“兵油子”,指的是旧军队中长期当兵并沾染了恶习的士兵。 而这些司机,因为常年出门在外,也是沾染了一身的臭毛病。 社会上不是有个顺口溜嘛: “十个司机九个坏,剩下那个偷油卖。十个司机九个烂,剩下那个穷光蛋,十个司机九个骚,不骚那个是憨包。十个司机九流氓,剩下那个是发育不正常……” 说到跑长途的司机坏,也不全是冤枉他们。 因为司机常年在外,所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开车的出门在外,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都会遇上。 时间长了,他们只能学得一身坏心眼子,这也是被摔打出来了。 另外说十个司机九流氓一类,这也是离家久了,憋的。 反正,这些司机一旦成了油子,那就是在坏人坏事里面滚打出来的。 什么样的花花肠子都学会了。 最好别惹。 而且马逢春一看这个司机块头这么大,脾气不善,更是不想跟对方起冲突。 对方讽刺他欺软怕硬,他也不反驳,只是干笑道:“我就是嫌修轮胎的不讲究,但是不能耽误你的事儿。”httpδ:// 说着就往外走,司机就跟在他屁股后头,走到门口外边,指着那把扔出老远的大锤: “既然不想耽误给我干活,那么麻烦你把大锤也捡回来。” 这就有点过分了,马逢春回头瞪了对方一眼,没说话。 准备直接回饭店。 走了没两步,后脖领子被薅住了,司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耳朵聋了,谁让你把大锤扔那么远的,去捡回来。” 马逢春三十出头,个子不高,圆头圆脑长得挺壮实。 而且他不管到了哪里都自诩会功夫,练气功。 也确实整天打沙袋,整个人看起来比较利索。 但是今天他让那个大块头司机薅住,被人抓在手里就像提了一个土豆似的。 他作为会功夫的坐地户,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挑衅。 回头朝对方就是一拳。 打空了。 因为司机薅的胳膊伸出老长,他小矮个,胳膊也短,根本够不着人家。 连着打了两拳,够不着。 气得飞起一脚。 踢出一半又赶紧收回来了。 因为大块头司机更往上提他。 他一条腿支撑不住。 大块头司机似笑非笑盯着他,眼里闪烁着狮子一样的光芒:“再问你一句,捡不捡?” 401 国术 马逢春脸憋得通红,差点没忍住破口大骂。 但他知道骂是不管用的。 现在的问题是先让对方放开自己。 虽然对方牛高马大,但是马逢春现在已经是怒发冲冠。 即使没有胜算,他也决定跟对方较量一场。 要知道,马逢春确实是跟师父练过的。 既练过功夫套路,会打两套拳,也练气功。 只不过就像他师父说得那样,他不能禁-欲,所以很难大成。 他从小就对国术很是痴迷,梦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功夫高手。 自从电视剧《霍元甲》播出,以及再以后的电影《少林寺》,一下子引燃了国人的功夫热情。 这些年那些拳脚套路的书,很畅销。 马逢春从上初中的时候,就买了好几本画着一个个小人的功夫书,跟着上面学。 可惜不大管用。 后来终于打听到后边河滩里有个看树林子的老光棍,是功夫高手。 于是跑去软磨硬泡,跟老光棍学功夫。 学了三年,净是些压腿,拉伸,站桩什么的。 气功方面,就是蓄精培元,第一步先打通小周天。 拳脚套路也学了两套,打起来虎虎生风,干净利落。 什么凌空劈叉啊,空翻啊什么的,都弄得挺好。 他很有些痒痒,总想找人试试自己的功夫。 但是老光棍严令他,不准跟人打架。 他只觉得功夫已经很厉害了,不能施展出来,真是憋屈。 后来他发现老光棍的功夫也没什么可以教的了,都让自己挖空了,就不再去老光棍那里学习。 然后就找人打架。 当然,他会功夫嘛,当然打那些有挑战性的。 看起来人高马大很厉害的。 万万没想到的是,挑战了俩。 全部被人打得鼻青脸肿。 无他,对方根本不跟他讲套路。 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根本不给他施展拳脚套路的机会。 这就像《崂山道士》那个故事一样,那个撞了墙的人大骂崂山道士不是东西。 马逢春也是严重怀疑自己学了假功夫。 怒气冲冲去找老光棍算账。 仗着自己年轻力壮,居然口出狂言要挑战师父。 在他看来,老光棍年纪大了,自己年轻,灵活。 只要自己跟那俩大高个一样,上来二话不说拳脚相加,让师父没有使用拳脚套路的机会。 自己一定能赢。 没想到动起手来,他差点被老光棍给打死。 于是,打服了。 再次软磨硬泡,让师父教他真功夫。 老光棍没办法了,给他吊上一个沙袋,让他打沙袋。 并告诉他,前边学的那些,都是基本功。 要想会打人,那就得加强力量和速度训练。 至于那些拳脚套路,基本就当健身操看待。 真正跟人对打起来,讲究的就是力量和速度,眼疾手快。 马逢春打了一年沙袋,再去挑战那俩大高个,果然把对方打趴下了。 很是高兴。 气功方面,他已经像师父说的那样,打通了小周天。 所谓的小周天,指的就是位于人的前胸和后背的任督二脉。 中医的说法,人刚刚出生的时候,任督二脉本来是相通的。 渐渐长大,自己就断开了。 气功的小周天就是把断开的地方给冲开。 让丹田之气从前胸经会阴到后背然后从头顶百会穴,循环流转,这就是一个小周天。 当然,小周天还有子午流注之说。 指的是丹田气在子时和午时,其流转的方向是相反的。 比方说在子时,行气方向是任上督下。 到了午时,又变成督上任下。 今天,传统医学的经络、穴位已经被发达的电子检测技术确认。 并且发现经络确实是“活”的,是像流水一样有“走向”的。 就是说,是符合“子午流注”规律的。 马逢春练了好几年,感觉自己已经打通了任督二脉,练成了小周天。 然后在师父的教导之下,头顶碎砖,碰酒瓶子一类,已经是不在话下。 但是要想打通大周天,那就不得其门而入了。 所谓的大周天,就是丹田之气打通全身奇经八脉,十二经脉。 等到练得娴熟以后,就能够自由指挥气机到达全身任何一处。 这就是俗话说的“运气”,把丹田之气运送到某一处。 从而达到“意到气到,气到劲到,劲到势到”的境界。 比方说意念一动,丹田气就能注满手掌,手掌就可以削金断铁。 当然,光有丹田气还是不够,还要练“排打功”。 所谓“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 比方说想练铁头功,除了练出丹田气,打通大周天,还要整天用东西砸脑袋。 砸得不怕砸了,也就头硬如铁了。 铁砂掌也是这样,除了内气,还要整天用手掌在炒热的沙子里插来插去。 总而言之一句话,马逢春是正儿八经跟过师父,练过拳脚的。 也打通了所谓的小周天。 他整天能感觉到任督二脉的气机流动。 用脑袋顶碎砖头和酒瓶子那也是不在话下。 他是妥妥的会功夫。 而且自从师父给他上了力量和速度练习,让他能用功夫打人以后,就像开了刃的刀剑。 师父跟他说,要想功夫不荒废,并且有长进,唯一的办法就是: 整天跟人打架。 说白了,实战是最好的功夫老师。 马逢春听了师父的话,出徒之后整天跟人打架。 后来打得没掌握好分寸,把他打成残废。 他们全家给人赔得倾家荡产。 这一次就教训过来了。 以后他很少跟人动手。 但是为了不荒废功夫,于是到现在坚持打沙袋。 有那么一阵儿他觉得自己气感还特别强烈。 丹田发热也很厉害。 好像有望冲击大周天啊。 于是开始专心练功,并且坚持几个月不跟老婆同房。 后来把他老婆靠得见了任何一个男人都眼冒绿光。 他大周天也没打通。 后来就放弃了。 还是搂老婆实惠。 这也是他这几年基本不亲自跟人动手的原因。 就是说,他学狡猾了。 觉得自己会功夫这个名声在那撑着,比真正跟人动手更有震慑力。 可是今天,他被这个大块头司机像个土豆一样提着,实在太受侮辱了。 作为硝市街的一名坐地户,又是名声在外会功夫的。 从来都是欺负别人。 别人跟他说话都得恭恭敬敬的。 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拿捏过。 这就忍无可忍了。 在他看来,论力量,自己肯定比不过大块头司机。 所谓身大力不亏嘛。 你看看《三国演义》里边,功夫第一的吕布最高大。 其他典韦,关公,张飞等人,也都是块儿大取胜。 现在被大块头司机抓着,他完全没有胜算。 但是只要对方放开他,他可是很有搏斗技巧的。 而大块头呢,因为个子高,体重大,就没有那么灵活。 此长彼消,马逢春觉得胜算很大。 于是只能强忍着胸中怒气,做出屈服的模样:“好吧,我去捡,你放开我。” 大块头司机哈哈一笑,中气十足地说道:“说你欺软怕硬,你还不承认,这回这么多人在这看着,大家伙都看明白了吧!” 说着随手一丢,放开了马逢春。 马逢春在脖领子一松的同时,身形快速一转,回身冲着司机的裆部就是一记撩阴脚。 司机吃惊地往后一退。 马逢春还是吃亏在个子比对方矮太多,人家腿太长。 人家往后退一步,他的腿就够不上对方了。 一脚踢空了。 司机也吓了一跳。 这一脚踢上的话还不得给自己踢残了啊! 顿时大怒,俯身把他刚才扔在地上的那根铁撬杠就捡起来了,瓮声吼道:“敢来阴的,我打死你!” 老梁其实一直在旁边紧张地盯着这事。 一看事情瞬间激化,马逢春把大块头司机惹火了,这要一撬杠下去,还不得把马逢春打残了啊! 当时眼疾手快扑上来,一把抱住司机:“别打,千万别激动——” 马逢春本来还想扑上去继续施展招数的。 一看对方捡起铁撬杠。 心里就是一阵胆寒。 知道这东西敲上那可不是玩的。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可不能重蹈表侄雷云江的覆辙。 当时指着司机,嘴里放着狠话:“你个混蛋给我等着,我绝对饶不了你。” 一边说,一边快速回饭店去了。 刚走到饭店门口,一抬头,就见好多吃饭的听到动静,都在台阶那里看热闹。 其中有一群人他认识,领头的叫曹明坤。 402 珍稀品种绿豆蝇 马逢春认识曹明坤,但是跟他不熟。 只知道这混跟表侄雷云江是死对头。 不管是雷云江,还是曹明坤,其实都没放在马逢春眼里。 要搁往常,曹明坤等人来自己店里吃饭,马逢春这位老板肯定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但是现在马逢春算是输了一场,被人吓得落荒逃回。 看到台阶上好多人,鬼使神差地冲曹明坤笑了笑,好像很熟的样子打个招呼:“来吃饭啊!” 曹明坤傲娇的很,鼻孔朝天哼了一声:“真是废话,到你这里来不吃饭,难道还是来拉屎的!” 其他客人憋不住都笑了。 马逢春脸色再次涨红,恶狠狠瞪了曹明坤一眼,顾自进去了。 客人们一看战端结束,也纷纷进去饭店,继续吃饭。 马逢春回到后边,一个人坐在屋里发恨。 此时此刻,他最恨的是曹明坤。 刚刚大庭广众之下毫无防备被对方怼了一下,虽然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但是,这句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自己三十多岁的人了,饭店大老板,摧眉折腰主动跟一个小混混示好。 没想到对方不但不领情,还乘机侮辱自己。 奇耻大辱啊! 马逢春发誓,自己从此跟姓曹的不死不休。 另外就是外边噗噗嘭嘭修轮胎的声音。 他发现今天修轮胎的声音格外大,干得格外欢。 人喊马嘶的。 联想到刚才大块头司机拿根铁撬杠埋伏在电闸旁边,马逢春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今天这事是轮胎门市故意的。 人家是有备而来。 就是针对自己的。 明白到这样一个道理以后,马逢春居然气笑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区区一个修轮胎的,乡下来的,不老老实实挨欺负,居然还敢主动挑衅。 这是要起义啊! 姓梁的突然疯了吗? 平时看他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挺老实的,没想到还敢来这么一出。 分明是没摆正自己的位置。 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这是准备不想在这里干下去了——其实自从搬到这里马逢春就没想让轮胎门市干下去。 正在琢磨怎么才能找回场子。 至少不能这么便宜了那个大块头司机。 可是他手头临时凑不出几个人来。 雷云江一伙虾兵蟹将都在医院。 他自己的哥们也不少,可要想凑他十个八个,一下子也通知不到啊! 再耽搁一会儿,那个大块头司机修完轮胎就该走了。 怎么办呢? 正在苦思良策,突然听到前边很大声地吵吵起来,还伴有爆响,以及酒瓶子摔碎的声音。 这又是怎么了,谁喝醉了闹事?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马逢春站起来,恼怒地一脚把椅子踹翻,然后怒气冲冲走到前厅。 吵嚷声是从一个雅间里传出来的。 马逢春进去一看,冤家路窄。 这一桌正是曹明坤一伙。 雅间里面一片狼藉。 椅子也摔了,碎酒瓶子弄得满地玻璃碴子。 曹明坤及其手下十几个人,正把厨师和服务员围在当中。 好几个混混手里端着盘子,向他们展示菜里的绿豆蝇,看样子都恨不能一下子给厨师扣头上。 一瞬间马逢春气得恨不能上去一脚把厨师踹倒。 恨他为什么那么不小心,怎么能让菜里面有绿豆蝇呢! 可当他看到好几个盘子里都有绿豆蝇。 而且那些绿豆蝇怎么那么大个儿啊? 马逢春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大,这么鲜绿鲜绿的绿豆蝇。 泡在菜水里都难掩它们油光发亮的绿色。 这是珍稀品种啊! 最关键是,绿豆蝇都还是活的。 虽然在菜水里淹得半死不拉活,但依然挣扎着想往外爬。 逼得小混混还得时不时用筷子给它们拨拉回去。 这就不合理了。 第一,即使菜里边不小心进去绿豆蝇,也不可能每个菜里面都有吧? 第二,上来的菜是热的,即使里面有绿豆蝇,早就烫死了,现在他们都吃了一半了,怎么绿豆蝇还在努力挣扎? 最离谱的是,一个小混混手里端着那个汤碗,向厨师和服务员展示。 表示菜里有绿豆蝇是多么地令人恶心。 恶心的后果就是汤碗里满满的全是呕吐物——泛着阵阵不可描述的味道。 马逢春看了一眼,就干呕了一下,差点也跟着呕了。 这就更不合理了,即使他们被菜里面的绿豆蝇给恶心着了,最多呕吐到地上。 或者桌子上。 不可能呕得这么精确,正好呕到汤碗里吧! 不过这一点马逢春还真猜错了。 人家曹明坤手下有能人。 就有这项本事。 本来那小子基本已经被曹明坤开除了。 因为只要跟着喝酒,这小子是一喝就醉。 醉了还要站起来敬酒,两句话没说完,就“呕”一声,把桌子中间的汤碗吐得满满的。 一次这样,两次还这样。 后来曹明坤他们也看明白了,这小子明显是喝醉了还很讲究。 在呕出来的一瞬间,剩余的唯一一丝清醒让他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吐到桌子上。 急切间就看好那个最大的汤碗了,于是…… 知道他这毛病以后,曹明坤他们再出来喝酒,再也不带那小子了。 不过今天有任务,任务过程中需要有呕吐物,表示饭店的菜到底有多恶心。 这就用到这小子的特异功能了。 就把他也带了来。 席间也不再限制他,尽管他放开了喝。 这小子一高兴,迅速喝醉。 没等曹明坤他们开始发难,没等展示绿豆蝇有多恶心的。 他就先知先觉地把呕吐物给吐满了汤碗。 这次序有点颠倒了啊! 曹明坤眼疾手快用一个大盘子扣住了汤碗。 因为他看到服务员端着盘子进来了。 等到服务员出去,这伙人这才手忙脚乱把准备好的苍蝇取出来,挨个放进盘子里。 然后大声嚷嚷。 等服务员和厨师进来以后,混混们做出很愤怒的样子,摔酒瓶子砸椅子的。 至此,马逢春已经确定,曹明坤等人是有备而来。 就是故意找事的。 而且十有八九,跟轮胎门市有关。 目前的情况是,曹明坤一伙人数众多,马逢春不敢把事情激化了。 于是戳戳随后进来的服务员,让她赶紧给派出所打电话。 身为坐地户,又是饭店的大老板,马逢春跟城里派出所很熟。 城里派出所的王所长一听马老板的饭店有人闹事,当即亲自带队出警来了。 派出所到了的时候,闹事的已经闹到饭店外边来了。 十多个混混,各司其职,有的端着盘子,有的端着汤碗。 出来给行人展示,表示这家的卫生条件到底有多差。 不但饭菜很脏,而且态度恶劣。 明明菜里有这么大个头的绿豆蝇,饭店还不承认。 都不能给个说法。 还推卸责任。 沸沸扬扬,路人纷纷驻足。 王所长等人下车,先跟马逢春短暂接触一下,然后就要把小混混们全部带走。 混混们不服啊,一个个嚷嚷道:“凭什么要抓我们,我们犯什么法了?”。 “对啊,我们吃饭,菜里有绿豆蝇,还不允许我们说说了?” “这么明显的东西,饭店里拒不承认他们的菜里有绿豆蝇,同志你们来看看,是不是绿豆蝇?” “太恶心了,你看看这是我们伙计呕的……” 王所长不耐烦地皱眉道:“嚷嚷什么,有话到所里去说,再不走,把你们铐起来。” 他带来的人一个个就掏出明晃晃的铐子。 这时候围观的群众当中一人说道:“王所长,我觉得还是把事情调查清楚再铐人比较好,不管怎么说,菜里吃出苍蝇这也是常有的事儿,双方可以协商解决嘛。” 王所长不悦地扭头一看,说话的人他认识,叫梁进仓。 在本地搞着一个车队,跟县里的头头脑脑,包括局里领导都很熟。 王所长一愣神的功夫,马逢春走了上来。 他并不认识说话这人是谁,冷冷说道:“你知道这里面什么事吗就随便插嘴?走吧走吧别围着看了,该忙啥忙啥去。” 梁进仓左右手互换着攥着手腕子,似笑非笑盯着马逢春:“我不忙啊!” “不忙歇着去吧。” “我不累啊,不想歇。” 唔? 马逢春突然发现,对方这个动作、语气和表情,怎么好像跟自己学的? 这时候他才仔细端详端详对方。 赫然发现这个穿着普通,但是气宇轩昂的大高个,在脸型上居然跟修轮胎的爷俩很有些相似之处。 他瞬间明白了,这是轮胎门市那边的人。 这样一来马逢春更加能够确定,今天这事就是轮胎门市针对自己来的。 包括这一伙放绿豆蝇的小混混。 这时候王所长已经想明白了,梁进仓说的有道理,菜里有苍蝇这不是什么大事。 犯不上给人带上铐子押走。 最好的解决方式是饭店跟对方协商。 马逢春就是办事太强硬了,愣是不承认菜里的绿豆蝇是饭店的责任。 然后直接就报警了。 正常的处理应该是协商不成,对方巨额索赔,那时候再报警。 现在人家又没索赔,就是想让饭店给个说法。 派出所介入有点早了。 于是他对着梁进仓笑了: “原来是梁老板,今天不忙吗? 你说的对,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马老板,你跟他们好好沟通一下。 开饭店嘛,进去苍蝇在所难免。 关键双方都要互相谅解,大不了他们那一桌免单算了。” 说着,王所长拍了拍马逢春:“马老板,和气生财,有事好好商量,有什么问题再给我们打电话。” 派出所撤了。 马逢春有点傻眼。 这是什么情况? 403 硬气功 刚刚王所长明明已经要把闹事的小混混们带走了。 马逢春表示很高兴。 暗暗决定待会儿要去王所长那里表示表示。 没想到这个姓梁的一出现,王所长主动撤了。 马逢春瞬间弄明白两件事: 第一,这人姓梁,长得也像姓梁,不用问就是轮胎门市上人。 第二,自己仅仅跟王所长很熟,不管用的。 从刚才王所长的表现来看,面前这个姓梁的比自己关系硬。 现在面临的情况是,派出所一走,那些小混混咋呼得更欢了。 站在路边不遗余力地向过往行人展示饭店的“杰作”。 这分明就是要把饭店臭倒的节奏啊! 马逢春没办法,只好强自按捺住愤怒,问曹明坤: “小曹,有事好商量,你们不要在路边吆喝了,先到饭店里来好不好?” “为什么要进去?”曹明坤夸张地叫道,“你们饭店不承认绿豆蝇是你们的,我们只好让大家伙给评评理了!” “就算是我们饭店的问题——”大丈夫能屈能伸,可是这句话一出,马逢春眼泪差点掉下来,他冤啊, “反正不管怎么着,你们这一桌的钱我们不要了,行了吧?” “不要钱就行了?太简单了吧?”曹明坤叫道, “现在盘子里的绿豆蝇是看到的,没看到吃到肚子里的怎么算? 你进去看看,桌子上还趴着一个恶心晕了的。 不要钱他就能醒过来吗?” 马逢春气得差点哭了。 赖人也没有这么不要脸的吧? 恶心还能恶心晕了? 没听说过。 趴桌子上那个分明是喝醉了。 刚刚他进雅间的时候清清楚楚听到趴桌子上那个打呼噜。httpδ:// 屋里噼里啪啦那么大动静都没把他的美梦吵醒。 马逢春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明说吧,想要多少钱?” “给多少钱也不行啊。”曹明坤一脸正气凛然地说道: “要是跟你要钱,那不成讹人了吗? 我们不是讹人的。 我们就是想让你们饭店拿出一个正确的态度来。 看看我们吃到肚子里边的绿豆蝇怎么弄出来。 屋里那个恶心晕过去的,赶紧给救醒啊! 谁想要你开黑店的臭钱啊!” 黑店? 马逢春可受不了这样的话。 他也再次看明白了,对方真的不是讹人的。 他们就是早就给自己做好了局,就是替轮胎门市报复自己来的。 就是要让自己下不来台。 人家怎么可能要钱。 眼前这帮混混,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难道还要让他们逼死不成? 马逢春脸色一沉:“姓曹的,不要欺人太甚。” 曹明坤一摊手:“到底是谁欺负谁啊,你意思是我们把绿豆蝇吃下去,还不准恶心,不准呕吐,是不是这样?” “想闹事是吧?”马逢春的表情开始变得狰狞: “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是谁。 我之所以一忍再忍,就是不想跟你们这些小混蛋动手。 我怕一出手就会出人命。 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想当年有几个被我打残的。 既然你不依不饶,那就别怪我出手太狠!” 说着,马逢春后退两步。 啪啪啪,干净利落地打了一趟拳。 虽然只打了几招,但是一看就是练家子。 因为这几招组合招式里面,有几个高难度的动作。 比方说凌空劈腿,后空翻一类。 看得这伙小混混眼睛都直了。 大家伙从小也都是有个大侠梦的好不好! 到现在每个人也是做梦都希望自己能有一身绝世武功啊! 现在亲眼看到马逢春干净利落的招式,一个个打心底里佩服,羡慕! 甚至靡靡地想象要不要拜他为师? 马逢春一个收势,指着小混混们说道:“我还不跟你们单挑,我让你们一起上。” 小混混们有些面面相觑。 人家这么好的身手,大家上去是他的对手吗? 马逢春一看震慑很有效果,于是继续扩大战果:“不敢上了是吧?那好,我可以给你们壮壮胆,每人发一块砖头,我不动,随便你们朝我脑袋上招呼。” 说着吩咐后边的几个厨师,让他们去后院搬砖头。 砖头搬出来,一摞摞就放在饭店门口的台阶上。 马逢春上去先拿起一块,在手里掂了掂朝路边的混混们展示一下:“你们过来领砖头吧,每人一块,拿在手里就这样朝我脑袋上招呼,谁要躲是狗-娘-养的。” 说着,抡起砖头朝着自己头顶拍下去。 啪一下,砖头断为两截。 马逢春甩甩头:“看明白了吗,就这样砸,来吧。” 小混混们一个个都看呆了。 其中一个小混混忍不住惊呼道:“挖槽,硬气功啊!” “什么硬气功,铁头功。”另一个很懂行的小混混给他修正。 小混混们不知不觉就被吸引到台阶下面来了。 端着盘子的手也垂下了。 一个个用朝圣一样的眼神看着马逢春。 马逢春还在持续扩大震慑效果。 让人把落地扇拉出来,他把落地扇前边的防护网用手分开,露出一个能够伸进一根手指的空隙。 然后把风扇打开。 只见他在风扇前面扎起马步,做了几个气沉丹田的动作。 然后突然把食指伸进风扇之内。 在围观人群的惊呼声中,风扇垂死挣扎了几下,最终被他用一根手指给别住了。 这下小混混们一个个眼睛里更加亮起了小星星。 整天看武打片,羡慕那些大侠。 而且现在武术热,更是气功热。 不管是电视上,广播上,还是各种报刊杂志,专业书籍,还有出了好多录音带,录像带,都在大力地宣传气功。 早在81年的时候,我国官方的气功科学研究会就成立了。 到了86年,更是把研究会提高了一个档次,科工委的大佬任理事。 同年还成立了人体科学研究会,有著名科学家参加大会。 还有作协一位著名作家,根据他的著作拍成的电视剧都屡获大奖,后来居然也开始研究气功。 并且把他的研究成果写成一本气功方面的书籍。 一时十分畅销。 前几年播出的纪录片,说的是一位功夫卓绝的大法师,他的一指禅功夫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 世界上只有大法师一人练成了一指禅。 记录片的开头,大法师端坐运功,然后能够单凭食指撑地,整个身体慢慢倒立起来。 那种镜头,实在是看得人,尤其是年轻人,热血沸腾。 到了87年大兴安岭大火的时候,大法师的大弟子能在两千里之外发功。 动用了许多消防和武警官兵都扑不灭的大火,终于让大弟子发功,在三天之内灭了火。 这些传言,事例,把国人的气功热带得是一塌糊涂。 实在是热过了头。 就在场的小混混们,每一个都曾经跟着书本上练过拳脚,练过气功。 只不过没有名师指点,靠他们自学很难成才。 到现在也没练成一套拳脚,更没有打通什么小周天、大周天的。 万万没想到,今天突然就遇到高手了。 在马逢春一指拦停风扇的时候,小混混们看得热血沸腾。 马逢春似乎越练越勇了。 他捡起砖头,左右开弓,一块一块朝着头顶招呼。 那些砖头沾上他的脑袋,都是啪一声应声而断。 没一会儿功夫,地上一堆碎砖头了。 可马逢春好像还不过瘾。 他让厨师把轮胎门市的大锤拿来。 404 不过都是江湖套路 轮胎门市上的大铁锤,长柄,很重,力气小的都抡不圆。 厨师把这玩意儿拿过来干什么? 小混混们一看那大锤,一个个就有点心惊胆战,议论纷纷,不知道马逢春想干嘛? 有个懂行的小混混很自信的说:“他不是要砸咱们,我觉得他应该要表演油锤灌顶。” “油锤灌顶?什么意思?” “是不是用大锤砸脑袋?” “啊呀,饭店老板太厉害了这也!” “我们咱们还是走吧……”有的小混混直接想跑了。 当然,虽然是吓得想跑,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心,硬撑着也要看下去。 马逢春在自己头顶上一口气摞了七块砖头,扎个马步,俩手举过头顶扶住砖头。 “来吧!”马逢春大吼一声,“让这些混蛋看看什么叫真功夫!” 厨师抡起大锤,照着马逢春头顶的砖头呼的砸下去。 台阶下围观的人群轰然一声惊叫。 太吓人了! 别说头顶还顶着一摞砖,就是单单一把大锤砸下去,铁脑袋也得瘪了啊。 何况还加上了一摞砖的重量。 有胆小的妇女吓得直接闭上了眼,不敢看! 轰的一声。 大铁锤砸在马逢春头顶的那摞砖上,一摞七块砖,瞬间碎掉,纷纷掉落一地。 马逢春做了个收势,慢慢站直了身体。 面对台阶下看热闹的人群,凌厉的目光盯着那群小混混: “我说了,我不跟你们单挑,既然你们这么多人来找事,那就一起上。 我还每人发给你们一块砖头,随便朝我头上招呼。 好汉们,上来啊!” 上来? 开什么国际玩笑! 这群小混混一半被吓破了胆,另一半已经在摩拳擦掌兴奋地准备拜师学艺了。 碰上传说中的高手了这是。 “上来!”马逢春突然提高了音量,吓得那些小混混一哆嗦,胆小的差点拔腿就跑: “一个个混蛋,有胆量来老子这里闹事,没胆量上来跟老子打吗? 怕了吗? 怕了就老老实实跟大家伙交待,你们盘子里的苍蝇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你们自己放进去的? 说啊!” “我来说两句。”梁进仓不紧不慢走了上来。 马逢春恶狠狠盯着梁进仓:“你想上来跟我较量较量?” “对,刚才你口口声声让大家上来往你脑袋上拍砖,我来拍。” 说着,梁进仓举起了自己手里提着的砖头。 在手里晃了晃,向马逢春展示。 马逢春的脸色瞬间有些发白。 没错,梁进仓手里晃着的就是块砖头。 不过不是正常的砖头。 而是,胖子砖。 紫油油的。 以前的时候,梁进仓承包村里的砖厂,就专门生产过这种砖头。 县城曾经用来铺过人行道。 不过后来都扒了。 这种烧成琉璃,砖头肚子往两边鼓出来的胖子砖,最大的特点就是,硬。 甚至可以说比石头还硬。 梁进仓掂着砖头笑道:“马老板,是我直接就往你头上拍呢,还是你先运气,准备好我再拍?” “姓梁的,你不要欺人太甚!”马逢春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什么叫欺人太甚?”梁进仓握着胖子砖的中间,晃动着,“刚刚是谁口口声声让人上来用砖头拍你的?” “我——我是让你们用这些砖拍我。”马逢春朝着旁边那堆砖头一指。 “用什么东西拍你,还得你指定啊!”梁进仓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意思是嫌我手里这块砖头太硬是吧? 不可能啊! 气功大师不都是铜皮铁骨,刀枪不入的吗? 区区一块胖子砖而已,用的着吓成这样了。 你要是嫌硬,有软和的。 建东,去门市上找块软和胶皮拿来,往马老板头上招呼。” 台阶下的群众哄然大笑。 马逢春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他愤怒地指着胖子砖叫道: “功夫也得有个限度,不怕一般砖头拍头已经很厉害了。 像这种胖子砖,你就是用瓦工的瓦刀砍,都砍不破。 哪有那么厉害的功夫能顶破它!” “我要能顶破呢?”梁进仓笑眯眯盯着马逢春。 马逢春再次一愣。 他万万想不到姓梁的还会这么说。 这怎么可能! 他是内行,很清楚头顶碎砖是怎么回事。 首先,普通的红砖并不是很结实的东西。 装卸的时候如果太粗暴,都会一摔两半。 比之人的头骨来说,红砖的硬度根本不够。 这东西关键在于你敢往头上砸(在这里提醒一句,没有忽悠大师亲自指点,一般人千万不要贸然尝试)。 往头上砸,是需要技巧的。 就是在抡起来往头上砸的同时,脑袋要主动往上顶。 要有迎上去的劲头。 而你自己手上的力度要控制好,要敢于往头上砸。 如果缩手缩脚,砖头拍在头上没碎,击打力量就实实在在地落在了你的头上。 轻则让你头疼难忍。 重则头破血流。 但是你的脑袋主动迎上去,手里拍的力度又控制得刚刚好。 找那种拍在头顶一拍即散的感觉。 于是啪一下砖头断成两截,头其实不怎么疼。 再加上以前的时候马逢春也确实练过排打功。 一开始就是用手掌在头顶拍。 后来用小木棍敲打头顶。 这里还有个讲究,什么紫檀木最好,花梨木次之之类的。 练排打还挑木头。 就是说,确实练过筋骨皮,然后头顶碎砖再用上技巧,就很容易顶破普通的砖头。 至于说胖子砖—— 只能呵呵了。 所以梁进仓扬言他能顶破胖子砖,马逢春很清楚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想了想:“你要是能顶破这块砖,让我干什么都行。” “干什么都行,任何事?” “对,任何事,只要你提出来,我都答应。” “那好,我没别的要求,就是感觉你饭店菜里苍蝇太多,以后你饭店关门吧,别干了。” “你——”马逢春大怒,但随即又压住怒火,“前提是你能顶破这块砖,请吧!” “看好了!”梁进仓大吼一声。 突然一晃脑袋,抡起手里的胖子砖拍在头上。 速度太快。 任何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的。 啪嗒! 一分为二的胖子砖掉落在地上。 “服了吧?”梁进仓微笑着拍了拍头顶的灰尘。 “你——你你你,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马逢春就像见了鬼一样指着梁进仓。 然后他又像抢屎吃的狗一样扑到地上,去捡胖子砖,嘴里叫着:“这块砖头你一定上锅蒸了,肯定蒸了……” 他拿着砖头在地上磕了磕,磕了又磕。 他以为会很酥,一磕就会簌簌的粉末乱掉。 可是让他失望了,断掉的胖子砖磕在水磨地面上,铿铿的,一听就十分坚硬。 梁进仓不紧不慢说道:“马老板刚刚说什么?砖头上锅蒸了?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把砖头上锅蒸了,就会很酥软?” 马逢春站起来,脸色铁青:“姓梁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没想干什么,就想跟你打个赌,现在好了,结束了,我赢了,你看着办吧。” “你唬不了我,你这里边绝对有问题,一定是你使诈,是假的!”马逢春咬牙切齿地叫道。 “输了想不认账啊?”梁进仓说道: “你认为别人的功夫是假的,我看你的功夫是假的吧? 刚才碰砖头,是不是砖头都上锅蒸了? 还有手指戳停电扇,这点小儿科谁不会。 我来表演。” 说着梁进仓冲电风扇走过去。 马逢春抢步上前拉过风扇。 一手拉风扇,另一手把风扇背面的防护网撑开一个漏洞。 放在梁进仓面前,风扇正好背对着梁进仓。 马逢春按开风扇:“有本事你来试试!” 实际用手指戳停风扇这也是个窍门。 你从风扇前面伸手戳,叶片就是一个个斜面,只要你控制好不要往里伸太长。 手指戳在斜面上,摩擦力就把风扇戳停了。 本来风扇的电机也没多大功率。 但是你从背面伸手就不行了。 因为从背面看,风扇叶片就像一把把大砍刀。 手指伸进去,秒断。 马逢春这完完全全是包藏祸心。 他就是想切断梁进仓的手指。 风扇已经开始高速运转。 梁进仓举起了手指。 马逢春嘴角不禁挑起一抹阴笑。 没想到梁进仓手指在风扇附近比划了比划,没往里戳。 “怎么着,不敢了?”马逢春趁热打铁,用激将法。 梁进仓一步迈到风扇前边来:“看我的,你闪开。” 嘴里说着,抬手朝着马逢春肩窝推了一把。 上边推,底下暗暗伸脚勾住了马逢春的脚后跟。 马逢春猝不及防被推得后退,可是一只脚被勾住抬不起来。 噗通,一个屁股墩儿坐在地上。 那动作,就像一个刚刚学走路的婴儿,笨拙地一屁股坐下一样。 台阶下围观的人群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梁进仓随意地一抬手,戳进电风扇,扇叶一下子就被他别停了。 然后一放手,风扇又慢慢转了起来。 嚯! 小混混们这回看向梁老板的眼神,那就——别提多崇拜了。 一个个暗下决心,哪怕在梁老板面前跪三天三夜,也一定要拜他为师。 马逢春够厉害了,在梁老板手里简直成了婴儿。 梁老板才是真正的世外高人啊! 梁进仓又随手抄起那把大锤,抓了一块砖头往马逢春头顶一放:“马老板顶好了,这回不用顶七块,我先简简单单砸一块试试。” 马逢春就像怕烫着一样甩手把那块砖头扔出老远,嘴里叫着:“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好家伙,头顶垫一块砖头用大锤砸,这是准备让他脑袋开花吗? 油锤灌顶,全指望头顶好多块砖头给护着,砖头越多脑袋越安全。 就像那些胸口碎大石的,只要你别让石头压死了,胸口的石头越大越安全。 现在梁进仓拎着大锤,让自己头顶垫一块砖头,这是想让自己脑浆迸裂吗? 405 真正的特异功能来了 一看梁进仓提着大锤,攥拳怒目要砸下来的样子,马逢春吓坏了。 今天发生的所有问题,很明显都是姓梁的轮胎门市那边安排的。 就是要对他这个坐地户进行反击。 回想此前自己一次次居高临下地欺负轮胎门市。 可想而知姓梁的对自己到底有多痛恨。 就看眼前这个大高个憋足了劲要给自己一锤的劲头,这要砸上,肯定是不死带伤。 马逢春毕竟练过,身子还是很灵活的。 他一扭身,吱溜一下跑到饭店里去了。 他狼狈跑掉的样子,让围观的人群又是爆起一阵哄笑。 看到这里,大部分人有点明白过来,饭店老板刚才表演的那些功夫,十有八九应该是假的。 这群小混混可不是这么想的。 他们亲眼目睹梁老板比饭店老板厉害。 那可是实打实的真功夫啊! 一个个崇拜坏了。 都走上来把梁老板围在中间,吵吵嚷嚷地要求拜梁老板为师。 曹明坤却是比小弟们更明白些。 因为他跟梁老板算是认识很多年了,从来没听说过梁老板会功夫。 所以他猜想,这里边应该有什么诀窍。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悄悄问梁老板:“姓马的被吓的跑进去了,接下来怎么办?” 是啊,曹明坤手里还亲自端着一个盘子呢。xinkanδんu.com 不过他们刚才看马逢春表演太入迷,盘子里好容易捉到的珍稀品种绿豆蝇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曹明坤一边请示梁老板,还着急地用筷子在盘子里扒拉:“诶,跑哪里去了,刚才还在里边呢——” 梁进仓只能是一头黑线。 不知道这算不算用人不当? 简直是一群废物。 让你们拿几只苍蝇,用死的就可以了。 为什么要用活的? 稍一分神的功夫,罪证跑掉了! “算了算了,这就已经达到目的了,姓马的基本上元气大伤。”梁进仓说着,拍了拍曹明坤的肩膀,“你们干得不错。” 曹明坤跟众小弟很高兴。 梁进仓让大家把盘子、汤碗什么给人家饭店放台阶上。 展示完了,咱们也不能给人摔盘子不是。 “大家刚才菜里有苍蝇,没吃好,现在我带大家去大饭店,好好吃一顿。” 曹明坤等人更高兴了。 饭店雅间里还有那位极品兄弟在呼呼大睡呢,也不能把他丢下不管。 几个人进去七手八脚把他拽起来,由两个人一边一个把他架出来了。 那位功能特异的兄弟本来睡得挺好,喝醉了是不敢动的。 现在被拖出来,走了几步肚子里就是一阵翻涌。 睁开眼就要吐,巧得很,正好看到台阶上那个亲爱的汤碗了。 于是拼命一挣,扑到汤碗那里嗷嗷地呕吐。 汤碗浩浩汤汤都开始往外溢了。 梁进仓只好表示十分佩服。 看来曹明坤手底下真是人才济济,什么样的特异人士都有。 自己居然要用这样一群奇葩办事。 难道这就是“孟尝君用鸡鸣狗盗”? 带着这群特异人士来到县城最好的大酒店,请他们好好地吃了一顿。 席间,特异人士们当然踊跃报名,要求拜师学艺。 “我哪会什么功夫啊。”梁进仓笑了,“那都是些江湖杂耍。” “杂耍也行啊,你教教我们,到时候拿出来吓唬人也挺好。” “对啊,那么结实的胖子砖,你是怎么碰破的?” “姓马的说你上锅蒸了,砖头上锅蒸了就不结实了吗?” 梁进仓只好一一回答他们: “普通的红砖,如果上锅蒸了,就会变得很酥。 不管你用头碰还是用头顶,都很容易碎。 还有江湖杂耍,用指头给砖头钻眼子,那都是把砖头特殊加工了。 至于我碰破胖子砖。 你们是没注意看,我握着砖头的中间,其实砖头早就让我用大锤给砸破了。 我把它拼成完整的拿着去吓唬姓马的。 握着中间是怕砖头自己开了——” 没等梁老板说完,这群特异人士全都抱着笑成一团。 至于那位极品的呕吐专家,大家没让他上桌。 一直放在旁边的沙发上呼呼大睡呢。 为了防止他于睡梦中醒来跑到桌上敬酒,大家连汤菜都没敢点。 马逢春在大庭广众之下跟梁进仓打赌,表示赌输了他的饭店就关门。 很明显他输了。 但是他也没关门。 饭店继续营业。 不过正如梁进仓所说,虽然不关门,但马逢春本人是元气大伤。 饭店的生意因为“绿豆蝇”事件,也有点受影响。 知道这件事的,原本想来他的饭店吃饭,也觉得恶心,不来了。 马逢春本人也十分蔫吧。 因为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丢到他姥姥家了。 并且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姓梁的确实有些背景。 虽然是乡下来的,但是他也不敢再去轮胎门市找事了。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真的服了。 甘拜下风,吃那个哑巴亏算了。 相反,他认为受了奇耻大辱。 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经过输了这一场之后,他也是学乖了。 发现自己以前是轻敌了,打了无把握之仗。 他想要报仇雪恨,首先要做的,就是要知彼知己。 经过多方打听,他终于弄明白了轮胎门市的后台背景。 老梁靠的,就是他这个叫梁进仓的侄子。 梁进仓有车队,很明显,那天突然来那么多豪华的大货车,都是梁进仓的车。 那名大块头司机,当然也是梁进仓车队的司机。 就是受了梁进仓的吩咐,有目的蹲在电闸旁边等着他来拉闸呢。 包括指使曹明坤一伙来抹黑饭店。 后来拆穿马逢春的表演套路,这都是梁进仓亲力亲为的手笔。 梁进仓之所以能把派出所王所长震住,是因为他跟县里那些头头脑脑都很熟。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个梁进仓手里应该有点钱,而且在县里很吃得开。 马逢春知道,一般人是很难动得了梁进仓。 难道这个奇耻大辱之仇,就不报了吗? 马逢春不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 他手里还有一张王牌。 那就是他还有一个亲表叔,叫张卓横。 这个表叔跟马逢春的父亲是姑舅表兄弟,是他父亲大舅家的表弟。 张卓横今年五十来岁,是农村人,也没读过多少书。 除了种地,张卓横还有个副业,是个钉马掌的。 一直就是赶集给人钉马掌。 不过近几年拖拉机等机械越来越多,农村的马啊、驴啊的,越来越少。 钉马掌的生意越来越淡。 副业不行了,光靠种地,收入也一般。 张卓横家的日子过得挺紧巴。 可是就在大前年,突然之间,张卓横出名了。 据说,他一直练气功。 而且就是在两千公里之外发功,三天灭了大兴安岭森林大火的,那位的徒弟。 练了这些年,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 可是到了大前年,张卓横突然就练出特异功能来了。 比方说,能够发放外气,给人治病。 一般病他还不屑治。 要治,就给人治疑难杂症。 比方说,有肾结石,他给人发放外气,把结石打出来。 得了癌症,他发放外气,把癌细胞杀死。 没多长时间,张卓横名声在外,好多有钱人,大干部,都来找他治病。 现在张卓横全家在省城住。 电视上也露过面。 报纸上也登载有他的事迹。 还有人专门给他出书,印制精美,有很多精美的彩色插页。 甚至国家的某位大佬病重,他们好几个大师,都联袂进京去发放外气,治病。 一句话,张卓横很厉害。 巧的是,这几天他正好回来探亲。 406 真真假假乱人耳目 张卓横带着老婆孩子住进省城,但是他的父母还在乡下老家。 马上就要中秋节了,他这是回老家看父母。 顺便还来县城硝市街,看看他姑。 他姑就是马逢春的奶奶。 全国知名的表叔来了,马逢春一家热烈欢迎,热情招待。 马逢春在自己饭店张罗了一桌好菜。 他故意让表叔到自己饭店来吃。 自从听说表叔回来老家探亲,他的饭店就贴上了暂停营业。 因为他知道表叔好长时间不回来,这次回来,肯定要来看看自己的奶奶,他的姑。 这不是,他就把表叔等人让到自己的饭店来招待了。 张卓横来到饭店门口,还没进去,就先看到饭店大门紧闭,门上贴着“暂停营业”。 很奇怪:“逢春啊,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卓横以为,表侄子为了隆重招待自己,饭店暂停营业。 大概是怕闲杂人等打扰了大师的意思吧? 不过张卓横明显是自作多情了。 马逢春一脸无奈:“表叔,里边请吧,这事说来话长。” 一边说,一边幽怨的目光盯了一眼轮胎门市。 张卓横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故事。 在酒桌上,马逢春原原本本把前些天发生的事情跟表叔说了。 当然,他是不会跟表叔说,以前的时候,他老是欺负轮胎门市。 还想把轮胎门市那群乡巴佬给挤走。 把他的表侄子雷云江坑得现在还在医院躺着,他也不会说。 而是颠倒黑白地诉说轮胎门市仗着自家有背景,多么地无礼霸道。 来了修轮胎的,明目张胆让车辆停在饭店门口,妨碍饭店的生意。 老实巴交的饭店老板马逢春出来让车辆往前一点,就遭到轮胎门市的疯狂报复,云云。 马逢春的奶奶八十多了,耳不聋眼不花的。 孙子说的什么老太太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听孙子让人欺负得饭店都关了门。 不由得老泪纵横。 伤心极了。 马逢春的父母兄弟等人,因为早就被马逢春嘱咐过了,这时候也表现得“气得脸色铁青”的样子。 表叔张卓横因为练的是气功,大概格外容易来气。 他不由得愤怒地问:“派出所明知道那些小痞子是故意闹事,也不管?” “派出所不敢管。”马逢春说道,“那个叫梁进仓的跟县里的头头脑脑都很熟。” “简直是仗势欺人吗这不是!”张卓横气得一拍桌子,“我跟县里的领导也很熟,是不是也可以把他们轮胎门市给关了?” “对啊对啊,”马逢春马上附和说:“表叔跟领导们的熟,跟姓梁的还不一样。 姓梁的最多就是能给领导送点礼,拉上关系。 可是表叔您呢,是领导们要求到您。 他们是求您给他治病。 要不因为他们是您老家的父母官,还轮不到给他们治病呢。 您都是进京给大领导治病的,小地方的官员哪里顾得过来。” 张卓横谦虚地摆摆手:“也没那么夸张。” 话虽这么说,但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毕竟,张卓横这属于一步登天。 说一步登天真的不夸张。 因为以前他就是个赶四集钉马掌的普通农民。 而且近几年因为社会上驴马数量的下降,生意不好,日子过得越来越紧巴。 县城里边这个姑姑家,那可是老张家最尊贵的亲戚。 现在呢,张卓横到了京城都是贵宾。 那可是能够直接见到大干部的。 而且还在给大干部发放外气治病。 看样子,不用多少日子,他们家省城都不住了。 要搬到京城去住了。 这对任何人来说,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儿。 就是戏曲电影《屠夫状元》,一个杀猪的因为献了夜明珠,一下子成了状元。 那还是说书唱戏不过是艺术的夸张。 也比不上张卓横这一步登天的跨度大啊! 一个钉马掌的,一下子县领导想巴结都巴结不上了! 那么,问题来了,他的表侄子被人欺负得饭店都关了门。 怎么办? 表叔要不要动用他的关系,给县领导说一下,给表侄子洗清冤屈啊? 马逢春一家都满怀期待,眼巴巴看着张卓横——大师。 张卓横并没有马上表态,而是沉思着问马逢春:“你练气功也练了好几年,难道还不如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怎么就还能赌输了呢?” “那个姓梁的就是个骗子!”说起这个话题马逢春就气不打一处来: “当时他拿着一块紫油油的胖子砖上来的。 表叔你想啊,那块胖子砖都烧成琉璃了,比铁还硬。 要是用头碰,神仙也碰不开啊。 哪有练气功练到那种程度——” 马逢春突然闭嘴了。 他发现表叔的脸色很不好看。 这也让他瞬间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从第一句话就说错了。 什么叫骗子? 难道练气功的都是骗子? 马逢春对于自己练的气功,是个什么东东,他很清楚。 自己所谓的“硬气功”,可以用来表演。 唬人可以。 但是用来打人,毫无用处。 因为对自己的武力值一点帮助都没有。 对于自己所学的武术,他觉得也是这种情况。 武术套路,基本就可以当健身操看待。 实战当中一招也用不上。 还是师父让打沙袋,连力量和速度管用。 马逢春这些年的经验就是: 要想强身健体,打打太极拳,五禽戏,或者八段锦什么的,对老年人相当有帮助。 年轻人想要提高武力值,那就是练散打,练练擒拿术。 在身体的柔韧度,力量和速度方面下功夫。 其他的都是白扯。 至于表叔因为练气功练出了特异功能,马逢春作为业内人士,其实没有别人那么迷信。 他有时候认为表叔所谓的特异功能就是个骗局。 可是全国人民都那么推崇他们这一类人,尤其张卓横又是自己表叔,他肯定不会跟人说自己表叔是骗子。 只不过千算万算,就是忘了告诫自己,在表叔面前,连“骗子”俩字都属于禁忌语。 现在因为一时气愤,失言了,惹得表叔脸色很难看。 马逢春恨不能扇自己俩耳光。 他讷讷地改口说:“其实——其实像我这样半瓶子醋,没练成的用头碰胖子砖肯定碰不开,要是练得好了,到表叔这种程度的话——” “你别说了。”张卓横生气地打断他: “姓梁的指使一群小痞子来你这里闹事,你明明占理但是什么办法都没有。 跟人打赌吧,还不相信对方能碰开胖子砖。 你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世界上什么样的奇人异士都有。 你练不到那种程度,不代表别人练不到那种程度。” 虽然张卓横对于表侄刚才的话明确表示了不满。 现在说的话也很不客气。 可在他看来,自己已经是很克制了。 毕竟作为自己家的亲戚,居然敢质疑气功的所具有的的无限可能。 在他看来,只要练气功达到一定境界,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气功办不到的事情。 自从79年开始的气功热,而且越来越热,到现在从上到下都已经达到几乎沸腾的地步。 社会上突然多出来太多的奇人异士。 张卓横自己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而且比起那些大人物,自己只是其中的小角色而已。 他“师父”在两千公里之外发功,灭了大兴安岭的大火,那才是奇人异士当中最厉害的人物。 至于张卓横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师父,有什么时候跟师父学的气功,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或者,师父在几千公里之外梦中相授吧! 反正,不管怎么说,张卓横作为“奇人异士说”的受益者。 对于再离谱的现象和说法,他都是不会拒绝,和反驳的。 仅仅是用头碰破一块胖子砖,如果也要否认其真实性,认为这里面存在骗局的话—— 张卓横感觉很受侮辱。 记得《围城》里面方鸿渐出国留学不好好学习,末后花钱办了个假证回来敷衍父亲。 说自己是什么克莱登大学的博士。 其实哪有什么克莱登大学啊! 巧的是后来碰上了系主任韩学愈,韩主任居然也是“克莱登大学”毕业的。 韩学愈心理素质强大,煞有介事跟方鸿渐说克莱登大学是“很认真严格的学校,虽然知道的人很少——普通学生不容易进”。 说得那么笃定,弄得方鸿渐都居然开始相信,真的有克莱登这样一所贵族大学了。 张卓横现在就到了方鸿渐的境界。 虽然他自己的特异功能心知肚明是个什么东西,但他笃信别人一定有真正的特异功能。 他还在席上表演了“师父教的”隔空取物。 当场发功,从城北的河边抓来一条“沙里趴”。 就是一种小河鱼。 展开手掌,赫然就是一条鲜活的沙里趴,水淋淋的,还带着水草的味道。 马逢春一家全部震惊了。 对张卓横佩服得五体投地。 连马逢春这个练过气功的业内人士,也不由得有了半信半疑的感觉。 “你安排一下,”张卓横对马逢春说道: “想办法让那天那些闹事的小痞子到你饭店来。 到时候几个找我治病的县领导也过来。 我要发功给小痞子们催眠。 让他们当着县领导的面儿,把姓梁的指使他们违法犯罪的行为自动交待出来。” 哦! 马逢春当即大喜。 “好的表叔,我马上去找曹明坤那些人,就说让他们来看真正的大师表演。” 407 你跺你也麻 曹明坤收到马逢春送来的一本精美小册子,还有几张报纸。 小册子是专门宣传张卓横的。 几张报纸,是因为上面有关于张卓横大师的报道。 马逢春洋洋得意地对曹明坤说: “那天姓梁的用脑袋碰破一块砖头就想让我的饭店关门。 现在我表叔来了,他老人家可是全国闻名的真正的大师。 你通知姓梁的,不服的话就跟你们一块儿过来。 有本事可以跟我表叔再较量一下。 如果不敢来的话,以后别在我面前出现。” 曹明坤翻看了翻看那本小册子,有点吓坏了。 这么厉害的大师,居然是马逢春的表叔! 人家要挑战梁老板? 梁老板懂什么气功啊,他自己都说了,那都是障眼法。 曹明坤赶紧拿着小册子和报纸来找梁老板。 并把马逢春下战书的事情说了:“梁老板,你说这可怎么办?” 梁进仓随随便便把小册子扔在桌子上:“他让咱们都去,那就去呗,也去看个热闹。” “可是——”曹明坤胆怯地说: “他还要让你跟他表叔较量呢! 你根本就不懂气功,怎么跟他较量? 人家不但会气功,还有特异功能,分分钟就弄死你啊!” 梁进仓看着曹明坤笑道:“你怕了?” 曹明坤被梁老板盯着,不由自主脖子一梗:“不怕!” “是条汉子。”梁进仓拍拍他的肩膀,“你们去了只管看着就行,大师要跟我较量的话,反正我不怕。” 到了第二天,马逢春饭店的大厅里满了人。 那些有求于张大师的县领导们及其家属都来了。 曹明坤带着十几个小弟,跟梁老板也来了。 这些县里的头头脑脑,很为自己辖区出了这样一位能人异士感到骄傲。 而且人吃五谷杂粮,哪有没有病的。 即使没有大病,难道还没有个头疼脑热,腿疼腰疼淋巴腺炎一类的小病啊。 张大师不打针不吃药,单凭发功就能给人治病。 这让大家都十分向往。 有俩年纪大的退休老干部,都专程跑到省城去找张大师治病。 现在好不容易听说张大师回乡探亲,县里的头头脑脑们都很沸腾。 都想找张大师给调理调理。 那些喜欢占小便宜的,都恨不能自己也长个绝症什么的,让大师给治好了,是不是以后就不会得类似的病了? 大家进了饭店大厅以后,马逢春就让人把饭店门关上,闲杂人等不要进来。 因为有人听说张大师回来了,饭店外面早就围得人山人海。 除了想看个热闹,看个稀奇,还心存侥幸,看看能不能也让大师给自己治治? 马逢春给县里的头头脑脑及其家属都设了座位。 至于曹明坤等人,只能站在旁边看着。 关上门以后,门外的嘈杂之声弱了许多。 张大师开始治病了。 先是给一位胆结石病人治病。 张大师让病人躺在一张临时支起的小床上,开始发放外气给病人治病。 大厅里众人都紧张地注视着他,大气不敢出。 张大师一边发功,一边问病人:“你肚子里有什么感觉?” “唔——好像麻酥酥的。” 一会儿,张大师又说:“要是病灶位置感觉温乎乎的属于正常,要是太烫了感觉受不了,就告诉我。” “嗯,”病人说,“温乎乎的,挺舒服,不烫。” 大厅里的人都彼此交换一下眼神,感觉张大师真是太神了。 他们在电视上、报纸上看到关于特异功能的报道,有的人也是半信半疑。 感觉太神奇了,到底是真的假的啊? 甚至有的人说,那些病人啊什么,是不是托儿? 是不是跟大师一伙儿的? 现在他们亲眼看到大师治病,而且那位病人是领导家属。 可以肯定不是托儿。 大师发功,就能让病人肚子里麻酥酥的,温乎乎的,简直太厉害了啊! 治疗了大半个小时,张大师收功。 问病人感觉。 病人似乎是回味无穷的样子: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反正就是大师的气功发出来,肚子里麻酥酥的,温乎乎的很舒服,我差点都睡着了。 张大师,我的结石是不是这就打出来了?” “哪有那么简单。”张大师微微一笑,“初次治疗,其实还没开始动你的结石。 我刚刚发功,就是先加强你病灶位置的免疫能力。 任何病症有因必有果。 你长了胆结石,并不是结石的问题,而是你肝胆出了问题。 如果不解决病因,仅仅把结石打出来,以后还会长结石。 而且你结石的粒度比较大,贸然打出来对你身体不利。 我第一次发功就是先给你治疗肝胆的病因。 当然一次两次效果也不会很好。 总得治疗几次,先把病因解决了,然后再发功排石。 以后就再也不会复发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 病人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张大师千恩万谢。 至于治疗费用,肯定不会当面给的。 待会儿治疗结束,他们要给张大师多少诊金,这个全看你是不是心诚了。 而且这以后他们还要多次去省城找大师治疗,肯定会多给诊金,要让大师满意啦! 接下来大师给一位患有严重颈椎病的领导治疗。 那位领导的颈椎病到了什么程度呢? 就是一旦颈椎病犯了,再也没法伏案工作,而且难受得饭都吃不下,严重时还会呕吐。 实在是太折磨人,太痛苦了。 大师让服务员用温水泡一块热毛巾。 然后把早就接好的两根电线拿来。 这两根电线上面都带电,一根零线,一根火线。 拿过一个灯泡来,两根线触到灯泡的电极上,灯泡立刻亮了。 这是给来宾证明,线上是带电的。 然后把零线夹在热毛巾的中间,放在领导的颈椎部位。 张大师就赤手捏住了火线。 现场来宾全部发出惊呼。 那上面可是带电啊,直接用手捏住线头,换了一般人不得立马电死了? 可是大师就像没事人一样,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电的存在。 他还向来宾解释,他现在通过发功,已经把电荷排到身体之外去了。 所以电不到他。 哦,原来如此啊! 马逢春适时地插嘴说: “那一年我表叔到我家来走亲戚,跟我爸喝酒喝高兴了,走的时候都半夜了。 路上碰到俩劫道的。 我表叔喝了酒,愁动弹,不愿意跟他们打。 正好路边有高压线杆子,表叔就发功把高压电引下来。 那俩劫道的一下子就给电晕了。” “那都是小事。”张大师淡淡地说,“我把高压电引下来的时候还放走了大部分的电荷,要不然的话那俩劫匪就不是被电晕,就被烧焦了。” 嚯! 是吗? 太厉害了啊! 现场来宾一个个更是对大师景仰万分了。 大师捏着火线的线头,开始对着领导颈椎处的热毛巾发功。 隔空发功一会儿,用手拍打一会儿。 现场来宾们看得心都提到嗓子眼。 因为大部分都是有文化的人,知道水是导电的。 不是常说那句话嘛,湿手不能碰电器。 湿毛巾当然是导电的,人体也是导电的。 现在湿毛巾里有零线,大师一只手里捏着火线,这样一只手拍打到湿毛巾上,不会造成短路吗? 不会造成俩人全都触电吗? 让他们惊奇的是,领导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而是脸上露出舒服的微笑。 很明显,这是治疗有效果啊! 看来大师说得没错,他发功把电荷给引到体外去了,也就不存在短路的问题了。 一番带电发功治疗结束。 领导活动活动颈椎,感觉舒服了很多。 对大师佩服得五体投地,感激不尽。 然后是一个领导的孙子,半大孩子,鼻炎很严重。 大师先是一指禅发功,指着孩子的眉心,问孩子麻不麻? 孩子回答说,很麻。 接着用热毛巾给孩子敷到额头,热毛巾里面夹上零线。 大师捏着火线,给孩子拍打额头,发功。 发功一会儿,撤掉电线和毛巾。 大师在孩子的鼻梁两侧揉了揉,然后突然一跺脚,大吼一声:“站起来!” 孩子吓得就像安了弹簧一样从凳子上弹跳起来。 脸都吓白了。 大师和蔼地笑了笑:“怎么样,感觉鼻子通了吗?” “诶!”孩子呼呼地喘了几口气,惊喜地叫道,“通了通了,果然是通了啊,大师太厉害了!” 噗! 旁边看着的梁进仓实在没忍住,一下子笑场了。 因为他想起后世春晚的一个小品,那句经典的话:“你跺你也麻。” 408 伪大师是怎样练成的 就张大师治鼻炎这个表演,在梁进仓看来实在太幼稚了。 鼻子不通的时候,用毛巾热敷额头,其实就能通塞。 然后他还揉了孩子的迎香穴,这个也能治鼻塞。 最后,他猛然大喝一声,直接能把孩子的灵魂都能出窍,何况是鼻窍这个原本就通气的地方。 三管齐下,能不通吗? 只不过这都是暂时的,过一会儿神智恢复,该鼻塞还是鼻塞。 在如此庄重的气氛之下,居然有人如此不敬地发笑,所有人都对梁进仓怒目而视。 包括县领导和小混混们。 刚刚进来的时候,县领导看到梁老板也在,还热情地让他一起就坐。 但是梁进仓委婉地拒绝了跟他们坐在一起:“你们是有求于大师来的,我是看热闹的,咱们现在不是一伙的。” 当时县领导们还发出一片附和的笑声。 在看了张大师神乎其技的治疗能力之后,一种对大师的敬畏之意在县领导们的心中油然而生。 正如马逢春认为的那样,县领导们跟梁进仓只不过属于熟人。 但此时的县领导对于张大师,那就是肃然起敬,不敢稍有亵渎的存在。 当然,对大师的景仰之情如滔滔江水,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的,还有那些容易迷信的小混混们。 此情此景之下,梁进仓突然发笑,实在是对大师的大不敬! 于是获得了现场所有人的敌视。 张大师已经知道此人就是把表侄子欺得饭店都关了门的梁进仓。 冷冷瞥他一眼,暂时不理他。 然后继续他的治疗。 经过了三个多小时,所有来求他治病的人,他都治了一遍。 只不过,没有一个病例是手到病除的。 而是每一个病人都感觉到了效果,到要想真正得到根治,这都需要持续发功。 后续还需要再去找大师继续治疗。 好在这些领导家里条件都不错,去趟省城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能不打针不吃药就把病治了,跑几趟省城也是很值的。 大家议论纷纷,一个个都很高兴。 只有梁进仓看得很明白,怪不得张卓横自从成名以来,短短时间就去省城居住。 干这一行来钱实在是太快了啊。 面前这些病人对他来说,分明就是一个个小小的聚宝盆啊。 治病结束,张大师对大家说,他要发功,给大家表演一个小型催眠术。 所谓的小型,指的是相对于他小册子上宣传的,在大礼堂的舞台上,对上百人进行催眠。 现在大厅里摆开的这十几个小混混,对于张大师来说实在是太小型了。 梁进仓自告奋勇,也要求被催眠,站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张大师盯着他看了看:“你不用被催眠,你站到我身边,给我当助手。” 梁进仓站在那里摇摇头:“我不会当助手,我就想体验一下被催眠是什么感觉。” 此时此刻,大厅里的空气放佛有些凝滞。 因为大家看到张大师跟梁进仓在对视。 谁也不知道俩人这是在干什么。 但是他俩基本上能猜到对方心里都在想什么。 梁进仓知道,张大师对自己产生了忌惮之心。 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产生对大师的敬畏感。 一句话,张大师看出来了,梁进仓根本就不信他那一套。 对方不相信,那么催眠就很难成功。 催眠术就是运用心理暗示等手段,让被催眠者进入到催眠状态的一种心理暗示技巧。 这种心理暗示技巧包括如放松、单调刺激、集中注意、想象等方法,将人诱导进入到催眠状态之中。 所有做到这些的前提,就是被催眠者对大师的能力深信不疑。 也就是说,对方根本不信你,你还暗示个屁啊。 其实,气功,确切说应该是一种“意念之功”。 修炼的不是“气”,而是意念。 练气功的基本功,就是强调集中意念。 不管是把意念集中到上丹田,还是下丹田,或者某一处地方。 或者也不要把意念固定守在某一处地方,要“似守非守”,“微微渺渺”。 达到一种“静水无风,秋月无云”的境界。 也就是说,调息之前,先要静心,祛除心中一切杂念。 当达到似守非守,微微渺渺的状态之后,就开始调息吐纳,吸收天地之精华,以意聚气。 整个练习过程,就是个修炼意念的过程。 目的就是通过冥想,让自己获得某些常人所不具备的能力。 这种功夫,从理论上说,应该是有一定的道理。 为什么要说“有一腚”的道理呢? 因为生物体确实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就拿人来说,人的神经到底长在肉体上,还是长在灵魂上? 用现代医学来解释,肯定长在肉体上,神经断了还可以接。 但是某些传统的理论认为,神经是长在灵魂上,受精神力的支配。 人死了,元神出窍,神经也就一并带走了。 人体的各种功能,各种能力,其实只是自身生物体所具备能力很小一部分的外在表现。 人体绝大多数的能力,是被隐藏了,没有被开发出来。 在智力方面,一个人不管是学习,还是记忆能力等等,仅仅是开发了极少一部分的神经元。 在体力方面,比方说一个正常人托举一两百斤的东西就是极限。 但是,要是把潜力开发出来,应该说托举几千斤也不成问题吧? 比方说,孔子的老爹叔梁纥,本身就是鲁国的大力士。 进攻傅阳国的时候中了埋伏,傅阳国人突然放下千斤闸,要把鲁国军队关在城里来个关门打狗。 危急之中孔老爹一个人就力举千斤闸,而且还托举了好长时间,让大家全部撤离他才放手。 要知道那可是关城门的东西,可能几千斤都不止吧。 叔梁纥居然能扛住。 如果说年代久远无可考据的话,那么梁进仓身边就有这样活生生的例子。 那就是他二叔梁秉义。 去年二叔门市的后院突然着火。 要知道后院堆着的除了外胎就是内胎,全是橡胶制品,都是易燃品。 一旦火势蔓延,后果不堪设想。 在发现后院起火的一刹那,二叔随手把地上一个橡胶大盆端了起来。 这个橡胶大盆是用轮胎翻过来做成的,里面放满水,把汽车内胎放里面找漏洞用的。 也就是说,盆子很大,一共几百斤吧。 最关键的是,橡皮盆不是铁盆,橡皮盆有点软。 俩人四只手抬都很费劲,一个人搬的话,软不拉叽,无论如何是端不起来的。 但是在看到火起的危急关头,二叔想都没想,端起橡皮盆就冲向后院。 对着起火点就把橡皮盆扣了下去。 为了救火,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等到这事过去,再让二叔去搬那个装满水的大皮盆,打死他也端不动啊。 别说端着跑到后院,端起来离地都不可能。 这些危急关头激发人体潜能的事例,比比皆是。 就像血栓病人,拴住的那一侧胳膊腿都不会动。 但是有的时候,病人躺在那里,胳膊不由自主会自己抬起来放到肚子上。 他自己却不知道。 现代医学认为,血栓病人的半身不遂,不是胳膊腿出了问题,而是神经阻断,指挥不动胳膊腿了。 人体潜能也是这种情况,不是潜能不存在,而是你没有开发出来。 气功这东西,基本就是基于这个原理,一代代人传下来的。 当然,原理是一回事,事实又是一回事。 理论很棒,要想实现,就变得太抽象了。 于是,练气功还衍生出一个词语:偏差。 古代叫“走火入魔”。 也就是说,一个练气功的练的是冥想功,说白了就是整天胡思乱想。 整天梦想着自己力大无比,飞天遁地…… 时间长了就胡言乱语,变成神经病了。 现在社会上出现的这些大师,什么样的牛皮都敢吹,被戳穿了都脸不红心不跳的。 说白了就是一群神经病。 但是因为信众颇多,于是便借机大肆敛财。 就拿刚才张大师给人发放外气治疗胆结石来说吧。 他上来就给病人暗示,他发功以后,病灶位置会麻,会发热。 说白了就是一种催眠。 病人被催眠了,想当然的就感觉到肚子里面麻酥酥的,温乎乎的。 还有治疗颈椎病,用毛巾热敷颈椎,他又拍打有揉的,肯定对颈椎病有缓解作用。 加上心理暗示,说白了也是在催眠,麻醉。 催眠术在医学上其实能给手术病人进行催眠麻醉的。 他在治疗过程中就是用催眠手法,病人肯定感觉颈椎病一下子好了。 只不过过不一会儿,他的颈椎病还是还原如初。 用气功治病,其实最好治的是神经衰弱和头疼病。 通过伪大师的催眠,以及病人自己的意念集中,不让她胡思乱想,对神经衰弱有帮助。 头疼病就更抽象了。 太多的头疼症状是找不到病因的。 但无一例外就是神经方面的原因。 通过伪大师的催眠,达到一种精神治疗的效果,能治好一部分头疼病。 其实任何一种药物,哪怕你是用淀粉做成的,其治疗效果也能达到百分之三十以上。 这就是现代医学所谓的“安慰剂”。 安慰剂其实没有药,只是欺骗病人说,这是药。 病人觉得自己服药了,病居然真的就好了。 对于这些原理,具有后世记忆的梁进仓比眼前这位钉马掌出身的“大师”懂太多了。 这种居高临下碾压的气场,让张大师不由自主胆怯起来。 409 关键是没有底气 张大师跟梁进仓对视着沉默了一会儿。 突然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也练功?” 梁进仓淡淡一笑,瞥一眼马逢春:“你的亲戚应该知道,他说胖子砖没有人能顶破,我就能顶破胖子砖,请问张大师您,能顶破胖子砖吗?” 张大师摆摆手:“顶砖,碰石碑,那都是初级功夫,我早已经进入另外的境界。” “要不然大师今天表演个初级功夫给各位领导看看也行啊。”说着,梁进仓做出就要去拿胖子砖的模样。 张大师赶紧一把拉住他: “今天什么都不表演了,一下子治病太多,有点元气不足。 本来还想给大家表演小型的催眠术,但是因为你练过气功,有气场。 我元气不足,你的气场对我有影响。 我怕发功催眠的时候效果不好。 所以,对不起了各位领导,今天就到这儿吧。” 那些领导,尤其是领导家属们见大师这样说,纷纷说道: “对啊对啊,大师今天一下子治了这么多人,肯定累了。” “别表演了,大师您还是休息一下吧。” “让大师休息……” 于是,让马逢春无限期待的催眠会,就这样无疾而终。 马逢春跟梁进仓打赌输了,本来应该关门,可他耍赖,一直营业。 知道表叔回来了,这才关上门来卖惨。 他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表叔身上了。 希望表叔能出头,把梁进仓给制服。 然后他又能压在姓梁的头上拉屎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表叔好像对梁进仓很忌惮的样子。 散会以后,表叔还专门把梁进仓拉到里面的房间,也不知道跟他单独谈了些什么? 其实,张卓横就是想探探梁进仓的底儿。 想探探他到底对这一行知道多少? 进了密室,张卓横单刀直入地问梁进仓:“你练的是什么功?” 梁进仓一笑:“天地功。” 哦,张卓横若有所思的模样。 想了想:“你师父是哪位大师?” “天地。” 张卓横再次沉默。 没法不沉默。 因为梁进仓就是故意扮演话题终结者。 张卓横发现自己探不出什么了,只好准备结束谈话:“你气场很强,好好练练,很有前途。” “谢谢。”梁进仓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不过我有句话劝告张大师,有些病可以治,有些病不可以治。 你懂我的意思吗?” “……”张卓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练成了特异功能这事,张卓横谎言说久了,自己都开始相信了。 虽然他心底深处知道这都是障眼法。 也就是说,他都要求自己对自己的特异功能深信不疑,更不可能跟任何人承认自己的能力是假的。 别说单凭梁进仓这么几句话,就是当场给他揭穿,他也绝对不会承认能力有假。 会找各种理由为自己圆谎。 毕竟,这可是饭碗,是比生命都重要的饭碗啊。 梁进仓说道:“据说你们好多大师进京组成了一个医疗小组,给大干部治病。 你们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不过你别忘了,你们那位胜老弟去年的时候,从瓶子里变药丸子,根本就没变出来。 这事都上报纸了。 别以为人人都那么好骗。” “你胡说!”张卓横的脸色发白,“他那是失手了。 他的特异功能很厉害,我们都知道。 领导也亲自检验过的。 要不然能破格选拔到科研所? 他才是真正的大师。” 梁进仓冷笑一声:“真正的大师还没出世呢。 你看着吧,等那位大师出来,你们这些所谓的大师都成了小虾米。 你知道人家能厉害到什么程度吗? 他的父母都是他造出来的!” 张卓横一脸愕然,不禁说道:“哪有那样的道理!” 梁进仓笑着摆摆手,似乎不愿意多说:“最后给你指条明路,攒俩钱,还是出国忽悠外国人去吧。” 说完,就结束谈话,顾自走了。 留下一脸愕然的张大师。 马逢春见表叔出来,还是不死心啊,想问问表叔到底能不能给自己出头,把那个姓梁的给制住。 没想到表叔给他建议说:“逢春啊,刚刚我给你看过了,你饭店这个位置处于臣位。 轮胎门市刚还占了主位。 再说你也是练过气功的,梁进仓的气场比你强太多了。 你被他死死压住了。 所以我建议你要想饭店继续开,还是挪个地方最好。” 这话好悬没把马逢春鼻子气歪了。 自己这个表叔什么时候改行了? 不练气功了? 改风水大师了? 马逢春的心里简直比吃了屎还难受。 精心准备的卖惨,停业,一来二去,白白损失了大笔钱财。 因为停业对自己的生意也造成影响。 所谓的大师对自己一点忙没帮上。 反而让自己好大损失。 马逢春现在心里就会念叨一句话:骗子,大师都是骗子。 大师潇洒地离开了,挥一挥衣袖,不留一片云彩。 马逢春的饭店只得重新开始营业。 虽然很憋屈,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根本不是梁进仓的对手。 也就是说,不服也得服了。 从此,他再也不敢再欺负轮胎门市。 哪怕偶尔轮胎门市很忙,来的车太多,有的车不知道规矩,停下的时候占了饭店那边一部分地盘,马逢春连个屁都不会放。 至于说给轮胎门市定规矩,不让放开手脚干活,不让饭点儿补胎一类。 那是再也不提。 见了老梁诸人,马逢春基本上就是眼神游离的状态。 作为骄傲的坐地户,让他主动向乡下人低头,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要想再趾高气扬,他已经没了底气。 所以只能眼神游离。 梁进仓也嘱咐过二叔,见了马逢春,甭理他。 这混蛋要还是屡教不改,还要找事,那么就彻底让他的饭店关门。 二叔对大仓的话,那当然是言听计从。 凡是侄子说的话,都是对的,凡是侄子嘱咐过的,必须严格执行。 随着侄子的长大,随着侄子能力的提高,二叔原先那种高高在上的封建家长做派,荡然无存。 不但事事都听侄子的,而且心底里还在开始以侄子为荣。 为自己有这么一个能力超强的侄子而骄傲。 你想啊,乡下人到县城来做买卖,从来都是低声下气,被坐地户欺负。 什么时候听说乡下人还能反过来把坐地户给欺下的? 但是今天,他们老梁家就做到了。 这是老梁家的骄傲,也让建东他们体验到了在城里可以放开手脚,扬眉吐气的干活,做买卖的感觉。 这倒不是二叔他们想要欺负人,而是找回了做人的尊严。 这以后他常常跟侄子感慨:“一开始来到县城开门市,我其实就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情。 我知道进了城不好混。 我没跟建东说,就在我一个人心里想,要是进了城混不下去,大不了再回老家种地。 可是现在有你给撑着,你二叔开始感觉扎下根了。 现在门市的生意越来越好,挣钱越来越多。 我想把家里的地包出去,让你二婶和建东媳妇他们都搬来。 反正俺家你那几个弟弟妹妹都上学,放了学到门市住就行。 你二婶和建东媳妇来了,就给我们做饭。 俺爷几个也能吃点热乎饭。 你觉得怎么样?” 大仓笑了:“二叔,其实你早就应该让俺二婶他们进城了。 你就是太保守。 原来你心里还留了退路,一直想着混不下去回老家啊。” 二叔惭愧地说:“谁让咱们是乡下人呢,心里没底儿。 这下好了,以后都进了城,一家人在一块儿,省得老是来来回回跑。 也方便了。 就是逢年过节,上你小姑家出门,都近便多了。 哈哈。” 大仓一笑:“怕是更远了吧。” 唔? 二叔一愣:“大仓你什么意思?” “过了年,俺小姑的厂子就要搬到沪海去,你说远不远?” “那么远?”二叔大惊,“那么大的城市,你小姑去了,会不会让大城市的人欺负?” 410 富贵起义了 在二叔的认知里面,越大的城市越是不好混。 小小的县城,就在自己家门口,进城开个门市做点生意,都这么难。 这要去了大城市,那还不得比登天还难啊! 二叔十分不理解小姑的决定。 “你小姑在县城干得好好的,厂子效益那么好,你小姑父有那么好的工作。xinkanδんu.com 日子过得够好了,为什么要跑到那么远去开厂子呢? 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大城市不是那么好闯的。 大仓你就没劝劝你小姑?” 大仓笑道:“让小姑把厂子开到沪海,就是我的主意。” “你怎么能给你小姑出这样的主意呢!”二叔不高兴地说: “你小姑的厂子能干到那种程度咱们已经很满意了。 去大城市开厂子未必就比在县城好。 你小姑父在电力局上班,你小姑一下子跑到南方,一家人就分开了。 还有你爷爷奶奶,咱们一大家子人,都在老家,单单让你小姑一个人上南方。 你爷爷奶奶也会想她。 再说,孩子呢,孩子是在县城上学,还是带着去南方? 方方面面的困难太多了。 反正,我不同意。 你爷爷奶奶也不会同意。 我觉着你小姑父肯定更不同意,对不对?” “对。”大仓老老实实地回答,“一开始的时候小姑父确实不同意,但是现在同意了。 再说这又不是走了不回来。 就是去创业,只要站住脚了,小姑父也可以调到沪海去上班嘛。 那样一家人不还是在一起。 你当初把家里老婆孩子一扔,只带着建刚来县城,跟小姑不也是一样。 现在让俺二婶她们都进城,时间长了在城里买房子,这不就变成城里人了。 小姑站住脚,小姑父的工作调过去,这不就变成沪海人了!” 二叔不说话了。 虽然大仓说的有道理,但他内心还是一万个不同意,就是感觉困难太多。 最重要的,是替妹妹担心。 不管是做父母的,还是做哥哥的,其实真的不在乎儿女或者妹妹能干出多大事业。 长辈要的只是平平安安,安安稳稳。 身心俱安,是长辈最想要的。 二叔记得自己小时候,老是听爷爷说一句古话:“有父母在不可远游。” 就是教育后代子孙,孝顺父母最好的方式就是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别整天出去胡窜窜,让父母担心。 其实这句话的完整版是:“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就是说实在需要出远门了,必须要告诉父母自己去了哪里,以及大约的归期。 之所以孔子要说这样的话,其实还是反映了广大为人父母者的心声。 额,当二哥的也有这样的心声。 他以自己来到县城这些年的血泪被欺史,向小妹现身说法,展示出外求财的种种不易。 希望小妹能够知难而退,老老实实在县城开着效益不错的厂子,过小富即安的生活算了。 对于二哥的意见,小妹表示理解,也感到很温暖。 但是,有意见你也只能保留了。 为了冲出去,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厂子,小妹已经准备了好几年。 如果不是大侄子让她厚积薄发,梁秀香的厂子至少开到省城去了。 同时让大仓忽悠着去沪海的,还有富贵。 梁家河建筑队之所以能够在县城扎下根,越干越大,建筑队里面这个三号人物田富贵功不可没。 田富贵天生就是干建筑的料。 或者反过来说,上天创造了田富贵就是让他来世间干建筑的。 他文化不高,但是对于建筑方面的技术,几乎就是天才。 从一开始的搬砖、和泥,然后砌砖,后来管施工。 任何工程到了他手里,那就是成了放心工程。 偏偏他那个在当年建筑队第一漂亮,却并不妨碍虎背熊腰比较野蛮的老婆,孟凡花,也是个建筑天才。 孩子摘了奶,孟凡花把孩子扔给公婆,就立即归队。 毕竟建筑工还是很来钱的。 本来她就是建筑天才,加上男人是个天才中的天才,耳濡目染,她更是天才了。 于是几乎成了建筑队上的第四把手。 前四名让他们两口子包揽了两个名额。 队长和会计感觉到了危机。 他们感觉总有一天,梁家河建筑队要让这两口子给夺权了。 想要把两口子的权力削减一些吧,建筑上的活儿现在离开他们两口子根本玩不转。 最关键的是,现在建筑队上所有的技术骨干,都对富贵两口子唯命是从。 队长和会计渐渐给晾起来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毕竟队长就是个老瓦工出身,自从富贵能挑起大梁,老瓦工乐得清闲享福。 会计呢,根本就不懂建筑。 当年只不过因为他是肥田村长的亲支近派,于是派到建筑队当会计,算是个轻松活儿。 也就是说这些年来,队长和会计就像远离战场的朝堂。 而富贵和队里的技术骨干们就是前方浴血奋战的将士。 大家肯定只听富贵两口子的。 等到队长和会计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富贵两口子已经功高盖主,大权独揽了。 队长和会计当然不甘心一二把手被架空。 狠了狠心削减了富贵两口子的权力,扶植建筑队里另外两个技术骨干。 他俩就是想来个温水煮青蛙,想一点一点削减富贵两口子的权力,然后慢慢把大权拿回来。 但是队长离开建筑的技术中心太久,会计一直不懂,他们一下子插手工地的事务太多,这就跟富贵出现了冲突。 队长和会计跟富贵两口子的矛盾开始升级。 经过一次有一次的矛盾冲突之后。 富贵两口子终于做出一个最终决定,离开村里的建筑队,自己出去支摊子单干。 两口子一走,带走了队里绝大部分的技术骨干。 梁家河建筑队一下子元气大伤,稍微大一点的工程都接不了。 富贵两口子还算仁义,出来单干也不在县城干了,而是去了市里。 没几年,富贵的建筑队就成立了自己的建筑公司。 他的建筑公司在市里干得也是风生水起。 现在大仓要帮助小姑去沪海建厂,他希望富贵把队伍拉到沪海,在沪海大干一场。 第一个活儿当然是给小姑建厂。 并且告诉富贵,不用等这个厂干完,下一个工程肯定就已经排上了。 因为现在已经是90年,4月18日,国家正式宣布开发开放海东,在海东实行经济技术开发区和某些经济特区的政策。 只要你的建筑公司承揽的工程质量有保证,口碑有保证,那么你就会有一个接一个干不完的大工程。 其实大仓有些话现在还不便说。 那就是富贵在沪海发展好了,下一步等房改以后,他就可以开始自己拿地,开发楼盘了。 一开始的时候,富贵两口子对于大仓让他们去沪海发展的建议,有些犹豫。 因为他们的建筑公司在市里干得挺好,这已经让他们感到很满足了。 还有就是去南方最大的城市发展,两口子毕竟有些底气不足。 大仓也不强求,只是让他们两口子跟着去沪海参观参观。 411 不敢认了 海东开发,大仓自己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斥巨资拿了一大块地,要在沪海成立自己的物流总部,工贸公司,以及半导体研发基地。 富贵两口子跟着大仓和小姑等人来到海东。 当他们两口子看到一个项目从申请、审批、拿地,到开工建设,原来旷日持久十分复杂的程序,在海东却是以令人无法想象的效率迅速进入开工建设。 看到开发区到处都是热火朝天开工的场面。 两口子情不自禁热血沸腾了。 他俩干了这么多年建筑,他们早已习惯于在脑海中,把一块块荒草丛生的空地想象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他们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这地方就是一个崭新的繁华都市。 而这个过程,肯定是他们这些建筑工人大显身手的好时机。 这么大的地域,源源不断开工上马的项目,还愁没有活干吗? 此情此景之下,富贵两口子还有什么可说。 当然是立马下定决心,集结精干力量,先期来沪海发展。 等到把市里的工程全部干完,就结束市里的业务,一心一意来沪海发展。 当然,他们也不是不知道,从熟悉的地方突然来到陌生的大城市,肯定有各种各样的困难。 可是创业嘛,就是必须要克服千难万险才能最终成功的。 首先面临的一个问题,就是来到沪海以后,再也不会有老家那样便宜的劳动力了。 即使自己的人马全部是从老家带来的,工资水平也必须要大幅度提高,也就是人力成本要大幅度提高。 可是,这就像你从一辆驴车换成一辆马车一样。 虽然一匹马比一头驴吃得多,还得加料,饲养成本增加。 但是,马车带来的效益,其实小小驴车能够比得上的。 同样的问题,对于小姑梁秀香来说,也是一样。 对于她这些年培养起来的技术骨干,她不但要大幅度提高薪资,还要承诺在将来解决骨干们的住房,以及家属的安置,还有孩子上学问题。 其他一般工人,愿意跟着去的,表示欢迎。 不愿离家的,可以留在县城的老厂。 不过厂子的主要业务和技术骨干都去沪海了,老厂也就只能保留一部分粗加工、技术含量不高的项目。 发展前景一般,薪资水平在未来也不会有太大变化。 对于这些技术不高,没有什么进取心,温饱足矣的工人来说,只要不失业,这已经很好了。 偌大的一个厂子要搬去南方,肯定要有方方面面,这样那样的困难。 好在有一个便利条件,那就是运输的问题不用犯愁。 大侄子的手里什么样的车辆都有,可以优先随时调配。 这些日子,大仓忙里偷闲,就帮助小姑筹备厂子的搬迁事宜。 海东那边,富贵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开工了。 这天,梁进仓刚回到车队,石国良就把他叫住了:“仓弟,有个人找你,来好几趟了,你见不见?” 梁进仓有些奇怪地问:“谁找我?什么叫见不见,要是找我有事,让他过来就是。” 石国良自从当上车队一把手,也不是他官大自奸,而是因为压在他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让本来就像个猛张飞的老石更加不苟言笑。 他拉着脸说:“就怕你不愿见他,是吴新刚。” “他?”梁进仓更加奇怪了,“他找我干什么,还好几趟了?” “他想走你的后门,跟着机械厂去沪海干活。”石国良说道: “他一开始是来找我,想让我帮他问问。 我直接拒绝了。 说实话,我对这小子印象不好。 没错,以前他是跟我学车了,可他根本没把我当他师父,我更不承认他是我徒弟。 后来他们爷俩承包木器厂,小人得志,把我和老孙挤走了。 这都无所谓,我能有今天还多亏他们爷俩把我挤出来呢。 就是当时老孙鼓个大包差点完了,这一点我不想原谅姓吴的。 没想到吴新刚脸皮真厚,现在还好意思来求我。 进了门就叫我师父,我都替他害羞。 没想到他脸皮更厚的是,被我拒绝了,他又想找你。 我以为说你不在,也不经常来,他就不来了。 没想到这几天就像疯了,几乎天天来。 我就是想问问你,要是不想见他呢,明天我就让大门上把他挡在外面。 不让他进来了。” “找我找的有点像是疯了?”梁进仓笑了: “不至于吧? 他跟我关系并不比你好多少。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他跟我还是仇人呢。 他姐姐勾引姓钟的,差点没把俺表姐姐给害死。” “那就别见他,见了反胃。”石国良干脆说道,“我告诉大门上,明天再来把他赶走。” 俩人正说着,只见门卫带着吴新刚过来了。 现在他们车队上,光门卫就有一个班。 而且还全是退伍兵。 别看只是小小县城里面的一个车队。 名义上是车队,其实除了车队,还具有物流、仓储等各种功能。 而且规模相当大。 这还只是外表。 暗中,这里其实是梁进仓整个物流网络的中心。 里面除了跟物流相关的产业,另外还有梁进仓的两个实验室。 光是这俩实验室,就独立圈出一个院子,占地面积也不小。 而且安保级别最高。 车队里招的这些门卫,都是身材魁梧,身手矫健的退伍兵。 薪资高,忠诚度也高。 整天一个个精神抖擞,并不输在部队时候的气势。 吴新刚身高一般,而且看起来精神并不是很好,而且穿一身脏兮兮的工服,上面还有勾破的三角洞。 这种形象跟身材魁梧、精神抖擞的门卫一起走来,只能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让吴新刚显得很猥琐。 更让梁进仓很感慨。 昔日多么意气风发的木器厂大太子啊,今日怎么感觉如此落魄的样子? “我让他直接走吧。”石国良轻声说了一句,就要迎上去让门卫把吴新刚带走。 “良哥。”梁进仓叫住了他,冲他微微摇摇头,“算了,他应该是有难处,我问问他什么事吧。” “你啊,”石国良瞪了他一眼,“就是妇人之仁。” 说完,不再理他们,顾自转身走了。 “诶,梁老板!”隔着老远,吴新刚就扬起手跟梁进仓打招呼。 等到了近前,看清楚了吴新刚的全貌,梁进仓居然有种不敢相认的感觉。 吴新刚也是63年属兔的,跟梁进仓一样大,今年27岁。 可是梁进仓相信,如果让第三个人看,自己跟吴新刚最少相差五岁。 吴新刚不过才27岁,到了后世这才刚刚研究生毕业的年纪。 可此刻的吴新刚,眼角都有鱼尾纹了。 而且一张脸都有些显得沧桑。 吴新刚已经早早地就伸出了手,热情地要跟梁进仓握手:“梁老板,可见上你了,你现在是大老板,见你一面不容易啊!” 这话吴新刚说得很真诚,绝对没有一点的讥讽之意。 看得出,他真的发自内心地把梁进仓奉为大老板。 不管是说话,还是他的态度,都极其的恭谨。 甚至,还有些谄媚。 梁进仓伸手跟他握手,不知为何居然鼻子有些发酸。 因为他感觉到了吴新刚的手十分粗糙。 一看就知道这是劳动人民的双手。 很明显,这些年吴新刚很能干。 不管从形象,面貌体征,还是态度,眼前这个吴新刚都让梁进仓有点不敢相认的感觉。 刚刚远远的走过来,一眼就认的那是吴新刚。 可是走到近前,梁进仓都有点怀疑这个吴新刚是假的。 这跟多年前木器厂那个大太子,真的真的完全不是一个人。 “你找我,有事?”梁进仓问他。 “我想来求你个事,”吴新刚像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走你的后门来了。” 412 他已经知道来了当年之事 梁进仓心里暗暗叹口气,怪不得良哥说自己是妇人之仁。 按照以前吴新刚的所作所为,他混不好也是活该。 可是为什么自己一看到昔日的大少爷变成这副形象,心里就替他发酸呢? “什么求不求的,到我办公室坐坐吧。” 到了梁进仓的办公室,吴新刚的表情有些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梁进仓让他在沙发上坐下,他也显得很局促,最大的感觉好像惭愧自己身上脏。 害怕把梁老板的办公室给弄脏了一样。 其实,梁进仓虽然有钱,但他从来不是那种奢侈的人。 回到村里,跟以前那个大仓完全没有区别。 不管他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当今社会标准的农村青年。 只不过他的车队如此大的规模,而且是暗中操控着全国那么大的物流网络。 他的办公室功能相当齐全。 不奢侈,但是在县城的单位来说,也算是宽敞豪华了。 也就由不得吴新刚不局促。 小秘书进来泡了茶。 一股淡淡的清新味道在办公室里弥漫开来。 吴新刚诚惶诚恐,赶紧伸手去接秘书递过来的茶杯,都有点跟人家的手撞上的感觉。 梁进仓随意地坐在吴新刚对面,对秘书说:“你忙去吧。” 吴新刚盯着面前这杯茶,有些略微出神。 梁进仓人世沧桑,从自己进木器厂到现在,不过九年的时间,吴新刚就脱胎换骨变成了另一个人。 而吴新刚,又何尝没有这样的感慨。 1981年的秋天,梁进仓刚进木器厂的时候,哪里会放在吴新刚这个大太子的眼里啊。 他当时只不过就是下边村里招工进来的学徒工而已。 跟厂长的儿子,在身份上那可是天地之别。 可只不过就是九年的时间,俩人的身份就颠倒过来,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昔日厂长的公子,现在穿着脏兮兮的工服,就是个廉价的劳动者。 而当初那个乡下的学徒工,人家成了大老板,拥有眼前如此大的产业。 别的不说,就看门口那威风凛凛的门卫,吴新刚在人家面前都自惭形秽。 可是说句不好听,把他比得自惭形秽的门卫,只不过是梁老板手下的看门狗而已啊。 “你现在哪里上班?”梁进仓看吴新刚穿着工服,看起来应该是在某个厂子上班。 “我不上班。”吴新刚抬头,赶紧说道,“我和我爸在县城开了一个家具门市。” “哦,挺好。” 吴新刚有些惭愧地苦笑:“还是干老本行。” “老本行就挺好。”梁进仓说: “现在条件好了,不管是结婚还是搬新房子,都要买最好的家具。 想想咱们以前木器厂的时候,那时候兴三大扇。 后来兴起了带穿衣镜的。 现在我见市面上,又兴组合厨了是吧?” “对。”吴新刚老老实实地点头说,“现在的姑娘都任性了,买不上组合厨不跟你结婚。” “不过说实话,我不喜欢现在的组合厨,太大,太麻烦了。” 所谓的组合厨,就是由各种功能的厨组合起来,摆满整整一面墙的厨。 组合起来,宽度跟一面山墙一样宽,高度到顶棚。 这套厨子里面,有放被窝的,有挂衣服的,中间也有带写字台功能的区域,还有带化妆镜的区域。 一句话,就是集各种功能于一体的这样一套厨子。 买这样一套厨不便宜,价格在一千左右。 是现如今最流行的东西。 那些结婚的,除了实在买不起的,都要根据房间大小,量身定做一套组合厨摆放在新房里面。 不过梁进仓知道,像这种款式又大又笨的组合厨,流行不了几年。 应该说从流行起来到没落,不超过五年,因为粗笨不实用,很快就被低组合给淘汰了。 而且从工艺上来说,现在的组合厨基本上就以贴面为主。 除了贴面,还有各种装饰性的封条什么的,显得很花哨。 等到低组合流行之后,那种贴面的板材就不再流行。 而是从南方传过来,给家具上一种玻璃钢漆。 这种漆的味道很大,可以说,从那以后,有毒的漆料开始进入人们的生活当中。 不过,这些话梁进仓是不会跟吴新刚讨论的。 他只是忍不住妇人之仁地劝告吴新刚,组合厨这种家具,可以说比较值钱,最好是只做定制。 不要没事的时候做出标准的现货来,等人来买。 其实他只是不想在流行过去之后,吴氏父子手里又压住了好多套卖不出的组合厨。 吴新刚虽然不知道梁老板早就知道流行趋势,但他知道梁老板这样的劝告是诚心诚意地为他们好。 他感激地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不会在手里压货。 也不瞒你,我们也压不起。 不怕你笑话,自从那年承包木器厂亏了,我们家欠下一屁股债。 到现在我们还没还完,以前的债现在还有。 当时欠下那么多债,整天去要债的。 后来还是我大姐和二姐看着我家再这样下去,我爸就要被逼死了。 又帮我们筹了一点钱,帮我们爷俩到县城开了一个家具店。 不管怎么说,我爸也是老木匠出身,他技术还是很好的。 我这几年,跟着我爸也学出来了。 反正就是惨淡经营。 挣的钱除了留下一点生活,其他的都还债了。 能挤出一点是一点。 可债务也才还了一半。 当初就是欠的太多了。” 说到这里,吴新刚的脸上有些惨然。 显然,当年承包木器厂亏了,给他造成了很大伤害。 在他看来,可能要用自己的后半生去努力还债了。 梁进仓安慰他说:“不管怎么说,欠债这事,毕竟还一点少一点,越来越少,看得出来你挺能干的,过几年不就还完了嘛。” “我不想跟我爸在这里干了。”吴新刚再次抬起头说,“我来找你,就想走你后门,去机械厂干。” “去我小姑的机械厂?”这就让梁进仓很意外了。 小姑的机械厂效益好,工资水平在整个县城来说,那是最高的。 但是,毕竟机械厂都是技术工种。 吴新刚到现在为止,学的就是木匠,对于机械厂的活一窍不通。 他要是进了机械厂,也是需要从学徒开始干起。 对于一个学徒来说,工资高不到哪里去。 比起吴新刚现在跟他爸开家具门市,肯定差不少。 刚去当学徒,挣的工资别说挤出来还债,可能连生活都有点不够吧。 “对!”吴新刚重重地点头说,“我听说你小姑的机械厂要去沪海,我想报名也跟着去沪海闯一闯。” 哦! 梁进仓点点头。 跟着去南方的大城市干活,这确实是个办法。 但是对于吴新刚根本就没有技术基础的来说,就是去了沪海,仍然是学徒工资。 而且到了沪海,消费水平高,花的也多啊。 逢年过节也得回家看看吧,加上来回路费什么的,还赶不上留在老厂干呢。 其实说白了,梁进仓觉得吴新刚现在的状况,突然改行有点不靠谱。 或者根本就不可行。 “你想进我小姑的厂子,只要你愿意好好干,我可以给你说说。”梁进仓斟酌着说道: “可是我觉得,你近几年来说,还是挣快钱最好。 要是改行的话,去了机械厂,等到你技术学出来了,可能不是一年半年能办到的。 刚进厂学徒,工资不高。 比你开家具店挣得还少。 我觉得你改行的话——应该是改不起吧?” “改不起我也得改。”吴新刚态度坚决地说,“干什么无所谓,我其实就是想去沪海,只要能去那里上班就行。” “这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吴新刚再次抬起头,盯着梁进仓: “以前我不知道,后来我知道了,原来最早的时候,你和黄秋艳订过亲! 我现在就想问你一句,当初为什么要跟她散了?”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吴新刚就像换了一个人。 有点声色俱厉的味道。 再不是刚来的时候那种畏手畏脚。 让梁进仓似乎再次看到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木器厂大太子的形象。 413 骗子,女人都是骗子 有那么一秒钟,梁进仓怀疑吴新刚是不是听到了有关于自己从前跟黄秋艳的流言。 他这是要找自己寻仇来的。 这倒不是梁进仓格局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因为吴新刚突然提出自己曾经跟黄秋艳订亲这事,然后整个人的状态就变了。 刚进来时诚惶诚恐,对梁老板各种赔着小心。 但是一旦说到梁进仓曾经跟黄秋艳订过亲,眼里立刻闪过一道掩藏不住的凶光。 整个人的态度也瞬间变了。 如果把刚进来时候的吴新刚比作一个瘪了的气球,那么此时此刻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充满气的气球。 不过梁进仓很快就否定了吴新刚来寻仇的猜想。 因为他看到吴新刚充满气的状态,只不过保持了几秒,然后又瘪了下去。 恢复刚来时候的状态。 再者,他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来找自己,而是想求石国良帮忙。 石国良不伺候他,他才转而要找自己的。 最重要的是,自己当初跟黄秋艳订亲,是在她跟吴新刚认识之前。 况且,自己因为订亲损失惨重,被黄秋艳摆了一道。 这点事儿,总不能让别人以此为蓝本,编造出什么不堪的爱恨情仇来吧? 见梁进仓陷入沉思,吴新刚继续问道:“能不能跟我说说,当初你们为什么散了?” “额,这个——”梁进仓犹豫了一下。 对于这件事深层次的实情,他肯定不能说的。 亲事散了就是散了,不是她不同意就是我反悔了,这个理由是好找。 关键的问题是,梁进仓看到吴新刚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眼里的仇恨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痛苦。 明显的,深深的痛苦。 这让梁进仓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说自己反悔了,还是说黄秋艳的问题呢? 其实他不知道哪种说法对吴新刚更有利,就是说哪个说法不会给吴新刚带来伤害? “当时就是媒人介绍,一开始相亲的时候双方都比较满意。”梁进仓斟酌着说: “可是订亲的时候来县城买包袱,俩人发现一些事商议不上来。 就是不对脾气。 过后没多少日子就散了。 彩礼她也退了。 就是几天的事,很仓促。 那时候的人老实你又不是不知道,别说连手都没碰,就是她真正长什么样儿,我都没敢看。” 梁进仓皮里阳秋的,其实就是想尽量把自己跟黄秋艳摘开。 撇得越清楚越好。 “你们为什么要散,为什么要散了啊?”吴新刚就像发生了让他多么惋惜的,天大的事情一样痛苦地捂住了额头。 嘴里一个劲儿喃喃地絮叨:“你们不散多好,不散的话多好啊……” 梁进仓奇怪极了:“你们过得好好的,孩子都这么大了,纠结过往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干嘛?” “她应该跟你,她那样的人只有你这样的大老板才能配得上她!” 梁进仓听着这话怎么就这么刺耳呢,真的十分不喜欢这样的话题:“别乱说了,你的老婆别扯上我。” “为什么不能扯上你?”吴新刚突然抬起头死死盯着梁进仓: “你当初干嘛要跟她散了? 为什么不跟她结婚? 为什么要把她扔给我,来祸害我? 你说啊——” 吴新刚最后一句几乎是声嘶力竭喊出来,然后就两手抱头,呜呜地哭起来。 梁进仓让他哭得有些心酸。 他大约有点猜得出来,吴新刚的婚姻不幸福。 不幸福的原因,大概率应该是黄秋艳嫌他过得不好。 不然的话,吴新刚不会说“只有你这样的大老板才能配得上她”。 等到吴新刚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梁进仓问他:“你想改行进机械厂,跟着去沪海上班,目的是什么?” 按照梁进仓的猜想,要么吴兴刚想去沪海闯一闯,混出个人样儿来。 要么就是去沪海上班,故意离黄秋艳远一些,逃避。 没想到吴新刚斩钉截铁地说:“我去看着她!” “她在沪海?”梁进仓奇怪地问。 “就是跟着你们村的建筑公司,她去干食堂。” “我们村的建筑公司在沪海?”梁进仓更奇怪了: “我们村没有在沪海的建筑公司。 就是我哥们儿富贵的建筑公司,才刚刚去沪海。 你是不是弄错了?” “没错!”吴新刚几乎是咬牙汽车的口气说,“建筑公司的老板就叫田富贵。” 梁进仓倒吸一口凉气。 难道,富贵跟黄秋艳还有什么瓜葛? 他不是那样的人啊! 梁进仓再沉得住气,也坐不住了,立即坐到办公桌后,给富贵的公司打电话。 巧得很,富贵带着前期人马去海东,现在那边已经开工,一切步入正轨,他又回市里的公司检查在建的工程。 富贵刚接起电话,大仓劈头就问:“你是不是带一个叫黄秋艳的去海东了,在食堂干?”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富贵奇怪地问,“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有个叫黄秋艳的,正想问问你,她是不是以前跟你——” “是,就是她。”梁进仓打断他的话,“你前几天才知道这事? 她怎么会去了你们公司食堂呢?” 富贵说道:“是方成利安排的。 他跟我说,有个亲戚想跟着去沪海,干食堂。 这点小事让他安排就行了。 我之所以知道食堂有个叫黄秋艳的,是别人跟我说,好像方成利跟那女的关系不大正常——” 大仓直接捂住了听筒。 虽然听筒堵在耳朵上,声音不大,但他还是怕让沙发上的吴新刚听到。 对着话筒压低声音说道:“立即把姓方的开除!” 说完这句话才把听筒放开。 听筒里传来富贵几乎是惊叫的声音:“开除方成利?怎么可能! 他是我手下最能干的。 现在我回来,咱小姑厂子的工地就是他负责。 我把他开除,你让我工程停工啊! 再说那女的早就跟你没关系了,你管她跟谁关系不正常呢!” 大仓无言以对。 他差点脱口而出,既然不能开除方成利,那就把女的开除。 可他还是默默地挂了电话。 吴新刚都要跟着跑去沪海了,自己就别在里边替人家掺和了。 可是,黄秋艳跟方成利关系暧昧,不用问这是傍上大款了,那么吴新刚跟着去干嘛? 是去监视黄秋艳呢,还是去感受痛苦? 这种事,凭他能看得住吗? 再说吴新刚即使去了沪海,在小姑的机械厂上班,可那时候富贵的工地肯定已经转到其他地方。 根本不是一个单位。 名义上同在海东,但是海东地方大了去了,吴新刚也看不住啊。 看不住,岂不是徒增痛苦! 梁进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劝劝吴新刚? 可他刚刚坐回吴新刚对面,就见吴新刚眼里闪烁着仇恨的目光:“那个姓方的是不是方成利?你能让田富贵把他开除?” 得!梁进仓一听,看来吴新刚什么都知道。 他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说: “虽然我跟富贵是铁哥们,但是他干她的建筑,我做我的买卖。 我们谁也不能去对方的生意当中掺和。 我刚才就是跟富贵开玩笑。” “田富贵是离不开姓方的吧?”吴新刚咬着牙说道,“听说姓方的在公司很有地位,什么都说了算!” “富贵手底下的人,我不了解。” “他妈-的我要杀了他!”吴新刚突然一拍茶几,怒吼起来。 “……”梁进仓还能说什么呢?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不恰当。 碰上黄秋艳这样的,怎么样的男人才算争气呢? 别的不说,单单看吴新刚那一双粗糙的手,以及尘灰满面的沧桑,可以想象得出,他干活肯定十分卖力。 一个原来一直养尊处优,颐指气使的厂长儿子,能让自己转变成这样。 已经很不错了。 很明显他为了养家,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 可是对于黄秋艳来说,这不是她想要的。 此时此刻,梁进仓才真正地对吴新刚表示同情起来。 不得不说,娶了黄秋艳那样的老婆,应该是吴新刚此生最大的不幸。 他不知道应该怎样才能安慰吴新刚? 看他如此暴怒,只能毫无说服力地劝道:“你也别急,也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还用想吗?”吴新刚眼圈儿一红,“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梁进仓表示同意。 其实他在木器厂的时候,就发现了黄秋燕有这种潜质。 “到了这种地步,我也不怕你笑话了。”吴新刚就像豁出来了一样,说道: “跟你说实话吧,我和我爸来县城开家具店,其实是被她骗了。 这个女人,就是个骗子。” 414 男人要相信自己的直觉 吴新刚的话,让梁进仓更加默然。 作为一个带有人老成精记忆的人,梁进仓肯定比吴新刚对人性的了解更加透彻。 对于一个品质败坏的女人来说,首要的特征,就是撒谎。 不敢说撒谎精未必就是坏女人,但是坏女人必然是个撒谎精。 “其实,在夏山的时候,她就开始不老实了。”吴新刚既然把羞耻的面纱扯下,也就留不住了: “确切说,自从承包木器厂亏了,我们家日子不行了。 她就开始不老实。 第一次撒谎,她先把我姐夫骗了——” 说到他姐夫,吴新刚立刻想到自己三姐夫钟振军,以前曾经是梁进仓的表姐夫。 是自己的三姐姐硬生生把他勾引过来,让他离婚,背叛梁进仓表姐的。 想到这层关系的时候,吴新刚的脸上闪过一丝惭愧。 他突然感觉,好像自己家没个好人! 当初因为吴光荣坚决不同意三女儿嫁个有妇之夫。 黄秋艳从中斡旋。 其实就是在从中渔利。 她忽悠钟振军拿出五千块钱给老丈人家解决燃眉之急。 当时钟振军哪有五千块钱啊,为了凑这五千块钱,把亲戚朋友都借遍了。 他以为这钱是拿去救急的,就是用一用,然后就还回来了。 没想到这钱一去不复返。 背上沉重债务的钟振军,整天被亲戚朋友追债。 而且这五千块钱也没有全到吴光荣手里。 黄秋艳暗中截留了两千块。 用这两千块,优先还了她娘家亲戚的债务。 剩下几百块,就窝起来当她们一家三口的生活费了。 可是就是纸里包火的事,肯定瞒不了几天的。 没多少日子,钟振军欠债的事就让吴新丽知道了。 然后吴新丽就去跟她爸要钱。 这一下,钱数对不上了。 黄秋艳从中搞的鬼就真相大白。 吴新丽跟兄弟媳妇差点动了菜刀。 那时候吴新刚夫妻感情还是很好,吴新刚当然对老婆言听计从,他肯定要维护老婆。 钟振军的五千块钱,三千被老丈人拿去还了燃眉之急的债务。 两千被黄秋艳给截留。 反正都已经花了。 短时间之内是回不来。 吴新丽和钟振军吃个哑巴亏。 还没结婚的,先欠下一屁股债。 幸亏吴新丽自己还有点私房钱,先替钟振军还了一部分。 吴光荣吃人的嘴短,再也没有底气反对女儿的婚事。 钟振军就跟吴新丽结婚了。 婚后,吴新丽几乎跟娘家人断绝了来往。 还来往什么啊? 她爸吴光荣欠着一屁股债,家里整天有人上门讨债,吴新丽避之唯恐不及。 唯一的娘家弟弟,两口子白白窝下她男人两千块钱。 看样子是要不回来了。 这跟强抢有什么区别? 从此成为寇仇,老死不相往来。 基本上就是绝了娘家门。 好在,吴新丽在供销社上班,钟振军放电影。 俩人的工作,那时候在镇上还算好工作,工资不低,发放及时。 没有多久,俩人的债务就还清了。 吴新丽一家三口,小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吴新刚虽然跟他爸分了家,债务一分钱不负担。 但他跟黄秋艳都没有正经工作。 今天去干点这个,明天跟着干点那个,收入极不稳定。 日子越过越差。 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日子过得不好,俩人都没点好心情。 整天吵架。 这时候的吴新刚,还没从厂长公子的身份里走出来,还是颐指气使,脾气很大。 明明挣不来钱,但他也不承认自己不行,黄秋艳在他面前发牢骚,他就大发脾气。httpδ:// 吵来吵去,两口子的感情越来越差。 随着日子的越过越差,黄秋艳对吴新刚的态度也是越来越差,越来越看不起他。 想当初,俩人刚刚认识的时候。 黄秋艳就是木器厂刚来的学徒工。 而吴新刚是厂长的儿子。 能攀附上厂长的儿子,对黄秋艳来说那是一步登天。 对吴新刚那是百依百顺,温柔极了。 包括黄秋艳的娘家人,对吴厂长一家人那都是当天神一般地供着。 可是现在,黄秋艳的父母很少到女儿家来。 即使偶尔来一趟,看到女婿,那态度就像见了要饭的。 各种讽刺挖苦,各种对女婿的教训。 态度要多恶劣有多恶劣。 吴新刚肯定受不了。 原来把他捧到天上的老丈人一家,现在居然对他如此恶劣。 他那大少爷脾气使出来,直接把丈人两口子给赶出去。 后来渐渐的,吴新刚发现老婆变了。 不再跟他发牢骚。 或者说,几乎就是对他无视了。 吴新刚出去干活也罢,不干活也罢。 挣到钱也罢,挣不到钱也罢。 她再也不闻不问。 然后吴新刚就发现老婆比以前更注重仪容了。 整天坐在镜子前面描画。 而且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她都在忙活什么。 而且,在床上也不大伺候他了。 吴新刚有什么要求的时候,十次有八次被拒绝。 黄秋艳的理由是日子都过得这么穷了,还有心情干那事? 有一次吴新刚实在靠不住了,来个霸王硬上弓。 黄秋艳挣扎不过,也就任由他折腾。 吴新刚多日没有开荤,有点小别胜新婚的味道。 很有感觉。 扑腾得很欢。 可是他这么有感觉地折腾,进行到一半,听到老婆居然发出轻微的鼾声。 这让吴新刚十分愤怒。 草草结束,沮丧极了。 翻身躺倒之后,听着旁边老婆那均匀的鼾声,吴新刚睡不着了。 他觉得老婆有问题。 多日没有干那事了。 吴新刚知道自己有多想。 他认为老婆肯定跟自己一样的感觉。 毕竟他们都才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年轻啊。 这种生理上的需求,跟拉屎、尿尿一样。 时间长了不解决一下,必然会憋得慌。 而且他对于老婆的需求到底是不是旺盛,那是很了解的。 当然,日子没过好,心情不好,肯定对生理-需求有一定的影响。 但不至于能把人改变到这种程度。 多日没在一块儿,好容易来一回,她看起来一点感觉都没有。 居然还睡着了。 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她到底得有多累,到底有多么没感觉,才能在如此欢愉的事情中睡得打鼾? 吴新刚几乎是一夜没睡。 天快亮的时候,胸无城府的他终于忍不住,把黄秋艳叫了起来。 把自己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一句话,吴新刚认为黄秋艳打了野食,她吃饱了,才导致没有感觉,然后睡着了。 黄秋艳当时破口大骂: “你才打了野食,你才找了贱女人呢。 日子过得都要揭不开锅了,你还有心情干那事。 我整天要累死了,什么心情都没有,睡觉都成罪过了! 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我嫁给你,你给我穿衣了吗,给我吃饭了吗? 家里越过越穷,我还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我实在够对得起你了吧! 换了别人,摊上你这样的男人,人家早走了。 整天一分钱挣不来,还一肚子五马六羊的。 你对得起我吗? 你把事给我说明白。 要是嫌我不好,怀疑我有事,离婚啊! 明天咱们就去离婚,谁不去谁是王八蛋!” 夹七杂八一顿怒骂,吴新刚被骂得懵了。 感觉老婆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第二天一上班,黄秋艳就拽着吴新刚去离婚。 吴新刚肯定不去啊。 有钱了才换老婆,现在他一穷二白,拿什么换? 一旦离了婚,他哪年哪月才能再找上老婆? 坚决不去。 被黄秋艳又是一顿怒骂。 这件事成为他俩关系的分水岭。 让他俩的关系彻彻底底跟以前颠覆过来。 从前黄秋艳对他温柔无比,百依百顺,变成现在的颐指气使。 而从前颐指气使的大少爷,变得十分惧内。 不管黄秋艳说什么,他都言听计从,看她脸色行事。 但是,自从那天晚上产生怀疑以后,吴新刚的这个想法并没有因为黄秋艳的怒骂而打消。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开始更加关注老婆的一举一动。 发现了越来越多的疑点。 好多次老婆出去,都要快半夜才回来。 问她干嘛去了,总是有各种理由,又是去帮谁家干活了,或者某某正好出了点什么事,云云。 但是第二天吴新刚去她说的那家人家去问,发现根本就没有那回事。 老婆明显撒谎了。 吴新刚渐渐地开始确定,黄秋艳绝对在外面有人了。 他就策划着要捉奸。 不得不说,男人的直觉,真的比女人还要灵。 415 这两口子什么状况 这一天,从中午的时候吴新刚就发现老婆不正常。 与平日不同。 精神焕发,满面春风的,对吴新刚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而且吃过午饭就又坐在镜子前长时间描画。 吴新刚甚至不用提鼻子都能感觉到满满的骚味儿。 他就知道,捉奸的时机来了。 于是装作出去干活的模样,其实就在自家胡同口对面眯着。 傍黑天的时候,他老婆打扮得油光水滑,步行出来了。 吴新刚就远远在后面吊着。 看看她到底要去哪里? 黄秋艳出来以后好像没事闲逛一样,在几个门市前面转悠了转悠。 一边转悠,眼睛却是到处乱瞅,看看周围有没有熟人? 后来,渐渐就离开正街,往镇后走去。 吴新刚不敢跟得近了,只能远远的,保持不要跟丢了的距离。 越往后走,吴新刚的心跳得越快,一阵阵热血上涌。 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愤怒,让他的手脚都有些哆嗦,上下牙磕得咯咯作响。 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越来越接近真相。 黄秋艳渐渐往镇后无人的地方走,几乎已经说明了一切。 镇后边有条河,河滩上是大片的树林子。 吴新刚以为,这个贱人是要跟人钻树林子。 没想到的是,黄秋艳顺路走进树林子,在树林子里面的道路上,停着一辆车。 她上了那辆车。 吴新刚一眼就认出来了,那辆老解放是供销社的车。 以前的时候,夏山公社只有没几辆车。 除了公社那辆130,最显眼的就是供销社这辆车,还有木器厂石国良开的那辆车。 当时吴新刚还跟在车上跟石国良学车。 供销社这辆车,吴新刚知道开车的叫宋其烈,家是梁家河的。 吴氏父子承包木器厂的时候,因为缺少司机,他们厂里的车利用不起来。 急着送货的时候,还雇用供销社这辆车给送过家具。 说起来,老吴家一家人跟宋其烈都很熟。 或者说,黄秋艳跟宋其烈最熟,因为当时黄秋艳大权独揽,雇车也是她跟供销社谈。 宋其烈到了木器厂,直接就是去找黄副厂长。 往往就是黄副厂长很神气地坐在副驾驶上,亲自去送货。 此时此刻,黄副厂长娴熟地拉开车门,一步跨了上去。 老解放一声怒吼,直截了当上了桥,过河而去,滚滚尘土之中,不知所踪。 后面远处的吴新刚目瞪口呆看着滚滚的烟尘,除了愤怒得浑身颤抖,热血一阵阵上涌,他还能干什么? 别说追上汽车,他哆嗦得腿都抬不动了。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比老婆出轨对他打击更大? 让他更加仇恨的事呢? 吴新刚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的家。 不过回到家看到瘦弱多病的儿子,他又恢复了一些理智。 把儿子送到了爸妈那边。 今晚他要大开杀戒,不能让儿子看到。 刚才他是没有能力追上汽车,能追上的话,他能当场把一对狗男女全杀了。 送下儿子,他就回来等那个**。 晚饭当然是不吃的。 命都不想要了,生无可恋,还吃什么饭! 八点,九点,十点,十一点…… 变成热锅上蚂蚁的吴新刚,感觉时间为什么过得这么慢? 对他来说现在的每一秒都是那么难熬。 十一点多了,黄秋艳还没有回来。 吴新刚感觉她要是还不回来,自己就要熬不住,先崩溃了。 因为他在每一秒当中,都在脑子里放电影。 想象到黄秋艳跟宋其烈到了某个隐秘所在,然后俩人脱得-精光…… 他就像亲眼看到那个场景似的,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甚至他都能想象到一对狗男女的每一个细节,黄秋艳要多骚有多骚,发出母狗一样的叫声…… 吴新刚并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偏偏想象那种事,居然事无巨细,历历在目。 对于一个头顶青青草原的男人来说,想象力太丰富了真的不是一种福分。 历历在目的结果就是让他完全无法容忍,心如刀割,怒火万丈。 随着夜色渐深,他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快十二点的时候,大门的门闩轻轻响了一下。 这一声响落到吴新刚耳朵里,不啻晴天霹雳,他嗖一下就跳起来,冲到院子里。 果然是黄秋艳回来了,她正在关门,看到男人跳出来,还回头笑道:“你还没睡——” 话没说完,吴新刚手里的棍子就疯狂地抽到黄秋艳的大腿上,屁股上。 不粗不细的木棍,抽在腿上、屁股上,一下就是一条大龙。 黄秋艳挨了第一下就像蝎子蛰了一样跳起来嚎叫。 实在是太疼了,就像火烧、针扎一样地疼痛。 吴新刚的眼睛早就红了一个晚上了,他才不管黄秋艳怎么哀嚎呢。 挥舞着棍子疯狂地追打着黄秋艳。 一直把她追到屋里。 黄秋艳跳到床上,想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吴新刚一把抓起桌上的抹布,跳上床撕住黄秋艳的头发,就要把她嘴堵起来。 刚才她杀猪一样鬼嚎,左邻右舍一定听到了。 吴新刚感到羞耻啊! 他要把**的嘴堵上,然后什么抽打,针扎,火烧…… 各种酷刑都要用上。 就是要问问这个**,为什么要干出这样的事来? 到底是谁勾引的谁? 这种关系保持多长时间了? 可是,黄秋艳把他的手死死抱住了,声嘶力竭地哭喊道:“你先说为什么要打我,让我知道我我错在哪里了,你打死我都行——” “还敢说!”吴新刚狰狞的脸都变形了,“你今晚去哪了?” “我学车去了,我就趁着晚上这点时间学车去了啊!” “学车?你学车?”这个答案太出意料了,吴新刚的手上动作就慢了下来。 “我就是去学车呀,我觉得开车工资高,我想学出来去开车。”黄秋艳声泪俱下地哭喊着,“你看咱们的日子越过越穷,什么时候是个头,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啊——” 吴新刚撕她头发的手不由自主放开了:“你跟谁学车?” “跟供销社的宋其烈啊。”黄秋艳呜呜地哭着,不得不说,身上的伤是真的疼啊,她哭得太伤心了,涕泪滂沱的: “我这也是没办法了才去求他。 以前的时候他给咱们拉过家具,也算熟人。 我就求他带带我,教我学车。 等我学出来,我就去跑长途挣钱。 人家都说跑长途很苦,我不怕苦。 可我怕你不同意,我就没敢跟你说。 就是趁着宋师傅出车回来,我才能跟他学一学。 我现在开得已经很好了。” 这回吴新刚完全放开了她,半信半疑。 当然,不管是黄秋艳,还是吴新刚,俩人都还沉浸在以前学车的模式中。 以为只要找个车,师傅愿意收,跟在车上学就行了。 其实,现在已经有了驾校,学车需要去驾校报名,学费不低,而且是全日制的。 黄秋艳情急之中编出这样一个谎话,她以为编的合情合理。 巧的是,吴新刚以为这种可能性是有的。 “你没有骗我?你要是敢骗我的话,我发誓把你舌头割下来。” “不信你去问啊,找宋师傅问问他,看看跟我说的是不是一样!” “他在哪?回家了还是在供销社?” “他回家了,咱俩可以去他村里找他,一问不就知道了吗?你不会——怀疑我跟他——他都四十多岁的老头了,你,你你你——呜呜——” 黄秋艳一头扎在被子上,哭得要多伤心有多伤心。httpδ:// 被抽打得实在是太他妈疼了啊! 看她哭得那么伤心,吴新刚倒有几分相信了。 看看时间,现在都已经半夜,五更半夜赶去梁家河,砸开人家的门去对质。 如果真的如黄秋艳所说,那他两口子怎么对得起宋师傅! 再者说黄秋艳说的也有道理,宋其烈都是四十多的人了,黄秋艳跟他差着将近二十岁呢。 她怎么可能看上一个老头? 吴新刚越想,越觉得黄秋艳的话有几分可信。 但还保留着几分怀疑呢,怎么办? 他要求黄秋艳褪下裤子,他要做贞-操-检查。 检查就检查,黄秋艳毫不犹豫把裤子脱了。 展示给男人看。 可是这能看出什么呢? 女人那事,除了第一次,以后一万次都没个记号。 吴新刚检查半天,也看不出什么破绽和证据。 反而惹得火起。 他一想,正好,把她就地正法看看有什么反应? 如果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样子,甚至半路都能睡着的话,就有打野食,吃饱了的嫌疑。 于是立即自己也脱个溜光,开始验证。 黄秋艳多精明的人啊,焉能看不出男人的那点小心思。 虽然身上带有伤痛,但依然还是做出很有感觉的样子。 哦哦的叫得像个母狗。 而且声音还很夸张地大。 弄得隐在他们自家墙根下听动静的左邻右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两口子到底是什么状况? 一开始的时候听起来是在打架,而且打老婆很厉害的样子。 可是现在,听动静有点不对啊! 416 说走就走 吴新刚当天晚上,收获了久违的满意。 第二天,也懒得去找宋其烈问个明白。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自己老婆真的跟宋其烈有问题呢? 再说,孤男寡女,晚上去学开车,这事想想总有些让人不舒服。 于是吴新刚不让老婆去“学车”了。 再说他也真心认为,哪有女人开大车,去跑长途的。 黄秋艳这回变得十分听话,男人不让她去“学车”,她也就不去了。 而且说得还很好听,既然男人有点误会,那么为了防止自己男人不舒服,她不学了。 这以后一段时间,黄秋艳变得十分老实。 晚上也没有这样那样的理由出去了。 况且没过多少日子,吴新刚听说宋其烈出车祸了,一条腿断了。 即便治好了也是残废。 以后肯定没法开车了。 不过他是供销社的人,因公负伤,供销社肯定会管他到底。 这些吴新刚不关注,他只是暗自庆幸。 不管自己老婆当初跟宋其烈是什么情况,现在宋其烈残了,自己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转过年来,黄秋艳就开始撺掇男人进城。 因为镇上有好几户人家已经去城里做买卖,据说生意都很好。 最典型的应该就是孙延成的儿子。 老孙一开始在镇上开玻璃店,给家具上制镜子,画玻璃画。 后来生意越做越大,他就去县城开了店,让儿子在县城看店。 而且近几年家具式样变化,三大扇渐渐的不时兴。 衣橱上镶玻璃画,镶镜子已经变得过时。 老孙在镇上的玻璃店就专做匾额一类。 而他儿子在县城的店越做越大,已经开始上了艺术玻璃。 这让吴家父子十分眼热。 感觉当初把老孙从木器厂挤出去,让他老小子因祸得福了。 他应该感激他们老吴家才是。 可事实上,孙延成在街上碰到吴光荣,即使碰个面对面,他也绝对不会跟吴光荣打个招呼。 一句话,伤透了。 其他镇上去县城做买卖的,虽然没有老孙儿子做得红火,但也相当发财。 用黄秋艳的话说:“看到别人都进城了,我觉得坐不住了,屁股上都蹭了皮去。” 她开始撺掇男人,咱们家也要进城。 城里人有钱,哪怕咱们就是捡城里人掉的钱,就够咱们花的。 可是,进城干什么? 即使有买卖可以做,他们家现在是十腚饥荒打了九腚,还剩一腚饥荒。 哪有本钱啊! 黄秋艳首先去商量公公,给公公摆事实讲道理。 归根结底一句话,欠着一屁股债,老是这样坐以待毙不行。 必须要主动出击。 所谓开源节流,就是必须要开源。 要想办法挣钱。 而挣钱的最好去处,就是去县城。 去干什么呢? 她建议公公捡起他的老本行,干木工活。 就是让爷俩去县城,开一家家具店。 老吴听儿媳妇说得头头是道,觉得有道理。 可是,现在债务都还不过来,哪有本钱去开店啊? 黄秋艳给爷俩出了个主意。 卖惨! 让老吴把脑袋用绷带缠起来,躺床上装作重伤不治的模样。 就说是债主来要债,一言不合动了手,把老吴给打成这样。 下通知让大女儿和二女儿来看看她们老爸最后一面。 俩闺女看到老爸这副惨象,哭得死去活来。 后来老吴就把儿媳妇那一套说辞学说一遍。 意思是,现在你老爸的情况,绝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必须要想办法走出去,挣钱。 怎么挣钱呢? 就是想豁上这把老骨头,去县城闯一闯,开一个家具店。 俩闺女一听老爸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可是上哪弄本钱啊? 从前老爸承包木器厂,也借了俩闺女不少钱,到现在俩闺女还坐着蜡呢。 可是也不能眼睁睁就看着老爸一家人让债主打死,逼死吧? 末后大姐二姐去找三妹吴新丽,意思是姐妹三个凑一凑,凑个本钱。 让老爸跟弟弟去县城开个家具店。 这样也算挣条活路。 吴新丽乐呵呵点头答应,给老爸想想办法。 大姐二姐于是回家,跟自家男人软硬兼施,寻死觅活,贷了款,来送给老爸。 三妹那里呢? 她们再也进不去三妹的家门了。 要么锁着门,要么就是在家,关着门。 任凭你把门砸破,人家也不开门。 俩姐姐咒骂一通。 没办法,八百六十四拜都拜了,也不差这一哆嗦。 只好俩人再次回家筹钱。 最终凑齐了老爸进城开家具店的本钱。 爷俩进城开店,黄秋艳自告奋勇跟着去给爷俩做饭。 让吴新刚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黄秋艳撺掇他们进城做生意,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进城是为了方便跟方成利私通。 方成利也是夏山人,一直干建筑。 后来见梁家河建筑在县城干得好,他就去县城投靠了梁家河建筑队。 方成利是瓦工,技术好,施工经验足,从而得到建筑队三把手田富贵的器重。 工资在建筑队里数前几名。 没几年就变得很阔绰。 买上了大摩托车,整天开着来来回回的。 把老婆孩子也弄到了县城。 吴新刚也不知道黄秋艳是什么时候跟方成利勾搭上的。 反正方成利跟着田富贵去市里成立建筑公司,基本就不回夏山了。 但是经常骑着他的大摩托从市里赶回县城的家。 一开始的时候吴新刚不知道。 可是后来发现黄秋艳又不正常。 他才再次警觉起来。 终于有一天傍晚,他把上了方成利的大摩托,正要离开的黄秋艳。 但是,黄秋艳和方成利都不承认有奸情。 黄秋艳说以前在夏山的时候是邻居,现在看自家家具店生意不好,她求方成利给销家具。 她现在坐上摩托车,是要跟着方成利去客户家里。 准备给人量量尺寸。 吴新刚肯定不信,当时跟着他俩就去了一户人家。 到了那里,黄秋艳装模作样给人量了房间。 记好尺寸。 回来就让爷俩加工。 加工好了,人家就来车拉走了。 这桩生意就算成了。 也算证实了黄秋艳没有撒谎。 可是吴新刚知道,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因为方成利有钱。 他完全可以买下那套组合厨。 即使卖不掉,他可能都不在乎。 何况还可以转手卖掉。 这以后,吴新刚对黄秋艳盯得很紧。 黄秋艳不止一次跟他们爷俩发怒,表示她的人格受到了侮辱。 整天口口声声要求跟吴新刚离婚。 后来老吴就劝儿子,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不管儿媳妇在背后干了什么,总是儿子使用儿媳妇的时候多吧? 这样将就着,还是一个完整的家。 真要离婚了,大概儿子近几年很难再找到老婆。 吴新刚在县城磨了这几年,被县城的坐地户欺负。 经历了做生意的种种艰难。 棱角被磨去不少。 觉得老爸说的有道理。 他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黄秋艳突然跟他说,她要去沪海干活。 要挣大钱。 并且不管男人同意不同意,就来了个说走就走的打工。 417 吓坏了(两章合一吧) 经过多方打听,吴新刚才终于明白了这里面的原委。 原来方成利要去沪海负责工程。 他利用手中权力,安排黄秋艳去了沪海以后,在公司食堂工作。 说白了,还不是方成利去沪海,带上了他的姘头吗! 获知真相的吴新刚怒不可遏。 他当时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立马追到沪海,一刀一个结果了这对狗男女。 因为黄秋艳说走就走,对吴新刚打击太大了。 以前的时候,老爸劝他装鸵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能闭一只眼的前提是,即使老婆背着他干了苟且之事,但是每天晚上她还会装模作样回来让他搂着。 可是现在一翅子飞走了,意味着他晚上再也没有老婆可搂。 而是变成别人随便搂。 那他这只眼还怎么闭得住? 当然,吴新刚跟梁老板说到这里的时候,梁老板就知道他绝对不可能追到沪海去杀人的。 因为梁进仓知道,吴新刚没有那个血气。 别说现在已经落魄到底气全无,骨气消散。 就是当初,他跟自己一次次为敌,屡战屡败。 屡败屡战。 虽然看表面脾气很大的样子,但是那时候梁进仓就看明白了他没多少血气。 这不是吗,盛怒之下要追去杀人的初衷,变成了要去沪海打工,以使近距离监视老婆。 当然还有另外难以启齿的原因,即使吴新刚不说,梁进仓也能猜得到。 还不就是吴新刚舍不得黄秋艳的软玉香怀。 对于这事,梁进仓只能表示理解一半。 毕竟吴新刚跟自己一样大,才27岁而已,过惯了夫妻生活,空窗期一长会出问题。 何况黄秋艳盘亮条顺——所谓的好火费碳好女费汉——大概比较好玩。 至于另一半的不理解,那就是看不起吴新刚。 说白了,这货的血气还是差了那么一丢丢。 唉,怎么说呢,摊上这样的老婆确实是你的不幸。 但是,梁老板也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现在看吴新刚态度如此恳切地来求自己,要走自己的后门进小姑的厂子。 然后他能跟着厂子去沪海。 梁进仓问道:“你们两口子都去沪海干活,孩子怎么办?” “只能让我爸妈给带着。” 梁进仓心中暗叹,留守儿童,开始了! 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有几个童年啊? “你走了,你们的家具店怎么办?吴厂长一个人撑不起来吧?” “店里生意还行,雇了一个学徒,我爸跟学徒,俩人也能干。” 梁进仓叹息一声:“那吴厂长就更累了。” “是——”吴新刚突然鼻子翅一扇乎,两串热泪唰的滚落下来。 他爸也是快六十岁的人了,现在还要当壮劳力使用,要努力地干活赚钱还债。 另外还得带孙子。 可是儿子和儿媳呢? 他们去大城市干活,到底是不是干活? 吴新刚感觉自己这个家凋零残破,快要散掉了。 啜泣了一会儿,他又突然咬牙切齿起来: “我们家走到这一步,全是那个丧门星给害的。 当初俺爸不同意承包木器厂,都是她撺掇的。 有利条件一条一条,说的真有道理。 好像她什么都懂似的。 我爸考虑到承包费太高,怕亏了。 说咱们现在好好的日子,要是亏了,全家就得喝西北风了。 她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亏不了,把账目算得巴巴的。 末后还说,真要亏了,她也无怨无悔,无非大家老老实实过穷日子。 可是真的就亏了,亏得裤衩都没了。 她老老实实过穷日子了吗? 没有哇,她,还有她的父母和哥哥们,整天嫌我们家穷。 为事不为事的打击我,讽刺,挖苦,还说她跟了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现在好了,直接跟人跑到外地去了,把我们一家这么一扔。 她还算个人吗?” “……”梁进仓真的没法评论。 要不是有句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他真的很想劝吴新刚,离了算了。 这样的女人,一天不跟她离婚,吴新刚就会多一天痛苦。 至于为了想看住她,跟着去沪海打工,那更是十分不明智之举。 别说不在一个单位上班,就是在一个单位,她一个女人,那是个活物,你又不能把她拴在裤腰带上,看不住的! 除了劝他离婚,其实现在梁进仓最想说的,还是想劝吴新刚振作起来。 黄秋艳到了那种地步,不是你吴新刚亦步亦趋跟着她就能改变她的。 再说她本来就有那种潜质,说不好听点,本来就是那样的人。 既然无法改变对方,那就只能改变自己。 不管吴新刚是离婚,还是舍不得离婚,他现在最正确的做法,那就是让自己变强。 黄秋艳虚荣,爱财,只要吴新刚有钱了,她自然而然就回来了。 换言之,只要吴新刚有钱了,有了更多选择美女的机会。 他也就不会再对黄秋艳那么在乎。 这是吴新刚自救的唯一办法。 要是靠着巴巴地跑去沪海打工,打算看住老婆。 其实他是苦头没吃够。 所以,此时此刻的梁进仓很纠结。 很想劝劝他,让他别去。 可是看他那满脸乞求的模样,好像毕生的希望都放在梁老板身上了。 梁进仓又于心不忍去劝他。 因为你劝他别去,在他听来就是委婉地拒绝。 可要是答应他,梁进仓感觉其实是在害他。 因为他跟着机械厂去沪海,真的是达不成他的目的。 毕竟机械厂要等到基建结束才开始往那搬,而机械厂的搬迁之日,就是建筑公司的撤离之时。 梁进仓劝他的话说不出口,这时就想到老吴了。 他觉得老吴也不会同意儿子去沪海。 于是问道:“你准备去沪海,吴厂长知道吗?” “还没跟我爸说。”吴新刚说道: “一开始我自己去机械厂问,人家说不是技术工不往那带。 我就来找石师傅想走他的后门,他直接说办不了。 后来一趟趟来找你,你又不经常在这里,老是找不到。 我就想即使找到了,你也未必会给我办。” 说到这里吴新刚露出惭愧的表情:“以前在木器厂的时候,我老是跟你作对,现在想想挺对不起你的!” “那算什么啊!”梁进仓笑道,“那时候咱们都年轻,年轻人要是不闹矛盾,不打架,那就不正常了。” 梁老板的话似乎让吴新刚看到了希望,他抬头望着梁老板:“这么说你可以帮我去问问了?” “这个——”梁进仓沉吟道,“我可以帮你去问,但是你自己也问过了,厂里往沪海带的,都是技术工。 你又没技术。 毕竟是经营上的事,即使是我自己的亲小姑,也不能去难为她。 不过我可以去问。 只要不是很为难,能收你尽量收你。” “那太好了,梁老板,真是太谢谢你了。”吴新刚一脸的感激,连声道谢。 看那架势,都恨不能给梁老板跪下了。 “有你这句话,我回去就跟我爸说,让他也有个心理准备。” “是啊是啊,是应该早点让吴厂长有个准备,要不然你突然一走,店里转不开也是不行。”梁进仓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 “正好,我现在不忙,也好长时间没见吴厂长了,我跟你去你们店里一趟。 看看吴厂长。 欢迎不?” “欢迎欢迎,怎么可能不欢迎呢?”吴新刚十分高兴,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神降临的大喜事,“我爸见了你肯定很高兴。” “你怎么来的?”梁进仓问他。 “骑自行车啊。” “这样吧,你坐我车,带我去你们店里,一会儿我再拉你回来,你把车子骑回去。” “可以可以,完全没问题,怎么都行。”吴新刚连连点头。 梁老板的伏尔加就停在办公室门口。 上了车,吴新刚不停地打量车里的各种内饰。 看得出,他坐车的机会不多。 而且由衷地赞叹说:“梁老板,你都开上这么好的车了,你真的是混大了!” 梁进仓笑笑说:“这算什么啊,一辆破车而已,现在这车开出去都掉价。” “你这人,就是低调。”吴新刚喃喃地说。 他真的是认为梁老板很低调。 刚刚那话就是谦虚。 其实他哪里知道,梁老板说的是真心话。 他这车开出去就是掉价。 因为就连给他打工的建刚,开的车都比他的车好。 至于他给妹妹买的车,那更是没法比。 到了吴氏父子的家具店,下了车,刚到门口,梁进仓就看到了屋里的吴光荣。 穿着破旧的工装,满是破洞,泛着浓重的油漆味儿。 头发几乎全白,满脸的皱纹远远超出了他的实际年龄,背也有些驼了。 看到他的第一眼,虽然梁进仓知道他就是老吴。 但是内心还有另外一个声音在惊呼:这还是当年那个神采飞扬的吴厂长吗? 一看到梁进仓,吴光荣一脸惊喜地从店里冲出来。 因为走得太急,被脚底下一根木料绊了一下,差点变成被击落的飞机。 一溜小跑从里面冲出来,上来就紧紧握住了梁进仓的手: “这不是小梁,多少年没见你了,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只有在老吴那种娴熟的官方握手之下,梁进仓才恍然又看到了吴厂长的影子。 “我正好碰上吴新刚,听说你们在这里做生意,就跟着过来看看。” “欢迎欢迎,请里边坐。”吴光荣一直拉着梁进仓一只手不放,往屋里让,一边走一边感慨: “哎呀,你还想着过来看看我,我这心里热乎乎的。 想想咱们以前在木器厂一起干的时候,多好啊!” 对,梁进仓心说,对您老人家来说,以前木器厂的时候多好啊! 老吴不到六十岁的人,不敢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但是,“人到难处想亲朋”这句话用在他身上还是很恰当的。 当年的吴厂长意气风发,眼里放得下谁啊! 可是现在落魄至此,见了以前的故人,那是发自内心地亲热。 这让梁进仓想到了丰子恺的一篇短文《渐》。 “舞台上的如花的美女,就是将来火炉旁边的老婆子。这句话,骤听使人不能相信,少女也不肯承认,实则现在的老婆子都是由如花的少女渐渐变成的。 人之能堪受境遇的变衰,也全靠这渐的助力。 巨富的纨绔子弟因屡次破产而渐渐倾家荡产,变为贫者;贫者只得做佣工,佣工往往变成奴隶,奴隶容易变成无赖,无赖与乞丐相去甚近,乞丐不妨做偷儿…… 这样的例子,在小说中,在实际上,均多得很。 因为其变衰是延长为十年二十年而一步一步地“渐渐”地达到的,在本人不感到什么强烈的刺激,故虽到了饥寒病苦、刑笞交迫的地步,仍是熙熙然贪恋着目前的生的欢喜。 假如一位千金之子忽然变成了乞丐或偷儿,这人一定愤不欲生了。” 此情此景,梁进仓觉得丰子恺的论调用在吴氏父子身上,真的是再恰当不过了。 要是在他们父子风光的当年,突然让他们来开一家小店。 这样累死累活地干,他们绝对不干。 要是让他们这让热情,甚至说谦卑地去接待自己,这样亲热地跟自己说话。 大概就是打死他们也做不到。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已经是水到渠成。 如果不是黄秋艳的不老实,弄得家宅不安,他们父子能靠着累死累活维持起一家人的生活。 那也“熙熙然贪恋着目前的生的欢喜”了。 吴光荣父子手忙脚乱地收拾茶具,泡茶招待梁老板。 吴夫人听到动静,也从后边走出来。 她以前跟梁进仓不是很熟。 就是承包木器厂以后,梁进仓去厂里,打过两个照面。 也知道自己男人以前跟这个青年不睦。 所以吴夫人现在看到梁进仓,眼神还是有些闪烁。 梁进仓跟吴光荣很热烈地说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虽然有些过节,但是现在说起来,那都是当笑话说了。 吴光荣现在比以前开朗多了,也豁达多了。 而且以前的一些事情,时候他也知道了事实的真相。 比方说当初苏厂长把吴光荣开除了,还是梁进仓力劝苏厂长,把吴厂长给叫回来的。 这些都是梁进仓以德报怨的例子。 吴光荣跟孙延成“天有二日”,共同当厂长的那段时间,孙延成把很多小梁对吴光荣的好都说了。 吴光荣对他也很感激。 这以后也不再跟梁进仓为敌。 但是现在说起往事,他故意板起脸来对梁老板说:“梁老板,当年在木器厂的事,我可是让你害得好苦啊!” 吴新刚在旁边连咳嗽带踩他爸的脚:“爸,怎么说话呢!” “我说的是实话。”吴光荣认真地说: “想当初要不是梁老板以德报怨,我肯定早早就别开除了。 那时候我在公社里还有点威信,干部们对我印象还行。 要是被木器厂开除,公社里还能给我再安排点别的。 真要干了别的,跟木器厂什么关系没有了,以后也不可能再去承包木器厂。 如果不承包木器厂,就不会亏那么多钱。 其实,我们家日子过成这样,就是一亏钱成千古恨。 如果当初不承包木器厂,即使这些年我们家什么都不干,也比现在富裕。 所以啊,梁老板你的以德报怨,是把我害了啊!” 吴新刚的嗓子都要咳出来了。 看他脸色发白的样子,大概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吧? 因为在他听来,老爸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可是,这样的实话,分明就是指责梁老板啊。 这不是在得罪梁老板吗? 吴新刚的“性福”——哦不,现在还要有求于梁老板呢。 他都恨不能把梁老板祖宗供着。 老爸这番话太挑战他的神经了。 可是没想到梁老板根本就没生气,反而跟老爸一起哈哈大笑。 “吴厂长您这算不算大彻大悟? 您说的没错,有时候敌人未必就是害你的。 帮你的人,未必真的就是帮你。 很多事情,好事变坏事,坏事变好事,都是说不准的。 我当初还真是害了你啊! 我现在很后悔。 跟您道歉啊!” 吴光荣大笑:“好,我接受你的道歉。” 不得不说,时势造人,一点不假。 经过生活洗礼,改造的吴光荣,让梁进仓感觉舒服了很多。 话说的这么投机,梁进仓也不再隐瞒了,他直接问吴光荣: “吴厂长,新刚去找我,他说想要去沪海干活。 他就是要走我的后门,进我小姑的机械厂。 可是他以前没在机械厂干过,没有技术。 即使进去了,也是学徒工。 工资一时半会儿高不了。 您怎么看?” 梁进仓这话让吴光荣大吃一惊,扭头就像看怪物一样盯着儿子。 吴新刚显出局促不安的模样。 吴光荣盯了儿子一会儿,就扭回头来,不看他了。 而是陷入沉思。 吴新刚一脸忐忑地看着老爸。 看来,他十分害怕老爸会说出反对的话来。 他看得出,梁老板跟着自己过来,就是想看看老爸的意见。 沉默了好一会儿,吴光荣叹了口气:“新刚,你先出去,我跟梁老板谈谈。” “爸,你可不能给我拖后腿啊!”吴新刚吓坏了。 他知道老爸是无论如何不会同意让自己去的。 把自己支出去,就是想让梁老板不给自己走后门。 418 老来有福才算福 吴新刚无论如何不离开。 他知道,一旦他离开,让老爸跟梁老板单独谈话。 那么谈话的结果绝对是梁老板拒绝帮忙。 那么自己就去不成沪海了。 吴光荣无奈地说:“新刚你弄错了,我是要劝说梁老板帮你走后门。” “爸你就别骗我了!”吴新刚叫道: “你要是想帮我劝梁老板,直接帮我求梁老板就行,何必把我支出去?httpδ:// 你不就是想把我支走,然后跟梁老板说我去沪海这事很荒唐。 还有我走了,你这么大年纪支撑这个店就更困难了。 把这些情况摆出来,你说梁老板还能帮我走后门吗!” 吴光荣板着脸说:“既然知道你走了我可能支撑不住,你为什么还要走?” 吴新刚惭愧地低下头,嘟囔道:“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了,逼的嘛!” 这是真的惭愧,他都不敢抬头看他的父亲。 吴光荣叹口气:“你这个当事人自己都知道这事荒唐。 梁老板这么精明的人,作为旁观者,怎么可能看不出你的荒唐来。 难道你就没看出来,梁老板跟着你过来的真实目的?” 啊? 吴新刚这才吃惊地抬起头,一脸忐忑地看着梁进仓:“梁老板,你其实就是想过来跟我爸一起劝我别去的,是吧?” 梁进仓笑笑:“我主要就是好几年没见吴厂长了,过来看看他。 至于你的事,你自己拿主意,我没法插嘴。” “可是,你只要不给我走后门,我就去不成了啊!” “所以让你先出去,我帮你求求梁老板,让他帮你去沪海啊!”吴光荣说道: “我要是不想让你去,不用支开你。 只要咱们在这里闲扯一阵儿,不谈正事,梁老板就明白我意思了。 他就不会帮你走后门。” 哦? 是吗? 吴新刚觉得老爸说的有道理。 但对于他来说,兹事体大,总是有些不敢全信。 梁进仓作为旁观者,他看明白了,吴光荣说的是实话。 从吴光荣初闻儿子要去沪海的震惊。 到他的沉默,和脸上闪过的痛苦。 以及最后那种满满无奈的落寞。 然后他要把吴新刚支出去,看起来真的就是想求自己帮他去沪海。 之所以不让吴新刚在场,分明是老吴接下来要说出的理由,不适合吴新刚来听。 “那你就出去溜达溜达啊。”梁进仓对吴新刚笑道: “这是我和吴厂长两位领导之间的谈话。 你级别不够,没资格听。” “你去割点肉,买点菜。”吴光荣说,“让梁老板委屈一下,在咱们这里吃午饭。 好几年不见了,我跟梁老板喝上一壶。” 梁进仓赶紧说道:“你千万别买,我中午有业务,没时间在这里吃,改天吧!” 就吴家父子目前这个窘况,来个客人炒几个菜留下喝顿酒,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梁进仓就不要让他们再为难了。 看着吴新刚不情不愿溜溜达达走了,吴光荣这才长长地叹口气:“梁老板,让你笑话了!” 这句话一出,老吴的眼圈红了,眼眶里有亮晶晶的泪花在闪动。 “吴厂长您这是哪里的话。”梁进仓赶紧说道,“现在出去干活的多了,很正常,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吴光荣再次叹口气:“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 “……”这个梁进仓就没法接了。 吴光荣意思是梁进仓肯定已经知道了他儿媳妇去沪海干活的真正原因。 这种事,只要没有闹开,不管是她的男人,还是公婆,那都是打掉了牙和血吞。 捂都捂不住的事。 一旦让人知道,全家人那都是抬不起头。 “我这儿子,不成器。”吴光荣脸上又是无法掩饰的落寞: “想当初在木器厂,虽然我老是跟你作对,但我发自内心地佩服你。 羡慕你。 说句不该说的话,不是占你便宜啊,有时候我都想,我的儿子要是有你一半的,我们老吴家就烧高香了。 可他就是个窝囊废。 除了一身臭脾气——当然,这两年臭脾气也磨尽了。 他既没有血气,也没有骨气。 既不聪明,也没有心灵手巧。 就是个能力和智力一般偏下的人。 偏偏娶了那么个妖精一样的老婆。 他担不起啊! 耍不了啊! 让人家拿捏得死死的。” 说到这里,老吴的脸上露出一种愤怒的表情。 很明显,这是对那水性杨花的儿媳妇的愤怒。 既然老吴连自己家最耻辱的事情都毫不隐瞒,梁进仓也报以坦诚地说: “吴厂长,您也不要太往心里去了。 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只能坦然面对。 俗话说‘能管不如别摊上’,既然摊上了,那就认命算了。” “是啊,我想认命,可是那混小子他忍受不了啊!”吴光荣又变成了一脸的悲哀: “你知道新刚为什么舍近求远吗? 我刚才一听他想走你的后门去机械厂,我就知道他怎么想的了。 按照常理,他想去沪海找儿媳妇,想去看着她。 那他直接去建筑公司啊,跟着打小工不就行了嘛。 那不就是俩人都在一块儿干活了嘛。 可是新刚太了解他老婆了。 他老婆其实就是个嫌贫爱富的势利眼。 本来这些年她就已经把新刚踩在脚底下了,整天嫌家里穷,嫌他没本事。 现在去了沪海那么大的城市。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在建筑队的食堂干,算是个体面工作。 可新刚要是去打小工,他又从来没干过建筑。 在建筑上那就是最低级的渣子。 这样他在老婆面前更抬不起头来了。 他这才想到要去机械厂。 不管他在机械厂干学徒也好,还是挖厕所也好,至少在他老婆面前,他是机械厂的工人。 他觉得这样就能抬得起头来。 可是咱们作为旁观者看得很清楚。 你自己的本事摆在那里,你老婆早就把你吃透了。 你别说上机械厂,就是进了联合国,他能干个什么工种他老婆一清二楚。 人家该看不起他还是看不起他。” 看着老吴越说越激愤的样子,梁进仓安抚说: “吴厂长您也别激动,我可以跟小姑说说,给他安排干点后勤什么的。” “唉,梁老板啊,谢谢,谢谢你啊!”吴光荣叹息着: 其实按照我的想法,咱们老吴家现在是庙小养不起大神。 既然明知道养不住了,还是离了也干脆。 可是新刚这小子就是这么不长进,没出息。 离婚他还舍不得。 就是贪恋儿媳妇长得好。 我们也没有办法。 不离你就不离吧,反正罪是你自己受。 可我没想到这小子能没出息到这种程度,儿媳妇走了到现在也就两个来月,他居然受不了了。 上去有半个月了吧,俺老俩就看出他有点不对头。 嗨,一句话,沾点神经病了。 这样的事我们以前见多了,人啊,就怕心里有事窝着。 加上心眼又小,没白没黑地钻牛角尖。 这样再不让他上沪海,我看就该送他去精神病院了——” 老吴的嗓子似乎被什么给哽住了。 低下头,以手扶额。 坐他对面的梁进仓只看到蓬乱的花白头发在颤动。 不由得也是跟着一阵心酸。 老吴这命啊,也真是够苦的。 所谓的“年轻有福不叫福,老来有福才是福”,老吴其实是反了。 年轻的时候还算享了些福,但是老了老了,来了受苦。 可他毕竟年纪大了,要体力没体力,要精力没精力,要时间没时间。 那种绝望和悲哀,可想而知。 至于老吴说吴新刚再这样下去,会发展成神经病。 梁进仓表示理解。 因为这样的例子太多了。 419 缺乏女人躁狂症 后世的很多人说起那句“缺乏女人躁狂症”,都是拿来调侃别人,当笑话说。 但是现实中这种病症一点都不可笑。 前些年的时候,生活条件差,吃不饱穿不暖的,对于很多人来说娶妻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尤其是农村人,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打了光棍。 比方像自己的继父,受伤导致走姿像鸭子。 比如鹅拧只不过被大鹅啄成疤瘌眼——就差点打了光棍。 比方家里有个瘫痪在炕的老母亲。 或者临到儿子到了婚娶年龄,家里有人突然长了一场大病欠下一屁股债…… 一点小事耽搁耽搁,年龄稍微大了点,那就会变成岌岌可危的“光棍后备军”。 而一旦成了光棍后备军,就会有缺乏女人躁狂症的症状。 当年光是梁家河,梁进仓数了数,就有不下于五个好好的年轻人,因为成了光棍后备军。 得了这种症状。 然后钻牛角尖,就成了神经病患者。 例如村里那个外号叫“裤头子”的。 其实他小名叫“裤”。 因为个子太矮,没资格叫裤,毕竟裤子都是长的。 就他那个子,最多是个短裤。 于是就外号人称裤头子。 相亲老是被人姑娘嫌弃个子太矮。 一来二去成了大龄青年,眼看一只脚迈进了光棍的大门。 他钻了牛角尖,一天天不正常,终至成了神经病。 而且是躁狂型的神经病。 在家里待不住,整天窜山过岭的乱跑。 下身穿褂子,上身穿裤子,脑袋钻在裤裆里,跑得还飞快。 反正撞在哪里算哪里。 有一回半夜又跑了,家里人发动群众去找,天亮的时候人家工作人员把他从火葬场的大烟囱下边给抠下来。 有一户人家黎明要去磨煎饼,家里没水了,摸黑去大井挑水,却听到大井里发出水怪的声音。 差点没把那人给吓死。 叫了好多人打着手电、火把来看,赫然发现裤头子在大井里边戏水很快乐。 反正就是纯疯子一个。 后来家里人把他送到精神病医院治疗一阵儿,欠下巨额债务凑了彩礼。 下聘给一个摊上事急需用钱的人家,权当就是给裤头子买了个媳妇。 结婚没几天,裤头子就恢复了正常。 而且小矮个还挺精明,改开后早早地就学着做点小买卖。 比鹅拧也晚不了几年。 现在裤头子赶集摆个摊,专卖打火机和电子表。 市里已经跟南方学会了,批发火机和电子表的地方也是多少钱抓一把。 裤头子买卖干得不错,小日子过得在村里还算富户。 另外那几个缺乏女人躁狂症而疯掉的,也大多娶妻之后就完全恢复正常。 只有一个家庭条件确实太差,实在没有能力给他娶上媳妇,整天躁狂乱跑,现在早已经“云深不知处”了。 所以对于吴新刚这样意志力不强,没有出息的人,摊上这样的事,得神经病很正常。 偏偏黄秋艳容貌艳丽身材诱人,又善于挑动男人,色香味俱全想来十分好玩儿。 一旦失去,吴新刚更容易疯掉。 看来儿子这些日子沾那个边儿,老吴两口子就已经愁坏了。 只是他们又没办法把儿媳妇从沪海逮回来。 今天惊闻儿子要去沪海,老吴先是一惊,他当然知道这事很荒唐。 但是一脸的落寞,表明了他在短时间内就决定了支持儿子南下的决定。 话说到这份上,梁进仓当然一口答应,帮吴新刚走后门,让他去沪海打工,而且会安排个好活儿。 一会儿吴新刚回来,得知梁老板在老爸的恳求下,已经答应帮忙。 而且还要安排后勤一类的好活儿。 他高兴坏了。 那无以言表的感激之情,看样子都恨不能下跪。 梁进仓偷偷瞥一眼老吴。 看到了老吴那一脸的痛苦。 回来以后,梁进仓立即给富贵打电话:“你在海东工地上的食堂,由谁负责?” 富贵问道:“俺大姨子,怎么啦?” “你个土驴,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梁进仓笑骂道: “是不是你大姨子就是负责管理食堂,并且每天亲自去买菜?” “对啊,那是必须她亲自去买,这里边油水太大了。” “她一个人去买,还是带个副手?” “那么大个工地,几百人吃饭,她一个人办不了,肯定要带个帮手。” “谁帮你大姨子?” “呃,现在好像是食堂里一个女的跟着她每天去买菜,那些小事具体我没问。” “女的搬菜没劲儿,我给你大姨子配个男的吧,你先跟个大姨子打好招呼,过几天我给她送去。” “打什么招呼啊,你个土驴给配的,肯定是随到随用啊。” “什么,驴配的,骡子啊?我怎么听着你小子这话好像有点骂人啊?” “没有没有,我哪敢啊。”富贵赶紧说道,“咱俩一个爹一个妈生的,骂你那不就是骂我自己嘛!” “嗯,谅你也不敢,那就说定了啊。” 挂了电话,梁进仓不禁摇头笑了。 他是笑这事有点巧了。 原来还以为海东那边的工地上,食堂的负责人是个男的。 梁进仓的本意就是让吴新刚去食堂,给负责人当副手,其实就有点食堂二把手的味道。 这样不就是算是黄秋艳的顶头上司了吗! 他在来的路上想过了。 即使小姑安排吴新刚在机械厂后勤干,算是比较体面。 但是跟黄秋艳离得太远,既对黄秋艳造不成什么刺激,吴新刚的监视计划也鞭长莫及。 那么还不如直接把吴新刚安排到建筑上,跟黄秋艳在一个单位干呢。 吴新刚之所以不去建筑上找活,顾虑就是他什么都不会,去了是最低级的渣子。 会更让黄秋艳看不起。 但如果去食堂当二把手,成了她的顶头上司—— 就凭黄秋艳那种势力性格,顶头上司在她眼里,肯定是带有一定光环的。 虽然权力和财力跟方成利完全没法比,但胜在“顶头”二字,近距离县官不如现管。 也能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吧? 梁进仓之所以觉得巧,是没想到富贵的大姨子负责那里的食堂。 他知道富贵的大姨子现在是寡妇。 因为富贵的大连襟前年生病去世了。 大姨子现在还是单身呢。 想一想,不知道黄秋艳看到自己男人跟一个寡妇整天出双入对,会作何感想? 哈哈! 过了不多日子,富贵在市里又一个工程交工。 他又可以把手下一部分精英调去海东了。 这一部分精英去了海东,可以分别充实小姑的工地和大仓的工地。 这样工程的进度又可以加快许多。 梁进仓从自己车队调来三辆五十四座的旅游车,拉上这些精英去沪海。 当然,这些精英里面也有渣子,吴新刚。 梁进仓前几年就把自己的驾驶本增加成了a、d。 他这个本在当前来说,含金量算是比较高了。 几乎社会上常见的大路车,不管是方向盘式的还是把式的,绝大多数他都能上手开。 所谓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开车技术好的人,其实是喜欢开车的。 开起车来也更不容易觉得累。 一路之上,梁进仓都是亲自开着一辆大客车。 这种车开起来比大货舒服多了,可以说,大轿子开起来比小轿子都舒服。 一路之上,坐在梁老板不远处的吴新刚感慨万千。 到了这种时候,他跟他父亲的感觉一样。 由衷地羡慕梁进仓。 感觉梁老板的能力实在是太强了。 尤其是吴新刚当年也曾经上过一阵子车瘾。 也感觉开车是多么风光的事情。 梦想着自己有一天很风光地开着车,人前显胜。 可是他很悲哀地承认,自己居然就不是开车的料。 学了那么长时间,当时那么好的条件,自己居然不能独立驾驶车辆。 现在坐在这么豪华的大客车上,前面巨大而锃亮的挡风玻璃,闪过路两边行云流水一般的风景。 车辆行驶在路上真的就像是坐轿,遇到路面不平,最多就是忽闪两下。 再看看开车的梁老板,开起车来是那么地悠闲。 吴新刚真的是要多羡慕有多羡慕,要多崇拜有多崇拜。 有时候还会一阵阵儿地出现被梁老板比得十分卑微的难过。 因为上车以后从对话当中,他听得出这些车都是梁老板车队上的。 也就是说,只不过是梁老板财富当中很少的一部分而已。 当初自己高高在上的厂长儿子,而梁进仓当年不过是个小小的学徒工。 可是短短数年之间,身份的颠倒居然如此地天翻地覆。 让他都不得不感慨,人生无常。 420 九年如一梦 吴新刚当年学车的时候,跟着石国良也跑过几次长途。 但是受一个社办企业业务范围所限,所谓的长途也只不过就是几百公里而已,都没出过省。 自从石国良不再带他,他再也没有出过远门。 这次坐着大轿子去沪海,是他人生之中迄今为止,最远的一次出行。 离家越远,离沪海就越近。 渐渐的,吴新刚从一开始坐上豪华大客车的震撼,到对于梁老板的羡慕嫉妒羡。 然后发展到对于黄秋艳越来越强烈的思念。 他已经两个多月没有见到老婆了,感觉想坏了。 至于用哪个地方想,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听到别人议论,快到了,然后看两边的景物,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越来越密集的时候,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加速。 后来,摩天大楼又开始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再次是江南水乡的村庄。 他知道,这次是真的快到了! 吴新刚脑海里老婆的音容笑貌,已经立体到呼之欲出的地步。 这让他一阵阵热血沸腾,某个部位也很有感觉了。 终于,三辆大轿子浩浩荡荡拐进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工地。 梁老板开的这辆是头车。 因为他已经到小姑和自己的工地数次了,哪哪儿都熟。 直截了当开到了后边的宿舍区。 确切说,是工棚区。 这里除了工棚,还有办公区域和食堂、仓库一类——其实还是工棚。 来的这一百多名建筑精英,将在这里全部下车。 然后跟这边一部分建筑精英整合以后,再调整一部分送到梁老板的工地。 建筑上的后勤人员老远就看到豪华大客车一晃一晃地开进来了。 于是把手头不是很忙的人员叫过来,接着。 等大客车过来,帮着卸行李一类。 这些叫过来准备卸车的人员当中,就有吴新刚的夜夜入梦人,黄秋艳。 黄秋艳来到沪海,其实并没有她预想的那么好。 只能说,一则以喜,二则以忧。 喜的是,再也不用被家庭所羁绊。 到了晚上下班以后,她有完全自由的时候,偷偷溜到方成利的办公室。 想干什么干什么。 干多长时间,几次都行。 丝毫不用担心时间晚了还得回家。 这一点上确实很痛快。 而且这样一来,方成利给她的好处也更加丰厚。 可以说欲利双收。 至于说二则以忧嘛: 其一,乡愁总是难免的,其中的内核就是,有那么一丢丢想儿子,毕竟孩子还小。 其二,就是方成利当初承诺的好工作,那是真的“好”哇! 当然,方成利说是把她安排到食堂,那肯定是安排到食堂了。 刚来的时候,让她负责清点饭票什么的,类似于食堂会计的工作。 这工作相当轻松而体面。 可是干了没有几天,食堂负责人,就是田富贵的大姨姐,给她调整了工种。 由类似于会计的工作,换成了倒泔水、刷池子,打扫垃圾一类的脏活累活。 而且负责人对她的态度,也是随着工种的调换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黄秋艳不用跟方成利打听,自己就猜到了这是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昨天晚上她从方成利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被起来上厕所的食堂负责人给撞见了。 她听方成利介绍过,这个田富贵的大姨姐其实不是亲的,是他老婆孟凡花的堂姐。 本来两口子都跟着田富贵干。 但是前年她男人得病死了。 也就是说大姨姐现在还守着寡呢。 所谓“当着矬人不说矮话”,大姨姐没个男人滋润,如饥似渴的。 就像一个饿得快死的人,你故意弄个烤鹅在他面前晃悠,他不跟你拼了才怪。 黄秋艳很委屈,晚上跟方成利哭诉。 方成利安抚黄秋艳:“没事,她就是看着咱俩好,她难受,故意祸害你。 明天我去跟她说说。 再给你调回来。” “她要是不调呢?”黄秋艳对于凶恶的食堂负责人,很有些打怵。 “她敢!”方成利说,“田总把这个工地交给我,在这里我说了算。” 黄秋艳才算放了心。 到明天满心期待地等着换回原来的好工种。 没想到食堂负责人不但没提换工种的事,反而态度更恶劣了。 非但如此,这种恶劣还带传染的。 没几天,全食堂的人都对她冷言冷语很恶劣。 一个个还面带鄙夷的。 到晚上再幽会方成利的时候,黄秋艳幽幽地诉说自己在食堂很难立足了。 方成利却是无计可施,只是劝她暂时忍耐,自己再想办法。 因为,食堂负责人仗着她是老板的大姨姐,根本就没把方成利放在眼里。 人家这是家族企业,疏不间亲,方成利再受田富贵器重,毕竟是外人。 关键是,方成利要是因为黄秋艳跟大姨姐掐起来,名不正则言不顺。 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事。 他没有底气。 人家大姨姐却是正义在手成竹在胸,天不怕地不怕的。 黄秋艳在食堂直接被孤立了。 让她一天天的感觉,沪海虽大,居然没有第二个可以说句知心话的人——除了方成利。 可是她又不得不悲哀地承认,方成利的知心话基本就是用下半身来表达的。 这大概也是黄秋艳来到沪海以后,开始喜欢听那首《故乡的云》的原因吧。 “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 或者如古人所唱:“长铗归来兮,太苦,长铗归来兮,太累,长铗归来兮,孤立……” 今天要新来一百多人,后勤上好多人都去接着大客,要帮着卸车。 这些杂活儿,食堂负责人肯定不会落下黄秋艳。 黄秋艳站在人群中,看着三辆锃明瓦亮的豪华大客车进了工地,晃晃悠悠到近前来了。 突然,黄秋艳娇躯一震。 因为她看清了那辆头车的驾驶员。 这不是,小梁,大仓吗! 她知道这个工地是大仓他小姑的。 也听说大仓在不远处也有工地,在建高楼大厦。 而且很早就知道大仓自己在县城有车队。 她早在木器厂的时候,就不止一次见大仓威风凛凛开着大卡车出出进进。 但是今天,当她亲眼看到如此豪华的大客车,居然是大仓亲自驾驭着驶来。 透过比一个成年人还要高大的锃亮挡风玻璃,看到自如操控车辆的大仓。 黄秋艳还是看得那么入迷,竟然一时痴了。 此情此景之下,不可避免地肯定要“往事历历在心头”。 让她想起了,那年1981,自己作为一个纯情少女,第一次到梁家河相亲。 那时候是真的害羞啊,男方高高的个子,帅气的面庞,她只瞥了一眼就心跳加速,脸像火烧了一样热。 再也不敢看第二眼。 可心里明明是强烈地想多看几眼,甚至放肆地想象,要是能好好端详端详人家该多好。 只是屋里太多人了,一直心跳加速到离开这个村庄,她都没敢再看他第二眼。 后来就是订亲了。 她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就属于这个男人了。 休戚与共,将跟他一个桌子吃饭,一个被窝睡觉,一起下地干活,养儿育女,白头到老…… 不管是跟着这个男人在县城百货大楼挑选布料,买手表,还是去照相馆照订婚照,脑子里老是这些乱糟糟的想法。 想法越乱,心里却越是甜蜜。 外带着不可抑止的害羞。 依然是不敢正眼看他,但还是忍不住一次次偷着打量他。 就想认认真真把自己托付终身的人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整整九年过去了,现在已经是1990年的夏天,此时此刻,恍惚间当年纯情少女的内心甜蜜,好像再次涌上黄菇凉的心头。 好像驾驶着豪华大客车过来这人,就是自己的男人。 自己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不管走到哪里,都是让自己为之骄傲的人…… 421 生无可恋 就在黄秋艳正沉浸在往事回忆的甜蜜当中之时,突然看到让她畏之如虎的食堂负责人也来了。xinkanδんu.com 而且抢先登上了头车。 把大仓从车上撕下来。 俩人还嘻嘻哈哈的。 守寡进行中的负责人对大仓又摸又掏的,借机占便宜。 男人去世快两年了,很明显这货也是靠得见了男人眼里冒绿光。 食堂里进来个苍蝇都忍不住盯着苍大哥的屁股出神。 建筑上男人虽多,只是可惜太多了。 所谓一个男人不喝酒,两个男人不piaochang。 工地上男人过多,人多眼杂,反而没法下手。 所以绿绿的眼睛里容不下黄黄的姑娘。 但是对黄菇凉的前男友倒是亲热万分,拉拉扯扯的。 看样子就差搂搂抱抱了。 把前男友吓得面现羊入虎口之色。 也由不得他不害怕。 自己个子算是高的,但是跟食堂负责人一比,居然发现没有她的块儿大。 富贵老婆孟凡花个子高,长得结实,从后边看虎背熊腰的,面相还算姣好。 要不然也不会成为当时建筑队上的第一美女了。 也就是说她们家就是块头大的基因。 堂姐当然跟她一样。 个子高,长得结实,从后边看虎背熊腰的,面相还算—— 好? 反正属于看长了也还顺眼的那一种。 至于性格嘛,孟凡花就够野蛮的了。 当年富贵为了保护玉芬和英子,被雷云江一伙合力擒住了。 一看男人被擒,孟凡花眼都红了,嗖一下从墙头抠下两块砖。 双砖舞动如飞,瞬间拍倒好几个小流氓。 比富贵都猛多了。 不过凡花同志的猛,只能是相对于常人而言。 如果跟堂姐比较,那么孟凡花就名如其人,满树繁花,温柔似锦了。 反正,大仓去富贵的公司见过他的这位大姨子。 一起吃过几次饭,算是比较熟了。 大仓欺负大姨子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居然当面就给人起外号。 叫什么,孟大锤! 一般女人听到这个外号肯定火了。 人家孟大锤豁达啊,欣然接受。 并且当时就用她的“大锤”在大仓身上验证了四个字,“名如其人”。 于是大仓的肩窝和后背疼了好几天。 这以后大仓比较怕孟大锤。 更怕守寡时日渐久的孟大锤。 今天送工人过来,不可避免被大锤逮住,有苦难言啊! 旁边装作很卖力卸行李的黄秋艳,其实注意力全在大仓这里。 看到大仓好像落入魔爪的样子,对食堂负责人更加恨之入骨了。 但是下一秒,黄菇凉突然娇躯一震。 因为她的瞳仁里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男人吴新刚。 随着人流从大客车上下来。 此时此刻正用两只装了喷火装置的眼睛盯着她。 他挎着装杂物的包裹,包裹上还挂着喝水的茶缸子,手里拎着塞满铺盖卷的尿素袋子。 满面通红,浑身激动地向她走来。 黄秋艳惊讶极了。 一瞬间竟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吴新刚怎么可能跑到工地打小工来了呢? 他根本没干过建筑啊! 黄秋艳真的很想揉揉自己的双眼,要看看清楚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或者狠狠掐自己的手腕一下,看看能不能把自己从梦中掐醒? 她多么希望这是一个梦而已,自己很快就能从梦中醒来啊! 因为她清清楚楚地看明白了对方就是自己“名义”上的男人吴新刚。 他的一身装备明明白白告诉了她,他就是来工地打小工的。 这一刻黄秋艳多么希望地上裂条缝让自己钻进去啊! 这家伙放着家具店不开,干嘛跑工地打小工来了呢? 知不知道这会让她无地自容的! 本来她在食堂里混得就够惨了,同事们从上到下都在对她排挤和打压 已经是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已经让她极度敏感和卑微了。 幸而还有一个美丽的谎言支撑着她。 那就是自己家在县城开着一家规模宏大的家具店。 生意兴隆,财源茂盛。 只不过自己跟男人吵嘴,一怒之下才跑到沪海来打工的。 ——她觉得这个说辞也暗合了自己跟方成利的不正当的关系。 故意让同事们猜测,应该是男人发现了老婆的奸-情,夫妻之间才闹矛盾的。 反正不管怎么说,至少自己本来有个富裕豪华的家庭,对同事们也是一种震慑。 “秋艳!”吴新刚快步走得近了。 为了表示自己强烈的思念之情,他开始把手里的铺盖卷什么都在扔掉。 而且他觉得既然是到了大城市嘛,想学学电影上人家的城市人。 夫妻久别重逢,就要兴奋地冲上去,紧紧拥抱在一起…… “干嘛你!”一看他张开双臂飞奔上来,黄秋艳想都没想,把手里一个铺盖卷朝男人砸了过去。 吴新刚一把抱住,不大不小搂着刚刚好。 “秋艳你这是干什么?难道你——”吴新刚突然降低音量,用只有自己的声音补全了整句话,“不想我吗?” “滚,你赶紧滚——”黄秋艳压着嗓子朝男人嘶吼一句。 转身就走。 临阵脱逃,让食堂负责人暴怒如虎她也在所不惜了。 因为旁边几个同事已经停下手里的活动,在盯着她了。 黄秋艳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个来打小工的,就是自己的男人。 她现在先暂时逃避。 然后趁着没人的时候把吴新刚弄到角落,以死相逼,让他赶紧回去。 这个工地上,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誓死与你不共戴工地。 真的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绝对不能共戴。 因为自己如此潦倒的丈夫,一日三餐还要端着菜盆和大茶缸子来食堂打饭。 黄秋艳甭别病死,光是羞也羞死了。 还有一点更关键,她知道吴新刚就是来看门的。 那么自己每天晚上跑去方成利办公室的性福生活,从此可以休矣。 这是她无论如何无法接受的。 可是,她刚刚跑了没有几步,就赫然发现面前的天阴了半边。 食堂负责人看到她正干着活突然脱逃,那还了得! 一个移步换形,挡住了她的去路:“干什么去?” “我——呃,我上厕所。” “憋着,先干活。” “憋不住——” “憋着!” 这一句的口气就已经十分威严了。 黄秋艳肝胆俱裂。 什么无地自容,羞也羞死,什么被看门,失去自由自在的性福生活。 都不如保命来得要紧。 赶紧乖乖地回去进入卸车队伍。 吴新刚紧紧搂着那卷被窝,泪如雨下。 这一刹那他想到了死。 生无可恋。 这世界真的没有给他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422 她怎么也生无可恋了 刚才在吴新刚和黄秋艳身上发生的一幕,旁边的梁进仓看得清清楚楚。 黄秋艳见到男人,那种厌恶到骨子里,连相认都不认的表现,让梁进仓不由得暗暗慨叹。 女人一旦无情,其狠毒的程度能超越人类的想象力。 黄秋艳虽然被孟大锤给截回来,但是看得出,她是无论如何不会跟男人相认的。 很明显这副民工打扮的吴新刚,会拉低她的身价。 吴新刚紧紧抱住一卷陌生的被窝泪流满面的样子,让梁进仓彻底忘掉了这小子曾经嚣张跋扈,处处跟自己为仇的往事。 他暂时控制住孟大锤的魔爪,悄声把吴新刚的身份和现状告诉了她。 “哦?”孟大锤打量着不远处的吴新刚, “这就是黄秋艳的男人啊,他想来看住他老婆? 那能看得出吗,看不住的东西啊! 女人一旦邪了心,即使塞猪笼里,只要还没沉塘,她就断不了对奸-夫的念想。” “唉——”大仓叹口气,“吴新刚摊上这样的老婆,那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看他那样儿,我心里真难受。” “是,”孟大锤点头,“我心里也难受!在我这里你放心吧,只要他好好干,我提拔他。” “提拔不提拔无所谓,关键拜托你最近这些日子费心照看着点。”大仓不无担心地说: “吴新刚有点懦弱,他不是个坚强的人。 现在自找苦吃来到老婆身边,受伤害这才刚刚开始。 我怕他伤不了几次的就受不了,想不开。 你白天尽量把他带在身边,权当个小跟班。 晚上有条件的话,也多关注。 拜托了姐姐!” “放心吧兄弟,姐姐办事你放心。”孟大锤豪爽地拍拍大仓胸口——不是叫你放心嘛,就是拍你心脏所在的位置,“把他叫过来认识认识吧。” 梁进仓感觉吴新刚不但原来对不起自己,现在也是亏欠自己良多。 为了帮他,自己都被人吃豆腐啦。 他走过去,靠近吴新刚低声说: “现在人多眼杂,可能你突然出现把你老婆吓着了。 你总得给她时间来面对这个突然事件。 把眼泪擦擦,别给咱们男人丢脸。 现在跟我去见食堂一把手,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二把手了。 是你老婆的顶头上司。 她不是装作不认识你吗? 你先装作不认识她。 等你这二把手新官上任,看她认不认你!” 别说,梁老板这几句话还真提气。 一下子把吴新刚从生无可恋的绝望当中拽了出来。 对啊,梁老板给自己走后门,让自己到工地食堂来当二把手。 属于领导阶层啊! 是她黄秋艳的顶头上司啊! 她不想认自己,明显是不想在食堂混下去了呀! 他当即把紧紧搂住的铺盖卷听话的递给了梁老板,三把两把擦干了眼泪。 梁老板随手丢给旁边卸车的。 吴新刚一边跟着梁老板走,一边低声说道: “梁老板,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只要您一句话,赴汤蹈火绝对不带皱皱眉的。 这辈子报答不完,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您!” 梁进仓表示收到,拍拍他的肩膀:“见外的话别说了。 只要你振作起来,拿出男子汉气概,努力把自己做好。 混出个样儿来,就算报答我了。” 吴新刚攥紧拳头晃了晃:“您放心,看我的表现吧!” 到了孟大锤面前,梁进仓给俩人做了介绍。 站在半截黑塔的大锤姐面前,吴新刚刚刚提起来的男子汉气概,不由自主大幅缩水。 很是局促地跟铁塔姐打招呼。 孟大锤很彪悍地在吴新刚上臂拍了几下:“这小身板看起来还行,以后跟着姐姐好好干,一麻袋土豆子能扛得动不?” 说完还握着他的上臂晃了几下。 吴新刚有点自己差点被提溜起来的感觉。 孟大锤的情况他听梁老板介绍过,现在貌似有点明白铁塔姐的男人为什么要那么早就走了! 既然这是自己手下的二把手,从今后的贴身小跟班,那么孟大锤肯定要事事处处罩着他了。 首先的见面礼就是,给二把手安排一间相对豪华的工棚——食堂旁边的杂物间。 可不要小看这个杂物间,虽然是放杂物的,但对于工地上的建筑工们来说,那可是豪华单间啊! 梁进仓也跟着过去参观了一下吴总助的豪华单间。 帮着他安了一张小床,放好行李。 孟大锤还给弄来一张很像办公桌的东西放在床头。 这就更豪华啦! 梁进仓表示十分满意。 吴总助初来乍到就有如此待遇,这可是全靠自己这个举荐人的面子够硬。 于是投桃报李,主动捏了捏孟大锤的屁股。 发现这货屁股上的肉还真是结实啊,居然没捏起来。 虽然没捏起来,守寡进行中的孟大锤居然很有感觉的样子。 身体好像一颤,弄得硕大的胸脯都忽闪了两下。 报答方式就是趁大仓不注意,照他屁股踹了一脚。 大仓就像屁股装了火箭一样从工棚窜了出来。 他也不敢进去了,还是在外面看工人们卸车吧。 另外跟司机交接好,待会儿自己就不开车了,让三辆车直接去找金宝昌。 已经给金宝昌打过电话,早就给三辆车安排好活儿了。 这边的工地别没什么事了,梁进仓还要去自己的工地转悠转悠。 来之前也给英子打过电话,她开车来接大哥。 刚跟司机们交代好,就见英子那辆法拉利f40进了工地大门。 如此高档的火红跑车,行驶在沪海最繁华的中心街区,那都是最豪华的存在。 在工地上的这些建筑人眼里,那简直就是开了眼界,今生能见过这样的世面可以无悔的感觉。 随着火红法拉利一骑绝尘开过来,整个工地上在短时间之内几乎像是按了暂停键。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豪车的移动而移动。 法拉利开到豪华大客车前面停下,这些卸车的人不但看清了豪车的真容。 更是看清了开车的司机,以及副驾驶上的乘客真容。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不仅仅是看到豪车而感觉到了自己的贫穷。 更是因为看到司机和副驾的绝世容貌,让所有人感觉自己的一生就是白活了。 很明显,副驾跟司机不是姐妹就是母女,因为两位绝世美女的长得太像了。 副驾当然就是英子的小姨程青雯。 她听说闺女今天要去接大哥,大哥要视察他的工地。 程青雯正好今日无事,很有兴趣看看小梁正在兴建的科技公司。 因为她在梁家河的时候,假意答应闺女来找小梁,要把闺女许给他。 没想到让小梁一番科技兴国的理论给讲得一愣一愣的。 现在小梁好像开始对他的奋斗目标付诸行动了,她耐不住好奇,也就不顾纡尊降贵,陪着闺女来接小梁。 接上了一起去他的工地参观。 到了这里她肯定不会下车,只是自带冷然的高贵坐在车上。 英子走下车来,这让所有人的眼睛更是一亮。 因为这位容貌绮丽的女孩子身材太好了。 今天来接大哥嘛,英子穿得挺漂亮。 把表姐亲手给她设计制作的夏蓝色复古长裙都穿出来了。 走动起来裙摆随风微微摆动,衣袂飘飘,让所有人都毫不怀疑地感觉仙女下凡了。 大家不由自主在心里暗叹: 这么漂亮的姑娘,这得什么样高级的人物才配娶到她啊? 作为一个男人,能娶到如此美丽的女人,这得积了几辈子的德啊? 这得多么至尊的福分啊! 英子走到大哥身边,因为跟那几位大客司机都认识,当然要跟司机们打个招呼。 然后才叫大哥。 大哥瞥她一眼。 由不得他的心跳加速几下。 发现妹妹真的完全长开了。 皮肤更好了。 白皙细腻,水漾润泽,第一眼看见,整个人好像镀了一层水润的膜。 “都安排好了吗大哥?”英子问他。 “行了,咱走。”大哥说着,心虚地朝工棚瞥了一眼。 他决定悄悄的离开,就不跟孟大锤打招呼了。 一听可以走了,英子很高兴,习惯成自然地攀住大哥的胳膊。 俩人一起往车上走。 所有人看在眼里,这让他们终于看到了世上最有福分的人。 原来就是梁老板啊! 当然,人群当中有一双眼睛,是属于黄秋艳的。 当火红的跑车开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被震撼得浑身僵硬。 尤其看到开车的是一位绝色的年轻姑娘,更让她对自己悲惨的身世愤不欲生。 她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太不公平了。 同样生而为人,同样是个女人,为什么做人的差距会这么大? 让她感觉到巨大不平衡的是: 本来她今生最大的自豪,就是自己的美貌。 可是跟这位绝世美女比起来,她瞬间感觉自己就像一泡黑色的小狗屎。 既生瑜何生亮! 上天既然给了自己一副漂亮的皮囊。 为什么还要赋予别人更好的皮囊,把自己比得生不如死呢? 更不平衡的是,对方居然如此豪富。 年纪轻轻开上了这么豪奢的车。 她们家那得多么豪富啊? 自己为什么就不能生长在这样的人家? 可是,当她看到女孩满心欢喜地走向梁进仓,她的心脏几乎停跳。 因为,她眼不瞎,她完全能够读懂女孩看向梁进仓的眼睛里,写着什么。 刹那间,一股不可抑止的醋意翻江倒海般地涌上来。 让她无法承受! 423 大锤姐饶命 黄秋艳的这种心情,大概是绝大多数女人的通病。 尤其适用于离婚的女人。 最适用于是她把自己男人踹了的女人。 就是说,这个男人她可以嫌弃,可以踹掉。 但是绝对不能过得比她好。 更受不了再次拥有一个比自己好的女人。 这个好主要指的是长相,其次才是财势。 对于梁进仓,黄秋艳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没钱没势混得很差,娶个奇丑无比的又矮又胖的老婆。 生个孩子要是有点兔唇啥的小瑕疵那就更完美了。 可是这一年年下来,黄秋艳眼睁睁看着梁老板日子越过越好。 要说她不后悔当初,选择听信了宋其果的鬼话那是假的。 每一次遇上梁进仓,看到他生意更大了,她的懊悔就越是强烈。 但是覆水难收,过了这村,那是再也回不去了。 只能在每一次遭遇梁进仓之后的夜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悔恨难当。 这已经够折磨人的了。 就拿今天来说,看到堂堂的梁老板亲自开着他自己车队的豪华大客车,万人仰慕地来到工地。 她知道晚上自己又要辗转反侧悔恨难当了。 可是谁能想到,更大的打击还在后头。 梁进仓绝世漂亮的老婆,开着最豪奢的车来接他了。 一看女孩望向梁进仓的眼神,黄秋艳就知道这是挚爱他的女人来了。 她不知道梁夫人的豪奢跑车是哪来的—— 唔? 突然,黄秋艳再次娇躯一震! 因为只看到女孩的绝世美丽,还有她衣袂飘飘仙女下凡的身姿。 没有很注意副驾的乘客。 就是那位气质高贵,自带光圈,长得跟梁夫人极为相似的贵妇人。 当黄秋艳满脑子生无可恋胡思乱想的时候,眼光偶然定格在贵妇人脸上。 雍容美丽的长相和气质,让她一下子认了出来,这不是沪海京剧院的院长程青雯吗! 作为新时代的年轻人,黄秋艳喜欢流行歌曲,不喜欢听京剧。 但是搁不住她有一位酷爱京剧的厂长公公。 吴厂长喜爱京剧,自己还能哼哼上几句,在夏山街上几乎属于骨灰级票友的存在。 嫁到吴家,在公公的影响下,加上有时候不得不跟着一起看京剧节目。xinkanδんu.com 听公公对每一位京剧名家如数家珍的介绍。 让黄秋艳记住了那位绝世漂亮,又是京剧院领导的京剧名家,程青雯。 而且知道程院长的丈夫是大领导。 这一下,黄秋艳更加觉得自己还是死了的好,省得在这世上活受罪。 受这千万蚂蚁噬咬内心的绝世痛苦。 不用问,那位绝世女孩肯定是程院长的女儿啦! 人家是大领导家的千金。 也就怪不得能够开上如此豪奢的车了。 梁进仓啊,你何德何能,会娶到大领导家里绝世容颜的女儿? 并且让这位尊贵无比的千金小姐对你如此挚爱? 用那种除了你,世上再无他物的眼神去看着你。 那里面的蜜意柔情,连黄秋艳这个旁观者的都能感觉到巨大的融化威力! 黄秋艳眼睁睁看着梁进仓上了豪奢的跑车。 依然是绝世女孩开车,绝尘而去。 黄秋艳知道,自己必须要大病一场了。 今天这一天,是黄秋艳有生以来遭遇最大痛苦的一天。 让她一阵又一阵地想到了让自己去死。 这些痛苦当中,除了梁进仓和他的女人给她带来的,另外就是来自她的男人,吴新刚。 对她来说,吴新刚的到来,将是一系列大麻烦的开始。 黄秋艳也想明白了,他既然来了,就没有那么容易把他弄走。 但是,必须要把他弄走。 留着他就是个祸害。 考虑到这些问题的时候,黄秋艳自然而然会想到决定性措施,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的办法。 比方说弄碗面条子给他吃吃。 只是这工地荒郊野岭的,砒霜也很难搞得到。 她知道靠自己目前的能力,很难把他从自己面前清除掉。 只能等到晚上见了方成利的时候跟他问计。 方成利今天去市里办事去了,不知道晚上能不能回得来? 黄秋艳犯愁极了。 她知道吴新刚安顿下之后,还会来纠缠自己。 可是等到新来的人都临时安顿好了。 中午开始打饭了,黄秋艳赫然发现吴新刚住进了豪华单人间。 而且据她观察,自己男人似乎并没有急于来纠缠自己。 反而跟食堂负责人打得火热。 跟在她屁股后头就像个哈巴狗似的。 等到饭点儿过后,孟大锤召集手下所有员工,给大家隆重介绍。 “这位就是咱们食堂新来的领导,二把手,吴经理。 以后吴经理除了协助我采购之外,还会专门负责你们的考勤,个人卫生情况。 还有那些喜欢在食堂搞小动作的,磨洋工的,偷着吃东西的,奉劝你们别让吴经理抓住。 从现在开始,咱们食堂要搞评分制。 表现好的加分,表现不好的扣分。 评分直接影响到大家的工资和奖金。 所以大家要在吴经理面前好好表现。 因为记分权在他手里。” 这番训话,对食堂的员工来说不啻戴上了紧箍咒。 她们知道以后自己的散漫不再是单单面对孟头的滔天怒火。 而是会被记录在册,关系到自己钱袋子的问题了。 这番话对于黄秋艳来说,那就是不是紧箍咒的问题,而是不啻晴天惊雷了。 她以为吴新刚为了来看住自己,不顾一切来到建筑上,他也就能当个最低级的,推砖、倒水泥的小工。 万万想不到这家伙居然还有这本事,不知道上哪找的关系,上来就成了领导。 不但管理着她们这些人。 而且还要每天帮着一把手去采购。 偌大工地的一个食堂采购,任何人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知道这里面的油水。 不要说大头小尾、无中生有的那些报账。 据说单单菜市场上老板给采购者额外的好处,就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灰色收入远远高于明面上的工资。 接下来吴新刚要帮着一把手去采购,这不就是说明,他也能跟着分一杯羹吗! 也就是说,他不但一来就是领导阶层,有个体面的工作。 而且还会有丰厚的收入。 黄秋艳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 而且接下来的几天,她更是惊见一个不敢相信的怪现象。 那就是自己的男人不但没有来纠缠自己,就是在食堂里走来走去擦肩而过,他都权当自己是空气。 装作不认识。 这让黄秋艳情何以堪! 她愤怒地想:“难道连这个窝囊废都敢给老娘甩脸子了吗?”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吴新刚这是用了吃奶的劲,激发出自己的男子汉气概。 老婆不是逃避他,不认他吗,那么他还不认她了呢! 不管是梁老板跟他说要做好自己,混出个样儿来。 还是孟大锤嘱咐他,你老婆不认你,你更不认她。 看看谁先认谁? 吴新刚这是在倾尽全力地克制住自己对老婆的思念,等着她先坚持不住的那一天。 为了压抑住自己对她的想念之情,克制一次次要跟她相认把她诱导进自己豪华单间的冲动。 吴新刚用疯狂的劳动来冲淡自己这些很没骨气的想法。 每天一大早跟着大锤姐去采购的时候,他总是一溜小跑地来回搬运粮疏,跟大锤姐抢着卸车。 长这么大,吴新刚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拼命地劳作。 即使去采购要起得很早,但是他一点都不觉得苦了。 即使来回在车里相当折磨人,但他感觉无怨无悔。 所谓的“车”,指的是孟大锤去采购粮疏的交通工具。 这是一辆带棚的汽油三轮车。 在以后的数年,这种搭载250单缸发动机的汽油带棚三轮,都是很多小生意人的交通首选。 说白了就是个250摩托车,把式的。 带了一个车棚遮风挡雨,因为动力所限,车棚仅供一人钻进去。 去的时候空车,吴新刚可以坐在车斗里。 但是采购了满满一车粮疏之后,车斗里全是菜、肉和粮食。 吴新刚只能跟孟大锤挤在车棚里,空间狭小,其实容不得第二个人。 只能在驾驶员侧后极为狭小一个空间做出半蹲半站半坐的姿势。 或者换句话说,在那一小块儿地方不蹲不坐不站的姿势,里面的人重心不稳,保持这个姿势难度极高。 孟大锤的摩托三轮开得要多快有多快,恨不能飞。 这种姿势之下就更折磨人了。 并且孟大锤毫无怜香惜玉之心,跑一阵儿还忙里偷闲单手开摩托,左手后探,摸摸副手的大腿,掐一把。 吴新刚保持这个姿势已经是难上加难,想动一下逃避那是万不可能。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被摸大腿也徒唤奈何。 最过分的是有一回摸到大腿根了,大锤姐还来了一句:“不算大啊!” 424 悲欣交集的结果 但凡是个男人,最受不了女人说自己这个“不大”。 不过在他再次打量过大锤姐的大号虎背熊腰,然后脑补一下大锤姐的各部位尺寸。 也就释然了。 毕竟,相较大锤姐的号大,她那句“不算大”,自己好像应该感到骄傲。 大锤姐夫能跟大锤姐十年恩爱,到前年才走,现在想想走得也不算仓促。 当然,类似念头想多了,对现阶段的吴新刚来说副作用极大。 因为他本来在老家的时候就已经憋得沾点精神问题的边儿了。 登上大仓驾驶的大轿子,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自己的老婆,可以解决问题,慰藉饥渴。 他就一阵阵热血沸腾,有些不能自持之感。 这就像一个人尿急,本来身处闹市,找不到厕所,只能憋不住也得憋。 但是一旦发现厕所,让他看到了希望,就在奔向厕所的过程中往往憋不住。 这是因为看到厕所,潜意识放松了对憋尿的控制所致。 他上了车就有看到厕所的感觉。 恨不能大轿子肋生双翅,一下子飞到老婆面前。 等到真正见到老婆,却被老婆当头一盆冷水。 从头凉到脚。 愤不欲生。 让他暂时忘了体内那股子火。 可是跟着大锤姐这些日子,大大咧咧的大锤姐根本没有男女大防那种观念。 被摸到。 掐两把。 进三轮车棚的时候绊一下,一头扎进硕大的软物里面挣扎不出来…… 这让吴新刚很想问问苍天:人生只在干建筑的时候如此痛苦,还是一直如此? 真的憋坏了,太折磨人了。 憋得他精力充沛,以致夜不能寐。 夜已过半仍是毫无困意,两眼贼亮,浑身燥热。 鳄鱼死亡翻滚式的翻身速度,他觉得床铺快要被碾破了。 没办法,只好起来去外边透透气。 出来以后肯定不能往后走,后边是男女厕所,味道不好,不时还有起夜的工人来回。 他就到办公区域前边溜达溜达。 突然,他看到办公室那边有一间屋里面灯光闪了一下。 就是亮了最多三秒,接着就灭了。 他吓一跳,心说难道招贼了? 试着往那边走了走,终于看清这是工地一把手方成利的办公室。 不知道是自己花了眼,还是里面电灯出了故障,还是真的有贼? 他悄悄贴在窗边,侧耳倾听里边的动静。 如果不仔细听,感觉里面是静悄悄的。 但是仔细一听,他能清清楚楚听到剧烈的喘息声,以及津津声响。 吴新刚也是结婚八年的老司机了,这种专业的声音他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甚至不用看,只是听各种细微的动静,他就能脑补出生龙活虎的画面。 于是,人生的痛苦到了顶点。 这一瞬间吴新刚热血上涌,面红耳赤,控制不住地跟着呼吸急促。 下边几欲跳脱出来,似乎就是穿上棉裤都能磨个对穿。 他不敢再听下去了。 坚持不住了。 他想赶紧回自己的豪华单人间。 手忙脚乱一转身,踩上了一柄铁锨,咣啷一声。 吴新刚吓得直跳起来,一溜小跑回了屋。 毕竟,那是工地一把手的办公室。 要是让一把手发现自己在外边偷听他跟女人—— 唔? 吴新刚的脑筋这才反应过来,方成利办公室的女人,who? 还能有谁! 大概率应该是自己的老婆黄秋艳啊! 自己刚刚听到的声音,就是那一对狗-男女的声音啊! 也就是说,曾经有一个捉奸在桌的机会摆在他的面前,可他没有珍惜。 等到醒悟过来的时候才后悔莫及。 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如果上天能够再给他一个破门而入的机会。 他想要跟那个贱-人说一句,剁了你! 如果非要在这个剁上加一个期限。 他希望是剁剁剁剁一万年…… 不,一万年太久! 只争朝夕! 他觉得现在赶回去破门而入还来得及。 于是紧急在铺盖里摸出手电筒,出来不远还顺手抄起一根米多长的螺纹钢。 没等走到方成利的办公室,迎面正好碰上匆匆而来的黄秋艳。 “站住!”吴新刚嘶吼一声,举起螺纹钢指住了黄秋艳。 “你干嘛?吓我一跳!”黄秋艳怒道。 “干嘛?”如果是白天,黄秋艳一定会看到她男人的双眼红得都要喷出血来,“你干什么去了?” “我上厕所。” “放你-妈-的狗-臭屁,”吴新刚怒骂起来,“上厕所从那边过来啊?” “晚上上厕所从后边不好走,从前边好走,远点我愿意,不行啊!” “闭嘴!贱-人!”吴新刚手里的螺纹钢已经数次举起,就差一下子砸对方个脑浆迸裂了: “你跟那混蛋干了什么以为我不知道吗? 刚才我都听到了。 你还想要抵赖?” “抵赖什么?”黄秋艳突然变得比男人还要愤怒,反客为主跨前一步: “吴新刚你什么意思? 我出来打工你跟着出来,我知道,你就是不相信我。 来了以后还装作不认识我,连说话都不跟我说话。 你到底想干什么? 是不是不把我逼疯你难受啊!” 呃! 吴新刚被她说的一愣。 确切说,被她的气势给打压得一愣。 对于他来说,奸-夫-淫-妇那是证据确凿,事实摆在面前的事。 只是没想到她居然比自己还有理。 比自己还要愤怒。 本来他以为自己对这个女人已经看得很透。 此时此刻,他才知道对这个女人了解得还是不够深入。 她这种死不承认,甚至还倒打一耙的功夫实在是太纯熟了! 包括上次,在老家县城,她上了方成利的摩托车,被他当场逮住。 她居然立马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她和方成利要去用户家里量房子。 那一次,吴新刚其实是心知肚明,他很清楚这对狗-男-女在撒谎。 但对于彼时彼刻的他来说,那是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谎言。 因为那时候父子俩的家具店刚刚支起摊子,总得经历万事开头难的阵痛。 倾尽移山之力,他们父子才草创了这么一个小店。 刚开始干没有客户上门,但是开一天门就是一天的费用。 房租、水电、工商税务,等等费用,每天都在消耗。 却一天天没有进项。 吴新刚还得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去监视黄秋艳。 那时的他已经到了身心俱疲的状态。 虽然当场抓住了奸-夫-淫-妇,但是在抓住的那一刻他心里居然比奸-夫-淫-妇还要慌乱。 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 乡下人初来乍到县城的风中凛冽,生意难以开张的穷蹇窘迫,已经让他的身心之力有点油尽灯枯的感觉。 他拿什么来支撑男子汉的气概? 把这一对奸-夫-淫-妇或杀或剐,或者雷霆万钧地展开暴打? 他都有心无力! 可是作为一个男人,明明已经逮住了奸-夫要用摩托带着自己的老婆走,要是没有盛怒之下的狂暴表现,那还是个男人吗? 但是俩人那个并不高明的谎言,化解了吴新刚尴尬的危机。 他装作相信了对方。 这样就险而又险地为他保留住了作为黄秋艳男人的威慑力。 即使在以后的日子里,他看不住黄秋艳,即使方成利还会跟黄秋艳有不可描述之事。 至少这一对奸-夫淫-妇对他还有畏惧之心。 不会做得那么明目张胆。 另外,他居然心存侥幸,就是想逼迫奸-夫淫-妇把谎言变成事实。 给他们家具店带来一单生意。 以解眼前小店支撑不住的燃眉之急。 事情的结果也是果然如此,方成利财大气粗,完全有实力出钱把谎言变成事实。 那真是一个让吴新刚悲欣交集的结果! 可是现在,吴新刚已经今非昔比。 短短数日,他的腰包里居然有了些许积蓄。 所谓“钱是男人胆”,这点钱就已经让饱尝欠债之苦的吴新刚有了底气。 他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装作相信了黄秋艳的鬼话,而从中获得利益。 他今天晚上必须要让这个贱-女人说实话。 必须要去找方成利那个混蛋让他不得好死! 眼看着黄秋艳反客为主步步进逼,目的就是想用她的气势把自己吓住。 吴新刚突然伸手撕住了黄秋艳的头发,咬牙切齿吼道: “贱-货,事到如今还敢跟我抵赖。 你再抵赖一句试试? 快说,刚刚干什么去了——” 话没说完,旁边突然有人怒吼:“大晚上不睡觉吵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了!” 然后,就见两个建筑工人打着手电走过来。 一看吴新刚撕着黄秋艳的头发:“放开她!” 吴新刚叫道:“她是我老婆——” “老你妈啊!” 咣! 他脸上挨了一拳。 两个建筑工人一左一右抓住吴新刚的胳膊,先把黄秋艳解救出来。 他手里的螺纹钢也被夺出来扔了。 然后两个膀大腰圆的建筑工对吴新刚拳打脚踢展开暴打。 嘴里还各种怒骂。 黄秋艳趁机消失在夜色之中。 吴新刚拼命反击,他想跟这俩混蛋拼了。 因为他想明白了,到现在没见方成利露面,反而冒出俩工人。 上来二话不说,就像跟自己多么深仇大恨似的展开暴打。 不用问,这是方成利指使的。 吴新刚不想活了。 他就是想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425 人比人要死 可是,吴新刚面对两个膀大腰圆壮汉的暴打。 就像暴风雨中的胡乱摇摆的枯叶,他哪有跟人家拼命的资本! 就在这时,突然半空中打了个霹雷:“住手!” 这个霹雷中气十足,震耳欲聋。 随着声音,一个硕大的身影冲到近前,嘭嘭两脚,就把俩壮汉给踹翻在地。 吴新刚就是不看,都知道是大锤姐闻声赶来了。 大锤姐回身扶住吴新刚:“你没事吧?” 吴新刚就像流浪日久的孩子见到亲娘一样,心里一热,瞬间泪崩,哭出声来。 一只温热的大手给他擦去脸上的泪,怒声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哭!” 说完放开吴新刚,再次抬脚,把刚刚爬起来的俩壮汉又踹倒了。 并且不依不饶,步步紧逼地跟着。 虽然俩壮汉连滚带爬地想跑,但是始终逃不出大锤姐的魔脚。 不管哪一个想爬起来,下场就是挨上一脚被再次踹翻。 俩壮汉被踹懵了,后来干脆不再挣扎,躺地上装死。 大锤姐一手一个把他俩拖拉起来,拽着去方成利的办公室,一边走一边大叫: “方经理,方经理你在哪里?给我出来看看这俩混蛋,敢打我的人,不想干了是吧!” 黑暗中隐藏的方成利暗暗叫苦。 作为工地负责人,他其实对这个孟大锤也是畏惧三分。 既畏惧她是田总的大姨姐,也畏惧这货的彪悍。 很明显,孟大锤知道他在暗处藏着。 既然躲不过,方成利只好从黑暗中走出来,好言抚慰地跟孟大锤交涉。 远处的吴新刚看到不共戴天的仇人走了出来。 可他已经不想过去了。 过去以后他能做什么? 他终于有了自知之明地发现,自己其实是个很没血气的人。 即使不共戴天的仇人就在眼前,他也没有勇气上去把对方怎么样。 方成利有钱有势,只要他随便动动嘴,指使俩工人就可以把自己打得死去活来。 就是把自己弄死都是举手之劳。 跟对方比起来,吴新刚发现自己就是个小丑,就是个笑话。 他的心情消沉到了极点,感觉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永远的黑暗。 他就像个游魂野鬼一样,飘飘荡荡凭着本能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就像挺尸一样一动不动躺在那里,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闪过自己跟黄秋艳的历历往事。 从开始认识她,到老吴家好好的日子在她的撺掇下弄成如此悲惨的境地。 自从家里穷下来以后,她就没有消停过。 从以前的宋其烈——他已经知道现在学车需要交钱去驾校,而不是大晚上让一个男人拉出去孤男寡女。 到现在的方成利。 即使宋其烈残了,即使以后她离开方成利了。 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宋其烈,千千万万个方成利。 这对狗-男女也太猖狂了,明知道自己就在这屋里住着。 但他们还敢到方成利办公室干那事。 听听当时的声音,想想里面的情景,这对狗-男女该有多疯狂啊,津津之声,声声入耳…… 回忆起自己听到的声音,脑补到当时的情景,吴新刚渐渐又进入听窗时的状态。 喉咙发干,浑身燥热,气血上涌…… 他觉得自己真的到了无法坚持的地步了。 不知不觉他的腰带就开了。 裤子也下去了大半。 天下之大,女人之多,居然没有一个可以为他所用。 没办法,只能行那指头告了消乏之事,凭籍五姑-娘之力了。 正在进入状态,脑子空灵之际,单间门口突然有一个脑袋伸进来:“小吴你在干嘛?” 这一声吓得吴新刚魂飞天外,五-姐的动作戛然而止,“惊而精咽,遂痿。” 枕头上扭过脑袋一看,大锤姐正在门口定定地看着自己。 吴新刚再次悚然一惊,刷地把裤子提上来。 这才恍然想到,自己心神恍惚回到屋里,居然没有闭门。 这时候的吴新刚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他怎么敢去看大锤姐的眼睛。 没地缝,只好一拉被子把自己蒙起来。 耳朵却是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大锤姐没走,神神秘秘走进来随手就把门给关上了。 站在床前说道:“你让我吓着了,会不会吓出毛病来?” 她倒没有进来看笑话的意思,真的是感觉很内疚。 都是过来人,知道男人在关键时候受惊,很有可能会“久而失治,终身不复举。” 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可是太痛苦了! 刚才她惩罚了两个暴打吴新刚的打手,还从方成利手里讹了一千块钱。 准备过来送给吴新刚,安慰他一下。 大仓把吴新刚托付给她,她有责任把吴新刚保护好。 尤其是今天晚上吴新刚受了那么大打击,又被暴打。 她很担心如大仓所说,吴新刚意志薄弱,有个好歹。 既是过来安慰,也是观察一下他的情况。 门开着,她伸头往里一看,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雪上加霜,不知道有没有把吴新刚吓出病来? 现在还让吴新刚蒙起头无地自容。 大锤姐内疚极了。 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可怜的吴新刚舒服一点: “其实我刚才什么都没看到。 放心吧,这事就你知我知,我不会告诉别人。 你别当回事。 是个人都有正常反应。 跟你说实话吧,这两年我有时候也…… 唉,谁让咱们没个伴儿呢! 我是真寡妇,你是活守寡。 但凡身边有个人,搂搂抱抱,一块儿说个话。 咱们也用不着这样! 命苦啊,都是命!” 被子底下的吴新刚听到“命苦”二字,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恣肆的眼泪把悲伤的情绪推向了高-潮。 他忍不住嗷嗷地放声大哭,痛苦之烈,让他身体都不由得蜷曲起来,开始翻滚。 大锤慌了。 吴新刚明显这是崩溃了啊! 他那痛彻心扉的哭声弄得大锤姐要多心酸有多心酸。 她俯下身子抓住吴新刚,想让他安定下来。 可是吴新刚实在是太痛苦了。 不仅仅是今晚的打击,而是自从娶了黄秋艳所有遭受的罪,都涌上来了。 大锤如此彪悍居然拿不稳他。 他的身体在大锤手里剧烈蜿蜒,身体扭曲得都要变成麻花。 挣扎着只是痛哭。 大锤姐双手都拿不住,只好伸出双臂把他揽住。 继而整个把他搂在怀里,“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地小声安抚。 大锤姐的怀抱实在是太温暖了。 吴新刚被搂住的瞬间,他的情绪就安定了许多。 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慰。 整个人就像掉进了一个无边无际的温软柔乡。 他本能地伸出双臂环抱住了大锤姐。 紧紧地搂住,他只想融化在这柔糯的海洋当中,永生永世也不要出来了…… 此时此刻的大锤姐彪悍全无,真的就是变成了一个亲切的大姐姐。 她在吴新刚耳边轻声说道:“我帮你解决了吧,要不然吓出病来一辈子就毁了。” 所谓“珍珠翡翠白玉汤”,人只有在饿到极点的时候,才能真正品味到食物的美味。 大锤姐用她无尽的温柔,让吴新刚享受到了有生以来最酣畅淋漓的盛宴。 这场盛宴不仅仅是生理上的,更是心理上的抚慰。 把吴新刚从精神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第二天,几乎一夜未睡的吴新刚带着鼻青脸肿的尊容,精神抖擞地挤进了大锤姐的三轮。 再苦再累,只要靠在大锤姐身边,他也感觉幸福极了。 依然是“珍珠翡翠白玉汤”,人只有经历生命的最低谷,才能懂得如何品出生活的甘甜。 对生活的期待放到最底,所遇皆是惊喜! 大锤姐也很惊喜。 同时还觉得,自己没有辜负大仓的托付。 为朋友谋,可谓忠乎! 而她的朋友大仓,并不知道自己把吴新刚放到工地,差点让他速崩。 他觉得托付给孟大锤,是完全可以放心的。 当天下午指挥着妹妹开车去了自己的工地。 在工地上当了一回导游,带着程院长和妹妹参观了自己的工地。 参观完了,程院长提议,她要请小梁和闺女去一家老字号餐馆吃饭。 小梁当然是却之不恭。 但是英子却坚决不去。 她嗖嗖地把小姨送回了家。 因为她接到大哥的电话,知道今天下午大哥就会到沪。 她早就精心给大哥做了几个好菜。 要让大哥品尝妹妹的手艺呢。 回到化工公司的住处,妹妹让大哥先去冲个热水澡。 炖煮的菜已经焖在那里了。 需要爆炒的菜早已整理好,只等大哥坐好以后就可以下锅爆炒。 等到大哥冲完热水澡出来,首先闻到了熟悉的酒香。 往餐桌上一看,不禁摇头笑了。 不知何时,英子把家乡那种传统的陶瓷酒壶给弄来了。 放在一个盛满热水的瓷碗当中。 酒烫热了,氤氲出满屋的酒香。 大哥在餐桌前坐下,果然不出所料,看到瓷碗里面除了酒壶,还泡着俩小酒盅。 他拿筷子把小酒盅夹出来。 自己和英子一人一个。 厨房门一响,英子曼妙的身姿飘逸而出,一手端着一个盘子。 菜还没放下,一股诱人的香味儿便先期而至。 这俩菜,一个是九转大肠,另一个是葱烧平鱼。 放好盘子,英子捞出酒壶给大哥酒盅倒满。 两条嫩藕般的胳膊支在餐桌上,朝大哥扬扬下巴:“先喝个解解乏!” “你坐下一块儿。”大哥说。 “你先喝,我厨房里还没干完。” 好吧,妹妹不能辜负,好酒不可糟蹋。 大哥端起酒盅,吱溜一口喝干。 “吃菜啊!”英子变得有些紧张,放低身子盯着大哥,催促他。 大哥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块肥肠放进嘴里。 英子更加紧张地一瞬不瞬盯着大哥。 “嗯!”大哥露出由衷的笑容,“出徒了,好吃!” 英子立刻松了一口气,笑靥如花。 大哥觉得好吃,让她感觉幸福极了! 426 小妮子想干嘛 让大哥先自己在这喝着,英子又飘入厨房。 很快再次端出俩菜。 一个芙蓉鸡片,另一个是海米油菜。 最后是一个番茄牛肉菠菜汤。 大哥一边用勺子爱不释口地品汤,一边感慨:“英子,就咱俩人,这也太腐-败了吧!” 英子甜甜地笑道:“大哥开了一天的车,肯定累了,加个菜补补。” “有司机,用得着我开车了,没开车。”大哥故意嘴硬。 “喂喂!”英子倒过筷子敲了敲了大哥的脑袋: “当大哥的什么时候开始学着撒谎了! 跟着大车跑长途,你能忍住不开? 怕是跟你一个车的司机路上手痒得都磨掉一层皮吧!” 大哥回敬地拿筷子敲敲妹妹的脑袋:“就你能,你是大哥肚子里的蛔虫好了吧!” “生蛔虫不高兴啊?”英子故意小嘴一扁,“明天我给你买虫子糖。” “别麻烦了,还是养着吧。” 英子嫣然笑道:“好吧,只要大哥高兴,当害虫我也愿意。” 大哥端起酒盅:“来,害虫,干了。” 害虫甜甜笑着端起酒盅跟大哥碰一下,然后放在唇边抿一下。 英子不喝酒,大哥也不想培养她。 在大哥看来,女人就不应该喝酒。 但是为了陪着大哥,让大哥多喝点解解乏。httpδ:// 即使每次都端起来放在唇边抿一下,不知不觉英子这一酒盅就喝上了。 小小的酒盅而已,但是已经让英子的嫩白的小脸像是洇透了红墨水。 这样一来白里透红,更是显得艳如雨后夏花,让大哥都不敢正眼看她了。 一盅酒就微醺的害虫似乎看透了大哥的心思,暗暗得意。 吃过晚饭大哥要帮着妹妹收拾,被英子给按在沙发上了。 她去厨房快速洗洗刷刷,出来喝口水就钻进自己的房间去了。 过了好一阵儿没出来,大哥还以为那一盅酒让她有点醉了,回房睡了呢。 没想到她房门突然拉开一条缝,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大哥你先别睡啊,待会儿我给你看个东西。” “看东西?拿出来!” “别急,现在还不行。” “别急?听口气还早是吧?什么好东西这么费劲,你这是才准备播种吗?” “等着等着,别睡了就行!” 咣,门又关上了,听动静里面还锁了。 不用问,肯定是怕大哥进去偷看。 又过了好长时间,还不见她出来。 正如她所说,大哥开了一天车,确实有点累了。 又喝了点酒,现在水也喝足了,感觉往床上一躺最舒服了。 一句话,大哥困了。 这时候英子的房门一响,又拉开了一条缝。 依然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干咳。 大哥笑道:“英子,你这是什么毛病,吃了毛毛虫?” 门缝后边传来严厉的声音:“别说话!” “……”搞得大哥很懵。 “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这不是不说话了。” 英子口气更严厉了:“不许笑!” 大哥更懵:“我比窦娥还冤,什么时候笑了?” “什么时候也不准笑,尤其是我刚出去的时候!” 大哥貌似猜到了些什么:“我保证——实在忍不住笑的时候会捂住嘴。” “不行!”英子任性地叫道,“就不能有想笑的那个念头!” “好吧,”大哥很无奈,这小妮子越长大,倒是越来越任性了,“我会尽量装作不想笑。” “别说话了,我要出来了啊!” 说完房门打开,英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大哥的嘴巴张得老大,直接合不上了。 因为他从来没见妹妹化过妆。 感情刚才在房间里这么长时间,是化妆去了。 但是不得不承认,英子不适合化妆。 就像一颗璀璨无瑕的夜明珠,给涂上任何颜料都是一种玷污。 她的美丽已经至臻至美,是任何化妆术都达不到的境界。 任何脂粉涂到她脸上都是一种玷污。 何况,英子根本就不会化妆,一看那眼影腮红啥的,完全是外行。 而且大哥看得出,这一定是她涂了擦,擦了涂,经过千百次修改以后的结果。 除了化妆,她还穿了一身绣花旗袍。 不得不承认,这身旗袍穿在她身上,才真正把衣服的美给表现出来了。 英子见大哥盯着衣服打量,忸怩地说: “这也是姐姐给我做的。 我说这不适合我的风格,穿不出去。 姐姐说,穿给你大哥看——” 声音越来越细,末后几乎听不见了。 好吧,大仓知道,表姐其实一直以来,都坚决要求自己娶英子。 她整天把英子叫过去,量身定做亲自给英子做衣服。 表姐跟英子感情极深,她有把英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精神需求——就像母亲总是想方设法把女儿打扮成小美女一样的心理。 另外表姐还有一层意思,她就是想把英子打扮得美无可美。 然后让大仓看一眼就拔不出来。 表姐自从被大仓带着自学功课,掌握了自学的技巧,有了一定的文化以后,对任何想掌握的技能,都开始自学。 比方说,裁剪,缝纫,设计服装样式。 也就是说,靠着她的努力,不但努力学习文化,还学习一切跟服装相关的知识和技能。 早在开服装店的时候,她就已经学成了一个好裁缝。 其实对于任何一个贩卖服装成功的人来说,打死她也不会费时费力去学习裁缝。 但那时表姐的服装店刚起步,全是大仓帮忙,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挣钱。 她就想,即使贩卖服装不挣钱,但是我可以通过给别人做衣服,出卖劳动力赚钱啊。 她觉得都是相关的行业,既卖衣服,也给人做衣服——其实她这个想法是完全正确的。 配套起来,开一个小店,卖衣服和做衣服,可以起到相辅相成的促进作用。 但是,如果生意做大了,老板的时间变得金贵,给人做出一件衣服的时间和精力,贩卖一百件衣服都不止,利润是给人做一件衣服的几百倍,她还会给人做衣服吗? 不过她的裁剪能力并没有荒废。 不但在百忙之中抽空更加努力地练习自己的剪裁功夫,而且还更加努力地钻研服装设计。 如果到表姐的工作间看看,简直就是一个服装设计室。 最显眼的是,她整个一面墙都做成了书架,全是各种服装设计类的书籍和资料。 她觉得要创造自己的品牌,首先要有自己的特色服装。 靠着学习别人的服装样式,只能永远走在别人的背后。 就在前些日子,某些南方商人去法国女装店里拍照,回来在服装一条街“五天出小样,十天出批量,一个月卖遍全省”。 为此还得意洋洋。 表姐一点都不赞同这种做法。 首先她觉得不经过对方同意完全照抄,这有点不合规矩。 另外她觉得这样做,虽然能挣快钱,但毕竟不会长久。 当表姐把自己的想法跟表弟讨论的时候,让表弟对姐姐的悟性,以及眼光的长远而惊叹。 这只能说明,姐姐因为有一颗朴素的埋头苦干的进取心,她才能摒弃那些不算正当的做法。 并且不被眼前的、短暂的利益所诱惑。 其实,姐姐的眼光和观念是完全正确的。 大仓知道,从现在往后不用几年,法国人一见到黄色面孔的人进服装店,第一件事情是搜身看看有没有带相机。 翘着脚走路,毕竟不会长久。 姐姐的设计服装,把全家人,身边的亲戚,都当成了模特。 尤其最完美的模特,就是英子。 因为英子除了倾国倾城的美丽,她穿上衣服最能表现衣服的美。 更是还身兼表姐妄图把表妹打扮漂亮了引诱大仓的重任。 此时此刻,英子把这身旗袍在大哥面前穿出来,算是正在完成姐姐交待给她的任务了。 其实,真正让大哥震惊得合不拢嘴的,是因为英子除了化妆,穿旗袍。 她的手里还提着一把京胡。 这小妮子想干什么? 427 震撼 英子趁着大哥目瞪口呆之际,赶紧过来抓起大哥的茶碗。 咕咚咕咚连着喝了两碗茶水。 把茶碗一放,退回去搬个凳子坐在电视前面。 电视当然要关了。 大哥这时候的下巴才能动弹:“你这是要干嘛,给我拉胡琴听,你会吗?” “会——妈!”英子故意板着脸,“别笑别说话,好好看着。” 大哥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英子拧了拧琴弦,定了定调。 然后持弓的手臂猛然一扬,突然开拉,“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怎一个刚劲有力了得! 大哥猝不及防,铁骑突出的刚劲让他脑袋嗡的一下,就像冷不防脑袋上被砸了一锤。 并且随着干净利落的旋律持续冲击,让他身上都有点麻酥酥的感觉。 近距离演奏,让身临其境的现场感达到了最好的效果。 大哥很享受这种现场感。 就像喜欢喝酒的人喝到了头脑晕晕、浑身酥酥的效果。 突然,英子开口唱了起来,调儿很高,声音高亢亮丽: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 激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 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 敌血飞溅石榴裙……” 这哪是唱腔,简直是漫天箭雨,瞬间把大哥每个毛孔都给穿透了。 大哥不再是麻酥酥,而是直接做了全麻! 听呆了。 妹妹什么时候解锁了如此逆天的技能? 当然,这个念头仅仅是在大哥的思维当中一划而过。 在亮丽高亢的唱腔声中,大哥脑子都被全麻,思维全部放空。 京胡那嘹亮的声音,就像是钢丝刷子在刷洗自己的神经。 妹妹亮丽的声音,那种自胸腔、鼻腔、头腔共振发出的优美旋律,直接就是洗涤灵魂的琼浆。 灵魂浸泡其内,是从来没有过的享受…… 英子自拉自唱,唱了一段又一段。 也不知道唱了多长时间? 因为大哥已经失去自我,失去时间和空间的感知力。 英子唱了多长时间,大哥被泥塑在那里多长时间。 唱到最后,英子一个甩腔结尾,琴声也戛然而止。 客厅里瞬间落针可闻。 大哥悚然一惊。 有一种雪地里泡温泉突然被拖出来的感觉。 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感觉缺失了什么。 正在愣神之际。 英子从凳子上站起来,提着二胡袅袅婷婷往前走了两步,给大哥一个九十度大鞠躬: “感谢您的收看,今晚的表演到此结束。 大老爷早点洗洗睡吧。 晚安!” 嗖! 英子瞬间回了她的房间。 咣! 关上门来。 大哥到现在没明白过怎么回事来。 几个意思? 本来大哥刚才已经有些困了。 看完表演,就像打过兴奋剂,弄得下半夜才睡着。 当然,也不是白失眠了,他想明白了两个问题。 首先,英子现在的本事,肯定是跟她小姨学的。 小姨自从跟她想认,把家里除了主卧之外最好的房间,用了最好的家具和装修,做成一间闺房。 希望就是给外甥女一个家的归属感。 除了对外甥女的亲情,还因为小姨夫妻俩没有孩子。 其实小姨就是把英子当成了自己的亲闺女。 堂堂的市长夫人,京剧院院长,从此以后整天跟在闺女屁股后边成了哈巴狗子。 闺女两天不去,她就巴巴地上学校找,来化工公司找。 就想诱导着闺女回家多住几天。 看起来恨不能时时刻刻跟闺女在一块儿永不分离。 娘俩在一起也没什么事干啊。 于是程院长就发挥自己的强项,教闺女拉京胡,唱京剧。 第二,这就说到英子的基因问题了。 她的父母都是唱京剧的,艺术基因肯定要有遗传的。 从前的时候流落到穷乡村,吃不饱穿不暖的,根本没有激发她艺术细胞的土壤。 现在跟小姨这位大艺术家相认,艺术基因肯定就像种子萌芽一样破土而出了。 说起来,艺术基因这东西,除了让一个人“善于”干某一项艺术。 另外还能让人痴迷这项艺术。 所谓“好者不恶”,因为痴迷,所以善于,反之亦然。 是相辅相成的辩证关系。 很明显,英子的艺术基因被发掘出来,这小妮子开始痴迷京剧了。 要不然她也不会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利用业余时间学到如此境界。 当然,有个好师傅也很关键,名师出高徒嘛。 想到这个关于喜好的问题,大仓感觉好像自己的艺术细胞也要被妹妹给勾引出来了。 在他捡到的记忆里面,其实有关于京剧的成分。 那位老先生以前是京城骨灰级的票友,能拉能唱,相当痴迷。 这层记忆被大仓捡到,偏偏大仓作为一个贫苦的农村孩子,实在没有那份闲得蛋疼的心情。 他不喜欢京剧,于是这方面的记忆就选择性忘记了。 这种现象,在医学上大概叫“排异反应”吧? 今晚英子厚积薄发,瞒着大哥偷偷学艺,到了一定水平突然展示。 直接把大哥给震撼到了。 同时好像也把大哥的京剧瘾给激发了出来。 使得他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浑身燥热,技痒难耐。 正如英子吃饭时所说,“手上都技痒得蹭一层皮去”! 他很想去敲妹妹的门,让她把胡琴递出来,让自己也过一把瘾。 只不过这都下半夜了,要是去敲妹妹的房门…… 那是坚决不可以的! 只好暂且忍着,强逼自己什么都别想,赶紧睡觉。 第二天起来以后,他还有想拉胡琴的冲动。 可是转念想到,自己长这么大从没动过这东西。 要是突然在妹妹面前展示骨灰级高手的技能,要是把妹妹吓着就得不偿失了。 吓得她误以为自己被什么附身就更不值。 但是手痒很难打下去。 于是跟妹妹把胡琴要过来,装作昨晚听上瘾的样子。 抱着胡琴胡拉拉。 吱吱吱,啦啦啦…… 一听就是没摸过胡琴的人,呕哑嘲哳难为听,还不如拉锯好听。 但是大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英子,你听大哥拉得也有那么点儿意思了吧?” 英子憋着笑:“嗯,声儿挺大。” 大哥豪气干云地表示:“我决定了,从现在开始,我要学拉胡琴。” 英子高兴得大大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形。 这说明自己的表演大获成功,不但让大哥听上瘾了,还开始对京剧感兴趣了呢! 这条肚子里的蛔虫可是知道,大哥本来对京剧是不感兴趣的。 一开始的时候小姨要教她学京剧,她是坚决不学的。 无他,因为大哥不爱好京剧。 可是小姨说了:“你爸妈都是唱京剧的,你姥姥家是京剧世家。 你要是不会哼哼几句,这不是让人笑话嘛! 还以为咱们家没有传承呢。 再说了,你大哥不爱好京剧,那是他没有生在那样的环境。 要是你学好了,唱得好听,唱给他听听。 我保证他一听就上瘾。 说不定以后比一般票友都痴迷呢。 让你学京剧又不是让你当专业演员,是让你有个业余爱好。” 可英子还是觉得大哥都26岁了,所有兴趣爱好都定型了,不会突然喜欢的。 所以她还是不感兴趣。 小姨叹口气:“唉,女人这东西啊,光有漂亮是不管用的。 光是漂亮,最多就是第一样的时候眼前一亮。 看长了不过如此。 但是一个女人要是既长得漂亮,又有艺术才华,那可就了不得。 会让男人为她疯狂的。 而且漂亮这东西就是昙花一现,年老会色衰。 但要是有艺术才华,可是越老越香,让男人爱不释手的。 你看看古往今来,但凡色艺双绝的美女,都会让最成功的男人为止疯狂。 比方说陈圆圆,色艺双绝,这才使得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 好吧,姜还是老的辣。 小姨对闺女的心思太了解了。 于是,三言两语,闺女就开始对京剧痴迷。 而且她真的是有艺术天赋,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一看大哥果然开始对京剧感兴趣了,英子自告奋勇,要教大哥学啦胡琴。 “不用你!”大哥倔强地说,“我要自学成材,你等着看吧,用不了几个月,我可以拉得比你还好。” “那更好啊!”英子更加惊喜了: “到时候可以你给我拉着,我唱啊! 我跟小姨学的做功也挺好了。 到时候就不用坐在凳子上自拉自唱。 你拉,我给你表演。 反正我只唱给你一个人听——” 最后一句声音变得很小,简直变成一个人嘟囔了。 428 黄金搭档 接下来的几天,梁进仓在沪海除了处理各种事务之外,又加了新事务。 拉京胡。 虽然捡到的记忆是骨灰级票友,但是三天不唱口生,三天不拉手生。 总是还得再练练,找找手感。 当然,拉胡琴这事那是绝对不能当着妹妹的面儿进行。 他要等妹妹去上学了才能偷着拉。 并且装模作样地去买了好几本《京胡入门》。 练习拉胡琴的时候就把入门书翻开坐在屁股底下。 到时候让妹妹看到,你大哥的书都翻成烂狗肉了。 这得多努力吧! 之所以这些天一直在沪海停留,是因为马上就要放暑假了。 早已经跟英子规划好,放假以后兄妹俩要去全国各地巡视。 大哥的配货网遍布全国各地,除了他自己,全家只有英子一人知道。 男孩要穷养,不但不能让二三四仓生活条件太好了,还要让他们从思想上认识到,咱家并不是很富裕。 女孩要富养,就是要让英子的生活条件达到一个极高的水平,而且让她放心地知道,大哥有的是钱。 不过这次兄妹俩要去巡视的不是配货网,而是助学网。 大仓从五年前开始,就在每一年的中高考结束以后,去收罗落榜生。 只收报考师范落榜的,农村穷苦孩子。 因为这些报考师范的,至少从意愿上,他们是想在将来从事教师职业。 但是这年头,不管是中专还是大专,也不是那么容易考的。 考上了,那就一步登天,从此跳出农忙,成为体制中的人,吃国库粮,捧上了铁饭碗。 有那么几年是不允许复读的,一考定终身。 考不上的话,梦想破灭,命该如此,只能回家种地。 大仓就是专门盯着这个群体,捡漏。 当然也不是只要师范落榜生尽数收下。 而是首先从那些差几分的落榜生当中挑选。 一考定终身,其实运气的成分也很大,也有个考着考不着。 考上的未必就比没考上的优秀。 尤其是那些差几分没考上的。 有时候就是因为考题对他来说有点偏了,或者正好赶上考试时候状态不好,再或者临考家里出点状况什么的。 都能很大影响考生的发挥。 大仓专门找到这些考生,首先确定他们是农村穷苦人家的孩子。 城市孩子是不要的。 不是大仓歧视城市孩子,而是有很大偏见。 因为城市孩子比农村孩子有退路,而且从小条件好,养尊处优的,吃不了苦。 而对于农村穷苦孩子来说,尤其是那些平时学习很刻苦的,落榜对他们的打击很大。 有的直接因为落榜导致人生的绝望,而选择轻生。 这时候有人找到他们,跟他们说,可以给他们一条出路。 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天降之喜,意想不到的人生转机啊! 大仓给每人发了两套教材,一套师专教材,另外一本是计算机入门。 不得不说,这年头给他们发《计算机入门》,跟给他们一本天书没什么区别。 这本《计算机入门》是大仓根据目前国际上最先进的计算机书籍,自己整理而成,在县印刷厂印制的。 倒不是说现在就让学生真正掌握计算机技术,而是考察他们对计算机的敏感程度。 给拿到这两套教材的学生一个暑假的时间。 暑假结束以后统一考试。 大仓亲自阅卷和面试。 优先录取那些执行力、学习能力强的学生,其次录取执行力强的,再次录取学习能力强的。 没有培养价值的,只要分数超过20分,会发放两个月的工资,打发他们自谋生路。 连20分都考不了的,分明就是这一时期没有下功夫,那就自动解约。 ——这些规定是一开始就跟他们说好的。 选拔合格的考生,会被大仓编成几个特训班,对他们进行为期一年的教师专业培训。 培训期间食宿全包,而且发放基础工资。 对他们来说,这比考上师范还要好啊。 因为考上师范还得交学费,只有工作以后才有工资。 可是在这里,从培训开始就有工资拿了。 一年以后培训合格,跟大仓去全国各地的偏远贫困地区,进行个人助学活动。 当地有学校的,就直接给学校提供教师,助学教师的工资由梁进仓负担。 当地没有学校的,梁进仓投资在当地建学校,派驻教师。 梁进仓培养出来的这些教师,因为是来到偏远贫困地区教学,条件比较艰苦。 梁老板除了给他们比在城里教学更高的工资,另外还有绩效工资。 绩效项目包括: 发动一个失学儿童上学。 发现一个品质优良,吃苦耐劳、执行力、学习能力都强的学生。 发现一个品质优良,对计算机敏感的学生…… 梁进仓在历年的落榜生当中挑出几十名管理能力强的人才,专门对自己的助学网进行管理。 可以说,这五年来,梁老板在助学方面投入了巨额资金。 而且是默默无闻在干这件事——自家人也只有英子知道这件事。 即使被助学的地区,有媒体发现了助学典型,最多也只能让对方知道这是一个孤例。 绝对不会让人把梁老板整个的助学网给挖掘出来,进行大肆宣传。 梁老板知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一旦被大肆宣传,成了典型。 那这事要么干不下去,要么被带偏了。 大哥投入如此巨资,为偏远贫困地区儿童助学,这是英子最佩服的地方。 认为这是大哥人格最大的魅力。 要知道,大哥的这个行为,会改变多少人的命运啊! 而且,大哥不图名不图利,一直默默无闻不让别人知道。 这得需要多么宏阔无私的胸怀啊! 大哥告诉妹妹,其实你大哥没有那么无私。 大哥不图名,这是真的。 至于说大哥这个行为不图利,那就太过于美化大哥了。 大哥做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图利。 说白了,跟那些被助学的孩子,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孩子们因为自己的帮助,改变了命运。 而自己也在其中选拔出了自己需要的人才。 为自己储备下大量有用的专业人才。 这对于大哥来说,才是最大的里“利”。 这比大哥赚了多少个亿的利益要大得多。 比买原始股,又是什么捡漏卖古玩,还有买下几栋洋楼,四合院,坐等升值,其利要大得多。 因为那些所谓的坐等升值的项目,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值”,数值。 是有数的。 那样的钱在手里就是个死钱。 而自己储备下大量的专业人才,说句调侃的话,这些将来可都是会下金蛋的母鸡。 每个人都能源源不断给大哥创造无法估量的价值。 而那些培养起来的专业人才,在大哥的助力下,通过他们自己的努力,也能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在大哥的整合下,实现了互惠互利。 这才是真正的“利”。 这五年来,英子只是在大哥嘴里知道助学的一些情况。 她从来没有真正到偏远贫困地区去看一看。 她一直很好奇。 很想实地考察一下。 了解一下那些地方的风土人情,看看大哥助学的效果。 近距离考察一下助学教师发现的有培养潜力的人才。 没过几天,英子放暑假了。 大哥也早就准备好了巡视所需要的装备。 兄妹俩开着大哥刚刚买了不久的切诺基,出发了。 大哥买它的目的,就是为了去偏远贫困地区巡视用的。 这是一款去年刚推出的三门运动版国产切诺基,是最顶配的豪华版。 这款车是自动挡,配备了六缸发动机,装备了abs,而且配置了助力转向。 动力更充沛,而且操控起来更加省力。 一路之上,兄妹俩天亮吃过早饭出发,天黑住店。 路上轮流开车。 大多时间大哥都在给妹妹如数家珍地讲述这五年来,自己到底建成了多少所学校。 助学了多少失学儿童。 发现了多少有潜力的人才,等等等等。 妹妹听得如醉如痴。 有太多的话题要谈,不知不觉一天的路程就赶完了。 旅途之上根本就感觉不到累。 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黄金搭档。 429 山高皇帝远 还没看到助学的学校之前,英子在车上听大哥如数家珍的说那些学校,那些发现的潜在人才,听得心旌神摇。 除了感觉大哥是天下第一的慈善家,还有就是对大哥的长远眼光佩服得五体投地。 “大哥,你真是太了不起了!”英子对大哥更是崇拜了,“既能改变那些贫苦孩子的命运,又能网罗天下人才!” “这算什么啊!”大哥表示谦虚地说: “人类社会处处充满了不公平。 最不公平的就是出生地的不公,你无法改变,只能适应。 偏远、贫困永远是存在的,国家没有能力一下子把全国搞成大同之国。 我做的,只不过就是力所能及地做点为国家排忧解难的事。 力所能及地查缺补漏而已。”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英子感慨地说: “大哥,你这样低调,让妹妹怎么形容你啊? 咱们家明明很有钱很有钱,但是你看看你。 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像个有钱人? 走在街上,分明就是个进城务工的农民嘛! 替国家排忧解难,解民众疾苦,不但默默无闻,还生怕让人知道了。 这是做好事不留名啊! 你说你将来主要的创业方向是半导体材料的研发。 这些人才就是为你将来的事业做准备。 可是我觉得,单凭一个人的财力和能力毕竟有限。 要不要我跟小姨夫说说,让他给上边提提建议? 让国家加大半导体研发方面的投资,或者设立一个官方机构,把你拉进来当合伙人?” “这个建议不需要走后门去提。”大哥笑道: “偌大的国家,你以为决策者看不到半导体研发的重要性啊? 现在我国这方面的机构有不少。 只不过就是投入不够,人才相对缺乏而已。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国家底子薄,方方面面都需要投资,搞开发。 所谓手大捂不过天。 在一穷二白的现状下,只能把有限的财力和人力投入到最紧迫、最需要的领域去。 你以为国外的科技先进全是国家投入和发展的? 不是的,人家底子厚,厚就厚在有好多财大气粗的大财阀。 这些大财阀实力雄厚,能够拿得出足以支撑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的足够的资金去搞研发。 当然,一旦成功,给大财阀带来的回报也足够丰厚。 人家已经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咱们国家太缺少这种实力堪比国外大财阀的实业家了。 即使有那么几个财大气粗的,又缺乏长远眼光,只顾眼前想挣快钱。 再说,还有一个爱国情怀问题,为小我的利益想的太多。” “我觉得大哥你就是全国独一无二的存在。”英子严肃地说: “你既财大气粗,又眼光独到、长远,更有爱国情怀!” “你把大哥美化得太好了,咱们就是些小人物而已。” “不!”英子倔强地坚持,“我这话一点美化的成分没有,用在你身上还嫌不够呢!” “吾与城北徐公孰美?”