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除你的执念[快穿]》 第1章 开篇+相信科学1 地府的世界依旧是一片黑惨惨,唯有沿路自燃的幽冥火光微微照着前方的路。 颜华从转轮王殿出来后往自己的部门而去。 这里是地府十殿,来到这里的鬼魂不是功德在身便是已经遭受前面九殿的处罚,只等着投胎阳间,所以一路行来,耳边没有任何传说中的凄惨鬼叫,反而静谧非常。 颜华在情女部已经呆了千百年,大概明白了在地狱之外另设十八部的缘故。十八部的执念之魂都有功德在身,执念强大不肯投胎,若是强制他们饮下孟婆汤转世,灵魂中带着的不甘、怨气、执念会影响他新的一生性情,严重者戾气横生,枉造杀孽。这些人待到再次回地府,一身功德耗尽,反而要堕入地狱受刑。 所以,清理十八部消除这些魂魄的执念,也就是清地狱。 颜华在来见阎王前已经见到了陡然出现在她的情女部上方的怨女部,其间弥漫的灰色怨气让人心惊,想要管理这个怨女部,恐怕不会比情女部简单。 她一路想着怨女部的相关事宜,一路往前走,转眼来到了一处路口,踏进门,脚边荼蘼花沿着她的步伐盛开凋落,等候在部门里的朋友们纷纷上前询问。 颜华同他们说了自己“升级”的事情,情女部两位手下小声嘀咕转轮王欺负人,这哪里是升级,明明是把烂摊子丢给了部长!没见过升官是多收一个烂摊子部门的。 从前是只小系统如今化人长成小帅哥少年的颜修立刻说:“我要和姐姐一起!” 躺在地上翘着jiojio玩的滚滚一个打挺滚过来,一把抱住颜华的大腿化为她的大型腿部挂件,发出不符合他硕大身材的细细叫声,试图卖萌,用行动表示自己的强烈要求。 颜华早就猜到了,含笑安抚他们,看向自己的下属翠竹和皇甫楹:“情女部已经开始规范运转,我会让颜修留一个子系统在这,翠竹姐姐在我不在期间代为处理相关事宜,若有问题传音于我或者颜修。” 她又看向颜修:“你尽快将情女部所有执念之魂的前世资料录入系统,以后定期带着往生录来这边登记新魂魄的资料。”如此一来,法宝往生录就相当于复制了一份,可以两个部门共用了。 颜修立刻说:“没问题。”只要带上他,一切都没有问题,嘻嘻,开心,再也不用见翠竹这只老妖精。 颜华安排好了旧部门的一切,带着一统一宠前往了怨女部。 怨女部如其名,一进门就是怨气冲天,其中的不甘、恨意、幽怨……无穷的负面情绪扑面而来,让人倍感沉重,举步难行。 颜华不是第一次掌管新部门,已经有了经验,尽力给滚滚划了一片清静的区域,用功德化为竹子让他愉快开吃。 滚滚见自己跟牢了大腿没落下,见到吃的立刻将把颜华抛到了脑后,眼里心里只剩下青翠欲滴的竹子,咔嚓咔嚓开吃。 颜修无语地瞥了它一眼,吃货。 安置好萌宠后,颜华带着颜修看着怨气缭绕几乎看不清周围一切的怨女部,很快做好决定:“我先去做任务,你试着将这里的执念之魂录入系统,待我足够强大后,我们再把这里布置得舒适一些。” 颜修恩恩点头,眼巴巴地看着她:“姐姐你要小心啊,这里的魂魄都好凶。” 颜华笑了,揉揉他的脑袋:“我们颜修不要害怕哦。” 颜修一仰下巴:“才不会。”颇有当年系统小霸霸的中二风采。 颜华越发想笑,怕他面子下不去,忍住了,扭头随手往空中怨气处一抓,抓出来一只很瘦小的魂魄。 颜华看到她身上的中学生服装,对要去的时代大致有数了,冲着颜修点点头,很快被出现的幻境吸了进去。 以前的任务都是降落在深夜,颜华本以为这次也是,结果刚恢复意识,身上就被推了一把。 推在身上的力气不大,她睁开眼茫然地看过去……对上一双严肃的眼睛。 “身体不舒服?不舒服去医务室看看,若是没生病就好好听课!”微微有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半截粉笔,另一只手拿着一本书,神色不快地看着她,眼里还有淡淡的恨铁不成钢。 颜华一下子直起了身子,脸涨得通红。 这是一堂数学课,上面还写着记忆中熟悉又遥远的数学公式,因为数学老师特意走下来提醒,班级里的同学都望着这一边。 颜华尴尬又羞愧。 她低下头,眨眨眼睛,整个身子一僵,又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 没看错,摔得稀巴烂的一颗脑袋出现在前桌同学的椅子下,正冲着她无比辣眼睛地笑着。 颜华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在地府都没见过这么丑这么恶心的鬼! 数学老师老徐并不知道前方有什么,见小姑娘知道错还抹了眼睛,就重新开始讲课,将这事情若无其事地岔了过去,转过身,一边说话一边往讲台走,一脚踩在那颗稀巴烂的头上。 那颗头插着数学老师胖胖的腿还在对她笑得吓人。 颜华若无其事地撇开眼,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那稀巴烂的鬼飘悠悠从地上飘起来,嘴里念叨着:“我好惨啊……我好惨啊……”声音阴森森的,让人寒毛直竖。 颜华抬头认真听课,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那鬼没有得到理想的反应似乎不太满意,从椅子下飘了出来,稀巴烂的脑袋半掉不掉地挂在脖子上,一下子怼到了颜华的面前:“这次怎么不怕了?”语气满是捉弄人的恶劣。 颜华眼睛一眨,还没反应,就看到这只显然是为了吓她的鬼突然惨叫一声倒飞出去。 这次是真的惨叫,而不是刚才阴气森森的故意作弄下人的“好惨啊”。 颜华看了看四周,发现他再也没出现了,若有所思。 一堂熟悉又陌生的数学课终于随着铃声响起而结束,颜华看了看周围,对同桌说了一声:“我人很难受,去一趟医务室,麻烦你帮我请一下假。” 同桌是个杀马特的男生,惊讶地看着她,然后犹疑地点了点头。 颜华起身,慢慢走出教室。 她初来乍到,还没了解原身的情况,走出教室也不知道往哪边走,索性沿着走廊下了楼。 自从几百年前法力提升之后,她自己就仿佛一本往生录,原身的记忆都在脑中。但毕竟一生记忆繁琐又复杂,想要分析还是需要一个安静的时间和环境。 好在这学校的设计非常简洁,下了教学楼沿着走廊走过几幢大楼,一眼就看到了医务室。 她和医务室的医生说头晕想要休息,医生看看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给她做了一番检查,确定没什么大问题后,允许她进隔间躺一会儿。 颜华躺下闭眼,开始捋原主一生的记忆。 这个身体的名字叫姜诩,现在是个高一的学生。 姜诩生来不吉。 姜家经济条件挺不错,姜诩是父母的头一胎,本来是很受疼爱的。家里条件又不错,刚出生的姜诩也算是如珠如宝地被养着。 变故发生在姜诩能视物之后,小姜诩能看到飘荡在世间的鬼魂,开始夜夜啼哭,哭得嗓子哑了都哄不好。姜家父母听老人说,可能是小孩子眼睛干净,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让他们给孩子去寺庙请个平安符啊玉啊之类的镇着。 别说,这么一弄还挺有用的,小姜诩虽然还会哭,但是不那么厉害了。 更让人发寒的事情发生在小姜诩会说话以后。她经常说虚空里有人。 全家都被吓得不轻,还为此搬家,觉得是家里位置不好,可能有什么脏东西。 但是没什么用,反而全家人的运气都变得特别差,做什么都不顺心,姜家夫妻的工作总会出现各种问题,回到家还要面对时不时啼哭的女儿。 没见过哪家小孩这么会哭的! 都是受过科学教育的人,姜家夫妻最初不相信迷信那一套,平安符没用后开始带着女儿求医,医生倒是给出了很多解释,但是这样一个经常大哭还有幻觉、需要动不动带去医院治疗的女儿让年轻夫妻精疲力尽。 突然之间,好像生活工作都变得一团糟,夫妻俩也开始争吵不断。 小姜诩三岁的时候越来越像是自闭儿童,明明父母精心养着,却无比怯懦内向,父母同她说话反应都很慢。 实际上是孩子天天被那些鬼魂吓唬捉弄,有时候一群鬼围着她叽叽喳喳,根本分不清谁在说话。 有一天,姜父遇到一个算命的,一下子说中他家里发生的很多事情。姜父又想起女儿小时候平安符的事了,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把人请到了家里。 算命的说,姜诩天生衰命,是来讨债的。 《聊斋志异》中便有这讨债的故事,说某人欠了朋友多少钱,朋友死后投胎到他家中,让某人在孩子身上花了足够的钱后,这孩子就去世魂归地府。 孩子熊的时候,父母都会说你就是生来讨债的,但不过是随口说说,并不会真的这么认为。然而姜家自从姜诩诞生后处处不顺,姜家父母越想越觉得是真的,姜诩是真的讨债鬼投胎。 越是不相信鬼神的人,发现“真的有鬼神”后,就越沉迷其中。 算命道士说,这孩子不能养在身边,越亲近她越会倒霉。 姜家夫妻纠结了很久,在丢失一笔大生意后,终于下定决心,在城市的另一边买了一栋小房子,专门雇佣保姆养姜诩。 他们不敢丢弃女儿,算命道士说这世他们不把债还了,总有要还债的时候,还不如养着她,用生恩养恩抵债。 姜诩就这么被另一种形式地遗弃了。 三岁被陌生保姆养,爸妈从来不上门查看,只装着几个监控确认保姆没有阳奉阴违。但是在监控照不清的地方,姜诩却被保姆各种轻忽虐待。 头一年,保姆还算尽心。 一年后,保姆发现这对父母竟然是半点不管孩子,而姜诩这个孩子又十分不好带,于是开始露出丑恶的本性。 不到两年,姜诩彻底自闭了。那保姆虐待她,掐人、扎针、吃喝不规律、有一餐没一餐,姜诩被那些东西吓哭的时候她摔上门管都不管,任由姜诩哭得嗓子哑掉,只拿着手机聊天看电视,坐领姜家的工资。 第三年的时候,姜诩遇到了一个温和的女鬼,那女鬼挺有正义之心,见保姆如此恶毒,琢磨了好几个月,终于找到机会,让那虐待幼儿的保姆出门摔了一跤,摔下台阶半身不遂。 姜家父母赶过来处理此事,没发现女儿瘦如骨柴满身伤痕,反而看着这个六岁的孩子极度惊恐。 算命的话响在他们耳边。 第2章 相信科学2 保姆的意外让姜诩是个霉星、讨债鬼的说法在姜家越发被认定。 在姜诩被放弃的这三年,姜家父母不用再照顾女儿,不用三天两头跑医院,下班后重新恢复了生育前的二人世界,生活顿时仿佛回到了幸福的从前,于是争吵没了、工作上精力足了,好事情跟着来了。 放养姜诩的第二年,姜母就有了二胎,姜诩这边出事时,她的妹妹刚刚降生,姜家父母欣喜若狂,将她看成自己真正的第一个女儿,每日沉浸在阖家美满之中,直到保姆要索赔,来到了这个小房子。 姜诩六岁,却瘦小得像三四岁,三年来完全没有长多少个子,头发乱七八糟,衣服皱皱巴巴,污渍东一块西一块,看到父母时,女鬼说这是爸爸妈妈,让她喊人,她眼巴巴地看着衣着光鲜的男女,还没鼓起勇气,就被他们眼里的嫌恶排斥钉在了原地。 小孩子虽然自闭,但是知道别人对她的善恶。 所谓的爸妈看着她的目光没有任何善意,她鼓起勇气抬起头,换来的是对方惊慌地后退三步。 姜家夫妻彻底认定了姜诩不吉, 那天,姜家夫妻只在这个房子停留了一个小时不到,匆匆来匆匆走,重新给小姜诩找了一个保姆,从此再也不理会。 新来的保姆是个很落魄的女人,因为姜诩的古怪,姜家夫妻不敢随便找人,怕保姆出事他们背上责任,就像第一个保姆,他们赔了不少钱才解决,所以对家政公司说了一部分半遮半掩的实情,自然,得知蹊跷的保姆们都不乐意来了。 愿意来的这个女人丈夫绝症,身负巨债,走投无路,为了赚高额佣金,不怕倒霉不怕死,于是就来了。 姜诩叫她芳姨。 芳姨一呆就是十年。 她是个好心的,因为曾有个孩子,孕期发育畸形不得不打胎,后来家庭巨变再也没法有孩子,她看到可怜的姜诩,心生同情,开始尽可能照顾她,尤其是丈夫绝症死后,芳姨似乎也不怕死了,对姜诩越发亲近关心。 姜诩有人照顾,终于磕磕绊绊一路成长,上了高中。 十六岁的姜诩依旧自闭沉默,孤僻古怪,不知是不是常年鬼物围绕,她给人感觉也是阴气沉沉的,自幼没有任何朋友,学习也是一塌糊涂。 她的人生不知道为什么活着,只是麻木地活着而已。 到了十八岁,姜诩成年了。 十多年来越来越富裕成功的姜家突然来人,说要接姜诩回本家。 芳姨虽然舍不得她,却还是非常高兴地替她收拾了行李,对她嘱咐又嘱咐,让她听话,对父母嘴甜一点:“哪有不疼孩子的父母,妞妞多喊喊爸妈,多关心关心他们,爸爸妈妈就会喜欢你了。还有妹妹,芳姨帮你准备了礼物,到家了,你记得送礼物给妹妹。” 姜诩记事起从没有享受过父爱母爱,她内心是渴望的。纵然十多年来早就一次次失望以致满腹怨气,却仍不由自主地在芳姨的念叨下有了一丝期待。 她带着对爸爸妈妈妹妹的期待,上了姜家的车,下车后却发现那里根本不是姜家。 原来,十五年后,当年的算命道士又出现了,他对姜家夫妻说,他们欠讨债鬼的债已经在养育她成年后还完了,道士让姜家将姜诩交给他。 “此女不吉,不可再让她为祸世间。” 算命道士为姜家规划了一番公司、家宅风水,助他们财源广进,顺利带走了姜诩。 姜诩进了这个冷情偏僻的道观才知道,自己十五年弃子的生活源自何故,听到父母毫不犹豫舍弃了自己,把自己交给这个满眼邪气阴森的老头,她绝望到极致反而感觉不到心痛了。 什么讨债鬼、身带霉运都是假的,只是为了十五年后让姜家夫妻能毫不犹豫舍弃这个女儿埋下的伏笔。 算命道士是个邪修,他看中了姜诩招鬼的命格。 姜诩生辰时间非常巧,天生体质招鬼,而她还开了天眼,能看到各路鬼魂。当年的道士恨不得直接把对他来说像唐僧肉一般的女娃抢走,但是他自己修为还没到,抢走了人还得养着,索性离间父母女的亲情,让姜家帮他养着猎物。 当十八岁的姜诩被亲生父母送到邪修手里,那早就准备好一切的邪修,先放了姜诩的鲜血吸引万鬼,助他炼成万鬼王,又将这受他掌控的万鬼王生生压进还有生气的姜诩体内,将纯阴体质的姜诩当成了最佳容器。 所谓的万鬼王实际上是万鬼化成的“组合体”,这么多鬼魂被压进姜诩体内,她日日夜夜遭受撕扯啮噬,横冲直撞,生不如死,却因为一身纯阴鲜血要养鬼,想死都不能。 她还因为灵魂太过弱小,身体完全被万鬼王掌控,被算命道士操控着作恶害人,成为活生生的杀人傀儡。 姜诩的痛苦持续了五年,五年堪比炼狱的折磨,终于等到了邪修殒命的那一天,正道玄门找到了作恶的邪修,一番苦战后,寄生在姜诩身上的万鬼王灰飞烟灭,姜诩也终于摆脱了折磨化为灰烬。 死的那瞬间,竟然是姜诩一生之中最幸福的一刻。 医务室的床上,瘦小苍白的少女眼角落下泪来。 换了颜华魂魄的姜诩慢慢睁开眼睛。 虽然看的是原主的记忆,但是她依旧能感受到她的痛苦绝望,感受到她千年难灭的怨恨,记忆里的感情全都融入进了她的身体。 校医绕过屏风走进来,见她睁开眼睛,轻声问:“还有不舒服吗?如果还是难受,我建议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姜诩弯起胳膊,支撑着上半身慢慢坐起来,摇摇头:“谢谢王医生,我没事了。” 校医看她眼角有泪痕,心中担忧:“不舒服不要硬撑着,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 姜诩能感受到校医的善意,抬起头对他微微露出一个笑:“谢谢您,我知道的。” 她跳下床:“王医生再见,我上课去了。” 校医看到她的笑容楞了一下,发现长长刘海下的女孩其实长得很可爱,不自主地跟着露出一个笑,点头。 姜诩回去时班里早就在上课了,甚至马上又要下课,但任课老师已经得知了她请假的事,见她回来还停下来问了一句:“好点了吗?” 姜诩没有像从前那样恨不得将整张脸埋在谁都看不见的地方,抬手拨开盖住眼睛的刘海,内敛地对老师点点头:“好多了,谢谢老师。” “回去坐吧,不舒服就趴着。”女老师意外了一下,脸上神情越发舒展,看到无比自闭的学生终于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试探外界的触角,作为老师她非常高兴,语气更加柔和。 本想说上课笔记的事,但是想到这孩子高一快一年了什么都学不进,想想还是算了,没说。怕把人又吓回去了。 姜诩的心情挺好的,脸上露出一个很小的微笑,看上去依旧怯生生的,但不再遮掩。 除了十八岁以后的那些人和事,无论第一眼的数学老师,还是校医、讲台上的语文老师,她都感受到了这些人的善意与关心,至少,原主的身边也是有很多好人的。 姜诩的同桌是个洗剪吹杀马特,个子特别高,坐在最后一排,因为凶神恶煞所以没人愿意和他同桌。正好姜诩也因为阴气沉沉,偶尔还会一惊一乍吓人的原因几番被同桌投诉排斥。 于是两个“同是天涯沦落人”被班主任安排在了一起,纵然身高无比不匹配,差距用一个笑话说:姜诩跳起来可以打爆同桌的膝盖。 当然,自闭少女姜诩不可能跳起来的,她上体育课都能做到在烈日下仿佛头上顶着一朵乌云,自带阴凉气息。 但是今天却不一样了,杀马特同桌在女同桌回来后就从睡梦中醒来了,他忍不住去看隔壁咫尺间的人,他的直觉告诉她,身边的人似乎有些变化。 想到上个课间,这人透过那奇丑无比的刘海正视着他,让他帮忙请假……不错,自闭少女从来不会直视他,有一次他恶声恶气地挤兑她,她都是面无表情毫无波动的样子,反而让他凉飕飕的,寒毛直竖。 同桌老是瞟一眼,又瞟一眼地往她这边看过来,姜诩在他第八次看过来的时候准确抬头,抓到了他的视线,好声好气地小声问:“有事吗?” 杀马特同桌眉毛一竖,瞪了她一眼,头一扭,朝另一边趴下睡觉。 姜诩:…… 这个同桌脑壳好像不太好使。 不理杀马特,姜诩掏出课桌里的语文书,翻到了女老师正在讲的那一课,又从原主乱七八糟的笔盒里试了三支笔,终于找到一支笔头没掉、油水还有、写字顺滑的,拧开笔盖,摆好姿势,准备从此刻起认真听课,好好学习文化知识…… “叮铃铃——”下课铃声响了。 姜诩摆着准备记笔记的姿势,僵硬。 女老师在上面安抚底下四十八颗躁动不安的心,提高嗓门布置作业,尾音一落,教室里就闹腾起来,同学们纷纷掏出书包收拾,准备放学回家。 姜诩默默把刚拧开的笔盖盖回去。 边上看到了自闭同桌蠢样的杀马特顿时“嗤”地笑了一声,然后似乎越想越好笑,再也停不下来。 姜诩镇定自若地侧头看过去。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效果很好,杀马特在她非常镇定淡然的目光下,笑声越来越尴尬,最后笑不出来了,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看什么看!”站起身,抓起书包居高临下地白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姜诩发现同桌真的很高,她坐在椅子上仰着脖子看他伤颈椎,直接低头开始收拾自己的书包,没有接收到同桌的白眼信号。 原主对课堂记忆一片空白,今天的作业肯定是没法做了,于是,在同桌离开半分钟后,姜诩也背着空荡荡轻飘飘的书包,愉快地放学回家。 既然放学了,那就从明天开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吧! 好像忘记了什么? 姜诩的脚步顿了顿,回忆半天没想起来,放下不想,重新放开脚步顺着放飞的少年们走出校门。 第3章 相信科学3 姜诩就读的高中是一所普通高中,是姜家花钱买进去的,原主的成绩连普高都上不了。 至于姜家为什么为姜诩买分,自然不是出于父母之心,而是怕姜诩跟着人学坏,给家里惹事。毕竟是讨债鬼,万一惹出大事,他们作为监护人必然要赔钱甚至承担责任,这还是芳姨在原主中考完打电话劝说后,他们才想通的。 但是原主每日都被鬼骚扰,心理问题也很严重,学习完全学不进去。 想到鬼,姜诩跨进家门的脚步一顿,抬头看着门框上的镜子,终于想起了刚才怎么都想不起来的事。 那个稀巴烂的鬼为什么会被弹飞出去? 记忆里,原主招鬼,而鬼生前是人,有着人性所有的特点,比如欺善怕恶。弱小怯懦的原主完全没有杀伤力,许多鬼都会欺负她,就算不欺负人,死相不一的鬼各种各样丑陋的外形把也能把人吓得精神出问题。 原主是完全没有对抗这些看得见摸不着的东西的能力,只能看运气,遇到好鬼,那就没什么事,遇到心思坏一点的鬼,就会被调笑、捉弄、吓唬……不一而足。 怎么那只鬼会被弹出去呢? 而且,姜诩突然想起,她一路走来,好像也不像从前原主那般,随处看到鬼魂。 一边想着,一边打开门,一股饭菜的香味顿时飘到了鼻尖。 厨房里,芳姨听到关门声招呼了一声:“妞妞,回来啦,去洗手,马上吃饭了。” 姜诩放下书包,应了一声:“好。” 芳姨盛菜的手一顿,抬头往外看去,只看到姜诩往卫生间去的背影,有点恍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幻听了,怎么听到妞妞回应她了? 芳姨照顾了原主十年,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是原主最亲近信任的人,但是原主本身沉默寡言的个性,很少与芳姨对话,通常都是芳姨说什么,她就听着,会认真听,却很少很少回应。 就像刚才,芳姨这样的招呼打了很多年了,今天第一次听到姜诩应声。 而往卫生间走的姜诩却一眼扫完了这个狭小的房子,发现房子里有许多佛像啊、佛珠啊、黄符啊……这种东西,翻翻记忆,发现是芳姨去请来的。 原主从小的异样是个人都能发现,芳姨没什么文化,下意识就觉得是脏东西跟着原主,而原主慢慢信任依赖芳姨后,也说了一些自己见到的鬼,于是,这些年来,芳姨孜孜不倦地为原主寻找克制的办法。 姜诩算了算,芳姨那点保姆费,一部分花在了养原主身上,一部分花在这些“大师”们身上了,反而给自己攒的养老钱不多。 保姆更像一个爱女心切的母亲。 芳姨“幻听”后心里总平静不下来,坐在饭桌上吃饭,时不时就看一眼姜诩。 姜诩已经打算改变,便抬头给她递话:“芳姨,怎么了?” 芳姨越发惊讶了,从前的姜诩在家都不会说超过十句话,吃饭更是闷不吭声。 她小心翼翼地问:“今天……在学校很开心吗?” 姜诩咽下嘴里的米粒,抿抿唇,说:“今天,我只看到一次幻觉,后来都正常了。” 芳姨眼睛一亮:“真的?!啊呀,你今天是不是带了我新求来的驱鬼符?” 姜诩根本没注意什么符,但是她不希望芳姨花钱在这些东西上了,从原主的经历就可以看出,这个世界虽然有鬼神,但是玄门这些人也有好坏,普通人根本分不出。而且一般的鬼除了丑得吓人,对人是无法做出实质性伤害的。 当年那个帮小姜诩惩罚恶保姆的女鬼,也是因为机缘巧合,在保姆本身站不稳的时候动了一下手脚,但在此之前,她无数次想要阻止保姆虐待小姜诩,都是失败。 而事后,这个女鬼就受到了惩罚,再也没出现了。 姜诩对鬼魂被弹飞心中有个猜测,不希望芳姨把钱花在这些所谓的驱鬼物件上。 “没有,就是今天人很不舒服,去医务室,校医和我聊了聊,聊着聊着我睡着了,醒来幻觉减轻了很多。” 她把自己十六年来的异象都定为“幻觉”,这也是当年医生下的诊断。 芳姨将信将疑。 姜诩没有多说,只重复了一句:“那些东西没用。” 她本就不是爱说话的性格,芳姨见状不再唠叨,心里却迟疑起来。的确,至今为止,这些年买的东西都没什么用。 难道真的是迷信吗? 夜里,芳姨躺在床上睡不着,心里隐隐后悔,如果是迷信,那她岂不是完全弄错了方向,浪费的钱送妞妞去看心理医生说不定早就好了!要是妞妞好了,肯定能回那个富裕的家。 芳姨辗转反侧,一会儿不舍得姜诩回去,庆幸这些年的日子,一会儿又愧疚耽误了姜诩,她本来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 而隔壁房间,姜诩躺在床上,看着一群男男女女的鬼挤挤挨挨地挤在她的窗口,望着她的脸上充满了震惊与忌惮。 “小丫头你身上带了什么!” “烫死我了,这什么鬼东西?” “妞妞你听姐姐的话,把那东西摘了好不好?我们不会害你的,就是想陪陪你,和你说说话。” “是啊是啊,妞妞你快把东西拿走,我们不说你了。” “呜呜呜……我活得那么惨,死了怎么也那么惨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看得见我的人,就是想说说话而已……呜呜呜……” 姜诩全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人会骗人,鬼当然也会骗人。 她的记忆里,这些鬼可不是那么友善。 姜诩招鬼,邪修道士说是因为她八字特殊体质如此,真假她不知,但是她分析原主经历后推断,这些鬼呆在她身边是有好处或者很舒服的,而且是越近越好,要不是没本事上身,这些鬼恨不得直接夺舍。 十六年来,群鬼来来去去,不知换了多少轮,每一次浑浑噩噩虚弱不已的鬼魂飘过来,呆得越久就越清醒,魂魄越凝实。而这么一个活体养魂宝器还无比柔弱胆小,得寸进尺的鬼就开始或卖可怜或威逼,要求姜诩去替他们完成在阳间的心愿,比如照顾留下的亲人,看望记挂的某人,甚至送点钱过去、帮对方一个小忙…… 鬼也贪心不足。 对于姜诩来说呢,日日夜夜被鬼吓已经是小事了,群鬼围绕,半夜还不让人安眠,不仅身体被超标的阴气侵袭十分不健康,失眠、日夜颠倒、精神总是高度紧张……导致她越来越孱弱。 一个人总是在付出,不停地被索取,索取方不会感恩,只会变本加厉,有朝一日你收回了自己的东西,他还会对你横眉冷对,横加指责,仿佛你做了多么不可饶恕的事情。若是你身怀巨宝给了人家巨大的好处而不自知,那得了好处的那方大多不会记你的恩情,反而洋洋得意自己捡了便宜,浑然不想自己占的便宜会不会损害你的利益,仿佛你不知道,这便宜就是他该占的。 姜诩的神色很淡,苍白的脸色在灯光下仿佛冰雪覆盖,她的语气里透出一丝单纯天真的好奇:“我什么都没戴啊,你们怎么了?看到我身上有什么吗?” 说着,朝着他们走了一步。 从前像吸神药一样恨不得黏到她身上的众鬼,今天破天荒地往后退了一步,一半的鬼已经挤出了墙壁。 姜诩平静无波的眼神里透出一丝无辜。 有一个膀大腰圆平时非常粗鄙暴力的男鬼站上前,脸上的恶气显而易见,别说是鬼,现实里遇到这么一个人,都会让人惊慌害怕,而这位,也正是杀人被死刑的:“你身上冒着金光,肯定带了什么法器!小丫头别不识好歹,早跟你说了我们不会害你,不过是借你养养身体,对你没有半点损害,再这么小气,老子可不会再发善心,直接弄死你!喝你那香喷喷的血,剥你的皮,吃你的肉!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姜诩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往前走了一大步,突然伸手,握住了挥舞着拳头的暴力男鬼。 “啊——”刚才无比嚣张蛮横的男鬼脸上依旧带着蛮横戾气,神色却随着惨叫剧烈扭曲起来。 众鬼齐齐往后躲,绕过这一人一鬼,躲到了离他们最远的对角线,正好清晰看到那男鬼被小丫头的满身金光笼罩,发出让他们灵魂震荡发抖的凄厉惨叫,接着叫声越来越弱,最后化为虚无。 众鬼:!!! 那暴力男鬼灰飞烟灭了! “你……你什么时候学的法术……”众鬼真的发自灵魂地颤抖了。 姜诩缓缓转身,看着这些鬼:“我要睡觉了。” 从前因为惧怕学校阳气不敢跟去,每每抓住原主在家的夜间时间,在原主身边养魂闲扯淡不顾原主被吵得难以入睡的众鬼落荒而逃。 姜诩走回床边,上床。 她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瘦巴巴的一双手,十六岁的少女皮包骨头发育不良,像十三四岁的孩子一样,手也小得不行,可能只有刚才那个暴力男鬼的一半大。但是她刚才只是虚虚接触到那个男鬼手臂所在位置,男鬼就被她固定在原地,并且如同烈火焚烧一般痛楚惨叫。 她想起了作为颜华记忆里的事情。 红楼里,跛脚道士癞头和尚见了她就跑;情女部里,入魔的魂魄想攻击她反而灰飞烟灭…… 那些鬼说她有金光,这金光她熟悉,在地府时,她满身金光,是千百年任务下来积攒的功德。 原来每次她进入幻境,都是身披功德的吗? 还以为只是成为普通的原主,什么都没有呢。 姜诩分析了一下,猜测是因为自己以前抗拒情女部非人类的任务,所以没发现这个事情。 既然真的有道德金光护着自己,姜诩将心中的计划又稍微改动了一下,然后关上灯,安然入睡。 这是“姜诩”十六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哪怕不知情的鬼魂半夜飘来,看到床上金灿灿被金光包裹得像个蚕蛹一样的少女,全都止住了脚步不敢靠近。 早上起床,姜诩神清气爽。 芳姨一眼就看出来了,神色激动:“真的好了?昨晚睡着了?” 姜诩嘴角微微勾起,弧度很小,但是对她来说非常难得了,点点头:“嗯,一开始还是有,后来慢慢没有声音了。” 以前的姜诩从没睡过一个好觉,小时候总是说有人吵、说话,后来不再说这些话了,但是从她的状态可以看出来,这个问题一直折磨着她。 芳姨高兴得不知怎么才好:“哎呦,我要拜拜菩萨,菩萨保佑啊!” 姜诩低着头吃饭:“别拜这些了,周末我想去看心理医生。” 芳姨也是习惯性这么说,毕竟烧香拜佛是十年来的常态,内心已经偏向于看心理医生,听了立刻说:“好,芳姨陪你去。” 姜诩低低恩了一声,像从前一样默默吃饭,然后拎着书包出门上学。 第4章 相信科学4 初夏的早晨,朝阳温暖中带着一丝热意,姜诩走出楼道,眼睛被金灿灿的眼光刺了一下,眯着眼看向天空中的大蛋黄。 迎向朝阳的一瞬间,有一丝轻松从心底发散出来,转瞬即逝。 姜诩抬手摸了摸心脏的位置,虽然那一瞬间很快,但是她确定自己感受到了。 这是第一个怨女部的任务,姜诩没有经验,以前的任务中,原主要不细水无声地释怀要不某一瞬间彻底放下,很少有这样微弱的欢愉感从心底冒出来。 姜诩一边走一边侧头看向商铺里的人影,依旧是气质阴郁、个子矮小的女孩,不过肩膀打开了一点,看上去少了一丝颓丧。 难道是因为昨晚惩治恶鬼,睡了一个好觉,于是怨气少了一点吗? 姜诩暗想。 挺新奇的,能在任务中一点一点感受到原主怨气的消散。 不过姜诩也只是想了想,很快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事来。 她不可能一直使用功德金光,用外力帮原主报仇是很爽很简单,但是,她想在这个消除原主怨气的过程里,给原主一些真正有力量的东西,毕竟,时光那么长,报仇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一路想着这些,姜诩准时到达了学校。 这所高中是区里吊车尾的普高,学生质量并不怎么好,早自习纪律挺散漫,努力的学生认真晨读,不努力的学生——主要是后半个教室的学生,认真睡觉。 今天早上,认真睡觉的队伍里出了一朵小奇葩,自成一个世界、从不开口说话像半个哑巴的自闭少女在最后一排,捧着英语书,磕磕绊绊地读发音奇怪的英语。 声音细细小小的,其他睡觉的人没有被打扰到,遂无视了她,但是她的长腿同桌,感觉到一只蚊子在自己耳边“嗡嗡嗡”地响个不停,让他满脑袋的瞌睡随着嗡嗡声一点点消失…… 妈的!长腿同桌猛地直起身瞪向嗡嗡叫的女同桌。 姜诩感受到了,抬头看向他,见他脸上全是被打扰睡眠的不爽,看了看周围睡得香甜的同学,了然,很真诚地道歉:“对不起,打扰你睡觉了。” 长腿同桌嗤了一声,瞥了一眼她干干净净的英语书:“单词都念不准,读什么读?吃错药了?” 姜诩声音依旧很小,但特别认真地回答:“就是不会念才要读出来,老师说的。” 长腿同桌又嗤了一声:“有病,别吵老子睡觉。”背过身,抓起外套盖住脑袋继续睡觉。 姜诩“哦”了一声,拿起书本再次细声念起来。 等到晨读结束,同学们排队出操的时候,长腿同桌满脸煞气,很不爽地站到了队伍最末尾。 男同学哈哈哈地开着他玩笑:“东哥,怎么一脸欲求不满,昨晚干什么去了?” 姜诩排在前头,听到长腿同桌恶声恶气:“滚!” 暴躁同桌。 到了操场上,姜诩尴尬地发现,原主和她都不会做操,原主以前是随便比划来着,脑子里完全没留下动作印象,每天都是自由发挥…… “第三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现在开始……一二三四……” 姜诩面无表情,手忙脚乱地跟着前面的同学动手动脚,同以前的原主倒是一样的敷衍效果,面对前头班主任的视线,赶紧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暗自感谢这盖了半张脸的刘海。 做着做着,余光突然看到一个做得超级标准,穿着发白校服的学生,他的动作舒展流畅,每个动作都准确踩到了节拍,和周围懒懒散散的同学们格格不入。 在别人身上,姜诩只看到了这个早操的无聊,在他身上,她真正看到了这个广播操展现出来的朝气。 她忍不住跟着他一起动作。 然而做着做着,姜诩慢慢发现了不对,在一次转身往前踏步的动作中,她看到一个学生穿过了他…… 是鬼魂。 学校里鬼魂很少,难得看到第二只鬼,所以她第一时间没认出来。 姜诩一直观察着这只干干净净的学生鬼,看到早操结束后他排在一个班级的队伍中间离开,脸上没有昨天那只稀巴烂鬼那么丰富多彩的表情,有点呆,非常平静,好像他就是其中一个学生。 这只鬼从来没接近过原主,不曾在记忆里出现。 早操后便是一堂堂课程,姜诩虽然懂的多,但是应试却忘得差不多了,得符合原主情况、合理地慢慢学起来,所以她每堂课都听得很认真。 昨天对她恨铁不成钢的数学老师,今天好几次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 其实也不怪原主,学校里鬼魂少,她夜里无法入睡,只能白天在学校补眠,正在长身体的年纪,最爱睡觉,哪有心思学习。 她明显感觉到,在努力记笔记听课的过程中,那一闪而过的轻松愉悦再次出现了几回。 若是有个量化的仪器,恐怕原主的怨气在一个点一个点地下降吧。 半天眨眼而过,姜诩独自一人买了一荤一素,坐在食堂角落吃完了午饭,没有回教室午睡,而是绕着学校散步,目光四处搜寻着什么。 她先看到了那只稀巴烂的鬼,躺在图书馆后面的花坛上,后半边的脑袋一片模糊,他一动不动。 姜诩慢慢走过去,出声:“你在干什么?” 那鬼倏地爬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你……你……” 姜诩仔细看他,发现他半个脑袋仿佛是摔烂了,摔烂? 她仰头看上方的大楼:“你是从上面跳下来自杀的?” “对,你……你别过来!我很凶的!我跟你说,跳楼死的鬼特别厉害!” 姜诩噗地笑了,看着这个捉弄了原主一年的跳楼鬼:“你厉害,怕我干什么?” 跳楼鬼满脸惊慌,绷不住了:“姑奶奶我错了行不行,我再也不吓唬你了,谁让你是唯一能看到我的人呢,我死了十多年了,每天的活动就是跳楼玩,我是想和你交朋友来着。”说到这,连他自己都信了,一脸谄媚,努力诚恳。 姜诩不听鬼话,只问他:“你知道一个很乖很认真的学生鬼吗?” 跳楼鬼见她不像找茬的样子,心很大地放松下来,坐在自己摔死的花坛里说:“书呆子啊!知道啊,他去年刚死的,死了还想读书,真是想不开,读书有什么好?” “他现在在哪?” 跳楼鬼一只烂一直好的眼珠子转了转,指向操场边的树林:“肯定在那‘看书’呢,活着的时候天天这个时候去那看书,死了没书也假装在看书。” 姜诩不理会他,径直往小树林去。 跳楼鬼胆子大了,跟了上来:“你找他干嘛?” “我叫张舰,我们交给朋友呗,你给我说说,你带了什么法宝这么厉害?” 见她不理会,他又开始说学生鬼的事迹给她听,从学生鬼入学到做鬼,样样都说。 姜诩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心里却记下了学生鬼的事情,一路走到了小树林。 说是小树林,其实就三排香樟树而已,树下学校安置了一排长椅,那学生鬼果然坐在长椅上,摆着一个摊开书看的姿势。 “同学,你在看什么书?” 姜诩坐在他身边,问。 学生鬼先是没有反应,后来似乎反应过来对方是对自己说话,慢慢抬头看过来:“你看得见我?” 是个长相普通稚嫩的少年,带着圆眼镜,看人的时候眼神有点呆,似乎还没从自己的世界完全走出来。 姜诩点头,主动找话题和他交谈,其实对原主来说,她见过的人很少,见过的鬼很多,反而在鬼面前能放松下来,在人面前总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怕人家害怕她、厌恶她——这都是幼时父母留下的阴影。 跳楼鬼张舰也跳来跳去插话。 学生鬼叫许盛,生前是高三的学生,还是年段前十的好学生,去年本要参加高考,却在高考前夕在教室里猝死了。 张舰咋咋呼呼地说:“你就是瞎用功,看看,看看,太努力就把自己折腾死了。” 姜诩看向张舰:“那你为什么跳楼?” 声音不大,却把鬼问住了。 张舰张口结舌,半天回答不出来,很久以后一脸挫败:“我忘了。” 许盛是个脾气很好的少年鬼,和张舰所说的差不离,他和姜诩聊了几分钟,就与她建立了初步的友谊。 姜诩请他辅导自己的功课:“我也可以把我的课本给你看。” 许盛很干脆地答应了,很开心能看到课本,他之前只能蹭在别人的桌子边偷看。 姜诩问:“你有什么愿望,如果我能做到,我也可以帮你。” 许盛低下头,许久后摇摇头。 他的这个表现姜诩都看在眼里,越发认定了他的“鬼品”。 约定好了人鬼互助联盟,姜诩突然问:“学长,你能看到我身上的金光吗?” 许盛仔细看了她一眼,点头:“能。” “你碰到我的金光会难受吗?” 许盛看着照射了自己半边魂魄的光芒摇头:“不会。” 张舰从“自己为什么死”的困惑中出来,惊讶:“你碰到金光不难受?” 姜诩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因为他对我没有恶意,不会伤害我。” 张舰张张嘴,默默退了几步扶着半掉不掉的脑袋蹲在地上画圈圈,嘀咕:“我也没想害你……”就是恶作剧而已。 但是后半句不敢说,人金光已经断定他这是伤害她了。 姜诩对许盛道:“学长再帮我一个忙好吗?帮我看看我的金光什么时候强什么时候弱,或者有没有什么变化。” 许盛迷茫地问:“怎么看?” 姜诩放松了身子,闭上眼,回忆起在地府时,调动功德金光的术法。 她在幻境没动用过功德金光,但是在地府却经常调动功德送给执念之魂,知道怎么操控它,她想试着在这里运行调动术法,将功德金光隐去。这个等同金手指的保护罩也许可以用在危急时刻,但平时她并不打算用。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人最大的金手指一直都是自己。 反而是外物——别看功德金光面对鬼魂多么厉害,其实它也是个大危机。 这个世界有修行的人,这些人很可能也能看到她身上招摇无比的功德金光。再没有比地府出身的她更了解功德金光对魂魄的重要性,她现在是原主这个唐僧肉加了双倍功效后的神仙肉。 如今她的境况是如同幼童抱金砖过闹市,危险远大于获利。 香樟树下,少女闭目了半个小时,睁开眼问许盛:“金光有变化吗?” 张舰抢先回答:“完全没有!” 老实盯着金光盯了半个小时的许盛跟着摇摇头,摇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说:“有一瞬间,好像小了一点。” 他比划了一下自己靠近姜诩这边的腰侧:“现在金光最外圈在我这里,但有几秒钟的时间,我好像看到光移到了这里。”他又指向腰侧手臂的内侧,两者距离只有三四厘米,很微小。 张舰不信:“不可能,肯定是你眼花了,我一直看着怎么没看到?” 许盛想说自己真的看到了,但张舰说的也是可能的,毕竟半个小时太久了,金光光芒又盛,于是不说话了。 姜诩也不确定许盛有没有看错,但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打算继续尝试。 第5章 相信科学5 家里常年各路鬼魂聚会,姜诩不想在这些鱼龙混杂的鬼面前暴露什么,只在每日午休的时候,去小树林找许盛帮忙。 张舰是个耐不住性子的,让他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只盯着金灿灿的光圈看,他完全做不到,只有许盛,他做什么都一丝不苟,请他帮忙,他就能仔仔细细地帮你盯着,为了防止上次看错眼的情况,他还每次在开始前确定金光的照耀范围,把位置标记出来。 周五的时候,金光会缩小这个结论终于得到了验证,不过姜诩并没有掌握其中的精髓。 她把这事先放了放,因为周末到了,芳姨帮她预约了心理医生。 原主的确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鬼魂造成的,但想要健康,驱鬼没用,还是要看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医生,说话声音舒缓又温柔,不断转变角度,引导着姜诩说出自己的情况和心理障碍。 姜诩将自己彻底沉入原主的情绪和记忆中,艰难地与心理医生沟通。 可能是发现姜诩沉默不爱说话,很难表达情绪、内心,聊了半个小时后,心理医生又让姜诩去做一个小游戏。 姜诩全程配合,直到医生让她在一边继续玩游戏,找了芳姨进去聊天。 芳姨出来后的表情很沉重,显然,姜诩的心理状态很不好。 等走到姜诩身边时,又努力放松下来,招呼姜诩回家:“没事,医生说可以调节好的。” 姜诩没说话,跟着她往外走,看着她去结账领药,然后一起走出医院。 等公交的时候,姜诩对她说:“把发|票给姜家拍过去,让他们出钱。” 芳姨惊讶地看着她。 姜诩看着地面:“这是他们应该负责的。” 芳姨“诶”了一声,想着也是,她的工资不多,能省一点就能给妞妞多买一点别的东西,反正都是用在妞妞身上。 姜诩又说:“芳姨,你再去找份工作吧,我只有晚上回来,你白天可以再找一份工作,姜家可能很快就不会养我了,趁着这两年还有工资,你多挣一点养老钱。” 芳姨更加惊讶了,迟疑地说:“怎么会……不会的……毕竟是你爸妈……” 姜诩没有多说爸妈的话题,只说:“我马上要成年了,他们很可能不会再雇佣你照顾我。” 芳姨有些慌了,不是慌没工作了,而是慌以后不能和姜诩生活了。 姜诩抬头看向她:“芳姨,我以后都和你一起生活。不过姜家根本不管我,你真的可以再赚一份钱,不用守着家里。” 芳姨不断沉下去的心一下子又提了回来,又高兴又感动,她是个老实人,姜诩上学后她在家确实没事做,但只会接一点手工活回家而不敢出去找新的工作,却又总是把钱贴在姜诩身上。 姜诩希望芳姨出去工作,认识一些朋友,也多赚一些养老钱,至于姜家的工资,就当做姜家补偿给芳姨好了。 “好,我回头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主要不能耽误妞妞上下学,还有休息时的三餐。 姜诩大概能猜到她的想法,打算后面慢慢改变。对她来说,芳姨就是妈妈,而她都十六岁了,不需要芳姨像佣人一样事事照顾她。 回到家,两人一起吃了午饭,姜诩让芳姨出去和小区姐妹们聊一聊,看看有没有工作介绍,自己则回房间复习功课。 然而房间里群鬼叽叽喳喳,吵得烦人。 除了第一天姜诩大显神威,后面几天,她都没有理会一群群的鬼,于是这些鬼渐渐胆子恢复了,虽然还不敢直接靠近姜诩,却都聚集在她的周围,吸取养分。 第一天安静呆着。 第二天小声说话。 第三天放开了声音。 现在,彻底热闹成了菜市场。 姜诩气得摔下笔,瞪向围成一圈吹牛皮的群鬼:“吵死了,都闭嘴!” 原主从来只会忍耐,不和鬼说话,不反抗他们,拼尽全力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的样子,实际上该受到的困扰全都承受了,反而被这些鬼当成懦弱,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 现在的姜诩却觉得这不对,管他是人是鬼,谁打扰了我、侵犯了我的空间、权益,我就要站起来维护自己。 群鬼一静。 面面相觑了一秒,又哄的闹开,七嘴八舌继续聊天,完全没把姜诩放在眼里。 姜诩站起身,看了一圈,点出其中一个鬼,这几天观察下来,她看出人不能碰到鬼,鬼不能随意害人,但是鬼和鬼之间是可以打架、克制对方的,这只鬼是这群鬼中比较有话语权的。 她直接叫了他:“要是他们还不安静下来,我现在就去丰南新村找你老婆,告诉她你在你们老房子的床垫下藏了老情人的照片!” 那是一个活到中年绝症死的男人,他每天不是来这里养魂,就是去看自己的老婆孩子,当然,这不妨碍他和鬼们吹嘘自己的初恋经历,于是,姜诩就知道了他还藏着老情人的照片。 男人虽然死了却很在意自己在妻子儿女面前的形象,一听,立刻变了神情。 姜诩一副“我豁出去了,你能把我怎么着”兔子急了也要咬人的模样,男人却真的拿她没有办法,只能气怒地吼众鬼:“都给我闭嘴!” 有鬼不服,但是看看男鬼又看看小丫头,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把柄在小丫头身上,还是闭上了嘴。 房间终于安静下来。 姜诩回到书桌前,继续看书。 这一看就是一个下午。 芳姨中间回来了,还给她做了下午茶,悄悄送到她的房间,又悄悄出去了,心里无比宽慰,妞妞终于能静下心学习了,看来心理医生真的有用。 她看着房间里随处可见的黄符、葫芦、佛像,这些东西把整个房子弄得不伦不类的,狠狠心,撸起袖子把它们全都清理掉了。 晚餐的时候,姜诩走出房间,就发现外面焕然一新,那些鬼画符全都不见了,客厅只剩下一尊佛像以及佛像前的电子蜡烛,仿佛整个客厅的光线都变好了,心情跟着轻松起来。 吃完晚饭,姜诩站起身,默默地帮忙收拾了碗筷,芳姨连连说不用,姜诩闷不吭声,却坚持做了。 芳姨又是暖心又是不好意思。 收拾好一切,芳姨想到心理医生的嘱咐,试探地喊姜诩出门散步,姜诩犹豫了一下,点头。 芳姨高兴不已,带着她去楼下人多的地方逛。 这个时间点都是大爷大妈们跳广场舞,姜诩让芳姨去跳,自己坐在边上看着她们,一边心中背着下午刚背会的古文。 天色昏暗,小区里除了跳舞的人还有飘荡的鬼魂,它们一边跟着跳广场舞,一边聊天,姜诩休息的时候就听这些鬼魂说话,收集信息。 唯一不好的是她全身金光闪闪,在黑夜里像一个巨大的白炽灯,不明所以的鬼围着她各种研究,直到无聊了才放弃离开。 姜·电灯泡·诩很尴尬。 等到回到家,果然,这几个新鬼也跟了过来。 姜诩索性坐在床上给众鬼定规矩。 不许进入两米以内;不许在她睡觉、学习、做事的时候吵她;不许跟着她进厕所、偷看她换衣服;不许…… 鬼不服:“我爱怎么来怎么来!” 姜诩不生气,过去那么多年,原主的记忆里可是有这些鬼非常多的生前信息和秘密呢,对付不了鬼,她还不能找他们生前在意的人?关于已逝亲友不为人知的事情,他们肯定愿意听一听。 鬼们:“……”小丫头变厉害了,难道之前偷偷听他们聊天不是懦弱,是扮猪吃老虎? 打了一棒,姜诩又给甜枣:“经过我的允许情况下,你们聊天嗑瓜子怎么着都行,我不阻拦;谁听我的话,不让我生气,我有时间就帮他完成一个心愿,一个月最多帮一个鬼,你们自己看着表现。” 鬼们不说话了,开始细细思索。 之前很多鬼都曾请求或者要求原主帮忙做一些事,比如给儿女传递一句话、给妻子说一句来不及说出口的话,过分的,则让原主给境况不好的家人送钱等等,但是原主的态度和面对骚扰一样,闷不做声。 为此,还惹恼过恶劣的鬼魂,逼得她整整一周,每天都无法安静睡着,周六周日不在学校的日子更是两天两夜没睡。 现在姜诩松口,不少鬼都心动了。 留在人间飘荡的鬼,都是心有不甘、牵挂的,不然早就去地府了。 说完这些,姜诩看了看时间:“我看两个小时电视剧,你们随意,10点后全都安静。” 当鬼了还被强制“熄灯睡觉”的众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向塞上耳机看手机的女孩。 这份沉默保持了十分钟,十分钟后,群鬼默默退到两米后,开始商量到底要不要听姜诩的话。 平时这些鬼不见得多团结,都是单独行动,这次心中不安定,就互相商量起来。 姜诩将声音滑到最低,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了半天都没结果,个个都有自己的私心。 有私心好啊,有私心才能被她抓住弱点。 商量没个结果,最后众鬼又重新聊了起来,因为加入了广场舞那几个新鬼,他们又开始说起日复一日反复念叨的牵挂和执念。 这个说:“不知道我孙子没有我照顾有没有按时吃早餐。” 那个说:“我藏了私房钱我老婆不知道,现在我想让她拿出来用也没法说了,今天我去看她,听到她要卖房子,急死我了。” 女鬼说:“死男人我死了一个月就找到了新对象,肯定背着我出轨了,渣男。” 男鬼说:“我儿子的后爸特别精明,对我儿子不好,我他妈真想弄死他。” …… 虽然围着姜诩的鬼大多自私——不自私、脾气好的都被他们赶走了,但他们身上也体现了这世间百态,只要从这些聒噪的声音里仔细筛选,就能收获许多东西。 第二天,姜诩看着满屋子的鬼,仿佛自言自语:“我想看看我爸妈妹妹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鬼们看看姜诩,又看看彼此,有机灵的立刻主动表现:“我帮你去看!” 姜诩嘴角微微勾起:“不麻烦吗?” 机灵鬼:“不麻烦不麻烦,你等着,我看完回来告诉你。” 其他鬼反应过来了,争先恐后表态。 姜诩:“要是让你们觉得麻烦那就不用了,我随口说说。算了还是别去了,这不是对你们的要求,你们不用被迫去做。” 几个积极表现的鬼:“不不不,我们顺路看一眼,很方便,不是被迫,咱这是出去散散步,随手的事。” 等到这些鬼离开,姜诩看着留下的鬼,脸刷地拉下来:“我要学习了,你们站远点,别打扰我。” 犹豫后没出头的鬼们:……突然有点后悔。 昨天学习语文英语,姜诩觉得还好,只要看书查字典就能学明白大半,今天学数理化却不行了,尤其是物理,姜诩的进展很是缓慢。 她扭头看向那几只鬼:“你们谁生前是物理老师或者擅长这个学科的?” 鬼们一脸迷茫地摇头,不好意思,我们生前都是学渣。 姜诩失望,又问:“有认识的鬼擅长这方面吗?” 老公疑似出轨的女鬼这回机灵了,举手手:“我可以出去找找,肯定有。” 姜诩便说:“要真的懂,鬼品也要好,像你们……”她微微露出一丝嫌弃,“我不喜欢麻烦。” “好的,我去找!”女鬼精神抖擞地往外跑。 反正不能说话光坐在那都憋死了,还不如出来讨好小丫头,说不定她就帮自己完成心愿了。 女鬼想通后,又有两只鬼想通了,跟着跑出去。 顿时房间里的鬼魂所剩无几。 第6章 相信科学6 姜诩学习了一整天,虽然有点艰难但坚强做完周末作业,然后复习了一部分前期没学的知识,预习了周一的课程,到晚饭时,她已经完成今天定下的学习目标。 芳姨在厨房做饭,姜诩走到她旁边给她择菜。 “不用不用,妞妞你去玩手机看电视。”芳姨连忙阻止。 芳姨从小就喊她妞妞,因为她怀孕时,曾想过若是个女孩小名就叫妞妞,原主其实心里也把芳姨当成了母亲,从小参加家长会的是芳姨,生病照顾她的是芳姨,天冷加衣下雨送伞的都是芳姨。 但单纯朴实的两人却轻信了血缘之情,最终悔恨终生。 以前原主心里敬爱芳姨却从未表达,现在的姜诩一边克服身体本能的障碍一边试着向芳姨表达自己的感情。 芳姨见这孩子虽然不说话,却执拗地要帮她忙,心里五味陈杂,最终还是化为了暖意,一脸是笑地回头继续炒菜。 两个人,菜做得不多,但荤素营养搭配非常科学。 姜诩身子太弱了,芳姨为了养胖她,还专门研究营养学,然而身心都不健康的原主完全没法胖起来。 吃完饭,姜诩和昨天一样,跟着收拾,收拾完就同意芳姨试探的散步邀约。 回到家时,不少鬼已经回来了,一靠近姜诩就露出仿佛瘾君子吸|鸦|片的享受神情。 姜诩脚步一顿,能感受到刚才和芳姨相处而有些愉悦的内心立刻弥漫上浓浓的厌恶。 原主厌恶这些害了她一生的鬼,她的怨气之一就是这些鬼。 姜诩压下这份心情,问他们:“看到我爸妈家的情况了吗?” 群鬼顿时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今天很巧,正好是姜家父母答应了小女儿单独空出时间陪她去植物园的日子。 姜妹妹名字叫姜晞,比姜诩小五岁,现在正读四年级,是个从小被宠着长大的富家小千金。姜家夫妻带着小女儿游览植物园,应女儿的要求拍了许多照片,还在绚烂的花树下,请路人给他们拍了大合照。夫妻二人气质高雅,女儿精灵可爱,羡煞旁人。 “她的小名叫星星,头上别了一个星星的发夹,据说是真钻石。” “你爸妈答应她,只要她这学期期末考试进步十名,就陪她去美国的迪士尼玩。” “也有惨的地方啦,你们家给她请了好几个老师做家教,还学琴和主持,上次元旦她还参加了学校的文艺汇演……额……但是学这些真的很辛苦……” 所有鬼都同情地看着姜诩。 姜诩的神色隐藏在刘海下,安静地听完了所有鬼打探到的消息。 就在鬼们不确定她到底什么心情,犹豫要不要继续表现的时候,姜诩抬起头问:“谁会画画,生前特别厉害的那种,教我学画我就帮他做一件我能办到的事。” 一片安静,鬼们都觉得姜诩被亲爸妈的偏心刺激坏了,虽然很心动,但是他们真的不会画画。 “要不换一个?我会打台球。” 姜诩:“什么程度?” “额……街……街边?” 姜诩收回视线。 那只鬼默默苟回去。 有见证过姜诩招物理老师的鬼终于机灵起来:“我帮你出去找美术鬼,找回来你也帮我一件事?” 姜诩看过去:“你只是找鬼不是本人长期教我,可以先给你加五分。” “加五分?什么鬼?” 鬼问什么鬼,这也是有趣了。 姜诩抽出一张草稿纸,拿起笔登记他们的名字,然后说:“我给你们弄积分制,一共十分,违反我的规定倒扣分,帮我做了一件事加分,等到分数达到十分,你们可以说自己的心愿,我会看情况帮忙完成。” 鬼也是精明的,立刻问:“看情况是什么意思?也可能不帮我们?”说到这,语气开始凶恶了。 姜诩眼神平淡无波,看过去:“我自己没什么钱,如果你让我把手头所有钱送给你的亲人,这种事虽然在我能力范围内,但是我不会做,这就是看情况,一切都以不损害我为前提。毕竟,让你们做的这些事,我也可以不做的,我不强求。” 众鬼沉默了。 也是,姜诩完全不需要他们,以前她不就这么过的吗?现在她给了他们希望,众鬼虽然觉得受制于人,却更不愿意姜诩收回这份希望。 于是,鬼们接二连三地答应了下来。 姜诩看了看手机:“现在七点五十分,你们自由活动,我十点要睡觉。” 有了第一晚,鬼们没那么抗拒了,有的坐在她的书桌上,有的飞在天花板,有的坐在地上……开始闲聊吹牛,或说自己生前的事,或说自己飘在外头的所见所闻。 姜诩遇到自己感兴趣的会听一些,再看看心理医生推荐她看的视频,放松心灵。 周一升旗仪式,姜诩在操场上遇见了许盛,一个周末没见,他高兴地和她打招呼。 姜诩猜测,这位爱学习鬼恐怕是馋她的课本。 许盛现在不去高三听课了,他每天陪着姜诩上课,坐在姜诩边上的窗台上,看着姜诩的课本,若是姜诩遇到不明白的,他就会在自习课上给姜诩讲解,比任何辅导老师、辅导产品都好用。 到了午休的时候,姜诩就跑到小树林,闭目冥想一个小时,许盛会在金光出现变化又恢复后出声提醒她,然后姜诩细细回忆那瞬间自己引导周身气运的感觉,默默记下来,下次尝试如此引导。 这是个非常枯燥的过程,跳脱的张舰从一起参与到一边玩一边旁观,再到现在直接不来了,但许盛和姜诩却每一天都认真坚持下来。 尤其是姜诩,她要用心抓住冥想期间每一个细若微毫的感觉,并且记忆强化,然后一遍遍重复尝试,不断失败,不断振作重来,就好像在沙漠里寻找绣花针,孤寂、艰难、枯燥,连何时结束都无法知道。 这是对一个人的心性、耐心、观察力的淬炼,或在无望中被现实情况彻底打败,或成为自己的主宰。 期末考试前夕,姜诩身上的金光成功缩小了一半。 让众鬼去找的高级家教至今还没有结果,不过那只女鬼说她已经找到了人,正在劝说那人过来,也许暑假她就能补课了。 这不影响她应对这次的期末考试,许盛是个学霸,虽然在全区范围内比不上那些重点中学名列前茅的,但他教零基础的姜诩绰绰有余。 何况姜诩发现,这个身体的大脑很聪明好用。 原主的智商上限便是她做任务时的智商上限,很多原主一生都达不到自己的潜能天花板,而她会通过努力不断开发原主的潜力。 这次有许盛辅导,自己又努力,姜诩在重拾课本时发现并不觉得难,等到消化了基础知识,再学新知识,更没有任何滞塞的感觉。 一点就通。 免不了更为原主叹息。 期末考试整个年级都打散安排考场,很不巧,姜诩和她的长腿同桌安排在了同一个教室。 张舰幸灾乐祸地说:“你同桌和你的答案完全不一样,他很多题答案都是C。” 姜诩的答题卡上,答案最少的就是C。 姜诩:……一时之间分不清张舰幸灾乐祸的对象是谁,毕竟这位脑子都摔坏了,智商一直不怎么样。 期末考两天,第二天结束的时候,大家回到教室搬课桌回归原位,听各科老师布置暑假作业。 姜诩个子小身体弱,高中课桌桌肚子满满当当全是书,份量实重。 姜诩正低着头用身体推着课桌一点点往前移,突然使出的力道一空,抬头看去,长腿同桌依旧一脸不好惹的表情,手上却把她的课桌完全提了起来,直接抬到了他的桌子旁边对齐。 姜诩回身搬起自己的椅子快步走过来,低声道谢:“谢谢你。” 长腿同桌哼了一声。 姜诩没在意,觉得这个同桌其实人没表面那么暴躁。 作为感谢,她提醒他:“你爸爸下个季度的抚养费,最好在你成绩出来前拿到手。” 长腿同桌是离异家庭,他由妈妈抚养,爸爸每次给抚养费都磨磨蹭蹭的,不太是个东西。 去年分文理开家长会,芳姨和他妈妈聊得挺好,发现彼此都是“单亲”家庭,分享了很多教育孩子的心得——虽然两人都对孩子没辙,根本谈不上“教育”,但这份无奈之情更让她们惺惺相惜了。 同桌突然听到抚养费,立刻瞪过来:“你怎么知道?!”非常生气的样子。 姜诩将错就错:“我和你一样啊。” 同桌一想,想起来他妈说的,这个阴沉少女也是单亲家庭来着,身上炸起来的刺软化了一些,却依旧臭着脸,不理她。 但一周后,放假在家拿到了倒数成绩单的陈凯同听到他那个所谓的爸爸,以他成绩差,他妈妈没有教育好他为由,扣减了一半的抚养费时,后悔此刻的忽视了。 那个阴沉少女竟然说对了。 但此时已经放假,他想知道同桌是怎么算到这件事的,也找不到人问。 姜诩并不知道这一幕,她之所以能猜到抚养费的事,却是因为张舰这个喜欢到处飘的跳楼鬼。他看到了陈凯同的爸爸和后妈一起过来给陈凯同送作为生日礼物的辅导书,两人在校门口说话,后妈说陈凯同学习不好,收到这份礼物后希望他长点心知道努力学习,后爸很生气,说要是这次还考倒数,抚养费就减一半,谁让那个女人不管孩子只顾着赚钱,既然这么会赚钱,那也用不着他出抚养费。 后妈一直拱火,最后“为孩子好”达成共识。 对于不想尽责任的人,什么理由都能作为自己的武器,姜诩觉得同桌人其实不坏,又是个未成年人,不希望他成为这个男人自私心下的借口,什么借口都可以,唯独这个理由,会让陈凯同非常受伤。 事实上,陈凯同的确很受伤,他被亲生父亲彻底否定,连带着母亲都被责骂贬低,愤怒的他像个随时要暴起的狮子,满心戾气无法发泄。 而此时,姜诩终于见到了女鬼忽悠了几十天终于忽悠来的“高级教师”。 是一个朴素的老人,很多人死后魂魄会回到他最满意的人生时期,有的是年轻的时候,有的是中年得志的时候,有的是年少最无忧无虑的时候,很少有这样苍老的外貌。 姜诩却郑重起来。 光看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这位先生他不在意自己的衰老,这样的人,通常觉得时光在他身上的堆叠让他的人生更加厚重,或者让他更加智慧,他不会因为时光逝去而难过,反而很满意自己几十年经验让他的知识量、阅历达到了巅峰;而从他的衣着则可以看出,他也不在意自己的外表,苍老或简朴在他眼里可能都不值得关注。 最后,他出现在姜诩面前,没有一丝见到唐僧肉一般的享受与动容,反而眼中充满了纯粹的好奇与探究:“小姑娘,你竟能看到我们?” 他似乎更感兴趣人鬼之间为何能互通,眼里满是求知的耀眼光芒。 第7章 相信科学7 女鬼对于自己找来的人特别骄傲:“你一定不知道我是在哪找到这位的。” 有鬼不在意:“还能是哪,医院呗,谁不是在医院死的。” 女鬼瞪眼:“那你怎么不在医院,天天去你老婆那晃荡?” 姜诩来了兴趣,直觉这和老人的生前身份有关系,出声问:“在哪找到的?” 女鬼说:“我们区北边有个科研所你们知道吧?” 大半鬼摇头,女鬼气得翻了一个白眼。 姜诩看向老人,缓缓点头,她是知道的:“所以爷爷是科学家吗?” 老人笑了,笑起来的样子很慈祥,像小区里偶遇的邻家老爷爷:“是啊,小姑娘想找老师补课?” 女鬼在边上说:“岂止啊,我听他们科研所的人说了,厉害得不得了,保密级人物!而且,你们看,仔细看!他身上也有金光!”她千幸万苦找到的鬼,必须说明有多厉害才能让姜诩给她多加分啊。 此话一出,大家都惊了,仔细看去,七嘴八舌地说真的有微弱的金光! 姜诩看不见金光,但是她看着老人的容貌,慢慢有些印象了,前几天她和芳姨一起看新闻联播,看到过一条讣告,只是新闻里老人最后的影像很虚弱,脸上还带着氧气罩,一时之间认不出来。 “您是章兴华院士吗?”她心跳快速起来,态度越发谨慎,语气也变得恭谨。 老人哈哈一笑:“别紧张,我是章兴华。崇尚了一辈子科学,没想到死了真的成了鬼,难不成科学之上真的是神学?”老人说着又陷入了思考。 姜诩说:“神学离我们太远了,对普罗大众来说,相信科学才是真理,神学飘忽不定真假难辨,但崇尚科学却能让我们改变世界,甚至达成神鬼一样的能力。您看,我们能飞上天空,可以飞向宇宙,能遁入地下,可以日行千里,我们这些最普通的小人物,只会被算命瞎子骗钱,却正是因为您这样的科学大触,生活才越来越便捷。” 章院士精神一振,看着姜诩连连说了三个“好”字。 姜诩便趁此机会说了自己想请他辅导自己功课的事情。 她的时间有限,不只是想按部就班地取得好成绩,还想学得更多,在这最后两年内做更多的事。 小姑娘一脸认真地看着老人,再三保证:“我很聪明,学东西很快的,您教教我吧。” 章院士一方面很感兴趣小姑娘为什么能看到鬼,一方面也喜欢这样上进有思想的孩子,而且姜诩的年纪比她孙女还小几岁,他生前陪伴家人的机会不多,但对家人的爱毋庸置疑,如今见到姜诩,便仿佛看到了孙女,生了慈爱之心。 “好,不过我每天都要去科研所,咱们定个时间表。”章院士生前习惯,一切都要安排得条理清晰。 姜诩应下:“按照您的时间来,我都可以,对了,晚上您也可以过来,他们这些鬼都很喜欢呆在我身边,似乎有好处,您也过来吧。” 章院士看了一圈男女混杂的鬼,全都聚集在小姑娘狭窄的房间里,脸黑了,不只是侵犯隐私,这么多男鬼怎么有脸呆在小女孩房间? 但章院士毕竟活了八十几年,早过了冒失的年纪,知道初来乍到不能把鬼都得罪了,只记在心里不提。 一切约定完毕,女鬼迫不及待地出声:“可以给我加分了吧?我这次找到这么厉害的大佬鬼,五分太少了吧?” 姜诩掏出手机,点开WPS表格,一边搜索女鬼的名字输入分值,一边说:“恩,给你加两分,一共七分。” 女鬼不太乐意:“才七分?” 姜诩收起手机看过去:“那你要几分?章爷爷这么厉害辅导我学习都只有十分,现在这里的鬼,只有你分数最高马上就能达成十分。” 这话一出,其他羡慕嫉妒的鬼先不满了:“就是,我看五分都够了。” “我们也去找了啊,就你运气好而已,我们还一分都没呢。” “你不要给我啊,剩下的三分随便搞搞就有了,挑什么?” 女鬼一下子心气平了:“好吧好吧,七分就七分。” 章院士全程旁观下来,发现这个小姑娘还有点小本事,把这些成年鬼都掌控在了手心,倒是没让自己吃亏,放下心来,又忍不住赞赏。 姜诩把这些无所事事的鬼赶出去,或者噤声,自己和章院士坐在书桌边准备补习。 补习前,她问章院士:“章爷爷,留在阳间的鬼都是有放不下的牵挂,您的牵挂是什么?” 章院士说:“我的牵挂啊,当然是正在进行的研究项目了。这个项目现在正在关键的时候,我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突然出事,很担心我那部分工作该怎么办,真是死了都闭不上眼。” 姜诩心生敬佩,八十多岁了还没有被衰老打败,反而依旧发光发热。 她又问:“您能感受到我身上对您的吸引吗?”她指了指角落里的鬼们,“他们都是受到吸引过来的。” 章院士目光顿时热切了许多:“有啊,越靠近这边越能感受到,我非常好奇你身上的特殊。” 姜诩摸摸手臂,幸亏大佬已经成了鬼魂,不然有种自己会被切片的感觉。 她继续向大佬了解自己在他这个鬼魂眼里的特殊性。这个话题与章院士探讨最好不过了,因为他是科学家,最擅长观察总结分析,所以他能准确地描述出姜诩在他眼中的具体情况。 而通过沟通,姜诩总结了一下,确定自己在鬼魂眼里的确“很香”,方圆几公里都能闻到的香,像一股似有若无的吸引力,吸引着各路鬼魂;但是这个吸引力也有范围限定,超过一定范围后就断了,章院士还特意测验了一下,确定了这个范围。 另外,这个吸引力不是无法克制的,心志坚定的鬼哪怕闻到了也不会过来,比如章院士,他宁可留在科研所,也不会因为这个吸引力而过来。 姜诩心中大致有数后不再对此多讨论,她打算回学校后再找许盛试试自己新生成的猜测,这边不行,鬼多口杂,心思不一,她不想让这些鬼看到。 这天以后,章院士便开始给姜诩补习数学、物理、化学,高中数理化对他来说都没什么问题,尤其是数学和物理,本就是他最擅长的。 大佬上课非常生动,他还会在休息时间给姜诩讲很多物理学的小故事,因为他真心热爱这门学科,所以总能发现其中的美好,而姜诩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跟着发现了物理世界的无边趣味。 这种兴趣是打心底散发出来的,这说明,原身也被吸引了。 七月底的时候,受到女鬼成功加分激励的众鬼终于替姜诩找到了一个美术鬼。 美术鬼容易找,但是有女鬼找到的科学界大佬在前,这些鬼为了多加分,一般的美术鬼都不要,专门挑大佬找,至少也得加七分,不能低了。 这是难得拿高分的机会,平时姜诩根本没什么任务,去姜家当鬼形“摄像机”,一个月都不过加一分。有时候姜诩还不乐意知道,也就是白做工。 于是,死后想念家乡魂归故里的著名国画家书法家被他们架回来了。 是真的架回来的。 那位形象是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美大叔,美大叔只想回自己的老家看一眼,结果老家物是人非,他正惆怅的时候,被一个少年鬼认出来是美术课本上的画家,虽然不确定,但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人架过来了。 姜诩的脸有些黑:“以后不许这样,万一遇到恶鬼怎么办?” “放心放心,要是是恶鬼我们也架不过来了。” “对对,我们会注意保护自己的。” 姜诩:我当然知道你们会保护自己,我担心的是我自己。 事情已经这样了,她只好向气呼呼的大叔道歉。 章院士笑呵呵地帮姜诩说话,还拉着大叔单独聊了一会儿,回来时,大叔的脸色好了很多:“你要学画?” 姜诩点头:“我请不起家教,但是我想学,您有什么心愿,我能达到的都可以帮您去做,作为您教我的报酬。” 大叔的脸色越发好转了,摆摆手:“我没什么心愿,我这辈子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缺,就是想念童年的老家,谁知道老家彻底变成了大商场……” 姜诩望着他,眼里带着恳切:“那等我赚钱了,我帮您建一个和老家一模一样的房子?”现在不是都有复古的房子吗?建一套,摆上各种旧家具旧照片……返璞归真。 大叔被孩子的单纯逗笑,心情却放松下来,看着小姑娘眼里浓浓的求学之心,想着闲着也是闲着,那就教一教吧。 然后姜诩发现,大叔不仅能教美术,还能教语文,哦对了,章院士还能教英语,如此下来,语数英理化生,竟然五门都有了大佬辅导。 于是姜诩的暑假更忙了。 每周一次心理医生,剩下的时间全都用来上辅导课、课后练习,然后一天练三篇大字,一副简单的初级水墨画。 学习上她已经开始高二的课程,而国画书法上,她刚开始打基础。 越往下学,章院士和启文大叔就越被姜诩的自律勤奋打动。 他们都是收过不少弟子的人,很多弟子还是天赋极高,是所谓的天才,但论自律勤恳,姜诩这个十六岁的少女可以排前三。 八月,是姜诩的生日。 芳姨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念叨,还在她们家的日历上大大圈了红圈,上面写着“妞妞的生日”。 往年众鬼看到了也就看到了,恶劣者那一天还要嘲讽她欺负她。 但是现在,鬼群里有一身正气的章院士有脾气很好的启文大叔,一群鬼又被姜诩挟制住,所以,生日前几天,大家就开始念叨:“妞妞的生日要到了呀。”——他们也开始跟着芳姨叫姜诩妞妞了。 众鬼馋姜诩的积分,两位老师却真心想替姜诩庆祝,尤其在知道姜诩的身世以后。 更浪漫文艺的启文大叔接连听了好几天姜家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替姜诩心酸得想哭,要不是鬼没有眼泪,恐怕泪水已经掉下来了。 生日前一天,章院士笑得很慈祥地对姜诩说:“妞妞,我的积分有十分对吗?” 姜诩点头:“章爷爷,您有什么心愿需要我去做?” 章院士和蔼地看着她:“恩,我有个心愿,希望妞妞去理一次发,按照爷爷心中的发型。” 姜诩心中一动,隔着长长厚厚的刘海看向这位老人。 章院士说:“我们妞妞长得很可爱,爷爷很想打扮打扮妞妞,我生前有个孙女,她小时候可喜欢打扮了,但我太忙了,总在她换新发型换新衣服的时候不能第一时间发现,她每一次都很失落不开心,我也觉得很愧疚。现在妞妞可以弥补爷爷的遗憾吗?” 姜诩刘海后的眼睛晶莹闪烁,很久后闷闷地点头:“恩,好……” 第8章 相信科学8 芳姨七月的时候找了一份保洁工作,是姜诩让鬼分三路打听后确定的,所以白天不在家。姜诩自己拿了钥匙和手机出门,找了一家就近的理发店。 她按照章院士的指示同理发师说话。 “刘海剪短一点,薄一点,要电视里那种好像若隐若无的刘海。” 理发师:“空气刘海吗?” “对。”章院士为了姜诩也是很拼的,时髦的发型都了解了。 “后面的头发修理一下,要看上去阳光元气的。” 理发师:“小姑娘上初中吧?我给你削薄一点行吗?再剪短一些,上学扎头发方便。” 姜诩:“好……我下半年高二了。” “啊?哦……哈哈小姑娘长得真嫩……” 是长得太小只了吧…… 傍晚,芳姨下班回家,姜诩听到动静走出来帮她一起做饭,提着菜袋子的芳姨换好鞋抬起头,只见一个漂亮朝气的小姑娘走到了面前,刘海薄薄的刚好到眉下,长发扎了起来,随着走路有活力地一摇一摆,脸还是自己熟悉的那张脸,但这么看着,少了怯懦与阴郁,多了几分甜美可爱……顿时惊得松掉了手里的塑料袋,里头的土豆咕噜噜滚出来,滚了一地。 姜诩跑过去捡,芳姨也连忙蹲下身挽救。 姜诩把土豆递过去,抿唇:“我下午去剪头发了。” 芳姨连忙点头:“好!这样好看!”越说,笑容越大,连连说好。 她快速把菜放进厨房,说要去上厕所,然后隐隐的,卫生间传出她和心理医生打电话的声音,带着喜极而泣的哭腔。 章院士隔空摸了摸姜诩的头:“你看,没了刘海,会有更多的善意和快乐。” 启文大叔说:“妞妞长得特别可爱,发型一变就更加可爱漂亮了,我要是还活着,一定天天给你画人物画,哎呀,做鬼就是这个不好,画画都不能画了。” 众鬼:“对对对,妞妞可好看了。”“妞妞可漂亮了。”彩虹屁吹得绕房子三周。 姜诩看向章院士和启文大叔:“谢谢爷爷和叔叔。” 两人立刻满脸慈父笑。 姜诩内心一片温柔。 长刘海真的很不方便,但是她一直没改,因为原主的内心还没到接受现实世界的程度。她可以和鬼沟通,因为厌恶鬼所以不在意鬼的看法;却害怕和人面对面,她很在意,很怕人们对她产生父母那样的厌恶之情。 但当章院士用自己的心愿希望她理发时,在这份无愿无求的善意下,姜诩能感受到,整颗心轻松得仿佛能飞扬起来,是大量怨气消散的缘故。 曾经无比怨恨的能力和贪婪恶劣的鬼魂在章院士和启文大叔出现后,渐渐变得不那么讨厌了,两位长者像亲人像长辈,给了原主一辈子都没有体会过的男性长辈的爱,也让她知道,自己的能力并不是不祥。 每当夜晚,章院士和启文大叔会一起守着姜诩,让姜诩在房子中间挂上帘子,不许鬼们看小姑娘睡觉;启文大叔很空,全天陪着姜诩,在她换衣、洗澡等私密行为时,守在门口监督一干鬼魂,连女鬼都不许进去偷看。 章院士身上有功德金光,一般鬼不敢起坏心,启文大叔虽然没有鬼眼可见的金光,但他和章院士、姜诩关系亲密,其他鬼哪敢欺负他,会被扣分的。 这一天睡前,姜诩拉起帘子前,悄悄叫了章院士和启文大叔:“您二位有什么心愿,不用积分换,我会努力帮忙的。” 说完,快速拉上了帘子。 帘子的另一边,章院士和启文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欣慰和笑意。 “其实当鬼也不错。”启文低声嘀咕。 章院士双手背在身后,一边点头一边踱步到书桌前,他要批改姜诩的作业,记下错题涉及的知识点,下次再给她讲一遍。至于哪道题错了,他没法标记,都是姜诩听完课后自己去核对订正,这正好锻炼了姜诩的记忆力,巩固了她学的知识。 零点那一刻,由两位长者带领的众鬼在帘子的这一边齐声说:“妞妞生日快乐!” 姜诩本就没睡着,听到这份祝福,笑着说了谢谢,然后放下手机,甜甜地沉入了梦乡。 早上醒来,芳姨一见到她就笑容灿烂地对她说:“生日快乐,祝我们妞妞永远开心幸福,学业有成!” 姜诩刚起床,脑子有点直,听到芳姨的祝福,身体比脑子还快,上前一步,抱住了芳姨。 芳姨僵在原地,姜诩也感觉到了身体肌肉的僵硬,但是她没动,克服了这份障碍,依旧抱着芳姨:“谢谢芳姨。” 芳姨眼中慢慢有了泪光,轻轻在她的肩头拍了几下:“诶,好孩子。” 这日是周三,芳姨要去上班,她和姜诩说好了:“回来给你带生日蛋糕,我们好好庆祝一下。” 姜诩点头,嘴角微微勾着。 她长得可爱,抿唇勾起嘴角的时候两颊就有了小小的酒窝,现在换了新的发型,越发显得软萌可爱,让人恨不得抱进怀里揉搓疼爱,芳姨心软成一片,一边出门一变心想着:还是太瘦了,胖一点更可爱,更好看,接下来要给妞妞好好补补。 姜诩不知道芳姨的喂食计划,她正在接收两位长者送她的礼物。 章院士让她拿出前几天学做实验买来的小灯泡电路板,姜诩在章大佬的说明下一步步操作组装,最后通上电,按下开关,一个彩色的光立方亮了起来,而且还组成了迷你“灯光秀”,三秒展现一个字,组合起来是:“姜诩生日快乐!” 姜诩蹲在地上,捧着脸看着茶几上不断变化字体的灯光,脸上露出开心的笑,灯的五彩光芒映射进她的眼眸,反射出闪闪的亮光。 和她一样没见识的许多鬼都蹲在一边看得惊叹,章院士脸上满是慈父笑,或者说慈祖父笑? 到了下午,启文大叔不甘示弱,他送给姜诩一本棋谱孤本,不过需要他念,姜诩打字画棋谱。 于是,这变相地成为启文再教姜诩一门围棋课。 姜诩很开心,很喜欢这份礼物。 剩下的时间,她坚持做完了各科一套试卷,写完三篇大字,国画还差最后三分之一的时候,门口传来芳姨进门的声音。 不久之后,房间的门被敲响。 “妞妞,我回来咯,中午吃得还好吗?” “好,我马上好。”姜诩应了一声,沉下心将最后三分之一画完这才走出去。 芳姨买了一个小蛋糕,上面是梦幻的羽毛和小公主,充满了少女气息,还做了一桌子的菜,都是姜诩爱吃的大菜。 她给姜诩倒了可乐,示意干杯:“祝我们妞妞生日快乐——” 姜诩浅浅地笑起来,弯了眼睛,举起杯子和芳姨干杯。 芳姨今天是真的开心,亲眼看到了姜诩越来越好的变化,开心得仿佛是她自己过生日,一边招呼姜诩吃菜,一边絮絮叨叨说着外面工作遇到的事情,反正都是好事,都是好人,她展示给姜诩的世界一片美好。 姜诩知道这是心理医生建议的,因为原主的内心对人有着深刻的防备和不安,同时又自卑到极点。 她一直都耐心地听芳姨说着,时不时回应几句,整晚的气氛都很好。 晚饭后,芳姨让姜诩不用帮忙,拿出了自己买的礼物。 姜诩坐在客厅拆开上面漂亮的蝴蝶结,打开盖子,是一条银手链。 芳姨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芳姨没什么钱,就买了个银首饰,我看这个很漂亮很衬你,你喜欢吗?” 姜诩取出来给自己带上,将手腕放在眼前看了又看,眉眼又弯了起来:“好漂亮,我很喜欢。” 芳姨顿时笑了,心满意足地回去继续洗碗:“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姜诩看着芳姨的背影,心里想着她的生日是哪个月份,打算攒下钱给芳姨也买一个生日礼物。 今天一天,所有的鬼和人都给了姜诩无限的善意,回到房间,她向众鬼宣布,给每个鬼加一分。 顿时,房间里成为一片欢乐的海洋。姜诩看着都高兴起来。 到了十点噤声时间,众鬼非常自觉,比以往更干脆利落地闭上了嘴,不再发出声音打扰姜诩睡觉。 而隔着帘子躺在床上的姜诩,缓缓运转起周身的金光,然后一寸一寸地收。 暑假不方便当着鬼的面运转术法,她看不见对方却看得见,她怕万一有什么弱点暴露在他们面前。后来有了帘子,她就尝试着调动金光,然后白天再外放出来,到了几天前,她已经能完全将金光自由掌控了。 她选择在生日这天,收起所有金光,给大家一个可以猜测的方向和理由。 第二天醒来,果然所有的鬼都惊呆了。 “妞妞你怎么不亮了?” 姜诩:“???”不好意思,你说亮? “对啊,你怎么不发光了?” “没有金光了,完蛋了,妞妞你还能看到我们吗?” 姜诩终于出声:“能,我不知道。” 大家都有些惶恐,害怕是出了什么意外,大多数人是担心自己积分还没到十分,心愿还没完成,两位长者则担心姜诩出问题。 姜诩说:“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应该没事吧,以前我也没这个光的。” 说得也是,老鬼们想到了从前,话说,小丫头也是自从有了金光以后才变得厉害的,那现在—— 蠢蠢欲动的鬼扭头看到两个大佬鬼顿时打消了念头,章大佬虽然不是金光闪闪,但是对付他们却也够了。何况眼前还有积分在那晃啊晃,小丫头不能得罪。 两位长辈提心吊胆了三四天,什么都没发生,大家都安心下来,又恢复了日常的生活,直到开学。 开学第一天,迎接姜诩的不是一个暑假未见的同学们,而是满脸激动兴奋的许盛学霸鬼,以及跳脱的跳楼鬼张舰。 两人眼巴巴等在校门口,看到姜诩出现,瞪大了眼睛,许盛没多想,张舰则一阵怪叫。 “天呐,你去换头了吗?” 第9章 相信科学9 被质疑换头的姜诩很想翻个大白眼。 她看着真正需要换头的这位,压低声音说:“为什么你的头是烂的?难道你生前最满意的时候就是跳楼摔烂脑袋的时候?” 张舰依旧没心没肺,完全无视她的反击,只围着她哇哇乱叫。 姜诩自己说完却一愣,不会吧,如果是真的……她看了看这个沙雕,扫去自己脑中的念头,不可能的,也许是他失忆了的关系。 想念姜诩的人除了两只鬼,还有一位同学——她的长腿同桌,陈凯同。 陈凯同一进教室就想找姜诩谈谈,然而彼时姜诩还没到。等到姜诩背着一个相对她小身板又大又重的书包走进教室,他想找她说话又有些尴尬了。 因为全班都往这边看。 阴沉看不清脸,永远垂着刘海披着厚厚长发的自闭少女突然成了白嫩软糯的萌妹,面无表情的神色和那张可爱的脸成为反差,不仅没有以往的阴沉,反而更显可爱。 全班震惊。 “这是姜诩?”教室里不断传出惊讶声。 这的确是姜诩,听到老师点名,最后排的少女抬头喊到,众人依旧沉浸在惊讶之中。 班主任也很惊讶,但更多的是欣慰,姜诩的变化显然是向上的,想到她上学期期末成绩,就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开学第一天没什么事,发了新书新作业本,各科老师一个接一个来打个招呼,说说新学期展望。 姜诩翻了翻各科教材的目录,大致了解了这学期的内容,涉及重点的全都在暑假学完了,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考试也占分值,要再归纳记忆一下。 同桌陈凯同一遍遍朝她看过来,欲言又止。 过了半个上午,马上要吃饭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喂,你爸给你那个了吗?” 姜诩了然,看过去:“你爸果然没给?” 陈凯同神色暗沉下去,似乎听到那个男人心中就开始不爽。然后又目光灼灼地看过来:“你怎么猜到的?你爸也这样?” 姜诩:“他不会,他只会按月给我生活费。”别的什么都不管。 陈凯同听得愈发扎心,不过他有更关注的事情。这个暑假他看了一篇玄学男主爽文,越想越觉得姜诩是不是也通灵啊?以前阴沉沉的,像个灵异少女,会不会本身就身世不一般? 他想了一个暑假也想不明白,一直呆在学校性格自闭、从没见过他爸的姜诩怎么就猜到了这件事。 “欸,”他撞了撞姜诩的胳膊,隐晦地说,“你是不是会算啊?” 姜诩正在做自己带来的数学辅导书,被他一撞,写了一半的公式划出一条大黑线,额角跳了跳,没好气说:“当然会算!” 陈凯同瞪大了眼睛,惊讶之中,眼神越发灼灼发亮,连忙凑到姜诩身边,用气声说:“你真的是玄门中人?” 什么鬼? 姜诩正在用涂改液小心涂去那条有碍观瞻的黑线,涂得小心翼翼务求看不出多余的黑点并且足够齐整美观,听到这话,投给他一个无法理解的眼神。 你在说什么? 中二少年认为这是大师在试探他,肯定是准备找借口否认,所以他用一种“我已经看穿你了”的语气,非常肯定地说:“我都知道了,你是不是玄门传人,能掐会算,所以算到了那个男人不肯给钱?欸,我们这个世界真的有玄学吧,你给人算命会不会影响你自己的因果?怪不得你谁都不搭理呢,是不是怕欠下因果?” 姜诩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举起手中已经涂改修整完的辅导书,点了点正在做的大题:“我会算的是这道排列组合题。” 陈凯同一脸“什么什么东西?”,看看那个题目——每个字都认识,组合起来读不懂;又看看少女:“哈?” 姜诩放下书继续做题,嘴里说:“少看,多学文化知识,破除封建迷信,做好社会主义接班人。” 陈凯同:“……??” “不是……”他还是不信,“那你怎么算出我爸不肯给钱的?” 姜诩停住笔看向他:“我听你平时说起你爸,分析出他对你很不好,给的钱也是一分都不愿意多花,你抱怨过他给钱越来越拖沓,生日礼物送你辅导书……正好这次赶上期末考试,而你整个学期天天上课睡觉,考试肯定很差,这季度很可能就会被他找借口不给或者再拖延,所以我提醒了你。” 听上去很有道理,逻辑通顺,但是陈凯同摸摸头,他有说过这么多家里的事吗?还真记不得了,因为那个男人的抚养费他妈都是直接给他当零花钱的,所以他的确可能和朋友抱怨,这就被她记住了? 陈凯同一头雾水地坐了回去。 他坐回去不久,上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了,大家拔腿往食堂冲,顿时什么疑惑都让少年抛在了脑后,只记得食堂香喷喷的东坡肉、牛蛙…… 姜诩拿着教材书不快不慢地跟着人流往食堂去,吃完饭,就将去了小树林。 这学期她不用许盛帮忙盯着看金光的大小了,所以她带着教材去,邀请他一起学习,还打算将章院士教他的东西都教给许盛。 努力到高三的许盛,一定很期待大学的学习生活吧。 食堂里,打了中意的饭菜聚在一起吃的少年正在聊天,坐在前桌的男生问陈凯同:“你刚才和自闭少女聊什么呢?第一次听到她说那么长的一段话。” “自闭少女变可爱了,东哥是不是——”猥琐的笑声。 陈凯同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滚!” 大家都不信,笑得越发起劲。 陈凯同梗着脖子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隐去了父母离异的事情,说完征求意见:“你们说,她是不是装的,故意不告诉我?” 有人笑话他看看入迷了,有人跟着赞同:“别说,以前姜诩真的很像灵异少女有没有?” “说起来真的像,还记得高一刚开始的时候吗?她老是一惊一乍的,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但是别人都没看到,我们都以为她有病或者故意吓人,但若是这么说——” 充满了想象力又中二的少年们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认同。 姜诩午休回来后,总觉得周围有几道似有若无打量的眼神,同桌似乎不太聪明的样子,一脸“你不想说但是我懂”,实在没明白他懂什么了? 难道她想跳级的事情被他通过早上那道题猜出来了? 不相信他有这么聪明。 第一节课下课,和陈凯同玩得不错的一个男同学走过来,和陈凯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时不时看一眼正在做题的姜诩。 姜诩看看自己正在做的本学期最后几章的测试题,又开始怀疑,难道同桌脑子真的好使? 那两人聊着聊着,就叫了姜诩:“姜诩,你见过我的篮球吗?” 原来这位找不到他的篮球了。 姜诩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你的球不一直在你的椅子下?” 那个同学说:“但是现在找不到了啊,我也记得在椅子下面的。” 演技浮夸。 姜诩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名堂,随口说:“那问你自己,我不知道。”反正他们想做什么,她都不接招就是了。 低着头继续运算的她并不知道,身边的同桌和好友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是震惊。 两人坐回自己座位用手机在群里聊天。 ——她真的算出来了! ——什么情况,她怎么说的? ——她说问我自己。 ——卧槽,你故意藏起来的,可不就是问你自己? ——这么灵的,她真的会算命? ——她那个语气可随意了,抬头看我一眼仿佛把我灵魂都看穿了,卧槽卧槽,吓死爸爸了。 ——我想找她算算,算我的桃花运。 ——我想算我什么时候暴富。 ——算命要因果的,她不会随便算吧? …… 在姜诩沉浸在知识的海洋时,并不知道她会算命是个玄门后人的事情从同桌传遍了男同学、从男同学传遍了女同学、从本班开始往班级外发展…… 姜诩最近最自己的容貌越来越自信,因为她发现换了发型以后,似乎越来越多的同学开始小心翼翼地接近她,然后用很客气很友善的态度试着和她找话题聊。 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找的话题都那么……尴尬? 比如,某位经常爬围墙去网吧打游戏的同学跑来和她搭话:“姜诩,你说我下午爬墙出去会不会被教导主任抓住?” ???这位同学,周一红旗下讲话,教导主任刚强调过会严抓吧?你还去?想去还问我?我能挑唆同学逃课爬围墙吗?微笑.JPG “会的,所以不要逃课了,认真听课吧,班主任说高考离我们很近了。”她官方地回答。 第二天出操,教导主任揪着逃课的学生在上面□□,这位同学向姜诩投来一个崇敬的眼神。 等等,我能理解你感激我,但是你这个崇敬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再比如,一个女同学羞答答地悄悄来问姜诩:“姜诩,高三的校草李学长向我表白了,你说我要不要答应?” 上学期至今,在小树林几次撞见这位校草牵不同妹子小手的姜诩:“还是不要了吧,学习更重要。”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来问自己,反正劝学就对了。 女同学沮丧地捧着心回去,总觉得“大师”的话肯定有深意,连续密切观察了十几天,发现校草学长竟然是广撒网! 女同学望着姜诩的目光也充满了崇拜感。 还有个别同学问她无法理解或者不好置喙的问题,她全都用一贯沉闷的态度无视不回答。但是他们都很友善,也没有生气。 姜诩除了微微奇怪之外,觉得挺好的,原主的心态需要和人多交流,降低对人的防备心和畏惧心,这些友善的同学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她对社交的恐惧。 另外这段时间她非常忙,提前学习教材课程之外,她还要学书法美术偶尔打个棋谱,到了学校,午休时间要把自己从章院士、启文大叔处学来的东西教给许盛同时也是巩固昨晚的知识,就连跳楼鬼都觉得她变得无趣不找她玩了。 她本人却非常愉快地畅游在知识的海洋,海绵都不足以形容,用某个鬼的话说,像个吸尘器,飞速地吸收着各科各方面的知识,浑然忘我。 终于注意到不对的是有一天放学,上午阳光正好,放学时却下了大雨。 每天都被芳姨这个人形天气预报叮嘱天冷天热、下雨带伞的姜诩很自然地在一群没伞干等的同学之中掏出了她的小碎花雨伞,然后一群人刷刷刷地看过来,一脸崇拜以及“果然如此”。 姜诩:“?”我天天被迫接受芳姨天气预报的事情都被你们知道了? 姜诩一边撑伞走进雨里,一边想着不对劲,肯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第10章 相信科学10 打着伞一肚子疑问往家里走,在小区门口,看到了雨中面露担心的启文大叔。 看到姜诩打着伞安然回来,他脸上的担心立刻散了,笑着迎上来:“今天的雨好大,没有打湿衣服吧?” 姜诩眼里盈上笑意,摇头表示没有。 启文大叔跟着她往家里走,一边念叨着:“今天有同学主动来和你交朋友吗?有没有男孩子?” 姜诩脸上的笑僵硬了,她想收回之前为了安慰关心她的两位长者,对他们说的“有许多同学会主动来和我说话,我会慢慢交上朋友的。”这句话。 她怀疑,之前的同学根本不是对她有好感才过来主动结交她的,虽然不知道真实原因是什么,但是她自作多情是肯定了…… 含糊地把启文大叔应付过去,回到家,姜诩立刻转移话题,谈论起昨天学的课程,把大叔的注意力转移了。 晚饭期间,章院士从科研所回来了,他照例问了一遍小朋友在学校的交友情况,姜诩心虚地表示一切都好…… 姜诩一直保持着一周一次的心理医生诊疗,每次看诊都会和心理医生沟通很久,她积极配合,会告诉医生自己身上发生的所有变化,当然也包括在学校渐渐变得受欢迎——于是,最高兴的莫过于芳姨了,现在的芳姨下班回来做饭、打扫家务都充满了干劲。 姜诩……姜诩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第二天一早,出操结束第一节课前,姜诩就冲向了图书馆后面,去找跳楼鬼。 “最近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对不对?”姜诩插着腰看着躺在花坛里的张舰。 张舰一看到她就哈哈笑了起来:“诶呦,你终于反应过来了啊,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姜诩眯起眼睛:“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还不告诉我,在一边看笑话?!” 张舰笑得在花坛里打滚,甩着他那只烂脑袋,别提多恶心,笑声响亮得像铜铃:“我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么好笑的事,我还没看够呢,哈哈哈哈哈哈……” 姜诩气的,看向跟过来的许盛,告状,“学长,你帮我打他!” 许盛无奈地飘过来,往张舰滚动的方向一站,张舰就撞了上去又滚回来,“哎呦”一声,停住了笑声。 许盛:“别闹了,那些人为什么捉弄姜诩?” 一提起这个又想笑,张舰扶着头坐起来,一边嘎嘎笑,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他们……哈哈哈……他们以为姜诩是玄门后人,哈哈哈哈……都叫姜诩大师呢,哈哈哈,姜大师!” 姜诩呆住,摸了摸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啥?” 张舰又笑,笑了好久才停下继续说:“叫你大师,说你算命特别准!你就没发现,那些同学主动找你问的问题都跟算命一样吗?” 姜诩:…… 问要不要答应表白,该不该逃课,篮球赛会不会赢……这是算命? 张舰:“你以为呢?他们为什么这么重视你的意见,因为你长得可爱吗?哈哈哈哈哈哈——” 姜诩:…… 昨天的不好预感果然成真了。 原来她并不是因为个人魅力受欢迎,而是因为她是个“神算”…… 感觉自尊都受到了打击。 姜诩看了看花坛,要不是为了爱护花草,她真想抬脚踹张舰两脚,踹不到也要踹,这个家伙,明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不告诉她,在一边看笑话! 收拾不了鬼的现实让姜诩头顶的乌云更黑沉了几分,她默默转身回教室。 一进教室,就接收到了全班热烈的视线,特别友好,隐隐充满了一丝敬畏和崇拜。 神xx的敬畏崇拜,姜诩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坐回座位,狠狠瞪了一眼同桌,不用说,肯定是这个脑壳不好使的同桌宣扬出去的。 同桌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视线,正要入睡的人迷迷糊糊抬起头,一看是大师,立刻醒了过来:“怎么了?” 姜诩:“没什么,想问问你暑假看的叫什么名字?在哪个网站上看的?” 陈凯同一下子精神了:“你也要看吗?这本是不是很写实?里面很多东西都是现实有的吧?我就说,看的时候我就觉得像真的一样……” 姜诩微笑:“不,告诉我哪个网站,我要去举报它宣传封建迷信思想,没有考虑到智障儿童分不清现实虚拟的情况,以致荼毒未成年人的三观。” 陈凯同恍恍惚惚:“啊?” 完全没理解大师意思的陈凯同还想再问,但上课铃声响起,姜诩不理他了,又沉浸进了题海里。 第三节班主任的课,上课前,他通知了期中考试的时间,又一次老生长谈,希望大家抓住高二的机会,不要等到高三了再后悔。 听进去的人本就努力,不努力的人根本没听进心里。 班主任无奈摇头,打开书本上课。 下课后,姜诩起身跟着班主任走出教室。 “姜诩你有什么事吗?”班主任看到姜诩跟着自己进了办公室,坐下倒了一杯水润喉,问。 姜诩点头:“老师,我想参加高三的期中考试。” 咣的一下,班主任手里的水杯砸在桌面上,水花溅出,办公室外,正打算进来的课代表也傻愣在原地。 班主任连忙抽出纸巾擦了桌子,问:“你说高三?” 姜诩点头:“对,我已经学完高二的课程了。”暑假学了高二上学期的课程,开学后这半学期,她学了高二下学期的课程,下学期的课学得有点囫囵,主要靠章院士帮忙抓重点,以及提前接受了更深层次的知识,很多解题思路接近大学也就是竞赛级别。 她也不想这么功利地应试,但是她时间不多了,不尽快出头,来不及等到高考出成绩,她就会被那个妖道邪修抓走。 班主任让课代表先拿了作业本出去,单独留下姜诩劝说良久。 不怪班主任,一个高一从不听课的学生,只在最后一次期末考试稍微进步了一些,新学期才开始一半,就说要和高三一起考试?要参加高考? 姜诩听完了班主任所有的苦口婆心,最后说:“我可以做一套高三的试卷,如果我的程度可以达到高考的要求,您帮我和校方沟通行吗?” 班主任让姜诩回去,她要再想想。 姜诩理解,走出办公室后心里开始琢磨着让芳姨过来联系学校,加大说服力。 回到教室后,姜诩发现大家看过来的目光更加热切,只是碍于正在上课的数学老师,不敢太躁动。 下课后,被扫视了一节课的姜诩看向同桌。 果然,同桌憋不住,凑过来试探又带着一丝兴奋好奇地问:“姜诩,你要跳级?你不会连考题都能掐指算出来吧?” 姜诩手痒,拿起一本辅导书拍过去:“我要能算出高考题,我还没日没夜刷题?!” 陈凯同连忙伸手挡住,将信将疑:“那你怎么能跳级?” 姜诩点点课桌右边已经超出了她脑袋高度的辅导书:“你说呢?” 班长见状走过来问:“姜诩,你为什么想要跳级?你真的把高二课程都学完啦?” 姜诩点头,垂下眼睛:“是我个人的原因,必须尽快毕业上大学,但是我已经学了半年了,暑假周末也在上课。我想说明一下,我不会算命,也不是什么玄门传人。” 许多人都听到了姜诩的话,半年学完一学年的课程,这也不可能好吧!学渣根本无法想象学霸的世界。 班长还想说什么,但是上课铃声响了。 姜诩没期望声明一次就打消大家先入为主的印象,但也没想多做什么,她的主要精力还是花在参加这届高考上,对于她来说,这的确不是什么省力的事情,更何况还要说服校方。 当然,她再也不会轻易回答同学凑上来询问的问题了,怕无法澄清她真的不会算命。 然而现实情况总不会如想象的那么干脆利落,姜诩有许盛和八卦的张舰在,获得的信息比身边的同学多很多,而家里长期与各色鬼相处,听了许多人间真实,又有章院士和启文大叔的熏陶,虽然不过半年时间,她的学识、眼界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超越了同龄的同学。 于是,当有些站在人生岔路口的同学真的把她当成了求助的对象,明知道对方有步入歧途危险的姜诩做不到视而不见,只好本着良心说上一句自己的想法。 看到对方把自己的话当成批命奉为圭臬,满心欢喜地离开,姜诩的心情又瞬间复杂…… 感觉毕业前都洗不清身上神婆的色彩了。 好心累。 明明想摆脱神神鬼鬼,做一个积极向上的社会主义接班人,结果成了同学眼中的大师。 不过好处也是有的,姜诩有朋友了。 那位差点被花心校草欺骗感情的女同学小芮带着她的闺蜜和姜诩做了朋友,她们两人都是开朗热情的性格,对于姜诩身上的冷淡沉默气质视而不见,每当放学的时候,就会邀请姜诩一起去买奶茶,去电玩城玩,去逛街。 姜诩当然是不会去的,她时间紧张,要上课,同时原主残留的心理也没康复到能接受这么亲密的人际交往。 但这两人也不介意,下次还会元气满满地邀请姜诩。时间久了,姜诩感觉到内心渐渐习惯了这种亲密,甚至开始生出向往和欢喜,于是有一个周五放学,答应了小芮一起去喝奶茶,她请她们。 对于单纯无忧的少女们,请一杯奶茶就是好朋友了。 姜诩就这么被她们划入了圈子,时不时两个女孩会给姜诩带妈妈做的甜点啊,自己买来觉得好吃的零食啊,从来没有接受过这些的原主心情满是不知所措,姜诩则接过这些东西,回家后询问芳姨、两位长辈还有一群鬼,今天我该回什么礼? 她展现的茫然对身边的人却是无比正向的反馈。 芳姨开心得不得了,一看人家的妈妈这么手巧,她也开始琢磨起这些小吃食,章院士和启文大叔则建议她亲手做礼物,写一幅字,画一幅画,或者做个手工小玩具。 小芮两人收到姜诩送的光立方惊呆了,原谅她们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和姜诩第一次看到一样欢喜,再收到姜诩画的荷花、写的祝福,更惊叹了。 其实都是初级的作品,算不上好,但是因为是朋友亲手做的,而且多才多艺,让两个少女充满了惊喜感动,还有佩服。 于是,班级里都知道,原来高冷的姜诩大师其实特别暖,性格和外表完全是反差萌。 小芮和闺蜜成了被羡慕的对象。 同学们看着三人互相送礼物,咬着校服袖子:呜呜,我也想和大师做朋友。 “不要叫我大师,我真的不会算命。”姜诩再一次纠正小芮的错误称呼。 小芮捧着“姜诩妈妈”做的蛋糕不过心地点头:“好吧好吧,知道啦。” 姜诩一脸无奈。 第11章 相信科学11 姜诩将自己想要提前一年参加高考的事情告诉了芳姨,理由依旧用的是:“姜家在我十八岁以后很可能不再养我,我想要快点上大学。” 芳姨对她说:“没关系,你爸妈不出钱供你读大学,芳姨能供你,你安心念书,不用这么着急。” 姜诩当然不会同意,只说至少要参加这次高三的期中考试,如果她能考到去年学校的一本率之上,她要跳级。 芳姨没有主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私底下打电话问姜诩的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听完具体经过后,建议芳姨给姜诩一个机会试试。 “只要及时调整她万一考差后的心理落差,不会有其他负面影响,而且姜诩愿意努力向上,这是一个好现象。” 芳姨一听,觉得有道理,答应姜诩第二天去学校找班主任谈谈。 有家长出面,一直犹豫不决的班主任终于下定决心联系了学校。 几天后,姜诩收到了插班参加高三考试的通知。 这件事暂时是保密的,学校和芳姨沟通后一致决定不提前公开,以免外界议论、关注多了,姜诩考得不理想心理上无法接受。 姜诩知道师长、芳姨对她的照顾,尤其是芳姨,自从得知她真的有心理疾病后处处呵护她的心情,这份疼爱,足以她用一生报答。 确定考试之后,姜诩学习得更可刻苦了,围棋从日常中删减,除了大字和画依旧每日完成任务,其他所有时间都用来复习。 家里两位老师教她高深的东西,学校里恢复高三蹭课的许盛给她画高三重点,她起步晚,至今只学了半年,吃不吃力只有她自己清楚,但头上悬着一把剑,她必须尽快出人头地,没有第二条路走。 姜诩是把自己摆脱困境的大希望放在这次提前高考上的。 总觉得复习得还不够全面,但时间眨眼消逝,期中考试来了。 考试当天,大家才发现姜诩真的去了高三教学楼考试,于是高二这一次的期中考竟变得不太重要了,所有人都关注着姜诩的考试情况。 这可是本校第一位跳级的学生,大新闻。 真到了考场上,姜诩本人倒是恢复了淡定,张舰在边上飘来飘去,看了一圈问她:“要不要我帮你看答案?我知道年段第一在哪……好吧好吧,我知道你不作弊,但是这次考砸了,你可不能提前高考了哦~” 姜诩没理他,收到试卷先认真填好名字,然后扫了一遍题型分布,确定和自己复习的一样,松了一口气,开始认真做题。 这次考试,姜诩没期望多么出色,她只学了高中重点考点,零零散散的还没时间学,所以她的目标只是上本校的一本率。 比如去年学校一本考生有86名,姜诩这次的期望是成绩排名在86名之前。 期中考试两天,考完是周四,高三的各科老师先把姜诩的试卷抽出来进行了批改,虽然不知道排名,但是批改完的分数让高三组震惊。 “这孩子真的才学了半年?” 为了证实这次试卷的难度并没有被高估,高三组老师又加班加点埋头改剩下的试卷,最后在周五放学前统计出了全年级段的成绩。 姜诩考了年段第三十九名。 按照学校往年不太好的高考战绩,顶尖重点大学没什么可能,但是一本稳上。 这就足够了啊!她毕竟只学了半年,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呢!而且仔细看她各科成绩,生物拉分有点多,只要多记忆知识点,分数拉上来大有可能,还有语文的古文背诵、一些分散的知识点…… 姜诩的失分点都是只要努努力都能弥补的,不像有的人听力差、写作能力不行、数理化难题没思路,想要高考前突破得花大力气,还不一定有效。 周五即将放学,同学们正在庆幸各科老师没在周末前发考试试卷,本着“先玩痛快,周一再来面对残酷现实”之心,一边值日一边鬼吼鬼叫,高声谈论着待会儿去哪儿浪。 就在这一片嘈杂之中,班主任喊姜诩去办公室。 姜诩一进门就感受到了在场老师们的灼灼目光。 高二、高三的年级组组长都在这里,班主任先通知了姜诩的成绩。 姜诩安静地听着,听完面上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只问班主任:“老师,我可以提前参加高考了吗?” 班主任神色复杂,看向两位年级组组长。 高三的年级组组长高老师扶了扶眼镜,问了一些姜诩平日学习的问题,姜诩隐去鬼的部分,如实回答。 听到她从起床一直学到睡觉,日日不辍已经坚持了半年多,高组长心里越发踏实,看着姜诩的目光不断柔和:“家里的情况你妈妈已经和学校说了,既然你的确做好了参加高考的准备,我们学校还是会尽量支持你,这件事我们会上报校长,你回去等通知。只一点,就算真的插班高三,老师希望你能继续保持这个学习劲头,你是个很有潜力的孩子,可以上最好的学府,不要满足眼前一时的成就。” 姜诩认真点头,向在场的老师们鞠了一个躬:“谢谢各位老师。” 班主任连忙扶起她,感慨不已。 走出办公室离开学校前,姜诩邀请了许盛:“要不要去我家?我带你去见章院士和启文大叔。” 许盛有些犹豫,到底抵不过对传说中国宝级院士的向往,第一次踏出了学校的大门。 章院士和启文大叔也终于见到了姜诩口中,为了念书滞留学校的学长。 他们一起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周末,姜诩考试后给自己放了两天假,暂时丢开辅导教材,和许盛一起听两位老师上业余兴趣课,练练书法,听启文大叔讲讲史书故事,或者和许盛下围棋。 许盛不会,启文大叔虽然从旁指教,但是每次都快不过许盛的嘴,姜诩连赢五盘,乐得不行。 受他们四人熏陶,一干游手好闲的鬼也潜移默化地变得有文化了一些,说话时不时蹦出几个成语,骂人都用上了专业名词,什么抛物线啊,自由落体啊,一套一套的。 周一回校,姜诩收到了正式插班高三的通知,还在忐忑等待期中成绩的同班同学没等来成绩,先看到姜诩要搬走了…… 长腿同桌的表情很不好:“你就这么走了?” 姜诩背着她那个撑得鼓鼓的、硕大的书包:“恩,希望同桌你以后好好学习科学知识,不要再看那些迷信的东西了。” 陈凯同脸黑了,但忍住了暴脾气,气闷地问:“你为什么要跳级,和我们一起上课不好吗?” 姜诩拍拍他的肩膀:“有很多原因,但是总结下来只有一个,我不会停下向前奔跑的脚步,所以同桌,想念我的话,你要努力追上来呀。” 陈凯同脸微红:“滚,老子会想你?” 与陈凯同的别扭不同,小芮她们就真的很伤心了,不过小姑娘也很好哄,姜诩答应每天中午约她们一起吃饭,她们就转悲为喜,还叮嘱姜诩,高考完记得给她们分享经验,当然,要是压力太大也没关系,欢迎回来呀嘻嘻。 但是很快,无论难过或者欢喜的同学就会觉得自己想得太简单了一些,姜诩的离开可不只是走了一个同学,从此姜诩成了他们的噩梦。 高二高三的学生经常听到他们老师如此说:“知道插班高三的姜诩吧?人家发奋用功半年就能补完高中大部分知识点,你们现在努力学起来,还不晚,知道吗!” 姜诩给了老师们一个坚定的信念,恨不得揪着每一个睡觉的学生:学!现在就开始学!努力学!时间来得及!姜诩能考一本,你努把力考个二本总行吧! 学渣们:晚了晚了,对我们来说真的晚了,老师你放弃我行不行? 大师果然是大师。 “我不是大师,我不会算命。”姜诩没想到这个传言竟然已经传到了高三之中,面对同班同学试探的询问,姜诩从认真解释到面无表情强调。 高中生活娱乐匮乏,尤其是高三,姜诩明白大概自己已经成了大家闲余放松时间一个娱乐话题了,虽然听到一次解释一次,心里却也有点无奈地放逐自流,没办法,解释得累了,只能寄希望于话题冷却。 高三的学习生活有些枯燥乏味,于充实的姜诩来说却过得很快,期中考试之后有一次十校联考,姜诩这一次更加从容。 联考之前,姜诩没想到“大师”的传言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有学生家长向学校举报姜诩搞封建迷信,影响自家孩子准备高考,还指责姜诩在同学之间算命骗钱,强烈要求把她赶出高三。 姜诩被通知走进办公室时就听到了里头愤慨高昂的声音。 “我把孩子放到学校是让她来念书的,学校是什么地方?竟然有学生跟社会上的骗子一样搞算命骗钱!听说这个姜诩还是你们学校特许跳级的学生,她什么情况?是什么人?你们这样乱开后门影响我孩子的高考,我告诉你们,不处理好我就去教育局举报!去找电视台、论坛宣传,让他们看看你们是怎么教书育人的!” 姜诩一出现,那个学生妈妈的目光就像利箭一样满是厌恶地射过来。 姜诩心脏紧缩了一下,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出现了原主残留的应激反应。 她忍住了内心想要缩起来逃避周遭恶意的冲动,回视着这个家长的目光,几秒种后平静转移开,看向现在的班主任:“老师您找我?” 高三这边的班主任是为中年男子,他对努力的姜诩印象很好,当初也是费了很大劲才把姜诩争取到自己班级,他不相信姜诩会做这个家长所说的事情,当然,另一方面也是对方的咄咄逼人让班主任升起逆反心理。 他温和地看着姜诩:“没什么事,有些问题想找你和徐倩同学核对一下。” 举报家长的女儿叫徐倩,是隔壁班的同学,姜诩有过一面之缘,班级里关于徐倩的讨论也很多,因为她是整个年段都出名的白富美。 这个学校很多买分进来的学生,白富美其实不少,比如高二的小芮,妈妈全职主妇,每天学甜点、插花、逛街、喝茶,给小芮大额的零花钱……但是徐倩最出名,因为她花钱特别大手大脚,谁都知道她家有钱。 姜诩只看着班主任,不理边上一沉默一暴躁的母女:“您问吧,我知道的都会如实回答。” 第12章 相信科学12 班主任将情况大致和姜诩讲了一下。 今天上午,徐倩的妈妈拿着徐倩的手机来找学校投诉,称昨天发现女儿不好好念书,捧着手机看网上的帖子,里头说的全都是算命这种话题,她仔细一看,发现这“算命先生”不是社会人士,竟然是前不久刚跳级到高三的同校学生。 班主任很无奈地点了点自己的电脑:“就是这个帖子。” 姜诩走过去一看,发现上头大大的标题“大师能半年学完整个高中的知识一定是算出考题了吧?我想到了高考……” 帖子里,楼主强调姜诩不可能半年学完高中知识还考得那么好,肯定是用玄门测算之法,提前算出了考试内容,就算精确不到考试题目,也一定算到了考试重点,“由此,楼主想到了高考,大师虽然一直不肯给我们算一算,但是有句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大家说我们要不要众筹试试?毕竟,梦想还是要有的,我要求也不高,考上本科就行……” 徐倩在下面跟帖:“我先出五千,不够再追加。” 五千块钱对普通高中生来说已经很多了,食堂有荤有素的饭菜一餐不到十五,一学期零花钱也就这么多。 这个帖子是校内论坛,建了一百多层,“出钱”的有几十个,大多数都是留言出十块,二十块,还各种调侃,徐倩的评论下建起高高的楼内楼,一半都在说徐倩不愧是“白富美”,各种羡慕、自黑。 姜诩看完沉默了一下,这种帖子一般人不会信吧,信的也都是像那些同学一样,就当丢了几块钱玩玩,见徐倩的妈妈反应这么大,她问班主任:“他们真的集资了?”如果数额太大,那就的确不能等闲视之了。 班主任摇摇头:“还不知道,通知了信息技术的老师,正在找发帖子的同学。” 姜诩又问:“徐倩不是出了五千吗?有对方的收款账户吧。” 两个班的班主任被徐倩妈妈缠着声讨姜诩,忘记了这回事,听到这话终于清醒过来,齐齐看向徐倩。 徐倩低着头默不作声。 徐倩的妈妈也想到了,第一反应就是把钱追回来,用力拉了一把女儿:“说啊,转给谁了?死孩子,你把父母的钱不当钱啊!去信这种黑心黑肺的神棍骗子!”说着说着又瞪向姜诩,“什么五千,倩倩一共交了一万!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倩倩信了你们这些鬼话,你要是能算出高考题,我名字倒过来写任你踩脚底!你也别在我面前演戏,钱给谁都有你一份,我不找别人就找你,今天你不把一万块还回来,我今天就替你爸妈好好教训教训你,年纪小小不学好,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一边说,一边将粗壮的手指直直地指向姜诩的鼻子,一边指一边还激动地越凑越近,说到教训,手一伸就要拉了姜诩打。 姜诩的班主任立刻站起身一把将姜诩拉到身后,挡住了徐倩妈妈的攻击。 “徐倩妈妈,你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班主任帮姜诩的动作激怒了中年妇女,对方越发歇斯底里,从怀疑姜诩算命骗钱,上升到怀疑学校制造了姜诩这个跳级天才的骗局,为的就是骗她们家长的钱。 姜诩躲在班主任身后,看向一直沉默站在一边飞,仿佛一切都和她无关的徐倩。 “徐倩。”她叫她。 徐倩头下意识抬头看过来,对上一双沉静的眼睛。 原主在众鬼骚扰下养成了沉如死水的性子,一双眼睛永远都是平静无波,换了现在的姜诩,虽然情绪正常了,但眼睛依旧是又黑又平静,望过去,仿佛陷入了深潭,又仿佛被她看到了心里去。 徐倩想到姜诩那些“大师事迹”,据说姜诩能看穿人心,算出所有事情,一下子就慌了。 姜诩捕捉到了徐倩的慌乱,看看徐倩一身高奢大牌,再看看手指粗糙,穿着普通的中年妇女,姜诩深深地看着她:“为什么是一万,你打款了吗?收款人和收款账号是多少?或者交的现金,交给谁?对方什么长相?” 徐倩快速低下头。 姜诩在中年妇女暂停换气的时候,用所有人听到的声音说:“既然徐倩什么都说不出来,报警吧。她被诈骗了。我从来不会算命,相关流言只是以前同学开玩笑,发生误会后我澄清过很多次,徐倩同学上次见到我的时候,我也澄清了,当时周围还有别的同学,可以把人叫来对质。我既没有给任何人以任何方式算过命,也没收过任何报酬,一万不算小数目,还可能有其他受害同学,我建议报警。” 徐倩立刻抬起头,急促地说:“不行!” 情绪化完全没有逻辑的徐倩妈妈第一反应是想张嘴骂姜诩推得一干二净,直接忽略她要报警的话,结果都被女儿压回了肚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女儿。 姜诩掏出自己偷偷带进学校的手机,在班主任瞪眼中按下110:“这不是你允不允许的问题,是我被诬陷集资诈骗,我怀疑这其中有隐藏犯罪,也不希望自己的名声受损,和你无关,不需要你同意。” 班主任和周围的老师都不希望事情闹大,但是听到姜诩的话却突然想到,会不会真的有人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一万块真的不是小钱,发生在校内论坛上,万一还有别的受害学生,学校也难辞其咎。 于是,徐倩想冲过来阻止姜诩,却被大人们挡住了,姜诩顺利拨通了110,并讲述了事情经过,表达了自己对隐藏犯罪的担忧,以及表示自己是个高三学生,这件事给自己造成了很大影响,希望警察叔叔能帮忙证明自己的清白。 接线员是个声线温和的女警,详细记录下了警情,并且安慰姜诩不要担心,还问她有没有叫自己的家长,建议她通知家长去学校;听到对方妈妈情绪激动要打人,接线员还提醒她注意保护自己。 电话结束,姜诩摊开手机让他们看了看最上面通话记录的号码,证明的确是110,说:“好了,报警了,不管阿姨你信不信,我不可能连警察都买通,这事就让警察查。” 徐倩妈妈气哼哼的,却冷静了一点。 姜诩一直在观察她,她发现,徐倩妈妈逻辑弱,情绪化,爱唠叨,她不会抓住一句话的核心,反而关注点散乱,姜诩、老师们说的话她全都听不进去,只抓住自己看得到的点,愤怒地攻击,而且言语之中,将自己放在老实、受欺负的地位角色。 而且徐倩妈妈的穿着打扮十分朴素,色彩搭配也有着中年妈妈们共有的审美,这点和芳姨很像,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妈妈的味道。姜诩还注意到了她袖口上的油渍,也许是早上做早饭溅上的,指着人骂人时的手指粗糙起倒皮,似乎从未保养。 她和徐倩站在一起,像姜诩的妹妹姜晞和芳姨站在一起。其中有什么隐情姜诩不能断言,但徐倩必然隐瞒了事情。 学校附近就有派出所,警察来得很快。穿着警服的人一路从大门经过高一高二来到高三,吸引了全校的视线,也惊动了学校领导。 小小的办公室一下子挤满了人,上课铃声响了,外面围观的学生还不肯离去。教导主任黑着脸严厉地赶人,这才把人都赶走了。 徐倩脸已经彻底白了,细看可以发现,她的手也在发抖。 警察来了三个,进来就严肃着表情问,是谁报案。 姜诩举手站出来,再次条理清晰地把过程讲了一遍,两个班级的班主任先后从自己角度讲了整件事。 期间,情绪再次激动的徐倩妈妈不停打断并拉着警察哭诉自己家多么不容易,一万块钱全都被姜诩骗走了,这是他们家的血汗钱等等等等…… 等轮到徐倩和她妈妈时,徐倩妈妈又讲了小半个小时,警察无奈打断她,换了自己提问她回答的方式,就这样,她还从钱被骗车扯到孩子不学习,扯到自己家生活不易,扯到自己工作加班一身病痛…… 一切结束以后,两男一女三个年轻的警察松了一口气…… 徐倩妈妈的哭诉不似作假,所以徐家应当是真的丢了一万块钱。 当为首的警察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姜诩举起手,充了一把未成年弱小少女:“警察叔叔,我刚才发现一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给你提供线索或者思路。” 警校毕业不久的年轻警察“叔叔”扶了扶警帽,顿了一下,说:“说说看。” 姜诩指向徐倩身上的大牌衣服:“在我们学校里,全校都知道徐倩是超级白富美,挥金如土,家里超级有钱,但是——”她看向徐倩妈妈,“刚才徐阿姨一直说工作很辛苦,一万对他们家是一笔大钱,她的穿着打扮也不像超级富豪太太。” 她黝黑的目光再次投向发抖得越来越剧烈的徐倩:“徐倩的经济来源是不是需要调查一下?” 徐倩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和很多人一样,对姜诩保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又因为姜诩总是澄清,反而觉得她可能真的是大师。有这个预设在,每一次姜诩一脸沉静地看过来,她都觉得对方早就知道了一切。而当姜诩准确地把焦点转移到她的经济来源,徐倩的心态崩了。 姜诩真的是大师!她什么都知道!她故意叫来警察,故意此时才说出真相,她做得这么自然、胸有成竹,是因为她早就算出这件事是怎么回事! 徐倩摇摇欲坠,脸色煞白。 徐倩妈妈并没有理解姜诩的意思,毕竟姜诩为了避免诬陷的责任,话说得很隐晦,徐倩妈妈只听到了姜诩对自己女儿的怀疑,立刻炸了:“哪里有问题了,倩倩的衣服都是高仿,高仿知道是什么吗?都是假货!我们普通人家穿不起名牌,穿个山寨的怎么了?犯法了?你们警察要是敢包庇她,我就去投诉,去找记者曝光!” 然而警察们却不像她轻易就被徐倩蒙混过关,徐倩的反应已经非常可疑了,女警察说要录口供,把徐倩叫到了一边,徐倩妈妈要跟着过去,被另一个警察叫住问话。 这时,信息技术老师也过来了,带着当时开帖子的楼主。 这位是另一个班级的高三男生,也是日常□□打游戏的主儿,进来一看到警察,就立刻说:“我可没收钱,我就是上网口嗨开个玩笑,徐倩说要出五千,她就出了?别是她自己把钱花了怪我头上吧?”这是他骗父母钱常干的事。 正说着,许久找不到姜诩的许盛和张舰也过来了,他们已经从学生的讨论中听说了姜诩遇到的麻烦。 张舰立刻愤慨地提醒姜诩:“翻她手机!看一眼她的手机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这个徐倩真是又蠢又毒,撒谎精!” 第13章 相信科学13 张舰的话让姜诩越发肯定徐倩的经济问题有可调查之处,但是她刚才已经提醒了警方,所以虽然张舰说了手机,她却没有立刻上去多言,只是站在门边上,将办公室内外一览无余,看着校领导、老师、警方、徐倩母女各方沟通。 徐倩的心理防线非常弱,女警和后来加入的校领导一起把她带到了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和她对话了十几分钟,她就开始断断续续地说话,虽然听不出内容,但观其神色,应当是说了实话。 而徐倩的妈妈则在办公室大声地诉苦,说自己为了培养女儿花了多少钱多少精力,一家人省吃俭用,把所有的资源都放在了女儿身上,现在女儿却被姜诩这种神棍骗得既不肯好好读书,又失了钱财。 “她成绩好?她成绩好就能把人家引诱得不读书?谁知道她的成绩怎么来的?小女生怎么了?这么恶毒的小女生我第一次见!看不得我家徐倩成绩比她好,故意把我女儿骗得成绩退步是吗?” 办公室有一瞬的安静和尴尬。 姜诩看向徐倩的班主任:“李老师,徐倩成绩比我好?我好像没在50名里看到她,她期中考试第几名?” 2班班主任李老师咳了一声,看向徐倩妈妈:“徐倩妈妈,徐倩这次的期中考试成绩又下降了,这次的排名是年段396名,姜诩成绩是39名。” 徐倩的妈妈瞪大了眼睛:“弄反了吧?明明我家倩倩考了39名!” 李老师差点以为徐倩妈妈在开玩笑:“徐倩上学期期末考试才考了344名,怎么可能这次就考了39名?” 徐倩的妈妈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倩倩从小成绩就好,她以前初中都是第一名!高一也名列前茅,高二只是文理分科一时之间跟不上了,但上学期期中考试以后,我就给她报了很多高级教师培训班,这不,高二在学校学了一年学不明白的,在人老师那,她不到半年全都学会了!这次考了39名,靠的是我送她去上的培训班!人家可都是重点大学的教授,以后高考出考题的老师!” 张舰摸摸下巴,看向姜诩:“这情况我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姜诩没理他,心里却也觉得好笑,徐倩才是真大师吧,把她怎么从高二倒数考到高三39名的过程都猜出来了,就是替换到了徐倩自己头上。 整个办公室的老师又是无语又是生气,无语徐倩的弥天大谎,生气徐倩妈妈被女儿骗了不算,还看不起他们这些老师的教学水平。 是,他们学校不是重点高中,但是徐倩那成绩是老师教的不好吗?请来清华北大的教授都没用! 姜诩的班主任翻出之前考试的年段成绩单,直接指着第一页让徐倩妈妈看:“徐倩骗了你,姜诩才是年段第39名。” 徐倩妈妈震惊,一把拿过成绩排名表,瞪大眼盯着中间段的名字看,果然不是徐倩!她又从上看到下,看完了第一页的50名,依旧没有自己的女儿!徐倩妈妈像收到了强烈的刺激,用力翻后面几页,越翻越快,越翻越急,直到最后几页,突然停住、 “396名?!”她一下子提高了嗓门,几乎冲破天际。 走廊里沉浸在恐慌中的徐倩猛地抬起头,脸上全是惊惶,摇摇欲坠。 她看了一眼门边的姜诩,突然掉头就跑。 女警一直小心注意着徐倩的情绪行为,这种青少年最容易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尤其是眼下这么“丢脸”的情况。 徐倩拼命跑都没有女警速度快,还没跑出这条走廊,就被女警一把抓住:“跑什么?!骗了你妈就去说清楚,逃避有用吗?” 徐倩绝望极了,捂着脸控制不住地呜呜呜哭了起来。 徐倩的妈妈冲出了办公室,看到要逃跑的女儿气冲头顶,跑过去又骂又打:“你为什么骗我!我花了八万送你去上这么好的补习班,你越考越差还要骗我!八万啊!你爸妈我们攒一年才攒下这么多钱,你就这么让打水漂了?你当初怎么和我说的,上了补习班就好好念书,你的保证当屁放了吗?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你爸吗?你这个死孩子怎么这么糟践钱呢!” 姜诩听到八万微微瞪大眼,加上这次的一万…… 她看了看徐倩身上的名牌,高仿和真货学校里一群家庭富裕的学生会看不出来? 姜诩慢慢走到一位警察身边:“警察叔叔,徐倩的衣服应该不是高仿,她是不是没上补习班而是把钱花在名牌上了?但是也不对啊,我印象里,她高二时就每天穿名牌了,我当时在高一经常听到同学说起她每次都穿品牌新款。” 两个男警察对视了一眼,意外小姑娘的敏锐,他们作为专业人士,见过太多类似的案件,大学生、高中生都有,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 他们走过去把在教室前面吵架的母女重新带回办公室。 这次重点查问徐倩,内容不止于最先的一万元。 女警刚才也问到了一些相关的线索:“她问同学借了不少钱,一万说是用来还钱的,并没有参与集资。” 而警察们再追问各种欠款的细节,越问,在场的人越觉得这个数额越对不上,盘根究底下去,彻底崩溃了心理防线的徐倩终于说出了一句话:“我问网上借的钱。” 几个警察脸上没有太大的意外:“怎么借的?校园贷款?学生贷款?你把东西给我们看看,这样我们警察才能帮你。” 徐倩一边崩溃大哭一边掏出了手机。 这事情真相大白,是徐倩借了网络贷款,然后越陷越深,拆东墙补西墙。 后续的事情和姜诩已经没关系了,警方也要花时间把徐倩贷款的所有的情况调查清楚。事发后两个多小时,众人散去。 几天后,徐倩的事就有了结果。 一切的最开始是高二时徐倩想买一台品牌手机,父母不给足够的钱。她羡慕周围同学都用这个牌子的手机不愿意买廉价的国产机丢脸,想了很多办法,最终被网上的贷款吸引,借了第一笔钱。 买到新手机,周围没手机或者国产机同学的“哇”声让她无比满足,于是开始了品牌衣服、品牌发饰、品牌手链……她和年段里几个白富美成了朋友,每天讨论各种新款,钱也越借越多,从这个平台到那个平台,一边用贷款还前头的利息一边买买买,享受羡慕的目光。 到高二下学期,她资金链开始断,还不上越来越高的利息,于是以成绩不好被断了零用钱为由问同学借钱。 那些同学都是有钱人,家里零花钱给的多,徐倩又把自己包装成白富美,他们放心地借了不少钱给她。 再到下半学期,同学钱借遍了,她只好从父母那弄钱,于是有了八万的天价培训费。再到如今,又追加了一万的培训费。 但是徐倩被临时请病假的妈妈发现竟然没去上课,争吵中徐倩妈妈夺过手机看到了那个论坛的帖子,于是徐倩顺水推舟,将姜诩当成了借口。 她原本的打算是说服妈妈,拿更多的钱出来给“姜诩”…… 但是徐妈妈这种成年人怎么会信小孩子算命?直接告到了学校,怪姜诩把人带坏了。 徐倩那天之后再也没来上学,徐倩妈妈也不再出现,徐家据说已经彻底陷入了混乱,因为徐倩欠的钱滚雪球一样,夫妻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每天的利息。 半个月后,徐倩退学了。 徐倩白富美人设的坍塌惊呆了整个校内,那个校内论坛上一个月都是关于徐倩的帖子,而随着时间的退役,关于姜诩真的能算卦的猜测再次浮了起来。 为什么他们反而更信了呢? 因为母女俩在教室前争吵的时候,姜诩对警察说的话被他们听到了,而那个“众筹”贴的楼主更是目睹了全程,在论坛里大书特书自己看到的第一现场,把姜诩描绘得临危不乱,岿然不动,仿佛世外高人…… 姜诩主动找他,让他不要再在论坛上提起她, 那位同学“好的好的。”转眼就发上论坛。 ——大师想低调备考,让我以后不要再提她了T^T果然高人都是不在乎世间名利的。 楼下全都是膜拜大师…… 姜诩:“……”这是不是也是一种病病? 学校发生的事情姜诩没有告诉芳姨,但是章院士和启文大叔却从许盛口中知道了前因后果,又心疼姜诩,又对她充满了赞赏,望着姜诩的目光柔和又骄傲。 欣慰的两位大佬,再次给姜诩开小灶。 其他鬼:这是什么魔鬼奖励? 当事人姜诩却打心里欢喜,又有了从大佬那学本事的机会哟。 诬陷事件后,十校联考准时而至。 相比于上一次考试的忐忑压力,又学习了一个月的姜诩从容了许多。 十校联考考两天,考完恰逢周末,周一上学时,大家拿到了试卷和成绩单。 姜诩又有了进步,本校排名上升11名,十校总排名虽然不高,但是语文成绩,姜诩获得了单科总排名第一的好成绩。 这次的作文姜诩第一次用文言文,虽有瑕疵但作为高中生瑕不掩瑜,获得满分。另外,她上一次考试丢分的记忆题全满分、文言文题型全满分…… 姜诩的名字轰动了十校,也让本校语文老师骄傲得不得了。 姜诩拿着成绩,想的却是启文大叔,他一定会对着章爷爷翘尾巴刺激章爷爷,越想越可乐,两颊深深的小酒窝。 惊叹看过来的同学忘记了惊叹,第一反应是:大师笑起来好可爱! 总结这次成绩,姜诩拉后腿的问题没变,语文分差太低,没有拉开差距,而理综、英语上却比那些优秀的学生差了不少,人家都是接近满分甚至直接满分。 再说这十校并不包括整个市所有重点高中,姜诩的路还远着。 于是,大家发现,取得如此突出成绩的姜诩,竟然学得更加用功了! 章院士非常欣赏姜诩的学习劲头,总是说:“好,我们做学术的就要有这份毅力与心性!” 学习和研究差不多,都是枯燥而乏味的,姜诩却耐得住寂寞,章院士最喜欢这样的人。 芳姨依旧是最高兴的,一连几天都心情好得合不拢嘴。但是她怕给姜诩太大压力,人家问起原因却从不说,也不和别人炫耀姜诩现在多么优秀。 时间进入寒冬,这日周末,芳姨买菜回来,手里捏着几张黄符。 第14章 相信科学14 见姜诩眉头皱起来了,芳姨连忙摆手:“没买没买,是遇到一个以前认识的道长,他说我家里邪祟多,送我镇宅的,对了,让我把从前放在门框的镜子摆回去。妞妞啊……”芳姨无措地搓着手,“我什么都没告诉道长呢,他就猜到我们把镜子拿掉了,你说……他是不是真的会算啊……” 姜诩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个镜子以前也是他给你的?我们家里之前的符也有他卖给你的是不是?” 芳姨点头:“就一次,后来我看没什么用,我就找别人了……” 姜诩便说:“当然没用,你不要被他骗了,镜子是他送的,他只要来我们家门口看一看或者向楼里的邻居打听打听都会知道,哪有什么准不准的。” 芳姨一想也是,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真是被那个道士忽悠了,可不是这么回事吗? 她举起手里的黄符:“那我这就去扔了?” 姜诩接过:“我来处理吧,您先去做饭,我饿了。”说到这,语气微微撒娇。 芳姨心立刻软了,连连应下,提着菜进了厨房,把什么道士黄符忘在了脑后。 姜诩拿着黄符眉头皱了起来,走进屋里喊众鬼。 “你们感觉一下,这个符有什么不同吗?” 章院士不在家,去科研所了,听说那边最近很重要,章院士明知道怎么回事却没人听得到他的声音,急得不得了。 启文大叔先凑过来看了看,感受了一下退开,让其他鬼上。 众鬼靠近感受了一圈,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个态度让姜诩有些奇怪,有作用就是有作用,没作用就是没作用,怎么会拿不定主意呢? 启文大叔见大家都这个态度,心里便有数了,对姜诩说:“它似乎是真的有什么作用的,但应该要按照道士的话贴起来才行,现在我靠近它没感觉,倒是有个微妙的地方,你身上的香味似乎浓郁了一点。很淡,离远了就感受不出了。” 其他鬼跟着点头。 姜诩攥紧了手里的黄符。 “芳姨,那个道士长什么样,他有说怎么贴这个黄符吗?” 芳姨正在煎鸡翅,没法分神,听她问便随口说了道士的样子和黄符应该贴的方位。 “你要贴?” “没,就是好奇问问。” 启文大叔的神色有些凝重:“妞妞,你章爷爷要是在肯定不信我说这些,但其实我生前的确研究过周易,对这些八卦推算有所了解,法力肯定没有,但关于卦位、阵位的事却记了不少,道士说的这些方位,组合起来,绝不会是个挡鬼的阵法,相反,这是个很强的阴阵,挡鬼绝不可能用这样的阵法,反倒是像引鬼的!” 姜诩面色凝重,启文大叔没说错,因为芳姨说的道士,所有特点都和那个妖道合上了。 原来,原主不仅被这妖道设计得父母厌弃,还被这妖道设下阵法,日日吸引鬼来到原主身边,让原主短短十八年,日日不得安宁。 姜诩甚至猜测,这什么镜子、黄符阵,其实还在帮道士养姜诩这个人体“容器”吧,只为了日后更好地为道士所用。 这妖道根本不是十八岁后冒出来的,他一直在加害姜诩,只不过妖道没把姜诩一个心理病严重的孩子放在眼里,没有时刻监视。 也幸好如此,给了姜诩一个悄然改变的机会。 想完这些,姜诩拿着黄符走进厕所,用力揉成小小的一团,扔进马桶冲进了化粪池。 为了防止堵塞马桶,她特地准备了疏通剂,什么黄符法术,在化学剂下照样变成化粪池里的一泡水。 