大哥笑道,“因为我是你大哥嘛,私我也!” “……”英子再不说话了。 心里就像打翻了蜜罐。 因为大哥那句“私我也”,原文中的上一句是,“吾妻之美我者”。 意思是他老婆之所以觉得他长得最帅,是因为偏爱他。 大哥的意思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英子焉能不喜! 只不过,当真正到了助学的学校,看到孩子们的生活条件,那些地方的极致的贫困。 英子就再也喜不起来了。 而是到了每一个地方都要以泪洗面。 贫困地区的孩子,生活实在是太苦了! 再也不夸奖大哥。 反过来一直在埋怨大哥,投入太少,太少太少了。 咱家那么多钱,为什么不拿出钱来,让那些贫困地区富裕起来呢? 为什么不让那些贫困孩子的父母也过上好生活呢? 只不过等她看得多了,情绪也就没有一开始那么激动。 发现自己有点“何不食肉糜”了。 大哥虽然很有钱,但毕竟是一个人的财力。 他怎么可能凭一人之力让所有贫困地区的孩子都得到帮扶呢! 这天,兄妹俩到了一个叫获鹿寨的偏远贫困村子。 这个村因为地处大山深处,出入交通不便,外面的东西买不来,出产的农产品卖不出去,多年来一直是当地最贫困的村庄之一。 以前的时候,这个村子是没有学校的。 既是因为村子太穷建不起学校,更是因为即使乡里给村里建起学校,也找不到愿意在村里教书的老师。 村里的孩子绝大多数也就没有上学。 只有寥寥几个家庭稍微好点,或者乡里有亲戚的可以借住在亲戚家,才能在乡里上学。 当然,那样的孩子极少。 五年前,是梁老板投资,在村里建起一座学校。 设有小学和初中班。 并且自费派来三个老师。 一个年龄稍小点的叫裴杰男老师,68年属鸡,是初中毕业考中专落榜的。 另外两个是高考考师范落榜的,男的叫谢守华,女的叫安娟娟。 俩人都是65年的,原来是恋人,现在已经结婚。 谢守华是学校的校长。 三位老师常年生活在深山当中,条件比较艰苦。 但是精气神挺足。 也有坚持下去的动力。 因为梁老板的工资高,福利好。 因为给梁老板干活,劳动合同里面是约定了工龄的。 能一直干下去,会有国家一样的退休待遇。 中间不干了,还有工龄补贴,工龄越长,补贴基数越高。 所以梁老板撒出去的这些教师,都很有干劲儿。 因为这既是一份崇高的职业,又让他们觉得,当老师比他们落榜以后干建筑、煤窑什么的,强多了。 尤其是像谢守华和安娟娟这样夫妻俩都是助学老师的情况,老师们在贫困地区扎下根,干得就更安心了。 裴捷这个单身狗当然很羡慕谢校长的情况,这两年正在琢磨要不要娶一个本村的村姑当老婆? 在来的路上,大哥就跟妹妹重点介绍了获鹿寨村。 是他这次巡视的重点学校。 因为这座学校里发掘出好几名很有潜力的学生。 谢校长在向梁老板汇报的时候,都是把几个潜力生的具体情况,以及在特长方面的表现,详细写信报告给梁老板。 甚至有时候还邮寄一部分潜力生的手工作品。 其中最有潜力的,是一对姓赫连的兄妹。 哥哥叫赫连牛,今年15了。 这小子最大的特点就是钻研能力特强,用心灵手巧来形容都嫌力度不够。 谢校长等人对他进行计算机启蒙等方面的测试,发现他对电子科技方面的事物,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度。 简直是百年一遇的天才。 妹妹叫赫连小羊,今年13岁。 小姑娘居然跟她哥哥具有一样的抽象思维能力,而且同样动手能力极强。 这在梁老板电脑上的人才库里面,已经是被标为五星级的潜力人才。httpδ:// 可是就在前些日子,梁老板接到谢守华千难万难跑到乡里打来的电话。 因为家庭贫困,赫连小羊的父母把她许给了本村一个相对富裕的人家。 准备很快就要成亲。 很明显,一旦成亲,小羊就会辍学。 梁老板一听这个消息,当时急了。 这可是自己人才库里面的五星级潜力人才,怎么可能让她才13岁就嫁人,辍学呢! 当即指示谢守华,赫连家收了对方多少彩礼,咱们给她补上。 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辍学。 实在不行,可以跟赫连的父母说,学校还可以给赫连兄妹提供上学补助。 权当兄妹俩辍学打工挣钱了,以补贴家用。 反正就是不管什么条件咱们都答应,目的只有一个,绝对不能让兄妹俩当中的任何一个辍学。 过了几天,梁老板接到谢守华的电话,汇报说事情解决了。 学校为此事做了大量工作,并且拿出双倍彩礼赔给男方,才将这门亲事挡下。 而且还给赫连兄妹提供了上学补助。 赫连的父母总算是安抚下了。 听说事情解决的梁老板松了一口气。 但总还是有些不放心。 这次巡视,已经把赫连兄妹当成了重点巡视对象。 获鹿寨村地处深山,别说汽车,就是摩托车都上不去。 出入村子只有一条险峻的山道。 兄妹俩把车寄放在乡里的旅馆,带上进山的装备,徒步进村。 整整走了一个上午,兄妹俩才在过午时分赶到获鹿寨村的学校。 学校的三名老师早就知道梁老板要来,这几天一直都在翘首以盼。 现在终于盼到他们的梁老板了。 在兄妹俩的身影影影绰绰出现在山梁上的时候,三位老师就迎接出来,望眼欲穿地看着来路。 并且不知不觉三位老师往来路迎出老远。 两路人马胜利会师,谢守华和裴捷赶紧迎上去跟梁老板握手。 而安娟娟则是紧紧拉住了她所认为的老板娘的手,扭头问老板:“梁总,这个姐姐怎么称呼?” 梁老板介绍说:“这是我妹妹英子,应该是你大,叫她英子就行。” “你就是安姐姐吧?”英子笑着说道: “路上我听大哥说的最多的就是你和谢校长了。 还有裴捷。 说你们三位是干得最出色的。 哎安姐姐,这山里的水土还真是养人,你脸色这么好看!” 安娟娟晃着英子的手说道:“是啊,以前的时候我也觉得山里的水土养人。 可是你来了,我发现还是把我养得不够。 比下去了!” 两个女子说说笑笑的,也不敢那三个大老爷们,拉拉扯扯顾自进学校去了。 把后面三个老爷们看得有些发呆。 谢守华低声问:“梁老板,她们俩以前很熟吗?” “应该——”梁老板盯着两道靓丽的背影,“以前没见过吧?不过女人这东西就是自来熟,别猜了,先去看看赫连兄妹吧,我要亲自考考他们。” “好!”谢守华点点头,一边引着梁老板往学校走,一边汇报: “虽然这事解决了,我感觉好像还有隐患。 一开始的时候,男方听说我可以赔给他们双倍的彩礼,因为贪心,就答应了。 这样赫连家收到的彩礼不用退,没嫁闺女,白得一份彩礼,也挺高兴。 无非就是咱们损失一点钱。 可是这几天男方又要反悔。 已经到学校来找过我两次。 态度比较恶劣。 骂我多管闲事。 我也打听过了,那家人有个叔伯兄弟,是村里的首富。 那个首富在乡里住,也是乡里的一霸。 别看他不在村里住,村里的事也全听他的。 男方就是因为听了那首富的话,才反悔的。 我总感觉这事还会有麻烦——” 话没说完,就听到坡下一阵喧嚷传来,只见有十几个人手持棍棒的人冲了上来。 这些人嘴里还在嚷嚷:“姓谢的要是再敢管闲事,先把腿给他打断!” 裴捷往下一看那架势,吓得脸都白了。 他在这里待了五年,知道这些地方山高皇帝远,穷山恶水出刁民。 说是给你打断腿,那是分分钟的事。 别说打断腿,惹急了他们打死人都敢。 430 乡里一霸 而且这时候听到村子里面隐隐传来锣鼓家伙的声音。 谢守华和裴捷就明白了,男方这是彻底反悔,准备到学校来抢人,拉下去成亲的。 “梁总!”谢守华当即说道: “您别进去了,这事您不要掺和。 赶紧叫上妹妹先躲一躲。 裴捷,你带上赫连兄妹俩,快跑。 我在这里挡一挡他们。” 裴捷跺脚道:“你一个人,挡得住吗? 你没看到十几个人都拿着棍子! 要跑一起跑。” 可是很明显,他们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或者说,三个大男人一看情况不好,撒腿就跑,还是能跑得了的。 但要想进学校,带上赫连小羊一块儿跑,那是无论如何来不及的。 可是事发突然,情况紧急,跑不了也总得努力一试。 谢守华猛地推了裴捷和梁老板一把:“你们快走!” 梁老板却是拉住了谢守华:“一块儿进学校吧,你一个人挡不住。” 于是三个人一块儿跑进了学校。 进来之后裴捷就要关大门。 被谢守华给拦住了:“他们那么多人,你关大门管什么用!” 梁老板对谢守华暗暗点赞。 不愧是自己亲自选中的人,头脑就是清醒。 而裴捷呢,明显还是差点火候。 遇事一慌,就有点不大理智。 谢守华再次一推裴捷:“你带小羊翻墙,先去山上藏起来,最好带上赫连牛,他知道有山洞,藏起来一时半会儿不会被找到。” 说完,谢守华就威风凛凛地站在学校大门口,迎着那一群吵吵嚷嚷跑上来的村民。 此时此刻的梁老板也跟谢守华站在一起,呈并肩作战状。 裴捷跑得比兔子还快,一边跑一边喊赫连牛。 等赫连牛闻声从初中班跑出来,裴捷已经从教室里边把赫连小羊拉了出来。 “快,翻墙。”裴捷命令赫连牛,“你先翻过去,在那边接着小羊。” 兄妹俩见裴老师脸都白了,知道是出什么事了。 赫连牛相当灵活,跑到墙根底下,扒着墙头,嗖一下就上了墙,咕咚一声跳下去。 裴捷把赫连小羊托上墙头,一把把她推了下去。 情况紧急,她哥哥在那边接得住接不住都无所谓了。 然后裴捷也翻墙而出,让赫连牛带着,找山洞去了。 刚刚手拉手说说笑笑进了办公室的两位女子,听到外面声音不对。 赶紧出来看,也仅仅看到裴捷老师就像一只猴子一样,嗖一下翻墙,不见踪影。 再看大门口,梁老板和谢守华并肩站在大门口。 这时候坡下的人已经冲过来了。 “学生正在上课,你们要干什么!”谢守华严厉地说道。 “少他妈废话。”一个领头的中年人骂道,“把我儿媳妇叫出来,今天是个好日子,我要给我儿子成亲。” 中年人身后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也梗着脖子大声叫道:“把我媳妇交出来!” “夏金旦,做人不能出尔反尔吧?”谢守华说道: “学校出钱,已经赔给你双倍的彩礼。 你当时也答应得好好的。 怎么能反悔呢? 再说,婚姻自主。 别说赫连小羊才十三,根本没有到法定结婚年龄。 就是够了年龄,婚姻也是她自己说了算。 父母绝对不能包办。 赫连小羊还在上学,她根本就不愿结婚,谁也不能强迫她。 再说她的父母也已经跟你们解除了婚约。 你们要是这样来抢亲,那是严重的违法!” 一听说违法,夏金旦有些面露胆怯之色。 虽说这地方山高皇帝远,村民又穷又愚昧。 但这毕竟是新社会了,村子也没闭塞到原始社会那种程度。 虽然穷点,虽然落后,但新社会的新风气对村寨还是有一定的影响。 也有了那么少许法治观念。 当然,夏金旦知道他们这属于强抢。 毕竟谢校长说的对,赫连一家已经跟他们解除了婚约。 只不过就是因为他的叔伯兄弟,村里的首富,乡里的一霸,夏金升听到这事,感觉他们姓夏的受了侮辱。 被解除婚约太窝囊。 他们这才反悔,去威胁赫连一家,并且来找过谢校长两次。 但是都遭到拒绝。 今天夏金升回村,一听叔伯哥哥还没解决问题,顿时怒了。 立即命令他们准备结婚的一切事务。 并且去赫连家,让两口子把闺女从学校叫回来,成亲。 赫连两口子没那么不要脸。 他们把闺女许出去,末后没嫁闺女,反而白白得了一份彩礼。 学校出了两倍的彩礼钱赔给夏家。 而且学校还承诺,从现在开始给牛牛和小羊上学补贴。 那数目比把俩孩子送出去干活都多。 两口子对学校的照顾感激不尽。 他们实在没有脸去学校把闺女领回来。 可是等他们看到夏金升出现的时候,两口子吓得腿都麻了。 夏金升在乡里都是一霸,更不用说在这村里了。 这村里的村长见了夏金升都变成哈巴狗。 以前村里有个愣头青跟夏金升对着干,被夏金升指使人用棍子活活给打死了。 死尸当时在山脚下躺了两天。 村里所有人连个屁都不敢放。 直到后来眼看着臭了,夏金升这才让人就地挖个坑,把人埋了。 从此以后村里人任何人对夏金升都是恭恭敬敬。 他就是在村里咳嗽一声,周围的人都要吓得打哆嗦。 现在一看居然是夏金升亲自出面,赫连两口子再也不敢说个不字。 答应到学校领闺女。 夏金旦因为跟学校的谢校长打过几次交道,知道谢校长在这件事上态度比较坚决。 怕赫连两口子到学校,领不出人来。 他把自己的顾虑跟叔伯兄弟说了。 夏金升一听很是恼火,一个外来人,也敢在村里指手画脚,阻挠他侄子的亲事? 于是也不用赫连两口子了,夏金升随便点了十几个棒小伙子。 人人都带上棍棒,到学校去抢人。 并且夏金升还升起了好奇心,也跟着到学校去看看,那个谢校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夏金升就跟在队伍后边。 现在一看堂兄有点被那个老师给震住了,夏金升怒了。 他分开人群站了出来。 “放你妈的屁!”夏金升指着谢守华破口大骂,“我们这里祖祖辈辈都是这样办事的。 什么时候用得着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我现在给你数三个数,你赶紧把门口让开。 数到三要是不让,我先打断你一条腿。 不信你可以试试。 一,二……” 431 快去求救 夏金升刚数到“二”,梁进仓和谢守华就同时往两边闪开了。 “算你识相!”夏金升狠狠瞪了谢守华一眼,“把我侄媳妇叫出来。” “赫连兄妹今天没来上学。”谢守华说。 “你——”夏金升再次怒了,指着谢守华又想开打,可是转念又朝后边的人群一挥手,“进去把人带出来。” 人群呼呼啦啦进了学校。 教室里顿时响起乒乒乓乓桌椅板凳翻倒的声音,以及孩子们乱哄哄的惊叫声。 不管是教室,还是办公室,以及三位教师的住处,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这伙人简直要把学校掘地三尺了,也没找到赫连兄妹。 谢守华夫妻俩气得脸色煞白。 英子气得脸色煞白。 梁老板看着这些人像土匪一样地翻找,悄声对谢守华说:“看来,很难善了啊!” “愚昧无知的刁民!”谢守华咬牙说道,“梁老板,你和妹妹先离开这里,找不到人,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走不是办法!”梁进仓道,“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样先把那个村霸稳住?” “没办法。”谢守华在本村待了五年,夏金升的劣迹斑斑早已如雷贯耳: “这地方山高皇帝远,那个姓夏的心狠手黑无所顾忌。 想稳住他很难——” 俩人还没想出对策,夏金升已经恶狠狠走过来了,指着谢守华的鼻子吼道:“人呢?藏哪儿去了?” “他们兄妹今天真的没来。”谢守华说道。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夏金升冷笑一声,“还是数数管用,我数到三,不把人交出来,先给你打断腿,一,二——” 夏金升嘴里数着数,同时挥挥手,把身边两个持棍青年叫上前来。 只等他数到三,俩青年就会一棍子把谢守华的腿打断。 夏金升的威势太大,不管在乡里还是在村里,从来没人敢顶撞他。 更没有人敢跟他作对,或者对他的恶霸行径进行反抗——那些不怕他的都已经死了。 时间长了,大概是让他形成一种错觉。 认为所有人只要见了他就要打哆嗦,他就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现在他面对两个教书的,说是数到三打断腿,对方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吓得赶紧屈服,要么就是数到三以后被打断腿。 他这些年太顺了,已经想不到还会有第三种可能。 那就是反抗。 不但是他,就是跟他一起来的这些村民,思维当中也自动忽略了敢于反抗这种可能。 但是,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就在夏金升刚刚数到“二”的时候,梁进仓动了,他突然一个爆冲,宽厚的肩膀撞开了其中一个青年。 青年猝不及防,几乎是飞起来的速度,跌进后面的人群。 他手里的棍子也被梁进仓夺了过去。 而梁进仓突然爆冲的同时,谢守华也抢上一步,跟另一个青年抢夺棍子。 其实,俩人都想好了,肯定不会坐以待毙。 只不过谢守华的反抗效果没有梁老板雷霆万钧的干脆利落。 他并没有一下子夺下青年的棍子,而是变成了俩人一人抓着棍子的一头,在来回抢夺。 明白过来的村民一拥而上,要控制住梁进仓二人。 这时候梁进仓这方的救兵也已经到了。 英子和安娟娟两位女子一人举着一个板凳,勇敢地冲上来,要保护她们自己的男人。 可她们是女子啊,再说也从来没跟人打过架。 抡着俩凳子管个屁用。 瞬间就被对方夺过去给扔了。 夏金升却是突然大叫起来:“别伤了那个女的,给我留着。” 他定定地盯着英子,眼都直了。 穷山僻壤的地方,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神女一样的人! 夏金升看呆了。 也幸亏是夏金升这句话,村民们的乱棍从没有落到两个女子身上。 梁进仓已经帮着谢守华敲开了对面青年的手。 现在俩人手里都有棍子,转圈儿挥舞着遮挡胡乱打下来的棍子。 好在这些南方的山民个子普遍不高,而梁进仓和谢守华都是北方人。 巧的是俩人又是北方人当中的大高个,被人围在中间,远远看去有点虎入羊群的感觉。 居然打成僵持局面。 英子和安娟娟被夺走了武器,但也只是愣了那么半秒。 然后俩人就徒手冲进了包围圈。 各人冲向各自的人。 很明显,俩女人疯魔了。 她们扑上去,要用身体替自己的人挡棍子。 梁进仓一把揽住英子,用自己的身体遮住她,一边奋力抵挡纷乱打下来的棍子,一边对英子叫道: “你和安老师先走,去乡里,打电话找孙玉业!” “不,我不走,死也跟大哥一块儿……”英子哭喊着,想挣开大哥的手臂,要用身体替大哥挡棍子。 “安老师!”梁进仓大吼一声,“带她走,你想让所有人都困在这里吗?” 谢守华也是猛推了老婆一把:“带她出去叫人!” 安娟娟也很清楚,她们俩人要是能跑出去,叫人,这是唯一的办法。 要是都困在这里,两个男人也抵挡不了多长时间。 一旦被这些野蛮人控制起来,消息又出不起,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她只能忍着悲痛喊了一声:“你们保护好自己啊——” 两个男人更加猛力地荡开乱棍,为两个女子冲开一条道路:“走啊,快走!” 英子却是怎么也不走,她要用身体替大哥挡棍子。 此时此刻,她恨不能所有棍子都冲自己打下来。 哪怕把自己打成肉泥,也不要让大哥挨一下! 大哥却是把英子猛然推向安娟娟,吼道:“你想把我们都害死在这里吗?出去打电话找孙玉业!” 梁进仓很清楚,在这南方的大山里面,夏金升能混成当地一霸。 除了他自身的凶狠强梁之外,在乡里肯定也是很有人脉。 英子她们要是出去报警,效果如何很难把握。 万一画虎不成反类犬,遭到反噬。 也就是被夏金升疯狂报复的话,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他们不能冒这个险。 但是他们跟本地人不熟,短时间内很难找到人替他们出头。 能找的人,只能是孙玉业。 孙玉业自从那年跟着石国良离开木器厂,俩人就加入了梁进仓的创业团队。 一开始的时候,石国良总负责管理车辆,孙玉业是车队的骨干司机。 后来随着梁老板的配货网络铺开越来越大,孙玉业就不再开车。 而是成了整个配货网的巡视专员。 不管是哪个城市的货站,梁老板都是在业务稳定之后就承包出去。 当然,承包出去,产业的所有者还是梁老板。 承包人只能算是一名自负盈亏的高级打工人。 而且如果出现管理不善,工作懒散,跟其他货场协作不畅等问题。 梁老板就会随时更换承包人。 这是巡视专员在人力资源方面的监控。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任务,那就是随时监控每一个货场的环境变化。 比方货场周围新建的建筑,出现新的产业,市政建设的情况等等。 这些都要随时记录在案,有专人做出统筹分析。 当货场周边的经营环境发生大的改变时,就要上报梁老板,请老板决策下一步货场的发展方向。 例如: 货场一开始创立的时候,是在城区繁华地段买地建设。 可是过上几年,随着城市的发展,外环路的修建,市区开始对大货车禁行。 货场就失去了它原来的地理优势。 这时候就要报请梁老板决策。 把原有的货场改成其他产业。 而去外环重新买地,建设新货场。 就这样一年年发展下来,从表面上看梁老板的货场一搬再搬,从市中心被挤到了城郊。 但是,他原来在市中心,一环,二环……的地皮,却是保留下来。 以前的货场原址或者改成工厂,或者改成商铺群,或者改成仓储一类。 改成的这些产业梁老板并不是很在意到底有多盈利。 他只是占住地皮。 因为他选的这些地皮,在未来都会成为寸土寸金的城市繁华地段。 不管是开发商用,还是住宅小区,那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真金白银。 巡视专员是一个庞大的团队。 孙玉业是这个团队的头儿。 对于所有货场的承包人来说,孙总在他们眼里就是手持尚方宝剑的钦差大臣。 孙玉业每到一处,都会受到当地货场负责人最高规格的接待。 也就是说,他跟全国各地的货场负责人都很熟。 而这些货场负责人,承包者,都是从在当地人脉广,工作能力强的本地人当中选出来的。 在本地有一定的影响力。 比方说,沪海货场的负责人,承包者,金宝昌,在沪海本地那就是盘踞多年,树大根深的存在。 其他的货场负责人跟他都是差不多的情况。 现在梁老板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深山当中,想找本地人脉广的人替自己出头。 他反而不如孙玉业。 只要英子去乡里打电话联系上孙玉业,相信只要孙玉业一个电话。 像夏金升这样的乡里一霸,那是分分钟团灭。 甚至连他幕后的保护者都要揪出来。 432 不是一般的天才 英子完全懂得大哥的意思。 可是,大哥现在被一群手持棍棒的野蛮人团团围住。 命在旦夕。 她怎么也迈不开逃跑的步子。 大哥在乱棍当中拼命遮挡的身影,让英子心如刀割,肝肠寸断。 明明知道只有逃出去求救才是几个人的唯一出路。 可她就是无法放开大哥。 当大哥把她推向安娟娟时,她看到了大哥眼里那不容置疑的严厉。 这让英子瞬间想到,如果自己不走,那就是太自私了。 因为自己只照顾了自己的感受,照顾了自己恨不能跟大哥死在一起的心情。 却没有像大哥一样为大局着想。 这时她不再犹豫,跟着安娟娟从大哥他们扫开的空隙中穿过去。 往外跑。 梁进仓和谢守华拼命缠住那些村民,使他们腾不出手去阻拦两个女人。 可是,所谓的好虎架不住群狼。 他俩比起这些矮小的南方山民,就是身材再高大,毕竟只有俩人。 而对方是十多人。 而且乱棍挥舞了这么长时间,俩人都已经受了伤。 梁进仓背上挨了好几下,腿上也挨了一棍,已经看出步法蹒跚的迹象。 谢守华比他更惨,不但身上、腿上挨了好几棍,脑袋还让棍子扫过,头皮破了。 鲜血流了一脸。 让他的动作迟缓了不少,而且明显看出他已经没劲了。 这样一来他俩再也不可能把所有村民缠住。 一看俩女人已经跑出学校大门,夏金升急了,大吼起来:“他妈-的赶紧去追啊,把俩女的截住!” 夏金升身材不高,是个脑袋特大的胖子。 看得出他以前的时候也许很强壮,但是现在明显过于肥胖。 走路说话都有哮喘的动静,所以他只是负责指挥,不会上来参与斗棍。 更不会亲自去追那俩女的。 就他现在这副身板,明显是跑不动的。 好在他说话好使,一听夏金升大吼,这些村民硬生生从俩魁梧大汉的棍棒底下,分出四个人来。 一边两个,左右包抄去追击俩女子。 谢守华一看情况紧急,更加拼命地挥舞棍子,并且嘴里发出一阵阵吼叫。 可是,不管他和梁老板多么拼命,已经是再也没有余力冲出包围圈,去护送他们的女人。 眼看着四个村民跑得飞快,就要追上俩女子了。 突然,一个村民“哎哟”一声惨叫,噗通就抢倒在地。 其他三个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的,也是接连发出惨叫,前仆后继地抢倒在地。 一个个躺在那里翻滚痛叫。 正在围着梁进仓俩人的村民惊疑不定的时候,他们这些人也开始发出惨叫。 而且形态各异。 什么样的怪叫也有。 反正就是痛苦的惨叫。 有捂脑袋的,有疼得乱跳的,有的一下子蹲在地上,有的直接倒地翻滚…… 没几分钟的功夫,所有手持棍棒的村民全倒在了地上。 梁进仓迅速冲到夏金升面前,从后边一下子勒住了他的脖子。 同时掏出自己的瑞士军刀抵在他的脖子上:“别动,动一动捅死你!” 梁进仓高大,夏金升矮胖,从远处看,就像一个人提着一个大号土豆。 夏金升虽是本地一霸,但不代表他不怕死。 刀子抵在脖子上,他吓坏了,语无伦次地叫着:“你别乱来,干什么,你敢动我一下——” 梁进仓并不理会他,勒紧了他的脖子,然后四下张望。 他在寻找。 到底是谁把这些村民打倒的? 一开始看到这些村民痛苦惨叫,他吃了一惊,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但是后来受伤的村民越来越多,尤其是看到地上有一些玻璃球纷纷掉落。 他明白了,这是有人发射玻璃球,把这些村民打翻了。 而且他发现,这些玻璃球打过来,很有准头,而且劲头很大。 那些被打在脑袋上的村民,基本就是头破血流。 打在身体其他部位,看起来也是疼痛无比,疼得他们乱蹦乱跳。 而随着玻璃球地持续打击,这些村民最终疼得站立不住,倒在地上。 梁进仓终于看到了,虎头虎脑的赫连牛正从墙上跳下来。 而他的手里,抱着一个形状怪异的东西。 谢守华捂着头破血流的脑袋走过来:“梁总,您没事吧?” “没事。”梁进仓看了看谢守华的伤势,“你先进去,赶紧让学生给你把脑袋缠一下,先止住血。” “牛牛!”梁进仓朝着赫连牛喊道,“找根绳子过来,把这家伙捆上。” 夏金升斜眼瞥着赫连牛,大喝一声:“你敢!” 赫连牛并不理他,去找来一根绳子。 梁进仓把夏金升放倒在地,就像要杀猪一样,驷马倒攒蹄,把他捆了起来。 这时候他才算是松一口气。 望望山梁那边,影影绰绰看到英子和安娟娟已经算是安全了,眼看就要翻过山去。 他总算是放心了。 这时候才问赫连牛:“你刚才拿的那是什么?玻璃球是你打的?” “嗨嗨!”赫连牛挠挠脑袋,“我自己做着玩的,没想到还真管用。” 他过去拿过来给梁进仓看。 梁进仓试验了一下,就基本明白了这东西的工作原理。 说白了就是一个类似机关枪的东西。 只不过是打玻璃珠的。 虽然做得有些粗笨,但让人叹为观止的是,这东西可以连发。 这个设计就太巧妙了。 “你自己做的?”梁进仓抓着这个“机关枪”,抑制着内心的激动。 “嗯。” “谁给你设计的?” “没有谁设计,我就是自己摸索着弄的。” “弄这东西干什么?” “我想用它打鸟,可是老师不让打鸟。”赫连牛又挠挠脑袋: “我带到学校来显摆,还打了一堆鸟。 老师批评我打鸟,把枪没收了。 刚才我让小羊在山洞里藏好,就又爬墙回来了。 看到你跟谢校长跟他们打起来,我就去办公室把这东西翻出来了。 正好安老师她俩快被追上了,我就爬到墙上,把那四个人给打倒了。 然后回过头来,又把院里这些打倒了。” 正在说着,谢守华裹着脑袋出来了。 梁进仓把手里的“机关枪”展示给他看:“这是牛牛自行研制,独立制造出来的,你为什么不上报?” 谢守华苦笑一下:“梁总,这东西就是做来打鸟的,也不算什么发明。 而且当时我看威力不小,有一定危险性。 就把它没收了。 给您汇报赫连牛搞发明创造的时候,就是提了一嘴——” “耽误事啊!”梁老板打断他说道: “你仅仅提了一嘴,说赫连牛还做了一个连发的装置,用来打鸟。 说的一点都不详细。 我还以为是弹弓一类的东西。 怎么也不会联想到居然用‘机关枪’打鸟啊。 关键是他设计的这个连发装置——当然,你不是学工科的。 你不会懂。 他这个设计到底有多么地巧夺天工。 以前我只知道我们的牛牛喜欢自己研制东西。 知道他喜欢一切跟科学有关的事物。 但我没想到他小小年纪,没有图纸,没有老师。 居然能自己把连发装置研究到这种程度。 谢校长,牛牛这不是一般的天才啊!” 旁边的赫连牛挠着后脑勺憨笑道:“你这样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一点都没有夸你,我只是陈述事实。”梁进仓摸着赫连牛的脑袋,对谢守华说: “我决定了,再也不能让他在这大山里慢慢学习。 必须要把他带出去,我要拔苗助长!” 433 梁老板也黑化了 学校成了战场,课是没法上了。 给学生们放假,让他们赶紧回家。 只有赫连牛没走。 妹妹还在山洞里藏着,裴老师还在那里保护着她,赫连兄妹的安全现在还是个问题。 学校院子里那些受伤的村民,瘸腿的,捂脑袋的,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相互搀扶着。 哎哎呦呦地叫唤着回村去了。 只有夏金升被扣下了。 捆得结结实实扔在办公室的角落里。 一开始的时候没给他堵嘴。 只不过那家伙一直在咒骂,各种放狠话。 比方说赶紧把他放了可以给学校几个人留个全尸,再晚一点解绳子就会把几个人大卸八块。 如果捆他超过半个小时,那就把所有人剁成肉酱…… 很烦啊,惹得梁老板兽性大发。 他拿根木棍挑块抹布去厕所蘸了蘸,给夏金升捣嘴里了。 看得谢守华脊梁沟都有点发麻。 没想到梁总还有如此狠辣的一面。 其实在梁老板听谢守华介绍完夏金升那令人发指的斑斑劣迹之后,就开始黑化变得狠辣了。 并不单纯是因为夏金升那混蛋的各种狠话。 过了一会儿,本村的村长气势汹汹带了一群人来到学校。 这次来的人规模比较大,手里也是木棍、镢头、铁锨的,都带着家伙。 学校大门并没有关,关上也没用,几个人一冲就开。 梁进仓和谢守华只是用课桌一字排开,把门口给挡起来了。 就是相当于划了一条界线。 没有学校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 村长带来的这些人,都是平日跟在夏金升屁股后头的舔狗。 包括村长,基本上就是夏金升养着的一条狗。 夏金升被学校当人质给抓了,他们肯定要来救主。 但是学校门口让课桌给堵着,这些人也不敢轻易踢开课桌进来。 所谓投鼠忌器,梁老板一看对方来了这么多人,来者不善,他就把夏金升拖出来了。 这回不用瑞士军刀了,直接拿把菜刀抵在夏金升脖子上:“你们谁敢进来大门,我先把他大动脉割开!” 菜刀比较显眼,在夏金升脖子上比划,对大门外的人很有震慑力。 当然,除了害怕对方真的给夏金升抹了脖子,这些人也比较害怕暗器。 因为刚才夏金旦等十几个败下去的人说,学校里有埋伏,会放暗器。 并向村长等人展示他们头破血流的惨象。 所以村长也不敢轻易带人硬冲。 只好先谈判。 村长有点文化,而且不管一个群体多么野蛮,当头领久了,总会让他具有一定水平: “谢校长,你是真正的文化人,怎么能干出这样的糊涂事呢? 挟持人质,非法拘禁,这是严重的违法啊! 本来今天这事,也不算什么事,婚丧嫁娶人之常情嘛。 怎么就发展到闹人命的地步呢? 趁着事情还没闹大,你赶紧把夏老板放了。 我保证帮你们在夏老板面前说好话。 咱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要不然这事越闹越大,就没法收场了。” “已经没法收场了。”谢守华说,“这事你处理不了,我们的人已经去乡里报警,等警察来吧。” “等警察?”村长冷笑,“谢校长,你可要想好了,违法的可是你们。” 村长的言外之意很清楚,谢守华应该知道,夏金升在乡里盘踞多年,是当之无愧的一霸。 跟乡里所有人都很熟。 去乡里报警,你以为会有你的好果子吃吗? 谢守华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到底是谁违法,你一个当村长的说了不算,我们就等警察。” “那好,咱们都等警察,”村长说道,“可你先把夏老板解开,捆成那样太受罪了。” “先让他受着吧。”这时梁进仓朗声说道: “你们带着这么多人,手持棍棒过来,我们手里要是没个人质不保险。 这也是让你们逼的。 你们全部退后,不要围着学校。 要不然我不但把他捆着,还要吊在树上。” 这话还真管用,村长立刻约束大伙往后退,离学校远一点。 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让夏老板少受点罪。 要不然等夏老板获救,他们这些人很难面对夏老板的雷霆怒火。 天渐渐黑了,围学校的人也不敢撤去。 他们怕学校里的人趁天黑带着夏老板跑了。 校里校外两帮人,就这样高度紧张地对峙着。 山上洞里还藏着俩人,赫连牛离开之前,已经帮裴老师在洞口堆好了滚木礌石。 一旦被发现,裴老师还可以抵挡一阵。 现在天黑了,谢守华弄了些水和干粮,让赫连牛趁黑爬墙出去。 给师生二人送上去。 赫连牛的“机关枪”交给了梁老板,还得时刻防备村里人强攻。 送完干粮,赫连牛又摸黑回来了。 他要帮着谢校长他们“守城”。 三个人谁也不敢睡,一直就是高度紧张、如临大敌地盯着外面。 外边那群人倒是比较松垮,好多村民东倒西歪,背靠背地席地睡了。 中间来了好几波村民,这都是学生家长。 家长们来找村长求情,希望村长不要为难谢校长他们。 三位老师给咱们村建学校,在这么偏远的地方坚持下来,免费教学生。 咱们应该对人家感恩,怎么能拿着家伙准备跟人动武呢? 可是,村长作为夏金升的一条忠犬,他也是有苦难言。 夏金升跟学校里闹起来,忠犬就必须坚定地站在夏金升一方。 所以不管那些村民怎么苦劝,村长一概不听。 还拳打脚踢把那些村民赶走了。 双方就这样一直对峙到下半夜。 终于看到山梁上出现灯光了。 而且从灯光来看,来的人还不少,排了长长的队伍。 过了一阵,队伍到了学校。 雪亮的强光手电把学校周围照得通明一片。 隔得老远村长就看清那是全副武装的武警。 村长终于松了一口气,知道学校里那些人的末日到了。 夏老板要得救了。 他急忙迎上去,准备向警察介绍目前的状况。 没想到还没接上头,就听到严厉的声音:“所有人原地抱头蹲下,全部不准动!” 大批的武警呼呼啦啦冲上来,把这群村民围了起来。 村长还想分辩几句,一名武警冲他厉声喝道:“抱头,蹲下!” 并且举起手里的枪对准了他的脑袋。 村长吓得差点没尿裤子,赶紧抱头蹲下。 “大哥,大哥你怎么样?”从武警的队伍里冲出两名女子,大喊着推开课桌,跑进学校。 “守华你没事吧——” 几名医护人员跟在女子身后,也跑进学校。 武警和医护人员,都是从本地县城直接派下来的。 英子到了乡里,打了好几通电话,好容易才联系上孙玉业。 把现在大哥面临的紧急状况跟孙玉业说了。 孙玉业一听,直接紧张大了。 他现在正在外地巡视,离获鹿寨所在的地区远着呢。 远水解不了近渴,他想赶过来亲自解救梁老板那是不可能的。 只好紧急给当地的货场老板打电话,严令对方,立即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 必须要警方立即出警,去解救梁老板。 本来英子和安娟娟跑到乡里的时候,天就快黑了。 等到县城的人马动员起来,步行赶到获鹿寨村,就已经是下半夜了。 一看救兵来了,谢守华首先支持不住,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他一介书生,被逼无奈今天跟人持械打斗,并且身上多处受伤。 又坚持到下半夜一直精神高度紧张。 精力和体力已经严重透支。 医护人员赶紧上前紧急抢救。 被捆在墙角的夏金升一看警察来了,大喜过望。 拼命扭动身子,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434 大仓娘在村里抬不起头来 夏金升以为警察是来救他的。 可是他错了。 警察临出发的时候,县局领导就已经下了严令,对夏金升团伙的违法犯罪行为进行彻查。 彻查的最后结果就是夏金升被判死刑。 团伙其他成员分别被判处十几年到几个月的刑期不等。 当年村里那个愣头青之所以不服夏金升的欺负,首先因为他是个孤儿。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不怕夏金升团伙的报复。 只是没想到夏金升就能猖狂到敢指使人把他活活打死。 孤儿被打死,村里人谁也不敢给他出头。 民不举官不究,关键这事官方也很难知道。 即使知道,村民们也没有一个敢作证,敢站出来指认夏金升。 现在夏金升所有恶行都被彻查,当年受他指使打死孤儿的几个人,也全部被判刑。 获鹿寨村这一霸,基本给清理干净了。 但是,谢守华他们三位老师,明显已经不能继续在本村教书了。 所谓“基本”被清理干净,万一还有夏金升的余孽呢? 指不定哪一天要给夏金升报仇,三位老师在明处,对方在暗处。 那是防不胜防的。 梁老板让谢守华他们三个收拾一下,尽快离开这里,回东昌。 三位老师毕竟在这里教书五年,跟村里的孩子们都有了感情。 他们舍不得走,孩子们也舍不得老师。 临走的时候,难分难舍的情景,让英子抱着大哥的胳膊浪费了好几升眼泪。 梁老板让三位老师先回老家,下一步去哪里工作,另行安排。 其实梁老板知道,创立属于自己的私人高校的时机,已经到了。 创立高校的同时,附属的小学,初高中都要配套建立起来。 那些老少边穷地区具有潜力的优秀孩子,只要符合条件,就要尽量收揽到自己旗下的学校就读。 以免因为家庭的贫穷等原因造成再次辍学,导致人才流失。 谢守华他们助学五年,积累了一定的工作经验,历练了吃苦耐劳的精神。 已经可以作为自己办学的第一代创业者。 至于获鹿寨村小学,只能自己出资,让乡里选拔教师,派驻村里了。 学校里除了赫连兄妹,还有几名学生具有一定的潜力。 梁老板让谢守华重点关注,跟几个学生保持密切联系。 在自愿的原则下,只要几个学生想继续上学,可以去报考梁老板的学校。 只要努力,上进,梁老板的奖学金完全能够免除这些学生的后顾之忧。 学校的事情安排好,最后就是赫连兄妹的问题了。 在征求兄妹俩的意见之后,梁老板决定立即带他们离开这里。 这兄妹俩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具有很大的潜力,梁老板决定自己亲自带。 他们的父母,梁老板也带上了。 答应他们到了东昌,会给他们一家安排房子,并给赫连夫妻安排工作。 让他们一家先在县城安家。 赫连兄妹则跟在梁老板身边,成为梁老板实验室的第一波助手。 兄妹俩平时在县城上学,业余时间给梁老板当助手。 赫连一家把家里“贵重”的东西带上,全家上了梁老板的车。 一家四口坐在后座上,一个个新奇万分,简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英子帮他们放好东西,安排他们在后座坐好以后,回到副驾驶,跟大哥相视一笑。 她的笑,是对赫连一家的朴实表示肯定。 她以为大哥跟自己心有灵犀,肯定也是这样的心思。 可是笑过之后,她又盯着大哥的脸端详。 怎么看怎么觉得大哥的笑容有些诡异。 好像并不是那么纯洁的感觉! “大哥,你笑什么?” “还能笑什么?”大哥回答,“松了一口气,跟你相视一笑啊!” “不对!”英子越看越起疑,“你笑得不纯洁。” 当然,英子绝对不会认为大哥是在笑后座的赫连一家。 大哥绝对没那么肤浅。 他对这一家的照顾刚刚开始就有点登峰造极,绝对不会笑话这家人的闭塞和老土。 那么就可以肯定,大哥这有些古怪,甚至带点不怀好意的笑,跟自己有关。 大哥听妹妹这样说,笑道:“请问这位靓妹儿,怎么才能笑出纯洁来?” 靓妹儿? 这声称呼让英子头皮都麻了。 大哥什么时候这样叫过自己! 对妹妹这样称呼,更证明他那是不怀好意的笑! 英子直接伸手掐住了大哥的腰肉:“跟我说实话,到底什么鬼心思?” 嘴里说着,手上就要转圈儿。 “哎哎哎——”大哥一叠声叫着,“疼,疼啊,住手住手,我跟你说实话。” “说!” “松手,我给你表演一下。” 英子松开手。 大哥一脸憋住笑的模样说道:“跟你说实话,我刚刚想起81年冬天的事儿来了。” “81年冬天?”英子回想着,“什么事儿?” “你忘了,快过年的时候爷爷奶奶从大姑家回来,咱俩去县城车站接的他们。” “是啊,怎么啦?”英子没感觉那事有什么可笑的地方啊! “我好像觉得,那是某人第一次坐车。” 大哥说着,两只手抱在一起放在腿上,缩在车座上作猥琐状。 “你——”英子瞬间明白大哥是在笑什么了。 没错,那年冬天跟大哥去县城接爷爷奶奶,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坐车。 上了车手足无措。 手不知道放那儿才算正确,腿也不知道应该伸开还是蜷着,身子更不敢倚在靠背,脸上的表情不知道应该笑还是装作很严肃…… 现在想想,好像确实有点猥琐哈! 可是,大哥现在这个模样,也太夸张了吧! 太侮辱人了吧! 侮辱人的后果,就是腰部青了一大块。 哼! 活该! 梁老板忍着疼痛开车上路,直接回东昌。 今年的巡视到此结束。 也只能到此结束了。 梁老板的危机解除,肯定要给孙玉业回个电话。 要不然远在千里之外的孙总会一直处于热锅蚂蚁的状态。 给孙玉业回电话报平安的时候,才从他嘴里知道,自己家的人这几天也在到处打电话找大仓和英子。 英子放了暑假不立即回家,肯定要给家里说一声。 她说要跟大哥去全国各地转转。 意思就是去旅游了。 大哥的产业,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家里人不知道。xinkanδんu.com 于是巡视就被说成旅游。 家里人知道她跟大哥一起出去,肯定是放心的。 可是现在突然到处打电话,打听大仓和英子的行踪。 说明家里肯定有急事啊。 大仓给孙玉业打完电话,立马往家里打了一个电话。 在梁家河村,除了村委有一部电话,现在就大仓家里装了电话。 当时接电话的是老歪。 大仓在电话里问继父,家里到处打电话找自己,有什么急事? “倒是没什么急事。”老歪有些不确定地说: “我知道这几天你娘张罗着给老二找对象。 你二婶都从县城回来了。 他们妯娌仨整天在一块儿商议这事。 前两天老二还去女方家里相亲了。 大概,你娘叫你回来就是想给老二订亲吧?” “干嘛这么急?”大仓说道: “二仓这才刚刚毕业,到底安排到哪里教学还不一定。 俺娘这么着急给他找对象,到时候不在一块儿上班。 天南海北的两地分居,这不都是麻烦事! 为什么不能等到分配完了再找?” 老歪唧唧歪歪地说:“你娘,她早就急坏了,这你也知道——” 是的,大仓知道,这些年自己的母亲在儿子们的婚事方面,早就急坏了。 不夸张说,都快急出病来了。 这话,好像还得从81年说起。 81年的时候,大仓18岁。 从那年母亲就张罗着给老大找媳妇。 那一年,母亲都感觉自家老大找媳妇找得有点晚了。 因为村里好多跟他同龄的,人家就已经有媳妇了。 尤其刘媒婆带来那么俊一个姓黄的闺女,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条有身条。 据刘媒婆说,这个叫黄秋艳的闺女,那可是十里八村一枝花。 这才导致母亲不惜欠下巨额债务,顶格给对方买了彩礼,让老大订亲。 母亲满心以为,最晚到明年,她就可以支使上儿媳妇了。 老大订了亲,母亲那口气刚刚松了半口,儿子就差点被人打死。 还扣上要去强-奸寡妇的屎盆子。 差点就家破人亡。 刚刚订亲的儿媳妇没过几天的也就散了。 从那以后,大仓娘的儿媳妇就一天比一天变得渺茫。 老大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找媳妇。 眼看着跟他同龄的青年们一个个成家立业,而自己的儿子一天天不急不躁。 大仓娘心里的滋味儿又有谁能知道! 后来大仓娘就整天祈祷,别让老二考上大学。 有点让她欣慰的是,老二考大学的希望确实有点渺茫。 因为那货脑筋不是很聪明,上学比较笨。 比英子大一岁,上学反而比英子矮两级。 学习成绩真的很一般。 大仓娘的构想是,只要老二考不上学,回家种地。 那就赶紧给他娶媳妇。 至于说老大还没结婚,老二隔着锅台跳上炕,这算是农村婚娶的大忌。 大仓娘已经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可是让大仓娘失望的是,老二那块笨木头居然考上大专了。 这让大仓娘十分地失望。 一天天的,在村里越来越抬不起头来了。 435 俺刘媒婆又回来了 偏偏村里最不缺的就是那些浅薄娘们儿。 她们的儿子一个个上学不中用,早早的在家务农,面朝黄土背朝天土里刨食。 唯一的好处是不到年龄就娶妻生子,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相对于大仓娘,五十岁的人了,到现在别说孙子孙女,连个儿媳妇都没看上。 这就足以让那些浅薄娘们儿骄傲的了。 尤其是那些眼红大仓兄弟们有出息的娘们儿,往往故意在大仓娘面前放大她们这唯一的骄傲。 比方说一群娘们儿在街上凑在一块儿拉呱。 其中要是有大仓娘的话,那几个娘们儿就故意大肆地夸奖她们的孙子如何好,孙女多么可爱,云云。 大仓娘本是天不怕地不怕,捶不烂砸不扁的人物,却偏偏就在这一点上想不开。 别人故意当着她的面儿夸儿媳,夸孙子,她必然中招。 立刻在人前矮了半截。 感觉自己成了二等人。 自卑猥琐,说话都没底气了。 母老虎秒变瘟老虎。 回家以后必然窝心一到两个小时。 老歪虽然窝囊,但囊出有因,是遭遇和身份把他变窝囊了,其实他这个人还算明白。 一看老婆回家来又拉着脸嘟嘟囔囔埋怨老大不赶紧找对象结婚。 就知道在外面又让那些浅薄娘们儿给打击到了。 就劝她:“他娘,你这么心大的一个人,怎么在这事上想不开! 咱家这些孩子又不是条件困难找不上媳妇,是咱现在不要。 再说这几年计划生育抓得紧,不够年龄不让结婚。 村里二十五六的青年有的是。 又不是光咱家有大龄青年。 你犯得着生气了吗!” “不是光咱家有大龄青年就应该了吗?”大仓娘一肚子窝囊,正好拿着男人撒撒气: “别人家有孩子够年龄了没结婚,也就一个半个。 可是咱家呢? 过年过节回来你看不到啊! 一个个像根秫秸似的齐刷刷戳着,整整四根儿。 哪怕有一根儿娶上媳妇了我也不至于整天听人花哨啊! 气死我了!” “这不都是因为咱家孩子有出息嘛!”老歪继续解劝: “别人家的孩子上学不中用,看明白了这辈子就是个种地的命。 没思没想了,就早早娶个媳妇过日子算了。 咱家的孩子现在都上学,都有出息,总得毕业了参加工作才能找媳妇吧? 别听那些妇女花哨,她们就是眼红咱家。” “我知道她们是眼红,可我看她那样儿我就生气。”大仓娘冲男人翻翻白眼: “再说了,几个小的因为上学耽误找媳妇,可是老大呢? 老大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 粮满囤柴满院样样都有,这么好的房子停停当当。 十里八村的好闺女尽挑尽选,干嘛人家给他介绍,他就是不要呢? 想起这事我就生气,恨不能把他拽过来我抽他。 抽抽抽……” 大仓娘挥舞着一把扫炕笤帚,抽打着炕沿,似乎炕沿就是她的大儿子。 只不过大仓娘也就在背后发发恨罢了。 当着老大的面儿,她已经没有那么硬气。 毕竟儿子已经大了。 而且这个家全靠老大撑着,里里外外过的都是老大的日子。 即使在一个家庭里,也是谁贡献大谁有话语权。 何况老大从很小的时候就是母亲的主心骨。 长兄为父,老大基本就是这个家的当家人。 母亲好几年前就已经是退居二线的角色了。 老大磨蹭着不找媳妇,不相亲,母亲就是再急,也不能直接跟老大做主了。 只能看老大闲着没事的时候,母亲试探着劝说儿子,是不是该考虑考虑相个亲啥的了? 本来以前的时候,母亲知道英子对大哥的心思,其实一直对英子还是抱有侥幸的。 只不过自从英子的小姨跟着来家里住了几天,大仓娘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尤其听自家老大把英子真正的身世说出来,大仓娘对闺女变儿媳的侥幸心就从此涓滴不剩。 只一门心思盼望老大认清形势,面对现实,赶紧相亲。 盼来盼去总不见老大有娶妻意愿。 大仓娘没办法,只好退而求其次,转而把一门心思放在老二身上。 但凡逢年过节,放寒暑假,老二回家,母亲必然要给老二上上政治课。 ——毕竟二仓老实,容易拿捏。 母亲给二仓下了政治任务,要求他必须在毕业之前,搞上一个女同学。 确定关系之后,只要毕业安排工作,立马可以结婚。 只不过这对于偏内向的二仓来说,实在是无法完成的任务。 他也倒不是有多老实,只是在男女关系,搞对象方面,实在不是行家里手。 见了女人害羞,这怎么搞女同学? 而且师范类学生的分配原则,除了特殊情况,基本就是分回原籍。 二仓的女同学当中也有几个本县的,可是——唉,可是啊! 本县的男同学更多。 僧多粥少,怎么也轮不到这个一跟女人说话就鼻子尖儿冒汗的货。 这不是,二仓毕业了。 但是母亲交代给必须完成的政治任务——一言难尽啊! 窝囊废嘛这不是,气得母亲差点挥舞笤帚疙瘩把老二暴打一顿——要不是老二也二十五了,马上就要成为光荣的人民教师的话! 没办法,你的娘就是操心的命,还得你娘给你张罗。 老二毕业了,过完暑假就要走上教师的工作岗位。 对于大仓娘来说感到喜悦的不是儿子终于工作了。 在她看来老二这是拿到了结婚资格证。 于是到处托人,有合适的一定要给自己家二仓介绍介绍啊! 这才是井里无水四下淘呢。 别说还真管用,没几天的功夫,大仓娘收到好几个反馈。 当然,这里面也有来自于刘媒婆的信息。 刘媒婆颠颠儿地上门找大仓娘,报告说自己手里有个女教师,长得,可漂亮啦…… 这些年思想开放,少男少女开始自搞对象,自由恋爱。 对刘媒婆业务的冲击直接是毁灭性的。 最具毁灭性的是,两年前梁家河作为一个大村,为了丰富群众文化生活,村里出资买了一台放映机。 村里几乎是三天两头放电影。 露天电影必须是晚上放的。 只要村里放电影,临近几个村的少男少女吃过晚饭都要来梁家河看电影。 尤其是春夏秋的季节,来看电影的很多。 其实这些少男少女哪是看电影啊。 一场电影分明就是一场幽会大会。 梁家河本村的大闺女让外村的青年给拐带跑了。 外村的大闺女自投罗网让本村青年给诱惑了。 刘媒婆对这种现象尤其看得清楚。 一到放电影的时候,男男女女就三个一群,五个一伙。 拉帮结派,窃窃私语,来回传递消息…… 深度关注这事的刘媒婆恨得后槽牙都痒痒。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哪有跳过父母、媒人自己就勾搭成奸的! 简直是违背人伦道德,岂有此理! 失去绝大部分业务的刘媒婆,现在只能用惨淡经营来形容她的专业了。 由原来的卖方市场转为买方市场,刘媒婆也不得不转变经营作风。 给人说媒没有以前那么黑了。 态度也好了很多。 而且在诚信方面也有所加强。 最关键的是不再坐等业务上门,而是主动出击。 只要谁家孩子到了婚娶年龄,有娶媳妇意向,她必然上门拉业务。 这次听说大仓娘到处托人给二仓找媳妇。 这么大一笔生意怎么能少得了她刘媒婆呢! 她立马来找大仓娘,揽业务。 她也知道,自从81年给大仓介绍黄秋艳,自己吃了原告吃被告,跟宋其果串通差点害死大仓。 因为那事大仓娘再也不相信她了。 可是,毕竟大仓家这些年日子过得不错,很有油水啊! 再说,二仓马上要当教师了,能跟他匹配的女子肯定也要是吃国库粮,有正式工作的。 说白了这属于一桩高档婚姻。 说成了一桩高档婚姻,收入肯定比低档婚姻要高。 面对这么大一笔业务,刘媒婆再也抵不住诱惑。 加之她这几年业务量确实下降太厉害,导致她见了业务不要命。 也就顾不得大仓娘对自己有很深的成见,硬着头皮跑来了。 436 简直是外行啊 大仓娘一听,什么,刘媒婆要来给二仓介绍对象? 这简直是来戳大仓娘的伤疤。 直接让大仓娘把81年秋天的伤心往事再复习一遍。 大仓娘当时就怒了,差点一个没忍住把刘媒婆给骂出去。 好在这两年大仓娘的脾气好了很多,比较沉得住气了。 硬生生把怒火给压了又压。 尽量用相对平和的语气说:“他婶子,你来说晚了,俺二仓现在别人给提了个头儿。 这两天在谈着。 咱们不能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是吧? 先谈谈这个再说吧!” 绵里藏针,把刘媒婆给怼回去了。 刘媒婆痛失一笔大业务,失望至极,灰溜溜走了。 其实,现在二仓哪有谈着啊! 大仓娘还正在四处撒网当中呢。 只不过大仓娘是有记性的,有底线的。 知道刘媒婆的人格靠不住,吃过她一次亏,就不要吃第二次了。 过了两天,大仓娘盼望的“头儿”终于来了。 这回是山鱼老婆给牵的头儿。 山鱼老婆是温泉村人,原先是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 后来有人把她介绍给山鱼。 虽然山鱼比她大了将近十岁,而且是个秃头,一年四季都戴着帽子。 但是山鱼日子过得好啊,而且长得也不丑,还是童男子——谁知道呢? 寡妇一人带三个孩子,很苦,负担也很重,但是山鱼不嫌。 也就是互相将就,俩人都比较中意对方,这事就成了。 婚后俩人还共同生了一个孩子,现在山鱼算是四个孩子的父亲。 当然,山鱼的过命之交,狗咬,也已经有老婆了。 狗咬当年被周寡妇仙人跳,差点要了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后福就是他还活着。 活着就有希望。 加上大仓依然是不遗余力地帮他,让他重新燃起了生活的信心。 继续做他的生意人。 日子很快又起来了,没几年娶了一个四十多岁的黄花大闺女——谁知道是不是黄花? 反正狗咬只要黄花大闺女,他听不得“寡妇”二字。 对这俩字过敏。 反正,不管是狗咬,还是山鱼,这俩人是因为大仓的帮助,改变了他们的命运,挽救了他们的人生。 虽然这几年俩人的日子起来了,大仓对他俩就不再费心。 但俩人对大仓的恩情,可是永远铭刻在心的。 不但是他俩,就是他俩的媳妇,知道自己的男人多亏大仓帮忙,也是一直感恩。 要不然的话,到这个年龄的老光棍几乎就是破罐子破摔,身体也垮了,精气神也没了。 最后就是个悲剧结尾的人生。 哪能会有今天这样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红火日子啊! 所以现在听说大仓娘到处撒网给二仓找媳妇,狗咬和山鱼的老婆肯定会积极帮着打捞。 山鱼老婆首先给打捞到一个合适的。 就是她原先婆家村,温泉村的一个闺女。 那闺女的父亲以前是老资格的民办教师。 前年老教师转正了,全家也跟着转成城市户口,都吃国库粮。 而且老教师的大闺女还接了父亲的班儿,当了教师。 现在那闺女在夏山中心小学任教。 山鱼老婆过来跟大仓娘一说,大仓娘一听就高兴坏了。 这太合适了啊! 尤其听山鱼老婆说,那闺女长得很俊。 山鱼老婆一边跟大仓娘描述,一边指着墙上的挂历说:“嫂子你看,那闺女长相就跟挂历上那明星差不多,好闺女啊!” 大仓娘抬头端详端详自家墙上挂历的明星,以前挂着没什么感觉。 现在一听自己的二儿媳妇跟那个明星长得差不多。 简直是越端详长得越漂亮。 越端详心里越高兴。 瞪着眼冥想一下,明星从挂历上走下来,站在自己面前这就是自己二儿媳妇。 过年的时候自己包水饺,可以吆喝一声:“老二家,先把这一盖帘包好的水饺端出去冻着……” 她就扭着圆圆的屁股把水饺端到院里先冻起来! 多幸福啊! 山鱼老婆又补充说:“嫂子,那闺女长得俊,皮色也好,就是个身不是很高,大概比我稍高点吧。” 山鱼老婆嫁过来这也好几年了,大仓娘第一次用如此专业的眼光打量她的身高。 看罢良久,点头说:“他婶子,你这个子也不算矮,女人嘛,个子太高了有什么好,晃啊晃的碍眼!” 山鱼老婆一笑: “我有点矮,那闺女比我高,其实人家不矮。 只不过不属于细高挑大高个罢了。 论起来不管是长相还是身段,人家浑身上下没有缺材的地方。 我就是觉着你家条件这么好,眼光高。 给儿子找媳妇肯定要找长得俊,还得细高挑大高个的。 才跟你说人家闺女个身一般。” 这样一说,大仓娘更高兴了。 说来说去,自己的二儿媳妇不矮啊,一听就是一般偏上的个子啊! 人家还真的是一点缺材的地方都没有啊! 虽然还没见,但是大仓娘心里已经开始对人家闺女感觉很亲了。 因为她了解山鱼老婆的为人,绝对不是刘媒婆那样的,说话水分太大,云山雾罩的。 山鱼老婆说什么,基本就是个什么。 长相身材都过关,工作跟二仓正好相配。 关键是,大仓娘一听人家父亲干了大半辈子民办教师,这是她最满意的地方。 你想啊,教师家的孩子,家教肯定好啊。 品质绝对没问题啊! 大仓娘当即授权山鱼老婆,赶紧去给自家介绍。 至于山鱼家里现在有什么活儿,还得看孩子、给孩子做饭一类,大仓娘发动家人去她家代为照看。 山鱼老婆也是立即出发,去温泉村说媒去了。 大仓娘在家又喜又焦地等着山鱼老婆的回报。 一天都在琢磨二儿媳妇的模样,脑补二儿媳妇在自己面前被自己支使着过来过去干家务的情景。 心里简直比吃了蜜蜂屎还要甜蜜。 大概她那待字闺中,马上就要嫁到梁家河的时候,也没有现在这么甜蜜。 但是,人生就是这样不尽如人意。 对一件事情,你抱有的希望有多大,往往失望就有多大。 傍黑天的时候,山鱼老婆回来了。 垂头丧气,一脸的歉意。 她告诉大仓娘,人家老教师不同意这门亲事,直接一口回绝。 “为什么啊?”大仓娘简直是冰桶挑战,从头凉到脚,“俺二仓哪里配不上她了,再说还没相看相看,怎么就一口回绝了呢?” 山鱼老婆蔫蔫地说:“人家觉得咱身份不行。 他们不是全家都转了户口嘛,人家是吃全家吃国库粮的。 嫌咱们家都是种地的。 门不当户不对呗。” 哦! 大仓娘也蔫了。 也对,人家全家吃国库粮,可自己一家是种地的。 虽说老二是正式的,也吃国库粮,可家庭跟人家的家庭不对当。 配不上人家的家庭啊! 大仓娘失望极了。 自卑极了。 还自责极了。 感觉是父母没本事,没有给儿子一个吃国库粮的家庭。 使得二仓娶不上长得跟明星差不多的小学教师。 那两天大仓娘整天盯着墙上的挂历发呆。 冥冥地做美梦。 山鱼老婆因为没给办成事,感觉愧对大嫂子。 隔天又来大仓家,向大仓娘表示歉意,顺便安慰一下大仓娘。 让嫂子也别急,咱再打捞,如果再有合适的咱们再去说。 “上哪再找这么合适的啊?”大仓娘盯着墙上挂历不忍挪开目光,“唉,要是早两年给二仓介绍就好了,那时候她们家还没转正,跟咱们的家庭也对当。” 大仓娘对这么合适的闺女心心念念,都沾点魔怔了。 山鱼老婆自责地说:“也怪我嘴笨,没给人说过媒,去了就是照实说。 回来我就后悔,要是一开始先别说咱们的家庭情况。 先说二仓考的学多么好,现在分到镇上的中心中学。 暑假完了就上班。 还有大仓在县城做买卖很挣钱。 英子是研究生。 三仓是大学生。 小四儿考高中的时候是全县第一。 我进去就数算这些的话,人家也许还想跟咱二仓相看相看。 我不会说媒,就是太实在了——” 说着说着,山鱼老婆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先从咱家的老一辈开始说,说俺大叔早年杀过土匪。 还说别看俺哥哥是坐山招夫过来的,咱家这些孩子都拿他当亲爹——” “嗨——”大仓娘气得拍了山鱼老婆胳膊一下子: “他婶子,你还真是不会说媒。 说媒都是先拣着好的说。 你说这些——唉——” “要不然——”山鱼老婆想了想,试探着说,“嫂子,让朱国成家去试试?” 朱国成家,就是刘媒婆。 437 贼不走空 “找谁也不找她!”大仓娘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一听“朱国成家”这四个字,她第一念头就是他婶子净出馊主意。 这四个字对大仓娘来说,实在是比老烧酒都上头。 “可是别人没她那本事啊,死的都能说活了!”山鱼老婆嘟囔说。 是啊,大仓娘承认这话是对的。 刘媒婆死的都能说活了,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那是她的强项。 现在的情况是,多么合适的一门亲事,因为山鱼老婆的外行,一把好牌让她给打烂了。 要想起死回生,看来还真是非得刘媒婆不可。 大仓娘是真愁跟刘媒婆打交道啊。 打一回伤一回。 可是,大仓娘是真的馋人家老教师的闺女啊! 大仓娘抬头看了看挂历,终于下定决心让山鱼老婆去把国成家叫来。 刘媒婆一听大仓娘传她,知道自己的大业务看来有戏。 喜得屁滚尿流,颠颠地跟着山鱼老婆到大仓家来了。 大仓娘也不瞒她,把事情的经过跟她实话实说。 就是因为山鱼老婆的外行,一把好牌打烂了。 现在需要用到刘媒婆这位专业人士了,力挽狂澜,起死回生。 “哦,是这么回事啊——”刘媒婆眼珠子滴流骨碌作沉思状。 “怎么着,你觉得还能挽回吗?”山鱼老婆紧张地问。 “不大好弄了。”刘媒婆摇头,一脸真诚状对大仓娘说道: “嫂子,这事要是没去说,一开始就让我来,那没二话。 我绝对敢打包票。 可是现在人家都一口回绝了。 话都堵死了,人家老教师那是扁嘴吃了筷子,回不过脖子来。 那就是神仙去说也不管用了。” 一听她这话,大仓娘和山鱼老婆面面相觑,俩人从头凉到脚。 心里别提什么滋味了。 “不过,既然嫂子你就看上那家人了,再难咱也得试试!”刘媒婆就像要慷慨赴死一样,一脸大义凛然地说: “当教师的一般都比较要脸。 人家都一口回绝了,我要是再上门,被人骂出来都有可能。 可是为了二仓的亲事,我就是让人打出来也认了。” “哎呀他婶子,那可真是难为你了!”山鱼老婆十分歉意地说。 别看山鱼老婆比刘媒婆小好几岁,但并不妨碍她身居嫂子之位。 所谓的“锅大盖子小,论哥不论嫂”。 山鱼比朱国成大,那他的老婆就是再小,也是刘媒婆的嫂子。 “是啊是啊,真是难为他婶子啦!”大仓娘冷眼瞅着刘媒婆,敷衍地说。 刚开始刘媒婆一口回绝,确实让大仓娘感到绝望。 可是刘媒婆马上话锋一转,表示还可以试试。 这下大仓娘一下子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套路,都是套路。 大仓娘本来对刘媒婆就存了一百二十个戒备心。 现在一看她上来就一口回绝,先把你唬住。 接着再一转话头,表示可以努努力试试。 这跟以前的江湖游医来看病一个套路。 上来一摸脉,先说准备后事吧,把病人家属下个够呛。 然后话锋一转,他可以拿出祖传绝学试试。 翻来覆去,不就是想让你心甘情愿多掏钱嘛。 山鱼老婆老实,看不破这种套路。 大仓娘可是吃过刘媒婆一次亏。 一看她又来这一套,让嫉恶如仇的大仓娘十分反感。 很有一种冲动,心想也不用老教师亲自动手了。新刊书小说网 自己替老教师把这个媒牙子打出去就是。 可是——大仓娘瞅了瞅墙上的挂历——太馋人家的闺女了。 昨天晚上大仓娘还做梦,梦到大仓娶了个蹦俊的媳妇,二仓也娶了个当老师的媳妇…… 大仓娘喜得逢人就说:“这回俺可再也不用馋人家的大闺女了!” 现在想想自己的梦,大仓娘心里还能反刍到梦中的喜悦和幸福。 “他婶子。”大仓娘强忍着抄起擀面杖挥舞的冲动,冷着脸说道: “你也不用说别的,就直说吧。 给二仓说成这桩亲事,你要多少钱?” 山鱼老婆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盯着大仓娘。 心说嫂子你怎么能这么跟国成家说话呢? 这口气也太凉薄了吧? 刘媒婆赶紧撇清:“嫂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想试试可不是图了银子图了钱。 我就是觉着你看上人家那个家庭了。 再说人家闺女当老师,跟二仓正好是天生的一对。 我就寻思多好的姻缘啊——” “得得得……”大仓娘十分不耐烦不客气地打断她,“你就直说,说成了多少钱?” 刘媒婆把脸一沉:“嫂子你要是这么说,觉着我就是图了钱的话,那我不说了。” “是啊是啊,”山鱼老婆赶紧打圆场,埋怨大仓娘说,“嫂子你这话说得太浅薄了,他婶子也不是那样的人啊!” 哼哼,大仓娘心里冷笑,她不是那样的人,狗是那样的人。 人家刘媒婆脾气可活泛了,让山鱼老婆一打圆场,立刻就表现得不生气了: “嫂子,你是误会我了。 你看哈,咱是梁家河的,我又不认识温泉那个老教师。 我不可能毛骨悚然的突然跑人家里去吧? 我也得先托人,托他村里的熟人去说。 等说得差不多了,我再和那个熟人一块儿去说。 这样来来回回,很麻烦的事。 再说要是我一个人能干了,为了二仓,跑断腿我也愿意。 可这不是还得求别人嘛——” “对,”大仓娘再次打断她,“求别人,我知道你不要钱,你就说需要给别人多少钱吧?” “这个——我想想哈!”刘媒婆捏着指头开始数算,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嘟囔什么,最后一拍大腿说道: “嫂子,你先给一千块钱吧,另外再买两条好烟,一提好酒。 用不了呢,我退回来,不够的话我再来管你要。” 大仓娘还没表态的,山鱼老婆却先是倒吸一口凉气。 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盯着刘媒婆。 她万万没想到,国成家还真是要钱啊! 而且还狮子大开口,一下子要那么多钱那么多东西。 言下之意这还不够! 山鱼老婆嫁到梁家河这些年,也听人说国成家给人说媒,要东西挺厉害。 人品不怎么样。 可是没有近距离跟她打过这种交道。 今天终于算是见识到了。 黑呀,真黑呀! “可以。”没想到大仓娘想都没想直接一口答应: “你就照这个数跟温泉那媒人说。 剩下我也不要了,不够我也不添了。 而且你就是把这个数给她许下。 事情办成了,照这个数给钱给东西。 办不成,一分钱没有。 爱干不干。” 刘媒婆和山鱼老婆都有点傻眼的模样,盯着大仓娘。 发现大仓娘还是说得出道得出的人啊! 何止是说得出道得出的人,大仓娘为给儿子请媒人,一千块钱加烟酒,眼都不眨一口答应。 这是财大气粗啊! 别看大仓娘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 翻翻她的家底,也是富婆。 从大仓去木器厂干活,总是把工资“如数”上交给母亲。 没干几个月的,不但上交工资,还这个月五十,那个月一百的,多上交。 跟母亲说发奖金了。 再以后,老大在县城搞运输,自己做生意。 依然每个月给母亲塞钱。 告诉母亲,这是自己这个月挣的利润,“全部”上交,让母亲给存着。 省得自己挣着钱了盲目投资,又全投进去。 还是母亲攒着保险。 母亲十分赞成儿子的稳重。 做生意就是不能全投进去,总得留点后手。 欣然给儿子存着钱。 当然,老大也嘱咐了,不管是家里有用项还是干什么,这些钱让母亲尽着花。 到现在为止,大仓娘手里拿出几万块钱不成问题。 虽然现在“万元户”这个名词含金量没那么高了,但是在农村,说起村里的有钱人,还要用上这个词的。 何况大仓娘现在属于“几万元户”。 财大气粗,区区一千块钱对她来说小意思。 大仓娘豪爽地一口答应要价,刘媒婆很高兴。 但是一听自己索要的财物要“后付”,而且还需要办成才有钱。 办不成就白忙活。 不得不说,这个大业务对她来说有风险啊! 可以自古以来,风险和收益总是成正比的。 所谓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嘛! 虽然刘媒婆很想再跟大仓娘讨价还价一番,比方说先付一半? 办成了付尾款,办不成全额退款! 但是想到大仓娘对她有成见,戒备心很强。 大概讲了也是白讲。 于是只能忍痛作罢。 之所以“忍痛”,是因为费了半天口舌,业务也谈成了,但是一分钱没到手,连一盒烟都没见的就出来了。 实在不是她的风格。 许下的再多,当时没有拿到手里一部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痒痒。 人家“贼还不走空”呢,她专业媒牙子这回居然走空了。 实在很不适应! 但是没办法,谁让她在大仓娘那里信誉尽失了呢。 这要换了山鱼老婆那样的傻瓜蛋子,手里不拿到两千块钱,她不出那个门! 不得不说,货到付款的业务,确实很能调动商家的质量意识。 对于刘媒婆来说,这个大业务办成了有钱,办不成白忙活。 那就只能无所不用其极的,必须要把这门亲事给他说成。 正如她自己所说,她跟温泉村那个老教师又不认识,肯定不能毛骨悚然突然登门。 这个业务她确实需要联合温泉村的专业媒牙子联合行动。 为了调动那个媒牙子的积极性,她许给同事五十块钱,外加两盒好烟。 当然,也是后付,说成了有财物,说不成白忙活。 这样更调动了那个媒牙子的积极性。 438 十年怕井绳 两位专业人士,组团去忽悠老教师。 肯定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再说了,关键还是大仓家的实力摆在那里。 最硬的实力,就是俩媒牙子隆重推出了沪海京剧院院长,程青雯。 跟老教师一接触,还没说男方是哪里人,多大了,干什么工作,姓甚名谁。 先是来了一句:“这户人家根子很硬。 电视上整天出来的那个京剧表演艺术家,还是京剧院院长,程青雯。 就是他家的要急亲戚。 去年夏天,在他家待了一个暑假呢!” 什么叫专业? 这就叫专业! 跟山鱼老婆这外行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山鱼老婆上来先把大仓家三窝两块的家庭情况给秃噜了,让人一听家庭情况就太复杂。 什么男方的父亲去世的早,他娘守寡,坐山招夫一个老光棍…… 谁愿意找那些麻烦啊。 其实山鱼老婆那属于词不达意。 她心眼太实,说那些话的目的,其实是想表达,大仓家这一家人都很善良。 所作所为,都很感人。 就拿坐山招夫这事来说吧,都是前窝的儿子,有几个拿着继父当人的? 可是你看看大仓家兄弟四个,还有英子,把老歪当亲生父亲对待。 山鱼老婆来到梁家河,除了对大仓帮助自己男人改变人生感恩。 还通过观察大仓兄弟几个对老歪的好,让她很感动,心里想想就热乎。 所以她就想把这个热乎传达给老教师一家。 可她这是来说媒啊,老教师一家什么都不了解的,先了解到男方家庭情况复杂…… 唉,非专业人士,一言难尽。 你再看看人家刘媒婆这两位专业认识组团。 上来先扔一颗重磅炸弹。 接下来几乎就是不用往下说了,因为只此一颗炸弹,对方就已经举手投降了。 这位老教师叫顾庭芳,从以前的夜校时候就开始当老师,那可真的是干了大半辈子的教育事业。 虽然他那代人受的教育不是很高,文化一般,但在当地教育行业资格老,德高望重,也有点小清高。 只不过小清高并不妨碍他也有势利的一面。 这是人性。 就像有人说不要道德绑架,认为孩子撒过谎,偷过东西就全盘否定孩子的品质。 因为任何一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都撒过谎,或多或少有过不问而取的行为。 势利这种东西,在任何人身上都存在着。 只不过人和人的表现形式不一样,而且有的严重,有的不严重而已。 老教师顾庭芳有点清高,活了大半辈子,从来不会去巴结当官的,胁肩谄笑,干请客送礼一类的事情。 但并不代表他不懂得当今社会的现状。 他也知道一户人家要是有一门好亲戚,有根子有后门,那是相当大的助力。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根子有后门,把他家的日子就带起来了。 靠山越硬,潜力越大。 作为农村人,居然跟程青雯那么厉害的大人物有亲戚。 关键还不是一般的亲戚,程青雯都能来亲戚家住一个暑假——当然老教师不知道,程青雯就是在大仓家住了几天而已。 老教师认为这是很密切的亲戚关系啊! 最关键的,老教师是京剧迷。 他对所有京剧名家都如数家珍。 家庭情况,人物背景等,也通过书籍报刊什么的介绍,有一定掌握。 他当然知道程青雯的丈夫是高官。 还没听这两个媒婆介绍男方其他的情况,顾庭芳对这门亲事就同意了八九分。 看样子只要俩媒婆不要牵一条狗来,这门亲事就肯定能成。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按部就班,进入标准流程。 第一步是约定日子,双方相亲。 第一次相亲当然是看人。 双方一看,居然很对眼。 一看就彼此有意的样子。 可把大仓娘高兴坏了。 顾庭芳的女儿叫顾云丽,今年刚好二十三岁,比二仓小两岁。 二仓二十五,顾云丽二十三,这是一个让大仓娘惊喜万分的组合。 因为现在计划生育紧,不够年龄不让登记结婚。 而且都是按照晚婚年龄来办理。 男的需年满二十五岁,女的年满二十三,才能准予结婚。 现在俩人正好够年龄。 只要看好了,定下婚期,马上就能结婚啊! 大仓娘焉能不惊喜。 她甚至感觉这简直是老天爷早就给安排好的。 尤其是她第一眼看到顾云丽,大仓娘更是心花怒放。 好闺女啊! 一般偏上的个子,鸭蛋脸,皮肤漂白漂白的,文文静静。 山鱼老婆果然是信得过单位,说话一点水分没有。 就是长得像张瑜——没错,大仓娘这些天把挂历研究明白了。 以前知道挂历上是明星,一年十二个月加封面,十三个明星都有统一的名字,明星。 自从知道自己的二儿媳妇也在上面,她现在已经把每一个明星都研究透了。 连张瑜喜欢的颜色都知道了。 眼看着大仓娘被喜悦冲昏头脑的样子,还是老歪比较冷静。 这倒不是因为他不是亲爹,对二仓的事情比较冷淡。 而是他对大仓跟黄秋艳订亲那事的教训,更刻骨铭心。 他属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态。 81年的那个秋天,儿子相亲成功,两家一拍即合。 眼看自家老大就要娶进门一个十里八村一枝花。 大仓娘喜悦坏了。 没错,老歪看得清清楚楚,当年大仓娘就是此时此刻的这种状态。 这让老歪嗅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感觉了前所未有的危险。 于是他就给大仓娘泼冷水降温。 “他娘,这个人乍接触,咱可不能光看表面啊。 有些事太乐观了也不行。 你忘了咱吃过一次亏? 那时候看着姓黄的闺女浑身上下哪有缺材的地方啊。 可是谁能想到她能背后干那样的事。 吃一回亏长一回见识,这回老二这事咱们可得多想想。” “你个乌鸦嘴,说什么呢!”大仓娘被泼冷水,相当不爽: “人家云丽是那样的人吗? 姓黄的怎么能跟俺们家云丽相比! 云丽是当老师的! 高中毕业就当民办老师,现在接了她爹的班,她可是正儿八经国家工作人员。 当老师的人格难道你还不相信吗? 咹! 你还胡思乱想什么? 咹!” 把老歪骂了一通。 不过骂归骂,老歪的冷水确实有降温作用。 到晚上大仓娘兴奋得睡不着觉的时候,也开始认真思考老歪的提醒。 是啊是啊,千万不能再让胜利冲昏了头脑!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大仓娘冷眼旁观其他人家的婚姻,也是很有经验的。 跟温泉村离着十多里路,自己家对顾老师一家并不是很了解。 所有的了解也是访查的时候,听他们村的人说个表面,真正的根底不是很了解。 大仓娘都见过那些不出村的婚姻,平时都在一个生产队干活,彼此算是知根知底吧? 但是一旦结了婚,男女双方真正的性格脾气才能暴露出来。 也就是说,很多婚姻,哪怕是隔壁从小一起长大,只要没有一个锅里摸勺子,你就很难摸透对方的真正脾气。 大仓娘现在跟老歪也是一个心思,就怕跟当年老大订的亲一样。 到下半夜,大仓娘有主意了。 天亮以后,她要去找热闹算一卦。 439 感恩的心 这些日子以来,落实老二的婚姻大事是大仓娘的工作重点。 手头一切事务都可以放下,唯有事关儿媳妇的事情,不管大小都要优先解决。 夜里决定了,明天要去找热闹给扑一卦。 第二天一大早爬起来,大仓娘拢了拢头就跑去找热闹。 热闹家有学生,吃饭很早。 一家人正在吃饭,大仓娘疾风火燎窜了进来。 热闹正在接过老婆递过来的一个馒头,大仓娘没坐下没站下就来了一句:“他叔,还没吃饱?” 热闹把耳朵朝向大仓娘,笑道:“嫂子你吃了吗,一块儿吃点吧!” “你快吃,我找你有事。” 热闹媳妇一看大仓娘嘴唇干巴巴的,就知道她还没吃,硬拉着她坐下先吃点。 大仓娘拼命挣扎不坐下。 热闹媳妇生气了:“嫂子你怎么这么见外,你等他也是等,正好趁这功夫一块儿吃点,回去也就不用吃了——” “嗨——”大仓娘甩开热闹媳妇的手,“我也得洗洗手去!” 去外边脸盆里洗了手,大仓娘进来蹲下就吃。 热闹家生活水平现在不错。 早饭有馒头稀粥,还煎了一盘蛋饼子。 他们家现在不种地,自家的承包地都包给别人种了。 因为热闹的父母年龄大了,种不了地。 孩子还上学。 热闹看不见,专业算卦。 他老婆全职在家干家务,其实这就够她忙的。 那年在夏山派出所,奋起反击的热闹戳瞎了马晓龙一只眼,差点被判刑。 还是大仓从省城找来律师和记者,把这事给摆平了。 热闹正当防卫,不承担法律责任。 并且大仓主动替热闹赔给马晓龙医药费,并承诺出资给马晓龙换一只义眼。 姓马的那边被抓的抓,判的判,早已经无力跟热闹打官司下去。 大仓答应出资给马晓龙换义眼已经是出于人道了。 带马晓龙去省城换义眼的时候,大仓顺便把热闹两口子也带上。 让专家给两口子看看,眼睛还能不能治? 没想到真的有意外之喜,热闹媳妇致盲的原因是先天性白内障。 她刚生下来的时候,白内障并不是很严重,也就是白翳面积并不是很大。 小时候她眼中的白翳只是挡住了中间的瞳孔部分。 她只要斜着眼睛,从一侧还是能够看东西的。 就这样的视力,还坚持上到四年级。 只不过后来眼中白翳越发展越大,终至于全部覆盖,让她全盲。 以前的时候不但医疗条件差,关键家家户户的经济条件也很差。 这女子小小年纪瞎了就是瞎了,从没想到还要去看眼,更不认为还有治好的可能。 等她长大,嫁给同样瞎眼的热闹,夫妻二人同病相怜,相互扶持,一家人艰难度日。 现在到了医院一检查居然是先天性白内障。 也就是说眼睛本身没毛病,只不过就是前面覆了一层白膜,挡住视线了。 当时在省医院做了手术,三五天的功夫就恢复成了一个健康人。 这个结果让热闹两口子真的是又悲又喜。 喜的是老婆能重见光明。 悲的是,就这么点儿小毛病,居然让老婆瞎了那么多年,受了那么多罪! 还好赶上新社会,医疗条件发达,让她能够重见光明。 更是对大仓感激不尽。 如果不是大仓,谁能想到多年的一个瞎婆,还要来医院检查眼睛呢! 从大仓给热闹费尽心思找师父。 到他帮热闹打官司。 现在又让老婆重见光明。 一家人感觉大仓的恩情,一辈子也还不完。 热闹自从在夏山出那事,虽然免于刑事责任,但是在集上算卦这事,比较抽象。 硬要说公然搞迷信活动,也不是没道理。 可要是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算是违法违规的行为。 热闹出了那么大事,再公然出现在集上给人算卦,明显是太招眼了。 没办法,他只好不再赶集,从此在家守株待兔。 好在此前他赶集,已经积累了一定的口碑。 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梁家河有这么一位算命先生,算得挺准。 但凡有什么事了需要算命先生答疑解惑,会跑到梁家河来找他。 而且大仓发动自己手上的资源,不管是县城的批发门市,还是孙业富承包的镇上的批发门市,都给热闹做宣传。 当然不是宣传算卦。 而是打着“周易八字”的旗号,在店面里面醒目处给热闹做了个招贴画。 尤其是孙业富,门市上搞优惠活动的时候还用上热闹的因素。 比方获奖者可以获得去梁家河周易大师批八字五折券一张啥的。 周围村子里那些供销点,小卖部,但凡跟孙业富有业务来往的,都要求在他们小卖点里面张贴周易八字大师的招贴画。 如此一来,热闹更是声名鹊起。 干了几年,人气越积累越旺。 每天到他家来算卦的人络绎不绝。 而且名声越传越远。 一开始是传到县城,后来连市里的人都慕名而来。 现在热闹算一卦,卦资已经随着物价涨到了十块钱算一个。 那些来算卦的,往往是一个人来的,但是不仅仅给他自己算。 有时候要给全家都算算,一人次十块,算一家四口,那就是四十。 碰上县城啦,市里来的有钱人,因为热闹给算得准,人家还主动打赏。 最多的时候,一个养獭兔的暴发户,算一卦直接甩了三千块钱给他。 热闹感觉太多,想少要点,那暴发户还火了。 因为他听说,算卦的时候,给的卦资越多,越说明这人的运气旺。 没办法,热闹只好却之不恭的收下。 也就是说,热闹哪里也不用去,只要“老虎蹲山头”,每天的收入就相当可观。 完全可以用财源滚滚来形容。 这让村里人很是眼红。 感觉村里那么多好眼好鼻子的人,挣钱居然挣不过一个瞎子。 日子居然过得比热闹家差多了。 甚至有的人还编出顺口溜,“要想发,双眼瞎”! 热闹能有如此成就,除了一开始大仓帮他,其实也有大环境的因素。 要是换了以前,大集体的时候,绝对不会有这么多人来算卦。 因为那时候农民都被限制在生产队里。 每天把眼一挣就是跟着生产队下地干活,到了秋后集体平分粮食。 大平均主义,算卦不算卦,都是这样的生活。 可现在不一样了,单干了。 太多的农民已经不仅仅满足于种着那几亩承包地。 越来越多的农民开始钻研着做点小买卖。 有的就是专业做小买卖,有的则是到了冬天农闲的时候开始贩卖点东西。 或者做点手工艺品去卖。 也就是说,生活的不确定性越来越大。 人人都在琢磨着怎样发财。 于是,这就用得着算命先生了。 那些“黑夜想了千条路,白天邦邦卖豆腐”,苦思无计想不出致富办法来的,要来算算。 那些有了创业计划,但又担心风险的,要来算算自己的投资会不会破财? 那些创业成功的,则要来算算自己的财运怎么样,未来的发展方向在哪里? 还有那些大闺女,小青年,一个个的都在忙活着搞对象。 没搞上的,要来算算啥时候有对象。 有了对象的,要来算算能不能成。 搞成了的,要来请先生给查查合婚吉日。 生了小孩,要来查关煞。 小孩体弱多病,还要来请先生算算拜个什么样的干娘合适…… 反正一句话,热闹也是赶上了好时代。 日子好了,有钱了,热闹两口子吃水不忘挖井人。 热闹媳妇已经跟数次到大仓家来送钱。 别的不说,就是帮热闹打官司,给马晓龙换义眼,给热闹媳妇治眼睛…… 那些都是大仓搭上的钱。 以前的时候热闹拿不出钱来,现在有钱了,热闹家两口子坚决要求大仓收下这钱。 可是大仓一家坚决不要。 当初给搭上,那都是应该的,过去就过去了,不要再提。 热闹媳妇去送的次数多了,态度过于坚决,大仓娘直接火了。 大义凛然地给热闹媳妇讲了许多大道理。 大仓娘最后的结论是: “他婶子你非得让俺把钱手下,是不是就想通过送钱的方式,跟俺家算清账。 清账了,从今往后咱们两不相欠,俺也不欠你的,你也不欠俺家老大什么了。 是不是这个意思? 要是这样的话,你把钱放下。 从前的事,不管谁帮谁,前勾后抹,以后谁也不提了。” 别说,这话还真管用。 热闹媳妇一听,拿着钱就走。 此后再也没来送过钱。 因为她们一家知道,就是再送几倍的钱,也远远不够报答大仓的恩情。 她们真的不是想把钱算清,然后大仓的恩情就一笔勾销了的意思。 既然大仓一家不收钱,那就只能把恩情铭记心底。 天长人长,以后只要大仓有用得到咱们家的时候,只要能帮得上,豁出命来也得帮他! 不但热闹两口子是这样想的,对孩子也是这样教育的。 只不过大仓一家可从来没想过施恩图报。 更没有以恩人自居的心态。 老老少少都觉得,当年热闹家过得那么苦,那么困难,咱们能帮上他,那是应该之分。 大仓只不过就是在尽一个作为同姓同宗,左邻右舍的本分罢了。 有时候,大仓家的亲戚慕名来梁家河求到算命先生。 到了梁家河,当然要先去大仓家。 并且要求大仓娘带着他们去找算命先生。 别人倒是不知道大仓对算命先生有恩。 这是觉得大仓娘跟算命先生是一个村的,带着亲戚过去,算命先生可能看在大仓娘面子上,能够更加详细准确地给扑卦。 这也算是走大仓娘后门的意思吧。 都是自家的亲戚,人家让自己带他们过去,大仓娘肯定不能拒绝。 但是临去之前都要嘱咐好: “算命的有很多规程。 就说卦钱吧,按老俗话的说法,就是给的越多,这人的运气越旺。 只有那些倒了霉的,命很差的,算命先生才不要钱。 所以待会儿算完了以后,他要是觉得咱们是亲戚,不要钱了,你们千万不能不给啊! 算卦不给钱是不吉利的。” 到了热闹家,给大仓家的亲戚算过之后,热闹果然是无论如何不要钱。 这个大仓娘怎么能依! 她们家的亲戚也是不依啊。 时间长了,热闹也就公事公办,不再妄图给大仓家的亲戚免费。 但是今天,大仓娘需要热闹给她答疑解惑来了。 440 大仓娘可以上集摆摊了 大仓娘吃饭很快,吸溜吸溜一碗稀粥瞬间喝光,吃了半块馒头,几块蛋饼,三根咸菜条子,一根大葱。 把嘴一抹,站起来就拖热闹:“吃饱了吗,吃饱了别坐着桌子前边装样了!” 热闹一口馒头还在嘴里嚼着呢,就让大仓娘黄鼠狼拖鸡似的给拖走了。 热闹家也建了大瓦房,有钱嘛,家里收拾得比较好。 南屋是他的工作间,朝外也开了一个门,这样来求卦的就不用进他家。 来到之后直接进先生的办公室就行了。 南屋里热闹专门有一张桌子,他在桌子后边坐着。 桌子对面放了两把椅子,给求卦者坐的。 另外靠墙还有几条长凳,排队的顺次坐在长凳上。 现在是刚刚吃饭的点儿,求卦的还没开始上人。 大仓娘就是要趁着这短暂的清静,要让热闹好好给自己算算。 把热闹拖到南屋,按在他的“先生椅”上。 大仓娘坐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把自己的心事跟热闹说了。 当然,连当年自家老大让姓黄的那货差点坑死也复习一遍。 意思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知人知面不知心。 最后大仓娘罕见的叹口气:“他叔,这回顾老师家这个闺女,我是看哪里哪里顺眼。 自从和老二去相了,我哪一黑夜都做梦,梦着云丽过门了。 我这心里啊,说不上多么舒服的滋味了。 可是你哥哥说的也对,这人啊,乍接触,也不能光看表面。 一些事也不能太乐观了。 这回你千万好好给算算。 这门亲事到底喜不喜? 云丽这孩子到底干净不干净? 不知道她旺夫不? 他叔你算算。” 热闹终于把嘴里的馒头艰难地咽下去。 其实他很想再喝口水送送的。 可是理解到大仓娘的迫切心情,也就只好多攒几口唾沫了。 等大仓娘说完,他微笑着说:“嫂子,人好不好,你们好眼好鼻子的都看不明白,我这个眼瞎的不就更看不明白了!” 他这话,一半是玩笑,一半其实也很有哲理性。 这几年,热闹白天忙着给人算卦,晚上没事的时候,他就听一些佛经之类的东西。 他老婆也是四年级学生,常用字都认得的,一般的书本都能读下来。 有时候也给他读一些佛学什么的,带有哲理性的书籍。 比方说虚云大师的书。 热闹对那些东西比较感兴趣。 喜欢听。 也喜欢思考人生。 尤其他干的是算卦这一行,每算一个卦,就是解读一个人生。 白天的实战,结合晚上的充电,让热闹本人越来越具有哲理性了。 只不过大仓娘现在这样的心情之下,可不是来听热闹给她讲哲学的。 她抓起桌子上一把蒲扇,噗噗地拍了热闹好几下:“他叔,拉正经的,赶紧给我算!” 热闹笑道:“你光知道人家闺女的生日,连时辰都不知道,这个算出来不是很准。再说,你确定说的这个生日是对的?” “这个——”大仓娘迟疑地嘟囔: “不敢确定。 我一开始没想到来找你算。 能知道闺女的生日,还是我长了个心眼,装着有意无意随便问了口。 我其实就是怕云丽的生日不好,万一初一十五,或者月忌,女占三八什么的。 后来一听云丽是初六生日,我高兴坏了,女的三六九生日好啊!” 热闹微笑道:“你说的那些有一定道理,但不绝对。 当然,女的初一、十五什么的,确实有点问题。 但是也是要看具体情况,不能一概而论。 咱们知道这些,尽量别碰那个钉子就是。 三六九生日好,也得分哪一年哪个月,还得看时辰。 不是说初三、初六就一定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掐指头。 这在盲派算命里面,俗话叫流星赶月。 十二地支,都在指节上分布好了。 虽然大仓娘无法提供顾云丽的具体出生时辰,但是热闹根据大仓娘对云丽家兄弟姐妹的个数,她脸型的描述,等等各个方面的参考,大体推出了女方的出生时辰。 这就让推算的准确性大大提高。 不长时间,热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嫂子,我先给你说一句俺师父当年教我的话。 就是关于算合婚的时候,算命的有个前提。 那句原话是:凡婚姻,难得周全。 意思就是说看两个人的合婚,世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 比方说一男一女,俩人的命里合,属相合,可是八字有可能不合,方向可能不对。 要想八字合,属相合,命里合,方向也顺,哪方面都合适的,找不到。 就是说两个人合婚,只要别犯大忌讳就行。” 大仓娘听热闹这么说,一颗心就开始吊吊起来了。 难道,二仓跟云丽的合婚有犯忌讳的地方? 大仓娘多么心强命强的人,此时此刻也不由得有些心衰的感觉。 她是真怕热闹说出否定的话来啊! 热闹继续说道: “不过嫂子,我先恭喜你了。 你这个儿媳妇跟二仓各方面都合。 而且人家这闺女生得好,是个相当有福的人,还旺夫! 其实这个事是相辅相成的,有福的女人一定旺夫,旺夫的女人一定有福。 算卦的有句俗话,女看官星男看财。 官星在八字里就代表女人的丈夫,一个女人有没有福,就看官星旺不旺……” 热闹还在喋喋不休地大肆赞扬,但是大仓娘已经听不到了。 火聋了! 上了大火! 喜的! 别话她没听明白,但她听明白了热闹说俺家云丽跟俺二仓各方面都合。 而且热闹说俺家云丽“相当有福”,还“旺夫”! 让大仓娘脑袋瞬间“嗡嗡”作响。 欣喜坏了! 同时,她也服了。 热闹算卦还真是不一般地准! 其实在找热闹之前,大仓娘就毫无根据地觉得,俺家云丽肯定是个有福的人。 当然,说“毫无根据”也不是很确切。 大仓娘还是有那么一丢丢根据的,然后就放大开来,展开自己的第六感。 那一丢丢根据,还得从俺们家云丽接班这事说起来。 因为,云丽是顾老师的二女儿。 按理说,儿子还小,应该是大女儿接父亲的班。 怎么也轮不到二女儿的。 441 命啊,都是命 顾云丽作为家中的二女儿,还能接上班这事,究其原因,这里面就牵涉到一个人。 气功大师,张卓横。 张卓横跟顾庭芳老师是把兄弟。 很早以前,顾庭芳老师跟学校另一个老师去别人家喝酒,完了走夜路,碰上劫道的了。 俩大老师,硬是让一个拿着刀子的人给劫了。 千钧一发之际,张卓横也是走夜路,给碰上了。 虽然气功不打人,但张卓横的气势逼人啊。 又是用脑袋撞砖头,又是脚踢石碑的,吓得那个劫道的屁滚尿流而走。 当老师的都知恩图报,两个老师就备了好多礼物去报答张卓横,末后还磕头拜了异姓兄弟。 张卓横只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 旧时代走过来的人,对传宗接代这事相当看重,十分执着。 张卓横只有女儿没有儿子,那不就绝户了嘛。 后来他看妹妹家儿子多,娶媳妇也困难,就把一个外甥要了过来当儿子养。 当时外甥也十多岁了。 外甥长到十八岁,张卓横就急着给他娶媳妇。 其实那年计划生育已经管得很紧,不够年龄不让结婚。 但是张卓横在计生办有熟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儿媳妇就是顾庭芳的大女儿,顾绮丽。 当时顾绮丽才十七岁。 俩人都远远不够年龄,就结婚生子了。 那时候张卓横还没“出来异能”,还只是一个钉马掌的。 而且因为近些年车辆越来越多,驴马越来越少,生意寡淡,日子过得也不好。 顾绮丽两口子跟张卓横夫妻也合不来。 本来儿子就不是亲生的,又合不来,日子也过得不好。 顾绮丽两口子就不再跟张卓横过了,回去他们自己亲生父母那边。 没想到两口子刚跟张卓横决裂没半年,张卓横有了异能,一下子发了。 越来越有名气,越来越有钱,后来干脆连出嫁的女儿女婿都带着去了省城。 听闻张卓横带着女儿女婿走了,顾绮丽两口子悔之不及,直接双双哭晕。 这还不算,就在前年的时候,顾庭芳老师转正,全家跟着转成非农业人口,吃国库粮了。 而顾绮丽因为早已出嫁,户口出去了,吃国库粮没她的份儿。 顾绮丽抓着刚吃了一半的煎饼卷大葱哭晕在饭桌上。 然后顾老师办理退休,因为大女儿已出嫁,只能顺次让二女儿顾云丽接班。 正在田里锄地的顾绮丽又哭晕了。 顾绮丽比妹妹大两岁,前年的时候,她才刚刚二十三岁,也刚够结婚年龄而已耶! 要知道,即使成了非农业人口,并不代表就能有个好工作。 如果有姐姐在,接了她爹的班,那么二女儿顾云丽只能依然是代课老师身份。 是进不去编制的。 在编跟不在编在工资待遇等方面完全是水火两重天。 而且以后如果清理代课老师,那么顾云丽只能去另外找工作或者待业。 就是因为大姐早早出嫁,所有的好事就全落到二女儿头上了。 按照庄户人的说法,这才叫“命里该当吃一斗,走遍天下吃十升”。 说来说去,还是大女儿没福,而二女儿就有福。 顾家两个女儿的传奇经历,被温泉村的媒婆放大了数倍,说给大仓娘听。 大仓娘更是感觉捡到宝了。 现在让热闹给这么一算,说云丽有福,旺夫。 无异于给云丽是有福之人这个结论上了至关重要一道保险。 这下,大仓娘再无顾虑。 铁了心了,自己的二儿媳妇,非云丽莫属。 只要顾老师不要提出太非分的条件——比方说拿英子去换——老梁家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云丽娶进门。 精神上满载而归的大仓娘豪迈地给热闹桌上拍出一张百元大钞: “他叔,这是卦钱,我走了!” 热闹用手一摸:“嫂子,你这是骂我! 二仓要娶媳妇了,我给参谋参谋,这是当叔的本分。 你还给我钱! 还给我这么多。 我要是拿着的话,我还是人吗?” “咋的?”大仓说道,“你刚刚说俺们家云丽有福,到底是真的还是奉承?” “嫂子,我跟任何人都不胡说八道,何况是你!” “那不就结了!”大仓娘一拍手,“你算着这么好的卦,我不得涨卦钱? 不得拿赏钱? 我就图了这么点彩头,你还想扫我的兴不成?” 热闹捏着那一百块钱,一下子给噎住了。 他现在才体会到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给贵人,算到好卦,要涨卦钱,要打赏,这种说道本来是盲派算命一种谋生的手段而已。 到底怎么回事,业内人士肯定是心知肚明。 现在的情况是,只要他收下这一百块钱,对大仓娘来说比捡了一万块钱都高兴。 可是,对热闹来说,真的是比打他一顿还难受。 没办法,为了大仓娘的感受,热闹只能让自己难受。 表示欣然接受这一百块钱。 大仓娘兴高采烈,也顾不得跟北屋的热闹媳妇打招呼了,推开南屋朝外的门就走。 因为不急着走不行了,下雨开了。 得赶紧往家跑。 热闹在南屋里喊她拿把伞再走,她也不听。 出来跑了没两步,发现雨确实大,赶紧一侧身躲到热闹家前边一个凉棚下面。 在想怎么弄个雨具回家? 这时从西边嗖一下冲过来一辆自行车。 骑车子的是个外村人,身上淋得有点湿了,头发都在滴水。 疾风火燎地看样子想找地方避雨。 一看到大仓娘,自行车冲过来,骑车子的外村男人喊了一声: “哎,我跟你打听一下,小瞎汉家在哪里住?” “小瞎汉?”大仓娘翻翻白眼瞅瞅那人。 她这是明知故问。 以前热闹两口子赶集唱戏的时候,得了外号叫热闹。 这些年算卦,外边的人都习惯性地叫他小瞎汉。 就像那个忘恩负义的瞎汉豹一样,都是带有侮辱性的外号。 不过这个外号外村人也只是在背后叫。 到了村里求到热闹,都是恭敬地叫他算命先生。 现在这个外村人居然公然在大仓娘面前直呼“小瞎汉”! 让刚刚算了个好卦的大仓娘情何以堪! “对,小瞎汉。”雨中的外村人急急地说道,“就是那个会算卦的。” 看着这个外村人一脸焦急,就像一只快要被淋傻了的老母鸡似的,大仓娘朝着西边一指: “你走过了,他家在那边住。 你使劲往西走,村北边最后一排房子,从西边数第二家就是。” 442 这心病无解 “这么远啊!”外村人咧了嘴,但还是一咬牙,蹬着车子冲入雨中。 “小瞎汉!”大仓娘冲着雨中背影啐了一口,回头瞧瞧热闹家的南屋,嘟囔道: “还不知道谁瞎呢!” 然后从旁边的梧桐芽子上折了一柄硕大的梧桐叶,顶在头上回家去了。 回来把自己去找热闹扑了一卦的情况跟老歪详细说了一遍。 这下老歪也放心了。 于是商量着趁热打铁,还得找刘媒婆去顾老师家跑跑。 看看人家对这么亲事还有什么想法和意见,没有意见的话,就抓紧走下一步的程序。 虽然她明明知道,也见过好多这样的经验教训,如果男方表现得太心急的话,其实就是给了女方狮子大开口的机会。 但是盼儿媳盼了这么多年,大仓娘一点都抻不住了。 她现在恨不能一把就把俺们家云丽抓到家里来。 从此她就可以扬眉吐气地表示,大仓娘也“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了。 而且是熬成了那么有福、那么漂亮、那么拿得上台面的,一个媳妇的婆婆! 一想到眼看着就要梦想成真,大仓娘就兴奋得心脏乱突突。 顾老师那边,相过亲以后对男方也表示满意。 除了一开始俩媒婆放的炸弹把顾老师给炸得够呛以外。 老梁家的口碑在梁家河那是相当好的。 顾老师跟梁家河村的教师很熟,过去一打听,全是赞扬大仓一家的声音。 最让顾老师满意的地方,是老梁家一家人那真是有才啊! 大儿子自学成材,曾经考上过全国最好的大学。 当时是多么轰动教育界的一件事啊,顾老师当然知道梁家河有这样一个才华横溢的好青年。 没想到居然就是男方梁二仓的亲大哥。 就连他家捡了个闺女,都跟大哥一样,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 现在在沪海上研究生。 然后他家的老三,考上的也是名牌大学。 他家老四就更了不起了。 刚刚传来消息,梁四仓今年高考,考了全省第一。 报了南方最好的大学,暑假完了就要去沪海上学了。 看来他家学历最低的,就数这个梁二仓了,才是个大专。 可是,就是这个大专生,在老梁家说起来是最垃圾的。 可是放到顾老师的家里,那就是高材生了。 大女儿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 二女儿高中毕业没考上什么,下来当了代课老师。 至于顾老师的小儿子,学习也是一般。 也就是说,人家老梁家随便拿出一个垫底的垃圾来,到了老顾家都算高材生。 这让顾老师对这门亲事满意极了。 而且通过多方打听,让顾老师更为满意的是,就是老梁家这一家人可圈可点的人品。 不管是他们的爷爷奶奶,还是他们的母亲,在村里的古道热肠那都是出了名的。 还有就是用得上山鱼媳妇那些话了。 他们的继父老歪是坐山招夫来的,可是家里的孩子对他比亲爹都好。 这是多么善良的一家人啊! 唯一一点让顾老师有些许不满意的,就是这个梁二仓多少有点太老实了。 这都什么社会了,而且梁二仓还是个大专生,都二十五岁了,也不是小孩。 可是来相亲的那天,你看看他吧,在众目睽睽之下涨红着脸,比小媳妇都害羞。 坐下以后大家说了没几句话,梁二仓脸上满了汗。 看他那么害羞,还以为是人多,被七大姑八大姨给看羞了。 就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跟云丽俩人到西屋,单独说说话。 这下更好了。 俩人单独相处了也就半个小时,等到出来,梁二仓上衣全溻透了。 内向,就是有点太内向了。 或者确切说,这孩子性格也不是很内向,只是有个毛病,见了女人就紧张,出汗。 哦不,暴汗! 不过这也好,证明他老实,可靠。 现在的年轻人朝三暮四的不老实,梁二仓应该属于信得过,靠得住的那一类。 这样一来,梁二仓对于顾老师来说,几乎就是十全十美的女婿了。 现在男方态度这么迫切,又遣媒婆来问。 意思是男方完全看好云丽了,问问女方要是没什么意见,那就尽快把事定下来。 然后订亲,结婚,反正大仓娘让刘媒婆表达的意思就是,一切尽快。 她等不及要当婆婆——把底牌都亮出来了,毫不隐瞒。 换了一般人家,看到男方这么迫切,肯定要大肆要彩礼,多提条件。 可顾老师是个有点小清高的人,男方以诚相待,他也拿出十二分的诚心跟人家结亲。 让刘媒婆回去跟大仓娘说,没什么意见,也不要什么条件。 不管是订亲还是结婚,就是跑大路,不要比别人家低,也不要比一般人家高就行了。 大仓娘一听这话,更是简直要乐晕了。 上哪找这么通情达理的亲家啊! 当即张罗着要给二仓订亲。 也就是说,这件事从头到尾是在不到二十天的时间内确定下来的。 偏偏这段时间,大仓没在家。 虽然家里有老歪在,大家也没那他当外人。 但是农村的风俗你是永远避不开的。 也就是老歪是家里的“第几把手”。 基本没有拍板权的。 所谓长兄如父,弟弟要娶妻,必须要家中老大最终拍板。 没有老大发话,大仓娘虽然是母亲,也不敢私自给二仓把亲订了。 可是大仓娘这段时间到处打电话,找人打听老大和英子到底去哪里旅游去了? 到底怎么才能联系上两个人? 可是谁也说不上他俩去哪了。 这可把大仓娘给急坏了。 这才叫“不是驴不走就是磨不转”! 现在万事俱备,就差老大回来拍一下板的事。 大仓娘相信老大回来,听自己描述一下顾老师的家庭情况,看看墙上挂历的张瑜。 再参考一下热闹给扑的卦。 老大对二仓的这么亲事绝对不会有反对意见。 肯定跟他娘一样高兴坏了。 大仓的着急就是迟迟联系不上老大,实在是耽误她儿媳妇进门啊! 在动用一切关系打听老大行踪的同时,大仓娘也没闲着。 对二仓的亲事那是各种做准备。 而且通过刘媒婆来回串通,最终两家把订亲的意向统一了以后。 大仓娘和老歪已经去顾老师家好几趟了。 就是送些礼物,继续敲定订亲的各种细节,同时还有跟顾老师一家多亲多近,沟通感情。 大仓娘实在是太喜欢走亲家了! 尤其喜欢跟顾老师推心置腹,诚心诚意地谈话。 简直是一种享受。 享受的结果就是让她添了一个心病。 而且这个心病似乎还是绝症。 完全没办法治愈的。 443 死结 因为在推心置腹的谈话当中,顾老师无意中表达的一个观点,把大仓娘打击到了。 当时亲家四个人谈到为人处事方面,顾老师的原话是: “这个看人啊,首先看一个人孝不孝。 要是不孝,对自己的父母都不好,他对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仓娘对这话深有同感,觉得顾老师真是个明白人。 是啊,一个连自己父母都不知道心疼的人,能心疼别人吗? 顾老师接着说:“还有一点,你看看这个人跟自己兄弟姐妹的关系怎么样? 要是一个人跟兄弟不和睦,跟姐妹不上门。 这个人的人品也不怎么样。 你想想他连自己的兄弟姐妹都合不来,跟外人能合得来吗?” 呵呵! 大仓娘只能哂笑。 没错,顾老师的话从理论上来说是完全正确的。 可事实上呢? 事实上是,大仓娘跟自己的亲弟弟就不上门。 而且还亲自调制了不稀不稠一盆屎尿,给兄弟媳妇扣头上了。 扣头上还不算,还让警察把弟弟两口子给抓进去了。 从此那就是至仇,早就老死不相往来。 现在听顾老师说到这个话题。 大仓娘无地自容。 自己不就是那个跟兄弟姐妹合不来的人吗? 而且还不仅仅是合不来的问题,都闹到动了派出所。 想想当时自己一个屎盆子给弟媳妇扣头上的情景,这个画面要是让顾老师知道—— 那么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泼妇。 要是让顾老师知道,你说他还敢把闺女嫁给自家当儿媳妇吗? 即使现在顾老师不知道,等到云丽过了门,这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让亲家怎么看自己啊? 以后怎么来往啊…… 大仓娘的这个心病,严重大发了。 这几天简直把她愁坏了。 因为她知道,自己跟弟弟一家的仇恨,是无论如何解不开了。 就是自己现在去给弟弟两口子跪下,也不会得到原谅。 本来就不上门这么多年了,想重归于好那是绝无可能的。 就在这块心病成了压在大仓娘心头沉重的一盘石磨的时候,惊喜从天而降了。 这实在是想都不敢想的天外之喜啊! 大仓娘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到了自己的二儿媳妇,旺夫! 是有福的人。 只要跟她沾边的事儿,总是能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这不是,大仓的姥爷和姥娘来了,看闺女来了。 老两口都是快七十岁的人了,但是身体相当好。 农忙的时候,还能帮着下地干活。 农闲的时候,要是女儿稍微长时间不去,老两口想闺女,也会到闺女家来看看。 住几天。 现在一看爹娘来了,大仓娘欣喜之余,居然有点心酸。 因为她想起那个让自己又恨又无奈的弟弟来了。 她不认为自己愧对弟弟。 跟弟弟一家不上门,也不是自己的错。 但是,有好多事是没法说理的。 人家只看事实。 事实就是你跟你的兄弟不上门。 跟自己的兄弟姐妹都合不来,跟外人就更合不来了。 还是你自己的人格不够魅力! 就在大仓娘心里不是滋味的时候,爹娘跟大女儿说,他们是受了春平两口子的托付。 来给姐弟俩调和关系的。 什么什么? 大仓娘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以为自己这几天想这些事,想魔怔了呢! 春平两口子会让父母来跟自己讲和? 想跟自己家恢复亲戚关系? 这怎么可能? 如果大仓娘这位“中华字曲”,“水泥子制厂”,“老大狼”的文化人,再有文化一点的话。 听到父母的来意,她会想到那句: 天啊,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乃敢与春平两口子和! 他们两口子这些年是碍于她魏春芝有四个儿子,才不敢轻举妄动。 要不然魏春芝走娘家的时候,早就被魏春平和王翠花给剁成肉酱了。 还能托父母来讲和? 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她的老爹老娘也知道女儿肯定不会轻易相信。 就把这事的原委说了出来。 事情的起因,也是因为一桩亲事。 魏春平的大儿子不是叫魏阳嘛,在镇上的联防队干。 魏阳是70年,属狗的,今年刚刚二十周岁。 当然,对于村里的首富魏春平来说,儿子的岁数不是问题。 只要儿子什么时候想结婚,他都能走后门摆平镇上的相关人员。 偏偏魏阳搞了个对象,是梁家河的。 就是梁家河的村长,梁秉海的闺女。 梁秉海干了这些年村长,跟镇上的干部都很熟。 闺女高中毕业以后,梁秉海通过关系,让闺女去镇上当了个文书。 派出所跟镇政府是在一个大院里办公。 一来二去,她就跟魏阳搞了对象。 俩人是同岁,都不够结婚年龄。 但是不管是魏春平,还是梁秉海,在他俩的能量面前,孩子的岁数不是问题。 问题是梁秉海完全不同意这门亲事。 坚决要求闺女跟魏阳一刀两断。 为什么? 就是因为梁秉海跟大仓家太熟了。 早年大仓爹还在着的时候,魏春平经常来走姐姐家。 梁秉海认识魏春平。 但是秉仁大哥去世,一个家的顶梁柱倒了,亲戚朋友,左邻右舍都来帮忙。 唯独不见大仓的二舅魏春平一家。 而且从此之后,梁秉海就再也没有再见到魏春平。 倒是那年听说魏春平在县城把秉礼给打得住了院。 他们可是同宗同族的兄弟,梁秉海能不生气吗! 魏春平这个白眼狼,一看姐夫去世,怕受姐姐连累,直接不上门了。 这还叫人吗? 而且还在县城把大仓三叔打得住院! 当时梁秉海差点就要纠集人手,去给秉礼打回来。 在梁秉海所知道的所有人当中,魏春平是最道德败坏的。 没有之一。 万万没想到自己的闺女跟魏阳搞对象,要成为魏春平的儿媳妇! 梁秉海把自己所知道的魏春平其人跟闺女详细说了一遍。 并且明确告诉闺女,虽然现在是新社会了,婚姻自主。 但是闺女要想成为魏春平的儿媳妇,先给你爹上完坟再说吧! 其实闺女以前也听她爹说过大仓二舅多么不是人。 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魏阳居然是大仓二舅的儿子。 现在她爹态度那么坚决,闺女也表示理解。 可是,俩人相恋的又很深。 彼此难分难舍的。 这事就成了一个死结! 444 社会发展太快了 秉海村长的闺女叫梁雪,高中毕业,长得挺漂亮。 虽然在镇上当文书也不过是临时工而已,但是对农村人来说,这已经是相当高档的工作了。 联防队员虽然是合同工,但是这种招聘的合同,含金量跟镇政府的临时工一样多。 但在工种方面,联防队员明显比不上文书的档次。 毕竟联防队员属于杂役,户外工种,而文书基本上是坐办公室的。 联防队员人数不少,而文书却数量稀少。 至于长得像梁雪这么漂亮的文书更是珍稀。 老魏家的颜值基因比较发达,新时代的孩子又是普遍长得比老一辈高大。 所以魏阳在镇政府大院里还是比较显眼的。 锦上添花的是魏阳家是村里的首富,他爹魏春平早早给儿子买了一辆摩托车。 一则是魏春平有钱,惯儿子。 二则嘛,这也是农村人的习惯心理。 就是儿子到了差不多该婚娶的年龄,家里就要置办一些“豪华”的东西。 这样显得家里有钱,所谓“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 比方从前的时候,家里儿子长起来的家庭,但凡能拿得出钱,怎么也得做个大衣橱什么的吧! 后来,就是尽量凑钱给儿子买辆自行车。 到了八十年代后期,有点实力的家庭就买台收录机,要是再加一台电风扇,那绝对是有实力的家庭。 对娶媳妇有极大的帮助。 记得当时收录机有熊猫、宝石花等品牌,最流行的大概是燕舞牌了吧? “燕舞,燕舞,一曲歌来一片情!” 当年哪个时髦青年不知道这句广告语啊! 不得不说社会发展真是太快了。 还只是在十年前,村里人见一辆自行车都是那么稀罕。 可是现在,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自行车,甚至有的人家好几辆自行车。 然后,村里那些有钱人已经不再满足于“自行”,而是开始买摩托车。 就像梁家河,村里第一个拥有摩托车的是鹅拧。 他当时买了一辆“幸福250”。 不得不说这辆车的型号对农村人来说实在是太有识别度了。 为什么单单是250哟! 那时候鹅拧就是整天骑着这辆拉风到天上去的二百五,在村里出出进进。 把村里人的眼蛋子都要羡慕得蹦出来。 村里人管这个二百五叫“电驴子”,也不知道“电”这个字从何说起? 要知道,在村里人刚刚拥有了梦寐以求的自行车的时候,鹅拧居然已经骑上电驴子了。 这让村里人的幸福感情何以堪! 一辆自行车重量不过40斤,但是鹅拧这辆电驴子将近300斤,又长又胖。 发动起来就像牛吼。 后边载上一千斤货物跑起来跟玩儿似的。 后来有人统计过,在那时候当地能买上幸福二百五摩托车的,无一例外都是那些做生意,带海鲜最先富起来的一批人。 鹅拧就是看好了这车皮实,载货量大,能够满足他带货的需要才买的。 在鹅拧之后,村里出现的第二辆摩托车,是宋其廷买的嘉陵50。 而且是辆二手的。 自从肥田村长被枪毙,王莲凤被儿女接走,姓宋的在村里从此失去霸主地位。 梁秉海上台以后,联合姓田的组班子,宋其廷这个大队会计就被挤下来。 算是一撸到底,成了普通村民。 不过宋其廷捧他叔的臭脚那些年,集体的便宜没少赚。 也攒下了个包包。 身份成了普通村民,但他本人绝对不会甘于普通。 以前在大队里干着的时候,跟公社的干部也挺熟。 现在下来了,他继续去镇上请客送礼的钻营,拿到了一个订单。 那就是镇上,包括镇上一些企业的办公耗材,由他供应。 因为他的弟弟在县印刷厂当过工人,因为往外偷东西,被开除了。 正好宋其廷也被村委挤下来了。 兄弟俩一商量,就决定合伙开个小小的印刷作坊。 俩人把全部家底拿出来,亲戚朋友那里借了些,又去农业银行贷了款,买了一台小型印刷机。 就在家里开始干印刷。 弟弟带着俩娘们儿在家负责生产,宋其廷跑业务。 这年头不是流行那句话嘛,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一台小型印刷机,业务范围仅限于本镇,那是无论如何不够干的。 宋其廷拿下本镇的业务,就开始往外拓展。 这样一来骑一辆自行车实在是效率太低了。 于是他买了一辆二手的嘉陵50。 虽然是二手,那也是本村第二辆摩托车。 但是宋其廷的嘉陵50,比起鹅拧的幸福250来,在档次上可就差了太多。 首先这辆嘉陵50是第一代嘉陵摩托车,型号是cj50i,自重55公斤,排气量49cc。 首先在个头上,就差得太多了。 农村人判定一件东西好不好,不就是先看个头嘛。 这种嘉陵50的样式,跟现在的弯梁摩托车差不多模样。 只不过性能等各方面,那可不是一般地原始。 首先这摩托车没有电瓶,启动起来大灯才亮。 也没有启动杆,只有跟自行车一模一样的一个脚蹬子。 启动的时候,就是先把摩托车支起来,人跨上去就像人力发电一样拼命蹬。 发动机飞轮用橡胶皮带跟后边的离心轮连接,说起来这还是无级变速,其实就跟自行车链条差不多的原理。 到了第二代嘉陵50,就有启动杆了。 人骑在摩托车上,可以很拉风地踏在启动杆上,用力往后一踹,大约就能启动了。 宋其廷这辆二手摩托车,后来还在镇上修摩托的那里花了50块钱,安装了一个“一脚踹”。 也就是升级了他的摩托车,从此启动摩托的时候也就不用拼命人力发电了,只要很拉风地踹启动杆就行。 在接下来的这几年里,村里做小买卖的,先后有好几个人买上了摩托车。 但无一例外都是嘉陵50,只不过不再是宋其廷那种深红色的第一代。 而都是橘黄色的第二代,都带一脚踹启动杆的。 不过还是没有电瓶,也没有变速箱一类的,依然比较原始。 反正到现在为止,村里除了以前鹅拧那辆幸福250,到现在还没出现一辆能挂档的摩托车。 就连镇上,也只有寥寥几个有钱人能骑上一辆能挂档的摩托车。 这种大环境下,魏阳能骑着一辆嘉陵jh70摩托车上下班,实在是太招眼。 太豪华了。 这绝对比后世在镇上开一辆奔驰大g要高档多了。 这款摩托车当时售价两万多,在这个还以万元户为荣的年代,魏春平给儿子买的摩托车,仅仅用来作为代步工具。 实在是太奢侈了。 当然,除了魏春平能拿得出这个钱来,还有王翠花是个高调的人有关。 她就是恨不能买下这个国家,然后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这款两万多块钱的嘉陵jh70,在当时也确实是物有所值。 这车属于整车进口,在国内组装而成。 全车全是进口件。 绝大多数的零件上都打着madeinjapan的字样,连反光镜上都有。 这款车是四冲程发动机,在当时的摩托车绝大多数是二冲程的时代,四冲程的优势相当明显。 首先是提速快。 最明显的优势还是在性能稳定,噪音低。 把怠速调到最低,在怠速的时候,几乎听不到发动机运转的声音,而且运转相当稳定。 你说魏阳骑着如此奢侈的一辆摩托车上下班,而且又高又帅。 到了后世就必须贴上高富帅的标签。 如此招眼的一个高富帅,能俘获镇府大院里漂亮的女文书,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梁雪坐在嘉陵70的后座上,让魏阳带着,心里要多甜蜜有多甜蜜。 而魏阳,能够把镇府大院里的“院花”搞到手,那种巨大的幸福感也是无法形容的。 对他俩来说,这本是天造地设的一桩姻缘。 但是就因为秉海村长的偏见,让这门亲事陷入了僵局。 445 大仓娘把自己出卖了 梁雪不是“爹宝女”,她完全有自己的主见。 但是,她其实很理解老爹的偏见。 或者说,这不是偏见,而是是非分明,嫉恶如仇。 从以前的时候,听老爹说起大仓他二舅那些所做所为的时候,梁雪也是跟着憎恨魏春平来着。 现在知道了魏阳的父亲就是魏春平。 梁雪心里肯定也是感到膈应。 还有一点很关键,梁雪跟大仓三叔家的大女儿惠兰,那是从小一起玩大的。 关系相当好。 她从惠兰嘴里,也曾经听到过对魏春平的憎恨。 也就是说,梁雪自己本身对所谓的魏春平也是憎恨的。 现在老爹态度决绝地对这门亲事表示了反对,梁雪表示很理解。 虽然对于梁雪来说,魏阳真的很让她中意。 也可以说,她很爱魏阳。 而魏阳则是更爱梁雪。 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魏阳还带着梁雪去自己家吃过饭。 魏春平和王翠花知道儿子搞上了镇上的文书,而且如此漂亮。 两口子喜得都要晕过去。 王翠花在村里膨胀得简直都要爆炸。 跟一群娘们儿在街上闲聊的时候,不管大家的话题是一只狗还是一只猫,或者是一泡屎,王翠花总能把话题拉到她未来的儿媳妇身上。 然后开始大肆渲染她未来的儿媳妇工作多么好,身份多么高贵,长得多么天姿国色。 往往这种时候,那些跟她在一块儿闲聊的妇女们一个个都会无地自容。 人比人要死,妇女们恨不能回家把自家的儿媳妇掐死扔掉。 货比货要扔嘛! 自家的儿媳妇被王翠花未来的儿媳妇比成垃圾,不扔留着干嘛? 可是因为梁秉海的坚决反对,梁雪也开始动摇,俩人的恋爱关系就变得岌岌可危了。 当魏阳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之后,只能用痛不欲生来形容了。 父母子女是上天给安排好的,这个没法更换。 可如果不更换,要想跟梁雪结婚,必须要先给秉海村长上完坟再说。 当然为了结婚,给老爹上坟是不可能上坟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俩人分开。 梁雪跟魏阳抱头痛哭了好几次,表示这事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 如果她坚持跟魏阳结婚,即使老爹不死,两亲家绝对不会上门。 而且结婚前后能发生什么样不可预知的大事,那都是说不定的。 梁雪是个孝顺闺女,她不想太自私了,不能为了自己的幸福,让父母从此痛苦。 而且梁雪自己也很清楚,她其实对公婆的为人,也是有点膈应。 反正最后表示,即使再有千万不舍,也只能忍痛分手这一条路可走。 魏阳却是接受不了了。 当时就跟梁雪说,要是分手,他就去死。 跟梁雪这样说的,回家跟父母也是这样说的。 魏春平两口子懵了。 他们没觉得自己是坏人啊! 为什么在梁家河人眼里,自己就那么地十恶不赦了? 说来说去,不就是不跟自己的大姐上门吗? 兄弟姐妹之间反目,不上门,老死不相往来的,哪个村里都有。 为什么别人可以那样做而没有被人深恶痛绝,放到他魏春平身上就变得罪该万死了呢? 虽然无论如何想不通,但是魏春平两口子还是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那就是跟大姐家和好。 只要姐弟俩和好如初,亲戚家恢复关系,开始走动了,起码把引起自己恶名声的根源给消除了。 还有就是跟大姐恢复关系以后,大姐可以帮着疏通梁秉海的思想。 据说梁秉海跟大仓家关系很不错。 大仓娘的话,对梁秉海来说还是很管用的。 如此一来,跟大姐修复关系,对魏春平两口子来说就变得至关重要。 这不仅仅关系到自家能不能娶到在镇上当文书的儿媳妇,甚至还关系到大儿子的生命。 两口子也看明白了,梁雪要是跟儿子断了,儿子还真的会去死。 万般无奈之下,两口子只好去找爹娘。 让两位老人出面去找大姐,疏通姐弟关系。 魏春平和王翠花表示,只要大姐不计前嫌,同意跟他们和好。 两口子可以带上礼物,到梁家河大姐家里,给大姐赔礼道歉。 哪怕大姐让他俩磕头赔罪,两口子也认了。 爹娘一看老二两口子能有如此态度,其实感到很欣慰。 毕竟这些年来,看着大闺女跟二儿子矛盾重重,甚至后来矛盾激化反目成仇。 手心手背都是肉,二老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这里面的是是非非,二老也看得很清楚。 就是老二忘恩负义,辜负了大姐一直以来对他的好。 中间还有二儿媳妇煽风点火,才造成今天姐弟反目的局面。 现在老二两口子因为阳阳的亲事,放低姿态主动提出要修复关系。 还可以去给大姐赔罪。 实在是意想不到的天大好事。 两位老人这不是就赶紧到大女儿家来了嘛。 对女儿肯定不会隐瞒的,把事情的前后原委,祥祥细细地跟春芝说了。 听完爹娘一番话,大仓娘半天没有做声。 这个从天而降的消息对她来说,实在是措手不及,又惊又喜。 惊的是,从她内心深处来说,真的是被弟弟和弟媳给伤透了。 现在爹娘来了,提起那两口子,大仓娘心里都生生的。 真的就如郑庄公当年发的誓言一样,不到黄泉不相见。 大仓娘的本心是,宁死都不想见到弟弟两口子。 可是,魏春平遇到的问题,正好让他赶上了。 因为大仓娘现在同样遇到这样的问题。 她也正好因为姐弟不睦而痛苦不堪。 因为这事而感到无法面对未来的亲家。 正在为自己的这个亲戚关系感到焦虑。 爹娘来调解关系,来得正当其时,这是让她喜的原因。 可是心里毕竟是凉透了,伤透了。 让大仓娘一下子就喜不自胜地答应下来,她还做不到。 她心思没那么活泛。 做不到一下子前嫌尽释,把那些伤心事从内心深处清除掉。 看到大女儿沉默不语的样子,爹娘知道她心里的疙瘩不是那么容易解开。 想想春芝这些年被春平伤的那些事,老娘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就扑簌扑簌往下掉。 “仓他娘,我知道你心里委屈。 这些年你让春平那混蛋给伤透了。 俺和你爹,还有你哥哥嫂子,还有你几个妹妹。 家里这些人都长着俩眼呢,都看得清清楚楚,你一点错没有。 春平就是个白眼狼,他真是对不起你这个当姐姐的——” 老爹把嗓子都要咳破了。 他倒不是认为老婆子说的不对。 而是觉得既然是疏通关系来的,以前那些伤心事就别提了。 还是多说说一奶同胞,血浓于水这些大道理吧! 而且老爹相信,即使大女儿伤得再透,这件事里面不是还牵涉她的亲侄子阳阳嘛。 这桩亲事要是散了,阳阳就不活了。 年轻人好冲动,他要是真的说到做到呢? 春芝对春平两口子伤心,但二老很清楚,她心里依然还是亲侄子的! 老爹认为,这是个关键点,他打住老婆子的话头,对大女儿说道: “仓他娘,以前那些话咱就不说了。 说起来确实是伤心。 要说伤心,我和你娘对春平两口子也是伤得透透的。 可是我们还是来找你了,说到底,不是为了他两口子。 是为了你侄子阳阳。 这孩子跟他爹娘不一样,仁义。 也知道亲人。 现在为了这门亲事,要是散了,阳阳说不活了。 我和你娘就怕他真的——” 说到这里老头也是鼻子一酸。 老两口都开始抹眼泪。 除了心疼孙子,老两口也是真的对春平两口子伤心。 现在二老来压大女儿,想让她们姐弟和好。 两位老人感觉愧对大女儿,春芝她心里憋屈啊! 看着爹娘哭得那么伤心,大仓娘也是受到传染,鼻子一酸,跟着掉眼泪。 她是个眼眶子硬的人,不是到了伤心到极点,她掉不下眼泪来。 爹娘了解大女儿的刚强性格,看到春芝掉泪了,二老更加心酸。 直接一边一个,搂着大女儿呜呜地哭出声来。 老歪同志永远旁听,这时候他手里的毛巾都已经能拧出水来了。 大仓娘不愿意让爹娘伤心。 而且她现在也确实需要尽量忘掉以前对弟弟两口子的仇恨,跟他们和好。 她目前的情况也是真的有这个需要。 于是她安慰爹娘不要哭了,自己答应跟春平和好。 “真的?”爹娘又惊又喜,“你能原谅他们两口子了?” “真的。”大仓娘夺过老歪的毛巾狠狠擦了把眼泪,又没好气扔回去: “爹,娘,跟你们说实话,我现在也遇到点儿事。” 大仓娘就把二仓要订亲,顾老师是个清高的人。 这些事原原本本跟爹娘说了。 她的本意是想让爹娘放心。 根本就没想到,自己把实话说出来。 其实是把自己出卖了! 446 出问题了 要不然说,这人啊,就不能太自以为是。 比方说,大仓娘,比方说,老歪。 他们都是自以为是的人。 总是将心比心,以为自己是那样地善良,别人也会那样的善良。 以为自己是用一颗人心思考问题,就以为别人也长着一颗人心,并且用这颗心来思考问题。 尤其大仓娘区区小学没上完的文化,居然经常以文化人自居,这太可怕了。 如果她上过高中,学过《记念刘和珍君》,那么她就会明白。 鲁迅先生“向来是不惮以最深的恶意去揣测别人”。 可惜,大仓娘不懂得这一点。 不仅仅是她,连她的两个妯娌,大仓的二婶和三婶,也不懂的“不惮以最深的恶意去揣测别人”。 自从给二仓提起了顾云丽这个事儿,二婶就一趟趟从县城往老家窜。 二仓去女方家里相亲,作为他的亲婶子,二婶和三婶那是必须要站在第一位的。 一起陪着去相亲。 回来以后,大仓娘兴奋得睡不着觉,二婶和三婶也是高兴坏了。 妯娌仨整天在一块儿商量下一步的进度。 其实也不仅仅是让两个兄弟媳妇帮着出主意,妯娌仨主要是为了享受说起这事时候的兴奋感。 这跟抽大烟没什么区别。 乐此不疲地反复讨论,其实是讨论这事上瘾,说起来就会分泌滚滚的多巴胺。 从陪着二仓去女方家里相完第一次亲,回到县城的轮胎门市,二婶就打上香了。 嗯,打上香跟师父说声,让师父保佑二仓的亲事顺顺利利的。 要论清醒的时候,二婶绝对比三婶有主见,思考问题比较靠谱。 三婶是个没有准主意的。 对任何一件事展开讨论,甲乙丙三人参与讨论。 甲说上天,她听着有道理,还是上天好。 乙说入地,她一听也是很有道理,还是入地好。 丙说下水,三婶觉得下水很好。 偏偏越是没有准主意的人,越是喜欢提出自己的主意。 生怕别人认为她没有主意。 就说81年冬天,黄秋艳在木器厂发现进仓会开车,而且很吃得开。 她就想吃回头草了。 就让她的父母去梁家河找小梁的母亲重新提亲。 让大仓娘给怼回去了。 可是三婶在街上听一群妇女在讨论黄发财两口子又上门求亲。 而且黄发财说了:“都是有儿女的人,谁家做父母的不想自己的孩子过得好一点,有个好前程啊!” 意思是说,此前他们答应宋其果,不过是做父母的本能,想给女儿找个好前程而已。 希望大仓娘能够可怜天下父母心。 梁家河的这群妇女,一个个学着黄发财的样子嘻嘻哈哈地当个笑话说。 三婶听了一半,以为妇女们是认可黄发财这个观点的。 是啊,哪个做父母的不想自己的孩子过得好一点,有个好前程啊! 于是三婶兴冲冲跑去找大嫂,明确表示可以原谅黄家父女,还是让秋艳跟大仓破镜重圆吧! 她这“准主意”还回去跟秉礼说,让男人把她屁股都给踹成两半了。 二婶不像老三媳妇那么随风草,思考问题往往能想到点子上。 但她是个有信仰的人,说白了就是比较迷信。 好些事明明看得见摸得着,她非得要求诸鬼神。 孩子有个病有个灾的,首先考虑的不是上医院,而是找个神婆给看看。 陪大嫂带二仓去温泉村相完亲回来,二婶打上香。 通过观察香的燃烧情况,她确定二仓的亲事会很顺利。 十分高兴。 二叔对老婆的信仰一直是半信半疑,不过听老婆说给二仓烧的香很顺。 二叔也就感到五分欣慰。 二仓的亲事有了实质性进展,双方都表示满意,进入了讨论订亲的环节。 二婶一趟趟往老家窜,就是跟他三婶一起,帮大嫂参谋订亲的细节。 当然,连同大嫂的心病,俩弟媳妇肯定也是知道的。 并且跟大嫂一样一筹莫展。 二婶的意思是,能不能找个中间人去说合一下,看看能不能跟大仓他二舅重归于好? 三婶一听二嫂这个主意,感觉很有道理,于是力劝大嫂找人说合。 ——其实刚刚三婶差点破口而出大骂魏春平。 那年魏春平在县城把秉礼打得住院,三婶到现在想想就心疼男人,深恨魏春平。 但是现在这事牵涉到二仓的终身大事,牵涉到二仓幸不幸福的问题。 三婶感觉,二嫂说得对! 可是大仓娘深知弟弟和弟媳恨自己多么地之入骨。 找人说合根本不管用。 于是妯娌仨就一起为这点小事纠结。 总感觉二仓的亲事事事如意,偏偏就因为姐弟不睦这点小瑕疵,让事情变得不完美。 让人心里吊吊着总不踏实。 没想到吉人自有天相,魏春平两口子主动提出和好。 大仓娘当然就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并且为了表示诚意,把自己正因为姐弟不睦而纠结的情况跟爹娘说了。 意思是巧了,这一合好,姐弟俩的感情恢复来了,同时姐弟俩遇到的难事也解决了。 实在是两全其美的大好事。 二婶再次从县城窜回来,妯娌仨凑在一起的时候,大仓娘兴奋地把这个喜讯告诉了两个兄弟媳妇。 仨人都高兴坏了。 真的,谁也没有“不惮以最深的恶意去揣测别人”。 魏春平把他所遇到的难事跟姐姐摆明了,姐姐也把她遇到的纠结跟弟弟反馈回去。 这就叫以诚相待,一好百好。 只等魏春平两口子来赔礼道歉之后,姐弟之间的矛盾就满天乌云散。 这回,二仓亲事当中唯一的小小瑕疵彻底解决。 大仓娘再次去亲家那里,继续商量具体的订亲事宜的时候,明显底气十足。 也就再无隐瞒,把自己唯一感到纠结的,可能让顾老师误会的,自己人格上的“瑕疵”,向顾老师和盘托出。 最后告诉顾老师,自己的弟弟和弟媳妇最近这几天就会登门给自己赔罪。 自己肯定也会原谅弟弟以前跟自己闹的矛盾。 大仓娘感慨地说:“顾老师您是文化人,懂得比俺多。 其实刚才俺跟您说的那些事,也不全是俺兄弟的错。 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姐弟闹到不上门,俺这个当姐姐的也有毛病。 好歹这回能和好,俺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您说从小带大的弟弟,这么多年不上门,当姐姐的心里能舒服吗? 再说了,顾老师您当了多年的教师,左近方圆这些村,但凡认识您的,谁不敬服您的威信! 咱们马上就要结亲家的,要是俺这个当姐姐的连兄弟都不上门,俺家也配不上您家啊!” 不得不说,因为就是看上了云丽了,而且遇上云丽他爹是多年的老教师,德高望重。 这让大仓娘都变得有点谄媚的嘴脸。 这一番话,是她的肺腑之言,但也稍微带一点戴高帽的味道。 人人都喜欢听好话,圣人都不能免俗,何况是顾老师。 而且大仓娘这番话,说的也是实情。 顾老师本来有点小清高,而且在村里也确实是德高望重。 准亲家母这一番话,顾老师很受用。 相谈甚欢。 进一步确定了准备订亲的意向。 现在就等着梁二仓的大哥回来,订亲这事就可以择吉日进行了。 大仓娘解决了跟弟弟的不上门。 也去跟顾老师把她内心唯一不踏实的小瑕疵说透了。 不说是满天乌云散,至少是头顶一块小乌云也最终消散。 还了她一个澄澈蓝天万里无云。 大仓娘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回到家,老歪告诉她,老大和英子联系上了。 他俩现在已经在往回赶的路上。 这又是一个喜讯! 这些天老是联系不到他俩人,大仓娘都要急死了。 现在家里把所有准备都做好,正好联系上了老大。 他和英子这几天之内就能到家。 只要老大回来,立马给二仓和云丽订亲…… 此时的大仓娘更加能够确信,云丽是个有福的人,旺夫。 你看,以前跟春平两口子多少年的仇恨! 你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姐弟还有重归于好的那一天。 可是云丽的出现,还没等过门的,她的好运气就让姐弟之间多年的积怨一朝化解。 看来,云丽不但是旺夫,还旺家啊! 大仓娘这几天就整天忙着去赶集。 买的鸡鸭鱼肉把家里的冰箱都塞满了。 就等着弟弟和弟媳来赔罪的时候,姐弟抱头痛哭一番,然后好好地招待弟弟和弟媳。 等了两天,弟弟和弟媳还没来。 大哥魏春安来了。 让儿子魏东用嘉陵50摩托车带着来的。 大哥是个老实人,赶上好社会有点晚。 家家户户有条件买得起自行车了,他却怎么也学不会骑车子。 不管上哪基本上就是11路。 这次他急着要来妹妹家,正好儿子魏东回村,就让儿子带着自己去他大姑家。 魏东以前当木匠,后来瞅着盖房子的时候,房梁都需要用到很大的把锔连接。 单个的把锔都需要去找铁匠打制,其实很麻烦。 如果有的地方建厂房一类的大工程,找铁匠打把锔还是个大活儿。 于是他买了一台空气锤,自己打制把锔,往建筑上送。 算是填补了一项空白,生意相当好。 前几年看到到处都在搞建设,建筑队越来越忙。 即使是游走在乡镇上的建筑队,也开始购置一些建筑机械。 其中建筑必备的一个设备,那就是,搅拌机。 俗话叫水泥搅拌机,学名混凝土搅拌机。 以前的时候建房子,不管垒砖还是抹墙,都用砂灰,就是石灰和沙子和成泥。 现在都用水泥灰,水泥和沙子和成泥,这个更结实。 和水泥灰在建筑上是个很累人的活儿,同时也算个技术活。 因为和泥不是简单的倒上水泥和沙子,掺水搅拌就行了。 必须要彻底搅拌,搅得出浆,这样用来建房子才能结实。 随着建筑技术的发展和房屋质量的要求越来越高,建筑物的水泥用量越来越大。 这样一个建筑队还是靠人工和泥,明显效率太低。 水泥搅拌机应运而生。 魏东就是瞅准了这一点,联合一个建筑机械厂的技术员。 一个出资金,一个出技术,俩人搞了一个小小的机械厂。 不生产别的,专业生产搅拌机。 魏东自己前些年攒下了第一桶金,要办厂子了,姐姐魏红借给他一部分。 表哥大仓把剩下的缺额给他补上。 一个小小机械厂在镇上就开张了。 他们机械厂摊子小,费用低,而且魏东听从大表哥的建议,狠抓质量关。 也就是说,同等价格的条件下,他的搅拌机用料比其他厂家的用料厚实。 焊接结实。 建筑是个粗活儿,最注重的就是搅拌机要皮实抗造。 在现在这个还是卖方市场的条件下,魏东的搅拌机那叫一个供不应求。 厂里的工人歇人不歇马,三班倒着日夜生产。 生意好得那叫一个火爆。 只不过魏东这人低调,朴实。 生意虽然火爆,但也只是为了谈业务方便这才买了一辆嘉陵50骑着。 平时只要不是有大生意要谈,总是穿一身脏兮兮的工作服,只要一有闲空就扑进车间帮着干活。 回村里的时候也不换衣服,就是这身行头。 在村里人看来,魏东名义上在镇上开了一个小作坊,其实也没多少钱。 还是他的二叔魏春平,那才是村里当之无愧的首富。 别的不说,就看他给儿子魏阳买的嘉陵70摩托车,两万多啊。 这方圆十几里之内,包括镇上,魏阳的摩托车是最贵的。 你可以想想,镇干部上下班都是骑自行车。 镇上也不是没有有钱人,有几个能骑上这么贵摩托车的? 魏春平不是村里首富是什么! 村里人的这些看法,魏东一清二楚。 他从来都是一笑而已。 让人知道有钱,是村里的首富,可不是什么好事! 今天回村一趟,被老爹捉住了,让他用摩托车载老爹去大姑家。 有急事。 魏东虽然很忙,可是老爹说有急事,再忙也要带老爹去啊。 再说,他也忙得好多日子没去看看大姑了。 就买上一些礼物,带着老爹来了。 来到以后跟大姑拉了几句家常。 恭喜了二仓,并告诉大姑,二仓订亲需要自己的地方,给自己打电话。 然后不管是二仓订亲的日子定下来,还是小四儿升学宴定下日子,让大姑要第一时间告知自己。 自己会提前做好安排,省得他去谈业务走远了来不了! 然后他让老爹在大姑家吃饭,他先回厂。 等下午的时候,他再来载老爹回去。 “下午你不用来了。”大姑告诉魏东,“让你爹在这里住一晚上,明天让二仓骑车子送他回去。” 那也行,魏东就急匆匆回厂干活去了。 送走大侄子,大仓娘这才坐下,问大哥疾风火燎赶来有什么事? 其实,从大哥一进门,看他脸上那忧愁的表情,大仓娘就有不好的预感。 “嗨!”魏春安狠狠拍了一下大腿,“春平两口子——” 说到这里喉咙好像被什么卡住了,说不下去了! 大仓娘的心就有点沉到底的感觉,她最怕的是大哥为春平的事来的。 怕什么来什么。 很明显,自己的弟弟那边又出问题了! 447 奇耻大辱 魏春安就像发狠似的抽完一支烟,喝了两碗茶水,这才好像把情绪稳定下来,他对大仓娘说道: “前几天咱爹和咱娘来找你,是春平两口子让他们来的。 来干什么你也知道。 这事巧了,正好二仓要订亲,人家顾老师是个要脸的人。 你跟兄弟不上门,怕顾老师对咱有看法。 正好春平那边因为阳阳的亲事,也想跟你和好。 这多好的事儿啊! 可是你能想到吗? 咱爹和咱娘回去把这个巧事跟他两口子一说,两口子来事了。” “……”大仓娘听到这里,其实很想掀桌子。 有点愤怒得无法自抑的感觉。 甚至她恨不能立即赶往娘家,把弟弟两口子拖出来暴打一顿。 本来是他们两口子求到自己头上。 自己实心实意准备原谅他们了。 而且为了表示诚意,也为了减轻弟弟对自己的歉意,就跟爹娘说了实话。 表示自己现在的情况,也需要跟弟弟和好。 没想到,自己诚心诚意说实话的结果,就是让春平两口子来了事! 这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魏春安有点替弟弟无地自容地看看妹妹:“仓他娘,这事气人归气人,你可别生气啊!” 大哥这句话差点把大仓娘气笑了——如果不是因为太愤怒的话。 气人归气人,怎么可能不生气? “大哥,我没事,你直说就行,他们想怎么样?” 魏春安深深地叹了口气:“咱爹和咱娘回去跟他俩说了,当时他俩挺高兴。 可是到了晚上,红她婶子就去找咱爹咱娘。” 红她婶子,意即魏红她婶子,王翠花。 “她说春平是两个厂的厂长,手底下养着那么一大帮人。 要是带上礼物来给姐姐赔罪,好说不好听。 显得堂堂的大厂长太下贱。 以后怎么领导手下的工人? 反正你就是个家庭妇女,也不做生意也不开厂子。 要想姐弟和好,只能你带上礼物去给春平赔礼道歉。 还有以前你弄个屎盆子扣她头上,这个她原谅不了。 虽然她不能再弄个屎盆子给你扣上,但是你得给她个说法——” 说到这里,魏春安又说不下去了。 哽了半天,突然一挥手:“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跟咱爹咱娘说完就走了。 扔下一句话,让他们看着办。 咱娘当晚上就气病了。 现在还在炕上躺着!” 嗯,好吧! 大仓娘感觉自己也有被气病了的迹象了。 还能说什么? 非人也! 简直不是人啊! 没这么办事的吧! 畜生啊这是! 你们早这样的态度,老娘别去顾老师那里叭叭叭地显摆啊! 显摆自己弟弟和弟媳托了爹娘来讲和,不日还要来认错赔罪! 顾老师已经做好了女儿的订亲宴上,所有亲戚一个不缺的准备了。 我们什么准备都做好了,你们两口子突然来这么一出。 是坐地起价吗? 当然,大仓娘也就知道“坐地起价”这个名词了。 要是她再多一点文化,会用“上屋抽梯”来形容。 此时此刻的大仓娘,就是有一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风中凛冽感! 她是个烈性的人,弟弟和弟媳出尔反尔,坐地起价,按照她的性格,那是宁死不屈的。 可是,她又是一个把承诺看得比命都重要的人。 尤其是对准亲家顾老师一家。 已经主动跟顾老师说明了自己跟弟弟的关系,以及马上就要修复。 弟弟一家会来参加二仓的定亲宴,以及小四儿的升学宴。 如果到时候在宴会上,顾老师没有见到女婿的二舅一家。 准亲家一家会怎么看自己? 会不会认为自己是个满口谎言,云山雾罩的人? 会不会像老大当年订的亲一样,刚刚订亲就出问题? 然后没几天的功夫女方就上门退亲…… 大仓娘不敢往下想了。 魏春安从没见妹妹的脸色这么难看过。 他和老歪一边一个,对大仓娘百般安慰。 可是,大仓娘真的是很难活泼起来了。 她感觉自己被弟弟和弟媳给逼上了绝路。 让她在顾老师面前言而无信,还不如杀了她。 也就是说,她必须要跟弟弟恢复关系。 可是,让自己带上礼物去给弟弟赔罪! 而且还要把当年扣屎盆子那事,给王翠花一个交待。 怎么交待? 磕头? 挨扣? 奇耻大辱啊! 大仓娘觉得还不如让自己死了。 春秋时期越国兵败,越王勾践乘船要去吴国给夫差为奴,临行之时说了一句话。 大意就是,对人来说,死是最可怕的事,可是对于此刻的我来说,死去是多么可望而不可即的幸福! 是啊,对于此时此刻的大仓娘来说,如果没有二仓这事。 如果不是她还有重任在身。 她真的宁愿去死也不会去受弟媳的奇耻大辱。 她真的受不了。 可是事情给逼到这种境地了。 如果不去就会失信于顾老师。 继而可能让二仓的亲事,可能会重蹈老大当年的覆辙。 这更是大仓娘无法面对的。 做女人难。 做有子女的女人更难。 一个有子女的女人遇上这样的弟弟弟媳则是难上加难。 人生怎么就这么难啊! 大仓娘留大哥在自己家住了一夜。 一夜未眠。 第二天让二仓把大舅送回家去。 临走的时候她告诉大哥,自己会去给春平两口子赔罪。 “我去了,阳阳他娘怎么发落我,要杀要剐,我尽着她——” 这话一出口,大仓娘屈辱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唰一下流下来。 二仓长这么大,几乎没见母亲流过泪。 一看母亲哭了,二仓当即也是哗哗的眼泪,他一把抓住母亲的胳膊: “娘,你别去,我不找媳妇了,也不能让你去。 大舅,你回去和俺二舅说,让他死了这份心吧。 要是俺娘受侮辱,我跟他不共戴天——” “傻孩子!”大仓娘拍了儿子一巴掌,“说这些干什么,没到那个地步。 你娘说去,就有我去的办法。 大哥,别听他的,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 你回去就那样说吧。 这两天之内我就去赔礼道歉。” 448 还是小棉袄暖和 魏春安一只手紧紧攥住妹妹的那常年劳作而变得粗糙的手。 另一只手掌抹去二外甥脸上的热泪。 他心里难受极了。 他清清楚楚地知道,魏春平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可此时此刻,想起自己那个亲弟弟,他一点亲情都提不起来了。 弟弟,兄弟媳妇,这俩人,在他心里除了满腔怒火,再没有其他别的任何一丝情感。 “仓他娘,要不然这样,”魏春安对妹妹说道: “你上顾老师家,把实情跟他说说。 只要顾老师不介意,你就不用受这个为难。 也不用上门受那俩畜生的侮辱!” 大仓娘红着眼睛坚定地摇摇头: “大哥,我不去,我没脸去说。 这算新亲戚,还没订亲的,今天这么一出,明天那么一出。 出尔反尔的,说话跟刮风似的。 让顾老师怎么看咱们? 再说顾老师还不是别人,人家在东西两村的那么高的威信。 多要脸的一个人啊! 要是让他感觉摊上一个满嘴没个准话的亲家,这门亲事说黄就黄了。 我不想黄,我舍不得俺家云丽——” “云丽”二字出口,大仓娘再次“哗”地流下热泪。 自从第一次陪儿子去相亲,第一眼看到云丽。 一看闺女那柔和的眼睛,白嫩嫩的鸭蛋脸,慢条斯理的说话,大仓娘的心瞬间就被融化了。 发自内心亲这闺女啊! 感觉上就像失散多年的亲闺女终于母女重逢一样。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云丽在大仓娘心里的分量都超过英子了。 尤其是自从给二仓提了云丽这个事,家中诸事皆顺。 热闹给算得巴巴的,云丽有福,旺夫,旺家! 他二婶打上香都说了,二仓的亲事大吉大利。 前些日子的大仓娘,那是多么幸福的一种状态啊! 可就是因为纠葛起春平两口子的事,把姐弟的矛盾瞬间放大到一个无比原则的高度上。 如果解决不了这个矛盾,似乎俺家就有失去云丽这个儿媳妇的可能。 让事情一下子变得错综复杂,困难重重起来。 这件事,似乎把此前的诸事皆顺一下子给全盘否定。 让大仓娘同时开始怀疑云丽是否真的有福? 是否真的旺夫? 是否旺家? 二仓的亲事真的就是大吉大利吗? 这个怀疑对大仓娘几乎是致命的。 登高跌必重。 此前的幸福感有多么强大,此时此刻的痛苦就有多么剧烈。 此前有多么坚定的信心,此刻就有多么巨大的怀疑。 如果放在后世,很明显大仓娘这是塌房了啊! 突然,二仓惊喜地喊起来:“是大哥,是大哥和英子回来了!” 大仓娘和她哥扭头往西边路口看去,见一辆锃亮的黑色汽车正在开过来。 这种样式的汽车,魏氏兄妹活这么大年纪还没见过。 说客车不是客车,说面包车不是面包车,后边那么大屁股,更不是“两头平”的轿车。 年轻人眼睛好使,车辆刚拐过来,二仓就看清了开车是大哥,副驾上是英子。 他认得车前脸上的品牌标志,但是从不知道jeep还能长这样子。 从前最熟悉的车辆大概就是老解放、130和吉普子了。 形成的思维定势让他以为,jeep就应该是长得五短身材,车棚是帆布的。 大仓娘可没有二儿子那么复杂的想法,更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车辆上面。 而是看到车子,听到儿子说“大哥回来了”,让大仓娘风中凛冽的心情瞬间就是大定。 73年小四儿临产的时候,孩他爹突发疾病去世,撇下家里嗷嗷待哺一群孩子。 当时最大的孩子,大仓,也才十岁。 可是,父亲的去世,让仅仅十岁的大仓瞬间长大了十岁。 而在母亲的心里,也在那一刻把老大当成了娘的主心骨。 这些年儿子一天天长大成人,大仓娘内心里对老大的依赖也越来越重。 虽然家里有什么事还是母亲做主,但是母亲做主的都是些鸡毛蒜皮。 那些有原则性的大问题,母亲其实就是个汉献帝。 这种有名无实的当家,母亲可没有大权旁落的失落感。 而是发自内心地欣慰。 只要日子过得好,吃穿不愁,柜子底下藏着可以自由使用的几万块钱,鬼才愿意费心劳神地当家呢! 切诺基在大家的旁边停下,随着车门的开闭,大仓和英子从车上跳下来。 心情大定的大仓娘看到世上最亲的两个人朝自己走来,不知道为什么,瞬间感到失去了以前的刚强。 像村里其他普通妇女一样,在亲人面前感觉委屈极了,软弱极了,不知不觉再次泪流满面。 “娘——”英子惊叫着加快脚步,走过来的同时喊了一声“大舅”,然后就搂住了母亲: “娘你怎么啦,怎么哭啦——” 问到第二句的时候,英子的声音就沙了,眼泪陪着母亲簌簌地流下来。 长这么大,也就81年大哥被打,母亲给自己和大哥准备了俩包袱那天晚上,她见母亲流泪哭过。 如果母亲是个眼眶子软的人,整天动不动为不为事就掉泪,那么她的眼泪不值钱。 可是母亲眼眶子如此硬的人,不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母亲的眼泪,英子心里就难受极了。 她一边搂着母亲陪着掉泪,一边掏出手绢给母亲擦眼泪,她都哭得呴呴的了,还一个劲儿安慰母亲: “娘你别哭啊娘,有什么事跟大哥说啊——” 看到闺女心疼自己哭成这样,母亲心里又温暖又难受,她反过来伸手给小棉袄擦眼泪: “俺英子不哭,没事,没什么大事——” 好吧,大仓瞅了一眼搂着哭成泪人的母女俩,暂且无视。 然后狠狠瞪了满面泪痕的二仓一眼,不问青红皂白先来了一句:“看你那点出息!” 二仓前些年为了学习的事,没少挨大哥的揍。 学习这事,越笨的越容易挨揍,但是越揍可能就会越笨。 不得不承认,就二仓这五行属榆木的疙瘩脑袋,如果不是在大哥的棍棒底下,无论如何他考不出去。 但也因此让二仓坐下病了,在所有弟妹当中,属他最怕大哥。 现在一看大哥瞪他,吓得尾巴棍子都麻了,泪珠滚到腮边都停下不敢动弹。 “大舅!”大仓过去挽着大舅的胳膊,“别在外边站着了,家去吧!” 看到大外甥回来了,大舅何尝不是跟大仓娘一样的感觉,心情瞬间大定。 可是大定归大定,牵涉到他二舅,长辈之间的事儿,做外甥的又能怎样呢? 他不可能去把自己的亲舅打一顿吧? 大仓绝对做不出那样的事来。 当然,大舅现在想的绝不仅仅是春平的问题。 刚刚大仓和英子一边一个下了车,双双走过来的时候。 又有半年没见英子的大舅现在看到英子,有一种被晃了眼的感觉。 外甥女自从长开了以后,小模样那是一天一个样儿。 她怎么可能长得这么漂亮呢? 真的,大舅活这么大年纪,也经常看电影,看电视。 但是从来就没见过像自己外甥女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此时英子跟大仓双双对对而来,在大舅眼里,那简直就是神仙美眷,天生的一对。 多么般配的一对儿啊——但是不得不说,大外甥大高个帅则帅矣,就是穿着打扮有点土了。 平常当大舅的觉不出大外甥土,但是跟英子并排走来。 越看越土。 英子洋气啊! 大舅相信英子走在全国最大的城市里面,都能把最大城市里面最洋气的闺女比得土气。 这么好的闺女,你说大舅内心里怎么舍得让她嫁到别人家里去? 大仓娘这些年还整天为老大的亲事犯愁,四处奔走。 上哪奔走啊,眼前明明有个全世界最好的放在这里。 ——当然,这都是大舅让外甥女晃了眼,发急! 他已经知道了英子是大干部家的孩子。 这要放在古代,那就是流落民间的公主或者郡主。 大仓娘也说了,现在英子的小姨找上门来,那么英子的爷爷奶奶找上门来也不远了。 一句话,咱们家没资格娶英子。 不敢娶了! 449 不能连累大舅 大舅恋恋不舍从英子身上收回目光,深深地叹了口气。 拍拍大外甥的肩膀:“我不进去了,这是刚从你家出来,住一黑夜了,我要家去!” “住一黑夜了,也不差两黑夜,我好多日子没去看您了,正好再住一黑夜咱爷俩拉拉呱!” “不了不了!”大舅摆着手说,“你姥娘还病着,我挂挂,赶紧回去看看。” “姥娘病了,怎么了?”大仓焦急地问。 “不是大病。”大舅看一眼大仓娘,“让你二舅和二妗子气病了!” 哦—— 大仓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也好,大舅您先回去,我把家里安排一下就去看看姥娘。” 大舅赶紧说:“不用去看,就是气着了,又不是病——” “您甭管了。”大仓说着把英子从母亲怀里拽出来,“你开车把大舅送家去。” 车上还有他们从沪海买的礼物,以及到处巡游捎的特产。 大仓让英子分出三份来。 姥爷姥娘一份,大舅家一份,给表弟魏东家送去一份。 魏东可能不在家,可他媳妇和孩子在家,礼物是给孩子的。 无他,表兄弟之间感情亲密呗。 英子开车送大舅去了,大仓把母亲等人叫回家里。 自己没多少日子不在家,看来家里发生了不少事啊! 总得把家里人召集起来开个小会。 目前只是个小型会议。 与会者有母亲,继父,二仓,大仓主持会议。 三仓放了暑假永远不可能准时回家,据说这个暑假又跟人做生意去了。 小四儿前天去了一中,因为校长叫他,带一帮子领导要给他庆功。 会议开始之前,大仓先让母亲用最简单语言,说一下为什么要哭? 于是母亲用最简单语言,把自己被你二舅两口子架到火上烤的事情叙述一下。 在母亲叙述的时候,前几句大仓还做出八风不动的模样。 可是听母亲说到二妗子要求母亲去赔罪,而且扣屎盆子那事绝不原谅,必须要给一个交代。 大仓不由自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混蛋她!” “不光是二舅和二妗子混蛋!”二仓插嘴说,“大算盘子更混蛋!” “这里边还有大算盘子的事?”大哥奇怪地问。 “大算盘子这两年跟咱二舅不是走得挺熟的嘛,大哥你应该知道这事。”二仓说道: “看来二舅和二妗子要求咱娘去赔罪这事,二舅跟大算盘子说了。 昨天晚上咱娘去供销社买东西,大算盘子居然不卖。 把咱娘撵出来了。 他说连兄弟姐妹都不上门的人,不要到他那里买东西。 等到啥时候姐弟和好了,什么时候才有资格上他的门。 昨晚咱娘回来气得浑身哆嗦。 我气得要去找他,咱叔和大舅把我拉住了。 咱娘也不让我去。” 大哥听到这里气得又是一拍桌子: “大算盘子这个混蛋,以前我觉得怎么也是一个村的,一再放过他,他还蹬鼻子上脸了! 坏事做尽,恶贯满盈。 这回再不当东郭先生,看我收拾他!httpδ:// 这老家伙死定了。 先不说他,娘,你继续说俺二舅的事儿。” 等到母亲叙述完了,大仓轻轻呼出胸中一口浊气,拍了拍母亲的肩膀,戏谑的口气说道: “小老太太处理问题的坚强性,明显有很大退步,对你提出批评啊。” “……”母亲低头不语。 “心大了事儿就小了,心小了事儿就大了。”老大说道: “这点小事你们都甭管了,太简单了,我保证处理得妥妥帖帖。 现在讨论最重要的议题,二仓的亲事。” 一看老大举重若轻,云淡风轻的样子,母亲和继父心里踏实了。 虽然遇到事情,做儿女的往往会做出这种云淡风轻的样子,安慰父母。 可二老知道,老大基本上不用装。 这些年的经历告诉二老,老大属于放心牌的。 既然他毫不犹豫一把揽过去,那么肯定就能处理得妥妥帖帖。 大仓娘心情瞬间心情大好。 见老大问到老二的亲事问题,俺们家云丽的又已经重新光辉起来。 于是眉飞色舞地开始给老大说俺们家云丽的事情。 从一开始山鱼老婆提起这个头儿,然后又请刘媒婆出马。 还有热闹给扑了一卦,给出的高度肯定,等等等等。 前前后后的事情来龙去脉,都跟老大说了。 等母亲说完了,大哥看着二弟:“咱娘说的这些,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那个顾云丽,你到底看上她了没有?” 二仓低着头,脸红得像大红布。 这货见了女人暴汗,说起女人,脸就像关公。 实在是太不像当今社会的新青年了。 声音更是小得像蚊子哼哼:“我觉得还可以吧——” “什么叫还可以吧?”大哥沉声说道: “看上了就是看上了,看不上就是看不上。 吞吞吐吐的,是不是咱娘给你包办的?” “老大!”母亲立即叫屈起来: “这都什么社会了还有包办婚姻? 你娘不是那样糊涂的人。 娶儿媳妇,归根结底是他们俩人过日子。 当娘的看得再上,也不管用。 你别看二仓装这个熊样儿。 我敢保证,这小子绝对看上俺们家云丽了。 不信今黑夜你别睡实了听着点,保证他半夜里说梦话偷着笑!” 被母亲这样说,二仓羞得脑袋都要垂到裤裆里去了。 好吧,大哥看明白这二货的真实想法了。 “既然你们都看好了,我没意见。”当大哥的拍板说: “而且刚才娘也说了,不管是学校里,还是温泉村,咱们都托人打听过。 顾老师是多年的老教师了,在咱们这左近方圆的威信很高。 我以前也听人说起过顾老师这个人,他的人品应该可以保证。 至于顾云丽,你们打听着名声很好,这个我也放心了。” 老大的表态,其实完全在母亲等人的意料之中。 这么好的一门亲事,他怎么可能会反对呢! 就是因为有这个把握,在没有联系上老大之前的这些日子,大仓娘才有信心持续推动二仓的订亲事宜。 “既然老大发话了,那么咱们全家人都没有不同意见了。”大仓娘兴奋地说: “那我下午就去找热闹,让他看看哪天是黄道吉日。 定好日子,我就去跟顾老师说。” “找热闹看日子你别去了,我去。”大仓说着就抓起了电话,打给孙延成: “老孙啊,是我,小梁。 现在兄弟有个难事求到你头上了。”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电话那头的孙延成骂骂咧咧,“别跟我虚头巴脑来那一套。” “好吧好吧,”大仓笑着说道: “你现在调集最精干的力量,给我打听打听一个人。 要求就是深挖洞,广撒网,要从不同的人,不同的角度去打听。 我就是还要通过广泛的群众意见,对一个人的人品得出一个绝对可靠的结论。” “少废话了,打听谁吧?” “镇上中心小学的年轻女老师,顾云丽。” “咋?”孙延成问道,“有人要把她介绍给你?” “滚蛋吧你个老不正经。”大仓笑骂道,“是人家介绍给俺二弟了,我是大伯头子。”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安排给你打听啊,放心,打听的结果绝对真实可靠。” 大仓打完电话,把话筒放好。 一抬头,见家里其他三名成员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 那三位真的是很懵。 刚刚大仓明明拍板答应,只要家里人都看好了,他这个当大哥的没有意见。 谁知道拍板完了的下一秒,就打电话安排人去打听顾云丽。 这是“没有意见”吗? 但是,老大现在已经接手了二弟的亲事安排,家里人谁也不敢表示有不同想法。 因为老大表现出来的实力,让家里人震怵啊! 听听,刚刚安排人打听顾云丽的人品,那种严格的要求,多霸气啊! 这时候,英子去送下大舅,回来了。 大哥接过英子手里的车钥匙,让她在家休息。 他独自一人,又开车去了姥娘家。 姥娘被气病了,他肯定要去看看。 最关键的,他得去看看大舅。 要把大舅安抚住。 刚才母亲跟他把事情的原委叙述一遍,大仓就立即想到,大舅回去肯定要去找二舅。 但是以大仓对二舅和二妗子的了解程度,他知道大舅去找二舅,结果绝不乐观。 二舅两口子绝对不会听大舅的劝说。 而大舅这次也绝对会跟二舅发火。 这样的话,有可能会为了此事,引发兄弟之间的冲突。 甚至因此兄弟反目都有可能。 要解决母亲跟二舅的矛盾,大仓有一万种办法。 他实在不愿意让无辜的,老实的大舅也卷进去。 450 大伯头子算个屁 大仓姥爷家的村子,村名叫磨石峪。 只听这个村名,就能大概知道这是一个山村。 其实,磨石峪虽然属于山区,但也不是深山。 山不高,林子也不密,交通也还算便利。 村子将近八百口人,也算个中等偏上的大村。 下来公路,走五里路的村道,就到磨石峪了。 只不过走这五里路村道所用的时间,在公路上跑的话,跑三十里也不止。 因为这段道路太难走了。 路上坑洼深的地方,夸张一点说,下雨积水掉进去能淹死人。 这是因为村里有打石头卖的,有磨石子的,有烧石灰的。 石头、石子、石灰什么的,都要用大车拉出去。 这条村道上走的都是重载车辆。 别说是村道,就是再好的柏油路也给碾没了。 村里那几个打石头的、磨石子的、烧石灰的大老板,也并不是不修路。 隔三差五就要往路上拉几车石渣子,石灰渣子什么的撒上。 作用肯定是有,那就是让路上即使下了雨,也不至于泥泞把车辆陷住。 但是不管晴天还是下雨,骑车子的和行人,走在这条路上可就苦了。 大仓到了村子的时候过午,这个点儿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 而且现在好几天没下雨了。 车子行驶在这条村道上,坑坑洼洼小心行驶且不说。 关键就是车子外边的空气。 隔着玻璃窗,大仓感觉自己就是行驶在云海茫茫的天空。 因为空气中弥漫着白茫茫的灰尘。 这些灰尘,是南边山上石子磨飞扬出来的石子粉尘,石灰窑上飞扬出来的石灰粉末。 从路上往南边看,村南那座山就像被利斧劈去了一块,露着绝壁一样鲜明的石头茬子。 这些浓浓的粉尘就是从绝壁那边挥洒出来的。 大仓知道二舅的石子场规模进一步扩大,已经拥有了两台石子磨。 而那边的石灰窑则是更多,据说总有五家以上。 靠山吃山的几位大老板这几年都赚得盆满钵满。 只不过全村将近三百户人家,靠着发资源财的人家不超过十家。 也就是说,富了我十家,痛苦三百家。 那将近三百户人家,这几年家里的水缸都必须加盖。 要是不弄个盖子盖上,不用半天,水缸里的水面就会被一层乳白色的颗粒物覆盖。 整个村子以及周边的树木,叶子都不是青绿色,而是青白色。 叶面上覆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粉末。 庄稼和青草上同样如此。 大仓的窗玻璃都紧紧关闭着,新车密封好,外边的粉尘进不来。 但是在夏日午后最热的时间里,身处这种环境里面,还是让他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而路上偶尔遇到的骑自行车的人,大仓真不知道他们浸泡在浓浓的粉尘当中为何没被呛死? 这几年经济发展很快,社会变化很大。 但是像磨石峪村这样环境被污染的情况,或轻或重到处都有。 比方说村里出几个养殖大户,能把整条河流搞成一条粪水河。 不但再也不能下河洗澡,捉鱼摸虾,离河边近的住户都要忍受臭气熏天。 一将功成万骨枯! 就是富裕那么寥寥几户人家,但是给其他绝大多数村民带来的痛苦,几乎是活不下去的程度。 大仓到了大舅家,一进家门,见大舅蹲在院里树荫下,明显情绪不好。 大舅跟姥爷姥娘一起住,跟大仓的三叔和爷爷奶奶一起住是一个模式。 就是一个院里面两处房子。 父母跟儿子虽然在一个院子里住,但是分开做饭,独立核算。 父母还能自己生活的时候,就尽量不跟儿女掺和。 大舅一看大外甥来了,赶紧站起来:“英子刚走,你怎么又来了?” “大舅,我来看看姥娘。” “她——”大舅欲言又止,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俺姥娘好点了吗?”大仓一边随着大舅往姥爷姥娘那边走,一边问。 既然大仓已经来了,大舅知道也瞒不住,只好实话实说:“别说你姥娘了,刚刚你姥爷也气得躺下了!” “还是为了俺二舅?” “不是那个混蛋还有谁?”大舅怒骂一声。 没错,确实混蛋。 大仓用手扇了扇空气中弥漫的粉尘:“大舅,这么尘土飞扬的,能喘动气儿啊?” 当然,村里树多,而且不像路上来回过大车,院子里的粉尘没有路上那么浓。 但阳光底下依然看到弥漫飞扬的粉尘,让人有些不敢呼吸之感。 大舅闷闷地说: “平时没有灰尘没有这么厉害。 这是赶上好几天没下雨了,今天又刮风,天太热,确实有点喘不动气儿。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人家打石子、烧石灰,又不犯法!” 平时粉尘没这么厉害? 但是在大仓看来,即使偶尔飘飞如此浓重的粉尘,这地方的空气质量也明显不适于人居了。 何况平时即使没这么浓重,但是空气中的粉尘杂质依然超标数倍。 这样过不多少年,村里得肺病的肯定不会少。 其实这种事用一种辩证的说法,那就是村里的人用自己的生命和金钱,捐给医院,然后医院转捐给了几个靠山吃山的大老板。 进了屋,果然看到姥爷和姥娘都躺在炕上。 一个炕头,一个炕稍。 一看大外孙来了,老两口都挣扎着爬起来了。 一边一个拉着大仓的手,老泪纵横。 所谓气病了,其实也不是什么病。 就是气得浑身酥软无力,年龄又大了,只好躺在炕上养着。 姥娘流着泪说道:“仓啊,英子刚过来看了我们,你怎么又来!” “亏得我来了。”大仓说道,“二舅跟俺娘那事都过去了,俺姥爷怎么还跟着生气?” “什么时候过去了?”旁边的大舅没好气说,“你姥爷这是刚刚让那个混蛋气成这样的!” 不出大仓所料,大舅看到妹妹让春平两口子逼成那样,他肯定于心不忍。 虽然这些年了,他从来管不着春平的事。 甚至因为弟弟是村里的首富,有钱有势,弟弟还看不起他这个当大哥的。 弟媳妇王翠花也是无限膨胀,恨不能把大伯哥一家踩在脚下碾压。 但是今天,魏春安已经没法再装聋作哑。 他必须要去找春平两口子说道说道。 这人啊,总得讲点理吧? 春平跟春芝这次的事情,首先是春平求到春芝头上的。 是他们两口子来找爹娘,让二老去求他姐姐。 为了阳阳的亲事,想跟姐姐合好,恢复正常关系。 可是他们两口子一听春芝现在正好也需要跟弟弟合好。 这两口子就以为抓到姐姐小辫子了,就可以以此来要挟姐姐。 这简直不是人干的事啊! 话说,如果春芝宁死不屈,宁愿二仓的亲事散了,也不愿给弟弟弟媳赔罪。 那不就是两败俱伤吗! 这样有什么好? 毁了二仓的亲事,同时不也是毁了阳阳的亲事吗? 魏春安来找春平两口子,就是给他们讲这些道理。 一母同胞的亲姐弟,能有多大仇恨啊! 希望他们还是按照一开始的想法来,弟弟去给姐姐赔个不是,姐弟俩哈哈一笑。 这样二仓的亲事也没阻碍了,阳阳的亲事也成了。 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甚至魏春安还打算好了,假如王翠花还是不依不饶,坚决不去给姐姐赔礼。 那么就可以各退一步,谁也不给谁赔礼。 权当以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姐弟俩直接恢复亲戚间正常的来往关系。 魏春安很清楚,自己这个最后提议,只要春平两口子同意,春芝更是绝没二话。 可是,他想错了。 或者,还是不了解王翠花的恶意到底有多深。 当他过去劝说,还没把想法全说完的,王翠花就恼了: “他大爷,你要是过来坐坐,我欢迎。 要是跟我说这些,我不爱听。 你要想再坐会儿,你就什么都别说了。 要是还想说,找个旮旯自己说去!” 魏春安就是日子过得没有春平好,但总还是王翠花的大伯头子。 没想到王翠花就猖狂到这种程度。 直接口出不逊,让他大伯头子找个旮旯自己说去。 这跟出口骂人没什么区别了。 做大伯头子的虽然老实,但是被如此羞辱,肯定也是受不了。 于是就跟弟媳妇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来。 一边吵,魏春安还在妄图控制局面,在争吵的过程中,把他最后各退一步的想法说出来。 可是王翠花可强势了,直接伸出指头指戳着大伯头子的眉心: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别跟我提魏春芝。 我跟她的事不用你来插嘴。 你嘴痒痒找个南墙拉拉,我不听那些老家臣子瞎喳喳——” 魏春安被人指着鼻子骂,哪里受得了,直接一巴掌把弟媳妇的手扫开:“你少拿个指头指着我!” “嗨——”王翠花执着地再次指向大伯头子的眉心,“你还敢跟我动手,你再打一下试试!” 魏春安怒不可遏,再次扬起手要打开指在自己眉心的指头,手腕子却被弟弟给抓住了。 “出去出去,你走吧——”魏春平直接把大哥给推出家门,“以后你别来我家!” 魏春安气得眼都花了,一跳一跳地还想冲进弟弟的家门。 这时候王翠花端着一盆水冲出来,就站在门口:“好汉子你进来试试! 你过来,你敢再往前走两步,这盆子水先给你泼上。 我看明白了,你们父子俩都是属狗的,非得泼一盆子水就不汪汪了!” 左邻右舍看他们亲兄弟争吵起来,都过来解劝。 纷纷拉住魏春安,不让他再往前冲。 451 从此对二舅死心 这边吵得这么大声,魏东媳妇听到这边争吵,从家里赶过来。 大仓姥爷也听人说自己俩儿子打起来了,赶了过来。 爷爷和孙媳妇好容易把魏春安拉走。 走在路上,魏东媳妇才告诉公爹,其实昨天下午,魏东已经被二婶给泼了个透心凉。 昨天的时候,魏东回村,被老爹给抓了官差。 让他用嘉陵带老爹去大姑家。 老爹说他有急事。 一听老爹有急事,魏东肯定要问是什么急事? 老爹就把你二叔跟你大姑之间的事情跟儿子说了。 魏东当时什么都没说,就送老爹去了大姑家。 送下老爹,他说厂里很忙,急匆匆走了。 当然,厂里确实很忙。 但是再忙,魏东总得为二叔和大姑这事出面调停。 他其实跟老爹想的一样,二叔和大姑合好是两全其美的事儿。 何必去较劲,末后弄个两败俱伤呢! 他就是想好言好语来劝劝二叔和二婶。 没想到王翠花实在强势,根本就不让侄子说话。 魏东没说几句的,二婶就毫不客气下了逐客令。 其实,也不全是王翠花听不得魏春芝的话题。 而是这些年来,魏春平一家跟魏春安一家关系属实一般。 前些年的时候,魏东一开始当木匠,看好了建筑上需要现成的门窗。 就开始专业定制门窗,效率高,生意好,挺赚钱的。 可是建筑队后来实行的是包工包料,这些门窗钱不是跟主家要,而是跟建筑队要。 而建筑队渐渐开始拖欠原料款。 当然也包括其他供应原料的,其中就有魏春平的石子款。 魏东的活儿好,门窗用料大,做工精致,一直是供不应求。 所以他完全可以不赊欠。 但是做生意也不能太死板,建筑队投资大,一时手头不便,他也不能要求必须现款。 但是他跟建筑队约定好了,每一个他供应门窗的建筑活,只要交工,就要把门窗款结了。 可是就有那么几次,魏春平去建筑上要欠款的时候,听闻对方还给自己侄子准备的货款。 就说他也代表侄子来的,侄子答应了,自己的门窗款可以缓缓,先把二叔的石子款付了就行。 建筑队知道他们是亲叔侄,不疑有假,就先把石子款给结了。 等到魏东来结账的时候,建筑队拿不出钱来了。 这样的事情出了好几次。 包括后来魏东买了空气锤,打把锔送建筑队,也被二叔变着花样给坑了好几次。 要不是魏东觉得亲叔侄要是为了钱的事反目,让人笑话,他早就跟二叔闹翻了。 不过也因此让叔侄关系变得很差。 现在魏东上门来做调解,王翠花怎么可能给他好脸色! 王翠花的理由十分充分,第一,魏东在他二叔这里,哪有面子? 第二,你一个做小辈的,还想来管长辈的事,实在是太自不量力了。 魏东刚刚说个开场白,大道理还没展开,二婶就往外撵他。 魏东虽然今年才25,但孩子也是好几岁了,也是管着几十人的厂长。 到自己二叔家,没说几句话的二婶就把他像狗一样往外撵。 他肯定受不了。 嘴里跟二婶也没客气。 你一言我一语吵起来,让二婶一盆子水给泼头上。 年轻气盛的魏东要不是左邻右舍拉着,他当时就要跟二叔和二婶拼了。 邻居的老人就劝他:“不管你多大理,那是你亲叔亲婶子。 你今天要打了他们,你就是一辈子的不是。 以后说起来,事实就是你打了你的亲叔亲婶子。 这事好说不好听啊! 不就是一盆子水,又不是脏水,大暖和天的泼了还凉快。 算了算了——” 王翠花拎着盆子在门口还不依不饶:“泼水算是便宜了你。 要是嘴里再不干不净,弄一盆子尿给你泼上!” 魏东媳妇听到争吵的声音,也闻声赶来,把男人拉回家去了。 两口子都气得不行。 可还是互相嘱咐,这事千万不能让爷爷奶奶和爹娘知道。 要是让他们知道,又得气得像奶奶一样病倒几个。 所以这事如果不是今天魏春安差点被泼了水,他还不知道昨天儿子被一盆子水泼出来了呢。 爷爷听到这事却是气坏了。 老头实在气不过,又折回去找老二两口子。 他就质问那两口子,一开始是谁去求他们老两口,让二老去找姐姐说合的? 王翠花直接不跟公爹讲理,反而指责公爹偏向大伯哥一家。 不但如此,还陈芝麻烂谷子地提起当年,说分家分得不公,好东西都给了老大家,云云。 这简直是颠倒黑白,无理反缠啊! 老公爹让二儿媳妇给推出家门,气得一头栽倒在一棵老槐树底下,差点中暑过去了。 幸亏魏春安和魏东媳妇发现老头不见了,又找回来,才把爷爷给背回去。 事到如今,当爹娘的一点都不想替老二两口子隐瞒了。 一看大外孙来了,就把所有事都原原本本说给他听。 听明白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之后,大仓一时无语。 他发现,这人啊,一旦膨胀了,真的就是脑子坏掉了。xinkanδんu.com 没错,二舅确实品质很差,是个地地道道的白眼狼。 二妗子也确实是个品质恶劣的泼妇。 但是,如果不是因为这几年他家日子越过越好。 而且还是村里所谓的“首富”。 这两口子做事不至于如此强势,不至于如此无脑。 对于农村人来说,开着两台粉碎机的大型石子场,确实很牛掰。 不仅如此,手里有钱的二舅还开了一家食品厂。 生产糕点,糖果的食品厂。 你要说他是在造假,也不确切。 糕点和糖果都是真的,就是质量低劣而已。 也没有贴人家的牌子,不算假货。 最多算是伪劣产品。 就说桃酥吧,以前的桃酥入口即化,味道美极了。 他厂里生产的桃酥,牙口不好的最好别吃,有时候咬一口崩掉牙。 所谓的蛋糕就更别说了,咬一口直接就是咬了一嘴氨水。 以前的糖果,水果糖多么清新,大虾酥多么香甜! 可他厂里出产的糖块,嚼起来很难形容什么味道。 水果糖比石头还硬,好容易在嘴里嚼开,还沾牙,嚼到最后,还剩一嘴渣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就是因为有他们这样的伪劣产品,现在的农村小卖部,你根本买不到好东西。 全是这种劣质东西。 但是现在的农民的辨识能力不强,只要便宜就行。 伪劣产品居然还很畅销。 所谓劣币驱逐良币,现在农村小卖部,你要是卖正品的东西,因为价格贵,反而卖不动了。 二舅的食品厂居然还生意红火。 他们就是这几年太顺,被这些日子过得一般的村民给捧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以为他们可以为所欲为。 明明这件事,是他们求到自家头上。 是有求于自己的母亲。 迫切需要得到母亲的原谅,修复关系,继而让母亲替他们家说好话,以成全魏阳的亲事。 可就是因为母亲太善良,没有防备出弟弟弟媳的品质能恶劣到什么程度。 把因为二仓的亲事,自家目前也需要跟二舅家修复关系这事说了出来。 这就让二舅两口子以为抓住了母亲的把柄,抓住了软肋。 于是立马强势起来。 却忘记了其实是他们家更迫切需要修复关系。 如果自家跟他们治气,坚决不和好了。 真正吃亏是魏阳。 至于因此能影响到二仓的亲事,其实是微乎其微。 甚至忽略不计的。 只不过就是母亲认为顾老师为人清高,德高望重,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 所以母亲事事要求完美,生怕让准亲家对自家的道德水准产生怀疑。 其实这应该是母亲对顾老师的清高多度解读,以致自我设限了。 很明显,别说自己完全能解决这个问题。 即使不解决,自家跟二舅的关系,也影响不到二仓的亲事。 唉,老农民的思想啊,实在是太僵化了。 芝麻粒大点儿事,闹得兄弟反目。 姥娘姥爷气病了一双。 真不值得! 尤其是因为二舅两口子,更不值得跟他们生气。 不过这样也好。 通过这件事,让自己更加深入透彻地看到了二舅两口子。 看透了那俩货到底能恶劣到什么程度。 虽然是自己的亲舅,但依然不妨碍大仓认为,魏春平实在不是人。 看透了,伤透了,从此对这个人,也就死心了。 大仓下定决心,从此往后,二舅就是死在自己面前。 自己也绝对不会出手施救。 452 仨猫瞪着六只眼 大仓想了想,对姥爷姥娘说道: “以前我来的时候,村里虽然有点尘土,但是没这么厉害。 现在全村都泡在灰尘里边,我待了这么一小会儿,就有点喘不上气来。 你们怎么能受得了?” 姥爷姥娘还等着外孙发表对二舅和二妗子的看法呢。 没想到这孩子突然转变了话题,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大舅说道:“我这好几天就喘不上气来,就盼着下场雨呢,要是再不下雨,我也憋死了。” “也不是那么容易憋死,就是活受罪罢了。”大仓说道: “人在这种粉尘环境里要是时间长了,就会得一种肺病。 医学上叫尘肺。 不管是水泥厂,煤矿,还是这种石灰窑什么的。 那些粉尘通过人的喘气钻进肺泡里,根本就排不出来。 在肺里攒多了,就成了尘肺。 其实这个人啊,得了尘肺还不如长癌。 癌症一年半载的就死了呢,可是得了尘肺,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人。 就是永远喘不上气来,咳嗽,浑身软得迈不动步。 就是睡觉,都放不倒身子,因为躺下就憋得要死。 我见过有个下煤矿的得了尘肺,睡觉都是在炕上放个小板凳,趴在小板凳上睡。 他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放松地躺下,能死个舒服。 活着那真是生不如死!” 大仓这番话,基本上是实话。 但是姥爷他们却是第一次听说。 一听得了尘肺这么可怕,比长癌都可怕。 而他们现在就浸泡在灰尘当中,早晚也要得尘肺,生不如死啊! 他们顿时吓坏了,脸都白了。 还没得尘肺的,就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了。 大仓问姥爷姥娘:“你们那天去俺村,有没有觉出俺村空气新鲜?” 嗯嗯嗯,姥爷姥娘听外孙这么一说,顿时磕头虫一样点头起来: “对啊对啊,你们村的空气真新鲜啊,鲜凉凉的,真清气啊!” 大舅插了一句:“你这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好像你们村的空气发甜!” “不是发甜啊大舅。”大仓说道:“是你们村里空气太污浊了。 就像人老是喝脏水一样,偶尔不喝脏水,只要是清水,就觉得发甜。” 是啊是啊,姥爷他们一个劲儿点头。 但是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几年来,村里飘散的灰尘越来越浓,越来越严重。 但是全村人都浸泡在这里面,温水煮青蛙,有点习惯了。 可是现在听大仓这么说,而且知道了长时间呼吸这样的空气会得一种生不如死的病。 他们就像一个闭着眼的人突然睁开眼一样。 突然感觉到空气是如此地污浊,并且都有点不敢喘气了。 好像每吸进去一口气,就会让自己离那个什么肺近一步。 “姥娘姥爷,大舅,”大仓说道: “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个事。 你们能不能先别在这个村里住了? 搬到俺村去住。 俺二叔一家子搬到县城去了,家里的房子闲着。 你们也知道,房子这东西就是要有人住。 要是长时间不住人,房子受潮,很容易就坏了。 你们就先搬到俺二叔的房子去住。 也呼吸几天新鲜空气。 怎么样?” 大舅一听,眼睛就是一亮。 可是姥爷和姥娘却俱都摇头: “不去,俺们不去。 咱这有家有业的,住得好好的,怎么能搬家呢! 不去。” 对于当今社会的年轻人来说,故土难离绝对是一个贬义词。 因为年轻人翅膀稍微硬一点,他们在村里就待不住,总想往外飞。 以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可对于老年人来说,故土难离这句话真的是太沉重了。 尤其像姥爷姥娘七十多的人了,除非在村里活不下去了,他们不会离开。 甚至他们的心情是,即使在村里活不下去了,那么死也要死在自己村里。 死在自家炕上。 因为他们祖祖辈辈生长在这里,灵魂都在这个村子扎下了根。 他们的祖坟在这里。 同时最大的心愿就是死后能安安稳稳埋在自家祖坟旁边。 背井离乡这个词儿,对他们来说那才是生不如死呢! 大仓笑道:“姥娘姥爷,没想让你们在俺那里一直住。 我就是看村里爆土扬灰的越来越厉害。 怕把你们呛坏了,才想让你们先去俺村住两年。” 哦,是这么个意思啊! 姥娘和姥爷有些心动的样子了,可他们还是犹豫道: “住两年回来,不还是照样挨呛? 在你们村那么新鲜的空气里边住惯了,回来更受不了了!” “过两年就好了,现在就是个特殊阶段。”大仓一脸无奈地说: “就为了那么三两个人挣钱,把好好的地方给弄成这样。 让老少爷们没法活。 现在不管他们,以后肯定会管。 再说你们看看南边那座山,都快劈一半去了。 早晚让他们卖光。 山都没了,他们不蹦跶了,也就好了。” 姥爷和姥娘这回不说话了。 他们感觉大外孙说的对。 同时心里还有另外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那就是想到把村子的空气搞成这样,他们的二儿子是最重要的罪魁祸首。 作孽啊! 大仓把姥爷姥娘说服,那就趁热打铁,给他们两天的时间收拾。 到后天,他派车派人,把姥爷姥娘和大舅一家搬到梁家河去。 事情敲定,大仓就要回去了,姥娘又拉住他: “仓啊,那你娘和你二舅合好的事,怎么解决?” 大仓拍拍姥娘瘦骨嶙峋的手背:“放心吧姥娘,我都安排好了。 你们就踏踏地俺那里,坐在炕头上看着二仓订亲吧!” “哎,哎……”姥娘点头答应着,老泪却是又落了下来。 让大仓心里又是酸酸的。 他看着姥爷问道:“姥爷,要是俺娘犟上了,死也不来给俺二舅赔礼。 你和俺姥娘还在中间说合吗?” 姥爷黯然摇头。 大仓继续问道:“要是因为不合好,阳阳的亲事散了,阳阳不是说他就不活了吗?” 姥爷和姥娘一块儿摇头:“他家爱怎样怎样,俺老了,顾不过来,也管不了!” 很明显,到了现在,姥爷和姥娘对他们那位老儿子,也已经是完全死心。 这些年以来,春平两口子的所做所为,是怎样对待父母兄弟的,每个人心里都有杆秤。 仨猫瞪着六只眼,谁也不是傻子。 即使是做父母的,总有一天也会被这样的儿子给伤透。 453 狗腿子很多 看到姥爷和姥娘这样的表态,大仓这才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其实这些年来,之所以一再对二舅家忍让,其实还是投鼠忌器。 报复二舅和二妗子固然痛快,可受伤的是自己的姥娘姥爷。 毕竟那是他们的儿子和儿媳啊! 就拿这次的事情来说,自己解决母亲的难题相当简单。 完全不需要跟二舅合好就能完美解决。 这样一来,其实真正难堪的是二舅两口子。 那时候如果梁雪跟魏阳散了,魏阳要死要活的,二舅两口子怎么办? 最后还要求到姥爷和姥娘。 让二老去找大仓娘疏通。 到时候自己一家面对姥娘姥爷的苦苦哀求,忍心拒绝吗? 拒绝不了。 末后还得被二舅两口子通过挟持姥娘姥爷的人质,逼母亲就范。 那才叫把人窝囊死呢! 现在好了,姥娘和姥爷也让二儿子伤透了,心凉到底了。 而且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把大家都搬到梁家河。 到时候二舅两口子想去二老面前跪求也不可得。 自己作的,让他们自己受去吧。 彻底放下心来的大仓跟姥爷他们告辞。 并且叮嘱他们立即着手收拾,后天一早自己派的人和车就会来搬家。 姥爷和姥娘经过跟大外孙这一番谈话,感觉心里敞亮了。 身上也有劲了。 都从炕上下来,一块儿跟着送送外孙。 一边往外走,姥娘还一边问:“那咱们都躲出去了,东东媳妇和孩子还在家里怎么办?” 大仓说道:“等我回去就给魏东打个电话,让他把老婆孩子弄到镇上去。 他也真是的,厂子在镇上忙成那样,还把老婆孩子放在家里。 来来回回的不方便。” 姥娘和姥爷连连点头,这下更放心了。 出来大门口,看到西边街口那里围着一群妇女,在嘻嘻哈哈地闲聊天。 不得不承认,任何事只要习惯了就好。 村里弥漫着浓浓的粉尘,在午后白花花的阳光底下,看起来格外刺眼。 但是浸泡在这种环境下的妇女们,居然就像感觉不到粉尘似的。 还是围在一起聊得挺欢。 这些妇女当中,就有大仓的二妗子,王翠花。 王翠花是专程赶到这边来的。 她们家是村里的首富,那肯定就是有钱有势啦! 村里绝大多数的妇女都对她很恭敬。 身边总有那么一群忠实的狗腿子。 这年头,一切向钱看,有没有钱成了衡量一个人好不好的唯一标准。 没钱的人,就是道德再高尚,那也是穷酸。 有钱了,就是道德再败坏,那也会像磁石一样吸引一大群舔狗。 有钱就是大爷。 而且不管道德品质如何,都是好大爷。 也就是说,魏春平在村里是好大爷。 王翠花在村里是好大娘。 有时候魏春平跟朋友喝酒,说起自己村里“德高望重”,绝大多数的村民都喜欢跟他交往。 不无得意地说:“你说他们愿意跟我交往,其实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跟我借钱吧,我从不借钱。 让我办事吧,我就是个做买卖的,又不是当官的,也办不了什么事。 可他们就是愿意跟我结交,喜欢到我家来玩。 谁知道这些人是什么心理?” 放在后世,大概这就是“凡尔赛”吧。 王翠花这几天跟公婆和大伯头子闹矛盾,她放在这边的眼线都替她盯着魏春安一家呢。 今天上午,有一辆很高级的车把魏春安送回来,这事王翠花是知道的。 而且知道送大伯头子回来的是个女司机。 据她的狗腿子妇女描述,送魏春安回来那女司机,实在是太漂亮了,简直就是比仙女还好看…… 这让王翠花很惊疑。 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会是哪里来的高档大人物,能把大伯头子送回来? 然后魏春安去她家跟她大吵一场。 到了过午,那辆很高级的车又来了。 这回向她通风报信的狗腿子妇女带来的消息很确切。 因为那个妇女认得大仓。 这下王翠花坐不住了。 大仓又跑来干什么? 是不是跟大伯头子串通要搞什么阴谋诡计? 于是她亲自跑到这边来,装作跟妇女们闲聊的样子,观察情况。 现在看到她的公婆和大伯头子就像迎送天神一样,客客气气地把大仓送出来。 这些日子手持把柄,战无不胜的王翠花就气不打一处来。 此前被魏春芝泼了一盆子屎尿,反而还被大仓报警。 两口子被抓到派出所的刻骨旧仇现在一齐涌上心头。 她很想过去先戳着大仓的鼻子破口大骂一番。 她们家今非昔比,她的儿子现在是镇上联防队的副队长。 春平不止一次去派出所送礼,跟所长等人都是称兄道弟的。 这回要是再报警,被抓起来的只能是大仓。 王翠花从人群里出来,故意从大伯头子门前经过。 跟公婆等人擦身而过。 但是目不斜视,跟谁也不打招呼。 其实她是在等着大仓恭恭敬敬叫她“二妗子”。 毕竟,现在魏春芝一家的小辫子在自己手里攥着。 魏春芝不日就要来任杀任剐。 那么你个大仓还敢在老娘面前偧刺吗? 没想到,大仓根本就无视她的存在。 看都不屑看的样子,跟姥爷等人打声招呼,就要拉车门子上车。 王翠花已经走到切诺基车头那里了。 斜眼瞥见大仓就要上车走了,顿时怒了,嘴里骂道: “瞎了你的狗眼,见了长辈连声问候都不打。 看你张狂吧! 别来求着老娘。 求到老娘头上的时候,非得给我跪下不行……” 一边大声指桑骂槐地骂着,一边继续往前走了。 而且故意在路中间不紧不慢地走。 就是要堵住路,让车辆过不去,逼大仓只能慢悠悠在她屁股后头跟着。 大仓摇下车窗冲姥爷他们摆摆手:“回去吧,我走了哈!” 说完发动车子,一脚地板油就冲了上去。 同时持续按住了喇叭。 刺耳的汽车喇叭和发动机的轰鸣,吓得王翠花一哆嗦。 回头一看,瞳仁里出现一辆猛虎般的汽车,对准她就冲了上来。 王翠花嗖一下子,本能地往旁边跳开。 汽车几乎是擦着她的衣襟冲过去。 王翠花吓得几乎是魂飞魄散,她看得很清楚,刚刚大仓分明就是铁了心要撞死她。 这是故意杀人啊! 自己这是闪得快,要是慢上那么半秒,自己现在就已经被压死了! 怒火万丈的王翠花从地上摸起一块石头,冲着汽车的背影就扔出去。 嘴里破口大骂。 454 都安排好了 吱嘎! 汽车刹住了。 下一秒,居然轰鸣着倒车回来了,车屁股冲准王翠花就碾过来。 王翠花吓得再次往路边一跳。 车子没碾着她。 但是下一秒车子刹住,车头对准她再次冲过来。 王翠花贴着墙躲到了一棵大树后边。 车子几乎是擦着大树冲过去。 然后吱嘎一声刹住,大仓的脑袋从车窗探出来,朝后盯着王翠花:“有本事再骂啊,嘴里喜欢不干不净是吧,再来啊!” 短短的几秒之内,对于王翠花来说,感觉比经历了虎口余生还要惊险万倍。 她藏在树后紧紧抱住树干,惊恐地盯着大仓,一句话都不敢说。 万万没想到这小子翻脸比翻书还快,真敢下手啊! 哦不,是真敢下死手啊! 要不是她躲得快,那是必死无疑啊! 亡命徒啊这是!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大仓如此不要命,王翠花瞬间发自内心地怂了。 大仓冷笑一声,一脚油门走了。 大门口那里,大仓的姥爷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吓傻了。 以他们对大仓的了解,他绝对不会真想压死他二妗子。 知道他就是听她骂骂咧咧,吓唬吓唬她。 可是,吓唬人也没有真吓唬的吧? 车辆这东西可不是玩儿的,你要是一个控制不好,真把你二妗子压死可怎么办啊! 可是他们哪里知道,要是大仓连这点把握都没有,那还算什么木器厂老师傅啊! 大仓回到家以后,先给二叔挂了个电话。 把他想把姥爷一家搬到村里来暂住的想法跟二叔说了。 表示想借二叔的房子住。 二叔当然是欣然应允啦。 他们全家都搬到了县城,现在临时都挤在门市上。 已经跟大仓商量过了,过些日子,就考虑着在县城买一处房子。 二叔干了这些年,腰包早就足了。 买几处房产都不成问题。 只要在县城有了房子,他们就算在县城扎下了根。 基本上也算半个城里人了。 家里那几个小的孩子,现在还在上学,等他们长大了,那也算是从小在城里长大。 怎么也算大半个城里人吧? 至于像建东他们的孩子,到第三代长大,那就是地地道道的城里人啦! 家里的房子闲置起来,二叔其实也想过这个问题,把房子借出去,让别人替他先住着。 毕竟农村的平房是不能闲置的,闲置几年房子就会受潮损坏。 现在一听大仓想让他姥爷一家来住,二叔当然高兴,立马一口答应下来。 他们全家都搬到县城,家里房子的钥匙,分别给大仓爷爷和大仓娘他们手里留了几把。 让他们没事的时候进去看看。 尤其夏天下过大雨以后,都要去看看房子有没有漏雨什么的。 现在大仓的姥爷一家住进去,二叔感觉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大仓跟二叔打完电话,又给魏东挂电话。 电话一通,大仓就骂骂咧咧地叫道:“魏东你小子,拿着老婆孩子没疼没热的啊! 你回村的时候看不到全村都泡在尘土里边? 那种环境还能住人吗? 你自己挺狡猾,跑到镇上开个厂子躲了。 让老婆孩子在家里吃土啊!” 大表哥这话让魏东瞬间一惊。 对啊! 村里空气那么浑浊,自己为什么还要让老婆孩子在老家吃土呢? 尤其是孩子还小,时间长了不得给呛出痨病来啊! 以前他看到村里常常灰尘弥漫的,也曾经想到过,这种环境不能久待。 只不过这是他的老家,明明感觉环境有点不宜居,但是却很难下决心离开这里。 现在大表哥的话让他如梦方醒,顿时说道: “那我立即想办法,让人找找镇上有出租房子的吗,把她们娘俩搬来。 可是,我走了,爷爷奶奶和俺爹他们还在家里。 不是一样挨呛,受不了吗? 他们怎么办?” “他们你别管了,我都安排好了。” 大仓把自己做通了姥娘姥爷他们的思想工作,后天就要搬到梁家河的事跟魏东说了。 魏东这下放心了:“那我等会儿就去出去找找,先租房子。” “你不用自己去找。”大表哥说道,“你到批发门市上找孙业富。 就说你是我表弟,我安排他给你找房子。 他保证给你办好。” 电话那头的魏东一叠声说道:“那好那好,我马上去找他,孙业富是吧?我叫他孙老板行吗?” “只要你报表哥的名字,叫他孙子都行。” 大表哥说完,就挂了电话。 姥爷这边安排好了,他又把电话打到县城。 他在往回赶的路上,就已经打电话跟县城的领导沟通过了。 他准备在县里办一所私立的职业学校。 现在他的筹备小组已经开始运行了。 谢守华他们三个人回来,临时也被安排到了筹备小组。 负责创建学校的各种筹备工作。 大仓把电话打给谢守华,让他去县里沟通一下。 在最近两三天之内,让县里安排开一个职业学校的筹备大会。 目的就是发动县里那些退休赋闲,德高望重,教学经验丰富的老教师。 让他们参与到自己职业学校的创建当中来。 自己要把其中一部分老教师聘为顾问,让他们在学校的创建过程中出谋划策。 大仓最后特意嘱咐谢守华,在邀请退休老教师参加筹备大会的时候,千万别漏了夏山镇温泉村一个叫顾庭芳的老教师。 务必让县教育局也要把他邀请来参加大会。 谢守华都一一记下。 对于梁老板的安排,他不需要问原因,只要坚定地去执行就行了。 打完一圈儿电话,大仓这才去找热闹。 他要让热闹给二仓和顾云丽看看,到底哪天是黄道吉日,适合订亲? 对于热闹来说,大仓是他唯一的svip! 他正在给人算卦,虽然是下午了,屋里的长凳上还坐着好几个人,在排队。 大仓进来也没打招呼,就是在门口一边的长凳上,坐在了最末尾的位置。 别人都会外村的,来一次大老远的,他不能插队。 可他刚坐下,热闹的耳朵就朝他这边伸过来,脸上带着微笑说: “我听俺嫂子说你去旅游了,这是啥时候回来的?” 大仓一脸无奈。 自己到了这里本想低调,连说话都不敢说,就是不想打扰热闹正在进行的业务。 可他忘了热闹的耳朵特别灵。 对于特别熟的人,你不用说话,只要走过来。 455 绝对不能宣扬迷信 大仓扫视一圈儿那些排队等候算卦的外村人,用眼神向大家表示自己的歉意。 刚刚大家都在伸长脖子听先生给人算卦,一个个全神贯注就像被提溜着的鸭子。 因为自己的进来,扰乱了大家的专注。 但是那些外村人并没有表现出对大仓的怒目而视。 相反一个个带有羡慕的眼神看着他。 因为这个帅气的大高个青年进来,也没咳嗽更没说话的,就是静悄悄往那一坐。 算命先生能感觉都他的到来,然后用无比友好的语气跟他说话。 这说明什么? 说明算命先生跟帅气青年关系不一般啊! 但凡坐在这里等着算卦的人,无一不是发自内心对先生表示了无比的尊崇。 而能得到先生如此友好的打招呼,这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在大家崇敬的眼神中,大仓笑着对热闹说道:“叔,我今上午刚回来。” “你跟我到北屋来一趟。”热闹说着站了起来,略表歉意地对其他人说,“你们先稍等等,我跟俺侄说两句话。” 很明显,热闹这是要给大仓走后门,svip优先。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知道大仓来找自己肯定有事。 十有八九应该就是为了二仓的亲事来咨询的。 热闹不想当着大家面儿太明显给大仓插队。 而且,任何一个来算卦的,其实跟蹲坑拉屎是一个心理。 都希望找一个最隐秘的专属位置。 谁也不想蹲在开放式坑位上,在众目睽睽下解决问题。 可是热闹很难给大家提供这样的服务。 ——当然现在也没条件,做一个像教堂里忏悔室一样的场所。 那么没办法,来算卦的只能当着大家的面儿,被算命先生抽丝剥茧地扒出他们的隐私。 但是现在大仓来了,就能被热闹邀请到北屋。 找个最清净的房间,给大仓提供最隐秘的一对一咨询。 这下,外村人看向大仓的眼神,只能是无比艳羡嫉妒恨了。 大仓却是坐着没动:“叔,先忙你的,我又没什么事,就是来听听你给人算卦。” 听他这样说,热闹又坐下了,继续给刚才那人算卦。 他知道大仓肯定有事,但是大仓拒绝插队,说明大仓不急,那么他也不坚持。 过了一会儿,屋里排队的外村人都办完业务,全走了。 天色已近黄昏。 夏季,八点多才黑天。 黄昏时分,大部分人家都已经吃了饭。 外村来算卦的走光了,但是村里那些吃过饭的人,却是三三两两上门了。 大家已经习惯吃过晚饭后,到热闹的南屋来坐坐。 喝杯茶,跟热闹这位越来越变得高深莫测的大师聊聊天。 真的是很享受。 白天不忙的时候,也有一部分村民喜欢到热闹这里来。 正如大仓所说,听他给人算卦。 村民们感觉听算卦很有意思。 因为能够听到别人你所不能知道的隐私。 尤其是当热闹把别人一些隐秘事扒出来,求卦者无比惊讶,惊为神人的时候,听卦的村民感觉很过瘾。 但是今晚热闹不想跟大家闲聊了。 大仓来找他有事,他要给大仓提供单独咨询。 大仓借机邀请道:“叔,你到俺家吃饭去吧,咱爷俩喝两盅,正好我还有瓶好酒。” 热闹一听也好,就让各位村民在自家南屋喝水,他跟着大仓走了。 到了大仓家,家里人已经吃过饭了,锅都刷了。 老大也没说去哪,一直到天近黄昏也没回来,家里人以为他不知道在谁家吃了。 也就不等他。 现在一看大仓把算命先生带到家里来了,俩人都没吃。 好在现在条件好了,家里冰箱里什么都有。 母亲带着英子再次下厨,不大功夫就给俩人弄了四个菜。 老歪吃得饱饱的了,但是现在依然被邀请过来列席酒桌。 端着酒盅有一搭没一搭地抿着。 因为热闹不是外人,所以作为女人的大仓娘和英子也凑到酒桌前来了。 主要就是想听听热闹给掐算哪天是黄道吉日。 大仓娘热情地给热闹倒酒,反正晚上没事了,让他叔多喝点。 英子则是永远挨在大哥身边。 闲着无聊给大哥捻花生米的外皮。 二仓在远处角落坐着,装模作样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其实全神贯注俩耳朵都要飞到盘子里去了。 热闹一边喝酒,一边重新详细给二仓和顾云丽都扑了一卦。 扑得的的结果是,二仓是个有福分的人。 因为二仓这一生会富贵平安,虽然不会大富大贵,但胜在平平稳稳,不会出现跌宕起伏的大事件。 那是相当顺遂的。 听了热闹给老二给出的断语,当大哥的笑而不语。 二仓一生平安幸福,说白了就是比较平庸呗。 这要给三仓算算的话,相信那小子的一生全是惊涛骇浪。 然后说到顾云丽。 热闹还是那句话,这闺女品质优良,有福分,旺夫,旺家。 当然,顾云丽是旺夫的女人,这也是二仓的福分。 热闹对这俩孩子的天作之合大加赞扬。 大哥瞥到远处角落中的二仓,拳头顶在嘴上,垂着脑袋。 其实就是做谦虚谨慎状。 一看就是心里乐开花的表现,却偏偏装作很头疼肚子疼似的。 这货,就是性格有点内向了。 真正不装的就是母亲和英子了。 热闹说得这么好,母女俩都十分高兴,一个个喜笑颜开的。 其实,对于热闹的算卦这事,母亲是老传统,自古以来对算卦就深信不疑。 尤其不会怀疑热闹会胡编乱造。 而英子之所以也相信热闹的说辞,是受大哥的影响。 一开始大哥帮助热闹去找师父学习算卦的时候,英子其实是有疑问的。 她对算卦这事有点半信半疑。 总感觉有些抽象。 所以当时也问过大哥,为什么不给热闹找个其他的谋生手段,而一定要去算卦呢? 因为有一部分人认为算卦是骗人的。 所以英子认为热闹去学算卦,学成了不就涉嫌骗人了吗? 大哥告诉英子,现在街上摆摊算卦的越来越多,其实那就是些骗子。 尤其是那些好眼好鼻子的人,摆个摊给人看相打卦,这些人不但是骗子,而且本质就是些懒汉二流子。 不务正业之流。 瞎子就一定不是骗子吗? 那也不一定,比方说大仓一开始去找的,黄石坡那个瞎子,不但给人算卦,还能给人手工取环。 但是像后来大仓终于给热闹找到的那位师父,小三儿,就绝对不是骗子。 当然,大哥给英子肯定算卦的准确性,并不是在宣扬迷信。 因为《易经》是传统文化,不是迷信。 456 人才的真正意义 批八字,俗称算卦,就是从《易经》当中衍生出来的。 所谓的《易经》,也叫《周易》,是最终由孔子整理而成的。 孔子给这部书起名《周易》,也做过解释。 所谓“易”,是变化、变换的意思。 周,则是周朝,指的是这部书是从周朝就有,传下来的。 周易,就是从周朝传下来阐述世界万物变化、变换规律的书。 也就是说,世间万事万物,没有一成不变的,而是处于一种变化状态。 在这里,“规律”是重点。 就是说世间万事万物的变化,是有规律的。 最大的一个规律,就是“平衡”。 这是一个总原则。 比方说,天体的运行,之所以总是沿着一个固定的规定运行,甚至还要自转。 其实就是给自身找个平衡。 如果不动了,不转了,就失去平衡。 那么就会发生爆炸、碰撞、吞噬、消散,等等另一种天体现象。 天体的运行是在给自身找平衡,其实宇宙的运行,也是在自身找平衡。 至于宇宙中的万事万物,也必须时刻处于一个运行变化的状态,才能保持平衡。 这就是“易”的宗旨。 从《易经》的六十四卦的排列上,也能反应这种变化规律。 吉卦和凶卦总是处于一个相互转化的状态。 前一卦是吉卦,下一卦就开始变坏,然后越来越坏,等到坏到极点,下一卦就会转变成吉卦。 比方说否卦属于大凶之卦,但是下一卦,就是泰卦。 所谓否极泰来,指的就是这种卦象的互相演变。 就像坐电梯,到了顶楼,接下来必然会是下行。 到了最底,接下来必须会是往上走。 就如月盈则亏是同样的变化规律。 世间万事万物就总是在这种好与坏之间反复变化的。 然后问题来了,既然批八字是从“易”当中衍生出来的。 易的主旨是提出变化规律,可批八字全是套公式。 通过人的出生年月日时,天干配地支得出四个干支,一共八个字,俗称八字。 然后通过这八个字,套用一定的公式,然后得出一个人一生的吉凶祸福。 从表面上看,这套公式是固定的。 也就是说,人的命,天注定。 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这个人一辈子的命运就固定下来了。 其实,这样想的人,只不过是对批八字一种偏颇的见解而已。 首先从“命运”二字说起。 所谓的“命”,指的就是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环境。 生在皇宫和生在乞丐窝,命是不一样的。 生在京城和生在高考大省,注定高考分数不会公平。 这就是命,真的是生下来就是固定的。 但是,还有“运”呢。 所谓的“运”,其实就是运行,变化。 在皇宫,含着金汤匙出生,若是遇上战乱、亡国一类,也许还不如生在平民百姓家。 这就是“命好不如运好”。 也就是说,批八字依然遵循了《易经》的主旨。 是通过观察一个人的生辰八字,来参考这个人一生际遇的规律。 重点还是“规律”。 是有一定规律可循,具有一定参考价值,但绝对不会是固定不变的。 不管是八字好,还是八字坏,都会出现好变坏,坏变好的情况。 至于什么情况下会变,会往什么样的方向变,这就是更深的一门学问了。 总之一句话,像热闹这样的算卦,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但是绝对不能奉为圭臬。 比方说一听我是状元命,从此斗鸡走狗不求上进,那怎么可能考上状元? 大哥当初给英子做启蒙的那些理论,现在在热闹身上表现得很明显。 热闹给人算卦,现在基本上已经演变成一种心理辅导。 他的原则是,来找他算卦的,不管是遇到好事还是遇到难事,都能通过算卦得到一定的解决方向。 比方说有人发了横财,就想来算算,怎样才能更加暴富? 热闹就会给对方发热的头脑降温。 而那些因为遇到困难灰心丧气,甚至产生轻生念头的人,热闹则极尽鼓励之能事,以使他们重拾生活的信心。新刊书小说网 古代的算命先生所谓的“君子问卜问祸不问福”。 到了热闹这里更加给发扬光大,更加深入,对求卦者的正向引导更为明显。 那些街头骗子打着算卦的旗号骗钱,先吓唬人有凶兆,然后索要钱财给人破解,其实相当害人。 往往遭遇骗子的人不但被骗钱财,还会给自己造成极大的心理阴影,甚至会出现其他严重后果。 那些骗子实在是太丧尽天良了。 热闹夸赞完了二仓和云丽相辅相成的福分,最后才是给推算出这个月适合订亲的黄道吉日。 本来后天,农历十六是好日子。 但是大仓觉得日子太近,来不及做准备,有点仓促了。 那么热闹就建议十九,是成日,还占天月二德,也是很适宜订亲。 大仓和母亲一商量,五天以后订亲,时间完全来得及。 于是就订下了,这个月十九,给二仓和顾云丽订亲。 母亲兴奋地表示,明天就去跟顾老师说,日子订在了这个月十九。 不过说到顾老师,母亲还是有点担心地问儿子: “老大,你说一切都安排好了,为什么不跟我详细说说怎么安排的呢? 要是订亲的那天顾老师看到你明明俩舅,只来了一个。 人家会怎么想?” “安排好了就是安排好了。”老大说道: “既然你儿子大包大揽,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就行。 给二仓订亲该怎么进行怎么进行。 俺二舅那事别再提了。 忘了那回事吧! 这几天够你忙的了。 还得张罗给二仓订亲,还得安排俺姥爷他们搬过来。 尥蹶子干吧小老太太!” 这话获得了母亲的照屁股一脚:“说谁尥蹶子呢,没大没小!” 到了十六那天,大仓安排了人和车,去磨石峪把姥爷和大舅一家全部搬到梁家河来。 母亲他们提前把二叔那边的房子收拾好,等着接待。 大仓是没时间帮姥爷他们搬家,他一早就开车去了县城,参加县里挑头召开的职业学校筹备大会。 筹备大会在县招待所礼堂召开。 来自全县上千名具有一定名望,有着丰富教学经验的退休老教师,被邀请来参加大会。 其实这次大会的目的,是要在这些老教师当中,精挑细选出一部分教学精英,返聘他们来给梁进仓的职业学校发光发热。 梁老板个人出资,要办职业学校,县里的领导们肯定要来捧场。 县长亲自主持会议。 然后梁老板发言。 梁老板发言的主题很鲜明,就是围绕“职业”二字展开。 他首先阐明,自己办学校,目的不是为了赢利。 但也绝对算不上公益事业。 自己办这个职业学校,往大了说,是要查缺补漏地为国家培养职业人才。 往小了说,是为自己接下来的事业培养人才。 “为什么要说查缺补漏呢?”梁进仓说道: “是因为咱们学校接下来的招生对象,都是落榜生。 现在咱们的高考制度,还是一考定终身。 那么多的落榜生,真的就不是人才了吗? 我不这么认为。 书上对于人才的解释是:在某一方面有本事的人。 大家注意这个,某一方面。 也就是指的是各个方面。 但是现在社会上越来越偏狭地把人才理解为,考上大学的人。 考上了,就是人才。 落榜了,就不是人才。 其实,考上大学,只能说明这个人在学习文化方面很有本事。 也就是说,会成为一个很有文化的人,具有很强的学习能力。 可是,很有文化的人就一定比文化浅的人对社会的贡献大吗? 那是不一定的。 同样,学习能力强的人,他的创造能力就一定强吗? 这事不但是不一定,有时候往往还会在一个人身上呈反比例。 学习能力强,却没有创造能力。 就说考大学这事吧,不一定人人适合考大学。 虽然每一个父母都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但我们人类的特点注定了,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做学问。 而且适合做学问的人,占比还很低。 同理可得,我们做事,创业,为社会做贡献,大多数情况下,并不是文化越高越好。 对于很多职业来说,反而是文化越高,越干不好了,比方说书呆子往往动手能力很差。 这就导致了有一部分人,文凭越高,居然越是废物。 而有的人,就是因为没考上学,没有得到进一步接受专业教育的机会,从而白白浪费本该发挥的专长。 这就是我要个人出资,办一个职业学校的目的。 就是要从那些落榜生当中,根据他们在某些方面表现出来的天赋,因材施教。 让他们成为在某一个方面有才能或有本事的人。 也就是成为,人才。 这些咱们培养出来的人才,不管是进入社会为国家做贡献,还是在我们自己的企业里干。 都能发挥出他们在特定方面表现出来的才能。 在为国家和社会创造价值的同时,也能实现他们的自身价值。 这是给那些落榜学子的一个机会,也是给国家和社会,给我本人的企业,一个机会。” 梁老板这番慷慨激昂的讲话,让台下这些退休老教师们听得热血沸腾。 在他的讲话过程中,一次次的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梁老板继续说道: “这次请你们这些位德高望重,具有丰富的教书育人经验的老教师的目的。 就是希望依靠你们这些老前辈的火眼金睛。 来发现那些在某一方面具有潜力的落榜生。 也许他们考试成绩并不好,学习文化课的能力很差。 但是如果有的动手能力很强。 有的创造能力很强。 等等等等吧,只要在某一方面具有潜力,就有成为人才的可能。 能不能从每年大批的落榜生当中,筛选出在未来的人生成绩不输高学历人才的人才。 可就全仰仗在座各位前辈了!” 这番话,让老教师们再次热血沸腾。 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不得不承认,梁老板讲的这些,其实就是道理浅显的大实话。 可是,在此前的那些日子里,绝大多数的老教师就是陷入了一种偏狭的思想境界当中。 认为考上大学的就是人才。 落榜的就不是人才。 今天在这里听了梁老板的讲话,让大家真正清晰地,重新定义了对人才的理解。 457 吓唬这些老退休 大家没有注意到的是,梁老板发言中提出的,落榜生未必不是人才。 其实还有一句潜台词,那就是考上大学的未必就是人才。 虽然在现阶段,考大学的门槛还很高,入学率还很低,大学生的含金量很高。 但是,依然不能保证大学生个个都是人才。 或者说,不能保证大多数大学生都是人才。 一句话,考大学是检验一个人学习能力,自律能力,执行能力的一个指标。 但是社会上把这个指标的检验范围放大了。 从而导致世界上只有黑白二色,一个人要么考上大学成为人才,要么落榜的就不是人才。 而忽略了这个世界上真正的黑或者白,其实都是极端的少数。 占大多数的都是灰色的过渡地带。 正如社会上的人真正适合做学问的只是极少数,而真正的废物也是极少数。 绝大多数的人,都可以在掌握一定的基础文化之后,通过因材施教挖掘适合自己的专长。 在某个领域做出一定的成绩,或者凭借一技之长成家立业,立足于社会。 其实此时此刻梁老板还有更深的潜台词,只不过也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更是无人能够猜得到了。 更深的潜台词指的就是不久以后实行的大学扩招。 到那时候,上大学的门槛一年比一年低,入学率一年比一年高。 当然与之对应的,教育质量一年比一年差,大学生含金量一年比一年低。 只要家里不怕花钱,考2分也有大学上,无非就是去上那些以赢利为目的的野鸡大学。 即使不是野鸡大学,而是以不错的成绩考上正规大学。 如果就业跟自己大学所学专业不对口,那么这种所谓的高等教育的意义几乎为零。 可是后世的大学毕业生,所从事的职业有几个跟自己的所学专业对口? 甚至再不客气点,说那种所谓的高等教育意义为零还算夸奖了。 怕就怕在因为上了所谓的大学,从此把一个人变成半瓶子醋,高端的工作干不了,低端的工作不想做。 于是啃老的啃老,躺平的躺平。 几乎就是原本好好的劳动力,因为学了几本酸样文章而变成一无用处的半瓶子醋。 最鲜明的写照就是,这些年最低级,最苦最累收入最低的建筑工,到了三十年后因为无人肯干,而让建筑工变成高收入人群。 如果大学门槛依然高,让那些落榜生早早地立足社会,面对现实,社会上会少很多眼高手低的半瓶子醋。 要知道,含金量极低的大学生所学的东西当不了饭吃,但是在学习这些无用知识的时间里,错过了本该获得一技之长的机会。 到了老大不小,身无长技进入社会,相当于光着身子,从零开始。 既错过了立业的最佳时机,也导致失去成家的能力。 后世那些基数巨大的不再年轻的单身青年,非是不愿结婚,实在是没财力、没能力结婚也。 至于后来国家发现这个问题,开始在某个阶段截流,而且大力发展职业教育。 虽说亡羊补牢未为晚也,但,在效果上,总是慢了半拍。 在所有的家长,整个社会的心气都提高到最不济上大学,怎么也得考个研,有能力再上个博士的时候。 职业教育很大程度上沦为了龙凤梦想破灭家长们的托儿所。xinkanδんu.com 职教出来的学生,干了对口专业的,占比率并不高。 即使是名校出来的高材生,在社会发展日新月异的后世,离开了原来的技术方向,其知识几乎毫无用处。 这种所学知识毫无用处的现象,在技术更新换代速度极快的it行业,表现得尤为突出。 但是偏偏的,农业社会被工业社会取代,工业社会又终究会发展为信息社会。 而信息社会,就是一个以电子信息技术为基础的社会。 就拿芯片技术来说,这个行业需要的不仅仅是高端研发人才。 其实更需要的是生产过程中的技术型人才。 其模式就像战争中的兵和将,虽说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但是有将无兵,也只能是个独木难支的光杆司令。 我国到了后世在芯片技术产业方面被人卡脖子,非但是缺乏高端研发人才。 更缺乏的是生产过程中的技术型人才。 尤其是技术型人才,并不是三年两载就能培养出来的。 这需要一个多年的培养和积累过程。 对于生于草根长于草根的草根富豪梁老板来说,就是因为看明白了这一点。 这才未雨绸缪,尽其绵薄之力,从现在开始在全国各地展开他的职业学校建设,为国家查缺补漏。 把本该成为人才的人才,通过职业教育变成可用人才。 筹备大会进行到最后,与会的每一名退休老教师都拿到了一份问卷。 就是有关于人才的讨论,以及如何才能识才、育才、用才以及人尽其才,这些方面的问题。 说白了,其实就是梁老板给这些老教师发的试卷。 他不可能把所有这些近千名老教师都返聘为顾问。 所以要先通过笔试,然后下一步还要通过面试,才能最后确定要聘请哪些老教师作为学校顾问。 当然,梁老板也在返聘问题上着重提出了两点。 第一、给予顾问们极高的薪资和福利待遇。 第二、吓唬在场老教师们。 而且还不是一般地吓唬。 直接以生命相威胁。 无他,就是梁老板给大家科普了一下退休综合征。 退休综合征是指老年人由于离退休后不能适应新的社会角色、生活环境和生活方式的变化而出现的焦虑、抑郁、悲哀、恐惧等消极情绪。 或因此产生偏离常态的行为的一种适应性的心理障碍,这种心理障碍往往还会引发其它生理疾病、影响身体健康。 离休和退休是生活中的一次重大变动。 由此,当事者在生活内容、生活节奏、社会地位、人际交往等各个方面都会发生很大变化。 由于适应不了环境的突然改变,而出现情绪上的消沉和偏离常态的行为,甚至引起疾病。 据统计,有超过四分之一的离退休人员会出现这种病症。 病情轻的会身心无力,烦躁抑郁。 重一点的,有的变成精神病患者,有的直接身体垮了,然后不日西归。 尤其是那些原本在轰轰烈烈岗位干着的人,平日挥斥方遒惯了,一旦让他变成安乐公。 三五年之内就长了满肚子恶性肿瘤的,比比皆是。 唯一的办法,就是退而不休。 生命不息,工作不止。 保持适当的压力,根据身体情况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其实对人的身心健康有益。 还能延年益寿。 梁老板这一番吓唬相当管用。 本来有一些家庭条件优渥的老教师,也就是抱着来听一听的想法。 根本没想继续为国家和社会发光发热。 但是一听,什么,人闲着了反而更容易出毛病? 这些大家的积极性立刻被提高起来。 倒不是这些老教师好忽悠。 而是他们之中的大多数见识过周边人群出现这种症状的离退休人员。 毕竟退休后出问题的,比较普遍。 于是被吓坏了的老教师们,一个个戴上老花镜,开始认真答卷。 那种认真的劲头简直比参加会试还要紧张。 收完问卷,时间也快正午了。 梁老板早已经预定了招待所的餐厅。 他要请与会的老教师们吃饭。 将近一千人汇聚到招待所最大的餐厅,济济一堂,气氛极其热烈。 县领导和梁老板当然要坐在主桌上。 梁老板手下的筹备小组成员协助服务员,来回穿梭,招呼老教师们入座。 这些老教师当中,其中就有二仓的准丈人,顾庭芳。 顾老师所受教育并不高。 只不过在农村,他们那一代人当中,曾经上过学就算文化人了。 当年办农民夜校,上过几年学的顾庭芳就成了夜校老师。 再后来他就在村小学当民办教师。 在村里干了大半辈子,临退休才好容易给转正,然后让二女儿接了班。 总之一句话,顾庭芳就是个大半辈子生活在农村的,农村老教师。 进城的次数都有限。 像今天筹备大会这样的场面,老教师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经历。 而且是此前比这种大会小很多的场面,也没经历过几次。 那么不可避免的,突然身处这种气氛热烈,现场尽是大领导的大场面,让顾老师一阵阵热血沸腾。 来到千人一堂的宴会大厅,接受着招待人员热情恭敬的服务,让顾老师的热血沸腾到了高-潮。 而且,他还在负责招待的人员当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老板,谢守华。 那还是五年前。 有一个企业代表来到温泉村,表示他们单位要出资给全县的中小学更换全新的桌椅。 当时来到村里统计的企业代表是两个人,负责人就是这些谢老板。 顾老师不知道谢老板还能不能认识他。 反正他对谢老板的印象相当深。 当温泉村小学的几位教师听到谢老板他们的来意之后。 他们万分歉意地向谢老板提出,有没有可能把学校的校舍翻修一下? 因为温泉村小学现在的教室,就是原来生产队的社屋。 由于年久失修,这些教室除了破败不堪,冬冷夏热以外。 还岌岌可危随时有坍塌的可能。 已经属于危房了。 可是上边的教育经费紧张,而村里又拿不出钱给学校修房子。 于是这两年师生们只能胆战心惊地在危房里面上课。 谢老板在查看了学校教室以后,答应温泉小学的教师们,说回去研究一下。 让大家没想到的是,第二天谢老板就再次来到温泉小学,拍板了。 校舍不翻修,而是出资给温泉村建一所全新的小学。 顾老师永远不能忘记,当听到谢老板这个决定的时候,学校的校长不禁是热泪盈眶。 紧紧握住谢老板的手久久不放。 因为顾老师只是学校的普通教师,而且谢老板来去匆匆。 所以顾老师不确定谢老板还能不能记得自己? 突然,在这气氛热烈,让人热血沸腾的环境中,让顾老师的热血沸腾到极点的一幕出现了。 谢老板居然径直来到顾老师面前,热情地向顾老师伸出手:“顾老师,您好!” 顾老师几乎是跌跌撞撞站起来,双手无比激动地握住了谢老板的手:“谢老板,没想到您还能记得我!” “哪能不记得您呢!”谢守华相当平易近人地笑道,“您是温泉村德高望重的老教师嘛!” “……”被这么大的老板记住,还把自己冠以“德高望重”,顾老师激动得浑身都麻了。 讷讷地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好。 谢守华把手掌一伸,指向前边的主桌:“顾老师,您是贵客,这里不是您的座位。 请您跟我来,到主桌上坐!” 458 此时不晕更待何时 谢老板的话,让顾老师瞬间怀疑自己因为激动过度,耳朵出毛病了。 甚至脑袋嗡嗡的让他感觉整个世界都不真实了。 难道这是在做梦? 自己作为一个普通的农村教师,能在快到点儿的年龄赶上转正,然后退休,让女儿接班。 已经算是一步登天,人生的转折了。 县里开这样高规格的大会,还能邀请自己这样一个农村普通老教师。 让自己有幸能见识这样的大场面。 参加这样高档的宴会。 顾老师感觉不虚此生,这辈子,值了! 虽然他也知道,在与会的近千名老教师当中,自己的文化程度,地位和级别,跟其他人是没法比的。 自己就是垫底的。 但能够跟这些比自己强太多的同行们一起,参加大会,并且来到这么大的宴会厅,跟县里大领导们同处一室。 这就足够荣幸了。 此生再无憾矣! 至于说让他靠前坐,跟一些学校领导,甚至教育上的领导挨近了坐,他是不敢的。 想都不敢想。 可是谁能想到,他居然耳朵里听着,眼里看着,谢老板在邀请他去主桌就坐! 主桌上是谁? 那都是县里的大领导们。 还有在台上发言的梁总! 相信那位梁总就是谢老板的上级。 那可是真正的大老板啊! 他在台下都能看得出,县里的领导们对梁总极为客气。 大领导,大老板们坐的主桌,他连靠近都不可能。 怎么敢去桌上就坐呢! 桌上也不会给他,在与会者中垫底的人留个座位啊! 对于谢老板的邀请,他不敢说话。 生怕这是自己的幻觉,要是说出拒绝的话,会让人家笑自己疯癫了。 只是一个劲儿摇头,机械地摇晃谢老板的手。 直到谢老板再三复述让他去主桌就坐的话,顾老师这才终于能够确定。 自己没有幻听。 但他依然不敢说出拒绝去主桌就坐的话。 而是稳妥起见地指着自己的座位: “谢老板,我在这里就挺好,刚刚我跟几位老师正在聊着选拔人才的问题,谈得很投机,这还没谈完呢!” 谢守华笑着说:“谈得投机好啊。 不管以后会不会在一起发挥余热,都可以留下联系方式。 以后约时间继续这个话题。 但是现在您必须赶紧跟我去主桌就坐。 领导们和梁总都坐好了,就差您了。 您不过去,怎么开席啊!” 好吧,顾老师的耳朵再次不好使了。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在欺骗自己? 是不是要让自己出丑? 自己何德何能,什么身份? 怎么可能这样的大场面,要等着自己坐好才能开席呢! 不可能,万万不可能的。 但是谢守华已经不准备再给他怀疑的机会了。 几乎是半让半拖的,就把顾老师弄到主桌来了。 一看顾老师来了,梁总老远就赶紧站起来,伸出双手在迎接着了。 而那些县里的大领导们,一看梁总站起来,摆出如此热情的姿态。 大领导们也赶紧站了起来。 这一幕,差点让顾老师直接瘫在地上。 要不是谢老板拉着他,他真的很想瘫在地上的。 头皮都麻了,腿都酥了。 等他俩离主桌近了些,梁总居然快步迎上来。 接替谢守华扶住了顾老师:“顾老师您可来了,请上座!” “……”顾老师嘴唇嗫嚅,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如果能看到自己的表情,他一定会无地自容。 因为他努力地想给梁总挤出一个笑脸,可是扭曲的五官,实在是比哭都难看。 梁总把顾老师搀到主桌前面,给县里的领导们介绍说: “各位领导,这位是夏山镇温泉村的退休教师顾庭芳,顾老师。 顾老师扎根农村,把全部的心血都献给了农村教育。 在当地说起德高望重的顾老师,那可是人人敬仰。 在十里八村的村民当中有着威望极高!” 县领导们一看梁总对这位顾老师如此推崇,于是一个个也露出崇敬的表情。 纷纷向顾老师伸出了手。 顾老师在梁总的帮助下,机械地跟县领导们一一握手。 当然,握手的当时,他感觉自己已经成了行尸走肉。 脑子里一片空白。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但是事后他回忆起来,才明白过来,自己那时候就像大领导光临一样,挨个跟下属们握手。 在主桌上,数德高望重的顾老师年龄大。 于是县里的大领导要死要活把顾老师让到了上座。 大家都坐好之后,梁总这才吩咐开席。 梁总就坐在顾老师旁边。 他对顾老师十分热情,席间一直用公筷给顾老师夹菜。 并且亲自给顾老师倒酒。 这让顾老师无比惶恐,梁总一旦倒酒他就想蹦起来。 直到被梁总给倒了数次以后,才终于见怪不怪地好容易坐住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顾老师的情绪渐渐稳定,脑子渐渐开始转悠。 一句话,神志开始清醒点了。 到这时候,他才终于发现,这个梁总自己好像在哪见过? 有点越看越眼熟的感觉。 可他又不敢问。 因为那样就太唐突了。 就像一位大领导见了下边的人,可以跟他说看着眼熟,是不是在哪见过? 绝对不会有一个办公室文员见了最上级的大领导,突然跟大领导说,咱俩是不是在哪见过?新刊书小说网 又吃了一阵儿,顾老师的神智持续清醒。 脑子进一步活络的时候,他脑子里突然响起一个炸雷。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了,梁总长得怎么跟自己的准女婿,梁二仓这么像? 梁二仓,姓梁! 梁总,也姓梁! 他俩不会是兄弟,或者有什么亲戚关系吧? 这个突然的发现把顾老师吓坏了。 甚至都让他浑身发抖,端酒杯的手都哆嗦。 可是没办法,他越是偷眼观察梁总,越是发现梁总跟自己的准女婿越像。 眉眼,鼻子,嘴! 还有说话的声音也有相似。 侧脸的时候很像。 正面看也很像。 反正,怎么看怎么像! 到了最后,顾老师实在不堪忍受折磨,他终于鼓起勇气问梁总:“梁总,请原谅我的唐突,能跟您打听一下您的老家是哪里吗?” 梁总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顾老师。 这个眼神差点把顾老师刚刚恢复的神志给吓飞了。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唐突了。 但是,梁总说出一句让顾老师万万想不到的话:“顾老师,您不认识我?” “……”顾老师很想晕过去。 梁总,这话您从何说起? 我一个乡村教师,怎么可能认识您这样的大人物? 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接梁总的话。 说认识吧,不敢。 说不认识吧,那可就太驳梁总的面子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梁总又说道:“咱们以前是一个镇的,以后的关系——” 梁总顿了顿:“我是梁家河,我叫大仓,二仓是我们家老二啊!” 好吧,顾老师终于可以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459 名誉校长 梁总一看顾老师白眼上翻,有要晕过去的迹象。 赶紧一把抓住顾老师的手,暗中掐住了他的虎口。 掐虎口,有镇静止痛,疏通经络的作用。 梁总手上用力,顾老师虎口一阵胀麻,脸上有些痉挛的肌肉瞬间放松,头脑也清醒了许多。 好在没有彻底晕过去。 但是脑袋嗡嗡的。 他再次定睛确认过梁总的眼神。 没错,梁总应该是如假包换的,自己二女儿的准大伯头子。 这下,此前的所有疑惑全部迎刃而解。 是啊是啊,自己何德何能,有资格坐到主桌上来? 凭本事,自己确实是没资格坐上来的。 但是,父凭女贵。 因为自己有个二女儿,二女儿马上就要嫁给梁家河的梁二仓,而梁二仓的大哥,就是这位梁总。 这么说来,自己还是梁总不折不扣的长辈啊! 那么,今天这个宴会是自己家主办的啊,自己也算是半个东道主啦! 于是,顾老师释然了,不拘谨了许多,不尴尬了许多,不猥琐了许多,不自卑了许多。 甚至都敢主动给领导敬酒了。 只不过他还是参加这种大场面太少,经验匮乏。 桌上好多位大干部,人家官大,你年龄大,是完全可以享有豁免权。 举杯敬所有领导的。 偏偏你为了表示尊敬,单独敬酒。 那你来吧! 桌上这么多位领导,你每人三杯,看看你能坚持敬到哪位领导的时候主动钻桌子底下? 而且你这么大年纪了,吱溜吱溜一杯杯地来,钻桌子底下以后还能不能生还,那都是未知数。 不过好在他有一门子护着他的准亲戚。 梁总让人拿来一个大号的搪瓷茶缸子,往桌子上一墩,冲大家笑道: “顾老师实在,各位领导赏脸,我也不能闲着。 总得给顾老师助助威。 当小辈的嘛,顾老师您挑担有千斤重,今天我应该挑上它八百斤。 来吧顾老师,您负责敬酒,我负责喝酒。 把每一杯酒倒进茶缸子,我最后替您一口闷!” 顾老师吓了一跳,哪有这样的道理,怎么能让梁总替酒呢! 坚决不同意,坚持要求一千斤全部由自己挑。 梁总笑了笑:“顾老师,看不起我,不想给小辈儿一个机会?” 额! 顾老师被梁总将了一军。 只好勉强同意,再也不敢拒绝了。 于是,顾老师就开始按照级别顺序,挨个给桌上领导敬酒。 跟领导碰杯,领导或者干了,或者随意,而顾老师则是把杯中酒倒进大茶缸子。 等到一圈儿敬完,顾老师再看大茶缸子里几乎全满的白酒,不禁吓得尾巴根儿都滴水。 这不得大半斤啊! 要是自己连续敬酒,一气儿喝下这么多,喝完了还不得立马骑上仙鹤,去观赏一下白云千载空悠悠啊! 梁总这是照顾自己这个长辈年纪大了,替自己挡刀啊! 当他手足无措的,亲眼看着梁总豪迈地端起大茶缸子,咕咚咕咚把大半斤白酒一气儿灌进肚里。 顾老师那是又自责又替梁总担心。 一口气喝下大半斤白酒,喝不好要送命的啊! 可是梁总为了顾全自己的面子,简直是命都不要了! 当然,如果顾老师知道梁总捡到的记忆里,掌握着一招千杯不醉的绝学。 他就不会这么自责和内疚了。 顾老师以为梁总真的把大半斤白酒灌进了肚里。 他心里的温暖就别提了,要多感动有多感动。 多好的亲戚啊! 自己的二女儿居然有这样的福分,嫁到这么好的人家! 他心里暗下决心,回去一定要教育女儿,让她终生铭记。 嫁到婆家一定要温柔贤惠,勤快听话,任劳任怨,恭嫂子友弟媳,尤其要孝敬公——大伯头子。 宴会结束以后,梁总还把顾老师请到贵宾间。 单独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 梁总说了一些以后咱们就是最要急的亲戚了,能跟顾老师这样德高望重的人家结亲,俺们全家都感到荣幸,之类的话。 以后亲戚之间要多走动,多亲多近啊! 梁总说话这么接地气,如此亲切,让顾老师受宠若惊。 他发自内心地也表达了对这门亲事的满意。 表示完全接受梁总的教导。 看看家事聊得差不多了,梁总话锋一转,说道: “顾老师,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您帮忙,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哎呀梁总——大仓,您怎么还跟我客气。”顾老师表态说得太急,连刚刚在梁总的强力要求下,改口叫大仓都激动得返祖了: “咱们两家以后还有什么帮忙不帮忙的?xinkanδんu.com 只要有用得着我糟老头子的地方,您一句话,只要我能做到的,肯定没有二话。 有话尽管吩咐,什么事?” “是这样的,”大仓说道,“我想聘请您做我们东昌县专攻职业技术学校的名誉校长,希望您不要推辞!” 额! 额额额! 当然,顾老师没有曲项向天歌,而是脖子都僵了! 让他当校——长? 今天的会议上,顾老师对于正在筹建中的职业学校到底有多大规模,有了初步的了解。 他知道这所学校建成之后,在校生数量会超过县一中。 梁总投入巨资,学校规模如此之大,对于顾老师这样资格的退休教师来说,要想得到返聘的机会十分渺茫。 会议现场下发的问卷,还有接下来要进行的面谈,让所有退休老教师都很清楚。 返聘不是你想聘,想聘就能聘。 人家职业学校这边,也是要对老教师们择优录取。 在被让到主桌上之前,顾老师对自己受聘完全不抱希望。 等到他知道了梁总的身份,顾老师则是升起了一个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的想法。 能不能走走梁总的后门,让自己也去职业学校发挥余热啊? 当然,他知道自己文化不够,也只是教了大半辈子小学,去职业学校当教师明显水平不行。 但是,让他去职业学校做做后勤工作也是很光荣的啊! 但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梁总居然突然提出来让他当校长。 虽然是名誉校长,可也还是校长啊! 他何德何能,能当如此规模一所学校的校长呢? 顾老师吓坏了! 反应过来以后,肯定是表示坚决拒绝。 当然也不是坚决不想去学校上班,他表示他最多能胜任一名普通的后勤工作人员。 至于校长,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没想到梁总还就认准了他。 无论如何要求顾老师答应自己的不情之请。 他正色道:“能胜任名誉校长的,不是看他当初受过多么高等的教育。 也不是看他曾经教过初中还是高中。 而是看这位人选在道德情操方面的修养。 当然,那些把道德情操做成表面文章,当成口号来粉饰自己的,咱也不要。 我们要就是像您这样身体力行,用自己光明磊落的人生道路,向学生们展示什么才是真正的道德情操。 名誉校长不需要参与学校的管理,您的职位,其实就是做学校的精神领袖。” “……”顾老师有点晕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居然在道德情操方面,有这么高的修养! 想了半天,他试探着问:“大仓,您对我并不了解吧? 您怎么知道我能做得了名誉校长?” “是的,以前我对您确实不是很了解。”大仓说道: “以前的时候,我只是从别人口中听说过温泉村有您这样一位老教师。 至于具体的脾气秉性,我不可能深入地了解到。 但是,自从有了二仓跟云丽这档子事,我就开始对您,包括您的家人进行深入的了解。 不怕您见怪,我托了不止一个人,打听云丽的人品和脾气,以及在学校的表现什么的。 也托人打听您的为人处事,以及您家庭的情况。 我这才对您全家,尤其是您的德高望重,有了深入的了解。 这样背后调查您,我在这里给您道歉。 对不起了顾老师!” 顾老师吓得连忙摆手:“大仓你可千万不能这么说。 在结亲以前,互相托人打听对方,深入了解对方的脾气秉性,这太正常了。 咱们那里谁家不是这样做的! 你这样做就对了。 实话跟你说,我也托了不止一个人,去打听你们家的情况啊。 咱们是彼此彼此啊,哈哈……” “我们家祖祖辈辈种地,老一辈人也没读过多少书。”大仓面现惭愧之色: “说起来,跟您结亲家,我们有点高攀了。” 这话吓得顾老师连连摆手:“大仓,可千万不能这么说,你要这么说的话,我要怀疑你的意思是我们家高攀了!” “不不不,”大仓执着地摇摇头: “不管是文化水平方面,我们家赶不上您。 还有就是在邻里和睦,兄友弟恭这些方面,我们家做得也不够好。 其中最严重的,就是俺娘没有处理好跟俺二舅的关系。 导致这么多年,亲姐弟居然不上门。 不用别的,这一点,就让俺娘感觉攀不上你们家。 这些日子一直在纠结这件事呢!” 顾老师奇怪地说:“以前我也听嫂子说过这事。 可是前些日子嫂子跟我说,你们家跟你二舅不是讲和了嘛。 嫂子说你二舅这几天就要去你家,给你母亲赔礼道歉,然后重归于好呢!” “大概是好不了了。”大仓一脸郁闷地说: “这事又出了反复。” 460 砸媒的来了 顾老师奇怪地问:“怎么又反复了?” 大仓说道:“一开始是俺二舅托俺姥娘姥爷来调合,想跟俺娘恢复正常关系。 因为俺表弟搞了个对象是俺村的,女方的父亲知道俺二舅跟俺娘不上门。 就反对他们的亲事。 所以俺二舅才想跟俺娘合好的。 俺娘此前不是听您说过,如果一个人连兄弟姐妹都合不来,跟外人都合不来。 所以她感觉自己在道德品质方面有问题,怕您知道了俺家这个情况,会反对这门亲事。 她很想跟俺二舅和好,但又怕二舅不接受。 没想到巧了,正好姥娘姥爷来调合,俺娘肯定一口答应下来。 并且诚心诚意地把她自己现在因为二仓和云丽的亲事,也需要跟二舅合好的情况说了。 没想到俺姥娘姥爷回去把事情跟二舅一说,二舅反悔了。 他要求俺娘去给他赔礼道歉。 因为以前跟俺二妗子闹矛盾,俺二妗子还得要求俺娘给她一个说法——” 啪! 顾老师愤怒地一拍桌子:“岂有此理,你二舅到底是个什么人? 嫂子这么诚心诚意地跟他们说了实话,他反而觉得抓住把柄了。 还反过来要挟你们! 简直是白眼狼啊! 不行,我得马上回去找俺嫂子。 我要跟她说,她一个当姐姐的要是去给你二舅赔礼道歉,她这个亲家我不认了。 要是在云丽订亲,结婚的宴席上有你二舅,我马上退席!” 大仓赶忙安抚:“顾老师您别激动,消消气消消气。 其实我刚才所陈述的,也只不过是俺娘跟我说的一面之词。 事实的真相,俺二舅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还没有了解。 所谓子不言父过,外甥也不能说自己亲舅的不是。 而且文言文里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对子骂父,则是无礼。 不管事实的真相是怎样的,您当着他亲外甥的面儿,骂俺二舅是白眼狼。 我这个当外甥的——” “当外甥的怎么了?”顾老师立目打断大仓的话: “你二舅就是个白眼狼,别说当着你的面儿,就是当着他儿子的面儿,我照样骂。 还对子骂父则是无礼,我就无礼了。 那样白眼狼的事他做都做了,还不让别人说吗?” “好吧好吧,”大仓继续安抚: “那就听您的,我向您保证,不管是二仓和云丽订亲,还是结婚,宴席上,绝对不会出现俺二舅。 但是有一点我要保留意见。 那就是俺二舅跟俺娘这次的矛盾,我只是听了俺娘的一面之词。 到现在也没去跟俺二舅沟通。 具体他那边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听他说出原因,可能事实又是另一种真相。 所以在事情没有彻底弄清楚之前,咱们都不要下结论了。” 顾老师知道,大仓说的有道理。 他们现在所知道的情况,都是从大仓母亲嘴里说出来的。 到底事情的真相是什么? 顾老师犯了倔脾气。 他必须要调查清楚。 于是回到温泉村以后,他托了好几波人马。 有的去磨石峪调查,有的去梁家河调查。 别的不问,就是针对大仓娘跟她弟弟魏春平的关系问题展开调查。 退休老教师非得要把事情弄出个真相来不可! 短短一天的功夫,他打发出去调查的人马纷纷反馈消息回来了。 经过汇总,事实的真相就是: 魏春平是个白眼狼。 同时也是个不仁不义,品质恶劣的暴发户。 至于他的老婆,姓王名翠花之妇人,则是一个极度自私,刻毒无情,蛮不讲理,浅薄膨胀的泼妇。 自从73年大仓的父亲急病去世,魏春平就再也没有登过他大姐的家门。 但是魏春平近两年经常去梁家河。 据说魏春平近两年跟梁家河代销点,外号大算盘子的田生财走得很热乎。 魏春平经常去梁家河,明明那个把他看大的亲姐姐就是梁家河,他却视同路人。 到了梁家河也绝对不会到大姐家看一眼。 据说为了这事,大仓娘从来什么都不说,可村里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没有一个不骂魏春平不是人的。 你要是不到梁家河来,你大姐权当没你这么一个弟弟。 可你整天来梁家河晃,却从不去大姐家,这不是啪啪打大姐的脸嘛! 顾老师获知了事情的真相,简直恨坏了。 用义愤填膺来形容他的愤怒都不够分量。 他很想亲自去一趟磨石峪,当面把魏春平两口子骂个狗血淋头。 而且真的就想实施了。 是家里人把他死死拉住。 要命不让他去磨石峪。 人家姐弟之间的事,咱们别说现在还没跟梁家河结亲,就是结亲了,咱们也还是外人。 管不着人家姐弟之间的事! 你要是去跟着掺和,名不正则言不顺啊! 顾老师在家人的苦劝之下,只好余怒未熄地打消了怒骂一顿泄愤的想法。 因为阴历十九就是云丽跟梁二仓订亲的日子,家里人也得准备准备了。 就只好压了又压的,把魏春平那人那事尽量忘却。 反正大仓在十六那天已经答应过,宴席上绝对不会有他二舅。 到了农历十八,明天就是云丽订亲的日子了。 虽说女儿订亲,自家也没有什么准备的。 但是亲戚朋友听说此事,也有送点礼钱什么的过来。 还有她姑她姨的,明天要陪着云丽去订亲,也是都要跟她们盯对好。 自家要去参加订亲宴的,总得弄身好衣服穿,把自己打扮打扮。 反正全家也是有点喜气洋洋的样子了。 下午的时候,顾老师的表弟来了。 骑着一辆幸福125,那是相当地牛逼。 因为表弟是个包工头,这些年辗转在各乡镇上,摊子铺得还不小。 也是当地的暴发户之一。 来到以后开门见山就说:“听说丽丽要订亲了,我过来看看。” 这让顾老师他们感到有些惊讶。 因为闺女订亲,就是她的姑啊姨啊这些要急的亲戚来。 至于闺女的表叔,在亲戚关系上就远了一层。 所谓“亲戚带了表,稀松加了了”! 表侄女订亲,表叔是完全不需要来随礼的。 换个说法,没那资格。 但是人家来了,咱们也不能往外赶他。 很明显,表弟这是腰包里钱太多鼓得慌。 亲戚朋友之间有点什么喜事丧亡,见头见影就想来随礼。 既然来了,不管有没有资格,总是来随礼的,必须要热情招待。 于是家里人赶紧给泡茶,并且忙活着准备酒菜。 晚上要留她表叔在家里喝酒。 顾老师陪着表弟喝茶。 表弟喝了一杯茶,跟表哥互相问候过以后,立即把话题拉回到表侄女的亲事上: “表哥,我听别人说,丽丽找的婆家是梁家河,女婿叫梁二仓,对吧?” “对,就是叫梁二仓,”顾老师笑道,“他们家兄弟四个,就是大仓二仓三仓四仓,别说,这样还挺好记的。” “表哥,不是你表弟多嘴,姓梁的底细你找人打听过没有?”表弟关切地问。 “自己孩子的亲事,哪能不打听呢!” “既然打听了,你还愿意跟他们家结亲?”表弟一脸诧异。 顾老师也是诧异地问:“怎么了?” 表弟深深地叹了一口,不说话了。 顾老师却是被吊起了胃口:“你倒是说话啊,难道老梁家有什么问题?” “算了,”表弟说道,“丽丽明天都要跟人订亲了,我再说就说多了。” “有什么就你倒是说啊,说话说一半,你打算急死我啊!”顾老师有点不高兴了。 “那——”表弟一副不情愿的样子,“那我就说了哈! 要我说,这门亲就不该跟他们做。 姓梁的问题很大! 我是怕你们被他骗了啊!” 啊? 顾老师大吃一惊! 461 一家子都是土匪 说实话,顾老师没想到表弟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简直是石破天惊啊! 什么,如果跟梁家河结亲,就会被骗? 表弟一看表哥一脸惊讶的样子,心里暗暗得意。 他继续说道:“本来这些事我不应该说,说了好像砸媒似的。 可这是丽丽的终身大事,当表叔的知道梁家河那边的底细。 要是不说的话,对不起孩子。” 在外间忙活的表嫂子听到了“砸媒”二字,提着锅铲子摽在门框上,插了一句: “她表叔,那你到底是不是来砸媒的? 我可是听人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 表弟干笑:“嫂子,看你说的,我刚刚的意思是,就怕我说了实话,你们跟梁家河的亲事散了,那我不就变成砸媒的了吗!” 表嫂子冷冷说道:“是啊,砸媒肯定不如说媒好。我听人说,帮人说成三桩媒,下一辈子就能托生个猫。” 所谓的“托生个猫”,指的是下辈子转世为猫。 在老百姓眼里,猫是世界上最有福的生物。 猫啥活都不干,整天吃好的,喝好的,还可以睡到炕上,主人有时候还抱着,这种生活最让人羡慕了。 据说,救十条人命,才能有一次转世为猫的机会。 但是只要说成三桩媒,就能获得这样一次殊荣。 可见,促成一桩亲事,能顶三点三三三三三三三三三条人命。(注:非水字数,否则还可以无限三下去) 那么,破坏一桩亲事呢? 是不是相当于杀了三点三三……条人命? 是不是就会永世不得为猫? 这个没有明确记载。httpδ:// 而且顾老师关注的重点也没放在转世为猫的问题上。 他对老伴说道:“我们男人说话,娘们儿插什么嘴,赶紧炒菜去。” 然后示意表弟:“你继续说,姓梁的有什么问题?” 表弟看看表哥的脸色,就像下了天大决心似的:“那我也不藏着掖着,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了啊! 人家给丽丽介绍的那个梁二仓,是家里的老二吧? 我先从他爷爷说起。 他爷爷叫梁金元,手上有人命。 早先杀过人。” “这个我知道,”顾老师说道,“不是说他爷爷杀过土匪吗?” “你听他胡吹!”表弟一瞪眼: “那都是跟不了解内情的外人编的瞎话。 说什么那年反了刘黑七,他杀的是刘黑七的人。 可是他们村里的人都说了,反了刘黑七那年,梁金元才十五六岁。 还是个孩子。 多少身强力壮的成年人都被土匪杀了,他一个孩子,能杀得了土匪? 据梁家河知情的人说,其实他杀的是老人,抢了人家的包袱。 回来还跟人说杀了土匪。 其实梁金元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土匪。” 顾老师转着手里的茶碗,低头不语。 表弟一看自己的话效果不错,趁热打铁: “然后再说那个梁二仓他爹,叫梁秉仁。 你听听他那名字吧,秉仁,秉仁,不就是个病人嘛。 早早地就死了。 我可是听梁家河的人说了,梁秉仁那病有蓄根!” 庄户人所谓的“蓄根”,学名叫“遗传病”。 意思是说,梁秉仁年轻力壮的时候突然嘎巴死了,那么他的儿女到了他那年龄,大概率也会嘎巴死了。 不得不说,这话太恶毒了。 农村人砸媒,说别的坏话砸不散,只要说对方家族有遗传病,传染病一类。 没有砸不散的。 没办法,谁让梁秉仁偏偏大号叫病人呢。 你要敢否认没病,那么为什么偏偏身强力壮的年龄嘎巴死咯? 表弟偷眼看表哥的脸色,发现表哥的神情越来越低沉。 这说明自己的话很有效果,于是继续说道: “最厉害的就是梁二仓那个娘。 那可不是个含糊娘们儿。 守寡没有几天,就坐山招夫弄了个瘸腿的男人。 那个男人在她家里什么地位都没有,整天就知道干活,饭都不管饱。 他娘在村里就是个老婆王,没人敢惹她。 你可以去打听打听,生产队的时候,分什么东西都得她占先。 总想多吃多占。 连生产队长都敢骂。 你说她能厉害到什么程度? 回到娘家村,居然搅拉一盆子屎和尿,给她兄弟媳妇扣到头上。 扣头上还不解恨,反咬一口,把她亲兄弟、亲兄弟媳妇给抓到派出所去了。 你说这样的婆婆,丽丽要是嫁过去,在那个家里能打出滚来吗?” 顾老师的脸越来越黑,手都有点哆嗦。 说得口干舌燥的表弟自己拿起茶壶倒了茶,咕咚咕咚喝上一碗,抹抹嘴: “梁二仓这个人吧,据说还算老实。 可是他大哥,那个梁大仓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说这几年在外边做买卖,坑蒙拐骗的,好像欠下了不少债。 他那个妹妹吧,还是个拾羔子。 据说就是捡来当童养媳养着,预备着哪个儿子娶不上媳妇给哪个。 为什么要捡个童养媳? 还不是他娘知道自己在村里名声臭,儿子很容易打光棍! 那个梁三仓就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了,去年夏天在县城跟人打架,把人的腿都打断了。 让公安局抓进去,听说花了不少钱才保出来。 那就是个土匪,随他爷爷——” 啪! 一声巨响。 打断了表弟的话头。 表弟无比愕然地瞪着他的表哥。 外间屋做菜的顾云丽和她母亲听到巨响赶紧跑进来。 只见表叔的脑袋上正在哗哗地往下流血,已经流得满脸都是。 炕上和地上碎了一地的茶壶碎片。 表叔的身上湿了一大片,沾着好多的茶叶沫子。 很明显,这是茶壶砸在表叔头上了呀! 顾老师犹自抬着手点指着表弟,气得浑身都哆嗦: “滚,你给我滚。 从今往后你不要登我的门! 你的良心让狗吃了,人家老梁家怎么得罪你了,你这么糟践人家! 我们家丽丽好好的一门亲事,你非得要给砸了! 砸散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把你当亲表弟,你却来祸害我们一家。 你还是人吗? 给人砸媒丧尽天良,禽兽不如……” 看着表哥目眦尽裂,怒不可遏,恨不能把对方撕过来掐死的样子。 表弟胆怯了。 而且头上哗哗的血一直流也不是办法,他得赶紧去卫生所止血,包扎一下。 他从炕沿上跳下来,转身就往外走。 哗啦—— 顾老师把整个差盘子,连里面七八个茶碗都扔到了表弟的后背上。 462 放大招 表弟狼狈逃到院里,发动起摩托车一溜烟就不见影了。 顾云丽和母亲一左一右扶住老头,老头气得浑身哆嗦,都有点站不住。 其实扶着的这娘俩也好不到哪里去。 刚刚在外间屋听到表叔那些话,早就哆嗦上了。 只不过她们是女人,男人之间说话,女人是不能插嘴的。 娘俩早就恨不能跳进来大骂一顿,把砸媒的给赶出去。 只是万万没想到当了大半辈子教师,文人了大半辈子的老父亲,居然还有这么暴力的一面。 那么大一把茶壶,里面滚热的茶水,居然一下子就给表弟砸头上了。 砸巧了那是要出人命的啊! 可是顾老师当时根本就没想这些。 他只是无比愤怒于表弟颠倒黑白地糟践老梁家。 梁金元明明是杀土匪的老英雄,让他给说成土匪。 二仓娘明明是侠义心肠的坚强女性,给说成一个泼妇。 最可恨的,就是表弟黑化梁大仓。 他黑化谁,顾老师都能原谅的话,唯独黑化梁大仓,顾老师无论如何不能原谅。 年轻轻的农民企业家,从五年前就开始做公益活动。 那时候给全县的小学校换了全新的桌椅,甚至温泉村的教室成了危房,他直接出钱建新学校。 却偏偏做好事不留名。 如果不是前天在筹备大会上看到谢守华,顾老师都不知道五年前真正花钱的居然是梁总! 就这样的人,居然被颠倒黑白说成一个坑蒙拐骗的混子! 这得多么丧尽天良才能编造出来的谎话啊! 自己作为表哥,自认没有对不起表弟的地方。 那畜生为什么要编造谎言来祸害自己家? 这也是顾老师感觉无法接受的地方。 就像你如果被恶狼追着,把你咬个半死,最终逃得一条命,你肯定会感到万幸,庆幸自己死里逃生。 可如果换了是你家养的狗,不用把你咬个半死,就仅仅是把你的腿咬一口流血。 相信主人也会伤心致死。 毕竟恶狼本来就是吃人的,自己对恶狼没有那么高的期望值。 可家里养的狗就不一样了,自己好好地喂着它,是指望它看看门,忠于主人的。 没想到它反过来咬主人,这让主人怎么能接受! 同理,自己的亲表弟,本来应该是为自己这个表哥好,处处维护表哥的利益的。 他却编造谎言来欺骗表哥,以达到砸媒的目的。 这到底是为什么? 顾老师怎么也想不通。 被自己人背叛,让他真有点伤心致死。 其实顾老师不知道的是,魏春平之所以有恃无恐等着大姐给他赔礼道歉。 是听了父母回来跟他说的话,知道大姐一片火热就是看好温泉村顾老师家的闺女了。 非得要把这个闺女娶进门不可。 那么魏春平就感觉自己这个把柄已经抓牢了。 而且,前文咱们交待过,他觉得自己还有一张底牌,那就是跟顾老师的表弟关系很好。 如果自己的大姐犯倔,死也不来赔罪。 那么魏春平就可以指使包工头去顾老师那里,砸媒。 亲表叔去砸媒,顾老师绝对不会设防。 而且只要把一些话编造得恶毒一点,再结实的亲事,也没有砸不散的。 只要顾老师跟大仓娘悔亲,大仓娘绝对慌了。 到时候魏春平再散布出去,自己跟顾老师的表弟关系很铁。 而且表弟在顾老师那里说话绝对好使。 如此操作一番,相信自己的大姐就是脾气再倔,她也得乖乖地回娘家,给弟弟弟媳赔礼道歉。 并且会不遗余力帮忙说服村长梁秉海,让他不要反对梁雪跟魏阳的亲事。 这样一来,魏春平两口子既出了气,一雪前耻。 又能让阳阳的亲事扫除障碍。 并且魏春平还跟田生财打过招呼,让田生财帮着敲敲边鼓,震慑一下姐姐。 毕竟田生财掌握着村里唯一的代销点。 如果田生财威胁大仓娘,你要是跟你弟弟的关系都搞不好,以后不要来我这里买东西。 对大仓娘来说也是很有威胁。 要知道,村里人相互之间闹矛盾都是很正常的事,但是村里人都知道,有的可以得罪,有的不能得罪。 每个村的情况都是一样的。 比方说,村长绝对不能得罪。 虽然早就搞单干了,村委也管不了村民什么事。 但是村民要去村委开个条子,盖个章什么的,也要用到村长。 是得罪不得的。 还有村里的赤脚医生,电工,这也是不能得罪的人。 如果得罪得不上门,以后遇到问题,你怎么有脸找人家! 如果村里只有唯一的代销点,那么开代销点的人你也不能得罪。 虽说现如今只要你有钱,什么东西都能买到。 可如果你跟代销点的人结仇,他不卖东西给你,家里平常买点油盐酱醋日用杂品什么的,难道非得要跑到外村? 那是相当不方便的。 所以魏春平托付了田生财以后,大算盘子当天就把来买东西的大仓娘赶出去了。 并且放了话,只要你跟你娘家兄弟不上门,就不要来我店里买东西。 相信这个威胁也是很有力度的。 一开始,魏春平以为自己抓住了把柄,而且田生财也威胁了大姐。 不需要用到顾老师的表弟去砸媒,大姐就乖乖来赔礼道歉了。 没想到一等不来,二等不来。 而且还发现大仓派人派车,把父母和大哥一家都给搬到梁家河居住去了。 这让魏春平有些恐慌。 总感觉有点不妙。 又等了两天,他打听到二仓十九就要订亲了。 这下魏春平彻底慌了。 没办法了,只好打出手里的底牌。 许以重金,让包工头去他表哥顾老师家里,砸媒。 并且跟包工头共同炮制了一番谎言。 恶毒的谎言。 必须要把姓梁的黑化成十分恶毒的一家人。 毕竟明天二仓就要跟顾云丽订亲了,两家这门亲事已经很结实了。 不放大招的话,这门亲事砸不散。 表弟放大招的结果,就是让表哥也放了大招。 当头上缠着绷带,就像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伤病一样的包工头出现在魏春平面前。 魏春平,傻了! 这是什么情况? 没理由啊! 463 场厂长长夫人 他不可置信地问:“咱们编的那些话很恶毒了,这样都砸不散他们的亲事?” “散他娘的狗臭-逼!”包工头破口大骂: “大概是咱们编的那些话太恶毒了,让我表哥不相信了。 要不然他文质彬彬一个当老师的,能突然一个茶壶开我头上!” 是啊是啊,大概或许可能,是这样的吧? 魏春平心乱如麻。 他连最后的底牌都打出去了,不但没把大姐家的亲事给砸散,还把砸媒的给砸成伤员。 这一下“死了猴子砸了锣”,没戏了! 看来,大姐家那亲事,不需要大姐跟自己合好,她们照样结亲。 大姐家的亲事成了,可是,自家阳阳的亲事怎么办? 到了这个境地,魏春平才醒悟到,其实真正需要合好的,应该是自己家啊! 赔了包工头好多的钱财把他打发走。 魏春平两口子立即召开了紧急会议。 接下来怎么办? 很明显,如果咱们不去给大姐赔礼道歉,姐弟合好那是不可能了。 事到如今,看来只好忍气吞声,卧薪尝胆,去给大姐赔礼道歉。 可是两口子就这样毛骨悚然跑大姐门上去,大姐未必会接受啊! 夫妻二人又想到老父老母了。 看来这事还得二老出面,去大姐面前调停。 必须要跟二老说明白,如果不能姐弟合好,阳阳的亲事就有可能散了。 阳阳说了,要是梁雪跟他散了,他也不活了。 这孩子可是说到做到,他都让梁雪迷了心了! 相信以孙子的生命相威胁,做爷爷奶奶的肯定会去找他大姑。 老父老母都来苦苦哀求了,他大姑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不能把二老给逼死吧? 肯定要再次答应跟弟弟合好…… 是啊,理论上是这样的。 可是,上哪淘换二老? 老父老母早被大仓给搬到梁家河去了。 魏春平两口子现在见不上父母的面儿啊! 夫妻二人商量了一个晚上,苦思无计。 最后天快亮的时候,王翠花终于下定决心。 “他爹,事到如今,无非是这张脸不要了。 今天不是二仓订亲吗,咱们去看喜。 多带礼物,多送钱。 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咱们送上笑脸,拿着礼物。 大喜的日子,他们还能把咱们轰出来?” 魏春平憋了半天:“可是这样没脸没腚上门,太没面子了吧? 怎么说我也是开着俩厂子,手底下那么多干活的呢! 提溜着礼物去多年不上门的姐姐家,还得低三下四的给她说好话。 还不得让人笑话!” “你怕人笑话?”王翠花怒道: “我就不怕人笑话,我可以不要面子是吧? 你开着俩厂子,你知道外边人家都叫我什么吗? 大家都叫我场厂长长夫人。 我比你更要脸!” 是的,没错,村里那些跟在王翠花屁股后头的舔狗妇女们,就是这样称呼她。 比方说,村里开着石灰窑的,窑厂,他家的老婆肯定要叫厂长夫人。 可魏春平不但开着石子场,还开着食品厂,既是场长,又是厂长。 于是那些舔狗妇女们就发明了“场厂长长夫人”这么一个名词。 王翠花很受用。 称呼越长,说明身份越高。 这么高身份的人,要去梁家河低三下四给仇人送礼物,说好话。 其实王翠花恨得后槽牙都痒痒。 可是没办法啊。 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去跟大姐讲和,以后就更没有合好的可能了。 那么阳阳真要不活了怎么办? 王翠花和魏春平提着大宗的礼物走在去梁家河的路上,他俩感觉好像自己儿子被魏春芝给绑票了。 他们这是豁出自己夫妻俩的命,去救儿子。 心里那个恨,那个憋屈就别提了。 到了梁家河,他们根本找不到门。 村里这些年新建了太多的大瓦房,以前乱七八糟的老房子少了很多。 新建的房子都是按照规划来建的,一排排的很整齐,街道也大变样。 魏春平这两年整天往梁家河跑,都是去田生财那里,田生财在村北住。 而大仓家是在村南住。 魏春平依稀记得以前大仓家的原址,但是到了那里却找不到老房子。 只好跟村里人打听大仓家在哪住? 好在他们问的是一个年轻的媳妇,对方不认识他们。 假设他们跟一位上年纪的人打听,对方或许能认出魏春平。 也许那位村民会指着小水库:“一直往前走,别回头,下去大坝就到了!” 魏春平两口子根据年轻媳妇的指点,终于找到了大仓的家。 转过胡同口,就看到人来人往,很多人出出进进的,一个个喜气洋洋,十分热闹。 他们知道,这就是大仓家了。 看着一拉溜两处新房子,两口子心里酸溜溜的。 没想到大姐家日子过得这么好! 尤其是走到门口,王翠花看到了那辆切诺基。 简直就是新仇旧恨加上酸溜溜一起涌上心头。 就在前几天,大仓开着这辆车差点谋杀了他的亲二妗子。 连尊老爱幼都不懂的人,还叫人吗? 可是愤怒又有什么用,现在两口子的情况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就在两口子准备进门的时候,突然被人拦住了。 是大仓的大妗子。 一看春平两口子来了,大妗子惊讶极了。 她拦住小叔子和兄弟媳妇:“你们俩怎么来了?” 王翠花脸涨得通红,她真的希望地上有条缝让她钻进去。 扭曲着脸强笑道:“嫂子,今天不是二仓订亲,我们来喝喜酒!” “啧!”大妗子发出一声惊叹,“你们和他大姑这么多年不上门了,现在突然来喝喜酒。 他大姑知不知道? 要是进去他大姑把你们撵出来怎么办?” 王翠花干笑着怒道:“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我们提着这么多礼物,包了两个大红包来的。 我就不信他大姑能把我们撵出来。 难道给她脸她还不要脸了?” “啧!”大妗子再次发出一声惊叹,“阳阳他娘,就你这态度,进去非打起来不可。 你们千万别进去,我先进去和他大姑说说。 最好让咱爹和咱娘也一块儿跟她说。” 魏春平扯了扯老婆,低声说:“嫂子说的也对,咱俩先去那辆车后边等一等吧!” “我死也不上那辆车后边!”王翠花突然怒吼一声。 然后噔噔噔顾自走到一个柴禾垛旁边,气鼓鼓岔开腿,做出很牛掰的姿势。 大妗子急匆匆就跑到里边去了。 家里来了不少客人,人来人往的,乱哄哄的。 大妗子一时找不到大仓娘。 就一间屋一间屋地伸头,嘴里还问:“看到大仓娘没有,我找她有急事?” 别人就问:“什么事这么急?” “大仓他二舅和二妗子来了!”大妗子说完这句话,又一溜烟去别屋寻找。 464 被比成了臭狗屎 不得不说,大仓的大妗子也是个老实人。 魏春平名满天下的声誉,已经不限于大仓一家人,包括大仓家的亲戚朋友、左邻右舍,对此人都是印象极深。 大妗子这样挨个屋找大仓娘,找就找吧,还老实的解释理由。 其实她的本意是告诉大家,这事很急,赶紧帮我找到大仓娘。 可她却是忘了,这样一嚷嚷,那不就是起到了广而告之的作用了吗! 当时英子在院子里忙活,大妗子首先问的是英子,一听英子也没看见母亲在哪,大妗子就跑屋里打广告去了。 英子扔下手里的活儿就往外走。 自从她六岁的时候来到这个家,就是在73年的正月初三见过二舅一面。 那时候还小,只依稀有些残存的记忆。 然后没几个月父亲去世,从哪以后再也没见过此人。 她也跟着母亲去过姥姥家几次,但都没遇见过所谓的二舅及二妗子。 现在惊闻如雷贯耳的两口子突然上门,英子怎么也要参观一下这对夫妻到底是怎样一副形象。 当然,作为今天男主的妹妹,家里唯一的女儿,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招呼迎面进来的亲朋。 有远道来的,她还要热情地多说几句客气话,然后把人往里让。 进来院子正好碰上小四儿,吩咐他把客人让到屋里上座。 这样折腾了好几趟,她才终于成功来到大门外。 门里门外来来往往好多人,有亲朋,有好友,也有左邻右舍来帮着忙活的。 但是在这么多人当中,突然走出一个英子。 对于柴禾垛旁边站着的魏春平两口子来说,不啻暗夜中突然闪出一颗夜明珠。 英子太靓丽,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往人群当中一站,实在是太显眼了。 只要不是瞎子,任谁也能看得出来,这个冰肌玉骨的女孩子不属于农村这个阶层。 而且即使是城里的女孩子来到农村,也不会如此超脱出周围所有人。 虽然魏春平和王翠花从没见过,最高级的社会里面最顶尖的人物是什么样子。 但是在两口子第一眼看到从里面走出这样一位靓丽耀眼的女孩子时,他们就知道自己见识到了最高级社会当中最顶尖的人物! 王翠花突然就感觉心里难受极了。 人家都用灌了铅来形容心情沉重,可此时此刻的王翠花,感觉心里压上了一座铅山。 原来,面对太高级的人物,自己会卑微得像一粒米,感觉自己就是一泡猥琐的黑狗屎。 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上就是给世界丢脸。 这,大概就是人比人要死吧! 本来,王翠花和魏春平第一次来到建了新房的大姐家,看到一拉溜两处新房子,感觉大姐家过得很富裕。 他们心里就已经酸溜溜的了。 现在家里突然走出来如此耀眼的女孩子,不管她是谁,是这家的人还是来客,她的光辉都能让大姐这个家镀上一层金。 普普通通的农村砖瓦房,瞬间变得皇宫一般金碧辉煌。 然后下一秒,王翠花和魏春平女孩跟远来的客人打招呼,而那位妇女一把拉住女孩,就像活那么大年纪没见过人似的。 上上下下打量女孩,嘴里发出由衷的惊叹:“英子,两年没见,怎么越长越漂亮,你不叫表姑,我都不敢认你啦!” 英子也抓着表姑的手,大大方方地笑道:“表姑你再这么夸我,我就害羞了啊!” “不是夸不是夸,”表姑拍拍英子的手,“表姑说的都是大实话啊,诶呀,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啊!” 一边上一眼下一眼地看不够,表姑还一边舔舌头,好像英子就是多么美味的食物把她馋坏了一样。 英子的眼睛来不及寻找二舅两口子,拉着表姑往家走。 刚转身,正好又看到小四儿急匆匆出来。 当即把表姑交到小四儿手上:“小四儿,快让咱表姑家去歇歇,先喝点水!” 小四儿偷着狠狠瞪了姐姐一眼,然后扭头热情地拉着表姑往里走。 其实,他也得知了二舅两口子来了,要出来看看做人居然还能脸皮厚到如此程度! 可还没看到厚脸皮,就叕被姐姐抓官差让客人进屋去了。 等英子再次转回脸来,这次王翠花和魏春平已经知道了,这个女孩是英子。 就是大姐捡回来的拾羔子。 这让王翠花更加难受与恼怒。 她就不明白了,魏春芝的命为什么这么好? 她自己不会生闺女,出去捡个闺女回来,居然就能出落成人上人! 不但长成如此耀眼,据说现在已经在沪海上研究生。 说明人家有才啊! 她再回头想想自家的孩子,一个学习好的都没有。 阳阳初中毕业就不上学了。 下边几个妹妹学习也是相当一般。 被眼前这个拾羔子一比,王翠花恨不能回家把自己所有孩子全扔猪圈里沤肥。 英子眼睛扫视了一圈儿,目光最终定格在柴禾垛旁边那一男一女身上。 周围虽然人来人往很乱,但是英子都认识。 只有柴禾垛旁边这一对中年夫妇,她不认识。 但是看中年男人的面貌,依稀跟大舅有些相似。 不用问,这就是二舅两口子了! 俩人手里提着礼物倒是不少,都叉着腿,撇着嘴,摆出一副很牛掰的样子。 英子突然一阵恶心。 虽然那个二舅的长相跟大舅有些像,一看就是兄弟俩。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副样貌长在大舅脸上,英子看着就发自内心地觉得可亲。 现在这副样貌长在另一个人脸上,英子看着就恶心,还来气。 本来英子是多么有礼貌的一个孩子,但是此时此刻的她已经下定决心。 即使母亲看在弟弟两口子提着礼物低三下四上门的份上,跟他们合好,自己也绝对不会叫一声二舅二妗子。 这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我看看来,怎么还有脸皮这么厚的人?” 英子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三仓出来了。 这小子总算没疯出地球去,在二哥订亲的前一天赶回了家中。 刚刚他在屋里负责招呼客人,可是看到大妗子的脑袋从门口一边伸进来,找大仓娘,并说大仓他二舅和二妗子来了。 三仓一听,什么,那俩混蛋突然登门干什么? 当然,他昨天刚回来,跟着家里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母亲跟二舅和二妗子又隔山打牛一番,家里人还没跟他说。 单单就是以前二舅和二妗子对自己家那些白眼狼的事,跟母亲闹的那些矛盾,其实就够三仓仇恨的了。 他可不是大哥,前怕狼后怕虎的。 又是觉得他是亲舅,当外甥的不能对亲舅无礼。 更不能骂亲舅,更更不可能打亲舅。 三仓可不管那一套。 你当舅的拿自己不当人,当外甥的何必拿你当人! 一听那两口子突然上门,不用问,这是趁着二哥订亲,想跟自己家合好啊! 三仓顿时大怒。 当初自己爹去世,吓得二舅从此不敢登门。 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影不见,后来即使来梁家河,整天去找大算盘子,也不会过来看看他姐姐。 现在突然想起来要合好了! 哪有那样的好事! 你想好就好,你想坏就坏。 你想点什么不行! 坚决不跟你合好。 三仓骂骂咧咧就冲出来了。 他去姥娘家的时候,是见过二舅的,认得那个混蛋。 出来一眼看到二舅两口子就在一个柴禾垛旁边站着。 叉着腿,还牛逼哄哄的样子。 465 左右为难 一看他们那副样子,三仓更是怒不可遏,抬手朝那两口子就是一指,怒道: “那边那俩人是干什么的,干嘛站俺家门口,赶紧滚!” 英子一把拉住三仓:“你干什么!” “姐,你甭管,我把那边俩混蛋赶走!”三仓把姐姐的手扫开,怒冲冲就到了柴禾垛旁边。 “你——想干嘛?”魏春平一看三仓长这么高了,活脱脱比大仓还要高大啊! 怒不可遏地冲过来,把他吓坏了。 “没干嘛,送你俩字,滚蛋!”三仓朝着西边街口一指。 王翠花明显比魏春平胆大,也敢放泼,一看三仓赶他们走,顿时尖声叫道: “梁三仓你也是念过书的人,你的书念到哪里去了? 难道连做人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 这是你二舅,我是你二妗子。 今天提着礼物到你家来喝喜酒。 你不但不上来打招呼,不把我们让进去,还出口伤人! 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你有没有教养?” “教养?”三仓冷笑一声,“你也好意思跟我说教养俩字! 我对人有教养,对不是人的,说什么教养! 少废话,赶紧滚蛋!” “这里轮不到你说话!”王翠花其实自从来到这家门口,心情就一直极其糟糕,现在直接被赶着滚蛋,她怒极了,嘶声叫道: “梁三仓,你竟然这么跟你的亲舅亲妗子说话。 有爹生没娘教的东西,你还算个人——” 啪! 一记耳光打断了王翠花的叫骂。 “你再说一句试试!”三仓打完耳光,指着王翠花的鼻子。 三仓虽然天不怕地不怕,性情自由不受约束,但他一开始也没打算动手打人。 但是王翠花那句“有爹生没娘教”,一下子戳到了三仓的痛点。 因为这话让他瞬间想到了自己早死的爹。 当初就是因为自己爹突然去世,这个家的顶梁柱倒了。 二舅这个白眼狼是怕被自己家拖累,这才再也不上门的。 现在二妗子居然连自己去世的爹都扯出来。 这让三仓怎么能忍得住! 魏春平一看老婆挨了打,赶紧抢上一步挡住她:“三仓,你太无礼了!” 王翠花则是把手里的礼物摔在地上,在男人背后指着三仓蹦跳怒骂起来: “好你个梁三仓,连你的亲妗子都敢打。 反了你了。 去年让公安局把你抓了去,怎么不枪毙呢! 你等着,我立马把我们家阳阳叫来。 他在派出所可是当队长。 这回非得让你蹲大狱不可!” “蹲大狱也得先揍死你再说——”三仓怒火冲冠,他伸手就要把二舅抓起来扔出去,然后把二妗子抓过来暴打。 可是英子已经跑上来,死死拉住了三仓。 “姐,你别拉我,难道你没听到她刚才骂什么?” “三仓,你再不听姐姐的,我扇你耳刮子啊!”英子狠命朝着三仓上臂拧了一把。 三仓疼得一咧嘴。 这回头脑清醒了许多。 姐姐是真拧啊! 知道姐姐是真生气了。 于是也不敢乱动了。 要是他暴怒起来,姐姐肯定是拉不住他的。 可是一看姐姐生气,三仓必须要没脾气。 因为三仓知道要是不听姐姐的,一会儿大哥回来,非得把自己往死里揍不可。 这边吵吵成这样,家里那些亲朋好友什么的,都出来了。 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仓娘已经被嫂子找着了,刚刚跟着嫂子出来门口,正好看到三仓打完他二妗子,英子死死拉住他。 眼看着屋里那些亲戚朋友呼呼啦啦也出来了。 大仓娘怒不可遏,冲上去左右开弓,给了三仓俩大耳刮子。 “娘,你怎么打我,你不知道那个混蛋刚才怎么骂——” “滚进去!”大仓娘怒吼一声打断儿子的话,朝家里一指,“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xinkanδんu.com 三仓红着眼睛还想争辩。 老歪和小四儿上来,一边一个把三仓架起来就往家走。 三仓一蹦一蹦地挣扎,他愤怒极了,就这样回家猫着,他会憋屈死。 正在争斗,大哥回来了。 “怎么回事?”大哥一看继父和小四儿架着一蹦一蹦拼命挣扎的三仓,就知道这小子又惹事了,顿时朝他一瞪眼: “你还蹦跶什么,还不赶紧回家!” 好,这句话相当管用。 三仓顿时不蹦了。 继父和小四儿也随即放开了手。 三仓自己就蔫蔫地回家去了。 大哥刚刚这是去叫爷爷还秉海村长了。 今天二仓订亲,本来也没打算办得多么轰轰烈烈。 就是跟村里平常人家一样的规格,把至亲的亲眷叫来,大家喝顿喜酒庆贺庆贺就行了。 一般订亲这事,都是娘们儿喝喜酒。 尤其是女方那边,基本就是准丈母娘率领女方的七大姑八大姨来参加。 准丈人一般比较矜持,不来参加订婚宴。 尤其像顾老师这样德高望重,在本地有一定威望的人,肯定更得摆摆谱,不会来参加订婚宴的。 但是,今天顾老师纡尊降贵的,亲自来了。 当然,准丈人来参加订婚宴,也不算外行。 只能说女方很给男方面子的时候,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顾老师的到来,说明了两点。 第一,女方对这门亲事相当满意。 第二,女方家长对自己的亲家相当认可。 等于顾老师这是给了老梁家相当大的面子。 人家女方如此隆重,给咱这么大面子,咱们这边就不能不兜着。 于是大仓招呼顾老师进来上座,陪着喝了一碗茶以后,让别人先陪着顾老师说话。 而他就去叫爷爷。 男方这边也是这样,订亲基本就是娘们儿家出动。 奶奶、二婶、三婶她们,一大早就过来了。 爷爷是不会过来的。 无他,也是因为仅仅是订亲而已,女方来的都是些娘们儿,还不值得爷爷这尊大神现身。 但是现在顾老师来了,就必须请爷爷过来作陪。 大仓去跟爷爷说了,云丽的父亲也来了,让爷爷赶紧过去陪客。 然后又去找秉海村长。 秉海既是自己家族的叔叔,又是村里的一把手。 这种官方的身份,陪顾老师是再合适不过了。 本来二仓订亲,秉海村长也是不需要过来的。 他只是吩咐老婆带着女儿梁雪过去,帮着摘摘菜,跑跑腿什么的。 现在听大仓说顾老师都亲自过来了,那他必须要过去作陪啊。 就和大仓一块儿过来了。 刚转过胡同就见大仓家门口挤满了人,还有叫骂的声音。 俩人加快脚步,正赶上三仓被架着一蹦一蹦的。 大仓上去只说了一句话,三仓就老老实实回家去了。 而秉海村长一扭头,正好看到自己的闺女梁雪。 靠在门楼旁边,正在偷着抹眼泪。 自己的宝贝闺女这是怎么了? 秉海村长赶紧走过去,低声问:“小雪你哭什么?” 被父亲一问,梁雪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哭得更厉害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秉海村长看不得自己的闺女受委屈,心里难受极了,焦急地一个劲儿追问。 “你看看那边。”梁雪一边抽噎,一边指着那边的柴禾垛,“魏阳他爹娘来了。” 秉海村长往那边一扭头,看到魏春平了,不由得惊讶地说:“他怎么来了,难道真合好了?” “合好什么啊!”梁雪不禁抱住她爹的胳膊,哇一声哭出来,“羞死人了,他爹娘都是什么人啊!” 秉海村长抚着闺女的头发:“别哭别哭,他是他,你是你,跟咱们没有半毛钱关系!” 梁雪哭得更厉害了。 哪能没有关系啊,自己正跟这两口子的儿子搞对象。 要是成了,这就是自己的公公婆婆啊! 可是刚刚她看到的那一幕,让她怎么去给这样的人当儿媳妇啊? 脸皮太厚了。 多少年跟姐姐家不上门了,现在冒冒失失就要来合好,让亲外甥指着鼻子往外撵。 但凡还要点脸的人,那就赶紧走了算了。 没想到魏阳他娘还真是泼妇啊! 不但没感觉到羞耻,还理直气壮地指责三仓不尊敬他舅和妗子。 你们有资格让人叫你舅,叫你妗子吗? 尤其刚刚魏阳母亲骂三仓那句“有爹生没娘教”。 梁雪都气得恨不能上去扇她一记耳光。 死者为大,人家三仓他爹都去世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能当面揭人家的伤疤啊! 这一幕让梁雪对这魏阳的父母彻底失望。 她感觉自己无法嫁到这样的人家,去面对这样的公婆。 可是一想到自己要跟魏阳分手。 俩人可还在热恋当中啊。 她喜欢魏阳,魏阳更是对她爱得死去活来。 怎么分得开啊! 梁雪一想到要跟魏阳分手,心里就难受得像刀绞似的。 不由自主就哭开了。 这太让她左右为难了。 466 灭了他 秉海村长完全读得懂闺女此时此刻的心情。 也完全能理解她的痛苦。 知道她在左右为难。 对于秉海来说,别说现在亲眼看到了魏春平两口子令人不齿的丑态。 就是没有此刻的一幕,他也早就跟闺女放了狠话。 只要他活着,就绝对不会让自己的闺女嫁到魏家去。 到了此时此刻,秉海反对闺女亲事的决心更是比吃了秤砣还要结实。 但是现在闺女伤心欲绝,哭成这样,当父亲的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跟闺女讨论分手的问题。 他只能尽量抚慰,让闺女别哭了。 柴禾垛那边,魏春平两口子一看大仓娘俩大耳刮子把三仓打家去了。 感觉十分过瘾。 两口子立刻面现得意之色。 王翠花还不依不饶的:“姐姐,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孩子,都敢打他妗子了,你看把我打的!” 说着把脸凑上去,给大姑子展示。 大仓娘厌恶地后退一步。 自从给她扣了屎盆子,大仓娘再也没跟这个兄弟媳妇见过面,对过话。 尤其这次被两口子反过来拿捏住了把柄,都把自己逼得多出五六根白头发。 心里早对弟弟两口子凉到底了。 没想到弟媳妇还真是活泛啊,好像从来就没有疙瘩没有矛盾的样子,上来就给自己诉苦。 我跟你很熟吗? 周围的亲戚朋友,左邻右舍也看得很清楚。 大仓娘那两个耳光,打在三仓脸上,其实打的是弟弟两口子。 没想到这夫妻俩一点都没有这样的觉悟。 他们还觉得大姐给自己撑腰,报了仇呢! 大仓娘看着王翠花凑过来带着五个指印的那张脸,简直比看到爬满蛆虫的一坨屎都恶心。 她强忍着愤怒说道:“三仓打他二妗子一个耳光,我打了他俩。 要是他二妗子觉得俩还不够的话,我把三仓叫出来。 让他二妗子继续打。” 王翠花眼前一亮。 她确实是恨极了三仓。 魏春平赶紧跨前一步,扯扯老婆,干笑道: “姐姐,今天二仓订亲,俺俩是来喝喜酒的。 三仓年轻脾气急,这事算了。 过后你也别再打他了。” 说着捡起扔在地上的礼物,冲姐姐展示:“姐姐你看,我们可是备了厚礼,包了俩大红包来的。” “厚礼和红包就算了。”大仓娘冷声说道: “你们捎信给我,让我赔礼道歉才能合好。 我还没去给你们磕头赔罪,可不敢随便收你们的礼物。 现在你们请回吧,磕头赔罪的事我再考虑考虑。” 这时一个声音在大仓娘身后怒声道:“到底谁应该给谁磕头赔罪?” 大仓娘回头一看,原来是顾老师走上来了,大仓扶着老头的胳膊。 顾老师一脸怒不可遏的样子,好像因为愤怒,都有点哆嗦了。 大仓面沉似水,但是看样子他并不打算发表意见。新刊书小说网 顾老师一边走上前来,一边对大仓娘说道: “亲家,本来你们姐弟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说不着。 但是今天我要说句外道话。 今天把话放在这里。 你要是跟你这个兄弟合好,跟他正常走动,我发誓以后不认你这个亲家!” 这话说得还真绝! 魏春平没见过顾老师,但一听他叫自己姐姐亲家,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不禁反驳道:“你是顾老师吧? 据说你当了半辈子教师,也算个文人吧! 说这话还真是外道啊! 我们亲姐弟之间的事,什么时候轮得着你来指手画脚!” 顾老师再次跨前一步,盯着魏春平:“说你们亲姐弟之间的事是我外道了。 那我说说我自己的事。 我问你一句话,我好好的表弟上门,为什么我要一茶壶把他打出去? 我的闺女能找到这么忠厚善良的人家,我们全家都高兴。 你为什么要指使我表弟来砸媒? 为什么要让我表弟把梁家河这么好的一家子人,说成十恶不赦? 二仓的爷爷多么正气凛然的一位老人,你给说成他是土匪。 还说我的亲家在村里是泼妇,比臭狗屎都臭,为什么订个亲都有这么多左邻右舍来帮着干活? 说我亲家都恶毒到给他弟媳妇泼屎尿,现在她弟媳妇就在这里。 你自己说说为什么被大姑子泼一头屎尿? 还说梁大仓在外边做买卖就是个骗子,坑蒙拐骗欠一屁股债。 现在大仓就在这里,让他给二舅汇报汇报他到底骗了谁?” 顾老师越说越愤怒,多么文质彬彬的人,此时此刻的声音都变得凄厉起来: “魏春平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到底你姐姐一家对你干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让你这么恨人家? 是掘了你的祖坟,还是杀了你全家——” 很明显,顾老师已经出离愤怒,有点口不择言了。 其实,昨天晚上的时候,顾老师一家还百思不得其解。 想不明白平常走得好好的表弟,为什么突然来自己家使坏? 可是刚才顾老师亲眼看到魏春平两口子,看他们跟大仓娘的对话。 顾老师突然就把一切前因后果想明白了。 内心的滔天怒火就再也遏制不住。 现场的其他人,除了魏春平两口子,没有一个人感觉顾老师说得过分。 而是人人愤怒。 甚至那些脾气急的男人,都在挽胳膊撸袖子准备动手打人了。 是啊,自己亲外甥的亲事,做亲舅的居然指使人去砸媒。 这得多么禽兽不如的人,才能干出这样的事来啊! 看看魏春平两口子张口结舌的样子。 很明显,这事顾老师并没有冤枉他们。 他们确确实实就是雇凶杀——哦不,雇凶砸媒来着。 大仓娘那么坚强的人,此时此刻也已经气得浑身颤抖。 老歪那么老实的人,已经气得连脑袋都歪了,斜眼瞪着魏春平两口子,拳头攥得咯咯响。 大仓却是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愤怒的样子。 而是回头朝着家里大喊一声:“三仓,拿几根棍子出来!” 三仓被大哥一瞪眼吓得蔫蔫地回家了。 可他怎么甘心就那么回去。 肯定不会进屋。 而是躲在大门口,隐藏在大门边上,缩头露头的,在暗中观察。 一次次愤怒得忍不住,想跳出去把那丧尽天良的两口子给消灭喽! 这时突然听到大哥喊他,兴奋得跳起来大吼一声:“我来啦!” 拖着根棍子就冲出来。 467 三金一木 对于三仓的勇猛,刚刚魏春平两口子已经领教过。 如果不是大仓娘出来把三仓赶家去,相信这两口子早已经被三仓给暴揍一顿了。 现在一看大仓直接发话,三仓拖着棍子冲出来。 魏春平两口子吓得魂儿都飞了。 这小子那野蛮劲儿,拿棍子给抡上,还不得给打死啊! 本能的,两口子扭身就跑。 “站住,把命留下再走——”三仓怒吼着,奔跑如飞追赶上来。 只不过他肯定是跑不多远的,因为母亲在前面堵着他。 “娘——”三仓跺脚叫道,“到现在你还护着他!” “算了,”身后传来大哥的声音,“我叫你出来就是吓唬吓唬他。” 说着大仓偷眼往大门口那边瞧了一眼,看到了暗自垂泪的姥爷和姥娘。 心里替两位老人心酸。 他靠近三仓小声说:“别再多说,姥爷和姥娘都哭了。” 三仓身上一震,扭头往回看了一眼,再次蔫吧了。 拖着棍子一声不响回家去了。 “没事了没事了,大家赶紧进屋,喝点水吹吹风扇凉快凉快,这大热天的!” 大仓娘一边招呼着大家,一边紧走几步,拉着老爹老娘先进去了。 几个仓和英子热情地让着亲朋好友往里走。 左邻右舍却是跟在后边延宕着不走。 因为大家看到魏春平的摩托车还在这里。 就是一辆红鸡公嘉陵。 他能花两万多给儿子买一辆嘉陵70,其实也是两口子高调,喜欢显摆,硬撑而已。 做生意的哪有攒下许多钱在手里的。 但凡做生意的,有点钱都拿去周转了,甚至还要贷款什么的。 别看魏春平开着一场一厂,也就是架子撑得大,手里没多少钱。 花两万多给儿子买一辆摩托车,已经让他捉襟见肘。 到了他这个场厂长长,也就只能买一辆最便宜的红鸡公代步。 他骑着嘉陵带着老婆来大仓家,门儿都没能进去,两口子就狼狈逃走。 嘉陵摩托就扔在大仓家前边了。 左邻右舍知道这是大仓二舅的。 大伙一商量,那两口子太可恨,跑得了人,跑不了摩托车。 于是几个人合力抬着嘉陵,给扔到西边沟子里了。 大仓作为家中老大,当然要一直陪着今天最尊贵的客人顾老师。 走到大门口,看到门口一边的秉海叔和梁雪,大仓就把秉海村长介绍给顾老师。 顾老师赶紧跟村长握手。 心里对老梁家这一家人更加认可。 自己为了闺女订亲来到梁家河,村里的村长都亲自过来作陪。 这只能说明亲家这家人在村里威信很高。 正在寒暄,梁家河学校的校长来了。 这是秉海村长和大仓往这边的时候,顺路过去邀请来的。 校长把家里安排一下,这不是随后就赶过来了。 温泉村和梁家河离得不远,都是一个乡镇的,村里的老师大多数彼此都认识。 顾老师一看因为自己的到来,梁家河的校长也过来作陪。 更高兴了。 秉海村长对校长说:“你陪着顾老师先进去喝水,我和小雪说两句话就进去。” 顾老师一听“小雪”,这才专意打量了梁雪几眼。 因为他在托人打听大仓娘跟魏春平之间恩恩怨怨的时候,这里面还牵涉到魏阳和梁雪搞对象的事。 现在亲眼看到跟魏春平儿子搞对象的梁雪了,顾老师心里暗暗叹息。 心说多好的闺女啊,怎么能跟那样的人家搞对象! 心里这样想着梁雪的遇人不淑,自然就想到了今天订亲的自己的女儿。 同样是家里有女长成,自己比秉海村长幸运多了。 自己的女儿跟秉海村长的女儿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幸运,一个不幸啊! 唉,遇人不淑,际遇弄人啊! 秉海之所以没有马上进去,还是因为不放心闺女。 他看顾老师他们都进去了,他转回头想再嘱咐闺女几句。 却见闺女脸上的泪痕早已擦去。 “爹,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梁雪朝着老爹惨然一笑: “刚才我哭,是在左右为难。 可是现在一点都不为难了。 我下决心了,还是跟魏阳分手吧。 他那样的家庭我接受不了。 他那样的父母我没法面对。 我会跟魏阳说明白,即使现在不分开,即使跟他结了婚。 我们以后也不会幸福。 因为咱们家跟他们家不是一路人。 过不到一块儿去。” 说到这里,梁雪毕竟心里难受,眼里又盈满了泪水。 让她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不过,闺女的话毕竟让他欣慰。 憋了半天,老爹拍拍闺女的肩膀,叹口气: “你能看明白这事,我就放心了。 回家歇歇吧,这里这么多人,也不差你这一个。” 梁雪抹了抹眼睛,勉强笑了一下:“没事了爹,我还是进去帮着干活。 好容易为了二仓结婚请一天假,怎么能就这样回去呢!” 秉海村长这下更欣慰了。 再次拍拍闺女的肩膀,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爷俩就一块儿进去了。 虽然今天订亲因为魏春平两口子的到来,出现了一点波折。 但是迅速把那两口子赶走,订亲宴是一点都没受到影响。 大家吃好喝好,尽欢而散。 到了下午,远道而来的亲戚朋友陆陆续续回家去了。 顾老师一家却还是不能走的。 因为他们要等着云丽和二仓回来,然后跟云丽一块儿回家。 虽然移风易俗,婚丧嫁娶经过这些年的演变,跟以前有了很多不同。 但是订亲的流程还是一点没变。 那就是亲戚朋友们在家大吃大喝,订亲的这一对准夫妻,要去县城买订亲礼物。 跟以前一样,买一对包袱那是必须的。 只不过包袱里的东西跟以前有些不同。 不再是被面一类。 而是给女方买时兴衣服。 当然,时兴衣服只是为了充实包袱。 真正的戏肉,是放在包袱里的贵重物品。 比方以前的时候,大仓跟黄秋艳订亲,贵重物品就是去县百货大楼买的一块坤表。 到了现在,手表已经不再是稀罕物,早就退出了订亲的舞台。 这年头,订亲讲究的是“三金一木”。 468 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但凡有点实力的人家,订亲的时候都要给女方买上三金一木。 所谓的“三金”,指的是金戒指,金项链,金耳环。 “一木”呢,指的是轻骑集团出的木兰摩托车。 就是女式的,踏板小摩托,木兰50。 对于农村人来说,订亲的时候能给女方买上三金一木的,绝对是殷实人家。 一般家庭最多给准儿媳买上个金戒指,已经算是不错了。 顾老师自从在招待所跟梁总相认。 他就知道了梁家的经济实力。 但他依然跟大仓娘说明,不管是订亲,还是结婚,女方没有什么物质条件的要求。 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求梁二仓以后好好地待他们的闺女。 至于女方都要提出三金一木什么的,他们表示不需要。 但是,对于老梁家来说,人家女方不提条件,是因为顾老师深明大义。 咱们不能因为女方不提条件,就亏待了人家闺女。 大仓娘跟老大商量,要不要给云丽买个金戒指,外加一辆木兰摩托车? 在大仓娘看来,现在的年轻人都把金戒指看得很重,认为那才是真正的订亲信物。 那么金戒指就不可或缺。 至于金项链和金耳环,庄户人家貌似不大需要。 木兰摩托车就很有必要了。 等到云丽过了门,住到咱们家,去镇上小学教书来来回回的,有辆小木兰骑着多方便啊! 大仓表示完全同意母亲的意见。 不过又补充了两点,第一,加上一挂金项链,第二,再加上一副金耳环。 母亲一听:“你这还是给她买三金一木了吗!” 老大笑了:“虽然农村人真正给儿媳妇买上三金一木的不是很多,可现在时兴这个。 人家顾老师高姿态,咱们才更是要自觉一点。 那么好的闺女都给咱们家了,咱们稍微付出一点也是应该。 再说了娘,你想想啊,就是买再多的东西,不都是给云丽嘛。 一结婚,她又带回来了。 还是咱家的财产。” 母亲很高兴。 还是老大会算账。 于是决定,给云丽买三金一木。 昨晚的时候,大哥就塞给二仓三万块钱,让他明天订亲的时候花。 差点没把二仓给吓死。 三万块钱啊,整整三捆,用银行的捆钞带扎着,白纸带上还带着银行的印章。 他长这么大也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钱啊。 现在大哥扔给他,让他明天带云丽去县城,随便花。 二仓无论如何不要,订个亲而已,哪能花这么多钱呢! 他其实跟母亲想的一样,给云丽买一个金戒指就很好。 如果条件允许,可以再买一辆木兰。 没想到大哥给他三万,让他给云丽买三金一木。 二仓感觉这太奢侈了。 这倒不是二仓本人小气。 而是他觉得自己到现在还没开始挣钱,不管订亲还是干什么,都是花家里的钱。 虽然俗话说“崽花爷钱不心疼”,可二仓不是那样的人。 他知道大哥和母亲他们挣钱不容易。 这些年家里供着四个学生,花销很大。 自己第一个订亲,就花这么多钱,以后给三仓和小四儿订亲,不说要超过自己,就是跟自己一样的标准,那也将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可要是到了俩弟弟订亲花得少了,让未来的弟媳妇怎么想? 所以二仓的意思是,自己第一个订亲,还是尽量俭省。 这样到了下边俩弟弟的时候,家里的负担也小一点。 可是大哥根本就不领情,冲着二仓一瞪眼: “你老丈人深明大义不跟咱们提条件,难道你还觉得捡着了! 人家深明大义,咱们就该自觉。 你看看云丽那么贤惠善良的人,她也是什么条件都没有。 越是这样,咱们越是不能让老实人吃亏。httpδ:// 咱们不能亏待人家。 我发话了,明天就尽着这三万块钱花,花不上别回来。” 二仓就怕大哥瞪眼。 一看大哥瞪眼,顿时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一切以大哥的话为准绳呗。 今天一早,等顾老师一家来到以后,大哥就让二仓开上自己的伏尔加,拉着云丽去县城买订亲礼物。 拍订婚照。 当然,家里还有一辆比伏尔加更好的车,崭新的切诺基。 一开始二仓以为,自己这么隆重的订亲,大哥肯定要打出最好的牌。 让自己开着新车去县城呢。 那样在亲戚朋友面前多风光啊! 没想到大哥不是这样想的。 其实他想等二仓结了婚,就把这辆伏尔加传给他。 二仓从来没有拥有自己的车,在现在的90年,农村人有自己的车,那还是很奢侈的。 即使是旧的伏尔加。 不让他开切诺基,其实就是不想破坏二仓这种奢侈感。 因为开了新车,再开伏尔加,就被比下去了。 感觉不到奢侈和幸福。 二仓开着车,拉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行走在灿烂的夏日,醉了! 被大哥棍棒了这么多年,大多情况下二仓是心服口服的,知道大哥为了自己好。 但是唯一不服的就是大哥棍棒逼着自己在寒暑假里学车,拿证。 他不理解的是,既然逼自己考大学,那么就是国家干部,国家干部学车干嘛? 又当干部又当司机? 明显是自相矛盾啊! 可此时此刻,二仓对大哥服气得五体投地。 恨不能回去要给大哥跪下磕几个响头。 如果不是当初大哥逼自己学车,如果自己没有驾驶证,今天能够亲自开车拉着自己未来的老婆吗? 那是不可能的! 即使家里有车,即使派个司机,比如让英子开车拉自己小两口去县城买订亲物品。 能赶得上亲自开车吗? 开着车,拉着自己的未婚妻,二仓感觉,自己真男人! 而且他认为云丽心里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一定会满怀崇拜地偷着看自己吧——只能靠猜了。 这货对开车抵触,被大哥棍棒逼着拿出证来,逼着练车,因为都是被动的,其实对开车掌握得不是很精炼。 所以开车的时候只能全神贯注,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是绝对不敢偷着瞥一眼副驾上的未婚妻的。 当然,除了驾驶技术属实一般之外,他还生怕看一眼云丽漂亮的侧脸剪影,自己就会心慌气促手出汗。 车肯定掉沟里。 好在这货不贪心。 能在心里反刍临上车时候看到的云丽侧脸剪影,并且享受身为男子汉开车拉着自己未婚妻的拉风。 他已经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469 一地眼珠子 当然,“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这顶冕冠,只能二仓在心里偷着想想。 他敢说出来的话,顾云丽肯定要跟他打起来。 因为此时此刻的顾云丽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顾云丽高考落榜,农村女孩子别也没什么出路,一般就是翻啦翻啦祖宗十八代,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亲戚。 走个后门,进厂子当个临时工。 等到了年龄,回来农村找个人嫁了,也就从此做个老老实实的农村妇女。 幸运的是五年前,有一位好心的企业家出钱为村里建了一座新学校。 学校规模大了,跟温泉村相邻最近的两个村也送孩子到温泉小学上学。 这样教师就不够用。 顾云丽高中毕业,几分之差堪堪上了大学的文化,加上老爹的庇荫。 在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没有进厂当临时工,而是顺理成章地当上了代课老师。 工厂里的临时女工,跟代课老师,这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两种身份。 顾云丽不是个贪心的女子,能当上代课老师,她感觉自己太幸运了,很知足。 因为在农村,一个女孩子即使是代课老师,在老少爷们眼里,那也是一份很体面的工作。 到时候找婆家,一般就是村里排名前几位的殷实人家,而且小伙还要出类拔萃,才能娶上一位代课女教师。 万万想不到的是,没几年老爹转正了。 全家跟着转了户口,吃国库粮。 然后老爹退休,大姐因为早嫁户口已经迁走,二女儿顾云丽顺次接班。 成了一名国家在编的正式教师。 这样一来,顾云丽的身份乌鸡变凤凰,村里的帅小伙就是再出类拔萃,只要是农村户口,那是无论如何配不上她了。 只不过顾云丽不是那种心气高的人。 也没有因为身份的一步登天而变得忘乎所以。 她感觉自己应该还是一个比较传统的女孩子。 也或者是高中毕业就当老师,没有进入社会摸爬滚打,让她对当今社会一些不良习气比较反感。 作为年轻人,居然看不惯男男女女过于开放的恋爱态度。 此前也有人给她介绍过几次对象,不得不说对方条件都很好,有厂长家的儿子,也有副镇长家的儿子。 甚至还有一个在县财政局上班的,年纪轻轻就副科,妥妥的前途无量。 但是顾云丽跟对方最多见过两次面就提出不合适。 最短的是那位副科级,他家是镇上的,下午回来以后去中心小学把顾云丽约出来。 单独待了不到半个小时就从此分手。 因为副科级上来就想搂着她亲亲。 这是顾云丽所不能接受的。 并不是说她就老气横秋到男女授受不亲,只因她是个有心人。 她发现这位副科级跟她漫步的时候,根本就无心交谈。 注意力只在猴急猴急地拉她的手,想摸她,然后直接搂着,嘴巴撅得比猪八戒还长。 一句话,顾云丽发现这人搞对象不走心,只走身。 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当然,这些想法她也无法跟家里人说得清楚。 毕竟这还是八十年代末,一个未经人事的黄花大闺女,很难做到跟人侃侃而谈自己的婚恋观。 谈了几次短促而失败的对象以后,家里人开始对云丽的婚姻担心起来。 亲戚朋友也觉得云丽这孩子的性格有点异端。 介绍人是因为她工作好,长得又漂亮,所以给她介绍的都是镇上一等一条件的人家了。 可她跟人谈不两次就拜拜。 一次这样,两次还是这样。 这就是说明不是对方有问题,而是云丽这孩子有问题。 这次两个媒婆组团来给云丽提亲,其实所有人也没抱多大希望。 等到第一次相亲,男方走了以后,“陪相团”的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五娘六婶子全部很泄气。 此前好几个条件那么好,玲珑体统的帅小伙云丽都看不上,这次来个梁二货。 简直就是个笑话。 什么年代了,大青年的见了人,一张脸变成大红灯笼高高挂。 额上鼻尖还出汗。 以为是人太多仨猫瞪着六只眼把他看羞了的缘故。 让他去西边屋跟云丽单独谈谈。 好么,单独相处了半个小时,等到出来直接变成水里捞,衣服都溻透了。 据说这还是大专生。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从没出过家门没见过人呢。 男方一行人是骑着自行车来的,从女方家里出来的时候,肯定要跟送出来的主人们打个招呼再走。 这个梁二货礼数上算是做到了,就是显得十分紧张。 他母亲都嗖一下跳上车子走了,他却是紧张得车子都把不稳,上车子的时候差点一头栽到路边沟子里。 女方这些妇女们拼命憋住笑。 回到院里却是相互扶着胳膊笑成一团。 真是活这么大年纪没见过这么害羞的青年。 大家以为,以前那么好的青年云丽都看不上,这个二货那就更是别想了。 没想到的是,顾庭芳老师和女儿却是都看中那个二货了。 感觉这青年行,不错。 这让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五娘六婶子们惊讶极了。 其实她们不知道,云丽这是感觉捡到宝了。 在当今社会,这么老实可靠的人,不好找哇! 在西屋跟他单独相处了半个小时,看得出他确实见了女人紧张。 这是他一进去就首先表白的。 也就是说,一进屋他就举手投降,坦白从宽,跟顾云丽承认,自己见了女人紧张。 谈话当中,发现这个梁二仓除了见了女人紧张这点毛病,其他一点毛病没有。 反而是思路清晰,知识扎实,而且——很走心! 二仓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一身溻透了衣服的瀑布汗,浇开了顾云丽少女的心扉。 短短半个小时,已经对他一见倾心。 梁二仓临走时差点出丑,成了五六七八姑姨们的笑料。 顾云丽没有笑,她只是在心里暗暗窃喜,感觉找到意中人了。 闺女同意,老爹看好,这门亲事就顺理成章地往下发展。 等到女方去男方家里相亲,发现梁二仓只不过就是因为缺乏相亲谈对象的经验而紧张。 而且第二次相亲是在他家,主场相亲,这次就显得从容多了。 依然是让他和云丽去另一间屋单独谈谈。 最大的进步就是,衣服没有溻透。 在顾云丽看来,这样接触几次过后,梁二仓见了自己就不会再紧张了。 她希望俩人订亲的时候,不要坐客车进城。 而要让他用自行车载着自己。 她的少女梦想其实很朴实。 就是小时候看电影的时候,电影上男的骑着自行车,女的横坐在后座。 把脑袋靠在男人宽厚的后背上。 多么幸福的一幕啊! 只是祈祷这个梁二仓载着自己的时候,不要紧张得把车子骑沟子里去。 可是,让她再次万万没想到的是,订亲的时候梁二仓没有骑车子。 而是——这货居然还会开车? 这让顾云丽惊讶极了。 可是当她看到陪自己来订亲的七大姑八大姨们,惊奇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样子。 她心里别提多自豪了。新刊书小说网 前些日子是谁们在院子里笑成一团,笑话俺家二仓车子都骑不好的来着? 现在怎么样,俺不骑车子,俺开车。 你们会开车吗? 有车开吗? 这可是他大哥的,当二弟的想去哪儿,可以随时开。 跟自己的没什么两样! 对一个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自己的男人让自己感到自豪,而让她更幸福的呢? 要知道在当今社会,基本上就是刚刚普及了自行车。 摩托车在村里那还是相当稀罕的奢侈品。 也是农村青年们梦寐以求的把妹神器。 只不过那东西太贵,荷包又不是很充盈。 一般家庭极难买上一辆摩托车。 对于当今的农村青年来说,别说自己拥有一辆摩托车。 就是让他去借一辆摩托车骑着搞对象,他也借不到。 因为村里的摩托车太稀罕。 即使有摩托车的,也清一色“借老婆不借摩托”。 这东西跑得太快,青年们就是眼馋而已,借到手也没有几个会骑的。 即使骑着勉强上路,十有八九会出事。 至于说年轻人会开车的,那更是凤毛麟角。 考上大学还会开车的——没听说过。 考上大学还会开车,而且自家还有车的——没法形容了。 顾云丽再本分,此时此刻也不由得内心在高唱一曲“教我如何不自豪”! 在五六七八姑姨们的一地眼珠子当中,这对准夫妻开着车走在了进城的道路上。 470 起源 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本来顾云丽从上学直接进入教学,二十三年的人生经历几乎是一张白纸。 她其实也是挺害羞的姑娘。 可是遇上二仓以后,她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会害羞了。 只要跟二仓在一块儿,她感觉自信极了。 尤其是临来订亲的时候,她的母亲,还有五六七八姑姨们,都对她进行过婚龄前启蒙教育。 本着因材施教的原则,当然,这个“材”不是蒙生云丽,而是梁二仓。 就是针对梁二仓比较内向,害羞,见了女人紧张脸红浑身冒汗的特点。 蒙师们告诉云丽:“你俩订了亲,马上就是要做两口子的人了。 小梁害羞,你要是再害羞,你俩结婚三年也养不出孩子来。 这个两口子就是互补,他害羞,你就必须得大方点。 你看看现在的年轻人搞对象,还没结婚的不都是搂搂抱抱打打闹闹的嘛! 你俩要是订了亲,连手都不敢碰,让外国人都笑话啊! 这次去县城买东西,你就大方点,主动点。 拉着他的手……” 当时蒙生云丽是含羞答应着。 她下定了决心,去往县城的路上,自己不但要把脑袋靠在二仓宽厚的后背上。 还要伸出手臂,揽着自己男人的腰。 现在路上搞对象的很多都这样。 自己是要跟他订亲的人了,这可是名正言顺,得到官方承认的关系! 可是谁能想到,二仓开着车拉自己去县城。 这让她揽着腰,脑袋靠后背的计划彻底泡汤。 不过她又想起了姑姨们教育自己的,“拉着他的手”! 对啊——顾云丽瞄了瞄二仓时不时放在变速杆子上的手。 再偷眼观察一下俺男人。 板板正正坐在驾驶座上,板板正正开车,目不斜视的样子,帅呆了。 嗯,很呆。 这让一颗被汗水浇开了的少女心扉如何不春意荡漾! 走到了半路,顾云丽的一颗心也跳到嗓子眼五十六次了。 她一次次下决心要“拉着他的手”。 可是每一次要伸手,心脏先从嗓子眼伸出小手。 吓得她的手就不敢动了。 到了第五十七次,顾云丽终于眼一闭心一横,豁出去了。 趁着二仓换挡的时候,伸出嫩白的小手覆在二仓的大手上。 二仓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车子就立刻在路上开始炸麻花。 路左边扭到路右边,路右边扭到路左边,梁二仓使出浑身解数拼命来回打方向盘。 试图稳住失控的车子。 不过,好在世上还有那么一句话:“名师出高徒”。 即使二仓当初对学车再抵触,毕竟有个好师傅。 而且教你学车的时候还非打即骂的,相当严格。 这让二仓具备了一定处理紧急情况的能力。 那就是,看事不好,刹车! 当然,大哥还教了二弟很多开车的诀窍。 比如,“往前开往前看,往后倒往后看”。 比如,“眼看刹不住了,打方向闪开”。 虽然看起来是废话,但是在以后的开车过程当中,二仓发现大哥这些话才是至理名言。 就拿这个往前开往前看来说吧,他发现,很多人往前开的时候,真的不是往前看的。 而是左顾右盼,或者回头朝后看。 就是在这些动作当中,车子就掉沟里了。 还有这句最普通的,眼看刹不住了,打方向闪开。 很多司机真的就是不会。 他们发现有紧急情况的时候,就会死命踩刹车,同时死死抱住方向盘。 可是往往的情况紧急,制动距离根本不够,无论如何是刹不住的。 那些一旦急了就不会打方向的,比比皆是——女司机居多。 就拿这个最简单的刹车来说,很多人上了车真的是不会刹车。 尤其是遇到紧急情况,直接就是不知道刹车了。 别说开车,就是骑自行车,也会这样。 尤其是前几年自行车少,大家对这玩意儿还抱着很神圣的态度的时候,更是这样。 在路上,经常看到相向而行的两辆自行车,互相避让。 反正就是你往左,他正好往右,你往右,他整好往左。 因为是相向而行,其实就是总是往一条直线上躲,于是两辆自行车老远就开始避让,互相躲。 最后的结果就是正好撞上。 只知道躲,就是不知道一把刹住。 不是还有个笑话嘛: 一个老头走在路上,突然对面快速冲过来一辆自行车,骑车的女子还大声喊着“大爷你站住别动”。 老头吓得赶紧站住不动,然后那辆自行车三扭两扭正好给老头撞上。 老头大怒,“你让我站着别动,原来是瞄准啊!” 其实就是骑车的女子看到前边有人,一紧张,就不会刹车了。 命师大仓手下出来的高徒二仓,一看车子在路上失控,当即刹车。 伏尔加在路上来回扭了几下,终于在路边刹住了。 幸好此时路上没车也没人。 随便这辆车在路上撒泼打滚扭麻花,然后有惊无险地刹住。 虽然没出事,但是这一对准夫妻可是吓坏了。 本来接触车辆的机会就少。 这样的惊险场面好像只有在电影上看到过。 没想到自己就亲身经历到了。 回想刚刚车辆失控在路上来回扭的场景,俩人后怕极了。 全部吓出一身冷汗,急促地喘气。 同时,顾云丽也内疚极了。 自己是不是有点得意忘形了? 从在家里出发前,就开始为自己未来的男人自豪。 坐上车就感觉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路上一次次要主动拉住男人的手。 却偏偏忘了他——对女人过敏。 过于敏感! 见了女人都出汗的货,突然让女人的手握住—— 刚刚没晕过去已经算他体质过人了! 还能在紧急的情况下临危不乱,迅速地把车控制住。 看来驾驶技术也不错,经验很丰富。 这让顾云丽在内疚之余,更自豪了。 自豪歉疚地瞄一眼二仓,怯怯地蚊子哼哼:“都怪我不好,我——” 二仓扭头一看自己未来的老婆吓得脸都白了,而且一脸歉疚。 怯怯地向自己道歉。 我见犹怜的小模样让他不禁一阵心疼,刚刚有没有把自己的老婆吓坏啊? 情急之中不禁一把抓住她的手,发现她的小手冰凉。 心里更不是滋味了,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人。 让她受到惊吓! 于是把俩手都捧住了,想用自己手里的温度去温暖她。xinkanδんu.com 可是这样一拉,让本来就吓软了的云丽一下子拉了过来。 就是隔着一个档把子,上身就探了过来。 一张白生生的小脸几乎要贴在二仓的脸上。 彼此急促的呼吸迅速交融在一起。 两个生瓜蛋子,都过于敏感的男女瞬间醉氧。 脑子一片空白。 就像两只小动物似的突然伸出手臂把对方抱住了。 抱住了顾云丽才感觉羞坏了。 小脑袋一下子拱到二仓胸前不敢抬头。 二仓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浑身热血沸腾。 就这样搂着谁也不敢动。 只是听到二仓胸前传来隐隐的啜泣声。 二仓知道,自己未来的老婆哭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也是酸酸的。 同时,一股排山倒海般的亲切瞬间把他的内心灌满。 感觉怀里这个人是自己世上最亲的人。 亲的恨不能把她搂得更紧一点,让她融化在自己的身体里。 俩人合为一体,永生永世都不再分开。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眼睛里居然滚出几粒硕大的眼泪。 啪嗒啪嗒滴落在云丽的头上。 云丽知道自己的男人哭了。 这让她更加动情了,哭得圆圆的肩头一耸一耸的。 让车子都跟着有些震动。 这——大概就是车-震的起源吧! 471 想想就热血沸腾 不过,这辆伏尔加也没震动多久。 当路上一辆大货车呼啸而过的时候,这一对准夫妻悚然而惊。 倏地就分开了。 然后都背转身去,谁也不敢看谁。 羞死了,这辈子也没脸看对方了。 好一阵子才各自回血复活,默默无语开车继续赶路。 再害羞,也不能耽误正事。 这回顾云丽再也不需要一次次逼自己鼓足勇气了。 有了刚刚死里逃生的经验教训,她再也不会接受七大姑八大姨们谬论的荼毒了。 信了那群老娘们儿的话,不如死了罢! 到了县城,俩人当然是先去照相馆,拍订婚照了。 听大哥说,县城的春光照相馆有立等可取的照相技术。 所谓的“立等”,大约需要站立三个小时,就能拿到照片,甚至放大的都有。 所以按照临来时候的规划,到了以后先拍照。 照完了之后去买东西。 往回走的时候再来拿照片就行了。 拍照的时候,俩人被摄像师傅摆弄着。 又要求脑袋靠脑袋,又得要求搂着腰什么的。 把俩人给羞得啊,快变成汗血宝马了。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 受折磨并幸福着! 好容易受刑完毕,俩人两身汗走出照相馆。 接下来就是去买订亲礼物了。 首要的是买一对大红花的包袱。 然后再买衣服什么的,尽可以往包袱里装。 不得不说现在的年轻人走上了社会。 以前的农村人,订亲买礼物,往往就是去公社的供销社买俩包袱。 最多再扯几尺布料就很好了。 再以后条件好了,比方大仓订亲的时候。 就是带着黄秋艳坐客车来到县城,去县百货大楼买订亲礼物。 县百货大楼是二层建筑,那时候是农村人心目中的圣地。 现在呢,二仓带着顾云丽来到了县城的百货大厦。 百货大厦是去年建成营业的。 五层楼的豪华建筑。 进来大厦,让平常很少出门的顾云丽有些眼晕。 一开始的,顾老爹就跟家里人,以及亲家说明白了,订亲什么条件都没有。 最多按照传统买俩包袱,买件时兴衣服就挺好。 顾云丽以为二仓带自己就是来买衣服的。 在大厦里面买上衣服,包在包袱里以后,她以为这就算买齐了。 包好包袱后交到二仓手里,羞答答说:“行了吧,去看看照片好了没有,好了咱们就早点往回走吧。” 万万没想到二仓一脸的惊惶:“就买这点东西啊,我可不敢回去。” 嗯? 顾云丽奇怪极了:“为什么不敢,什么意思?” 她觉得现在订亲,那些奢侈人家都要三金一木什么的,自家什么也没要,就是买几件衣服。 这不算多吧? 感觉准婆母和大伯头子她们,不是那么抠的人吧? “不是——”二仓挠挠头,拉开自己皮包的拉链,向准老婆展示,“大哥给的,他说花不上不让回去。” 顾云丽探头往里一看,很晕。 里面怎么这么多钱啊! “这是——”她不敢确定地问,“让咱俩买订亲信物?” 二仓委屈巴巴地点头:“俺娘和大哥让我给你买三金一木,而且要拣贵的买,就照这三万块钱花。” 顾云丽:“……” 夫复何言! 土生土长的农村女孩子,既没见过金货,也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 真不知道三金能值多少钱。 她只是听人议论过,说某某村里某某暴发户,光是给儿子订亲就花了一万块钱。 这种财大气粗的表现,传遍了十里八乡。 可是现在呢,二仓的家人让他必须花上三万块。 这是准备传遍三十里二十四乡吗? 再说了,让二仓给她买三金一木,在县城是办不到的。 三金能买得到。 可她知道一木在县城买不到。 她听人说过,想买摩托车,最近也要去市里。 因为一个小县城,到现在没有哪家单位卖摩托。 毕竟县城面对的是一个农村市场,有实力买得起摩托车的客户太少了。 十年不开张,开张也吃不了十年。 而且顾云丽也不想要三金。 她觉得要是给自己买的太多了,那不就显得自己太拜金了吗! 拜金女作为当今社会的新生事物,正在受到全社会的声讨呢。 一看云丽无论如何不要买三金,二仓急得都要哭了。 于是俩人暂时先不要买东西,先统一思想再说。 统一思想的过程,基本上就是二仓对大哥的血泪声讨。 而且陈芝麻烂谷子的,先从自己辍学两年,干砖窑说起…… 顾云丽太惊讶了,没想到自己的男人原来上完小学就辍学了呀! 然后二仓控诉大哥逼着他上学,然后他因为辍学两年,再去上学跟不上。 一次次不想上了,为此没少挨大哥的暴揍。 此后在上学过程中,但凡自己学不好,大哥就要打他…… 说着说着,二仓都眼泪汪汪了:“他让我必须花上三万块,我不敢不花上啊,要不然回去他真揍我!” 云丽听得也是眼泪汪汪的。 为自己男人有这么一个暴君似的——好大哥而感动! 大哥为了弟弟的前途,真是操碎了心。 云丽自认不是一个势利眼。 但她也承认,如果二仓现在只是个小学文化,干砖窑的,自己绝对不会跟他。 想想自己有这样的好大伯头子,心里真是温暖啊! 好吧,既然自己未来的婆家是这么一种家庭,那么长兄如父,只好听大哥的了。 顾云丽为了自己不让自己的男人挨打,于是勉为其难地,跟男人去买了三金。 不过三万块钱实在是太多了。 真的花不了。 为了多花,买了金戒指和金项链之后,她们没买金耳环,而是买了俩沉甸甸的金手镯。 可这也只不过才花了一万多块钱而已。 不过毕竟也算是完成了大哥交代给的一小部分任务。 二仓稍稍松了一口气。 同时心里也有点沾沾自豪。 虽然花的不是自己的钱,但作为男人,能给自己心爱的女人买金首饰。 这种感觉真的很棒。 其实,对二仓来说,虽然大哥让他拿着三万块钱尽着花,命令他花不上别回来。httpδ:// 可二仓怎么可能真的花上三万块呢,打死他也不敢啊,神经没那么大。 现在农村订亲,就是买三金一木,一万块钱也就够了。 而且没有几户人家能全部买得起。 毕竟三金一木就是一个最高标杆,跟四个现代化一样的标杆存在。 尤其是农村人订亲,能花三五千块钱,已经算是小康家庭了。 他要是真的把三万块花上,感觉会遭雷劈的。 他装作委屈巴巴的样子,其实就是为了逼云丽就范。 因为他在买衣服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未来的老婆实在是太本分了。 买件衣服都怕过于招摇,总想买那些内敛一些的款式和颜色。 他知道,不给云丽来点手段,给她买三金,她绝对不要。 看来,老实人只是外表老实,其实还是很有心计的。 更有心计的是,俩人买完东西,中午的时候找个馆子吃了午饭。 去照相馆看看照片还不行。 二仓就磨磨唧唧地邀请云丽去看电影。 “那就去呗。”云丽觉得这样等着也是等着,俩人去看个电影也很不错。 现在的年轻人搞对象,不都是先去看电影嘛。 自己是农村人,也体验一下城里人搞对象的感觉。 只不过她看自己未来男人的叽歪模样,总是有点怪怪的感觉。 不明白就是看一场电影而已,怎么看他那样儿好像要带自己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一样? 其实顾云丽哪里知道,自己这位未来的夫婿,其实内心也有不单纯的一面。 二仓上大学时,就听人说搞对象的男女来电影院,目的其实不在看电影。 主要目的其实是来搂搂抱抱,抠抠索索,练亲嘴的。 最骇人听闻的是,居然有的青年男女搂抱抠索得兽性大发。 直接在电影院里搞起大动作。 然后被工作人员当场抓住。 对于这个传闻,二仓是无论如何不会相信的。 他认为那不过是以讹传讹,夸大其词,把小事给演绎了而已。 但是对于在电影里搂抱亲嘴——咳咳,万一是真的呢! 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 472 不是下嫁是高攀 俩人到电影院买了票,财大气粗的二仓还在影院门口买了好多零食。 进来以后俩人对号入座,当然就是紧挨着的两个座位。 中间还隔着一个扶手呢,身子肯定是接触不到。 不过仅仅就是这样并排坐着,好像心里就有点心潮澎湃了耶! 等到穹顶上的灯光灭掉,电影开场。 二仓根本就看不明白放映的是什么,而是趁着黑壮怂人胆。 心猿意马起来。 黑暗给了我黑色的心灵,我却用来寻找一袭香腮。 实在是太奇妙了,也没个老师教教,他居然就知道怎么去亲人家! 而且也不脸红了,也不出汗了。 这可真是神来之胆! 一次次把咸猪嘴去贴到准老婆的脸上去拱。 拱一次,他搭在小丽身上的手就感觉到她立马软成刚出锅的面条。 还隐隐呼吸急促。 一会儿小丽恢复气力含羞带怒把他推回去。 他最多坚持正人君子一到两秒,然后齁咸的猪手和猪嘴又贴上来了。 实在是太上瘾了,完全忍不住。 他觉得这应该是世界上最能让人沉迷的事,相信吸食鸦片也没有这事让人欲罢不能。 手和嘴一旦贴上就恨不能俩人全部合体,身心交融。 那种动物的冲动和内心对于老婆的彻骨彻肺的爱意,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这下二仓终于理解了看了好多年也看不懂的台词。 明白了电影上那些搞对象的为什么要叫“亲爱的”。 真的是太亲了,有了她瞬间把自己的母亲和大哥什么都比下去了。 太爱了,感觉分开一毫秒都是无法接受的。 二仓感觉要是让自己演电影的话,他不叫亲爱的,而是叫“太亲爱了”! 当他忍不住对准老婆上下其手,咸猪嘴贴脸上怎么把拔不下来的时候。 再想想上大学时候关于青年那女上影院看电影的种种传闻。 他,信了! 因为他这样见了女人瀑布汗的货,电影院里搂着自己的女人居然也一阵阵热血沸腾,不能自持想搞大动作了。 何况他人! 看完电影出来,从昏暗的放映厅来到光天化日之下。 动物的本能就像日出后的露水,瞬间蒸发净尽。 只剩下作为一个社会中人所应该具备的一切素质。 顾云丽一张俏脸就像满了红墨水的吸水纸,低着头跟在男人的侧后。 再也不敢去看二仓的脸。 更遑论再去跟男人的眼睛对视了。 经过看一场电影,二仓一下子无师自通地懂得了太多道理。 获得了许多的男女经验。 他深切地感悟到,婚恋是社会的,也是人类本能的,但归根结底是动物的。 一对从动物恢复人形的青年男女,回到他们的伏尔加上。 恢复理智,得到空前满足的二仓突然想到,自己差点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因为订亲所有的行程安排当中,大哥再三嘱咐,让他去一趟车队。 说石总有一件东西让二仓捎回来。 二仓为美色所迷,就知道神魂颠倒了,差点把这么一件大事给忘了。 于是先去春光照相馆取了俩人的订婚照,然后驱车赶往大哥的车队。 大哥有一个车队,这是迄今为止,梁二仓同志作为梁进仓同志的亲弟弟,唯一知道的大哥的产业。 另外他还听说大哥经常去沪海做买卖,他没认为那是产业。 只是以为那是大哥车队的业务。 这对准夫妻到了车队,门口那些退伍兵组建的门卫,肯定认得老板这辆伏尔加。 再说一看开车的虽然不是老板,但长得跟老板相似。 当即问也不问就给起杆,放伏尔加进来。 顾云丽看着那些气宇轩昂的门卫,不禁有些敬畏地小声问二仓: “哎,你说这个车队是咱大哥的,这么大院子,包括里面这些车,都是大哥的吗? 还有这些警卫,看着真威风啊! 这些人也听大哥的?” 二仓又开始自豪了:“那是肯定的,车队里所有东西,都是咱家的。 这些人你看着威风,见了咱大哥那都得乖乖的。” 哦,哦哦哦! 未来的兄弟媳妇对未来的大伯头子那是相当崇拜了。 怪不得自己老爹回去说,梁总有的是钱,都个人投资建私人学校。 光是无比大的院子,院子里各种建筑,以及里面好多的车辆,这得多大的资产啊! 进来这个车队,让她居然有点小卑微起来。 一开始媒婆给提亲,还觉得自家全是吃国库粮的,而梁二仓除了他自己是正式的以外。 他们家都是农民。 其实有点下嫁的味道。 现在顾云丽才发现,原来自己是高攀了啊! 二仓开进大门,还得把玻璃摇下来,跟门卫打听,他要找石总。 大门这里立即安排一名门卫,小跑着在前面带路。 以前的时候,石国良去过仓弟家几次,二仓是认识他的。 伏尔加开到办公室前边,石国良就从里面接出来了。 不得不说,平常就是真正的老板梁进仓来了,良哥也从来没这么热情过。 不过今天不一样,是二仓来了。 而且良哥知道,二仓今天订亲。 二仓和顾云丽在车里一看,从办公室出来好多人。 每个人脸上都堆满了热情洋溢的笑容。 这阵势,好像在迎接多么重要的国际友人似的。 俩人有点被吓坏了的感觉。 这些人一看就是车队里的大领导,咱俩就是乡村一个小老师,怎么可能让大领导出来迎接咱们呢! 正在吓得僵在车上不敢动弹,石国良已经热情洋溢地走到驾驶门这边,从车窗就把大手伸进来: “二仓,恭喜恭喜啊!” 哦,哦哦哦,二仓来不及下车了,只好在车上先伸手跟良哥握手:“良哥你好,谢谢谢谢……” 大哥叫他良哥,要求下边的弟弟们都要叫良哥。 当然,良哥的小儿子比三仓都大。 可是没办法,论资排辈,只能随着大哥叫,要不然那不就乱了套嘛。 而副驾驶那边,也转过来一位大领导,一边从车窗冲顾云丽伸进手来,嘴里一边啧啧赞叹: “诶呀,二仓这是积了几辈子德,能有这样的艳福。 俺这个兄弟媳妇长得是真漂亮!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孙业霞,男人叫梁建刚。 你得叫我嫂子,咱俩是没出五服的妯娌。” 二仓让嫂子说得脸又通红。 他跟建刚家嫂子倒是挺熟的。 建刚结婚的时候,二仓还是伴郎之一。 当初就是因为老歪母亲做寿,大仓吩咐建刚跟孙业霞协作接待客人。 让这俩货一见钟情。 建刚从那以后疯狂追求孙业霞。 大仓趁机讹诈建刚,把他赶鸭子上架,要求他加强专业学习。 后来还真把建刚培养成一个矸石专家。 不管是矸石砖,矸石打煤球,到后来矸石水泥,每开拓一个阵地,都是建刚冲锋在前。 最初的时候还是需要大仓去煤矿实地考察,然后亲自跟当地负责人以及煤矿领导谈判。 等到前期工作做好了,再让建刚具体负责建厂。 这样厂子建起来,包括后来培养职业管理人,大仓和建刚都变成甩手掌柜。 至于利润嘛,俩人都是平分。 再后来,在煤矸石的开发利用这个项目上,大仓就不再参与。 而是全部扔给了建刚。 此后开发的厂子,大仓也不再分红。 也就是说,煤矸石这一块儿,已经完全变成建刚的产业。 大仓已经看不上这个一年赚个三五百万的小产业。 至于建刚的老婆,孙业霞,却是一直在为大仓效力。 当初在木器厂,大仓就把孙业霞安排到老会计手下,跟着老会计学习。 后来木器厂被吴氏父子承包,石国良、孙玉业他们都离开了。 孙业霞也离开了。 大仓把石国良和孙家兄妹都拉拢到自己新成立的车队。 孙玉业现在整天在外边替梁老板巡视着全国的配货网。 而孙业霞现在是车队的财务总监。 全国配货网的财务情况,都在东昌总部这边有个总账。 就在以孙业霞为首的财务部门手里掌握着。 今天二仓订亲,大仓早就让人从市里拉回一辆木兰50,就放在车队上。 告诉石国良和孙业霞,下午的时候二仓会过来,让他们把木兰交给他。 石国良和孙业霞不但给二仓准备了大红包,俩人还精心把崭新的小木兰打扮了一番。 那就是两个后视镜上都绑上红绸子。 一看就是喜庆物件。 良哥和建刚家嫂子把二仓和顾云丽让到办公室,伺候这一对准夫妻喝茶。 聊了一会儿。 说了好多祝福的话。 这俩生瓜蛋子羞得脸通红,一直很局促的样子。 良哥他们也不再折磨这俩老实人了,聊了一会儿就让人把木兰推出来,装车。 顾云丽和二仓出来一看木兰,俩人都大吃一惊。 没想到大哥都安排好了啊! 俩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睛里边的湿润。 顾云丽又想到了老爹嘱咐自己的话,将来过了门,一定要任劳任怨勤劳肯干。 一定要孝敬你的大伯头子。 这回顾云丽听懂了老爹的话! 良哥吩咐人把木兰抬到后备箱,让车后盖就那样掀开着,木兰给固定在后备箱里。 也不再虚头巴脑留俩人多坐一会儿了。 时间不早了,家里人也该等急了。 没错,家里那些来喝订亲酒的亲戚朋友早就走了。 就剩下女方这边的人,在焦急地等着一对准新人赶紧回来。 直到太阳都偏西了,才见伏尔加的身影。 等到这俩人从车上下来,面对众位亲朋,顾云丽的脸红得像大红布。 而二仓好像得胜回朝的将军。 气宇轩昂的。 这群老娘们儿什么事没见过。 一看俩人的样子,就知道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因为此前有过这样的例子,一对新人订亲,到了路上就忍不住钻了沟子。 可是经过观察,见顾云丽撅着圆圆的屁股,走起路来就像两腿之间夹着一个笤帚似的。 也没见她每迈一步就很艰难面现痛苦之色的样子。 知道这一对准夫妻的关系虽然有了长足的进步,但还没有长足的进入。 大家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现在的村里人的思想境界虽然大幅度提升,但这些老娘们儿还没提升到认可婚前就进入的。 所谓的“婚前”,指的是“订婚前”。 要知道,以前的时候,仅仅订婚还不足以允许准夫妻进行最亲密的接触。 当然,更接受不了男女订亲以后就住到一个被窝里。 比方说黄秋艳和吴新刚,刚刚订亲,黄秋艳就堂而皇之地住到了吴新刚家里。 当时没少被左邻右舍指指戳戳,嘲讽鄙视。 这在当时实在是太大逆不道,伤风败俗,不知廉耻了。 在八十年代初的乡下,也算开了未婚同居的先河。 所以说吴新刚还是不会识人啊! 一个今天可以无视公序良俗,毫不知耻的人,那么明天就能变本加厉,毫无底线。 473 仇人相见 也就是说,以前的时候,公序良俗认为,只要没结婚就胡干干的,那就是耍流氓。 就不是正经人。 但是经过这几年的发展,青年人的思想迅速开放起来。 甚至连这些思想僵化的长舌老娘们儿的思想也被带偏了。 她们居然认可了准夫妻还没结婚就可以睡到一个被窝。 但是老娘们儿的思想有个前提,那就是必须要订亲,把关系确定以后,才可以一个被窝。 而且是只认可偶尔一个被窝,不能像结了婚一样长住。 要是像当年黄秋艳和吴新刚那样,订了亲就堂而皇之像结婚了一样,长住婆家。 那是老娘们儿无法容忍,不能接受的。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现在二仓和云丽的订亲喜酒已经喝了,订亲礼物也买回来了,这就像取得了资格证一样。 表示获得了舆情方允许,俩人可以毫不设防地进行最后一步了。 不过这资格证的含金量到底有多高,女方来的这群老娘们儿那是必须要检验一下的。 嗯,就是检验一下订亲买的什么好东西。 等到三仓四仓他们好几个大青年七手八脚,把小木兰解开,从后备箱抬下来的时候。 这群老娘们儿由衷羡慕了。 总得上去看看,摸摸,品评一番,嘴里说着祝福的话,内心来点羡慕嫉妒恨一类的。 尤其那些表大娘、表婶子一类,比云丽的亲姑亲姨远一层,亲缘关系淡一点的,肯定要很不服气。 感觉云丽太有福了,不声不响转成非农业户口,然后还接班成了正式的教师。 就是找婆家,订个亲就能买上小木兰。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这样以后云丽去上班,就再也不用蹬车子了,骑着小摩托嘟嘟嘟就去了。 诶? 几个老娘们儿突然想到,很明显这就是为了照顾云丽需要去镇上小学上班,婆家才专门给她买的木兰吧? 也许只买的木兰,其他金货没买。 毕竟,买齐三金一木需要上万元的。 梁家河这家人看起来过得挺富裕,但是,毕竟没有表现出财大气粗的样子。 说明底气不是很足。 而且你可以想像一下,他家老大到现在还光着棍子呢。 家里齐刷刷四个仓都长成大青年,到现在为止才开始出现第一个儿媳妇。 看来啊,老梁家的经济实力在村里最多就是一般偏上。 通过观察得出这个结论的老娘们儿,下一步就是检查订亲包袱了。 这倒不是浅薄,而是乡下人都这么干。 一对准夫妻去买来订亲礼物,两边的家人总得展开观摩一番。httpδ:// 其实这里面还是有点深意的。 是娘家人对婆家人诚意的检验,看看云丽找的这家人做事大方还是小气。 虽然买了木兰让人羡慕,但如果只是买了一辆木兰而已。 其他的就像顾老师要求的,什么都不要买,移风易俗,一切从简。 那梁家河这家人就有点太抠了。 于是把俩包袱拿到炕上,解开,大家开始一件一件拿着看。 有两床鲜艳的被面,这是必需品,还买了几件衣服,但看起来也不是什么高档货。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但是展开衣服,一群老娘们儿的眼睛不禁直了。 因为她们首先看到了一对硕大的金镯子。 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好压手啊! 再看金戒指,金项链—— 乡下娘们儿懂什么,也不知道值多少钱啊。 好在里面还有单据,有识字的拿起来一看,不由得惊讶地叫起来: “哎呀,光是买这三样金货就花了一万多啊!” 啊! 啊! 一众娘家人瞬间都吓傻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在她们的预期当中,咱们云丽这么好的条件,梁家人怎么也不能亏待了她。 能花五六千块钱给买订亲礼物就挺好。 毕竟听人说梁家河也有几个暴发户,但大仓家好像不在榜上。 对暴发户订亲的预期基本就是一万,那么落榜家庭也就五六千的预期。 可是现在呢? 就是一天学没上的老娘们儿也能算得出。 光是买三金就超出了一万,那么院里还有一辆木兰小摩托呢。 加起来不得小两万了! 这个——也太奢侈了吧! 大仓娘坐在炕梢,做出一副实在没啥的谦虚模样,抱着茶碗顾自品茶。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其实眼睛耳朵的注意力都在那群老娘们儿身上呢。 听着她们大惊小怪,呜哩哇啦地惊叫,感叹,羡慕,各种品评! 大仓娘心里那个得意就别提了。 这下娘家那些老娘们儿对老梁家算是十二分的满意,心服口服了。 皆大欢喜,天色也不早了,她们该回去了。 给咱闺女买的包袱肯定得背上,这都是咱们闺女的了。 另外小木兰也得骑回去。 可是云丽无论如何不骑。 她说她不会骑,路又不好,怕掉沟里。 三仓自告奋勇,上去拧开钥匙,一脚踹起来,骑着嗖一下冲出家门不见人影。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然后又从大门口飞回院子。 这速度——疼得他二嫂子心脏都冒火星子。 毕竟这是件新东西,二嫂子都还没摸摸呢,你骑着好像要上天。 三仓进来院子吱嘎一下刹住,向二嫂展示说:“看到了吗,骑上去拧油门就是,比自行车好骑多了!” 看他的意思,是让二嫂骑上去转一圈儿就学会了,然后就可以骑着木兰往回走了。 英子走上前去从三仓手里接过摩托,在接过车把的同时,装作不注意踩了三仓的脚。 踩到脚了不说,还很不注意地用力碾了碾。 三仓疼得后槽牙都鼓出来了。 蹦了好几下退到后边。 英子把摩托车熄了火,钥匙塞到二嫂手里,笑道:“姐姐可千万别听三仓那个冒失鬼的。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但凡是烧油的东西都算机动车。 这东西一拧油门就蹿出老远,可不是闹着玩的。 钥匙你拿回去,改天你有空就来,我教你骑摩托车。” 云丽拿着钥匙,心里温暖极了。 对这个小姑子印象更好了,简直好到了极点。 早上来的时候,当别人给她介绍说这是英子,是二仓的妹妹。 当时顾云丽简直呆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二仓的妹妹居然有倾国倾城的美貌。 一开始介绍她和二仓亲事的时候,她听说梁二仓的父亲是继父,还有个妹妹是捡的。 不出意外的,女方上男方这边相亲的时候,果然看到二仓的继父是个瘸子。 走起路来歪啊歪的鸭子步。 而且极其老实。 顾云丽就想象梁家捡来的那个女儿,会不会是天生有点残疾,或者脑子不大好使一类。 直到今天早上见到英子,顾云丽在惊为天人的同时,发自内心感到好自豪啊! 如此明眸皓齿,冰肌玉骨,气质逼人的女子居然是自己的小姑子,感觉自己这个当嫂子的瞬间提升了身份! 从县城买东西回来,小姑子英子肯定要作为主力,负责接待陪着嫂子。 顾云丽感觉这个小姑子可亲极了。 跟她待在一块儿真的很舒服啊! 此时此刻又如此善解人意地替她解了围。 其实,周围那些老娘们儿也都是仨猫瞪着六只眼。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这六只眼可不是白瞪的。 她们很清楚云丽为什么推说自己不会骑摩托。 很明显这是跟梁二仓热了锅子,一天不见就要想得慌了。 故意把摩托车留在这里,改天借口来学习摩托车,其实就是找她男人来了。 学来学去学不会,也许天色就晚了。 晚了就在准婆家住下呗。 反正已经取得了舆情许可证。 只要住下,婆婆一准儿安排俩人一个被窝子。 ——不就是想的这么点儿事嘛! 嘁,都是过来人了,一眼看穿。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也就他家三仓一看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童男子。 毛头毛脑,冒冒失失,看样子玩心太重,还没开始对女人感兴趣。 那就说好了,改天云丽来跟着英子学习骑摩托车。 娘家人们终于可以告辞回去了。 英子肯定是一直陪着二嫂送出老远啦。 云丽也是拉着英子的手难分难舍。 可是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英子,别送了,你们都回去吧,改天再见!” 于是大家终于驻足,说着各种“常来啊”的客气话,挥手告别。 英子心里暗笑: 哼,还叫我英子,珍惜这段时光吧,过几天你得管我叫大嫂!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这一天忙忙活活的,送走客人,大家总算是松一口气。 三三两两往家走,准备回家好好歇息一下。 走到门口西边的街口,大仓看到路边沟子里有俩人。 确切说是爷俩。 大算盘子田生财和他的小儿子田玉发。 爷俩正在沟子里合力推一辆摩托车。 就是大仓二舅魏春平那辆嘉陵摩托。 魏春平两口子让三仓拎着棍子撵得狼狈逃走,邻居们还觉得不解恨,合力把他的嘉陵给扔西边沟子里了。 现在一看大算盘子爷俩在沟子里推嘉陵,不用问,二舅两口子肯定跑他家去了。 正躲在他家,等着爷俩把摩托车给弄回去呢。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二舅两口子是无论如何没那个胆儿回来骑嘉陵。 474 分手吧 现在三仓已经知道了大算盘子拒绝卖东西给母亲,还把母亲从代销点赶出来那事。 要不是二哥订亲,很忙,按照他的脾气肯定要去找大算盘子的晦气。 母亲实在没得罪大算盘子,就是因为被二舅挑唆。 这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母亲赶出来,实在是太侮辱人了! 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新仇旧恨的三仓一看爷俩已经把嘉陵推出沟子。 正要顺路推着回去呢。 三仓快步冲到爷俩背后,飞起一脚,把嘉陵重新踹进沟子。 爷俩吓了一跳。 扭头一看是三仓踹的。 田玉发大怒:“梁三仓你想死啊!” “骂谁呢!”三仓又是一脚,把田玉发也踹到沟里去了。 大算盘子指着三仓大叫起来:“反了,简直是反了,你敢打人——” 啪!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三仓直接给了老家伙一记耳光:“不打人,专门打不是人的!” 老家伙捂着腮帮子,两只小眼睛死死盯着三仓,看那仇恨的表情,恨不能把三仓生吃活剥了。 滚到沟底的田玉发翻身爬起来,爬起来的同时摸到了两块石头,一手一块重新跳出沟子。 只是他的胳膊刚刚举起来,还没把手里的石头扔出去。 他的瞳孔里放大出四条高大的人影。 大仓二仓和四仓,同时站到三仓的旁边。 大二三四仓,齐刷刷四条大汉往那一站,也是颇为壮观。 大仓冷笑一声:“田玉发,你把石头扔过来试试!” 田玉发的胳膊僵在那里就不敢动了。 他知道自己的石头扔出能不能打中不一定,但是石头一旦出手,肯定会引来四只猛虎。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瞬间就能把他撕碎了。 大仓再次说道:“现在你们可以滚了。 沟里的摩托车,就凭你俩推不走。 另外田生财,有件事我必须要让你知道。 你这老家伙一直以来坏事做尽,包括那年把我三叔坑得差点寻了短见。 我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你,是觉得咱们都是一个村的。 有本事跟外人斗,不要跟自己村的人斗,我给了你很多机会。 可是这次俺娘根本就没得罪你,你却把她赶出来,还当众放狠话。 这次我要是不给俺娘出这口气,我这个当儿子的就不合格。 你滚回去等死吧!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你不是放狠话说,不让俺娘去你那里买东西吗? 我会让你的小卖部从此再也开不成。” 大算盘子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一直以来都是村里的富户。 开着代销点,放着高利贷,也算是很有势力。 再说,大仓也不是没大没小的人。 但是今天,他就直接开口直呼田生财的大名。 只能说明,他是真的发怒了。 就是彻底撕破脸,明确表示自己已经忍无可忍,要对田生财展开报复。 对于田氏父子来说,此时此刻的态势是敌众我寡。 别说大仓直呼老家伙的大名,就是骂他祖宗十八代,爷俩现在也不敢回嘴。 在大仓的狠话当中,爷俩只能含愤带怒地狼狈而走。 大仓猜得没错,他的二舅魏春平两口子此时此刻果然藏在田生财家里。 俩人现在是合作伙伴兼好友。 魏春平在梁家河除了有个姐姐,另外就是田生财这个朋友了。 现在一看田生财爷俩狼狈地空手而回。 田玉发滚了一身土,田生财脸上带着一个巴掌印。 这都是让三仓给打的。 爷俩回来以后大骂姓梁的不得好死,各种放狠话。 尤其痛恨的是大仓和三仓。 大仓的话太狠。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三仓出手太狠! 这跟魏春平也是不谋而合。 他们两口子现在也是最恨大仓和三仓。 尤其痛恨三仓。 这小子简直就是个土匪。 恶狼! 简直太凶恶了。 连他的亲妗子都敢下手打。 而且当时看他那疯狂的样子,如果不是别人拉着,看来他的亲舅和亲妗子今天不死带伤。 对于这种无法无天的打人犯,咱们治不了他,有地方治他。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公安局,法院,那都是他最好的去处。 大算盘子对魏春平说道:“你们家魏阳不是在联防队当副队长,叫你儿子啊,让他带人先把梁三仓抓起来,弄进去打个半死再说。” 魏春平:“……” 一提到他的儿子,魏春平和王翠花对视一眼,俩人都瘪茄子了。 刚刚因为太愤怒,都忘了正事。 现在才想起来,他们今天是干什么来了? 不就是想跟大姐合好的吗! 说来说去,还不就是因为梁家河的村长反对闺女跟魏阳搞对象。 两口子想跟大姐合好,然后让大姐去村长那里替自己家说好话。 可是,经过今天这么一闹,自己跟大姐一家的仇恨算是彻底结下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以后再也没有合好的可能。 这样一来,阳阳跟梁雪的亲事怎么办? 事到如今,魏春平和王翠花要说不后悔那是不可能呢。 后悔得肠子都绿了。 你说当时明明大姐已经同意了姐弟合好,他们为什么还要节外生枝呢? 节外生枝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大概好处就是让他们两口子千思万想,感觉没法回去跟儿子交待。 同时更担心的,是儿子跟梁雪的亲事会不会散了? 所谓的担心是诅咒嘛。 魏春平两口子的诅咒确实挺灵验的。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二仓订亲以后的第二天,梁雪吃过早饭来镇上上班了。 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完了以后,看看魏阳正好也在班上,就把他叫到办公室来了。 大办公室人很多,就带他去了里边的办公室。 魏阳昨晚值班,没回家。 他并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是知道梁雪昨天请假,是因为二仓订亲,她要跟着母亲过去帮忙干活。 而且魏阳也知道父母这些天正在着手办一件事,就是跟他大姑合好。 魏阳其实很欣慰的。 以前的时候,他耳朵里灌满了自己父母对大姑一家的仇恨。 现在为了儿子的亲事,父母居然放下了满腔的仇恨,主动要跟大姑合好。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这些天一直在忙活着操作这事。 让魏阳感受到了来自父母深深的亲情。 他知道,自家跟大姑家合好了,二仓订亲,父母一定会去大姑家喝喜酒的。 如果不是因为他正好值班,他也很想跟着父母一起去呢! 自己的亲大姑,还有表兄弟之间,哪有仇恨啊! 想想都是满满的亲情。 哪怕就是上次大表哥报警,把父母抓紧派出所。 魏阳都没有怪大表哥。 而是感激大表哥,不但没有不依不饶,还通过所长的关系,很快把父母放了。 为了那件事父母对大仓恨之入骨,魏阳也没有办法说服父母。 只能表示很无语。 今天梁雪上班了,魏阳一直很想过来跟她问问,昨天订亲时候自己父母去了没有? 父母跟自己大姑一家的关系是否融洽? 可是看梁雪一直很忙,只好暂时忍着。 现在梁雪把他叫过去,而且一脸凝重地到里边办公室。 魏阳的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明显看梁雪的表情不对劲。 俩人进了办公室,梁雪把门带上,示意魏阳坐下。 魏阳就像一个刚刚被抓住的罪犯一样欠着屁股坐在椅子上。 一脸不安地看着梁雪。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梁雪并没有坐下,而是屁股靠在一张桌子上。 俩手伸在桌子和屁股之间垫着。 就那样表情复杂地看着魏阳。 魏阳勉强地干笑一声:“想说什么你就说呗。” 梁雪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地转换着,红唇也有些颤抖的样子。 魏阳分明看到梁雪的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气。 他更加慌了:“到底怎么回事——” “分手吧!”这三个字一出口,梁雪的一只手就迅速从背后抽出来,捂在嘴上。 大颗大颗的泪珠滚滚而下。 魏阳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他想去搂住梁雪,想去安慰她。 可这是在办公室,光天化日之下上班的时间点儿。 他不敢伸手。 而且梁雪分明怕他靠近,伸出另一只手冲他做阻止状。 “到底是为什么啊?”魏阳痛苦得脸都扭曲了。 他看得出,梁雪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 这绝对不是开玩笑。 而且这句话一出口,似乎很难有更改的可能。 这让他心如刀绞。 他太喜欢梁雪了。 爱得死去活来。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感觉自己的生命中如果没有梁雪,他就无法活在这个世上。 可是现在,梁雪居然如此庄重地向他提出了分手! 这让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求收藏,求银票,求追读! 475 关于私奔 一看魏阳痛苦成那种样子,梁雪哭得更厉害了。 可是外间办公室有不少人,她也不敢哭出声来,拼命捂住嘴。 只有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手面扑簌扑簌滚到地上。 魏阳很想仰天嘶吼,可是残存的一丝理智让他不能吼出来。 只能拼力压抑着自己,沙着嗓子喃喃地重复:“为什么,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梁雪好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流着泪说道: “你别问了,我不想说。 你只要知道咱俩今生再没有可能在一起。 咱们的缘分已经尽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可是,没有你让我怎么活啊?”魏阳面孔扭曲地叫道。 梁雪痛苦地只是摇头:“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那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就是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 梁雪咬了咬红唇:“还是你父母的事,俺爹这回铁了心,绝对不会同意。” “咱们现在不就是在解决这个问题吗?你不是也在做你爹的思想工作吗?” “我不做了。”梁雪再次摇头,“我也铁了心,我无法面对你的父母。” “可是——”魏阳实在不明白梁雪为什么突然要有如此大的决心: “俺爹和俺娘现在不那样了。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他们正在努力跟俺大姑合好。 二仓订亲他们还要去喝喜酒——你昨天没看到他们?”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梁雪怜悯的目光看向魏阳。 摊上这样的父母,他真是够可怜的! 她不知道要不要把所见所闻告诉他? 虽然昨天发生的事情魏阳肯定会知道,但她实在不想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你告诉我啊,到底有没有看到他们?难道他们没去?”魏阳忍不住抓住梁雪的胳膊摇晃着。 一种巨大的不祥预感从他内心升起来。 他知道昨天肯定发生了什么跟自己父母有关的事情。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迫切想要知道。 梁雪把魏阳推开,让他跟自己保持一定距离。 眼看魏阳都要急疯了的样子,她不想再折磨他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就把昨天看到的一幕,包括听到顾老师义正言辞、正气凛然质问魏阳父母。 还有听她爹说的,因为大仓娘说漏了嘴,把她也迫切需要跟弟弟合好那事透露出去。 所以魏阳父母就以为拿到了把柄,反过来让姐姐去给他们赔罪。 那几天把大仓娘逼得人都瘦了一圈儿。 最后说到三仓抡着棍子追出来,魏阳父母狼狈逃走,摩托车也让愤怒的村民给扔到沟子里…… “你别说了!”魏阳突然抬手阻止梁雪。 他叉开五指,整个手掌覆盖住自己的脸,浑身颤抖,痛苦得不能自抑。 那是他的亲生父母啊! 这是今生今世都不能改变的事实。 可是亲生父母做的那些事,又是他完全无法容忍,没法面对的。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不长人肠子啊这简直是! 以前的时候,父母给他灌输了很多,有关于他大姑多么不是东西的思想。 那时候他小,不能分辨真伪,感觉父母说的就是对的。 但是在爷爷奶奶那里见到大姑,发现大姑很可亲,又对父母的话半信半疑。 后来父母因为跟大姑闹矛盾被抓到派出所,那一次魏阳已经十八岁。 他完全能够分辨得出,那事不怪大姑。 就是母亲太强势,有点不讲理了。 这以后他终于用一种相对客观的角度去审视自己的父母。 一年年的,父母的形象在他心目中渐渐垮塌。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他终于发现父母的真实形象,并不是自己小时候认为的那么高大。 更没有他们自己粉饰的那样在村里德高望重。 反而处处发现自己的父母做事不地道。 有时候对于父母的做法他看不过去,也会劝告他们。 可是被父母指责他胳膊肘往外拐。 做儿子的也很无奈。 所谓“子不嫌母丑”,不仅仅指的是相貌。 还包括自己父母的行为方式。 在外人眼里魏春平两口子做事不地道,但是做子女的有那一份亲情在,本能地就会对父母宽容很多。 而且自从魏阳初中毕业,父母在他身上花了很多钱。 出钱给他谋得联防队员一职。 后来继续投资,让他当上了副队长。 还花两万多给他买摩托车。 光是这辆摩托车,就赢得了多少人羡慕的目光啊! 偌大一个夏山镇,比他的嘉陵70好的摩托车,用两只手就能数过来。 也就是说,在外人看来魏春平两口子再不是东西,可他们在儿子身上,确实付出了太多。 此时此刻的魏阳,就被卡在了中间。 一面是自己的父母,另一面是梁雪。 那一方都是自己无法割舍的。 但是又必须让他二选一。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纠结良久,他终于把心一横,一咬牙:“梁雪,你愿意跟我走吗? 咱俩离开这里,去一个谁也不认识咱们的地方。 咱们就是咱们,只过咱们自己的日子,再也不牵涉任何人!” 梁雪轻轻摇头:“魏阳,对不起,我做不了私奔的事。” “为什么啊,难道你不爱我吗?” “爱,我喜欢你,但是我绝对不干私奔的事。”梁雪说道: “不管是你,还是我,咱们身边都有私奔的人。 私奔这事,自古就有,比方说卓文君和司马相如,还成了千古佳话。 这几年讲究婚姻自由,但还是有些父母是封建思想。 因为这种新旧思想的冲突,逼得相爱的两个人不得走上私奔的道路。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可是,咱们见了那么多私奔的人,到头来有幸福的吗? 反正我没见过。 本来以前的时候,我对这种事也没在意。 听说某某谁跟人私奔了,心里还赞扬她的勇气,赞同她为了爱情的义无反顾。 可是去年的时候,我们家一个远房表姐来村里算卦。 我们村那个外号叫热闹的算卦的你应该听说过,算得很准。 他是我的一个族叔。 那个远房表姐来俺家,让我带她去找俺叔算卦。 其实她就是看上本村一个青年了,但是父母坚决反对。 她就是想来算算,跟那人私奔怎么样?”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这事还用算卦吗?”魏阳忍不住插嘴说道: “都什么社会了,怎么还有父母包办婚姻? 现在恋爱自由,婚姻自主,要是父母反对,不用私奔,直接来镇上告她父母都行。 这不是旧社会了,不是梁山伯和祝英台,父母没权力干涉儿女的婚姻!” 梁雪摇摇头:“我不这么认为。 父母之所以反对儿女的婚姻,还是为了孩子好。 而且我都观察过了,因为婚姻问题父母跟子女出现矛盾的,绝大部分的父母是对的。 是子女错了。 尤其是那些私奔的,都是一时冲动,其实他们两个未必真的合适。 就拿我那个远方表姐来说吧。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她看上的本村那个青年,是一只眼,另一只眼睛小时候被鸡啄花了。 关键那个青年不正经干,整天出去做买卖,也没见他挣多少钱。 听说有时候挣着钱了,就大手大脚地花。 没钱的时候就到处借钱。 除了一张嘴能说会道,根本就不是一个靠得住的人。 你说俺那远房表叔反对表姐嫁给他,错了吗? 可是表姐就是迷了心,发现他特别有趣,有味道。 爱他爱得天崩地裂的,感觉天底下的男人谁也比不上那个一只眼好。 发誓说这辈子非他不嫁。 她来找俺叔算卦,其实就是来算算,跟着一只眼往哪个方向跑比较顺?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她早就铁了心。 我清楚记得当时俺叔跟她说,最好别私奔。 因为私奔这事,对一个姑娘来说,属于自绝后路。 任何一桩婚姻,谁也不敢保证百分百和谐美满。 婚后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而娘家,永远是一个女人坚强的后盾。 可私奔的女人属于背叛了娘家,跟娘家断绝关系。 她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偏偏因为她这种无法回头的境地,成了男人小看她,拿她不当回事的理由。 也就是说要是有娘家那个坚强的后盾,也许她们的小日子会和和美美比较正常。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但是失去娘家的后盾,让男人拿老婆不当回事,反而日子没法过了。 而且俺叔当时给她算卦说,这里边还牵涉一个风水问题。 就是说一个女人出嫁,是必须要得到亲人的祝福的。 亲朋好友的祝福,对女人至关重要。 能够影响她婚后的气运。 可是私奔的女人,不但得不到亲人的祝福,反而会被亲人诅咒,谩骂。 这同样是影响了女人的气运,让她的婚姻不顺。 你也回头想想,你身边那些私奔的,听说过的,有几个到头来过得好的? 反正我见过的私奔的,过得都很不好。 包括我那个远房表姐,那个表姐夫根本就不正经干,日子过得一塌糊涂,还整天偷鸡摸狗的搞女人。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喝醉了回家就打老婆骂孩子。 俺那个表姐过得太悲惨了!” 动动你的手指,投下你宝贵的金票银票,感谢! 476 假冒伪劣横行的年代 魏阳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白花花的太阳照在身上,他感觉是那么地不真实。 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因为他的灵魂无所归依,早已飞得无影无踪。 跟梁雪谈完,他死心了。 心,也死了。 他完全理解梁雪,自己这样的父母,任何一个了解他们为人的姑娘,都不会给他们当儿媳妇。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而梁雪对于私奔的理解,也让魏阳彻底死心。 没错,私奔对一个姑娘来说,真的是自绝后路。 而且即使今天私奔,总有一天他们还是要回来。 还是要面对公婆。 魏阳没有可能选择自己的父母,但是梁雪完全能够选择她的公婆。 而且她因为听了梁家河算卦先生的真经,看透了私奔的本质。 其实这些都是梁雪的福分。 让她能够最大可能地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魏阳羡慕她,也发自内心地祝福这位自己深爱的好姑娘。 因为自己父母如此不堪的为人,使自己失去这么好的姑娘,魏阳心痛得无法忍受。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他不可能换掉自己的父母,也不可能去伤害自己的父母。 但心如死灰的他,可以去伤害自己。 他只能通过伤害自己,来发泄自己内心里滔天的愤怒。 如果不发泄出来,他感觉自己会疯掉。 魏阳在镇上借了一辆单排小货车,去了梁家河。 通过后视镜,他能隐隐看到后边远远跟上来一辆偏三摩托车和一辆面包车。 在梁家河村北的土岭上,有一个貌似小厂的院子。 这个院子是大算盘子田生财建的。 他的三个儿子带领家里人,还有几个亲戚,在院里搞蔬菜加工。 每天就是出去收点葱姜蒜什么,回来洗干净了,捆扎起来装箱,然后运到镇上一个蔬菜加工厂。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一共就是十几个人在里边干,出货量也不大。 村里人只知道大算盘子这是建了个家庭作坊式的蔬菜加工厂,至于厂里边什么样儿,谁也没见过。 因为这个厂好像怕让人学了技术似的,除了车辆进出,其他时间都是大门紧闭。 甚至别人靠近都会遭到驱逐。 有一次几个顽皮的孩子在厂子院墙外边玩,因为好奇就叠人梯,扒着墙头往里瞧。 被里面的人看到了,田玉发和他的俩哥哥从里边跑出来,对几个孩子围追堵截。 抓住以后捆在树上,用皮带差点把几个孩子抽死。 其中一个孩子被打得回家躺了半个月。 几个孩子的父母去加工厂要说法,田家三兄弟带着几个亲戚,抡着铁棍冲出来。 把几个家长打跑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那个被打出病来的孩子的家长,跑到镇上去告状。 可是大算盘子使了银钱,再说孩子就是被皮带抽得病了,也不算什么,过一阵时间会好的。 谁让你们去人家厂子偷东西呢——爬墙头就是偷盗行为。 末后这事就不了了之。 从那以后,连孩子都不敢靠近大算盘子这个加工厂了。 村里人都诅咒说,权当那地方有传染病,离得远点省得传染了。 看样子魏阳不怕有传染病。 开着那辆小货车到了加工厂,叫开门,直接了当把车开了进去。 田家兄弟认得魏阳,但也只是他们去磨石峪的时候见过。 魏阳从没到梁家河这个加工厂来过。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一看他开着车来了,都很奇怪。 因为这两年来,魏阳从来不参与他爹的生意。 田玉发问魏阳:“怎么是你来了呢?” 魏阳说道:“俺爹这两天有事,可是人家又急着要货,就打发我来了。” 田家兄弟一听,这事倒也在理。 前天的时候魏春平两口子在这村里被外甥追打,感觉他们也是元气大伤。 于是指挥小货车倒进车间,开始装货。 装满车斗,遮上篷布严严实实盖住,用绳子封起来。 魏阳没带现金,他要给田家兄弟打一个提货的条子。 写条的时候居然忘了这车货的数量,还是在田玉发的指导下才填上数字。 魏阳写完条子,让田玉发也给自己写一个条。 田玉发奇怪地说:“你拉走货没给钱,给我写的是欠条。 我又没欠你什么,给你写什么条?” 魏阳挠挠头:“我记性不好,怕回去的时候没法跟俺爹说。 你在这上面给我写上装了多少箱酒。 回去我把条子给俺爹,多方便啊。” 田玉发嗤的一笑,就给他写了个发货数量的条子。 魏阳开着小货车从厂里出来,后面的大门就再次关得严严实实。 只不过大门关上没多一会儿,外面又有人砸门。 从门上的窗口往外看,只见魏阳开着车又回来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田家兄弟很奇怪,以为是魏阳发现货物什么的出差错了,就把大门再次打开。 可是大门打开,还没有完全拉开的时候,门口两边就冲出两队人马。 都穿着制服。 有工商所的人,也有派出所的。 两队人马一拥而入,当即就把厂里所有人都控制起来。 然后进去搜查,发现这地方外表打着加工蔬菜的幌子,其实是个制造假酒的窝点。 而且规模还很大。 一开始的时候,魏阳并不知道自己的爹跟梁家河的田生财到底有什么业务。 只是知道田生财是自己大姑那个村的。 经常到自己家的食品厂去。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而他爹魏春平也经常去梁家河。 魏阳因为在镇上上班,对家里的生意也不感兴趣,所以他爹业务上的事,他从来不闻不问。 只是后来老爹要花两万多给他买摩托。 魏阳当时吓了一跳。 他觉得太奢侈了。 对一个农村人来说,家家户户有自行车骑着,已经很满足了。 要说花两万多买一辆摩托车当代步工具,实在是想都不敢想。 他也不认为自家有那么大财力,能从买卖当中挤出两万多的闲钱买摩托。 可是没过几天,他爹真的给他买回一辆嘉陵70。 买回来以后还大张旗鼓地放了好多鞭炮庆贺。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让村里那些舔狗都来他家参观两万多的摩托车。 还大摆宴席祝贺。 当天晚上,志得意满的他爹喝醉了。 因为兴奋,就告诉儿子,你爹有钱,能挣很多很多钱。 原来他除了石子场和食品厂,还跟梁家河的田生财合作,做假酒生意。 这东西来钱太快了。 一开始的时候,是田生财找上门要跟魏春平合作的。 大算盘子这人相当狡猾。 他知道这几年因为社会上假冒伪劣泛滥,上边查得力度也很大。 尤其对于假烟假酒,工商部门那是重点打击。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假烟他临时做不出来,因为要弄卷烟机还有包装机一类的,工艺要求较高。 但是假酒就很容易了。 只要弄来酒瓶,找个地方印刷足可以假乱真的标签。 然后就是勾兑白酒,灌装封口。新刊书小说网 这一套工艺相对简单。 于是大算盘子建了那个加工厂,对外看起来是加工蔬菜,其实真正业务是做假酒。 假酒做出来了,但是销路是个问题。 不是说假酒不好销,而是大算盘子知道,只要你去卖,总有一天会被工商给盯上。 而且会顺藤摸瓜查到他的这个制假窝点。 也就是说,大算盘子想模仿地下工作者的方式,单线联系。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即使下线被抓,窝点也不会暴露。 他看好的这个下线,就是磨石峪那个食品厂。 食品厂送货,附带送酒,一点都不冲突。 而且大算盘子跟魏春平订立了攻守同盟。 假设他们送出去的假酒被工商查获,然后顺藤摸瓜找到魏春平这里。 魏春平就推说他送出的酒是外人送给他的,那些送酒的就是开着车,随机送。 送完了就走。 至于那些人从哪里来的,窝点在哪里,他根本不知道。 当然,这相当大算盘子隐藏在幕后,把魏春平推到前台。 魏春平承担的风险要大一些。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所以即使这些酒的生产全部由大算盘子那边负责,魏春平仅仅负责销售,但利润他俩还是平分。 就这样,俩人成了业务上的伙伴。 对外宣称是好朋友。 当魏阳知道自己的爹原来靠着卖假酒发财,他吓坏了。 就劝他爹别干那些违法勾当。 可是他爹把眼一蹬:“我不干那个,哪有钱给你买摩托车!” 魏阳骑着摩托车行走在镇上,让所有人羡慕的时候,尤其是那些姑娘们的青睐。 这让他对于假酒那事的恐惧,变得淡化了许多。 动动你的手指,投下你宝贵的金票银票,感谢! 477 主动投降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魏阳年轻,思想相对单纯。 他从小手里不缺钱,不懂得缺钱的滋味,在钱的方面也不是很急。 而且他毕竟在联防队干着,算是半个执法人员。 对于他爹搞假酒,他肯定是抵触的,发自内心反对。 但是,人的贪心毕竟是天性。 这事不需要道德绑架。 如果有某人胆敢大言不惭地说,他绝对清高,内心绝对纯净,一点贪念都没有。 那么这不是个人,是个撒谎精。 没有不贪心的人,只不过外在的表现和内心的坚守有所轻重而已。 魏阳一方面在内心反对他爹搞假酒,另一方面切身体验着暴利给自己带来的实惠。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这让他一直很矛盾。 直到现在,因为父母的原因让梁雪最终下定决心跟他分手。 结合到梁雪从她们村算命先生那里听来的真经。 魏阳这才恍然感悟到,是自己贪心了,没有坚守自己内心对于公平正义的判断。 就这样在反对和苟且的左右摇摆当中,一天天任由家里人干着伤天害理的亏心事。 现在报应来了,你们的儿子正在经历着无法承受的痛苦。 而这种痛苦正是来自父母。 现在是一个年轻人什么都不信的年代,魏阳本来是并不迷信的。 但是当他确信自己跟梁雪今生再也无缘的时候,他开始相信因果报应了。 既然父母种下的恶因报应在儿子身上,那就让这报应来得更猛烈些吧!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如果不能搞出点足以警醒父母的大动静,就难以消弭魏阳胸中滔天的愤怒。 于是就在跟梁雪分手的当天,他找到工商所的朋友,说要送给他一个大功劳。 第二天他借了小货车,冒充他爹的名义去梁家河提货,后面就跟着工商所和派出所的联合执法队。 本来工商所的朋友以为魏阳举报假酒窝点有功。 没想到魏阳跟着一块儿来投案。 把销售假酒的事,全揽到自己身上。 而他爹魏春平,在惊闻田生财的窝点被捣毁,儿子魏阳也被抓起来的同时。 得到一个联防队员递过来的信儿,是魏阳安排来的。xinkanδんu.com 就是告诉他爹魏春平,你儿子已经把所有一切罪过都揽过来了,有人调查你,你就一问三不知,全推到儿子身上。 嗯,这样也好。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反正他爹已经吓得要死。 死道友不死贫道,儿子也是一样。 总比自己本人被抓进大牢好一点。 魏春平觉得,如果自己被抓进大牢,一天都受不了,肯定会死。 他的这个态度,获得了王翠花发疯一般地乱挠。 脸都挠花了,大概短时间没法出去见人。 可是没脸出去也得出去,他总得为儿子四处奔走,拉关系走后门,看看能不能想办法给儿子脱罪。 出去走关系回来,两口子就在家以泪洗面。 儿子毕竟非道友可比,这要被判了刑,一辈子就毁了,做父母的撕心裂肺地悲痛啊! 当然,不问可知,在镇上当文书的梁雪,再也没有可能成为他们的儿媳妇。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王翠花在心痛儿子的同时,也开始犯愁,这以后可让她拿什么出去在妇女们面前吹? 大算盘子田生财那边,他的三个儿子倒也光棍。 窝点被捣毁,他们能抵赖的肯定是千方百计抵赖,更是没把他们的爹供出来。 全都说没他爹的事,老头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田生财逃过一劫。 田生财的三个儿子涉嫌假冒注册商标罪、非法制造注册商标标识罪什么的。 制假售假的数额巨大,情节恶劣,田氏三兄弟每人被判三年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魏阳销售假冒销售假冒注册商标的商品罪,数额巨大,情节恶劣,也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嗯,田生财老奸巨猾,跟魏春平单线联系,果然把俩人都保存下来。 只是俩人的儿子们全军覆没。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而且因为在营救各自儿子的过程中,俩人都想方设法给自己儿子投递消息,指使自己儿子往对方儿子身上推诿。 友谊的小船涉嫌各为其子,私心严重,这一对私味想投的好朋友,彻底闹掰。 大算盘子对魏春平相当恼怒,甚至开始盘算着怎么报复他。 只不过因为他家摊上这个案子,三个儿子折进去一对半。 被罚得几乎倾家荡产。 大算盘子也是元气大伤。 所以他想报复魏春平,同时还想到了那天被大仓威胁。 他已经没有能力两线作战。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希望各个击破。 魏春平不足惧,他就是害怕大仓让他等死那句话。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所以他打算向大仓举手投降,先消除大仓即将对自己的报复。 大算盘子不是那种做事想一出是一出的人。 他不是属驴的,乱尥蹶子其实根本踢不着人。 活了六十多,他一直都是属马的,没把握从不踢人,但凡出蹄,必然命中,那叫“马不出空蹄”。 他既然打算跟大仓讲和,就至少有八成把握让大仓接受。 首先他比较了解大仓,知道大仓不是那种“耗子扛枪窝里横”的小人。 这几年大仓看起来在外面混得不错,自己都开上车了,但他从不像村里其他有钱人那样牛逼哄哄的。 还有就是,以前跟大仓有仇,有过节的人,大仓也不记仇。 大算盘子知道大仓跟宋其烈有过节,但是大仓也没去报复他。 跟宋其富也有过节,大仓不但没报复他,那年为了镇上收统-筹款,他还帮助过宋其富。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总之一句话,大仓比较注重同村的情谊,即使有过节,也是能原谅就原谅了。 所以大算盘子认为,只要自己摆正态度,多带礼物,相信大仓不会赶尽杀绝。 另外大算盘子还有投名状。 那就是把魏春平的出卖给大仓。 此前魏春平在他面前说的种种关于大仓娘的不好,对大仓一家的痛恨。 包括挑唆大算盘子拒绝卖东西给大仓娘。 这些他都会添油加醋说给大仓听。 说完之后,再向大仓表示,他可以帮助大仓报复魏春平。 这样一来,大仓这个隐患就解除了。 做好一切准备之后,大算盘子从他的代销点精心挑选了不少礼物,提着就去大仓家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不得不说,主动投降的滋味不好受。 他大算盘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侮辱? 如果不是家里元气大伤,如果不是三个儿子进去了一对半,他大算盘子成了寡人。 他绝对不会向一个小辈低头。 一路之上,心情也是相当之差。 明明他深恨大仓和三仓,现在却要低三下四地来送礼。 心里太难受了。 到了大仓家门口,他没敢贸然进去,先在过道外边喊了一声:“大仓在家吗?” 随着他的叫声,一条大黄狗从里边蹿出来,朝他疯狂吠咬。 院子里响起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咦,这是谁来了,小咬怎么咬得那么急?” 英子带着两手肥皂沫从院里走出来,把大黄狗叫住。 这条大黄狗长得跟咬咬很像。 已经三岁了。 大前年的时候,大仓发现邻居家母狗生的小狗,有的跟咬咬长得很像。 他就挑了一只很壮实的小黄狗拿回来,起名叫小咬。 这叫未雨绸缪。 因为咬咬年龄也不小了,总得给他留个后。 果然,今天春天的时候,咬咬就老死了。 也算不错,死的时候还有儿子陪在身边。 小咬跟咬咬一样,也是相当善解人意。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而且还是那句话,狗随主人。 小咬其实不咬人,家里来了陌生人,也就是象征性地汪汪几声。 一旦陌生人跟主人接上头,而且相谈甚欢,小咬就知道是自己人。 像今天这样疯狂吠咬的情形,还真没出现过。 英子出来叫了一声:“小咬,过来!” 小咬就颠颠地回到英子腿边。 虽然不再狂吠了,但是喉咙里依然呜呜地示威,眼神凶恶地盯着大算盘子。 英子一看是大算盘子站在门外,脸色一下子沉下来。 二仓订亲那天,家里人去送客回来,大哥他们把大算盘子爷俩给打了。 英子她们就在旁边。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但是这次家里人出奇的一致,谁也没有阻止他们兄弟四个。 就连一直以来和为贵的老歪,都是冷眼旁观,一声没吭。 看到大算盘子爷俩狼狈而走,全家人都感觉很过瘾。 听到大仓明确向大算盘子下战书,表示一定要给自己母亲出气,全家人都感觉很期待。 现在一看大算盘子来到自家门口,英子冷眼盯着他,就看他想干什么。 其实,大算盘子应该有两三年没见到英子了。 大仓家在村前头住,大算盘子在村北,而且英子上学,基本上常年不在家。 二仓订亲那天英子虽然也在场,但大算盘子又是挨打又是被威胁的,根本就没注意到其他人。 现在跟英子面对面,大算盘子暗暗吃惊。 他能认得出这是英子。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可是怎么也想不到,大仓娘捡来的这个童养媳,为什么一天一个样儿,居然能长成如此标致的人儿? 他感觉梁家河穷乡僻壤的,无论如何养不出如此冰肌玉骨,气质逼人的姑娘。 而且大算盘子作为本村的村民之一,他也听人说起过,英子的小姨是某京剧院的院长。 那可是当大官的。 还来大仓家住了好几天呢。 这样一来,除了英子的靓味十足让大算盘子吃惊,同时对英子的身份也是充满了敬畏。 再说他是来投降的,姿态更是表现得十分谦恭,老脸笑成了一朵花:“英子啊,你大哥在家吗?” 请读者大大多多支持!金票银票收藏,各种求! 478 恶意竞争 英子冷声道:“你找我大哥干什么?” 大算盘子举了举手里的礼物:“我想跟你大哥说几句话,以前咱们两家可能有点误会,话不说不透,一些事说开就好了。” 英子想了想,扭身回了院子,喊道:“大哥,有人找你。” 英子进去,小咬还是站在原地虎视眈眈监视着大算盘子。 很快,大仓赤着上身从院里出来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其实他刚刚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还穿着一件t恤的。 只不过英子正在洗衣服,大哥路过英子身边,被英子撕住了。 扯着他的t恤闻了闻:“一股汗味儿,脱下来!” 大哥低声说:“你让我光着脊梁出去见人?” “见人肯定不能光着脊梁,见不是人的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说完,不由分说给扒了下来,顺手扔进泛着肥皂沫的盆子里。 大仓出来一看,妹妹说的果然没错,外面站着的就不是个人。 一看大仓出来,大算盘子赶紧热情地打招呼:“大仓,在家呢,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一边说,一边展示一下手里的礼物。 “省省你那二两唾沫星子吧。”大仓淡淡说道: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你不用说,我也不想听。 我跟你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那天我跟你说过了,既然你不想卖东西给我们,那就索性所有人都不用去你那里买东西了。 你那小卖部倒闭吧。 你回去等着,我马上就要开始了。” “大仓!”大算盘子急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不能赶尽杀绝啊! 俺家现在摊上事了,他们弟兄三个都不在家,你忍心欺负我一个老头子?” “忍心。”大仓丝毫不为所动: “杀人不过头点地没错,但我还没开始杀,没有原谅你的理由。 再说别看你老了,其实越来越坏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你自己想想以前,你以前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我曾经放过你,但你一点都没有觉悟。 而且这几年干坏事一桩接着一桩。 就你们造那个假酒,据说有人喝了差点酒精中毒死了。 一听就是工业酒精勾兑的。 而且为了你们造假,把那个院子都搞成军事重地了。 几个孩子去玩就差点被你们打死。 丧尽天良啊。 就你们这样的要是得不到报应,那真是老天瞎了眼。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你的三个儿子得到了报应,你这个最坏的不能就这么便宜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你回去等着吧,要债的马上就会去收账了。” 大仓的这番话让大算盘子的笑容迅速消失。 他的脸色阴沉起来,盯着大仓恶狠狠地说:“大仓,我来找你不是怕你,你也别太狂了!” 大仓冷笑一声:“威胁我?当我不敢打你是吧?要不要我把三仓叫出来,他喜欢动手。” “你——”大算盘子转身就走,“你给我等着!” “彼此彼此,咱们都等着。”大仓冲他背影说道,“我先给你预报一下,这次我联合宋其富对付你。” “哼,哼哼——”大算盘子冷哼着走远了。 他还以为大仓有多大本事呢,原来准备联合宋其富。 宋其富,那就是个怂包。 早就是被大算盘子踩在脚下的窝囊废。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这几年更是借酒浇愁成了酒鬼,大概快死了吧! 说起来,宋其富确实是个命运多舛的人。 或者说,总是遇不到好人。 以前的时候,他家的日子过得还算一般偏上。 可是后来“时来运转”,被他叔肥田村长看上,扶植当了砖窑的老板。 本来以为可以跟着他叔承包砖窑,也分一杯羹。 他还把家里的积蓄都拿出来投给了他叔。 没想到几个月的功夫,砖窑就倒闭了。 他跟着肥田村长不但没分到一杯羹,连家里原有的羹都赔了进去。 尤其是肥田村长被枪毙以后,他的钱就彻底要不回来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这对他打击很大,整天借酒浇愁,后来喝醉掉进沟里把腿摔断。 治好了以后也是变得一瘸一拐,劳动能力大幅下降。 日子越过越差。 以致连乡镇统-筹都交不上。 后来大仓还帮过他一次。 再以后,他的老丈人实在看不下去他日子越过越差。 联合他的几个舅子凑了些钱,给他当本钱让他在村里开了个小卖部。 因为他的腿有点瘸,地里的活干不好,开小卖部可以弥补他的缺陷。 他老丈人的想法是对的,觉得偌大的梁家河只有一家代销点其实有点少。 别说梁家河两千口子人的大村,就是有些村不到一千口,村里照样有两三家小卖部。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当今社会人人都想做生意,也没那么多花样可做,开小卖部其实门槛挺低的。 但是他老丈人毕竟是外村人,不了解梁家河那个代销点的特点。 其实,所谓的代销点,只是村里人的一种习惯性叫法。 这几年乡镇上的供销社持续萎缩,生意都被供销社周围那些摆小摊的给抢走了。 以前的时候,下边各村的代销点都来镇上供销社进货。 现在镇上有了搞批发的,什么东西都比供销社便宜,下边代销点渐渐不再去供销社进货。 基本跟供销社脱离了联系。 而且村里早就解散了集体,都单干了。 以前属于村集体的代销点一开始是被大算盘子承包,后来干脆跟村里一点关系没有。 就变成大算盘子个人开的小卖部。 其实现在每个村都是一样的情况,原来大集体时候的“代购代销点”都变成了个人开的小卖部。 然后如果村里另外有人也开小卖部,跟以前的所谓代销点其实一样的身份。 按理说梁家河两千口子人的大村,有三个小卖部也不为过。 但是一直以来,没人敢另外开一家小卖部。 就是惧怕大算盘子这人的阴险狭隘。 如果村里出现第二家小卖部,对大算盘子来说就是虎口夺食,那老家伙百分百会给人下绊子。 宋其富的老丈人不了解梁家河的情况,只是从女婿的具体情况出发,觉得他开个小卖部比较合适。 宋其富当然知道大算盘子的恶毒。 但他也是没办法,自己腿脚不便,地里的活儿干不好,确实需要干点不需要出大力的营生。 好容易老丈人和几个舅子大发慈悲出钱帮他,他肯定没有拒绝的理由。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但是也怕大算盘子打击他新开的小卖部,宋其富还请大算盘子喝了一顿酒。 其实就是求他高抬贵手放过自己,让自己也有一碗稀粥喝喝。 喝酒的时候,大算盘子表现得很宽容。 还主动跟宋其富说:“其实咱们这么大一个村,只有一家代销点确实有点少,别的村比咱村都小不少,人家好几家小卖部。” 这话说得多么深明大义啊! 加上宋其富喝了酒,感动得眼泪汪汪的。 把后顾之忧解决了,宋其富就把他家的前墙拆了,建了南屋。 小卖部就开在他家的南屋里边。 规模当然赶不上大算盘子树大根深的代销点。 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的什么都不缺。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价格嘛,跟大算盘子那里一个样儿。 于是宋其富附近的村民,都去他那里买东西。 反正一样,就是图个方便。 大算盘子的生意肯定会受影响,他能感觉到自己碗里的粥被宋其富喝了好几口。 不过这难不倒他。 其实宋其富一开始告诉他,准备开小卖部的时候,大算盘子就打算好怎么办了。 他去镇上,找到批发门市的孙业富。 镇上两个批发门市,东头一个,西头一个,都是孙业富的。 他把镇子两头一堵,不管从哪个方向来的客户,都越不过这俩批发门市。 而且孙业富得了大仓的生意经,相当会经营。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也就是说他完全有规模有能力做到垄断镇上的批发生意。 镇上有几个有钱人,也想开批发门市的,看他干得这么好,也就不再去碰那个钉子。 所以到现在为止,镇上就只有东西两头两个批发门市,都属于孙业富。 大算盘子是梁家河代销点的,梁家河是大村,销货量比较大,他跟孙老板的关系也更密切。 宋其富的小卖部开张没几天,大算盘子就来找孙业富。 他向孙业富提出,自己买断梁家河的村级代理权。 也就是说,从签合同这天开始,孙业富的批发门市就只能给他一家供货。 其他任何来自梁家河的人要货,孙业富都不能批给他。 当然,取得独家代理权,这个必须要付出相应的义务。 那就是承诺一个销货量,另外还主动要求每个月上交独家代理费。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对于孙业富来说,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 你自己主动要求上交独家代理费,他没有不要的道理。 而且他也懂得老鼠不吃给猫攒着的道理。 每个村消费多少货品,那是固定的,跟有几个小卖部没有关系。 五个小卖部,也是卖那么多货,一个小卖部,同样是卖那么多货。 所以就跟大算盘子签了合同。 大算盘子说他不能把握销货量,提议先签一个月的,给个试用期。 过了这个试用期,再签订正式的独家代理合同。 并且跟孙业富说,为了保证以后村里不再出现其他的小卖部,自己的这个独家代理权,会一直保持下去的。 孙业富明白他就是要把村里新开的那家小卖部给挤垮。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但是你们搞竞争是你们的事,他的批发门市因此渔翁得利,也挺好。 于是全力配合大算盘子。 不但宋其富再来批发,他不批给以外,还跟别村来批发的说明了,只要是替梁家河进货的,他一概不批。 宋其富从本镇批不到货,去其他乡镇又太远。 他本来腿脚不便,交通工具也不行。 经营就越来越困难了。 动动你的手指,投下你宝贵的金票银票,感谢! 479 突然醒悟 镇上的批发门市掐断了宋其富的货源,就是用脚趾头想想,宋其富都知道这是大算盘子搞的鬼。 眼看着刚开张没几天的小卖部货品越来越少,但是却进不来货,明明周围的村民都来他这里买东西,却因为货物不全,人家去了大算盘子那里。 宋其富心如火焚,难受极了。 没办法,他只好从村里雇一辆三蹦子,去其他乡镇的批发门市进货。 本来梁家河去夏山的路是公路,相当好走,宋其富走路瘸,骑车子不瘸。 把自行车后边放一个座篓,一趟能进不少货。 可是夏山的路让大算盘子给断了,去其他乡镇的路就不好走了,因为没有直通的公路。 走小路吧,都是乡村小道,不好走。 从公路绕过去的话,相当远。 三蹦子也是要烧油的,人家给本村人送粪,拉庄稼,那都是要收钱。 何况是绕着那么远的路给宋其富进货。 这样宋其富进来的货,那都是有运费的。 跟大算盘子卖一个价的话,他基本不挣钱。 可要是卖得比大算盘子贵,比方说一盒烟,大算盘子卖三毛八,你要是卖四毛,明显就贵了二分钱。 农村小卖部卖的基本都是日常必需品,下货细的商品就要去镇上买,甚至去县里买。 所以大家对日常必需品的价格再熟悉不过了,你贵一分钱都没人买。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宋其富没办法,为了小卖部活下去,利润薄也不敢卖贵了,只能跟大算盘子一个价,先咬牙撑着。 撑了没几天,人家大算盘子开始搞活动,美其名曰“回报老少爷们”。 店里大部分的日常必需品,一律九折卖。 大张旗鼓,准备先搞十天。 这一招对老农民来说太管用了,因为大家最喜欢的事就是,减价。 当然更喜欢中奖,或者有赠品一类的事情。 前些日子县城来了一伙儿人搞抽奖,两块钱抽一张奖券,大奖是彩电,二等奖是收录机什么的,而且中奖率百分百。 传单发下来,全县的农村人都沸腾了。 据说开始抽奖的头一天,通客车的公路上每个站牌都站满了等车的人,客车一来,立刻蜂拥往上挤。 每一辆客车超员达到百分之好几百。 因为现在的客车绝大部分属于个人承包,在售票员眼里,路边每一个人那就是两块钱啊! 那一天所有客车也疯了,到了汽车站把客人扔下,也不进站排号了,空着车疯狂往乡下窜。 窜到他们各自下点的终点站,立刻就装满了进城中大奖的客人,拉着就往县城跑。 中间路边招手的客人,这些客车理都不理了。 就这样从早上开始,一直到正午了,路边还有好多坐不上客车的,进了城就能中大奖的农民们。 唉,没办法,爱赚小便宜是很多人的劣根性。 大算盘子干代销点,放高利贷,抠索了这么多年,突然大发慈悲“回报老少爷们”。 老少爷们肯定要表示热烈欢迎。 于是全都疯狂地去大算盘子那里买东西。 火柴,多买一封。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酱油,直接拿塑料桶来,打上他五斤。 平常一盒一盒的买烟,这回,一次性买他五盒…… 好吧,宋其富欲哭无泪。 他的小卖部一个来买东西的都没有了。 而且他也知道,家家户户都买下来平常几倍的日用品,大约一两个月之内都不需要再行购买。 也就是说,他小卖部里加了运费进来的这些货品,全砸手里了。 尤其是食品,这东西要是老放着,不涨价光长毛,时间长了就会坏掉。 可是,这些货品根本退不回去,因为没有质量问题,人家是不给退的。 最后没办法,宋其富打掉牙和血吞,忍辱求生,还得去求大算盘子。 把小卖部里的所有货品,以极低的价格,一股脑全部盘给了大算盘子。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这比大算盘子去批发门市的价格低多了。 也就是说,大算盘子九折卖出去的货物,相当于以更低的批发价从宋其富手里拿货。 他还大赚一笔。 宋其富本来就是一穷二白,全靠丈人一家七拼八凑弄那点本钱,开起这个小卖部。 这买卖做的,说他抗风险能力为零是恭维他,其实是个负数。 前期又是盖南屋又是支柜台买货架的这些也都需要钱。 小卖部干起来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连请大算盘子喝酒的钱都没收回来的,小买卖就吹灯拔蜡。 货物基本上以白菜价盘给大算盘子,又是血亏一笔。 丈人家凑给他五千块钱,一个多月的时间,卖掉全部货物,回来两千。 他老丈人来视察买卖,一看南屋里空荡荡的货架,宋其富两口子眼泪汪汪还给老爹两千块。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就剩这些了。 老丈人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他发现自己这个女婿还真是有本事。 农村普普通通一户人家累死累活干一年,能剩下一千块钱就算有本事的。 他这个女婿还真厉害,一个来月,赔进去三千。 这速度,也是神了! 老丈人回家气得大病一场。 宋其富从一个破罐破摔的老瘸,从此彻底变成一地碎瓦片。 以前劳动能力差,至少还能一瘸一拐下地干活,小卖部的生意失败后,他啥活也不干了。 唯一的日常活动就是借酒浇愁。 日子越来越破败。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在这个绝大多数农民越来越富裕,日子越来越好的年代,他家的日子却是眼看就要难以为继了。 至于大算盘子跟镇上批发门市签订的那个村级独家代理合同—— 因为只是前期先签了一个月的试用的嘛。 到了第二个月孙业富准备跟他续签的时候,大算盘子说不签了。 他试了试,村级代理,也没啥意思,还是算了。 本来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孙业富开着两个大批发门市,这个所谓的独家村级代理,签不签的他也没看在眼里。 可是孙业富闲下来的时候突然琢磨着不是个味儿。 醒悟到自己是不是让田生财给玩了? 本来梁家河又新开了一家小卖部,一次性来进了不少货。 就是因为田生财的“独家代理”,自己就断了那家新小卖部的货。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很明显田生财是为了挤垮对方啊! 田生财仅仅交了一个月的独家代理费就反悔了,那么孙业富觉得自己必须要重新给那家新小卖部供货。 为了这点事,他还亲自跑了趟梁家河。 只不过他来晚了,孙业富已经倒闭,货去架子空。 而且倒闭的不仅仅是小卖部,连带着宋其富的精气神。 孙业富想扶持他,让他的小卖部重新开张,宋其富是无论如何不想干了。 他已经对做生意彻底绝望。 从帮着肥田村长承包砖窑,到这次开小卖部,他发现了问题。 那就是自己这个人是穷命,担不了钱财。 只要想发财,必然破财。 那么他就认命吧。 孙业富承诺给他铺货,只要他付一半货款就行。 宋其富一听,呵呵,一半货款也拿不出。 孙业富也看出来了,这位老宋家里的底子确实薄。 太薄了啊! 要是一分钱不要全给他铺货,孙业富也不敢。 没办法只好作罢。 无非权当被田生财摆了一道。 虽然孙业富没吃什么亏,但是心里毕竟不舒服。 只是碍于梁家河只有田生财一家小卖部,他也不好跟田生财翻脸。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但凡梁家河有两家,他肯定只给另一家供货,不再跟田生财打交道。 这人太阴险,做事不地道。 这些事,大仓还是回村的时候,听家里人说着。 村里人喜欢赚小便宜,但也不傻。 他们都很清楚大算盘子为什么要减价“回报老少爷们”,不就是针对宋其富,要把他挤垮嘛。 村民们都说,开小卖部,你家也不是皇封的,凭什么你开就行,别人开就得把人挤垮! 大算盘子也太阴毒了! 于是大家一边咒骂着大算盘子的阴毒,一边疯狂地去大算盘子那里购买便宜货物。 其实他们所买这些东西,便宜的那点三分五分,三毛两毛,都是宋其富用血泪给他们补上的。 宋其富的日子一天天就要过不下去了,冷眼旁观的大仓也一天天感觉有点看不下去。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本来前些日子就准备随便动动手,帮他把日子过起来。 因为自己事情忙,就有点拖后了。 这次回来,正好了,既要把宋其富帮扶起来,又要连带着跟大算盘子算算总账。 之所以从二仓订亲之前,他就知道大算盘子把自己母亲赶出来,却一直拖了这么多天才开始对大算盘子动手。 是因为这些日子一直在做准备。 大算盘子去向大仓请降,被怼回来了。 而且大仓明确告诉他,要联合宋其富对付他。 一开始大算盘子还觉得大仓不过如此。 如果说大仓要单独报复他,或者联合任何人,都会让大算盘子忌惮的话。 唯独联合宋其富,大算盘子反而连大仓轻视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毕竟宋其富早就是一条断了脊梁的狗,喝酒都快要喝死了。 大仓还要联合这种人,说明大仓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本事。 可是大算盘子回到家,细细琢磨大仓的话,然后突然想到一件事。 那就是这些日子以来,宋其富家的老房子一直在收拾。 宋其富是一个最让大算盘子不放在眼里的人。 听人说宋其富家请了人在收拾他家老房子,大算盘子除了嗤之以鼻。 还有些许的好奇。 感觉那家伙饭都快要吃不上了,收拾他家老房子干嘛? 还有闲钱补笊篱? 现在大算盘子一下子醒悟过来,宋其富收拾老房子,是不是准备还要开小卖部? 而且还要开一个大的? 这个想法把他吓坏了。 动动你的手指,投下你宝贵的金票银票,感谢! 480 已经有了一半胜算 虽然他不知道大仓到底有多少钱,这些年在县城做买卖到底是赚了还是拉下一腚饥荒。 但是他知道,毕竟大仓是在县城做生意的,而且那小子好几年就开上车了。 这说明那小子还是有些道道的。 如果他要投资帮着宋其富重新开小卖部,绝对比他老丈人一家有实力。 宋其富卷土重来的小卖部要是开起来,对他的代销点的冲击肯定很大。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哦,怪不得大仓扬言,要让他的代销点关门呢! 原来大仓就是要联合宋其富,把他的代销点挤垮啊! 把前因后果想明白的大算盘子冷笑起来。 大仓毕竟是年轻啊。 他田生财干了这么多年的代销点,甚至从他老一辈起,别看身份是农民,可干的都是商业。 即使大仓这些年在县城是做买卖的,但是能比他这个老供销还厉害? 在商业领域还能比他大算盘子更有经验,更老谋深算? 至于那个宋其富,不但一点生意头脑没有,而且是个丧门星。 这俩人联合,怎么说呢,只能说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啊! 兵法云:计利以听,乃为之势,以佐其外。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大算盘子既然把事情都想明白了,那么就必须立即行动起来。 以有备打无备,提前下手先把外部条件安排好。 最重要的外部条件,当然指的是孙业富的批发门市。 大算盘子当即就赶往镇上,要去找批发门市的老板孙业富。 嗯,又要跟他签订一个村级独家代理的合同。 当然,大算盘子也知道上一次自己把孙老板摆了一道,他对自己很不满。 现在自己又要跟他签订村级独家代理合同,孙老板肯定不会跟自己签。 但是大算盘子有办法。 所谓无利不起早,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孙老板是生意人,生意人的最终目的就是求财。httpδ://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那么自己只要跟他签下一年的代理合同,并且一次性上交半年的代理费。 对于孙老板来说,这可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意外之财。 不信他不签合同! 这一点大算盘子很有信心。 果然如他所料,当他来到批发门市,找到孙老板,再次要求签订村级独家代理合同的时候。 孙老板表现得十分恼怒: “老田,你是不是看我孙业富缺根弦? 看我傻是吧? 上一次跑来骗我,说准备跟我签订长期合同。 签长期之前先签一个为期一月的试用合同。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我以为你真的是试用,后来我才明白,试用个狗屁啊。 你一个月就把你们村那家新开的小卖部给挤垮了。 以后不需要我再配合你了,你立马把我甩了。 这次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村里又开了一家新的小卖部? 又要让我配合你把人家挤垮,然后再次把我甩了啊? 你觉得我让你骗一次,还能骗第二次吗?” “孙老板,误会,你都误会啦!”大算盘子陪着笑: “没有,现在村里哪有新的小卖部开张啊! 你也知道,我家里前些日子不是摊上点事儿嘛。 三个儿子也进去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家丑不可外扬,这些事也就跟你孙老板关系好,才对你说的。 这些日子我就在想,我这么大年纪了,以后想再干点别的也不可能了。 只能老老实实把自家的代销点搞好也能养老。 可我还是怕以后再有人在村里开小卖部。 你知道,村里的小卖部多了,互相竞争,就会弄得谁也没法干了。 对我来说,这可是养老的买卖啊,要是没法干了让我拿什么养老? 没办法,我必须要提前防范出来。 所以才又来找你签合同。 这次你放心,绝对不会再出现上次那种情况。 这次咱们一年一年的签,一签就是一年的,代理费我一交就是半年的。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这样你总放心了吧?” 大算盘子以为这么优厚的条件打出来,孙业富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没想到孙老板根本不吃他那一套,摇头说: “别骗我了,你说跟我一年一年的签,等到了一年,你觉得自己目的达到了,下一年你就不签了。 甚至如果你的目的早早达到的话,你下半年的代理费都不会交。 签合同管个屁用,你跟我耍赖,就是不交了,我也拿你没办法。 别想再骗我了。” 大算盘子:“……” 他知道做生意的都很精明,可是没想到孙老板如此精明。 没错,大算盘子就是那么想的。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只要把大仓和宋其富的小卖部给挤垮,他随时可以跟批发门市撕毁合同。 反正到时候梁家河就他一家代销点,孙老板就是不满意,也不可能放着两千口人的大村,这么大一笔业务不做。 看来,因为上次被摆了一道,孙老板对自己的防备心也是很重。 但是,对于大算盘子来说,这个独家村级代理的合同,那是必须要签下的。 只有签下这个合同,他对付大仓和孙业富就已经有了一半的胜算。 于是,大算盘子对孙老板继续加码,许下更加优厚的条件。 比方说答应代理费可以一交就是一年的。 合同也可以一签三年。 在他的持续加码下,孙业富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看来,他已经动心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但是嘴上,还是表示坚决不给他这个独家代理的资格。 大算盘子感觉自己付出的实在是够多了。 甚至已经超出自己临来之时想好的条件上限。 只不过大敌当前,这个合同他是势在必得。 最后他实在没办法了:“孙老板,你就明说吧,到底怎么样,才能跟我签这个合同?” “我的意思是,怎么样我也不会跟你签!”孙业富做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但是大算盘子看得很清楚,孙业富只不过是看透了自己想签合同的迫切心情,故意坐地起价而已。 没办法,大算盘子又开始打感情牌。 从两家这些年的合作谈起,包括自己作为大村的代销点,给孙老板的批发门市销了多少货。 孙老板生意兴隆,梁家河代销点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 现在自己就想为自己养老的买卖做个保障。 大算盘子手掌手背冲着孙业富拍得啪啪作响:“你说我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就算是求你,你还能不给点面子吗?” 孙业富一副很动容的模样。 看样子终于被老田给说服了:“好了好了,不要说的那么可怜,好像你老了没人管你似的。 这样吧,既然你刚才答应以后会尽量给我多卖货。 过几天还要在村里搞搞减价活动。 咱们话说在前头,你搞减价活动,我可一分钱的扶持没有。 你就是利润薄一点,少赚点算了。 另外既然搞减价活动,肯定要多销货。 所以你只要答应我,先压下三个月的货,然后合同呢就按照你刚才答应的条件。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我就跟你签这个合同。” 啊! 大算盘子咧了嘴。 这个孙业富也太黑了吧! 看出自己迫切需要签这个合同,这就坐地起价。 不,简直是落井下石啊! 一下子压下三个月的货,这得多大一笔钱啊! 大算盘子虽然有钱,但是因为前几天假酒窝点被捣毁。 为了营救三个儿子,他上下打点花了不少钱。 然后儿子被判刑,还附带罚没非法收入什么的,又是一笔巨款。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他多年积攒的钱,直接大伤元气。 让他一下子压下三个月的货,他还是能吃得下的。 只不过就得倾囊而出了。 “孙老板,能不能少压点货,压一个月的怎么样?”他试探着商量道。 孙业富捂着额头,做出头疼状:“算了算了,你也别压货,合同咱也别签了,翻来覆去说这么多,头疼!” 好吧,大算盘子只能举手投降。 被坐地起价,或者说有点被孙业富讹诈的感觉,也只能认了。 俩人把合同起草好了,但是孙业富并不立即跟他签字。 而是要求他先交钱,把三个月的货拉回去再签合同。 大算盘子苦笑:“孙老板,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你说呢!”孙业富翻个白眼。 大算盘子被这句话怼的无言以对。 这才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谁让你以前在这件事上骗过他一次呢。 自作自受吧! 大算盘子回家拿钱,交了钱,孙业富安排人跟他点上货。 让批发门市的送货三轮给他送到了梁家河。 这才跟他签了合同,收了一年的代理费。 大算盘子这才算是把批发门市拿下。 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暗暗得意地盯着宋其富的老房子,听人说正在支柜台,上货架。 看来马上就要准备进货了。 好吧,看看你们从哪进货? 请读者大大多多支持!金票银票收藏,各种求! 481 绿色骷髅 问:南阳诸葛亮,稳坐中军帐,摆起八卦阵,单捉飞来将——打一动物。 答:大算盘子。 恭喜你答对了。 是的,大算盘子每天稳坐在他的代销点,表面上看哪里都不去。 其实村里每一处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尤其是有关于宋其富及其老房子的收拾进度。 他干了这么多年的代销点,还放着高利贷,相当于村里的财神爷。 在村里那是有钱有势的人物。 身边肯定少不了舔狗。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别看他的假酒窝点被捣毁,三个儿子进去一对半,舔狗却是损失不大。 毕竟他还是村里唯一的代销点,而且放高利贷业务也一直没停。 骨头还有,舔狗们不可能就此背他而去。 自古以来,货栈酒肆就是当地的信息交流中心。 到来后来,各个村都一样,代销点就是村里的信息交流中心。 现在这个多事之秋,来往于代销点给大算盘子传递消息的人就更加频繁。 一会儿有人来汇报,宋其富老房子的院墙已经清理干净,院子做成了一个空场,用水泥硬化了。 一会儿有人来汇报,宋其富的老房子全部收拾完毕,柜台货架都弄好了。 帮忙干活的已经撤了,看样子只要上货就能营业。 一会儿有人来汇报,宋其富去找热闹查日子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热闹说本月初八日子好,宋其富当场决定初八开业。 这才叫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呢。 宋其富的一举一动,皆在大算盘子的掌握之中。 而且大算盘子早已备足——不想备足也得备足——了货。 反正手里的备货足够充足,而且大算盘子也看明白了,宋其富今非昔比。 可不是以前那种底子薄,一碰就倒的情况。 现在有大仓跟他合伙,实力大大增强,再想用一个月打垮是不可能了。 大算盘子已经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至少用三个月的时间,甚至要用半年,才能拖垮宋其富跟大仓。 虽然战线拉长,耗时费力,但是大算盘子知道,投入大,收入也大。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宋其富和大仓搞了那么大规模一个小卖部,等到垮了之时,剩下的存货也多。 到时候宋其富求到自己要求把存货全部盘过来的时候,肯定要狠命给他压价。 把之前搞促销损失的利润给找回来。 干这样的事,大算盘子已经是老手。 对于搞垮对方的每一个细节,每一步应该怎么走,都已经驾轻就熟。 成竹在胸。 只是可惜,大算盘子不大读书,他不懂得世上还有一个词叫“经验陷阱”。 一个屡获成功,无往而不利的人,往往会过分迷信过去的成功经验。 但是时过境迁,人是物非,他所面对的各种条件、因素变了,他还复制以往的成功经验。 那么这个经验对他来说,就是个大坑。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首先他自以为聪明地再次跟孙业富签合同,妄图跟上次一样,先釜底抽薪断了宋其富的货源。 但他不知道的是,上一次他确实成功骗了孙老板,孙老板也一心一意地帮他。 但是这一次,已经不是他骗孙老板,而是孙老板在“推死鬼上树”。 目的就是要让田生财手里压着大量的货物,从而让他头脑发热,以为有足够实力跟宋其富竞争,搞促销。 反正手里有货,大搞促销更好把释放存货压力。 只要他头脑发热,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开弓没有回头箭,非掉坑里不可了。 当然,孙业富这几年干批发也很有经营头脑,但还不至于如此精明。 更不会突然处心积虑给田生财演戏,以今年最佳男主角的演技让他入坑。 说白了,大算盘子其实是在跟大仓斗(以上两句话版权所有,仿冒必究)!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就在前些日子,孙业富接到师父的电话,让他过去一趟。 孙业富放下电话,立即屁颠屁颠就过去了。 这小子这么听话,其实很让孙延成伤心。 因为最早的时候,夏山街那么多的年轻人都想拜孙延成为师,孙业富也是其中之一。 但是孙延成看孙业富不像练武的料,说话办事松垮垮的,一直不收他。 到了后来,因为孙业富在木器厂跟小梁闹矛盾,反而不打不成交,俩人还成了朋友。 成了梁叔朋友的孙业富蹬鼻子上脸,一直求着梁叔帮自己一把,让他叔孙延成收自己为徒。 末后这个后门算是走成功了。 孙业富老大不小的年龄,总算圆了这个梦想。 当然他也比别的师兄们更加珍惜这份师徒情义。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社会发展,思想发散,原来那些尊师重教的传统思想被发散稀释。 孙延成的那些徒弟见了师父虽然表面还是恭敬,到底没有以前那么死心塌地地听话。 甚至以前那些迫于师父的淫威,见了年纪轻轻的梁进仓都叫他梁叔的徒弟。 以后都不再叫梁叔。 这里面唯一的例外,就是孙业富了。 他持之以恒地叫着梁叔。 因为他更珍惜师徒情义,而且梁叔是帮过他的啊! 所以说这人就是要感恩,不要忘恩负义。 孙业富就是因为这么点儿小坚持,居然得到梁叔青睐。 在镇上开了两家批发门市,然后随手就承包给了他。 让本来一个说话办事都松垮垮的孙业富,短短几年就成了镇上的十大富豪之一。 他很清楚自己这份财富,是梁叔赐予的。 对梁叔更加恭敬的同时,对师父也更加孝敬听话。 现在师父让他过去趟,他肯定要放下手里一切业务赶过去。 到了师父那里,一进屋,赫然看到梁叔居然也在。 正坐在那里跟师父喝茶呢。 嚯! “梁叔也来了啊!” 孙业富更加屁颠屁颠了。 赶紧扑上去给师父和梁叔把壶。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抱着茶壶了他才看到,旁边还坐着一个人。 倒也认识,是梁家河的,叫宋其富。 以前开了个小卖部,让田生财挤垮了。 当时发现被田生财摆了一道的孙业富还亲自跑到梁家河找他,想把他再扶持起来呢。 给师父和梁叔斟茶完毕,他又给宋其富倒茶,同时也要打招呼:“跟梁叔一块儿过来的?” 这事还用问吗,俩人是一个村的,肯定是一块儿过来的。 宋其富一看孙老板这么大的老板亲自给自己倒茶,十分惶恐,赶紧站起来,去抢孙老板手里的茶壶。 大仓对宋其富笑道:“三哥你坐着就行,人家是一家子,咱们远来是客。” 听大仓这么说,宋其富颠着脚在原地瘸了两瘸,又赶紧用手去遮着茶碗,惶恐地表示客气。 等到孙业富在下首坐好了,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孙延成单刀直入地说: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业富啊,把你叫过来就是有点小事。” 孙业富赶紧把到了嘴边的茶碗又放下:“师父,有什么事您就吩咐。” “倒也不是我的事,是你梁叔有事用到你了。”孙延成看向宋其富说道: “这位老宋是你梁叔一个村的,看来你也认识。 你梁叔说老宋以前的时候好好的,后来因为把腿磕瘸了,干不了体力活。 这几年日子过得不大好。 人家俩人是一个村的嘛,你梁叔就想帮帮他。 给他找点不用出大力的活。” “嗯嗯嗯,”孙业富连连点头,“应该应该,我知道梁叔是热心肠,真羡慕跟梁叔一个村啊,有什么困难梁叔就给解决了。” 这几句话说得宋其富眼圈儿有点泛红,激动得又站起来了:“孙老板说到点子上了,我这么一个残废人,多亏了大仓——哦梁叔还能帮我,要不然——”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话没说完就哽住了。 大仓赶紧朝他摆手:“三哥,怎么你嘴里也变成梁叔了,你要折煞我!” 宋其富红红的眼睛看一眼大仓,又坐下了。 孙延成这才继续说道:“你梁叔其实给他想了好多项目。 但是腿脚不好,出大力不行,到处跑哒的活也不行。 到了最后,觉得还是开个门市比较好。” “对对对,”孙业富再次附和着点头,“开门市不是很累,再说守着摊就行,哪里都不用去。” 孙延成对徒弟的话表示满意,脸上露出笑容:“所以你梁叔最后打算支持老宋在镇上开两个批发门市。” “批发门市”四个字一出,孙业富的脸唰的就白了。 而且,什么?还两个批发门市?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孙延成继续说道:“你放心,跟你的批发门市不是一个性质,你现在是自主经营。 让老宋开批发门市呢,就是跟县里的批发门市搞直营。 权当在镇上开俩分店。 你梁叔的意思是老宋搞批发是外行,你教教他。 还有门市选址的问题。 你梁叔是想征求你的意见。 你认为是在你那俩批发门市之外建新房子呢,还是在镇里边一东一西开俩?” 此时此刻孙业富的脸色,用惨无人色来形容都显得无力。 或者说惨无人色的脸色,比起他此时的脸色的难看来,那就堪比人面桃花了。 可以说脸色比绿色骷髅都难看。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什么叫老宋准备开的批发门市跟自己的批发门市不是一个性质? 哦,自己的批发门市是自营。 老宋要开一个县批发的直营? 师父,您老人家直接说要让你徒弟的批发门市关门就是。 何必绕这么大圈子啊! 482 倒得更快 梁叔笑眯眯看着孙业富:“业富啊,你觉得开在哪里比较合适呢?” 业富啊想给梁叔跪下。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梁叔了? 自己这些年一直很感恩,一直兢兢业业恭敬梁叔,孝敬师父的啊! 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不管是师父发话,还是梁叔有什么吩咐,自己都是无条件绝对执行。 比方说就在前些日子,梁叔的表弟来找自己,让自己帮着在镇上找一处房子租住。 他孙业富那是几乎跑遍了整个夏山街。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倒不是在夏山街租一处住房有多难。 而是孙业富相信,世间自有公道,付出总有回报,说到不如做到,要做就做最好! 他要给梁叔的表弟租到居住环境最舒适,交通最便利,各种性价比最高的房子。 这样悲哀地想着,不由自主嘴里都嘟囔出来了: “我给梁叔办事,比方说上次让我找房子,我真的比给自己办事都尽了一百二十分力气了呀啊! 梁叔您怎么还要这样对我啊呀?” 一听这话,本来笑眯眯的梁叔脸色立刻拉下来: “不说找房子的事我还不生气。 就凭你给我表弟找的那房子,我就该把你掐死!” 啊?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孙业富更晕了。 自己如此费尽移山心力,要做就做最好给租到的房子,末后还惹得梁叔想要掐死自己! 天啊,他已经严重怀疑“世间自有公道”了! 梁叔手指敲着桌子,盯着孙业富:“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俺表姐离婚了?” “知道啊!”孙业富小鸡啄米一般点头,“你以前的表姐夫不就是放电影的钟振军吗。 后来因为跟吴光荣的三闺女吴新丽不明不白。 你表姐就离婚了。” “对,姓钟的然后就跟吴大娘结婚了。”梁叔说道: “婚后不久就生了孩子,现在人家一家三口过得挺滋润。 我听吴厂长说过,他这个三闺女跟他不上门。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俩人还没结婚就在镇上租了房子单过。 你知道吴厂长的三闺女租的房子在哪吗?” “……”孙业富惊恐地看着梁叔逼视的目光。 他突然明白过来,惊叫一声:“难道我给小魏找的房子,就挨着钟振军?” “恭喜你,答对了!”大仓不无讥讽地说道。 孙业富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了下来。 千算万算失了一算。 自己找房子的是只是对照性价比,居住的舒适程度,交通是否便利等等。 唯独没有把左邻右舍姓甚名谁,历史是否干净给调查清楚。 也是自己倒霉,居然偏偏就在钟振军一家的旁边给小魏租了房子。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小魏是谁? 那可是钟振军从前的小舅子啊! 钟振军把人家姐姐蹬了,另外找了吴新丽过他们的三口之家小日子。 自己偏偏把小魏安排在三口之家的旁边。 什么意思? 难道就是为了让他们三口之家恶心小魏吗? 这比邻而居,出来进去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别扭不别扭啊! 孙业富发现自己还真是该死! 想到这里,嘴里又不由自主嘟囔出来:“我就是该死,办的这是什么事啊!” “你该死的事多了!”孙延成说道: “听你梁叔说,老宋以前开了一个小卖部。 本来他家就底子薄,还是亲戚给他凑的本钱。 没想到梁家河代销点跟你签了个什么合同? 村级独家代理? 你就图了那么点代理费,就不给老宋供货。 不到一个月就把老宋的小卖部挤垮了。 赔了三千块。 老宋本来腿脚不好家底薄,让你们两个混蛋这么一挤兑。 直接就是不想让老宋活了。 你们两个混蛋为什么就不能给人一条活路呢!”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孙业富的脸色直接便蓝色骷髅了。 他这回才明白,为什么梁叔要帮助老宋在镇上开两个直营的批发门市了。 原来,就是要让自己尝尝被挤垮是个什么滋味儿! 孙业富哽着嗓子说道:“是,师父,我混蛋,我该死,我不是人,我对不起老宋——” 说着,他俩手一捂脸,居然呜呜地大哭起来。 哭成这样也不全是因为内疚,更多地是因为他想到了自己即将倒闭。 太痛苦啦! 他哭成这样,却是一点都没引起孙延成的同情心。 而且孙延成分明没打算放过他。 抄起一本厚厚的杂志卷成筒,走过来狠狠抽他的脑袋,边抽边骂: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你个见利忘义的玩意儿。 良心让狗吃了。 人家老宋腿脚不好本来就不容易了。 你还给人家下绊子,落井下石。 把人家好不容易干起来的小买卖给挤垮。 逼得老宋简直都要活不下去了。 我打死你算了。” 孙业富哭得更凶了。 因为,抽得很疼。 这个怂货,遇到点事也就这点本事了。 大概,这就是当初孙延成不收他当徒弟的原因吧! 一看堂堂的大老板,因为自己被抽得哭成那样,宋其富可是吓坏了。 他赶紧一瘸一拐过来拉住孙延成,百般相劝。 梁叔一看教训得也差不多了。 吓唬也吓唬了,打也打了。 相信孙业富以后能记住这次的教训。 再说,这件事里边孙业富的错误相对较小。 因为他就是做他的生意,至于别人竞争,其实跟他关系不大。 最多他就是坐收渔翁之利而已。 最关键的还有一点,还是因为宋其富家底薄,毫无抗风险能力,不堪一击。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另外宋其富的家底薄,加上他腿脚不好,又没有趁手的交通工具。 导致镇上批发门市不给他供货就能把他挤垮。 其实大算盘子这一招说起来也比较幼稚。 因为当今社会绝大多数商品都放开了,各种产品的生产能力大幅上升。 尤其是农村市场,涌入了太多的假冒伪劣商品。 现在的人啊,真的是太能了,不管是针织,副食,日常用品,不管什么东西吧,开个小作坊都能制造出来。 虽然质量不敢恭维,但毕竟是让产品数量上来了。 表面上看什么都不缺了。 已经渐渐由原来的卖方市场变成买方市场。 也就是说,只要你有钱,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 开小卖部也一样,只要你有钱,镇上的批发不给发货,可以去其他任何地方进货。 大算盘子不可能把所有批发门市都买通吧。 偏偏宋其富自身条件太差,他的小卖部要想经营下去,只能依赖从本镇进货。 又加上大算盘子恶意竞争,故意降价挤兑新开的小卖部。 这样孙业富才垮了。 真的怨不到孙业富身上。 于是梁叔把老孙拉回去坐下。 也不打算继续吓唬孙业富了。 把自己想扶持宋其富在村里开个小卖部的想法告诉了孙业富。 孙业富一听,原来刚才说在镇上开两个直营的批发门市是吓唬自己啊。 顿时喜得眼泪都往上飞。 恨不能立马跪下给梁叔磕三个响头。 多谢梁叔的不杀之恩啊! 然后啪-啪拍着胸脯主动表示,他可以出钱出货,帮助老宋把小卖部干起来。 “不用你出钱出货。”梁叔说道,“只要你把田生财那老狗摆一道就行了。” 所以,当田生财来找孙业富的时候,孙业富的表演实在是太到位了。 不但狠狠讹诈他一笔,还逼着田生财压了三个月的货。 这相当于给田生财的枪膛里上满了火药。 他就是不想放枪,也由不得他了。 偏偏田生财以前对付宋其富太容易了,以为这次加上大仓也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憋足了劲要整垮二人联军。 到了初六的时候,村里浩浩荡荡开进来三辆厢式货车。 那三辆车崭新,货箱上还喷涂着县城批发门市的标志。 直截了当开到孙业富收拾好的老房子那里。 随车还跟来了六个装卸工。 确切说是装卸工加理货员。 三个司机也跟着动手干活。 九个手脚麻利的大小伙子。 只用了不到一天的功夫,就把孙业富的老房子给搞成了琳琅满目,货物齐全的一家卖店。 卖店门口还拉出横幅,新店开业,优惠大酬宾。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看样子,等到后天,初八,孙业富的卖店就要隆重开业了。 这一切动向,肯定尽在大算盘子的掌握当中。 那些替他打探情况的村民回来跟他汇报,一个个都面带惊恐之色。 其实就是用这种脸色向大算盘子表忠心。 表示他们也替大算盘子忧虑。 你看看,孙业富从镇上进货进不来,他居然直接从县里进货。 县里的货,肯定比镇上进的货要好啊。xinkanδんu.com 这样一来,村里人还不得都去孙业富那里买东西啊! 大算盘子一听,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你们想错了,从县里进货,他倒得更快!” 483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大算盘子干了大半辈子商业,包括金融。 他在商品的成本和利润,以及资金的周转周期方面的经验,写成一部《田氏商经》的话,比《资本论》也差不了多少。 一听宋其富的小卖部从县城直接进货,他就知道自己胜算已经百分百。 他很清楚里面是因为大仓资金的注入,才让宋其富给人一种财大气粗的错觉。 对于一家小卖部来说,位于远离县城的一个村庄,虽然这个村子有两千口子人,但依然无法支撑如此高成本的投入。 这就像战争一样,其实就是所谓“打仗打的是后勤”。 诸葛亮那么厉害,为什么出师未捷身先死? 不就是到死也没解决后勤运输的问题吗! 现在梁家河两家小卖部,他大算盘子从镇上就地进货,而宋其富需要远途运输。 同样的一件商品,他大算盘子两块钱卖掉能有利润,宋其富卖两块就得赔本。 你说宋其富不输谁输?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即使大仓豁上赔本,也要帮助宋其富跟自己搞竞争,大仓能有多少钱往里赔? 所谓你一个人,即使浑身是铁能捻几颗钉? 不管是大算盘子,就是整个梁家河的人,对于大仓到底有没有钱也不是很确定。 不过村里人的主流意见认为,大仓在外面搞运输,最多就是个空架子。 现在的年轻人在外边做生意,只要不欠债就算好买卖。 所谓“家有黄金邻居家有秤盘”,还有“吃饭穿衣量家当”。 从大仓一家人的吃穿用度来观察,首先看老歪和大仓娘,吃的穿的用的跟村里普通村民没什么区别。 还有大仓几个弟弟,据说在学校里的用度都很节俭。 这些从细节上也能看得出,一辆破自行车,除了铃铛不响浑身都响,三仓用完了传给四仓。 如果家里有钱的话,不会让弟弟蹬着老是掉链子的破自行车上学,早买新的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大仓虽然有了村里第一辆车,但听人说,那辆伏尔加是二手车。 很可能是货款要不上来,顶账过来的,不要也得要。 一开始的时候,村里人都说大仓跟建刚合伙做生意,建刚是跟着大仓干。 可是后来大伙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因为建刚家的吃穿用度,绝对比大仓家好太多了。 再说现在建刚把他的爹娘弟妹全弄到县城去住了,人家已经成了城里人。 而大仓全家还是老老实实守在老家。 建刚现在每次回村,都是开着明晃晃崭新的桑塔纳。 虽然不像那些暴发户那样牛逼哄哄的样子,但是看他办事,花钱,精神气度,绝对有底气,一看就财大气粗。 现在听说大仓在县城跑运输,和建刚媳妇都跟在一个车队里干,但是很明显,大仓最多也就跟建刚媳妇挣得一样多。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说来说去,大仓也许手里有俩小钱,但绝对不会很富有。 这一点也是大算盘子必胜的信心所在。 宋其富就是个怂得没法再怂的丧门星,大仓也不会很有钱。 就这样的俩人联合开小卖部,居然还摆出财大气粗的样子从县城进货。 这正应了农村那句老俗话,“挑着床卖豆腐,买卖不大,架子不小”。 做买卖赚钱不赚钱的,上来先摆谱,其实这也是年轻人做生意最容易犯的错误啊! 大算盘子信心满满地做了一番准备。 到了初八,一大早,村民们还在吃早饭,就被一阵爆豆般的鞭炮声给惊动了。 村里人都知道,宋其富的小卖部今天开业,前天就挂出条幅,要开业大酬宾。 只是没想到他开业这么早。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只不过住在宋其富附近的村民听着动静不对,因为鞭炮声明显离着很远。 等到大家撂下饭碗出来查看,发现宋其富的小卖部那里确实凑了不少人。 但只是在那里做开业准备,贴上开业大吉,弄来竹竿一类准备放鞭炮。 他这是还没开业呢。 那鞭炮是谁放的? 住在大算盘子附近的村民可是已经知道了,是大算盘子放的。 他的代销点从今天开始,又要“回报老少爷们”啦! 代销点里的货品,又是九折出售。 可把村民们高兴坏了。 于是赶紧回家倒酱油桶子,还得打五斤酱油啊。 老爷们也是又准备一次性买五盒烟。 其他的日常生活用品,盘点一下,只要能放得住的,也要多买点。 毕竟机会难得,因为宋其富也不是年年都要开业小卖部的。 只要宋其富小卖部开业,村民们就会从大算盘子这里买到优惠货品。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桑树上打一棍子,槐树上去了皮”? 实在是太奇怪了。 可是,这些盘算着多买一点日用品的村民还没出手,就在又一阵爆豆般的鞭炮声过后,听到一个爆炸性消息。 宋其富的小卖部,开业大酬宾,所有货品,八折出售。 什么什么,八——折? 村里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在村里的代销点,在镇上的供销社,老农民们消费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听说店里的东西还能全部八折卖? 供销社的减价商品也不是没有过,但仅限于某种商品,而且减价也是有原因的。 可从来没听说过全部商品,随便买都是八折的。 这个消息一经曝出,立即引爆了全村人的神经。 那么酱油就不是打五斤的问题了,总得存下二十斤。 老爷们也准备买下两条香烟。 其他的日用品,必须要一样不落地尽可能多地买回来。 这可是老头老太太活到九十八都没遇到过的捡便宜的好机会啊! 大算盘子把几个儿媳妇都叫到代销点来了,得意洋洋地准备九折往外倾销货物。 没想到刚刚聚拢过来的村民,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消息,呼啦一下子都原地消失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同时他派往宋其富那里打探消息的村民,紧急跑回来向他汇报。 宋其富那边在八折促销。 大算盘子一听,气得差点把手里的大算盘子个摔了:“疯了疯了,简直是疯了!” 九折促销,去了各种费用,其实还是有利润的,只不过就是薄了一点而已。 现在开小卖店,每一件商品的利润率是不一样的。 利润最高的大约就是茶叶,有的茶叶的利润率能达到百分之五十。 至于烟酒这一类的,利润率也就百分之十多一点。 反正,九折卖肯定不会亏。 但如果所有商品八折的话,有很大一部分商品就是赔着卖,因为根本达不到百分之二十的利润。 很明显,大仓和宋其富这是不要命了啊!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宁愿赔钱,也要把代销点的生意抢走。 现在他八折卖,村里人肯定要疯狂地购买,存下足够家里用好几个月的日用品。 也就是说,等到宋其富开业酬宾结束,此后好几个月,村里人都不需要上代销点买东西。 可是,他的代销点里现在可是压了三个月的货啊。 而且根据孙业富的要求,三个月后,他就必须要再压三个月的货。 因为这个销售量,是写在合同里的。 这下,大算盘子头上开始冒汗了。 因为大仓和宋其富的不要命,他发现自己也被逼到一个悬崖边上。 任由宋其富八折促销,那么自己的代销点积压下大量的货卖不出,后续还得继续压货。 那不完了吗!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可是,你怎么才能阻止宋其富赔本赚吆喝呢? 唯一的办法,那就是跟宋其富一样,也八折。 可是大算盘子转念一想,宋其富八折,自己也八折,未必就能把村民们拉回来。 因为宋其富的店是新开的,所有货品都是最新的,而且人家从县城进货。 在村民们的眼里,即使一模一样的东西,从镇上进的,跟从县里进的,那就不一个档次。 也就是说,同样八折,代销点也很难把村民们吸引过来。 怎么办? 大算盘子一咬牙,宋其富八折,自己这边七五折。 这样虽然能赔一些,但是他有了上次的经验,知道宋其富倒闭以后会把剩下的货物全部盘给自己。 到时候无非就是使劲给他压价。 把自己七五折赔出去的钱再找回来。 他让人再放几挂鞭炮,然后也不讲武德了,吩咐几个舔狗立马跑去宋其富那边。 大张旗鼓吆喝,代销点今天“回报老少爷们”,所有货品七五折。 这些舔狗去得也快,回来的也快。 只不过并没有带回几个村民。 因为他们在宋其富的小卖部大喊代销点七五折的时候,宋其富那里直接变成了所有商品七折销售。 大算盘子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大仓和宋其富这是准备跟他同归于尽啊! 大算盘子眼都红了。 他就不相信大仓年纪轻轻的,才做了几年生意啊,能攒下多少钱?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手里能有多少钱够他赔的? 他大算盘子虽然因为假酒的事大伤元气,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毕竟他干商业这么多年。 他的财富可是很有底蕴的! 人活一世,不蒸馒头争口气。 而且,到了这种程度,大算盘子不争也不行了,要不然那些货全砸在手里。 还不如六五折倾销出去呢。 于是,一咬牙,一狠心,六五折出售。 这种促销力度,六五折啊。 对村里人来说,简直就是相当于不要钱白送的感觉。 于是又从宋其富那边全部压到代销点。 简直要把代销点挤爆了。 大算盘子全家齐上阵,还叫来其他几个劳力帮忙,从后边仓库往外搬东西。 当然,一边往外卖,大算盘子一边就像被剐了一样难受。 干了大半辈子商业,他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 甚至赚少了,利润薄了都权当赔本。 习惯了那种思维,今天所有货物赔本卖,比割肉都疼痛万倍啊! 抢购整整持续了一天。 本来以前的时候,大算盘子都是吃过晚饭还要开门一段时间。 那时候真是悠闲啊,好些村民吃过晚饭,即使不买东西,也要来代销点抽烟聊天。 大算盘子柜台上永远放着他的大算盘子,以及晚饭后一个大大的搪瓷茶缸,氤氲的热情泛出茉莉花茶的香味儿。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他一边卖货,一边跟村民们闲聊。 可是今天,他卖到天黑就把代销点关了。 他累坏了,也心疼得不能自持。 压下三个月的货物,一天的时间,几乎给他清仓了。 村民们已经抢疯了。 甚至大算盘子累坏了坐下歇歇的时候,观察到有的村民仅仅一上午的功夫,就来过好几次。 好多东西已经不是论件买,而是论抱买。 只要能抱得过来,抱着就往家跑。 这不是买东西,这是在搬运啊! 或者换句话说,这是搬着他大算盘子的钱往家跑啊!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大算盘子心疼得都想呕吐。 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舔狗们反馈回来的信息。 代销点六五折销售,宋其富明显被吓住了,再也不敢继续降价,就维持在七折的水平。 可是村民们算账精着呢。 七折和六五折,他们分得清的。 怎么可能放着更便宜的东西不买,去买贵的呢。 所以今天一天,别看宋其富开业,还七折大酬宾,其实没卖出多少东西。 人都被吸引到代销点这边来了。 求各种票,求收藏追读,在下拜谢啦! 484 到底谁给谁批发 舔狗说完,还恭维大算盘子:“叔,您干了这么多年的代销点,村里人还是认您啊。 别看宋其富的店是新开的,可是您没过去看,里面没几个人。 就是我们几个去打探消息的在里边转来转去,光转不买东西。 还是您这边生意兴隆啊,听说人山人海——” “好了好了,”大算盘子赶紧挥手打断对方的话,“那边给你们留出了一些东西,给你们算六折,拿回去吧。” 他实在听不了“人山人海”这个成语了。 人山人海是来干什么的? 是来啃他的肉,喝他的血来的! 大算盘子心疼得都快要昏死过去了,真的不敢再听生意兴隆,人山人海啥的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吃过晚饭,代销点门口还聚集着人山人海的村民,他们在等着代销点开门,他们继续搬运呢。 可是,大算盘子没有再开门。 到了第二天,村民们还没吃早饭,宋其富的新店又开始放鞭炮。 又在大张旗鼓地喊着开业大促销。 当然,还是七折。 不过,效果并不好。 因为村民们都在等着代销点开门。 如果代销点今天还是六五折的话,他们还是要继续搬运的啊! 大算盘子其实打算今天结束“回报老少爷们”。 他已经是用生命在回报了,再回报他的老命都要没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可是,听说一大早宋其富就放鞭炮吆喝开业大酬宾。 大算盘子知道,宋其富这还是贼心不死,准备把村民们都拉过去啊! 于是决定,继续六五折“回报老少爷们”。 一边忙着卖货,一边给镇上批发门市打电话,要求补货。 吃过早饭没多大功夫,批发门市送货的三轮就拉着满满的一车货来了。 就这么一车货,完全禁不住疯狂购买的村民们的抢购。 不到中午,仓库里又要空了。 看着后劲依然十足,依然疯狂抢购的村民。 大算盘子突然感到疑惑了。 老少爷们买这么多货物回家干什么?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准备几年都不用再买了吗? 再说对于很多人家来说,他们怎么可能拿得出那么多的钱,存下这么多货物? 也要开小卖部吗? 正在疑惑的时候,大算盘子的手突然僵住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牛肉罐头,正要递给一个村民,可是,他看到了罐头的标签。 牛肉罐头的标签上,用圆珠笔画着一个兔子头。 当然,画得相当劣质,你要说那是画了一个老鼠也行。 大算盘子对这个兔子头画很有印象。 那是前几天他请几个舔狗喝酒。 几个舔狗喝得挺高兴,酒喝了好几瓶,桌子上的菜也一扫而空。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大算盘子只好让儿媳妇去前边货架上拿几个罐头过来。 等到罐头拿过来,大算盘子一看其中一个居然是牛肉罐头。 这可是最贵的罐头啊,他十分心疼。 就只是开了一个午餐肉,一个鱼骨罐头,一个红烧肉罐头。 牛肉罐头无论如何不让开。 一个舔狗看着牛肉罐头很想吃,但是人家主人不让开,他也没办法。 馋极无聊,就随手拿起圆珠笔,在罐头标签上画了个兔子头。 反正是在村里买,标签上画个兔子头不妨碍出售。 第二天大算盘子回到柜上,又把罐头摆上了。 他记得清清楚楚,昨天促销的时候,货架上的东西卖掉一茬又换一茬。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此前那个罐头早就卖掉了。 可是,为什么突然又出现在货架上? 这可是刚刚从批发门市送来的货物啊! 批发门市也进画着兔子头的罐头…… 大算盘子身体晃了晃,眼前发黑,头脑一阵眩晕。 手里的罐头抓不住,一松手摔在水泥柜台上,啪一声摔碎了。 几个儿媳妇一看公公摇摇欲倒,赶紧把他扶住,大声呼喊。 扶着他准备去后边歇息。 大算盘子用尽了最后的清醒和力气喊:“关门,赶紧关门,不卖——” 就晕过去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到傍晚的时候,恢复清醒的大算盘子派出一拨又一拨的舔狗,让他们去调查村民们买回去的货物都上了哪? 这些舔狗这两天忙着替他在那边盯着宋其富,还真没注意这一点。 等到他们出去打探,一个个傻了眼。 原来,大仓早就安排了好几辆三蹦子,还安排了好几个姓梁的。 他们就在村里坐地收货。 但凡从代销点六五折买回来的东西,他们八折收。 对于村民们来说,不用出村的,只要从代销点买出来,出来倒手就能赚一点五折。 多好的生意啊! 怪不得他们都买疯了呢! 怪不得到了晚上还好多人徘徊在代销点门口久久不去。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原来他们恨不能代销点日夜不停地卖货,一直卖到天荒地老才好呢! 大仓安排的那些人,收到货就装到三蹦子上,满了以后送到镇上的批发门市卖掉…… 大算盘子听到这里,顿时喷了一口鲜血。 当天晚上村医就里来给他挂上吊瓶。 转过天来,代销点没有开门。 人家宋其富的小卖部还在继续开业酬宾。 只不过不再是七折,而是九折酬宾。 放出话来,九折酬宾,期限为一个月。 这让那些搬运货物的村民很是后悔。 早知道小卖部现在变成九折,他们当时不要八折卖给三蹦子。 就在家门口摆个小床子,八五折促销也很好卖啊!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宋其富新店开业,两家搞竞争,弄得村里乌烟瘴气。 仅仅两天过去就战争结束。 村里恢复正常秩序。 唯一不正常的是代销点一直关着门。 暂时没法开了。 因为你开了门,几折卖? 不打折的话,村民们不会买。 打折的话,宋其富那边九折,而且人家是从县城进货的新店,你要想把村民引过来,至少八五折。 代销点现在的情况,九折都承受不了了。 何况是八五折! 宋其富那边不紧不慢地九折卖,每天的生意还算可以。 毕竟当时从代销点抢购的村民是六五折抢来的,一看有人八折收,顿时见财起意,把手里的东西全部卖掉。 其实家里什么都没存下。 等到家里需要什么日用品了,还得九折去宋其富的小卖部买。 一边买还一边心疼他那八折卖出去的货物。 不过梁家河的村民心疼,谁不没有大算盘子心疼得厉害。 他整整在家挂了五天吊瓶。 这才能勉强下地走走。 他很清楚,自己输了。 输得一塌糊涂。 宋其富开业的前两天,虽然吆喝七折销售,可人家根本就没有卖。 也就是说,根本就没打折。 那两天村里卖出的货,全是代销点六五折卖的。 损失都在代销点身上。 宋其富其实毫发未损。 人家现在九折卖着,不紧不慢生意进入正轨了。 也就是说,大算盘子其实是被大仓给摆了一道。 本来大算盘子还准备宋其富倒闭后,狠狠压价他的存货,来找回自己的损失。 可是现在来看,如果宋其富继续再用其他商业手段打压代销点。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新刊书小说网 也许代销点就要把存货盘给宋其富了。 这是大算盘子无论如何没法接受的。 可是很明显,宋其富打出九折促销一个月。 也就是说,这一个月内,代销点即使开门,也不会有生意。 等到过了一个月,羽翼已成的宋其富也不会放过代销点的。 大算盘子知道,自己输了,必须要考虑善后的问题了。 除了举手投降,取得宋其富的谅解。 他想不出其他办法。 求收藏,求银票,求追读! 485 情义无价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大算盘子也不是不明白,自己就是太霸道了。 现在所有的村都是一个情况,原来的代销点变成了属于个人的小卖部。 几乎所有的村里,除了原来的代销点变成的小卖部,还有别人另外开的小卖部。 一个村里还几个小卖部的情况很普遍。 一个普通的行政村,村里有二三百户,一千来口子人,就算是中等规模的村子。 再小点的村子,就是七八百口子人,最小的村二三十户,百来口子人,也是有的。 像梁家河这样,两千口子人的大村,在本县也找不出几个来。 按理说村里有三个小卖部都不算多。 偏偏因为大算盘子的霸道,他的代销点在村里一家独尊惯了,绝对容不得村里出现第二家小卖部跟他虎口夺食。 但是很明显现在不行了,如果大算盘子再存着一山不容二虎的想法,那么被淘汰的只能是自己。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然后让宋其富一虎独大。 唯一的办法就是效仿其他村子的模式,爱几家几家,你干你的我干我的。 谁也不恶意竞争,谁也不给谁下绊子(嗯,这个问题等事情平息以后看情况),和平共处(嗯,先维持表面上是和平了)。 大算盘子就是这么想的。 保持两家和平共处,口头上承诺的谁也不给谁下绊子,他认为这就是自己投降后出现的态势。 大算盘子一辈子争强好胜,从来都是他骑在别人脖子上拉屎,没想到今日一败涂地,要去向宋其富一个怂货认输投降。 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可又有什么办法。 要么投降,要么倒闭,只能二选一。 当然,大算盘子很清楚,在村民们眼里,自己是向宋其富投降。 其实他真正的投降对象,是大仓。 而且此前他已经向大仓请降过一次。 但是大仓不接受。 他苦心准备的投名状——出卖揭发魏春平都没能用上。 当时大仓不接受投降,大算盘子还不是很服气。 觉得你年纪轻轻的不知天高地厚,给你脸不要脸,既然要斗到底,那就来个鱼死网破。 可是现在他已经拼光了最后的一点老本,不投降实在没咒念了。 可是,自己是没输的时候向大仓请降,他都不接受。 现在他赢了,不得更加得势不饶人啊! 那不得更不接受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大算盘子知道,现在只靠自己去投降,已经是完全不可能了。 只能请出三老四少从中说和,帮助自己向大仓求情,递话。 等到大仓抹不开别人的求情,表示可以接受投降的时候,自己再亲自去登门赔罪。 这三老四少的人选,第一首选当然是田立业。 在大仓的亲爹梁秉仁活着的时候,田立业就跟梁秉仁走得最近。 后来梁秉仁去世,老歪坐山招夫来到大仓家,田立业跟老歪又成了好朋友。 除了年三十和年初一,几乎每天晚上都去大仓家跟老歪喝茶聊天。 当然,喝茶三友另外一个是老光棍大骡子。 大骡子啥也不是,而且多年来大算盘子从来没把他当人看,现在让他替自己出面,效果也不会好。 唯有田立业,所谓一笔写不出俩田字来,大算盘子跟田立业家还没出五服呢。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虽然平常关系也是一般——要知道大算盘子一直以来眼睛长在头顶上,他看得着谁。 但是到了这种关键时候,大算盘子相信,只要跟田立业说明这事的成破厉害,他不可能不帮忙。 另外还有一个说客人选,就是田立吉。 就是所谓的老财主田兴亮的大儿子。 当年肥田村长把田兴亮扣上大地主的帽子,并且指使贾发财和他的大儿子贾大,把田兴亮偷偷活埋了。 后来事发,肥田村长和贾家父子俩都被枪毙。 起出田兴亮的遗骨葬下不久,据说大仓跟一个外村汉子偷着去给田兴亮上过坟。 这说明大仓跟田立吉家是有故事的。 而田立吉是代销点的常客,晚饭后经常来代销点抽烟闲聊,不忙的时候还会跟大算盘子杀上几盘。 所以田立吉也成了大算盘子的“说情组”成员。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当然,仅仅请出中间人帮自己说情还是远远不够的,大算盘子必须要有拿得出手的投名状。 这样才能显示他的诚意。 这份重磅投名状,当然就是跟批发门市签订的村级独家代理合同。 只有把这份合同撤了,开通宋其富从镇上批发门市进货之路,才能显出他田生财真心投降的诚意。 当然,大算盘子也知道,在孙老板那里,撤销对宋其富的封锁是可以的。 因为撤销封锁,对孙老板有益无害。 但是那个村级代理费也同时撤销的话,孙老板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所以大算盘子这次真的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了。 决定村级代理费继续交着,但是请求孙老板撤销自己的独家代理资格。 ——这叫什么事儿!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这么多年了,他田生财在十里八村那也算是有名头的人,出了名的精明。 谁能想到居然办出主动要求给批发门市上交年费,却不用享受权利的事。 这要传出去,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大算盘子憋着一肚子的窝囊,强撑着病体,亲自来到镇上找孙老板。 说明来意,就是来求孙老板,允许他田生财只履行义务,不享受权利。 独家代理费他会年年交,如果孙老板不放心,可以另外签一份合同。 承诺年年交费。 但是原来那份合同,必须要收回来,拿去给村里那个姓梁的和宋其富看看,以表诚意。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孙业富听了田生财的话,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之色,很爽快地说: “既然你想拿回合同,那就拿回去呗。 至于代理费,什么签合同年年交什么的,就算了。 反正你已经交了一年的,我也不退给你了。 这事到此为止吧。” 田生财没想到孙老板这么好说话,顿时大喜过望。 要知道当时为了签下这份合同,他跟这位孙老板可是费尽口舌,连老有所养的感情牌都打出来了。 许下了各种的优厚条件,好容易才让他同意签合同的。 原以为来撤销合同,还指不定费多大气力呢。 万万想不到人家眼都不眨地就同意了。 连后续的年年交费都免了。 这得多大的情义啊! 求收藏,求银票,求追读! 486 今非昔比八大员 拿回合同的田生财说不尽的千恩万谢,道不完的感激涕零。 实在不知道怎么表达对孙老板的感激之情了。 “好了老田,不需要那么客气。”孙老板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这点小事对我来说就是举手之劳,也算不了什么。”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可对我来说是大事!”田生财做出一副很夸张的感动之色,“轻轻松松拿回合同,可是帮了我大忙啊!” “这合同你拿回去也没什么用,帮不了你什么。”孙业富说道。 “怎么会帮不了什么呢?”田生财正色道: “让姓梁的和宋其富看看,我是实心实意跟他们讲和的。 对于姓梁的和宋其富来说,以后他们能随便到你这里进货。 这是多大的便利啊! 我要不把合同收回来,他们能有这样的便利? 门儿都没有啊!” 孙业富笑了笑:“老田,听你一口一个姓梁的,那个姓梁的叫什么名字?” “叫梁进仓,你肯定认识他,以前他也在木器厂干过。”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哦,是他啊!”孙业富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老田,那你这份合同对他来说更没有什么意义了。 你知道的,这俩批发门市我也是承包的。 你知道真正的老板是谁吗? 那就是你说的梁进仓啊,我叫他梁叔。” 啊! 啊! 啊! “……” 田生财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嘴巴大张,保持这种表情长达一个世纪。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后来好容易嘴巴能够恢复开合功能,完全不敢置信地叫道:“孙老板,你不会跟我开玩笑吧?” “这事能随随便便开玩笑,这可是好大一份产业啊!” 孙业富说着,拿出当初大仓办理的营业执照和税务登记证,这都是原始材料。 还有俩人的承包合同。 田生财一看,果然这俩门市是大仓的,只是承包给孙业富经营而已。 他眼前一花,晃了几晃,差点摔倒在地。 幸亏孙业富把他扶住了。 好一阵子田生财才缓过来。 他喃喃地说:“孙老板,你能不能跟我交个底,大仓到底有多少钱?” “这个——”孙业富挠挠头: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梁叔的产业,我还真说不上来。 能有——几个亿? 谁知道呢! 反正你想吧,他刚刚投了将近一千万,要建一座私立学校。 他说那学校就是公益性质的,没打算挣钱。 我在想,梁叔要是没有几个亿,怎么会随随便便就投出一千万建个不挣钱的学校? 前些日子就已经动工了,规模很大。 据说元旦之前就能正式开学。” 几个亿? 投一千万建私立学校……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大算盘子脑子里盘旋着那些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不真实的。 孙业富是不真实的,自己也不是真实存在的,大仓的财富和产业,也不会真实存在…… 突然,他一扭头,用无比仇恨的目光盯着孙业富: “姓孙的,明明这门市是大仓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孙业富一摊手:“你也没问过我啊,没问我这门市到底承包谁的!” “好!”田生财艰难地咽一口唾沫: “即使我没问过你,可你知道是大仓的对吧? 你明明知道这门市是大仓的,还跟我签这样的合同?” 孙业富更加无辜了:“我没想跟你签啊。 当时你来找我,我无论如何不跟你签。 你还指责我油盐不进,说我落井下石坐地起价。 后来你都恨不能赖着我,要在我家养老了。 我这才被你逼着签的。” “……” 田生财一口老血涌上来。 可他鼓着腮帮子,硬生生又憋回去了。 是的,是自己费了移山心力逼着孙业富签下合同的。 不是他主动要坑自己。 是自己强迫对方坑自己的。 怪谁呢! 不怪他田生财无能,只怪大仓太狡猾。 大算盘子成了行尸走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 回来就把村医叫来,挂上吊瓶了。 不挂吊瓶不行,心脏快崩了。 一边输着液,一边让人把田立业和田立吉等人叫来,请他们替自己向大仓求情。 希望大仓高抬贵手,放过自己。 当然,他并没有把孙业富跟他透露的大仓的财富说出来。 因为他觉得,要是把大仓的财富透露出来,也许会把田立业等人吓住。 就不敢去给自己求情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打发走了姓田的这一拨,又把姓宋的叫来一拨。 其中就有因为车祸成了瘸子的宋其烈。 宋其烈自从车祸成了瘸子以后,也不能开车了,就回了村。 一开始供销社还能给他发一半工资。 再说他在供销社当了好多年司机,家底颇丰,日子还算可以。 可是这几年供销社的效益一天不如一天。 下边各村的代销点进货,只去镇东镇西的批发门市,再也不来供销社了。 至于零售嘛,只要看看供销社附近越来越多的杂货摊,就知道供销社多么地门可罗雀。 宋其烈的工资发放率也随着效益的下滑而下滑。 到了去年,供销社突然要求所有员工,包括领导,每人上交五千块钱的保证金。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当然这保证金也不是白交的,供销社会给你长着利息,只不过利息极低。 至于说要用这五千块钱保证什么? 谁也说不明白。 反正供销系统每个人都要交,不交的就自动离职算了。 这一下,原来的八大员之一的供销员们全部叫苦不迭。 最苦的就是两口子都在供销社上班的。 因为要一下子交出一万块。 本来这几年效益持续下滑,物价越来越高的情况下,其他单位都涨工资,供销社的工资几乎不大动弹。 日子比起大集体那时候,简直就是天上地下了。 现在又突然要交保证金,不交就离职。 这让太多的供销人陷入无比的纠结当中。 太鸡肋了。 交钱吧,实在有点交不起。 不交吧,又舍不得这份越来越鸡肋的工作。 不过宋其烈一点都不纠结。 因为就他那点降到原工资百分之三十的工资,实在不支持他再上交五千块。 于是干脆不交,权当离职,从此跟供销社什么关系没有了。 离开供销社还得自己投保,因为日子越来越差,他也不投了。 眼前的日子都不知道能不能过去呢,也就顾不得将来。 请读者大大多多支持!金票银票收藏,各种求! 487 老歪也有爱恨情仇 停发工资以后宋其烈才发现,蚊子腿也是肉。 虽然那百分之三十不多,但好在每个月都能去供销社有工资领。 现在一旦停了,坐吃山空,立刻发现日子无以为继。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他的腿瘸得比宋其富还厉害,走路不是一瘸一拐的问题,而是需要架一只拐。 这样的身体条件,干体力活根本想都别想。 眼看日子一天天越来越难,他觉得是时候准备唱一句“学习其富好榜样”了。 宋其富因为日子越来越难,无以为继,整天借酒浇愁,身心俱废,眼看就要萎靡致死了。 宋其烈觉得自己也快那样了。 当然,他也曾经想过趁着手里还有俩钱,在自家南屋开一个小卖部。 可是以他对大算盘子的了解,开小卖部的事也就只能想想,是绝对不敢捋虎须的。 要知道,宋其富的下场就是绝好的例证。 可是,没想到其富还能东山再起,又开了一个更大规模的小卖部。 而且还在跟大算盘子的竞争当中,活了下来。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反而逼得大算盘子歇了业,到现在没开门。 这让宋其烈心里很痒痒。 他觉得,要是大算盘子允许了其富这个小卖部的存在,那么,村里再开一家小卖部,大算盘子就更不会管了。 其实他作为老供销人,再说又是瘸着一条腿,唯一念念不忘的就是在村里开一个小卖部。 正在琢磨之际,有人来找他,说大算盘子请他过去一趟,有事要托付他。 宋其烈一听大算盘子相召,很高兴。 正好他要去探探大算盘子的口风呢。 当即架起单拐,三条腿快步如飞就去了。 到了那里,发现自己姓宋的还来了好几位,其中就有村里原来的大队会计宋其廷。 想当初,肥田村长,宋其廷,大算盘子等人,都是村里的上层人物。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彼此还是有一定的交情的。 现在大算盘子把几位姓宋的找来,就是托付他们去找宋其富,向他表达自己认输的诚意。 希望两家以后和平相处,再也不搞这种两败俱伤的竞争了。 两拨人马派出去,大算盘子总算稍微松口气。 虽然这次跟二人联军争斗,自己一败涂地,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但是只要能够取得二人的谅解,跟他们讲和,从此不再争斗。 和平共处。 让自己的代销点还能开门。 这也算是给自己留了最后一条活路吧。 反正输得如此彻底,大算盘子的斗志已经完全被打垮。 他觉得只要彼此不再心存仇恨,都老老实实,各自做各自的生意,就很满足了。 且说田立业那一路。 他要替大算盘子去求大仓,肯定不会直接跟大仓说。 他跟老歪这么多年的聊天也不是白聊的。 喝茶三友平常有什么事,都是彼此交流,诉诉心事啦,让对方给自己出个主意啦一类。 现在这个事直接关乎到老歪的继子身上,田立业更是先要跟老歪透个气,征求他的意见。 老歪在村里表现虽然老实,但那是因为他坐山招夫的身份使然。 其实他也是很正常,挺有主意,很明白的一个人。 平常田立业和大骡子有什么事,他提供的意见都是很具有参考价值。 可是现在田立业来找他,跟他把事一说,老歪有些为难了。 因为,老歪其实比大仓更恨大算盘子。 除了此前梁金元去大算盘子家看电视,被大算盘子连讽带刺几乎是撵出来。 还有刚刚发生的,大算盘子为魏春平出头,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把大仓娘从代销点赶出去。 扬言不会卖东西给大仓一家。 还有就是自从老歪来到梁家河,从来没拿他当人,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没有好声好气跟他说过一句话的。 也就肥田村长和大算盘子等寥寥几个人。 在这些村里的上等人面前,老歪被人白眼,没好气,虽然他表面是唯唯诺诺,但是作为一个男人,要说没有遭受屈辱的愤怒那是不可能的。 肥田村长被枪毙,村里那些受他欺负的人感觉很是扬眉吐气。 老歪虽然不敢对人表达自己的感受,但是内心确实很畅快。 善恶到头终有报,且看来早与来迟。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现在,大算盘子也开始遭到报应了。 听英子说,前几天他带着礼物来找大仓,想跟大仓讲和,被大仓给赶走了。 而且大仓还扬言要把三仓叫出来。 吓得大算盘子灰溜溜跑掉。 老歪感觉很痛快。 对大算盘子这种坏事做尽,恶贯满盈的人,就该这么对待他。 就是绝对不能原谅他。 可是现在,陪伴自己喝茶聊天打屁的老友,作为大算盘子没出五服的本家,来求自己。 求自己去大仓面前递个话。 希望大仓大人大量,得饶人处且饶人。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这不是来为难老歪嘛。 这几天仅仅让大算盘子损失了一些钱财,可那算得什么。 多年来大算盘子盘剥了村里人多少钱,现在让村里人从他代销点倒卖出来,赚点钱。 正好算是把他的不义之财散发回老少爷们手里。 实在算不得什么报应。 他还在等着大算盘子得到更加猛烈的报应呢。 田立业每天晚上来这里跟老歪喝茶聊天,虽然老歪一些话不便说出来,但是田立业完全了解老歪的内心世界。 知道他深恨大算盘子。 也知道自己这次来找他,是让他为难。 可是他自己作为田生财的族人,受田生财的托付,怎么也得站在姓田的那一边,替田生财说点好话。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总得为姓田的出点力吧。 他觉得这是作为老田家的人,所应该具有的责任。 他见老歪为难,想了想:“要不然你别说话了,我跟大仓说说吧。 不管大仓怎么决定,反正我受人之托,也算尽了心了。” 老歪点点头,这样也好。 自己保留意见算了,就不替姓田的去当这个通信员了。 于是田立业就去那屋,找大仓把大算盘子托付的意思向大仓转达了。 也仅仅是原话转达而已,田立业也不能过多地发表意见。 因为在田生财和老歪之间,他还是更珍惜跟老歪的友情。 如果自己明确表示替大算盘子求情,要求大仓放他一马,万一大仓不同意呢? 这会让彼此都很尴尬。 会影响自己跟老歪纯真的友谊的。 可是让田立业万万没想到的是,大仓想都没想,回答道: “既然他托您过来说合,那这事就算了。 我们家跟他的恩怨,就此了结。 不过宋其富那边到底原谅不原谅,我说了不算。” “行,行行行,”田立业感激地连声说道,“我懂我懂,宋其富那边他自己拿主意!” 488 路路断绝 对田立业,大仓肯定有啥说啥,一句话假话不说。 这是自己亲爹生前最好的哥们儿,又是自己继父多年的好茶友,专业陪聊。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多少个夜晚里,给了继父最充实的精神生活。 他们好友之间珍惜彼此的友谊,大仓也同样替他们珍惜。 现在田立业替大算盘子过来递话,这是他作为姓田的责任,无可厚非,不能苛责。 而且田立业做得也算可圈可点,仅仅是递话,并不发表意见。 这样给双方都留了脸面。 饶是这样,大仓也不能让田立业毫无效果地白跑一趟。 明白地告诉田立业,自己家跟大算盘子之间的恩怨,从此了结。 田立业很清楚这里面其实是给了自己天大的面子。 他知道大算盘子这些年得罪了太多的人,尤其是近来他跟魏春平走得近,帮助魏春平威胁大仓娘。 对于大仓家来说,实在是太无辜。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而且前些年,大算盘子把梁秉礼逼得差点上吊。 大仓要给三叔报仇,没等开始的,大算盘子吓得闯了关东。 等他回来,大仓就没再提这事。 真的就如那天大仓对大算盘子说的那样,人家是看在同村的份上,放过他多次了。 这次大算盘子跟宋其富较劲,搞竞争,没错,是大仓在背后出力。 可是,所有的阴谋诡计,不还是大算盘子挑起来的吗? 大仓和宋其富就是被动应战而已。 现在大算盘子输了,托人来讲和,大仓并没有得理不饶人,而是很爽快地说恩怨了结。新刊书小说网 虽然这里面是看在田立业的面子上,可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这得多么宽广的胸怀啊。 不过,田立业也听明白了大仓的言下之意。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大仓说的很清楚,自己家跟大算盘子的恩怨,就此了结。 但是宋其富跟大算盘子的恩怨,他说了不算。 也就是说,如果宋其富不打算原谅大算盘子,大算盘子的代销点还是没法开门。 因为现在宋其富的实力今非昔比,而且他的小卖部什么货物都是全新。 要是继续跟大算盘子打价格战,代销点已经完全不是对手,他就是开着门也不会有人去买东西。 那么,接下来的关键就看宋其富的态度了。 宋其廷和宋其烈等人受了大算盘子之托,拿着大算盘子从镇上批发门市要回来的合同。 来找宋其富调解。 这些姓宋的其实是怀着很纠结,很忐忑的心情来做调解的。 因为他们知道大算盘子上次把宋其富的小卖部挤垮,宋其富到底有多恨他。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万万没想到的是,一看大家伙来给他俩调解,而且还带来了大算盘子的投名状。 表达了大算盘子彻底认输的诚意。 宋其富也没有过多纠结,就同意了讲和。 但他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让大算盘子到自己新开的小卖部前边来。 当着村里老少爷们的面儿,跟自己说声对不起。 这个—— 宋其廷等人觉得很难。 毕竟大算盘子六十多的人了,而且一直以来在村里属于上等人物。 让他这等身份的人,来跟一个小辈认错道歉,他未必会来。 大家知道,虽然大算盘子爱财如命,但他更在乎在村里上等人物的身份。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认错,还不如宋其富要点钱更容易让大算盘子接受。 没想到宋其富很执拗:“我凭什么要他的臭钱! 他的钱太脏,我不要。 我现在就是缺他一个道歉。 只要道歉了,所有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 不道歉,我就永远不会原谅他。” 几个人一看其富如此坚决,也不好再继续劝他。 他们也觉得,其富能够松口,表示这事有商量的余地。 而且只是让大算盘子道个歉就算过去了,其实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别的不说,就说他们给其富捎过来的那份合同,几个说客看着也是很愤怒。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有钱大家挣,你也不能太吃独食了。 其富仅仅要个道歉,说起来也不苛刻。 要是连这一点大算盘子都做不到,那他活该倒闭。 几个姓宋的回来跟大算盘子一说,大算盘子果然不想道歉。 他希望大家回去再做做宋其富的思想工作,能不能稍微给点钱作为补偿。 宋其廷直接给他驳回了:“那事行不通。 刚才我们也那样跟他说了,可他不要钱。 就要你的一个说法。” “那——”大算盘子转了转眼珠子,“能不能别当着老少爷们的面儿道歉? 让他到我家来,我请他喝酒。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或者我带着酒菜去他家也行,你们几个也来,一块儿喝个酒。 我给他赔礼道歉。 怎么样?” 宋其廷等人气得都不说话了。 这就是大算盘子的真实面目。 只要别人一松口,但凡给他机会,他就又得寸进尺。 几个人看得很清楚,其富的态度十分坚决,再去说也不可能改变。 大算盘子一看,姓宋的也就帮到这里了,即使硬是让他们再去找宋其富,肯定也不会尽力。 等到把姓宋的送走,他又把田立业叫来了。 把宋其富的要求告诉了田立业。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立业,我的意思是,宋其富其实是个怂包,这一切都是大仓帮他办成的。 他什么都听大仓的。 所以我想让你再去找找大仓,让大仓跟宋其富打个招呼。 道歉可以,但不要在村里老少爷们面前说对不起了。 大庭广众的,我这张老脸拉不下来啊!” “……”田立业看着一脸期盼的大算盘子,真的很无语。 看在自己跟大仓家多年交情的份上,大仓答应跟大算盘子恩怨两清。 人家已经给足了自己面子。 自己要是再去找大仓,让大仓去劝宋其富,这是不是蹬鼻子上脸? 太给脸不要脸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田立业沉默良久。 大算盘子也不急着催他。 他看得出立业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过了一会儿,田立业站起来,走了出去。 大算盘子以为他出去尿泡尿,还会回来。 谁知道他眼睛都瞪酸了,也再也没有把立业盼回来。 家里人告诉他,田立业早已经出门回家去了。 大算盘子气得差点把吊瓶摔了。 路路断绝,这回大算盘子再也不用心存侥幸,老老实实去赔礼道歉吧。 请读者大大多多支持!金票银票收藏,各种求! 489 犯了众怒 为了让宋其富不再打折销售,尽快让代销点开门营业,大算盘子强支病体,去给宋其富道歉。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一听大算盘子要给宋其富赔礼道歉,村里人十分轰动。 对于好多上了年纪的村民来说,活了这么多年,从来只见大算盘子在村里高人一等。 什么时候见他给别人赔礼道歉过! 何况还是给宋其富,一个比大算盘子矮一辈的人,还是瘸腿,在大算盘子眼里的怂货。 很多村民都跑来看热闹——也不知道这事是谁传出去的? 说真的,大算盘子感觉自己还病着,而且身体状态很差,走路都浑身无力。 到了宋其富的小卖部附近,一看那里聚集了好多的村民,他的两腿更像是灌了铅。 看到大算盘子来了,村民们自动往两边闪开,给他让开一条道。 听着两边村民的窃窃私语,以及一些人讥讽的嗤笑,大算盘子的脸上就像挨了多少耳刮子,比针扎都难受。 他真想掉头回去,宁死也不受这样的侮辱。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不就是代销点倒闭了吗,倒闭就倒闭,全家喝西北风去吧! 可是,想归想,他怎么可能舍得干了大半辈子的代销点倒闭。 怎么可能让全家喝西北风! 不就是见了宋其富说几句软话,道一声对不起吗! 人嘴两张皮,话是一股气,说什么不是说,那么当真干嘛! 想到这里大算盘子使劲挺起了他有些佝偻的身子,做出一副很精神的样子。 拿出最洪亮的声音朝着里边喊:“其富,你叔给你赔礼道歉来了,我是进去啊,还是站在外边说?” “你别进来!”宋其富从小卖部里面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他的老婆孩子。 出来以后宋其富就站在门口,在这条人胡同里跟大算盘子遥遥相对:“你别往前走了,想说什么你说就行。” “其富啊,”大算盘子拿出一副语重心长的长辈口气: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以前的事都是误会。 咱俩的事,其实是扯平了。 上一回,你没争过我,自己垮了,幸好剩下的那些货盘给了我,也没损失很多。 这一回呢,我没争过你,整整打了两天折,大半个家业都赔了进去。 当然,我自己愿意打折的,我活该。 我赔点钱,你也解解恨,挺好啊! 怎么样,你也解恨了吧? 其实,都是一个村的,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哪有什么仇恨。 没仇没恨的肯定也不会把事做绝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以后咱们打交道的机会还多着呢。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怎么样,咱们两家这事,就算过去了?” 宋其富的脸色冷冽得就像三九天的冰河,他盯着大算盘子:“你想让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对啊,”大算盘子笑着扫视一眼两边的村民: “一个朋友一条路,一个冤家一堵墙,冤家宜解不宜结啊。 老俗话是不会骗人。 所以不管咱俩谁打谁小了,你叔先来给你道个歉。 我希望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以前的事一笔勾销,擦了桌子另上菜,咱爷们以后好好相处。” “相处,谁跟你相处?”宋其富声音有些凄厉地高声叫道: “你希望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是我不希望。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这次竞争你输了,就想跟我讲和。 上次你挤我,我输了,你怎么不跟我讲和? 你家大业大,赔上几万块钱也不怕。 可我呢,我自从跌断腿,我就是个残废人。 地里的活儿干不了,别的买卖不会做。 好容易俺丈人家给我凑了五千块钱当本钱,让我开个小卖部。 那是什么?那就是给我一个饭碗,让俺一家人也能喝碗稀粥,不至于饿死。 没招你没惹你吧? 我还怕你看我开小卖部不高兴,我请你喝酒。 你当着我的面儿说的全是人话。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可是扭头回去干的就不是人事。 你跟镇上批发门市签了合同,弄个什么村里独家代理,不让他们发货给我。 我一个腿脚不好的残废,不去镇上进货,你让我从哪进货? 进不来货不说,你还打着什么回报老少爷们的幌子搞打折。 我本来进的货加上运费就贵,你一打折,我直接没法卖了。 不到一个月,我那小卖部就硬生生让你挤垮了。 剩下那些货人家不给退,我只好全部盘给你。 你是往死了给我压价啊! 你挤垮的不是我的小卖部,那是断了俺一家人的活路啊! 我这腿脚种地种不了,干小卖部亏得裤衩都没了,你让俺怎么活?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我一个大男人不但养不了老婆孩子,还得老婆干活养活我,这个家能支撑几天? 你记不记得我上你那里去买的一六零五? 那是给我自己准备的啊。 我都准备喝药了啊! 我跟孩子他娘说,我喝药死了,你再找个人家,无论如何得把俩孩子养大——” 说到这里,宋其富的嗓子哽住了,眼泪唰唰地往下淌。 他的老婆一手揽着一个孩子,早就泣不成声。 两边的村民们被宋其富说得心酸,一个个也都在抹眼泪。 好多人忍不住开始骂大算盘子。 并且开始历数以往大算盘子放高利贷,逼债的时候多么狠。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还有人提起他们家做假酒,村后那个大院不让人靠近,把人家孩子都给打出病来。 议论纷纷,越说越愤怒。 大算盘子一看,这是激起众怒了啊!httpδ:// 他有些慌了,结结巴巴地辩解道:“你——说的这些我不知道啊。 我没想到你家庭这么困难啊。 干商业不都是搞竞争嘛,我这就是正常的商业竞争。 可没想别的啊!” 请读者大大多多支持!金票银票收藏,各种求! 490 呜呼哀哉 “你还真好意思说啊!”宋其富抹一把眼泪: “你没想别的,你肯定没想别的。 你就是想着你自己那点私利,就想着独占村里的生意。 从来就没想过别人的死活。 你把我挤垮了,断了俺家的生路,我就是死了,你肯定眼都不眨一下。 田生财,你说说你还是人吗? 