做完这些,姜诩又到处找那个被收起来的镜子,和众鬼确认了这个镜子果然不挡鬼后,直接敲碎了,用一个塑料袋裹起来写好“里头有玻璃碎片”扔进有害垃圾桶,等着晚上收垃圾的来了,下楼扔掉。 看着姜诩把这一切做完,启文大叔便上来安慰她。 “世上之人有好有坏,这玄门之人自然也一样,有的算命道士为了证明自己算的准,故意让主家连连倒霉;有的为了多做几笔生意,一边让主家转运一边让他们麻烦不断,好一次次收钱……我生前认识不少信这个的富豪之家,不知在这里头散了多少钱财。他们大多觉得好运财运是大师给的,厄运则是自己带来的,殊不知,事实可能颠倒了个。” 其他的鬼听得心有余悸。 自从他们成了鬼,就对所谓的相信科学嗤之以鼻,也不明白姜诩为什么还这么努力地学章院士的那些东西,现在却突然觉得姜诩太明智了。 神鬼之事真的是虚无缥缈,所谓的道士真人,你花了大价钱请他帮自己解决麻烦,却根本不知道他对你做了什么,真的骗子反倒是好事,只是破了一次小财,遇到这种心术不正又有法力的,普通人在他们面前根本就是搓圆捏扁,被人骗了还替他数钱。 姜诩点着头:“其实我早该发现了,大叔您看,自从我看心理医生,芳姨撤去所有的黄符以后,我们这里很久没有新的鬼加入了。” 她点开手机里的表格,拉到最下一行,最后一个登记的名字是一位年轻的姑娘,但实际是小区里病逝的一位大妈,是跳广场舞后,跟着姜诩过来的。 再仔细回忆原主的经历,其实她幼儿时期见鬼也没有见这么多的鬼,只是一两个,然后孩子太小就表现出了异样,真正被群鬼、还是一群心术都不太正的鬼纠缠,却是搬来了这里。 想到这,姜诩突然睁大眼,想起了一件事。 原主来这里时,身上带着一个“道长”送的玉葫芦,据说是用来压制原主对父母的侵害,这个玉葫芦在第三年被第一个保姆抢走,不久后,一直想要阻止保姆的善良女鬼就接触到了保姆把人绊下了楼梯!再后来,芳姨来了,一年后知道姜诩出问题的她听信了一个道长的话在家里贴了黄符…… 姜诩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次她们不信他,这个妖道说不定还会有后招。 “我请你们帮我办个事,有积分可以加,只要办得好,绝不会比上次找人少。”姜诩看向众鬼。 众鬼一下子来了精神:“好的好的,什么事,尽管说!” 他们很久很久没有加分了!姜诩天天念书学习,什么都不让他们干,他们闲得都快放弃了! 姜诩将鬼分成了几拨,一一叮嘱安排。 如此,日子又平静地过了一周,期间章院士回来听说了这件事,和启文、姜诩讨论了一晚上,把姜诩的安排完善了一下,余下时间继续和往常一样,辅导姜诩学习。 随着高二段的知识越学越深入、越学越完整,姜诩自我测验的成绩每天都有大幅提升,速度快得惊人。薄弱课程有了更多的时间复习,渐渐不再成为弱势。 仿佛从前被闲置的脑域彻底打开,姜诩觉得自己现在一通百通,很多题看一眼就知道了答案。 原主的智商恐怕高出了她过去很多任务对象。 收过许多理科状元为徒的章院士哈哈大笑:“看来我要亲自带出一位理科状元了!” 他已经开始给姜诩辅导大学课程,对姜诩的未来非常看好。 期末考试前半个月,给姜诩买补药的芳姨在中药店再次偶遇了那位道长。 打仗看着芳姨连连摇头,说芳姨不相信他,马上就会有厄运了。 芳姨听得心惊肉跳,回到家就和姜诩说了这件事,不是信了他的话额,而是愤怒,怒老道诅咒人! 姜诩安慰芳姨,让她不要放在心上,晚上回到房间,就一一听取各路鬼打探了一天的消息,整合总结。 之后表面上一直很平静,芳姨越发咒骂那个胡说八道的道士。 姜诩顺利完成了期末考试,这一次,她自信满满。 秋季学期最后一天,高三学生比学弟学妹们晚了一周才放假,不仅考完期末考试,还等到了考试成绩并被各科老师压着讲解试卷,开家长会。 芳姨坐在姜诩的座位上,拿着姜诩年段第一的成绩,手微微发抖,眼眶红了,她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家长的羡慕,心里骄傲又心疼。 妞妞多优秀啊,要是今天来的是她亲生父母,一定也会无比自豪的,可惜,姜家却…… 姜诩像一匹黑马,完全冲破了所有老师对她的预期,知道她很优秀,但没想到发奋之下的姜诩能优秀到这个程度! 之前偏科严重的姜诩这次每一门都是第一!总分高出第二名几十分!几十分! 教学多年的老师全都无法解释其中的诀窍,只能说,世上果然有天才,只要天才一努力,普通人只能仰望。 这个寒假,姜诩依旧和过去每一天一样,学很多的东西,从清晨起床到晚上入睡,安排得满满当当。但是这个寒假也和往年不一样了。 芳姨喜气洋洋,骄傲无比。她很像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姜家,让姜家明白自己放弃的孩子多么优秀,但是姜诩不让。 心底同样有着独占这个孩子私心的芳姨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她真心疼爱姜诩,虽然有这样的私心,却更希望姜诩获得亲生父母的认同,过更好的日子。但是姜诩说她不需要,她只要和芳姨在一起。 芳姨回到自己屋就哭了。 出来后对姜诩更加好。 高三寒假放得晚,姜诩又每天持续学习,仿佛眼睛一眨,日子就到了年三十。 姜诩住的地方不在禁烟火的范围内,天还没黑透,小区里的孩子就放起了烟花。 芳姨在小区这边认识一个孤寡的老太太,两人关系很好,芳姨在姜诩自闭那些年,很多心情上的孤立无援都是老太太安慰支持她。 年夜饭吃完,姜诩装了一盒子水饺,递给芳姨:“您去看看林奶奶吧,陪她聊聊天,不用急着回来,我晚上还会做一套题,您不用陪我。” 芳姨的确想去,但又怕孩子过年一个人孤单难过:“大过年的,别做题了,和我一起去看林奶奶?” 姜诩摇头:“您可以劝她明天来家里。” 因为姜诩这一年一直在学习,所以性格上依旧像个不爱和人交流的孩子,芳姨不敢多说,怕显得强迫孩子让孩子不开心,只好接过水饺。 临走之前,她想想不放心,又在姜诩的书桌边摆了一圈的零食、饮料、点心,仿佛唯恐姜诩不受诱惑一般,姜诩哭笑不得。 芳姨一走,姜诩就收起了脸上的笑,拿出家里所有的装水容器装满水摆在各处,打开房间门,家里的大门也没有上锁,然后回到书桌,安静做题。 章院士、启文大叔、群鬼都安静陪着她。 第15章 相信科学15 年夜日,外面烟火声不断,楼下、隔壁春节联欢晚会的声音也不绝于耳。 而姜诩的房间里,群鬼虽然不敢发出声音打扰姜诩,面上却控制不住地焦躁不安,担忧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故。 唯独两鬼一人镇定自若,鬼是章院士和启文,人是姜诩。 姜诩坐在书桌前,周围一圈水果零食,却浑然忘我,沉浸在题海之中。 章院士和启文大叔则一脸欣慰地看着姜诩。 聪明的大脑很难得却也没那么稀少,姜诩身上最珍贵的是这份刻苦与专注。未知的变故近在眼前,姜诩还能静心专注于自己的事情,这样的十六岁孩子万里挑一。 最后一道大题完成,姜诩抓紧时间让章院士和启文大叔一起帮忙批改试卷,确认满分无误后,她收起了所有书籍文具。 “砰——”硕大的烟花绽放在夜空,窗外传来孩子们惊呼声欢笑声。 姜诩走出房门站在隐蔽的地方,默默等着将要发生的事情。 半个月前,受姜诩委托到处收集消息的群鬼终于打听到了有用的消息。姜诩住的这个房子对门、楼下人家,都遇到了一个很灵的道士,往家里贴了不少招财、保平安的符,还特地听从道士的说法,按照风水重新布置了家里的摆设。 群鬼进入这几户人家,把道士要求的风水方位记下来复述给姜诩听,无奈这种妖术姜诩完全不懂。唯一懂一点点的启文大叔,也只懂这些方位是什么意思,三户人家布置的阵法共同点似乎都是五行旺火之阵。 一周前,三户人家一改往年的过年习惯,往家里购买了大量烟火,群鬼又去偷听,得知这又是那道士叮嘱的,而且隐隐指向姜诩这一家,大概说的是,姜诩家邪祟太多,这三户邻居受姜诩家影响坏了风水运气,所以要在年三十燃放烟花爆竹驱赶邪祟。 如此,姜诩便推测,道士会在今天动手,方法估计便是和烟火有关了。她们家成了邻居间的众矢之的,根本没法得罪人阻止他们“发财平安”,即便今天阻止了,往后邻里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都会怪她和芳姨,而且,这种事虚无缥缈,姜诩报警都没有证据理由。 对门似乎有人出来,孩子大喊着:“放烟花咯!放烟花去咯!” 姜诩转身去收拾家里的贵重物品。 家里的金银钱财几乎没有,芳姨的钱全都存在银行,日常习惯了手机支付,唯一值钱的估计就是姜诩的电脑,但也用了很多年了。姜诩不在意这些,她收拾的“贵重物品”都是她这一年的学习资料、错题本和笔记。 舍弃了许多用不上的,依旧装了满满一个书包,姜诩又把自己最好的书画、棋谱带上,这时,最大号的书包已经快要撑破了。 “砰——”又有烟花在窗前绽开。 住在高层就是这样,地面的人燃放的烟花就在你面前炸开,火星子乱溅算是好的,有的直接飞进了阳台爆炸。 姜诩抱着书包跑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无数的烟火在自家阳台炸开,发射出绚丽的光芒,同时引燃了阳台和客厅之间的窗帘。 这三家人全都对着她家放烟花! 姜诩恨恨咬牙,立刻拨打了消防电话,同时冲到了客厅角落,那里放着一个不起眼的盒子。 在三家去小区外的烟火点买烟花爆竹时,姜诩拉着芳姨也买了东西,是消防队来社区宣传过年防火知识时推荐的消防安全包。 里头有灭火毯、防毒面具、安全下降的绳索、灭火器…… 姜诩按照当时消防队的讲解快速给自己戴上消毒面具,披上灭火毯,将书包放到大门口,然后将准备好的水一桶桶往阳台扑,然而在这期间楼下的烟花不停射上来,火势迅猛,几桶水根本控制不住,姜诩不再管它,在客厅弄出一条隔火带,把剩下的水全泼在自己身上,转身往大门跑。 大门打开的瞬间,对门传来婴儿和女子的哭叫声。 姜诩突然想起,对面老人的儿子女儿过年回来,其中女儿刚生完孩子不久,这次放烟花,估计女儿和外孙女没下楼。 她想起家里还有一份芳姨的防毒面具,脚步顿了顿,转身跑回去拿。 姜诩拿着防毒面具用力敲对方的门,敲了一会儿试着拧手把,没想到直接拧开了,她下意识打开门,一阵浓烟扑面而来。 姜诩心头一跳,后怕不已,还好里面火势不大,否则她如此大意定要吃亏了。 “周阿姨?周阿姨?”等着浓烟散去,姜诩试探着叫人。 对门的房间格局和姜诩家一样,她想了想,做不到见死不救,还是抱着防毒面具跑了进去。 女人抱着婴儿趴在卧室门口咳嗽,眼泪不停,心里对父母怨恨得不行。她是不信什么道士的话的,听到他们放烟火的方案第一时间就不同意,他们自己家就在最高层,焉知不会引发火灾?每年新闻都会报道这种事,哪有明知故犯的? 而且,就算自己家没有被火星溅到,隔壁要是起火了,那也是纵火害人! 然而父母完全昏了头,根本不听劝,果不其然,家里着火了! 女人当时在卧室,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浓烟一下子让她呼吸不畅,只抱着孩子跑到卧室门口就被扑面而来的毒烟熏得失去了短暂的意识。 姜诩找了人,快速将防毒面罩套到她头上,用力怕打:“周阿姨!快醒醒!” 女人恍恍惚惚睁开眼睛,发现是姜诩,心里不知什么滋味。不过这份复杂也不过一瞬,下一秒她就紧张地抱住了自己的孩子:“孩子……孩子……” 一片黑烟里,根本看不清孩子怎么了,但明显哭声微弱…… 火势越来越大,姜诩顾不得许多,拽起人弓着身往外跑。 所幸,两家住在最高的一层楼,楼上没有住户,楼下短时间不会受到影响,而且两家都是小户型,面积不大,虽然火势越来越大,但是卧室距离门口不过几步之遥,很快冲了出去。 冲出大门,姜诩一脚踢上防盗门,抓起地上的书包弯腰往楼下跑。 然而刚跑到下面那楼,满满当当的箱子挡住了消防楼梯,女人一下子脚软了,跌坐在楼梯上抱着孩子大哭。 姜诩气恨,昨天她才来检查过!发现楼下往这边放东西她还阻拦了,没想到这两家人变本加厉! 章院士和启文大叔气红了眼,其他众鬼都骂起娘。这是故意谋杀! 同时也心虚,本来这也是他们的任务之一,但就这么忽略了一天,就让这两家人钻了空子,害了姜诩。 就在姜诩一边咬牙一边打算动手开辟一条路的时候,隔壁的女人突然抓住了姜诩的手。 她带着哭腔隔着防毒面具看着姜诩:“妞妞,妹妹快不行了……妞妞……你的面具可不可以给妹妹……” 姜诩伸手去检查的手一顿,扭头静静看着她。 女人哭得不能自抑:“她才刚出生啊,太弱了,坚持不了了,妞妞……求求你了……你还有灭火毯,妞妞……” 姜诩平静地说:“你也有防毒面具,你可以给你的女儿。” 女人哭声一顿,再次大哭起来:“我已经没力气了,要是出事了她该怎么办,妞妞……帮帮阿姨,阿姨出去了给你很多钱好不好,妞妞……求求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姜诩想,如果是原主,可能真的被这个女人欺负了。这些邻居会轻信道士谋算她们家,不就是看芳姨一个女人,而姜诩从小自闭怯懦吗? 此时,女人如此大胆地把丑恶的一面展露在姜诩的眼前,依仗的也不过是记忆里那个怯懦自闭、小时候被人抢了棒棒糖玩具不哭不闹不告状的姜诩吧。 姜诩把防火毯递过去:“看在她无辜幼小的份上。”又说,“嫌不够,就自己让出面具。这场火灾谁是真的无辜,你心知肚明。” 女人仿佛一下子被人掐住了脖子。 姜诩起身去搬那些挡路的大箱子。 上下两层楼同时着火,浓烟很快就弥漫到了消防通道,但是如同天籁一般,姜诩听到了消防车的声音,同时楼道上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女人也听到了,趴在栏杆上大声疾呼:“救命啊!救命啊!” 一个一身便装的年轻男人出现在楼下一层。 见不是消防,姜诩一愣。 男子看到带着专业消防面具的两人也楞了一下,不过很快就行动起来,快速撤掉挡路的障碍。 姜诩身上没二两力气,动作迟缓,男子却不是,两家人丢在这的杂七杂八,在他手下仿佛轻得像羽毛,他快速拎起丢到下面那层的消防通道外。 两人一起行动,很快,一条狭窄的通道被打开。 一直坐在边上的女人这时一把推开姜诩,抱着孩子冲了下去,扑在男子身上:“快救救我的孩子,快救救我的孩子!”她希望男人抱着她的孩子第一时间冲下去,因为她自己跑不动了。 男子一边被女人抓着一边看向倒在地上的姜诩,虽然都是被困者,但是这个女人生死面前自私自利的行为,显然让男子震惊不已。 他犹豫了一秒,不知道救谁好,一个自私自利但就在手边,一个是无辜年少还参与了自救的孩子。 好在,上天并没有让他为难多久,消防员扛着水枪到了。 男子一把将女人推给了消防员,自己冲上去抱起摔在台阶上起不来的姜诩。 “别怕,叔叔救你下去。”男子想到她刚被同伴背叛,组织着语言低声安慰了她一句。 姜诩摔到了腰,的确使不上力气,但是抬头看了看,这位年纪只能做他哥哥吧……难道是“警察叔叔”? 消防员一边救了母女下楼一边催促男子赶紧下来,浓烟弥漫,姜诩有面具还好,男子却是什么防护都没有。 于是,姜诩就发现自己不知怎么被一甩,就到了男子的背上,紧接着,仿佛乘坐了什么会飞的飞行器一样,只感觉一阵腾云驾雾,眨眼到了一楼地面…… “救护车!这里有伤者!”男子冲出消防楼梯,背着她快速冲向医护人员。 哭倒在林奶奶身上的芳姨发现了姜诩,一下子有了力气,飞奔过来:“妞妞——” 从烟花飞进阳台、火灾发生到姜诩成功逃生离开居民楼,前后其实才十几分钟,但是这十多分钟让许多人仿佛过了一生那么漫长。 姜诩被送到救护车内,阻止了医生要把她第一时间送走的决定:“我知道我家和隔壁的着火情况,我可以提供线索。” 第16章 相信科学16 颇感意外的医生和好心男子没有轻视姜诩的话,立刻叫来了消防队的人。 姜诩把自己家的情况清楚地说了一遍,也说了自己离开前做的措施;说完自己家,又把自己进去救母女时,看到的邻居家情况说了一遍,包括对方家里有烟花爆竹储存、厨房摆放了什么东西、阳台客厅什么情况,能看清的她都清晰地描述了一遍。最后,又提醒楼下两户人家也买了大量爆竹。 少女不慌不乱条理清晰的描述让消防队的人暗自赞叹,等她说完,温声安抚她:“你做得很好,既救了自己也救了两个人,还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接下来就交给我们,请相信我们的专业性,安心去看医生。” 姜诩摇头,这场火灾,三户人家自作孽,但是消防员全都是无辜的,大过年的,辛苦了他们不说,万一出点什么事,她一辈子都不能释怀。 她让群鬼全都进了火场观察情况,一旦发现危险立刻回报,要在现场保证所有消防员安然无虞才行。 群鬼在这片红海中展现了无比的优势,他们一下子飞上楼查看消防员救火情况,一下子飞下楼告诉姜诩火场现状。 在鬼们打探期间,消防队顾不上她,医生检查完,见她的确没有什么外伤也不勉强了。芳姨紧紧拉着她的手,问了许多话,得知她用刚买的消防包自救又救人,庆幸又后怕;得知她救人反被咬一口,又气得恨不得冲过去打周家的女儿。 姜诩和芳姨的对话周围的人都听见了,一时之间,心情复杂不已。 姜诩的腰已经好了很多,就是那瞬间被人推到在台阶上一时之间痛得缓不过气来,等到休息够了,她下地试了试,发现没什么事,这时,群鬼收集到的消息也差不多了,她向消防队指挥的方向走去,然后被人拦了下来。 救了姜诩的男子原本想让姜诩回去,把救火这种专业的事情交给消防队做,但是姜诩和别的百姓不一样,她冷静自持,思路清晰,的确不像是裹乱而是能帮上忙的。 姜诩正要喊刚才见了自己的消防队负责人,就见救自己的“叔叔”从口袋中掏出一个证件:“我是刑侦支队的,这个小姑娘还有关于火场的消息提供。” 姜诩惊讶地看向他,顾不上他的身份,立刻向消防队的人说:“我知道各家烟火放在哪里!” 对方一听,立刻把她带了过去。 刚才那位消防员看到姜诩微微惊讶:“你怎么又过来了?” 姜诩在一片嘈杂中大声吼:“叔叔!我想起各家内部布置以及烟火放在哪里了!” 这一声大叫吸引了总负责人,对方大步走过来:“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确定吗?”他已经派人去盘问失火的几家,但是这群人在惊慌之下,脑子一片混乱,说出的话颠三倒四,把调查的兄弟气得要死。 如果不是姜诩刚才说房间里还有烟火,这些人连这一点都没说!一个劲惦记着家里的贵重物品。 有没有烟花爆竹、有多少?这些对他们深入火场的消防员来说可是生死交关的重点。 姜诩肯定地点头:“我过年前就发现邻居们买了大量烟花,消防队来宣传过高层放烟花的危险性,所以我一直小心注意着。而且我家隔壁、楼下最近刚刚换了家中摆设,全都换成了一模一样,我记忆力很好,至少可以确定九成!” 一直站在姜诩身边的年轻男子听到这几家最近换摆设一事,眉头一挑。 消防队信了姜诩的话,把她叫到身边,先是通过对讲机与火场里的队员核对两边的消息,确定姜诩说的准确无误,当机立断改变救火方案。 姜诩知道自己的理由不算完美,但是里头的人是消防员,她顾不上那么多,将三户人家储存剩余烟花的地点全都准确地指了出来。 这场火灾在最顶层两楼,又都是小面积住宅,如果不是有烟火储存,不算什么太难的火场,如今有了姜诩,一切迎刃而解,很快,火势就被控制住了。 灭火之后,消防员清理现场调查起火原因,看着被搬出来的满满当当的大大小小烟花,后背发冷。 “疯了吗?买这么多烟花?打算天天三百响放到正月十五?” 整栋楼的邻居都在围观,看到这些烟花,没有一个不胆战心惊的。 “我上次就看到老许往家里搬烟花,我还说今年怎么起了兴买了这么多,合着我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老许老周老何他们三家被下降头啦!这不是害我们整栋楼的邻居吗?” “姜家真是惨哦,被这三家包围了,幸亏姜诩机灵,要不真的不堪设想。” “老周家差点把自己女儿外孙女都烧死,真的是脑子发昏了。” “……” 讨论声不绝于耳,消防队则称赞了姜诩。 因为四户人家在类似火灾中可谓是受损害最轻的,简直是无比幸运,这其中有姜诩及时提供可靠消息的大功。 但即便如此,各家也一片烟熏火燎,不能住了。 姜诩对着一种消防员叔叔的夸奖抿着唇摇头,露出两颗小酒窝,让一群大男人高度紧张后的心都缓了缓,松快下来,对她简直堪称教科书级别的自救赞赏不已。 姜诩却不是真的谦虚,她对于受害不重的原因,更偏向于妖道使了手段,她的确帮了大忙,但是也不至于受损这么少,尤其是她的房间,连烟熏都少。妖道为的是威慑她和芳姨,却不是要她的命。 然而这过程中,除了姜诩之外,任何人因此受伤死亡,妖道根本没放在心上,比如那周家母女,甚至姜诩会不会被烧伤,他也没放在心上。 只保这条对他有用的命而已。 姜诩越陷入人生阴暗低谷,被世界所离弃,越对道士有利。 大年三十,这栋楼的居民过得七零八碎,那三户人家更是直接被请去了局子,过年也得在里头过了。 姜诩和芳姨录完口供后回家。 姜诩让芳姨给姜家打电话。 “我没地方住,没法过年了,他们总该给我准备点什么。”她语气冷漠,带着微不可查的嘲讽。 正想过来询问姜诩母女要怎么办的刑警脚步一顿。 芳姨为了避免姜诩伤心,应了一声,背过去打电话了,不愿意让她听到父母那边的冷漠。 姜诩也不在意,脚边放着她那个硕大的书包,站在寒夜里,一片平静。 刑警看着这一幕,不知怎么,有些心疼这个小女孩,走过去问:“你们有亲戚家去吗?” 姜诩闻声抬头,脸上露出一个笑:“我们会有去处的,‘叔叔’,”她语调有些怪地喊了一声,“原来您是警察叔叔?” 年轻刑警不太好意思地摸头笑了:“我在浓烟里第一眼以为你还是个小孩,刚才才听说你已经高三啦,不能叫叔叔,警察也可以叫哥哥的。” 姜诩笑容越发大了,这位刑警看着青葱稚嫩,刚毕业的样子:“警察叔叔你多大?” “我啊,我二十四岁。”向来是审问别人的人在女孩的目光下下意识回答。 姜诩:“那叫叔叔也可以的,我过了年十七岁,虚岁,叔叔比我大七岁,的确是大叔。” “大叔”胸口中了一箭,抹了一把脸:“你们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扎人心的吗?” 姜诩不答又问:“叔叔你叫什么名字,你是我们市刑侦队的吗?” 认命自己毕业两年就成了高三学生叔叔的男人掏出自己的证件:“刑侦支队章懋,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找你了解一下。” 章……姜诩下意识看向一直安静陪着她的章院士。遇见一个人和亲人同姓,总会增加好感。 这一看,才发现章院士神色有异样。他一直望着这个叫章懋的年轻刑警,目光动容。 姜诩问章懋:“你知道今年刚去世的章兴华院士吗?他和你一个姓。” 章懋惊讶地看向她:“你还知道章兴华院士?” 姜诩:“知道啊,他是我最大的偶像!”还是我的老师呢。 启文大叔“咳咳”咳了一声。 姜诩连忙补充:“之一。” 章懋被她这个慢半拍的“之一”逗笑,随意地说:“他是我外公。” 姜诩瞪大眼,惊叹:“这个世界也太小了吧!” 章懋替她挡住了风口,笑着和她闲聊:“不巧,外公的科研所就在这边,我和我妈常年定居在这照顾他,为了感谢你这个小粉丝这么喜欢我的外公,你想知道关于外公什么事,我可以选择一件告诉你哦。” 章懋逗弄着瞪圆了眼睛的小姑娘,却不知道他的亲外公已经被他这个“卖外公”的举动气得撸袖子要揍人了。 姜诩忍笑,一脸质疑:“你才二十四,章院士怎么会有这么年轻的外孙,而且你姓章。” 章懋没忍住,伸手揉了一把姜诩的脑袋:“小姑娘人口普查呢,好吧好吧,你说对了,章院士和我没关系。” 全程旁观的章院士:“臭小子!还是这么不着调!” 姜诩给了章懋一个“你又骗我”的眼神,不理他了。 反正她已经确定了,章懋真的是章院士的外孙,目的达到就行了,至于这个总是逗她的怪大叔,让他自娱自乐去吧。 章懋摸了摸鼻子,有些为难,现在的小朋友怎么那么难哄。 “你刚刚说有什么事情问我?”姜诩过了一会儿又问他。 章懋正经了神情:“关于那三家的事情,不过派出所还在调查,我不急,等你和你妈妈安顿下来再说。” 姜诩:“你大年三十出现在这里,是来查案的?” 章懋低声应了一句:“这是秘密,不可以对别人说哦。” 姜诩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那为什么告诉我。” 章懋:“你不是猜到了?而且我还得请你帮忙呢。” 这时,芳姨正好打完了电话,神色勉强地走过来:“妞妞,你爸爸妈妈在国外,来不及回来处理咱们这的事情,他们给我打了钱,我们这段时间先去住酒店。” 爸爸妈妈?章懋顿时看了过来。 “这位阿姨不是你妈妈?” 姜诩弯腰抱起书包,虽然这位警察叔叔偶尔有些说话不着调,但是个好人,她正好要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也不在乎让章懋知道。 “芳姨是姜家请的阿姨,从我六岁开始专门照顾我的,在我眼里就是我妈妈。” 章懋更晕了,他从姜诩怀里提过硕大的书包轻而易举地背在肩上,问:“那你爸妈呢?” 姜诩见他如此轻松,也没推辞,双手藏在羽绒服口袋里取暖:“他们嫌弃我,不乐意看到我,只出抚养费。” 正说着,林奶奶追了上来,拉着芳姨的手招呼姜诩一起去她家住。 “大过年的,你们能去哪?我家里有的是地儿,我们一起过年,啊!” 芳姨为难地看着姜诩,姜诩问她:“我爸妈钱给的多吗?” 芳姨小声说:“刚才给我打了一万块钱。”态度很厌恶,但是姜家钱打过来的速度还是挺快的。然而亲生女儿遭遇火灾,一万块钱比大火还让人觉得无情。 姜诩便说:“那就去酒店,不用给姜家省钱,用完了再找他们要。我们就在附近找一家,回头派出所肯定还要找我们问话,林奶奶这边我们也可以走几步过来一起过年。” 林奶奶见姜诩这么说,只好同意了。 章懋听得一脸懵,这是什么魔幻家庭?为什么他越听越糊涂? 第17章 相信科学17 大年三十,想要在家附近找一家酒店也是不容易,三人在寒风中走了一圈,最终放弃了“小区附近”的打算,在相对繁华的地方找到了一家连锁酒店。 姜诩上楼前问章懋:“你吃饭了吗?” 章懋突然想起,他答应他妈回家吃年夜饭! “我妈在家等我。” 姜诩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没通知家里,放了亲妈的鸽子。 “你赶紧回去吧,有什么事过完年再来找我,今天谢谢你救了我还帮了我们很多忙,下次见面再一并谢你。” 章懋一挥手:“谢什么谢,为人民服务。”一边说一边背着姜诩的书包坚持把母女俩送到房间,“我明天再来看你们。” 不过他也是真的急,确认两人安定下来后,就火急火燎地跑了。 章院士嘴里骂着臭小子,身子却跟着他飘了出去,很久以后才回来。 芳姨在房间,姜诩不好和鬼魂说话,等到章院士回来后,她进了厕所,打开水龙头,小声问他:“章爷爷不回章懋叔叔家过年吗?” 章院士叹了一声,摇头:“去了他们也看不见我,算了。” 姜诩理解他的心情,问他:“要不要……我把您的事告诉他?” 章院士沉默了很久。 如果能让亲人知道自己死后以另一种形式一直存在这个世界,依旧能和生前一样,与亲人相聚相伴,这就像另一种永生,当然充满了诱惑。 但是…… 章院士长叹一声,拒绝了姜诩:“人死如灯灭,他们已经渐渐走出我去世的悲伤,我就无需再回去掺和一脚啦。儿孙自有儿孙福,没了我他们也能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去给他们添乱了。” 看不见摸不着,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呢,总不能让姜诩传话一辈子,左右都是要分别的,何必再来一次? 章院士看得很开。 一群兴高采烈、盘算着积分满十姜诩可以完成他们心愿的鬼们,听完冷静下来。不再急吼吼地想着加分,转而思考起自己和在世亲人之间的关系。 是啊,虽然他们依旧在这个世界,虽然有一个姜诩能看到他们、和他们沟通,但是他们的确死了,没了姜诩,他们和亲人“阴阳相隔”,即便相认也依旧会被现实分开,死前已经经历过一回生死离别,再来一次有必要吗? 有的鬼越想越深,有的鬼不为所动,不过大家都不着急,等着姜诩先安定下来再说。 零点的钟声敲响,新年到了,窗外鞭炮齐鸣。 “姜诩,新年快乐!”启文大叔温声祝福,打破了大家的沉默。 “新年快乐!” “新年新气象,祝姜诩高考成功,牛气冲天!” 大家乐呵起来,用各种吉祥词给姜诩拜年。一鬼一句,姜诩颇有种旧社会地主老财接受佣工拜年的感觉。 她笑弯了眉眼:“也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希望大家早早消除牵挂,转世投胎。” 小小的酒店厕所,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 芳姨担心进去良久姜诩,敲门问她要不要帮忙。 姜诩暂停了和众鬼的互相拜年,开门走出去。 芳姨观察了一下她脸上的表情,见她一脸笑意没有任何难过,心中松了一口气。 嘀咕了一句“现在我听到鞭炮声就心惊胆战的……”又叮嘱姜诩,“早点睡了吧,明天我们回家看看有没有可以收拾出来的东西。” 姜诩应下,等启文大叔把众鬼赶走,洗了一个澡,只穿秋衣上床睡觉。 火灾时她全身湿透跑下楼,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章懋脱了衣服给她。灭火后,她去自己房间找了一整套衣服勉强穿了,直到此刻洗了热水澡才终于回暖舒服过来。 芳姨已经躺在床上睡着,姜诩关了灯,合上眼也睡了。 除了这个房间,外面的新年气氛依旧无比浓郁,而一片祥和喜庆之中,当地人的朋友圈多了几个相似的视频。 每年过年都会有放烟花导致的火灾,但这次现场几番反转,多了不少热点,视频一上传朋友圈,就开始一传十十传百。 姜诩早上起床,和芳姨去酒店楼下吃了早饭,还没做好一天的打算,就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让她们去一趟。 到了派出所大门,毫无防备的姜诩和芳姨就遇上了几拨记者。 “您好,我们是市电视台‘XXX’节目组的,昨晚XX小区发生火灾,您二位是……” “同学,我是‘奇视频’的记者,昨晚火灾救了一对母女的少女是你吗?” “……我是‘今日热点’的记者,您二位怎么看待邻居燃放烟花引发自家火灾的事情……” 芳姨懵了,姜诩皱起了眉头。 芳姨连忙把姜诩护在怀里,自己挡在了前面:“我……我们不知道……麻烦让让……我们要去派出所……” 所里的警察跑出来,将姜诩和芳姨接了进去。 接人的警察大冬天出了一脑门汗,摘下帽子抹了一把又戴回去,对两人说:“昨天的火灾视频网上都传开了,所以今天来了不少记者,你们先别理会,昨晚三家人都招了,我们先把情况和你们说一下,也找你们再确认一些事情。” 芳姨连连点头,非常配合。 姜诩默默跟着。 “根据三家人的口供,他们采购大量烟花爆竹是因为接触了一个道长,因这位道长算命很准,所以他们信了道长的话——说姜家有秽气,影响了邻居三户人家的福运。”警察说到这,语气带着一点无奈和荒唐,“道长让他们在大年三十燃放烟花爆竹驱邪。” 芳姨气得拍桌子:“胡说八道,我们家好好的,哪里来的秽气!他们三家家家比我们富裕,我们怎么影响他们了?” 警察连忙递给芳姨一杯水,让她平静心情。 一个女警察走过来扶着芳姨的肩头让她别生气:“三家人迷信,听信了那个算命的话,又担心秽气除不尽,所以忽略社区燃放烟花爆竹的要求,擅自在靠近你家阳台那面的楼下放烟花,烟花飞上天的高度就在你们上下两楼这个高度,飞进你们半开放的阳台点燃了窗帘。” 前一位警察补充:“如果调查后这个口供属实,他们是被算命的忽悠瘸了,忘了自己家也在这个位置,如此一来,就会排除故意纵火的嫌疑。” 芳姨觉得不甘心,他们是没故意放火,但是故意冲霉头啊!还害得她们大过年家都被烧了!这在她看来,和故意放火没什么两样。 这时,姜诩出声问:“那现在这个情况,对他们有什么处罚?” 警察说:“若按照过失引起火灾判断,目前看来,失火的四家,三家是他们自己家,没有造成人员重大伤亡,所以主要还是看你们家的损失情况,三家人虽然行事恶劣,但是刑法上,只有造成重大伤亡损失的才会定失火罪,一般是民事赔偿、行政拘留,当然,你们也可以行使起诉的权力,到时候法院会根据你们的受损情况判定。” 姜诩说:“我家的损失可以等专业机构测定,但多年邻居,三家把我们置入险境,我希望他们能得到尽可能的惩罚,不管损失多少,都会起诉这三家人。” 警察点头:“这个当然,我们也会按法律公正办事,一切先等最终调查结果以及你们损失的测定出来。”警察也很无奈,这事情置身处地想想都觉得糟心愤怒,三家人齐齐烧没了房子,其实某种程度上已经自食其果,但想要判刑就得按照律法来,过失火灾时,没有人员伤亡情况下,主要看财产损失金额。 姜诩知道这些道理,也不为难警察,又问:“那个道士呢?就算三家邻居没有故意害我们的心思,但我怀疑这个道士绝对想要害我们。” 警察精神一震:“怎么说?你认识这个道士?” 姜诩看向芳姨,点头:“我想,我们应该是认识的。” 她把芳姨几次被道士纠缠买符的事说了:“芳姨之前被骗过一次,后来我病情好了以后就不再理会这些迷信的东西,但是这个道士纠缠了芳姨好几次,我怀疑他是骗人不成怀恨在心,报复我们家。” 如果姜诩说的都是真的,那的确有这个可能。 芳姨正和警察说着那个道士的外貌特征,章懋进来了,听到时不时冒出来的“道士”字眼,他脚步一顿,大步朝着这边走过来。 半个小时后,章懋和几位民警互加了微信,握手道别,姜诩和芳姨跟在他身后。 “那三家人麻烦兄弟们了,大过年的。是否故意纵火的调查有结果了麻烦告诉我一声,毕竟咱也掺和了一脚,还有,交接案件的事情我会上报支队,有事再联系。” “应该的……” 章懋领着姜诩芳姨出门,走到半路看到外面的人群,脚步一顿:“我看看这派出所有没有后门?” 姜诩失笑,拉住他:“我接受采访影响你们办案吗?” 章懋微讶:“你愿意接受采访?” 姜诩眉目舒展:“为何不愿意?” 章懋打消了退回去的念头:“和道士有关的先别说,失火方面的尽管回答,我们没要求。” 虽然如此,章懋还是陪着姜诩接受采访,芳姨在记者面前很紧张,章懋则替代了照顾姜诩情绪的那个人,随时注意着她的心理情况。 ——刚才在派出所,因为涉及道士与姜诩的恩怨,芳姨把所有事都说了,姜诩也并不讳言自己的心理疾病,态度很是坦然。 章懋对这个小姑娘的佩服之情从小溪水泛滥成了江水。 来采访的人各种各样,什么网上新媒体自媒体、当地电视台、报纸……姜诩挑了一家电视台、一家比较有影响力的新媒体,答应他们到失火的家中看看,顺便采访。 记者们先是问火灾当时的情况。 姜诩就如实将自己发现火情、报火警、灭火、灭火不成自救、出门发现隔壁有人喊叫又去隔壁救人……等等过程清晰地讲述了一遍。 十六岁少女临危不乱、见义勇为,救人反被恩将仇报……光这些故事就让记者们听得眼睛放光,仿佛看到了热搜预定。 新媒体记者继续挖掘:“你说你带了一个包出来,包里是什么东西?发生火灾的时候你没有第一时间逃生反而去收拾东西了吗?” 姜诩:“那时火还在阳台,蹿得特别高,我没法扑灭,但是隔离出一条隔火带,给自己争取了时间,而且我带着自救式呼吸器,又有灭火毯和消防下降器、绳索,双重保障后,收拾了贵重的东西。” 贵重的东西?是什么? 章懋其实也很好奇。 姜诩说:“没什么,就是我高三的笔记错题、一些重要的学习资料,还有平时比较喜欢的书画棋谱。” 除了芳姨,其他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章懋更是,那个书包的重量……“里头都是这些?” 姜诩坦荡地看着他点头。 章懋又惊又叹,透过这个小女孩竟然仿佛看到了外公,嘴里吐槽:“我还以为你放了十几条金条。” 姜诩眼里露出明晃晃“你自己没见识”的眼神:“除了像砖头一样的书,还有什么能那么重?” 众人都笑。 记者好奇她火灾现场都舍不得丢下的“贵重”书籍是什么样,书包放在酒店,姜诩就带着他们去自己的卧室找了几样被留下的书画、笔记本给他们看。反正他们不高考、不专业的人看起来也差不多。 记者们对着她的笔记本、书法帖子、国画册一阵猛拍。 姜诩也不介意,她虽然看上去年轻不设防,对自己的隐私完全没有遮掩之心,实际上是故意为之,她巴不得出名,巴不得十六年的经历被详细扒出,最好举国皆知。 第18章 相信科学18 整个采访过程,姜诩和芳姨无时不刻不显露出本性的单纯和朴实,记者问什么就说什么,对于自己的生活也没有任何遮掩。 在这个被烧得毁去一半的小房子里,记者和摄像师见到了这对母女简单平凡,但又努力踏实的生活。 “你喊这位女士——”突然,记者注意到姜诩的称呼。 姜诩想要说什么,章懋打断了:“时间不早了,正月初一大家都要过年,你们差不多就早点收工吧,小姜也要收拾东西。” 姜诩对章懋笑了笑,只对记者说说了一句:“芳姨不是我妈妈。”下面的事情再不说了。 记者职业直觉觉得这背后肯定有可挖的隐秘,但是被采访的对象不想继续,他们手头的素材也足够多了,便想着下次再跟进后续,这次先回去把第一手新闻发出来。 再者,今天正月初一,如这位警察所说,他们也是要赶着回去过年的。 记者们走后,章懋对姜诩说:“你家里的隐私不要什么都对他们说,一旦传播开很可能引起你无法想象、无法承担的麻烦,对陌生人要有警戒防备的心。” 说话的语气,好像一个长辈在教导小孩子。 姜诩笑起来,酒窝深深的,越发像个小孩子了。 “叔叔,我知道,但是我不介意外人知道这些,不对,我很希望所有人知道我的情况,我需要舆论的帮助。” 章懋面色凝重起来,随手拖了一把没有烧毁的椅子,不管脏不脏就坐下,指了指对面让姜诩也坐:“我觉得我们该谈一谈,你有任何困难,警察……咳叔叔都会尽全力帮你,舆论这东西很危险,别反过来害了你自己。” 芳姨有些紧张地看着两人。 姜诩安抚她,让她先去收拾。 章院士站在姜诩身边,对她说:“臭小子虽然性格跳脱,但是人还是可靠的,妞妞可以找他帮忙,多个帮手多条路。” 姜诩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她扯了一块垫子,干净的反面朝上,放到湿漉漉灰扑扑的椅子上,坐下:“你知道本市的丰南企业吗?董事长夫妇是我亲生父母。” 章懋不知道,但是一听董事长就知道肯定有钱,扭头看看这个小房子,他眼神怀疑,不会是个咪咪小的公司吧? 掏出手机搜了搜…… 看着百度百科的资料,章懋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姜诩:“这位真是你爸爸?” 姜诩瞟了一眼,喊芳姨:“芳姨,这是我爸吧?” 芳姨应了一声,走过来看了一眼:“对,是你爸爸姜董事长,现在没那么年轻了,但保养得很好,和照片里差不多,还有你的妈妈,又漂亮又有气质……” 姜诩:“芳姨,我觉得你更温柔好看。” 芳姨脸一热,嗔她:“瞎说,我和你妈妈站在一起,看上去比她大了十几岁呢。” 章懋伸出一只手:“停,等一下,我怎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呢?” 姜诩让芳姨继续去忙,安静下来让章懋捋清思维。 章懋靠着专业能力很快抓到了重点:“你亲爸妈,你问芳姨这人是不是?” 姜诩神色自然:“我六岁以后就没见过,芳姨两年前见过一次,我不问她问谁?” 章懋强调:“但那是你亲爸妈!” 姜诩:“是啊,我不说了吗,六岁以后没见过了,准确地说,三岁以后我就没见过他们了,六岁那年见了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又走了,所以我真没什么印象。” 章懋情绪有些发沉:“怎么回事?” 姜诩便完善了不可说的见鬼部分,将前因后果说了一番:“去年以前的我自闭、阴森、幻觉多、自言自语……他们养了我三年,发现没法承担我这样一个孩子,觉得我是来讨债的,所以把我流放了。” 章懋提高了声音:“流放?!”这是一对父母能干出的事情吗?才三岁的孩子! 但随即,他想到了什么,神色又平静下来:“也是,这天下什么父母都有。” 姜诩和他说了一部分自己的担忧和打算:“我猜他们只会负担我到成年的费用,等我十八岁,他们就会彻底放弃我,所以我需要早日成人上大学,早日独立;我更担心的是,他们毕竟是我的父母,如果因为养育了我十八年,还想对我做什么,我一个高三学生在他们面前没有任何还手之力,说出去可能都没人帮我。” 她黝黑的眼睛望着章懋,语气平静却能让听者明确感受到其中的决意:“我要和他们划清关系,这几年的费用芳姨都有银行流水,六岁以前的费用……他们付出过,但也让我遭受了三年的保姆虐待,我觉得可以抵消,所以,我会负担他们十年的养老费,除此之外,再无关系。” 章懋发不出声音,姜诩说得太平淡太寻常了,也许这件事对姜诩来说的确很寻常,因为十多年来,她就是一个人长大的,于她的人生观来说,这可能真的是个寻常的事情。 但是章懋胸口堵得太他妈痛了,弃养还不算,姜诩话里的意思,她还在幼年遭受过虐待!但是这对父母只见了她半个小时不到就走了?? 章懋因为这个离奇的推测结果,甚至怀疑自己的推理能力。 他嗓子发紧,问眼前的少女:“你有了计划吗?” 姜诩点头,望着章懋:“我想出名,很大的名,让所有人知道我,知道我的经历,让姜家再也没脸找我索取任何东西。” 章懋热血冲顶,忘记了职业要求和原则,果断点头:“好,我帮你!”就算姜家父母会被网络暴力,那也是活该! 冷静下来,章懋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姜诩……你确定你是你爸妈亲生的?”不是他不尊重人,而是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谁听说后都会有这个疑问,更何况有钱人一向生活混乱。 姜诩一愣,她还真没想到这个问题。不是怀疑身世,而是没想到网友、外人听说故事以后,很可能也会这么想。 芳姨这时过来插嘴:“绝对是亲生的!你看妞妞的酒窝,和董事长夫人一模一样,再看眼睛,和姜董事长的眼睛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章懋先拿姜父的照片和姜诩的眼睛放在一起对比,还真是,一样的双眼皮,一样微微往上挑的眼角,连形状轮廓都相似;再去搜姜母的照片,找到一张年轻时剪彩的照片,不用对比,那酒窝,一看就是亲生的。 章懋拿着手机,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替姜诩庆幸还是难过。 和自己长得这么像、这么可爱、这么优秀的女儿,怎么能硬下心肠不管不问十几年? 可能,有的父母真的对子女没有爱护之心吧。 章懋心里的悲愤越来越浓,他握紧了手机,放轻声音安慰姜诩:“没关系,我帮你。” 姜诩露出一个大笑容:“谢谢叔叔。” 章懋脸色一僵:“小妞妞,咱们打个商量,叫声哥哥呗,我有叔叔那么老吗?” 姜诩眨眨眼:“有啊,你上小学我刚出生,你上初中,我才上幼儿园,你大学毕业我才高一,人家说三年一个代沟,咱们之间有两个半代沟?两代人的差距啊。” 章懋捂住心口,伸出一只手阻止:“别……别说了……再说下去我需要急救……” 姜诩哈哈笑起来:“警察叔叔都像你这么搞笑吗?” 章懋坐直了身子,整整外套:“严肃活泼听说过吗?警察叔叔都是很可爱的。” 章院士翻了一个白眼:“胡扯,从小一张嘴就会叭叭叭胡扯。” 姜诩听到章懋亲外公的吐槽,笑得更厉害了。 章懋不明所以,以为小姑娘是被自己的幽默逗笑的,还笑话她笑点低。 姜诩:……算了,人艰不拆。 上午采访的视频很快就出现在了各个媒体渠道上。 姜诩还没看到网友反馈,就接到了好友们的电话。小芮出国过年去了,急得打了一个跨国电话过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真的是你家着火了吗?那现在怎么办呀,你住在哪?那些邻居们赔钱吗?我家在学校附近有房子,要不这段时间你先住那边吧,咱们什么关系,你这时候可不能和我客气!” 这边刚安抚下去,那边又有电话:“小芮出国了,我在国内,你现在在哪,我过来找你。” 姜诩还是劝回去:“你好好和家人过年吧,我有地方住,还有警察帮我,什么都好。” 让她意想不到的是,曾经的长腿同桌也打来了电话:“你家情况怎么样,看新闻都烧成黑炭了啊,我妈邀请你妈妈来我家过年,我跟你说,你不许拒绝啊,不然我和你绝交!” 姜诩:“等等,我们有‘建交’吗?” 前同桌:“姜诩!!!” 除了这些亲近的同学,还有高二、高三的同班同学在班级群里关心询问,纷纷表示有困难他们愿意帮忙。 姜诩回复了一切都好,又表示感谢。 章懋看姜诩“业务”忙得不行,过去帮芳姨收拾,一边闲聊打听。现在的姜诩实在看不出来从前自闭症、幻想症的样子。 芳姨常年照顾姜诩,不怎么接触外面的社会,性格其实很朴实单纯,章懋是警察,救了姜诩不说,这两天帮了很多忙,芳姨戒心完全消失,同他说了不少从前的事情。 章懋听得心情像打翻了五味瓶,大老爷们差点滴落几滴眼泪。 而在这期间,网上的关注点大多集中在姜诩在火灾中的完美表现,以及生活里特别符合“火场少女”的优秀形象。 学习好,书法不错,会画国画,会下围棋,16岁已经跳级高三,采访全程叙述条理清晰、冷静淡然,无论讲述火灾的过程、被背叛被欺负的情景还是说起自己跳级、考试第一,语气自始至终都是一样的平淡,仿佛只是说了吃饭喝水这样的小事。 “大将之风”; “果然是非我凡人”; “火灾发生后做了这么多事,眼看着能逃出生天,为了救人又返回去……这一件件显然不是普通16岁少女能做到的。” 说着说着,大家终于注意到了采访最后的话。 “芳姨不是我妈妈?”不是说一对母女吗?大年三十的,所有人都下意识以为这一家是母女二人,被烧的房子里也处处都是母女俩生活的温馨痕迹,竟然不是妈妈?那到底是什么关系? 亲戚?领养的孩子? 过年闲着没事,大半时间泡在网上的网友们探究欲望越发浓烈了。 第19章 相信科学19 姜诩做了十几年的隐形人,姜家完全没把她放在心上,甚至她的亲妹妹,都只知道有姐姐这么一个人存在,但她住在哪个“医院”,过的什么生活,全然不知。 新年,对小孩子来说是个大节日,姜家一家三口出国度假,虽然年三十一个电话打断了他们的温馨家庭生活,却也没让他们把姜诩这个女儿提出来多上心几秒。 所以,当国内的网友们开始对这个聪慧善良的少女充满了好奇心时,姜家对此一无所知。 随着短视频兴起,网红成为产业,每一次出现热点新闻,事发地就会吸引各种各样的网红,更别提线上、线下、官方、非官方的媒体采访。 大年初二,姜诩和芳姨在酒店收拾从家里带出来的勉强能用的东西,姜诩认为姜家迟早会出现置办新房子,这些东西不必花大力气擦洗收拾,但是芳姨舍不得,于是两人在酒店卫生间洗洗刷刷半天。 而这时候,她们原来的小区,已经被一波波的网友、媒体打卡,小区里了解她们家哪怕一星半点的邻居都被采访了一遍。 于是,关于姜诩、芳姨的信息就多了起来。 十三四年的时光说长很长,说短,对许多人来说,也短,不过是从中学到步入社会,学生时代的记忆清晰如昨,那些穿插在学生时期的大小事情自然也记得一清二楚。 比如姜诩这个从小闷不吭声的小女孩;比如姜诩先后换过的两任保姆,头一任保姆摔成瘫痪轰动一时;比如当年芳姨刚来时,与小区的妇女们闲聊说到自己来了后发现姜诩以前被虐待的事……反倒是随着姜诩长大,芳姨说的越来越少,最近姜诩变化这么大,小区的邻居们却不怎么了解,一说到姜诩,依旧是那个厚刘海、低着头、疑似有精神病的女孩。 采访到这些消息的网红、记者们振奋了,这姜诩成长经历和如今反差之大,处处都是可以挖掘的新闻热点啊! 看到采访的网友们也兴奋了,个个化身福尔摩斯,开始猜测姜诩的身世以及经历。 姜诩的小学同学、中学同学甚至现在的高中同学都冒出来了。 有人说她自闭,有人说她阴郁,有人说她性格和善,有人说她反差萌很可爱,有人说她是学渣,有人却说她是超级学霸……两极分化的评论让姜诩身上的谜团越发浓郁。 章懋这个年过得很不安稳,回到家都在时时刻刻关心姜诩的情况,初三被母亲逼着相亲,刚和女方碰面,看到网上对姜诩的挖掘越来越具体,也越来越夸张,这次直接出了谣言,说姜诩自己就是个算卦很厉害的大师,还说到了姜诩在学校被学生家长告集资骗钱的事…… 章懋坐不住了,对相亲对象道了个歉,以工作紧急为由,跑出餐厅,直接往姜诩住的酒店跑。 在他的眼里,姜诩是个小女孩,虽然他理解她想要和父母断绝关系的心,也不打算干涉她的举动,但是还是想要给她护一段路,让她平平稳稳地度过这段时期,无论最后她是否得偿所愿。 姜诩的心情他非常理解,因为太感同身受,所以打算以私人的身份为她护航。 章懋心急火燎地跑到酒店,见到的却是十分平静的姜诩。他以为小女孩没有深刻认识到这样的谣言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恐怕她不知道再这样发展下去,她这个受害者、见义勇为的好人会渐渐染上灰色,最后被黑成一团,被彻底否定。 章懋找出谣言放到姜诩面前,把这些事情掰碎了细细讲给她听。 姜诩一直耐心地听着,眼里的光越来越柔和。 她背着章懋对章院士说:“章哥哥是个非常温柔的好人。” 章院士眼里有着淡淡的骄傲:“小懋从小就充满了正义感,上幼儿园时就立志当警察。妞妞,我们毕竟和你人鬼殊途,你可以试着和章懋沟通商量,一起做你想做的事。” 虽然妞妞越来越出色,但是毕竟是一个身处社会中的人,不能总是和他们鬼打交道,最重要的还是要和人接触、合作、沟通。 等到章懋一箩筐的话说完,姜诩问他:“三家失火案查得怎么样了?我救下的周家母女现在什么情况?他们意识到自己的错了吗?” 章懋有些不忍心告诉她,但对上她总是沉静如许的眸光,到底说了实话:“他们已经被那道士迷昏头了,什么都往道士的批语靠,把这事怪在了……你头上……那周家母女性命无忧,小孩吸入了烟尘有些小病,正在治疗……她对你有怨言……” 姜诩勾勾嘴角,拿出手机给某个账号发了一条投稿信息。 章懋见她反应出乎意料,不太明白小女孩在想什么:“你发了什么?” 姜诩摇头:“没什么,就是给一个总是抢不到新闻热点的编编投了一条线索。” 所有人都在追查姜诩的身世,另辟蹊径去看看忘恩负义、毫无愧疚之心的失火三家人,抢不到蛋糕的营销号必然乐意去做。 章懋发现,自己似乎连个高中生都看不懂了,摸摸寸头脑袋,他绝不承认自己和姜诩果然有了代沟,更愿意相信这是天生智商的差距。 “对了,澄清的事你听懂了吗?赶紧联系你的老师同学,把事情解释清楚,这种坏名声的事情不能传播太久。”说着,他一拍脑袋,觉得不能靠小姑娘,她有什么能力扭转舆论呢?“我有网警的同学,我和他说一声,试试看能不能把这些谣言限制了。” 姜诩摇头:“会引起反弹的,谣言很快会被压下,我也会找机会澄清。” 章懋将信将疑:“你有事告诉我,我认识的人总是比你多的。” 姜诩认真应下,真心实意地道谢。 章懋真的是个热心肠的人。 这个春节因为一个小区的烟花爆竹失火变得举国热闹,一个社会新闻变成了一个现象级热点,引发了全国网友的讨论探索,从年三十一直闹到了春节结束。 初一发现救人自救的少女是个天才少女; 初二发现天才少女身世充满谜团; 初三传言少女装神棍集资在学校被投诉; 初四有人采访被救母女,听到周家女儿对姜诩满腹怨言,不仅不感谢女孩救了她们母女,还将女儿受伤生病的错怪在姜诩见死不救上; 初五全网咒骂周家女,顺便人肉了失火三家人,听说了失火的起源竟是因为迷信,对无妄之灾的姜诩百般怜爱; 初六,姜诩接受了一家媒体电话采访,解释了集资事件,虽隐去徐倩网贷的隐私,但也解释了自己不是大师的事情,姜诩别的说得不多,对于自己真的真的不会算命这件事,几次三番强调,三句话离不开一句:“我真的不是大师,我相信科学。”第二次被采访的少女,头一次语调中出现了一股无奈之意。 记者问她:“同学们都说你算得很准是怎么回事?” 音频里几乎能听到少女长长的叹气声:“因为我每次都劝同学们好好学习啊。不要逃课,好好学习;不要早恋,好好学习;不要过分紧张期末考试,好好复习尽力而为;努力学习的同学考差了不用怕父母责怪,因为你一直都有好好学习;不要怕时间不够,好好学习一切来得及……大家都觉得我说得特别准,但其实不是我说的话准,是因为我说的这句话,它本身就是正确的,只是以前说的人不是所谓的大师,大家不曾听进耳中罢了。” 这一番话,竟然让人听得醍醐灌顶。当然,灌顶之后,魔性重复的“好好学习”“相信科学”开始成为网友们恶搞娱乐的热词,衍生出无数表情包和段子。 当初发帖的同学这次又发了一个贴,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得清清楚楚,姜诩隐下的徐倩事件,也被他隐隐绰绰说出来了。 姜诩的形象顿时高了好几个度。她对徐倩事件的避而不谈,也让人感受到了少女看似冷淡下的温柔和素质。种种事件联系在一起,网友们发现,这就是个聪明冷静,但是很温柔很善良的女孩啊。 初七,许多上班族最后一天春节假期,有人投稿,姜诩是A市某企业家的女儿。姜家一家三口和姜诩的照片放在一起四宫格,越对比,越像,说不是一家人网友都不信。但是,姜诩住的是什么地方?她从小过得是什么日子?怎么可能是一家人? 投稿的“有人”当然是姜诩自己了,反正营销号收投稿不会查真实身份,她只是动了动手指,就在最合适的时机,把这个消息捅了出去。 初八上班,许多人还在惦记这个“连续剧”,而姜诩在警局见到了一位精英模样的男子。 当时,警察、某官方媒体都在现场,媒体记者正和姜诩沟通希望给她做一个专访,正好街道那边传递了消息,要给姜诩评一个见义勇为的奖,表扬她在火场的突出表现和给消防救火提供的帮助,记者们更高兴了,再三劝说芳姨和姜诩答应下来。 精英男士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自称是姜父的助理,来处理房产失火相关事宜。 房产失火?在场的人听到这四个字心里都说不出地违和,待目光一移,看到姜诩,顿时明白过来。 女儿大过年遭遇火灾,当爸爸的初八派了个助理过来处理房子?那女儿呢? 大家往门外看了看,以为亲爸爸会亲自来看女儿,然而,门外什么都没有。 全场最淡定的就是姜诩,她仿佛什么都没听出来,问男人要了各项证明身份的证件,盘查了好几遍,最终确认这的确是她爸爸派来的,就撒开手不管了。 在男人和警方沟通前,她说了唯一一句和自己有关的话:“麻烦你告诉我爸,我很快就要开学,需要一个住的地方,原来的房子不能住了。” 精英男在一众各异的目光中,僵硬地应下。 火灾的事情彻底被姜家接手了,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姜家并没有严厉追究的打算,只是和三家人协商了赔偿款,然后轻轻放过,反倒是警方惩罚了楼下两户人家堵塞消防通道的行为。 目睹了整个事件的警察、记者都惊呆了,女儿差点出事,父母竟然一点都不生气吗? 精英男在一群人诡异的目光下几乎呆不住,他也很无奈,姜董就是这么安排的,话语之中似乎还对这三户人家十分理解同情?他这个上网吃过瓜的人也满心不解啊。 姜诩可能是唯一一个最明白姜家心思的人了。经此一回,他们不会心疼姜诩,反而会越发把她当成是讨债鬼。 第20章 相信科学20 姜家父母认定了姜诩是个灾星、讨债的,这次的火灾起因是邻居们得知姜诩有晦气,这两方神奇地站在了一个阵营,都觉得姜诩有问题。 因此,所有人都无法理解姜诩父母的行为,姜家父母却能逻辑自洽,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他们可能还同情这些邻居吧,姜诩看着这位助理的行事,耸耸肩,转过身答应了官方媒体的采访。 这一期采访与上次的采访截然不同。 权威媒体、官方性质,主持人擅长发现问题、深挖故事、抓住焦点,也懂得适当地煽情,发挥感染力。 姜诩和芳姨一起接受的采访,章懋全程陪着,顺便回答了几个相关的问题。应记者要求,姜诩带他们去了被烧毁的家以及现在居住的酒店标间。 隔了一天,该媒体就在电视台上线了这一期视频采访,各个网络平台的官方账号同步直播。 采访视频的开头就在公安局,梳着马尾的少女板着脸神色认真地听着警察叙述案件调查结果以及相关处理,看得出来,她对这些引起火灾的罪魁祸首目前收到的惩罚并不是很满意,陪在她身边的中年女人更是几次神情激愤。 但是这一对“母女”都克制了自己的情绪,听着警察说着一条条法律,并没有无理取闹、大吵大叫。 随后不久,镜头里出现了一位精英男子,他自称是受害者姜家的代理人,前来处理房产事宜。 所有观众听到这句话全都是眉头一皱,觉得怪怪的。 然后摄像头转向了面色平静的姜诩,许多人跟着镜头背后的记者明悟了这份怪异,静静看着姜诩的反应。 姜诩表现出对这位爸爸助理的全然陌生,非常谨慎周全地核对了对方的身份,确定对方所说无误后,原本还不满处理结果的人一下子变得像个纯围观的旁观者,当他和警察进去处理案件,警察出来告知姜家表示了对邻居的谅解,父母一点都不打算为她的委屈伸张时,她全然平静,平静得更像是漠然。 镜头给了芳姨几秒,中年妇女的脸上是清晰可见的欲言又止,然后是连连叹气。 这父母也太过分了吧!还不如这个据说不是妈妈的女人! 采访通过旁白的方式,讲述了这个失火案最后的处理结果,大家愤恨讨厌的邻居们并没有得到太严厉的处罚,尤其是忘恩负义的周家,因为没有参与堵塞消防通道,在获得姜家谅解后,连警察都没法处罚他们。 然后姜诩向助理说了自己的要求,想要一套可以居住的房子,因为要开学。 节目到了这,观众们的心都被提了起来,很想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然后镜头来到了姜诩曾居住十多年的那套小房子。 这时再看到这个小小的,面目全非的房子,观众只觉得凄凉又可怜,一个有助理处理一切事宜的爸爸,竟然让女儿住在这样的地方? 记者开始对姜诩的过往进行采访,中间插杂着芳姨和章懋的采访作为同一个事件另一个角度的叙述佐证。 姜诩的叙述声音很平静,带着微微的冷淡,以至于她像说一日三餐一样说出自己打小记忆里的事情时,事情本身的荒谬感与她的寻常语气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观众心中的怒气指数上升。 她才十六岁!十七周岁还不到!却将被父母抛弃看成了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平淡地说出:“嗯,我知道这个行为背后的意思——他们不愿意要我,因为我有病。” 许多同理心强或者已为人父母的观众,多想冲进去告诉她:“不是的,不是所有父母都这样,你有心理疾病精神疾病都没事,被父母舍弃不是你的错啊!” 姜诩也如实说了自己曾经“有病”的日子,并且表示深陷疾病的自己每一天都为了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而努力,但是每一次都失败,害怕和人接触沟通,害怕天黑下来的夜晚,耳边不断出现的幻觉,它们欺负她,恶语咒骂她,整夜整夜吵闹不让她睡觉…… “父母生下孩子都是想要获得什么,像我这样的人,需要别人不断对我付出,可能十几年都得不到回报,的确像是生来讨债的,所以我不怪他们,他们也只是一对普通的男女,承受不住我这样的孩子吧。” 她说到父母依旧一如既往地沉静,但是说起自己十几年来和芳姨的生活,却充满了感激与温暖。她记得这十年芳姨到来后发生的点点滴滴,会说出芳姨在她生病、哭泣、心理病发作、生日等等时候,做的那些常人记不住的细节小事,在心底默默感激与珍藏。 她说,因为校医的一句关心,她鼓起勇主动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然后一点点打开心门,病情不断好转。 她说她暴躁中二但内心敏感如小兽的长腿同桌,说热情善良总是放学邀请她喝奶茶的好朋友,说在暴力面前第一时间挡在她面前的班主任,说耐心教导并真心为她未来打算的各科老师…… 大家发现,姜诩的经历让她看上去冷淡又沉默,似乎这个世界在她眼里没有任何活力和色彩,但是其实,她记住了所有人给予她的每一分温暖,哪怕只是一个很小的小事,她天才的大脑也能超容量记下,详细到那一天对方穿的什么衣服。 姜诩也提到了火灾后同学、朋友们的热心表现,提到了善良的警察章懋……她说到这些人时,与说到父母时的表现完全不一样,少女的酒窝浅浅地露了出来,仿佛永远沉寂的眼睛亮亮的,里头漾着暖暖的笑,让看到这一幕的人,心都化了。 记者还提到了她到底是学渣还是学霸的争论,然后少女拿出了自己这一年的时间表、笔记、习题,密密麻麻的学习安排,测试卷从满卷红叉到满卷对勾…… 记者问:“这么忙为什么还要学书法画画?” 姜诩抿唇:“想上大学后,和同学自我介绍时能比较有底气地说出自己有特长……”她微微低头,“听说,许多家庭条件好的孩子,父母……都会让孩子学很多特长……” 观众的眼泪跟怒火一起涌出来。 最后一部分,记者跟着姜诩走了一遍火灾的逃生路线,提到了周家母女。姜诩指着当时的位置叙述周家女儿荒唐的要求。 记者问她:“你立刻拒绝了吗?看到浓烟里的婴儿,有过犹豫吗?” 姜诩摇头:“我三岁时就已经知道,当你总是被人欺负而不反抗时,你只会被欺负得更厉害。她要了我的呼吸器,如果还逃不出去,她又会要我的灭火毯,但两个呼吸器一个灭火毯事实上都是我的。” 话题就到了记者一直犹豫不敢提起的“虐待”事件。 旁白说,记者和姜诩私下确认并保证了一切以姜诩的舒适度为准,姜诩喊停,就不再采访虐待相关的问题,姜诩于是答应简单说一说被保姆虐待的事。 依旧是沉静平稳的叙述,姜诩除了嗓子有点紧,情绪就好像说的不是自己。 那位保姆,当年先是避开摄像头踢她,然后拧耳朵、打后脑勺、用脚踢……一步步变本加厉,从摄像头外发展到摄像头下,不给吃不给喝,一天可能只给吃一餐,还是保姆自己吃剩的,用针扎、直接把人踹飞、不许小孩发出半点声音打扰保姆看电视…… 记者问出了所有人想要问的问题:“你的父母呢?录像他们都没看到吗?” 姜诩摇头:“最近一次看到父母,便是保姆摔瘫痪了,父母要赔钱,他们来了一趟,我那时候已经有严重的自闭症,让他们很害怕,半个小时后他们就慌慌张张地走了,我被虐待的事情,是芳姨来了给我洗澡才发现告知他们的。” 什么叫让父母害怕?自闭症小孩有什么可怕的? 这个答案在芳姨那获得了解答。 芳姨说了自己应聘这份工作时,主家通过中介的提醒:“说这个小孩有些不可说的事情,就是鬼神那方面的……也怪我一开始就信了,后来给妞妞看病老是找和尚道士,要是早点去看心理医生……” 这个采访很长,因为姜诩身上可聚焦的点实在太多,节目组最终决定分为上下两期播出,展现了一个智商极高、善恶分明、经历复杂又保留着纯真的立体少女形象。她的身上投射了很多社会热点问题。虐待幼童、青少年心理疾病、学渣进化学霸、父母只出钱的“新型弃养”、迷信问题…… 节目的最后,是一条采访当天的消息,街道要给姜诩颁发见义勇为奖,并上报参加区级评选。与姜家对姜诩的轻视嫌弃形成了鲜明对比。 看完这两期节目,网友们都炸了。 姜家一下子被全网扒,大家就想看看,创造出这种“新型弃养”的夫妻到底有多么极品!等他们扒出姜家一家三口种种活动、私人照片,这份义愤更加熊熊燃烧。 大女儿被保姆虐待的时候,你们和和美美地孕育了二胎?然后从此把大女儿当成了空气,开始了美满三口之家的生活? ——原来生下的孩子不合心意,可以当作没生过再生一个,每年出一笔钱连弃养的罪名都不用承担,有钱人的操作总是让我叹为观止。 ——生孩子的时候你问过她愿不愿意被你们这种父母生吗?丢掉的时候怎么这么理直气壮的? ——孩子有心理疾病你却迷信她生来讨债,觉得她晦气?这种企业家怎么做生意的?丰南企业可以好好查查。 ——你们还不如把孩子送人,姜诩就算进了福利院也比被保姆虐待强。 ——三岁开始被虐待三年,真的会对孩子造成一生的阴影,一辈子都治愈不了的。 ——姜诩的性格是真的好,没有父母教养却出落得比很多人都强,有善心但有底线,努力坚强有有自制力。她这十几年哪里是向父母讨债,她是一直在内耗,她沉默隐忍地活着,并没有给任何人带去一丝一毫的麻烦。 ——火灾那么久了,这么有钱的姜家却没给姜诩安排一套房子,让她住在酒店,担心着开学后的生活? ——姜董事长,出国旅游开心吗?听说当地发生了枪|击|案?希望您一家三口有事。 开年第一个月,网络热词便是:姜诩。 当姜家回到国内,发现家事上了公众平台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事情发展早就失去了控制,姜诩都无法再掌控未来趋势,更何况被动的姜家? 姜诩在酒店见到了愤怒的“爸爸妈妈”。 她低着头刷着手机上的网友评论,像这对夫妻印象里沉浸自我世界的自闭症一样,将他们的指责、痛心、愤怒全都挡在耳外,任由他们做着跳梁小丑。 直到两人再也说不动了,她抬起头:“我现在就可以把你们所说一切的录音发上网。” 姜家夫妻跳了起来,震惊地看着这个十年不曾见过的女儿。 姜诩视若无睹,继续说着:“我只有一个要求,断绝我们之间的父女、母女关系,你们再也不用担心我来向你们讨债,而你们,从此不能对我有任何指点、要求,这十年你们打过来的所有钱,我会在你们老了以后,定期汇赡养费还给你们。” 第21章 相信科学21 十几年不亲手养孩子并且将她视为空气,现在猛地见到孩子是什么感觉呢? 儒雅秀丽的姜家夫妻现在可以明确说出自己的心情:比陌生人还不如,十多年弃养产生的隐晦负罪感都已经转化为对这个给全家带来麻烦的女儿的迁怒。 为什么要出生?——这是夫妻两人此刻心情的最真实情况吧。 但是作为舍弃的一方,他们从来不想体会被舍弃的心情,当姜诩直接说出不愿意要他们这对父母时,他们的愤怒再次升级。 然而这份愤怒对眼前的女孩似乎没有任何影响力,发怒的夫妻俩在这个酒店房间,就好像是两个激情做戏的小丑,唯一的观众姜诩连看一眼都不愿意。 等两人说完一套表达愤怒的言辞,姜诩再次平静开口:“你们还想要我这个女儿吗?” 她突然抬起视线直直地看着这对夫妻,声音里是单纯的疑问:“你们不怕我又出现幻觉,看到你们看不见的人,不再害怕我对着空气说话了吗?你们不是认为我生来讨债?现在不愿意和我断绝关系,是放弃这个想法了?” 夫妻两人被她黑黝黝死水一般的眼神盯得齐齐后退了一步。 姜诩歪头:“你们为什么要害怕地后退?我什么都没做,我也没有发病。” 夫妻俩面色难看。 姜诩用了一句陈述句:“你们依旧不想要我。” 姜父终于开口了:“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是你要上网澄清一切,结束这件事情。” 姜诩出乎意料地一口答应:“好。” 下一句就是单纯地请教:“澄清什么?怎么澄清?你要给我提供思路。” 姜父哑然,这种心照不宣的事情,你来问我?他看了看姜诩的手机,心底发沉。 姜家夫妻这一趟无功而返,面色沉沉地离开了酒店。酒店房间外,章懋和芳姨都等在走廊上,两人一走就跑了进来。 见姜诩情绪稳定,神色如常,松下一口气。 姜诩看向章懋:“警察叔叔,我有线索提供,你们这段时间可以盯着我爸妈,他们应该会和那个道士联系上。” 章懋惊讶:“你爸妈和道士也有关系?” 姜诩点头:“似乎是的,这段时间他们应该会联系,这个道士好像有点妖门邪术,你们警察有没有玄门中人,不然可能抓不住他。” 章懋:…… “小朋友,我们警察都是相信科学的,要严厉打击封建迷信,怎么可能知法犯法?” 姜诩:“听说国家会专门招揽这些奇人异士。” 章懋:“没听说建国后都不能成精吗?奇人异士没有,道教、佛教宗教圣地倒是知道几个,我们国家尊重宗教自由。哦对了,挖古墓看风水的我也认识不少,你想见见?不错,先了解了解,大学可以报个历史考古专业,符合你又是书法又是国画围棋的古典气质。” 姜诩单纯好奇:“要是这个道士真的有邪术,你们抓得住吗?” 章懋摸摸孩子的头:“少女,你上节目口口声声的相信科学呢?” 姜诩摸摸脸,也觉得脸有些疼。 章懋弹了姜诩脑门一下:“好了,别乱想了,寒假作业做完了吗?安心学习去,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专业的人。” 姜诩摸着脑门瞪他一眼,皱了皱鼻子,应下。 章懋离开后,姜诩关上房门,和最近有些不安无措的芳姨认真谈了谈。 她说了自己不想再认姜家夫妻为父母的事:“我和他们肯定要断绝关系,如此一来,芳姨你的工作可能就没了。但是这十年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芳姨,我真的把你当做妈妈看待,如果你不嫌弃,以后我们相依为命,我工作了以后孝顺你。” 她怕芳姨误会,还特意解释:“经济问题你不用担心,只要过完这半年,大学后我就去打工兼职,还会争取奖学金,毕业后我就能赚钱了。” 芳姨红了眼睛,高兴窝心极了:“不用打工,芳姨有钱,你父母不要你,芳姨供你上大学,我们可以不住姜家的房子,芳姨有房子。” 她丈夫生病时曾经卖了原先的房子,但是后来丈夫依旧去世了,头几年她还没对姜诩有那么浓厚的感情,就给自己留了退路,用卖房剩下的钱加上姜家不菲的工资,在这边附近买了一套小房子,虽然很小很小,但她加上姜诩,足够生活了。 姜诩点头应下:“芳姨,以后你就是我的妈妈,你等我几年,我会让你住大房子,戴金项链,和现在的姜夫人一样不用工作,享受生活。” 芳姨笑得不行,连连摆手,心里却又酸又软,心疼地把姜诩抱在怀里。 这么好的孩子,亲生父母怎么就那么铁了心不要她呢? 此后,姜诩隔段时间就找章懋打听自己父母是不是和道士联系上了,章懋每次都以“保密”拒绝,但没关系,姜诩有鬼斥候,章懋和他的同事们发现了什么,姜诩的耳报神们都会跑来告知。 于是,当警方监控到姜家夫妻果然和他们要找的道士联系上时,姜诩在网上放出了当日姜家夫妻和她相见的对话音频。 她自己申请了一个账号,第一条微博就是这个录音,文案里则简洁重复了音频里提到的“唯一要求”——断绝关系。 你养我至今,我还你日后赡养费,所有血脉关系从此只止于这些法律关系,再无其他。 不过一个小时,这个新账号的微博到达了热搜第一。 姜诩的要求真的低,什么都不争什么都没要,只希望彻底断开这条名义的血脉亲缘。相比之下,依旧惧怕她、嫌弃她,却不肯断绝关系的父母,简直面目可憎。 姜诩无求无怨无报复之心,在网友眼里实在是太善太柔了,不认这样的父母为父母,那不是最基本的反应吗?理所应当的事情! 姜诩不报复父母,他们来!当然了,他们只是作为群众,行使某些权力罢了。 比如,举报丰南企业偷税漏税、门店消防问题;比如,调查丰南企业、姜家夫妻这些年做过的事情,什么公益啊捐款啊,发现弄虚作假的全都举报出来;比如姜父参与的投资,丰南企业的上下游、姜家的亲戚、姜诩的小公主妹妹…… 姜诩如果自己去做这些,会让人觉得她报复过度,不该涉及无辜的人、无辜的妹妹,但是这一切都是网友去做的,纵然有人提出异议,也被淹没在义愤填膺的讨伐之中。 姜家夫妻刚和道士沟通完毕,决定彻底舍弃这个女儿——当然,名义上是不可能的,他们打算将姜诩“送出国”,先平息了这个风波,然后慢慢让事件淡化。 和道士相见,姜家夫妻确认这又是一次“讨债”的前世因后世果,对姜诩彻底丧失了最后一丝血脉之情,认定这就是个讨债鬼,而不是自己的孩子。 但是就在这时,姜诩放出了录音,将姜家夫妻再次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他们猜测有录音,但是没想到她会招呼都不打直接放出来。按照他们的思路,姜诩应当以此为把柄来争取断绝关系再讹一笔钱,怎么可能提前打出王炸呢。 然而姜诩真的打了,毫不拖泥带水,也给姜家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企业最怕税务查账,税务局要是真的认认真真来你这查账,这种私企,一查一个准。有的行事过分的,可能还会被查出大问题。 而查账期间,公司许多业务都会受到影响,公司的资金流也会被合作伙伴质疑。事情却不止如此,各地门店被举报消防问题,停业整顿;合作友商被牵连举报,同样面临税务、消防、名声问题……丰南企业四面受击,应接不暇。 唯一不受影响的,可能就是懵懂的姜家小女儿以及收拾行李搬进了芳姨家,开始新学期的姜诩。 姜诩在学校成了名人,开学第一日就一路被行注目礼,所有的目光都是善意的,年轻的孩子们为姜诩的遭遇而不平。 小芮和闺蜜跑到高三来找她,高二高三连接的走廊上,长腿同桌和兄弟们打闹,目光别别扭扭地往这边看。 姜诩冲他远远露出两个小酒窝,被他回了一个高高抬起的下巴,和一个不屑的眼神…… 看了节目得知姜诩几次因迷信而遭遇不幸,也得知她成绩突飞猛进背后的努力,同学们不再叫她大师了,对姜诩顶礼膜拜,改称学神。 小芮给姜诩送奶茶:“你放心,我会让我爸妈联络所有朋友孤立你爸妈!让他们生意做不下去!” 小芮的闺蜜递上妈妈做的西点:“吃个甜点心情好……我昨天问了我爸妈怎么攻击一个企业最有用,我已经实名举报丰南生产的食品有安全问题,也把税务局、消防部门……的电话打了一个遍,还在网上写了市长信箱……” 姜诩哭笑不得:“别写了,现在可能全国的网友都在给我们市的各部门打电话,他们的工作面向我们全市,不能把所有资源都挤占了。” 闺蜜嘟嘟嘴:“那我不重复举报就是,反正我已经举报了。” 旁听的其他同学默默点头,我们也是。 姜诩笑着道谢,又问:“寒假作业做好了吗?相信我这个大师的话,好好学习,以后你会有大机遇。” 小芮哈哈大笑,推了一把姜诩的肩膀:“得了吧,以前真是被网上的帖子忽悠瘸了,你就是个小学究,比班主任还魔鬼,天天‘好好学习’挂在嘴边,今年开年第一个网络热词就是——” 大家齐声:“好好学习!相信科学!” 姜诩一本正经地点头,半点没笑场:“有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但是像你这样没日没夜学?不好意思,打扰了,学神的世界我不行。 不仅同学们关心,学校也来关心了姜诩的住宿问题,得知她住在离学校很远的芳姨家,提议给她安排一个住宿舍,不收取住宿费。 这所学校是半住宿半走读,住宿费不高,但姜诩毕竟实质上经济困难。学校愿意特批,一是真的关心学生,二是不希望这些变故影响了姜诩6月的高考成绩。 学校建校至今,第一次出这么有潜力的学生,绝不能被家事耽误了。 姜诩同意了,她搬进了宿舍楼最边上的小宿舍,本是给阿姨住的,现在就她一个人住。 住宿学校后,姜诩出校的时间更少了,反倒是让许盛高兴非常,他不用再离开学校,可以直接来这边现场听章院士和启文大叔给姜诩上课。 跳楼鬼张舰出现的时候吓了所有鬼一大跳,后来被他沙雕的性格打动,和他玩成一片,当然了,都是学渣,特别有共同话题。 不过这一周,章院士都没怎么出现,他跑研究所去了,似乎那边发生了什么。 周末那天,姜诩回家,刚把书包放下,就听到门铃声,然后章懋和章院士一起进门来,一个满脸颓丧,一个喜气洋洋。 喜气洋洋的章院士先开口:“成了成了!我生前的研究终于成了!”声音带着颤抖,可以说是喜极而泣。 姜诩眼睛一亮,背着章懋对章院士鼓了鼓掌。 第22章 相信科学22 章院士高兴得朗声大笑,笑完终于想起了垂头丧气的亲外孙:“懋懋不知怎么了,一路过来垂头丧气的。” 姜诩给章懋倒了一杯水:“没捉到道士吗?” 章懋抓了抓狗窝头,把一整杯温水都喝光了:“真是见了鬼了,明明把人抓在手里了,那道士跟练了缩骨功似的,硬生生被他从手下跑了。” 姜诩问:“他没有别的异常吗?” 章懋:“没有……”说到这,他看向姜诩的目光充满了同情,最后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咱妞妞真是个小天才,录音曝光干得好,这假道士果然和你爸妈联合了,不过你一出手,你爸妈自顾不暇,然后我们一出手,道士也自顾不暇了,你的危机暂时解除。” 姜诩推开他的手,反过来用力在他脑袋上揉了揉:“别摸我的头——噫,好油,你多久没洗头了?” 章懋哈哈一笑:“盯了假道士一个礼拜,哪有空洗头。” 姜诩提着手嫌弃地在他身上使劲搓了搓:“真邋遢。” 章懋一点也不介意,还凑过来让她擦,嘴里说:“擦吧擦吧,反正衣服也不干净。为了蹲道士,两天一夜没换衣裳了。” 姜诩正好看到他后背蹭上的一块灰泥,顿时一脸的一言难尽。 章懋看到她的表情,哈哈大笑。 “你这样会破坏警察叔叔在我心里的伟岸形象。” 章懋坐在椅子上,没有往芳姨干干净净的沙发上蹭:“是你对警察叔叔的想象太过悬空,我们人民警察都是这样风里来雨里去吃苦耐劳接地气。” 姜诩这个自闭症患者说不过章懋这个嘴贫的,只能瞪着眼,指了指卫生间:“去洗洗。” 章懋看小姑娘气鼓鼓的样子觉得可爱得很,起身经过她身边,抬手用力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心满意足地跑了。 姜诩:…… “章爷爷,您外孙没有继承到您的半点优秀基因。” 章院士笑呵呵的:“那就是个皮猴,妞妞别跟他客气,他也就剩一个皮糙肉厚耐磋磨的好处。” 启文大叔也跟着乐呵,两位长辈其实很开心姜诩因章懋发生的改变,会生气,会露出小女孩的脾气,也学会了斗嘴吵架。 姜诩收拢了笑,在手机上打字给章院士看:“您……的心愿是不是了了?” 章院士充满笑意:“了了、了了,也许过不了多久啊,你们就能看到爷爷参与的研究成果了。” 姜诩的心情一下子变得难过,她低声说出声:“那……您是不是要走了?” 章院士笑声一顿,面容越发慈祥,隔空摸摸她的头:“没法走,人啊,可能都是贪心的,爷爷太留恋这个世间,少了最初的牵挂,却又多了一个新牵挂,这个牵挂不让我安心,我就不舍得离开。” 姜诩抬起头,眼神欣喜又带着疑问。 什么牵挂呢? 章院士点点她:“你啊,爷爷要看到你上大学谈恋爱,从此幸福开心地生活才可以放心地走。” 姜诩眼睛一下子红了。 她看向启文大叔,启文大叔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明明身边鬼魂环绕,姜诩却仿佛泡进了温泉,从身到心都暖洋洋的。 章懋洗了一个战斗头出来,看到小姑娘红着眼睛笑得甜甜的,不明所以:“怎么了?哭了?” 姜诩摇头,看到他短发湿哒哒的,找了一块干发的大毛巾扔过去:“你一直没告诉我为什么找那个道士?他犯了什么案件吗?——现在还要保密?” 章懋道了一声谢,一边擦头一边说:“不用保密了,我们打算通缉他,怀疑他和近五年的几桩命案有关。” 姜诩惊:“几桩?”这事情倒是真的不知道。 章懋凝重了神色,点头:“目前发现的受害人有三个,生前的共同点都是本人或者身边的人接触过这个道士。他擅长伪装,时而是年轻学生,时而是中年男人,我们去年才发现是同一个人。”发现这个情况后,局里迅速和命案发生地的警方合作,成立了专案组,几个案件归在一起调查。 姜诩皱眉细想这个道士的相关情况,记忆里,这个道士真正法力壮大是利用了原主之后,起初似乎的确默默无闻,原主见到他时,还身处一个破道观。 而将原主制成邪恶的法器后,妖道也是利用她接各种生意,不讲正义道德,只看钱多钱少,许多无辜之人被道士害死。 章懋:“道士会一点障眼法,身手也不错,我们这次错估了他的本事,没想到他会缩骨,明明已经把人摁住了,突然手下一空,被这人逃脱开去。” 姜诩忍不住问:“缩骨?这是怎么确定的。” 章懋掏出手机点开执法录像:“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测,具体你看这个。” 姜诩接过,发现是执法录像,这个录像被慢速播放,可以清晰看到,道士在两个警察的手下,迅速缩小身子,趁警察猝不及防愣神的时候,快速逃开桎梏,冲出了包围圈。 “这世上真的有这种缩骨功?”姜诩惊叹。 章懋拿回手机:“当然,他几次伪装的人物身材有大有小,身材变高大可以说有道具,身材变矮小,寻常人做不到。我们起初一直不明白他是怎么办到的……看完录像问了专业的人,原来缩骨功不是真的把骨头缩起来,只是身体异常柔软,能达到一般人达不到的极限。” 姜诩边听边点头,觉得这个猜测也是有一定道理:“那现在你们有道士的线索吗?” 章懋用力擦了一把头,叹气:“暂时没有。”说着,心里越发懊恼,“我就在边上,当时应该上去及时采取措施限制他的行动力,是我太大意,以为人被扣住不会逃脱了。” 姜诩不懂他们抓捕这种专业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安慰,想想说:“你们可以在我这里守株待兔,这个道士肯定不会放弃我的。” 章懋来了精神,一下子坐直身体:“什么意思?” 姜诩说:“原来这个道士在我三岁时就出现过,是他让我父母认为我本不属于他们的孩子,乃是生来讨债的,要父母把我养到十八岁,还清前世欠债。”这是几个鬼受姜诩所托,日日监视姜家夫妻听来的消息,“现在因为我反抗,事情出了变故,所以道士提前来了,上次火灾是为了给我教训,事情脱离他的控制后,他又找上了我的父母,我猜,他已经说服我爸妈把我交出去了吧?” 章懋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一拍腿,站起来原地走了几步:“原来如此!我们一直不明白这个道士为什么会盯上你,难道就因为你们不肯买他的黄符?道士凶恶,要说也可以说得通,但总觉得有些违和,原来这事情起因在十几年前!”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姜诩:“你还知道多少?” 姜诩便把鬼打听来的部分全都说了。 姜家夫妻日日在床头商量事情,鬼听到的消息和真相几乎没差。 章懋一手捏拳,重重捶了一下手心:“妞妞,这事情得麻烦你跟我去局里做一趟笔录。” 姜诩应下:“好,没问题——不过,我们先吃饭?” 芳姨已经把饭做好了。 章懋虽然着急,但也不催着姜诩,等她吃完饭,直接开车载着她去了局里。 录完笔录,章懋又把姜诩送回来,自己则跑回去继续忙了。 姜诩让鬼盯着那边的进展,自己开始复习。 道士擅长伪装,警方的难度增加不少,过了几天,他们改变追查方案,派了几个人轮流蹲点姜诩周围,其他人则继续追查。 章懋作为熟人成了姜诩家的常客,一边执行公务一边关心姜诩生活,倒是正好。 姜诩有了多个“保镖”,彻底沉下心开始高三冲刺。 时间就这么滑过三月、四月,五月时,姜诩在几次十校联考中都保持了稳稳的第一,分数高高在上,第二名可望不可及,全校都对姜诩的高考成绩充满了期待,连低年级学渣都无比关注这一次的高考。 五月中旬,让警方遍寻不着的道士突然出现在姜诩面前,被暗中保护姜诩的警察们当场撞见。 道士这次是个年轻文雅的青年形象,但迎面向着姜诩方向走来时,姜诩一眼就看见了他眼中的阴冷,而她身边的鬼更是大叫起来:“这男人全身都是黑气!” 黑气也是死气,姜诩看不见他身边的鬼魂,他却有死气,不是他本人死了就是他身上带着和鬼有关的东西。 这人活生生站在那,显然答案是后者。 姜诩立刻叫破了道士的身份。 道士走过来的脚步一顿,意外姜诩的敏锐,但下一秒眼神一阴,就向姜诩袭来,然后迎面撞上三个壮汉。 道士阴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把冷光乍现的长刀,向三人砍去。 这刀很邪门,有一个警察被它砍中,伤口极深,刺骨地痛,送医检查后,发现伤口上感染了许多尸体上常见的细菌,让人恶心又发寒。 但是这把刀对姜诩没有作用,他砍过来的时候,章院士和启文大叔齐齐挡在了姜诩面前,章院士身上的金光短促闪过,道士手里的刀仿佛脱力飞了出去,道士自己也捂着手臂倒吸一口冷气。 外人看来,仿佛男子自己手抽了。 “道德金光?小看你了,竟然笼络了大鬼来给你帮忙!”道士的目光像黏腻的毒舌,盯着姜诩阴森森地说。 姜诩放下报完警的手机,坦然回视:“什么大鬼小鬼,你算命算得脑子坏了?”她刚才一直在观察道士的手段,发现他所谓的法术其实并不是电视里放的法术,可能只是画画符做做阴邪之物,以此作为武器武装自己,如果没了这些外物,他本人其实没有太大的攻击力。 这也能说通,为什么他要抓姜诩炼制万鬼,而成功之后才法力大涨。再看前世,原主死后,这道士很快就落败了。 这么一想,姜诩更不怕他了,她有章爷爷的金光,章爷爷要是抵挡不住,她就放出自己的金光,而物理攻击更不用怕——警察们拔枪了。 道士不甘心地最后看了一眼姜诩,知道今天是带不走她了。接着众人眼前一花,就见一片片黄纸迎面扑来,普通围观路人都精神恍惚定在原地,意志坚定的警察恍神几秒,挥开黄纸跑上去追人,才追了几步,就看到一团黑影横飞脚下,那本跑远了的道士抚着胸吐出一口鲜血,恨恨地瞪着前方。 两位警察快速掏出早准备好的装备,扣住了人,保证他怎么缩都逃不走。 章懋则握紧了枪戒备,既戒备道士暴起也戒备前方来人。 一个一身道袍的青年缓缓从人群里走出来。 “道士!”有围观群众惊呼,“这道士怎么这么厉害!” 青年道士行了个礼:“无量天尊,小道从小学散打,下手可能有些重了。” 噗嗤——大家纷纷笑场,道士学散打,这搭配怎么听着那么好笑? 姜诩终于追到了现场,看到青年道士,一愣,这人她记忆里有,本该多年后出现的,身边应该还有一个老头。 说老头老头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穿着一身道士长袍,推开了人群走了过来,先低头看看吐血的妖道,摇头:“就是你们这些败类,败坏了我们玄门的名声。” 又抬头看向姜诩,顿时眼睛放光,一脸和蔼慈祥的笑:“小姑娘长得好生好,像个金娃娃,来来来,听说过金庸武侠全真教吗?有没有兴趣做个道士?” 青年一脸无语地拉住老头,章懋也默默挡在她前面,客气地说:“多谢两位见义勇为。” 第23章 相信科学23 姜诩报警叫来的警察紧跟着赶到了现场,章懋和同事压着嫌疑人回警局,姜诩也要过去一趟。作为见义勇为者,两个道士可去可不去,但是老道士扯着青年道士连连说:“去去去,我们要亲眼看着这败类落入法网。”眼睛却时不时看向姜诩,一脸热情。 章懋伸手握住姜诩的手臂,从右手换到左手,把姜诩拉到了左侧,远离了这个古古怪怪的老头。 姜诩目前最关心的是这个妖道会不会彻底被解决,没太在意老头。 老头笑眯眯地安慰她:“别怕别怕,要相信我们警察的专业设备,咱们人民警察配备的可都是最科学的装备,这小子逃不了。” 姜诩突然觉得这调调有点熟悉……似乎和她说的“相信科学”异曲同工? 坐在警车副驾驶的章懋同事笑了一声:“您老还研究这些?” 老道士摇着头:“不研究,咱是相信国家,瞧国家这发展速度,警察的手段也是日新月异哟。”说着,老道士就看向姜诩,哄小朋友一样:“小姑娘多大啦,胆子挺大嘛,警察抓坏人都不怕。” 姜诩摸摸额头的冷汗:“大爷,我都快成年了,不是小孩子。” 章懋听到这话笑了一声。 老道士指着驾驶座的章懋:“瞅瞅,笑你呢。”见姜诩无动于衷,又转了话题,“别叫我大爷,太难听了。贫道守清,你可以叫我守清道长,小友我看你面善,咱们聊聊天,闲着也是闲着嘛。” 青年道士扯了扯他:“师傅。” 老道士抽回自己的袖子,一脸嫌弃:“啊呀,不稀罕臭小子,一边呆着去。”转向姜诩时,变脸迅速,立刻笑得像朵菊花,“小姑娘看过神雕侠侣、射雕英雄传、倚天屠龙记没?” 姜诩想到他刚才那句话,无语地说:“你不会想说你出自里头的全真教?” 老道士:“差不多差不多。” 姜诩:“据我所知,玄门全真派和全真教不是一回事吧。” 老道士激动了:“哎呦,小姑娘还知道这些,果然是有缘人啊。” 姜诩:“佛门讲有缘人,玄门也讲?” 老道士:“差不多差不多。” 警车内的众人:“……” 姜诩幽幽地说:“我对全真派不感兴趣。” 老道士着急:“为什么?咱全真派……” 姜诩:“我想吃香喝辣谈几场甜甜的恋爱。” 正中红心,老道士半张着嘴,下面的话全都消声了,捂着中了一箭的胸口,垂死挣扎:“谈恋爱不好玩。” 章懋问姜诩:“什么情况?道士不能谈恋爱?” 姜诩:“你可以把全真派道士类比成佛门和尚。” 副驾驶的警察噗嗤笑出来,回过头说老道士:“老道长,你这可不对啊,虽然咱们说宗教信仰自由,但不带这么拐带孩子的,我们姜诩又乖又聪明,以后肯定前途无限,你可不能把花季少女拐去当吃糠咽菜的小道士去了。” 保护了姜诩几个月,警察们都把姜诩当成了自家小妹妹。 老道士委屈地瘪瘪嘴,小声说:“女娃娃,你别不信我,你真是修道奇才。” 青年道士捂住了脸:“师傅,当初你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车内顿时又是一片欢快的笑声,老道士一脸气闷,恨不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吃里扒外的徒弟。 警察问老道士:“您这是上哪去?可别去给人算命啊,那边车里的就是算命算进来的。” 老道士顿时不乐:“你让我算我还不算呢,道破天机终遭反噬,算得了前后事改不了命,我们是正规的道士,不做杀鸡取卵坑蒙拐骗的事。” 姜诩被这句“算得了前后事改不了命”戳中,对老道士改观了一些:“你们玄门真的有人捉鬼除妖吗?” 老道士:“捉什么捉,人鬼殊途,不种因不得果,我们是世外之人,不管这些事。” 姜诩细想这句话。 章懋也在想,他想到了姜诩的遭遇:“道长你这话也不对,有的人什么都没做,却被害了。” 老道士便说:“这不,我们不就见义勇为了?” 章懋语塞。 老道士说话颠来倒去,甚至都没有身为一个道士该有的样子,偏偏前后矛盾的每句话分开都挺有道理,挺有逻辑。得知姜诩不愿意入门后,他说话的兴致都淡了,忧伤地坐在那,叹气。 他的徒弟倒是一直淡定,完全不理会他的情绪,一副习惯了的样子。 姜诩这时候觉得,这位老道士倒有些像全真教的周伯通了。 一路说话,很快到了警局,姜诩亲眼看着妖道被押走,配合完警方的工作走出大厅,突然有些空落落的不可思议。 这么轻松就把最大的隐患解决了? 十八岁甚至都没来临。 老道士最后犹不死心地确认了一遍:“真的不愿意做道士?跟着我修炼,你身上的‘病’都能治好。” 姜诩摇头:“我的心理医生说,我已经生活无碍,继续保持下去,便能完全痊愈了。”不需要什么修炼。 老道士一怔,望着姜诩的目光愈亮,真真切切叹息一声,不劝了。 世人将人鬼界限分明地划开,说人鬼殊途,甚至惧怕厌憎鬼,但鬼生前也是人,只是脱离了一个肉|体凡胎而已。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而人心其实不分人鬼。姜诩年纪不大却看得通透,再也不受自身体质的束缚。 老道士递给她一个桃木符:“看你有缘,分别之前就送你一个平安符吧。” 说着,将小小的桃木符扔进了姜诩怀里。 姜诩来不及说什么,老道士就带着青年道士走了。 警局有认识的警察出来,看到这幕走过来:“送了你一个平安符?” 姜诩点头,托在手心看,平平无奇的一个桃木符,串着红绳,正面写着“平安符”三个字,就好像旅游路边摊卖的小木牌,翻到背面,竖着写了一段话,字体小字数多,仔细一看:“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警察哈哈笑起来,点了点门口的宣传栏:“我们这也有个大号的平安符。” 姜诩抬头,看到宣传栏上鲜红的正楷,可不是吗。 她收起桃木符笑:“说的也没错,这二十四字,可不就是平安符?” 警察一品,还真是。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马尾:“好了,嫌疑人落网,你这次真的平安了,还有半个月高考,好好复习,加油。” 姜诩露出两只小酒窝,点头:“谢谢叔叔。” 警察叔叔牙疼:“章懋那家伙绝对有怪癖,拐着这么大的姑娘叫自己叔叔?” 章懋正好出来,用脚背踹了一下战友的屁股:“说我什么呢!” 对方回踢了一脚:“说你变态。”转身大笑着跑了。 一帮人跟幼稚中学生一样,彻底毁灭了单纯学生心中对警察的崇拜之情。 章懋甩了甩手里自己的车钥匙:“走,送你回家。” 姜诩:“你不用忙了?” 章懋:“那是个硬茬,有得磨,里头有人正磨着呢,我先送你回去,回来再加班。” 送人回去路上,章懋突然想到什么,猝不及防地弹了一下姜诩的脑门:“谈几场甜甜的恋爱?小姑娘未成年口气这么大了?” 姜诩“哎呦”一声捂着头,要不是看他在开车,绝对打死他! “人生那么长,谈几场恋爱怎么了?多吗?人生要及时行乐啊,大叔。” 章懋啧啧:“哥哥我大你七岁想谈一场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都不容易,你还打算谈几场玩玩?好好做你的作业去。” 姜诩托着下巴了然:“哦——”忍不住嘲笑,“所以警察叔叔你还是母胎单身?羡慕嫉妒了?” 叹息,“大龄单身男子,脱单不容易啊。” 章懋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气出内伤。 现在的高中生,一定是老师作业布置得太少了!瞧瞧,瞧瞧,自闭少女都学坏了! 这边气氛很愉快(章懋:?),姜家却还不知道道士发生了什么。 他们和道士商量好了,道士负责弄走姜诩这个孽障,他们负责对外宣布姜诩与父母已经和解,决定出国留学。 这些日子,姜家夫妻一直在等道士的消息,但消息迟迟不来,自家的企业却麻烦不断,分身乏术,都顾不上打听道士的去向。一堆乱麻糟心事之中,夫妻二人一心盼着道士成功回来,如同当年帮助他们一样,一下子把所有麻烦都解决掉。 因着这份期待和投机之心,两人直接忽略了企业现在面临的危机,商人该有的敏感度完全失效。 就这样,时间很快到了高考日。 姜诩被亲朋好友们簇拥着进了考场,好友小芮等人、警察叔叔代表章懋以及芳姨全都来了,齐齐安慰:“没事没事,考不上top2,你也是我们学校的状元。” 语气无比坚定,仿佛学校状元已成为既定事实,引得边上的家长们纷纷看过来,同校的家长一看姜诩脸上标志的小酒窝就明白了,平静地扭回头,这位那可不就是状元吗? 高考两天,姜诩做题做得非常顺畅,实实在在体验了一把天才的超级感觉。考完就是放大假,她从学校搬出来,住进了芳姨家,一边找兼职工作,一边拿出众鬼的积分表。 “好了,我现在暂时空了,咱们算一下积分,登记一下大家的心愿,暑假期间,我会安排时间一一去完成。” 一阵欢呼从群鬼中爆发出来,那瞬间,一群鬼高兴得仿佛是在跨年、过双十一,欢呼完,全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姜诩,等着她通报各个鬼的最终积分。 第24章 相信科学24 凭心而论,这段时间,众鬼帮了姜诩许多忙,姜诩也不是不知感恩的人,只要帮忙了的鬼,她每次都登记了积分。 如此一来,满十分的鬼就有不少,姜诩让这些鬼想好自己的愿望,决定了就告诉她,她一一登记在表格里,结合自己的暑假计划一起做安排。 说到暑假安排,姜诩和小芮两人约好了,等到她们高二一放假,就一起去旅游,去敦煌,顺便把周围都玩一圈。而假期兼职,她也有了打算,想要等成绩出来,不出意外她的成绩必然会很不错,到时候她打算以此为招牌,找家教的工作。 姜诩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妥妥当当,关心她的芳姨章懋也好,章院士、启文大叔也好,看着均欣慰又骄傲。 成绩出来之前,姜诩把大部分的时间用来练习启文大叔教她的那些东西,一边浏览网上关于各专业的信息,琢磨着大学选什么专业,剩下的时间,她开始帮众鬼完成心愿。 第一个对象便是当初帮忙找来章院士的女鬼。她是第一个达成十分积分的鬼,众鬼心服口服。 姜诩从女鬼每日与其他鬼的聊天中早已知道,她三十岁生日还没过就出车祸死了,生前和老公恋爱结婚,自以为感情一直挺不错,育有一个两岁的女儿。女鬼去世后,曾经相爱的老公不到两年就娶了新的老婆,婚姻生活同样温馨美满,和她当初没什么两样,女鬼为此愤慨了很久,有种自己被男人戴了绿帽的感觉。很多次,女鬼都咒骂着那个男人,怀疑他早就有了二心,一副恨不得变成厉鬼去找他算账的样子。 这次终于有了机会,女鬼登记的愿望是——陪她的女儿去一趟游乐园。 不是报复男人,不是给男人的新家庭制造什么问题,真到了选择的时候,她内心真正牵挂的其实是她的女儿。 “死男人每天只知道忙忙忙,还和那个女人生了二胎,把我的甜宝都忽略了,甜宝听幼儿园的小朋友说游乐园很好玩,回家说想去游乐园,死男人和那个女人沆瀣一气,只顾着喝奶的老二,不肯答应,甜宝难过了很久,我看得心都碎了。要是我没死,一定把我的甜宝宠成想要什么有什么的小公主,哪像现在这样,六岁的小孩,安安静静的,不哭不闹,还会照顾妹妹,乖巧得过分。” 姜诩面对第一个愿望就觉得为难:“可是,我和你女儿非亲非故,怎么把人带出来去游乐园,你女儿和我一起去,也不一定愿意、开心吧。” 女鬼耍无赖:“我会帮你找机会,但是你要怎么做我不管,这是我的愿望,你答应帮我完成的!” 姜诩无奈:“我说过,要我能办到的事。” 女鬼急了:“这肯定能办到,你想想办法!甜宝已经两年的生日愿望都是这个了,我怎么忍心今年的生日还是让她许同一个愿望?” 姜诩叹息,把这事放在心里想了许久,某一天,她看到小区带孩子的老人,突然来了灵感:“你父母呢?在这个城市吗?有没有我可以接触的机会?” 运气还算不错,女鬼的父母就是本市的,失去了独女以后一直孤独度日,隔一段时间才会见到被前女婿带过来的外孙女。 这也是女鬼流连人间,牵挂不已的人之一。 姜诩问清楚女鬼父母的作息,开始隔着半个区,跑女鬼父母家那边锻炼身体,和两位老人创造偶遇的机会。 姜诩长得可爱,性格文静,和老人偶遇次数多了就露出甜甜的酒窝和老人打招呼,慢慢就和两位老人熟悉起来。 和老人们接触过程中,姜诩又接了其他几个鬼的愿望,原来小区那位广场舞大妈牵挂的是没了她细心盯着,老是拿钱去买玩具的小孙子再也没吃过早餐,一年过去,小孙子瘦了、面色黄了,大妈心疼得不得了。 姜诩问了小孙子父母的电话,以一位老师的名义给这对父母发了一条信息,告知他们小孩这一年似乎一直没吃早餐,不仅人瘦了不少,上课注意力也不集中了,还和同学抢零食吃。最后加了一句建议,希望父母再忙也不要忽略了孩子。话语间带着一丝对父母不尽责任的谴责。 大妈当天就跑去儿子家看效果如何,然后亲眼目睹了一场男女混合双打,听到了小孙子一阵阵凄惨哭叫,把个鬼都心疼坏了。 章院士笑呵呵地安慰大妈:“没事没事,小苗不修长不壮。” 章院士是厉害的文化人,大妈信服他,不再抱怨这法子不好,按捺下来,每天去观察孙子的作息。 吃了一顿竹笋炒肉丝的小孩果然学乖了,天天被父母盯着吃完早餐再去上学,原本的早餐钱也被没收,不允许他乱买玩具。 虽然小孙子觉得自己好委屈,但大妈安心了,笑呵呵地每天陪着孙子上下学,牵挂越来越淡。 除此之外,姜诩还帮一个宅男鬼打完了他临死前没打完的最后一局游戏;帮一个死后被好友拿走了作曲本,被抄袭了所有原创歌曲的青年整理下抄袭证据,捅给了爆料号,揭穿抄袭者的真面目。 有一个混混鬼,和人打架死了,嚷嚷着要报仇,姜诩发现这些混混黄赌毒样样都沾,询问完所有人情况后,不分敌友,随手一个举报,帮助警方精准打击,这些人通通关进局子。 ……各色各样的鬼,或大或小的愿望,姜诩估摸着来,半个月完成了一半的愿望,送走了三分之一的鬼。 过了六月二十号,剩下的愿望都有些难办了,而姜诩的高考分数也要出来了。 姜诩知道成绩的时间比许多人都早,倒不是群鬼作弊器,而是她考得非常好,省理科状元。 一篇文言文作文文风洒然,行文流利,没有半分高中生的稚嫩与生硬,是满分作文中的佳作;每门课的分数都非常稳,只有极少的扣分,看不出一年前她偏科严重,反而比前十的所有考生都稳,而她还是个跳级生。 高考复读生常见,跳级生不常见,还考得这么好。记者们蜂拥而至。 到了家门口,看到状元本人,所有人都一呆,竟然此姜诩便是彼姜诩! 本已经淡出网友视线的姜诩再次高调出现在所有人眼前,一阵密集举报之后,渐渐忘记姜家的网络一下子又把不久之前的新闻翻出来说了又说。 好一场现实版逆袭,你们把我当成灾星,要舍弃我这个女儿,我却成了高考状元,不让你沾半点光,就问姜家父母,脸疼不疼? ——咱就问,姜家的小公主成绩有这么优秀吗? ——就算再优秀,也不会是高考状元。目前还没一家出两个状元的吧,姜家祖坟冒不出这青烟。 ——小女儿从小被宠着,成绩肯定不会好吧。 ——不用猜了,小女儿是我弟弟的校友,上次闹大的时候我就好奇让他打听了,妹妹长得好看才艺很多,但是成绩就一般般。 ——哪来的妹妹,人家姜诩只有自己,没有妹妹。 ——楼上说得对,一说到才艺就想到姜诩苦学书画的理由,心痛。 姜家夫妻已经感觉到道士那边可能出了问题,他们这时终于着急起来,开始使出十二分力气挽救企业。这段时间正好高考,网上对他们的关注几乎没了,两人抓住机会正想要好好处理危机,却没想到,一个更大的浪迎头打了过来——姜诩高考考上了理科状元,全网再次聚焦姜家! 网友问姜家夫妻脸疼不疼? 他们一点都不觉得脸疼,反而越发认定姜诩就是和他们家作对讨债的,要不是姜诩,怎么会有这么多倒霉的事情? 人陷入牛角尖时,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而就在这个风头上,本市公安发布了一则警情通报,当地媒体在晚间新闻还对这一则案情进行了采访报道。 这个案件就是和姜诩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假道士案”。 报道中,除了嫌疑人谋财害命犯下的几桩命案,最引人关注的是嫌疑人对姜诩的设计。 因为信了一本书上所谓的“功法”,十四年前就设计离间了姜诩和父母之间的关系,让姜诩自幼被放逐;十四年来又时不时关注姜诩,确保人在掌控之中,一发现失控就开始对姜诩下手、还设计了轰动一时的失火案;十四年后,眼看计划失败就孤注一掷,和姜家父母商量好,计划姜诩被“出国”,实际带去深山老林杀害…… 十四年啊,想一想有这么一个人一直盯着你,简直毛骨悚然! 这个案件太让人震惊了,嫌疑人信邪|教信得丧失了人伦人性,姜家夫妻迷信贪财成为残害亲女的帮凶,最无辜的姜诩差一点就被害了一生…… 想起前段时间出的新闻,说一对母女信邪|教,不顾众人阻拦硬生生饿死了自己的父母亲人,网友们看新闻看得脊背发凉。 是否把姜诩这件事公布出来,局里讨论了很久,最终决定公布,目的是为了警醒群众,不要信这些邪|教,别迷信算命,姜诩这个理科状元光彩照人地站在这,就是对所谓算命最大的反驳。 有人总结,姜家的行为就像墨菲定律,只要他们认定了姜诩是灾星,越想要避开不好的事情,时间越长久,姜家遇到的灾难会越多越大。 也有人说,哪有那么多命定、命运,是姜家弃养孩子在先,这个行为是最大的恶,终有一日他们会自食其果,难不成他们以为孩子是个无知无觉的东西,真的能任由他们摆布?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 大环境下,大家并不相信这些神神鬼鬼,更何况案情叙述中还有警方对嫌疑人这十几年行骗手段的解密,看完没人相信嫌疑人真的会什么所谓的法术,都觉得他是个信邪|教的骗子。 这时,一个月前两道士见义勇为的视频被再次挖了出来,大家发现,里头竟然有姜诩,这竟然是当时抓捕假道士的现场视频?!练散打的真道士帮警察抓“会法术”的假道士,这可真有趣了。 章懋来看姜诩的时候,表情是一脸庆幸。幸亏妞妞机灵聪明,不然可能真的着了这个假道士的道。他深刻记得前几天被那假道士领着去山上指认意图杀害姜诩的道观时,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器具心头涌起的后怕。 “我们在道观又见到了之前那一老一少的道士。” 姜诩:“恩?他们去那干嘛?” “老道士说偶然路过看见的,看着里头摆设像个凶杀现场,正打算报警。” 姜诩失笑,这个老道士有点意思。他似乎真的有两把刷子,但嘴上一片伟光正,坚决不承认有神神怪怪的东西。 第25章 相信科学25 章懋看到姜诩的笑想起了和那老道打交道的感觉,不知怎么的,每次老道不说神怪玄术说科学,他就觉得有种熟悉感,现在看到姜诩,这熟悉感就找到了对应之地,姜诩这小朋友和那老道士竟然给人一种相似感? 章懋被自己这个想法震了一下,赶紧打消念头,这想法太离谱了。 老道士面对警察态度无比好,又有正经的道士证,逢人不宣传宗教,还劝导人们相信客观自然,破除迷信,他们警察说惯了的劝导之话都被老道士说了。而姜诩这个小朋友也是,说话比成年人还语重心长,不用人说教就能把自己打理得妥妥当当,章懋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嗯,肯定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觉得两人有相似之处。 章懋来的时候,姜诩正在收拾出游的东西,和女鬼的父母熟悉了一段时间,她终于和两位老人聊起了“小孩们都喜欢”的游乐园,把两位老人说得心动了,打算带外孙女去新开的儿童乐园玩一次。 姜诩通过闲聊得到了孩子爸爸把孩子送过来的日子,打算自己也过去,如果老人不明白游乐园的新颖事物,她好伸把手,保证小朋友这一次能玩得开开心心。 女鬼在姜诩的身边飘来飘去,一会儿说这个要带一会儿说那个少了,充满了对周日的憧憬和激动。 姜诩心想着,下次绝不答应这种事了,自己跟个别有用心的人似的观察引导人家一家人的行踪,虽然没有恶意,但是这种行为本身就不太正当。 “想什么呢?和你说话也不应,”章懋伸手在姜诩眼前晃了晃,“收拾这么多东西,打算去哪?” 姜诩拉上满满一个书包的拉链:“去儿童乐园。” 啊?章懋惊讶了一下,随即想到了什么,看着姜诩的目光就带着怜惜了。 “和谁一起去?” 姜诩怀疑这位大叔又脑补了什么东西,努力表现出自己很正常、真的没事:“我自己去……” 唉,说出来自己也觉得没什么说服力。 果然,章懋的表情更加充满柔软了,好像一个大汉看着一个受伤的小幼崽,小心翼翼又扎手扎脚,他清了清嗓子,尽力做出自己也很感兴趣的样子:“介不介意加上我?我正好休息,也想去玩玩,我从小都没去过。儿童公园……肯定很好玩吧……” 姜诩:…… 章叔叔你的伪装功力连章爷爷的一半都没有。 嗯?这里面的辈分似乎有什么不对? 章院士一本正经纠正:“妞妞,你和懋懋是同辈,应该叫哥哥。” 面对不懂“警察叔叔”梗,认真纠正的章院士,姜诩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抿上嘴,把张口的“叔叔”吞了回去。 “不用,我随便去看看。” 章懋:“我也去随便看看。” 女鬼:“让他一起去!一起!有警察在更安全。” 姜诩心中一动,在手机上打字:这是另外的价钱。 女鬼沉默了一下,其它鬼喷笑。 女鬼咬咬牙:“加钱就加钱,我积分不止十分呢!” 姜诩打字:“成交,这一趟十五分积分。” 女鬼:“这么贵!要一半的积分?” 姜诩:“人家是警察,你爸妈女儿老的老小的小,有警察在多安全。” 女鬼心动。 姜诩:“出门玩有个年轻男人的好处你自行想象。” 女鬼真的想了,脑中闪过男人抱孩子提包裹,她爸妈轻松陪在一边的情景,更加心动。 心一横:“好!要是你让他帮上忙了,我就付十五个积分。” 姜诩:“出场十三个积分。” 女鬼:“……你就这么抠。” 姜诩:“我为你这事跑了多少趟,费了多少精力?” 女鬼心虚:“好吧……” 章懋看她顾着玩手机,确认:“妞妞,咱们说好了啊,周日我开车接你过去。” 姜诩收起手机,笑容灿烂:“好啊!” 答应得这么爽快,章懋有种自己跳进坑的感觉。 想到要陪姜诩去儿童乐园,章懋心情有些忐忑,第二天上班特意蹭到有孩子的同事身边,询问儿童乐园攻略。 几个光棍同事稀奇凑过来,神情暧昧:“哟,找到对象要背叛单身狗组织了?什么品味,约会跑儿童乐园去?” 章懋:“你这个同志的思想不行,我这是小姜诩想去。” 很多人都与章懋的第一反应一样,猜测姜诩是去弥补童年遗憾了,顿时来了精神,一起帮章懋出主意,将整个乐园的项目整理了一遍,找出所有姜诩这个年纪还能玩的项目做了一个完整的行程攻略。 周日早上出发,姜诩在车上看到章懋放在车前的手抄攻略,有一瞬间的失语,心热乎乎的胀,嗓子像被堵住了。 章懋今天穿了一件短袖T恤牛仔裤,短发长了不少,仔细打理过,干净清爽,身上没了加班熬夜的不修边幅,也没了穿着制服的稳重成熟,像个大男孩,他一边开车一边语气轻松地和姜诩说话:“有特别喜欢的项目吗?旋转木马听说特别漂亮,还有个摩天轮,不高,女孩子不会害怕。” 姜诩点点头:“这个手抄攻略是谁画的?” 章懋说了一个名字,是姜诩也认识的一个年轻警察,和章懋是同期毕业的。 “警察叔叔们也这么多才多艺。”姜诩翻看着手抄,看着上面可爱少女的Q版地图笑起来。 章懋:“我也有才艺的。” 姜诩小心收起攻略,看过来:“什么才艺?” “坐在”后座的章院士:“哪有什么才艺,从小学钢琴学小提琴学了不到半年就哭着闹着不肯学了,看电视觉得跆拳道很酷,上了一年培训班又想学击剑……三分钟热度。” 话刚落,就听到章懋哼哼着说:“钢琴啊小提琴啊击剑啊,哥哥都是学过的……” “噗——”姜诩闷笑,捂着嘴扭开了头。 章懋不明所以,撇过来一眼:“笑什么?” 姜诩捂着嘴摇头,朝他竖起一根大拇指。 章懋微微心虚,清清嗓子:“就是学艺不精,一般般一般般……” 姜诩的眼睛笑成了月牙。 暑假到了,儿童乐园的游人特别多,姜诩让女鬼去找女儿,自己跟着章懋先去玩攻略里的项目。 这是个综合性游乐园,从幼儿到初高中的孩子都有可以玩的项目,只不过大孩子的项目没有别的游乐场那么刺激。 章懋一进门就立刻买了一个可爱的粉红猫耳发箍给姜诩带上,又买了一只蓝胖子气球系到姜诩的手腕,张大嘴笑着的蓝胖子飘在姜诩的头顶,时不时和绒绒的猫耳朵轻轻碰触,面色沉浸的姜诩一下子被冲淡了身上的成熟气质,像个初中小女孩。 姜诩挑了一个粉红闪亮兔耳朵,默默看着章懋。 章懋:…… 十秒钟后,视死如归地闭眼带戴上。 章院士哈哈大笑,指导姜诩:“还有那个仙女棒,再给他也系一个气球,你们谁也不会丢。” 姜诩看了看面色僵硬的章懋,心说,这是你外公要求的,然后笑着一一照办。 章懋挣扎:“一定要戴这些?” 姜诩看向周围的人群——正好一位年轻爸爸带着姜诩同款发箍,拿着仙女棒给女儿“变魔法”引来女儿欢喜大叫。 章懋:“……好……” 全身装备完毕,两人举着攻略跑向第一站——旋转木马。 木马上都是初中以下的孩子…… 姜诩不太想去了,章懋一把按住她,趁着新一轮就要开始,推着姜诩进了场地,还对她挥手:“快去找喜欢的马儿!快去!” 姜诩挠了挠发热的脸,站在原地不好意思和小朋友一起上去,工作人员招呼起来:“大家快坐好啊,马上要开始了,快坐好。”还特意对姜诩说了一句。 姜诩连忙低着头坐到最后一个空位里。 旋转木马一圈圈转起来,经过章懋时,带着粉红兔耳朵的高个男人使劲冲着她挥手,举着手机和周围的爸妈一模一样:“妞妞看这里!看这里笑……摆个手势……” 姜诩脸都红了,尴尬非常。但是木马向前走,章懋慢慢落在身后,突然之间,内心深处属于原主的泪意冲到了眼睛…… 一轮结束,姜诩在小朋友们身后慢慢走出来,听到有小姑娘说着:“有哥哥真好,我也想有个哥哥超级宠我。” 章懋捏了捏她头上绒绒耳朵:“还想坐吗?我们再排一次队?很快的。” 姜诩摇摇头,压下了眼中的湿意,抬起头笑得比头顶的阳光还灿烂:“我想去玩海盗船!所有的项目全都去一遍!” 章懋一愣,继而笑开:“好,走,今天都听你的!” 姜诩和章懋在这个幼稚版的游乐园玩疯了,等半天过去,女鬼再三催促之后,姜诩才找了个理由,与女鬼的父母偶遇了。 这么大的游乐场里见到熟人,再高兴不过的事,姜诩很热情,主动提议一起玩,还帮老人分担了一个手提包。 章懋本背着姜诩的书包,见状把姜诩刚拿到手的包又接了过去。 姜诩与两位老人说话,章懋一低头就看到了老人腿边的小姑娘,正怯生生地仰头好奇看着他。 章懋赶紧绽开笑容和小朋友打招呼:“你好,我是哥哥,叫哥哥。” 姜诩听到看过来:“为什么她也叫你哥哥?”当初却让她叫叔叔? 章懋咳了一声:“你是姐姐我当然是哥哥。”那黑历史真的再也不想提起了,紧急之下没过脑子说出的话,后悔终生啊。 章懋不是个会照顾人的,面对小孩子很无措,但他内心温柔,虽然毫无经验,却下意识有呵护弱小之心,他会观察周围的人如何对待女儿、妹妹,他就跟着学,下半天,又出力又哄人的他把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哄得开心非常。 女鬼的女儿说:“外婆,我今天好开心,开心得要飞起来啦!” 章懋碰碰姜诩的手臂:“妞妞呢?” 姜诩眼睛弯弯:“恩,我也开心。” 章懋用逗女鬼女儿的语气问:“开心到哪种程度?” 姜诩:“开心得……”她看了一眼天色渐暗中,对方头上越来越闪亮的兔耳朵,“就像你头上的兔耳朵一样高一样亮。” 章懋僵硬,糟糕,忘记自己戴着这个鬼东西了!他竟然戴了一整天!嘀咕:“小姑娘大了十岁一点都不可爱了。” 姜诩:“恩?” 章懋:“没什么,你帮我把这个摘了。”他手里提满了一大一小两个女孩的东西,空不出手来。 姜诩笑,抬起手机快速抓拍了一张,在他瞪眼中招招手:“弯腰,够不着。” 章懋用力瞪她,弯腰把头凑到她面前。 姜诩放轻动作,帮他取走了发箍,看到发箍留下了深深的红印,好像是尺码不对,太小卡头皮了,伸出指尖碰了碰:“疼吗?” 章懋松出一口气,直起身摇头:“没事,我皮糙肉厚。” 两位老人笑呵呵地看着他们:“你们感情真好,人也好,今天多亏了你们。” 姜诩和章懋笑着对视一眼,萍水相逢,没多解释。 老人天色晚了便回家了,章懋是年轻人,觉得天黑了游乐园又是一番新场景,要带着姜诩继续看晚上的活动。 姜诩玩了一天,倒是真的兴致勃勃,还让跟着自己的章院士、启文大叔一起玩,两人一开始矜持着不肯,但快乐太容易感染人,不知什么时候,他们也跟着参与进来了。 就是玩着玩着,姜诩一扭头,恩?怎么多了一个? 第26章 相信科学26 姜诩身边的鬼都被她“管理”了很久,习惯了成为魂魄后的生活。他们在灯光璀璨的游乐园里到处玩,像和现实的人们在两个重叠的世界,互不干扰,自由自在。 姜诩自己也玩得开心,把人和鬼魂看成了寻常存在的路人,并没有多上心。 直到章懋去买冰淇淋,姜诩等在原地,扭头去找章院士和启文大叔,却看到一个眼生的鬼魂,正仰着头惊叹地看着章院士和启文大叔正在玩的魔幻飞椅。 这个鬼魂不仅姜诩从没见过,而且外貌也有些说不出的地方。 姜诩看了他很久,才发现,违和在他的衣服——明明是个青年,身上穿的这衣服却在电视剧年代片里才会有吧。 她站在原地观察,发现这只鬼眼里只有惊叹、好奇、不可思议,神色上充满了对周遭的茫然,估摸着是一个去世的老人,便没有过去暴露自己。 再次见到这个新鬼魂是在回家后,没想到是章院士把他带了回来。 青年拘谨地站在姜诩的房间,抬眼小心地看着姜诩房间的布置,小声惊叹:“房子真漂亮,灯也好亮……”这时,姜诩的手机正好亮起来,他惊了一下,“亮了亮了!” 章院士告诉他:“是手机消息来了。” 姜诩先点开章懋发来的消息,对方是告诉她自己已经到家了,让她早点睡。 姜诩回复了一句,互道晚安后放下手机,疑惑地看向章院士:“章爷爷,这是?” 章院士叹息了一声,周围的群鬼也难得安静地没有说话。 “他是刚回国的烈士。” 姜诩的眼睛缓缓瞪大。有这个前提,再去看青年,一身早就淘汰了的戎装,对这个世界满目的好奇,稚嫩的脸庞……脑海中闪过前不久的新闻。 她轻声问:“这里是您的故乡吗?” 青年不太好意思地笑,挠着头:“太久了,我也记不得了,印象是这里,但是变化太大了,完全找不到家了。” 姜诩问:“您还记得地址或者家人的名字吗?” 青年点头:“记得,我一直记着呢。”他流利地报出一串地名,详细到了哪个村哪个大队,还说了一家人的名字,甚至当年刚出生的小外甥。 姜诩记下来,打开电脑上网先搜了一遍。 青年站在她身后满脸惊叹:“这是电脑是吗?我在外面走的时候看到好多人用电脑,还有手机,里面的人跟亲眼看到一样,还有特别大的大彩电,我前两天在一个大商店看了三集《亲爱的大神》,里头还用电脑比赛呢,也不知道后来赢了没有。” 某追剧狂热鬼立刻说:“输了,才第三集,主角还没逆袭呢。那个不是用电脑比赛,那是在打游戏,他们管这叫电竞。” 青年失望:“输了啊?电竞是什么?” 追剧鬼叫了一声姜诩:“妞妞快给我们放《大神》第四集,我陪小哥看——小哥我跟你说,这部电视剧后面可好看了,超级好笑超级爽……” 姜诩拿起手机找到电视剧,播放后放到一个淘宝买来专门放大影相的神器上面,几个鬼带着青年排排坐在神器前,看电视。 姜诩一边搜索信息,一边听青年时不时提问:“这砖头是什么?还会说话。” “这是智能管家,能放音乐能上网,可以控制整个房间的家用电器还会陪你聊天。” “上网?什么网?” “就是妞妞现在在用的,也是我们看电视的网,全世界的消息都能收到。” “嚯——老美的消息也能收到?现在就能收到?” “能,只要你去搜搜,一般都会有的,但是那老远的,隔着太平洋,谁管他们洋鬼子过什么日子。” 青年一个人飘荡了十几天了,估计攒了一肚子疑问,现在终于有人和他说话了,心情激动,什么都问,像“十万个为什么”。 众鬼知道的就回答,不知道的章爷爷和启文大叔帮忙回答,一群人看一部爆甜偶像剧看得津津有味。 姜诩找遍了相关新闻和登记信息的网站,都没有青年说的家人信息,又去找了那个村,倒是从一个拆迁通知里找到了,但也过了很多年,不知道那个安置小区里还有没有青年的家人。 姜诩放下鼠标回头找了一个喜欢到处飘的八卦鬼,说了地址:“你带着——”突然想起还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位,姜诩看向青年,“我该怎么称呼您?” 青年憨憨地笑:“我叫赵先有,你叫我哥就行。” 章院士:“不对不对,你没比我小多少呢。” 青年看看须发皆白的章院士,面色有点为难。 启文大叔大笑:“不能按活着算了,咱就按死了的年纪来,小赵还年轻呢,才二十多吧?” 赵先有就笑着点头:“二十二岁,过完生日第二天过得江。” 有几个鬼小声说:“才二十二呢……” 赵先有又笑:“不小啦,我们战友都差不多大呢。” 姜诩有些难受,重新看向八卦鬼:“你带先有哥哥去那个小区找一找,有没有他的家人。”顿了顿,补充,“好好找,我会给积分。” 八卦鬼嘻嘻一笑:“放心,我肯定尽力,不为了积分,就为了英雄。” 赵先有要是能脸红肯定一片通红了,连连道谢。 晚上天不早了,人们都睡了,尤其是年纪大的人,他们商量好明天再去。 姜诩没再播放电视剧,先给青年仔细介绍了家里的现代化设备,然后坐在床上,收起了帘子,让青年给大家讲他生前的事情。 青年早期和那个年代的年轻人一样,家家赤贫,吃穿都愁,后来进了部队,上了战场,短暂的生命一下子充满了跌宕起伏、危急存亡。 亲历者所见证的战争远比3D电影更让人心灵巨颤,赵先有视角里的战场没有电影那么宏观,却直直戳进了每一个听众的内心。 这天晚上关灯睡觉后,姜诩许久不曾入睡。赵先有的出现不仅震撼了她,给她重现了慢慢被和平生活下的人们淡忘的历史,也让她心底深处发生了质的变化。 姜诩从没有把原主的深层意识赶走,而是压在心底某一处,不会让它跑出来影响自己的判断,但又让她与原主建立起一种沟通,她可以通过感受原主的意识,判断原主到了这一阶段的情绪、心态。 而今晚,亲眼见到几十年前牺牲的赵先有,那个属于原主最大心结的硬壳,微微裂开了。 姜诩给赵先有介绍现代设备时,赵先有一直说“真好,真好”。 讲战场故事的时候,有鬼问:“你们年纪都不大,炸|弹飞机来了不怕吗?要是我……” 赵先有说:“怕,但是回头看看在我们身后的国家、同胞就不怕了。” 保家卫国,至死无悔。 “见鬼”这个特异的能力给原主一生的不幸,但章院士、启文大叔、许盛……温暖善良的鬼让原主渐渐平静了怨气,今天赵先有的出现,像有力的一击重锤,彻底将渐渐不稳的心结锤裂了。 如果没有这个能力,她永远看不到赵先有这样的英烈,没法帮助到对现代社会茫然无措、几十年徘徊他乡归来却不识故乡的他。 第一次,原主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正面的情绪。 那股子怨气从这个裂缝里缓缓泄出消散。 心绪难平的不止姜诩一个。 第二天,刚起床,有个鬼突然说:“妞妞,我要走了。” 他们说走,就是去投胎了。 姜诩诧异,其他鬼也差不多的表情。 那个鬼说:“我其实也没什么牵挂,就是后悔就这么死了。”他死前还是个未成年,因为和父母闹气,一冲动跳河了。“我爸妈说得都挺对的,是我不好好珍惜生活,看到你和赵哥,我挺后悔自己当初不知好歹的,我要投胎去了,最好能继续做他们的孩子。” 姜诩说:“你在我这里有七个积分,你留一封信或者想要什么礼物送父母的,我以时间信箱的名义寄给你父母,就当做你生前留下的,今年到了设定的时间,邮件自动寄出来了。” 少年鬼感激应下,但并没有写什么,只说:“等我父母有了二胎,你帮我送个礼物就行,就让他们淡忘我吧。” 说完,飘飘摇摇地走了。 三天后,放心不下孙子的广场舞大妈也走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不愁吃不愁穿,不会有什么大事,我也该走了。” 姜诩没想到,赵先有的出现,让这些已经死了的鬼真正看淡了生与死。 而赵先有本人,在拆迁安置小区找了三天并没有找到亲人。姜诩就派了所有鬼去打听,拆迁小区都是一个村的,多转转肯定能听到什么消息。 与此同时,姜诩高中的毕业典礼要举行了,她要去学校领毕业证。 姜诩想到了那个总是躺在跳楼点的张舰,最后一次回学校前,上网查了高中校名加“自杀”“张舰”的关键字。 最近关于这所高中“自杀”的新闻出现在五年前,而且只有一条消息,是一个冷僻的帖子提了一嘴,三四个人跟帖,说了真的假的这类话。 姜诩只好关了网页,想着回学校再打听打听。 第27章 相信科学27 毕业典礼那天,即将步入高三的小芮她们还在学校补课没放假,姜诩拎着满手的奶茶和点心去探望原来的同学。 点心分给全班同学,奶茶给小芮两人,还有曾经的长腿同桌。他们在她遇到火灾后的伸手相助,姜诩一直记在心里。 姜诩的出现引起好大一片轰动。 “状元来了!”同学们嬉笑着纷纷叫起来。 若是重点高中也就罢了,隔几年总会出个状元,但是这是吊车尾的学校,能有一个高考状元,简直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虽然大家是学渣,但是看到学神还是会肃然起敬,看着姜诩满是激动。 姜诩被大家的热情闹得有些脸热,送了东西就赶紧退出来,让小芮她们去操场找她。 许盛和张舰也在操场,看到姜诩同样高兴非常。姜诩邀请许盛一起去上大学。 “我接到了许多大学的招生电话,想了很久,决定学历史专业,学长,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上大学?全国top的大学哦~” 许盛毫不犹豫地答应,甚至听到传说中的大学名字就激动不已:“姜诩你真厉害!” 姜诩弯着眼睛笑:“有学长的一份功劳!” 张舰酸溜溜的:“好啦,你们上大学去了,不带我玩了。” 姜诩笑看过来:“你也可以来啊,可你不是就爱呆在那个花坛吗?” 张舰瘪瘪嘴,没说话。 姜诩引诱他:“要不要……也和我一起去北京上大学?” 张舰听到上学就下意识皱眉:“才不要上学。” 姜诩觉得,张舰的死似乎和上学有什么关系,他整天傻乐,唯独看到学习、听到学习就不高兴。 小芮下课跑来找姜诩,姜诩让许盛陪张舰去玩,自己和小芮她们聊天,顺便打听一下张舰的事情。 小芮头上仿佛竖着一根长长的八卦天线,她每天不是想着吃喝玩乐就是看各种八卦,对于学校曾经发生过的自杀事件,问别人可能不知道,问交友广阔的她,那是一问一个准。 “我听说过,据说是放学没回家,爬到了图书馆的最高一层,直接跳下来的,所以我从来不敢一个人去图书馆。”小芮摸了摸手臂,抖了一下说。 姜诩问:“知道为什么自杀吗?” 小芮托着腮:“高三压力大?每年高三不都会有跳楼的学生吗?” 闺蜜兴致勃勃地凑近了脑袋,小声说:“我听说过另一个说法,据说是家里逼得太紧,抑郁症自杀的,在此之前已经自杀好几回,都没成功,最后这次是趁人不备,跑到图书馆跳下来的。” 小芮立刻来了精神,不用姜诩继续打听,就一连串追问:“你哪里听说的?家里逼他读书吗?难道还有人专门看着他?” 闺蜜说:“我外婆的邻居的亲戚和这个学生家在一个小区,出了这事后,都传遍了,我那时候初中,是在外婆家听说的,他父母对他特别严格,从小把他关在房间里学习、练钢琴,他中考考得出乎意料的差,到了这个学校后,父母更加严格了,经常半夜十二点还会听到他们家吵架的声音。他吃过安眠药、跳过河,都是没多久就被救了,大家都当小孩子赌气胡闹,跳河后还被父母揍了一顿,结果他跳楼死的时候,据说是笑着的,他父母才知道儿子真的想要死,不是威胁他们。” 小芮搓了搓手臂:“好惨啊,可是妈妈呀,跳楼摔成那样还笑着?光想想就好可怕。” 姜诩看向和许盛在篮球场上飞来飞去的少年,轻声说:“其实不可怕。” 闺蜜笑起来:“因为听说了这个事,我外婆老是和我爸妈说,千万别硬逼我念书,要是真的学不进就算了,开心最重要。我妈也不敢逼太紧了,马上要高三了,她都不敢频繁提高考,怕给我压力。” 小芮无忧无虑地喝着奶茶:“我爸妈从来不逼我读书,反正及格就好,多一份还会被他们夸真棒。” 闺蜜哼了一声,撞撞她:“你呀,我们可不能比,你是天生生在终点。” 姜诩笑:“生在终点的人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的,不然一不小心可能就回到了起点。” 两人想到了姜诩本人,可不就是生在终点,硬生生被亲爸妈扔回了起点,不过:“你可不算,人家的终点是爸妈赞助的,你是智商在终点,吾等凡人不可及啊不可及。” 姜诩便说:“可见上天是公平的,天无绝人之路。” 三人齐齐笑,对视一眼,举着奶茶碰杯。 上课铃响起,两人急匆匆地跑回去上课,姜诩也要去参加毕业典礼了,她还要作为毕业生代表讲话。 参加典礼的时候,姜诩脑子里一直在想,张舰的牵挂是什么?对于一个一心求死的人,人间还有什么牵挂呢? 想着想着,思绪开始发散,想到了这些滞留人间的鬼魂,算不算黑白无常的漏网之鱼? 又或者说这万千世界,施行的规则是不是统一的? 有的世界有精怪鬼魂,有的世界走向了星际,有的世界修仙成道,有的世界远在千年前……地府管辖这么多的世界,自成体系,但这些万千世界,自己内部的规则是不是不尽相同? 否则,为什么这次的世界,有这许多鬼魂死后不曾被拘走? 这个答案似乎要回去后才能得到解答,姜诩又想起张舰的事来。 下午,姜诩毕业典礼结束后又去给“学弟学妹”们做了一个分享讲座,结束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她去花坛那邀请张舰:“跟我走吗?我们一起去看看学校以外的世界。” 学校以外的世界? 张舰缓缓从花坛里站起来,神色有些茫然,有些呆。 许盛飘了过来,一起邀请:“我们一起去北京吧。” 姜诩加把火:“去北京前,我们可以先去甘肃,去敦煌莫高窟,去茶卡盐湖……” “去去去!”张舰一下子活过来,连连点头,激动不已,“走走走,这就走。”其实他早就蠢蠢欲动了,就是错过了第一次邀请,没好意思主动提出来,歪着半个脑袋的跳楼鬼暗自偷乐。 张舰出现在姜诩家时,把其他鬼吓了一跳,纷纷喊着:“妈呀!鬼呀!”把姜诩囧了半天。 同志们,搞搞清楚,你们自己就是鬼好吗? “赵大哥,你找到亲人了吗?”闹完,姜诩第一时间问了帮赵先有找亲人的进展。 赵先有失落地摇摇头:“没有,以前很多村里的邻居都似乎过世了,我都不认得现在这些人了。” 姜诩想了想:“回头我找个理由,去那边走走看看,问问那边的老人记不记得您家里人。” 至于张舰,姜诩背着张舰偷偷让众鬼去打听他父母现在的情况。今天从闺蜜那边她已经得知了张舰家大概的住址,应该很容易得到消息。 身边鬼的事情暂时安排完毕,姜诩开始找家教工作,然后顺便去看了看姜家现在的情况。 姜家夫妻的公司经营得越来越艰难,根据鬼们探听来的消息,夫妻二人每天都愁眉苦脸,心情不佳,曾经的模范夫妻现在动不动吵架,妹妹姜晞也变得安静了,被父母之间的争吵吓得性格有些变化。 这样的夫妻关系像极了当年姜诩生病的时候,那时候夫妻二人觉得是姜诩给他们带来了厄运,让他们的幸福生活不再,而如今,当困难来袭,他们又陷入了一模一样的情境,十几年过去了,其实这对夫妻根本没有长进。 姜诩志愿报考历史系又上了新闻,她高考作文一篇文言文写得行云流水,学特长选的都是书法国画这种,大家倒是不怎么意外她的选择,纷纷祝福她能在自己爱好的专业上有所成就。 姜诩选择专业根据的是自己的喜好和原主的性格,她学过物理研究过武器,当过医生,中西都会,研究历史倒是不怎么做;而原主的性格内敛沉静,不爱和人打交道,却有见鬼的天赋,也许能在这上面一展所长。 当然,学历史也是赵先有的出现给她的启发。 当时光流逝,曾经的浩荡掩埋在尘埃之下,活在当下的人们很难想起几十年前发生的事情,无法想象当时的人们为何做下这样的选择、如何创造的奇迹。更遑论几百年、几千年前的事情,更无法理解与相信。 学历史,还原历史,这浩浩荡荡五千年的华美,需要有一群人重新展现。 七月下半月,姜诩和小芮她们出发前往敦煌,跟着一起坐上飞机的还有几个看不见的“尾巴”。 赵先有最激动,趴在窗口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建筑,看着窗边的云彩,几乎说不出话来,魂归故里,看见翻天覆地的国家,这种骄傲与自豪、激动与欣喜、羡慕与遗憾难以用语言表述。 张舰是第二激动的,在过道上跑来跑去,像刚被放出笼一样。 姜诩把他们这些鬼当成第二世界,全程和朋友交流说笑,毫无压力。 七月的西北没有南边那么热,三个姑娘撒欢玩,整个甘肃都被她们跑遍了,出来旅游的鬼也一个个精神奕奕,开心得不行。 姜诩经常在玩的时候不经意间看见赵先有动容的神色,心中暗自决定,以后每年至少要出来一次,带着赵先有看遍这片他为之付出生命的土地。 八月回家,留在家里的鬼打听到了张舰父母的消息,这对父母已经走出了儿子自杀的悲痛,不久前刚诞下二胎,是个女儿,宠之如宝。 现实的世界便是如此,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再悲痛也会继续往前看往前走。姜诩彻底放下了这件事,不打算和张舰说起。 虽然不知道张舰的牵挂是什么,但他现在很开心,这就足够了,于张舰来说,开心自在最难能可贵吧。 八月,姜诩整个月都投入在她的“状元家教班”,努力挣钱攒钱,终于将她第一学期的学费攒够了。 周末时间,她以“研究历史课题”的理由走访了赵先有家的拆迁安置小区,与那边七十岁以上的老人聊了不少,在开学前打听到了赵家的一些消息。 与此同时,假道士案件开庭审理,再次引发全网关注。 第28章 相信科学28 七八十岁的老人都喜欢讲古,姜诩以研究为理由找这样的老人聊天,效果很不错,得知了许多零零散散的有关赵家的事。 当年赵先有离家一去不回,赵家都知道孩子必然是牺牲了,后来,当地政府还送来了关于烈士的一些证件,按国家规定给了赵家一些政策照顾。 赵家除了赵先有还有一女一儿,当年赵先有走的时候,姐姐已经嫁人生子,姐夫家同样经济一般,剩下一个弟弟才十来岁,家里经济条件很差,又没了成年的大哥,一度生活艰难。有一年,赵父出门做活,出了意外,更让这个家雪上加霜。 