把我挤垮了,看着我一天天生不如死的样子,难道你就一点都不觉得内疚吗?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难道你没觉得我们一家子是多么可怜? 我知道,你感觉不到,因为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你就剩了一肚子的狼心狗肺。 只有长着良心的人才能看到我可怜。 就说大仓,想当年你也有份,跟着俺叔对付大仓,跟大仓抢着承包砖窑。 我其实对不起大仓。 可大仓是怎么对我的? 我这个小卖部全是他出钱给我弄起来的。 我穷得一分钱都没有,一分钱都没投啊。 他说了,小卖部开起来以后,挣着钱了,把本钱还给他。 要是亏了,亏他的。 我不理解啊,我问他为什么要帮我? 他说看着我腿脚不好,想起他叔来了。 他见不得腿脚不好的人受苦受穷。 看我日子过成这样他心里难受。 你肯定以为他那是说着玩的,其实是利用我报复你吧? 你想错了,你根本就不了解大仓。 他要想报复你,有一万种办法把你弄死。 他其实就是为了帮我。 他说了,帮我把小卖部弄起来,要是你老老实实的,他就放过你。 要是你还想把我挤垮,那就是自找死。 自作孽不可活,你就是死了,也是自己作的。 现在你明白了吧,这都是你自己作的。 没人逼你打折,逼你亏钱,没人逼你的代销点关门。 你那样做只不过就是想把我挤垮。 你就是宁愿自己亏钱,也不想给我一条活路。 你自己想想你有多歹毒吧。 再看看人家大仓,人家都干了些什么? 你看看现在山鱼和狗咬过的日子,老婆孩子热炕头,在村里也是前几名的富户。 上去十年前,他俩能过成现在这样儿,谁敢想?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还不都是大仓出钱出力帮他俩干起来的。 人家大仓图了什么? 什么都不图,他就是看着俩叔打光棍可怜,他看了心里不舒服。 还有热闹算卦,那是大仓到处打听,好容易才给他找到的好师父。 后来他在夏山街上把联防的眼戳瞎了,大仓跑到省里请的律师。 帮着他打赢了官司不说,还捎带着把热闹婶的眼都治好了。 他这直接是给人改变了命运啊! 那天他要帮我,我怎么也不敢相信。 后来他就问我,他说三哥,你信良心不? 要是信良心,就相信我是真心要帮你把日子过起来。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我不图什么,就图了个眼前清静。 要是你日子过差了,活不下去,我看了难受,我就是不想让自己难受。 人家就是图了个心安! 田生财,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心安不?” “……”大算盘子额上的汗都出来了。 倒不是宋其富的慷慨陈词让他受到了良心的谴责。 而是他发现两边的村民们越来越愤怒。 宋其富继续说道:“我答应你让你来道歉,我不是戏弄你。 我就是想当着老少爷们的面儿,让大伙评评理。 现在事儿就摆在这里。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要是大伙觉得我可以原谅你,咱俩的恩怨一笔勾销。 要是大伙儿觉得我不应该原谅你,那么咱俩的仇恨完不了。 我一定要跟你拼个你死我活,不把你的代销点挤垮,我誓不罢休。 现在我就让老少爷们表个态。 要是大家伙儿希望我原谅田生财,大家这不是站在两边嘛,东边的站到西边去,西边的站到东边去。 要是大家伙儿觉得田生财作恶多端,不应该原谅,那么就站着别动。 现在我就听大家的,你们表态吧!” 大算盘子万万没想到,宋其富居然跟自己来这一出。 他惊惶地左右看看,挥着手招呼村民们:“大家伙儿动一动啊! 这边的走到那边去,那边的走到这边来啊。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和其富滚到沟底,两败俱伤吧?” 可是,村民们一个都没有走动的。 刚才宋其富的一番话,已经把所有人的愤怒给引燃了。 别说支持大算盘子,现在人人都想把他撕吧撕吧吃了。 有的村民忍不住,把一些土块、石子什么的往大算盘子身上丢。 一个个议论纷纷地骂他。 大算盘子一边用手护着脑袋,一边大声喊道: “你们怎么能这样,我这么大年纪了你们联合起来祸害我! 宋其富你这个骗子,明明答应只要我道歉就行。 我给你道过歉了,你还不放过我。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你还是人吗?” 宋其富叫道:“田生财,我是人不是人,老少爷们自有公断。 大家伙儿不让我原谅你,我就不会原谅你。 你滚蛋吧,滚回去等着吧。 我一定会把你的代销点挤垮。 让你也尝尝倒闭的滋味。 倒闭了别忘了把货盘给我。 我不是你,我可以给你个好价钱!” 大算盘子急怒攻心,指着宋其富,实在想不出更恶毒的话来回击他,只是一个劲儿叫着: “宋其富,你——你——你你你——”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两边的村民纷纷用土块和小石头朝着大算盘子扔,还一阵阵起哄:“让你滚呐,赶紧滚啊,还赖在这里干嘛啊……” 大算盘子身体晃了晃,捂着胸口,狠狠地点着宋其富:“你——你等着——” 转身踉踉跄跄回去了。 刚刚跨进家门,他的眼前一黑,就摔在地上。 等到把村医叫来,大算盘子的嘴都歪了。 中风,半身不遂。 送到医院治了半个月,拉回来也是个不能自理。 吃喝拉撒都下不了炕,什么都需要人伺候。 他家里倒是不缺女人。 他的老婆子和三个儿媳妇。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可是三个儿子在监牢里,儿媳妇一个个都不安心。 尤其是三儿媳妇,一直在琢磨着跟田玉发离婚。 这样的心态,想让她给公公接屎接尿地炕前伺候,那是不可能的。 他老婆子和二儿媳也不想伺候他。 都想让大儿媳伺候他。 因为当初大儿媳刚刚进门,长得那也是颇有几分姿色。 而大算盘子雄风虽在,却不想对昨日黄花的老婆子表示。 于是就跟大儿媳表示。 这事他老婆子和大儿子都知道。 可大算盘子是一家之主,而且凭着精明的头脑和强硬的手腕把日子过得十分富裕。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老婆子虽然不甘但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大儿子也只能打掉牙和血吞。 这种关系一直都持续着。 现在大算盘子半身不遂,其他几个女人就窃窃私语,平日里你不是对大儿媳好嘛,现在让大儿媳伺候你吧! 可是,大儿媳当初是看在公公手腕强硬,手里掌握财政大权她能捞点好处。 现在糟老头子半边身子不会动,除了口眼歪斜涎水老长别没有什么特长。 大儿媳妇才懒得理他。 明明家里四个女人,可就是眼睁睁看着大算盘子拉在炕上尿在炕上。 翻个身就能滚一身屎尿。 送饭也是没好气往炕上一扔,爱吃不吃。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大算盘子想当年何等风光的人,没想到沦落到这种境地。 受到虐待,口渴了要点水喝,喊破嗓子都没人的理的时候,他除了放声大哭就是破口大骂。 在炕上滚屎滚尿没几个月,就一命呜呼,悲惨地死去了。 当初吃得脑满肠肥一个人,死了之后往外抬,轻飘飘就剩了一身皮肤包着一副骨头架子。 请读者大大多多支持!金票银票收藏,各种求! 491 筹备婚礼 大算盘子从宋其富的小卖部离开,刚进家门就一头栽倒,半身不遂。 一开始的时候他的家人还说要追究宋其富的责任,要去告宋其富。 可是村里人没有一个人支持大算盘子,都说大算盘子是自己作的,宋其富跟他离得老远,一指头都没动他。 要是去告人家宋其富,全村人都会上法庭证明宋其富的清白。 本来他家里就剩下四个娘们儿,一看村里人都向着宋其富,告宋其富的话也就再也不提。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从宋其富的内心来说,绝对是恨不得大算盘子嘎巴死了。 可是当几个姓宋的受大算盘子之托,来调解的时候,跟他说大仓都已经原谅大算盘子了。 宋其富即使心里有千万个不甘,他也不敢继续跟大算盘子斗了。 总得义无反顾地跟着大仓走吧! 于是他就跑去问大仓,自己该怎么办? 大仓问他:“你别管我跟他怎么样,你问问你自己的内心。 你跟我说实话,你希望放过大算盘子吗?” “不!”宋其富坚决地说,“我就是跟他拼了,一命换一命,我也不想放过他。” “这不就结了,我跟他的恩怨,是我们的事;你跟他的仇恨,是你们的事,你想怎样就怎样,不用来问我。” 至于宋其富让村里老少爷们做决定,东边的走到西边,西边的走到东边,这是大仓给他出的主意。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就像某些二皮脸的事情需要举手表决一样,你希望大家都不同意,那就要说“同意的举手”。 毕竟,保持沉默相对容易,举手需要勇气。 而且本来大算盘子就犯了众怒,村里没几个人支持他。 所以即使有那么几个舔狗想帮着大算盘子说话的,宋其富让他们换一边站位,他们也不好意思站出来。 大算盘子永远弄不明白的是,这事儿啊,其实大仓说了很算! 别说大算盘子放高利贷曾经逼死过人命,单单他在宋其富身上的犯下的罪孽,就没有被原谅的理由。 即使没打算原谅大算盘子,但事实上大仓还是妇人之仁,没打算把他往死里逼。 大算盘子不是视财如命吗,大仓的想法就是让他破财,让他感受一下割肉一样的痛苦。 只是大算盘子心胸太狭窄,再说顺风顺水了一辈子,接受不了失败。 当他知道代销点肯定要被挤垮时,他自己的身心就先垮了。 大算盘子半身不遂躺在炕上备受虐待,滚屎滚尿,整个梁家河没几个人同情他。 都说他这是报应。 他跟宋其富这事,从头到尾都是他在背后搞事。 一句话,是他自己把自己作死了,怨不得任何人。 怨不得宋其富,更怨不得大仓。 所谓公道自在人心,是非自有公论,对于村里人的这些议论,大仓从来不会关心。 他也没那些闲心。 近一段时间比较忙。 按说,像他的生意做得这么大,全国最大的物流网,包括车队,还有化工生产和贸易,调味品出口企业。 他应该很忙。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但做生意的就是这样的规律,生意做得越大的老板,越是清闲。 这跟韩信善于将兵,而刘邦善于将将是一个道理。 越大的老板越清闲,而那些整天忙得要死,事必躬亲疲于奔命的老板,肯定做不大。 作为有着后世丰富管理经验的大仓来说,从事业迈出第一步开始,就注重培养管理人才。 比方他准备弄矸石砖厂,就物色好了建刚,软硬兼施地逼着他学习专业知识。 硬生生把他培养成了矸石利用方面的专家。 一开始弄了几辆车的车队,他首先把石国良和孙玉业揽到身边,替自己管事。 在这个私人企业任人唯亲,永远走不出家族企业怪圈的时代,大仓的职业经理人管理理念,无疑是相当超前的。 他这一段时间之所以比较忙,是因为有两件事需要他亲自抓一抓。 第一,就是给二仓张罗结婚事宜。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第二,就是他的第一所私立学校正在如火如荼的建设之中。 当然,学校的基建用不着他管,他只要安排手下人负责就行。 就是在学校的专业设置,以及师资配备这些方面,是个大工程。 咱们的职业学校,跟其他的职业学校从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培养具有专业技能的劳动型人才。 但在专业设置方面跟其他职业学校又有很大的不一样。 在这个年代,上职业学校最热门的专业,无外乎汽修,电器修理,电气焊,厨师什么的。 不但是筹备小组的人是这样认为,就连只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民都这样认为。 因为大家都长着两只眼睛,都看得很清楚。 当今社会发展越来越快,各种车辆越来越多,车多了,总有坏的吧。 坏了总得修吧!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要是学会了修车技术,开一个汽修厂,绝对生意兴隆啊! 还有就是电器维修。 曾几何时,村里有一台收音机都是那么稀罕。 就拿梁家河来说,村里最早买得起收音机的是宋其烈家。 夏夜里吃过晚饭,村里好多人都要聚拢到宋其烈家的院子里。 大家静静地或坐或站,也有蹲着的,还有倚着墙根的。 不做别的,就是凑到这里听收音机来了。 宋其烈把收音机放到磨台上,大家就如醉如痴地听到很晚,这才散去。 到后来村里有了电视,也是像听收音机一样,凑到买了电视的人家去看电视。 看看现在,收录机,电视机,越来越多。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学会修理电器,开一个修理铺,绝对生意兴隆啊。 至于电气焊,厨师什么的,社会需求也是越来越大。 家有万贯不如薄技在身,要是学会了这些热门技术,那都是一个财源滚滚的好饭碗啊! 但是筹备小组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越是这些大有前景的热门专业,在他们梁董眼里好像是深恶痛绝似的。 当然,作为一家职校,即使梁董再深恶痛绝,这些热门专业也必须要有。 但是因为梁董的侧重点不在这些热门专业,汽修、电器维修什么的在师资等方面就显得相对薄弱。 大家都很疑惑,但是又得不到梁董的解释。 只能是梁董怎么安排,大家就坚决执行好了。 其实这里面的真实原因,梁董实在不便解释。 虽说人的眼光有长有短,但如果自己说明其中原因,眼光放得太远的话。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即使不至于把自己弄去切片,至少在筹备人员听来匪夷所思,甚至怀疑梁董是不是准备改行做科幻了。 于是自己这个当老板的只能是显得霸道一点,显得太过于偏见了。 从道理上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任何职业既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也没有所谓的前景好不好。 关键在于谁去干。 可是梁进仓的办学理念认为,人生苦短,没有用的职业技能,最好别学。 也就是说,他希望每一个从高等教育院校毕业的人,都能学有所用,能干自己所学的专业。 如果毕业后不从事所学专业,那么对你的人生来说,就是巨大的浪费。 对社会来说,也是巨大的浪费。 因为上学不是那么容易的,除了家里要花费巨大的财力供你,最重要的是你要把人生最宝贵的年龄用在接受高等教育上。 而毕业后所学专业用不上,学的那点东西没多长时间就全忘了,跟没学一样。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当然,到现在为止,不管所学专业用不用得上,只要考上了就能一劳永逸不用为生计发愁。 可是当大学生不包分配,自谋生路之后,如果所学用不上,真的是浪费人生,浪费社会资源。 对于职业教育来说,这个问题更加明显。 你学了电气焊专业,毕业后不干电气焊,而是去当厨师。 那这几年的在校学习意义何在? 梁进仓筹谋职业学校很久了,之所以一直拖到现在才开始办。 其实就是一直在专业设置方面纠结。 说白了就是在眼前和长远之间纠结。 如果眼光放得太长远,跟目前的现实脱节,学生的择业是个问题。 可要是随大流,只顾眼前,那么很多专业学出来,其实很耽误人生。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就拿现在最热门的汽修和电器维修来说吧。 没错,汽车越来越多,但是,修车的也会越来越多。 上职校学汽修,理论和实践结合得再好,到了社会上想自己开一家汽修厂也很难。 总得去别的汽修厂实习很长时间才行。 然后即使技术纯熟了,因为资金、场地等等条件的约束,真正付诸实施拥有自己的一家汽修厂的,依然是凤毛麟角。 那么靠技术给别人打工,这个活儿也很难养老。 并且随着汽车技术的日新月异,以前学的那些技术能用上的也是越来越少。 也就是说,现在学汽修的,干到后来,等人到中年,正是不上不下的年龄的时候,往往还得需要另谋出路。 那才叫一个尴尬呢。 最尴尬的应该还是学电器维修的。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老百姓只看到家用电器越来越多,却不知道修理电器这个活儿,会随着电器越来越多而被淘汰。 因为到了后世,家用电器几乎没有修理那个概念。 基本上坏了就淘汰掉了。 最严重的是,更新换代太快,不用坏也得淘汰。 还用得着修理了吗! 你就是学成了,真的也开一家电器修理铺,基本上到了人到中年,你的这个修理行业也干到头了。 干了半辈子修理电器,在上有老下有小的人生最累的年龄,还需要另谋生路,对很多人来说,几乎是一条绝路。 也就是说,当前很热门的行业,过不几年就会变成夕阳产业。 但是你靠着这个行业养家活口很多年了,想转行又是太难太难。 几乎相当于被这个职业给坑了。 要不俗话说“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 选对一个职业对一个人的人生来说,真的是太重要了。 当然,这里面有眼光的问题,也有运气的成分。 比方说前些年的“八大员”,当时那可是人人羡慕的好职业啊。 可是到了现在,原来的八大员的日子那是越来越艰难。 所以梁董办职业学校,除了主要目的是为自己培养人才之外。 还让他自己很受折磨。 他既想让自己学校毕业的学生都能学以致用,又想让他们都能掌握一门能够干到养老的技能。 这确实有点过于完美了。 社会发展日新月异,他的这种想法其实是很不现实的。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所以他的偏见,只能保留算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把自己纠结的这两点,做得更好而已。 梁董的职业学校跟其他学校不一样的,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地方。 那就是加强了道德思想教育。 而且还相当热心地亲自参与筹备德育团队。 让那位名誉校长,顾庭芳老先生兼任德育办公室的主任。 另外还给顾校长配备了一名业余的小助手,赫连小羊。 这两名人选,梁董用起来都是大有深意的。 首先,聘任顾庭芳老师担任学校的名誉校长兼德育办公室主任,其实有点公权私用之嫌。 把顾老师放到学校一个重要岗位,其实相当于挟持了自己兄弟媳妇的人质。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你想啊,顾老师在大仓的手底下做事,他的女儿顾云丽在婆家那不得各种小心翼翼吗! 要是她在婆家不好好干,不孝敬公婆,惹得她的大伯哥不高兴的话。 那她的老爹在学校里,还会那么受重用吗? 所以,顾老师肯定要时时刻刻教育、敲打自己的女儿。 要求她在婆家要兢兢业业做一个好儿媳。 大仓知道顾云丽是个温良恭俭让的好姑娘,现在再加上她强大的德育后盾。 相信她会成为母亲手里的好儿媳。 然后就说到顾校长的业余小助手赫连小羊。 赫连牛和赫连小羊兄妹,是梁老板迄今为止发现的最有天赋的天才。 兄妹俩无论在动手能力还是动脑方面,都有着非同一般的天赋。 梁老板把他们兄妹俩带回来,除了安排他们上学以后,还让兄妹俩成为自己实验室唯二的小助手。 在实验室里,赫连牛更是展现出逆天的动手能力。 而赫连小羊则在计算机语言方面具有非同一般的领悟能力。 梁老板教她学习计算机不过短短两个月,居然发现自己已经倾囊而出,没什么可教的了。 自己所掌握的计算机技能,短短两个月的业余学习,就被小羊全部掏空。 梁进仓全国物流网的总部其实在东昌县,物流网的总账就在孙业霞领导的财务们手里掌握着。 因为体量巨大,从前年开始,梁老板就让总部的财务部实现了财务电算化。 别说那是在88年,就是再过个十年八年,那也是相当先进了。 唯一的缺陷就是,孙业霞她们在电脑的使用方面,实在是有些费力。 毕竟这东西对她们来说太先进,以前听都没听说过。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就是被梁老板填鸭式地培训过以后,一边使用一边摸索,肯定会有些力不从心。 现在梁老板一看赫连小羊段段时间就完全精通了电脑语言,简直是大喜过望。 正好物流总部的财务们在电脑的使用方面是短板。 他就让赫连小羊定期去财务部,给那些财务们上上课,指导指导。 职业学校的德育办公室开始筹建,梁老板又给小羊安排了另外一项工作。 让她给顾校长当业余小助手。 所谓业余,是因为小羊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上学上。 只要安排她在周末的时候过来给顾校长当当助手就行了。 协助的内容就是,建立学生德育档案的大数据库。 梁老板办职业学校的主要目的是为自己未来的产业培养人才。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但是在他看来,人的才华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一个人的品质。 在选人方面,品质比才华更重要。 顾校长的德育办公事除了要对学生进行日常品德教育之外,还要对“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进行归档记录。 这些记录,都要存入电脑。 积攒多了,用大数据对一个人的品质进行总体评价。 当然,这些数据和结果,只能在执行者赫连小羊和梁老板手里掌握着。 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毕竟这些数据和结果涉及到个人隐私。 而且你的数据结果也未必能做到完全准确。 但是梁老板相信,这个数据对一个人的评价,绝对具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在积极筹备学校的建设的同时,二仓和云丽的婚礼,也必须要大哥忙前忙后地具体操办。 长兄为父嘛,这是他的责任所在。 首先就是要确定婚期。 按照大仓娘对于儿媳妇的焦渴心理,恨不能二仓订亲的第二天就给俩人举行婚礼。 她晚一天用上儿媳妇,都有点等不得。 可那这是她的一种心情,其实是不现实的。 在农村,尤其是在有一位大师的梁家河,结婚这样的大事,肯定是要让大师给选定良辰吉日的。 首先要确定的,就是哪个月结婚为好。 传统说法当中,结婚要用大利月。 这里面有个歌诀,正七迎鸡兔,二八虎和猴,三九蛇与猪,四十龙和狗,牛羊五十一,鼠马六十二。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意思是正月和七月是生肖鸡和生肖兔女生出嫁的大利月,其他依次类推。 顾云丽属羊,那么她出嫁的大利月就是农历的十一月。 492 大仓娘与时俱进 为什么要说顾云丽的大利月是农历十一月,而不说五月呢? 因为现在已经是秋天了,用十一月是可以的。 要说用五月,只能等到来年。 如果那样的话,大仓娘今年过年就用不上儿媳妇了。 那岂不是要把大仓娘给急躁致死! 而且顾云丽的生日也不是在十一月,那么她的这个大利月是完全能用的。 那么婚期首先确定是在十一月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至于具体用十一月的哪一天,用属啥的伴娘和伴郎,怎么安床一类具体事宜,要等热闹大师给择吉以后才能确定。 这在农村,俗称“查日子”。 就是让算命先生给查一查哪天是黄道吉日,适宜结婚。 从大利月的说法可以看出,结婚查日子是完全根据女方的生辰八字来确定的。 也就是说,你要请算命先生给你们家儿子查一查适宜结婚的黄道吉日,必须要把女方的生辰八字告诉算命先生。 女方的生辰八字,男方如何获得? 这就用到一个传统的词语,“六礼”。 六礼是我国古代人民从订婚到完婚之间所经历的所有过程礼仪。 分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以及请期和亲迎六个部分。 当然,农村的婚娶没有这么规范。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反正大体套路上,基本符合六礼吧。 现在大仓娘准备要请热闹给二仓的婚事查日子了,那么就要先去顾家,把云丽的生辰八字要来。 当然,她就是不去,也早就老奸巨猾地偷偷把二儿媳妇的生辰八字打听明白了。 但是,知道归知道,仪式还是要必须要走的。 这个去女方家里要生辰八字的仪式,在六礼当中差不多就是相当于“问名”。 在农村称为“要人”。 其实还是农村这个说法更贴合实际。 就是大仓娘带上礼物以及老歪,极为严肃地去到顾老师家中。 说一番客套话,然后表示自己家就认定这个儿媳妇了,请女方家长同意把闺女交给自己家。 女方同意的方式,就是在男方带来的红纸上面,把自己女儿的生辰八字写上。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然后郑重地交给男方父母。 递交生辰八字,跟递交投降书差不多的感觉。 生辰八字给你,相当于递过去的是自己的女儿。 接过生辰八字的大仓娘从内心到脸上,都乐开了花。 无他,儿媳妇到手了。 其实刚才偷眼观瞧顾老师往红纸上写生辰八字,大仓娘其实心里暗暗得意。 顾老师你就是不写,你的亲家也知道云丽是哪天哪时生的啊! 把生辰八字要过来以后,就要送到热闹那里,让热闹给查日子了。 只要查好是哪一天,具体用什么属相的伴娘伴郎以及安床方向等等,都要写在红纸上。 然后送到女方家里,在农村叫“送日子”,六礼当中应该叫请期。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把结婚日期确定了,女方着手操办嫁妆就行了,那一天男方会来迎娶。 得意洋洋的大仓娘怀揣儿媳妇的生辰八字,携老歪回到家中,就把老大叫过来商议。 其实就是问问老大,是让为娘去找热闹呢,还是让老大去? 毕竟这些日子以来,给二仓装修新房,又是买结婚家具又是买家电的,全是老大操办。 现在要查日子了,总得征求一下老大的意见。 所谓“扶井绳不扶辘轳”,别看母亲在村里很有威望且热闹对老嫂子很尊重,但能赶上热闹对大仓的心情吗? 大仓拿着生辰八字去找热闹,会得到热闹最顶格的查日子服务。 说到底,大仓娘对算命先生查日子这事,还是无限仰望充满了神秘感。 以为算命先生给的服务越顶格,算得越细,这结婚的日子就越吉利。 “行,那就我去找他。”既然母亲把这事看得如此神圣,那大仓就把弟媳妇的生辰八字收起来。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准备这几天就给热闹送过去。 可是还没等他去送的,这中间出了点小岔子。 这不是自从二仓和顾云丽订亲以后,顾云丽打着来准婆家学习摩托车的旗号,在订亲过后一周,就自己主动登门了。 虽然还没结婚,但是订亲了,这个准儿媳妇就具有一定的法定身份。 就可以名正言顺,大大方方地主动上门来了。 而且不是还打着找小姑子学习摩托车的大旗嘛。 只不过很不巧,一看准二嫂上门,英子就喊着肚子疼,喝了一碗红糖水就上炕蜷起来。 看样子就她这身体状况,肯定没法当教练了。 二仓同志只好“勉为其难”地当一回教练。 其实自从订了亲,这位同志的肚子里就住进了一窝耗子。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每天都在抓心挠肝的,太受煎熬了。 没别的原因,想云丽了呗。 云丽一来,二仓肚子里的耗子瞬间不见踪影。 就像被好几桶蜂蜜灌了耗子洞给人家灌跑了一样。 耗子没了,只剩蜜罐了。 哪哪儿都甜,看一眼甜,说一句甜,推着摩托走出来,她跟在身后,更甜。 其实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哪是去学摩托车啊。 不过就是幽会罢了。 人家学摩托车都是找个空场。 这俩人好,二仓骑着小摩托把云丽带着去了小水库的那一边。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那里除了柳树就是芦苇,人迹罕至。 教什么教啊,只要会骑自行车就会骑小摩托。 正如三仓说的那样,跨上去一拧油门就走,比自行车好骑多了。 俩人把摩托车一丢,根本就没教习骑摩托。 而是坐在一棵垂杨柳下,一坐坐一上午。 谁知道俩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话题呢。 反正就是感觉时间太短,话题太多,好像还有太多太多的话没说完的,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拍打拍打屁股站起来,却又想不起到聊了些什么。 好像聊了很多,但又感觉什么都没说。 当然,这俩人都太传统。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虽然俩人都很想干点其他的,搞点小动作什么的,但是谁也鼓不起那个勇气。 毕竟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啊。 二仓同志很怀念订亲那天,黑咕隆咚的电影院。 果然是月黑搂抱夜,风高亲吻天啊。 黑暗可以无限释放人的兽性。 吃过午饭稍微坐了一会儿,顾云丽不好意思多待,匆匆就告辞回去了。 当然,还是骑着自行车回去的,美其名曰,小摩托还没学会。 大仓娘一眼没看到的,她的云丽走了。 把她给遗憾的啊! 她其实很想让云丽住一晚的。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别看她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但是思想还是跟上了时代。 现在的年轻人订亲以后就可以住在一起。 甚至很多还没订亲的,只要开始谈着,就有干那事的——当然,这就有点太过分了。 万一干了那事,对象又搞不成呢? 女的不完整了,以后可怎么再找个人家啊? 大仓娘其实不知道的是,不完整了依然还可以找人家。 493 产生冲突了 反正又过了好几天,云丽第二次上门了,还是来找小姑子学摩托车的。 小姑子这回肚子不疼了,头又疼,只好还得麻烦二哥,代替妹妹去教摩托车。 这回大仓娘可不能再错过机会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等到二仓和云丽去“学摩托”回来,家里做了一大桌子菜。 人家都是“新女婿走丈人家,一回不如一回”。 没想到云丽走准婆家,第二次比第一次的饭菜都隆重。 关键也是大仓家比较富裕,冰箱里满满的什么都不缺。 大仓娘带领“头疼欲裂”的英子,轻轻松松整出一大桌子菜。 “头疼欲裂”的英子不但要帮着母亲做菜,还要给母亲提供“留儿媳妇咨询服务”。 那就是母亲跟闺女问计:“你说怎么才能把你二嫂子留下,让她在咱家一晚上?” 英子也知道,单纯靠挽留,就云丽姐那薄脸皮儿,肯定无论如何挽留不住的。 “把她灌醉!”英子语出惊人。 “不行不行。”母亲立即表示反对,“上次吃饭你又不是不知道,俺云丽不喝酒,长这么大没喝过。”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喝辣酒她不敢喝,可以喝甜酒啊。”英子说道。 “甜酒又喝不醉人。” “娘,你是没喝过能把人喝醉的甜酒。” 英子于是紧急打发大哥去镇上买葡萄酒。 并且咬着大哥的耳朵把自己的“灌醉计划”跟大哥说了。 大哥瞅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买酒去了。 能说什么呢? 自己一个大伯头子,总不会也参与到母亲和妹妹中间来,促成二弟跟准媳妇睡一晚吧? 虽然不会参与到她们的密谋当中,但是去买酒还是很卖力的。 到了镇上供销社,买了好几种葡萄酒。 度数高的度数低的,回来让英子掺起来。 虽然没有掺上高度白酒,但基本上也算鸡尾酒了。 等到二仓和云丽回来,大仓娘热情地招呼云丽也喝点酒。 顾云丽家教严格,作为一个女孩子,从小到大从来没碰过酒类。 肯定是无论如何不喝:“婶子,我上次不是说了嘛,我不会喝酒,从小就没喝过,你们喝,我喝点茶水就行。” 可是居心叵测的大仓娘哪能就此放过她,倒上一杯红酒就放在云丽面前: “女人哪有会喝酒的,我和英子也没喝过。 这是甜酒,咱们女人不会喝辣酒,那就喝点甜酒。” “婶子,甜酒也是有酒,我也不敢喝,万一喝了上脸,走在路上让人家笑话。” 大仓娘心说,喝了我的酒,你还想走?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甜酒里面没有多少酒,就是喝了上脸,吃了饭喝点茶叶水就消了,你来了我们高兴,给婶子一个面子,稍微喝点。” 软硬兼施的,让云丽喝了一杯又一杯。 别说,白兰地、干红还有甜葡萄酒一类的掺起来,味道甜甜的,还挺好喝。 在千年狐狸的左右劝说下,顾云丽真的喝醉了。 不是装的。 一张嫩生生的俏脸红成了三月的桃花。 脑袋一阵阵发晕。 眼皮也抬不动了,一阵阵犯困想睡觉。 大仓娘一看火候差不多了,对闺女说道:“英子,你姐姐好像困了,你扶她去睡个午觉吧。” 于是英子扶着云丽姐,去了她的屋。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这一觉就是睡了一下午。 等到顾云丽起来,天都黑了,人家又一桌酒菜已经摆上了。 只好起来吃晚饭。 吃了晚饭,黑灯瞎火的,肯定是回不去了。 大仓娘假惺惺地让云丽到英子的屋里去睡。 跟准小姑子一起睡,云丽还是能够接受的。 只不过到了英子的屋,英子还把二哥也叫进来,三个人一起喝水聊天。 聊着聊着,英子不知不觉就匿了。 这二位不相见的日子想得抓心挠肝,现在好容易见了,本来就难分难舍。 吃过晚饭,夜晚越来越安静,这话匣子一旦打开,那是滔滔不绝没完没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等到云丽突然警觉时间是不是很晚了的时候,发现已经是下半夜了。 再看其他的屋,都已经熄灯。 家里其他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悄悄睡了。 “那你还不赶紧回去睡去,英子呢?”云丽有些惊慌失措了。 二仓坐在那里,脑袋快要伸到裤裆里去了。 他好像又找到了第一次相亲的感觉。 紧张得满脸都是汗。 说话的声音像是苍蝇嗡嗡:“嗯咳,呃——云丽,呃,其实——嗯——英子不过来睡了,我——” 这回云丽什么都明白了。 虽然全家人都睡了,虽然现在只是他们两个人,可是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她的脸比中午喝了过多葡萄酒都红。 “你什么你,你快走吧,我要睡觉了。”说着扑到炕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做成一个蚕茧状。 二仓同志一颗心就要跳到嗓子眼,脸红脖子粗还带着瀑布汗,拉灭灯,唧唧歪歪上了炕。 摸到蚕茧。 疏通了也不知道多长时间,这才成功钻到茧里边去……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不管什么事,只要开了头,后边的事就好办了。 开了头一炮之后,俩人食髓知味,云丽来学摩托车更频繁了。 更加柔情蜜意,难分难舍了。 前些天,二仓在街上碰上了山鱼媳妇。 山鱼媳妇可是二仓亲事的始作俑者。 虽然她太外行,去说媒失败了,但是刘媒婆化腐朽为神奇之后,二仓再去相亲什么的,大仓娘都要叫上她。 她也是二仓这门亲事的一路见证者。 等到二仓和顾云丽终于订亲,山鱼媳妇一颗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下。 只等着二仓结婚喝喜酒就行了。 这次在街上碰到二仓,就问二仓结婚日子定下来没有。 二仓笑道:“婶子,还没定下来,你不用急,定下来肯定先跟你说。” 山鱼媳妇也笑:“是啊,阎王不急小鬼急,我比你娘还急呢。 订了亲这么多日子了,云丽有没有来过啊?” 这话应该是大路话,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这话一出,二仓的脸就发红,唧唧歪歪地说:“嗯,咹——也没大来。” 山鱼媳妇心说,没大来,那么,小来是怎么个来法? 只不过她是长辈,不能跟小辈开玩笑。 正准备走,旁边过来一个二仓嫂子辈的妇女,听到俩人对话,就用指头点指着二仓: “二仓我跟你说,别给我作索事啊。 你媳妇肚子里那小孩都跟小猪那么大了。” 山鱼媳妇一听这话,笑道:“人家又没来住下,怎么可能肚子小孩跟小猪那么大了。” “你知道没住下?”那妇女冲山鱼媳妇做个鬼脸,“人家来不来也不用向你汇报吧? 别看二仓表面上这么老实,哄媳妇肯定有一套。 要不然他媳妇三天两头往这边跑——”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跑! 当然要跑,必须跑。 二仓不等她们说完,就落荒而逃了。 老实人脸皮薄,即使跟嫂子辈的妇女,也谈不来这些话题,太羞人了。 后面那个嫂子冲他的背影哈哈大笑:“你看,他还羞跑了。 都什么年代了,还知道害羞。 现在的年轻人什么都敢说,像他见了女人脸红的真是不多。” 山鱼媳妇心说,二仓见了女人何止是脸红,那瀑布汗真是要命。 不过这人还就是得锻炼。 前些日子见了女人满头汗的二仓,订了亲就跟媳妇睡到一个被窝去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只不过山鱼媳妇想不到的是,这其实是大仓娘努力的结果。 大仓娘不单单是接受了当今社会的新风俗。 更重要的是,她其实是希望云丽早生贵子。 现在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都在添衣服,大仓娘算明白了。 等到二仓和云丽结婚,天气肯定就冷了。 那时候结婚穿衣服多,即使云丽有显怀的迹象也不怕。 衣服多就给盖住了。 她见过现在村里好几个新媳妇过门的时候挺着大肚子。 当时她肯定对这家的媳妇抱有鄙视心理。 可是轮到自己的儿媳妇,她只希望赶紧怀上个,那样自己就能早一天抱上大孙子啦。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一想到抱着自己的亲孙子走到街上,大仓娘就兴奋得心脏乱突突。 就在她去顾家把云丽的生辰八字要来,交给老大,让他去找热闹的时候,二仓悄悄跟母亲汇报了一个消息。 这不是云丽又来了嘛,昨晚住了一夜,今天骑着小摩托又回家去了。 准媳妇走了,二仓过来问母亲:“娘,结婚的日子定下来了吗?” 很明显,二仓在这方面是小白。 他不知道查日子很费时。 即使把生辰八字给了热闹,也不是一天半天就能查出来的。 大仓娘知道,热闹都是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给人查日子。 于是就给老二普及了一番查日子很费事的常识。 然后反问儿子:“你就这么等不及结婚?”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二仓的脸腾一下红了,挠挠头:“不是,是昨天晚上云丽问我,日子查出来没有?” “她也等不及了?”母亲又问。 二仓赶紧摆手:“不是不是,她可不是那个意思。 她是跟我说,真希望结婚的日子正巧是元旦。” “为什么?”大仓娘问。 “这好像也不是她说的,好像是她爹说过这话。”二仓说道: “咱们把她的生辰八字要过来以后,她爹曾经感慨说,要是正巧元旦结婚就好了。 你看,我和云丽正好放假,我们的同事也放假。 还有她爹的朋友和老同事,也正好放假。 正好放假,人家不就有时间来喝喜酒嘛。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显得热闹。” 哦? 这让大仓娘一下子纠结起来。 原来,顾老师是希望元旦结婚啊。 可是,元旦是阳历的日子。 咱们查日子,不都是按农历算得吗? 这可怎么办? 494 老娘变得蛮不讲理 大仓娘相当敬重顾老师这位亲家。 二仓订亲的时候,顾老师高风亮节,什么条件都不提,明言不要彩礼。 虽然大仓家给云丽什么都买了,但是顾老师的态度,让大仓娘等人十分感动。 所谓,争则不足让则有余。 就是说,遇事彼此相争,双方都会受损,相互谦让,双方都能得益。 同样是买三金一木,女方软硬兼施,甚至不惜以散伙相逼,最后虽然买了,双方其实心里都有疙瘩。 可是你看看咱们的订亲,顾老师明确表示不要彩礼。 可是男方呢,不但什么都给买了,还要买最好的。 然后彼此对对方都很有好感,十分感动,这是多么融洽的亲家关系啊。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这种关系让人多温暖,多舒服! 第一次拥有亲家,就摊上顾老师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人家,大仓娘很知足。 更是相当珍惜这种融洽关系。 曾经在心里暗暗发誓,在二仓和云丽的亲事方面,但凡顾老师提出什么条件,只要自家能办到的,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给办到。 可是现在,云丽带来这么一个消息。 虽然不是正式地提出,但总是让大仓娘知道了顾老师的真实想法。 当然,大仓娘也不会怀疑是顾老师故意让云丽装作不在意来透口风。 其实他就是要让老梁家知道,丈人那边希望婚期定在元旦。 她知道顾老师不是那样的人。 从二仓的描述中,大仓娘知道顾老师对算命先生那一套颇不以为然。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人家当了大半辈子教师,相信唯物论,对那些迷信的东西不感冒。 只不过婚丧嫁娶的老俗套是一代代多少年传下来的,顾老师必须要尊重习俗。 他发表的感慨,希望婚期定在元旦,其实主要是从亲朋好友的角度考虑。 要是换了一般的农户结婚,真的不需要考虑是否是周末以及假期一类的。 但是城里人往往在乎这一点,因为只有在周末或者假期,那些上班的亲朋好友才能尽可能多的来参加婚礼。新刊书小说网 顾老师干了多年教师,肯定能结交一些上班的朋友,那些朋友家里有婚丧嫁娶,也跟着随了不少礼。 所谓“人情来往”,就是有来有往。 顾老师刮了半辈子春风,轮到别人下秋雨的时候,却正好不是周末或假期,大家都上班。 当然,即使上班,那些有来往的朋友本人来不了,也会让别人把他的随礼带来。 可对于喜主来说,仅仅图了亲朋那点随礼吗? 不完全是。 其实还有希望大家都到场,热热闹闹,看着有人气,有面子。 所以说,对算命先生那一套不感冒的顾老师关注的重点,是婚期是不是节假日。 而咱们的老俗套“查日子”,只看适宜婚娶的良辰吉日,而不管是不是节假日。 这是两种观念的冲突。 让大仓娘一下子没咒念了。 虽然她们去顾老师家要人的时候,顾老师什么要求都没提。 对于婚期如何定,婚礼怎么办,完全都放给男方做主安排,女方随着就是了。 但是现在大仓娘知道了顾老师的真实想法,就不得不考虑,要不要尊重顾老师的想法? 要是尊重顾老师的想法,婚期定在元旦,万一元旦那天正好是黑道日呢?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千方百计选择查找大吉大利的黄道吉日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在黑道日结婚! 不查日子,随便找个节假日结婚,对于大仓娘来说,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可要是装聋作哑,装作不知道顾老师有那样的想法,大仓娘感觉对不起顾老师。 对不起自己发誓在有关于结亲方面的事情上都要无条件尊重顾老师的意见。 而且大仓娘还知道,二仓和云丽也是倾向于元旦结婚。 因为云丽在中心小学教书,也有一些同事的,要是元旦结婚,同事就能来参加她的婚礼。 对于二仓,更是如此。 他刚刚分配到夏山中心中学当老师。 这上班还没几个月的,同事之间也不是很熟识。 要是正好赶上元旦假期,几个相熟的同事或许会来贺喜。 要是正好赶上上班的日子,那同事们就更是有了不来贺喜的理由。 那让二仓多么失落啊! 陷入纠结的大仓娘肯定要找老大商量这事。 倒不是大仓娘想妥协,而是跟老大问计,怎么才能让婚期正好赶上节假日? 即使不是元旦,凑巧是星期天也行啊。 大仓想了想:“这个我得去问热闹。 看看有没有正好是节假日的黄道吉日? 比方说十一月最好的日子是十六,但不是节假日。 可次好的日子是十九,正好是节假日,那么咱们就用十九。 娘您看怎么样?”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不行不行不行,”母亲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找大吉大利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用小吉小利的日子。” 大仓笑道:“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小吉小利这个名词。” 母亲坚决地说:“反正就是要找最好的日子,次好的日子不要。” “那您还想要正巧碰上星期天?又想马儿不吃草,还想马儿快快跑,没有这样的好事吧!” “那我不管,”母亲蛮横地说,“反正我就要大吉大利的日子,还得让顾老师满意。” “……”大仓还是头一次见母亲如此不讲理。 但是他也知道,母亲好容易盼到自己儿子结婚,再说她对算命先生查日子那事又是深信不疑。 所以绝对不可能妥协用小吉小利的日子。 同时,她对那位德高望重的亲家顾老师又是近乎崇拜的尊敬。 发自内心地希望构建一种和和气气、互敬互让的亲家关系。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现在明明知道了顾老师的真实想法,母亲是没法装鸵鸟的。 这确实是个两难的选题啊! 大仓虽然“人老”成精,对《易经》有所涉猎,但是毕竟没有深入研究过。 对于择吉这些事也不是很懂。 只好在吃过晚饭之后,拿上兄弟媳妇的生辰八字,去找热闹。 见了热闹,把母亲现在遇到的难题跟他一说,热闹笑了:“这事容易解决,用不着犯愁。” 这让大仓惊讶极了:“叔,难道你还能逆天改日,把黑道日改成黄道吉日?” 热闹让大仓这句话逗得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大仓,你叔要是有那本事,就用不着在这算卦了。” “那你上哪?” “白日飞升啊。”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俩人都笑了起来。 495 口碑的能量 大仓发现,自己每来一次,热闹都有让自己刮目相看的改变。 或者说,每次都能发现他在快速地提升。 大仓记得有一位南什么瑾大师说过一段话,大意就是劝诫世人,佛学和易学这两类学问,最好别碰。 因为太多人的人钻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不过有两类人可以碰。 一种就是有大智慧的人,另一种是从来没读过书的人。 巧的是,热闹好像这两个条件都具备。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他既天生具有大智慧,有没上过学。 自从他媳妇眼睛好了以后,基本上就成了热闹的眼睛,以及热闹的学习机。 他跟着师父学的,只不过就是易学的分支批八字,可以说,只不过是懂了易学的皮毛。 媳妇为他买了太多有关于佛学和易学方面的书籍和磁带。 热闹听完了磁带,又让媳妇读书给他听。 只要有空,他都在如饥似渴地吸收这两种学问的精髓。 现在大仓娘遇到这么大个难题,说给热闹听,在他看来居然是小事一桩。 这让大仓不由得感觉自己这位盲叔的境界确实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叔,那你跟我说说,这事怎么解决?” 热闹道:“你回家看看俺嫂子有没有空,有空的话跟你一块儿过来,我给你们娘俩讲讲这事。”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大仓一听也好。 如果自己听明白了,也让热闹说服了,回去未必能把母亲说服。 也许母亲还以为自己糊弄她呢。 让她亲自来听听热闹的解释,最好不过了。 于是他又回家把母亲也叫了来。 热闹媳妇一看大仓娘来了,热情地过来作陪,挨着大仓娘坐着,负责给几个人倒茶。 热闹耳朵朝向大仓娘的方向,微笑道:“嫂子,听大仓说,二仓结婚,你必须要最好的日子,对吧?” “那是肯定的啊,”大仓娘坚定地说,“稍微差一丁点儿的都不行,必须要最好的日子。” “可你的亲家却是希望元旦结婚,你又不想让亲家失望。” “是啊!”大仓娘垂头丧气地说: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好容易遇上这么好的亲家,我曾经发誓亲家之间有什么都要让着人家。 可谁能想到这还没结婚的,就碰上这么矛盾的事。 按照顾老师的意思办吧,明显不行。 不按顾老师的意思,又觉得对不起人家。 你说我这心里啊,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了!” 热闹呷了一口茶,淡淡笑道: “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传说有增福和略福两位大神,有一天路过一个地方。 见那个地方有一户人家在办喜事。 这两位大神很吃惊。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因为他们是神仙嘛,当然知道今天这个日子的吉凶。 今天是个大凶之日。 如果是办喜事,不但不喜,而且还会有凶事发生。 两位大神感到奇怪,民间办喜事,都得找先生找个黄道吉日,难道这户人家办喜事没查日子? 这俩神仙忍不住就按落云头,变成普通人的模样来到这户人家门前。 跟来往的亲戚朋友打听,这户人家有没有找先生查日子? 别人都说,是让先生查的日子。 查日子的还是本地最有名望的一位老先生呢。 而且老先生今天也在里面喝喜酒。 这两位大神都很生气。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觉得查日子的那位先生这是在害人。 今天明明是个大凶之日,却让人家结婚,这个先生到底是不懂呢,还是故意使坏? 两位大神忍不住,跟别人把今天是个大凶之日的事说了。 让大家到里面问问那个查日子的先生。 没想到先生根本不承认今天日子不好,坚决说今天是最好的黄道吉日。 别人也不懂,只是认为外边那俩人是胡说的。 这两位大神肯定不服啊,他们是神仙,难道还不如一个凡人了,难道连日子的吉凶都不知道了? 如此大凶之日,在办喜事的当天就会有血光之灾,那个查日子却敢口口声声说是黄道吉日! 俩神仙就不走了。 一边一个蹲在门口两边,就是要亲眼看到这家人出现血光之灾。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可是让俩神仙怎么也想不到的是,整整一天过去了。 人家喜事办完了,亲戚朋友也走光了,也没见血光之灾。 而且这家人自从新媳妇娶进门,那是事事顺利,财运亨通,日子越过越好。 说明新媳妇给这家人带来了福气啊! 这让两位神仙怎么也想不通了。 这么凶的日子迎亲,当天就会有血光之灾,然后很快就会家破人亡。 怎么可能会越过越好呢? 俩神仙实在忍不住,就变成凡人去找那位查日子的老先生。 问他,那户办喜事的人家明明用了一个大凶之日,为什么没有凶事,反而日子越过越好呢? 你们知道那位先生怎么说?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他说,那天是大凶不假,但是会有两尊大神把门,那么就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大凶之日就变成了大吉之日。 俩神仙一听,觉得不对啊,那天他俩就在现场,门口两边一边一个,没见有神仙啊? 可是转念一想,咱们俩不就是那两尊大神嘛! 所以说黄道吉日这事,也不全是在老黄历上确定了的。 从黄历上查到是大凶之日,也许因为其他原因,就会变成大吉大利。” 大仓娘也是很精明的人,听热闹讲这个故事,她大概就明白热闹想说什么了。 可她先不点破,而是问道:“他叔,云丽的生辰八字也给你了。 你大体掐算着,十一月哪天是黄道吉日?” “元旦吧。”热闹微笑道。 大仓娘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他叔,是不是俺家老大跟你说了什么?他让你这么说的?”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热闹摇头微笑:“嫂子,你还是不相信我的人品啊。” “是啊他叔,我肯定相信你的人品,可是这事也不可能这么巧吧?我的亲家想元旦,你果然就给查着是元旦?” “嫂子,你听我给你解释。”热闹说道: “咱们农村人办喜事,都是找人查日子。 查日子就是翻老黄历。 可是城里人结婚,大多数不查日子,都是五一,十月一,还有元旦什么的。 也没见人家哪里不好。 反而都过得很好。 嫂子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大仓娘摇头说:“俺不懂这些,你还是给解释解释吧。” “我先解释一下神仙是怎么来的吧。”热闹说道: “比方说,关帝神。 难道关公一死就能成神? 就能有那么大的灵性? 不是这样。 关公大仁大义,他的忠义被后人一代代传颂,又是建庙,又是祭祀的。 也就是说,是老百姓的口碑,把关公封起来的。 老百姓每一代、每一个人的口碑,都能增长关公的灵性。 年岁长了,关帝神就成了大神。 咱们的日子的吉凶也是这样。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我就拿十月一打个比方说。 十月一是国庆节,也是一个普天同庆的日子。 全国人民都在这个日子里庆祝,庆贺,祝福,你说这个日子能不是黄道吉日吗? 元旦也是一样,全世界人民都在欢庆元旦。 也就是说,你在这一天办喜事,全世界人民都在送上祝福。 这个日子能差得了吗? 我自从知道这个规律以后,就把所有的十月一,元旦什么的日子都看了一遍。 发现也是巧了,这些日子里面在老黄历上,居然没有一个黑道日。 就拿今年这个元旦来说吧,不但不是黑道日,而且正好是黄道吉日。 1991年元旦,正好是农历十一月十六,庚午马年戊子月辛未日。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这一天是天喜日,还占天月二德,又是元旦。 别说是在十一月,就是整个这一年,也没有比元旦这天再好的日子了。” 大仓娘不懂老黄历,但是听到热闹说元旦那天正好是十六,心里已经开始窃喜。 等到热闹说整个这一年,就数元旦这一天日子最高,大仓娘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这可真是太巧了啊! 本来以为在婚期这事上自己跟顾老师的思想产生冲突,这是无法两全,无法调和的矛盾。 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巧,如此地一致。 而且还是一致用上了一年当中最高的日子。 难道,真的就是俺云丽有福,又旺夫? 所以不管是什么事都能逢凶化吉——呸呸呸,哪有凶啊! 反正大仓娘扳着指头算了算,自从山鱼媳妇给提了云丽这事,虽然中间也出了几次小波折。 但是每一次出现一个小波折,都会遇难成祥,不但小波折解决,而且让事情变得更好。 看来啊,俺这个儿媳妇不但旺夫,那还是真旺家啊! 大仓娘再次解决了一块心病,而且还是两全其美,以最完美的结果解决了问题。 她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那就定了,听热闹大师的,二仓的婚期定在元旦。 婚期定好了,而且是十一月的十六,也就是说,权当是头半月办喜事。 那么所有一切办喜事的事宜,立刻变得具体而紧张起来。 大仓娘张罗那些妇女们职责的事,大仓则是具体规划办喜事的一切事宜。 都在紧张地忙碌着。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而且婚期定了,肯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在外地的人员。 比方说,在沪海的英子,小四儿,魏红,富贵两口子,还有在边疆大学的三仓,等等等等。 让他们早做准备,一定要在元旦之前赶回来。 本来长兄如父,为弟弟的婚事忙活的大仓就够忙的了。 这天却突然接到电话,说车队出事了。 在建学校的工地也出事了。 石国良被人扣住。 学校工地上负责的裴捷被人打得住了院。 唉,甜忙活啊! 大仓只好先放下手头的事情,赶紧开车去了县城。 496 哪来的大狗熊 在电话里,梁进仓已经知道石国良是被胡万民扣住了。 既然仅仅是扣住,那么应该不会被打,更不会有生命危险。 所以良哥那边可以先不管。 梁进仓急着要先去医院看看裴捷,据说伤得挺重。 如果伤势严重的话,梁进仓准备给他转院或者请省里的专家。 裴捷这个青年虽然今年才二十二,但在梁老板的心目中,也算久经考验的手下了。 想当年他以一分之差没有考上中专而落榜,是梁老板给了他能够当上老师的机会。 他也十分珍惜这样的机会。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小小年纪就和谢守华、安娟娟一起去边远山区支教。 一待就是将近五年。 在这五年里他表现出吃苦耐劳、踏实肯干等各种优良品质。 尤其是今年夏天,他和谢守华夫妇在突发事件面前的英勇无畏,忠于职守,也让梁老板对他很是赞赏。 当然,在紧急事件面前,比起谢守华,裴捷还是显得不够沉稳。 可是也不能过于苛责。 毕竟,他才二十二岁。 到了后世,这是一个刚要开始正式啃老的年龄。 因为赫连小羊被逼婚那事,闹得挺大,虽然村霸被法办,但是三位老师也不敢在那学校待了。 梁老板就让他们三个撤了回来。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虽然谢守华、安娟娟和裴捷的文化程度不是很高,但是他们还可以在梁老板的指示下继续深造学习。 到时候,这些人都是梁老板创办学校的老班底。 梁老板的第一所私立学校开建,裴捷就被派到工地一线来负责。 这份工作虽然要一直靠在工地上,又苦又累的,但是裴捷知道,这是梁老板在给自己身上压担子。 其实是准备重用自己! 他的老家也是山里的,家里兄弟姐妹众多,家境很差,从小到现在,最不怕的就是吃苦。 而且比起原来支教时候的艰苦生活,在工地上的日子对他来说已经是享福了。 所以说苦和乐从来就不是绝对的。 对于一个蹲办公室喝茶看报惯了的人来说,你让他去靠工地,不超过三天他就会叫苦不迭,肯定要当逃兵。 可是对于裴捷这样一个从小吃苦惯了的年轻人,靠在工地上虽然十分繁忙,千头万绪什么事都要找他。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什么事都要他去操心。 可是,他除了感觉很繁忙以后,从来没觉得苦。 而是忙累并快乐着。 第一次靠工地,一开始的时候还有点摸不着头绪。 可是干了没几天,他就逐渐适应过来。 这跟他的踏实肯干也是分不开的。 任何事情,只要你想干好,肯用心,不怕吃苦,就没有干不好的。 梁老板到工地来看了几次,发现一切都给安排得井井有条。 在聊天当中,梁老板赫然发现短短数日的时间之内,裴捷居然由一个老师迅速变成了一个建筑内行。 而且裴捷在整合资源,调度人力物力等方面,很有一套。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当然这跟他的努力分不开。 为了管好这个工地,裴捷做了大量的笔记。 白天处理各种事务,晚上就在工棚里分析、整合。 短短时间内就能让自己的工作做得有条不紊,游刃有余。 这让他对裴捷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看来,只要持续给他的担子加码,再历练几年,这个裴捷可堪大用。 梁老板决定,以后自己的产业拓展,裴捷是管基建的最佳人选。 当然,以后开建的项目还多着呢,梁老板可不想让裴捷仅仅管一个工地。 而是想让裴捷对自己将来所有开建项目总负责。 要想达到这一目的,除了还要对他持续加强历练之外,另外还要加强学习。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最重要的就是学习计算机,在大数据和计算方面,再靠人力实在是老牛拉破车。 看来,裴捷的那个学生赫连小羊,很快就要反过来成为他的老师了。 可是,谁能想到,梁老板准备重点培养,将来有大用的忠臣良将,居然被打成重伤入院了。 裴捷年纪轻轻的,还没娶妻生子呢。 这要是伤到脑子,或者断胳膊断腿留下残疾,除了给他一生造成无法弥补的痛苦之外。 梁老板也失去一员大将啊! 所以梁老板放着良哥先不管,先要飞驰电掣去医院看裴捷的伤情。 到了县人民医院,看到病床上的裴捷。 梁老板第一反应是总算松了口气。 第二反应就是勃然大怒。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因为裴捷除了有点轻微脑震荡以外,也没有断胳膊断腿的。 几乎全是皮外伤。 可这皮外伤也太严重了吧! 浑身上下就没有一点好地方了。 而且可以说,包括头、脸,胳膊腿,还有后背、屁股啥啥的,全都青紫肿胀。 这分明就是让人当人肉沙包长时间虐打才能打成这样啊! “是谁,到底是谁把裴捷打成这样的?”梁老板问工地上跟过来的人。 很明显,梁老板真的怒了。 把自己的得力干将打成这样,而且下手如此之狠,如此之黑。 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对方分明就是跟梁老板叫板啊!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陪床的工友说道:“是胡万民手下的人打的,他们这是早有阴谋,故意找事。” “那你们都是吃干饭的——”梁老板的话说到一半,就咽回去了。 好吧,刚刚进来注意力全在裴捷身上,忽略了其他工友。 现在瞪眼朝他们发怒,才发现大家无一幸免,全部鼻青脸肿的。 “对方来了多少人?”梁老板问。 “对方人也不算多。”工友说: “大概有二三十人吧。 而且他们这些天一直找事,石总早就防备着了,也叫了一些人在工地看着。 所以刚开始打起来的时候,咱们这边的人数比他们还多。 可是谁能想到他们的面包车里藏着三个人——”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旁边另一位工友插嘴说:“那是三个人吗?” “对,”刚才的工友立刻修正说: “那简直不是人,是大狗熊啊。 身高快两米了吧? 那块头太大了,一个人总得有三四百斤。 一下子下来这么三个大狗熊,一只狗熊打咱们二十个不成问题。 上来直接不用打,抓起来就扔。 扔一个就摔晕一个。 咱们用棍子打在他们身上,根本就是挠痒痒。 其中一个大狗熊看样子早就盯上裴经理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上来把裴经理提起来就打。 那简直不是打。 就像——就像一个小孩拿着自己的布娃娃玩够了,在摔打。 完全没把裴经理当人打。 我们这些人想上去救,也上不去啊!” “这个胡万民,还真有两下子啊!”梁老板的愤怒的情绪稍微冷静了些,有些不敢相信地问: “你们说的有点夸张了吧? 那三个人真的像你们说得块头那么大,那么能打? 再说,胡万民能找来一个,还能一下子找来仨? 哪来这么多大狗熊?”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谁知道他上哪找的呢?”工友说道: “不过那三个大狗熊长相差不多,一看就是亲兄弟。 我听到他们互相之间说话,就是叫二哥,还有老三,老四的。 肯定是亲兄弟没错。 胡万民手下的其他人也叫他们贾二哥,贾三哥什么的——” “等等!”梁老板听到这里,心里就是忽悠一下子: “你确定听清楚了,那三只大狗熊是姓贾? 而且最大的那个是老二,另外两个是老三和老四?” “没错啊。”工友说道: “他们打完我们,说了一通狠话就走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我们一边把裴经理送到医院,一边打电话报警。 刚刚我们跟着去派出所的人回来说,警察抓住了打裴经理的那个。 是他们当中的老三,好像叫什么,哦哦,叫贾连奎。” “哈哈!”梁老板苦笑一声,慢慢坐下了。 看着嘴脸都肿胀变形,整个身体都肿成一个发面馒头的裴捷,说道: “你让姓贾的大狗熊当人肉沙包打了,全是皮外伤,没断胳膊断腿,算是幸运了。 一句话,还能留下一条命就挺好。” 裴捷虽然被打成一个大馒头,但是头脑还算清醒,他口齿不清地问: “老板,你认识那几个大狗熊?” 497 泥头车的雏形 “何止是认识啊。”梁老板继续苦笑: “我跟他们是一个村的。 他们家祖祖辈辈就是大块头。 身大力不亏,就是因为块头大有力气,他们家祖祖辈辈就喜欢欺负人。 就说打人的这几个的祖辈,据说在村里就是一霸。 到了他们的父辈,兄弟五个,当初因为当土匪,就咱们的队伍枪毙了俩。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还有两个给跑了,闯了关东。 剩下他们的老爹,在村里装老实人。 也没老实几年,他们兄弟五个就长起来了。 也真是奇怪,他们的父辈是兄弟五个,他们也是兄弟五个。 只不过81年的时候,他们兄弟五个因为贩粮食,犯了投机倒把罪,每个人都判得不轻。 我记得好像从老大到老四,都是判了八九年吧。 其实本来投机倒把判不了那么多年,而且即使当时因为投机倒把判个三年两年的。 过一段时间因为政策原因,不等刑期满了就全给放了。 就拿贩粮食来说,这事说犯法就犯法,说不犯法就不犯法。 可是这兄弟五个不行,肯定不会放。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因为抓他们的时候,他们不老实,暴力抗法。 你们也见到了,他们块头太大了,十几个人按不倒一个。 加上他们反抗,当时好多警察和民兵都受了伤。 其中他们的老五的腿上还挨了一枪。 所以贾家兄弟从老大到老四,投机倒把加上暴力抗法,都判了八九年。 老五别看腿上挨了一枪,判得更重,好像是判了十多年。 不过后来,姓贾的又出了一个案子。 把贾老大从监狱提出来,跟他们的爹一块儿,都被枪毙了。 现在看来,是贾二和他的三弟、四弟出狱了。 应该是贾五还没出来。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只是没想到他们兄弟三个出狱后没回村,竟然投靠了胡万民。” 裴捷以及这些工友,听老板讲述完了三只大狗熊的来历,一个个就像看到希望一样: “老板,既然那弟兄三个跟你是一个村的。 那你去跟他们说,别让他们帮胡万民了。 让他们帮咱们啊。” 梁老板摇摇头:“没那么容易。” 而且梁老板发自内心的,不想跟贾家兄弟打交道。 他们兄弟几个其实就是畜生性情。 别看胡万民养着他们,用他们当打手觉得挺好用的。 万一哪一天没把弟兄几个喂饱,或者他们感觉哪里不满意,回头就会咬他们的主人。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所谓“养虎为患”,或者“饲虎为侍”。 你养一只老虎用来咬人,确实很厉害,一般人就能给它咬死。 可是,真正跟老虎待一块儿时间长,离老虎最近的,还是它的主人。 也就是说,那些不养老虎的,不一定会让老虎咬死。 但是养老虎的,那是早晚会被老虎咬死。 梁老板想当年势单力薄,在村里要钱没钱,要势力没势力。 宋其果家里有钱有势,他想弄死自己。 而且还是花钱雇了贾家兄弟去弄死自己。 当时那种情况下,如果不是自己用离间计,要是硬碰硬跟对方干的话。 有几十个那样的自己也早死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梁老板要钱有钱,要势力有势力。 绝对不会向贾家兄弟妥协,跟他们合作,把他们养在身边—— 唔? 梁进仓想到这里,脑海里灵光一闪。 把贾家兄弟养在身边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自己看着这些畜类就心烦。 但是,现在他们兄弟几个给胡万民当打手。 那么自己可以稍微来点小手腕,或者复制当年的离间计。 让贾家这三只大狗熊提前对主人反咬一口。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那也不是不可以的。 按照梁进仓对贾家兄弟的了解,想利用他们对付胡万民,那是易如反掌。 良哥现在还被胡万民扣着,自己去跟胡万民要人的时候,正好展开自己的离间计。 这个胡万民啊,自己对他算是仁至义尽,没想到他贪得无厌,翻脸不认人。 那就怪不得梁老板给他上点小手段了。 梁进仓看看裴捷的伤情没有大问题,这边算是放心了。 他又去找到人民医院的几个管事的,每人塞了几个大红包。 而且还用他们办公室的电话,给县里的领导打了电话,探讨了一下自己工地出事的问题。 等到挂了电话,医院的几个领导对这位梁老板那是相当热情了。 向梁老板各种保证,一定会给予伤者裴捷制定最好的治疗方案,用最好的医生和最好的药物。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并且,尽最大的努力,不要让裴捷的脸上留下疤痕。 梁老板肯定要对几位院领导千恩万谢,表示一切都托付给领导了。 这边安排好以后,梁进仓这才开车去找胡万民。 不用问,胡万民现在一定在等着自己过去。 他扣下石国良,其实就是想让这个人质来跟梁老板讲价钱。 说一千道一万,胡万民不还是想要从梁老板的工地上再弄点好处嘛。 一开始梁老板要建新学校,这可是个大工程。 本县几家建筑公司都盯上这块大蛋糕了。 当然,其中也包括曹焕忠的建筑公司。 而且曹焕忠的儿子曹明坤跟梁老板还有一定的交情。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曹焕忠就感觉有很大的希望,让梁老板把工程交给自己来干。 但是让他失望的是,梁老板把学校的建设工程给了田富贵。 本来田富贵自从把队伍拉到市里,在市里摆开摊子以后,县里的工程他就瞧不上眼了。 而且曹焕忠也听说了,田富贵的建筑公司又在向沪海发展。 连市里的工程都不再承揽。 准备把在建的工程完工之后,就把所有的人马拉到沪海,从此一心一意在沪海发展了。 没想到他的铁哥们要建学校,肥水不流外人田,把工程给了田富贵。 田富贵把人马从市里拉回一部分,给梁老板建学校。 当然,这里面除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之外,还牵涉工程造价和工程质量的问题。 用富贵的人马,梁老板花同样的钱,会有更好的工程质量。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他为什么要舍近求远,用其他让他不敢相信的建筑公司呢! 这个道理,曹焕忠肯定是懂的。 一看田富贵把人马调回一部分,他虽然不大高兴,但也表示理解。 总之一句话,梁老板自己家有建筑队,他肯定不会再用别人的建筑队。 曹焕忠的没有揽到工程,但是他的小舅子却想揽点活干。 曹焕忠的小舅子就是胡万民。 胡万民这些年一直靠着姐夫发财。 但凡曹焕忠开工地,胡万民就给他提供建材,拉土方一类。 现在梁老板要建这么大一个学校,在县里也算数得上的大工程了。 胡万民就通过他姐夫曹焕忠向梁老板打招呼,想给工地提供建材,拉土方。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可是这些业务,梁老板同样自己家有。 比方说水泥和砖,梁老板培养的铁哥们建刚就是专做这个的。 矸石水泥和矸石砖,肯定要给工地供应最好的。 至于钢材,在胡万民看来那可是紧俏物资,梁老板得求他了吧? 可没想到梁老板跟省城的钢厂关系不是一般地好。 他想要什么样的钢材,只要一个电话就能拉来平价的一级货。 胡万民通过多方打听才知道,原来省城钢厂那位主管销售的副厂长,曾经被梁老板救过命。 这就没办法了。 看来只有拉土方这点活儿了。 可是,拉土方对于梁老板来说,依然是他们自己家就能干。 他的车队里,这两年也弄了一批翻斗车。 也是给工地拉沙子,拉土方一类。 当然,在县城搞翻斗这点小活儿,梁老板看不上眼。 他是让良哥自己搞的。 良哥跟着仓弟干,给仓弟管车队,虽然工资一年比一年高,但也只是拿工资而已。 仓弟就让良哥自己出钱买翻斗车,跟着建筑工地拉沙子拉土方一类。 到了后世,这些翻斗往往叫做泥头车。 自从房改以后,房子变成一种商品,全国都在大拆大建。 建筑活儿如火如荼,那些搞泥头车的也赚得盆满钵满。 现在虽然还没开始开发商品房,但是经济快速发展,各种厂矿企业等单位都在搞建设。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建筑活越来越多,泥头车的市场也在渐渐打开。 干这种活的,不管在哪个城市,都是在本地有一定势力的人干。 或者换句话说,基本都是游走在社会边缘的人在干。 但是如果你足够有势力,干泥头车这活,别人也不敢动你。 良哥跟仓弟在本县也算一号人物。 搞几辆泥头车让良哥赚点外快,相信也没人敢跟你找事。 但是,偏偏这次跟胡万民就有冲突了。 498 反而怀恨在心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说来说去,胡万民跟石国良起冲突,这得怪梁进仓。 大概,他还是太仁义,做事不够强硬。 他要建学校,曹焕忠想要揽工程,没揽到。 然后曹焕忠的小舅子胡万民想给梁老板供建材,发现不管是是钢材、水泥,还有砖,梁老板自家就有。 想给梁老板拉土方,梁老板自家也有。 眼看着建学校这么大工程,曹焕忠和胡万民却是一点都插不进来。 这一对姐夫和舅子的贪馋和失望可想而知。 这种失望和不满,当着梁老板的面儿就表现出来了。 这让梁老板感觉有些愧疚似的。 毕竟这些年富贵跟曹焕忠的关系还可以。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自己跟曹明坤也有一定的交集,有时候还会用用他们。 现在自己这么大工程,这一对姐夫和舅子来谈业务,问什么自己拒绝什么。 好像一点情面都不讲似的。 梁老板最后决定,工程不可能给曹焕忠,那么可以稍微给胡万民一点业务做做。 权当给个面子,让他也在这个工程里喝点汤。 考虑到东昌县附近的煤矿矸石不适合烧制水泥,所以建刚的水泥厂离东昌县都比较远。 拉到学校的工地,需要加上一定的运费。 而胡万民声称他有关系,能搞到本地大厂水泥,而且报价也不高。 于是梁老板决定要一部分胡万民的水泥,另外大部分从建刚的水泥厂拉过来。 还有工地上的模板,脚手架和扣子一类,也可以让胡万民供应一部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最后就是拉土方了,梁老板给胡万民十辆车的活。 就是说让胡万民派过十辆翻斗车过来,跟在工地上拉土方,拉沙子一类。 这十辆翻斗车就跟石国良的车同在学校工地干活。 对于梁老板来说,给胡万民的这些业务,其实自家都有,成本价就能到手。 之所以匀一些给他,其实就是给他们面子。 说白了就是梁老板权当从口袋里掏出一部分钱,白送给胡万民。 花钱买个面子,梁老板自认为做得仁至义尽。 完全对得起这些年跟曹焕忠,还有曹明坤的交情。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你给别人面子,别人未必就给你面子。 自从胡万民的业务进入工地,各种纠纷就层出不穷。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倒不是胡万民找事,而是工地管事的裴捷找事。 另外还有石国良的司机们找事。 先说裴捷,一开始来到工地上管事,那是两眼黢黑,啥都不懂。 好在干工程的都是富贵派过来的人,也不糊弄他。 而且裴捷虚心好学,哪里不懂就跟大师傅请教。 没几天就把大师傅肚子里那点油水全搜刮走了。 这时候,他就开始发现问题了。 首先就是胡万民提供的脚手架扣子不合格。 这东西不合格,那可是天大的安全隐患啊。 尤其是楼层越盖越高,脚手架越搭越高,人都在上面走来走去干活。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扣子不合格,万一哪个松动断开,那可不是一条人命的问题。 于是,裴捷跟师傅们经过甄选,把那些不合格的扣子都挑了出来。 发现,这都是胡万民供应的。 没办法,只好给板退回去。 这东西骗不了人的,既然被人家给看出来了,板只好含恨把扣子拉回去。 之所以说是“含恨”,是因为他恨这个叫裴捷的年轻人不是一天两天了。 一开始建设动工,胡万民就请裴捷喝酒。 但是裴捷以工作忙为理由婉言谢绝了。 自己工作还没干好的,就先去吃请,这对不起梁老板的栽培。 裴捷的拒绝让胡万民十分生气。 这年头不管干什么事,都要先请喝酒。 对方来赴宴,事情就成功了第一步。 没想到这个毛头小子这么不给面子。 但是没办法,现在这小子在工地上说了算。 胡万民又提着好烟好酒送给裴捷。 裴捷那是更不能要了。 虽然不要礼物,但是说得相当真诚:“板,我真的不是看不起你。 你说我就是一个干活的,你是大老板,你能看得起我就很荣幸了。 可是东西我真不能要,我要是收了,对不起梁老板对我的信任。 你放心,在工作方面我绝对不会为难你。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咱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想把事儿干好。 只要咱们都努力去干,好好合作,比送东西好太多了。” 胡万民连着碰了两次钉子,内心对裴捷就怀恨上了。 现在他的劣质扣子被退回来,那就更恨裴捷。 接下来,没过几天的,裴捷又给板打电话,让他把送过来的水泥拉回去。 胡万民当时在电话里就火了:“裴经理,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嫌我送你的礼物太轻了?表面上不收礼物,背后给我下绊子!” “板,我哪敢啊!”虽然不是面对面,但抓着话机的裴捷还是陪着笑: “是工地上的师傅们用不习惯你送的水泥。 他们没用过这种品牌,赶不上进度。 既然放在咱们这里用不了,你还是拉回去吧。”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这话说的,实在是绵里藏针。 既没有把话挑开,又软中带硬。 所谓“这种品牌”,裴捷相信板明白这话的意思。 裴捷来到工地,越是不懂,越是加强学习和请教。 而且裴捷还事事特别小心,没有把握的事情不做,没有把握、来历不明的建材不用。 板供应一部分水泥,是大老板梁进仓亲自点头答应的。 应该算是信得过单位。 但是裴捷依然暗中持保留意见。 他让工地上先用梁建刚放过来的水泥,而板送来的水泥呢,他却是拿过来做检测。 这也算是他从书本上,包括跟着老师傅们学习来的技能吧。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就是说,他学会了判定水泥标号的方法。 水泥的标号是水泥“强度”的指标。 水泥的强度是表示单位面积受力的大小。 指的是水泥加水拌和后,经过凝结、硬化以后的坚实程度。 水泥的强度是确定水泥标号的指标,也是选用水泥的主要依据。 测定水泥强度使用的方法是“软练法”。 也就是将1:3的水泥、标准砂及规定的水,按照规定的方法与水泥拌制成软练胶砂,制成7.07x7.07x7.07厘米的立方体抗压试块与8字形抗拉试块。 在标准条件下进行养护,分别测定其3天、28天的抗压强度和抗折强度,以分组试块的28天平均抗压强度来确定水泥的标号,但3天、7天的抗压强度也必须满足规定的要求。 裴捷就是用自己刚刚掌握的这项技术,对胡万民送来的水泥进行了检测。 当然,除了裴捷这个教书匠出身的主管,任何一个在工地负责的人,都不会变身水泥检测员。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供应商送过来的水泥,只要检查一下产地、包装什么的无误,吩咐人点数就行了。 要是把送来的水泥再经过软练法检测,那工程也不用干了。 偏偏这个管工地的生手就是有点书生气,愣是从书本上啃,加上老师傅的教导,理论联系实际。 把板送来的水泥做了一部分抗压快和抗拉块。 当然,既然是第一次用这种方法,裴捷也不仅仅测定板送来的水泥。 梁建刚放过来的水泥,他也同样做了测定样品。 经过一周,他就赫然发现胡万民送来的水泥完全不堪一击。 然后越往后,天数越多,裴捷的实验数据就越来越明确。 一句话,板的水泥没法用。 这个测定结果让裴捷百思不得其解。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因为胡万民送来的水泥,是大厂水泥,比梁建刚的品牌要大。 大品牌的价格肯定更硬。 按理说大厂的水泥,比梁建刚的水泥还要略胜一筹才是。 为什么却如此不堪一击呢? 裴捷为了搞清这个疑问,又是经过一番调查研究。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没想到让他误打误撞,居然找到了知情人。 原来,胡万民就是个制造假水泥的。 具体流程就是从小厂拉来散水泥,然后自己印制大水泥厂的品牌包装袋,然后自己分装。 装出来以后,小厂最差的散水泥就摇身一变成了大厂高标号水泥。 要什么标号的,就装什么袋子。 反正内容物都是一样的。 梁老板建学校,工程质量要求很高。 就拿水泥来说吧,一般的工程都用325的水泥,但是梁老板的学校,用425r的。 胡万民用散水泥冒充大厂的425r水泥,除去人工和包装,一吨水泥最少多挣200块钱。 对于一个大工程的水泥用量来说,这可是暴利啊! 只是,如此一来,工程的质量就很难保证了。 尤其是建高楼,用完全不达标的小厂水泥,这里面造成的安全隐患可想而知。 所以,裴捷就软中带硬地退回了胡万民的水泥。 并且把这两件事迅速向梁老板做了汇报。 梁老板指示,除了保留胡万民的十辆车还在工地干活,其他任何物料不用他的。 并且为了防止胡万民对裴捷怀恨在心,梁老板还亲自给胡万民打了电话。 在电话里,梁老板可不会像裴捷那么客气。 直接点出胡万民不地道,在电话里说了对方一通。 然后明确跟他说明,自己的工地不再用他提供任何材料。 只不过本着做人留一线的原则,胡万民在学校工地干活的那十辆翻斗车,梁老板给他保留了。 算是还有一部分合作吧。 本来,梁老板凭空分一杯羹给胡万民,胡万民却给他提供假货。 现在被梁老板揭穿,换了一般人应该是无地自容,感觉对不起梁老板。 但是胡万民并不这么想。 他不但对裴捷深恨不已,更是对梁进仓怀恨在心。 在他看来,同样是水泥,不过就是标号不同,强度稍微差一点而已。 又不是假水泥。 ——嗯,大概尘土装袋子里的话,算是假水泥。 反正,胡万民不认为自己有错,反而认为姓梁的翻脸不认人,太较真,不给面子。 499 对抗 可是接下来,他那十辆车眼看也要在工地干不下去了。 所谓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工地上有胡万民的十辆翻斗车,另外更多的翻斗车,都是石国良的。 同样是翻斗车拉土,只要是胡万民的,不等装到平斗,司机就大喊“满了满了”。 不让装了,然后开着车就走。 而石国良的车,都是装平斗以后,还要在车斗中间加上一铲子,稍微冒个尖。 这样的装载量,石国良两车,就能顶胡万民三车的。 但是,不管拉沙子还是拉土方,都是论车,不论你拉多拉少。 胡万民的翻斗拉沙子,同样比石国良的车少拉两铲子。 对于这样的细节,一开始裴捷没有发现。 可是等他对业务越来越熟悉,管理上一切都有条理,变得游刃有余以后,他就发现这个问题了。 他肯定要给予胡万民的司机以警告。 可是,他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怎么可能管得了那些地痞司机。 要知道,不管是曹焕忠,曹明坤,还是胡万民,他们都是坐地户。 而且曹明坤其实已经成了专业混子,手下一大帮小弟。 跟在胡万民手下吃饭的混子也不少。 只不过胡万民跟曹明坤的不同之处在于,曹明坤不事生产,专业混。 而胡万民收编混子,是为了帮助他搞生产。 给他开翻斗的这些司机,几乎全是混子,而且绝大多数属于无证驾驶。 这些人给板开翻斗,除了也能挣俩钱之外,重要的是过过开车瘾。 他们不喜欢拉沙子,因为拉上沙子,车就跑不动了。 他们喜欢拉土,而且不让装满,跟空车差不多少的感觉,拉上飞一样跑。 空车的时候,更不用说,油门踩到底,能开多快开多快。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别看比石国良的车拉得少,但是人家拉得趟数可是多。 反正论趟,多拉一趟就是多挣一车的钱。 不管是去拉沙子还是拉土,但凡开装载机的不听他们指挥,想要给装得满一点。 胡万民的司机就会破口大骂,甚至要上去动手打人。 有一次混子司机直接逼着装载机司机从车上又给挖出一铲子来。 现在裴捷给这些司机警告,混子司机们根本就不嘞他。 裴捷没有办法,只好再次给板打电话,把翻斗车装不满的事情跟他说了。 胡万民在电话里根本就不讲理:“我说裴经理,你这是不是属于鸡蛋里挑骨头? 我送建材,你说我的建材不合格。 让梁老板在电话里连讽刺带挖苦,还把我的建材给停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现在你们工地上就剩这十辆车了。 难道你想故意把我的车给挤走不成?” “板,我确实不是这个意思。”裴捷抓着话筒陪着小心: “我真的不是故意找茬,是你手下的司机确实有点做的过分了。 人家石总的车,都装得冒尖。 可是你手下的车,根本就不平斗。 还差一截呢,司机就不让装了。 这样我们太亏了。 要是梁老板发现这个问题,我也没法向他交待啊!” “裴经理,你懂车吗?”胡万民怒道: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你不懂就别乱说。 咱们拉的不是海绵,是沙子,是土,都是压分量的东西。 要是装多了,那车能受得了吗? 你说石国良的车装得多,他那是不要命。 人家是给自己家干活,肯定能多装就多装。 可我们不行,我们就是为了挣点运费。 不能连自己的车都给踢腾了吧! 我跟你说,我的车不管在哪个工地,都是装那么多。 再多了拉不动。” 骂骂咧咧的,把裴捷给顶回去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可是胡万民也知道,顶回去了并不代表裴捷就认可了他们拉得少。 也不会就此罢休。 万一再跟梁老板汇报,连这十辆车也赶走,那就不好了。 于是胡万民指使手下的混子司机们,让他们跟石国良手下的司机打个招呼。 让他们也少装。 反正少装不少挣钱。 而且拉得少,安全系数还更高。 何必要那么死心眼,装那么多呢! 并且拨出一部分经费,让学校工地跟着干活的司机请客。 请石国良手下的司机们喝酒。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在酒桌上称兄道弟一番,开始给他们洗脑。 可是,石国良手下的司机,那可是个顶个的司机中的精英。 不但驾驶技术过硬,各种素质也过硬。 毕竟车队的管理那是相当规范的。 管理严格,工作效率高,肯定司机的工资也高。 他们可不是被人请一顿酒就能做出违反原则的事。 所以,混子司机们遭到了拒绝。新刊书小说网 同时,混子司机们也被裴捷下了最后通牒。 如果他们依然不服从管理,依然装不满就走,工地就不用他们了。 混子司机们把这事跟板一汇报,板虽然相当恼怒,但也没办法。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毕竟十辆车在工地上干活,那也是很大一笔收入。 只好跟手下的混子司机们说,那就装得满一点。 装满了,跑得慢了,趟数就少了。 而且满载的车,开起来体验也不是很美妙 混子司机们十分恼火。 既恨裴捷,也恨石国良的那些司机。 于是就开始各种找茬。 没有几天的功夫,就有好几个石国良的司机被打。 石国良的司机业务能力精熟,打架不在行。 再说混子司机们早有预谋,一旦动起手来,立马围上好几个人。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石国良的司机肯定就吃亏了。 被打了不说,还要被放狠话,要求石国良的司机以后老实点,听话点。 如果一个司机被打属于偶然,但是接二连三的司机被打,这就是有预谋的了。 石国良跟着仓弟干了这些年,在本县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 自己养翻斗车赚点外快,居然被人欺负,这不是石国良能够忍受的。 当即给胡万民打电话。 胡万民装模作样在电话里说:“石总,这事我还真不知道。 咱们都是熟人,在一块儿干活,怎么能打架呢? 我觉得不可能。 回头我问问。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问明白了给你个回话。” 话是这样说,其实根本就没理石国良那个茬。 没过三天,又有两个石国良的司机被打。 而胡万民所谓的“回个话”也再也没了音信。 这下石国良彻底怒了。 你会打人,难道我这边就是吃素的? 于是他去了孙业委的饭店。 要知道,孙业委的饭店基本成了夏山镇的同乡会据点。 尤其以孙业委的师兄弟,以及师侄们居多。 这些人都跟着练过三拳两脚,手脚都挺利索。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而且夏山镇进城的人如果在城里受到欺负,同乡们都会去找回场子。 也就是说,他们的拳脚也没闲着,整天历练。 石国良从孙业委这里挑选了十多个拳脚功夫好的,身强力壮的年轻人。 让他们去工地上给自己跟车。 这相当于给每个司机配上保镖了。 而且石国良还给手下司机和保镖们约定了一些互相援助的办法。 这样保证一旦打起来,不会被混子司机们群殴。 混子司机们打顺手了,看到对方车上多了副驾驶,根本没当回事。 依然我行我素地找茬。 打人——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不过今非昔比,找茬的是他们,但是挨打的不再是石国良的司机,而是找茬的混子们。 这样,渐渐发展成两方阵营的对抗。 而且殴斗的规模越来越大。 因为石国良的车本来就多,人数也多,而且配备了拳脚麻利的保镖。 胡万民的混子司机们日子变得不好过了。 这下,胡万民再也坐不住了。 他发现,自己这十辆车在工地上也要待不住了。 要是连翻斗车也撤出,那么他在工地上再也没有一点好处可捞了。 500 果然是小人 一想到建学校这么大的工程,自己居然分不到一点好处,胡万民就气不打一处来。 按照他的想法,别说自己跟学校老板还有交情,就是没有交情,在东昌县开工程,谁要是敢不给他胡万民分一杯羹,那他的工程就别想干。 当时听到投资千万要建学校这个消息,胡万民可是狠狠兴奋了一阵子。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谁能想到,末了末了,跟学校老板有交情,还不如那些没交情的好办事。 就是因为姓梁的跟他姐夫和外甥都很熟,弄得胡万民干事束手束脚。 要是没有这层交情,对方要是敢拒收他的建材,胡万民肯定不会老老实实拉回去。 要是对方敢跟他的翻斗车找事,那他的工程就是不想干了。 现在倒好,自己仅仅有十辆翻斗跟着干活,现在还面临被赶走的境地。 那这个交情有个屁用! 反而起了副作用! 把这其中的关节想明白以后,胡万民解脱了。 既然有交情还不如没交情,那就干脆不跟对方讲交情。 你们不是想连老子这十辆车也要赶走吗,老子不但不走,而且要全部包下工地的土方和沙子。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另外,你说老子的建材不合格,那我给你送合格的,看你说什么? 要是送合格的你也找毛病,那你的工程停了吧。 当然,他打算的是一开始送合格的建材,送着送着再慢慢变差。 反正,胡万民决定撕破脸,必须要在学校的工地上大赚一笔。 撕破脸也要讲究个方式方法,既要撕破脸,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厉害,还不能让对方抓住把柄。 要造出一种对方对不起自己的态势。 干这些事,胡万民是老手。 第一步,当然是要把局面搞乱,事情闹大,然后从翻斗车的老板石国良身上下手。 第二步,当然就是以石国良为由头,对梁老板进行讹诈,进而重新给工地供料。 这都是玩了多少年的套路,屡试不爽。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到最后保证姓梁的只能面对两个选择,要么屈从,要么停工。 停工是不可能停工的,那么就必须给他胡万民让利。 于是,胡万民指使手下两辆翻斗故意堵了工地大门。 石国良的翻斗开过来的时候,要求对方赶紧开走。 混子司机推说车坏了。 石国良的司机那都是石总带出来的,能开能修,全都是技术过硬的老手。 一听对方的车坏了,那好,我给你修。 混子司机却是坚决不让别人动他的车,还翻着白眼叫嚣: “你是不是想故意给我使坏? 我的车没什么大毛病,已经让人叫修理工去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等修理工来了很快就能修好,你别动我的车。” 石国良的司机问:“修理工什么时候能来?” 混子司机翻着白眼:“那说不准,反正快了。” 很明显,对方这是又在故意找茬。 看来,又是欠揍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石国良的车陆陆续续来了四五辆。 混子司机的车不是坏了,又不让别人动嘛,你也好办,给你拖走就是。 只要把大门让开就行。 混子司机要是再敢阻拦,那就只好动手了。 正在交涉,胡万民的那十辆车短时间内全回来了,都挤在大门那里。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而且还开来一辆大面包车,从车上下来十多个混子。 一共凑了将近三十人。 很明显,对方这是有备而来,准备要找回此前一直败绩的场子啊。 但是这一招石国良早有防备。 他知道胡万民的司机老是挨打,不可能不想办法。 所以近期除了让自己车上配备腿脚利索的夏山同乡,还让一部分夏山青年驻守工地。 就是防备胡万民的司机反扑。 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胡万民这股歪风邪气刹住。 现在一看胡万民的人来了将近三十人,驻守工地的人叫上一部分工友。 再加上翻斗上的人,瞬间就凑了五六十人。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人数是对方的两倍。 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些是练过三拳两脚的青年。 只要动手,瞬间就能碾压对方。 当然,这是工地,三个两个的人打架没什么。 要是上百人群殴,酿成大事件,那就麻烦了。 石国良的这个安排,主要就是震慑对方。 能不动手肯定不动手。 大门被堵,工地上的主管裴捷肯定带人也赶了出来。 并且约束自己这边的人不要轻举妄动。 还是好言抚慰胡万民的司机。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希望他们把车挪开,面包车拉来的人也回去算了。 没想到混子司机面对两倍于己的对手,一点都不惧怕,态度十分强硬: “就是不准拖车。 我说了,修理工马上就到,难道你们就不能稍微等等? 他们就是仗着人多,故意欺负人。 我们就是让他们打死,也不能让他们吓死。 裴经理,对不起了,你们就稍微等等吧。” 裴捷一看,对方这是滚刀肉啊,软硬不吃。 不管你说什么,他们就是坚决不挪车。 大门不能老是堵着,可是也绝对不能打起来。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他只好给胡万民打电话,要求胡经理过来一趟。 要不然的话,一旦打起来就麻烦了。 出人命都说不定。 胡万民在电话里装模作样地表示很震惊:“竟然有这样的事? 这帮兔崽子,简直反了。 好好的活儿不干,打什么架! 裴经理你赶紧去大门口看着,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打起来。 我给石总打个电话,跟他一块儿过去。” 裴捷一听,两个老板一块儿过来,最好不过。 撂下电话又跑到大门这里,尽量控制局面。 胡万民果然给石国良打电话,说了工地上剑拔弩张的情况。 其实刚才石国良已经接到裴捷的电话了。 只不过他跟裴捷说,能不打尽量不打,要是对方实在不开眼,那就教训一顿。 反正他已经嘱咐好了,动手归动手,就是打一顿算了。 千万不能断胳膊断腿打成重伤,更不能出人命。 石国良没打算亲自到现场去。 他其实是希望经过这一次集中爆发的冲突,要么让胡万民的车退出工地。 要么他们从此听话,在工地老老实实干活。 别再偷奸耍滑地不好好干。 这些情况,石国良没有跟仓弟说。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他知道仓弟这些天在家忙活着给二仓准备婚礼。 挺忙的。 而且也不是什么大事。 石国良觉得他能解决。 仓弟的生意到底做得有多大,没有比石国良更清楚的。 可他生意做得越大,自己却是越清闲。 归根结底就是培养起来一批让他放心的管理人员。 石国良作为最早跟仓弟一块儿创业的人,他肯定更要做到让仓弟放心。 尤其翻斗车这一块儿,虽然现在跟着仓弟的工地干,但都是石国良的私人部队。httpδ:// 出现问题了,石国良没有权力把仓弟允许的胡万民赶出去,但是他可以替仓弟教育教育这些小混子。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所以,即使今天出现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情况,石国良肯定也不会去打扰仓弟。 现在胡万民打电话过来,口气十分谦卑地向石总汇报,说咱们两家的司机快要打起来了,这可怎么办? 石国良原来跟胡万民不熟。 就是同在学校工地干活,这才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物。 然后听说胡万民供应的建材都是假冒伪劣,也就知道胡万民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对他印象极差。 尤其是他那十辆车在工地的表现,让石国良更是十分反感。 两家的司机起了冲突,石国良也曾经给胡万民打过电话。 没想到胡万民根本就不跟他说正经的,一副痞子口气东扯西拉的。 气得石国良直接挂了电话。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知道跟这种人好言好语沟通纯属对牛弹琴。 所以石国良才去孙业委那里,挑选这些拳脚利索的青年到工地来,给自己的司机保驾护航。 他知道这事不会旷日持久拖下去。 既然冲突已经升级,所谓“疖子不出脓早晚是个疮”,等到来个集中冲突,给对方一个彻底教训。 这事就解决了。 果然不出他的预料,现在已经到了集中爆发的时刻。 而自己早有准备,人数明显碾压对方。 如果胡万民继续叫人,他也不怕,因为他已经给孙业委去过电话。 让孙业委再准备几十个人在饭店等着。 一旦胡万民再叫人,这边也是立马增兵。 可是在双方都没增兵的是,胡万民主动打电话过来了。 言语诚恳,态度谦卑,明显这是怂了。 石国良心里对这个胡万民十分鄙视。果然是个小人啊! 501 两记重拳打出梁老板 石国良不卑不亢地问胡万民:“既然是咱们两家的司机要打群架,你的意思是怎么办?” “当然是绝对不能打起来啊!”胡万民说道: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石总,我听说我的司机还叫了人。 现在两边加起来有上百人呢。 这要动起手来,肯定又是铁锨又是撬杠的。 刀枪无眼,万一出人命就麻烦了。 所以我建议咱俩赶紧过去,把这事压住啊!” “没什么用吧?”石国良道: “咱们两家的司机一直打架,好多天了。 我想这事你不应该不知道。 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疖子不出脓早晚是个疮,发生矛盾的根本原因不解决,今天这事压住,明天还会打。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所以我不建议压。 他们不是要打架吗,有本事尽管使去。 谁打赢了算谁有本事。” “石总啊,千万不能打起来啊。”胡万民直接就是一副乞求的口气: “你是养车的,我也是养车的。 咱们养车的目的不就是想挣俩钱嘛。 可这一旦打起来,不管谁打了谁,即使不出人命,伤了谁都得花钱啊。 也许咱们在工地忙忙活活好几个月挣的钱,还不够交医药费的。 石总我求你了,咱们赶紧过去看看吧!” 石国良的态度却是很坚决:“我刚才不是说了,矛盾的根本原因不解决,事情就没完,早晚还得出事。”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石总,什么是矛盾的根本原因啊?” “你跟我装傻是吧?” 电话那头的胡万民沉默了。 缓了一阵儿,他才用一种无奈的口气说:“石总,我知道错了。 以后保证不那样了。 要是哪个司机再不听话,我他妈开了他。 反正不管怎么说,今天这事解决了,以后你看我的表现好吧?” 一听对方举手投降,石国良这才松口说:“没错,今天这事解决了,以后真得看你的表现了。” “石总,你放心,我保证说到做到,那咱们就去工地吧。” 俩人刚挂了电话,石国良还没走出办公室,电话又响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还是胡万民打来的:“石总,你看我这蹬鼻子上脸了。 放下电话我才想起来,我的桑塔纳让人给借去了。 反正你去工地要从我公司这边走,能不能顺路过来捎着我?” 顺路捎他过去过去而已,这又什么不可以的。 石国良不疑有他,就答应了。 到了胡万民的公司,就见看大门的一溜小跑出来,十分热情又带着一脸的歉意: “石总是吧? 刚才我们老板在门口等你,没想到又来了一个重要客户。 老板就嘱咐我先让你进屋喝完茶,他跟客户最多谈十分钟就出来。” 石国良很是不爽。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这个胡万民还真是蹬鼻子上脸啊。 他求自己一起去平事儿,还得自己来接他,自己来了,还得等他。 本想开着车直接回去。 可是转念想到,自己安排那么多人在工地,其实就是为了吓唬胡万民。 也没想真的跟对方群殴,爆发大规模冲突。 毕竟那么多人一旦打起来,确实不好掌握尺度。 万一哪一个失手,出个重伤甚至人命,事情可就闹大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也许今天这事真是巧了,胡万民真的正巧来了重要客户。 再加上看大门的十分热情,各种歉意陪着小心。 石国良也不好一抹脸掉头就走。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很快里面又跑出几个人,好像在胡万民这里还是管事的。 都上来热情又歉意又谦恭地请石总到办公室坐坐,喝杯茶。 石国良婉言道:“我不进去了,在车上等着就行,不就是十分钟嘛。” “哎呀石总啊,”几个管事的惶恐地说: “让您堂堂的大老板坐在车里等我们老板,是我们招待不周。 刚刚老板进去的时候一再嘱咐一定要热情接待一下您。 要是待会儿老板出来,看您坐在车上,还不得怪罪我们啊! 您就高抬贵足,到办公室稍微一坐,哪怕喝一口茶,我们也算能给老板交待了啊!” 石国良是个豪爽的人,从来就是吃软不吃硬。 现在对方如此热情,自己也不好驳人面子。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进去坐十分钟也未尝不可。 正好看看胡万民的公司情况。 于是就把车开进公司,跟着几个管事的进了办公室。 几个管事的热情无比地给石国良端茶倒水,殷勤招待。xinkanδんu.com 而且还喊人洗水果。 大呼小叫的,一个个殷勤得像没头苍蝇。 石国良还跟他们客气:“不用忙活,坐几分钟就走。” 可是几个管事的根本就停不下来,一个个忙忙活活地蹿出去了。 很快就有一个抹着血红嘴唇的女人,端着一盘子水果,踩着高跟鞋咯噔咯噔走进来了。 “石总是吧?”女人裂开红唇一笑,露出一排白牙,真的是红白分明: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真是不好意思,怠慢您了!” 一边说着,放下果盘,亲自拿起一个苹果给石国良。 “谢谢,我不吃。”石国良摆了摆手。 “呦,看我这人,吃苹果要削皮啊。”女人说着,又亲自削了一个苹果递给石国良。 石国良依然是拒绝。 没想到女人却是靠了过来:“怎么啦石总,是不是怕我给您下毒啊? 哈哈哈哈,我可不是皇后,您也不是白雪公主。 我先咬一口给您看看有没有毒。” 女人在削好的苹果上咬了一口。 嘎吱嘎吱嚼了几口,笑道:“石总您看,没有毒吧,可以放心地吃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说着就把那个咬了一口的苹果往石国良嘴上送。 石国良大怒,一把推开:“你干嘛!” 女人脸色一变:“石总,你吓着人家啦——” 说话的同时,手就搭在石国良的肩膀上,胸脯子顺势往上一靠。 石国良哪里受得了这一套,用力就是一把推开她。 女人一屁股就坐在地上,顿时哭喊起来:“你还敢打我,来人啊,耍流氓啊……” 随着她的哭喊,顿时呼呼啦啦跑进十几个人来:“怎么了,怎么啦这是……” 女人指着石国良,边哭边喊:“你们让我过来送水果,没想到这人是个流氓。 对我动手动脚,我骂了他一句,他就开始动手打我。 天啊,我不活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这都哪跟哪儿啊。 石国良肯定要据理力争,表示自己没有耍流氓。 并且力图陈述刚才发生的事情。 可是,这是在别人的一亩三分地。 而且女人咬定了是他耍流氓还打人。 冲进来这些人乱糟糟说什么的都有。 反正就是要把事情搅乱。 面对他们众口一词的指责。 石国良发现,自己百口莫辩了。 直到胡万民冲进来,对石国良翻脸,并且口口声声扬言要报警把石国良抓起来。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石国良这才明白,自己好像被人阴了! 胡万民扬言归扬言,他肯定不会真的报警。 只是让人把石国良软禁起来。 美其名曰“要调查事情的真相”。 其实就是把他当了人质,等着姓梁的上门跟他谈条件。 如果姓梁的不乖乖的就范,那么就要报警,以流氓罪把石国良抓起来。 他早已经跟辖区派出所的人打好招呼了,只等他一报警,立马过来抓人。 反正这事自己这边有太多证人。 石国良不承认也不管用。 不管罪名是否成立,先把你抓起来再说。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要是姓梁的还不就范,就让那个女员工再来个“服毒自杀”。 事情越闹越大,看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另外胡万民也是双管齐下。 这边把石国良以耍流氓的罪名扣住。 工地那边,指示手下人主动激化矛盾,然后动起手来。 他在面包车上可是埋伏下了奇兵。 就是贾家三兄弟。 别看对方的人数比己方多着二三十人。 只要贾家三兄弟出手,再多上两倍都不怕。 姓贾的真不知道是什么基因,块头儿是真的大啊。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自从他们兄弟三个投靠过来,胡万民让人试验过。 十多个棒小伙子,愣是按不住一个姓贾的。 而且只要姓贾的一还手,简直就是一划拉倒下一大片。 简直就是从巨人国跑出来的。 这种战斗力实在是太惊人了。 只要不使用热兵器,真的很难制服他们。 一个这样的大块头就够厉害了,没想到自己手里一下子握着三个。 以后谁要是不听话,不服,想跟他胡万民动武力,那就是活够了。 这三个姓贾的俨然成了胡万民手里的终极武器。 工地大门那里爆发冲突,打了起来。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三个姓贾的从车里钻出来,一旦加入战团,形势立马逆转。 而且在车上的时候,有个混子司机已经把裴捷指给三兄弟看了。 告诉他们,那就是老板深恨的裴捷,今天要狠狠地教训他。 当然,对于裴捷,胡万民也嘱咐过贾家三兄弟。 就是要打疼他,动作看起来猛烈些,但是不能打断胳膊打断腿,不能有内伤。 当然更不能打顺了手给打死了。 毕竟胡万民接下来还要在工地大干一番,以后跟裴捷打交道的机会还多着呢。 让贾家兄弟以夸张猛烈的架势打他一顿,其实就是要把他打服,给他吓怕胆。 看看以后这小子还敢不敢处处跟自己作对? 这两拳头打出去,工地立马停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石国良也成了人质。 梁老板也终于得到消息,紧急赶来了。 去医院看完伤号,就驱车来到了胡万民的公司。 总得先把良哥给解救出来啊。 当然,梁老板还不知道良哥到底是怎么被扣住的? 502 姓梁的很容易讹诈 胡万民一看梁老板来了,表现得那可是相当热情。 毕竟,他处心积虑精心导演了两记重拳,真正的焦点不就瞄在梁老板身上嘛。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付出总有回报,现在,是他胡万民收获果实的时候到了。 握住梁老板的手久久不能放开,满脸的遗憾,一嘴的感叹: “哎呀,梁总你可来了。 啧,你说说这事可怎么办啊? 没法收场了,就盼着你赶紧过来啊!” 梁老板摇晃着对方的手:“是啊是啊,我这不是一听说这事,放下手里的活儿就赶过来了。 不过我到现在一头雾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怎么回事?”胡万民一脸的惊讶。 梁老板一摊手:“我一直在家,怎么会知道,到底为什么把良哥给扣下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难以启齿啊!”胡万民的脸扭了扭,做出很痛苦为难的样子,“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呢?” “难以启齿也得说啊。”梁老板道,“你不说,难道让我一直蒙在鼓里?” “没法说,真的是没法说。”胡万民来了个以退为进。 梁老板越是追问,他越是表示说不出口。 其实他是在看到梁老板以后,突然又想到一件事。 那就是贾连奎现在被刑警队抓走了。 这对于胡万民来说属于是个失误,发生在计划之外的事情。 他本来已经跟学校工地的辖区派出所打好招呼。 就是工地上两派司机起了冲突,打了起来,可能会报警。 一旦报警,反正就是两边的人一时冲动打起来,也没出什么事。 派出所就是过来看看,把冲突平息就是了。 肯定不会抓人。 所以他也没有安排参与打架的人及时撤离,更没有安排作为主力的贾家兄弟先暂时躲起来一类。 工地上报警以后,派出所出警,制止了双方的冲突,训诫一番也就算了。 至于说工地上裴经理被打得很惨,已经被送往医院,这些可以选择性无视。 没想到工地打架这事还惊动了刑警队。 贾家兄弟等人还没走远的,就被刑警队赶上。 石国良的司机指认贾连奎就是暴打裴经理的人。 于是刑警队就把贾三给抓走了。 贾家兄弟在监狱里待了那么多年,暴戾的脾气没改,但是有一点学乖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那就是对执法人员比较畏惧。 毕竟人家手里有枪,要是再敢反抗的话,说不定就像五弟一样被人一枪撂在腿上。 或者当场击毙都有可能。 所以贾三只能老老实实被带走。 对胡万民来说,这就有点麻烦了。 听说裴捷被打得确实很惨,这要梁老板找人给他鉴定个轻伤、重伤的,贾三还不得被判刑啊。 而且刚出狱不久就再次犯罪,判得会更重一些。 这倒不是胡万民多么地有情有义,一听手下人被抓他心疼了。 从他的内心来说,贾三的死活很无所谓的。 关键是贾三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在他这里。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那俩性情粗暴的家伙已经过来找胡经理好几趟了。 就是要求老板赶紧把老三给捞出来。 可是,刚才胡万民打电话找了好几个关系,他发现没那么容易捞出来。 因为刑警成之所以闻风而动,就是因为学校的工地是梁老板的产业。 梁老板私人办学,县里大力支持,刑警队更是要保驾护航。 现在工地负责人被打得很惨,伤势不明,胡万民那点关系根本不可能把贾三捞出来。 所以说,胡万民一开始规划好的,那些讹诈梁老板的条款,现在需要修改一下。 就是还要加上不追究贾三这一条。 只要受害者对打人者表示谅解,不追究他的责任,这边再交点罚款,贾三就能平安无事地出来了。 胡万民装作难以启齿的为难样子,其实就是在组织措辞。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看看怎么把贾三的事情说出来。 是以报警抓石国良相威胁,吓唬梁老板,让他主动要求去把贾三保出来呢? 还是自己主动把贾三这事提出来,要求姓梁的去保贾三? 要知道,到底怎么交涉,这里面很有学问的。 毕竟,手里攥着的这个石国良,身上可是担负着很重的交换任务。 还有他胡万民手里掌握的超强战斗力。 总得让姓梁的明白,一旦不能打发胡万民满意,今天可以堵门,明天就可以堵路。 你要是不想工地停工,那就必须让利于他胡万民的。 任由梁老板多么恳切地追问,胡万民却一直躲躲闪闪不说实情。 这要换了一般人,肯定要急得发怒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没想到梁老板居然好脾气,你一直躲闪,我就一直追问。 直到胡万民想好了措辞,这才装作实在没办法,说不出口也得说的样子,痛心疾首地叹口气: “嗨,既然你一再问,我只能实话实说了。 再者,不说也不行啊,这事总得解决。 我一直压着,就是想等你来拿个主意。” 于是,胡万民就把石国良调戏他公司女员工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一遍说,还一边痛心疾首地发表各种感慨。 表示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石总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梁总,你说这事让我怎么处理。”胡万民一摊手: “现在那个女员工寻死觅活的,真要出点什么事,我也担待不起啊。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按说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 不就是搂住摸了摸嘛。 关键问题是,这是发生在办公室,来来去去还有不少人。 可以说那个女员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侵犯的。 这让她以后怎么做人?” “是啊是啊,这让她以后怎么做人?”梁老板附和着说。 到现在为止,他才知道胡万民为什么要把良哥扣下。 有点令人感叹啊。 良哥这人侠肝义胆,行得正坐得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他是这样的人,就以为别人也是这样的人。 一旦碰上胡万民这种卑鄙龌龊的人,往往容易吃亏。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其实,也不能苛责良哥。 仓弟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开始的时候就是看在曹焕忠和曹明坤的面子上,才让胡万民供一部分料,入驻十辆翻斗车。 以前没打过交道,还真不了解胡万民这个人。 明明有更便宜的进料渠道但还是给胡万民一些指标,相当于抹不开面子只能从口袋里掏一些给他。 还以为自己给他面子,他肯定会感激不尽地好好干。 谁能想到供的料是假冒伪劣。 干活的翻斗不卖力,恨不能空车来回跑趟就得给他钱。 这都什么人呐! 虽然梁进仓的阅历足够,也能做到“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但他毕竟太善良。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他的思维方式其实更倾向于“不吝于以最大的善意去对待别人”。 没想到自己顾情顾面子,让利于人,就收获了对方处心积虑给自己下套。 还连累良哥。 实际上如果没有自己跟胡万民这层面子,良哥也没那么容易被对方阴了。 实在是因为良哥不会防备胡万民会用这种手段。 不过这也没什么,只要良哥没有吃大亏,仅仅脑袋上被扣个屎盆子。 还被人给软禁起来,这都是小亏。 无所谓的。 最多就是你的仓弟让对方付出巨大的代价,来给良哥报仇就是。 胡万民一看梁老板有些六神无主,喃喃自语的样子,感觉对方这也是手足无措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就进一步追问:“梁总,事情也跟你说明白了,你不能反问我啊。 石总是你的人,这事怎么处理你得拿主意啊。 你说咱们怎么办? 其实我能把他们压住,等你赶过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要是按照大伙的意见,早就报警了。” “别介别介!”梁老板一听这话,就像被蝎子蛰了一样,几乎是跳起来的叫道: “千万别报警,这事一旦报警就闹大了。 你想啊,虽然仅仅是猥亵,也是违背妇女意志吧? 怎么也得拘留什么的吧? 这事要是传出去,让良哥以后怎么做人?xinkanδんu.com 还有纸里包不住火,让良嫂知道了,家庭不也得给毁了? 不能报警,千万不能报警!” 胡万民一看梁老板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更加笃定了。 而且他发现,这个姓梁的能力也是一般。 自己还没说出威胁的话,他自己倒是说出很严重的后果。 又是要拘留,还有传出去石国良声名尽毁,连家庭都得毁了。 胡万民居然都没想到这事会影响到石国良家庭的问题。 幸亏梁总给他做了补充。 那就更又把握讹诈对方了。 503 达成一致 “对啊梁总,我肯定不希望报警,一旦报警就全完了。”胡万民一脸痛惜地说: “可现在面临的问题,咱不想报警,可那女员工没完啊。 这事她的丈夫还不知道,要是让人家男人知道了,到公司来闹。 我就再也压不住了。” “压不住也得压!”梁老板态度坚决地说: “胡-*-*总,既然咱们做了错事,就必须为错误付出代价。 你现在去找跟那个女员工能说得上话的人。 好好劝劝她。 好在就是搂住摸了摸是吧?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哎对了,是隔着衣服摸的还是伸进去手去了?” 呃! 胡万民也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没想到姓梁的居然问得这么细。 “嗯——这个,应该是隔着衣服吧——” “那就问题不大。”梁老板似乎有些松一口气的样子: “要是伸进手去摸了,这事就更严重了。 隔着衣服——额! 反正,你让别人去劝劝她。 然后跟她说,我可以出钱补偿她的精神损失。 只要她出个数,我都会给她。 反正对那女的来说,也没吃大亏,我觉得只要咱们的钱给足了,她应该不会不依不饶。 胡-*-*总你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 “……”胡万民摸着下巴,作思考状。 他发现这个姓梁的还真是很容易讹诈啊。 不等自己这边说话的,他自己先许下给很多钱。 说来说去,目的不就是为了钱嘛。 这样更好,还没开始进行谈判的,眼看着一笔现金马上就要到手了。 那么,接下来就要真正开始表演了。 胡万民表示梁总的解决办法很好,他表示同意。 于是就装模作样出去找人,“劝说”那个女员工去了。 一会儿,几个管事的神神秘秘进来,示意胡-*-*总出来说话。 胡万民很不耐烦地说:“到底跟她商量得怎么样了? 有话说就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梁总是来解决问题的,又不是外人,还得瞒着他咋的?” 其中一个管事的面现为难之色:“胡-*-*总,小陈的男人来了,带着他俩哥们,还带着刀,他要把石总的爪子——哦不,手剁下来!” “他怎么知道的?”胡万民大怒,“谁跟他说的?” “不知道啊!”管事的一脸惶恐,“反正现在好几个人在那里劝他。” “走,我过去看看。”胡万民再次急匆匆出去了。 梁老板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暗暗好笑。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感觉胡万民不去当导演可惜了。 他很会演,连跟他干活的也这么会演戏。 简直是一群戏精啊! 过了好大一阵子,胡万民才回来,一脸的愤怒,一边进来一边骂着: “混蛋,简直是混蛋。 太过分了!” 梁老板一脸焦灼地问:“胡-*-*总,现在怎么样了?” “暂时先稳住了。”胡万民抹一把额头的“汗”: “不过他提出的条件,简直让人没法接受。 梁总你知道,我的公司就是干着建筑方面的业务。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那个小陈跟着我干,她的男人也通过老婆的关系,给我这里供点料什么的。 现在他老婆在我这里出了事,我过去劝他,并且把你刚才说的话跟他说了。 没想到他还很火,说仅仅赔钱还不行。 除了赔钱,还得把他手里的一些建筑材料让我给他销了。httpδ:// 可我近期没揽到什么工程,上哪给他销啊? 我跟他说了我的难处,没想到那混蛋更火了,差点跟我动了刀子—— 气死我了!” 梁老板的眼睛里闪烁出希望的光芒: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赔点钱,然后把他手里的建筑材料销出去。 他就可以不追究了,是吗?”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胡万民余怒未熄地点点头:“应该是这么回事!” “那就好那就好。”梁老板如释重负地说: “只要是好建材,质量又保证,可以送到我的工地去。” “质量嘛——”胡万民一副回忆的模样,“他手里的建材质量倒是很好,他只做大厂的材料,小厂的都不做。” “那没问题。”梁老板一拍胡-*-*总的胳膊,“你去跟他说,我答应了,具体问问他要多少补偿,还有他能提供什么建材,有多大量?” 胡万民做出十分愤怒,又很不情愿的样子再次站起来,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又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回来,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 “梁总,我问了,补偿费他要得倒是不算多,要一万块。 就是他手里的建材量不少,有钢材,水泥,还有铝门窗。” “哦,量还不少!”梁老板也是沉吟起来,最后才缓缓地说: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行吧,只要质量过关,就往那边送吧。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如果质量不达标,我还是会给他退回来。” “这个你放心,”胡万民说: “我都想好了,他的建材还是得通过我。 所以为了让你放心,咱俩签个合同,然后就相当于我给你供货。 然后质量方面,我给你把关。 你放心吧,上次那些建材是我手下人干的,出了那事,都让我开除了。 以后经过我这里发过去的建材,绝对是货真价实。 要是有质量不过关的,我一分钱都不好意思跟你要,白送你!” 梁老板感激地说:“胡-*-*总,多亏你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那你赶紧拟个合同,咱俩把合同签了。 签了合同女员工的男人也就放心了,让他赶紧走吧。 我也能带良哥回去了。 至于什么时候开始送建材,这个我得回去工地看看。 据说前期的建材都大量放过来,工地上都满了。 总得消化消化,你才能往那送。 具体的情况,看来还得去医院问裴捷。 唉,你说怎么就打起来了呢? 你那边的司机也有好多受伤的吧?” “嗯,”胡万民点头说,“好几个去医院的,这些小兔崽子不好管,打死一个少一个。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我都没稀的问。 不过你说到裴捷那事了,打他的那人你还认识。” “我还认识,谁啊?”梁老板惊讶地问。 “你们一个村的,叫贾连奎。” “贾老三!”梁老板惊叫一声,“不会吧,他不是在劳改吗?” “出来俩月了。”胡万民说道,“他们弟兄三个先出来的,也没回村,就在县城里瞎混。 你也知道,我手下那些司机什么的,有几个耍孩子。 跟他们兄弟混熟了。 前些日子石总的司机老是跟我的司机闹矛盾,小打小闹地打了好几次了。 看来我的司机吃了亏。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这次闹起来,两边都叫人。 就把你们村那弟兄三个叫去了。 我都没好意思说,刚才我的司机带着贾老二和贾老四来找我。 他们说打架是给我的司机出头,要求我把他们老三给保出来。 做梦去吧,我当初就拒绝了他。 那俩姓贾的还真混啊,一听我拒绝,当场就差点跟我翻脸。 要不是我的司机拉着,看样子他能把我脑袋拧下来。 临走的时候还放狠话,让我三天之内把他兄弟保出来。 要不然的话让我的公司都开不成。 算了,不怕他。”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哪能算了啊!”梁老板却是替胡-*-*总担心起来: “胡-*-*总,你是不了解姓贾的他们弟兄几个,脾气特别暴躁。 再说你也看到他们那块头了吧,简直就是巨灵神。 我记得当年警察和民兵去抓他们,十几个人抓一个,都按不倒他。 去了那么多的警察和民兵,都差点让他们弟兄五个跑了。 后来开了枪才把他们制服。 你可千万别跟他们来硬的啊。” 梁老板这话把胡万民吓得脸色都变了:“那可怎么办? 他们走的时候,给了我三天期限。 可贾老三是刑警队抓的,我哪有本事把他保出来啊?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这麻烦了!” “没事!”梁老板拍了拍胡-*-*总表示安慰: “这事交给我去办,我想办法把他保出来。 毕竟裴捷是我的人,只要我们这边去刑警队表示谅解,就不会逮捕。 然后再交点罚款什么的,人就保出来——哎,对了,给女员工男人的补偿,我就先不给你了。 我拿着去把贾老三保出来。 一万块看看够不够,如果剩下的话,我再给你退回来。 不够的话,看看你再——” “对对对,”胡万民赶紧说,“如果不够,你再管我要,只要他们弟兄别再找我麻烦就行。 这帮小兔崽子,以后要是再跟他们弟兄几个来往,趁早别在我这里干。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简直是给我找麻烦,招灾啊!” 俩人把事情都商量好了,梁老板跟胡-*-*总签了个供料合同。 而且梁老板为了回报胡-*-*总,还主动要求胡总再派出十辆翻斗车进驻工地。 胡万民高兴极了,立即满口答应。 504 看看谁狠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胡万民想要达到的目的全部达成,甚至还有意外之喜,工地上还可以多派十辆车。 这又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胡万民发自内心的,对这位梁老板那是越看越顺眼了。 接下来就该把石国良放出来了吧! 可是胡万民为了让表演更加逼真,还画龙点睛地加戏了: “梁总,你先别急着带石总走。 我先去看看小陈的男人走了没有? 虽然他答应这事就算了,可是男人这东西你知道的,戴了绿帽往往控制不住情绪。 万一俩人撞见,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还得打起来!” 梁老板对胡*-*总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对啊,还是胡*-*总考虑得周到。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我听人说,男人什么都能忍,就是这事不能忍。 那好,麻烦你再过去看看。 他走了我和良哥也赶紧走,不是还得去刑警队!” 哦,对对对,胡万民一溜小跑又出去了。 一边跑一边很是得意。 为自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得意。 一开始跟姓梁的打交道的时候,自己的吃亏就在于全靠着姐夫的面子。 别看当时姓梁的给自己的业务不多,但姐夫他们还感激得很,好像这点业务是施舍给自己的一样。 看来啊,老老实实靠姐夫那点面子吃饭,饿也饿死了。 还是自己的手段来得可靠。 他现在加戏也不全是为了让表演更加逼真,而是刚刚又想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姓梁的答应去刑警队保贾老三,他到底卖力不卖力? 别介当面说得好听,回头再跟自己说尽力了,但是没保出来。 到那时,石国良也领走了,他就咬定了说无能为力,你还能拿他怎样? 当然,供料合同签了,这个他不可能耍赖。 但贾老三那事如果不能解决,贾老二和贾老四也跟自己没完啊。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让贾老二和贾老四跟着姓梁的。 首先是起到监视作用。 另外呢,即使他真的不能把贾老三保出来,贾家那俩兄弟也把注意力放在了姓梁的身上。 兄弟俩就会纠缠住姓梁的不放,那么他胡万民不就解脱出来了嘛。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于是他紧急跑到后边,把贾家兄弟俩叫过来: “你们村那个姓梁的来了,我已经把他拿下了。 咱们手里攥着他的人,他也不敢不老实。 我给了他一万块钱,他答应去刑警队把老三保出来。 可我怕他跟我虚头巴脑地不卖力,所以想让你俩跟着他去刑警队。” 一听说要去刑警队,贾二和贾四的脸色就有些不自然。 这些日子他们兄弟三个在胡*-*总面前吆五喝六,天是老大他们是老二的架势。 如果表现出害怕去刑警队的话,会很丢脸。 但是这点小心理肯定瞒不过胡万民。 只不过他也不敢点破而已。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贾四没话找话地问:“胡*-*总,你说的那个姓梁的老板,真的是大仓?” “他叫梁进仓。”胡万民修正说。 “大仓的大号就叫梁进仓。”贾四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地问: “那么大个工地,全是他投资的? 自己开学校那得多少钱啊,大仓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 “他应该有钱。”胡万民说,“听说这几年他搞运输,发了个小财。” “搞运输还这么挣钱啊!”贾四喃喃道。 贾二说道:“那也是跟我们弟兄几个学的。 想当年我们贩粮食,他就跟着我们干。 这些年我们是在里面耽误了,要不然的话比他干得都大。”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对啊!”贾四眼睛一亮瓮声叫道,“他搞运输是跟咱们学的,挣的钱怎么也得分一点给咱们吧!” 胡万民看着兄弟俩,不动声色道:“那当然,如果真是跟你们学的,我觉得他应该分给你们。” “走,找他去。”兄弟俩这就要去前边办公室。 却被胡万民拦住了:“我过来就是要告诉你们,千万别说现在跟着我干。 你们先绕到门口外边等着,看他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就装作从外边才进来。 那样你们不就正好碰面了嘛。 就说要来找我算账,要求我把老三保出来。 这样你们就搭上话了。 因为我在旁边送他,就跟你们说梁老板答应把老三保出来。 这样你们就跟着他走。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除了要盯着他把老三保出来,正好跟他谈谈当年你们教他搞运输的事。 我觉得梁老板挺仁义的。 他那么有钱,随便分你们一点,虽然百八十万不敢想,几十万应该随便拿。” 几十万? 贾二和贾四的眼睛立马就金光闪闪起来。 要知道他们从81年进监狱,基本上跟社会脱节。 这才刚刚出来两个月,发现社会变化太大了。 他们有些适应不过来。 即使知道物价比以前涨了很多,但是思想依然很难一下子从几毛钱一斤猪肉的票证观念中完全脱离出来。 想当年他们爷六个靠着偷偷摸摸贩卖粮食,干了好几年,也只不过才攒下几千块钱。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要说钱数上了万,对他们来说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大数目。 可是现在听胡*-*总说,大仓随随便便就能分给他们几十万。 这是多大的一个天文数字啊! 于是立马听从胡*-*总安排,绕着转出去,躲在大门外边,让一个小混子给望风。 一旦看到大仓他们从办公室出来,兄弟俩就赶紧进去。 胡万民安排好一切,这才风风火火地回到办公室,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唉,总算是走了,这人是真难缠啊!” “走了就好走了就好。”梁老板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这回可以把良哥叫出来了吧,我得赶紧走。” 呃! 看着梁老板那真诚的模样,胡万民突然有点不大好意思的感觉。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因为,他没想到石国良的脾气能如此火爆。 也就是说,让一个风骚的女员工去陷害石国良,石国良那是坚决不承认碰了那女的。 面对着对方众口一词的指责,石国良勃然大怒。 三言两语就爆发了肢体冲突。 别看石国良个子不是很高,但是当过兵,身体素质相当好。 炮筒子一样的身材,那是相当抗造。 三拳两脚,居然让他瞬间放倒了好几个。 只不过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 没一会儿,石国良就被制服,按倒在地。 而且在打斗过程中,石国良的脑袋都被打破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因为要表现出对臭流氓的痛恨嘛,把他捆起来关到仓库里,脑袋的伤口也没给他处理。 好在没有伤在头皮的大动脉,据胡万民安排的人观察,过了一阵儿血就自己止住了。 只不过石国良还真是暴烈啊,在仓库里高声怒骂,虽然胳膊被捆住,但他还能走动。 把仓库里的东西踢得叮咣爆响。 踢腾了好一阵子,后来大概也是累了,这才消停。httpδ:// 也就是说,现在只要给他解开绳子,他非得冲出来杀人不可。 擒虎容易纵虎难,难点有二。 首先现在往外放他,就很难收拾。 还有就是石国良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回去以后他肯定要想办法报复。 对胡万民来说这也是一个很大的隐患。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所以说他必须要把这事跟梁老板盯对盯对。 当然,马上就要放石国良了,他那副惨象梁老板马上就能看到,胡万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就把制服石国良当时的场景大体跟梁老板描述了一下。 至于为什么没给受伤的石国良包扎,胡万民肯定不会承认是为了惩罚他。 而找理由说石国良性格太暴躁,根本没法给他包扎。 好在一会儿自己就止血了,也没什么大碍。 梁老板沉默不语。 自从他到了胡万民这里,就一直跟对方十分客气。 可是听了良哥被制服场景,他想继续装着客气,都客气不动了。 内心的愤怒可以说有点不可遏止。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很有一种冲动,老子不装了,直接跟胡万民翻脸,然后动用自己的真正实力,把对方弄死。 可他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是自己的底线。 即使自己有三百六十个办法能把胡万民弄死,但那些办法总是有些擦边。 不经过审判,任何人没有权力剥夺他人生命。 唉,算了,让他死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还是让他自己把自己作死吧。 只不过,好脸色是没有了。 梁老板最好的哥们儿被打得头破血流,捆在仓库,他要还是给人陪着笑脸,那就不是人了。 胡万民一看梁老板一脸怒容,沉默不语的样子,心里也是有些发虚。 只不过事已至此,示弱是不可能示弱的,他做出一副感慨的样子说: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所以说,等会儿还是需要梁老板去把石总放出来。 你好好劝劝他。 要是还不服,还想在我这里闹事,那我可真的报警了。 至于他回去以后还想报复我的话,我觉得没那必要。 冤家宜解不宜结,你报复我,我再去报复你,有什么意思。 你看看我这里,那么多街上的耍孩子跟着我玩,有几个干长了的。 不是今天这个打架进去了,就是明天那个被人寻仇砍得住了院。 我也看出来,石总虽然脾气爆,但他也不是那种在街上混的人。 要是总惦记着报复,到时候两败俱伤就不好了。 梁总你说对不对?”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这话,明摆着不就是让梁老板给石国良捎信儿嘛。 他是在警告石国良,今天你要是敢报复我,明天我就敢叫人去砍了你。 反正老子这里养着好多混子。 看看谁比谁更狠! 505 这是给梁老板下套呢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好了,你也甭跟我说那些了。”梁老板不耐烦地一摆手,站了起来: “你带我过去,我跟良哥说。 放心吧,这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 看得出,梁老板虽然不想再提这事,但他已经是很恼怒了。 胡万民表示理解。 毕竟,他工地上的主管被打成重伤进了医院。 铁哥们被打得头破血流捆在仓库。 性格再好的人也得愤怒。 姓梁的这表现再正常不过了。 只不过,恼怒归恼怒,可他又有什么办法? 胡万民今天给他展示了强大是实力。 虽然面对梁老板的时候,胡万民尽量逼真地自导自演。 但也是希望梁老板能够清醒地认识到,他胡万民一旦翻脸,那是相当可怕的。 而且他故意着重跟梁老板提到,自己手下都是在街上混的。 这就是在展示实力。 他听外甥曹明坤说过,梁老板是个守法公民。 虽然跟曹明坤这样的有点交情,但也只不过从前的时候因为田富贵结识,是熟人罢了。 他可从来不参与打打杀杀那些事,更不会在手底下养混子。 也就是说,胡万民对梁老板的底细摸得很透。 也就相信自己的实力完全能够震慑住姓梁的。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如果自己的震慑不管用的话,姓梁的也不会乖乖地跟自己签了供料合同。 还主动邀请胡*-*总再派十辆车入驻工地。 明显就是用这些好处,安抚住胡*-*总。 是示弱的表现。 也不敢不示弱。 现在得到梁老板的保证,以后不提今天这事。 很明显,他的意思是,石国良也不会跟胡万民冤冤相报。 这下胡万民基本上放心了。 于是亲自带着梁老板,去释放石国良。 当然,为了防止石国良解开以后跟自己拼命,他还是一块儿带上十多个棒小伙子。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以防万一。 只不过他想多了。 梁老板让别人在外面等着,他一个人进了仓库。 没一会儿功夫就跟血头血脸的石国良走了出来。 石国良只是恶狠狠扫视了一下周围这些人,并没有爆发,也没跟谁拼命。 最后目光落在胡万民身上,四目相对,胡万民不由自主打个激灵。 他发现石国良的个子虽然不是很高,但是眼神居然很有杀伤力。 让人有点脊梁沟发凉啊! 只不过,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千万不能示弱。 如果石国良真的不听梁老板的规劝,非得要报复自己。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那么对不起,只好花上三万块钱雇个人,把你剁了。 胡万民带着那些棒小伙,嘴里打着哈哈,亲自把梁老板和石国良送出来。 石国良虽然脑袋破了流了很多血,好在没伤在动脉,失血不是很多,状态还行。 他也坚强地表示,自己完全还能开车。 仓弟本来还想开车送他去医院的,一看良哥的样子,他也不矫情: “那好,你自己开车,我在后边跟着,先去医院把头上的伤口处理一下。” 石国良再次盯一眼胡万民,冷声说:“我自己去就行,你不用跟着,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 正说着,就见有两个大块头从大门进来,嘴里还吆吆喝喝的:“胡*-*总呢,胡*-*总有没有在里边?” 就是不用眼,只听那中气十足,就像从一个大瓮里面发出来的嗓音,梁老板就知道是贾家兄弟来了。 当他看到贾二的第一眼,心里不禁有些感慨。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不知不觉,一晃将近十年过去了。 当年贾大、贾二那都是二十六七岁,正是青年时代。 可现在再看贾二,居然有好多白头发了。 岁月真的是把杀猪刀啊。 只不过,岁月杀的是人的年龄,却杀不死人的性情。 当年大集体的时候,农民全部被限制在生产队里。 别说到处走村串户,就是真的有事需要去赶集,队长都未必能给你准假。 可在那样的环境下,姓贾的居然就敢偷偷贩卖粮食。 而且贾发财都能在肥田村长的指使下,带着大儿子残忍地把田兴亮给活埋了。 田兴亮那么好的一个人,他们居然能下得去手。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可见多么地心狠手黑。 他们的祖辈在村里就仗着人高马大欺负人,历代都是村里的一霸。 贾发财弟兄五个,居然就有两个去当了土匪。 据说他那两个土匪兄弟手段特别残忍,残害了好多人。 后来队伍打过来,把那俩当土匪的枪毙了,可四邻八乡的老百姓还不解恨。 好多人直接上去对着尸体用刀剁,后来连个囫囵尸首都没落下。 贾发财一开始老实,后来政策宽松了,又开始纵容五个儿子成了村里一霸。 生产队都管不住他们,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偷着贩卖粮食。 好在老天有眼,贾发财和贾大被枪毙了。 贾二三四五都在监狱里。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据胡万民说,他们也只不过刚出来才俩月。 可是你看看,刚俩月的功夫,就立马变成了街上的混子。 而且又心狠手黑地打人。 也就是说,他们家的人就这性情。 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意义,就是来祸害人的。 想想裴捷躺在医院那个惨样儿,梁老板真的不愿意去刑警队把贾三捞出来。 可是很明显,贾三打人,虽然外伤看着很严重,但也不会留下什么伤残。 这种情况也就是拘留或者拘役,加上罚款什么的。 判刑都不够。 即使考虑到他是刑满释放人员,刚出狱就再次犯事,要重判。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最多判个一年半载,到时候放出来,还是活蹦乱跳地祸害人。 那就太便宜他了。 那不就相当于让他到监狱里躲过一劫吗。 那可不行。 那是必须要把他捞出来的。 这时候,贾二和贾四也看到大仓了。 兄弟俩有些一愣。 毕竟,他们将近十年没见到大仓了。 跟九年前那个十八岁还显青涩的青年比起来,眼前这个大仓明显成熟了。 显得更加壮实,魁梧,而且,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不怒而威的感觉。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大概是听胡万民说,大仓很有钱的缘故吧! 兄弟俩同时指着大仓,不约而同叫道:“大仓!” 大仓也一脸惊喜,不可置信地叫道:“二哥,四哥,怎么——怎么在这里见到你们,什么时候出——呃!” 大仓及时打住了话头,很明显,他不想当着众人的面儿曝出兄弟俩坐过监狱的情况。 兄弟俩又不傻,他们看出大仓的用意来了。 虽然胡万民等人都知道贾家兄弟是刚刚刑满释放,可是,他们不是在大仓面前装作不是很认识嘛。 所以,大仓以为兄弟俩跟别人不熟,所以及时刹住话头,是为了保护兄弟俩不光彩的隐私。 这让兄弟俩立马对大仓很有好感。 毕竟,当年一起贩粮食,还是有一定的“情谊”的嘛。 而且兄弟俩从胡万民嘴里听说大仓发了,很有钱,那是瞬间就有很亲近的感觉。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现在一见面,大仓不但热情,而且还很为兄弟俩着想的样子。 更是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兄弟俩心里立马很是热乎。 当然,心里那种对大仓的期待则是更加强烈。 几十万啊,看来大仓分咱们兄弟几十万那是很有希望的! 兄弟两个上来跟大仓手拉手,那是要多亲热有多亲热。 胡万民不傻,刚才在后边他忽悠这兄弟俩,其实就是要让兄弟俩对大仓抱有很大期望。 当然,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到时候大仓拿不出几十万给贾家兄弟,那你试试后果吧! 506 大水冲了龙王庙 成功转移矛盾的胡万民那是相当得意。 虽然仅仅相处了不到俩月,但是胡万民对贾家兄弟的暴躁和不讲理,那是体会很深。 当初一下子招揽过来三个巨灵神,胡万民还很兴奋。 感觉自己从此打遍东昌无敌手。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不过很快他也发现,这三个家伙战斗力确实爆表,但是相当难养。 首先就是不那么好使,有时候有点调度不灵,而且一言不合就跟你偧刺。 完全没有给予胡*-*总足够的对待老板的尊敬和俯首帖耳。 另外就是胃口特大。 不但特别能吃,而且还得要求顿顿有肉。 一旦伙食稍差点,立马不管不顾地表示不满,还骂骂咧咧。 并且动不动跟胡*-*总借钱。 唉,不堪其忧啊! 他记得好像看过一个漫画,画着一只恐龙和一只小麻雀。 意思是养着恐龙虽然看起来很大的财富,但是饲养成本也是超高。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如果养一只麻雀呢,虽然看起来很寒碜,但几粒米就能养活。 所以说这三头恐龙在胡万民手里有点像烫手的山芋。 扔出去不舍得,不扔出去又烫得慌。 现在趁着这个事件,把三头恐龙的注意力引向姓梁的。 让他们跟梁老板借点钱花花什么的,也缓解胡万民的压力。 当然,胡万民完全不用担心这三头恐龙会被梁老板所用。 因为他外甥曹明坤说过,梁老板从来不养混子。 这三头恐龙就是被梁老板喂饱了,他也不会用。 况且胡万民故意吹起一个巨大的肥皂泡,说梁老板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几十万给贾家兄弟。 这已经让贾老二和贾老四的胃口瞬间膨胀起来。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但是胡万民很清楚,姓梁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给贾家兄弟几十万呢。 也就是说,姓梁的即使拿出个万儿八千给贾家兄弟,也喂不饱他们。 姓梁的不会给钱,贾家兄弟的胃口又无限膨胀,这是一个无法解开的矛盾。 甚至再来点矛盾激化什么,胡万民还能坐收渔翁之利。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现在当着贾老二和贾老四的面儿,把贾老三的事交待给梁老板了。 这一下,不管姓梁的能不能把贾老三保出来,贾家兄弟都不会再来纠缠胡*-*总。 而是会一直盯着姓梁的。 胡万民看着梁老板跟那兄弟俩久别重逢,聊得火热,心里可是乐开了花。 姓梁的这么热情,明显是在跟贾家兄弟套近乎,想利用他们兄弟的武力。 可姓梁的不知道的是,他在贾家兄弟眼里,那不是一个人,而是几十万块钱的巨款啊。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哈哈! 为了给他们的亲密再加把火,胡万民凑上去,装作很惊喜地说道: “原来你们也认识啊,那就太好了。 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老三打的那个裴经理,就是跟着梁老板干活的。 刚才我已经跟梁老板商量好了。 只要梁老板到刑警队去说说,表示他那一方不追究老三的责任。 老三就没事。 最多就是罚款,我刚才已经给了梁老板一万块钱,我想足够了。 老三那事,我出钱,梁老板出力,满天乌云完美解决,哈哈。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你们俩来了正好,跟着梁老板去把老三接出来吧。” 这回兄弟俩倒是很听话,顺水推舟就上了大仓的切诺基。 这俩人往车上一坐,感觉切诺基矮了一大截。 俩货从来没坐过这样的车,在车上这里按按,哪里摸摸,嘴里一个劲儿赞叹不已: “大仓,听说你发了,果然是有钱啊。 都开上这样的车了。 啧啧,真了不起。 想当年县长才坐吉普子,省长都坐不起这么好的车吧?新刊书小说网 你现在个人就开这么好的车,真是有钱!” 贾四还是惦记着几十万的事,故意说道: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大仓,听说现在贩粮食不犯法了。 要不然咱们再合伙贩粮食吧。 贩粮食多来钱啊,你负责打听价,我们还是负责贩运。 怎么样?” 大仓笑道:“四哥,现在贩粮食确实是不犯法了。 可贩粮食的也多了啊。 利润太薄,不是以前了。 根本就不挣钱。” “对对对,”贾二连忙说道:“大仓说得对,什么挣钱咱们干什么。 大仓,你现在干的是什么买卖?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咱们兄弟还得一起干啊。 想当年咱们合作得多好,那才叫财源滚滚呢。 现在我们好容易出来了,可不能让以前的合作断了。” “嗯嗯嗯,”大仓连连点头,“二哥说得对,咱们兄弟还是得继续合作。 以前合作得多愉快啊。 而且二哥你忘了,宋其果想借你们的手弄死我。 可是你们呢,不但不帮他弄死我,还保护我。 想想当年姓宋的在村里可是有钱有势,一手遮天。 要不是几个哥哥保护,我早让姓宋的给弄死了。 更别说现在还能开上这么好的车了。 对吧两位亲哥?” 对对对! 嗯嗯嗯! 兄弟俩一听这话高兴极了。 大仓这话可真是说到他们心里去了。 对啊,咱们兄弟是大仓的救命恩人啊。 当年如果不是咱们兄弟五个,别说大仓现在能挣下这么多钱,估计坟前的树都老高了。 从大仓的这番话里,看得出大仓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一想到大仓有很多钱,现在都愿意跟他们分享,兄弟俩兴奋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贾四迫不及待地问:“大仓,那么现在咱们合作干什么呢?”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搞运输啊!”大仓说道,“现在就是搞运输最挣钱了,咱们就合伙搞运输。” 贾二故意说道:“可是我们不会开车,也没有本钱买车。” “搞运输哪有当老板的亲自开车的。”大仓说道: “你们要是亲自开车,一人开一辆,最多开三辆车。 顶了天也就挣三辆车的钱。 可是你们当老板呢,只要规模够大,可以买很多车,雇司机就行了。” 哦! 对对对! 兄弟俩连连点头。 大仓继续说道:“至于说你们没有本钱买车,不是还有兄弟我嘛。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我先出钱,权当我借给你们的,给你们弄几辆车干着。 等到干得熟了,懂得养车这里边的道道了,再扩大规模。 那时候你们自己手里也攒下点钱了,我也可以再暂住一部分,多买车就是。 起码弄个小车队。 一天挣个万儿八千的,就跟玩儿似的。” 挣个万儿八千,一天? 兄弟俩牛眼一瞪,差点双双晕死过去。 在他们的认知里面,一年能挣万儿八千,那就算是暴富了。 大仓居然能让他们一天就挣万儿八千。 那不得成全国首富啊!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现在兄弟俩看大仓,简直越看越顺眼,那是比亲人都亲啊! 大仓扭头看一眼兄弟俩目瞪口呆的样子,笑道: “两位哥哥,我说一天挣万儿八千,是等干大了以后。 你们一开始干什么都不懂,咱们只能先小打小闹。 我先想办法给你们弄几辆车试试。 总得先熟悉业务。 等到什么都懂了,什么都通了,才能再买车,上规模。” 嗯嗯嗯! 对对对! 兄弟俩硕大的脑袋点得像狗熊啄米。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大仓说得太对了,太靠谱了。 一听就是真心实意帮咱们呐。 没错,这要一下子让兄弟三人管着上百辆车,晕也晕死了。 毕竟他们长这么大从没接触过汽车那玩意儿。 总得先从头开始,熟悉熟悉再说。 大仓还真是知恩图报啊! “二哥,四哥,”大仓说道: “你们出来了怎么不回村? 也不去找我。 为什么跟着胡万民干?”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事到如今,都说得这么热乎,已经又是一家人了,兄弟俩也不装了,直接摊牌了: “大仓你说得没错,我们现在就是跟着胡万民干。 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把你手下的人打了,现在想想真是太对不起你了。” “嗨,说这些干什么,你们又不是故意的。”大仓豁达地笑道: “我相信,你们要是知道那个工地是我的,你们绝对不会帮胡万民打我的人。 我可以肯定,你们绝对会掉过头来把胡万民的人给揍趴下。” “对对对,是这么回事。”兄弟俩干笑。 其实还真不是这么回事。 兄弟仨一开始就知道那个工地是大仓的。 是听胡万民说的。 说那个工地的老板叫梁进仓,跟你们兄弟仨是一个村的,都是梁家河。 当时兄弟三人可是一点都没顾及同村之谊。 反而有点很生气。 或者说,很有些妒忌。 大仓,区区那么个小子,当年可是在哥几个手底下跟着干活的,没想到现在也混大了。 那么对付对付他,揍揍他手下的人,也是很过瘾的。 要不是今天胡万民提醒,贾家兄弟真没想到还可以跟大仓重续前缘,而且随随便便就能弄个几十万。 现在听大仓亲口说要投资给他们兄弟买几辆车,先干着,兄弟俩这才把大仓当同村人。 而且当自己人,当至亲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当然,也开始为打了至亲的手下而愧疚。 507 是不是有点没天理 “唉——”还是贾二更老成一些,叹了口气: “大仓啊,你是知道的,你的几个哥哥都是蹲过大狱的人。 现在是劳改释放犯。 我们不好意思回村啊。 当时刚出来的时候,也想过要回村的,不回村没处去。 可是又一想,回村干什么啊? 你大爷和咱大哥是那样死的,村里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什么的都有。 听过你大娘又改嫁了。 我们家的老房子都塌了。 回村也没地方住。 我们没有家了。 没办法,这才到县城投靠一个狱友。 想当初在监狱的一块儿的时候,我们磕头拜了把兄弟。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他呢,跟着胡万民干。 我们这不就先暂时在他那里混口饭吃。 可是大仓你也知道,你几个哥哥那是从小就贩粮食,那都是当老板的。 这个年龄了再去给人当下人,我们也是不甘心。 好在这不是又碰见你了,还是你拿几个哥哥当人看。 还想着咱们以前的老感情。 愿意帮我们。 你放心大仓,哥几个挣到钱了,咱们一起花。 人在难处想亲朋,现在我们在难处,你帮了我们。 以后不管一天挣几万,都是咱们共同的钱。”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这番话不禁让大仓对贾二刮目相看。 看来劳动改造确实很有效果啊。 或者说,走投无路其实很锻炼人的口才的。 即使粗鄙暴戾如贾二者,在经过改造之后,无家可归的时候,也能声情并茂地说出这样一番话。 实在是很颠覆认知的啊! 大仓立刻做出一副大受感动的模样:“二哥,兄弟一分钱都不会跟你分。 只要有你这句话,比多少万都值钱。 兄弟心领了。 只要几个哥哥好好干,东山再起,重新当上咱们村的首富,比给我多少钱都高兴。 再说,我不是也有车,我一直在挣钱。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我就想啊,以后咱们都养车,就比一比,看看谁挣的钱更多。 想当年我可是你们一手带起来的,相信你们开始干了,肯定不会比我差吧?” 嗯嗯嗯! 对对对! 兄弟俩再次心花怒放。 大仓这话真的是说到他们心里去了。 他们刚刚也是这么想的。 就凭他们兄弟几个从小做买卖的天赋,爆表的武力,干什么能比大仓差啊! 只要不抓他们,他们干什么都很厉害。 贾四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瓮声叫道:“大仓,不是跟你吹。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只要你帮着哥哥把买卖干起来,不出三年,一定超过你!” “这个我信,”大仓点头道: “不过,你们现在属于白手起家。 从无到有,从小干起,可不是那么容易哟。 要不然咱们就打个赌。 三年以后,你们要是不能超过我,请我喝酒。 要是超过了我,我请你们喝酒,去肉食组买烧肉,国营饭店买炸鱼伺候你们。” 这话,让兄弟俩一下子又想起了当年。 当年他们收了宋其果的钱,原本是去野地里搜寻大仓,准备找到了一棒子打死的。 可是没想到大仓准确地报出了其他几个公社的粮价。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他们兄弟几个抱着试试的心态,把粮食装上马车连夜拉着去了。 没想到真的卖了个高价。 大赚一笔。 当时兄弟几个兴奋极了。 从国营饭店买的炸鱼,还从肉食组割的烧肉,请大仓过来喝酒,商量合伙的问题。 没想到大仓还真是感恩,当年的事情还一直记着呢。 他们虽然刚刚出来两个月,但也知道现在早已经没了肉食组。 杀猪、卖肉,煮烧肉的,都是个人。 更没有了国营饭店那个单位。 现在城里好多饭店,都是个人开的。 很明显大仓故意提起这个话头,是向他的两个哥哥表达当年那事的感激之情啊! 两只大狗熊感慨万千,心里居然也给大仓说得暖暖的。 而且对打了大仓的手下更加歉疚了。 贾四忍不住问道:“大仓,你的那个手下怎么样了,没什么事吧?三哥下手有时候也是没轻没重。” “唉——”大仓不由自主叹了口气,“不大好,给打出脑震荡来了。 虽然胳膊腿都没断,但是全身软组织挫伤。 到处都是淤血。 可能还会毁容。 他才二十二,还没娶媳妇呢。” 不得不说,这话就隐隐有点责怪之意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要是搁在以前,大仓敢对他们兄弟这种带有不满的情绪说话,兄弟俩肯定立马火了。 可是现在没火。 毕竟大仓是他们的财神爷。 刚刚那么温暖人心的对话,现在还觉得热乎呢。 所以,兄弟俩破天荒地居然对大仓的不满有些理解。 被大仓说得面带惭愧,沉默不语。 大仓突然说道:“两位哥哥,要不然这样,咱们先去一趟医院吧? 现在咱们又要一起合作,以后我的手下跟你们也是一家人了。 也算不打不相识吧。 现在趁着他在医院,赶紧过去看看,说几句好听的。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以后大家也好见面。 你们说对不对?” 呃! 兄弟俩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错,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可是,刚刚跟对方干了一架。 而且老三遵照胡万民的吩咐,动作夸张地把工地主管虐打了一番。 当时的目的就是为了震慑对方。 可现在又要去医院看他,感觉好像——拉不下脸来。 去了以后说什么啊?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应该拿出什么态度呢? 毕竟,他们贾家兄弟可是从来不知道道歉俩字怎么写! 这时候大仓从兜里掏出几百块钱递给贾二:“二哥,我知道你们刚出来手里没钱。 给你这钱,到前边买点水果。 怎么也是提着水果去看病人。 也算给我的面子。” “哦,你看这怎么好意思。”贾二接过钱,兄弟俩对视一眼,四目放光。 大仓果然是财大气粗,让买点水果就给好几百。 这拿花得了。 卖水果花个十块八块就足够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剩下的岂不是进了自己腰包! 兄弟俩回想一下跟着胡万民这俩月。 除了管吃管住以外,基本上不给钱。 兄弟俩刚出来一穷二白,身上一分钱没有。 只好经常跟胡万民借钱花。 胡万民好像还不情愿的样子。 真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再看看人家大仓,刚见面,就借着让自己去买水果的由头,给好几百。 真的是太大方了。 果然是自己人啊!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路过一个水果摊的时候,大仓停下车,让贾二下去买了一兜子水果。 贾二现在居然学得文明了,上了车还假惺惺对大仓说:“大仓,买水果花不了这么多钱,剩下的再给你吧。” “二哥,你这是骂我呢。”大仓故意板起脸说,“兄弟准备大汽车都给你们买,现在这么三百二百的,你还跟我客气!” 嗨嗨! 嗨嗨! 两只大狗熊模仿着憨笑的模样,表达内心的喜悦之情。 到了医院,来到裴捷的病房。 病房里陪床的工友一看老板身后跟着两只都狗熊进来,一个个吓得差点蹦起来。 连病床上的裴捷都差点蹦起来。 大狗熊实在是太让人恐惧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战斗力实在是太恐怖了。 当时在工地门口,本来石国良安排的人数是对方的两倍。 其中还有十多个练过三拳两脚的青年。 可是三只大狗熊从车上冲下来,一个人打十多个跟玩儿似的。 那些拳脚利索的青年在大狗熊面前,简直就是纸糊的小玩偶。 裴捷被一只大狗熊提在手里摔打,他当时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现在看到病房里一下子进来两只。 本来很宽敞的病房瞬间变得很小。 而且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老板被对方控制了? 直到梁老板给大家介绍,这是贾二哥,这是贾四哥,俺们是一个村的。 从小就在一起玩儿,是亲密无间的小伙伴。 病房里这些人这才惊魂稍定。 然后听梁老板解释,这是一场误会,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两个哥哥觉得太不好意思了,这不是买了水果过来看裴捷来了嘛!”梁老板说着,从大狗熊手里接过水果,放到裴捷的床头柜上。 两个大狗熊也有样学样地说了几句好话。 然后,梁老板表示,他们马上要去刑警队,把贾三哥给保出来。 毕竟,咱们是一家人,这就是一场误会嘛。 一听这话,裴捷努力瞪大了肿成一条缝的眼睛,看着梁老板。 当着大狗熊,他不能发表意见。 但是他觉得,把自己当成人偶玩具摔打一番,差点要了命。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轻飘飘就保出来。 是不是有点太没天理了? 508 数目很大 梁老板完全能够读懂裴捷肿眼泡子缝隙里透露出来的意思。 但他好像什么都没看出来的样子,嘱咐几个陪护的工友几句,就顾自带着两只大狗熊走了。 据说要去刑警队捞人。 目送着梁老板的背影走出门口,裴捷青紫肿胀的眼缝里汩汩流出两行热泪。 难道,真的就像别人说的那样,当老板的只注重利益?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谁对他有利就袒护谁? 完全不管公平和正义? 就连梁老板也是那样的人? 几个工友正在吵吵嚷嚷地讨论梁老板要去捞打人的大狗熊的事。 一个个也都表示很不理解。 突然看到裴经理哭了,大家赶紧给他擦泪,问他怎么了? 裴捷枕头上的脑袋晃了晃,眼睛那条缝完全闭合上来。 他的心事,不想跟大家说。 要是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跟大家说了,好像显得自己很矫情。 他不认为自己是矫情的人。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跟着梁老板干,只要做的是对社会有益的事,是有意义的事,再苦再累他无怨无悔。 他在贫穷闭塞的获鹿寨一干就是五年,甚至都准备娶一个当地女子,从此扎根老少边穷地区搞一辈子教育。 甚至在获鹿寨的村霸到学校来闹事的时候,生命安全受到威胁他都毫无退缩和后悔。 可是今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跟错人了? 不是因为自己被打,老板没有为自己报仇而产生怀疑。 而是因为老板要去刑警队保出来的,妥妥的是个恶魔。 自己并没有做错事,更不认识那个大狗熊,可是他居然把自己提起来当麻袋摔打。 何曾把自己当成一个人对待? 之所以裴捷不认为自己矫情,就是他不仅仅想到了自己被打。 而是想到只要大狗熊被保出来,以后还会这样去打别人。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这次他没有把自己摔打致死算是自己命大。 但谁能保证每一个被摔打的人都这么命大? 对恶魔的仁慈,就是对好人的残忍。 难道梁老板没有想过这样的道理? 正在裴捷胡思乱想的时候,护士恭恭敬敬领着一个五十多岁的人走了进来。 “院长,他就是裴捷。”护士对那人说道。 哦,原来这位就是人民医院的院长啊! 对于裴捷和工友们来说,这可是大领导! 院长上来先查看了一下裴捷的伤势,然后俯身小声对他说道: “刚才梁老板到我的办公室去了,借用了我的电话。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不知道打给谁,因为我回避了。 他一个人在里面打的。 然后还让我给你送这张纸条过来。” 说着,塞给裴捷一张纸条。 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院长就走了。 人民医院的院长亲自替梁老板来给自己递条子,这让裴捷既惶恐,又为拥有这样的老板而骄傲。 打开纸条,透过肿眼泡子的缝隙,看到上面龙飞凤舞一行字: “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裴捷心头一热,肿眼泡子缝隙里再次汩汩流出热泪。 不需要多说,这寥寥几个字,让裴捷瞬间懂了老板的意思。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这回不再怀疑老板是否还心存公平正义,而是为自己刚才对老板的怀疑感到深深内疚。 同时还有一些疑惑,既然把打人的大狗熊抓起来了,让法律去惩办他多好。 为什么要保出来,多此一举呢? 此时梁老板拉着两只大狗熊,已经到了公安局。 公安局的门卫见是陌生车辆,肯定不会放进去。 梁老板也没打算开进去,毕竟车上还有两个刑满释放人员。 他把车停在门口一边,对俩大狗熊说道:“咱们一起进去吧。” 俩狗熊却是同时摇头,脸上浮现出隐藏不住的怯懦之色: “我们就不进去了,你进去办办就行。” 哦!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大仓表示理解地点点头:“那你们在车上等我吧。” 俩大狗熊紧张地看着大仓到了保卫室,只是打个招呼,就走了进去。 这兄弟俩对视一眼,都很佩服。 感觉大仓到了哪里都很熟的样子。 过了好一阵子,俩大狗熊在车上都等得急躁了,才见大仓脸色阴沉地从里边出来。 “大仓,怎么样了?”俩人赶忙问道。 大仓摇摇头:“很难,都已经立案了!” 贾四叫道:“立案了可以撤案啊!” 大仓苦笑,朝着公安局大门口努努嘴:“关键这地方不是咱家开的。 这个案子的难点在于,不是咱们挨打的不追究就能放人的。 我投资的那个学校是县里扶持的项目,奠基的时候县领导都去铲土了。 这次工地斗殴,工地负责人被打成重伤住院,连县长都知道了。 刚刚已经打电话到公安局过问了。 指示一定要严惩打人凶手。 估计县长还不知道三哥有案底。 要知道这才刚刚从监狱出来俩月,那就更麻烦了。” 俩狗熊异口同声叫道:“可是这事也瞒不住吧?” 大仓沉重地点点头。 俩狗熊的心里瞬间凉到底了。 难道,老三刚刚出来,又要被判刑?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贾四突然暴怒道:“这事都怪胡万民那混蛋。 一开始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告诉咱们那个工地是县里扶持的? 知道的话咱们也不可能去啊。 三哥也不会下手那么重吧! 现在三哥被抓了,他把事情往大仓身上一推,他不管了。 不行,我得找他去!” 贾二按住了冲动的四弟,问道:“大仓,还能不能再想想办法?” 大仓咬着下唇想了想,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走,我再去找找县长。” 兄弟俩惊讶地问:“县长你也能说上话啊?” “认识,但不是很能说上话。”大仓说道:“可是这回为了三哥,不管怎么样我必须要去试试。” 兄弟俩对大仓更加亲切了。 到了县政府大院,大仓仍然是把车停在大门外边,自己走了进去。 又是好长时间,俩狗熊在车里简直就像待在热锅里。 那个难熬就别提了。 好容易看到大仓走了出来,俩狗熊先盯着大仓的脸,看看他什么表情。 还算不错,大仓的脸色比刚才好看了许多。 “大仓,怎么样?”俩狗熊又是急急地问他。 大仓呼出一口气:“好在挨打的是我的手下,既然咱们这边不追究,县长也不想管闲事。 刚才他已经给公安局打过电话了。 咱们再去公安局。”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这回到了公安局,大仓直接把车开进了大院。 进大门的时候,俩狗熊紧张得都要在车里站起来。 公安局都敢进,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可是大仓这回似乎并不理解俩哥哥的胆怯,还带着二位一起进了刑警队办公室。 俩狗熊跟在大仓身后,脸都白了。 到了办公室,里面看起来是个领导的模样,上来跟大仓握手,说道: “刚才局长接到县长的指示,既然你们受害方对打人者表示谅解,我们这边可以不追究贾连奎的刑事责任。 不追究刑事责任,但是行政责任必须要追究,根据治安管理条例,必须要对贾连奎进行处罚。 刚才局里根据我们上报的材料讨论过,除了罚款,我们这边还必须要为伤者留出后续的医疗保证金。 虽然你代表受害方,但是保证金是必须要交的。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罚款加保证金,一共十万块。” 说着,那位刑警队领导看向两只白脸大狗熊:“看样子,你俩是贾连奎的家人吧? 十万块保证金,什么时候能交上来?” 十——万块? 俩狗熊的脸直接没有血色了。 就是把工地上的主管提起来摔打摔打,一下子就摔打出十万块? 这也太值钱了吧! 兄弟仨刚出来的时候,也想过要不要找找亲戚朋友,回梁家河把房子翻盖起来,总得有个家啊。 但是一打听,盖三间房子怎么也得三五千块钱! 差点没把兄弟仨给吓死。 这才吓得投靠狱友,有家难回。 现在老三打个人就要罚十万块,这在梁家河盖房子的话,能盖上百间砖瓦房了! 兄弟俩不敢接话,求救地看着大仓。 509 驱虎吞狼 大仓从包里拿出一沓钱放在桌上:“这是一万块,您看——”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那位领导冲梁老板笑笑:“回去凑凑吧,凑齐了一块儿交上来,我们这边再放人。 这也就是你梁老板的面子,连县长都惊动了。 要不然的话,明天就要批捕,上报检察院了。” 俩狗熊的脸色再次努力往惨白方面发展了发展。 大仓为难地挠挠头,然后说到:“领导,我能不能借用您的电话,问问我的财务上还有多少现金?” 刑警队领导一指桌上的电话:“打吧。” 大仓于是拨了一个号码,通了以后问道:“孙业霞,咱们那里现在能拿出多少现金? 什么,只有两万了? 前天我记得还有十多万。 哦哦,对对,全部装货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那下一笔货款什么时候能下来? 得转过月来! 太慢了,来不及。 那好,你先把两万给我准备好,一会儿我回去拿。” 打完电话,不好意思地冲刑警队领导苦笑一下: “做生意就是这样,看着摊子铺得很大,但是现金一把来一把去。 永远没有够用的时候。 我要不是投资学校,手里还能存下点。 这一投资学校,还找县里批了一百万的贷款。 现在还能上哪弄七万块钱呢?”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那位领导说道:“要是过了月再交钱的话,事情就复杂了。 因为我们不可能超期羁押。 过了月,要么交保放人,要么批捕,上报检察院。” “别别别,”梁老板赶紧说道: “千万不能批捕,罚款和医疗保证金,我一定凑齐。 尽快凑齐。” 再三叮嘱刑警队领导之后,大仓这才领着俩狗熊出来。 上了车,不等大仓说话,贾四就叫道:“大仓,你开车拉我们去找胡万民。 这混蛋,我们是给他卖命,这钱必须他出。 人家罚十万,他才给了你一万,差得也太多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大仓把车开出公安局,说道:“我不能拉你们过去。 在他公司的时候,他不想让我知道你们跟着他干。 故意让你们演戏给我看。 现在我要是拉着你们过去,他不得恼羞成怒啊。 万一翻脸,就不肯出这个钱了。 那不就耽误了三哥的正事!” “他敢不出钱!”贾四叫道:“那混蛋要是敢说个不字,我把他脑袋拧下来。” “别别别,还是尽量不翻脸。”大仓说道:“我给你们截个出租三轮,你们坐着去他公司。 咱们兄弟之间约定的事,别跟他说。 就按照他安排的说,就说你们一直盯着我上刑警队,去找县长。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反正现在还差七万块钱,让他出钱。 三哥就出来了。 你们去找胡万民,我回公司拿那两万块钱。 一个小时以后,咱们在公安局门口碰面。” 听大仓说得有道理,兄弟俩同意了。 就按照大仓说的办。 大仓开车找到一辆出租的脚蹬三轮,俩大狗熊上去一坐,车圈差点瓢了。 没办法,只要又截住一辆脚蹬三轮,一辆三轮拉一个大狗熊。 勉强上路。 大仓给每个蹬三轮的双倍车费。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就这样,望着渐渐远去的三轮,大仓还是为两位最可爱的人力车夫默哀三分钟。 大仓开着车回了车队。 倒不是回来拿钱,而是看看良哥包扎以后的状态怎么样。 还好,良哥就是磕破了头皮,给包扎起来,有点像刚下战场的伤员。 小伤而已。 就是心灵创伤相当严重。 坐在办公桌后边在憋气。 看着良哥的样子,大仓突然想到,这可真是缘分啊! 九年前,差不多也是现在这个季节,自己被宋其果陷害。 然后在野地里遭遇五只大狗熊,一线之差被他们给弄死。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回到村里去卫生所包扎,应该就是现在良哥的样子。 也就是说,为什么每次遭遇大狗熊,都要出现一个刚下战场的伤员呢? 想到这里大仓不禁“扑哧”笑了。 良哥一看仓弟居然笑了,明显是笑话自己这副惨象。 气得抓起桌山的盖杯,作势要给他砸头上。 也砸你个万朵梨花开。 仓弟赶紧举手,作投降状。 良哥这才怒气冲冲把杯子放下:“办得怎么样了?” “第一步开始了。”仓弟说道: “已经成功忽悠那兄弟俩去找胡万民要钱了。 咱这边出三万,胡万民那边出七万。 打架斗殴,罚款肯定不会罚很多。 关键这个医疗保证金,就是可多可少了。 我就是让刑警队替裴捷要点医疗费。 裴捷跟着咱们干活,年轻轻的别再脸上留下伤疤。 那样娶媳妇都是问题。 多给他要点钱,也是应该的。 到时候出院的时候看看,要是脸上疤痕明显,咱们得包着给他娶媳妇喽!” “嗯,让他出七万。”良哥点点头,看样子舒服多了: “那么下一步呢?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你可是给我保证的,一定要让胡万民不死也是残废。 那混蛋简直是罪不容诛,残废也是便宜他了。 下一步怎么办?” “下一步我把你手里的翻斗车拨三辆给他们。”仓弟说道: “刚才我给他们保证,要给他们买车。 但是也说明白了,他们从81年就开始蹲监狱,跟社会脱节太厉害。 刚出来什么都不懂。 就是让他们从无到有,先从最小的规模干起。 等把贾老三保出来以后,我就跟他们说,养车的话,还是跑长途最挣钱。 可是他们不懂,一下子就养长途车他们管不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httpδ://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每人弄一辆翻斗车管着。 等到对车辆熟悉了,而且手里也能挣下一点钱了。 那时候我再出钱,帮他们买跑长途的车。” “这么麻烦?”良哥一脸的不耐烦。 “不麻烦。”仓弟说道: “买什么长途车啊,让他们管翻斗,也管不了几天。 这其实就是一个驱虎吞狼之计。 胡万民不是养着贾家兄弟,用他手里的武力来吓唬咱们吗。 我就是要让他养虎为患,让贾家兄弟反过头来狠狠地咬他一口。 我很了解贾家兄弟,只要用利益去引诱他们,他们绝对见钱眼开。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为了钱什么都敢做。 只要先让他们兄弟仨每人一辆翻斗养着,每天都很挣钱。 一旦胡万民妨碍他们挣钱,双方绝对爆发冲突。 胡万民手底下养着那么多混子,对贾家兄弟来说,也不是那么好咬的。 反正到时候要么两败俱伤,要么有一方把另一方废了。 赢了的那一方呢,还有法律等着他们。 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就他们那样的渣子,咱们亲自动手,我还嫌脏。” 良哥鼻子里哼了一声:“现在让我拿刀剁了胡万民的话,我也不嫌脏。” “不嫌脏我也不让你剁,还是好好养养你的脑袋吧,然后好好想想晚上回去怎么跟嫂子说。” 良哥一瞪眼:“怎么说,实话实说!” “那摸女人的具体细节也要实话实说吧?” “你——”良哥再次抄起桌上的盖杯。 可是仓弟早已经弹跳起来,从门口消失了。 跟俩大狗熊约好,一个小时以后在公安局门口碰面。 他得早去等着他们。 到了公安局门口,不出所料,俩大狗熊还没来。 很明显,胡万民的钱不是那么好往外拿的。 胡万民也是县城里的老混子了,他跟人打架斗殴也不是一次两次。 惊动派出所,甚至刑警队的时候那是家常便饭。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肯定也有被罚款的时候。 打个架,即使出现有人受伤住院,罚款最多三千五千顶了天。 现在一下子要交上去十万,即使姓梁的认下三万,可他胡万民要拿出七万。 这个数目太大。 打十次架,也用不了这么多钱。 而且大仓很清楚,本来胡万民还以为能讹诈姓梁的一万块呢。 没想到一万块没到手,反而要拿出去七万块。 这个反差太大。 让他难以接受。 但是大仓也知道,即使胡万民难以接受,也必须要接受。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面对暴跳如雷的贾家兄弟,如果他敢拒绝出钱,那两只大狗熊真的会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别看他拿出七万块,等贾三出来以后,兄弟仨还要跟胡万民要辛苦费呢。 古人所谓养虎为患,可惜胡万民不懂这个道理啊! 过了好长时间,胡万民的车开了过来。 拉着贾二和贾四。 胡万民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墨汁来。 他提着七万块钱,跟姓梁的一起去刑警队交了十万块钱。 把贾老三保了出来。 作为贾家兄弟的同村,大仓表现得相当热情。 出来公安局大门就主动要求请酒,给三个哥哥接风。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并邀请胡-*-总一起去吃。 胡万民恼怒的一言不发,上车就疾驰而去。 贾家兄弟望着他的车屁股,一个个也是面带怒容。 510 三只老板 贾三问道:“他是不是给我拿七万块钱,心疼了?” “心疼?”贾四怒道:“那混蛋肝都疼,肠子都疼。 刚才我和咱二哥去找他,说大仓这边能凑三万,让他出七万。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你猜怎么着,那个混蛋当场就拍了桌子。 他说那是大仓故意整他,哪有打个架还要罚十万的。 还瞪着狗眼问我们,你们知道十万块钱能办多大事吗? 一万块钱雇人都能要一条命。 十万块钱能杀十个人。 就是仅仅把一个人打了,就是打得再厉害,一般情况罚个三千五千顶天了。 怎么可能罚十万块! 他坚决不拿。 我和咱二哥跟他说,这里面不光是罚款,还有医疗保证金。 再说这事要不是大仓去求了县长,拿多少钱人家也不会放。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可他就是不听。 咱二哥火了,把他办公桌都给搬起来摔了。 我抓着他要把他脑袋拧下来。 要不是逼着他,他无论如何不肯出钱。” “他娘-的!”贾三怒了:“怪不得自从见他,就看他脸色那么难看。 我出来了,他一句好话都没说。 他娘-的老子那是替他打人才把我抓起来的。 他不出钱谁出钱? 出了钱还敢甩脸子给老子看。 刚才你们怎么不说? 早知道这样我不让他走。 行了,待会儿回去我把他脑袋拧下来。” 贾二怒道:“七万块钱就嫌多?咱们是在给他卖命,他不拿钱谁拿钱? 人家大仓的人被打了,还出了三万呢。” 大仓赶紧表示谦虚:“二哥别那么说,咱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怎么能跟他比。 咱们不但是一个村,以前的时候还是一块儿贩过粮食。 这是同生死共患难的感情。 要不是我公司正好没有更多的现金,我就全部出了也无怨无悔。” 贾三一听,感动得拍着大仓的肩膀:“好兄弟,三哥这回对不起了。” “三哥,别说这个,你也不是故意的,这事以后不提了,走,兄弟请三个哥哥下馆子,好好的喝一顿。”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一听要去下馆子,贾三首先高兴了。 另外两只狗熊也是很高兴。 大仓带他们去了孙业委的酒店,拣好吃的上了一大桌子。 四个人,满满一桌子菜。 大仓没怎么吃。 孙业委中间过来敬酒,只是喝了几杯酒,也没吃菜。 反正那些菜全被三只大狗熊风卷残云给吃了。 吃得太猛,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大仓只好等他们吃完了,把残羹剩菜撤掉,大家开始喝茶,这才有嘴说话。 当然,吃饱喝足了,兄弟三人也迫切需要跟大仓好好谈谈。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关于大仓给他们投资买车的事情。 贾二和贾四简要地把大仓的打算跟贾三叙述一遍。 贾三同样那是听得热血沸腾,简直兴奋得要跳起来。 这哪是大仓啊,简直是财神啊。 两个月前兄弟三人出狱,想回村,村里已经没家了。 投亲靠友,也没有可以投靠的亲友。 可以说天下之大,居然没有他们兄弟三人的容身之地。 没办法去投靠狱中磕头的把兄弟,成了胡万民的打手。 刚投靠的时候,兄弟仨还是很庆幸。 毕竟有地方吃饭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可是刚吃饱没几天,他们就开始不满足。 首先是伙食太差,不能大鱼大肉的管够。 毕竟他们在监狱里这些年,实在也是口淡得很。 出狱之后见了什么都想吃。 尤其想吃肉,想吃鱼。 吃不够就相当恼怒。 还有就是说好的胡万民会给他们开工资。 但是也没给多少钱。 这让他们兄弟相当不满。 毕竟刚刚出狱,十分缺钱。 而且他们认为自己的战斗力强,一个人打十个不成问题。 那么发钱的时候,总得发别人十倍的吧! 他们不满,胡万民吩咐任务的时候,他们就有点不大配合。 这让胡万民对他们也是很不满。 其实双方的合作并不是那么和谐。 因为这次罚款的事,很明显双方都怒了。 尤其是胡万民拿出这七万块钱,还是兄弟俩擒住他,逼着他拿出来的。 等于是已经撕破了脸。 也就是说,接下来兄弟仨又要无家可归了。 可是现在大仓横空而降,不但会给兄弟仨一个落脚的地方。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而且还要投资给他们买车,让他们当老板,助他们东山再起。 重现昔日的辉煌。 再次成为梁家河村的首富。 兄弟三人越说越兴奋。 然后眼巴巴瞅着大仓,看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什么时候给他们买车啊? 只见大仓慢悠悠从包里掏出一千块钱,推给贾二:“二哥,这点钱你先拿着,别嫌少。 权当你兄弟祝贺三个哥哥重获自由,给的红包。” 贾二毕竟老成了,肯定要装模作样往回推推,表示客气一下啦。 大仓还是坚持推过去:“二哥,这钱是随礼的,你们必须收下。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而且你们现在也确实需要钱。 我是这么想的,虽然已经跟胡万民撕破脸了,但是今晚你们还得回去住。 要不然的话,他知道我请三个哥哥喝酒,今晚也不回去了。 会以为咱们已经联合起来了,会对付他。” “以为就以为去!”贾四叫道: “现在咱们兄弟就是联合起来了,也不用瞒他。 他还管着咱们了?” “不不不,”大仓摆手说: “你们在他那里也俩月了,难道还不了解他? 他很有势力。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手底下有人,另外关系也很复杂。 我跟他不一样,我是干正经生意的,没有他那么多人。 一句话,我得罪不起。” “嘁!”贾三叫道: “他有人算个屁! 大仓你甭怕他,有你三个哥哥在,他要是叫人找麻烦,哥哥们替你扛着。” “再去跟他打群架吗?”大仓苦笑一声: “咱们做生意就是为了挣钱,打架其实太费钱。 再说我知道三个哥哥能打,可搁不住他人多。 要是从别地方再叫人,恶虎架不住一群狼。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我也是怕你们吃亏。 所以能不得罪他,咱们何必跟他为仇呢。 所以你们暂时先住在他那里,让他知道你们还是他的人。” 贾二问道:“可你不是说要给我们买车,让我们自己当老板吗?要是还跟着他干,我们怎么当老板?” “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嘛,”大仓说道: “你们刚出来,对车辆一窍不通。 现在就是给你们多少车,你们肯定也管不了。 跑长途更不行,车辆出去了,千山万水的,你们更是控制不住。 我今下午想过了,要给你们车,但是不能跑长途。 所以我决定先给三个哥哥每人一辆翻斗车。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新刊书小说网 就跟在我的工地上干。 车是现成的,活儿是现成的,你们就能少操很多心。 只要管好司机,到时候去工地结结账,光等着数钱就行。 这样干上一段时间,你们对车辆也了解了。 我再出钱给你们增加几辆翻斗。 要知道养车可不是放羊,一只也是赶着,十只也是放着。 养车这事比较麻烦,又是买费用,又是加油,又是修车,还得管司机,结算运费什么的。 车越多,事儿越多。 所以慢慢增加车辆,就是慢慢给三个哥哥加担子。 等你们每个人能管好几辆翻斗了,那时候再每人买一辆大拖挂,跑长途。 熟悉业务以后,再慢慢增加车辆。 我这么规划怎么样?” 兄弟三人听得那是热血沸腾,兴奋极了。 大仓给他们想得真是太周到了。 大仓继续说道:“三个哥哥,咱们先小人后君子。 我给你们买车,可不是白送的。 白送的话,我也负担不起。 我就是先给你们投资。 把钱给你们垫上。 等你们挣着钱了,发了,把我的本钱还给我。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如果你们挣不着钱,本钱我也不要了。 不过现在搞运输这么挣钱,哪有挣不着钱的可能啊!” “行行行,对对对!”兄弟三人异口同声地点头说,“应该的应该的,你能先把钱给我们垫上就很好了,挣着钱了一定还你。” 贾四心急道:“那你明天就去给我们买车?” 大仓笑道:“买车不是说买就能买来的。 而且新车买来,还得挂牌落户口什么,也不是马上就能跑。 再说你们不知道,这个新车其实很不好使。 尤其是翻斗子,往往都要超载,可是新车需要磨合,不敢拉多了。 再者说了,刚开始干,又要给车买养路费,车船使用税,建设基金什么的,很复杂。 我这样想,先把我哥们的三辆车拨给你们。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你跟他签一个承包合同,就相当于先把车承包给你们。 其实承包给你们,比送你们三辆车还好。 因为养路费什么的,都是他给买着,你们只管当老板,每个月去支运费就行了。 至于说承包费,我先给你们垫上。 司机的工资我也先替你们垫着。 也就是说,光拿钱,不交费用,还是当你们的老板。 反正就是你们其他的不用管,就是当老板管好自己的车和司机就行。 等到干上几个月,你们手里有钱了,管车的经验也有了。 那时候就过完年了,咱们就开始买新车。 一句话,权当拿着别人的车,挣钱,练经验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你们觉得怎么样?” 好好好,行行行。 兄弟三个越听越高兴。 于是商议好了,明天一早,兄弟三个去工地,签合同,接受车辆。 也就是说,从明天开始,兄弟仨就是每人拥有一辆车的大老板了。 511 工地不想干了是吧 兄弟几个兴奋之余,贾二想到一件事:“我们自己有车了,肯定瞒不过胡万民。 这样我们自己挣着钱,还在他那里吃住,他会同意吗?” “什么时候不同意再说啊。”大仓说道,“他要不高兴了,你们就搬出来。 你们手里不是还有这一千块钱嘛,先去租个地方住着。 一开始干,艰苦创业嘛,也不用租太好的地方。 要是嫌条件不好,等下个月结算了运费,你们再租个好一点的地方。 挣着钱了,过了年先在县城买套房子。 三个哥哥也该成家了。 到时候多买几套。” 是啊是啊,兄弟三个脸上的表情绚丽多彩,仨熊瞪着六只眼,满眼都是精芒四射的兴奋。 大仓给他们画的这个饼实在是太大了。 兄弟三人回去,几乎是一夜没睡。 净在讨论当大老板,挣大钱,买房子,娶媳妇的事了。 第二天,兄弟仨到学校的工地上,跟石国良签了一个合同,承包了三辆翻斗车。 就在工地上跟着干活。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第一天下来,兄弟三人根据跑的趟数,拉一趟多少钱,一算,一天就挣了好几百啊! 兄弟仨兴奋极了。 81年的时候,他们偷着贩粮食,干一年也就剩这些钱。 没想到现在一天就能挣这么多钱。 一天好几百,一年那就是十好几万。 而且大仓说了,明年就会增加车辆,挣得会越来越多…… 发了发了,马上就要暴富了! 虽然钱当天不会到手,可是,到了月底就会结算啊。 而且,当时也不用他们垫任何费用。 车的费用不用他们买,加油的话,工地上自己有油罐,可以先记账。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司机的工资有大仓先垫上。 他们兄弟就等着月底结算,拿钱就行了。 兴奋无比的兄弟仨当天下午就要找大仓,要回请大仓喝酒。 可是别人告知他们,梁总的弟弟快结婚了,梁总很忙,回家给弟弟准备婚礼去了。 哦? 三只熊一听,大仓的弟弟? 不是二仓就是三仓啊。 兄弟仨一致决定,到时候也要去喝喜酒,也要包个红包。 既然今晚请不到大仓,那么只好兄弟三个去大吃一顿了。 找到昨晚他们喝酒的酒店,兄弟仨点了一桌子肉菜。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酒足饭饱之后,兄弟三个心满意足地回到住处。 可是,没等进屋,就看到胡万民阴着脸站在院里的电灯底下。 兄弟仨心情极好,性格也变得没那么暴戾了。 虽然前天已经跟胡万民撕破脸,但是今天心里已经没多少愤怒了。 反而看着胡万民很顺眼的样子。 贾四都主动跟胡万民打招呼:“胡-*-总,这么晚了站在这里干嘛啊?” 胡万民阴沉地问:“看样子三位老板今晚吃得不错,这是谁又请你们喝大酒了?” “没有谁,自己喝的。” “不会吧?”胡万民冷笑,“姓梁的没跟你们一块儿。” “还真没一块儿,我们本来要请大仓喝酒,可他回家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胡万民关注的重点并不在这上面,他转而问道:“我听说,你们三位已经成了老板,都有车了?” 贾二悄悄戳一下两个弟弟,提醒他们不要乱说,他说道: “我们手里没钱,怎么可能有车。 昨天你不是说大仓挣了好多钱嘛,让我们跟他要几十万。 其实我们看出来了,他就是摊子铺得大,手里也没多少钱。 建学校还贷了一百万呢。 可他当年跟着我们兄弟几个干,我们还救了他一命。 要是一分钱都不出也不行。” 贾二说到这里,贾四抢着说道:“他要是敢一分钱不出,我把他脑袋拧下来。” 一听这话,胡万民的眼皮就是一阵乱跳。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对于“把脑袋拧下来”这句话,他听了肠子都乱翻腾。 如果不是这三个家伙太能打,几十个人都很难制服的话,他现在已经吩咐人把这仨货的脑袋拧下来了。 可以想象,他们兄弟仨跟姓梁的要钱,姓梁的哭穷的时候,这三只狗熊暴跳如雷的场面。 这使得胡万民的心里平衡了许多。 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看来,他故意给姓梁的下套,让姓贾的跟他要钱,确实行之有效。 他语气缓和了许多:“那这三辆车是怎么回事?我听别人回来跟我说,你们一直在工地上指挥,车多的时候也不让别人过去,必须先给你们的车装?” 贾二说道:“大仓当时拿不出钱,就先把这三辆车借给我们挣钱,等我们手里有点钱了,再把车还给他。” 哦,是这么回事啊。 胡万民明白了,姓梁的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只好先暂时借出三辆车,稳住贾家兄弟。 不过这样也好,既然贾家兄弟手里暂时有这三辆车,那么他们也能挣点钱。 就不用从他胡-*-总手里抠钱了。 那么彼此的矛盾也小了。 而且这仨货也没地方住,还会一直住在这里。 也就是说,他们相当于还控制在自己手里。 要是以后再又用得着他们武力的地方,还是可以用的。 想到这里,胡万民释然了。 挺好,自己已经成功把矛盾转嫁到姓梁的身上了。 别看他借出这三辆车,以后又是结算加油的钱,还有司机的工资,给车买费用等等。 这里面的事儿多了,贾家兄弟又不想出钱,不讲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让姓梁的全给搭上,他也受不了啊。 出矛盾的地方多了去了。 只要姓贾的跟姓梁的矛盾重重,他们兄弟跟胡-*-总的矛盾就会减弱很多。 想通了的胡万民口气立马变得欢快起来。 对贾家兄弟有了三辆车的进项表示了祝贺。 还大方地表示,虽然他们自己也能挣钱了,但是兄弟仨还是可以继续吃住在这里。 以后,咱们还是一家人。 兄弟仨本来心情特好,现在听胡万民说得这么好,当然也是很高兴。 相逢一笑泯恩仇。 前天撕破脸,彼此剑拔弩张的关系,瞬间修复。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彼此都说了些客气话。 贾家兄弟难得的不再那么暴戾,说话都变得很好听。 一番融洽的谈话之后,这才各自回去睡觉。 彼此心里都很满意。 不管是胡万民,还是贾家兄弟,当然不希望撕破脸。 现在这种情况下能和平相处,那是再好不过。 对于胡万民来说,贾家兄弟能自力更生了,自己用起来反而更好使了。 万事大吉的胡万民接下来就是做好准备给工地供料了。 等了两天没接到工地供料的通知。 他耐不住性子,亲自跑到工地去看。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发现工地上的各种建筑材料,都是满满的。 很明显,现在就是把建材拉过来,也没地方放。 只好再等等,等工地的材料消化消化。 又过了几天,他再去工地看,发现还是满满的。 但是工地一直在热火朝天地干着。 很明显,这是一直在往里拉材料啊。 只不过人家还是从别地方拉来的。 看样子,根本没打算用他胡万民供料啊! 这让胡万民瞬间大怒。 好啊姓梁的,你这是玩儿我呢!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签了合同,你敢不按合同办事? 工地不想干了是吧! 512 让他等 当然,胡万民作为一个资深老痞子,连打带吓唬各种手段都会使,即使再恼怒,也不会贸然就动用武力让姓梁的工地干不成了。 现在工地的供料情况,明显跟姓梁的承诺不符。 姓梁的这是想反悔啊。 当时石国良在公司仓库里关着,姓梁的什么条件都答应。 现在石国良早就带走了,那种手里攥着人质的震慑已经没了。 姓梁的想反悔,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别忘了,他当时可是签了合同的,签了字按了手印。 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学校工地所有建材由胡万民提供,直到主体建设完工。 如果有一方违约,要包赔对方双倍损失。 所以,胡万民不怕姓梁的反悔。 一倍的建材利润值钱,还是双倍的损失值钱? 用脚趾头算算都能知道。 胡万民只要一纸诉状告到法院,白纸黑字,有签字有手印,证据确凿。 你就赔偿吧! 不过,告到法院那是撕破脸最后没办法之举。 胡万民也懂得“上山擒虎易,开口告人难”的道理。 据说姓梁的在本县很有些人脉,到时候他到处走动走动关系,官司打起来旷日持久,也是很费心劳神的事。 所谓“赢了官司输了钱”,指的就是打官司成本太高。 所以,胡万民只能把打官司作为震慑对方的手段,和所有手段都用尽之后的底牌。 第一步,当然是先礼后兵,先找姓梁的要个说法,看看他什么态度。 如果他真的是想反悔,那么第二步就是连打带吓唬,比方说故意堵路,让工地停工啦什么的。 就是震慑对方。 逼他就范。 要是还不服,后续还有更暴烈的手段——这对于胡万民来说熟门熟路,早已经屡试不爽。 想找姓梁的,肯定是去车队最直接。 可是,胡万民敢去车队吗? 打死他也不敢踏到那地方半步啊! 要是到了车队,胡万民百分之一万地保证,石国良会指挥人把他剁了。 所以他只能给车队打电话,找梁老板。 但是接电话的人告诉他,梁老板家里有喜事,在老家呢。 胡万民要到梁老板家里的电话,又把电话打到梁家河。 这回终于找到梁老板了,电话里的梁老板一听是胡-*-总,语气十分热情: “胡-*-总你好啊,你居然还知道我家里的电话,什么指示?” 胡万民的语气比姓梁的语气还要热情:“梁老板,听说家里有喜事,恭喜恭喜啊! 办喜事什么日子?到时候我必须要找顿喜酒喝。” “我二弟结婚,还早呢。”梁老板笑道:“放心吧,到时候肯定给你发请帖,少不下你这顿喜酒。” “那我就包好大红包等着了啊!”胡万民打着哈哈,然后话锋一转: “梁老板,这几天我去工地好几趟了。 第一趟看着工地上满满的材料。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要等前边供货商的一批材料用完之后才能用我的料。 可是第二趟去看,前边的供货商还在继续送料。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我才能送料啊?” “哦,对对对,”梁老板说道,“看来前边那几个供货商的材料还没送完。 不过我觉得也快了吧? 你别急,这么大工程还早呢。 我现在老家很忙,过五天之后我就去县城。 五天之后咱们工地上碰头。 我去看看什么情况了! 再等五天,能等得了吗胡-*-总?” 胡万民一听这话,心里有些放心了,笑道:“梁老板说笑了,那么大工程,用料的时候还早呢,我怎么可能连五天也等不了呢!” “那好那好,谢谢胡-*-总理解哈,那咱们五天之后不见不散。” 五天之后,胡万民吃过早饭就去了学校工地,等着梁老板。 没想到等了溜溜一上午,也没见到姓梁的人影儿。 这让胡万民越等越焦躁,眼看天已正午,实在等不得了,就用工地的电话又往梁家河打电话。 接电话的正是梁老板,一听板现在工地上,他歉意地说道: “你看这事,只说今天去,忘了跟你说具体时间。 我吃过午饭过去。 实在对不起啦胡-*-总,让你白等一上午。新刊书小说网 我安排工地上的人,你先在工地凑合一顿,我吃过午饭就赶过去。” 胡万民这个气啊,安排工地上的人招待我? 我他妈-的就缺你这顿饭是吧! “谢谢梁老板美意,不用了,我今中午有局,吃完饭我再过来。”火刺刺地挂了电话,摔门而去。 午后两点多,胡万民又赶到工地。 这次好像还是来早了,姓梁的还没来。 心里就又是有些恼怒。 可是转念一想,他吃完午饭怎么也得一点多,然后从老家开车过来,怎么也得两点多。 也就没再打电话,再等一会儿吧。 裴捷的副手泡了茶,热情的招待胡-*-总。 这一等,就是等了俩小时。 眼看过四点了,还没见姓梁的人影儿。 胡万民看着墙上挂着的石英钟,内心的怒火是蹭蹭地往上窜。 他感觉姓梁的这是故意在玩自己。 实在等不得了,再次往梁家河打电话,接电话的人是个妇女,一听对方找梁进仓,说道: “大仓今下午有事,刚刚开着车去县城了。” 什么,刚刚? 胡万民气得差点把听筒给摔了。 姓梁的这是玩的哪一出? 明明说好吃过午饭就来工地,现在四点过了,他才开始从老家往这边赶! 胡万民气得真想骂娘了。 可是一想到只要姓梁的过来,把工地上安排好,让他赶紧供料,多等几个小时也认了。 于是继续喝茶,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着六点多了,工地上都下班开始吃饭了,但依然没见姓梁的人影儿。 他家里人说他四点多已经出发了,开着车,不用一个小时就能到工地。 可现在过去俩小时了,还没见人。 分明就是放他的鸽子啊! 这下胡万民真的是压不住火了,情不自禁开口大骂起来:“他妈-的姓梁的这是在玩-老子啊! 那好,你玩你的,我玩我的。 看看谁更会玩!” 一边骂着,一边从工地办公室出来,开着车就走。 可是还没等他开出工地大门,就看到梁老板的切诺基开了进来。 两车交错的时候都停了下来,梁老板摇下车窗叫道:“胡-*-总这是干嘛,怎么要走? 对不起我来晚了。 家里太忙,从老家出发的时候就四点多了。 到了城里我先去了车队,总得把前边供料的合同拿出来看看。 因为好几家供料的,具体怎么签的我也忘了。 这不是拿上合同我就赶了过来。 走走走,调头,去办公室。” 其实刚刚摇下玻璃的时候,胡万民差点没忍住破口大骂的。 不过一看姓梁的说得挺好,再说连前边供料的合同都拿来了,说明是真想办事。 心里的愤怒也消了大半。 只要能赶紧送料,溜溜等一天也就忍了。 或者说,这笔账先给姓梁的记着。 等工地完工,最后的时候总得给姓梁的一个教训。 把今天的仇找回来。 于是也不多说,掉过头来,跟着切诺基又回了办公室。 进了办公室,裴捷的副手跟几个工友都在吃饭,梁老板怒道: “怎么光知道你们自己吃,刚才为什么不多弄几个菜,让胡-*-总也在这里吃点?” 副手赶紧解释:“梁总,刚才我跟胡-*-总说了,他说不吃,回去还有事!” 胡万民一摆手:“你别难为他了,是我说不吃的。 好了,现在咱们说正事吧。 我什么时候开始送料。 明天可以吗?” 513 没这么玩人的 “明天不行。”梁老板摇摇头,一脸为难,感慨的口气说道: “哎呀,这事我怎么觉得有点麻烦。 为什么我去拿合同这么慢? 就是因为看了合同,有点把我难住了。 胡-*-总你看看,这是我跟别人签的供料合同。” 说着,梁老板把几份合同展开,给胡万民看。 “你看看,此前签的供料,量很大啊。”梁老板指着合同上的数字: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你看看这份,水泥,这么大的量,我大体算了一下,到现在才送了不到十分之一。 还有钢材,这个合同量更大,到现在送了不到百分之五。 其他的几种材料,签的合同量也是很大。 当时我是这么想——” 梁老板话没说完,胡万民就已经火冒顶梁,怒不可遏了。 他“啪”的一拍桌子,怒道:“姓梁的,你是不是要玩我?” 梁老板一脸无辜:“胡-*-总,这话从何说起?我就是给你看看此前签的合同,怎么成了玩你呢?” “你给我看合同什么意思?”胡万民叫道: “我不想看你的合同。 我就想让你看看跟我签的合同。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说面可是白纸黑字写得明白,用完前边这一批料,就让我供料。 我来工地看了快十天了,工程进度这么快,用料也快。 工地上原来那一批料早就用完了。 现在用的料,已经是又送来的。 而且送的还不止一趟半趟。 一直没停,还在源源不断地给你送料。 你有没有发现你违反合同了? 合同说承诺说用完这一批料就让我送料。 可是这一批用完了还不让我送料,属于严重违约。 现在我就可以去告你。”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这话就越扯越远了。”梁老板一脸很懵的样子: “没错,我记得当时跟你签的合同是,用完此前供货商的这一批料,就换你胡-*-总供料。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啊。 怎么成了我违约了? 你把合同拿出来我看看!” 胡万民肯定要带着那份合同,怒气冲冲从公文包里拿出他跟姓梁的签的供料合同。 展开让他看。 梁老板指着合同念道: “甲方承诺,待甲方工地用完上一家供料商那一批建材之后,剩下所需建材全部由乙方提供,直至工程完工。 这没毛病啊,咱们不就是这么商量的嘛。 我只是忘了当时跟前边这些供料商签合同的数量而已。 所谓的一批建材,不就是合同上约定的这一批数量嘛。 你想啊,我前边已经跟人签了供料合同,总得把前边这一批全部用完。 然后才能换你啊!” 呃! 啊! 胡万民盯着上面的条款,心里一遍遍默念,琢磨这话的意思。 突然之间,他一下子明白过来。 挖槽! 感情不是工地上现有的这一批,而是合同上约定的所有数量,算是一批。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可是刚才姓梁的给他看的那几份合同,数量实在太大。 就是等工程完工,也用不完啊! 也就说,他就是等到工程完工,也别想来送建材。 一句话,他被姓梁的给耍了啊! 一旦相通这里面的关节,胡万民气得差点仰面朝天连椅子摔出去。 见过玩人的,没见过这么玩人的! 就姓梁的手里那几份合同,他完全可以随便造几份假的,故意把合同量写得很大。 日期写在自己这份合同前边。 这样自己就是上法院告,姓梁的也不算违约啊! 最可恨的是他让自己白白等了十多天,每天都跑工地上来看材料的消耗情况。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今天又溜溜被钉在工地等了一天。 姓梁的简直太可恨了! 他这是活够了吗? 胡万民气得当场破口大骂:“姓梁的,你敢跟老子玩阴的。 跟老子抠字眼,玩文字游戏呢! 我不跟你废话,你现在给老子一句痛快话。 我什么时候开始往这边送材料?” 胡万民破口大骂,嘴里一口一个“老子”,梁总堂堂的大老板,岂能容得对方如此放肆。 他沉下脸冷声道: “姓胡的,你嘴巴干净点。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再敢臭嘴不干不净,我让你走不出这个大门。 让我给你痛快话,我告诉你。 你要想供料,就要按合同办事。 等前边这些合同都履行完了,才能轮到你。” “那你他-妈-的还跟老子说个屁啊!”胡万民暴跳如雷起来,跳起来就想掀桌子,“我看你这工地是不想干了。” 只不过他的手刚搭在桌子上,几个旁边吃饭的工人就拥上来,虎视眈眈瞪着他: “你想干什么? 还想掀桌子啊! 你动一下试试!” 同时一根粗大的螺纹钢伸进来指着胡万民的鼻子:“你骂谁呢,再说一句试试!”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胡万民的俩手就僵在那里,不敢动了。 嘴里别说再骂,一声都不敢吭了。 干建筑的都是野蛮人,手持粗大的螺纹钢指着他。 他要是再敢乱来,不管是螺纹钢戳在脸上还是敲在头上,那都能要他的命。 梁老板冷冷地盯着胡万民:“你滚吧,以后在我面前规矩点。 嘴巴放干净点。 我不管是签合同还是承诺,说话算话。 等前边这一批供料用完,一定换你供料。” 这话让胡万民差点一口鲜血喷出来。 还他妈-的说话算话呢?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这叫哪门子说话算话? 你明明早就挖了个坑,拿什么兑现承诺? 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气的,胡万民浑身都有些发抖,他狠狠瞪了姓梁的一眼:“好,好,算你狠,咱们走着瞧!” “肯定是边走边瞧。”梁老板冷声道,“你回去等着吧,等需要换你的时候会通知你。” “你他——”胡万民差点没忍住又要破口大骂。 姓梁的杀人诛心。 明明是给自己挖了坑,自己都已经掉坑里了,他还要继续说这样的话。 太狠了! 如果能的话,愤怒到极点的胡万民真想跟他一命换一命,同归于尽算了。 但是在一群如狼似虎的建筑工人面前,他那滔天的怒火也只能硬生生咽回去。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出来办公室上了车,气得手脚全都颤抖。 挂上倒档一脚油门,“轰——”! 咣! 车屁股撞在一堆钢筋上。 右手哆里哆嗦又挂上一档,一脚油门。 咣,车前脸又撞在一摞模板上。 咣! 咣咣咣! 来回撞了几次,这才好容易掉过头来,开着车一溜烟走了。 对胡万民来说,这辈子没让人欺负到这种程度过。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没吃过这样的大亏。 让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小年轻给生生的耍了。 奇耻大辱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胡万民在县城那是资深的老混子了。 他不欺负别人就算被人欺负了。 何况现在姓梁的故意挖坑阴他。 那好,跟老子玩阴的,直接来吧! 愤怒到极点的胡万民回到公司,立即着手安排手下的混子司机。 明天多管齐发,分好几个地点给工地堵路,堵大门。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先把你的路给你截断,让你工地停工再说。 然后他把手里所有的武力都集中起来,做了总动员。 明天都分散跟在自己这边的翻斗车上。 既不要跟对方发生大规模冲突,又要保证自己的车不被拖开。 只要保护好车,把路,把大门堵严实了就行。 都安排好了,胡万民还跟工地辖区的派出所打了招呼,去联络了联络感情。 不但跟派出所联络感情,还想通过几个熟人去刑警队疏通关系。 就是预防一旦出现冲突,刑警队会帮着姓梁的那边抓人。 另外还怕自己这边的人手不够,又让外甥曹明坤给凑了二十多个小青年过来。 明天一起参加行动。 当然,他并没有跟外甥说,借用这些人是为了对付姓梁的。 他知道外甥对姓梁的好像有些崇拜。 胡万民这是做了万全准备。 首先目的就是只堵路,不动用武力打架。 布置的武力只为了确保堵路的车辆不要被拖开。 另外就是警察那边疏通关系,打好招呼。 只要没有发生大规模殴斗,警方就尽量不要干预这事。 即使到了现场,也就是和稀泥。 只要保证车辆长时间堵在路上就行。 当然,他也知道只让翻斗车堵路,毕竟坚持不了几天。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他故意造成很大动静,其实只是为了吸引姓梁的注意力。 真正要给姓梁的造成困扰的,是学校工地所在的村子。 他已经安排人在附近两个村里物色好了人选。 只等翻斗车堵路,发动好的村民就借机闹事。 村民跟工地发生矛盾,警察可不敢随随便便处置。 这样一来,工地的停工时间,可就大大延长下去了。 514 悔不当初 其实,胡万民不知道的是,姓梁的就怕他不能把工地闹停工呢。 梁老板不怕堵路,而且欢迎堵路。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最怕的是再爆发冲突,弄成大规模斗殴。 因为梁老板不想因为自己再造成有人受伤。 这一点上,没经过商量的,胡万民跟梁老板居然出奇的保持了一致。 那就是只愿堵路,不愿冲突。 只不过堵路的目的就不一样了。 胡万民堵路的目的是要造成工地停工,以此要挟姓梁的。 而梁老板愿意被堵路的目的虽然也是希望造成工地停工,但他停工的目的只想造成三只熊跟胡万民爆发冲突。 然后来个终极对决。 姓贾的三只老板短短的十来天,就尽情地体验到了当老板的快感。 简直就像老话说的那样,日进斗金啊!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而且大仓还照顾三个哥哥刚开始干,手里缺钱,特别嘱咐工地上给三个哥哥格外照顾。 别的车都是月底才结算运费。 但是贾家兄弟那三辆车,可以每周结算一次。 大前天三兄弟已经拿到了第一笔结算款,好几千呢! 兄弟三人拿着钱,兴奋得简直要晕过去。 长这么大,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钱。 而这些钱,仅仅七天就挣到了。 而且根据大仓的规划,这才哪到哪儿啊。 这才是刚开始干,是为了让三个哥哥熟悉业务的小打小闹。 等到过了年,大仓真正投资给他们买新车,车辆多了,那才越挣越多。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至于再以后买车跑长途,那时候一日进多少斗金简直没法想象了啊! 兄弟三人实在是太幸福了。 各种人生规划和憧憬。 只不过这种幸福持续了没有几天。 今天,路上接二连三有翻斗坏掉,把路给堵住了。 就连大门那里,也坏了车。 三只老板上次亲自参与过堵大门,他们一看这路数,就知道是胡万民又在捣乱。 上次参与堵大门,并且作为奇兵出手打人,那是三只熊的本职工作,是为了混碗饭吃。 可是这次再堵大门,那就是在砸三只老板的饭碗。 三只老板刚刚开始品尝到日进斗金的滋味,那可是一天比一天兴奋,每天都在憧憬着人生起飞的酣畅呢!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没想到胡万民居然又在搞事,让他们正要起飞的人生陷入停滞。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那么断人起飞岂不是灭族之恨了? 三只老板岂能容他! 当即就去大门那里,先把大门给清理出来。 混子司机们还是沿用上次的伎俩,故意装作在大门口坏了车的样子。 别人要给他们拖车,他们就不让,说等着修理工来修车。 两边的人就这样又对峙僵持起来。 不过这次的武力对比跟上一次不一样。 上一次对峙的时候,石国良早有防备,给车上配备了夏山籍拳脚利索的青年。 但是事情过去,石国良也没那么多的闲钱老是雇一群青年给自己跟车,所以夏山青年早就撤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至于石国良的司机们,在车辆上面素养极强,但打架不是料。 反观胡万民这边的混子司机,可是有备而来。 不但动用了全部武力,还从曹明坤那里借人。 就故意让几辆车往大门那里一挤,每辆车都下来好几个人护着车,车门一锁,谁也不让动。 石国良的车辆有的被堵在里面出不来,有的被堵在外面进不去。 跟混子们交涉,对方完全不讲理。 既不跟你开打,也不让你拖车。 这时候三只熊气势汹汹出来了,指着混子们骂道:“混蛋,干嘛又要堵门,赶紧把车开走!” 混子们奇怪了:“老贾,这是干什么,车坏了你们不知道吗?” “知道你娘-个碧啊,不就是让你们故意堵门吗,车坏没坏你自己没个数?赶紧开走。”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这些混子们懵了。 贾家三兄弟不应该是自己一伙的吗? 怎么把自己这边的老底都给揭穿了? 这次行动,胡万民没有给姓贾的安排任务。 因为他没想以武力取胜,也不敢再以武力取胜。 赢了武力,输出去本该到手的一万块,外带七万元。 当然也不是一点收获也没有,那就是赢了武力之后,他收获了姓梁的好大一个坑。 所以说胡万民这次铁了心让工地长时间停工,不打你,就是让你开不了工。 必须要戳痛姓梁的。 当然,不想动武力,就绝对不能给贾家兄弟安排任务。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在胡万民手里,贾家兄弟远远不如自己手底下的小混子好用。 既不服从安排,而且下手没轻没重。 这要再次把工地上的人打个好歹,不但会再次惊动刑警队抓人,还会破坏他的停工大计。 也就是说,这次行动,贾家兄弟根本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今天大门口被堵,当然连同贾家兄弟的车也被堵了,兄弟三人这才知道胡万民又要搞事。 那些混子司机也看明白了,贾家三兄弟这是毫不知情啊。 大家相处了快两个月,也已经是相当熟了。 几个混子当即就去揽着贾家兄弟的胳膊,想跟他们说个悄悄话。 说什么悄悄话啊,三只老板可没那耐心听他们瞎唧唧。 直接提起来扔出老远。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然后命令其他混子,立即把车开走。 混子们一看贾家三兄弟翻脸,一个个可是吓坏了。 他们十分清楚这三个家伙惊人的武力和暴躁的脾气。 一看三兄弟要跟他们动武,十几个混子瞬间吓得作鸟兽散。 没有混子们拦着,挤在那里的几辆车也不需要拖,撬开车门就能给他开走。 车根本就没坏。 大门畅通了,但是车辆依然没法出入。 因为大门外的路上,隔上一段就有车辆堵路。 不是坏了车,就是撞了车。 三只老板一开始还没在乎,觉得这都是胡万民的小伎俩。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只要他们赶过去把不让拖车的混子赶走,路就能通开。 没想到他们赶过去,首先面对的三辆车撞在一起的事故。 两辆胡万民的车,跟石国良的一辆车对撞在一起。 好在都是翻斗,而且是在通往工地的道路上,车速都不快,车上的人也没怎么受伤。 所谓“没怎么受伤”,指的是车上人本来应该不会有事,但是胡万民这边的混子司机却是表现出受伤严重的样子。 而且车上其他人在大肆诬赖石国良的司机。 很快就报了警,连交警都赶过来了。 三只老板到了这里,一看现场有警察,兄弟三人立马蔫了。 连靠近都不敢靠近。 反正,他们早已经明白过来一个道理,民不与官斗。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一看到穿制服的执法人员,他们绝对要躲得远远的。 现场在那扯皮,伤者装作很严重的样子也被送往医院,看样子这路一时半会儿是很难通开。 这一下,三只老板就是再急,也没有办法了。 或者说,他们还要一个办法,那就是去找胡万民。 兄弟仨很清楚,所有这一切都是胡万民指使的。 只要他们找到胡万民,要求他不要再搞事,相信这条道路立马通开。 兄弟仨赶到公司,找到胡万民的时候,胡-*-总正在坐镇指挥,听取各路人马的汇报呢。 贾家兄弟一进办公室,就冲着胡万民嚷嚷: “胡-*-总,这是干嘛,怎么又要堵路?赶紧让弟兄们回来吧,大家高高兴兴挣钱多好,为什么要老是跟工地过不去呢!” 胡万民瞥了兄弟仨一眼,心里很烦啊。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突然之间有点后悔当初收留这三个家伙。 饲养费用太高,而且还不好使,尤其是上一次,为了七万块钱差点把自己脑袋拧下来。 虽说早已经相逢一笑泯恩仇,但是心底深处还是拔凉拔凉的。 这次自己要彻底对付姓梁的,这三个家伙也用不上。 现在看来不仅仅是用不上的问题,三个家伙还要给自己添麻烦。 毕竟只要工地停工,他们从姓梁的那里借来的三辆车也要跟着停了。 这肯定会影响兄弟三人的收入。 想到这里,胡万民心里更烦,更是后悔当初。 本来收留下来是为了帮自己的,没想到反而起了副作用。 不但要处心积虑对付姓梁的,还要安抚这三个家伙。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不安抚的话,他们肯定要跟自己闹事。 真的是没办法啊。 胡万民决定,这件事结束以后,无论如何要把这三个家伙从自己这里清除出去。 以后这种只有武力而不好使的人,坚决不用。 515 不知是计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他尽量压抑着内心的不快,用平和的口气说道: “现在堵住路,把你们的三辆车也堵住了是吧? 你们是不是怕工地停工,影响你们收入啊? 放心吧,这些我都给你们想好了。 姓梁的借给你们的车,你们别弄了。 他不就是借给你们三辆车嘛,不借他的了,借我的。 我另外借三辆车给你们,去别的工地跟着干活。 不是一样嘛!” 兄弟仨眼神交流,都看出了彼此的喜悦。 本来他们手里有了三辆车,已经是日进斗金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现在胡-*-总又要借三辆车给他们,去另一个工地跟着干活。 也就是说,他们兄弟在十几天的时间内,瞬间就能拥有六辆车了! 这买卖的规模,发展速度也太快了吧! 兄弟仨的脸色瞬间开朗,语气也活泼起来: “那太好了,谢谢胡-*-总,太感谢了。 那我们现在就过去看车吧?” 在兄弟三人看来,如果胡-*-总也借给他们三辆车,那么大仓那边的工地暂时停工也无所谓了。 他们可以先用胡总的三辆车挣着钱。 相信大仓那边的工地也不会永远被堵,过几天肯定还会开工。 那时候兄弟仨可以分工,两边工地都干着。 这不就是立马变成日进两斗金了嘛! 胡万民一看三个巨灵神那猴急猴急的模样,三张硕大的脸上那无法掩饰的贪婪,他心里不禁一阵恼怒。 自己堂堂的大老板,居然被这么三个人渣给要挟了。 平白无故,凭什么要借给你们三辆车,让你们去挣钱? 其实,胡万民这样说,只不过就是为了安抚兄弟仨。 暂时稳住,等这事过去,姓梁的工地复工,那时候兄弟仨的三辆车也能继续干活挣钱,自己也不需要真的兑现三辆车借给他们用。 然后再想办法把他们赶走就是。 没想到这三个贪婪的家伙还真急啊,立马就要去看车。 老子这么大的摊子,现在又要集中精力对付姓梁的,哪有闲心给你们调拨车辆! 只不过,胡万民心里恼怒归恼怒,但是也不愿跟兄弟三个起矛盾。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只好继续耐着性子说道:“现在不行。 你们也看到了,学校工地那边咱们还有事。 我现在很忙,没空给你们调车。 你们先等等。 等我把手上最要紧的事办办。 看看明天,或者后天,我安排人带你们去看车。” 兄弟仨一听,什么,明天,或者后天? 也就是说,今天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没收入,一斗金没了? 这让人怎么可能受得了! 兄弟三人的大买卖刚刚开始的,哪能停下呢?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一天都不行啊! 而且,很可能明天也没有收入! 后天到底能不能借到车辆,那还不一定呢。 万一胡万民还没忙完呢? 兄弟仨瞬间就生气了,脸色也再次阴沉下来。 然后他们又想到,刚才胡万民只说借三辆车给自己,没有具体说怎么借。 是不是跟大仓一样的条件? 贾二强压着心头的怒意,尽量用和善的口气问: “胡-*-总,你刚才说跟大仓一样,也是借三辆车给我们。 怎么个借法? 是不是也签个承包合同?” “对,对——”胡万民这个烦啊,尽量耐着性子说道: “肯定跟姓梁的一样,跟你们签个承包合同。 我把车承包给你们,车就算你们的了。 所有的费用、修车、加油、找司机什么的,都是你们自己的事儿。 我知道你们手里没钱,也不要你们的押金,也不要你们先交承包费。 你们只要按月交给我承包费就行了。 怎么样,够照顾你们了吧?” 什么什么? 兄弟仨一听这话,更是瞬间怒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所谓的把车“借”给我们,签了承包合同,就要我们自己负担费用? 修车你也不管? 加油还得我们自己加? 还得我们自己找司机? 最可恨的是,还得每月交给你承包费? 这还叫“借”吗? 这是老地主放贷啊! 你个姓胡的,口口声声说跟大仓一样,也借三辆车给我们。 实际上是准备坑我们啊! 