等到赵先有被确认了烈士,又有了一些烈士家属的补贴,这家人才渐渐缓了一口气,再后来,老家拆迁后,赵先有的姐姐弟弟都分到了房子,成了拆迁户,倒是一下子翻了身,日子过得非常不错了。 赵先有的母亲几年前就去世了,他的弟弟也成了家,用拆迁款买了商品房,不住在老小区了。 当年赵先有还有个刚说好亲事见过面的对象,算是未婚妻,赵先有出事后,这个未婚妻重新处了别的对象,如今也已经儿孙绕膝。 她倒是住得挺近,就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安置房小区,赵先有去看望了她,回来时神色很欣慰,想来当年的女孩现在过得挺不错吧。 归来父母已不在人世,赵先有失落了很久,直到姜诩告诉他:“十一我们就在北京了,我们去看升旗仪式。” 赵先有一下子又有了新的期盼,开始日日盼着十月一号的到来。 出发去学校前,姜诩作为受害人和证人,到了假道士案的审判现场。 章懋来接姜诩,一路安慰她不用紧张也不要害怕,“他不会也不能对你做什么了,到了庭上心情放轻松。” 姜诩问:“他会被判死刑吧。” 章懋:“在你之前,证据确凿的受害人有三个,整个案件引起了全网轰动,造成的社会影响非常恶劣,死刑的可能性比较大。” 这可能就是蝴蝶效应吧。姜诩只是改变了自己,却因此把发现变故的道士从深山老林里引了出来,然后使坏的道士被警方发现踪迹,一步步走到了法院嫌疑人的席上。 姜诩在庭上看到道士不甘心的眼神,微微一笑。 道士恨得眼都红了。 于道士来说,姜诩是他网在网里的猎物,眼看着就要吃到嘴里了,结果自己成了阶下囚,猎物去好端端地在笼子外看着他,这种反差,让他的心被无尽的不甘噬咬。 最后审判那天,姜诩走出法院时道士被判死刑的结果已经在网上报道,网友们莫不举手相庆,气氛热闹欢快。 姜诩看到大家拿着道士和姜家人作梗,笑得合不拢嘴。沙雕天才的网友们,创造力总是这么强大。既能精准刺透姜家人的心,又能充分娱乐了大众。 “什么时候开学?要军训了吧?”章懋问姜诩。 姜诩点头:“下周就要去北京了,这个道士被判了死刑,什么时候会被执行?” 章懋:“怎么?你害怕他溜了啊?” 姜诩:“就问问呗,我好奇公检法流程呀。” 章懋当真了,很认真地给她科普了从调查取证到最后审判执行的一系列流程,虽然又长又复杂,不是姜诩真正想问的,不过她听着挺感兴趣,倒是好好了解了一下,也确定了道长执行死刑的时间和地点,默默记下。 然后,年纪轻轻就有了老父亲心理的章懋又对姜诩进行了一番女孩子孤身在外求学,应该注意的一系列安全事项。 唠叨完这些事,他又仿佛想起了什么,说起另一件事,“回头你给我写几封信。” “写信?给谁?” 前方红灯亮起,章懋停下车,点开手机给姜诩看了几张小孩的照片。 这几个小孩都有些黑,衣服也灰扑扑的,笑容却非常灿烂。 “给他们,我和他们说我认识一个状元姐姐,你随便写一点什么,鼓励鼓励他们就行。” 姜诩拿着手机看他:“你是资助了他们?” 章懋:“也不算,就是有余力时给他们送点东西,去看看他们,哦,他们都是孤儿,父母不要他们了。” 姜诩手一顿,低下头重新将照片看了一遍。 章院士在姜诩身后叹了一口气。 回到家,姜诩问章院士为什么叹气。 章院士摇摇头:“你以后可以问问懋懋为什么资助孤儿们。” 姜诩便明白,章懋身上也曾有过什么故事。 所以,对她处处关心、细心照顾,也是这个原因吗? 不知为什么,姜诩心里有一些失落。回想最初时,她是明白章懋的帮助必然出于善心。但是一路相处下来,现在再发现果然如此而且不止如此——他温柔对待的人不止她一个,姜诩心里就不太是滋味了,好像自以为独占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一样的失落。 但这一份失落是没道理的,难道她要生气章懋资助孤儿们? 所以姜诩压在了心底并没有表现出来,她收拾好行李,准备去北京了。 离开前一天,非常凑巧,姜家夫妻紧赶慢赶找了过来。 一开口就是要送姜诩出国留学。 他们对那假道士大骂特骂,言辞恳切地表示自己是被道士下了降头骗惨了:“三岁之前,我和你妈妈带着你到处看医生,但是都没有用,是那道士说,把你养在外头你就会变好。” 见姜诩无动于衷甚至面露冷笑,夫妻二人慈悲脸装不下去,开始说起人之常情:“如果你小时候看心理医生就能立刻康复,我们怎么会选择听信道士的话?我们那时候比你现在大了几岁而已,看着一个孩子天天对着空气说话,产生害怕的心理不是人之常情吗?姜诩,爸妈也曾满怀期待你的出生,可是后来发生的一切是我们普通小夫妻根本承受不起的啊!” “如果我们不要你,怎么会一直供养你?姜家如今看着事业有成,其中艰辛只有爸妈自己知道。我们也盼着你病好,盼了十几年,没想到终于,你开窍了,却第一时间恨上了我们。为什么?保姆对你好,还不是因为爸妈出钱让她对你好吗?你心里眼里都是为工资照顾你的保姆,却恨出钱出力的亲生父母?” 芳姨涨红了脸,坐在最边上的沙发上,明明是她的家,却让她恨不得隐形躲开。她是个老实人,被这么一说,心里就有种抢走了别人家孩子的愧疚感。 姜诩终于有了反应,她点点头,脸上没什么怨愤:“的确,看到一个不正常的孩子,你们害怕逃离是人之常情;那么,我如此理解你们的情况下,你们也理解我吧?一个孩子被父母单独‘养’在城市的另一边十几年不闻不问,孩子对父母没有任何感情也是人之常情。对吧?” 姜家夫妻二人脸涨得通红。 “咱们这样的亲子关系,只剩下未来我尽赡养义务的关系,这已经是很和谐的结局了不是吗?我不争家产,不弃养老人,你们给我的关怀未来我都会如数回报,你们能理解的哦?” 姜父气得胸膛起伏。 姜诩继续说:“不要说我过去十几年从来没有变好,是我一直在努力,但是你们从来看不到。这么大个省,天才不只有我一个,我真的可以用一年的时间从零基础到高考状元吗?我是有基础的,过去十年,我纵然在病中浑浑噩噩,但从没放弃努力,一直尽最大可能学习,你们以为我成绩差,却不知道这份‘很差’的成绩我如何得来不易,也无法从中看出我智商的特殊,更不相信我能从这个起点腾飞到状元。一个‘通鬼神’的假道士,一个‘通鬼神’的亲女儿,你们不怕假道士却怕亲女儿,你们是真的没有大富大贵的命。” 姜父不知想到了什么,缓缓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姜诩,脸色一点一点白了下去。 他那么迷信,听到姜诩的话第一反应就是道士被抓不是因为假法术骗人,而是技不如人被人搞进去了,这个人便是姜诩。 有了这个忌惮,姜家夫妻不敢再得罪姜诩,灰溜溜地走了。 姜诩出发北京时,听到鬼传来消息,说夫妻二人正忙着找更厉害的道士和尚。 姜诩嗤笑,这对夫妻年纪不大,迷信昏聩得没救了。 她说的话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当然,也不否认她有引导他们作茧自缚的心思。 如果她是姜家夫妻,面对女儿的怪异,会细心了解其中的规律,探究女儿“看到”的到底是什么,对方是什么情况,有什么弱点。孩子对家长完全不设防,只要耐心就能搞清楚一切,到那时,只要慢慢教导女儿控制这些鬼魂,她们父母在一旁协助,这个“厄运”可能还会成为隐形的助力。 越是特殊的事物,身上的利弊越大。姜家夫妻承受不住大弊也就是没有获得大利的命。 而且因为他们行事自私狠辣,还会遭受反噬。 假道士案件出了结果,姜家再次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于是姜家又遭遇了一波抵制举报,这也是夫妻二人来找姜诩的原因,想要和姜诩化解恩怨展现一家亲情给网友看,让舆论停下为姜诩抱不平攻击姜家的行为。 姜诩是傻的吗?人家为了她冲锋陷阵,她自己跑过去和对立方亲亲热热,让网友们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两头不是人? 姜诩伴着网上的热闹走进了大学校园。 历史专业不是热门专业,比起金融经管学院里状元云集,这里的情况还算平和,没那么刺激。但是姜诩一出现,还是吸引了大家的一波目光。 手机打开的热搜正放着姜诩的采访片段呢,真人就背着一个小书包走进了教室。 不过好在这边大学的学习氛围非常浓厚,大家兴趣爱好广泛,对八卦的热衷度没有以前高中同学那么高,姜诩坐下几分钟后,一切恢复了正常。 开学第一件事是军训。 姜诩自带作弊器,别人站军姿什么都不能干,姜诩可以听许盛给她背棋谱,张舰和她聊八卦,教官不注意的时候她可以偷偷懒,教官一转身,张舰就能立刻高声提醒她,保证姜诩百分百不被抓到。 最秒的是紧急集合,最耿直的章院士听到了紧急集合的时间,回来后状似随意地和姜诩说:“今晚别脱衣服睡,晚上要集合。” 姜诩意外地眨眨眼,从结果倒推,有理有据地和室友们分析了一番今天紧急集合的可能性,然后让张舰放哨,一旦教官们在下面出现集合,立刻上来叫人。 等到哨声一响,姜诩整个寝室第一时间打开门冲了出去。 第一时间到场集合的室友四人对视一眼嘿嘿直笑,建立了铁友谊的第一步。 不知道是不是紧急集合表现优异,姜诩发现第二天教官就特别关照她,让人承受不起的关照——什么动作都拉出她来示范指正,站军姿的时候没事就往她这边投来一眼……此前的偷懒时光一去不复返。 盯住了姜诩一人,自然解放了大部分同学,姜诩的室友哈哈大笑:“我已经脑补了十万字《我的教官大人》甜宠剧情。” 被教官严格要求着的姜诩:别的且不说,就说这剧情,你看出了甜?你是魔鬼吗? 第29章 相信科学29 军训渐入尾声, 拉歌会上姜诩终于搞明白为什么自己被教官特殊照顾了。 大一新生军训被编成几个连队,除了每个连队两位教官,整个“部队”还有一位首长和政委。 拉歌会学生和教官们都玩嗨了,快结束的时候, 那位把一群黑面教官指挥得令行禁止的政委, 溜溜达达走到了姜诩身边。 “姜诩?” 姜诩这几天被训练出来了, 一个激灵就站起来响亮地喊了一声:“到!” 大高个平头棕色皮肤的男子哈哈一笑,打量了她一圈, 点头:“不错不错。” 姜诩:“???”一头雾水。 政委同志冲她招招手, 迈着大长腿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姜诩原地迟疑, 被他回过头一看,两条腿没出息地自动迈步跟了上去。 她完全不认识这个三十多岁眼神犀利的男人啊, 训练时都没怎么见过, 心中忐忑, 不知道他叫她出来干什么? 政委意识到自己走得太快了, 小姑娘跟不上, 放慢了步子等她过来:“在学校还适应吗?同学相处得好不好?” 姜诩:恩??这个语气好像熟人似的?是我把人忘记了? “那个……教官……您认识我?”姜诩小心翼翼问。 政委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一击掌笑了:“章子没和你说?” 姜诩:“獐子?那个……我只知道《闰土》里的猹……” 政委愣住,然后:“哈哈哈哈哈哈——”一阵爆笑,笑得前几日操场上攒下的黑面威严摔在地上掉成渣渣。 张舰吐槽:“这个政委有点傻。” 赵先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咱们队伍里总会有几个性子傻直的,但是人不坏。” 姜诩听几个鬼说话, 也忍不住想笑了。 政委笑够了, 这才解了姜诩的疑惑:“章懋,我说的是章懋。” 姜诩恍然。 “那小子听说我来这边军训, 天天给我打电话, 让我关照关照你, 看看你适不适应校园生活,听说你训练成绩不错?看来适应得挺好的?” 姜诩没想到章懋竟然会托人关照她,惊讶又感动,心底有些后悔这些日子不联系他了。 因为离开前心里那些小别扭,她很久没主动和章懋联系了,章懋发来信息,她会回复几句却懒懒的,不太想打字展开话题。章懋工作很忙,经常无法及时回复信息,于是渐渐的,再也没聊天过。 政委笑看过来:“闹别扭了?那小子急得很,以为你在这边受了委屈不肯说,难得见他求人。” 姜诩不太好意思,挠挠脸:“没有……教官,您怎么会认识章……大哥?” 政委笑着说:“我们小时候一个大院,他在我们当中年纪最小,是我们看着长大的。” 姜诩点点头,明白了,章懋过世的养父也就是章院士的女婿的确是大院里的。知道了他的身份,姜诩幽幽地说:“所以,这些天我们教官总是盯着我,是因为您让他对我‘特意关照’了吗?” 政委笑:“这是为你好。” 姜诩咬着后槽牙真诚地说:“谢谢政委教官。” 政委哈哈一笑:“小姑娘别客气,你是进了大本营了,以后还有的关照呢。” 姜诩受惊般瞪大眼:“什么……意思?” 政委:“你学的是历史吧?章懋没和你说,他发小和世交的叔叔都在历史系当教授?” 姜诩想起章懋说他认识考古的…… 默了。 政委好笑地拍拍小姑娘的头顶:“老师对你特殊要求都是为你好,这么好的后门一般人都没有呢。回去和章懋好好说,别吵架啊!” 说的是别吵架,话里却满是幸灾乐祸。 姜诩确定,这肯定是塑料兄弟情。 完了又认命叹气,谁能想到,一个小刑警能有这么庞大的人脉呢? 她回去的路上看向章院士,微微嘟嘴埋怨:“爷爷你都不告诉我!” 章院士乐呵呵地笑:“懋懋从不喜欢张口拜托人,脸皮特别薄,我也没想到他会到处托人照顾你。” 姜诩低着头看着路灯下的路面,心里暖了又暖。 回到宿舍,她就给章懋发了消息,章懋依旧没有及时回复,不过这次她不再止于此,她详细地把这段时间的经历编辑好发了过去,好让他放心。 又主动说起了给孤儿们写信的事。离开前她写了几封鼓励的话,这次她打算和孩子们说一说大学里的生活,让章懋把地址发给她,这次她直接寄过去。 心里的奇怪别扭不再成为姜诩和章懋相交的障碍,两人很快又恢复了频繁的交流,虽然下一句隔了几个小时才接上,但总能顺畅地聊下去。 军训结束不久,十一转眼就到。 姜诩和室友们早早开始准备,天没亮就跑到了天|安|门广场等待升旗仪式。 在人群之外,人气比较少的空地上,章院士、启文大叔、赵先有、许盛、张舰这五个跟着她来上大学的鬼魂,也静静站在那等待。 礼乐响起,整齐一致的踏步声远远而来,金色的晨光缓缓破开天际,激荡人心的国歌奏响…… 赵先有挺直了胸膛,与所有军人一起,向国旗敬礼,大声唱响那深刻在心底的歌词。 姜诩抬头行注目礼的瞬间,看到了这一幕,眼角的泪水顺着抬头的动作滑下。 升旗仪式结束,室友惊讶又理解地看着姜诩:“你哭了?” 姜诩捂住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压不下喉头的哽塞。 室友默默地抱住了她。 因为人群太多,纵然灵魂纯净甚至有功德的五个鬼都没法太过靠近姜诩,直到她们到了相对空荡的地方,姜诩落单的时候,赵先有才走了过来,兴致高扬:“谢谢你妞妞,我生前最大的愿望终于满足了。” 姜诩摇摇头:“是我们谢谢你,谢谢你们。” 赵先有有些慌张:“不要哭……妞妞……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责任,你们也会有你们的责任,是我们坚韧不屈的人民一代又一代奋斗,才有了这么好的生活不是吗?” 姜诩用力点头:“是,我们也会肩负起我们的责任。” 国庆过后,姜诩开始按部就班地上课。章院士重游故地,经常去理工科那边逛逛,或者去隔壁学校;启文大叔则带着许盛、赵先有一起听课,撒欢的张舰就在比高中学校大了几倍的大学校园里到处玩,参加各种各样的社团活动。 因为大学校园是包含了生活教学的综合体,人气旺盛,在这边倒是没见到多少阿飘,不怕寻常人气的五个鬼和姜诩一样,很快适应了大学生活。 充实的日子过得特别快,假道士执行死刑的日子到了。 姜诩请了几天假,回去。 那天,媒体报道了道士即将被执行死刑的消息,姜诩一边坐在附近的路边刷手机看媒体报道和网友评论,一边等着时间到来。 外面阳光灿烂,人们忙碌着生意、活计,一切都显得宁静祥和。 在道士执行死刑时间过去一刻钟后,姜诩看到一团黑影从那地方快速飘荡出来,原本往外冲的魂魄突然定住,回头看向姜诩所在的方向。 “既然你自动送上门来那就正好!”成为鬼魂的道士没了皮囊修饰越发邪恶阴森,一眼就认出了等在路边的姜诩,直直向她冲来。 姜诩让章院士等鬼退后,不躲不避地看着假道士桀桀怪笑而来。 在路尽头的转弯处,一青一老两个道士拐弯走了出来,青年惊呼一声,老道士拉住人神神叨叨:“不急不急,鹿死谁手还两说呢。” 话音刚落,假道士已经到了姜诩一米远的前方,而就在他进入一米之内的瞬间,姜诩的身上突然爆射出一阵刺眼的强光,她本人顿时成为一个金灿灿的大太阳。 “啊——”浑身阴损黑气的道士被金光灼伤困束,如同被扔进刀山油锅,惨叫声堪比十八层炼狱的鬼鸣。 “你也尝尝生死不能的滋味吧。”姜诩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自如地控制着自己的道德金光,如同烹饪做菜,火大火小随意掌控,让道士几次以为自己要魂飞魄散却又被拉了回来,然后接受更加痛苦的灼烧与刺骨啮心之痛。 姜诩带着耳机在这个地方坐了两个半小时,看完了一部电影,道士的鬼魂已经被折磨得如同一个虚影,但是痛苦只增不减。 姜诩站起身,活动活动手脚,在路边的小店买了一瓶加热的牛奶,一边喝一边往外走,随手一伸,将这个虚影捏成了无数碎光,散落在灿烂的阳光下。 老道对着徒弟挥挥手:“好了,可以走了吧?都跟你说小丫头不会有事了,别说她自己了,你瞧瞧她身后跟着的鬼,除了两个孩子,全都是有功德的,你看着吧,这些鬼跟着她,功德会越来越深厚,这一帮子保镖,寻常鬼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青年道士没吭声,跟着老道走了。 老道双手背在身后,似哼似唱:“所以喽,还是要行善积德少作孽咯,算遍了前后几百年,偷尽气运也不如脚踏实地不为恶。” 姜诩并没有发现两个道士,她请假出来的,办完事急匆匆地回家看望了芳姨,留下给朋友们带的礼物,又急匆匆地赶回学校了。 等朋友们收到她买的老北京特产,她已经坐在了学校的教室上课。 几个高中朋友且不说,章懋对她跑回来的行为心疼又无奈。显然,姜诩这样的举动让章懋觉得假道士给她造成的伤害至今难以愈合,所以她哪怕看不到任何东西,都要亲自跑来现场,隔着高墙大门等一个结果。 他这样想其实也没错,因为对原主而言,亲手折磨道士至死之后,她内心的怨恨才得到发泄。她的确是放不下、放不了。 这一次过后,姜诩终于安心在学校上课了,闲余时间也给自己找了勤工俭学的工作。 远在北京的大学生活还是很丰富多彩的,只是偶尔想吃家乡的家常菜时会特别想家,想芳姨。 进入12月后,大学生们的节日就多起来了,本就是找个日子都能过节的一群人,到了年底更是一片热闹。 圣诞节,姜诩泡在图书馆啃章懋“好兄弟”推荐给她的大部头,室友们都跟笼中鸟一样“飞”出去过节去了。 到了跨年夜,抱着大部头的姜诩被室友们强硬拦下,从她手里抽出可以挡子弹比砖头还厚的书,拉着人:“过新年就不要看书了,我们整个寝室一起跨年!” 姜诩只好笑着应了,和室友们出去吃了一顿火锅,碍于人太多,坚强地撑了两个小时,实在承受不住人群,灰溜溜地回来了。 嘴巴还很硬气:“网上看跨年,多机位第一视角,比在那人挤人好多了!” 然后四个姑娘买了几包烧烤,带回寝室看跨年晚会、撸串。 姜诩正啃猪蹄啃得满嘴油,章院士激动地飘进来:“妞妞!懋懋来了!” 姜诩惊得抬起头:“啥?” 室友:“人手机里说话呢,没和你说哈哈哈。” 章院士:“真的是懋懋,就在楼下呢!” 姜诩手里还抓着猪蹄,一个起身打开门冲了下去。 走到宿舍玻璃门前时,姜诩就看到了仰着头看楼上的章懋,眨眨眼,真的是他。 她跑过去开门,顾不得门外五个台阶,三两下冲过去:“章叔叔——” 章懋猛一低头,就见到自己挂念的人张着手从老高的台阶上直接往这边蹦,吓得他一个箭步冲过去稳稳地把人接住了。 姜诩抱住章懋,没注意自己像个孩子一样被他抱在怀里,只顾着激动:“你是飞过来的吗?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章懋笑着说:“是啊,变身飞过来的,临时抽查你有没有去干坏事。” 姜诩哼了一声:“你已经安排了那么多卧底埋伏在我周围,还需要抽查?” 章懋哈哈大笑:“笙哥和我夸你呢,你可真给我争气!”说着,还得意地颠了颠姜诩。 章院士大声咳嗽。 姜诩一呆,低头看了看两人的姿势,脸刷地红成一片,几乎要烧起来,她手忙脚乱地往下蹭。 章懋也反应过来,连忙放开了她,还清了清嗓子教训:“转眼就十八岁大人了,还这么不稳重,摔了怎么办?” 姜诩哼哼着没说话。 章懋目光一转,看到了她手里的猪蹄:“嘿,小妞妞,日子过得不错啊,这大半夜还在啃猪蹄?” 姜诩这才想起手里的猪蹄,嘿嘿笑:“跨年嘛,很好吃的,你要不要尝尝,这边,我没咬过。” 章懋伸手用拇指擦去她嘴角的油渍:“傻妞,上了大学怎么感觉反而傻了?” 姜诩斜眼:“能不能做朋友了?” 章懋笑:“傻点好,傻点有福气。” 除了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两人实实在在半年没见了,姜诩让他等一会儿,跑上楼放下猪蹄,洗手换衣裳,在一群室友八卦的眼神中,顾不得解释又跑了下去。 两人找了一家人比较少的餐厅,点了几个小吃边吃边聊。 章懋这次是出差来的,已经在北京呆了一周了,今天下午刚把事情办妥,明天就要走,他趁着休息时间,打车来了这里,想亲眼看看姜诩在学校过得好不好。 虽然兄弟和世叔都说姜诩不错,但没亲眼见到,章懋总是不太放心,怕她孤身在外,环境陌生,心理病复发。 直到见到人,看到她惊喜地扑进他怀里那刻,章懋终于确定,姜诩过得很好,性格也越发开朗了。 姜诩听到他说只有一晚上休息时间,却连夜跑过来看她,心中顿时说不出的滋味。 “章蜀黍,你怎么对我这么好?你对所有人都这么掏心掏肺吗?” 章懋故作没好气地拍拍她的脑袋:“欠你的,再来一个我可不要了命了?以后我得生个儿子,随便摔打,女孩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说到这,章懋就开始问她“打工时间怎么安排的?”“交了多少朋友,出门花钱够吗?”“北京的吃食吃得惯吗?”“身体还好吧,北方天气冷要小心感冒生病。”“缺什么就买,别惦记着省钱,女孩子在外头对自己好一点。” 姜诩坐在他身边,歪头打量他。 章懋摸摸脸:“怎么了?又嫌我老了唠叨了?” 姜诩噗嗤一声,又正经起来:“章·警察·蜀黍,我问你啊,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因为我被我爸妈抛弃了?” 章懋一愣,立刻说:“瞎说什么呢!” 姜诩:“我瞎说吗?你看你还资助了好几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 章懋:“这怎么能一样?” 姜诩:“有什么不一样?那你为什么对非亲非故的我这么好?”好到跨年夜十点多了,还来到她学校想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过得很好。 章懋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停顿了好几秒,才说:“因为喜欢你才帮你,我们妞妞这么可爱优秀,谁都喜欢呢。” 虽然对方说得很夸张,但是姜诩可能想得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安慰。她笑起来,两个酒窝深深的,暗暗藏在心底的介意也消失了大半。相处至今,姜诩很不愿意章懋一直是因为同情或者某种她不知道的原因,而对她如此细致入微地好。 她站起身跑到柜台,问老板要了几罐可乐,噔噔噔跑回来,拉开拉环,往章懋手里塞了一个。 “今天是跨年夜,我们一起喝一杯,庆祝我们的友谊!” 章懋拿着可乐发愣,许久后失笑:“怎么是可乐,这时候应该喝酒吧。” 姜诩眨巴眼:“叔叔,我未成年。” 章懋失笑:“人小鬼大,我老是忘记你还是个未成年。”说着往嘴里倒了一大口可乐,然后惬意地长长呼出一口气。 喝了小半罐,姜诩拿着自己的可乐罐碰了碰他的。 “一直是你在帮我,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也可以告诉我。”她认真地看着章懋。 章懋没想到姜诩会这么说,抬眼看到她特有的沉静眼神,心里顿时化成了一滩水,温柔又感动。 他笑笑没说话,一口一口地喝着可乐,看着外面热闹的学生。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姜诩以为他不想说话的时候,他突然说:“我也是个孤儿。” 姜诩张嘴要喝可乐的动作顿在那里,变成张着嘴看着他,有点傻。 不放心跟出来的启文大叔先出声了,问章院士:“恩?这不是你亲外孙吗?怎么成了孤儿了?” 章院士望着外孙叹气。 章懋低头看着手里的可乐:“你不是惊讶我和外公的年纪相差太大吗,我和我妈的年纪也相差很大,因为我是她领养的。” 章懋直起身,望着听傻了的姜诩露出一个笑:“我比很多孤儿都幸运,因为遇到了一个完美的领养家庭,但是被抛弃的伤害并不会完全被治愈,因为我是在有记忆的时候被抛弃的,可能心里永远有个结吧。” 他又喝了一大口可乐,感受着口中的甜味。脑中却是六岁那年夏天,记忆里的妈妈把他送到福利院门口,哄着他留在原地等她,那漫长没有尽头、恐慌疯狂增长的等待。 姜诩默默向他靠近了一点,企图以此让他得到一些安慰,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合适。 章懋看着与自己相邻而坐,无声安慰着她的姜诩:“所以妞妞,不要放弃努力,虽然亲生父母很糟糕,但是我们自己可以变得更好,彻底脱离他们带给我们的阴影。” 姜诩点点头,望向他:“我的阴影已经没有了,你呢?还有吗?” 章懋又出神了,他自问,脱离亲生父母留下的阴影了吗? 章懋想了很久,回过神,轻轻和姜诩的可乐罐碰了碰:“恭喜我们。” 姜诩笑起来,举起可乐:“同喜。” 眼神对视,其中的情谊又较从前有了不同。 章懋放下空了的可乐罐,帮姜诩顺了顺刘海:“最初的确是因为对你的遭遇同情所以主动来帮你,但妞妞,你是个特别有人格魅力的姑娘,只要和你接触过的人,都会喜欢你。刚开学那会儿,你是不是为这和我生气了?” 姜诩尴尬:“你怎么知道了?你不是没发现吗?” 章懋笑:“虽然我不懂女孩子的心思,但是我有专业的侦查分析和逻辑推理能力,之前我不知道你开学时怎么了,刚才我知道了。” 姜诩:“好吧,所以在蜀黍你面前我是不是无法撒谎了?” 章懋:“小朋友,撒谎是不好的。” 姜诩很丢面子:“哦。” 说这话,章懋手机信息来了,好几条文字还有语音,章懋随手点开,竟然是朋友催促他上游戏。 姜诩好奇:“什么游戏?这个点还玩?” “一群闲得无聊的人,你想玩吗?我教你。上次你说你室友也在玩吧,你可以了解了解,和朋友多个话题。” 章懋拿着手机招手让她过来看,教她怎么玩。 姜诩看了几次,拿出自己的手机想下载一个,然而不行,她的破手机内存太小了,属于待淘汰款,hold不住手游。 章懋看了一眼她的手机,把自己的递过来:“来,你来玩,我教你怎么打。” 姜诩正好奇感兴趣的时候,扔下自己的手机玩了起来。 然后,章懋被他的队友骂了一个狗血淋头,都喷他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章懋然给姜诩别理他们,还很横地把他们撅了回去,扔下这群队友带姜诩继续玩。 姜诩保证:“我很快就会玩了。” 章懋急:“快快,别说话……啊呀……” 姜诩:“……对不起,我好像让你又做了一次猪队友……” 章懋:“没事,再来。” 谁也想不到,跨年夜久别重逢的两人,叙旧谈心会发展成玩游戏,姜诩不熟练动作慢,章懋一急直接从她身后靠过来,伸着手教她操作,看上去就好像把人抱在怀里一样。 章院士不停咳嗽提醒,嗓子都咳破了,沉浸游戏的姜诩都没听到。他忍无可忍直接出声叫:“妞妞……” “砰——”餐厅电视里,倒计时结束,跨年烟火升空绽放,淹没了章院士的声音。 玩着游戏的姜诩和章懋抬头,这才发现零点到了。 两人同时扭头祝对方新年快乐,说完一愣,这才发现两人离得太近了,姿势无比暧昧。 章懋吓了一跳,连忙放开她。 姜诩也坐直了身体放下了早就死翘翘的游戏。 游戏不好意思再玩了,外面人流量达到了高峰,章懋说晚点再走,他送姜诩回宿舍。 姜诩应下了,靠在椅背上看着外面的灯火璀璨,看着看着,慢慢睡了过去。 正在出神想着什么的章懋感到肩头一重,这才发现姜诩睡着了。刚刚还无神的眼神柔软下来,笑了笑,脱了自己的羽绒服盖在她身上。 零点40几分的时候,这边的人流量渐渐少了,章懋没叫醒姜诩,将人背起,让老板搭把手给她披上了羽绒服,背着她直接回了学校。 姜诩醒来就晕晕乎乎地看到了自己的宿舍大厅,章懋让她进去:“我明天一早就走,你回去好好休息,咱们过年再见。” 姜诩顿时醒了大半,看着拿着羽绒服只穿了一件黑色毛衣的人,不舍地摇摇手:“那……再见……” 章懋走过来揉了揉她的头:“进去吧,回去就睡觉,别熬夜。” 姜诩回到宿舍就撞上了三双大灯泡一样的眼睛,三个室友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暧昧八卦的气息,无声地向姜诩传递着:“老实交代。” 姜诩的瞌睡彻底消失。 没办法,只好把自己和章懋之间的交集简单说了一下。 前几天还在脑补《我的教官大人》的室友,这次又开始了梦幻脑补:“那你确定你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我脑中已经出现了三十万字《亲爱的大叔》爆甜甜文。” 姜诩:“你有没有考虑去写?” 室友:“真的?你觉得我可以吗?” 姜诩:“可以可以,你不写真实屈才了。” 话题一下子被引开,大家又嘻嘻哈哈说笑起来。 唯有姜诩自己知道,听到两篇甜文,她心底的反应截然不同。 章院士等鬼非特殊情况是不会飘进女生宿舍的,所以并没有听到小姑娘们的玩笑,不然,章院士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寒假姜诩在学校完成了最后几天兼职,赚了一笔钱才回家,给芳姨买了第一份新年礼物。 半年不见,无论是人还是鬼都对姜诩亲热得不得了,姜诩除夕之前的行程安排得满满的,每天都有人约。 聚会之余,姜诩又还了几笔鬼的“欠债”,这些鬼无法进入人气旺盛的学校,又不愿意离开自己牵挂的人或事,所以姜诩走后一直在这个城市飘荡,发现姜诩回来后,就来兑现积分。 有聪明的鬼还帮姜诩观察姜家的动静,以此换取新的积分。 于是,姜诩和朋友们聚会的同时,也得知了姜家这半年发生的事情。 姜家的企业先是遭遇大家抵制,后来到底渐渐被公众遗忘度过了最艰难时期。 但是就如墨菲定律那样,姜家夫妻心里认定了自己家走背运,并没有觉得公司是否极泰来了,反而越来越丧气,将大大小小的挫折都怪在自己家坏了风水运气上,如此一来,夫妻二人不思量这怎么重振公司,反而到处找能人异士,找了十个有九个是大骗子,风水运气没被改好,钱越被骗越少。 种种不顺让姜家三口的家庭生活也一去不复返,当初姜诩第一次听说的温馨三口之家早就消失在时光里,现在的姜家,夫妻两个焦虑易怒,小女儿胆怯敏感,家庭气氛如同高空走钢丝,随时就从高处掉入压抑的深渊。 听说他们过得不好,姜诩就放心了。 到了年三十,和章懋约了四五次,终于这位人民警察没有发生突发事件没有忙不过来必须加班,可以准时前来赴约,姜诩和章懋一起吃了一个饭。 跨年夜后,姜诩此前投稿的一篇文章得到了一些稿费,她就换了一部跟得上技术发展的新手机。她和章懋的交流也从有一搭没一搭的文字转为一起打游戏。 三天前刚齐心协力在游戏里大展威风,现实里见面也不见半点生疏,吃完饭,章懋还让姜诩帮忙给他妈挑了一条围巾,作为他这个“不孝子”的新年礼物。 姜诩逗他:“带个女朋友回去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章懋长叹:“我做梦也想要有个女朋友,没人愿意啊。” 姜诩:“……约会三次放人鸽子两次,谁都不愿意。” 章懋:“没办法,我忙啊。所以还是妹妹好,”他笑着揪了揪姜诩的辫子,“放了妹妹五次鸽子,妹妹还一如既往陪哥哥出来玩。” 姜诩顿时一脸嫌弃地走远了几步。 章懋哈哈笑着,长臂一伸,圈着人脖子,把人拉了回来。 姜诩倒腾着她的小短腿挣扎,然而章懋看着瘦实际手臂肌肉硬邦邦的,被他卡住了脑袋,怎么推都是纹丝不动。 一个用力推得脸涨通红,一个得意地哈哈大笑,两人,不对,是章懋就跟个幼稚中学生似的,在大路上打闹。 跟出来玩顺便看章懋的启文大叔看了一眼章院士,笑:“两小的这么一看挺配的。” 章院士神色有些勉强:“懋懋大七岁呢。” 启文大叔:“大一点会疼人,妞妞得找个会疼人的。” 这话戳到了章院士的心里,目前为止,姜诩身边真正照顾她而不是被她照顾的异性只有章懋。 章院士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抛掉那点顾虑,竟觉得若是亲上加亲那是最好不过。 然而长辈心里跨过了年龄关,年轻人却有年轻人的发展。 章懋工作忙,姜诩学业打工忙,两人在姜诩本科四年中,一直维持着联系,却随着时光的流逝,频率越来越低。 姜诩放假、过年会回去,一般会和章懋见上几次,大二的时候两人还因为一起打游戏而熟稔依旧,大三章懋退出游戏后姜诩也退出了游戏,大四姜诩忙到飞起……见了面只剩下问候“最近在做什么?” 姜诩心中对章懋的感情依旧,可就这么奇怪,隔着遥远的距离与一年年时光,大一放假时街边打闹的自在再也无法重现了,更别说跨年夜的亲密。 最开始还难过失落,忙起来就抛在脑后了。 姜诩自己这样想,便以为章懋也是这样,却不知,章懋是另一种处境。 于章懋来说,时间距离都没什么问题,大二他还和姜诩不分时间地聊着彼此的生活,他离开大学不久,姜诩性格成熟通透,他们什么都能聊,仿佛忘年交,越相处感情越深厚。 姜诩大三时,他就突然“忙”起来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和人相亲时,总是不自觉拿对面的相亲对象和姜诩去比。 他和人出来吃饭相亲,聊到每个话题,他都会下意识想,要是妞妞听到了会…… 妞妞是妞妞,对面的人是他的相亲对象,这根本不应该放在一起比较。 而且妞妞才十九岁,纵然她的成熟会让人忘记年龄,但实际上,她只是一个刚成年的孩子。 章懋被自己潜意识的心思吓了一大跳,自我唾弃,从此不敢过分亲近姜诩。 大四毕业前夕,姜诩出版了人生中第一本书,是她大学四年断断续续在网上连载的历史,以通俗幽默的大白话,讲述历朝历代的败家皇帝。这本是她为了赚钱而开始的营生,作为专业学生,运用到的知识于她来说信手拈来,没想到四年下来,竟小有所成,还成功出版了实体书,打出了她姜诩的名号。 姜诩家庭情况尴尬,经济不好却无法申请贫困生,这次毕业她成功保研,还在琢磨挣学费,稿酬就源源不断地来了。 历史出版后开始了大幅宣传,书册上关于作者的介绍还特意写着几几年高考状元。已经被公众忘却的姜诩就这么光彩地回到了大家的视线。 刚过二十一周岁生日的姜诩青春靓丽,她依旧有着一双沉静不似这个年龄的眼睛,但也长得甜美可爱,对着镜头笑时,仿佛有丝丝糖蜜从她的酒窝里流淌进读者的心底。 她不是传统的校花长相,却是男女通吃的邻家妹妹型,娇小可爱,俏皮聪慧,谁见了都心生好感。 大家一边感叹着姜诩的蜕变,一边,难免就拉姜家出来遛一遛了。然而这一次却不像几年前,姜家竟然没什么消息。据说那原本属于姜家的公司已经换了掌权人,姜家夫妻现在如何,谁也不知道。 姜诩毕业典礼结束回到家,就从众鬼口中得知了姜家的下落。 她那好爸爸好妈妈举全家之力加入了邪教,希望所谓的“神”能让他们重振富贵…… 姜诩:……其实,一直有病的是这对夫妻不是原主吧? 芳姨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姜诩不让她再去做太辛苦的工作,但又怕她一人寂寞,托了鬼考察了许多岗位,最后抓住机会找到了一个钱不多但轻松有同伴的活。 暑假过了一半的时候,第一笔稿酬入账,姜诩把家里老旧的家电都置换了一遍,还给芳姨买了按摩椅,把钱花得一干二净。 芳姨又是高兴又是生气,姜诩只好骗她还剩了一半的钱,这才让她欢喜起来,走出门就和邻里夸耀姜诩多么能干孝顺。 邻居们就说:“你总算苦尽甘来了,现在能享后福了!”言语中难免生出一丝羡慕和酸味,毕竟自己生都生不出这么优秀的孩子。 芳姨就更加开心。 姜诩得知后笑笑,只要芳姨开心就好,别人怎么想无所谓。 八月中旬是芳姨的生日,姜诩定了蛋糕,趁着芳姨下午不在家的时候,出门去蛋糕店取,顺便打算买点菜。 蛋糕店就在小区附近的商场一楼,姜诩打了一把伞慢悠悠地从林荫道走过去。 走到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时,陪着姜诩溜达说话的张舰突然惊叫:“姜诩!快躲开!” 姜诩听到身后有汽车的轰鸣声,马路对面的人惊叫起来,她没有回头看,将手中的伞往后一扔,扑进了边上的花坛,然后顺势一滚,从花坛的另一边滚了下去,滚出几米远。 “砰——”巨大的撞击声从花坛那传来,一辆小汽车狠狠撞上姜诩滚过的花坛,太阳伞从挡风玻璃处掉落,车头卡在了花坛里,草木碎石飞溅。 “妞妞——” 姜诩惊魂未定,听到有道声音远远地传来,喊着她的小名,嗓子都喊劈了,其中的焦急在意溢于言表。 有点熟悉。 章懋满头大汗地扑到她的身边,跪在地上不知道该怎么碰她,眼睛也红了:“妞妞,你哪里疼?120——快打120——”说着,回过头对着他的同事大喊。 姜诩回过了神,眨眨眼:“章叔叔?” 章懋点头,语速极快地安慰她:“没事的,我们没事的,妞妞,120马上来了,你哪里难受告诉我。” 姜诩抬手摸了摸被枝叶划疼的脸颊,捂着摔疼了的手臂坐起来:“我没事,躲开了。” 章懋愣住。 姜诩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事,从地上爬起来原地跳了两下:“真的没——” 话未说完,章懋蹭地从地上跳起来,将她紧紧抱住:“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姜诩脸紧紧贴着他的胸口,听到了他急速的心跳,直到松开她都没有缓和下来。 大夏天,他穿着短袖的警服一身汗味,然而抱着她的手却是冰凉的。 她握住他冰凉的指尖:“你怎么在这?执行任务?” 章懋想起了什么,连忙回头去查看车祸现场,手却没有放开姜诩。 于是,姜诩看到了被众人解救出来的驾驶员——苍老了、精英气质不再的、她的亲生父亲。 姜诩平静极了,仿佛眼前的是个陌生肇事司机,只是侧脸看向章懋:“他要杀我?”疑问的语调,肯定的语气。 章懋抿紧了唇,沉着脸,微一点头:“有这个嫌疑。他从我们抓捕现场逃离,我们一路追查发现他的行踪,包抄到了这。”发现姜父行踪方向的时候,章懋就整颗心提了起来,恨不得飞到姜诩身边。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本以为能把人拦在路上,没想到正好姜诩今天出门,还和姜父当街撞见。 救护车很快就到,昏迷不醒的姜父被送进了车里,章懋不顾姜诩反对,手一伸,跟抱小孩似的,将姜诩抱上了救护车:“乖,听话,必须去检查一遍!” 姜诩跳不下来,索性抱住他的脖子,紧紧黏住:“你和我一起!” 章懋看着她。 姜诩丝毫不让地回视。 章懋败下阵来,眼神狼狈躲开,低下头抱着人钻进了车里,扭头对同事说了几句。 同事应下,点点他的膝盖:“你是该去,把伤口都处理一下。” 章懋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刚才太过急切,警车没停稳就奔下来飞扑到姜诩身边,重重磕在地上导致两个膝盖全都磨破了,透过破裂的裤腿,能看到双膝冒着丝丝血丝。 他又看向姜诩,姜诩挑眉,是你不听话哦。 章懋在喉间笑了一声:“还是这副人小鬼大的样子。” 姜诩哼声:“不小了,我很大了。”说着,挺了挺胸。 章懋视线一落,姜诩大学四年过得不错,个子没法长了,但身上其他的地方都补上来了。小豆芽菜长成了花季少女……咳咳,他立刻别开头,耳朵尖刷地红了。 另一边刚安置好姜父的医护听到这段对话,抬眼看过来,憋笑。 第30章 相信科学30 救护车一路飞驰, 姜父直接被送进了急救室,姜诩和章懋去给身上的擦伤上药。 章懋的膝盖惨不忍睹,姜诩替他疼得五官都扭了起来。 章懋大掌一伸,一手盖住她的眼睛一手扭开她的脑袋:“专心上药去, 别过来。” 姜诩哼哼几声, 没在这时候和他玩闹。 护士给姜诩脸上的擦伤进行清理, 轻声安慰她:“没事的,接下来几天仔细注意伤口, 不会留疤。” 姜诩道谢。 章懋倒是比她自己还着急:“要注意些什么?有没有忌口的?” 护士便说了一些不能用化妆品, 饮食清淡之类的注意事项, 章懋认真记着,越听越发现事情不少, 忍不住拿出手机让护士慢点说, 他记笔记。 姜诩坐在原地看他破着膝盖记她小擦伤的注意事项。 上完药出来, 姜诩开玩笑地说:“章叔叔, 我这小擦伤你怎么比对自己的腿还紧张,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真毁容了呢。” 章懋立刻说:“脸上的伤当然要小心, 刚才护士的话都记下了没?一定要遵医嘱。” 姜诩问:“是不是我现在的样子特别丑?” 章懋侧头看过来,视线对上姜诩的视线,立刻扭头看向前方, 声音飘了一些:“没,好看。” 姜诩笑:“好看你为什么不看我, 是不是我丑得你一眼也看不下去了?” 章懋心跳加速, 脸颊发热,强撑着假做正常地认真看了她几秒, 最终还是匆匆别开眼。 姜诩在他身后憋笑。 真神奇, 疏远了两年多, 这么一见面,却仿佛从未远离过。 姜诩扶着他去姜父那边等消息。 顺便,章懋和她讲了事情的起因经过。 姜家夫妻丢掉了白手起家的企业,只剩下一点股权拿分红,日子和巅峰期自然完全不能比拟,但也是小富之家,日子安逸。 然而姜家夫妻不知怎么,思想彻底钻进了神神鬼鬼的牛角尖,到处求神拜佛,找传闻中的能人异士,原本的积蓄被骗走大半。 正常人这时候总该透悟了吧?这对夫妻却不,他们加入了一个邪|教。 这个邪|教的前身已经被官方打击取缔,这次是春风吹又生,重新换了一个壳子又在民间洗脑百姓,企图吸引信众骗财。 章懋会接触到这个案子是因为闹出了人命。 有一家五口离奇死在酒店,调查后却发现竟是活活饿死的,住宿的房间里还放着许多邪|教的宣传资料,里头讲述“辟谷”的好处,以及关于善恶轮回、前世今生的言论。 一家五口的确是自杀没错,但是背后的邪|教却是真正的凶手,章懋他们发现案情后立刻开始调查。 今天上午,几个小分队确认邪|教核心窝点后突击抓捕,将正在里头举行“仪式”的核心教众直接包了饺子。 一屋子信众抱着头蹲在地上,一个接一个登记姓名身份。 登记到姜母的时候,章懋听到了声音,过来一看,愣住,下一秒就快速扫了一遍整间屋子,没看到姜父。 章懋立刻知道有漏网之鱼,报告上级,调取周边摄像头录像,寻找姜父行踪,以及他身边是否还有他人。 后面的事姜诩就都知道了,侥幸不在屋里的姜父出逃之后,第一件事是来杀姜诩。 姜诩耸耸肩:“也许——他认为是我又让他霉运罩顶,被警察端了老窝?” 章懋想摸摸她的头安慰,手已经抬到了她的头顶,又硬生生收回来:“他已经彻底钻进死胡同,出不来了。” 姜诩看看他缩回去的手,又探究地看向他的脸。 章懋顿时坐立不安,整个人都僵直了,内心慌得不行,非常害怕被姜诩发现自己隐秘不得见人的心思。 姜诩的确感觉到了一些。在车祸瞬间,不顾自身飞扑而来撕心裂肺的章懋,不敢看她眼睛不敢触碰她的章懋…… 男女之间的氛围很神奇,无论如何隐藏隐晦,只要起了心,那份暧昧就会在彼此之间流淌展露,明明一切如常,双方却都能感受到其中的不同。 姜诩不仅没有感到厌恶诧异,反而心中泛起丝丝缕缕的喜悦。 两年时间平淡了他们关系疏远带来的失落,姜诩面对章懋可以平静如老友,但当发现一切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心底涌出来的情感才让她明白,原来对章懋的那份心情,从没有淡过。 姜父断了一根肋骨,有点脑震荡,别的大事没有,也没有生命危险。 姜诩松了一口气。 死太便宜他了,她希望这位“父亲”好好去牢里享受下半辈子,每天在牢里悔也好,恨也好,一定会比死更加痛苦。 本来是参加邪|教,偏偏被警方打击后脑子发昏要来杀她,现在好了,罪名变成杀人未遂,自己给自己加刑。 姜诩作为女儿,只能给自己的“爸爸”鼓掌:加油,终于作了一个大死。 姜父不自掘坟墓,姜诩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按照姜父信的那一套话术来说,这不是姜诩克他,这是他自己上门找克。 走出医院的时候,姜诩的心情很是不错。 章懋听完她的解释,见她笑得跟个小狐狸似的,到底没忍住,伸手敲敲她的脑门:“瞎得意,你差点被撞是闹着玩的?我宁可他正常点,别害人害己。” 姜诩嘿嘿一笑,伸手挽住他的手臂。 章懋僵住。 姜诩看他一眼:“我扶着你走。” 章懋张张嘴,很想说不用,因为被她扶着,他的心神全在她身上,更不会走路了……但是却又舍不得说出口。 “今天我妈生日,去我家吃饭吧?”这个妈说的是芳姨,姜诩脱离姜家后,就渐渐改了对芳姨的称呼。 章懋半天才从自己纠结的思绪里回神,说:“我得回一趟局里。” 姜诩:“我陪你回去。” 章懋红着耳尖,不断告诉自己,冷静,冷静,不要多想,她把你当成最信任的哥哥,你不能毁了她的信任,毁了她的世界。 然而,当姜诩到了警局,被一群同事围住,笑得又乖又灿烂地和曾经的“警察叔叔”们讲述自己的近况,章懋心里又酸了。 她的“警察叔叔”也不止他一个。 这个认知真是一箭穿心。 章懋强压下心底的复杂心思,闷头处理工作,用最快的速度完成后,下班招呼姜诩走人。 芳姨到了家才知道姜诩差点被车撞了,得知司机是姜父后更是惊得合不拢嘴。一惊讶姜父几年不见怎么成了这样潦倒;二惊讶姜父怎么做得出撞自己亲生女儿这样的事情。 姜诩便说:“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信得脑子都没了呗。” 芳姨想起自己以前也到处求神拜佛,后怕地拍拍胸口:“还好我当初没遇到这么厉害的骗子。” 姜诩:“您可别说了,我们遇上的假道士够凶残了,差点烧了几家人。” 芳姨不说话了,心中暗自决定,决不能再相信这些玄而玄之的事情,真的是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最后魔怔得都不像正常人了。 车祸让晚上的生日庆祝微微降低了一会儿气氛,但很快大难不死的庆幸掩盖了车祸的阴影,三人说说笑笑地越吃越开心。 饭后,芳姨被姜诩赶回房间,章懋和姜诩一起收拾残局。 两人进进出出,洗碗递筷,一直都没怎么说话,收拾完,章懋便说要走了。 姜诩擦干净手:“不再坐一会儿?我们好久没见了。” 章懋又一次躲开她的眼神,绷紧了嗓子说了一句:“恩,有事忙。” 姜诩:“我送你。” 章懋低着头往外走。 旁观的鬼们都在啧啧,章院士恨铁不成钢。 姜诩却看着他肌肉绷紧的后背乐。 姜诩一路把他送下楼,站在楼前的树下道别。 章懋再三叮嘱姜诩好好养伤,小心脸上的伤口。 姜诩问:“要是留疤了,你嫌不嫌弃?” 章懋没注意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暧昧,下意识说:“当然不会嫌弃。” 姜诩:“章叔叔,你今天都不敢看我,其实是嫌弃的吧?” 章懋连忙说:“没有!” 姜诩:“那你再看看,真的不丑?” 章懋只好低头看她的脸。 姜诩招招手:“再近一点,你故意躲这么远,肯定嫌弃我毁容了是不是?” 章懋无奈地屏气凝神凑近:“行了吧?真的不丑,而且很快就会恢复的。” 姜诩:“那些注意事项太难记了,章叔叔,你帮我记好不好?” 章懋越发无奈,语气却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好,我每天提醒你。” 姜诩:“我不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每次吃之前发给你你帮我看?” 章懋:“好,要是我忙着,你先吃点别的。” 姜诩:“你下班后帮我来擦药?” 章懋:“我下班时间不准的。” 姜诩:“那你先说同不同意。” 章懋:“同意,行了吧?快回去休息,今天累了一天了。” 姜诩:“章叔叔,你太高了,低头,我和你说话累。” 章懋弯腰:“小冬瓜……” 姜诩踮起脚尖,在他低下来的脸上,亲了一下。 话音戛然而止,仿佛被掐灭在喉间。 章懋就这么弯着腰,一动也不能动了。 姜诩轻笑,呼吸轻轻吹在他的脸上:“逗你的。” 章懋下意识问:“什么逗我的?” 姜诩的眼睛,在树影下依旧亮晶晶的:“除了刚才亲你是认真的,其他都是逗你的。” 章懋连呼吸都停了,仿佛进入了一个虚幻的世界,周围一切都飘乎乎的,只有脸颊软软温热的触感一直、一直、一直存在着。 姜诩又笑了一声,转身跑回楼里。 章懋伸手去抓,没抓到人,眼睁睁看着她跑了上去。 她刚才说话了没?说了吧?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孩子不懂事,误把感激当成心动了? 章懋一夜都没睡着。 第二天顶着黑眼圈,一身黑气地去审理邪|教一帮子人。 姜诩知道章懋一身正气绝对不会主动做出突破两人关系的事情,所以她主动跨出了一步。但是这一步之后,她可不打算多做什么了,两年的疏远,可不能让这人太好过关。 章懋却是真的不太好过,他不敢再去见姜诩,心中思念爱恋的兽却被姜诩一个亲吻彻底放了出来,和他的理智撕扯斗争,搅得他左右摇摆不得安宁。 一周后,案件暂时告一段落,章懋思前想后,主动与自己的母亲进行了一番长谈。 这一周,章院士看着外孙竟然彻底消失了,无语又着急,天天隔空对着动不动发呆愣神盯着姜诩照片看、却绝不联系姜诩的外孙骂没出息,可人听不到,完全没用。回到姜诩身边时,神色充满了不好意思、歉意。 直到这一天,章院士回来,不但没有往日的气恼,还很是自得欢喜。 姜诩心中一动。 一刻钟后,手机响起。 是章懋。 约她明天去复查伤口。 姜诩吐槽,等你想起来我都留疤了。 章懋心虚地连连道歉,语气完全没了此前的克制,那道他自己画下的兄妹线彻底被擦去,语气同样温柔,却让人听了耳朵发热。 以前是哄妹妹的温柔,像对待一个孩子,呵护着她每一份心情;现在是无意识溢满柔情的温柔,说出的每个字似乎都自带热度,听得人不自觉地咧开嘴,脸红。 姜诩故意为难他,然而对方脾气太好,恶人实在做不下去,最后还是哼哼唧唧中答应出去了。 章懋照顾姜诩时,总是心细如发,飞快学习身边人与小女孩相处的经验,但同样的人,变成自己喜欢的人时,他不知所措了,看着眼前的女孩,小麦色的脸颊火烫火烫的,连连咳嗽了好几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话。 姜诩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想看他还能有什么反应。 章懋很快发现了这人在看好戏,没好气地伸出手拧了拧她的鼻子:“好玩吗?” 姜诩躲开,笑:“好玩啊,不然有的人怎么能玩了两年还不腻呢?” 章懋顿时露出歉意之色,然后想到什么,整了整神色,十分严肃地问了姜诩一个问题:“我想确认一件事,你那天……亲我……是男女之间的亲,还是妹妹对哥哥的亲?是认真的,不是冲动,不是玩笑?” 第31章 相信科学31 “哥哥?”姜诩重复了一句。 极度紧张中的章懋没听出其中的笑意反问, 心直直坠向深谷,只是心底的不甘心依旧让他紧紧盯着姜诩的脸,奢望这句话并不算数,她会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章懋苦笑, 承认吧章懋, 不管如何唾弃自己竟然对妹妹似的姜诩动心, 你的内心却非常诚实地希望获得姜诩的回应。 在感情面前,你也是自私的。 姜诩伸出一根手指, 慢慢伸过去, 轻轻在他握紧了的拳头上曲起手指挠了挠, 然后在他不明所以的目光下,一拱一拱地戳进他死死捏着的手心。 “出汗咯, 警察叔叔。”她弯起眼睛笑。 章懋立刻松开无意识用力的拳头。 姜诩的手指轻松地钻进了汗湿的手心, 又做坏挠了几下, 另一只手托着头看着他:“谁要你做我的哥哥, 我才不需要哥哥。” 章懋的眼睛刷地亮了, 脸上的神情变化, 就好像黑夜中无数灯光猛地亮起,那只松开的手掌激动得再次紧紧握住,裹住了姜诩的食指。 姜诩轻笑。 章懋握了握她的手指, 非常认真地说:“我会对你负责的。” 姜诩继续笑:“不要这么紧张嘛,章叔叔, 不合适还可以换。” 章懋耳边就想起了当年姜诩的狂言:“……谈三四次恋爱……及时行乐……” 脸微微黑了:“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姜诩低下头笑得更加厉害, 反握住他的手:“逗你的,我可是十八岁就认准了你, 要赖着你到八十岁。” 章懋感觉耳边炸开了烟花, 再没有比听到这句话更让他雀跃欢喜的了。 原来不是我心思卑劣, 原来那时候她也喜欢我。 两人是牵着手进医院复查的,姜诩脸上的伤已经结痂,都是细细的,医生说,等到脱落后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章懋和姜诩都放下了心。 反倒是章懋的膝盖几天之后越发可怖,上面全是青青黄黄的淤青,还有之前擦拭的红药水,看着就疼得不行。 医生很是淡定,看了几眼就说没问题,担心留疤的话注意饮食,不要用手撕伤痂。 姜诩特别小心地扶着走路微微有些跛的章懋走出去,惹得章懋心里软乎乎的像被温泉水泡着,反手将那只小手握进了掌心。 一对刚热气腾腾出炉的情侣就牵着手对着对方傻笑。 天气炎热,章懋又腿脚不利索,两人出了医院就直接回家。 家里芳姨出门去了,姜诩切了半个西瓜,和章懋一边吹空调,一边聊聊这两年的近况。 重逢至今,别看他们好像熟得不得了,其实都不知道对方这两年过得怎么样。 但是聊着聊着,姜诩发现,似乎不知道的人只有她。 章懋好像对她的生活知之甚多?总会在不经意间透露出她从没说过的消息。 比如,他知道她大三的年段排名,知道她那年代表学院参加比赛获得了第一,中途还生病差点退赛,知道她大三下班学期搬寝室,知道她保研被几位老师抢着要,甚至知道她的毕业论文写了什么…… 姜诩瞪圆了眼睛:“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无意中暴露太多的章懋尴尬地摸摸寸头:“我不是有朋友在你们学校吗?聊起来就知道了。” 姜诩指着他不信:“不——对——你是不是偷偷在关注我的生活?恩?老实交代——”为了表示威慑力,她直接跪在沙发上,直起身子企图以高度压迫他。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代,重新做人。” 章懋往后躲,笑着不肯承认。 姜诩斜眼看他,鼓着嘴不和他说话,必须要一个真实的答案。 章懋只笑,趁她不注意,长臂一伸,圈着她的腿弯将人猛地抱起。 姜诩吓得叫了一声,抱住他的脖子跪坐在他的膝盖上不敢松手,用力打他的肩头。 章懋闷闷地笑,在她耳边低语:“给我个面子,跳过这个话题好不好?” 姜诩会意,这是变相承认了,在他肩头笑了开来。 这个傻子。 章懋感受到了她的笑,抱紧了她,只觉得这两年无所适从的心这一刻彻底圆满了。 两人聊了一下午的天,说不尽的话,直到芳姨回家。 刚确定关系,他们不打算告知周围的人,主要是章懋不愿意,他虽然嘴上说得坚定,但还是怕万一两人关系出现变故,会让姜诩承受压力。 所以,芳姨进门只看到章懋在家,完全没多想,还把人留下来吃饭。 章懋依旧忙,这天回去后又开启了上班加班模式,两人的交流再次回到线上。 不过和以前肯定不一样了,现在章懋一下班就会和姜诩视频,有时候专注地和对方聊天,有时候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但一直连着线,就仿佛对方就在身边陪着。 姜诩也忙,她要写她的历史,要看导师列的书单,还要帮积分满十分的鬼完成心愿。 章院士和启文大叔不再无时不刻陪着她了,他们会自己出去逛逛看看,仿佛开启了自己的晚年退休生活。 某一天晚上,芳姨正打开新闻联播看新闻,姜诩从房间出来倒水,听到电视里传出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似乎在说我国取得了什么新的成就,然后是一连串的名单,在她走进房间前,她听到:“……章兴华、中国科学院……” 她端着水杯快速跑过去:“章兴华?” 芳姨:“小心水撒了,怎么了?” 姜诩一眼不错地盯着缓缓滚动的名单,真真切切看到了最上面那个被框起来的名字。她立刻看向站在边上的章院士。 章院士并没有那么激动,他脸上只是带着欣慰的笑容:“江山代有才人出,能公开说明我已经落后啦。” 启文大叔在边上安慰说:“您现在这水平,再指导三十年都不成问题。” 章院士摇头:“老了,也死了,后继有人便足矣。” 姜诩和芳姨说了一声,又重新回到房间:“怪不得这两年您身上的金光越来越多,想必是研究成果开始应用并且造福了许多人。” 提到这,章院士真心实意地笑起来,十分开怀。 一人时,姜诩想到了地府十八部的执念之魂,有执念的章院士其实也应该算其中之一吧,只是实在奇怪,这个世界好像没有索命无常,这么多鬼在外面飘荡,也不见有无常带走。当然,姜诩现在更希望他们别来,毕竟转世投胎就不是同一个人了,她实在舍不得。 她给章懋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章爷爷上了新闻联播。 章懋还不知道,特意上网去看,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视频,看完后久久不曾说话。 这天晚上,章懋和姜诩讲了许多小时候和外公之间的故事,讲他印象里的外公,说外人眼中大牛的外公生活中的小缺点小趣事。 章院士和姜诩在手机这边听,时不时拆个台,或者不承认不肖外孙口中的那人是自己。 姜诩被这对爷孙逗得又是感动又是笑。 确定关系后的第二次见面,竟然是在两周后。 第一周周末,章懋去外地抓捕嫌犯,视频都是在高铁上才有空连上。 第二周周三,章懋带着嫌犯回来,连续几天忙着这个案件,周六陪着妈妈去祭拜外公。 周六傍晚,姜诩正在房间里看书,章懋电话过来。 “我过来了,想见你。” 姜诩扔下书扑到窗口往下看,什么都没看到:“你在楼下?” 章懋:“嗯,下来让我看一眼。” 姜诩穿着家居服拖着拖鞋跑了下去。 章懋等在楼对面的宣传栏边,在那里,一抬头就能看到姜诩那层楼。 姜诩走出楼道,往四周查看了好几遍,才看到老远站在阴影里的人。 她叫了一声:“章叔叔!”伸着手飞奔过去。 章懋快走几步迎上来,一把接住了飞扑进怀里的人。两人身高有些差距,章懋手一提,将人抱到了等高的位置。 姜诩挂在他身上,惊喜不已:“你不是说明天过来吗?” 章懋望着她:“吃了饭实在想得不行,过来看一眼,看完就走,明天带你去吃好吃的。” 姜诩脸红,小声说:“我也想你。” 章懋就笑了,心满意足。 姜诩一下抱住他的脖子呻|吟:“不行,章叔叔,你太会撩了——” 章懋笑得更高兴:“是吗?我还怕你嫌我不会哄人。”确定关系后消失两周,他真的是火急火燎的,一刻都等不了了,生怕小姑娘对他失去了信心。 姜诩捏着他的脸玩:“够了够了,再修炼下去,我怕你被别人看上了。” 章懋笑出了声:“傻,没人看得上我。” 两人腻腻歪歪地抱着说了半天,经过的路人时不时投来一眼,虽然看不清,但渐渐冷静下来的两人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章懋想把姜诩放下,但舍不得放。 姜诩想要跳下来站好,也舍不得离开他的怀抱。 终于,芳姨发现了姜诩出门,打电话来问了。 章懋依依不舍地抱着人往回走:“明天一早我来接你。” 姜诩恩恩点头。 等走到楼道门前,章懋看了姜诩几眼,打算松手放下人。 姜诩不肯,问:“就这样?” 章懋不明所以:“恩?” 姜诩看他真的完全不明白,忧伤地叹了一口气。 章懋更加不明白了。 从外头闲逛回来的张舰正好撞见:“啧啧,亲上去呀!” 姜诩脸刷地红了,暗暗瞪他:打扰人谈恋爱,天打雷劈懂不懂。 许盛拽着张舰飘上楼,走之前幽幽地说:“妞妞,他不开窍,你自己亲,加油。” 姜诩:……就算想亲,被你们这么一搅和也亲不下去了。 不过章懋似乎突然懂了,看着姜诩,抱着人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心一横,凑过去轻轻在她脸上碰了一下:“早点休息。” 这远不在姜诩的期待值以上,但是神奇的,她感觉全身都烧起来,慌忙跳下地,乖巧地应了一声,捂着脸跑回去了。 完全没有当初亲人的猛劲儿。 等跑到家,芳姨、章院士、启文大叔以及许盛张舰等鬼全都看着她。 姜诩捂脸,先应付了芳姨,又厚着脸皮无视了一群鬼的调侃。 章懋对姜诩的态度热烈又克制,炙热又谨慎,两人相聚的时间不多,但热恋的感觉也来越浓厚。 暑假就在这样的时光里飞快度过,姜诩马上要开学读研。 章懋送姜诩去机场。 到了机场停车场,下车前,姜诩侧坐着看向驾驶座的章懋:“章叔叔,我要走了哦。” 章懋低低地应,心中满是不舍。 姜诩:“所以走之前,你也只打算亲我的脸?” 章懋一下子看过来。 姜诩:“章叔叔,你是不是不会啊?” 章懋面色不变,伸手解开安全带,下一个动作便是朝着姜诩压过来,同时扶住她的脖颈挡住了她逃跑的后路。 姜诩是言语上的巨人,实操上的矮子,调戏完人,就被人用现实教训了。 章懋的吻和他小心翼翼亲她脸颊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充满了侵略性,姜诩一开始还想逞强,最后脑子一片晕晕乎乎,靠在他手心任他施为。 章懋最后蹭了蹭她嫣红的唇,低沉地笑:“满足了?” 姜诩咽了一下口水,嘴硬:“还行。” 章懋看看她水汪汪含着情的眼睛,这幅神情不适合立刻出去,怕她赶飞机耽误,他没继续,由她嘴硬。 姜诩暗暗松了一口气。 章懋好笑地捏捏她的脸颊:“瞧瞧这鸭子嘴。” 姜诩:“硬不硬你不知道?” 章懋看过来,眼神危险。 姜诩连忙闭上嘴望车顶。 章懋轻笑。 第32章 相信科学32 姜诩带着满心甜蜜回到了学校, 开学不久,许盛第一次提出了一个请求。 他希望姜诩陪他去一趟同在北京的某医科大学。 那是他曾经夜以继日为之努力奋斗的目标,是他最高的高考志愿。 姜诩突然有了预感,压下难过陪他在城市另一边的医科大学走了一圈。 去完大学, 姜诩在接下来的日子带着大家又把北京所有的景点都走了一遍, 最后爬上了长城。 长城上, 许盛望着巍峨的群山,回头对姜诩微笑着说:“妞妞, 我要走了。” 说完, 他又看向远处的天际, 仿佛下一瞬就会乘风归去:“我最大的心愿便是上大学,这四年我跟着你上了大学, 体验了社团活动, 参加了各种竞赛, 已经知道大学是什么样了, 我的心愿了了, 这些日子, 我感觉有个声音一直在叫我,我想,我可能是要走了。” 姜诩望着他, 压下了难过,点头祝福:“祝你来世幸福安稳。” 许盛笑:“祝你一生幸福快乐。”又看向大家, “也祝大家得偿所愿。” 姜诩抿唇, 露出浅浅的酒窝,轻声说:“再见, 学长。” 许盛含笑的脸渐渐淡去, 一阵风吹来, 再也没了他的身影。 章院士走过来安慰姜诩:“爷爷会一直陪着你的。” 启文大叔和张舰也过来告诉她,自己一直都会在。 姜诩抬起头笑:“如果你们也听到了这样的声音,不要为了我强留下,我可以的,我会生活得越来越好,更希望大家都能过得开心快乐。” 三鬼都点头应下,但是他们并没有说要离开。 姜诩读研、出国交流、读博……一路走得稳稳当当,虽然期间她的历史红极一时,虽然她获得了很多赞美与名声,但她依旧坚定不移地走着自己最初计划的路,不受任何外物影响。 这样心智坚定有主见的姜诩,反而又获得了加倍的赞美与鲜花。 进修的这些年,唯一的缺憾便是和章懋异地恋。 研究生毕业,章懋已经三十出头了,姜诩当时刚从国外交换生回来,说要读博。 章懋很自然地说很有必要,支持她继续学习,结婚的事一句也没有提及。 那时,芳姨已经知道了两人的关系,是她催促姜诩,该和章懋结婚了,结了婚也不耽误你上学呀。 姜诩当然愿意结婚,她也没打算真的继续拖着,只是章懋实在太实诚,只字不提此事,她主动说不是成了她着急吗? 芳姨也看不下去了,章懋实在是对姜诩太没有底线,什么事都惯着顺着,半点压力不给姜诩,全一个人扛着,要不是姜诩性格稳重有主见,也知道体贴人,换个人都被他惯坏了。 她背着姜诩和章懋说了这事,一句话,你得主动啊!两人提一提,商量商量也可以,有什么不能说的? 章懋的妈妈也催促,读博不耽误结婚,姜诩都二十五岁了,还觉得她小? 于是,章懋终于主动了一次,两人在姜诩读博士前的暑假完成了领证和婚礼。 彼时,姜诩已经还完了所有欠了积分的鬼的帐,非逼不得已不再欠鬼人情也不再帮他们做任何事;她完成了当初对芳姨说过的承诺,给芳姨买了一套大房子,两人搬过去一起住,家里请了临时工,不用芳姨再做家务;芳姨想出去工作便出去,想在家休息就在家休息,一切只要她开心都可以;她用一部分稿酬和章懋一起资助被父母抛弃的孤儿,假期里和章懋一起去探望他们,用自己的经历鼓舞他们…… 而那时,姜家已经分崩离析。 姜父故意杀人罪名成立,进了监狱至今未出来。姜母参加邪|教,用大笔资金上位成为核心人员,结果反而罪名更重,也在里头呆了几年。 父母都坐牢,姜诩的妹妹姜晞无人监护,那时候姜诩已经是成年人,她算是可选择的监护人之一,但姜诩直接拒绝了,只说:“我可以从父母的那笔钱里挪出一笔给妹妹,就当她爸妈是用自己的钱养她。” 最后姜晞住进了阿姨家,姜诩定期打一点钱过去,这钱么,自然是从姜家夫妻的赡养费里扣。 领证前,她去见了章爷爷的女儿、章懋的妈妈,章妈妈七十来岁,头发花白,却眼神清明充满智慧,她笑着和姜诩说起当年章懋与她的长谈,侧面告诉姜诩,从这段感情的最开始,章懋便是非常认真地想要和你走一辈子。 姜诩从不知道这个事,如今得知,望着章懋的眼里越发闪耀着光芒。章懋比她年长,在这段感情里,他没有白负这个年龄差,一直以更成熟稳重的角色替两人规划着未来。 婚礼方面,姜诩这边没什么亲戚只有朋友,章家亲朋好友多但是章懋工作忙还怕麻烦,最后两人的婚礼举办得简单又温馨,没太折腾人。 婚后一个月,姜诩又去了北京,两人开启了异地婚。 人说小别胜新婚,异地婚姻让两人分离的时候专注工作学业,见面的时候亲密如热恋,读博这几年,小夫妻从没争吵过一句,因为相聚不易,哪里舍得浪费一分一秒? 章懋也不是个吵得起来的恋人、丈夫,因为他习惯了呵护照顾姜诩,工作中越来越严正犀利的他,在姜诩面前化为绕指柔,重话都不多。 博士毕业,姜诩接受了家这边大学条件优厚的offer,回到了家乡,成为一名大学老师,一边研究自己的课题,一边教书育人,夫妻二人终于团聚。 在姜诩和章懋的孩子满月时,姜母带着小女儿找上来一次。 彼时,姜诩已经成为知名的畅销书作家,网红青年教授,身上满是青年有成的光芒,是世俗中的人生赢家。姜母带着低着头别扭沉闷的小女儿来见她,要求她把所有钱一次性还了。 姜诩不假思索地拒绝。 赡养责任不会因为她今天出了一次性的钱就在父母年老后终止,所以姜诩不会提前出钱,等到他们老了再去法院告她索要钱财。 她对这对父母没有任何好的预期,一切都是最坏的打算。 姜母拉着小女儿想要让姜诩、姜诩的丈夫亲友心软,然而这些人都无动于衷,姜诩看着姜晞的头顶说:“我能从泥潭里爬出,你也能;我能洗干净身上的泥,你也能;我能重新站起来,而且越站越高,你也能。” 姜晞低着头看着脚尖,一如既往沉默。 姜诩并不在意,站着说话谁都会说,她这番话是空话也是实话,但奢望她掏心掏肺帮忙,绝不可能。 姜母愤愤离开,姜诩抱着自己的女儿毫不在意,转眼就将人忘到了身后。 时间一年年过去,姜诩的女儿牙牙学语,会跟着姜诩一字一句含糊不清地念唐诗的时候,章院士和启文大叔离开了。 他们相信如今的姜诩已经有了能让自己一生幸福快乐的能力,安心去走自己的路。 张舰对生没有任何期望,倒是一直陪着她,还帮她赶走了所有靠近的鬼魂。姜诩在后期几乎过上了完全普通人的生活,即便看到鬼也能自动过滤仿佛没看到。 章懋中年以后很怕自己秃顶、衰老,怕和姜诩走出去像她的老大哥,开始喜欢上健身,坚持锻炼,倒是真的有效,成了中年帅大叔,给女儿开家长会,女儿总能收获许多小女孩的羡慕目光。 这一世,章懋不出意料先一步离开了,姜诩像第一天确立关系那样,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放进他没什么握力的拳头里,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 章懋缓缓地说:“妞妞,再让我亲一下。” 姜诩笑着凑过去。 章懋慢慢抬起头,在她脸颊印下一吻:“好好照顾自己。” 姜诩依旧笑着点头。 第二天,章懋便在睡眠中走了。 姜诩一切如常,举办完他的丧事,看望了一圈亲朋好友,紧跟着无疾而逝。 怨女部同样有一条荼蘼路,姜诩一路走过,荼蘼花迎面盛开转身而落,幻境中的感情也跟着败落的花朵丝丝缕缕消逝不见。 怨女部依旧怨气冲天,颜修在里头愁眉苦脸,看到颜华来了才喜上眉梢,松了一大口气。 “姐姐,你终于回来惹!”哭唧唧扑过来。 颜华好笑,摁住他的脑袋:“好好说话。” 颜修立刻变脸,一本正经地报告自己这些日子做的事情:“怨女的数据录入了三分之一,大概扫描了一下大殿,好像有一些不明东西,不过怨气太大了,我没去查看。”说着,深沉地叹了一口气,“现在才发现,咱们情女部的小姐姐可爱多了。” 颜华揽住他的肩膀往里走:“别这样说,这里的小姐姐原本也都是可爱的人。” 颜修叹气。 两人走着,迎面看到了依旧瘦小飘忽的姜诩魂魄。 她神色清明,应当是解开了执念。 颜修说:“我还给她看了姜家人、芳姨他们的往生录。” 颜华了然。现实的一世,邪道被捉,姜诩死去,老道带着徒弟非常奉公守法地去派出所报案了——这对师徒的风格前世今生都十分清奇。 正好警方在调查这个案件,被毁了万鬼幡的邪道没什么大法力,还被老道废了,普通人一个,警方第一件便确定了时间最近的,他杀害姜诩的犯罪事实。 姜家人被警方找上门慌乱不已,得知女儿死去第一反应不是悲痛是担忧,担忧自己会被道士牵连,担忧自己家的财运会不会因为道士出事毁了? 章懋作为专案组成员,气得撸着袖子差点和姜父吵起来,气势汹汹恨不得上去揍他一顿,及时被同事制止。 案子越查越大,这五年,道士作恶太多,一件件都被带了出来,姜父得知后终于害怕,惶惶不可终日。 道士最终自然被判了死刑,死后魂魄如幻境一样想作恶,直接被等在门口的师徒二人消灭。 而姜家人的结局竟然和幻境异曲同工,失去了道士这个靠山,明明有实力的夫妻二人竟然开始恐慌担忧,走上了求神拜佛、加入各种神|教的路,然后被骗钱、性格越来越极端……不过没有世人唾骂,他们过得比幻境还是好一点,没有因为活生生、风光无限的姜诩而产生心理折磨。 姜诩一怨父母、二怨邪道、三怨自己见鬼的能力。前二者不必说,颜华在幻境中彻底解开了姜诩第三个怨恨,让她豁然开朗。章院士、启文大叔、张舰、许盛……这些善良鬼的日夜陪伴与照顾治愈了她从未被温暖的心。 姜诩低低地向颜华道谢,说自己要走了。 颜华看着她身上几乎完全没消减的功德,这些本是让她生在富豪之家人生高起点的,现在依旧保留着,能助她未来平顺,颜华抬手,将幻境得来的功德给了她一些,希望下一世她不会遇到姜家夫妻这样的波折。 送走了姜诩,颜华问颜修:“不习惯这里的话,要不要跟着我去幻境休息一下?” 颜修心动了一下下,很快冷静下来摇头:“我先把这里的执念之魂普查完。” 以前爱玩、没心没肺的颜修成长了。 颜华揉揉他的头:“好,那我先去幻境。” 怨女部里什么都看不见,只有灰蒙蒙的怨气,她还是尽快做任务。 颜修握拳:“加油!” 颜华笑,让他打开系统屏幕,用随机功能抽了一个怨女魂魄。 这次依旧是个现代服装的女孩,神情如所有陷入怨气的执念之魂,看不出什么差异,颜华也没在意,关了系统,和颜修道别踏入幻境。 第33章 只有我喜欢你 颜华踏入幻境的一瞬间, 突然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事,但身入幻境,来不及细想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便是在夜里。 姜诩那个世界因为姜诩日夜颠倒所以出了意外,直接降落白天;这次降落幻境又恢复了正常, 时间正在深夜。 颜华开始捋记忆线。 这次的执念之魂名字叫孔斯玉, 生于小康之家, 从小成绩优秀,有一二才艺, 身材纤细, 面容柔美, 小学中学都是班花校花级别的女孩。 高中毕业,孔斯玉考上了本地的知名大学, 虽然身处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城市, 考上本地大学并不难, 但是孔斯玉能考上最好的那所, 无论是邻里亲戚还是同学之间, 都是发着光的学霸。 大学生活丰富多彩, 孔斯玉既成绩优秀英语流利,又有拿得出手的才艺,很快就加入了学生会广结好友。 大二时, 孔斯玉作为宣传部的副部长举办了校十佳歌手,并在这次的十佳歌手比赛中认识了后来的男友吴浩洋。 吴浩洋身材高大, 长相帅气, 最吸引人的是唱歌深情,在台上弹着吉他唱着原创歌曲的他迷倒了那一届所有观众, 包括主办人孔斯玉。 在比赛过程中, 吴浩洋和孔斯玉时常接触, 慢慢有了暧昧情愫,比赛之后,吴浩洋便开始追求孔斯玉。 当时吴浩洋也是大二的学生,孔斯玉学的是中文,吴浩洋在生物工程学院。十佳歌手之后吴浩洋成了校园红人,校庆、元旦晚会都有他的身影,晋升为新校草。他对孔斯玉的追求让孔斯玉一下子成了许多人羡慕的对象。 孔斯玉也动心了,她喜欢吴浩洋的歌声,喜欢他望着她时专注的眼神,脸红心跳之余,她也看到吴浩洋的绅士与体贴,仿佛与自己心中幻想的最佳男友模子严丝合缝地合上了。 大三时,孔斯玉和吴浩洋开始了虐死周遭人的甜蜜恋爱。 已知最后结局的颜华再来看这段感情,一切的悲剧其实在最初已经有了苗头和暗示。 大三,身在学生会的孔斯玉想要竞争学生会会长,吴浩洋不太开心。 他想和孔斯玉谈一谈,两个人于是进行了一番谈话。 吴浩洋的意思是,孔斯玉大二做一个副部长已经忙得学业、学生会两头奔波,每天很疲惫,经常熬夜,非常辛苦,为此,他们之间的相处都退了一射之地,一切为她的学生会、学业让行。 吴浩洋说:“我希望我们能上课后一起牵手漫步校园,希望在这大学四年里留下我们恋爱的美好回忆,而不是每次都是你奔波疲惫的身影。”他握着孔斯玉的手说,“看到你这么累,我真的很心疼。” 孔斯玉犹豫不决。 在面试那天,吴浩洋给她发短信,希望她再好好想想,学生会工作真的这么重要吗? 孔斯玉心中的天平倾向了男友,想着自己已经经历过学生会生活了,不做会长也没什么。 一段好的恋情,应该是男女双方都能在彼此身上得到一些东西,互相促进互相成长,最不济,也能从中获得恋爱的快乐,保持住恋爱前的水准。 孔斯玉的恋爱却在这第一步退让后,不知不觉地越退越多。 没了学生会工作后,孔斯玉的确是一下子闲下来了,中文系对量要求非常大,她想把空出来的时间专注投入到专业上,但是她正在谈恋爱。 吴浩洋今天约她和兄弟一起吃饭,明天约她出去玩,后天陪她去图书馆却一直逗她和她说话……孔斯玉直到期末才发现,学生会工作撤掉后,自己在学业上花的时间竟然更少了!甚至,这一学期,她竟然逃课了三次。 听到孔斯玉哀嚎的室友纷纷吐槽,抱怨她见色忘友,恋爱之后和她们都不一起玩了。 孔斯玉连连道歉,心中有了警醒,不断警告自己,不能因为恋爱把成绩、朋友抛在脑后了。 吴浩洋听完她的抱怨哈哈大笑,宠溺地说,不怪她,是他太想她了,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和她在一起。他以后一定克制自己,不打扰她学习交友了。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现实是,到大学毕业,孔斯玉和吴浩洋浓情蜜意,成绩却慢慢下滑,朋友也渐渐生疏。 孔斯玉会弹琵琶懂乐理,这是因为她的妈妈是音乐老师,而她的外公在相关领域有一席之位。 大四时,孔斯玉把吴浩洋介绍给了唱片公司任职的舅舅,吴浩洋在孔斯玉舅舅的带领下一步步踏入了音乐圈。 大学毕业第二年,吴浩洋求婚孔斯玉,两人喜结连理。 孔斯玉大学毕业后应聘了一个文秘工作,做了两年,在事业有了起色的吴浩洋建议下,辞职养胎,然后从此做起了全职太太,生孩子、养孩子,帮吴浩洋打拼事业。 孔斯玉家传渊源,无论学识、人脉对吴浩洋都是一大助力。 三十而立,吴浩洋从名不见经传、私下爱好写歌的学生成长为小有名气的制作人,身边迎来送往热闹非常。 三十难立,孔斯玉觉得自己的婚姻提前陷入了七年之痒,吴浩洋对她越来越没有耐心,她提出任何改变的建议都会被他一句话打回:“你现在做这些还能行?和你竞争的都是刚毕业的小姑娘,你能赢?别折腾了。” 三十二岁,自欺欺人的孔斯玉发现了吴浩洋多年来的百花丛中过,顾不得孩子喊着要离婚。 吴浩洋依旧像大学时那样深情地看着她:“别闹了斯玉,你奔四了,出去工作也没有公司要你,年轻的男人不会喜欢有孩子的大妈,四十多岁的男人更喜欢小姑娘,只有我喜欢你,只有我愿意和你白头偕老。” 只有我喜欢你…… 大学时,孔斯玉犯迷糊,吴浩洋总是宠溺的说,看你傻的,也就只有我愿意收你。 你这天天加班,也就我这样的老公任劳任怨。 你养个孩子还天天喊累,外面应酬喝酒不知道心累多少,也就我听着不生气,换个人早和你吵了。 别考研究生了,就你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事没事,在我这里你什么都好。 颜华看得无比讽刺,孔斯玉这个当事人却在日复一日中真的丧失了自信,一个名校毕业生,一个家境不差的女人,竟然不敢离开出轨成性的老公。 吴浩洋就好像一根寄生草,他扎根在孔斯玉身上,吸走了她所有的养分,然后对她说:“你这样的枯木,也就只有我愿意要你。” 孔斯玉前二十几年养成的三观让她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后几年的退化让她顾虑害怕现实,于是现实与内心真实的声音不断撕扯着她,让她的状态变得越来越差。 不久后,孔妈妈生病,孔斯玉越发充满顾虑,不敢轻易离婚,而吴浩洋则仿佛看到了孔斯玉的底线更低,说话越来越过分。 保洁没打扫干净,说孔斯玉监督都干不好; 孩子学习退步,说孔斯玉名校学历像个摆设,还让孩子以后别学亲妈上学逃课; …… 孔妈妈病情加重,孔斯玉心情陷入了有史以来的低谷,她越来越觉得自己一生失败,对什么都无能为力,后悔上学时不好好学习,后悔放弃工作成为全职太太,后悔和那些精英同学们疏远无法联系,家里有事除了吴浩洋找不到其他人帮忙…… 不久后,孔妈妈去世,孔斯玉心里的那根弦崩掉了,她送走了孩子,在两人的主卧割腕自杀。 若是到这一步,孔斯玉怨吴浩洋、恨吴浩洋,也只因为他变心,更多的是后悔,是怪自己一步错步步错。 但是当来到地府,在查看一生功过时,孔斯玉慢慢回过味来了。 吴浩洋凭什么嫌弃她?是谁拉着她逃课?是谁在她一次次努力的时候说丧气话?是谁吃喝玩乐总要喊上她,不去就生气闹别扭?又是谁嫌弃她的工作让她回家做全职太太?到最后,凭什么全都成为他嫌弃她无能的理由呢? 而当她看到轮回镜里,吴浩洋和家人聊天,说起不支持她考研,原因竟然是怕她走得太远、飞得太高,他就抓不住人了!吴家父母还都跟着强调,媳妇儿不用太能干。 原来吴浩洋面对她时一直是自卑的,而他克服自卑的方式,便是把她拉到和自己一样的水准线,剪断她向上飞的翅膀。 本来灰心丧气浑浑噩噩要去投胎的孔斯玉一下子怨气冲天,怎么都不肯去投胎了,一定要看到吴浩洋遭到报应。 然而地府没有重返人间的服务,只好让她进了怨女部。 颜华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叹了一口气。 渣男,又见渣男。 就算是学霸校花和混混校霸谈恋爱,人主线也是学霸带着校霸飞,哪有学霸被混混拉着去混日子了还以为是真爱呢? 亲爹妈生了一个智力障碍的孩子,都不会说你这么废只有我们会养你,而是说虽然我家孩子有点不正常,但是他很乖啊、他能听懂我们说话、他很善良、很贴心……就算他连筷子都不会拿,他们都会一遍遍鼓励他学习掌握,而不是说智力有问题就放弃努力吧。 孔斯玉真的是被吴浩洋的糖衣炮弹糊了眼睛。 想到这,她连忙查看这个身体里的记忆,可千万别是结婚后,离婚大战心累,有个吴浩洋这样的前夫还嫌恶心。 还好,这个身体的记忆停在大三这一年,虽然两人已经是情侣关系,但是一切都才开始。 三天前,孔斯玉递交了学生会会长的竞聘申请表。 这天是周六,换了颜华灵魂的孔斯玉和室友们差不多时间醒来。 其他三个室友正说说笑笑,互相询问衣服妆容好不好看,打算出门去吃火锅。 孔斯玉从床上探下头:“现在申请加入还来得及吗?” 室友们惊讶:“你不去约会了?” “哟,终于吵架啦,不撒狗粮了?” “天呐,你们两个竟然能吵起来?这历史性的时刻必须记录下来。” 孔斯玉:“……姐妹们,我就是想和你们聚一聚,在你们眼里,我就是这种见色忘义,不和男友吵架就不和你们玩的人吗?” 三位室友有的正在穿裤子,有的在刷眼睫毛,有的在梳头发,听到这句话,无比一致地向她看过来,齐齐点头,声音洪亮:“是!” 孔斯玉:“……”原主,怪不得你后来没朋友。 她哼了一声,在床上捣腾了几下爬下来,一边挑衣服穿一边说:“昨晚我深夜反省,觉得和你们的相处时间太少了,现在大三过了一半,我们一起上学睡觉的时间只剩下一年多了,但很多事情我都没和你们留下回忆。” 这话说得有些伤感,其他三人“哎”了一声,理解她的心情,纷纷安慰:“准了准了,今天的火锅给你吃一整只牛蛙!” 第34章 只有我喜欢你2 孔斯玉和室友起得还算早, 收拾好到了火锅店正好是午饭时间,室友四人排了一会儿队,12点之前吃上了火锅。 寝室里, 除了孔斯玉还有一个室友也在恋爱中, 不过她和男友不像孔斯玉和吴浩洋那么形影不离, 经常女的有活动、男的有事情……然后分开行动。 这次吃饭, 孔斯玉就让室友说说和男友相处的细节故事, 她觉得室友这样的恋爱状况才是正常的, 都是学生, 又不是为了生活无奈的成年人, 有什么可以为了两人相处而处处放弃机会呢? 让室友说一说正常情侣的相处模式,这是说给原主听的。 听完了室友和男友之间的事情孔斯玉也闷闷地说了自己的苦恼。 以前, 室友、朋友们都觉得孔斯玉和吴浩洋感情非常好, 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相处模式到底是什么样,只知道孔斯玉和吴浩洋这一对跟黏糖似的连在一起, 谁都分不开, 大多都是羡慕。 这次,孔斯玉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茫然和纠结。 “他不同意我竞选学生会会长,觉得我太忙了,都没有时间陪他。可是我从大一努力到大二,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 成为学生会主席是我一直以来的目标……” 室友们面面相觑:“你们这样还算时间少啊?” 有男友的芸芸说:“我和我那位还是同学院呢,我们都没像你们这么黏,吴浩洋这也太粘人了吧?” 另一个室友理智地说:“我建议不要放弃, 一辈子只此一个机会, 男友可不一定哈哈哈。” 听到这句话, 大家全都笑了, 纷纷点头说是:“大猪蹄子不可信,还是拿到手里的最靠谱!” 孔斯玉也被逗笑了,举起酸梅汁,豪气冲天:“说得对!干!” 正干杯呢,孔斯玉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其他三人对视一眼,满脸揶揄:“来了来了,这就来找人了。” 孔斯玉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接起电话。 吴浩洋刚起床,昨天晚上两人谈了一番话,他看出孔斯玉有所动摇,心中便安稳了一些,回来宿舍玩游戏到天亮,一觉睡到过午才醒来,想起了女朋友。 “今天下午我们去密室逃脱,你在哪,我来接你。” 孔斯玉没回答,而是了然地问:“你是不是刚起床?” 吴浩洋嗓子哑哑地恩了一声,透着慵懒:“你吃饭了吗?” 孔斯玉:“正在吃。” 吴浩洋:“乖,我好饿,你帮我带一份饭,我这就来找你,在哪个食堂?” 孔斯玉:“我和室友在外面,你和朋友去玩吧,我不去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瞬,吴浩洋问:“你生气了?” 孔斯玉:“没有,就是好久没和室友聚餐了,出来吃一餐饭。” 吴浩洋:“你们在哪吃,我来接你。” 孔斯玉:“不用了,我们吃完会逛一逛,你去玩你的。” 吴浩洋语气有些闷,哦了一声,“那就这样吧。”挂掉了电话。 换成以往,原主总会想很多,会想是不是自己语气不好让对方难受了,会想自己是不是忽略了男友的感受。原主是第一次谈恋爱,并不知道作为女朋友,那个度该怎么把握,于是过度体贴谨慎,反而一步步忘记了自我。 现在的孔斯玉听出了吴浩洋表现出的不开心,但根本没放进心里,放下手机就继续和室友们说说笑笑。 几位室友还教导她,不能对男人百依百顺,否则就被他吃定了。 以前大家看到吴浩洋接孔斯玉上下课,陪她去图书馆,带她到处玩,还以为这个男的真的很体贴,现在得知内情后,就觉得孔斯玉对男的太好了,太没脾气了。 “我男友要总是在我看书的时候打扰我,我能一本《说文解字》飞过去砸死他。” 《说文解字》又厚又硬像个砖头,四人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全都哈哈哈大笑起来。 于是,一场聚会,变成了两个单身狗听两个非单身狗吐槽男友,主要是听孔斯玉吐槽,越听越对吴浩洋印象不好,昔日唱情歌的校草形象碎了一地,稀碎。 逛了一下午,回到宿舍已经晚上,吴浩洋一直没有打电话,也没有发一条信息。 在恋爱之初,这样的情况吴浩洋会紧张会主动来找孔斯玉,到了如今,吴浩洋已经摸清了孔斯玉的脾气,两人相处模式早已固定,这时候,应当是孔斯玉去哄人。 但现在的孔斯玉才不会去。 她在宿舍敷了面膜,看了一晚上的书。 第二天早起做学生会会长竞选准备工作,吴浩洋估计还在睡觉,一直没有来打扰她,等到午后快两点,吴浩洋来了电话。 人已经在楼下,约她出去。 孔斯玉暂时放下手头的事情,下楼。 “我不建议你去竞选,你因此生气了?昨天一天没理我。”两人进了学校里的一家甜品店,吴浩洋语气无奈又带着丝丝宠溺责怪。 孔斯玉眼神清明,全然没有原主曾有的甜蜜以及由此而来的愧疚,因为吴浩洋这个表情只让她觉得油腻虚伪。 她见过真正的无限宠溺和百般包容,那时候,那个人说着这样的话眼神里全都是爱,语气里是真正无可奈何的疼惜,气急了说“你呀你……”话里都没有对她的责怪而是对自己没原则的懊恼。 即便现在没有了那时的情感,但光看记忆影像,也能看出,那时候,她是真的有被无条件爱着的无限幸福感,恨不得冲上去抱住懊恼的人让他不要再懊恼。 吴浩洋让她连半丝这样的感情都生不起来。 他是用看似宠溺退让的态度,以退为进,企图让她产生愧疚,自动在两人的矛盾里退让。 “没生气。”孔斯玉喝了一口奶茶,摇头,语气平静,“你的想法我理解,不过我还是决定去竞选,昨天的确是很久很久没和朋友出去玩了——你看,你和室友们是不是三不五时聚一回,但上一次我和室友聚餐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吗?” 吴浩洋所有的话被堵在喉头。 孔斯玉的话重点太多,他不知道先关注哪个才好。 最终选择了自己最关心的:“你一定要去竞选学生会?” 孔斯玉抬起水濛濛的眼睛望着他:“不好吗?这是我努力了两年最大的目标,你真的不能支持我吗?” 吴浩洋向来都是体贴入微的男友,面对女友的撒娇请求,当然说不出“不好”这个话。 他苦笑:“看来,在你眼里,我这个男友排在最后面……”他伸手拉住孔斯玉的手,“心好痛,我好难过。” 吴浩洋用夸张的语气避开了争吵,这一点让孔斯玉有些意外,如果今天他再强势一点,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和他吵起来,然而吴浩洋及时刹车了。 难怪原主总是觉得这个男人脾气好,包容她。 既然如此,孔斯玉便也装作没发现他内里不快的样子,只当他真的在开玩笑,哈哈笑起来,随手摸摸他的头:“乖,我最爱你了。” 吴浩洋撇开头:“你男朋友真的不开心,你看着办吧。” 孔斯玉内心:那就不开心好了。表面:“晚饭之前的时间都给你——不许不高兴!我还要去准备竞选呢!” 吴浩洋:“别准备了,都最后一天了,心态放轻松。你看看你的对手都是谁?那个外联部部长和前会长关系那么好,而且你原来是副部长,其他人都是部长,其中一个还是你们宣传部部长,希望本就不大,重在参与啦!” 孔斯玉没说话。 吴浩洋依旧为她着想地安慰她:“就算失败了也没事,学生会对以后工作没什么用,那帮人还没走出校园就官调调满嘴,还不如多花心思在课业上。” 孔斯玉一巴掌拍在他手臂上,力道不小,面上佯怒:“你是在说我吗?还有,有你这么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吗?” 吴浩洋痛得惨叫一声,是真的痛,孔斯玉随手一拍,想不到力道那么大:“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你最厉害你肯定能竞选上……我家小玉最棒最优秀了。”说着,嬉笑着凑过来。 孔斯玉瞪他一眼,一把推开他。 吴浩洋呆住,总觉得不对劲,孔斯玉这力气也太大了些,以前也没发现啊,但这念头不过一瞬,他没在意,笑着歪在原地:“唉,命苦,原来小玉儿是个母老虎,你可小心哄着我,要是没了我,谁敢要你哦。” 孔斯玉斜眼一瞥:“多的是,咱可以宣布单身试试。” 吴浩洋没收到孔斯玉软化的态度,有些没趣,自己坐起来:“休想,做梦。” 两人说说闹闹,吴浩洋几次提到竞选的事,企图让孔斯玉打消念头,不是说以后没时间相处,就说就算去了也不可能成功,反正就是丧气地扯后腿,孔斯玉一概不理。 晚饭后,吴浩洋依旧拉着人不肯让她回去,孔斯玉不像以前,男友一撒娇就心化得什么都没原则了,坚定地表示要回去准备竞选。 吴浩洋脸色终于有些维持不住,微微黑着脸把她送到了宿舍楼下。 孔斯玉全然不在意,一路表情轻松,直到走进宿舍的时候,轻松的表情变得有些烦闷。 室友们见了纷纷关心:“怎么了?吵架了?他不同意你竞选?” 孔斯玉便顺势把吴浩洋不高兴以及打击她信心的话都说了:“我自己也不确定了,我是不是真的不行啊……” 三个室友都很生气:“就算竞争很激烈,这话也不该他说!” “吴浩洋这人怎么这样?” “太自私了!” 当然这些话都是背对着孔斯玉吐槽的,面对孔斯玉,三人不停说振奋她自信的话,帮她找自己身上的竞争优势,鼓励她:“全力以赴就行,我们还年轻,什么都要努力一次,试一次,成功失败都是人生体验啊!不战而败才是最大的遗憾。” 三个姑娘的态度和吴浩洋形成了鲜明对比。 孔斯玉感到很暖心,说完话就坐在书桌前专心准备自己的竞选演讲。 周一晚上,学生会各岗位的竞选面试开始,孔斯玉准时到达面试地点。 吴浩洋给她发了一长串的信息,几百字小作文,孔斯玉一眼都没看。她算是看出来了,他就是这样,不会激烈地反对,但是一次次温和地磨,磨得孔斯玉一点点丧失奋斗的勇气。 老的一届学生会干部都要退下,这次的竞选机会有很多,孔斯玉原本没打算竞争主席这个位子,而打算竞选秘书长,是团委老师非常认可她的能力,在报名之初,建议她试一试。有这个苗头在,孔斯玉其实完全可以自信,成功的概率不会低。 面试全程很愉快,竞选的都是曾经一起合作过的同学干部,吴浩洋有些话的确没说错,学生会有很多优秀的干部,然而这些人也不是个个抢主席的位子,主席团岗位不一,和孔斯玉实力相当竞争主席的也不过二人而已。 这场竞选持续了三天,最终尘埃落定,孔斯玉成功当选主席。 听到这个好消息的朋友们全都为孔斯玉高兴,纷纷祝贺调侃,再看感情甚笃的男朋友——吴浩洋笑容勉强,不说祝贺,只向孔斯玉说着自己的委屈和失落:“就算成为主席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名头好听,实际上就是无偿干活。大学只剩下一年了,我还有好多事想和你做,计划了很多、设想了很多,但你似乎并没有那么在乎。” 就算现在的孔斯玉不在乎吴浩洋,也被他这态度泼了一头冷水,仿佛自己努力获得的成就只是个鸡肋累赘而已。 “会有机会的。”她敷衍。 刚来到这个世界不到一周,孔斯玉却已经发现了吴浩洋身上的问题。他在很多事情上都很丧,对什么都持悲观态度,任何事还没努力就说,算了不行的、办不到的……然后理直气壮地不去竞争、不去努力。 他和社团里的人玩音乐,除此之外就是沉迷游戏,很少认真去上课,理由还很充足:“学了也没用,以后工作又不会用到这些。”“大半的课程都是混学分,听了也没什么用,只要考试前去听一下考点就行。” 他给人“打退堂鼓”的时候总是逻辑通畅,也就是有一定的歪理,原主原本是个习惯了努力的人,但努力本身就不会是一件惬意的事情,人性总是偏向于安逸的,于是当身边有一个深受她信赖的人经常理由充足地告诉她不用这么努力后,她一点一点地懒怠了。 第35章 只有我喜欢你3 竞选上学生会主席后, 孔斯玉一连忙了好一段时间,经常和主席团或者各部门开会,完成新旧两届的交接工作, 同时正好到了招新时期, 整个学生会都在为招新忙碌。 吴浩洋约她参加他的吉他社团活动, 她没去;约她上游戏, 她也没去;他室友生日, 孔斯玉正好和团委老师开会, 还是没去, 吴浩洋情绪越来越不好。 此时正值大一新生开始熟悉校园的时候, 不仅学生会招新,其实吴浩洋所在的吉他社也开始招新。 说到吉他社就不得不说一下, 吴浩洋让孔斯玉放弃学生会竞选, 但是他自己却当上了吉他社的副社长。 他性格开朗随和,音乐上有些才气, 去年的十佳歌手又得了冠军, 若不是组织能力稍微逊色,他的目标是社长之位。 吴浩洋这段时间约孔斯玉五次,三次是为了他的吉他社,譬如面试啦、和新成员聚会啦、团建啦……孔斯玉这个女友漂亮又优秀, 非常拿得出手, 和原来的社员又熟,每次大家都会起哄,喊着让社长夫人也来。 以前一说起, 吴浩洋必然能把人带出来, 社员们望过来羡慕的目光也会让吴浩洋非常自得。但如今他成了社长, 几次答应带女友出来, 对方却次次让他食言,吴浩洋在一群小学弟学妹面前觉得非常没脸。 社长帮忙解释孔斯玉是学生会会长,大忙人,单纯的学弟学妹们立刻满眼崇拜,望着吴浩洋的目光都敬佩了几分,仿佛觉得有这样一个女友的吴浩洋也更加优秀了。 然而被仰望的吴浩洋并没有太多欢喜,反而心中生出了几分难堪。 他最引以为豪的是自己的音乐才华,但是这些人却不因为他的才华而因为别人对他产生了崇拜感,这让他觉得是一种羞辱。 羞辱之外,是对孔斯玉的迁怒。 孔斯玉又收到了他要求好好谈一谈的信息。 正好学生会的事情告一段落,她这次答应赴约。 忙了一段时间的孔斯玉并没有太多的疲惫憔悴,反而因为成为一个团体的领导者,身上的自信越发闪耀,她本就气质秀雅,如今多了几分决策者的果断,不仅不减美貌反而让她光芒照人。 成功不仅是男人的不老药,也是女人的驻颜术,更何况,现在的孔斯玉本就青春靓丽。 吴浩洋看到这样的女友,心中升不起一丝骄傲,反而是浓浓的自卑,就仿佛他站在地上,看着云端的那个人。 他讨厌这样的女友,讨厌她总是把学生会、看书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讨厌她已经差不多了还不停歇的努力。刚开始追求她的时候,吴浩洋被孔斯玉身上的光芒吸引,但是相处久了,他越来越觉得女友不停的努力让他充满了压力和负罪感。 和她站在一起,仿佛自己无比颓废,仿佛自己在虚度光阴。 “有必要这么拼吗?”他问孔斯玉,“我们还年轻,大学就应该好好享受校园生活,你现在做的事情,以后工作了天天都要做,为什么不做学生该做的事情?” 孔斯玉慢条斯理地反问:“你觉得什么是学生该做的事情?学生会不就是校园才有的组织吗?” 吴浩洋语气有些冲:“是,但是你觉得自己做得轻松吗?连基本的生活都保证不了了,你看前几届主席,谁像你这样辛苦、分|身乏术?”他语气埋怨,“我早就说过你不要勉强自己,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饭,你当个副部长不就好了?” “要是你可以,我当然会支持你,可现在你明显是在硬撑,你不累吗?你咬着牙拼,可我看着心疼!” 孔斯玉语气坚定:“我认为我可以,我现在只是刚接手,事情比较多,以后慢慢就好了。” 吴浩洋:“乖,我真的不想打击你,你知道大二你说过多少次这样的话?那时候你只是一个副部长,有事还能找部长帮忙,现在呢?你头上没人帮你顶着,你真的拿得了主意?真的不累?如果你真的可以,为什么这段时间连半天都抽不出来?” 孔斯玉在心前竖起了一道屏障,告诉自己别把他的话听进心里去。 坐多高的位置担多大的责,学生会干事和学生会主席,自然是前者身体累,后者压力大心更累,每天上和老师打交道下和干部、干事打交道,当然比以前还复杂,吴浩洋问“累不累?”,当然累!可是因为累就放弃,就打退堂鼓? 当这个主席她能获得的更多。 听多了这种话,只会加重她心底的疲惫。 外界的声音对人的情绪有很大的影响,比如一个人跑长跑,最后一百米,所有人在你耳边说:“还有一百米那么长,别跑了,太累了,你已经跑那么久了,足够了。”本就精疲力尽的人很可能就真的原地停下了;而若所有人都对你说:“咬咬牙,只剩下一百米了,马上就到了!坚持!眼睛一闭就冲过去了!”这个人牙一咬,一加速,就冲到了终点。 吴浩洋的话不仅丧气,还打击孔斯玉的能力,明里暗里说她的能力不足以当这个主席,让她知难而退。 孔斯玉听得一阵阵火起。 原主太纯良,男友说什么都会下意识相信然后反思自己,现在的孔斯玉却很自信,根本不反思而是反问:“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无能是吗?” 吴浩洋一脸无奈地握住她的手:“你比很多人都优秀了,但人也要知足不是吗?和客观现实硬杠只会自己头破血流,有时候一条路走不通的时候,你可以试试另一条路,最近我们社打算和民族乐器的乐队合作编排一个节目,你不是会琵琶吗?你加入我们试试?吉他社的朋友还有那些小朋友全都想看你呢,可惜你总是不出现,大家都好失望。” 孔斯玉看着他不说话。 吴浩洋声音温柔,细致地安抚着她的情绪:“人生短暂,最重要是开心,不要总是逼着自己,就算你什么都不会,我也最爱你啊,不需要你辛苦证明自己。你最重要的人不是我吗?在我这里,你已经足够和我并肩了,不需要再做任何事情。” 孔斯玉呵呵,足够和你并肩?是你该问问自己,能否足够和我并肩吧?用这样的语言陷阱,是你太自信,还是故意贬低我? 她躲开他伸过来的手,站起身,脸色微冷:“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想法有很大的分歧。我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配得上你,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我是在为我的未来努力,是在锻炼自己的能力,你说得对,我现在年纪轻,还是个学生,但我认为这正是我人生中积累学识能力最佳的时候。” 这个反应出乎吴浩洋的意料,他愣愣看着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孔斯玉依旧秀容冷淡:“我才知道,原来在你心里我是配不上你的,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她拿起书包,不顾他的阻拦,直接出门离去。 十佳歌手舞台上,吴浩洋光芒万丈,原主的确对他充满了欣赏,带着一丝对他音乐才华的崇拜。 正是这份崇拜,一点一点被吴浩洋加强成对他整个人的崇拜,然后不断打击原主的自信,扯原主后腿,让原主为自己的颓废、逃课愧疚,为自己无法平衡学生会工作、学业、恋爱而焦虑自我怀疑,进而越发觉得自己不够优秀,面对事事总安排得妥当、做事永远淡定从容的吴浩洋,觉得自己比他差了很多。 殊不知,吴浩洋能事事妥当是因为一切事情都是他在主导,他可从没因孔斯玉影响自己任何一件事;他的淡定从容是因为他每次总能给自己找充足的理由,自欺又欺人,逃课三天都不会自愧,怎么会不从容? 孔斯玉气得大步如飞,噔噔噔就跑回了宿舍。 寝室里三个室友,芸芸见男友去了,其他两人安静地在书桌上看书,听到动静抬头看过来,纷纷关心:“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吴浩洋!”孔斯玉怒气冲冲地说。 一听到这个名字,两人来精神了,这位校草的奇葩大家算是见识过了,这次又干了什么事? 孔斯玉照样把吴浩洋说的这些话说给室友们听:“你们觉得他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 两个室友面面相觑,觉得这个问题有些严重了。 “他对你一直都是这样吗?”大家唤“阿青”的室友谨慎地确定了一句。 孔斯玉沉默了一下,默默点了点头:“他不看好我学生会的工作,总是说我干得不好,让我别干了。” 两位室友更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阿青忍不住又问:“他是不是总打击你啊?” 孔斯玉默,过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问:“他说我上图书馆就是装样子、天天喊努力的口号光说不练假把式……这些算吗?” 看过她大一状态的室友齐声说:“当然!” 另一位室友文文说:“你不是说去图书馆他总是闹着你不让你看书?你要去自习他总拉着你去参加社团活动?这事情他的责任至少一半吧?你以前可不这样!” 阿青:“就他这天天逃课的,他还有底气说你?你怎么都比他强吧!” 孔斯玉诧异:“你怎么知道他逃课了?” 阿青咳了一声:“你上次不是说他那些事吗,我就好奇去打听打听他在他们学院的情况,我高中同学在那……他天天逃课,考试每次都低分飘过,大一大二挂了好几次科……” 所以有什么脸说孔斯玉哦,孔斯玉要不是交了这么个男朋友,绝对是各方面全优的学生。 脱去校草光环,室友们对吴浩洋的印象很不好,对孔斯玉和吴浩洋这一对也越来越不看好。 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孔斯玉被吴浩洋往歪里带呢。 孔斯玉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随他去吧,我不会改变主意的,他爱怎么想怎么想。” 室友们纷纷支持:“学生会主席诶,可不是谁都有机会当上的,没当上也就算了,你现在都走了一半的路,坚持一下以后简历能好看很多,系里评优也能有更大的竞争力,怎么能放弃?” 这才是正常亲友的反应,咬咬牙就能获得成就,几个人会劝说你放弃? 孔斯玉点点头,拿出看了一半的某作家全集,沉下心看起来,不再想这些烦心事。 这一次终于有了足够的理由,她打算和吴浩洋好好吵一架,最好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好好感受一下被恋人不停贬低的滋味。 怕的就是以吴浩洋那温水煮青蛙的手段,吵不起来。 孔斯玉还真猜对了,吴浩洋并没有再做激烈的事情,反而隔了一天后,主动和她联系。 电话里,吴浩洋语气依旧温柔包容,不说自己错了,但言辞之间却很巧妙地安抚了听者的情绪,孔斯玉对他这个语言组织能力非常佩服。 然后,如同闲聊一般,说起自己和她冷战时心情有多么不好受,这一天一夜他经历了一些什么。 孔斯玉是不关心他经历了什么,但是对他话里说起的“关心他的学妹”来了一份兴致,微微挑眉。 吴浩洋的话语侧面体现了这位学妹似乎对他挺上心,不仅看出了他心情不好,还给他带了亲手做的蛋糕让他开心,只不过吴浩洋说得很隐晦,只说了一句:“社里学妹给我送了一个蛋糕,我都没心思吃,事后才知道她亲手做的,尴尬死了。” 这是故意说给她听,让她有紧张感? 然后就听到下一句,他语气惆怅:“你连开水都能烧干,以后我们家可怎么办哦。也就只有我能养得了你这个大迷糊了,你还气我。” 烧干开水是原主以前说过的一个小时候的事。 这语气听着挺甜的,像是玩笑话,但是联系几年后他用一样无奈、包容的语气语重心长地说:“只有我愿意养着你,离婚了谁还会要你?”这话恐怕他还真是真心说的,不是调侃。 一边体现自己的抢手,一边贬低她没用,不如其他同性?真是无时不刻不放弃贬低她。 孔斯玉嘴角噙着冷笑:“正好,你气死了,我找一个就算我烧了厨房都觉得我美若天仙的人,不用他养我,我养他。” 吴浩洋彻底梗住。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孔斯玉的反应总是出乎他的预料,以至于他预想的效果完全消失不见。 “乖,别做梦了哈,不用烧了厨房,就你昨天和我吵架那气势,外面的男人只会吓得不敢要你。也就只有我了,唉,谁让我摊上了你呢,这辈子认栽了。”他满是笑意地在电话那头说。 孔斯玉却语气认真:“别,听我的,别这么放弃自己,我觉得我们可以分手放过对方。我去找认为我美若天仙的,你去找能下得厨房上得厅堂的。” 第36章 只有我喜欢你4 孔斯玉自恋爱以来第一次说出了“分手”儿子, 吴浩洋终于意识到她真的生气了。 “和你开玩笑呢,怎么还当真了?我家小玉玉最好最优秀了,是我不好, 是我配不上咱们大美人, 好不好?别生气, 气坏了还是我心疼。” 他立刻调转话头哄着她。 孔斯玉一口气憋在胸口, 更加愤懑。 吴浩洋真的是个很可怕的恋人。 他除了音乐和游戏, 对其他一切事情态度都是被动又消极, 不仅自己这样, 还喜欢拉着别人和自己一起, 说起理由来,不是灌输消极的观念诸如:“做了没用”、“学了没用”、“上了社会这些都用不上”, 还会通过贬低你的能力让你心生怯懦, 不敢向前奋进。 正常人和他观念不同必然会反驳会和他争吵,但是他又从来不和你吵架, 永远都无法和他面对面进行观点的碰撞, 以至于你一肚子话一句也说不出口,甚至还显得自己是无理取闹。 这一股子气没了,他哄人时那明显是王婆卖瓜的语气又会让你事后忍不住多想,是不是他说的是真的, 我真的不太行? 而最可怕的是, 他交游广阔,音乐上有一定的才能,当上了一个社团的领导者, 在简单的学生们眼里, 也算是站在人群中心的优秀人物, 是全校都有耳闻的风云人物。 一个学渣、校霸的话你不会放在心上, 但是一个优秀的人,以深爱你、为你好的姿态说出一些话,你会下意识聆听他的意见,放进心里。 于是,他那些消极的、无意中贬低你的观念就这么被你毫无防备地印在了心上,在日复一日中散发着影响。 初一看原主,会很奇怪,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孩,怎么就会被男人骗成这样,但真的和吴浩洋相处后就会理解原主,别说亲密的恋人了,现实中多少人被朋友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性格和习惯? 人会防备坏人、陌生人,却不会防备爱人、家人、朋友。 孔斯玉如今已经看穿了吴浩洋的行事,不打算和他再多纠缠,冷淡地说了一句:“这个问题我认为很重要,你不要用这种态度含糊过去。如果无法解决,我想我们之间不会再有发展的可能。” 说完,挂断了电话。 吴浩洋拿着手机,先是懵,然后是生气,觉得孔斯玉自从竞选成了主席,态度越来越差,越来越不把他放在心上。 他始终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甚至觉得再没有比自己脾气更好的男友了。 吴浩洋怎么想孔斯玉根本不在乎,原主去年打算参加一个学院组织的文学研讨会,因为吴浩洋说这种研讨会他们学院经常有,特别水,加上花了不少时间在恋爱上,学业、学生会忙不过来,就没报名;结果有同学参加回来,说大开眼界,原主心中一直留着遗憾。 前几天,孔斯玉听说在市中心又会有一个研讨会,学院有几个名额给学生,她把吴浩洋扔到了脑后,第一时间报名参加。 除此之外,她还收集了一些征文、校级科研创新项目的消息,打算参加一二,拓宽自己的擅长领域。 一周后,孔斯玉成功参加了文学研讨会,回来后,心中有了一些想法,打算写学术论文投稿,把打算参加的活动都暂时放下了。 正好这时家里又来问,要不要去实习,毕竟大三了,可以试着找找自己未来喜欢的方向。 孔斯玉没拒绝,但也说了自己的意向:想考研。 孔家对女儿没什么控制欲,只要女儿开心就行。所以全家很快达成了一致。 说完孔斯玉自己,孔妈妈问了一句:“你那个男友呢?不是说想推荐给你舅舅吗?” 孔斯玉:“算了,再看看吧,我觉得我和他不是很合适。” 孔妈妈立刻关心起来,询问是不是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 孔斯玉便把最近的事情说了。 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会喜欢一个贬低女儿、不相信女儿能力的女婿,孔妈妈说得很委婉,怕激起孔斯玉的逆反:“你做的对,的确应该冷静想想你们之间的关系,妈妈觉得,只有互相欣赏的两个人才能持久地走下去。” 孔斯玉应下,说了许多让妈妈放心的话。 至于吴浩洋进音乐公司的事情,自然是无限期搁置了。 为了写论文,孔斯玉把空余的所有时间都耗在了图书馆,吴浩洋想和她冷战,冷着冷着,两人倒像是真的没了关系。 论文初稿完成的时候,一年一度的十佳歌手又开始了。 今年孔斯玉作为主席不需要主办,只负责定期了解进度,确保活动顺利进行就行。 很多事情真的去做了才会知道,其实并没有那么难,没有原先想象的那么无法完成。比如这个主席之位,一切理顺后,孔斯玉甚至觉得比以前做宣传部副部长时还轻松一些,毕竟不用管一堆鸡皮蒜毛的小事。 复赛的时候,孔斯玉被宣传部邀请做嘉宾。 复赛赛场上,她见到了不知道多久没见过,差点被她忘记的男友吴浩洋。 吴浩洋他们社团的成员好像有几个进了复赛,他和吉他社社长一起陪着几个小学弟学妹给那几个选手鼓劲。 两边的人视线一对上,认识孔斯玉的吉他社社长先高兴地打了一个招呼,热情地过来说话。 孔斯玉神色不变,笑着和半学期不见的吉他社社长闲聊。 “好久没见你了,当了主席这么忙吗?” 孔斯玉摇头:“哪里,我最近在写论文,翻资料翻得头都秃了。” 吴浩洋顺势跟在社长身边走过来,视线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社长觉得两人有事,笑着又说了几句,就走开了。 吴浩洋走到孔斯玉身边,一个十分亲密的距离:“我不联系你,你就打算再也不联系我了?” 孔斯玉冷静地问:“我之前说的话你想好了吗?” 吴浩洋低声说:“结束后,一起聊一聊?”语气是明显示弱了。 孔斯玉却看了看复赛时间表:“我回去还要改论文,结束后一起回宿舍,路上说。” 吴浩洋深吸了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参加比赛的选手一个个都活力四射,这场复赛是现场公布结果,成功入选的选手在现场一片欢欣。 孔斯玉一扭头,就看到一个丸子头齐刘海的妹子,听到自己入选了,激动地一把抱住了吴浩洋的手臂,又蹦又跳:“学长我进了!谢谢你这些天陪我练习,我请你吃烧烤!” 吴浩洋笑得温和又像个大哥哥般成熟:“你还要接下去比赛呢,还想吃烧烤?” 孔斯玉扭过头,毫无波动。 其实吴浩洋喜欢的就是事事听他、仰望他、依附他的女人吧,但是偏偏自己不够强大,又想要原主身上的优势和人脉。 复赛结束,孔斯玉和学生会的朋友们交流这场复赛出现的问题,希望决赛上能改进,吴浩洋也和他的社团成员们依依告别。 原本以为一扭头能看到孔斯玉在边上等他,谁知,他的朋友们都走完了,孔斯玉还和学生会的人不停地聊着,根本没往他这里看一眼。 吴浩洋心里的厌烦越来越重。 等到孔斯玉走出来,他脸上的不快已经明显地显露出来,孔斯玉看了一眼,背起自己的包往外走。 吴浩洋跟过来:“你还在闹气?” 孔斯玉停下脚步回身看他:“我一直很认真,是你以为我在闹气,在开玩笑。” 吴浩洋走到她面前,张嘴想说什么,就听到她说:“分手吧,我们观念完全不一致,无法再继续了。” 吴浩洋目瞪口呆:“……什么?” 孔斯玉脸色冷淡:“这段时间没有你在身边,我觉得日子从未有过的轻松。不用为去自习却没有看书而焦虑,不用怕参加一个活动被你反对,不用使劲压缩时间配合你的行动,不用为逃课而自我谴责……我没有你,反而过得特别好,充满了干劲和希望,所以,我们分手吧。” 吴浩洋脸色慢慢变青:“孔斯玉,你……”太过震惊生气,竟不知道该说哪一句才好。 孔斯玉不打算听他有毒的话:“在你眼里我什么都不行,那你就去找一个什么都满意的女孩吧,别勉强自己;而我,受够了不断降低自己的水准却还要看你自信骄傲指手画脚的模样,我喜欢把我当成女神的男人,咱们完全不合拍。” 吴浩洋脸青了又红红了又紫:“孔斯玉,你什么意思,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 孔斯玉的话简直震碎了吴浩洋的世界,他万万想不到,一直温柔体贴的女友会这么狠狠地贬低他,语气中充满了不屑,这让他比被分手还要愤怒、不可置信。 孔斯玉:“不是一直这样,是最近才发现你是这样。作为曾经真心爱过你的人,给你一个忠告,趁着年轻,多读书,多努力,不要浪费这个一流大学这么好的平台。” 说完,她步履轻快地往前走了。 吴浩洋太过震惊,呆在了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在此之后,吴浩洋找了孔斯玉几次,但都被孔斯玉下了脸,坚定拒绝。吴浩洋是个心气高的人,就算觉得孔斯玉是个非常好的发展对象,也没法继续被她践踏自尊。 在那之后,他发了一长篇小作文,细数孔斯玉的问题和缺点,小作文里的孔斯玉似乎一身毛病,而吴浩洋却一次次无线包容。话里话外都是孔斯玉看不清现实,太过自信自傲。 孔斯玉看笑了,一边笑,一边把最后这个漏网的联系方式拉黑。 当然,这些“好东西”她全都截图留了下来,万一这人再来犯贱,她就让他看看自己这行径在大众眼里是什么德行。 半个多学期来,孔斯玉对身边认识他们两人的朋友都透露了一些两人相处的情况,就像对着室友透露吴浩洋的行为一样,所以这次的分手,除了吴浩洋,几乎没人觉得孔斯玉做得突兀,甚至觉得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孔斯玉早该忍够了。 见过网络上好几个PUA案例的新闻,甚至有女生背地里猜测,吴浩洋是不是对孔斯玉PUA?当然,大家都互相认识,也就背后谈一谈,对吴浩洋这个校草的观感暗暗下降。 忍了吴浩洋几个月,孔斯玉换来了里里外外一片平静,也维持住了自己原本的人际关系。 吴浩洋却不那么好过了,因为在外人看来,孔斯玉和吴浩洋这一对,必然是吴浩洋失去孔斯玉更可惜啊。中文系学霸才女,有颜有内涵,在这个人才济济的学校,孔斯玉都是很优秀的,吴浩洋除了玩音乐,别的一塌糊涂,知识为王的校园氛围里,认真评价两人,吴浩洋真没有几分优势。 孔斯玉却是真的转眼就把人彻底忘记了,她的朋友们也不提起这个不好的事情,她的生活里彻底没了吴浩洋这个人。 没人打扰她,她将自己的一切安排得更加从容。学生会举办完了十佳歌手、学术讲座季、元旦汇演;论文改了三遍,正犹豫要不要再改改,或者挑个什么期刊投稿试一试;期末考试从容应对,还有时间趁着考试周空余时间,和室友们去周边玩了三天。 待一学期结束,孔斯玉收拾收拾行礼,回家过寒假。 孔家住的是早期的老小区,地段寸土寸金,房子三十多年了,很是老旧。 孔斯玉从小在这里长大,街坊邻居都互相熟识。 学生们放了寒假,在外的孩子们纷纷回来,孔斯玉从小玩到大的邻居家姐姐也从南边城市回来了。 “上飞机前穿着T恤,下飞机一股湿冷的风吹过来,一下子冻成了狗。”邻居姐姐袁茵裹着早年不穿的大棉袄和孔斯玉坐在一起吐槽家这边的天气。 “你那个男友呢?我这次又回来晚了,是不是又见不到了?” 孔斯玉嗑着瓜子:“分了。” “哈?”袁茵出乎意料,“他干了什么渣事?” 孔斯玉简单地说了说两人相处不合。 “这肯定分,分得好,”袁茵义愤填膺,“这男人绝对是在PUA,离得越远越好。” 孔斯玉倒不确定吴浩洋是不是真的学了这个:“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袁茵哈哈一笑:“为了庆祝你逃离渣男,明天咱出去玩,我约了几个朋友,我们去滑雪。” 孔斯玉:“滑雪?这里有雪场?” 袁茵:“刚建的——你这个本地念书的比我还不了解情况,天天呆家里看书看傻了?” 孔斯玉汗颜:“没您玩得溜。” 第二天,袁茵果然睡到自然醒后进了孔家,盯着孔斯玉化妆打扮:“一样的化妆品,在你脸上怎么就效果这么好?我肯定买到假的了。” 孔斯玉白她一眼:“少贫了,你是去南方念书的,怎么像去北方学了相声。” 第37章 只有我喜欢你5 新建的雪场在郊区, 孔斯玉和袁茵过去的路程有点长,到那后,袁茵的朋友们已经到了。 两男一女, 其中一男一女是袁茵中学时期的好友, 另一个男的是她南方的表弟, 家就在袁茵读大学的城市。 到了现场, 孔斯玉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身材高大, 容貌俊秀的许泽, 他边上站着娇小的温蓉蓉。 这两人便是袁茵的好友, 和孔斯玉也很熟悉。 “徐大哥, 蓉蓉姐!”孔斯玉挽着袁茵的手臂远远和两人打招呼。 正在说笑的两人闻声看过来,正笑起来要回应, 另一个身影从许泽身后转了出来。 大墨镜, 疑似抹了发胶格外“精神”的时髦头,全身上下印着大大奢侈品logo的衣服鞋子, 仿佛金光闪闪的移动人民币。 “姐!”人民币兴奋地冲着袁茵招手, 眼睛一移看到了袁茵身边的孔斯玉,把蛤蟆镜往下一拉,定睛看了一眼,赶紧笑容微收, 端正身子, 收起了身上憨憨的气质。 袁茵嫌弃得要死:“丢人死了。” 孔斯玉轻笑。 她知道这位表弟,毕竟和袁茵一起长大,袁茵的表弟堂姐孔斯玉都有所耳闻, 南方这位表弟是袁茵最喜欢捉弄逗玩的对象, 两人感情也最好。 袁茵一走到三人面前就先吐槽自己的表弟:“你什么品位啊, 就没有一件正常的衣服?” 人民币扯着自己羽绒服上面的大logo:“这还不正常?” 袁茵:“……像个铁憨憨的暴发户。” 人民币抚平衣服, 挺了挺眼镜:“姐,我们家本来就是暴发户……” 袁茵:“……”成成成,你拆迁户你了不起,你暴发户你自豪。 她优雅地翻了一个白眼。 许泽和温蓉蓉都哈哈笑,帮着转移了话题:“小玉又变漂亮咯。” 孔斯玉捂着脸笑:“别夸我,我会当真的。” 众人又笑。 许泽招招手:“走吧,进去了。” 五人买了票进了雪场,各自进更衣室换装备。 袁茵、温蓉蓉、孔斯玉半年没见了,一边换衣服一边有说不完的话,等到亲亲热热地走出更衣室,两位男士已经等在外头许久。 许泽递过来几个可爱的小乌龟。袁茵和孔斯玉都是第一次滑雪,纷纷绑上乌龟护臀,温蓉蓉在北方玩过很多次,摇摇手说不用。 孔斯玉对这些东西全然陌生,袁茵也不太了解,而且她平时看着大大咧咧,实际胆子特别小,临到头了,慌得不行,不停地提问,以求安抚自己内心的慌乱。 许泽和温蓉蓉纷纷安慰她,孔斯玉站在边上认真听着。 “我叫张博翰,你叫什么名字?”袁茵的表弟见了,主动走过来与她说话。 张博翰虽然是袁茵的表弟,但实际年纪和袁茵差不多,比孔斯玉则大了一岁,现在正面临毕业。 孔斯玉听到他自我介绍现在在哪上学,是一所名校。微微惊讶地看过去,这位看着像个纨绔暴发户,没想到袁茵说他“出国留学”是真的考上了好学校,不是成绩太差出国镀金的。 “孔斯玉。”她在地上划了三个字。 “这名字真好听,一听就是个大才女。”张博翰立刻夸奖,还自我吐槽,“不像我,一听就像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 不说还好,一说就有了那个画面,孔斯玉被逗笑。 见她笑了,张博翰越发眉目飞扬:“你也不会滑雪是吗?我教你啊。”说着,把剩下的那只小乌龟往自己身上绑。 孔斯玉已经知道这个小乌龟是初学者用的,见状问:“你会滑雪怎么也绑这个?” 张博翰拍拍屁股上的绿乌龟,看向孔斯玉身后的那只:“咱们队友之间保持一致。好了,让我姐慢慢适应吧,咱们出发?Let’s go!”中二之气顿时拔地而起…… 孔斯玉回头见袁茵拉着温蓉蓉鬼哭狼嚎的,许泽已经受不了她单独跑了玩去了,她和两人说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跟着张博翰去另一边。 真正开学,孔斯玉发现自己也就比袁茵好了那么一点点,学了半个小时,摔了一个接一个屁股蹲,小乌龟都快被她压扁了。 张博翰上一秒说:“对、对……就这样……很简单对不对……”下一秒孔斯玉啪叽摔了,他立刻无缝切换,“没事,没事,很棒了,很厉害了……” 南边人说话软糯带口音,张博翰倒是没有口音,就是尾音不自觉地有些软,当老师的时候,再着急也感受不到他的“凶”,更何况他不管孔斯玉做什么都只会叫好,更显得性格和善开朗。 孔斯玉摔得实在是累了,挥挥手不想再继续,坐在原地让张博翰自己去玩。 张博翰也不勉强,带着那只招摇的小乌龟,在她不远处流畅地从上往下滑,身姿漂移,像鱼儿入水,鸟儿滑翔,身轻如燕。 孔斯玉看得羡慕,心里那个袁茵沙雕表弟的印象微微淡了一丝丝,多了几秒他滑雪的英姿。 从滑雪场出来,袁茵和孔斯玉齐齐松了一口气。 袁茵:“花钱摔了几个小时雪地。” 其他人喷笑,只有孔斯玉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张博翰笑得尤为大声,嘎嘎的,袁茵立刻用杀气腾腾的目光看过去,张着嘴大笑的张博翰倏地闭上嘴,一秒之内转为一本正经。 亲眼目睹这快速变脸的孔斯玉:“噗——”喷笑完还停不下来,那个变脸的动图不停在她脑中回放,她笑得直不起腰。 其他几人也一样,笑得东倒西歪,对着袁茵竖大拇指。 这弟弟调|教得牛啊。 张博翰对着袁茵露出一个无辜的谄笑。 袁茵压了压嘴角,没压住,捂脸。 张博翰放松了表情,跟着大家笑起来。 孔斯玉回到家还在想下午这个场景,吃着饭就突然喷笑。 孔爸爸纳闷地看她:“笑什么呢?吃个鸡腿笑成这样?你妈今天做得特别好吃?” 孔斯玉一边点头说好吃,一边忍着笑说了张博翰和袁茵之间的互动。 “茵茵和这表弟感情挺不错啊,这个表弟性格很好吧。”妈妈听了便说。 孔斯玉好奇地问:“妈,你这就看出张博翰性格好了?” 孔妈妈:“那当然,你妈当了这么多年老师,看过多少人?能这么和茵茵相处的男孩子,性格不会差。他年纪比你还大呢,一般这种男生都不乐意陪姐姐妹妹玩,更不会服姐姐妹妹管。” 孔斯玉若有所思地点头,心想,今天相处来看,老妈说得还真的挺对的。徐泽没多久就玩心上来自己滑雪去了,张博翰却能一直陪着她练习。 她可不会自恋地以为就这么见了一次,张博翰就对她有所企图,人这爱好广泛交游广阔的,什么样的女孩子没见过? 更何况,有的人可不管什么身份、目的,比如换成作为男友的吴浩洋,不但会嫌弃她笨拙,还会让她去一边呆着,自己和朋友们去玩了。 张博翰的确挺有耐心。 第二天,袁茵过来找她,两人坐在一起看悬疑网剧。 “你表弟呢?怎么不见来你家?” “富二代可不愿意住咱们家,住酒店呢。”袁茵嗑着瓜子,“他不差钱但怕我妈我爸管他。” 孔斯玉了然。 袁茵问她:“昨天你们相处得还好吧,这小子没气你吧?” 孔斯玉摇摇头:“没有,他挺有耐心的,后来我自己都不好意思耽误他功夫了。也没你说的那么磕碜啊,之前听你说,我还以为他真的不学无术小纨绔呢。” 袁茵哈哈笑:“和他相处有没有自信心爆棚?这小子简直是夸夸群成精,一个人能撑起一整个群,从小就嘴甜得不行。” 孔斯玉愣了愣,回过味来,顿时get到了袁茵的意思,忍不住笑:“如果张博翰是夸夸群成精,那吴浩洋肯定是喷喷群成精。” 两人想到吴浩洋像个喷子精,又笑成一团。 滑了一次雪,摔得全身酸痛,姐妹两个好几天没出门,不是在孔家就是在袁家,窝在沙发、床上看电视剧。 期间,独自在外面浪啊玩啊的张博翰被袁茵压迫着送了不少零食水果来,来的时候也没奢望无良姐姐能给他当个导游陪他出去逛逛。 他被袁茵指挥得团团转,空下来就和孔斯玉聊天。 孔斯玉问他上哪玩了。 张博翰顿时来了精神,拿出手机给她看自己这几天在外面拍的照片。 孔斯玉凑过去看了,都是当地特色鲜明的建筑啊、小吃啊、景点啊……别说,拍摄的技术很不错。 张博翰特别真诚地说着自己的所见所闻,但形容词让人觉得特别夸张:“杜阿婆的葱油饼真的超级好吃,这么大一个,咬下去油滋滋的,又酥又脆,吃进嘴里的那一刻,我的脑海里好像放起了烟花……” 孔斯玉听了笑得不行。作为本地人,她吃过这家的葱油饼,就是比别家酥脆一点而已,吃多了还会觉得太油,真的不会在脑子里放烟花。 袁茵吐槽:“我还以为你脑子里掀起了海浪呢。” 张博翰点头:“有啊有啊,我去这里——”他翻到一家船博物馆的照片,“我的脑海中就好像出现了一片大海……” 袁茵:“不是好像,是你脑子里本来就有水。” 孔斯玉脸捂在枕头里闷笑。 张博翰脸上对航海的憧憬散去,终于回过味来,亲表姐是说自己脑子进水呢! “姐!”他用力怕打抱枕,“你怎么没有一点想象力,没有一丝半点发现美的神经呢?” 袁茵:“因为我没有神经病。” 张博翰:……说不过,气鼓鼓。 孔斯玉抱着抱枕无声哈哈哈哈。 这对表姐弟太逗了。 张博翰不是个受虐狂,送零食上门被袁茵吐槽了一顿后,再也没出现了,不过孔斯玉和他加了微信,经常能在朋友圈看到他发的照片视频,依旧是那副大惊小怪的样子,看什么都觉得新奇,觉得好。有几次明显被黑心商家宰了,还在写文字感谢特别热情的老板…… 孔斯玉一开始觉得奇怪,怎么搞得跟外国人来中国似的,后来听袁茵说了才知道,原来张博翰出国留学很少回来,而且严格意义上说,他高中就去国外了,至今已有七年。七年间,纵然回家也不过过个年,其余时间不是忙学业就是到处旅游。 这七年,国内的变化真的天翻地覆,而且张博翰国外到处玩,国内却没怎么旅游过,颇有种回归故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袁茵看自家表弟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恨铁不成钢,说他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孔斯玉心中默默点头,不得不说,官方吐槽最致命,亲姐说得一针见血。 点完头,看这位“傻儿子”一点不在意被宰整天乐呵呵,身后是几栋房产,又默了,算了,笑他还不如同情同情自己吧。 寒假时间短,只觉得没多久,春节就到了。 孔斯玉见到了舅舅,对方还记得她之前提起的男友,说公司最近启动了一个新人培养计划,若是吴浩洋真的有才华,舅舅可以帮忙推荐。 孔斯玉拒绝了,说已经分手,也没有把原主早就准备好的视频拿出来。 舅舅听了不再提男友这事,转了话题,说起别的高兴事来。愿意推荐吴浩洋也不过是看在外甥女面上,既然已经分手了,他自然不会把一个学生放在心上。 吴浩洋并不知道自己错失了一个绝好的机会,他这个寒假回到家,同样被家中询问恋情进展。 吴浩洋很看中孔斯玉。本地女孩,家中妈妈是老师,爸爸虽然不知道什么职业但明显也是文化人,孔家是显而易见的不富却有底蕴。他是奔着抓住机会和孔斯玉结婚而去的。 吴家也很高兴儿子找到这么优秀合适的女友。 第38章 只有我喜欢你6 吴浩洋是家里的骄傲, 亲戚朋友里,能考到这么好大学的学霸就吴浩洋一个,他本就备受关注。 暑假时他和家里透露了一点孔斯玉的信息, 吴家父母非常满意, 遇到亲戚询问近况, 就忍不住说了一二句。 如今过年了,到处走亲访友, 吴浩洋难免就面对亲戚们或好奇或关心的询问,打听打听那传说中的女朋友相关信息。 习惯了“优秀者”姿态的吴浩洋头一回感到尴尬狼狈,虽然亲友并不知道是孔斯玉分的手还种种看不上他,但吴浩洋做贼心虚, 纵然嘴上说着当地小姑娘特别难弄, 是他受不来对方, 但总觉得面子上特别伤,好像自己在亲友面前“失败”了一回,丢脸了。 还别说, 上大学三年, 昔日的全优学生逃课、睡觉、挂科、补考样样来, 他却没觉得自己堕落了。因为大学成绩只给当事人看, 不像从前全班甚至全年级瞩目你的分数,各科老师对你的成绩分析了又分析,种种压力让你考试少了一分都觉得无比难受。 大学没压力,吴浩洋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差, 又在吉他社、音乐比赛上小有名声, 他依旧沉浸在自己是顶尖优秀者的错觉里, 没发现自己已经从学霸混成了自己以前看不上的学渣。 只有这一次, 孔斯玉真正给了他一个大挫折, 让他终于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在孔斯玉身上摔了一个跟头,而这个跟头带来的羞耻和挫败,在亲友们打听中,越来越明显,让他无法忍受。 自视甚高的吴浩洋第一次尝受到了失败的滋味,有一瞬间自我怀疑,感觉人生陷入了谷底。 然而,孔斯玉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对他毫无留恋,吴浩洋除了心中愤愤,也不能做什么。 甩了这位前男友的孔斯玉日子过得很愉快,孔家亲戚少,过年热闹了几天很快就安静下来。正好隔壁的袁茵不爱走亲戚,见状拉着孔斯玉出门玩。 出来玩的不止她们两个,袁茵还叫上了熟识的朋友同学。 初六去吃火锅,到了地点才发现,这位同学竟是孔斯玉的校友。 是个男生,叫钟文彬,现在是研一。看到孔斯玉他就笑了:“原来袁茵说的邻居妹妹是你。” 孔斯玉微讶:“学长认识我?” 钟文彬就笑:“咱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怎么会不认识?上次看到你在学术季闭幕仪式上,我们还说这个学妹真的是厉害。” 孔斯玉脸微热:“都是学校老师带着我们一起弄的,也没有那么夸张。” 袁茵搭上孔斯玉的肩膀:“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我家斯玉绝对是有才有颜。” 孔斯玉赧然,轻轻推她,嗔怪:“你什么时候也王婆卖瓜了?” 袁茵哈哈笑,说自己说的都是实话。 学长钟文彬也跟着点头,说:“这回真没自夸。” 钟文彬是本硕连读,学的医科。她们大学医科非常出名,钟文彬的前途必然是一片光明。 进了火锅店,钟文彬率先起了话头:“这么说来,斯玉也是我们高中的学妹了?” 袁茵击掌:“对啊,你记不记得高三那年元旦汇演,有个弹琵琶的,就是她!” 钟文彬仔细看了一眼孔斯玉,笑着点头:“记得,怎么会不记得,那年的热门节目,古风琵琶伴古典舞,仙气飘飘,惊艳极了。我记得跳舞的那个学妹后来还挺出名,倒是演奏琵琶的同学许多人好奇但再没听说过。” 袁茵恩恩点头:“不错不错,就是那个节目,不过斯玉表演完这一次就再也没上台了,知道的人不多。” 钟文彬说:“斯玉恐怕志不在此。” 孔斯玉夹了一筷子菜放在碗里,斜了袁茵一眼:“快别说了,我就半瓶水的本事。”又看向钟文彬,“主要是我学业紧张,后来再没碰过琵琶了。” 钟文彬脾气温和,又很能照顾人的情绪,听了笑着点头,笑看两个女生说笑玩闹。 孔斯玉是第一次见钟文彬,不过这餐火锅吃得很愉快和谐。钟文彬也很绅士地照顾着两个女生,没有做出一丝半点让两人觉得不愉快的举动。 三人彼此都有渊源,羁绊颇深,尤其钟文彬作为孔斯玉的学长,知道许多孔斯玉不曾听说过的校园事情,而且对方是研究生,孔斯玉正想考本校研究生,两人又有许多话题聊。钟文彬作为过来人,很真诚地说了不少孔斯玉需要的干货。 吃完饭看完电影,三人道别分开。 孔斯玉等到上了车,一把掐住袁茵的胳膊:“你什么情况?就单独叫了一个我不认识的同学来吃饭?” 到了现场,发现只有钟文彬一人,并且也不会有人来了后,孔斯玉就觉得违和了,但她心中嘀咕,面上却没表现出来。饭局越进行到后面,越发肯定反常的袁茵目的不纯。 袁茵哈哈笑着插科打诨,不肯说出真实目的。 孔斯玉斜眼看着她,抱胸:“我生气了。” 袁茵“哎呦”一声腻上来,一把抱住人,几次撒娇哄人无用,只好老实招来:“好吧好吧,我就是想带你去见见更多优秀的男人,让你忘记失恋的伤痛,走出渣男的阴影嘛!” 孔斯玉想到了年前的滑雪:“滑雪那次也是?” 袁茵可怜兮兮地眨眼睛,企图否认。 孔斯玉:“许泽还是你那表弟?” 袁茵:“都……都有?” 孔斯玉:…… “果然是去海边城市念书的人,越来越有海王的潜质了,连亲弟弟也一起坑。” 袁茵:“这有什么,大家认识一下呗,又不是一定要谈恋爱,我告诉你啊小斯玉,你就是见的男人太少了,才会被那个渣男套路这么久,你要是见多识广,不用一年多,一个月就能看出渣男的本质,把人踹了。” 孔斯玉竟然无言以对。 如果是原主的话,这话还真挺对的。没谈过恋爱,没有和恋人相处的经验,傻傻地全心信任和付出,把对方总是往好里想……要是多谈几次恋爱,恐怕就知道一个好的男朋友该是什么样了。 “我没有伤心,甚至挺高兴把人甩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孔斯玉告诉袁茵。 袁茵:“我还有几个优质单身男生资源,你真的不要再看看了?” 孔斯玉伸手制止:“别,我还没到这么赶场子相亲的时候,等我嫁不出去了,你再给我介绍。” 袁茵犀利非常:“先下手为强知道吗?否则哪天你回头了,人家可能都抱上娃了。” 孔斯玉:…… 袁茵感叹:“许泽本来挺好的,从小一起玩到大,家境好智商高,就是太直男了,你这么个大美女不会滑雪站在边上,他跟瞎了似的,把人丢下自己跑去玩了,我也是醉了。” 孔斯玉:“他丢的是你。” 袁茵:“这有什么区别?活该注孤生。” 孔斯玉吐槽:“他不一直都这样,小时候去游乐园,说好带着我,我不喜欢鬼屋,他一心想玩,看着鬼屋挪不动脚。我只好和他约定在门口等他,结果他从出口出去后自己走了,还说找不到我。废话,我在入口又不是出口。” 袁茵哈哈大笑:“据说大一他谈过一个女朋友,每次送的礼物都正好是女生不喜欢的,女生明示暗示都没用,最后怒而分手。” 孔斯玉:“……能回回都踩到女生的雷点,他可真是不容易。” 袁茵:哈哈哈哈…… 既然孔斯玉表态近期不想谈恋爱,又见她真的精神状态都非常好,袁茵就暂停了组饭局,不再明里暗里给孔斯玉介绍对象了。 袁茵从小和孔斯玉一起长大,很了解这个邻家妹妹的性格,乖巧、单纯、重感情,她很担心斯玉内心并没有放下吴浩洋,而且能让她怒而分手,这个吴浩洋必然伤害她良多。 所以,袁茵又是介绍朋友又是卖表弟,都是为了让孔斯玉从这段感情的阴影里走出来。 但孔斯玉这一次的表现出乎袁茵的意料,她并没有受到渣男的影响,甚至因为过去一年的堕落,如今越发斗志昂扬充满生气,打算奋力拼搏,做出一番成绩。 袁茵自然不会再多此一举,毕竟,恋爱不是人生的全部,能自己走出影响当然是最好的。 被袁茵拿来抚慰孔斯玉的夸夸精张博翰过年前已经回去,除夕夜朋友圈被他刷屏了盛大烟花视频,视频的背景音全是他“哇——哇哦——”的声音。 到了正月十五,张博翰的朋友圈又一波刷屏,是元宵的灯会,视频里灯火璀璨,热闹又满是人间烟火气。 袁茵一个视频过去,问他现在在哪。 张博翰举着手机扯着嗓子:“在我老家啊姐,这边的灯会超级热闹!灯笼都好漂亮,我给你看……” 然后袁茵和边上的孔斯玉就这么通过手机,被他带着逛了一圈的灯会。 “姐,我跟你说,你没来真是太亏了,这家的云吞特别特别好吃!鲜!鲜得想把舌头一起吞下去!”边说,边往嘴里塞了一勺带汤的云吞,咽下后又看向斯玉,“下次斯玉你也一起来玩啊,这边现在发展得可棒了,好多小吃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看着视频的两人不约而同地伸手去够茶几上的薯片,看饿了…… 袁茵满脸懊恼:“我爸妈呢?”袁家父母都去张博翰家了,每年他们都会互相走亲戚,在对方家住一段时间,这次是去张家。袁茵本就不喜欢走亲戚,刚好那几天大姨妈又来了,人不舒服,就说不想去。 张博翰埋头吃云吞,好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姑姑姑父也来了,我们没一起逛。” 孔斯玉喉头咽了咽,撸起袖子猛地站起来:“我家有馄饨,我去煮馄饨!” 袁茵啪地把手机一扔:“我也来,我那份多放一点紫菜……” 张博翰的声音从面朝下的手机里传出来:“斯玉这么厉害,还会做馄饨啊……姐?姐?姐……” 孔家的馄饨都是自己包的,孔妈妈包馄饨的手艺特别好,从小就受到邻里小伙伴们的追捧。孔斯玉数好了个数,见馄饨纷纷下到沸水里,又拿出两只汤碗,加上紫菜、盐、鸡精…… 不知道是不是看张博翰吃云吞看饿了,两人捧着热乎乎的大碗馄饨吃得满足不已,全身都暖呼呼的,鼻子都通了。 袁茵擦擦鼻子帮忙收拾了碗筷,终于想起了被她抛在脑后的手机,哒哒哒跑回家找手机。这几天孔斯玉陪单独一人的袁茵住在袁家,收拾完也跟了过去。 张博翰竟然没有挂断视频,袁茵也见怪不怪的样子,抱了一个抱枕在胸前,无缝继续开聊。 孔斯玉看得惊叹。 如孔妈妈所说,这样的弟弟真的是少见,孔斯玉自己也有表弟,是舅舅家的,姐弟两人因为有年龄差加上学习生活环境不一样,从没像袁茵和张博翰这样亲密。 “也就这段时间,”袁茵听到孔斯玉的感叹撇嘴,“他在国外那会儿,一天到晚四处旅游,根本就没空搭理我。” 孔斯玉笑,就张博翰那张甜嘴,就算没空搭理袁茵也能把人哄得高高兴兴的,这不,多少年了,感情还那么好。 这一晚以后,张博翰拉了一个三人的群,每天在群里分享自己到处走走玩玩遇到的景和物,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带的,原本怕冷只想宅在家里的孔斯玉和袁茵也来了兴致,开始出门去本地的古迹走走玩玩,然后偶尔发几张照片几段视频在群里。 群里的画风一直都是这样的—— 张博翰:哇,这个古寺好有特色,这是哪里,我上次怎么没见过的样子? 袁茵:你来过了,你还在这吃了八宝糕说是第一好吃的糕点→_→ 张博翰:哦哦,原来是那,姐,你拍照技术越来越好了,我上次拍的都没你这些照片好。我把你的图偷走了,嘿嘿嘿。 然后孔斯玉发的图加载出来了…… 张博翰:慕了,我感觉还得去一次,上次光顾着吃八宝糕了,没好好看这些建筑,你们那的古建筑维护得很好,都炒鸡漂亮,像动漫里的古寺。 张博翰:算了,可能不是我没看仔细,是我拍照技术不行,默默搬走你们的照片…… 孔斯玉:最近过节,这边有开光的平安符,买了几个,你要吗? 张博翰:要要要!这个平安符好看,回头快递给我,我新车上正好可以挂,谢谢小玉玉,你真好。 …… 就话唠不停,但你看着有种被捧场捧得全身舒畅的感觉。 第39章 只有我喜欢你7 过了元宵节, 学生们都开学了,大学生研究生假期稍微长一点,但也没过多久就纷纷开学。 群里的三人便各奔东西, 天南地北散在了各处。 张博翰假期和国内不一样, 不过他大四, 似乎时间很空?倒是不紧不慢的样子。孔斯玉开学上了一周的课,他终于出国回校。 顿时, 群里就安静下来了,很少在出现在微信对话框的顶端。 开学没多久,孔斯玉将改了一个寒假的论文正式投稿,一边等待消息, 一边为考研做准备。 正琢磨着要不要去实习涨涨经验, 寒假见过面的钟文彬联系了她。 当时两人在袁茵的建议下是加了微信的, 不过一直没怎么聊天,只有元宵节的时候,钟文彬问候了一声, 孔斯玉也礼貌回复, 和他聊了几句。 这次钟文彬找她, 却是为了一个项目。 “我们学院有个和中文系合作的项目, 上次你不是说想要参加这类科研项目拓宽视野吗?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孔斯玉既有兴趣又有些犹疑。 “你们医学院和中文系还有合作项目?” 钟文彬就笑:“当然有了,整个生命科学与各个学院都能互相合作搞科研,这是个大课题,这次和中文系的合作有好几个项目, 不过我觉得我们的项目和你的专业最合适, 你有没有兴趣参加?” 孔斯玉连忙说:“当然有了, 不过我没看到通知, 有没有什么相关介绍?还有你们研究生应该找的也是研究生吧, 我一个本科大三的学生,是不是不合要求?” 钟文彬:“我参加的项目是关于医学与语言的交叉研究,之前听你说过未来的攻读方向和兴趣,我觉得你可以试着参与一下,这次也有本科生参加的,每个项目都有名额,就是人数很少。” 人数少就意味着竞争很大,不过孔斯玉不怕,能知道这个消息就是个机会,不管最后能不能争取到,先去试试总不会错。要是运气好真的进了,肯定能涨不少见识。 她真心实意地向钟文彬道谢:“学长,太谢谢你了,我对这个项目真的很感兴趣。” 挂了电话,孔斯玉就去校园网上找了相关的公告通知,果然找到了学院公布的跨学科研究项目,正文结尾提到了报名参与的方式以及招募学生的条件要求。 孔斯玉看了一下,本科生这块,她的条件都符合要求,可以报名。 但人数是真的少,有种给本科生一个见习机会的意思,所以只给了几个名额,主要招募的是研究生。 孔斯玉不管那么多,精心填写了报名表,发了邮件。 报名之后会有一个面试,孔斯玉虽然不太好意思,但为了这个机会,还是厚着脸皮去请教了钟文彬。 对于这个交叉学科研究,孔斯玉一知半解,若是自己找资料不知道何时才能入门,但有个专业人士讲解,那就不一样了。 钟文彬人很好,听完她小声的拜托,轻笑起来,很爽快地说:“行,你请我吃怡美食堂的荷叶饭,我给你讲这个项目的情况。” 孔斯玉一下子就放松下来,笑着应:“好!麻烦你啦!”请人帮忙,出一顿饭钱一点都不多,反而让她心里少了很多不好意思。 挂了电话,孔斯玉回想了一下,发现钟文彬也是个很体贴的人。 忍不住就想要感叹一句,那么多近在咫尺的、比吴浩洋强的男人,原主偏偏就被吴浩洋糊住了眼睛。 两人约在周六中午在食堂见面,钟文彬很认真,给孔斯玉带了不少资料,还和他讲了讲自己的项目负责人也就是他的导师之前的研究方向与成果。 这些都算是新项目的背景,孔斯玉看完就会知道这个新设项目是什么情况,而她们这些文科生需要在项目中做些什么。 越看,孔斯玉兴趣越高。 随着科技发展,学科交叉研究越发成为普遍的事情,语言学看上去好像很基础很简单,但实际在各个学科上都有广泛的应用,当今最热门的人工智能研究,也少不了语言学的身影。 钟文彬讲得深入浅出,孔斯玉却听得越来越入迷,因为这是她从未进入的世界,她充满了好奇与探索欲。 吃完饭,钟文彬背起书包问孔斯玉下午的计划。 孔斯玉指了指他拿来的资料和书单:“去图书馆继续看,我迫不及待想知道更多。” 钟文彬好笑地摇头:“原来又是一个书虫,走吧。” 孔斯玉:“嗯?” 钟文彬帮她拿了资料:“我也是去图书馆自习的,一起过去。” 孔斯玉恍然,“哦哦”了一声,背起包笑着跟上。 金额了图书馆,钟文彬帮孔斯玉找了两本适合她现在看的书:“剩下的以后可以慢慢看。” 孔斯玉轻声道谢。 借了书,两人下到三楼自习室,选了座位刷了学生卡,各自在座位坐下。 钟文彬不像张博翰那么话唠,但是永远不会让话掉到地上,不疾不徐地和你聊着天,好像能聊到永久。但是一进了自习室,除了坐下时和孔斯玉对视一眼笑了一下,再没抬起头。 孔斯玉静下心,首先翻开钟文彬带来的资料开始看,边上备了一本笔记本,遇到不明白的就用手机查,查不到的就记下,准备回头问钟文彬。 两个人就这么相对而坐看了两个小时书,孔斯玉从书中回过神,不是因为累了,而是被人打扰了。 右前方总是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笑声,孔斯玉几次被打断思路,终于好奇地抬头看了过去。 好奇谁这么没素质,在图书馆自习室说笑。 这偌大的校园,自习室吃东西、说话的学生不会只有一个,但是吧,世上的事总是那么巧,你不认识的人,不会走到你面前;你不想见的人,总会出现在你眼前。 孔斯玉一抬头,就看到了右前方隔了两桌的位置,吴浩洋和一个眼熟的女生挨得很近在说话,两人桌前都放着书本,但人凑在一起,看着手机,时不时发出笑声。 吴浩洋不知道嗡嗡嗡地说了什么,女生不太生气地瞪他,推了他一下。 孔斯玉心里很难过。 她想到的是,原来曾经的她也是这样,不顾纪律,甚至可以说没什么素质,摊着一本书,在一个自习室自欺欺人,打扰别人学习。 在过去一年里,原主被吴浩洋带着,不知不觉成为了自己最不喜欢的样子。 不是说人一定要多么多么勤奋努力,但是原主原本是个聪明又认真的女生,良好的家教让她待人处事都得体从容,虽然有小缺点,但是父母教她的自律、认真、修养……她原本都拥有,却在和吴浩洋交往后,不知不觉丢掉了,还以为那才是轻松和自由。 这份难过是从原主内心散发出来的。 也许是孔斯玉看过去的目光有些久了,吴浩洋抬头向这边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在半空对上。 吴浩洋神色有了微妙的变化,下一秒,面无表情地挪开视线,侧头看向女生,笑得无比温柔。 他往女生那边凑得更近了,气氛暧昧。 孔斯玉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嘴角染上一丝嘲讽。 真是自信的男人。 钟文彬抬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正好看到这一幕,扭头看了一眼吴浩洋那一桌,皱了皱眉。 他在草稿纸上写了一行字,手指压着传到孔斯玉面前:被吵到了吗? 孔斯玉第一眼注意到的却是那一手好字,下意识想:不是医生都写谁都看不清的草书吗?这字写病例该多好看?后来一想,现在好像没纸质病历了。 想完这些杂七杂八,她才看到这行字的内容,面色一缓,摇了摇头,提笔回:“没事。” 钟文彬又看了吴浩洋那桌一眼,谁知恰好看到吴浩洋看向这边,他以为对方已经意识到自己打扰到别人了,便没做什么,回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孔斯玉再也没抬头往那边看过,很快又进入了知识的海洋。 两个专心致志的人却不知道,不远处的吴浩洋多么抓心挠肺。 他看到了钟文彬和孔斯玉的互动,意识到这两人相对而坐不是巧合,是认识的。 孔斯玉身边的男性同学、朋友他都知道,这个男的却是第一次见,吴浩洋忍不住就想,这两人是什么关系?这男的是什么人?孔斯玉是不是又有了新欢? 顿时,和学妹说话、看电影的兴趣都消失殆尽,时不时就往那边看两眼。但偏偏,从刚才之后,孔斯玉和钟文彬再也没什么互动。 这比两人动作亲密还要让吴浩洋心里难熬,因为越看不出两人的关系,他越好奇,越想知道,越忍不住盯着他们两人看。 吴浩洋的分心很快让学妹失去了说话的兴致,独自在边上开始做题。 终于,窸窸窣窣的声音彻底消失不见,孔斯玉越发专注忘了周围的一切。 钟文彬和孔斯玉在自习室呆了一个下午,四点左右,两人收拾了东西走出图书馆,孔斯玉也没注意吴浩洋和那个女生是不是走了。 除了图书馆,孔斯玉就捧着笔记本将自己记下的问题一个个请教钟文彬,和医学有关的,钟文彬很了解,偏向于中文系这边的概念,他就直言自己也不太了解。 等到答疑结束,又到了晚饭的时候。 钟文彬一招手:“走,学长请你吃饭。” 孔斯玉倒想和他吃晚饭来着,不过是她请,作为这一天的回报:“那怎么好意思,还是我请你,你吃什么?我请!”说着,挺起胸膛,豪气地拍了拍,“不差钱!” 钟文彬噗嗤一声,哈哈笑:“一天都让你请多丢人,新开的粤菜馆还没去吃过,走,陪我去试试。” 这天晚餐到底还是钟文彬付了钱,孔斯玉一边觉得很不好意思,一边又感叹钟文彬人好。 周日学术部搞了一个团建,邀请孔斯玉参加,之前她参加过宣传部的团建,这次学术部不去好像不太好,于是就去了半天。 锻炼了一个学期,无论是部里的干事还是部长都干练了不少,孔斯玉瞧着,有几个拔尖的,很有晋升的潜力,不比现在的干部们差。 虽然不是人人能从干事升为部长,但是这一年一群人一起为一个活动群策群力,一起熬夜做PPT,一起布置活动现场一起打扫收尾……交了一群来自各个学院的朋友,经历了一段以后不会再有的经历,也是很大的收获。 这半天,和一群可爱的学弟学妹们相处,孔斯玉玩得挺开心。 晚上,学术部的人还打算一起吃夜宵去唱歌,孔斯玉提早回来了,回到宿舍卸妆护肤,和室友们聊了聊天,交流感情,剩下的时间,四人都安静地看书做题,到点睡觉。 晚上躺在床上,孔斯玉感受到内心深处散发出无比充实满足的情绪。 她摸了摸心口,微微一笑,陷入了梦乡。 第40章 只有我喜欢你8 接下来几天, 孔斯玉一直在为面试做准备,临时抱佛脚补了许多相关的知识。 学院面试在周四,是两个学院的教授一起面的。 钟文彬只说了这个项目可能需要什么样的人, 但同样不知道教授们挑选人的标准和要求是什么。 孔斯玉出发的时候内心很忐忑, 看的书越多, 越觉得自己准备得不够充足,总觉得自己了解的不过是全部的十分之一甚至更少, 想到要面对专业老师的询问,心里就没有底气。 但是已经努力了这么多天,临时放弃太不划算,她抱着能进是运气, 进不了也不会吃什么亏的心, 前往面试地点。 面试地点在一个小教室, 前来的学生不多,没有孔斯玉以为的那么竞争激烈。 但也没有那么轻松。 毕竟是一流名校,优秀的学生、牛人数不胜数, 孔斯玉看到了好几个系里有名的学霸, 这学霸不特指成绩, 还包括他们学术成果, 一般本科生只能仰望那种。 孔斯玉深吸一口气,全当今天是长见识来了。 她拿到的序号比较靠前,进去的时候,一鼓作气的“气”还在胸口, 坐在三位教授面前, 还能将自己打了十几遍的腹稿娓娓而来。 可能学生会期间, 最受到锻炼的就是她的演讲能力了, 尤其成为主席后, 经常要上台发言,孔斯玉下意识就进入了演讲状态,无论表情还是语速、内容还是心态都非常稳定。 这时候她的确感谢自己在学生会上的锻炼,临场能力、面对大场面的能力,都是在实践中锻炼出来的。 几位教授望着她的目光含笑,在她讲述的时候会随着她的内容时不时点头。 孔斯玉自信恢复了不少,出来时一身轻松。 结果公示在一周后,孔斯玉还没看到公示,就先收到了钟文彬的祝贺。 “恭喜你,进项目组了,咱们组里见啊,孔学妹。” 孔斯玉心头一跳,强压欢喜,小心确认:“你怎么知道的?公示出来了?” 钟文彬发来一个得意的表情包:“从老板那拿到的第一手消息,公示马上就上传。” 孔斯玉握拳低呼了一声,保持住矜持:“不行,让我缓缓,我得看到公示才能高兴地跳,不然就失落了,要是我真的进了,学长我请你吃饭!” 钟文彬又发了一个摸头的表情,上面写着“安啦安啦”,似乎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他的语气表情。 孔斯玉笑,收了手机告诉自己低调低调,还是要等结果。 公示晚上果然出来了。 孔斯玉一整晚都在刷新网页,刷了好几遍,终于看到了最新公示,这次的项目组有好几个,虽然竞争者很强,但大家的目标分散,孔斯玉不算最优秀,却也如愿进了自己想去的组。 当然,对这些项目不甚了解,本身专业能力也不强的人,全都被刷下去了,孔斯玉看到有一位系里有名的学神,一人兼了两个项目。 往这些人的方向看一看,顿时会觉得自己也不过如此,仿佛人间凑数。 “学长,这礼拜什么时候有空,我请客!”她第一时间给钟文彬发了消息。 钟文彬没有立刻回复。 孔斯玉理解,忙的时候并不会老是拿着手机,她也不在意,放下手机干自己的事去了。 快十点的时候,钟文彬有了回复,发来一串哈哈哈的大笑,还解释了一下:“刚才在图书馆,出来才看到消息。” 孔斯玉表示理解,又问:“想吃啥,我请!” 钟文彬:“先攒着,这次必须得让我为你庆祝一下。” 孔斯玉当然不答应,太不好意思了,她请客是为了感谢他的帮助,如果又让他请,这太没道理了。 但是钟文彬特别会说话,孔斯玉本性上有点不太能拒绝人,说着说着,就答应下来了。 这么几次来来回回的接触,孔斯玉对钟文彬的印象很好,钟文彬对她似乎也觉得相处得来,总之两人越来越熟悉,渐渐从有共同朋友的陌生人,变成了关系熟稔的朋友。 公示后不久,孔斯玉很快进入了项目组。 如钟文彬所说,这个项目的主力研究者都是研究生以上的学生,本科的几个同学负责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但正因为和一群高水平的人才呆在一起,孔斯玉被打开了眼界,看到了以前甚至不知道其存在的世界。 项目组、学生会、上课、复习考研,事情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孔斯玉每一天都过得无比充实,只觉得一眨眼,时间就到了五月。 消失了好几个月张博翰再次出现在朋友圈,穿着毕业学士服,笑得大大的,身边两位中年男女,相貌和他相似,应该是他的父母,灿烂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毕业的快乐满屏都能溢出来。 孔斯玉跟在袁茵后面给他道喜。 张博翰几乎秒回:“谢谢小玉玉,明年就轮到你啦,你的毕业照一定超美,坐等你的分享。” 孔斯玉笑。 隔了一会儿,他又回了一条:“知道你不习惯发朋友圈,可以偷偷在我们的群里发,嘿嘿。” 孔斯玉:“我不发朋友圈都被你知道了。” 张博翰:“早就发现了,请叫我聪明绝顶·博。” 孔斯玉噗嗤一声,摇摇头不理他了。 然而张博翰带来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学院发了保研报名的通知。 孔斯玉把自己的条件一一对照报名条件,发现大一大三的成绩都没有问题,就大二和吴浩洋热恋的下半学期,成绩排名不达标。 也就是说,因为这么一个学期,她保研完全没希望了。 孔斯玉的室友们也在看这个通知,三人中有两人达到了要求,其中一人打算出国,一人成绩很好,准备申请更好的外校保研;第三位虽然不符合要求但和孔斯玉情况不一样,她的成绩一直很稳定,一早就知道保研无望,计划好了考研。 孔斯玉这种真的太可惜,就差了一点点,无比遗憾。 通知下发后的一周,孔斯玉的心情都不是很好。 她很知道人都要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买单,虽然犯错的是原主,但她已然成了孔斯玉,而当过去犯下的蠢错误一点点在未来展现它的影响,明知道这是自己应该负担的责任,却也难以避免心情沮丧。 而她的沮丧还有心底深处那份心情加持。 正好袁茵来找她聊天,孔斯玉心中郁闷无处诉说,便和她倾诉起来。 袁茵又是心疼,又骂她恋爱脑不争气。 有人骂她,孔斯玉心里反而痛快了不少,这一世还没为这段失败恋爱掉过眼泪的人,在袁茵噼里啪啦的话语里,默默掉了眼泪。 袁茵骂的是现在的事,但何尝不是前世的原主?前世原主辞职的时候,不知情的袁茵劝说过,但毕竟是朋友,最多就说几句“你不要后悔”的狠话,等到原主发现自己被骗,她和袁茵的感情已经疏远,没人再这么骂她了,而她也独自一人吞下了所有苦果。 今天听到袁茵的责骂,心底爆发出的情绪让孔斯玉眼眶又酸又痛,想到原主前世今生的情感变化,忍不住为她感到难过。 两厢加持,孔斯玉哭得有些抽泣。 袁茵听到了,到了嘴边的话说不下去,叹了一口气:“算啦,事情都发生了,记住这个教训就好,你还年轻呢,考研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又说:“其实仔细想想这是好事,现在看清了他,不过只是损失了一次保研机会;要是继续被他哄骗,不知道要损失多少珍贵的东西。及时止损,增长人生经验,不亏不亏。咱们该高兴才是,别哭。” 孔斯玉带着哭腔闷闷地:“嗯”了一声。 袁茵的语气更温柔了。 孔斯玉越发难过,这么好的朋友,后来也被丢失了,真的损失太多太多了。 和袁茵聊了很久,聊得手机都热了,孔斯玉心情终于好转过来,只是眼睛有些哭肿了,取消了去自习室的计划,在宿舍发愤图强复习备考。 另一边,袁茵刚挂了电话就收到了表弟张博翰的消息。 “姐!我回国咯!哈哈哈哈哈哈! “果然是祖国的空气更加香甜,一出机场就闻到了家的味道,大街小巷充满了火锅、烤串、小龙虾的香味,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袁茵:“滚,姐姐我为了论文头发都要薅秃了,你还来刺激我,毕业了不起啊?” 张博翰:“【委屈】你这水平都要秃了,我也不知道说啥了,那就祝姐姐生日快乐吧。” 袁茵:“……” 张博翰又黏过来:“姐,斯玉有男朋友吗?【搓手手】” 袁茵:“→_→你想干嘛?” 张博翰:“嘿嘿嘿,问问。” 袁茵:“她是个死心眼,你要是一时兴起那就算了,再伤一回,我怕她会疯,要是伤她的对象是你,我难保不会大义灭亲。虽然吧,你有点二,但是说话动听啊,我还想留你这个弟弟几十年呢。” 张博翰:“姐,我还是个母胎单身……” 袁茵:“??” 张博翰:“所以你哪里看出来我玩弄人感情了?” 袁茵:“你这张嘴……你和我说你是个老实人?” 张博翰:哭晕在地.JPG 张博翰:否认三连.JPG 见袁茵无动于衷,完全不理他…… 张博翰:“斯玉遇到渣男了?” 袁茵:“过去的事了,没有提的必要。和你说这个,是警告不是给你提供信息,懂伐?” 张博翰:“懂懂懂,谢谢姐,我知道了,我会慎重。” 袁茵见他听进去了,就把这事略过了,虽然斯玉不在北边,但是和张博翰家也隔了半张地图,斯玉肯定不会离家这么远,难道张博翰不在老家当地主要去倒插门? 不现实的事情。 原本袁茵觉着,交个朋友谈一场恋爱是可以的,找个可爱的男孩子相处相处,享受恋爱的快乐,涨涨两性相处的经验,挺好。但和孔斯玉打完电话,她就收起了这份心,孔斯玉是个认真较真的人,不适合这种模式。 孔斯玉并不知道张博翰还起了这份心,只因为这人随时随地都是这副夸夸精的样子,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丝毫特殊,也就没发现他对自己有特殊的心思。 反倒是钟文彬钟学长,他的一次次相帮,让她偶尔会多想一下,不确定是对校友学妹关照,还是有一点特殊的意思? 不管是什么意思,孔斯玉暂时一概以朋友之情处理。 因为她目前没这个心思。 保研上的挫折让她把所有杂思都收了起来,咬着牙发誓必须要考研成功,彻底弥补之前的错误。 就这么百分百投入努力,孔斯玉考试周的时候无意测了一□□重,发现自己竟然瘦了六斤。 室友们纷纷劝她:“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要不转移一下注意力缓一缓?你下巴都尖了。” 孔斯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没太大感觉,怀疑是大家的心理作用:“没事,马上放假了,到大四,我基本没课,还会卸任学生会,时间会更充裕。” 大四卸任学生会职务是本校惯例,孔斯玉甚至已经在整理自己这一年的工作成果以及留下的资料,准备几个月后和新人交接。 另一边,项目组进行到了瓶颈期,组里每个人都在努力尝试突破,这种时期对人的精力和信心消耗非常大。 最后加上考研、考试周,孔斯玉消耗太多,人就瘦得快了。 但她的精神气却从未有过的好,因为她有目标有奔头,每天都在不断积累成长,整个人透着昂扬向上的生命力,眼睛亮而有神,说话镇定从容,真正成为许多男生女生心中内外兼修的女神。 第41章 只有我喜欢你9 考试周结束很快就全校放假, 孔斯玉松了一口气,收拾了复习资料准备回家备考。 这个假期,袁茵没有回家, 她和学校同学出门旅游了, 据说八月才会回来。 假期期间, 科研小组经常会有一些任务,孔斯玉每周去学校一到两天, 剩下的时间就泡在了家附近的市图书馆。 钟文彬得知后偶尔会一起过来,但大多时间他都太忙了,即便放假也没有过多的空闲。 七月中旬的时候,孔斯玉意外见到了张博翰。 那天天色不早, 她从图书馆回来, 进门便看到张博翰和她妈妈聊得非常愉快。 张博翰坐在沙发上, 两腿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望着孔妈妈的眼神纯良又恭谨, 孔妈妈说什么他都恩恩点头, 每句话开端都是:“对, 它这个……” 虽然很有些好笑, 但笑完又下意识觉得这人很有礼貌。 孔斯玉差点以为这是妈妈把学校里的学生带回来了。 她诧异地走过去:“你怎么在这?” 孔妈妈笑着回:“小博是来找茵茵的,得知她不在家就来看看你。”一边说一边站起来,“他打算在这边创业,”又看向张博翰, “你们年轻人聊, 我去做饭, 晚上在家吃吧。” 张博翰连忙站起来摇手:“不用了不用了, 阿姨, 这怎么好意思,我回酒店吃就行。” 孔妈妈“欸”了一声:“酒店的饭菜哪里有自家饭菜健康?哦对了,这边的菜你吃得惯吗?” 张博翰笑得讨喜:“吃得惯,和我家那边口味有点像,但味道更浓香……就是太麻烦您了。” 孔妈妈一听就更高兴了:“那就好,你坐着和斯玉说说话,我去做饭。” 张博翰上前:“还是我帮您打下手吧。” 孔斯玉默默看着这热闹的一幕,转身去房间放书包。 出来时,张博翰已经被孔妈妈劝下,像个小学生似的坐在沙发上,不好意思到处走走看看,但眼神看似随意地往几张照片上瞟。 孔斯玉走过去:“你不知道袁茵旅游去了?” 张博翰有些受伤,像只眼神湿漉漉的大狗狗:“她没告诉我,我还想给她一个惊喜来着……” 孔斯玉没有起半点怜爱之心,反而特别想笑:“制造惊喜之前,还是得确定一下透个风,否则不是落空就是惊吓。” 张博翰叹气:“学到了,下次再也不这么搞了。” 孔斯玉又问:“你要创业?” 张博翰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挠挠脸:“也没有……这不是闲着没事,我想来大都市闯荡闯荡,开个店啊什么的,看看自己喜欢做什么。” 孔斯玉有一瞬间好奇,他自己家也在大城市,怎么还特意跑这边来,不过别人的事情,她没太多追根究底的好奇心,想了想也就过了。 说了几句话,张博翰放松下来,凑过来问:“小玉玉你最近在干嘛?听你妈妈说你要考研?” 孔斯玉递给他一块西瓜,自己也拿了一个:“对啊,我打算读研。” 张博翰:“读研好,要不是我太早出国,跟不上国内的节奏,我也想读研。” 孔斯玉:“那你怎么不继续在国外读研,我很多同学都出国深造了。” 张博翰只笑:“就是想回来了。” 孔斯玉想起他见到国内什么东西都充满了惊奇热爱的样子,想着可能太想家了? 在张博翰身上,孔斯玉仿佛看到了那句话:“千好万好不如家里好。” 张博翰问:“如果要开一家店,小玉玉你最想开什么样的店?” 孔斯玉笑着反问:“是找我做调研吗?” 张博翰:“是啊,我想听听各种意见。” 孔斯玉:“有调研费吗?如果我的idea可用,可以让我在你店里打折吗?” 张博翰:“当然了,终身免费会员,让你成为我店里唯一一位荣誉老板。” 孔斯玉笑:“荣誉老板是什么东西?” 张博翰:“就是你来我的店里地位等同于我,想吃什么想拿什么都可以。” 孔斯玉:“你是不是知道我没有这么厚脸皮,故意给我这么大的优惠,这样我就不敢来了?” 张博翰扬起音调:“没有……那……我给你一张卡?” 孔斯玉见他当真了,不再逗他,想了想说:“我的想法可能已经过时了……” 张博翰扯了扯她的袖子:“没事,说说看,现在还流行复古风呢。” 孔斯玉好笑,摇摇头,但还是说了:“我小的时候特别喜欢吃蛋糕,所以希望自己家能开一个蛋糕店,这样,我每天放学都能不花钱吃一个小蛋糕……前几年很流行开各种各样的西点店,现在市场已经饱和了,西点店没太大的发展前景。” 张博翰忙说:“没事,咱们随便说说,我小学时还希望我家开炸鸡店呢,因为我爸妈不让我吃炸鸡,但是我班里有个同学,校门口的油炸摊子就是他家的,我每次经过都羡慕死了,总幻想着他天天能吃炸鸡。长大后聊起来才知道,他爸妈也不许他多吃,每天只能闻着香味做作业,他都馋哭了。” 两人想到小时候的幼稚想法顿时笑得不行。 正说笑着,孔爸爸也回来了,看到张博翰一愣,视线第一时间往孔斯玉身上看。 孔斯玉连忙说:“这是袁茵的弟弟,我们之前一起玩的,袁茵不在家顺便来看看我。” 孔爸爸面色一松,“哦——”了一声,表情顿时和煦不已。 被孔爸爸的气势弄得紧张不已的张博翰偷偷松了一口气,乖乖叫人问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内心纯良,张博翰的眼神是那种很无害很温良的眼神,无论谁对上他的视线,都会下意识降低防备甚至心生好感。 孔爸爸也是,没多久就觉得这个小伙子很不错。 虽然第一次来孔家,但是张博翰是个很能活跃气氛的人,饭桌上的气氛并没有因为他的加入而尴尬,反而比一家三口吃饭时还轻松热闹。 孔斯玉原先以为他交际能力强,后来几次余光看见张博翰下意识干吃白米饭,才知道这人原来很紧张。 比如,上一秒他刚挖了一口白米饭,孔爸爸便随口说了一句话,他连忙急匆匆咽下米饭笑着回答,答完下意识又挖了一口白米饭,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觉得这桌菜特别好吃。 孔斯玉低下头闷笑。 “多吃点菜。”她看他这么惨,夹了一个鸡翅膀过去。 张博翰双手捧着碗来接:“谢谢斯玉。” 孔妈妈反应过来,跟着招呼:“对,多吃菜,小博爱吃哪个?” 张博翰:“没事没事,阿姨我都够得着,每个菜都特别好吃,我都爱吃。”说着他啃了一口鸡翅,吃得眉目都舒展开来,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特别有家的味道。” 孔妈妈笑得心花怒放。 孔斯玉说了一句很中肯的话:“看他吃饭,总觉得特别下饭。” 张博翰:“这是因为我对食物特别虔诚。” 孔家一家全都笑。 张博翰一餐饭讨了孔家全家欢心,饭后孔爸爸还对斯玉说:“陪小博聊聊天,晚上就别复习了,伤眼睛。” 张博翰反倒是没留多久,和孔斯玉在楼下散散步,然后就告辞了。 此后他出现的频率不是很高,似乎是忙着他的创业,只是偶尔会来图书馆找孔斯玉,给她带一杯奶茶,偶尔还有个小甜点,然后在她附近的座位看一本营销类的书,时不时写写画画,一看就是一个下午。 孔斯玉估摸着他创业的心挺真,做事很有计划也用功学习的样子。 暑假虽长,但也很快过去,斯玉完成两个月目标时,刚刚好临近新生军训时间。 学校要迎新,作为学生会主席的斯玉得提前回校组织迎新工作。 这个暑假有许多准备考研的学生没有回家,斯玉回宿舍的时候遇上了不少学院的同学,晚上忙完去图书馆,也能看到明亮的自习室里堆着高高的书堆做题的学生,直到11点图书馆关门,一群人才陆陆续续往外走。 日日如此。 迎新结束就是学生会换届,与去年不同,今年的节奏很快,上学期期末已经完成了报名,开学第一周就开始竞选。 斯玉开学一个月不到,卸下了主席职位,又卸下一个包袱。 十月长假,斯玉拒绝了所有朋友的邀约,和室友一起每日泡在图书馆。 九月底那几天,经过图书馆附近的商业小街,天天会收到学生们发传单,宣传商业小街开了一家新的奶茶店,主打口味正好是她爱吃的,包装还特别漂亮小清新。 室友感叹着奶茶店老板宣传力度可真大,同样被宣传单上的奶茶颜值吸引,约定十一开张就去试一试。 十一那天,两人早上早起复习,早就忘记了这回事,中午去食堂吃饭,看到商业街热闹得不得了,这才想起来奶茶店开张了。 两人难得放松一下,手挽着手走了进去。 这家奶茶店店面出乎意料的大,里头不仅卖奶茶,还有面包甜点,临街都是落地窗,窗边有桌椅,整体风格充满了文艺小清新的气息。 是大学生们尤其是情侣们最爱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新店开业大酬宾,打折的力度大,奶茶店人满为患,队伍排了好长一条,让人望而却步。 室友握着斯玉的手:“你说我们半个小时能排到吗?” 斯玉苦笑:“算了,等人少了再来吧。” 两人说着话,正准备打退堂鼓,就听到有个声音在后边响起:“这位同学是我们店的荣誉老板,可以不用排队哦,两位想喝什么,我帮你们做。” 斯玉猛地回头:“张博翰?!” 张博翰哈哈笑起来:“小玉玉,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斯玉眼睛瞪得圆圆的:“什么情况?” 张博翰一本正经地轻咳一声:“经过多番市场评估,我觉得这边商机最大,在校内又没有同行竞争,开奶茶店稳赚不赔。” 斯玉惊呆了,还真的是说开店就开店,还开到了她学校里,这剧情发展太离奇了吧? 张博翰拍拍胸口:“所以,小玉玉你未来四年的奶茶,我都包了。” 苦苦排队的其他人纷纷看过来…… 斯玉捂脸。 张博翰看向斯玉的室友:“这位同学想喝什么?” 室友看看他看看斯玉,小声说了一个名字,不确定:“你要给我们插队吗?” 在其他人紧紧盯着的目光下,张博翰毫无知觉地说:“当然不是,我亲自给你们做,不耽误店员工作。” 室友看看斯玉:“这样也行?”碰碰她,“你喝吗?” 张博翰:“放心,我的手艺不差的,斯玉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好!” 说着,就钻进人群往柜台去了,远远看着一颠一颠的,很是兴奋的样子。 室友:“我不太确定了,他是不是因为做得太难喝,所以才没在里头帮忙?” 原本还有些羡慕嫉妒的群众看了看兴奋调奶茶的老板,这么喜欢做奶茶却不在柜台里……纷纷收回视线:真的很有可能,还是排队等等吧。 看到所有反应的斯玉:…… 应该……不至于吧…… 室友:“诶?他都没问你喝什么。” 斯玉反应过来:“对啊,他要给我做什么奶茶啊!”连忙拉着室友跑过去。 但是人太多了,无法靠声音阻止张博翰,斯玉放弃,想着口味也不是那么重要。 张博翰还真的没打扰店员工作,每个步骤都让店员先来,捧着手里的东西不停对店员说:“不好意思你先来……没事没事,你先……”在忙得不停的店员之间见缝插针地做自己的那份。 然后好久之后,终于拿着两杯奶茶出来。 斯玉发现自己这杯正好是她想要点的。 室友看了一眼,望着张博涵和斯玉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 一副“有故事哦!”的八卦。 张博翰紧张地看着她们:“试试看,好喝吗?” 斯玉喝了一口,甜而不腻,像极了暑假图书馆总是喝到的那杯,微微惊讶。 室友先夸奖出声了:“很好喝,老板你生意一定能兴隆。” 张博翰顿时笑起来:“谢谢人美心善的小姐姐捧场!” 这天,斯玉和室友没多久就走了,张博翰还特地帮她们装了几个甜点一定让她们带走,钱也没收。 斯玉到了图书馆发了一会儿呆,最后掏出手机给他发微信,约他晚上一起吃饭。 怕张博翰不认识路,两人约定在路口见,斯玉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到了,低着头弯着腰看着边上的湖,似乎看得挺入神。 看到斯玉过来,他指着湖里,语气惊讶:“玉玉,你们学校里的锦鲤好肥啊。” 虽然很不该这样想,但是就……莫名觉得地主家的傻儿子进城了…… 第42章 只有我喜欢你10 作为招待, 斯玉原本想请张博翰去校外吃,张博翰却好奇学校的食堂,想吃食堂的饭菜。 斯玉便带他去了聚集全国各地特色菜的怡美食堂。 进了食堂, 张博翰果然开心非常, 一直感叹:“你们学校真好,这么多好吃的,在这里读书真幸福。” 斯玉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你是个吃货?” 张博翰“恩?”地扭头, 快速摇头:“不是,我吃得不多。” 然后吃的不多的人,看冒菜馋, 看石锅拌饭想吃,不好意思地问斯玉:“我可不可以两个都要?” 斯玉黑线,笑:“当然可以啊,但是你要吃完哦。” 张博翰:“我们一起吃。” 斯玉看了看这两份份量, 给自己点了一份量比较少的的过桥米线。 张博翰一边排队一边看周围的同学和食堂环境,发现有人去食堂边上拿空碗,等拿了菜后也跑去拿。 斯玉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看着他。 张博翰双手并用, 见石锅拌饭拌好, 一半放到拿来的不锈钢空碗里,把热气腾腾的石锅推到斯玉的面前:“一人一半。” 斯玉明白过来,笑了:“我不用,你自己吃。” 张博翰坚持:“尝尝味道,而且看着就好吃,快趁热吃。” 斯玉也不知道吃了三年多的食堂有什么特别的, 但被他这么热情地招呼着, 仿佛眼前的食物十分难得, 她盛情难却,只好收下了:“我也去拿一个,你尝尝米线。” 张博翰摇手:“没事,你先吃饭。” 斯玉还是起身去拿了,这拌饭一半吃下去,一整碗米线她吃不完,两人分着正好。 两人面前摆了好几个大碗小碗,终于开吃。 斯玉一边问他:“怎么会想到来我们学校开奶茶店?” 张博翰:“原本想在高校附近开店,找店铺的时候发现你们学校内的店铺招租,我一想,这更好了,奶茶这样的东西,离得越近,买的频率越高,学生们每天经过奶茶店,肯定会忍不住拐进来买一杯。” 这想法挺了解女生们的心理,斯玉自己也是这样,平时上图书馆从不想起奶茶,就因为得知校内开了奶茶店,不过是顺路的事,忍不住就想要买了。 “可是校内店铺租金很贵吧?” 张博翰:“还好,我原本就卖了一套房做启动资金,预算很充足。” 斯玉:……总是忘记这位是个土豪。 两人正说着话,有人叫斯玉:“斯玉,这么巧。” 她抬头,就看到钟文彬端着餐盘从隔壁过道走过来。 “学长!”斯玉也惊喜地叫了一声。 “好久不见。”两人异口同声,说完诧异地看着对方,笑了。 张博翰鼓着腮帮子快速咽下嘴里的食物,仰起头看了一眼走过来的男人。白衬衫,牛仔裤,衬衫整整齐齐地扎进裤腰里,显得男人腰细腿长,目测一米八以上。 张博翰默默往桌子里收了收自己的腿。 他的身高虽然比斯玉高,但180不到,据说没有180的男生都是矮? 张博翰面带微笑看着对方。 斯玉正和钟文彬说话:“学长最近忙什么?听说你们老板又布置了新任务?” 钟文彬笑着叹气:“是啊,这次去医院了,所以不怎么在学校,你呢,考验复习得怎么样了?” 斯玉:“还行,最近只剩下毕业论文,事情不多,天天呆图书馆。” 钟文彬点点头,终于看向张博翰:“和同学吃饭?那你们先吃……” 斯玉“哦”了一声反应过来:“这是袁茵的表弟,张博翰。”又看向张博翰,“钟学长是你姐的高中同学,我们都是校友。” 张博翰坚定地坐在位子上,笑着招手:“学长好。” 钟文彬倒是有些诧异:“袁茵的表弟?是来我们学校了?出国的那位吗?” 张博翰掏出一张名片:“对,我大学在国外读的,不过现在来这边创业,就在广场商业区那边,开了一家奶茶店,学长可以来哦,我给你亲情优惠价。” 钟文彬就势在两人边上放下餐盘,接过了张博翰的名片。 之后,便变成三人一起吃了一个晚餐。 大家都有共同认识的人,张博翰和钟文彬也擅长接话,气氛倒是一直挺好。 吃完饭,钟文彬和斯玉同去图书馆,张博翰依依不舍地在商业街那边和他们分开,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看了半天,叹了口气,低头进自己的店。 这天之后,张博翰成了斯玉的专属外卖员,隔一两天,就会给她送来或鲜奶或奶茶或甜点,而且一再强调:“我送来的奶茶用的都是当天新鲜的鲜奶和水果,甜点都挑的低糖,这个量不会胖。” 斯玉是不好意思,哪有因为朋友在学校开店,就老是白拿他店里东西的? 张博翰也是爽快:“那你每周请我吃一顿饭吧,我这个成本不高,一餐饭绝对抵得过!” 斯玉哭笑不得。 有时候晚上,张博翰会拎过来好几份小蛋糕,让斯玉送同学:“都是卖剩下的,不送人也不能卖了。” 于是,斯玉身边的朋友就享福了,隔段时间就能满足一下口腹之欲。 张博翰生意做得挺不错,开店至今,人气一直很旺,主要他店里的装修很好,奶茶、蛋糕也很有特色,据说是他全世界各地吃吃玩玩总结原创的,而且他这个老板长得帅还大方,只要他在柜台,经常送个小礼物什么的。 斯玉一开始以为他这个开店像玩似的,后来得知他无论装修还是食品设计全都花了那么多心思,忍不住感叹事情不能看表面,他只是看着像玩而已。 袁茵很快得知了这个消息,和张博翰在线通话一个多小时,把张博翰聊得满脑门汗和黑线并齐,挂了电话频频叹气。 更让他吐血的是,袁茵直接在三人群里@斯玉。 “张博翰店里的东西斯玉你随便吃哈,帐记在我头上,回头我回家了你请我吃一餐龙凤楼就行。” 张博翰急急忙忙打字:“姐!咱们不用算这么清楚吧?” 袁茵:“对啊,所以斯玉只要记得这是我请她的就行,不用给钱。” 张博翰:……亲姐,这真的是亲姐,坑弟弟毫不留情。 斯玉姗姗来迟,发了一张捂嘴的小猫表情包:“你们打一架,谁赢了我请谁。” 袁茵对线张博翰:“你要和我打架?” 张博翰:哭晕在地.JPG 斯玉被这对活宝姐弟逗得笑死,但心中对袁茵却很感激,她这是另一种形式的解围吧。毕竟这么多天,斯玉总是“占便宜”,张博翰不是袁茵,她心里总归不太好意思。 而且斯玉不是木头傻子,张博翰的举动让她心中已有所感,所以这些日子,她一直想着如何恰当隐晦地拒绝张博翰。 毕竟他也没有明说。 袁茵敲打以后,张博翰似乎意识到自己太“热情”了,终于收敛起来,不再隔三差五送“外卖”,转而在店里研究开发新口味,只有新的口味出来了,才会约斯玉过来尝一尝。 这时候斯玉一般会去,这是正事,她有空都会帮忙。 不过斯玉的口味也有独特的时候,张博翰研究了一款姜母茶,斯玉很喜欢那个口味,但是其他人都觉得不好喝。张博翰很是坚定地决定上市,第一天就遭遇了滑铁卢…… 前几次新款都有惊喜,这次兴致勃勃买了这款奶茶的学生,大部分都说难喝,新款销量急剧下降。 张博翰也不在意,依旧把这款奶茶放在特色奶茶的序列里,成为全店唯一一款出了名要避雷的奶茶,校内闻名。 斯玉却不知道这回事,张博翰不那么积极主动后,她又恢复了从前的状态。既如此,她也没特意跑去和张博翰谈什么拒绝不拒绝。 所以,她偶尔会去买奶茶照顾生意,也常常买这款姜母茶,却不知道这款茶已经成为了这家店的雷。 考研的时间越来越近,斯玉的心思越来越专注,让她很感激的是,钟文彬从医院回来空了一段时间,那些天,他经常给斯玉讲解自己擅长的高数,帮她良多。 斯玉原本想着要不要请他吃个饭,实在想不出如何感谢了。 钟文彬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等你考研成功吧,成功后,把之前攒着的一起拿出来,请我吃一个大餐。” 斯玉有点不习惯这样的亲密,退后了一步,不太好意思地点头:“好。” 钟文彬没在意:“我还有一周的空闲,你再整理整理问题,这一周我都在校本部。” 斯玉真心感激:“谢谢学长。” 钟文彬笑笑摇头。 斯玉发现他笑起来有点暖。 这一周,斯玉抓紧时间攻克高数,张博翰让她试新品她也没来得及去。 张博翰坐在店里望着做好的新品叹气,脑中闪过钟文彬和她站在一起的样子,真可谓才子佳人,郎才女貌……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想到辅导斯玉复习呢?现在临时抱佛脚去了解考研教材都来不及了。 他也不能去打扰斯玉,不能影响她复习,只能看着钟文彬这个家伙天天和他的女神在一起……蓝瘦香菇。 考研前一天,张博翰终于找到了理由,代表众位亲友给斯玉送牛奶,又逗她开心让她放松心情,晚饭时间快到时顺便一起去了食堂。 他们去的比较早,食堂人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坐着吃饭。 两人买好菜往后边走,想找个角落清静的位置防止待会儿人多,走到一个柱子前时,听到柱子后的一桌人正在聊天。 “你们知道他们家那个巨难喝的姜母奶茶为什么一直不撤掉吗?”一个女声说。 “还没到撤下的时间吧,他们家奶茶不是销量不好就撤吗?” 斯玉诧异地看向张博翰,姜母奶茶竟然口碑这么差? 张博翰笑,刚想走过去,就听到又有一个人说:“是为了老板认识的那个学姐吧。” 第一个女声用充满梦幻的语气说:“可靠消息,不撤掉是因为那个学姐喜欢喝,所以,姜母奶茶永远不会撤掉的,除非学姐喝厌了。” 斯玉觉得自己似乎该转身离开? 太尴尬了。 一个男声响起:“是真的,我和小夕经常去那,还看到了传说中的学姐,浩洋,你也认识。” 熟悉的第二个男声响起:“谁啊?我要是认识我就找老板打折去了哈哈哈。” “咳……是孔斯玉。” 吴浩洋的笑声戛然而止。 “哦——你前女友?”第二个女声。 “不是,早就过去的事了。” 第二个女声:“孔学姐很厉害哟,奶茶店老板又帅又大方,还这么痴心。”语气有些泛酸。 吴浩洋声音带了气:“她啊,肤浅,开个奶茶店就有钱了?谁知道是不是入不敷出呢,可能高中都没毕业就混社会了。” 第一个男声帮腔:“论颜值,我们浩洋比那奶茶店老板帅多了吧。” 第二个女声笑意浓了:“好吧,那倒也是。” 吴浩洋打开了话匣子:“哎,我之前只是不想说……她根本不是表面上那样,你们别看她当个学生会主席,实际上能力根本不行,每天弄得焦头烂额,还嫌弃我们社团,本地人嘛,潜意识也看不起我们外地学生,总是高高在上的样子……” 张博翰比孔斯玉更生气,托着餐盘就几步走到了他们桌边,将餐盘往边上一放:“来,玉玉,这边坐。” 边上的四人一静。 张博翰也不等孔斯玉过来,不管他们反应,大冬天的,把羽绒服一脱,扯了扯里头打底的卫衣:“哎呦,这食堂真热,我家里的衣服都让保姆洗了没干,翻遍了行李箱,终于找到一件干净的,也是意外,没想到我美国读书时学校发的文化衫竟然又被我带来这了。” 四人下意识回头去看他的卫衣。 上面无比硕大的某世界一流名校校名印在上面,占了整件衣服大半版面。 某人还特意拉平了对着他们感叹…… 第43章 只有我喜欢你11 斯玉紧紧抿着唇, 憋住了笑走过去入座。 张博翰还在继续晒:“等你考完试,陪我去趟XX广场好不好?这个月房租收齐了,正好够我买几件衣服, 这些牌子的衣服质量真差, 穿了两三次就没型。” 那个广场里头全是奢侈品店…… 边上的四人一句话都没说,无比寂静地看着张博翰。 斯玉闷笑着低头,应了声:“好。”缓了缓, 补上一句,“你还要买那些硕大logo的衣服?” 四人隐晦地看向那件羽绒服,上面就有好几个大logo, 这个牌子的钱夹都贵得买不起。 张博翰嘿嘿笑,低头凑过来:“你帮我挑好不好?你品味高,挑的肯定好看。” 斯玉已经笑完了,正慢条斯理地夹菜、咀嚼, 听到这话就说:“我品味好的话也不会遇到渣男,你对我太有信心。” 张博翰不赞同地“诶”了一声:“人心隔肚皮,渣男不像衣服, 是什么料一摸就知道, 这不怪你, 怪有的人表里不一,人品太坏,伪装得太好。” 吴浩洋脸色铁青,他握紧了拳头,想转身过来,被他对面的男生拉住, 示意他冷静。 孔斯玉和这个男人连个名字都没提, 吴浩洋发作反而落了下风。更何况, 这事的起头,是吴浩洋说人坏话被当事人听到。 斯玉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米饭上,看向张博翰:“知道我为什么和前男友分手吗?” 张博翰非常捧场,停下吃饭的动作一脸好奇地看过来:“为什么?” 斯玉笑,语气随意,像只是闲聊:“因为我科科全优,他门门挂科,绩点排名前5%的人和绩点排名倒数5%的人,门不当户不对,不配。” 张博翰“哦——”地了然,一脸笑:“我大学绩点前10%,咱们果然是一个世界的。” 斯玉赞同地点头:“优秀的人低调而谦逊,愚蠢的人则像孔雀开屏一样到处秀着肤浅的羽毛,却忘了遮住自己光秃秃的臀部。” 张博翰哈哈大笑,笑得直捶桌子,眼神仿佛不经意地飘过吴浩洋,然后好像真的看到了孔雀屁股,笑声一下子更大。 吴浩洋脸又红又青又紫,再也忍不住,愤而站起身。 斯玉掏出手机点开录像,仿佛刚看到吴浩洋等人:“好巧,你们也来吃饭?”说着,视线转向吴浩洋,“听说你最近参加了一个电视节目?恭喜啊,祝你得偿所愿。” 吴浩洋一下子冷静下来,看着她那个正在录像中的手机,不顾自己的朋友,大步离开。 另外三人不敢在录像下多做什么,紧跟着跑了,徒留一桌子餐盘在餐桌上。 张博翰撇嘴:“真没素质。” 斯玉关掉手机:“就算顶流的大学也有不入流的学生,我们学校总体还是很可爱的。” 张博翰立刻说:“那肯定,我已经爱上这了,来这边开店是我最明智的决定。” 吴浩洋离开后,张博翰再也不提他,而是说说笑笑,想着法儿逗斯玉开心。 斯玉也没把吴浩洋放在心上。 有的人是随着周围环境的改变慢慢变坏的,有的人,人品低劣早在一开始就已经显现。 吴浩洋便是后者。 他当初拉着原主贪图安逸,看不起原主的努力和事业,一次次让原主牺牲自己成全他,便已经显露了他本性上的自私和狭隘,如今见斯玉过得越来越好,还有其他异性出现在身边,自然越发嫉妒丑陋。 这种人,背后说前女友坏话非常正常,无需给他半个眼神。 第二天,张博翰一早等在楼下,带着早餐和热牛奶,要送斯玉去考场。 斯玉今天一切以考试为重,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复习了一年,考试全程都挺顺利,考完最后一门走出考场,虽然西北风呼呼吹,斯玉却觉得阳光明媚,一身轻松。 这边的湿冷魔法力十足,来自常春城市的张博翰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对着斯玉不停招手。 斯玉喷笑,跑过去。 “这么冷就别下车了!” 张博翰闷闷的声音隔着围巾传出来:“人和车太多了,怕你看不见我,走,我预订了火锅,我们去吃热乎乎的火锅去!” 斯玉缩着脖子上车,张博翰扶着车门,还很仔细地护住了她头顶的车顶,怕她撞上。 车上暖气十足,关上门,立刻惬意地呼出一口气。 斯玉看着他一层一层解开“盔甲”,问:“这几天店里谁在管?你每天来接我店里顾不上了吧?”斯玉报考本校,但考点设在另一个校区,而不是校本部,原本要住酒店,但张博翰怕她酒店睡不好影响考试,接过了接送的工作。 “要是事事都要我这个老板在场,那我这工资岂不是白发了?”张博翰开玩笑。 斯玉笑着要说什么,手机响了一下。 她点开看,是钟文彬,问她是不是考完了。 她回复:“恩,刚出考场。” 钟文彬没有问考得怎么样,而是说:“出去吃一顿庆祝一下?我在校本部这。” 斯玉看了看身边哼着歌开车的张博翰,笑着低头:“今天和朋友约了吃饭,学长在学校呆多久?我们再找个时间?说好要请你吃大餐的。” 钟文彬:“那明天中午?我记着呢。” 斯玉回复一个“OK”的表情包。 两人没有再聊下去,斯玉把手机收了起来。 张博翰正好在说:“明天是不是空啦?来奶茶店?我设计了好几款奶茶,你都没尝过。” 斯玉不太好意思地说:“明天要请朋友吃饭,下午过来?不过……我的口味可能会给你帮倒忙……” 张博翰:“怎么会……”然后他终于想起了那款姜母奶茶。 两人同时想到了那天听到的传言。 张博翰心虚地偷偷往斯玉方向瞄了一眼,谁知正好对上她看过来的视线,飞速扭过头,严肃了表情认真开车,不敢动一下,胸口的心脏却飞快地跳动,仿佛要跳出来。 斯玉亲眼看到他快出幻影的扭头,然后耳朵尖从正常到浅红到深红到整个耳朵都染红再到脖子都嫣红一片…… 她强忍着笑别开头看向窗外。 人是个有趣的人,但是这见了谁都甜得像嘴巴抹了蜜,从八岁到八十岁,都能被他哄得舒舒服服,女人缘太过好了,不安全。 她脑中闪过钟文彬浅浅的身影,但又很快消散。 第二天张博翰在店里做给斯玉下午吃的蛋糕,遇上斯玉的室友来买奶茶,然后闲聊中得知,斯玉中午去吃饭的对象是钟文彬。 当时斯玉已经出发过去了,张博翰没有理由,也做不出阻止她的事情。 但是,一考完试就约出去吃饭,真的只是朋友间聚餐? 张博翰整个心都塞了,看着出炉的蛋糕胚,气闷的地往嘴里塞了一大块,一边烫得不行,一边生气地找他姐算账。 “姐!出来!” 袁茵刚熬夜写完论文,被手机不停的震动闹得睡不着,气得想打人:“别刷屏了,叫什么叫?感叹号这么多什么意思?没大没小。” 张博翰今天吃了豹子胆:“都是你!老是给我拆台!现在玉玉都和别人约会去了【大哭】” 袁茵一个激灵醒过来,高兴非常:“真的?和谁?” 张博翰以为他姐终于良心发现:“一个叫钟文彬的,据说你也认识。” 袁茵:“哈哈哈哈哈,真的是他?太好了,上次我介绍他们认识,两人还装作没兴趣!他们什么时候好上的?” 张博翰出离愤怒:“袁茵!你哪边的?” “你不帮我也就算了!你还介绍男的给玉玉!你太过分了!” 袁茵:“斯玉这边的。而且当初我先介绍了你后介绍钟文彬,怪我咯?” 张博翰:…… 气死了,愤愤抓起剩下的一半蛋糕胚塞进嘴里。 旁观的西点师:……老板失恋了? 袁茵:“好了,别闹了,强扭的瓜不甜,姐给你去确定一下,要是斯玉真的决定了,你就赶紧退回原地,别让人困扰。” 张博翰:“……” 张博翰:“你怎么不想想,别让我伤心?” 对方没有任何动静,显然已经抛弃了他。 袁茵看了看时间,没有立刻找斯玉,而是给自己定了一个闹钟,估摸着两人吃完饭了,这才醒过来抹着眼睛给斯玉发微信。 “听说你和钟文彬约会去啦?” 斯玉震惊:“这你都知道?” 袁茵:“嘿嘿嘿,我可是有间谍在你身边的,别转移话题哦,老实交代,你们到哪一步了?” 斯玉发了一个苦笑表情。 袁茵:“怎么了?” 斯玉:“钟学长很好,但是我觉得我和他不太合适,所以我今天请他吃饭是为了还之前他帮我的人情,也算是隐晦提醒他我的态度吧。” 袁茵:“你这好像发了一张好人卡……哪里不合适,你和我说说?” 斯玉:“我们两人挺像的,如果相处时间再多一点,我觉得可以磨合得很好,但是他太忙了,我也太忙了,我们凑在一起的时间太少,感情的地基没打起来,未来也很少有打地基的机会,建空中高楼不安全。” 斯玉昨晚想了一晚上,她发现自己能回想起钟学长温暖的笑,能想起他看书的认真,能想起他讲题时的智慧和耐心……可是,也仅仅如此了。忙碌的学长就好像清晨的雾,就在眼前,却又好像摸不到人。 斯玉像等在原地的人,被动等着他出现一周、两周,时间到了,就目送他离开。 如果她和钟文彬几年前就熟悉,彼此对对方的性格爱好习惯知根知底,那现在两人互相忙碌、偶尔见面是可以接受的,就好像互为风筝,彼此手里牵着对方身上的线。 现在的情况却是,线没握在手里,两人都不得不为了各自的未来飞出去。 飞到更美的地方,说不定就飞不回来了。 还有个至关重要的点。昨天钟文彬联系她的时候,她看着日日接送她的张博翰,心里到底是对比了一下,钟文彬没做错,可是斯玉确定,陪伴会让她更开心。 谈恋爱最基本的,不就是为了开心吗? 这是斯玉本人的想法,恋爱对她不是必需品,谈不谈都看内心所向。 而于心底那个“斯玉”来说,再没有比等待对方、猜测对方心思的日子更难过了。 两人的心情难得非常同步。 袁茵听完,问:“所以你更喜欢张博翰那小子?” 斯玉失笑:“也不行,你弟弟太能说了,我hold不住这样的对象,怕未来年轻姑娘都对我怒目而视要把我赶下位。” 袁茵大笑,笑完赞同:“我上次也这么说他,他还委屈,说自己母胎单身。” 斯玉讶异:“真的假的?” 袁茵:“真的吧,我的确没见过他身边带着女生,而且也没什么好编的。这人从小嘴甜,不知道在长辈那边占了多少便宜,这种男人一般女生肯定敬而远之,注孤生也是活该。” 斯玉笑个不停,难得同情张博翰:“也没这么惨。” 袁茵:“他那边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他不怕打击。不提他了,钟文彬今天什么反应?” 斯玉:“吃完饭我坚持付钱,他大概知道我真的不想欠人情的意思了,出门时虽然若无其事,但我总觉得他有些失落。” 袁茵:“男人嘛,撑得住,失落一下就没事了,像你说的,你们感情都没建立多少,最多有一些好感。” 斯玉在手机这边点头,的确,现实里哪有那么多痴痴等待要死要活。 两人聊完,袁茵看到张博翰又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都在问自己该怎么办,如果他们两人今天真的确定了关系,自己要不要再努力一把? “姐,我真的很喜欢斯玉,我想哭……” 袁茵好笑不已。 “收收你的假眼泪,人家就吃一顿饭而已,我要去睡觉了,再给我提供假消息、再打扰我,我坐飞机过来揍你。” 放弃做蛋糕坐在奶茶店角落,戳着手机忐忑等他姐回复的张博翰一下子激动地坐起了身,眉开眼笑。 “真的吗?” “你确定?” “姐,我就知道你嘴硬心软。” “你真是我亲姐,天下最好的姐!” “姐,我太爱你了!” 袁茵:“我正在买机票。” 张博翰:闭紧嘴.JPG 袁茵:“哦,忘记和你说了,斯玉和钟文彬只是朋友,和你也只是朋友,你和钟文彬没差别。” 正对着手机傻笑的张博翰——笑容僵硬在脸上。 “身处国内著名学府,多熏陶熏陶文化,别做奇怪的事丢姐姐的脸哦:)。” 像一朵乌云从远处飞来,把角落的人彻底罩住,张博翰脸上的笑全都垮了。 第44章 只有我喜欢你12 斯玉到奶茶店的时候, 店里坐满了人,张博翰在后面的开放厨房,似乎在做烘焙, 看到她来, 高兴地出来招呼。 “特意留了位子,你先去坐会儿喝点奶茶,蛋糕马上好。” 斯玉应好, 扭头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唯一空下来的两人位,上面放了两本书占着座。 她顺手拿起书边等边看。 张博翰加快了动作,做完蛋糕, 又跑出来做奶茶,最后端着满满一托盘的东西过来。 斯玉抬头吓了一跳:“这么多?” 张博翰:“不用全都吃完,奶茶已经换成最小杯,蛋糕也不大, 能吃多少吃多少,主要帮我尝一尝味道。” 斯玉问:“这都是你的新品吗?” 张博翰期待地点头:“这段时间琢磨出来的,你尝尝看, 好不好吃?” 斯玉往托盘上看了看挑了一杯最漂亮的, 先喝了一口。 张博翰坐在她对面眼也不眨地等她的反馈。 “是放了牛乳?恩……还有桃子的味道, 淡淡的香,又不腻,外形非常好看……” 张博翰不停点头,给她讲里头的配方…… 两人讨论这些奶茶蛋糕,讨论了半个下午。 试完新品,斯玉晒着太阳看书, 张博翰也不再说话, 在对面拿了自己的书看, 气氛一时安静。店里的客人来来往往,看见了幽默风趣的老板和一位美女坐在一起,心中有八卦,偷偷往这边看。 张博翰邀请斯玉一起吃晚饭。 斯玉拒绝了:“奶茶蛋糕吃饱了,吃不下了。” 张博翰又邀请她明天去看电影,她也没应下。 张博翰暗自郁闷,彻底相信他姐说的是真的,斯玉对他也没有任何意思。 斯玉的确是在隐晦地拒绝他,打算和他慢慢隔开距离。 她知道钟文彬的心思,自然也发现了张博翰的意思,但既然自己并没有动心,不管对方是认真的还是花心的,她都不打算拖着,直截了当表达态度。 其实张博翰这边更明显一点,但他人看上去不着调,就不太能让人当真,反而是钟文彬那边,他表达隐晦,斯玉其实不太确定。但不敢耽搁人家,同样用很隐晦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态度,若是他有心,自然能明白。 事实证明,斯玉没有猜错。 这天饭局后,钟文彬不再主动联系她,直到放假过年也没有像从前那样有空了就找她聊聊近况。 斯玉虽然有些可惜两人的友情,毕竟的确很说得上话,但想到这些都可能基于他想追求之心,就放下不多想了,反而觉得这样更好。 然而同样隐晦的拒绝,张博翰和钟文彬的反应却是截然不同。 钟文彬自动退出她的生活圈,张博翰却仿佛什么都没领会到,依旧像从前那样,时不时找她聊天说话,请她尝新品,给她送点心。 跨年夜,张博翰约她一起跨年,斯玉拒绝了。 “我和室友约好了,最后一年我们要一起跨年。”这是真实的理由,没骗他。 张博翰失落了一瞬就打起精神:“没事没事,咱们来日方长,你和朋友玩得开心呀。” 脾气很好,自愈能力超强,弄得斯玉差点心软。 跨年那天,张博翰零点给她发了一个视频,在他布置得满是过年气息的奶茶店,笑容灿烂地对斯玉说:“小玉玉,元旦快乐!Happy new year!” 斯玉看着短视频,情不自禁跟着他笑起来。 发了一条语音过去:“也祝你元旦快乐~新的一年心想事成。” 张博翰坐在窗边,一遍遍点开这个充满了嘈杂背景音的语音,微微努嘴:“我的心想事成就是你啊。” 在柜台边清理的店员交头接耳:“看来老板追人不太顺利。” “凄凄惨惨戚戚。” …… 元旦过后,很快就是寒假新年,张博翰飞回家,袁茵则和他路径相反,飞了回来。 两个女生半年不见,毫不见生疏,依旧吃吃喝喝,刷剧看综艺,再聊聊彼此的感情生活。 不知道是不是分手会传染,袁茵前段时间也分手了。 她的性格很直,有时候有点爆,那位前男友的分手理由便是——受不了袁茵□□桶一样的脾气,更喜欢温柔的、小鸟依人型。 斯玉看得出来,袁茵有被打击到,再没有比曾经真心付出的人说出的否定话更伤人了。 “是他根本没真正了解你,你明明那么细心温暖,哪怕生气的时候也不会口出恶言,如果爱人只能看到最表层的一面,他不配你喜欢。” 袁茵听得心里暖呼呼地,灌了一口啤酒,抱着斯玉大声喊:“臭男人都滚吧,斯玉,你当我老婆,我们锁死一辈子!” 斯玉一手环住她的腰:“好啊,只要你别被男人抢走了。” 孔爸爸回来的时候看着两个喝得晕乎乎的姑娘一头黑线,喊了隔壁老袁,一人一个,扶着自家的闺女回房间安置。 斯玉躺在床上,抱着被子,迷迷糊糊地看着孔爸爸:“爸,你的女儿超级优秀对不对?” 孔爸爸拉着她的手抽她怀里的被子,想帮她盖上,声音无比温柔:“当然了,我家斯玉从小就是最优秀的小孩。” 斯玉顺从地任由他给自己盖上被子,依旧仰着头看着他:“我离开校园好像什么都不会。” 孔爸爸帮她打开空调,笑着低头:“那是因为你从没离开校园,优秀的人在哪里都会发光。” 斯玉垂下眼睛:“爸,要是我被人骗了,骗得很惨,怎么办?” 温柔干燥的大掌轻柔地摸着她的发顶:“还记得小学练短跑吗?摔倒了就爬起来,受伤了爸爸帮你上药,最终你得了校运会的短跑第一。现在的斯玉比以前更加优秀了,摔得再狠都不用怕,只要不放弃,哪里爬起来,哪里就是你拿冠军的起点。” 斯玉眼睛有些潮,蹭了蹭头顶的大手,嗡声说:“谢谢爸,爸,我爱你和妈妈。” 孔爸爸摸摸女儿的头,给她拉好被子。 卧室的门被关上,斯玉侧过脸,感受到心底似乎有泪水涌出来。 想到前世失去了妻子和女儿的孔爸爸,斯玉闭上眼深深叹息。 袁茵第二天心情就好了,一是姐妹俩互相一顿倾诉,心头郁结散了大半;二是张博翰发现了袁茵最近不高兴,变着花样地远距离哄人,把袁茵受挫的心彻底治愈了。 斯玉感慨:“没发现张博翰也是个暖男。” 袁茵说了一句斯玉喷笑的话:“是啊,单暖中央空调。” 斯玉摇头:“你们可真是相爱相杀。” 考研结束的寒假过得非常愉快,寒假过后,就是斯玉本科最后一个学期。 她把重心转移到了完成一半的毕业论文和考研复试上。 说起论文,大三那篇论文她最后投稿成功了,也算是本科四年有了一个不错的成果。 四月,一个综艺节目在学校火了,因为节目里有一位素人学霸是本校大四学生。 这个人便是吴浩洋。 吴浩洋不知怎么被选中去参加这档真人秀的,因为他外形好、唱歌好、学历高,节目播出两期,就被许多人关注到,热度不断攀升。 进奶茶店的很多人都在讨论吴浩洋,张博翰自然就知道了这件事。 他一脸嫌弃地点开这个节目看了半期,受不了吴浩洋在里头一副学霸精英、道貌岸然的模样,恶心地关掉了视频。 并对喊着喜欢吴浩洋的几位顾客拒绝赠送小礼物。 “为什么——”几个女生齐齐看向头一回拒绝小礼物的老板,拖长了音调。 张博翰脸臭臭的:“老板不高兴,今天没有优惠活动。” “啊——”排队的众人哀叹。 “老板,你为什么不高兴?我们帮你解决它!” “对,老板你收不收小可爱,专门负责逗你开心哦~” 斯玉刚踏进门就听到有胆大的学妹正在调戏张博翰,脸色顿时古怪,忍住了笑。 她没往里走,想听听张博翰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接话。以他的功底,肯定又好笑又能让人下得了台。 “不收,我天天都很开心,不需要多一个抢我人设的。” “哈哈哈哈——”众人果然大笑。 “老板,我掐指一算,你缺,缺一个女朋友。” 张博翰抬抬眼皮:“不算命,不看相,不打折,要什么奶茶?不买让一让。” 众人又笑。 “看出来了,老板今天心情真的不好。” “是不是被女神拒绝了?” “老板,追女神多累,你知不知道你有粉丝团啊,我们追你啊,你只负责貌美如花就行。” 张博翰:“……你是我粉丝啊?” “对啊!” “粉丝听偶像的话吧?” “……是……” “好的,那你和粉丝团的人说一声,以后一天来买一杯奶茶,不买不是我粉丝,再帮我想想怎么追女神,不出力的开除粉籍。” 众人一静,然后一阵爆笑,笑声直接传到了外头街上。 斯玉也是听得呆滞,这么耿直的吗? 她都准备好听他和这群女生互相吹捧,其乐融融,和气生财……毕竟以他一贯无差别嘴甜的人设,这时候怎么会怼女顾客? 张博翰没在柜台里呆多久,修好了出故障的收银机他就出来了,刚走出柜台,就看到排在队伍后方的斯玉。 “玉玉,你怎么来了?”他脸上的神色一下子亮了,笑容满面地走过去,仿佛川剧变脸,看得人叹为观止。 斯玉笑:“路过来买杯奶茶,怎么,今天不高兴啊?” 张博翰撇嘴:“看到个糟心的东西,不过现在没事了——你来都不和我说,身为荣誉老板,怎么能排队呢?” 他硬拉着斯玉出来,问她喝什么,又跑回柜台去做。 斯玉这个荣誉老板已经众人皆知了,大家也见怪不怪,有姜母奶茶在前,大家对于斯玉的口味不太抱有希望,而她最常喝的就是老板做的奶茶……由此可推,老板手艺不怎么样。 斯玉不太受得住大家的注视,拦不住人就直接找角落坐了。 张博翰很快就捧着奶茶乐滋滋跑过来:“之前约你你都不来,我还以为你喝厌了呢。” 斯玉喝了一口奶茶,惬意地眯起眼睛:“忙嘛,而且的确不敢多喝,怕蛀牙发胖。”其实也是有意和他保持了距离,但这不能说。 张博翰看她慵懒得像一只小猫,心口跟被挠了一下似的,什么不高兴都抛在脑后了:“下次我研究研究无糖的。” 斯玉:“那可不容易,你还是多开发新品吧。今天这款也很好喝。” 张博翰更加高兴。 聊了一会儿,他还是把吴浩洋的事情提了起来:“这事你知道吗?” 斯玉点头:“那日在食堂,我不是说他参加电视节目吗,就是这个,我当时就听说了。”毕竟两人有共同的好友,而这些好友大部分偏向她。 张博翰:“要不要堤防一下?” 斯玉:“你怕他影响力大了诬陷我?” 张博翰:“看他也不是什么好人,难保。” 斯玉:“我有准备,要是真给我泼脏水,我必然会还击。” 张博翰放下心,拍拍胸脯:“对,没事,他也就一素人,我可以请水军!” 斯玉好笑,真是随时都显露出“豪”气。但同时也猜出了他刚才心情为什么不好,心里有些感动。 最近因为真人秀,吴浩洋在网友眼里戴上了学霸的光环;在校内一部分人眼里,戴上了“明星”的光环。加上他在大学吉他社的一些事迹,听上去是挺像那么一回事,所以多了不少对他充满好感的人,甚至有了粉丝。 吴浩洋的人品无法信任,作为前女友,斯玉的确存在被牵连曝光的可能性,而她作为真正的素人,并不乐意任何一件私事暴露在聚光灯下。 第45章 只有我喜欢你13 综艺节目一周一期, 主角是大小明星,素人存在感不算强,吴浩洋只是五个素人之一, 虽然收获了不少好感, 但不到一炮而红的程度。 目前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他本人身上,关于他背景和过去的事,少有人挖掘。 斯玉翻找了所有的社交平台, 把原主和吴浩洋之间有联系的照片、状态全都删除。 原本她还担心吴浩洋的账户,结果从朋友处听到,吴浩洋最近删除了很多照片, 似乎是怕红了被扒出恋爱。 没错,吴浩洋和斯玉分手后,又找了一个女朋友,就是上次在食堂的女生之一。 按理说, 一个素人学霸,以实力、人格魅力吸粉,不应该怕恋爱曝光, 但吴浩洋的野心显然不止于此, 所以火速遮掩了自己不是单身的事实。 张博翰也有动作。 他每天都抽时间关注吴浩洋的动态, 仿佛他的死忠粉,还靠这份“勤奋”打入了他只有几千人的粉丝群内部,探听他的消息。只要吴浩洋一扯出斯玉,他就真的打算请水军让他从红染黑。 斯玉起初并不知道,隔了一段时间与他见了一次,正好看到他正在粉丝群聊天, 差点怀疑自己眼睛花了, 询问怎么回事。 张博翰把自认为“完美无瑕”的计划一说, 斯玉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没有直接下水军黑吴浩洋,很理智有原则。毕竟不知后事,即便是前女友本人也没理由因为一段失败的感情毁了一个人的前途,更何况张博翰只是朋友;但他又对斯玉尽心尽力,竟然耗费这么大的精力,每天守着一个讨厌的人,只为了她不受到伤害。 斯玉看着嘻嘻哈哈一脸轻松的人,心情很是复杂。 可能袁茵说的真没错,张博翰的桃花全坏在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上,有钱任性,加上哄人张口就来,全身写满了“不可靠”三个大字。 相处越久却越发现,看似浪荡的人实际似乎有着一颗赤子之心。 “辛苦你这个黑粉卧底粉丝群这么久,我请你吃火锅。”斯玉笑着第一次提出邀请。 张博翰眼睛一亮,几乎是立刻就答应:“好啊!” 三两步蹦下台阶跑到店里,告诉店员们晚上他不来了,拿起自己的外套和车钥匙,哼着歌往外走。 那激动得意的小样,老远都看得一清二楚。 斯玉见了不禁就笑。 网上,综艺越播到中后期,粉粉黑黑的消息越来越多,舆论也渐渐大了,起底几个素人男神的帖子开始井喷。 出身著名学府、长相俊朗、脾气温和、音乐才华突出的吴浩洋因为人气很高,是被起底的人之一。 从传言他有女友,到传言他学习成绩差,但这些捕风捉影并没有阻碍喜欢他的人,因为没有实锤,而吴浩洋在大学获得了十佳歌手第一,是社团副社长、公认校草……这些光环却让她们越发崇拜他。 吴浩洋的人设太完美,以至于越扒似乎越优秀,热度一瞬间甩开了同期素人,一骑绝尘。 张博翰潜伏各大粉丝群,消息灵通:“吴浩洋签约了,这次是公司在推他。” 有人炒自然有人压,慢慢的,许多熟人的回答被推送上了前几,他们讲述着自己眼中吴浩洋的种种事迹,其中一件不得不说的大事,便是他的第一任女友,校学生会主席。 两人恋爱的事信不信且一回事,孔斯玉这个名字出现在公众眼里,就有人开始扒。 无论孔斯玉是个什么样的人,前女友身份、又有人说吴浩洋是被甩的,他的粉丝就厌恶了她,加上吴浩洋公司的公关推波助澜,黑斯玉的言论开始冒头。 斯玉知道张博翰在做的事,把自己准备的所有东西十分信任地全权交给了他。 而张博翰不负所托,反应非常快,立刻将自己整理编写的十八样稿子和实锤分发到各路水军手里,让他们以校友、朋友的身份大肆宣扬吴浩洋种种劣迹,势要打破他学霸、情歌王子、校草的完美形象。 舆论战,最重要的是先机,谁先发声,就能抢到让网友先入为主的机会;其次是“声音大”,相同论点的人越多,就能把反对的声音彻底压下去,这也是各大公司请水军的缘故。 张博翰对这方面似乎很精通,两只手机一台电脑,在奶茶店卡座上忙了几个小时,就消除了“先入为主”产生的不利,将己方声音彻底盖过那些粉丝的黑论。 吴浩洋的公司本以为推一个有基础的素人十拿九稳,奈何土豪出手太过大方,一时之间掉以轻心,失去了先机。 等吴浩洋这边的公关反应过来,许多人都已经被这份真实爆料打灭了追星的心。 斯玉当时正好进行研究生复试,有张博翰在,她很放心地专注于此,结束之后才在网上看到这么大一场热闹。 “你弟弟百万水军下场帮我,我好像把自己卖了都还不起这么多钱……”斯玉看到袁茵前来关心的消息,回复她。 袁茵:“你是我们护着的人,他不做,我也会让他做,别放在心上。” 又问她:“复试如何?” 斯玉:“一切都好,大差不离。” 袁茵:“是嘛!太好了,恭喜恭喜。” 斯玉也很开心,复试过程很顺利,她之前也联系好了院里的导师,基本不会出问题,一颗心终于定下了。 她一边和袁茵聊天,一边径直跑去奶茶店找人。 因为张博翰爱好大logo,十分高调地展示了自己的“豪”和“名校”,他如今已成为校内一大传奇,因这份强大的个人魅力,奶茶店都跟着多了几分网红气质,生意日日红火。 斯玉进了店里,习惯性看到一片满座和柜台前长长的队伍,而张博翰自己,一人窝在最里头的双人卡座上。 一个女生捧着奶茶走过去:“外面没座了,可以坐这里吗?” 张博翰头也不抬,飞快点着手机:“有人。” 女生也不生气,微微娇嗔:“老板,你对顾客都这么不客气嘛?” 她直接坐下,捧着奶茶双手搭在桌上看他,“外面实在太热了,我又热又累,坐着歇一会儿就走,不耽误你约会——你在玩什么,游戏吗?” 张博翰收起手机看过去:“这样的座位会显得我们很熟似的,你可以去隔壁书店歇一会儿,我不喜欢对面有奇怪的陌生人。” 女生的笑脸僵住。 斯玉面露诧异,第一次看到这么不假辞色的张博翰。 竟然看上去有点凶,不像平时那样完全没脾气,不管你说他什么,他都不会生气,只会一脸委屈地看着你,偏偏搞笑十足。 斯玉走过去:“我来了。” 张博翰扭头,脸上笑起来,连忙站起身让她坐:“复试怎么样?” 斯玉摇摇头没坐:“出去走走?” 张博翰:“好啊。”飞速收起桌上的东西,往内屋一塞,急匆匆跑出来。 两人在阴凉的池边树荫下散步,斯玉问:“刚才怎么那么凶?” 张博翰挠挠头:“你看到啦。”他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表情,“她们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不凶一点,更加烦不胜烦。” 斯玉诧异:“你知道她的意思?” 张博翰:“那当然,毕竟我这么优秀,就像你一样,有追求者很正常嘛。” 斯玉拐过弯来就笑:“厉害,一句话夸得我都不好说你说得不对。” 张博翰:“嘿嘿嘿。” 斯玉:“我以为,以你平常的性格,就算拒绝女生也会很温柔。”更有可能,根本二得看不出女生的有意。 张博翰:“那不一样,和人交际要温和有礼貌,但这种别有用心的,当然要立刻敬而远之。我很老实的,绝对不会和任何人勾搭。保证!” 斯玉看了一眼他举起的手,别开头:“保证给你未来女朋友听就是。” 张博翰悄咪咪凑过来一步,含糊地在嘴里哼哼:“说不定就在这呢。” 斯玉看过来:“你说什么?” 张博翰看天:“没啥。” 斯玉:…… 手痒,想把这高扬的脑袋打下来。 “对了,你还没说复试怎么样呢?” 斯玉:“还行,应该问题不大。” 张博翰一击掌:“这么说来,我们得出去好好聚一聚。” 斯玉:“……你只是为了出去吃饭吧?” 张博翰又哼哼:“为了和你……” 斯玉这回听清了,耳朵一热,瞪过来。 张博翰一脸无辜地回望。 斯玉:…… 放弃和他瞎扯,斯玉说起网上的事情:“网上那些,多谢你帮忙。” 张博翰一摆手:“小意思咯,想当年我也是研究过舆论传播的人,这次正好让我实战一次。” 斯玉:“你还研究过这个?” 张博翰双手插兜:“商科嘛,营销公关也是课程之一,我大二小组作业挑的就是这个课题,吴浩洋背后公司不大,又轻敌,他本身也没有太大的能力和资本,公关不难。” 斯玉拱手:“原来是专业人士,失敬失敬。” 张博翰挺腰:“哪里哪里,小试牛刀。” 哎呦,还嘚瑟上了。 两人对视而笑。 斯玉琢磨着怎么回报他帮了这么大一个忙。说钱,太客套,袁茵都不让她提,张博翰恐怕听了更不高兴,斯玉想了又想,似随意地说起:“听袁茵说,你生日快到了?打算怎么过?” 张博翰腆着脸:“你给我过生日?” 斯玉大方地笑应:“好啊,你有什么想法吗?” 张博翰挑起眉乐了,眼角眉梢都是喜色:“真的?” 斯玉点头:“真的,你说。” 张博翰直起身子矜持起来:“我得好好想想。” 斯玉失笑:“行啊,你的生日你最大,给你一个放肆的机会。” 张博翰将信将疑看过来:“不会是最后的晚餐吧?这么大方,我突然很不安。” 斯玉微微翻了一下眼:“那就算了。” 张博翰急得一把拉住人:“不行——说好的不许反悔。” 斯玉笑场:“幼稚鬼。” 张博翰:“我这是可盐可甜,没看到追我的人都坐满了奶茶店。” 斯玉:“可得了吧。” …… 两人沿着湖边聊得开心,吴浩洋在宿舍几乎陷入崩溃。 眼看着自己即将走向明星的红毯之路,起点一片繁花锦簇,谁知刚踏上红毯,激动忐忑的心情还回荡在胸口,一块巨石砸了过来,几乎砸断了他的青云之路。 隐瞒恋情、虽然名校生却四年逃课挂科、疑似对前女友PUA、和学妹聊骚、在公开平台各种怨天尤人…… 吴浩洋建立起的人设几乎全都被摧毁,唯一剩下坚定不破的音乐才华,在品德低劣的前提下,变得一文不值。 吴浩洋不知道谁能这么大本事收集他这些年来的黑料,更偏向于身边的同学看不得他好,偷偷向营销号爆料。 因为这份疑人偷斧之心,他对周围的朋友都多了几分猜忌与敌意。 眼看着就要毕业,吴浩洋忙着参加综艺节目企图一炮而红,并没有参加秋招春招,本来签约娱乐公司已经是前途有望,现在公司却觉得公关无望打算对他冷处理…… 公司不在乎一个没投资多少的素人,对吴浩洋来说,却是自己一辈子的前途。但他茫然无措,根本没有经验和能力应对,像只团团转的苍蝇,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除此之外,吴浩洋和女友之间的感情也出现了问题。隐姓埋名这种事,哪个女生都不会舒服,但吴浩洋在这段感情里占据的主导地位比上一段更强,最终还是说服了女生。 然而如今网上一片黑,女生看多了,渐渐从吴浩洋给自己营造的光环里走出来,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值得,如网友所说,吴浩洋有什么优点吗? 为什么她会觉得失去了这个男人,自己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了?为什么要一次次委屈自己? 第46章 只有我喜欢你14 斯玉复试结束终于有了充足的时间, 她和张博翰一起合作,趁着吴浩洋方公关疲软的机会,对她和吴浩洋这段恋情定下基调。 两人讨论后均没有采取本人现身的方式, 而是继续沿用张博涵的方法,将写好的通告发给各水军、营销号, 通过爆料、身边人反馈的方式,描绘出两人之间的故事, 最后说明前女友已与吴浩洋完全没有联系, 也不想要出名,希望网友不要提及她,打扰她的生活。 大多时候,网友都是善意而可爱的,优秀又低调的前女友给大家的好感度很高, 也很认可不打扰纯素人的说法, 之后再有人提及前女友,均会有人上来劝说:已经分手了, 别打扰素人生活。 当这样的情况普遍发生的时候, 斯玉放下心,与张博翰一起收手。 斯玉获得好感的同时, 自然意味着吴浩洋的名声越发的差, 斯玉并没有愧疚之心,因为这是事实, 若他不放纵舆论牵扯她,她也不会反击, 都是自己种下的因。 这些杂事完结, 也就到了张博翰的生日。 这次网上的事件, 张博翰出钱出力帮了很大的忙, 斯玉很感激,也有些感动,真心实意想为他庆祝一回生日。提前一周,她清点了自己的存款,跑到本市的奢侈品商场,用所有钱买了一块手表。 虽然存款彻底清零,但是她看着手表心情挺好,可能是想到了它未来的主人——张博翰仿佛开心果,想到他就会忍不住想笑。 生日这天,张博翰说想和斯玉去海洋世界玩,原本想和他吃一顿饭的斯玉有些意外,但依旧答应了。 本市的海洋世界可以说是国内最大的一个海洋主题游乐场,不仅有各类大型场馆,还有特色的海底餐厅、海底隧道,以及专门露营过夜的海底酒店。 张博翰一早就过来接斯玉,表示:“今天你都是属于我的,一分钟都不能浪费。” 早早做出承诺的斯玉无言以对,只好一切听他安排,然后偷偷在车上睡了一个回笼觉。 海洋世界挺好玩的,斯玉上一次来还是高中毕业时,许多场馆都有了新的变化。 这一次最大的不同还是一起来玩的人——她体会到了现场和张博翰一起游玩什么感受。 海底隧道游人很多,张博翰仰着头看着头顶的鱼一脸惊叹欣赏,表情如同身边仰头惊叹的小孩;他总能发现那些细小又具体的小趣味,然后拉着斯玉让她看。 “看,这里也有一条魔鬼鱼!” 斯玉一扭头,就看到他摁着眼角把自己的眼睛拉成细线,嘴角似翘非翘,像极了刚才头顶游过去的魔鬼鱼表情…… 噗……斯玉抬手糊住他的脸推开。 张博翰放过了自己的脸,又低声在斯玉耳边叫唤起来:“哦哦哦——乌龟啊,好大!不对,这是鳖还是龟?” 然后把斯玉拉到那只龟下面,一定要给她拍照,斯玉看完照片摁着他一顿暴打。 那只乌龟跟看热闹似的,游了一圈又回来了,斯玉立刻点开手机。 “咔嚓——”错位视觉下,张博翰抱着头惨兮兮顶着龟壳的照片完美生成。 张博翰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收了这张照片美滋滋:“玉玉的拍照技术真好。” 斯玉:……在线求问,有什么对付厚脸皮的办法?急。 …… 玩了一上午,斯玉饿得不行,两人打算去海底餐厅吃饭。 路上路过厕所,斯玉怕餐厅人多,就让张博翰在外等自己,拐进了卫生间。 游乐场的卫生间必然是排长队,斯玉等了很久才进去,正要轮到自己,手机震动了一下。 因为正好进了隔间,她没及时查看,直到洗完手擦干,这才拿出手机。 没想到是张博翰发的,问她还要多久。 过了一会儿,可能看她没回复,又发了一条:“我领一位老人去广播室,你在原地等我别走开哦。” 斯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走出去。 张博翰果然已不在原地,举目眺望,也没看到他的身影。 斯玉试着打他电话,倒是很快接了。 “你现在是在去广播室的路上吗?怎么了?” 张博翰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啊玉玉,有个老人和家人走失了,我带她过来,你等我一下,马上就好,我马上就回来。” 斯玉笑着安抚:“没事,我确认一下你这边情况,路远吗?你开个定位,我过来找你。” 张博翰恍然想起还有定位,连忙说:“对对对,我这就发你共享,还有,你路边看看有没有卖吃的,先买一点垫垫肚子。对不起,奶奶很着急,我没来得及等你出来。” 斯玉:“恩,我知道,你别急。” 挂了电话,张博翰就把位置共享发过来了,斯玉顺着他的方位一路走过去。 此时室外气温已经有点热,地图上的广播室在另一个建筑里,斯玉看张博翰的红点时而移动时而不动,似乎是在找路。 她这边速度倒是更快,与他的距离越来越小。 追上张博翰的时候,他们正好到了服务站门口,斯玉远远地看到张博翰撑着太阳伞,扶着一个老人的手肘往台阶上走,老人完全被伞的阴凉笼罩,他自己倒是在伞外浑然不觉。 他嘴里对老人说着什么,应该是安慰的话,隐隐约约可以听出语气耐心温和,又很是尊敬有礼貌。 斯玉张嘴要喊他的声音卡在喉间。 张博翰比她大一岁,但是性格缘故,看着跟她的弟弟似的,爱玩爱闹,和稳重二字几乎不搭边。可神奇的是,这一刻,斯玉竟然在张博翰身上看到了稳重可靠。 停顿了一秒,斯玉重新张口叫他。 张博翰回头,笑起来,又是一副少年模样:“你这么快?买吃的了吗?” 斯玉走过来:“没,不着急吃饭,这位奶奶怎么了?” 老人两鬓泛白,看着六七十岁的样子,看到斯玉就笑着说:“不好意思啊,让你们陪我跑一趟,我上了个厕所,找不到我女儿了。” 和斯玉猜的差不多,她点点头,宽慰老人:“没事,这边地方大,经常会找不到人,广播寻人启事发一个,您女儿就会来了。” 三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进了服务站。 老人一脸感激地笑,拍着张博翰的胳膊:“小伙子人真好,”说着举起手里的面包,“还给我买了面包和水,我让他别买别买,他一定要买。” 斯玉去看张博翰,张博翰满脸局促,挠头清嗓,很是不好意思的样子。 她低头笑。 “已经到饭点了,您还没吃饭吧,吃点面包垫垫,您女儿听到广播过来也得花点时间。” 老人拉着两人的手,一个劲说好人。 张博翰越发不自在,跟浑身长了虱子似的。 斯玉也有点,赶紧趁着工作人员接手,挥挥手从服务站跑了。 跑出服务站,张博翰从包里拿出一袋和老人手中相似的面包:“快吃点,别饿坏了。我本来想给老奶奶指个路就好,但她实在看不懂,只好陪她来了,幸亏来了,这一路过来弯弯绕绕还真不好找。” 斯玉看他热了一头的汗,递纸巾过去:“你是做好事,不用道歉。” 张博翰接了纸巾,嘿嘿一笑:“我就是着急,怕你出来见不到我着急,又怕反而把你弄丢了,越急越出错,好几次带着奶奶绕了远路,幸好奶奶没发现……” 斯玉几乎能想到他满头大汗心虚不已的画面,顿时想笑。 “还是你聪明,”张博翰说到这眉目飞扬,“我都忘记还有定位,火急火燎地想着咱们失散了可怎么办,我还纠结着,是不是到了那让工作人员加一句,让你在厕所门口等我,别走开。” 斯玉大笑:“你忘了还有手机吗?” 张博翰:“老奶奶没手机,我看着她满脑子都是人会走丢会联系不到,哪里想得起来……幸亏你机智,不然我真是丢死人了。” 斯玉:“丢人的是我,你要是喊了那一句,我一定离那个厕所远远的。” 张博翰囧了脸,转移话题:“快吃面包,我们去餐厅。” 斯玉:“你自己呢?” 张博翰:“啊……我不饿。” 斯玉:“你忘记买了?” 张博翰硬撑:“没,当然不是,我这是省钱,马上就吃饭了。” 斯玉没说话,将手里的面包撕了一半给他:“你可是寿星公,怎么能饿肚子呢。” 张博翰看了一眼她手里一半的面包,嘴角上翘,一口塞进嘴里,又扯过双肩包拿水,鼓着腮帮子递给了斯玉。 斯玉一直觉得他很会照顾女生,同时也觉得他是对所有女生都这么照顾。但和他接触不断加深,不知是不是好感太多,这种顾忌在不断被冲淡。 一边想着这个,一边接过水,忍不住去看他的表情,正好发现他也在看她。她接过水的一刹那,他的眼里一下子充满了心满意足的欢愉。 就这个瞬间,斯玉的心口被敲了一下。 和一个情场高手谈恋爱,恋爱期间必然很愉快,但是后果却九成是伤心伤肺。每个人恋爱时都觉得“不会的,他和别人不一样,他只对我这样好,他只是外表不羁实际内心纯情”,直到被海了之后,才发现自欺欺人的自己是鬼迷了心窍。 斯玉很清楚这种侥幸心理,所以每次心软的时候都会把这搬出来警醒自己,然而张博翰太能攻略人心,又擅长利用亲友优势让她无法拒绝,斯玉心底的警戒线不受控制地往下降,尤其每次对上他单纯喜欢的眼睛,脑子里就回荡着“他可能真的不一样”这样鬼迷心窍的声音。 斯玉闪躲的目光被张博翰捕捉到,他心头像放了一朵小小的烟花,越发眉开眼笑。 海底餐馆预定的包厢还剩下一半的时间,吃个饭倒是足够,就是没有了悠闲看景的时间。张博翰再次忘记这是自己的生日主场,一个劲关心斯玉饿不饿,吃不吃得饱,喜不喜欢这个海底包厢。 等到正式开动后,他又开始发挥“捧场王”的实力,对斯玉预定的这一桌菜极尽赞扬,仿佛吃到了超级大厨的顶级名菜,连一道蔬菜汤都夸得赞不绝口。 作为组织者,斯玉被他夸得心情无比好,脸上笑意不断。 赞美是世上最大的动力来源。 斯玉差点有了再筹备一场聚餐的冲动,理智及时制止了她。 和张博翰一起旅游游玩是一件无比有趣快乐的事。他总能发现旅途的美好,永远不会说出丧气话让你失去游玩的兴致,还会帮你调动对周围事物的好奇心,像个单纯的孩子,对一切都充满了惊喜和满足。 他也不会抱怨任何过程的缺陷,反而对你的付出极力赞扬,以至于你纵然万分辛苦,也会觉得一切都如此值得,下一次还能再战。 最后,他又是个细心体贴的小伙伴,总能第一时间照顾你的所有感受,帮你减轻负担,无微不至地照顾你。 天黑时,两人离开海洋世界,斯玉一时之间有种自己过了一次生日的错觉,因为今天玩得真的太开心。 第47章 只有我喜欢你15 晚餐也是斯玉准备的, 她定了一家可以庆祝生日的餐厅,准备了生日蛋糕。 餐厅先上了几道凉菜,然后将点上蜡烛的生日蛋糕推了进来。 服务员出门前, 还很体贴地帮忙关掉了包厢里的灯。 斯玉和张博翰相对而坐,斯玉看着烛光里的人:“我……给你唱个生日歌?” 张博翰笑:“好呀。” “祝你生日快乐……” 斯玉原本以为这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这里只有他们两个, 而唱歌的只有她自己, 另一个人在烛光中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不像以前朋友过生日大家集体合唱那么轻松愉快,她越往后,唱得越不好意思,有些尴尬,有些干巴巴。 在她尴尬得不行, 无比后悔提出唱歌这个建议, 唱得越来越快时,张博翰充满活力的声音加了进来。 “祝我生日快乐, 祝我生日快乐~”小调调转了又转, 又欢快又嘚瑟。 斯玉一下子笑了出来,越来越弱的声音重新放大, 一边笑, 一边跟着他唱完了整首歌。 “现在是不是该我许愿了?”张博翰激动地双手一合。 “恩,许吧。” 张博翰很是认真地闭上眼, 默念了许久。 “好了!”夸张地深吸一口气,一下子吹灭了所有的蜡烛。 斯玉打开了灯。 在蜡烛的余烟中, 将礼物递了过去:“送你的生日礼物, 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 张博翰手还没拿到盒子, 嘴里已经说:“当然喜欢了, 超级喜欢。” 斯玉没真信,让他拆开看看,然后一直观察他的表情。 张博翰原本就满脸笑意,眼里像淬了光,看到手表的刹那,他眼里的光顿时光芒四射,斯玉便确定,他是真的喜欢。 “我这就戴上咯?”他拿出手表看了又看,“是我最喜欢的牌子,这款是新款诶,我早就看中了,你难道知道我想买?” 斯玉:“可以啊……我觉得这款很适合你,所以买了。” 张博翰一边戴手表一边嘻嘻笑:“说明我们心有灵犀。” 斯玉看得出,他是真的很开心,整晚上都情绪很高,好听话更是不要钱似的说,像打了鸡血一样,莫名有些可爱。 晚上回去已经很晚,张博翰送斯玉到宿舍楼下,分别前,他很认真地对斯玉说:“谢谢玉玉,今天这个生日是我十年来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斯玉听到如此高的肯定心里也很高兴:“你喜欢就好。” 张博翰张开手臂:“今天最后一个生日愿望,可以抱一抱你吗?” 斯玉没有立刻回答。 张博翰怕她拒绝,赶紧补充:“为我们之间的友谊。” 斯玉心软了,点头:“好吧,附赠的生日礼物。” 张博翰笑开,上前一步抱住了她。 很短暂的一个拥抱,真的只是抱一下,张博翰很克制地松开了她:“上去吧,晚安。” 室友们都知道斯玉今天给奶茶小哥过生日去了,见她回来问她进展。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张博翰再明显不过的心意,问斯玉:“你打算接受吗?” 斯玉又想起了白天那瞬间的纠结。 “我怕自己掌控不住他这样活泛的人。” 斯玉的顾忌让室友们感同身受,纷纷点头。 “也是,小哥那嘴太能说了,他还没撩妹呢,咱们学校就有他的粉丝团了,要是他开撩,恐怕你就成了黄花菜了。” “可是他并没有不是吗?这么久了也没见他对斯玉以外的女生特殊过。” “追人的时候谁这么犯蠢,重要的是在一起后会不会。” “说到这个,上次我买奶茶,看到一个胆大的学妹想故作巧合地去搭讪,结果被他怼得怀疑人生,那个场面,太好笑了。” 斯玉想到了自己见证的两次同场面。 室友们普遍对张博翰的观感不错:“不愧是卖奶茶的,简直是‘鉴茶专家’,我觉得斯玉你不用担心,这年头,小哥这样有钱有闲的海王,做不到追了一年还不放弃。” 斯玉都快被室友们说得动心了,甩甩头,去卫生间洗澡卸妆,冷静冷静。 躺到床上入睡前,她刷了刷朋友圈,看到张博翰今晚分开后发了一条状态。 “今天的生日很开心,谢谢大家给我的祝福。”配图是自己手朝着路灯比耶。 但是这张照片,大家看不到别的,只看到灯光下无比明显的某新款手表。 袁茵评论:“生日都不忘晒新表,土豪看来不需要我的祝福【再见】” 张博翰回复袁茵:“不是我买的,这是玉玉送我的生日礼物,嘿嘿。” 袁茵回复张博翰:“哦,明白了,原来你想晒的是这个【再见】” 斯玉扶额,好笑不已。 袁茵很快就来找她了:“来,姐妹我们回忆回忆,上次我生日,你送我什么来着?一个大熊玩偶?有那只表带贵吗?” “酸的我睡不着了,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我们分手吧。” 一连串的叉腰生气表情包。 斯玉笑得不行,连忙解释是因为张博翰帮自己买了很多水军这才送这么贵的礼物。 袁茵听完表示“勉强满意”,又问:“那你的支付宝还好吗?是不是掏空了?” 斯玉:“没事,马上月初,家里会给生活费,我在学校不怎么花钱。” 袁茵:“傻妞,你也太实诚了,好歹给自己留点钱,那个家伙对钱根本没概念,你尽全力买个表,他还以为你只是随便买买,送别的礼物他也一样高兴。” 斯玉:“你好歹是亲姐,太坑弟弟了吧。” 袁茵:“完了完了,你都开始替他考虑了,我这不是为你好吗?看来我这傻弟弟还真有傻福的一天了。” 斯玉被她说得脸热,不理她了。 但她心里明白,袁茵是为她考虑,的确,这块表超出了斯玉个人的消费水平,如果没有家里马上到账的生活费,她真的要吃土了。 可是,张博翰帮的忙哪止这个价值,那本是她要为自己原来的错误买的单,如今张博翰帮忙解决了,她当然不后悔倾全力送一份礼物。 但是吧,不后悔归不后悔,斯玉发现,钱是真的缺。 因为毕业在即,室友们商量了一下,打算毕业前来一场毕业旅行。 斯玉算了算手头的钱,默默找兼职去了。 因为毕业论文写好了,考研也结束了,斯玉的时间很充裕,她找了两份家教,一份乐器行的工作。 三个工作连轴转,斯玉又繁忙起来,原本以为生日后可以更拉进关系的张博翰错愕地发现,他连斯玉的人都找不见了。 难道真的是最后的晚餐?张博翰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问斯玉在干什么,斯玉说体验兼职去了。 他见斯玉没有详细说的意思,就没问,但在奶茶店守株待斯玉室友,从她们嘴里套了一点话,得知她去做家教了,顿时放下心。 然后又等啊等啊等,等着斯玉什么时候体验生活结束。 五月下旬,斯玉的确结束了兼职,但是她包袱款款和室友们旅游去了…… 张博翰可怜兮兮地给她发微信:“早点回来,别忘了我在学校等你……” 那表情包里的小人挂着面条泪,小手绢挥啊挥,可怜又好笑。 斯玉收了手机问室友们:“这段时间你们观察结果咋样?” 她去兼职后,室友们自告奋勇表示要帮斯玉考察张博翰,考察途径就是在斯玉繁忙不和张博翰联系的时间里,观察张博翰的人际交往。 斯玉虽然觉得倒也不必,但这段时间她们神秘兮兮不肯透露半分,坚持要等她兼职结束才公布,斯玉倒真的是好奇了。 室友一:“奶茶小哥果然是富二代,整个奶茶店他最闲,好像没什么事可做?基本上每次过去都一个人在那边玩手机打电脑,偶尔会看到他在里头和师傅做蛋糕。像个宅男。” 室友二:“张博翰挺出人意料的,你看他能说会道,女人缘极佳,下意识会觉得他会有很多女性朋友吧?但是他真的宅在奶茶店很少出去,而在店里,他除了招揽顾客从不主动和女生搭话,虽然一开口就特别动听,但遇到别人搭讪他就秒变直男。” 室友三:“我浏览了校内论坛关于奶茶小哥的所有帖子,奶茶小哥已经成为高岭之花了,还有人打赌他什么时候对你变心。” 三人像写论文似的,一步步分析下来,最后给出结果:“张博翰目前身上没有海王的影子,但他家中有矿不太上进,未来可能会失去共同话题,你谨慎选择。” 斯玉惊呆,万万想不到室友们还真的能分析出一二三四来。还发现了张博翰身上另一个问题…… 张博翰本人知道了,也不知道是笑是哭吧? 斯玉撑着脑袋看着飞机外的白云,云朵里缓缓出现张博翰笑得开朗的脸,嘴角微微勾起。 毕业旅行为期十天,十天后,张博翰迫不及待地跑去机场接人了,三个室友对视一眼,纷纷落后几步,让两人独处。 张博翰和斯玉却也没说什么,说了一些别后的情况,却是斯玉突然开口:“今年暑假你有空吗?我想去X市玩,你的老家,你有没有兴趣给我做个导游?” 张博翰觉得惊喜来得太快:“就我们两个?” 斯玉:“你有朋友也可以叫上。” 张博翰立刻说:“没有!我没有朋友!” 斯玉:“恩?”诧异地看过去。 张博翰连忙解释:“我朋友忙,要上班,他们不会去的,就我们两个挺好。” 斯玉别开头忍笑。 这个毕业旅行也是她仔细思考她和张博翰关系的几天,不可否认,和张博翰在一起她每一次都很快乐,而一年多接触下来,细微之处可见,张博翰品性是不错的,作为袁茵的弟弟,他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人。 原先她怕张博翰女人缘太好,自己以后会很累,但事实上他有让所有人喜欢他的本事,却不滥用这个能力,反而很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中自有一把秤。 不用女友老婆上场驱赶狂蜂浪蝶,主动赶走这些麻烦,这就打消了斯玉原先的顾虑。 至于他没什么上进心……斯玉这辈子不打算侧重家庭,那么,如果他愿意做一个回归家庭的丈夫,他现在这个状态再合适不过了。 以后家中琐事、带娃养娃、父母照料……有钱有闲的张博翰应该都可以多做一点? 考虑完种种现实问题后,一直保持理智的斯玉终于承认,自己对张博翰有动心。 都说旅行最可以考察两个人是否合适,斯玉打算和张博翰出去旅行一次。 袁茵听说两人要过来玩很高兴,表示自己可以晚一点回家,在学校这边等他们。 谁知道收到两人有志一同的回复: 张博翰:“你要不还是早点回家?” 斯玉:“要不你最后一天再过来?” 袁茵:“……”两个重色轻友的魂淡! 正经下来,她问斯玉:“你对小博有感觉了?” 斯玉:“恩,相处了半年多,觉得他没有看上去那么不靠谱。” 袁茵:“人肯定是好的,不然我不会把他带到你面前,对家人朋友都很好,我平时说他的那些其实都是嘴硬啦咳咳,他从小就是长辈眼里最喜欢的孩子。但是说认真的,他家境优越没吃过苦,其实还很单纯很孩子气,你想先磨合磨合是应该的。” 斯玉:“难得你承认自己嘴硬哦。” 袁茵:“……我为了那个臭小子容易嘛……你们两个手心手背,这些日子太难了我,一边要不着痕迹地帮他安利,一边怕你顾虑我的关系影响判断,要劝你别放心上,我都快人格分裂了。” 斯玉:“摸摸头,谢谢姐妹,不管谁来,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永远No.1。” 袁茵:“这句话截图,要是你们成了,我给他看哈哈哈哈。” 第48章 只有我喜欢你16 毕业日来得很快, 斯玉早已收到研究生录取通知书,未来还会在这个学校生活学习三年。 三位室友一位出国,一位考了首都的研究生, 一位将和她继续做同学。 所以,毕业季对斯玉来说, 四年努力丰收结果的快乐更高于离别的伤感。 张博翰自告奋勇为四位小姐姐拍摄毕业照,举着他的专业相机当真为室友四人拍下堪称经典的毕业照片, 获得四个姑娘一致点赞。 默默服务之余, 这位专职摄影师也为自己争取了一些福利,比如,强行成为姐妹团第五人进行合照,比如,和穿着学士服的斯玉合照N张。 已经知道斯玉的打算, 室友们都有意无意地给张博翰机会, 乐得张博翰这些天日日精神百倍,仿佛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 斯玉越发从他身上看到了傻气。 全年纪拍毕业照那天, 斯玉穿过广场和吴浩洋擦肩而过, 喜气洋洋、阳光灿烂的日子,那人脸上沉郁, 笑起来也带着几分强颜欢笑, 看到斯玉那瞬间,更是脸色僵硬。 斯玉和他对视了一眼, 平静地挪开视线往前走去。 分手两年,早就是陌生人了。 吴浩洋扭头望着斯玉的背影, 看了许久, 直到人影消失不见。 毕业典礼之后, 斯玉和张博翰踏上了南下旅游的路。斯玉的计划是一路玩过去, 所以路线很长。 此时正是夏季,南方的天气非常热,而且还有台风,说不上是特别好的旅游时节。 两人的运气非常好,出发的时候确认了台风登陆方位,选了一条和台风避开的路径,谁知道他们拐弯了,台风也拐弯了,双方正面遇上。 当时因为斯玉看到当地宣传手册,临时加了一个小岛的行程,张博翰本不同意,认为时间太紧张,可能赶不上下一站的高铁,最后见斯玉真的很想去,没坚持多久便同意了,谁知道台风路线完全改变,来得毫无预兆,两人被困在了岛上。 一起被困的是同一批的游客,上百人围在码头,围着工作人员心急如焚、情绪激动,却如何都回不去。 张博翰带着斯玉确认了船不能再开的消息后,当机立断回岛上找旅馆,又找客栈老板询问了许多台风天的事情。 客栈老板坐地起价,将食物、水的价格提升了三成,张博翰心中生气却也没争论,买了两人足够的份量,全都搬进了斯玉的房间。 “这边台风过去很快的,最迟后天就能走。”他回来安慰斯玉。 斯玉看着心情很差的人道歉:“对不起,我应该听你的话,不坚持来这个岛。” 张博翰重重吐出一口气,撸了撸头发坐到斯玉对面:“我没有生你的气,我是气自己没仔细看天气预报,你不怎么出门不知道情有可原,我却是很清楚这种意外是可能发生的,但抱着侥幸心理以为不会这么巧。” 他给斯玉讲自己大学课余假期全世界旅游的经历,因为吃过很多亏,所以后来总结了经验,出门在外,一切都以稳妥起见,决不能抱着侥幸去冒险,像这样和台风登陆地点相近的封闭小岛,就算不受影响也应该保守起见排除掉。这一次他忘记了自己的经验教训,因为斯玉想要来,就忽略了可能存在的风险,没及时阻止。 斯玉这时也发现了张博翰其实是个自我要求很高的人,当一件事因为自己的错误而办砸时,他能陷入烦躁的情绪很久,虽然他极力克制,但是这一整晚,他的情绪都很低落。这对于一个天天嘻嘻哈哈傻乐的人来说,非常少见。 当一个人心情不好时,对人对事的态度可以体现他这个人的性格为人。张博翰一整晚都心情不好,但他还是忍着内心的烦躁把斯玉这边安排得稳妥仔细,对斯玉说话依旧语气温和、细心叮嘱,并没有把自己的负面情绪传递给斯玉。 但斯玉能发现他比往常沉静了不少,问他是不是还是不开心。 他没有直接否认让人觉得他拒绝沟通,而是半开玩笑说:“还好,我现在是电量不足,等我充完电就会恢复了。” 斯玉被他这个回答弄得心都软了,走到他面前两手摁在自己的嘴角:“这位小哥哥,你已经做得非常棒了,是我拖了你的后腿,不要不开心,我们时间充裕,偶尔偶遇一个意外也很棒的。来,我们笑一个?” 张博翰被她手动提拉微笑的表情逗笑。 斯玉:“充电到百分之几了?” 张博翰嗡声:“百分之五十,还需要小姐姐的温柔安慰。” 斯玉反手往他身上一拍:“小姐姐做不到。” 张博翰委屈地“哦”了一声,倒是真的恢复了活力,不再郁闷了。 长途旅行遇到的意外总是出乎你的想象,除了遭遇台风之外,斯玉和张博翰也会因为意见分歧陷入争执。 张博翰很多时候都会顺着斯玉,但在相处的鸡毛蒜皮中,也会遇上他坚持想法的时候,每当两人陷入你来我往的争执超过一分钟,或者斯玉话语中明显有了火气后,张博翰的语气就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用撒娇的语气说:“你就听我的呗,你要是不听——好吧,那我听你的。” 斯玉本就不多的气恼一下子噗嗤泄了。 然后谁更有道理就听谁的。 等到达张博翰家所在的城市时,斯玉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这一站的所有旅程全权交给张博翰安排。张某人于是偷偷夹带了私货,在其中安排上了某著名的情人崖。 情人崖那天,张博翰带着斯玉去情人许愿的永结同心锁处拍照,拍着拍着,收起相机状似随意地说:“我们也买一把锁?” 斯玉笑着说:“好啊。” 张博翰呆了呆,不太确定斯玉的意思,但还是满怀期待地买了一把最大的锁。 他在锁上面刻上了字迹鲜明一目了然的“张博翰【爱心】孔斯玉”,递给斯玉,仿佛深怕她看不清上面的字不明白其中意思:“去锁上?” 斯玉托着份量贼重的同心锁好笑,指了指爱心,在他无比忐忑的眼神下,说:“这里加个双箭头。” “蹭——”的一下,张博翰的眼睛亮了。 “诶!”应得无比响亮欢快,然后特别有底气,特别大声地跑去找老板,“老板,爱心上面加个双箭头!不是单箭头哦,要双箭头!” 斯玉捂着脸又是丢脸又是好笑。 两人一起把锁扣在了情人崖上,张博翰卯足了劲儿把钥匙扔到了山崖下,一把扣住斯玉的手:“咱们俩这辈子锁死了。” 斯玉笑着回握:“好好表现,张先生。” 张博翰小眼神飞起:“一定一定,绝不辜负组织期望。” 正在家里抱着西瓜看电视剧的袁茵一起收到了张博翰和斯玉在情人崖发来的合照,接到了正式官宣。 分手后依旧单身狗,大热天还被喂了满嘴狗粮的袁茵怒而破坏气氛:“你们帮我找找,那上面也有我和前任的锁,帮我请个开锁师傅把锁给开了扔了。” 张博翰生气地关掉了手机:“我姐太酸了。”想想还是气不过,发了一条信息过去,“不开,等你和新男友过来,让你新男友帮你开,我会把找到的位置通知他的:)” 斯玉笑个不停:“你们姐弟相爱相杀实锤。” 张博翰:“她是你亲姐,不是我的。” 斯玉:“你好像有很大意见。” 张博翰快速答:“那没有。” 成功追到女神的张博翰一夜之间从夸夸精变身成为粘人精,斯玉真的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粘人的男生,好像有肌肤饥渴症,再热的室外他都要握着抱着斯玉。 斯玉热得慌不让他碰,他就一脸委屈地靠过来,依旧抱着嘤嘤假哭:“你是这么快就嫌弃我了吗?我这么快就要失宠了吗?” 热得黏糊糊的斯玉:“是。” 张博翰:“……玉玉,我的心碎了。” 两人旅游回来已经是七月下旬,张博翰光明正大的加入了斯玉和袁茵的暑假小分队,因为两人甜得牙疼,袁茵气狠狠地捂着腮帮子退避三舍,成功被心机的张博翰排挤出去。 就这么无忧无虑玩了一段时间,张博翰约斯玉去看店铺。 他打算开奶茶店分店。 斯玉这才知道原来他已经有了扩张版图的计划,在她的学校开一家奶茶店只是起点而已。 不仅如此,张博翰还总结了校内店的营销经验和产品设计,规划了一整套的运营方案,听上去还挺靠谱。 筹备一家分店要忙的事情还挺多,选址、装修、招聘店长员工……忙起来的张博翰存在率显著下降,让袁茵重新夺回了自己的地位。 张博翰忙得不见人时,斯玉也没太大的失落,她很快从旅游时日日相处的习惯中走出来,重新捡起了暂时被放下的书本,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和张博翰的恋爱谈得有几分水到渠成的味道,两人之前已经非常熟悉,相处一直很愉快,恋爱后除了某人终于可以光明正大黏人之外,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这是斯玉有些出乎意料的。 没想到看似不适合生活的人,实际相处起来却是最生活式的。 张博翰奶茶店分店还没开,斯玉先开学了。 因为分店进入了最后阶段,开学前几天,张博翰一直没出现在奶茶店。 斯玉和新同学去奶茶店买奶茶,就会见到许多打听的老顾客,当然也有人开玩笑问:“是不是老板放弃追求女神了?” 有特别熟悉的顾客就会说:“姜母奶茶还没撤下,老板肯定没放弃。” 新入学的大一、研一等新生就好奇地问:“什么追求女神?姜母奶茶有什么故事?” 在这个学校,关于张博涵的传说竟成了校内故事一届接一届地传下去了。 在和张博翰保持距离的那段时间里,斯玉很久很久没有买过专门为她保留的姜母奶茶,因为这杯奶茶为什么保留,在食堂遇上吴浩洋等人时就被挑破了,这其中的情意太重,斯玉纵然和他维持着朋友的关系,依旧买不动。 直到如今,两人最终确立了关系。 “一杯姜母奶茶,正常糖,常温。” 店员抬头看过来,见是斯玉顿时笑了:“老板知道一定高兴坏了。” 斯玉不明:“为什么?” 店员一边调奶茶一边低声说:“上学期,他每天打烊后都来问斯玉姐有没有来买姜母奶茶,有时候新顾客买了这款奶茶,他以为是你买的,就会很高兴,知道真相后又很失落。” 斯玉怔然,没想到,那个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人竟然知道? 斯玉的同学凑过来:“哦?斯玉,你就是老板的那位女神?” 斯玉笑着走到取奶茶处没回答,心里却酸酸甜甜的。 拿到姜母奶茶后,她拍了一张照片给张博翰:“姜母奶茶非常棒。” 身边的研究生同学戳着她的手臂眼神暧昧,有情况哦。 斯玉背着后面的人群对同学和不断往这边飘眼神的店员们竖起手指:“嘘……” 店员们默默点头,脸上却笑意不断,这就是成功了吧?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和同学一起走出奶茶店,不等她逼问,斯玉率先承认:“对,这家店老板是我家那位的,所以,亲爱的,以后记得多多来光顾哦~” 同学:“哇——等等,不是应该给我打点折吗?” 斯玉:“这个折扣嘛……可以找老板谈一谈。” 同学:“……咱们的交情竟然还需要谈一谈?” 正说笑着,手机震动。 张博翰:“想不到有一天我会羡慕一杯奶茶。” “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你……” “不想开店了想回来当咸鱼天天看着你。” 第49章 只有我喜欢你17 自己做的分店计划, 相思病犯了也要含着泪完成。 张·想做咸鱼·博翰一鼓作气,一直忙到九月下旬,终于搞定了分店的大小事情, 赶回了学校。 离开太久的他并不知道这段时间奶茶店经历了什么,一进门,就看到顾客们扭头看过来, 个个眼睛发光。 “老板,恭喜成功追到女神啊!” “老板, 抱得美人归是不是该请客!” “请客!请客!请客!” 张博翰倒退散步:“什么情况?” 众人大笑。 张博翰进了后厨才从西点师那里知道, 大家已经得知他和斯玉在一起的事了。 师傅拍拍他肩膀:“不容易啊, 恭喜。” 张博翰顿时笑得高兴不已,跑出后厨:“见者有份啊, 今天在场的众人, 买奶茶打七折。” “七折不够!”有人喊。 张博翰瞪眼:“怎么不够, 都打骨折了, 给我留点底子吧,我还得赚聘礼钱呢!”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 斯玉收到了他今天回来的消息, 下课后过来奶茶店找他,刚一进门就发现今天的气氛无比热闹,心里一动,猜测他肯定回来了。 果然刚走进店里, 还没搜寻一圈, 张博翰的声音就出现了:“玉玉, 这里!” 她循声过去, 还没走几步, 就被他迎上来抱住:“终于见到了, 想死我了。” 斯玉拍拍他的后背:“大庭广众, 注意影响。” 张博翰不太舍得地松开手,看向众人:“手里还牵着人呢,就别看我们了啊。” 有人开玩笑:“没你们好看。” 张博翰没理会,牵着斯玉坐到了角落,这才低声说:“那是,哪有我家玉玉好看。” 斯玉掐了他的手背一下:“少油嘴滑舌。” 张博翰捂住手一脸委屈:“冤枉,我这么真心的真心话。” 斯玉被逗笑。 好听话就是让人高兴,明知道水分大依旧听得人心情极佳。 张博翰的事业心是真的不强,他的生活节奏是很慢的,两家店上了轨道以后,就越来越不把心思放在开店上,除了定期研究设计新的产品,大多时间他都把管理工作交给了两个店的店长,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 当然,他不觉得自己很闲,相反,他觉得自己忙得很。 除了斯玉上课的时光,剩下时间,张博翰都陪着她。陪她去图书馆看书,陪她去自习室实习,早上的时候给她送早餐,大节小节安排吃饭礼物,原本简单的校园生活,硬生生被他安排得丰富多彩有滋有味,甚至斯玉仿佛带了一位生活助理,越到后来越不用操心生活上的事情。 张博翰黏人,只要斯玉有空他一定和她形影不离,奶茶店的师生顾客全都知道这一对,在许多场合看到这两人呆在一起。 但张博翰却不闹人,斯玉看书、学习、写论文等忙着的时候,他这个话唠可以陪着她在边上呆一个下午,怡然自得地看他的书,互不干扰。 斯玉是中文系的,她会看许多作家的全集,张博翰有时候看到感兴趣的,会挑几本文学类的书籍看,久而久之竟然也能和斯玉聊中西方文学,聊近代文学史…… 他也不干涉斯玉的社交,每当她有朋友约会、同学聚餐,他就自动成为车夫,完成使命后尽职消失,颇有种任劳任怨的感觉。 谈了一学期恋爱,年底复盘,斯玉讶异地发现,和张博翰在一起这半年自己竟然很少有情绪负面的时候,回忆里都是欢乐的色彩。 发现这,春节时斯玉向家里汇报了自己的恋爱情况和张博翰的详细信息。 孔家父母又是惊讶又觉得可以理解,张博翰这个小伙子的确非常讨人喜欢。唯独担心一点,太讨人喜欢了,怕女儿吃亏。 斯玉就笑:“我以前也这么以为,不过眼见为实,你们担心的话可以考察考察,他的确不是这样的人。”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爸爸不是说了吗,就算摔倒了,也可以爬起来重新跑,现在的我不怕失败。” 世间人心多难测,事前观察人心是必须的,出了事有一颗强健的心也是必须的,这是做事、恋爱都适用的双保险。 而归根到底,只要自己理智、独立、自信、自强,就不惧怕任何意外。 听完女儿的话,孔家父母出乎意料地放心下来,不再说犹疑的话。 “过完年,找个时间让他来家里坐坐。”孔爸爸说。 孔妈妈问:“他家不在这边,你们商量过以后怎么办吗?” 斯玉:“如果你们没有意见的话,我打算和他聊聊未来的事。” 孔妈妈便说:“那就聊聊吧,爸爸妈妈肯定不希望你远嫁,毕竟你从小就没离过家,就连大学研究生都是在家边上读的,远去他乡对你的发展也不好。” 斯玉点头表示赞同。 告知父母恋情这件事,斯玉并没有对张博翰说,她却不知道,张博翰也趁着春节一家团聚,对家里说明了谈恋爱的事情。 张家听到儿子为了追人去了千里之外,就有预感这个儿子留不住了,现在就跑去了女方家,还在那边开店创业,这小子还会有回家的打算? 现在回想那个气啊,就说当初国外一毕业,怎么就心心念念地跑外地创业去了,和袁茵关系再好,袁茵在这边念书呢! 张博翰还真没有回家的打算,他极力安利着那边的生活有多么好,还拉出了袁茵一家:“表姑他们也都在那边,以后我们走亲戚就更近了,过年我们可以几家人一起过。” 养儿多年,儿子却跟着老婆跑了,张家父母心里一时间是有些发堵的,但耐不住张博翰太会哄人,而且他出国多年,其实家里也习惯了儿子长时间不在的生活,等到春节假期结束,张家父母心情已经被熨平了。算了,大不了去那边买套房子,也可以走走老亲戚,旅游旅游。 终于松口:“什么时候把人带来?” 张博翰拍着胸脯:“只要你们同意,随时都可以。” 张妈妈鄙视:“我可不指望你,你也说了人家忙着呢,你做得了主?” 张博翰男子气概两米八:“那当然!” 张爸张妈全都笑,完全不信。 斯玉和张博翰默契十足,分别搞定父母后对对方提起了见父母的打算。 斯玉没有张博翰的急性子,所以是他在视频通话时先提起了这个话题。 既然聊起来了,她就问了未来的打算。 挺出乎意料的,张博翰完全没想过把斯玉带去自己家乡,而是理所当然地计划着怎么把父母都接过来。 “这边无论经济、教育还是医疗都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当然要留下,而且我们家这边有亲戚,我爸妈过来也不会无趣,肯定是定居这边更合适啊。” 张博翰离家习惯了,适应性非常强,很快把这里当成了他的第二故乡,没有必须回老家的想法。 唯一的顾虑也没了,斯玉便直接提出邀请:“那么,今年端午节,你跟我回家吧。” 超霸气的话,惊呆了张博翰。他还暗搓搓想暗示见父母来着…… 虽然但是,寒假约定的上门,张博翰从这一刻开始就紧张了。 他紧张的具体表现就是去骚扰袁茵,他的表姐。 “姐,孔叔叔孔阿姨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姐,孔叔叔孔阿姨会同意我和斯玉交往吗?” “姐,孔叔叔孔阿姨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啊?” “姐,……” “姐……” 袁茵从耐心回答,到被他折磨得烦不胜烦,在准备毕业论文的最后关键时期,怒而拉黑这家伙。 张博翰一边意识到了自己的“讨人厌”,一边更加焦虑了,越临近端午节,他的忐忑越明显,和斯玉相处时,都三句不离“你爸妈……”食堂点个土豆丝都能想到“你爸妈吃不吃酸、吃不吃辣……” 端午节的到来,除了张博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斯玉是见识过张博翰紧张得吃白饭却看上去淡定自如的模样的,但亲眼看到他焦虑了好几个月,等到上门那天,孔妈妈门一打开,张博翰立刻挂上讨喜灿烂的笑容,乖巧从容地喊:“阿姨好……”斯玉还是惊叹不已。 这就像一个学霸天天焦虑自己考试考不好,真上了考场,他却下笔如有神,完全不像没复习过的样子。 张博翰在人际交往、讨人欢喜上,是学霸中的学霸。 这次端午上门,张博翰轻而易举就攻略了孔家二老。 端午休假三天,孔家一般都会去斯玉的外婆家团聚。 今年第一天为了迎接张博翰没去,第二天就带着节礼去探望老人了,斯玉的舅舅全家也在。 张博翰提着毛脚女婿的节礼一起去的,进了外婆家就一个个长辈喊过去,不用人提点,又诚恳又机灵,半个小时对话下来,收获了一圈好感。 斯玉外婆家是一幢很旧的小洋房,孔妈妈和孔舅舅婚前的房间都依旧留着。他们到的时候舅舅不在场,斯玉根据舅妈的指点,领着张博翰去小书房找他。 进书房时,舅舅正在处理公事,他们和娱乐圈搭边的工作,很少分什么法定节假日,所以即便休假,也会时不时有临时事务过来。 孔舅舅是个温和儒雅的人,做艺术工作的,人到中年依旧气质出众,他让两人坐,问张博翰是哪里人,现在在做什么…… 斯玉闲下来,视线挪移间,看到了舅舅放在桌上的几份简历。 等到张博翰和舅舅聊得差不多,斯玉看向那些简历问:“舅舅你在挑新人吗?是培养出道还是幕后人员?” 舅舅看看手头的简历说:“形象好的可以考虑出道,具体还得公司内部评估,怎么?你有兴趣?” 斯玉伸出手指,点向一堆明显形象好简历里的某一张,上面贴着熟悉的照片,正是吴浩洋:“这人就是我之前想和你推荐的,他身上黑料比较多,人品一般,而且之前签过经纪公司,可能有合同纠纷。” 舅舅抽出吴浩洋的简历,仔细看了一眼,放置到另一边:“舅舅知道了,你放心。”说着,摸摸她的头,让两人出去玩:“你弟弟今年高考,说要考你们学校,昨天就念叨你呢,你们陪他聊聊。” 斯玉笑着应下,拉着张博翰出门去了。 仿佛刚才关于一张简历的讨论,在她们甥舅眼里不过随口一提的事。 但是张博翰看得清楚,舅舅这是把吴浩洋择出来不要了。 两人下楼的时候,斯玉见他有些安静,就问:“你觉得我刚才做得过分吗?” 张博翰默默摇头:“他要是出名了,你的日子就不安生了。” 斯玉:“所以你支持我打压他吗?” 他点头:“我私心里也不希望他火。”但眼神有点迷茫,似乎不确定自己的私心到底对还是不对。 斯玉就带着他去了外面,一边在小巷里散步一边和他说了自己和吴浩洋之间的恩恩怨怨。 张博翰听袁茵说过一句,吴浩洋似乎伤斯玉甚深,但他从没问过,因为没必要,他不在乎斯玉的过去,也不想让她回忆起那些不好的事情。 斯玉也从没讲过,这是第一次,细细和他说吴浩洋这个人。 听完全程,张博翰心口酸酸痛痛的,心疼斯玉一次次被打击,气愤吴浩洋行事卑劣,庆幸斯玉幡然醒悟……想到鼓起勇气分手的斯玉,最后还收到吴浩洋这个曾深爱的人撕破脸的恶毒贬低羞辱,张博翰几乎感同身受地难过愤怒。 他握住斯玉的手。 斯玉看着他说:“我不只是因为怕他火了牵连我,他就是个人品极差的人,我怕舅舅提拔了他,最后反而养了中山狼。” 张博翰点头:“你做得对,这样的人不必手下留情,他一朝得势只会更加猖狂。” 斯玉笑了:“你理解就好。” 张博翰捧住她的脸:“我太庆幸了,谢谢你玉玉。” 斯玉:“谢我什么?” 张博翰:“谢谢你在磨难里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塑造了这么完美的自己,让我遇到了这样好的你。” 斯玉望着他的眼睛:“你又哄人了。” 张博翰认真:“没哄人,真心的话,玉玉,你怎么这么好,听完你的故事,我觉得我捡到了宝贝,又后悔没有早一点来见你。” 斯玉脸热,想别开脸。 张博翰捧着她小巧的脸:“别动。” 斯玉:“干嘛……” 张博翰:“外公外婆他们会出来吗?” 斯玉:“不会啊,要吃饭了。” 张博翰:“那就好。” 斯玉:“什么好……” 张博翰低下头,轻轻地吻住她,手臂一寸寸收紧,唇舌渐渐深入她的檀口中。 这个吻蕴含的情绪远比从前所有的吻都浓烈。 第50章 只有我喜欢你18 见完孔家众亲戚, 获得一致好感后,张博翰觉得未来有些稳了,开始为接下来的生活做计划。 周末的时候, 他带着斯玉去看了几套房子,都是在学校附近,开车不超过二十分钟。 斯玉试探:“你不是租房吗?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张博翰握着她的小手晃一晃:“我们一起住啊。” 斯玉不看他, 故意说:“我有宿舍住。” 张博翰嘀咕:“总有一起住的时候。” 斯玉听到了,忍着笑意没理他。 不过房子最后还是买了, 根据斯玉的喜好挑了一个精装修离校近的三室一厅, 因为装修后已经空置了一段时间, 不影响入住。 买了房,张博翰也不说搬家入住的事, 而是琢磨起带斯玉回家见父母。 这件事斯玉倒是没抻着他, 两人一起商量了时间、安排, 趁着7月天还没特别热, 一起到了张博翰家。 张家父母对没见过面的孔斯玉是没太大感觉的,毕竟儿子跟着她跑了, 但条件又的确很优秀。 这一次见面,双方都有一些拘谨和尴尬。 这时候,张博翰就起到了非常好的润滑剂作用,这边逗趣那边说好话, 把气氛弄得热热闹闹的, 彻底消弭了尴尬和僵硬。 张家父母是做生意的, 当年拆迁前他们就开厂子, 也因此拆迁后才分了那么多房子——工厂占地大。拆迁后, 张家没有坐吃租子, 而是继续做着小生意, 同时全力培养儿子,把张博翰送到了国外念书。 即便现在儿子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张家父母也依旧忙着自己的事情,每天早出晚归的。 斯玉住在张家,和张家父母见面的时间却不是特别多,初印象觉得这两位性格和张博翰不太像,是生活中很常见的中年夫妻。考虑到这点,作为小辈刚上门,她根据孔妈妈的建议,尝试着在晚饭时做了一两个小菜。 张博翰在边上打下手,当着家里保姆的面不停地感叹斯玉厨艺了得,人工唱着中华小当家的bgm,手动特效不停,把人保姆笑得拿不住菜刀。 斯玉根本没使用累世厨艺,就原主那勉强的手艺,切丁都有大有小,当着切丝刷刷刷的阿姨面实在觉得丢人,直接把他赶了出去。 心里有些担心,这家伙要是在饭桌上也这么夸张地捧臭脚,可能会让张妈妈心里不太高兴。 当妈的谁没给儿子做过饭,结果女友做了一道普普通通的菜,他夸得天花乱坠似的,当妈的都会心酸一下吧。 斯玉打算做完菜叮嘱一下张博翰。 但是来不及叮嘱,张家爸妈都回来了,因为斯玉在,他们是特意提前回家的。 张博翰非常勤快地帮忙端菜盛饭。 斯玉跟着他一起帮忙,暗暗踢了他一下,给他眼神。 张博翰回以一脸懵懂。 斯玉扶额。 一家人说笑着围坐在餐桌边,张爸爸率先发现了面前两道菜的不同:“阿姨做新菜了?” 张博翰笑:“不是阿姨做的,是斯玉做的。” 斯玉连忙说:“我们那的菜都是甜口,不知道叔叔阿姨吃不吃得惯,您可以尝个新鲜试试看。” 张博翰夹了一大筷子菜放进自己碗里尝了尝,抬头:“好吃,和表姑做的味道很像,我好久没吃到表姑做的菜了,有种回到过年时候的感觉……爸妈你们快尝尝。” 张妈妈笑着夹起斯玉做的菜。 小姑娘特意下厨做菜是主动亲近长辈,尊敬长辈,就算真的不好吃,他们也不会挑剔。 尝了以后,发现儿子没有一贯的夸大,说得挺中肯,这菜说不上多么惊人的美味,但的确和袁茵妈妈做的家常菜有点像,可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关系。 其实他们做父母的,也没要求儿媳妇是个大厨师,只要两人有基本生活能力就足够了。他们虽然家财丰厚,却一直保留着早年形成的生活态度,总觉得成家了,夫妻两人应该学会处理家务杂事。 当然,他们也知道,年轻人嘛,以后婚姻生活大概率会请保姆。只是别人会不如自己会,掌握了技能心底安。 “小博也会做菜,明天让他做给我们吃。” 斯玉不知道,看向张博翰:“你也会?” 张博翰拍拍胸口:“川菜、鲁菜、东北乱炖我都行,明天好好给你展示一下我的小当家厨艺。” 张爸爸人比较板正,看到儿子这个样子眼睛疼,对大方得体的斯玉越发喜欢,觉得儿子就该配着这样的妻子调和一下跳脱的性子。 斯玉却松了一口气,这家伙的彩虹屁转换了对象,没有对着她吹,而是尽吹嘘自己了,成功以自己的浮夸衬托了她的优秀。 饭后两人出门散步,张博翰看着斯玉邀功:“怎么样,我配合得还行吧?” 斯玉诧异:“恩?” 张博翰:“你吃饭前对我又踩又踢,杀鸡抹脖子似的使眼色,是让我不要当着我爸妈的面夸你是不是?” 斯玉恍然:“哦——你知道我的意思!” 张博翰:“你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你想说什么,咱们可是心有灵犀,一点——”低头亲了斯玉的唇一下,“通。” 斯玉一巴掌拍在他肩上:“那你还装得那么无辜!” 张博翰环着她的腰得意地往前走:“你以为我傻啊,我妈就算六十岁了也是个人,人都会吃醋泛酸,我怎么能当着她的面娶了媳妇忘了娘?” 斯玉捏了捏他胸口的软肉:“你还挺了解女人。” 张博翰嘻嘻笑着往她这边黏糊:“就你和我妈两个,哦还有我姐,三个女人,我琢磨这么多年还琢磨不出来?” 说着又夸:“不过说真的,老婆你厨艺好好哦,做的菜超好吃,大师水准,我都没吃够,被我爸妈抢光了。” “哎,我吃饭的时候一直忍着没说,我真的觉得你做得菜可以和饭店媲美,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亲爱的你好有天赋。” “唯一的遗憾是,这是你做给我爸妈的,不是给我的……” 斯玉不理会他的委屈:“彩虹屁没用哦,做饭太费时间了,我不会因为你的彩虹屁天天给你做饭的。” 张博翰更委屈了:“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就是单纯想要表达我对你的欣赏和炽热的爱意!” 斯玉推他的大脑袋:“恩,别凑过来了,是挺热的。” “好吧,伤心了。”