兄弟仨强忍着心头的怒火,对胡万民说道: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胡-*-总,既然这样,你的车我们不借了。 还是求你把路通开,让我们的车赶紧挣钱吧。 我们借着大仓的车用着好好的,每天都能挣钱。 干嘛要借你的。” 胡万民盯着三只巨灵神那阴沉的脸,以及脸上不加掩饰的怒气,他胸中的怒火也是蹭蹭地往上蹿。 这三个家伙还真是蹬鼻子上脸。 你们有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 你们是跟在老子手下混饭吃的。 当初你们无家可归,如果不是老子收留,你满三个家伙就要流落街头了。 到了老子这里好吃好喝,管吃管住,还一个劲儿跟老子借钱。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这些都忘了吗? 还有为了捞贾老三,胡万民手里那可是八万块钱的损失啊。 八万啊,不是小数目。 你们给老子当多少年小弟,才能还清老子这八万块钱? 这些账都没跟你们算的,你们三个混蛋现在不但不给老子卖力,还反过头来想要帮助敌人啊? 胡万民越想越怒,再也没法保持平静让自己做出心平气和的样子,沉着脸道: “堵路那事,是我跟姓梁的之间的恩怨,你们不要掺和。 你们跟着我干,也这么长时间了,上次那事你们出了不少力,立了大功。 不过我也点出去八万块。 我是觉得你们值这八万块。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这回我要对付姓梁的呢,咱不用打的,我就是要拖死他。 所以我也没安排你们帮忙。 当然,今天不用你们帮忙,明天也许能用得上。 所以你们不用急着去干活。 现在在公司歇两天。 咱们齐心协力把这件事干好,把姓梁的弄服。 到时候他不但要把业务给我,对你们三位,他肯定还会更加出血。 所以,这是对咱们都有利的事,不过就是眼前这几天不挣钱,过几天挣得会更多。 你们就别急了,稍等等——” 可是兄弟三人哪里能不急? 哪里能等得住啊! 不等胡万民说完,贾四就叫起来:“胡-*-总你别说了。 我们等不了,我们很急。 今天是今天的事,以后是以后的事。 你堵了路,我们今天就耽误挣钱。 这不行。 你也别废话了,赶紧的,让人把路通开就是。” 贾二和贾三也是沉声说:“我们不想听别的,就是让你赶紧把路通开。” 胡万民的脸色变得有些铁青。 这是什么? 赤果果的威胁! 就为了你们区区三辆车的收入,你们就想破坏老子的大计! 难道你们不想活了? 他发现手里的武力一旦不能成为自己的助力,那就是变成绊脚石。 此时此刻,胡万民的脑子里已经升起了无数个对付三个混蛋的办法。 甚至把这三个家伙彻底消灭,让他们从这个世界永远消失的想法都有了。 只不过想归想,杀人灭口那事,不是被逼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去做的。 就在他这无数个想法当中,他突然想到一个暂时稳住这三个家伙的办法。 于是又把脸色缓和了一些,说道: “现在要想立马把路通开,也不是那么容易。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不过既然你们怕耽误挣钱,我倒是想到一个办法。 刚才我听说你们把大门给通开了,那就好办。 我让熟悉路的几个兄弟,开车从两边的村里绕过去,也能进工地。 你们回去吧,把你们手里的三辆车安排一下,跟着咱们弟兄的车一块儿去从村里绕。 这样姓梁的车被堵着,但是咱们的车还不耽误干活。 工地干活的车少了,他们还得给你们涨运费呢。” 一听能绕路,而且还能“涨运费”,兄弟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当即又高兴起来。 胡万民也懒得多跟他们废话,安排几个人带着贾家兄弟过去,让其他混子司机带兄弟仨的翻斗车从村里绕。 其实,这本来就是胡万民早安排好的。 他知道让车堵路不是长久之计。 毕竟学校工地是县里扶持的项目,不管是政府还是刑警队,肯定要给学校工地保驾护航。 你弄几辆车堵在路上老是不通开,只要时间一长,工地报警,上面肯定干预。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车辆暂时堵路,然后在堵路期间,让自己手下的车辆装作急着干活的样子。 从两边村里绕路进工地。 可是你要知道,这些翻斗不是拉沙子就是拉石子,那都是重载。 乡村道路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重载车。 胡万民早已经让人探好路了,准备让翻斗把村里的路压坏,生产路也给压坏,小桥也给压塌一座。 并且早已买通村里一部分小痞子,只要村里的路、桥被翻斗车压坏,就把车辆扣住,聚众闹事。 要求工地赔偿。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工地肯定不会给胡万民的车辆出钱赔偿村里的路和桥。 那就发动村民堵住工地大门,挑起横幅,讨要说法。 早就安排好的事,也就不差贾家兄弟那么三辆车,让他们跟着一起绕路去吧。 正好把贾家兄弟也绕进去。 贾家兄弟不知是计,高高兴兴安排自己手下的车,跟着胡万民的翻斗,从村里绕路去了。 516 群体事件 对胡万民来说意外之喜的是,被逼无奈之下让贾家兄弟的车跟着去绕路,却是歪打正着。 虽然他早已提前做好准备,安排人收买了村里的青痞和二流子,只等翻斗车压坏村里的路和桥,这些二流子们就煽动村民闹事。 但是这些城郊村子里不全是青痞和二流子,绝大多数是正常村民。 当然,正常村民当中,很贪心的也不少。 刚开始看到拉着沙子的翻斗从村里走,村民们还以为是本村谁家要搞建筑。 可是等到后边还有好几辆翻斗跟上来,不是拉着沙子,就是拉着石子,这才知道不是本村的,而是过路的。 这还了得! 村里的路可不是大马路,这么重的车进来,走过去以后,好多地方立马就是一溜车辙。 要是一直这么走下去,村里的路还不得给压坏了啊! 好多村民就在讨论,要是以后翻斗车还从村里走,咱们要不要把他们截回去? 或者把路堵上,不让过! 而那部分贪心的村民就开始商议,准备设卡收费了。 两部分人议论纷纷的,还没商量出个章程来,有的村民则是实干主义,直接把翻斗车拦住了。 不让过。 村里的路承受不了这样的重载车,要求翻斗掉头回去。 只不过这几个村民实干则实干矣,可惜眼神不是那么好。 也不看看副驾驶上坐着的是什么生物。 贾三就在车上坐着押车,一看村民拦着不让走,顿时勃然大怒。 从车窗伸出脑袋瓮声吼道:“这路是你们家的?路修出来就是让人走的,凭什么拦车,滚开!” 幺嗬,挺横啊! 从别人村里走,还敢吆三喝五的,好大胆子啊! 几个把矛头冲向司机的村民循着炸雷一样的吼声,扭头一看,吓了一跳,副驾驶的车窗上怎么伸出这么大一个脑袋! 这是什么玩意儿? 大头人? 没等几个拦路的村民弄明白怎么回事,大头人从车上跳了下来。 嚯! 不但脑袋大,身体也超乎一般地大! 巨灵神啊! 巨灵神也不废话,把挡他财路的几个村民提起来扔柴禾垛上了。 还算他懂事,知道这是在别人的村子,只要吓唬吓唬村民就行了,不能真的伤人。 这一下真管用,虽然听到吼声又陆续出来不少村民,可是面对如此高大的巨人,大家谁也不敢上前。 不得不说,就贾家兄弟这巨人般的身躯,比手持一挺机关枪指向别人的威慑力还要大。 贾三押着的这辆翻斗车大摇大摆穿街而过,跟上了前边带路的翻斗。 后续还有几辆翻斗跟上来,村民也不敢阻拦了。 出了村子,是本村的生产路。 土路,不宽,刚好容纳这么大一辆翻斗车通行。 路两边是水泥抹起来的水渠。 拉了满满一车沙子的翻斗走过之后,除了在松软的土路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再看路两边的水渠,由于路面的下陷挤压,水泥面都被挤得爆开了。 后面再有第二辆翻斗跟上来,路面下陷更厉害,水渠里边的水泥面也纷纷爆裂掉落。 相较于如此重载的翻斗车,村里的这条生产路那简直不是路,而是海绵。 前边两辆翻斗车走过去,路面已经几乎不能再次承受重压了。 后面的翻斗车走在路上晃晃悠悠,随时都有压塌路面侧翻在沟里的危险。 只不过翻斗车走的从来就没点好路,开翻斗的也习惯了。 而且车速极慢,即使侧翻,就跟人在床上睡觉翻个身没什么区别,伤不了人。 这些混子司机既然把车开进来,他们的使命就是要让车侧翻到沟子里。 所以不但不害怕,一个个还很兴奋的样子,感觉走这样的路,把路和水渠压塌真是太过瘾了。 最过瘾的就数前边带头那辆翻斗车,走到了一座小石桥上。 所谓的小石桥,就是在一条大沟里垒起来的,底部下了粗大的水泥管,两边砌了石墙,中间用土填平。 就形成了一座桥。 满载的翻斗车开上去,用土填平的“桥面”里面下陷,两边的石墙被土挤得分崩离析。 翻斗车晃着身子,险而又险地冲了过去。 只不过车速稍快了些,前边又是个丁字路口,拐弯不及,翻斗车一头钻进了田地当中。 再也动弹不得。 后面跟上来的就是贾三押车的翻斗,开车的司机是石国良亲自调教出来的。 他一看这种情况,立马停车。 告诉“贾老板”:“不敢走了,上去肯定翻到沟里。” 贾三虽然暴躁,虽然急着要挣钱,但是到了这种境地,他一肚子的暴怒也没地方发作。 即使他不懂开车,但是长着俩铜铃眼也不是用来尿尿的,完全能看得明白,再往前开必翻无疑。 前边两辆车一辆冲进田地里动弹不得,第二辆不敢往前走,后边上来的几辆也全挤住了。 最严重的是,村民们已经发现他们的生产路被压塌,水渠被压裂。 这下村民们愤怒了。 也是胡万民发展的青痞、二流子们发挥作用的时候到了。 他们大喊大叫地刺激着村民们本已愤怒的情绪。 很快就发动了大量的村民,一个个手持各种农具,顺着生产路冲向抛锚的翻斗车。 混子司机们早有防备,一看愤怒的村民蜂拥而来,早就把车门一锁,溜之乎也。 “贾老板”倒是很有当老板的自觉,他可舍不得把属于自己的车扔下逃跑。 面对汹涌而来的村民,他是誓死捍卫属于自己的财产的。 捍卫的后果就是身上挨了好多种农具。 即使他再皮糙肉厚,也搁不住这种击打啊。 在他放到了好几个村民之后,终于抵挡不住村民们愤怒的农具。 于是冲开一条血路,撒开大长腿也逃之夭夭。 这一下,不仅仅是翻斗车把生产路和桥压坏,还有好几个村民被打伤。 村民们愤怒的情绪被彻底点燃。 再加上青痞、二流子们的煽风点火,表示这些翻斗都是那边工地上的。 咱们要去工地上要说法。 必须要让工地赔偿村里的损失,以及受伤村民的医药费。 西边村子去了工地好多人,东边村子也刚刚经历了类似的事件,也来了好多村民。 这一下工地大门那里热闹了,被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给堵住了。 要求工地给个说法,做出赔偿。 一看这种情况,工地肯定要立马报警。 派出所、刑警队来了好多人,但是面对这种情况,也只能尽量维持现场秩序。 警察也不能对愤怒的村民采取强制措施的。 毕竟警察去村里查看过路、桥的被破坏情况,能够完全理解村民的愤怒。 唯一的办法就是工地给村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做出积极的赔偿。 要不然的话村民们是绝不答应的。 但是很不巧,工地真正的大老板梁进仓不知道忙什么去了,急切之间联系不上。 而工地的主管裴捷还没出院,副手说了不算,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 副手也只是隔着工地大门向村民们喊话,用苍白无力的语言安抚村民,希望村民们稍安勿躁,等联系上老板,一定给大家一个说法。 村民们一听老板联系不上,分明这是想推卸责任,故意躲了啊。 更加愤怒。 群情激奋。 如果不是有太多警察在门口维持秩序,暴怒的村民就已经冲开大门,进到工地到处打砸了。 既然工地拖延着不给说法,那好,你们也别想干了。 村民们下定决心,他们就跟工地耗上了。 工地不解决问题,那就别想开工,大门也别想开了。 工地里边的人也堵在里边饿死算了。 并且二流子们还出主意,分出人去,紧急做了好多条幅过来。 在工地门口拉起条幅,声势颇为浩大。 看样子有越闹越大的趋势。 工地要想解决问题,应该不是那么容易了。 在公司坐镇指挥的胡万民得到一条条报上来的消息,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这才是他想要的效果。 让姓梁的看看,这就是得罪胡-*-总的下场。 你不是不想让利于胡-*-总吗,那就要付出更多的损失。 至于胡万民手下那几辆陷在村里生产路上的翻斗,胡万民一点都不担心。 他知道到时候姓梁的做出赔偿,解决问题的时候,自己的翻斗车都会被赎出来。 而且姓梁的要想跟村民达成赔偿协议,不来他胡-*-总这里求助,他也达不成跟村民的一致。 因为有胡-*-总的人混在村民当中推波助澜,故意捣乱。httpδ:// 也就是说,只要胡-*-总不点头,姓梁的就无法跟村民达成赔偿协议。 正在胡万民得意之时,他办公室的门被踢开了。 确切说,真的是“开了”。 因为踢的力度太大,不但门锁都崩飞了,连合页都开了两个,整扇门发出“咣”一声巨响,斜靠在了墙上。 贾家三兄弟怒气冲冲闯了进来。 贾三身上还伤痕累累的样子。 虽然胡万民是老板,对方不过是跟在他手底下吃饭的混子,但是一看三兄弟满脸暴怒地闯进来,胡万民还是免不了肝颤。 这三个家伙脾气太臭,一旦跟你发怒起来,完全是不计后果。 要是上来就跟自己翻脸,要求拧断自己的脖子。 即使自己不同意,他们要是硬拧,自己的脖子肯定撑不住。 517 决定性措施 不过,即使肝颤,但是老板的架子还是不能倒的,胡万民也是一脸怒容地喝道: “你们干什么,为什么踢门?” 贾四根本就不跟他废话,上来直接把他老板桌搬起来,轰一声扔到门口那里。 要知道,这张老板桌,是前些日子胡万民刚刚买的新的。 因为贾三被抓那事,胡万民舍不得出钱,贾二和贾四已经给他摔了一张老板桌。 这一张刚刚用了不到半个月的功夫,又给摔了。 面前被撤去办公桌的胡-*-总,只剩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老板椅上。 很有一种被人剥光了衣服的萧瑟感。 贾四回身扔老板桌,贾三已经欺身近前,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胡万民: “姓胡的,我就问你一句,几点能把大门通开?” “……”这让胡万民确实无法答复。 因为现在通大门,是姓梁的任务。 自己表面上跟工地那事八百杆子拨拉不着的,怎么可能去给工地通大门呢! 再说了,这是自己豁上几辆翻斗被打碎玻璃,扣在村里的成本,才造成这样的有利局面。 怎么可能帮着工地通大门? 捣乱还来不及呢,绝无可能出面帮解决问题之理啊! 贾三一看胡万民阴着脸不说话,那可是新仇旧恨一齐涌上来。 自从他被刑警队抓走,胡万民不愿拿钱赎人开始,其实贾家兄弟跟胡万民已经撕破脸。 虽然中间又合好了两次,但是闹矛盾这事,是可以累积的。 这一次闹了矛盾,双方产生仇恨,合好以后,仇恨可以暂时放下。 可是下一次再闹矛盾,上一次的仇恨就会被翻出来,跟这一次的新仇叠加。 矛盾重重的闹多了,就会出现所谓的新仇旧恨,一次次叠加起来。 刚开始贾三被村民围追堵截的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这是胡万民的诡计。 还以为就是偶然事件,绕路的过程中出了差错导致的。 可是等他逃回工地,在大门里面看到愤怒的村民里面,有胡万民混子司机的身影。 几个混子司机跟村民里面一些贼眉鼠眼的人,在煽风点火。 这一下贾家兄弟什么都明白了。 感情让他们跟着去绕路,其实还是胡万民的一个阴谋诡计。 不但要给大仓造成麻烦,连他们三兄弟也给绕进去了。 不但绕进去了,更严重的是,兄弟仨的财路,起飞之路,再次被截断了。 而且看村民们暴怒的程度,以及村里路、桥的破坏程度,这事很难解决。 也就是说,这事很难解决,工地短时间之内很难复工。 这让兄弟仨瞬间绝望。 刚刚体验了没有多少天的日进斗金,就这样被胡万民人为的,硬生生的给断了。 被断了财路,截断起飞之路的痛苦,实在不是兄弟仨能够耐受的。 这太让他们痛苦了。 无以复加的痛苦。 从刚出狱的绝境中,突然之间时来运转日进斗金,那种一飞冲天、喜从天降的心情有多愉悦。 现在被断了财路,恢复无期的绝望就有多懊丧。 现在别说一个胡万民,就是来千军万马,贾家兄弟也要誓死跟对方拼了。 工地大门被堵,但是堵不住贾家兄弟。 偌大的工地,从哪里都能爬出去。 他们跳出来,直接来找胡万民。 当然,最终目的不是要弄死姓胡的。 他们只想让姓胡的不要再搞破坏,赶紧通开大门,让工地复工,恢复他们的日进斗金。 而且他们路上也商量好了,绝对不能再听胡万民的谎言了。 这次必须要立逼着胡万民去平息事态,解决问题。 贾三见胡万民不但没有表态,还一副抵触的表情,顿时怒不可遏。 他抡起比蒲扇还要大的熊掌,就要给胡万民扇下去。 这一下铆足了劲的一记耳光,要是给胡万民打上,胡万民的脖子基本就要折断。 好在贾二还是相对持重一些的,他及时抓住了三弟的手腕子。 算是救了胡万民一命。 胡万民也吓得面无血色了。 他知道贾家兄弟暴躁,没想到能暴躁到这种程度。 自己还什么都没说的,这就要对自己痛下杀手啊! 这还了得! 比老虎都可怕啊! 死里逃生的这一瞬间,他额上就是一层细汗,脊梁沟一阵阵发凉。 贾二把三弟推到一边,怒视着胡万民:“姓胡的,我们没想跟你过不去。 我们兄弟三个就是想老老实实挣俩钱。 就是不想让人断了财路。 你考虑好,别把我们逼急了。 现在就要你一句痛快话,你到底去不去解决问题?”新刊书小说网 “去,我去!”生死威胁之下,胡万民的回答异常坚定: “只要你们需要,我立马安排人疏导村民。 不过我得说一句,你们这样跟我过不去,不就是因为耽误你们三辆车干活吗? 我现在立即带你们去另一个工地,立即借给你们三辆翻斗车。 立即就让你们恢复挣钱。 这比我去疏散村民要快得多吧?” 一听这话,贾三和贾四的眼睛里立刻放出光彩。 可是贾二并没有像俩弟弟那样表现出兴奋。 毕竟已经被胡万民哄骗过一次了。 他口口声声说也要借三辆车给兄弟三个,但是还要等几天之后。 而且还是真正的承包,不但车辆的所有耗费都要自己兄弟出,另外还得给他承包费。 这样算下来的话,挣到的钱也许还不够车上的费用和承包费的。 所以,贾二怎么也兴奋不起来。 不过胡万民所说的有一点很诱人,那就是他答应立即带兄弟仨去另一个工地看车。 立即看车,立即开始挣钱,这是诱人之处。 因为大仓那边,即使胡万民出面,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 肯定要耽误挣钱了。 于是贾二以怀疑的态度问道: “你带我们立即看车,立即就能开始挣钱,可是这车怎么个承包法? 是不是我们自己加油,自己找司机,还得给你承包费?” 胡万民一时没明白,这有什么好问的? 承包车辆不都是这样吗? 只不过他不知道,人家大仓所谓的“借”给三位哥哥三辆车,那可是真的借。 所有费用他都替三位哥哥出了,连司机的工资都是大仓代发。 三位哥哥只管负责数钱就是,其他所有费用一概不用操心。 胡万民怎么可能想到,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的好事? 所以贾二问他,他本能地点点头。 这一点头,贾三和贾四又是瞬间暴怒。 原来,姓胡的又要哄骗他们啊! 贾四实在是忍耐不住了。 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老是受这样的侮辱。 姓胡的三番两次欺骗他们,实在是让人痛恨极了。 他瓮声咬牙道:“二哥,算了,咱们也不挣他的钱了,我捏死他算了,恨死我了!” “……”胡万民真的不知道自己又错在哪里了。 自己已经在表面上投降,什么都满足对方了,并且表示立即就要拨付车辆给他们。 为什么贾四还要恨成这样? 好在,贾二并没有采纳四弟的建议,他摇摇头,狗熊一样的眼睛盯着胡万民: “我们不要你的车,你现在马上带我们去工地。 我让你尽快把问题解决掉。 今晚就解决掉。 让工地明天一早就开工。 还有我们的一辆车被堵在村里了,也得给我们弄出来。 能做到吗?” 好吧! 胡万民感觉自己此时此刻的处境,就像把脑袋伸进狮子大张着的血盆大口里。 只要自己稍有不慎,狮子一闭嘴就能把自己脑袋咬下来。 当即表示立即安排人去工地。 自己也要立马去工地。 其实在他妥协的同时,他已经坚定了一个决心。 现在天快黑了,他要安排人,在路上把贾家三兄弟做掉。 一劳永逸地除掉后患。 要不然,这三个家伙早晚拧断自己的脖子。 518 动枪 胡万民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不年轻了,而且作为县城的坐地户,资深老混子,可谓经历复杂,见多识广。 他很清楚,在仓促间要杀死巨人般的兄弟仨,而且要神不知鬼不觉,不是一件容易事。 稍有不慎就会酿成惊天大案。 要么就是走漏风声,要么就是打虎不成反被虎伤。 所以,不出手便罢,要出手,就必须一击必中,干净利索把兄弟仨迅速杀死。 然后毁尸灭迹。 胡万民这也实在是被贾家兄弟给逼到绝路上来了。 因为再不采取决定性措施弄死这三个家伙,这三个家伙铁定把他弄死。 要不然他不会铤而走险干这样明显有些不大靠谱的事。 兄弟仨块头大,战斗力强,真的比杀老虎还要凶险百倍。 既要保证必须迅速杀死,又不能让太多人参与。 知道这事的人越多,泄露的风险越大。 好在,胡万民混了这么多年,手里肯定有以备不时之需的大杀器——枪。 既有制式手枪和长枪,也有猎枪。 虽然从83年严打开始,国家从民间收缴了大量的枪支弹药,并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枪支管制。 但并没有把持枪上升到违法犯罪的程度,也尚未在这方面进行立法。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所以民间依然有大量的枪支。 可能制式枪少了些,更多的就是猎枪,土枪。 而像胡万民这样的资深混子,手里的热兵器肯定比一般老百姓要多,火力也更强。 只不过他也知道,跟别人的冲突中一旦开枪,出现伤亡,案子的性质就严重了。 出来混,归根结底还是图财。 但如果事情闹大,犯了案子,就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挣到钱也失去了意义。 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很克制。 能动用人力解决的问题,绝对不会动枪。 但是现在,很明显单靠人力已经无法解决问题了。 没办法,只能动枪。 胡万民有几个铁杆手下都会打枪,而且在保密方面,也基本上能够信得过。 只不过那几个手下现在都被派到学校工地坐镇指挥了。 胡万民只好一边安抚贾家兄弟,一边装模作样打发人去工地把几个铁杆叫回来开会。 并给贾家兄弟解释说:“你们从工地上过来的,肯定也看到现场的情况了。 现在两个村的老百姓情绪都很激动,警察都没有办法。 虽然这事是我让人挑起来的,可这就像放火,点火很容易,可一旦烧起来,想扑救就难了。 我就是去了,老百姓又不认识我,我算个老几啊,他们也不会听我的。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弟兄们先叫回来,开个会研究一下。 分分工,那些去村里发动老百姓的,再去找原来被发动的老百姓。 先把这一部分带头的老百姓说服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再就是去找村干部,让两个村的村干部出面。 这样双管齐下,今晚费上一夜功夫,差不多明天一早就能通开大门。” 贾家兄弟不傻,也明白村民堵门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化解的。 现在听胡万民这样说,而且打发人去现场叫煽风点火的手下回来开会。 知道他是怕了兄弟三人,真心想平息事态了。 于是也不再逼他,暂时耐下性子来,等着胡万民的小弟们回来。 现在已经是晚饭时间,兄弟仨怕胡万民耍花样,所以饭可以不吃,也必须要在这里盯着他。 胡万民吩咐准备饭菜,送到办公室来,跟兄弟仨共进晚餐。 破损不堪的办公桌也给摆回来了。 胡万民跟兄弟三人在茶几上又有点把酒言欢的味道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说真的,胡万民很后悔以前的时候没有准备下一点氰化钾一类的毒药。 他从书上看到,氰化钾无色无味剧毒。 要是手里有这东西的话,偷偷给酒里投放一点,让三个混蛋喝下去。 也就省了动刀动枪的麻烦了。 只可惜投毒那事,也就是想想。 他仓促之间很难搞到无色无味而且剧毒的东西给三个混蛋喂下去。 不过吃喝之间,他还是尽量地劝说兄弟仨多喝点。 没想到兄弟三人的事业心和责任心居然还很强。 以前的时候见了酒肉没命,今晚居然很克制。 吃了不少肉食,但是只喝了少许的酒。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别说喝醉,看样子连上头都没上头。 这让胡万民甚为遗憾的同时,对这三个混蛋竟也有些刮目相看。 过了一会儿,在工地负责煽风点火的几个铁杆手下回来了。 胡万民当着贾家兄弟的面儿,给几个铁杆开会,阐明了自己想平息事态的态度。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当然是实话实说,表示这样一来断了贾家三兄弟的财路。 人家兄弟仨不高兴了。 这下,铁杆手下听明白怎么回事了。 老板处心积虑搞起来的事,只希望越闹越大呢,岂能自己再去平息? 原来,老板被这三个混蛋给威胁了。 只不过看老板一本正经安排工作的样子,几个手下也大致看得出来,老板肯定另有安排。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现在表面上这样说,做着各种安排,不过就是为了迷惑贾家兄弟。 几个手下心领神会,也不点破,反正老板怎么安排,他们就怎么答应。 胡万民解决问题的第一步,就是先去两个村里找村干部。 让村干部去做本村村民的工作。 然后第二步,才是安排手下去找村里那些带头闹事的二流子,让他们帮着平息村民怒火。 双管齐下。 为防止村干部不肯定帮忙,胡万民安排手下带上贾家兄弟。 就是兵分两路,一路由几个手下开车带着贾老三和贾老四去一个村子。 另一路胡万民和几个手下带贾二去另一个村子。 早就说好了,如果村干部不肯帮忙,贾家兄弟负责武力震慑。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而且为了防止在对方村里被围殴,总得带上点家伙。 胡万民吩咐几个手下:“你们去我家,我家的柜子里有大号的甩棍。 这东西藏在袖子里,别人看不出来。 如果翻了脸跟咱们动手,甩出来就是好武器。” 把柜子里藏甩棍的具体位置跟几个手下嘱咐好了,让他们去取来,放到车上。 至此,几个手下已经完全了解了老板的用意。 不管是老板嘱咐他们时候的语气,眼神,还有让他们去家里取所谓的“甩棍”,都能让手下进一步确定老板的意思。 那就是回家拿枪,走在路上的时候,把贾家兄弟解决掉呗。 其实,就是老板不暗示,几个铁杆手下也早就对贾家兄弟怒不可遏了。 老板处心积虑给姓梁的做了这么个局,仅仅因为你姓贾的有三辆车,耽误你们挣钱,就要逼着老板自己破局。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这是要造反啊。 只不过摄于兄弟仨的武力,他们这些人明显不是对手,也只能暂时忍气吞声。 现在得到老板暗示,几个手下心领神会立马去他家里取枪。 从老板所说的地方找到枪支弹药,上了膛,打开保险,偷偷带到车上。 就这样兵分两路出发了。 先说胡万民亲自带队这一路,车子走到旷野之中,黑漆漆的夜色下除了明亮的车灯,周围再无人烟。 坐在后排的手下悄悄摸出长枪,瞄着副驾驶上贾二硕大的脑袋,“砰”的就是一枪。 子弹穿过贾二的脑袋,又把前挡风玻璃击碎了,嘭一声爆响混合跟枪声混合起来。 贾二身体一软,歪在车门上。 一击得手,胡万民立即指挥几个手下把贾二弄下车。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在田地里摸黑操作,用砍刀把贾二给分了尸。 然后分别装在早就准备好的塑料袋里,再混上几块石头。 车子开到水库边上,把一个个塑料袋都给扔到水库里了。 都处理好了以后,他们并不急着离去。 而是在水库边上静静地等待。 等另一辆车也来处理尸体。 过了好一阵子,还不见另一辆车的踪影。 胡万民和几个手下都是十分既惶恐又焦躁。 所谓做贼心虚,何况他们这是在杀人。 如果那辆车出点闪失,比方说让人发现了一类,那他们就全完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足足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他们才看到另一辆车不紧不慢地开过来。 胡万民提在嗓子眼的一颗心这才算是放下。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是有些恼怒。 感觉那几个手下有点办事不力。 虽然另一路要处理两个大狗熊的尸体,但也不至于比他们晚来两个小时吧? 慢慢腾腾的,不知道夜长梦多啊! 只不过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而且胡万民也知道,从这件事以后,自己已经有把柄攥在几个手下手里了。 或者说,他们这些人从此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从此之后他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老板,几个手下也不再是一般意义的手下。 他们已经成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患难兄弟。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想到这里胡万民也是相当糟心。 谁愿意自己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时时刻刻要提心吊胆啊。 唯一的办法,就是以后再找机会,把这几个铁杆手下一网打尽。 一劳永逸地永绝后患。 519 惊天大案 正在胡思乱想,那辆车已经开到了近前。 让所有人想不到的是,来车不但没有停下,反而突然加速。 几个人站在车旁边,正等着接应对方,帮着卸货呢。 突然加速的车辆一下子撞上来,当时就把俩手下顶在两车之间。 随着两声凄厉的惨叫,那俩人应该是当场毙命。 胡万民和另外两个手下惊惶跳开,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见从来车上飞出一个高大的黑影。 不用细看,只看那巨人般的身形,他们就知道那是姓贾的。 挖槽! 怎么还留下一个活口? 这还了得! 一瞬间胡万民和两个手下肝胆俱裂。 就是平常时候,十几个人上去都不是一个姓贾的对手。 现在要杀他没杀死,姓贾的肯定已经疯狂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可以想象得到,现在就是有二十个人也制不住他的。 三个人惊叫一声,分别往两边跑去。 黑影目的很明确,跳下来就是奔着胡万民过去的。 胡万民跑了没两步,就被姓贾的从后边赶上,一只大手伸过来捏住了他的脖子。 胡万民凄厉惨叫,他自己都能分明地听到自己颈骨咯吱吱断裂的声音。 跳下来的是贾三。 车灯光芒之下,只见他浑身是血,面孔狰狞扭曲,张着大嘴,简直比吃人的恶魔还要吓人。 他捏着胡万民的脖子,就像提一只鸭子一样提溜起来。 就那样提着脖子飞奔,去追赶另外逃跑的两个人。 因为他们是在这里等着卸货,长枪就放在车上,根本没拿在手里。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事发突然,那俩人根本没时间去车上拿枪。 一看贾三跳下车,他俩本能地惊叫一声,转身就跑。 还算没吓傻,俩人分头逃跑。 一个顺着大坝跑,另一个直接从大坝上滚了下去。 贾三腿长,跑得快,即使手里提着一个人,仍然在短时间之内就追上了那个手下。 抡起手里的胡万民就抽在手下身上。 那家伙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贾三俯身抓起手下的一条腿,抡起来,就那样扑打扑打地在地上摔打。 没几下就脑浆迸裂,尸体都不完整了。 摔打完了这个,又抓起胡万民的腿,发疯一般在地上摔打。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直到把胡万民摔得还剩一半。 上半身都给摔打没了。 贾三把手里的残躯往地上一扔,仰面朝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长长地叫了一阵,回头看一眼远处那两辆车,然后转回身子,迈步跑进了茫茫夜色当中。 这个点儿,不过是晚上十来点钟。 很多人都没睡。 路上也偶尔还有行人。 旷野之中的枪声,有不少人都听到了。 然后,就有人在生产路上看到好几具尸体。 这个夜晚,顿时变得不平静起来。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整整一夜,路上的警笛声就没有停过。 发生了如此重大的恶性刑事案件,连市局的领导都被惊动了。 不管是县里的,市里的,刑警队,武警,大量的警力赶到现场。 有第一现场,第二现场,第三现场…… 在一部分警察出现场的同时,另有一部分警察分成几队。 有的迅速控制了胡万民的公司。 有的在学校工地对胡万民的手下进行抓捕。 还有一部分警力封住了各个路口,抓捕杀人逃亡的贾三。 这次案件当中,贾家兄弟死了两个,胡万民以及他的手下,一共死了八个人。 参与枪杀贾家兄弟的手下,侥幸活下来两个。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一个是跟胡万民一路的,滚下大坝侥幸捡回一条命,很快就被警察抓获。 另外活下来的一个,就是跟贾三和贾四一路的手下。 他们那一路也是走到旷野之中,从后边瞄准贾三和贾四同时开枪。 万万没想到的是,在扣动扳机的一刹那,贾三刚好打了一个喷嚏,身体往前一倾。 刚好躲过了子弹。 等到后面的枪手手忙脚乱准备再次瞄准他的时候,贾三已经把他们的枪给夺过去了。 这辆大面包车上一共有五个胡万民的手下。 被贾三三下五除二给弄死四个。 就剩下司机。 司机肝胆俱裂,肯定是什么都跟贾三说了。 包括现在胡万民还在大坝上等着他们。 贾三搂着四弟的尸体嚎啕大哭一场,把四具尸体丢下现场,逼着司机开车去水库找胡万民。 司机吓坏了,浑身筛糠,根本就开不了车。 被贾三逼着上了车,怎么也无法正常开车。 手抖得把不住方向盘,一脚油门,车顶在了树上。 倒回来,再开。 适应了好一阵子,并且贾三向他保证,只要你老老实实把我拉去找胡万民算账,老子饶你不死。 这个手下这才强自镇定,慢慢腾腾把车开到水库。 贾三忙着杀死胡万民等人,这个司机也算捡回一条命。 也是很快就被警方抓获。 抓住以后突击审讯,警方基本了解了案件的来龙去脉。 也不是很复杂,就是这些人起了内讧,互相仇杀而已。 然后继续深挖内讧的缘由,把村民聚众堵门那事也搞清楚了。 不过就是胡万民想讹诈学校工地,然后故意让翻斗车压坏村里的生产路。 再让人发动村里的一部分居心不良的人,煽动村民到工地堵门,闹事。 事情弄清楚了,刑警队先把两个村的村干部找来,向他们通报了事件的缘由。 并且在胡万民手下的指认下,到工地大门那里,对一些居心不良,煽动群众的村民进行了抓捕。 村干部也在现场对村民解释了事件的内情,告诉父老乡亲,咱们被坏人利用了。 昨晚坏人还起了内讧,死了好多人。 明白真相的村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咱们错怪了工地。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是坏人故意陷害工地啊! 村民们肯定也就不再愤怒,偃旗息鼓,都回村去了。 胡万民的手下,几乎全被抓了起来。 尤其是那些参与堵路,堵大门的混子司机,全部被拘。 虽然这次的恶性案件是胡万民一伙起了内讧,但是毕竟中间牵涉到学校工地。 学校筹备处的基建负责人,也去警局接受了警方的问话。 梁老板生意做得大,每一处生意在做之前,总是先物色好了职业经理人。 他当甩手掌柜惯了,什么都不想自己动手了。 除非像这次这样遇上胡万民这样的人。 创建学校,不管是人事方面,专业设立方面,还是主管基建的,早就有了完善的机构。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只不过梁老板要对付胡万民,学校管基建的办公室也就按照梁老板的吩咐,暂时隐退。 表示找不到梁老板,工地上任何人说了不算。 现在出了跟工地有牵涉的大案子,基建负责人肯定要代表梁老板出面,跟警方打交道。 胡万民的财产被查封,那些陷在村里的进退不能的车辆,在卸掉载货之后,也被弄出来,查封。 这些都是胡万民的财产,至少要从这些财产里面拿出一部分,赔偿村里的损失。 这些车辆当中,唯一的一辆车不是胡万民的,车主属于石国良。 就是承包给贾家兄弟的车。 石国良出示了跟贾家兄弟的承包合同。 只不过就是暂时承包给兄弟三人使用,所有权还是石国良的。 现在贾家兄弟死的死,逃的逃,车辆肯定由石国良收回来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前前后后,不过包出去十多天,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而且这三辆车一直在给工地干活。 梁老板唯一付出的,就是给贾三担保的三万块钱。 另外还有三辆车一个星期的运费,付给了贾家兄弟。 这比胡万民处心积虑雇人闹事,花费少多了。 而且他拿出去的那三万块钱,大部分是给裴捷的医药费。 连同胡万民拿出来的七万块,都在医药费里面。 警方的罚款,实在只是一小部分。 工地这里闹得这么厉害,而梁老板在前两天,看到山雨欲来的时候,就已经跟县领导们,去省城了。 520 劫持人质 梁老板叫上县里主要领导去省城,是“劫持人质”去了。 就是要把原籍本县,在各个领域有突出贡献的能人的父母,给“劫持”回来。 在建学校的同时,梁老板还投资建了一个园林式的别墅区。 里面全是独门独院的二层小楼。 县里出地皮,梁老板出资,别墅区所有权归县里和梁老板共同所有。 这大概就是房地产开发的雏形吧。 只不过建这个别墅区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赢利,而是为了“赢人”。 对于那些离家多年的东昌人来说,越到了暮年,越是思念家乡。 这些独门独院的小别墅就是给他们准备的。 当然,能被梁老板瞄上,准备以别墅为诱饵,引诱这些离乡人回到故土的,必须本人在某个领域有突出表现,或者他们的儿女是某项学科的代表人物。 只要他们愿意回到故乡,可以分给他们一栋小别墅免费居住。 虽然不给所有权,但可以在这里一直住到死。 梁老板和县领导这次去省城瞄上的目标有两个。 一个是京城信息功能材料研究室副主任俞克丰的父母。 另一个直接是老中医张敬五。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这两家的原籍都是东昌县。 俞克丰的父亲早年参加革命,是部队上的教员,胜利后分到省城的教育部门任职,直到退休。 俞克丰京城大学化学系毕业,后成为京城冶金所研究员。 70年代末期被公派到国外著名大学电子和计算机工程系的半导体研究室做访问学者。 88年回国,创建半导体微结构材料和器件实验室,现任京城信息功能材料研究室副主任。 在国内半导体行业,是数一数二的领军人物。 张敬五祖传中医,后随他的父亲在省城行医,后来就定居省城。 张敬五曾经出任过省城中医学院中药方剂教研室主任,在中药方剂方面造诣颇深,其相关著作已经被国内绝大多数中医学院列为必学内容。 现在因为年龄原因早已退休在家。 梁老板其实早就惦记上了这两家。 只不过此前对这两家老人的情况还没摸透,再者家乡虽好,但是小县城实在没有多少吸引力。 毕竟这些老人在大城市生活了大半辈子,早已经习惯了那种生活模式。 想吸引他们回到故乡养老,没有一定的硬件是不行的。 梁老板通过各种渠道,基本了解了两家老人的生活情况,思想情况。 而且别墅区也已经建好了。 算是有了一定的把握,这才约上县领导,狐假虎威地去省城“访贤”。 当然,在这个时间节点去省城,也是为了躲开胡万民跟贾家兄弟的火拼。 姓胡的跟姓贾的矛盾激化那是必然的。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矛盾激化起内讧,首先就是他们各自作的。 但是这里面要说跟梁老板一点关系都没有,好像也不确切。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偏偏梁老板不想让那些事跟自己沾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本来嘛,警察通过调查也能确定,贾家三兄弟自从出狱以后,就通过狱友的介绍,投靠到胡万民手下。 后来贾家兄弟承包了石国良三辆翻斗车,跟在学校工地干活,但他们依然吃住在胡万民的公司。 也就是说,兄弟仨虽然有了自己的小生意,但依然是胡万民的手下。 就是因为胡万民处心积虑想给学校搞破坏,堵了大门,损害了贾家兄弟的利益。 兄弟仨才威胁胡万民,逼得胡万民起了杀心。 说来说去,这个大案里面唯一跟梁老板有关联的地方,就是学校工地是梁老板的产业。 其他的,比方说梁老板有没有在这个案件里面扮演什么角色,那实在是八竿子都够不上的事。 这是人家的内讧,跟梁老板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且早就内讧发生之前,梁老板就跟县领导去省城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愈发撇清了梁老板跟这个大案子的关系。 梁老板跟县里的合作,也是一种双赢关系。 毕竟,把在外地的本县精英吸引回来,为家乡出力,对于振兴本县的经济、文化等各方面,都会有极大帮助。 当然,把俞克丰的父母“劫持”回来,只能算是对俞克丰的“曲线招揽”。 俞克丰这样的国内数一数二的项目带头人,你要想凭着老乡的面子去直接招揽,实在是太天方夜谭了。 梁老板的构想就是,把俞老夫妻引诱回到故乡定居养老。 其实就是相当于引诱俞克丰多回几次东昌。 而且凭着送别墅给俞老夫妻养老的功劳,可以腆着脸聘请俞克丰为自己半导体研究室的顾问。 当然,俞主任如此重要的人物,即使给你个人的研究室当了顾问,也挤不出多少时间给你指导。 但是,梁老板早就盘算好了,俞主任回老家的时候来去匆匆,最多就是给自己的研究室稍微指导而已。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可是等他回到单位,咱们的人可以跟着去啊。 只要看俞主任能挤出点时间,咱们就不厌其烦地请教他啊。 反正,就是赖着他了。 咱们这个研究室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想方设法从俞主任那里寻找答案。 虽然这有点强人所难,但是没办法,梁老板个人为了提前为国家的芯片产业绸缪,就只能让俞主任受点委屈了。 怎么说我们也是替您照顾父母了不是! 而对于老中医张敬五,梁老板则是另一种使用方式。 张老九十多岁了,身体和精力都不行,梁老板没打算给老人家肩上压多少担子。 让老人回故乡养老,对老人本身还是十分有利的。 至于张老身上的利用价值,主要在于他在中药方剂方面的号召力。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以及他从前的著作里面,着重对于“上医医未病,中医医欲病,下医医已病”的阐述。 意思是上等医生重视预防疾病,中等医生医治将要发生的病,下等医生医治已经发生的病。 其实,这个理论,古人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提出来了。 只不过随着现代医学的发展,其在治病方面立竿见影的效果太过耀眼,以至于掩盖了传统医学的光芒。 而且任何人,都是一种务实的生物。 最能让人信服的就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事物。 所以最近几十年,现代医学飞速发展,而传统医学里面很多优良的东西,正在被整个社会所忽略。 梁老板作为一个具有后世记忆的人,他知道到了后世,这些传统医学的思想又开始在社会上发扬。 只不过并不是良性的发扬。 而是被某些无良商家——没错,就是商家,而且是无良——给扯大旗作虎皮。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抛出“上医医未病”的理论,表面上在发扬传统医学的精髓,其实真正目的是为了卖他们粗制滥造,甚至致病害人的保健药。 梁老板的职业学校肯定也要设立医卫专业。 但是正如梁老板很反感汽修专业和电子维修一样,他对医卫专业也是有些反感。 作为一家私立职业学校,医卫专业的学生毕业以后,如何择业? 相信大部分的医卫学生毕业后,就是拿到了一个职校毕业证,真正干医卫这个职业的,极少。 因为你毕业后,医院肯定是进不去的。 那么只有一条道路,考个行医资格证,开诊所。 且不说国家在两千年前后有一段时间不允许个体行医。 就说让你开个诊所,除了大肆给人挂吊瓶输液之外,你的诊所还能干点什么? 可是偏偏的,梁老板对于输液简直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所以,自己的职业学校肯定要设立医卫专业。 但是梁老板希望,但凡从这个专业毕业的学生,将来都能从事医药方面相关的职业。 那么,学习传统医学,就是一个很好的方向。 另外,到了后世,中医的没落不仅仅是因为传承不够。 更严重的问题在于无药可用。 也就是说,中医毁在中药上。 你的方子再好,但是没有药,跟没有处方没什么两样。 因为到了后世,很多传统的中药材,已经用光了。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以前的“麝香虎骨膏”,就是膏药。 以前的膏药里面,是真的有麝香,也有虎骨的。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不管是风湿,还是跌打损伤,贴上那是相当管用。 可是到了现在,哪有麝香,哪有虎骨? 嗯,膏药里面辣椒放得倒是不少,贴上以后火辣辣的疼。 有太多太多野生的药草,到了后世早就给采挖干净,绝种了。 即使没有绝种的,甚至可以人工种植的,其效果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不管是中药材的种植过程短,而且种植过程中农药、化肥的残留。 还是种植药材的炮制过程,那都跟上了时代的步伐,进入快餐时代。 药效到底有几分,只有天知道。 也就是说,梁老板希望自己的学生最好学习传统医学。 而另一部分,那就学药剂学。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这里的药剂,指的不是化学药品,而是中药材。 从药材的种植,到加工制作,这真的是个大有可为的职业。 而且梁老板从学校筹备之初,先让顾老师做好准备当学校的精神领袖。 并且让赫连小羊编了一个程序,用大数据分析学生的道德水准。 梁老板希望在自己手里,给后世的社会培养一大批道德水准极高,专业水平过硬的医药从业者。 521 姐弟情深 带着这个设想,梁老板说服了张敬五老先生。 或者换句话说,梁老板对于现代医学和传统医学的独到见解,打动了张老先生。 而且家乡的父母官给自己准备了那么好的养老去处,张老先生哪有不欣然归乡的道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而对于俞老夫妻,故乡父母官的到来,那也是带来了天降之喜。 他们做梦都想回到故土,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能到先人的坟墓前敬上三炷香,磕上几个头。 就这样,梁老板和县领导的省城之行,大获成功。 俞家和张家,不久之后就会搬到故乡居住。 梁老板初战告捷。 下一步,就是琢磨在其他地方的另外几家了。 等他和县领导们回到东昌,胡万民和贾家兄弟那个大案子,前期的调查都已经基本结束。 学校工地仅仅停了一天,就再次恢复正常施工。 这回不但处心积虑捣乱的人没了,连原来胡万民的翻斗车,也全部清出工地。 因为连他们的老板都死了,公司都没了,车辆也都处理掉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一切都清静了,梁老板也回到老家,专心筹备二仓的婚礼。 眼看着婚期一天天临近,在外地的那些要急的亲戚朋友,也开始纷纷往回赶。 最早赶回来的是英子和小四儿。 小四儿不是也上了沪海大学嘛,现在二哥婚期临近,他早早就跟学校请了假。 英子也请了假,开车跟小四儿一块儿回来了。 然后就是大表姐魏红,回来得也很早,提前好几天就回来了。 表姐这是高兴。xinkanδんu.com 大姑盼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要娶第一个儿媳妇了,魏红的兴奋之情,比她大姑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必须要早早地赶回来。 因为她要亲自动手,给二仓和弟媳妇量身定做婚服。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他希望把这一对新人打扮得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除了要亲自做婚服,她还要看看大姑哪里需要自己干的,要帮着大姑干。 反正,对于魏红来说,二仓结婚,是这几年来最隆重的一件事。 她早已经得知爷爷奶奶和父母他们都暂时搬到梁家河来住了。 回来之后直接来到梁家河。 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因为到了这里,呼啦一下子左邻右舍的房子里,涌出来的怎么全是自己人? 想要见的亲人,几乎都在这里了。 魏红感觉自己掉进了亲情的海洋当中。 俩胳膊都不够分的。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前呼后拥的,也拿不定主意应该先去自己家,还是先去大姑家了。 刚回来的那一阵儿,魏红甚至想到,做什么服装生意啊,全家都回来,也定居梁家河算了。 跟自己这些最亲的亲人们住在一起,安安稳稳、舒舒服服、热热乎乎地过一辈子。 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当然,也就是情之所至,想想而已。 肯定不会放着偌大的生意不做,年轻轻就回来养老的。 回来之后的第二天,魏红当然就是先干正事,亲自动手做婚服。 表弟媳妇顾云丽已经被二仓开着车从学校接来了。 大表姐给一对准新人出示了多种设计方案。 什么样的风格都有。 有彩色图片,也有图样,也有照片。 顾云丽看着那些图片上那些花枝招展的美女模特,看着她们穿着的衣服,感觉一阵阵发晕。 实在是太漂亮了。 哪一件她都很喜欢啊! 只不过,咱们这是在农村,结婚虽然是一辈子一次的大事,但也不能太过招摇了。 大表姐那可是专业人士,她焉能想不到这一点。 有很多图片就是展示出来参考一下的。 她真正想要设计的图样,那是相当符合农村现状的。 要的就是既漂亮,又不至于让村里人看起来扎眼。 经过协商,最终确定了样式和颜色。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表姐车上有从沪海带来的衣料。 确定样式,良好尺寸,没用两天的功夫,夫妻俩的婚服就做出来了。 先让俩人试穿一下。 俩人一旦穿上,在场所有人都看呆了。 因为在大家的记忆当中,就没见过如此好看,又如此合适的衣服。 穿在一对新人身上,实在是太好看,太舒服了。 好多人第一次知道了一个字眼:养眼! 养眼,确实是养眼! 二仓看着穿上婚服的准老婆,一瞬间差点失控。 所谓人靠衣裳马靠鞍,云丽穿上表姐做的衣服,颜值一下子提到了天花板上。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甚至好多旁观的妇女们都认为,二仓媳妇穿上这身婚服,那漂亮的程度简直跟英子分不出上下了。 实在是太漂亮啦! 云丽都舍不得脱下来啦! 二仓恨不能现在就是婚礼,下一秒就入洞房。 虽然俩人早就一个被窝焐热了,但是漂亮到如此程度的云丽,二仓还没品尝过。 魏红做好婚服,算是完成了最重要的任务。 接下来大姑筹备婚礼,她也帮不上很多忙。 趁着婚期还有好几天,她开着车去了镇上。 这几天魏东很忙,趁着二仓婚期还没到,一直在厂里忙。 魏红回来好几天了,还没见到大弟弟一家。 很想他们了。 而且,他也想给弟媳妇和侄子做一身衣服。 就趁着今天不忙,到镇上来,看看他们一家,给他们量量尺寸。 而且听大姑说,魏东一家在镇上租的房子住,她也顺便来看看住得好不好? 魏红的意思是,咱们现在条件好了,别说在镇上租房子,就是在省城租房子,咱们也要租最好的。 甚至,她还要看看魏东是不是要长期在镇上干。 如果短期内没有把厂子往县城、甚至省城搬的打算,那就在镇上买一处宅子先住着呗。 说来说去,还是魏红生意做大了,手里有钱,考虑问题的重点就不再是钱,而是让生活更方便。 她到了镇上,先去了魏东的厂子。 魏东正在办公室接待一批客户,忙得很。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抬头一看办公室外面站着姐姐,激动得连客户都顾不上了,从办公室里就蹿出来。 要知道,他从小就是在姐姐的背上长大的。 姐姐一天学没上,作为家里的老大,夸张一点说,从她会走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帮家里干活。 魏东作为大弟弟,那时候家里其他弟妹还没出生,魏雪就是专业照看弟弟。 一天到晚背在背上。 到现在魏东的孩子都那么大了,可是看到姐姐,还是眼眶一热,跟离家的孩子见了亲娘一样。 甚至油然而生地怀念姐姐温热的后背。 上去就拉住了姐姐的手。 姐姐温柔地替弟弟摘去头发上几块铁屑,柔声说:“你们这个活儿都是铁件,干活的时候小心点,铁屑怎么能飞到头上呢,要是飞到眼里呢!” 魏东攥着姐姐的手,鼻子有些发酸。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又是大半年没见姐姐了,都这么大了,分开大半年就很想她。 “姐姐,你进来——”魏东拉着姐姐想进办公室,可是一回头,看着屋里乱哄哄的人,都在抽烟乌烟瘴气。 他又站住了:“姐姐,咱回家吧,这里太乱。” “你这里忙,我自己过去就行,等中午了回去一块儿吃饭。”姐姐说道。 “哦,那也行!” 魏东把自己现在租住的地方给姐姐描述一遍,让姐姐先回家。 这个点儿,媳妇接了孩子应该回家了。 522 冤家路窄 魏红按照大弟弟的描述,很快就找到了魏东的住处。 果然如魏东所说,这一片儿的房子相对较好,而且门口前面的街巷比较宽敞。 魏红开着车直接进来,停在门前,另一边还能让出足以过车的宽度。 她熄火下车,才看到大门上挂着一把大锁。 很明显,魏东媳妇高燕玲这是去接孩子还没回来。 自从搬到镇上,魏东的大女儿就上了学前班,明年就能上小学了。 幼儿园放学早,一般十一点来钟就接孩子。 魏红看看表,刚刚十一点多一点,高燕玲没回来,也许是买菜去了。 就想上车,坐在车上等等。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可是刚拉开车门子,还没上车,就见东边紧挨着魏东住处的门楼下,闪出一个人来。 并且叫了一声:“小红——” 听到叫声,看着那人,魏红身体一震,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就僵在那里了。 闪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前夫钟振军。 魏东搬到镇上,还是大表哥大仓的主意。 因为大仓看到老娘村里有石子场、石灰窑,弄得空气灰茫茫太过浑浊,实在不适宜人类居住。 就让姥娘姥爷他们都暂时搬到梁家河来住。 又打电话让魏东把老婆孩子也弄到镇上住。 还安排魏东去找批发门市的孙业富,让孙业富帮着在镇上租一处民房。 孙业富这个怂货一听是梁叔安排的,那肯定是尽他的最大努力去把事情办好。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只不过他实在是太努力了,只想着房子要好,交通也得便利,租金还不能贵了,等等。 唯独没有把左邻右舍的祖宗十八代给排查一遍。 纰漏偏偏就出在这里。 魏东的东边隔壁,就是他的前姐夫钟振军的住处。 只不过魏东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已经搬过来好几天了。 只是早上出门的时候,偶尔遇上了钟振军从家里出来。 这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xinkanδんu.com 魏东当时的眼睛就红了。 想当初,当刚刚得知姐夫在外面有女人了,然后跟姐姐离了婚的时候。 魏东那是挥舞着一把砍柴刀,嚎叫着要去把姓钟的剁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倒不是说魏东生***,相反他本来是个性格平和的青年。 可是当他的姐姐遭到最大的伤害的时候,魏东受不了了,他只能去跟仇人拼命。 因为他知道姐姐对姓钟的感情有多深。 一旦遭受背叛,姐姐绝对是死路一条。 姐弟情深的魏东,肯定要疯了一般地去给姐姐报仇。 幸好家里人叫上左邻右舍,一直追到村外才把他给弄回来。 从那以后,魏东再也没有见过姓钟的。 可是今天,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遇见了。 俩人竟然成了隔壁的邻居。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一个是血贯瞳仁的怒火中烧,另一个则是满脸的惊慌胆怯。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看着前小舅子那愤怒的表情,血红的眼睛,钟振军想朝着对方笑,还在想要不要打个招呼。 可是他的嘴唇只是嗫嚅了几下,什么都没说出来。 勉强挤出来的所谓“笑容”,简直比哭都难看,一张脸都抽搐了。 正在这时,他后面走出一个女人:“振军你站这里干嘛,怎么还不走?” 一听这口气,魏东就知道,这个女人应该就是那个勾引钟振军的狗女人。 狗女人走出来,随着钟振军的目光,看到了满面怒容的魏东。 她认的这个人,是西邻刚刚搬过来的租户,据说是在镇上开了一家小小的机械厂。 算是个小老板吧。 前几天刚搬过来的时候她看见过,虽然没说话,但是感觉性格应该还算随和吧。 为什么今天突然变脸,就像被狂犬咬了一样,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男人?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振军,怎么回事?”吴新丽沉下脸问道。 “没——哪有事!”钟振军那是相当慌乱,拉上老婆,慌慌张张走了。 转过街角,钟振军才把对方的身份告诉了老婆。 刚刚那不是别人,是自己的前小舅子,魏东。 吴新丽一听就火了:“我管他姓魏的是东还是西,还是不是东西,他跟你什么关系? 他有什么资格朝你那个狗熊样儿! 他哪来的棵葱? 到了这夏山街,还反了他了! 我回去问问他! 不知天高地厚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吴新丽说着,转身就往回走。 钟振军慌了,要死要活的好容易才把老婆拉住: “他又没把我怎么着,什么都没说,你找他干什么? 现在谁跟谁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他过他的,咱过咱的日子 你理他干嘛!” 好说歹说,说了好多宽慰的话,总算把老婆给劝住了。 被劝住归劝住,但是吴新丽依然余怒未熄:“他是什么都没说。 可我看他那副死样子就来气。 我跟你说,以后他再见到你,要是还是这副死样子,你别跟他客气。 他要是敢朝我这样儿,我让他躺着从夏山街出去!” 嗯嗯嗯。 是是是! 钟振军只能胡乱答应着。 老婆发狠的时候,他顺着说就是了,也不敢反驳。 以前俩人背后搞婚外情的时候,吴新丽对振军爱得那可是要死要活。 真的,她发自内心的,狂热地爱着振军。 而且坚定不移地认为,这才是真爱! 哪怕她知道钟振军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哪怕她不是没想过破坏别人的家庭是不道德的。 但是她实在是太爱振军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书上不是说了嘛,爱情是自私的。 为了爱情,她管不了别人,顾不了其他的。 她这一生只爱振军一个人。 只要能得到振军,只要能跟他天长地久永相厮守,让她干什么都可以。 哪怕去住茅草屋,天天只能喝露水吃野果,只要俩人能朝朝暮暮不分离,她都无怨无悔。 俩人的私情,其间也是颇多波折。 分分合合的好几次。 对于钟振军来说,虽然吴新丽让他体验到了前所有唯有的快乐。 可毕竟离婚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一旦离婚,好好的幸福家庭就破裂了。 孩子不是没有爸爸就是没有妈妈。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而且钟振军是公职人员,离婚还可能影响他的工作。 最严重的是,他们的私情被魏红的表弟大仓给发现了。 钟振军早就知道魏红跟她大姑,跟她的表弟表妹们感情极深。 自从他个吴新丽的私情被大仓发现,他深深体验到了人家表姐弟之间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大仓的手段让他深深恐惧。 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下决心跟吴新丽分手。 可婚外情就像吸食鸦片一样,戒了无数次,却总是不知不觉又开始复吸。 到了最后,钟振军终于还是义无反顾地离婚,跟吴新丽结婚,过到了一起。 刚刚真正拥有振军的那时候,吴新丽幸福极了。 她感觉自己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上天对自己实在是太眷顾了。 天随人愿,从此跟振军朝朝暮暮长相厮守,日子每天都是泡在蜜罐里的。 这么幸福的人生,她还有什么其他奢望呢! 只不过,结婚前夕,振军被她的兄弟媳妇给坑了五千块钱。 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对于吴新丽来说,实在是甜蜜生活里面美中不足的小瑕疵。 这五千块钱是振军欠债才凑齐的。 为了还债,吴新丽连自己的积蓄都搭上了。 也是为此,吴新丽跟自己的娘家几乎断绝了来往。 根本没有再来往的必要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尤其跟兄弟和兄弟媳妇,那就是仇人。 振军拿出去的那五千块钱,三千给父亲还了债,另外的两千让兄弟媳妇黄秋艳给私吞了。 这些钱都要不回来了。 而且她父亲因为承包木器厂欠下一屁股的饥荒,家里整天人流如织是讨债的。 吴新丽趁着五千块钱的理由,跟娘家断绝来往,其实也很不错。 因为这就有了充足的理由远离娘家人那群欠债鬼。 后来她的大姐和二姐见娘家眼看着无以为继,于是商量着三姐妹凑钱,帮助父亲和兄弟去县城开一间木匠铺子。 吴新丽无情地把俩姐姐摆了一道。 一分钱没出。 即使做得如此无情,吴新丽依然自认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对外公开宣称,当初兄弟媳妇骗了自己男人的巨款,跟自己父亲私分了。 到现在还没还给自己呢。 自己怎么可能再出钱给娘家! 远离穷鬼,他们一家三口的小日子过得挺滋润。 只不过,书上好像有句话说,幸福的日子总是很短暂。 这句话应该对任何人都适用,包括吴新丽。 当然,日子老是泡在蜜罐里,时间长了,也就感觉不到甜了。 刚刚名正言顺成了夫妻,吴新丽当然每天都泡在蜜罐了。 可是时间一长,味蕾产生审美疲劳,甜度一天比一天变淡。 只不过,没有那么甜,至少还算幸福。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可是,幸福也是一天比一天变淡。 尤其是生活在一天比一天变糟糕之后,渐渐的日子不再幸福。 近一段时间以来,吴新丽感觉,日子不但不再幸福,怎么感觉有些痛苦起来? 523 旧情难忘 首先,她发现从前振军身上的那些发光点,为什么现在越来越黯淡? 比方说,从前的时候她最崇拜振军对于电影故事,电影人物的如数家珍。 而且最让她兴奋的是,振军虽然工作关系在镇上,但是还有另外一层身份,就是属于县电影公司的人。 他到了电影院,只要拿出放映员的证件,就可以像进自己家一样随便进去看电影。 可是社会发展到现在,即使是农村,也是大部分人家有电视了。 电影,早已失去了它往日人山人海观影的风采。 一家人缩在被窝里看电视多舒服。 现在村里再有放露天电影的,来观看的人已经很少了。 人们更多关注电视的同时,已经几乎失去了对电影的兴趣。 而且现在不管是电影,还是电视剧,产量越来越大,人们的话题也越来越分散。 以前上映一部电影要在整个公社轮回好多日子的情况一去不复返。 那么,钟振军嘴里也就再也没有对电影情节、人物那种如数家珍。 也许,因为人们对电影兴趣降低,放映队的日子越来越难过,钟振军的精气神也随之提不起来。 再也没有那种意气风发的如数家珍了。 而对于吴新丽来说,即使现在男人再跟她描述电影情节和人物,她自己也提不起精神头去听。 早已索然无味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甚至,如果男人再像从前一样谈电影,吴新丽居然还有一些反感。 放映队都要失去存在的必要了,你们放映员眼看着工资都要发不出来。 你还好意思在老娘面前谈电影的话题! 虽然供销社从前的风光无限也是一去不复返,但是,毕竟工资还是照发的。 吴新丽挣的工资比钟振军的工资一天比一天多。 这倒不是吴新丽的供销社一直在涨工资。 供销社的日子一天天变得越来越难过,能照常发工资已经很好了。 只是因为放映队一天天难以为继,钟振军的工资一天天在变少。 男人没有老婆挣钱多,在老婆面前就没了底气。 一天天的,男人身上的光环,闪光点在变暗,变淡,直至消失。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一天天的,吴新丽对男人的崇拜,爱,都在变淡。 对男人的态度也是越来越恶劣。 钟振军一天天的,开始变得越来越怕老婆。 尤其是生活遇到挫折,有点困难的时候,吴新丽的脾气就格外暴躁。 钟振军就格外怕老婆。 面对暴怒如虎的老婆,他感觉自己就是个罪人。 因为你堂堂的大男人,居然还不如老婆挣钱多。 虽然名义上有工作,而且还算是镇上正式在编的工作人员。 可是镇上根本就不给你拨款发工资。 让你放映队自己想办法搞钱。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可是现在的人对电影根本就没兴趣,你跑村里去免费放电影就没人看。 怎么搞钱? 死守着这份几乎要发不出工资的工作,辞职吧,没有好的干。 而且毕竟身份还算国家正式人员,这个身份舍不得丢。 不辞职吧,一天天的不发钱,也够折磨人的。 钟振军一天比一天痛苦。 前一段时间,供销社突然要求,从上到下,从干部到职工,每人都要缴五千块钱的保证金。 至于这保证金,要保证什么?这个谁也说不明白。 但是只有一点很明白,就是每人都要交。 不交的话,就视同于你主动辞职。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这对于日子本来就捉襟见肘的钟振军一家,五千块钱可不是小数目。 吴新丽为此很是暴怒。 她肯定坚决十分执意不想拿这五千块钱。 可是,不拿就要求你主动辞职。 辞职是不可能辞职的。 男人几乎要不发工资了,每个月发少得可怜那点生活费,塞牙缝都不够。 全家的生活本来就全靠女人了。 如果她再辞职,全家喝西北风去! 凑保证金的那一段时间,吴新丽每时每刻都暴怒如虎。 钟振军被她的暴怒给震吓得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真的是简直无法面对的折磨啊! 好容易凑了五千块钱交上,吴新丽的工作再次恢复正常,她的脾气才算收敛了一些。 可是,毕竟家里又多拿出去五千块钱,还为此欠债。 他们家的生活质量那是更加降了一个台阶。 简直都有些困苦的感觉了。 吴新丽所谓的脾气收敛,也只不过是不再暴怒如虎而已。 整天为事不为事的暴怒如狼还是要保持的。 钟振军过得很苦。 有时候被老婆和呵斥得伤心欲绝的时候,他也会不由自主想起从前的幸福生活。 不仅仅是跟吴新丽曾经的幸福生活,也不仅仅是吴新丽当初是多么地崇拜自己,爱自己。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更多的,是怀念当年跟魏红在一起的幸福生活。 尤其是面对一个暴怒如虎的老婆,这让他更加对比了魏红的温柔贤惠。 沦落到如此境地的钟振军也算看透了每个人的实质。 他毫不怀疑当初吴新丽是真的爱自己。 但是,她的爱是有附加条件,有保鲜期的。 那就是钟振军工作好,工资高高的,而且那时候的放映员处于人人羡慕崇拜的高度。 那时候吴新丽是发自内心的爱自己。 可一旦放映队难以为继,放映员从云端跌落尘埃,吴新丽对他那是再也爱不起来了。 可要换了是魏红呢? 钟振军太了解魏红的贤惠和坚贞了。 别说像现在这样仅仅是日子有些艰难,即使家里破了产,即便自己沦落成讨饭的。 甚至,即使自己出了意外变成残废躺在炕上不能自理。 魏红也绝对会不离不弃,一如既往地对自己好,会付出她的全部,用她最温柔的呵护,去照顾自己。 相信她在照顾自己的时候,会照顾到自己的感受,肯定连一声没好气都不会给自己。 因为,自己是她的家人,是她一生中唯一的,最爱的,比她自己生命都重要的人。 每当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对比眼前的暴怒如虎,钟振军要说不后悔是假的。 他后悔得肠子都绿了。 深恨自己瞎了眼,黑了心,放着最好的、最亲的女人给蹬了不要,而要去跟这样一个翻脸不认人的女人在一起! 而且每当有这种悔恨心情的时候,他还深深地想念自己那一子一女。 自从他跟吴新丽结婚,并且很快又生了孩子,他就再也没见过跟前妻生的子女。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因为魏红把子女带走以后,就是有几次带孩子回村看过爷爷奶奶。 钟振军在镇上住,根本没机会见到。 最关键的是,吴新丽把他管得很严。 不但在身体上管着他,在心理上也控制他。 吴新丽就是希望男人把前边的老婆和孩子通通忘掉。 不但不要再联系,不要见孩子,连想都不许想。 可那是自己的亲骨肉,能不想吗? 他有时候假设,如果自己没有跟魏红离婚。 现在放映队如此不景气,自己的工作半死不活,还不如直接回家种地。 三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守着最爱的自己的女人魏红,跟自己的儿女幸幸福福地过日子。 只不过,那种假设也就是想想而已。 虽然吴新丽控制他对前边的老婆孩子有联系,但是他还是听到了一点关于前妻的消息。 那就是偶然听梁家河的人说,魏红跟了他们村一个叫鹅拧的大龄青年。 说白了也就是个光棍后备军。 据说鹅拧小时候被大鹅啄了眼睛,成了疤瘌眼,所以不好娶媳妇,耽误到现在。 末后也只能被逼无奈娶个二婚头。 钟振军很清楚,在农村,不管是寡妇还是被男人休掉的女人,也只能找那些条件不好的老光棍。 所谓的条件不好,指的就是经济条件或者身体条件,甚至兼而有之。 比方说钟振军他们村有个妇女,就是因为又懒又馋,而且还特别泼妇。 她的男人最后实在忍无可忍,不要了,离掉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其实那个妇女别看浑身净毛病,长得还又矮又丑。 可以说一无是处。 被扫地出门之后,回娘家也不受欢迎。 末后只能嫁了本村一个外号叫“狗吊”的又懒又馋的老光棍。 婚后这两口子倒是相当对付,又懒又馋相当同频。 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钟振军乍听到魏红嫁了梁家河一个身体有缺陷,疤瘌眼的大龄青年,心里很难受。 虽然他无情的把魏红蹬了,但对她不是毫无感情。 其实俩人的夫妻感情相当深。 只不过就是因为出现了一个吴新丽而已。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所以他对于前妻离婚以后的悲惨遭遇,也是很痛心。 也很自责。 可是万万没想到,今天,他又看到魏红了。 一开始的时候,他没想到进来那辆车是魏红开来的。 他因为放映队没什么事,早早地就回家来了。 到了家门口,还没开门,就听到外面有汽车马达的声音。 从门楼那么伸出脑袋,看到开进来一辆车。 开到魏东门口停下了。 车门一响,下来一个女的。 他脑袋就是嗡的一声,这不是我的老婆魏红吗? 524 这得多有钱 在认出魏红的一刹那,钟振军有种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的感觉。 他从内心的最深处发出最由衷的喟叹,这本来是我的老婆啊! 也许在他当年,成功说动魏红,带着她来镇上离婚的时候,即使还没办完离婚手续,但他已经把魏红看做自己的前妻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新刊书小说网 发自内心认为她不再是自己的老婆,自己的老婆已经变成了新丽。 可他自从跟换新的老婆成婚以后,发现幸福的日子比白驹过隙还要短暂。 婚后时间越长,幸福越淡。 幸福越淡,好像痛苦就越浓。 他也曾经深挖过造成这种状况的根源。 感觉应该是社会的变化造成的。 社会的发展让放映队没落,放映员由云端跌落尘埃。 有句老话形容一个人撞了大运,叫“一步登天”。 那他这个与社会发展背道而驰,走了霉运的放映员怎么形容? 一落千丈?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遥想自己当年,从村里一个小会计一步登天,当了全公社人人仰望的放映员。 那时候的感觉可真好啊,坐在万众瞩目的放映场地中央,加上自己帅气俊俏的长相。 可谓是鹤立鸡群,风度翩翩,意气风发。 自己村的老少爷们谁不羡慕自己,夸自己一步登天,走了大运。 全家人都跟着沾光,尤其是自己的老婆魏红。 原来她的目标就是嫁个村里的小会计就已经很爱很爱自己,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谁能想到结婚没多长时间,她的男人一步登天成了公家人,而且从事全公社人人羡慕的职业呢? 村里人都说魏红有福,旺夫—— 等一等! 钟振军在生活越来越不幸福,穷究此中缘由的时候,突然就想到“旺夫”这个词。 没错,自从他娶了魏红,听到村里人评论魏红最多的一个词,就是旺夫。 当年他在意气风发的时候,对这个词语那是相当不屑。 男人混得好不好,是男人自己本身能力的原因,怎么可能是老婆旺夫所致呢! 试想自己如果不是高中毕业,如果不是因为大哥的原因。 以及自己去省里学习的努力,怎么可能转成非农业户口,怎么可能进入放映队,当上放映员? 跟魏红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村里人一群老土,满脑子封建迷信思想罢了! 可是当他跟吴新丽的日子越过越不幸福,吴新丽对他越来越恶劣之后。 他把自己前一段婚姻以及后一段婚姻所有的生活轨迹做了总结。 两相比较之后,赫然想到,难道真有“旺夫”这种事?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前一段婚姻,自己跟魏红成婚的时候,家里那是一穷二白。 哥哥当兵在外,下边弟弟妹妹一大群,而母亲常年有病。 为此魏红的家人还不同意她跟自己这门亲事。 可魏红就是看好了小会计这个人,再苦再穷她不嫌。 她说了,什么都不图,就是图了他这个人! 义无反顾嫁了过来。 过来以后,对上伺候婆婆,对下照顾小叔子和小姑子。 吃苦耐劳,任劳任怨,完全肩负起了家庭重担。 就这样再苦再累,她都舍不得让男人下地干活,往往趁着男人从大队部回来之前,就疯狂地把自家分到的农活给干完了。 有口好吃的全给了婆婆和弟弟妹妹,以及男人,她自己只吃最差的。 可是这样的苦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男人在不久之后转了户口,当上了公社放映员。 不但工资高,而且各村总是给放映员送礼物。 钟振军每次回家都会带回来好多鸡鸭鱼肉一类。 家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日子好了,手里有余钱了,婆婆的病得到医治,居然也能像常人一样下炕干活了。 这种日子一天比一天好的步步高,确实是从魏红嫁过来之后不久开始的。 也怪不得村里人会说魏红旺夫! 可是自从跟她离婚,跟吴新丽结婚以后呢? 原本以为他们的结合,他们的日子会是镇上数一数二的人家。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因为他俩是双职工。 整个夏山镇,双职工家庭屈指可数。 而且,俩人的职业在当时是最好的。 放映员,供销员,那可是在赫赫有名的“八大员”之列。 全国也就八大员,而他们两口子就占了两大员。 你说这样的家庭能过不好吗? 可是,做个梦都想不到的是,还真是没过好。 倒不是人为原因,而是在社会快速发展的滚滚洪流当中,他们两口子的职业偏偏不进反退。 原先高高在上的两大员,正在一步步走向没落。 虽然到现在为止,仅仅是放映队难以为继,供销社还在坚持着,还能按时发放全额工资。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但是他们看得很清楚,随着个体经济的蓬勃发展,失去一家独大优势的供销社总有一天要彻底没落。 到那时候,两口子都将失业。 那他们的日子将走向何方? 大概,这也是吴新丽一天比一天暴躁的原因所在吧! 而在老婆的暴躁声中,钟振军也赫然发现,自从他俩结婚,日子就开始一天天走向没落。 似乎每天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走下坡路。 而且完全能够确定,在不久的将来就会跌落谷底。 这说明什么? 难道是因为,吴新丽“不旺夫”? 这是一个可怕的想法。 令钟振军既恐惧,又后悔。 恐惧于娶了一个不旺夫的老婆,到底能“不旺”到什么程度,想想就有点深不见底。 后悔的是,明明自己娶了一个旺夫的老婆,而且她爱自己爱得那么深,那么彻底。 自己是捡到宝了。 可为什么要无情地一脚把她蹬了呢? 而且当时他不是没想到,只要自己不要魏红了,她绝对会死! 可自己还是义无反顾向她摊牌,告诉她自己有了心爱的人。 就像当年她义无反顾嫁给自己一样坚决。 告诉她,之所以不爱你了,就是因为你一天学都没上,大字不识一个,我跟你没有共同语言。 毫无共同语言的两个人结合,是时代的悲哀,毫无爱情可言。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作为新时代的年轻人,他要勇于抛弃没有爱情的封建婚姻,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份真爱…… 此时此刻,再次看到自己曾经的老婆,钟振军油然想到了当初自己跟她摊牌的情景。 那种强烈的悔恨和自责就别提了。 想想当年的自己,还算人吗? 魏红自从嫁给自己,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自己家所有人,她都问心无愧。 可以说,她对自己家每一个人,都有恩啊! 到现在为止,不管是他的父母,还是他的弟弟妹妹说起从前的嫂子,依然会眼圈泛红,满怀思念。 而对比吴新丽,自从跟他结婚,去他老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更别说对自己的父母床前尽孝了。 而自己的弟弟妹妹,也几乎没到自己这个新家来过。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吴新丽跟她的娘家断绝了来往的同时,也希望钟振军跟他的父母断绝来往。 一句话,魏红嫁给自己,让自己有了一个温暖幸福的家。 而自己娶了吴新丽,连家人都失去了。 这种心情让他更加悔不当初。 最让他心潮澎湃的是,他看到魏红今天又是开着车来的。 而且他看到,这是一辆沪海牌照的车。 怪不得他听梁家河的人风言风语说,魏红结婚后,跟鹅拧去沪海做服装生意去了。 现在从这辆车的拍照上看,那个传言应该是真的。 不但是真的,看样子她的生意做得还不错,自己都开上车了。 这年头,对于农村人来说,家里买上自行车已经相当平常。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但是如果有辆摩托车,那就很高级了。 至于说个人自己有车,现在的人还是不敢想的。 别说村里人,或者镇上的人,就是县城的人,自己有车的那也很罕见。 别的不说,除了买车很贵以外,养一辆车的费用也是相当高。 因为每个月都要交养路费,车船使用税,建设基金等各种费用。 还有去学车,总得去驾校交上不菲的学费,然后全日制学习半年,才能考试。 考上了才能发实习驾驶证。 这个门槛也是很高的。 可是万万没想到,魏红在沪海都有了自己的车。 回老家居然开着自己的车回来的。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这让钟振军不由自主油然升起对魏红的羡慕和崇拜。 还有唏嘘于今非昔比。 当年自己是高高在上,让魏红用生命去深爱的,无比崇拜的男人。 可是今天,这个男人骑的自行车都已很破旧了,可也只能将就骑着。 换辆新的都换不起。 更不用说像镇上有钱人那样买辆摩托车骑着了。 至于说买车——这样的梦都不敢做! 可再看魏红,开着锃明瓦亮的桑塔纳。 他知道,这车不便宜。 据说买这样一辆车,加上上牌等费用,得二十万呢。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现在镇上领导坐吉普子,也就县领导能坐桑塔纳。 可魏红居然开上桑塔纳了! 这得多有钱啊? 525 至死不渝 只不过钟振军不知道的是,这辆桑塔纳不是她的。 是她手下一个业务员的。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因为她生意越做越大,整天跟全国各地的大老板谈生意,开的车档次不能太差。 当然,这也是大仓给表姐的建议。 并且大仓通过在外贸当领导的苏致祥,给表姐从国外原装进口了一辆奥迪。 这样的车才能配得上一个谈业务的大老板。 可是魏红回老家参加二仓的婚礼,她不想开着奥迪回来。 感觉开这么好的进口车回村,太扎眼,太高调。 于是就开着手下人的桑塔纳回来了。 其实,对于行事低调的魏红来说,开桑塔纳回村都感觉高调。 按照她的想法,应该坐大客车回来才对。 只不过她回来要给二仓两口子做婚服,各种面料和颜色的布料带了好几种,坐车没法带。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这才开着车回来。 可就是在她手里区区一辆桑塔纳,就已经让钟振军无比震撼了。 本来正在大门口开锁的钟振军听到从街口那边开过一辆车来,他从门楼下伸出脑袋往外看。 可是等他看明白下车的居然是自己曾经的老婆魏红! 浑身血液凝固的同时,本能地把脑袋往回缩了半个。 只露一只眼睛观察着魏红。 他知道魏红这是到魏东家里来的。 然后看到魏红到大门那里看了一下,很明显,门锁着,家里没人。 她就从大门口退回来,在打量魏东租住的房子。 魏红在打量房子,钟振军在一侧目不转睛地打量她。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他赫然发现,自己的老婆怎么比以前年轻了,为什么比以前更漂亮了? 而且她现在的打扮,如果她不是自己曾经的老婆,是一个外人的话。 那妥妥的一个沪海来的高级美女。 不管从她开的车,还是她的穿着打扮,还是身形,气质,都是从国际大都市来到乡村的上等人。 看来,大城市养人啊! 魏红原本就是村里一个任劳任怨、温柔贤惠的家庭妇女。 日常也就是洗衣做饭拉磨推碾,熬猪食垫猪圈,看孩子下地畔,反正粗活累活什么都干。 虽然家务活很累,整天忙得团团转。 但她跟村里其他邋遢妇女不一样,即使再忙再累,依然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可那时候,钟振军的心里塞满了吴新丽。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虽然没把老婆当黄脸婆看,但是对于她的干净,对于她的依然漂亮,早已视而不见。 而且,即使回家,他也提不起兴趣跟老婆亲热。 因为在镇上有个风情万种,说起文化方面的事什么都懂,还会写几首情意绵绵的现代诗的吴新丽。 魏红虽然只是比吴新丽大三岁,但是,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 钟振军曾经听同事们说笑话,讨论女人,认为这个女人一旦生了孩子,就变得一钱不值。 一开始的时候钟振军还不大理解这话的意思。 直到他占有了吴新丽的第一次。 这才幡然醒悟到同事们的话多么地一阵见血。 是啊,一个经产妇带给男人的生理感受,跟一个黄花大闺女完全是没法比较的。 而且在以后跟吴新丽的私情当中,钟振军回家的时候,偶尔也会再体验一下老婆的味道。 这就越发比较出吴新丽作为红花姑娘带给男人的飞一般的快感。 那么,作为经产妇的老婆在他眼里也就越发一钱不值。 以致以后越来越对她提不起兴趣。 在吴新丽身上的兴趣却是越来越浓,爱不释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不过,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吴新丽终于也有生孩子的那一天。 也变成了经产妇。 而且,男人的精气神是由经济状况支撑的。 俩人的日子越来越拮据,尤其钟振军的工资越来越少,家里花销主要靠吴新丽的工资。 吴新丽的态度也越来越暴躁。 钟振军在她身上的感官享受也就杳如黄鹤,一去不复返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并且钟振军还发现,吴新丽脾气越来越暴躁的同时,面貌好像也在越来越丑。 甚至有时候被她吼叫得很屈辱的时候,钟振军会发现吴新丽不但变得很丑,甚至还有点面目可憎的感觉。 现在近距离观察魏红,发现她虽然比吴新丽大三岁,但是看起来好像比吴新丽要年轻五岁。新刊书小说网 而且比吴新丽漂亮多了。 回头想想,其实一开始魏红就比吴新丽长得好多了。 只不过那时候魏红是家庭主妇,吴新丽是大姑娘。 魏红整天被家里地里的活儿累得团团转,而吴新丽除了会抹雪花膏其他没什么事儿可干。 魏红一天学没上没文化,就知道爱男人伺候家人干家务,而吴新丽读报看书风花雪月鸳鸯蝴蝶的。 所以那时候钟振军感觉吴新丽有味儿。 可是到了今天,吴新丽除了带给他一脸唾沫星子的臭味儿以外,其他再没什么感觉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倒是眼前的魏红,实在是越看越年轻,越看越漂亮,越看越有味儿。 最关键的是,人在难处想亲朋,钟振军生活陷入低谷,现在看到从前用整个生命去爱自己的女人,那种油然升起的亲情实在是太浓了。 他甚至有一种按捺不住冲上去紧紧搂住自己曾经的老婆,放声大哭的冲动。 而且越端详魏红的年轻漂亮,气质高雅,他这种冲动越强烈。 魏红端详了一阵儿魏东租住的房子,转身拉开车门,她要上车。 钟振军以为,魏红这是看魏东家锁着门,她要走了。 可是,好容易上天让他们久别重逢,怎么能让她就这么走了呢? 钟振军急了,从门楼下冲出来,叫了一声“小红”。 魏红听到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快步走来的钟振军,拉着车门的手就僵在那里。 心里五味杂陈,说不上到底是什么滋味儿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要说恨他吧,她现在早已经把以前的事看淡了。 要说不恨吧,也不正确。 自己当年真的是为他付出了自己全部的身心,或者说,是用自己全部的生命在爱着这个男人。 可是,他不但不珍惜自己对他的这份爱,反而对自己弃之如敝屣。 魏红知道那时候的钟振军明明很清楚,只要离了婚自己肯定会死。 但他还是口口声声说咱们没有共同语言,没有爱情,不管不顾地跟自己离了婚。 实际上,为了他自己的幸福,他完全不管自己的死活。 这是让魏红最痛心的地方。 她用全部生命为之付出的人,居然是个冷血无情的白眼狼。 离婚后的这些年,偶尔的,她也难免还会回忆到曾经的那段婚姻。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要说没有痛苦,没有遗憾,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痛苦和遗憾也就越来越淡了。 今天再次见到他,已经变淡的痛苦和遗憾,居然又浓了许多。 当然,对方还是自己曾经深爱过的人,即使没有了感情,但是内心深处残留的亲情,还是有一点点的。 而且,他毕竟是自己俩孩子的亲爹。 尤其是他那一声“小红”,唤起了她曾经多少的青春少女之梦。 钟振军走上来,看着脸上阴晴不定的魏红,他完全能读得出来,魏红对自己还是有感情的。 爱情也有,亲情也有。 对于魏红爱自己爱得到底有多深,钟振军十分清楚。 而且从她看到自己的表情来看,她依然在心底里深爱着自己。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看着她透露出各种复杂感情的眼睛,钟振军似乎又找到了自己曾经作为意气风发奶油小生的豪迈感。 要知道,那时候的魏红对自己不仅仅是深爱,还有深深的崇拜。 认为她的男人是世界上最帅,最有文采,最有能力的人。 到今天,虽然这个男人的工作没落了,但他的文采依然啊。 在一天学都没上,没有文化的魏红面前,他对自己的文采有着超一般的自信。 而且对自己的帅气也依然自信。 自己今年也仅仅是三十出头而已,正是人生最成熟的季节。 比起当年的青涩,自己这个大帅哥应该更增添了成熟稳重的魅力。 想来,魏红面对这样的一个自己,应该爱自己爱得更深了吧? 而且在钟振军走近之后,他看清了魏红泛红的眼圈儿。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这让气质高雅,嫩生生一张脸上,更有了楚楚动人的魅力。 钟振军突然感悟到,自始至终,这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女人。 也只有她,才是世上唯一懂自己,深爱自己,至死不渝的女人。 比起魏红,吴新丽实在是既丑陋,又恶劣。 是个鄙陋不堪的人。 刹那间,钟振军突然下定决心,自己一定不能再错过这次机会。 他要找回真正属于自己的女人。 重新生活到一起。 天荒地老,至死不渝! 526 你玩的鹌鹑带尾巴 钟振军对自己很自信。 尤其在魏红面前,他有绝对的自信。 他很清楚魏红对自己有多崇拜,有多爱自己。 他知道,只要自己向魏红诚恳承认自己的错误,告诉她自己到底有多悔恨。 还有这几年来对她的想念,想她,想孩子。 并向她表明自己强烈希望一家人破镜重圆的心迹。 如果她对自己的话表示怀疑,那么自己可以对天发誓。 他认为自己没有骗魏红,真的想一家人破镜重圆,发什么样的毒誓他都敢。 只要让她相信自己的话,魏红绝对会回到自己身边。 因为钟振军相信比起梁家河那个疤瘌眼的身有残疾的人,自己英俊的外貌绝对是魏红所无法抗拒的。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而且自己最大的优势在于,自己是俩孩子的亲爹。 是魏红的原配。 咱们破镜重圆,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而且,他是高中毕业,还去省城参加过培训。 还有这些年在镇上工作的经验。 也就是说,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比梁家河那个没上过多少学的疤瘌眼强。 魏红跟疤瘌眼做生意挣到钱了,自己帮魏红一起做生意,会挣更多的钱…… 钟振军快步走上来,一把抓住了魏红的手,动情地又喊了一声:“小红——” “你干嘛!”魏红身体一震,抖手甩开了钟振军,“请你自重!” “小红,我——”钟振军眼圈儿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他真的想哭。 因为他这几年过得一点都不幸福。 心里很苦。 今天跟魏红再次相逢,他发自内心地怀念从前的幸福生活,怀念家的温暖,老婆的温柔。 “小红不是你叫的,请你离我远点儿!”魏红冷声说道。 “可是,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也不要说,咱们各人过各人的日子,没什么好说的,回你的家去吧。” “不!”钟振军突然提高音量大喊一声: “我不回去,我没家。 小红,我想你——”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一边喊着,他突然伸手抓住了魏红两只胳膊,使劲摇晃着:“我知道你也想我——” 啪! 魏红使劲挣开他的手,本能地挥手给了对方一个耳光。 这个耳光让俩人都愣了。 钟振军万万想不到对自己无比崇拜,用全部生命爱自己的魏红会打自己。 而魏红自己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打人。 可是很快她就回过神来:“你滚,赶紧滚,要不然我喊人了!” “我不怕!”钟振军挨了一个耳光,反而更坚定了他的决心和判断。 书上说,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爱而不得,才恨。xinkanδんu.com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魏红对自己如此冷淡,还抬手打自己,说明她恨自己。 恨自己曾经抛弃了她。 那么,自己今天就一定要让她明白,自己后悔了,醒悟了,浪子回头了。 他不但不退,反而张开双臂想把魏红抱在怀里。 只是魏红对他已经早有防备,一看他动了,赶紧往后退。 钟振军扑个空,还不想放弃,继续扑上来。 魏红只好往车后跑。 她真的想大喊救命。 可是,“救命”二字到了嗓子眼又给咽了回去。 离婚了,她希望能做到无爱无恨。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让往事随着时间渐渐淡忘。 彼此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也就是说,她希望无爱也无恨。 彼此之间干干净净,而且最好今生不要再跟姓钟的相见。 只是没想到冤家路窄,居然在又遇见了他。 而且万万没想到,原来文质彬彬的钟振军,怎么变得如此野蛮,如此无耻! 被他持续骚扰,而且还要强行对自己动手动脚,魏红愤怒了。 可是,让她大喊救命,招来左邻右舍,甚至连警察也招来。 不就把钟振军给毁了吗! 她没那么无情,没那么狠心。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所以她只是围着车转,躲避着钟振军的持续骚扰。 刚转了半圈儿,就听巷口一个女人大喊:“你干什么?住手!” 魏东媳妇高燕玲本来手里领着一个,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她抱着小儿子去幼儿园接女儿放学,顺便在街上买了点菜,这是刚回来。 可是刚转过巷口,就看到大姑姐被钟振军追赶。 她肯定是立马急了,大喊一声,然后放开俩孩子,嗖嗖地就跑上来。 就像一发穿着花褂子的炮弹一样,上来先是给了姓钟的一个横推八马。 钟振军被推得“噔噔噔”趔趄出好几步,差点摔倒。 高燕玲还不解恨,跟上来左右开弓给他两个耳光。 在她扇第三个的时候,被钟振军一把抓住手腕,用力搡了出去。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你——泼妇,干嘛你!”钟振军挨了耳光,也是大怒。 “你,混蛋!”高燕玲咬牙大骂,“大天白夜的耍流氓,你想干什么?” “谁——耍流氓了!”钟振军胆怯地往自己门口那里瞟一眼,强词夺理叫道: “她是我前妻,我跟她说话天经地义。 你不知道什么事别胡说!” 虽然现在才十一点出头,吴新丽还不会下班。 但是挨了几个耳光,而且出现别人掺和,钟振军刚才那一头的火热,强烈想要表白的念头迅速消退。 终于清醒地想到,如果这一幕让吴新丽看到,自己一定会很惨很惨。 他这回知道害怕了。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紧回家去吧。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他一边强词夺理地嘟囔,一边转身想回家。 “你别想走!”高燕玲抢步上来挡住他的去路,“不把话说清楚,你走不了!” 她刚才清清楚楚看到大姑姐被姓钟的追赶,而且现在看到大姑姐眼圈儿红红的。 分明是受到了姓钟的欺负。 都离婚了,这混蛋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大姑姐这样,太欺负人了吧! 太侮辱人了吧! 干了这样的事,怎么可能让你轻轻易易地走掉。 必须要给出一个说法。 钟振军心里很慌,他现在后悔极了。 当然,此后悔不是彼后悔。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跟刚才心里后悔的完全不是一码事。 他多么希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自己现在已经轻轻松松地回到家了啊! “我不跟你们娘娘们们儿地掰扯。”钟振军色厉内荏地叫道,“闪开,别撒泼啊!” “我就撒泼了。”高燕玲一点都畏惧,坚决地说道,“你给我说清楚,刚才干什么了?” “大天白夜的我还能干什么!” “没干什么你追俺姐姐干嘛?” “谁——追她了,你别胡说啊!” “你还叫个男人吗,敢做不敢当,我亲眼看着的……” 俩人正在这里争吵,魏东骑着嘉陵转过巷口来了。 车把上左边挂着柳条串着的一条大鱼,右边挂着一大块猪肉。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刚转过来听到了激烈的争吵声。 自己的大女儿领着小儿子,小儿子都被吓得哭了。 魏东也顾不得孩子,一把油门冲到自家门口。 “燕玲,怎么了?”魏东一边支住嘉陵一边问。 高燕玲抬手指着钟振军的额头:“姓钟的,围着车撵咱姐姐!” 魏东一看通红眼圈儿的姐姐,一股滔天怒火腾一下就冲上来。 “小东,你别——”魏红一看弟弟的样子,赶紧伸手想拦住他。 可是魏东只是把姐姐轻轻推到一边,人就冲到了钟振军身侧,飞起一脚踹在他的腰上。 钟振军没想到魏东的动作这么快。 没看明白的一只脚就踹上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他只是不明白,人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是能够超常发挥的。 钟振军被一脚踹倒在地。 没等爬起来,魏东就扑上来把他按住了,拳头雨点一样落下来。 这才是真正的新仇旧恨呢! 姓钟的把姐姐无情抛弃,其实这股仇恨一直埋在魏东的心里。 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散。 尤其是他搬到镇上来住,偏偏就跟这个混蛋做了隔壁。 第一天碰见他,发现跟他是隔壁的时候,魏东就像吞了一只苍蝇。 当即就想搬家。 可是,搬一次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租到这处房子,房子里面锅碗瓢盆等各种设施也不是那么完备。 幸亏孙业富很热心,找人帮着里里外外全部收拾妥当。 还找了车帮着他搬家。 忙活好几天,才总算是安顿好。 而且,租房子也要花钱,房东要求房租交一年的,一年的租金也已经交了。 要是自己无故搬走,房租肯定是不退的。 魏东对于房租倒不是很在意。 关键是他厂里本来很忙,搬家已经耽搁了不少功夫。 这要再搬家,实在挤不出功夫来。 还要一点是,魏东想到,如果因为看到姓钟的就赶紧搬走,好像是怕了他似的。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自己堂堂正正,问心无愧,凭什么怕他? 要怕的,要躲着的,应该是姓钟的,也不应该是自己啊! 鉴于此,魏东也就没急着搬家。 先暂时住着吧,看看等稍微闲一点的时候再说。 过些日子大表哥过问自己租的房子住着怎么样? 魏东也没瞒着,实话实说,孙业富确实很用心。 房子很新,很宽敞,位置很好,交通便利。 唯一的一点,就是跟姓钟的隔壁。 大仓一听魏东这话,当时就气坏了。 差点立马跑到镇上把孙业富掐死。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怂货永远是怂货,让他办个事永远办不漂亮。 不就是让你给租个房子嘛,哪个位置的房子不好租? 你偏偏让魏东去跟姓钟的做隔壁。 要说你是故意的,可能有点冤枉你。 可要说你不是故意的,这事简直比后世彩票中一等奖的概率还低。 这个怂货,就是玩个鹌鹑,也永远是带尾巴的! 527 被堵住了 大仓当时的意思,也是让魏东还是搬走算了。 跟那种人隔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看着闹心。 可是等魏东说出好几个理由,既是因为现在忙,又是搬走了显得咱怕他。 咱不怕。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至于闹心这事—— 闹不闹还不是咱们自己说了算嘛。 权当看到一只癞皮狗不就得了。 既然魏东这么想,大仓觉得也对。 那就先暂时住一段时间。 反正就是临时的。 因为大仓已经给魏东建议好几次了,让他把厂子搬到县城去。 所谓“酒香也怕巷子深”。 你就是产品再好,只要是在镇上,就给人一种土造子的感觉。 而要是把厂子开在县城呢,产品立马显得高大上起来。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也就是说,产品要好,但是也要包装。 同样的一件东西,放在路边的小摊上卖,有可能卖五块钱人家都嫌贵。 可你要是放到百货大厦,卖五十也许人家觉得还很便宜。 大仓的意思是,只要魏东下决心搬厂,肯定也得跟着搬家。 在镇上的住处就不要再胡捣捣了。 只是大仓怎么也没想到,魏东就是跟姓钟的做个隔壁,居然还能闹出事来。 魏东更是万万想不到,自己当年对姓钟的憋着一肚子的仇恨还没发出来的,他现在还敢死性不改。 新仇旧恨爆发出来,按着姓钟的那简直是往死里揍。 魏红跑上来拉着大弟弟,叫他别打了。 “姐你甭管,我今天就要打死这个混蛋!”魏东已经打红了眼。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正在这时,听到高燕玲一声尖叫。 魏东扭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老婆被吴新丽从后边偷袭,撕住了头发。 高燕玲被人从后边撕住头发,她挣扎着想转回身来,可是吴新丽相当凶狠。 恶狠狠使劲拽着头发,就是让她转不过来身来。 “放开振军!”吴新丽叫道,“要不然我把他头发薅下来!” “你先放开她!”魏东吼道。 “好,我放!”吴新丽咬着牙,不但不放手,反而撕着头发更是死命一带。 高燕玲疼得尖声惨叫。 魏东心疼得心脏都抽抽了。 他看得出,吴新丽还真是心狠手辣啊!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自己狠不过这个女人。 只好暂时妥协,放开钟振军,站了起来。 吴新丽把高燕玲狠狠一下推开,然后冲过来把钟振军拉起来。 “怎么回事,他为什么打你?” “哪里为事啊!”早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钟振军抹一把嘴角的血: “我下班回来,正好看到魏红在这里。 就是从她旁边走。 又不是不认识,总得打个招呼吧。 不过说了两句话,那个泼妇就上来骂我。 然后魏东来了,就打我。”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魏红?”吴新丽准确地把目光定格在魏红身上。 这个,就是振军的前妻? 她跟魏红,这是第一次碰面。 从前跟钟振军偷情的时候,她也曾经问过有关于魏红的情况。 比方说长相,性格等等。 一开始的时候,据钟振军说他老婆长得挺漂亮。 到了后来俩人越来越火热,钟振军情商比较高,就不再说自己老婆漂亮。 言语当中全是对家里黄脸婆的厌烦。 当然,这话一半是因为情商高,为了哄吴新丽高兴。 另一半也是发自内心,有了新欢,当然就厌烦旧爱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现在亲眼看到被钟振军厌烦的旧爱,不知道为什么,吴新丽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无名怒火。 比起这股无名怒火,刚才看到自己男人被人暴打的怒火已经算不了什么。 因为她看得很清楚,这个魏红,并不符合钟振军嘴里描绘的,令人厌烦的黄脸婆形象。 相反,她不得不承认这个魏红长得很漂亮。 而且一点看不出是钟振军“前妻”的模样。 因为“前妻”没有这么年轻的。 既年轻,又漂亮。 更严重的是,穿着打扮,形象气质,一看就是大城市来的。 这跟旁边那辆沪海牌照的桑塔纳也能联系起来。 说明,这个前妻应该是从沪海来的。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吴新丽的无名怒火,大概就是因为被“前妻”给比下去了。 她一直以来在镇上心高气傲,但是在前妻面前,她突然感到了一股不想面对,但还是汹涌而来的卑微。 这让她既愤怒,又想当不是滋味。 她在打量魏红,魏红同样也在打量着她。 四目相对。 吴新丽在魏红的眼里读出了讥讽的味道。 这让她更加升起不可遏止的愤怒。 没错,魏红看着前夫的新欢,心里就是充满了讥讽。 她真的没看出这个女人到底哪里好? 没看出这个女人能比自己强到哪里去?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居然能让自己曾经的男人为了她丧了良心,抛妻弃子! 而且从刚刚吴新丽突然偷袭撕住魏东媳妇的凶狠表现,魏红就能看得出,这个女人不是善类。 她对钟振军好不好不敢说,至少能看得出,她的心特别狠! 被狠心女人撕过头发的高燕玲,疼得眼泪都出来了,现在脸上带着泪痕冲上来骂道: “姓钟的你还算个人吗?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 我亲眼看到你撵着俺姐姐动手动脚,你还不承认。 你说,你想干什么?” 嗯? 吴新丽一听这话,一双眼睛简直能杀人了,扭头死死盯住自己男人。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钟振军直接慌乱大了,跳脚叫道: “胡说八道,你想栽赃陷害是吧? 谁撵着她了? 她是谁?是我的前妻。 是我当年蹬了不屑要的破鞋。 当年我都不屑要她,现在我还能对她有兴趣? 我呸,别自作多情了! 人老珠黄的还自己觉得多值钱似的!” 嗯! 这话吴新丽听着总算是舒服点儿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只是这话却让魏红愕然了,她死死盯着鼻青脸肿,但还在努力做出一副正气凛然模样的钟振军: “姓钟的,你真不是人!” “贱人,闭嘴!”吴新丽怒吼一声,“你是不是还不甘心,还想回来勾引振军? 你死了那份心吧。” 然后又指着魏东:“姓魏的,你把振军打成这样,我会十倍让你还回来。 一个乡下来的土老帽,到了夏山街上还敢打人。 你等着,我看看你有几条命!” 说完,拉着钟振军走了。 并没有回家,而是到街上去了。 她要给男人去诊所包扎一下。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然后,她还要召集人手。 并不是她说大话,她真的认为姓魏的敢在街上打人,那就是活够了。 她们家是镇上的坐地户,而且她在供销社干了好多年。 想叫人那不是很简单吗! 看着他们两口子的背影,魏红对弟弟和弟媳说道: “她肯定是叫人去了,小东你先躲躲吧。 好汉不吃眼前亏!” 魏红虽然这是第一次跟吴新丽见面,但是对于吴新丽其人,她肯定有所了解。 知道她们家是坐地户,而且她爸爸是木器厂的厂长,她在供销社干,还是夏山镇“四位大娘”之一。新刊书小说网 所以,她在这街上肯定有些人脉,有一定势力的。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要是叫人来找魏东报复,那自己弟弟肯定要吃亏。 魏东倒也不是那种打肿脸充胖子的性格。 觉得姐姐说得有理。 高燕玲当时一股怒火,现在听姐姐这么说,也是有些后怕。 既然大家意见一致,就决定赶紧离开这里。 魏红说道:“燕玲和孩子上车,小东你骑着摩托,赶紧走。” 说着拉开车门,让高燕玲和孩子上去。 魏东也去发动自己的嘉陵。 可是,等魏红刚刚上车,还没打火的,就见巷口冲进来一群人。 再回头,从东边也冲进来好几个大青年,手里还有提溜棍子的。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原来,吴新丽十分狡猾。 她扶着钟振军刚转过屋角,就放开了男人。 立马先去东边那户人家,叫上平时的老邻居。 让他赶紧带人去西边巷口,把打人的堵住。 她知道,魏东打了人,一定会先去躲躲。 要不赶紧叫人堵住,那就让他跑了。 魏红一看走不了了,一推车门下来:“小东开门,把大门打开——” 一边喊,一边从后座上把大侄女一把抱下来:“燕玲快下来,回家!” 魏东手忙脚乱打开门锁,后边魏红和高燕玲抱着孩子紧随其后进了家门。 把大门从里边上了门闩。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进了院子,魏红把大侄女也塞给弟媳妇:“你带孩子进屋,别吓着孩子!” 高燕玲也不坚持,拽着俩孩子就进了屋。 魏红就和弟弟守在门口那里。 这时候巷子两头的人已经到了他家门前。 一看大门从里边关上来了,就在外边砸门。 又是用脚踹,又是用棍子捣的。 通通嘭嘭,动静很大,门口上边的泥灰簌簌而落,门框都开始晃动。 看样子随时会被人连门框都要踹下来。 还伴随着咒骂威胁的叫嚷:“姓魏的,开门,有本事再出来打人啊!” “做什么缩头乌龟!” “他妈-的,开门,开门!” “把门给他砸碎……” 不得不承认,魏东并不是打架的料。 刚才他是被满腔怒火顶着,才把姓钟的暴打一顿。 此时此刻,他肯定胆怯了。 脸都有些发白。 不过,屋里有自己的老婆孩子,旁边是自己的姐姐。 作为此时唯一的男人,他即使害怕,但决不会退缩。 他从墙根底下找到一根粗大的木棍擎着。 已经下定决心,只要大门被打破,他就跟这些人拼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豁上这条命,也要保护姐姐和老婆孩子。 528 掐一下屁股 魏红对弟弟叫道:“你别拿棍子,把棍子顶在门上!” 这句话一下子提醒了魏东,赶紧把手里的棍子顶在门上。 又去墙根拿来几根更粗的棍子,在姐姐的帮助下把门顶结实了。 然后姐弟俩才一人一根棍子抄在手里,守在门两边。 他们都知道,虽然这宅子是租的,但现在是属于自己的家。 如果对方破门而入,那就是强闯民宅。 所以姐弟俩下定决心,只要对方敢强行往里闯,那就毫不客气大棍子往头上撂。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打死无论! 其实,外面那些人虽然听着动静很大,一个个很凶猛的样子,那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因为他们跟这家租户无冤无仇,怎么可能真敢破门而入去打人。 还有就是这些青年跟吴新丽也不过是老邻居,关系其实一般。 因为吴新丽在供销社上班,她爸当年当厂长,这女子以前的时候,很傲的。 只不过这几年结婚了,态度对邻居们和善了许多而已。 而且这些老邻居对吴新丽的男人,放映队的钟振军印象也是一般。 现在钟振军被人打了,吴新丽招呼老邻居们把打人的堵住,这些青年闲着也是闲着,发一声喊聚集过来凑热闹罢了。 里面也就有几个跟吴家关系挺好的中年人,在里面起到积极作用,踹门比较用力。 而且散布他们那老一套的“镇街”理论。 意思是咱们堂堂夏山街上的人,怎么可能让一个来租房子的外来户给打了呢! 这家租房子的实在是太猖狂了。 必须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要不然开了这个头,外来人就不拿咱们夏山街的人当回事了。 不得不说这个言论比较管用。 成功的激起了青年们的民族——哦不——镇街自尊心。 对啊,不管怎么说,吴新丽是本街上的人,钟振军是她男人,也算本街人。 你一个外来户敢打本街的人,那也太猖狂了吧? 本来对于街上的人来说,不欺负外来户已经算是被欺负了。 现在居然还反过来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这要不教训教训,以后下边村里来街上的外来户还不得全反了啊! 在这种思想的撺掇下,青年们的情绪还算暴烈。 踹门、砸门,叫嚷得声势也比较大。 很快,吴新丽带着供销社的几个青年来了。 这是她的同事,平时关系不错。 她知道自己以前并没有注意处理跟老邻居们的关系,即使把他们叫来帮忙,也未必真卖力。 真正能替她出气,能出手暴打魏东的,还得靠供销社这几个关系较好的青年。 果然,到了现场,看到来的人虽然不少,但明显是虚张声势的样子。 而且还有几个青年真的是很闲啊。 看到门口外面停着这辆锃明瓦亮的桑塔纳,感觉很是新鲜。 毕竟现在的小轿子对镇上的人来说,还是那么地新鲜。 桑塔纳这种只听说过,没怎么见过的高档货,还真没坐上去体验过。 尤其看到车门子都没闭,就那么开着。 他们肯定要争着抢着钻进去体验一把了。 反正这是打人犯的车,可以随便坐。 好几个落后了没挤进去的青年,还在车门那里争抢推搡,比魏东大门那里还乱。 几个跟着吴新丽过来的供销员看到车牌,不禁说道:“还是沪海牌照,打人的是从沪海来的?” 车上的青年听到这话,伸出脑袋接话道:“沪海人就是高级啊,车上还香喷喷的呢,真好!” 这话让吴新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更加愤怒。 你还沪海来的,还香喷喷的?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香你妈-的去吧! 她暴怒地从一个青年手里抢过一根木棍,照着桑塔纳的前挡风玻璃咣咣就是几下。 震得手疼。 愣是没把玻璃给砸破。 吴新丽一愣! 她在书上看过,知道有一种汽车是防弹玻璃的。 难道这是防弹玻璃? 防弹,你能防铁棍吗? 她瞅着一个青年手里提着的是铁棍,于是扔掉木棍,又把铁棍抢了过来。 照着前挡风用力就是一下。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轰! 这回管用了,前挡风轰然爆裂,随着铁棍的冲击力碎成一蓬大小均匀的碎片。 喷了车座上的青年们一身。 好在这种钢化玻璃的碎片不锋利,要不然那些喷到脸上的玻璃要把青年的脸都割伤了。 饶是如此,也把青年们吓坏了。 一个个嗖嗖地从车里逃出来。 “我擦,你干嘛啊这是?”青年们骂咧咧的表示不满。 妒火中烧的吴新丽才不管他们的骂咧咧呢。 一看防弹玻璃也不过如此,那就干脆砸个痛快。 于是把车门子上的玻璃,和后挡风也全给砸碎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每把一块玻璃砸得轰然破碎,她就感觉砸的这是魏红。 让你有钱! 让你勾引你的前夫! 让你香喷喷…… 不得不说,真是过瘾啊! 等到把车玻璃全砸完,她已经疯狂得眼都红了。 亲自拎着铁棍来砸门,尖着嗓子朝里面高喊:“姓魏的,开门,有种的出来! 乌龟王八蛋,有本事再出来较量啊! 开门……” 只不过里面顶得很结实,她的铁棍砸上不是很管用。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还不如别人粗大的木棍捣在门上,还能引起大门带动门框的震动。 吴新丽一看大门不那么容易砸开,就在琢磨,敢不敢叫人从墙头爬进去? 当然,她也不是法盲。 知道强闯民宅打人,是犯法的。 她只是想叫几个人爬墙进去,把大门打开,然后把魏东拖出来。 要打,也要在街上打。 那就不算强闯民宅打人了吧! 魏东打她男人在先,她让人再打回来,也不理亏。 反正,今天她必须要狠狠地把魏东暴打一顿。 既是给振军报仇,也是报复魏红。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要让她眼睁睁看着她的弟弟被围殴,被暴打,但又无能为力。xinkanδんu.com 你就哭叫去吧! 吴新丽对魏红的仇恨简直超越了恨之入骨。 要是不能让魏红痛苦,难受,那么吴新丽就会痛苦,就会难受。 于是她退出来,跟几个青年同事商量,能不能爬进去把大门给他打开? 几个青年面面相觑,竟无语——郁闷! 平日里在供销社作为同事,跟吴新丽打打擦边,你好我好大家好,感觉还是不错的。 吴新丽的男人被人打了,跟着来帮她打回来,也可以勉为其难。 但让他们光天化日之下翻墙进入民宅? 这可就有点过分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老俗话怎么说来着? 这是不是叫做“托着死鬼上树”? 翻墙入室这是犯法的知道不! 吴新丽一看同事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不愿干。 可她此时满腔的暴怒嫉妒恨,怎么可能就此罢休。 别也没有什么驱动死鬼上树的方法了,她只好靠近一个姓周的青年。 这个小周是个老婆迷,就喜欢跟女人磨牙蹭痒,要是有个女人掐他一把,都能脸红到耳朵根子。 别误会,不是害羞得脸红,是兴奋了。 吴新丽蹭上去,偷着掐了小周的屁股的一把:“小周,跳进去开门,把他拖出来。 他先打的人,咱们再打他。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又不是在他家打,就拖到街上来打。 打了活该,没事!” 小周再次脸红到耳朵根子。 大概尾巴梢子都麻了。 脑子也麻了吧! 当即“雄”心万丈:“吴姐放心,保证把他拖出来!” 一边表忠心,眼睛还朝吴姐放射出某种光芒。 吴姐也用心领神会的光芒发送回去。 于是达成一种心领神会的契约。 小周立即绑票似的推着几个同事,要求跟他一块儿去爬墙。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几个同事不情不愿地被推到墙根底下,往两边一站,做出请的姿势:“小周,我们托着你,你先上。” 嗯,这大概就是“托着死鬼上墙”吧! 小周当然很勇猛啦。 在几个同事的托举之下,爬到墙头上,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双脚刚刚落地,一根木棍就毫不犹豫砸在他的脑袋上。 小周顿时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魏东长这么大,可以说连只鸡都没杀过——过年的时候,杀鸡都是老爹的活儿。 现在居然一棍子把一个大活人给撂翻。 出手虽然又狠又准,可是看着翻倒在地,死活不知的那个人,心里别提多害怕了。 如果对方死了,自己那就杀人了啊!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魏红也是吓得脸色煞白。 俗话说狗急了跳墙,人急了也跳墙,看来对方这是急了啊。 自己姐弟跟这些人无冤无仇,哪来这么大的仇恨? 人家关上门来当缩头乌龟了,他们还要跳墙进攻! 有一就有二,看来接下来还会继续有人跳进来。 真要进来多了,姐弟俩招架不住啊! 可是事情发展到现在,招架不住也只能拼了。 姐弟俩不管大门了,一边一个举着棍子盯着墙头。 反正只要你继续往里跳,那就坚决打翻在地! 好在,打翻了这个,后续并没有人跟着跳进来。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外面那几个托着死鬼上墙的供销员,明明看到小周已经跳进去了,还是仰着头往墙头上看。 他们觉得小周如果进攻不顺利的话,有可能还会爬回来。 吴新丽却是急了,跳脚叫道:“你们快跟着进去啊,小周一个人治不了他们!” 几个同事又开始面面相觑。 谁也不想往里跳。 吴新丽简直要疯了。 难道,这几个家伙还得每个人都得掐一下屁股? 529 祭坟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正在这时,听到身旁几个街上的青年欢呼:“来了来了,这回大部队来了!” 只见从西边巷口,突然涌进来好多街上的人。 听到后边有动静,回头见从东边的巷口,也涌进来好多街上的人。 而且这些人明显是有分量的。 好多都是在街上有一定势力,平日比较强横的人。 而且吴新丽认的,来的这些人还有一些是孙延成的徒子徒孙。 这些人别说在夏山街,就是到了县城,据说孙延成的徒子徒孙们都把孙业委的饭店当了大本营,连县城的坐地户都不敢惹。 这些人可不是眼前这些只会咋咋呼呼不干实事的青年能比的。 他们要是怒了,上来就能把门给撞开。 大概派出所都不敢管。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只不过吴新丽奇怪的是,自己跟这些人没什么交情啊。 尤其是孙延成的徒子徒孙们,平日里对自己家那可是横眉立目的态度比较恶劣。 原因就是当年她的厂长爸爸承包木器厂,把孙延成气得腰里鼓个大包,据说差点死了。 也就是说这些人跟自己家有仇啊,怎么可能来帮自己? 既然不是来帮自己—— 吴新丽突然明白过来,对方不是来帮自己,那就是帮敌人的啊! 难道这些人跟魏东还有交情? 这下麻烦了! 吴新丽瞬间开始心慌意乱起来。 巷子两边的人很快冲了过来,过来也不废话,上来就开始动手打人。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吴新丽的老邻居们都懵了。 咱们都是自己街上的人,你们干嘛打我们啊? 可是他们哪里还有辩解的机会。 一个个被拳打脚踢,很快就趴了一地。 墙根底下那几个供销员一看形势不妙,立即主动投降,不等挨打就赶紧趴在地上了。 刚冲进来的这些镇上比较强横的人,他们作为供销社的人,都认识。 平时这些人去供销社买东西,供销社的人都得小心翼翼陪着小心。 如果服务怠慢,不周到,指定隔着柜台撕出来暴打。 这就是街上人的领地观念在作怪。 你们其他地方的人到我们街上混饭吃,在本街人的面前,就得乖乖的。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即使以前吴新丽是全公社、全镇出了名的“四位大娘”之一,本街这些人来买东西,她也不敢装大娘。 此时此刻,这位大娘更是不敢装了,她吓傻了。 她真的不知道街上这些人跟魏东还有关系啊! 要是知道的话,她也不敢叫人围攻魏东的家啊! 眼看自己叫来的人全被打趴了,而她大概是占了是个女人的便宜,街上这些强人并没有对她动手。 吴新丽吓得手脚发抖,想悄悄地溜走。 “你站那儿,别走!”一个人挡住她的去路,指着她的鼻子说道。 吴新丽抬头一看,原来是镇上搞批发的孙业富。 在旁边,众星捧月一般站着孙业富的师父,孙延成。 老孙跟她爸吴光荣那可是老同事了,以前关系一般,后来成了仇人。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现在居然连老孙都亲自出马了! 要知道,老孙可是整个夏山街的精神领袖。 虽然现在不比以前,他那些徒弟们对他没有以前那么毕恭毕敬。 但对师父起码的尊敬和听话还是有的。 怪不得街上所有的强人几乎全来了,原来是老孙振臂一呼啊! 看到这个阵容,吴新丽后悔得肠子都绿了。 早知道能惊动这些自己惹不起的人,打死自己也不会叫人啊! “业富哥,”吴新丽做出很老实的样子小声恳求道,“你让我回家吧,这里没我女人的事儿。” 孙业富冷笑一声:“没你的事儿?对,没你的好事儿。 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等着吧。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等我梁叔来了,看他怎么收拾你!” 梁叔? 吴新丽赫然抬头,不解地看着孙业富。 梁叔是谁呢? 突然,脑子里电光一闪,吴新丽想到了,孙业富难道说的是大仓,梁进仓? 大仓这个名字,她已经无数次在钟振军的嘴里听到了。 以前她跟钟振军偷情的时候,大仓一直在破坏她们的好事。 就是因为大仓是魏红的表弟。 而且这个表弟对表姐的感情极深。 这一下,吴新丽突然把所有的关系都梳理清楚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大仓是魏红的表弟,而大仓在木器厂上过班,肯定跟孙延成很熟。 那么,孙延成这是大仓给请来的了? 吴新丽一直以来,对家里所有的事全部是高高挂起的态度。 更别说她爸在厂里的人际关系了。 到今天为止,她才第一次知道,魏红的表弟原来跟孙延成关系不错。 看样子,跟挡住她去路的孙业富关系也不错。 因为她看得出,孙业富很卖力的样子。 孙业富不卖力不行啊! 他现在内心里的恐惧,大概不亚于吴新丽。 实在诚惶诚恐地卖力,争取将功补过啊!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首先立下的第一功,就是最早得知了魏东跟钟振军打架,然后家门被围的情况。 这还幸亏了他的职业,开着批发门市。 魏东前边邻居,刚刚去他门市买东西,正巧老板孙业富从外面进来。 那个邻居曾经看到过孙业富帮助魏东搬家,于是就跟他笑道: “老孙,你跟我后边那家租房子的什么关系?” “朋友,怎么了?”孙业富很忙,一边往里走一边随口说道。 “你这个朋友现在可不大好。”邻居说道: “刚才我从后窗户看到,他把放映员钟振军给揍了。 然后吴新丽叫了好多人,带着竿子禾叉的,在那里砸门。 看样子很快就能把门给他砸开。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人很多,你那朋友啊,够呛了! 我要不是老婆急着要酱油,肯定先看完再来——” “挖槽!” 孙业富没等那人说完,就惊叫一声蹦起来,像条狗抽筋一样原地转了好几圈。 他这是惊慌失措,吓傻了。 本来自从梁叔知道,他给魏东找的房子挨着钟振军,就整天威胁要掐死他。 孙业富别提多提心吊胆了。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 魏东果然跟钟振军打起来了。 更严重的是吴新丽还带人把魏东的大门围了,在砸门。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听刚才那人的形容,魏东肯定是凶多吉少啊! 够呛了嘛! 如果魏东有个好歹,梁叔铁定先拿他孙业富祭坟。 孙业富焉能不慌! 一瞬间他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 最大的念头就是自己肋生双翅,嗖一下飞到魏东门口救驾。 但那是不可能的。 那怎么才能用最快的速度赶去救魏东? 还有什么其他需要自己立即去做的呢? 打电话!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对,先打电话! 立马先通知师父。 毕竟师父的门市在街心,离魏东的住处近,他能尽快赶过去。 而且师父还能就近通知其他师兄弟什么的。 然后呢? 打电话给梁叔,必须要第一时间向梁叔汇报。 孙业富再次化身飞狗,嗖一下飞进里间屋。 抓起电话先打给师父,让师父火速去救人。 然后又给梁叔打电话,胆战心惊地磕磕巴巴地向梁叔汇报此事。 梁叔一听就急了:“把魏东大门围了,在砸门,现在怎么样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呃梁叔呃,刚才那人说呃够呛了——” “混蛋——啪!” 梁叔挂了电话。 孙业富吓得头皮都麻了。 好在他的脚还能走路,从里屋嗖一下飞出来,骑上他的摩托车,飞一般往魏东家跑去。 万幸的是,等他到了那里,正好师父带着人也到了。 而且,魏东的大门还没被砸开。 只要魏东安全,一切都还好说。 那他孙业富也不用祭坟了吧! 他们把现场这些吴新丽叫来的人全部打趴下。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然后把吴新丽堵住。 接下来就是等。 等梁叔到来。 到底这事怎么处理,还得由梁叔说了算。 在他们把现场控制住没几分钟的功夫,一辆切诺基飞一般开进了巷子。 吴新丽一看进来那么好一辆车,一看那速度,然后看到铁青着脸从车上跳下来的大仓,她的心就凉到底了。 她到现在才切切实实地发现,自己捅了多大的娄子。 魏红,魏东,这是自己能惹得起的吗? 人家有这么厉害的表兄弟,自己又算个屁啊! 大仓看了看现场,径直走到魏东的大门口。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走过桑塔纳的时候,瞥了一眼玻璃全被砸碎的车。 然后扭头瞥了一眼缩在一边的吴新丽。 吴新丽的目光其实一直随着大仓在走。 大仓利剑一样锐利的目光扫过来,吴新丽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眼前一阵阵发黑。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大仓站到门口,朝里边喊道:“姐姐,魏东,有事吗?” 门里边抱着棍子的姐弟俩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里顿时一暖。 这是自己的亲人来了。 姐弟俩绷紧的神经瞬间一松,突然间同时鼻子一酸,热泪滚了下来! 530 反咬一口 “大仓,我们没事。”魏红梗着嗓子喊了一声。 然后示意弟弟,赶紧撤顶棍。 大仓听到了里面的响动,知道姐姐和魏东要开门,他又朝里面喊道: “你们先别开门,保持原状,等警察来。” 不管是孙延成,还是孙业富,都没想到要报警。 毕竟在夏山街上,还没有值得孙延成需要报警才能解决的事情。 大仓也没想要报警。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因为孙业富在电话里向他汇报,说魏东先把钟振军打了,现在吴新丽带人围了魏东的家门。 就是说,应该是魏东先动的手。 到底把钟振军打成什么样,大仓不知道。 如果报警的话,咱们这边未必占理。 但是现在大仓到了现场一看,吴新丽居然叫来那么多人,好多还拿着木棍铁棍啥的。 最严重的是,桑塔纳被砸,玻璃全碎了。 而魏东的大门,被砸得千疮百孔。 一看这情景,大仓知道,咱们绝对占理了。 因为他太了解自己的表姐和表弟了,表姐今天就是来看表弟和孩子的,绝对不会惹事。 魏东也不是惹事的性格。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既然魏东把钟振军打了,大仓不用问案,就能完全确定是钟振军有错在先。 也就是说,他绝对该打。 然后吴新丽又把事闹得这么大,纠集了这么多人光天化日之下来砸门,要强闯民宅。 最严重的是,还让人把桑塔纳给砸了。 这就给咱们造成了巨额的财产损失。 那么作为事件的指使者吴新丽,有本事你就赔吧! 所以,大仓这才不让表姐和表弟开门,而是决定报警。 他就在这里看着,打发孙业富赶紧骑摩托去派出所,报警。 功夫不大,派出所蓝白喷涂的偏三轮就来了。 而且是所长亲自带队。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毕竟镇上搞批发的孙老板亲自来报警,所长必须要高度重视。 等到了现场,所长更重视了。 因为他看到了梁老板。 这位所长以前在局里上班的时候,就认识梁老板。 因为他看到梁老板有时候来找局长,完了局长都要亲自把梁老板送到车上。 只不过梁老板不认识他而已。 梁老板对于这位新任所长的热情,也不奇怪。 毕竟有些面熟的样子。 猜到可能以前对方在局里上班的时候,自己跟他碰过面。 所长抢步上前,来跟梁老板握手:“梁老板,您怎么也在这里?”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别提了,”梁老板也像老熟人一样指着魏东的大门: “俺表弟在这里租房子住,今天俺姐姐过来看他。 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惹了街上的人,你看看这大门给砸的。 还有俺姐姐那车——” 所长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贵的车给砸成这样!” 扫视一眼趴了一地的人,冷笑道:“看来你们都攒下钱了,几十万的东西也敢砸,那就回家准备钱去吧!” 被打趴了这些人一听,一个个都叫屈起来:“张所长,不是我们砸的,是吴新丽砸的。” “对啊,本来没我们什么事,是吴新丽叫我们来的。” “我就是跟着过来看看,什么也没干……” 吴新丽吓得脸都白了,她强烈地希望能分辩几句。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可是,说什么呢? 否认车是自己砸的? 这些老邻居们肯定不会替她背锅,绝对集体指认她,这事也赖不过去啊! 所长也不理他们,对梁老板说道:“梁老板,先让表姐和表弟把门打开,咱们看看里面什么情况了。” 大仓这才让里面把门打开。 门里边传来棍棒扔在地上的声音,然后门闩拉开,大门开了。 魏红姐弟眼睛红红的一人扶着一扇门,眼泪汪汪地看着大仓。 虽然侥幸没出什么大事,但是刚才被人堵门打砸的惊险一幕,还是让姐弟俩一阵阵后怕。 突然放松下来,浑身都有脱力的感觉。 警察来到院里一看,墙根那里还躺着一位。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而且大家认的这是供销社的小周。 “这是怎么回事?”所长指着小周问姐弟俩。 “跳墙进来,被我一棍子打倒了。”魏东说道。 警察上去试了试,还喘气,就是被打昏了。 赶紧让人把他送医院。 刚架起来,小周就翻了翻白眼醒了,还愣愣地问了句:“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张所长冷哼一声,既然醒了,那就不用送医院了,直接送派出所吧。 吩咐手下,把小周铐起来,先押到门外等着。 所长这才向姐弟俩询问事件的缘由。 这时候魏东媳妇也领着孩子从屋里出来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三个人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据实描述了一遍。 就是一开始钟振军对魏红动手动脚,然后围着车追赶魏红,先是被高燕玲打了,然后魏东回来又把钟振军按倒在地打了一顿。 打钟振军的过程中,吴新丽还从后边偷袭,薅住了高燕玲的头发。 说到这里高燕玲还给警察展示她的头皮,用手指头一按,都有点点的血迹出来 高燕玲眼睛红红地说道:“你们看,那女人好狠啊,都给我撕掉了一些头发!” 魏东一听,急忙扒开老婆的头发一看,果然有好几个地方冒血点,眼睛顿时红了。 只是警察在这里,他发作不得,但是拳头却是攥得咯咯直响。 大仓看在眼里,也是心疼表弟媳妇。 薅头发,砸车,这个吴新丽还真有魄力啊! 警察大体做了记录,让魏红她们一起到派出所,做进一步的调查。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吴新丽,以及她叫来的几个骨干,也一并被带到派出所。 钟振军此时正在诊所里坐着。 心神不宁。 或者说心惊肉跳。 他不知道老婆叫人围住魏东的门,到底会闹到什么程度? 如果这事闹大,到时候把事情的真相抖搂出来,那他就有大麻烦了。 他不傻,他很清楚这事是自己引起的。 魏红虽说名义上他的前妻,其实从法律上说,自己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刚才在门口抓她的手,又要抱她,又是围着车追她的。 妥妥的就是耍流氓。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用一句术语来说,那就是“违背妇女意志”。 这是犯法的。 魏东媳妇看到大姑子被人调戏追赶,上去保护大姑子,完全是正当防卫。 至于魏东打他,虽说侵害已经停止,但是他本身有过错在先。 魏东打他是事出有因。 一句话,也是该打。 也就是说,明明是自己这边有错,但是老婆却又纠集人去打魏东。 这事越闹越大,就怕引出大麻烦来啊! 钟振军正在胡思乱想,俩警察进来了。 大家都在一个大院上班,虽然放映员现在属于边缘人物,但是肯定都认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钟振军一看警察,心里就凉了半截。 尤其看到警察奔着他过来,心里变得更凉。 完了,这事动了派出所,指定是闹大了。 果然,俩警察把钟振军请到派出所来了。 到了派出所,张所长带着一个干警,亲自办案,对他单独问话。 钟振军头脑一阵阵发晕,看张所长如此凝重的表情,看来还真是闹大了。 张所长问话,干警负责记录,所长直接问钟振军:“老钟,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事必须要实话实说:“是魏东把我打成这样的。” “他为什么打你?” “因为他回来的时候,看到我跟他老婆在吵架。”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你为什么要跟高燕玲吵架?” “嗨,怎么说呢?”钟振军一脸的懊悔模样: “这事说来话长了。 魏东的姐姐魏红,是我的前妻。 我们有共同的一个女儿,一个儿子。 俩孩子都判给了我,但是因为孩子小,一直跟着魏红。 魏红自从带着孩子离开,我就没见过她们娘仨。 魏东因为我跟他姐姐离婚那事,对我有意见。 他搬过来跟我隔壁,见了面不但不说话,还总是用仇恨的眼光看我。 可我问心无愧,也没把他的仇恨当回事。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今天我下班回去,正好在门口看到魏红了。 我们都好几年没见了,她肯定也想我,一看到我,就喊我。 我就走过去了,跟她说几句话。 总得问问分开这几年,彼此过得好不好。 她见了就哭,拉着我的手说她过得不幸福。 张所长不怕你见笑,魏红以前的时候,对我很崇拜,特别爱我。 她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帅的男人。 可是因为她一天学没上,没文化,婚后我跟她没有共同语言,这才离了。 离了之后她跟了梁家河一个叫鹅拧的光棍。 那人有残疾,是个疤瘌眼。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肯定跟我没法比。 所以魏红一见我就拉住我,想让我抱抱她。 可我们都离婚了,彼此都有了自己的家庭,我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呢! 就拒绝了她,安慰了她几句。 还没说几句话的功夫,魏东媳妇接孩子回来了。 她过来不让魏红跟我说话。 还说离婚了就是形同陌路,以后谁也不认识谁。 我一听这话不在理啊,就反驳了她几句。 本来嘛,虽然我们离婚了,可是还有两个共同的孩子呢。 没有感情了,可还有亲情吧!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好容易碰到了,彼此问候问候,这是人之常情。 魏东媳妇连说话都不让我们说话,太没人性了吧! 就这样,我们俩你一句我一句就争辩起来。 正在这时魏东骑着嘉陵回来了。 一看我跟他老婆吵起来了,二话不说放下嘉陵就开始打我。 这不是,就把我打成这样了。” 张所长淡淡地说道:“这么说,你是受害者了?” 钟振军苦笑一下:“张所长,你看我现在这副尊容,不是受害者,难道我还是施暴者!” “你老婆叫了好多人,去找魏东给你报仇,你知道这事吗?” “什么?”钟振军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新丽叫人去打魏东了?我不知道啊,怎么会这样,她刚才还陪着我去诊所的,怪不得一转眼不见人了呢!”xinkanδんu.com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也就说,吴新丽替你报仇这事,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呢?”钟振军一摊手,“魏东被打了?打得厉害吗?”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你在这里稍微等等,我还得调查其他人。” 张所长带着干警走了。 531 这是逼到绝路上了 钟振军偷偷吁了一口气。 刚才他那一番话,情真意切,入情入理,天衣无缝。 摸摸自己被打得肿胀的脸,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真的是受害者。 只是他很想知道魏东到底被新丽打得严重与否? 当然,魏东对他进行暴打,钟振军肯定也很愤怒。 把魏东狠狠教训一顿就对了。 但他不希望把魏东打得太严重。 毕竟打人是违法的。 如果真要把魏东打断胳膊打断腿,有个好歹,轻则赔医药费,重了可就涉嫌犯罪了。 日子本来过得就越来越艰难,捉襟见肘,如果让他们出医药费赔付给魏东,他觉得自家的财力完全负担不起。 最好的情况就是既教训一顿让魏东吃点苦头,又到不了赔医药费的程度。 过了一会儿,张所长带着一个干警又进来了: “老钟,对于这个案子的处理,必须要征求你的意见。 你现在这副模样是魏东打的,你要不要告魏东? 要求追究他的责任?” 钟振军愣了一下,这个问题他还真没考虑过。 “魏东被打得怎么样?” “他没有被打,就是大门被吴新丽带人给砸了几下,什么事都没有。” “哦——”钟振军很是失望啊。 魏东把自己打得鼻青脸肿,新丽叫了好多青年过去,居然没把他打一顿! 这样不行啊,没出气啊! 想到这里他脱口而出:“我要告他!” “那好,”张所长说道,“照目前我们目测观察,你意识清醒,皮外伤也不严重。 如果你自己感觉很严重的话,可以去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 然后请相关部门给出伤情鉴定。 如果构成伤害,我们会对魏东做出进一步措施。 在没有伤情鉴定之前,我们只能初步认定为一般斗殴。 至于斗殴的原因,还在进一步地调查。 不过我可以透露一点。 魏红,魏东,以及高燕玲他们的口径一致,跟你的说法完全不同。 如果他们的说法成立,对你是很不利的。 老钟,你对事情的经过,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一听这话,钟振军的心里就是一沉。 对啊,警察不可能听自己的一面之词。 自己感觉说得入情入理,可是跟魏红她们的说法不一致,警察也不会采纳自己的说法啊。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的说法是一面之词,难道魏红他们的说法就不是一面之词了? 想到这里他正色道:“张所长,魏红和魏东是亲姐弟,还有魏东媳妇,他们可是一伙的。 现在把他们弄到派出所来了,他们肯定要想方设法狡辩。 肯定想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你可不能听对方的一面之词。” “放心吧老钟。”张所长笑笑: “警察绝对不会凭着一面之词办案。 既然你们两家各执一词,对于冲突的真相,我们会继续调查。 你的伤情如果想告魏东,可以先去医院做检查,做鉴定。 至于魏东那边,他们现在也有赔付主张。 吴新丽把魏红的车给砸了,这个必须要先行赔偿的。 你回去吧,准备准备钱,把魏红的车赔了。” 什么? 车砸了? 钟振军的脑袋嗡的一声。 身体晃了晃,差点从椅子上栽到地上。 魏红的车他见了,是锃明瓦亮的桑塔纳。 这车没二十万跑不起来。 他要不是因为看到魏红都开上这么贵的车了,要不是看到魏红有钱了,还不会那么动情地想去跟她重续前缘呢! 还不是因为他日子越过越差,吴新丽脾气越来越暴躁,弄得他感觉很不幸福。 所以想逃离这种不幸福的生活,想跟魏红重新过上有钱的好日子。 可是—— 很明显魏红根本就没打算接受他。 他这个好事想不成。 那就只能继续老老实实跟吴新丽过目前穷蹇的日子了。 对,已经很穷蹇了。 因为供销社要求交五千块钱的保证金,就让两口子差点难死,好容易才凑齐。 而且因此让吴新丽变得易怒如虎。 现在怎么着? 吴新丽居然把魏红的车给砸了? 派出所让自己回家准备钱去! 准备吴新丽她妈-个-币啊! 现在全家砸锅卖铁也拿不出两千块钱。 吴新丽还真是敢下手啊! 让他回家准备二十万赔魏红的车! 天方夜谭啊! 聊斋啊! 钟振军好容易才让自己沸腾的内心平静一些,凄惨地苦笑一声: “张所长,你觉得我们普普通通的一个家庭,能赔得起一辆桑塔纳吗?” 张所长严肃地说道:“赔不起也得赔,你觉得这事能赖得掉吗?” “张所长,要是这么说的话,我们只能去死了,真赔不起,可能连一个轮胎都赔不起。” 张所长盯着他,摸着下巴沉思道:“这个可以理解,一个普通家庭,确实赔不起一辆桑塔纳。 可是桑塔纳确实是吴新丽砸的。 要是实在赔不起,只能让魏红起诉了。 不能做出赔偿,吴新丽只能判刑。” 判刑? 钟振军的眼前一阵发黑。 虽然吴新丽近来对他的态度很恶劣,可那毕竟是他的老婆。 要是吴新丽判了刑,他一个人带着个孩子,放映队也发不了多少工资。 让他们爷俩喝西北风去啊? 赔,赔不起。 判刑,也不行。 此时此刻的钟振军,真是后悔得肠子都变成墨绿色了。 早知道会闹出这些事来,自己干嘛要去想好事,要去挑逗魏红啊! 有句老俗话,叫做“没打着黄鼠狼,还弄了一身骚”! 如果仅仅弄了一身骚,钟振军宁愿骚着,他也无怨无悔。 可现在的问题是,这事闹到自己一家人活不下去的地步了呀! 他无比恳求地说道:“张所长,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新丽要是判了刑,我和孩子也没法活了,求您给想想办法!” 张所长摇头说:“我们就是秉公办案,能有什么办法。 你回去把钱准备准备,凑一凑,看看前期能赔多少。 如果不能一次性赔付,可以跟受害方商量,差着的以后再赔。 吴新丽因为聚众闹事,还砸坏别人的车,造成他人巨大的财产损失。 她是走不了了。 下一步先拘留。 看看如果你们赔付的数额不能让受害方满意,可能还会被逮捕,起诉。” 钟振军还想哀求,可张所长很忙,急匆匆出去了。 那个干警也要求钟振军离开这里,回家凑钱去。 “我上哪凑钱啊——”钟振军这话一出口,心头一酸。 眼泪就禁不住汹涌而出。 想想自己以前的时候,作为公社的放映员,那是多么地意气风发啊! 日子过得多幸福啊! 可是短短几年的功夫,怎么就过到活不下去的地步了呢? 难道吴新丽真的是不祥之物? 而且,你自己有多少钱没个数吗? 你没钱,还敢把人家那么贵的车砸了! 你不是不祥之物,谁是? 算了,死就死吧,要死全家一块儿死了算了! 钟振军踉跄着走了出来。 532 只想要你一句实话 一边往外走,钟振军一边下定决心,他要去幼儿园把孩子接回家。 然后家里泼上汽油,一把火把爷俩焚了算了。 一了百了。 至于吴新丽,塌天大祸是她惹出来的,让她把牢底坐穿去吧。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刚出来派出所的办公室,钟振军赫然看到大仓了。 正站在院里跟张所长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钟振军看到大仓的刹那,脊梁沟就是一阵发凉。 有点肝颤。 当年他跟魏红就是在这个大院里离的婚,正好碰上大仓,被大仓差点把他打死。 现在再次看到大仓,那时候的情景历历在目,好像刚刚发生的一般。 钟振军焉能不害怕! 尤其是旧怨未解,现在又添了新仇。 很明显大仓这是给他表姐和表弟出头来了。 钟振军按照大仓跟表姐的感情,一看到自己,大仓指定会再次暴怒。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再次对自己进行暴打。 虽然肝颤,但是钟振军已经认命了。 打就打吧,打死更好,省下自己回家泼汽油**了。 出乎钟振军意料的是,大仓只是扭头冷冷瞥了他一眼,就又扭回头去,继续跟张所长谈话。 这就奇怪了,大仓居然没有愤怒,居然没有扑上来对他进行暴打。 这是成熟了,稳重了? 没有得到暴打的钟振军居然有些遗憾。 本来以为被暴打,也许还能赖赖大仓什么的。 只要能平了砸车那事,自己被打残也无所谓了。 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但凡有一线活路,谁也不想去死。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想到这里钟振军突然眼前一亮。 为什么不求求大仓呢? 对于大仓,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在他跟吴新丽结婚日子越过越不幸福,开始对离婚产生悔意的时候,他本能地也会想到大仓。 想当初大仓发现了自己跟吴新丽的私情,那可是费劲了心机,妄图挽救表姐的婚姻。 从一开始的言语威胁,到后来对吴光荣的挑拨离间,大仓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想让表姐受伤害。 现在回想起来,钟振军居然一点都不恨大仓。 反而觉得,当初大仓的手段还是不够狠辣。 如果再狠一点,把自己彻底震住,让自己离不成婚,那么自己现在还是笼罩在魏红的“旺夫运”当中。 还有就是自己刚刚离婚那会儿,镇上领导要把自己调到供电所去。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那时候的供电所是清水衙门,跟放映队的待遇可谓是天壤之别。 调到供电所,几乎相当于发配。 也是大仓出面跟郑镇长说情,这才把自己留了下来。 可是现在想想,如果当初大仓不要大发善心,任由把自己发配。 那么自己早已经是供电所的职工了。 甚至现在能调到电力局都说不定。 风水轮流转,今非昔比啊! 当年无比辉煌的放映队现在跌落尘埃。 而当年的清水衙门供电所,现在已经成了电老虎,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好单位。 每当想到这事,钟振军也是肠子变绿。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怪只怪,大仓太善良。 既然他那么善良,钟振军决定求一求大仓,看看事情能不能有转机? 于是他转过身来,猛然跪倒在大仓的脚下,并且抱住了大仓的腿,声泪俱下: “大仓,求求你大仓,帮帮我吧! 我们真的赔不起啊! 真的拿不出钱来了! 要是一定让我们赔,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到时候我们死了,你表姐也拿不到赔偿。 求求你跟魏红说说,放过我们吧! 这辈子我对不起她,下辈子做牛做马我报答你们……”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大仓赶紧把他拖起来。 大男人的,动不动给人下跪! 自己受他跪,心里真是别扭。 “你别求我,这事跟我一点关系没有,求我没用。” “可是,魏红她听你的,你去替我求求情啊!” “我去求情?让俺姐姐自己承担损失?我能干那样的事吗?关键砸车这事不是小数目!” “想想办法吧大仓,真是赔不起,再逼只能全家去死了啊——” 钟振军这是真的到了伤心处,眼泪哗哗的,挣扎着还要给大仓跪下。 却被大仓死死拽住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别动不动下跪,你稍等等,我过去问问俺姐姐。” “好好好,谢谢大仓谢谢谢谢……”钟振军一看大仓同意协调,喜出望外,连连躬身点头。 大仓到另一间办公室去了,张所长瞥一眼钟振军,也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大仓出来,为难地摇摇头: “这事没法协调。 因为这事的起因还没调查清楚。 到底是谁的过错在先,你的证词和俺姐姐的证词不一致。 或者说,完全相反。 你的证词里面,俺姐姐是过错方。 可俺姐姐不承认,她说是你先叫的她,然后去拉她的手,还想抱她,围着车追她。 因为当时发生这事的时候只有你们俩人,没有第三个人作证。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至于魏东媳妇作证说后来看到你围着车追俺姐姐,因为她是直接关系人,所以她的证词派出所不采纳。 不能确定谁的过错在先,也不能定案。 派出所会对事件的真相持续进行调查。 如果能找到目击者,证明俺姐姐有过错在先,也会追究她的责任。 至于砸车嘛,跟谁的过错在先没有直接关系,你们该赔还得先赔。” 钟振军急道:“反正就是俺俩人说了几句话,这事谁对谁错那么重要吗?” “重要!”大仓说道,“如果有足够的证据能让派出所结案。 比方说确实证明俺姐姐有错在先,但你作为当事人可以明确表示谅解或不谅解,派出所都能做出相应措施。 假设确实证明你有过错在先,俺姐姐也可以对你表示谅解,这事也就过去了。 至于桑塔纳被砸了,俺姐姐会不会谅解,还要不要你赔,这个也是可以商量的。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毕竟事件有了结论,俺姐姐不用担心过几天警察再去找她,要追究她过错在先的责任了嘛! 所以说现在的焦点就在谁有过错在先上,搞不清楚,谁也不敢让步。” 钟振军又是急忙道:“谁对谁错我不计较。 作为当事人现在我发话了,不管谁的过错,我都表示谅解你姐姐。 现在咱们就去找张所长,让他结案,先免去你姐姐的后顾之忧!” “那不行。”大仓摇头道: “派出所不是你家开的。 办案不是凭着你当事人怎么说就能结案的。 必须要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这样才能切实保护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 “可是——”钟振军两手绞在一起搓着: “当时就是俺俩人在场,就是说了几句话的事,这就是事实啊!” “可你俩对于事实的描述,完全不同。”大仓说道: “而且是完全相反的,这就让派出所无法认定,到底谁是真的,谁又在撒谎? 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当时有没有叫俺姐姐小红?” “这个——”钟振军嘴唇嗫嚅了半天: “这个不重要吧? 我们俩毕竟是夫妻一场,你也知道,我叫她小红叫习惯了。 即使离了婚,有可能顺嘴就叫出来了。 这个也不犯法啊!” “对,只要不叫老婆——其实就是叫声老婆,也不犯法。”大仓说道: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你看,这就是事实。 如果你们俩的证词能对起来了,真正的事实就出来了。 现在俺姐姐在那里边最生气的,就是你没说实话。 不但没说实话,还把过错都推到她身上。 其实不管是谁的过错在先,你俩光天化日在那么宽敞的巷子里,还能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本来没什么大事嘛! 何必这么遮遮掩掩好像发生了杀人案一样,弄得事实都混淆了。 让派出都无所适从,不能结案!” “哦——”钟振军若有所思点点头,“你姐姐就是生气我不说实话? 要是我说实话的话,她会不会原谅我?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车还要不要我们赔?” “这个我不知道。”大仓摇摇头,“得问俺姐姐。” “那你去问问她啊!”钟振军赶紧抱拳做恳求状,“大仓你好人当到底,再去问问你姐姐。 只要她肯原谅我,只要不用赔车。 让我怎么说都行。” 大仓摇摇头:“这不是逼着你作伪证吗,俺姐姐不是这意思。 她的就是想让你说实话,还原事实真相。” “说实话,我实话实说,一句假话都不带说的,你快去问问她!” 钟振军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直接伸手去推大仓。 大仓又进去了。 一会儿出来,对钟振军道:“俺姐姐说了,她当时没看到你,是你先招呼她的。 你俩站在一块儿也没说几句话。 很快魏东媳妇就来了。 她希望你从头到尾把你俩的对话,动作,一字不落地说清楚。 反正她是实话实说,一句假话都没有。 你现在重新再去给警察做个笔录。 不强求你一字不差,但是要求每句话怎么说的,彼此都做了什么动作,这个必须要符合起来。 不允许有一丝藏着掖着有水分。 只要你的证词跟她的证词全部对起来了,她就不用你赔车。 而且她也会跟警察表示谅解你。 不追究你的责任。 如果里面有水分,你撒一句谎,就让你赔桑塔纳损失的百分之十。 撒两句,赔百分之二十,以此类推。 你愿意吗?” 533 被赖着了 “愿意愿意,我完全愿意!”钟振军高兴得都要跳起来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我现在就去找张所长重新做出陈述。 当时我跟你姐姐拢共没说几句话,我保证描述得一字不差。 ——大仓,你姐姐真是这么说的吗? 不会你们姐弟俩在骗我吧?” “不相信是吧?”大仓说着,把张所长叫了出来: “刚才我跟姐姐商量的时候,张所长也在场。 我姐姐作为当事人已经明确向张所长表示,只要你的证词跟她的证词完全对起来。 她就不用你赔车,也可以在警察面前对你表示谅解。 你和她之间的事儿,就算过去了。 张所长,俺姐姐是这么说的吧?”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对,”张所长点点头,“魏红就是这么说的,我证明。” “那好!”钟振军这回完全放心了: “张所长,我承认刚才我的话有虚假的成分。 现在我要求对事情的发生重新做出描述。” 张所长瞥他一眼:“跟我进来。” 于是,又给钟振军重新做了一份笔录。 这回钟振军再也不会颠倒黑白,再也不会对魏红反咬一口了。 从自己在大门口看到魏红,叫她一声“小红”开始说起。 表示自己看到前妻,动了情,跑过去就抓住她的手,摇晃她的肩膀,还想要抱抱她…… 当时俩人的动作,每个人说了什么,一字不落地跟警察说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做完笔录,张所长把魏红和魏东、高燕玲等人都叫了过来。 当着钟振军的面儿,把两份证词做了比对。 这回,再也不是刚才那种截然相反的两种说法。 而是两份证词高度一致。 也就是说,魏红一开始的证词,全是实话,一句假话都没有。 而钟振军一开始就是颠倒黑白,撒谎了。 这两份证词,才是事实的真相。 事实的真相有了,警察就可以结案了。 钟振军十分忐忑。 其实当两份证词高度一致,事实的真相摆在警察的面前的那一刻,他突然又后悔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自己跟魏红早已离婚,但是自己还跑上去试图抱她,警察会不会认定这是耍流氓? 而且由此认定自己有过错在先,并且吴新丽纠集好多人去砸魏东的大门,还把桑塔纳砸了。 这是造成了严重的后果。 那么自己跟吴新丽的罪过更严重了! 他瞬间明白,自己是不是被大仓他们姐弟耍了? 但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魏红和大仓并没有耍他。 魏红当着警察的面儿,表示自己谅解了钟振军的行为。 不希望警察追究他的任何责任。 钟振军听到这话,那种瞬间的惊喜简直是无法形容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只要说了实话,魏红就可以简简单单地原谅自己。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那自己一开始何必要反咬一口,说谎话呢? 巨大的惊喜之下,他脱口问道:“那车呢,你还要不要我赔车?” “不用你赔。”魏红淡淡地说,“刚才大仓不是答应你了吗,只要你说实话,车的事儿就算了。” “谢谢,谢谢谢谢……”得到这句确切答复的钟振军更加喜出望外,完全抑制不住激动心情的他,忍不住噗通一声给魏红跪了下去: “谢谢你魏红,你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忘不了。 二十万的东西我真的赔不起——” 没等他说完,魏红就一皱眉往旁边一闪,躲开他的下跪: “这算不了什么大恩大德。 不就是把玻璃砸了嘛,三千两千的我还拿得起。 不用你记着。”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呃! 啊! 钟振军跪在地上愣了。 僵了! 他的脑筋一时之间有点转不过弯儿来。 不过就是三千两千的问题,不是二十万啊? 那——谁说过是二十万来着? 他扭头看着张所长:“张所长,是不是你刚才让我回家凑二十万?” 张所长冷声道:“疯了吧你! 桑塔纳提一辆新车也不过十八万。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就是把车玻璃砸破了,怎么可能让你赔二十万? 我刚才让你陪人家车的损失,至于修车需要多少钱,一下子也没个准数,这得去汽修厂定损。 不管多少钱,你都得凑凑吧? 现在让你拿三千块钱,你能一把拿出来吗?” 呃! 对! 钟振军默默爬起来。 没错,别说三千,现在让他拿三百块,他一把也拿不出来。 家里还有多少钱,都在吴新丽手里掌握着,估计千儿八百的顶天了。 他的工资连自己花都不够,有什么事还得腆着脸跟吴新丽伸手。 吴新丽? 他这回想到他老婆了! 事情结束了,人家不再追究自己的责任,也不用赔车。 满天乌云散! 无事一身轻的感觉真好啊! 他要跟吴新丽夫妻双双把家还,好好过日子去。 虽然日子过得很紧巴,但是两口子好好干,相亲相爱的,也可以很幸福啊! “张所长,我老婆走了吗?” “吴新丽吗?”张所长冷冷地说道: “她走不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纠集大量人员,聚众闹事,严重扰乱社会治安。 而且还指使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翻墙入室,这是严重的违法犯罪行为。 她已经被拘留了。 待会儿就来车,把她押到看守所去。” 啊! 这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差点把钟振军给击倒! 他急了:“张所长,你不能拘留吴新丽啊! 她要被刑拘了,供销社就得把她开除。 我们全家现在就指着她的工资过日子。 她要被开除,我们不得喝西北风啊?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刚才魏红明明跟你们说,对我表示谅解,不追究我的责任了吗?” “对啊,谅解你了。”张所长道: “不追究你的责任,你可以走了。 但是吴新丽的行为属于严重违法,而且造成严重的恶劣影响。 这不是当事人表示谅解就能免除责任的。” 啊! 这样啊! 绝望的钟振军几乎要瘫倒在地了。 本来日子已经越过越差,很紧巴了,现在吴新丽被拘留,铁定丢工作。 那他们一家三口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他又一次不想活了。 因为他感觉自己家的未来一片黑暗,再也看不到一点希望。 只不过,他似乎有点多虑了。 吴新丽被拘留了十天。 释放以后,不出意外的,肯定要被单位开除。 同时被开除的,还有那个同事小周。 小周光天化日之下翻墙入室,也属于严重违法犯罪行为。 别看跳进去以后挨了一棍子,照样被拘留了十天。 俩人同时出来,同时被供销社开除。 小周可是还没结婚的大青年。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虽然现在的供销社今非昔比,没有一家独大时候的辉煌,毕竟还算一个正儿八经的单位。 而且小周是接了他爸爸的班儿。xinkanδんu.com 他是供销社正式在编的职工。 比起那些合同工来,这份工作的含金量相当高。 这也导致小周在择偶方面眼眶子特别高,高不成低不就的。 一来二去成了大龄青年。 不过当今社会不是以前,成了大龄青年就不好娶媳妇。 现在国家提倡晚婚晚育,而且法定婚龄也延后了。 加上计划生育很紧,即使是农村,一般也不敢不到年龄就结婚了。 而有的农村青年自由恋爱上瘾,稍微条件好一点,就打着搞对象的幌子玩女人。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光玩不结婚。 也就是说,大龄青年比以前多了。 而且但凡大龄青年,往往是条件比较好的。 尤其像小周这样供销社的正式工,青年长得也不错,条件那算是相当高了。 这导致他不但打着搞对象的幌子玩姑娘,对风韵犹存的同事也是整天虎视眈眈。 不过,现在他被开除,正式工作丢了,可就尴尬了。 没有工作,只能回村种地。 可是,他会种地吗? 因为户口的原因,他在老家也没有地啊! 那他以后怎么生活?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这一切的一切,可都是吴新丽给他造成的。 于是,吴新丽被赖着了! 534 没有心灵感应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因为,小周从此成了无业游民,以后也只能给人打个短工维持生计了。 可以说,连个农民都赶不上。 这样的条件,让他怎么去找个媳妇? 眼看着从条件很好的优质青年,一下子变成了困难户。 很可能再拖几年就变成光棍了。 小周能不麻了前爪吗? 他本来就是个老婆迷,毕生最大的爱好就是搂女人。 如果没有女人,让他怎么活啊! 所以把他害得如此之惨的吴新丽,就必须对他的下半辈子负责。 翻译过来就是,你得赔给我当老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吴新丽毫不犹豫接受了这个非分的——合理化建议。 或者说,欣然接受。 能不欣然吗,虽然她丢了工作,但是有小周相陪,双双对对被开除。 失业路上就不孤单。 现在小周赖着她了,要求她赔给自己一个女人。 吴新丽不但赔给他一个女人,还赔一赠一,除了赔上自己,还附加赠送一个上幼儿园的女儿。 当然,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托死鬼上树,把小周的正式工给弄没了,吴新丽也不会嫁给一个没有工作的男人。 小周也不会要个带着孩子,比自己大四岁的离婚女人。 现在俩人这是将就自己的条件,各取所需罢了。 小周感觉吴新丽虽然生过孩子,毕竟才三十一岁,而且颇有几分姿色,自己现下的条件,能娶到这样一个老婆也算不错了。 而吴新丽跟比自己大一岁的钟振军离了婚,居然又找了一个比自己小四岁的所谓童男子,也算玩个小鲜肉。 也算值了。 至于俩人现在都丢了工作,成了无业游民,置之死地而后生,最惨也不过去工地搬砖。 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去厂子找个临时工干干。 总比像钟振军那样守着个不死不活的鸡肋工作要强。 鸡肋既然无肉,舍不得丢弃反而对生活起了副作用。 于是毅然决然跟钟振军结婚,然后投入小周的怀抱。 本来钟振军还在家里弄了四个菜,迎接老婆出狱归来呢。 没想到吴新丽回来以后劈头盖脸第一句话就是:“找找户口簿,离婚去!” 这就像放了一颗原子弹,直接把钟振军给炸蒙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这是被拘留十天,把脑子拘得坏掉了吗? “新丽,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我没怎么,是你怎么了。”吴新丽冷声说道: “我不耽误你破镜重圆,也不耽误你的好前程。 我跟你离了,你找你的小红好好过日子去。” “……”钟振军浑身的血都凝固了。 他这才明白,吴新丽脑子没坏。 也不是跟自己开玩笑。 她是真的要跟自己离婚。 “你不用猜,我明白告诉你就行,你的证词,警察给我看了,我不傻,什么都明白。”吴新丽冷冷说道。 钟振军颓然蹲在地上,抱住了脑袋。 自己这都干了些什么啊? 他知道吴新丽挺精明的,既然看了自己对于事情始末的证词,从字里行间焉能看不出自己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自己亲热地叫着小红,还说想人家了,还要去抱人家,那么动情…… 既然那么动情,自己当初何必毅然决然,无情地抛妻弃子? 既然毅然决然不惜拆散一个好好的家庭,无情地连老婆孩子都不要了,只要跟吴新丽结婚在一起。 那么自己就不该看到魏红有钱了又想抛弃吴新丽,跟魏红再续前缘! 这一瞬间,钟振军突然发现,自己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而且他很清楚吴新丽的手段,自己根本玩不过她。 既然她提出要跟自己离婚,那么自己只能同意。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首先,是自己有过错在先。 因为自己想吃回头草,导致吴新丽被拘留十天,还丢了工作。 话说回来,即使自己没有过错,吴新丽要跟自己离婚,自己也得乖乖地听从。 如果自己坚决不离,那么以后共同生活的日子,吴新丽的花样百出的毒辣手段会让自己生不如死。 所以,一看吴新丽跟自己提出离婚,并说出理由,钟振军根本不敢说个不字。 老老实实跟吴新丽去办理了离婚手续。 因为孩子还小,必须要跟着母亲,所以女儿判给了吴新丽。 俩人现在镇上共同租住的房子,一开始就是吴新丽租下来的。 这几年俩人过的日子,基本靠着吴新丽的工资维持,家里的家电家具什么的,几乎都是吴新丽添置的。 也就没钟振军什么份。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一句话,一纸离婚书,就让钟振军净身出户了。 钟振军收拾收拾他自己的用品,前脚从这个家离开,小周后脚抱着他在供销社宿舍的衣物就进驻了这个家。 当晚就堂而皇之成了这个家的顶梁“一柱”。 钟振军作为正式的工作人员,连着离了两次婚。 按说这是他个人履历上的一大污点。 要是放在那些还在要求进步的工作人员身上,对他今后的职务升迁可是一个很大的障碍。 不过这个污点放在钟振军身上,实在是很无所谓了。 反正他这个半死不活的工作,干着还不如不干。 人家在家种地的,都比他整天上班却不见发工资来得实惠。 可他之所以还死抱着这个工作不放,就是因为舍不得这个“正式工”身份。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总盼望着国家政策哪一天有所改变,给他们这部分广大的电影放映员改善待遇。 所以即使工资越来越少,他们放映队好几个人依然每天到队里上班。 来了也没什么事,就是喝热开水(大概茶钱也拿不出了),看看报纸,整理整理胶片什么的。 下了班钟振军就骑着他那辆破自行车,颠哒颠哒回自己的村里的家。 曾经的辉煌,就像一场过眼云烟。 曾经的幸福的家庭,早已冰消瓦解。 他忙忙碌碌这些年,惊心动魄地经营了两段婚姻,前后生了三个孩子。 到现在只剩孤身一人。 好在魏红来到他家这些年对婆婆的悉心照料,条件好了以后给婆婆求医问药。 婆婆能够下地干活,至少还能做饭,钟振军下班以后也能吃点热乎的。 虽然看他一天天形单影只的也很可怜,可是家里人对他实在提不起太多的同情心。 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吗! 就在他幻想着跟魏红破镜重圆,跟她过上好日子,然后居然动手想去抱她的前几天,魏红又带着俩孩子来看过爷爷奶奶。 还给两位老人带来好些礼物。 这些礼物,有好多都是钟振军见都没见过的。 但是他能从包装上看得出,这些都是沪海特产。 一看就不便宜。 大约估计一下,就魏红带来这些礼物的价值,放在他跟吴新丽没结婚前,这得耗费他们居家过日子好几个月的花销。 就是来看看前公公和前婆婆,随随便便一出手就花这么多钱。 这让钟振军对于魏红的财富,有了一种高山仰止的猜想。 而且看着这些来自全国最大城市的特产,让钟振军想到了自己小时候。 小时候家里穷,很少见到来自大城市的东西。 偶尔有的人家有一门在外地的亲戚,回来探亲的时候,带来的每一件东西,在农村人看来都是那么高档,那么贵重。 那时候的钟振军,不但家里穷,而且家里也没有一门子在外地大城市的亲戚。 他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自家也有一门在大城市的亲戚。 等亲戚回来探亲的时候,也会带很多高档的,贵重的东西回来。 到现在为止,钟振军发现,自己终于梦想成真了。 自己也有了回来探亲的人,带着全国最大城市的贵重特产。 只是,这个真是的梦,对钟振军来说实在是太苦涩了。 只要一看到这些东西,他都会强烈地思念着魏红。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想念自己已经在全国最大城市上学的孩子。 他有时候靡靡地想,这娘仨会不会跟自己有心灵感应? 在他“凄风冷雨伴天明,梦里思君泪湿枕”的时候,娘仨是不是也正在苦苦地思念着自己? 不过,这大概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在他梦里思君泪湿枕的时候,魏红和她的俩孩子正沉浸在喜气洋洋的热闹气氛当中。 因为二仓的婚期马上就要到了。 91年元旦,是二仓和顾云丽喜结良缘的大喜之日。 在元旦来临之前的好几天,村里的大厨就已经在大仓家的院子里支起了厨房。 当然,正式招待来看喜的亲朋好友,得从30号开始。 现在先支起厨房,小打小闹地炒菜,是招待正在到位的亲戚们。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好多在外地的亲戚,早早地就来报到,坐在大仓家的炕头上喝酒捞肉地接受招待了。 而且随着婚期一天天临近,这些来家里住下的亲戚就一天天增多。 在关东的大姑梁秀珍好几年没回来了,这次正好趁着二仓结婚,她也赶回来了。 535 大姑的心思 大姑来得比较早,提前七八天就到了。 回来以后那是到处吃请。 当然,第一顿饭是在父母的炕上,跟老父亲和老母亲一起吃的。 第二顿饭,顺次就是到自己的大弟弟家,由大弟媳妇大仓娘热情招待一顿。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在她接受大仓娘招待的同时,大仓的二姑梁秀莲和小姑梁秀香也赶回娘家来了,正好都到大仓家吃饭。 还没开始喝二仓喜酒的,姐妹仨先在大仓家吃顿团圆饭。 姐妹三人好多年没聚齐了。 吃过饭二姑非得拉着大姐去自己家住下,等过几天二仓结婚的时候姐妹俩再一块儿来。 可是现在大姑没时间去二妹家啊。 她得先去县城,看看二弟秉义。 当然,她作为家里最大的老大姐,来了以后应该就坐在爹娘的炕头上,等着别的兄弟姐妹来看自己。 但是大姑主要是想去看看秉义的轮胎门市。 她已经抽空去参观过了老三秉礼的鸡场。 由衷感叹,老三真是干大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秉礼现在不仅仅是养鸡,而是早已经实现了自己孵化。 不但不再从外贸冷藏厂的鸡场进鸡苗,而且他还给周边村庄的鸡场提供鸡苗。 也签订回收合同。 因为秉礼还在米山子下边建了冷库,自己加工肉鸡。 原来县城外贸冷藏厂的业务,他都能干。 在本县的养殖行业,虽然还算不上第一,但是包括那几个养兔子的算上,他的养殖产业能在县里排前三。 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企业家了。 在县电视台也是经常露脸的人物。 看到老三干得这么好,大发其财,大姐真是既欣慰,又羡慕。 当然,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秉礼能干到这种程度,也不是一年两年就能达到的。 他也是这些年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 这里面既有努力的成分,也有能力的成分,也有机遇的成分。 别人想学是学不来的。 大姑羡慕,但是知道这个自己家羡慕不来。 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大姑趁着这次二仓结婚回来,她要观察一下老家的经济形势。 一句话,她有意想迁回老家来。 以前的时候,关里的人因为饥荒,战乱,实在没有活路了,就去闯关东。 之所以要去关东,首先是因为关东的土地肥沃,而且以前的关东相比起关内,地广人稀。 你去了关东,哪怕找块荒地开荒,撒上点种子,也能种出庄稼喂饱自己。 也就是说,关里的人闯关东的首要原因,就是看上关东地广人稀,土地肥沃。 到了那里总能有一块地种,填饱肚子。 胜利前闯关东,到了胜利后,依然有大批的关里人闯关东。 那时候不单单是看中了关东富饶肥沃的土地,还看中了关东发达的工业基础。 一句话,关东的经济条件,比关内好。 到了那里会有更多的挣钱机会。 可是这几年,形势正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以前关东的重工业多,但是这几年,好多重工业都不大景气。 转型也不是很成功。 种地方面,跟关里比,也没有以前那么明显的优势。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记得以前有的关里人说过一句笑话:“关东遍地都是钱,咱们只要扛个耙子去满地划拉就行了。” 虽然这话很夸张,但也反应了以前关里跟关东的经济差距。 但是这几年,经济差距渐渐拉平。 而且关里渐渐还有超越关东的迹象。 这种情况之下,闯关东现象几乎绝迹。 除非那些犯了事的或者有什么问题的人,才跑去关东避难。 关里的人不再闯关东了,渐渐开始有原籍关里的关东人,又开始回迁。 大姑就是看到以前自己的老乡,有的已经回了老家,她也开始有了这样的心思。 想回来的原因,首先就是她家的经济情况,这些年不大好。 以前的时候很好,大姑父在林场上班,工资挺高。新刊书小说网 后来林场建了一个胶合板厂,大姑父在厂里当技术员。 再以后,大姑父就从林场辞职,从亲戚朋友那里借了不少钱,也去贷了款。 自己办了一个胶合板厂。 一开始干得挺好,也挺挣钱。 可是后来因为出了几次事故,包括厂里有工人触电,还有锅炉爆炸什么的。 胶合板厂赔了。 厂子黄了以后,大姑父父子几个又改行干了餐饮。 反正这几年干了好几个行业,都没挣到钱。 反而欠下一屁股债。 日子不好过了,就想各种出路。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大姑想到的就是全家迁回自己的老家去。 因为她见有的老乡回了老家,书信往来之中得知,老乡回去之后干得挺好。 而且她也从娘家人那里知道,老家这几年经济越来越好。 首先是整体发展,比关东强了。 尤其是自己家的兄弟姐妹,都发展得不错。 据说大仓搞运输,自己都开上轿车了。 老二秉义虽然还是干皮匠,但不再给人修鞋,而是给汽车修鞋。 在县城开了一个轮胎门市,生意实在是太红火了。 现在全家都搬到县城去住了。 老三秉礼办了养鸡场,建了冷库,有好几百人在他手底下干活呢。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三妹秀香现在干着机械厂,生意也是干得很大。 这让大姑更是坚定了回老家的决心。 所以她这次趁着二仓结婚回来,主要就是探路。 看看老家的经济情况,考察一下现在有什么好的项目。 只要有适合自己男人和孩子干的项目,她可以先期在这里跟相关的人谈谈,打个前站。 这边差不多做好准备以后,全家就准备往关里搬。 大姑盘算的,就是想看看秉义的轮胎门市,有没有可复制性。 因为自己男人跟孩子干技术活挺在行。 据说修轮胎的技术也不复杂。 如果自己家搬回来开一个轮胎门市的话,技术的问题让秉义教教就行了。 至于说开门市的资金嘛——这个还没想好。 看过老三秉礼的鸡场和冷库,大姑彻底打消跟老三学养鸡的念头。 只依然专心地想去秉礼的门市参观学习一下。 所以二妹无论如何拉着大姐去自己家住两天,大姐那是无论如何不去。 她心里有心事。 这是有任务在身的。 至于姐妹有拉不完的话,等过两天二仓结婚,那时候姐妹们一个炕上躺下,整夜不睡,拉呱到天明都行。 让二妹先回去,大姑坐着三妹的车,到县城来了。 大姐来看看二弟。 秉义已经接到电话,知道大姐回来了,正想安排安排,先回家见大姐一面呢。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没想到大姐反而来看自己来了。 当然是全家热情招待。 大姐来到以后短暂喝了几碗茶,就前前后后开始参观秉义的轮胎门市。 现在秉义门市上,除了建刚,另外还雇了三个小徒弟。 建刚的表弟已经不干了。 本来修轮胎这活就没什么技术含量,跟着干三天就什么都会了。 表弟跟着干了好几年,不但所有技术,所有业务都会了。 而且连好多司机都变成了熟人。 他一开始的时候,想自己出去开个轮胎门市。 从姨夫这里离开之后,他先在县城里找房子。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可是找来找去,总是很难找到合适的。 不是门前没地方停车,就是左邻右舍都是饭店、包子铺一类的,邻居都很难相处的样子。 再就是交通不大好,过不来车。 门头不好找,资金也凑不齐。 因为拿过一条大轮胎就得上千,要是所有品类都进了,没几万块钱干不起来。 可是他家凑不出几万块钱。 想跟姨夫借吧,不在他那里干了,也不好意思开口。 一来二去,自己开门市的打算也就打消了。 只能去厂子里找个临时工干着,干干净净的,也好娶媳妇。 536 秉义很仁义 外甥一开始不干了的时候,梁秉义肯定有些不高兴。 毕竟外甥干轮胎也算老手,手脚麻利,再者说这是自己人,用着也放心。 这要一走,对轮胎门市是个很大的损失。 而且,梁秉义也看出来了,外甥是想出去自立门户。 这对他也是个很大的威胁。 本来就是巴掌大的县城,多一家轮胎门市,就相当于一碗粥里面多了一把汤匙。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关键外甥在这里干了好几年,跟所有客户都很熟。 如果他出去自立门户,拉走的可都是他姨夫的客户。 这让梁秉义也是很不舒服。 可不舒服又能怎样? 别说是外甥,就是你自己亲生的儿子,他不想跟你干了,你也不可能把他绑在门市上。 外甥离开之后的那些日子,梁秉义一直很忐忑。 不得不承认,他就是希望外甥干不成。 退一步想,即使外甥自己支摊子开始干了,也要离自己的门市越远越好。 让他跑到城外的国道边上去干才好呢,那样的话专门针对过路的外地车辆,就不会跟他姨夫争客户了。 过了些日子,终于有外甥的消息传来,他没有开轮胎门市,而是找了个厂子当临时工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梁秉义终于松了一口气。 同时想想外甥跟着自己这些年,那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因为刚来那会儿底子薄,即使生意已经很好,活儿很忙,有时候爷仨根本就忙不过来,但是梁秉义仍然舍不得多雇人。 往往就是爷仨忙得团团转,有时候忙到半夜还没来得及吃晚饭。 尤其是门市上只有爷仨,其他家属还没来的时候,三个大老爷们又要干活,还得自己做饭。 那可是相当辛苦。 对于秉义爷俩来说,再苦再累也无怨无悔,或者说越是累,他们越高兴。 因为越累,说明活儿多,挣钱也就多啊! 挣到的钱可都是自家的。 可对于外甥来说,挣再多的钱,那都是姨夫和建东的,他只是拿工资而已。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也许活多,姨夫和建东挣钱多了,到时候会多给外甥一点。 可毕竟那些钱都是有数的,远远不是老板那样财源滚滚的收入。 也就是说,到这时候,梁秉义回想外甥那几年给自己立下的汗马功劳,感觉到自己有些亏欠外甥了。 跟自己苦累了好几年,就是挣到一点死工资,到头还得去工厂当临时工。 而自己和建东爷俩,因为有外甥这个得力干将的辅佐,终于把生意干了起来,在县城站住脚。 两相比较,自己爷俩是沾了外甥的便宜,而外甥出力很多,但是得到的太少。 这让梁秉义很是不安。 于是他跑去连襟家一趟,在连襟家吃了一顿饭。 跟连襟说,外甥要盖房子娶媳妇的时候,盖房子的一切费用,自己出了。 另外,全套家具,还有电视、录音机什么的,他也包了。 这个承诺,让连襟一家相当感动。 秉义这个承诺太及时了。 因为连襟家日子过得一般,要给儿子盖新房,娶媳妇,还有彩礼什么的,肯定要欠债。 现在秉义把一切都包了,真是帮了大忙。 秉义如此仁义,高风亮节,连襟跟姨子也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肯定要客气推辞一番。 但是秉义言出必行,根本不是玩虚的,当场跟连襟敲定,这事就不改了。 当初爷仨一块儿创业,外甥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自己出钱给外甥盖屋娶媳妇,相当于以前挣到钱的分成。 当场先拍下三千块钱,让连襟马上给外甥盖新房。 过一阵子外甥果然在厂里搞了对象,也是临时工,是他们邻村的。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很快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在结婚之前,秉义从县城买的全套结婚家具,还有现在流行的家电,都给送到老家。 因为有秉义的帮衬,连襟给儿子盖屋娶媳妇,居然一分钱的饥荒没拉下。 这事在连襟那村,传为美谈。 今天大姐到了秉义的轮胎门市,看到门市上车来人往,生意相当红火。 秉义两口子陪着大姐说话,秉义根本就坐不住,不是这个司机叫他,就是那个司机的老板找他有事。 大姐正好趁机不愿意在后边屋里坐着,要求到前边来。 她其实就是要更近距离地观察秉义的生意。 前边屋里,虽然也有沙发茶几子,但是乱哄哄的。 来修轮胎的司机把车一放,跟干活的说明白自己的车要怎么弄,就到屋里沙发上坐着休息,喝茶聊天。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大姐看着门市上忙忙碌碌干活的情景,还有秉义不时跟人算账的情景。 来修轮胎的,有的仅仅就是轮胎破了补一补,有的则是需要换内胎,有的直接内外胎一块儿换。 那些换了轮胎的,往往结账的时候要给秉义一大把钱。 秉义结完账,就把钱放在带锁的抽屉里。 到傍中午的时候,秉义把好大一摞钱给了建东媳妇,让她去银行存了。 看得出,秉义有存钱的好习惯,门市上不放太多现金。 这生意,那简直是太红火,太发财了。 简直把大姐给羡慕坏了。 她由衷地说:“老二,当初咱爹写信给我说,想让你去学皮匠,我还不同意。新刊书小说网 感觉皮匠算不得什么好手艺,我还回信给咱爹说,学皮匠不如学木匠。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幸亏当初咱爹没听我的。 你看干皮匠多好啊,真发财啊。 卖一条轮胎挣很多钱吧? 我看别说给人修轮胎,就是给人充气就很挣钱。 机器哒哒哒哒一响,这就一块钱到手了,真简单!” 秉义两口子肯定要谦虚一番啦。 二弟媳妇说道:“大姐,干门市挣钱是挣钱,不过也不是那么容易。 你看看那些大轮胎,这都是力气活儿。 还有来修胎的那些司机,什么样的都有。 有时候也是跟修胎的司机生气。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嗨,就是开个门市而已,论挣钱,跟他三叔那鸡场和冷库可是没法比。 还是他三叔挣钱多啊!” “不不不,你们这个门市就挺好!”大姐说道: “干门市跟开厂子不一样,挣一分到手一分,这钱挣得踏实。 开厂子大红大黑,干得顺的时候挣钱多,要是不顺还得往里赔。 还是开门市好,飞不高跌不着。” 大姐这样说,其实就是鉴于她们家也开过厂子,不但没挣着钱,倒是挣了一屁股饥荒。 到现在还有好多外债呢。 在她看来,开一个不大不小的门市,那是最稳当的。 尤其像秉义这样的轮胎门市,虽然活儿有点累,但是生意好,挣钱稳当,实在是太适合她家干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当然,对于她们家因为开厂子欠一屁股饥荒那事,大姐肯定不会让娘家人知道。 说出来很丢脸的。 在他们聊天的时候,又有几个司机来修胎。 其中一个司机就是外甥那村的。 以前就经常来。 放下车交待好自己的轮胎应该怎么弄,他就到屋里来喝茶了。 然后自然是跟梁老板谈起以前外甥在这里干的时候的往事。 那个司机感慨说:“老梁,我们村的人都说,像你这么好的姨夫,不多见。 外甥跟着你干,反正你发工资,又不欠他什么。 后来外甥不干了,你连外甥的盖房子、娶媳妇都给包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全是你出的钱。 这在我们村可是传遍了。 你算是名人了!” 梁老板被人夸奖,当然也是很有成就感啦。 只不过嘴里还得谦虚几句,表示外甥跟着自己干了好几年,立下了汗马功劳,不能只给他工资就算了。 自己给外甥盖房子娶媳妇,是应该的。 大姐在旁边听着他们对话,那可是由衷钦佩自己的二弟。 做人做事真是太敞亮了。 同时也很羡慕二弟的外甥,跟着姨夫干了几年,不但拿着工资,末后不干了,姨夫连他的新房和娶媳妇费用都包了。 实在是太值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这让大姐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更新的创意。 那就是她在想,不管自己家最终能不能搬回来,可以先让自己的小儿子回来。 就跟在他二舅的轮胎门市上干着。 首先,也算有个地方干活,能挣工资。 而且,还能跟着二舅学技术。 干上一段时间,开轮胎门市这个活,小儿子也就学会了。 到时候不管是全家搬回来,在老家这边开轮胎门市,还是不搬回来,那就在关东找个地方开轮胎门市。 一句话,先把技术学会。 万一他这么仁义的二舅,因为大姐家外甥在门市上干得好,到时候也能帮着出一部分钱,让外甥把轮胎门市开起来呢! 537 又来一个外甥 主意打定,吃过晚饭之后,大姐就把自己的想法跟二弟说了。 “老二啊,你小外甥高中毕业以后也没事干,我想让他回来,跟着你干。 你觉得怎么样?” 秉义一听,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稍一犹豫道: “大姐,可以倒是可以,只是,从关东回来干活,会不会离家有点远? 再说,你也看到了,修轮胎这活儿,虽然不像修发动机那样抹一身油,但也很脏。 而且也算是重体力活。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也许你想让他干,小外甥不想干呢!” “他能干!”大姐说道: “别看他才十九,个子很高了,比建东还高。 有的是劲儿,他才不怕干体力活呢。 再说这是回来跟着他亲舅干,远不远的回来我也放心。 跟你说实话吧,我主要就是想让他跟你学学修轮胎的技术。 到时候就是回去,搁俺那嘎达找地方开个轮胎门市。” 哦,秉义这才知道大姐的真正用意。 原来大姐是想让外甥回来跟自己学学怎么修轮胎,到时候也想在关东开一个轮胎门市啊。 那这个忙他得帮。 而且外甥回来帮着自己干活,顺便就把技术学会了,一举两得。 自己门市上也能再次多一个可靠的自己人。 正好现在门市上这三个学徒当中,有一个特别笨,干活很慢。 秉义正准备要辞退他呢。 外甥要是回来,可以填补这个空缺。 以前的时候,本来爷仨在门市上就忙不过来,外甥不干了,那就完全没法干了。 只好从县城周边的村里找学徒的。 前前后后找了几个以后,秉义有了新的发现。 那就是别看这些孩子都是农村的,但因为他们属于城郊的人。 相较于偏远的穷苦村庄,这些城郊的村子经济条件相对较好。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也就是说,生活条件好一些,城郊的孩子在吃苦耐劳方面就差一些。 所以干不几天就受不了苦累,就走了。 后来秉义就不在城郊找学徒,而是跑到本县的西南山区去找学徒。 果然,那些山区的孩子家里条件差,从小吃苦惯了。 来到门市以后跟着修轮胎,虽然有点脏,有点累,他们根本就不觉得苦。 而且在门市上跟着吃,吃得比原来在家吃得还好。 不管怎么说,他们这也是到城里来干活了。 挺满足的。 也就稳定的在轮胎门市干下去了。 这些雇工名义上是学徒,其实就是跟着干活的。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修轮胎没什么技术含量,所以来跟着干三五天,基本就能上手,很快就能独挡一面。 学徒工每人每月一百块钱,管吃管住。 从山区找来的这三个学徒,没有一个干不住想走的。 倒是秉义嫌其中一个太笨,准备要把他发回原籍去了。 只是没想到这么巧,大姐这次赶回来参加二仓的婚礼,看上修轮胎这个活儿了。 要求让小外甥回来跟着干。 而且听大姐说,小外甥高高的个子,有的是劲儿,不怕干体力活。 秉义很高兴。 于是满口答应。 “大姐,你回去以后问问小外甥。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只要他不怕这个活儿有点脏,有点累,就让他来吧。 他二舅没意见。” 大姐一看二弟痛痛快快答应了,也是很高兴。 感觉自己这趟回来收获很大,首先就是解决了小儿子这个老大难问题。 小儿子高中没上完就辍学了。 辍学后什么都不干,整天跟一些林场子弟偷鸡摸狗的瞎混。 不是聚众喝酒,就是聚众斗殴,这几年没少被派出所逮了去。 现在让他回来跟二舅学修轮胎,这是个正经职业。 而且有他二舅看着,在老家这边他也没有熟人去拉帮结伙了。 那些坏毛病也就改了罢?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要知道回来考察行业是大姐的主要目的,所以她来到秉义这里,连着住了好几天。 直到30号那天,小妹秀香要去娘家帮着干活,问大姐要不要跟着一块儿走。 大姐这才坐着秀香的车回了梁家河。 从今天开始,二仓的婚事就算正式开始招待客人了。 此前好几天,厨房了每天也就做个三桌两桌,招待那些提前来到大仓家住下的亲戚。 这些亲戚主要是女眷,比方说大仓的老姑啦,姨奶啦什么的,离得比较远,提前几天就来了。 因为来住下的亲戚多,还有早几天就来帮着干活的,也要管饭。 所以每一餐都有好几桌吃饭的,这些饭菜都是由院里支起的厨房大师傅做出来。 到了30号,那些需要来看喜的亲戚朋友,算是正式启动。 厨房的大师傅也由前几天的两名,增加到三名,外加好多在厨房洗碗摘菜等打杂的。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吃过早饭不久,那些看喜的亲朋就开始陆续上门了。 家里开始变得更加热闹起来。 姓梁的这边的亲支近派,男女老少好多人都正式发动起来,到大仓家这边帮着干活,招呼客人。 这样的正式招待客人,要连着三天。 30号一天,31号再招待一天,到元旦结婚那天,来看喜的亲朋就不多了。 主要是招待送亲的那边客人,另外还有一小部分看喜的亲朋。 就是说一定要等到结婚那天来看喜的亲朋,基本上就是最重要的亲戚关系。 既是来看喜,还肩负着参与结婚、过门等仪式时候的见证者的使命。 至于那些只是来随礼,喝顿喜酒就可以回去的亲朋关系,那就是在30号和31号这两天,哪天来都行。 比方说,老歪的大哥潘启明和二哥潘启亮,就属于只要到场随礼,喝完喜酒就可以回去的一类。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兄弟俩是31号那天来的。 虽然兄弟之间的关系这些年一直不怎么样,但是农村习俗,叫“公事公办”。 就是不管是红白喜事,在这些大是大非的场合,众目睽睽,就必须抛下个人恩怨。 每个人做事都要符合自己身份,属于自己责任分内的事必须要做到位,即使以前有恩怨,在这种时候也不能表现出来。 比方说,潘启明和潘启亮兄弟不和,在村里住得虽然不远,但是平时几乎不来往。 但是老三的继子要结婚,这就到了公事公办的时候了。 首先,兄弟俩必须要讨论一下,随礼钱的数额是多少? 这个是很有讲究的。 随礼的数额,必须要符合身份。 什么样的亲戚,拿多少钱,这在当地是有一定标准的。 还有就是不管你们有兄弟几个,礼钱的数额必须要一样多。 要是各自为战,有的多,有的少,这会显得兄弟不和,而且拿的少的那个,会被人笑话半辈子。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兄弟俩必须要表面上看起来很和谐的样子,结伴来看喜。 要是老大昨天来的,老二今天来,那可就让梁家河的人看了泼天大笑话。 你们姓潘的兄弟不和,就会一下子让梁家河的人知道了。 所以,31号这天,兄弟俩“和和睦睦”地结伴来梁家河看喜来了。 不管哪里的亲戚,到了这里,必须是先到大仓家来报到。 到了以后会让到家里喝点茶,然后再由帮忙的人领着去左邻右舍家里坐大席。 这时候那些左邻右舍家里,就相当于喜宴当中的雅间。 二仓的喜事属于大操大办,每天都能招待一二十桌,大仓家附近的左邻右舍,全被发动起来,当了雅间。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因为来的亲戚比较多,大仓家大门口的过道里,也是摆着桌子。 负责收取礼金和记账。 兄弟俩到了这里一看,发现大仓家人缘还真是好,本村的村长都在桌子后边坐着,负责记账和安排客人。 俩人正在桌子前随礼的时候,大仓从里边走了出来。 538 没有道理的道理 大仓一看大伯和二伯来了,肯定要热情地上前打招呼。 其实对于任何一位来看喜的亲朋,大仓都是用这种喜出望外的热情来招待。 二伯一看大仓,也顾不得随礼了,赶紧转身要跟大仓攀谈几句。 却被大哥给拽住了:“你先拿上钱,让人记着你再拉呱。” 二伯一听也对,赶紧掏出二十块钱递给桌子上收钱的:“潘启亮,二十。” 收钱的接过钱,记账的秉海村长在账本上记下潘启亮的名字和钱数。 潘启亮这才往后一退,转过身来热情地跟大仓攀谈。 以前的时候,就是老歪刚坐山招夫来到梁家河的前些年,跟两个哥哥走得不是很近乎。 尤其是大哥和大嫂,完全看不起这个坐山招夫出去的三瘸子。 逢年过节的时候大仓娘在男人这边从来没缺了礼数。 但是大哥和大嫂反应相当冷淡。 二哥和二嫂相对还算热情一点,但从内心里,总是对老三这边有些轻视。 毕竟老三身有残疾,逼不得已招赘出去,他自己的身份在梁家河属于下等人,他老家的人也觉得掉份儿。 至于大仓娘,也不过是个寡妇,带着嗷嗷待哺五个孩子,确实也没有值得别人高看一眼的资格。 二哥和二嫂对老三这一家以礼相待,已经算是很善良了。 只不过到了后来,老三的继子一个个长起来了,尤其老大,感觉很有出息的样子。 就在潘家兄弟的母亲摔断腿,正好赶上做寿的那次寿宴上,老大和老二亲眼看到很多大干部都来参加母亲的寿宴。 这可都是冲着大仓的面子来的。 这让老大和老二对大仓家都高看一眼。 而二哥和二嫂本来跟老三一家关系就挺好,这样一来就更好了。 老大两口子摄于三瘸子继子的人脉厉害,那一段时间跟老三一家也十分客气。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兄弟仨轮流赡养老母亲这事,也得以顺利达成一致并得到执行。 只不过,家里突然多出一个瘫坐在炕的老娘,每天要端屎端尿,热汤热水地伺候着,这让老大两口子十分不好受。 一句话,他们真的很难做到炕前进孝。 每当老母亲轮到老大家,就是老太太的受难季到了。 最享福的是在老三家——这个人人不看好的儿子,居然让老太太享受到了最幸福的晚年。 轮到老二家里,伺候得也还可以。 但是轮到老大家里,那就是恶言恶语,冷汤冷饭的待遇。 即使老太太为了保全老大的面子,尽量忍着不说,但每个人都是长着眼睛的。 每次从梁家河把老太太接出来,那都是红光满面,精神饱满。 可是等到老二再从老大家接母亲出来,明显瘦了一圈,人也萎靡不振。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一看就知道伺候得很差,甚至是受到了虐待。 这个情况后来让大仓娘知道了。 她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的。 明明老歪坐山招夫出来,其实是接替过世的梁秉仁,对秉仁兄的父母、老婆、子女负责的。 就是说,从父母兄弟同意他坐山招夫的那一天起,老歪对自己的亲生父母已经没有了赡养义务。 但是大仓娘并没有推卸掉这份责任。 依然像自己嫁给启新一样,对自己的婆婆承担起了一个儿子该有的责任。 这已经是尽到了自己义务之外的责任,已经是相当高姿态了。 并且,即使这是大仓娘份外的责任,她依然对婆婆嘘寒问暖极尽孝道。 连老歪的继子们,对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奶奶也很孝顺。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孩子们在家的时候也都是抢着给奶奶端屎端尿的。 大仓娘认为自己家做得可圈可点。 也就理直气壮。 看到大哥大嫂虐待婆婆,她当然有底气去他们要个说法。 没想到这一去,捅了马蜂窝。 大嫂不但不承认待婆婆不好,还对老三媳妇各种指责。 妯娌俩当初就吵了起来。 大仓娘一气之下,赌气剥夺了老大两口子的赡养资格。 让二哥和二嫂伺候一轮,她伺候两轮。 这个赌气对于大哥大嫂来说,那简直是求之不得。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是你不让我们伺候的,那我们就不伺候了呗。 从那以后,直到老太太去世,大哥大嫂都再没把母亲接来家一次。 老三一家跟老大一家,几乎断绝了来往。 所谓的“几乎”,是指逢年过节,大仓娘才不伺候他们呢,去看二哥二嫂,也不到大哥家了。 但是老太太去世,这事还得兄弟仨一块儿承丧。 把老太太发送出去,兄弟仨还得在左邻右舍的见证下,把丧葬费用结算一下。 就是丧葬费用一共花了多少,然后看看收了多少礼金。 如果礼金不如丧葬费用多,那么差多少,兄弟仨平均分摊,给补上。 如果礼金没花完,剩下多少,兄弟仨也是均分。 原则应该是这样的。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但是老太太这次葬礼,多了好多原先没见过的随份子的朋友。 而这些原来没来过的朋友,偏偏随份子的钱数都很多。 这些拿钱多的朋友,无一例外都是老三继子大仓的朋友。 是他们听说大仓的奶奶去世了,相互之间知道了,就赶过来随了份子。 比方说,老太太去世的时候,家里打电话到车队上通知大仓。 当时是石国良接的电话,他既然得知这个消息,肯定要去随份子。 而他去随份子,不管怎么说孙业霞和建刚,那都要随份子。 建刚随份子,富贵也要随份子。 还有孙延成、孙业富、孙业委等人。 这些人都闻风而动来随份子。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偏偏这些人都有钱,而且每个人都感觉欠着大仓很多人情,所以出手都很阔绰。 本来村里有丧事,不是很亲近的关系,一般朋友的话,拿五块钱就很好了。 那时候即使最能出钱的闺女女婿,每个女婿最多也不过拿几百块钱,已经是顶天了。 可是大仓的这些朋友,每个人都拿了五百块钱。 要知道,这个时候绝大多数人家办个丧事,收的全部礼金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五百块钱。 而办丧事的费用,也不过就是三五百块钱的事儿。 虽然现在越来越富裕,农民手里有点余钱了,条件好了。 但是一般的农户办丧事,基本还是有一定标准的。 这个标准不是官方规定出来的,而是随着经济条件的发展,各个村里自己约定俗成的。 比方说招待客人的宴席上什么是主菜,几荤几素,喝多少钱的酒,抽多少钱的烟,这些都有个约定俗成的标准。 那时候一桌酒席,基本就是一二十块钱的成本。 即使一个丧事有二三十桌,加上其他费用,也就是三五百块的成本。 可是潘家老太太的丧事上,突然来了好多有钱人,每个人一出手就是五百块。 这可把村里人给震惊到了。 尤其当时石国良他们来随份子的时候,桌子上记账和收钱的人,一听一个人出手就是五百,当时吓坏了。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当他们看到这些有钱人真金白银拿出来了,在手里反复点了,记在账上了,这才有点相信这不是做梦。 村里办丧事,什么时候见过出手如此阔绰的人啊! 其实就孙延成、石国良等人,对于下边村里随份子一般拿多少钱,他们很清楚。 只不过就是因为他们欠着大仓人情,而且知道这是大仓继父的母亲去世。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反正他们自己手里有钱,拿几百块钱出来小意思,干脆就给大仓长长脸。 要知道村里办丧事,基本上村里有头有脸的人都要过来主持。 他们多拿钱,村里那些有头有脸的人都看在眼里,给大仓长脸,也让大仓的继父更有面子。 只不过丧事结束的当晚,在村里头面人物的主持下,兄弟仨算账的时候,就出现问题了。 但凡是村里的头面人物,比方说村委一干人,还有家族里面德高望重的人,这些人都是明白人。 他们在主持兄弟仨算账的时候,就提出大仓朋友随份子这事。 老太太的丧事,全部费用算下来,花了不到五百块钱。 可是大仓那些朋友,每一个都拿了五百块钱。 这个丧事剩下的钱太多了。 村里头面人物提出来的问题就是,这些每人五百随份子的朋友,全是启新继子大仓的朋友。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也就是说,这些人随了份子,其实都是大仓的人情债。 等到这些人家里再有喜事丧亡,启明和启亮肯定不会去随份子。 但是大仓跟人家有来往,那就必须去随份子。 人家一个丧事就随份子五百,大仓再去随份子的时候,肯定不能少于五百。 也就是说,这些钱到时候都得大仓还给人家。 所以主持算账的头面人物就提出,但凡不属于老潘家这边的亲戚朋友,而纯属大仓个人的朋友。 而且是每个人拿五百的这些,都得把钱给大仓留出来。 也就是说,这些每人五百的钱,都得额外拿出来给老三启新,让启新拿回去再交给大仓。 刨去这些纯属大仓个人的朋友,剩下的份子钱汇总,然后再算总账。 主持人这样说,那些共同主持的村委一干人和族里老人,都表示认同这个说法。 老二潘启亮也表示认同,感觉这样是很合理的。 可是,唯一一个不认同的,是老大潘启明。 作为家中老大,他是具有身份权威的。 这份权威就是,在今天葬礼上收钱结束,就是农村所谓的“封丧”之后,所有收到的钱都放在一个箱子里,这个箱子,就交给老大保管。 这是家中老大的权力。 此时此刻,这个钱箱子就由老大抱着。 兄弟仨,以及村里的见证人,都在等着老大把箱子打开,大家开始分钱。 可是,潘启明抱着那个箱子,死活不撒手。 他的理由很简单,箱子里这些钱,都是给自己母亲去世的份子钱。 母亲走了,这些钱就必须由儿子们平均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所以,额外拿出那块大头给老三,他不服。 坚决不认可。 主持算账的头面人物见他有点不明事理的样子,只好耐着性子,把道理跟他再说一遍。 其实潘启明不是没听明白,而是见钱眼开。 如此巨额的一笔财富摆在面前,他岂能不动心。 对于主持人的道理,他知道是对的。 但是他绝对不能认可。 一旦认可,几千块钱就没了。 于是瞪着眼对主持人叫道:“我就问你一件事。 现在咱们算账,收的这钱是剩下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可是,如果今天算账,咱们收的钱不够费用的,还缺三百。 你说是让老三一个人补上呢,还是由我们兄弟仨一人一百补上?” 主持人毫不犹豫道:“如果收的钱不够费用的,肯定是你们兄弟仨平均分摊,给补上啊!” “对,这话是你说的。”潘启明就像抓住了对方的漏洞: “如果不够,我们兄弟仨平均分摊给补上。 反过来说,如果剩下了,是不是也应该兄弟仨平均分了?” “是啊,”主持人说,“道理上应该是这样,不管是不够,还是剩下,都应该兄弟仨均摊——” “哎!”潘启明按住主持人的胳膊,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不管是不够,还是剩下,都应该兄弟仨均摊。 那就不说别的了,看看剩下多少,兄弟仨平分就是。” 主持人一看潘启明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显的见钱眼开无理反缠,怒道: “跟你怎么说不明白了,按道理说,是应该兄弟仨平分,可是——” 潘启明再次打断他:“没有可是,咱们就按道理办事。” 主持人给气得都要背过气去了。 潘启明明显不讲理,这是要耍赖啊! 其他诸人也纷纷指责潘启明这样不对。 可是潘启明抱着钱箱子,坚决不撒手,坚决要求按道理办事。 539 来而不往非礼也 村里头面人物和族里老人虽然在这里主持,但这是村里的老规矩,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办,主持的目的就是做个见证而已。 只是见证,并没有拍板决定权。 因为这是人家的兄弟仨的家事。 到底最后应该如何处理,还是得兄弟仨拍板决定。 老大拒不执行主持人的建议,外人也没有办法。 而且目前的局势,老大坚决要求均分,老二表示认同主持人的意见,而三瘸子一直默不作声。 票数一对一,还有一票看起来要弃权的意思。 三瘸子并不是没听明白道理,也不是真想弃权。 而是他太了解自己的大哥了。 看他抱着钱箱子的模样,即使自己站在二哥一边,两票对一票,大哥也绝对不会把钱箱子交出来。 甚至他就是抱着钱箱子跳了河,也绝对不会交出来。 ——除非二弟和三弟同意平分。 可是——这些多出来的份子钱,不是老歪能说了算的。 这都是大仓的朋友们拿的。 是大仓的人情债。 以后需要大仓慢慢去还。 老歪不能替大仓做了决定啊! 事情就这样僵住了。 反正潘启明不管其他所有人都反对自己,就是坚持己见。 必须平分。 要不然坚决不交出箱子。 最后没有办法,三瘸子让村委的人带自己去村委,给大仓挂了个电话。 把今晚算账的事跟他说了,问大仓怎么办? 大仓说道:“叔,平分就是。 俺那些朋友去随份子,就是为了俺奶奶的丧事去的。 办丧事收份子钱,不都是给孝子的嘛。 你们平分就对了。” “可是大仓,这些钱都是你的人情债,以后你都得——” “叔,”大仓打断继父的话头: “道理我懂,你说的有道理。 可是平分也有道理,我觉得还是平分最合适。 不用多说了,平分就是。 还有啊,俺奶奶那么大年纪了,走了也算喜丧。 再说她这几年虽然不能下炕,可是咱们伺候她挺好。 也没受罪,咱们也不遗憾。 所以你别太难过了。 圆了三就赶紧回来吧。 好了,挂了啊!” 啪! 大仓挂了电话。 三瘸子的眼泪唰一下就流了下来。 带他过来的村干部就站在他旁边,电话内容听得清清楚楚。 三瘸子的眼泪流下来,村干部也跟着哭了。 那是被三瘸子的继子感动的! 他拍着三瘸子的肩膀说道:“启新,你有福啊。 当年你把腿磕断了,那不是祸,那是福。 你就是腿没断,在咱村里娶个媳妇,生的儿子都没现在的儿子好。 你有个好儿子啊!” 三瘸子哽咽着只是点头。 就这样,一个看似无解的难题,大仓一句话,轻飘飘就解决了。 只不过大仓娘对于大哥见钱眼开的行为,那是相当愤怒。 本来婆婆腿断了,老大两口子就没伺候多少。 现在婆婆去世,老大倒是借机大发一笔横财。 可要知道,这些钱相当于是从大仓口袋里掏出来的。 这让大仓娘心里怎么能够平衡! 所以婆婆去世以后,那就坚决不再跟大哥一家来往了。 这次二仓结婚,本来潘启明两口子商量着,是不准备来看喜的。 可是,平日跟大哥不是很和睦,也不大来往的老二潘启亮,这次过来劝他。 凡事,都讲究个来往。 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虽然这几年老三一家跟老大家不来往了。 但是前几年老太太还在世的时候,潘启明的大儿子潘军成结婚,老三两口子可是来看喜了。 也就是说,你们的儿子结婚,老三来看喜,拿喜钱。 到了老三的儿子结婚,你们如果不去看喜,那就是失礼,严重的失礼。 潘启明一听,老二说的好像有道理,就有点松动。 大嫂却是对二小叔子的话不屑一顾,撇嘴道: “失礼? 失礼值几分钱? 当初军成结婚,也没叫他,是他自己来的。 我还不稀罕他来呢。 这回姓梁的鳖羔子结婚,跟咱们姓潘的有什么关系。 说不去就不去。 我们是当老大的,他们这几年连过来看看都不看看。 他不失礼? 我看他才更失礼呢!” 其实,大嫂不单单是因为三瘸子这几年不跟她走了。 也不单单是恼怒三瘸子这几年来看他二哥,却不踏到大哥的家门。 主要是跟三瘸子一家有积怨。 想当初婆婆刚刚摔断腿,又赶上过生日的时候,她作为长房长媳,却不愿去梁家河参加寿宴。 只是让潘启明到场了。 没想到潘启明到了那里一看,公社的干部都来了,然后,县长都来了。 最可怕的时候,还有京城里的大干部坐着小卧车来参加寿宴。 这下潘启明受不了了,回家先是把老婆一顿揍,然后拽着头发拖着来了。 当时两口子都被这些来参加寿宴的大干部给震住了。 态度相当老实。 此后好长时间对老三一家都是很恭敬。 可是后来通过观察,三瘸子一家也不过如此。 渐渐没那么恭敬了。 大嫂也就把以前因为婆婆做寿挨打的仇恨拿出来了。 一年年在心里发酵。 最后把仇恨都记在了三瘸子一家人身上。 尤其这几年跟三瘸子一家不走动,听说三瘸子两口子回来只去老二家。 居然不来看他大哥大嫂,这妇人心里就更是愤恨。 这次听说姓梁的二仓结婚,结他妈-的婚去,管老娘屁事。 坚决不去。 老二来劝大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但没说动,反而听了大嫂一顿指桑骂槐。 只好灰溜溜走了。 没办法,外人笑话就笑话吧,只好自己一个人去看喜了。 让潘启亮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前天,大哥突然又跑来跟他说,自己愿意跟着去看喜了。 理由就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军成结婚老三来了。 那么老三的儿子结婚,咱们必须去。 老二不疑有他,高高兴兴跟大哥就来了。 540 不会如此不是人吧? 兄弟俩到了大仓家,一看过道里摆着记账的桌子,准备拿喜钱的时候,按顺序应该是老大先拿钱。 这样账本上记下潘启明和潘启亮的时候,即使不熟悉的人,也能一眼就看得出潘启明是老大,启亮是老二。 这一点在俗礼当中虽然没有硬性规定,但是自古以来不管干什么事都讲究个论资排辈,兄弟之间也要做到长幼有序。 所以潘启亮就让大哥先来。 可是老大在兜里掏索半天,做出忘了钱放在哪里的样子,让老二先来。 老二觉得这事总得按照顺序来,怎么能先写自己的名字呢。 就低声对大哥说:“要不然我先给你垫上?”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不用不用,我带了钱,”潘启明按住老二的胳膊,“你先拿上也是一样啊。” 要知道,过道这里除了桌子后边收钱的,记账的诸人,周围还站着好多听差的。 而且这时大门外又有热情的寒暄之声,分明又有客人来了。 兄弟俩在这里有点弄不明白的样子,让老二感觉十分尴尬。 急得有点冒汗。 这时候大仓从屋里走出来,一看大伯和二伯来了,赶忙抢步上前热情地打招呼。 潘启亮一看到大仓,都顾不得随礼了,转身就要跟大仓攀谈。 自从老太太去世,兄弟仨平分了大仓朋友的份子钱,这位二伯一直感觉受之有愧。 逢年过节的,只要是老三两口子过来看他,他都要倾尽财力以最高规格招待。 然后派孩子去看他们的三叔三婶的时候,礼物都很厚重。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他也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对老三一家的愧对了。 如此一来,二伯跟三弟这两家,关系就更密切了。 大前年的时候,潘启亮的小女儿高考以两分只差落榜。 之所以差两分,是因为高考的时候发挥失常所致,其实她实力很强的。 这次落榜对小女儿打击太大了,几乎属于痛不欲生的那一种。 毕竟她对自己人生的期待值早就升上去了。 可那时候落榜就是永远落榜,是不允许复读的。 当然这个不许复读也不绝对,要是在教育部门或者哪里的有关系,走走后门还是可以再给一次机会的。 可是老潘家没有那么硬的后门可走啊,找了几个不算硬的后门都没成功。 这时候就想到大仓了。 以前的时候知道大仓跟县里的领导很熟,不知道他跟现任的领导还熟不熟?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潘启亮就到老三家里求助来了。 老歪一听平日里成绩极好的小侄女发挥失常,以两分之差落榜,而且现在对人生开始绝望,都沾点精神病的边儿了。 老歪急得直掉眼泪。 当即就给大仓打电话,问他在教育部门有没有认识的人,能不能给你二伯家的小妹妹走走后门,让她去复读? 三弟在打电话,潘启亮就精神高度紧张地在旁边听着。 他是真害怕电话那头的大仓一口拒绝,表示爱莫能助。 那他再也没有办法好想了。 前些日子他也跑了好几家有点能力的亲戚,人家倒是没有一口拒绝,只是说给问问。 然后下一趟再去的时候,那亲戚就遗憾地表示,今年教育部门严管复读,这正好是个风口。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不管是教育局还是学校领导,谁也不敢拿自己的乌纱帽开玩笑。 没人敢给你开那个口子。 潘启亮所找的每一个亲戚都是这么说的。 让他认识到今年教育上对复读这事真的是严控了。 来找大仓,也是眼看小女儿状态越来越差,不得不抱着救命的心态,存一丝侥幸来碰碰运气了。 让潘启亮万万想不到的是,电话那头的大仓一听是这么个情况,连犹豫都没犹豫,说道: “娟娟差两分?这是没发挥好,那必须得复读啊。 再说现在暑假也没几天了,你告诉二大爷,让娟娟在家这几天抓紧复习复习。 省得一开学适应不过来。 学习这事,就是不能停下来,一停就忘。”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可是——”老歪唧唧歪歪地说:“老大,你还是先问问学校里的情况吧。 你二大爷找了好几个人,都说今年管得严,不让复读了。” “让复读。”大仓直接了当说道: “昨天我还跟教育局一个领导一块儿吃饭,他还问我有没有需要复读的亲戚呢。新刊书小说网 你跟二大爷说,让娟娟开学的时候直接去找校长。 我跟校长说好,把她安排到尖子班去。” 啊! 呃! 兄弟俩大眼瞪小眼,直接呆了。 就这么简单?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听大仓轻描淡写的,好像人家教育局长手里有好大缺口似的,还上赶着大仓要复读生的资源呢! 同样是走后门,为什么效果差距这么大呢? 这让潘启亮感觉有点不大真实。 “老三,你说大仓说的是真的吗?别介到时候娟娟去报到,人家再不要她!” 二伯的意思是,本来娟娟因为落榜的打击都快精神病了,家里人发现她都有自杀倾向了。 如果开学的时候去报到,学校里要说根本没有复读那回事,不要她。 那么娟娟更没法活了。 老歪很理解二哥的心情,但他笃定地说道:“二哥,你放心回去让娟娟好好复习吧。 大仓说话我信得过,有一说一,没把握的事,他从来不乱答应。” “哦,对对,也对!”以潘启亮对大仓的了解,他也认同三弟的话。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于是高高兴兴地回家,把这事跟娟娟一说,娟娟当时就不抑郁了。 立即斗志昂扬地开始了复习。 到了开学的时候,到学校去找校长,她得到了校长热情的接待。 娟娟在一中上了三年,三年来,从来都是她认识校长,而校长不认识她。 可是这回来报到复读,看校长那热情劲儿,好像校长早就对这个学生如雷贯耳似的。 不但热情接待,当时就安排人把娟娟编到尖子班。 而且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对这个学生那可是相当上心。 时不时要叫到办公室,除了慰问一下在学校的生活情况,还对这个学生各种打气,鼓励。 一来二去,连整个尖子班的老师都对这个复读生青眼有加。 在这样的环境里,娟娟的成绩肯定比去年更好。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而且高考的时候,以意想不到的好成绩考了个好大学。 比原来的期待值都要高。 全家人在接到通知书兴高采烈之余,肯定要“吃水不忘挖井人”。 想到去年如果不是你大仓哥,你的人生将会是另外一种局面。 当她的三叔来参加娟娟的升学宴的时候,全家人都当着三叔的面儿,表达了对大仓的无限感激之情。 老三当时虽然各种谦虚,表示那是大仓应该做的。 但内心的骄傲和满足,实在是太受用了。 所以从这以后,二伯一家不但跟大仓家走得更热乎了,还一直把大仓当做恩人看待。 今天来喝二仓的喜酒,潘启亮一看大仓出来了,当然是赶紧上去搭话。 被大哥拽住,让他先把喜钱拿上再攀谈。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潘启亮不疑有他,觉得这样也对,赶紧把钱拿上,省得挡了后面来的亲戚。 于是就不跟大哥再论谁先谁后了,拿出二十块钱,报上自己的名字。 然后就过去跟大仓热情地攀谈,说了两句还拉着大仓的手。 说真的,这是发自内心的热乎啊! 可是,俩人说了没有几句话,就见负责记账的秉海村长沉着脸从桌子后边走过来。 “大仓,你过来一下。” 就把大仓叫到旁边墙角那里去了。 潘启亮不知道人家有什么事,肯定不能跟过去听。 他知道在喜宴这种大场面,来的客人多,关系交错,身份复杂,肯定要有各种各样的问题需要找主要负责人商讨。 比方说,大仓就算主要负责人之一。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既然人家那么忙,潘启亮就打算不再跟大仓攀谈了,还是跟三弟他们见一见,喝杯茶,等着安排坐席就行了。 他扭头正想叫大哥进屋。 可是一看大哥脸上的表情,怎么有些不大正常? 因为此时的大哥,俩手抄在口袋里,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一脸得意! 而他身后已经站了好几个新来的亲戚,正在窃窃私语,而且一边议论,一边用一种异样的眼光去看潘启明。 而桌子周边那些本村里听差的青年,则是一个个对潘启明怒目相向。 甚至有几个青年都有点骂骂咧咧的迹象了。 几分钟之前还好好的,现在这是怎么了?潘启亮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时他耳朵里飘来秉海村长跟大仓的对话,只听大仓说道: “他拿多少,你就收下,给他记多少不就行了!” 秉海村长一脸的气急败坏:“你没看后边又来好几个亲戚? 人家可都是瞪眼看着呢,要是咱们收下五毛钱,给他记上五毛。 到明天指定传遍了十里八村。 说梁家河有一户人家办喜事,居然有人拿五毛钱的喜钱。 这事儿不大,但是传出去太侮辱人了。 你难道不知道,庄户人就喜欢传弄这样的新闻?” 俩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潘启亮基本听明白怎么回事了。 “五毛”二字落到他耳朵里,让他脑袋嗡的一声。 什么,大哥要拿五毛钱的喜钱? 不可能吧?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大哥虽然不是人,可也不会如此不是人吧? 541 这是威胁大仓来了 前天大哥又跑去跟自己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他决定来喝梁二仓的喜酒。 潘启亮觉得大哥还算通情达理。 你儿子军成结婚,老三板板正正来看的喜。 然后人家的儿子结婚,你也来看喜就对了。 如果不来看喜,那就是失礼。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在潘启亮看来,如果大哥不来,失礼就是很严重的事了。 可他万万想不到,居然还有比失礼严重多少倍的行为。 居然明目张胆来侮辱老三一家。 这比明目张胆拿屎盆子给老三一家扣头上还要严重。 在农村,但凡是红白喜事,都有“公事公办”的说法。 就是不管亲戚之间原来有什么样的过节,到了大是大非的这种公开场合,那都得抛开一切私人恩怨,在场面上把应该尽到的礼数做足。 哪怕等到仪式结束,你们继续了断你们的恩怨,彼此来个你死我活呢,众目睽睽的仪式场面上,任何人都不能越礼,不敢造次。 要知道不管是办丧事,还是办喜事,那都有很多讲究的。 丧事办不好,据说会影响下一代人的气运。 而喜事办不好,中间出点什么幺蛾子,喜主和一对新人往往要懊丧一辈子。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总感觉在结婚的时候出了问题,这会是什么不祥的预兆。 比方说迎亲的过程中出问题,马陷了,车翻了一类。 还有客人喝醉了打架,出现伤亡。 甚至就是在喜宴过程中,有人不慎打碎一只碗,喜主都会疑忌。 感觉这是不祥预兆。 会预示着自己儿子的婚姻不会顺利,以后肯定会出现什么问题。 当然,这些忌讳,可能是一些封建思想在作祟。 可是老农民从小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 已经根深蒂固长在他们的思想观念当中了。 娶媳妇讲究的是个一顺百顺。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不但不能出瑕疵,就是所有参与喜事的人,包括来喝喜酒的亲朋好友,都要像过年一样,喜气洋洋,嘴里尽是吉祥话。 连一句话犯忌讳的话都不能说。 可是现在呢,潘启明居然公然做出侮辱梁家的举动,拿五毛钱的喜钱。 他们兄弟俩这种身份关系,在家的时候早就商量好了,就是每人二十比较合适。 