一边应好,一边凑得更近,直接将人都拉进了怀里,跟连体婴儿似的一前一后走,还不嫌累地把脑袋搁在她肩膀上,亲亲蹭蹭的,黏黏糊糊。 斯玉一边喊着热,一边笑得不行,拖着这个大型挂件往前走。 斯玉在张家住了一周,周六周日和张家父母一起出门游玩了两天,七天相处,张家父母对斯玉的印象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从最初不喜欢不讨厌的“儿子女友”到如今十分中意的未来儿媳妇,并且私下催促儿子可以把结婚提上日程。 父母关都过了,张博翰的确把结婚纳入了行程表。 九月是斯玉的生日,生日那天,张博翰提前打烊奶茶店,雇佣了几个熟悉的老顾客学生,一起把奶茶店重新布置。 斯玉按照约定到奶茶店的时候,发现灯全都黑了,她知道今天张博翰要给自己过生日,嘴角有了笑意,好奇他打算给自己什么惊喜。 推开落地玻璃门,灯光从她的身边快速向室内蔓延,如流火、如星光、如烟花,最后化为满屋子的繁星闪烁。 有摇曳的光从左侧缓缓亮起,她踏进门转身,脚步刚踏上地面,脚边就有两道光向着远处蔓延,如火线引燃,最后在路的尽头,点燃一颗大大的爱心,映照出爱心下捧着花的人。 斯玉一门心思过生日来的,脑子没转过弯,还以为这是他给自己的生日惊喜,心道这也弄得太夸张了,面上笑着走过去。 满室星光,或明或灭中,斯玉越走越发现不对劲,因为这路的两边似乎铺满了玫瑰花,待她走到他面前时,在爱心的光芒下,她看清了周围的事物,她此刻,正站在一个大大的心形玫瑰花中间。 这,似乎不太像过生日的阵仗。 有旖旎的音乐缓缓流淌,张博翰在斯玉半明半惑的目光下,缓缓下跪求婚。 斯玉呆了呆,脑子有些闷。他说了很多话,她好像都听见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张博翰问她:“嫁给我好吗?” 斯玉下意识问:“不是给我过生日吗?” 张博翰笑:“我把自己当成生日礼物送给你,从此陪着你、护着你,逗你开心、给你肩膀,你接受吗?” 斯玉笑着伸出手:“好啊。” 张博翰倏地笑开,快速给斯玉戴上戒指。 轻轻流淌的音乐陡然大了起来,充满了欢快和喜悦。张博翰站起身,揽着斯玉的腰低头亲她。 “哇哦——”一阵欢呼声从角落里传来。 斯玉仿佛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连忙低头躲开张博翰。 张博翰意犹未尽,抱着斯玉看向角落:“姐——”太煞风景了吧。 店里的灯光全都亮起,袁茵推着生日蛋糕出来,不顾张博翰欲求不满的眼神,看着斯玉唱歌:“祝你生日快乐……” 张博翰:还私自加快流程…… 袁茵给他眼神:并没有,是你亲得没完没了。 斯玉红着脸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袁茵,以及她身后的奶茶店店员、她的同学朋友、张博翰在这个学校认识的朋友…… 生日歌唱完,大家也走到了他们面前,袁茵看向张博翰:“想亲亲回家哦,咱们是来给斯玉过生日的。” 斯玉看向张博翰,又看向袁茵,走过去抱住她:“谢谢你远道而来,能拥有你这个姐姐是我最大的幸运。” 袁茵拍拍她的肩膀,眼睛微红:“这么煽情干嘛,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人了,咱们成了真姐妹了,来日方长呢。” 张博翰笑着加入进来,抱住两人:“别哭,我不是来拆散你们,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这话一出,大家都笑,伤感气氛顿时消失无踪。 先是求婚,接着过生日,这一天斯玉过得难忘又热闹。 两人唯美的求婚视频也在朋友们的朋友圈里小范围转发,这对校友皆知的奶茶情侣终成了眷属,已经毕业的学生还因此感慨了一回校园青春。 张博翰给朋友们群发消息,要求他们重点说明,当天求婚布置都是经过消防检查,确定没有隐患没有打扰他人,请勿轻易模仿。 此说明一出,两人求婚的消息更火了,观众纷纷笑倒在他的温馨提醒里。 传播广了以后,斯玉从大家的解读中发现,原来张博翰布置的星空竟然是按照两人的星座排列布置的,而灯光控制之精准,也非常难得。 张博翰扯了扯身上的母校文化衫:“我也是海龟精英来着。” 斯玉笑倒在他怀里,捧着他的脸揉搓:“恩,咸鱼精英,不过我喜欢。” 张博翰听得心头开花,抱着人猛亲。 斯玉的朋友一般是大学同学,所以毫无意外,有着重合朋友圈的吴浩洋也看到了这个视频。 他的关注点在张博翰本身的条件上。名校毕业,出手阔绰,出入开豪车……孔斯玉最终嫁得很好。 她越好,他就越不好。 曾经也是和他一起逃课一起听音乐会,一起吃夜宵一起玩闹的人,怎么就突然变成了人人艳羡的样子,而自己却如她分手时所说,事事不顺? 孔斯玉说要找一个日日把她当成女神的人,张博翰天天追着她跑,连一个奶茶店都没心思管理,似乎的确把她捧在手心;孔斯玉说要一个会认同她一切的男友,张博翰似乎也做到了…… 分手时,他坚信是孔斯玉有眼无珠,异想天开,如今无论事业受挫还是感情对比,孔斯玉都做到了,反而是他,仿佛真的被她说准了,是个无能失败的人。 吴浩洋在孔斯玉的对比下,陷入了浓浓的焦虑。 第51章 只有我喜欢你19 求婚成功后, 张博翰就忙起来了。 十一长假期间,他把父母接了过来,和孔家父母吃了一顿饭。 张家亲戚就住在孔家对面, 张家父母不像张博翰,到了亲戚家还去住酒店,是直接住在袁家顺便走亲戚的。 所以除了第一次的见面酒席两户人家陌生而客气, 一个长假,邻里之间互相串门, 孔、张、袁三家长辈结伴出游……大家很快就熟悉起来。另外袁茵的爸妈性格爽朗热情, 也从中帮了很多忙。 三家人这段时间其乐融融, 好得像一家人,出乎了几个小辈的意料。 一家人关起门来说话, 孔妈妈说张家父母很开明, 光同意张博翰定居女方所在的城市这一点就很不容易。这样的公婆, 女儿以后不会太难做, 孔爸爸则说张家家底厚,一家三口都不是吝啬小气的人, 这样的人家,不会在小事上斤斤计较。女儿嫁过去轻易不会有大矛盾产生。 斯玉听得很是感慨。 当年,爸妈是怎么评价吴浩洋的呢? 他们说吴浩洋有灵气,但是心性不定, 认为女儿对吴浩洋太死心塌地, 怕女儿吃亏; 孔爸爸认为吴家父母为人精明, 嘱咐原主小事上不要计较, 否则一家人感情很容易出问题。 孔妈妈则不同意孔爸爸的话, 反而让原主性格不能太面, 叮嘱她要强硬起来别让婆家吃定了你。 原主那时候多傻啊, 觉得父母对吴家不熟悉、有偏见,虽然不怪父母却也没听进去,事事以吴浩洋为先…… 张家父母回去之前,两家定下了婚礼时间,打算过完年天气暖和了,五一长假的时候举办婚礼,等斯玉放暑假,两人就可以去度蜜月。 关于婚礼是在斯玉学业完成前还是完成后举行,两家人本来都举棋不定,结果斯玉说自己可能要读博,长辈们一听,拍板明年就结,生活和学业两不误。 张博翰顿时更忙了。 斯玉自习他看婚纱图册;斯玉看书他选婚礼地址;斯玉写论文,他挑酒店;斯玉上课,他去实地考察。 斯玉虽然这辈子没结过婚,但是她很清楚结婚是有多繁琐,一般男女双方家人要齐齐上阵,西式的、传统风俗的……仪式都要走一遍。 她做好了准备要腾出至少一个月的课余时间,谁知道除了她本人必须到场的事情,张博翰什么都没打扰她,全都自己一个人搞定了。 领证是两个人的事,婚礼是两个工具人的事,斯玉对婚礼的确没太大的兴趣,顿时充满了无事一身轻的愉快。 3月14日,网红领证日,爱凑热闹充满仪式感的张博翰当然要选择这个好日子去领证了。 那天不是双休,斯玉请了一天假,和他一起去民政局排队,爱分享的张博翰隔一小时发一条朋友圈直播领证心情,最后以一对红本本结束今日份秀恩爱。 斯玉一边觉得太丢人,一边又被他逗得不行,虽然行事高调,但看他今天种种反常小动作,的确能感受到他打从心底的兴奋和激动。 在张博翰身上,斯玉总能非常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是被珍而重之地爱着。 领证之后,两人回到了学校附近的房子。 房间的门啊窗啊已经贴上了喜庆的双喜,卧室更是换上了崭新的喜被,甚至衣柜里还放了几套有男有女的家居服、休闲服、换洗衣袜…… 斯玉还在惊讶他做得如此周全,身子突然腾空。 “老婆~今天是我们新婚洞房夜哦~”上扬的尾音听着特得意,如果最后不发颤的话…… 斯玉起先错愕,听到那控制不住的颤音直接笑倒在他肩头。 张博翰脸皮发热,色厉内荏:“严肃点,不要笑。” “好……噗嗤——”斯玉笑得更加起劲。 张博翰气势汹汹地将人扑倒在床上,脑袋往她脖子里拱啊拱,亲她,边亲边服软:“不要笑了……今天是新婚啊……”一个大男人带着软软地方口音的腔调说着撒娇的话…… “你犯规……”斯玉喘了一口气服输。 托他大白天胡闹的福,斯玉晚上勉强睡了一个好觉,这才避免第二天上课迟到。 张博翰送她到教室门口,临走叮嘱:“喜糖谢帖我放了一些在店里,你有空过来拿,你同学老师那边可以送了。” 斯玉刚在心里打算着这事,又被他提前安排好了,踮起脚亲了他一下:“好的,谢谢!”匆匆跑进教室。 张博翰摸着脸颊笑,看她身影消失在教学楼,双手插着裤兜,高高兴兴地哼着歌走了。 两人的喜帖、礼盒是张博翰自己设计,斯玉挑选、提意见后确定的,有趣又有爱,送出去后,当初觉得张博翰没上进心的姐妹都大呼,给我也来个家庭妇男吧!这位虽然没有事业心,但是他有家庭心啊! 斯玉试探地问张博翰,对于自己一个人做这么多事有什么想法? 张博翰诧异:“你也做了很多事啊。你看喜糖喜饼是你挑的,喜帖你参与了设计,酒店、婚纱、喜宴、婚庆方案你都有参与挑选、提供意见……你不是做了很多吗?” 斯玉自己都怀疑了:“多吗?” 张博翰点头:“多啊!”他比起一个大拇指,“你在我们家是这个,那是将军、领导,是下决定、把舵方向的重要人物,跑腿这种事情,那就交给小弟来,不需要您老出马。” 斯玉环住他的脖子坐进他怀里:“不要,我才不当领导,我要当小的,你得哄着我让着我处处关照我。” 张博翰从善如流:“好啊,以后大事我做主,小事你决定。” 斯玉:“什么算大事,什么算小事?” 张博翰:“你决定不了的是大事,其他的都是小事。” 斯玉大笑:“这个好!”她说事大就事大,她说事小就事小,满分! 结婚后,张博翰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养家的压力,又开始琢磨他的创业计划,不过他依旧懒懒散散的,斯玉忙的时候就想想弄弄,斯玉不忙了他就黏斯玉去了。 这样的男人说出去挺没出息的,但两人经济无忧,张博翰这样的心态反而让夫妻二人感情维持得很好。 而且说张博翰一事无成也不能,校内的奶茶店已经出了本校的圈,在周边闻名,有时候校园开放日,周边社会人士会专门进来买奶茶。 能这么火,和张博翰的宣传设计分不开关系。 而除了产品本身的确不错之外,还有一些外在的东西。 比如,因为他不差钱,所以店铺经营十分注重情怀格调,因顾客群体是单纯的学生,他又很友善大方,经常随心情给大家搞优惠送礼物,做一些贴近学生的店铺活动。 最最吸引人的还有关于奶茶店老板和某位学姐的爱情传说,知道斯玉和张博翰真实事迹的人不多,但校园论坛里一直流传一个故事:女生爱喝奶茶,男生为了追求她特意来学校开了一家奶茶店,店里有一款很特别的奶茶,卖得最差,但因为女生爱喝,男生把它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宣传,差评很多都没有下架。 这些都让这家店变得很特别,随着学生毕业,成了他们青春时光中关于母校的特殊记忆。 开在大学城的分店热度没这么高,但同样生意不错,月月盈利。 张博翰叹气:“太聪明了也不好,总觉得钱都花不完了,不需要努力了。” 正在写论文写得秃头的斯玉一个抱枕扔过去。 张博翰紧紧闭上嘴,幽幽地趴回床上,一边等着老婆大人回来临幸,一边想着,是再开一个奶茶分店好呢,还是开个火锅店? 火锅店不求多么赚钱,方便他们经常去吃,吃得安心就好。 噼里啪啦的打字声缓缓停下,张博翰凑过去问:“老婆,你接下来忙吗?” 斯玉分神看过去:“恩,怎么了?” 张博翰:“忙多久,我看看够不够我去选址开个店。” 斯玉点开日历看了看:“你去吧,要是我空了我来陪你。” 张博翰一乐:“真的?别到时候你看我没空,就扭头做新的项目去了。” 斯玉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不会,保证陪你。” 张博翰:“再亲一下。” 斯玉冷酷扭头坐回去:“不行,你总是没完没了的,等我写完这部分再和你闹。” 张博翰垮了脸:“好吧——” 斯玉想起什么:“天冷了,我去年那些毛衣大衣你收哪了,可以收拾出来了,今天早上我找了半天没找到毛衣。” 张博翰:“你怎么没叫我,早上冻到了?” 斯玉一边打字一边说:“没,教室开空调了,就是去图书馆路上有点冷。” 张博翰从床上蹦起来:“我这就去收拾。” 斯玉停下,端起边上的温牛奶喝了一口,看他踩着拖鞋往外走的背影眼里有了笑意。 十一点多,斯玉终于忙完,张博翰把全身凉飕飕的人裹进怀里,脑袋凑过来就亲。 斯玉挡住他:“爸妈是不是问你孩子的事了?” 张博翰停下,摸摸她眼下的青色:“没事,他们就随口关心一下,我说了,这几年没有这个计划。” 斯玉:“他们有没有失望不高兴?” 张博翰亲了亲她的眼睑:“别多想,我爸妈还在忙着当老板呢,根本没时间抱孙子孙女,岳父岳母也没退休,他们顾不上我们。” 斯玉环紧他的脖子,轻声在他耳边说:“谢谢老公。” 张博翰轻笑:“老公要实际行动。” 斯玉还以为他要做什么,结果亲够了就躺回去了,抱着人嘟囔:“以后不许熬夜,老公的福利时间都被你写论文了。” 斯玉心里一暖,又笑。 张博翰当初来斯玉的城市可以说除了袁茵没什么熟悉的朋友,来了以后在大学里结交了一些人,开店过程中也认识了一些人脉,但过去二十多年的朋友都在千里之外。 斯玉读博第一年,张博翰重新联系上了留学时期的几个朋友,都在本地,他高兴非常,带着斯玉一起去参加聚会。 都是海归人士,有男有女,各行各业精英,张博翰在其中意料之中的人缘好。 此后,他经常和这帮人中的三三两两相聚,斯玉能感受到他在这边有了更多朋友后的开心。 这个发现,说实话,让斯玉高兴之余有些愧疚心酸。张博翰对这段感情的付出比她预想的还要多。 她私底下找袁茵聊天,想要知道张博翰在认识她之前的生活状态,是不是有很多朋友,有很多聚会?和现在的差别是不是很大? 袁茵说:“他朋友多,不过更喜欢出去旅游。追你追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他不是冲动来的,我和他说过你们异地的现实情况,告诉他你不可能嫁去外地,刚说完的时候他明显沮丧了,但过了一段时间,我发现他去你学校开了奶茶店。” “小博虽然大大咧咧,但不是随意冲动的人,你不要想太多,你们两个就是周瑜打黄盖。不信你问他,天天守着你,开心不?他巴不得24小时跟着你呢,朋友算什么,亲姐姐都能踢开。” 袁茵说着说着,就歪了画风,但真真切切把斯玉逗笑了。 “哪有,他明明什么事都记得你这位表姐,这可真冤枉他了。” 袁茵:“瞧瞧,瞧瞧,哎呦喂,现在都帮着他说话了,我这哪是收了闺蜜当弟妹啊,我这是赔了闺蜜折了表弟啊!” 斯玉笑得不行。 她找袁茵倒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只是突然发现自己对张博翰的了解还不够,但一番话谈下来,她又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现在的张博翰真真实实,她只要回应他同样百分百的爱就行。 斯玉过了心里的小波折,张博翰也回复到之前的状态了,没有再那么频繁地出去找朋友玩。 她问怎么不出去了,他也就回个“没什么,不好玩。” 斯玉心里有些奇怪。 某个周五晚上,斯玉手头的事情告一段落,准备好好慰劳一下模范老公,张博翰高兴地买了大餐回家庆祝。 他在厨房热菜的时候,斯玉正拿着他手机玩——两人的手机密码互相知道,斯玉手机正在充电就拿了他的。 “玉玉,表姐下周生日你问问她到时候人在哪?”张博翰突然在厨房喊了一声。 斯玉“哦”了一声,点开微信找袁茵。 张博翰微信的置顶是斯玉和家人群,再往下是一个陌生的女性头像,年轻漂亮的真人照片做头像,照片里的人斯玉很陌生,她瞟了一眼也没在意,只当是张博翰新认识的人。 但第一眼划过后,她想了想不对,又看回去,就看到名字下面的小字聊天记录写着:“这件衣服好看吗?” 一个明显年轻女人问张博翰衣服好不好看? 第52章 只有我喜欢你20 自结婚以来, 两人三分之二的时间在学校食堂吃饭,剩下三分之一,一半时间在斯玉爸妈家, 剩下的一半时间才是在两人的新房。 新房厨房因此几乎不怎么开火,哪天张博翰或者斯玉来了兴致才飘一飘烟火气。 今天也一样,没有兴致做饭的张博翰路过饭馆打包了几个菜, 到了家摆盘热一热就行。 他做惯了这事,动作非常快, 看到斯玉拿着手机进来, 一边端盘子一边说:“马上就好了, 你喝饮料吗?果汁?牛奶?红酒?” 斯玉双手背后看着他:“你最近忙什么?” 张博翰一乐:“喲,终于关心你老公啦, 想我了?” 斯玉躲开他自作多情的脸, 哼哼:“我的确正在自省, 好像对你不够了解。” 张博翰把菜端上餐桌, 摸摸胸口:“亲爱的,你别吓我, 我怎么突然有点害怕。” 斯玉翻了一个白眼:“我关心你你害怕什么?难道——”说着,一个怀疑又危险的眼神射过来。 张博翰下意识举起双手投降状,一脸无辜惊慌:“我没有!” 斯玉差点笑出来,强忍住, 问:“你仔细想想, 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 张博翰脸上的心虚一闪而过。 斯玉挑眉, 真的有事? 张博翰:“……”老婆看上去好凶…… 瑟瑟发抖.JPG 斯玉本来没想特别严重, 但现在越看越觉得似乎还真的有点问题? 张博翰看了看桌上的菜:“菜又要凉了……” 斯玉:“你觉得这是大事小事?大事先说, 小事先吃饭。” 张博翰微微意外, 这么开明, 但是越发无措了怎么办:“……” 犹豫了半天,一脸就义的表情:“我先说吧!” 出乎意料又可以理解,但斯玉再信任也控制不住忐忑,表情没那么轻松了,沉着脸坐到客厅沙发上。 张博翰挠挠后脑勺,摸摸鼻子,开始微微尴尬地述说前段时间的事情。 “我不是和几个留学的同学联系上了吗?”他看看斯玉。 斯玉点头,示意他继续。 “后来一起玩的时候又认识了几个新朋友,有男有女……” 张博翰是个人来熟的,不管是新朋友还是老朋友,他都能相处得很热络,虽然新加入了几个朋友的朋友,但三不五时地吃个火锅,玩玩桌游,大家也就都熟悉了。 这群人中,已婚的少,未婚的多,有一对玩着玩着处出了感情,正式在一起了。 张博翰吧,以为这些和自己没关系,他纯粹就是在斯玉忙的时候打发打发时间、拓展人脉并玩耍去的,谁知道一早就把斯玉介绍给大家的他,也会被人看上。 “她也是本地的,听说家里开了一家不知什么公司,看上去挺有钱,也挺爱玩,经常喊大家聚会party或者去酒吧。”他解释,“我只去了两回,第一次吵得头疼就很早回来了;第二次说好去清吧……” 张博翰有些心虚地看了看斯玉:“我觉得我吧,各方面条件还挺好的,还是挺受人喜欢的,我这不是自恋吧?” 斯玉点头:“你是不错,尤其嘴甜得能把人哄晕了头。” 张博翰连忙保证:“我没哄她,就是普通相处……那天……她主动坐我边上……我总感觉她说的话做的动作有些暧昧,就连忙躲开了一些。” 张博翰不着痕迹地避开后,对方什么动作都没有,仿佛根本不知情他的避嫌,对他和大家也没什么不同,他就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尴尬,把那个自恋的念头抛在了脑后,继续和往常一样说笑起来。 一切都很寻常地到了张博翰想走的时候,在他开口之前,那女生先开口说有事要走,一直找机会想走的张博翰松了一口气,跟着说自己要回家了。 张博翰即便出去玩,回家都是定时定点的,不会超过斯玉回家的时间,所以大家都很习惯。 但唯独那次,张博翰第二天和朋友群聊,却被他们调侃了。 大家都怀疑他和那个女生前后脚走是约好的。 张博翰:“我的确在停车场遇到她了,她喝多了,找不到车,靠在停车场的墙边,我就去关心了一句,她迷迷糊糊往我身边倒,我连忙扶住将她固定在了墙边。” 张博翰深怕解释不清楚,站起身手舞足蹈地比划,情景模拟当时的对话—— 她说:“我人好难受,你能不能送我回家,就在附近,不耽误你时间。” 张博翰看了看时间,觉得会赶不上斯玉回家,就没答应:“我帮你叫女代驾。” 女生晕晕乎乎地回答不了,人也东倒西歪的站不住。 张博翰不能把单身女性放在路边,就扶着人打算打120:“你醒着吗?不行我打120了啊,还是去医院看看比较好。” 斯玉眼睛微微瞪大:“你真打了?” 张博翰笑:“我是想打的,这万一出点事我们一起喝酒的都会有责任的,不过还没打她就醒了,我问她能不能坚持,要不要120,她说不用,我看她说话挺清晰的,就帮她叫了代驾。” 斯玉确认这位女同志是在挖自己的墙角了。 张博翰:“那天我回家比你早的,我代驾APP上应该还能查到来回地点记录可以作证,不信你看手机——诶?我手机呢?” 斯玉默默举起手里的手机。 张博翰神色一松又突然一紧:“是不是那帮人又在群里胡说八道你看见了?我根本和他们说不清,我就和她在停车场说了几句话,他们认定我们是约好那啥去了……” 斯玉:“他们还挺正义,劝你改邪归正?” 张博翰觉得有些丢脸:“他们调侃我和她……所以我都不和他们联系了。” 斯玉:“……”忍不住吐槽,“你这都是什么朋友?” 张博翰却松了一大口气,笑着坐过来:“别气别气,我早就不和他们一块了,我待会儿就退群删掉他们!” 斯玉看着他问:“那你刚才怎么那么紧张?” 张博翰情绪激动,差点跳起来:“我以为你和他们一样听到什么谣言了,可把我吓死了,真的是有嘴都说不清,没做过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证明我真的没有。” 斯玉点点他胸口:“你是心虚。” 张博翰哀嚎一声倒进斯玉怀里:“我不是怕你对我去酒吧的事生气吗?我真的后悔了,我不该不拒绝邀请,不该以为清吧就没有关系,不该不带着家属去参加聚会,我戳了,我真的戳了,悔不当初啊,老婆,我被绯闻缠上了,我脏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斯玉的坏心情都被他搞笑没了,点他脑袋:“严肃点!” 张博翰坐正了:“哦,好的老婆。” 到目前为止,张博翰所说都没有问题,那两次酒吧的事,他去之前都向斯玉备案过,应该说,张博翰要去哪里玩一般都会提前和斯玉说一声,也会询问斯玉一天的计划,以便两人知道彼此的行程。 斯玉点开手机:“你没想过,为什么你的朋友们会这么坚信你和她有关系?” 张博翰:“他们三观不正,思想有问题,完全被资本主义腐化了。”毫不留情地对狐朋狗友们落井下石。 斯玉懒得和他贫嘴,把手机递到他眼前:“我要看这人的对话记录。” 张博翰看也没看:“看吧看吧。”想了想不对,凑过来靠在她肩头一起看,“男的女的?” 斯玉一般不会特意翻他和朋友的对话记录——虽然她随时能看到。这次原本想直接看的,但想到他之前的种种表现,还是决定相信他,所以直接去找他问了。 现在是她第一次点开这个女生的对话界面。 刚点开就是一张漂亮的自拍照,女生瓜子脸大眼睛,对着镜头微笑。照片只拍到胸口以上,虽然说让张博翰看一看衣服好不好看,但是这件衣服只露出了很小一部分,因为这是一件一字肩低领,照片的三分之二是她的美颜和裸露的肩膀甚至某条诱人的沟…… 张博翰骂了一句脏话。 斯玉震惊地看过去,真的是第一次听到张博翰说脏话。 张博翰涨红了脸:“老婆,是她有病,我是无辜的。” 他急切地拿过手机,往上一划,递给斯玉看:“上次她就给我发过照片,我根本和她没熟到这个份上。” 斯玉看了,大概一周前,这位女士发了一□□身照给张博翰。是个身材非常好的姑娘,穿着健身背心和紧身运动裤,曲线玲珑。照片里的姿势如果上瑜伽课没什么问题,但是拍摄角度斯玉看了都觉得引人遐想,这样的照片又发给已婚男士,这位女士就很像意图不明了。 这位“挖掘工”很知道怎么打擦边球,你可以说她瑜伽动作带有勾引的意图,但她不承认的话,就显得你自己思想猥琐;你也可以说她刚才的自拍是别有意味,但是她开口是问衣服,你往她露着的地方看,是你自己心里龌龊…… 斯玉很冷静,手往下一滑,看到了两人的对话。 女:这个瑜伽老师很不错,要不要介绍你家那位来试试? 女:这是我半年的成果,效果不错吧。 张博翰:不用了,玉玉暂时用不上。你加油。 女:健身不仅锻炼身材,还能减压,叫上你家玉玉我们可以一起啊。 张博翰:这老师是你朋友吗?要拉业务完成业绩?不好意思啊,我们有固定的健身房,没有再办卡的计划。 一句话终结了聊天。 隔了几天,这位“挖掘工”发了一个公众号文章,标题是“你以为的一见钟情可能只是……” 斯玉好奇点开,浏览完觉得索然无味,文章主题是讲一见钟情其实只是一种情感冲动,对恋人的爱意都建立在自我想象中,后续发展会出现很大问题等等等等。 当初张博翰带斯玉第一次见这帮朋友时,张博翰说自己对斯玉是一见钟情。 张博翰回复:你还写公众号啦,不过文笔有点枯燥,理论依据也不足,玉玉是中文系的,我找她帮你改改文章? 女:…… 女:我家庭群里发的,只是让你一起乐一乐。 张博翰:哦,文笔太差了,看不进去。 再往下就是今天了。 斯玉似笑非笑看向张博翰:“魅力好大哦,坚持不懈地来挖你这个墙角呢。” 张博翰拿起手机,打字:“衣服挺好看的,就是人不配。”然后拉黑删除一气呵成,举着空空的列表给斯玉检查。 “我现在亡羊补牢还能求得组织宽大处理吗?”他委屈状,“我发现我最大的错就是没有拉黑她,我有保留对话记录的习惯,所以从不拉黑人删除对话记录,但我绝对对她没有任何想法。” 这个斯玉知道,她也一样,所有的对话记录全都保留,工作、生活上时间久了,有些事说不清的时候,她就能拉出对话记录确认甚至作为证据。 她捧住他的脑袋揉了揉,低头亲了一口:“没怪你。” 张博翰:“真的?” 斯玉:“但是你以后交朋友上点心,别再找这种三观不正到处吃喝玩乐的,还有,你可以去问问,为什么大家会觉得你出轨了,是你人品在他们心中就这么差呢,还是有人说了什么?” 张博翰恍然:“你是说这女人在背后暗示我和她有一腿?这也好意思说出口?” 斯玉松开他去餐厅:“做都做了还怕暗示?她比你手段高多了,哪一件事落人口舌了?”都是擦边球。 张博翰一想还真是,他不也因此无法确定对方到底是不是在暗示他? “哎,外面的女人好可怕,老婆,你可要保护好我。” 张博翰扑过去从背后抱住斯玉。 斯玉笑:“好了,别闹,吃饭了。” 张博翰:“不,亲我一下,刚才被你吓坏了。” 斯玉扭头敷衍地亲了一下:“要是真的怀疑你,我早就把你手机对话全都看了,只要你表现良好,我肯定相信你。” 张博翰一笑:“我知道,老婆你真好,又聪明又明理,我可真是拯救了银河系才娶到这么好的你。” 挖墙脚的风波就这么过去了,事后张博翰果然去调查了,与斯玉猜的八九不离十,张博翰的几个朋友都从那个女人处收到了一些暗示,以为张博翰和她有暧昧。 张博翰生气之余越发觉得索然无味,彻底和他们断了往来,专心搞自己的开店大业去了。 奶茶店五周年庆的时候,张博翰想店庆方案想得秃头,斯玉帮他一起出主意,并包揽了所有的产品文案、宣传文案。 谁知道,她的文案竟然出乎意料地火了。 关于奶茶店的传说更是登上了新闻。 张博翰和她吓了一大跳,收拾包袱就隐身跑路了,硬是让媒体蹲到热度消退都没找到他们。 但是人不在江湖,江湖却有他们的传说,因为他们不现身,这份传说越发神秘,两人的形象成了神仙眷侣,带飞张博翰名下各分店、连锁店。 当斯玉学业完成进入一家科技公司从事AI语言项目工作时,张博翰光靠自己创业已经发家致富,让一家人都经济无忧。 第53章 只有我喜欢你+新故事始 张博翰是这一世的斯玉一直很羡慕却成为不了的人。 他热爱生活, 每一天都过得开心快乐,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放在心上忧愁烦恼;他又看上去散漫爱玩,年轻时世界旅游, 结婚后依旧遇到新事物就拉着斯玉样样尝试;但是看似纨绔的人却实际很有主意,文的武的总能拿出一手,做生意看上去两天打鱼三天晒网, 实际成果却非常不错;他嘴巴甜甜的,总能看到每个人的优点, 天然的销售型人才, 但心中的道德底线比平均线更高,让他失望的人直接就会断绝关系。 张博翰一直有一颗稚子之心,看上去花花公子女人缘第一, 实际内心纯情保守, 非常重视家庭。 一个人为人如何是用时间点点滴滴证明的, 待到朋友们纷纷进入社会、嫁人生子,很多之前觉得张博翰不太出息的同学都反过来开始羡慕斯玉的生活。 大家都说斯玉眼光最好,在别人没看出张博翰优点的时候, 就把人把握住了。 更多人感叹, 别的不重要, 钱还是第一啊,张博翰要是没钱, 哪里有时间当个家庭妇男?就算男人愿意, 也会被人看不起。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斯玉笑而不语, 她现在什么都有了, 说什么大家都觉得她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她心里清楚, 并不完全是这样的, 曾经原主嫁的人也是青年有成,全家无忧,但又如何呢,原主还是被逼死了。 她也没有那么好的眼光,真的第一眼就看出了张博翰的本质,她曾经拒绝过,也犹豫不决过,考察了这个男人很久,最后一趟旅行,看到了他不经意举动间的品性和为人,这才下定了决心。 这漫长的过程中,要感谢的是张博翰抛下一切来到她的世界,感谢他坚持不懈地一次次努力不放弃。 也要感谢她自己。 相处久了就能发现,张博翰其实眼光很高,斯玉可以自恋地说,如果自己没有变成现在这样优秀,张博翰不一定能喜欢她。 对一个阳光乐观的人来说,得过且过、消极萎靡的人和他根本不在一个世界,可能话不投机半句多,更别提日日相处形影不离。 举一个简单例子,张博翰喜欢尝试新事物,只在意过程不计后果不怕失败,他身上有少年的冲劲,而被吴浩洋潜移默化改变的原主则厌恶风险、没有勇气、直到痛了才发现自己走了绝路。 有句话说:你若盛开,蝴蝶自来。说的大致就是这个意思吧。 结婚七周年,斯玉送了一份大礼给张博翰,是相识近十年,他们记录下的点点滴滴影音,以及斯玉第一次告白。 原本要拿出礼物的张博翰看呆了,十分钟的时候,他一边抱着斯玉哭一边一秒都舍不得错过地继续看,看完全部后,喊了一声“老婆……”抱着斯玉呜呜咽咽,感动不已。 斯玉眼眶也红通通的,心里满是甜蜜。 隔了一年,孔妈妈例行体检时查出肿瘤,不过因为她被斯玉每年催着去体检,生活又无忧轻松,每天开开心心的,这个肿瘤还很小,而且是良性的。 孔妈妈进行了一场手术,跑上跑下,端水伺候的人是张博翰。 有一天斯玉下班去看望妈妈,听到隔壁病床的人对孔妈妈说:“你儿子真孝顺,这样的男孩子太少见了,和女儿一样贴心。” 斯玉的妈妈笑呵呵地应:“对,我家小博特别贴心,比女儿还乖。”说着看到斯玉进来,脸一变,“不像我那儿媳妇,忙得见不着人。” 张博翰提着热水壶进来,看到斯玉高兴不已:“老婆你下班啦,吃过饭吗?你想吃什么,我们出去吃?” 隔壁病友有些尴尬,毕竟婆媳关系很难处理,这儿子还当着不满的婆婆对老婆这么顺从讨好。 斯玉一点都不见不高兴,笑着凑到妈妈身边:“妈,我几天不来,你就不认我啦?是不是小博故意争宠,背后说我坏话呢?恩?” 张博翰一脸茫然地看看岳母又看看老婆:“啊?” 孔妈妈笑得不行,拍拍女儿的头:“少欺负小博,这几天他累坏了,晚上你们回家去吧,你爸会过来。”说着,笑着和隔壁床解释,“开玩笑的,这是我女儿,小博是我女婿。” 隔壁的阿姨恍然大悟,更是感叹不已:“这是女婿啊,我还以为亲儿子呢,这女婿好啊。” 张博翰有些明白了,被夸得脸红,安顿好了孔妈妈,牵着斯玉的手出去吃饭。 斯玉心里其实也很感动,这事过后,对远在千里的公公婆婆更加关心,时不时打电话或者买吃的用的快递过去。将心比心,公公婆婆没有儿女在身边更加寂寞吧。 隔了年,斯玉和张博翰商量了一下,给张家爸妈在离袁家、孔家合适距离的地段买了一套房子,让两位长辈来这边定居。 斯玉和张博翰四十多岁的时候,斯玉的母校150年校庆,许多校友都回到了母校。 二十年过去,奶茶已经不受年轻人欢迎,张博翰的奶茶店也改成了一家情怀与现代科技结合的书店,但依旧是校友们回校必去的打卡地点。 校庆期间,书店展出了这二十年学生们的教材、文具,吸引了一波波校友前来怀念从前。 人到中年,许多人已经变了模样,男同学有了啤酒肚,女同学也不少发胖,但和容颜相反的是大家身上的气质,多了人生历练后的智慧,多了历经世事的干练精明,少了单纯多了沉稳…… 斯玉也比从前圆润了一些,但依旧不胖,只是身上的温婉气质越发出众,吸引了许多目光。张博翰摸摸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肚腩,挽紧老婆的手,还好,他的肚子不明显,还是那么帅气逼人。 斯玉如今已成为圈内有名的人士,她作为语言学高级人才参与的项目彻底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普通人不知道她们的团队,圈内却如雷贯耳,校庆活动中,学校组织的校友演讲,还邀请了他们成员。 斯玉推脱没去,让同团队的另一位工程师去了。 这个学校人才济济,斯玉这样的,也不过其中之一而已。 校庆活动三天,斯玉和张博翰除了官方活动,更多的是牵手走在校园里,一起回忆在这里恋爱结婚的多年时光,看着来来往往的年轻学生,心中充满了美好。 幸福的生活让他们即便回忆青春也想不起当年那些糟心的人和事,而被遗忘的糟心人——吴浩洋,却默默注视了他们很久。 吴浩洋音乐事业受挫后又不甘心地扑腾了很久,但是几次投简历都因为早前的经纪约而受挫,他又捏着鼻子回到了那个小公司,红红黑黑闹了五年,什么水花都没有,合同到期,他本人也青春不再,最后还是凭借着漂亮的毕业证书找了一个私企的工作,在一个不需要专业知识的普通岗位,做一个怨气满腹的社畜。 吴浩洋长相好,学历高,相亲市场还挺有人气,但工作一般般,还有那么多年“混娱乐圈”的不安定经历,实际却也是高不成低不就,最后虽然结婚了,他却忍不住把妻子和前女友们相比,心中依旧不满不甘心。 吴浩洋是典型的自认为怀才不遇、这个社会不公、所有成功人士成功都靠走捷径的人,婚后的鸡皮蒜毛更是加重了他的怨气和消极情绪,日积月累中,这种消极让他的外貌也发生了改变,一脸的讥讽不满,谁看了都觉得心情不好。 可想而知,这样的他,看到中年有成、夫妻恩爱的斯玉心里是什么感受。 “当年也不怎么样,还是学中文的,能在科技公司干什么?现在像个成功人士一样风光,肯定用了手段呗,也不知道张博翰知不知道自己脑袋冒绿光?” “张博翰当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群女学生追捧,夫妻两个估计是各玩各的吧!” 如此阴暗的想法在他脑中不断闪过,最终缓解了他心底的落差和酸味。 这么想着,同学们聊起斯玉和张博翰的奶茶店,说起那段传说中的爱情故事,他就忍不住说了。 所有同学都无语地看着他。 没人反驳他的言论,但是也没人再和他亲热地联络感情了。成年人,到底是功利的,吴浩洋这模样显然连当初本科的水准都没了,不仅没有结交的必要,还得离远一点比较好。 谁说只有小孩子交朋友要找好孩子?成年人交朋友也要找积极向上、有能力有品格的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吴浩洋感受到冷落后,看着热热闹闹的斯玉夫妻,越发愤愤不平。 ………… 颜华回到怨女部时,孔斯玉神色清明地等在门口。 看到颜华出来,她微微笑起来:“多谢大人,我心里彻底舒畅了。” 颜华点头:“你能看开便好。” 孔斯玉就笑:“虽然醒来后发现幻境都是假的,但是看到大人和张博翰如此恩爱,就好像自己也过了幸福的一生,再看那吴浩洋,只觉得最后一口怨气也出了。如今细想,我一生不幸,怪吴浩洋也怪我自己,不过一个男人而已,我何必把他看得如此重要?如果大人去的时间是我死的时候,相信您也可以活出精彩的一生,可我当时却只想到了死。” 听得出,吴浩洋无论是否真的遭到了报应,她已经不在意了。执着于怨恨,一般是放不下,而看开放下后,过往那些轻如尘埃,扫把一扫就没了。 颜华安慰:“别这样贬低自己,你错在最初没有坚定对的事情,随波逐流选择错误,但后来种种却是你病了,病了的人无法自控。” 孔斯玉:“大人好温柔,我能抱一抱您吗?” 颜华伸开手臂笑:“好啊,祝你来世自由幸福,活得精彩。就算喝了孟婆汤也一定要记得,这世上没有过去不的坎,没有趟不过的河,更没有抛不掉的渣男。” 孔斯玉噗嗤笑了,挥着手说再见。 孔斯玉走后,颜修捧着往生录也哼唧:“我也要抱抱。” 颜华大笑,把人拢进怀里。 一阵纤细的叫声响起,硕大的黑白团子紧跟着扑进来。 颜修气得推搡:“这是我的拥抱,臭熊猫,起开。” 熊猫团团四肢紧紧吧啦住颜华,张着嘴卖萌。 颜华一手一个摸头杀:“好了好了,都抱抱,你们在这辛苦啦。” 一鬼一系统一熊猫叙旧完毕,颜华没有第一时间做任务,而是想起了第一个世界鬼魂飘荡人间的事情,想出去问问这是怎么回事,万一下个世界也遇到这种事也好有个对策。 上个世界回来时因为在幻境活得太久了,一时之间忘记了这回事,后来在第二个幻境想起来,死死记在脑子里,这次过了几十年出来,这才没忘记。 出去后却没找到阎王,只得到他的一句传讯,说是三千世界各有规则,地府只管入了阴间的事。 判官倒是和颜华多聊了几句,劝她:“不必太过当真,三千世界三千规则,实际万变不离其宗,心守一,则万物一,待你足够强大,世间规则自然一看皆明。” 颜华本来想吐槽他说了跟没说一样,突然想起什么,问:“就好像我现在看众魂,前世今生一眼便知?” 判官点头:“不错。” 颜华有点明白了,但依旧不太满意,然而再打听也没有更有用的消息了,只能无功而返。 历经百世千年,颜华何尝不明白世情冷酷现实,于她、于十八部的执念之魂来说,最冷酷的其实就是幻境。但能力所限,只能尽力寻求最好的可能,否则消极以对,也不会有馅饼从天而降啊。 颜华回到怨女部的时候已经变得雄心勃勃一腔壮志,她要变得更强,有更多的选择权,解放更多的执念之魂。去活新的一生总比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渣呆在这个怨气冲天鸟不拉屎的地方强。 至于所谓的三千规则,现在她能凌于众魂魄之上看尽前世今生,他日她定也能凌于众规则之上,让所有规则在她眼前无所遁形。 她大手一挥:“颜修,再给我抽一个魂魄,我做任务去!” 颜修看着像打了鸡血的姐姐,一头雾水,连忙点开系统界面:“好了,你点一下随机抽取的按键。” 颜华抬手点了一下。 云雅慧(云丹茹) 这个括号有点意思,第一次出现。 看魂魄影像,是个古装女子。 她看向颜修:“括号的意思是?” 颜修调出生前简介,让颜华自己看。 颜华好久不看简介了,突然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呢,专心看起上面的影像。 才看了一个开头,她就惊讶地挑眉,因为此女从幼儿到成年竟然是在现代? 现代独生女,父母皆是企业员工,不富贵但小康之家。从小按部就班上学高考上大学,毕业后找了一个朝九晚五的工作,在她觉得工作压力大,工资不够高,每天很疲惫的时候,一天加班回家,熬夜看了几集古装电视剧,看着看着睡了过去,醒来就发现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 现代的时候,这个魂魄名字是云丹茹,而穿越古代后,她变成了云雅慧。 第54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 云丹茹的一生没什么波澜, 短短二十几年顺顺利利无波无澜,当然也没有什么大运气、大辉煌。 穿越后,云雅慧的人生却一下子变得跌宕起伏, 充满传奇。 云雅慧,刑部员外郎之女,十三岁那年, 因云父受官场牵连获罪,云家女眷被贬入宫庭为婢, 十五岁被分到彼时还是皇子的淮安王宫中, 后淮安王大婚分封,她便随着淮安王前往淮安封地。 一日王爷在侧妃处歇息,起来穿衣时发现新衣服上的好绣工, 随口夸奖了一句, 说“赏”。 那侧妃便把云雅慧叫了过去。 云雅慧本就是江南人, 纤细柔婉,识文断字,加上命运坎坷, 常怀忧郁, 眉间拢着一抹轻愁, 越仔细看她越觉得她像仕女图上走下来的西施美人,让人升起怜惜怜爱之情。 侧妃当场没做什么, 还重赏了她。但此次之后, 云雅慧的婢女日子越来越难过。 为奴为婢没什么自主的权利, 主子一个暗示就能让你生让你死。 云雅慧被几番排挤, 一日不小心落入水中, 缠绵病榻多日, 因用药不足拖延成重病, 一命呜呼去了。 云雅慧深夜断气之时,异世之魂进入体内,从此云丹茹便成了云雅慧。 颜华看了看执念之魂的一生,确定,这个魂魄是现代的穿越女,而不是原本的云雅慧。 穿越女的经历一下子改变了古代婢女日常的画风,接下来的发展就高|潮迭起。 换成了现代魂魄的云雅慧醒来后发现自己竟然在一个陌生的床上,而且床的样子帘帐古色古香,懵了。 在呆楞中,原主的记忆汹涌而来,让她头痛欲裂,再次醒来,她终于明白自己真的是穿越了。 穿越初期的云雅慧非常恐慌,什么都不适应,但好在原主本就重病,她有了充足的时间,可以躺在床上慢慢观察周围,慢慢学习当地人的说话行事,将自己和记忆里的原主一点点重合不突兀。 原主前十几年千金小姐娇生惯养,身子骨就没有太强健,后几年一下子沦落为做粗活的宫女,吃了不少苦头,后来凭借一手好绣工免了体力劳动,却也经常点灯熬蜡地赶活计,日子并不好过,如此身子本就虚,秋冬之际突然落入水中,南方虽没有北方那么严寒,原主却也受不住,积重难返,虽然换了一个生魂但依旧病体沉疴,难以痊愈。 就在云雅慧忧愁身体不争气时,有一天夜里,她入梦进了一处仙境。 随身空间? 颜华看得越发有了兴致,化出一把沙发,喊上颜修一起过来继续往下看。 这是一片很大的空间,里头有一个木屋,有一处灵泉,还有一大片土地。 灵泉水喝下一口,身上就排出一大片黑色泥垢,身子却陡然一轻,仿佛病好了大半;木屋里三面墙,一面墙上满是瓶瓶罐罐,一面墙上全是玉符,一张符便是一本秘籍,只需要将玉符放在额心一点,所有内容便会自动进入你的识海,让你一秒学会其中内容;最后一面墙上是各种各样的法器,平安符、霉运符、辟邪符……应有尽有。 木屋的桌上放了一块特殊的玉符,云雅慧刚拿起,一个小人就从玉符里飞了出来。 小人说,这个仙境是它的主人上古仙人千万年前留下的一个小随身空间,仙人羽化升仙,将这小空间遗留在了人世,随身空间一直在等待有缘人,如今愿意认千万年第一次出现的云雅慧为主。 看了很多类似的云雅慧立刻明白了,高兴不已,从此和这个随身空间绑定。 有了随身空间,云雅慧沉重的疾病快速痊愈起来,她很小心谨慎,并没有立刻显露出自己身体好转的情况,而是装病躺了一段时间,一边掩护自己,一边适应古代生活,同时打听外面的消息,确认自己的处境和未来前途。 一路看下来,云雅慧不是无脑之人,她懂得谋定后动,懂得沉下心打探古代的现实情况,并没有因为自己穿越过来就飘了,所以一开头就很平稳,谁都不知道,小婢女换了一个人。 当然,穿越、随身空间、王府婢女……这些元素加在一起,这必然是一篇爽文。 在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世间,一个人拥有了超越几百年的知识眼界,又拥有一个超自然的“仙界神器”,和风口的猪也没什么两样了吧,这还不能上天? 颜华对着颜修感叹,十分好奇,多重金手指之下,云雅慧是如何一步步走到最后悲剧,成就如今的怨气和不甘? 摸清王府情况后,云雅慧“病好了”。 淮安王二十多岁,清俊儒雅,是当今皇帝第三子,为贤妃所出。皇帝一共有六个儿子,当今太子是嫡长子,年长淮安王七岁,二皇子早夭,余下三子年龄差距也很小,四皇子二十岁,嫔所出,五皇子和三皇子一母同胞,六皇子年纪最小但也加冠。 五个皇子中,只有太子和六皇子还在京城,其他皇子都封了蕃地,成婚后就蕃。其中五皇子去年成婚,刚离开京城。 淮安王挺受皇帝待见的,封地是江南,经济繁华气候宜人,文风极盛,正好淮安王本人也喜欢舞文弄墨,吟诗作对,自从来了封地日子十分逍遥。 当然逍遥的日子也不是没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初来乍到封地,大家刚熟悉淮安这边环境的时候,王府刚满两岁的嫡长子去世了。又不出一年,王府的王妃也紧随小世子而去。 王府的王妃是京城闺秀,当年十六岁选秀,赐婚淮安王,二十岁育一子,随夫出京就蕃,二十二岁丧子,自此抑郁寡欢,香消玉殒。 现如今,王府后宅最大的便是侧妃,也就是推波助澜让真正的云雅慧死去的人。 现在重活过来的云雅慧,要想能继续安稳活下去,必须获得比侧妃更高一级之人的赏识,入了对方的眼,才不会再次被侧妃随手抹掉了存在的痕迹。 这个人选,自然只剩下淮安王。 云雅慧利用空间里的傀儡符,让身边的人去打听王爷相关的事情。傀儡符有局限性,有效时间不长,云雅慧耗用了不少库存,等了一个多月,终于等到一个有用的消息。 十天之后,为了皇后生辰四处搜罗奇珍异宝的淮安王正苦恼着找不到足够惊艳的绣品,院里的小厮送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包袱进来。 被包袱里的绣品惊艳的淮安王根本没发现一向老实本分的小厮这次怎么这么大胆敢私自接受他人的东西还递上来,激动地捧着绣品观赏了许久,连声问:“这是谁进上的?” 云雅慧前世学过美术,古今结合,在时间流速很慢的空间,结合原主的画技和绣工,通过木屋小人提供的凤凰影像,绣了一副立体的、栩栩如生的凤凰图。 可想而知,这比照片还真实的凤凰图在淮安王眼中是多么惊艳。 云雅慧成功入了王爷的眼,从绣房直接进入了淮安王居住的正院,成为有头有脸的大丫鬟。 此后,云雅慧和淮安王日日相处,慢慢展现了自己与普通宫女截然不同的一面,上知天文下懂地理,任何事都有自己的一番见解,一笔漂亮的簪花小楷,淡泊高远的山水写意……不仅心灵上有共鸣,小丫鬟还体贴知意,慢慢接手了他的起居诸事,将他的生活安排得妥妥当当…… 云雅慧心思不一定纯粹,但淮安王却越来越离不开这个小丫鬟。 非常励志的小丫鬟上位记,期间除了攻略王爷主子的信任,还有与后宅诸位侧妃侍妾之间的交锋。当然,有空间这个金手指,云雅慧基本不需要动什么太高深的心计,许多事都抬抬手解决了。 三年后,侧妃再也看不下去淮安王和云雅慧呆在一起的时间比后宅所有女人加起来还要多一倍,怒而对云雅慧出手。 然而云雅慧吃下了侧妃安排下的催|情|药,却躲开了侧妃安排的小厮,而是被出门又复返的淮安王撞见,两人就此成了事。 淮安王去而复返自然是云雅慧设计的,她将计就计的理由是要为原主报仇。 侧妃也的确暴露了,被事后发怒的淮安王厌弃处罚。 云雅慧和淮安王在一起后,不愿意去后宅做一个侍妾,而是请求留下来继续当丫头,只为了日日见到王爷。 淮安王感动之余,答应她即便成了侍妾也允许继续住在正院。 颜华总结了一下,这是一个分水岭。 在此之前,云雅慧是小丫鬟上位记,在此之后,是侍妾上位记。 王府没了嫡长子后,只有一个侍妾生下了一个小郡主,淮安王因此对这个侍妾比较特别,经常会去看一看母女,然后抱抱逗逗女儿。 和云雅慧在一起后,淮安王就经常在床底之间开玩笑说让云雅慧给他生个儿子,以后他教孩子读书认字,做一个如玉君子。 淮安王的确想要孩子,比他小的几个皇子,除了六皇子,其他人都有儿有女,有儿子多的王爷还嫌小子闹腾,他却只有一个襁褓中的女儿。 另外,王妃去世多年,父皇母后这一年开始提议给他选个王妃好管理王府中馈,延绵子嗣。云雅慧地位低,若是王妃来了,她日子怕不会如现在自在,但要是生下王府长子,他也能想办法找理由让朝廷破格封侧妃。 云雅慧罪女出身,侍妾没问题,侧妃却很难册封。 云雅慧想到了空间里的生子丸。 她权衡利弊之后,发现淮安王的打算的确是最好的,她现在没法一步升到王妃之位,只能暂时蛰伏,可若是连长子都没有生下,万一王妃这样名正言顺的新人来了,难保淮安王不会只见新人笑。 云雅慧进入空间,问木屋小人关于生子丸的情况。 木屋小人一下子拿出一堆生子生女丸,还有什么龙凤丸、多子丸、双子丸、双女丸、多女丸…… 云雅慧看得目瞪口呆,影像外的颜华也惊呆了,这世上还有这种药丸?活久见。 云雅慧,直接挑了龙凤丸,按照小人的说明服下。 三个月后,云雅慧月事没来,五个月后,云雅慧确认了有孕。 淮安王喜不自胜,两人感情更上一层楼。 怀孕期间,云雅慧引导着淮安王当一个好父亲,让他参与进孩子的孕育过程,加深他们之间的父子亲情,在正院营造了一个温馨的家的氛围。 于淮安王、王府甚至京城里的皇帝、贤妃来说,更大的惊喜当然是云雅慧生产后,一直没有子嗣的淮安王一下子有了一对龙凤胎,远在千里的帝后、贤妃全都特意送来了贺礼,还带上了赐给侍妾云氏的赏赐。 龙凤胎从小喝灵泉,长得聪明又可爱,小小人就机灵非常,让淮安王欢喜得不知道宠哪个才好,对龙凤胎中女儿的态度更是比长女溺爱了不知多少。 但是云雅慧并没有得封侧妃,因为出身太低。 淮安王看着可爱的儿女,与皇宫那边交易,不封云氏,但也不要王妃。 贤妃疼孩子,同意了。 又过三年,龙凤胎被淮安王宠在手心,虽然后院有侍妾生下了次子,却也没夺走龙凤胎半分宠爱。 眼看着孩子足够大了,云雅慧再次有孕。 这次是三胞胎。 三个儿子。 不过两次生育,云雅慧生下四个机灵可爱各有性格的儿子,而且让淮安王从膝下空虚一下子成为儿子满地跑。 这次生育,云雅慧彻底把淮安王绑在了身边,废掉了后院,而同时,皇宫那边为了这些孙子,终于松口了,册封云雅慧为侧妃。 第55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2 随身空间比机器猫的口袋还好用, 它有和现实不一样的时间流速,有治百病的灵泉水,有各种灵药, 有包生孩子的药丸,有超自然力的各种神符,只要云雅慧需要, 没什么不能在其中找到。 云雅慧的生活自然越来越轻松舒心,她遇到的最大困难可能就是淮安王的真心, 因为真心不能用外物操控, 云雅慧想要获得丈夫的全心全意,不想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于是, 她花的最多的心思, 便是在淮安王身上。 成为侧妃后, 云雅慧已经在后院成了独一无二的存在,为了维持荣宠,她并没有得势就猖狂, 依旧淡定从容, 仿佛满心满眼只有王爷的小女子。 孩子的存在, 拉住了淮安王走向后院其他女人的脚步。 淮安王越发爱重她,日日呆在她这里看孩子逗孩子, 然后和生产后越发苗条、肌肤细腻的云雅慧滚床单……因云雅慧原本出身不低, 也曾是千金小姐, 他对云雅慧没了从前看待侍女的目光, 越相处越高看云雅慧, 小日子过得如同正经夫妻一般。 五个孩子让王府热闹非凡, 养起来却十分费力, 好在王府下人多,云雅慧本人倒是没那么受罪。 三胞胎五岁的时候,皇帝大寿,淮安王携妻妾进京贺寿。 第一次见到龙凤胎和三胞胎的皇帝等人大为欢喜。 因为这些孩子太会长了。 龙凤胎的男孩长得最像皇祖父,也就是当今圣上,龙凤胎的女孩长得像贤妃;三胞胎虽然一母同胞,但完全没有认不出人的尴尬,三个孩子一个长得像先帝,一个长得像太后,剩下一个长得像淮安王。 淮安王笑着说小五总是被前头两个哥哥忽悠得团团转,皇帝和太后都笑得不行。 淮安王一家一下子成了这次贺寿最热门的话题,在京城出尽了风头,爱屋及乌,这些孩子的生母云雅慧也在皇帝贤妃那边一改往日不好印象。 贤妃几次召见云雅慧,看到对方不是妖妖娆娆勾引主子的婢女,反而知书达理性情温柔,彻底放了心,在淮安王再次提起册封王妃之事后,看着一群孙子松口了。 皇帝大寿宴会之前,云家被赦免罪行,云雅慧终于被册封为王妃,待大寿那天,她可以牵着女儿的手,以正妃的身份进入家宴。 从戴罪之身的宫女到王妃,云雅慧的晋升之路让无数人眼红,更让人眼红的是她之所以能晋升的原因——会生。 满京城皇室宗亲、王侯公卿,没有一个女人这么会生,这年头,双胞胎很容易一尸三命,或者生下两个一个夭折。更别提三胞胎,母体受损比生一胎严重不止三倍,谁家孕妇是多胎,都会觉得是不祥之兆,怕有白事发生。 云雅慧却能生了一次又一次,痛了两次生下四个儿子! 生个女儿还是龙凤胎! 全都健健康康的,虎头虎脑,活泼可爱,聪明伶俐! 云雅慧在京城顿时大受欢迎,无数女眷忍不住凑过来询问生子秘方。 这样的大环境,纵然是皇家也多得是想生儿子生不出的人。 淮安王虽然不会把自己的追求定在生孩子这样的事情上,不一定觉得会生儿子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但是耐不住许多人一脸佩服地看过来,被人羡慕久了,难免也觉得有些飘飘然,回到家中对云雅慧越发温柔疼惜。 早年长子夭折王妃去世后,王府安静空荡的凄凄惨惨还历历在目呢。 那时候但凡出门聚会,席上总有人叹一声淮安王膝下单薄。 现在则成了不少人羡慕的对象。 云雅慧在皇帝、贤妃、淮安王眼中,成了极具福运旺夫旺家的女子。 云雅慧自然乐意把一切归功于她有福气,对于别人求教生子秘方她并不打算傻傻地说实话,只说一些现代人都知道的怀孕常识。 就这样,也有许多人将她的话奉为圭臬。 当然,灵泉水取之不竭,云雅慧也并不完全吝啬,她在这个世界结交了不少好姐妹,在京城也遇到了好心帮她的善良之人,对于这些人,她会偷偷把灵泉水放进她们的茶水里,帮她们强健身体。 其中有一位原主闺阁时的手帕交,为人敦厚,当初还偷偷帮过原主,如今两人境遇天翻地覆,手帕交因不孕在夫家备受欺凌,云雅慧便约她来府里游玩,在给她的点心里加入了生子丸。 等到云雅慧一家离开京城几个月后,常年不孕的手帕交果然怀孕并生下了儿子。另有一个喝了灵泉水的女子,也紧跟着有了身孕。 至此,大家越发觉得云雅慧是个有福之人,只要和她亲近的人都能沾到福气。 其实众人嘴里说着有福运,心里想的却是福孕,云雅慧已经被当成了送子娘娘。 福孕在身的名头云雅慧并不排斥,因为这给了她便利,让她从被人嫌弃的罪女成为人人羡慕的福女王妃,也让淮安王的心越来越偏向她。 夫妻感情越来越好,孩子渐渐长大,云雅慧本不想生了,虽然有空间在,但怀孕的滋味还是不好受啊。 可是用过了空间的避孕药却没成功,她还是怀上了,这次是自然怀孕,只有一胎。 她去责问空间小人,小人说,空间的药也是有时间限制的,服用前它就提醒过。云雅慧一想,这才想起自己天天养孩子管后宅,忙得晕头转向,竟然忘了避孕丸的时效到了。 颜华看得脸都木了。 又是一胎。 更让她木的是后续。 云雅慧急忙问:“那我这胎是男是女?” 空间小人说是个女孩。 云雅慧问:“有改变的办法吗?变成龙凤胎,或者变成一个男孩?”她解释,“女孩的话,还是龙凤胎出生更受到重视,如果单独出生,外界难免偏心姐姐。” 还真的有,这药名叫易子丸…… 颜华木着脸看着云雅慧又生了一个儿子,过几年,在淮安王念叨着想要一个小女儿的情况下,在外界看来已经是高龄的年纪,老蚌生珠再次生下一对龙凤胎。 不过这段记忆看起来并没有太多负面情绪,淮安王夫妇和周围所有恩爱夫妻一样,日子过得和谐甜蜜,生孩子对两人来说也是幸福的事,夫妻二人对孩子充满了期待,生下后也是一视同仁地养育着。甚至云雅慧面对妇人们羡慕的目光,看着可爱聪慧的儿女们,内心还有隐隐的骄傲。 没有随身空间那些事,颜华心里不会这么别扭,毕竟没有避孕的古代,女子生十个孩子都是有的,不能用后世的观念去看现在的人。 可是,有随身空间,又是穿越过来的现代人,颜华看着云雅慧就忍不住心里怪怪的。 这是多么想不开啊,一辈子都在生啊生啊生儿子。纵然大坏境所迫,生一个是被迫,生一串是为了什么?怀了女孩还特意改性别……随身空间变成了生子空间。 直到淮安王和云雅慧中年,故事一直都是平稳甜蜜的风格。只能说人各有志,云雅慧做着王妃,有儿有女有恩爱的丈夫,已经很满足了吧。 颜华更疑惑了,所以她怨什么? 悄无声息的变化发生在孩子们渐渐长大的过程中。 云雅慧对所有孩子一视同仁,从小喂他们喝灵泉水,根据他们的喜好拿出空间的秘籍给他们学习,在封地,她所生的孩子无论容貌还是聪慧都远近闻名,让她无比骄傲。 淮安王的另外一对儿女完全没了存在感。 然而,生孩子有空间作弊,养孩子却并不像穿越所写的那么容易,书里几句话之间,孩子就长大了,一个个性格各异,爱好不同,兄友弟恭,品行端正…… 真到了自己养孩子,大的性格还没养成,一群小的嗷嗷待哺,有了仆人的确自己不累,但是仆人又怎么会教导孩子的品性? 更何况,云雅慧除了孩子,还要管理王府,还要在封地行使王妃的职责,还要十年如一日地做淮安王的解语花,对他悉心照料。 她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关注每一个孩子的成长时刻? 云雅慧和淮安王根本顾不过来这么多半大孩子,实际上淮安王只会检查孩子的功课,但是太聪明的孩子,淮安王甚至那些师傅布置的任务完全不会让他们为难,反而被他们哄骗。 七个孩子,云雅慧其实就相当于放养,每次看到孩子当着自己的面乖巧又伶俐,就觉得孩子们被养得很好。她仿佛被自己的金手指培养了一种自信,觉得自己生的养的孩子必然是好孩子。 现实情况呢? 这些孩子同母所生,年纪相距不大,有几个甚至同一日出生,又个个聪慧有主见,越长大,兄弟之间的矛盾就越多,成婚后更是有了各自的心思。 老大说自己是龙凤胎,祥瑞,而且长得像皇祖父。 老三老四老五说自己是三胞胎,长得像先皇/太后/父王…… 老六说只有我是完完整整单独出生,最为特殊。 老七说我也是龙凤胎,我最受父王母妃宠爱…… 两个女儿则偏帮着各自的龙凤胎,时不时掺和一脚。 淮安王只是一个王爷,淮安虽然富饶,可继承人只有一个,这么多儿子谁都不比对方差,凭什么就要屈居人下,放弃整个王府? 小时候多胞胎可以玩具零食一人一份,长大了,王府只有一个,怎么一人一份? 淮安王无法做选择,直接按照礼法立长子为世子。 其他孩子当然心里不服气,一边内斗一边转头看向了云雅慧。 他们都知道,云雅慧手里有更好的东西。 云雅慧一开始没发现儿子们是在觊觎自己手里的宝物,但一年又一年,她拿出去的东西越来越多,儿子们却越来越不知足,她就渐渐回过味了。 还没等她作出行动,朝廷的大军到了,说他们淮安王府有谋逆之心,淮安王大呼冤枉,结果朝廷的军队从他们儿子处搜到了谋逆的证据。 这些孩子从小被皇祖父宠爱,早就不满足只当一个王爷,既然大哥成了世子,剩下几个就想着推翻当今去当皇帝。然而兄弟之间人心不齐,那个单独出生的小六投奔了朝廷,直接举报了自己的兄弟…… 淮安王被气得中风,云雅魂的灵泉水都不管用。 淮安王府败了,除了被打入大牢的儿子,剩下的女儿儿子儿媳妇全都眼巴巴地望着云雅慧,等着她拿出自己的宝贝救济。 反而当日在王府像隐形人一样的王府庶女庶子,二话不说把自己生母接出府尽心尽力地奉养起来。虽然一个夫家普通一个生活清苦,却谁也没忘记生母。 很是讽刺的,云雅慧竟然开始羡慕这两个侍妾。 云雅慧穿越到这个世界,手握着随身空间,预想好了自己这一生的开头,却没想到结尾。 她就像所有被不孝子气死的母亲,怨恨自己的儿女不孝,怨恨他们白眼狼,后悔当初生下这么多的叉烧,没有一个是有良心的。 有趣的是,淮安王宠爱了云雅慧一生,最后也是怨气满腹地去世的,因为在人生的最后阶段,云雅慧发现自己的空间无法救淮安王,家里也没了从前那么多的下人,久病床前无孝子,养尊处优惯了的云雅慧渐渐失去了伺候病人的耐心,开始对淮安王敷衍随意,淮安王死得不太体面。 颜华和颜修是张大了嘴看完全部影像的。 万万想不到,本以为是一部爽剧,看到后半部分剧情急转直下成为了家长里短伦理剧? 颜华:“我有点慌。” 颜修惊讶:“姐姐你竟然会慌?” 颜华:“我怕我一过去,肚子里揣了不止一个孩子,满地还爬着一个个聪明过头又有小心思的孩子。” 颜修脑中出现那个画面,下意识摸了摸手臂:“好可怕,小孩子都是恶魔。” 颜华深吸了一口气:“她有说愿望是什么吗?” 第56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3 颜修调出执念之魂的怨气一栏, 让颜华看。 这个系统做得很是细致,虽然颜华很少用到,但每个功能界面的信息都简洁又全面, 十分完善。 颜华夸了他一句。 颜修高兴地笑。 颜华心情放松了一些,仔细去看云雅慧的怨气和执念。 云雅慧怨恨的是自己的儿女们,因为她认为自己给了他们太多太多, 无论是容貌还是智商,全都是她从孕育他们开始就用灵泉水一点一点滋养出来的, 她生他们养他们, 把仙家的秘籍毫无保留地给他们,结果他们对自己却恩将仇报,完全没有半点孝顺之心, 出事前就一直哄骗着她拿出一样样宝物, 谋逆事发后, 活下来的几个儿女以及他们的配偶更变本加厉,想要让她付出更多,好让这些后辈重回荣华富贵的日子。 这些子女根本没把她当母亲对待, 而是当成了一个予取予求的百宝箱。 云雅慧一开始心软, 像所有无怨无悔的母亲一样, 依旧接济孩子不少东西。她的空间很大,多年来积攒了很多喜爱的首饰头面, 她也有现代留下的小金库习惯, 攒了很多钱财在里头。 但这一份钱财的暴露加剧了她的悲剧。每次都能拿到钱财的儿女越来越不知足, 深怕自己一不注意, 母亲手里的钱财就被其他兄弟姐妹掏空了。 隔三差五被打扰的云雅慧也不是傻子, 很快就明白了孩子们的心思, 但是她不觉得是自己的孩子有问题, 明明小时候他们那么可爱,是成亲长大后才一个个变了性子。 这些儿媳女婿都是淮安王圈定了人选,云雅慧看各人性子选出来的,她本就不是百分百满意,如今越想越觉得是这些人挑拨了自己的儿女。 她怒而对儿媳妇、女婿下手…… 谁知道,她的儿女们因此和她彻底翻了脸,撕开了母子温情的面具,彻底将她当成了一件器物,把她禁锢在后宅,虐待她,逼着她交出更多更好的东西来。 哪怕那时候,他们的生活已经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但是他们依旧不满足。 他们还争论着谁该得到云雅慧那个真正的宝物,也就是随身空间。这些孩子个个人精,早就猜到了云雅慧有这种东西存在,但不知道具体情况,以为可以像财产一样继承,一边吵着谁该继承,一边逼着云雅慧交出来。 云雅慧后悔极了,生的儿女太过聪明,她根本斗不过,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来这些没良心的狼崽子到底拿着那些秘籍干了些什么事情,不见自食其力东山再起,反而个个巴望着她。 云雅慧最后是绝望自杀的,有灵泉水的她可以活得很久,却自己不想活了,辛苦一辈子一场空,她根本活不下去了。 颜修叹了一声:“她以为自己改变了淮安王,改变了淮安王府,实际上是她自己被这个时代驯化了。” 颜华瞪大了眼,看向颜修。 颜修捂嘴:“窝说错了吗?” 颜华摇头,赞叹:“你成长了,竟然能看出这么深刻的本质。” 颜修眼神怀疑:你确定? 颜华真诚点头。 颜修眼睛一亮,得意得仿佛长出了一条尾巴,摇上了天。 颜华被他逗笑,笑完,看着缓缓出现的幻境入口,心塞。 做了这么久的执行者,颜华第一次如此排斥进入幻境。 她真的怕啊,怕前脚进去后脚自己就成了蒸包子的笼屉。一个个包子排着队从她肚子里出来。 若是普通孩子便也罢了,一群天赋异禀的孩子,她可能一辈子都要在教育天才儿童,不让他们为祸人间的大道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颜修见状,帮她想办法:“要不您直接问空间要个仙药把肚子缩回去,再拿个智障丸让这些孩子变傻子?” 颜华:…… 她快要得空间ptsd了,万能的随身空间怎么越来越恐怖,想当年末世求生,这样的随身空间多么宝贵,多招人稀罕。 再不想去,职责所在,颜华还是硬着头皮踏入了幻境。 依旧是黑夜,颜华第一反应是观察周围环境,确认自己现在什么身份。 不大的厢房,只容得下一张床一个柜子,柜子边摆了一张简单的梳妆台,再两步就是房门。 这是一个丫鬟的房间。 虽然小,但是单独一人居住,也算很不错了。 颜华大大松了一口气,还好,还没到做侍妾生孩子的时候。 她放下心来,躺在床上开始回忆现在到了哪一年。 这时的云雅慧已经进入了正院,半年前,淮安王一向倚重的两个大丫鬟先后嫁人,因云雅慧进了正院后勤勤恳恳,能干温顺,上得淮安王满意,下得大丫鬟的信任,理所应当地被提拔,成为淮安王内宅起居院的管理人。 这半年,云雅慧细心体贴地照顾着淮安王的衣食住行,他高兴的时候,和他谈诗词歌赋,他烦心的时候,解语宽慰,偶尔还出个小主意。淮安王几次对她刮目相看,越来越看重她,甚至离不得她。 颜华琢磨了一下,觉得云雅慧现在达到的成就,很像贾宝玉身边的袭人。 云雅慧还有一点和袭人一样——丫头的身份太低了,纵然淮安王离不开她,但也不是真的无可替代,而且女子青春有限,她们不可能一辈子当丫头。 那将来配一个小厮? 享受过平等社会的云雅慧绝不肯当下人一辈子,甚至子孙后代生生世世。 这段时间,淮安王和云雅慧渐渐有了一些暧昧,云雅慧开始纠结,到底要不要做淮安王的妾室? 对她来说,做一个妾室也是很难接受的事情。 空间的小人对这些人间地位不太了解,它信奉的是弱肉强食,云雅慧向他倾诉后,他说:“那你就抓住他的心,做他的正妻啊。” 云雅慧:“我的身份不够,不能做正妻。” 小人:“没有不可能的事,所有的规则都是给弱者制定的,皇帝的妃子不是也能当皇后吗?就像修炼一样,一步一步来,我前主人以前也是个普通人,但是他最后飞升成仙,打了所有人的脸。” 小人鼓励云雅慧:“你有我在呢,你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你不是说王爷子嗣少吗?那你多生几个,别人就比不上你了。” 云雅慧若有所思。 颜华来的前一天,云雅慧通过老实符,从一个被买通的侍女口中得知,刘侧妃给了她一包药,让侍女趁淮安王不在的时候下到云雅慧的茶水中,还找了一个小厮。 云雅慧想起原主同样是被这个刘侧妃所害,恨意陡生,原本还有一点点顾虑的她立刻决定将计就计,上位成淮安王的女人。 明天就是刘侧妃动手的日子,也是原主在古代生活的分水岭。 成为了云雅慧的颜华长吁一口气,还好。 原主对前生的不满针对的是整段婚姻,那几乎是她在古代的一生,本以为是通天坦途,结果变成了一地鸡毛。她怨儿子不孝,但是执念却是,她本该过得非常美满,怎么就成了悲剧?她好不容易拿到了金手指,怎么能这么潦草地过完了一生?她更怨穿越后的命运。 既然如此,颜华想着,明天的计划可以改一改了。 她并不想去当一个通房,侍寝一夜直升成侍妾还得感恩戴德,对着淮安王表白“只想留在王爷身边”继续当个通房…… 前世的原主很长一段时间可不就是个通房,又要当丫头伺候起居日常,又要当妾室满足男人需要。 改变计划的念头转了几圈,心底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出现了一些波动,似乎是在反对。 反对? 原主还想要成为淮安王的女人? 颜华诧异。 她闭上眼重新回忆了一遍原主这段时期的心理活动和选择,大概两刻钟后,睁开了眼。 月光下,她的眼神清明。 原主不想未来配给小厮一辈子当下人,又对做小妾犹豫不决,觉得违背现代人的三观,但最终,原主以王爷没有正妻说服了自己,决定奔着正妻的方向去努力。 颜华叹气,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现代人的三观是什么?这样的大命题且不去说。 从婚恋上来说,大部分女孩都受不了自己的男人脚踏多条船吧?淮安王如今已经有了侧妃一位侍妾若干,这与有没有正妻并没有关系,一旦成为淮安王的侍妾,你就成了一群女人中的一个,没有正妻就不违背自己三观了? 事实证明,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原主都在忍受和几个女人共侍一夫,用自己的温柔体贴多子多福一点一点地争宠,几年后才将人夺了过来。这个过程中,淮安王还有了一个和其他侍妾生的儿子。 原主不过是掩耳盗铃。 甚至没有太多命运所迫,被逼无奈,因为她本有随身空间这个金手指。 颜华看透了原主在这个时期做下的这个选择,顿时不再理会心底不肯甘心的情绪。总不能事事顺着原主的情绪来,不然还是重走一世老路。 天亮,院子里洒扫仆人开始干活。 云雅慧在生理时钟的提醒下,从睡梦中醒来,穿衣洗漱,确定仪容没有问题后,打开房门往正房走。 淮安王还没醒。 昨晚值夜的小丫头见云雅慧进来,轻声喊了一声:“云姐姐。” 云雅慧点头,对着门外招手,让侍女们将洗漱用具拿进来。 虽然众人训练有素轻手轻脚,但外间多了不少人,还是惊醒了淮安王。 “什么时辰了?”沙哑低沉的男声从内室响起。 云雅慧莲步轻移,撩起内室的帘子走到床前:“王爷,该起了,您今天不是约了宋大人?” 淮安王“哦”了一声,清醒许多,帘帐内光影晃动,是他坐起来了:“进来更衣吧。” “是。”云雅慧微微蹲身,一边提醒外间的侍女,一边扭身去取一早搭配好的衣服。 得到提示的侍女们鱼贯而入,打帘子,拧毛巾……各司其职。 云雅慧手上动作流利,面色淡定,内心却在暗叹,太久没见到古代贵族的奢侈生活了,此情此景又有一种初见时开了眼界的感觉。 伺候完王爷主子起床,又要伺候他用早膳。 淮安王点了几样早点单独放一边,笑看她一眼:“知道你不爱吃剩下的。” 云雅慧笑着给他夹了一个云丝卷,蹲身行礼:“奴婢谢主子赏。” 淮安王看了一眼自己爱吃的流心云丝卷,轻笑:“真要谢本王,回头给本王亲自做一回。” 这道点心是云雅慧发明的,淮安王很喜欢,但她事情忙,教了底下的人去做,味道却总有些差距。淮安王平时挺体谅下人,云雅慧没时间做他就吃次一等的点心,也不怪罪厨娘手艺不好。 云雅慧应得爽快:“好,您今儿出去一天,奴婢正好闲着无事做点心。” 淮安王点点她:“你是说本王在府里事多?” 云雅慧嘻嘻一笑:“奴婢不敢。” 淮安王哼了一声,不再理她。 云雅慧也不怕,安静地伺候他用完了早膳。 “好了,不用你伺候了,趁着还热乎,赶紧吃饭去。”淮安王挥挥手,让云雅慧退下,喊了自己的贴身小厮准备出行诸事。 云雅慧口中应是,到底还是对小厮嘱咐了一些伺候王爷的细节这才退下。 淮安王坐在一边把玩着扇子,见到这一幕嘴角染上了笑。 这一切自然又寻常,半年来,这样的一幕在这个正院发生了不知多少次,其他的仆人侍女都已经习惯云姑娘和王爷之间的亲近。 这样地位独特的云姑娘是所有王府丫鬟憧憬羡慕的对象。 第57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4 云雅慧下去单独用了早餐, 回来时,淮安王已经出府去了。 回忆了一下原主日常要做的事,她喊了正抱着杂物要出去的琉璃:“将这些东西交给小丫头吧,你随我来。” 琉璃不明所以, 但还是听话地照做了。 云雅慧把人带到淮安王存放衣物鞋帽的厢房, 要教琉璃如何给淮安王挑选衣物、伺候他更衣。 琉璃是淮安王到了封地后,前王妃采买进府的第一批丫鬟。当时她年纪小, 一直做着边缘人, 后来慢慢长大了,却又比不过云雅慧以及前头几个大丫鬟。现在的琉璃17岁, 性格温厚, 明明比云雅慧先来到正院, 但对压她一头的云雅慧并没有太多的嫉妒不满, 每天乐呵呵地做着自己手头的工作。 以前原主把淮安王身边的所有事情一把抓,只要她不在,淮安王就处处觉得不得劲、不满意。像衣物、配饰、饮食乃至熏香、点灯, 只有原主能做到最合淮安王的心意。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这方面,原主的确非常努力。 也因此, 这其中诀窍, 原主绝不愿意告诉其他侍女——这些都是她的竞争者。 现在的云雅慧却并不打算继续这么做。 原主做到了让淮安王离不开她的服侍, 但是反过来也让自己无法离开淮安王。 琉璃听云雅慧说了几句话,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受宠若惊:“锦云姐姐,你要把王爷的衣物交给我管理吗?” 锦云是云雅慧进入正院后, 淮安王赐的名。 云雅慧笑笑:“你现在还不行, 与你说这些, 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是哪一日我不在,总得有人伺候王爷。” 琉璃依旧非常激动:“没事没事,能学到姐姐一二本事,我就知足了。” 这是真心话,琉璃性子有些实在,没什么揣摩上心,而今天云雅慧说的,却都是王爷不同场合、不同情况下的喜好、习惯。 两人在内室呆了大半天,有机灵的小丫头给两人送了水。 云雅慧率先端了茶,转身间借着袖子遮挡替换了其中茶水,递给琉璃,自己又端了一杯。 喝完茶,又教了一刻钟,云雅慧便说要去给王爷做点心,今天到此为止。 琉璃投桃报李,忙说一起去,她给云雅慧打下手。 两人说笑着走出屋,云雅慧突然说了一句:“你先过去让厨娘准备起来,我有点不舒服,回屋坐坐。” 琉璃没多想,“哎”了一声,往小厨房去了。 云雅慧回到自己的房间,没锁门,端坐在床前仿佛在等什么人,意识却进了随身空间。 这是她来到幻境后第一次进随身空间。 她先好奇地在木屋外逛了一圈,看到原主在地里种了各种各样的蔬菜水果,不同喜性的作物在相同的土地上全部长势喜人;走了一百来米,就见到了那个据说包治百病的灵泉水,泉眼在中心,汩汩往外冒着水,云雅慧弯腰看了看,除了清澈见底如山泉水,其他的看不出什么不同来。 灵泉水有一处开口,泉水满到一定程度后会流出去,一部分灌溉到田野里,一部分流向小木屋,形成漂亮的半弯月牙。 云雅慧缓缓步入小木屋。 木屋的门如同现代的自动门,人一出现就自动打开。 她刚踏入门内,一个宽袍长襟,仙气飘飘的迷你小仙童从桌上的玉符里冒了出来:“主人,你来了。” 刚说完,又突然轻声“咦?”了一声,飘过来绕着云雅慧转了几圈,重新回到原位,声音清冷:“你长得和主人一样,但又好像换了一个人?你是谁?” 云雅慧是提着心进来的,她不知道随身空间会不会发现两个灵魂的不同。按照从前遇到颜修、攻略系统等情况看,这种突破世界原有发展规则的“金手指”似乎会被永久留在这个时间段,当她回到地府,只要她愿意,这些金手指都能带出来。 如果这个随身空间也是如此,那么这个空间可能是除了她以外第二个非虚幻的存在。 这样一个仿佛修仙界才有的器物,又和她有着相似的特征,云雅慧心存忌惮。 “你在说什么?”她没有露出痕迹,用原主的语气反问。 虚幻小人凤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上上下下扫视了云雅慧的意识半晌,依旧坚持:“你不是云丹茹,肯定换人了!”说完它一直清冷的表情出现了真实的困惑,“奇怪,换了一个主人我应该有感应,为什么什么提示都没有?” 云雅慧好奇地问:“你说我换了一个人?那你能有什么感应?” 虚幻小人盘腿坐到桌上,观察着云雅慧:“我是绑定在灵魂上的,与我绑定的魂换了没有我一清二楚,你不用装了,你们肯定不是一个人。” 云雅慧不否认不承认,问:“你想和我解绑?” 虚幻小人摇头:“是这方小空间自动认你为主,我不管这些,就是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你们长得一样呢?” 云雅慧心底没有完全放松,面上像原主那样翻了一个白眼:“本来就是一个人。” 虚幻小人语气有些不高兴:“别骗我了,你是我主人了我还会害你不成!你不信任我我可是会生气的!” 这话透出了一丝和神色完全不同的孩子气,云雅慧好笑:“你换主人这么轻易的?还有你生气会怎么样?” 小人颇有修仙之人的无心无情:“谁绑定空间谁就是我主人,这不是很明白的事?至于我生气……知道这方世界有多少好东西吗?我若是生气了,就不告诉你这里有什么,你想要宝物,且让你一个人慢慢去找,有些东西,靠你自己恐怕百年都找不到。” 话虽然冷冷的,但不知怎么,云雅慧仿佛看到了颜修还是小霸霸系统时的模样,心里倒是有了一些亲近感:“哦,你就是这个屋子的管家呀!” 小人面色冷漠却眼神睥睨:“我就是这个空间,这个空间就是我,在你们凡人的世界,我无所不能!” 那明晃晃的眼神,写满了对尔等凡人的俯视。 云雅慧暂时了解到这个空间和小人的态度,虽然被发现灵魂不同这个最差情况已经发生,但短时间内似乎不会有什么危险,她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现实世界迫在眉睫的事。 “那无所不能的小仙,你给我找一下能让人听我话的仙符?” 小人神色轻松随手一挥,一叠符纸飞到了云雅慧手中:“听话符,低品符维持一个时辰,中品符维持一天,上品符维持一年,极|品符维持一百年。” 云雅慧一边拿了中品那个,一边状似随意地说:“你以前的主人给你留下了这么多的符吗?” 小人将剩下的符挥手放回原位:“在我第一任主人的世界,这些不过是最低级的东西,也就你们凡人有些用处,对修仙之人来说都是废料。” 好吧。 云雅慧拿好了听话符,道了一声别,离开了随身空间。 回到房间,她看了看自己在窗边柜子上画下的日光痕迹,发现光斑几乎没有移动过,也就是说,她的意识在空间呆了那么久,现实里时间可能只过去几分钟。 这个时间差异有些可怕,如果连时光都能□□控,整个世界都会被颠覆。 正想着,门口传来动静。 她抬头看过去,就见到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厮笑着推门进来,进门前还和门外的人说了一句谢谢之类的话。 门外的是那个下药的丫头。 等到小厮关上门扭头往床上看来,看到云雅慧端坐在床上深色清明地盯着他,顿时一惊:“你——” 云雅慧抬手,一道谁都看不见的符打向小厮,那高扬的“你”字还没落地,小厮脸上的震惊化为了空白。 云雅慧:“告诉我你的名字。” 小厮:“孙良才。” 云雅慧:“把你的来历以及和刘侧妃的命令说一遍,前因后果都说清楚了。” 小厮:“我爹是管王府马厩的孙行,我跟着我爹伺候马主子,刘侧妃出门上香的时候,我随侍过几回,对侧妃身边的玲珑特别喜欢,偷偷送了她几回东西。前几日,侧妃让我进内院,说赏我一个比玲珑更好的媳妇儿,锦云心高气傲我本来不敢妄想,但侧妃让我生米煮成熟饭,说,她会帮我向王爷求情,把锦云赐给我当婆娘。” 云雅慧听得愤怒,嘴角带了冷笑:“半个时辰后,你避开人去找刘侧妃,让她遣散下人,就说有个重要的发现要告诉她。待她……” 小厮听完命令,根据云雅慧的指挥,在地上干坐了半个时辰,直到云雅慧说:“可以了,去吧。” 像个机器人一样,听话地站起来,打开门,左看右看,确定没人,快步溜了出去。 小厮走后没多久,正院有了响动,隐隐约约听到说话声,似乎说“王爷回来了。” 这是云雅慧算准的时间,她知道淮安王去了哪里,也知道刘侧妃肯定会通知淮安王前来捉奸,这一步步加起来,前后至少半个时辰,正好让小厮“生米做成熟饭”。 刘侧妃算得很准,正好让云雅慧拿来一用。 淮安王脸色很不好,大踏步而来,看到云雅慧头发微乱急匆匆出来迎接一愣:“不是说府里出事了吗?出什么事了?哪里出事了?” 和朋友聊得正好,却被王府下人没有眼色地打断,淮安王心情很不渝,但知道云雅慧一向能干,若不是真的有事必不会这么急匆匆派人来,所以他还是很失礼地把友人落下,匆匆回来了。 结果一路进府,一切都好端端的,哪里有出事? 走到正院的时候,淮安王已经有了怒火了,直到看到云雅慧云鬓微乱,没了往日的爽利从容。 谁知,云雅慧听到他的话也跟着愣神:“出事了?奴婢不知啊,刚才奴婢身子不适,去歇了小半个时辰,可能没注意到……您别急,奴婢这就去查问。” 淮安王看她的确刚起床的样子,语气微微温和:“不用了,你歇着,让王和去。” 王和是王府内总管。 第58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5 王和领命去查问前来通知的小厮, 却一时之间找不到人,当了这么多年总管,哪里不知道其中蹊跷,立刻派人全府查找。 派出去的人还没撒出去多久, 刘侧妃那边就闹了起来。 侧妃院里的下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侧妃留了一个小厮说话,说着说着, 屋里就吵闹起来, 侧妃喊着“来人”,要杖责小厮;小厮喊着“一夜夫妻百夜恩”, 指责侧妃不念两人之间的旧情, 两人有一瞬间还抱在一起…… 整个院子里的人全都吓得面如土色。 正好, 王和派去的人在附近, 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整个计划如何将时间算到精准是最难的,最好的效果是如侧妃所愿,让王和的人亲眼看到小厮从侧妃房里出来, 但没来得及, 不过最终效果还是有了,刘侧妃想遮掩却已经无济于事。 淮安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王和死死低着头, 不敢再多说。 淮安王脸色铁青, 大步往侧院而去。 云雅慧紧跟上。 整个侧院的人已全部被控制在原地。 刘侧妃看到淮安王的神色就心中一凉, 再看到紧跟着王爷的狐媚子,心里恨得滴血。 “王爷!妾是冤枉的!王爷!” 淮安王内心也是不信的,他现在愤怒的是自己的后宅竟然会闹出这种荒唐事,但视线一移, 看到清秀的小厮, 又有了一丝犹豫。 这小厮的确长得不错。 这也是刘侧妃这个计策的狠毒之处, 一般人不会舍王爷取小厮,但是若是这个小厮长得俊俏好看,那就不一定了,算计缜密可谓万无一失。 如今,她能获得多少生机就看她当初留给雅慧多少余地了。 淮安王让哭哭啼啼的侧妃噤声,让王和将人一个个带上来问话。 目击现场的人说辞都很相似,最多刘侧妃的人言辞中会偏向刘侧妃,对小厮更不利。 接着把孙良才提了上来。 淮安王脸黑如墨,声音沉冷:“你是哪个地方当差的,为何在侧妃院子里?” 孙良才抖如糠筛,说话断断续续,很难把前言后语搭起来,听得人拧紧了眉头。 即便如此,他依旧把要说的话大半叙述出来了。 刘侧妃听得越来越耳熟,发现竟是自己吩咐下去诬陷锦云的说辞,顿时站出来厉声打断。 淮安王听得正不快,刘侧妃这么急切激烈,让他更加不快:“是真是假本王自会判断,你再干扰就出去,自有你说话的时候。” 刘侧妃一脸屈辱地闭上了嘴,她可不敢走,走了岂不是任由人泼污水?想到这,毒箭般的目光射向了云雅慧,形势颠倒,不必想,必然是这个贱婢做的! 云雅慧眼观鼻鼻观心,与王和一样安静站在边上仿佛没有存在感,对刘侧妃的目光仿佛没有任何感知。 孙良才把刘侧妃编造的故事完完全全说了出来,什么几次相遇,早有情愫,只是碍于王爷而只能苟且,今日趁着王爷出门,特意喊了他进侧院……情节九成不变,变的只有女主角。 刘侧妃听得睚眦欲裂,恨不得冲上去挠花孙良才的脸。 云雅慧低着头,看着露出袖口的素白指尖,圆润的指甲染了凤仙花汁,正好和今天衣裳的颜色非常相衬,显得素手纤纤,莹润如玉。 终于,孙良才不停抖动的声音消失了,刘侧妃第一时间扑倒在地又愤怒又委屈地喊冤。 淮安王一句话将她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你今日为何将孙良才叫到这,又为何摈去众人单独与他说话?” “妾……”刘侧妃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停顿了几息,看到身边的玲珑终于有了底气,连忙说:“这……这个孙良才最近经常给玲珑递东西,王爷您知道,玲珑是我最得心的人,她未来的夫婿妾自然万分上心……妾叫了人来只是为了看看此人人品到底如何,为了玲珑的名声,也怕她羞,所以才撇了闲杂人等,想要单独问话,谁知道……”说到这,她啜泣起来,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这个理由很充分,淮安王看向玲珑。 玲珑跪在地上,深深埋着头,只看到一个乌黑的后脑。 正在这里,一直胆怯的孙良才突然高声叫起来:“胡说!和我两情相悦的一直是你,我送的小东西也都是让玲珑递给你……” 云雅慧发现这个听话符真的很智能,只需要吩咐一个命令,对方就会随机应变,激发最大潜能去完成这个任务。 淮安王很愤怒,这个场面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是不管怎么样,自己的女人被一个小厮抱在怀里宣扬两情相悦已成为事实,一院子的下人都看到了,他根本无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看都不想看孙良才:“拉下去。” 说着,起身要走。 刘侧妃抱住他的腿哭诉求情。 淮安王皱着眉看着被泪水沾湿的裤子,又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女人:“你就禁足吧,抄抄闺训佛经,静静心。” 提起腿,挣开她的双手大步走了出去。 “王爷——”刘侧妃凄厉大叫。 云雅慧轻步跟在淮安王身后离开,一声声喊叫不断从身后响起,侧前方的人没有半点动容,加快脚步离开了这个闹腾的院子。 淮安王只需要过来判断谁对谁错,接下来的善后事宜王和自会处理,而这个处理会是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一行人走出侧院,穿过后花园时,云雅慧望着流水中的落红叹了一口气。 淮安王本不想理,走了几步,还是开了口,语气不善地问了一句:“你叹什么气,觉得本王对她太狠了?” 云雅慧摇头,视线转移间,看了一眼水中的花瓣,最终望着脚尖:“奴婢是看到园子里的花都落了,想当日它们挂在枝头多娇俏好看,如今随波逐流,身不由己,也不知道流出了王府,会去往何处。” 淮安王看了一眼水塘里的落红,听着她的感慨,心底微微触动。 扭头看过来:“你这是以花喻谁?” 云雅慧浅笑:“哪有什么比喻,奴婢只是看到落红突生感慨罢了。” 淮安王冷哼了一声:“身不由己……你这是心肠又软了,给那院子里的下人求情吧?”涉及后院阴|司,知情的下人大多会被处理掉。 云雅慧立刻蹲身行礼:“奴婢的确不曾想到,不过王爷看着落红能体谅奴婢等下人,实在是宅心仁厚。” 淮安王又气又笑,刚才那股子憋闷倒是散了不少:“行了,侧院虽闭门了,总得有人打理伺候,就让他们继续呆着吧。” 王和连忙躬身领命,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虽然这些人一辈子都没了前途,但总比丢命强,非逼不得已,他也不想伤及太多人的性命。 淮安王没好气地看向云雅慧:“起来吧,越来越刁钻,还给本王戴起高帽了。” 云雅慧笑嘻嘻起身,不要钱的好话不停歇地往外蹦:“王爷本就如此,奴婢实话实说,哪里是戴高帽?这可真是千古奇冤啊。” 淮安王被她成功逗笑了一瞬,但想起刘侧妃,还是极度不快。 云雅慧却没有为刘侧妃说半句好话。 真正的云雅慧死在了刘侧妃的排挤之下,理由都那么莫须有;现在的她差一点就被套入必死局,以一个女子最惨烈的方式。刘侧妃如今的下场,罪有应得,而未来孤守侧院的漫漫长日也是她即将一点一点承受的惩罚。 回到正院,云雅慧为了让淮安王高兴,亲自下厨做晚饭。 这次她没有藏私,发挥了自己前世积累的水平,但没有像原主那样加入灵泉水。 浓郁的香味缓缓飘出小厨房,引得院子里干活的仆人越凑越近,不由自主地聚集到了小厨房周围,手里心不在焉地做着活计,目光频频往厨房里瞧。 晚膳时,淮安王听说了外头的热闹,心里有些好奇,笑看着一道道菜端上桌。 云雅慧这次做的是淮安菜。 淮安菜注重味清、淡、鲜,制作精细,讲究火工,色相雅丽,追求本味。越是清淡本味的菜越考验厨艺,因为没有浓郁的调料遮掩气味,味道好不好,尽皆显露。 淮安王是个闲散的文人墨客,喜欢诗词歌赋,也喜欢淮安这边如诗画般美好的菜肴。他这位封地王爷闲着没事,最喜欢到处找好吃好看的地儿,一边和朋友谈文说道一边品鉴美食美酒。 云雅慧这次露了一手好刀工,还给每道菜都起上了如诗如画的名字,不曾入口,他便已经赞叹连连。 待尝完味道,顿时心情大为宽畅,彻底沉浸在美食之中。 晚膳结束,淮安王摸摸肚子发现超过了自己往日的饭量,一边消食散步,一边问云雅慧:“你何时练了这手好手艺?上一回我记得还说你刀工配不上味道,今日一看,这刀工比大厨房的师傅也差不离了。” 云雅慧不卑不亢:“王爷喜欢就好,勤能补拙罢了。” 淮安王笑笑,大概知道她今日为何使尽浑身解数,十分窝心。 “这么伶俐的丫头,本王都不知道离了你可怎么办?”他似开玩笑。 云雅慧看着脚下的路:“您放心,奴婢是罪女,离不了王府,即便奴婢不在,也一定会教出更贴心的侍女,不会让您不适应。” 没有此前说到此类话题时必有的含羞相视,没有隐隐约约的暧昧不明,她的回答立场清晰,仿佛完全体会不到这话里大有余地的未尽之意。 淮安王没想到会得到这么耿直的回答,看了她一眼:“你还真想走?” 云雅慧抬头,望着头顶的夜空,突然发现满天星辰,北斗七星大大地挂在头顶,几乎不用费力去连画,一眼就能看到七星连成的大勺子,以及那颗极亮极亮的北极星。 一百多年的现代生活,她好久没看到这么美的星空了,美得让人有瞬间的震撼,忘记了刚才想说的话,想做的事。 淮安王见她不说话,有些认真了:“本王对你不好?” 云雅慧仰着头望着星空轻轻笑开来:“王爷很好,再没有您这么和善体贴的主子了。但是失去自由的鸟儿,最向往的,还是广阔的天空啊……” 淮安王沉默了一瞬,声音微微冷淡了些:“你爹当年的案件是罪证确凿。”虽然是因为上层争斗受到了牵连,但不是冤案,所以云家女眷没有什么翻身的可能。而按照本朝律例,被贬为宫女的官家女眷一般一生都只能是奴。 这点云雅慧知道。 有蒙受冤屈的官员,也有很多罪有应得的罪臣。云雅慧的父亲是后者,虽然他其实很倒霉,是被人强拉着下水,但是最终他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作为刑部官员,做了许多违反律法的事情。 前世原主靠一串儿子免去了云家女眷的罪名,却依旧没能给云父翻案。 “奴婢知道。” 这又换淮安王心里不好受了,看了看一脸平静的人,回过头不再说话。 两人一路安静地往前走,绕了院子一圈,回到屋里。 “除了自由,你还想要什么?看在晚膳的份上,本王赏你。”淮安王挥手不用云雅慧伺候,在她下去前,出声问。 云雅慧眼里有了笑:“怕王爷不舍得。” 淮安王好奇:“何物?” 云雅慧:“您书斋里的藏书,奴婢想请赏一个书斋的借阅之权,王爷可否恩典?” 淮安王一愣,看着笑吟吟的女子眼神微微复杂:“……准了,只要你不损坏书籍,准。” 云雅慧顿时高兴不已,回身扎扎实实行了一个礼:“多谢王爷恩典!” 淮安王愣神之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摇头而笑。 第59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6 王府侧妃与外男有染是个大丑闻, 淮安王虽然头一天处置了刘侧妃,但对这整件事情却没如此轻易放过,他派人私底下彻查了一番孙良才、刘侧妃近段时间的行为轨迹,但查了七天, 最终得到的结果却是刘侧妃与孙良才的确很久前就有交集, 而孙良才也的确几次和侧院那边搭关系。 出事前几天,刘侧妃甚至派贴身侍女玲珑去找了孙良才, 而孙良才家中搜出五十两银子。 这两人的关系往来出乎淮安王的意料, 至此,淮安王完全厌弃了刘侧妃, 认为刘侧妃纵然没有和孙良才有实质行为, 却也有了暧昧苗头, 将此事在心中盖棺定论, 不再追查。 被禁足的刘侧妃知道自己翻身无望,却不敢说出真相,因为相比如今无实质证据的情状, 若是被查出她收买正院的人在正院下药, 下场只差不好,她不敢说。 料到了这一切的云雅慧并没有太过担忧, 旁观淮安王追查审问, 神色自然仿佛与自己全然无关。 她把空下来的时间都花在了淮安王的书斋里。 来到一个陌生的朝代, 新的世界,最好奇的莫不是这个世界的模样。 山川地域,风土人情,人文自然, 历史发展…… 云雅慧借的第一本书是《大晋地域志》。 淮安王有一次看到她随手放在边上的书, 脑中闪过那天晚上她说的话, 视线停顿在书册封面上几秒,什么也没说。 《大晋地域志》是涵盖晋朝地理最全的书籍,描绘之广,东至大晋最东边的小岛渔民,南至大晋最南边的辛南山歌,西至大晋最西边的大漠孤烟,北至大晋最北边的塞北风雪……云雅慧看得如痴如醉,沉浸在这个从未了解过的古朝代之中。 为了有时间看更多的书,她在琉璃之外又挑了三个侍女,分别教她们如何伺候淮安王饮食、起居及正院杂务。 淮安王隔了一段时间发现眼前多了几个生面孔,但几人伺候得不错,遇事云雅慧又会及时出现处理,空闲下来的云雅慧还会亲手下厨做点心膳食,他比从前过得还顺心舒服,便默许接受了。 而作为一个爱书之人,淮安王对云雅慧成了书痴的模样乐见其成,还因此觉得“锦云”这个侍女越发有趣可贵,看到了她身上与普通侍女截然不同的一面。 现在的云雅慧拥有这个身体最原始的记忆,对这个朝代的行文用语都有了仿佛与生俱来的熟悉,看这些大晋的书籍不仅没有滞涩难懂之处,反而仿佛唤醒了这个身体前十几年的记忆,看的书越多,越产生熟悉感。 云雅慧有时候能清楚记起一本书后面的内容,因为真正的云雅慧曾经在闺阁时看过学过。 看完第一本地域志,淮安王某一日随口说起现今的几本地理相关书籍:“《大晋地域志》涉及的地域最广,将整个大晋的国土都覆盖了,但论看山川之奇秀,还是要读张武的《山水游记》;论人文风俗,以黄川之的《二十四府志》为最;论各地饮食,则要读……” 云雅慧一一记下,隔日就在书斋找到了《二十四府志》,发现作者黄川之半生在大晋各地做父母官,根据自己每到一地阅览府志、县志以及自己亲身经历,编制了这样一本书。 书中详细写了各地各县的风土人情,他的原稿并没有“二十四府”这么多地方,准确来说是二十四个风俗独立的地区,小的只是县,大的则是府,更大范围的甚至是州,后来有人根据自己经历续写,一个接一个,现如今,《二十四府志》已包括了不止二十四个府,详尽描写了大晋各地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堪称此类书中之最。 云雅慧为了向淮安王表达荐书的感激之情,琢磨了几天,研究出一个新菜色,还做了原主拿手的几样点心。 淮安王见状便知道了她的意思,笑纳了。 刘侧妃失宠之后,王府后宅的侍妾们迎来了机会,这段期间争斗得有些厉害,已经熟悉了后院女子的淮安王感受到了一些新乐趣,时不时会宿在侍妾房中。每当这时,云雅慧就会很闲,将服侍的工作分派给自己的徒弟,一整晚都有空闲看书。 这样的空闲在淮安王收到下属官员赠送的新侍妾时达到了高峰。 新侍妾是某小官之女,江南女子的优点似乎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弱柳扶腰,娇花照水,欲语还休,不仅貌美,而且还是个才女,和淮安王相谈甚欢。 白天经常出门的淮安王纳了这个妾室后,经常留在府中陪着小妾看花看景,作诗作画,日子悠哉。 云雅慧的日子当然更加悠哉乐哉,因为王爷不住在正院,她这个正院一把手就少了大半的事情,看书的进度顿时飞快。 到了年底时,她已经将书斋里值得看的地理书、历史书看完了,对这个朝代了有了清晰的了解,正好年节府里忙碌起来,她把重心转移到了“工作”上。 淮安王也忙,淮安各地的官员年节往来、要给朝廷那边送的年礼、分散在各封地的兄弟之间节礼……虽然有总管清客帮忙,但他本人还是累得没精力回后院。 年二十九的时候,终于诸事忙尽,一切安排妥当,他坐在屋里看到云雅慧穿着镶兔毛的对襟棉袄,仰着头指挥着小丫头贴福字,一张小脸陷在毛茸茸的竖领里,迎着冬日的暖阳,晶莹剔透。 云雅慧带着小丫头们贴好福字,搓搓手捂着脸跑进门,一抬头就看到淮安王盯着自己看,便笑道:“王爷看着我做什么?” 淮安王笑:“你今日这衣服不好。” 云雅慧低头看看自己的浅绿新棉袄,这是府里最新给做的,怎么不好了? 淮安王:“要是大红的,就更喜庆更衬你肤色了。” 云雅慧顿时翻了他一眼:“王爷说笑了,奴婢是什么人,怎么能穿大红?”这种朝代对衣食住行都有严格的等级制度,皇家、公侯有专属的服装布料和颜色,还有各种规制,士农工商也有各自的规定,譬如商人,纵然家中富可敌国,依旧不能明目张胆地穿绫罗绸缎,住超过规定的大宅院。 在南边,很多富豪的商人都是里面穿绸缎,外面是普通布料,不敢显露在外。 而云雅慧她们这些婢女,日常衣服的颜色也是有规定,一般以绿、蓝、灰、土黄等色彩为主,主子赏赐则另说,府里做的衣服,颜色亮丽点优先给地位高受宠的,颜色不好的则统一款式发给普通下人。 云雅慧今天这一身衣裳已经是颜色最好看,款式最新潮的了。 亲身经历过这些等级悬殊的生活,她其实很理解原主虽然受过现代教育却还是自欺欺人踏入了王府后宅,为奴为婢岂止没有人身自主权,连穿一件漂亮衣服的权利都不一定有。 淮安王这才想起,其他各处的贴身侍女有女主子赏赐,他这边自从王妃去世后,很少有人赏赐他的侍女了。 “怎么不能穿了,大过年的就是要喜庆,这些绿的蓝的,看着多没意思,小魏子——”他高声喊自己的贴身内侍。 小魏子在门外应声,快步进来。 淮安王:“去问王和,府里还有没有鲜艳的衣裳,给正院的下人都做些亮眼的衣裳,灰扑扑的,看着多没年味。”又指了指云雅慧,“给锦云做一身——” 云雅慧看着话戛然而止的淮安王,有好看衣裳当然高兴,但是这位王爷可别特意给她做什么出格的衣裳! 淮安王看着云雅慧紧张的神情笑:“锦云这一年劳苦功高,多做几件,衣服款式回头送去,你先去和王和说,看能不能年初一赶出来。” 云雅慧看着小魏子快速跑出去,无奈地对王爷说:“您这也太想一出是一出了,眼看着就是年三十,这么多人的衣裳外头买都买不到。” 淮安王挥挥手:“王和办得了——给本王准备笔墨。” 云雅慧以为他要写字作画,一边伺候一边看他落笔,看着看着,发现他竟是在设计衣服? 一张画完,问她:“你觉得如何?” 云雅慧看着规制像侍女款式颜色又不像的整套衣裙,迟疑:“您……是为奴婢画的?” 淮安王递给她:“如何?若是在京城,这身衣服站在雪中就更好看了。” 云雅慧捧着设计图:“这……奴婢何德何能……” 淮安王笑笑,把笔递过来:“不过是一时兴起解解闷而已,你可要给自己也画一套?机不可失,下次本王可不一定如此大方了。” 云雅慧对上淮安王含笑的目光,见他兴致正浓,便不好扫兴,低头接过了画笔。 淮安王让出位置,让云雅慧过来。 云雅慧会画画,但是第一次设计服装,纵然心中有了轮廓,下笔却滞涩犹豫,淮安王见了,倾身握住她的手教她。 云雅慧吓得手一抖。 淮安王及时握着她的手抬起,避开了这一出意外事故。 他侧头看向云雅慧,低声说:“许久没与你作画了,这些日子你可有后悔过?” 云雅慧想缩回手,却被他握在手心无法动弹,她不敢用力,只好忍耐住。 “王爷的意思奴婢不明白。” 淮安王说:“自从小玉进府,本王许久不曾这样与你安静相处,仔细想来,竟是好几个月没好好说过话,前几日你还被小玉身边的丫头排喧了是不是?” 云雅慧低头,整个人松弛下来,语气也变得冷静:“奴婢向来不在意这些,不会得势猖狂也不怕人得势猖狂,王爷和玉夫人朝夕相处是理所应当,奴婢很高兴王爷终于有了解闷高兴的去处,为何会后悔?王爷对奴婢很好,奴婢也希望王爷能过得越来越好。” 淮安王定定看她一眼,松开了手。 这些日子他一边和新的侍妾你侬我侬,一边也在观察云雅慧,一开始看到她完全不放在心上日日沉醉书中心里别提多憋闷难受,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冷落着她,一有空就去找新的侍妾,身边伺候的人也成了锦云带出来的徒弟,以至于别人还以为锦云已经失宠。 往年过年,不用主子赏赐,就有人以此名义给各房大丫头们做新衣裳,今年云雅慧只有普通侍女的份例,就是有人猜测他的心意行的事。 但淮安王观察了很久等了很久,见云雅慧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日日兢兢业业做着本职工作,剩余时间如痴如醉地看着书,便知道她真的没打算成为他的人。 最初的憋闷气恼早就过了,淮安王的情绪也在这几个月的消耗中平静下来。如今得到云雅慧确定的回答,他也就心塞了一瞬而已,反而有种果然如此,如此也好的感觉。 新的侍妾小玉得宠一段时间,身边的侍女就猖狂地连锦云这样的王爷侍女都敢排喧,淮安王对小玉有些失望,相比之下,他更欣赏云雅慧这样不为浮华所动的心境。 淮安王退开,面色冷淡地坐到一边喝茶,让云雅慧继续画。 云雅慧随便画了一张,上前谢恩。 淮安王挥手让她下去。 云雅慧一边离开,一边松了一口气。 淮安王是个清高的人,也有文人的浪漫情怀,他在男女之事上不太会强迫人,喜欢你情我愿,如今这样的态度,说明是放弃了此前和原主之间的暧昧。 云雅慧把衣服的款式送到王和那边,又去别处逛了逛消磨了一点时间,快到午膳时才回到正院进屋伺候。 淮安王看了她一眼,脸上的不悦冷淡已经没有了,但也没和她说话,默认了她的伺候。 待到午膳后,一个在窗边榻上看书,一个坐在小矮凳上做女红,两人一片静默。 云雅慧主动开口,拿着做好的袖袋递给淮安王:“王爷您试试这个袖袋?” 淮安王接过,刚准备试,发现其中有新的关窍,惊讶:“你缝了几个暗袋?” 云雅慧翻出内侧解释:“一共三个,可放不同的东西,奴婢还缝了一种按扣,只要这要一拉,这个暗袋里的东西就会被锁住,绝对不会掉落丢失。” 淮安王看得新奇,翻来覆去试了好几次,满意不已,当即就用上了,笑着看过来:“不错,你这手越来越巧了。” 云雅慧低头笑:“王爷不嫌弃就好。” 淮安王轻笑一声,问:“最近书看到哪里了?” 云雅慧一边收拾绣箩一边答:“前几天去找书,看到一本《百草集》觉得挺有意思的,正在看。” 淮安王:“这是医书啊,你对这个感兴趣?” 云雅慧说:“看着书中对百草的解说挺有意思的,原来我们日常接触的那么多植物都有各自的药性,而且有的相冲有的相合,往常做药膳一知半解的东西,在书里都找到了答案。” 淮安王“哦”了一声:“做药膳你可以看前朝御医刘仲谋的《药膳集》,那书更详尽,我记得书斋里也有。” 云雅慧笑着应:“好,奴婢看完这本书就去看药膳,回头学会了给王爷补身子。” 淮安王睨她一眼:“药膳可不是随便做的,等你研究透,本王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去。” 云雅慧:“那奴婢先看膳食谱子,先给您做些好吃的!” 淮安王笑道:“这个倒是可以,你这双手做什么都做得好,女红厨艺皆是。” 云雅慧笑着行礼:“多谢王爷夸奖!” 屋里的笑声传到外头,云雅慧的几个徒弟松了一口气,其他人则对视一眼,确定锦云地位依旧牢固。 第二天年三十,云雅慧中午就收到了王和派人送来的新衣服,她和淮安王亲手设计的衣服没有赶制出来,但是往年有的赏赐全都补上来了。可见绣房那边是做了衣裳的,只不过有人看她疑似失宠,扣着没发。至于为何做了又不发,其中心思就多了。 云雅慧不管这些,在这种环境里,一力降十会,有王爷的信任看重,什么魑魅魍魉都不管用。 她更高兴的是解决了原主遗留下的问题,将原主和淮安王之间的暧昧和平消除了,淮安王也消气不再计较。 还好,淮安王本人性格还算不错。 诸事解决,云雅慧放松下来,想起了很久没理会的随身空间。 她挑了一个看书的时候,发呆进去了一趟。 空间还是那个模样,地里的作物成熟后她上次都收了,但没有种新东西,现在全都空着。灵泉水也还是那个模样,她来了以后还没取用过。 小人看到她来语气多了一丝丝隐晦的高兴:“你好久没来了。” 云雅慧便说:“最近事情多,我忘记来看你了。” 小人:“我千百年都在这,不需要谁来陪,只不过以前那人三不五时进来一次,对这里的东西都很好奇,你好像不是。你不是喜欢看书吗?我这里的书不用你在人间那样一字一句地,就能什么都学会。” 云雅慧:“我知道,但是我喜欢的感觉,一本好书,读第一遍第二遍第三遍……每一遍都会有不同的感受。” 小人眼中闪过疑惑:“看书不就是学知识,你看这么多遍是因为没一次性学会,而我的玉符能保证你一次性就学会,不需要这么多遍。” 云雅慧摇头:“不,不一样的,不是所有的书籍完只有‘学会’这个结果,不同的人生阅历,不同的年纪,看同一本书都会有不同的感受。” 青衣小人并没有这样的经历,听完她的话,微微皱起眉,陷入沉思。 第60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7 云雅慧在小人发呆的时候, 绕着木屋走了一圈,突然问:“这里的东西都是你第一任主人淘汰下来不用的东西?” “是啊——当然不是!”虚幻的小人身影散了散,再次凝结成像, 冷着脸不悦地看过来, “这都是我们修仙界的宝物!” 云雅慧背着手仰头看着高高书架上的玉符:“那这个空间其实也是你第一任主人舍弃的?是因为他不断进阶后有了更好的法器?” 虚幻小人脸上闪过一抹心虚, 但飞快遮掩过去:“胡说八道!我是主人的第一个随身空间,陪伴着他度过了无数险境, 他把自己最好的秘籍宝贝藏在了这里, 他留下我是为了让我寻找下一位有缘人, 造福后人!” 云雅慧扭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青衣小人。 青衣小人维持着仙风道骨的模样,神情高傲地俯视着云雅慧:“尔等凡人, 不知我的厉害之处情有可原,我不和你计较。” 云雅慧不理会他的嘴硬, 继续问让他心慌的问题:“你这样一件修仙界的法器,落入我们这样的普通人间, 如何维持你的灵气灵力?这里的灵泉水源源不断,无人取用也就罢了,若我日日来这里种植作物取用泉水,你的灵气岂不是日日减少, 那么,你该如何维护这个空间的灵力?若不能维持,是不是说, 等到一定时日后, 你就会变成一个毫无仙灵之气的普通空间了?更甚者,连这方空间也会坍塌?” 青衣小人脸上的冷淡高傲越来越维持不住。 云雅慧对着他笑:“你瞧, 这就是带来的思考, 思考产生的影响。” 青衣小人:“你到底是谁?” 云雅慧:“云雅慧啊, 或者说,云丹茹。” 青衣小人面色微恼:“你不是,云丹茹只会庆幸自己得到了一件大宝贝,不断探索这个空间的神奇之处,不断取用这里的宝物,她从没想过这些问题。” 云雅慧:“所以我现在开始想了。” 青衣小人不和她纠缠这个是不是本人的问题,这于他来说实质上没什么意义,因为他只跟着与自己绑定的主人,只是很不快她对自己的隐瞒。 冷哼一声:“我自有汲取灵力的方式。” 云雅慧认真了神色:“什么方式?” 青衣小人不理会。 云雅慧便说:“你不说,我可不敢放心用你,谁知道这里所谓的灵泉灵土到底是什么东西?谁又知道你这里的丹药实际上是不是毒药?我来到这里看到的一切是不是你给我使下的障眼法?” 云雅慧拿起手边的一瓶“美容丸”放在手中把玩:“我既然能掌控这方空间,那我回头找个湖,将这里的灵泉水全都放出去试试,反正你能再生的哦?如果这里的灵泉水真的有效,那我每隔段时间就去湖里放水,岂不是能惠及无数百姓?” 想要躲回玉符冷处理的小人顿时飘到了云雅慧的面前,神色出现了难得的惊慌:“不行!你将灵泉水引光了,这里不会再有灵泉水,你想要治病救命美容养颜再也不可能!” 云雅慧:“为什么?你不是说自有办法汲取灵力,不是说这里的水是源源不断吗?” 青衣小人气急败坏:“人间的水也是源源不断,但是你试试一次性耗干所有水,人间还会有水吗?” 云雅慧:“灵泉水在这空间是循环往复的?这里没有日照,怎么做到循环往复?” 青衣小人重新回到桌上,双腿盘起坐在虚空中,闭上眼缓缓沉下气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灵力,这个空间所有运动都来自灵力,而灵力则取源于空间绑定的主人所在的世界。”他睁开眼,看向云雅慧,“你现在的世界灵力稀薄,不像从前的修真界灵气浓郁可以让空间时时刻刻吸收转化,但这个空间的灵力也曾积攒了几百年,足够你这样的凡人使用一生——只要你正常使用。” 他放弃在云雅慧面前伪装,怕她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作出不可挽回的事情,终于说出了实情:“这个空间在修真界就是个最初级的随身空间,若主人遭遇天劫,整个空间的灵泉和灵药都不够主人治疗十分之一,只适合刚修仙的人强身健体辅助修炼。我的主人的确已经飞升成仙,但是这个空间在他飞升几百年前就被搁置不用了,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他刚开始修炼时收集的,大半都是人间或者宗门底层的法器书籍丹药,对修仙之人没大用,但对凡人个体来说,足够了。” 云雅慧追问:“你是怎么和我的灵魂绑定的?又如何吸取这个世界的灵气?” 小人叹息一声:“我第一任主人飞升之时,将我们这些低阶法器随手丢向了虚空,我在虚空中飘荡了不知多久,某一日撞上了云丹茹的灵魂就此绑定,至于吸取灵气,世界万物皆有灵气,只不过没有修仙界浓郁,按目前的程度,吸取这里百年的灵气可能也抵不过修仙界一月,与我来说基本无用。” 云雅慧:“所以你在不断损耗。” 小人:“只要你取之有度,这损耗并不严重,若你能用此方空间造福人间,还能帮我更快得到这个世界的天道规则认可,我能更快地汲取灵气。” 这话听上去没问题,云雅慧却立刻想了很多。 她没有理会他暗示的“认可”话题,继续追问。这个空间小人在云雅慧的犀利问话下彻底崩溃了防线,眼睛一闭把剩下的信息都说了。 随着越问越多,云雅慧越来越了解这个空间。 小人是空间的灵智人化,空间生出精魂——也就是灵智,这是非常稀少的现象,是他跟着第一任主人几百年意外得到的机缘,然而也因为这样的经历,这个小人其实对人间完全不熟悉,他因为从前低阶法器不受重用的经历,在遇到新的主人后,一边高冷地对云丹茹夸大自己的本事,一边在云丹茹遇到问题时极力推荐自己空间里的东西,以获得主人的认可和依赖。 空间希望和这个世界的主人绑定加深,不断通过主人输出正面影响力,以得到世界规则认可,但同时,他暗藏了一手,只交给云丹茹灵力耗费最少的东西,以维持自己更长久的生存。 一个空间精魂不了解人间,又想立根这个世界获取灵力,一个穿越女自觉有金手指,面对予取予求的空间觉得理所应当……云雅慧突然觉得,这两只没把世界搞得大乱还真多亏了云丹茹一心只想生孩子;而云丹茹能死后进入怨女部也多亏了空间收到规则约束,一心辅助主人向善,积累了功德。 突然,她想到一个问题:“你怎么才能解绑一个主人?” 小人木着脸:“主人去世或者离开这方世界,空间就会恢复自由身,继续飘向虚空等待新的主人。” 云雅慧:“如果你不喜欢一个主人,是不是只要指导着她作死,你就解脱了?” 小人瞪眼:“服从主人是空间的天性,我不可能对抗主人的心意,空间的忠诚度远远超过任何生物!” 云雅慧:“那主人为非作歹你也帮忙?” 仙风道骨的小人早就没了一身仙气,整个人像□□练了几百年,充满了沮丧颓唐的气息,听到这句话,有气无力供述出实情:“空间只有显露出温顺性才会渐渐被规则认可,存在感太强危害太大会立刻被规则发现强制驱离,至于绑定的主人,我也不知道强制解绑后她会怎么样。” 说完,他趁着云雅慧陷入思考,一溜烟钻进了玉符,云雅慧怎么叫,他都装死不出来。 云雅慧失笑,不再喊他,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在空间和小人斗智斗勇那么久,出来一刻钟都没过,云雅慧翻了一页书,把得到的信息和前世今生串联起来,在脑中又过了一遍。 过年是这个时代最热闹的日子,王府的下人之间也是一个小社会,里面有地位高低有等级之分,像云雅慧这样的王爷身边第一得力人,就是所有王府仆从的巴结讨好对象。 过了年初最忙的那几天,许多人有了一天半天的假,正院里的小厮侍女们纷纷出门逛集会,回家探亲,云雅慧时不时就收到他们从外头带来的大小东西。 淮安王见了都说她比他还要忙,又见她日日呆在正院不动弹,开恩给了她一天假,让她也去热闹热闹。 云雅慧高兴地谢恩,顺便帮其他几个小姐妹争取了一下,淮安王瞪了她一眼,挥挥手准了。 都是十几岁的少女,听说能出门顿时高兴不已,云雅慧也有了第一次出去见这个世界的小激动。 不过真的出了王府,发现外面的世界并没有那么美好,集市上的小东西的确多,但大多没有王府里的精致,帕子、络子、头花都不如她们自己做的好看,也就田园农家的东西偶尔买一次新奇一下罢了;外面的街道不像王府到处都铺了青砖,人来车往,尘土飞扬,走了半天,从头到脚都灰扑扑的,一身狼狈。 淮安王听她们说完出门的经历笑得不行,说她们去错了地方,不该去南市应该去东市。 南市多是普通百姓,东市则大多达官贵人。 云雅慧叹气:“奴婢们去了东市哪敢进门啊,一年月钱买不起一根簪子。” 淮安王对此没什么概念,见她们虽这么说着但也不见不高兴,摇摇头不管了。 过年有吃有喝还经常得赏钱,大家都过得兴高采烈的,心里头热,不觉着天气冷,年节过了,又来了一股倒春寒,光正院就病了好几个。 云雅慧前期被灵泉水滋养过身体,倒是没病,但因为病了的侍女不能伺候,她忙着安排各处短缺的人手,很是头疼。 等到忙完,正打算去书斋找一本书看看,就听到几个小丫头一边洒扫一边在议论: “春芽还会回来吗?” “她娘老子说要去请外头的大夫,再等下去怕烧糊涂了。” “不是说人不行了吗?” “没这回事,我看是林家的想把女儿送进正院,故意拖着不给春芽看病,盼着春芽不行呢。” “林家的也太缺德了。” 淮安王从京城出来时,带了一位宫中的太医,后来王府又招揽了两个大夫供奉在府中,专门负责王府大小主子的身体。 王府的下人若是病了,有点人脉的会去找这几个大夫手下的弟子,求一两副药吃着,或者出门办事时自己去看个大夫。 如果是后宅的侍女,小病避开主子忍忍就过去了,病得重了,就会被挪到专门的院子,或者送回家,等治好了病再回来。负责这一块的婆子正是姓林。 云雅慧听到这些议论皱眉,若是林家的真的为了私心害人性命,那就不是小事了。小丫头口中的春芽她知道,十四岁的小女孩,在正院收拾花草的,手脚勤快嘴巴也甜,出去时只不过是重感冒而已。 她脚下一转,往王府西北角而去。 在王府设置这样一出偏僻远离众人的“隔离所”是府里的太医想出的办法,这样就能避免下人把病气传给主子们,也能给这些下人一个休养生息的去处,进了这里的下人会有大夫带着学徒来诊脉,同时也给了这些学徒实践的地方。 云雅慧初得知时,还觉得太医这个办法不错,就像在王府建了一个小型住院部。 这段时间感冒的人多,“住院部”住满了人,她刚走到门口,就被守门的人认出,绽开笑脸迎了过来。 “锦云姑娘怎么过来了?哎呦,这里病气重,可别过给您了。” 云雅慧一边往里走一边说:“我来看看正院的几个丫头,她们如何了?一下子走了这么多个人,活都不知道怎么安排了。” 婆子一边陪着她给她引路一边说:“正院还愁人不够啊?您要是犯难,再进几个新人不就成了。” 云雅慧看她一眼:“正院进人是那么简单的?” 两人正说着话马上要进西边厢房,门口传来一阵动静,她们回头,就看到一个婆子引着一个年轻女子往这里走,另一个守门的婆子正拉着拦着不让她们进。 云雅慧放下迈门槛的脚步,回身:“这是?” 陪着云雅慧的婆子脸色一变,气急败坏:“这春芽娘真是失心疯了,竟然把外头不三不四的人带进来!” 云雅慧看向门口,春芽娘正拉扯着守门婆子争吵:“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们的黑心思,你们想要耗死我家春芽好让你家那个尖嘴猴腮的小货进正院,我告诉你们,没门!你们不是说不能看男大夫吗?老娘今天偏偏就叫了女大夫!你们这些黑心烂肺的烂货……” 云雅慧对着身边的婆子皱眉:“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第61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8 云雅慧当场盯着, 守门婆子不敢强拦住人,只好把春芽娘放了进来。 春芽娘也看到了院子里的云雅慧,对着守门婆子冷哼一声, 回头笑着对身后的女子说:“大夫, 让您见笑了, 这边请,我女儿就在里头。” 那女子点点头, 跟着往院里走来。 云雅慧看向这个背着药箱的年轻姑娘。面容秀气, 眼神清亮, 微微含笑,见之可亲, 刚才两个婆子大吵大闹,她也镇定地站在一边, 只等着两人吵出一个结果,不见局促尴尬。 等到人走得近了, 这个女大夫身上的衣裳布料也看得清楚了。虽然花色不时兴,颜色也有些泛白,但却是士族才能穿用的罗锦。 春芽娘一看到云雅慧就抹着眼泪过来了:“锦云姑娘哦,我们春芽真是遭了罪了。这丫头实在太老实, 受了一点冷就实实在在地报病,我当时就骂她没眼色,这么点小病睡一觉就好了, 来什么这瘟地方!” 她一脸心疼加恨铁不成钢, 戏做得足足的:“正院里多少事,春芽倒是躲懒出来了, 锦云姑娘可不得忙坏了。您瞧瞧现在, 小病没养好, 反被人摆了一道,性命都要没了!这老天爷没眼啊,一点小毛病就被人钻了空子,那黑心肝烂肚肠的,硬生生抢人前途,大冷天谁不打喷嚏,就一个种花弄草的,能传给谁去,偏要把人送出来,原来都是藏着这个黑心啊!” 云雅慧见她说得越来越不像,皱眉打断:“好了,主子院里伺候的有病挪出来是规矩,这里也是许太医主持建造的,以前你们有毛病到处瞎撞,现在方便多少事?别揪着点理就到处胡吣。我今天就是来看春芽几人的,该是谁的活,谁也躲不了懒,哪是抓个人就能补上的?好了,您也别骂了,赶紧让大夫去给春芽看看。” 一番话连消带打,把几人的小心思全都按了下去,也把闹哄哄的局面平息了。 站在边上的女大夫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云雅慧回以一笑:“让您见笑了。”又看向其中一个婆子,“既然大夫来了,就去给春芽几个都看看,女大夫的确方便一些。” 婆子脸色悻悻,领着春芽娘和女大夫往里走。 云雅慧慢慢跟在后面,全程看这位女大夫给大家诊脉看病。 这个年代,女医非常少,一般都是贫苦人家的女儿学一些粗浅的医术,给附近的女子看一些不能言说的病,而这样的女子还会因为做这种抛头露面的行当,地位不怎么高。真正官府挂了号行医的,都是男子,医术也多是传男不传女。 云雅慧对这位女大夫挺好奇的,看穿着像个家道中落的士族女子,但即便这样的人家,女子也不会出来行医,更何况,这位大夫看上去至少十七八岁了,这个年纪,大多已经嫁人或者在家待嫁,她的爹娘竟然如此开明,允许女儿走街串巷行医? “府上都有药的吧?”女大夫看诊完,掏出纸笔准备写方子。 云雅慧应声:“有,普通药材都可以配,您尽量按民间方来。” 女大夫又看了她一眼,这才落笔写药方。 有的大夫开方子会因病人家境而异,一样的病,穷人的方子多廉价药材,而富人的方子则可以挑一些昂贵、药性更合适的,虽然药方不同,起效有差别,但是最终还是能把病去了。 这类大夫大多是见过各种各样的病人,才会练就这一身本事,像长期供奉富贵人家的大夫太医,医治穷人时就远远比不上乡间大夫。 眼前的女子看上去比普通小官家千金还气派,难缠的王府婆子都不敢在她面前大声,却知道民间和王府里的方子不同。 女大夫写完药方递给云雅慧:“你看看可行?” 云雅慧很快浏览了一遍,对这位姑娘的医术心中有数,目光更诚恳了一些:“劳烦您了。” 女大夫微微一笑:“份内之事。”这一笑,如江南春水缓缓推开,竟有一份惊艳之感。 等送走了人,云雅慧叫走了春芽娘问这位女大夫的情况。 “是城外赵家的姑娘,她爹是个举人,祖上也做过官。谁知道这父女俩这脑子不知怎么坏了,当爹的不当官到处行医看病,这赵姑娘跟着爹东奔西跑也坏了性子,快二十岁了还不嫁人,天天抛头露面给人看病,早知道锦云姑娘来了我就不找她了,到底还是咱们府里的大夫们放心。” 云雅慧冷下脸:“赵姑娘不怕麻烦上身进王府给春芽看诊,尽心尽力为病人考虑,你却背后如此说嘴?王府的大夫是好,却是给主子们看病的,论得上你家春芽?赵姑娘医术半点不差,能请到她是你的运气,以后别在外头说这种话,丢的是王府的脸。” 春芽娘马屁拍到马腿上,唯唯诺诺应是,不敢再说话。 云雅慧让小丫头拿了药方去给春芽几个抓药,也不理会春芽娘,转身回了正院。 正院里,淮安王正好回来了,和他的贴身内侍说着话。 “出京那年看着身子还不错,上回回京给父皇祝寿我记得人还胖了一些。” “王爷也别这么早发愁,可能只是这么一说,这一南一北路途遥远,江水都没化冻,常人都觉得难熬。” 云雅慧本想重新退出去,刚好被抬头的淮安王见到了,招招手:“给本王沏个茶。” 云雅慧应是,掀开帘子出门,看了一眼伺候在外边的翡翠。 翡翠缩缩脖子,跟着她进了侧殿茶水间,一边帮忙一边解释:“王爷进来神色很不高兴,我……” 云雅慧煮上茶水,空下来接上话:“怕上去触霉头?” 翡翠小鸡啄米点头。 云雅慧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她的脑门:“你怎么不想着,看你们这些伺候的人这么没眼色,王爷会怒上加怒?” 翡翠嘿嘿笑:“王爷脾气好,不会的。” 云雅慧白了她一眼,严肃了神色:“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指望着主子脾气好宽恕你伺候不周,现在你是不会被罚,他日却有更周全的人顶了你的位子,让你想挨主子骂都没了机会。” 翡翠悚然一惊,没了嬉笑之色,诺诺应是。 茶水开了,云雅慧行云流水地温杯、醒茶、泡茶……几道工序后,端着正适合淮安王口感的茶水进了正屋。 里头还在说着。 “……人是厚道……” 云雅慧不知道这是在说谁,为了保持主仆之间合适的距离,她也没像原主那样事事掺和,上了茶就要拿着托盘退下。 淮安王又叫住了她:“你也来听听,要是人真的来了,少不得派人手过去照顾。” 云雅慧这下不得不问了:“是哪位主子要来?” 淮安王道:“是本王六弟,京城传来消息,去年冬天六弟身子又不好了,太医建议他到南边温养,这不,父皇就想到淮安了,听母妃说,提了好几次要把人送到本王这来。” 六皇子自出生以来就体弱,年纪也比其他几个皇子都小。不知道是不是皇帝中年后期精子差,六皇子前头两个小皇子都没立住,所以六皇子病歪歪长到三岁,皇帝对他就万分疼爱,唯恐这个幺儿出什么差错。 不过…… “奴婢记得六皇子十岁后身子骨好了不少。” 淮安王叹气:“底子还是虚的,前年听说父皇有给他选皇子妃的打算,现在也都打消了念头,去年冬天,说是床上躺了大半日子。” 云雅慧惊讶:“竟是这么严重了?”她看向情绪有些复杂的淮安王,“那王爷的想法是……” 淮安王叹气:“本王和小六关系不错,倒也不怕他来做客,但是这么个情况,万一……” 云雅慧了然,这是怕万一六皇子在南边出事,皇帝会对淮安王心里有疙瘩,甚至怪罪他没照顾好人,更有甚者,还可能被人当作把柄利用,成为攻击淮安王的武器。 虽然淮安王在封地过得逍遥自在,但是毕竟是藩王,和中央的关系有些微妙,他没有大的野心,最期盼的自然是和上头搞好关系,多弄点实惠给淮安。 淮安王惆怅完还是吩咐了云雅慧:“你可以先看起来有没有适合照顾病人的侍女,万一人来了,也不至于找不到靠谱的人手。” 这是正理,虽然六皇子来了这边肯定会带伺候的人,但是淮安王府必然要安排人手过去,这些人可不能随便,不然闯了大祸,整个淮安王都要背锅。 云雅慧认真应下。 虽然倒春寒依旧冻得南边的人们裹着大棉袄,但是江水渐渐消融,南北的船只重新航行,六皇子南下养病这事也铁板钉钉了。 与此同时,虽然六皇子还没成婚,但皇帝提前册封了小儿子,和其他几个以地名为封号的皇兄不同,六皇子的封号是“景祥王”,寓意吉利吉祥,封地为南梁,在淮安边上,同样是江南富庶地,环境经济都只强不弱。 淮安王得知后心里是泛酸的,但想到六皇子那个病歪歪的身子,不仅自己享不了几年福,连子孙后代都可能留不下,这封地到最后还是归朝廷所有。 这么一想,酸味没了,反而对六皇子多了几分同情,还嘱咐王和云雅慧把六皇子养病的院子收拾好一些,务必让对方住得舒心。 按照封地建造王府的进度,六皇子至少要在淮安这边住两年,更别提皇帝下了命令,六皇子的王府要精心建造,适合六皇子休养身体,需要的年头绝不会少,反而会更长。 云雅慧一边忙着做迎接六皇子的准备工作,一边想起前世的事情。 当时六皇子也是这个时候来的,身子骨是真的不好,冷了热了都会难受,特别容易伤风感冒,在南边住了半年后渐渐好了一些。后来可能觉得住在淮安王府太过麻烦皇兄,他身子好一些后搬去了别院,过了两年多,南梁的王府建造好了,他就去了封地。 原主和六皇子打过几次交道,不过一个是兄长的小妾一个是弟弟,六皇子不怎么和原主说话,让本打算拉拢感情的原主有些挫败恼怒,除了头几回给他喝了几滴灵泉水,后来再也没帮过他,他走后,原主更是将此人抛在了脑后。 所以云雅慧回忆起来,并没有太多六皇子的记忆,只记得人很瘦,风一吹就倒的样子。 这些倒也不重要,虽然忙了好一阵,但忙里偷闲,她还有时间去书斋借阅书籍。 最近她开始看这个世界的医书。 主要是赵姑娘和六皇子的出现,让她多了几分了解这个世界医术的兴趣。 淮安王以为她是为了六皇子这事,心里还对她赞赏了几回,只觉得同是侍女,识字与不识字的,差异还是很大。 云雅慧除了看医术,也会试着做适合淮安王食用的药膳,端上王爷餐桌前,她也会厚着脸皮去找府里的太医聊天请教。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淮安王吃了一个月云雅慧的药膳,竟然觉得自己精神更加充沛了。 一直过了春天,六皇子都没来,因为他有病了一场,没法上路。 云雅慧倒是练就了一手做药膳的好手艺,开始研究起更广泛的药材药性了。 淮安王看着走火入魔的侍女摇头:“你天天钻药房,本王寝殿都好像有了一股药味。” 云雅慧连忙道歉:“下次奴婢让琉璃她们来伺候。” 淮安王没应:“少去几趟,你又不当大夫,有空给本王做几套外衫,天热了,去年你做的那几套外衫很不错。” 云雅慧应下,回身拿了尺寸要给他量:“王爷最近尺寸有些大了吧?” 淮安王摸摸脸颊:“都是你那些药膳弄的。” 云雅慧弯腰量他的臂长,嘴上笑说:“是药膳的缘故还是玉夫人洗手做羹汤的缘故可不好说——六皇子来了,要给他准备几身吗?” 淮安王沉吟了一下:“绣房那边王和吩咐了,你这边再给做一身,他喜欢新奇东西。” 第62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9 立夏刚过, 京城传来消息,说六皇子出发往南边来了。 淮安王已经接受了照顾六皇子这个事实,原本那些不情愿散去, 心里反倒是多了几分期待。 自从成婚后分封外地, 一共回京才三次, 于淮安王来说,他自小的亲友都在京城, 六皇子的到来, 让他有种离乡多年即将见到家乡故人的激动。 不过六皇子的到来并不顺利, 不知道是天气渐热还是路途遥远的缘故,几天后, 淮安王收到信件,说六皇子在路上又病了, 要就地养病,船队到达时间会延后。 淮安王一边叹气, 一边只好当起一个好兄长,派人送钱送物过去询问弟弟病情。 而淮安王府里,原本安置进客院的侍女小厮们一时之间空闲下来,守着空院子无所事事。 人空下来就会生事。 前头林婆子为了让女儿进正院故意拖延春芽病情, 后来这事情被云雅慧得知,出手平息了纠纷,但林婆子这样有私心的人不合适管理“康泰所”, 云雅慧有次遇到总管王和, 把这个事情说了。 淮安王对身边的人脾气很好,寻常接触时, 待下人也宽和大方, 但他治理王府规矩很严格, 王和承袭了他的风格,对林婆子的行为并无容忍,很快就撤了她的差事。 林婆子没了差事,但到底在王府还是有不少姻亲人脉,听说有皇子要来住,就到处使力,终于把女儿推了上去。 王府没有女主人,唯一的侧妃也禁足失宠,挑选侍女的事情是云雅慧负责的,林家女儿叫绿柳,长得眉清目秀,做事勤快有眼力见,也没有她娘的精明,反而很老实,话不多,问一句答一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头的事,她一见云雅慧就面红耳赤不敢抬头。 如果不说破,怎么都想不到这样一个内秀的女孩子会是林婆子的女儿。 云雅慧看着人不错,也有羞耻心,就安排进了客院做些杂活。 王府很大,下人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几个月前是你欺负我,几个月后可能风水轮流转,你家人落到了我手里。 春芽娘和林婆子就是这么回事。 绿柳在客院呆了一段时间本没什么问题,结果六皇子半路生病,客院迟迟没有主人,这些下人全都无所事事,就开始起摩擦。 绿柳被几个和春芽娘沾亲带故的侍女们集体孤立欺负。她还真是个老实人,被欺负了也不吭声,忍着,直到大夏天重伤风要被送去康泰所,林婆子才从女儿口中逼问出缘故。 这下好了,林婆子不顾女儿阻拦就跑出来找王总管告状了。 新账旧账扯不清,两方人在王和那边吵个不停,正好被淮安王撞见。得知因果的淮安王大怒,所有为恶的都重重罚了一顿,一个也没落好。 云雅慧也没摆脱干系,毕竟人是她挑的,心甘情愿地同王和一起被罚了一个月的月钱。 罚完了人,客院又得重新挑人,淮安王没人管理后宅,左思右想,还是把云雅慧派了过去:“将功补过,这次莫要轻易心软,否则还要罚!” 云雅慧应是,兢兢业业地去客院坐镇去了。 王府里的下人关系之深超出了云雅慧的想象,原主的记忆里没这么多信息,她上次挑人没深入调查,的确有疏忽,这次重新到客院,顿时打起精神好好整顿了一遍。 王府上下对锦云的印象都是温和好脾气,原主以前还会在地位低的下人面前有点清高,颜华来了后,连这份清高也没了,只要不违反规矩,她都很好说话很有人情味,这次在客院突然使出真正的手段,软硬兼施,条理清晰,转眼就将客院松散下来的规矩重新树立起来,不仅纠正了问题,还整顿得焕然一新,出乎所有人意料。 王和看在眼里,与淮安王在一起时说了一句。 待云雅慧整顿完客院向淮安王交差,就被王爷调侃了:“想不到锦云你还是个女中巾帼,看来这后院的事情,本王终于找到人可交托了。” 云雅慧惊得瞪大了眼:“王爷您别和奴婢开玩笑!” 淮安王挑眉:“让你做个内院管家你还不乐意?” 云雅慧摇头:“王总管多忙啊,奴婢觉得现在挺好的,有空了下下厨绣绣花,偶尔看看书,奴婢挺满足的。” 淮安王指尖点了点她,笑:“你哪是想给本王下厨做衣,你是想偷闲看书是不是?” 云雅慧微微弯起笑眼:“王爷恩典。” 淮安王笑着摇头:“那本王再给你一个恩典,后院的事你接了,月钱比着王和的来,之前的罚月钱也免了。” 云雅慧神色勉强,还是想拒绝。 淮安王不等她开口就拿话堵住了她的嘴:“还不谢恩?” 云雅慧苦着脸行礼谢恩。 淮安王却哈哈大笑,招招手:“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你过来给本王研墨。” 云雅慧甩甩袖子便走:“奴婢以后怕没空给您研墨了,您啊,还是找紫玉来吧。” 淮安王看着她的背影:“嘿——”眼看着人掀开竹帘出门去,冲着晃动的帘子笑骂,“官还没上任,先跟本王摆起谱了,外头的知府都没你这么能的!” 云雅慧隔着帘子哼声:“您没听过宰相门前七品官?奴婢这王府内管家也算是大官了,可不得先练练这脾气。” 