当然,按照潘启亮对大仓的感激之情,就是拿一百都不多。 但是这种时候讲究的是公事公办,什么样的身份,拿多少钱。 你就是想多拿,也得有那个资格。 你不是近亲,拿多了就算越礼。 可要是拿少了呢? 比方说论资排辈你得拿二十,可你只拿了十块,那就显得你小气。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而且表示对喜主的轻视。 至于应该拿二十,却故意拿五毛,就不是轻视的问题,而是故意找茬侮辱人了。 如果喜主收下这五毛,那就相当于认了你的侮辱。 可如果喜主拒收,还把五毛这主儿赶出去,相信潘启明肯定不会老老实实被赶走。 这不就起冲突了嘛。 一旦冲突起来,就相当于这个喜事没办漂亮,中间出了事儿。 十里八村就会传说梁家河某人办喜事,因为嫌客人拿钱少,打起来了。 而大仓一家,尤其是二仓两口子,因为自己的喜事过程中出了事,而懊丧一辈子。 并且两口子心里还会埋下不祥的预感。 潘启亮看着桌子周围那些听差的青年的怒容,心里暗叫不妙。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如果这里边有脾气暴躁的青年,忍不住上去把大哥打了,这事就彻底完了。 他想上去替大哥拿上二十块钱。 可他看看大哥那得意洋洋的样子,才幡然醒悟他是有备而来。 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替他拿上二十块钱的。 他肯定会坚决要求记账的,给他记上五毛钱。 不过潘启亮只是想不明白,自己大哥跟老三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为什么要在老三家大喜的日子里找事? 按理说,当初大哥两口子虐待老母亲,老三两口子后来把大哥应该负担的责任给接了过去。 大哥其实欠了老三的情。 还有老母亲去世,给母亲办丧事,老大不但一分钱不用出,还净挣好几千。 这些钱可都是相当于从大仓口袋里掏出来的。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也就是说,大哥一家应该是亏欠了老三一家啊! 干嘛就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来找事? 换句话说,这是在人家梁家河,要是大仓他们一个气不过,也不管什么忌讳了,围上几个大青年把大哥暴揍一顿。 大哥也得白挨着。 是什么让大哥如此胆大包天干这样的事? 百思不得其解的潘启亮把大哥三把两把拉到旁边一个角落。 这个角落,就跟大仓和秉海村长那个角落遥遥相对。 潘启亮压着嗓子怒道:“哥,你是故意的还是糊涂了? 人家二仓大喜的日子,你给人家添什么乱? 你跟老三有仇啊? 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没钱我给你拿上。 你别再乱说话了啊!” “你敢替我拿上,我给你把钱撕了!”潘启明翻了翻白眼,瞥一眼另一个角落的大仓,故意提高了音量: “我没糊涂,我就是只有五毛钱,爱要不要。 我跟老三没仇。 我跟谁也没仇。 我是替军成来的。 军成在交管所干得好好的,是有人要断他的财路。 你断我儿子的财路,我就让你不舒服。” 这话让潘启亮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旁边角落的大仓,一听这话,可是什么都明白了。 很明显,潘启明这次来找事,原来是替他儿子出头来了。 或者说,是威胁大仓来了。 潘启明的儿子潘军成当过兵。 在部队干得还不错,转业以后分到了下边乡镇的交管所。 因为他当过兵,气质有点硬。 所以所长就让他负责带队查车。 算个查车的小组长吧。 这年头,上路查车的部门渐渐多了起来。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司机的日子不好过。 不管是路政,盐政,畜牧部门,等等等等吧,但凡有点执法权的,都可以上路设卡查车。 至于交管所,他们的职责就是承担辖区道路的巡查,纠正道路运输行业的违规行为。 上路查车是他们真正的职责所在。 而且交管部门查车,一旦发现违规,处罚的力度弹性很大。 交警处理交通违法,罚款的数额有很大限度。 可交管部门的处罚力度上限很高。 对于一些违法车辆来说,怕交警,其实更怕交通执法。 潘军成在交管所负责带队查车,听起来不过算是个小组长,要说也是官,那可是比芝麻粒子还要小的官儿。 但是官儿小,职权很大。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带着人在路上设卡,那可是让那些大货车提心吊胆的存在。 加上潘军成作风强硬,更是让他的这支小队伍成为许多大货车闻风丧胆的存在。 甚至有的货车司机编出一句顺口溜:“能过阎王殿,不过资河畔。” 潘军成的交管所所在的乡镇,叫资河镇,镇上有条资河流过。 他们的查车小组往往就在河边那段路上查车。 大货车一旦被查住,即使你没有违规行为,不给你找出点毛病,不给你罚点款,那是绝对不让你走。 大仓车队有几辆车,干着一个固定活儿,必须要经过资河镇路段。 在潘军成上任伊始,就已经盯上了这几辆车。 但凡看到这几辆车过来,那必须要拦住,找各种理由罚款。 每次都这样,这几辆的车的司机都被罚傻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肯定要找石总汇报这件事。 石国良看了罚款单子,当时就火了。 这不是乱罚款吗? 直接给资河镇交管所打电话! 542 这是大仓在搞鬼 资河镇交管所的所长跟石国良彼此并不认识。 石国良之所以抓起电话给对方打电话,实在是对下边乡镇上一个交管所的所长没放在眼里。 这倒不是石国良太狂妄。 仓弟跟县里的领导整天在一起谈业务,良哥作为仓弟的得力助手,跟县里领导也是很熟。 而且他表面上只是县城一个车队的负责人,但其实这个车队还是他们在全国整个物流网的总部所在。 即使在全国最大城市里建设货场,成立车队,小小县城里这个石国良都有参考意见在里边。 所以,乡镇上一个交管所的所长,还真没那么大面子值得惊动石总这样的大人物亲自登门。 最多打个电话就是了。 资河交管所的所长一听对方是“东夏速运”公司的老总,果然也不敢怠慢。 他知道这个“东夏速运”是本县一个极具规模的个体车队。 本县运输公司一共有六个车队,据说全部六个车队加起来,都远远不及这个个体车队的规模。 到底这个车队真正的老板是谁,到底有多少个人的股份在里面,谁也不知道。 这就让所有知道这个车队的人,对这个车队增添了许多带有忌惮成分的猜测。 还有一点,任何事物起个好名字也是至关重要。 比方说,不管是国营的,还是个体的,但凡搞运输的,上点规模搞个车队,无一例外都叫“某某运输公司”一类。 但是,本县这家个体运输公司却是挂牌“东夏速运”。 听起来真的是很洋气,很高大上的样子。 现在一听是东夏速运的老总打电话,质问这段时间以来,对他们车队的车辆持续罚款的事。 所长还真有点说不大上来。 负责带队上路查车的,是潘军成,所长对具体查住了哪里的车辆,怎么处罚的,一般不过问。 他只关心罚没收入是多少。 当然,他也知道这段时间老是查住东夏速运的车辆。 对于县里这个运输行业的大哥大,所长肯定有所忌惮。 也告诫过潘军成,对东夏公司的车辆,罚得不要太狠了,差不多就算了。 所长也是怕罚得狠了,会惹了咱们惹不起的存在。 潘军成轻描淡写地告诉所长,这个不用担心,他有分寸。 这以后所长也就不再过问。 现在被对方质问,而且报出近些日子对几辆车的罚款数额,所长也感觉罚得有些狠了。 于是在电话里跟石总说得也很客气,表示会约束自己的部下,不会超出规定范围罚款。 同时也委婉地建议石总,公司车辆有违规的地方,也要尽快整改。 言下之意,还是肯定了自己所里罚款行为的严谨性。 石总焉能听不出对方话里的意思,他有些恼怒了: “周所的意思是,你们没有乱罚款,是我们该罚是吗?” 语气明显不善。 这让所长心头有些发跳,首先对方很有实力,他知道自己一个小小的所长可能惹不起。 而且他也知道,自从潘军成带队以来,对所有被查获的车辆,罚得确实有点狠了。 虽然这样一来所里的收入大幅上升,但是对过往车辆罚得如此之狠,所长干了这么多年,还真没敢这么干过。 当然,这也跟此时的政策形势有关。 在以前的时候,主要是卖方经济,计划经济,所有的车辆都是公家的。 开车的司机是“八大员”之一,拉多拉少,跑近跑远,都是一样的工资。 司机们恨不能整天空车跑,更不用说超载了。 即使改开后渐渐出现个体运输,但是经济刚刚开始复苏,老百姓的消费还是不高,物资的流动性还是很差。 大宗运输的活儿相对较少。 而且绝大多数搞运输的还是思维惯性,认为车辆核载多少,就应该拉多少,拉多了就会出危险。 所以一般不超载,就是多拉点,也不会超很多。 发展到八十年代中后期,经济持续发展,物资流动性快了起来。 很多搞运输的就尝到了超载的甜头。 于是超载的现象从开始冒头,到渐渐发展。 89年的时候,交通部颁发《超限运输车辆行驶公路管理规定》。 国家开始对超载、超限运输的车辆进行治理。 当然,刚刚开始治理超载,在一些规定和处罚等方面,还不是很明确。 自由裁量的范围很大。 以前的时候,所有的车辆都是随便装、随便跑,自由惯了。 现在突然被治理,不管是搞运输的老板,还是开车的司机,一下子很难接受。 首先是抵触情绪很大。 另外作为交通执法者,虽然上面下发了规定,但是在处罚方面,也是相当谨慎。 基本上以管理为主,处罚为辅。 即使对车辆进行处罚,也不会罚得很重,更没有那么大的神经,对车辆进行顶格处罚。 也就是说,对于国家突然出台的这个“治超”,不管是运输从业者,还是执法者,从思想上都处于一个适应过程。 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潘军成带队的资河交管所。 处罚起来那是真的狠啊! 而且潘军成的作风相当霸道和强硬,如果有的司机出现抵触情绪,立即就要扣车。 甚至再抗拒执法,连人都要给你扣了。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反之,亦然。 嗯,潘军成还自以为打造出了一支能打硬仗的队伍。 其实他并没有认识到国家出台的这个规定,也是属于试水阶段。 因为任何一个新的法律法规出台,在以后也会根据执法实践进行一定的修改。 他只是认为既然出台了规定,只要根据规定去进行处罚就不算违规。 甚至,在执法过程中,还会因为司机们有抵触情绪,而人为加大处罚力度。 这就让进过资河镇路段的司机们叫苦不迭,从而有了那句“能过阎王殿,不过资河畔”的顺口溜。 潘军成的刚硬作风,既让所长欣喜于所里大幅的增收,又让所长提心吊胆。 治理归治理,但是一下子就治理得这么狠,会不会出问题啊? 现在被县里最大的个体运输公司的老总质问,所长心里更是打鼓。 不过作为代表国家的执法人员,而且正赶上这段时间是治理超限的风口,所长的态度也不能表现得太软: “石总,你那样理解也不是不可以。 既然对你们公司的车辆进行了处罚,而且你们的司机也认罚,说明你们的车确实违规了。 当然,你对于罚款金额有异议,这个我表示理解。 毕竟以前的时候国家对货运这一块没有严格规定,现在突然严起来,你们搞运输的觉得一下子接受不了。 我的建议是,既然国家已经出台了规定,现在正在集中治理。 咱们就要坚决贯彻国家规定,你们严格按照规定搞运输,我们严格按照规定执法。 至于罚款金额,我们也会以教育整改为主,罚款为辅。 刚刚开始治理嘛,我们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希望在以后的工作中,不管是你们公司,还是我们的执法,都会在规定的范围内,越来越规范。” 这一番打着官腔的回答,简直把石国良气了个够呛。 气呼呼挂了电话。 亲自开车去交通局,找局长。 把这段时间自己公司车辆被罚款的单子给局长看。 局长一看,罚得确实太狠了。 而且交通局长对于东夏快运的车辆很了解。 知道东夏的车辆都是好车,甚至还有一部分进口车。 最关键的是,所有东夏的车辆在买回来以后,都自己做了改进。 发动机自己加了增压器,刹车改成了断气刹。 这样车辆的动力大大增强,而刹车性能更好,安全性更高。 就这样的车辆,比核定载重量多拉几吨,是完全没问题的。 甚至局长都觉得,这么好的车,如果只按核载拉货,实在有些浪费。 现在国家集中“治超”,在《规定》当中也没有一刀切,比方说但凡超载就必须要处罚。 而是给出一定的范围,比方说超出载重量的百分之二十以内,可以进行口头教育,而不必进行处罚。 即使超载太多,必须要进行处罚,也有一个处罚区间。 而且刚刚开始试行集中治理,也因为考虑到广大运输从业者的认知过程问题。 绝大多数的交通执法人员在“治超”过程中还是秉持了相对宽容的态度。 只是没想到就出了个资河镇的交管所,居然让司机编出比阎王殿还可怕的那样的顺口溜。 交通局长再看看石总给他出示的罚款单,也初步对资河交管所表示了执法不当。 局长一个电话,把资河交管所的所长叫到局里。 跟他讨论了有关于集中“治超”的一些思想心得。 让周所长明确了一个概念,“治超”的根本目的是治理,而不是罚款。 资河镇交管所的“治超”工作,有些跑偏了。 周所长受到了局长的批评,有些惶恐。 于是把责任都推到潘军成身上。 当然周所长也不仅仅是推卸责任,这种刚硬过风,以罚代管的执法行为,确实是潘军成的责任。 所长只是负有管理责任。 这次谈话的结果,就是周所长最后向局长保证,不再让潘军成带队上路查车。 不但是不让他带队,上路都不让他上路了。 而是给他安排了一个很清闲的差事。 潘组长刚刚带出一支能打硬仗的队伍,意气风发地在资河边上设卡查车,那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执掌别人命运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没想到这种意气风发的工作持续了没多少日子,就被所长把他撤换了。 这让潘军成实在是没法接受。 当他知道把自己撤换的原因,居然是因为东夏快运的老总去局长那里告状所致。 顿时就怒了。 因为他知道,大仓就在东夏公司搞运输。 好像他也是东夏公司的股东,老板之一。 543 不能便宜了姓梁的 潘军成认为,这次东夏公司去局里告状,绝对是大仓的主意。 大仓这是挟私报复。 因为在他的心目当中,他跟大仓彼此之间是有仇的。 别说这几年两家不走动了,就是以前走动的时候,大仓对他的态度一直很冷淡。 原因就是小时候,大仓跟着母亲去大伯家里,潘军成纠集村里的孩子,围殴大仓。 还把大仓给捆在树上。 他知道大仓为这事肯定恨自己。 从长大以后对自己的态度,他完全能看得出来。 那么这次去局长那里告状,虽然不是大仓亲自去的,但肯定是大仓在背后指使的。 潘军成于是搞到了东夏快运的电话,打电话找到了大仓。 他在电话里质问大仓,为什么要挟私报复,为什么要叫人去局里告状? 弄得他被所长给贬了,现在只能干点闲差? 让潘军成万万没想到的是,电话那头的大仓居然在装傻,而且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淡: “是吗,居然有这么回事? 你现在在资河交管所上班是吧? 恭喜恭喜,我还不知道。 你们交管所这段时间一直查住我们公司的车? 这个我也不知道。 公司的事,我一般不管,我很懒,没那闲心。 你说石总去找你们局长告状是我指使的,那是冤枉我了。 而且根据你说的,石总告状也没什么效果啊。 又不是把你开除了,就是把你调了工作岗位,不让你上路查车了而已。 这对你没什么损失吧? 不上路查车,变成了坐办公室,那不更好。 查车还得在路上风吹日晒的,哪有坐办公室舒服。 我觉得你没有什么不高兴的。” 对于大仓来说,这番话都是实话。 偌大的公司,甚至包括在全国构建起来的物流网,他都是培养了得力人手去管理。 他自己从来不去过问具体的事宜。 尤其是本县的车队,有良哥在亲自管着,他完全放心。 对于自己的车拉了什么,干了什么活,在哪里被查住罚款一类。 如果这样的小事都需要梁老板过问,那么有一万个梁老板也忙不过来。 不管是自己公司的车被查住罚款,还是潘军成专业进了交管所,他真的不知道。 至于他冷冷淡淡的口气,确实是一直记着小时候的仇恨。 小时候跟着母亲去看继父的父母,潘军成却是欺生。 总是纠集他们村的一群孩子,围殴大仓。 而且打得特别狠。 那时候大仓刚刚十岁出头,到了人家村里,被人家村里的孩子暴打,到大了都有心理阴影。 而且潘启明那位大伯,以及那位大伯母,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这位潘军成从小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所以即使长大了,大仓还是记着小时候的仇恨,见了潘军成一直冷冷淡淡。 现在对方打电话找到自己,大仓口气虽然冷淡,但还是耐着性子跟对方解释了几句。 这已经算是给足了对方面子。 自认为显得很大度了。 但是这一番话,却是把潘军成瞬间给惹怒了。 他感觉大仓的话阴阳怪气,装疯卖傻,明显是在讽刺自己。 你自己公司的车辆被罚惨了,你一个当老板的能不知道? 老子转业军人,进了交管所这么好的单位,你们怎么可能没听说? 尤其让潘军成愤怒的,是大仓口口声声说坐办公室比上路查车好。 坐办公室不但什么事都管不着了,而且一点油水都没有了。 这还是好吗? 带队查车不但风光,而且还有丰厚的油水啊。 毕竟过手那么多的罚款,肯定有灰色收入的。 那么多的灰色收入突然没了,让潘军成要多失落有多失落。 大仓却还讥讽,恭喜他,这让他要多愤怒有多愤怒。 于是在电话里立即就暴怒起来,直接给大仓撂狠话。 只不过大仓并没有给他发泄怒火的机会,一听他开始发怒,立即“啪”一下挂了电话。 这一下气得潘军成差点把听筒给摔了。 当时气得差点直奔县城,找打大仓一刀子把他捅了。 只不过愤怒只是暂时的。 过一会儿冷静下来,奔赴县城杀人寻仇的打算还是打消了。 不去杀人寻仇,但是内心的仇恨,却是一直给大仓记着。新刊书小说网 憋着劲等待机会。 让大仓祈祷去吧,祈祷你有朝一日不要落在老子手里。 没想到这次他回家,偶尔去父母那边,居然听说梁家二仓要结婚,二叔过来邀约父亲一起去梁家河看喜。 二叔的理由是军成结婚的时候老三那边来看喜了,现在二仓结婚,咱们也必须去看喜。 潘军成的媳妇是他还在当兵期间经人介绍的。 这种情况在农村很普遍。 儿子在部队当兵,家里人就紧锣密鼓张罗着托媒人给儿子介绍对象。 等儿子回家探亲的时候就赶紧安排相亲。 这样做的目的,是因为儿子在当兵期间,身份是当兵的,而不是农民。 这种身份对女方来说,也是一种诱惑。 虽然大家也都知道,当兵几年以后,绝大多数当兵的就会复员回来,恢复成一个地道农民。 但现在男方在部队当着兵,除了身份暂时是个兵,暂时不是农民,显得高级以外。 还有一点就是女方也在赌,赌这个男人在部队混得好,转了志愿兵、当个军官什么的。 那么这个农村姑娘就一步登天了,找了个公家人。 虽然这种概率极低,但是因为有成功的先例,所有这些想找当兵的姑娘,就会认为自己也将成为最幸运的那一个。 所以,家里人都要在儿子在部队里当兵期间,给儿子把婚事定下。 因为这期间儿子身份高,能够娶个漂亮媳妇。 如果不是你在当兵,而是一个地道农民的话,这么好的媳妇你是娶不到的。 潘军成就是这么个情况,当兵期间,趁着回家探亲的时候相了亲。 媒婆果然给他物色了一个漂亮的姑娘。 俩人当时就对了眼,在他探亲的段段时间就定了亲。 然后趁着下次探亲回来的时候,就办了婚宴结了婚。 不过这回那姑娘确实中奖了,因为潘军成转了志愿兵。 然后转业回来,安排了正式工作。 当然,他这资历的还不能让老婆跟着转户口,更没可能安排工作。 他的老婆还是在家里种地。 潘军成的家也还是在农村。 下了班他就骑着自行车回家。 因为他们村离镇上有点远,他就想攒钱买辆摩托车。 自从让他带队查车,他的腰包迅速鼓了起来。 原来觉得买辆嘉陵就挺好。 可是当腰包鼓起来之后,他就不想买嘉陵了。 他要买一辆更好的。 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幸福的时光总是太短暂。 他这个带队查车的差事让大仓指使人给告下来了。 他焉能不把大仓看成至仇! 这次听父母说二叔邀请老爹去看喜,被母亲给骂走了。 潘军成一开始听着挺过瘾。 可是转念一想,仅仅不去看喜,是不是太便宜姓梁的了! 要是给他们的婚事找个麻烦,顺便给大仓一个威胁,也许事情还有转机呢! 于是,他就给老爹指派了一个艰巨的任务! 544 这是个危险任务 潘军成的这个创意,还是来自本村一家人办丧事的典故。 就在前年的时候,他们村一家人的老爹死了,办丧事。 农村人的葬礼上,闺女女婿属于最尊贵的客人。 比方说安排坐大席的时候,不管桌子上有岁数多大的客人,还是有辈分多高的客人,只要这个桌上有闺女女婿,女婿必须要坐最上席。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对于去世的老人来说,女儿俗称小棉袄,也俗称烧酒壶,是老人最亲的人。 婿以女贵,那么女婿就是最尊贵的客人。 当然,尊贵越大,责任也就越大。 在拿份子钱的时候,闺女女婿拿的最多。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一个葬礼,只要去世的这人女儿够多,收到的份子钱总数就多。 因为一个闺女女婿拿的份子钱,能顶好多名一般亲戚的份子钱。 比方说姑舅表亲来参加葬礼,拿份子钱,也就三块五块的标准。 而这时候的女婿一般就得拿上百,甚至超过一百。 也就是说,闺女女婿的份子钱是整个葬礼份子钱的最高标杆。 没有任何亲戚的份子钱会超过闺女女婿。 当然,所有参加葬礼的亲戚朋友临来之前,心里大致是有个标准的。 就是现阶段的农村,什么样的亲戚,拿多少份子钱,基本有个标准。 一般亲戚也就不需要到了葬礼上的时候,先去看看闺女女婿拿了多少再决定自己拿多少。 但是潘军成他们村的这户人家办丧事,几个闺女女婿早早就来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几乎是记账桌子刚摆开,还没开张的,几个闺女女婿就来拿份子钱了。 本来按照这一年的标准,闺女女婿拿一百块钱就是个标准数。 如果几个儿子家里困难,而女婿们比较富裕的话,也可能拿一百多,每人一百五的也有。 反之,如果儿子对待老人不好,现在老人去世了,女婿们表示不满,每人出钱七八十块的也有。 这种低于标准的份子钱,不单单是儿子们收入少了,还是很丢脸的事情。 等葬礼结束,就会传为笑柄,村里人就喜欢津津乐道地传扬这类事情。 而本村这家办丧事的,在记账桌子开张后收到的第一份份子钱,居然就是闺女女婿的。 而且每个闺女女婿甩出来一块钱。 当时负责记账的人吓坏了,闺女女婿拿如此少的份子钱,明显是找茬啊! 这是要闹事咋的? 可是几个闺女面对村里那些帮忙的,一点都不畏惧。 明确表示,老丈人在世的时候,几个儿子对待他都很差。 或者说,老人受到了儿子、儿媳的虐待。 而且为这事,几个闺女上门跟几个兄弟吵过多次。 但是最后老头还是悲惨死去了。 也就是说,这几个儿子也就值这个钱。 对于几个女婿的说法,村里人也表示默认。 没错,办丧事的这兄弟几个,对待父母确实很差。 整天为了老人的赡养问题大打出手,谁也不想养老人。 老人活着的时候受了很多罪,几乎是被活活折磨死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几个女婿这样做,也是几个儿子活该。 等到在灵堂里给老父陪灵的孝子贤孙听到这个消息,气急败坏跑出来想要阻止的时候,门外的记账桌子已经收下钱,如实给几个女婿记录上了名字。 孝子贤孙们当场就要跟几个女婿动武,但是本村那些帮忙的这回一点都不帮忙了,居然阻止孝子贤孙们殴打女婿。 几个女婿趾高气扬地坐了大席。 然后等到老丈人起灵的时候,几个女婿又掉链子,拒绝参加仪式。 反正就是用这种方式,来报复、羞辱老人的子孙。 谁让你们在老人活着的时候不孝顺,活活把老人给折磨死了呢! 这事瞬间传遍了十里八村,到现在都时不时被人拿出来津津有味地品评呢。 虽然现在不比以前,以前的时候人们把名声看得比命都重要。 可是现在的人也并不是完全不讲名声。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这家人虐待老父亲,葬礼上被闺女女婿这番羞辱,弄得顶风臭十里,这对他们子女以后的嫁娶大事也是很有影响。 潘军成就是想到了这件事,觉得可以在拿喜钱这上面做文章,对姓梁的做出侮辱。 二叔不是过来说,按照两家的亲戚关系,应该拿二十块钱比较合适。 潘军成让老爹不要拿二十,而是拿五毛钱。 看看姓梁的怎么应对? 刚开始的时候,潘启明一听儿子让自己去拿上五毛钱的喜钱,直接吓了一跳,当场就表示拒绝: “人家大喜的日子,我要是去干那样的事,那就甭想回来了。 让他们村那些帮忙的也给打死了!” “大喜的日子,他们不敢打你。”潘军成很有把握地跟父亲说道: “我知道那个三婶很讲究忌讳,她才不会让人在儿子大喜的日子打起来呢。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再说了,咱们吆喝着拿五毛钱,实际上是为了吓唬姓梁的那家人。 只要他们表示服软,咱们就不会真的拿五毛钱。 大仓作为家里的老大,二弟结婚,他肯定在家里主持。httpδ:// 一听有人要拿五毛钱的喜钱,大仓肯定要出来解决。 只要他出来,你就指桑骂槐地把咱们的真正目的说出来。 让大仓明白明白,咱们为什么要在他家大喜的日子去找事。 他断我财路,我就让他不得安生。” 本来潘军成在单位被人举报,害得他有油水的差事变成闲差,对他来说这是丢脸的事。 肯定不会跟家里人说。 但是这回为了指使父亲去梁家河找事,他也只能实话实说。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把自己工作受挫的事情跟父母叙述一遍。 他母亲一听儿子被大仓害得丢了大有油水的好差事,气得当场就破口大骂。 甚至要亲自跑去梁家河,大闹婚礼,让姓梁的给个说法。 最后还是潘启明父子把“破”妇给好歹的劝得闭了嘴。 然后父子俩对于这个计划如何执行,还进行了详尽的筹谋。 反正一句话,就是希望能把这事最为一个要挟,让大仓收回他对潘军成的举报。 以期潘军成能够重新拿回本该属于他的肥差。 545 简直不敢相信 本来爷俩商量好了,就是要在记账桌子前面搞出点动静,把大仓给惊动出来。 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没等潘启明在记账桌子前面搞动静的,大仓已经现身了。 潘启明心中高兴,赶紧让二弟把喜钱拿了,然后支开他,以便于他在记账桌子前面搞事。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现在好了,记账的村长不敢下笔,拉着大仓去角落紧急磋商去了。 潘启亮不知道大哥为什么要干出如此不是人的事情,也是紧急拉到角落质问。 潘启明嘴里口口声声叫嚣“你断我儿子的财路,我就让你不舒服”,这话落到二弟耳朵里,肯定一头雾水。 但是大仓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分明就是潘军成记恨自己了,从而指使他父亲在二仓大喜的日子来闹事。 在明白事情原委的一瞬间,大仓差点一个没忍住,叫几个青年把潘启明一顿胖揍,抬着扔出村去。 只是,愤怒归愤怒,但他的涵养功夫毕竟老到。 愤怒的瞬间,就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 自己作为家中的老大,作为二仓的大哥,在他大喜的日子里,有责任让他的婚事办得漂漂亮亮,完美无瑕。 既不能让二仓和弟媳妇懊丧半辈子,更不能让母亲疑忌半辈子。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同时,潘启明就是再恶毒,他毕竟是继父的大哥。 打了潘启明,继父在梁家河更是颜面扫地。 所以,动暴力的事情,绝对不能做。 潘启明这事的恶毒在于,他是两头堵,让你根本没有破解的办法。 忍气吞声收下五毛钱并且记在账上,绝对从此成为十里八村的一个笑柄。 也让自己家人心里堵上一个疙瘩。 不收钱,跟他翻脸赶出去,他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就这样走了,肯定要闹一闹,这就破坏掉了喜事的吉祥气氛。 更是会沦为十里八村茶余饭后的谈资,以及让母亲等人在此后很多年一直犯疑忌。 如果说潘启明铁了心要做一只视死如归的苍蝇,宁愿豁上自己一条命也要愣往热粥里飞,那大仓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是现在听他说出来闹事的根源,大仓算是松了一口气。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不就是想拿这事来要挟吗,那咱就举手投降呗。 不过,在大仓决定举手投降的同时,已经把潘军成列入黑名单了。 这小子居然丧心病狂地指使他爹干这样的事,那就别怪你仓大爷对你不客气。 而且仓大爷已经决定,最多容忍潘军成两天。 等明天二仓的婚事结束,后天就开始办理潘军成。 不过说实话,虽然仅仅是忍他两天,毕竟现在是被对方要挟,要举手投降。 这种憋屈的滋味儿,也确实让人很不舒服。 为了全家人的舒服,大仓不舒服也只能捏着鼻子忍着。 于是大仓对秉海村长说道:“叔,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你先回去办公吧,那边好几个亲戚在等着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我去跟他谈谈,待会儿他出来自己就会改口。 放心吧!” 秉海村长不敢置信地问:“一看那老混蛋就是憋着劲儿来闹事,他能听你的?” “能,他其实不是真想闹事,而是为了要挟我,那我就主动投降呗。” “哦——”秉海村长意味深长盯了一眼旁边角落的潘启明。 继续回去桌子后边坐着,记账去了。 大仓走到潘家兄弟这边:“大伯,刚才你说的话我听到了。 这里边应该是有点误会。 不过不要紧,我跟交通局的局长挺熟。 你跟我过来,我马上给局长打个电话。”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啊! 潘启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军成跟自己定下的这一计,难道如此好使? 大仓当场就要给交通局的局长打电话? 意思是,当场就能让军成官复原职? 大仓有这么大本事? 连交通局长都得听他的? 简直让人不敢相信啊! 旁边的潘启亮听着俩人的对话,更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大仓不想让二伯掺和进来,把兄弟俩带进屋里以后,就把二伯交给继父,让兄弟俩说话去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然后大仓带着潘启明去打电话。 潘启明就在旁边眼巴巴瞅着大仓,他倒要看看,大仓跟交通局的局长打电话,能有什么结果? 电话很快通了,要到了交通局的局长。 大仓打开了免提,就是要让潘启明也能听到对话。 只听电话那头传出一个居高临下的声音:“哪位?” “孙局你好,我是梁进仓。” “哦!”声音立刻提高了音量,并且口气瞬间变得谦恭: “是梁总啊,您好您好。 今天怎么想起跟我打电话来了,您可是大忙人啊! 有什么吩咐啊?” “孙局客气了。”大仓说道: “是这么回事,是不是上次我们公司的石总去你那里反映过资河镇交管所查车的事?” “对啊,”局长赶忙说道: “资河交管所查车,罚款罚得太狠了。 有点矫枉过正。 咱们治超的目的是管理,不是为了罚款而罚款。 而且你罚款过重,车辆都不敢从咱们这里走了,当地的经济还发展不发展? 其实不光是石总来反映,我还收到好多举报,都是反映资河交管所处罚太重的问题。 我把他们所长叫过来狠狠批评了一顿。 首先他对这事负有领导责任。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其次就是带队查车的潘军成,过度解读治超规定,以罚代管,处罚太重。 潘军成现在已经——” 局长的话还没说完,大仓就打断了他: “孙局,潘军成带队查车,严明执法,这事本身没什么错误。 你可千万不要对他做出什么处理。” 孙局长的话,站在旁边的潘启明听得清清楚楚。 听到孙局收到很多举报,都是举报他儿子罚款太重的,潘启明吓得额上都见了冷汗。 一听大仓跟局长说潘军成的好话,潘启明立刻用感激的目光看着大仓。 电话那头的局长说道:“梁总您说得对,从去年开始的治超是国家政策。 全国都在对超限运输进行治理,虽然资河所在执法过程中有些矫枉过正。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但也没有违规。 所以我们并没有处理潘军成。 只是他们所长给他调换了工作岗位,不让他上路查车了而已。” 听到这话,潘启明心里就是一阵乱跳。 戏肉来了。 现在儿子耿耿于怀的,就是被调离了查车岗位。 据儿子说,那可是一个财源滚滚的肥差啊。 现在的货车,哪有不超载的? 只要你抓住拉着货的车,那肯定超载。 只要超载,你就在法规允许的范围内尽管罚他就是。 当然,罚多罚少,还是他这个带队的说了算。 自由裁量度相当灵活。 很多心眼活泛的司机都会跟潘组长勾肩搭背地私聊。 私聊完了,就稍微处罚一点钱,甚至教训一顿就放行了。 这样皆大欢喜。 司机少罚钱,潘组长多收入了。 多好! 儿子在这么有油水的岗位干过,再让他去坐在办公室里享清闲,每个月拿死工资,他已经完全适应不了了。 那点死工资对他来说已经成了杯水车薪,根本看不在眼里。 现在听局长跟大仓通话的口气,就知道大仓跟局长不但很熟,而且局长对大仓还很谦恭的感觉。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潘启明想到这里那个着急啊。 他恨不能开口教导一下大仓,希望他赶紧跟局长说一下,让潘军成继续上路查车啊! 546 恭喜你猜对了 大仓果然没有让潘启明失望,只听他淡淡地对局长说道: “孙局,我觉得还是让潘军成继续上路查车吧。 人家工作干得好好的,突然调离工作岗位,就好像他真的犯了什么错误似的。 那些举报他的司机,也不过就是因为被罚了款,挟私报复而已。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如果因为司机举报就给潘军成调换岗位,这正好让挟私报复的人得逞了。 孙局,你觉得呢?” 电话那头的局长稍微愣了一下,他真没想到梁总居然会这么说。 毕竟,据说梁总才是东夏快运真正的大老板,而亲自上门找局长的石总,跟梁总那可是一伙的。 现在梁总突然表达出跟石总截然不同的态度,让孙局长猝不及防。 不过,他很快就整理了思绪,拿出一副恍然大悟的口气: “哦哦哦,对对对,梁总这么一说,确实是这么回事哈。 虽然仅仅是调换了工作岗位,没升没降,但这毕竟有一种让那些挟私报复的人得逞的感觉。 这事是我和老周考虑不周。 要不是梁总提醒,差点让坏人钻了空子。 那我立马给老周打电话,让资河所恢复原来的岗位安排。 继续让潘军成带队查车。” 旁边脖子伸得比长颈鹿还长的潘启明听到这话,兴奋得差点蹦起来! 没想到军成这个办法还真管用啊! 对大仓这么一要挟,他立马就给局长打电话,几句话的事儿,就把军成的肥差给要回来了! 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这么说来,接下来军成又能财源滚滚,每天都有很大油水揣进兜里啦! 此时此刻的潘启明,别提多兴奋了。 他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算是解决了,接下来大仓就该挂电话了吧! 没想到大仓还没完,继续对局长说道: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孙局,我另外跟你透露一个事儿。 我跟潘军成论起来还是亲戚。 因为石总去你那里反应问题,可能让潘军成误会是我指使的。 对我有点意见。 既然你现在往资河所打电话,安排完工作以后,顺便让潘军成给我家里回个电话。 我跟他把话说开,误会就解除了,以后亲戚也好见面儿。” 电话那头的局长连声说道:“好好好,没问题没问题,梁总您放心吧,我保证让潘军成立马给你回电话。” 大仓挂了电话,潘启明上去一把就抓住了大仓的胳膊,满脸堆笑摇着尾巴说道: “诶呀大仓啊,你还真行,局长都听你的。 一听你们关系就不错。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以后军成在交管所上班,你得跟他们局长说,让他多照顾照顾军成。 你说得对,误会解除了,以后亲戚之间好见面儿。 咱们这么要急的亲戚,以后可得多走动啊!” 大仓甩开对方的爪子,什么都不说,只是冷笑。 潘启明知道大仓在冷笑什么,赶紧说道:“我刚才说要拿五毛钱的喜钱,是开玩笑呢。 你不知道,我跟你们的村长很熟,一看他在记账,我就吓唬吓唬他。 来的时候我跟你二伯早就商量好了,每人二十。 本来我还嫌少,说咱们这么要急的亲戚,拿二十太少了,我想拿五十。 你二伯不同意,说什么身份拿多少钱,这都是规矩。 少了不行,多了也不行。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你放心,一会儿我就去跟村长说明白,我刚才是跟他开玩笑呢!” 大仓冷声道:“哦,我还不知道,你居然跟我秉海叔很熟!” “很熟很熟。”潘启明摇着尾巴点头如捣蒜,“我的三弟招到梁家河来了,这个村的村长我能不熟吗!” 大仓冷眼看着潘启明一脸谄媚势力的样子,摇头摆尾巴像个猴儿一样乱晃,心里那个腻歪就别提了。 心说你个老家伙也是快七十岁的人了,能不能有点人样儿啊! 再拿这只老猴子跟自己的继父比一比,这才知道老俗话说的没错:“一母生百般,也有兔子也有獾!” 同样是一个爹一个娘生的,做人的差距为什么这么大呢? 为什么一个是如此的恶毒,一个却如此的善良? 善良得让人想起他的时候,都想掉眼泪。 然后大仓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难道跟娶了什么样的老婆有关?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这是因为他想到自己的二舅了。 二舅跟大舅,跟母亲他们也是一母同胞,可是做人的差距不也是天壤之别吗! 二舅跟眼前这位潘启明儿,娶的都是混不讲理的泼妇。 都说“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默默付出的女人”。 如此说来,继父成功的成为了一个善良得让人想想都心酸的人,是因为背后有个默默付出的母亲。 而二舅和潘启明儿,成功地变成了一个品质恶劣、行为恶毒的人,是因为背后有一个持续输出恶毒的女人。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 还没等大仓去抓话筒,潘启明就急不可耐地推大仓的胳膊:“来电话了来电话了,接啊接啊,看看是不是军成打过来的?” 大仓看都不看他。 但是脑海里却是脑补出一个画面: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自己拽着潘启明的脚脖子把他提起来,轮圆了,噗通噗通在地上摔打…… 他抓起话筒,果然是潘军成打过来的,口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是大仓吗? 我是你军成哥。 刚才我们局长打电话过来了,让我们所里恢复原来的岗位安排。 还告诉我说,去他那里反映问题的是石总,你并不知情。 局长希望我们不要因为误会,影响了亲戚之间的感情。 看来你跟我们局长关系不错啊。 以后还得拜托你在局长面前多给哥哥美言几句。 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大仓依然是口气冷淡,敷衍地说:“好说好说,您客气了!” 潘军成话风突然一转:“还有一件事啊大仓。 说到误会,我知道除了别人举报我,可能还有俺爹去你们家喝喜酒。 咱们可是正经亲戚,不能因为误会影响亲戚关系。 我现在知道你跟我们局长关系很好了。 你既然一句话就能让局长恢复我的岗位,我知道你一句话也能让局长撤了我的岗位。 我在想,你不会等喜事办过去以后,再跟我们局长说我坏话吧? 不过大仓啊,俗话说风水轮流转,山水有相逢。 咱们亲戚之间,以后打交道的事情多着呢。 事儿不能做得太绝吧!”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大仓冷冷笑了一声。 看来这个潘军成还真是比他老爹高明。 考虑问题很到位啊。 他知道大仓今天之所以给局长打电话求情,是因为老爹在大喜的日子给他们家找麻烦的缘故。 大仓是被逼着这样做的。 他心里肯定会很仇恨。 只不过大喜的日子,即使再仇恨也不敢发作。 只好暂时敷衍着把事儿顺下去。 然后等喜事办完了,再回过头来报复。 大仓心里暗道:恭喜你,猜对了! 547 吃掉英子 电话那头的潘军成听到大仓冷笑,不由得警惕起来:“大仓,是不是让我猜对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大仓冷声道:“你放心,拉出来的屎不能再坐回去。 我既然跟你们局长说了你的好话,就不会出尔反尔再去说你坏话。 那样的话不是打我自己的脸吗! 不过我有一句话想劝告你,执法必严,违法必究,没错。 但是查车也要在法律法规的范畴之内,以治理为主,罚款为辅。 罚款罚疯了,似乎并不是国家治超的目的所在。” 大仓这话落到潘军成耳朵里,怎么就那么刺耳呢! 他不由得提高音量,语气不善地说道:“我的工作怎么干,不需要你来教我。 不过我也有一句话劝你,管好你自己的车。” 大仓再次冷笑一声:“那好,你耗子尾汁!”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啪,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潘军成举着话筒愣了好几秒。xinkanδんu.com 耗子尾汁? 什么意思? 是想说好自为之吧? 一嘴土话,还拿腔拿调的想学普通话,学成个四不像,潘军成不由得撇嘴啐了一声:“呸,土鳖!” 放下电话,潘军成立即走马上任,急不可待地带队上路查车去了。 梁家河这边,潘启明亲眼看着,亲耳听着大仓跟儿子打完电话。 这下完全放下心来。 知道自己已经圆满完成了任务。 心里那个高兴就别提了。 他摇着尾巴对大仓说道:“大仓那就这样吧,我出去拿喜钱去。 要是再不出去跟村长解释清楚,别人还以为我真想少拿呢,哈哈! 快忙你的吧大仓,你看来这么多客人,够你忙活的。 我就不给你添乱了。” 一边说一边往院子里走,还不忘冲大仓摇晃着手里的二十块钱。 大仓望着他摇头晃腚的背影,真的有种把他提溜起来摔打摔打的冲动。 这个老猴子真的太不是人了! 这样的事亏你能做出来,这样的话亏你还有脸说! 不过,比他更可恨的,还是潘军成。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此时此刻的大仓已经给潘军成安排好了下场。 只不过今明两天是办喜事的日子,大仓现在没空,只能让那混蛋再得意两天了。 他急匆匆走出去,继续忙着招呼客人。 一会儿,三仓和小四儿联袂来找大哥,把大哥拉到角落。 三仓满脸怒色地问:“大哥,那个潘启明刚才是怎么回事?” 小四儿也说道:“我怎么感觉他就是在跟咱秉海叔演戏,是不是想找事?” “都解决了。”大哥说道,“你们别乱掺和,该忙什么忙什么。 这事不全是潘启明的问题,真正的坏人是潘军成。 过完元旦我就办他。” “对,肯定办他!”三仓一听大哥这话,兴奋地撸撸袖子: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到时候多叫上几个人。 我想想哈,叫上小蹦蹦——” 话没说完,脑袋就被大哥抽了一巴掌: “你长这么大个脑袋是实心的? 没长点脑子,脑子长脚后跟去了! 都上了好几年大学了还是这种思维,遇到问题除了叫人打架,就想不出第二种办法来了?” 三仓挠着脑袋,还有些委屈:“那怎么办他?” 大哥转身就走,没好气扔下一句话:“瞪起你那俩耗子眼等着看就行!” 旁边的小四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三仓又照着他的脑袋抽了一巴掌:“笑什么笑,不许笑!”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好好,不笑不笑。”小四儿一脸笑憋在脸皮里边: “那么耗子眼先生,赶紧干活去吧? 二叔吩咐咱俩把那些酒搬出来各个桌子上分分。 走吧!” “你叫谁耗子眼!”三仓照着小四儿屁股踹了一脚。 只不过他这一脚踹出去,脑后又挨了一巴掌。 三仓怒道:“谁又打我——” 回头一看,是姐姐英子。 只好挠着后脑勺露出谄笑:“嗬嗬,姐姐——” “赶紧干活去,别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你俩还在这里打闹,几岁了你!”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额额,是是是……”俩人一溜烟跑了。 这时候随着一阵群鸭出栏的喧嚣,大仓娘左挽右挎地引着好几个老年妇女走进院子。 俗话说有鸭子的地方粪多,有女人的地方笑多。 这么一群比鸭子还能呱呱的老年妇女一进院子,简直就是直灌人的耳膜。 英子赶紧往旁边的屋里走,实在不敢靠近这些老年妇女。 都是些平常不大走动的老亲戚,也就是在这样的场合才会露面。 其中大多数人英子都不认识,也不知道应该叫什么,还是躲避一下最好。 想不到这些妇女年岁虽老,眼神倒是挺尖,其中有人一眼就看到英子了,立马呱呱叫道: “大仓娘啊,那个闺女是谁啊?” 其他一众老妇女也立马跟着呱呱:“是啊是啊,那闺女是谁?”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啧啧,真是好闺女!” “那是哪来的亲戚?……” 其实也不能怪老年女人眼尖,关键还是英子太过招眼。 今年都二十四了,正是刚刚褪尽青涩迎来成熟的最好年龄。 两条笔直的大长腿挑起圆圆的屁股,纤细的腰肢衬出丰满的胸脯。 令人惊艳的面容,真的是让人见之忘俗。 再加上这几年在大城市上学,不知不觉养成的那种淡雅如菊的气质。 哪怕是土埋到脖子的老年女人,看到这样百年难得一遇的美丽女孩,那也会不由自主地怦然心动。 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是天性。 大仓娘一看又有人打问自己的闺女,骄傲感再次满血。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自从这两天亲戚朋友来看喜的多起来,家里最招眼的,就是自己这个宝贝闺女了。 那可是谁见了英子谁的眼就发直,然后就各种打问。 每当这种时刻,大仓娘心里的骄傲就别提了。 不骄傲不行啊! 英子虽然不是自己亲自生出来的,但是自己亲自把她养大的啊。 是自己一手把英子拉扯成仙女下凡一般的模样啊。 而且生身不如养身,英子对自己的娘亲着呢! “英子,过来过来,让你老姑,还有姨姥们看看。”大仓娘趾高气扬地招手叫闺女过来。 这几天忙着给儿子张罗婚礼,大仓娘那是忙并快乐着。 忙得晕头转向,快乐得也是晕头转向。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她已经没有第二个表情了,反正不管见了谁都张着嘴笑就是了。 这还没到婚礼那天的,大仓感觉自己的颧骨已经是又酸又疼。 别人给她诊断是笑得太多太厉害了的缘故。 据说下巴是由俩挂钩挂在脸上的,要是笑得太多太急,有可能会笑掉了挂钩。 那样嘴就闭不上来了。 现在颧骨酸痛应该是挂钩疲劳了吧? 其实潜台词就是,要是再这样继续张着大嘴笑下去,极有可能会把挂钩给笑掉了。 但是大仓娘不在乎。 晚上躺下让老歪给她把颧骨那里上上热敷,再揉拉揉拉。 第二天继续赤膊上阵,大笑! 现在把英子叫过来,那更是既高兴又骄傲,笑得更欢了。 这些老年妇女们瞬间把英子给围起来,拉手的拉手,摸胳膊的摸胳膊,一个个啧啧赞叹,品评不已。 远远望去,很像白骨精分身成数个老太太,想要把这个嫩生生的小姑娘给掐掐吃掉的样子。 好在英子也是在大城市上学多年,而且近几年跟着大哥也是见过大世面。 面对一群垂涎三尺的白骨老太太也没有太过怯场。 在母亲的介绍下,逐个向老太太问好。 并且回答了她们一些常规的以及非常规的问题。 一边回答还一边帮着母亲,像赶羊一样把老妇女们赶进屋里。 端茶递水,又是点烟又是递喜糖的忙活半天。 这才好容易脱身而去。 548 悄然的变化 而这些老年妇女们恋恋不舍望着英子那窈窕的背影,依然啧啧赞叹不已。 甚至有几个老太太趁着大仓娘短暂离开的时候,还要窃窃私语:httpδ:// “哎,不是说大仓娘捡回这个闺女,是为了给大仓当团圆媳妇! 为什么还不给俩圆房? 俩人都老大不小了,不赶紧结婚。 反而让二仓跳过锅台上炕,先结婚。 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英子在外边上大学,还没毕业,没毕业没法结婚!”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不是那么回事吧?我听人家说上大学也能结婚!” “那为什么不给她俩圆房?” “我觉着,要是再不赶紧圆房,大仓娘这个团圆媳妇就要飞了,你看看英子长得太招眼了,谁见了不喜欢?” “英子长得招眼,大仓长得也不差啊,大高个,真是好青年!” “我听说上了大学那就是公家人,大仓又没上大学,我觉着他配不上英子了。” “要是飞了的话,大仓娘可就鸡飞蛋打,白忙活一场了!” “诶呀,这么好的闺女要是飞了,太可惜了,要是大仓娶了她该多好啊……” 反正就是议论纷纷。 也不光是这一拨老年妇女,就是其他的亲戚,但凡来到以后见过英子的,基本上都要把英子当成重要话题。 基本就是围绕着英子跟大仓的婚事。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因为亲戚朋友早年都知道大仓娘捡回这个闺女,其实就是当童养媳养着的。 大家早就在心目中,把英子看做了大仓的媳妇。 现在亲眼看到英子出落得如此美丽,如此超凡脱俗,亲戚朋友们那是着急啊。 既为大仓着急,也为大仓娘着急,大家其实就是怕大仓娘白忙活一场,末后落个鸡飞蛋打的结局。 那就太让人遗憾了。 英子出落得越好,这种遗憾就越强烈。 基本上,那些多年不见英子的亲朋现在再次看到英子,内心已经是充满了满格的遗憾。 充满这种满格遗憾的,还有本村的一些人。 英子自从上高中就开始住校,后来上大学,只有寒暑假才回来。 村里的很多人,尤其是住在村北,离她家远的那些住户,已经好多年没见英子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到二仓结婚的这天,村里那些平日不大出来的老年妇女们也来看热闹。 当然,首先入眼的是新娘子,顾云丽。 还没等结婚的,村里人就已经传开,说二仓找了个同样当老师的媳妇,长得很漂亮。 现在顾云丽穿着表姐给量身定做的婚服,从车上下来,村里人都说倒吸一口凉气。 新媳妇长得确实漂亮啊! 打扮起来跟电影明星似的! 然后,她们再次倒吸一口凉气,因为从车上又下来一个更漂亮的。 于是纷纷打听:“扶着新媳妇的那是谁?怎么长得那么好看!” “嘁,你几年没出来了,那不是英子嘛!” “啊!英子!”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长这么快,我怎么看着比嫦娥都漂亮?” “哎,英子不是大仓的团圆媳妇,怎么还不圆房?” “人家还上学……” 又开始围绕着英子和大仓的话题议论纷纷。 本来一开始婚车来的时候,大家还在啧啧赞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走上社会了。 结婚都坐上小卧车了。 因为英子的亮相,太过耀眼,让“走上社会”那个话题被弱化了很多。 但还有很多村里人每一个寒暑假都是见到英子的,倒也没那么大惊小怪。 话题还是集中在婚礼的排场上。 按理说,大仓家这几年过得不错。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而且除了大仓,其他几个弟妹全部上了大学。 这让这个家庭的档次一下子就提升起来。 虽然二仓仅仅是上了个大专,但在村里那也属于为数不多的考上学的人之一。 二仓分到镇上当老师,而且娶的也是正式的老师。 老丈人还是退休教师。 也就是说,两家的条件,档次都很不错。 大家觉得二仓的婚礼肯定会办得很有排场。 所谓很有排场,首要表现那就是婚车的档次和数量。 到现在,村里就是再穷的人家,接新娘也不会用马车了。 拖拉机也不用了。 最简陋的,还是跟前几年一样,用双排车接新媳妇。 双排车的车斗用竹席做个拱棚,上面覆盖红毯子。 当然,车斗那样装饰起来就是为了好看,增加喜庆气氛。 新郎和新媳妇还是坐驾驶室,车斗里放嫁妆,以及那些来迎亲的人。 再稍微富裕一点的人家,或者有几门当官的好亲戚,能给要着轿车。 那就用轿车迎亲。 这就相当高档了。 一般迎亲的要是能有两辆轿车,就是很高档的婚礼。 至于两辆什么样的轿车,那就是能要着什么样的用什么样的。 比方说有个在县里当官的亲戚,给要了一辆桑塔纳,另外还有一个亲戚给弄来一辆大屁股的波罗乃兹。 嗯,这样也是两辆轿车,婚礼很高档。 二仓的婚礼之前,村里人就在猜想,二仓结婚会用几辆车? 因为还没结婚的,大仓家门口就常停着三辆车了。 一辆切诺基,一辆伏尔加,还有一辆桑塔纳。 虽然那辆桑塔纳是鹅拧媳妇的,但是跟大仓家的有什么区别! 也就是说,现在自己家就有三辆车了,怎么还不能再去搞到另外一辆车? 那不就能凑四辆车嘛。 二仓结婚要是用四辆车迎亲,在十里八村可是头一家。 这对于梁家河人来说,也是咱们村的骄傲啊! 不过,等到婚车过来的时候,大家稍稍有些失望。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仅仅是披红挂彩的两辆桑塔纳而已。 而且这里面还没有鹅拧媳妇那辆桑塔纳。 这两辆车分明都是从别地方借来的,大仓家那三辆车,一辆都没用上。 村里人没看到大场面,这太让人遗憾了! 觉得明明大仓家有能力把档次搞上去的,为什么放着自己家现成的车不用呢? 这才叫“有粉擦不到脸上”呢! 其实村里人如果懂得看车牌,并且知道这两辆开桑塔纳的司机的身份,就不会认为二仓的婚礼不够档次了。 因为这两辆桑塔纳的车牌号,末尾四位数分别是“0001”和“0002”。 这是本县的一号车和二号车啊! 老农民光知道看数几辆车,其他的真的是不懂啊! 大仓家门前的空场上,早已经摆开桌子,后面墙上挂上红毯,装饰以大红花。 新人下车,锣鼓喧天的在前面引路,二仓和满面羞涩的顾云丽每人捧着一个大大的红纸花,被众人簇拥着跟在后面。 来到桌子前面拜天地。 仪式还是跟前些年一样,由村里老校长主持。 只不过新人过门的时间点不一样了。 谁也不知道,这事是谁改变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以前的时候新人过门,都是在下午。 确切地说,基本上就是在傍黑天,接亲的人才回来,然后新人拜天地。 那个时间点儿,学生都放学了。 看结婚的孩子们人山人海的。 可是这两年,新人过门的时间悄然发生变化。 由傍黑天过门,变成了上午过门。 也许正如后世一句话所说那样,“从前车马很慢”。 从前车马慢,但凡老丈人家离得远一点,上午过门是完全赶不过来的。 于是就不管远近,统一为下午过门。 现在都用上机动车了,车辆很快,完全能够赶得及上午过门。 只是这个点儿,学生们还没放学,看热闹的孩子就很少很少。 不但看热闹的孩子少,大青年也少了许多。 除了那些专门为了二仓结婚赶回来帮忙的亲支近派,其他无关人家的青年在现场很少出现。 因为前些年的时候,不管大人孩子,都被束缚在土地上,束缚在自己村里。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但是这几年,那些年轻人只要不上学了,大部分都出去干活。 有关系的找个单位当临时工,差一点的进厂当临时工,再差一点的干砖窑,最差的还可以去跟建筑…… 一句话,年轻人没有闲着的了。 留在村里务农的越来越少。 所以来看二仓结婚仪式的,基本上就是中老年为主。 当然,姓梁的家族当中的青年,专门跑回来给二仓结婚帮忙干活的也还不少。 所以结婚仪式上,还能看到几个青年把二仓擒住,故意使坏让他跟顾云丽对拜,碰头的场面。 仪式上气氛还算热闹。 等到拜天地结束,新媳妇入洞房坐床,来参加闹房的明显就看出比以前少了。 因为以前闹洞房的就是孩子居多,但是现在孩子们还没放学。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现有的青年也都是姓梁的本族的,也没有多少个。 以前那种,闹洞房的把屋子塞得满满,好多孩子都挤不进去的场面,是再也难以寻觅了。 虽然没有以前那么宏大,但总算闹洞房的也还不少。 显得还是有点热闹的。 等到热热闹闹的喜事办完,大仓这个当大哥的也算松了一口气。 到明天,就得办理潘军成了。 549 愣头青 其实,就在前天,31号上午发生潘启明闹事之后,大仓已经打电话给石国良。 悄然做了安排。 这就看出大仓的狭隘来了。 潘军成指使他爹,让他变成苍蝇飞进好好的一碗粥里恶心人。 这让大仓无比愤怒,当即就在心里想好了怎么办理潘军成。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本来这事可以稍微等两天,等二仓的婚礼过后再办。 可是大仓有点一刻都等不了的感觉。 而且他担心元旦放假,那样潘军成暂时不上路查车,这不是又要让那混蛋多嚣张好几天吗! 这是大仓所不能容忍的。 于是把潘启明打发出去以后,就悄然打电话给石国良,让他立即安排车辆出发,过境资河镇。 并且告诉石国良,不要用咱们自己的罐车,而要去租几辆散户的油罐车,一定要签个临时租用的书面合同。 因为东夏速运的罐车都是整车出厂的专用特种车辆,这种车辆装备的罐体跟车辆完全配套。 也就是说,你就是装得再满,也是完全符合国家规定,绝对不会存在超载运输的问题。 只有零星的个体户,用手上现有的车辆,背上一个大罐,用钢丝绳把罐体四角跟底盘拉住。 这就变成了一辆罐车。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车辆和罐体的选用都很随机,完全不配套,安全隐患相当大。 比方运输个体户手里有一辆核载五吨、四九五发动机的货车,为了多拉货,他很可能背上一个能装二十吨的大罐。 加上罐体自重,满载的时候那就相当危险了。 小马拉大车,而且罐体跟底盘用土法连接,这种罐车上路确实十分危险。 跑着跑着罐子滚了都有可能。 更不用说严重超载导致的车辆制动不灵,操控力下降等问题了。 只不过89年以前,交管部门对这些问题并没有足够重视。 反正是你自己的车,只要你交了养路费等各种费用,只要你的车还能跑,其他怎么改装,交管部门不管。 即使从89年开始治超,对改装改型的车辆也还是没有开始治理。 一句话,改装改型的车辆,在当前不算违法车辆。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石国良按照大仓的安排,从个体运输户手里租了四辆土造的油罐车。 只不过石国良在电话里听明白大仓计划的时候,用一种吃惊的口气说道: “仓弟,咱兄弟俩相处这么多年,我怎么才发现你小子心黑啊! 这一招,也太阴了吧?” “心黑也是让那混蛋给逼的。”大仓说道,“就那样的混蛋,没想把他弄死已经算是很仁慈了。” “也对,那就这么办,你放心吧,我保证办得漂漂亮亮。” 石国良让自己车队的司机把这四辆车开回公司。 在车队的修理厂,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给四辆车抽了钢板弹簧。 当然不是全部抽掉,而是把抽掉了底下的几层,只留下上面的几层长的钢板。 这样即使罐子里没装货,罐车底盘也沉下来,乍一看好像拉得很重的样子。 读者身份证-563743675 然后把这四辆车发出去,让他们过境资河镇路段。 果然不出大仓所料,潘军成官复原职,那可是卷土重来,信心百倍,意气风发。 上午的时候所长重新调整岗位,他吃过午饭就带队上路了。 在别人带队查车的这段时间,资河交管所查车的力度小不小不知道,至少罚款力度小了很多。 对待违规车辆的态度也温和了许多。 这让资河镇路段的过境车辆又渐渐多了起来。 权当休养生息了。 潘军成重新上路,一看路上的车辆比前些日子多了不少。 顿时大喜。 他突然感悟到查车这事,跟上山拿兔子差不多的道理。 扣扣伍陸彡74彡陸7伍 要是到处下套子,放猎狗,把兔子拿光了,以后就没得拿了。 如果拿一阵儿,停一阵儿,让兔子繁殖多了再拿,那才有的拿。 自己歇了一段时间,路上的车明显是繁殖起来了。 正是又一个收获季啊! 于是把手下撒开,对过路的货车开始盘查起来。 当然,空车一般就不管了。 他们重点拦截那些车速缓慢,底盘下沉,一看就严重超载的车辆。 对于那些货物超宽、超长的车辆,那更是一眼就能看得出超限了。 不大会儿的功夫,路边上就密密麻麻给查住了十多辆车。 被查住的司机们一个个哭丧着脸,怀着世界末日的心情,到潘组长的跟前来求情。 讨论群伍陸彡74彡陸7伍 潘组长傲气十足地坐在偏三轮的挎斗里,手里拿着手下人收上来的一大摞行驶证和驾驶证。 司机们轮流上来接受问话,接受不接受的都要接受处罚,就像轮着过堂似的。 有的司机接受不了罚款的数额,情绪有些失控,对交通执法人员在言语上有些不恭。 潘组长顿时眼睛一瞪:“你超了那么多,还不承认是吧? 要是不服,可以开着去县城,过地磅。 看看你到底超了多少? 不过等到过完地磅,再罚就不是二百了。 必须要顶格罚你。” 那个司机情绪失控地叫嚷道:“顶格罚?顶格罚是多少? 你还能罚得我倾家荡产不成?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我拉这一趟的运费才一百五,你罚我二百。 我搭上车搭上油搭上我自己,拉这么一趟还得倒贴上五十。 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啊!” “我有个办法不要你的命。”潘军成铁着脸说道: “拉一趟倒贴五十,那你还不如不拉了。 一趟都不拉,你就不用往里贴了。” 说着吩咐旁边一个手下:“把他的车开到预制厂去。” 这就是把车给扣了。 因为交管所就是很小一个院子,一排青砖平房,委实停不下大货车。 倒是镇上的水泥预制厂院子很大。 讨论群563743675 自从开始集中治理以来,交管所就跟预制厂打了招呼,用预制厂大院的一块空地当了停车场。 专门停放扣押车辆。 当然一般情况这个所谓的停车场也用不上。 因为对于司机来说,即使罚款数额难以接受,但是只要一听要扣车,那肯定怂了。 立马就老老实实交罚款。 他们知道一旦扣车,不但车辆耽误干活,到时候交的罚款就不止这个数了。 偶尔碰上不服气的愣头青,坚决不接受处罚,那就对不起了,只好扣车。 把你的车开到停车场去。 眼前这个司机看来就是个愣头青。 550 逻辑不对 愣头青司机一听要给他扣车,他居然一点都不怕。 “扣车就扣车,连我的人扣了才好,我的车不用你开,跟我说停到哪里,我开过去就是!” 那个交管所的工作人员就跳到他的车上,指挥司机把车开进预制厂。 然后把他的车锁起来,车钥匙没收。 这车就算扣了。 密码563743675 过了一会儿,又连着开进来四辆车。 虽然车型不一样,油罐的形状和大小也不一样,但是看起来这四辆车好像是一伙儿的,因为全是油罐车。 四辆车的司机从车上跳下来,交管所的工作人员把车锁了,钥匙没收。 四个司机看起来极为愤怒的样子,被扣了车,但还是不服,聚在一起骂骂咧咧。 而且骂得很难听。 几个交管所的工作人员指着他们呵斥道:“你们嘴里干净点,骂谁呢? 嘴里再不干净,连人也给你扣了!” 四个司机毫不畏惧,依然骂骂咧咧道:“有捡银子捡钱的,还没听说过有捡骂的。 老子没骂你,骂的是刚才坐在三轮上那混蛋。 他姓什么叫什么?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他是当所长的吗? 简直比阎王爷还霸道,查车就查车,我们让他查了,难道我们分辩几句都不行吗? 看看把他能的! 他还敢打人是咋的? 扣车就扣车,老子就是不服! 说没超载就没超载!” 几个人骂骂咧咧,走出预制厂去了。 交管所那几个工作人员看看那些表面全是油污的大罐,再看看严重下沉的罐车底盘,望着四个司机的背影只是冷笑。 这才叫“醉死不认半壶酒钱”呢! 车辆都要被压到地里去了,还敢口口声声说没超载!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这也怪不得潘组长发怒,非得要治治这几个司机的邪脾气呢。 这四个司机就是太牙硬了。 今天每辆车罚你们三百,你们不交,等到过几天再来处理,可能一辆车交四百都不够! 还耽误你们车辆干活。 看那四个司机那强硬的态度,听他们吵吵嚷嚷的好像要去找镇长,想来应该是有什么过硬的关系。 不过他们还是不了解潘组长的作风。 因为交管所是直属交通局管辖,除了局里领导出面,就是这资河镇的领导出面,潘组长都可以不给面子。 四个司机即使找来镇长,镇长再找了所长,最多就是不追加罚款而已。 末后每辆车少不了还得交三百块钱的罚款。 而且他们还欠了镇长的人情,怎么不得请镇长喝顿酒! 读者身份证-563743675 那也是钱啊! 这些交管所的工作人员,就等着看这四个司机的笑话。 到了第二天,是元旦,四个司机又来交管所要车。 因为是元旦,放假,所长等人都不在所里。 但是潘组长和他的手下们没放假。 为了创收,他们可是加班加点地上路查车。 就是为了防止有的车辆趁着单位上元旦放假,从而蒙混过关。 四个司机没找到交管所的大领导,又来路上查车的现场,跟潘组长大闹一场。 双方差点动起手来。 潘组长都要命令手下把这四个司机扣住呢!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四个司机才有点怂了,骂骂咧咧走了。 到了二号,四个司机还真的去镇上了。 直接堵了镇政府的大门,口口声声喊冤。 说我们的车好好的从你们资河镇走,居然被你们无缘无故的扣了,我们冤枉,希望镇领导给个说法。 果然把镇长都惊动了。 把四个司机叫进去,问他们怎么回事。 司机说他们是东夏速运公司,给本公司拉柴油的。 这是从公司拉上油,给下边一个工地送油。 根本就没超载,但是却被交管所以超载为名,给扣下了。 希望镇领导给我们做主。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他们还拿出公司的发货单给镇长看,上面都有拉柴油的吨数,表示他们根本没超载。 一开始镇长不想管这事。 交管所的问题,你们去交通局反应情况。 可是四个司机口口声声说资河镇就是阎王殿,以后发动所有司机,但凡资河镇的货就不拉。 让你们资河镇喝西北风去。 这话对镇长触动很大。 几个司机说的没错,自从开始集中治理超限运输以来,原本繁忙的资河镇路段明显变得寥落起来。 很多货车司机宁愿绕远路,也不敢从资河镇过路了。 甚至有的司机一听去资河镇送货,直接不敢接活。 尤其听四个司机说出那句顺口溜:宁过阎王殿,不过资河畔。 讨论群伍陸彡74彡陸7伍 镇长一下子就火了。 虽然他没有权力直接领导交管所,但是交管所毕竟在他的辖区。 那是必须要辅助、配合镇上的工作。 而不是给镇上的工作拖后腿。 更不能乱查车、乱罚款而影响本镇的经济发展。 所谓的“要想富先修路”,路修好了,没人敢来,本镇的经济还发展个屁! 镇长当时就带上一干工作人员,到交管所兴师问罪来了。 当然是先找所长。 因为这还在元旦放假期间,所长就是上午过来带班,正巧被镇长等人堵住了。 对于交管所长来说,虽然他们不属于镇上直接领导,但理论上来说,交管所也属于镇上的隶属单位。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镇长的面子还是必须要给的。 于是让人把潘军成从路上叫回来,接受镇长的问话。 所长的意思是,不管那几辆车有没有超载,现在连镇长都惊动了,就给镇长一个面子,把车放了就得了。 没想到潘军成根本不吃这一套。 一看四个司机不但把镇长搬来了,镇长还带着好多镇上的工作人员,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四个司机也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手里挥舞着派货单子,口口声声说他们没超载。 交管所这就是乱罚款,乱扣车。 还叫嚷着不让要放车,还要赔偿他们这几天的损失。 潘军成瞬间就怒了。 他直接毫不客气地问镇长:“这四个司机是不是跟你有亲戚?” 讨论群563743675 镇长沉着脸怒道:“小潘你什么意思? 难道我是来给他们走后门,干扰你们工作来了吗? 人家明明没超载,你们却以超载的名义要罚款,还扣车。 他们这是去镇府喊冤,我才带他们过来的。” “他们喊冤,就真的冤吗?”潘军成针锋相对地说: “他们的车明明超载,却口口声声不承认。 这是典型的刁民。 镇长你可以想象一下,他们载重八吨的车,背着几十吨的大罐,他们可能不超载吗?” 镇长说道:“怎么不可能,他们这不是有单子,难道背着几十吨的大罐,就必须装满吗?你这是什么逻辑?” 551 锁定嫌疑人 潘军成冷笑一声:“镇长,这你就不懂了。 他们还真的是必须装满。 罐车跟其他车辆不一样。 其他的车,装货物你可以不装满。 但是罐车你要是不装满,就像他们单子上写的吨数,装半罐。 那他的车没法开。 你没听说过,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 读者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他们拉的是柴油,要是只装半罐,走在路上柴油在油罐里乱晃荡,晃得车辆不稳。 根本就没法开。 再说了,你是没看他们那车,地盘都压下去了,一看就严重超载。” 一听潘军成这样说,镇长也觉得自己是有些孟浪了。 他一开始以为,这些司机肯定是没超载,不然他们也不敢堵住镇政府大门喊冤。 加上四个司机说出那句顺口溜,还有交管所前段时间查车确实影响了本镇经济发展。 他这才来交管所问个清楚。 现在听潘军成头头是道说明白了四个司机的车确实超载了,镇长也感觉很没面子。 他沉着脸问四个司机:“你们到底有没有超载?”新刊书小说网 “镇长,我们真没超载啊!”四个司机依然坚决地摇晃着手里的派货单,“我们真的就拉了单子上的吨位啊,不信咱们可以去过磅!” 口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镇长又看向潘军成。 潘军成笃定地说:“拉别的货物,你不服可以去过磅。 但是拉柴油的,我不用跟你去过磅。 其实我们扣车的当天,就给他量了罐体。 算出来他们是严重超载。 而且我们用钥匙打开油罐盖子看过,就是装得满满的。 这个不用过磅你们也赖不过去,确实是严重超载。” 潘军成还叫来几个手下,让他们证明在扣车的当天下午,他们去量了罐体,打开盖子查看过油罐。 这下,证据确凿,镇长真的是弄了个颜面扫地。 当即狠狠瞪了四个司机一眼,扔下一句:“那就严肃处理!” 讨论群伍陸彡74彡陸7伍 怒气冲冲带着工作人员走了。 甚至出来交管所,镇长还吩咐手下人员:“要是那四个司机再来镇府大院,立即让派出所把他们先拘起来。” 交管所内,四个司机也傻眼了。 去镇政府喊冤告状,居然没管用! 没办法,四个人只好认怂,老老实实要交罚款。 可是潘军成被他们这一闹,怒了。 原本要罚三百,现在三百不够了。 要顶格处罚。 每辆车罚款一千。 四个司机直接被罚傻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可是闹到这个地步,看样子不交也不行了。 要是再不交,继续闹下去,罚得更厉害。 四个人如丧考妣地交了四千块钱。 每辆车领了一千块钱的罚款单。 另外,扣了两天,停车费也得交。 毕竟交管所租用预制厂的大院,也得给人预制厂一点好处。 交了罚款,领了罚款单,另外还拿上放车单,四个司机蔫头耷脑去预制厂开车。 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四个司机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他们不大功夫就从预制厂回来了。 一个个怒容满面,挥舞着手里的放车单,到交管所大吵大嚷。 讨论群563743675 潘军成已经又带人上路了,所长看着四个人又来了,心里那个烦啊! “怎么回事,你们还想干什么?” 四个司机挥舞着放车单:“所长,这样就把我们的车给放了?” 所长沉着脸问:“那你们还想怎么样?” “怎么样?”一个司机明显忍不住愤怒的样子,啪一下直接冲所长拍了桌子: “我们的车是答应放了,那我们的油呢? 我们拉着满满一车油来的,为什么停了两天,我们的车变成空车了呢? 满满的四车柴油哪去了?” 所长脑袋“嗡”一下子。 什么,他们罐里的柴油没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这可不是小数目啊! 所长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难道被预制厂里看门的监守自盗,趁着黑夜给抽走了? 可是转念一想,也不能啊! 满满的四车油,预制厂看门的也没那么大胆吧? 要说看门的看到四辆拉着满满柴油的罐车停在这里,叫上人偷着放点柴油,这有可能。 偷几百、上千斤柴油,这有可能。 可要说人家满满的车开进来的,被偷得一干二净,没人敢干这样的事。 那这是怎么回事呢? 所长感觉事态严重了。 当即带上人,还想叫上潘军成等人,一起去预制厂看看情况。 扣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可是四个司机已经愤怒到了极点,而且他们也不再相信交管所能给他们一个公道。 当即在所长的办公室,用所长的电话,给镇上的派出所打电话,报了警。 等到所长叫上潘军成等人,赶到预制厂的时候,派出所的警察早已经先到了。 因为报警的案值巨大,派出所的所长亲自带人过来的。 到了预制厂,警察先查看现场。 检查车辆。 发现不管是车门,还是油罐盖子,还是油罐开关,上面的锁都完好无损。 没有被撬动损坏的情况。 说明如果油被放走,开关上的锁是用钥匙打开的。 打开油罐盖子,发现四个油罐果然都是空的。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那么,谁有这些锁的钥匙呢? 四个司机立马指证交管所那些查车的,因为他们扣车的同时,把所有钥匙也没收了。 要想把油抽走,只可能是交管所的人。 潘军成肯定是首当其冲被指证。 他一看司机们齐刷刷把矛头指向自己,当即暴怒了,吼道:“放屁,你们这些刁民! 一辆车上就一套钥匙啊! 车上这一套钥匙被没收,你们手里肯定有备用的另一套钥匙!” 司机反驳道:“没错,我们手里有备用钥匙。 可是车停在你们的大院里,我们就是用钥匙打开锁抽油。 我们抽出来的油怎么拉走的? 密码伍陸彡74彡陸7伍 我们怎么进的这个大院? 大院里边看门的难道就听不到动静?” 警察于是又看向预制厂看门的。 晚上值班看门的俩人,快要吓傻了,他们赶紧说道: “没有没有,晚上绝对没有人进来。 更没有车进来! 我们晚上就锁大门,任何人都进不来。” 司机们又道:“你们锁上大门,就你们手里有钥匙吗?” “这个——”俩看门的把目光投向潘军成等人:“他们查车的手里有钥匙。 有时候晚上查车,扣住车了,他们把车开进来。 扣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也不用我们起来开门!” 这下,警察把目光可就锁定在潘军成等人身上了。 552 两害相权取其轻 这一下,潘军成真的有点慌了。 因为他发现,不单单是警察看向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监守自盗的偷油分子。 就是他的那些手下,都开始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这让他有些后悔,自己以前是不是有点过于大权独揽了? 自从他负责带队查车,但凡扣住车辆,不管是车辆的证件还是钥匙一类,都是由他保管。 收队以后他就锁在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里。 现在警察怀疑他们这一队查车的,而其他查车的都在心里高度怀疑潘组长。 虽然潘军成问心无愧,他确实没有偷油。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但是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这个带队的组长嫌疑最大。 你想啊,他手里有预制厂大院的钥匙,又有车上所有钥匙。 并且按照此前的先例,如果晚上扣住车,交管所的人把车辆押过来,自己开锁打开大门。 车辆出出进进的,预制厂的看门的知道是交管所又查住车了,肯定不会起来管。 也就是说,潘军成天时地利人和全占着。 满满的四车油不是小数目,也只有他这个带队查车的组长才有条件把油偷走。 想到这里,潘军成的头都大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有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目前唯一的能够证明他的清白的办法,那就是找出真正的偷油犯。 派出所所长一看潘军成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沉声说道: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现在的情况是,你们这一队查车的手里有钥匙,晚上能打开大门进出自由。 那么你们所有查车的人,都跟我到所里一趟。 把话说清楚。” 虽然没说要给他们带铐子一类的,但是潘军成明白,只要把他们这一队带到派出所,肯定所有人都给分开问话。 如果那样的话,自己那些手下肯定全部把疑点指向自己。 那时候自己就更说不清了。 不行,绝对不能去派出所。 他要努力在现场找出对自己有利的证据。 比方说,油罐里的油放出来,肯定要用车拉走,他想看看罐车周围的车辙痕迹。 还有,对方放油的时候,不可能一点柴油都洒不出来,现场肯定有洒漏的情况。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只要根据这些痕迹追查下去,应该不难发现犯罪分子的蛛丝马迹。 ——其实潘军成现在高度怀疑是预制厂的人,见财起意把油偷走了。 他把自己想要再看看现场的想法跟派出所所长说了,希望所长给自己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xinkanδんu.com 所长冷冷瞥他一眼:“刚才我们已经勘察过现场。 这地方你们一直用来停车,车辙杂乱,根本看不出什么。” “所长,请你再给我几分钟,让我再看看好吗?”潘军成现在的压力很大,说话的时候再也没了往日的嚣张跋扈。 而是用一种乞求的口气。 所长冷冷地哼了一声。 潘军成现在是重点嫌犯,他想查看现场,难道还想攀扯别人不成? 就给你几分钟,看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样! 读者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潘军成刚才跟着派出所的人只顾着打开油罐盖子,又打开放油开关查看油罐里面还有没有油。 发现油罐是空的以后,他们一伙查车的只知道慌乱了,真没仔细查看现场其他情况。 现在潘军成急于找出对自己有利的蛛丝马迹,再次围着四辆罐车转悠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问题了。 那就是四辆车的底盘,怎么还下沉得这么厉害? 这可是最起码的常识,满载的车会让底盘下沉,空车就会恢复原状。 现在车上只有一个空罐,为什么看起来还像拉着满载似的? 难道,这四辆车一开始就没装油,本来就是空车过来的? 想到潘军成脑袋“嗡”的一声。 要真是这样的话,人家分明是给自己下套啊! 人家明明是空车,自己却给每辆车开出一千块钱的罚单,罚款理由是超载。 密码伍陸彡74彡陸7伍 空车,超什么载啊! 你给空车开超载罚单,这可是妥妥的乱罚款。 属于严重的违规。 是要受处分的! 自己刚刚重新上任,这才不到三天的功夫,要是再受处分,自己就再也别想上路查车了! 然后,潘军成还想到了另一层。 那就是这四辆车的派车单,是东夏公司开出来的。 是从东夏公司拉的油,去下边一个工地送油,那里有他们公司的翻斗车在干活。 潘军成一开始看到东夏公司的派车单的时候,心里还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 他一张嘴就要重罚,其实就是想让这四个司机不认罚,然后向他们的老总汇报。 读者身份证-伍陸彡74彡陸7伍 大仓不就是东夏公司的老板之一嘛,潘军成就想让大仓出面来求自己。 让大仓感觉一下,来求你成哥的是个什么滋味。 那时候他就想稍微给大仓一个面子,稍微罚点款表示一下。 比方说,每辆车罚一百。 既没有徇私枉法,还给了大仓面子。 毕竟,前天晚上他从他爹那里得知,大仓好像跟自己局长很熟的样子。 潘军成就想把大仓驯服。 只要他以后不停地在局长面前替自己美言,那么从此以后东夏公司的车辆,他肯定要有所照顾。 只不过,他计划得挺完美,但是事情根本没按照他的计划发展。 首先就是他没想到这四个罐车司机仗着是大公司的人,态度相当嚣张跋扈。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要知道他潘组长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人,四个超载的司机,车被查住了,居然还敢跟执法者大吵大嚷的。 这让潘组长内心的怒火蹭蹭地往上冒。 最让他想不到的是,把车扣了以后,四个司机不向公司老板汇报,却去镇政府堵大门喊冤。 弄得镇长带着一群工作人员到交管所兴师问罪。 这一下潘组长彻底怒了。 明明这四辆车拉着满满的油,把车底盘都压下去了,四个司机胆敢口口声声扬言他们没超载。 还让镇长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于是他不但有理有据地驳斥了四个司机的谎言,而且为了让自己的话对镇长更有信服力,他还说自己亲自带人去打开油罐盖子查看过。 还量过油罐的尺寸。 虽然这些他都没做,但是根据他的查车经验,只要对一辆开过来的货车打一眼,他就能知道这车有没有超载。 讨论群563743675 这样跟镇长说,只不过就是让镇长感觉自己是证据确凿。 把镇长都怼得灰溜溜走了。 潘军成感觉很爽,同时对四个司机也更恼怒。 于是决定,即使大仓来要车,那也要等下一波被查住的车辆才能照顾。 就是这四个司机,必须重罚。 因为他们已经严重激起了潘组长的怒火。 只不过此时此刻,大仓还没有出现的,潘军成已经知道,这十有八九是大仓给自己下的套。 他肯定是记着自己的仇呢! 想清楚了这一切,潘军成那是又悔又怒。 悔不该指使老爹用那么阴险的方式去逼迫大仓。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愤怒的是大仓出尔反尔。 31号那天他装出服软的样子向自己局长求情,只不过是先稳住自己父子。 现在他弟弟的婚事办完了,这混蛋立马就翻脸了。 而且居然还能想出如此恶毒的损招。 也太黑了吧! 亏他能想得出来! 潘军成知道,如果自己被带到派出所,说不清楚那四车油哪去了,四车油的价值可不是小数目。 如此数额巨大的财产损失扣在自己头上,那可是极其严重的职务犯罪。 搞不好要坐牢的啊! 想到这里潘军成彻底慌了。 读者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自己分明就是掉进了大仓给自己挖的陷阱里面。 已经掉进来了,说什么都晚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要尽量让自己脱罪。 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职务犯罪肯定是无法接受的。 那么只能认个违规乱罚款了。 即使为此自己挨处分,再也不能上路查车,那也只能认了。 只要别牵涉到犯罪,不要被开除公职,那就算万幸。 谁让你掉陷阱里了呢! 打定主意的潘军成立马大喊起来:“大家过来看,我发现问题了。” 把派出所的人都叫过来,潘军成指着四辆罐车下沉的底盘,以及车架上明显单薄的弹簧钢板。 讨论群伍陸彡74彡陸7伍 指出了这四辆车的疑点。 最后的结论就是:这四辆车一开始就没拉油,根本就是空车! 这个结论一出,所有人大吃一惊! 那四个司机却是立马不干了,挥舞着手里的罚款单子叫道: “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看看这罚款单是谁开出来的,上面还有潘军成签字呢! 明明写着超限运输罚款。 现在又突然说我们一开始就没拉油,本来就是空车。 潘组长,我们就想问你一句,空车你为什么罚我们超载? 还每辆车罚一千!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噢,罚款的时候恨不能把我们的超载说到大天上去。 现在把我们的油偷走了,又说我们原来就是空车。 请问你哪句是真的?” 是啊! 包括交管所所长,派出所所长等人,都眼神不善地盯着潘军成,看他如何解释? 潘军成的脸憋得通红,费力地说道:“他们——这是故意挖陷阱祸害我呢。 我也是刚刚才明白都是空车!” 司机们又大叫起来:“把油偷走了就明白是空车了是吧? 那你又扣车,又罚款的依据是什么? 依据就是我们拉油超载了是吧? 读者身份证-伍陸彡74彡陸7伍 那我们的油呢?” 事到如今,潘军成也是豁上了,他咬牙说道:“一开始就没有油,没有超载。 我罚错了!” 553 真的透了 “哈哈哈哈……”四个司机一齐大笑起来。 虽然大笑,但是却面容扭曲,满面愤怒的样子。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分明就是怒极而笑。 他们挥舞着手里的罚款单还有派货单对警察说道:“我们拉着好好的油。 现在款也罚了,油也没了。 天底下没有这么冤枉的事吧? 请领导给我们做主!” 交管所所长端详着车辆,他也感觉这事有些蹊跷。 按常理来说,空车不会表现出底盘下沉的样子啊? 他疑惑地问四个司机:“你们的车拉个空罐就下沉得这么厉害,要是装满油,那还能开吗?” “谁说我们装满了?”四个司机叫屈道: “请领导您看看我们的派货单子好不好? 扣扣563743675 我们从一开始就数次表明,我们就是按照核载吨位拉的。 就是半罐子油。 根本不敢超载。 可这位姓潘的领导他就是不信啊!” 潘军成又急又怒地吼道:“放屁,鬼才相信。 你们开罐车的难道连这点常识都不懂? 油罐车如果不装满,半罐子油根本没法跑。 跑在路上里面的油晃荡起来产生相当大的冲击力,会让车辆失控的。 你们还敢说拉了半罐子油!” “呸!”四个司机更加愤怒起来,集体怒道: 首发:塔&读小说 “你才放屁! 你别不懂装懂,强词夺理了好不好! 你见谁家这么大的油罐里面是空的? 从外表看着是一个油罐,其实里面有很多隔墙,分成一个格一个格的了。 就是拉半罐子,也不会产生很大的震荡力。 再说你看看我们这些车,钢板都比一般的车少,目的就是起到很好的减震作用。 让车走起来平稳。 你懂个屁啊你,你懂开车还是我们懂开车? 快说,把我们的油弄哪去了?” “你——你们——”潘军成理屈词穷,一霎时急怒攻心,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猛然扑上去对着司机抡拳就打。 四个司机看样子也是早已经怒不可遏了,一看对方扑上来动武,他们立即挥拳反击。 等到警察和众人把他们拉开,潘军成脸上已经挨了好几拳。 毕竟对方是四个人。 这下不用再斗嘴了,还是先把这一队查车的带到派出所问话吧。 当然,重点审查潘军成。 他作为带队的组长,车上的钥匙等物都在他手里掌握着。 他身上的嫌疑最大。 到了派出所,果然是把查车的这些人全部分开,谁也见不着谁,每个人都单独问话。 潘军成不愧打造了一支过硬的队伍,口风那是真的整齐划一。 读者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他的手下无一例外的,都把疑点聚焦在了潘组长身上。 不单单是这次四辆罐车的事儿。 就是以前查车,那些司机往往也是要跟潘组长私聊。 要是有的车被扣了,那些司机晚上也要去找潘组长。 一句话,这个潘组长好像佷贪的样子。 这还不算,警察在审查的过程中,本镇的镇长都过来作证了。 还被四个司机簇拥着。 四个司机就是想让镇长给他们说句公道话,我们的车上到底有没有装油? 镇长被潘军成怼得灰溜溜回来,一肚子的气还憋着呢。 一听司机们的叙述,当即就过来派出所这边。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告诉警察,本镇长听潘军成亲口说的,他扣车当晚打开过油罐盖子查看过。 言之凿凿地说,油罐里满满的油。 镇长的证词那可是太有分量了。 并且镇长还跟潘军成进行了对质。 潘军成只能改口,说自己根本就没有打开过油罐盖子。 当时只不过为了让自己的话让镇长信服,才那样说的。 这下,警察对他的每一句话都不相信了。 而且镇长临走的时候指示办案警察:“这件事发生在我们资河镇,性质太恶劣了,一定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还原事实真相!” 可是,在潘军成的嘴里,哪有事实的真相啊? 你说人家是空车,罚超载是怎么回事?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到底是谁打开油罐盖子查看过? 你明明言之凿凿跟镇长说打开盖子查看过,为什么进了派出所又不承认了? 反正,潘军成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不管他怎么说,都发现是自相矛盾。 让警察一听他就是在撒谎。 看来,这人很不老实啊! 不给你上点手段是不行了…… 没过多久,潘军成老老实实承认了。 没错,是我把油偷走了。 警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但是接下来问题又来了,潘军成承认他监守自盗,把扣住车辆的油给偷走了。 可他偷走的油的下落,是谁帮他一起偷的,这又说不上来了。 不能找到被盗柴油的下落,缺少重要证据,这个案子还是无法结案。 没办法,只能继续给潘硬汉来点手段了…… 硬汉,确实是硬汉。 永远的硬汉,都这样了却还是不老实交代,今天这样明天这样的。 证词一日三变。 一听就是编的。 反正受老罪了。 被盗柴油也是始终没有下落。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至于潘硬汉所说的,他把油盗走之后抽到井里了,放到河里了什么的下落,警察根本就不采纳。 因为缺乏关键证据,这个案子到了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交管所竭尽所能,赔付了四辆罐车的损失。 而潘军成,在派出所待了十多天,最终蓬头垢面,容颜憔悴地被放出来。 肯定要开除公职。 回自己村里吃地瓜抱孩子去吧。 回到老家,潘军成一头栽倒在炕上,蒙起头来嚎啕大哭了一夜。 一夜过后在炕上昏昏沉沉躺了好几天。 等到稍微清醒一点,恢复点力气的时候,他攥着拳头发誓要找大仓报仇。 可是过了几天,他终于能够下炕了,又改变了口风。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这时候已经过去元旦十多天,快大寒了,天气很冷。 他缩着脖子靠在窗户下面的阳光里,对过来看他的老爹恳求道:“爹,你去梁家河找大仓,求求他跟我们局长说说话,别开除我好吗?” 潘启明看着完全脱了相的儿子,心里别提什么滋味了。 此刻的儿子,跟元旦以前的儿子,无论从外形还是精气神上,完全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农村孩子混上点公家差事,不容易啊! 干得好好的,怎么说抓起来就抓起来,说开除就开除呢? 问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潘军成打死都不说。 只是哀求他爹去梁家河求大仓。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可是潘启明哪有脸啊! 去给二仓看喜的那天,虽然他后来去记账桌子前边打哈哈,跟耍猴一样自圆其说。 可他看得出周围那些帮忙的姓梁的人,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怒色。 都用不善的眼神看他。 即使坐大席的时候,他都感觉好像有人想要揍他。 好容易捱到酒席结束,他跟二弟急匆匆地告辞。 一直走出梁家河村子好远,潘启明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 而他的二弟潘启亮,却是狠命地瞪着车子,头也不回地先回村了。 很明显,二弟这是准备彻底跟大哥决裂了。 潘启明也知道,同时跟自己决裂的,不仅仅是老二,还包括老三启新。 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经过这次事件,相信以后不管谁家有什么事,彼此绝对不会来往了。 现在儿子让他再去梁家河求大仓,潘启明没有那么大的神经。 这回人家可没办喜事,可不怕什么忌讳。 自己要是去了,被人打出来都有可能。 潘启明坚决不去。 过了两天,他发现儿子更加委靡了。 而且有点精神症状的样子。 只要一看到他爹,就让他爹去梁家河,去求大仓。 恳求大仓给他们局长求求情,让他继续去交管所上班。 后来潘启明也看明白了,这趟梁家河不去还不行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老是这样下去,儿子非神经了不可。 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了梁家河。 果然不出所料,到了大仓家,不管是三弟启新还是大仓娘,对他这个来客明显表示不欢迎。 一个个对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潘启明反正早就不要脸了,只要人家没把他往外轰,他就腆着脸进来。 然后把自己的来意跟三弟说了。 就是来求大仓来了。 并且潘启明说的很明白:“上次是我对不起你们一家,我就是来赔不是的。 见了大仓,我给他跪下也行。 只要求他给军成说说话,让他能再去上班,让我怎么着都行!”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老歪对他这位大哥,早就伤透心了。 这些年一桩桩一件件,每一件事都能把他伤透。 可他总是觉得毕竟是亲兄弟,一次次选择容忍,原谅。 可是所有事情积攒起来,让他再也无法原谅这个亲生兄弟。 就说自己作为一个坐山招夫的人,来到梁家河,多不容易啊。 在村里人人拿他当下等人。 前些年受了多少苦,遭受多少排挤! 好容易孩子们长大了,一个个都争气,对他这个继父很孝顺。 村里人这几年开始对他高看一眼。 可是二仓大喜的日子,大哥给自家来这么一手。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这要当时闹起来,自己还怎么在梁家河待下去啊? 就是家里别人不说,老歪也已经在心里下定决心,以后权当没有这个大哥算了。 554 懊悔的最高境界 老歪在这里跟大哥拉呱,大仓娘装作路过的样子,从兄弟俩面前走过去好几趟了。 她其实就是在明着偷听。 大伯头子远路风尘地来了,大仓娘这个兄弟媳妇居然连一壶茶叶不伺候。 更不用说坐下了陪着拉呱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她其实就是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这个潘启明,老娘不欢迎。 当然,没有当场立目赶出去,这还是看在老歪的面子上。 毕竟那是老歪的亲大哥。 要不然按照大仓娘那母老虎的暴烈,眼里不揉沙子的性格,对潘启明这样的人,一看进门肯定要直接拿棍子打出去。 母老虎毕竟也是老母老虎了,不大冲动了,理智地认为,要是跟潘启明彻底绝交,这话也得老歪去说。 如果大仓娘亲自把男人的大哥赶出去,那会伤了老歪的心。 显得他在这个家里太没地位了。 虽然老歪坐山招夫来到梁家河快二十年了,在这个家确实是没地位。 但是在外人面前,大仓娘还是给予了老歪足够的尊重。 首发:塔&读小说 至少表面功夫做得还好。 在兄弟俩拉呱的现场三趟两趟地装路过,只不过就是起到监视和震慑的作用。 监视男人,防止她被潘老大一番花言巧语给迷惑,又犯了农夫和蛇的毛病。 同时走来走去还是震慑潘启明,不要给老娘耍花样。 而且她的走来走去装路过也是很有收获。 在兄弟俩的对话当中,大仓娘惊喜地获知,那个潘军成现在倒了大霉。 这是派他爹来求大仓的。 好,倒了大霉好。 大仓娘十分地痛快,总算老天有眼。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这个潘军成指使他爹在二仓办喜事的日子来闹事,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吧! 当她听到潘启明苦苦哀求三弟,让三弟帮自己求求大仓的时候,大仓娘心里那个愤怒就别提了。 天多高地多厚,也比不过潘启明父子的脸皮厚。 你们爷俩前些日子办出那么不要脸的事,现在倒了霉了,居然还想来走大仓的后门。 真敢想啊! 这让大仓娘在幸灾乐祸的同时,又十分愤怒。 当她听到老歪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潘启明的时候,大仓娘又十分高兴。 心里暗暗给老歪点赞。 这男人平日看着黏黏糊糊唧唧歪歪,没想到在大是大非面前,居然能有如此鲜明的立场。 挺好! 扣扣伍陸彡74彡陸7伍 潘启明一看三弟如此坚决的拒绝了自己,他感到十分绝望。 想到家里那个快要崩溃的儿子,他在绝望之下居然“噗通”一声给三弟跪下了。 “启新,你就替我求求大仓吧,军成说大仓肯定能帮他。 要是大仓不帮他,军成都要成神经病了! 他要成了神经病,人家那媳妇子也不会跟他了,还不得走了啊! 好好的家不就散了吗! 启新你救救大哥这一家吧……” 老歪怎么也没想到,大半辈子看不起自己的大哥,居然会给自己下跪。 他吓得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嗖一下蹦起来,躲闪大哥的跪拜。 大概他也是老迷信,被比自己辈分高或身份高的人下跪,会倒霉的。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一边像躲瘟疫一样躲闪,一边叫着:“大哥你快走吧,我真帮不了你。 我什么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再说大仓现在也没在家,他上了南方。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绝望中的潘启明却是不依不饶,跪爬着寻找三弟,他想把三弟的瘸腿给抱住。 可他确实是太小瞧这个三瘸子了,腿瘸,速度不瘸。 老歪可是练了几十年的移形换影鸭子步。 一看大哥跪爬过来,他嗖一下就跳出屋去了。 这一幕又是正巧被刚好路过的大仓娘给看到。 一看潘启明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那个熊样,真是既愤怒又恶心。 密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上一次来恶心我们就罢了,这次又换了一种方式。 看样子不给你求大仓,你还要赖在我们家不走了? 大仓娘真恨不得亲自下场把他赶出去。 但是又怕被这个名义上的大伯头子给抱住腿苦苦哀求。 她突然灵光一闪。 既然你个老东西想要求求大仓,那就不妨让你跟大仓通通电话。 大仓娘现在对自家老大处理问题的能力,已经到了迷信的地步。 自从老大被招工去了木器厂到现在,家里但凡遇到点什么事,不仅仅是家里,就是亲戚朋友遇到点什么事,大仓都能给好好的解决了。 此时此刻潘启明来家里耍赖,那就打电话给大仓。 大仓娘相信自家老大肯定能把这个老赖给打发了。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于是大仓娘挡住了潘启明跪爬的去路,居高临下说道: “刚才启新已经告诉你了,大仓去了南方。 你要是不信的话,我当着你的面儿打电话。 有什么话,你就在电话里跟大仓说吧。” 潘启明一看自己的跪拜果然有效果,当即大喜,真的变成了小鸡啄米,连连点头答应。 大仓娘带着潘启明来到电话机旁,拿出大仓留下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不得不说,大仓现在在沪海也已经有点狡兔三窟的味道了。 大仓娘把上面好几个电话号码都拨了,才终于找到自己老大。 电话一通,大仓娘瞥了一眼潘启明,说道:“老大,潘——那个,军成他爹来了。 他说要找你。 讨论群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我也说不明白,让他跟你说吧。” 把电话递给潘启明。 潘启明哆里哆嗦接过听筒,活这么大年纪也没打过电话,笨拙地学着电视上的样子放在脸上。 把潘军成现在的情况跟大仓又学说一遍。 然后声泪俱下地恳求大仓,一定要去交通局局长那里给军成求个情,不要开除他。新刊书小说网 要不然的话军成就要变成神经病了。 听完潘启明的叙述,电话那头的大仓淡淡地说: “你放心,他神经不了。 你回去替我给他捎句话,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就是我让他变成这样的,你说我还能去替他求情吗?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你告诉他,我没把他弄死已经是手下留情。 让他知足吧! 不管是你,还是他,要是再敢惹我一次。 下一次就不是开除公职那么简单了,我会弄死他! 还有你,以后不许再登我们家门,现在赶紧从我家滚出去。” 啪! 大仓挂了电话。 潘启明举着话筒,就像被速冻了一样,僵在那里了。 大仓的话,让他头皮一阵阵发麻,脊梁沟一阵阵发凉。 儿子发生那么大事,潘启明到现在才知道,居然是大仓干的。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要是在以前,他肯定不会那么容易相信的。 可是刚刚大仓娘打电话找她家老大,一听对方的口音,就能听得出是南方人,不管打到那个单位,报上她是梁进仓的娘,对方的口气和态度立马变得十分谦恭。 而且口口声声称呼她为“老太太”,问老太太有什么吩咐? 听那口气就像电视里边下人称呼老主人一模一样。 这说明,大仓在南方混得很开。 然后大仓在电话里那居高临下,雷霆万钧的一番话,一下子把潘启明打醒了。 自从老三坐山招夫来到梁家河,这么多年了,到现在为止,潘启明才真正清醒地认识到大仓是个什么人。 是个咱们万万惹不起的人啊! 可自己和儿子还愚蠢地商议出那么个计策,想要来恶心大仓一家。 此时此刻,潘启明懊悔得肠子都恨不能呕出来。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早知道大仓能力这么大,咱们家巴结都来不及啊! 怎么会还敢跟他作对。 不过现在想这些已经晚了。 大仓在电话里警告他赶紧离开自己家。 他果然不敢停留,放下电话就灰溜溜走了。 生怕大仓再一个电话打回来,叫人把自己打出去。 只不过潘启明也是想多了。 或者,他太看得起自己了。 大仓在沪海忙得很,打完电话该忙啥忙啥。 哪里会把潘启明父子放在心上。 555 郑淑叶要回来了 过完元旦,二仓的媳妇的也娶到家了,这个做大哥的总算完成一个大任务。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所谓长兄如父,尤其大仓家这种情况,父亲早早地就去世了。 大仓必须要代替父亲,把这个家顶起来。 当然,家里还有一个继父。 但是不管继父坐山招夫的身份,还是能力,都决定了他只能在表面上顶起一家之主的虚位。 现在这个家里,小事母亲说了算,大事就是大仓这个做大哥的说了算。 就是在弟弟妹妹们的心里,从多年以前也是把大哥放在了跟父亲同等的高度。 每一个弟弟,妹妹,他们成家立业的大事,那都是做大哥的任务。 做大哥的靠着棍棒,愣是逼着二仓考上了大专,算是帮他把握住了事业的方向。 现在又在他的主持下,给二仓娶了媳妇,成了家。 到现在为止,大哥就像父亲在世一样,总算稍微松口气。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毕竟他已经让一个弟弟成家立业,也算完成一个任务了。 以后怎么生活,怎么过日子,那都是老二两口子自己的事。 大哥在二仓身上的义务,算是尽到了。 接下来,应该就是轮到英——三仓了! 唉! 不得不承认,大仓对自己这个妹妹,真的有太多太多对任何人都没法说的话。 一句话,有太多难言之隐。 要不然的话,他早就把英子娶了。 以前的时候,他就是想到了英子的亲人总有一天会找来。 如果真的跟英子圆房,到时候没法跟她的亲人交待。 扣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也许还会因此闹出一些难以解决的问题。 但是大仓娘一开始没有这么长远的想法。 她只是认为谁家捡到了就是谁家的。 当然这不是因为大仓娘自私狭隘,而是农村人普遍的思想观念和通用做法。 大仓娘的想法是把英子当底牌。 到时候只要哪个儿子娶不上媳妇,就给哪个儿子当媳妇。 或者给哪个儿子换亲也行。 所以在大仓十八岁那年大仓娘就张罗着给老大娶媳妇。 而大仓明明知道英子一颗心早就属于大哥了,但他依旧是毅然决然决定,自己赶紧结婚。 只有自己结了婚,成了家,才能断了英子对自己的念想。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也省得到时候她的亲人找来的时候,让自家人陷入麻烦,同时也可能会带给英子无限的痛苦。 只不过大仓没想到,自己的初恋,第一次订亲,居然弄了那么个东西。 差点因为她,让宋其果把自己弄死。新刊书小说网 这第一次亲事,就这样有疾而终。 后来在木器厂,他渐渐跟郑淑叶日久生情。 两情相悦。 对于郑淑叶,不管是人品,性格,学识,还是身材长相,大仓都极为满意。 感觉郑淑叶对自己来说,也算一个完美的女人。 跟她厮守终老,也算今生有幸。 于是就一心一意地想跟郑淑叶搞对象。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只不过当时他自己的身份不够,而郑淑叶是干部子女。 所以当时的情况是郑淑叶比较主动,而大仓就是被动接着而已。 肯定不会拒绝的,但也不会太过主动去追求她,表现出太强烈的想跟人家结婚的意向。 那样可能就会显得自己有点攀高枝儿,想做有钱人家的女婿似的。 他很有分寸的把握着自己的态度,一点都没有影响俩人关系的升温。 以至于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搂也搂了,抱也抱了。 只不过那时候可是八十年代初期,人们的思想还是有点保守。 加上俩人的思想都比较传统。 自由恋爱,能发展到毫无障碍地搂搂抱抱,已经属于最高级别。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至于完全不设防地最后一步,俩人谁都不敢想。 这最后一步,必须要等到洞房花烛夜的是去完成了。 可是他俩都忽视了一点,那就是双方家长思想观念的冲突。 这种冲突,也是巧了。 首先就是因为大仓家的特殊情况,决定了大仓娘对“招赘”这个字眼特别敏感。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一个男人招赘到对方家里,到对方的一亩三分地去生活,会是多么痛苦。 好好的一个人,就成了二等公民。 在丈人家里,不但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就是死了,也回不到自己家祖坟。 而是要埋到对方的墓地去,在阴曹地府伺候女方的父母。 尤其是前些年,老歪在村里被人轻视,受了太多的欺负。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这些事不但让老歪很痛苦很受伤,大仓娘更是留下了严重的心灵创伤。 每当这种老歪被欺负的事情发生,大仓娘在愤怒之余,都要暗暗发誓。 自己儿子长大了,就是打光棍,也绝对不会让他招赘出去。 然后就是郑淑叶家的特殊情况。 她是独生子女。 父母就她这一个女儿,为了老有所养,他们必须要招赘一个上门女婿。 当时的郑镇长两口子的想法,恰好跟大仓娘的思想发生了不可调和的对抗。 俩人的谈婚论嫁在那个时候,几乎就是戛然而止。 再也没法谈论下去了。 好在俩人也都不急着结婚。 读者身份证-563743675 加上郑淑叶很快考上大学,继而又出国。 俩人的关系就那样搁置起来了。 所谓的搁置,只搁置的是婚嫁关系,俩人的亲密关系,还是通过鸿雁传书一直保持着。 本来郑淑叶一开始出国留学,几年就回来了。 但是因为她成绩优异,而且在半导体研究方面有出色的表现,发表了多篇高水平的论文。 被某知名大学电子和计算机工程系的半导体研究室吸收过去。 并且有幸能够接触到研究室最核心的技术领域。 当时研究室的这个核心项目,是受国外某电子公司的委托代为研究的。 属于高度机密。 郑淑叶接触到这个项目,也就意味着她必须有责任保守这个机密。 读者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至少在项目完成,公司投入生产,产品问世之前,她就只能一直待在那个研究室。 就连她跟国内的亲戚朋友联系,不管是电话还是信件,都要经过审查。 一开始进入这个研究室,接触这个项目之前,这些问题她都是清楚的。 但是她为了学习到最先进的半导体技术,接触到半导体研究的顶尖团队和操作流程。 她毅然决然接受了那些苛刻的条件。 留学几年,她比国内绝大多数人更清楚自己国家在半导体技术方面跟国外的差距有多大。 就像她接触的这个最新的核心技术,技术将来投产了,变成产品进入市场。 国内依然没有技术和设备模仿出这种产品。 所以她在国外耐受着几乎是封闭式的生活,为的就是将来有一天回国,用自己所掌握的最新技术,为国内的半导体技术做出自己的贡献。 这些话在跟家人,跟小梁的书信往来中,她不可能明白地说出来。 口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但是不管是她的家人还是小梁,都能从隐晦的字里行间,读得懂她的意思。 这让小梁在内心里,更拉近了跟郑淑叶的距离。 大概,这就是同频的缘故吧! 就在前些日子,郑淑叶在书信里正式通知小梁,自己不日就可以回国了。 虽然没有确定具体回国的日子,但是小梁知道,很快就能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心上人了。 这让他对小郑的思念,陡然间放大了数倍。 感觉日子一下子变得慢起来。 一天天都要数着过了。 总感觉好像过去好多日子的样子,可实际看看,离小郑最后一封信来的日子,也没过去多少天。 她到底哪天回来啊?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虽然这些年也有照片寄回来,从照片上看,小郑更漂亮了。 更增添了很多成熟美。 好像小脸也更加圆润了。 可是照片毕竟只是照片而已。 哪里赶得上见到真人啊! 一想到不用多少日子,小郑就要重新投入自己的怀抱。 大仓的一颗心就无限荡漾起来。 毕竟,自己也是二十七了。 存了二十七年的财富,有点迫不及待拿出来的感觉。 556 快刀斩乱麻 也许,两情相悦的一对男女,心灵是相通的吧? 或者,就是因为一对男女心灵相通,才会两情相悦。 当大仓满怀期待地雄心荡漾,迫不及待要把自己存了二十七年的财富奉献给郑淑叶的时候。 郑淑叶终于又来信了,确定在下个月回国。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而且在信中告诉小梁,她回来的同时,还会给他带来一个大惊喜。 一开始的时候,大仓以为郑淑叶跟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她想把自己用薄膜封装了二十八年的财富奉献给心上的小梁。 这么大的一笔财富,对男人来说应该是个大惊喜了吧? 不过大仓琢磨了几天,感觉小郑的大惊喜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首先,奉献彼此的财富,对彼此来说喜则喜矣,但是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的事,不需要吃惊。 而且就小郑那传统的性格,怎么可能在书信里面划拉上如此香艳的暗示呢! 不可能不可能。 大仓知道这是因为自己一肚子香艳,所以看什么都很香艳。 有点太一厢情愿了。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那——还有什么是可能的大惊喜呢? 惊喜,还很大! 这个确实就不好猜测了。 猜了好几天,大仓很想给小郑去个电话,让她把谜底告诉自己算了。 自己可以装作很惊讶。 但又想到小郑既然想给自己惊喜,肯定不会透露谜底,要不然自己到时候只喜不惊,会让她少了许多乐趣。 那就只好耐下心来做好准备,等着到时候接受“大”惊喜吧。 在郑淑叶还没回来的这些日子,大仓其实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俩人已经约定好了,郑淑叶回国,会乘坐到沪海落地的飞机,到时候小梁去机场接她。 而且回来以后,要在沪海暂住几天。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她有一些关于工作方面的事情要在沪海办理一下。 所以也许会暂住几天,或者更多日子。 大仓不想让她住宾馆,就想到时候接上她,让她暂时住到自己在化工贸易公司的住处。 当然自己不可能一下子跟她一起住。 大仓的意思是,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让郑淑叶跟英子一起住些日子。 这个安排,大仓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或者说,让郑淑叶住过来,有一石二鸟的功能。 首先,住宾馆毕竟不方便,还是自己贸易公司这边的家更舒服。 最关键的,让郑淑叶跟英子住到一起,英子就会近距离观察到这个未来的嫂子,会发现这个嫂子真的很适合大哥。 这样英子就会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大哥的想法。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从而彻底打消她对大哥的一往情深! 不打消真的不行了。 大仓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让程青雯派人到村里来把英子和自己家调查了一遍。 从那以后,大仓就变成了惊弓之鸟。 他不能再这样被动地让人把自己调查个底儿掉,而自己还毫不知情。 其实,从他知道了英子的真实身份,知道她是姜家的后人之后,几乎就是更加下定了决心,自己绝对不能娶英子。 对于社会上的一些小人物,肯定不会存在于他捡到的记忆当中。 但是对于姜家,在他捡到的后世记忆当中那可是印象深刻。 英子的爷爷作为位高权重的开国元勋,除了对国家的一片忠心,另外还有对胜利之后某些变质分子的深恶痛绝。 比方说,有人就利用手里的特权,纵容亲属子女以或明或暗的方式,打着办企业的名义大搞交易,大肆圈钱。 扣扣563743675 姜老对这类现象极其痛恨。 当然他就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家人去走经商的道路。 但凡姜家的人,不管是儿子、孙子,还是女儿、女婿等人,只能在体制内工作。 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名义经商办企业。 也就是说,只要是姜氏家族的人,就绝对不允许出现商人,参股都不行。 在后世,姜氏家族这个特色,是当时社会上很多人心目中一面鲜明的旗帜。 大仓捡到的记忆中对这面鲜明的旗帜印象极为深刻。 但是记忆中作为一个工科专家,整日沉迷于项目的研究当中,对于姜氏家族中具体的每个人物,他并不是那么了解的。 现在大仓自己已经感觉到,自己跟姜家的距离已经被无限拉近。 程青雯已经认下英子,姜家可能会毫不知情吗?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大仓才主动出击,也在暗中调查有关于姜家的任何底细。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在姜家找上门,要认英子的时候,自己也能更加从容地应对。 但是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不管如何应对,自己的身份必须是英子的异姓大哥。 而不是她的丈夫。 英子作为姜家的孙女,姜家只要得到她的消息,那是肯定要让她回归家族的。 作为姜氏族人,英子肯定要走仕途,而英子的男人,也绝对不允许是商人。 大仓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别看自己富甲天下,但你就是再有钱,在姜家眼里,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商人而已。 这跟县长眼里那些街上摆小摊的没什么区别。 姜氏家族绝对不允许有人经商,而英子要是坚决嫁一个商人。 口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这将是一个无法调和的矛盾。 位高权重的一个家族,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商人去改变整个家族的风格。 那么到时候,弱小的英子夹在中间,那会让她多么痛苦啊! 反正归根结底一句话,自从知道了英子的身世,大仓就彻底把自己当成了英子的亲大哥。 现在亲大哥跟英子做的任何事,都要尽量引导英子一直以来对大哥的想法。 就是从来到梁家河就认定自己是大哥的媳妇那个想法。 让郑淑叶先跟她一起住,然后自己就要尽快跟郑淑叶确定关系。 以前的时候,郑淑叶爸妈的思想跟自己母亲的思想产生了不可调和的冲突。 可是经过这些年,老郑夫妇的思想观念已经随着社会的发展,也发生了根本的改变。 他们已经不再执着于招赘养老女婿。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也就是说,以前双方家长那个不可调和的矛盾,已经解除了。 自从跟郑淑叶在木器厂两情相悦,并且跟郑镇长熟了。 到现在为止,逢年过节什么的,大仓一直去看郑镇长老两口。 因为人家是长辈,自己跟人家女儿算是有那么一层关系。 而且这些年,老郑也帮过大仓不少忙。 郑淑叶不在国内,大仓经常去看看人家,那是应该的。 在这些年的交往当中,他能明确地感受到老两口的思想发生改变。 以前招赘,除了要养老送终以外,还是传家人,比方生了孩子要随女方姓一类。 只不过这几年整个社会的思想新潮了,放开了,年轻人的思想颠覆一切可以颠覆的东西。 老一辈看不惯年轻人,但是很多思想不知不觉也会发生潜移默化的变化。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比方说招赘这事,到了这个年代,很多独生女儿的已经开始不招养老女婿,而是嫁过去。 但是嫁过去跟公婆也是分开住,最后,在老丈人家住的更多,对老丈人照顾得更多。 反而那些招了养老女婿的,年轻人标新立异跟老一辈思想冲突,住在一起矛盾重重。 后来跟老丈人实在没法住在一个屋檐下,女婿会带着老婆孩子出去单过。 虽然名义上表示以后还是会给老丈人养老送终,但是因为在一起居住的时候闹了太多矛盾。 必须心里都有疙瘩。 到了老丈人、丈母娘真正老了病了,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女儿和女婿反而指望不上了。 以前的时候,还有舆论的制约力,只要是招赘给人家了,女婿就必须老老实实住在丈人家。 但是到了现在社会,招赘只不过是一个名义,根本没有什么约束力。 跟你处得来,就会跟你住,处不来,人家随时可以搬出去单过。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偏偏当今社会的年轻人,思想完全失去了约束。 真正能跟丈人处得来的,已经不多了。 老郑两口子见了好多招赘养老女婿的,弄来弄去养的不是老,而是丈人两口子“养”女婿。 等到把女婿成功地养成白眼狼以后,女婿就连带女儿和外孙她们都一块儿拐走了。 女婿一家一旦单过,以前在一起闹的矛盾就会起到副作用。 还不如一开始就别招赘,让女儿嫁过去就是。 嫁过去也不会跟丈人一块儿住,距离产生美,彼此之间感情反而更融洽。 到时候老丈人和丈母娘老了病了,只要女儿和女婿好,不招赘也会给你养老送终。 要是摊不上好女婿,无论你用什么样的嫁娶方式,都很难指望他养老送终。 对于老郑两口子的这些思想变化,一年年的,在跟小梁的闲谈当中,他们就表现了出来。 密码563743675 虽然没有跟小梁把话说的那么明白,没有明白地表示他们可以嫁女儿。 但是根本的意思已经表达清楚,小梁也完全听懂了二老的想法。 而且这些年,小梁也看得出,老郑两口子早已经把自己当成他们内定的女婿看待。 毕竟,人与人之间就是日久生情。 就是夫妻之间,时间长了,爱情渐渐淡了的时候,其实彼此感情的主要成分就是亲情。 老郑两口子跟小梁就是这种情况,交往时间长了,就有了亲情。 对于为了半个儿子的选择,他们只认小梁。 觉得只有小梁才能成为自己的家人。 要是女儿把另外一个陌生的年轻人领回来,告诉他们这是你们的女婿,半个儿子,老两口无法接受。 不管是小郑,还是老郑两口子,她们的心情都准确无误地传达给了小梁。 塔读@ 现在郑淑叶回国了,大仓知道,自己跟郑淑叶的感情真的是瓜熟蒂落,到了随时收获的季节了。 他就打算,只要郑淑叶回来以后安顿好,自己立马跟她确定关系。 并且尽快结婚。 这就叫快刀斩乱麻。 既让自己和郑淑叶有情人终成眷属。 又让英子从此斩断对大哥的念想。 这样对谁都有好处。 557 那年今日 当然,自己打算尽快跟郑淑叶结婚这事,大仓暂时还是深深藏在心底。 不能突然就跟英子说,我决定尽快跟你郑姐姐结婚。 这个消息对英子来说肯定太过突然,太过重磅。 打击太大,大哥不忍。 只能是循序渐进。 第一步,就是挥舞着信件跟英子说:“你郑姐姐下个月就要回国了。” 读者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啊! 不出所料的,英子明显是大吃一惊。 前些日子,大哥也曾经跟她说过,郑姐姐可能会在近期回国。 当时英子听了,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按理说,故人回归,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以前的时候郑姐姐经常到家里来,来的时候总是带好多礼物,对家里每一个人都很好。 尤其对英子,这个小梁唯一的妹妹特别好。 简直就是一见如故,当亲妹妹去对待。 这让英子对郑姐姐的感情十分复杂。 她既觉得郑姐姐很好,很可亲,又希望郑姐姐出现个什么原因,最终跟大哥有缘无分。 密码伍陸彡74彡陸7伍 她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很自私,很狭隘,更对不起这么可亲的郑姐姐。 可是英子就是说服不了自己。 因为大哥就是她的全部。 如果大哥结婚了,她也会终生不嫁。 后来因为郑镇长要资助大哥上大学的事,让两家的思想矛盾一下子产生激烈碰撞。 大哥跟郑姐姐的谈婚论嫁戛然而止。 英子知道这件事以后,心里那真是五味杂陈。 不知道应该庆幸,还是应该为大哥和郑姐姐难过? 再以后,她发现大哥跟郑姐姐其实一直没断开。 只不过不再明确婚娶关系。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就那样藕断丝连地保持着密切关系。 这让英子的一颗心也一直吊在半空,一直忐忑着。 后来郑姐姐出国。 英子心里又是五味杂陈。 暗暗希望郑姐姐在国外找个爱她的大帅哥。 可是,她的希望一直没有实现。 一年年的从大哥的叙述当中,英子知道大哥还在等着郑姐姐。 而郑姐姐也在等着大哥。 这些年以来,英子感觉自己就是一根掉进了一个命运的**大海之中的稻草。 随波逐流。 读者身份证-伍陸彡74彡陸7伍 自己完全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 后来热闹算卦的名声越来越响。 有时候陷入迷惘的英子很想去找热闹叔给扑一卦。 想让热闹叔给她指点迷津。 为什么她从心底里能感觉到大哥是喜欢自己的,却一直拒绝跟自己结婚? 可是,她怎么能有那么大的神经呦! 这个谜就一直深藏在自己的内心,不敢说出来。 那个暑假里小姨跟着自己回了梁家河,她托小姨去跟大哥许亲。 大哥明确地拒绝了小姨。 明确地跟小姨说,他在等郑淑叶。 首发-:-塔读小说@ 英子在伤心失望之余,却是隐隐猜到了大哥到底在忌讳什么。 难道,大哥是在担心自己真正的家人找到自己,会反对自己跟大哥的亲事? 大哥就是怕让自己受伤害,怕自己会夹在亲人和大哥之间为难,从而不敢跟自己表露感情? 不得不说,英子真的是绝顶聪明,她猜的一点没错。 但是,兄妹之间谁也不敢提及这个话题。 前些日子大哥说郑姐姐快回来了,这给了英子很大的心理压力。 但她又无能为力。 她既不想祝福大哥跟郑姐姐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更不能做出破坏大哥跟郑姐姐关系的事情。 心情真的复杂极了。 现在,大哥明确告诉她,郑姐姐下个月就要回来。 密码伍陸彡74彡陸7伍 英子心里那些侥幸,比方说郑姐姐临时有什么事,又决定不回国了一类,全都破灭了。 心里五味杂陈,但是脸上还要做出一些惊喜的样子:“是吗,那太好了!等她回来,咱们是不是要去看她?” “不用去看她。”大哥微笑道,“回来以后飞机在沪海落地,咱们到时候一起去机场接她。” “哦,是吗!”英子感觉心头的铅块越来越重。 大哥继续说道:“我感觉她好像已经决定去哪里工作了,她应该跟沪海的某个单位有了联系。 她说回来以后会先办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就是说先不回家,先要在沪海暂住几天。 我不想让她住酒店。 所以想把我那间卧室让出来,这段时间就让她跟你一起住。 怎么样,你愿意吗?” 塔读@ “愿意肯定是愿意的,我早就想郑姐姐了。”英子说道,“可是,你去哪儿住啊?” “我去海东区那边,咱小姑的厂子已经收拾好了,设备也安装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准备把厂子迁过来,这些日子我得多过去看着点。” “那不是都安排好人了吗?” “是,安排的人都很可靠。”大哥说道: “可这毕竟是小姑从小县城迁来大城市,别人再可靠,也不如我这个侄子可靠。 让咱小姑搬到沪海来,是我一手撺掇的。 其实按照咱小姑的实力和能力来说,这一步迈得有点大。 我得力所能及地多帮帮她。” “嗯!”英子点点头,“那是应该的,有什么我能干的吗?” “小姑厂子那边你帮不上什么。”大哥笑道:“我就是想让你把我那房间给收拾一下。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把我的被子什么的收起来,重新给你郑姐姐买一套全新的床上用品。 房间的其他用品也全部换换风格。 女人住嘛,肯定跟男人需要的东西不一样。 这些我不懂,你们女人在行。” “嗯!”英子点点头。 心里很难受。 她知道郑姐姐是个很好的女人,结了婚肯定会让大哥幸福。 可是,她就是不想把大哥让给别人。 今生今世,她只想跟大哥厮守一生。 对她来说,换了世上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行。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她只要大哥。 这种想法涌上来的时候,让她恍然好像回到了九年前。 也是差不多这个季节吧! 那时候大哥订亲了。 自己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去死。 当然,那时候还小,想死,但也没有勇气。 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大哥订亲的那天,一个人跑到东南岭的一个看山屋子里,哭了整整一天。 现在,郑姐姐要回来了,英子当年的心情,完完整整又充满心头。 558 英子要自救 口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有一个成语叫做“历久弥坚”。 这个成语用在英子对大哥的感情上,也对,也不对。 因为她对大哥的感情并没有“弥坚”,而是从一开始就顶格的坚定,坚无可坚。 另外就是她在每一次面对失去大哥的时候,并没有感觉自己比以前更坚强,而是好像一次比一次软弱了。 那年1981,就是差不多这个季节,大哥订亲的那天,她一个人跑到东南岭上的看山屋子哭了一天。 在这整整一天的痛哭当中,她想了无数个办法,就是怎样在不能嫁给大哥的情况下,还能永远跟大哥住在一起? 永远在大哥的保护之下,一辈子都跟大哥生活在一个屋檐底下? 当时就是一边哭一边绞尽脑汁地想。 可她当时才15岁,就是小学文化,哪能想出既不是大哥的老婆,又能跟大哥吃住一辈子的办法啊! 哭着哭着,天都快要黑了,看山屋子外面响起了大哥的脚步声。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原来,天杀的老天爷为了惩罚大哥抛下自己,把他暴打了一顿,又送回自己身边来了。 当天晚上回到家,当母亲给她和大哥每人一个包袱,并且亲口给俩人许亲,让他俩远走高飞的时候。 英子那一颗因为大哥挨打而痛如刀绞的心,顿时喜不自胜。 她从小就认定,只要跟大哥在一起,刀山火海的日子都是幸福的。 要是不能跟大哥厮守一生,自己就是当了皇后独宠后宫,每一天的日子也是人间最痛苦的煎熬! 后来,大哥又把一个长得漂亮性格又好的郑姐姐带回家。 那时候英子就是努力做出一个女主人的样子,给郑姐姐端茶倒水,各种招待。 当时她猜不透大哥的想法,猜不透大哥为什么这么爱自己,却不娶自己? 她确定为了保护自己,大哥连性命都能豁上。 为什么还要娶另外的人呢? 讨论群五六37四三陆七伍 那时候她也看到书上有关于爱情的描写,但是越看越迷糊,一直找不到答案。 她没办法改变大哥,但她决定改变自己。 要是大哥娶了郑姐姐,她就终生不嫁,做大哥跟郑姐姐的使唤丫头,一辈子赖在他们家。 反正她离开大哥的亲情,离开大哥的保护,没法活! 郑姐姐的出国,一直不回来,对英子既是一个希望,又是一种折磨。 希望郑姐姐在国外混得很好,被外国的大帅哥看上,然后定居国外不回来。 又担心郑姐姐有一天还会回来,大哥还会娶她。 这个担心很折磨人。 现在,这个担心终于变成现实。 而且大哥连自己的卧室都要让出来,给郑姐姐住。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说明,大哥准备跟郑姐姐结婚了。 这一次,她感觉郑姐姐离自己是如此地切近! 大哥跟郑姐姐的关系经过这么多年的沉淀和考验,真的已经到了水到渠成的地步。 而且他们俩一个二十七岁,一个二十八岁,也已经到了一个不能再拖下去的年龄。 他们也许很快就会结婚…… 这让英子心如刀绞。 她感觉自己真的无法面对大哥的婚礼。 二哥结婚的时候,她作为小姑子扶着二嫂,心里的高兴那是无法形容,而且感觉好像自己比二哥都甜蜜似的。 可是,如果不久的将来,自己作为小姑子去扶着郑姐姐…… 密码伍陸彡74彡陸7伍 她受不了! 她做不到! 她知道大哥会很清楚这一点! 你怎么舍得让你最爱的妹妹伤心难过? 难道大哥真的是因为投鼠忌器,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就像自己猜想的那样,大哥是怕自己真正的家人到时候会找他的麻烦。 那样大哥既很难面对对方,也怕会因此给自己带来痛苦? 如果大哥真的是因为这种难言之隐而不敢跟自己结婚的话—— 那么最痛苦的不是自己,而是大哥!新刊书小说网 她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她能读懂身边每一个人的心思。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尤其是大哥的心思——除了不敢确定大哥为什么不娶自己以外! 她完全确定大哥除了把自己看做世界上最亲、最重要的人之外,绝对是喜欢自己的。 喜欢自己的性格,喜欢自己回报给他的好,喜欢自己的脸,喜欢自己的身体,喜欢自己的一切。 那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不是纯粹的哥哥对妹妹的感情。 也就是说,她认为大哥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女人,是自己。 既然如此,大哥跟郑姐姐的感情就不纯粹,里面是有瑕疵的。 大哥只是没有办法跟他最喜欢,最想厮守一生的人结婚,这才不得不跟郑姐姐谈情说爱。 这才退而求其次地去跟郑姐姐结婚! 没错,大哥一定是这种状态。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如果自己和大哥之间毫无障碍的话,大哥一定会选自己。 义无反顾地选自己,跟自己天荒地老永不分离。 而自己跟大哥之间的障碍,就是来自于自己的身世。 只要解决了自己身世的问题,那么自己跟大哥之间的障碍不就解除了吗? 大哥不就可以跟自己结婚了吗! 在得知郑姐姐马上就要归来的消息之后,英子决定,不能坐以待毙了。 不能等大哥跟郑姐姐木已成舟之后,再去做出对俩人关系不利的事情。 那对郑姐姐就太不公平了。 她要趁着郑姐姐还没回来之前,努力解除自己跟大哥之间的障碍。 她要自救。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也是救大哥! 或者,也是救郑姐姐! 现在,英子在自己感情方面,已经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 她已经有了一个坚强的后盾。 那就是她的小姨。 小姨,跟自己的妈妈没什么区别。 她就是一直在努力地做自己的妈妈。 英子现在面临如此大的危机,自己没有办法解决,当然就是要去跟妈妈诉说心事,寻求妈妈的帮助。 她一边答应着大哥,会把大哥的房间收拾出来,准备迎接郑姐姐的到来。 一边偷偷跑回家,找小姨商量对策。 口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小姨一看闺女回来,肯定很高兴。 因为这些日子听说小梁也来沪海了,闺女就不回家住了。 而是跟大哥住在他的贸易公司。 每当这种时候,小姨就很有些失落。 感觉自己在英子的心目中,还是比不过她的大哥。 今天一看英子回来,小姨看到闺女发自内心地喜笑颜开的同时,问她的第一句当然就是:“英子回来了,你大哥走了?” “没走!”英子摇摇头,把拖鞋一甩,窝进沙发里去了。 小姨敏感地看出闺女的情绪不高:“怎么了?” “有点心事。” “可以说给我听吗?”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可以。” 小姨一听,心里很是舒服。 自从认下英子,她最享受这种,英子拿她当妈妈的感觉。 马上也坐到沙发上,隔着宽厚的扶手看着闺女:“说吧,没有什么是小姨解决不了的问题。” 英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小姨,苦苦地一笑,摇摇头:“小姨,话说大了,你也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没有!”小姨笃定地说,“只要是有关于我闺女的难题,小姨都能解决!” 英子把脑袋往小姨这边探了探,娘俩的脸都要贴在一块儿:“你让大哥娶了我!” 这话就像一颗小手雷似的,把小姨吓一跳,她本能地摇头:“这个做不到。” “看吧,我说你话说大了。”英子小嘴一撅,身体又缩回沙发。 小姨就像个狡猾的老猫,仔细观察着闺女的表情,试探着说: 扣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这个话题咱们去年暑假不是已经谈过了吗? 你大哥有心上人,叫郑淑叶。 这个你也是知道的。 他俩人在你还小的时候就开始谈恋爱了。 现在郑淑叶在国外,你大哥是在等她回国。” “对,大哥就是一直口口声声说,在等着郑姐姐。”英子沉沉地说: “这些年了,他都是这样说。 我觉得郑姐姐出国这么多年不回来,也许时间长了,就定居国外了。 可是刚刚大哥跟我说,郑姐姐下个月就要回来了。 还让我把他的卧室收拾出来,改成女生房间的风格。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他搬到小姑的工厂那边去住,让我跟郑姐姐在一起住。 这不是很明显吗,大哥准备跟郑姐姐结婚了。” “哦,是这么回事啊!”小姨陷入思考当中。 559 小姨的打算 一开始小姨听到英子诉说大哥从前的女友,郑淑叶马上就要回国,大哥很可能在近期就跟她结婚的时候。 她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惊讶。 因为去年的暑假,小姨受外甥女的托付,以外甥女的监护人的身份,去找小梁许过亲。 当时小梁拒绝了。 拒绝的理由就是,他有心上人了,叫郑淑叶。 小郑在国外一个研究机构工作,暂时不回来,等她回来俩人就结婚。 而且小梁还拿出女朋友的照片给程院长看。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有她以前的,也有近照,一张张照片记录了一个花季少女的成长历程。 都在小梁手里掌握着呢。 而且从小郑在国外的研究专业,小梁说到自己的宏图大志,那就是要在芯片上干出一番事业。 在小梁的叙述下,程院长被震撼到了。 震撼于小梁一个年轻轻的商人,居然还有如此大气磅礴的情怀。 并且她也听得出来,小梁跟那个叫郑淑叶女子,俩人属于意气相投,惺惺相惜。 在爱情当中,这样的感情基础那是相当牢固的。 这就好比两个孩子在一起玩儿,有着共同的兴趣爱好,而且还能互相配合,联合作战,缺一不可。 这样的友谊才是牢固的。 这样的两个孩子之间,最怕的一句话,大概就是“不跟你玩儿了”! 身份证-伍陸彡74彡陸7伍 男女的感情方面,同样如此,还有什么比两个男女能玩到一块儿去更亲密的关系的呢? 比方说夫妻关系,所谓的“床头吵架床尾和”,意思是靠着男女之间生理上的相互吸引,来维持亲密关系。 可是,床上的亲密关系,能有多长时间啊! 几十分钟就算长了。 而且还很难做到天天亲密。 而共同的兴趣爱好就不同了。 尤其是需要相互扶持的兴趣爱好,这种亲密关系可是除了睡觉,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的。 比“床尾和”那种低级原始,人人都能完成的维持方式,实在是强大太多。 所以,当时跟小梁谈话结束以后,程院长知道自己的外甥女肯定是没可能了。 这让她很难过,十分心疼自己的,比亲闺女还要亲的外甥女。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一开始的时候,她发现外甥女有这种倾向,对大哥有好感的时候,她还在想着怎么拆散他们。 毕竟小梁虽然有俩钱,但毕竟就是农村一个暴发户而已。 跟自己家那完全是两个阶级,两个世界的人。 可是被小梁拒绝以后,她心情很不舒服,也很不平衡。 不过也没有办法。 感情这事,是强求不来的。 她把自己许亲的结果跟英子说了,当时英子虽然表现得很失望,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很明显,虽然被拒绝,但是英子并没有打消嫁给大哥那个念头。 从那以后,英子再也没跟小姨提起想要嫁给大哥的话题。 没想到现在听说郑淑叶要回国,大哥很快要跟她结婚,英子居然一下子急了。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这让小姨的一颗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自从认下英子,到现在,小姨完全能感觉得出,闺女对大哥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那是须臾不可分离的感情。 现在小梁准备结婚,自己的闺女该有多么痛苦啊! 这可怎么办? 拆散小梁跟郑淑叶的关系,逼迫他娶英子? 这明显不行。 没这么办事的! 这不是自己闺女的言行风格,她做不出这样的事。 更不允许任何人做出对大哥有任何伤害的事! 讨论群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小姨!”英子幽幽地说道,“你说大哥为什么不喜欢我?”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小姨几乎是脱口而出,“难道你自己还看不出来,你大哥最喜欢你了? 我这个旁观者都看得清清楚楚!” “最——喜欢?”英子故意加重语气,“小姨的意思是,这个世界上,大哥喜欢我胜过喜欢任何人?” “嗯!”小姨坚决地点点头,“我完全能够确定!” “我也确定!”跟小姨达成一致,英子在低沉的情绪下,难得的冲小姨展颜一笑。 不过这媚如夏花的一笑,太过短促,转瞬而逝,脸色随即又凝重下来:“既然大哥最喜欢我,为什么不娶我?” “……”这个问题,小姨答不上来。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真正能用语言描绘的,都是没有分量的感情。 真有分量,惊天动地的感情,都不是用语言能描绘的。 密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而是靠心去感受。 不但相爱的两个人能彼此感受,身边亲近的人,作为旁观者也能替他们感受得到。 小姨就是这个敏感的旁观者。 但是,如果让她对闺女还小梁的这份感情加一份注释,说明白来龙去脉,她说不出来。 其实从去年暑假到现在,这也是一直困扰她的一个谜。 她看得出小梁最爱英子,而且即使英子以前的时候还小,可毕竟英子在那个郑淑叶之前。 小梁跟英子朝夕相处,感情至深。 为什么他又要另外去搞一个对象呢? 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闺女再次拿出这个问题问她,她答不上来。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小姨!”英子再次趴过来,几乎贴在小姨的脸上: “人在逼急了的时候,会有超常发挥。 我刚刚有个想法,说出来你听听对不对!” “嗯嗯,你说!”小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闺女嫩如凝脂的脸蛋。 感同身受地知道闺女现在正在经历最痛苦的感情折磨。 小姨心疼啊! “我觉得,我和大哥之间有障碍。”英子说道。 “还有什么障碍?”小姨奇怪地问: “我承认,以前的时候戴着有色眼镜看你大哥。 觉得他就是个做生意的农民,暴发户而已。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看不起他。 可是后来了解他那个人了,我有色眼镜没了。 感觉你大哥素质很高。 无论是学识,谈吐,还是志向,他都算是配得上你。 你们之间已经没有障碍了呀!” “你觉得我跟大哥在身份方面没有障碍了?” “没有障碍!” “可我姓姜啊,小姨!”英子紧紧地盯着小姨的脸。 “……”小姨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完全明白英子这句话的意思。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其实,也是她不想面对的问题。 她很清楚,自己认下英子,用不了多长时间,姜家就会知道这件事。 到时候,姜家肯定要让英子认祖归宗。 但是,程院长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英子认祖归宗。 她都想好了,英子绝对不能再回归姜家。 甚至认下英子之后,她一度想把英子的户口从学校迁出来。 迁到自己名下,并入自己的家庭户。 从此英子就是自己的亲闺女了。 任何人别想把她认走。 之所以这样想,首先就是她的姐妹情深,姐姐死得那么惨,她必须要代替姐姐,把孩子照顾好。 密码伍陸彡74彡陸7伍 其次,就是她自己没有孩子,一见英子,就像见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一样的感情。 还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当初姐姐和姐夫之所以逃走,并且惨死,是因为当年姜家遭到冲击。 姜老爷子被打倒了。 他们家族的人都受到牵累。 姐夫作为老爷子的亲儿子,受到的牵累最为厉害。xinkanδんu.com 姐姐跟着也倒了霉。 跟着一起倒霉的还有可怜的英子。 姐夫一家三口失踪多年,其实程家这边一直把这笔账记在姜家身上。 等到有了英子的消息,然后确认姐姐和姐夫是被活活冻死的。 程青雯更是加深了对程家的仇恨。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自从姐夫一家失踪,程家跟姜家就不再来往。 去年有了小如的消息以后,程青雯破天荒地去了一趟姜家,看望了一下姜老爷子。 并且找理由说想念姐姐,想念外甥女,把姜家现有的,姐姐和外甥女单独的照片都要了过来。 三口人的合照,姜家不给,但是人家娘家人来要单独的照片,姜家没理由拒绝。 也许当时姜家认为,程青雯把程丹雯的照片全要回去,其实是彻底绝交的意思。 反正这些年已经不再来往,早已形同绝交,照片就给她也罢。 其实程青雯的这个绝交,非姜家理解的那个绝交。 她是想让姜家到时候明白自己的心情,就是把姐姐和外甥女单独的照片要回来,表示以后即使找到外甥女,也是属于我们程家,而不属于你们姜家。 因为那是我姐姐生的孩子。 做完这一步,还有一步就是把英子的户口并入自家的户口。 首发&:塔>-读小说 迁户口的时候,把英子的姓氏也改了,改成姓程。 这样到时候姜家就是再来要孩子,他们也要不走了。 因为孩子不姓姜,姓程。 跟你们姜家没什么关系了。 560 心气相通 小姨知道,自己这样想,准备这样做,有自私的成分。 塔读@-读小说 “中九流”是指:一流举子二流医,三流风水四流批(批八字),五流丹青(画师)六流相(相面),七僧八道(道士)九琴棋。 “下九流”是指:一流巫、二流娼、三流大神四流梆(更夫),五剃头、六吹手、七戏(戏子)八丐九卖糖(吹糖人)。 你看看,戏子在下九流当中排第七,比娼-妓都不如,落后五个名次呢。 你说,姜老爷子小时候受到这种思想的教育,到了新社会依然顽固不化,并且毫不掩饰他对戏曲工作者的蔑视。 程家作为一个戏曲世家,其愤怒可想而知。 士可杀不可辱,你姓姜的坚决反对这门亲事,人家姓程的比姓姜的还要坚决地反对。 可是姜玉平喜欢程丹雯都要喜欢疯了,面对两家老人势同水火却又坚决反对,他居然做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决定。 弃文学戏。 这个决定,差点没把姜老爷子给气死。 当时就抢过警卫的配枪准备大义灭亲算了。 首发:塔&读小说 好在这是新社会了,姜老爷子越是位高权重,越是要严格克制自己的言行。 封建家长制那东西,他更是要加倍克制。 在各种规劝之下,而且毕竟舐犊情深,末后这一对相爱的人终于终成眷属。 尤其是添了孙女小如以后,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终于融化掉了老爷子所有的心结。 第一是孙女简直是太可爱,太伶俐了。 第二呢,老爷子的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太能干,给他生了一大群勇猛捣蛋的小豹子、虎子头什么的。 清一色全是男孩。 一个孙女没有。 所谓物以稀为贵,孙子太多,衬托出唯一孙女的珍稀。 珍稀到把老爷子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都给掉了个。 塔读@点&~为@:塔读小说app 现在好容易把外甥女找回来了,姜家已经失去了把她要回去的资格。 你们姜家把外甥女一家害得够惨了,不能让孩子回去再受连累了。 当然,所有这些想法,说到底还是程青雯为自己想独养英子找的理由。 自己感觉很有理由的样子,但是毕竟心虚。 因为这事可以绕过任何人,唯独绕不过英子。 她想把英子的户口迁入自己的家庭户,必须要经过孩子的同意。 她的目的是想要一份亲情,这种最重要的,迁户口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认下英子以来,她在一直努力关心、照顾她的同时,也试图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外甥女。httpδ:// 可又担心这个要求会让英子纠结。 因为据她观察,英子对梁家河那一家人感情特别深。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考上大学把户口迁到学校的集体户,那是每一个大学生的正常迁移。 以后分配了工作,户口就会随着工作关系迁到单位。 这些都是每一个农村大学生的必经之路。 可要是迁到小姨家,那就不是正常迁移了。 而是表示英子成了小姨家的家庭成员。 这里面会有对英子养母家庭的背叛的味道。 所以程青雯这段时间以来,那属于有贼心没贼胆。 既不敢贸然去干,也始终鼓不起勇气跟英子说这事。 她就在想,反正明年英子就研究生毕业要分配工作了。 那时候她就要分配工作,迁户口。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就趁着迁户口的时候跟她提出这事。 可以皮里阳秋地跟英子说,不管你分到政法委还是法院、检察院什么的,户口迁到哪里。 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哪里赶得上迁到市政府好啊。 这样,不就顺理成章让英子成了自己的家庭成员,成了自己闺女了嘛! 嘎嘎! 存着这份居心,程青雯就想耐心地等着。 让她没想到的是,今天英子来向自己求助。 并且明确向小姨表明,大哥很可能因为姜家的地位,而不敢娶妹妹。 她的意思就是说,为了永远跟大哥在一起,她不想去跟姜家相认。 生身不如养身,何况只是自己的家族。 密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这么多年过去了,英子对爷爷奶奶等人的零星记忆,早已模糊殆尽。 不得不说,只是知道自己还有一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在那里,但是彼此之间已经十分陌生。 过去的就过去了,不认也罢! 尤其是目前的姜家,不仅仅是作为开国元勋的老爷子位高权重。 就是英子的大伯、二伯等人,也都身居要职。 如果自己的血亲现在穷困潦倒,英子反而毫不犹豫去相认。 可是家族如此显赫,即使没有对于大哥的这份猜想,英子对回归家族也是具有一种天然的排斥。 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排除自己跟大哥之间的所有障碍,让大哥能够下定决心娶自己。 然后海枯石烂,也要跟大哥永远在一起。 把外甥女这些想法抖搂明白的小姨,大喜过望。 读者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自己一直不敢说的想法,没想到今天正好可以成全英子的心事。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啊! 大喜过望的小姨立即把自己的想法说给英子听。 意思是现在就行动,马上把英子的户口从学校迁出来,迁到自己的户口上。 落户口的时候,直接给英子把姓氏改了。 如果还嫌不彻底,连名字也改了。 这样一来,既让姜家不容易发现英子。 又能向姜家表明英子不想回归家族的态度。 现在是新社会,英子作为一个完全民事责任人,有权决定自己的一切事情。 在听小姨的叙述过程中,英子清澈的大眼睛就那样一直盯着小姨。 首发:塔&读小说 眨都不眨。 越听,脸上的笑意越浓。 她感觉小姨这个想法太好了。 只要把户口迁到小姨名下,改了姓名。 这样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也造成了既成事实。 也就是说,自己已经不会再成为姜家的人了。 这样应该就解除了大哥的心结了吧? 等到小姨说完,兴奋的英子从沙发里蹿起来,越过宽厚的扶手搂住了小姨。 “小姨,我爱死你了,这么好的主意也就足智多谋的小姨才能想出来!” 小姨搂着亲切的外甥女,感觉就像搂住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满满的亲情荡漾出来。 真的是人生最享受的时刻啊! 娘俩就像老羊和小羊一样蹭了一阵子,英子已经窝到小姨这边的沙发来了。 兴奋无比的小姨看看旁边的高大的落地钟:“现在才三点多,你说这个点儿去你学校,还能把你户口迁出来吗?” 当然,如果市政府这边开出准迁证来了,去学校要求迁户口,学校肯定不敢不给迁。 那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问题是开准迁证,可能不是一句话就能办到。 程院长是想立马打电话把男人叫回来,把这事知会他一声。 ——其实她早就把自己这个想法告诉过男人。 罗副市长觉得这事也没有什么不妥。 密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他理解妻子的心情。 而且那是你们娘们儿的事儿,罗副市长默认就是了。 所以处于无比兴奋之中的程院长,恨不能用今下午两个来小时的时间,办成这么大一件事。 见小姨迫不及待的样子,英子感动极了。 当然,她比小姨更加地迫不及待。 既然小姨今下午就要去迁户口,那就去办办试试。 她知道小姨在本市的办事能力极强。 即使今下午办不完,那就办到哪里算哪里,明天吃过早饭一上班继续去办。 相信很快就能把这事办妥。 只要办妥了,自己立马告知大哥。 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看看他还有什么顾虑! 兴奋而又迫不及待的娘俩一拍即合,当即决定立马去办。 程院长马上给男人打电话。 如果男人忙,回不来,她在电话里跟他说一声就行了。 她刚拿起电话,还没开始拨号,有人按门铃。 561 昨日重现 小姨举着听筒,示意英子去开门:“看看是谁?” 听筒就举在那里,先暂时不打了。 如果是老罗回来,那就正好不用打了。 如果是其他人,这电话也不能打,毕竟这是绝密的事情。 英子过去打开门,立马惊喜地叫道:“大哥!” 得! 程院长把听筒又放回去了。 打不成了。 这事还没办成之前,肯定先得瞒着小梁。 读者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相关的人当中,除了老罗,其他人必须都要严格保密。 所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 把英子户口迁到在自己名下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甚至有可能演化成很大的纠纷。 所以保密工作必须要做好。 这时候,乐颠乐颠的英子欢快地给大哥拿拖鞋,带着大哥进来了。 程院长心里酸溜溜的。 这都马上成为自己如假包换的亲闺女了,为什么一见她大哥,立马就愉悦成那副样子呢! 什么事就怕比。 有了英子这份亲情,程院长这一时期一直处于相当满足当中。 毕竟英子除了解除了自己多年的思念,还填补了她感情中的一个空白。 口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可是,自己的满足跟人家小梁比起来,还是差得太多啊! 英子见了小姨,当然也很亲,很高兴,但是比不过见了大哥。 程院长发现,原来“吃醋”这事,不仅仅在于男女之间,在亲情上也会出现。 而且种类很多啊! 小梁手里提着一份礼物,一看就是在街上临时买的。 不过,另外还有一个红包,拿出来献给程院长。 “程院长,这是个喜包。 前几天俺弟弟结婚,您还包了个大红包让英子捎回去。 真是太感谢了,您费心了。 按照俺那里的风俗,拿了红包,就得喝喜酒。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喝了喜酒我们还会回赠个喜包。 因为离得远您没喝上喜酒,但是喜包不能少了您的。 我来的时候俺娘再三嘱咐,一定让我把喜包送过来。 要是让英子捎过来,对您就不够尊重了!” 哦,是这么回事啊! 程院长很高兴地接过喜包。 里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农村人烙的小面食,喜糖,香烟。 另外还有红纸包着的钱。 那也是回送的喜钱。 农村的风俗,喜钱不能全部留下,必须要再拿出一小部分,回送给看喜的客人。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程青雯以前去农村体验生活,对这些有一点了解。 看着面面俱到这样一个喜包,心里感慨,北方的农村,礼数还真是周到啊。 隔着这么老远的,只要对方拿了喜钱,还是千方百计想着把回赠的喜包送到。 这点东西价值极其细微,但挺让人感动的。 加上刚刚跟外甥女商定的“宏图大计”,程院长突然感觉到,嫁女不必求重聘,选郎何须择高门! 跟小梁家这样一户普普通通的农家人结亲,其实是最舒服的一种关系。 话说回来,小梁也实在不是普通人。 他的家庭虽然是普通农户,但他本人也是良才啊! 这下更加坚定了程院长一定要竭尽全力,成全外甥女跟小梁的金玉良缘。 本来娘俩雄心勃勃商量好了,要马上去迁户口。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因为小梁的到来,这事今下午看来是办不成了。 总不能逐客,或者把小梁独自留在家里,娘俩闪人吧! 小姨跟英子对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意思是今下午不去了,明天吧! 眼看快四点了,就安心在家待客算了。 程院长心情极好,喜孜孜的说道: “小梁啊,你陪英子来我家也有几次了。 但每一次都是来去匆匆的,有时候连口茶水都来不及喝。 今下午我和英子都没事,都这个点儿了我想你也忙不到哪里去。 今晚必须在我家吃晚饭。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你别想找理由推辞,就这么定了。 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先放在一边,安心在我家吃饭。” 程院长如此强势,直接堵住了小梁拒绝的去路。 加上英子抱着大哥的胳膊,软磨硬缠,坚决要求大哥留下,尝尝小姨的手艺。 大哥还有什么可说,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看着英子晃着滚圆的小屁股随着小姨去了厨房,大哥心里很是奇怪。 这妮子心胸现在变得这么开阔了? 其实,大仓哪是专程来送礼包啊! 当然,送礼包这事,确实是母亲嘱咐的。 只不过大仓没有很当回事。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也没急着过来送。 反正喜包就放在车上,他想这几天办什么事,路过程家附近的时候,过去送下就是。 可是今天他跟英子说了郑淑叶下个月就要回国的事儿。 并跟英子说要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改成闺房风格。 英子表面上对郑姐姐马上归来表示惊喜,可是大哥焉能看不出妹妹惊喜表情下面的悲怆。 吃过午饭,英子说她去学校了。 可是大哥看得很清楚,英子绝对不是去学校了。新刊书小说网 她已经悲伤得不能自已。 去学校干嘛。 看着英子背影转过走廊的那一秒,大哥恍然有种穿越了的感觉。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好像忽悠一下子回到了九年前。 那年,1981。 差不多就是这个季节,自己要订亲了。 其实自从母亲张罗着要给自己找媳妇,英子的脸上就再也看不到一丝笑模样。 自己订亲的那天,吃过早饭不久,黄家的人就来了。 早就替妹妹心疼的大哥,瞥到了英子在客人来到之时走出家门的背影。 那个背影,跟今天这个背影在外形上判若两人。 可是转身的动作,神情,完全就是当年那个背影的翻版。 当年看着妹妹出门去了,大哥一开始还以为妹妹不忍心看着自己订亲。 可是直到下午,自己跟黄秋艳从县城买东西回来,也一直没看到妹妹的影子。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大哥急了,问家里人,英子哪去了? 可是问遍了家里所有人,都没有看到英子。 都说一天都没见她的人影了。 二仓他们出去到处找了,一直没找到。 只是因为有亲戚在这里,也不敢声张。 大哥的一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因为大哥订亲,英子寻了短见? 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 可毕竟让大哥心如火燎。 好容易送走订亲的黄家人。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大仓赶紧用架子车推上周寡妇的缝纫机。 他打算给周寡妇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下,就发动全家人,彻底去寻找英子。 临走的时候,他已经又把二三四仓打发出去了。 没想到还没等去找英子,自己就差点被人打死。 今天,当年那种心情再次涌上来。 他不放心妹妹。 562 彻底打消了侥幸的念头 好在大仓手里有喜包,正好借着这个由头来程院长家里。 要不然的话,就双方这种关系,不年不节的贸然登门,这就很唐突了。 看到英子果然在小姨家里,大哥一颗悬着的心瞬间放松。 同时对自己的神经过敏有点暗暗好笑。 英子都二十四了,明年就研究生毕业了,分出去那可就是政法干部,自己居然对她还是这么不放心!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大哥太了解英子的内心了。 对她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比大哥更重要。 不能嫁给大哥,是她内心最大的痛,而且可能会是此生永远的痛。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因为妹妹的痛,其实大哥心里更痛。 甚至有时候他都能想起一句台词,崇祯皇帝挥刀砍向自己的女儿长平公主: “你为何生在帝王家!” 当然,英子不是公主。 但她的身份差不多能赶上个郡主了吧! 其实,对于老一辈开国功臣们来说,后代子女流落民间的不计其数。 就是太祖的子女都有遗失民间寻而不得者。 如果英子从此一直就是梁家河人,大哥怎么忍心让妹妹痛苦,自己更痛苦呢! 就是因为他捡了些后世的记忆啊! 他知道在不久的将来,那位深化改革,坚持从严治政,铁腕管束干部的大佬就会上位。 密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那位大佬,可是英子的亲大伯啊! 如果自己跟英子结了婚,就是那位大佬的侄女婿! 正人先正己,姜家当然是一身正气,问心无愧,可是对于老爷子来说,这个孙女婿是干啥的呢? 其实是全国最大的商人。 大伯大力整顿吏治,严禁官员亲属经商,偏偏侄女婿是全国最大的商人。 无论你有多少理由,在全国人民面前都无法说得清道的明。 为了英子,也为了自己,大哥完全舍得放弃自己一切产业,回家老老实实当个农民。 可是——自己这些年铺开那么大摊子,摘巴得干净吗? 摘不干净。 即使你自以为全部送的送了,捐的捐了,可是,你能保证没有政敌拿它说事儿,说你转移资产吗?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全国最大的一笔私人产业,说捐了就涓滴不剩,说出来有人信吗? 那是不可能的。 到时候,因为自己和英子的原因,让姜家被推上风口浪尖,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自己和英子身上。 就看你的大伯怎么处理这个全国最大的成功商人了! 你说是让英子跟自己离婚,还是发个声明跟姜家断绝一切关系? 且不说英子肯定是宁愿去死,也不会跟自己离婚。 假使你就是离婚了,在外人眼里也是假离婚。 即使你发个声明脱离姜家,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个障眼法。 只要沾上关系了,就永远说不清! 既给铮铮铁骨的大伯的工作带来巨大的麻烦,也给英子带来无尽的痛苦。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甚至出人命都有可能啊! 在大仓十八岁以前,之所以母亲突然着急给老大张罗媳妇,而老大也欣然同意。 就是因为邻村前一段时间发生过童养媳的事件。 那家人的情况跟自己家差不多,也是从前捡了个闺女回来当童养媳。 唯一不同的不是闺女的父母死了,而是只有一个母亲带着女儿逃荒要饭。 做母亲的跟男方要了些钱,几乎就是把女儿卖了。 等到闺女到了十六七岁的时候,这家人就给童养媳跟自己儿子圆房了。 没想到过了两年,人家闺女的家人找上门来,同时一起来的还有公安。 原来,当年带着女儿要饭的女人,其实是个人贩子。 那闺女是偷来的。 口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于是,儿媳妇被领走了,还被罚款。 这家人不但人财两空,还让自家儿子思念媳妇成疾,成了神经病。 到现在已经是个十分成熟的神经病患者,完全是废人一个。 这个教训太严重了。 对大仓一家直接有点杀鸡骇猴的味道。 虽然大仓娘知道,英子绝对不是被偷来的。 而且自己收养她,跟邻村那家买了一个闺女,性质也不一样。 但邻村那个事件毕竟给她敲响了警钟。 她认为,即使给英子圆房,也不要太急。 至少拖一拖,看看是否还有英子的爷爷奶奶或者什么人找上门。 身份证-伍陸彡74彡陸7伍 后来眼看着老大十八了,村里跟他同龄的有的都有孩子了。 而且自家老大长成了一个英俊的大青年,完全能凭着自身条件娶媳妇。 也就不再动用英子这个底牌,甚至也顾不得英子对大哥早就心有所属。 毅然决定给老大娶媳妇。 等到大仓捡到一缕后世记忆,思想境界上了一个台阶。 那就更是认为,自己家把英子当童养媳养着,其实涉嫌违法。 侵犯人权,违背妇女意志。 当然,他完全接受得到英子对自己的坚如铁石。 但那时候他认为英子毕竟还小,不过就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这里面对自己的依赖心,报恩心理都有。 一句话,心智并不成熟,那种坚如铁石并不是纯粹的爱情。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也许长大以后,等她心智成熟了,然后出去见了大世面,接触到更多的人和事。 她就不会像小时候那样,认为全天下只有一个男人,那就是大哥。 所以大仓在木器厂遇到郑淑叶,两情相悦,立马就认认真真地跟人家搞对象。 作为一个成年人,本着对妹妹,对自己负责的态度。 他必须要把内心里对妹妹的感情,深深埋藏起来。 其实这种感情,他对任何人都不想表露。 更害怕让人看出来。 妹妹对大哥的感情坚如铁石,难道大哥就是铁石心肠吗? 不是的。 大哥其实也想坚如铁石!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日久生情啊! 何况整日价耳鬓厮磨。 人为什么要养宠物? 尤其是喜欢养个狗啊猫的。 不就是享受那种回到家,小狗表现出来的见到主人的那种兴奋吗! 养的时间长了,人离不开狗,狗也离不开人。 主人长时间没回家,他知道小狗在家里会很想念他。 他当然也很想念小狗。 英子,见了大哥的时候,表现出来的纯粹的,发自内心的兴奋,比小狗要强烈多了。 这不是外在的摇尾巴扑上来,即使不说不动,仅仅一个眼神,那种见到大哥的兴奋就扑面而来!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这比小狗摇着尾巴扑上来的享受,可要强烈何止万倍! 每当看到英子因为大哥不想娶她而痛苦,其实大哥的痛苦更甚! 因为他要承受双重痛苦。 一重就是痛苦于自己今生为什么不能娶英子! 二重就是看到妹妹痛苦,大哥心疼,心痛! 假如说从前的时候,大哥对于自己跟英子的婚姻,在内心深处还抱有那么一丝侥幸的话。 意思是当他看到英子越长越大,心智也成熟了,京城也呆过,沪海也住过,什么样的豪门子弟也见过。 但是依然对大哥心如石坚。 大哥就在琢磨跟英子厮守一生的可能性。 只不过,程青雯的出现,揭开了英子的身世。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这把大哥心里最后的那一丝侥幸,也给彻底扑灭了。 以前跟郑淑叶认认真真地谈恋爱,即使俩人黑灯瞎火搂搂抱抱热血沸腾。 大仓依然会坚强地克制自己的欲望。 不敢把小郑惹得不能自已。 就是因为心底有那一丝侥幸的存在。 他不愿意轻易放弃那一丝侥幸。 他知道,如果自己跟小郑迈出最后一步,自己就必须要对人家负责。 毕竟俩人思想都很传统,而且这个时代,跟后世的思想还有很大差距。 大仓绝对干不出始乱终弃那样的禽兽行径。 但是知道了英子的家世,知道了她的爷爷居然是开国元勋姜老爷子,她的家人大多身居要职。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大仓彻底打消了跟英子厮守一生的侥幸。 从而一心一意等着郑淑叶归来。 欣闻小郑下个月就要回国,大仓立马热血澎湃,盘点自己存了二十七年的财富。 分泌出滚滚的荷尔蒙。 就等着小郑回来以后奉献给她了。 不过,大哥也知道,在自己跟小郑结婚前后的这段时间,是英子最难熬的时候。 是她难以接受,最痛苦的时刻。 所以,大哥也在做着一切准备,时时刻刻都要监控着妹妹。 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抚慰英子,尽力减轻她的痛苦。 并且弄得自己神经过敏,刚跟英子说了郑姐姐下个月回国,就害怕英子会情绪失控。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就像管家婆似的跟着英子的屁股就找出来了。 563 让大哥睡你屋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万万没想到一进门,居然发现英子情绪极好。 一点痛苦悲伤的感觉都没有。 大哥看得很清楚,这不是装的。 这,其实是极为反常的现象。 英子绝对没有如此豁达。 二十多年的感情,能一下子放下了? 鬼才信呢! 事出反常必为妖。 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大仓认为,英子出现反常表现,只有两种可能。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第一,当她发现大哥马上就会结婚以后,她绝望了,于是下决心,去死。 这种心态之下,真的就什么都放下了,一了百了,再不会受痛苦折磨。 这种情况之下,就会发自内心地表现地欢快。 第二种情况,那就是她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也会让她欢快。 可是,英子找到什么办法了呢? 这个大仓就很难猜到了。 这两种可能当中,大仓通过观察像只彩蝶一样出出进进的英子,基本把第一种可能给否定了。 放下了,想死,也不会把一个人高兴成这样儿。 那么只有第二种可能了。 讨论群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大仓就很想探究一下,英子到底有了怎样的解决方法? 正巧程院长坚决留他在家吃晚饭。 大仓也就顺水推舟,留了下来。 一会儿,程院长家的保姆来了。 保姆下午四点上班,来到家里收拾一下,给罗副市长和程院长做晚饭。 第二天再起来做早餐,然后做做家务,就可以下班回家了。 因为罗副市长跟程院长几乎不回家吃午饭,午饭是不需要做的。 正好这位保姆的家就在附近,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罗副市长夫妻俩就让保姆按钟点来上班。 而不需要二十四小时在家里。 保姆来了,厨房里加入生力军,三个女人很快就做成一大桌子菜。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本来罗副市长今晚还有招待宴会,被程院长软硬兼施一通电话,给叫回来了。 你就是招待谁,能有招待我毛脚女婿重要? 罗副市长实在是拗不过妻子,只好安排一下,下班以后就回家了。 回来以后程院长做出贤惠妻子的样子,进卧室帮着男人换衣服。 其实是进卧室分派艰巨任务去了。 “今天晚上,你把小梁给我灌醉,能办到吗?” 这让罗副市长惊讶极了:“为什么?第一次在咱们家吃饭,就把人家灌醉,这不合适!” “我说合适就合适!”这位平时柔情似水的京剧花旦,居然变成很母老虎的样子: “接下来这段时间,是关键时期,你给我精神着点儿。 尤其是今天晚上,更是十分关键。 密码伍陸彡74彡陸7伍 你跟小梁热乎一点,把你平日子端着的臭架子给我放远点。 让他感觉咱们跟他的家人没什么两样儿。 不惜一切代价让他放松警惕。 让他多喝酒。 最好是灌醉。 只要看他醉了,咱们就开始套他的话。” “套什么话?” “我和闺女就是想知道,他为什么就不想娶她?” “那你直接问不就行了!” “这事有直接问的吗?”程院长怒道: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再说去年暑假的时候,我不是亲自跟他许亲了。 那小子当场就给我拒绝了。 说他有心上人了,在国外,他在等人家。 现在好了,那心上人马上就要回国。 英子慌了。 我——也慌了。” 程院长简短解说,把刚才自己跟英子密谋的事情,跟男人叙述一遍。 把英子的户口迁到自己家户口上,这事罗副市长早就听妻子吹过枕边风。 他没意见。 夫妻俩没有孩子,能捡到英子这样一个如此优秀的女儿,罗副市长也是感觉喜从天降。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跟妻子那也是血浓于水。 跟亲闺女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大好事,罗副市长肯定会大力支持。 其实自从妻子把英子认下,罗副市长对姜家那边,一直保持警惕。 他知道这事肯定瞒不住。 到时候姜家知道了英子的下落,绝对会来认英子。 英子那可是姓姜啊,妥妥的姜家人。 你们程家也只不过是外戚而已。 以前在没想出怎么一劳永逸把英子据为己有的时候,夫妻俩都想尽量保密。 不要让外人知道英子的身份。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为了尽可能让更少的人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英子,程院长连自己的父母那边都瞒着。 当然,瞒着的另一层原因,就是尽量拖延一下,不想让父母和弟弟知道姐姐和姐夫已经惨死的消息。 怕老人经受不住打击。 夫妻俩商量好了准备把外甥女的户口迁过来,这事唯一的障碍就是英子本人。 就怕跟她说了,她会不同意。 这事就办夹生了。 所以急不得。 就想等英子明年毕业,分配工作起户口的时候再提出来。 没想到因为英子跟大哥的感情问题,让娘俩的思想一下子统一起来。 这事明天就能办妥。 讨论群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可谓大喜一件。 另外就是要尽一切力量,促成闺女跟小梁的亲事了。 对于这一点,罗副市长倒是有些颇不以为然。 “虽然据你所说,小梁也是个优秀的青年。 生意做得很大,而且还有很高的情怀。 这些都挺让人佩服的。 可是,也不至于让英子非他不嫁吧? 而且不管怎么说,就英子的才华,那可是前途一片光明。 毕业以后分到政法口,以后能到什么级别都是不好说的。 而小梁说到底,算是个农民企业家吧!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到时候英子的级别真的上去了,小梁的身份反而成了英子进步的障碍。 干部家属经商,总要有所回避的。 这个你懂吧! 其实在我看来,他俩其实很不合适。 身份不合适,以后走的道路也不一样。 差距很大。” “啧!”程院长嗔怪地捶了男人一下: “你懂什么! 这才是真爱,是最深的感情。 你一个大老爷们,肯定不懂这些。 讨论群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反正我最理解我闺女,并且坚决支持她嫁给小梁。 你不要给我拖后腿啊! 从现在开始,你要唯我的马首是瞻! 一切行动听指挥,我指哪儿,你打哪儿。 尽你的全力配合我们娘俩儿! 能做到吗?” 罗副市长只好苦笑:“知道了知道,一切行动听指挥,坚决跟你们娘俩保持步调一致!” “好!”程院长满意地拍拍男人的肩膀,“小罗同志值得培养,那好,赶紧出去陪着小梁喝茶,马上就要开席了。” 程院长装作没事人一样,先走了出去,钻进厨房去了。 向闺女汇报:“已经跟你姨夫嘱咐好了,必须把你大哥灌醉!” 密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可别灌得太醉啊!”英子一下子紧张起来,“我还没见过大哥喝醉呢! 不知道他喝醉了什么样儿。 喝醉了会不会很难受啊?” “放心放心,”程院长安慰闺女,“就是让他头脑晕乎乎的,咱们套他话,不知不觉就说了实话。” “哦——”英子心里毕竟忐忑。 自己作为大哥最亲的人,怎么开始给他下套了呢!httpδ:// 心里真是别扭啊! 正在有些纠结,小姨那张绝美的贵妇脸又探过来,居然有些贱兮兮的表情,把英子吓一跳:“小姨你这是咋了?” 小姨的气质高贵那是与生俱来,不是装的,可是,现在怎么还能有这种表情? 太违和了!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小姨脸上带着贱兮兮的笑:“额——英子,要是你大哥喝得太醉,就留他在家里住下吧,啊!” 啊! 英子吓得差点跳起来。 冰雪聪明的她,那是一点就透,甚至不用点,只看你欲言又止,就知道你肚子里憋着什么。 小姨这表情,加上她说准备让大哥在家里住下。 英子一下子就明白小姨想些什么。 肯定要吓坏了。 小姨的意思是,要是大哥喝得烂醉如泥,就让大哥睡到自己的房间—— 说白了吧,小姨想让大哥跟自己睡! 造成既成事实,那这事不就更结实了吗! 扣扣伍陸彡74彡陸7伍 英子吓得跳完,唰的脸红到脖子根儿。 嗖一下蹿出厨房去了。 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564 喂了狗了 酒菜全都摆好,可以入席了。 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那边陪着小梁喝茶的罗副市长笑道: “好了?那好,小梁,咱们过去吃饭吧! 哎小程,把我珍藏的那瓶茅台拿出来了吗?” 小梁赶紧惶恐地说:“罗叔叔,我还开着车,不敢喝酒!” “稍微喝一点,开车更稳。”程院长笑容可掬地对小梁说着,回过头对着丈夫立马变双面人,“那两瓶茅台我早拿出来了,还用你说!” 她的意思是,你喝茅台就喝茅台吧,非得要说你珍藏的? 干嘛不说这是你祖传的呢! 那样的话小梁不就更被你吓得不敢喝了,那不就给你省下了吗!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情商太低,真不知道你这副市长怎么当上的? 岂不知副市长的心都在滴血。 讨论群563743675 他就是因为身负程院长重托,要求他放下架子,用最高规格招待这位毛脚女婿。 所以他才忍痛割爱,准备把珍藏的茅台酒拿出一瓶,跟毛脚婿共同品尝一下。 没想到的是,程同志居然一张嘴来了句“两瓶茅台”! 56年的茅台,他一共就珍藏了两瓶。 这是准备把他的家底都要给喝光吗? 可是一看程院长那人恭我倨的表情,他那滴血的心,在脸上幻化成无比兴奋的表情: “还是你了解我,知道我要用那两瓶酒招待小梁。 不过今晚大家高兴,我们俩喝两瓶怎么够呢。httpδ:// 你多拿几瓶出来!” “好的好的,先喝着,待会儿我再拿。”程院长转身一撇嘴。 讨论群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蛤蟆打哈欠,玩意儿不大,口气不小。 还多拿几瓶? 拢共就两瓶破酒而已! 虽然标签上没有标明酒精度,但她知道五十年代初期的茅台酒精度是55度。 度数不低了,俩人能喝上两瓶的话,算你酒量大! 两个男人挨着坐,方便喝白酒推杯换盏。 英子挨着小姨,俩人喝红酒。 程院长是表演艺术家,不喝白酒。 不但不喝白酒,其他如辣椒、蒜什么的辛辣食物,那也不吃。 就是为了保护嗓子。 密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后世的郭大刚不是说过嘛,“像我们这种吃开口饭的,声音就是我们的命!” 小姨不喝白酒是为了保命,英子喝红酒是因为她长这么大只在逢年过节喝过红酒——农村人管供销社买的果酒都叫红酒。 例如桂花酒,山楂酒,橘子汁什么的。 但是今晚倒上的红酒,真的就是,红酒。 巴罗洛,酒精度也有15度了。 虽然很香,但是很容易上脸。 罗副市长举杯致辞,当然一番热烈欢迎小梁的到来一类,说出来都是一套一套的。 提议共同举杯,在座四口人嘛,就四口把杯中酒干了。 勇敢的英子端起酒杯,勇敢地向小姨提议:“还是让大哥也喝红酒吧,那么大杯子四口喝下去,要是喝醉了怎么办?” 这话气得小姨差点狠狠掐她!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叛徒啊这是! 刚刚怎么说好的来着? 老娘处心积虑这都是为了谁啊! 还没等执行的你就叛变了,举手投降? 好吧好吧,英子在小姨杀人般的目光之中,只好闭嘴——哦不,用红酒堵住自己的嘴。 也跟着四口把杯中酒喝了。 四口下去,英子的脸红得像大红布。 坐在对面的小姨夫看着粉面桃花的外甥女,再看看自己的老婆程院长,由不得人心里不慨叹。 老程家的漂亮基因,实在是太强大了。 同时心里毕竟是有些遗憾,为什么自己跟小程结婚这么多年就没有孩子呢?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他相信,自己跟小程要是生个女儿,应该也像英子这样倾国倾城吧! 另外就是对小梁的羡慕嫉妒了。 因为小梁这个青年大高个,长得十分帅气。 他要跟英子结婚,俩人金童玉女的,生的孩子那得好看到什么程度啊? 在罗副市长感觉里,自己的老婆和英子,她们倾国倾城的相貌,已经是人类美丽的极限。 他想象不到在这世上,还会有超越这种面相的五官组合。 以及如此妖娆的身姿! 杯中酒喝完,程院长拿起酒瓶,亲自给俩男同志倒酒。 小梁直接把杯子用手捂住,求救地看着罗副市长: “罗叔叔,刚刚不是说好了,只要我喝完这杯就行了的吗?再喝我就醉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罗副市长笑道:“刚刚那是咱们共同喝的酒,你总得稍微倒上一点,让我单独敬你一杯吧!” 小梁更惶恐了:“罗叔叔,您这话可是折煞我了——” 说着从程院长手里抢过酒瓶,先给罗副市长倒上,然后给自己稍微倒一点: “那我就借花献佛,敬您一杯,感谢今晚的热情款待。 我喝了,您随意!” 嗯,罗副市长表示很满意。 看来,这个小梁还是很懂事的。 敬了罗副市长,那人家的夫人是同等的身份,你也得敬啊! 没办法,小梁又敬程院长。 两口子都表示满意。 讨论群五六37四三陆七伍 而且两口子还表示,小梁初次到咱们家来吃饭,咱们不能光让他敬咱们啊。 凡事有来有往,总得回敬一杯,这才能礼数周全。 这话直接把小梁吓坏了,捂着杯子连连推辞:“罗叔叔,小辈敬长辈那是应该的。 要是长辈敬小辈,那真的消受不起。 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我已经诚惶诚恐了。 再说我喝得够多了,确实不能再喝了。 再喝就没法开车了。” 罗副市长其实一开始陪着小梁喝茶的时候,虽说想放下架子。 但习惯了,架子还是端着的。 毕竟他面对的只是农村一个做生意的年轻人而已。 读者身份证-伍陸彡74彡陸7伍 彼此的身份摆在那里。 不知不觉,坐那里喝茶聊天的时候,言行之间还是有些矜持的。 可是一番交谈,发现这个小梁确实谈吐不凡,胸怀锦绣。 那份矜持就去了三分。 酒过三巡,又是高度酒,罗副市长就有些沾酒了。 而且发现这个小梁确实跟一般的农民不一样。 如果不是看他的穿着,不知道他的农民身份,你说他从小生在豪门大族都有人信。 也就是说,那种外表朴素,内里高贵的感觉,只有一定高度的旁观者才能看得出来。 这让罗副市长对小梁的态度就更亲热了。 喝酒就是这样,所谓的酒逢知己,一旦碰上谈得来的人,最能表达善意的就是共同举杯了。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小梁坚持不能再喝,再喝就要醉得不能开车了,罗副市长笑道: “小梁,这酒刚刚喝得高兴,你要不喝了那可不行。 你要害怕不能开车,这个好说。 我给你安排。” 程院长一看男人如此豪爽,心中窃喜。 英子则是连耳朵根子都红了。 扭头就冲进厨房,装作还要上菜的样子。 程院长兴奋地追着外甥女:“把那个果盘端上来吧,边喝边吃——” 只不过,程院长高兴得太早了。 她只走到半路,就听到男人在打电话,让他的司机过来一趟,在楼下待命。 扣扣563743675 待会儿可能要去送一个客人。 程院长真的不想往外端果盘了。 她想举着菜刀冲出来。 姓罗的脑子坏掉了吗? 老娘处心积虑搞出这么大一个布局,你居然给我搞破坏! 让你的司机过来楼下待命是吧? 待会儿小梁就是喝得烂醉如泥你都有办法,让司机把他扛下去,然后送回住处。 我呸! 这满满一桌子都喂了狗了! 565 为之生为之死 她回过身来,冲男人“笑”道:“老罗,不要让小孙过来了吧? 这么晚了,人家上一天班也怪累的。 你再让他开那么老远跑过来。 咱们还不一定几点吃完呢!” 两口子现在的住处,是沪海京剧院的家属大院。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本来罗副市长是应该住在市政府家属院的。 可他为了方便爱人上下班,就住到这边来了。 下班以后司机送他过来,要开车回市政府家属院。 程院长借口两边离得远,不让罗副市长的司机过来。 可是罗副市长有点沾酒了,而且他真的跟小梁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这酒刚喝着有味儿,那是必须要一醉方休的。 所以,今天就变得是那么地不解风情。 并不听老婆的建议,大手一挥:“我已经让他过来,也许开车上路了,就别再变了,小梁,今晚不醉不归!” 程院长真的很想剁了他! 不过,她转念一想也好。 读者身份证-563743675 既然把司机都叫过来了,小梁再也没有理由推辞不喝了吧! 司机来了,可以让他再回去嘛。 目前的首要任务是吧小梁灌醉。 于是又转怒为喜。 帮着英子,娘俩端了俩果盘出来。 并且嘱咐阿姨,再多削一些水果,以为备用。 果然,小梁一看罗副市长如此热情,如果自己坚持不喝的话,真的是很扫兴。 不过喝归喝,让长辈给自己敬酒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于是只能主动一点,表示再次敬二位长辈一杯,以表盛情款待的谢意。 两位长辈都十分高兴。 扣扣563743675 而且为了让小梁多喝,一起敬还不行。 必须要让他单独敬。 而且罗副市长高兴,不再接受小梁所说的“我喝了,你随意”。 而是小梁干了,他也干了。 痛快! 程院长虽然杯中是红酒,也是,干了! 急得旁边的英子小手一伸一缩地乱抓挠。 大哥喝了很多了,要是喝醉了,肯定很难受的啊! 而且她也怕小姨喝多了。 你看小姨的脸都变得那么红了。 读者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不过不得不承认,小姨虽然已经四十多了,皮肤真好啊。 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样子。 雍容华贵的成熟,加上此时的几杯红酒下肚,那可真是妍姿艳质,靓丽极了。 真好看! 大概,这就像两个人对坐,一阵风吹过尘土,把俩人的脸弄脏了一样。 每个人只看到对方脸上很脏,殊不知自己的脸同样很脏。 英子只看到小姨的绝世美色,她不知道自己其实比小姨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位长辈三番两次的,让小梁敬完了,程院长笑道:“英子,看看你大哥多有礼数。 你这个做妹妹的也应该敬你大哥一杯酒啊。 感谢大哥这些年来对你的照顾。” 扣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一边说,一边给闺女递眼色。 意思是你可得尽量让你大哥多喝啊! 没想到还真是女生外向啊,这妮子关键时刻又叛变了。 当即说道:“我和大哥是一家人,敬什么敬啊! 咱们是不是都喝得不少了? 都不要喝了吧!” 程院长这个愤怒就别提了。 今晚这俩货都是怎么了? 为什么老是掉链子! 灌醉啊!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咱们现在唯一的目的不就是要把姓梁的灌醉吗! 小梁也附和着说:“对啊对啊,我和英子是一家人。 从小到大整天在一起,用不着敬酒!” “怎么用不着!”程院长一脸严肃地反驳,肯定要一脸严肃了,现在的她愤怒得一点都笑不出来啦: “你是大哥,英子是你妹妹。 听英子说,你这个做大哥的对妹妹比任何人都好。 从小到大,真的多亏你这个大哥照顾。 就这份对她的好,难道英子就不能给大哥敬一杯酒,表达一下吗? 英子,对大哥的感情,不说出来,大哥能知道吗? 咹!”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这话,可就一语双关了。 不过,她这几句话,确实触动了英子的内心某些柔软的地方。 是啊,从小到大,大哥对自己太好了。 只是自己在内心里感念着大哥对自己的好哪里够? 既然今天小姨提到这里了,那自己就敬大哥一杯酒,表达一下! 于是,她勇敢地把自己的杯子倒满,冲大哥举起来: “大哥,那我也跟你学,我干了,你随意。 本来咱们兄妹之间,说感谢的话那就显得生分了。 可是大哥这么多年对妹妹的照顾,妹妹这一辈子,用什么样的方式表达都不为过。 咱俩之间,让我说一句感谢,也不会就让咱们生分了。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大哥,别的不多说。 妹妹只说一句,我这前半生,没有大哥,我活不了。 后半生,离开大哥,我也活不了!” 这话,其实是用双关语。 英子借着脸红脖子粗的劲儿,也是拼了。 反正小姨和姨夫不是外人,就是自己最亲的长辈。 或者说,他俩就代表自己的娘家人。 那么就在这里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 “离了大哥,我活不了!” 说完,英子一扬脖,把满满一杯红酒喝了下去。 塔读@-读小说 大哥举起酒杯,冲着妹妹扬了扬,也是一样脖子,咕咚咕咚把一杯白酒给灌了下去。 “好!”程院长一看小梁一口喝了一杯,兴奋极了,忍不住鼓掌。 罗副市长也是忍不住冲小梁挑起大指:“豪爽,小梁,真男人!” 程院长一看大家都已经喝得不算少,趁着酒意,说道: “小梁,你看看英子对你感情多深! 反正你俩不是亲生的,你干脆把她娶了吧!” 小梁一脸苦涩,摇摇头:“阿姨,上次跟您说了,我有女朋友。 而且今天我也跟英子说了,小郑下个月就回国了。 我准备等她回来安顿好,我们就结婚!” “女朋友?”程院长故意装糊涂,“上次我是听你说过有个小郑。 讨论群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你们订婚了?” 小梁摇头。 “双方家长给许下的亲事?” 小梁再次摇头。 “既然没有婚约,也没订亲,完全不用对她负责啊!”程院长夸张地叫道: “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我问你,英子和那个小郑,哪个在先? 是我们英子先来的,小郑你认识也没有几年吧! 论先后,英子在先。 论感情,小郑能赶上英子对你的感情深了?” 密码563743675 说着,她侧过脸问闺女:“英子我问你。 如果现在遇到一件大事,你大哥面临生命危险。 要想救你大哥,就必须有一个人为他豁出命去。 你愿意为你大哥去死吗?” “我愿意!”英子毫不犹豫,坚定地说道。 看着闺女那视死如归的表情,程院长心里突然一酸。 替闺女难过,也很感动。 罗副市长也是不由得面色肃然。 以前他就听妻子说过,英子对她大哥一往情深。 一直到刚才在卧室里,他对俩人这段感情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可是到了现在,他看出来了。 英子对她大哥的感情,太深了。 他扭头看看身侧的小梁,这小子何德何能,居然有这样的福气。 不仅仅是那倾国倾城的艳福,更重要的是有这样一个女人愿意为你生,为你死! 人生一世,这种缘分是可遇不可求的。 相貌且不计较,谁不想这一辈子能拥有如此之深的这份感情呢! “小梁,我都有些嫉妒你了!”罗副市长不由自主地说道。新刊书小说网 嗯,这话还算有点情商。 程院长比较满意。 她又看着小梁:“小梁我再问你,跟刚才同样的问题。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如果现在遇到这样的情况,是英子有生命危险。 你愿意献上自己的生命,去救英子的命吗?” “我愿意,我肯定愿意,只要我活着,哪怕剩下最后一口气,我都要去保护英子!”小梁斩钉截铁地说。 “这不就结了!”程院长兴奋地两手一拍: “你们俩的感情都到了这种程度了,你干嘛不娶英子? 你娶了她,你们厮守一生,永不分离。 你就能一直保护她了!” “可她是我的妹妹啊!”小梁满面苦涩地说。 “刚才我不是说了,你俩不是亲生的,再说了,你母亲当初不就是把英子当童养媳养着的嘛!” 程院长一急,口不择言,把当初她让人调查的结果都说出来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罗副市长拼命咳嗽。 小梁和英子倒是没觉得如何。 从小到大,这个话题听多了。 早已经免疫。 不过,对于现在的小梁来说,“童养媳”这个字眼,那是坚决不能承认的。 他摇摇头:“阿姨,您说笑了,俺娘可没那么想。 当初就是因为我们家全是男孩,村里人劝俺娘收养英子,让俺娘也有个闺女。 这样以后英子找个婆家,俺娘也有一门亲戚。 仅此而已。” “好啦好啦!”程院长自知失言,摆摆手表示刚才那话题已经过去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反正不管怎么说,你跟英子不是亲生的。 而且又这么深的感情。 我作为英子最亲的人,我就做主了。 把英子许给你,你赶紧把她给娶了吧!” 这时候罗副市长也忍不住了,说道:“小梁,按理说你们个人的事,我不该插嘴。 可是你看你阿姨,都急成什么样了。 就她今晚的状态,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次见。 说明她是真的看好你。 把英子许给你,她才能放心。” 罗副市长的言外之意是,我们这样做,已经很跌份儿了。 566 气氛尴尬了 口口563743675 “叔叔,阿姨,”小梁看看二位长辈: “我先说句题外话。 以前刚开始看电视剧《射雕英雄传》的时候,我并没有看原著。 看了前边几集,听别人说,郭靖最后娶了黄药师的女儿。 我气得都不想往下看了。 你说郭靖跟华筝公主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华筝对他一往情深。 而且他俩彼此的感情,可为之生,为之死。 为了救华筝,郭靖可以去死。 为了救郭靖,华筝也可以去死。 再说人家华筝是公主啊,郭靖算个什么玩意儿!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还有成吉思汗亲自许亲。 最关键的是,整个《射雕英雄传》的女演员当中,我看就数黄造时长得漂亮。 而且作为公主,在剧中总是穿着华贵,尤其最好看的是那一身白色的衣裙。 你说这么好的女人,郭靖却是宁死都不愿娶,这是为什么? 我当时完全理解不了,恨不能把电视砸了。 感觉演得太不合理了。 可是看到后来——额,或者是想到我和英子的关系了。 我俩不是亲生的,可是您二位都看清楚了,我和英子的感情超出了亲生兄妹的感情。 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也很少能赶上我们的感情深。 可我就是没法娶英子啊。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因为那是比亲妹妹都亲的妹妹,再深的感情,也仅仅是亲情而已。 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情。 你们看哈,这么多年了,可以说我和英子几乎是形影不离。 从小在一个家里住,后来英子上研究生,我的公司开到这里。 她就跟我住在公司里。 我们孤男寡女一起住,如果不是亲兄妹,这会让人怎么看? 别人会怎么想? 可是没有啊! 任何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妹妹在沪海上学,跟着哥哥住在公司里,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大家都是有兄弟姐妹的人,应该能懂得,兄弟姐妹之间,真的是没有性别观念的。 妹妹,跟弟弟没什么区别,就是自己最亲的人而已,无分男女。 一个人要是对自己的亲妹妹有任何一丝歪心思的话,那不是人,那是禽兽!” 好吧,这一番话让英子放在腿上的手,一只手把另一只手都掐青了。 禽兽! 大哥居然自比禽兽! 妥妥的禽兽! 她再看看小姨和姨夫,被大哥的这番话说得都很动容。 小姨似乎还有些半信半疑的样子。 可是姨夫,分明已经被说服了,而且很感动的样子。 口口563743675 人间自有真情在啊!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真的是太感人了! 并且小姨夫由衷说道:“小梁,这回我懂了。 我就想,你们俩人的经历被编成故事的话,绝对是一段感人肺腑的人间佳话啊!” 佳话? 真的是太佳了。 太假了啊! 英子心里暗想,等到明天把我的户口落到小姨这里,名字和姓氏全改了。 看看你还这么牙硬不?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眼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明显不合适了。 英子一看小姨夫发表感慨,小姨一脸迷惘地半信半疑,她接口道: “大哥说得对,我们就是比亲兄妹更深的感情。 亲兄妹之间真的是没有性别观念。 就是小姨看大哥对我那么好,我对大哥那么依恋,以为我们是另外一种感情。 她就乱点鸳鸯谱。 小姨也是好心,她是因为亲我才这样替我着急的……” 一边说,一边偷着掐小姨。 意思是让她别说话。 小姨心里的怒火啊,那是蹭蹭地往上冒啊! 密码563743675 叛变你就叛变吧,可没有倒打一耙的吧? 奥,合着你小姨就会“乱点鸳鸯谱”? 我是乔太守啊我? 你的养父据说叫秉仁,可不叫秉义! 不过小姨不知道的是,没错,英子过世的养父不叫秉义,但是养父的二弟叫秉义! 缘分呐! 最可恨的是,英子这个叛徒把大帽子反扣你小姨头上也就罢了。 叛徒总该有叛徒的觉悟,叛徒也要得到叛徒应有的下场吧? 比方说,小姨恨得准备去掐英子了。 可她还没动手的,英子反过来在掐她! 讨论群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天啊,还有没有天理了? 叛徒都这么理直气壮了吗!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酒是没法再喝下去了。 始作俑者已经准备自焚摘星楼,罗副市长被人一番话俘虏,英子彻底叛变。 那还灌醉个屁啊! 灌醉了把人超越亲兄妹感情的兄妹俩塞到一张床上?xinkanδんu.com 逼良为禽兽啊? 程院长不干那样的事! 酒不想喝了,饭也不想伺候了。 心灰意冷的她,如果不是身份摆在那里不能太无礼,她就要主动叫楼下的司机上来把小梁带走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或者不需要司机,看这小子喝了那么多高度酒,怎么还活蹦乱跳的? 说话逻辑严密,滴水不漏。 他酒漏啊他? 刚才酒瓶打开,满屋子都是芳香,瓶子里的酒都发黄了,往外倒有点黏糊糊都快赶上蜂蜜了。 如果程院长不是为了保命,馋得她都想来上一杯。 透瓶香,喝狗肚子里去了。 而且这小子看起来仅仅有点稍微脸红而已——额,不得不说显得更帅气了! 程院长脑子很乱,对那个姓罗的战俘没有半点好声气,孬货。 比人家喝得少,却走路都不稳了,说话都不那么利索,还像个领导的样子吗? 对最亲的闺女也是一点都不亲了,代答不理的。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阿姨要泡茶,她抢过茶叶桶投进去三倍五倍的茶叶,灌不醉你,我药死你! 大概,程院长从来没有如此失败过,才让她如此气急败坏,风度全无。 客厅里的气氛就有些尴尬了。 小梁可不是没脸没皮的人,一看这种情况,赶紧站起来跟罗叔叔和阿姨告辞。 然后扭头问英子:“你是住下还是跟我一起回去?” 英子是什么人呐? 那可是长着七窍玲珑心的,不管她选择住下还是跟着大哥回去。 都属于大哥从小姨家里这么不尴不尬地走了。 那以后他再跟小姨见面,可就有些生分了。 她是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的。 读者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大哥待会儿肯定要走,但是不把气氛再次烘托得热烈,彼此热情起来,那是绝对不能让大哥走的。 一边是大哥,一边是小姨,都是自己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之一。 英子认为努力拉近自己最亲的人之间的关系,是自己应尽的责任。 一看要走,她过去把大哥拉着又坐下了。 567 让他出丑挺好 然后扭头对小姨说:“小姨,我跟你学好几段戏了。 前些日子唱给大哥听,他说我唱得不好。 今天晚上当着你和姨夫再唱一段,你们三个人一起评价一下。 看看我到底唱得好不好?” “切!”程院长冷冷地说道,“唱给他听都是多余,你不是说他不喜欢听戏吗!” 刚刚认下外甥女的时候,小姨除了对外甥女的各种好以外,末后还想到要教她唱京剧。 英子不想学,她对京剧不感兴趣。 因为她六岁之前的记忆很零碎,大了以后就基本忘了。 身份证-伍陸彡74彡陸7伍 六岁之后在梁家河长大,全家人没有一个喜欢京剧的,她没有环境的熏陶,也就无此兴趣。 可是小姨不甘心啊。 作为自己的外甥女,下一步都要当亲生女儿养的。 岂能不懂京剧,而且对京剧还不感兴趣! 进一步说,英子的爸妈可都是专业的京剧演员,他们的女儿要是不会京剧,那就属于失了传承。 现在一看外甥女不想学京剧,小姨就开始忽悠她: “英子,你忘了小姨当初是怎么发现你的吗? 不就是你们学校汇演,我第一眼就把你认出来啦! 那天你们的表演,就数你唱得好。 你嗓音条件相当好。 扣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以前没接触过京剧,是因为没有那个环境。 现在住到小姨这里来了,小姨可是你最好的老师。” “可是,我又不想当演员,我学那个干嘛啊!” “当一个兴趣爱好啊!”小姨循循善诱地说,“有这样一个兴趣爱好,多好啊! 你想想,同事聚餐,同学聚会什么的,你来一段,多出彩啊! 还有,你不是跟你大哥最亲嘛,没事的时候给你大哥来一段。 对他来说也是一种享受!” “那还是算了吧!”英子摆手说,“我大哥根本就不喜欢京剧,一点都不感兴趣,我要是给他唱,能把他给药死!” “他不敢兴趣,是因为他以前没听你唱过。”小姨锲而不舍地说: “英子,我跟你说,一个女人最大的魅力,就是才艺双绝。”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小姨!”英子生气了,“才艺双绝说的那不是ji女吗!” “不不不,”小姨摆手道,“你误会了,才艺双绝,可以理解为绝世美女。 一个女人要想有魅力,仅仅长得漂亮是远远不够的。 要是长得漂亮,又很有才,这样气质一下子就上去了。 如果长得漂亮,很有才,而且还很有艺术天赋,那这个女人的魅力可就厉害了。 比方说林徽因,不但漂亮,还有才,而且很有艺术天赋。 从前跟徐志摩、梁思成等人表演剧目,林徽因的魅力让所有男人为之倾倒。 所以说,一个女人单单长得漂亮,相当于一块鲜美的猪肉。 但是一块生猪肉是很难下口直接吃的。 要是有才华呢,就相当于添加了上好的作料,炖煮了出来,那就很好吃了。 讨论群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如果再进一步,鲜美的猪肉让最好的厨师,用了上等的作料烹饪出来。 这才是最好的美味。httpδ:// 你说对不对? 我再举个例子。 比方说影视剧歌曲,比单纯创作的歌曲,在感染力方面要强很多,而且很容易广为传唱。 这是为什么? 因为但凡看过这部剧的,肯定是被剧中人物所感动,被剧情所吸引。 影视歌曲跟剧中人物和情节相辅相成,相互促进。 所以你以后再听到这首歌的时候,那些让你感动的人物,吸引你的剧情,随着旋律一下子又浮现出来了。 也就是说,感染你的已经不仅仅是旋律和歌词,同时还有记忆中的剧中故事。 读者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这就让影视歌曲除了自己的优美之外,还有了附加值,一加一大于二,增加了艺术的感染力。 所以说,英子啊。 你长得这么漂亮,又有才华,要是再加强艺术修养。 你的魅力一下子就提上去了。 你最亲你大哥,有时候看到你大哥心情不好啦,不高兴啦,你给他来一段。 真的能让他忘却烦恼的。” 所谓“打蛇打七寸”。 程院长这一番话,尤其是跟外甥女说,加强艺术修养是为了取悦大哥。 于是忽悠大获成功。 英子从那以后只要有空,就认真刻苦地跟着小姨学戏,学拉京胡。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上次大哥回到沪海,在俩人的小家里,英子穿上戏服,把自己的脸描画得红通通跟猴子腚似的。 自拉自唱给大哥表演了好几段。 果然如小姨所说,演出大获成功。 看着大哥被震撼得目瞪口呆的样子,英子实在是太有成就感了。 成功以后,英子跟小姨学戏就更刻苦了。 不得不说,基因这东西确实强大。 古人所谓“其父善游”,虽然意思是讽刺妇人的无知,但是当今社会来看,其实很有道理。 小鸡刚破壳就会往后刨。 小猪下生就会往前拱。 这都是写在基因里的东西。 读者身份证-伍陸彡74彡陸7伍 英子的艺术细胞早就写在基因上了,这就像一款软件,早就安装在电脑上了。 只不过还没安装驱动而已。 现在被小姨带着学戏,名师出高徒,被窝里的师傅,学了一段又一段,那就是安装了驱动。 到现在为止,英子已经是骨灰级票友的水平。 小姨很清楚自己的闺女到底是什么水平。 今晚英子说大哥嫌她唱得不好,其实就是在刺激小姨。 让小姨不服。 小姨今晚大获全败,心情糟糕透了。 英子的激将法根本就没管用。 你大哥说你唱得不好? 讨论群五六37四三陆七伍 那就权当咱们唱得不好呗。 他说好不好的,咱又不在乎。 英子一笑,知道小姨现在很生气,三言两语没那么容易融化她。 她继续说道:“小姨,我给大哥表演了几次,自拉自唱。 他不但说我唱得不好,还说我拉得很难听。” “你懂什么?”这下程院长有些受不了了,她毫不客气地盯着小梁质问道: “你一个连京剧是什么都不懂,一点都不感兴趣的人。 有什么资格对别人指手画脚? 英子拉京胡,从零开始,是我手把手教她的。 你敢说她拉得不好!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你拉得好,你来一段啊!” “小姨!”英子就像为了小姨好似的,装作偷偷的样子戳戳她: “自从我给大哥表演,大哥说我拉得难听以后,他也开始学拉京胡了。 他买了一把京胡挂在家里,没事的时候就锯拉呢! 虽然我没听大哥拉过,但我感觉,就大哥那聪明的脑袋瓜,他要学的东西,肯定是一学就会。 而且还能做得很好!” “你拉倒吧!”这话让小姨的怒火那是蹭蹭直冒,“他拉得好,让他来一段,我和你小姨夫倒要欣赏欣赏这位天才,学了几天的京胡啊,就敢在关公门前耍大刀!” 要是吃饭以前,英子说夸奖大哥的话,小姨会感到很欣慰。 可是刚刚把你小姨夫珍藏的酒都牺牲掉了,不但一点收获没有,反而让这小子更加明确地表达了不能娶妹妹的心志。 这小子都这样了,你个小妮子还帮着那混账说话。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咱们没那么贱吧! 既然你想让他出丑,那么欢迎之至。 就让一个自学了几个月的拉京胡的,在表扬艺术家面前来一段。 英子还真是大胆啊,一看小姨要求大哥来一段,立马跑去把小姨的胡琴给拿了过来。 一脸的兴奋:“大哥,你拉一段,要是拉得好,你就拉着,让小姨表演一段!” 什么? 让这个从前对京剧一点不感兴趣,嘛都不懂,仅仅自学了几个月拉胡琴的小子,他给表演艺术家拉着,让艺术家唱? 小姨不由得跟罗副市长对视一眼。 两口子眼里全是悲哀。 情人眼里出西施,但也没见过“西”到这种程度的吧? 扣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知道你喜欢大哥,但是也不能喜欢到大哥拉泡屎都是香的程度啊! 看来,闺女还是不碰南墙不回头。 让你大哥在这里出点丑,给你点教训,让你清醒一下也好。 程院长很无所谓地抬手示意:“很好,梁琴师,你先拉一段,我听听拉得好,再跟你配合!” 梁琴师肯定知道妹妹的心思。 她就是不想让自己这么带着尴尬走了。 所以才让自己拉胡琴,活跃一下气氛。 当然,最好是把小姨的热情也给带动起来。 这样气氛一热烈,心里即使有疙瘩,也就烟消云散了。 英子还真是良苦用心啊! 身份证-563743675 好吧,那大哥就拉一段。 英子口口声声说不知道大哥拉得好不好,其实那只是谦虚。 大哥自从妹妹自拉自唱给自己表演以后,真的是买了一把胡琴,在家练习。 没错,就是练习。 或者说复习更为确切。 他捡到的记忆当中,其实有对于京剧的兴趣爱好。 而且那位工科专家的老头,在京城的票友圈儿里,那还真是骨灰级的。 只不过大仓捡到记忆的时候已经十八岁。 他从小就没有喜欢京剧的家庭氛围,对那个调调根本就不感兴趣。 也就是说,记忆中骨灰级票友的兴趣跟他自己的没兴趣,两种思想在一个人身上产生了冲突。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或者说排异反应也可以。 只不过这些思想方面的事,不是什么危及生命的大问题。 经过一段时间的思想理顺,就把对京剧的兴趣爱好那事给压下去了。 上次被妹妹自拉自唱的表演给震撼到。 发现表演中的妹妹真的是大放异彩,高亢婉转的歌喉,就像钢丝刷子一样一遍一遍洗刷着他的神经。 这一下子就把他那骨灰级的兴趣爱好给唤醒了。 他突然发现,有这么一个爱好挺好的。 而且妹妹练得这么好,只要他把自己技艺复习过来,以后可以跟妹妹配合啊。 自己拉着,妹妹唱。 有共同的爱好,多好啊。 扣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通过这几个月的练习,他已经完全恢复到了骨灰级的水平。 技艺上去了,自信心肯定也是爆棚! 568 神人 英子的聪明在于,她虽然年龄不大,但是在情商方面有无师自通的本能。 今晚小姨精心设计的圈套,居然没能套住大哥,这对小姨来说实在是太失败了。 很明显,她十分沮丧。 对所有人的态度都变得很恶劣——包括对小梁。 这让气氛尴尬。 英子知道要想化解尴尬,就是要让小姨恢复情绪。 要想调动一个人的热情,最好的办法就是讨论讨论她的强项。 读者身份证-伍陸彡74彡陸7伍 小姨的强项是唱戏,那咱们就拿唱戏说事。 而且英子就是要震撼一下小姨。 因为小姨知道小梁对京剧不感兴趣,什么都不懂。 如果大哥能拉出一手好胡琴来的话,肯定会让小姨大跌眼镜的。 只要把她唬住,肯定就不会再有这么恶劣的态度了。 英子对大哥的水平,还是很有信心的。 因为前些日子英子又自拉自唱给大哥表演的时候,直接把大哥惹得手痒痒。 于是跟妹妹要过京胡,他拉着让我妹妹唱。 这让妹妹很意外,因为在她的记忆当中,大哥从来就不懂乐器,仅仅练了那么几天,就能给自己伴奏? 但是大哥注定要让妹妹刮目相看。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他不但拉得好,而且极为精准。 到妹妹的唱腔里面出现稍微瑕疵的时候,他的过度就能够把妹妹的瑕疵给遮掩过去。 两个人配合的天衣无缝,渐渐的拉的越来越得心应手,而唱的渐渐的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 这对英子来说,实在是天大的惊喜了。 对小姨当初逼自己学戏,那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男女之间,还有什么比共同的爱好更好的黏合剂吗? 两人有了共同的爱好,英子对大哥简直就是更加的难分难舍了。 大哥艺高人胆大,完全有自信在专家面前表演一段。 妹妹对大哥的技艺也是十分的放心。 在程院长鄙夷不屑的表情当中,小梁拉过椅子,用程院长的胡琴,拉了一段《夜深沉》。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其实,在小梁扬起弓子拉出第一个音符开始,程院长的表情就是大变。 然后,随着高亢清丽的旋律在室内响起,程院长的表情就变得越来越严肃。 刚刚的鄙夷不屑一点都看不到了。 再看罗副市长,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虽然不唱戏,但有个唱戏的老婆,以及一个京剧世家的老丈人家。 近朱者赤,欣赏水平还是挺高的。 现在一听小梁拉胡琴的水平,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刚刚学了几个月的业余人士拉出来的。 一曲终了,夫妻俩都给震撼住了。 就像看怪物一样盯着小梁。 英子却是兴奋地给大哥鼓掌。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大哥把小姨和小姨夫震撼住了,做妹妹的太有成就感了。 英子的鼓掌把两口子给惊醒了,程院长表情极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嗯,拉得还行。 英子,不是说你大哥能给你伴奏吗? 现在让大哥给你伴奏,你来一段。 看看是你唱得好,还是你大哥拉得好!” 英子小脸泛红地看看大哥,大哥点点头。 于是,大哥给伴奏,英子唱,给小姨和小姨夫表演了一段。 还没唱完,小姨就摆手要求停下:“你别唱了,还是让小梁自己拉。 我倒要听听他到底能拉到什么程度?” 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早已经缓和多了。 扣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虽然还有点严肃,但是语气里面不但不再恶劣,而且又有亲热的味道了。 于是小梁给这位阿姨姨拉了一段。 拉完一段,小姨感觉不过瘾,要求再来一段。 于是,拉了一段又一段。 小姨好像听上瘾了,简直就是不让小梁停下了。 拉到后来小梁觉得手臂都要脱臼了。 尤其英子已经心疼得开始给大哥揉胳膊了。 小姨这才没有办法的样子,对小梁压压手:“好了小梁,你休息一下吧!” 半晌无语。 罗副市长却是情不自禁说道:“小梁,你太有天赋了,学了几个月,就能拉到这种程度,真的很了不起!”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什么叫很了不起啊!”小姨叹口气,“哪怕你拉错一个音符啊,也让我知道你是人,而不是神。” 小梁赶紧表示谦虚:“阿姨,您过奖了,我就是让英子带着,对这东西感兴趣了而已。 有时候跟英子配合一下,兄妹之间也算个共同的爱好。” “有个共同的爱好,好啊!”小姨意味深长地看着英子。 英子朝小姨来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小姨立刻明白了。 虽然自己今晚处心积虑下套,没有套住小梁。 但是并不代表自己就彻底失败了啊。 明天把英子的户口迁过来,也许小梁的口风立马就会改变。 你看看英子都没有气馁,自己反而就一蹶不振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实在不应该。 再加上刚刚真的被小梁业余的身份,专业的水平给震撼到了,发自内心地感到佩服。 心里对小梁的怨气早就化解了。 于是,刚才那恶劣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拐弯。 再次对小梁变得热情起来。 小梁要告辞,她怎么也拉着不让走,非得要求再坐一会儿,再喝两杯茶再走。 英子看看小姨夫,俩人都偷着笑。 又稍坐了一会儿,时间不早了,确实要告辞了。 英子也从卧室拿出自己的外套:“我跟大哥一起回去。” 小姨诧异地问:“你不是说要住下的吗?”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她的意思是,明天咱们一起去你的学校起户口啊。 “明天还要上课。”英子又给小姨一个会意的眼神。 哦,小姨懂了。 她的意思是,明天可以去学校等小姨啊。 这事还是要保密,不要打草惊蛇。 小梁虽然喝了不少,但是人家酒量大,开车完全没问题,就不需要副市长的司机送了。 一路之上,英子还是压抑不住自己兴奋的心情:“大哥,你真的是太厉害了。 我小姨那可是权威啊,她都说你是神啊。 刚才她那样说的时候,我都在想,你不学戏真的是戏曲界一大损失。” “你小姨那是照顾我的面子。”大哥淡淡地说,“人家是长辈,总不能风度全无地当面说我拉得不好吧!” 扣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我看得出来,她是发自内心那样说的。”英子才不接受大哥的谦虚呢,她意犹未尽地说道: “大哥,回去之后咱俩再配合一段吧? 刚才我还没唱完呢,小姨就不让唱了。 你拉得过瘾了,我还没过瘾呢!” “这都几点了,明天你还要上课呢!” “没几点,照顾照顾你妹妹的感受好不好!”英子隔着车的中控台又拉住了大哥的胳膊。 “好吧好吧,就一段啊,过完瘾马上睡觉。” 大哥很无奈啊。 从小到大,英子在那个家里一直是最懂事的孩子。 不管对长辈,兄长,从来没有过分的要求。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没想到越长大越抽抽,感觉这妮子这几年的任性脾气开始见长啊! 回到贸易公司的住处,英子让大哥稍等,她得进去准备一下。 又是一头扎进她的卧室,把门关上了。 大哥虽然酒量很大,但是毕竟喝了不少。 而且那酒很有后劲。 时间也不早了,酒劲儿上来,有些很困了。 可是等在客厅好一会儿,总是不见她出来。 实在等不得就去敲门:“还准备什么?赶紧出来唱戏了,唱完睡觉!” 里面传来妹妹恶声恶气的声音:“急什么急,等一等。” “要是还早的话,我先在沙发上睡一觉啊!”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不许睡,你要敢睡着了,我泼你一脸凉水!” 好吧! 大哥苦笑,不用问,又在里边化妆开了。 569 即将拿下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她那卧室的门一响,英子出来了。 果然不出所料,又化了妆。 穿上了小姨精心给她做的一身戏服。 戏服穿在她身上,那是确实好看。 至于化妆——只能说英子把自己的脸化成了一个猴子腚。 就知道狠命往脸上擦腮红了吧! 猴子腚在门口一出现,就指着大哥先来了一剂预防针:“不许笑!” 好吧,大哥不笑。 就是憋得脸上的肉疼。 他终于发现一个问题,原来,越是美女越不会化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而越是化妆技术好的,长得越丑,越难看。 这可能就是说,哪里是短板就补哪里吧。 英子长得太漂亮,就不需要在化妆方面努力。 其实对她来说,长成这样,哪怕画上任何一点妆容,都会破坏她的美丽。 就像一颗纯净无暇的夜明珠,涂上任何一点颜色,都会显得那么的违和。 但是话又说回来,对于妹妹来说,哪怕妆容化得再烂,依然掩饰不住她惊人的美丽。 还有穿上这一身漂亮的戏服,那就是妥妥的一个绝美的古典美人。 女为悦己者容,这身行头,英子绝对不会穿给别人看。 永远只穿上给大哥表演。 今晚没有尽兴,此刻她要把小姨教给自己的绝活拿出来。 口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来一段《红娘》。 嗯,就是《红娘》当中红娘的唱段。 大哥打个哈欠,然后才打起精神,开始给妹妹伴奏。 还没开始拉过门。 人家红娘就开始在大哥面前走台了。 兄妹俩早已经配合过几回,已经有了默契。 而且今晚英子十分有状态,大哥包容得也好,俩人配合得更为默契。 可以用天人合一来形容了。 或者说,所有的和谐,还是一种心灵的默契…… 《红娘》这戏,最大的特点就是活泼,灵动。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或者用一个字来形容,浪! 英子现在唱的这一段,就是她在筹划崔莺莺跟张生的幽会。 筹划好了以后,红娘开始为自己的妙计沾沾自喜。 到这里就不唱了,而是做功,扭啊扭啊表示得意。 英子在大哥京胡的伴奏之中,情不自禁舞动起来。 那纤细的腰肢,长袖飘飘,姿态实在是优美极了。 英子背对着大哥,翘起的臀部,纤细的腰肢,显露无疑,真的就是风摆杨柳,婀娜多姿,仪态万方。 其中还有几个动作,就是红娘双臂举起的舞动。 在她双臂举起舞动的时候,宽大的水袖滑下来,露出了两段嫩藕一般雪白的手臂。 在大哥捡到的后世记忆中,街上全是露肉的美女,他见的多了。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这失魂落魄的娘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 一路之上,一大一小两个绝色的美女,谁也没有说话。 但是互相之间,能够完完全全的知道彼此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很明显,能合法合规把英子户口迁走的,只能是姜家的人。 这不是动用权力的问题。 而是因为人家手里,有英子以及她爸妈,这一家三口户口的原始档案。 570 这是善意的谎言 娘俩进了家门,玄关处换了鞋,英子站在那里就不动了。 仰脸呆呆地瞅着挂衣钩,好像那上面挂着什么未解之谜似的。 扣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小姨往里走了几步,回头一看闺女呆呆的站在那里不动,鼻子突然一酸。 想到自己这个外甥女的身世了。 小小年纪亲眼目睹自己的父母活活冻死,然后流落乡间,受了很多苦。 现在好像要苦尽甘来了,又要为情所困! “英子,我给你小姨夫打电话,咱们慢慢想办法——” “小姨!”盯着墙壁的英子坚定地说,“我不怕他们!” “对,不怕,凭什么怕他!”程院长突然间就爆发了,风度全无地破口大骂: “我看就是姓姜的那老家伙老毛病又犯了。 好像他们家以前的时候是多么高贵似的,他的父亲就是饿死的。 一家子都是穷鬼。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这才几天不拖拉要饭棍子了,就开始打要饭的! 我找那老混蛋去!” 一边恶狠狠咒骂着,一边给男人打电话,让他赶紧回家一趟,有要事商量。 电话那边的罗副市长一听妻子的口气,就知道出问题了。 “怎么回事,有变化?” “你赶紧回来就行,问什么问!”结婚多年,程院长还从来没这么吼过自己男人。 “我现在走不开,一个小时后回家,你先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姓姜的那边,去年就偷着把英子的户口给迁走了,还要求学校里绝对保密,他妈-的混蛋,我要去找他!” “小程!”罗副市长吃了一惊,赶紧说道: “你先冷静冷静,千万不能冲动。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更不能去找姜老。 官大官小且不说,凡事讲究个理直气壮。 咱们去找他,不占理。 英子户口的问题,按理说应该是她自己说了算,可她的至亲,也是有一定的决定权。 唯独咱们,没权力去质问人家!” “我不管!”程院长神经质地叫道,“反正我不怕他!” 口口声声说不怕人家。 可她偏偏忘了,最脏的所在叫“卫生间”,越是避险的地方,越是写着“安全出口”。 农民进城找不到厕所的秘诀,就是在街角寻找,只要看到墙上写着“此处禁止小便”的地方,就表示可以解决问题了。 你越是说不怕人家,其实越是表明了对方的可怕。 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挂了电话,她心烦意乱地在客厅里来回走。 英子一直站在那里盯着墙,她也不敢过去动她。 她不敢看到闺女满脸是泪的模样。 受不了! 只盼着男人赶紧回家,帮着拿个主意。 突然,她看到英子又在换鞋。 赶紧走到她身后:“英子,你换鞋干嘛?你小姨夫马上就要回来了。” 英子低头换鞋:“我要去把这事告诉大哥。 然后问问大哥,是不是因为害怕我爷爷反对我们的婚事,他才不敢娶我? 我只想让大哥给我一句明白话!” 扣扣563743675 小姨举起双手,想拉住闺女,可是又不忍心去拉她,只是举着手喃喃地说: “你现在去问,他就能跟你说实话吗? 他要是想说,早就说了呀!” 英子转向门口的身体又僵在那里了。 小姨就像要投降似的举着手僵在闺女身后,一动不敢动。 她能分明感觉到,闺女的情绪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突然,英子猛地转回身来,一下子搂住了小姨,“哇”的一下放声大哭: “小姨我的亲妈没没有了,你就是我的亲妈。 妈——替你女儿去问一问大哥,让他说实话,他到底怕什么……” 小姨搂着自己的亲女儿,跟着泪流满面!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这,大概就叫抱头痛哭吧! 娘俩也不知道哭了多长时间,直到门一响,罗副市长开门进来。 一看哭成泪人的娘俩,罗副市长其实也没有多么吃惊。 他应该是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幕了。 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娘俩劝过来坐下。 英子长这么大,没这么软弱过。 坐在沙发上也一直搂着小姨,脑袋枕在小姨身上。 罗副市长看着可怜的外甥女,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程院长却是盯着丈夫:“你倒是说,有没有想出什么办法啊?” 罗副市长深深叹口气,轻声说道: 首发&:塔>-读小说 “刚刚我打电话到东昌县问过。 英子户口的原始档案也被调走了。 至于是什么人调走的,拿到哪里去了,问不出来。 很明显,你认下英子这段时间,咱们以为姜家那边不知道。 其实人家早就从头至尾调查清楚了。 没有急着来认英子,肯定有人家的打算。 但是把户口以及原始档案全部调走,其实已经表明了态度。 不管咱们做什么,英子终究是姜家的人。 而且姜老孙子很多,只有英子一个孙女。 当年他对英子有多疼爱,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他疼英子又怎么了?”程院长神经质一般地叫道: “疼孙女就应该事事处处为孙女着想,更应该为她的幸福着想。 他现在偷偷摸摸干这样的事,弄得英子这么痛苦。 有他这么疼孙女的吗?” “小程——”罗副市长看到自己的妻子如此激动,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我的意思是,姜家那边能去东昌县把英子户口的原始档案调走。 你觉得他们没可能接触小梁一家吗?” 啊! 程院长大吃一惊! 英子也一下子抬起头来看着小姨夫。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她俩还真的没想到过会有这样一种可能! “我觉得——”罗副市长一脸不忍地看着这可怜的娘俩,“小梁应该是受到了什么威胁!” 那可怜的娘俩再次震惊。 其实这个猜想,也是罗副市长刚刚打电话到东昌县以后,才想到的。 就在昨天晚上,小梁和英子走后。 罗副市长跟妻子聊了大半夜。 就是关于这一对年轻人的问题。 酒桌上小梁明确表示自己对英子就是亲妹妹的感情,没有男女概念。 一开始罗副市长感觉说的很有道理。 居然相信了。 首发:塔&读小说 程院长有些半信半疑。 可是后来看到小梁跟英子的配合,一个伴奏,一个演唱。 俩人全都看明白了,小梁那个“亲妹妹”的理论,其实就是找理由搪塞。 仔细观察俩人的言语表情,那种眼神的交流,心灵的默契,绝对是男女之情。 而不是骨肉亲情。 见识过小梁天赋异禀的罗副市长,在确定小梁那些话其实言不由衷后,曾经感慨地对妻子说: “英子从小到大对她大哥情有独钟。 而且咱们也看得出来,小梁是个可以为英子付出自己生命的人。 虽然小梁是农民身份,但我总感觉他不是池中之物,将来肯定会有更大作为。 现在我认为他完全配得上英子。 塔读@ 也是英子完全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别说英子了,就是拿咱俩来说,如果小梁不娶英子,而是娶了他人。 咱俩都会遗憾终生!” 就是说昨天晚上,夫妻俩已经下定决心,不管小梁有什么难言之隐,夫妻俩也一定要促成俩人的亲事。 可是此时此刻,罗副市长昨晚的决心早已烟消云散。 所谓在商言商。 其实,在另外其他任何圈子都是一样,处于哪个圈子,就具有哪个圈子的思维。 罗副市长,同样如此。 就在刚才,他知道英子在东昌县的原始档案也被姜家调走以后,就想到了姜家可能跟梁家有过接触。 极有可能明确表示了对英子和小梁婚事的反对态度。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小梁的生意做得再大,也还是一个农民企业家而已。 在姜家的态度面前,他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余地。 除了这个猜想,罗副市长再也想不出其他可能。 这也就解释了夫妻俩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就是明明放着英子如此好的女孩,倾国倾城的相貌,锦心绣口的才华,而且俩人青梅竹马感情极深,小梁没道理拒绝妹妹的倒追啊! 现在知道是为什么了。 很可能小梁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和态度以后,知道他毫无反抗的可能。 英子也毫无反抗的可能。 为了使俩人都少一点痛苦,于是就编造“亲生兄妹”感情的谎言。 这,对于小梁来说,是没办法的事。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爱而不得,很可能对于他来说,比英子更痛苦。 因为对于小梁来说,这世界上再找不出比英子更漂亮,更有才华,更能善解人意,对他感情更深的女人! 面对姜家,罗副市长堂堂副省级的干部,都感到深深的无力。 他更能深切感受到小梁的绝望心情。 571 我只要大哥 虽然知道外甥女已经很痛苦了,但罗副市长终究还是劝道: “就不要再逼小梁了吧?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也许他更痛苦,更绝望。 他无力反抗。 就是咱们,说了也不算。 我看,小梁说的也没错。 英子跟他就是超越了亲生兄妹的感情,以后依然可以相亲相爱,也不错!” “……”程院长还能说什么。 她虽然是文艺工作者,但同时也是一位领导。 她更能理解丈夫这话的深层含义。 虽然她刚才口口声声叫嚣“不怕他”,可如果不怕,就不会那么嚷嚷。 权力是一回事,另外更有一层权利的问题。 首发-:-塔读小说@ 姜家,有权利处理英子的问题。 反而她这个可以当亲妈的小姨,没什么权利。 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即使再心疼闺女,再不甘心,也知道必须要面对现实了。 “英子,”她无比疼爱地抚摸着闺女的秀发: “你大哥对你的疼爱真的是超出亲生兄妹的。 这辈子有这样一个大哥保护你,也是你的福分。 我们相信,任何时候,他永远是最亲你的大哥!” “我不!”英子突然像只小动物一样任性地叫起来,紧紧地捉住了小姨的胳膊: “我就要大哥,今生今世我只要跟大哥在一起。 活着也能日相见,死了也可葬同坟。 扣扣563743675 这辈子除了大哥,我谁都不嫁!” “可是——”小姨真的不忍心往下说了。 罗副市长沉重地说道:“英子,你大哥比你更痛苦,不能再逼他了。” “我不是逼他,我知道,不能娶我才是他最痛苦的事!”英子突然有些情绪失控的样子: “小姨,姨夫,你们不知道我跟大哥都经历了些什么——” 说到这里,她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英子,英子,妈的好女儿,别哭,别哭啊……”小姨搂住闺女,又跟着哭起来。 英子一边大哭,一边说道:“我想起爸爸妈妈去世的时候了——” “不想,咱不想了,都过去了,咱不想以前的事儿!”小姨就像哄孩子一样轻抚着闺女的后背。 “可我忘不了啊妈啊——”英子哭得更厉害了: 塔读@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即使仅仅叫我拾羔子,大哥也会跟人拼命。 他比人家小,总是被人打得遍体鳞伤。 可下一次,他还是要跟人家拼命。 后来我跟大哥说让他们叫去吧,我不怕,可是大哥就是不听。httpδ:// 反正他就是豁出这条命,也不让任何人欺负我,说侮辱我的话都不行。 家里有点好吃的,我都是吃两份,大哥从来都是把他那一份给我。 我不吃还不行。 只要我吃了,大哥才会高兴。 这么多年了,大哥到现在都是那样,他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 他恨不能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我。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做这些事的时候,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让我高兴,他自己付出再多从来没觉得是付出。 我这辈子也不会遇到大哥这样的人了。 全世界的人都对我好,也赶不上大哥一个人对我的好。 小姨,你说我离了大哥还能活吗……” 小姨搂着闺女,早就哭得泣不成声。 既因为可怜的外甥女,也是又想起自己惨死的姐姐和姐夫来了。 对面的罗副市长,也再也忍不住,偷偷地擦眼泪。 终于,罗副市长下定决心,他站起来对抱头痛哭的娘俩说道: “你们在家等着,我去找小梁。 先跟他谈谈,只要他跟我说实话。 密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然后,我进京,当面把英子和小梁的真实想法告诉他。 我就不信了。 要是姜老真的心疼孙女,就必须要成全英子和小梁的婚事。 而不是拿什么话威胁小梁,反对这事!” 罗副市长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没一会儿他回来了,有些沮丧,对娘俩汇报说:“公司员工说,梁总有事,离开沪海走了,具体去哪儿她们不知道。” 英子仰起头,哭红的眼睛看着姨夫:“那我回去,大哥离开的时候,都要给我留个字条,告诉我他去哪儿了。” 此时此刻的夫妻俩,不放心让闺女一个人回去,就一起陪着她回了贸易公司的住处。 果然,客厅的茶几上有大哥给妹妹的留言。 大意是郑淑叶回国计划有变,现在马上就要回国,而且不是飞沪海,而是直飞京城。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所以,大哥到京城接机去了。 可能是在小姨家里哭得太多,眼泪都流尽了吧,英子看了留言,也没有表现得太过悲伤。 也不再哭了。 已经基本冷静下来。 看着面带紧张,无比关心盯着自己的小姨和姨夫,她相对平静地说: “小姨,姨夫,你们不用太担心。 我没有那么脆弱。 如果大哥跟郑姐姐结婚,只要他们能幸福,我会为他们高兴。 郑姐姐很好,我相信她能让大哥幸福。 我可以终生不嫁,永远不离开那个家。 讨论群五六37四三陆七伍 我跟大哥永远是一家人。 等我死了,就把我埋在梁家河,埋在我爸妈身边。” 程院长鼻子一酸,又要哭,可又怕带得闺女哭,只好把嘴捂住。 罗副市长紧紧攥住妻子的手,给她坚强。 英子拿着大哥的留言,看着纸上那龙飞凤舞的笔迹,嘴里喃喃地说道: “大哥,你可要好好的。 只要你好,妹妹就是幸福的。” 妹妹如此牵心牵肺的牵挂和念叨,肯定要让正在开车走在路上的大哥打喷嚏了。 在车上一个劲儿打喷嚏的时候,他不知道是妹妹在念叨自己呢,还是马上就要飞回国内的小郑在想自己? 不得不说,小郑这些年在国外的时候,他盼着她赶紧回来。 密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可是当她真的要回来了,他心里又有种莫名的不安。 这种不安当然是来自英子。 他怕英子痛苦,怕英子越长大越无法面对大哥的结婚。 本想趁着小郑还没来之前,就先通知妹妹一声,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并且让小郑跟妹妹一起住几天,联络联络感情。 让妹妹再次感受一下郑姐姐的温柔善良。 这样她跟大哥结婚,做妹妹的也能更放心,也更少一些痛苦。 痛苦总是难免的,但痛苦只是暂时的。 相信这事过后,英子总会慢慢恢复过来,面对现实。 只不过让大哥意外的是,英子一开始获知郑姐姐要回来,那种发自内心的不安和哀伤,是无论如何掩饰不住的。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可是一旦去了她小姨家,就不再哀伤。 反而显得很兴奋的样子。 这让大哥百思不得其解。 到现在想不透为什么。 不过,英子如果能坦然面对大哥跟郑姐姐结婚,对大哥来说,那就是最欣慰的事。 妹妹对大哥的一往情深,对大哥来说真的是不能承受之重。 不要伤害到妹妹,让妹妹幸福,是大哥最重要的责任。 他决定,虽然小郑回来的计划有变,但是变化不大。 她在京城下了飞机,办完事,据说还要去沪海的。 那时候还是要让她跟英子住在一起。 首发&:塔>-读小说 让英子慢慢恢复心情! 眼看着前边离京城越来越近,大哥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见到阔别多年的郑淑叶了。 572 好巧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梁进仓独自驾车,开了二十多个小时,中间就是停下吃了两顿饭,稍事休息。 在第二天赶到了京城。 郑淑叶的飞机还要明天才到,他驱车来到离京城国际机场最近的一家货场。 梁老板的配货网遍布全国,像京城,沪海这些一线城市,每个城市都不止一处货场。 仅仅一个京城,梁老板就布局了八处货场。 东南西北中,市里市外,每个货场就像下围棋做眼一样,选址极为精准。 当然,所谓的精准,也只有梁老板自己认为精准。 别人看不出每个选址的精妙之处,更不知道现在一个看似普通的货场,在将来那就是寸土寸金的cbd。 虽然每个货场都承包给了人脉资源深厚的当地人,但梁老板永远是货场的所有者。 如果承包人经营不善,或者某些地方做得不好,影响整个配货网的运行,按照约定可以随时跟承包人终止合同。 读者身份证-563743675 即使仅仅是考核不合格,合同到期后,也不会再跟承包人续约。 这些承包人在货场当地,人脉极广,可谓是手眼通天的人物。 但是放眼某一个货场在整个配货网中的地位,可谓是牛之一毛,沧海一粟。 所有货场构成一张覆盖全国、疏而不漏的大网,可要摘出其中一个货场单独经营,那就像从渔网上剪下一个网眼,你什么都不是。 所有货场紧密配合,相互促进,相互制约。 同时梁老板实行让利于人的承包制,利润方面把大头分给承包经营者。 经营者业务越多,利润越高,承包费率反而根据业务量的增加而减少。 这对于承包经营者来说,相当于梁总铺下一个成熟的挣钱平台,他只是来捡现成的。 干得越卖力,自己挣钱越多,梁总那边反而越是让利。 你说这些承包人有谁不是尥蹶子地干呢?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又有哪个会放着财源滚滚的成熟网络不做,而要跳出去自己单打独斗呢! 真正的大老板梁总大驾光临货场,货场老板简直就是见了自己的财神。 肯定要最高级别的接着,各种殷勤的伺候。 梁总是来接机的,不过就是过来随便看一眼,重点是要个房间睡一觉。 京城的货场啊,那可是占地广大,功能齐全。 停车场,各种仓库,酒店,宾馆,办公区域…… 真正的大老板来到,肯定要安排最高档的套房啦。 虽然是承包了,但是梁总到了这里肯定要像到了自己的家一样。 随便吃,随便喝。 货场承包人难得有一次尽孝的机会,那是必须要贴身服侍,随时听从梁总的吩咐。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而且还想中午大排筵宴热烈欢迎梁总到来。 很烦啊。 让梁总给撵走了。 开了二十多个小时的车,有点累了,你还想弄一些什么区里的领导,地方上的头面人物一类充门面。 不得让人头疼死! 哪里比得上让酒店精心做几个菜,煲个汤,一个人热乎乎喝上一壶舒服! 饭后小睡一觉,然后梁总一个人在这个比一个镇子还大的货场里面随便转了转,大致看了一下经营情况。 京城的货场,这可是自己配货网上的旗舰店,查看的结果当然是令人十分满意。 吃过晚饭早早地睡下,饱饱地睡了一晚。 第二天精神饱满地去机场接人。 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当然,临走的时候他还让宾馆里给做了一个接人的大牌子。 虽然自己跟郑淑叶熟得不能再熟,她就是把自己包成一个阿拉伯人自己也能认出她。 可就怕机场人多,彼此会找不着。 还是举着个大牌子目标大。 到机场停好车,过了安检,发现今天接机的人果然不少。 在航站楼大厅里等着飞机落地的时候,梁进仓居然看到了一个熟人。 俞克丰! 就是那位88年回国,创建半导体微结构材料和器件实验室,现任京城信息功能材料研究室副主任的俞克丰。 他可是在国内半导体行业,数一数二的领军人物。 而且,在前些日子已经被梁老板聘为了自己半导体研究室的顾问。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虽然迄今为止,梁进仓跟俞主任仅仅是接触过一次。 但是对于俞主任如此重要的人物,梁进仓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打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当即就兴奋地走上去打招呼。 “小梁!”居然在这里碰上,俞主任也是很意外,“你——也是来接人?” 俞主任的话之所以有些迟疑,是因为他看到梁老板腋下夹着的那个大牌子了。 大牌子上赫然写着“郑淑叶”三个大字。 这时候梁进仓也看到了,在俞主任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人,每人拿着一块大牌子。 两块牌子上居然都写着“郑淑叶老师”! 梁进仓看看那两块牌子,然后把自己的牌子晃了晃:“俞主任,难道咱们接的是同一个人?” “很有可能!”俞主任笑笑,“郑淑叶是女的。” 密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梁进仓也笑了:“还很年轻!” 几个人都笑了。 双方不用多说,都知道这事不难解释。 俞主任是现今国内半导体行业的领军人物,而郑淑叶这些年在国外专攻半导体研究。 而且她手里掌握着国际上最先进的半导体技术。 虽然那家国外公司已经把这项技术转化成产品并投放市场。 但是就像现在,国内的工程师把一辆进口车的变速箱拆开一样,除了大眼瞪小眼以外,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为什么要这样设计,这种设计的原理和目的是什么,不知道? 那家国外公司最新的半导体产品,即使你买过来,咱们现有的技术和设备和仿造不来。 郑淑叶参与过这种产品的研发,她的归来,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就代表着如今国内半导体技术的最高峰。 密码563743675 俞主任作为冶金所的技术权威和领导,他迫切想要招揽郑淑叶的心情不言而喻。 而梁老板自己也办了个土造子的半导体研究室,把三国时候曹贼招揽徐庶的那一套都用上了,才让俞主任勉强答应做了土研究室的顾问。 你说像郑淑叶这样的技术精英,他能放过这次招揽机会吗? 俞主任就是个埋头搞研究的技术专家,不是外交官或者商人,他胸无城府,说话直来直去。 不由得笑道:“小梁,你那研究室,准备聘用几个顾问?” 他的意思其实就是说,你用几乎是下三滥的手段把我弄成了你的顾问,也该知足了。 难不成还想把刚刚回国的技术精英也聘为顾问? 梁进仓捏着下巴做思考状:“这个嘛——顾问有一位就很满足了,然后再有郑专家给我带队的话,我这个队伍在国内同行业当中,也算有一席之地了!” 这话——让俞克丰差点呕了! 他突然后悔起来,自己不该为了父母的颐养晚年,就低头折节地答应给个人一个小小的实验室当顾问。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当时他之所以答应下来,除了感激梁老板为自己父母养老做的安排,还有感动于梁老板为了招揽人才不惜血本。 更对梁老板的情怀感到佩服。 这才最终答应给他的研究室当顾问。 答应他的工作室可以派几名学生到自己身边做助手。 可是,他居然没发现姓梁的居然还是个夜郎自大,毫无自知之明的人。 你一个做生意小有成就的农民,搞一个半导体研究室,要人才没人才,要技术没技术,其实本身就极不靠谱。 而且搞研发这事,极其烧钱。 你一个农民做生意,手里能有多少钱? 搞半导体研发,国外那些大企业往往几个亿投进去都听不到个响儿。 现在咱们国家在半导体方面的研究经费都捉襟见肘。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这方面的人才也相对匮乏。 姓梁就是领着一群落榜生,甚至还有一个偏远地区来的半大小子,这就是他的团队。 你一个农民…… 唉! 俞主任佩服你的情怀,看在父母的面子上,看在老乡的份上,勉为其难给你当个顾问。 已经是给你脸上贴了很厚一层金。 现在代表国内半导体方面最先进技术的精英回国,你知道全国有多少单位在虎视眈眈地准备招揽吗? 据说广东有一个财大气粗的民营企业家,雄心勃勃都准备砸重金招聘她。 俞主任作为冶金所的专家,领导,国内半导体行业的领军人物,纡尊降贵地都亲自到机场来接机。 就是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感动郑淑叶,让她能够选择去京城冶金所工作。 口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就你姓梁的,小县城一个小小的生意人,居然在俞主任面前大开海口,口口声声表示想把郑淑叶招揽到你的研究室给你带队! 好吧,如果你见过霸王龙给蚂蚁带过队,也许你的愿望今天能够达成。 梁进仓发现,自己这话明显的得罪俞主任了。 他对自己的态度明显冷淡。 甚至都不想跟自己交谈了。 一会儿他们要接的那趟航班落地,熙熙攘攘的人群立刻活跃起来。 俞主任也就不再理会姓梁的,亲自带着他那两个举着大牌子的助手挤上前去。 梁进仓并没有急着往前挤,仗着他的个子高,站在人群后边高高地举起牌子。 这时候大厅里3号门和5号门打开,刚下飞机的乘客拖着行李箱鱼贯而入。 俞主任和俩助手虽然没见过郑淑叶,但是他们见过郑淑叶的照片。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现在一边举着牌子,一边紧张地在乘客当中搜寻。 573 世界太疯狂 很快,一个个子高挑的青年女子进入他们的视线。 当然,按图索骥的缺点就是图像跟实物总是有一定差距。 在他们看来,这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很像照片上的郑淑叶。 但是又不敢十分肯定。 当高挑女子越走越近的时候,两个青年助手都在暗暗赞叹这位女子的漂亮。 连德高望重的俞主任都在心里忍不住赞叹:这女孩子长得真干净! 青年女子被两个硕大的接机牌吸引了注意力,一直往这边看,并且就是朝着这个方向过来的。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这样俞主任他们就有了七八分肯定,觉得她应该就是郑淑叶了。 眼看女子走到身边,助手赶紧试探着问:“请问,您是不是郑——” 不等他说完,女子朝他歉意一笑,摆摆手,就急匆匆跟他们擦肩而过。 并且嘴里惊喜地叫道:“小梁——” “小郑——”梁进仓一手举牌,朝着郑淑叶张开了双臂。 在俞主任和俩助手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郑淑叶扑进了梁进仓的怀抱。 好吧,俞主任感觉整个世界都不真实了。 霸王龙真的能给蚂蚁当领队? 而且俞主任明显有点晚节不保的样子。 人家一对青年男女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却领着俩助手,站在旁边。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就像研究什么世界之谜似的,近距离在旁边观赏。 好在这才是九零年,而且梁进仓和郑淑叶都比较传统。 一别经年,多年的相思爆发出来,在大庭广众之下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已经是他俩的极限。新刊书小说网 要是像后世接机的那样紧紧拥吻,俞主任和助手在旁边近距离观赏明显十分不妥了。 好一会儿,俩人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所谓的恋恋不舍,是小郑发现小梁更壮了。 而小梁感觉到小郑更饱满了。 搂在怀里很舒服。 当然,这还是冬天,要是夏天接机,饱满感会更加明显。 他记得小郑出国之前就挺饱满了,抱在怀里,感觉到她的身体很软,很暖和。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小郑比以前稍微胖了点,一张鸭蛋脸更加圆润。 腰胯比例进一步拉大。 配上她那高挑的个子。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枝头上通红的苹果,真的是成熟了,实在到了应该采摘的季节了。 当然,季节到了,即使采摘也不会急于一时。 旁边还有三个观赏者呢。 小郑往旁边一看,立刻满脸通红,更显得人面桃花。 “咳咳,”梁进仓赶紧给她介绍,“小郑,这位是冶金所的俞主任!” 一听对方就是俞克丰俞主任,郑淑叶立刻伸出了手。 因为在前几天,她已经收到了俞主任的盛情邀请。 口口563743675 邀请她去京城冶金所工作。 只不过她已经婉拒了对方。 没想到俞主任还真是求贤若渴,如此德高望重的大人物,居然亲自来给一个年轻的访问学者接机。 这让郑淑叶十分感动。 同时也很歉疚。 因为她不会去京城冶金所工作。 看来要辜负俞主任的一片苦心了! 俞主任难掩心里的疑惑,忍不住问郑淑叶:“小郑,你怎么跟小梁认识的?” 郑淑叶深情地看一眼小梁,也不掩饰,大大方方地说:“他是我男朋友。” 啊!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俞主任的世界更加不真实起来。 如果到了后世,他看某个小品的时候,会不会想起今天这一幕? “这个世界太疯狂,耗子给猫当伴娘了!” 他的意思是,小郑是国外归来的技术精英,而小梁不过是做生意小有成就的农民而已。 身份差距不说,这样的两个人,本来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们怎么可能会搞对象呢?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看过郑淑叶的资料,知道她已经出国多年。 郑淑叶看出了俞主任的疑惑,她解释道:“我跟小梁是老乡,以前是同事。 最关键的是,他还算是我的老师。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我本来是个高中落榜生,是他让我复读考大学的。 不但是复读时候的高中课程,就是上大学时候课程,我都找他辅导。” 说到这里用更是深情的目光看着心上人:“说白了,他就是我的指路明灯!” “可是——”俞主任的语言更加迟疑起来,“小梁不是没上过大学吗?” “对,”梁进仓说道,“我就是上了五年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 “……”俞主任很晕。 他知道当今社会,世界很疯狂。 可不至于疯狂到这样的地步吧? 不过他突然想到一位大人物,我国著名的数学家华罗庚。 好像小学时候一直数学不及格,勉强小学毕业,而且仅有初中文凭。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那么一个仅仅上完小学的人,给大学生辅导功课,成为技术精英的指路明灯,也不用大惊小怪吧! 此地不是讲话之处,俞主任热情地邀请小郑上他们的车。 他想给小郑接风,然后跟她好好谈谈。 但是让俞主任失望了。 小郑有心上人接机,她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接风。 并且小郑明确对俞主任表示了歉意,回国之前她已经确定好了去处。 所以只能让俞主任更加失望了。 看着满脸失望,如此失落的俞主任,小郑安慰道: “真是太对不起了俞主任,辜负了您的一片期望。 不过您放心,不管我到哪个单位上班,都是为我们国家的半导体事业做贡献。 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而且在以后的工作当中,咱们肯定还会有很多交流的机会。 我一定会好好地向您学习!” “客气了客气了,”俞主任赶紧说道,“互相学习!你说得对,即使你不来京城冶金所,咱们以后也要多交流!” 跟俞主任分手以后,郑淑叶上了小梁的车。 小梁带着她,还是回来最近的那个货场下榻。 宾馆的级别虽然很低,但这是自己的地盘,一切好说话。 小郑的身份虽然是国外归来的技术精英,但毕竟也是从小在下边生活惯了的人。 可没有那么矫情。 当然,梁总自己有一间最好的套间,隔壁还给小郑留出了另一间最好的套间。 刚回国,一下飞机就住到一个房间去,俩人还做不到。 密码伍陸彡74彡陸7伍 思想境界没那么超前。 再说,在她出国之前,俩人并没有确定关系。 反而那时候是一种微妙的关系。 因为那时候双方家长的思想观念产生了没法调和的冲突。 女方只有一个女儿必须要招赘,而大仓娘宁愿儿子打光棍也绝对不会招赘。 那时候看,俩人完全没有可能走到一起。 只不过这些年,郑副市长夫妻俩的思想观念转变,已经不再坚持招赘。 这个转变通过书信传达给了女儿。 并且在小梁来看望老两口的时候,也把这种转变传达给了小梁。 这样书信来往之中,天各一方,反而把关系确定了的意思。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要不然郑淑叶也不会在机场大方地跟俞主任承认,小梁是自己的男朋友。 不过书信里确定的关系,毕竟还是隔着一层真实的东西。 现在回来了,那就要近距离地“练练”了。 然后最终确定他俩的人生大事。 当然,这个过程当中必须要经过在家长面前的确认。 俩人亲密关系的最后一步,其实是准备在新婚之夜进行的。 ——虽然在当今社会,即使是农村青年男女搞对象,也等不及结婚那天了。 574 丈母娘看女婿 到房间里放下行李,小郑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然后俩人下去吃午饭。 午饭过后,总得让小郑倒倒时差。 傍黑天的时候,俩人到货场里边的大酒店吃饭。 宾馆跟酒店紧挨着,俩人走着就过去了。 已经是华灯初上的点儿,遥遥望去,偌大的货场一片繁忙的景象。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就是宾馆、酒店和办公区域这边,也是人流如织,有司机,有货主,也有大老板。 但凡来到货场里边的,都是有业务在身,每个人都脚步匆匆。 极少有像他们俩这样闲庭信步的样子。 小郑美美地睡了一个下午,此时此刻精神饱满,她四周打量着像一座小城市的货场,有些不可置信地问: “这么大的地方,都是你的啊?” “是啊,”小梁答道,“这是我的产业,现在承包给别人经营。” “你真的是挺能干的,”小郑由衷地说道: “爸妈在信里说你能干,在咱们县也算小有名气的农民企业家。 没想到你在京城都能有这么大一片产业。 我离开这才几年啊,你一定付出了很多吧?” 扣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也没什么吧,”小梁表示谦虚地挠挠头,“任何事,只要你想干,规划好了一往直前去执行就得了呗!” 小郑瞥他一眼,含笑道:“做事要像你说句话这么容易,那这个世界就太简单了。” 是啊是啊,小梁也不反驳。 如果小郑知道在她看来已经算是相当大一份产业的一个货场,仅仅是自己配货网当中的一个网眼而已。 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 进了酒店,大老板和贵宾立刻被引着进了最豪华的贵宾间。 而厨房那里,直接有了一种招待外国贵宾的感觉。 最好的食材今天早上就买来了,主厨带着得力干将已经准备一天了。 此刻厨房里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负责日常业务,而另一部分就是主厨带着他的精英团队,专门为大老板精心制作一桌接风宴。 小郑刚刚回国,今中午的饭是不算的,今晚才算正式的接风宴。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虽然参加的人数不多,宾主一共两人。 但是对于两个人来说,已经足够多了。 看着流水一样上来那么多菜,小郑都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就咱们俩人,弄这么多菜咱俩怎么吃得了啊!” “每个菜都尝一下,”小梁给她夹菜,“接风宴人数虽少,礼数不能少。 过了这一顿,以后恢复正常。 每顿饭一个菜。” 小郑美美地品着佳肴,瞥他一眼,装傻道:“以后开始上班了,又不用你管饭,几个菜我自己说了算。” 见小郑装傻,小梁也不多说,就傻笑。 现在坐下安安稳稳地吃饭了,小郑才有时间偷着细细观察心上人。 感觉他比以前更帅了。 首发-:-塔读小说@ 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青涩,成熟稳重的外表之下,隐隐有种不凡的气度流露出来。 大概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在郑淑叶眼里,一身朴素打扮的小梁,真的是太有男人魅力了。 而且,他对自己是那么地好。新刊书小说网 从木器厂的时候,建议自己复读考大学,直到现在,对自己的帮助真的太大了。 那种发自内心的关怀,点点滴滴涌上来,让郑淑叶心里温暖极了,甜蜜极了。 人生难得一知己,这辈子能得一良人相知相爱,厮守一生。 就是人生之大幸。 真正的感情,是不需要海誓山盟的。 只要两颗心去感受就足够了。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吃饭期间两个人谈话并不是很多,相反大多时候都要陷入沉默。 其实是默默地吃饭,默默地感受着来自对方的温度。 一会儿郑淑叶要去卫生间。 这个年代的酒店设计还不习惯给包间配备卫生间,小梁就站起来要带她去。 却被小郑两颊泛红地拒绝了:“你坐着吧,我又不是小孩。” 出来门口,看到门口一侧站着一个胖子,好像领头的,旁边还排着好几个服务员。 这让郑淑叶有些惊讶。 只不过就是俩人吃饭而已,何必还得这么多人在外边听差,并且看起来还有一个现场指挥的。 这个负责指挥的胖子还朝她点头哈腰的。 如果郑淑叶知道这位就是承包货场的老总,而且在本地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大概她要吓得朝人家深深鞠躬了。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晚宴结束,俩人又在货场里边溜溜达达地走了走,这才回到宾馆。 俩人坐在郑淑叶的房间里喝茶。 这回不再像吃饭那时候了,俩人的话题明显多起来。 从分别这些年以来,各自的经历,到他们共同认识的熟人的现状。 还有我国科学技术的发展现状,以及跟国外技术的差距。 当然,一个必不可少的话题就是有关于芯片了。 对于小梁的前瞻性,对未来科学技术的敏感程度,小郑深深佩服。 但是她也委婉地表示,搞研发真的是太烧钱了。 她在国外这几年,亲自参与了一款半导体产品的研发,深深懂得搞研发不但烧钱,而且巨额投入还很容易打水漂。 对于一个在本县小有成就的生意人来说,哦,对了,还有在京城都拥有偌大的货场。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小梁算是很有钱了。 但用来搞研发那还是远远不够。 他一个小企业家,烧不起。 对于郑淑叶的劝告,小梁表示理解的同时,也表示:“我有多少钱,办多大事,即使小打小闹,也总比不干强。” 郑淑叶还能说什么呢,只能默默点头而已。 然后小梁微笑道:“你说回来会给我一个大惊喜,现在回来了,惊喜呢?” “你别急啊,说给你一个大惊喜,到时候肯定有。” “哪能不急啊,”小梁做出一副猴急的模样,“要不然你先告诉我是什么惊喜,我可以装作很惊讶!” “那还叫什么惊喜!”小郑笑道,“必须要让你意想不到,又惊又喜才行。” “要不然我先猜猜吧——”小梁做思考状,“对我来说,你回到我身边,就是最大的惊喜,你就是那个惊喜!”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一边说,一边揽住了小郑的纤腰。 气得小郑拿茶几上的香蕉抽他:“说什么呢,几年不见,你果然变坏了,拿开你的爪子!” “我没有爪子,所以没得拿开!” 一边说,手更变本加厉不老实起来。 郑淑叶的身体就有些发软。 刚才俩人喝了些红酒,脸色有些微红而已。 现在磨磨蹭蹭,酒劲儿一下子蹿上来了。 脸都发烧得厉害。 不过俩人都知道,磨蹭磨蹭可以,理智还是要坚决保持的。 过了一会儿,小梁急匆匆地狼狈回到自己的房间。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不敢再待了,再磨蹭下去把持不住,非得出大问题不可。 第二天,小梁就成了郑淑叶的专职司机。 回国了,总有很多业务需要处理。 原来的计划是直飞沪海,这些业务等处理完沪海的事情再办。 现在计划有变,当然要先去母校办一下手续什么的。 办完回国的业务,下一步首先要做的,当然是先回老家。 跟阔别多年的爸爸妈妈相见了。 郑副市长夫妻俩早就接到电话了,知道女儿和准女婿今天就能到家。 老两口昨晚兴奋得一夜无眠。 天刚蒙蒙亮就起来各种准备,预备着女儿她们到来。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在焦急忐忑的等待之中,终于听到门铃响了。 夫妻俩就像屁股按了弹簧一样双双蹦起,抢着去开门。 果然,门外站着笑吟吟的女儿,身后是身材高大拖着行李箱的准女婿。 “小叶!”当年国营饭店的女经理眼圈儿一红,热泪唰一下就淌了下来,扑上来一下子抱住了女儿。 母女相拥而泣。 郑副市长跟在旁边擦眼泪。 好一会儿他才像是惊醒一般,过来拉着小梁的胳膊:“你看咱们站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屋里坐!” 又戳戳妻子:“差不多就行了啊,进来吧!” 当年郑淑叶走的时候,爸爸还只是一个镇长。 现在回来,爸爸已经是本市的副市长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在市里的这个新家,这是她第一次来。 还不如小梁呢,他逢年过节的都要来看望二老。 进来沙发上坐下,一看茶几上,什么样的水果都有,都快摆满了。 看得出,爸妈为了迎接女儿的归来,把他们能想到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了。 久别重逢的喜极而泣,把这么多年的思念都给冲洗干净了。 等大家都在沙发上坐下,已经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气氛。 坐在这边的夫妻两个,看着对面沙发上一对年轻人,心里那个舒坦就别提了。 575 再度重相逢 也许在外人看来,郑副市长的女儿是海归,而梁进仓只不过是个做生意小有成就的农民。 两个人的身份和经历都相差悬殊。 塔读@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小叶,好在盼着你也回来了。 你和小梁呢都老大不小了。 我看你们就商量一下,找个好日子,赶紧把婚事办了吧!” 爸妈说得这么直接,郑淑叶的脸唰的红了:“妈,还早呢,现在说这些干嘛!” “还早!”她妈装作生气地把脸一沉: “你今年都二十八了,小梁也二十七了。 你还想等到你八十二的时候再结婚吗? 我和你爸可都是急着抱孙子呢!” 这话可就更直接了。 直接让郑淑叶红到耳朵梢子。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嗯,小梁低头吃饭,装作用心享受美食的样子。 当然,做父母的催归催,也不过就是在这里提一下,先让你们有个预先准备的意思。 女儿刚回国,肯定千头万绪很多事要办。 最重要的,当然是先把工作确定下来。 工作确定了,正常上班了。 婚姻大事才能提到议事日程。 郑淑叶在家里住了两天,她妈就开始往外催女儿了。 催着女儿赶紧跟着小梁回一趟老家,去看看他的父母。 其实这是见家长的意思。 准儿媳出国归来,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去婆家报备。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于是,专职司机小梁开车拉着郑淑叶,回到阔别多年的县城。 县城如今也是大变样儿了。 小梁领着郑淑叶到处转转,再也找不到以前县城的样子。 转到车队,那是必须要进去看一看的。 当梁总的车开到办公区,带着郑淑叶刚刚下车,就听到一声惊呼: “我曹,这不是小郑吗?”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郑淑叶就知道是石国良。 当年在木器厂,郑淑叶是会计,石国良是司机。 有时候不管是出去送货,还是拉木头,郑会计要是跟着,那是必然坐在副驾驶的。 回头想想,郑会计真正认识梁进仓,还是那一次到县城来拉木材。 读者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当然,那时候的梁进仓,只不过是刚刚进厂的一个学徒工而已。 司机石国良开车,郑会计跟吴新刚坐在驾驶室里。 而学徒工梁进仓等人只能坐在车斗里。 就是那一次,因为吴新刚的任性,把车给踢腾坏了。 幸亏梁进仓这位“老师傅”,凭着逆天的修车和开车技术,把一辆趴窝的满载车给开回厂里。 也就是从那一次起,郑淑叶注意上了这个叫梁进仓的学徒工。 现在石国良看着俩人双双对对地来到车队,那可真是感慨万千。 他不管不顾地上去拉住了郑淑叶的纤纤玉手,粗喉咙大嗓子地叫道: “诶呀小郑啊,这叫什么来着? 叫——有情人终成眷属啊是不是? 讨论群伍陸彡74彡陸7伍 听说你出国了一直不回来。 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会是刚下飞机就让仓弟给抢回来了吧?” 孙业霞也闻风从里面跑出来,立刻上来抢过郑淑叶一只手紧紧拉住: “哎呀姐姐,你可算回来了。 你要再不回来,可就把大仓给想死了。 我听建刚说,下半夜的时候听到大仓想你想得都哭晕过去。” “滚蛋吧你!”大仓气得把孙业霞的手摘开,一把一把地把她推出老远,“你听那个土驴的话,年都过岔了!” 说说笑笑的,大家进了办公室。 肯定又要大发一顿感慨,说一说这些年各自的事情。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中午的时候石国良无论如何不让俩人走,必须要一起吃顿饭,给小郑接风。 本来俩人的日程安排挺紧的,但是一想到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不在一起吃顿饭的话,石国良大概率会把仓弟的车给砸了。 于是只能先吃一顿接风宴了。 多年不见,喝酒少了还不行。 反正石国良是喝醉了。 孙业霞也把自己的脸喝成了猴子屁股。 另外还有几个以前在木器厂一起上班的熟人,一个个也都喝到桌子底下去了。 郑淑叶好在有个好的挡箭牌,小梁替她喝了不少。 但也喝得一张俏脸红扑扑的。 梁进仓好像醉得跟良哥差不多的程度。 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不过被郑淑叶扶着上了车,就变得精神了许多。 “怎么样,你还能开车吗?”郑淑叶不无担心地说。 梁进仓一笑:“木器厂的老师傅,只要能扶着坐到车上,开车就没问题。” “我就看你是装醉!”郑淑叶小声嘟囔了一句,“我看你就不如石师傅实在。 你看看人家,那是真心实意,见了咱们真的高兴。 不用劝自己就给自己倒酒。 我看他那样子,明天也醒不了酒!” “我怎么能跟良哥比实在啊!”小梁叫道,“别忘了,他可是姓石啊!” “强词夺理!”郑淑叶小声嘟囔一句。 回家之前,梁进仓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地方要带郑淑叶过去参观。 口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那就是自己的职业学校。 现在学校的基建还没有全部完工,但是学校班子的框架已经搭起来,开始筹备招生了。 跟学校一墙之隔还有一个大院,那是梁老板建设的电子厂。 他这个电子厂,其实就是为自己的职业学校培养出来的学生,提供一部分就业岗位。 但是最重要的职能,是为自己培养出来的精英,提供一个实践基地。 576 又是一个风雪黄昏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电子厂的基建部分早已完成,厂区也全部整修出来。 现在厂子的各个功能区域正在装修,看起来年前就能完成。 郑淑叶跟着小梁在厂里转了一圈,她看出来了,这并不是一个完全意义上的电子厂。 因为厂里的功能区域里面,真正的制造和装配车间占比不大。 占比最大的反而是一个个研究室。 她不由得评价道:“你这是电子厂吗?我看你其实是建了一个电子研究所吧!” 梁进仓会心地拍拍她的肩膀:“知我者,小叶子也!” “去你的吧!”郑淑叶故作嗔怪地打开他的手,“小叶子?还一休哥呢!” “一休好啊,多聪明!”梁进仓故意把俩手放在脑袋上方,指头转动,作思考状,“没错,我就是一休哥。” “呸呸呸!”郑淑叶赶紧拍了小梁的脑袋三下,“我不是小叶子,你也不是一休。”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哦,对啊! 梁进仓这才恍然警醒,小叶子跟一休青梅竹马,朝夕相处。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他俩最终会走到一起的。 可是后来…… 刚刚自己这个比方确实有点不妥了。 他赶紧转变话题:“叶儿,到我这里来工作吧,做我的研发带头人。 咱俩一起搞研发。 互相帮助,互相促进,每天都在一起,多好。” “叶儿?叫我花儿!”郑淑叶也是故意岔话题。 “哦,淑花,到咱们的研究所——”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你才淑花呢!”郑淑叶气得敲了小梁脑袋一下: “我跟你交个底吧,你这里庙太小,容不下我这尊大神。 即使咱俩结了婚,我的人是你的,但我的技术不属于你。 那是属于国家。 我虽然很愚笨,但是这些年在国外研究所学到的那些东西,对咱们国家现阶段的半导体技术来说,我所掌握的技术是最先进的。 你个人的力量,不管是资金、设备,还有更重要的团队,能跟国家相比吗? 你有你的情怀,我表示支持。 而且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也会尽我所能帮你。 毕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但我绝大部分的精力,还是要投入到国家的研究机构当中,带领团队搞研发。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就跟你稍微透露一下我要带给你的大惊喜。 其实就是关于我的工作问题。 到时候一定会让你又惊又喜的。” 梁进仓不由得沉思道:“你的工作选择,会给我带来惊喜? 不至于吧? 你是不是回国之前就确定好了去处? 直接告诉我呗! 省得我还得乱猜。” “就不告诉你。”郑淑叶小嘴一撅,“到时候要给你惊喜的嘛!” 梁进仓脱口道:“可别到时候只有惊没有喜哈!”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呸呸呸!”郑淑叶又是给了小梁的脑袋敲三下,“你的嘴怎么越来越乌鸦了!” “我不要什么惊喜。”梁进仓摸着脑袋,“你告诉我多好! 我也帮着你参谋参谋。 你现在手里掌握着最先进的技术,可别明珠暗投了!” “放心吧!”郑淑叶瞥他一眼,“我看你这么关注我的工作选择,其实是贼心不死。 还是想让我到你这里来工作吧? 你以前在信里跟我说,你的志向是搞芯片。 因为咱们是通信,有一些话在信里说不明白。 记得当时我只是跟你说,搞芯片不仅仅需要半导体专家,也不是有点子专家就行。 还需要数学家,物理学家,化学家,是一个庞大的精英团队。 口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个人搞这东西,可以当做一种情怀。 但是绝对不能当成你的主业来做。 后来你回信,也没有跟我深入讨论这些问题。 现在我还是那句话,不仅仅是你的资金不够烧的,就是这个人才团队,也不是你能凑起来的。 你跟我说,你办这个职业学校,就是要培养你的团队班底……” 说到这里,郑淑叶有些自嘲地摇头笑笑,看着心上人,真诚地说: “一群中学文化课都学不好的落榜生,你要从里面大浪淘沙。 你觉得能淘出几个数学家?几个物理学家?几个化学家? 刚刚也看了,你要在这个电子厂里面建几条电路板生产线。 你准备让你的团队从流水线开始做起吗?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当然,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我只是想说,你干这一行,我表示理解。 也会尽我所能帮你。 但是你千万不要试图让我到你这里来工作。 因为你这个团队实在称不上一个团队,仅仅我一个人的加入,就像大漠里注入一滴水一样。 完全不起作用。 还白白浪费我这一滴水! 我说这些,你没有生气吧?” 梁进仓摇摇头:“不生气,我懂,我理解你。 你不来我这里工作,我也理解。 口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但是我想澄清一点,我的团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小。 也许暂时会显得很弱小。 但是我从好几年以前,就已经开始在全国筛选有特长的人才。 他们现在正处于快速成长阶段。 你想想你自己,八年前,你还是一个高考落榜生,都已经踏入社会了。 但是短短的这几年,你就能在半导体领域掌握先进的技术,而且在国内都属于领先地位。 这说明什么? 是不是可以叫术业有专攻! 没错,我目前的团队后备军,学历都不高。 除了一些正在成长的学生,我还在大量筛选落榜生。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说句很侮辱他们的话,我其实是个收破烂的。 就是收那些在应试教育当中败下阵来的学生。 但我不是什么样的破烂都收,我的废物利用,其实是变废为宝。 有很多偏科的学生,也许总分考得很少,但是在某些方面,比那些考上的学生更具有天分。 我可以负责地说,在天分方面,偏科的学生更具优势。 在他们所感兴趣的那个区域,只要给他们一个平台,解决他们就业和生活的后顾之忧。 我觉得在不久的将来,我能培养出成千上万的这样一个你! 你相信吗?” 梁进仓铿锵有力的这番话,直接让郑淑叶陷入沉默。 小梁这话,没毛病!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说的很有道理。 而且他也正在身体力行地做着这样的事。 正如他此前在通信当中跟自己说的,他就是在给国家查缺补漏。 一个农民,眼界如此开阔,有如此情怀。 让郑淑叶深深赞佩的同时,也为这个人是自己的心上人而感到骄傲。 并且暗下决心,在以后的日子里,一定要尽其所能帮助自己的男人实现他的愿望。 可能最终的结果不尽人意,做出的成就达不到当初豪情壮志下的设想。 但是只要我们努力去做了,结果如何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也就是说,在个人投资准备搞芯片这件事上,俩人虽有一定分歧,但是在大方向上,总体还是达成一致。 有些默契的。 读者身份证-563743675 参观完学校和电子厂,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俩人这才驱车往家走。 出来县城不远,阴沉沉的天幕下开始飘起零星的雪花。 雪花扑在挡风玻璃上,感觉雪花下落的速度很快的样子。 其实这是一种错觉,速度快的是车,不是雪花。 这是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虽然雪花飘起,但是气温也还不冷。 此时此景,跟1981年的那个风雪黄昏,真的是很相似啊。 那时候郑淑叶坐在温暖的驾驶室里。 而梁进仓跟厂里那些工人都扒在车斗里的圆木上。 可是现在,开车的是梁进仓,郑淑叶依然是坐在副驾驶上。 密码563743675 短短九年的时间,每个人的人生都发生了很大变化。 有的在快速地进步,而有的则是人生沦落。 梁进仓不由得问道:“你还记得吴厂长的儿子吴新刚吗?” “哪能不记得呢!”郑淑叶笑道,“就是我认识你的一次,就像今天下午这样的天气,他为了摇车还把胳膊打断了呢!他现在怎么样?” 梁进仓微微摇头:“过得很不好。” “很不好?”郑淑叶奇怪地问,“有多不好?他家条件一直可以啊!” “生活条件是一回事,关键他的婚姻给他带来的痛苦太大了。”梁进仓不由得更加感慨。 要知道,那个给吴新刚带来巨大痛苦的人,差点就跟自己结了婚。 郑淑叶更奇怪了:“吴新刚结婚的时候,我们厂班子都去喝喜酒,我看他俩很般配,挺恩爱的啊?” “不恩爱能结婚吗!”梁进仓苦笑: 口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但是结婚以后,婚姻关系的变化就很抽象了。 自古以来的婚姻都讲究个门当户对,其实很有道理。 要是门不当户不对,不管是男方条件不好还是女方条件不好,婚后隐患都很大。 比方说吴新刚跟黄秋艳,婚前吴家条件好,黄秋艳跟了吴新刚,算是一步登天。 可是后来吴新刚家道中落,黄秋艳立马觉得吴新刚配不上她了。 现在俩人都在沪海的工地上干活。 都干食堂。” “哦,两口子一起去工地上干食堂了,也挺好!” “不是一起去的。”梁进仓摇头苦笑,这是替苦命的吴新刚苦笑: “黄秋艳跟工地上一个负责人暧昧不清,她扔下男人和孩子,跟那个负责人跑去了沪海。 读者身份证-563743675 吴新刚为了去追老婆,也跟着去了沪海。 我听说,在工地上,他们闹得也挺厉害。 唉,摊上这样的老婆,也是命苦。 咱们肯定不会劝他们离婚,可是不离婚,吴新刚早晚被她折磨死。 可要离了婚,又苦了孩子。” “她不是把孩子一扔就走了吗,离不离都一样吧!”郑淑叶愤愤地说,“那样狠心的妈,孩子也指望不上!” 梁进仓叹口气:“也对!” 黄昏时分,碾压着薄薄一层积雪,俩人到家了。 577 这是在审犯人吗 母亲和继父早就接到电话,知道老大今下午要带着小郑回来。 家里早就已经热气腾腾做出了好多美食。 一进院门,就感觉家里那气氛就像过年似的。 锅里蒸着的,灶上炖着的,炉火熊熊,热气腾腾。 虼蚤奶奶上蹿下跳地帮着大儿媳和仓他大妗子在厨房里忙活。 炕上早就坐着大仓的姥娘、姥爷、大舅,还有老英雄梁金元。 扣扣伍陸彡74彡陸7伍 老歪鸭子步出出进进的当侍应生。 俩人一进屋,大仓娘一个箭步就冲上来拉住了小郑,那是再也不撒手了。 可把她给盼回来了! 拉着准儿媳的手,多年不见,那是上看下看左看右看…… 看不几眼,这位坚强的母老虎眼里都噙满了泪水。 她不为别的,是心酸自家老大的婚姻。 为什么就这么周折啊? 现在好容易把小郑盼回来了。 而且老大也说了,小郑的爸妈现在思想开通了,人家不招上门女婿。 小郑就是嫁过来。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这让大仓娘的一块心病算是去了。xinkanδんu.com 俩人之间所有的障碍都清除掉了,现在回来应该能尽快结婚了吧? 不会再出什么周折了吧? 大仓娘这也是让老大周折的婚姻给吓怕了,惊弓之鸟了。 如果不是老大的婚姻周折,让她终于失去耐心,也不会二仓一旦毕业就立马给他张罗亲事。 跳过锅台上炕这事,其实以前她也是极为不齿。 认为自己的四个儿子,但凡要结婚,必须要从大到小,按照次序一个一个来的。 可是谁能想到,老大从十八岁就开始订亲,这么多年了,亲事一直定不下来。 村里同龄的人,孩子都上学了,老大对自己的亲事却是一直不急不躁。 用大仓娘的原话形容就是“亲事上不急,不拉不尿的”。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当然,这里面的原因,大仓娘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嘴上说在等小郑。 可他的内心深处,真的是为了等小郑而不结婚吗? 大仓娘其实很表示怀疑。 这些年来,一直极力撺掇大仓娘给大仓和英子圆房的,是公公婆婆。 但是大仓一直找各种理由拒绝。 尤其是邻村出了那个童养媳的事件,其实是人贩子拐带人口卖过来的。 末后童养媳的亲人带着公安找过来,把圆了房的媳妇带走,男方还被罚了款。 买媳妇花了钱,媳妇被带走又罚款,男的相思成疾神经病了。 人财两空。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大仓娘也是很受教育。 可是,不管是81年她张罗着给大仓找媳妇,还是后来一直催老大赶紧找个人结婚。 这个过程中大仓娘一直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件事。 那就是英子这辈子就认定大哥了。 而自家老大,只不过就是高压锅煮鸭子。 肉烂嘴不烂而已。 他其实比英子认定得更坚定。 这些年来,他对英子的好,那个上心,点点滴滴都落在当娘的眼里。 老大81年听了母亲的话,跟黄秋艳订亲,准备结婚。 大仓娘知道儿子的内心深处其实还是放不下英子。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只不过那时候英子才十五啊,自家的情况,也不允许老大迟迟不结婚,耽误下边弟弟的成家立业。 老大有老大的责任,他只能听从母亲的安排。 后来跟小郑搞对象,老大是认真的。 母亲知道,小郑是个好姑娘,老大也是喜欢人家的。 但是,老大心里已经放下英子了吗? 没有。 这些年都没有放下。 这些年来,老大对自己的亲事一直不急,不拉不尿的。 其实他就是心里存了侥幸。 希望往后拖一拖,能让他顺理成章跟英子结婚。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可是后来英子的小姨出现了。 英子的身世水落石出。 当娘的发现老大那一段时间情绪其实很低落。 别人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情绪低落。 可是当娘的是儿子肚子里的蛔虫,她能不知道吗? 那是因为知道了英子的身世,知道她原来出身很高贵。 咱家高攀不上了。 大概,这让老大绝望了。 老大的绝望,让当娘的很难受。 英子越长大,出落得越好,其实当娘的越是舍不得让她再嫁出去了。 密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她跟老大从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俩孩子要是能结婚,真是天作地合的一对。 让大仓娘少活几年她都愿意。 但是到了去年的冬天,大仓娘也彻底绝望了。 因为有一天,孩子们上学的上学,工作的工作,都不在家。 也是一个雪天,她和老歪在家猫冬。 老两口挺惬意的。 这时候突然有人上门了。 当然,一开始的时候进来那些人,她发现不是很多。 可是后来跟着出来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家门口都被公安给包围起来了。 而且对方向她亮明身份,是省里下来的公安。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把她和老歪叫过去,那架势就是在审问犯人。 跟省里的公安一起来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年轻的女的,大仓娘看着有点面熟。 后来才知道,这是肥田的小女儿,宋桂凤。 那个年轻的男的,一看就是大人物,省里下来的公安都听他的。 那个大人物自称姓姜,直言不讳地告诉大仓娘,他是英子的堂哥。 省里的公安就像审犯人一样给大仓娘和老歪做了详细的笔录。 从她们是如何把英子收养的问起,一直到现在英子的生活情况,方方面面,问得十分详细。 询问过程中,公安问的重点,就是大仓娘是不是把姜颖如当童养媳养的? 还有,有没有要给姜颖如跟自己儿子圆房的想法。 扣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最可怕的,是宋桂凤提词,她问大仓娘:“你们把姜颖如带回家,是不是当晚就让她跟大仓一个被窝睡觉了?” 大仓娘被这话吓得差点蹦起来,当即喊冤起来:“桂凤啊你可不能这样说啊!那时候英子才六岁,大仓才九岁,我就是再畜类,也干不出那样的事儿来啊!” 宋桂凤却是咬着这个话题不放:“那时候他们年纪小,事儿可能没干什么事儿。 可是我就问你,到底是不是自从把姜颖如领回来,就让她跟大仓一个被窝? 你就说,有没有这事吧?” 负责询问的公安严厉地说道:“老实回答问题,就问你当时的事实,到底有没有让俩孩子一个被窝?” 大仓娘吓得腿都软了,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知道,这事自己抵赖是抵赖不过去的。 因为宋桂凤是本村人,她比大仓大个两三岁吧,那时候她应该十多岁了,什么都知道。 而且不仅仅是宋桂凤,本村大多数人都知道这事。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那就是自从把英子带回来,她就跟大仓盖着一床被子睡觉。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夏天。 那还是他爹突发重病去了医院,大仓作为家里的老大,也跟着去医院了。 他爹在医院待了三天就溘然辞世。 那三天里,大仓娘和老大在医院里陪着男人。 家里几个孩子就是爷爷奶奶等人带着。 后来就是家里给他爹办丧事,紧接着小四儿出生。 那些天里英子没机会跟大哥一起睡。 而且已经是夏天了,穿的衣服少了,虽然孩子还小,可是毕竟是一男一女,又不是亲生的,再在一个被窝明显不行。 关键是,他们的表姐小红来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英子立刻钻进了表姐的被窝。 从那以后才把他俩分开。 可是,一个被窝确实是一个被窝过,但不是像你们想象的那个样子啊! 你们这么审我,到底想怎么样啊? 578 恩将仇报 一看大仓娘面带慌乱犹疑不定的样子,带队的公安就知道宋桂凤说那事应该是真的。 不过,他也不能仅仅听一面之词。 掏出对讲机调了一下频道:“重点调查一下,姜颖如当年被收养回来以后,梁家是不是立即安排她跟梁进仓睡在一起?” 一听这话,大仓娘顿时急了:“同志,话不能这么说啊,什么叫安排睡在一起——” 可她还没说完,宋桂凤就打断了她:“你不用狡辩了。 全村人都知道那事,难道你还能不承认? 你是他娘,你儿子整天带着姜颖如形影不离,走到哪里带到哪里,难道你看不到? 这些事姜家早就查清楚了。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姜颖如考上了沪海的研究生,大仓直接跑去搞了个皮包公司。 其实就是为了跟姜颖如在一起。 据说他们在公司里边都安家了,俩人早就开始同居——” “同居?”大仓娘顿时喊冤起来,“桂凤,没这么糟践人的吧? 英子在那上学,住她大哥那里怎么——” “你再狡辩!”宋桂凤断喝一声打断大仓娘的话,跨前一步逼视着她: “姜颖如和大仓没有血缘关系,从小就把她当童养媳养着。 现在都长大成人了,孤男寡女住在一起,你还敢说没事? 外人不知道,我是从小在村里长大的,我可是知道。 当年在树毛子里发现那一家三口,村里人谁都不敢收养。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因为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还有就是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吃不饱,突然捡个闺女回来,养不起。 是大仓看人家小姑娘长得水灵,跟你哭着闹着非得要把小姑娘领回家当媳妇——” “啪!”大仓娘挥手一个耳光恶狠狠扇在宋桂凤脸上,“放屁你——” 一边怒吼着,大仓娘另一只手又挥起来,想要继续暴打宋桂凤,可是胳膊被两边的公安给扭住了。 “你敢打我——”宋桂凤捂着火辣辣的脸尖叫起来。 “我打死你——”大仓娘一边拼命挣扎,一边怒骂: “姓宋的你还是人吗? 大仓拿英子当亲妹妹看待,他俩就是亲兄妹,亲兄妹住在一块儿不行啊? 你跟宋其广一个被窝子睡觉就干那事啊,啊?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捡回英子那年她才六岁,大仓才九岁啊! 九岁的孩子除了看着英子可怜,他能像你这样的畜类想那么多事? 那天傍晚你那被枪毙的爹也在树毛子里看,你去问问他当时什么情况! 当时家家户户自己都吃不饱,谁家都不敢收留英子啊。 冰天雪地的,要是把小姑娘一个人留在那里,黑夜里不得冻死啊? 大仓当时被英子可怜得嗷嗷地哭,他给我跪着求我留下英子。 他说自己不吃饭了,也不能把这个妹妹扔在树毛子里呀! 到你嘴里变成看人家小姑娘水灵啦?啊! 大仓那孩子从小心软你不知道啊? 来个讨饭的他都嫌我给人家的干粮少,自己从家里偷出干粮去跟着后边塞给人家。 密码伍陸彡74彡陸7伍 他八岁那年村里来了个青年讨饭,也没讨饭棍子也没布袋,就是手里拿着个小塑料袋挨家挨户讨要吃的。 人家给点干粮他当时就抓着一边走一边吃。 俺大仓那时候才八岁啊,他也是嗷嗷地朝着我哭,非得要把那个青年留在家里过夜不可。 他就是看那人太可怜了啊——” 大仓娘越骂越怒,拼命地要挣开俩公安的束缚,还要扑上去打宋桂凤。 可她一个老年妇女,怎么斗得过两个年轻力壮训练有素的公安。 一看这婆娘有些疯魔的样子,俩公安在领队的示意下,直接把大仓娘按在地上,给上了背铐。 另一边瑟瑟发抖的老歪,从大仓娘被公安控制开始就已经疯了。 可他刚想扑上去救老婆,就被另外两个公安给扯过去了。 可是那俩公安万万没想到这个瘸子居然是神力,俩大青年居然有点控制不住他。 读者身份证-伍陸彡74彡陸7伍 缠斗了好一会儿才把他放倒。 只不过在放倒的时候没控制好,老歪脑袋磕在了桌子上,破了头鲜血直流。 公安把他按住也是上了背铐,然后才给他处理了伤口,止了血。 宋桂凤一看大仓娘被按在地上铐起来了,这回报仇的机会来了,她冲上去朝着大仓娘的脑袋抬脚就踢。 好在公安在旁边,及时拉住了她。 姓姜的那个青年劝她:“小宋,不用你动手。 这个疯婆子这么嚣张,待会儿一定把她带走,就告她个故意伤害罪。 判她几年再说。” “判你娘啊小畜生!”大仓娘被按在地上,但是根本不服,反而更暴戾了,欠起脑袋眼睛死死盯着姓姜的青年: “你到底是不是英子的叔伯哥哥?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你是冒充的吧啊? 俺闺女是好孩子,她不会有像你这么狼心狗肺的哥哥。 我们老梁家好心好意收留英子,辛辛苦苦把她养大,供她上学。 英子自从进了俺的门儿,俺就没屈着她! 她从小吃的用的,比下边俩弟弟都好啊。 有点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给她啊! 俺一家人好吃好喝把英子好好的养大还有罪了? 你们姓姜的都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人啊? 就是这么对待你们的恩人啊……” 大仓娘义正言辞的破口大骂,让姓姜的那青年有些讪讪的。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很快带队公安的对讲机响起呼叫的声音,他出去对话去了。 大仓娘后来才听村里人说,那天下午村里来了好几个外地人,也是打听英子的事。 打听得还挺详细,从英子一开始是怎么被收养的,到以后大仓家有没有给她跟大仓圆房? 重点问的就是大仓家到底是不是把英子当童养媳养? 另一个重点就是打听,是不是英子刚捡回来,就跟大仓一个被窝…… 英子刚捡回来就跟大仓一个被窝,村里人都知道这事。 可是村里不管是谁,晚上到大仓家来串门,看到早早睡下的俩孩子。 一个个都忍不住掉泪。 主要是让英子这个小姑娘给可怜的。 可怜她父母被活活冻死,小姑娘明显是给吓出病来了。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非得要死死抱着大仓的胳膊才能安稳地睡过去。 而大仓只好牺牲自己,让小姑娘抱着胳膊。 可他毕竟九岁了,懂事了,知道脸红了,尴尬得不行。 可再尴尬他都坚持,而且一个冬天都没脱下他那身破棉衣。 躺下了害怕小姑娘受惊,就坚持一动不动——大仓也是遭老罪了。 那几个外地人其实是省公安撒下去的便衣。 真实情况搞清楚以后,省公安做完笔录就立马撤了。 老梁家收养姜颖如,既不违规也不违法。 相反,他们打听到的事实真相,真的很令人感动。 只不过一开始的时候,京城姜家的人到了省城报的案,省公安不得不派人下来调查。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调查完了临走的时候,还给大仓娘和老歪留下了一些钱。 算是这次冲突给老两口的补偿。 大仓娘把钱直接甩到公安的脸上:“滚,你们都给我滚!” 她是冤啊! 心里委屈啊! 自己辛辛苦苦把英子养大,拿她比亲闺女都亲。 这还有罪了? 没错,她是把英子当童养媳养着。 可是村里老一辈少一辈,不都是这样做的吗? 既是积德行善做了好事,又能给自己儿子万一娶不上媳妇做个保障。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这没错啊! 而且虽然自己有这想法,可是一直没实施啊。 英子今年都二十四了,不还是囫囵囵的完好无缺吗! 没有做对不起姓姜的那边的事儿啊! 为什么姓姜的要这样对待恩人? 到了晚上,坚强的母老虎搂着老歪,呜呜地哭了一夜。 一个女人,老了老了,让人按在地上上了背铐。 跟杀猪似的。 这就是她辛辛苦苦把养女抚养大换来的报答! 她心里难受啊!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可是回头想想,这事跟英子一点关系没有。 英子比她的养母更无辜啊! 可恨的,只是宋桂凤,还有姓姜的那个青年。 临走的是,姓姜的那个青年还威胁大仓娘:“我们这次来,就是秘密调查。 你们要是敢把这事说出去,你们全家都得摊官司。 还有,今天这事不能告诉小如。 说出去对她没好处,对你们更没好处!” 就是他不威胁,大仓娘这事跟谁说去? 那天下雪,村里人大多在家猫冬,街上没大有人。 即使偶尔有出来拿柴禾做饭的,看到大仓家门口站着公安,还以为大仓家又来什么大人物了呢!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也不敢靠近。 后来别人问大仓娘,你家又来什么大人物了? 大仓娘紧咬牙关什么都不说。 显得神神秘秘的。 其实那是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说什么说! 这事怎么说啊! 对英子更是不能说。 你要是说出来,英子能悔恨一辈子。 她会觉得是因为自己,把母亲和继父害成这样。 首发:塔&读小说 英子也很无辜啊。 她的身世本来就够可怜了,怎么能让她再去内疚呢! 这事,只能跟大仓说。 不说也不行,因为母亲必须要嘱咐老大,以后要小心啊。 那天她之所以如此暴怒,首先是宋桂凤那话真的是把大仓娘激怒了。 其次,大仓娘是一点后手都没留,就是准备跟对方拼了。 她想用自己的死,来证明自己家老大的清白。 因为她听出来了,宋桂凤有意识地把话题往大仓身上引导。 比方污蔑大仓从小就看上英子了,还有现在已经跟英子同居一类。 这些罪名要是坐实了,不得把老大抓起来啊!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大仓娘就是想用自己的生命来捍卫自家老大。 不给对方任何污蔑自家老大的机会。 虽然姓姜的走了,公安还给赔礼道歉了。 但是大仓娘因为这件事,直接给吓破胆了。 而且她深深地服了自家老大。 爷爷奶奶一直喜欢英子,拿英子比那些亲孙女都好。 而且爷爷把大孙子给宠到天上去了。 老夫妻最大的梦想就是赶紧给大仓和英子圆房。 可是一次次的,大仓都给拒绝了。 现在回头想想,老大做得是多么地正确。 读者身份证-伍陸彡74彡陸7伍 如果当时姓姜的领着公安来了,而大仓已经早早跟英子圆房了。 这事还真让人给告着了。 你有理也变成没理。 当初本意是积德行善,也就变成拐带人口了。 而且这事,很明显还没完。 因为老姜家既然已经派人来调查,而且英子在沪海住在她大哥的公司,人家也早就调查清楚了。 老姜家早晚是要跟英子相认的。 至于为什么只是背后调查,迟迟没跟英子相认,这就不知道人家对方怎么想的了。 反正不管怎么想吧,现在人家在暗处,咱们在明处。 尤其是老大,可能对方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准备对付他呢。 首发:塔&读小说 必须要让老大时时刻刻警惕,防备着点儿啊! 大仓娘哭了一夜,想明白了这事,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到处打电话。 问自家老大在哪? 让他赶紧回家一趟。 579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大仓接到母亲电话,问她什么事,母亲也不说,只说让他赶紧回家一趟。 一听母亲的口气,大仓就知道出事了。 而且还挺严重的。 于是急匆匆赶回来。 密码563743675 才知道自己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家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母亲和继父居然都被按在地上上了背铐。 继父的脑袋上还缠着纱布呢! 好在是冬天,戴上棉帽子,别人也看不出他破了头。 母亲声泪俱下地给老大诉说那天的经过,老歪在旁边陪着掉眼泪。 大仓的愤怒,可想而知。 尤其是宋桂凤故意给母亲提词,歪曲事实,其目的不言而喻。 就是想污蔑咱们一家,尤其是想污蔑他梁进仓。 看来,自己家跟宋肥田一家的仇恨,是越结越深了。 宋桂凤比大仓大三岁,而且她家在村北住,大仓家住村南。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尤其是宋桂凤的爹是村长,在村里比较高傲。 等到大仓稍大点,宋桂凤就到市里跟着她五伯上初中去了。 所以大仓仅仅就是认识宋桂凤这个人,几乎没有接触过。 跟她距离最近的一次,还是那年宋其果等人被拉到公社公审。 公审完了几个死刑犯会立即押赴刑场,宋其果等人陪绑。 当时把宋其果他们押到台子上,开始宣判的时候。 一直在人群中的宋桂凤控制不住情绪,突然哭着冲上台子,想要抱住她的弟弟。 台子周围的工作人员猝不及防,居然让她冲了上去。 等到众人醒悟过来就上去抓住她,往下拖。 大仓记得很清楚,当时宋桂凤疯了一样哭叫着拼命挣扎。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工作人员却是不管不顾地往下拖,拖下台子的时候,上衣都全部拉上去,里面什么都露了出来。 那时候宋桂凤也是二十出头的大姑娘了,直接让在场看公审的群众看了个通透。 大仓也看到了。 只记得挺白。 而且当时那个场景,感到这姐弟俩挺可怜的。 宋其果看到他的小姐姐在台下被人拖着哭叫,他挣扎着哀求工作人员放了他小姐姐。 其实挺惨。 前文描述到这里的时候,还说大仓居然有点同情这姐弟俩。 这大概就是大仓对宋桂凤这个同村人最大的印象。 只是没想到这女人居然跟他们家的人一样恶毒。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很明显,她之所以对自己家如此恶毒,不过就是因为以前的时候自己跟宋其果那事。 甚至他们家把宋其果被判刑都迁怒到自己身上。 更迁怒的是,她们的大哥宋其广被判了十年,这可是实打实跟大仓争斗的结果。 宋桂凤对大仓的仇恨可想而知。 只是大仓不明白为什么宋桂凤跟姓姜的居然还扯上了关系。 这就很可怕了。 首先,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自己已经被姓宋的,至少是宋肥田的儿女给惦记上了。 现在可不是以前,以前的时候,肥田的几个哥哥那是老革命,正气凛然,大公无私。 不管是宋其果犯事,还是肥田出事,他的哥哥丝毫没有以权谋私,出面包庇。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但是,现在宋其果的堂兄们都长起来了,难保他们不会被宋桂凤这类人给影响到。 要是动用宋家的能量对付自己一个经商的农民,自己就是个蝼蚁。 然后姓宋的这又拉上了姓姜的,那么自己就不是蝼蚁了,大概只是一根蚂蚁腿。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大仓立马动用自己一切能动用的关系,对这事从各个侧面进行打探。 大概弄明白了这事的前因后果。 至少表面上宋家跟姜家的关系他是弄清楚了。 原来,英子的爷爷,姜老爷子,跟宋有田将军是老战友。 更确切一点说,宋有田是姜老爷子的老部下,得力干将。 从前出生入死,一起打天下的。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胜利以后,这二位的关系一直很密切。 姜家跟宋家的孩子们,彼此之间也很熟。 时不时要去对方家里给长辈请安问好。 宋桂凤只不过是肥田村长的女儿而已,本来她是上不得台面的。 自从她爹宋肥田被枪毙,她母亲被游街以后也被大儿子宋其广给接走了。 肥田的儿女除了逢年过节回村上坟然后匆匆而去,平常就再也不会回村。 宋桂凤在京城上大学,毕业后留校工作,没嫁人之前也就把大伯家当成了自己的家。 后来老姜家得知了孙女的下落,要派人去东昌县调查。 宋家人就推荐了宋桂凤。 因为宋桂凤从小生长在梁家河,对村里的事情比较熟悉。 读者身份证-563743675 当时姜家人自高奋勇去东昌县调查妹妹情况的,是姜家最小的孙子,姜海良。 于是姜海良跟宋桂凤就一起下乡来了。 路上宋桂凤大致跟姜海良讲了姜颖如的情况,不用问,肯定有添油加醋的成分。 年轻气盛的姜海良到了江北省城,直接报了案,连公安都带来了。 好在公安也不是他家开的,人家调查清楚事实以后,不但没对老梁家怎样,还给钱,赔礼道歉。 宋桂凤白白挨了一记耳光。 大仓调查清楚这些情况之后,只恨当时自己没有在家。 母亲毕竟也是年纪大了,仅仅才打了那坏女人一记耳光而已。 这笔账大仓记下了。 从此他对宋桂凤的恨,比对宋其广和宋其果还要强烈。 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下决心以后要是宋桂凤落到自己枪口上,自己绝对不会有一丝恻隐之心的。 这女人太坏了! 另外就是关于那个姜海良,是英子二伯姜玉安的小儿子。 也是姜家最小的孙子。 据说姜家老太太最宠爱这个小孙子。 这个小孙子大概也是被宠坏的那一代人。 好像身上有很多臭毛病。 从他的行为方式上,大仓也能看得出这位公子哥的大概风格。 这,大概就是大仓对英子亲人的第一印象吧! 大仓调查清楚了事情的大致因果,回来跟母亲说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也安慰了母亲很多,让母亲不要太担心。 这事基本上就是那个姜海良年轻,办事毛躁所致。 姜家人应该不是那种恩将仇报的类型。 不管怎么说吧,经过这件事以后,母子都很庆幸,没有娶英子。 要不然这事怎么也说不清了。 要是因为这事引起姜家震怒,让英子如何自处? 还不得把她给逼死啊! 反正母子达成一致,不管怎么样,咱们家就是把英子当成亲生的了。 绝对不会再有其他的想法。 姓姜的要来认孩子,全凭英子决定。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咱们一句话也不会说。 从此死心的母亲,就整天劝老大赶紧找个合适的结婚。 老大说他在等小郑。 可是,大仓娘着急啊。 小郑出国了,这么多年不回来。 谁知道她还回不回来啊? 大仓说一定会回来的。 “一定回来?”大仓娘当时很焦虑,“等她八十了再回来,你也等到八十?” 她的意思是,看看要是小郑回来遥遥无期,咱们不能这么毫无希望地等下去。 人总不能一棵树上吊死吧! 讨论群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可是老大就是一棵树上吊死,坚决不另外找人。 当娘的虽然绝望,也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之下,只好跳过锅台上炕,先给二仓张罗媳妇了。 没想到,二仓刚结婚没几天的,小郑居然回来了。 看着出落得更漂亮的小郑,大仓娘拉住大儿媳妇的手,再也不敢松开了。 憋在心里太多太多的感慨,委屈,都化成晶莹的泪花。 恨不能今晚就给他俩圆——哦不,举行婚礼! 580 一去不复返 今天晚上,郑淑叶在小梁家里受到了最高规格的接待。 口口563743675 所谓“最高规格”,不在于上了什么样的山珍海味——当然菜品什么的都是当下能搞得到的最好的。 规格之高关键在于参加招待宴会的人物。 这些可都是大仓他们家能拿出来的最顶级的招待团队了。 大仓的爷爷奶奶,姥娘姥爷,还有大舅大妗子。 还有比这个团队更高级的吗? 另外郑淑叶刚刚被连拖带架地弄到炕上,大仓的三婶就从米山子上边蹿下来了。 这两天就听大嫂说大仓的对象要来,就是以前郑主任的女儿,三婶急等着要见见呢! 三婶虽然是个没主见的人,但她亲人啊,以前的时候小郑来过家里好几回,三婶都是跑过来帮大嫂炒菜。 这么多年不见,三婶也很是想念这个大侄媳妇了呢! 三婶来到以后就手脚并用爬到炕上,拉住小郑的手就不放了:“哎呀小郑啊,你可来了。 读者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这些年把我想得啊,好几回做梦都梦到你……” 那是真叫一个亲热啊。 嗯,没错,亲热那是发自内心的,但是小郑的手今天晚上也是真心肿了。 自从到家就被一个个老年妇女轮番紧紧攥住不撒手,铁手也得肿了。 三婶拉着小郑亲热地攀谈了好久,直到准婆婆都心疼大儿媳了,掀开门帘吆喝: “他三婶,你下来看看这炸丸子怎么好像有点飞了?” 三婶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侄媳妇,到厨房去了。 酒宴是在炕上进行的。 还是用那种传统的蜷腿桌子,往炕上一放,摆上酒菜,大家坐在炕头上喝酒吃肉。 因为人多,炕上用两张桌子拼起来,基本上就是满满一炕。 密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大仓的爷爷奶奶、姥娘姥爷肯定要坐最上手,其他人依次往下坐。 大仓娘、老歪和大仓就是坐在炕沿那里,方便来回当服务员。 今晚最耀眼的客人郑淑叶呢,被硬按在小梁的奶奶和姥姥中间,以表达两位老人对她的喜爱之情。 喜则喜矣,爱则爱矣,就是郑淑叶颇为受罪。 她来到小梁的家,在被攥手的小小闲暇,也让小梁带着参观了一下。 看到跟以前的老房子简直是天壤之别,虽然外表就是一拉溜六间农村新房子。 但是里面的应用设施却是很先进。 当然这不意外,小梁现在都是准备做芯片的人了,都拥有自己的实验室。 给家里设计得先进一点实在是小意思。 最让她欣喜的是,她看到小梁家的堂屋还摆了沙发茶几子做成一个标准的客厅。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这让她悬着的一颗心也是稍稍放松。 到小梁家来,什么都好,可她就怕上炕。 别误会,虽然“炕”跟“床”在功能上属于同一种东西,但是“上炕”不是“上床”的意思。 在农村,来了客人就让着上炕,是待客的最高礼节。 尤其是冬天,客人来了,进屋后立马让着客人上炕。 甚至有热情的主人在客人谦让的时候,直接下手给客人把鞋扒下来,推到炕上。 炕头是最尊贵的位置,因为那里最热乎。 现在见小梁家弄得这么先进,大沙发大茶几的都有,那么待会儿晚宴,肯定就要在客厅里进行啦。 万万没想到人家这是最高规格的待客。 必须要,上炕。 讨论群563743675 还有一点,大仓的这些长辈,活了大半辈子,已经习惯在炕上吃饭。 盘腿一坐,喝酒吃肉最惬意啦。 而且大仓家的炕,不分炕头炕尾。 他家的土炕上盘了热水管子,整个炕上热得十分均匀。 不像其他人家的土炕靠着灶火加热,炕头上烙得人屁股冒油,炕尾还有点凉。 于是,所有人往炕上盘腿一坐,郑淑叶就受老罪了。 因为她从小就是干部子女,从来就习惯于坐着吃饭。 让她盘着腿坐在桌前吃饭,她坐不住啊,老是有一种要往后仰倒的感觉。 可是看看一左一右这两位亲爱的老太太,那都不叫盘腿而坐。 她记得在书上看过这样的姿势,称作“跏趺坐”也不为过。 读者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可是人家都是修行了大半辈子的人,那份跏趺而坐云淡风轻的修为,郑淑叶近几年还是掌握不了的。 大仓看出了小郑的受罪,可也爱莫能助。 没办法,入乡随俗,只能权当练瑜伽了。 好容易咬着牙宴会结束,接下来就是全家人盘坐炕上,吃零食喝茶水的时间。 这时候的郑淑叶才能稍微调整一下姿势,把坐麻了的腿伸一伸。 虼蚤奶奶看出大孙子媳妇不习惯跏趺坐的样子,及时拉过一副被窝,让孙媳妇靠在上面。 这样胳膊肘支在被窝上,半靠半坐的放松姿势,把孙媳妇舒服得差点哼哼出声儿来。 顿时暗下决心,过门以后就是任何人都不孝顺,也得好好孝顺老婆婆。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而屋里温暖如春,欢声笑语。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郑淑叶顺着温暖的走廊就能走到厕所,而厕所也是温暖如春,还是抽水马桶。 这跟她想象的农村生活真的是两回事。 对比国外的生活,虽然各种设施比现在小梁家还要先进。 但是没有小梁家这样浓浓的亲情。 她虽然盘腿坐很受罪,但是这种家庭氛围让她沉浸其中,感觉实在是太幸福了。 从厕所回来,走到走廊的时候,听到大门一响,有发动机的声音传进来。 然后在院子里灯光之下,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里面,一男一女进了院子。 男的把摩托车推到南屋里,女的则是跺着脚在门口外边擦鞋底的雪。 推门进来,正好跟郑淑叶四目相对。 俩人不认识,只是有些尴尬地点点头。 讨论群伍陸彡74彡陸7伍 紧接着放下摩托车的二仓进来了,一看郑淑叶,禁不住惊喜地叫道:“郑姐姐!” “哦——”郑淑叶迟疑地看着这个形似小梁,但是比小梁清瘦些的青年。 知道他应该是小梁的弟弟,但不敢确定是二仓还是三仓。 因为以前她来小梁家的时候,几个弟弟还小。 经过这好几年,孩子变化快,她认不准。 而且以前她来了也不止一次,三仓和小四儿倒是挺大方地来跟郑姐姐打招呼。 唯有那个二仓,特别害羞,总是吓得一躲了之。 郑淑叶来了那么多次也不知道小梁的二弟是长长的还是团团的! 按理说,眼前这个应该是二仓,吧? “我是二仓啊!”二仓热情地说,“姐姐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早就听说你和大哥要回来,我们都盼着呢!” 说着把老婆拉过来:“姐姐,这是俺媳妇,顾云丽。小顾,这就是咱大哥的朋友郑姐姐。” 其实,两个女人四目相对的彼此点头的时候,已经大致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只是在不能确定的情况下不能贸然乱叫而已。 现在二仓介绍了,俩女人瞬间就爆发了出了热情,立即亲热地拉住了对方的手。 “刚才奶奶她们还在说你们呢!”郑淑叶道,“下了雪,路上很滑!” “路上不是很滑,慢点走呗,好在道儿近。”顾云丽一边拉着郑淑叶往屋里一边说: “这几天都盼着你们回来,俺娘她们想你都想坏了……” 俩女人手拉手进了屋,立马在屋里激起一阵喧腾。 几个老女人立刻嘘寒问暖地叫云丽赶紧上炕暖和暖和。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有的叫云丽,有的叫小郑。 一通忙活。 反正在这些老女人们的眼里,这俩女子都是咱们的宝儿啊! 不过,顾云丽看着花生核桃大枣……什么的,但凡家里能有的零食都拿出来了。 摆了满满一炕。 这位二儿媳妇知道,自己专宠于婆母的好日子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581 英子和郑姐姐 顾云丽在中心小学当老师,下午放了学就可以回家。 如果二仓来接她,就直接让男人带着回家。 如果男人不过来,说明男人值班,她下午放了学就走去中心中学,跟二仓一起吃晚饭。xinkanδんu.com 吃过晚饭,初中还要上夜班,九点多才放学。 夜班放了学,二仓再用摩托车载着老婆回家睡觉。 其实,他俩已经拥有一辆车了。 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结婚以后,大哥把他那辆伏尔加送给了二弟。 但是考虑到你一个初中教师而已,要是开着车去学校的话,实在是太招摇了。 因为到现在为止,偌大的学校都没有一辆车,校长上下班都是骑自行车。 镇长现在配备吉普子。 你一个普通教师开车上下班的话,相信你这教师也干不了几天——太脱离大众了。 于是大哥又“借钱”给二弟,给他买了辆本田90代步。 可即使这样,二仓在学校里那也是很招眼的存在。 他现在是学校里唯一有摩托车的教师。 一开始的时候,两口子上班,二仓骑90,云丽骑着她那辆小木兰。 后来觉着这样太费油。 扣扣563743675 于是就让二仓带着上下班。 双宿双栖,恩恩爱爱的,实在是羡煞旁人。 不过,他俩结婚以后大哥也主持开了一个家庭会议。 就是你俩现在是去教学,不是去上学。 上学的放了学背着书包回家吃饭,天经地义。 但是你俩教学的,放了学回家白吃白喝那可不行。 除了回家来要力所能及地帮着家里干活一类,每个月还要往家里交生活费。 其实,就算把这两口子给分出去了。 可以跟着在家吃,但是独立核算。 你们发了工资,除了上交生活费以外,剩下的你们自己攒着。 密码563743675 这样做的好处是,既让俩人对家庭负起一定责任,又让他俩有自己小家的小金库。 这样俩人的生活也有盼头。 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再好,大锅饭也是吃不得。 结了婚他们就是一个小家庭,必须要给他们的小家庭一定的独立性。 小家庭跟大家庭独立核算,有分有合,公私分明。 大概,这才是婆媳处常之法。 刚才的时候,大家吃着零食喝茶水,几个老年女人轮番跟小郑热络地谈话。 现在二媳妇跟准大嫂手拉手上炕来了,俩人窝在一副被窝旁边,窃窃聊天。 大仓的这些长辈就不再打扰她们了。 而是进入她们日常最熟悉的话题去了。 口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对于顾云丽来说,大嫂马上就要来了,虽然自己专宠的日子马上就要结束。 但是有了一位大嫂跟自己作伴,妯娌俩有什么事商量商量,也是挺好的。 而且大嫂是在国外多年的人,比自己水平高了不知道多少。 自己跟她多交流,也能跟着提高水平。 最关键的,在她看来,跟海龟当妯娌,自己一个小学教师的身价,那是蹭蹭见长。 很值得骄傲啊。 大家热热闹闹地聊到半夜,眼看夜色不早,这才尽兴而归。 短短的时间之内,这两位妯娌就一见如故,难舍难分了。 本来大仓娘都安排好了,让小郑在英子的屋里睡。 谁能想到二媳妇跟准大媳妇没聊够。 讨论群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顾云丽直接把男人给撵走,让他跟大哥一个炕睡去。 她拉着准大嫂,去她的新房双宿双栖去了。 郑淑叶在小梁家住了两天。 这两天里,大概可以用“日日欢宴,夜夜笙歌”来形容吧! 正好农村人猫冬,又是下了雪,大家猫在炕上吃喝聊天心里也安稳。 其实,“猫冬”这个词儿,到了现在已经不适合大多数的农民了。 上去十年前,几乎所有的农民都猫冬。 除了诸如热闹家两口子,还有最早的生意人鹅拧,越是到了年底越忙之外,其他农民进冬以后都无事可做。 可是这些年来,越来越多的农民到了冬天闲不住了。 农活干不成,可以做点小买卖。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或者当小贩子,或者在家加工点农产品,等到进了腊月去集上卖掉。 至于那些常年做买卖的,到了冬天更是他们的销售旺季。 整天忙忙碌碌的,根本就没有“猫冬”之说。 也只有这些老人,不做生意,还是保留着老传统,其他季节种地,进冬以后猫冬。 这两天爷爷奶奶、姥娘姥爷和大舅大妗子,在大仓家基本上就是常住沙家浜了。 这让在国外多年的郑淑叶,狠狠地恶补了一顿海外游子所缺失的亲情。 当然,这两天里,大仓娘也开诚布公地直接跟小郑谈了。 就是把俩人的婚事正式提上议事日程。 首先就是征求小郑的意见,问在婚前她们家还有什么要求? 比方说要不要托个媒人去郑副市长那里提亲啦?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订亲的时候女方还有什么具体的要求? 对婚礼有什么要求? 等等等等,大仓娘问得挺详细。 小郑毕竟刚刚回国,以前跟小梁的关系也没有正式地谈婚论嫁。 现在大仓娘如此直接,还是让她两颊泛红挺害羞的。 对于大仓娘的问题,她既没有当时答复,也没有拒绝。 只是说这事要回家跟爸妈商量以后,才能答复。 而且这一切,还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首先等自己把工作安顿好,正常上班以后才能开始讨论。 这让大仓娘多少有些失望。 虽然知道小郑说得有理,可她毕竟心里着急啊! 密码563743675 现在人回来了,相当于人已经到手了,她恨不能年前就把俩人的婚事办了。 然后等到今年过年的时候,自己就有俩儿媳妇可以使用了。 一旦想象着过年的时候自己像那地主婆一样,什么活儿都不大用自己动手。 只要吩咐支派两个儿媳和一个闺女去干就行。 大仓娘就不由得心跳加速,十分向往。 见小郑答应正式上班后立即跟爸妈商议这事,这让大仓娘也十分欣慰。 千叮咛万嘱咐,办好工作的事儿,就赶紧商议商议结婚吧! 毕竟你俩都老大不小了。 我可是急着抱孙子呐! 弄得小郑更是面红耳赤。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两天之后,专职司机小梁开着他的切诺基,拉着小郑赶往沪海。 因为小郑在回国之前就已经定了,她有重要事情要去沪海办理。 小梁也跟妹妹通过电话了,得知妹妹已经把大哥的被窝和衣物收拾出来。 房间里重新布置过,完全成了闺房的风格。 就等着郑姐姐去住了。 俩人到了沪海,当然是先去小梁的贸易公司了。 英子没去上学,在住处等着他们俩。 分别多年,俩女子当然又是紧紧拉住了对方的手。 郑淑叶拉着英子,简直是惊叹极了:“英子,我也是女的,我也是十八变过来的。 可是我怎么就没有你变得好呢?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还能看出当年的模样来,你本来就是美人坯子嘛。 可是——可是姐姐真的不敢想象你能出落得这么漂亮! 我都要妒忌了啊!” 英子对于郑姐姐的惊艳并没有表现得多骄傲,或者说,她早就习惯了被人惊艳。 她拉着郑姐姐的手,那真是百感交集,感慨万端。 除了热泪盈眶,坚强地让自己不要显得太过软弱之外,她真的没有余力去感受姐姐的夸赞。 进了公司,郑淑叶又是不得不暗暗慨叹,小梁真的是太能干了。 在县城好几处产业,干得那么好。 京城还有一处好大的产业。 在沪海也开着公司。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自己这个男人,能力实在是太强了! 到了他的办公室,从后边的门进去,里面就是别有洞天。 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一个小家。 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装修不奢华,但是每一处,每一个物件,都显得那么温馨。 以前的时候就是小梁跟妹妹每人一个房间在这里住。 现在小梁的房间要让给小郑住了。 英子拉着郑姐姐进去看她的临时住处,里面一点都看不出曾经住过男人的痕迹。 不管是床品,还是房间的用品,全都焕然一新换成了女生风格。 看得出去,英子布置得很用心。 这让郑淑叶大为感动,不禁拉着英子的手说道:“英子,我就是暂时在这里住几天而已,你真是太费心了!” 读者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英子低着头似乎被夸赞得有些害羞:“大哥吩咐了,姐姐就是在这里住一天,也要好好布置,我听大哥的!” 582 技术先行 郑淑叶的下榻之处安排好,把行李放下之后,眼看也正午了。 大仓带着女朋友和妹妹去大酒店吃饭。 身份证-563743675 就饭桌上,英子看起来就是主人的身份,忙前忙后给大哥和郑姐姐服务。 郑淑叶发现,这些年不见,英子不但出落得倾国倾城,而且不苟言笑,成熟沉稳了太多。 可她哪里知道英子心里的百味杂陈! 此时此刻的英子真的没办法活泼起来。 她只是下定决心,大哥跟郑姐姐结婚,自己会终生不嫁,永远不离开大哥的家。 反正大哥和大嫂住哪,她住哪。 就给他俩当使女。 看着妹妹那严肃认真的表情,当大哥的其实就像她肚里的蛔虫一样,把她的内心看得清清楚楚。 知道此时此刻的妹妹十分痛苦,但还是要强装平静地面对大哥和郑姐姐。 这实在是太煎熬人了!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感受着妹妹的煎熬,做大哥的其实比她还煎熬。 他不知道英子的这种痛苦需要多长时间才能缓解? 大哥没办法缓解妹妹的痛苦,只希望快刀斩乱麻,赶紧跟郑淑叶结婚。 他知道自己的结婚将是英子痛苦的顶峰。 然后随着她面对事实的日子一天天增加,痛苦才会慢慢缓解。 吃过午饭,大仓要把自己的衣物和铺盖带到海东去,接下来的这几天,他会一直住在小姑的厂里。 新厂房已经完全建设装修完毕,现在正在安装设备。 小姑过来看了几次,然后回去安排县城那边的事务。 新厂这边有几个厂里的骨干看着。 大仓毕竟有些不放心,决定自己亲自过去靠着。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小姑的厂子从一个小县城,一个大跨步迈到国际大都市,这个跨度实在有点大。 而且厂子的规模的扩大可以用“爆炸”来形容。 由原来县城里并不算大的配件厂,一下子扩大成海东新区内颇有规模的大厂。 这种大爆炸式的扩张,其实具有很大的风险性。 必然要面对资金、技术和管理等方方面面的问题。 好在这些年来,梁秀香有个好侄子。 大侄子一直在帮着小姑的厂子搞技术革新。 并且给小姑提出一个全新的创业模式,那就是走技术先行的路子。 技术第一,生产第二,销售第三。 为什么要把销售放在最不重要的地位? 口口伍陸彡74彡陸7伍 就是大仓认为“酒香不怕巷子深”。 只要咱们的产品科技含量高,够先进,质量过硬,就不愁销路。 原来的农修厂,早已脱离了农机这个低端市场,这几年一直在生产汽车配件。 在一个小县城,周围又缺少上下游的关联企业,做汽车配件的成本其实挺高。 但是小县城也有好处,那就是人力成本低,其他相关的费用也低。 这样总体算起来,利润率还算可以。 干了这些年,厂子的经济实力完全可以把现有厂房扩大好多倍。 但是大仓愣是不让小姑扩大生产规模。 却让小姑把大量的资金,几乎是厂子一半的利润,都投入到研发里面。 原来一个小小的农修厂而已,经过这些年的积淀,居然让大仓给他带出一个具有相当规模的研发团队。 扣扣563743675 刚刚研发出来的产品,厂里并不马上大量生产,而是小批量生产。 即使经过市场检验成熟了,也一直保持小批量生产的规模。 这样一年年下来,整个厂子细化成了分工明确的各个小车间。 车间小,产量也不高,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种技术和管理人员阵容强大。 显得生产工人相对较少。 简直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 直到大仓建议小姑把厂子搬去沪海的海东新区。 并且给小姑规划了新厂的规模。 小姑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大侄子早就替自己想好了,要是扩建,搬新厂,就搬去大城市。 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因为大城市的新区得天时地利之便,周围全是相关的上下游企业。 进入一个产业链,会让生产和销售成本大幅下降。 而原来大侄子给自己设计的“小车间、小规模”战略,其实就是为自己搬新厂厚积薄发。 搬到新厂,每一个小车间都会爆炸成一个或者数个大车间。 不管是技术,还是管理人员,都已经相当成熟。 到时候只要增加设备,增加操作工人就行了。 这让小姑对大侄子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从承包农修厂开始,小姑就是因为听从了大侄子的意见,才让农修厂扭亏为盈。 此后每一步决策,小姑都对大侄子的建议言听计从。 事后每一次的成功都会证明,听大侄子的话,没错的。 密码伍陸彡74彡陸7伍 尤其是这一次搬新厂,老厂所有的现有条件,看起来都是为新厂量身定做的准备工作。 如果不是大侄子这些年强硬地给小姑做主,一直在布局,就凭这样规模一个县城小厂,想要搬到全国最大城市爆炸成一个颇具规模的大厂。 那简直是天方夜谭的事。 最让小姑佩服的,就是大侄子当初替自己定下的创业道路。 技术先行。 当时小姑真的是不理解的。 明明现有的技术和产品已经足够咱们生产,生产出来的配件供不应求。 那么为什么不把资金放在扩大生产规模上呢? 要是扩大生产规模,产值就会成倍地增长。 那才叫财源滚滚呢! 塔读@^> 生意越是扩大,资金越是紧张。 她知道自己看到的只是小梁产业的表面,对他的财务状况,其实还是有些担忧的。 就怕小梁盲目扩张,而且还在个人出资搞科研,一个不慎就会出现资金链断裂的情况。 对于一个农家子弟来说,他一点抗风险的能力都没有。 他的家庭不但不能给他提供一点点的帮助,而且看得出,偌大一个家,现在几乎全靠小梁这个老大撑着。 就是这样一个家庭情况,他的妹妹居然有一辆豪华跑车。 一个出来求学的农家姑娘而已,开这样一辆车,合适吗? 583 她一定很爱你 看着郑姐姐张口结舌的样子,英子意味深长地看向大哥:“是大哥给我买的。” 郑淑叶当然知道,肯定是你大哥给你买的。 可是,给你买你就要? 扣扣伍陸彡74彡陸7伍 还有小梁,给妹妹买这么贵的车,实在太不符合咱们的身份了。 总之一句话,郑淑叶对这兄妹俩的做法,有些不敢苟同。 英子邀请她坐法拉利,她摆摆手拒绝了,有些不自然地说:“我还是先坐你大哥的车吧,你那车容易晕车。” 其实她就是想趁着单独跟小梁在车上的机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车子一开动,她就直接问道:“英子的车,是你给她买的吧?” “那必须的啊,她一个学生还没参加工作,自行车也买不起,当然是大哥给她买了。” “对这事我有一点小小的想法,不知道说出来会不会很冒昧?” 大仓扭头瞥她一眼:“咱俩谁跟谁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呗,再客气就见外了。” “那好吧,”郑淑叶斟酌着说道: “我觉得英子还是一个学生,而且咱们都是农村人,吃穿用度总得合乎身份吧? 身份证-563743675 英子一个农村孩子,上学期间就买法拉利开着,是不是有点太招摇了?” “对,是有点招摇。”大仓说道: “她现在上下学都是骑自行车。 当初之所以想到要给她买这辆车,也是事出有因。 因为有个有钱人家的儿子看上英子了,一直纠缠她。 那货开着车上学,仗着家里开着工厂有点钱,比较猖狂。 我用了好多办法,甚至都要找人揍他。 连家长都找了,可是不管用。 反而弄得他爹都想让英子给他家当儿媳妇。 我一怒之下就给英子买了这辆车。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你不是开着车上学了不起吗,那就看看谁更有钱。 这一招果然好使,直接把那家伙比得自惭形秽。 好多日子都不来上学了,哈哈!” “哦,是这么回事啊。”郑淑叶沉思道: “当时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看来你还是能拿得出买车的钱。 如果家庭情况不好,拿不出买车的钱,难道这事就解决不了了?” 大仓一笑:“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 不过反正我拿得出,就给英子买一辆呗。 书上不是说闺女要富养,只要我这个做大哥的能做到的,就要给妹妹提供最好的条件。” 身份证-563743675 “道理是那样说,可我总感觉跟身份的反差有点大。”郑淑叶幽幽地说: “虽然你家里的条件也搞得很好,父母的生活也很富足。 可我们毕竟是农村孩子。 父母在家务农,土里刨食,累死累活干一天,能创造多少价值啊。 给妹妹买一辆车的钱,父母干好几辈子的农活都挣不到。 我是觉得,你真要有那份钱,还不如多改善改善父母的生活条件呢。 毕竟父母年纪大了,以前又受了那么多苦。 到了老年也该享受享受了。 那天在酒桌上听孙业霞说,她的公公婆婆,就是你铁杆发小建刚的父母都搬到县城去住了。 还有另一个铁杆发小叫——田富贵是吧?他把父母都搬到市里去住。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好像下一步还准备把父母都搬到沪海来住。 你要是不给英子买那么贵的车的话,一家子全搬到沪海来都没问题。” 大仓想都没想脱口说道:“俺娘她们一辈子都不会进城,就在梁家河终老一生。” “……”郑淑叶有些奇怪地看着小梁。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听他的口气,好像对接父母进城享福很抵触似的? 小梁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赶紧说道:“你别误会啊,我没别的意思。 我就是觉得俺娘和俺叔在老家生活习惯了。 要是搬到城里来,什么都不习惯,不适应。 你有没有注意到俺家那格局? 扣扣563743675 明明卫生间那么好的条件,俺娘和俺叔却非得还要在院里留个猪圈。 他们一直去猪圈解决问题。 这要进城的话,我很难给他们把猪圈也搬过去啊!” 郑淑叶让他说的“扑哧”笑了。 言尽于此。 她一个未过门的大嫂,要是对小姑子的花销方面过多指手画脚的话,那就有点不合适了。 郑淑叶一直以来,从小梁的言语之间,知道他们兄妹情深。 而且知道英子是捡来的,身世很苦,大哥对她也就更加的呵护备至。 所以对于给妹妹买豪车这事,也就表示理解一二吧! 到了海东新区小姑的厂子,大仓先开着车带着姑嫂二人,在厂里参观了一番。 首发-:-塔读小说@ 英子已经来过好几次了,当然见多不怪。 可是对于郑淑叶来说,可就感到震撼了。 因为一边参观,大仓一边给她介绍。 当她知道这个新厂,就是小梁的小姑当初承包的那个农修厂变化而来。 这个反差,比英子一个农村学生买法拉利,还要大。 小姑厂子的扩张速度,也太快了吧? 而且参观车间的时候,通过大仓的介绍的产品,以及每一件产品在国内的领先地位。 这些都让郑淑叶感到震撼。 震撼于小姑一个小地方的人,却具有如此先进的前瞻性。 现在来到沪海这样的国际大都市,背靠如此大的经济平台,借助如此成熟的产业链。 口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小姑厂子的前途不可限量,到底能发展成什么样的大企业都不好说呢! 此时的郑淑叶由衷地感到,小梁这一家人,真的都很有才。 你看他的二叔在县城修轮胎很成功,过得挺富裕。 他三叔的养殖以及肉鸡深加工,都快成集团公司了。 小梁兄弟四个,全部考上了大学。 其中小梁考了全县第一,而小四儿直接是省状元。 英子即使是捡来的,现在也是研究生。 他的小姑从承包一个濒临倒闭的农修厂开始,现在干成这么大的规模。 这一家人简直是能人辈出啊! 想到“能人辈出”这四个字,郑淑叶突然想起在梁家河,准婆婆说她急着抱孙子那话。 读者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不由得两颊就有些发烧。 等到自己和小梁结了婚,有了孩子,他老梁家的种,不也是能人吗? 不过现在参观完了,就是要去给播种机把小窝给铺设一下。 郑淑叶和英子帮着把铺盖、衣物什么的,搬到临时的住处。 两个女人合力把床给他铺好。 衣物什么的,也要拿出来,放在厨子里。 干这么活儿的时候,基本就是英子主导,郑淑叶辅助。 看得出,对于大哥生活中所有的事情,都在英子的掌握之中。 现在是冬天,大哥有什么样的衣服,哪是外穿的,哪是家居的,一件一件,层次分明。 在往厨子里放衣服的时候,郑淑叶惊讶地发现,小梁的针织物怎么这么多?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毛衣,毛裤,好几套,全是用细毛线手工织的。 不但中间掺了不同颜色的毛线织出鲜艳的图案,还有利用编织技巧织出的立体图案。 每一件毛衣或者毛裤,你简直不能当衣物看待。 简直都是艺术品。 做工简直是太细致了。 除了看得出编织者高超的编织技艺,更能看得出编织者有多么用心。 除了毛裤,长袖的毛衣,无袖的毛线坎肩,还有同样像是艺术品的围巾,毛线帽子,毛线袜子,毛线手套。 郑淑叶震撼的看着这一件件从头到脚的艺术品。 此时此刻她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是再用毛线织几条内裤,真的就是什么都不缺了。 她不由得失声问道:“英子,你大哥怎么这么多毛衣毛裤,谁给他织的?”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这句问话,细细品味,其实颇有些醋意。 她记得《围城》里面有一段话,就是开头的时候方鸿渐跟苏文纨同船回国的时候: “方鸿渐看大势不佳,起了恐慌。洗手帕,补袜子,缝钮扣,都是太太对丈夫尽的小义务。自己凭什么受这些权利呢?” 同理可得,在当世,男女之间搞对象,总要做鞋垫,织围巾,送给男方。 到了这个地步,代表俩人的恋情基本能确定关系了。 小梁拥有如此多的毛线织品,而且一钩一线当中,似乎都能读出浓浓的爱意在里面。 不用别的,只看这些毛织品,就能知道编织者对小梁的爱到底有多深。 小梁有这样的爱人,那自己岂不是很多余了? 584 梦中女神 回头想想,郑淑叶赫然发现。 跟小梁算是相知相爱这么多年,自己居然从来没给他做过鞋垫,更没织过毛衣。 当然,要自己织,也不会。 包括做鞋垫。 自己就没干过那样的针线活。 想到这里,她甚至在这些毛线织品面前有些很歉疚。 自己作为小梁的女朋友,好像很不称职的样子! 然后再对比这些毛线织品创作者对小梁的爱,自己这个即将要跟小梁结婚的人,是不是显得过于渺小了? 密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英子多聪明啊,她见郑姐姐问这些毛衣是谁织的,就知道郑姐姐心里在想些什么。 笑了笑:“姐姐,这些年你不在国内,其实是辛苦了我。 这些毛衣什么的都是做妹妹的给大哥织的。 幸好俺娘当年收养了我这么一个女儿。 你看现在人家那些搞对象的,女的都给男的做鞋垫,织毛衣。 我大哥呢?明明有心上人,却远在国外鞭长莫及。 好在还有我这个妹妹给他做。 俺二哥现在有二嫂了,已经不用我给他做了。” “哦,你织的啊,你这手艺可真好!”郑淑叶稍稍平衡了些,因为她听得出,英子不但给大哥织,还给二仓他们织。 其实她也想到了,可能是英子给大哥织的。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可是,从这些毛线织品上,郑淑叶隐隐感觉到了超出兄妹之情的另一种东西。 她心里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了。 英子顾自收拾衣物,一件一件该叠起来的叠好,该挂起来的挂好。 眼角的余光瞥到郑姐姐慢悠悠收拾那些毛衣,她用略带俏皮的声音说道: “这回知道大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了吧? 大哥对妹妹好,妹妹就得千方百计地讨好大哥。 要是不多给他打几件毛衣,他也不会给妹妹买法拉利啊!” 郑淑叶不禁失笑:“那你大哥可是穿着贵衣服了!” “贵点贵点吧,反正肉烂在锅里,也没便宜了别人!” 把大哥临时的小狗窝收拾好以后,俩女子看来就该回去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大仓笑道:“要不要去我正在建设当中的集团总部,看看进度怎么样了?” “你还在建设集团总部?”郑淑叶不由得大吃一惊,“怎么一直没听你说?” 大仓摸摸鼻子:“有的人说了再做,有的人做了再说——” “是啊是啊,”郑淑叶打断他,“有的人做了也不说,你到底还有多少做了还没说的事?” “没多少!”大仓打着哈哈。 到了集团总部的工地,看到主体工程已经基本完成,工人们热火朝天地干着外墙一类的工作。 望着几乎可以用耸入云霄来形容的主楼,郑淑叶有些眼晕。 她突然间发现,自己居然一点都不了解小梁了。 在国外的时候,从爸妈的信中,她知道小梁挺能干,在本县小有名气了都。 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读者身份证-伍陸彡74彡陸7伍 可是刚下飞机,就见识到了他居然在京城有好大一片产业。 然后回到家,听爸妈告诉她,小梁在好几年之前就跟外商合资在省城创建了调味食品公司,只做出口产品。 公司在全省各地都有种植和粗加工基地,规模颇大。 这让郑淑叶又是大吃一惊。 还没回国之前,她印象中小梁的生意就是办砖厂,打煤球一类的。 谁能想到这家伙越干越高端! 到了县城,看到他办学校,建设电子研究基地。 那真是越来越让她刮目相看。 到了沪海也有他的产业,看起来他的化工贸易做得有声有色。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在建设集团总部!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看来他准备成立集团公司了。 可是——郑淑叶不禁产生了一个疑问:“小梁,我知道你搞了好几处产业,建设总部也是顺理成章的。 可是你的总部搞得规模也太大了吧? 光是这一栋主楼,能容纳多少人办公啊! 你用得着这么多人在这里办公了吗?” 其实,郑淑叶的潜台词还是,小梁的产业虽然不算少,可要是建设这么大个总部,是不是有点“挑着床卖豆腐”? 买卖不大,架子不小! 小梁笑道:“用的用不着的,反正建设一回,先建起来再说,省得以后人多了盛不下!” “……”郑淑叶有些无语。 她不知道怎么评价了。 扣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也没有更多的建言可以说。 毕竟她虽然在国外见识了一些大公司,但归根结底她就是个搞研究的。 对生意这一块,她是外行。 大仓带着俩女子在即将完工的工地参观了一圈,就在准备回车上的时候,身后突然打了一个霹雷: “幺嗬,这不是大仓老板嘛。 今天又有空过来视察了!” 不用回头,光听那个嗓门,大仓就知道是大锤姐在后边叫他,情不自禁的脊梁沟就有些发凉。 这货平常见了自己喜欢摸自己胸膛、捏自己屁股也就罢了。 现在可不行。 郑淑叶和英子都跟着呢。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当即来个先发制人,满面堆笑回过头来的同时,一手一个挽住了小郑和英子的胳膊。 “大锤姐别来无恙啊! 都这个点儿了,还没开始给工人师傅们准备晚餐呐?” 孟大锤是认识英子的,知道这个天仙一样的美女是大仓的妹妹。 ——而且是捡来的,不是亲生。 在孟大锤简单粗暴的思维当中,认为,好容易天上掉下个好妹妹,天仙一样的人物。 大仓赶紧把她收了就算了,好白菜坚决不能让猪拱了。 而且她也看到了,兄妹俩到工地上来的时候,妹妹总是喜欢抱着大哥的胳膊。 很明显,这一对异姓兄妹完全是按照大锤姐的既定安排走的。 可是今天,大仓身边突然又多了一个美女。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虽然赶不上英子的漂亮的程度,但也是一等一的美女。 跟英子紧贴着大仓一边一个,也挽着胳膊,这是什么情况? 大仓这是准备违犯计划生——哦不,违犯婚姻法吗? 岂不知大仓一边挽着妹妹,一边挽着未婚妻,其实就是起到一个自我保护作用。 他笑容可掬地一扭脸看向郑淑叶:“大锤姐我给你介绍一下。 这是我的未婚妻,你叫她小郑就行。 小郑,这是大锤姐,咱姐姐。” “少跟我套近乎!”大锤姐脸色一沉。 要不是碍于大仓身边两个绝色美女护驾,她肯定要把大仓一下子逮过来,夹在腋下逼问。 你小子到底什么意思? 读者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突然弄个未婚妻出来,那你天仙一样的妹妹怎么办? 喂猪? 你舍得吗? 你舍得大锤姐还不舍得呢! 正在琢磨着用个什么办法把大仓引诱到一个角落,大锤姐跟你单独聊聊来! 她身后又响起一个惊喜的声音:“小郑——” 接着就见吴新刚就像一只饿了五百多年的恶狼一样,从她身边蹿过去,直奔小梁的未婚妻。 只不过恶狼跑得快,不如大锤姐手快,一把就把他的后脖领子给薅住了: “干嘛你,还要拥抱人家咋滴?” 吴新刚被薅住脖领子几乎被提起来了,手脚乱扑腾,可他怎么能挣扎得开,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口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你放开我——小郑你从哪里来? 这么多年没见你了,你还好吗——” 确切说眼泪也不纯粹是急得,他是抑制不住内心万分的激动啊! 要知道,多年以前,郑淑叶可是他看上的人,日思夜想的梦中女神啊! 就说81年那个冬天,如果不是因为郑淑叶在车上,也许他还没有那么疯狂,从而把车都踢腾坏了。 也许就不会打断胳膊。 每一次只要郑淑叶在车上,他就不由自主,强烈地想开车。 他是发自内心地喜欢郑淑叶,总想在她面前表现自己。 所谓的意识强化,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好,得不到的时日越多,意识越是强烈。 尤其是吴新刚不幸的婚姻,让他每当被黄秋艳折磨得痛苦不堪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想到郑淑叶。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他在想如果自己的老婆换了是郑淑叶,她绝对不会像姓黄的这样,做出这样不堪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郑淑叶不得长得更漂亮,有文化,而且她的人品好。 吴新刚其实是经常这样想。 一年年,一次次的,郑淑叶逐渐在他心目中演化成为了辉煌璀璨的完美女神。 现在突然又见到了日思夜想的梦中女神,而且发现女神比以前更漂亮了。 他想不激动也不行啊。 585 人比人要死 但是梦中女神郑淑叶,却是一下子没认出他来。 还是从熟悉的声音当中,恍然认出这是吴新刚。 女神不由得在心里慨叹,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可吴新刚这头猪杀得也太早了点。 今年不过才二十八岁,正是大好年华的年纪。 但是跟九年前那个意气飞扬的厂长公子相比,已经完全不是一个人了。 扣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在他脸上,已经明显看出了岁月沧桑的痕迹。 两颊有些消瘦,没有从前的好脸色了,而且还略微有些憔悴的模样。 郑淑叶想起小梁曾经跟她说过,吴新刚跟黄秋艳的婚姻很不幸福。 因为家道中落,黄秋艳对他很不好。 这让她对吴新刚以前的坏印象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对他很是同情。 郑淑叶松开小梁的胳膊,走上前去:“吴新刚,多年不见了,你好啊!” “嗯嗯嗯,”四蹄乱刨的吴新刚就像小鸡啄米,“好好好,我很好,你好吗?” 郑淑叶朝大锤姐抿嘴笑笑,意思是希望她放开吴新刚。 大锤姐块头太大,把吴新刚提在手里,大小对比,女大男小,看起来很滑稽。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大锤姐放开他之前,还在他耳边警告:“你别那么激动啊,人家小郑是大仓的未婚妻。” 未婚妻? 吴新刚看看郑淑叶,再看看小梁,他有些凄然地一笑。 没错,郑淑叶就应该是小梁的未婚妻。 别说是现在,小梁已经是了不起的大老板了。 就是当年在木器厂,小梁仅仅是一个学徒工,而郑淑叶还是厂里的会计。 那时候她就很明显地看上小梁了。 百感交集的吴新刚无论如何邀请梁老板和郑淑叶,还有梁老板的妹妹,今晚一定要赏光在食堂吃顿饭。 他要求亲自下厨做几个拿手好菜招待故人。 当然,现在他在食堂工资不低,去酒店请郑淑叶她们吃一顿也请得起。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可他知道小梁是大老板,郑淑叶明显也不缺那顿酒菜。 他就是想要亲自做菜,使出浑身解数,表达自己见了老熟人的激动心情。 并且表示,今晚大家不醉不归。 看得出,吴新刚十分激动。 除了邀请郑淑叶和梁老板兄妹,还征求大锤姐的意见,要求她也要作陪。 大锤姐不置可否地撇撇嘴:“这是老熟人的聚会,不把你老婆也叫上?” 这话,大概就是正宗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吧! 其实,大锤姐是瞥到了在食堂门口,摽着黄秋艳。 黄秋艳一直在盯着这边的几个人。 任何一个人她都认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梁进仓她认识,化成灰她都认识,因为她跟他订过亲,差一点就成了夫妻。 旁边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孩子,那是梁进仓家捡来的妹妹。 整天跟梁进仓出双入对的,还总爱抱着她“哥哥”的胳膊。 另一个也很漂亮的女的,那不就是郑淑叶嘛。 看起来比以前成熟了,更漂亮了。 她很清楚吴新刚在木器厂的时候,追求过郑淑叶。 当时的吴新刚是厂长的儿子,眼高于顶的他,除了追求郑会计,他还能看得上谁? 当年黄秋艳是阴差阳错才乘虚而入,“一步登天”的。 现在想来,当初到底是一步登天,还是掉进了火坑,只能说冷暖自知吧! 她现在五味杂陈的是,为什么天底下的好女人都凑到梁进仓身边来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好事都让他摊上了! 在她看来,梁进仓跟他妹妹肯定有问题。 明明不是亲生的,还整天秤不离砣的,没问题才怪呢! 梁进仓这么有钱,建个公司总部,大楼都能直冲云霄了。 他妹妹长得实在是太好了,无论哪一方面都是无人能比的卓绝。 梁进仓要是娶了他家捡来的妹妹,从此天下美女无颜色,只能用“娶尽天下美女”来形容了。 不管是在梁进仓小姑厂子的那个工地,还是挪到现在梁进仓集团总部的工地,只要看到梁进仓和他妹妹出双入对的身影,黄秋艳心里就像有千百只毒虫在咬。 她没法不妒忌梁进仓能娶尽天下美女。 更没法不懊悔自己的命运,因为梁进仓如此的巨富,自己原本应该是巨富夫人的! 谁能想到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工地上做饭的。 口口伍陸彡74彡陸7伍 半夜里偷着从工棚里溜出去供工头玩乐,白天受尽了孟大锤的欺辱,以及食堂其他人的排挤和白眼。 再跟失之交臂的“巨富夫人”一比,如果不是黄秋艳意志足够坚强,现在有十万个黄秋艳也早就死了。 现在眼前的一幕,那就需要有二十万个黄秋艳的命来抵御对比了。 因为她清清楚楚听到梁进仓对孟大锤说,郑淑叶是他未婚妻。 这对黄秋艳的刺激也是非同寻常。 在木器厂的时候,你俩就暧昧不清的。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们还联系着呢! 还有完没完了? 当初郑淑叶作为厂里的会计,公社主任的女儿,能看上梁进仓一个学徒工。 着实让黄秋艳羡慕嫉妒恨。 讨论群五六37四三陆七伍 现在梁进仓成了巨富,还准备要跟郑淑叶结婚。 黄秋艳对郑淑叶又是着实地羡慕嫉妒恨。 另外,梁进仓一边一个挽着胳膊,这边是未婚妻,这边是捡来的妹妹。 这小子想干什么? 天底下的好事都是你一个人的吗? 此时此刻,黄秋艳的内心有个小人在嘶吼:“天啊,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 这辈子要让我这么痛苦? 太痛苦了啊……” 其实梁进仓也看到摽在食堂门口的黄秋艳了。 正在一脸怨毒地朝这边看。 扣扣563743675 不得不说,梁进仓现在十分不愿看到黄秋艳。 看到她,心里真的不舒服。 现在工地上这几个熟人之间的关系,梁进仓都很清楚。 吴新刚是因为黄秋艳,这才追到沪海来的。 但是即使在一个工地,他也看不住老婆。 因为黄秋艳既不拿他当男人,更没拿他当人。 一直我行我素干着她那令人不齿的勾当。 而吴新刚通身碧绿无比痛苦的同时,好在还有个守寡好几年,见一只公苍蝇都能眼冒绿光的大锤姐的陪伴。 大锤姐那超大号的容量,吴新刚体内再有什么憋不住的毒素,也有地方足够他释放。 所以说心情虽然痛苦,好在身体的痛苦能解决了,也不至于受着来自于身心的双重痛苦。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现在吴新刚发自内心地希望梁老板他们能给自己一个机会,梁老板还是婉言谢绝了。 说小郑和英子回去还有事。 而自己要马上去小姑的厂子,那边安装设备的关键时期,自己必须过去靠着。 委婉地向吴新刚表示,等下次稍微有点空闲了,大家一定聚聚。 他的拒绝其实还是为吴新刚着想。 这货因为不幸的婚姻,搞得情绪不是很稳。 现在见了以前追求的对象,这要聚在一桌上,肯定会借酒浇愁喝个大醉。 等咱们走了,他百感交集非得哭一夜不可。 要是烦的大锤姐性起,用俩球球把他夹死就得不偿失了。 一看确实留不住他们三个,吴新刚失望极了,临分手的时候一再嘱咐: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小梁,说好了啊,找机会咱们几个一定要聚聚。 还有,你俩什么时候结婚,结婚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 我必须要去喝你们的喜酒!” “放心放心,你把大红包准备好就行了。”梁进仓笑着答应: “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喜酒喝,肯定通知你。 我敢不通知你,还敢不通知大锤姐吗? 放心吧!” 吴新刚恋恋不舍地把三个人送上车。 看着梁老板一边一个倾国倾城的美女陪着,花团锦簇。 再回头想想自己。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怎么就跟那么个玩意儿结了婚呢? 想当初自己的身份和起点,比小梁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可是短短的,不到十年的时间,各自的命运就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想到此处,真的是让人百感交集,无比感慨啊! 同样感慨的还有郑淑叶。 她上了英子的跑车,回头看到还在原地呆呆站着的吴新刚。 居然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就是觉得现在这个吴新刚,跟以前自己认识的那个吴新刚,完全对不上号了。 除了长相差不多之外,其他言谈举止,思想意识,精气神,简直就是两个人。 或者是生活的折磨,或者是婚姻的不幸,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就把一个人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首发-:-塔读小说@ 命运这东西,确实是够神奇的。 不过,等到法拉利跑出一段路,尤其是过了大桥,出了海东新区以后,郑淑叶的感慨就换了另一个目标。 她看着娴熟驾驶着跑车的英子,居然也是有种不大真实的感觉。 记得她第一次跟着小梁去他家,那时候英子还上初中。 虽然穿得很干净,都是在集上给她做的衣服,但也就是一个普通农村女孩而已。 除了是一个美人坯子,真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是短短几年的时间,她居然开着法拉利,在这座全国最大的城市里面都属于上层的存在。 而且她上的是政法大学,她大哥说了,妹妹成绩相当好。 等到明年研究生毕业,肯定要分到公检法部门,那就是行政编制。 前途不可限量啊! 密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而自己,等到安排好工作,也不过是事业编。 理论上说,这个编制跟英子的编制比起来,含金量还是差一点的。 不过郑淑叶对自己的工作倒没有什么纠结。 反而想起自己的工作来,一股自豪就油然而生。 这也是她在回国之前就跟小梁所说的,要给他一个大惊喜。 这个大惊喜就是有关于她的工作。 也许在小梁看来,郑淑叶回国就是找个研究所上班,还是搞她的半导体研究。 也就是说,就是个纯粹的科研人员。 但是郑淑叶要给他的大惊喜是,她接下来要参加的工作,不单单是科研人员。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创业人员。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跟小梁干着的轰轰隆隆的事业,是一样的。 586 只有惊没有喜 接下来的这几天,梁进仓一直靠在小姑厂子里,监督和检查设备的安装,以及调试。 作为一个后世的工科专家,当他亲自参与进设备安装调试的一线,一直看起来顺风顺水的安装现场立刻发现了各种漏洞。 原来被忽略的,限于技术水平没有被发现的各种问题,都被梁进仓给一一检查出来。 刚开始他出现在车间的时候,那些设备厂家的技术员谁也没拿这个穿着朴素,看起来有点像乡下人的青年当回事。 尤其是听说这是老板的侄子以后,这些技术人员觉得他不过是个靠关系进来吃闲饭,瞎指挥的而已。 可是当梁进仓检查出漏洞以后,这些技术员一个个震惊了。 因为他们参与安装了多年的设备了,这些问题就是厂里的工程师都没有提出来过。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没想到被如此年轻的一个青年人给查出这么多漏洞,而且在他的指导下经过改进以后,发现不但大幅度提高了设备功能,而且运行更加稳定。 这就十分令人惊奇了。 因为在这些技术人员看来,这位青年的技术水平,已经远远超出了厂里的那些资深的工程师。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对于设备厂家这些技术员的震撼和不可思议,小姑这边靠在新厂的管理人员却是早就见多不怪。 自己厂里拿出一半资金搞研发,研发那边的带头人就是大仓。 别看大仓年轻,却是硬生生给厂里带出一个庞大的、能打硬仗的技术团队。 现在仅仅是大仓带着老厂的几个技术监理在这里检查,等到设备安装好了,老厂的技术大部队来了,人多力量大,那时候检查出来的问题会更多。 大仓技术虽强,但毕竟就他带着那么几个监理,面对如此大的新厂,如此多的种类复杂的设备,他实在是检查不过来。 即使如此,大仓也是能检查多少就检查多少。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自从靠在厂里,除了对于车间整体方向的掌控之外,那就是有空就扑在设备上进行调试。 除了吃饭和少许睡觉,他几乎就是没日没夜地在干活。 这也让老厂那些管理人员大为感动。 他们知道大仓自己也有产业,也是个大老板,却亲自下到一线帮着小姑干活。 而且还这么能干。 不怕苦不怕累,吃得少睡得少,基本上就是连轴转。 他们真的是没见过这么能干的大老板。 感动之余,老厂那些管理人员在不知不觉之中,也被带动起来。 一个个在尽职监督的同时,也力所能及地帮着干活。 而且不怕苦不怕累。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大仓在厂里待了半个多月,基本上把这个临时管理团队的工作态度又刷新了一遍。 等到老厂的技术团队完成了那边的拆卸任务,押着原来的设备赶到新厂,大仓也算松了一口气。 给本厂的技术骨干们指导、交待一番之后,他才打道回府。 回去看看郑淑叶的工作联系得怎么样了? 这些天他跟英子的通话当中得知,郑淑叶每天都是早出晚归,据说是去协调她的工作。 到底是什么单位,她不说,英子也不问。 大仓知道,这个“不说”,大概就是小郑跟自己所说的,“大惊喜”。 他还是有点猜不透,小郑到底会去什么样的单位工作呢? 还能因为她的工作给自己带来惊喜? 反正她就是个科研人员,到什么单位也是搞科研,对自己来说,也不会有惊喜吧? 讨论群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大仓交待好小姑厂里这边的事情后,带着满腹的疑问回到自己的贸易公司。 来之前打过电话,跟郑淑叶说好自己今天要回去。 电话那头的郑淑叶听起来也是很兴奋,告诉小梁说真是巧了,自己的工作问题已经落实好了。 休息几天随时可以上班。 大仓知道,“大惊喜”马上就要揭晓了。 回到贸易公司的时候已是正午,英子中午不回来,郑淑叶也是一早出去了。 午饭后他躺在沙发上小憩了一会儿,醒来以后就在琢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不知道郑淑叶要住哪儿? 如果她工作的单位离这里很远的话,再在这里住明显太不方便。 但如果单位离这里近的话,那就要考虑先给自己弄个房间暂住。 等到自己跟小郑结婚以后,俩人就可以一个房间了。 口口伍陸彡74彡陸7伍 正在琢磨,郑淑叶从外边回来了,一看小梁已经回来,她高兴地跑上来,一屁股就坐在他的腿上。 胳膊就环住了他的脖子。 一张俏脸笑吟吟地盯着他。 自从俩人在木器厂相识,直到现在,俩人在交往过程当中都是梁进仓主动。 郑淑叶一直是个很害羞的姑娘。 梁进仓有时候兽性大发了,她那是发自内心地害羞啊。 今天的举动,明显很反常。 从她脸上的表情来看,明显是过于兴奋所致。 梁进仓揽住她的纤腰,看着她粉面桃花的脸:“怎么着,准备给我大惊喜了?” “嗯!”郑淑叶两颊隐隐的潮红。 身份证-563743675 看得出,她既十分兴奋,也为自己大胆的主动而有些害羞。 “说说吧,我已经分泌出滚滚的惊喜素来了。” “油嘴滑舌。”郑淑叶娇嗔地说道,“你先猜一下,我到底去了哪个单位上班?” “大姐,”梁进仓做出委屈的样子,“今天不玩猜谜游戏了好不好! 关于你的工作问题,我从国外一直猜到国内。 我已经围着地球猜了一圈儿。 头都猜大了。 现在还是告诉我答案好吧!” “你也有这么笨的一天。”郑淑叶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那好,我告诉你吧,多么简单的一个问题啊。 读者身份证-563743675 我去了沪海计算机研究所,所有手续都办好了,这几天就上班。” “沪海计算机研究所!”梁进仓嘴里念叨着, “嗯,这也在理儿,那单位挺不错,也算适合你。 这很正常啊。 我是不是需要装作很惊喜?”httpδ:// “你惊喜得过早了大哥,”郑淑叶笑道, “我还没揭开惊喜的谜底呢。 我的关系是落到计算机研究所了,但确切地说,我并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科研人员。 而是跟你差不多,我也是创业人员了。 基本上就算是在企业上班,我们团队负责研发而已——”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哎,等等!”梁进仓忽一下直起身子,差点把郑淑叶给闪下去, “你别吓唬我啊!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要到遐思公司去上班?” 郑淑叶甜甜笑着又刮了一下小梁的鼻子:“聪明!” 额! 大仓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不行,坚决不行!” “怎么了?”郑淑叶奇怪极了。 “没怎么,你坚决不能去那个公司上班!” “你在说什么呢?”郑淑叶被小梁奇怪的表情给吓着了。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这个表情,怎么显得有些狰狞? “没什么没什么!”梁进仓一抬手,搬着郑淑叶的屁股把她从自己腿上挪下来,放到沙发上, “反正千言万语一句话,你无论如何不要去遐思公司。” 此时此刻的大仓,感到很无力。 他发现这个世界真的是很奇妙,你越担心什么,就会发生什么。 一开始郑淑叶告诉自己她会给自己一个惊喜的时候,自己就在想,别介到时候只有惊,没有喜! 万万没想到,现在果然是只惊不喜。 她居然要去遐思公司。 这是想把人给吓死吗! 587 死仇 读者身份证-563743675 郑淑叶被他的举动给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梁,你别吓我啊,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奇怪? 我去遐思公司上班,对你来说难道不是惊喜吗? 我到了那里,我们会有一个很大的科研团队。 到时候你的芯片事业要是有什么成果,可以卖给我们啊。 或者你需要什么技术,我也可以给你协调,可以有偿共享。 这对你的事业来说,该是多么大的帮助啊。 你为什么不但不高兴,还突然要极力反对呢?” “哎呀,这事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明白,反正我是不会让你去遐思上班的!”梁进仓的脑子很乱。 这事真的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明白的。 而且,即使能说明白,也不能说。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总不能说自己具有后世的记忆,知道遐思公司最终会走到一个什么方向上去吧! 可能临时来看,任何人看不出遐思公司有什么问题。 可是到了后世,人人都知道遐思公司的问题出在哪里。 但是现在这些话自己没法说。 而且即使说出来,郑淑叶也不会相信。 郑淑叶看小梁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她表示安慰地抚了抚他的胸口: “你别急,听我给你解释。 你不知道遐思公司到底是个什么性质的单位。 虽然从表面上看,这个公司是个企业。 但企业跟企业是不一样的。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你知道几年前为什么要创立这么一个企业吗?” 大仓的脑子很乱,他不想跟郑淑叶去讨论这些问题。 他的脑子只是在飞速地旋转,在思考怎么才能说服郑淑叶,不要去遐思工作? 郑淑叶继续说道: “听我说。 沪海计算机研究所,掌握着迄今为止全国最先进的计算机技术。 我国的第一台计算机,就是我们沪海所研制出来的。 我们所掌握的计算机技术,不但最先进,还相当广泛。 不管是在软硬件开发,还是制造方面,都遥遥领先国内其他几家研究所。 我们手里掌握着这么多的先进技术,现在面临的问题就是,怎么把这些技术变成产品?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最好是量产。 所以,遐思公司就在这个背景下产生了。 就是创建这么一个公司,或者说工厂也行。 把我们沪海计算机研究所的技术变成产品。 经过几年的发展,去年的时候,这个厂就变成了公司。 但是不管它怎么变,永远就是我们计算机研究所下设的一个工厂。 我们的团队负责研发,公司负责变现。 说白了,我还是在计算机研究所上班。 只不过更精准的投入到研制具体产品当中。 你知道吗? 读者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我在国外的时候,计算机研究所的周老就一直联系我。 他就是希望我来沪海计算机研究所,跟他搭班子。 或者说,就是给他当副手。 我专门负责主板的研发这一块。” “唉——”大仓无力地摆摆手,“别说周老,你绝对不能听他的,更不能跟他搭班子。” 小梁的这句话让郑淑叶的脸色变了,变得严肃起来:“小梁,你可以说别人,但是你不能这样说周老。” 对,小梁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得不好听。 好像周老不值得信任似的。 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心太乱,有点词不达意了。 刚才自己说周老那话,其实就是站在后世的角度去说的。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因为在几年之后,周老就会被遐思公司踢出去,几乎相当于净身出户。 而他,以及他的团队那些科研成果,一直被遐思公司免费享用。 遐思公司凭借着这些科研成果创造了大量的财富,却没有一分钱能分给周老。 这个结果,可能是全体国人的痛! 更是那些日日夜夜埋头研究当中的科研人员的痛。 郑淑叶要是做了周老的副手,到头来她的下场,那不就是跟周老一个样吗? 到那时候,不仅仅是利益分配不公的问题,还有对一个人劳动付出的极大不尊重,以及人格的极大侮辱。 这放到谁的头上,都是一件令人无比愤懑的事情。 梁进仓不想眼睁睁看着前边是个火坑,还要让郑淑叶往下跳。 可是这也不能怪郑淑叶,她没有后世的记忆,她怎么可能知道遐思的老板是那样一个白眼狼呢!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看到郑淑叶不高兴了,小梁勉强说道:“不好意思,我可能有点词不达意。 周老的德高望重那是有口皆碑的。 你能跟他搭班子一起搞科研,我其实挺高兴的。 但我就是觉得你本来就是一个埋头搞科研的人。 要是跟办企业挂钩,好像是不大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郑淑叶反驳说: 现在是经济社会,我虽然并没有把金钱看得多重要。 但是金钱也能衡量一个人的价值。 我作为一个科研工作者,我的研究成果能变成财富,这是我的骄傲。 而且我进入遐思公司,他们给我的待遇相当优厚。 口口伍陸彡74彡陸7伍 现在遐思公司对于每一位创业人员,包括我们研发部的,都有创业积分。 周老的创业积分在公司排第二,仅次于公司的宋总。 我进入遐思公司,是带着技术来的,我的技术就能顶积分。 也就是说,我进入遐思公司,虽然是刚刚加入,但是因为技术加分,比那些一开始创业的老员工积分都高。 如果以后公司发展成股份公司,我的积分就是股份。 我这也是在创业啊!” 小梁有些气急败坏地说:“别说股份公司,更别提姓宋的那个混蛋!” “小梁,你今天这是怎么了?”郑淑叶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她实在不能理解小梁的此刻的表现。 明明自己加入遐思公司,对自己技术是一种肯定,而且也能给自己带来很大的利益。 多好的事啊。 讨论群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而且刚刚自己还说了,自己进入遐思公司,也能给予小梁的事业很大帮助。 因为自己的居中协调,小梁的芯片事业能得到很大的便利。 这不是两全其美,而是三全其美,四全其美的事啊。 小梁的脑袋这是让驴踢——哦,在沪海没有驴,难道他这是脑袋让门给夹了? “小梁,你给我解释一下,到底为什么坚决反对我加入遐思公司?”郑淑叶严肃地说。 “这个——”梁进仓挠挠头,他发现,如果自己没有一个强大的理由,还真的不能阻止她去遐思工作了。 可是,上哪找个强大的理由呢? 对,从姓宋的那边说起吧! “额,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就是看不上姓宋的那个人,那不是好人。”梁进仓字斟句酌地说,新刊书小说网 “我以前跟你说过,我跟我们村的宋肥田有仇,对吧?”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郑淑叶点点头:“对,你跟我说过,肥田村长的儿子加害过你,你们两家有仇。” 梁进仓抚了抚额头:“那个仇恨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两家有仇的问题了,现在已经成了死仇。 宋肥田的小儿子被判了二十年,他们全家把这笔账记到我头上。 后来他的大儿子又被判了十年。 当然,他的大儿子被判十年,确实跟我有直接关系。 因为他想把我弄进去,末后我没进去,他进去了。 去年的时候,宋肥田的小女儿宋桂凤,直接带人去我家,威胁俺娘和俺叔。 你猜怎么着,居然让人把俺娘和俺叔给上了背铐! 就像杀猪一样按在地上。 俺叔的脑袋都给打破了,流了很多血。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这些事,一件件攒起来,两家就成死仇了。 现在我尤其恨那个宋桂凤。 别看她是个女的,以后只要碰到我的枪口上,我一定不会饶了她。” “你好像扯远了。”郑淑叶黑着脸说,“你跟你们村的村长一家有仇,不能从此跟全天下姓宋的都有仇吧?” “你说的对。”大仓说道, “可是你知道吗,宋桂凤在京城上大学的时候,正好她爹宋肥田被枪毙了。 她娘也被她大哥接走了。 她们全家几乎就不回梁家河了。 宋桂凤在京城上学期间,一直住在她大伯家里,权当是她大伯的闺女养了。 你知道她大伯家好几个堂兄,其中一个堂兄叫什么吗?” 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郑淑叶多聪明的人啊,听小梁这么说,大概琢磨出一点味道来了:“你是不是想说,宋总是宋桂凤的堂兄?” “恭喜你,猜对了。”梁进仓一脸无奈地说道: “遐思公司的一把手宋其士,就是宋桂凤的亲堂兄。 你说我跟姓宋的一家结成死仇了,然后我的老婆居然在宋其士的手下工作。 让我怎么面对? 以后知道这个关系了,让你们如何相处? 这么大的隐患,你又何必去碰那个钉子!” 郑淑叶一下子沉默不语起来! 588 鸡同鸭讲 过了好一阵子,郑淑叶才缓缓地开口: “小梁,你跟宋村长家结成死仇,跟他大哥一家关系不大吧? 我记得以前你说过,宋村长的大哥是个忠诚为国,忠心为民的人。 当初宋村长和他的儿子出事,宋将军一点都没有为自己的弟弟和侄子以权谋私。 他们两家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即使宋村长的女儿这些年一直住在大伯家里,但她怎么可能影响大伯和堂哥们呢。 你跟宋村长家的恩怨我不想评价。 但是咱们总得恩怨分明吧? 我想,你跟宋总应该并不认识。 身份证-伍陸彡74彡陸7伍 而且——我说句不当说的话,你跟宋村长家的那点儿事,真的是拿不上台面的。 这几天我跟宋总接触过了,他是一位格局很大的人。 是一位为了振兴我们的民族产业鞠躬尽瘁的人。 你说就是这样一位气吞山河,胸怀大志的人物,会把他叔叔从前跟别人的一点恩怨放在眼里吗? 他干的是为着国计民生的大事,没有你那么无聊。” “什么,我——无聊?”梁进仓被这句话激得不由自主提高了音量,但是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过激了, “不好意思,我有点激动了。” “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你!”郑淑叶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失言: “我的意思是,你跟宋村长一家的恩怨真的是小事。 宋总是干大事的人,这些小事他不会放在眼里。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确切地说,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不要想多了。 更不要上纲上线把这事说得多么无法调和。 这会让我很为难。” “这有什么为难的?”梁进仓说道,“你完全可以另外选择一个单位啊! 全国适合你的科研单位多了去了。 别的不说,光是京城的科研所,对你扫榻以迎的也不止一家吧? 你忘了人家那么大年纪的大专家都亲自去给你接机了。 何必要认准了沪海这一家呢?” “小梁!”郑淑叶神情极为严肃,而且把小梁的双手都抓过去,放在手里抚摸着: 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咱们俩相识相爱这么多年了,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让咱们出现分歧。 从道理上说,我去哪一家科研机构都能发光发热。 而且咱们好容易相聚在一起,马上就要结婚,我很珍惜咱们的感情。 就是为了你的感受,我也应该另外换一家单位。 可是我有我不换单位的理由。 我说出来,相信你肯定能理解。 你也算是半个搞科研的,你应该懂得,我们搞科研的目的是什么? 我们不是为了研究而研究,而是为了让我们科技水平提高上去,让我们的科研成果转化成生产力。 我的研究专业是半导体,因为跟了一个世界最高水平的团队,让我的水平得到极大提高。 至少目前为止,我所掌握的半导体技术,在国内算是顶尖水平。 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但是在国际上,我所掌握的这几项技术,人家已经转化为产品并且进入市场。 即使是现在我回国,我们国家最多掌握这种技术,要想仿制并转化产品,还有很多困难需要克服。 这就是我们跟国外科技水平的差距。 明明掌握这项技术,却因为设备和工艺等等原因,短时间内无法转化成产品。 我们这些科研工作者现在要做的,就是想通过我们的努力,缩短这段差距。 而遐思公司,就是我们计算机所的实践基地。 是我们缩短差距的具体执行者。 而放眼全国,目前也只有遐思公司做得最大,最好,最成功。 可以说是最大程度地实现了我们科研成果的转化目标。 你说,遐思公司是不是我唯一的选择?”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也不是唯一啊!”梁进仓道: “你刚刚说姓宋的是振兴民族产业的大英雄,我难道就不是吗? 我现在干的,也是为了振兴我们的民族产业。 不是跟你夸海口,我现在所干的事业,比遐思公司更超前。 既然你想实现科研成果的最大转化率,你可以跟我干啊。 咱们开夫妻店,把咱家的科技公司做大做强。 不一样是振兴了民族产业吗?” “……”郑淑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她突然发现,这些年不见,小梁怎么突然有了言过其实的毛病? 跟你说得够明白了,遐思公司只是我们计算机研究所的一个执行单位。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算不得严格意义上的企业。 它的背后还是强大的国有资产,以及在计算机研究方面,有着全国最强大的科研团队。 你一个农民——当然,郑淑叶现在知道自己的男人经济实力很强大——可是你怎么跟国家的实力相比? 她听明白了,小梁翻来覆去不让自己去遐思公司,理由有二。 第一,他跟姓宋的有仇,无法面对自己的老婆跟着姓宋的干。 第二,他其实是想让自己的老婆跟自己干,开夫妻店,把老婆手里掌握的最先进的半导体技术据为己有。 这——是不是有点太狭隘了! 这格局,跟海纳百川的宋总比起来,实在是无法同日而语。 所谓“夏虫不可以语冰”,既然小梁变得这么狭隘,自己再怎么跟他说,他也不会理解。 郑淑叶放开小梁的手,淡淡地说:“咱俩的谈话先到这里吧。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不要因为这个话题,让咱俩再吵起来。 好容易聚在一起,不能刚见面没几天的,就开始吵架了吧!” 梁进仓重新把他的小手抓住,攥在手里:“你说的对,刚才我有点激动。 说的话可能有点词不达意,你别生气。 还是你好,看我有点激动了,立马踩刹车,及时地控制住了局面。 情商高的一批,提出表扬啊。 希望再接再厉,在以后柴米油盐的日子里,吵吵闹闹肯定免不了。 我情商低,到时候就全指望你及时踩刹车了啊。 我一看你踩刹车,肯定立马就明白过来。 这样咱们就能恩恩爱爱,欢欢乐乐,甜甜蜜蜜地过一辈子。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到咱俩死的那天,别人就羡慕咱两口子,一辈子没红过脸!” “呸呸呸……”郑淑叶红了脸,“又开始油嘴滑舌!” “那你工作的事情今天就先不谈了,我保留意见,你考虑考虑哈!” “你还保留意见?”郑淑叶的大眼睛盯着小梁,真的很无语。 不过她既然已经踩了刹车,今天就不要再展开话题了。 热问题冷处理,先让小梁冷静冷静吧。 他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惊喜”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思想一下子转不过弯儿来。 过几天明白过来就好了。 这事,就暂时搁下了。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所谓的搁下,只是俩人暂时不讨论。 但是俩人都没有停止对这件事的操作。 郑淑叶依然在准备着去遐思公司上班的事。 而梁进仓,在苦思冥想,怎么才能来个釜底抽薪,让郑淑叶去不了遐思公司呢? 不得不说,所谓术业有专攻,梁进仓在搞技术方面,因为有后世工科专家的加持,确实无人能敌。 但是让他搞阴谋诡计,干背后下绊子的事儿,那就非他所长了。 想了两天,苦思无计。 见郑淑叶忙忙活活地收拾东西,都准备搬去宿舍住了,他实在忍不住: “小叶子,在你的待遇方面,除了你带来的技术算作创业积分,你工资多少啊?” 郑淑叶笑笑:“本来准备给我高薪,但我拒绝了。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只是比普通科研人员稍高一点而已。 我虽然因为跟了一个高水平的团队,掌握了几项先进的技术。 但我毕竟年轻,技术并不全面。 给我高薪,我受之有愧。 那几项先进技术给我顶创业积分,我都有点惭愧了。” “哦!”梁进仓装作随意的样子说:“那工资确实不高。 你要是跟我开夫妻店的话,创造的价值比你的工资不知道能高多少倍。 我给你开很高的工资,你来不来?” 这话,让郑淑叶心里极为——反感! 难道又要展开那个话题? 口口563743675 看来这小子贼心不死啊! 可她实在不想再跟他讨论了。 589 我们俩不合适 她朝小梁翻了翻白眼:“要是为了钱的话,我不会回国。 我跟你说过,我在国外的工资是国内工资的几十倍。 首发-:-塔读小说@ 干一个月,顶别人干好几年的。 当初周老在国外,工资是国内工资的70倍。 但他依然是毅然决然回国。 我们都不是为了钱。 再说,你的钱就是我的钱,你挣得再多,也有我的一半。” 好吧,梁进仓不得不承认,小郑的情商很高。 他想不出什么釜底抽薪的阴谋诡计,只能眼睁睁看着郑淑叶做好了一切准备去上班。httpδ:// 在正式上班之前,她想再回家一趟,跟爸妈也说一声。 再说刚回国,只在家住了两天,跟爸妈还没亲够。 趁着还没开始工作,就再回家跟爸妈住几天。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要知道他们这些科研人员,一旦进入项目的研发,也许过年都没时间回家。 一看小郑要回家,小梁肯定是当仁不让还是当专职司机了。 而且他也想让郑副市长夫妻俩帮着自己劝劝郑淑叶。 但是他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一个更好的正当理由,让老两口帮自己劝阻郑淑叶。 而他心里真正的正当理由,却是跟任何人都说不出口的。 他总不能说姓宋的狼子野心吧? 总不能说姓宋的温水煮国家,一步步通过闪展腾挪,把国有资产变成了他的个人资产。 当然,在大前年,姓宋的就联合国内其他几家大公司的老总,提出“国有民营”的概念。 这似乎能从中看出一点野心的端倪。 但是这个端倪,不到水落石出,谁也不能确定。 身份证-伍陸彡74彡陸7伍 而且他们提出这个概念,还得到很多高层的支持。 毕竟国家提供了平台,真正的执行者就是这些企业高层。 而“国有民营”,则是能够更高的激发企业管理者的创业热情,更大程度地发挥国有资产的利用率。 也许,在国有民营的实施初期,确实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 就像国企承包一样,一旦承包,企业就焕发活力。 可是,后来的事实证明,不管是国企承包,还是国有民营,最大的特点就是造成了大量的国有资产流失。 很多这样国营大企业,就是在不知不觉当中,成了私有产业。 可是在目前,很少有人能把这种趋势看得清楚。 郑淑叶作为一个科研人员,更不可能有这样的眼光了。 至于说在几年之后,她和周老等人会被扫地出门,浸透着她们血汗的科研成果被姓宋的无偿使用,她肯定做梦都想不到。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好像后世网上有句话:“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掉进火坑,我会闭上眼睛!” 可是,这是自己的老婆啊,梁进仓做不出闭上眼睛。 俩人回到家,梁进仓趁着郑淑叶娘俩在厨房里忙活的空当,偷着对准丈人说道: “郑叔,您觉得小郑去遐思公司合适吗?” “挺好啊,我觉得那里最适合她了,怎么了?”郑副市长见小梁语气反常,有些奇怪。 “我觉得那里不适合她。”梁进仓说道: “小郑本来是搞科研的,但遐思公司是企业。 这不对口。 当然,小郑也跟我说过,遐思公司就是她们科研所的创业基地。 但是您想,一开始的时候,遐思就是计算机所的一个实践基地。 扣扣563743675 可是去年成立了公司,性质好像变了。 就是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公司,就是说公司是主体。 而周老和小郑他们的科研团队,只是公司的一个研发部门而已。 也就说,以前的时候,之所以要成立这么一个实践基地。 走的就是“技工贸”的道路。 因为我有了研究成果,通过工业制作转化成产品,然后再卖出去。 可是,现在他们的模式发生颠倒。 公司为主体,重点不再是科研,而是赢利。 “技工贸”正在向“贸工技”演变。 赢利第一,科研正在被边缘化。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这样发展下去,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为了追求利润的最大化,他们的科研经费会越来越少。 毕竟搞科研这事,投入很大,但是收效很慢。 对于很多干企业的来说,他们根本没有耐心等着科研成果出来。 就相当于你已经很饿了,不会把锅烧开,等着旁边钓鱼的钓上鱼来再开始烹饪。 长此发展下去,你觉得她们的科研团队还有多少施展抱负的空间? 小郑放着国外优越的生活和待遇回国,要是落这么个结果,她会很痛苦的。 我就是担心这个,所以不同意她去遐思公司上班。 我觉得最适合她的,还是单纯的科研单位最好。 比方说,京城的冶金所,那就是一个好单位。” “嗯——”郑副市长沉思着点点头。 身份证-伍陸彡74彡陸7伍 他觉得,小梁说的有道理。 而且很有前瞻性。 他想了想:“这些话,你跟她说了没有?” “我跟她谈了好多。”梁进仓说道: “可能一开始她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我没有思想准备,情绪有点激动。 可能有点词不达意。 理由也有点不充分。 不但没说服她,还让她有些反感了。 甚至觉得我思想有点狭隘。 反正吧,我的劝说做夹生了。 首发:塔&读小说 现在我再跟她说这个话题,她就给我踩刹车。 基本上就是不跟我对话了。 所以我只能跟您汇报一下。 您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就劝劝她。 我俩这都老大不小的了,商量着赶紧结婚了都。 要是因为工作这点事产生分歧,不可调和,实在不值得。 您说呢?” 郑副市长点点头:“我会慎重考虑你刚才所说的话,然后跟她谈谈。” 在饭桌上,大家都没有提起有关于郑淑叶工作的话题。 大家高高兴兴地吃了饭。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饭后小梁稍微坐了坐,就开车回梁家河了。 离家好多日子了,总得回家看看。 第二天,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郑副市长郑重地跟女儿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就是结合小梁的那些话,他也加上了自己的一些想法。 最后的结论就是,建议女儿不要去遐思公司上班。 还是京城冶金所最合适。 郑淑叶静静地听爸爸说完,她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道: “爸,这些话是小梁跟你说的吧?” “对,有他的原话,也有我自己的考量!” 郑淑叶朝着厨房喊了一声:“妈,先别忙了,过来喝茶,咱们一家三口说说话吧!” 首发:塔&读小说 她妈一听女儿叫她,要三口人说说话,喜滋滋地擦擦手,摘下围裙,过来沙发上坐下了。 一边往下坐,一边兴冲冲说道:“是不是小梁那边着急,问咱们结婚的事儿?” 郑淑叶倒一杯热茶放在妈妈面前,抬起眼皮看看她:“妈,跟小梁的亲事,我想等一等再说。” “为什么?”她妈叫道,“你刚回来我就说过,我和你爸还等着抱外孙子呢! 再说,我就不信小梁他妈不着急! 你俩都老大不小了,要不是这些年你在国外,我们的外孙子早就满地跑了。 这回绝对不能再拖下去了!” “不是拖,”郑淑叶垂着眼皮,“我有别的想法了,我在想,也许我和小梁并不合适!” 啊! 啊! 讨论群伍陸彡74彡陸7伍 老两口全都大吃一惊! 女儿这话,分明就是想跟小梁拜拜的意思啊! “小叶,你说什么呢?”她妈急了,“好好的,你们俩彼此等了这么多年,好容易回来能在一块儿了。 为什么突然又觉得不合适? 要是觉得不合适,十年前你怎么不觉得不合适? 要是不合适,你俩会苦苦等了这么多年? 以前的时候,是因为我们跟小梁母亲思想冲突。 我承认我们棒打鸳鸯。 好容易我们两个老家伙思想转变过来了。 你们俩之间再也没有障碍了。 密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我们这些年不但把小梁看成自己的女婿,更把他当亲儿子对待。 都当成自己的亲人了。 你又突然跟我提出不合适! 你这到底是搞了哪一出啊?” 一看老伴儿越说越激动,郑副市长朝他压压手:“你别急,别急,没大事,我知道怎么回事。” 郑副市长简要地把昨天小梁跟他说的问题跟老婆叙述一遍:“他俩就是在这里出现分歧了。” “哦,昨天小梁就跟你说了。”刘经理几乎要跳起来,怒道: “怪不得昨天晚上我一直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为什么不跟我说? 密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你个老东西!” “我只是在考虑工作的问题,没想到小叶会这样想啊,人家小梁可没想分手!” 590 母子密谋 一家三口在这里讨论女儿跟小梁的亲事问题,回到梁家河的小梁也在冥思苦想如何破解眼前这个难题。 他已经感觉出自己跟小郑之间的关系出现了裂隙。 这种裂隙对于一对马上就要结婚的恋人来说,是很危险的。 裂隙的出现源自自己对小郑工作的反对,让小郑出现了抵触情绪。 对于小郑的立场,梁进仓其实是表示理解的。 也因此对她的人品更加钦佩。 按照正常的思维,小郑是对的。 当然,自己跟郑副市长提出的那些理由,也有一定道理。 但是这些道理总是带有一些臆想的成分。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这在小郑看来,自己只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无故地以恶意猜度他人。 小郑是在用事实说话,而自己的理由只是一个猜想。 孰是孰非,应该很明显。 郑副市长答应自己,他会帮着劝说女儿,未必是因为自己的理由说服了他。 而是他作为准丈人,不想因为这个问题,影响了女儿跟女婿的关系。 按照现在小郑的坚决态度,梁进仓知道,准丈人很难说服她。 梁进仓真的不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婆掉进火坑。 如果现在不能阻止她,等到她去上班,进入工作状态,一头钻进研究当中。 就再没有任何人、任何理由能将她从工作状态中唤醒出来。 直到她和周老等人被姓宋的一脚踢出公司。 讨论群五六37四三陆七伍 但到了那时候,什么都晚了。 除了多年的心血只不过是帮助了别人大发财源之外,也就剩下那报国无门,是非颠倒的满腔愤怒。 对于此时此刻的梁进仓来说,明明把事情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却没有更有力的语言去说服心上人。 这种满腔的郁闷也真是够人受的。 而且越是想到几年之后周老他们受到的不公正待遇,他越是郁闷和愤怒。 不行,无论如何,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不能让小郑去遐思公司工作。 现在自己对她已经打草惊蛇,再跟她探讨这个问题,不但不能让她听自己的,反而让她反感。 大概郑副市长也很难说服女儿。 那么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跟她登记结婚。 只要结婚证拿到手,她成了自己的老婆,自己就是拿出男人的权威,霸道地替她决定工作单位。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大约她也没有办法。 婚都结了,人都是自己的了。 她总不能因为工作的问题,跟自己离婚吧! 但是在把她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想让她赶紧跟自己登记结婚,也不是那么容易。 小郑很聪明,她完全能识破自己的小伎俩。 看来,这事还是要来点手段。 让她不那么容易识破,甚至即使识破,也无法拒绝。 比方说,让母亲装病! 一开始,梁进仓打算让爷爷或者奶奶装病。 装作病重的样子,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到死也没看到嫡长孙结婚成人。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为了让老人不遗憾,那么俩人就紧急登记结婚。 只不过这个念头仅仅是在梁进仓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而已。 农村人不是专业演员。 当演员的,演死的活的都不会当真,反正那是演戏。 但是对于农村人,尤其是老年人来说,让他装病快要死的样子。 他肯定要犯疑忌的。 此事万万不可。 那么,让母亲装病倒是可行的。 母亲毕竟还不算年纪大。 而且她老人家对自己的婚姻大事着急上火,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口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只要自己跟她说,为了逼着小郑赶紧跟自己登记结婚,只好委屈您老人家装病一回啦。 母亲绝对没有二话,立马躺炕上病入膏肓。 为了让母亲表演得逼真,梁进仓只是跟母亲商议此事,其他任何人都没告诉。 也就是说,到时候小郑跟着自己来探病的时候。 不管是继父还是爷爷奶奶他们,肯定不用装,都在真心实意地为母亲的病情着急。 这样也更能骗过小郑。 只要小郑跟自己去登记了,母亲立马蹦起来张罗俩人的婚礼。 争取在最快的时间之内,把婚事办了。 洞房花烛之后,小郑肯定就要去报到上班了。 到那时候,哼哼,对不起了,本人立马跟你翻脸。 首发&:塔>-读小说 拿出丈夫的权威,坚决不能让她去沪海上班。 要想为国效力,你就去京城冶金所。xinkanδんu.com 反正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不听也得听。 也许当时小郑会委屈,会不理解。 但是等几年以后,周老被姓宋的一脚踢出遐思公司。 你会理解你男人的良苦用心。 会发自内心地佩服你男人强大的前瞻性。 唉,这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啊! 于是他跟母亲密谋一番。 娘俩把有关于骗取人家女儿的各种细节敲定之后,梁进仓这才驱车去了市里。 讨论群伍陸彡74彡陸7伍 到了准丈人家,进了门,他就发现气氛有些微妙。 准丈人和丈母娘态度都有些讪讪的。 而小郑对自己的态度,明显有些冷淡。 四个人座谈一会儿,也就是东拉西扯的,原则性的话谁也不敢提。 然后娘俩照例到厨房忙活去了。 看着娘俩的背影,郑副市长给毛脚女婿一个尬笑:“你走的第二天,我跟小叶谈了。 不但没起作用,她反而跟我们提出,说你俩不合适。 当然了,小梁你放心,她只是说感觉好像有点不合适。 并没有说别的。 毕竟你俩相处这么多年,感情基础深厚。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不是这点小事就能让你们的关系出现分裂。 现在你俩的分歧就是关于她的工作问题。 这两天我跟她深入地交流过。 我的感觉是,你的忧虑很有道理。 也只有发自内心为她着想的人,才能有这种对于未来的忧虑。 但你的道理毕竟具有一定的臆想性。 把臆想当事实,明显很难让她信服。 小叶在国外的时候就决定回国参与到遐思公司的创业,她其实也没错。 我看,咱们既然不能用事实说话,没法让她信服。 就不要为这点无关紧要的事情纠结了。 扣扣伍陸彡74彡陸7伍 去京城冶金所也好,去遐思公司也好,应该没有对错之分。 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俩的关系。 彼此等了这么多年,眼看修成正果了。 再出现磕磕碰碰就不好了!” 郑副市长一边说,小梁一边点头。 等他说完了,小梁赶紧说道:“是啊,我回去的这两天也是这么想的。 人各有志,我们俩何必为了这点小事纠结呢! 要是因为分歧让我俩的关系出现裂痕,对谁都是一种伤害。 而且,我现在还面临一个难事儿!” “怎么了?”郑副市长关切地问。 首发&:塔>-读小说 “俺娘病了,病得很厉害。” “什么病,感冒了吗?” “大概就是急火攻心。”小梁眉头紧锁说道: “小郑刚回来那两天,俺娘高兴坏了。 真是比过年都兴奋多少倍。 可是我们去了沪海,俺娘就开始在家着急。 她就是着急俺俩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婚啊! 毕竟我是家里老大,这快三十的人了还不结婚,村里人说闲话,俺娘说到了街上都抬不起头。 这不是,小郑没回国之前她还能坚持。 现在小郑一回国,她就坚持不住了。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恨不能一天让我俩结婚也晚了。 一来二去,急火攻心,病倒了。” “哦——”郑副市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想了一会儿,郑副市长果断地说:“我觉得心病还得心药治,既然是让你俩的亲事急病的。 那你俩就赶紧结婚算了。 反正是早晚的事儿,宜早不宜迟。 别说你母亲急病了,我和你阿姨也快要急出病来了。 你觉得怎么样?” 梁进仓迟疑地说:“这倒是个好办法,可是——小郑会不会同意?” “我想——”郑副市长迟疑了一下,朝着厨房里喊道,“小叶,你出来一下,跟你说个事儿。”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把女儿叫出来,郑副市长跟她说了小梁母亲急病了的事。 并且明确表示:“我觉得你俩都老大不小了,亲事无论如何不能再拖下去了。 再拖下去,我和你妈也得急病了。 对你俩也没有好处。 我看,趁着还没上班,赶紧把亲事办了吧!” “哦!”郑淑叶点点头,看向小梁,“你母亲病得很重吗?” 梁进仓脸不红心不跳地点点头。 郑淑叶淡淡地说道:“那好,我跟你回去看看她老人家。” 梁进仓心中窃喜,做出一副沉重的样子,又点点头。 他知道郑淑叶并不是相信自己母亲是真病了。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但是只要你回去看看,一看病得那么逼真,总能把你的怀疑打消七八分。 这可是为了照顾老人的感受,你就是还有点疑虑,也只能赶紧跟我登记结婚去。 郑淑叶盯着小梁看了几分钟,又不紧不慢地说道:“小梁,你生意做得那么大,眼界那么开阔。 我问你点事儿。 你说乐凯胶卷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 梁进仓一愣,没想到她突然提出这么一个问题:“……” 591 前嫌尽释 “我说说我目前了解到的情况,你听听我这个不做生意的说得对不对?”郑淑叶说道: “其实,乐凯胶卷是亏损的。 好像是连年亏损的情况,巨额亏损。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好像国家每年都要给补贴上亿吧? 亏损的原因就是胶卷定价太便宜,连成本价都卖不出来。 可是这么明显的事情,他们为什么就不整改一下呢? 或者就是涨价,或者要是因为涨价而卖不动的话,那就干脆不干了。 什么都不干,每年都能给国家节省上亿元。 可是人家就是一直干着,而且还很有干劲儿。 国家也心甘情愿给他补贴。 这到底是为什么?” 梁进仓一听她提出这个案例,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而且猜到,有关于乐凯的情况,如果不是周老告诉她的,就是姓宋的在给她打气的时候说的。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下载塔读<^小^说-app。*。 “你不但有车队,你还有一个配货网,全国的货场都是你的。 你是大老板,有很多钱。 难道你不承认吗?” 604 我摊牌了 “哦?”大哥忍不住笑了,“你是怎么知道大哥有个配货网的? 大哥很有钱,对你来说是好事啊。 为什么看起来你这么委屈,还哭成那个熊样儿? 为什么?” “为什么?”三仓哭道: “难道你自己不明白吗? 你那么有钱,却一直瞒着我们,是不是怕我们分你的钱? 你这是拿我们不当你的兄弟看。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还有,既然你那么有钱,为什么我上学的时候给我最少的生活费? 弄得我在班里就像贫困生一样?” 大哥敛起笑容:“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你就没深入思考过原因?” “思考过!”三仓狠狠地在脸上抹一把,鼻涕眼泪都抓在手里: “你就是虐待我,你看我不顺眼。 除了这个理由,我想不出别的原因。 我也不想把大哥往坏处想,可我怎么想我也没办法替你找出理由。 我就是死了,我也坚信你就是虐待我。 如果不是为了虐待我,你随便从指头缝里漏点钱,也能让我每周多去食堂打点肉菜吃。 你知道我上学的时候看别人打肉菜,都把我馋成什么样吗,我太受苦了呜呜呜呜……”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看来你还真是觉得委屈啊!”大哥轻轻叹息一声,站起来,走到三仓身边,推了他一把: “去那边坐好等着,我去把二仓他们都叫过来。 既然你发现了大哥很有钱,那我也不能再瞒他们。 看来咱们兄弟之间,确实需要透彻地谈一谈了。” 三仓不敢违抗大哥的命令,但心里毕竟有抵触,磨磨蹭蹭去角落一个凳子上坐下。 看着大哥走出去。 一会儿的功夫,大哥带着二仓、英子和小四儿,都进来了。 进来以后,大哥依然在桌边那张椅子上坐下,英子搬了把椅子,挨着大哥坐。 大哥吩咐小四儿:“把门关上来,我要开一个重要的会议。” 等大家都坐好以后,大哥说道: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首先我要给你们透一个底儿,就是关于大哥这些年到底挣了多少钱的问题。 这个瞒了你们很多年的秘密,是三仓刚刚发现,并且揭穿我的。 你们看他现在哭得呴呴的,那是委屈大哥这么有钱,却一直虐待他。 给他买车子买最破的,上学给的生活费,简直就是贫困生的水平。 他委屈大发了。 那么大哥到底多有钱呢? 具体数目我真的说不上来,但是我自己大约估算了一下,所有产业加起来,应该算全国首富吧。 对,你们没听错,大哥就是这么有钱。” 大哥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三个弟弟的表情。 不出意外的,三个弟弟的脸上全部写满了震惊。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三仓震惊得眼泪都停在半路忘了往下淌。 他就是因为遇到孙玉业,探知了大哥拥有一个遍布全国的配货网。 在他看来,也许这是大哥跟石国良等人合伙的生意。 可不管是几个人的股份,能拥有这么大一个产业,绝对是大富豪。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大哥居然是全国首富! “全国首富”这个词儿在脑海中炸响的同时,他居然情不自禁沾沾自喜起来。 大哥是全国首富,那么我就是全国首富的弟弟啦! 得意得居然暂时忘了刚刚的委屈。 二仓和小四儿其实这几年,也隐隐感觉大哥很有钱。 能有钱到什么程度呢? 扣扣563743675 在他俩的猜想当中,大哥的财富在本县也算个有钱人吧? 作为一个农民来说,那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他们可是万万不敢想大哥居然是全国首富。 可现在大哥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们这样一个想都不敢想的事实。 这也太可怕了吧? 大哥是怎么做到的呢? 三个弟弟全部震撼得说不出话。 只有英子,始终淡淡的表情,紧挨着大哥坐着。 大哥到底有多少钱她不知道,大哥是不是全国首富她也不知道。 但是大哥所有的产业,她都知道。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她早就知道在全国的私营产业当中,能有大哥这么大规模的,不多。 大哥继续说道: “我是全国首富,你们就是首富的弟弟,这一点你们一定要清楚。 我的意思是说,现在咱们没有分家,大哥的财富,也是你们的财富。 当然,这种家庭财富共有也不是毫无原则的大锅饭。 比方说二仓现在结婚了,我已经给他们两口子开过会。 让他们独立结算。 发了工资,给家里上交生活费,剩下的,他们自己攒着。 现在父母自己还种着地,还能自食其力,也没有给他俩分配养老份子。 也就是说,日子过成什么样,还靠他们自己努力。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而不是因为大哥很有钱,他们俩就可以什么都不干,靠大哥养活就行了。” 大哥说到这里,二仓赶紧连连点头说道: “大哥说的对,我绝对支持。 我现在参加工作了,当老师工资也不低,俺俩人的工资加起来,是个不小的数目。 其实大哥你给我们定下的上交生活费的数目,俺俩人都商量过了,基本就是走过场。 俺俩人从开始订亲,结婚,到后来你把车给我,还给钱让我买摩托车,林林总总的花销都很大。 那可都是大哥出钱。 还有就是居家过日子,灯油炭火的什么不得花钱啊,大哥你只说我们跟着家里吃,让我们上交生活费。 这点钱比起居家过日子的耗费,实在是差点太远。 我和云丽每个月都能攒下不少钱,是因为我们实在是没有花销啊。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大哥,我和云丽也商议过了,生活费上交得太少。 过完年,我们多交点吧。 总不能我们上班了,还得啃家里的。” 大哥冲他摆摆手:“现在这个家里还是咱娘和我说了算,让你们交多少你们就交多少。 你们现在没有花销,感觉每个月攒下不少。 等到生了孩子,花销大了,那时候你再看看吧。 你们能明白这里面的事儿,能有那份心思,我就很高兴。 现在知道大哥很有钱了,我希望你们拿出一份平常心。 不管干什么,还是要一如既往地努力。 大哥挣的钱,是咱们大家共有的。 讨论群五六37四三陆七伍 但是归根结底是大哥挣的,不是你们自己挣的。 人生在世,花着最舒服的钱,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自己挣来的钱。” 二仓连连点头:“大哥,我懂我懂,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一定会加倍努力,好好工作。” 小四儿也跟着附和:“大哥,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成了全国首富,不是我放弃努力的理由。 而是我更加努力的动力。 以后我但凡想偷懒的时候,我就会告诉自己,看看大哥干得多好! 作为大哥的亲弟弟,如果干不好,干不出个样儿来,那就是给大哥丢脸了。 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加倍努力,让自己也成为咱家的骄傲!” 讨论群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小四儿这几句话,终于让大哥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小子从小就能说会道,这几句话大哥听了是真受用啊。 完全说到大哥心坎儿里去了。 可是再看看另一边的三仓,大哥脸上的笑容瞬间又消失了。 这小子还是委委屈屈的那副熊样儿。 “三仓——”大哥盯着他,“大哥现在摊牌了,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三仓耷拉着脑袋嘟囔道: “大哥口口声声说咱们没分家,大哥挣的钱就是家里的钱,是大家共有的。 可又说共有也是有原则的。 比方说二哥结婚了,就独立结算。 首发&:塔>-读小说 然后等我们也结婚了,也独立结算。 说白了,还是各人挣钱各人花呗!” “你——”大哥胸中怒气腾一下又起来了,这小子真的是欠揍。 真的很欠揍了。 都二十一岁的人了,情窦都开花结果了,为什么这情商连发芽都没发芽呢? 没办法,既然你悟不开这里面的事儿,做大哥的只好给你启蒙启蒙。 如果启蒙都不管用,那么三仓这小子基本废了。 唉——大哥心里暗暗叹息。 都说为人父母不容易,自己既当大哥,又得替去世的爹负起当父亲的责任,也是很不容易啊。 “三仓,”大哥说道: 口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大哥的钱怎么分配这个问题,现在讨论为时过早。 咱们都年轻,兄弟们每个人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谁会发展得更好,这个都是说不定的。 你心里的疙瘩是怎么回事,刚刚你也跟我说明白了。 既然你自己想不透,想不开,理解不了而成了心结。 那么大哥就必须给你解释解释。 你心里的疙瘩,从上初中时候就有了是吧?” “那时候没有!”三仓急忙反驳道: “以前的时候,大哥是我最敬重的人,是我最亲的人。 小时候大哥给我安排的事,我都很满意。 所谓的心里有疙瘩,就是知道了你很有钱以后,再回想以前上学时候你给我那么少的生活费。 首发:塔&读小说 我心里才开始有疙瘩的。” “哦,”大哥淡淡地说,“也就是说,从两个多月以前,你才开始对大哥不满的是吧?” “也没那么早。”三仓又反驳道,“知道大哥有钱,也不至于让我心里有疙瘩。 我们从小都是让大哥保护着长大的。 大哥什么事都照顾着我们,我没那么白眼狼。 我心里有疙瘩也是近些日子的事儿。 我就是心理不平衡,同样的儿子不一样的待遇,我这才心里有疙瘩的。” “好!”大哥点点头:“算你小子还算有点良心。 那我就耐下心跟你讲讲这里边的道理。 现在咱们在座的兄弟姐妹五个,是除了父母之外,咱们在这世上最亲的人。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有什么话也不避讳,当大哥的就有什么说什么了。” 大哥说到“世上最亲的人”,贴他坐着英子就不由自主伸手揽住了大哥的胳膊。 从小到大,家里人坐在一起的时候,她永远要挨着大哥。 而且不知不觉就要抱着大哥的胳膊。 揽住大哥的胳膊,英子其实极想把脑袋也靠在大哥的肩膀上。 就那样半倚着,听大哥讲大道理,该是多么享受的事。 大哥继续说道: “你所谓的受到了不公正待遇,同样的儿子两样安排。 意思就是你二哥和二嫂没结婚之前,咱们和英子她们商量着安排他俩住在一块儿。 怕他俩害羞,英子和咱娘还想把云丽灌醉。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英子还是把你二哥骗到她屋里去的。” 大哥突然提到这个话题,二仓的脸腾地就红了。 赶紧把脑袋深深地垂下,基本上就要垂到裤裆里去了。 虽然屋里都是自己的兄弟和妹妹,是自己世上最亲的人。 但这个话题赤果果地说出来,简直是太羞人了。 脸上实在有点挂不住啊! 大哥瞥一眼快要变成鸵鸟的二仓,继续说道: “也就是说,你二哥和你二嫂还没结婚的,家里人就想方设法让他俩一块睡。 可是到了你呢? 你领着对象回来,家里人却是想方设法不让你俩住在一起。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连单独相处的机会都不多。 你这就委屈大发了是吧? 觉得同样的儿子不一样的待遇,你受到歧视了,被虐待了。 我现在告诉你为什么会这样。 先说你二哥和二嫂的事。 当时咱娘和英子合谋让他俩住在一起,那时候他俩已经订亲了。 他俩在订亲之前那些繁琐的礼节你也知道。 什么相亲啦,双方家长见面啦,彼此查问对方的为人品性等等等等。 就是说,经过相当复杂的准备工作,对人家云丽,包括对她的家人,咱们都认可了。 她们家同样如此,也认可二仓和咱们这一家人了。 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这才给他俩订的亲。 订了亲,吐口唾沫砸个坑,这事就不能反悔了。 云丽就是咱家的人了。 接下来马上就商量着结婚了。 咱娘急着抱孙子这种心情你也是知道的。 这才有她和英子合谋的事。 可是你呢? 你跟小高订亲了吗? 二十九那天你刚回来,我为什么打你,我以为你就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没想到你不但没明白,还憋出心里全是疙瘩。 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我打你,是因为你没经过家里人同意,就带一个外人回家过年。 你不用跟我瞪眼,到现在为止,小高对于咱家来说,就是外人。 既无名,也无分。 过年的时候你也感觉到了吧? 小高无名无分的,在咱们这个大家庭里过年,到底有多尴尬你应该能感觉出来。 反正我都替你们尴尬。 也就是说,小高仅仅跟你有一层关系而已。 但是咱们家对她,一点都不了解。 我相信,她们家的人,对你也是一点都不了解。 双方的家长也没有见过面。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你说咱娘连对方的父母都没见过,没得到对方父母的认可。 她怎么可能就会安排你跟小高住在一起? 你不靠谱,难道咱娘这么大年龄了,也要跟你一样干不靠谱的事儿吗? 只不过因为她家离这里远,既然来了,把人家赶回去也不现实。 这才只能让她留下过年。 可是你要知道咱们这里的风俗,过年的万家团圆的日子。 全家人不能少一个,也不能多一个。 小高无名无分来咱家过年,其实是破坏了咱们家的团圆。 你看看过年的时候,弄得全家人都有些尴尬。 反过来说,小高最为一个没出门子的姑娘,过年的时候她不在家,他们家也不团圆。 身份证-伍陸彡74彡陸7伍 你觉得,你们俩这种离经叛道的行为,还理直气壮了是吧? 我把这事解释到这里,你能理解不?” 三仓沉默不语。 他不傻,大哥这么一解释,他基本懂了怎么回事。 心里的怨气立马去了大半。 只是疙瘩既然形成,不是一下子就化开的。 怨气小了些,毕竟还是有些赌气的成分。 大哥问他,他垂着脑袋也不说话。 大哥继续说道: “然后说道你跟小高的事儿。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当今社会不是封建社会,恋爱自由,婚姻自主。 所以你看上谁了,跟谁结婚,只要不违背礼仪道德,大哥不会干涉。 不过该有的建议我必须要跟你说明白。 你俩就是因为拉货认识的,现在在一块儿开车。 你刚刚跟我说,仅仅跑了两趟,你俩就日久生情了。 那么你俩一起跑了三个月的货运,感情想来应该很深吧?” 三仓忍不住嘟囔一句:“那当然,我们海誓山盟,永不分离!” 他在那里嘟囔,二仓和小四儿却是眼睛瞪得比铃铛还大。 然后异口同声盯着他问道:“什么,你跟她跑了三个月货运?你三个月没去上学了?” 大哥摆摆手:“这个问题待会儿再说。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我继续说他俩的事儿。 既然你说海誓山盟永不分离。 那如果有分离的时候呢? 比方说,你又去上学,她继续开她的大货车。 你俩的关系会变成怎么样? 她会不会等你? 还是因为没跟你在一起而关系变得疏远? 你想过这些问题没有? 我可以负责任的跟你说。 你跟高艳云如果说一起开车,你们整天黏在一块儿,可能关系密切。 口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如果不在一起,那么她有可能不会等你,你也有可能不会等她。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不是咱们想要的人,而你,也不是她想要的人。 就是说人生当中会遇到什么样的坎坷和夫妻分离的事情,都是有的,只有那些不离不弃才是妻。经过考验了,能经得住考验的,当然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但这不是考验,不是考验人性。就是说人生的坎坷,你任何人都是避免不了的,人不能像猫一样家里有好吃的,就在家里家里没好吃的了,谁家有鱼就去谁家,这不是真正的老婆,这不是我们家想要的儿媳妇儿。 605 灵魂拷问 本来,大哥虽然对三仓带姑娘回来过年很生气,但他也没想对兄弟的恋爱指手画脚。 更不会在言语中流露出带有高艳云的字眼。 但是,小高姑娘来到梁家,过了一个年,也住了半个月了。 当大哥的不可避免也会注意观察到小高姑娘的言行举止,对这个人的为人品性有了一定的了解。 深入的品性不敢武断。 身份证-563743675 就表面上的所见所闻,已经让当大哥的相当失望了。 首先就是这位爱憎分明的姑娘,跟三仓一样的态度。 那就是似乎对家里所有人都有情绪。 而且毫不掩饰她是有情绪的。 大正月的,家里几乎天天来客人,每顿饭都有丰厚的酒菜。 家里人天天这样好酒好菜伺候着她,但她依然就像所有人欠她三百吊似的。 好吃好喝好招待,她都这种情绪,更谈不上去厨房里帮着干活了。 很明显,这位跟三仓是一样的德行,在感官享受方面,也是一点耐性没有。 谁妨碍了她的感官享受,谁就是她最大的仇人。 当大哥的心里暗暗叹息,咱们老梁家的儿媳妇,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当然,这种结论只能深深隐藏在自己心里。 绝对不会说出来。 不会去跟家里任何人讨论。 只不过在教训三仓的时候,大哥必须要旁敲侧击地点出来,希望三仓能够警醒一点。 不过让大哥失望的是,三仓似乎并没有深入地思考大哥这些话里面的意思。 一听大哥这样说,他居然还想跟大哥据理力争: “大哥,我知道你说的很对。 可是我想,现在是和平年代,好好的我们为什么要分开呢? 她跑货运在外奔波,我跟她一个车,陪着她浪迹天涯。 不但不分开,而且是同生死共患难。 首发&:塔>-读小说 这样感情不是更牢固吗?” 大哥给他这话气得一时语塞。 差点忍不住直接动手开打算了。 二仓忍不住脱口问道:“三仓,你的意思是过了年还要继续去跑车?” 三仓偷着瞥一眼大哥,垂着脑袋不敢回答。 小四儿忍不住也说道:“三哥,你要这样的话,真的就是执迷不悟了!” 大哥呼出一口胸中浊气,沉声道:“三仓,我最后问你一句,就想知道一句实话,你到底去不去上学?” 三仓蚊子哼哼一样的音量:“大哥,我觉得做生意,跑货运,心野了,好像没心上学了。 再说,我也不是上学的料——”httpδ:// “那不是理由。”大哥打断他: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要说不是上学的料,你二哥才不是上学的料。 他从一开始的时候,不管谁说都看他不像一个上学的料。 在当时来看他也确实是不开窍。 但是那就打啊,你们都看到了,老二因为功课的问题挨了我多少打。 说真的,现在回头想想当时打得确实有点狠了。 可是有效果啊,打着打着就开窍了。 反正他也考上了大专,现在已经是正儿八经的人民教师。 就是说那时候不打他不逼他,你能想象得到他一个榆木疙瘩能成为一个教师吗? 就是说现在他的生活,他的身份,跟以前他在砖窑的时候相比,是不是天壤之别? 那时候他和建东在砖窑累死累活干了大半年,不但一分钱没发,还被人用树条子抽的遍体鳞伤。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那时候的他,敢想象今天自己的状态吗?” 大哥说到这里,三仓根本没怎么样的,二仓却是忍不住早已泪流满脸了。 他一手捂着泪眼,一手指向三仓:“三仓我告诉你,你要不把大学给我上完,我这辈子都不原谅你!” 在二仓看来,三仓不好好的把大学上完,那真是太对不起大哥了。 对不起大哥对他的一番苦心。 当初三仓要命不上学了,是大哥费劲心力才让他重新上学。 上学期间那是整天捣蛋出问题,大哥为他简直操碎了心。 二仓越想越伤心,呜呜地哭道: “三仓,按理说像咱们家这种父亲早逝的家庭,孩子们别说上大学,能上初中、上高中的都很难。 可是咱们这兄弟姐妹五个,除了大哥牺牲自己没去上大学,剩下四个全部上了大学。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谁供的? 这些年是谁把这个家撑起来的? 是谁整天为咱们操碎了心? 尤其是你,三仓,你自己想想,你哪怕有一年不给大哥惹事,也算我说屈了你! 你不但不感恩,还对大哥一肚子不满,你还有点良心吗你? 现在又放着好好的学不上了,要去跑车。 难道你就不能让大哥省省心吗——呜呜……” 二仓哭得说不下去了。 小四儿也跟着呜呜地哭。 英子直接把脸埋在大哥的胳膊上,滚圆的肩头一抽一抽的。 口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三仓当然不是铁石心肠,也哭得眼泪鼻涕稀里哗啦的。 大哥供他上学,为他操心,他也不是不感恩,但他依然觉得自己去跑车也并不是什么大错。 至少大哥刚才也说过,工作无高低贵贱之分,自己去跑车是凭力气吃饭,不是走邪路。 他哭着分辩道: “刚才二哥和小四儿说要加倍努力,要干出个样儿,不给大哥丢脸。 我这样做,其实已经算是在加倍努力了。 即便我大学毕业分配了工作,一个月就那几个死工资,我觉得太少,不如跑货运挣钱多。 当然我跑了三个月货运,我知道跑车很辛苦,肯定没有坐办公室舒服。 可我不怕苦,也不怕累,我只想要努力赚钱。 这么想这么做没错吧?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难道这不是努力吗?” 一看三仓不但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振振有词地给自己辩解,二仓怒了: “三仓你太无理反缠了。 事情能这么算吗——” “老二!”大哥冲二仓压压手,示意他别激动,然后看着三仓,说道: “三仓,你觉得放弃坐办公室的安逸,不怕苦不怕累地去跑车,这就算你很努力了,对不对?” 三仓一看大哥又盯着他,心虚地低下头,嘟囔道:“我以为是很努力了啊!” “你也是堂堂大学生,那我问你,你对努力怎么理解的?” “努力——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做事的意思呗!” “那你尽到你自己最大的力量了吗?”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我——我放弃安逸,选择一条更苦更累,但收入更高的道路去走,难道不是努力吗?” “哼哼!”大哥冷笑一声,“我明确无误地告诉你,不是! 努力,从表面的意思来看,确实是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做事的意思。 也引申为做事情的积极态度。 你给我听好,注意里面这“态度”二字。 就是说,是不是努力,态度最重要。 你干事努力与否,不在于你干的有多苦,有多累,而在于你干事的态度。 古人所谓七情六欲,贪,嗔,恨,爱,恶,欲。 国外把这种七情六欲称为七宗罪,饕餮、贪婪、懒惰、淫欲、傲慢、嫉妒、愤怒。 不管如何分类,这些负面情绪,是人类固有的本性。 首发&:塔>-读小说 而我所认为的努力,就是一个人克服自我,克制这些负面情绪的过程。 比方说懒惰,我可以负责地说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天生喜欢劳动的,懒惰才是人的本性。 但是为什么世上有的人勤劳,有的人懒惰呢? 只不过就是因为勤劳的人能最大程度克服自己的懒惰心理而已。 对其他情绪的克服也是一样。 而你呢,三仓,当初你不上学了去收破烂,就是没能克服对上学的懒惰,以及对挣钱的贪婪。 今天你又不上学了,依然是没能克服对于眼前蝇头小利的贪婪。 至于还有其他的成分,我就不想过多解释了。 然后咱们再看看事实上你到底有多努力? 以前的时候,不管是放暑假还是放寒假,我只要在家就督促你学习。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等到你上了大学,我说过不会再逼你学习,学不学看你自己的自觉了。 从那以后,不管是寒暑假回来,你连一本书都不会带。 更不用说学习了。 可你回头想想你二哥和小四儿,他们是怎么做的? 当然你二哥成家了,他分出去了,这屋里就剩咱们兄弟仨。 就今年正月里,晚上没有客人的时候,你都看到了,小四儿都是趴在桌子上学习。 当然,我觉得他应该学习,毕竟他是在校大学生,他有学习任务,他还要考试。 他学习,应该是他的本职。 可你大哥呢? 你大哥到现在跟小四儿一样,趴在桌子上学习。 扣扣563743675 甚至比小四儿更努力。 我作为全国首富,我应该没有学习任务吧? 我不用考试吧? 我为什么还要用功地学习? 因为我缺知识啊,我还有太多太多我不懂但是想弄懂的东西啊。 所以我只要有时间,我就争分夺秒地学习。 但是,在我和小四儿趴桌子上学习的时候,就有一个人,缩在角落里,一直用怨毒的眼光看着我。 你以为我盯着书本,就看不到你那怨毒的眼光吗? 我不但看得到你向大哥投来的怨毒的眼光,我还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仇恨。 为什么要把我当仇人一样看!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只不过就是因为我没有满足你那点儿卑鄙猥琐的心理。 没有让母亲安排你跟小高住在一起。 你就把我当做仇人一样了。 三仓,你人生就这点追求吗? 你就这点格局吗? 难道你大哥跟你的亲情连你一点小小的感官刺激都比不上吗? 感官享受对你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你格局如此狭隘,做事又如此急功近利,在感官享受方面又毫无忍耐性可言。 你以后怎么成家怎么立业? 你怎么负起对老婆孩子对父母的责任? 塔读@ 家庭责任你都负不起,又谈得上什么社会责任? 在咱们兄弟四个当中,你整天沾沾自喜地以为你最有男子汉气概。 最有气概的男子汉就如此猥琐吗?” 606 英子翻脸了 这一连串的发问,可以说,实在是有点太犀利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三仓脸都白了。 另外三个弟弟妹妹也是肃然动容。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室内落针可闻。 良久,小四儿轻声说道:“三哥,我觉得你确实应该努力起来了。” 二仓说道:“三仓,努力吧!” 一直没有说话的英子语重心长对三仓说道: “三仓,大哥这话说的多好啊。 他的意思是,一个人所谓的努力,就是要时时刻刻能战胜自己。 战胜自己的懒惰,自私,贪婪等等负面的情绪。 你只看到眼前跑货运很挣钱,比上班挣钱,可是你有没有为自己的长远想想?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要说更有发展前途的,还是大学毕业以后,你以一个大学毕业的身份去创业,去工作。 毕竟大学生能胜任的工作比司机的工作门槛更高,进入的人群更少,同理,获得的回报也会更高。 你如果今天放弃了大学,有一天你跑够了大车,想回去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但是你大学毕业以后分配了工作,如果还是嫌工作不好,你随时可以去跑货运。 大哥说努力的意义就是克服自我。 我给补充一句,我认为努力的结果就是让自己有了更多选择的自由。 你现在给我们大家一句痛快话,我们到底有没有说服你?” 三仓的脸扭曲得比苦瓜还难看,哑声说道: “说服了,我去上学! 我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听他说出这句话,兄弟姐妹几个这才总算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们也看得出,三仓这应该不是敷衍,而是真的被说服了。 事实也证明,他没有撒谎。 等到开学以后,大哥打电话到三仓的学校,得知弟弟已经老老实实在上课了。 而且欣慰地获知,梁三仓同学新年新气象,“病”好之后居然比以前努力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大哥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算是放下大半。 当然还不能全部放下。 对于三仓,你永远对他不能掉以轻心。 隔一段时间,他都会把电话打到辅导员那里,询问弟弟的学习、生活情况。 听起来当大哥的实在是因为弟弟“大病”初愈,很是关心。 读者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实则是一直在监控他。 另外让大哥不幸言中的是,三仓入学不久,那位艳云姑娘的车上就多了一位年轻帅气的男司机。 三仓的废旧物资要发货,当然还要去找他的艳云,赫然发现车上早已被鸠占鹊巢。 那些帅小伙填补了自己的位置。 俩人如胶似漆的…… 这让三仓经历一段极为黑暗的失恋时光。 好在正月十四他接受了一场思想教育,知道人要克服自己的负面情绪。 比方说,愤怒。 比方说,失望。 反正最后他熬了过来,而且化悲痛为力量,学习方面更用功了。 密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他希望能干出个样儿来,给姓高的看看,到时候让她后悔去。 不知不觉,半年过去了。 今年这个暑假,三仓就要大学毕业,分配工作了。 同时毕业的,还有英子。 英子研究生毕业了。 分到了沪海法院。 她到法院报到的第一天,就先办了一件大事。 给自己的单位递交了一份诉状,把自己的母校告上法庭。 控诉内容是学校把自己的户口无缘无故弄丢了,请求法院判令学校彻查原因,把姜颖如的户口找回来。 然后迁到姜颖如的单位。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法院受理了此案,给学校发了传票。 校方立马懵了。 他们万万没想到,姜颖如会来这么一手。 姜颖如同学的户口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自己应该是很清楚的啊! 她为什么突然翻脸了呢? 难道—— 校方不敢妄加猜测。 只好向姜家汇报。 这让姜家那边也是始料不及。 全家人都想不懂,小如是咱们家的人,咱们准备要认她。 讨论群伍陸彡74彡陸7伍 先把她的户口迁回来,这没有什么不妥吧? 这丫头应该很清楚这里面的意思。 可她为什么突然把校方起诉了呢? 难道她不想认祖归宗了? 难道她不想回到亲人的身边? 这样的家族,难道还给她丢脸了不成? 别说她是货真价实的姜家人,如果现在姜家人发公告寻人的话,相信冒充的也会有不少。 就姜家的身份地位,多少人想冒充进去都不可得。 再说还有小如跟咱们的血浓于水。 她没有理由不想跟亲人相认啊?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姜家人知道这事以后,并没有立即让家人出面跟英子正面接触。 而是让别人给英子带话,告诉她户口已经回家,让她撤诉。 没想到英子根本就不吃那一套。 完全不理会带来的这句口信。 坚决不撤诉。 而且还告诉那个带话的:“如果在沪海打不赢官司,找不回我的户口,我会继续上告。 一直告上去,最后直达天听。 反正,我好好的户口迁到学校的,等到毕业就找不到了。 学校如果不能给我找回来,我绝对不答应!” 这小妮子的态度,不是坚决的问题,而是太坚决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带口信的回去把姜颖如的原话跟姜家人叙述一遍,全家人都有些生气了。 他们觉得小如实在是太任性。 她明明知道是她的亲人先把她的户口给迁回去的,还要状告学校。 这不是相当于把她的亲人告上法庭吗? 她们一家三口失踪多年,家里人苦苦寻找了这么多年。 爷爷奶奶为她们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 知道了她的消息以后,爷爷奶奶喜极而泣,恨不能立即见到孙女。 思念亲人的那种心情,难道她一点都没有? 一点都想不到? 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太无情了? 607 宋桂凤首先跑不了 英子起诉学校,完全是她自己的主意,她谁也没告诉。 甚至姜家那边派人来找她传口信,被她无比坚决地给顶了回去,小姨、大哥等人依然不知道英子正在跟学校打官司。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直到姜家那边实在没办法了,直接来找上程院长。 小姨才惊闻自己的闺女把学校告了,或者说间接地把她的家族告了。 那天程院长正在单位,秘书进来跟她说有一位姓姜的先生要见院长。 “姓姜的?”程院长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子,“他是哪的,我认识他吗?” 虽然这样问,其实程院长心里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十有八*九应该是英子的家人来了。 自从她发现了英子,她就无时不刻地在焦虑。 知道自己认下英子这事绝对瞒不时间长,总有一天英子的家人会找上门。 虽然程院长一肚子的理由,虽然她们程家对姜家一肚子的不满。 但是英子毕竟是姜氏家族的人。 口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一旦姓姜的找上门,程院长毕竟心虚。 所以现在她一听对方姓姜,精神立刻高度紧张。 秘书回到:“他说从京城来,是您的亲戚。” 程院长立刻心里发凉。 没错,就是英子的家人来找自己。 这是兴师问罪来了吗? “那人多大年龄?” “有三十多岁吧,长得高大魁梧,很帅气,很威严。” “嗯!”程院长整理一下情绪,“让他进来吧。” 逃避肯定是逃避不了的,那就只能见一见。 身份证-伍陸彡74彡陸7伍 而且在对方面前,绝对不能露怯。 三十多岁,应该是英子的堂哥。 程院长早已经想好了姜家来兴师问罪之时的说辞。 现在终于到了拿出来的时候。 很快,一个高大魁梧的大帅哥跟着秘书走了进来。 大帅哥一进门就满面含笑地跟程院长打招呼:“程姨,您好!” 程青雯有些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哦,是海雷啊!” 姜家一共有七个孙子。 英子的大伯姜玉民有三个儿子,二伯姜玉安有四个儿子。 姜海雷是英子大伯的三儿子。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以前姜家和程家亲家关系正常的时候,程青雯对姜家的七个孙子都认不准。 何况以后姜家和程家不再来往,而且姜家的孩子都长大成人。 程院长之所以认得这位姜海雷,是因为前年她去姜家看望老爷子的时候,正好姜海雷也在爷爷那边。 这才姜家派海雷来找程青雯,也是出于他跟程青雯已经见过,算是认识。 这样彼此也好说话。 让姜海雷坐下,秘书上茶以后就带上门出去了。 “海雷啊,怎么突然想起到沪海来看我了呢?”程青雯不卑不亢地问。 姜海雷露出一丝苦笑:“程姨,我这次是求您来了。” “求我?”程青雯淡淡一笑,“你们姜家要是有解决不了的事,不应该往沪海跑吧!” 姜海雷也没拐弯抹角,直接说道:“您大概不知道吧?小如把学校告了,要求学校把她的户口找出来。”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程青雯大吃一惊。 她怎么也想不到,英子平常看着性格温婉平和,居然还有如此霹雳雷霆的手段。 她把学校告了,相当于把自己家族告了。 很明显,她其实就是想用这样一种方式,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不过,程青雯震惊归震惊,表面上却依然是淡淡的表情:“这事我还真是不知道。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学校无缘无故把她的户口弄没了,不给个说法怎么行!” 姜海雷说道:“可你们明明知道户口是我们给她迁回家了!” “户口是每个人的身份,不管给谁迁户口,首要的前提是征得本人同意。”程青雯毫不客气地说道: “你们在没有征得她本人同意的前提下,就私自利用手里的权力把她户口迁走。 也怪不得她要上告!” 读者身份证-伍陸彡74彡陸7伍 “是的,这事我们做得也许不是那么妥当。”姜海雷作为姜氏家族的成员,今天的态度居然相当诚恳: “但是我们这样做,也有我们不得不这样做的苦衷。 不管是你们程家,还是我们姜家,都有彼此的苦衷。 我这次来绝对不是兴师问罪,您看我一进门就说要来求您。 绝对不提此前的所有事。 比方说,您明明找到了小如,却不跟我们家通气。 我们认为您肯定有您的苦衷,这事也就不提了。 咱们两家作为小如最亲的亲人,现在要做的就是精诚合作把事情做好。 凡是对英子有利的事情,我们都有责任去做好它。 您说是不是?” 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程青雯沉默了。 她没想到,堂堂的姜家子弟,在自己面前居然有如此谦恭的态度。 要知道,他的态度,其实是代表他背后家族的态度。 也就是说,姜家真的是想息事宁人把事情做好,好好地把英子认下。 至于其他的,不管是谁对谁错,姜家都不想再计较。 程青雯不得不承认,姜家能有这样的态度,已经是相当难得了。 这里面的首要原因,应该还是因为亲情。 姜家老爷子在小如小时候,对她那简直是爱如珍宝。 现在正如姜海雷所说,他们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只为着小如好! 程青雯完全能够分辨得出,姜海雷的态度是发自内心的。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不是装的。 而且看得出来,姜家也确实不想跟自己计较。 他们让姜海雷出面,就是想要求自己,去说服英子撤诉。 程青雯可以去劝说英子。 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劝说必须要有个前提。 那就是要弄明白姜家到底有没有去威胁梁进仓? 你们为什么要威胁他? 是不是认为梁进仓配不上英子? 程青雯应该不是坐地起价的人。 但现在姜家求到自己头上,自己就必须要把这些事情弄明白。 读者身份证-伍陸彡74彡陸7伍 而且要亲自跟姜家说明白,英子跟她大哥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要说明白,这辈子离了大哥,英子就不能活。 当程青雯把这些话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后,姜海雷震惊了。 尤其说到英子在把爸妈惨死,刚刚被梁家收养以后的状态。 她整整一个冬天就是搂着大哥活过来的。 姜海雷被深深地感动了。 三十多岁的魁梧汉子,一次次忍不住流下了汪洋恣肆的热泪。 程青雯把这些事说完了,最后总结道:“海雷,看得出你也是性情中人。 作为英子的堂哥,我能看得出你内心对英子的亲情。 英子小时候,她可是你爷爷的掌上明珠。 口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我觉得你们要是为了她好,就不要对她过多干涉。 尤其是她的感情生活。 她小时候身世那么苦,她的心灵是有严重创伤的。 她今天这么做,你们一定要理解。” “理解理解。”姜海雷连连点头道: “听了程姨您这么说,我比任何人都理解我妹妹。 不过这里面可能有误会。 前年的时候让海良去调查小如这些年的事情,我们没让他对梁家怎么样啊。 不是今天您跟我说起来,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海良会报案。 更想不到那个宋桂凤会公报私仇,撺掇海良对小如的养父母做出那样的事。 读者身份证-563743675 这不是恩将仇报了吗! 您放心,我回去一定把事情原原本本跟爷爷汇报。 首先这个宋桂凤跑不了。 海良办事不力,也不会轻饶他。” 608 弥天大笑话 首发-:-塔读小说@ 嗯,程院长满意地点着头。 姜海雷这番话,才是英子的亲人该有的态度嘛。 既然人家拿出这样的态度,那么程院长也拿出该有的态度。 她答应姜海雷,自己一定会劝说英子撤诉。 并且会协助姜家,让英子认祖归宗。 说到认祖归宗这事,程院长又有些犹豫起来: “海雷,有一个问题,不知道我当讲不当讲?” “程姨,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您请讲。” “那好,我问你,你们准备认下英子,那么那个假的小如,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啊! 讨论群伍陸彡74彡陸7伍 姜海雷大吃一惊。 他万万没想到,这件事如此隐秘,居然还是被程家知道了。 她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关于这个假的英子,有点说来话长。 当年动乱的时候,姜家老爷子遭到冲击,全家人都被连累。 等到老爷子恢复工作,家里其他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一家人团聚。 唯有老三玉平一家,杳无音信。 姜老爷子位高权重,要想动用手里的资源寻找儿子一家三口,按理说应该很简单。 但是姜家却并没有动用资源大张旗鼓地去寻找。 原因就是有个风言风语的小道消息,玉平带着老婆孩子偷偷出去了,去了湾湾那边。 口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对于根正苗红的姜家来说,这个消息如果是真的,那就严重了。 如果他们大张旗鼓地去寻找家人,把这件事坐实的话,对姜家相当不利。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姜家不敢大张旗鼓地找儿子。 而是让靠得住的人,根据现有的线索,暗暗去各地寻找,打探。 希望能找到新的线索。 到了80年的时候,居然真的让人给找到了线索。 那就是小如找到了。 是被深山里一对老夫妇收养的。 据那一对老夫妇说,1972年的冬天,有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小女孩,进了深山。 他们好像在躲避什么灾祸。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当时三口人都很狼狈,又冻又饿,孩子饿得很瘦。 是那一对老夫妇救了这一家三口。 那一对夫妻在山里住了几天,要离开。 但是带着一个年幼的女儿又不方便,就把孩子留在了老夫妇这里。 说好了过一些日子再来领孩子。 没想到的是,那一对夫妻走后,杳无音信。 再也没有回来。 老夫妇就一直养着那个小女孩。 直到被姜家的亲信给找到。 而且那个亲信还带回一个几乎可以确定的消息,玉平夫妻俩把孩子留下,他们两口子辗转去了湾湾。 扣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这个消息,让姜家老爷子简直是又愤怒,又喜。 愤怒的是,老三玉平始终跟他对着干。 当初不让他娶戏子,他不但不听,自己还学了戏,成了戏子。 后来看在粉雕玉琢的孙女份上,对老三两口子态度改善了许多。 这些感情方面的事,老爷子生气归生气,也没有跟儿子很计较。 可是,逃亡去湾湾,这事就严重了。 在大是大非面前,玉平两口子明显是犯了严重的错误。 给家族抹黑,并且带来巨大的隐患。 一怒之下的老爷子本想连孙女都不了。 就是把玉平一家三口的所有消息全部消灭干净。 口口伍陸彡74彡陸7伍 权当老姜家就从来没有那么一个儿子。 可是,暴怒过后的姜老爷子又后悔了。 小如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孙女,粉雕玉琢,乖巧伶俐。 老爷子和老太太想孙女啊! 于是,老爷子让人妥善安排,人不知鬼不觉地把小如领回京城,送给一个亲信家里养着。 然后老爷子和老太太从此以后,没事就喜欢去亲信家里坐一坐。 其实就是见他们最亲的孙女。 但是因为玉平两口子叛逃的缘故,老爷子始终不敢明着跟孙女相认。 想孙女了,就去亲信家里。 或者,让亲信两口子带着孩子过来玩。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知道这件事的,一共就那么几个人。 这已经成了姜家的绝密。 他们所谓的“孙女”,户口上的学名叫章晶晶。 姜老爷子夫妻俩就这样跟他们的“晶晶”孙女子,从80年到86年,一直互动了六年。 直到后来,老夫妻越看这个孙女长得越不像自己家的小如。 要知道一开始的时候,那个亲信带回章晶晶的照片,还有所有的讯息,让人一看之下,几乎能够确定这就是小如。 当时,姜家又连续派了几个家人,跟着亲信去深山里调查。 就是为了进一步确定这个孩子的身份。 这些家人从孩子的相貌,以及断断续续的记忆,还有深山里老夫妻的描述等等,都能跟姜颖如对上号。 最后,确认无误后,姜家这才对她妥善安排的。 首发-:-塔读小说@ 可是令人万万想不到的是,这孩子进京以后,吃的穿的用的,所有都得到了最好的条件,瘦弱的身体迅速长开以后,长相也有了很大变化。 在80年的时候,章晶晶也已经十四岁了,虽然跟小时候的小如有点差距,但基本上能确定就是小如。 不管是凭着姜家人对小如小时候长相的记忆,还是通过小时候的照片跟十四岁的她比对,都能确定是一个人。 可是到了86年,小如二十岁了,家里人发现,她有点不像姜家人。 没什么理由,反正就是感觉,玉平和程丹雯的孩子,不应该长成她现在的模样。 当然,女大十八变,变成什么样儿这也是不好说的事情。 好在现在国内已经有了亲子鉴定技术。 于是,爷爷奶奶就给这个唯一的“孙女”做了一个亲子鉴定。 鉴定结果出来,果然不出所料,这个孙女是假的。 她根本就不是小如。 身份证-伍陸彡74彡陸7伍 这个结果,除了让姜家老夫妻伤心、失望之外,就是盛怒。 姜老爷子认为,这是当初那个亲信造假,在欺骗自己。 于是,那个亲信被调查。 调查的结果,依然是不出所料,真的是亲信造假。 他为了完成姜老交给的任务,也为了邀功。 在苦寻无果之后,居然想到了造假这么一个馊主意。 其实,这个创意也不是他发明出来的。 战乱年代,动乱年代,亲人离散的故事数不胜数。 前些年就有人冒充某干部的什么人,跟家里人相认,以获得进身之阶。 很可能就有成功的。 扣扣伍陸彡74彡陸7伍 当然也有被拆穿的。 姜家那个亲信就是从报纸上看到这样的消息,让他动了歪心思。 而且最终让他下决心造假的,就是在他寻找玉平一家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长得酷似小如的小女孩。 当然,年龄不大对,差了一年。 但是这不妨碍手里有实权的亲信。 经过一番骚操作,一个如假包换的“小如”就闪亮登场了。 一骗,就把姜家老夫妻骗了六年。 当然,这六年里,老夫妻也得到了很多慰藉,和很多欢乐。 可是,当骗局被拆穿,真相大白之后,那种无比的愤怒也是可想而知。 亲信因为造假,被投进监狱。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那个假的孙女章晶晶,她当时因为小,什么都是听大人的,她本身没什么过错。 虽然是假的,但因为毕竟她小时候跟小如长得很像。 即使大了以后越长越不像,但也还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养个小狗小猫六年,也有感情,何况这六年里对她付出了亲孙女的感情。 所以,亲信受到惩罚,姜家老夫妻对章晶晶,还是一如既往地那么好。 不过,好归好,毕竟心里是有隔阂。 而且,老夫妻更加想念玉平一家三口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老夫妻常常会念叨三儿子一家。 他们三口人难道人间蒸发了? 到底去了哪里啊?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这样念叨归念叨,老夫妻心里也明白,这三口人如果没有叛逃去湾湾,那基本上就凶多吉少了。 或者说,能够确定,至少老三和老三媳妇,已经不在人世了。 因为动乱结束,老干部纷纷复出,这个情况不管是报纸上还是收音机,广播喇叭,都在宣传。 如果玉平和丹雯还活着,他们没有躲起来不见家人的道理。 唯一心存侥幸的是,也许小如还活着。 毕竟当初小如跟着爸妈逃亡,她还小。 如果玉平两口子遇难,小如被人救下的话,一个小孩子原本对于家里人不健全的记忆,会渐渐淡忘。 即使现在她已经长大了,也很难自己找到亲人。 在老夫妻看来,老三一家的音讯,随着年岁日久,大概永远找不回来了。 前年的时候,程青雯突然登门,打着探望老爷子的旗号,把她姐姐和小如的照片要走了。 首发-:-塔读小说@ 这让姜家有些慌乱。 他们以为程家知道了自己家的秘密。 那就是当年已经找到了“小如”。 虽然关于玉平叛逃的消息,已经无可查考。 但是堂堂姜家,认了一个假孙女,而且偷偷养了六年。 这要传出去,岂不是弥天大笑话! 609 无言以对 程青雯的到来让姜家人十分紧张。 因为他们怀疑程家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小道消息。 