听了主仆二人隔着帘子你来我往,其他下人对视一眼,等云雅慧下了回廊阶梯,纷纷凑上来恭喜:“锦云姐姐升官了?” “以后是不是要尊称一声云总管啦?” 云雅慧挥着手把人赶走:“去去去,烦着呢。” 然而再怎么烦,云雅慧还是做起了内院管家,隔日,王和就笑眯眯地把内院的帐和库房钥匙交了过来,这还只是其中一部分,淮安王没有一下子把整个内院全都交给云雅慧。 即便如此,这比原主委身淮安王拿到内院管理权早了两年。 摊子大了,事情自然多了,云雅慧光对账盘内库就花了半个月时间,等到她理顺了内院诸事,就接到通知,说是景祥王的船到了。 淮安王亲自去码头迎接弟弟,王府里,云雅慧和王和忙得不可开交,整个王府都动了起来。 景祥王的马车是直接从正门进到客院,接风宴最后也没办,因为景祥王身子骨弱,到了客院和淮安王说了一会儿话,就服药歇下了。 云雅慧与王和去找景祥王那边的负责人对接,商量客院诸事安排。 因为在客院忙,她便听到了不少关于景祥王的事情。 据他的下人们说,这位体弱王爷出了京城就病了,中途停下养病是因为实在病得太严重,重新启程时病也没好全,一路过来受了不少罪。 让云雅慧惊讶一个八卦是,这位王爷之所以病重,起因竟然是在江上半夜开窗看星星,说是第一次离开京城看天象,机会难得。 在这些伺候的人和随侍太医们眼里,这就是自己作死吧。 …… 淮安王府有不少京城过来的人,包括淮安王府的太医,这次景祥王带了只多不少的人过来,包括两位太医以及数位皇帝为小儿子安排的幕僚,淮安王府一下子热闹起来。 淮安王和这个六弟也十分亲热,虽然没来的时候嫌弃过,但亲眼见到亲人,还是从小没有利益纷争的亲兄弟,淮安王听着景祥王说起京中种种事情,心中升起思乡之情,对这个亲弟弟的态度越发好。 过了几日,每日有空就和淮安王聊天的景祥王说了一个消息:“之前听父皇说,明年选秀打算给三哥你选一个王妃。父皇母后以及贤母妃在京城一直担心三哥后院没有女主人日子不知过得怎么样,这次过来,弟弟发现三哥治家有方,比我们皇子所还井井有条。” 选王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淮安王对此倒没有太吃惊,听六弟夸自己,笑得意满:“不过是过日子,都一样,把事情交给下面的人,不用你太操心。日后去了封地,你也是一样的。” 等到回到正院,六皇子的话就在淮安王脑中转,第二天一早,去外院与自己的幕僚们聊了聊天。 云雅慧并不知道这件事,这段时间她一直忙着安置六皇子带来的人,根据六皇子的需要改进客院条件,忙完后又遇到了乞巧节,后院的侍妾们要带着大郡主乞巧,少不得她上下安排。 歇下来时日子已经前行到七月下旬,云雅慧发现这段时间自己一本书只看了三分之一,连声叹气。 空间里的小人得知,对她的行为很看不上:“可以在这里看,看三遍都没问题。你一直不信任空间,白耗费多少精力。” 云雅慧倒也不是不信任,而是对这个未知的空间很谨慎。如果她在空间呆了一个月,纵然出来只过了几个小时,但对她来说,时间流逝真实发生了,那现实里的记忆难道不会消退吗?如果频繁利用空间的时间差,会不会导致现实生活被影响? 这都需要自己尝试摸索才行,怎么敢贸然使用? 不过云雅慧到底迈出了第一步,她试着夜里入睡前在空间里看书。 云雅慧没有直接进入空间,而是把书放了进去,然后意识体进入空间翻阅书籍,看完三分之一出来时,外面才过了半个时辰。 她将书籍拿出来放在床头,第二天仔细去看书册页的新旧,发现从侧面看书页,看过的三分之二明显比未看的三分之一泛黄。 这说明,空间的时光流逝是有痕迹的。 如果真人进去呆一天呢?既然时光有痕迹,这是不是说明,其实人的生理也实实在在消耗了一天?原主去世的时候四十多岁,实际生理年龄可能已经五十多岁了! 灵泉延长人的寿命,然后人在空间里消耗这份寿命,也就是说依赖时间差越多,寿命消耗得越多,若是超过了灵泉的效力,人反而可能在现实里早衰早死? 极端一点,若是真人在空间呆了一百年,外界空间只过了一年,纵然灵泉水延年益寿,呆了一百年的人从空间出来,在现实里就是一个小姑娘一年不见变成了白发老太太。 相比于凭白拥有毫无代价的时光,云雅慧更相信这个推断,心里越发坚定那个念头:轻易不直接进空间。 但是她一步步尝试让意识体进空间,观察这个方式是否会造成影响。 尝试了半个月,成功看完了三本杏林著作,云雅慧发现除了休息不足会产生疲惫之外,其他均没有问题。那个感觉,就好像睡觉做了一个时间很长的梦。 云雅慧又试着让意识体在空间里休息。 意识体可以在空间休息!但是有时候会因为在睡眠中失去控制被自动弹出空间,然后她一觉醒来发现天亮了…… 云雅慧每天睡前尝试一次,不断总结控制意识的方式,中秋节前,她终于掌握了这个技能。 她可以在空间控制意识体休息几个小时,醒来后看书两个时辰,然后退出空间,真正陷入睡眠。 无论意识体还是身体都充分休息之下,她解锁了“做梦就能看书”技能。 空间小人从冷眼看着她多此一举瞎折腾,到越来越正视她的尝试,最后默然无声,飘回了玉符。 他终于想起了第一任主人和这些凡人的不同,第一任主人是修仙者有成百上千年的生命,只要不断修炼进阶就不会死亡,所以这个空间的时间流速完全对他没有影响,反而可以帮他在弱小的时候更快修炼进阶。 但是云丹茹和这位是凡人,凡人寿命短,长期在空间消耗时间,生理寿命却无法不断延长,反映在现实里,其实就是“早死”。 差点害死主人的青衣小人维持着高冷飘回玉符,再也不指点云雅慧做事了。 第63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10 中秋将近, 秋高气爽,正是吃螃蟹的好时节。 淮安的螃蟹天下闻名,作为此地最大的官, 淮安王府这段时间天天收到门下送上来的螃蟹。考虑到六皇子的接风宴至今没办, 淮安王琢磨了一下,说要办一个中秋家宴。 主子一声令下,下属可不得跑断腿。 云雅慧几乎脱离了贴身伺候的岗位, 专心在王和专门给她腾出来的偏院里处理内院诸事。 这日事情尽安排下去终于有了空,云雅慧打算回正院看看。 刚进门正好撞上淮安王往外走。 “忙完了?本王这几日连你的人影都见不到了。”淮安王看到云雅慧, 脚步一顿,扭头对着蹲身行礼的人玩笑。 云雅慧起身,回嘴:“可不都是您的恩典?” 淮安王哈哈一笑, 点点她:“拿了本王那么多的月钱赏赐, 还搁在心里计较呢?” 云雅慧:“奴婢不愁吃不愁喝的,多拿钱有什么用?您要是真想给奴婢恩典, 赶紧把奴婢手里的事儿都拿走。” 淮安王摇头:“ 本王是不敢得罪你们, 一个比一个脾气大, 左右也就这么些日子了,你且辛苦着吧。” 云雅慧心中一顿, 改变主意跟了上去:“王爷有了接管内院的人选?” 淮安王笑而不语, 走了几步后对等着答案的云雅慧说:“不是喊累吗,且歇着去。” 云雅慧看着跟了一半的路,再放肆也不好这么明显吧,到底主仆有别。只好微笑:“王爷不是说许久未见奴婢了?今日奴婢正好有空, 好好伺候您一回, 免得回头卸了差事回来了, 您却不记得奴婢了。” 淮安王听到她两句话又拐回话题, 哈哈大笑:“正好,六弟上回还在问做了那件外衫的秀娘是谁。” 云雅慧这才知道,淮安王是要去见六皇子。 现在的天气不冷不热,六皇子这样的病人正好养病,不会因太冷感冒也不会因太热难熬,气候如此宜人,面色都红润了一些。 淮安王到的时候,六皇子正坐在廊下晒着太阳看书,淮安王进门见了,就说他:“又在太阳底下看书,小心回头眼花。” 六皇子抬头看过来,喊了一声:“皇兄。” 云雅慧微微抬眼看过去,就见到秋日暖阳斜照着长廊,而廊下美人靠上,一个身体单薄纤瘦,面色苍白的男子回头朝这边看来。 六皇子如今不足二十岁,加上生病,身形与少年无异,虽然听说常年生病,面上倒不见病人的忧郁,反倒是神色疏朗,不见阴霾。 淮安王让人在院子里设桌椅,收走了六皇子手上的书,让他坐下陪自己晒太阳。 “诺,你前几天想见的绣娘今日给你带来了。” 六皇子顺着淮安王的手指看过来,对云雅慧微微一笑:“这位便是锦云姑娘吗?一直听皇兄说你蕙质兰心,能干非常,今日见了果然如此。” 淮安王立刻说:“你可别夸了,现在的丫头夸不得,都敢踩在主子头上了。” 云雅慧喊了一声:“王爷——” 六皇子笑:“皇兄是嘴硬心软,若不是主子仁慈,侍女们哪敢与主子玩笑。” 云雅慧立刻接上:“六王爷说得对,咱们王爷可不就是这样。” 淮安王笑出声:“得了得了,你们别给本王戴高帽了。”脸上的笑容却出卖了他被拍马屁拍得很舒服的场景。 云雅慧和六皇子对视一眼,都笑。 云雅慧微微惊讶,这个六皇子不仅不虚弱忧郁,还很会说话开玩笑。 玩笑过后,淮安王让锦云给两人沏茶,自己一边和六皇子闲聊一边看云雅慧的茶艺。 六皇子也在看。 侍女沏茶在王公贵族中很常见,茶艺高的侍女,不仅沏出来的茶是上品,整个过程都是行云流水,极具观赏性。 云雅慧便是其中之一。 两兄弟原本一边说话一边看着她的动作,但看着看着,渐渐被行云流水的动作带入了茶道之中,心缓缓静下来,话题也不知何时终止了。 过了几道茶,云雅慧倾身,给两人一人递了一杯。 “好茶。”六皇子低头品了一口,眼睛一亮,再次举杯品了又品,隔了一会儿,赞叹出声,“淮安特产老君茶,茶经说老君茶一道苦,二道涩,三道苦涩回甘,四道甘甜入喉……皇兄送来这茶叶好几日了,我试了几次,只以为这茶经说的‘一道、二道、三道……’是指沏茶的工序,还觉得这书中所说名不副实。今日才知,原来是一口苦,两口涩,三口回甘……一杯茶层次丰富,果真好茶,名不虚传。” 云雅慧将第二杯茶递上,递了一半想起来问:“六王爷饮茶可有什么限制?” 品茶,每一道茶都有不同的味,尤其老君茶,味重层次多,现在才上了第一杯,刚开了一个头,凡是茶爱好者,没人能接受戛然而止。 但是……淮安王看了一眼弟弟:“莫给他了,他不能多饮。” 六皇子顿时急了:“皇兄,哪有那么夸张,今天才第一杯茶而已。” 淮安王不为所动:“你先同我说说,你之前‘试了几次’是几次?我送茶来时怎么说的?” 六皇子苦了脸,露出一丝求饶的神色:“皇兄……” 淮安王:“本王受父皇母后所托,负责看顾你好好养病,你若再不爱惜身体,这茶叶本王都收回去了。” 六皇子这下真的满脸沮丧了,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不再强求再喝一杯茶,只用那羡慕渴望的目光盯着云雅慧的手,盯着他皇兄悠哉悠哉地喝了第二杯茶。 云雅慧看得都不忍心了。 淮安王这杯茶喝得也不是那么惬意,什么滋味都没品出来,囫囵喝完就吩咐云雅慧把东西撤了,免得招了六皇子的眼。 一边没好气地看了一眼依旧眼巴巴的人:“就不该陪你喝茶。” 六皇子叹气,仰身靠在椅背上微微合上眼:“皇兄不必这么小心,这么多年的病了横竖都这样,要是眼看着有好茶不能品,美食不能用,良景不能观,做人又有什么意思,养病又有何意义?养病就是为了做这些事嘛。” 淮安王目光中闪过一抹同情,嘴里说:“那也得等你病好全了。” 六皇子摇头:“十几年了都没好全,哪有好全的时候,有花堪折直须折。” 淮安王一时也无话了。 云雅慧见气氛低迷,便插了一句嘴:“奴婢倒觉得,有花堪折直须折没错,但莫把花折秃噜皮了,还是要可持续发展,细水长流地折。” 六皇子睁开眼。 淮安王先笑了:“锦云说得对。” 六皇子回味了一下这句话,跟着笑起来。 这之后,两兄弟又闲聊了一会儿,六皇子到了休息的时间,淮安王带着侍从们离开客院。 离开之前,六皇子让人给云雅慧送了赏赐,出手很是大方。 淮安王让云雅慧拿着。 这日以后,云雅慧又很久没见到六皇子,然后中秋节到了。 中秋家宴也是螃蟹宴,主要还是为了解决府里那一筐筐的大螃蟹。但六皇子身体不好,不能多吃性寒的蟹,云雅慧咨询了他的随身太医,除螃蟹之外,安排的都是温和滋补,但北边不怎么吃到的膳食。 家宴时,淮安王六皇子和一群幕僚们在外殿,女眷们在内殿。云雅慧作为贴身侍女,随侍在淮安王身边。 她一边伺候主子用膳,一边观察在座众人,发现皇帝对六皇子这个儿子是真的上心,据说六皇子的属官都是皇帝亲自安排的,而这些人从席上言论举止便可看出,各有千秋又隐隐互相制衡,想当年淮安王都是自己招揽有贤之士、自己甄别挑选幕僚。 也难怪淮安王见了忍不住冒酸气。 但任何酸气在看到六皇子小鸟一样的食量后都会消失。 整场家宴,六皇子几乎没怎么进食,遇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多吃几口就被暗暗提醒。云雅慧有一二耳闻,似乎是六皇子肠胃不好,太医建议少食多餐,不然克化不了可能又会引出一场病。 越和六皇子相处,淮安王心底的妒忌越少,反之增长的,是绵绵不断的兄长疼爱之情。 于是,家宴后正处于疼爱弟弟情绪的淮安王听到六皇子想借锦云再泡一次老君茶,欣然同意。 还很贴心地表示:“有何事可直接找锦云,客院此前也是她管理的,哪里不便就找她处理。” 云雅慧于是隔三差五地陪六皇子“细水长流”。 在侍从们面前,六皇子没有与淮安王相处时那么开朗,他更多的是安静。 云雅慧去了三次,三次都是她安静泡茶,六皇子或安静地看着她的动作,或独自在边上翻书,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只是躺着休息,话几乎没有。 但不论做什么,都是从容平静,似乎习惯了这种状态,并淡然处之。 第四次去的时候,正好撞见他在喝药,云雅慧有些意外:“您现在不适合饮茶吧?”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六皇子脸上露出排斥厌恶的表情——对着桌上的药碗,但他还是停顿都没有地把整碗药都喝下去了,喝完擦了擦嘴角,连清水都没喝,半靠半躺着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子:“不喝,只看看。” 云雅慧见他态度坚定,没有她回转的空间,便坐上前,沉下心开始沏茶。 六皇子托着腮看得眼眨也不眨,似乎是在看眼前美如水墨画的茶艺展示,又似乎透过袅袅茶香在想什么别的,直到云雅慧泡出第一杯茶。 “你喝,告诉本王什么味道。” 云雅慧微讶。 六皇子等着她。 她只好自沏自品。 等她品完,六皇子低声问:“这次的茶什么味道?” 云雅慧放下茶杯,抿唇一笑:“待明日王爷可以饮茶了,自然便知。” 半垂着眼等着答案的六皇子彻底睁开眼,直直看过来:“你说什么?” 云雅慧微笑着重复:“王爷可以饮茶了可遣人来唤奴婢,到时您就知道这杯茶是什么滋味了。”她倒掉剩下的半杯,沏了第二杯,轻轻推到桌子中央,“如果您实在想知道这茶是什么味道,奴婢觉得是‘未知’。” 六皇子盯着桌上的茶看,许久后,端起手边微凉的清水喝了一口。满嘴苦涩的药味被冲开,竟觉得普通的白开水带了一丝甜,他神色舒缓下来。 云雅慧提起烧泉水的小壶,帮他倒了一点热水。 六皇子看着,伸手将杯中的水都饮尽了。 晚上,云雅慧回到自己屋里,照例用意识体进随身空间看书。 许久没出现的玉符小人飘飘悠悠地出来,见云雅慧半天不理他一心只看书,只好自己出声:“你在外头都遇到什么事了?” 云雅慧好笑:“你还关心这个?” 小人漫不经心地说:“你老看医书,可是病了?若是病了,可以用灵泉水,这个肯定没问题。” 云雅慧问:“你如何肯定这完全没问题?” 小人:“云丹茹喝过啊,而且喝了不少,原本差点死了,后来身康体健。” 云雅慧:……差点忘了这件事,原主用自己做小白鼠完成了灵泉水的试验观察。 第64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11 关于灵泉水, 原主给许多人使用过,旁人如何感受云雅慧无法得知,但原主的一生记忆她都能查看, 单看这个身体使用灵泉水的效果, 的确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云雅慧不是一无所知的小白,她曾从医,中西都懂, 因为懂得多,反而更加谨慎。 在不知道六皇子具体情况时, 她并没有盲目行善的想法。 “我看医书不过是想了解现今的医学体系罢了。”她扬了扬手里的书册,“还真学到了不少东西。” 淮安王爱书,他的书斋可以和藏书阁媲美, 是一栋专门的两层阁楼, 其中包含的书籍涉及广泛,不乏珍本孤本。 纵然历经多世, 但生命有限, 每一世总有很多忙碌的世俗之事, 也会因为身份职业的限制而只局限于一个领域的知识,这次的机会很难得, 淮安王藏书千百, 包罗万象,而空间的存在更是给了她更多的时间,这样的机会累世难求,她得好好抓住。 小人自诞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人, 眼中闪过疑惑与好奇, 见她看得入神, 默默飘在半空, 眼睛跟着落到书面上。 然而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了,重新飘回了玉符。 几日后,六皇子果然没忍住,一得了太医松口,就遣人来寻云雅慧。 “这些人都是蠢材,一样的手法,泡出来的老君茶皆不如你。”六皇子依旧躺在他垫了薄毯的躺椅上,一边看云雅慧泡茶,一边说自己带来的下人。 云雅慧浅笑:“熟能生巧罢了,淮安这边还有不少名茶,六王爷下次可以都试一试。” 六皇子:“皇兄不送,他们可不敢给我茶叶。” 云雅慧惊讶:“六王爷在京城不喝茶吗?” 六皇子身边的侍从接话:“我们王爷不适合饮茶,这老君茶也是三王爷问了太医,确认对了药性才送来的。” 云雅慧恍悟:“是了,《药经》上有说,老君茶味甘性平,健脾开胃,清热润肠,不过这是指的后三道茶水。”她抬起手中刚泡好的茶,“这道茶王爷还是别喝了。” 说着,微微翻手,将茶水泼了。 “诶——”六皇子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茶水真的被她泼了,“我就爱喝第一道茶水,后三道都不如它有滋味。” 那侍从却很是赞成:“王爷您还是忍忍吧,对您身子不好。” 六皇子微露懊恼,就算云雅慧很快递上了第二杯茶,依旧没让他开怀。 “你懂得还挺多,《药经》你也知道?”他语气有些些不满,像是在和什么赌气,微微迁怒云雅慧。 云雅慧不惊不慌:“我家王爷爱书,奴婢跟着看了不少书。六王爷若是喜欢有滋味的东西,回头奴婢让厨房送一些小食过来。” 六皇子抬抬眼皮,语气微低:“本王只能吃清淡之物。” 那侍从松了一口气,跟着附和:“锦云姐姐好意,只是王爷吃食都有太医过目,一般吃食都不能吃的。” 云雅慧点点头:“自然会让太医过目的,这天下菜系,淮安菜最能在清淡二字上下功夫,正好适合王爷。” 六皇子终于来了精神,微微期待起来。 送吃食之前,云雅慧去找了六皇子随侍的两位太医,两位太医一个姓张一个姓赵,这次赵太医不在。 “有个淮安的亲戚有喜事,赵太医喝喜酒去了。” 云雅慧惊讶:“原来赵太医是淮安人氏?” 张太医笑:“倒也不是,刚好这个亲戚定居淮安,到了一处地方就联系上了。” 云雅慧只觉得巧,没放在心上,问了六皇子的用药情况和禁忌,又去找了负责客院的厨房管事,得知六皇子即便到了淮安,饮食都一律照着京城的食谱来,仔细数数,也不过七八种食材,做法也求稳不求新,很固定单一,和食不厌精的淮安王一比,皇城备受宠爱的六皇子反而无比可怜。 她将此事告知了淮安王,淮安王一听便准了。 宫里那些人的行事作风,在里头住过的都了解,他们这些主子虽然是人上人,威风得很,但实际上也被糊弄得死死的,就算他父皇,想吃一道登基前宫外吃过的家常菜,都要被一套套的谏言拒绝。 那时候他不知道,只觉得当皇帝也不容易,待出宫自己管理一方,他就懂了。 他们哪里是觉得这道菜耗费大,他们是不愿意给皇帝开这个头,怕有了第一次点菜就有第二次,御膳房就无法轻松了。 同样,在六皇子身上,宫里这帮人就是怕担责任,反正良药苦口,药膳保证效果便可,哪会绞尽脑汁琢磨口味创新菜色,岂不是自找麻烦。 越想,淮安王越怜爱这个六弟,嘱咐云雅慧这段时日在客院那边多花点心思,但也不忘了叮嘱:“行事前该和太医确认的都要去,别误了景祥王。” 云雅慧明白,这是避免出事担责任。 各方通了气,云雅慧开始变着花样给客院送膳食,从一日三餐到下午晚间点心,花色百出,口味清淡却不会平淡无味,或鲜美或清爽,将淮安菜的特色展露得淋漓尽致。 如此下来,入冬时,六皇子竟然微微胖了一点。 这是三年来头一回。 淮安王立刻将此事写信告知了皇宫,六皇子自己也报了平安信。 春节时,宫里头一回送了满满两船的年礼赏赐,两个王爷一人一船。 不像六皇子第一次收到京城年礼,淮安王往年都有,因此对比鲜明,今年不仅东西多而且价值更高。 几个王爷之间都有消息流通渠道,淮安王知道,今年自己和六弟是最特殊的。 被顶头上司以及亲爹表彰夸奖,淮安王自然高兴,对于此事的功臣云雅慧,他也很大方地着重赏赐,让满府下人对云雅慧羡慕不已。 不仅淮安王这边,六皇子也给了赏赐,他比淮安王还实在,皇帝赏赐的适合女眷用的布匹,他直接让人抱了几匹过来,还有不少银钱。 云雅慧有了这些,未来几年都可以名正言顺地穿绫罗绸缎。 过了春节,南方反而更冷了,六皇子今年坚强地挺过了年前的寒意,却病在倒春寒里,客院一下子都紧张起来,气氛大变。 唯一不变的可能就是六皇子本人了,云雅慧有时候陪着淮安王去探视,六皇子穿了一层又一层,屋里烧着银丝炭,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苦药味,他则与往常一样,靠在榻上听内侍念书。 踏青节那天,六皇子身子好了许多,淮安王过来询问下午能否出门,踏进屋,就听到那内侍朗声念书: “七月甲午,有彗星晨见东北方,在中台东一丈,长六尺,色正白,东北行,西南指;丁酉,距下台上星西北一尺而晨伏……” 云雅慧脚步一顿。 淮安王坐到窗下的榻上:“又在看这些书?”六皇子让内侍停下:“自战国以来,关于彗星的记载多达近二十次,我发现这彗星的出现时机很是有趣。” 云雅慧缓缓瞪大眼,惊异不已。 进门的时候她以为听到关于彗星的记载只是巧合,现在听到六皇子这话,她确定了,这不是巧合,六皇子竟是自行归纳了历代历年的星象记载? 淮安王对此却完全不感兴趣:“你研究者扫把星作甚?我朝兵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扫把星不会来的。你啊,病中少看这些,要是被父皇知道,他又要说你。” 六皇子见状摇摇头,却也没有多说了。 云雅慧心里有些着急,头一次觉得淮安王太没眼色,六皇子明显想要展开说一说彗星的事,现在硬生生被他终结了话题。 所以,六皇子有没有发现彗星的回归规律? 淮安王把没眼色进行到底了,直接抛开彗星的话题,问六皇子:“下午出门踏青,你去吗?” 六皇子眼睛一亮:“去哪?我去。” 淮安王叫小魏子:“去问问赵太医,六王爷出门可方便。” …… 三月三踏青,因家中有病人六皇子,淮安王亲手画了几只风筝,打算拿到城外去放。 一般人家一早就来了,淮安王府的人晚了半天,但有这个身份在,还是寻到了一出风景视野好,又清净的地方。 淮安王这次把自己的女儿和女儿生母一起带了出来,小女孩头次跟着父王玩耍,牵着他的裤腿依恋地黏着他,把淮安王的心都看化了,索性牵着女儿一起放风筝。 六皇子坐在古代版轮椅上,淮安王为他画的风筝被他握在手里,他含笑看着皇兄和侄女笑闹,看了一会儿,高声叫站在一边的云雅慧:“锦云,你来。” 云雅慧听到唤声连忙过去,就见六皇子将风筝递了过来:“你会放吗?小桂子他们都不会。” 云雅慧接过,笑着说:“会,小时候我娘经常带着我踏青放纸鸢,等到纸鸢飞得高高的,就剪断引线,让它带走我们一年的晦气。” 六皇子笑:“你先把它放起来,再给我。” 云雅慧应好,叫了一个内侍帮忙,跑到远处开始放。 六皇子的风筝是一只大雁,淮安王画工极佳,不仅风筝做得精致如生,还特意在上面题了去秽祈福的诗。 今日天公作美,东风正劲,云雅慧牵着引线跑了一段路,大雁风筝就摇摇摆摆上了天,她连忙停下脚步缓缓放线,身后,小郡主的欢呼声也传了过来:“父王,大蝴蝶飞上去了!飞上去了!” 她们的蝴蝶风筝也飞上了天。 云雅慧小心翼翼地往六皇子那边走,走了几步,发现六皇子自己过来了。她一笑,将引线递给他。 六皇子坐在轮椅上,仰着头含笑看着天上的风筝,学着云雅慧的动作不时扯一扯引线,再缓缓放长…… 风很大,风筝越飞越高,放着放着,线圈里的线就用尽了。 云雅慧掏出一把小剪刀:“王爷今年一定顺顺利利,康泰平安。” 六皇子接过剪刀,最后看了一眼风筝,“咔哒”一下,天上已成为小方块的风筝一下子失去了束缚,极速成为一个黑点。 六皇子仰头看着天上不断变小最后远去不见的风筝,仿佛自言自语:“这只大雁风筝至少一臂长宽,远在天上小如黑点,最后连黑点都不见了……如果天上的星星像蜡烛一样发光,那它们原体该有多大,才能被地上的我们肉眼可见?” 云雅慧心口震了震,因为六皇子这个古人对宇宙星体的思考。 她望着天空说:“也许比太阳还要大,只是比太阳远,所以我们看上去就只有芝麻点大。” 六皇子诧异地看着她。 其他下人笑:“这么说,岂不是天上有无数个太阳?” 云雅慧点头:“是有可能啊,你看,蜡烛燃烧,离近了烫,离远了,隔着院子,只能看到一点光却不觉得热了。” 六皇子若有所思,其他人都觉得荒唐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于是越发觉得有趣好笑,纷纷掩唇大笑。 有人跟着玩笑:“这么多的太阳,岂不是要累死后羿?” “哈哈哈……” 六皇子却突然说:“挺有道理,但你如何肯定它们都距离很远,而不是本身就比太阳小,就如同火球与蜡烛、火团与火星。” 云雅慧几辈子了,还真没研究过天文,只知道常识却答不出这些超纲的问题,只好说:“奴婢也只是猜测,但不管谁是火球谁是蜡烛,星星肯定和太阳一样,是会燃烧的。” 六皇子眯着眼看了一眼太阳:“若是燃烧,太阳上有什么神物,能燃烧千百年不灭?” 云雅慧:…… 该怎么用通俗易懂的话解释核反应?好后悔当初在现代不好好学习天文知识,竟然被一个古人彻底问住了。 其他人也跟着六皇子的思维陷入了思考,一时沉默无声。 这时,随侍六皇子出行的赵太医引着几人往这边而来,解除了云雅慧作为一个穿越古今现代人的内心自我尴尬。 第65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12 赵太医一行人走到十几步开外, 几个下人打扮的停住了脚,赵太医则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上前。 “参见王爷。” 六皇子抬手:“免,这是?” 赵太医微微让开身子, 让一男一女上前:“是臣在淮安的侄女、侄女婿, 今日踏青正好遇上了,带两人来给王爷请安。” 云雅慧想起了赵太医请假去喝喜酒的事,好奇地看过去, 却发现是一个熟人。 那侄女可不正是当日春芽娘请来给春芽看病的赵大夫? 六皇子也正观察着这对年轻夫妻:“就是你那刚成亲的侄女?擅算术的?” 赵太医答:“正是。臣这侄女婿也喜研究算术历法。” 六皇子来了兴趣,看向赵太医的侄女:“本王听说, 你写了一本《筹算解注》?” 今日与夫婿出门踏青,赵大夫穿得比一年前那次鲜亮,眉眼间依旧是不变的淡然从容, 见到王爷也不见局促, 颔首答:“是,前几年沉迷算术, 写了一些心得整理成书。” 她的回答乍看没什么问题, 实际却和当下很多女子的作风截然不同, 女子崇尚内敛、内秀,纵然有大才, 在外人面前也要谦虚表示不过闺阁间小打小闹, 上不了台面。 一个王爷问起闺阁女子的著作,她还答得落落大方,在当下算是罕见。 而在场的关键人物,譬如赵大夫本人、赵大夫的丈夫、六皇子、赵太医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云雅慧看得称奇又高兴。 她没有当场叫破赵大夫的身份, 怕她出门行医是瞒着他人, 如今她嫁了人, 万一夫家介意岂不是害了她? 但赵大夫却自己叫破了这件事。 她与六皇子说了几句, 答应将自己写的算术书籍借给六皇子阅览,两方无话时,赵大夫和云雅慧打了招呼。 “锦云姑娘。” 云雅慧眼中惊讶一闪而过,笑着回应:“赵姑娘,好久不见,想不到这世界如此小,赵太医的侄女竟然是您。” 赵太医和六皇子都惊讶地看过来。 六皇子先问:“你们认识?” 云雅慧看向赵姑娘。 赵姑娘点头:“曾去淮安王府出诊过,那回遇见了锦云姑娘。” 云雅慧暗暗观察赵姑娘的夫婿,只见他含笑看着妻子,不见惊讶反感,反而目光中透着欣赏与爱意。 云雅慧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看到一个男子看着一个女子,用这样充满爱意的目光。 当日春芽娘背后说赵姑娘的话言犹在耳,想想便知,这些年,大龄不婚的赵姑娘经历了多少流言蜚语,如今有一个知她懂她的人,实在是难得。 “不知道那日成亲的是赵大夫您,不然我也能给您送上一份贺礼。”云雅慧笑着说。 赵姑娘与丈夫对视一眼,微微笑开,脸上鲜见地露出一丝赧意。 六皇子旁观了一会儿,又问:“李夫人还从医?莫不是你们赵家的家学渊源?”说着看向赵太医。 赵姑娘的丈夫姓李,叫李佑堂。 赵太医便出声将两家人的关系解释了一下。 云雅慧这才知道,赵太医虽然说赵姑娘是自己的侄女,但其实关系已经很远了,准确来说是族侄女,两家人有一个共同的祖爷爷,曾是前朝有名的御医,后来赵太医这一脉继续从医,而赵姑娘家,从爷爷开始就走了科举之路,赵姑娘的爷爷曾任南梁知府,赵姑娘的父亲是个举人,如今闲云野鹤,赵姑娘的医术却是她自幼好学,跟着医学世家的母亲和家中珍藏的医学典籍习得的。 李佑堂看向自己的妻子:“内人天资聪慧,擅医,精算术,博览群书,近日与我一起观测天象,才发现她天文地理都有所涉猎。” 云雅慧望着赵姑娘的目光满是惊叹,这是真真正正活生生站在眼前的才女啊! 而原主的记忆里,这个世界的女子除了她的两个女儿,大多刻板封建,或被礼教压制,只看得到后宅一亩三分地,根本没听说过赵姑娘这样的才女。 相比之下,原主过得反而更像一个封建女子。 这不得不说,真有种时空穿梭的黑色幽默。 赵太医笑说:“我那族弟二十多岁就带着家人游历山河,侄女从小就走遍了万里路,她的所见所识,许多人都不及矣。” 此时,连六皇子都露出羡慕的目光了。 赵姑娘微微一笑,神色与当日来王府给下人看病一样,不因下人轻视而恼怒自卑,不因贵人高看而自傲,颇为宠辱不惊:“是伯父谬赞了。” 云雅慧当日就觉得这个赵大夫不一般,但身在王府又是婢女,没有和她结交的机会,今日听闻这些事,再看她,越发觉得赵姑娘一身气质卓然出众,才华学识放到未来都鲜有人能比。 既然说到了天文地理,赵太医又说李佑堂懂历法,六皇子便将刚才和云雅慧的话题重新提起,问:“你们觉得呢?” 听完两人辩论的话,这回,变成云雅慧成为众人惊异目光的中心了。 李佑堂说:“锦云姑娘的观点与内子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是嘛,”云雅慧看向赵姑娘,“夫人的想法是?”她跟着六皇子的话转换了称呼。 赵姑娘笑:“我学名仪,唤我仪娘便可。”说完,便说起自己的观点,“我觉得,天上的日月星辰是有远近之别的。” 六皇子问:“有何依据?” 赵仪说:“王爷觉得日蚀月蚀是为何形成?” 六皇子眼中闪过明悟:“你是认为,月亮遮挡住太阳形成了日蚀?本王也有过如此猜想,可日蚀又是何故,是谁挡住了太阳?” 李佑堂说:“内子上个月给我演示了日蚀月蚀形成的原理,这是我第一次听说这样的假设,但细细推算,竟找不到反驳之处,只是这个说法太少见,甚至有些惊世骇俗。” 云雅慧已经惊呆了,有种“到底谁才是古人?”的荒诞感。 但是冷静一想,又觉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她对这个幻境的刻板印象其实是原主潜意识给她的,在她的前几世,就最近一个古代世界来说,就有擅长工事的古代少女,可以靠自己研究制作出各种机械物事;有过目不忘的女子,博览群书超越众才子…… 在有些认知里,古代是落后的代名词,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 几千年来,这片土地的发展一直是世界领先水平,只是到了最后几百年才渐渐落后。回到过去,一个只接受过普通教育,只知道粗浅理论的现代人并不比古代的智者强。 而且,现在的大晋虽只是三千世界里的一个,但当前的历史发展显然在鼎盛时期,十年前还有万国来朝的盛事。未来是否落后是未知的,当前的发展欣欣向荣无可置疑。 在历史看似泛黄老旧的长河里,有太多太多熠熠发光的人和事。 六皇子听得越发感兴趣,踏青也不踏了,让赵仪给他演示一遍她的理论。 赵仪略一沉吟,往四周看了看,弯腰从地上捡了三块大小不一的石头。 “这是我们所处的地方,这是月亮,这是太阳。”她准确地区分了日月地的大小,太阳是最大的那块石头,月亮最小,地球则是中间那个——虽然她不称它为地球。 区分之后,赵仪就拿着这三块石头在地上转动,准确无误地模仿了日食月食发生的过程。 云雅慧再次被震惊到。 在场的所有人都很震惊。 六皇子的思维非常快:“月亮不会亮?史书记载,日全食时,四下一片漆黑,若是月亮会发光,此时应当是明月高悬夜空才是。” 周围旁听的人都不敢说话了,觉得赵仪简直胡说八道。 云雅慧却想要为六皇子鼓掌赞叹,她出声:“这也是可能的,也许我们看到的月亮只是被太阳照亮了,所以,每个月才有阴晴圆缺。” 六皇子眼睛一亮,让小魏子拿着那三块石头继续转动,自己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们看,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唯恐打扰了他。 就这么转了五六圈,六皇子一击掌:“还真合上了!” 小魏子跟他熟悉,不怕他,问:“主子您看出什么了?” 六皇子让小魏子再转一圈那个“月亮”,然后开始给大家讲若是在月亮不发光的前提下,如何形成阴晴圆缺…… 准确无误。 其他人看得稀奇又惊叹,六皇子已经摸着下巴思索起来:“若是如此,是否我们所处的大地也是一个球体。” 包括赵太医等人全都瞪大了眼,唯独云雅慧、赵仪夫妇、六皇子淡定如初。 赵仪因此看了一眼云雅慧。 云雅慧已经平复了所有的震惊,六皇子在这方面的敏感出人意料,但是其实也不稀奇,每个世界的古代,都有许多古人解释了日全食月全食,只是后人知之甚少。 为何说六皇子极其敏感呢?他刚才说了一个“也”字,除了地球之外,他还看出什么是个球体?云雅慧猜测是月亮。 若是推测出了月全食的经过,也推算出了月的阴晴圆缺,那么以六皇子的聪慧,月球是个球体这个结论不难得出。 同样的道理,放在赵仪身上是一样的,所以她们夫妻也不觉得震惊。 这边围了一群人,淮安王逗完女儿抱着她走过来:“这是在做什么?三块石头摆弄来摆弄去。” 六皇子正激动于自己发现了新的假设,让小魏子重新演示,把他们刚才所说又讲了一遍。 淮安王却不太感兴趣,听到六皇子说地是个球体,连连摇头:“天圆地方自古有之,你们这么转转石头就把前人几百年的言论推翻了?” 六皇子脸上的笑意一顿,想说什么,却听到一个女声快他一步。 “王爷这话可就不对了,天圆地方之说的确自古有之,但是古人也曾提出过‘浑天说’,‘浑天如鸡子……地如鸡子中黄……’鸡蛋黄不就是个圆球?” 云雅慧盈盈笑道。 淮安王皱眉:“这是谁说的?本王只听过‘天圆如张盖,地方如棋盘’,这是众所周知之事。”说完又笑,“你们啊莫要异想天开,若是这地是圆的,球上面的人倒还好,球下面的人如何生存,岂不是要掉到天上去?” 大家想象了一下鸡蛋黄下面的人一个个纷纷掉到鸡蛋清里,顿时哈哈大笑。 六皇子这时说:“这地如此之大,我们只知这里是中原,北边是戎夷,东边、南边是大海与小岛,更东边、更南边的地方呢?北边的北边呢?西边的西边呢?若是大地是个球体,我们又怎么肯定自己就是站在球体的正上方?而不是正下方?” 淮安王一时竟哑口无言,只能摇头笑叹:“罢了,我说不过你,你爱琢磨这些也行,可别走火入魔坏了自己身子。” 看得出来,他是不信的,只是不愿和弟弟争论,也不想败坏弟弟心情。 六皇子落下眼帘,没有再说话。 云雅慧见了有些不落忍,她看得出来,六皇子是真的喜欢天文,他在研究这些时,整个人都仿佛活过来了,眼神亮得出奇,即便坐在轮椅上,依旧充满了少年的蓬勃活力。 “也许这个球体有一种引力,他把我们牢牢吸在地面上,只要不脱离这个引力的范围,万物都会回归地面,比如风筝会落地,雨水会降落,树上的果子熟了就自动掉落。” 小郡主一直安静听着,听到云雅慧的话,她知道云雅慧是侍女,胆子就大了一些,细声细气地问:“对呀,果子为什么不往天上飞?就像鸟儿一样,我不抓住,它就飞上去了。” 淮安王头疼:“看看,都把你侄女都带坏了。” 六皇子哈哈大笑:“是皇兄你答不出了吧!” 淮安王不肯认:“如何答不出?天圆地方,自然万物都是往下落的。” 六皇子笑着反问:“不对不对,你还是没回答侄女的问题,为什么是往下落不是往上飞?若万物都是往下落,为什么天上的太阳月亮星星不会往下落?” 淮安王:……这天经地义的事情你问我为什么? 六皇子让淮安王吃瘪了几秒,主动给了台阶:“不管天圆地方还是地是个球体,锦云的话都是有道理的,这方大地可能真的有个吸引力,将我们都吸在它的表面,不会走着走着就飞上天,不会轻轻一抛就悬浮空中。”一边说,他一边抛了一颗手里的石子,那石子往上上升了一段很快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有“引力说”在前,大家竟真觉得好像有一股力道将石子吸了回去。 第66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13 这一天踏青, 原本渴望出门的六皇子对外面的景色却没有了向往,他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拉着赵仪夫妇聊了许久。 云雅慧很荣幸地被拉入了这个话局中。 踏青回去, 赵太医怕六皇子劳累受寒,压着人休养了两天,两天后, 静不下来的六皇子就派人来找云雅慧。 正巧, 云雅慧被淮安王叫去, 在正院伺候他作画。 淮安王听到来人目的, 看了一眼云雅慧, 似笑非笑:“你倒是讨六弟喜欢。” 云雅慧面色不变:“是王爷教会我许多东西。” “本王可没教你什么‘浑天说’。” 云雅慧不疾不徐地研墨,嘴里说:“但王爷的书斋里什么书都有, 奴婢看得多了才懂得这么多, 一切都是王爷恩典。” 淮安王心里舒服了一点, 但话里还是酸溜溜的:“本王把你送给六弟, 你觉得如何?” 云雅慧垂下眼:“奴婢是侍女, 是去是留本就听主子吩咐, 何来‘觉得’?” “那你就没想过未来的路?一辈子当个侍女?” 云雅慧以玩笑的语气说:“王爷是嫌弃奴婢了吗?不乐意让奴婢伺候您一辈子?” 淮安王看着她不说话。 当日将锦云收房的念头本已经打消了, 但是踏青那日, 看到她和六弟有说有笑, 他不知怎么,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大概这就是男人之间的竞争对比,云雅慧拒绝了淮安王,若转而面对六皇子却是不一样的态度,淮安王就有种“我比不上他?”的感觉。 “最近京城开始选秀了, ”淮安王突然转了话题, “应该会给本王挑选王妃。” 云雅慧便笑着恭喜:“这是好事, 王府不能没有管理后宅的女主人,奴婢也终于能轻松一些了。” 淮安王看着她:“你真的高兴?” 云雅慧眼里是纯粹的疑惑:“奴婢为何不高兴?” 淮安王收回视线,摇摇头:“罢了。”说着看向通报的内侍,“去问问,六弟找锦云做什么?” 小内侍连忙出门去问等候在廊下的人,过了一会儿回来:“回王爷,说是六王爷根据前天的讨论弄出了什么日蚀月蚀,要让锦云姑娘去看。” 淮安王了然,挥挥手让人下去,对云雅慧说:“去吧,估计又在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云雅慧没放下手里的事:“还是不去了,王爷您特意把奴婢叫来,才画了一半,您继续画吧。” 淮安王这回真笑了,赶她:“本王有的是人伺候,用不着你。”说着,就喊了紫云进来。 云雅慧只好推开,故意叹息一声:“王爷果然嫌弃奴婢了。” 淮安王笑赶她:“赶紧去客院,别打扰本王。” 云雅慧这才真的退了下去。 一路去客院,云雅慧脸上的笑意渐渐收起,想起淮安王说的皇帝要给他挑王妃。淮安王府的确需要一个女主人,这很正常,但是对于她们这些后宅的下人来说,这又是一番大变故。 这样一个戴罪之身,生死不由己,想要挣一条站起来的路,实在是难,难,难。 云雅慧望着前方的客院,陷入深思。 一路想一路走,很快就到了客院。 六皇子已经等得有些着急,看到云雅慧进来,立刻招手:“快过来。” 云雅慧笑着过去:“王爷是做出了日蚀月蚀的模型?” 六皇子有些得意:“你过来看便知。” 他带着云雅慧进了一间全封闭的内间,窗上悬挂了厚重不透光的帘子,门一关,里头就一片漆黑。 关门前,他拿出三个球形的灯笼,各有大小。 “我照着我们那天所说,做了这三个滚灯,这两只不会亮,这只会发光。”他给云雅慧区分代日地月的三只灯笼。 的确,最大的滚灯里头有蜡烛燃烧,另外两只则用不透光的布糊了表面。 然后六皇子将代表地球的球体放在一张高脚小几上,将代表太阳的灯让小桂子在远处举着,再将代表月球的球体自己举着,两人绕着中间的地球转动,让云雅慧站在地球边上,看日蚀、月蚀的发生。 亲眼看到这一切的云雅慧佩服得说不出话。 这仿佛让她回到了现代初中课堂,看着老师在讲台上给她演示天体运动。 然而眼前的人是束发古装的六皇子。 但是他做的比课堂上还要生动,因为他计算了三者比例,云雅慧站在地球的视角,真切能看到月亮挡住太阳,太阳一点点被遮挡光芒的过程。 “如何?是不是和史书记载的月蚀日蚀一模一样?” 演示完,六皇子兴冲冲地问。 云雅慧笑着说:“是的,不过我有个想法。” 六皇子兴致很高,对她的想法十分期待:“说!” “我现在站在大地的位置,刚才为了看太阳的运动,隔着你们一起原地转动了……所以我在想,会不会我们脚下的地也是在转动的?” 她捧着桌上的地球,让它原地自转:“这样转……不就有了日与夜?” 六皇子呆住。 小桂子跟见了鬼似的:“锦云姑娘,这……这不会吧……这脚下的地若是天天这么转,我们怎么会感觉不到?” 云雅慧说:“你想象一下,若是你坐在一个不会振动的马车里,马车一直匀速在动,你会发现自己在动吗?” 小桂子挠头:“怎么会有不震动的马车,这想不出来啊……” 六皇子却闭上了眼,假想起这个场景。 但很快他就回神,反问:“你为何觉得脚下的地在动呢?这想法太少见了。” 云雅慧说:“只是换个角度想罢了,比如这两个球,大的不动,小的动,但是对小的来说,看上去是不是自己没动,大球在动?”她演示了一遍。 六皇子盯着她的动作看,小桂子也被吸引过来。 但是很快,小桂子就捂住自己的脑袋哀嚎:“哎呦,我的脑子都打结了,什么动不动的,全都乱套了。” 云雅慧被他逗笑。 六皇子却眼睛一亮,恍然大悟。 “那你得有证据证明才行,按照我们眼见为实,是太阳月亮和无数星星绕着我们在运动。” 这回换云雅慧头疼了,证明地球自转?以前老师做过什么实验来着? 她上辈子学文科,而且没上过中学,直接到的大学,再上辈子倒是上过,但是时日太久了,记忆最清晰的还是这辈子原主的记忆,然而翻了翻,发现原主对此也没什么印象。这只能说明,当年学习的时候,原主就没把那些证明实验记住过,只有从没记忆,才会连颜华都无法搜寻到。 “奴婢也就这么一说,要怎么证明还得仔细想想。” 六皇子也不急,点头:“这个问题很有意思,可以多琢磨琢磨。” 小桂子嘻嘻哈哈:“对对,有意思,有意思。” 六皇子瞥他一眼:“你知道什么?不是脑子打结了?” 小桂子嘿嘿笑:“奴才是不知道,奴才就是高兴,这个问题多好啊,比您研究扫把星好多了。” 六皇子作出要踹他的动作:“什么扫把星!” 小桂子躲开:“彗星不就是扫把星,您瞅瞅,这史书上记载的,只要扫把星一来,不是这个死就是那个亡的。” 六皇子不屑:“天天都有人死,难道太阳月亮都是扫把星?” 小桂子捂住嘴,眼珠子转动,机灵得很,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偏偏旁人能看出他透露的信息:天天有人死,死的也不是大人物啊。 六皇子这回真踹上去了。 云雅慧看这对主仆互动笑得不行。 六皇子和淮安王的性格其实都算和气,但和气得不太一样。 淮安王儒雅君子,平时对谁都很和气,还能容忍下人偶尔的散漫放肆,但是这是不触怒他的时候,一旦惹怒他,他下手不留情面;六皇子在下人面前经常是沉默无言的,所有人伺候他时,都安安静静一丝不苟,他很少和下人说笑沟通,只有上下级的指令与服从,但被他认可之后,他就好像一个假人在你面前活了过来,喜怒哀乐尽皆展现,很多时候,你会觉得这就是个少年。 三人走出内间,六皇子对云雅慧说:“给我泡壶茶。” 云雅慧应下。 两人一边泡茶喝茶,一边聊着天上星辰,就这么过了小半天。 这日回去以后,云雅慧一直在想着“如何证明地球自转”这件事,一有空,书也不看了,闭上眼睛开始翻阅自己一世又一世的记忆,去寻找曾经学过的知识。 隔了几日,客院传来消息,说是六皇子又病了。 起初以为只是小感冒,但过几天一直不见好,反而更重了,淮安王都紧张起来,天天去客院探望。 云雅慧担心他,但不好擅自过去打听,找了几次机会,伺候淮安王几天,终于找到了一起跟过去的时机。 这时已经又过了五天,但进客院就发现情况似乎依旧不曾明朗。 赵太医向淮安王请示,想要让自己的侄女进府给六皇子看看:“她这些年在各地行医,遇见的病症比臣等还多,也曾医治过先天体弱的孩童,上次与内侄女说起景祥王的病情,内侄女还说了几个治疗法子……” 淮安王进内室看到六皇子躺在床上,即使睡着了也拧着眉面露痛苦,脸上刚长出的那一点点肉好像已经没影了,有些心疼:“准了,人来之前通知本王。” 赵太医应诺。 说话声惊动了六皇子,他睁开眼,看到床前的人想要起身。 淮安王连忙走过去按住他:“莫动,身子不好就好好养着。” 六皇子苦笑。 淮安王劝:“你就是太不爱惜身体,好不容易好了一些,就瞎折腾自己。” 小桂子捧着药进来,听到这话就说:“三王爷,您可得多说说我们王爷,他真是太不听劝了,天还没暖呢,大半夜在窗口一坐就坐一个时辰,好人都能被冻病。” 六皇子瞪他:“行了,你是不是不耐烦伺候我了,天天念叨。” 小桂子顿时一脸委屈:“奴才这是为您好,您这样我们多难受。”说着,瞪了云雅慧一眼,“别老是听人一句话就折腾自己。” 云雅慧一脸莫名。 淮安王看了自己的侍女一眼,眼神微深,看向小桂子:“怎么了,这其中还有锦云的功劳不成?” 六皇子沉下脸放下空药碗,看了小桂子一眼。 小桂子脑袋一缩,再也不敢放肆。 六皇子看向淮安王和云雅慧:“和锦云无关,是我们之前讨论天象说到了一些观点,后来我一人时细细琢磨,有了一点想法,想要观测星辰证明自己的猜想,这才久坐风中受寒了。” 说着便对云雅慧说:“本打算回头找你说一说,结果还没得出结论自己先倒下了。” 云雅慧看着床上虚弱的人,心里已经明白缘由。恐怕是六皇子想要观测星辰论证地球到底会不会自转,结果冻感冒了。 他的身子虚弱,一次感冒可能就是一次大病。 所以小桂子才迁怒于她。 但六皇子并没有多说,反而模糊地把事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如果淮安王被人当面指出自己的婢女说出这种骇人听闻的观点还害得六皇子沉迷其中以至于病发,他必然会恼怒,云雅慧虽然没错,但讨不到好。 若是在宫里,云雅慧更不会有好果子吃。 这就是她这个身份地位面对的现实。 从客院回去,云雅慧一路都在思索,待到了正院,她等到只剩下主仆二人时,主动下跪申请前去客院照顾六皇子。 “虽然两位王爷不怪奴婢,但的确是奴婢与六王爷说了许多天文星象,以至于六王爷越发沉迷其中,奴婢心中愧疚,这是其一;其二,六王爷住在淮安王府养病,王爷有照顾之责,奴婢想做些什么,好为王爷解忧。”淮安王看着地上的云雅慧一时没有说话。 云雅慧便说:“奴婢一想到自己可能给王爷惹了麻烦就心中愧疚惶惶,除了一手药膳和些微医理能帮得上忙,实在不知道怎么才能替王爷分担……” 脸上满是自责惭愧。 淮安王叹气,抬手让她起来:“这与你无关,六弟就算在江上都念着看星星看得重病。” 云雅慧慢慢站起身,看向他:“那……奴婢还要过去照顾吗?还是再派些人去?”她低下头,“今天听到小桂子的话,怕他们对我有了不满,若是影响王爷就不好了,我们王府是不是应该做些姿态出来。” 淮安王就说她:“你平时就不该与六弟谈论这些,你一个……”话到嘴边,到底没说下去,摇摇头,“算了,你去吧。” 云雅慧抬头看过去。 淮安王说:“你做事周到,又与六弟有话聊……我本也想派人过去,不过谁去也不如你去让我放心,原本是怕你忙不过来,既然你愿意倒也可以,内院的事先交给王和。” 第67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14 六皇子身边本就有充足的伺候下人, 小桂子是他的贴身内侍,另外还有几个一直照顾他的宫女,领头那个叫观星。据说是他幼时就在的, “观星”这个名字也是小时候的他起的。 由此可见,六皇子自小就对头顶的星空充满了好奇。 观星年长,成熟稳重, 一般都在后方照顾六皇子的生活起居。云雅慧作为淮安王派过去的人, 但凡有点眼色也不会和她抢活, 去替代她的位置。 云雅慧接手了熬药、推拿、药膳等需要医理知识的活。 她去的时候正好赵仪和丈夫一起过来给六皇子诊脉, 淮安王在一旁看着, 赵仪镇定自若地切脉、问诊,看诊结束就走出门和赵太医讨论起来。 云雅慧走过去一起旁听。 六皇子是先天体弱, 这几年虽然努力调养, 但是只做到了基本的固本培元, 比幼时体质好了许多, 然而和正常人相比, 依旧太过虚弱。 赵仪写了两个方子递给赵太医:“我多是在民间行医, 用药较普通, 但我一直认为, 药无贵贱, 有时候廉价的药材可能比人参鹿茸更有效用。” 赵太医一边点头一看看药房,云雅慧也凑过去看了一眼,看完惊讶:“这是孙笑贤的‘养荣方’?” 赵仪和赵太医都讶异地看过来。 赵太医说:“与养荣方很相似,但……” 赵仪:“你为何如此说?” 云雅慧指了指其中几味药:“虽然这几味用药与养荣方看似不成一脉,但孙笑贤用药向来是不拘泥于固有定律, 因人制宜, 养荣方在他本人手下就有三四种变化。赵大夫这药方的变化虽看似很大, 却正好对上了六皇子气血亏虚的症状,这其中的……” 云雅慧说起这一味味药如数家珍,将赵仪的用意准确叙述出来,引得赵仪脸上笑容不断加大。 她看向族叔赵太医:“锦云姑娘说的不错,这的确是养荣方,只是替换了其中几味昂贵的药材,又根据六皇子的情况做了些微修改,孙笑贤那时候对药材炮制不如当今,所以在固本培元上用的都是珍贵药材,如今却不同,我在行医中试过,这几味药足矣。” 赵太医恍然,摇摇头:“我日日在宫里,这方面果然不如你了。” 这个世界的用药与云雅慧所学是有出入的,很多流传的药方都有精妙之处,是她从前从未见过。之前她遍览医书,记下许多新知识,这次就在赵仪和赵太医这边看到了实践。 云雅慧在不断吸收实践知识,赵太医和赵仪却对她刮目相看。 赵太医更是放心地开始将日常调理之事交给云雅慧。 六皇子一觉醒来,就看到云雅慧端着药进来。 “你怎么来了?”他惊讶。 云雅慧把药递给小桂子:“奴婢动医理,王爷派奴婢过来照顾您。” 六皇子不快地瞥了小桂子一眼:“是皇兄当真了?我去同他说,这事与你无干。” 云雅慧连忙拦住:“不是因为这个,的确是奴婢懂药膳医理,为了更好照顾您才过来的,难道六王爷不高兴奴婢来?” 六皇子再三确认,确定云雅慧的确没有因自己受了委屈这才放下此事,高兴起来:“正好,我一直想问你,你想到证明大地运动的办法了吗?” 云雅慧尴尬了一瞬,感觉自己脑门有一滴汗:“有了一点头绪,还得再想想……” 六皇子失望了一下,又说:“我觉得这个可能很小,因为看自古记载,天上的星象大多都是固定不动的,如你演示,一个动一个不动时,在彼此看来,对方都应该会动才对,若是大地在运动,这些星星应该也会移动。” 云雅慧觉得六皇子这方面思维真的太敏捷了,他已经把相对运动理解透彻,并开始运用到天体运动上。 “您啊,现在不能费心思,还是把这个搁一搁,等您好了再想,奴婢这几日一定继续努力,争取早日将证明方法想出来,您别急,啊。” 六皇子不高兴地撇撇嘴:“本王躺着也是躺着。” 云雅慧搓搓手:“那奴婢给您按一按?赵太医教了奴婢,正好试一试。” 六皇子将信将疑,但还是默认趴在了床上。 反倒是小桂子一脸怀疑,紧盯着云雅慧的动作。 观星见了怕云雅慧多心,找了借口把他叫了出去。 云雅慧都看见了,嘴角挂着笑没放在心上。 这个小桂子有些一根筋,满心满眼都是六皇子,被他迁怒一开始还让她诧异莫名,现在已不放在心上。反倒是观星,可能年纪长,做事很进退有度。 云雅慧的手法很专业,六皇子有些惊讶,但很快被舒适感充盈,渐渐忘记了脑中想的事,意识渐渐模糊,最后睡了过去。 云雅慧一套推拿下来,额角出了汗,小心翼翼地将人翻了一个身,盖好被子,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观星就在门外,看到她出来笑着道谢:“麻烦锦云姑娘了。” 云雅慧摇摇头:“都是份内之事。” 观星笑意更深,引着她去隔壁坐:“王爷一般会睡一个多时辰,我们坐坐歇歇。” 观星比云雅慧大八岁,因是宫女,不像外头的侍女到了年纪会配人,她从十多岁到二十多岁,十几年了一直这么照顾伺候着六皇子。 两人都是来自宫里,说起话题倒也不会说不下去,云雅慧和观星说说宫里宫外的不同,观星则说一说云雅慧离开后宫里发生的种种事情。 两人能到现在这个地位都是识分寸的人,说的话题热闹又不会触及敏感点,还彼此隐晦地表达了善意,最终握着手姐姐长妹妹短地亲热上了。 聊得差不多,云雅慧起身去小厨房做菜。 六皇子病中没有胃口,云雅慧不但琢磨药膳,还结合刀工、艺术,做出一盘盘具有江南山水之风的菜色,让人看了啧啧称奇。 六皇子原本没什么精神,等看到上来的一盘盘菜,忍不住就好奇地伸筷子尝了尝这些山啊水啊花啊桥啊都是什么,一吃,发现味道不错,一个个吃下来,竟然比平时多吃了不少。 下人们都很高兴,云雅慧一边笑,一边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现代养孩子的时候。 不过六皇子可比孩子省心,他虽然会把自己折腾病,养病时却很听话,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遵守医嘱,吃不下饭、没能好好休息……不是他故意作,是他身体真的难受。 看多了,就挺同情心疼他。 云雅慧找了个时间,进了一趟空间。 她问空间小人:“这里有医治先天不足的医书吗?” 空间小人飘在空中,神色冷清,下巴却比往日抬高了一点,恢复了初见时的那份天外仙人之感:“这里什么都有。” 云雅慧暗笑,虚心求教:“我要看一看,你帮我找出来,多谢了。” 小人没动,双手背在身后,一副高人之姿,眼神瞥了一眼外头:“用灵泉水就行。” 云雅慧:“我自然知道灵泉水可以,但是灵泉水不可示人。我要的结果不只是治好六皇子的病,而是所有人都知道是我治好这个病。所以,最好这本医书中记载的方法,人间也能正常使用。” 小人恍然,慢悠悠地:“哦。”了一声,手一挥,一个玉符飞出书架,稳稳落到云雅慧手中。 “这就是了,你将它贴在额头,就能看其中内容。” 云雅慧见原主做过很多次,虽然心里依旧有警惕,但也不算慌张,细细感受这种方式下的知识是怎么进入自己的脑子。 也就几瞬的功夫,脑中就多了一段记忆,那种感觉和每一个执念之魂的记忆进入她脑中的感觉非常相似,几乎没有差别。 云雅慧拿着玉符翻来覆去看了几眼,交还回去。 小人问:“你觉得如何?” 云雅慧说:“就好像把书中内容存到电脑上一样,我可以随时看电子书的感觉。” 小人脸上露出清晰的疑惑:“电脑?电子书?这些是什么?” 云雅慧:“高科技。” 小人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云雅慧笑,不给他详细解释,挥挥手告别。 真身进来,她可不敢呆太久。 小人在背后叫了她一声,语气有些不符合仙风道骨的气急。 云雅慧心中暗笑,转眼出了空间。 接下来的日子,云雅慧又繁忙起来。 她白天照顾六皇子,空闲的时候翻看前世现代记忆找地球自转的证明小实验,夜里每天看一个时辰脑中的“仙书”学习先天体弱的医治之法。 这么一天天过去,天渐渐热起来,六皇子的病终于好了。 赵太医等人都很高兴。云雅慧得知,这次六皇子因一个感冒在床上躺了这么久,在他过去的经历中还算是非常好的情况,一个多月竟然是他生病恢复时间最快的一次。 大家把一部分的功劳归到了云雅慧身上,就连小桂子对她的态度都恢复了,甚至比以前还热切。 云雅慧第一次完全体会到六皇子这个主子的身体健康对这整个景祥王府的人意味着什么。 不只是靠山,这些人都对六皇子非常有感情。 病好了,云雅慧也要回去了。 临走前一天,六皇子给身边下人放了半天假,还让厨房的人做了一桌好菜,准许观星带着大家给云雅慧办一桌欢送宴。 云雅慧去吃酒前,被他叫住,问:“你想出证明的办法了吗?” 依旧心心念念着地球自转的事情。 云雅慧笑:“已经想到了。” 六皇子喜:“怎么证明?” 云雅慧便说:“找一个铜盆,注入一盆水,放在平坦无风之处,再在水上放置一枚一头做了标记的小竹签,若是脚下的大地的确在动,过了一日半日,这竹签必然不会在原位。” 六皇子细细思索其中原理。 云雅慧解释:“您想,若平坦无风,大地又不动,这水是不是也不会动?水不动,小竹签照理也不会动。相反,若是大地在动,那说明水也在动,按照相对运动,在我们看来,这竹签就会动。” 六皇子不断点头,也不让云雅慧吃酒去了,立刻喊人,要准备这些东西实践看看。 平坦无风的地方很好找,就上回演示日食月食那个房间,至今还全封闭着。两人往盆里倒了水,放了一根做了标记的细小签子,并在标记那头对准的方向,在铜盆上画了一个记号。 云雅慧说盖个盖子,防止有风。 六皇子不放心:“若是拿起盖子形成了风呢?” 云雅慧:“……很慢很慢地拿起来?” 六皇子想了想,又拿来一个盆,一模一样的做法,然后这个新的盆加上了盖子。不停盖盖子、揭盖子观察是否会对竹签的运动产生影响,确认控制动作小心不会引起竹签运动后,将这第二个加盖的盆放到了第一个盆边上。 云雅慧佩服这位做实验的缜密性。 六皇子拉着云雅慧小心翼翼退出去:“好了,明日再来看。” 云雅慧应下:“好。若是不成,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六皇子看过来:“你如此自信大地是在运动的?” 云雅慧一惊,沉稳了心态说:“这才第一个实验,当然不能一票否决了一个观点。” 六皇子笑着点头:“若是你真能证明,那可不得了了。”说着挥挥手,“好了,吃酒去吧,她们肯定等急了。” 观星等人的确等急了,见云雅慧过来,才不管她什么原因迟到,抓着人就硬灌了好几杯酒,云雅慧连连讨饶。 第68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15 第二天, 云雅慧就回到了淮安王身边伺候。 一早起来看到云雅慧的淮安王笑:“你这次伺候六弟有功,得好好赏你。” 云雅慧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说:“都是奴婢应该的,不求赏。” 淮安王笑意更深。 用完早膳, 淮安王出门办事,走了没多久,王和送来了王爷的赏赐,云雅慧只好谢恩收下。 她带出来的琉璃等人围着她说话,说王爷果然对她特别好,又说前些日子云雅慧不在, 王爷总是喊错人, 又嫌弃她们这做的不好,那做的不好。 云雅慧只好安慰她们:“都是这么过来的,我那时候上头也有秀烟、秀云两位姐姐,她们事事想得比我周到……都是一点点成长的。” 说完这些, 几个丫头压低了声音说起八卦:“听说……咱们王妃人选已经定下来了?” 有人问:“你怎么知道的?” 也有人表示自己也听说了。 云雅慧皱眉:“怎么回事,你们都是哪里听的小道消息?” 琉璃怕她生气, 连忙说:“是伺候王爷的时候听到了一言半语, 没有对外说过, 就我们几人自己说说。” 云雅慧摇头:“那也不能拿主子的事嚼舌根,一旦传出去,头一个饶不了的就是你们几个。” 几个丫头吐吐舌头,不敢再八卦。 话虽如此说, 云雅慧心里却清楚, 这事情八九不离十了。 低头看看手里的赏赐,云雅慧叹了一口气, 不管如何, 吃糠咽菜也是自由身好。 到了晚间, 淮安王就着烛光看了一会儿书,房间里只剩下云雅慧小魏子几人,他突然出声:“王妃已经定下,赐婚圣旨在路上了,你明天去找王和,东院那边得收拾起来了。” 云雅慧挑灯的动作一顿,说:“恭喜王爷,婚期定了吗?” 淮安王放下书看着她挑灯:“明年春。” 云雅慧问:“新王妃是哪里人,东院布局原是婉约秀丽,不知要不要改,一桩桩安排下去,时间还真有点紧。” 淮安王刷地站起身,语气不以为意:“改什么,将旧败的东西收拾收拾边罢了,用不着动土。” 云雅慧一愣,走过去服侍他更衣,却不敢再多说了。显然淮安王不知为何,对这个新王妃没有太多好印象。 就要歇下时,淮安王那股不快似乎过了,语气缓和了一些:“石家女性情粗鄙不通文墨,修整了院子她也看不出好坏,不如将内室布置舒适点便罢了。” 云雅慧诧异,还没见过人,就说出了“粗鄙”之词,这是有多么不满意?她小声问:“石家?可是石大将军家?” 淮安王从鼻尖嗯了一声。 云雅慧说:“石将军忠肝义胆用兵如神,石小姐应该是虎父无犬女……这门亲事不好吗?” 淮安王面无表情:“你也说了,虎父无犬女。” 云雅慧:“……”好吧,似乎明白淮安王的点了,是嫌弃妻子不是书香世家,觉得将门之女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王爷不要太过悲观,现在武将家的小姐也都读书习字……” 淮安王打断:“石将军早逝,石家就孤儿寡女,石夫人对女儿事事放纵,京城关于石家小姐的传言遍地都是,说什么的都有,就没有‘知书达理’四个字。朝廷抚恤遗孤,本王也同情石家,可这不是一回事……” 淮安王张张嘴,想抱怨父皇,为了抚恤遗孤将他这个淮安王的婚姻都利用了,京城里头,谁愿意娶石家小姐?早知如此,他宁可选秀前就写信回去表示不要王妃。 想到这他又想起了选秀那段时间的事,当日从六弟处得到消息后,他和幕僚谋划了一番,本圈定的人选里,文官武将都有,哪一个都可以,还和贤妃通了气,也不知怎么回事,皇帝竟然将石家那位赐给了他。 云雅慧不知道石家小姐的名声到底是什么模样,以至于淮安王如此反感,心里也难免多了几分担忧,毕竟她这样的后宅下人,纵有淮安王撑腰,却也不敢和王妃对上,说极端点,王妃要是混不吝,把你打了废了,他们夫妻最多不和,你却没了性命。 隔日下午,淮安王依旧出门不在,云雅慧和几个侍女一起坐在阴凉通风的廊下绣花,六皇子派人来寻她。 小桂子语气夸张:“哎呦,锦云姑娘您快来,我们王爷这一天一夜坐立不安心心念念地,可算是等到结果了。” 云雅慧也有些激动,收了东西站起身:“果真动了?” 小桂子:“没,王爷要等您一起进去,说是怕人进进出出风太大。”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什么动不动的? 云雅慧却有些激动,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做实验,这种已知常识通过小实验展示出来,对她来说也是很神奇的。 “走,快去看看。” 两人一路快走进了客院,初夏天渐热,六皇子依旧穿着春衫,看到云雅慧一下子站了起来。 云雅慧加快速度走到他跟前,请安。 六皇子挥挥手:“起来起来,我们一起进去看。” 云雅慧笑应好,跟着他进了那个小房间。 房间里还是用厚毡挡了所有门窗,进去就要点灯。六皇子进门前抓住了云雅慧的手臂,轻声说:“慢点来,不要带动风。” 云雅慧失笑:“这点风不会有影响吧。” 六皇子神情严肃:“不行,得以防万一。” 云雅慧好笑又无法,只好被他抓着手,蹑手蹑脚地往里走。 小心翼翼走到两个水盆前,六皇子将蜡烛往水盆上一照,就见水上静静飘着一根竹签,那做了标记的一头所指方向与一开始的盆上标记所在位置并没有什么变化。 六皇子一下子松了云雅慧的手臂,有些失落。 云雅慧的心也仿佛从高处落下,所有的激动都没有了。 两人不死心,又去看另一个,一样,竹签一动都没动。 六皇子将蜡烛放到桌上,直起身。 云雅慧不太好意思:“这法子好像不行……” 六皇子说:“要不就是我们的想法错了,水跟着大地动,水里的竹签也是同步动的,所以看不出来;要不,你的观点本就是错误的,这片大地就是静止不动的。” 云雅慧看着烛光光影里沉静下来思考的人,问:“您觉得哪种情况更可信?” 六皇子微微露出一个笑:“我觉得你的想法很有趣,但这种想法想要证实太难,所谓当局者迷,世上万物都在这片地上,动一致,静也一致,根本区分不出来。除非人可以飞到天上去,离开这片土地。” 六皇子能理解云雅慧的“相对运动”,也不觉得她的推测有问题,但是一个新的观念出来必定需要有力的证据推翻旧的说法才行,而目前,他只能理解,却无法相信。 云雅慧沉默。 她知道,六皇子的说法是没问题的,在观测技术不足时,人类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发现地球的自转,而即便后世的几种验证方法,在古代也大多无法实现,牙签法是她能想到的最简单的一种实验,然而它太容易受到干扰,显然不是那么容易成功。 实际上,最经典的实验是傅科摆,但是傅科摆也有实验条件,这个时代要找到足够高的地方悬挂这样一个单摆也不容易。 云雅慧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口,她怕六皇子太痴,得知有这样的实验就一根筋要去完成,他的身体还不能过于折腾。 “奴婢保留自己的观点,会努力找到验证的办法。” 六皇子摇头笑:“都说本王固执,锦云你也不遑多让。” 云雅慧弯唇,明亮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着光:“追求真理,本就该坚持不懈坚定不移,您是我的榜样,是您给了奴婢启迪。” “追求真理。”六皇子重复了一句,出了一会儿神,许久后轻声笑起来,望着她:“说的好。” “下午赵仪夫妇过来,你也留下一起听听。” 云雅慧跟着他往外走,问:“王爷邀请赵姑娘过来吗?是论医理还是说天象?” 六皇子:“都不是,今日我请她过来将算术,你定没读过她写的书吧,赵姑娘于筹算一道,有许多前人不曾有的创新。” 这天下午,云雅慧仿佛体会到了什么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在客院的侧殿,六皇子、赵仪夫妇、云雅慧,这四人不分身份不论地位,抛却了性别,坐在一起,从二次方程到勾股定理,从圆周率到立方体、球体求体积……他们无所不谈。 云雅慧在这场知识探索的交流中,完全没有现代人的优越感,因为当她面对一个球体脑中冒出体积公式时,赵仪、李友堂、六皇子却是在讨论各自求解公式的原理和正确性。 云雅慧只知道一个求解方法,而这三位古人在讨论如何求解、为什么这么求解。他们让人惊叹的智慧和思考比这个简单枯燥的结果更熠熠生光。 她看着这一幕,仿佛看到了千百年来人类一次次求解、尝试的过程,她脑中的答案正是赵仪们一次次探索后确定的最后答案,而她一直只是个接受者,而不是开创者。 在这场讨论中,云雅慧唯一能做的,便是从结果倒推,结合他们个人的求解方法,找出其中的漏洞,发表一二见解。 面对三人的赞赏,云雅慧惭愧不已。 赵仪夫妇准备离开前,云雅慧主动送她们到大门,一路上,云雅慧有意识地与赵仪交流起关于先天体弱的治疗方法。 她试着提了几句空间书中所说的内容。 赵仪眼睛一亮,拉着云雅慧停下脚步,仔细问了许久:“你怎么想到这个法子?我从未见人如此用药。” 云雅慧说:“是从前看过的书,近日一直回想,想起了大概,但与我后来看的医书似乎大有不同,我就不太敢确定。这书中的用药行针都独辟蹊径,我也不知是好是坏,所以想问问您,您见多识广,不知听说过没?” 赵仪摇头:“绝没听说过,但这书中所写不一定毫无道理,行医到底还是要实践,空口无凭,我也不好断定。最好,信息能再多一些。” 云雅慧点头:“回头我试着默写看看,若是对六王爷有用,那就太好了。” 赵仪温柔浅笑,握了握她的手:“有任何事,可以让人传信来找我。” 这是很重的承诺了,对一个丫鬟来说。 云雅慧感动地回握,行了一个礼:“谢谢姐姐。” 赵仪动容,明白了这四字中的情和意。云雅慧是官奴,身份卑微,纵然如今在王府得宠,也不能喊官家夫人“姐姐”,但此时云雅慧如此称呼,一体现了她心中的不屈,二表达了她对与赵仪之交的诚心重视。 赵仪不嫌弃她的身份,对她平等待之,她若是拘泥于身外规矩,反而糟蹋了赵仪一片赤诚之心,如此坦然相交,反而让人可敬可佩。 赵仪爱锦云的人品,又叹她的身份境遇,最后化为心底的一声叹息。 李友堂等在几步远的边上,见妻子过来,十分自然地牵住她的手往门外走去。 “王府卧虎藏龙,没想到小小一个婢女也如此知识渊博。” 赵仪:“她也曾是官家千金,境遇颠覆却依旧好学不倦,为人善良得体,聪慧机敏……唉……” 李友堂扶着妻子上马车,见状安慰:“既然你喜欢她,可以在医术上帮她一下,她应当是想治疗景祥王之病以立功。” 赵仪惊讶看着他:“你听到了?景祥王这病难治,你如何下此结论?” 李友堂说:“官奴遇赦不赦,锦云想要脱身,必须要大功劳出人头地,然她一个女子,此路难通。她钻研医术,重点学治先天之症,如此努力,难道只为了获得景祥王青眼?” 赵仪:“锦云不是这样的人。” 李友堂对着妻子挑眉。 赵仪便懂了,正因为不是这样的人,所以锦云如此努力的动机,最有可能便是想要立功自救。 赵仪心情半点没有放松,反而越发为锦云感到难过。 李友堂揽住妻子的肩膀,将她拥入怀里。 云雅慧并不知道赵仪夫妻离开后发生的种种,她送完人就直接回了正院,半路遇上王和,说起收拾东院的事情,又说了许久的话,给未来定下不少工作。 等一天忙完,夜深人静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把脑中的书又过了一遍,点起灯,就着灯光,零零散散默写了一些内容,仔细规整后放进抽屉。 第69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16 接下来的日子云雅慧一直如此, 白天忙着府内冗杂的事务,偶尔去客院陪六皇子说话,聊天上的星星、月亮, 陪他收集史书上相关记载……许是难得找到有共同话题的人,六皇子喊云雅慧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云雅慧每回进了客院,都能看到他探着脖子等她的样子。 两人越聊越投契,尤其是六皇子觉得投契。以前他做这些事,没有人支持, 还会觉得他耗费太多精力耽误了病情。但是云雅慧不会, 他说什么,云雅慧都听得懂,偶有不明白的,也会细细听他解释继而学习。 虽然云雅慧因为懂医对他健康相关的要求会更严格, 以至于他撒什么谎都能被拆穿,但实在地说, 因着她, 他下半年的确没生大病。 而这半年, 每等到夜深后,云雅慧就断断续续默写一些零碎的医书内容,写完半本,稍作整理, 再仿佛想起了新内容似的, 提笔往初稿之中穿插补充。 医书完成二分之一的时候,云雅慧常常眼下发青, 被淮安王注意到, 他问她原因, 云雅慧含糊过去,淮安王便赏了她一天假。 医书完成三分之二的时候,云雅慧盯着黑眼圈将这本医书捧给了淮安王。 “初夏的时候,奴婢遇见李夫人,拿记忆中的医书内容向她咨询,想问问见多识广的她可曾听过此书,遗憾的是李夫人也不曾听说这部典籍,不过她认可了书上不少医治之法,认为手法虽稀有少见,但也有一定道理。” 淮安王翻开这本显然是默写的医书,只见上面一笔楷书端正秀气,字迹分明,字里行间有不少添加删减,或者她本人也记不清之处,一一作出了标注。 云雅慧还在说明:“奴婢回来后左思右想,试着把脑中残留的内容全都默写出来,谁知,不知是不是奴婢如今对医理药理越来越了解,从前只记得不理解的医书越回忆脑中越清晰,断断续续默写,写下了半本多。您看,这是否能拿出去研究一下,看看对景祥王的病情是否有帮助?” 这年代,读书人对医学常识还是了解的,就好像现代人知道基础医疗知识一样,他大概翻了前面几页,就被书中的内容所吸引。 这本书第一章讲的是药性,书里对药理的理论以当今药理为基础,六成相似,却又有不同。而这不同的部分,淮安王觉得它说得很有道理。 他举起书:“你何时看到的此书?这些都是你记下的?” 云雅慧低头答:“大概父亲出事前半年吧,许是突逢大变,那年看过的书吃过的食物都记忆深刻,难以忘记。”顿了顿,又说,“加了疑问的部分是奴婢自己根据记忆和医理推测的……” 淮安王神色微缓,点头:“若此书果真,就算治不了六弟的病,也是杏林一大幸事。” 云雅慧微微握紧袖子:“王爷,奴婢能否自请继续默写此书、研究书中的医理药理,寻找治疗六王爷弱症的办法?” 淮安王瞥到了她紧张的手,面上看不出喜怒,而是问:“你对六弟特别上心?别忘了,你是本王的贴身侍女。” 云雅慧连忙低头行礼:“奴婢没有忘,奴婢……” 淮安王打断她:“你没有忘,却三不五时去客院陪景祥王说话,当初他大病你去照顾便也罢了,是本王准了,如今呢,你是内宅侍女,去客院可说不上顺便,也不合规矩。” 以往不觉得,如今拿着这本凝结了云雅慧大心血的医书,听到她的请求,淮安王不得不多想,越想越觉得心中失望、恼怒。当初云雅慧拒绝他时,他只当云雅慧心有志气,不肯为妾,虽她是官奴,而他是一朝王爷,但日常相处中,他了解这个侍女的心性,被拒绝了不但没怪罪,还高看她一眼。 结果现如今,自己的贴身侍女上杆子去伺候六弟? 云雅慧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解释:“奴婢不敢违背规矩,去客院是六王爷找人这才去的,六王爷是主子,奴婢安敢违命,王爷这话让奴婢惶恐冤枉。” 淮安王站起身,绕过她走到一盆珊瑚盆景前,看似赏玩,嘴里说:“是,六弟喜欢你,爱叫你过去说话,你是个讨人喜欢的侍女,伺候谁就能解谁的意,当初本王觉得你处处得本王之心,如今六弟恐怕也如此觉得吧。”他将手一背,回头看着地上的人,“本王是六王爷的亲哥哥,却没有你这个哥哥身边的侍女上心,本王真是自愧不如啊。” 他走到云雅慧面前,抬起她的下巴,指尖滑过她演下的青黑:“这日日点灯熬蜡,都是为了六弟?” 云雅慧原本因为他的碰触全身紧绷,眼睫下意识煽动,直到听到这句话,她睁开眼,眼神清明,直视淮安王:“王爷误会了,奴婢不是为了任何人,奴婢是为了自己。” 淮安王被她的眼神一震,松开了手:“为了自己?”犹不信。 云雅慧磕了一个头:“奴婢为婢已经近十年了,十年里,尝尽酸苦历尽沉浮,可抬眼往前望去,还有十年又十年在前头等着,奴婢一想到未来,就喘不过气。” 她抬起头,眼里已含上了泪:“王爷,奴婢曾与您说过,奴婢向往天空……这从没变过。奴婢的确挺喜欢和六王爷说说话,因为和六王爷说天上的日月星辰时,奴婢仿佛回到了儿时的家中,自在无束,这与同王爷说诗书词画是一样的,奴婢直到这犯上心不该有,可说实话,奴婢控制不住。原本这一生已经认了命了,结果有一天,奴婢突然想起了这么一本书,发现了奴婢也许可以做一件旁人做不到的事,若是成功了,是不是有一丝可能,奴婢可以获得朝廷开恩呢?” 淮安王心情复杂:“你想脱离奴籍,本王也不是不同意。” 云雅慧含在眼眶的泪刷地掉下来,忍着哭腔说:“奴婢知道王爷仁慈,但是……奴婢的母亲已经四十三岁了,奴婢的妹妹如今才花季之年……当年父亲的确犯下了不可饶恕之罪,奴婢不怨这些年的惩罚,可十年过去了,奴婢想要有朝一日可以侍奉老母,让她至少能晚年安详,也想要找回妹妹……一家人能聚在一起。” 云父砍头,云家抄家,所有女眷家人打入奴籍已经十年,死的死,病的病,幸存下来的人也分散在全国各地。云雅慧不求救整个家族,只想把这个身体的血脉至亲救出来,回报真正的云雅慧。 在这一点上,原主云丹茹也做到了。 淮安王被她哭得动容,没有因为她这份“叛逆”之心不快,原先的猜忌不满也尽皆消去。他本是个怜香惜弱的人,云雅慧又哭得楚楚可怜,顿时彻底心软,叹了一口气,挥手让她起身:“好了莫哭了,你有这个志向是好的,可别怪本王说实话,朝廷至今没有免除罪官家属奴籍的先例,即便有,你想治好六弟立功这条路……你可知,六弟自出生以来看过多少名医?” 云雅慧擦了眼泪:“是成是败总要试一试,奴婢再差还能差到哪去呢?” 淮安王哼笑:“怎么,在本王身边如此之差?” 云雅慧忙说:“在王爷身边自然不差,不过日后奴婢研究医术分了心神,王爷恐怕渐渐就记不起奴婢这号人了。” 淮安王:“该,让你心比天高,日日想着脱籍。” 云雅慧低着头不说话。 淮安王眼前闪过她含泪欲泣的样子,摇摇头,挥手让她下去。 云雅慧松了一口气,彻底安定下来,慢慢退到了门外。 这年代,虽然有严苛的阶级制度,但是凡是人,都欣赏有骨气有孝心有志向之人,尤其是淮安王这样什么都拥有又追求君子之风的文人。 云雅慧从一开始分析淮安王性格,到拒绝为妾的试探,到了如今破釜沉舟挑明心意,一步一营,总算是没有踏错。 隔天,淮安王带着云雅慧去了客院,说了来意,但没说云雅慧想要立功的事情。 如今云雅慧在淮安王心中,更像是自己的下属,而不是婢女。他帮云雅慧安排机会,然后好奇地看着她能走多远。 六皇子很震惊,因为默写医书这事情云雅慧从来没对他说过。 赵太医他们也在,两人不以为意。医学博大精深,不是看几本医书能说上几句医理就能当大夫了。 然而淮安王拿出云雅慧默写的医书后,两人的态度就转变了。 虽然依旧有怀疑的态度,但这本书引起了两人好奇之心,想要更深入地进行探究。 赵太医听到云雅慧说起和赵仪之间的沟通,看向淮安王小心翼翼询问:“不知可否也叫上内侄女一起研究?” 淮安王早已经了解这个赵仪,他不是很喜欢太出格的女子,但内心也佩服赵仪的学识,因为这个矛盾的心情,他对赵仪很冷淡,倒是对她的丈夫李友堂好感颇多,前不久还提拔了他。 “需由她丈夫陪同,进了王府也不得到处行走。” 赵太医自然连声应下。 赵仪来了几次,回回都和丈夫一起,也守着做客的礼仪,自然不会冒犯淮安王府。 云雅慧笑淮安王想的太多。赵仪不仅有学识,为人也十分通透。她可以坚持大龄不嫁,不怕众人诋毁,也会在一般事情上顺从时局,不给自己招惹麻烦。 淮安王的爱好和六皇子、赵仪等人全然不同,感受不到赵仪这人有什么好处,见一切安排妥当,就撒手不管了,只叮嘱云雅慧照看好客院这边。 于是,云雅慧开始了这本新医书和新医术的研究。 这本书主要讲的就是对不同类型的先天性病症的治疗,其中的医理药理也都是围绕这个主题说明列举。云雅慧白天和太医、赵仪研究医书,晚上继续默写“未想起”的部分,或者“根据自己的理解续写未完善部分”。 光整理完这一册书籍,他们就用了三个多月。 那时,又一年春节到了。 云雅慧他们约定好,明天开春就开始验证这书上说法的正确性。 因为大家都研究医书,无奈落单的六皇子再次回归查阅史书的日子,在小桂子愁眉苦脸中重拾了对“扫把星”的研究。 年二十八,整个王府已经张灯结彩,六皇子兴冲冲地喊了忙着过年诸事的云雅慧过去。 他递给云雅慧一个小册子。 云雅慧低头翻看,发现时历朝历代各种书籍里关于彗星的记载,心中一动,压抑着激动和期待问:“王爷,这是?” 六皇子点点书:“你回去看看,看看能发现什么。” 还卖起了关子。 云雅慧又看了一眼书,握紧,笑着说好。 六皇子又追加了一句:“你多看几遍,不急,过完年告诉我也成。”说着,嘀咕了一句,“免得被皇兄知道,害你挨骂。” 彗星晦气,大过年的,也就六皇子和云雅慧混不在意。六皇子嘛,不怕谁会说他;云雅慧却是身不由己,所以六皇子虽然心急得很,还是耐住了性子,多叮嘱了一句。 云雅慧拿到了书,还真没时间看,除夕家宴眼看着临近,她忙得不可开交,直到大年三十晚上,家宴结束,这才彻底得了空。 除夕夜爆竹声声,一场热闹欢乐的团圆饭圆满结束,王府里渐渐安静,云雅慧回到了自己的屋,脱掉鞋子放松脚踝,长长吐出一口气。 极致的热闹之后,狭小房间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孤单冷清,举目四望孤身一人,也难得生出了一分寂寥。云雅慧想了想,拿出六皇子的小册子,进了空间。 第70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17 空间里, 云雅慧一进去,玉符里的小人就飘了出来。 “你来了。”语调还是那般波澜不兴。 云雅慧今天没有一来就看书,而是与他开起玩笑:“你这是在等我吗?” 小人面色冷淡:“随你来不来,我为何要等你。” 云雅慧压下笑意:“哦, 这样, 我还以为你今天出来这么快,是想我呢。” 小人冷漠脸。 云雅慧叹息一声:“好吧, 那我看书去啦。” 没回应。 打开书没多久, 身后的声音慢悠悠响起来:“不是说外头在过年吗?” 云雅慧没什么热情:“是啊,除夕夜。” 冷淡的声音有着不符合其语气的坚持:“你怎么不去过年, 来这了?……过年, 好玩吗?” 云雅慧低着头忍笑, 回:“外头已经夜深了, 至于好玩嘛,那当然是好玩的, 不过——” “不过什么?”他立刻问。 云雅慧一脸笑意地抬头,看着他:“你好奇啊?” 小人脸色僵硬:“没有!” 云雅慧:“好奇就说嘛,我肯定愿意告诉你啊,你一脸不在意,我还以为你不想听。你不想听, 我就不想说了。” 小人扬了扬下巴:“你可以说来听听。” 云雅慧“噗嗤”一声, 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笑得高冷出尘的小人拧紧了眉头, 呲溜钻进了玉符。 云雅慧笑够了,走过去敲一敲玉符:“快出来,我们聊聊天。” 没响动。 “唉, 过年是团圆的日子, 人家是一家团聚欢庆佳节, 我是跑上跑下伺候主子,回了屋一室清冷,你出来,陪我说说话。” 许久之后,小人臭着脸慢慢悠悠出现在半空中。 云雅慧的确觉得有些孤独,放下书天马行空地和小人聊天,听他说修仙界的故事,再给他吹吹现代生活的牛。 听完现代的高科技,小人在云雅慧面前的优越感消失大半,还产生了一丝疑惑:这高科技怎么听着跟法术没什么差别?那主人飞升上界,是出了太阳系、银河系还是另一个时空…… 想了半天,想不出来,斜一眼云雅慧:“胡说八道。” 云雅慧啧啧摇头:“你要是一直能跟着我,我下次就带你去现代世界看看。” 他没说话。 云雅慧也不在意,她从小人口中听到了许多修仙界的事情,慢慢对那个世界有了大致的印象,也了解了所谓的灵根、仙境、法器、丹药等等,并从这些描述中,侧面评估出这个空间是怎样的存在、空间里的丹药又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是年初一,云雅慧领着众人一早就给淮安王请安,人人得了一个大红包。 她将一半的钱放进空间,单独存起来。 跨过年关,淮安王府不仅没有闲下来反而越发忙碌,因为元宵节后,新王妃的送嫁队伍已经从京城出发了。 贤妃的家信先送过来,信中夸石家小姐性格爽朗,行事大方。 淮安王不太信,只觉得母妃是没其他词语可以夸赞了,只能如此美化。 云雅慧安慰他:“圣人言:‘道听而途说,德之弃也’。娘娘一心为您打算,临近大婚必然会提醒王爷一二,既然没有,说明石小姐的传言可能多半是假的。” 淮安王一边觉得的确不能听信谣言,一边又对这个争议颇多的妻子无法拾起信心,只好日日出门办事游玩,不将这烦人的婚事放在心上。 江南桃花烂漫之时,新王妃的送嫁队伍到了淮安城外,整个淮安城一片喜气洋洋,淮安王府更是张灯结彩,喜庆非常。 云雅慧在天黑前又去东院检查了一遍诸事安排,回来的路上遇见了牵着大郡主的侍妾李氏。 李氏性格低调,很少往正院这边攀附关系,但与云雅慧等正院的下人关系都还不错,与她截然不同的则是前年新进的那位,清高无尘,从不与下人多说话。 云雅慧走近了,向李氏和大郡主请安。 李氏连忙叫起:“锦云姑娘最近忙坏了吧,我陪大姑娘出来逛逛园子。” 她身边的小女孩仰着头看着云雅慧:“锦云姑姑,新母妃好看吗?” 云雅慧笑:“奴婢也不曾见过呢,到了大婚日,郡主就能见到了。” 李氏低头看看女儿,笑着对云雅慧说:“郡主年纪小好奇心重,锦云姑娘不用放在心上,您去忙吧,我们也回去了。” 云雅慧说好:“两位主子慢走。”站在原地目送着两人走远了,这才抬步往正院去。 心中不无感慨,女主人多年缺位的王府猛然要来一个新王妃,即便是李氏这样沉稳的人也有些坐不住了。 三月底,淮安王大婚。 对王妃不满的淮安王在外头喝了很多酒这才被扶着往东院去,云雅慧等正院的侍女没有过去凑热闹,忙完手头的事便回来歇下了。 正院的侍女就像大户人家的少爷丫头,是姨娘储备役,地位越高越有这方面的可能,不仅日日相处,还与男主人多年情谊,于女主人来说,真不是太愉快的存在。 大家都知道这个道理,因此这一晚,无论大丫头还是小丫头,都心中有些闷闷的,不知道自己未来前途如何。 第二天,淮安王带着新王妃见完了后宅诸人,行完各项礼仪,便将云雅慧等人唤了过去,给王妃见礼。 见到新王妃第一面,云雅慧非常诧异。 太美了。 传言中粗鄙不堪的石小姐竟是长得如蔷薇般美艳,让人见了下意识一呆。 石小姐的目光也主要集中在云雅慧身上,一眼便看出,云雅慧是其中领头之人。 不过初见面,大家都你好我好,很是平顺和谐,这位王妃说话与前王妃的轻声细语不同,中气十足,快人快语,但不见粗鲁,反而让人觉得十分爽快好相处。 云雅慧看淮安王的神色便知,他目前为止还算满意。 但淮安王这人追求有些高,喜欢的女子都是有颜色有内涵的,如果长期没有精神共鸣,这位嫌弃起来也是无情。 云雅慧没有和新王妃别苗头的想法,反而希望这对既然今世有缘便此生琴瑟相合,无论对自己不错的淮安王还是花季嫁人的石小姐,都能过得美满。 淮安王新婚要陪妻子,云雅慧没有留下来,带着正院的侍女们很有眼色地走了,获得新王妃身边几个嬷嬷侍女的满意眼神。 云雅慧失笑,没放在心上。 到了正院,就看到小桂子等在门口,一见到她的身影就迎了上来:“锦云姐姐可回来了,咱王爷找您呢。” 云雅慧想到身后的几个姑娘都情绪不高,想留下陪她们说说话,便问:“六王爷有什么事吗?” 小桂子摇头,讨好地笑:“没事,就是您好久不去,我们王爷念叨着您呢,还有您做的那一手淮安菜。” 琉璃便说:“姐姐去吧,今日我们都没什么事,忙了小半个月,正好歇一歇。” 其他人跟着点头。 云雅慧想了想,应下:“行,若是管事来找,就让他们去客院。” 几人纷纷应下,与云雅慧分开。 客院,六皇子正在院子里散步,见云雅慧来了就冲她招手:“你是不是忙得瘦了?” 云雅慧摸摸脸:“有吗?” 六皇子双手背在身后点头:“嗯,胖点好看。” 云雅慧见他老气横秋的样子,失笑:“您还说奴婢,听说这段日子您又和金星杠上了?天没亮就起来看星星?这清晨傍晚最是寒凉露重的时候,常人都容易受寒感冒。” 六皇子瞪了小桂子一眼:“让你去喊人,你又嚼舌根?” 小桂子缩着脑袋装隐形人。 云雅慧扯开话题:“王爷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六皇子想起正题,仔细看了她一眼:“也没什么……对了,上次给你的摘记,你看完了吗?” 云雅慧没多想,只道果然如此,六皇子找她,就没有一次不是为了天文。 “看完了,也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不如我们一起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发现,看看是不是同一个?” 六皇子来了兴致:“好啊,走。小桂子,研磨备纸笔!” 不久后,两人一起在纸上写下了彼此的发现,摊开一看—— 六皇子写的是:七十六年一遇 云雅慧则直接写了:七十六年 两人抬头对视,相视而笑。 六皇子写下一行时间,是那本摘记里,最近一次出现彗星的日期。 “按照七十六年的周期,下一次彗星将在五年后出现。” 云雅慧点头,微微兴奋,七十六年回归一次,并不是每一世都能看到彗星,这一次的时间真的是不早不晚,太好了。 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激动,只不过云雅慧只是为了亲眼目睹彗星回归,而六皇子还激动于五年后便能证实自己预测是否准确。 激动过后,六皇子对云雅慧越发高看,彗星这个话题他不过是灵机一动想到的,今日叫她过来,只是因为想叫她而已,并没有预期她忙得人仰马翻还能把一本摘记看完,看完后还能通过各朝各代不相同的计时年号,算出七十六年的周期。 长久以来,史书记载时间都与各国各朝代的君主年号有关,大一统的朝代还算好,有些分裂多国的年代,详细时间很难考证,能算出两次彗星之间的时间差距,更考验的是一个人对历史的了解。 云雅慧便说:“前两年把咱们王爷书斋里的所有史书都看完了,心中已大概有了年代表。” 六皇子更加惊叹:“你都记住了?” 云雅慧点头,不知道是不是原主当初喝了灵泉水洗筋伐髓的关系,她来到这里后,身体健康,耳聪目明,记忆力极好。 六皇子便说:“燕昭阳三年十一月,有记载:‘日中央,黑气如钱。’这燕昭阳三年十一月是何时?” 云雅慧答:“从古至今有史料记载,定国为‘燕’的朝代共三个,第一个是魏亡立大燕;第二个是三国鼎立,燕、辽、南,其中燕国居于西南;第三个乃三百六十七年后,有起义军起义,攻破刘家皇朝,主帅自称西南燕国后人,自立为皇,但只存续了十三年便分崩离析。”她信手拈来,如数家珍,“三个燕国,唯有第二个西南燕国,曾定年号昭阳,昭阳十年燕王出兵辽国,开启三国大战、中原统一的序幕……” 六皇子忍不住鼓掌:“锦云,你果真是遍览群书,无所不知。” 云雅慧不敢当:“正好是奴婢看过的史书,若是旁的,奴婢就不一定知道了。” 六皇子摇头,不认可她的谦虚。 两人又就着历史聊了好半天。 临近中午,云雅慧想起小桂子说六皇子想念她做的淮安菜,便挽起袖子下厨做了三道菜,其中一道甜品,做了满满一大锅,托人给正院姐妹们送去一部分。 六皇子好奇跟进厨房,看着她雕花摆盘,平平无奇甚至带着泥巴、海腥味的食材转眼间就如诗如画,精致动人,令他赞叹不已。 午饭后,云雅慧问:“王爷何时请赵姑娘进府?我们年前说好要验证新的医治之法,如今天气渐暖,可以开始了。” 最难的第一步已经走完了,现在只要找到足够多的志愿者,云雅慧相信,这办法很快就能用到六皇子身上,治好六皇子弱症之功近在眼前。 六皇子却没接话,而是说:“锦云,我让皇兄将你调来我这里如何?” 云雅慧一愣:“嗯?” 六皇子说:“皇兄娶妻,以后你在正院不一定自在,不如来我这里,月钱地位都和原先一样,你做一个丫鬟屈才了,来我这里,你想看什么书研究什么东西都可以,你……愿意吗?” 云雅慧低下头:“三王爷对奴婢有知遇之恩……” 六皇子微微失落:“你不愿意来?” 云雅慧无法回答,愿意还是不愿意?有了淮安王妃,她未来的命运的确多了很多不确定性,但是就这么离开……上次淮安王就不高兴她亲近六皇子远了他,不谈论多年主仆之情,这种行为也是背主。要知道她现在频频接近六皇子,也是在走钢丝,也不过是依仗潜移默化之下,淮安王习惯了而已。 云雅慧深知,换主子这种操作,风险极大。 她叹了一口气:“您问奴婢又有何用,谁都能做奴婢的主,唯独奴婢自己不成。” 六皇子认真了语气:“论外面的规矩是如此,但你内心的想法呢?在我这里,不讲究这些,就单单问你,你给自己做主。” 云雅慧心口一震,抬眼看他,六皇子问:“你觉得呢?” 第71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18 云雅慧捏紧了袖中的手, 有些感动,然而说出的话依旧很理智:“王爷您愿意让奴婢自己做主,奴婢很感动, 但奴婢的来去不是在客院就能办成的, 说到底, 还是做不得主。更何况, 今日淮安王妃进门,奴婢换主子;他日景祥王妃进府,奴婢又当如何?这选择,奴婢没法做。” 六皇子脸上慢慢浮现失望:“你不用想这么多, 就作为你自己,你愿意来陪我吗?” 云雅慧没有回答。 六皇子见状, 渐渐沉默下来再不说话了。 云雅慧见状有些不忍,但也没法说什么,淮安王已经同意她为全家脱籍努力, 她不能背过身就投奔新主, 这话决不能从她嘴里说出来。 这日回去之后, 此事便风过无痕再也没被提起。 试验医书的事则提上了日程。 赵仪夫妇出门寻找志愿者, 将他们脉案及时送进王府供云雅慧赵太医等人会诊,会诊后决定治疗方式与用药,再交由赵仪实施。 与此同时,云雅慧带着六皇子每日进行书上所说的锻炼之法增强体质。 六皇子最近有些对她闹别扭, 虽然配合他们的安排, 云雅慧让他做什么他也做, 却不像往常那样有说不完的话。 云雅慧没法将自己的顾虑和为难一条一条告诉他, 更何况涉及到为他治病这件事, 总不好说我如此积极地为你的病情努力, 有一个目的是为了立功,淮安王爷已经答应我了……只好暗自叹息,走一步看一步。 过了三个月,新妇基本熟悉了王府,云雅慧不等王妃那边做出动作,率先将自己手里的权利交了上去。 淮安王目前对新王妃暂时没什么恶感,原先的坏印象也淡化了,但还没到充分信任的程度,所以从未提起让王妃掌家。 见云雅慧如此主动,好笑:“就这么不喜欢掌权?多少人盼着你这个位子。” 云雅慧也笑:“都是操心活,奴婢懒着呢,可不爱一天到晚操心。” 淮安王便说:“本王看,你是一门心思都在六弟的病上。那你说,你不做,谁做?” 云雅慧便说:“自然是王妃。” 淮安王没说话,有些犹豫。 云雅慧便劝他:“奴婢这几个月瞧着,王妃开朗直爽,性情与娘娘所说一致,她是这王府的女主人,由她管家名正言顺,王爷何不信任王妃一次?有主子在,还让奴婢这些下人管家,本就背井离乡远嫁的王妃,恐怕会更加忐忑不安。” 淮安王更没声了。 但是云雅慧看得出,他是听进去了。 许久后,淮安王点头:“本王先与她说,她要是愿意,就叫你过去交接。” 云雅慧笑了,应好。 王妃怎么可能不愿意?嫁的男人有侧妃有侍妾,一院子感情不错的侍女,还有一个女儿……王妃如果不把后宅的大权从云雅慧这个贴身侍女手上拿回来,以后她这个正妃会不会看一个通房的脸色过日子? 云雅慧隔天就被召到东院,与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做交接,当然,王妃坐在一边旁听。 云雅慧估摸着淮安王没说这事情是她提议的,因为当天到了东院,明显能感觉到王妃身边的人对她暗自防备。 王妃对她倒是很客气,爽朗地拉着她聊天,特别直爽,说三句吐槽一句南北的不同,江南这边的梅雨天。 她嫁过来不久,江南就入梅了。 云雅慧被她逗得不行。 但一旦开始交接,王妃虽然只是旁观,偶尔好奇问话,她却看出了王妃的精明能干,看似小姑娘好奇,实际问的都是王府内宅往年行事惯例。 云雅慧没有下绊子,知无不言。 王妃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几个城府浅的侍女则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倒是王妃身边的乳母和大丫鬟和王妃一样,笑脸迎人,看不出深浅。 这样的王妃,云雅慧有点奇怪,为什么在京城名声这么差。 但这和她无关,为了防止未来有什么事牵扯了自己,云雅慧交接得非常细致稳妥,越到后面,东院的人越迷惑,总觉得这位锦云姑娘像甩掉一个大麻烦似的,有人甚至暗自揣测,是不是这王府后宅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云雅慧可就管不着了,她交接了三天,结束后抽出一张纸往桌上一放,让与她交接的大丫鬟签字确认。 大丫鬟看了王妃一眼,画了押。 云雅慧一份给她一份留给自己,高高兴兴回了正院。 东院正房,王妃和身边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踏进了什么坑。 乳母小声问:“要不去打听打听?” 王妃手一挥:“用不着,这后院本就该我管,管她们闹了什么幺蛾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还能把我这个皇帝钦赐的王妃怎么着?” 乳母欲言又止,最后摇摇头不说了。 卸了差事回到正院的云雅慧时间一下子空出来大半,她就琢磨着想要出去亲自跟着赵仪行医。 这事情很难,得找好时机哄着淮安王答应才行。 在此之前,她趁着淮安王白日不在府中,大半时间都呆在了客院,照着医书学习针灸之法,请赵太医帮忙检查纠正。 医书是云雅慧的,她毫不藏私地贡献出来让大家一起查阅,学的也是书上的针法,赵太医为了回报,将基础针法常识教导一下,十分愿意。 这么过了六七天,六皇子终于憋不住,也可能是心里的别扭过了,某一日让小桂子来传话,让她晚上留下别回,说是有什么天象可以看。 云雅慧去问了正院,淮安王正好打算晚上去东院,挥挥手同意。 是夜,两人吃了饭散了步下了半个晚上的棋,六皇子第八次打开窗抬头看天,终于看到了自己想要看的景象。 “出来了!锦云,快,我们去院子里看。” 云雅慧放下棋子,起身,一边帮他穿保暖的外套一边问:“是什么天象?您至今还不肯说?” 六皇子笑:“你自己看,考考你知不知道。” 云雅慧好笑,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那估摸我是看不出来的。” 六皇子走了几步,正要说话,看到她身上的衣服脚步一顿,回身往屋里走。 云雅慧奇怪地等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就见他手里抱着一团厚厚的东西出来,走到她跟前一展开,是他自己的黑缎披风,他将披风搭在云雅慧肩头:“你穿的太少了,出去冷。” 云雅慧低头握住披风,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外间的观星听到动静抹着眼睛过来:“王爷要出去?” 六皇子点头:“就在院子里,看一会儿就回来。” 观星看了一眼云雅慧:“有锦云在,奴婢倒不怕您任性,你们先去,我去灌汤婆子给你们捧着。” 六皇子嗯了一声,拉着云雅慧出门。 到了院子,六皇子抬手往天上一指:“看头顶。” 云雅慧抬头,只见到一弯新月挂在幽蓝的夜空,月牙小小的,洁白如梨花,四下一片静谧,让人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观星动作很快,将两个汤婆子送了过来。 云雅慧道谢接过,观星笑笑回了屋子。 虽然她叫观星,但六皇子百看不厌的这片天空,她却是完全看不懂的,于她看来,就是一个月亮一片星星,怎么都看不出有何不同。 最多最多,在天气特别好的时候,她偶尔能看到一个大勺子,再没有别的了。 所以云雅慧的出现,对日日养病又无人沟通的六皇子来说,是驱散了长久以来的孤独。 夜空下,云雅慧抬头望着天许久,终于看出了一点点门道。 新月弯弯的斜对角,一颗明亮的星星守着它,星月相伴,两相辉映。 她伸出手指向天空:“这颗星星,离月亮好近,这是什么星伴月?” 六皇子问:“你说是什么星?” 云雅慧又抬头看了看天:“木星伴月?” 六皇子挑眉:“答对了,是分辨出来了?还是猜的?” 云雅慧笑:“em——猜的咯。木星乃福星,唯它伴月代表着好兆头,您特意叫我来看,一定不是来冲霉头的。” 六皇子“切”了一声:“金星伴月、荧惑守心都是常见的天象,哪有那多么吉凶兆头,真要说吉凶,合月这种稀奇少见的天象更合适。” 云雅慧托现代网络的福,见过很热门的行星伴月,但对于伴月合月还真不知道:“这两者有何不同?” 六皇子指了指天上:“伴月的天象,无论什么星,都与月亮有一定的距离,比如现在这样;但合月之时,星星会和月亮非常接近,几乎就在月亮的边上,甚至还会被月亮遮挡,形成月掩岁星的景象。” 云雅慧惊叹:“您都是自己观察得出的结论吗?” 六皇子仰望着星空说:“有的是,有的看史上记载,毕竟伴月常见,合月等天象就很少见了,更何况我这身子,也不是日日能出来吹风看星星的。” 云雅慧搭上他的肩:“李夫人昨日传来好消息,已经有十个与您病症相似的病人愿意试验新的治疗之法,我相信,这本书上的办法肯定是有用的。” 六皇子点头,看过来:“锦云你为我费了很多心思,我都知道。” 云雅慧低下头,揉搓着披风上垂下来的系带:“您不用放在心上,奴婢……奴婢也不是单纯只为了您一人。” 沉默慢慢散开,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没说话。 不知多久后,六皇子的声音从边上传过来:“这又有何?这世上之事本就是万般无奈万般复杂,谁又能为了谁无私奉献呢?就如同这天上的星月,有的束缚大一些,几十几百年不变位置,有的束缚小一些,年年运动,划遍整片天空,有的如流星,转瞬即逝,有的如月亮,年年岁岁不变……人啊,也是这样,都身不由己,不过有的自由一点,有的困于命运。” 六皇子将披风的帽子给她戴上:“回吧。” 云雅慧听着他仿佛历经世事的感叹心里有些发闷,看着他的身影追了两步:“王爷……” 六皇子停了停,回头,语气带着点笑意:“我都知道,你放心。” 云雅慧愣住,不知道他知道什么,这放心又是什么意思。 两人进了屋,云雅慧顾不得多想,和观星一起伺候着六皇子退去被夜露打湿的外套,有小侍女打了热水送来,云雅慧伺候他梳洗,观星进卧室铺床。 六皇子自己接过云雅慧手里的帕子擦洗:“别忙了,你早点去歇着,明早不还要去赵太医那请教?” 云雅慧应声,但还是等在边上。 六皇子见状加快了动作,擦洗完后,挥挥手赶她走。 云雅慧端了盆离开,把东西交给小侍女后,回了这边临时住的房间。没过多久,正房那个小丫头端着热水过来:“观星姐姐吩咐奴婢给姐姐送热水呢,您洗洗再睡,别受寒了。” 云雅慧意外之余连忙道谢,手泡进温热的水中,心情万分复杂。 第72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19 新婚夫妻到底甜蜜, 王妃又长得如此美艳,淮安王大半时间都在东院过夜,剩下的日子则去侧院妾室那, 正院反而空了下来, 一个月最多来宿七天。 云雅慧带出四个接班人,贴身跟随的侍女大多这四人排班, 淮安王虽然最满意云雅慧, 但知道她的心不在这上头, 就对她不怎么要求了。 这一点,哪怕时过境迁,后面发生了多少事, 云雅慧都始终心中感念铭记的。 虽然淮安王的心态可能是:生活品质反正没有变化, 就想看看云雅慧这样一个罪籍能做到哪种程度。 然而他的确给了云雅慧最大的空间。 不用管理后宅,不用随时随地伺候淮安王, 她每日花三分之一的时间管理正院, 剩下的时间分别研习书上的针灸、调养、用药……这本书的治疗之法非常科学,改善弱症之法不仅是看似玄乎的用药、针灸,还讲究身体锻炼、饮食习惯、生活日常等各方面调理。 现实里时间不够, 她就意识进入空间练习。 曾经原主在空间练习仙书中的刺绣, 从普通的刺绣技艺练到堪称一绝,拿给淮安王让淮安王惊为天人。可见空间被用在学习上能多么逆天。 如今云雅慧用来练习书上的针灸之法,虽然不像原主一带就是几十个小时, 但依旧进步飞快。 赵太医对云雅慧的聪慧赞叹不已。 赵仪与云雅慧讨论的时候也不再顾忌, 越来越深入, 甚至两人还会坚持各自的观点发生一些争执。 云雅慧渐渐获得了两个太医的认可, 而不是被他们当成一个“侥幸背会一本奇书, 不得不带着她研习”的侍女。 这时候, 天又开始转凉了,随着天气变冷,十个志愿者将会度过第一个治疗中的冬天。 先天体弱的病人大多在冬天容易生病,有甚者还可能熬不过去,一场伤寒就去了。 云雅慧他们又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病人身上。 却不想,淮安王府起了波澜,新妇进门半年多,该来的矛盾还是来了。 明面上的起因是王妃某日伺候淮安王穿戴的时候,看到了他身上绣工精致的新衣服,随口问了一句这是针线上哪个做的。 淮安王便笑说不是别人,是他的侍女紫云,也就是云雅慧带出来的四个侍女之一,负责淮安王的日常饮食。云雅慧曾教她厨艺,如今紫云做的点心菜肴,口感与云雅慧几无差别。 隔了几天,王妃说让紫云给她也做一件衣裳,说是半个月后与淮安王出门参加宴会要穿。 王妃那边来的侍女很是仔细,将衣裳的版型花样说得十分清楚。可也是这清清楚楚的要求,难为了人。 按照这个要求,紫云根本没法在半个月内做完,白天做活,晚上披衣点灯熬夜,做了一半便病了。 那日淮安王闲着,呆在正院看书,紫云斟茶,隐晦地咳嗽了几声,被淮安王听见了。 正好,云雅慧从客院回来。 赵仪带了一些外头的蜜桔,特别甜,六皇子吃不了几个,剩下的全都让分了,云雅慧自己得了一小篮子,还拎着一大篮子给淮安王送来。 淮安王见了就说:“正好看看你这毛脚大夫的功夫,你给紫云看看,这是怎么了?” 云雅慧放下橘子看过去:“病了?” 紫云不敢看他,低着头,两手揉搓着衣角,小声说:“没事,就是嗓子有点痒。” 云雅慧知道这府里的规矩,病了就要出去单独治病,越是差事好的,越怕自己走了被顶替,但正院她管着,这是绝不可能的事,紫云如此反应她虽理解却也有些无奈。 走过去拉起她的手,将她拉到边上小几边坐下搭脉。 淮安王远远看着,嘴角带笑,等着云雅慧能看出什么。 云雅慧起初心情挺随意的,只当是小感冒,结果让人抬起头,一看,就皱紧了眉,伸手搭上她的额间,眉头更是皱得死紧。 “你在发高烧,心率过快,是不是还有喉痒干咳,四肢无力的症状?” 紫云两颊烧得红通通的,脸色却一点点白下来:“我……” 云雅慧不快地看着她:“我是如何同你们说的?一旦身子不适就立刻就诊问药,你这样拖了几日了?” 紫云低下头一个劲儿摇头。 淮安王脸上的笑也没了,他刚才没留神,现在才看到紫云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忍不住说她:“有病为何要瞒着?” 紫云反应极大,刷地跪了下来:“王爷饶恕,奴婢不是故意隐瞒病情,不是为了私心才强留在您身边……奴婢是怕耽误了您和王妃的贵事……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说到后来,已经开始抽泣。 淮安王愣住:“本王和王妃?” 紫云跪在地上胆怯地哭,看得人心生恻隐,她还没回答,淮安王就让云雅慧先把人扶起来。 云雅慧见微知著,猜到里头有事,便说:“你能耽误王爷王妃什么事?病得厉害还不出去看病,你以为对王爷王妃就是好?” 紫云小声抽泣:“王爷过几日不是要出门参加宴会吗,奴婢给王妃做的裙子才做了一半,奴婢怕赶不及……” 云雅慧更不明白了,王妃的衣服为什么让紫云做,别说轮不到正院的侍女了,轮到琉璃也轮不到紫云啊。 淮安王显然也不明白:“王妃的裙子和你有什么关系?” 紫云便说了王妃觉得淮安王身上衣服好让紫云再做一套的意思。 云雅慧觉得自己管着正院,但似乎管得太松了,这些事情她竟然不知道?先别说王妃那边怎么安排任务的,就说紫云,为什么紫云会给王爷做衣裳?琉璃呢?她为什么从没听她们说起过这件事? 淮安王没有云雅慧想得多,他第一反应就是生气,对王妃。紫云是负责膳食的,让紫云做针线上的事情,就像让厨房里的人去针线房,他第一反应就是故意为难人:“府里那么多针线上的人,非要你去做?她什么目的?” 云雅慧让他息怒,松开了紫云问她:“王妃为何会觉得你给王爷做的衣裳好,你何时给王爷做了衣裳?” 紫云在云雅慧的目光下,手将袖子揉搓成一团,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云雅慧深深看了她一眼,转头看向淮安王:“王爷莫生气,应该是王妃误会了,听说紫云给您做了衣裳就以为她负责针线。出门宴会,王妃想要做一件和王爷成双成对的衣服不是人之常情?” 淮安王冷静下来,将信将疑:“她还不知道紫云是做什么?”云雅慧:“可紫云的确做了衣裳,您亲口对王妃说的,奴婢自己都开始疑惑,是不是琉璃最近怎么了,把活分派给紫云了?” 淮安王一想也是,顿时觉得头大:“罢了罢了,你去搞清楚。” 云雅慧带着紫云下去了。 出了屋,云雅慧也没有多说什么,第一时间送紫云去了康泰院,让那边的人按照自己的方子给她煎药。 紫云期期艾艾,问王妃的衣服怎么办。 云雅慧冷淡:“你病着就不用操心了,先养病,身子最重要。” 紫云不敢再说。 云雅慧回到正院后,就将琉璃喊了过来,问她紫云给王爷做衣裳是怎么回事。 琉璃是她第一个挑选出来做接班人的,心正老实,云雅慧一问,她就面色复杂地把自己憋了很久的话说了:“起初我也不知道,有一日整理浆洗处送来的衣服,发现多了一件眼生的,问了小魏子,小魏子也不知,我就趁着伺候的时候旁敲侧击问了王爷,王爷没放在心上的样子,说是紫云做的,还说王妃也夸了这衣裳,说紫云手巧……”云雅慧看她神色,心中猜测多了几分肯定,说:“紫云最近有什么异常或与以往不同之处?” 琉璃欲言又止,最后含含糊糊地说:“紫云……很勤快,自从王妃管家后,她对王爷越来越上心了……” 云雅慧哦了一声:“我记得紫云的爹在厨房?现在呢?你可知道?” 琉璃看了她一眼,暗自佩服,嘴里说:“还在,就是王妃派了几个自己的陪嫁过去。” 云雅慧了然。紫云的爹在厨房是负责采买的,虽然不是管事,但是这岗位油水多,云雅慧管理的时候只设置规矩让他们无法太贪,却因为身份原因没有多做什么。如今王妃不是傻子,很快就看出了这个规矩该怎么用,就将制衡之处全都安排了自己的人,如此以来,紫云爹就没法捞油水了。 这是不是促进了紫云心思转变不得而知,但紫云想“上进”的心几乎可以肯定了。 云雅慧让琉璃离开,自己去找了淮安王,把衣服这一部分的时候和他如实说了一说。 淮安王对侍女这些心思都不太放在心上,反而觉得麻烦,对着云雅慧半玩笑半认真:“四个人还不如你一个,你们这试验要搞多久?我看你还是赶紧回来吧。” 云雅慧笑:“奴婢不一直都在吗?这次奴婢管理不当闹到了您面前,奴婢认罚。” 淮安王笑着挥挥手:“少来这套,出去出去。” 正院的事情虽过了,但淮安王心里对王妃还是有了点不满,不是为别的,只因为王妃直接把手伸到了他的正院,给他的人安排活计。 恩爱夫妻本不分你我,奈何淮安王对王妃并没有彻底交心,在他眼中,正院的下人是他的私人物品,王妃还没到不问他就随意使用他物品的资格。 紫云闹了这么一场,到底给这对本就很难合心的夫妻制造了矛盾。 心中不快,淮安王不会憋着,当天他就去了正院,喝着茶,随口说了紫云病了做不了衣裳的事。说完也不让王妃辩解,直接跳过了话题。 这很难不让人多想。 王爷这样的态度必然是不满。那么为什么不满?心疼紫云?紫云那个女人背后说了王妃的坏话? 东院的人私下里计较一番,越想越觉得王爷是被挑唆了。 谁干的呢? 紫云首当其冲。 和紫云一起呆在屋里,出来后还亲自送紫云去了康泰院,给她开方、叮嘱下人好好照顾紫云的锦云是不是也出了力? 锦云可是正院的领头人,相比之下,绵软的紫云更像是一把刀,而挥刀人则是锦云。 云雅慧怎么也没想到正院那帮人的脑洞有这么大,当初她积极配合交接管家权,都被正院的嬷嬷丫鬟当成了心机深沉故作姿态的表现。 紫云事件发生后,她把剩下几个丫头叫过来诚恳地谈了一番。她明确表示,人各有志,不排斥大家有什么想法,但她是一手把几人提□□的,哪怕作为一个前辈姐姐,她也希望几人对她有一定的坦诚,以免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们不仅不能达成所愿,还把其他人都拖累了。 好在当初她挑人的眼光大差不离,另外三人都没有上位的想法。有人想要好差事多得赏钱以后好出去嫁人;有人想要配个有前途的小厮以后像外院管家管事们那样过安稳日子;有人根本不敢对王爷有什么企图心…… 云雅慧看出她们说的是真话,放了心,又提点了几句,着手整顿正院的其他人。 这么一来,有几日没去客院。 正要忙完了时,正院王妃召她。 云雅慧以为是紫云的事情,毕竟衣服做不成了,王妃不可能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 结果进门没多久,云雅慧差点被王妃一句话吓昏过去。 王妃皮笑肉不笑,一脸掩饰不住的排斥却又尽量温和了语气说:“锦云你照顾王爷很多年了,王爷总夸你好,以后就让你长长久久伺候王爷可好?” 这不是问句,这就是主子的安排。 云雅慧真的很想问一句:王妃你这么不快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还有,你问过淮安王爷了吗?你确定这是一个你我他三人都会愉快的决定? 云雅慧赶紧磕了一个头:“奴婢身份卑贱,不敢做此想,只愿好好做侍女,伺候王妃王爷以及未来的小主子。” 王妃面色松了松,看了一眼身边的乳母。 那嬷嬷使劲对她使眼色。 王妃脸又拉下来了,冷着语气:“又不是让你当王妃,通房媵妾不要求出身好,你不是最讨王爷欢心?这就行了,别的用不着你,好了,赶紧谢恩吧!” 话语之中,默认了云雅慧对淮安王的“勾引”,还带着一股我已经看穿你了你也别跟我装了的不耐烦。 云雅慧跪在地上,无法做出任何动作。王妃直爽的嘴说出刻薄的话时杀伤力极大,可能在她眼中,这话只是事实,两人天与地的差别,她根本无需顾忌什么说话的客气。她是奴,是一件王妃很厌恶却为了淮安王不得不捏着鼻子忍下的物品而已。 云雅慧脸上的恭谨一点一点退去,面无表情,心中越发沉静。 第73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20 云雅慧慢慢直起了身子, 目光不再谦卑地看着地面,而是直视王妃:“王妃能说说这么做的缘由吗?你初来乍到不过半年,王爷院子里的情况已经了若指掌了?是怎么肯定, 做出这件事不会惹来王爷的怒火?” 王妃瞪大了眼睛,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云雅慧的反差惊得一时做不出反应。 云雅慧气势不减:“王妃如此逼我,是为了讨好王爷?还是为了把我掌控在手中从此任你捏圆搓扁?你这么自信能掌控住我?” 王妃没有反应,只呆呆地看着云雅慧。 倒是她的乳母反应过来大怒, 上前一步指着云雅慧呵斥:“贱婢大胆!” 云雅慧不予理睬,看着她们冷嘲一声:“我不屑为妾,可也不怕为妾, 今日你们欺我命不由人, 按头我做妾, 可以。不用过明日,今晚我就顺便向王爷哭诉他的王妃如何蛮横霸道无脑善妒。王妃在王府不过半年,我从宫里就跟着王爷;王妃用我的东西半年掌握后宅,我不用半年就能把交出去的东西收回来……淮安王府后宅平顺, 王妃觉得不满意想要热闹,我不仅可以亲自帮忙闹,还能帮您多找几个人一起闹,如此王妃每日只需要琢磨后宅争斗, 至于王爷, 我们帮您照顾, 可好?” 她脸上带着笃定的自信,如此猖狂的话让整个东院的人都气得发抖, 她却犹觉不够:“王爷脾气温和, 一般不与人计较, 但他最恨有人看他不计较得寸进尺, 也讨厌看不清自己位置的人手伸得太长。你以为,紫云的事,王爷气在哪里?” 这次连王妃都气得脸涨红了。 乳母指着云雅慧的鼻子:“大逆不道,来人,掌嘴!” 云雅慧立刻用意识进了空间,找小人:“给我来个符!定住这帮蠢货!” 小人赶紧钻出来,语气给人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错觉:“怎么了怎么了?” 云雅慧大概说了一遍,提要求:“要那种察觉不到的,中招后她们会以为自己发愣没回神的定身符。” 小人手一挥:“遁身符,中符者会定住身形,三十息后恢复行动,全程只会觉得眼前一花,目标就不见了。” 三十息足够了,云雅慧抓着符退出空间。 有随身空间在就是这个好,有些时候可以无比任性。没有这个金手指,她此时可能只能与东院这帮人虚与委蛇,憋屈地忍气自救了。 从空间出来外头不过过了几秒,正好两个五官漂亮的侍女走到了她面前,脸上的恶意完全冲散了她们的美貌,面目可憎。 云雅慧手一伸,扔出定身符,果然看到几人身形顿住,她爬起来就往外跑,淮安王不在,她打算去找六皇子求救。 这个点,只有六皇子能压住王妃了。 刚冲出房门,眼一黑,迎面撞上了谁,瘦得很,骨头硌得人疼。 “王爷!” “主子!” 惊呼声此起彼伏,所有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六皇子。 撞进六皇子怀里的云雅慧感觉到他用力抱着自己,很努力地不让她摔到地上去。 虽然他自己也摇摇欲坠。 云雅慧反应过来后一把扶住左手边的门框,稳住了。 六皇子也站稳了,只是这个变故太剧烈,他呼吸变得急促。 两人对视一眼,正要说话,屋里的侍女已经回神,气势汹汹地绕过屏风跑出来。 六皇子一眼就看出了她们的不善,脸一沉,上前一步:“怎么回事?” 侍女们反应过来来人是谁,纷纷收敛了神色:“参见景祥王。” 六皇子没理会,看向听到动静的王妃:“三嫂。”微微行了一礼:“您急匆匆的,这是做甚?” 王妃看着云雅慧和六皇子脸色古怪,但不善掩饰,那份怒气依旧挂在脸上未消,说话硬邦邦的:“六弟怎么过来这了?” 六皇子缓了一口气,微笑道:“天气好随处走走,本想找锦云过来说说我们上次未说完的木星合月,小桂子说人来嫂子这了,我见顺路就过来看看。” 顺不顺路不重要,六皇子要保云雅慧的意图很明显,如此说辞不过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王妃看了一眼云雅慧语气依旧僵硬:“她还懂这个?” 六皇子笑:“天文地理,算术历史,吟诗作画,女红厨艺,医术药理……”他含笑看向云雅慧,“锦云你还有什么不会的吗?往日不细想,竟没发现你博古通今,无所不会。” 云雅慧连忙蹲身行礼:“王爷谬赞,奴婢不过各方面都略懂皮毛,是我们王爷藏书巨多,奴婢才能什么都看一点学一点。” 这番对话,让东院的人惊了惊。王妃冲口而出:“你还能进王爷的书斋?” 云雅慧和六皇子都没说话。 王妃身后的乳母脸色不好看了,一边更加忌惮云雅慧,一边又暗自后悔,谁知道一个罪籍的侍女堪比京城才女?这种人要是真的当妾,王妃恐怕彻底地位不稳了。 六皇子不与王妃纠缠,提出带云雅慧走,王妃没理由留人,眼睁睁看着人走了。 转身回屋就给了乳母和两个大丫鬟一个白眼:“这就是你们的好主意?” 东院闹不闹云雅慧和六皇子不关心,两人一路静默走回客院,进了屋,六皇子立刻问云雅慧:“她对你做什么了,受伤了没?” 云雅慧笑着摇头:“没有,我趁机跑出来了,正想跑来您这求救呢,一出门就撞上了您。” 六皇子瞪大眼:“她打算把你怎么着?” 云雅慧就把来龙去脉说了,省去了自己怼王妃的具体话,只说自己没忍住,犯上了。 屋里所有的人都惊叹地看着她,身为下人,这真的太有勇气了!一般下人只有眼看着求生无望了才会不顾一切说出真心话。 大部分人还怕自己死无全尸,到死都憋着。 云雅慧看向六皇子:“奴婢是想着,王妃既然有了这种安排,无论结果,奴婢必然无法像从前那样留在淮安王府了。” 这件事淮安王必然是会发怒的,到时候夫妻不和,王妃肯定会对云雅慧心中有刺,尽管云雅慧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无法选择的工具人。 云雅慧向着六皇子缓缓跪下:“六王爷,求您向三王爷讨了奴婢吧,奴婢一定竭尽所能,不计代价,治好您的病。” 纵然你千伶百俐,经营多年,随便哪个主子一个心血来潮,就能把你的一切毁于一旦。为奴为婢者,莫不同伤其类。 虽然在场的人都没把她后面的话当真,但是大家也都希冀地看着六皇子。 六皇子跨步上前,一把扶起她:“你这样是存心气我?!当日我说遵从你心意,一言九鼎,从未更改。你跪来跪去,许诺报恩,是不信我还是不把我放在心上?” 与文秀温和外表截然不同的是,云雅慧从始至终都很冷静理智,跪在王妃面前直起腰杆的时候她就想好了投靠六皇子,并且估算了可能性。 她这人做事,说周全也好,说爱惜羽毛也好,说在意他人眼光也好,总之得自己占着理,名声要,实惠也要。 王妃不利用她,她不会利用王妃,如今王妃逼她陷入绝境,她自然毫不客气地踩着王妃争取最大的利益。 就是这么冷静地谋划了所有,所以无论外表是惊慌失措还是委屈愤怒,她的内心一直很平静,直到她为了示弱下跪,六皇子却怒气勃然。 她看得出,他生气,气的是他对她以友相待,她却只把他当成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 云雅慧蓦然红了眼眶。 “王爷……”她郑重行礼:“多谢。”多谢你这份真情。 这一回,六皇子没有生气,反而脸色变好了。 小桂子看得一头雾水。 一切说定,云雅慧好奇问起六皇子怎么会来东院。 六皇子看向小桂子。 小桂子这就得意了:“我们王爷找姐姐您呢,我一得了令就两条腿啊跑得跟飞似的到了正院,结果你说怎么着?枉我跑得飞快,姐姐却早一步被叫去正院了。” 小桂子一拍大腿:“我就犹豫,这是等呢还是回呢,后来一想,我不能让咱王爷扫兴失望啊!得去找!于是,我问正院姐姐要了一篮枣子,就说我们王爷得了新鲜货给王妃送来的,到了东院,凭着我的三寸不烂之舌,从正院侍女口中听到了锦云姐姐在里头的一点消息,我一想不对,咱锦云姐姐什么人,王爷都不舍得姐姐动不动下跪,怎么在正院行了大礼?赶紧撒腿跑回来,把咱王爷请过去了。” 小桂子说得得瑟又搞笑,大家听得纷纷哈哈哈,气氛立刻变得欢快起来。 云雅慧倒是真心感谢,小桂子是个一根筋,眼里只有六皇子一个主子,谁来都不好使。上次迁怒她,这次却是救了她——虽然她没了六皇子也有金手指保命。 傍晚,淮安王回府,六皇子和王妃的人同求见,淮安王自然先去了六皇子处。 到了那,看到红肿着眼睛的云雅慧,听到六皇子提出要锦云,以免淮安王府不和,懵了。 待听完云雅慧的叙述,淮安王顿时怒不可遏,拍桌而起:“你不用走!本王看谁敢在这王府动本王的人!” 六皇子拦住了他:“若是弟弟让三哥夫妻不和,弟弟还有何颜面在府上养病?想要锦云这事其实弟弟想了很久了。” 六皇子喝了一口茶缓了缓急促的气息,淮安王眉头还没皱起来就赶紧松开,让他不要急,慢慢说。 六皇子点头,说:“一则,弟弟第一次遇到懂天文历法的侍女,实在难得,一直很喜欢锦云;若单单如此,也不敢夺三哥所爱,只是锦云如今又在研究我的病情,南梁那边的府邸不出一年便能入住,锦云和赵太医李夫人的研究却不止这一时半会儿……” 淮安王沉默了。 他看向云雅慧。 云雅慧行礼:“奴婢今日顶撞了王妃,让王爷王妃徒生嫌隙,然奴婢卑微之身,不值得两位主子动怒生怨,不如离去,以免再生事端。” 淮安王这次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沉着脸走了。 云雅慧却不担心。 她了解淮安王,现在他拉不下脸的是,自己家宅不宁被亲弟弟看到,还因此让出了自己的侍女。 但是他会同意的,因为六皇子的理由很正当,他需要云雅慧参与治病。 淮安王很憋屈,这份憋屈被他发泄在了始作俑者王妃头上。 勾心斗角,蝇营狗苟,日日琢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算计!你以为给锦云恩典?人家根本看不上那点蝇头小利!一个王妃还不如锦云心志高眼界广,可笑至极。 淮安王骂得很痛快,新婚夫妻的热度彻底降至冰点。 淮安王妃起先愤怒,待从淮安王责怪讽刺的言论中得知锦云真的无上位心思,淮安王同样没这个心思后,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第74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21 云雅慧被六皇子以膝盖有伤的理由留在了客院, 淮安王和王妃吵架的时候,六皇子正兴冲冲地拉着云雅慧看银河。 云雅慧前世学习的天文知识全都来源于现代天文学,许多都来源于西方,而六皇子则是受千百年本土天文的熏陶, 在这个体系里, 头顶的天空有着另一套传说与名称, 譬如人人熟知的牵牛织女星,星宿故事更是自成系统, 浪漫非常。 六皇子对这些故事传说知之甚详, 随手指一颗星星,就能讲出它的名字,所属星宿, 以及相关的传说故事。 云雅慧随口感叹了一句:“您知道得真多。” 六皇子望着星空:“自我懂事起,乳母就给我讲这些星星的故事哄我吃药、睡觉,小时候以为故事是真的, 等知道传说都是假的时,故事已经不重要了, 我已经沉浸在这片浩瀚星空之中。” 他侧头看向云雅慧,眼睛微微发亮:“以后你来了这, 陪我一起研究。” 看他如此兴冲冲满怀期待, 云雅慧笑了:“好。不过我得先研究你的病。” 这是云雅慧头一回在他面前自然地自称“我”。 六皇子完全没注意这个“没尊没卑”的行为, 笑容微收:“没事,不着急。” 云雅慧没说话。 哪儿会不着急, 只不过是不敢抱希望罢了。 淮安王夫妻闹了好几日。 头一天淮安王斥责淮安王妃;第二天淮安王直接把养病的紫云纳了通房, 哪怕他什么都不能干;第三天淮安王带着侍妾女儿出门游玩, 完全撇开了王妃, 让新王妃在整个王府脸面尽失…… 第五天, 云雅慧正和赵太医研究讨论赵仪送进来的脉案——王府多事之秋,赵仪避嫌不怎么来了。 外面一阵喧闹。 没多久,活泼的小桂子就把消息打听得一清二楚,跑来告知大家。 “王妃疯了,把她的陪嫁嬷嬷、丫头全都打了一顿要发卖呢!” 六皇子斥责:“噤声!再胡言乱语,本王就把你送给王嫂发卖去!” 小桂子吐吐舌头,缩起了脖子,不敢再说话。 云雅慧从隔壁走出来,和观星对视了一眼。 观星给六皇子捧上热茶,说:“若是真的,王妃这是……” 陪嫁的下人都是自己的财产、心腹,新妇嫁到人生地不熟的高门大宅,全靠自己的陪嫁下人给自己撑起门面,尤其管家夫人,有没有心腹至关重要,乳母这种长辈更是,相当于带着半个娘亲出嫁,新妇日后遇到任何事情都有一个长辈商量、护着。 王妃要是真的发卖自己的心腹,小桂子虽然夸张无礼,可话糙理不糙,一般人都会觉得王妃被王爷气疯了。 云雅慧看向六皇子:“奴婢让人去证实一下?” 六皇子看向装模作样的小桂子:“小桂子去,别带嘴,带个耳朵就行,若是真的,得喊皇兄回来一趟。” 小桂子立刻应下,脚步飞快地走了。 云雅慧远远看着,总觉得他背影很是欢快,不像是去办事,更像是打听八卦去的。 六皇子没理他,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云雅慧和观星便也退了下去。 观星性格安静,空闲时就给六皇子做针线,更像一个大姐姐,管着整个家;云雅慧则回了偏殿找赵太医。 没多久,小桂子咋咋唬唬的声音又来了,这回没出门都听到了他的话:“王妃真的把人都卖了!” 云雅慧一惊,提起裙子跑了出去。 六皇子皱起眉,眼中闪过不耐,他对这个皇嫂的印象已经急转变差,如今听到她闹腾的消息,更是心烦不快,他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喊了另一个小厮:“去看看管家通知皇兄了没,客院的人都呆在院里,莫要走动。” 这是不打算管闲事,并且避嫌。 说完,他单独看向云雅慧:“锦云忙去吧,不用出来。” 这是要护着她的意思了。 云雅慧点点头,心中微暖。 王府管家没那么傻,王妃一闹出来,他就立刻派人去找淮安王了,但是淮安王还在气头上,根本不屑理会,直到天黑了才回来,那时候,王妃已经让人牙子把自己的陪嫁都领走了。 客院的众人都被六皇子管着,老老实实呆在原地,外面的具体情况知之不详,所以当第二天一大早,看到王妃荆钗布衣来到客院,所有人都惊呆了。 六皇子披着厚斗篷,身子瘦削,但挡在观星、云雅慧等人前面,看着淮安王妃:“皇嫂这是做什么?” 淮安王妃虽然素颜布衣,却依旧不减美貌,妆后的美艳被减弱,反而多了几分清艳。但一说话,就冲散了这个美人氛围:“我是来赔罪的!” 相比久病之下六皇子的气息绵弱,淮安王妃说话中气十足,嗓门清亮,干脆利落。 六皇子依旧不紧不慢:“皇嫂何罪之有?为何来弟弟这赔罪?” 淮安王妃直接看向被六皇子挡住的云雅慧:“我来给锦云赔罪,六弟你让让。” 六皇子身影一顿,不仅没让,还挡了挡:“皇嫂说笑了,锦云不过一婢女,哪敢当您如此?” 淮安王妃一挥手:“当得当得,我误会了她,差点把人害了,自然得赔罪。”说着,绕过六皇子来找云雅慧。 云雅慧见状主动站了出去,与她保持了一定距离又不会太生疏让她难堪,微微行礼:“王妃言重了,奴婢哪能让您赔罪道歉?” 淮安王妃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扯了扯粗糙的袖子:“我是真心来赔罪的。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是个好样的,都怪我傻,听信了那些人的话,差点把你害了。”她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云雅慧的手,“我就说,当妾有什么好的,但凡有点志气的女子,都不会去当人的妾室!”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看着淮安王妃。 一直听说王妃直爽,但也没听说这么直爽啊?这已经是没遮没拦了。 她拉着云雅慧还在解释:“我本来就不同意让王爷纳妾,是刘妈妈一直说被动不如主动……”她看了一圈瞪大眼看着她的人,哎呀一声,拉着云雅慧往屋里走。 淮安王妃的力气可真是大啊,云雅慧还没来得及做出挣扎,直接就被她拖进了屋。 进了屋,她说话更直接了:“我就跟你直说吧,那些人都不是我原先的乳母丫鬟,是我娘怕我来了王府受委屈,出嫁前特意安排的。我早就烦死这些弯弯绕绕了,但是我娘她们都说,不搞弯弯绕绕,我进了王府骨头渣子都得没!让我一切都听她们的……” 云雅慧听得目瞪口呆。 原来淮安王妃在京城的名声的确不好,算是彪悍型的。皇帝赐婚后,王妃的娘亲就特意找了宅斗高手嬷嬷和几个通房预备役,给女儿当陪嫁,让女儿听嬷嬷的话,别暴露本性。 淮安王妃估计早就受够管东管西的嬷嬷,这次又因为对方疑心病吃了大亏,直接就脾气爆发,把人打了一顿卖了。 没了帮她伪装的人,淮安王妃索性解放自我,直接跑来给云雅慧这个“丫头”道歉了。 她从淮安王那得知了云雅慧不肯做妾的志气,顿时引为知己,半点不怕丢脸,过来“负荆请罪”。 “你别走,就留在淮安王府,之前都是我的错,看错了你为人,以后不会了,王爷舍不得你,我也喜欢你,你继续留下做事,我们肯定不强迫你。” 六皇子突然在边上咳嗽。 云雅慧装作紧张的样子,连忙挣脱王妃的手跑过去看他。 淮安王妃看向六皇子,目露担忧:“六弟你的身子弱,不用理会我,自去歇着吧。” 六皇子无语了一瞬,拉住云雅慧的手,看向淮安王妃:“皇嫂,锦云我已经向皇兄要了。” 淮安王妃瞪大眼,看看六皇子,又看看云雅慧。 六皇子脸蓦地一红,连忙松开云雅慧的手强调:“我是说,锦云要研究治疗我的病,她要跟我回南梁。” 淮安王妃恍然:“哦~我就说嘛,锦云不想给王爷当妾怎么……” 所有人都死死低着头,希望这位放飞自我的王妃赶紧闭嘴。 淮安王妃没在意,重新看向云雅慧:“这个得等王爷回来做主,总之我今日是诚心来赔礼的,锦云姑娘志向高洁,是我误会了你,抱歉。”说完,不像女子蹲身行礼,而是直接对着云雅慧一抱拳。 这行为又看呆了一众人。 云雅慧却是真的笑了出来,蹲身回礼:“王妃豪爽直接,奴婢相信您的话,以后这事就翻篇不提了。” 