程青雯是打着探望老爷子的旗号,来探听消息的。 好在程青雯只是要走了姐姐和外甥女以前的一些照片,稍微坐了坐就走了。 这让姜家稍微松了口气。 密码伍陸彡74彡陸7伍 过了些日子,姜家听说程青雯突然跟政法学院一个叫姜颖如的学生走得很近。 姜颖如! 这个突如其来的名字,直接让姜家震惊了。 那不是小如吗? 咱家的小如不就是姜颖如吗! 这个姜颖如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她到底是不是咱们家小如? 震惊过后,姜家立即把这事列为绝密,对那个“姜颖如”展开了秘密调查。 等到政法学院在读研究生姜颖如的照片摆在姜老爷子等人的面前。 这一家人几乎不用去做亲子鉴定,第一眼就能完全确定,这才是咱家小如!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经历过这些年大喜大悲的姜家老太太当即激动得晕过去。 而且姜家人也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们认下一个假的小如的事,程家肯定已经知道了。 如果程家不知道此前那个“小如”是假的,程家早就闹上门来。 如果程家从一开始就知道姜家暗中找到了“小如”,程家也会闹上门来,要求认“小如”。 姜家猜想,就是在自家识破假小,把那名亲信送进监狱以后,这才走漏了消息,让程家知道了这件事情。 大概,这也是程青雯认下小如以后,故意不跟姜家通气的原因。 你们姜家找到了“小如”,瞒了我们程家那么多年。 那么我们程家找到真正的小如,也不会跟你们姜家说。 程青雯这么做,确实让姜家无言以对。 读者身份证-伍陸彡74彡陸7伍 前有车后有辙,姜家可以那样做,程家为什么就不能那样做呢! 而且,关于这个假“小如”的问题,到现在没有彻底处理干净。 一旦前因后果全部抖搂出来,姜家的脸可就丢尽了。 所以在如何让小如回归家族的问题上,姜家也是颇费脑筋。 本来以为抢先一步把小如的户口迁回家族,是占了先机。 只是没想到自己家这个孙女表面温婉,做事居然如此果断。 毕业之后直接把学校告上法庭。 其实就是间接跟家族表明态度。 至少表明了她具有独立自主的精神这种态度。 姜家地位再高,也不能未经姜颖如本人同意,就把她的户口迁回家族。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这下姜家尴尬了。 就此认怂?暂时安排人把小如的户口落到她的单位? 那就再次丢脸。 强硬下去? 据说小如找不回户口,还要继续上告。 姜家骑虎难下。 没有办法,只好派姜海雷来沪海,老着脸求程青雯。 他们认为现在小如听她小姨的。 姜家老爷子猜到程青雯应该知道了假小如的事情。 但是老爷子没有把这个猜想告诉孙子。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他也不想让孙子跟程青雯讨论这件事。 但是没想到,程青雯直接跟姜海雷把这件事捅开了。 这让姜海雷措手不及。 他想了想:“程姨,您说的这事,我在此不便评论,请您谅解!” 程青雯也知道,那件事是姜家老爷子亲自主导的,姜海雷作为姜家的孙子,他绝对不敢评头论足。 假“小如”的事情怎么善后,更不是姜海雷能够下结论的。 今天姜家能派姜海雷来找自己,并且姜海雷被堂妹的悲惨身世感动得热泪盈眶,当场就表明了不会干涉英子的感情生活。 程青雯感觉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现在的程青雯,认为自己最大的任务,就是要竭尽自己所能,让闺女幸福。 既然目的达到,程青雯认为英子的户口到底落在哪里,已经并不重要。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而且英子作为姜家的孙女,户口迁回家族,这本身没错。 于是她答应姜海雷,自己会劝说外甥女撤诉。 姜海雷大喜。 对程院长说了很多感谢的话,这才暂时告辞。 他当然是不能马上回京城的。 必须要等堂妹撤诉,他才算真正完成了任务。 送走了姜海雷,按捺不住内心激动的程院长立即给英子打电话。 把刚刚姜海雷来到事情跟闺女说了。 在电话里,小姨的兴奋简直要通过电话线喷薄而出:“英子,这回你可以放心了。 姜家绝对不会反对你跟大哥的亲事。 口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你和大哥之间再也没有障碍了。” 当然,有关于姜海良和宋桂凤去梁家河办的那些事,也都跟英子叙述一遍。 小姨的叙述,让英子也是有点激动。 但是绝对没有小姨兴奋到的那种程度。 尤其是当她听到姜海良和宋桂凤居然带着公安去的自己家,并且粗暴对待自己母亲和继父。 英子顿时愤怒了。 那是既无比愤怒,又伤心无比。 她忍不住抱着电话痛哭失声起来。 电话这边的程青雯慌了:“英子,你别哭,别哭啊。 都怪那个姜海良办事太毛糙了,而且还有一个姓宋的在背后使坏。 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姜海雷都已经保证过了,那俩人绝对要受到惩罚。 不管怎么说,你和你大哥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看到希望了呀!” “小姨!”英子哭道:“俺娘把我收养,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对于姓姜的来说,梁家河这一家人是他们姓姜的恩人啊。 姓姜的就是这么报答他们的恩人的吗? 俺娘收养我,辛辛苦苦把我养大,就得到了这样非人的待遇吗? 我对不起母亲和俺叔啊……” 英子的痛哭,让程青雯也受到感染,不知不觉跟着一块儿流了不少眼泪。 到了最后,小姨劝英子撤诉算了。 户口迁回家族,属于落叶归根,这是应该的。 密码563743675 没想到的是,英子并没有听从小姨的建议。 “小姨,要想让我撤诉,除非让他们把我的户口给迁到单位,要不然我会一直告下去。” 程院长一听急了:“英子,很多事情点到为止,见好就收算了。 那边毕竟是疼你爱你的爷爷奶奶,还有其他好多亲人。 血浓于水,这是无法取代的。 我当然希望你永远只亲你小姨,但那样我就太自私了。 你作为老姜家的人,终归要跟你的亲人相认。 要是非得逼他们给你让步,可能会让他们跟你有隔阂呀!” “我没有逼他们,是他们逼我的。”英子说道: “我可以是姜家的人,是姜家的骨血,是他们的亲人。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但我不会是他们的财产,不会他们的傀儡。 我是一个独立的,自由的人。 我需要按照正常的社会标准过我自己的生活。 而不是由谁去安排,去干涉我的生活。 我看上了谁,想跟谁结婚,是我的自由,不需要还得让别人来点头许可。 更不会因为别人的许可,我就会感恩戴德。 我现在就是想找回我的户口,户口找回了,我自然撤诉。 户口找不回来,我不接受任何交换条件。” “……”小姨无言以对。 她不得不承认,闺女的话有理有据,掷地有声,说的一点没错。 身份证-563743675 当然,从理论上来说,事情是这样的。 但是,现实中很多事情,并不像理论上那么简单。 首先,英子是姜家的孙女,是小辈。 还有一点最重要,那就是姜家的地位。 这种大家族,家里的小辈对家长应该是绝对服从。 姜家对英子这样容忍,应该还是多亏了姜老爷子对孙女的宠溺。 所以,小姨认为英子这样强硬的态度跟家里人硬扛,真要把老爷子激怒了,事情的结果也不会很乐观。 可现在的情况是,英子偏偏认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做法。 甚至连小姨的话都不听了。 这让程院长一下子犯难起来。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挂了电话,她思考了很久。 最后,她决定找小梁谈谈。 把这事开诚布公跟他说明白,让他劝英子撤诉。 她打电话到小梁的商贸公司,但是没有找到他。 程青雯曾经彻底调查过小梁,知道他产业很大。 而且肯定很忙。 现在打电话,一时之间还很难找到他。 没办法,程院长只好把能够找到小梁的地方都打了一遍电话。 并且跟那边的工作人员留言,让他们尽快联系上梁总,让梁总给自己回个电话。 此时此刻的梁总,正在遐思公司。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是郑淑叶打电话叫他来的。 610 确定朋友关系 郑淑叶自从参加工作,真的如她所说,实在是太忙了。 回国后的第一个年,她果然没有回家跟爸妈一起过。 大年夜在研发部跟几个技术骨干一起,简单地吃了个年夜饭,大家又开始忙碌起来。 过完年到现在,半年了,她居然跟小梁只见过一次面。 那还是在两个月前,她主动打电话把小梁约过来的。 此前几个月,小梁来找过她几次,都没能见上她。 两个月前主动联系小梁,她在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跟他见一面。 目的就是进行深入交谈,希望能够确定俩人的“朋友”关系。 没错,就是“确定朋友关系”。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她首先以无比愧疚的心情跟小梁道歉,表示自己可能并不能胜任她的女朋友一职。 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跟他结婚了。 回国以后,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她发现自己真的没有时间谈情说爱,更没有时间结婚。 她都想过了,即使自己为了照顾小梁母亲的心情,抽出三两天的时间跟小梁把婚结了。 婚后自己跟小梁也没有时间卿卿我我。 她现在的研究工作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住在研发部的宿舍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的她真的没时间、没心情、没有余力也没有精力,去过家庭生活。 也就是说,当她把自己的全部时间和精力投入工作当中之后,她短时间之内是做不了贤妻良母了。 鉴于此,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耽误小梁了。 密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小梁作为家里的老大,到现在没结婚,以至于逼得他母亲只好先给老二完婚。 这都是因为小梁等自己,把他的亲事给耽误了。 虽然她知道,如果自己跟小梁提出“确定朋友关系”,意思是,只做朋友算了。 自己会很对不起小梁。 可她必须要跟他实话实说。 已经耽误了人家好多年,自己就不要再一错再错,继续耽误人家了。 于是她把小梁叫来,开诚布公地跟他把情况说了一遍。 交谈过程当中,她数次向小梁表示自己的歉意。 跟小梁说对不起。 小梁神色黯然。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其实,自从他惊闻小郑要加入遐思公司,然后断然表示反对,跟小郑产生分歧开始。 他就知道,自己和她的婚事,算是黄了。 现在小郑开诚布公地跟自己提出来,人家已经是很坦诚了。 这不怪她。 这件事没有人可以怪。 谁都没有错。 错就错在,自己跟她其实没有缘分。 却苦苦等了这么多年。 “网恋”这事,确实是不靠谱啊! 看到小梁神色黯然,满脸苦涩,郑淑叶的内疚之情更甚。 读者身份证-563743675 还有什么比耽误别人的青春,浪费别人的时间更严重的事情呢! 明明知道很对不起人家,但还是不得不这样做,这让她也很痛苦。 同时,小梁是她的初恋。 到现在为止,是她唯一深爱过的男人。 一旦下决心结束谈婚论嫁,她心里的难受就别提了。 好在,她现在一心扑在工作上,没时间想感情的事。 所以,难受也只是暂时的。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怀着无歉疚的心情,劝小梁赶紧找个爱他的好姑娘娶了。 “而且,我知道你作为家中的老大,相当有家庭责任心。 你母亲为了你的婚事,早就急坏了。 读者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去年到你家里去,我完全能够感受到你母亲的心情。 她都恨不能让咱俩立即结婚。 我不但辜负了你,还辜负了老人家对我的一片情意。 你赶紧找吧,找一个比我好一百倍的,赶紧结婚。 我祝福你,祝福你未来的妻子,祝福你们两个人相亲相爱,白头到老……” 梁进仓接受了小郑的祝福。 表示理解她的心情,理解她的决定。 并且还表示自己以后会以朋友的身份,坚决支持她的工作。 他知道,现在自己要是跟对方说非她不娶,或者已经被爱伤透了心,不想再娶了一类的话,那只能是更让小郑歉疚。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讨论群563743675 分别之时,这一对曾经的恋人,从此成了普通的朋友。 俩人确定成为朋友关系已经俩月了,现在郑淑叶又打电话,约小梁到公司去,说有事跟他商量。 小梁在电话里问她要商量什么? 郑淑叶回答:“是关于业务方面的事情,你过来我给你详谈。” 这就让小梁感到有些诧异了。 小郑是搞研发的,她跟自己要谈什么业务? 到了遐思公司,等了半天,小郑才急匆匆地过来:“不好意思让你等急了吧?我刚刚做完手头的工作。” “不急。”小梁笑道,“反正我没什么事。 你叫我过来,说有业务要谈,谈什么业务? 难道你现在不光是搞研发,还分管业务了?”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小郑摆摆手:“别拿我开涮了,我搞研发已经是忙不过来了。 是这么回事,我们研发的第五代汉卡已经批量投产。 在市场上也有一些借鉴我们技术生产的汉卡,功能不如我们的汉卡稳定,但是价格比我们便宜。 对我们的产品虽然构不成威胁,但也够恶心人的。 前几天跟周老谈论到这件事,我就想到了你。 上次你说你的电子厂已经投入生产了,手底下也培养了一些技术人才。 我就想,我们研发的汉卡速度快,功能稳定,数据库更强大。 在目前的市场上具有绝对优势。 你可以付给我们一定的技术使用费,然后利用你自己的品牌生产汉卡。 价格可以比我们的汉卡略低,但是一定要高过市场上其他仿冒汉卡。 塔读@读! 明明是个搞研发的,还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替我规划业务上的事儿。 就咱俩的关系,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但是生产汉卡这事,我想我还是不干了。 我现在电子厂的主要功能,是为自己手下那些技术人才提供一个实践基地。 自己研究出来的电子板,在厂里小批量生产。 然后投放市场观察效果。 也就说是,我的电子厂目的不在于挣钱。 如果生产汉卡的话,势必会打乱电子厂目前的格局。 改造起来比较麻烦。 所以我看还是算了。 讨论群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就是辜负你一片苦心,我很过意不去啊!” “哦——是这么回事啊!”郑淑叶看起来十分失望。 本来,她一个搞研发的,确实对生产方面的业务不感兴趣。 只不过正好跟周老谈起这个话题,她就想到了小梁。 根本原因还是因为自己提出跟小梁分手,她越想越觉得对不起他。 所以想着尽可能在业务方面对小梁能帮则帮,也算自己对他的补偿。 没想到,自己提供的帮助,小梁居然用不上。 这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 她有些灰心地说:“既然你用不上,那就算了。 以后再有业务,我再联系你!”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小梁看她有些委顿的样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又跟她说了很多好话去安慰她。 因为她太忙,既然事情都说明白了,小梁也不能多耽误她的时间。 又稍微谈了几句就告辞了。 回到商贸公司,手下人告诉他,程院长在到处打电话,找梁总。 听起来好像有急事。 611 不愿妹妹太漂亮 梁进仓一听程院长找自己有急事,猜想会不会是英子有什么事啊? 心里一跳,赶紧先给程院长挂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程院长一听小梁的口气,心里就是替自己的闺女一暖。 小梁是个极能沉得住气的人,但是一旦牵涉到他妹妹的事,你听听他口气里全是掩饰不住的着急。 程院长故意做出一副轻松的口气:“也不是什么急事,就是英子把她的学校给起诉了,要求把她的户口找出来。” “什么?”梁进仓吃了一惊,“她告学校?” 首发-:-塔读小说@ 告学校,岂不就是相当于告了她们姜家人! 这小妮子,还真是敢想敢干啊! “你也知道告学校意味着什么。”程院长说道: “我想劝她撤诉算了,可这孩子上来轴脾气也挺厉害,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她最听你的,我想跟你商量商量,你劝劝她。” “那好,我马上过去见您。” 梁进仓挂了电话,就立马去见程院长。 英子起诉学校,相当于跟姜家翻脸。 这可不是小事。 在沪海京剧院程院长的办公室,程院长把姜海雷来找自己的事情原原本本跟小梁叙述一遍。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最后说道:“我没想到姜家会安排姜海良去你们老家。 那孩子是姜家最小的孙子,办事比较毛糙。 让你母亲她们受苦了。 他这么办事真的是恩将仇报,太对不起你们了。 姜海雷也已经答应我,这件事一定会给你们一个说法。 这个你放心。 如果姜家不能兑现承诺,我亲自去京城找姜老爷子。” 梁进仓摇摇头:“算了。 有说法没说法,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那个姜海良是英子的堂哥,他那样做也是为了维护他的亲人。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我不想再继续翻弄出来了。” 其实,梁进仓这样说,只是不想程院长他们替自己出头。 姜海良办事毛糙,直接害得母亲和继父被上了背铐。 这对于梁进仓来说,属于深仇大恨。 他现在没报复只是因为还没找到机会。 日后有机会,他一定会给姜海良十倍、百倍的苦头还回来。 程院长怎么可能知道小梁的真实想法。 她听小梁这样说,以为小梁大度,而且忌惮姜家的地位,所以选择息事宁人。 能有这样的度量,也不错! 她赞许地点点头:“那也好,好在没出什么大事。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咱们现在要讨论的,是英子起诉学校的问题。 我希望你能劝劝她,让她撤诉。 毕竟她姓姜,是姜氏家族的人。 户口迁回自己的家,这本就是无可厚非的。 虽然姜家不声不响就迁户口,这事办得有些霸道。 但是英子作为孙辈,不应该跟家里人计较。 更不能对簿公堂。 你觉得呢?” “这事我好像没法评论吧?”梁进仓为难地说: “英子在我们家长大,对我们家的人感情都很深。 身份证-伍陸彡74彡陸7伍 她也最听我的话。 但听话也得分什么事。 所谓疏不间亲,现在有比我们跟英子更亲的人出现,我再站出来指手画脚,明显不合适。” 程院长道:“道理是这样的道理,可现在只有你能阻止她。 我想你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妹妹跟自己的亲人翻脸吧?” 梁进仓淡淡地说道:“我当然不想。 但是英子跟她的亲人关系如何,不需要我教。” “……”程院长看得出来,小梁对姜家还是有一定抵触的。 姜家地位高,但是小梁居然一点结交之心都没有。 就这一点上来看,小梁的人格就值得尊敬。 讨论群伍陸彡74彡陸7伍 程院长想了想:“那你就决定不管这事了?” “我先问问英子吧!”梁进仓微微叹了口气。 英子这身世,也实在是命运多舛了。 看到妹妹老是被这些糟心事折磨,当大哥的替她难过。 梁进仓当场在程院长的办公室给英子打了个电话。 告诉她下午下班之后,自己要去她单位找她。 沪海法院离大哥的贸易公司很远,英子自从去上班,就住宿舍。 再来大哥这里住,明显就太远了。 今年这个夏天,大哥也是比较忙,因为他的集团总部马上就要启用了,方方面面的事情很多。 他也没来得及去妹妹的单位看看。 讨论群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兄妹俩已经好多天没见了。 电话那头的妹妹一听大哥要来找自己,肯定高兴坏了,欢快地说:“那好啊大哥,下了班我去买菜,在我宿舍给你做几个拿手菜!” “不用忙活了。”大哥说道:“你刚住到单身宿舍,要啥没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拿手菜先保留吧。 今下午咱们出去吃。” “哦,好吧!”英子只好答应。 虽然技痒难耐,但大哥说的对,自己现在的宿舍条件,想做出拿手菜确实有点捉襟见肘。 下午,法院还没下班,大哥的车已经在法院门口等着了。 英子的法拉利实在是太招眼,她是绝对不会开着来上班的。 仅仅是把自己的自行车带了过来,有事外出的时候骑自行车。 一会儿法院下班了,高峰人流过后,大哥终于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妹妹了。 身份证-563743675 这是自从妹妹上班以后,大哥第一次见她。 不得不说,上班了,成了人民法院一名工作人员,看起来跟学生就是不一样。 到底哪里不一样,大哥又有点说不上来。 好像是气质更好了吧? 或者,是因为上班了,不再是学生,让大哥从心理上感觉妹妹真正长大了。 英子今天上身穿了一件黄色的绣花蝙蝠衫,下身穿一条牛仔裤。 蝙蝠衫很宽松,能起到一定的遮挡作用。 到了夏天的时候,她总是喜欢穿宽松的上衣,就是希望起到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效果。 她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故意穿紧身的上衣,故意显得穷凶极恶的样子。 但是,大夏天的,自己本身有料,穿宽松衣服依然能穷凶极恶。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而贴身的牛仔裤让两条修长的大长腿显得很丰满。 在大门口一侧车上的大哥看来,英子的这身打扮属于欲盖弥彰。 越长越漂亮,越成熟的妹妹,随随便便一身打扮,给人的感觉是什么呢? 她这是张牙舞爪把女人最优美的特征,几乎是欲盖弥彰的夸张形式给表现出来了。 以前的时候,大哥不愿意妹妹长得太漂亮,是总因为替妹妹担心。 怕她因为太漂亮招致什么危险。 现在也同样的不愿意妹妹太漂亮,因为感觉有点晃瞎了大哥的钛合金狗眼! 各位老铁大佬们,见谅见谅,羊了羊为什么这么难受?我身体感觉很怪,说不出什么怪滋味,坚持不住了,今天就这些吧,抱歉抱歉,容后补上,再次鞠躬…… 612 小妮子太狡猾 兄妹俩找了一家餐馆,面对面坐着共进晚餐的时候,大哥有点被妹妹亮瞎眼的感觉更加强烈。 他实在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难道妹妹一旦从学生进入社会,这才蜕变成真正的女人? 也好像是做大哥的在妹妹终于走出校门的时候,才真正发现了妹妹身体的每一个细节都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反正,大哥跟她面对面坐着,感觉就像对面坐着一个小太阳,太晃眼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晃得大哥都不敢跟妹妹四目相对直视着说话。 一边就餐一边说话,眼神还闪闪烁烁的,自己都感觉有点猥琐啦!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英子拨开三套鸭外层,给大哥盘子里夹一块鸽子肉,不动声色地问。 “没怎么啊,吃饭能怎么?”大哥眼神快速在妹妹脸上扫过,然后垂下眼皮装作认真吃菜的样子。 “是啊,应该是没怎么!”英子又夹一块软兜长鱼,放到大哥盘子里,“我就是觉得你好像不敢看我似的,看来是错觉。” “错觉,肯定是错觉。”大哥很专心地低头吃菜,“我怎么会不敢看你呢? 可能是我正在思考问题,太专注了的缘故。” “你在思考什么?” “我在想,你就真的决定跟姜家硬杠到底,非得要起诉个水落石出吗?” “哦?”英子敛起笑容,“是小姨找了你对吧?” 讨论群五六37四三陆七伍 “你小姨劝你,你都不听,她只好找我这个做大哥的,她知道你最听大哥的。” “那,做大哥的怎么看?” “大哥怎么,你就怎么听吗?” “嗯,凡是大哥说的,都是对的,凡是大哥嘱咐的,我必须要照做!”英子坚定地说。 大哥笑笑:“也就是说,你自己没什么主意就是了?” “不!”英子笃定地说,“我从来都有自己的主意。 只不过巧的是,但凡我拿定的主意,正好跟大哥的想法一致。 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于是在我心里就有了两个凡是。” “好吧!”大哥抬起眼皮瞥一眼妹妹,“那你说说这次起诉学校,准备怎么收场?”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英子一字一句坚定地说:“直到把我的户口找回来为止。” “你这是准备跟姜家彻底决裂啊!” “想决裂的不是我。”英子说道: “他们通过小姨带给我的话,说爷爷奶奶多么想我,我小时候对我多亲。 这些话我不认可。 他们在小姨找到我之后也知道了我的存在。 但是这么长时间并没有认我。 甚至到现在为止,并没有跟我直接面对面。 小姨虽然没跟我说姜家这样做的原因,只说姜家有难言之隐。 但是我认为,这不是亲情的本来面目。 读者身份证-伍陸彡74彡陸7伍 时间到了这个年代,我跟家族的关系,既不牵涉政治,也没有其他原则性的障碍。 我认为那些所谓的难言之隐,可能就是一些拿不上台面的事情。 一些拿不上台面的鸡毛蒜皮,就可以凌驾于我们的亲情之上。 让偌大的一个家族明明知道他们日思夜想的亲孙女就在这里,但是畏首畏尾不敢直接相认。 我只能认为我跟家族之间的亲情,也不过如此。 或者对家族来说很鸡肋。 既然如此,他们实在没必要为难。 权当我们一家三口当年失踪,再也找不到就算了。 一句话,我就是想表明一个态度,我不想跟姜家相认! 起诉学校,要户口,不达目的决不罢休!”xinkanδんu.com 读者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英子掷地有声地叙述,让大哥听得连猥琐都忘了,不知不觉紧紧盯着妹妹那张粉色的俏脸。 妹妹刚才说的那句话:巧的是,但凡我拿定的主意,正好跟大哥的想法一致。 这句话也巧了。 因为大哥现在也是这么想的。 意思是,但凡大哥拿定的主意,正好跟妹妹的想法一致。 从小到大,大哥一直是妹妹的主心骨。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哥也已经把妹妹当成主心骨。 因为在男人强大的表面之下,其实也有他软弱的一面。 也需要一个精神支柱的支撑。 今生能遇到一个跟自己同频,能给自己以精神支撑的人,对男人来说太重要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妹妹似乎就是这个不二人选。 英子见大哥那么动容地盯着自己,两颊泛过一丝微红:“大哥,你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我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大哥咳嗽一声,也不知道在掩饰什么: “我想补充一点。 姜家做事如此猥琐,你这样想,这样做完全正确。 因为亲情面前,没有瞻前顾后的理由。 既然你的出现让他们如此纠结,那真的没有相认的必要。 不过,你起诉归起诉,户口是必须要找回来。 但是如果牵涉到其他事情,或者再有谁来跟你接触,你只要坚守一条,我要户口。 其他的话,以及决定就不要表态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户口要回来也不代表就从此决裂。 毕竟血浓于水,这是无可取代的。 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英子点点头:“我听大哥的。 不过,我也补充一句。 姜家地位高,家大业大,这种家族对我来说,其实起了一个副作用。 大家族的言行举止,居然让我反感了。 反而冲淡了我心里对他们的亲情。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有母亲,有咱叔,有大哥、二哥,还有三仓和小四儿。 还有咱们的爷爷奶奶和二叔三叔他们好多人。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我一点都不缺亲情。 在亲情方面我已经很满足了,很富有了。 他们不需要高高在上跟我谈亲情,我根本就没有受到诱惑。” 英子说这些话的时候,手掌抬起来抚在胸前,不知不觉做出一个叩问自心的姿势。 这让大哥的眼睛居然直了。 大哥居然头一次发现,英子的纤纤素手长得居然如此漂亮,白皙,修长,又带着淡淡的肉感。 只是看到手,就已经让人怦然心动。 偏偏她抚在胸前,在动情地诉说。 她自己不知道的是,她按下去的蝙蝠衫,一下子凸显出胸前的胸前的汹涌澎湃。 看得大哥直接有一种眩晕感,因为眼睁睁看着她长大的大哥,居然不知道汹涌澎湃之下到底蕴含着多么巨大的力量! 读者身份证-563743675 这一顿饭,大哥注定食而不知其味。 英子习惯给大哥夹菜,而大哥只知道机械地吃。 妹妹给夹过来放盘子里,他就吃掉,夹多少吃多少。 后来妹妹不给他往盘子里夹了,他就恍然感觉自己已经吃饱了。 从餐馆出来,大哥问妹妹:“是送你回单位宿舍,还是跟我回贸易公司?” 英子却是仰望天空:“大哥,你看如此撩人的夏夜,这么早回去干嘛,你带我去走走多好!” 大哥笑道:“去哪啊?” “河边的公园里走走呗!” 好吧,既然妹妹有如此雅兴,大哥当然愿意陪她去河边的公园里走走了。 夏天的夜晚,城里人热得在家里待不住,街上人很多。 口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公园里人影憧憧的也不少。 只不过往里走得深了,这才人渐稀少。 兄妹俩沿着河边一路走,一边随意聊着。 聊着聊着,英子的话题不知不觉就到了郑姐姐身上。 “大哥,过了年这段时间,你见过郑姐姐几次啊?” “没几次!”大哥苦笑,“她很忙,完全进入科研状态了。 你想啊,回国后的第一个新年,她居然没有回家跟爸妈一起过。 这得忙到什么程度!” “怪不得咱娘着急成那样呢!”英子小声说: “郑姐姐过年没回来,正月里也没去咱们家看望。 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我发现咱娘很失望!” “失望的还在后边呢!”大哥说道: “两个月前,她已经跟我明确了朋友关系。 意思是,她不想继续耽误我的青春,让我再找个更好的赶紧结婚。 她跟我从此成为纯朋友的关系。” “哦——”英子发出意味深长的声音:“那大哥一定很痛苦了?” 大哥笑笑:“别试探我了。 其实去年放寒假的时候,你就看出我俩的关系出了问题。 她跟我客客气气的,这不是恋爱应该有的样子。 其实我很理解她。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现在的她,除了搞研发,真的没有心思考虑别的。 婚姻家庭,对她来说就像一个人身上的良性肿瘤一样,实属毫无必要的累赘。” “哦——”英子又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声音,“大哥说的好有道理。” 大哥苦笑。 这小妮子,实在是太狡猾了。 613 难分难舍 突然,英子脚下打个趔趄,身子一晃,人就蹲了下去。 “怎么了?”大哥赶紧也跟着蹲下,紧张地问她。 英子捂着脚脖子,痛苦的声音道:“脚崴了!” “很严重吗?我看看是不是肿了?”朦朦胧胧之中,大哥伸手就去摸妹妹的脚脖子。 “疼!”英子一把抓住了大哥的手,“你别动!” “这可怎么办?”大哥着急地说,“得赶紧出去给你处理一下!”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甚至可谓是“爱不释手”。 要不然当他知道孙丽红跟厂里的司机好上以后,也不会有那么大的仇恨“冲冠一怒为红颜”,直接对司机捅了刀子! 现在事儿过去了,他只想逼迫孙丽红回头,跟他重温旧梦。 至于钱的事儿,能不能把保证金要回来,他不是很在意。 要是把钱看得比人重要的话,当初他也不会想尽办法骗了三舅三万块,把钱花在孙丽红身上。 现在大表哥要把孙丽红的保证金要回来,解恨肯定是挺解恨的。 但是解恨完了呢? 孙丽红不欠他的了,他还有什么理由去逼迫孙丽红回头呢? 一想到这个问题,孙树茂纠结极了。 大表哥问他:“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厂长那里,跟他证明当初孙丽红买合同工,其实是你出的钱?” 讨论群伍陸彡74彡陸7伍 “啊?”陷入纠结的孙树茂悚然一惊,然后拼命摇头,“我就不过去了,你跟厂长说说这事就行。” “那好,我自己去也行。”大表哥说着转身就走,“你等我好消息吧,钱要出来了我还给你。” “……”孙树茂望着大表哥的背影,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了。 还是那句话,能把孙丽红的保证金要出来,让她从厂里滚蛋,确实是很解恨的事儿。 可是孙树茂为什么就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而且还很有失落感呢? 并且暗暗祈祷,希望大表哥要不出保证金来! 祈祷完了,孙树茂毕竟心里忐忑,他又偷偷尾随着大表哥,来到厂长办公室外面偷听。 弘扬绣品厂的厂长叫蔡解放,一听这个名字,基本就能知道这个人多大年纪。 反正大仓还没见到对方,就已经猜到了蔡厂长的年龄。 当然,所谓知彼知己,大仓即使已经走了后门,跟相关领导打了招呼,但还是通过别人对蔡厂长了解了一二。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知道这位蔡厂长跟物资局局长有亲戚关系。 当初物资局红火的时候,他在局里也是相当活跃的人物。 上蹿下跳,黑白通吃,极不安分。 后来物资局基本变成贸易公司,利用手里还剩下的资源,一口气开了十八个下设公司。 蔡解放也争取到了一个公司一把手的名额。 本来蔡解放就是一个不走寻常路的人。 现在他成了单位一把手,大权在握,说一不二,当然要尽情发挥他的聪明才智了。 于是,就有了“劳动局合同”这个噱头。 他弄得很清楚,办绣品厂,肯定要招工。 但是就这样平平常常地招临时工,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平淡了。 扣扣563743675 他想的就是,不但要招工人,还要在找工人的同时,让自己获得利益。 当然,让工人花钱买“劳动局备案的合同工”这个噱头,最早也不是他自己的创意。 他也是风闻有这样的先例。 然后经过他自己的加工,博采众家之长而炮制出来的。 所谓的“劳动局备案的合同工”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他自己比任何都清楚。 说白了,劳动局备案的合同工,其实还是个临时工。 唯一的区别就是比临时工的名声好听。 能让那些事实上的临时工们产生错觉,并且有很大的满足感而已。 至于收上来的保证金,用在生产经营上的很少,基本就是让他们一伙人给挥霍了。 一开始局里分配给的创业资金,他早就用光了,贷的款,也用光了。 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收的那些冤大头们的保证金,也很快就花光了。 这些日子以来,蔡解放正在苦思冥想,怎么才能再想出一个创意,搞点钱呢? 创意还没想出来的,今天突然来了一个青年,声称他是梁惠燕的哥哥。 梁惠燕不想干了,她哥哥想把她的保证金要回去。 蔡解放一听眼前这个青年的来意,除了很生气,另外还有点觉得可笑。 这个青年傻了吗? 难道他不知道“染坊里倒不出白布”的道理。 所谓“钱到了手饭到了口”,你是不可能再收回去的。 可笑这个青年实在是太幼稚了,他居然以为拿出去的钱还能要回来! 蔡厂长都懒得跟对方解释,直接冲这个傻瓜挥手道:“谁让你进来的?你出去吧,回去问问你妹妹,当初交保证金的时候厂里怎么规定的。” 口口伍陸彡74彡陸7伍 “厂里怎么规定的我不管。”青年不但不出去,居然还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了: “你敢保证厂里的规定就全部能够执行吗? 而且你们厂里自己做出的霸王规定,未必就合规合法。 你们招工,收取巨额保证金。 而且这个所谓的保证金也说不出个来由。 工人交了保证金,厂里就是给写一个收据。 你们既说不出收保证金的理由,也没有说明保证金的用途,更没有在任何字面上规定保证金不退。 按照我的理解,你们所谓的保证金,就是花钱买着进厂当工人。 现在我妹妹不想干了,你们肯定得把保证金还给我们。” 蔡厂长没想到这个愣头青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 读者身份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而且话里话外,还暗含威胁。 意思是你们厂里收保证金这事,既违规也违法。 好像我要是不给你退的话,你还要去告我? 这让蔡厂长瞬间怒了。 他又不是第一个这样操作的人,人家都干得好好的,也没见有谁被告了。 你一个乡下老土,居然出言不逊,暗含威胁。 以为老子是吓大的? 有本事你去告啊,看看谁能理你! 蔡厂长朝着门口一指:“你少在那里放屁了,滚出去!” 青年并不为所动,不但不滚,反而冷笑一声:“我怎么看你不像个当厂长的,倒是很像个痞子!”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蔡厂长怒极反笑:“居然敢到老子门上闹事,还敢骂老子,你今天别想走了。” 说着,蔡厂长从办公桌后边转出来,准备去外边叫人。 怎么也得把这个乡下来的愣头青捆起来,打一顿再说。 637 吃了原告吃被告 蔡厂长因为很生气,走得很急。 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没想到外面正好进来一个走得比他还急的人。 俩人就撞到了一起。 本来一肚子气的蔡厂长脱口大骂:“你他*妈眼瞎——局长!” 急匆匆进来的正是物资局的一把手,他可是蔡厂长的顶头上司,也是蔡厂长的表叔。 蔡厂长吓坏了:“局长,我眼瞎了没看到您进来,您来——” 局长对他的眼瞎不瞎根本就不关心,把蔡解放往旁边一扒拉,依然是急急地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舔狗一样的声音: “梁总呢,梁总过来没有?” 扣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蔡解放哈巴狗一样跟在局长屁股后头又进来了:“局长你说的是哪个梁总——” 局长根本就不理他,进来以后惊叫一声:“梁总!您先过来了,我该死我该死,过来晚了!” 一边叫着,一边小跑上去,跟梁总握手。 梁总慢悠悠站起来,握了握局长的手,淡淡笑道:“客气了,我也是刚来。” 其实梁进仓根本不认识物资局的局长。 只不过刚刚蔡解放毕恭毕敬称对方为局长,然后哈巴狗一样跟在他的屁股后头,梁进仓知道这就是物资局的局长了。 梁进仓不认识物资局的局长,但是这位局长可是认识这位如雷贯耳的梁总。 就在几年前他去县政府办事的时候,就已经是见过这位梁总。 只不过那时候梁总跟县长有事,县长对这位梁总简直是待如上宾,就像物资局局长这样级别的干部,根本不敢上去说话。 到现在为止县里的领导又已经换届了,就是说以前的县长都已经高升,但是局长知道现任的县领导对这位梁总更是敬如上宾了。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局长知道,这位梁总是自己想巴结都巴结不上的存在。 刚才的时候物资局的局长就接到了县领导的电话。 在电话里面县领导对物资局现阶段的工作提出了严厉的批评,重点指出弘扬绣品厂存在一些违规行为。 比方说咱们现在著名企业家梁总的妹妹进了绣品厂上班,绣品厂违规收取了梁总妹妹的保证金。 既没有说明保证金的收取理由,也没有说明保证金的去向,更没有注明保证金是不是要长利息,然后什么时候退还。 这些都没有给工人一个明确的说法。 也就是说,收取高额的保证金,但是语焉不详,说白了这个违规收取的费用是一笔糊涂账。 县领导指示,物资局要对弘扬绣品厂的经营行为,以及资金的来源和去向做出一定的调查。 纠正在工作上的一些违规行为。 最后县领导告诉局长,梁总的妹妹不愿意在绣品厂干了。 密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现在梁总已经去了绣品厂,想把他妹妹的保证金给要回来。 当初梁总的妹妹进绣品厂的时候,不但交了5000块钱的保证金,还交了800块钱的培训费。 另外因为通过物资局的某个职工的后门,还交了5000块钱的关系费。 县领导指示局长把相关关系人找出来,对于违规收取的关系费,必须立即退还。 总之就是一句话,县领导指示物资局的局长赶紧去弘扬绣品厂,处理眼前的麻烦事。 因为这事牵涉到梁总的妹妹,而梁总如果跟绣品厂较真起来,不但是弘扬绣品厂,就是你们物资局可能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县领导的这个电话,简直物资局的局长给吓坏了。 他想象不到,堂堂的梁总的妹妹居然会去绣品厂上班。 而蔡解放居然给自己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 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不能处理得让梁总满意,真的就如县领导所说的,不但是弘扬绣品厂,就连物资局甚至连他这个当局长的都要受到牵连。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现在梁总已经到绣品厂去了,局长不敢怠慢,赶紧把局里那个欺上瞒下,满嘴跑火车的职工给叫过来。 这小子整天上蹿下跳地给人找关系走后门,好像天底下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局长把他叫过来,带着他一路小跑的上了车,在去弘扬绣品厂的路上把这混蛋狠狠的痛批了一顿: “我看以后你也不用上班了,直接去当买办算了。 你谁的钱不好收,居然敢收梁总妹妹的好处费。 我看你离着进去吃牢饭不远了!” 这位关系人被局长批的头皮都肿了。 虽然他不知道局长嘴里所谓的梁总是什么人,但是从局长的口气以及局长紧张的神情,这位关系人知道那位梁总肯定是位很厉害的大人物。 局长越骂,神情越紧张,这位关系人越是害怕,简直都要吓尿了。 到了绣品厂,局长没有让他进办公室,严令他在外面等着随时传唤。 扣扣563743675 局长急匆匆往蔡解放的办公室跑,没想到还让蔡解放给撞了一下。 局长也顾不上跟蔡解放计较,现在他只想赶紧见到梁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安抚梁总愤怒的心情。 好在局长发现梁总似乎并没有太愤怒,这让局长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稍微放松了一点儿。 他把身后的蔡解放叫出来,神情谦恭地做介绍:“梁总,这是蔡解放,是绣品厂的厂长。 小蔡,这位是梁总!” 蔡解放虽然一头雾水,到现在也不知道所谓的梁总是什么人。 但是看局长的谦恭表情,他就知道眼前这位是大人物。 而且,很可能因为自己的狗眼看人低,已经深深的得罪了这位梁总。 此时此刻的蔡解放想狠狠给自己几个耳光的心思都有。 那个懊悔就别提了。 身份证-伍陸彡74彡陸7伍 他赶紧往前一步,冲梁总弯着腰,仰着头,满脸谄笑:“梁总您好,我眼瞎没认出您,您千万别见怪!” 一边说把手伸出一半,等着梁总冲自己伸手的时候,他能在第一时间把手递过去。 可是梁总看都不看他,拉着局长在沙发上坐下:“刚才我说这位蔡厂长不像厂长,倒是像个痞子。 他说我那是骂他,让我今天别走了。 那我就不走了,倒要看看他准备把我怎么样?” “什么?”局长弹簧一样重新跳起来,照着蔡解放的肚子飞起一脚: “我看你就是个痞子,混混,无赖,流氓,人渣……” 局长不愧是局长,嘴里这形容词还真是丰富。 蔡解放被踢得后退好几步,弯腰低头,俩手抱着肚子做出十分痛苦的样子。 “好了好了,别生气!”梁进仓拉着局长坐下,“他就是那么说说,也没把我怎么样。”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局长余怒未熄地坐下,冲蔡解放怒吼一声:“过来,问问梁总有什么吩咐?” 蔡解放赶紧做出勉强支撑的坚强模样,走到梁总面前毕恭毕敬地说道: “梁总,刚才您说准备把梁惠燕的保证金要回去,我马上让财务上给她退钱!” 梁总淡淡说道:“除了保证金,还要给我妹妹算算工资,好像还有八百块钱的所谓培训费。 另外,孙丽红的保证金和培训费是我表弟给她拿上的。 她已经跟我表弟分手,这个钱我们得要回来。 至于孙丽红的工资我们不要,你跟她算。” 啊! 还要退孙丽红的? 这么说一下子就要退回去一万多! 身份证-伍陸彡74彡陸7伍 蔡解放这个心疼就别提了。 可是心疼也没办法,这位梁总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太上皇,看起来比局长都厉害多了。 自己得罪不起啊! 孙丽红的保证金是孙树茂给出的,这事他是知道的。 因为孙丽红跟厂里的司机好上了,孙树茂把司机捅了,事情闹得这么大,蔡厂长肯定知道。 事情发生后孙树茂的舅舅积极给司机赔付了医药费,还跑到厂里来给孙树茂求情,送给厂长许多礼物。 厂里这才没有开除孙树茂。 现在回头想想,幸亏没开除他。 这位梁总可是梁惠燕的哥哥,那就是孙树茂的表哥啦,要是开除了孙树茂,他这位表哥还不得拿自己开刀啊! 他苦着脸连连点头:“好的好的,我马上安排财务上给算账,梁总您稍等,稍等。”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一边往外跑,一边吩咐外间办公室的人赶紧泡茶。 局长也让人把侯在外面的关系人叫进来,让他把梁惠燕、孙树茂以及孙丽红的好处费交出来。 一个人他就收了五千块钱的活动经费,三个人可就是一万五。 局长这个气啊! 这小子也太黑了吧! 一个人收五千块钱的活动经费,他活动个屁啊他! 给蔡解放介绍一个买合同的人,蔡解放都会给他好几百块的提成。 这小子吃了原告吃被告,办成一个合同工他能得到五千多块钱,他比蔡解放挣的都多。 想到这里局长甚至都眼热了,自己当局长也没这小子的外快挣得多啊! “你从梁总那里收了多少介绍费,赶紧拿出来!”局长愤怒地训斥。 密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毕竟是自己的手下,局长没敢说“好处费”,而称为“介绍费”。 毕竟他们是公家单位,这个“好处”和“介绍”还是有天壤之别的。 如果用词不当,让梁总给抓着把柄不放,他这个局长也得受牵连。 638 好大的口气 讨论群563743675 关系人一开始还是一头雾水。 因为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位梁总为何许人,又什么时候收过他的好处费呢? 可是当他知道这位梁总跟田立喜同村,而且是他经办的合同工梁惠燕的哥哥,孙树茂的表哥。 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可他仓促之间被局长叫过来,身上哪有那么多钱啊。 局长知道他不可能身上随时随地带着一笔巨款。 但是梁总亲自来了,那笔钱必须要立即归还的。 他指示关系人去找蔡解放,让厂里先给他垫上。 然后等他回去取到钱,再把厂里的账还上。 一会儿蔡解放和关系人拿着钱进来了。 读者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梁惠燕的保证金、培训费和三个月的工资,装在一个信封里。 孙丽红的保证金和培训费,装在另一个信封里。 走过来毕恭毕敬递给梁总,让梁总点一点。 梁进仓接过来,随意丢在茶几上。 万儿八千的,对他来说连九百牛一毛都算不上。 说实话,像他这样的大老板,花上这么长时间来要这万儿八千的,比他耽误的时间的价值差多了。 就像后世有个比方,如果地上有1000块美元,比尔盖茨是不会弯腰去捡的。 因为在他弯腰的这一秒,他创造的价值已经超过1000块了。 捡地上的钱,对普通人来说是赚了,对首富来说却是个亏本生意。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首发-:-塔读小说@ 但是梁进仓不这么认为。 在他心目中,给自己的亲人做事永远比赚钱重要。 为了亲人的幸福付出时间、劳动和金钱,远比自己在单位时间内赚取更多的金钱要重要得多。 然后关系也捧着一万五千块钱,同样毕恭毕敬递给梁总。 梁总看一眼茶几上这两个人递过来的钱,想到这些钱的来龙去脉。 突然之间感慨良多。 买一个合同工就一万多块钱啊! 对于蔡解放之流来说,一万块钱也许让他们随随便便就挥霍掉了。 可是对于拿出这一万多块钱的人来说,这些钱来得就不那么容易了。 而且很明显,但凡受骗上当花钱买这个合同工的,绝大多数都是农村人。 讨论群563743675 农村人啊,即使像二叔这样的进城农民,暴发户,要想挣到这一万块钱,那得需要他们爷几个补多少轮胎,抡多少下大锤! 至于那些一直在家种地的农民,要想拿出给子女买合同工的钱,可能是他们攒了半辈子的钱。 这得干多少年,打下来多少麻袋粮食,才能换到一万块钱啊! 那句话说的一点没错: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里的百姓特指农民。 老农民收入少,过得苦累,反而又是最容易被套路的人群。 按照梁进仓此时此刻的愤怒,他真想一怒之下跟蔡解放一流教教真。 举报他们一个违规操作。 也许蔡解放之流做这样的事情还有恃无恐。 以为即使有人举报他们,也没有相关的法律法规能办得了他们。 口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因为他们买卖合同工的这个操作,其实就是打着公家的旗号进行“明骗”。 所谓的诈骗,基本上就是虚构事实、隐瞒真相,让受害人上当。 虚构事实这一点,是认定诈骗罪的最重要的构成要件。 其次还有两个要件: 那就是受害人因行为人虚构事实、隐瞒真相而陷入错误认知。 其次是受害人基于错误认知自愿处分财产,行为人因此获得其财产。 其实蔡解放的操作,已经具备了后边两个要件。 但是让他们有恃无恐的“明骗”,恰恰在最重要的第一个要件上,比较难以认定。 因为他们没有虚构事实,隐瞒真相。 也就是说,他们招工时所谓的“劳动局备案合同工”一类的描述,是真实存在的。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但是,老农民的可爱之处就在于,他们不但相信了厂里天花乱坠,夸大其词的描述。 还会自动脑补上许多当了合同工的好处。 然后想当然地以为自己的孩子只要成了合同工,那就是拿到了吃一辈子的铁饭碗。 毕竟以前的时候,企业里的合同工确实是很吃香的。 也有合同工干的年岁长了,转成正式工先例。 可是老农民没弄明白的是,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以前的时候,我国的工业还不发达,工业领域的职工,尤其是有一技之长的技术人员,都相当缺乏。 即使某些工人一开始的时候在企业里没有编制,但是因为工龄长,对企业贡献大,是可以获得一个转正名额的。 可是现在呢? 今非昔比了啊。 讨论群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自从放开之后我国的工业水平大幅度提高,尤其是制造业等领域,已经出现产能过剩的现象。 企业出现产能过剩,产品就会积压滞销,产品价格就会下降,利润率也会相应地下降。 同时产量下降,工人也就会出现供大于求的现象。 尤其是这几年,我国劳动力增长很快,远远超过社会生产的需求,就业岗位相对不足。 别说是新增企业职工,就是原有的企业富余人员也会面临分流或者下岗。 梁进仓比任何人都清楚,再过几年,别说你买合同工,就是国企的正式职工,都会面临大规模的下岗潮。 到那时候你再回头看看所谓的“劳动局备案合同工”,简直就是个最荒诞的笑话。 就是因为现在的老农民还是抱着原有的思想观念,原有的价值观,原有的对于企业职工的仰望之心。 这才给了蔡解放之流“明骗”的可乘之机。 其实这是计划经济条件下就业制度在经济转轨过程中的必然反应。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老农民只会用老黄历套用当前的事情,上当受骗那是必然的。 蔡解放肯定还没有那么长远的眼光,会预见到经济转轨过程中会出现的现象。 但是,他肯定很清楚自己炮制的这个合同工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很清楚这个合同工跟临时工没什么区别,毫无价值。 但他依然认为这是他的一个圈钱的好机会,昧着良心骗取老农民的血汗钱。 梁进仓比蔡解放更清楚,以自己的实力和能量,掀翻几个蔡解放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可是又转念想到,像蔡解放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多了去了。 比方说二叔不惜血本把全家买成了“非农业户口”,这其实也是个大坑。 难道自己还要把城关这些村委全都掀翻吗? 而且,这类事情,甚至比这类事情更恶劣的事,以后会越来越多。 讨论群563743675 自己管得过来吗? 就像某个人说的那样,不是某个人变了,而是社会大环境变了。 你自己就是再有钱,再有能力,毕竟是一个人。 举世皆浊我独清,你不可能以自己区区一股清流,就妄图荡涤社会转型过程中的所有污浊。 自己把二叔和树茂花的冤枉钱要出来了也就算了。 想到这里,反正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梁进仓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他抓起茶几上的钱,跟局长和蔡解放他们告辞:“那就不多麻烦你们了,我去看看妹妹收拾好了没有。” 局长和蔡解放等人点头哈腰地跟在后面送他,被梁进仓给赶回去了。 一群苍蝇似的跟在自己屁股后头,很烦啊! 赶走苍蝇,他到了自己的车旁,刚刚拉开车门,还没上车,就听到一个愤怒的声音传来: 首发:塔&读小说 “姓梁的你站住!” 梁进仓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子怒气冲冲走了过来,嘴里还骂咧咧的。 上来以后劈头盖脸冲着梁进仓叫道:“你算个老几啊,凭什么把我的保证金要了去? 那钱是你的吗? 你有什么资格要我的保证金? 把我的钱还给我! 要不然我让你好看,你别想活着走出这个厂!” 哦,梁进仓知道对方是谁了,这应该就是把树茂好坑的那位孙丽红吧! 他这是第一次见到“如雷贯耳”的所谓的孙丽红。 这可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这个女子还真是个人物啊。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什么,不把你的保证金还给你,我就别想活着走出这个厂? 小姑娘还真是自信啊。 或者说,蚊子打哈欠——玩意儿不大,口气不小! 不过梁进仓下一秒就不这么想了。 因为他看到绣品厂的司机带着好几个青年,手持棍棒赶了过来。 一看他们气势汹汹,目标准确地冲着自己跑过来。 梁进仓就知道这小姑娘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了。 639 肠子都悔青了 孙丽红本来好好的在上班,突然有人叫她到财务上去。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她很是莫名其妙,不知道让自己去财务干嘛? 到了那里,拿到了自己三个月的工资,这才知道,自己的保证金让孙树茂的表哥给要回去了。 保证金属于“上班证”的性质,你的证没了,这个班你就别上了。 一句话,她已经被开除了。 孙丽红当场就火了,跟会计据理力争。 她的意思是,保证金是自己的,凭什么要让别人要了去? 他说自己的保证金是孙树茂给出的,谁能证明? 无凭无据的,你们就把我的保证金送了人,然后把我开除,我不服! 这女子的性子还真是烈啊! 只不过会计根本不理她那一套:“人家既然来要钱,肯定是有证据。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无凭无据的我们也不会把保证金退给他。 你不服跟我说不着。 有本事找孙树茂去说,再说他表哥就在厂长那里,你也问他。” “问就问!”孙丽红怒气冲冲地拿着工资走了出来。 只不过她并没有直接去厂长办公室。 而是先去找了厂里的司机。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保证金是谁出的。 很明显,孙树茂的表哥既然来要钱,人家肯定是有证据的。 自己去厂长办公室跟孙树茂的表哥讲理,根本讲不过人家。 她记得司机跟她说过,司机在住院期间,孙树茂的二舅来过好几次,给他赔了钱。 口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后来孙树茂的表哥又来过一次,又给了他钱。 就是向司机示好,要求司机不要追究孙树茂的责任。 当时看在钱的份上,司机就暂且向公安机关表示,他谅解了孙树茂。 孙丽红去问司机,既然你跟孙树茂的表哥打过交道,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句话,孙丽红还是存了侥幸心,想把孙树茂的表哥堵住,逼他交出保证金。 如果他不交出来,孙丽红的意思是,让司机旧事重提,继续追究孙树茂故意伤人的责任。xinkanδんu.com 用这个办法去逼迫孙树茂的表哥,看看你怕不怕? 司机一听,十分不以为然:“还用得着说那事了? 上次来求我的时候我看出来了,孙树茂的表哥是个怂货,就知道说好话。 你先去堵住他别让他走了,我叫上几个人过去吓唬吓唬他。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保证他老老实实把钱交出来。 他表哥姓梁,开着一辆切诺基,穿得土了吧唧的很好认。” 孙丽红大喜,当即就跑过来,先把姓梁的给拦住了。 而且司机还真是卖力,迅速叫了几个厂里的青年,每人抄起一根棍子,随后赶了过来。 几个人赶过来围成半圈,就把姓梁的堵在车旁。 这下孙丽红可就不是一般地自信了。 冲梁进仓恶狠狠地冷笑:“姓梁的,我的保证金,你有什么资格随随便便给要了去? 赶紧还给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要不然的话我绝对不会客气!” 司机也恶狠狠地叫道:“姓梁的,咱们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识相的赶紧把钱还给丽红。 以后不许你再找她的麻烦。 要是屡教不改的话,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司机一边放狠话,一边把手里的棍子冲着梁进仓比划。 另外几个青年也狐假虎威地举着棍子,在梁进仓眼前胡乱指戳,各种威胁。 梁进仓盯着司机,冷声道:“孙丽红的保证金是孙树茂给她出的,这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才不管是谁出的呢!”司机狂妄叫道: “即使是那孙子出的钱,也是他自己愿意出。 不是丽红跟他要的。 既然钱拿出来了,还有往回要的道理吗?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就像你拉屎,拉出来了,还能坐回去吗? 少废话,把丽红的钱交出来。 我数到三,要是不交出来,别怪我的棍子无情! 一,二——” “别数了!”梁进仓冷冷道,“你被开除了,回去卷铺盖卷滚蛋吧!” 唔? 司机一时没明白过来。 姓梁的什么意思? 把自己开除了? 老子又没跟着你干,你开除谁啊?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只不过没等他明白过来,厂长蔡解放一马当先从办公室跑出来了。 后面还跟着局长等人。 司机带着人手持棍棒把梁总堵在车旁,这把蔡解放吓得都要晕过去了,真要把梁总给打了,厂子也别想干了,他这个当厂长的也逃不掉责任。 蔡解放这会儿什么话都不说了,鼓着腮帮子以最快的速度冲过来,直接来了一个凌空飞脚,把司机给踹翻在地。 司机给踢迷糊了,作为厂里的司机,他可是厂长眼里的红人。 他不明白,厂长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二话不说上来就踢。 倒在地上的司机,看见厂长对其他几个青年又是一顿拳打脚踢,把这些青年打的抱头鼠窜,全都跑了。 蔡解放以最快的速度救驾成功,然后哈巴狗一样来到梁总面前,几乎是以九十度鞠躬的姿态面对着梁总,点头哈腰的说: “梁总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管教不严,让您受惊了。 我该死我该死,您没事吧!” 讨论群563743675 “没什么。”梁进仓瞥一眼刚刚爬起来的司机,淡淡的说,“我没事,不过我刚才说了,那个司机被开除了。” 啊? 蔡解放没想到这位梁总竟然如此强势! 这个司机跟他有点瓜秧子亲戚,而且进厂当司机,因为工种好嘛,比一般的合同工都贵,拿了八千块钱的保证金。 这要是说开除就开除了,他的保证金厂里肯定舍不得退。 那么他这个瓜秧子亲戚不但工作没了,还会白白失去八千块钱。 蔡解放都觉得这对司机来说损失太大了。 这时候局长赶了上来,指着司机直接说道:“没听明白吗?你被开除了,赶紧滚吧。” 司机不认识这个地中海发型的白胖子老头是谁,脱口反驳道: “你算老几啊,说开除就开除,你问问厂长他会开除我吗? 密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我看你跟这个姓梁的就是一伙的,少在这里瞎汪汪了,哪凉快去哪呆着吧。” 物资局的局长也是多年的老干部了,什么时候让一个年轻人把他比喻成狗啊。 当时气的脸都白了。 没处撒气的他照着蔡解放的屁股就是一脚:“还不赶紧让这个混蛋滚蛋! 我告诉你,开除了就是开除了,要是让我知道你偷偷就把他叫回来,我连你开除。” 好吧,这会儿蔡解放再也没有什么可纠结的,他就像赶苍蝇一样冲司机挥手叫道: “滚蛋吧滚蛋吧,你被开除了。 立马收拾东西滚蛋,以后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司机直接蒙了,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干的好好的,为什么说开除就开除? 要是说因为自己堵住了这个姓梁的,威胁了他,但也不至于把自己开除啊。 读者身份证-563743675 一看他站在那里不动,蔡解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冲他怒吼道: “你聋了吗?梁总已经把你开除了。 局长也发话了让你赶紧滚蛋,你还不快滚! 我命令你立马从我眼前消失!” 这下司机有点儿明白过味儿来了。 原来这个地中海的白胖子是咱们物资局的局长啊! 这下他心里那个懊悔就别提了。 这个绣品厂是物资局下设的单位,就是自己的厂长也得听局长的。 可是自己呢,刚刚还冲局长出言不逊,甚至把局长比成狗。 而且再看现在的局长,正在点头哈腰地向姓梁的献殷勤呢!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个姓梁的很有来头,连局长都要巴结他。 而且姓梁的作为一个外人,对于这个厂里的人只要一句话就能开除,更加说明这个姓梁的不是一般人。 偏偏自己还傻了吧唧的叫了几个人,拿着棍子把他堵在这里,叫嚣着对他不客气。 司机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640 掉进了火坑 司机这回知道了,现场这些人当中,数着梁总说了算。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梁总一句话就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求梁总原谅。 “梁总,对不起梁总,我有眼不识泰山,我——” 一边恳求,一边想靠近梁总,哪怕给梁总跪下呢! 可是梁总根本就不看他,而是瞥了一眼蔡解放。 蔡解放于是再次动手,很凶猛地接连踹了司机好几脚,直到把他踹出好远才罢。 梁总瞥了一眼旁边目瞪口呆的孙丽红,然后跟局长打个招呼,上车去了女宿舍那边,找自己的堂妹去了。 司机被开除了,而且局长说得很清楚,如果蔡解放再偷着把司机叫回来,那蔡解放也会被开除。 他知道,自己再也没可能再会绣品厂了。 而且家里为了给他买合同工,进厂当司机,那可是砸锅卖铁,欠下巨额外债才凑了八千块钱。 口口563743675 这下那钱也打水漂了。 司机背着自己的铺盖卷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同样背着铺盖卷的孙丽红。 他想让孙丽红跟自己走,他会开车,可以再找个开车的活儿,至不济也可以给人开大货车跑长途啊! 可是孙丽红怎么会理他! 一个被厂里开除的人,连合同工都不是了,最多就是个大货司机,她才看不上呢! 当然,如果你有钱,自己买辆车跑运输的话,孙丽红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但是这位司机家底早已被掏空,近几年绝对没能力自己买车。 孙丽红现在完全不考虑这个司机了。 她现在已经又在开始考虑孙树茂。 因为她发现孙树茂有一个十分厉害的大表哥。 首发&:塔>-读小说 不但是蔡厂长,就连蔡厂长的顶头上司,物资局的局长都对那位梁总都十分恭敬。 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孙树茂有这么强大的后门,他想干点什么事那不是很容易吗? 孙树茂的条件岂不是比那个司机强多了! 孙丽红从厂里出来,她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大门旁边等着孙树茂下班。 孙树茂今天有点一则以喜一则以忧的感觉。 喜的是,大表哥不但把孙丽红的保证金要回来了,还把给孙丽红走后门的钱也要回来了。 自己买合同工走后门的钱也回来了。 还有孙丽红的培训费八百块。 加起来一万五千八。 虽然当初他逼着他妈骗三舅三万块钱的时候,手里有三万块钱都没拿着当回事。 扣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没几天的功夫,三万块钱就剩下几千块钱了。 但是经过这么多事,当孙树茂再次收到大表哥给要回来的一万五千八时,拿在手里居然沉甸甸的。 很有这是一笔巨款的感觉。 因为他进厂以后,发现当自己真正去挣钱的时候,一个月一百多块钱的工资。 而且三个月了一分钱没发到手。 他才知道挣钱的不易。 要想挣到一万五千八,需要自己在厂里干十年。 这让拿到钱的他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可是短暂的喜悦过后,他就开始忧愁。 花在孙丽红身上的钱要回来了,孙丽红也被开除了,他再也没有理由再去威胁她。新刊书小说网 身份证-伍陸彡74彡陸7伍 也就是说,他再也不可能逼迫孙丽红回头了。 可是他真的很想念孙丽红! 她很好玩,没玩够啊! 下午下了班,孙树茂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从厂里出来,准备回出租屋。 万万没想到的是,孙丽红居然在外面等着他。 背着行李跟他打招呼。 孙树茂一阵狂喜,因为他发现丽红对自己的态度好像又回来了。 不由得惊喜地问:“你没走啊?” “我上哪啊?”孙丽红一脸委屈地说,“现在我连住都没地方住!” 孙树茂脱口道:“先去咱们那里住啊!” 扣扣伍陸彡74彡陸7伍 孙丽红做出思考状,很为难的样子,最后点头说:“那就先去住几天再说。” 孙树茂大喜过望。 当天晚上,涛声依旧,孙树茂龙精虎猛! 就这样,俩人的小日子又过开了。 虽然孙树茂还没发工资,孙丽红没了工作,但是孙树茂现在手里有钱啊。 尽着俩人花! 白天孙丽红去买菜回来做饭,孙树茂下班以后回到出租屋,可口的饭菜就做好了。 吃过晚饭孙树茂就猴急猴急的。 一晚上都好几遍。 比上了年纪的人起夜的次数都多。 塔读~小说app,完&全开源<免^费的网.文小^说网站 实在是不要太幸福。 过了几天,孙丽红跟孙树茂商量:“我觉得你也从厂里辞职吧! 反正你大表哥关系硬,干脆把你的保证金也要出来。 加上你手里还有将近两万块钱,小三万了。 用这个钱,你去开一个轮胎门市多好!” 孙丽红这话,也是真心为他们的小日子考虑。 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孙丽红刚进城的时候,感觉在亲戚那里当个服务员就很满意。 可是当她进厂当过“劳动局备案的合同工”,而且差点跟厂里的合同工司机搞成对象。 她就再也看不上去饭店当服务员那个活儿了。 工资少不说,而且还没前途。 扣扣563743675 而且自从亲眼目睹了孙树茂大表哥的实力之后,她连小小的绣品厂也看不上了。 她就是希望孙树茂好好的把大表哥这条大腿抱住。 而且她发现,孙树茂对大表哥的了解,还不如自己了解得深。 因为那天大表哥去厂里要保证金,孙树茂本来想去厂长办公室偷听。 可是后来看到来了大人物,他不敢靠近办公室,没敢偷听就跑了。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大表哥是怎么把保证金要出来的。 更不会想象到大表哥的在厂长和局长面前所表现出来的强大。 还以为大表哥不过是走了谁的后门,求爷爷告奶奶的好容易让蔡厂长开恩,才把钱要出来的呢! 但是孙丽红很清楚他这位大表哥可不是一般人物。 而且听孙树茂说,大表哥是搞运输的,跟人合伙有个车队。 身份证-563743675 孙丽红就开始在心里盘算开了。 孙树茂跟着他二舅学过修轮胎,而且一开始是准备学会了自己开个轮胎门市的。 而他的大表哥搞运输,有车队。 也就是说,大表哥的车队肯定很有实力。 要不然物资局的局长和蔡厂长不可能对梁总那么恭敬。 大表哥有很多车,有车就需要用轮胎啊。 如果孙树茂开了轮胎门市,光是大表哥车队的车,就完全够孙树茂轮胎门市干的。 光是大表哥的车队就已经保证了轮胎门市的业务量。 何况还会有外来车辆。 那样一来,孙树茂开轮胎门市业务量肯定很大,绝对是财源滚滚啊! 读者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于是,孙树茂在孙丽红的撺掇下,给大表哥打电话,让大表哥把他的保证金也给要了出来。 然后又让他妈给二舅打电话,让二舅扶持自己开一个轮胎门市。 他二舅接到大姐的电话,也简直是无语了。 他发现,自从自己答应大姐,让外甥回来跟着自己学修轮胎。 自己就掉进了火坑。 一件事接着一件事,整天给自己惹事,找麻烦。 过完年这没几个月的,自己已经给他搭进去好多钱。 秉礼搭进去更多,眼看着这三万块钱就是肉包子打狗的命运。 至于大仓,也为了表弟搭进去不少。 现在倒好,又出幺蛾子了,要自己开轮胎门市。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让自己搭钱且不说,关键的问题是,外甥在自己的门市跟着干了没几天啊。 他会补轮胎吗? 他学到的补轮胎技术还不如掂炒瓢来得溜。 人们用常用“半瓶子醋”比喻对某种知识或某种技术只略知一二,半会不会的人。 树茂的修轮胎技术,要是用半瓶子醋来形容的话,那就是恭维他了。 他现在其实是个没醋的空瓶子。 基本上啥都不会。 就这水平,就想自己支摊子修轮胎。 怎么可能嘛! 秉义这回也不客气,直接跟大姐实话实说。 身份证-563743675 告诉大姐,以树茂现在的技术,让他自己开门市根本不行。 不过,他二舅的忠言并没能阻止外甥开轮胎门市的决心。 最终,他二舅经不住大姐的苦苦哀求。 出钱出力,帮助外甥置办了全套的修轮胎工具。 并且提供进货渠道,手把手协助外甥把轮胎门市开了起来。 大仓也接到了大姑的电话,让大侄子多多照顾你的小表弟。 你不是有搞运输,有车队嘛,就让你车队上的车固定去你表弟的轮胎门市补轮胎。 这就是对你表弟最大的帮助。 提携提携你表弟吧! 641 心灵的契合 大仓接到大姑电话,跟他二叔一样,也是相当无语啊! 自己的车队规模,还需要出去找地方修轮胎吗? 自己车队上有自己的修理厂,什么毛病不能修? 而且自己进轮胎的渠道,比那些轮胎门市强大多了。 便宜多了。 还需要从轮胎门市买轮胎吗? 可是,没办法,大姑苦苦哀求了,大仓只好放几辆车去树茂的轮胎门市修修。 首发-:-塔读小说@ 权当自己给他送钱了。 只是,大表哥的送钱,孙树茂并没有好好的接着。 因为他技术根本就不行。 大表哥派车来修轮胎,孙树茂那是轮胎都卸不下来,或者卸下来了装不上。 装上了把轮胎螺丝拧滑了,或者装上跑了没有几公里轮胎自己飞走了。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车队上派来修轮胎的司机,一个个叫苦不迭。 孙树茂如此技术,不仅仅是针对大表哥车队上的车。 外边陌生的车辆来修车,他也是这水平。 要知道陌生车辆可不是大表哥的车。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出了问题人家可不会跟他客气。 于是整天就是售后问题。 每天都有客户怒气冲冲返回轮胎门市,指责孙树茂没给自己修好。 耽误自己大事,甚至还差点因此出事故。 孙树茂也是焦头烂额。 干了没多少日子,他就筋疲力尽。 不得不悲哀地承认,自己现有的技术,真的撑不起一个轮胎门市。 没办法,门市只好暂且停业。 晚上他和孙丽红还是住在门市,白天的时候,他就去二舅的轮胎门市进修。 只能如此了,先去把技术学好,然后再回来重整旗鼓啊! 塔读^小说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迎亲车辆在专人的引领之下曲曲折折来到招待所最后边的一栋小楼。 他们首先看到两辆沪海牌照的轿车。 其中那辆奥迪就是大表姐魏红的。 另一辆是程院长的专车。 车上没人,很明显她们都上楼去了。 带路的那人来到车前,示意他们可以下车了。 但是,车上谁也没下来。 石国良是当过多年汽车兵的老油子了,他一看楼门口两侧的警卫,就知道今天有大人物出现了。 回头看看仓弟。 只见仓弟脸上表情复杂。 密码563743675 良哥问他:“这是什么情况?” 仓弟微微摇头:“具体什么情况我现在还不好说,但是我知道是谁来了。” “是谁?” “老将军姜佃臣。” 这话直接把良哥吓得差点在车座上蹦起来。 “什——什么?”良哥惊叫一声,“老将军姜佃臣?他来干什么?” “他是英子的亲爷爷,你说他来干什么!” “啊——”良哥再次差点蹦起来,“你小子隐藏得够深的啊! 这么说你是老将军的孙女婿了! 哦豁,这下你小子可是狐狸穿裙子,忽扫起来了。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你这靠山太强大了吧也有点!” “先别下结论太早,你们都在车上,我先下去看看再说。” 梁进仓下了车,看到了旁边停车位上停着的车辆。 其中两辆轻卡的车斗里,装得满满的都是嫁妆。 因为嫁妆上都贴着喜字嘛。 标志太明显了。 一看车上那些嫁妆,梁进仓基本上放下心来。 他知道姜家这次露面肯定没有恶意,很明显,他们是来送英子出嫁来了。 不得不说,姜家突然表现出这种一百八十度大拐弯的态度,让梁进仓有些迷糊了。 他不知道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姜家有如此的转变? 扣扣伍陸彡74彡陸7伍 但是不管怎么说,改变了就是好事。 至少自己不用面对一个强大的敌人,而英子也终于能够跟她的亲人团聚,也不用夹在中间受为难了。 这时候,从小楼里面出来几个气质高雅的少妇,一个个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上来对梁进仓做出请的手势:新刊书小说网 “他姑父,请上楼吧!” 他姑父? 不得不说,这个称呼让梁进仓有些受宠若惊! 本来以为英子只能在二叔的门市发嫁,虽然还有她的小姨送她上车,但细思之下毕竟有些替她心酸。 谁能想到,突然之间,英子就突然上位,成了“他姑”! 而梁进仓也顺理成章,马上就是名正言顺的“他姑父”了。 英子从一个近似孤儿的身份,突然有了大量的娘家人。 密码563743675 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她,会感到多么温暖啊? 当大哥的突然心里一酸,差点掉下眼泪来。 全凭着毅力硬生生地给憋回去了。 他这是幸福的眼泪,是为妹妹感到欣慰啊! 梁进仓强迫自己尽量显得平静,不卑不亢地朝着几个高贵少妇点头致意,并且歉意地说: “不好意思,初次见面,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 有失礼的地方,请不要见怪啊!” 几位少妇微笑道:“放心吧,不会怪你——” 话没说完,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摩托车轰鸣声。 然后就见从前边风驰电掣般冲过来一辆摩托车。 身份证-伍陸彡74彡陸7伍 只是还没冲到这边,就见路两边突然冒出一些人,站在路中间冲摩托车伸出了手,示意摩托停下。 孙树茂毫不减速,冲着挡在路上的人怒目大喊:“都闪开,撞死活该啊!” 但他这副架势不但没吓跑那几个人,反而让那几个人直接掏出手枪指向了他。 孙树茂根本就没当回事。 什么年头了,还拿这种假枪吓唬人! 他猜到了,这些人应该是大表哥安排下的,怕他在这个时候闹事,早就埋伏在路边了。 这一下让本来就陷入癫狂的孙树茂更加怒不可遏。 姓梁的果然是心狠手黑有手段,早就防备着自己了这是! 混蛋! 这时候孙树茂已经看到小楼前面的大表哥了,真可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他的眼都红了。 照准路上的其中一个人,摩托车就顶了上去。 他打算先把路上的人冲开,然后冲过去扔汽油炸弹。 可他没想到的是,堵在路上的这些人好像受过特殊训练。 一看摩托车冲过来,不但不躲,反而欺身而上,迎着孙树茂冲上来。 孙树茂慌了,他想躲,车把一扭,但是扭得太急,让疾速行驶的摩托车瞬间失控。 呼一下子冲了路边的冬青当中。 而路上那俩跳起来想把他扑倒的人,也扑了个空。 孙树茂倒在冬青里,眼看那些人迅速扑过来,他赶紧从挎包里掏出一个汽油炸弹,摸出打火机就要点火。 路上那些人虽然掏出手枪,但只是先起到震慑作用,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开枪的。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本来他们想把骑摩托车的扑倒。 但是现在一看骑摩托车的在冬青里掏出一个瓶子,并且还摸出打火机。 这下问题严重了。 很明显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 他是不是想引爆什么? 关键时刻,只能开枪了。 砰,枪响了。 这一枪准确地打在孙树茂的手腕上。 他惨叫一声,手里打火机掉到地上。 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些人已经扑进冬青,瞬间把他控制起来。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他手里的汽油瓶以及挎包,被迅速转移到安全地带去了。 这时候梁进仓也跑了过来。 他看到了便衣警卫手里带着引信的瓶子,以及飘过一股明显的汽油味道。 他立刻明白了,自己这位亲爱的小表弟,来到关里区区大半年的时间,自己和二叔整天出钱出力给他平事儿,看来还平出仇来了。 居然想用汽油瓶子把自己给炸了! 这可真是斗米养出个仇人来啊! 自己没给他一辆大货车外加赠送一名老司机,自己就是欠他一辆大货车和一名老司机。 欠他这么多,不还,他肯定要对自己恨之入骨了。 没错,自己确实招恨。 活该!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就像有个人可怜街上一个乞丐,每天路过时给他十块钱,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 后来有一天他再次路过的时候,只给了乞丐一块钱。 并解释说,自己失业了,可还得养活老婆孩子,所以只能从十块减到一块了。 这让乞丐十分生气,他愤怒地质问那人:“你凭什么拿我的钱去养你的老婆孩子?” 是啊是啊,本来那少给的九块钱,是乞丐每天应得的,你不应该拿来养你的老婆孩子,因为乞丐没有帮你养活老婆孩子的义务。 看着面色苍白被从冬青里押出来的表弟,梁进仓感到了一种对人性深深的绝望。 既疼痛难忍又被吓得亡魂皆冒的孙树茂一看到大表哥,立刻就像看到了救星。 他怎么也想不到,大表哥居然还有这样的能力! 不但安排人保护他,还都带着真手枪! 这一下,孙树茂彻底服了。 密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大表哥,救我,让他们放开我。 你赶紧送我上医院啊,要不然我的手就残——” 话没说完,后脑上就被手枪柄砸了一下:“老实点!” 这一下砸得既准又狠,孙树茂脑袋一耷拉,昏死过去。 便衣警卫问梁进仓:“这人你认识?” “我不认识!”梁进仓转身就往小楼走去。 660 门不当户不对 不过,孙树茂这只苍蝇的出现,也不全是坏事。 要不是他的出现,这时候梁进仓已经跟着几个舅子媳妇进去了。 要是直接跟着进去的话,也许就会尴尬了。 因为在转身的时候梁进仓突然想到,自己在几个舅子媳妇的面前,身份是“他姑父”啊! 意思就是说,楼内可能有很多的“他”或者“她”在等着自己。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新郎来接新娘子,新娘的娘家侄儿什么的往往要堵在门口不让进,非得要红包。 打发不满意不让进。 梁进仓刚刚因为思维惯性的问题,即使对方称呼自己为“他姑父”,但也没有展开去想。 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当姑父的应该准备下好多红包! 这个思维惯性还是延续了此前商量好的步骤,到二叔的门市接英子,而且英子的娘家人只有程院长。httpδ:// 娘家人如此稀少,那是不需要准备很多红包的。 这个想法在思维当中已经形成定势。 幸好孙树茂这只苍蝇的搅和,让梁进仓在被打扰的这段时间内脑子转过弯来了。 于是他回到车旁,对几个舅子媳妇再次表示歉意,说我到车上拿点东西,然后就钻到了车里。 上车以后就像失火了一样,十万火急的对车上的人说:“赶紧的,赶紧的,马上包红包。”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好在这年头所谓的红包,并不像后世那样是从商店买的成品,而是直接用红纸手工把钱包在里面。 车上除了一大摞早就写好的大红双喜以外,还有一摞粉红的红纸。 一般情况下,迎新的婚车走在路上,不管遇到桥梁或者电线杆儿一类的东西,都要停车,贴上一个大红双喜。 另外车上放着的粉红色的红纸,就是路上遇到水井或者村志,大石头一类的东西,那就贴空白红纸。 现在这些粉红的红纸可算是救了大仓的命了。 车上五个人超发挥地在几分钟之内包好了几十个红包。 大仓兜里揣上这几十个红包,心里总算有底了。 这才从车里出来,跟着几个舅子媳妇进楼。 果然让他猜对了,刚一进楼门口,从门口两边就窜出来十几个孩子,男男女女大大小小的都有。 瞬间就把梁进仓围在核心。 塔读<小^说a.pp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一个个伸出小手,嘴里叫着:“姑父姑父拿红包,不拿红包不让进去。” 梁进仓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当姑父,就收获了这么多的侄子和侄女,于是再次受宠若惊。 一边欢快地回应着孩子们,一边从兜里掏出红包,每个孩子都有,一一分发给他们。 这才好容易从孩子们的包围当中脱身,跟着舅子媳妇上了楼。 到了楼上,他第一个要去拜见的,肯定是自己的岳祖父,老将军姜佃臣。 在舅子媳妇的引领下,梁进仓来到走廊最东边的房间。 将军老夫妻早已恢复平静,等候孙女婿多时了。 梁进仓在电视上多次看到老将军接见外宾的新闻,所以一进门,他就认出了自己的岳祖父。 老头跟他的夫人端坐在那里,虽然已经是八十多岁的高龄,但是腰不塌背不驼,精神矍铄,不怒自威。 看到这位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的老人,不知道为什么,梁进仓突然鼻子一酸。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就像看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的感觉。 也许,他是想到英子了。 替英子心酸。 或者,替这位当年失子之痛的老人心酸。 也或者,是因为他想到两位老人不顾自降身份,偌大年纪赶到千里之外的小县城,就为送他们的孙女出嫁。 梁进仓这是被深深感动了。 他不由得快步走上去,噗通一下跪在两位老人面前:“爷爷,奶奶——” 眼圈儿一红,哽咽了! 老夫妻到今天才终于见到了“大名鼎鼎”的梁进仓,这就是小如对他矢志不渝的大哥。 不管是女婿,还是孙女婿上门,这东西跟生孩子一样的道理,不见面不亲,见了面就亲得很!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两夫妻虽然早就获得了梁进仓的照片,但是看照片跟有血有肉的本人是没法比的。 现在一看小伙子大高个,细腰乍背身材匀称,长相英俊一脸正气。 老夫妻顿时就喜爱得了不得。 孙女婿这一跪,满含泪水声音哽咽,老夫妻也是瞬间心里一酸,感觉就像见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孙子一般。 老夫妻同时抢步站起来,一边一个把孙女婿扶起来。 攥着孙女婿的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不够。 既心酸,又高兴,还亲得要命。 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亲闺女就亲女婿! 同理,亲孙女,也就亲孙女婿。 拉着孙女婿坐下,老夫妻先是简单跟他说了几句家常话,比方问候小梁的爷爷奶奶身体可好一类。 讨论群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这让孙女婿更是十分感动。 在农村,这些话本来是老亲家之间最平常,最普通的问候。 可那都是农民跟农民之间,身份差不多的亲家之间的问候。 自家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庄户人家,可对方全家都位高权重。 用这样完全平等的口气问候自己家的老人,即使梁进仓不是那种攀龙附凤趋炎附势之人,但他依然感觉到了对方一点官架子都没有的诚意。 毕竟,两家门第的高低,差距实在太大了。 大到让梁进仓格局如此宏阔的人,都有点小小的自惭形秽。 简单对话之后,又由几个舅子媳妇引领,让梁进仓去见过英子的大伯、二伯等其他家人。 见完姜家的人,又去见英子的姥爷和姥姥,以及舅舅。 也是噗通一声给两位老人跪下磕头。 讨论群五六37四三陆七伍 看到这孩子如此顺眼,英子的姥姥又是差点激动得晕过去。 英子的所有娘家人都见过一圈儿之后,梁进仓却偏偏到现在还没见到自己的新娘子。 他其实一直很想先见到英子,因为心里牵挂啊,想看看这小姑娘有没有哭肿了眼泡子? 可是到了这里,就得听娘家人的,人家怎么安排,你就得怎么跟着。 所有人都见了,他又被带回了老将军的房间。 老夫人已经出去了,她已经去叫上亲家母等人,一起过去坐在那里,看着英子梳妆打扮,准备上轿——哦不,上婚车。 看着家中女子出嫁,那都是老娘们儿的事儿,老将军现在一个人坐在房间,等着孙女婿过来。 自己唯一的宝贝孙女今天就要出嫁了,作为她娘家的总代言人,老将军那是必须要对孙女婿进行训话的。 不过,所谓的训话,还是在轻松愉悦的气氛中开始的。 舅子媳妇跟过来,给他姑父倒了一杯茶,就全部退出去了。 读者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室内只剩下老将军和小梁。 老将军抬抬手,示意小梁喝茶。 这可不是端茶送客,而是表现出老将军的关爱。 毕竟这里算是孙女临时的娘家嘛,孙女婿接孙女来了,娘家人总得尽到地主之谊。 梁进仓赶紧端起茶杯:“谢谢爷爷!” 老将军点点头,微笑道:“阿仓,今天我就要把小如交给你了。 交给你,我放心。 因为我已经很了解你的为人。 你知道吗,我对你所有的底细知道得一清二楚。 甚至比你自己对自己的了解都透彻。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有些你身上自己不知道的数据,我都知道。 这才是我敢把小如放心地交给你的底气。 你信不信?” “嗯——”阿仓沉思道,“信一半。” “哦?”老将军一挑眉,“你可以问一下,看看你身上是不是有我不知道的事?” “好吧,”阿仓说道,“爷爷,您知不知道我的袜子上几个洞?” “……”老将军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提出这样的问题。 不得不说,老将军安排的调查人员,可以说连梁进仓穿的内裤是多大码都写在了报告里。 当然,穿多大袜子的数据也有。 但是,还真没记录梁进仓穿过破袜子。 扣扣563743675 老将军出身贫苦,小时候没有上过学,在战争年代,作为指挥员的他,只能是一边战斗一边学习。 后来胜利了,也去军政大学进修过。 在文化方面,算是在后来也补上了。 到现在老将军也是喜欢读书看报,一直个自己充电。 他知道书上有句话,叫“脚趾暗动”,意思是唯有自己明白,别人何得而知。 这小子提出这个所谓的“天不知地知,你不知我知”的问题,确实有点刁钻。 但是这难不住老将军,他知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而且孙女婿天下巨富,怎么可能穿一双有破洞的袜子呢! 老将军说道:“你的袜子上没有洞。” 阿仓微微一笑:“爷爷,我的袜子上如果没有洞,我怎么穿进去啊?” 啊!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老将军一愣。 然后就是爽朗地放声大笑。 这小子,太狡猾了! 661 你们全家是好人 笑过之后,翁婿之间的对话那就更轻松愉快了。 “阿仓。”老将军说道:“我知道你很有钱,你挣这么多钱,怎么花?” 阿仓摇摇头:“我只管埋头干事,不考虑别的。 那么多钱怎么花的问题,我没想过。 就我个人来说,一辈子其实花不了多少钱。” 老将军赞许地点点头:“夫唯不居,是以不去,这也是你让我放心的地方,你不贪。 我最看好你的地方,是你现在所干的这些事业。 你的第一份工作,是在木器厂当工人。 你进厂当学徒不久,就承包了厂里的配料。 密码伍陸彡74彡陸7伍 大冬天,你每天早上四点就起床,步行去位于公社驻地的木器厂。 到了那里用手电筒照着开始翻找木料,等你把车间里一天的所需木料搭配好,才刚刚是早上的上班时间。 这份自愿吃苦耐劳的精神,很值得称许。 你的第一份产业,是大梧店煤矿的矸石砖厂。 我知道你跟县里合作创建矸石砖厂,首先是为了挣钱。 但我能够确定,你不仅仅是为了挣钱。 因为你这个矸石砖厂,救了三个村庄人的性命。 你办化工厂,不但没有让当地的污染更严重,而且还消化了其他小化工厂的废料。 让原本污染严重的地区,因为你的企业的建立,渐渐恢复了青山绿水。 你造福了一方百姓啊! 身份证-伍陸彡74彡陸7伍 还有你的外资食品厂,发展种植基地,包种子、包化肥包技术,带动了当地多少农民致富。 你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这是你的福德,也是小如的福德。 因为她能遇上你这样的一个好人。 本来,自家的女子出嫁,迎亲的这天娘家人都要对女婿进行敲打。 说一些威胁的话,比方说如果你对她不好,我们就会把你怎样怎样! 作为最亲小如的爷爷,我不能容忍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要说那样的话,我可能连掏枪那样的威胁话都能说出来。 可是对你,我说不出来。 也不需要说。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我们对小如再亲,再好,赶不上你对她好。 我相信在你心中,小如比你自己的命都重要。 这个世上,你是最适合小如的人。 爷爷相信你会一辈子对她好。 都说人是会变的,可我坚信,世上什么都可以变,唯有你对小如的好不会变。 今天把她交给你,我这辈子就再也没什么挂心事了!” 老将军说着,动情地抓住了孙女婿的手,紧紧地攥在手里:“阿仓,谢谢你,谢谢你这些年照顾小如。 如果没有你,小如会受很多苦。 因为有你,还有你的家人,你们让小如有个家,有亲人,让她不孤独,不害怕。 这孩子小时候命苦,可她遇上你们这么一家人,她也算苦尽甘来。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我们的心里也不会那么痛! 感谢你,也感谢你们全家。 你回去以后一定要把我的话转达给你的家人。 这样的日子我不方便过去,等下次来,我一定去你家,当面向你们全家道谢。 你们一家都是好人,都是善良的好人,谢谢……” 炮火硝烟里九死一生滚打出来的铮铮铁骨的老军人,这一刻却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攥着孙女婿的手,直接哽咽了。 大概,他不仅仅是为孙女动情,更是想到他惨死的小儿子了。 阿仓被他感染,也是不由自主流下眼泪。 往事历历上心头,自己和英子过往的点点滴滴,全部涌了上来。 扣扣五六37四三陆七伍 让他有种恨不能放声大哭一场的感觉。 老将军说的对,世界上什么都可以变,唯有自己对英子的好,不会变。 不变,永远都不会变的。 爱都爱不过来呢,谁舍得变! 一会儿舅子媳妇在外面敲门,进来告诉他姑父,新娘子已经打扮好,你可以过去了。 阿仓站起来,恭恭敬敬对老将军说道:“爷爷,那我过去了!” 老将军端坐不动,肃然说道:“阿仓,从今天开始,我就把小如交给你了。 交给你,我放心! 爷爷祝愿你俩百年好合,婚姻幸福,相敬如宾,早生贵子!” 就这么几句简简单单的套话,从老将军嘴里郑重地说出来,居然好像有魔力似的。 密码563743675 就像灌入醍醐一样让他心里一阵热辣辣的温暖。 他连连点头:“爷爷,有您的祝福,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告别了岳祖父,阿仓跟着舅子媳妇来到真正属于英子发嫁的房间。 房间里坐满了女人。 中间围着已经被打扮得花团锦簇的英子。 大表姐穷尽自己所有的想象力设计,然后亲自给英子做出来的嫁衣,此时此刻穿在英子身上,简直用美轮美奂来形容都嫌不够。 国风的大红风格,配上各种纹饰,手工描龙画凤的刺绣,让这件嫁衣简直成了艺术品。 再穿在绝色美女身上,让这个新娘子整个人都超脱凡俗,恍若天人! 把大哥直接看呆了。 大表姐魏红看着表弟那化身狼人的模样,笑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给你媳妇穿鞋!”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哦,哦哦哦! 是的,本地风俗,迎亲的时候,新郎要带上一双新鞋。 在新娘梳妆打扮好之后,由新郎亲自给新娘穿上。xinkanδんu.com 众目睽睽之下,由自己心爱的人俯首帖耳亲自给自己穿鞋,这大概就是一个女人的高光时刻了。 也是一个女人最甜蜜的时刻。 这个风俗由来已久,以前的时候,基本上就是新娘坐在炕上,新郎站在炕下。 女的伸出光溜溜的脚丫子,男方探身过去,先给即将到手的老婆穿上袜子,然后再穿上鞋。 这就可以把新娘子从炕上领下来了。 到了后世,又演变成必须由新郎把新娘抱上花车。 表示穿上新鞋以后不能沾土,不带走娘家一粒土星。 密码563743675 至于新郎给新娘穿鞋的来源,据说是从南唐妇女开始缠足演变下来的。 所谓“楚王爱细腰,宫中多饿死”,“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南唐后主喜欢三寸金莲,以女人小脚为美。 民间肯定是“下必甚焉”。 缠足由此开始。 一个女人美不美,长相倒在其次,关键是由脚的大小决定的。 可是古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结婚之前男女双方是见不到的。 那么怎么才能确定女方美不美——亦即脚小不小呢? 解决的办法就是媒婆拿一个女方的鞋样子来给男方看。 你看看她的鞋这么小,要是脚大的话怎么可能穿进去呢!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于是男方就照着鞋样子做这么小一双鞋。 到成婚那天由新郎带上,接新娘的时候亲自给新娘穿上。 如果媒婆骗人,新娘是一双大脚,那么她就穿不上这双鞋。 穿不上鞋,相当于对不上暗号,这就不是咱家要娶的那个人。 新郎完全可以拒绝接回这样一个假冒伪劣产品。 这跟《灰姑娘》是一个意思,只要你穿不上这双鞋,就不是王子在舞会上认识的那位姑娘。 当然,今天这个接新娘的时候的穿鞋仪式,绝对不存在穿不上的尴尬。 因为这双鞋也是大表姐亲自为英子量身定做的,就是为了让鞋子跟嫁衣搭配。 大仓从伴郎手里接过鞋子,走向英子。 英子在大表姐的扶持下,含羞坐在床上,向大哥伸出了她的一只玉足。 密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看着近在咫尺这一只不大不小,白里透红,嫩白如玉的脚,脚趾就像一粒粒圆圆的白玉雕琢而成,大仓恍然有些呆了。 以前的时候,他不可能近距离全面看到妹妹的脚。 即使有那机会,他也不会刻意去偷看。 当然,不刻意的偷看,比如瞥一眼什么的,还是有的。 蜻蜓点水地瞥到,只知道英子的脚不大不小,肉透透的很好看。 但是不敢细看。 因为大哥是恋足控。 现在一只玉足伸到面前,即使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哥都有些不能把控的感觉。 恨不能先扑上去咬一口。 662 大仓娘严重缺氧 当然,恨不能归恨不能,现在可是光天化日,满屋子的女眷众目睽睽。 大灰狼就是再想嚎叫,也得坚决控制住自己,怎么也得等到晚上灯火阑珊,客人散去,夜月正圆的时刻……嗯哼! 但是,理想和现实毕竟差距十万八千里。 对于此刻外表斯文,内心狼人的新郎官来说,理想很克制,现实却是热血沸腾。 尤其是当他抓过一只嫩白的小脚,准备先给穿袜子的时候。 饱满凝滑的手感,让狼人差点当场变身。 就有那么一瞬,让大仓突然感到有钱了不是好事,老婆的娘家人多了不是好事。 要是老婆没有娘家人在这里虎视眈眈的盯着,要是自己没钱,只能骑一辆自行车把老婆带回家就算娶妻。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那么自己现在完全有条件直奔主题了! 当然,这种极度堕落的想法,只以流星划过天际的速度迅速从大仓脑海里一闪而逝了。 他以微不可查的幅度做了一个深呼吸,强迫自己保持平静,冷静,一定要冷静! 坚决不能失态! 然后把袜子套在英子的脚上,一手托着,一手往上穿。 可是你穿袜子就穿袜子吧,贼眼珠子往上偷瞄什么? 英子穿着大表姐呕心沥血做出来的大红裙,因为穿袜子而抬腿挑起裙摆。 挑起裙摆可就露出了另一条腿的一部分。 让新狼首先瞄到了雪白如玉的修长小腿,继而瞥到了部分浑圆的大腿,以及黑色蕾丝五分打底裤。 此狼知道,所有这些内外服饰,都是大表姐穷尽她的能力从国内外搜罗制作搭配而成。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他猜想这种黑色蕾丝打底裤肯定是姐姐从国外进口来的。 当然,从哪里搞来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才九一年啊,刚刚不穿打补丁的大厚袜子才几年啊! 现在让男人看到黑色蕾丝——呃,上面还带有诱人的暗花都看到了——这简直让人受不了! 气得大仓都不想给她穿了。 从小就不希望妹妹长得太漂亮,不希望她漂亮,偏偏越长越好看。 浑身上下没一处不好看的地方! 长好看了有什么用? 除了折磨你大哥之外! 如果“流鼻血”那种说法不是杜撰夸张,而是真实的人体反应的话,大哥现在早已鼻口窜血了好不好! 密码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受罪啊简直是! 而且这狼见一落叶而知秋,单单握住了嫩白凝滑的小脚,往上瞥到了大腿的一部分。 这就靡靡地把想象拓展开来。 赫然发现自己仅仅看到了英子身体宝藏的入口,真正的宝藏还有待于自己深挖呢! 如果深挖下去,她身体宝藏的储量到底有多大,是否绵绵无尽深不见底? 那也只有靠自己努力地开采才能知道了…… 好容易强装镇静地给英子穿好鞋,大哥就像刚刚干过多重的力气活一样,热汗淋漓了。 现在一切都准备好了,接下来可以放鞭炮,上婚车发嫁了。 这时候,英子的两位伯母用小碗端着热腾腾的水饺进来了。 大伯母亲自夹着水饺喂侄女吃。新刊书小说网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 -^ 吃水饺,这应该是新娘出嫁上婚车之前的最后一个项目了。 所谓“滚蛋饺子回家面”,对于娘家人来说,给自家出嫁的女子吃水饺,就寓意这闺女从现在开始,可以从娘家“滚蛋”了。 从此就变成别人家的人,成为娘家的一个亲戚。 至于为什么叫“滚蛋饺子”,大概因为水饺是圆圆的形状吧。 另外,嫁女吃饺子,也寓意自家女子嫁出去以后,生活美满,团团圆圆。 吃了水饺,这回终于要上车了。 不用别人教,英子本能地就上去搂住奶奶哭了起来。 奶奶也是抱着孙女舍不得让她走。 短短时间的相处,让她们感觉就是昨天分离过,今天又重新相逢。 中间好像从来没有断层过。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现在孙女要出嫁,要离开这这个家,彼此之间的难分难舍,一点都没有因为十八年的分离而稍有疏远。 跟奶奶告别完了,又跟姥姥哭别,以及大伯母、二伯母和小姨等家中女眷一一告别。 这才擦干眼泪,小姨又给她脸上补了补粉,抚着她的嫩脸嘱咐:“闺女出嫁都要哭,越哭越旺。 你今天哭得够多了,也从娘家嫁出去了。 从现在开始苦尽甘来,咱们只要笑,不哭了啊!” 英子点点头,看着如同亲娘的小姨,鼻子一酸又要落泪。 让小姨好容易给安抚住了。 到现在为止,大仓才终于能够牵起英子的手,出来房间,下楼。 楼外,已经响起密集的鞭炮声。 众女眷在后边跟着送出来。 扣扣563743675 而英子的大堂哥已经提了一个暖水瓶,另外拿着一个碗,匆匆先去招待所大门口了。 大仓迎亲的队伍,来的时候只有两辆车。 现在接上新娘子,队伍迅速壮大。 除了增加了队伍后面披着大红绸子大红花,拉着嫁妆的两辆轻卡。 另外还增加了一辆轿车,就是姜家这边送亲的娘家人。 车上坐着英子的大伯二伯,以及她的两个小堂侄。 这是送亲的。 大伯和二伯,那都是身居高位的国家要员,兄弟俩居然双双出动,亲自送侄女出嫁。 光是这个送亲的配置,相信全国没几个人有此级别。 一共五辆车的队伍,在硝烟弥漫的鞭炮声中,缓缓驶出招待所。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在招待所门口一侧,英子大堂哥早已等候在此了。 看都婚车出来,大堂哥挡在婚车前面,从暖壶里倒了一碗水,泼在车前。 然后才闪到一边,示意车队可以走了。 这都是姜家完全按照东昌县这边的风俗办事。 在车前泼一碗水,寓意自家嫁闺女,所谓“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覆水难收嘛,表示我们既然把人交给男方了,就再也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其实还是祝愿一对新人和和美美,白头到老。 而表姐魏红开着她的奥迪,早已经先于婚车出发,带着姜家另外一辆车,先回梁家河了。 姜家跟着魏红的这辆车,是程院长带领英子的两个堂嫂,是去给新娘子“填柜子”的。 这也是姜家人尊重了东昌县的风俗。 密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所谓“填柜子”,就是娘家人来到男方家里,在新房里所有的橱柜里面,都要填上娘家的姑姨娘舅带来的礼品。 这也是代表了一种美好的祝愿。 当然,娘家人来填柜子,不能白干活,男方是必须给红包的。 假若娘家是农村的普通人,那么这些填柜子的人选,几乎是打破头争着要来。 毕竟男方给红包,可是数目不菲,对那些农村妇女来说可是好大一笔收获啊! 至于英子的娘家嫂子嘛,可以确定这两位国家干部不是图了梁家河那俩大红包来的。 物以稀为贵,为了家族当中这位唯一的“他姑”,爷爷奶奶视若珍宝的掌上明珠,嫂子们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那也在所不辞。 以魏红为向导的这两辆车来到梁家河的时候,大仓家的大门一侧早已布置好了拜堂的场地。 不管是院里院外,亲戚朋友,帮忙的本家,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熙熙攘攘,一个个忙忙活活地往来穿梭。 好一派喜庆气氛!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这里面最喜庆的人,当然是非大仓娘莫属了。 到今天为止,大仓娘已经连着接待了三天客人。 在家里大张旗鼓的伺候客人的这三天里,大仓娘实在是笑得太多,现在基本上已经处于严重缺氧的状态。 663 恍然如梦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大仓娘没法不缺氧。 等啊等啊,盼啊盼啊,等啊盼啊十八年,才终于盼到老大跟英子修成正果。 从小看着这俩小人长大,俩人的心思当娘的甚至比他俩这当事人都清楚。 只不过一开始的时候,因为见多了村里打光棍的,条件艰难所致,大仓娘可以无视这俩孩子彼此真正的感受。 也就是说,只要能保证自己的儿子们不要打光棍,大仓娘顾不了老大和英子的感受,顾不了事事完美。 只要老大能有条件娶上媳妇,就赶紧给老大娶媳妇,英子就顺次成为二仓的候补媳妇。 假设二仓又有条件娶上媳妇,那么英子可以给三仓当候补媳妇。 一句话,在那些艰苦的年代,大仓娘就是把英子当了预备队,当了她最后的底牌。 可是后来生活渐渐好了,大仓娘也看明白了,只要不出意外,自己的四个儿子谁也不会打光棍。 这时候,大仓娘就算是顾过命来了,有底气了,心里不慌了。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有那么一瞬秉海村长甚至有些埋怨金元大叔等人,在婚前会议的时候,为什么不把英子跟家人相认的事情说明? 只不过现在火烧眉毛,不是互相埋怨的时候。 关键的是,大仓的迎亲车队就要回来了,现在必须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接待计划。 安排好接待人选。 这时候小姑梁秀香和小姑父郎传庆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 听说大嫂就像火上房一样的吆喝着找他们,把两口子吓一跳。 还不知道出什么大事儿了呢! 大仓娘一看自己的精英人马全部到齐,立刻划拉着去到一个角落,大家围成一圈儿。 就是要开一个紧急会议。 大仓娘对英子俩大伯的身份说不清楚,由魏红来代为陈述。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不管干什么事,心态最关键。 别的不说,光是公公这毫不怯场的气度,就足够让大仓娘放心。 只不过老英雄的这份气度,却是让大侄子秉海和三女婿更猥琐了。 什么什么?人家那么大的干部,在你一个农村老汉面前还得老老实实? 不老实的话你还能把人家怎么样? 这俩听差被老英雄这句话给吓得脑子一片空白,已经快要晕过去了。 这边紧锣密鼓地刚刚安排好,听到街上已经噼里啪啦响起了密集的鞭炮声。 很明显,接亲的婚车回来了。 一听这鞭炮声,屋里屋外忙忙碌碌的人们瞬间就像一个蚂蚁窝浇上一壶开水,一下子炸了窝。 加倍忙乱起来。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很多人就往外跑,跑出去接着。 大仓娘她们跑出来,看到自家的两辆婚车已经到了门外停下了。 而在婚车后边,还跟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不用问,那应该就是英子的大伯坐的车了。 大仓娘认得京字打头的车牌嘛。 一想到人家是那么大的干部,刚才还恢复母老虎原形的大仓娘,此时也不禁紧张得一阵阵发晕! 666 村里又犯红眼病 然后,在京牌黑色轿车后边,还跟上来两辆轻卡。 车斗里电视、冰箱、洗衣机,还有木兰摩托车,其他的还有一些过日子的小家电什么的,几乎是应有尽有。 不管什么东西上,都贴着大红喜字。 最显眼的,大概要数车上那摞得高高的大红被褥了。 大仓娘一看那高度,就知道这些被褥的数量,不会少于自己给老大两口子做的被褥数量。 反正最少也是得十铺十盖。 扣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街筒子里现在挤满了看热闹的村里人。 虽然大仓一家平常比较低调,但是这几年村里人渐渐知道,大仓其实买卖干得很大。 他很有钱。 能提供佐证的就是二仓结婚,大仓把自己开了好几年的车送给二弟。 他自己又买了一辆更好的。 这要是没钱,肯定是做不到买两辆轿车的。 在这年头,村里除了有了十几辆嘉陵,真正拥有能挂档的摩托车的没有几个。 可是人家大仓家现在居然开上轿车了,还一下子有两辆。 这在村里妥妥的是富户,甚至能排上村里的首富了吧? 现在大仓结婚,虽然大家知道他只用了两辆桑塔纳。 口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而且大仓的婚礼也不是大办,叫亲戚只叫到表亲,再远一层的就不再叫了。 但毕竟这是村里的疑似首富结婚,村里人格外关注,来看热闹的格外多。 看热闹的多的另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新娘子的特殊性。 因为英子从小到大,村里人都知道她是大仓娘养的童养媳——即农村人所谓的“团圆媳妇”。 是给大仓准备的。 可是大仓在十年前就跟人订亲,准备另娶。 虽然他那亲事很快又散了,但这也明显表示他不想跟这个“团圆媳妇”圆房了。 后来村里人又听说,大仓跟公社郑主任的闺女搞对象。 这下村里人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个团圆媳妇不是给大仓准备的。 也许是因为大仓比团圆媳妇大三岁的缘故吧? 讨论群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那么团圆媳妇跟二仓差一岁,那就是准备给二仓喽! 可是到了去年,二仓当了老师以后,也娶了个教书的。 这回村里人认为,可能因为现在是新社会了,大仓娘不准备给团圆媳妇跟自己儿子圆房了。 反正他的四个儿子都不会打光棍,大仓娘这是当亲闺女养了。 就在村里人的猜测基本达成一致的时候,大仓家突然就开始大张旗鼓忙活起来。 要给大仓和英子,圆房了。 毕竟到了现在这社会,所谓的“团圆媳妇”,对于绝大多数的年轻人都是很陌生的存在。 因为新社会了,基本消灭了这种违背妇女意志的封建陋俗。 可是今天,大仓终于要跟新社会硕果仅存的“团圆媳妇”英子圆房了。 而且还大张旗鼓地办婚宴,跟从外边娶媳妇一样的规格。 身份证-563743675 这让绝大多数村民对这场婚礼都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就连平常那些不爱看热闹的人,今天也跑来看大仓结婚了。 让村里这些看热闹的惊讶的是,英子不是团圆媳妇吗? 团圆媳妇是没有娘家的。 当然,以前的时候,团圆媳妇是有娘家的。 她的娘家家住哪里,姓甚名谁大家都知道。 但是团圆媳妇自从小时候抱到婆家,基本上跟娘家没什么来往了。 婆家啥时候给俩人圆房,娘家也是不闻不问。 送亲啊、嫁妆之类的,更是无从谈起。 而英子则是更纯粹的团圆媳妇。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她就是捡来的,跟她一起来的父母都冻死了,根本就不知道她们一家从哪来的。 娘家门在哪里都无从知晓。 可是为什么,婚车后边要跟着两辆货车,拉着满满的嫁妆呢? 难道这是大仓为了满足英子的心愿,故意做出这个样子,表示她也是有娘家,有嫁妆的? 村里人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尤其看到车上电视冰箱洗衣机小木兰什么的,应有尽有。 整整两车嫁妆啊,实在让那些家庭条件一般的村民羡慕嫉妒恨。 眼睛都变得像红红的小白兔了。 尤其看到车上那摞得高高的大红被褥,这个最少也得十铺十盖吧? 据村里那些精通时事的村民们说,大仓娘为了表示给老大和英子圆房的隆重,给小两口做了十铺十盖。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要知道,这年头农村人结婚,八铺八盖基本就是顶配。 十铺十盖,那就是顶配中的战斗配了。 可是现在,看到嫁妆也是十铺十盖。 这么说,大仓两口子光是结婚的喜被,就有二十铺二十盖。 一拉溜放在新房的炕头上,这不得从炕上摞到顶棚啊! 盖得过来吗? 于是有的村民就酸溜溜地评论:“做那么多喜被有什么用?还不是一个人一床褥子一床被就够了!” 有的就说:“这回够他两口子盖一辈子的了,下半辈子不用做新被了。” 还有的说:“别说他们两口子,就是大仓的儿子结婚都够用了……” 前边大仓的婚车停下,在震天的鞭炮声中,新郎先下车,把新娘子英子扶下来。 塔@读^。app。*&,免费小&<^说网站 而那些帮忙的本家男人和女眷们,则是忙着卸车去了。 女眷们抱着娘家人赔送的那么多被褥往家跑,就像大丰收了一样,看起来怎么那么兴奋! 这让那些羡慕嫉妒恨的红眼病村民颇为不屑,一个个嘟嘟囔囔:“看把她们高兴的,盖得过来吗……” 正在嘟囔当中,突然有人惊叫起来:“快看快看,后边车上下来的是谁?” “怎么了怎么了?”村民们瞪大眼睛看向后边那辆轿车。 看到从车上走下两位身材魁伟,面色严峻,不怒自威的人来。 这俩人看长相,应该是兄弟俩。 俩人都五十多岁的样子,那位大一点也应该不超过六十岁。 他们刚下车,老英雄梁金元就带着小跟班迎了过来。 老英雄代表梁家的最高权威,小跟班代表梁家最高级别的人物,而大仓的二叔和三叔等人,只有远远跟在后面充当啦啦队的资格。 首发:塔.读~小<说 根本不敢太靠前。xinkanδんu.com 等到老英雄一手拉着一个英子的大伯,热情地招呼着往家走了,有的村民才终于明白过来: “我糙,我是不是眼花了?那不是姜玉民吗?这么大领导怎么会到了咱们村?” “另一个是姜玉安!” “对对对,错不了,我在新闻里经常看到他们接见外宾!” “这么大领导怎么没带警卫?” “他们来视察吗?” “你傻啊,没见梁金元一手一个拉着往家走吗,那是上大仓家的。” “这样的大领导上大仓家干什么?” “我听到了,梁金元叫他们亲家,那两位大领导管梁金元叫表叔——”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读。 听到这话,这些议论的村民全体沉默起来。 一个个脊梁沟发凉,莫名其妙感到了畏惧。 短短的议论,已经让他们理顺了心中疑问,并且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大多数村民知道英子姓姜,叫姜颖如。 而刚来的这两位大领导也是姓姜。 而且梁金元管大领导叫亲家,大领导管梁金元叫表叔。 如此一来,岂不是说明,这两位大领导是英子的叔叔或者伯伯! 要是真是这样的话,那真是太可怕了! 咱们村竟然还能攀上这么强大的亲戚? 但是不管怎么说,来了两位大领导的消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在村民当中传遍了。 读者身份证-五六37四三陆七伍 于是村民们连新人拜天地的仪式都不关注了,纷纷朝着大仓家涌去。 都想亲眼看看两位大领导的风采。 可是到了大门口,村民们赫然发现,大仓家大门口两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两排身穿黑色便服的人。 这些人身材魁梧,眼神锐利,站在门口两侧就像把门的金刚一样。 虽然帮忙办喜事的人依然从大门口忙忙碌碌地出入,但是梁四仓和几个本家青年也跟黑色便服们站在一起。 他们在过滤着出进家门的人。 也就是说,不属于自家的亲朋好友或者帮忙干活的,闲杂人等今天是进不了大仓的家门了。 667 公事公办 村民们无法进到大仓家里瞻仰大人物,没办法,只好又涌回来,观看一对新人的过门仪式。 虽然社会发展到现在,农村太多的传统项目被移风易俗掉了。 但是好在大仓的结婚抓住了传统项目的小尾巴。 新人过门的场地布置,还是延续了老传统的样式。 门口一侧的院墙外挂了大红的毯子,上面拉了红绸子,在点缀上许多的大红纸花。 这样看起来喜庆气氛就很浓了。 喜庆背景前面放着桌子,桌子后面站着的当然还是村里的老校长。 桌子两边坐着的,分别是把贵客送进屋里安坐,然后跑出来俨然上座的梁金元及其老婆子。 还有大仓娘及其夫君,老歪。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老校长一如既往地拿着一张纸,开始宣布梁进仓和姜颖如的结婚仪式,现在开始。 “进行第一项,新娘新郎给长辈,三鞠躬!” 于是小青年们涌上来,捉住大仓按着他的脑袋,拼命往下压,把他的身体都要压成锐角了。 至于英子,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敢十分跟她闹腾。 到现在为止,倒不是可怜这个多年的团圆媳妇。 而是——敬畏! 即使没有她娘家居然都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这回事,村里人对现在的英子也是有种天然的敬重。 有一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感觉。 结婚的时候都要闹一闹才好,大家对新娘英子敬畏,只不过就是拉着英子表示表示而已。 但是对于大仓,那可就不客气了。 本文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欢迎^下-载a-pp免费阅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所以说全家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连炕都给你们俩收拾出来了,就等着你们回家,咱们全家高高兴兴的过年呢。” “………”电话那头长时间的沉默。 因为三仓的眼泪已经止不住流了下来。 爷爷说的多好啊,一字一句都说到他的心里去了。 说实在的,去年的时候,他对大哥的做法能够理解一小部分。 但是大部分他还是感觉很委屈。 因为他觉得,村里有比他还小的年轻人都可以带女朋友回家过年。 而且他们的家长还得意洋洋的出来显摆,觉得他们的儿子能够带媳妇回家了。 为什么到了自己,不但是家里人那样冷淡他,还被大哥给打了一顿呢?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他就是觉得不公平,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 没想到,到了今年爷爷说的这么开明。 这让本来就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的三仓,一下子就像是遇到了理解他的人,遇到了知音。 心里的温暖真的是无以言表,对爷爷的亲情瞬间上升了好几个等级。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连连点头说道:“嗯嗯嗯,大哥我知道了。 我我我现在就马上就回去。 先替我谢谢爷爷,也谢谢大哥。 谢谢你们对我的理解和宽容,我我真的——” 野性难驯的三仓情不自禁抹了一把眼泪。 690 好像年味儿有点淡了 三仓擦干眼泪,一把揽过一脸诧异站在旁边的布林娜,狠狠的亲了一口。 塔读@告^在线免。费阅&读! 以前的时候,进了腊月大雪花子就扑门的下。 那时候的天好像也是特别的冷。 大雪一场接着一场。 不等这场雪化了,另一场大雪又下了,这样路上的积雪越来越厚。 不管是屋檐下面还是墙头上,冰凌子总是又粗又长。 有时候为了防止粗大的冰凌子掉下来砸到人,都要用杆子把屋檐下面的冰凌子打下来。 而且那时候人们进了腊月以后忙年,基本上所有的事情都要都是用人工。 不像现在这样,大多的吃食之物都有成品,不需要人工去加工了。 比方说面粉不用磨了,都是买成袋的。 买回来直接蒸馒头就行了。 首发&:塔>-读小说 即使其他的粮食需要加工,也不需要去推碾,推磨,村里都有磨坊。 以前的时候什么都要用人力,却偏偏雪又大,路也不好走,天气又冷,干什么都十分不方便。 尤其是过年的时候,用石磨磨煎饼糊子,磨着磨着就会冻住。 必须要烧开水把石磨烫开以后才能继续磨,有时候为了磨一顿煎饼,要整整一天。 那时候的人真的是受老罪了。 现在什么东西都方便了,雪也少了,天气也没那么冷了。 不得不说过个年,老农民们也多享了很多福。 但是人可能就是这么一个贱皮子,现在的人比以前享福了,但是又有人开始发牢骚,觉得不下雪没有年味儿,年味儿淡了。 过年还是一如既往的这样过,但是总觉得没有以前红火了。 其实这也不是人们的错觉,确实是以前的时候虽然日子艰难,什么东西都是需要人力处理,很艰苦。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但是就是忙着有劲头,觉得只有这样才真的像过年。 而且那时候全村的人都在家里,可以说不但是家家团圆,整个村子都是团圆的。 可是现在呢? 村里好像是不那么团圆了。 因为现在村里有一些人家,他们或者是出去做工,或者是出去做点小买卖,开个门市什么的。 并不是家家户户都在家里,那些全家搬到城里去住的,往往过年也不回来,就在城里过年了。 以前的时候家家户户每一栋房子里面都住着人,但是现在村里已经开始出现空房子了。 就是说有的人家过年也不回来了,这让那些左邻右舍右舍感觉好像好像是缺点什么。 从心理上就感觉有点冷清了似的。 可能还有另外一种红眼病心理。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觉得咱们还是在家老老实实的过老农民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老传统的在家过年。 可是看看咱们的邻居,人家到了城里,在城里过年,变成城里人了。 心里有点酸溜溜的不平衡的感觉,这让他们过年的喜悦也是有了一定的折扣。 对于村里人过年思想的变化,大仓其实看得最清楚,尤其是关于年味儿越来越淡这个话题。 他知道,觉得过年没年味儿了,年味儿越来越淡,这才是刚刚开始。 至少到现在为止过年还是挺有年味儿的,真正没有年味儿的时候还没到来呢。 因为今下午下雪,天气阴沉,所以说感觉天黑的格外快。 临近黄昏的时候,三仓还没有到家。 家里人心里牵挂,大仓娘又是习惯性的到大门口外面去转悠了两圈。 大仓被母亲传染了,也到了大门口。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站在门口的廊檐下往胡同口那边儿张望,盼着三仓赶紧回来。 老歪就站在大仓的旁边,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好像是没话儿找话儿地说道: “今年雨雪少,以为到过年也不会下雪了。 好容易到了年底还下了这么一场大雪。 这样过了年正月里在家伺候客人,心里也安稳。 到明年地里的收成也能好一点。” “是啊。”大仓点头说道,“瑞雪兆丰年,这也算是瑞雪吧。 不过这几年的雨雪确实少了,好像比以前的时候天旱了。” 嘴里这么说,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从现在往后,北方的旱情会一年比一年严重。 他记得好像是95年的时候,旱情格外严重。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小麦收上来以后就一场雨都没有下,地里都没能播种,玉米就歉收了。 一直到了种麦子的时候,地那么干,麦子也依然种不上。 只是零零星星种了一点大豆什么的。 应该说那一年的收成是最差的。 老歪说道:“感觉这天气跟以前好像不大一样了啊,冬天没那么冷了。” 大仓点点头:“对,好像有那么个说法,说是全球变暖。” 老歪有些感慨地说道:“感觉现在日子比以前好了,但是觉得现在的人越来越不知足了。 以前的时候吃不饱穿不暖,大伙儿看起来还很高兴。 现在吃饱了穿暖了,家家户户手里也存下那么一点钱了,但是好像都不满足了。 以前的时候到了冬天都猫冬。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但是现在做买卖的多了,到了冬天基本上没有闲人。 而且现在冬天下雪少了,大家在家也猫不住。 人人都有心事,觉得别人都挣钱,他们在家要是闲着不挣钱,不做点小买卖挣钱的话,就被别人给拉下了。 咱们家也就是因为你们兄弟几个都挣钱,我和你娘到了冬天什么都不干,比别人多享很多福了。” 691 暴发户 “咱们是老农民,农民到了冬天,猫冬是咱们的福利。”大仓说道: “他们那些人到了冬天闲不住,都要去做点小买卖,其实一个冬天能挣多少钱?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我看有的人忙忙活活一个冬天,也没挣多少钱,也没见他们比别人富裕多少。 归根结底就是攀比心理闹的。 他们不幸福不快乐,没有以前那种满足了,就是跟别人比的。 以前的时候大家伙儿都吃不饱穿不暖,也没冒尖户,都是打平均主义。 要受苦大家一块儿受苦,没有可以比较的,也就不觉得苦。 现在看到那么多人发财了,致富了,比他们有钱了,他们觉得被别人落下了。 心里就不平衡,不舒服。 即使跟以前的生活比好了很多,但是他们不跟自己的以前比,只跟现在自己身边的人比。 所以说到了冬天肯定在家就呆不住了。 若无闲事在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现在的人羡慕那些发了财的进了城的,他们也想发财,也想进城。 尤其是他们觉得即使自己的孩子考不上学,也想让他们把户口迁到城里,再找一个好工作。 就是说他们心里的心事太重了,需要解决的问题太多了,需要花钱的地方也多了。 这就造成了明明生活比以前好了,日子比以前好过了,但是心理上面临的问题也多了。 整天人心惶惶的。 这就没有以前快乐幸福了。” 老歪搔了搔耳朵:“事儿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就是现在的人攀比心太强了。 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是这么个情况吧?” 大仓看继父犹犹豫豫的样子,觉得他应该是有什么话想说? 就问道:“叔,你指的是谁?”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老歪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我的意思是说振溪,他不应该有心事吧?” 所谓的振溪,就是外号大骡子的老光棍,老歪来到梁家河最好的朋友之一。 老歪因为身体的残疾,被人起外号,又是三瘸子又是老歪的。 这些外号都带有明显的歧视性质。 老歪对自己的外号其实很受伤,但又敢怒不敢言。 也就是说,他吃了别人的屎,就不要再给别人屎吃了。 所以他从来不叫任何人的外号。 大骡子大号叫梁振溪,老歪一直叫他振溪。 大仓诧异地问:“他怎么了,他也有心事了?” “嗯!”老歪点点头,“他好像这一段时间有点儿不大对头,好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我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他也不说。 这么多年了,他每天晚上都来找我拉闲话,风雨不隔。 但是今冬天他来的少了,我和田立业都觉得不对。 也问过他好几次了,他一直说没事。 他不来的时候我和田立业讨论这个事,觉得是不是因为老德民死了,他受了刺激?” “什么,老德民死了!怎么死的?怎么这么快?”大仓有些意外的问道。 老歪嘴里所谓的老德民,也是村里的一个老光棍儿。 他以前的时候身体还算硬朗,没想到说死就死了。 大仓正想追问老德民为什么会突然死得这么快? 这时候听到在胡同口那边转悠的母亲欢呼一声:“来了来了,来了一辆车,是不是三儿回来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一听母亲那欢快的声音,大仓和继父的对话只能被打断了。 俩人也不由得往胡同口那边走,去看看到底是不是三仓的车? 没等他俩走到拐角,只见母亲往旁边一闪,一辆墨绿色的吉普车“嗖”一下子拐了过来。 然后又“吱嘎”一声刹住车,三仓的脑袋从车窗伸了出来:“娘,我回来了。” 母亲走上前去,照着三仓的脑袋就是一巴掌:“臭小子,都什么时候了才到家,不想家啊?快家去吧!” 大哥和继父往旁边一闪,站到了墙根底下,继父的表情多少有些激动。 毕竟家里人牵挂三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终于把这小子盼回来了,肯定会有点儿激动。 至于大哥嘛,他很想捂住嘴强迫自己不要笑出声来。 没法儿不笑。 他以为三仓发了财,会买什么样的好车回家显摆。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开了一辆嘎斯-61-73回来。 这款车的外形跟吉普车差不多,但是也有一定的区别。 绝大多数的车型生产于1940年代,在二战的时候是苏军最主要的一款轻型越野车。 一般情况作为侦查兵或通讯兵的交通工具,以及作为中层和基层指挥员的座车。 就像三仓现在开回来的这辆嘎斯-61-73,在二战的时候,相当多的红军高层军官把它作为座车,比方说科涅夫元帅。 可以说在那个年代,这车算是很牛逼。 但是已经过去了将近50年,到了现在这个时代,汽车的发展日新月异。 像这种车只能是作为一种历史的见证。 至于说开着嘛,无论从性能还是舒适性各方面,跟现在的车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可是你看看三仓那牛逼哄哄的表情,可能他觉得很拉风吧! 塔读@点&~为@:塔读小说app 因为他们那地方冷啊! 尤其现在是冬天,就像三仓这一身皮货,在俄罗斯那可是老值钱了。 大概不是以前的特权阶层,根本买不起这样一身皮货。 要论价值的话,他这一身皮货能换好多辆这样的嘎斯越野车。 这小子明显是从俄罗斯那边过来的,但是却穿一身那边的皮衣,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小子肯定是挣了大钱,他不在乎这身皮衣的钱。 三仓往前开了两步,又伸出脑袋跟继父和大哥打招呼。 老歪激动的张着嘴,只会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赶快来家吧!” 而大哥什么也没说,只是意味深长地冲他摆了摆手,意思是让他赶紧把车开到门口那里。 很明显三仓还是有些警觉的,有意多端详了几眼大哥的表情。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看看大哥的笑容里面是不是还藏着什么阴谋? 他没在大哥的脸看出什么异样,这才放心的把车开到门口。 刚推开车门子,还没等他跳下来,先是发出一声惊叫:“挖槽,咱家这是谁又结婚了?” 如果仅仅大门上贴着喜对子,未必是自家有人结婚了。 因为一般情况下,没出五服的本家有人结婚,那些近支的人家都要贴喜对子。 但是三仓看到大门上贴着喜对子,门口两边贴着大红双喜。 关键是,门楼顶上还放着一对喜砖。 这东西只有谁家娶媳妇才会有。 也就是说,自己家刚刚有谁娶了媳妇! 是谁呢?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他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大哥! 692 简直要人老命 三仓盯着大哥那张意味深长的笑脸,呆了有好几秒,这才惊叫一声:“大哥?原来是大哥结婚了! 哇塞,这可太好了。 大哥你也太麻利了,说结婚就结婚! 咱家添丁进口,咱娘这回可高兴了,她该满意了吧!” 大哥心中微叹:真难为了你小子,还知道咱娘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他淡淡笑道:“我这老大不小了,现在才结婚你还嫌我麻利呢? 我这又不是像有些人不够年龄,结婚也没毛病吧!” 大哥的潜台词是,我今年都二十八了才结婚,这已经算是大龄青年了。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可不像某些人,刚刚二十出头还不够年龄的,就一茬一茬往家里带大姑娘! 三仓脑子很灵活,焉能听不出大哥话里的讥讽之意。 好在这小子皮厚,讥讽两句他也不在乎。 尤其是大哥仅仅是讥讽两句,这比一见面就踹翻在地用树条子抽打和蔼可亲多了。 这小子继续大发感慨道:“郑姐姐呢,郑姐姐也不出来接着我,她不是说她有搞科研没空结婚吗? 真没想到她怎么又改变想法了,这太好了——” “闭上你的臭嘴!”一声怒喝打断了三仓的哇哇乱叫。 三仓扭头看向母亲,惊讶的发现本来一脸欣喜笑容的母亲突然就沉下脸来,怒冲冲走上来呵斥:“不会说话别说,胡说什么呢你!” “我说什么了?难道我说错了吗?”三仓茫然四顾。 因为他看到母亲一直盯着他的身后,似乎在暗示什么似的。 首发&:塔>-读小说 他回过头来,看向大门口的方向,赫然看到了姐姐。 姐姐站在大门口廊檐下,穿着一身红,把两手揣在袄袖子里,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他。 还深陷于惊诧和迷惑当中的三仓,明显脑子不够使的。 一看姐姐这副穿着打扮,深红的裤子,大红的花袄,盘着头,明显就是一副刚结婚的新媳妇模样。 他不由得又是怪叫一声:“姐姐你怎么也结婚了?怎么这么快,我怎么不知道——” 然后他的话戛然而止,“啪”地给自己的脸上一记耳光。 因为他发现自己真的该打,脑子明显短路了。 大哥结婚了,姐姐穿着新媳妇的一身红,这说明什么? 说明大哥跟姐姐结婚了! 自己偌大的人了,连这么点事都想不过来,想不明白,这不是成傻子了吗?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再说了,他还没下车的时候跟大哥打招呼,大哥就是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 再看看姐姐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容。 分明具有百分百重合度的“夫妻笑”啊! 除了永结同心、琴瑟和鸣的两个人,怎么可能笑得出如此严丝合缝的意味深长! 陷入巨大尴尬当中的三仓,不由得没话找话慌乱地叫道:“姐姐你这大花袄真好看!” 英子微微一笑: “这是咱姐姐给我做的,家里人过年的衣服姐姐都给做了,当然也少不了你那一份,怎么样好看吧!” “好看好看,实在是太好看啦!”三仓脑袋点的就像小鸡啄米。 自从大表姐在县城卖衣服,学会做衣服以来,家里人每到过年的时候,都不用自己去考虑添置新衣服的事情了。 他对大姑家每一个人的身高气质,性情爱好都了然于胸。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进了腊月,早早的就把过节的衣服做好,给送过来了。 去了沪海以后,就邮寄过来。 不得不说,大表姐的手艺确实是到了出神入化,登峰造极,炉火纯青的地步。 因为她做衣服,已经不仅仅限于抗寒保暖和装饰的作用。 尤其是她给大姑家每个人做的衣服,那都是完全揣摩透了每个人的性情爱好和个人气质。 都是根据每个人不同情况量体裁衣。 而且她做的衣服,根据不同的季节,不同的节日和庆典,都会具有十分鲜明的功能特色。 从那以后家里人过节的衣服,那真的是既好看又合适,低调内敛又不乏新潮的元素。 现在姐姐穿的这一身红,那简直是太合适了,大花袄做得有腰有胯,紧趁利落,看起来保暖又不臃肿。 而且面料颜色鲜艳,看起来真的是喜庆极了。 塔读^小说点&~为@:塔读小说app “你跟姓崔的是亲戚?”忍无可忍的大仓突然提高了音量,一下子指着崔光忠: “这是你所谓的亲戚吧? 还真是好亲戚啊,忘了是谁合伙出老千坑了你七百块钱,逼得你上了吊? 当初要不是我从宋肥田手里给你抠出二百块钱,你现在骨灰盒都腐烂了。 对你这么好的亲戚,你走得还真勤啊! 大骡子头午上了吊,下午你就跑这里来了。 三天两头往这跑,到底有什么样的重要业务? 你给我说说!” 刘媒婆一听“大骡子”三个字,直接慌乱到了极点,脸色也吓得煞白。 指着大仓狗急跳墙一般叫道:“大仓你别血口喷人,大骡子上吊不该我的事!”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谁说该你事了?”大仓反问。 “我——我我……”刘媒婆张口结舌。 立马后悔,刚刚那句好像说漏嘴了。 崔光忠脸色铁青,死死盯着这个所谓的“大仓”,不着痕迹地戳戳身边的王慧三: “你去那边堵着,别让他上车跑了,准备好,把他拖到家里去问问,这人肯定有问题,肯定是来打听事的。” 什么,拖家里去问? 王慧三怎么能忍耐到那时候? 一听这个大高个是来打听事的,王慧三登时怒了。 手就伸到口袋里摸弹簧刀。 恨不能立马掏出来给眼前这个混蛋捅上!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老崔这里这么好的买卖,王慧三常来常往的也能沾点油水。 所以他们这伙人最怕的,最痛恨的,就是来打听事,想破坏他们好买卖的人。 甚至比杀父母仇人还要不共戴天。 崔光忠一看王慧三要掏刀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子,狠狠瞪他一眼: “在大街上大庭广众的,你想连我拖进去!” 王慧三放手口袋里的弹簧刀,狠狠甩开老崔的手,直接大声说道:“我先问问他!” 崔光忠毕竟六十多了,怎么可能拉得住二十出头的大青年。 眼睁睁看着王慧三冲到大仓面前,手指头都要戳到大仓的鼻尖了,狠戾无比的歪着脑袋: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老实交代,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想干什么? 说不明白今天就死这里吧!” 大仓瞥一眼刘媒婆,冷声朝她招手:“把那个媒牙子叫过来,她知道我的底细,让她说。” 王慧三一想也对,狠狠朝刘媒婆一招手:“你过来,说说他是干什么的?你怎么认识他?” 此时此刻的刘媒婆,早已经面无人色了。 从刚才第一眼看到大仓开始,她的心就凉了半截。 感觉自己参与敲诈大骡子那事好像要败露。 她已经快要吓尿了。 大仓跟镇上的领导,跟县里的领导,都很熟,这个她是知道的。 甚至她也知道英子的小姨是沪海京剧院的院长,程院长的男人是沪海市副市长。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最可怕的是,大仓结婚那天,来的那些英子的娘家人,都是新闻上经常露面的大领导。 也就是说,大仓想要找关系,走后门,别说找一般领导,就是直达天听都很简单。 可偏偏的,她和崔光忠一伙联合起来敲诈的大骡子,居然跟大仓的继父是最好的朋友。 要是大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们这伙人死八百六十四回都不够死的。 想到这里刘媒婆后悔得盲肠都想往外呕。 自己这不是明知道是个刀山还要往上撞吗? 去年的时候崔光忠准备敲诈大骡子,刘媒婆也曾经提出大骡子的好朋友有后门。 对于这一点,确实让崔光忠有些忌惮。 不过,有些忌惮,不代表他就想放弃。 毕竟,金条的诱惑力太大了。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是啊是啊,谁不想要金条啊! 十条金条到手的话,那该是多大一笔财富啊——当然了,一根金条值多少钱他也不知道。 只是想当然地以为金条就是莫大财富罢了。 崔光忠跟刘媒婆详细询问了大骡子跟老歪的关系。 最终发现,说到底,大骡子不过就是喜欢经常去老歪家串门的关系而已。 而且大骡子去串门,也只是跟那个坐山招赘的老歪喝茶聊天而已。 跟梁家那些小辈儿根本没什么交集。 最关键的是,崔光忠干了这么多年的“买卖”,由小打小闹滚成这么大一个团伙,他对老光棍的心理把握得很准确。 首先,老光棍性格普遍不正常。 这大概是独来独往惯了吧!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其次,一旦给老光棍扣上强奸、诱骗妇女一类的罪名,老光棍最大的反应就是竭力想息事宁人。 哪怕倾家荡产,只要能把眼前的祸事了结就行,尤其是千万不能让村里人知道。 越是亲近的人,越是关系好的人,老光棍越是怕对方知道。 所以,崔光忠认为,老歪家后门关系很硬,而大骡子跟老歪是好朋友这个问题,可以忽略不计。 只要大骡子中招,他想掩盖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告诉老歪! 在金条的巨大诱惑之下,崔光忠最终决定,干这一票! 他把自己的分析说给刘媒婆听,给她鼓劲儿打气,让她放开手脚去干。 别考虑老歪家的后门关系有多硬的问题,老歪是老歪,大骡子是大骡子。 老歪家的后门关系,大骡子根本利用不起来。 大骡子就是大骡子,一个无依无靠的老光棍而已。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让刘媒婆就这样认为就行了。 一开始的时候,刘媒婆去撺掇大骡子找个老伴儿,她还有些提心吊胆的。 生怕大骡子把这事跟老歪和田立业说了,大骡子那两个朋友识破这个陷阱,找她麻烦。 她数次去纠缠大骡子,虽然总是被大骡子坚决拒绝,但大骡子也没把这事告诉两个好朋友。 这一点在交谈当中,让刘媒婆给旁敲侧击地给打探出来了。 于是渐渐的,刘媒婆就放心了。 崔光忠说的对,这些多年的老光棍碰上牵涉女人的事,想遮盖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告诉别人! 于是大胆地纠缠大骡子。 最后直接加码,把那个妇女给带到大骡子家里,编瞎话说那妇女无家可归,快要冻饿而死啦!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此时此刻的大骡子正在迫切需要一个伴儿。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甚至对“伴儿”的要求放到最底,不管男女,只要是个喘着气儿的能走能说话的就行。 大骡子也是老实,在接受了这个妇女留在家中的同时,把他心里的想法一股脑儿说给了刘媒婆和那妇女听。 以表达自己对刘媒婆的感恩,对那妇女的珍惜。 大功告成,刘媒婆喜不自胜。 崔光忠也是大喜过望。 崔光孝则是磨刀霍霍向光棍。 那个妇女在大骡子那里待了没有几天,崔光孝等人就急不可耐地开始了他们的敲诈行动。 当晚就大获成功,从大骡子那里敲出了三百美元和两个沉甸甸的大金戒指。 不过接下来的持续敲诈当中,实在是让人大失所望。 他们期望中的十根金条一直敲打不出来。 塔读^小说告^在线免。费阅&读! 是继续让她流落街头? 还是——成全她跟大骡子的一段黄昏姻缘? 去年冬天,如果不是姓崔的和刘媒婆居心叵测,这一对苦命人已经幸幸福福、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想想就替他俩感到幸福。 替他们感到欣慰。 经历了这样一番劫难,两个苦命人能最终走到一起,也算是好事多磨,苦尽甘来。 来得也不算晚! ——大仓跟继父和田立业等人,就是这么商量的。 但是,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大骡子一朝被蛇咬,从此一辈子怕任何弯弯曲曲的东西。 一开始的时候,老歪和田立业试探着对大骡子说: 首发&:塔>-读小说 “听大仓说,刑警队都调查过了,沈桂莲是被人胁迫的,其实她不是故意骗你。 更不想害你! 她被儿女赶出来,无家可归,就是真心实意想跟你过日子。 我俩在想,等公安局把她放出来以后,你们俩就一块儿过吧!” 没想到这话一出,大骡子比挨了蜂子蛰反应还激烈,直接就跳了起来,脸都白了。 看那架势,好像他的两位老友跟他说,要把他架出去枪毙一样。 两只手摆得比电风扇转得都快:“我不,我不要哈,砸死我也不要哈! 以后别说是女人,就是跟女人毛沾边的事就别跟我说。 谁说我跟谁恼! 你俩要是再跟我开这样的玩笑,以后你们别来了,咱们谁也不认识谁!” 塔读@点&~为@:塔读小说app “你——”老歪气得直接语塞。 “你听我跟你解释啊!”大仓拽着继父的胳膊,把他拉到外边,窃窃私语了一番。 老歪这才转怒为喜,连连点头说:“好,好,我陪他一起去!” 774 今生唯一的女人 大仓也叫上了英子,让这位法律工作者跟自己一起去。 英子坐在副驾驶,老歪和大骡子坐在后座。 一路之上大骡子一直都在哀哀的哭泣,哭得大仓心里这个烦。 他在想,别说你是个男人,就是一个娘们儿,也不至于这一路上都一停不停的在哭吧? 他忍不住用英语对老婆说: “真是奇了怪了,那个沈桂莲难道眼睛是瞎的吗? 他怎么可能看上这么一泡软鼻涕?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我觉得但凡长着两只人类的眼睛,就没有一个能看得上他的。” 英子同样用英语回答说: “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 沈桂莲看上大骡子,就是因为觉得他可靠,他善良。 其实你有没有发现,这世上越是善良的人越软弱。 越是性格软弱的人,往往就会越善良。” 大哥说道:“我自己觉得我就很善良,没有比我更善良的人了,为什么我就不软弱?” 英子“嗤”的一笑,表示不服: “我跟你说吧,其实你自己感觉不到你的软弱。 事实上我觉得你真的很软弱,因为你身上的软肋太多。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那些不了解你的人,觉得你很坚强很强大。 实际上像我们这些对你了解到骨子里的人,随便拿捏你身上的任何一个软肋,你都得乖乖投降。 甚至真的要是出什么事,比方说三仓真的就是把姓雷的给打死了,判了刑的话。 我觉得你哭的比大骡子还要厉害。” “……”好吧,大哥哑口无言,无话可说。 英子说的没错,如果自己被别人拿住软肋的话,可能比大骡子还要软弱。 好在一般人不知道自己的软肋在哪里,而且即使他们知道,也拿捏不住。 到了公安局,大仓直接把车开进了公安局的大院里面。 到了这种地方,在家里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强烈要求公安把他也枪毙了的大骡子,此时此刻已经不哭了。 而是满脸的惊恐,吓得脸都白了。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缩在汽车的后座上,怎么也拉不下来。 他这人一辈子胆小怕事,别说进公安局,就是到大队部去,他都会有一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想当年他到公社里去,见了公社干部他都会吓的两股战战,恨不能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曾经想过无数次,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哪个地方都可能去,但是绝对不可能犯了事,犯到要去公安局的程度。 但是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他都到了这个年纪了,居然也要到公安局里面来,而且来了可能就会被枪毙。 这除了让他天旋地转,恶心,想呕,同时还有强烈的便意,既想大便,也想小便。 而且还有一种憋不住的感觉。 大仓和老歪去拉他,让他出来。 他坐在座位上坚决不往外走,而且满脸的乞求: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大仓我求求你,我不下去了行吗? 我恶心头疼头晕,我想尿尿,我要拉屎,我憋不住啦——” 一听这话,大仓简直比大骡子还要惊恐。 因为一听他的生理反应,让大仓想到了想当年,也就是他爷爷最看不起大骡子的地方。 让他去前线抬担架,到了前线还没等干活儿的,就上吐下泻,大小便失禁,脸色煞白,那是真病了。 最后没办法,只好又拐带上两个民夫,用担架把他给抬回来。 现在一看他这个模样,听他又要呕吐又要大小便失禁的,很明显,他这是又犯病了呀! 我的好大爷呀,你可千万不要给我吐在车上,也不要给我拉在车上。 不好打扫啊! 而且即使打扫了,可能好长时间至少也是残留着一股味儿。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想到这里,大仓不由分说,一只手抓着他的胳膊,一只手揽着他的腿,一用力就把他从车上给搬下来了。 人是搬下来了,但是立马变身考拉。 他的手紧紧的抓住了大仓的胳膊,两条腿直接转了好几个圈,缠在了大仓的腿上。 整个人贴在大仓的身上,怎么拔也拔不下来了。 大仓那是相当的无奈呀。 你说摊上这么一个货,实在是没办法。 英子一看,大哥也有毫无办法的时候,憋笑憋出内伤。 好容易几个人拖的拖拽的拽,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把大骡子弄到了刑警队的办公室里面。 到了这种官家的地方,大骡子真的已经到了亡魂皆冒的地步。 他的脸真的一点血色都没有了,吓得眼都直了,直接成了一具僵尸。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大仓让刑警给大骡子讲一讲案情的经过,并且着重、详细的介绍了沈桂莲在这个案件当中所起的作用。 以及刑警通过调查,对沈桂莲应该所负责任的基本定性,都通报给了大骡子。 只不过此时此刻刑警所说的这些话,如果用鸡同鸭脚来形容的话,确实是不太恰当。 只能说对牛弹琴,或者说给他讲天书。 大骡子别说听不懂刑警的这些术语,即使翻译成土话让他听懂,就他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的状态,他除了看到刑警的嘴在一张一合,他真的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他唯一听到的声音就是满脑子的嗡嗡作响。 大仓一看大骡子这副样子,知道跟他说也白说。 就示意刑警不用说了,直接带他去见沈桂莲吧。 但是大骡子现在的状态,想让他鼓起勇气,能够坚强到用两条腿把自己的身躯支撑起来,那简直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没办法,只好大仓和老歪两个人一边一个,把他架着,顺着走廊来到一间会见室。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因为大仓跟这边打了招呼,准备今天给沈桂莲取保候审。 沈桂莲已经被从看守所给提出来了。 大骡子被带到会见室,放在椅子上,老歪用两只手拽着他的胳膊。 从外表看,就像生怕他从椅子上蹦起来一样。 其实是拽着他,怕他从椅子上出溜下去。 就他这副形象,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即将押赴刑场的犯人呢! 因为还没有办理手续,沈桂莲还是被暂时羁押,手上的手铐也没有除去。 她穿着号衣,戴着铐子,头发有些凌乱。 因为从去年大骡子那事到现在,她除了深受折磨就是担惊受怕,现在又被警察抓来。 让她本来清瘦愁苦的一张脸显得憔悴至极。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她就这样一副形象走进来的时候,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大骡子。 直接呆立在那里,都忘了迈步。 而大骡子一看到沈桂莲,看到她憔悴至此的模样,本来坐在椅子上一根软烂的面条瞬间变成干面条。 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蹦起来。 老歪居然没有拉住他。 因为中间有一张长条桌子,他当然是飞不过去的,只是重重地撞在桌子上。 俩手扶住桌子,脖子的长度简直能赶上桌子的宽度了,失声叫道:“你——你怎么这样了——” 就哽住了。 唯一哽不住的永远是他那奔涌而出的泪水。 在家里的时候,看到的是沈桂莲是录像,看录像跟看到本人,那效果完全是不一样的。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当然,因为他看到录像上的沈桂莲脸色憔悴,而且听说还要被枪毙。 他就难受极了。 感觉活得够够的了,多活一天都坚持不下去了。 其实就是为沈桂莲难受。 因为这是他今生第一个女人,或许,也是他今生唯一得到过的女人。 他肯定是付出了他的全部身心。 但是,这个女人又是伙同他人来欺骗自己,敲诈自己的人。 所以,大骡子看了录像,听说沈桂莲要被枪毙,他除了彻骨彻肺的难受,还有其他很多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这种心理上巨大的折磨,让他承受不了。 他只能选择逃避,逃避这个世界,感觉在这个世界上多待一刻都忍受不住。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他才强烈要求把自己也枪毙了算了。 可是现在面对面,见到了沈桂莲本人,看到她穿着号衣戴着铐子憔悴至极的样子。 大骡子的心情一点都不复杂了,他只有发自内心的无比心疼。 心疼他这一辈子第一个、唯一一个曾经得到,曾经对他知冷知热的女人! 沈桂莲呆立在门口突然放声大哭。 因为,她脸色憔悴至极,也许她自己看不到。 可是她看到大骡子的脸色憔悴至极。 你想想,受了那么多非人的折磨,最后不堪忍受而上吊自杀,他脸色能好看的了吗! 沈桂莲一哭,大骡子立马给她和音。 俩人都大哭起来。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声振屋瓦。 大仓家两口子对视一眼,要不是怕伤了人家的心,两口子真的需要捂住耳朵。 耳朵都要震聋了。 775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突然,大骡子回过头来,噗通一声又给大仓跪下了: “大仓我求你了,你不是认识公安吗,你跟公安求求情,别让他们枪毙沈桂莲。 她是好人啊,是可怜人啊,她不是故意骗我的啊……” 大仓一边跟老歪往起拉他,一边说道: “大爷,咱们何必帮她求情,咱跟她非亲非故的。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她爱咋咋地,咱不管!” “谁说非亲非故的,她不是跟我了嘛!”大骡子哭喊着赖在地上不起来: “你叔和田立业还跟我说,让我要了她。 我要我要,他跟了我咱们跟她就是亲故亲故了。 你快救救她啊,她要是枪毙了我受不了啊……” 英子急得掉泪,一个劲儿戳大哥:“大哥你快答应了啊! 她要是跟了咱大爷那就是咱大娘啊。 怎么就成了非亲非故了!” “好吧好吧,”大仓装出无奈的样子,“大爷您起来,我答应你,答应你了!” 呆在门口的沈桂莲看到大骡子为了救自己,那疯狂的样子,哭得更厉害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她从没见过比大骡子更善良的人,自己做了坏人的帮凶,他还可怜自己,还帮自己求情。 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人啊! 接下来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让这俩可怜人都冷静冷静,面对面谈谈。 主要就是谈谈俩人的未来。 英子也跟他俩说清楚了。 本来沈桂莲就是属于被胁迫、诱骗,在这个案件当中没有主观故意,更没有从中获利,不属于主动犯罪。 而且她在案发后一直试图帮助梁振溪,而且还想方设法从崔光忠家里逃走,连从犯都算不上。 只要大骡子能跟公安机关提出,表示谅解沈桂莲,不对她提起诉讼。 那么沈桂莲可以交保释放。 塔读@点&~为@:塔读小说app 他跟英子说: “我感觉现在真的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就说咱们小时候,哪有说敢不养父母的,哪有虐待公婆的? 如果有这样的人,村里人把他们的脊梁骨都给戳烂了。 大家的口水都能把他给淹死。 以后等他们的儿女长大,女儿找不到婆家,没人敢要,儿子娶不上媳妇儿,没人敢嫁。 可是现在呢? 仅仅这才过了多少年?整个观念就变了。 再也没有对这些不孝儿女的道德约束,和舆论监督。 你看现在那些新媳妇,在婆婆面前不但不孝敬,而且一个个颐指气使,把她们的婆婆当丫环婆子使唤。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有的直接就是虐待得牛马不如。 甚至还有像沈桂莲这样的极端例子,直接被儿媳妇赶出家门。 儿孙不孝,儿媳妇虐待公婆,他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如果有哪一个新媳妇在婆婆面前抬不起头,低声下气,那她在其他媳妇面前就抬不起头。 感觉是自己没本事,不够强势,没面子,丢脸了。 太多太多的婆婆在儿媳妇面前简直是大气儿不敢出,整天吓得像过街老鼠似的。 我觉得最苦的就是咱娘这一辈人。 当初给人当儿媳妇的时候,赶上封建思想严重,儿媳妇在婆婆面前抬不起头。 你以为《小姑贤》是瞎编?其实那都是有生活原型的,以前的婆婆对儿媳妇那是极尽刁难虐待之能事。 可是等儿媳妇终于‘千年的大道走成河,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以后,又赶上时代变了。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变成儿媳妇对婆婆刁难虐待——唉,你说她们这一辈妇女的命!新刊书小说网 真是太苦了!” 英子也是深有同感: “不过好在,咱们家不存在那种情况。 而且还正相反。 听咱娘说,刚过门那会儿,奶奶对咱娘可好了——” “现在奶奶对咱娘也可好了”大哥给她纠正说。 英子被大哥抢白,立马沉下脸来,小手放到大哥的后腰捏住一块软肉作势要拧: “你再抠我一句字眼试试?” ——当然,英子替沈桂莲打官司,引出两口子的感慨,这都是后话。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大仓和英子解决了大骡子和沈桂莲的问题,自家还有一个大问题在那躺着呢! 梁老英雄这老头,他是真的病了。 自从那天晚上听说爱兰的情况,而大孙子又不让他上山去找爱兰。 他就被击倒了。 躺炕上好几天起不来了。 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顶天立地,光明磊落,从来没有做过亏心事。 但是在柳爱兰这件事上,他感觉自己亏心了。 害了人家,亏欠人家了。 这种亏心的感觉,把老头的身心都给击垮了。 垮到连下炕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776 试探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爷爷的身体一直以来都很强壮,平常也很少得病,就是感冒都不大会有。 至于说他的个性之坚强,那肯定是在村里几乎无人能比。 但是这回不行了。 他的心理已经变得像大骡子一样脆弱。 因为心里有一道迈不过去的坎儿,一下子就把他的心理给整崩溃了,而且连带着身体好像也垮了。 全家人都围在炕前,对爷爷嘘寒问暖,各种解劝。 但是根本就不好使。 这老头好像得了自闭症一样,一个人蜷缩在被窝里,谁也不看,谁也不理。 你要是跟他说的急了,他直接用被子把脑袋给蒙起来。 这可怎么办好啊? 塔读@-读小说 欠人家一条命啊,能不来感谢一下吗? 其次呢就是衷心道歉。 因为自己的不说实话,让柳爱兰被刑警进行了强行抓捕,甚至差点儿给人家带来牢狱之灾。 也就是说人家救了自己,自己还坑了人家,实在是太不对不住人了。 这个必须要深刻的检讨,诚心诚意的道歉,希望能够取得柳爱兰的原谅。 当然她还有另外一个最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受大仓的托付,来探听柳爱兰的口风。 大仓想知道两件事: 第一,柳爱兰有没有可能下山,到村里来居住? 或者说到咱们梁家河,甚至说白了吧,就是到大仓他们家来住? 第二,就是探听一下柳爱兰的想法,如果遇到合适的人,她还会不会找婆家? 首发&:塔>-读小说 也就是看看她的心,有没有完全封闭? 不了解的人,觉得大仓打听这些事,可能有点闲的蛋疼。 但是任何人不知道的是,这些问题对于大仓来说,实在是至关重要! 身负重任的沈桂莲,和大骡子两个人带上礼物,背着篮子,就像过年走亲戚一样,上山到柳爱兰这里来表示感谢了。 柳爱兰终于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大骡子。 一看他那模样,就知道确实是一泡鼻涕。 柳爱兰个性坚强,对这种软鼻涕的男人实在是不感冒。 尤其是为了对救命恩人表示感谢,大骡子眼看就要下跪,这让柳爱兰十分反感。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柳爱兰并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但是这句话明显不适合大骡子。 塔读@^> 因为大骡子被敲诈勒索,她也参与其中了,这可是犯法的大事。 换了任何一个农村妇女,她也不敢对别人说自己干了那样的坏事。 如果沈桂莲有胆子把自己干的事都说出来的话,那她就不是一般人了。 所以说柳爱兰一点都不怪她,对沈桂莲态度还是相当友好的。 不管怎么说两个人也算是曾经患难与共,并且在一块儿住了好几天,这也算是有一定的感情基础。 沈桂莲的遭遇也是够惨的,也是苦命人,不管这一泡大鼻涕多么让柳爱兰看不上眼,但她还是由衷的为沈桂莲感到欣慰。 毕竟她这么命苦的人,也总算是老来有个伴儿,有个吃住的地方。 大骡子再怎么软鼻涕,毕竟两个人还是组成了一个家的样子,也算是老来有靠。 而且看她们两个人满脸都很满足的样子,也算是老来有福。 所谓知足常乐,只要她们自己知足,那就是幸福的。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两个人带着礼物到这里来,那柳爱兰就必须要招待啊。 虽然的家里也没有什么好吃的,但是基本的粮食和蔬菜还是有的。 而且沈桂莲和大骡子的礼物里面也有肉一类的的东西。 所以说东拼西凑的弄四个菜还是不成问题的。 吃饭的时候,沈桂莲按照大仓的嘱咐,而且还有她自己的发挥,对柳爱兰说道: “我有个想法想跟你说,但是我不知道说出来你会不会不高兴?” 柳爱兰本来又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她个性泼辣洒脱,心直口快,当即说道: “你有什么就说什么,我听着顺耳朵就听,不顺耳朵你就别说,什么高兴不高兴的。” 沈桂莲点点头: “你看我这么命苦的人,现在都有个落脚的地方。 塔读@ 你说你比我年轻多了,长得也好,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也找个人家? 不管怎么说,到老了也能做个伴儿嘛!” 她之所以先垫上前面那句话,就是因为柳爱兰毕竟是一个单身的妇女。 而且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山上过了三十多年。 在所有人的印象当中,但凡这种独来独往的单身女人,性格大多都比较孤僻,或者说比较怪异。 尤其是涉及到让她们嫁人、找婆家的话题,她们一般都会不高兴。 甚至有很多极端的,只要你跟她提这个话题,她会直接骂你。 在农村,几乎每个村都有大龄剩女,三十的,四十的,五十的,多大年龄的也有,基本上都是这种怪癖。 别人对她说什么都行,就是不敢涉及婚姻的问题。 但是让沈桂莲没想到的是,人家柳爱兰不是那样的人,她比较率性,比较看得开。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听沈桂莲这样说,也知道她是为自己好,柳爱兰只是淡淡的说: “我一个人习惯了。 年轻时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现在老了,我怎么可能再去找人家呢? 我的心都已经死了,就一个人这样过吧。 什么时候老了病了动不了了,我肯定有我自己解决的办法。 我谁也不靠。” 沈桂莲看着柳爱兰的脸色,试探着进一步说道: “我跟振溪还说起你的事,她们村有比较好的,我们俩觉得跟你也合适——”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不爱听!” 柳爱兰直接抬起筷子挥了挥,打断了沈桂莲的话。 塔读@ 看样子,稍微的谈一谈这个话题,她不烦。 但是如果你真的进入实操阶段,都要给人家介绍对象了,那就不行了。 柳爱兰完全接受不了,不让她说了,而且脸色也沉了下来。 一看柳爱兰这一回真的不高兴了,沈桂莲就再也不敢提这个话题了。 777 姐妹相见 沈桂莲又提起第二个话题: “我和振溪是觉得你一个人在山上,以后年龄越来越大,身子骨肯定越来越差。 你看那边东南山这个小村里面的人,也越来越少。 你年龄越来越大,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你看就是吃水也成问题。 我们就是商量,你能不能下山到村里去住?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你一个人愿意怎么住都行。 振溪跟他们村的村长服气很近,他能跟村长说说,把你的户口给迁过去。 还可以给你分地。 到时候你种地的时候,我也可以去帮帮你,那有多好。” 柳爱兰一挑眉:“你想让我到梁家河去住,还在他们村种地?”说到这里她冷笑一声: “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习惯了,哪儿我也不去! 好了,这个话你也别说了。” 三言两语,把沈桂莲所有想说的话,想探听口风的话题都给堵死了。 沈桂莲也不敢多问,吃完饭又随随便便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家常话,就和大骡子告辞回来了。 回来向大仓复命,把自己跟柳爱兰的对话原原本本说给大仓听。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但她即使兴奋还不敢表现出来的样子,有些装模作样的拿捏着说道: “既然你这么跟我说了,那我就跟你去一趟。“ 大仓娘知道,他们娘俩这样想,这样做,并不仅仅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公公。 其实他们娘俩还是私心的。 或者说跟她的大儿子说的那样,这种想法有他们自己自私自利的成分。 有些人做事,损人利己,有些人做事,损人不利己。 但是他们母子的想法,是既利人又利己,跟柳爱兰是双赢的一种局面。 大仓娘又怎么可能拒绝儿子的提议呢! 母子二人到了柳爱兰的家里,柳爱兰一看这个大高个又来了,多少有些意外。 不知道他又来干什么?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并且有些狐疑的看了看大高个身边的那位妇女。 不明白他还带着一个陌生妇女来干什么? 大仓主动的给她们俩介绍,先对自己的母亲说:“娘,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柳阿姨。” 一听大高个嘴里叫“娘”,柳爱兰的脸色刷的一下子就变了。 大高个又给她介绍:“柳阿姨,这是俺娘,她听说了您的事,非得要来看看您。” 柳爱兰居然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甚至她有些反应不过来,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 因为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妇女居然就是秉仁的媳妇。 而且她居然今天还登门来看自己,这都哪跟哪儿啊? 自己从来不认识她,两个人谁也没见过谁,她到自己这儿来干什么? 大仓给柳爱兰解释说: 塔读@-读小说 你说当年那些事,全怪俺公公那个老东西,把你真的是害苦了——” 说着这话,大仓娘的眼圈更红了,热泪盈眶,眼看就要哭出来。 现在的她完全就是一副歉意的样子,好像在替自己的公公向柳爱兰道歉,表示悔过。 没想到,一听这话,柳爱兰扭过头来,几乎是怒视着大仓娘。 对于大仓娘这种动情的表现,根本就不感动,而且还很愤怒,义正言辞的反驳道: “当年那事,怎么可能怪梁叔呢? 他有什么错儿? 你怎么能那样说你的公公? 造成我今天这种情况是我自己愿意的,我愿意过这样的日子,我谁也不怪。 你们走吧,我不欢迎你们!” 778 你爷爷早干嘛了? 一看柳爱兰生气了,大仓赶紧陪着笑打圆场说: “柳阿姨您别生气。 您不知道,俺娘这个人心特别软,见不得别人有什么不好。 可能是从她自己的角度出发,觉得您一个人在山上除了不安全,而且日子过得太清苦了。 所以说她有点儿口不择言,您不要见怪。” “我见怪不见怪的算什么,”柳爱兰脸色十分难看: “只要你们家好好的,不要这个埋怨那个,那个埋怨这个就行了。 好了,我也不想跟你们多说。 你们走吧。” 大仓摇了摇手里提着的礼物: “是这样的柳阿姨,因为最近家里也发生了一些事情。 可能是牵涉到以前的一些往事。 因为有些事太早了,我们都不知道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我和俺娘就想来问问您。 觉得有可能说来话长,在您这里耽搁时间长了,那不得留在您这吃饭嘛。 知道您这里买东西不方便,您看,我把现成的饭菜都带来了。” 听大仓这样说,柳爱兰似乎更生气了: “真是笑话,你们家发生了事,跑到我这里来寻求解决的办法? 还要在我这里吃饭,你是谁? 我认识你吗?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我跟你们有关系吗? 你们一个个的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难道这点事都想不明白吗? 自己家的事情自己回家解决去,不要跑到这荒山野岭来找外快! 好了,你们走吧,不要逼我说难听的话。”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三番两次往外赶他们,大仓提着那两个篮子,尴尬的站在那里。 可以说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进不来出不去的那种感觉。 就尴在那儿了。 娘俩提着礼物来的,看到柳爱兰这么清苦的生活,大仓娘还动了感情。 都红了眼圈,湿润了眼睛。 没想到娘俩这么热情,居然是热脸贴冷屁股。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人家不但不领情,还怒目而视,直接下了逐客令。 只不过,大仓娘不但不生气,反而用一种很欣赏的眼光看着柳爱兰。 可能她觉得这个人跟自己对脾气吧? 将心比心,设身处地的给对方想一想,人家说的确实有道理。 你们家跟人家多少有一点瓜葛的,那点陈年往事早就已经过去了。 现在你们家出了什么事,跑到这里来跟她要聊聊,你聊得着吗? 最关键的是,大仓娘发现真正让柳爱兰动气的,是因为自己把当年那事的责任扣在了自己公公头上。 而且口口声声称呼公公为老东西,说全怪她,意思是她的公公把柳爱兰害成这样的。 看样子柳爱兰不但不认可这个说法,而且让她相当的愤怒。 立即就下了逐客令,把这娘俩往外撵。 大仓娘心里已经在暗挑大指。 觉得柳爱兰真是好样的,巾帼不让须眉,爱憎分明,敢说敢做。 跟自己有的一拼。 如果换了自己,自己也会这样下逐客令,甚至比柳爱兰的反应还要激烈。 这一瞬间,大仓娘心里跟柳爱兰的距离又拉近了很多。 甚至都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知己,当成自己的好姐妹那种感觉了。 柳爱兰一看大仓尴尬的站在那里不动,怒道:“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我说的不够明白吗? 你再不走我就要骂人了。 非逼着我进屋去拿枪吗?” 一听对方又要动枪,大仓明显慌了。 他把两个篮子举起来朝柳爱兰展示了一下,慌慌张张的说: “那要不然这样柳阿姨,我把东西放下?我和俺娘就赶紧走。” 说着作势就要把篮子往地上放。 “带上你们的东西赶紧滚,我不稀罕,要是敢放在这里,我把它给你扣头上!” 不得不说柳爱兰还真是不客气啊。 看得出她的心里憋着一股子气。 现在大仓娘俩都看得很清楚,之所以让柳爱兰憋着气的,就是因为大仓娘说柳爱兰现在这种情况,就是被她公公给害的这一句话。 导致了柳爱兰跟娘俩立马翻脸。 这让娘俩心里也是暗暗欢喜。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大仓一边提着两个篮子往外走,一边还不死心的扭回头对柳爱兰说: “柳阿姨,我看出来了,是不是刚才俺娘那句话说得不好听? 说您现在过得这样苦,是因为俺爷爷当年做错了事,才把您害成这样的。 这句话您不愿意听,把您给气着了是吧? 我希望您不要怪俺娘。 这句话并不是俺娘编排出来的,是俺爷爷在家里他自己说的。 因为我们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所以听爷爷那么说,以为真的是因为爷爷做错了事,才把您害成这样的呢。” “你给我站住!”柳爱兰一听这话,脸色大变,直接指着大仓叫他站住。 刚才还撵人家赶紧走,现在又不让走了:“你把话给我说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你爷爷为什么要把这事揽到他身上?” 大仓心中暗喜,回过身:“是这样的,因为我在您这里听您说认识俺爷爷。 回到家我就问爷爷,是怎么跟您认识的? 并且把您现在的生活现状跟爷爷说了。 没想到爷爷一听,当时就毛了,哭了,而且哭的还很厉害。 自己用拳头砸自己的脑袋,他说都怪他。 怪他当年太冒失,把您害成这个样子。 我们都很懵啊,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爷爷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儿说全怪他,一直在哭。 您认识俺爷爷,应该知道他那人的性格。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那可是一辈子要强,个性最坚强的一个人。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想让他哭那真的是很难。 即使是当年俺爹去世了,爷爷哭也哭过,但是都没有那天晚上哭得那么伤心。 我们问他当年到底怎么回事,他也不说。 嘴里反复说着全怪他,是他把您给害了。 一边哭着,就要到山上来找您,向您赔礼道歉,要来赎罪——” “哎,你先打住!”刘爱兰打断了大仓的话: “我在山上都过了三十多年了,你爷爷现在才开始懊悔? 觉得是他害了我,要来找我赎罪? 以前他为什么不这样想?”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以前他不知道啊!”大仓娘这时候插嘴说道: “其实在我嫁到梁家河之前,我不知道秉仁之前还有过那么一段。 只不过秉仁那人实诚,后来他把什么事都跟我说了。 当然你们也没有什么事,搞对象嘛,就是有成有不成的时候。 反正这事都过去了。 但是我知道,他爷爷好像是被这件事伤得挺厉害的。 从那以后,关于大沟崖村的事,甚至是尤其是关于你们家的事,任何人不敢提,他也不听。 你有没有发现,从那以后就是民兵搞训练,他爷爷坚决不会再去你们村了。 他就是心里有疙瘩。 反正关于你们这边的事情他听都不听,就是要求全家人看都不看,装聋作哑。 想用这样的方式去逃避以前发生的事儿!” 柳爱兰听的目瞪口呆。 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慢慢的点着头: “哦,我明白了。 你们的意思是说,梁叔从来就不知道我们家这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包括我到底有没有嫁人,包括我到山上来一个人住,这些事他都不知道?” “对对对,”大仓连连点头,“俺爷爷不知道啊。 可能他还以为您早已经嫁人,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了。 直到那天晚上我回去,问他关于您的事情。 他才知道您不但没有嫁人,而且一个人在山上孤零零的过了三十多年,过得很苦。 首发&:塔>-读小说 爷爷一下子就给弄崩溃了。 哭着喊着非得要到山上来找您。 我说您一个人在山上警惕性很高。 您要是深更半夜去打扰她,当心她一枪把您给撂倒了。 爷爷哭着说撂倒了正好,我害了爱兰大半辈子,就用我的命去给我赎罪吧。 反正是闹腾了大半夜。 我们全家人简直都要拉不住他。 后来我就跟他说,柳阿姨在山上一个人过了那么多年,可能她已经习惯了。 您去非得要求她下山,您还要给她养老,有可能不是为她好,可能会让她犯难。 从前的时候,因为您自己犯了错,害了她大半辈子——” 大仓说到这里,见柳爱兰又开始面现怒色,于是赶紧补上一句: “当然我跟他说过,这话是您自己说的,不是我给您扣的帽子。 如果您现在就非得要去改变柳阿姨的生活方式,有可能又会因为您的冒失,害了她的后半辈子。 就这一句话,把俺爷爷给击倒了。 现在他躺在炕上,已经一病不起,精神垮了,身体也垮了。 水也不喝,饭也不吃。 本来多么结实的一个人呀,现在已经——我看病得不轻反正!” 柳爱兰听的目瞪口呆。 779 大仓娘很受伤 首发&:塔>-读小说 大仓一边叙述,柳爱兰的脸色随着叙述在快速的发生变化。 等说到老头被击垮了,躺在炕上一病不起,柳爱兰眼里的泪水已经奔涌而出了。 大仓一看,柳阿姨被自己给导哭了! 趁热打铁,他把两只篮子往地上一放,做出要急匆匆离开的样子: “柳阿姨,我买的东西既然拿来了,就没有拿回去的道理。 放在这里,您愿意收就收下,不愿意收可以扔到山下去。 打扰了,我们走了,您保重啊!” 说着把两只篮子往地下一放,拉着他的母亲转身就要走。 “你给我站住!”柳爱兰流着泪跑上来,“啪”的一巴掌打在大仓的后脑勺上: “你这孩子,既然来了,话没说清楚,干嘛要走啊!” 首发&:塔>-读小说 好嘛,刚才为了往外撵人家娘俩,她都准备抄枪了。 现在又埋怨人家走得太急。 打完大仓,柳爱兰表示亲近地拉着大仓娘的手,把娘俩让进屋里。 进了屋,柳爱兰热情地给娘俩倒水,让他们坐下。 然后急不可耐让娘俩把梁叔的情况详细的跟她说说。 大仓娘怕自己说不准确,就给儿子递眼色,让他说。 大仓于是跟柳爱兰说,爷爷在家一病不起,是因为心病。 他就是认定了是自己当初害了爱兰的前半生,甚至说害了她一辈子。 看样子,他这个心结要是解不开,是好不了了。 只不过爷爷昨天透露过一句话,在临死之前,他希望能见上柳爱兰最后一面。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虽然不敢奢求奢求能够得到柳爱兰的原谅,当然他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 他只是想当面向柳爱兰表达自己的歉意,表达自己有罪。 然后想劝劝爱兰,不要一个人再在山上住了,年龄越来愈大,万一有个病有个灾的,可怎么办啊? 大仓一边说,柳爱兰又是一边流泪。 尤其是那一句:“年龄越来越大了,一个人在山上万一有个病有个灾的,可怎么办啊?” 柳爱兰就再也忍不住,一把捂住嘴,呜咽起来。 她万万没想到,想当年那个顽强勇敢的英雄人物,居然因为有了心病,好好的人就突然一病不起。 心病的原因就是听说了自己的遭遇,觉得是他害了自己,他的思想就拐不过那个弯儿来了。 更让她无比感动的是,梁叔自己都病成那样了,他还在牵挂自己。 怕自己年龄越来越大一个人在山上有个病有个灾的,身边没人照顾,会更受罪!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多好的人啊! 想到这里柳爱兰呼地站起来:“走,我跟你们去一趟梁家河,我跟梁叔把事说明白!” 柳爱兰知道,心病还须心药医,要想让梁叔解开心结,必须自己亲自去开解他钻了牛角尖的思想。 到了梁家河,柳爱兰跟着大仓娘俩来到梁叔的家。 一进屋,看到炕上躺着个老人,半蒙着头,蜷缩在炕稍。 这哪是当年她十七岁时敬佩仰望的骨干民兵,小小年纪就杀过土匪的英雄人物梁金元啊! 这不就是个奄奄一息的病危老人吗! 柳爱兰鼻子一酸,一步扑进去,噗通一声就在炕前跪下了:“叔,你怎么这么傻啊,不该你的事,那怎么能怪你啊——” 被窝里的“病危老人”身体一震,猛地翻身用胳膊肘撑起身子。 他看到了跪在炕前的柳爱兰。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虽已时隔三十多年,昔日那个碧玉年华的青春少女已是人过中年,但眉眼之间,依然是当年模样。 老头当即“嗷”一嗓子就像老牛一样哭了起来:“爱兰啊,你怎么那么傻啊——” 俩人就这样互相攥着手,抱手痛哭起来。 其他人就那样在旁边看着,也不解劝。 这俩人心里都憋着一肚子的委屈,还是让他们哭出来的好。 等到他们都哭够了,大仓等人才上前,七手八脚又把爷爷揽着让他躺下。 别人也把柳爱兰拉起来,让她坐在炕沿上,挨着老头的枕头边。 柳爱兰对梁叔说,自己已经听大仓说了,梁叔把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可是,当年那些事,怎么也不可能怪到梁叔头上啊! 她对老人家说,这么多年以来,她一个人没事的时候,也是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但是她早已经想明白了。 虽然从表面上看,这件事是因为梁叔让自己跟他的儿子自由恋爱,刺激了自己的家人。 然后她的家人这才用最快的速度,给她包办了婚姻。 但是她想明白的是: 她有那样的家庭,她家里人有那样的观念,即使没有梁家河这件事,她家里人照样会给她包办婚姻。 即使不会这么巧,摊上女婿失踪让她成了望门寡,可能还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甚至嫁个酒鬼赌鬼,整天把她打的死去活来的,那也完全有可能。 真要是摊上那样的丈夫,想走身边又有孩子,不走根本没有活路。 死都死不起,那才叫一个惨呢! 实际上这样的悲惨妇女,她也见了不少。 首发&:塔>-读小说 也就是说,她不管怎么说,现在了无牵挂一个人,没有家庭,没有子女,一身轻松。 虽然过得清苦一些,但是没有生不如死的痛苦。 这样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如果梁叔非得要把自己上山一个人过日子的责任揽到他自己头上,那么,梁叔这是有功,而不是有错。 因为梁叔,让她没有掉进一个火坑。 说到这里,柳爱兰自豪地拢了拢头发:“叔,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 我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可你看我像五十多岁吗? 我自己长什么样儿我自己清楚。 就我现在的模样,跟下边村里那些四十来岁的妇女差不多。 甚至,那些还不到四十的妇女,看起来都比我老。 首发&:塔>-读小说 我过得挺好,没觉得受苦。 我这是上山享清净去了。” 大仓娘等人就在旁边站着呢。 听柳爱兰说到这里,大家禁不住开始仔细打量她。 而且奶奶等人看完她,又去看大仓娘。 这让大仓娘十分愤怒。 很明显,家里人这是在拿自己的模样跟柳爱兰做比较呢!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大仓娘已经被伤害了。 因为她从十多年前,头发就白了不少。 塔读@ 虽然这些年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越来越舒心,头发变白的速度减缓。 但是现在也是白了过半。 白发让人显老。 而且就是不看头发的黑白,看脸,大仓娘跟柳爱兰也是没法比啊。 柳爱兰现在还属于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外表。 而大仓娘呢——人家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奶奶,更是标准的奶奶形象啦! 大仓娘气得走了。 回家哈口水去! 一个个盯着自己看什么? 不认识啊?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没见过这么年轻漂亮的盼盼她奶奶吗? 嗯,二仓和云丽的女儿学名梁顾盼,小名盼盼。 盼盼这个孩子是二仓和云丽辛勤劳动结出的硕果,梁顾盼这个名字嘛,是顾老师的作品! 不得不说,大仓娘摊上顾老师德高望重这么好一门亲家,那是十分骄傲和知足。 而顾老师也是同样的想法,感觉摊上梁家河这么好的一门亲家,亲家事事处处真的是给足了自己面子。 明明是老梁家的孩子,居然说自己这个当姥爷的是文化人,让姥爷给外孙女起名。 梁家河这门亲家实在是太给面,太开明啦。 开明得梁老英雄明明不是自己的错,他都慷慨激烈地全部揽到自己身上了。 直到柳爱兰坐在他枕头边上跟他开解半天,梁老英雄的眉头这才渐渐展开。 感觉爱兰说的有道理。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而且他也能听得出来,这不是爱兰为了开解自己,而故意说好听的。 而是爱兰这些年来深入思考的真实想法。 爱兰这些想法,老英雄觉得有道理,很有道理。 780 不情之请 梁老英雄认为,既然爱兰一个人在山上修行似的用了三十多年的时间,客观公正地去思考这个孰是孰非的问题。 那么她最终得出来的结论肯定是正确的。 她认为造成她人生悲剧的主要原因,就是包办婚姻。 而梁老英雄正是新思想新观念的急先锋,是最反对包办婚姻,主张婚恋自由的。 当然,梁老英雄这几天躺炕上装死,也不是白装的。 他一直在翻来覆去地思考爱兰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自己当初那样做,虽然确实是有些冒进,有不对的地方,但不至于错的那么离谱。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不至于因为那件事,就能到把一个人害了一辈子的程度。 主要问题还是一些机缘巧合,最终造成了爱兰的悲剧。 其实他跟爱兰的看法不谋而合,他也认为,柳家父母的责任更大一些。 如果不是他们着急忙慌地包办婚姻,要赶紧把闺女嫁出去,就没有后面的那些事。 而且怎么会那么巧,偏偏赶上对方的儿子失踪! 这真是百年不遇,概率太低太低的一件事了。 偏偏让爱兰给赶上了! 唉——命啊! 一想到爱兰这孩子命苦啊,老头又开始在被窝里抹眼泪。 其实他自己也感觉到了,这几天自己有点越来越像大骡子,动不动就抹眼泪。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可是没办法,所谓“关心则乱”,谁让这事触动他心里的软肋了呢! 可能这动不动就流下的眼泪,也不全是为爱兰流的,其中有一半是想起他家早死的老大来了。 见梁叔又在流泪,柳爱兰也有些没招了。 事儿都说清楚了,责任也划分了,大帽子也给梁叔摘了。 看起来梁叔也认可这个说法。 心结应该解开了吧? 为嘛梁叔又似乎悲从中来呢? “叔!”柳爱兰说道: “如果你非得要把这个事揽到自己身上,自己把自己造出病来,真的有个好歹,那你还真的是毁了我的下半辈子。 因为这真的不该你的事,但是你却揽到自己身上。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你这是想反过来让我觉得亏欠你呀! 我什么事都不知道的,没想到因为自己的遭遇,反而又害了我最敬重的人! 你让我的后半辈子怎么过?” 不得不说,柳爱兰不但泼辣豪爽,而且还是一个聪明人。 很善于把握人的心理。 梁老英雄听了她的话,悚然一惊,当即就从炕上往起爬: “那不行,那我得赶紧起来! 我得好好的! 我这要有个什么事儿的话,你又揽到你自己身上去了。 这来来去去也没个头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大家赶紧上去扶住,七手八脚帮着老头穿上衣服。 老家伙这几天一肚子火烧火燎,什么都不吃,只是稍微喝了点米汤,体力肯定不行。 下了炕还得别人扶着。 不过等他喝了一大碗热粥,吃了好几根咸菜条子以后,精神头和体力立刻恢复了大半。 很快,大仓兄弟几个,以及英子、云丽、布琳娜等人,开始往爷爷这边传菜了。 时隔三十多年,爷爷又见到了当年的故人。 而且还解开了爷爷一个足以把他击倒的心结。 这是可喜可贺的大喜事,当然要大摆筵席庆祝一番。 同时也算是用最高的规格来招待柳爱兰。 现在在家的所有家人全都聚过来了,快赶上过年热闹了。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不过,大家都要开席了,大仓娘才姗姗来迟。 而且还是强装笑颜的模样。 倒也没有别事,就是她因为外貌被人家比下去了,感觉很受伤。 一时拐不过弯来,遂产生逃避心理。 要不是她不到场会显得很失礼的话,她直接就不过来了。 实在是不愿跟柳爱兰一个桌子上吃饭。 确切说实在有点不能面对自己被人家比得很老的样子。 事实上她除了白头发多了点,也不是很显老。 尤其是这几年日子过得好,脸色富态红润,村里人都说大仓娘比十年前都年轻了。 本来她对自己不显老还很自豪的。 塔读^小说告^在线免。费阅&读! 这简直是把丁总架在火上烤。 现在梁总来了,丁宗顺不知道是不是把眼前的困境向梁总透露一下? 看着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也有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梁进仓还是忍不住笑了: “北边那个化工厂这几天没过来找事?” 啊! 丁宗顺大吃一惊。 听这口气,梁总是早就知道了新夏公司遭遇的问题啊。 他顿时惶恐不安地向梁总请罪,表示自己无能,没把公司搞好,给梁总丢脸了。 梁总笑笑:“你不用紧张,这事不怪你。 不是咱们无能,而是敌人太狡猾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姓宋的背景深厚,很强大,而且是有备而来。 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咱们其实是被对方给惦记上了。 她们其实不是冲着你来的,而是冲着新夏公司背后的我来的。” “梁总,也不全是您说的那样啊。”丁宗顺擦一把脸上的汗: “想当初宋其广跟咱们那些事,包括您跟他们家老一辈就有仇这事我都知道。 当然,宋桂凤这次来者不善,肯定也有针对您的意思。 但是我都打听明白了,她们可不仅仅是为了报复您来的。 要是费这么大劲仅仅是为了报复您,那成本也太高了。 其实东化化工重新建厂,开始起诉咱们,我这才知道很多原来咱们不知道的事。 那就是咱们公司东边、西边,包括北边这些地块,早就被宋其广征用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只不过他是让别人出面征地,他只是幕后老板而已。 当然了,真正的幕后老板是他四伯家的堂兄们。 当初跟咱们闹了那一场,姓宋的大败。 宋其广被判刑,他的堂兄们也被撤职。 因为刚被处分,他们都暂时老实了一段时间。 现在那一阵儿风头过去了,姓宋的又开始布局他们的产业了。 毕竟他们当初跑到济东市来吃能源饭,那也是日进斗金,财源滚滚。 一句话,他们还想东山再起。 而且这一次雄心勃勃。 不但要大搞炼油厂和化工厂,而且要把整个这一片儿连起来,搞个化工工业园。 塔读@ 形成规模产业。 他们这是要大干一场。 而且据说宋其广在监狱里也没安分,还在遥控指挥。 把新建的化工厂起名为东化化工,就是宋其广的主意。 他就是憋着气,等他出狱后卷土重来。 但是咱们新夏公司所处的位置,就在他们规划的工业园的正中心。 也就是说,最初他们的东化化工,就是咱们新夏的前身,其实只是他们产业的一期工程。 只是没想到遇上了咱们,让他们的事业暂时搁浅。 而且连一期工程都被政府拍卖,让咱们全数给拍过来了。 现在她们就是下决心把新夏公司搞得彻底停产,然后她们出手收购。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把整个这一片儿连起来,搞工业园。” 哦! 原来是这么回事。 梁总点点头,对丁宗顺表扬说:“干得不错,知彼知己百战百胜。 虽然你想不出破解的办法,但是你至少在信息方面做到位了。 既然知道了对方的真实意图,咱们就有办法解决她们! 放心吧,我有办法。” 795 执行局又来了 其实,从苏、顾二人那里得知了新夏公司的现在所面临的问题,梁进仓就已经在琢磨对策了。 现在听了丁宗顺的详细汇报,梁总对这事的应对办法,已经在心里有了一个大致框架。 当然,这短时间之内,他仅仅是在心里有了一个框架。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要想让自己的应对计划真正成熟,他还需要进一步对公司周围的土地所有情况进行摸底和调查。 据丁宗顺汇报,除了公司南边,就是水库大坝下面那一片土地没有被姓宋的征用以外,新夏公司周围方圆几十里的土地,全部被姓宋的给征用了。 只不过当初他们为了掩人耳目,那些地块分别以其他人的名义征用的。 看得出,他们从一开始做的规划就很大。 就想把这一区域整个的做成化工工业园。 梁进仓在丁宗顺的陪同之下,沿着姓宋的当初规划的这个工业园的雏形,转了一圈。 他发现,如果工业园建起来的话,规模确实相当大。 而且他们选的这个地址也相当好。 这一代村庄比较稀少,有一部分山岭地比较贫瘠,征用的费用相对较低。 而村庄稀少,可以让他们在村庄搬迁的时候,也能大大降低补偿费用。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去年一年,丁宗顺被相邻的东化化工厂给整的焦头烂额,逼得他什么办法都用了。 尤其是对于新夏公司周围这些地块的归属做了详细调查。 一开始的时候,因为姓宋的做的比较隐秘,包括当初梁进仓拿下东化炼油厂的时候,也没想到周围的这些地块是属于姓宋的产业。 直到丁宗顺去年被逼的实在没办法了,才调查出真相。 要知道,新夏化工厂的排污在环保标准上不但达标,而且是超级达标。 作为一个炼油厂和乙烯生产企业,新夏公司的排污洁净度在全国都属于最高的。 水质那已经是相当干净了。 但是因为姓宋的在北边建的那是一个精细化工厂,对水源的要求比较严格。 如果水质不是很好,生产出来的化工产品性质就会改变,使产品不合格。 从环保的角度来说,新夏公司一点违规的地方都没有。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但是东化化工起诉新夏公司的理由,就是因为他们公司污染了水源,给她们厂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她们提出巨额索赔。 这个索赔的数额高的离谱。新夏公司肯定是不能接受。 于是东化化工就起诉到法院。 因为他们所从事的是精细化工,这些化工原料特别贵。 尤其是生产出来的产品更加昂贵。 所以他们提供的数据很精准,有理有据。 确实是因为水质不好造成了大量的产品不合格。 而新夏公司反驳的理由就是,他们公司的环保指标,完全符合环保标准,自己本身并不存在过错。 当然,一个炼油厂包括乙烯化工厂,排出来的污水想达到饮用标准,那还是做不到。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总之一句话,东化化工厂明明知道此地的水源条件不好,但他们还是紧挨着新夏公司建了这个精细化工厂,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的用意是什么。 但是当东化化工厂起诉新夏公司的时候,东化化工厂的官司居然赢了。 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没有暗箱操作,谁也不会相信。 新夏公司肯定不服。提起上诉。 但是姓宋的铁了心要搞垮新夏公司,官司不管打到哪里,他也赢不了。 后来判决生效,但是夏新公司绝对不可能赔给对方这么多的钱。 这个数额太大了,完全超出了新夏公司的承受能力,而且这个钱还不在于多少,是不应该赔呀。 自身没有过错,不应该花的钱,新夏公司肯定一分钱也不赔。 既然新夏公司拒绝赔偿,那就只好强制执行。 首先就是把他们的生产给关停了。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也就是说,先停止他的不法侵害,然后再进入执行阶段。 反正就是这样。新夏公司输了官司依然不服,不但继续上诉,还提起了反诉。 反正他们就是这样,一直都在反复的诉讼,打官司。 在这样反反复复当中,去年一年就过去了。 新夏公司的生产也是开开停停,停停开开。 把一个大好的企业搞到快要亏损的地步了。 后来丁宗顺也没办法,打官司打不过人家,只好举手投降。 不行就花钱铺设排污管道,想让排污管道绕过东化化工厂。 但是当他想要建设排污管道的时候才发现,其实自己周围的土地全部属于姓宋的。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这个企业就处于姓宋的土地包围之中。 塔读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丁宗顺也不止一次去找过宋桂凤,他希望通过和平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 既然周围的土地是你们的,那我可以出钱买一条路。 铺设一条排污管道,把厂里生产的污水完全绕过你们的化工厂。 但是遭到了对方的拒绝。 肯定要拒绝的,因为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让你排污达标,而是让你倒闭。 然后她把这个新夏公司收购过来。 他整个的工业园这盘棋就活了。 梁进仓在丁宗顺的陪同下,绕着姓宋的规划的工业园框架转了一圈,他的整个反击计划就完全成熟了。 其实梁进仓的计划也没什么复杂的,不过就是来个反包围而已。 你们把我的公司给我包围了,想要困死我们,那我就来个反包围。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这就像打仗一样,要想实现反包围,肯定要比敌人的兵力多。 孙子兵法上说:“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 如果自己掂量掂量不是姓宋的对手,那就只能避而远之。 但实际情况是,对方要想跟自己比财力,那用“十倍于敌”来形容自己跟姓宋的财力,都嫌少了。 要是比财大气粗,你们还嫩一点。 回到公司,梁进仓还在考虑自己的整盘计划,要不要跟丁宗顺说明白? 如果把计划全盘拖出,让丁宗顺具体去执行的话,自己也能省心一点儿。 但是,毕竟自己这盘棋确实是耗资巨大,而且可能持续的时间也比较长。 虽然他知道丁宗顺百分之九十九是值得相信的,但是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情。 姓宋的背景太深厚了,实力太强大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所谓“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万一丁宗顺被姓宋的给收买,即使可能性很低也不得不防。 最重要的一点,他在想,因为这个计划持续的时间比较长,万一丁宗顺稍有不慎把计划透露出去,那自己就满盘皆输了。 考虑再三,他觉得还是自己多受点累,亲力亲为的解决这件事情最稳妥。 不到最后,这个计划跟任何人都不要说。 丁宗顺因为这一年来屡败屡战,确实有些沉不住气了,回来以后他忍不住就问: “梁总,你说你有办法,到底是什么办法?” 梁进仓淡淡的说:“我有几个方案,但是还没有考虑成熟,我再考虑考虑,你不用急。” “哦,是是是,好,梁总深思熟虑,是我太急了。” 丁宗顺点头答应着,但是他心里说,我怎么能不急呀? 这一年多了,好好的一个企业,让我快给弄倒闭了。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啊!再说也对不起梁总对自己的信任。 梁进仓又随便的问了问其他相关的一些事。 不得不说,虽然这一年的时间丁宗顺一直都是在败退当中,但是他做的已经够好了。 不管是对敌情的摸排方面,还是他做出的其他努力,都可圈可点。 你要知道他,只不过是一个职业管理者,他的能量就在于管理能力上。 其他的周边能量延伸方面肯定是有一定的限度。 尤其是跟姓宋的这样背景深厚的超级对手干起来,他肯定是敌不过人家。 两个人正在谈话之间,公司的一名高管敲门进来,神色不定的说: “梁总,丁总,法院执行局的人又来了。 他们这次还是联合了公安局和市电力局,又要给咱们关停生产。” 796 我来了,我负责 丁宗顺深深的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看了看梁进仓: “梁总,怎么办? 官字两口,民字一口,既然判决已经生效,咱们即使不服判决还是准备上诉,但是人家的理由就是让不法侵害立即停止。 他们要给咱们关停生产,咱们毫无办法。 不用别的,光是停电,只要一给拉闸,那就什么都不用干了。 去年已经好几次这种情况了。 等到咱们到各单位去协调,去申诉,最后他们同意先通电让咱们生产。 本小。说首--发^站>点&~为@:塔读小说app 有可能这个过程要持续好多天。 你看咱们这么大一个企业,停一天损失就很大。 去年咱们是输了官司以后才开始被执行的,所以说关停基本是下半年的事。 现在转过年来,咱们还是在输了官司被执行阶段。 所以说他们来执行关停的频率会越来越频繁。 如果一直这样持续的话,咱们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今年可能连半年也坚持不下去。” 梁进仓淡淡的笑了笑:“没事,这不是我来了嘛! 你干好你该干的事,不管造成多大的损失,从现在开始由我负责。” 然后他扭头对那名高管说: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你去把执行局的人叫进来,跟他们说我们准备投降。 让他们考虑一下如何让我跟东化化工的负责人进行直接对话。 至于公安局和电力局的人,我不想见。 让他们回去吧。” 那名高管答应一声就急匆匆的走出去了。 功夫不大,高管带着两名执行局的人走了进来。 其中一位是市法院执行局的副局长。 因为执行局到新夏公司来执行关停已经来过不止一次,基本上都是这位副局长带队。 所以说彼此间都是老熟人了。 他们到这间办公室也是熟门熟路。 站点:塔^读小说,欢迎下载-^ 只不过今天不同的是,这位副局长一进门就看到了老板椅上坐着的梁进仓。 这让他不由得一愣,或者说脸上闪过一丝心虚的表情。 要知道,当初梁进仓跟宋其广较量的时候,那时候济东市的市长顾承群坚决的站在梁进仓这一边。 中间经历的那些事情,当时市法院的人也有参与。 那时候这位执行局的副局长,只不过还是法院执行科的一名科长。 对于这位梁进仓的风采,当年他已经领教过了。 姓宋的背景深厚,当年都没有搞过这位梁进仓。 当然,这位执行局的副局长很清楚,新夏公司背后真正的老板就是梁进仓。 但是去年姓宋的卷土重来,上面给了很大的压力。 执行局也不过是奉命行事。 塔读^小说更多优质免费小说,无广告在@线免<费阅<读!>^> 他们去年在跟丁宗顺打交道的过程当中,很清楚这位法人代表只是梁进仓手底下一名职业经理人而已。 让他们感到奇怪的是,整整一年,新夏公司背后真正的大老板梁进仓居然一直没有露面。 也真沉得住气。 不管是法院还是公安局还是电力局的人,已经习惯了跟丁宗顺打交道。 但是今天,执行局的这位副局长看到梁进仓终于露面了,他知道东化化工厂真正的对手来了。 虽然他知道东化化工厂姓宋的背后的靠山到底有多大。 但是要知道,当年的姓宋的背后的靠山跟今天一样深厚,那个宋其广不是照样被判了十年吗? 对于梁进仓的能量以及他的背景,真的是很值得人细细琢磨。 在梁总强大的气场面前,这位执行局副局长再也没有以前那种公事公办的威严。 而就像梁总邻居家的二表侄一样恭敬地跟梁总打招呼。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梁进仓也没惯着他,连个座都没让。 梁总没说让他们坐,执行局的这二位也不敢坐,就那样毕恭毕敬的在办公桌前面站着。 其实他们俩也很清楚,梁总对他们肚子里有气。 从去年的下半年开始,新夏公司一直被断断续续的关停。 来执行关停的就是他们这些人。 你说作为公司真正的老板,对他们能不有气吗? 梁总没说让他们坐,他们就只敢站着。 梁总淡淡的问道:“请问两位领导今天联合了公安局电力局,到我的公司干什么来了?” 副局长看了一眼丁宗顺,满脸的尴尬: “我想这里面的情况,丁总已经跟您汇报了吧?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我们执行局只不过就是奉命行事,案子转到我们这里来了,我们执行局就得按程序程序办。 希望梁总能够理解。” 梁总挑了挑眉:“你说的也对,你们只不过就是具体的执行者,这个案子到底是怎么判的?孰是孰非?这个不归你们管。” “对对对,”副局长赶紧点头,“梁总您说的太对了,我们就是各管一块,希望您也不要让我们为难。” “我没让你们为难,你们该怎么办怎么办。”梁总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副局长尴尬的笑了笑,又看了一眼那位高管:“可是——刚才他说你们准备跟东化化工厂和解?” “对啊,”梁总说道:“我是想和解。 其实我知道,对于你们执行局来说,执行并不是你们的目的。 你们的目的还是为当事人负责。 不管是原告还是被告,你们也是希望在最大程度上保护原被告利益的基础上能够把事情解决了。 塔读@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就说我们已经筋疲力尽,不想跟他们玩儿了。 我点出三条。 第一,现在我们周边所有土地所有权的归属情况,我们已经一清二楚,我们知道斗不过他。 第二,去年一年的风风雨雨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也清楚了。 明人不说暗话,我们知道他们就是想把我们这个公司给吞了。 那好,如他所愿,我愿意卖。 第三,如果他们想白捡的话,那我宁愿把所有的设备拉走,留下一个空厂房放这儿,也不会便宜了喂狗。 所以说,如果价格不合适我也不会卖。 他们想把这个中心区域买过去,就必须要出血。 只要她价格合适,我就可以把公司迁出去,这个地方就让给他了。” 本书~.首发:塔读*小@说-app&——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梁总说完了,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对方。 这两位还在伸着脖子,等着梁总继续提其他的条件呢。 冷场了好长时间见他不说话了,那位副局长才试探着说道:“梁总,您说完了吗?只提出这三条吗?” 梁总点点头:“对,就是提出三条,其实归根结底就是一个条件。 姓宋的想吞下我这个公司,就必须出高价。 你过去跟他们的负责人把这三条告诉他。 如果他想谈的话,约个时间到你们执行局去谈吧。 你们执行局的负责人作为调解的中间人,希望到时候也能够参加。 做个见证。” “行行行,好的好的。”执行局的这两个人点着头,连连答应。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一看梁总不再说别的了,他们也很有眼力价的赶紧告辞。 至于说今天出动执法队伍,来关停新夏公司生产的事,那就只好暂时先搁下。 执行局的人马不停蹄,立马到东化化工厂那边,找到了负责人宋总。 就是那个宋桂凤。 把对方的真正的大老板,梁进仓已经来到的消息告诉了她。 并且把梁总提出来的三条想法转达给了宋总。 听说梁进仓已经到了,宋桂凤的心不由得狠狠的跳了一下。 797 宋桂凤恼羞成怒 当然,当着法院执行局的人,宋桂凤绝对不会暴露出自己的胆怯。 尤其是,她不认可梁进仓提出的这三个想法。 她用十分不满的语气对那位副局长说: “也就是说,你们去新夏公司执行关停,就是因为听对方真正的大老板说了一通胡说八道的话,你们的执行工作随随便便就自作主张的停止了。 对吧?” “嗯?”被宋总这样逼问,那位副局长有些懵了。 难道梁总那三个说法不对吗? 其实,东化化工和新夏公司这个官司去年打了将近一年,执法局到新夏公司去执行关停也不止一次。 也就是说,他们这些负责办案的人,对这个案子的性质以及背后的隐情,大家大概还是知道一些的。 首发&:塔>-读小说 刚才在新夏公司的时候,梁总直接把这些背后的隐情给挑开了说。 也就证实了这些办案人员的猜测。 而且梁总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把事情摆在明面上说。 你们东化化工不就是想吞了新夏公司吗? 我们玩不过你,那咱们就直接把事捅开了说,只要你们给的价格合理,那就让你们达成所愿,把新夏公司卖给你就是了。 这完全是一副办实事的态度。 但是没想到这位宋总居然揣着明白装糊涂。 明明是想吞了人家,但是人家现在提出来了,她却又拿捏着装清高,明显是不想谈。 这位副局长很清楚,就自己这个芝麻绿豆大点儿的官,跟姓宋的强大的背景比起来,真的连一只蚂蚁也比不上,按说轮不到自己说话。 而且对方说什么自己听着就是,反正这个案子是怎么判的都是上面的事,自己只是奉命行事。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但是现在明摆着事情有了解决的机会,对方愿意跟他们谈了,他们却又藏着掖着装清高。 这位副局长也是有脾气的,既然你们这样装腔作势,那我就按照你说的回去向梁总回复就是。 他沉着脸点点头:“对不起宋总,是我考虑不周,那我回去重新组织人力,再去新夏公司执行关停。 至于梁总那边我也不去回话了。 他的意思想让我们执行局做中间人,给你们两家调解。 既然这件事没有调解的可能,那就只能走程序。” 说着他冲宋桂凤点点头,跟手下站起来就要走。 “哎哎哎,你别急着走啊!”这下轮到宋桂凤着急了,赶忙把执行局的人叫住,做出一副沉思的模样: “不过嘛,对方提出的这个条件也并不是不可行哈。 反正你不可能一直给他们关停了,这样关关停停,他们无法生产,我们这边损失也很大。 而且他们一直不能生产,到时候让他们赔偿我们的损失,好像他们也拿不出钱来。 如果他们准备把公司卖给我的话,这样我们化工厂被污染的问题就能彻底解决。 至于他们那个公司收购过来我们做什么用——这个再考虑吧。 你过去那边跟他们说,可以谈。” 这位副局长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宋总,点点头说了一声:“好!” 也再没有多说什么,带着手下人就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产生了这样一种想法,感觉这个姓宋的跟梁总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 首先从格局上来说,姓宋的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梁总多大气啊,有啥说啥,干脆利落。 就凭着这股子气势,姓宋的就不是人家的对手。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看来,梁总说他准备投降,未必是真投降吧? 当然,这样想归这样想,副局长还是过去向梁总如实汇报。 并且作为中间人,在他的协调之下,东化化工厂和新夏公司约好了去执行局进行谈判的时间。 在去谈判之前,梁总安排丁宗顺赶紧去公司南边买地。 也就是把公司往南,一直到水库大坝以北,那一大片地都给买下来。 一直以来,丁宗顺对梁总的安排都是无条件执行,不过这一次他忍不住问道: “梁总,把那片地买下来干什么?” “建厂子。”梁总说道: “咱们这个公司卖给姓宋的,那咱们这些炼油厂的业务以及化工厂,就只能重新建厂了。” 一听梁总这话,丁宗顺震惊的眼前都有些发黑。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甚至一瞬间,他怀疑梁总是不是被对方气的脑子有些糊涂了? 偌大的一个企业,说搬迁就搬迁,是那么容易的吗? 除了这中间的过程要耗费巨大,最关键的是,那片地之所以现在一直闲着,是因为这一带最适合建炼油厂和化工厂。 但不管是建炼油厂还是化工厂,必须跟水源地保持一定的距离。 那片地再往南不远就是水库,你想在那地方建化工厂和炼油厂,根本就不可能获得审批。 还有一点也很关键,那就是那地方因为位于大坝之后,水源充沛。 加上自早年间就从坝后取土打坝,导致到处是洼地和水塘。 以前的时候那地方养鱼的就特别多。 后来水库里发明了网箱养鱼,成本低见效快,那些养鱼的都跑去水库里网箱养鱼了。 那些水塘一个个都废弃了。 所以,即使你建厂能获得审批,那些洼地和水塘你得需要多少土石才能填起来? 快赶上填海的成本了。 咱们建厂的目的,归根结底是为了创造利润。 不是拿钱去填无底洞的。 当丁宗顺把他的这些想法说出来,梁总笑笑说: “我现在先给你透个底儿。 第一,填那个无底洞的物料,我都准备好了。 不但不用花一分钱,反而还能挣钱。 第二,我有办法取得建厂的审批。 所以你就放心地执行吧。”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丁宗顺一头雾水。 还能有这样的好事? 人家给你填无底洞的土石,还得给你钱? 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不过梁总都这样吩咐了,他只好坚定地去执行。 这时候就是施展他才能的时候了,跟乡镇上谈判,可是他的强项。 安排丁宗顺去买水库后面那片地,梁进仓又暗中安排人,开始围着姓宋的规划好的工业园买地。 这可是大手笔。 新夏公司被姓宋的三面包围,往南除了洼地水塘,那就是水库了。 现在梁进仓又在姓宋的包围之外,又包了一层皮儿。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app,&~更多.免费*好书请下载塔~读-小说app。 如果说姓宋的是把新夏公司包了饺子的话。 那么梁进仓这是把姓宋的包了个大包子。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跟姓宋的谈判的日子也到了。 吃过早饭,梁进仓如约来到市法院执行局。 这时候宋桂凤还没到。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有事耽误了,还是因为傲娇,故意迟到的。 梁进仓也不急,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执行局的领导闲谈。 因为这个执行案件牵涉到的当事人背景深厚,执行局的局长和副局长等人都在这里陪着。 准备亲自给双方当事人进行调解。 过了好一阵子,宋桂凤才姗姗而来。 告^在线免。费阅&读! 梁进仓指着宋桂凤,解释道: “这是我的小姐姐,我们是一个村的。 我管她爹叫六大爷。 俺六大爷是村长。” “闭嘴!”宋桂凤怒斥道,“六大爷也是你叫的? 你没资格提我爹!” “好,我再不叫所谓的六大爷了。”梁进仓朝着几位领导尴尬一笑: “我们村长叫宋肥田,因为雇凶杀人被枪毙了!” 啪! 宋桂凤气得把包包都摔在桌子上,直接站起来,隔着桌子指着梁进仓骂道: 首发&:塔>-读小说 “大仓你想死是不是?” 大仓眨巴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难道宋肥田不是被枪毙的? 你还想给他翻案不成?” “姓梁的我跟你拼了——”宋桂凤抓起她的包,绕着桌子想向大仓冲锋。 执行局几位领导赶紧拉住,好说歹说劝宋总别生气,有话好好说。 好容易才把宋总给劝住,按在椅子上坐下。 梁进仓叹口气:“你们也别怪宋总发怒,她其实一直对我很仇恨。 各位知道的,原东化化工厂的厂长宋其广判了十年,那是这位宋总的大哥。 她把这笔账算在了我的头上。 还有她的弟弟宋其果,判了二十年,这位宋总也把那笔账算在了我的头上。 大概在宋总看来,法院是我家开的。 我想判谁就判谁,我想枪毙谁就枪毙谁。” 宋桂凤气得快要昏过去了。 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大仓这是把她们老宋家那点丑事全给抖搂出来了。 当着执行局几位领导,宋桂凤既心酸,又羞愧,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798 乌鸡变凤凰 说实话,以前的时候,宋桂凤从来没把这个大仓放在眼里。 因为她比大仓大好几岁呢,在村里的时候,她还没有自己的弟弟宋其果年龄大。 村里的小屁孩,她肯定不放在眼里。 而且大仓的爹早早的就死了,一家子日子过得很苦。 就这样失去男劳力的家庭,在村里的地位很低。 而自己呢,她爹是村长,而且她们老宋家满门忠烈,都是当大官儿的。 她从小学习就好,家庭又好,而且比大仓大好几岁,所以说大仓在她的眼里,基本上就是不值一提的存在。 到了后来,她爹包括她的弟弟,甚至以后她的大哥,跟大仓发生了那些恩恩怨怨。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这才让宋桂凤对大仓有些刮目相看。 当然也不是好好的看,而是从此对他充满了仇恨。 要不然上次她带着姜海良去梁家河村,也不会故意挑唆姜海良在省城报案,把公安厅的人都带到村里去了。 因为她的途中挑唆,当时省公安厅的办案人员跟大仓的家人发生了一些误会。 甚至后来发生冲突,把大仓的母亲和继父都上了铐子。 在冲突当中大仓的继父还被磕破了脑袋。 也许这样的事对大仓来说那就是天大的事,是他无法容忍的。 但是对于宋桂凤来说,这算什么呀。 按照她对大仓的仇恨程度,这点儿小小的惩罚实在是不足一提。 她也知道,因为那件事大仓会从此恨上自己,但是宋桂凤怕他的仇恨吗? 原文来自于塔&读小说~& 知道这小子这些年干的不错,好像也挣了一些钱。 但是作为她们老宋家来说,那种高高在上的心态,到现在为止一点儿都没有变。 尤其是面对梁家河村里的人,她们姓宋的还是对村里人抱着一种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心理。 当然对大仓也不例外。 甚至大仓还是个特殊的存在,因为她的弟弟和她的大哥进了监狱,完全就是拜大仓所赐。 此仇不报,不共戴天。 上次带姜海良去梁家河,宋桂凤还很遗憾。 觉得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就那样轻飘飘的过去了,实在是太便宜大仓一家了。 她一直憋着一股劲儿,准备找机会把大仓一家全部弄死,那才解恨呢。 只不过那个解恨的机会还没来到的时候,就在去年,她从她大伯的嘴里得知了一个让她无比震惊的消息。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英子已经嫁给了大仓,而且老将军姜佃臣亲自率领全家以娘家人的身份来到东昌县,就是为了看着英子出嫁。 就是在婚礼期间,英子跟她的家族相认,认祖归宗。 也就是说,大仓成了姜氏家族的女婿。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就在以前,当宋桂凤得知英子原来是姜氏家族的人的时候,她就已经感到太不可思议了。 想当年在村里,人人看不起,谁也没放在眼里的,作为童养媳存在的那个黄毛丫头,居然是老将军的亲孙女!httpδ:// 而且据说深得将军老夫妻的宠爱。 这简直就是乌鸡变凤凰的民间故事啊。 她挑唆姜海良在省城公安厅报案,除了因为跟大仓的仇恨以外,还有就是想破坏英子跟她家族的关系。 最好就是让英子跟她的家族反目成仇,不再相认。 塔读小~。>说—*.—免费*无广>告无*>弹窗,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因为她知道,如果英子跟家族相认的话,那么大仓一家因为抚养了英子,全家人就会鸡犬升天。 也就有了深厚的背景和靠山。 这样宋桂凤想再报复大仓,那就会有一定难度。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她的从中使坏,不但没能破坏人家英子跟她家族的关系,而且英子还嫁给了大仓。 并且姜氏家族全家以最高的规格送英子出嫁。 也就是说姜氏家族根本就没有门第高低的偏见,她们毫不勉强的接受了大仓这个女婿。 宋桂凤知道,从此以后,大仓的背景和靠山一点儿都不比自己差。 她得知这个消息的时间点儿,是去年十月一以后。 那时候她对付大仓的产业新夏公司,正是春风得意,乘胜追击的阶段。 一听说大仓成了姜氏家族的女婿,而且比较受宠,这让宋桂凤一下子心虚起来。 不过一直到年底,大仓都没有露面。 新夏公司也没有更有力的反击手段。 这让宋桂凤那种必胜的信心又重新恢复起来。 她在猜想,虽然大仓娶了姜氏家族的孙女,但是这中间的关系有些微妙。 毕竟,英子跟家人失散多年,不是在老将军膝前长大的。 感情可能会有生分。 而且,大仓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他能娶将门之后,这种门第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从人情世故上来说,大仓虽然是成了姜氏家族的女婿,但是他绝对不敢恃宠而骄,为事儿不为事儿的就会向自己的老丈人那边提出什么要求。 而且宋桂凤也很清楚老将军姜佃臣的一贯作风。 甚至包括他们全家,虽然位高权重,但是以权谋私,为自己家族,包括亲戚朋友谋福利的事绝对不会做。 这也是宋桂凤的底气之一。 等到过了年,正月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 宋桂凤的娘家基本上算是家破人亡,老家已经没人。 她还没结婚以前,就在大伯家里常住。 所以正月初二她是去大伯家里回娘家。 她从她的堂嫂们口中的知,英子和大仓也回来了。 她们两口子好像是初二一大早天不亮就出发,驱车将近十个小时赶到了京城,回娘家拜年。 而且得到了姜氏家族全家人的热烈欢迎,和最高规格的招待。 很明显,在老将军姜佃臣这里,真的是一点儿门第高低的观念都没有。 他们完全把自己和大仓他们家放在一个平等的位置去对待。 宋桂凤知道,虽然老将军,包括他的儿孙们绝对不会以权谋私,为自己家人谋福利。 但是如果他们的家人被别人以权谋私,受了冤屈,老将军他们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也就是说,她在济东市的所作所为,对新夏公司一系列的围追妥协,这里面有太多的暗箱操作。 不用别的,只需要大仓跟他老丈人那边把事情的原委透露出来。 那么这样一个家族,什么样的高规格调查都可能会启动。 真要是上边启动高规格调查组下来,宋桂凤知道,从她,到她在省城的那些堂兄们,包括在她们的压力之下替她们办事的那些人,一个都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