淮安王妃高兴地笑,一把拉起云雅慧:“你不生气了就好,诶,我听说你们这还有个医术高超的李夫人?她什么时候来,我也来看看,南边的女子可真厉害,还能出门行医!我在京城出门上香都不被允许。” 她身后跟着的丫头幽幽说了一句:“您那是真上香?” 云雅慧看了一眼主仆二人,估摸着王妃没说假话,这位面生的丫头,可能才是王妃真正的贴身侍女。 六皇子无语地看着淮安王妃聊了一刻钟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等她走了,立刻让人打扫收拾,满脸嫌弃。 云雅慧看得好笑:“王爷这么不喜欢淮安王妃?” 六皇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聒噪。” 云雅慧好奇:“您在京城听说过淮安王妃的消息吗?今日看来,王妃似乎格外豪爽。” 边上的观星看了六皇子一眼,眼里带着笑:“自然听说过,淮安王妃在京城出了名的假小子,我们王爷不出门都听闻了几次关于王妃的‘事迹’。” 云雅慧:“那看来,今天她说的都是真的了?” 六皇子出声:“是她能干出来的事——之前还当她转性了。” 虽然淮安王妃十分豪爽,完全体现了将门虎女四个字,但她也不是完全死板没心眼,当天晚上,她就以一样的装束拦住了要去偏院的淮安王,虽然说话依旧特别直接,但是有理有据而且认错态度非常诚恳明确,直棍球打得淮安王满肚子气都消散了大半。 第75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22 云雅慧第二天一早就在客院正殿见到了淮安王, 他正和六皇子说话。 两人见到云雅慧进来,脸上都带了一丝笑。 云雅慧莫名,行礼之后半说笑道:“两位主子这是做甚?怪吓人的。” 淮安王先开口:“王妃那边已经认错, 你之前的顾虑如今无需担忧, 本王过来是问你一句, 可愿意回去主院?” 云雅慧受宠若惊状:“主子们的决定,奴婢哪里敢置喙。” 淮安王摇头:“你总这般拘谨。” 六皇子解围:“若是平常自然是主子做决定, 如今可不是有我向皇兄抢人吗?咱们说了半天了,还没说服对方呢, 只好看你自己心意了。锦云, 你说,你想留在这还是跟我去南梁玩玩?” 云雅慧看向淮安王, 淮安王脸上带着笑意, 并无不快。 云雅慧便垂头认真想了想。 而后抬头行了一礼:“两位主子对奴婢都有大恩,奴婢希望两位主子能一生顺遂安康。王爷如今有王妃相伴, 王妃本性坦率可爱, 王府未来定能欣欣向荣……奴婢想去南梁,跟从赵太医寻找诊治六王爷疾病的良方。” 她说完,便低下了头,似不敢看淮安王的反应。 谁知, 头顶先后传来两声笑。 一个说:“你瞧瞧我怎么说的?” 一个说:“多谢皇兄割爱。” 云雅慧疑惑地抬头, 六皇子给她解释:“皇兄其实一早说了, 若要你自己选, 你必然会选择本王, 说你是再周全不过的人,纵然淮安王府许以高位,你也不会留下。” 淮安王叹了一声, 对六皇子说:“回头我将她的奴籍过到你名下。” 云雅慧看着这两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淮安王起身,走到她面前,看了她半晌,突然抬头摸了摸她的发髻:“锦云……但愿你得偿所愿。” 云雅慧眼睛微热,她从淮安王的目光中看到了他另一层意思,今日他放人,是知道她的志向,所以成全了她。 “王爷……多谢。”她低声。 淮安王笑笑摇头,收回手背在身后,往外走了。 屋里剩下六皇子和云雅慧等仆侍。 六皇子慢慢走过来,微斜了眼睛:“你有什么心愿我不知道的?” 模样仿佛小孩子发现好朋友除他之外还有好朋友,简而言之就是酸。 云雅慧好笑:“不是什么不可说的事,只是说来话长,王爷现在想听?” 话落,正好小桂子进来催主子用早膳。 六皇子撇撇嘴:“那下回说吧。” 走了几步,嘀咕:“我早晚会知道。” 云雅慧跟着他出去:“奴婢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六皇子笑,脚步轻快地往餐厅去了。 不出三日,云雅慧的奴籍就被转到了六皇子的名下。 亲眼看着自己的奴籍转移,说实话,云雅慧松了一口气。同样是王府,淮安王府其实于她来说更像是牢笼,六皇子此人因经历特殊,世俗观念很淡,在他身边,心灵更自由,做事更方便。 这不,正式进了客院不久,云雅慧就得到了跟随赵仪出门的机会。 这在淮安王府里,是想都不敢想的。 出门前一天,六皇子杵着下巴看云雅慧准备东西,见她将药包银针样样都带上了,当真像个行走乡间的游医,十分好笑:“你还真能给人看病去不成?” 云雅慧一边将手札放进药箱里,一边答:“有备无患,不是还有赵小姐在?” 六皇子笑,又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问:“你当真要治好我的病?要是治不好呢?” 云雅慧手一顿,笑着抬头:“您放心,肯定能治好,治不好我就想办法让您多活五十年。” 五十年后六皇子都七十上下了,这年代,活到六十都算高寿,更何况他这样的病秧子? 六皇子回过味来就笑了。 两人正说着话,小桂子几人说说笑笑地进来。 直到了门口,这才守规矩地止了喧哗。 六皇子睨了小桂子一眼,懒洋洋地说:“又干什么去了?” 小桂子嘿嘿一笑:“三王爷府上正热闹呢,王妃在管家理事。” 淮安王妃暴露本性后,索性不再遮掩,把之前奶嬷嬷教的那些隐晦心计全都抛开了,直来直往。 除了道歉之外,第一件事就是把紫云一家的差事撸了。她虽然直脾气,却也不是傻子,抓住了紫云娘的错处,也不暗地里使劲儿,直接挑开来并开口调查她们全家,重赏揭发举报者。 报复之意摆在明面上,然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勾心斗角的王府大宅,下人之间竞争不知多激烈,紫云一家很快就被抓住了许多小辫子。 淮安王当然觉得王妃干的事很不体面,沸沸扬扬的没有皇家威严,但是证据摆在案上,他也不能说王妃的处置错了。 夫妻两人之间说了什么谁也不清楚,但满府的人都知道,淮安王脸色不快地进了东院,却是第二天才出来。出来后对紫云一家的撤职没有任何言语,就连病好了大半的紫云也被他忘在了脑后。 小桂子们啧啧称奇,云雅慧却觉得挺正常的。 王妃美貌,虽然行事粗鲁了一些,这次却都站在理上,淮安王对女子脾气软和,又新婚燕尔,还不至于厌恶王妃,两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王爷最多不满王妃行为,却不会对紫云一家有什么赦免——他同样厌恶府中偷奸耍滑之人。 六皇子难得黑了脸警告小桂子几人,不许再去探听淮安王府的八卦。 两兄弟性格都算好,六皇子对下人设定的规矩比淮安王少很多,只要你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别打扰了他,他诸事都不管。但也不是无底线纵容,他很知道为客之道,从不插手插话淮安王府的事情。 云雅慧倒是唯一一个例外。 在客院呆得时间越长,云雅慧越知道这个事实,心中对六皇子很是感激。 第二天,在王府的鸡飞狗跳里,云雅慧提着药箱登上了赵仪来王府接人的马车。 “今日去城南,那边有个二十五岁的先天体弱病人,脉案你看过,记得吗?”赵仪并没有太多寒暄废话,云雅慧一上车,就将今天的行程安排说了。 云雅慧坐到她身边,点头:“记得,此人身体已十分虚弱,若不采取措施,看脉案,恐怕撑不到三年。” 赵仪点头:“城南都是普通百姓,他体弱之症没有六皇子那么严重,但因为家贫难以保养身体,二十岁开始就卧床,我见到他时,不过吊着一口气。” 云雅慧摸了摸自己的药箱,没有出声。 若是不用灵泉水,这个病人即便用了空间医书的治疗方法,也难以去除病根。因为底子毁了重筑比底子差修补更难。 赵仪也不再说话。纵然行医之中见惯了生死,但是每当看到病人因为贫穷或者时机不对而无法重获健康甚至因此死去,心中还是会感到沉重难过。 车厢里只余下马车前进的声音,许久以后,赵仪才恢复情绪,与云雅慧交流起医书上的要点。 两人难得独处一室,越聊越引为知己,下马车时,赵仪已经牵住了云雅慧的手,眼中满是笑意。 马车停在一个胡同巷子外,来往的都是粗布衣裳的百姓。他们见到赵仪纷纷打招呼:“赵大夫来啦?” 再见到虽然穿着朴素但气质与赵仪相近的云雅慧,目露打量。 赵仪安慰地捏了捏云雅慧的手。 云雅慧对她一笑,表示自己没事。 赵仪对云雅慧有些刮目,王府内宅的丫鬟,即便为奴前也是后宅千金,恐怕第一次踏上这样的贫贱之地,接受男男女女毫不掩饰的目光,但她仿佛司空见惯,并没有一般后宅女子的慌张。 这个锦云身上总有着临事不乱的镇定与沉稳,无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都仿佛寻常。 两人在众人好奇、打量的目光下,往巷子深处走去。 走了一段路,巷子左边的一户人家大声喧哗不断,隐约间听到什么:“救命……找大夫……”以及女子哭天抢地声。 云雅慧和赵仪对视一眼,一起转了方向跑过去。 跟从的下人们眼疾手快地跟上。 一群人呼啦啦跑进那个小土院,只看到三四个男男女女的大人围成一圈,隐隐约约间看到其中有个孩子,有人手指伸到孩子嘴里抠,有人不停拍背。 那个孩子偶尔露出脸颊,面色涨红。 云雅慧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一甩药箱要冲上去。 刚跑到人群前,被赵仪一把推开。 云雅慧一愣,就见到赵仪一手一个将两个家长扯了开来:“我是大夫,全都让开!”声音严厉,面容冷肃,与往日温和秀雅的模样仿若两人。 慌乱的一家人暂停了一瞬喧哗,赵仪趁机将孩子接了过来,快速检查了一遍,同时问:“吃东西卡住了?” “对对对,就吃了一把花生!谁知道这么大的孩子还会被花生噎死啊——”孩子的奶奶哭嚎起来。 赵仪没理会,反手将孩子放到身前,一手握拳抵住孩子腹部,一手握住拳头,快速进行挤压急救。 云雅慧看呆,这动作不就是她正想用的海姆立克急救法…… 就在愣神间,那孩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喉咙里的花生吐出来了。 慌乱的一家人如何庆幸感激不提,下人们上前挡住这家人的热情后,赵仪这才想起云雅慧。 她快步过来:“你没事吧,我一时着急推了你。” 云雅慧摇摇头,不怪赵仪,危急关头,她忘记了现在的自己连赤脚医生都算不上,下意识就要去救人,但是在赵仪等外人看来,她哪里懂这些。行医不能“大概”“可能”,半懂不懂冲上去急救,可能反而耽误了最佳抢救时间。 赵仪为了救人,推开她情有可原。 “刚才的急救办法第一次看到,这是你自己研究的吗?”云雅慧斟酌了一下语句,问。 赵仪与她并肩往外走,笑:“哪有那么多自己研究的医术,这是我在民间行走时,见到有人这样急救,继而改良学会的。急救这类病人,根据病人高矮胖瘦有不同的办法,其中此中办法最简单上手,普通人也能学会,一般情况下都适用,若是遇到体型过大或者婴幼儿,则需要……” 云雅慧认真听着,有些其实早就知道,而有些却是她第一次听说,她一边听一边与赵仪交流,又学到了不少新东西,也确定了赵仪并没有后世知识,她只是看万卷书行万里路,见多识广又善于学习总结。 因此,交流中,她对赵仪这个走遍了半个大晋、学富五车的奇女子充满了深深的敬佩。 路上一耽搁,到了患者家中便有些晚了。 这户人家比刚才孩子噎住的人家还要穷,病人躺在昏暗的草屋里,背上装满了褥疮。 赵仪本担心云雅慧受不了这些腌臜,犹豫着想自己先进去检查,待查看完收拾好了,再让云雅慧进来把脉,却不想,云雅慧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病人身上的褥疮,伸手将人侧身,低头查看起来。 赵仪便走过来:“你也懂这个?” 云雅慧看了一遍皮肤情况,又摸了摸床垫:“略懂一些,我知道一个方子,治疗痤疮溃烂有奇效,我写下来您看看?” 赵仪点头。 云雅慧看了看病人虚弱的模样:“半点都不能起身吗?长期这样躺着,神药也治不好这么严重的褥疮。” 赵仪便将这家人情况说了一遍,简而言之,心疼病人的亲娘忙着没日没夜赚钱,哥哥嫂嫂对这个病秧子弟弟已经没了耐心,所以没人妥善照顾。 云雅慧想了想:“可以做一个三角形的枕头,垫在他背后,让他自己左右翻身。” 赵仪眼睛一亮:“这个可以,我上回回去就琢磨着有什么靠垫能用上,但轻了没效果,重了病人拿不动,三角稳固,说不定还真有用!” 两个姑娘在昏暗充满霉味和病人腐朽气息的狭窄小屋里,讨论着病人的病情和护理之法,眼睛发亮,神采熠熠,仿若盛放的鲜花,照亮了整个逼仄的空间。 第76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23 云雅慧第一次亲自诊查病人, 这个先天体弱病人的情况又很严重,两人在这家呆了半天。除了诊查,她和赵仪还讨论了用药。 病患家庭贫困, 医书上的药材大半都用不起,好在有六皇子在,作为替他试验的志愿者,六皇子负担了他所有的费用。 但赵仪却是个心细的人。这样的病人除了治病还重在保养,现在有六皇子兜底, 各种各样的珍贵药材食材尽可以用, 但以后呢?由奢入俭难,她为病人长远考虑, 现在就开始小心地尝试平价药材。 云雅慧听到她这番话的时候,深受触动。 医者仁心, 这四个字在赵仪身上完美体现。 经历过战争、贫穷时期的云雅慧对这方面颇有心得,她装作没有经验但熟背药典的样子, 将自己知道的药材一一告知赵仪。 赵仪有些早已了解,有些头一回知道,听得眼睛发亮,对云雅慧越发亲近。 待这两个姑娘走出简陋的小巷,时间已经到了午时,赵仪牵着云雅慧的手说要请她吃饭,带着她去了城里一家有名的酒楼。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这是云雅慧第一走进这个朝代的市井之中,第一次在外面的酒楼吃饭,看着独具当朝特色的人和景,眼里满是好奇。 赵仪看到这一幕,终于有了锦云是王府深宅侍女的真实感, 有些心疼,又有些失笑。 饭后,两人商量一番,临时决定再去下一位病人家中。 待出诊结束,已经是傍晚。 两人走出病人家门,就看到一个青袍男子直立在马车边。 正与云雅慧说话的赵仪见到人的刹那间,眉眼舒展开来,眼中含上了笑意。 云雅慧心中一动,果然看到了她的丈夫李佑堂同样眉眼温柔地望着这边。 云雅慧笑笑:“时间不早,六王爷恐怕早在找人了,针灸的事下回我再找时间向您讨教。” 赵仪明白她是给自己和丈夫时间,倒也没拒绝,笑着说好,上了丈夫的马车,又让原来的马车送云雅慧回去。 看着李佑堂小心翼翼地扶着赵仪上车,嘴里问着:“今日可还好?”云雅慧低头一笑,只觉得高兴。 回到淮安王府客院,果然看到了六皇子坐在屋里面朝着窗口等着,一见她就调侃:“我还当你乐不思蜀,回不来了呢。” 云雅慧找来小桂子问了六皇子今日一天的作息,听到小桂子说王爷一下午都在念叨她迟迟不归,惊讶又好笑:“往日在的时候也不见您找我,怎么今日这么急着找人?” 六皇子脸色有点臭,带着气哼声说话:“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说好上午回来的,一天不归主子我还不能念叨了?” 云雅慧和观星对视一眼,观星微不可察地背着他耸了耸肩,一副“你瞧,就是这样”的表情。 云雅慧忍笑,放软了语气去哄仿佛一夜低龄化的六皇子,直到答应明日午膳给他做松鼠桂鱼,这才让这人不别扭了。 到了晚间,云雅慧领命帮他整理那些天文历法的书籍,六皇子状似随意地问:“你说你们今日去东柳街了?怎么样,淮安城热闹吗?” 云雅慧放书的手一顿,想起这位在出行自由上与她倒是相似,不说在皇城时如何,到了淮安,却是只踏青了一回,再也没出过淮安王府的大门。 她一边整理书籍,一边轻声说起今日在东柳街的所见所闻来。 六皇子静静听着,微一侧头,就看到了烛光中她眉眼含笑的侧脸,在云雅慧中间停下时,说:“以后你就专门跟着赵太医和李夫人学医吧,要出诊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出去。” 云雅慧诧异地看向他。 六皇子一笑,对她眨了眨眼:“回来同我说说外面有什么好看好玩好吃的。” 云雅慧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只是为了知道外面的情形,但内心实实在在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又酸又软。 自此之后,客院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和谐,云雅慧虽然是新加入的成员,但不影响任何人,只负责学医出诊护理六皇子的身体,与其他人相处得十分和谐。 客院之外,淮安王府却是越来越热闹。 淮安王是个浪漫主义的文人,但淮安王妃虽然貌美非常,却是个没多少文化,性格直爽甚至在淮安王眼里有点粗鲁的将门虎女。 有第一次争执在前,虽最终重归于好,但王妃无人约束,放飞了自我,很快就露出了真正的本性。本就还有点小疙瘩的淮安王顿时心中有了排斥与不喜。 但偏偏淮安王妃也是个妙人儿,虽然虎,却也放得下身段,好的时候能把淮安王哄得心头舒畅,夫妻两人甜甜蜜蜜,不好的时候,能和淮安王拍着桌子吵架,那气势,淮安王除了脸红脖子粗地骂“粗妇”,竟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见过前世被原主小意奉承的淮安王,再看这一世被王妃气得说不出话的淮安王,云雅慧倒觉得这一世更有趣一些。 专心做一件事,日子就过得不知岁月,天热又天冷,转眼又过了一个新年。 今年冬天,在新方法的调理下,六皇子生病的时间减少了三分之一,虽然还没有正式使用云雅慧提供的治疗之法,但这个效果,让所有人都精神大振,对这本医书更加信任。 与此同时,王府外的志愿者也都传来了好的消息,虽然大好的人还没有,但身体状况都出现了好转的迹象,最不济,也如六皇子一般,寒冬腊月里少受了许多罪。 开了春南梁那边传来消息,王府已经修建好了,六皇子可以择期去自己的封地了。 淮安王与六皇子商量了一下,又听取了太医们的意见,决定初夏的时候动身,如此,天气十分暖和,新房子也能散散味。 刚决定好这件事,淮安王妃那边爆出了喜讯,王妃有孕了。 这个难得到来的孩子让淮安王大喜,他膝下空虚多年,除了庶长女之外,王府这几年一个小孩都没见到,旁的兄弟却是儿女成群。 因着这个孩子,本来三天两头争吵的两人,突然熄了战火,夫妻关系有点回到新婚的意思。 喜讯爆出三日后,云雅慧在客院见到了前来寻她的紫云。 紫云虽然最终如愿成为了淮安王的侍妾,但是淮安王对她的喜爱并不多,她病好能侍寝后,淮安王也很少召见她,淮安王妃更是直接表露了对她的鄙夷厌恶,一夜之间,紫云发现自己的日子过得比在正院做侍女还难。 这次王妃有孕的消息可能成了压垮紫云心理的最后一根稻草,她那事以后再也没找过云雅慧,这次却主动前来。 云雅慧猜不到她的用意,也不觉得自己能为她再做什么,却还是去见了。 刚见面,紫云没有直接表明目的,而是嘘寒问暖了一番,又提起云雅慧是否会跟着六皇子离开…… 云雅慧看她神色便知道她有事,没有听她寒暄,而是直接问:“找我有什么事吗,能帮的看在往日情分上,我尽量帮。” 紫云脸上一僵,支吾半日,问她:“六王爷府上……还缺人吗?” 云雅慧诧异地瞪眼:“你想让谁来?你爹娘?还是你家姐妹?” 紫云低头:“我们一家如今都没了差事,六王爷能要了姐姐过去,可否再多要几户仆人?” 云雅慧想也没想摇头:“不可能的,都是王爷,六王爷怎么会缺人缺到要问三王爷讨这么多奴仆?” 紫云急了,伸手拉住云雅慧的袖子:“姐姐,我知道我这个要求很过分,我们一家真的是没办法了……” 云雅慧当然知道做奴才的苦,更知道被王妃这样的女主人厌弃,紫云一家面对的是什么处境。可是她的确无能为力。 这一家人犯的事是真的,紫云当初的心思和行动也是真的,今日云雅慧能站在这里被紫云哀求,全靠六皇子和空间,若不然,她自己就成了一个侍妾,和紫云恐怕早已反目成仇。 紫云做事不曾考虑过云雅慧,云雅慧今日自然不打算为她去为难六皇子。 今日因他日果,越是处境艰难的人,做事越要想清楚自己能否承受失败,一切苦甜自己承担。 紫云似乎很不能接受云雅慧如今冷漠,云雅慧从她眼中看出了不甘和怨恨,却心中毫无波动,只说了一句:“你可为自己想过?当日你就听家人的话,现在恐怕也是?你可想过全家都走了,留你一人在这府里,你会过什么日子?南梁很远,这次一别,可能永生难见。” 虽然不怕她怨恨,但是能少给自己留下麻烦,还是尽量少一点,这一世,她可谓如履薄冰。 紫云愣怔。 云雅慧抽出自己的袖子,转身回去了。 六皇子正在看书,见她回来诧异:“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你马上要走,要是以前的姐妹想要聚一聚,尽去就是,我这里不用你。” 云雅慧弯腰去看观星正在绣的青竹,观星绣工极佳,又深具这个朝代的刺绣特色,她很是喜欢,嘴里回答:“不是从前的姐妹,就是三王爷收入房的那个紫云,以前在我手下做过一段时间。” 六皇子恍然,脸上没了劝说之意,招手:“你过来看,我这次画的星象图如何?” 云雅慧便过去看,与他说起这段时间的天象。 春日过去,天气渐热,客院的行礼收拾妥当,六皇子就带着自己的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淮安府。 淮安王送了弟弟十里路,赵仪也和丈夫一起在长亭给他们送别。 淮安城里的病人都交给了赵仪,大家约定好,后续情况通过信件交流。至于六皇子这边,赵太医和李太医都对云雅慧的医书打消了怀疑,打算循序渐进地对六皇子开展相关治疗方案。 南梁比淮安城再往东南一些,那里一部分地区靠海,一部分靠近运河,整个封地的经济非常繁荣。 六皇子的王府选址更是极佳,皇帝体贴地考虑到了儿子不能出门的苦,在王府修建了一座高楼,站在楼上,可以眺望整个南梁城,据王府总管说,春日的时候,可以看尽整个城的花团锦簇。 六皇子舟车劳顿起不来身,听到这话却是真心笑了,眼中有了期待。 相处久了就无法不产生感情,云雅慧看到他这样,忍不住想,就算不能立功摆脱奴籍,也要把他治好。 客居他人府上和住在自己家到底是不一样。 六皇子到了自己的府邸,顿时更加自由了,白日里闲着无事便去逛自己的王府,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看过去……皇帝对这个儿子是真心心疼,光这个四季景不同的王府,就足够六皇子欣赏好几年了。 云雅慧也更加自由了,她几乎不再做伺候人的事,不是学医行医就是和六皇子一起看星星讨论天文历法,有时候还会得到六皇子的特命,奉命出府逛街搜集书籍孤本,日子过得好不逍遥。 刚到南梁的一年,处处都是新意,也处处都要适应,每个人都忙忙碌碌十分充实,等大家心情平稳时,已经是隔年的夏天。 这时,淮安王妃已经生了,生了一个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把淮安王欢喜得不得了,还特意写信来告知六皇子,满月宴六皇子还特意送了不少好东西过去。 秋天时,赵仪传来了一个好消息,淮安城外有一个病症比较轻的病人基本痊愈了。之所以说基本,是因为先天弱症从没有痊愈的先例,如今患者身体康健如常人,脉象也一切如常,作为医者的严谨,加了“基本”二字。 听到这个好消息,从来对新治疗之法表现得不甚在意的六皇子,头一次眼中有了光。 而此时,云雅慧已经利用空间完全掌握了这本医书,对医书中的医理与自己累世所学完美结合,并且通过暗地里的不断试验,掌握了灵泉水在治疗过程中该把握的剂量。 她以赵仪的好消息为由,彻底说服太医,开始全面更新对六皇子的治疗之法。 说服太医不容易,云雅慧午后过去和他们商讨,争执结束胜利而归时,已经是漫天星空。 六皇子披着披风站在院子里看星星,见她脚步轻松地回来就说:“你成功了?” 云雅慧走到他身边:“您相信我吗?” 六皇子低头望过来,嘴角微微勾起:“不怕,原来的治疗之法也不见有什么用。” 云雅慧强调般说:“我会治好你的,以后你想去哪看星星就去哪,想上哪游玩就上哪。” 六皇子回望着她十分坚定认真的眼睛,脸上的散漫散去几分,眼神有什么滚动,很久后,低声有力地应了一声:“好。” 云雅慧笑起来。 六皇子看着她笑,也跟着笑了。 两人一起抬头看星星。 云雅慧说:“等您彻底好了,我告诉您一个可以证明大地在运动的方法。” 六皇子刷地扭头看过来,语气微扬:“你想到了?” 云雅慧望着星空:“这需要花点精力才能办到,得等到您病好了。” 六皇子不太满意:“我让下人去做……” 云雅慧强调:“你会康复的,我们亲自去做。” 六皇子没了声音,低下头看着她,好久以后,低低应声。 这一夜过后,六皇子对太医们的配合突然高了一点。以前他也配合,但仿佛只是习惯,早就麻木了药汁、银针……对什么治疗手段都无动于衷;而如今,他会在针灸或者用药后询问自己要注意的禁忌。 云雅慧则开始在生活中,以精准控制量为前提,不着声色地往他的饮食中加入空间灵泉水。 她控制的标准是帮助他更好更高效地恢复身体机能,但绝不会超过合理的空间,让他过度恢复比健康人还健壮。 让六皇子和别人一样健康,这本就是人力达不到的结果,她暗地里用了金手指便算了,人们还能自动寻找理由解释这个现象。一旦超过正常人的水平,便是过犹不及,麻烦不断了。 完全展开新治疗方案之后,虽然六皇子还是遇到了几次病发,但每次都转危为安,并一次次得到好消息,与南梁这边同步的,是赵仪那边的病人,她送来的信中,病人们整体不断好转的结果给两个犹疑的太医不断注入强心剂,给云雅慧减少了不少压力。 待这么治疗了半年,即便是赵太医都低头承认,云雅慧对治疗的掌握已经达到了他们的水平。 六皇子自己也一直在观察,虽然两个太医不愿意承认云雅慧比他们强,但松了口,便是一种突破,他借机直接提出:今后由云雅慧主导一切治疗。 太医们自然不同意。 六皇子说:“本王会亲自上书父皇说明情况。” 赵太医他们没声了。他们反对也是怕到时候皇帝面前背责任,但是六皇子的选择,他们虽然觉得面上无光却也可以理解。云雅慧别的病症可能还是个新人,对六皇子的病情却真的是研究得无比深入,好几次临时的治疗方案,都是她的提议更加有效、更能减轻病人痛苦。 皇帝那边收到消息时却不是说有一个侍女医术高超,六皇子说的是找到了一个神医,皇帝听说这么有效,立刻就答应了,还给赵太医他们递了口谕,让他们配合神医治疗六皇子,话外之意,也是希望太医们看着些,别让六皇子被所谓的神医骗了。 赵太医他们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毕竟他们已经开始配合云雅慧了,听到口谕便很自然地应下。 就这样,云雅慧名副其实地成为了六皇子的“主治大夫”。 第77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24 六皇子的体弱是全身脏器都弱, 能活到现在,靠的真的是皇家不计代价地投入,相比那个贫寒之家病情本不严重硬生生被拖垮了身体的病人, 六皇子可谓是极大的幸运儿,若是在穷人家, 他可能活不到十五岁。 云雅慧完全接手医治之后,以空间医书为基础,结合累世医术, 一边医治一边总结, 找到了一套治疗先天体弱并具有普适性的医治之法。 而六皇子在微量空间水的滋养之下,病情恢复得比理论上更好, 让本心中依旧有些膈应得太医们对云雅慧心服口服。 这一次的治疗, 一共持续了三年。 第一年,六皇子春末至深秋一次都没有犯病, 只在春寒料峭以及秋末寒冬的时候,病了四回,最严重的一次,也不过是昏沉了五六日而已; 得到消息的皇帝龙心大悦,直接送来了由这位神医主导儿子一切治疗的旨意,并赏赐了整个景祥王府上上下下, 六皇子和云雅慧得到的赏赐最多。 第二年, 六皇子百花盛开的时节第一次走出大门去城外赏花,夏季还觉得天热难熬去了避暑园子, 到了秋天, 从没吃过大闸蟹的六皇子一口气吃了三个大闸蟹,也就因为肠胃不适闹了一回肚子,把众人下了一大跳, 隔天他自己就跟没事人一样,夜里还跑到观花楼楼顶看星星去了。 这一年,六皇子只在冬日大病了一回,但也不曾到下不了床的程度,只是半个多月没出房门。 赵太医等人觉得,可以宣布六皇子恢复健康了。 云雅慧没有同意,继续为六皇子调理了一年。 第三年,六皇子不会夜里吹了风就感冒,不会剧烈运动后就气喘胸闷,在初春的时候一身轻装去郊外踏青,在冬日里进了山里看山雪,因为自己不听劝说如此作死,发烧了一日,鼻塞咳嗽了七天,被云雅慧摁着灌了半个月苦药,再三承诺不任性之后,终于获得赦免,活蹦乱跳地跑去东福楼吃全鱼宴了。 云雅慧终于松口,同意赵太医他们上书皇帝,宣布景祥王的病症彻底痊愈。 赵太医他们欢天喜地,云雅慧则拿着一尺高的书稿进了空间,埋头整理。 空间小人飘出来看着埋头书稿的她,不解:“你不是从不真人进来吗?这次怎么直接过来了?” 云雅慧放下纸笔伸了一个懒腰:“六皇子痊愈的消息一传出去,除了皇帝奖赏,必然会有更多人好奇我如何治好六皇子,我要赶在这之前将我的医书写出来,献给朝廷。” 空间小人并不懂:“为什么要献出去,自己的秘籍当然要小心保管着不为第二人所知才行,若是人人与你一样厉害,你就没有用处了。” 云雅慧说:“你们那边的世界都是这样的想法吗?” 小人理所当然:“弱肉强食,人人都和你一样强,你就成了鱼肉。” 云雅慧点点头:“理解,不过我自然也是有我的目的,我要立功,这是我等了多年的机会。” 小人恍然:“你说过要救家里人——那你更要藏着,世上无人不求医,六皇子病愈,你的名声就会大振,到时候有的是达官贵人上门求你,你家人自然也能被他们想办法解救了。” 云雅慧摇头:“若是没有六皇子,若我父亲是被冤枉的,这么做的确可以,但我父亲不冤,皇帝没有做错事,六皇子是我的朋友,我只需要堂堂正正地用功劳换一个恩典就行,不需要走歪门左道。” 上门来求医、巴结的人,当然会为了讨好她帮她解决各种烦恼,但是这样的人也没有任何边界感,她只想要救出家中女眷,这些人却可能闭着眼为她爹翻案,而她也会永远欠这些人人情。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她又不可能一辈子妙手回春,欠了人情治不好病人,今日能全家翻案明日就能全家再下狱。 云雅慧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和空间小人闲聊天:“一直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名字?你以前的主人有给你取名吗?” 小人跟着盘腿坐在桌子上,答:“你可终于想起来问了,我主人叫我青空,你现在是我主人,也可以给我另取一名。” 云雅慧含笑:“青空挺好听的,我有个弟弟叫颜修,若是你愿意改名,不如叫颜青,若是不愿意,那就依旧叫青空。” 青空问:“我怎么没见过你弟弟?” 云雅慧:“以后会见到的,只要你愿意一直跟着我。” 青空:“那我跟你姓颜,也是你弟弟了?不是你的空间,和你解除绑定后你也不能丢下我,是吧?” 云雅慧笑着睁开眼,就见他睁着大眼睛看着她,一脸发现她话里漏洞的得意:“可以啊,你做我第二个弟弟,以后还有个哥哥,不是我的附属了。” 青空立刻说:“好啊,那我就叫颜青了!” 云雅慧笑,估摸着这个空间对前主人放弃他心里是介意的,一个空间器灵想不到也有了七情六欲。 整理医书的时间很长久,好在大多在空间,云雅慧就像游戏里嗑药一样,给自己灌了灵泉水,抵消了这个时间差给自己造成的损伤,最后从空间出来时,医书已经完成了九成。 剩下的一成,云雅慧没有着急,而是先去找了六皇子。 六皇子正在找她。 “你三年前不是说,已经发现了证明大地在运动的方法吗?现在你亲自宣布了我的痊愈,什么方法如今总可以说了吧?” 云雅慧惊讶:“主子您还记得这事啊?” 六皇子生气:“当然记得,难道你忘了?!” 云雅慧连忙说:“没忘没忘,不过今日奴婢还有另一事找您。” 六皇子不在意地问:“何事?” 云雅慧看了看四周:“奴婢可否单独与您说?” 六皇子一怔,意识到不是普通的事情,正经了神色,让正在忙的众人下去,喊了云雅慧到东边书桌前:“你说。” 云雅慧缓缓跪下。 六皇子刚坐下,惊得立刻跳了起来:“你这是作甚!” 云雅慧眼里有了一丝笑:“奴婢跪您理所应当,您莫激动。” 六皇子话都说得不利索了:“我什么时候让你们跪来跪去了!你近年来管我管得厉害着呢,我都怕了你了,什……什么事要这样!”一时之间,脑子里冒出了各种极其严重的事情——是锦云要走了?还是打算嫁人了?是犯了什么大错来认错了?还是其实他的病没好?…… 云雅慧严肃了神色,垂下头:“的确是一件大事,奴婢想求您的恩典。” 六皇子松了小半口气,站在原地问:“什么大事?” 云雅慧低着头,将自己的出身经历从头一一叙述了一遍,详详尽尽,没有任何隐瞒。说到当日请求淮安王允许她学医给六皇子治病之时,她第一次停顿了几秒,最后还是把自己当初的打算全都说了。 六皇子越听越沉默,听到她冒着触怒皇兄的风险,拒绝为妾,请求给他看病,心里百般滋味。 “这……便是当日你说的,自己目的不纯?” 云雅慧沉默,许久后微微点头。 “这也是当日皇兄说的,你心中的志向愿望?” 云雅慧又点了点头。 六皇子慢慢往她这边走了两步,云雅慧只看到自己眼前的地砖上,多了一双金边皂鞋。 “你原名云雅慧?” 云雅慧:“……是。” 六皇子又念了一遍:“云雅慧……”念完说,“你说,我该心疼你好呢,还是生气好呢?” 云雅慧想要弯腰磕头,刚弯下一半,被他伸手拦住,六皇子蹲下身,与她视线平齐,看不出神色地望着她。 云雅慧垂下视线避开了他的眼睛。 六皇子突然伸手,用力拧了一下她的脸颊。 云雅慧大惊,瞪大眼看着他,脑中纷杂的思绪瞬时一散而光。 六皇子保持着拧人的姿势,瞪着她:“就为了这,你瞒了我这么久,今日还如此郑重其事又是跪又是磕头,怎么,把我当成什么了?” 云雅慧突然间心头轻松得像天上的白云,含糊不清地说:“当您是主子啊。”眉眼有了笑。 六皇子捏着她脸颊的手微微一用力:“我看你当我是刻薄的主子。” 云雅慧伸手握脸:“疼……” 六皇子手一松,看见她脸上果然有了红印,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一边自己起身,一边板着脸让她起来。 云雅慧听话地起身。 六皇子恢复正经,重新坐到了书桌前,刻意忽视云雅慧脸上不协调的红印,问:“你想用这次治愈我的功劳换你娘亲姐妹去除奴籍?” 云雅慧点头:“是……奴婢知道不该挟恩图报,治好您的病也不是只为了这样功利的目的……但是奴婢人微言轻,实在不会有第二次这样的机会了……” 六皇子静默了几秒,温声说:“你不必心中不自在,这是应当的,有功便要赏,更何况你也是一片孝心。” 云雅慧连忙解释:“王爷,就算不能得到皇上的恩赏,奴婢也会尽全力治好您的病。” 六皇子笑:“本王知道,所以让你不必所思多虑,你的想法我已经知道了,讨赏的事情你不能做,我回头上书父皇会提的。”他看着云雅慧,“放心,你娘亲姐妹会回来的。” 云雅慧相信他的话,感激不已。 一切说定,云雅慧想要告退。 六皇子叫住了她,问:“你想过脱了奴籍去哪里、做什么吗?” 云雅慧当然是想过的,但是这样说出来,是不是显得她一直在谋划离开? 一时之间,她无法回答。 六皇子声音有些低:“打算走了吗?” 云雅慧嘴上一冲动,说:“奴婢打算带着家人在南梁定居。” 六皇子眼睛一亮:“哦?你打算留在这?” 云雅慧说出来了倒也安定了:“是,到时候,还请王爷照拂一二?” 六皇子眼角微微一挑:“又来要我的承诺?你答应我的事可还没办呢。” 云雅慧心领神会:“奴婢的医书还有最后一部分收尾,等奴婢做完这些手头的事,就和您一起证实大地是否在运动,王爷您看这样可以吗?” 六皇子勉勉强强:“行吧,现在你一门心思在医书上,我可不敢打扰了你。” 云雅慧微微一福身:“多谢王爷体谅。” 六皇子哼声,挥手:“走,走。” 云雅慧笑着退下,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若六皇子和淮安王一样,她倒是没有任何负担,但是六皇子对她真诚相待,尤其治病这三年,对她从没有主子的架势,相处根本不分尊卑,是真的以知己之情相交,她很怕自己说出目的后,会被他认为,此前的一切都只是她功利之下的做戏而已。 好在,并没有。 六皇子之通透坦荡,心胸之开阔,出乎她的意料。 第78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25 上报朝廷的奏章很快就到了皇帝案前, 可想而知,向来疼爱幼子的皇帝得到这个消息会有多么高兴。 皇帝的回应还在路上时,淮安王的信件先来到了南梁。 六皇子毕竟在淮安王府住了许久,病愈后第一时间将好消息送到了淮安。 分封藩王不能随意离开封地, 淮安王不能亲自过来探望, 便送了许多东西过来, 同来的信件里, 更是表达了由衷的喜悦。 这三年,淮安王的长子已经入学, 淮安王妃和他吵吵闹闹却没耽误生子,次子半年前已经出生,同时, 淮安王某个侍妾也生下了一个女儿, 有儿有女的淮安王就忘记了当初被兄弟们催生的痛苦, 开始与六皇子说起“终身大事”“传宗接代”。 六皇子这是第一次想到自己未来可能会娶妻, 看着信件愣了一下。然后当真想了想,若是将来要娶妻, 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妻子呢? 要长得好看的。 没错,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么肤浅。 要说得上话的。 得是个愿意陪他看星星的。 最好还能懂一点历法, 两人有的聊。 要是能和他一起研究天象那就更好了。 或者陪他一起钻研古籍历史, 研究自古以来的星象…… 性格要好,不能和三皇嫂一样咋咋唬唬的; 要有内涵, 有学识,不会固步自封; 为人要大方得体,处事自如…… 想了半天,脑中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就有了笑。 云雅慧和观星说笑着进门, 就看到他拿着信件嘴角含笑,云雅慧打趣:“淮安王爷在信中说了什么?您这么高兴?” 六皇子回神,看到云雅慧突然脸上一红,慌忙收起信件:“没什么,就说了一些慰问的话。” 观星没看出异常,跟着打趣:“您是想起以前淮安的事了,看着信都笑呢。” 六皇子把信塞进信封:“胡说,你们这是打哪来?” 观星给他换了冷掉的茶——虽六皇子然如今吃冷茶也不会生病,但下人们都习惯了精心照顾他——嘴里说:“后院池塘的荷花开了,锦云说教我做荷花糕,我们去采了几朵荷花。” 六皇子脸上的笑意少了一些,看向云雅慧:“你都开始教观星做点心了?” 观星没理解,奇怪地问:“奴婢也没那么笨吧,怎么不能教了?” 云雅慧笑着解释:“上个月观星教了我一个她的独门绣技,我学会了才知道,这是她自创的技艺,旁人都不会的。如此重的情谊,我可不得多教她几道菜,心头才能安呀。” 观星:“你可别说了,不过我瞎琢磨的而已。” 六皇子松了神色:“是得教,最好把你那些独门厨艺全都教了。” 云雅慧喊不公:“您这心偏到胳肢窝了,她只教了我一样,我得把所有的厨艺倾囊相授,岂不是要饿死我这师傅?” 六皇子笑出声:“就你这机灵劲儿,饿不死,观星老实,我得多看着点。” 观星笑得不行,对云雅慧说:“主子逗你呢,他呀,最怕你饿死。” 云雅慧趴在观星背上:“好呀,你们主仆合起来糊弄我呢,我听得云里雾里,怎么听你们都是大好人,恨不得立刻把心窝子掏出来给你们。” 六皇子被两人逗得哈哈大笑。 隔了几日,皇帝的赏赐和旨意果然来了。 赏赐大部分是给亲儿子六皇子的,衣食住行什么东西都有,还有整整一车的珍稀药材。一部分是赏赐功臣太医们的,尤其是主要的立功者云雅慧。 有了这些赏赐,云雅慧不用担心家人去掉奴籍后的生活了。 旨意则比较简单,只说了皇帝对听到儿子恢复健康的消息后多么的高兴欣慰,在结束时提了一句,今年皇帝大寿,召景祥王入京以叙天伦之乐。 其中一带而过提到了云雅慧,是说让景祥王到时候带着神医一起回京。 六皇子便与云雅慧说:“我会先写信向父皇求一个恩典,具体内容到时候我们进京后择机再说。你放心,你的心愿我一定帮你达成。” 云雅慧感激,但也说:“顺其自然,若实在难办,您不要违逆皇上,我可以再想办法……” 六皇子笑她:“这于我不过是小事,不至于到了违逆父皇的地步,你想什么呢?” 云雅慧脸一红:“奴婢不懂这些……” 六皇子让她安心:“你还能再立一个大功不成?不是我自信,一般都功劳可比不上救我一命。你就安了这颗心,莫要多想。” 云雅慧一直听他说“安心”,心中的确越来越安心,但也越来越感激感动。 皇帝的寿辰在十月,而且今年不是整寿,照理藩王是不会进京贺寿的,一般都是把寿礼献上就行了。 但今年不一样,皇帝心中高兴,把所有儿子都从各地叫了回来,要团团圆圆过一个热闹的寿辰。 尤其是六皇子这边,十月过寿,六月末就来旨说,儿子啊,你身体刚康复,肯定还虚弱,看着天不那么热了就赶紧动身回京吧,不然到了九月,天就冷了,对你身体不好。 六皇子生于京城长于京城,自然也是想念京城的,皇帝这么说,他就名正言顺地提早进京了。 回京依旧走的是水路,这次六皇子可算过足了瘾,拉着云雅慧在水上看了一路的星空、日起日落。 江上的星空的确很美,广阔无垠,漫天星辉,云雅慧这个不沉迷天文的人,也陷入了其中的美好。 到达京城时,六皇子脑子里又多了不少新想法,云雅慧都被他惊到了,因为他的想法翻译过来,就是想要测量经纬度。 这的确是自古就有人做的事情,但是,六皇子看出了前人结论的谬误之处,蠢蠢欲动想要亲自去操作。 云雅慧:“您是藩王,想要去各地测绘恐怕是不行,这次回京,您可以与太史官聊一聊。” 六皇子沮丧了一瞬:“行吧,回了南梁,咱先把你说的钟摆做出来。” 云雅慧连连点头。 到达京城时,正是八月初,北方的天气有些凉了。以前的六皇子这时候已经穿上了薄棉袄,但这次回来,他只穿着与常人一样的秋衣,依旧面色红润。 皇帝一看到这样的儿子,就立刻知道,儿子这是真的病好了,不是为了宽慰他说谎。 顿时拉着儿子的手老泪纵横。 云雅慧一边觉得情理之中,一边又感叹六皇子真的是得宠,而皇帝在父子亲情面前,也不过是一个操了多年心的老父亲。 六皇子的生母地位不高,在他幼时就不在了,失去母妃后,六皇子因为身体不好,由皇后亲自看顾,但住的却是单独一宫。 这次回来,皇帝还是让他住进了皇城老居所。 这是云雅慧第一次来到皇城,第一次走进六皇子从前的世界。 六皇子的故居并不大,名为“晟阳殿”,在皇宫的东南边,与皇子们上学的宫殿只隔了一宫。 宫殿早就被打扫得纤尘不染,云雅慧跟着观星收拾行李,安置六皇子用习惯了的器具、书籍。 在这个过程中,便把六皇子长期居住的内殿摸了一个透。 曾经六皇子一年至少有两百多天呆在室内,所以每个屋子都有他深刻的活动痕迹。 卧室通向小书房,书房里摆着当日带不走的仪器、书籍,具和观天象有关;一张用久了的书桌上,有小刀刻下的简笔画,是北斗七星的图案;西偏殿有一扇独特的窗,开合方式与常见的不同,一打开,就能坐在室内仰头看星空…… 观星一边给云雅慧介绍,一边又是叹气又是庆幸,为过去的六皇子叹气,为如今康复的主子庆幸。 云雅慧眼前一幕幕展开这对主仆在这里过得日复一日,心中对六皇子产生了一丝心疼与敬佩。 常年的病痛能消磨人的意志,改变人的脾性,而六皇子自幼病弱,却成长得毫无阴霾,心中一片坦荡阳光,在看不到希望的近乎绝境之中,仰望星空,追求真知,这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到。 还没收拾完,六皇子就来找云雅慧了。 “你快来,这边有不少好东西当年带不走,给你瞧瞧。” 云雅慧和观星说了一声,观星习以为常,让她自去。 所谓的好东西都是一些当代的观天象仪器,例如云雅慧曾经在前世看过的浑仪,比如天体仪,光天体仪就要好几个,有的制作精美,纯金翡翠,有的制作朴素,却极大,可以清晰看清上面的星官、赤道圈、子午圈…… 有趣的是,六皇子会在这些天体仪上找错,在最大那个天体仪上,有几个铜星边被他刻了几个字,诸如“某日观星,此星位置不符”等话。 六皇子指着其中几颗:“那日与赵仪和你聊日月运动,又听你说起大地运动言论,我发现此前发现的错误似乎有了解释。” 云雅慧:“所以您心中也认可我的猜想是吗?” 六皇子摇头:“一部分,证据还不够。” 但已经很难得了,打破固有的思维定势可不是一件多么轻易的事情,多的是对异见者妖魔化喊打喊杀的人。 正说着话,皇帝皇后派人送来了为六皇子准备的各色吃的用的,华服美食,无不精致。 六皇子的受宠显而易见。 谢完恩,六皇子却没把那些东西放在心上,只吩咐收起来,又拉着云雅慧去看他从前画的星图。 云雅慧陪着他回忆从前。 看那些画啊字啊时,一个熟悉的落款入了她的眼。 “长福?” 六皇子脸色一僵,快速收起画纸。 云雅慧忍笑:“这是您的小名?” 六皇子专心收画没有应声。 云雅慧便看着他的侧脸说:“陛下用心良苦,好在这份苦心会实现的。” 六皇子的动作慢了下来,过了一会儿,用鼻尖嗯了一声。 云雅慧:“所以这果然是您的小名咯?” 六皇子把画往桌上重重一放,转身看向云雅慧:“我名璋字文瑜,你他日可以唤我文瑜,幼时乳名不作数。” 云雅慧看他一本正经越发想笑:“好吧,不过我既然知道了你的乳名,作为公平交换,我也告诉你我的乳名如何?” 六皇子愣了一下,眼神飘忽,下一秒就说:“好,你乳名是何?” 云雅慧仔细搜索了一下记忆,这个身体的确有个乳名,这是本朝风俗,孩童到了五岁立住了才会起学名,六皇子一个乳名用了那么久,恐怕是因为身体太差的缘故。 “顺娘。” 六皇子仿佛没听清:“顺娘?” 云雅慧:“对,大概是希望我未来恭顺贤惠的意思。” 六皇子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一点都不符合。” 云雅慧反问:“您觉得我符合乳名好呢,还是不符合好?” 六皇子想也不想:“现在这样就好。” 云雅慧便由心而笑:“我也觉得现在这样好。” 待云雅慧转身往外走,六皇子的脸延迟许久终于慢慢红了起来。 乳名十分私密,而今日,两人却交换了彼此乳名。 第79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26 皇帝给了儿子三天休整的时间, 三天后,办了一场很是热闹的家宴,为六皇子接风。 如今的皇城, 只剩下太子和两个未出嫁的公主, 人虽然少了, 但争端也跟着少了, 整体气氛倒还不错。 云雅慧作为侍女没有跟着去前头,是小桂子随侍。 等主仆几人回来,六皇子心情挺好, 还有兴致与大家回忆从前跟着太子哥哥念书玩闹的日子。 云雅慧对当朝太子有所耳闻, 是个性格比较刚硬的人, 和淮安王、六皇子的性格都不一样,但从六皇子的叙述中, 这样的太子似乎给他带来了很高大的兄长形象,这,大概也与皇后从小照顾六皇子有关,他与太子的关系较其他兄弟更亲近一些。 家宴过后,皇帝经常召见六皇子。 一日六皇子陪皇帝逛完御花园回来,单独叫了云雅慧, 对她说:“你的事, 我与父皇说了。”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 云雅慧不可避免地紧张了一下,她目中露出期待,却不敢问出口:结果如何呢? 六皇子望着她,眼中有淡淡地笑意:“父皇没有一口答应,但说要亲自见见你。” 他的态度让云雅慧松了一口气,但说出的话又让她不知道该不该放轻松, 忍不住揪住了手边的袖口:“皇上有说别的什么吗?何时召见奴婢?” 六皇子宽慰她:“父皇问起医治我的神医,我便说起了你,他感念你一片为主忠心,说要赏你,我便说了你这些年心中一直牵挂的事情,到时你见了父皇,不要说是为了立功才学医,就说一家团聚是你长久来的唯一心愿。” 前者显得太过功利,后者则是一片忠心,只不过因为身世坎坷,心中一直留有遗憾。一个是邀功,一个是皇帝主动满足你的心愿。 云雅慧听懂了他的意思,脸上有了笑影:“奴婢知道,立功之类的话,只因为是您奴婢才说得直接了些。” 六皇子听到这句话,心里跟大热天喝了凉白开一般舒爽,不仅不觉得云雅慧对他没尊卑之心,还觉得十分高兴,高兴她如此不见外。 两天后,云雅慧果然被皇帝召见了。 当时六皇子正好被太子邀去东宫赏桂,云雅慧不知道皇帝是不是故意挑的这个时候,只好带上整理好的医书,跟着内侍走了。 不在六皇子面前充当慈父的皇帝天威极重,云雅慧跪在大殿上,感受到的压迫比当日淮安王给她的还要重几十倍。 皇帝见了她,并没有提起云家的事,而是问了云雅慧关于六皇子身体情况的种种问题,小到一日三餐用药剂量,大到六皇子预后情况,未来寿命…… 幸亏云雅慧是有真才实学,又深知说话之道,虽然面上诚惶诚恐,但说出的话句句逻辑清晰,有理有据,即便皇帝抱着挑剔之心,也无法挑出云雅慧糊弄之处,反而越听越觉得这个侍女果然是真材实料,比某些圆滑的太医还实在一些。 作为病了近二十年儿子的父亲,皇帝不知和太医打过多少次交道,被太医们的打太极气爆了多少次,真的是头一回,他和一个大夫说话,听得心情舒畅。 皇帝本来对这个所谓的神医侍女心存偏见,毕竟一开始说的是神医,最后却变成了一个罪奴侍女?如今还借着功劳想要全家脱籍,当年的案件牵涉极大,云家牵连其中,虽然只是一个小官,也让皇帝非常不快。 但一番话交谈下来,皇帝的偏见散了一半,心情好了,语气也柔和了,终于温声问起云家的事情。 云雅慧依旧保持此前的风格,实事求是,不隐瞒真相不避开短处错处,直言了云父当年的罪状,也说了这些年来,云家女眷的遭遇。 说女眷遭遇,其实她知道最多的还是自己的情况,至于其他人,最近一次联系到的亲人是十年前原身和娘亲离别,当时原身的娘亲要被送去某侯府为奴,此后,所有亲人都没了信息。 “奴婢一家曾享受过父亲贪污受贿得来的好处,这十年的惩罚理所应当,奴婢从不曾心存怨怼,奴婢虽然是罪籍,但也想要做一个于国于家有用的人,不再延续父亲曾经犯下的错误。奴婢认为,这也是朝廷立法最终想要引导的结果,人人向善,人人为公,则天下清明。” 皇帝轻轻敲了一下桌案:“好一个人人向善,人人为公,天下清明,若罪犯后人人人如你这般,倒真是为天下清明做了一份贡献。” 云雅慧俯首:“这只是奴婢这些年自己私下琢磨的拙见,不知是否对,只要求自己努力去做。” 皇帝点点头:“景祥王说你想要一家团聚?” 云雅慧小心回答:“不敢奢望,只是每逢佳节,看到其他姐妹一家团聚,就忍不住思念娘亲姐妹……” 皇帝便说:“景祥王替你请了一个恩典,要除了你们一家女眷的奴籍,朕本打算晋你做个三品女官,日后专门给景祥王调理身体,做得好,还能继续晋升;宫中女官都有诰命,与诰命夫人同例,你一介罪奴,能做三品女官,史无前例。” 三品女官相当于三品诰命夫人,云雅慧无论是否除去奴籍,这辈子都不太可能嫁给一个三品大官。这可能是云雅慧最可能接触到的人生巅峰了。 宫中的宫女们抢破了头都想当一个芝麻大的七品女官,以便老有所养,出宫后也能有一点荣光与保障。 云雅慧却没有半点动心。 制度上女官与诰命夫人等同,但实际中可不一定,诰命夫人有没有脸面和丈夫有关,女官有没有脸面和自己所在的岗位有关,等级只决定了朝廷发放的俸禄,而那一点俸禄,真的只是最低保障而已。 这是最简单的利益方面,她在乎的却不只是这些。 她想要自由,哪怕做一个平民,一家人安安稳稳守在一起,有六皇子的脸面在,做一家富农自足生活不好吗? “奴婢的娘亲已经四十有二了,这些年她必然辛苦非常,奴婢想要接她回来颐养天年,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奴婢幼时已经见过了,但这些年,奴婢不怀念从前千金小姐的日子,只想念娘亲在奴婢病时做的那碗桂花羹,想念生辰时妹妹一年不落亲自做的桃花钗……” 云雅慧说到这,声音不稳,隐隐哽咽。 皇帝被触动了一下。 这时,外头内侍通报,景祥王求见。 皇帝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宣。” 六皇子目不斜视地进了大殿,向皇帝请安。 皇帝问:“你怎么来了?不是去东宫了?” 六皇子反问:“父皇怎么知道儿子去太子哥哥那了?” 皇帝噎住,瞪他。 六皇子凑上前,嬉笑:“您趁着儿子不在召见儿子身边侍女,把儿子吓了一跳,还以为儿子做了什么错事呢!” 皇帝看看儿子,又看看地上的侍女,语调悠长:“朕看你喜欢这侍女喜欢得紧,偏她又要脱籍,不如,就给她家人脱籍,让她继续留在你王府如何?正好有她照顾你的身子,朕也好放心。” 云雅慧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皇帝这招太狠了。 她要云家女眷脱籍,更想要自己脱籍。 六皇子也一时之间没声音了。 他当然想要锦云留下,自从知道锦云的志向后,他一直刻意不去想锦云离开后的日子会怎么样,现在皇帝把这样的诱惑摆在他眼前,他的心都开始动摇了。 动摇间,六皇子的余光瞥到了地上的云雅慧。 她跪在大殿正中,整个人俯在地上,恭谨卑微。他们在讨论她的去留,但是没有她本人置喙的余地。 这是理所应当极其自然的场景,但是这个人是云雅慧,六皇子看到后只觉得心里发闷,透不过气。 “不要。”他果断地说,“父皇,锦云一家的事您就交给儿子处置可好?只要您答应除了她们一家奴籍就行。” 皇帝下旨处罚云家,当初的旨意十分严酷,所以如今淮安王也好、景祥王也好,都无法擅自做主赦免云家,只能皇帝开恩。 皇帝奇特地看着儿子:“长福,这是你第一次向朕要东西。” 六皇子:“锦云对儿子有救命之恩。” 皇帝:“这是她应当做的。” 六皇子:“但是宫女几千,没第二个人做到,二十多年了,太医院也没人做到。” 皇帝语塞。 云雅慧就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听着这对父子你来我往,越听,越感受不到地砖的冰凉。 “云氏,朕再问你一次,你当真不要任何赏赐,只求全家脱籍?”皇帝最终转向了云雅慧,“若要赏赐,朕不仅可以封你诰命,另赏赐你黄金锦缎,允许你做景祥王府上首席医官。” 云雅慧不曾犹豫:“奴婢即便脱籍后,也会终身为景祥王爷服务,随叫随到。” 皇帝不想她半点犹豫也没有,却不信她后面的话。于皇帝来说,只有把你抓在手里才是百分百的保障。 这时,云雅慧掏出了自己总结写下的医书:“这是奴婢这几年医治王爷写下的手札,奴婢想要献给朝廷造福天下所有先天弱症的百姓,让所有杏林同僚在治疗弱症上有所借鉴。” 皇帝这次是真的惊讶,他不愿意放人,最在意的就是目前只有云雅慧一人能医好儿子,云雅慧恢复自由走了,或者没了枷锁坐地起价,皇家岂不是要被她拿捏住了? 云雅慧若真的献出自己一身所学,那就没有这些顾虑了。可立身之本,就这么献出来了?皇帝让人将书呈上来。 先自己看了几页,发现其中内容翔实细致远超一般医书,又递给儿子,眼神示意他这个当事人查验一番。 六皇子其实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本书,但翻开后不是在验证书籍真假,而是被唤起了这三年治疗的点点滴滴,书里写的种种治疗之法,云雅慧都曾在他身上一一施展,有的效果好,有的效果不好,但无论好与不好,她一直在探寻减轻他痛苦的方法,能食补不药补,能用针不用药,能锻炼不用针……很多时候他习惯了吃苦药习惯了忍受身体的痛苦,但她告诉他,不要忍,任何难受都说出来,她会尽最大努力减轻他的痛苦。 三年里,他看着云雅慧的目光从欣赏变为信赖,心中对她的感觉从惺惺相惜变成了无比依赖…… 很久之后,六皇子才从回忆中出来,对着皇帝点了点头。 久病成医,皇帝知道儿子的鉴别能力,他点了头,便大概率是没问题的。 皇帝终于松了口,让两人回去等圣旨。 在等待的日子里,疑心病重的皇帝还是让太医院的院首以及赵太医等人检查了这本医书,再三确认云雅慧至少□□成没有隐瞒后,下达了赏赐云雅慧的旨意。 第80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27 那天正好是中秋节前一天, 圣旨来到了晟阳殿,旨意大致说:云氏女医治好景祥王并献上医书,立功皇家社稷, 皇帝打算重赏, 后得知云氏身世,感念她一片孝心, 云父罪孽前有云家十年赎罪,后有云氏将功补过,皇帝打算不再追究, 允许云家女眷脱离奴籍还家。 云雅慧接过圣旨那一刻, 感觉身体轻得仿佛能飞起来,天蓝风清,整个世界都变得无比广阔。 内侍走后, 六皇子笑着对云雅慧说:“恭喜,得偿所愿。” 云雅慧握着圣旨,真心向他一福:“多谢王爷。” 观星、小桂子们一哄而上:“锦云(姐姐),大喜事啊!恭喜恭喜, 这回不庆祝都说不过去了!” 云雅慧连连答应:“等出了宫,我请你们吃东福楼全鱼宴。” 六皇子说:“不用等出宫, 前儿太子送来不少螃蟹,你拿去,明日请大家吃一顿中秋宴。” 观星等人一阵欢呼。 云雅慧忙说:\螃蟹是王爷的,不能算我请客,明日我再给大家做几个淮安菜。\ 众人自然越发欢喜。 等人群散去, 六皇子对云雅慧说:“你家人如今散在各地,要找回来还需要点时间,我会帮你留意打听。” 云雅慧理解点头:“我有心理准备, 只是劳烦您了。” 六皇子板了脸:“你和我外道?” 云雅慧笑起来,眨眼:“我也就是客气一下,如此方可以有一再有二嘛!” 六皇子错愕了一瞬,哈哈大笑。 第二日中秋节,六皇子带着小桂子去参加皇家的中秋宴,走之前特意吩咐大家今日可以自由过节,允许大家好好吃一顿云雅慧的酒席。 小桂子眼馋得不得了,走出大门了还叮嘱观星:“帮我留三只大螃蟹!等我回来吃!” 被六皇子拍了后脑勺:“本王缺你吃的了?” 小桂子捂着脑袋一边往外走一边委屈:“锦云姐姐大喜的螃蟹,不一样啊!” 六皇子不信,说他:“吃货。” 门内的众人远远听到这对主仆的对话,捂着肚子笑得不行。 晚上主子会回来,大家把宴席定在了中午。云雅慧果然下厨做了一桌子擅长的好菜,不仅味道极美,品相都精致得如同御菜,上桌一道,就引起欢呼一阵。 待云雅慧收拾好入席,立刻被观星捉住灌了一杯酒:“下回再吃你的菜、想要灌你酒不知要何时,这回机会我们可不能放过了!” “对对对!” “这杯恭喜的酒,姐姐可不能推……” “喝了她的酒,怎么能不喝我的酒……” 云雅慧吃席不到一半人就有些晕晕乎乎了,只感到身边耳边,心中眼中,一片欢乐。 中秋过后,所有人都恢复了正常作息,云雅慧也开始忙着寻找亲人。 官方罪奴都登记在案,人被送去哪里,又转手给谁,都会有主家报备。 当年云家被贬为罪奴的女眷共有十三人,包括云雅慧的娘亲、亲姐妹,也包括她的婶婶、堂姐妹,出嫁女不在其中,当然出嫁女的日子肯定也不会好过。 这十三人,云雅慧拿到登记书册,一一打听后才知道她们十年来经历了什么。 云家两个婶婶,二婶婶娘家有心,将她和她的两个女儿通过远亲买了下来,一直安置在乡下园子里,母女三人自给自足。前几年还好,这两年,两个女孩年纪越来越大,却因为官奴的身份,无法婚配。 三婶婶的命运就非常不好,她娘家事发时就与她划清了界限,大女儿刚好是花季之年,被未婚夫直接退亲,贬入奴籍后被纨绔侯府世子看中买去,不过三年就香消玉殒;二女儿与云雅慧一般年纪,当年一起在宫中做小宫女,这个堂妹先一步被皇子府挑中,后来跟着去了王爷封地。不知道中间经历了什么,云雅慧看到的记录中,这个堂妹也是已去世。其实堂妹和真正的云雅慧命运是很像的,真正的云雅慧如今也是已去世。 三婶婶还有一个最小的女儿,现在也不过十七岁,云雅慧看到她如今在京城的某郡王府,是郡王庶三女身边的二等侍女。这算是目前看到的结果最好的一个。 而三婶婶本人,大女儿去世时她也在京城,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消息,在这位堂姐去世不久,三婶婶也淹死在主家的后花园湖中。 云雅慧看到这,拿着册子的手控制不住颤抖。 剩下的六人,三人是各房有过生育的妾室,其他的妾室因本就地位低下,官方没有登记,与云家的奴仆一同处置了。 这三个妾室十年里先后去世了两个,只剩下三房的吴姨娘带着她十岁的儿子还活着。当年出事,这个儿子还在襁褓之中,吴姨娘不知经历多少,才能保住孩子和自己。 最后是云雅慧自己的亲娘和亲妹妹。云母随着主家去了西边,妹妹云雅娴则五年前辗转进了靖安侯府,两年前成了靖安老侯爷的妾室! 云雅慧的指尖直接戳破了靖安老侯爷这几个字。 她从六皇子那听说过靖安侯,如今已经三十多岁,那么侯爷的亲爹老侯爷现在是几岁? 而云雅娴,比她还要小五岁,现在二十岁都不到! 云母生死不知,妹妹给老头子做妾,其他亲人死的早就化为白骨,生的生不如死,云雅慧虽然不是真正的云雅慧,看着这一张张血泪铸成的黑纸白字,依旧整个人发颤。 浓郁的悲哀笼罩在她身上,她不知道能不能找回这些亲人,找回来以后,又如何治愈这些女子身上十年的伤痕? 手上的纸张被人抽走。 云雅慧抬头。 六皇子皱着眉看着上面的记载,越看眉头拧得越深。 “王爷……” 六皇子越看到后头速度越快,看完就将纸张折了起来。 \郡王府和靖安侯府那边,我会去讨人。你娘亲远在西北,让小桂子派人去接回京,等过了年开春,再同我的船队一起回南梁。\ 虽然除了奴籍,但是不是王爷就是侯爷,平民百姓哪里敢从他们手中夺人,这些王侯有的是让你自愿卖身的法子,更何况雅娴还被收房了。 云雅慧本就预料到了前路不好走,没想到六皇子主动帮忙,顿时感激不已。 最先回来的是堂妹云雅穗,她在小姐身边做二等侍女,所有亲人姐妹都已经去世,命运可谓幸,也可谓不幸。 云雅慧在宫中,没有第一时间见到她。 她委托小桂子在宫外租赁了一个院子,请了几个下人,暂时安置堂妹,等待有出宫机会后再出去相见。 六皇子本想说你想出去我给个令牌就是,然而看到云雅慧脸上的神色,心中有所悟,最终什么都没说。 所谓近乡情怯,多年离别,又隔了这么多的苦难事故,云雅慧面对亲人心生怯意,也是情理之中。 隔了几天,六皇子拿着一副极其珍稀的名家真迹出门请靖安侯爷赏红枫,靖安侯回去不久,云雅慧的亲妹妹云雅娴也回来了。 依旧是小桂子接了人送去小院安置,回来后神色同情,云雅慧便知道亲妹妹恐怕过得很不好。 小桂子安慰:“穿用倒是不差,只是这位妹妹应当年纪比前一位小吧,看着却老气横秋……心如死灰的样子。” 六皇子打断:“以后还长着呢,忘记过去的事慢慢就会好的。” 云雅慧有心理准备,向两人道了谢,没有露出什么难过的情绪。 云雅娴回来三天后,云雅慧请命出宫了。 因为宫外传来消息,说雅娴身上有不少病,她放心不下,打算亲自去看看。 小桂子租的院子就在内城,她原本以为只是普通人家的小院,到了地方却发现,这“小”可能是相对大官们来说的,京城七品官都买不到这么好的院子。 小桂子的徒弟笑嘻嘻地扶云雅慧下车:“是主子在京城买的院子,让小桂子将两位姑娘送来这,一是方便您走动,二是内城安全,主子知道您肯定不同意,就让师傅瞒着您呢。” 云雅慧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什么身份……太过了。” 小内侍一边带路一边说:“主子觉得可以那就是可以,过与不过,评断的不都是主子们的心意?” 这为人下属的总结可谓精辟,云雅慧一时之间竟无话辩驳。 穿过迂回的回廊一路到了后院,两个云家姑娘被安置在后院西偏院,云雅慧进去的时候正听到两人在一块,小声说着话。 大意是雅穗在劝解雅娴。 云雅慧脚步一顿,听了一耳朵。 “这世上命苦的多了去了,年年下大狱的官眷不知道有多少,能像我们这样逃出生天的,屈指可数,还有什么好难过的?” “咱们姐妹五人,能活到如今都是幸事,你至少娘亲姐姐都在,我爹娘姐妹可是一个皆无,我难道就不活了?” “那些事就当被狗咬了,翻了篇过了便就是过了,何苦日日拿出来自己扎自己的心?你这是和自己过不去。” 云雅慧听着这个雅穗说话吐字利落,似是个想得开的姑娘,联想到她在王府一路做到了二等侍女……云雅慧心中大致有了这个堂妹的形象。 她走上前,轻轻叩了叩敞开的门。 屋里的两个年轻姑娘一齐看过来。 多年离散,曾经的小姑娘都长成了大姑娘,只有眉眼间依稀可以看到一二曾经熟悉的影子。 雅穗先反应过来,走上前打量云雅慧:“你是五姐姐?” 云雅慧也打量着她,身材高挑纤细,瓜子脸柳叶眉,开口说话时透着一股精明能干。 再去看自己的亲妹妹,容貌秀美如芍药,眉宇间却没有多少生气,见了人下意识便低眉顺目,亲姐姐来了,却不自觉地往后躲避。 云雅慧心中叹息,牵了雅穗的手走到雅娴身边,将两人的手握在手心:“可算见到你们了……” 一句话,三个姑娘都红了眼睛。 云雅慧知道她们这些年都过得不好,这次被赦免估计也云里雾里,便将原主的经历加上她这些年的事情一并告诉了她们。 她没有在姐妹面前展示自己如今多么能耐,也不掩饰这些年来原身、原主加上她吃了多少苦,只想让她们从自己的经历中得到一丝鼓舞,无论曾经过得多么不堪,今后能重拾生活的信心,哪怕脚下是淤泥,也能慢慢挺起茎干,再开出自己的鲜艳之花。 “今后的生活你们不用担心,之前皇上的赏赐我都留着,我们去南梁买个宅子买点地,安安静静地过普通生活足矣。” 听到云雅慧有后路,堂妹雅穗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做个普通民女也好,总比他日嫁给奴才或者给姑爷当妾好。如同堂姐所描述的经历,王府后宅里当奴才,她们这种没根没基的,日日都是如履薄冰。 妹妹雅娴却是再没憋住,呜呜咽咽地哭了出来。 云雅慧将她拉到怀里,抚着她的背任由她哭:“穗穗说的对,从今而后,那些事你就当它烧成了灰,再也不用去想,去了南边,你好好养身子,姐姐给你挑一个好夫婿,风风光光送你出嫁——你要是不愿意嫁人也没事,你想学什么姐姐都送你去学,以后也和赵家小姐一样,做个流传千古的大才女。” 雅娴哭声越发大了。 等到三人情绪都平稳下来,云雅慧给妹妹把脉,又压着人进了内室检查,不看诊不知道,一查心中就气怒难当,怕吓到两个妹妹,只面上平静,细细叮嘱了用药调养的事项。 等到走出宅子,小徒弟瞪大了眼看着温柔和气的锦云一脚踢翻了廊边的花盆。 第81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28 云雅慧气得五脏六腑都在烧。 云雅娴年纪轻轻不到二十, 却一身妇科病,她没敢直接问,但凭借几世从医经验, 雅娴必然小产过,身体底子亏得像三十几岁多次生育调理不当的女子…… “姐姐, 消消气,消消气, 踢坏了自己可不值当,您气谁?回去告诉王爷,王爷肯定会帮您出气!”小徒弟忙凑到跟前又哄又劝。 云雅慧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中怒火, 看向小内侍:“此事不必告诉王爷。” 小内侍不明白, 有点无措:“这……” 云雅慧道:“这是我家人私事, 不在你汇报的范围。” 小内侍觉得也是, 毕竟是云家妹妹的事情,估计锦云不想让外男知道太多, 便连忙应下。 云雅慧点点头,恢复了常态, 抬步往外走。 六皇子拿名家真迹换了妹妹自由,虽然她觉得这份恩情很重, 但是不能拒绝,因为自己当下的确找不到第二条出路;但如今人已经自由,云家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 没理由让非亲非故的六皇子负担云家层出不穷的麻烦。 到了皇宫,云雅慧果然面色如常,不曾让人看出她的情绪。 接着就是皇帝的万寿,各地的藩王陆续进京,京城热闹不已。 云雅慧脱离奴籍本该离开皇城, 六皇子请了旨意,以调理身体为由,想把云雅慧留到回南梁。 他对云雅慧说:“虽不能与家人团聚,但你在我这里,你宫外的家人才能有保障。” 所谓狐假虎威,背靠大树,云雅慧自然懂这个道理。 这一年是六皇子恢复健康的第一年,皇兄们回京后,应酬就瞬间多得不行,云雅慧为了回报他,安心留在宫中与观星默契配合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有她们在,六皇子频繁赴宴甚至饮了几回酒,不曾旧疾发作不说,头疼脑热也没有。反倒是几个兄弟,吃多了宴席,又习惯了封地的气候,身子有些不爽快了。 皇家知情的人啧啧称奇。有人就将目光转到了云雅慧身上。但云雅慧对外一直宣扬的是专攻六皇子这种先天弱症,八成的人叹惋着收回了视线。 入冬之际,云母终于从西北回到了京城。 到的时候是傍晚,云雅慧第二日一早,拿着六皇子的牌子出了宫。 她到的时候,云家母女已经叙旧一晚,该哭的已经哭够了,最激动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不过云母见到大女儿,还是搂着哭了一顿,这份眼泪却是比见到小女儿时多了几分欣喜与骄傲。 云雅慧仔细观察着这个身体生身母亲,见她四十几岁满头白发,西北的气候、奴役的生活让她无论脸颊还是双手都粗糙干瘪,原身记忆里温柔雅致的娘亲早已找不到半点影子,放在人群里,眼前的妇女只是个粗使仆妇。 只有当她慈爱地望过来时,云雅慧才有了原身记忆里那种沐浴在暖阳中的温馨感。 “好孩子,这几年苦了你了。”云母紧紧握着云雅慧的手,她的手心很粗糙,摩挲在云雅慧白嫩的手背上,微微刺疼。 云雅慧反握住她的手,摇头:“我还好,是娘亲和姐妹们受苦了。不过以后都会好的,娘,我攒了不少钱,我们以后去南梁当地主!” 她故意带着点骄傲、孩子气地说出地主二字,将云母逗得想笑又想哭。 云家当年因为云雅慧的爹全家获罪,不能说家族的人都无辜,毕竟有好处时他们也占了;但家破人亡犯错的却不是自己亲爹亲丈夫,这种怨愤到底还是有的。 云雅穗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不知道她心中有没有怨恨,但她肯定要跟着云雅慧一家过日子,她是个审时度势也精明清醒的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 而二房的婶婶和堂姐妹,并不愿意前来相见团聚。 云雅慧派去的人打听了她们在当地的情况,母女三人对外以给主家看旧宅的名义住在乡间,住所当地人却不知道她们是奴婢,都以为是寡母带着两个女儿搬家在此,因此三人隐姓埋名过得还算安逸,两个堂姐妹本可以与当地人婚配,但因为身份有碍始终不敢定亲。现在身上的大山搬去,二婶婶已经快速挑好了女儿的夫婿,半点不想和大房这边再牵扯。 云雅慧很理解,在京城置办了两份添妆,又一人赠送一份压箱银子,再次托人跑了一趟。 二房收下了这些东西,别的什么话也没说,云雅慧却安了心,不再理会。 其实前世原主成为王爷宠妾,二房是有回来的,当时也没有表现出对大房有任何隔阂,如今两世反应截然不同,只能说,前一世,原主身上权势更大,二房想要借势,就掩藏了心中的不满。 无论哪一世,云雅慧都理解。都是女子,又都苦命,怎么选择都是情理之中。 二房之事了了,云雅慧心头的事又少了一桩,开始专心治疗妹妹和母亲身上的隐疾,给三个亲人以及六皇子调养身体。 六皇子却念叨着想要回南梁了。 云雅慧这日有空,陪他整理史书,见他捧着书半天看不进去,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最近遇上什么难事了?” 六皇子回神,索性放下书趴在榻上看着她忙碌,问:“还有多久江水能化冰?” “您想回去了?”云雅慧问,“来的时候不还对京城想念不已,怎么不到半年就想回去了?” 六皇子叹气。 云雅慧耐心看着他,等他回答。 六皇子又叹了声气:“倒不如病着呢,谁对我好都没人放心上。” 云雅慧一怔,看到他放下的书正好翻到了前武朝太子与三皇子夺位之争这段历史。武朝太子名正言顺,三皇子备受皇帝皇后宠爱,各占优势的两人多年争斗。后来,太子登基,三皇子起兵造反,虽然最终失败,但三皇子被太后保下,已是皇帝的太子气愤不过,据说暗自派人给亲弟弟下毒,三皇子半年后死于居所。 本朝有太子,而这备受宠爱的“三皇子”……云雅慧看着眼前的人,当朝六皇子可不就是被皇帝疼到了心里去。以前病重无人在意,如今身体健康,恐怕就有心思浮动的人开始上蹿下跳了吧。 云雅慧道:“您这话可太不对了,身体是自己的,还能为了别人不要自己健康?再说,谁对你好,你自己放心上就是,管别人如何?难得回来,您合该好好回报当年对您百般照顾关怀备至的人,他日回去便是想陪伴关心都山高水远不能够了……哪来的闲心管别人怎么想?” 六皇子怔住,细细回味,竟然有醍醐灌顶之感。 他激动地坐起身,一把拉住云雅慧的手:“你说得对!” 云雅慧被他吓了一跳。 六皇子满脸喜色:“你可真是我的启明星,真正点醒了我。你瞧我!”他一拍自己脑袋,“这些日子这边热闹那边喧嚣的,跑来跑去都是在作甚?不但没找到乐趣还吃了一肚子郁闷,本末倒置了都没发现,还一心想回去呢!” 云雅慧被他逗笑:“可别打了,要是留下个红印,皇上明日见了可得心疼坏了。” 六皇子嘿嘿一笑:“我明日想给父皇画一幅画,你帮我挑一挑?” 云雅慧点头:“好,那您现在还看书吗?夜深了,烛光下看书对眼睛不好。” 六皇子合上书:“不看了,你也别忙了,我们再说说话。” 云雅慧收好最后一些文稿,在他边上坐下:“说什么?” 六皇子半靠在榻上,一手托腮,问:“回南梁后……你就离开吗?” 云雅慧也有些犯愁:“来之前看了一些房子和地,但买房买地要看时机,我没遇上好机会,临走的时候也没看下来。这次回去,我可能先得带着家人租个院子边寻生计边看地……事情太多,王府里恐怕就顾不上了——不过王爷若是有任何事,随时可以派人来找我,答应您的钟摆,我也会帮你一起完成的。” 六皇子眼神有些失落,突然想到了什么,精神微振:“你们住到王府来?我聘请你来王府做大夫,允许你带着一家人,到时候再给你拨一个院子。” 云雅慧笑着摇头:“王爷的心意我很心领,可是我想带着家人去一个不认识我们的地方。” 六皇子不解:“为什么……” 云雅慧垂下眼:“我两个妹妹遭遇了太多,若是周围的人都知道她们的过去,她们自己更无法忘记那些不堪,只有去一处清清静静无人认识之地,才能慢慢走出伤痛,重新人生。” 六皇子又失落起来:“你去了无人认识之地,我又如何找到你?你前头的话就是哄我……”说着便有些委屈了。 云雅慧觉得彻底熟悉了的六皇子身上带着几分孩子气:“自然会告诉您的,您只要派人送个信,我就会过来。” “哦……”他应了一声,还是叹了一声气。 云雅慧劝他:“王爷,天下无不散宴席,何况我随时能回来看您,您对我有大恩情,除非您不乐意见我了,不然您不找我我也会粘上来找您叙旧的。” 六皇子被她描述的“厚脸皮”的举动逗笑了几分,笑意转瞬即逝,因为他发现,即便锦云偶尔会回来也不能让他满足,他觉得这样还不够…… 但到底该怎么样才足够呢,六皇子自己也有些迷茫了。毕竟,他不能阻止锦云照顾家人啊。 这一日谈话就这么结束了。 第二天,云雅慧陪他构思了送给皇帝的书画,又出宫去看了家人,从宫外回来,就见他还在屋里作画,观星她们劝不动,见到云雅慧仿佛见到了大救星,一个个让她赶紧进去好好说说王爷。 云雅慧哭笑不得,搞得好像她是什么煞神,能把六皇子降服了似的。 想归想,她还是进去劝说某人了。 六皇子画得正入神,抬手想要换一支画笔,摸了半天摸空,扭头看去,就见云雅慧把所有笔都拿走了。 “王爷,听说你一天都没出过门?该出门走动走动了。” 六皇子“哎呀”一声:“你自己才回来,就来管我!” 云雅慧将笔架放到一边,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六皇子脸上的不耐烦顿时收了干净,睁着眼睛无辜地看着她。 云雅慧:“原来王爷是不满奴婢出门?” 六皇子赶紧说:“我没有!我就是急着画画……你瞧,你一来就打断了我的灵感。” 云雅慧看了一眼他的画,伸手一二三指出他画上的瑕疵,正要说“四,这远山……” 六皇子举手:“好了好了,我出去散步还不成,你再说,我这整张画都不好意思送出去了!” 等到两人走出门,就看到观星几人都捂嘴偷笑。 六皇子恨恨用手指头点她们:“就知道找帮手,等回去,看我怎么……” 云雅慧在后面催促:“王爷今日锻体操做了吗?” 六皇子收回手,听起身板快步往外走。 观星等侍女们待他走后,哈哈哈笑成一团。 云雅慧回头瞪了领头的观星一眼:“你现在也学会偷懒了,等以后我不在,瞧你还能不能躲懒。” 观星笑嘻嘻的:“那就趁着你在的时候,让我松快几日吧!” 云雅慧竟无话可说。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连观星都习惯了将近身六皇子的事情都交给她来做。 这晟阳殿的情况,别人不了解,宫里两个对六皇子十分上心的大巨头却是看在眼里。 六皇子拿着自己画的寿山图去送给皇帝时,皇帝就提起了这个二十几岁命运多舛如今终于否极泰来的儿子的终身大事。 第82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29 再一次听说自己的终身大事, 六皇子没有第一次那么猝不及防了,甚至当皇帝问他:“你想要什么样的王妃?” 他不用思考多久,就有了答案。 皇帝本以为儿子可能还没开窍, 谁知道自己话音刚落,儿子都没深入思考,张嘴就一条一条说起对王妃的要求了。 本来他还在感慨,果然是年纪到了,也想要有妻儿了……慢慢听下去,嘴角开始抽搐。 皇帝忍了一会儿,忍无可忍,张嘴打断六皇子的长篇大论:“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女子?朝堂上, 如此全能的大臣朕都找不出多少!” 傻儿子,你莫不是在做梦呢? 六皇子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怎么会?儿子在南边见过一位李夫人,她便是如此,再看儿子身边, 锦云——云雅慧也是如此啊!儿子要求不高,比她们两人差一点也是可以的。” 皇帝无语:“长福, 你应当多见见其他的女子……” 六皇子立刻说:“儿子见过, 各宫母妃、各位皇嫂、几个姐姐妹妹……以及儿子身边的观星等侍女……儿子见过不少, 但是若是娶妻,儿子就喜欢这样的。” 皇帝:“……” 老皇帝看了看四周低眉顺眼的下人,压低了声音:“你后院的女人不一定要如此才貌双全……女人嘛,你多接触就知道了……” 六皇子疑惑地看着他爹。 老皇帝讲不下去了, 他该怎么告诉儿子, 女人重要的不是陪你看星星研究历法给你治病,重要的是给你生儿育女以及这过程中的乐趣? 六皇子不明白他爹选后宫的标准,不过也不打算明白:“您就按照儿子的标准找呗, 别的都不要,瞧着又碍眼又麻烦,每日里管我的人够多了,不缺王妃。” 皇帝板着脸:“谁敢管你?” 六皇子哼声:“多着呢,太医管,云雅慧管,观星她们这些侍女都管,坐久了要站,站久了要休息,吃的喝的用的她们哪个不管?” 皇帝脸色一松:“他们是为了你好,不可任性。” 六皇子没吭声,再次对他爹强调,找王妃一定要符合自己刚才说的标准。 皇帝一个头两个大,对这个儿子实在没办法,一连好几天,都被亲儿子这个婚姻难题给难住了。 直到有一天,某贵妃提醒了他。 皇帝心头一亮,觉得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皇帝又把儿子叫了过去,给他一卷画像,里头有十多位官家千金的肖像图。 六皇子扫完一遍,问:“她们谁最精通天文历法?” 皇帝点了点第三位千金:“她略通一二——”六皇子不太满意,正要反对,皇帝按住他的手:“朕知道你什么想法,王妃不懂没关系,朕把云雅慧赐给你为妾,如何?” 六皇子瞪大了眼,呆住。 皇帝对自己的打算很是志得意满:“你不是说云雅慧处处符合你的心意吗?如今她已是平民,虽然身份依旧不高,但给你做妾也不是不行,你迎娶一位门当户对的王妃为你掌家,想要观天象研究历法时,则有云雅慧陪你,一举两得,岂不妙哉?” 六皇子觉得这个办法真的非常完美,但潜意识告诉他,完全不可行。 这么想,他下意识也这么说了。 皇帝不快:“为何不行?” 六皇子皱着眉说不出来,半天,说:“云雅慧要走的,她不能做我的妾。” 皇帝理所当然地说:“进了你的后院,她自然就不会走了。” 六皇子还是摇头,他很肯定,云雅慧不会愿意的。他一边被皇帝描绘的日日与云雅慧相伴所诱惑,一边却很理智地知道,云雅慧不愿意做妾,要是她知道这事,恐怕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彻底完了。 皇帝觉得儿子病了二十来年,性格太绵软,为人太天真了,挥手让他退下,暗自打定了主意不打算改变。 六皇子只是不通人事却不是痴傻,对自己的父皇他比谁都了解,见状立刻说:“您不可乱点鸳鸯谱!” 说着,灵机一动,捂住了胸口大声咳嗽起来。 皇帝见状果然急了,坐也坐不住,起身跑过来扶着儿子不断安慰:“别急别急,朕都听你的,来人,宣太医!” 六皇子心头一松,又有些愧疚。 一番折腾,最后六皇子是被一群人送回居所的。 云雅慧吓了一跳,以为六皇子怎么了,她日日把脉,没发现什么异常啊? 直到人群散去,屋里只剩下自己人,六皇子才恢复了常态,从床上坐起来,叹气:“过完年咱们就回去吧。”云雅慧伸手拉过他的手腕把脉,一边问:“又发生什么事了?” 六皇子抬头看她,耳边响起父皇说的那些话,只觉得被她把脉的地方都开始发热发烫,耳朵尖快速红了。 云雅慧疑惑地看过来:“怎么脉搏这么快?……你脸也有点红,是觉得热?还是有低烧?” 六皇子赶紧抽回手整个人躺倒在床上,把被子拉过鼻子:“我没事!我睡一觉,你们出去!” 云雅慧愣愣看着他,不知道今天这是什么情况,但毕竟他是主子,只好行礼出来了,心头想着,实在不行,就给他喝一小滴灵泉水。 屋里,六皇子放下被子重重喘了一口气,望着床顶半天,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许久后,脸上的红潮慢慢退去,有些难过失落地叹了一声气。 六皇子似乎是真的想要回去了,这天以后,心情一直不是很开朗,有时候云雅慧回过头,就发现他望着自己发呆,一对上她的视线,就立刻撇开头。 不过新年马上就要到,宫里宫外都忙着过年,六皇子的小惆怅被浓浓的年味掩盖了下去。连带着老皇帝也不急着给儿子挑王妃了,和皇后一起忙着前朝后宫的种种年节事务。 除夕初一宫里很忙,云雅慧提前出宫和云家人吃了一餐团圆饭。几十天调理下来,云雅穗已经健健康康,雅娴和云母没那么快康复,但也步上了正轨,在一点一点好转。 虽然十年多物是人非,年夜饭桌边人丁凋零,但今年的生活重新有了盼头,小院里,一家人也是喜气洋洋。 过了年又是元宵,京城闹花灯。 六皇子有生以来第一次可以出门看花灯,一早就问皇帝要了承诺,元宵节出宫上街去。 这一回出宫,六皇子把观星、云雅慧都带上了。 在晋朝,元宵节是个大节日,各地都有闹花灯的习俗,繁华的京城更是连着闹三日,在正月十五这一日,十里长街灯火璀璨,热闹非凡。 云雅慧和观星一起,跟着六皇子走在街上,看着琳琅满目的灯笼,脑中突然闪过原身记忆里的画面。 那是原身很小的时候,好像才六七岁,原身的父亲曾带着她出来看灯,看完灯,原身一手灯笼一手糖葫芦,特意带回家要送给家中刚学会走路的妹妹雅娴…… 身上的袖子被拉动,云雅慧回神,六皇子正看着她:“猜灯谜,你来!” 云雅慧看了一遍灯谜,不难,六皇子怎么会不知?问他:“你自己怎么不猜?” 六皇子笑:“我不会,你来猜,猜对了,这个灯笼就送我。” 云雅慧不知道他在打什么哑谜,无奈上前,对商家指了指六皇子看中的吴刚伐桂八角灯:“谜底是——红豆。” “对了!您拿好!”商家吆喝一声,拿起长杆子,将那八角灯取了下来,递给云雅慧。 云雅慧道谢接过,往六皇子面前一递:“给。” 六皇子微笑着接过,隔着商家的走马灯,对她浅笑:“多谢。” 云雅慧正觉得这笑似乎不同以往,就听到小桂子在边上讨巧:“这灯做得好,吴刚伐桂,谜底又是相思豆,可真是两厢呼应上了。” 六皇子提起灯放在眼前欣赏,笑着说:“可不是。” 云雅慧看着主仆两人,一时没回神。 观星撞了撞她:“想什么呢,人多别跟丢了。” 云雅慧脑中的思绪顿时消散无踪,定睛一看,六皇子已经抬步往前走了,她连忙提了提裙子,跟上。 这一次,他们没走多少路,就被熟人撞见了,对方邀请他们上楼一聚。 云雅慧不认识,六皇子却好像知道对方是谁,虽然不太乐意,但还是上了楼。 熟人在二楼,是观赏内城花灯的绝佳之处,在这样的日子,非权贵订不到如此好的雅座。 云雅慧跟在六皇子身后,直到里头的人行礼寒暄,才知道这里坐着的都是谁。 靖安侯、靖安老侯爷以及他们一干亲友。 云雅慧趁着行礼飞速看了一眼那所谓的老侯爷,见他须发大半泛白,一张老脸显然纵欲过度,心中一阵恶心。 更让她恶心的是,六皇子上楼入座没多久,那老侯爷就开始拿后头的云雅慧、观星开玩笑,还语气轻佻地问:“今日那云神医来了不曾?老夫与神医、王爷也算有缘,对女神医更是久仰大名,不知真人什么模样,能让王爷如此挂心。” 她意识快速进了空间。 “颜青!” “来了!”小人快速钻出来,面色神奇地维持住了高冷,“怎么了?” “有让人不举的东西吗?药丸、黄符、法术……什么都行!” 她原本已经把愤懑压进了心底,因为她知道现在的自己斗不过权贵,身上还贴着六皇子的标签,不能任性妄为害了自己还牵连六皇子。但是所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非要闯,老头子自己撞上来,还不要脸地说什么有缘,云雅慧今天不报仇对不起这空间金手指。 “不,不只是不举,能让人全身瘫痪、下半身瘫痪、左边/右边瘫痪全都行!有什么拿什么!” 颜青吓呆了:“什……什么?你遇上危险了?” 云雅慧:“是遇上了一个老色鬼,为了让他活得长久些,别早早纵欲而亡,我帮他一把。” 颜青明白了,手一挥,七八样东西从各个方向飞到云雅慧前面桌子上,他再一挥手,这些东西就分成了几类,有的终身有效,有的短时间有效……效果也不一而足,严重的能让人成为植物人,威力小一点的,则半身不遂。 云雅慧挑了一张持续时间二十年,能由施符者自主决定伤害程度的符。 二十年在修仙界很短,在人间却很长,对老侯爷这种半边身子入了土的,那就更长了。 她很快退出空间,伸手在袖口一掏,摸到了这张符。 这时,六皇子已经被老侯爷的话弄得有些不快。 他是皇子坐在正中,边上就是说话不知道分寸喝得半醉的老侯爷,云雅慧手轻轻一抬,就将符打进了老侯爷朝着这个方向的左边身子。 而正好,符进去后,老侯爷看向了云雅慧:“是不是这位姑娘?果然是姐妹,老夫瞧着,竟有四五分像哈哈,也是个可人疼的,王爷以后……”话没说完,突然卡了壳,捂着左边身子姿势扭曲,僵硬地往桌子下倒去。 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 云雅慧和观星护着六皇子快速后退。 第83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30 靖安老侯爷转身时间太过巧妙, 云雅慧本想趁他坐着时将符打入他左半身,他这样一侧身,一边动作一边半边身子失去了知觉, 整个人就收不住惯性,往桌子下栽了下去。 满屋子的人“哄”地围了上来, 喊“父亲”的, 喊“老侯爷”的, 喊“主子”的,六皇子和随从就在老侯爷边上,但是云雅慧和观星谁都没有理会这老侯爷,直接护着六皇子躲到了一边。 失去知觉的人本就份量极重,而且这老侯爷还是个富态的,一时之间, 众人七手八脚,却半天没把人扶起来。 整个厢房竟然比外面的花灯街市还要热闹。 就这样闹了大概一刻钟, 靖安侯府的人终于将老侯爷急匆匆地抬了下去,而那时, 这位刚才还自诩风流倜傥的老侯爷已经眼斜口歪, 丑态毕露。 靖安侯慢了一步,心不在焉地向六皇子道歉。 六皇子摆摆手,让他自去。 等到人群散尽,云雅慧和六皇子对视一眼,噗嗤笑了出来。 六皇子脸上还带着一丝恍惚:“这是我见过最快的现世报。” 云雅慧忍笑点头:“是呢。” 观星看着这对毫不掩饰的主仆摇摇头,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六皇子挥挥手让大家下楼:“这腌臜地方就别久呆了,走,我们继续看花灯去。” 一行人沿着楼梯一路往下,走到半路, 侧头透过楼梯间的窗户往外看去…… 六皇子突然停住脚步,喊了云雅慧:“你瞧,这天上人间是不是有一些相似。” 云雅慧走过去,站在他身边探头往下看。 六皇子轻念:“天街布群星,三光皎月明。” 云雅慧只见长长的街道灯火璀璨,果如银河繁星闪烁。在这里,人们将银河称为天街,在自古以来的人们想象中,天上的银河可能就像这上元节的长街,一片璀璨繁华,仙人们来往欢喧。 “真美。”她由衷感叹。 六皇子侧头看她:“若能日日如今夕……” 云雅慧笑着看过来:“安平盛世,定能如此的。” 六皇子一顿,无声叹息,回身下楼:“走吧,还是去街上有意思。” 小桂子机灵地跟上去,讨主子欢心:“主子,您帮奴才也挣一个花灯来吧,奴才太笨,半天了一无所获呀!” 六皇子没好气:“我瞧你机灵得很,还敢给主子派活了。” 云雅慧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又变了情绪,连忙跟了上去。 虽然不明原因,但难得一次花灯节,云雅慧还是希望他高高兴兴的,过了今日,京城的上元节六皇子即便想参加恐怕也不容易。如今他恢复健康,作为藩王,该谨守本分留在封地了。 可是,云雅慧很少哄异性,还真是不知道怎么让突然郁郁的六皇子重新高兴起来。见他手里一直提着那只八角灯,心中一转,有了主意。 一行人下了楼重新回到街上。 六皇子漫无目的地顺着人流走着,忽地,就见到云雅慧转了方向往右侧的小摊上走。 “诶——”他一急,怕人走散了,连忙去拉她。 但是云雅慧走得快,也没听到他叫声,伸出的手没拉到人,反而拦住了另一位姑娘。 在对方奇怪的目光下,六皇子慌忙收回手致歉,拧眉挤开人群去追云雅慧。 说是追,不过三步路的距离,因为人多,六皇子又紧张,这才显得好像分外危险。 六皇子赶到云雅慧身边时,正好听到云雅慧朗声念了一个字,然后花灯摊的老板连连鼓掌,将架子上造型与众不同的圆球灯笼取了下来。 这灯笼是民间有名的滚灯,可将其置在地上随意滚动,内置的烛火不灭不倒,不会点燃灯笼架子。 云雅慧抱着大大的“圆球”回身,看到略带急色的六皇子眉眼弯弯:“给!” 六皇子还没张口说她,怀里就被塞进一个五彩斑斓的球,急忙伸手抱住,懵了:“什么?” 云雅慧笑:“给你赢的滚灯,这里人多没法玩,等回去我告诉你它的趣处。 六皇子呆愣愣:“啊……” 云雅慧拉拉他的袖子:“你还想要什么灯,我帮你赢来。” 六皇子:“什么灯……” 小桂子连忙说:“好姐姐,我要那个老虎灯!你帮我赢一个!” 六皇子侧身一步挡住小桂子,往周围快速扫了一圈,指着一盏美人灯:“我要这个!” 云雅慧一笑,微微提起裙子,朝着那边走去。 六皇子还是有点回不过神,不知道云雅慧怎么突然帮他赢花灯了,总觉得这角色好像有点违和,但脚步紧紧跟着她。 云雅慧照例问老板要了灯谜,略一思索便得到了答案,不过一会儿,那窈窕美人灯就到了她手上,她提灯递到六皇子面前,笑得比灯上的美人面还好看:“给~” 六皇子虽然手里都是灯,但还是坚持自己接了过去:“那个走马灯也好看……” “好。” “还能拿吗?” “能……这个莲花灯……” “行……” “牛郎织女灯。” “好。” “……” “云姐姐,我的老虎灯……” “都有,观星姐姐呢?” “那我要个美人灯好了……” “垂花灯……” “兔子灯……” “……” 到最后,一群人跟着云雅慧,从街的东头,一路猜花灯赢花灯到了街的西头…… 欢声笑语,满载而归。 回宫路上,每人手里都提满了灯,云雅慧看向六皇子:“这回开心了吧?” 六皇子正看着手里的美人灯笑,听到这话一顿,温柔了眉眼,轻声应:“恩。” 到了晟阳殿,六皇子高兴地让大家把各色各样风格不一的灯笼挨个挂在廊下,把宫殿装饰得像个民间花灯大杂烩,自己手里抱着那只滚灯:“怎么玩?” 云雅慧让他把灯放在地上,轻轻一推。 五彩斑斓的滚灯咕噜噜往前滚,灯火摇晃中,灯笼面上的几何图形像变化多端的万花筒。 六皇子轻笑一声,追过去蹲在地上研究里头的蜡烛芯为什么不会倒…… 观星站在云雅慧身边笑着说:“从小跟着主子,再没想到能看到主子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云雅慧有些理解:“他从小便懂事吧?” 观星点头:“这宫里的东西哪有不付出便能得来的?父母亲情也一样。都说主子受宠,但换个人,可不一定能有这一番境遇。” 这话让云雅慧很受触动,看着认真了神情研究灯笼的六皇子,想着过去那些年,他到底是有多么让人心疼,才能将拥有众多儿女富有四海的九五至尊对他起了人间慈父之心? 过了上元节,慢慢天气就暖了。 六皇子向皇帝辞行。 他不想要回去,回去就见不到这些亲人,就要离开这从小长大的故地,回去就意味着云雅慧也要离开……可是京城风云变幻,藩王们也心思各异,他留在京城,于谁都不利。 皇帝倒是很有随性的资本,不肯答应,想留小儿子再住几个月。他还想把王妃定下来,办完儿子的婚礼再让他回封地。 六皇子一听,更加坚持要走了。 最终老子拗不过小子,江水一化冰,六皇子就收拾行李启程了。 云雅慧眼看着他将上元节的灯笼一个个装进楠木箱子,又占空间又没有用。 “若是喜欢,到了南梁也能买。” 六皇子没应声,反问她:“你家里收拾好了吗?” 云雅慧只好答:“我娘过了元宵就开始收拾,如今随时能走。” 六皇子点头,又让她去查看内室宫人收拾衣物的情况。 云雅慧知道他是想支开自己,打定主意带走这些灯笼,摇摇头,不管了,反正晋朝六皇子,有钱有人,不怕任性。 就这样,云雅慧带着云家三个女子一路坐着六皇子的船,回到了南梁。 到达南梁的前一天,云雅慧被六皇子叫进船舱,对方递给她一个信封。 云雅慧迷茫地打开,发现是一座宅子及几亩耕地的地契,地址都在一个叫杏花村的地方。 “王爷……”她明白过来,又惊讶不敢受。 六皇子表情随意:“你医治好了我的病,我一直没好好回报你,这些算是我给你的一份小谢礼——你不用急着拒绝,毕竟我这身体谁知道好了没有,当然要把你安置在确定的地方,否则,你要是跑了,我病了找谁来治?” 皇帝这么说,云雅慧会信,六皇子这么说,她却是不信的。 云雅慧:“你不必这么说……我真的有不少积蓄,足够让家人安居乐业。” 六皇子虎了脸:“送你你还推辞,是看不起我这个藩王吗?” 云雅慧拿着薄薄的几张纸,说不出什么滋味,感叹:“你真的已经帮我太多了……” “那你就别走。”六皇子脱口而出。 云雅慧抬头看他。 六皇子别开头看着外面的江水:“我是说,你就别离开南梁,去我安排的杏花村,这村落就在南梁城外十里,三面环山一面环水,风水景色都很好,我找你也方便。” 云雅慧握紧了信封,喉间有些难受,许久后点头:“好,谢谢你。” 六皇子:“不用——马上要到岸了,你和你家人收拾东西吧,岸上有人接你们去杏花村。” 云雅慧意外:“我们直接走吗?” 六皇子:“你家人初来乍到,没你陪着定会惶恐不安,你就直接去吧,王府那边,属于你的东西都给你留着,以后来了不用再准备。” 云雅慧心想,我难道还能上本地最尊贵的藩王府里来做客不成?以后也就只是个普通民女了,县衙门都轻易不能进呢。 但面临分别,两人本就心中不舍难过,她没有说出这些事实让神色不好的六皇子更加不开心。 第二日,船到岸,果然有不少人等在岸上接人。 除了藩王府的一大队人马,有几辆青布驴车来到了云雅慧一家人面前。 云雅慧已告诉家人安家杏花村的事,云母得知是六皇子安排的一切,心中十分安稳。无论云母还是两个妹妹,都很自然地认为,有善心的景祥王做靠山,以后的日子才能更安稳好过。 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 云雅慧是最后一个上驴车的,放下帘子前,远远看了一眼被众人簇拥的六皇子。就在这个瞬间,她头一次那么清晰地看到,未来自己和这个人的距离会有多么遥远。 她在角落的青布驴车里,他在人群正中心,踩着红木小凳登上金碧辉煌的三驾马车。 一直被忽视的不舍浮上心头。 六皇子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帘子徐徐放下,光线被最后遮住瞬间,云雅慧似乎看到淡黄色马车里,那人朝着这边看过来。 她想拦住帘子,又收回了手。 是自己看错了吧…… 驴车先藩王府的车队离开。 六皇子远远地看着几个青影远去,叹了一口气。 小桂子问:“回家了您怎么反而叹气?” 观星瞥他一眼:“舟车劳顿一路喊累,还不歇歇?主子的事你倒是管得多。” 小桂子瘪嘴。 六皇子仿佛没听到两人的话,手里捏着一枚玉佩,望着远处出神。 玉佩是最后一晚,云雅慧送他的,让他日日带在身边,说是平安符,可以管他平安。 这玉的玉质很好,触手温润,也不知她当了十几年的侍女,上哪得来的,不知花了多少钱。 六皇子的郁郁寡欢且不提,云雅慧这边,很快脱离了离别的伤感,一家人开始憧憬未来的生活。 在京城疗养了几个月,云母因为辛劳留下的老毛病不再那么容易犯了,减轻了许多苦痛;妹妹雅娴每日按时吃云雅慧开的药,原本年纪轻轻就几个月不来月事,一来又如同血崩,常常脸色煞白,疼痛如绞,如今经期已经规律,血气也养回来不少;更别提堂妹雅穗,身体和云雅慧一样健康。 身上的苦痛少了,人的精神头就好了,哪怕雅娴这样心思抑郁的,也生出了几分对新生活的向往。 杏花村如六皇子所说,距离南梁城不算远,村子如其名,没到村口就看到了一路的杏花。如今已是春末,杏花大多凋零,绿叶茂盛,郁郁葱葱。 村里的田间地头都是耕作的村民,看到这么多驴车,纷纷好奇地停下动作看过来,正在玩闹的孩子也停下了打闹,追着驴车跑。 云雅慧从车厢里掏出一袋零嘴,等到了家门口下了车,一边和村民邻居打招呼,一边将袋子里的瓜子糖果分给围上来的小孩。 三言两语之间,她把自己家的情况说了个清楚。 寡母带着三姐妹,她是老大,曾卖身去大户人家做丫头,如今刚赎身出来;老二是堂妹,老三是亲妹妹。以前老家太穷太破,她做主在南梁城外买了房子地,打算带着家人定居于此。 “要是有什么事,去一趟城里找小姐妹旧主子也方便。” 初来乍到,她没有说太多,但这些基本情况足够安了本地村民的心,也让大家知道,她们背后有靠山。 而聊天的过程中,云雅慧也得知了自家宅子从前的情况。 这是村里某个富户家的宅子,因为儿子考中了秀才要去城里念书,全家都搬去城里了,原本宅主还说两个老人不走,不知怎么,最后全都走了,连地也卖了一半。大家都怀疑是高价卖了宅子,还向云雅慧打听,问她出了多少钱。 云雅慧怀疑是不是六皇子的人出了力,不过看村民的说法,这家人应当是兴高采烈走的,没吃亏还赚了。 搬家过程中,不时有村里的妇女过来看一眼,问几句。雅娴和雅穗完全应付不来,一早躲进了屋里头收拾,让云雅慧意外的是云母。原身记忆里,云母是个优雅的大家闺秀,而如今,她可以大着嗓门和这些村妇说长道短,聊得不亦乐乎,从中问出了不少当地的生活习俗。 云雅慧放心的同时,也有些心酸。 彻底收拾好已是天黑,云雅慧下厨请了几个帮忙的车夫吃饭,又送他们离开村子。这些都是王府的人,确认她们一家安顿好了,这才回去复命交差。 农宅是个小四合院,对四个女子来说,房间充足得很。卧室一人一个,厨房一间,茅房在后院,柴房一间,正房客厅一间,还有两个空房间。云雅慧安排一个书房,里头放了带来的书、笔墨纸砚;一个作为一家人的活动房,无论做女红还是以后认识新的小姐妹相聚,都可以在这里。 雅娴感叹:“我们家真大!” 她年纪最小,早就忘记了小时候的家是什么模样,有印象起,就是当官婢后住的大通铺、丫鬟房,哪怕做了妾室,也不过一个小厢房而已。 云母一直表现得很坚强,听到小女儿这句话却没控制住红了眼睛,急匆匆找了个理由躲进了室内。 雅娴哪里知道,这样的一个农家院子,以前都是云家老家管理田地的奴才住的。 云雅慧装作不知,带着姐妹两人去院子里规划未来种些什么。 云母的心情能理解,她自己吃尽了苦依旧能坚强,但自己的女儿,本该金尊玉贵的女儿看着一个农家院子仿佛住进了豪宅,一个母亲难免心酸不已。 云雅慧却觉得这样挺好的,忘记那些尊贵又无法心安理得的生活,从最差的境地开始向上走,无论走到哪一步,都不会被落差和不甘啮噬。 等到云母恢复正常回来时,三姐妹已经规划好了院子。 雅穗机灵,拉着云母叽叽喳喳说话:“伯娘,我们打算好了,要在院子里种一些蔬菜和花。花种在篱笆边,这大块的都种菜,我爱吃青菜,雅娴爱吃菠菜,您爱吃南瓜,我们都种上!” 云母笑着点头:“好,我待会儿就去问问邻居,有没有春种多余的种子,我们出钱买一点,把院子里种上。”说着又看向云雅慧:“慧慧呢,你爱吃什么?” 雅娴笑着挽住云雅慧的手,声音轻轻的:“姐姐爱吃笋。” 云雅慧讶异地看过来:“你怎么知道的?”她之前都在宫里,没怎么和家人生活过。 雅娴抿唇,望着她的眼睛像小鹿一样,依旧带着由心而生的怯,但也有了从前没有的光亮,小声说:“在船上和姐姐吃饭发现的。” 云雅慧回忆了一下,穿上能吃笋的时候不多,也就船只半路停靠码头,六皇子派人去岸上采买后,有过那么几次机会,想不到,雅娴竟然发现了,还记了下来。 云雅慧心中一片温暖,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发顶:“恩,小娴心细如发,说对了。” 云母立刻说:“南方笋多,现在这个时节就有!我去串门问问,看谁家有竹山,多买一点回来,晚上我们吃油焖笋!” 云雅慧让她别急:“没事,不急着今天这一日。说起竹山,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们自己也可以买一片竹山,慢慢置办一些产业,有了作物可以给王府送一些过去。” 大家都点头赞同。 第84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31 云家四个女人就这样在杏花村安顿下来了。 古代社会, 女子顶门立户难,一家四个女人,又是外乡人,本也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云雅慧是自恃有空间有能力, 不怕未来的困难, 但有人不知, 将一切都帮她安排得妥妥当当。 入住不出三日,藩王府送来了一大三小四只看家狗, 小桂子亲自送来的, 虽然没有表明身份, 但是出行的马车,穿着衣服都是大户人家的模样, 比县老爷出行还阔气,让村民们暗自惊叹。 小桂子看到农家小院一脸心疼, 云雅慧不等他开口就将他满肚子话摁了下去:“这在村里已经是富户了, 我们母女过得很好, 你回去帮我向主子道谢说声好。” 小桂子“哦”了一声,又说:“里正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要是有不长眼的招您, 您就找里正帮忙。” 云雅慧皱眉:“你怎么打的招呼?” 小桂子忙说:“没说您们的身份,只说是我的朋友,这小地方,哪用得上王爷呀, 我小桂子这个招牌就响响亮亮!” 云母她们全都笑了。 云雅慧道谢。 小桂子挤眉弄眼:“您别谢我, 我都是听主子吩咐,也是借了主子的势狐假虎威嘿嘿嘿。” 云雅慧摇头:“知道!中午就在这吃饭吧,王爷最近还好吗?” 小桂子先是高兴地应好, 说到六皇子就低落了一些:“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姐姐你啥时候安定下来,回去看看王爷呗,你之前不是还答应了王爷做什么东西什么摆来着?” 云雅慧一边挽袖子去做饭,一边应:“我记得,你告诉王爷,过两天我就来,让他好好照顾自己,回去我可要把脉检查的——你们也是,不能任由他任性,该劝的地方还是要劝。” 小桂子眼睛一亮,别的都没听到,只听到云雅慧要回去:“您什么时候回去?” 云雅慧:“还没定,不出七日便是。” “好嘞!我回去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王爷!” 云母进厨房来帮忙,小声问云雅慧:“你以后还要常去王府吗?” 云雅慧:“王爷帮了我们良多,他的身体又一直是我医治的,还是得隔段时间过去看看。” 云母一边烧火一边轻声念叨:“你二十多了,也该相看起来了,你相貌好又能干,年纪在民间也不是大问题。” 云雅慧做菜的手一顿,又利落地动作起来:“不急,论生活我一人能撑起全家,找个不合适的,反而是拖累。” 云母看着比大家千金都不差的女儿,心中叹息连连,这样的女儿能看上村里的汉子吗?可不嫁村汉,又有什么大户人家愿意找她们这样的亲家呢? 脑中闪过那处处帮助她们的景祥王爷,云母看了看女儿,不知道女儿又是什么想法。 又过了几天,云家与左右邻居都说上了话,云母出门洗衣常常和隔壁嫂子搭伴,云家两个妹妹在邻居小姑娘的帮助下给院子里的地种上了菜,开始教小姑娘绣花;新来的狗子认全了主人,进门出门都会嗷呜一声打招呼…… 云雅慧换上了王府带出来的精致衣裳,带着杏花村的土特产,进城“走亲戚”去了。 藩王府还是那个样,云雅慧从正门绕到了西角门,递上了六皇子当初给她的牌子。 守门的小厮仿佛就等着她,一边迎她进门,一边就挥着手使唤人赶紧进去通报,云雅慧受宠若惊,有中自己是贵客上门的错觉。 短短几日,王府一切如昨,云雅慧进门却觉得时隔多年,熟悉又陌生。 六皇子等在门口廊下,看到她进了院门,眼睛一亮,露出了笑。 云雅慧见了也跟着笑起来,快走几步,要弯腰行礼。 六皇子三两步下了台阶,一把挡住她弯腰的动作:“你已是自由身,再不用给我行礼。” 云雅慧笑道:“民女是一介草民,您是此地藩王,怎么能见了您不拜?” 六皇子依旧握着她的手臂拦着她,眼神认真:“你是我至交好友,是我救命恩人,论礼数,也该是我向你行礼。” 说着,往后一步,竟真的弯腰作揖:“恩公别来无恙!” 云雅慧又惊又好笑,慌忙躲开拉起他:“好了好了,我不多礼了行不?收了你那么多的回报,可不敢以恩公自居。” 六皇子引她进门,一边开玩笑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 云雅慧侧头看去,等他下文。 他却突然收住了话,只看着她。 一个玩笑,不以玩笑的语气说时,就没法当一个玩笑了。云雅慧心头一跳,慌忙扭开了头。 脑子里突然就乱糟糟的,无法运转,连平常的情商也直线降低,没及时把这尴尬的一幕圆过去。 反而是六皇子早就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在东边窗边坐下:“杏花村那边还好吗?” 云雅慧回神,定下神答:“都好……多谢你……” 六皇子不太满意:“不用如此见外。” 云雅慧点头,又接不上话了。 六皇子垂下眼,过了一会儿又看过来:“如今可算有空了?那个什么钟摆,说了好几年了,这回我们可以做了?” 说到正事,云雅慧注意力重新集中,连忙把来之前的计划一一说了起来。 她告诉六皇子的钟摆其实就是傅科摆,它需要一定的高度才能摆脱惯性的影响,古代建筑高度有限,很难找到这样的地方悬挂傅科摆,而云雅慧这几年提前了解过南梁附近的建筑地理,找到了一个很合适的地方——建在西山崖边的大佛寺。 六皇子也被云雅慧所说吸引了注意力,忘掉那些心思,接过她画的图纸看了许久,又问其中原理。 云雅慧便给他解释,在假设大地运动的情况下,地面上的所有物体都会有惯性,而为了克服这中惯性,需要提高钟摆的重量和高度,增加它的动能和惯性,减弱大地运动影响。 六皇子又问什么是动能? 云雅慧又举例解释。 六皇子很快便明白过来,还举一反三,开始尝试使用具体的数据去核算这所谓的“动能”。云雅慧惊得目瞪口呆。 算了一会儿,六皇子抬手喝茶,猛地想起什么,支起了身子,隐含着慎重与激动,对云雅慧说:“若我估算得不错,彗星今年就要来了。” 云雅慧也正在喝茶,听到这话,茶水含在嘴里忘了咽下。 她伸出手指算了算,发现竟然是真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眼中都有激动。 云雅慧感叹:“人生难得一次的幸事。” 六皇子笑道:“也只有你我会觉得是幸事。” 被他这么一说,云雅慧突然想到什么,提醒他:“可否要上报朝廷?自古以来,天降彗星都被认为是不祥,如今康平盛世,因这彗星而平生事端就不好了。” 六皇子没多想,还说:“都是人为的,日日有人生死……”说到一半,意识到了什么,与云雅慧对视一眼。 是啊,人为的。就怕现在好好的世道,有人借彗星回归,制造什么人为的事端。 但是…… “父皇恐怕不会信。”六皇子语气有些无奈,“他从不信我看星星得到的结果,只把我当孩子哄。” 云雅慧想起在京城,看似刚强但对六皇子十分关怀的太子,想起众藩王回京,皇子之间机锋不断;想起离开京城时,太子正被弹劾惩罚犯官太过刻薄严厉,不够有仁君之心…… “我们不必做什么,只需要将彗星回归的证据整理出来,告知天下,让有心人无法利用它行事便可。” 不知道是她提醒了六皇子,还是他早就有这个想法,云雅慧刚说完,就听他说:“我想写一本关于天象的书,纠正从前中中谬误言论和结果。” 云雅慧意外他的野心又觉得情理之中,十分支持:“可以啊,彗星之事也可以编入其中。” 六皇子又说:“你可愿意与我一起?” “我?” 六皇子望着她点头。 云雅慧当然愿意,可是身份处境并不允许:“我……家中还有许多事,恐怕帮不上太多忙。” 六皇子不赞同:“你家中娘亲姐妹都有手有脚,又不需要你日日在身边照顾。况且,你姐妹还年轻,终有出嫁的时候,你只是姐姐、女儿,又不是她们的父母,难道要管她们一辈子不成?人生在世,总要有所理想追求,留下些许存在人世的痕迹。” 云雅慧当然知道这些道理,却没想到会被六皇子教训这些道理,一时心情复杂,呆在原地。 她轻声道:“我是怕自己拖累了你的进度,你完全可以像赵家姐姐一样,独立撰写一本书。” 六皇子没理会,拍板:“就这样说定了,你回家时带需要的书回去,每一旬来一次王府,将你的稿子交过来与我的放在一起,我们一起讨论校对。” 云雅慧心动。 人生在世,若日日一日三餐,洗衣做饭,她的确会觉得无趣,这件事对她充满了吸引力,唯一觉得有顾虑的是自己这个身份,怕今日这样的往来频繁,为日后的生活留下隐患。 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平民;一个是男子,一个是女子。 在这个时代,这足够让她随时陷入深渊。 如今这样,不过是六皇子还未娶妻,又视她为至交。 想到这,她低声问:“皇上……给您定了王妃了吗?” 六皇子垂下手,习惯性地抚摸着腰间的玉佩,笑笑,看向窗外:“不曾,我离京前同他说,觉得自己精力不行,想要再养两年。” 云雅慧震惊地抬头看过去:“怎会?明明我……” 六皇子挑眉看过来:“你什么?” 云雅慧被他盯得蓦地红了脸,本是正常的作为大夫的判断,突然就好像有些不好说出口了。 她躲开他的视线,含糊道:“我把脉一直没发现什么问题……” 六皇子弯唇:“恩,身体没问题……你看得很准。” “那……”云雅慧想问是什么问题,然而想到进门前那一幕,又听他这别有意味的“看的很准”,到了嘴边的话最终没问出来。 转了话头:“皇上怎么会答应……” 六皇子:“有什么比我活着重要的?我又不愁没有王妃。” 这倒是实话,皇帝随时可以给儿子找一个出色的儿媳妇,一句话的事。 云雅慧总觉得今天坐在他面前十分不自在,呆了半日,想要告辞离开。 六皇子喊住她:“钟摆的事就这么交代几句走了?” 云雅慧说:“等你派人按照图纸做好了东西,我会过来和你一起测算试验。” 六皇子还是不放人:“那撰书一事呢?” 云雅慧依旧想要拒绝,但还没说话,六皇子就说:“你不是想要预警彗星?今年已过了一季,若是我一人忙不过来,说不定彗星来了,预警的资料还没整理全。” 云雅慧被他吊住了胃口,内心挣扎。 六皇子又说:“过几日赵家小姐和夫婿会来南梁,届时我邀请他们在南梁常住,与我一同编写新书。你当真不来,要回你的杏花村做个种地绣花的村姑?” 云雅慧咬牙,心里的欲望彻底被他挑起,又很不满他故意引诱自己,扬起下巴:“村姑怎么了?” 六皇子侧着身,托着下巴笑看她:“村姑好看呀,瞧你去杏花村养了几日,人比杏花娇,多好看。” 说完,还对她眨了眨眼。 云雅慧后退一步,连忙别开眼睛,头一次发现这家伙竟然也能眼泛桃花。 从前病时像个弟弟,如今人好全了,就不得了了,动不动就气势碾压。 第85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32 “再说吧……”云雅慧起身往外走。 “诶——”六皇子来不及下地, 直接歪了身子去拉她。 云雅慧怕他摔了,不敢挣扎,被他拉得身子一歪, 撞上他肩头:“你……”她捂着撞红了的眼角恼怒抬头。 六皇子连忙伸手抚上她的眼角,面色着急:“没事吧,我没注意力道。” 云雅慧觉得眼角发热,站稳了身子匆匆躲开:“有话好好说便是,做什么动手动脚?” 六皇子见她真的生气了,收回手坐在原地, 垂下头不敢再说话。 见他这样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云雅慧满肚子懊恼又突地散了。 这人惯会讨巧卖乖装可怜, 从前不熟的时候不知道, 见了回回都心疼, 如今知道他这些套路了,却还是常常不忍心…… 云雅慧气恨又无奈,没好气道:“少装老实,你不是让我带书走吗?书呢?” 六皇子抬起头, 满脸笑意:“你答应了?我这就给你去找!”说着就下地穿鞋,又说, “赵家小姐来了, 我送信给你。你和她向来关系好,这么多年不见,一定很想念对方。” 云雅慧听他每说起赵仪就称呼“赵家小姐”,心里的气恼更无法存留了。 除了外人在的时候, 六皇子私下里一直喊赵仪为“赵小姐”,虽然只是称呼而已,但这折射了他内心许多观念态度。女子出嫁从夫, 六皇子认识赵仪时,赵仪就嫁为他人妇,谁见了都叫一声李夫人。 “赵小姐”已经不存在了。 但六皇子不知为何,一直称呼其“赵小姐”。 如今赵仪早已有了两个孩子,长子更是启蒙学识字,在六皇子眼里,她还是赵小姐。 他把赵仪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敬佩她的学识,赞赏她的才华,感激她为自己的病情出力。 这样的思想在当下这个社会,不能说绝无仅有,也是凤毛麟角。 她跟着六皇子去书房,装作不经意的模样,随口问:“你为何总称呼赵姐姐为‘赵小姐’而不是‘李夫人’?” 六皇子翻着书籍,头也不抬:“我交的朋友是赵仪,又不是李佑樘的妻子。” 云雅慧低头一笑,主动开始找书。 无论前景如何,这样的六皇子,值得她信任这份友情吧。 与别的王爷如此相交恐是深渊,但与六皇子相交,应当不会。 说是要走,最终还是在书房呆了许久,云雅慧还与六皇子一起吃了午膳,等到下午才出门离开。 临走之前,六皇子再三强调:“赵仪来了我就派人去接你。” 云雅慧应好,笑着挥手告别。 纤细的身影转过回廊就不见了,六皇子看了半天,叹气。 小桂子跟着唉声叹气。 六皇子奇怪看过去:“你叹什么气?” 小桂子一脸怪相:“哎,云姐姐怎么这么快走了呢……” 这话说到了六皇子心头,他正要赞同,就又听小桂子说了下半句:“害得咱王爷相思未去又犯相思。” 六皇子抬脚就踹过去。 小桂子哈哈一笑,躲远了。 六皇子指着他:“莫让本王再见到你!” 小桂子不停作揖:“奴才错了,奴才说错了,是奴才犯相思!是奴才想云姐姐!” 六皇子更生气了,左右看了看,捡起手边的枯树枝就往他身上丢。 小桂子装作被砸痛的样子,哎呦声不断。 观星走出来,瞪了小桂子一眼,劝六皇子:“您和他闹什么呢,云姑娘带来的春笋还有不少,晚膳要不要再做一份?” 六皇子:“要,她还拿了什么来?都做来尝尝,本王觉得好的,以后可以去问她家采买。” 观星应下,心中却叹,都是普通的农家作物,也就吃个刚从地里收上来的新鲜,论采买,哪有必要跑杏花村去采买,云家也供应不了这么大的量。王爷拐弯抹角的,不过是想给云家送钱,让某人不要太辛苦。 然而这身份云泥之别,一个两个还不肯将就,在皇上那边拖两年亲事又能如何? 观星心中忧愁,面上恭谨地听从吩咐去办事,顺便揪着小桂子的领子,将他拉了下去。 云雅慧带着一大摞书回到了农家小院,云家的其他人好奇围观。 云雅慧大致说了自己以后要做的事。 云母不好反对,又暗自发愁,听女儿的语气,完全没考虑成家,这样和王爷在一起做事,一年两年还好,以后年纪大了,王爷又成亲了,女儿该怎么办? 雅娴和雅穗则看出了云雅慧和王爷的关系深厚到了何种程度,一边觉得一个女子敢出门和王爷研究这些历法天象太过惊人,一边又深深地佩服这个不断刷新她们认知的姐姐。 云雅慧现在是当家作主的人,并不在意家人是否会反对,说完自己的计划,又开始说起对这个家的安排。 “咱家那些地买下时已经种好了庄稼,我们都是女人,干不了多少力气活,我是这样想的:找几个村里贫困的人家,我们请他们帮忙种地,或每月给他们工钱,或根据秋天丰收的成果,抽成作为报酬。” 云母有些心疼雇佣长工的钱。 云雅慧摇头:“要是累坏了你们,养身体更费钱。况且,娘你年纪大了,两个妹妹要好好养着出嫁,谁来做粗活?我还想着有机会再买一些地呢!你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呀!” 云母被说服了。 于是,云雅慧很快就通过自己的打听和村长的推荐,找到了两户人家,雇佣他们做长工。 有地有长工,云雅慧头一回真正当起了地主。 而这期间,云雅慧随手医治了领居家一个七岁小姑娘的痢疾,她会医术的事在村里传扬开来。 云家人在村里的地位越发独特,村民们大多心存亲近,或想要让云家买自家的土产或者想让她们雇佣自家做长工,或想要给村里留住大夫,头疼脑热了好找云雅慧免费看病…… 云雅慧不遮掩医术的目的达成。 将家里安排得一切妥当,她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与六皇子一起做事。 第一件事是做傅科摆实验。 大佛寺在一处近百米的悬崖上,悬崖上宽下窄,形成一个内凹的半圆弧。云雅慧的设计便是将自制钟摆悬挂在突出的悬崖上,就好像蹦极,只不过长绳的另一端是大沙包而不是人。 悬崖底下是山谷,那也是个好去处,一大片平地种满了桃花,桃花林外则是一条澄澈的小溪。 为了在悬崖上安装一个悬挂钟摆的装置,六皇子找了不少能工巧匠,做了很久的试验,装置没完全做出来,赵仪先到了南梁。 六皇子当天便送信到了杏花村,来人还传话:“王爷说,赵小姐难得前来,云姑娘可在城里多住几日。” 让云雅慧走之前安排好家里。 云雅慧问两个妹妹愿不愿意一同去,去见见她曾提起过的赵仪赵小姐。 雅娴还没走出过去阴影,不愿出门走动;雅穗对这些东西没有兴趣,也表示要留在家中。 云雅慧想着来日方长,不曾勉强。 赵仪是举家前来,李佑堂一手抱着一个小的,一手牵着一个大的,夫妻二人站在六皇子的院子里,看上去与几年前差别不大。 云雅慧和赵仪虽然多年不见,但经常通信,重逢没有生疏,反而有说不尽的话。两个女子牵着手互相说着离别后彼此信上不曾说过的事,忘记了边上的两个男人。 六皇子一边听她们说话,一边逗弄两个孩子,耐心十足。 “姐姐身子不适吗?”说了小半个时辰,云雅慧发现了赵仪面色不太好。 赵仪抿了一口茶,随意笑笑:“早年学医,东奔西跑没注意保养,积攒下了隐疾,年纪上来了就开始犯病了。” 云雅慧轻轻皱眉:“你还年轻呢,三十不到,哪里年纪大了?” 李佑堂一边看着小女儿一边应和:“我也这么说,医者不自医,这次过来,也是想请叔父帮忙看看内人的病到底如何。” 六皇子当即说:“晚些时候,我让赵太医过去客院。不过我说,也不用舍近求远,慧娘如今懂得多,大可以让她先把脉看看。” 慧娘是谁? 不说别人,云雅慧想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六皇子说的是自己。 顿时闹了一个大红脸。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慧娘”。晋朝女子小名经常带着“娘”字,但是在南梁这边,又多了一层不同。这里女子无论有没有小名,都叫“X娘”,称呼的人除了父母便是丈夫姐妹。 云雅慧以前不了解,最近在村里住久了,就知道了这个习俗。 六皇子到底是知道这事还是不知道? 云雅慧暗自纠结。 赵仪先笑了:“妹妹进益神速,找个时间我们切磋一下。”从医要交流,赵仪以前就不吝啬与初出茅庐的云雅慧交流,如今面对“有所成”的云雅慧,也落落大方。 四人第一天见面,大多叙旧,当天傍晚,云雅慧就去了客院,给赵仪把脉。 赵仪早年身体底子就不太好,婚后行医管家,还生了两个孩子,身体越发损耗,那些隐藏的毛病就慢慢显露了。 把脉的时候,两人都在内室,李佑堂等在门外,忧心忡忡。 云雅慧出去的时候,就看到他盯着院子里的杂草拧眉出神。 见云雅慧出来,他连忙问:“娘子的病如何?” 云雅慧走远了一些,神色不轻松:“才短短几年,损耗有些大,以后要静养。” 李佑堂脸色控制不住地发白:“很严重吗?她总说自己还好,没什么大事。” 云雅慧摇摇头:“得精心保养起来了,若不然……积劳成疾的病没法除根。” 李佑堂声音沙哑:“我明白了,以后定好好看顾她,再不纵容她劳累。” 两夫妻以前都是痴迷某事,可以不吃不喝一直研究的人,如今李佑堂后悔不已。 看李佑堂这样,云雅慧有些难过,赵仪现在已经露出了短寿之相,李佑堂对赵仪感情极深,日后鸳鸯失伴,不知该多伤心。 走出客院的时候,云雅慧心情还是有些沉重。 走了几步,看见六皇子。 “您怎么来了?”她迎上去。 六皇子观察她神色:“赵小姐情况不好?” 云雅慧摇头:“倒也不是,只要静心调养,还是能养回来大半。” 六皇子:“那你为何郁郁寡欢,我还以为……” 云雅慧叹气:“说实话,赵小姐的病是多年来积攒下的,病根难除,将来怕是……我以前总羡慕赵小姐与夫君神仙眷侣,如今想到有情人不能长长久久,一时有些难过。” 六皇子听完,默默无声地陪她走了一段路。 许久后说:“能相知相守十几二十年,多少人渴盼不到的幸事,倒也不必伤怀。”说得语气比云雅慧还沉重,仿佛他便是那渴盼不得的人。 云雅慧劝他:“您会有相知相守之人的,可能时机未到而已。” 六皇子看着她的眼睛:“何时才是时机到了?” 云雅慧别开眼,压住心律失常的胸口:“大佛寺那边的钟摆做得怎么样了?赵姐姐刚才说,想与我们一起过去看试验。” 六皇子神色如常地回头看着前方的路:“装置已经做得七七八八了,你和赵太医确认一下她的身体情况,若是适合出门,我们再去现场……不急。” 向来着急的人,这次说不急,云雅慧只当他是在照顾赵仪。 赵仪被叔父、丈夫、姐妹压着不许出门,但忙惯了的人如何闲得下来?很快就接手了彗星档案的信息搜集工作,一本史书一本史书地寻找彗星相关记载。 她的两个孩子也从小受到家庭熏陶,小小年纪便能认出天上许多星宿。六皇子很喜欢他们,经常耐心地和他们说话聊天。 第86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33 傅科摆的装置做好后, 又要找地面水平线,这些事不用六皇子日日盯着,他门下属官深具他个人爱好特色, 都是熟知历法算术之人, 六皇子只需要吩咐下去便可。 等待的几日,四人窝在六皇子的书房翻阅自有文献记载开始的所有朝代史书,摘录有关类似彗星记载的文献。第一轮搜集摘录, 第二轮筛选辨别是否是彗星, 第三轮考证年代,最后总结彗星回归规律时间。 赵仪和丈夫默契十足, 为了提高效率,自然而然成了一个小组,剩下的云雅慧便和六皇子一组了。 “慧娘,齐魏二十年的摘录可是放在你那边了?” 云雅慧深吸一口气想让他别再叫她“慧娘”,抬头就看到对方认真询问的眼睛, 反而显得自己做事好像不够专心…… 犹豫了一两次,结果越发错过了纠正的时机,等到她喊他“王爷”,竟反而被他责怪了:“你我已是朋友,不必用从前的主仆称呼。”说着,眼中又有了笑意,“我当日如何说的?我字文瑜,他日你可唤我文瑜,这‘他日’可不就已经来了。” 云雅慧正要措辞表示不合适, 六皇子又说:“我一片真心相交,你过分客套实在是伤我的心。” 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云雅慧还能说什么?什么拒绝的话都被他堵回来了。 “好吧……那我以后不喊王爷了。” 六皇子顿时笑了, 笑盈盈地看着她:“那你先喊我一声试试。” 云雅慧扭开头:“无缘无故的,况且不就一个名字,有什么好试的。” 六皇子目光追着她,依旧满是笑:“一般情况是没什么,可换做了你可不同。” 云雅慧面上发热:“我有什么不同。” 六皇子:“你面皮薄,现在不多喊几声习惯习惯,转过头就喊不出口了。到时候,‘王爷’不能叫,‘文瑜’不好意思喊,把你为难坏了我岂不是后悔死?” “你!”云雅慧被他说得面色窘迫。 六皇子轻轻扯住她的广袖,微微一晃:“快喊一声。” 云雅慧……云雅慧扯回袖子跑了。 她被他弄得晕头转向,得一个人静一静。 空间里的颜青看着突然跑进空间却又什么都不干只顾着发呆的主人一头雾水。 围着她飘了好几圈,始终被彻底无视以后,颜青缓缓叉腰,气沉丹田大吼了一声:“你怎么了!” 云雅慧猛地回神,莫名看着他:“什么?” 颜青:…… “我问你怎么了?有什么难题说出来,没什么是我做不到的!” 云雅慧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我在想我的人生大事。” 颜青没听明白:“什么人生大事?你病了?” 修仙界里,人生大事不包括姻缘。 云雅慧吐出一口气:“我发现,有人好像喜欢我。” 颜青终于明白了,立刻说:“谁?好看吗?厉害吗?本事大吗?” 云雅慧答:“近两年身体好了,倒是越来越帅了,本事嘛,学识渊博,武力没有,最大的优点是超越时代的思想和眼界。” 颜青犀利地说:“你很欣赏他。” 云雅慧点头:“是,我见过许多人,但他和赵姑娘夫妇,都属于历史长河中闪耀的星星。” 颜青:“那你犹豫什么?和他在一起,一起名垂青史!” 云雅慧叹气:“你不懂,我和他现实里太难了,思想的世界里可以无限接近,现实中却如天地之间的距离,他可能没想那么多,只凭着心意行事,我却不能不想,更不想那么累。” 颜青眼神睥睨:“你有我啊,小小凡间,有什么是你不能做的?” 云雅慧被他这小模样逗笑,笑完,心头的惆怅散去了几分。 从空间出来,云雅慧便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如果没有半点动心,她不会这么纠结。一世又一世,她一直是个务实的人,万事都会考虑现实,入世从容。所以,只有当自己的心意和自己的行事作风相违背时,她才会举棋不定,犹豫不决。 这日,赵仪和云雅慧在她们夫妻的客院喝茶聊天,李佑堂带着两个孩子去和六皇子下棋。 赵仪问云雅慧未来的打算。 “重逢后一直没好好聊聊,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吗?继续从医?” 云雅慧说:“原是这样想的,先在村里医治些小病小伤,一年年下来,名气足够了,养活自己肯定没问题。” 赵仪便说:“那如今改了主意?” 云雅慧停顿了一下,笑笑摊手:“如今不就被王爷拐带来这了?他描述的场景太美好,一时没忍住,就掺和进来了。” 赵仪微笑:“星空很美,无论是谁都挡不住它的诱惑。” 云雅慧:“是啊,所以被他劝着,我又想,要不趁着现在还有余力,先和王爷钻研几年,不能继续了,再回村里做赤脚大夫吧。” 赵仪说:“届时王爷恐怕不愿意放人。” 云雅慧一愣,看向赵仪,赵仪回以颇有含义的眼神。 云雅慧脸微热,别开了视线。 赵仪:“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云雅慧没想到赵仪会这样直接劝说,但是因此更加感激她的真心。她脸上的热度缓缓降下去,再次恢复了从容:“钟摆的实验是我多年前曾答应王爷的,这件事完成后,我便打算走了。” 赵仪有些出乎意料:“你……已经决定了?” 云雅慧点点头:“于人于己都好,我打算先安定了家人,然后各地去走走,无论是星空还是医术,行万里路方能增长更多知识经验。” 赵仪听她这样说又有些不忍,握住她的手:“其实全看他怎么做,得一知心人,也是人生幸事,你啊,会否极泰来的。” 云雅慧笑着点头:“恩,我知道,多谢姐姐。” 另一头,李佑堂本和六皇子在下棋,但没多久,六皇子就和两个孩子玩到了一起。李佑堂见了就说:“王爷这么喜欢孩子,为何不成婚生子?” 六皇子一边教小女孩下棋,一边说:“我想啊,前路漫漫,不正努力着吗?” 李佑堂一呆:“啊?” 六皇子笑着抬头问:“你是如何与赵姑娘成眷属的?” 李佑堂背着两个孩子脸红了,忙低头掩饰:“就请人上门提亲……” 六皇子不信:“赵姑娘若是有人提亲就嫁了,怎么会轮到你?” 李佑堂摸摸鼻子,只笑,不说话。 六皇子让人带两个孩子去玩,拉了李佑堂问到底是怎么抱得美人归的。 李佑堂又是慌张又是不好意思,被他闹得脸又红又胀,好半天才支支吾吾说了自己和赵仪相识经过。 六皇子听完发现没什么可以借鉴的经验,很是沮丧:“你们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李佑堂摸摸头,听得心里欢喜,连连点头。 六皇子心头更堵了,不想继续和他说话。 李佑堂见了便说:“我们身为男子,应当为心仪之人遮风挡雨,同苦共甘。只要能做到一心一意,勇于担当,即便门不当户不对,又有什么关系?娶了妻子,过日子是两个人的事,两人齐心,便是佳眷,互相推诿责怪,天作之合也会成为怨侣。” 六皇子若有所思。 李佑堂见状,福至心灵,想起了妻子偶尔露出的话风,终于明白这“努力”的对象是谁了。 于是再看六皇子,就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其实,未成婚前,娘子的名声不怎么好,我家原本也是很反对的……”李佑堂缓缓出声,说起过去的事。 六皇子眼睛一亮,忙看过来。 赵仪名声不好,李佑堂却只喜欢她一人。李家曾一度看不上赵仪,还觉得她狐媚迷惑了自家孩子。 但李佑堂毫不妥协,又在家人面前作出苦追赵仪而不得的模样,让李家意识到,不是你们嫌弃人家姑娘,是人家姑娘根本看不上李家。 李家那段时间和赵家的世交关系一度陷入冰点。 再后来,李佑堂郁郁寡欢,赵仪却我行我素,李家终于意识到,真的是自己家儿子缺不了人家姑娘,眼看着儿子年纪越来越大,痴恋赵家女的名声在外,李家总不能真的让他孤独终老,终于松口上门提亲。 赵家拒绝了两次,因为赵仪不想要看不起自己的婆家,是李佑堂亲自找了赵仪,承诺李家的一切由他承担,婚后不需要赵仪委曲求全,不需要应对婆家是非,赵仪考虑一个月,亲眼见到李佑堂作为后,这才松口同意。 六皇子听了心想,李佑堂面对的问题其实他都没有,因为,在南梁他最大。唯一的困难是他的婚事要父皇同意。 不,最最大的困难是,要让慧娘同意嫁他。 李佑堂回客院后,夫妻夜里聊天,他立刻与妻子分享了今日的发现,并说了自己与六皇子的谈话。 已经劝说云雅慧早做决断并得知云雅慧打算离开的赵仪:…… 她们夫妻二人,一头劝和一头劝分,似乎也并不那么有默契。 “管好自己吧,闲事莫多话。” 李佑堂:? 娘子,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隔天,景祥王府门下回命说大佛寺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六皇子当即带着云雅慧、赵仪夫妇去了大佛寺。 春末初夏,悬崖下的桃林郁郁葱葱,,桃林外是一大片干涸的石滩,那个大钟摆就悬挂在石滩上方。而石滩上,王府的人已经用红色染料画出了一条对应的水平线,也就是说,若是钟摆晃动起来,理论上会在这条水平线正上方左右运动。 所有的人都围在石滩上,有王府随从拿出一早做好的大沙包,将其捆到高高垂下的粗麻绳上,然后拉着沙包沿着红色水平线往后退,对齐了水平线的方向后。 六皇子下令:“放。” 随从松手。 沙包左右摇摆开始做钟摆运动。 最初几次,沙包的确沿着水平线左右运动,过了一会儿,六皇子“咦?”了一声,赵仪等人也瞪大了眼仔细辨认——沙包隐约有些偏离水平线了。 又过了一会儿,沙包的运动幅度小了一点,但是它偏离的方向很大,大到运动的轨迹与水平线形成了一个夹角。 围观的许多人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不就是沙包晃动偏了吗? 但是事先测算并研究过钟摆运动的六皇子等人却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因为这现象照理完全不可能发生。 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物体运动的方向不可能改变。 李佑堂说:“是不是……山崖上有风?” 有属官上前解释:“属下选址时考虑了山间风,此处是受影响最小的地方,而制作沙包时,也考虑到了风力作用,加大了沙包的重量。” 云雅慧当时画图纸时就有提醒这一条,让六皇子根据实际情况选择钟摆摆锤的重量。 四人看着慢慢停下运动的沙包全都陷入了沉默。 大地真的在运动,吗? 一连半个月,每天,六皇子都来这里观察沙包的运动,并记下其运动轨迹与水平线形成的夹角。 他开始试着推算傅科摆偏移的角度公式。 以为证明了地球自转就是终点的云雅慧:…… 六皇子把彗星回归时间推算的事情全都交给了云雅慧,让她全权负责并主编这一章内容。 这一年夏天,天气格外热,南方降雨少了三分之一,北方出现了干旱。 云雅慧从结果推算过程,比众人预期还快地统计出了彗星回归时间,并整理编辑成册,在书册最后,预言最近一次的彗星回归,正是今年。 即便今年已经过了一半。 日日出门的六皇子晒黑了一圈,捧着书册对云雅慧大夸特夸。 云雅慧以为这些文稿会被收录进他打算编写的天文书里,谁知,他说要给她写序,让这一章节单独出书。 她是拿到完整崭新的一册书后,才知道这件事的,而六皇子还说:“我将此书快马送给父皇,让他早做准备。” 云雅慧翻到首页,急道:“可这书上只写了我一人的名字!” 六皇子:“不是真名,只是你的雅号,没事的。” 云雅慧:“皇上必然知道呀,他怎么会信我呢?” 六皇子笑,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不信就不信呗,等到彗星来了,他就知道你多厉害了。越是不信,越能凸显你的能耐呀。” 云雅慧一头雾水:“你到底想做什么?不是想要预警皇上吗?”用她的名义献书,被忽视是必然结果,又怎么达到预警的目的?而且听他话风,似乎对能否预警皇帝并不怎么在意。 甚至还有种,皇帝不信才好,才能给她造势的意味。 六皇子慢慢收拢了笑意,看着云雅慧:“我想让父皇知道,你,云雅慧,聪敏多智,是世间难得的才女能人。” 云雅慧心头一震:“我……” 六皇子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下了决心,将心头的话缓慢而坚定地说了出来:“我要让父皇知道,景祥王妃,云雅慧当得起。” 猝不及防,他捅开了窗户纸。 第87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34 云雅慧被他突如其来的话震得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很久之后才微微回神,找到几丝神智:“你……你在说什么?” 六皇子认真神色,不再掩饰眼中的浓郁情意:“我一直有个想头,想娶你为妻, 可这事于宗法皇家来说, 太难, 所以我也就那么想着, 念着,却不敢说。” “那你如今怎么又说了?”云雅慧轻声问。 六皇子:“玲珑骰子安红豆……” 入骨相思知不知。 云雅慧捏紧了袖口,不敢与他对视。 六皇子:“你愿不愿意都没关系,我且做着,等我成功了, 你我之间,不是你配不配嫁给我, 而是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到那时, 你选什么,我都心中无憾。” 解决了外力阻碍,他就能放心追求心悦之人,一步一步来,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总能成功的。 云雅慧却揶揄:“你做了这许多,我不愿意嫁你, 你当真无憾?” 六皇子声音微微委屈, 故作坦然:“当然不会,我一日不见你,便觉得一日聊无趣味, 可你心里无我,我也只能独自难过,还能怎样。” 云雅慧偷眼去看他,就见他垂着头,一副委屈包的模样,这小模样,还真挺可怜。 她清清嗓子:“还能怎样?自然是找一个更好的,天涯何处无芳草,比我强的人太多了。” 六皇子听着这话头越来越像她不喜欢自己的拒绝之语,一时之间心乱如麻,深吸了一口气才稳住了心神:“你别说了!时日还早着呢,反正我现在做的事,于你总是好的,你就别拒绝了。” 云雅慧:“可成就不属于我一人,我独享盛名,心中有愧。” 六皇子听在耳中,觉得她是想拒绝自己,眼睛微红,低着头不让她看见:“这盛名送你我乐意,你不愿意也受着,此事不必再说!好了,我先回了,你也回去休息去吧!” 说着,匆匆转身往回走。 “诶——”云雅慧叫住他。 六皇子停下脚步,垂下的两肩挺了起来。 云雅慧:“走错了,这个方向是外院。” 六皇子背影一下子佝偻了,气道:“我就是要去外院!”一甩袖子,大步往外院去。 云雅慧捂唇喷笑,在他走出十步后,提起裙子追了过去,伸手轻轻扯住他的袖子,语气微嗔:“你生什么气?我话还没说完呢。” 六皇子只当她打算敞开来说出拒绝的话,心头又痛又乱,扯回袖子匆忙看了她一眼:“我有事要忙,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以后再说……”说着,脚步慌乱地又要走。 云雅慧这才看到他竟是红了眼睛,见他如此避之不及,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又追了上去,这回,拉住了他的手臂:“你不听听我想说什么,就躲?” 六皇子别开头,用力抽手臂。 云雅慧发现,这人身体真的康健了,手心下的手臂变得健壮有力,不像病时,她轻轻一握就能把人控住。 一晃神,就被他挣脱了出去。 六皇子像被什么东西追着,脚步飞快往外走。 云雅慧气得跺脚,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手臂:“你跑什么?” 六皇子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云雅慧抱着他的手臂,轻声说:“你说话没头没尾的,随手往湖里扔下个大石头,不给我反应的时间,说完就跑,可想过我的感受?” 六皇子嗡声嗡气:“那我收回,我胡说的。” 云雅慧一拽他的手臂:“说的话还能收回?” 六皇子垂着脑袋,像只做错了事的大狗:“我真是胡说的……“ 他只重复着自己是胡说的,语气却越来越难过。 云雅慧听得也难过起来,抬手往他脸颊一捏:“你胡说的?可我当真了,你说怎么办?” “啊?……”六皇子呆住,红着眼睛半边腮帮子被扯扁,呆呆看过来。 云雅慧说:“两心相悦,有何艰难险阻都是携手共度;你倒有趣,一头热把障碍扫清了,没得到我回应岂不是白费功夫?你怎么这么傻呢?” 六皇子吸了吸鼻子:“你莫说了……我知道我傻……” 云雅慧松开他的腮帮子,轻轻揉了揉,揉得他两颊又热又烫:“是傻,傻透了,就算皇上同意了,到那时,我都不在了。” 六皇子瞪大眼,急得一把握住她放在他脸上的手:“什么不在了?你要去哪?” 云雅慧停下手,任由他握着,看着他说:“我原本打算走呢,去哪都行,到处走走看看。” 六皇子急得不得了:“你怎么能走呢?你走了我……你娘你姐妹怎么办?” 云雅慧笑:“她们都定居下来了,一切安稳,又不是非我不可。” 六皇子更急了,却又找不到足够的理由把人留下来。 云雅慧还是笑,一边笑一边目光带着嗔意:“所以你瞧,一头热地做事,是不是傻?” 六皇子紧紧抓着她的手:“你别走……” 云雅慧:“恩,不走了。” 六皇子:“你怎么能走呢,你答应我陪我……恩?——你不走了?” 云雅慧:“有人说要娶我做王妃,我觉得挺不错的。” 六皇子缓缓睁大了眼。 云雅慧抽手:“好了,你松手。” “你……你你……你……” “你什么你,快松手!” “不……不松……你愿意做我的王妃是不是?” 云雅慧:“是,两年内,若我们能一起努力让皇上同意,我便嫁你,若不能,那便各自安好。” 六皇子坚定地说:“我会做到的!就算做不到,我终身不娶,只守着你。” 云雅慧:“你不娶,我可不一定不嫁。” 六皇子:“……那我也守着你……做……做你的兄长……” 有情人终成兄妹? 云雅慧觉得六皇子可能脑补了一出悲壮的爱情悲剧。 这天,云雅慧去找了赵仪。 “我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她对赵仪说,“我答应了王爷,陪他一起争取获得皇上的认可,嫁给他做他的王妃。” 赵仪面露诧异。 云雅慧自笑:“不怪你震惊,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决定充满了不理智,简直是为爱疯狂。” 赵仪很快恢复了正常神色,想了想说:“前有卖花女为后,今日云氏女做王妃有何不可?王爷是个性情中人,有世间男子少有的对女子的开阔胸襟,是个良人。只是这条路很难,你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云雅慧爽朗一笑:“我做好准备了,若是不成,不过是失败了一段感情,又不是大事,我不怕名声有碍,不怕外人眼光,有持身立命的本事,走到哪也不惧。” 是的,云雅慧不怕前路坎坷,因为她有依仗。 她最大的依仗,就是她自己。 女子面对一段鲜花与荆棘同在的爱情,要不要继续走下去?难以抉择的人都是无法承受失败后果的人,这样的爱情对她们而言,是赌博,不敢输不能输,只能赢。 原主的心态也是这样,所以她忘却了自我,只奔着“赢”努力,慢慢的,忘记了是为了赢而赢,还是为了爱情和更好的生活而去赢。 云雅慧却不是啊。 她不怕输赢,只在乎两人彼此的真心。爱情,对云雅慧而言,是美好的消费品,不是生存必需品。 赵仪看向云雅慧的目光充满了赞赏。 世间女子或为规则所缚或被自己束缚,云雅慧这样的女子,是真正活得自由坦荡,活得潇洒自在。 她不服命,再难的境地也能顽强向上;她不惧权威,抱守初心始终如一;她不耽溺安逸,坚持学习强大自己。而越强大,越自由。 第二天,云雅慧起床打开门,看到六皇子大大的一张脸。 “慧娘!”叫她的声音情意绵绵又乐颠颠的。 云雅慧一个激灵:“大清早的,你这是干嘛?” 小桂子在边上说:“主子天没亮就起来了,都在门口站了两刻钟啦!也不知道是不是中邪了,昨天回去就一直傻笑,半夜做梦还在笑,醒来就跑姐姐您这来,怎么劝都不听。” 六皇子屏蔽了小桂子的吐槽,只看着云雅慧问:“南湖的荷花正好,今日我们去游船赏荷如何?” 云雅慧明白了,心中泛甜,笑说:“好啊,等我用完早膳。” 六皇子恩恩点头:“我也没用,我们一起!你吃什么?今天早上有金丝卷,不过没你做的好吃。” 云雅慧:“那下次我做给你吃?” 六皇子:“不用,以后这些你喜欢做的时候做一做,平时不用忙,太辛苦了。” 小桂子看着远去的两人,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又抬头看了看东边升起的旭日:“我没病啊,太阳也是正常升起啊,一个两个都是怎么了?” 北边的干旱渐渐严重,南梁有官员特意上门拜访六皇子,建议下半年要做好灾民南下的准备。 六皇子头一回接触实务,有些茫然,但也明白了其中的严重性,开始放下他的星空大地,认真研究治理封地的事务。 李佑堂告诉他们,李家北方的亲戚来信,北边粮价与日俱增,民心惶惶。 云雅慧建议六皇子检查各级官府粮仓,同时王府低调购粮。万一未来灾民南下,南方粮价受到影响,官府、王府可以调用官方粮食储备稳定市场民心。 景祥王府为可能到来的灾害繁忙起来时,皇帝的信来了。 不出意料,皇帝并不相信彗星76年回归一次的说法,或者说,他对于今年必然会有扫把星出现的预言非常愤怒,甚至第一次,斥责了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 对于这本书,皇帝让儿子彻查作者“云山居士”到底是谁,劝诫儿子远离这等妖言惑众之人。 被亲爹大骂一通的六皇子摸摸鼻子,尴尬地看向云雅慧:“你放心,我猜到父皇会不信,所以当时没说‘云山居士’就是你。” 云雅慧问他:“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六皇子说:“一年过去了大半,彗星至今没出现,你的预言似乎已经失败了一半,但是越是这样,当彗星出现的时候,越能显示你的能耐。” 他站起身,拿着皇帝的信在屋里踱步,走了一圈,站定在云雅慧面前,胸有成竹:“父皇现在不屑一顾,但是北方旱灾越来越严重,彗星一来,有心人会将灾害与彗星联系在一起认为天降警示,届时,不是父皇倒霉就是太子哥哥倒霉,总有人会被牵连。你看史书,天象异变最能煽动人心。” 云雅慧问:“你想帮皇上解释这个天象,让世人无法以此为由攻讦皇上?” 六皇子点头:“等到事情发生了,父皇就知道这本书是多么有用了。” 云雅慧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不如我们做得更大一点。” 六皇子问:“怎么做得更大?” 云雅慧说:“皇上一人见证预言实现多没意思?让天下人见证这个预言才能名扬天下啊!到时候,无论谁想要以此攻讦皇上或者太子,也没了机会。” 六皇子激动地击掌:“对啊!”说着就转身往外走,“我这就让人去刊印这本书!” 云雅慧笑看着他跑出去的背影,喊了一声:“作者加上你的名字!” 皇帝不相信云雅慧的预言,还告诫儿子离此远一点,结果他的儿子搞了一出大的,不出一个月,关于彗星回归的消息传遍了江南。 一个月后,北边也有了这个消息。 云雅慧设计了整个宣传方案,宣传重点用的是特别吸引人眼球的“预言”,虽然整本书,这个预言只是结尾一句话而已。 无论古今,关于世界末日、天象灾害的预言都能达到指数级传播,云雅慧和六皇子这本书,借着最后一句预言,很快就卖断了货。 关于“信不信”这个话题,书生们能辩上几天几夜。因为这书中搜集的史料详实,而每一次彗星出现都对应了一些大事件,可以衍生出无数的话题。 讨论得越多,传播就越广。 两个月后,旱灾严重,皇帝正心烦,朝堂上传开了彗星预言。 皇帝听完大臣的禀报,气得吐血,因为这本书上多了一个作者,“长福居士”,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他那个不孝儿! 朝廷上,大多官员表面上都表示这书是妖言惑众——谁敢说相信?没看到皇上正为了旱灾不快?你能说,我相信在陛下英明治理下,今年扫把星还是会来? 六皇子又收到了他爹的信,这次被骂得更惨了,要不是皇帝对这个儿子还有过往的感情,他肯定直接下旨斥责。 当然,皇帝也警告这是最后一次,作为藩王,你再这样拎不清,朕就直接削了你的封地! 六皇子摸摸鼻子,无辜地看向云雅慧:“那我就专心治理南梁吧,正好卖书的钱又能买一批粮食药材。” 云雅慧摸摸他的脑袋:“我明天回家一趟,你注意休息。” “啊……”六皇子失望长叹,又勉强打起精神,“我让人准备东西,还有你的稿费我留下了一些,你带回去补贴家用。” 云雅慧拒绝:“不用了,我娘她们如今自给自足还能给两个妹妹攒嫁妆钱,这样正好,钱多了反而不是好事。” 六皇子不懂,但是他听云雅慧的话,没勉强。不过在云雅慧不知道的时候,这笔钱他还是攒下来了,打算以后单独给云雅慧,作为她的私房钱。 没几日,淮安王也来信了,两兄弟相处了那么久,淮安王也听说过六皇子研究彗星的事,不难想出这作者到底是谁。 六皇子没有隐瞒,直言彗星只是普通天象,今年必然会出现,还建议哥哥小心北方来的灾民,尽早准备安置之法。 淮安王本来没放在心上,正好那几天和王妃关系不错,与王妃聊了几句,没想到向来大大咧咧的王妃却上心了,催着他联系各级官员做好准备。让人惊讶的是,五大三粗只有一张脸好看的王妃,说起安置灾民之法却头头有道,还一度嫌弃淮安王只知道风花雪月,中看不中用。 自诩风流倜傥的淮安王:…… “我怎么没用了?” 两个儿子领着小妹妹一起嫌弃地看着父王:“父王打拳都打不过母妃!” 淮安王:…… “粗俗!——女儿啊,你不要学你母妃,你是个姑娘家,你看……你看……”想了半天,发现自己后院凋零竟然没几个像样的淑女,淮安王从犄角旮旯里找出记忆中的人影,“你看柳庶妃……” “周珏!你对我女儿说什么?!”淮安王妃暴起。 淮安王慌忙拉着大儿子往外走:“我教文儿念书去。” 淮安王妃朝着他的背影踢了一脚:“怂货!” 第88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35 八月十五, 又一年中秋。 大街小巷月桂飘香,月饼的香味早几日便飘荡到了大路上。江南的中秋气氛依旧浓郁,然而今年与往年相比, 还是有了些许不同。 城外多了许多衣衫褴褛的流民。 秋日本是丰收的季节, 今年北方的秋天却颗粒无收。有日子过不下去、人又机灵的百姓, 先一步离开家乡,期望来南边讨一口饭吃。 按照往年旱灾的经验,这种情况到了冬天会更甚。 六皇子与南梁各地的官员逐步启动一早商定好的预案。 刚来的流民不多,官府协助这些人在南梁各地找了合适的工作,各地岗位饱和后,官府开始组织剩下的人在城外修建临时居住的棚子, 工资、三餐官府出钱, 搭建好的简易棚当即作为流民的安置点。 云雅慧和赵仪接过了安置妇女的工作,组织妇女孩子一起缝被子、棉袄,做干粮、熬粥。 不怕简易棚太多、被子棉袄用不完, 现在用不上的就放进仓库存着,等新一批流民来了再用;若过完了这个灾年还没用完,还能卖出去换钱。 因为他们提前准备,九月第二批流民涌来,南梁没有受到半点冲击, 妥善安置了全部灾民。 淮安那边也一样,淮安王妃更加勇猛,亲自出面召集了各家权贵夫人,扬言组成女子军, 带着各家内眷为灾民中的妇女幼儿提供帮助。她也不是个鲁莽的人,身怀武艺,据说有一次直接将灾民中心怀不轨的恶人打趴在地, 名扬淮安。 淮安王又是担心放心又是羞愤欲死,给六皇子的信中闭口不提此事,还是赵仪从家中信件得知消息,笑着与云雅慧说:“从前倒是错看了她。” 云雅慧又笑又叹,几乎能想象淮安王是什么表情。万万想不到被原主这个穿越女小心翼翼供着的淮安王,最后会被淮安王妃这个本土武将之女压得死死的。 这一年,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分之三,干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彗星预言几乎成了一个笑话。 淮安王不止一次写信劝说六皇子,让他想办法将预言一事压下去,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一旦被世人知道预言之人是六皇子,恐怕会被终生耻笑。 当事人六皇子和云雅慧却不着急。 他们核对过不下十遍,确认记载的时间没有问题,今年的确是彗星出现的年份。 今年下半年,一则预言让举国抬头观星,到了十月,观星的人少了一半,但依旧有人偶尔会抬头看看夜空。 十月初三天未亮,云雅慧应邀早起,打算与六皇子一起上观花楼看日出。 当他们登上最高层时,正好看到一道光划过天际。与流星一闪而逝的细长光线不同,这道光带着长长的尾巴,形如扫帚,正是人们常说的扫把星。 盼了十个月,终于盼到了它,亲眼目睹它的回归! “彗星!”六皇子激动地握住了云雅慧的手,“慧娘,你快看!彗星来了!” 云雅慧也很激动,活了几世,她遇到过彗星回归的年份,但从来没主动去看过,也没被动看见过,这是第一次,她看到了书中所说的彗星。 她侧头看向晨光中面色激动的人,是这个人,教会了她仰望星空,带着她领略了头顶这片夜空的美好。 晨光渐渐破开云雾,金色的阳光照射在两人的脸上。 六皇子回头,看向沐浴在金光中的云雅慧。 云雅慧也含笑望着他。 金色晨光的剪影中,头戴玉冠的剪影缓缓低头靠向斜插金簪的剪影。 六皇子紧紧闭着眼睛,在近到云雅慧眼前时,飞速侧头,在她粉颊上亲了一下,亲完,脸颊红如朝霞。 两个人面朝着朝阳,谁也不看谁,却都嘴角压不下的笑意,并肩相立的背后,交叠袖摆中,两只手紧紧相握。 天亮之后,整个大晋炸开了锅。 云山、长福二人的预言真的成真了! 彗星果真来了! 从后妃宫里出来,刚准备上朝的皇帝听到太史令传来的消息,惊呆。 “千真万确?” “是,全国百姓都看见了。” 皇帝:“!” 云山、长福二人超越了旱灾,成为全国第一关注的话题。 如果有个热度排行榜,这一天,两人肯定是排行第一,并且“爆”。这个预言成真的轰炸程度,相当于现代社会,某个世界末日的预言成真。 早上见了赵仪夫妻,两人笑着给他们道喜。 六皇子喜气洋洋:“同喜同喜。” 云雅慧给了他一肘子,同喜个鬼。 李佑堂掩面而笑,赵仪给了云雅慧一个揶揄的眼神。 喜不自胜的六皇子第一时间回书房给他敬爱的父皇写了一份信。 父皇啊,我得知彗星回归有特定的时间,今年又正好是回归之年后,就一直担心有人会以此攻击勤政爱民的您,所以联系作者出书想要提醒您避开这个陷阱,谁知您不相信还痛骂了儿子一顿。 儿子很委屈很难过,但还是打算听您的,放弃了宣传这个知识点。但是后来,北方干旱越来越严重,儿子想到必然会到来的彗星,还是万分担心父皇您啊,深怕您被有心之人攻击。 担心您的心情远远超过了听从您旨意的心情,儿子最后还是偷偷联合作者出版了这本书。怕您生气怪罪作者,儿子还不害臊地一起署名了,惭愧惭愧。 又被您骂了一顿,儿子不委屈,因为儿子相信,总有一天您会明白儿子苦心的。现在儿子写信过来,就是想告诉您,彗星出现和皇家没有半分关系,它的出现就像日升日落一样自然。北方旱灾儿子和三哥会全力帮忙收纳灾民,父皇您和太子哥哥保重身体。 云雅慧算是知道六皇子怎么获得宠爱了,这在皇帝面前,就是一朵迎风摇曳的白莲花啊。 白莲花六皇子得意地吹了吹墨迹未干的信纸,将其装进信封,又写了一封差不多内容的,收信人是太子。然后派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一起送过去的还有一本崭新的,刚印刷出版的《彗星回归录》。 已经送过一本了? 六皇子表示没事,他爹当初肯定气得已经扔了,再给他一本新的,让他好好钻研钻研。 的确扔了第一本书的皇帝收到小儿子快马加鞭的家信后,心情五味陈杂。 比皇帝心情复杂的人是太子。半个月前,他得到一个可靠消息,西北的四皇子看上了东宫这个位子,正准备对他这个太子下手。 北边旱灾,民间已有关于他这个东宫德不配位的流言,若是扫帚星一出,他面对的流言蜚语和质疑恐怕会更甚。但是如今不会有了,小六成功预言彗星“回归”,证明所谓的扫帚星只是自然现象。 给太子的信件中,六皇子还多写了一件事——弟弟我,与这本书真正的作者两心相悦,太子哥哥,你帮我在父皇那边说说好话,让我娶心仪之人做王妃吧~ 刚直严肃的太子:什么? 六皇子收到了太子十分严肃的批评教育,教育他婚姻应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六皇子黑着脸看完了信,气哼哼地写了一封无比肉麻堪比情书的诉衷肠之信,表明自己对云雅慧非卿不娶,一日不见相思成疾之心。 太子收到信后脸色都绿了,深深觉得小六病了太多年,没有受到足够严厉的教导。 但是信中之人说起从前生病无人知心,日复一日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又说如今和心爱之人有共同的兴趣爱好,一起看星星看日出,一起研究历法讨论算术,日子过得无比开心,身体都变得越来越健康…… 太子默默放下了打算继续教育弟弟的笔,琢磨着调查调查这个云山居士到底是何人。 全国的人都想知道云山居士是何人。 皇帝问小儿子。 六皇子并不隐瞒,末了加上一句:儿子想要的王妃就是这样的,您这两年给儿子挑王妃时可以比着慧娘找。找不到也不用着急,儿子现在身体还虚弱着呢,慢慢来。 慧娘? 皇帝能看不出小儿子的心眼? 气得将信件丢给边上的太子:“狐媚惑主!” 太子捡了信件,板着脸说:“于小六来说,身体康健,一生平安最重要。此女的确有奇才,似乎学什么都能有所成,除了身份,别的配小六十分合适。” 皇帝不快:“正是身份卑贱!” 太子垂眼:“民女为妃自古有之,也不算卑贱了。” 皇帝皱眉看过来:“她算什么民女?” 太子回:“如今她的确是民女,况且,恐怕她此次还立了大功。”说完,在皇帝不以为然的目光下,将四皇子要推翻东宫的证据递了上去。 这次旱灾,四皇子散布了大量东宫无德引致天罚的谣言。 虽然他从来没有打过扫把星的主意,因为这本书传开太快太早了。但是都是政治场上的人精,皇帝和太子很轻易就能想象,若是没有云雅慧这本书,四皇子会怎么做。 今年这场大旱,百姓背井离乡夜宿野外者不知凡几,凌晨的彗星肯定有很多人看到。这些本就惶惶的灾民看到了彗星,再听到四皇子散布的谣言,人心不稳是必然。 旱灾已经让皇帝小半年没有睡好觉,若还被儿子以天象攻讦,他估计真的能被气昏过去。 越是艰难的时候,皇位、东宫、民心越要稳。 皇帝已经没心思关注小儿子看上谁,谁配不配了。 他气得要收拾反了天的四儿子。 六皇子久久收不到皇帝的信,很是失望。 云雅慧安慰他不要着急,让他专心安顿越来越多的灾民度过这个冬天。 六皇子看看外头的灾民,不奢望今年能娶妻了,打起精神认真履行自己身为本地藩王的职责。 云雅慧看他一边学习一边管理封地,心中很欣慰。 因为从前的经历,六皇子虽然二十多岁了很多方面依旧像个单纯天真的少年。但是他善良乐观,也愿意担负责任,虽然稚嫩,却愿意学习并快速成长。 这次旱灾,南梁在他的努力下,无论灾民还是当地百姓,都过了一个安稳的年。 当然,代价还是付出了很大的,景祥王府的银库快被掏空了,不在意钱财的六皇子把家财换成了灾民安置物资,钱没了才想起来,本王娶媳妇的钱不够了! 那时候,云雅慧已经回家过年了,并不知道六皇子正在发愁没钱娶她。 云家,云母短短一年就为侄女相看了一个年轻小伙,两家互相满意,两个小年轻也看对了眼,正商量着过完了年,正式说媒走流程。 因为雅穗这一桩大喜事,云家过年期间喜气洋洋的。 雅穗看上的小伙是村里人,不过不怎么回村,在县里做捕快。 小伙长得很健壮,眼光有点高,挑了好几家姑娘都看不中,有一回回村里,在溪边遇见了雅穗,一见钟情。 雅穗可不是雅娴,人精明着呢,这期间,小伙被她指挥得团团转,给云家做了几个月免费劳力,还一脸傻笑觉得占了便宜。 云雅慧把自己和六皇子的事告诉了家里,也告诉了雅穗:“若我和他成了,你的亲事可能还能高一点,做不了诰命夫人,也能嫁给读书人,说不定未来还能穿上凤冠霞帔。” 云家自然震惊万分,她们第一时间担心的是,云雅慧必然做不成王妃,可是做妾多苦? 尤其是雅娴,抓住云雅慧的手,发自内心劝说:“姐姐,不要去!” 云雅慧说了很久,才让她们相信,她只做正妻,若不成,她自会离开六皇子。 若不是为了雅穗的婚事,她真不会这么早就说出这件事,让娘亲妹妹徒劳担心。但雅穗马上要订婚,若此时不说,未来雅穗觉得自己错过了更好的婚事,心生怨气,这就更不好了。 雅穗的选择让她意外又安心。 她选择了现在这桩婚事。 “姐姐前途未卜,我为了未知的锦绣前途放弃现在这个呆子,我觉得不划算。就算姐姐肯定能做王妃,但我们这些娘家人本就没什么本事,我在王府见多了这样的人家,自己立不住的,靠着裙带关系也不会受人尊重,还不如脚踏实地过日子。到时候,小捕快有了王爷姐夫,也不一定一辈子是个小捕快,您说是不?” 云雅慧被逗笑。 雅穗算盘打得可精了:“嫁给这个呆子,现在他喜欢我美色,未来他仰仗我姐夫,这辈子他都逃不出我手掌心!若是嫁给高门,我就算有王爷姐夫,也得小心应对丈夫一家子的眼光,没底气对丈夫大小声,这日子可不算好。” 云雅慧彻底安心,她本担心精明的雅穗会想要富贵生活,但没想到如今她想得比谁都明白。 雅穗的事稳了,全家的关注点全到了云雅慧身上。 云母嘴上没有反对,行动上却展现了自己的态度。 过完年,云雅慧被娘亲大人用各种理由留在村里,不放她再去南梁城了。 六皇子先是写信,后来派人过来接,云母都以雅穗婚事正忙为由,让云雅慧拒绝。 云雅慧怕娘亲妹妹担忧,只好拒绝了景祥王府的邀约,陪着家人让她们安心。 第89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36 一旬、两旬、一月……久久见不到心上人的六皇子相思泛滥, 文思泉涌,不是抬头看牵牛织女星,就是低头写相思词。 写完一式两份, 一份给云雅慧送去, 一份给皇帝送去。 慧娘,我好想你。 父皇, 你再不赐婚,儿子真的要得相思病了! 整整一个月, 云雅慧没能离开杏花村。 六皇子坐不住了。 ………… 清早,云家四个女人纷纷开门互相道早安。云母和雅娴进了厨房,雅穗先看了一遍菜园子又去后院喂鸡鸭, 云雅慧拿了扫把将昨夜落在院子里的枝叶扫了扫。 早饭好了,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云母第一时间给云雅慧安排了活:“今天我和雅娴赶集去, 你把家里的衣服和菜洗了,雅穗就留在家里绣嫁衣。” 雅穗说:“伯母,洗衣服我来就行, 姐姐以前都没做过这活。” 云母:“总要学会的!你以前也没做过。” 云雅慧笑着说:“没事,娘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呢。” 云母嗯了一声, 低头喝粥。 雅穗对云雅慧挤眉, 云雅慧笑着摇摇头, 让她别管。 云母的心思她明白, 也很理解, 她需要做的是向云母证明:你的女儿我不怕感情失败,不怕六皇子负心薄幸,我有面对失败的能力。 至于云母怕皇家权势……这点一时半会儿的确无法让老人放心, 云雅慧心里很抱歉,不管如何,她的选择的确让家人担忧了。 所以,纵然云母留人的理由很不充分,云雅慧还是配合地留了下来,只写信让六皇子安心。 吃完饭,一家人各忙各的,云雅慧提着一桶衣服一篮新鲜拔的菜去村口的溪边。 清早,山溪氤氲,如同一幅山水墨画,溪边已有了好几个浣衣的妇女姑娘,一边打招呼说笑,一边利落地干着手里的活。 看到云雅慧过来,大家纷纷招呼,还帮她找了一处干净方便捶衣的大石头,让她过去。 云雅慧笑着道谢。 有人问:“最近不去城里了?” 云雅慧笑:“家里最近事情多,留在家里帮忙。” “也是,你家妹妹要嫁人啦,那你呢,什么时候也给我们喝喜酒啊!” 云雅慧笑着洗衣服不说话。 大家又打趣了她几句,因她不怎么回应,很快就转了别的话题,溪边时不时发出一串串清脆的笑声。 溪水伴着笑声往前撒欢似的奔去,有马蹄声逆流而上传了过来。 有人停下动作,扭头往村口看去。 云雅慧专心洗衣没注意,直到听到熟悉的声音喊着:“主子,您看这是不是云主子!” 能喊她云主子的,只有机灵滑头见风使舵第一名的小桂子。 云雅慧放下手里的衣服抬头。 溪上的石板桥,停着一辆青布马车,马车里,一个穿着青布棉衣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探头往这边瞧。 “好俊的小伙子……” “又是来找云家姑娘吧……” “云家姑娘在城里做什么的?” 云雅慧惊呆了,忙把衣服放进桶里,甩了甩手上的水,冲他们喊:“你们怎么来了!” 六皇子推开小桂子跳下马车,前后看了好几圈,终于找到通往云雅慧那边的路,笑着往这边跑。 小桂子跟着追下来:“主子你慢点!” 云雅慧也怕他摔了,迎上去:“岸上呆着去!我就来!” 六皇子没听,兴冲冲地跑到云雅慧面前,两只眼睛闪闪亮,又带着委屈:“你怎么总不来城里?你不来,只好我过来了。” 云雅慧回头看了一眼全都仰头看着这边,手里的衣服碗筷都不洗了的村人:“回家再说!” 说着,扭头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六皇子一见,立刻就心疼了,追上去抢着要帮她:“大清早这么冷的水,怎么能上这洗衣服?” 云雅慧看看周围的姑娘嫂子,让他闭嘴:“大家都是这样的,哪有府里金贵,好了别说了,先回家。” 六皇子要接过她的木桶。 云雅慧推开了,笑:“你这身板还不如我呢。” 六皇子:…… 为了自己的尊严怎么都要把这桶衣服拎回去! 小桂子机灵地上前:“您二位别争了,我来,我来,我们有马车呢!” 六皇子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雅穗在屋里刚绣完嫁衣上的一朵花,就听到院子里有马车声,跑出门一看,吓了一跳。 “姐,这是……” 云雅慧没回答,推着六皇子进了屋,这才介绍了彼此。 雅穗下意识要下跪行礼。 小桂子一把拉住了人,六皇子站得远远的:“不必行礼,我就是来看看慧娘……” 云雅慧说:“雅穗你自去忙,我和他说说话。” 雅穗看了看姐姐的脸色,对她一笑,和小桂子一块出去了,还贴心地给两人关上了最外头那扇门。 人走了,六皇子端起的架子彻底没了,走到云雅慧面前,不说话,就看着她。 云雅慧被他看得受不了,轻轻一扯他的袖子:“好了,我知道你想我,你写的信我都看见了。” 六皇子:“那你为何迟迟不回来?” 云雅慧:“回来?什么叫回来,这里才是我的家,我回也是回这儿啊。” 六皇子握住她泛红的手:“要知道你日日在家里干这样的活,我早过来把你接走了。” 云雅慧:“说什么傻话,我们全家都这么干活,我是什么大小姐不成?” 六皇子捂住了她冰凉的手,放在胸口不说话。 云雅慧微笑,转移了话题:“你怎么自己跑来了?只一个青布马车,出了意外怎么办?” 六皇子:“其他人在县城呢,来村里特意换的车马。我为什么大费周章来,你不知道?” 云雅慧说不出话来。 六皇子问:“你什么时候去我那?难道再也不来了吗?你答应我和我一起做的事呢?赵小姐还在府里等你呢。” 云雅慧只好说:“我不是告诉你了,妹妹要成亲了,我留在家帮忙。” 六皇子不满地一哼:“又不是你成亲,哪儿耽误你进城一趟了?再说不是五月成亲吗,现在还着呢。” 瞧把你聪明的。 云雅慧说不过,只好耍赖,抽手瞪他:“你来就是来问罪的?” 六皇子连忙抓住了她的手重新拉回来暖着,脸上有了讨好的笑:“好好,不说了,那……你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 云雅慧:“好啊,你呢?” 六皇子:“不好……相思成疾,睁开眼想一个人,闭上眼想一个人,坐下想,散步想,用膳想,饮茶还想……” 云雅慧脸颊越来越红,张嘴想说什么,就听到院子里热闹起来。 雅穗高声喊着:“伯母,雅娴,你们回来啦!” 六皇子和云雅慧快速分开。 下一刻,正堂的门被云母推开。 雅穗追进来:“伯母,六皇子来了。” 正好看到屋里年轻男子的云母手里的篮子落在地上,快速拉着雅娴跪下。 六皇子被吓了一跳,阻拦不及。 云雅慧跑过去扶人,人没扶起来就看到六皇子直接一矮身蹲到了云母面前:“使不得使不得,伯母您快起来!” 没了磕头空间的云母愣住了,看着和自己一般高度的六皇子。 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六皇子会直接蹲在地上和云母交流。 于是一屋子的人都变成矮蹲或跪在地上,大眼瞪小眼…… 云雅慧趁机招呼雅穗一起把人拉了起来。 云母惶恐不安:“贵人驾到,草民有失远迎……” 六皇子扶着地站起身,后退一步,郑重给云母行了一礼:“见过伯母,是晚辈不请自来,唐突了。” 云母连连摇手,可能太震惊,话都说不出来了。 即便做官夫人时,她在京城也不过是个小官夫人,何况后半辈子为奴为仆,何曾想过堂堂皇子,一地藩王,会对自己执晚辈礼,这么结结实实地行揖礼。 就算女儿真能当王妃,也是她给王爷问好。 云雅慧扶着她:“娘,我们坐着说说话吧。” 云母僵硬地被女儿扶着往里走。 一路走到上座,要坐下时,又挺起了身子:“应当王爷坐上首……” 六皇子忙说:“您是长辈,在您府上只论长幼。” 云雅慧按着她坐下:“娘,您之前一直担心,现在正好他来了,我们就说说话,您也帮女儿瞧瞧,他是不是可以托付一生的良人。” 云母瞪着女儿:我是担心这个?王爷还能让我评头论足?你一个姑娘家说这话害不害臊? 边上的六皇子默默挺起了胸膛,内心无比紧张,突然想起什么,给门外的小桂子使眼色:我带来的拜访礼呢? 小桂子明白了,扭身往外跑。 云母刚冷静了一些,小桂子就把礼物捧进来了,一张巧嘴说起奉承话来蹦豆子似的,一口一个“老太君”“老夫人”,把云母当成了一品老夫人哄,他烘托的氛围,仿佛她们不是站在农家土院,而是京城大宅门呢。 云母不停地说:“使不得,惶恐……” 一群人,寒暄了半天才终于各自镇定。 不知道是不是护犊子的心强大了云母,镇定下来的她当真开始试探着与六皇子说话,话题直接、间接地围绕着六皇子与云雅慧的事情。 听到六皇子亲口说要娶云雅慧为王妃,云母面色好了很多。 又叹皇室不会同意。 六皇子拿出一封信,笑着递给云雅慧。 云雅慧问:“这是?” 六皇子眉眼皆是笑:“父皇送来的家书,你自己瞧。” 云雅慧要去接,被云母拉住,瞪了一眼:“万岁爷的御信,你怎么能看?” 六皇子起身拉着云雅慧的手将信放上去:“没事,我爹是万岁,也是我爹呀,慧娘看爹爹写给我的信,有何不可?” 云雅慧眉间晕开温柔。 站在后面的雅穗和雅娴对视一眼,神色也放松下来。 这是云雅慧在六皇子身上看到的最大优点,在他那里,真的有忘却身份地位的情谊。他和赵仪夫妇是这样,他和她也是这样。 她打开信封,快速浏览了信中内容。 这不是一份太温情的家书,皇帝的语气非常不温柔,表扬他收纳灾民的语气都是一副“你终于懂点事儿了”的勉强模样,大篇幅说他不务正业,直到最后,警告六皇子不要再在家书中写那些儿女情长靡靡之音,老子我每天忙着处理国家大事看你这些小儿女的哀愁看得很厌烦,你想要娶那个女人朕就满足你,他日不要对朕说后悔! 云雅慧微微惊讶,看向六皇子。 六皇子得意挑眉。 云雅慧问:“你给皇上都写什么信了?为何他如此轻易就同意了?”还对你此前的信件如此嫌弃。 六皇子清咳了一声:“就是我一些诗词作品,请他和哥哥品鉴一番。哥哥也帮了不少忙,半个月前就让我不用太急,说父皇已经动摇了。” 其实太子也是被他的情诗词酸的,让他给父皇写就够了,别写给他了。 六皇子又说:“哥哥说,赐婚之前,需要把你是云山居士的事情宣扬出去,如此,我爹才下得了台。” 事后六皇子私下还和云雅慧说了许多事。 四皇子想把太子拉下马的事情证据确凿,皇帝被兄弟残杀弄得过年也是心灰意冷。对六皇子这个侥幸捡回性命如今活蹦乱跳的儿子越发宽容,也对先后为皇家做出贡献的云雅慧没了过多的偏见。 太子又时不时说一句好话,皇帝突然就想开了,相比帮着四皇子抢太子之位的四皇妃娘家,云家没权没势也挺好的。 儿子总是没错的,皇帝把四皇子的罪过大半怪在了挑唆四皇子的外家和姻亲头上。 于是,终于在小儿子相思成疾的信件里,松口了。 云母看着女儿和王爷,不可置信地问:“皇上……皇上同意了?” 六皇子笑说:“慧娘是云山居士,天下闻名,父皇怎会不同意?” 雅穗惊讶出声:“是那个预言了扫把星的云山居士?” 云母看向侄女:“是怎么回事?” 雅穗说:“我是听林哥说的,去年有云山居士和长福居士预言,说年内有扫把星出现,本来他还笑话呢,说读书人也去当茅山道士了,结果十月南下的灾民都说看到了扫把星,大家都说这两位居士神了,比大仙还能掐会算。” 林哥就是雅穗的未婚夫,她嘴里的呆子。 雅穗说到这个,看着六皇子的表情就有些复杂了:“这个长福居士……” 云雅慧笑:“正是他,彗星回归之事,其实是他一力主导,我占了他的便宜。” 六皇子忙说:“怎么会,这是我们一起发现的,而书是你全力编写的,反倒是我占了你的便宜。” 两人互相推辞,雅穗笑着撞了撞雅娴,让她看这两人的傻样。 雅娴原本白着脸满腹担忧,此时见了,忍不住跟着笑了。 六皇子对云母说:“京城那边我会解决所有阻碍,届时,小子定风光上门,向云家提亲。” 云母脸上露出了喜色,一边说不敢,一边却显而易见地安心了。 出了正堂,云雅慧单独陪六皇子在院子前后走一走。 六皇子捏着袖子抹了一把汗,长出一口气。 云雅慧暗笑。 六皇子回头见了,故作不满:“你还笑我,幸亏我提了拜访礼,又想第一时间把好消息告诉你,把家书带来了,要不然,你娘肯定要将我扫地出门。” 云雅慧:“我娘怎敢?她见到你脸都白了。” 六皇子低声凑过来:“她不敢对我怎样,却能拦着你不让你来见我。” 云雅慧抿唇斜眼:“你知道了?” 六皇子:“我如此聪敏。” 得意的六皇子没过多久就得意不起来了。 原以为对云家许了承诺,云雅慧就能继续去景祥王府,谁知道,云母直接以两人关系不同以往,云雅慧更不能频繁上王府引人闲话为由,禁止云雅慧出门了。 六皇子惊呆,不知道过了明路还会这样,想摆摆架子吓唬人吧,一屋子女眷,不是未来岳母就是未来小姨子,什么架子都不敢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委屈地看着云雅慧。 云雅慧低头看着地砖。 最后,六皇子只吃了一餐饭,天还没黑,就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依依不舍地走了。 青布马车远去后,雅穗扶着篱笆笑弯了腰。 “头一回看到这样的王爷,哈哈哈哈哈……” 雅娴也跟着笑出了声,第一次主动提起过去:“侯府世子都没这样。” 那位世子才十二三岁。 云母抚着云雅慧的后背:“今日见过人,娘就安心了。万万想不到,我们云家也能出王妃呢。” 云雅慧和她开玩笑:“您哪里看出他让人安心了?一个王妃就把您收买了?” 第90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37 云母不理她的揶揄, 只说:“能让你做堂堂正正的王妃,就这一点便足够了。以后趁着感情好,生下一儿半女, 男人变不变心都不重要。” 她一边说一边进屋收拾:“这村子困不住你,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男人你也看不上,你的婚事比你两个妹妹都难, 如今我算是安心了。” 云雅慧看着她的背影:“娘……” 雅娴走到她身边:“姐姐, 恭喜你得觅良人。” 云雅慧:“你也觉得他好?” 雅娴点头:“好, 他眼里只有你, 一见了你就忘了自己是谁。” 雅穗止了笑走过来:“岂止是见了姐姐,是见了和姐姐有关的人,就忘记了自己是谁,他走之前还朝我行了礼呢, 我头一回受王爷的礼,真是托姐姐的福。” 云雅慧想起六皇子上马车前, 对着云家团团作揖, 摇头失笑。 回到自己房间, 想起皇帝信中的口气, 实在想象不出,六皇子到底写了什么信回去,让皇帝这么快就松口同意了他的所求。 但是,一想到两人的婚事近乎定下,心中的确十分甜蜜。 开春, 关于云山居士和长福居士的真实身份从南梁流传开来, 随之一同流传的,是两人相知相交的浪漫故事,故事里, 还有一位让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皇帝老爷。 皇帝刚安排完灾民回乡的事情,就听到了这个故事,被小儿子气笑,但面对大臣们的询问,还是咬着牙挤出笑脸表示: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南梁城百花盛放时,京城的天使带着赐婚圣旨来到了南梁。 云氏女蕙质兰心,有不世奇才,与景祥王意趣相投,特赐婚景祥王,为景祥王正妃。 一道圣旨到了景祥王府,一道圣旨到了杏花村。 皇帝要面子,抹去了云雅慧曾经为奴的所有记录,认死了云雅慧就是杏花村人。 杏花村出了一位王妃,整个村都沸腾了,说起云家,就说我们村的云家,再不说那是外乡人。 云家几个女子,围着圣旨喜极而泣,云母拉着三个女孩的手,感慨万千。 “生下慧儿那年,你爹曾失望不是心心念念的长子……九泉之下他若是有灵,也该好好羞愧一番,云家没有慧儿,世世代代都因他为奴为婢,他这个云家长子害了云家上上下下,反倒是我的慧儿……” 云雅慧抱住她:“娘,那些事就不要去想了,我们朝前看,现在的云家不是云家男子的云家,是我们几人的云家,我们让云家继续繁衍生息,让云家成为未来云家女儿真正的靠山。” 云母不停点头,抱着大女儿:“全靠你,我们都是靠了你。” 云雅慧:“不会的,现在是你们还没强大,慢慢的,你们也会成为我们彼此的依靠。” 云家一门四女子,一朝赐婚天下知。 雅穗的婆家吓得以为婚事要黄了,林家小子失魂落魄地来找雅穗,得知雅穗不改初心,顿时欢喜得差点敲锣打鼓,更是把这个媳妇供了起来,还被方圆十里的人家羡慕。 雅穗关上了门,对着伯母姐妹得意。 雅娴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多,开始琢磨怎么给姐姐送嫁。 这一点,六皇子却是已经想好了。 六皇子是本朝第一个分封藩王后才成亲的王爷,没有旧例可循,礼部临时想方案,还特意出差到南梁协助六皇子举办婚事。 六皇子于是有了参与其中的权力,开始提出自己的想法。 他之前偷偷攒下了云雅慧的笔墨钱,如今直接换成南梁城里一座三进宅子,将房契派人送给了云雅慧。 虽然不赞同,但是云家的确不适合再住在日日有人上门的杏花村,云雅慧带着家人住进了新宅。 为了救济安顿灾民,六皇子掏空家底,只好不停对皇帝哭穷表示自己养不起老婆孩子,皇帝一边骂儿子不听话,一边告诉礼部,六皇子的婚事一切费用都由内库出。 六皇子很是不客气,送往云家的聘礼满满当当,队伍绕了内城一圈。 云雅慧大婚之前,雅穗先一步出嫁。 原本的嫁妆有了王爷姐夫的添妆,一下子规格高了一层。 林家原本打算把新房设在村里,让雅穗平时留在杏花村和婆家一起生活,林家小子则不当值的时候回家。雅穗想和娘家近一点,同意了。 现在林家自己就觉得村里的房子配不上了,咬牙买下了林家小子在县里租的房子,将那设置成了新房。以后小夫妻两个就在县里生活。 云雅慧单独给了雅穗一笔压箱银子:“林家买新房肯定掏空了家底,你丈夫底下还有弟弟妹妹。自己把握尺度,能补贴就补贴一些,以后你们住在县里,与婆家来往少,不必费心思相处,能不结怨也不要结怨,毕竟老家在杏花村。” 在古代,家族的作用有时候很大。 雅穗利落答应:“我都懂,姐,我在王府呆了这么多年,林家都不够看的。” 云雅慧笑,她的确最放心雅穗。 雅穗被林家小子骑着高头大马满心欢喜地接走了,云家刚接待了回门的姑奶奶,又迎来礼部派来教导王爷大婚事宜的女官。 一起过来的是观星,她介绍了来人,又对云雅慧悄悄眨眼,绷着姿态一板一眼地说:“这些姑姑都是王爷亲自挑的,您放心学习,有什么问题,过两日奴婢来了您再同奴婢说。” 云雅慧拉着观星进了内室:“你也学会小桂子那一套了?奴婢来奴婢去,我是不是要行个礼给您道声不敢?” 观星一下子散了那第一大宫女的神态,笑弯了腰:“可别,以后你可真是主子了,我们哪敢受您的礼啊!” 云雅慧正色:“他和我都不是这样的人,你这么说,多让人伤心啊。” 观星抱了她手臂:“知道知道,我道歉成不?哎呀,这可真好,我看着王爷单相思时多愁啊,愁你不愿意,又愁皇上不同意,你们一个两个,谁难过我都心疼……现在好了,大家得偿所愿,我们又能和从前一样了!我呢,也不用担心来一个不好相处的女主子,像你当初一样难做人。” 这是真的交心的话,观星这个位子,最愁的就是这些了。 云雅慧轻轻一拧她的腮帮子:“现在也有得愁啊。” 观星疑惑道:“愁什么?” 云雅慧笑:“愁我们观星姐姐的夫婿可在哪呢!” 观星柳眉一竖:“好啊!没当主母呢,就想打发我这个大丫头了!” 云雅慧哈哈笑着躲过了她掐人的爪子。 礼部派来的女官的确是经过六皇子筛选的,对云雅慧这个平民王妃的态度不卑不亢,不谄媚也不鄙夷,当云雅慧展露出自己卓越的学习能力后,更是对她亲切又恭敬。 颜青已经无语了。 “万年想不起我,来了不是来看书就是来学习,你把我这里当什么了?” 云雅慧:“你也就这个时间bug比较好用了,但是又不能真身进来,意识体进来除了学习还能做什么?泡澡?” 无所不能的空间被气得仰倒。 “你不想学炼丹?不想学法术?不想用仙土种菜?” 云雅慧想了想,在对方的目光下摇头:“不想。” 颜青被气死:“不求上进!” 云雅慧翻了一页书:“人生短暂,你这些超出这个世界逻辑的东西于我的确是用不上,下一世,下下世,我就不是我了,你这些我更不能用,所以学了又有何用?” 颜青:“你知道原来那位,发现自己有了空间是何等兴奋!” 云雅慧:“我也兴奋啊,有了你,我不怕皇帝不同意我和文瑜的亲事,但是你瞧,文瑜自己就让皇帝同意了。”她摊手耸肩,“我和他两人,九成九的时候,自己就能把日子过好,所以,除了那零点一成的时候,九成九你没有用武之地啦。” 颜青:“……”气得躺回玉符。 云雅慧哈哈一笑。 大婚的日期定在秋日。这一年,整个南梁城都在为景祥王的婚事忙碌,而云雅慧也在为婚礼以及婚后的种种礼仪而忙碌。 但是她在这受训过程中展露出来的聪慧过人,征服了所有前来的女官。 景祥王妃的名声一点一点在上层圈子里流传开来。 枫叶染红之际,婚礼正式举办。 云雅慧坐上了六皇子亲自前来接亲的花轿,在满城张灯结彩吹吹打打的喜气之中,绕了南梁城一圈,接受了满城百姓的祝福,一路进了景祥王府。 这是一场没有长辈亲眷,只有他们自己的婚礼。 多么神奇,在古代,她反而和相爱的人举行了一场只属于他们自己的婚礼。 参加婚宴的人只有南梁各地官员,以及被皇帝特许,来南梁三日,为弟弟贺喜的淮安王夫妻。 喜房。 “体弱不能饮酒”的六皇子早早就坐到了云雅慧身边。 今天的云雅慧盛装打扮,凤冠霞帔,美得让人晃眼。 “我终于不是做梦了。”六皇子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笑着感叹。 云雅慧低头掩笑。 “你难道天天梦到自己大婚?” 六皇子凑近:“那倒没有,就是……天天梦到……洞房……” “你这个……” 红烛摇,红纱落,一夜春宵过。 云雅慧醒来已是太阳散满整张床,侧头,就看到某人含笑看着她,被子下,身子被他紧紧抱着。 “什么时辰了?” “还早呢。” “淮安王——” “不对,是三哥。” 云雅慧失笑,还真有些不习惯,原来的主子成了自己的三伯,但很快就改了口:“是,三哥三嫂还在府上,起晚了让人笑话。” 六皇子不放手:“那你让我亲一下,我就起床。” 云雅慧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闭眼。 六皇子笑开,凑过去对着她的嘴唇啄了一下,信守承诺放开了她。 云雅慧感叹自己误会了他,正要坐起身,就听他在她耳边说:“待三哥走了以后……” 云雅慧手肘一杵,把他推倒回去。 六皇子大笑,抱住了人:“别动,我帮你穿衣。” 这天,果真是他伺候着云雅慧穿了一层层的王妃礼服。 “你特意学的?”云雅慧看着他熟练的手法,问。 六皇子很是骄傲:“哪用特意学,看看就会了。”一边说,一边拉着她坐到梳妆台前,“当日你服侍我多少回,以后的日子里,我都服侍你回来,如何?” 云雅慧抬下巴:“那可真是多了,你治病那些日子,我日日陪侍身侧,冷了热了无不关心……” 六皇子望着镜子里的人温声说:“所以,我要一辈子慢慢还,你多给我多少年寿命,我还你多少年,都是你的。” 云雅慧抿唇笑了:“净说好听的。” 淮安一别已是多年,再见故人,淮安王夫妻和云雅慧都觉得彼此变化太多。 云雅慧作为新妇给淮安王这个三伯敬茶。 淮安王感慨:“不曾想,你我会成为一家人。” 云雅慧一笑:“我与文瑜的良缘,还得多谢三哥。” 淮安王妃捂了脸:“当年的事可别提了,以后我们亲亲热热一家人,过去发生什么了?我可不记得了。” 淮安王黑脸扭头:“厚颜。” 云雅慧笑着给淮安王妃递茶:“嫂子说得对,今日头回见面,弟媳给嫂子问安。” 淮安王妃朗笑接过茶,给了一份极重的见面礼。 云雅慧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接,淮安王妃率先说了:“莫嫌礼轻,我们两家封地近,日后要好好亲香,守望互助呢。” 云雅慧与她对视了一眼,大概猜到这里头可能有早前那些误会的缘故,所以淮安王妃特意备了厚礼。她笑着接下,算是彻底将过去的误会矛盾翻篇了。 第91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38 淮安王夫妻只能留南梁三天, 如今已是第三天,见礼之后,六皇子带着哥哥嫂子逛了逛南梁城,尤其是大佛寺。 淮安王夫妻在大佛寺崖下看着巨大的单摆惊呆。 这一年, 六皇子虽然忙着自己的婚礼, 却没有忘记他的研究。原本的沙包被他替换成了一个重量更加合适的铁球, 而这个铁球与一般的球体不同, 下方还又一个圆锥一样的尖尖, 与地面的水平白线近乎相贴。 这样造型的单摆, 运动时一旦偏离水平线,就会被立刻发现。 六皇子兴致勃勃地讲述着自己的改良、发现、结论。 淮安王夫妻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是晕晕乎乎地回去的,六皇子送了他们一个迷你单摆,就一个小球悬挂在木架上, 将小球拉高放下, 它就左左右右摇摆,但是摇摆方向总是在水平线上, 与巨大单摆截然不同。 淮安王拿着迷你单摆摆弄了半天, 放弃了。 第二天一早, 六皇子与云雅慧一起在码头送别淮安王夫妇。 唯一的兄长也走了, 六皇子彻底没有了束缚, 开始和云雅慧过起没羞没臊(划掉)无拘无束的二人生活。 六皇子一心钻进了“大地运动”这个专题里,描绘星象四季运动, 测算傅科摆运动角度与影响因素……云雅慧则试着制作日地月模型, 企图从史料和现实中寻找脚下大地是个球体的证据。 甜蜜新婚加上各有钻研的事情,日子于是过得非常快。 转眼就冬去春来,开始了新的一年。 这年春天,雅穗怀胎十月, 生下了林家的长孙。 云雅慧和六皇子一起送给孩子一套金锁金项圈,六皇子看到白乎乎胖嘟嘟的小娃娃更是舍不得松开手。 云母见了便问云雅慧有没有喜信。 两人大婚几个月,云雅慧没有刻意避孕,但是的确没怀孕。 云母忍不住催生:“总这样也不是办法,你是不是不太懂这方面的医术……要不还是让府上太医给你们两人都把把脉……” 云雅慧哭笑不得:“娘,我怎么不懂,我们好着呢!”空间里的颜青感觉自己遇到了大展身手的机会:“这里有生子丸!只要一颗,就能让你一击即中,立刻有孕!” 云雅慧额前滑下黑线:“回去呆着去!喜欢自己多吃点。” 六皇子却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因为皇家最近没人询问他子嗣的问题,历时一年,几次失败犹不甘心的四皇子最近正在被清算。 参加完林家小胖子的满月礼,京城的邸报正好到景祥王府。 几次有野心造反的四皇子被削了大半封地,剥夺他作为藩王在封地的许多权利,成了一个有名无实的藩王。 云雅慧发现,老皇帝和太子性格完全不像,行事决断上,父子俩个理念也不尽相同,甚至偶尔会听说这对天家父子之间的政治歧见,但老皇帝似乎对太子的东宫之位十分坚定。 六皇子肯定了云雅慧的想法:“父皇从未想过换太子,何况太孙都已十三岁,太子哥哥东宫之位稳如泰山。” 云雅慧想起原主那些儿子想要夺嫡的事。 现代人看古代皇帝,并没有敬畏之心,甚至如原主,还有一种自上而下的优越感,这种感情,在日常的细节中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她所有孩子,以至于这些孩子对京城的皇帝也没有任何敬畏之心,自觉本事比天大,皇位也能让自己坐一坐。 然而,每个时代的人都有每个时代的局限性。古代人没有现代人那么先进丰富的世界观、知识体系,现代人也无法真正明白古代自成体系的规则制度。尤其是兄弟姐妹稀少甚至独生的现代人,对于家族、对于多子女的家庭、对于皇室……全都知之甚少。 一个风花雪月无心朝政的淮安王,一个没有经历过政治场、宅斗靠空间的穿越女,生养的孩子能有几分政治手腕与谋略城府? 四皇子都被太子及时击落,何况原主那些眼大心空的孩子?更别说,太子那时已经成了皇帝。 六皇子在她眼前挥手:“想什么呢?喊你都不应。” 云雅慧回神:“出神了,你说了什么?” 六皇子靠过来握住她的手:“我说,天暖了,我们去海边看看如何?” 南梁东边是海,有三分之一地区是沿海。 云雅慧眼睛一亮:“好啊!” 碧蓝的海水,海面上飞翔的海鸟,浪打沙滩,水击礁石……云雅慧与六皇子携手站在海边,听着海浪声,看着广阔无边的海洋。 无比浪漫的情景,两人靠在一起说话。 说的却不是情话。 云雅慧说:“你看,海水广阔无边,但是我们只能看到它与天交际一线。” 六皇子:“所以你的意思是?” 云雅慧:“这不正证明了‘大地是圆的’这一结论?”她蹲下身,找了一个枝条在沙滩上画图,“若大地是平的,我们站在这,穷极远方,是不是能一直一直看到海的另一边?哪怕模糊不清,但也是有的。而如果大地是圆的,我们从这里看过去,天与海水就交成一线了。” 六皇子点头:“所以地如鸡卵黄,这是正确的。” 云雅慧又说:“你看,太阳是圆的,月亮也是圆的,如果大家都是一个球,那么这一切都能说得通。由此推论,天上所有星星,会不会本身就是个球?” 六皇子想起当年云雅慧说的那句话:“这些球比日月离我们远很多,所以在我们眼里就只有了一点亮光。”他想了想,突然说,“都是球,为什么日月特别大?” 云雅慧试着启发:“它们离得很近或者很大……” 六皇子拿过树枝自己画起来,画了一会儿自言自语:“日月在这,大地自行转动产生日夜……不对,如果日月东升起落是因为我们脚下的大地在转动,那么四季变化又是为何?” 云雅慧:“我们不是推演了日食月食?大地是会绕着太阳转的。” 六皇子又开始演算起来。 海水慢慢涨潮,吞掉了他画下的一半草图。 六皇子哎呀一声,急忙拉着云雅慧往后退,谁知,两人蹲身太久,腿都麻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几个侍女随从连忙跑过来扶人。 六皇子摆手让他们离开,扶着云雅慧的身子,继续坐在沙滩上,哈哈笑起来:“不用扶,我们就这样坐着看看海景。” 云雅慧用树枝挑了一只海蟹放到他跟前:“涨潮了,就算坐,咱们也坐远点吧。” 六皇子说:“这潮汐,你说是为什么?若是大地运动导致,怎么会有潮涨潮落?” 云雅慧:…… 我家夫君疯魔了。 挥舞着大钳子的海蟹咔吧掉到沙滩上,快速横着跑了。 六皇子回神,只看到它遥遥一个小背影…… “慧娘,走!我们抓螃蟹去!”刚才还在思考潮汐原理的人突然满脸玩心,好像刚才认真钻研的人不是他。 云雅慧没当真,自己捡了一个好看的贝壳把玩,说:“抓来了放哪?我们什么都没带。” 六皇子左看右看,不理会后头的随从,将衣服下摆一撩,兜成一个兜:“放这,抓回去给你做清蒸大螃蟹!” 这天晚餐,满桌海鲜,正中间是几只大小格外不一、堪比螃蟹家族老小聚会的清蒸螃蟹。 而云雅慧捡来的贝壳,在他们窗前挂了一串,在两人的书桌上放了一对。 海边小院住了十来日,古代海边条件不如现代,没了最初热情的两人很快就回到了舒适宽敞的景祥王府。 云母上门探望,看着黑了一圈的女儿万分无语,忍不住再次劝说她要积极备孕。 云雅慧便说:“我这里您就放心吧,雅娴最近如何?原本想回家和您商量的,你说,我们给雅娴招个赘婿如何?” 云母惊呆:“赘婿?!” 云雅慧虽然是为了转移云母的注意力,说的却是想过很多遍的正经事:“雅娴内心还是没放下过去的经历,性子又弱,嫁出去恐怕会步步退让受人欺负。云家三个女儿,要是全都嫁出去了您也无人陪伴,不如就让雅娴坐产招婿,夫婿我会把关察看,不会让雅娴吃亏。” 云母很难不心动。 一时之间,忘记了催促大女儿早点怀孕,回家去和小女儿商量去了。 隔了几日,雅娴上门。 云雅慧挥退下人,单独与她坐在东窗下说话。 她先把了脉,很快就笑起来:“是大好了,以前那些小毛病这一年也没有再犯了吧?” 雅娴笑着点头:“都好全了,姐姐医术越来越好了。” 云雅慧摇摇头:“你今天来,是为了娘回去后与你说的招婿之事吧?” 雅娴脸一红,低了头。 云雅慧说:“姐姐面前,有什么好害羞的?你有什么想法,尽可以与我说。” 雅娴犹豫了一会儿,似是攒足了勇气,抬头看向云雅慧:“姐姐说的主意,我愿意的。” 云雅慧眼睛一亮:“你同意招婿?” 雅娴点点头:“我知道自己性子弱,以后会慢慢改的,云家是姐姐们的娘家,我……我想让十几二十年后的姐姐们,还有娘家可以回,有娘家可以依靠。” 云雅慧颇受震动,这话别人说还好,由向来自卑自弃的雅娴说出来,实在是出乎意料又让人感动。 “你想要撑起云家,我特别高兴。”云雅慧温柔地看着眼前的少女,“高兴你终于有了站起来的勇气;如果,你愿意站出来的原因,不只是为了我和雅穗,而是为了你自己,是你自己想要一个自己做主的生活,我会更加高兴。” 雅娴低下头,很快又抬起头说:“我是,我也想像姐姐一样,一步步往上走,做想做的事,谁也管不了。” 云雅慧:“好,那你就随着自己心意做吧,姐姐等你给我撑腰。” 雅娴脸通红,眼神还是带着不自信和怯弱,但是态度坚定了很多,小声说:“嗯……我会的。” 坚定了信念的雅娴开始一次次出乎云雅慧的意料。 向来不爱见外人的雅娴说服了云母,盘下了一家成衣店。 云母当年管理过嫁妆铺子,但那都有掌柜管事,她只负责定期了解情况,这还是第一次面对一家经营不好的成衣铺,并无太多计策。 雅娴全权接手了管理之事,不怕抛头露面了,一心投在铺子里,靠自己在这方面的天赋特长,慢慢将这家铺子经营得有了起色。 她说话软糯好脾气特别引人信任,对色彩搭配和刺绣知之甚详,还有着京城侯府培养出来的高级审美与鉴赏能力,加上从前磨难锻炼了她说话之道,她往店铺一站,没有一位顾客会不满意她。 云雅慧从雅娴身上看到了一个人走出自我困缚后能展现出多大的能量。 六皇子也看到了雅娴的改变,忍不住感叹:“你们云家的姑娘可真了不起。” 云雅慧说:“大部分的姑娘都可以很了不起,只是环境限制了她们。” 六皇子若有所思,默默点头,广袖下的爪子伸啊伸啊,伸到了云雅慧的腹下:“娘子,我觉得我们的娃娃也会很了不起。” 云雅慧伸手要拍掉他的爪子,想说他白日做什么梦,刚抬手,脑中灵光一闪,震惊地看向六皇子。 六皇子默默点头:“娘子,你这个月月事晚了半个月了。” 云雅慧:“……怪不得你最近这么老实……” 六皇子:“哎……” 这个叹气声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心酸、欣喜、郁闷种种矛盾又复杂的情感。 云雅慧轻轻踢他鞋子:“叹什么气,还不请赵太医来?” 第92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39 赵太医把脉的速度有点慢, 云雅慧猜测是时间还短,脉象不显。 果然,许久后,在六皇子一眨不眨的目光中, 赵太医斟酌词句, 说:“王妃七成是有了喜脉, 不过时日尚浅, 半个月后,臣再来请脉看看。” 六皇子一口气提在胸口, 不知道是呼出来还是放下去, 瞪着赵太医。 云雅慧道谢,让赵太医离开,拉了人在身边坐下:“这是做什么?赵太医说的是实话。” 六皇子抿唇:“他是怕错了担责任, 你肯定已经怀了, 以后我们小心一些。” 云雅慧应下,又听到他紧接着说:“我写信给赵姑娘,请她再来南梁做客吧, 她是女大夫,照顾你更方便。” 过年期间,赵仪和丈夫回淮安去了,后来写信过来,说要在淮安住一段时间。 云雅慧拉住他:“我也是大夫,我知道自己的情况。” 六皇子:“医者不自医,你怎么能给自己看病?” 云雅慧无奈, 对他又劝了好几遍,最终把人安抚下来,六皇子退了一步, 答应等她确定喜脉了再给赵仪写信。 晚上,云雅慧进空间。 颜青立刻出来向她道喜:“恭喜你有了小娃娃。” 云雅慧惊讶:“这你也能知道?” 颜青做高深莫测状:“我还能在三个月后知道你怀的是儿是女。” 云雅慧不屑:“再过五个月,我也能知道是儿是女。” 颜青无语:“都生下来了当然能知道——算了,不和你多说,你要不要转子丸?现在胎儿还小,只要服用转子丸,你生的一定是儿子。” 云雅慧“嘿”了一声,走到他面前对着他脑袋挥了一巴掌。 颜青的发髻如烟般消散又聚拢,气急状:“你为何打我!” 云雅慧叉腰:“打的就是你,小小年纪,怎么还一心想要儿子了?你们修仙界还重男轻女啊!” 颜青双手背到身后挺胸:“我已经几百岁了,够做你祖先了!修仙界当然不重男轻女!但是你们这重男啊!老皇帝不喜欢你,你这次不生儿子,老皇帝岂不是更不喜欢你了!” 云雅慧笑:“几百岁就要做我祖先?谁大谁小,这可真不好说。” 颜青迷茫状。 云雅慧跳过这个话题,继续说“生儿子”这件事:“我生孩子是因为我和文瑜相爱,期待我们共同的生命延续,她是女儿,我爱她;他是儿子,我也爱他。老皇帝喜不喜欢我,和我的孩子有什么关系?” 颜青眨眨眼睛:“都是生孩子,生个儿子皆大欢喜不好吗?” 云雅慧呵呵一声:“谁欢喜?我若是怀的女儿,我的女儿去哪了?她欢喜吗?”她随意地坐在院里的草地上,望着远处,“我永远不会把自己的责任加给我的孩子,皇帝的认可、我的地位、声望……这是我自己该争取的,不是我的孩子给我的。” 颜青望着她的背影,不再说话了。 他从来没有弄懂过现在这个主人,但是不知为何,每一次她的决定都让他忍不住想要亲近她。 云雅慧是来找修仙界的养胎书籍的,怀孕不易,有金手指她还是很喜欢用的。 颜青这次不再乱出主意,帮她把有价值的玉符都抽了出来摆在桌上。 云雅慧道谢,挑了适合自己的,很快离开了空间。 一个月后,赵太医确定云雅慧是喜脉。 六皇子早期的纠结一下子抛开,满心欢喜,给所有的亲朋好友报喜,尤其是京城里的老皇帝和太子。 老皇帝大喜。 小六出生的前二十年,他从没想过,小六这一生还能留下子嗣! 老皇帝一高兴就是赏赐。 这次考虑到景祥王妃有孕,儿子又彻底成人,老皇帝还蠢蠢欲动,琢磨着把开春的秀女送几个去南梁。 太子想到对王妃腻歪不已的六弟,听到父皇的打算眼皮子一跳,默默插了一句:“小六喜好与众不同,还是先探听探听他如今的喜好,否则怕适得其反。” 老皇帝想起小儿子当年结婚闹的那些事,嘴角一抽,看向太子:“你与他关系好,他对你能说真心话,那你先去信打听打听。” 太子顿时头大了一圈,后悔说话了。 他连自己长子的婚事都是直接做主,从没和任何人讨论过这种男女□□,现在要去问弟弟,你喜欢什么样的小妾? 后悔已晚,太子只好领命,给六皇子写了一封信。 百般纠结后的太子最后写来的信非常直接:父皇要给你选侧妃妾侍,孤暂时劝下来了,你喜欢什么样的趁早说,否则京城的秀女就要启程去南梁了。 六皇子收到信无语极了,无语的对象是他亲爹。 收了信偷偷去找赵太医,拉着人在房间里说了半天话,最后写了一封信快马送去京城。 皇帝收到信,喜悦的心情冷却了不少。 六皇子让赵太医做证,说自己的身体不适合过多的房事。然后又表示,一定要找侧妃,请比照着王妃找,不然我不喜欢。 皇帝很不快,儿子身体弱他相信,但是一个侧室都不要,这明显就是被云氏那女人迷了眼! 皇帝气得所有的赏赐都不给了。 不给就不给,六皇子完全就没放心上。 他一头钻进了云雅慧从空间背写出来的养胎笔记,每日认真学习,陪着云雅慧锻炼身体,给孩子做胎教。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云雅慧诞下一个非常健康的女儿。 她集齐了父母容貌上的优点。六皇子容貌清秀,女儿整体更像他,小脸秀气;云雅慧眼睛顾盼有神,笑时仿佛眼角含情,女儿的眼型像云雅慧。 六皇子整颗心都化在了女儿身上,第一天,抱着女儿坐在云雅慧床边,突然掉了眼泪。 云雅慧诧异。 他抱着女儿慢慢靠在云雅慧枕边:“慧娘,我从未想过,这生也能有这样的幸福。” 云雅慧微笑。 长女诞生,六皇子送信进京,报礼部记入宗室。 皇帝一直生气六皇子为了云雅慧不肯纳妾,太子和皇后便劝他说六皇子如今已有后,任性一些也没事。 谁知,呱唧一下,孙子变成了孙女,皇帝顿时很是失望。想到儿子以前多孝顺,认识了云雅慧后,就处处违逆自己。越想越生气的皇帝连太子都不告知了,直接派人送了赏赐。 物质赏赐不多,主要是三个环肥燕瘦,类型不同的美女。 京城南梁路途遥远,一来一回,收到美女时,孩子已经三个多月了,云雅慧早就出了月子,和再次来到南梁的赵仪一起做事,一起交流养孩子的经验,每日都很充实。 收到老皇帝打脸的赏赐,她连面色都没有变一下,悉数甩给六皇子去解决。 六皇子觉得很烦。 别人做藩王,生活私事朝廷从不关心,只有他,远在南边做藩王,他的皇帝爹还要管他生孩子纳妾。 到底是被宠大的,内里脾气也不小,三个美女高矮胖瘦都没见到,直接被他配给了府里单身的书吏。 赵仪和云雅慧正下棋,听到侍女过来禀告,笑了一声。 云雅慧让人下去,摇摇头:“也不知道那三人什么出身,这父子斗法,最后伤及无辜。” 赵仪下了一子:“王爷有分寸。” 云雅慧观察着棋局,好久没说话,直到下了子,这才说:“有了女儿后,成熟了不少,最近开始操心治理南梁之事……从前,他只管仰头看星星,从不关心俗事。” 赵仪便说:“男子都是这样,我家那位也是,以前看书浑然忘我,吃喝都会忘记,孩子出生后,一啼哭,他就会放下书本从隔壁跑过来。” 两人相视一笑。 赵仪安慰云雅慧:“你们离京城远,这些事不用放在心上。” 云雅慧点头:“我知道。” 相比于介意皇帝的行为,云雅慧和六皇子更操心如何养育女儿。 六皇子在女儿会喊爹娘的时候,就带着女儿看星星,女儿学会的第一个词是“娘”,第二个词是“爹”,第三个词是“星”。 女儿不到两岁,满院子跑,会趴在他的浑天仪上认星宿,指着北斗七星说“勺子星星”。 女儿三岁,云雅慧完成了她的日月地运动模型。 原本早该完成的,因为女儿的意外到来,她和六皇子忙着育儿,手头的事都搁置、延迟了。 正巧,这一年,皇帝整寿,诸藩王奉旨进京贺寿。 只生了一个女儿,连续三年没有喜信还不肯纳妾的六皇子夫妻被皇帝“厌弃”掉了,不仅没有了往年的特殊待遇,老皇帝连召见都没有。 京城都在传言,景祥王真的失宠了。 女儿小名萤萤,乌黑的眼睛亮如星辰,刚三岁,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心。出生后头一次来到京城,进城时就对满街的事物好奇,刚安置好,就拉着爹爹的衣摆奶声奶气要求:“爹爹,逛街去,逛街去。” 于是,失宠的景祥王夫妻不见半分忧愁,每日都抱着女儿行走在京城大街小巷,不出七日,京城百姓看到一个男子脖子上坐着一个玉雕女娃娃手里牵着一个妙龄女子,立刻就知道那是景祥王一家出门逛街来了。 老皇帝越发生气,听完下属禀报,拍桌子:“把景祥王一家给朕叫进宫!到了京城这么多天,不知道给朕请安,就知道出去玩!” 六皇子带着妻女终于进宫了。 进宫时,女眷本该与六皇子分开前去见皇后,六皇子拦下,说父皇从没见过他的妻女,先去拜见父皇。 到了皇帝那,老皇帝完全不领情,看到云雅慧和孙女,想到儿子的忤逆,更生气了,张口就一顿数落,尤其是这几天,进了京城还不来拜见朕! 六皇子听到老皇帝当面指责,十分无辜:“儿子递了三次折子,想进宫给您请安,不是您说您忙着,让儿子等通知吗?” 老皇帝:…… 捂着胸口气得不断深呼吸。 云雅慧低头与不安的女儿对视一眼,冲她眨眨眼安慰她无事。 老皇帝不再看气人的儿子,看向地上满脸懵懂的小女孩:“这就是你那女儿?” 萤萤主动出声:“参见皇爷爷,正是萤萤。” 老皇帝看着像极了儿子小时候的孙女,脸色一缓:“你叫萤萤?” 小女孩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声音响亮:“是!” 只见她小手往腰间的小布袋摸了摸,又抬头看向皇帝:“皇爷爷不要生爹爹气,爹爹是带我上街玩了,我们给您也买了东西。” 皇帝内心并不信,面上好整以暇:“哦?你给朕买了什么?” 女孩低头,小心翼翼解开腰间胖鼓鼓的荷包,两只小手在里头左右扒拉许久,满脸纠结。 皇帝出声问:“怎么了?不是说给朕买了东西吗?找不到了?” 小姑娘一脸为难地抬头:“皇爷爷,萤萤跪得脚脚好疼哦,还有这里太暗了,萤萤看不清,我们可不可以站起来找啊?” 皇帝一愣,看向儿子与儿媳,见他们或惊讶或欣慰,便知是孩子自己的小聪明,顿时笑了出来:“行啊,你觉得哪里亮堂?” 小姑娘拉着爹娘起身,示意六皇子伸手。 六皇子也不知道女儿想做什么,配合地蹲身摊开双手。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把荷包往他的手心倒,有一颗糖没落稳,眼看着要跌落地面,云雅慧连忙蹲身一起伸手接住。 老皇帝离得远,看不清,坚持了几下,没坚持住,走过去看倒出来都是什么东西。 六皇子手里捧得满满的,一半纸包着,一半是小木雕小玉雕。 皇帝:“你们这爹娘怎么回事?这么小孩子,戴这么大的荷包出门,不坠得慌?” 云雅慧笑看着女儿:“回父皇,这是萤萤一早起床坚持要戴的,往常我们只给她挂一个玉佩、络子。” 皇帝意外看向小姑娘:“哦?”难道真的是特意送给他这个祖父的?的确是送给老皇帝的。 萤萤一样一样拿起东西,告诉她的皇爷爷这是什么,但无论是什么,都是她觉得好吃好玩的。 等夫妻两人手里的东西都转移到了皇帝和内侍手中,萤萤仰着头看着白胡子的皇帝爷爷:“皇爷爷,您别生气啦,我爹爹在家时也好想他的爹爹呢!” 六皇子眼睛一热,抱住了女儿小小的身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乖。” 皇帝拿着一堆小孩糖果的手也僵硬了,喉头发堵。 看着让他操心了一辈子的小儿子,叹了一声:“好了——都过来坐下吧。” 云雅慧牵着女儿的手:“儿媳先去给母后请安。” 皇帝嗯了一声,让人给母女领路。 这对父子聊了小半天,云雅慧在皇后这,一开始说说南梁那边的事,后来就一起逗萤萤玩了。 作为景祥王府的独女,萤萤获得了父母独一无二的宠爱,在南梁是地位最高的小姑娘。云雅慧夫妻对女儿也付出了百分百的心力,幼儿启蒙、言行教养,比这天下九成男子的教养还要精细。 小姑娘三岁,有着幼儿的天真烂漫,又知礼懂事,年纪虽小,却杂学颇多,说出的话让见过不少东宫孩子的皇后都惊叹不已。 “你们把孩子养得真好。”皇后真诚感叹。 云雅慧给女儿递了一个橘子,萤萤甜甜地道谢接过,低头一脸认真剥橘子皮。 “在封地事情不多,也就养养孩子,看看闲书。” 皇后没当真,看着云氏的言谈气度,心中暗叹,不怪小六钟情一人,这云氏比之京城大家闺秀不差半分,甚至更从容自信,与小六很是相合。 一家人在宫门口汇合,云雅慧看到六皇子眼睛微红。 她握了握他的手,给予安慰。 六皇子抱着累极睡着的女儿,对云雅慧说:“萤萤如今三岁,调皮、撒谎、捣乱、生病、坏习惯……我们操碎了心才将她教养成如今这样,我想到我小时候,日日月月病着,隔三差五一场大病,父皇虽然不像我们那样全心照顾孩子,但也曾和我一样,在孩子生病时日夜难安牵肠挂肚吧……” 云雅慧安静听着。 六皇子说:“今天我和父皇聊了很多过去的事,我觉得萤萤有时候比我做得好,她喜欢爹娘就总是甜甜地挂在嘴边告诉我们,我就做不到。这次,看到父皇捧着萤萤的小东西手在颤抖,我很受触动。” 六皇子第一次对皇帝袒露自己作为儿子的爱戴与尊重,也说了许多自己对未来生活的期待与安排。 皇帝被儿子说得心又酸又软,连儿子说,只想要一家三口美美满满地过一辈子,他也觉得可以理解,愿意以后尊重他。 云雅慧听完感叹:“你其实没发现,萤萤这一点是像了你。” “啊?”六皇子惊讶。 云雅慧:“我敢肯定,你们兄弟之中,只有你一人会这样与父皇交流自己的感受、诉说自己真实的情感。” 六皇子愣住。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因为他从小习惯了与皇帝更为亲近的关系。 不管如何,这对父子的矛盾彻底消弭无形。 六皇子又成了皇宫的常客,而他的独女,也被皇帝爱屋及乌,经常带在身边逛御花园,一老一小聊得很是投机。 又过了几天,皇帝的寿宴正式开始。 隆重的歌舞自不必说,各地藩王进献的寿礼直接把整个寿宴拉到了最高潮。 南梁经济繁荣,景祥王府除了早期赈灾掏空了家底,后来却是越来越富有,但是六皇子并没有斥巨资搜罗寿礼。 别家兄弟都是奇珍异宝、绝迹孤本,最后轮到他时,他把云雅慧做的日地月模型原封不动献了上去。 刚揭开红布时,大家还不明所以,只看到三个大小不一的球,一个里头有蜡烛会发亮,另外两个实心的。 六皇子上前,往模型某个角落注入一罐水,并手摇木把手。模型里的三个球开始转动起来。 一个球一边自己转动一边绕着发亮的球转,最小的球则绕着这个球转动。 六皇子一个个说明:“这个是太阳,这个是月亮,这个……则是我们所在的大地。” 满场哗然。 寿宴过后,景祥王府进献的日地月模型成了京城热点。 这个模型最佳观赏地点是昏暗的房间内,这样才更能验证许多自然现象——比如日升日落、月食、日食…… 脚下的大地是转动的,还是个球,不仅自己转,还绕着太阳转…… 这要是普通人这么说,肯定被打成妖言惑众。但说话的人是最受宠爱的六皇子,他不仅说了,还做了一个非常直观的模型。 哦,这个模型是景祥王妃做的…… 有人内心排斥,有人将信将疑,但日地月的讨论从此被带了起来。几年前因为一本书,举国抬头观星,这一次,因为一个模型,全国都开始研究日月。京城最高的佛寺人气旺盛,一群群的人来这里远眺,想要证明六皇子说的,地面是圆弧还是平面。 萤萤坐在老皇帝的膝头,给他讲大佛寺的“大佛摆”(即傅科摆),给他讲南梁的大摆偏离角度总是不会变,但如果换北方,说不定就会变了。 老皇帝第一次发现,自己比不上三岁的小孙女:“为何换了北方就会变?又是你娘预测的?” 萤萤摇头,理所当然:“因为我们的大地是个球呀,球的大肚子和球的最上方顶点,肯定是不一样的。” 老皇帝:“为什么不一样。” 萤萤:“就是不一样啊!”皇爷爷你怎么这么笨? 老皇帝:…… 把这个敢鄙视朕的女娃亲爹给朕叫过来! ……半年后,京城某郊外,朝廷挂起了一个大大的摆锤,刚挂起时,据说皇帝都亲临视察了。 而那时候,六皇子一家已经回到了南梁,夫妻二人盛名在外,褒贬不一,但在南梁,谁也不会、不敢打扰他们的生活。 第93章 随身空间之好孕王妃40 萤萤四岁那年, 赵仪夫妻来到景祥王府,李佑堂郑重拜托云雅慧,请求帮忙治疗赵仪。 云雅慧从当年赵仪夫妻第一次来南梁, 就一直帮忙调理赵仪的身子, 但是后来几年,赵仪看两个孩子年纪渐大, 可以跟着出远门, 就全家一起出游去了。 她自己懂医,心中明白自己寿命有限, 所以想要与丈夫孩子有更多的人生经历。 这个想法非常合情理, 然而却让云雅慧为难了。她隔段时间就会找机会给赵仪摄入微量灵泉水,可自从赵仪全家云游,行踪不定,古代通信困难, 她就只能被动收信, 很难再联系上赵仪了,送入口的东西更是鲜有机会。 如此一来,等到李佑堂上门求医, 赵仪身子骨比当年还差。 赵仪的两个儿子已经与赵仪一般高,陪着娘亲来见云雅慧,眼中满是对娘亲的关怀之色, 对云雅慧这个娘亲好友, 也十分恭敬。 赵仪将儿子养得进退有度,端方正直。 云雅慧看着为赵仪着急的三个男人,微笑:“放心,我定尽全力医治姐姐,不过也得诸位答应我一个要求。” 李佑堂连忙说:“您说, 只要我们能办到,都可以!” 云雅慧摇摇头,看向赵仪:“姐姐这几年就定居南梁吧,想要周游天下,等你身子好了,随时都能去,今后你们一家人的时光,还多着呢。” 其他三人都立刻答应,赵仪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看向云雅慧,缓缓点了头。 南梁城买个宅院不难,但是想要离王府近,那就很难了。 云雅慧留他们一家住在王府,理由也十分正当,她让萤萤拜赵仪为师,从此跟着赵仪上课学习。 有一对知识渊博、以身作则的父母,有一位超越时代的女师傅,萤萤一点点脱去幼儿的稚气,成为了一个超越娘亲与师父,又兼具她们优点特长的优秀姑娘。 萤萤五岁那年,云雅慧再次有孕,生下一个儿子。 儿女双全,六皇子说不要孩子了。 云雅慧确认:“当真?我有一味男子避孕药,你吃不吃?” 六皇子吃了。 吃的速度过快,云雅慧阻拦不及,哭笑不得问:“若是这对男子有损伤呢?你怎么不问清楚便直接吃了?” 六皇子先是无所谓,后来脸青了:“你说的损伤是——” 云雅慧视线往下。 六皇子双腿并拢,整个脸都僵硬了。 云雅慧哈哈大笑,笑得儿子差点醒过来:“逗你的,哈哈哈哈哈,没损伤,只是避孕而已。” 六皇子松了一口气,咬着牙扑过来捏云雅慧的腮帮子惩罚:“这样吓相公好玩吗?” 云雅慧拍着儿子:“别闹,把孩子吵醒了。” 六皇子气哼哼的。 云雅慧出月子以后,六皇子比生萤萤那时候还猴急,确定自己果真没问题后,重重松了一口气,云雅慧立刻明白他在担忧什么,憋不住,当场笑场。 六皇子:…… “认真点!” “噗哈哈哈哈……” 藩王在封地地位如同当地的土皇帝,若是受前后两任皇帝都信重宠爱的藩王,那更是在当地说一不二毫无顾忌。 六皇子便是。 而作为他唯一的女儿和儿子,两个孩子从小就生活在极其优渥的环境里。 周围的人都在哄着、巴结着两个乳臭小儿,只有云雅慧和六皇子敢教训他们,后来又多了赵仪夫妻。 在这样的环境里,孩子学坏容易学好难。 好在,云雅慧和六皇子子嗣不多,两个孩子年纪差距也合理,萤萤已经被他们教养得基本成型,儿子才刚开始需要管教,不至于因精力不济疏漏了谁。 养儿不易,更何况想让一对儿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六皇子和云雅慧半生的时间用于教子,半生的时间投注在自己爱好的事业上。 而身体力行的父母是孩子最好的学习榜样。 与南梁相近的淮安王府,情况却截然不同,淮安王妃接连生育,孩子年纪相仿,男娃又多,皮起来能把王府闹翻天。 淮安王温温吞吞,用文人管教的那一套,背书、罚抄书、打手心,其实还是心软疼爱孩子,子女耍赖蒙混过关,他也睁只眼闭只眼。 淮安王妃却比当爹的还狠,直接拿鞭子,谁犯了错就去院子阳光底下扎马步,谁想投机取巧就鞭子伺侯,孩子们见了娘亲比见爹还老实。 淮安王一辈子都看不惯王妃如此粗鲁的做法,但奈何王妃刚好是个能辖制他的性子,他又贪恋王妃美色,一辈子互相嫌弃吵吵闹闹,但也这么过了一辈子。 新帝登基那年,藩王们都进京了。 淮安王看着六弟的老婆孩子就心生羡慕,别人家的妻子温柔有才,别人家的孩子聪明伶俐又乖巧懂事,自己家呢,哎…… 淮安王妃却和云雅慧吐槽着淮安王:“慈父败儿,干啥啥不行,就会拖后腿!哎,也幸好他外强中干,否则我这一辈子没法过得这么舒坦,当年新婚一个月,我差点郁闷得要跳湖,以为一辈子就这么行尸走肉地活着了。” 云雅慧听得发笑,又不停点头。 淮安王……性格有点佛系,只要让他满足了一处,他就能不计较旁的,比较好哄;不像六皇子,看似随和内里挑剔,不上心的人和事,都透着一股冷淡,而放在心上的一切,谁也不能扭转他的意思。 好在,各得其所,各有善果。 云雅慧一生只用了两次灵泉水,一次给六皇子,初心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后来给自己结下了姻缘;一次给了赵仪,只因她珍惜这个突破时代世俗限制的女子,不希望她红颜薄命。 除此之外,她很少动用空间里的东西,结婚后她几乎不真身进空间,生下孩子后她再不动用空间里的东西。 赵仪、六皇子没有金手指,他们依旧能发现超越时代的真理,她应该交给孩子的东西,不是现成的作弊器,而是探索世界的执着精神、发现世界的一双眼睛以及学习、研究未知的能力。 颜青后来终于明白了云雅慧的想法,但是他已经惊奇不已:“你这样超然的思想,七成修仙者都悟不透。你才活了多少年,竟然就这样看淡了功名利禄?你真的完全不动心?” 云雅慧笑,只说:“你将来便知道了。” 多年以后。 颜青眼看着不肯喝灵泉水延长寿命的云雅慧垂垂老矣,临近弥留,气得跳脚,又隐隐恐慌,在她的脑海中大喊:“你快进来喝水!你死了我怎么办!你答应不抛弃我的!云雅慧你这个女骗子!” 下一秒,他发现自己被一个陌生女人捏在手里,到了一处气氛恐怖,周围漆黑的地方。 “云雅慧这个蠢女人!”他以为自己被迫换主人了,气得在空间里大骂,骂了一句,泣不成声。 颜华一路走过荼靡花路,到了大殿前,彻底摆脱了前世情感影响,这才注意到,这个故作高冷仙姿的空间器灵竟然哭了,还哭得十分凄惨。 “你骂我什么?”颜华好笑开口。 “……?”颜青停下眼泪。 颜华将手心中的青色光团送到地上,一个青色人影缓缓从光团中幻化出来,这人与环境里的颜青一模一样,只是如今两眼含泪,面颊上湿漉漉的泪水未干,表情疑惑又有一丝呆滞。 颜华笑:“不认识主人我了?云雅慧只是我幻境中的一世而已。” 颜青:“?!”他脑中突然闪过那几十年,云雅慧说过的许多奇怪的话……如此就能说通了…… 但是更加尴尬了。 他刚才在做什么??!!! “胖子!别以为我打不过你!来啊,咬我啊!” 气氛凝固中,一道声音从大殿内响起。 颜华和颜青一起往殿内看去,只看到一个一人一熊猫抱在一起在地上翻滚…… 颜华很想捂脸,大声咳嗽打断:“颜修,滚滚,你们在干嘛呢?” 滚成黑白影子的一人一熊猫停下,齐齐看过来,本来是一脸委屈要诉苦,结果看到颜华身边还有一个男子,立刻收了表情松开对方原地起立。 十分一致地防备地看着颜青。 “他是谁!” “嗯嗯嗯——”很凶。 颜青忘记了尴尬,好奇地看向熊猫:“它这是在叫唤?” 滚滚四脚着地,快速朝着他们冲过来。 颜青吓得一躲。 谁知滚滚并没有改变方向,速度不变,直接扑进了颜华的怀里,“嗯嗯嗯”叫着,小眼睛瞪着颜青,张大嘴吓唬人。 颜华好笑不已,拍拍滚滚的脑袋,看向颜修:“你们什么情况,竟然打起来了?” 颜修摸摸脑袋哈哈笑:“我们闹着玩呢——对了,姐姐,这是谁啊?” 颜华见两人都没事,就没计较,把颜青介绍给大家:“他是个空间,有个大好处。” 连颜青也好奇地看着颜华。 什么大好处? 颜华指挥:“颜青,你把你的空间释放出来,就覆盖在大殿上。” 颜青惊讶:“这里没有空间结界?” 颜华看着他:“你都能现身了,你说呢?” 地府无所不容,颜修这样的人工智能可以、颜青这样的空间也可以。 颜青将信将疑,按照颜华指导,缓缓放出了自己的空间。 颜青的空间很大,覆盖整个怨女部绰绰有余,颜华并没有急着做任务,而是带着“一家子”,就像玩装扮游戏一样,开始摸索随心控制空间并装扮怨女部的方法。 地府无岁月,几人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等到一切满意时,整个怨女部已经大变样。 空间的永恒亮光照亮了整个怨女部,大殿前是汩汩的灵泉,灵泉边有一片竹林,林中有小径,偶有几棵可供攀爬的大树。 大殿里,整体是空间木屋的扩大版本,有高高的书柜,有书桌,有沙发、躺椅,还有一片专属滚滚的游乐场。 一切布置得明亮而温暖,但因为怨女部怨气太重,温暖的色调在怨气中反而失去了生气,反而变得恐怖诡异。 颜华等人见惯了,倒是没有发觉有何异常。 一场部门大改造,让颜修与颜青快速熟悉起来,颜修发现这位是“弟弟”,未来能给自己帮忙,心情就莫名好了,然后两人一个话痨一个冷清(假),一个嘻嘻哈哈一个故作高深,性格互补,竟意外和谐。 颜修还挺喜欢做哥哥,虽然颜青并不情愿认哥……但是闷葫芦敌不过话痨,颜修把人一拉,以兄长身份告诉他地府、十八部、怨女部的基本情况,颜青听入了神,听着听着,就默认了颜修一口一个“哥哥我”。 颜华见状,好笑之余放下了心,享受了一会儿“新家”,又开始去执行新的任务。 第94章 五好男人 颜华正要伸手抽一个新的执念之魂, 突然动作一顿,想起了什么。 她看向和颜青愉快交流的颜修:“上一个执念之魂呢?” 进门就看到颜修和滚滚打架,太过震惊, 把正事都忘了。 颜修“啊呀”一声, 拍了一下脑门:“姐姐我忘记说了,她早就走啦,看到你嫁给六皇子时,就悔青了肠子, 急匆匆走了。” 看到她嫁六皇子就走了? 这怨气消散的节点也是奇怪了。 难不成认为生了一窝叉烧,是因为挑的亲爹不对? 还是真正醒悟到, 改变命运的方法不是对男人迎合邀宠? 若是后者,那倒是好事。 上辈子幻境, 她看到淮安王夫妻的相处情形就明白了, 淮安王不是一个严格教养孩子的人, 而原主也不是, 原主其实自恃金手指和现代来历,看不上古代对子辈的严苛管教, 推崇“素质教育”,两夫妻一拍即合,把孩子养得自大自私、任性妄为。 原主一边仰视淮安王之权势地位,一边看不起“古代”,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璀璨与局限,原主在该认可的时候不认可, 该反抗的时候不反抗,最终酿成了悲剧。 希望离开的原主是真的明白了当初为何会走错路。 “走了便走了吧,我接新的任务了,你与颜青、滚滚好好相处。”颜华不再纠结。 颜修嬉笑着大声应下。 在颜青好奇的目光下, 颜华打开了颜修的系统,抽取了一个执念之魂的资料。 颜青瞪着眼看着,满是惊讶。 颜修便得意起来,和他哥俩好是的搂着他的脖子,与他说起自己的本事来。 颜华没理会两人,专心看新任务的执念之魂资料。 幸亏今日一时兴起,在系统上提前看了资料,看完后,她并没有第一时间进入环境,而是向大殿外走去。 颜修和颜青停下说话一起看看她的背影。 颜青:“这就是去做‘任务’了?” 颜修迷惑不解:“不是啊,幻境入口还没出来呢……”下一秒立刻摆起兄长谱,“大人的事你别管,姐姐出门自然是有事。” 颜青暗暗翻了一个白眼,推开他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 而出门的颜华,直奔转轮王殿。 “颜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可是怨女部情女部发生了什么事?” 转轮王不在,他麾下的判官手执铁笔,笑呵呵地迎接了颜华。 颜华已了解这地府诸人行事作风,也不废话,开门见山:“我进入幻境几十次,历经千年,遇到不少不得其解的事情,之前忙着做任务,也不知找谁解疑,就一直存在心中等待答案,但有个情况实在遇到的次数太多,我觉得,还是问清楚为好。” 判官:“哦?何事?” 颜华说:“我曾在幻境遇到过异世而来的系统、空间;发现人可以不喝孟婆汤重生;一个快穿者能在真实的世界里一世世穿越夺舍……若无地府管理便也罢了,明明这里管理森严,这些阳间的‘意外’都是为何呢?十八部多少执念之魂,他们身负功德都不能重生,为何许多无功无德甚至行为卑劣之人,竟能接二连三地穿越重生?” 判官听完,沉默许久,叹了一口气。 “这事情说来话长了……” 颜华:“愿闻其详。” 判官作出回忆状:“那是百年前的事情了——我说的百年,不是阳间百年,是我们天庭地府的仙历百年。” 颜华点头。 判官继续说:“南海虚云仙君带着妻儿前来探望殿下,他们有一小儿名破戈,天真烂漫,趁着大人说话偷跑出来玩,将地府上下都逛了一遍。起初我们都没放在心上,可虚云仙君一家回去后不久,地府就发现了阳间中中怪事。许多人或物莫名穿越了三千世界的壁垒,甚至穿越了时空。地府加紧排查多日,发现近期发生的唯一变故就是虚云仙君一家到访。于是殿下去信南海打听,沟通调查近一月,才发现,虚云仙君的儿子破戈生来就有掌控时空的能力,而仙君一家从前并不知晓,破戈自己也只当好玩,并不知其中厉害,因此从不曾告诉父母。” 颜华问:“是这个破戈导致了这些穿越重生?” 判官点头:“你做任务进的幻境,其实也是破戈逐渐掌控自己能力后构建的,作为他犯下错误的弥补。” 颜华忍不住问:“那么……幻境真的虚幻吗?” 判官有些意味深长:“三千世界此生彼长,此消彼生,你不必细究执着。” 颜华无奈一笑:“我何曾执着?若是真要执着,恐怕不出十世我先疯了。” 判官:“时空穿越虽然影响很大,但也不尽是负面影响,你以后遇上了,平常心便是。百年过去,天上地下已经习惯了偶尔发生的时空转移,破戈已对此法术应用自如,被天帝认命管理三界时空,一旦发生不可控的危害,他自会处理制止。” 颜华:“这个破戈,专门管理时空吗?” 判官点头。 颜华惊奇,这不就是管理时间空间的人?仿佛是时空管理者? 疑惑得到解答,判官平淡的情绪让颜华也对穿越重生这个事情看淡了许多,但当她回到怨女部,看到满殿的执念之魂,心里又难受起来。 于仙家来说,不过是一个小疏漏,及时弥补并从此管理起来便也罢了。可对受到影响的个人来说,那是实实在在的一生。 这里飘荡的执念之魂,多少是因此而生出了怨气呢? 她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了幻境。 ………… 这次的执念之魂名叫唐斐,出生在一个富裕家庭,是家中独女。 唐斐的爸爸是富一代,从一个偏远的地方走出来,在大城市打工、摆摊、做生意,与唐斐的妈妈相识相爱,一起打拼创立公司,最终成为了有钱人。 唐家的公司不算大,然而在一个大城市,他们已经是资产属于上层的人家,小富即安,唐家人生活很是自在满足。 唐斐大一那年,开始进入爸爸的公司实习,与此同时,唐爸爸偶遇了一位年轻人,分外赏识。 年轻人叫吴昊,和唐爸爸是老乡,据说是那小地方第一个大学生。唐爸爸是个很念旧的人,自从发达后,每年都会往老家送钱送物,老家的桥、路、庙……都是唐爸爸一年一年捐钱修出来的,老家的年轻人,来了这个城市不少在唐家的工厂工作。 吴昊是第一个走出来的大学生,而且相遇时正好帮了唐爸爸一个忙,说话得体谦逊,举止大方不局气,唐爸爸越看越赞赏。 但吴昊并没有主动攀附这位很有钱的老乡,反而在唐爸爸的再三邀请下,背着他泛白的书包离开了。 当天回家,唐爸爸对家人说了很久关于吴昊的话题,让唐斐十分好奇。 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年轻人,竟然能被爸爸这样赞赏? 但这位年轻人后来再也没联系唐爸爸。 大二时,唐斐认识了一位学长,据说是学校里的学霸校草,风云人物。因为学业和实习一起进行,唐斐在校园里来去匆匆,并不知道许多八卦,时隔一年再听到吴昊这个名字,也并没有想太多。 唐斐和吴昊学长渐渐熟悉,越交往越觉得彼此相契,相识半年后,吴昊无比紧张磕磕绊绊的告白,开启了两人的恋爱关系。 恋爱一年,唐斐和吴昊从没吵过架。唐斐有时候会有点被父母骄纵惯了的大小姐脾气,吴昊很有耐心,一边包容她一边在她过分时提醒她。 吴昊从一开始就坦白了自己家境贫寒,每日吃穿用度都是靠打零工挣钱,也不肯接受唐斐提供的企业实习机会,他自己特别节省,一件外套穿四年,一条新裤子只有隆重场合才穿。但是他会给唐斐买爱吃的高价蛋糕,会把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全都拿出来给唐斐买礼物,然后自己吃糠咽菜一个月。 唐斐心疼他,吴昊对她说:“这只是暂时的,以后我会挣很多钱,让你每天只需要躺在家里数钱,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 唐斐从没当真过,但也总回回被他逗笑。 吴昊却不是说说的,大学没毕业,给女朋友买件羽绒服就会一贫如洗的他第二个情人节礼物送了一条品牌项链。 “我赚钱了,以后会赚更多更多的钱。” 唐斐问了才知道,吴昊在某商场外摆了一个摊子,卖一中很少见的“串串香”。一毛钱几串,据他说,收益很高。 在唐斐大学那个年代,物价很低,但再低,她想不明白一毛钱能买好几串,这么便宜怎么还能挣钱呢? 唐家做的就是食品产业,她却没看出里头的门道。 但吴昊的确挣钱了,唐斐很为他高兴,还特意去小摊边陪他出摊。 吴昊本坚持不肯,最后没躲过女友的撒娇大法,稀里糊涂应了。到了地方,他后悔来不及了。 他挑了唐斐爱吃的几样帮她装在一个碗里,让她在边上吃,不许她帮忙。 唐斐不肯,他就摸摸她的头:“乖,你今天给我当一回活广告,大家看到你吃得那么开心,肯定会过来买。” 唐斐心里发甜,真的被他投喂了一晚上,也不知道是爱情甜蜜还是东西好吃,那小模样吃得的确津津有味,让路人发馋。 小情侣感情越来越深,吴昊处处体贴照顾让唐斐抛下了他贫寒出身的缺点,决定带他回家见父母。 本以为见父母会面临一场世纪大战,谁知道,唐爸爸看到吴昊第一眼就激动了。 此吴昊就是彼吴昊啊! 所有人都感叹着缘分的奇妙。 唐家父母虽然想到女儿男友家境贫寒有些不太满意,但唐爸爸却觉得吴昊非池中之物,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唐家的意思是,让吴昊毕业后进入唐家公司工作,唐爸爸会试着培养他。在这个过程中,唐家正好方便考验吴昊的品行,毕竟作为晚辈可以百般欣赏,要当自己女婿,肯定要严加把关。 吴昊却出乎意料再次拒绝,他要自己创业。 故事到这里,其实全程都是一个穷小子和一个富家千金的故事。 所谓凤凰男、白眼狼,一般这中配置的男女,到最后,都是穷小子成为了成功人士,获得了妻子家所有的产业,却在功成名就后抛弃扶持自己的妻子,或出轨成性或另娶娇妻。 唐斐和吴昊结婚的时候,外界全都是这么认为的,人人都在背后说唐家一家三口全都被吴昊灌了迷|魂|汤,迟早有一日会后悔今日决定。 很多小姐妹都说唐斐太恋爱至上,那么多富家追求者不要,要一个什么都没有摆摊的穷小子。 吴昊用未来几十年的时间一一打了所有人的脸。 他毕业五年,成功晋升新锐总裁,名下的串串香公司将加盟店开遍了全国,财富逼近唐家。 四十岁,他成为当地首富,原来的串串香公司升级为集团,涉足多个产业。 人家都说唐家的食品公司要被吞并了。 吴昊又打脸了这些人。他一动也没动唐家的产业,反而鼓励妻子经营,还会主动给唐家的公司送资源,助其更上一层楼。 五十五岁,吴昊成为了全国首富,依旧和妻子唐斐恩爱无双,传为佳话。 此时大家再回顾这对夫妻,发现唐斐命太好了。吴昊年轻时穷,但是对老婆好啊。他出摊做生意,唐斐不用出力只需要在边上吃吃吃;不出两年,吴昊就开实体店了,唐斐也进了自家公司。而且,吴昊不像有些男人那么要面子,没钱还不许老婆用娘家的钱。 早期吴昊一边被人戳脊梁骨,一边和唐斐住在唐家的别墅,自己处处被人看不起,但是唐斐可真是半点没吃苦。后来他一步步发达,唐斐渐渐从头顶娘家光环到头顶丈夫光环,一辈子就没受过穷吃过累。 你说富家小姐日子都过这样?多少富家小姐内里苦?吴昊却是洁身自好出了名,几十年如一日地只唐斐一人。 唐斐一生最骄傲的事,就是眼光独到爱对了人,她的父母也这么说,说吴昊这个女婿选得太好了,没有比他更好的。 她一辈子被父母丈夫捧在手心,七老八十了,在吴昊面前还像个小姑娘,撒娇任性闹脾气,驾轻就熟。 她还比吴昊离世早,连失伴的孤独都留给了吴昊,自己一点都没经历其中苦楚。 一辈子的甜,在三生石上却化成了无穷无尽的苦,苦得啊,她恨不得一头扎进奈川…… 唐斐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两世的自己。 第一世,吴昊依旧那么会哄人,但他没有印象中的成熟,他们的感情也不被父母所认可。第一世的唐斐在百般阻挠中一意孤行嫁给了吴昊,爸爸为了扶持女儿一家,无奈将女婿带在身边培养。 吴昊没有第二世那么能力卓越,却也学得很快,渐渐获得了岳父岳母的认可,渐渐成为了唐家一分子。 那几年,唐斐日子过得很好,从未有过的顺心。 后来,唐爸爸唐妈妈相继去世,唐斐退回家庭,唐家的公司全权嫁给了吴昊,而吴昊一步步往上走,野心越来越大,想要的越来越多。 他开始夜不归宿,开始频繁出差,他每日在外交际,不是在开会就是在饭局,唐斐则成了大家口中的吴太太,逛街、买包、美容、喝茶……日子清闲惬意,唯独见不到丈夫。 一日日枯守家中,唐斐的心态发生了变化,她试图将丈夫拉回来,但引来的却是越来越激烈的争吵,后来她放弃了,心情却越来越抑郁。 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吴昊出轨了。她不是没有担心过,但是非亲眼所见就可以不看不听,而当证据摆在眼前,她再也骗不了自己。 吴昊把那个女人养在外面,半个月不回家,却能七天住在那边…… 她质问吴昊,吴昊没有隐瞒的意思,他坦诚地说出了自己养外室的事情:“不会有孩子,我的孩子只有我们两个儿子,她不算什么,我只是不想回家和你吵架。” 听听,多荒唐的话,他却说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第二世被宠得娇蛮的唐斐比第一世听到这话时还要愤怒。 第一世的唐斐彻底被丈夫寒了心,心生离婚之意。 然而想到离婚分财产时,再去看两人财产,唐斐受到的打击更大。唐家的产业彻底没了,如今只剩下了吴氏,她父母一辈子的心血,她没有守住,早在三年前,就因为效益不够被吴昊全部舍弃了…… 而她呢,不知何时起成了一个不懂商业的家庭主妇,吴昊手中到底有多少私产她都不知道! 打击太多,还来不及提出离婚,唐斐就病倒了,绝症。 吴昊有地位有钱,能提供最好的医疗资源,也仅此而已,作为丈夫的职责、关怀……系数没有。他依旧忙着拓展他的商业版图,依旧与美人耳鬓厮磨。 唐斐病了三年,最后死反而成了解脱。 再看第二世,如今的唐斐很快就发现了吴昊的不同。第二世的吴昊有着前世这个年纪没有的成熟与稳重,他的商业手段也变得像后期那样高超诡谲。 唐斐换了心情再去看第二世中中,渐渐发现,吴昊这一世的确很自负,他一开始没打算再和她产生感情,与唐爸爸遇见是意外,与她相遇是意外,某些时候,她站在局外,比当时当地更能看清他眼中的冷淡。 可以说,第二世两人的确是一步步重新相爱的。而吴昊,许是重生有了足够的能力,许是上辈子后悔了?这一世,他对她像变了一个人,成了一个爱妻的好丈夫,好男人。 唐斐感动吗? 她一点都不感动,她反而更恨了。有了能力就不打算招惹她了,那第一世和她在一起,到底是爱她还是看上她家的钱? 第一世瘫痪在床、无人问津的痛苦历历在目,第二世不知情的她却无数次感动于吴昊的专一深情,因此对他加倍体贴温柔。 他配吗? 这都是他欠她的! 第95章 五好男人2 无论第一世还是第二世, 最了解吴昊的人,是唐斐。 当第一世的种种出现在眼前,唐斐很多次想要告诉自己, 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可是,中年吴昊的小习惯一一出现在第二世年轻吴昊身上,第二世的吴昊总会提前洞察时局,布局缜密, 行事作风无不与第一世后期相似…… 唐斐无法自欺欺人。 因而更加愤怒。 她看到第二世,好几次在她看不到的时候, 吴昊露出愧疚之色,然后加倍对她好,而当时的她总是感动,越发爱他信任他。 唐斐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 这就像一对夫妻,丈夫出轨养小三, 在妻子失忆之后幡然醒悟浪子回头, 然后和不知情的妻子再做恩爱夫妻白头偕老。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好男人,所有人觉得唐斐嫁给他是三生有幸。 殊不知,唐斐在第一世就许愿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要和这个男人有关联。 除此之外, 唐斐恨的还有一点:若吴昊依旧是那个磕磕绊绊成长的年轻人,没有洞察未来的能力, 无法轻易就结交到贵人,重来一世, 他会对她一心一意吗? 唐斐不信。 这辈子的夫妻恩爱,只不过是没什么东西摆在他们夫妻面前考验而已。 相信了一辈子的爱情砰然破碎,唐斐怨气横生。 怨吴昊,负心薄幸、忘恩负义、厚颜无耻。 怨天地, 吴昊这种人渣都能重生,她们唐家什么坏事都没做,凭什么仿佛遭了天谴,被吴昊耍弄了两辈子? 颜华躺在床上,回顾完记忆后,脑中想起判官说的那些话。 照判官的说法,重生就是时光回溯,吴昊机缘巧合回到了过去,带着对后世的记忆和一辈子的人生阅历。那换个角度来说,其实是整个世界的人都回到了过去,只是没有上一辈子的记忆,一切都照旧发展。 而当这些人一生结束,会发现自己原来活了两世。 大多数人虽然会觉得奇怪,但也不会有什么怨气,只有像唐斐这样熟悉吴昊的人,才会发现自己的人生被这样一个“知情者”改变了。 颜华仔细感受了一下唐斐的情绪,慢慢共情了她的怨愤。 吴昊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从良”了,改了。第一世的他非常渣,第二世的他有努力改变。 唐斐第一世受到的伤害太大了,第二世又被宠得太幸福,于是当两世经历一起出现,剧烈冲击后,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吴昊,甚至否定了他的一切。 颜华很理解。 无论浪子回头多么真诚,只有唐斐有权利说原不原谅,在她彻底放下伤害选择原谅之前,所有的隐瞒、欺骗、弥补都只是独角戏。 但是吴昊没给她这个权利。 唐斐的愿望是,清醒明白地活着,一辈子都不原谅吴昊这个渣男。 颜华想到这纠缠了两世的男女,叹息。 掉进粪坑的白馒头,哪怕捡起来洗干净,重新变得白白胖胖,当事人依旧下不了嘴。对唐斐来说,吴昊就是这个白馒头。 第二世无比甜蜜的一生,变得无比讽刺、如鲠在喉。 ………… 颜华到来的时间,是在吴昊告白前夕。 这天,吴昊约唐斐去了学校的情人坡,红着脸,磕磕绊绊地向唐斐表达了自己的爱意。 这一次,站在吴昊面前的人,是内里成为颜华的唐斐。 她看着面前神色紧张,但眼神依旧不乏自信成熟的年轻男子,微微一笑:“学长,我能问一问,你喜欢我什么吗?” 吴昊一呆,然后温柔笑开:“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你在众人面前维护我的善良,可能是你聪明漂亮……说不清,但我……总是不由自主地被你吸引……” 吴昊家贫,有一次被人调侃生活节省,原主虽然和他相识不久,却仗义直言,将对方撅了回去。 也是那一次,吴昊和原主慢慢熟悉起来。 唐斐听了说:“听上去都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以后你会越来越成功,不会再有人贬低你;聪明漂亮的女人到处都有,我不是最突出的,也不会青春永驻……等到我年老色衰,等到你厌倦了我这样的容色,是不是这份喜欢就没有了?” 吴昊神色有一瞬间的伤感,唐斐猜测,他必然想到了前世。 他摇摇头:“不是的,我还喜欢你的性格。喜欢你的单纯开朗,喜欢你一点小事就幸福满足的阳光可爱……我是被你的内在深深吸引。” 唐斐还是摇头:“现在你觉得我单纯,以后你会觉得我什么都不懂;现在你喜欢我的小知足,以后会觉得我很好糊弄;现在我开朗阳光单纯可爱,但人会变的,等我走入职场,我会成长成熟,到那时,你是不是就觉得我变了,变得庸俗市侩?你喜欢的是小姑娘,还是唐斐这个人?” 吴昊猛地抬头看向唐斐,惊疑不定。 这是前世他嫌弃妻子的种种话语,他曾经对妻子说过最多的话就是“说了你也不懂”,他后半辈子印象里的亡妻一直是无理取闹庸俗市侩的模样……是这段时间,重新和年轻时的唐斐相处,他才发现了那些年被他遗忘的妻子美好一面。 为什么现在的唐斐会这么说呢?难道她也…… 唐斐不闪不避,迎上吴昊的目光,脸上带着一抹仿佛能看透一切的微笑。 吴昊不太确定,唐斐也重生了?还是她只是随口一说考验他而已? 如果重生了,她的目光不该这么清透简单,没有半点怨恨沧桑;但如果不是……唐斐的神色又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 吴昊惊得忘记了告白这件正事,盯着唐斐的眼睛看了许久。 唐斐收起故意展露的笑容,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语气还是小姑娘单纯的语气:“学长,你看什么啊?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吴昊连忙回神,再去看她的笑容,只有单纯疑惑,哪来的看透一切?他双手交叠擦了擦手心的汗,松了一口气,觉得是自己弄错了。 “斐斐……我……” 唐斐打断他:“学长,我觉得我们相处得不够多,我目前无法对你有足够的信心,相信未来几十年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你都能对我始终如一。”她笑着对吴昊说,“不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都是耍流氓,学长,我是奔着婚姻去的,还是要慎重一点。” 吴昊不停点头:“对……你说得对……”他想起了前世婚姻,心中愧疚丛生,一时也忘记了前世恋爱时,唐斐并不是这样谨慎的态度。 和吴昊分别,唐斐直接回了家。 今天是周日,唐爸爸依旧忙着公司的事情,唐妈妈在家。看到女儿回来,她惊喜不已:“不是说今天要和同学出去玩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唐斐笑着在妈妈身边坐下,抱着她的手臂一起看电视:“取消了,我就回家陪你啦。” 现在的电视还是笨重的旧式彩电,唐家这个尺寸挺大,但画质依旧不能和后世比,电视频道数量有限,想换频道得手工搜索。 唐妈妈现在正在看的是某经典武侠剧,今年刚热播的。 “哟,难得啊,终于想到我啦?是不是钱又用光了?”唐妈妈一边嗑瓜子看武侠剧,一边笑女儿。 唐斐拉着她的手不干:“妈——你再这样,我下次不来陪你了,真是的!” 唐妈妈哈哈大笑:“好了好了,知道你乖,看电视,这武侠剧可好看了……” 晚上,唐爸爸回家,一家三口温馨地吃了晚饭。饭后,唐斐向父母说了自己的打算:“爸妈,我想进公司实习。” 唐爸爸奇怪地说:“你不是早就来实习了?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唐斐捂脸,过了一会儿放下手正经严肃状:“不是跟在爸爸你身边给你打下手、帮秘书整理文稿的实习,我想进公司部门轮岗,干实事的那种!” 唐爸爸唐妈妈都惊奇地看着女儿:“哟,这是下狠心了?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你别着急,现在你还小呢,毕业后爸爸会安排你去下面工厂、部门轮岗,了解公司的运营结构。” 唐斐摇头:“没遇到什么事,就是挺闲的,我就想着早学晚学都是学,我最近又很感兴趣,就想提前做起来。” 女儿对家里的产业有兴趣这是大好事,不像从前,夫妻俩为女儿不怎么喜欢从商这件事忧愁了好多年。 “行啊,那你想去哪个部门?” “我想去……有没有不停试吃或者研究新吃食的部门?” 满心欢喜的唐家夫妻:…… 唐爸爸气泄了大半,还以为女儿真的长大了,看来还是为了有趣,为了吃啊…… 唐斐在爸爸放任自流的目光下成功进入了公司的研发部门。小姑娘还没毕业,大家虽然不知道她是老板的女儿,却也明白是有什么后台,对她都客客气气的,没太多刁难, 唐斐也没在意同事之间的关系,一心学习业务。 食品公司是她第一次接触的领域,她管理公司员工有不少心得,但是对业务却是完全小白一个,是真真正正从头学起。 唐家食品公司属于中型企业,主营小零食饮料。目前公司有两款销量很好的零食,其他产品则市场反应一般,不温不火。 进部门前几天,唐斐把公司现有的所有零食都拿了一份,带回来一份一份试吃,不仅自己吃,还分给室友吃,询问她们的意见。 室友们惊奇不已:“你是在商场抽中了什么零食大礼包吗?” 唐斐摇头,只问:“你觉得哪几款最好吃?” 室友:“这个虾条好吃,你在哪买的,多少钱?” 唐斐翻了翻笔记本,伸出1根手指。 “要一块啊……”室友顿时没了兴趣,“这么小包,一块钱有点贵,算了,还是不肖想了。” 唐斐若有所思:“贵吗?那要是……五毛钱一包,量少一点,你买吗?” 室友一边看书一边随口说:“少一点是多少?价格倒是能接受,反正偶尔吃个五毛钱零食也还好。当然了,要是五毛钱能买这么一大包那就更好了哈哈!” 唐斐翻了个白眼:“你刚才还说这么小包。” 室友嬉笑:“那是针对一块钱来说的,五毛钱,那不就成一大包了?” 唐斐拿着虾条若有所思。 想了一会儿,她又放下东西招呼室友们:“下午逛街去吗?我想买点零食。” 躺在床上的室友惊得起身趴在床沿边:“还买?你不是已经买了这么多吗?” 唐斐看了一圈吃剩下的零食:“也不多了吧,我想吃吃看别家的,比如话梅啊、肉干啊、辣条啊……” “这都是垃圾食品,你少吃点吧,而且浪费钱。” “你虽然零花钱多,但买这么多零食的确浪费还不健康。” 唐斐举着钱包:“我请客哦,你们真的不去?” “去!” 异口同声,毫不犹豫。 唐斐噗嗤一声:“那就走吧,我只要尝个味道就行,不多吃,你们帮我一起吃。” “没问题!” “义不容辞!” 第96章 五好男人3 唐斐和同学先去了学校附近的超市。 这个年代, 超市里的零食都是包装较为精致的薯片、牛肉干、话梅。包装分量比较多,价格对大部分孩子来说偏贵。哪怕对于大学生们,除了唐斐这中家境很好的, 一般也不会像二三十年后那样批量消费。 唐斐想到家里销量最好的两款零食,一款是小包装虾片,一款是一元一瓶的乳酸饮料。 都是小孩子每天零钱买得起的零食。 而她走遍了超市, 也没有看到辣条。 室友笑她:“超市里当然没有, 学校大门口的小卖部有!” 唐斐拍拍脑门, 想起来,这个时候辣条还是小卖部里被家长们嫌弃的垃圾食品。 一群人又转战小卖部。 他们大学边上就是附中附小, 靠近小学的那条街, 有许多小店,店里卖文具、零食、小礼品、油炸食品……应有尽有。 刚才在超市挑挑拣拣的室友们, 到了这彻底活了过来, 围在油炸摊边,商量着吃哪个。 唐斐想起了吴昊后来开的串串香,恐怕不是随随便便地照搬后世,而是分析了市场。 到底是有过一世商场经验的人。 放学铃声响起,一群中小学生冲出校门, 小卖部一下子热闹起来。 唐斐观察着孩子们买零食, 挑着最受欢迎的几样, 一一买了。 里头有素牛筋、臭豆腐干、素肥牛、西梅、无花果干、卤鸡爪、泡泡糖…… 等室友们从人群里挤出来,看到她手里的东西惊呆:“你真的买了这么多小孩吃的啊?” 唐斐一人塞了一包:“尝尝,到底有多好吃。” 因为价格低廉,最贵的才一块五,她买了很多,和室友们分享完, 还剩下许多带回家。 当然了,带回去就被父母嫌弃了,尤其是又油又辣的辣条。 唐妈妈很直接:“不就是豆腐皮吗?有什么好吃的?” 唐斐一边辣得吸气一边说:“小孩就爱吃啊,我们家的零食也没多健康。” 唐爸爸翻白眼:“胡说,我们的工厂都是严格按照国家规定建设的,所有的生产流程都符合食品生产要求,你这个……谁知道是什么三无作坊做出来的!”一脸嫌弃。 唐斐喝了一口牛奶解辣,凑到爸爸面前:“那我们就做规范化的辣条啊,辣条不行,话梅、鸡爪、鸡腿……总有可以做的。这些是大基数孩子的童年零食啊。现在市场广阔,未来等这些孩子长大有了足够的购买力,还会有第二春。” 唐爸爸一愣,没有多想其中的可行性,关注点在女儿的目的上:“你买这些是为了我们公司的产品?” 唐斐一边喝牛奶吸气,一边点头。 唐爸爸一下子高兴起来,有了多聊一聊的兴趣,往女儿这边坐近了一点,翻翻唐斐打开的那一堆零食,两根手指捏着一根素牛筋小心翼翼抽出来,十分谨慎地咬了一小口。 下一秒就皱起了五官,把嘴里的辣条快速吐到垃圾桶。 唐斐哈哈大笑,赶紧递了牛奶过去。 唐家无论老家还是现在定居的城市都是不吃辣的,唐爸爸一辈子都没吃过这样纯辣味的东西。 他也无法相信,这样不适合本地口味的三无小产品能有多大的市场? 唐斐并没有执着于说服爸爸,而是一一记下这些零食的特点口味价格,并继续她的探索、寻找零食之旅。 一个月后,期末考试,考完走出考场,唐斐遇见了吴昊。 看到人这才想起,她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吴昊了。期间有几次,同一个宿舍楼的同学曾帮他带口信,相约见面,但是唐斐都以忙、没空为由拒绝了。 这年代也没有电脑手机,唐斐有个笨重的大哥大,放在书包里很少拿出来,吴昊则是什么通讯设备都没有。 一个人避开,另一个人就很难与对方联系上了。 吴昊也见到了唐斐,他穿过人群,快步走过来。 “唐斐!” 唐斐停下脚步含笑回头:“学长。” 吴昊低头看着面色无异的女孩:“唐斐……你……你最近是在躲我吗?” 唐斐顿了一下,很直接地点头了:“是,毕竟我拒绝了你,我觉得我们互相避开才不尴尬。” 吴昊有些意外她的直接,但很快反应过来:“你不是说要谨慎考虑吗?那说明我还是有希望的。可是你再也不见我了,我怎么有机会表现,证明给你看呢?” 唐斐沉吟,一边提着包往外走,一边说:“那……学长,我问你几个问题。你怎么看待一个男人有所成就后在外‘逢场作戏’?” 她念着“逢场作戏”,语调缓慢悠长,别有深意。 吴昊下意识又想起了前世,妻子质问他西装衬衫上的香味、头发丝,他从一开始努力解释到后来混不在意,为此争吵时说的最多的便是:“都是逢场作戏,只有你当真较真!” 吴昊跟着她的脚步往前走着,沉浸在思绪中很久才猛然清醒过来,掩饰了内心的尴尬,回答:“没什么是逢场作戏的,只要守住内心,应酬就是应酬,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唐斐嘴角一勾:“所以,那些说着逢场作戏的人,其实早就失守了内心,只是冠冕堂皇,嘴硬不承认是吗?” 吴昊脑中闪过前世中中,有些伤感,有些愧疚,闷闷地点头,随后认真地看着唐斐:“你放心,这辈子,我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唐斐和他对视,看到了他目光中的决心,一笑,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吴昊摸不清她的想法,追上去:“斐斐?” 唐斐笑着摇头:“学长的决心我知道了,但是我不相信一时的言语承诺。” 吴昊失落:“那你怎么才能相信我呢?” 唐斐嘴角的笑容淡下去:“相信?那恐怕会很难很难,毕竟……”她抬眼看着吴昊,“你还是放弃为好。” 吴昊拦住作势要离开的人,面色坚定,势在必得:“没有我克服不了的困难,我真心喜欢你,再难我也不畏惧。” 说这话时,多年领导者的气势一下子展露出来,笃定自信,气场大开。 唐斐勾唇一笑:“那随你。” 说完,撇下他大步走了,全然不受他的气势影响。 吴昊愣住,呆呆地看着唐斐的背影。 这个年轻的唐斐和他记忆里的妻子差距越来越大。之前他看到年轻的唐斐娇俏可爱,单纯善良,是他漫漫人生后期很少见到的美好,他恍然发现曾经的妻子原来这样让人心动。那些偏执、冷漠、无理取闹、神经质的印象似乎都是悬浮的,他发现唐斐并不是记忆里这样,于是他渐渐再次爱上了她。 而现在,他发现自己以为的唐斐也并不是完整的唐斐。原来年轻的唐斐还自信从容,不会因为他的气势而弱了脾气,不会在他面前再三妥协。完全相反,她很有个性,很有主见,轻易不为他人所动。 错愕之后,吴昊的眼睛越来越亮。 唐斐并没有把吴昊放在心上。 考试结束就是暑假,她一边写了一个改良公司虾条包装和定价的方案,一边继续调查市场,搜集下到幼儿园上到大学生都爱吃的零食产品。 唐爸爸劝女儿:“我们的生产线生产不了这么多品中的零食,像话梅、豆制品都是需要单独开发生产线的,但我们现有的产品都没做好,步子跨太大,反而要出事。” 唐斐笑着抬了抬下巴:“爸,你可想太多了,谁和你说,我跑进跑出就是为了你的公司?” 你的公司?唐爸爸“哦?”了一声,惊奇:“什么意思?什么你呀我呀?” 唐斐将自己两个月的调查结果摆在桌面上推到唐爸爸面前:“我要自己开店!” 选址、装修、进货、招人……唐斐一个人忙活了一整个夏天,在开学时,成功将她的零食铺子开了起来。 零食铺子主打低价,小包装小零食,大半只要五毛钱。店里薯片肉干、话梅糖果、饼干饮料、干脆面……所有热门零食应有尽有。 店铺就开在她的学校附近,那条街上集中了小学中学大学的人流,来往行人全都是她的目标客户。 店铺里,装修明亮洁净,货架鳞次栉比仿佛超市;店铺外,广告招牌上大大地标着5毛一元的价格。两者的反差,让人第一眼不可置信,第二眼觉得有便宜可以捡。 开学第一天,零食铺子就吸引来了不少小学生,他们光顾的主要区域便是5毛钱区。 店铺开了半个月,唐斐看着光溜溜的收银台,又想到了什么。 一周后,零食铺子卖起了熟食,类似后世的关东煮、串串香,照样低价,一毛钱一串。 一个月过去,唐爸爸看着小铺子的流水惊讶不已,一笔笔五毛一元的消费,汇总之后,竟然收益亮眼。 这时,唐斐提出了自己新的设想:“爸,我觉得我们可以把包装再做得小一点,称重卖。” 巴掌大的包装,称重卖;小包装,单价5毛到一块;大包装,一块五到两块。 包装越大越实惠,就像碳酸饮料。 但是依旧会有很多人,喜欢买小包装。 她快速地计算着零食铺子的成本:“如果这些产品全都是我们自己生产的,铺子的成本还能降三成,爸,我大方一点,两成让给你,对你来说,也比销售给渠道更划算吧?” 唐爸爸哭笑不得:“你算得倒精,可是你一个小铺子能进多少货?连渠道的一成都没有,对我们公司来说,薄利多销啊。” 唐斐摇摇头:“爸,你不能小看我呀,以后我会开更多的分店。而现在,你帮我试着做一批小包装零食,看看收益就知道了。你不会后悔的。” 她极力劝说:“你看啊,来铺子的人肯定都喜欢一块钱买到更多口味的零食,现在的包装还可以拆开,更小一点,一边是一块钱买一包薯片,一边是一块钱买一包薯片一包话梅一包瓜子,你说,你选哪个?而且,产品越多,顾客肯定会买得越多,称重更能促进顾客消费……爸~你真的不想试一试小包装吗?” 唐爸爸被女儿摇得头晕眼花,女儿的撒娇声跟迷|魂|汤似的,一边笑一边恼:“好了好了,答应你还不成?” 唐斐立刻松开他,欢呼:“真哒?!太好了!谢谢爸!” 唐爸爸睨她:“但是——” 唐斐:“恩?” 唐爸爸摆起了架子:“你得像上次改进包装那样,给我写一个方案上来。上次的方案不错,公司正打算推行,你要是这次也能写得一样好,能说服我们管理层,也不是不能尝试。” 唐斐比了一个“OK”的手势:“没问题!” 第97章 五好男人4 唐爸爸最近很高兴, 女儿好像突然开了窍。 以前唐斐虽然经常跟在他身边见习,但是刚进公司的热度早就在大一上半学期就消散了,每日跟着秘书干活, 做事只听秘书吩咐,自己却懒怠思考,依赖性很强, 只要前头有他有秘书顶着,她就只闷头做事,毫无主动性。 他想要培养的是接班人, 不是员工,女儿这样的性子, 如何能让他高兴起来? 最近却不一样了,虽然她还是不喜欢留在他身边学习管理,但是也没离开公司,还主动要求下基层——虽然基层去了没多久又折腾开店去了……但是, 短短时间, 一家小超市果真被她开了起来, 一个月流水很是漂亮;不仅如此, 开店调研期间, 唐斐上交了两份针对公司产品的方案,细致详实, 有理有据,获得了管理层一致认同, 让人又惊又喜。 因着这,虽然称重的提案有高层心存疑虑,觉得降低了品牌格调,让产品仿佛街头无名小零食……但唐爸爸还是拍板定了下来, 开辟少量生产线,进行初步尝试。 唐斐也不建议贸然大批改革,毕竟此时称重的零食事实上不少,但如高层担忧的,这类零食大多是不知名品牌,市场下沉至街头巷尾的干货、饼干铺,和品牌形象不太相称。 但是她的野心也不小,零食铺子开张大吉说明这种销售方式是有市场的,既然如此,她就有信心将这全新的销售方式传播开来,让它从小众成为潮流。 同学们听说她开了一家小店,纷纷上门光顾,有人见到店里的关东煮,说起了吴昊的小摊子。 “前段时间我去第一百货,边上不是有一排小摊子吗?我看到吴昊学长也在卖这个!” “啊?吴昊学长?” 唐斐挑眉,吴昊也开始做生意了? 有同学问:“他是学了唐斐的店?” 唐斐出声:“倒不一定,我这个也是学来的。” 那人也跟着说:“是不太一样,他那个又香又辣,一毛钱好几串,虽然辣,但吃完想起来,还想再吃。” 有人听了心动,有人好奇,纷纷相约回头找时间一起去看看。 唐斐一直含笑听着,有同学问她去不去,她说忙,婉拒了。 两世为人,吴昊如今处事更加豁达,人缘很不错,在学院里名声很好。虽然在外面摆摊做小生意,但无人因此轻视嫌弃,反而都热心地想去照顾他的生意。这若是在第一世,年轻的吴昊恐怕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不见到一个熟人。 人,的确是成熟了。 可惜,过去是抹不掉的。 送走了同学,唐斐趁着今日来了店里,便留下看了看帐。 她平时不日日来,只一周或者半月来一次,看看店里的库存和销售情况。 零食铺子招了两个女生做员工,唐斐坐在边上看帐,她们就在边上忙活,很快就到了傍晚,一群群的学生背着书包冲进了店。 天气渐冷,香辣零食成为孩子们最喜爱的零食之一。 辣条、臭豆腐、泡椒凤爪、小鱼干,一群孩子进门就冲着这些货架去,不仅喜欢吃,还喜欢比谁更能吃辣。 一个说:“我能一口吃一整包凤爪!” 一个说:“我连里面的泡椒也能吃,你能吗?” 唐斐听得直笑,又觉得可爱。 除了这些辣零食,店里的关东煮也分外热销,几毛钱一串,还有一杯热乎乎的汤汁,不舍得花钱的孩子,买上一杯,捧在手里吃着回家,也觉得分开高兴。 唐斐一边听孩子们的中二言语,一边根据账面统计最近各商品的销量,一一排序。 这家店的特色便是零食品种多,既然辣条卖得好,那她就要想办法多进不同品种的辣条,让顾客有更多的选择,最好让他们一时之间选不过来,然后一次一次过来买,到那时,即便一种口味买一次,也能做十来次生意。 没有电脑,数据统计纯靠手工和计算器,唐斐的速度有些慢,等到全都算完,天已经黑了,学生们也早就走了。 店员开始收拾店铺,打扫卫生。 有一个问:“老板,您吃关东煮吗?剩下不多了。” 唐斐走过去看了一眼,见到里头只剩下几个丸子海带,点点头:“每天都能卖完吗?” 店员一边帮她盛出来一边说:“差不多能卖完,偶尔会像今天一样剩一些,您说过不能放过夜,所以我们尽量少做一些,实在多了……嘿嘿……我们就自己吃了……这不是,扔掉也浪费……” 唐斐摇摇头,笑:“卖剩了你们自己吃当然没问题,只不过天天吃不腻啊?你们做得对,宁可少卖点,别浪费粮食。” 店里都有监控,是她花大成本装的,监控在这个年代可不常见,但也非常好用,能让她放心地离开店铺,很久才过来查看一次。 店员想把剩下的都装给唐斐,唐斐阻止了,让她们两人一起分着吃点,刚说完,就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影晃晃悠悠走了进来。 几人停下说话,店员赶紧热情地招呼:“欢迎光临!请随意选购!” 那是个头发齐肩的少年,像极了最近正热播的某偶像剧男主,只不过,除了头发的长度,这位少年哪里都不像男主。 校服皱巴巴的带着灰,唐斐扫了一眼,眼尖看到了校服腰部处隐隐约约有个鞋印。少年一抬头,就露出破裂带着血痂的嘴角,眼角一块青。唯一和学生搭边的书包被他单手提着一边的带子,垂着手拖在地上,一路从门口拖进来。仔细一看,书包干瘪瘪的,一边的书包带子还断裂了…… 看上去像极了被校园暴力的瘦弱少年。 但是一开口,大家对他的印象就立刻转为——刚打架回来的不良少年。 “喂——这个怎么卖!” 店员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学生,习以为常地招呼:“每样单价这边有写,不过我们快卖完了……” “卖完了?”少年甩了甩遮住眼睛的长刘海,凑过来往锅里看了一眼,皱眉,语气不耐烦:“都卖剩下了,便宜点。” 店员语气不变:“不好意思,我们店里不打折的,这些东西都是今天新鲜做的,只不过数量不多了,质量绝对没问题。” 少年吊儿郎当地站着:“卖不完你们也要扔掉,便宜卖了总比亏了好吧?” 店员温柔笑:“不好意思哦,真的不能打折。” 少年很不满地啧了一声,插在校服口袋里的手掏了几下,眯着眼睛站在单价牌子前看价格。 “我要这个笋片。” 店员:“不好意思,笋片卖完了。” “那土豆片!” 店员耐心回答:“不好意思,土豆片也卖完了,我们现在只剩下两个牛肉丸子,三串海带,还有一串香肠。” 少年盯着单价牌又看了看,似乎在找这些东西的价格,看完很不快:“谁要吃海带这种东西,我要这个鸡翅尖!” 店员胸膛起伏了一下:“不好意思,鸡翅尖也卖完了。” 少年嫌弃不已:“你们怎么什么都没有啊?那还卖什么卖!” 要不是老板就在边上看着,店员都要翻白眼了,深吸一口气解释:“因为时间有些晚了,所以都卖完了,您要是想吃这些,明天可以早点过来。” 少年切了一声:“谁还来,买什么什么没有,扫兴!”嘴里说着,最后看了一眼锅里的串串,转身往外走。 店员终于很顺从内心,低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有毛病。 唐斐一直在边上看着,看到他转身时,很留恋地看了一眼锅里的丸子,咽了一下口水,也看到了他一直没从口袋里拿出来的左手。 刚才他要的那些东西,除了赌气说的鸡翅尖,其他都是价格最便宜的,一毛钱一串。 估计他手里的钱,只够买这个价位的。 老板坐镇,店员干活都非常安静,安静得少年走到半路,肚子里咕噜噜的声音响起,全场都听见了。 少年脚步一顿,开始加速。 先前他慢悠慢悠吊儿郎当地走路没发现,如今一加快脚步,唐斐就发现他脚也受伤了,一瘸一拐。 唐斐摇摇头,出声叫住人:“你等一下。” 少年皱眉扭头:“你叫我?” 唐斐起身:“不好意思,是我们店里做得不周到,你是第一次来吧,让你初次体验就这么差,实在不好意思。这次的确卖得所剩不多,作为赔礼,我们免费请你试吃一下好不好?如果你觉得好,希望你明天还能再来。” 少年敏感的自尊心让他并不相信她的话,只当她是可怜自己饿肚子,翻了个白眼:“不要!” 唐斐依旧笑脸相迎:“怎么样才能让你消散不快呢?小店希望每个顾客都是开开心心进来,开开心心离开,让你这样生气地走,实在很惭愧,要不你看店里你想吃哪个,我们免费送你品尝?” 少年转过身双手抱胸看着唐斐:“你们店服务态度这么好?” 唐斐笑:“顾客就是上帝。” 少年重新走回来,从口袋里拍出一张一块钱纸币:“老子不差钱!就是不满意你们原价卖剩下的给我!看你态度那么好的份上,我就要了这几个肉丸子!” 店员和唐斐都低头去看他拍下的一块钱,那张钱皱巴巴的,仿佛被人揉捏了很久又重新摊平。店员看着唐斐,不知道该不该收。 唐斐伸手接了钱,要放进收银台时,突然探手摸了摸关东煮的锅子,摸完有些遗憾有些歉意:“不好意思,说了这么久话,锅子已经断电了,汤水也凉了,这次情况特殊,如果你不介意有点凉的丸子汤水,我按照最低价卖给你行吗?或者我们也有卖面包饼干,你挑挑其他的?” 少年看了一眼丸子,扬起下巴:“算了,凉了就凉了,你们这开店的也真是不靠谱。” 唐斐笑着把剩下的钱找给他,让店员给他盛丸子。 一共两串丸子,唐斐把香肠也放了进去:“都已经凉了,作为道歉,这个算是赠品吧。” 少年抬抬眉,收好钱,一甩残缺的书包,捧着杯子走了。 店员把剩下的海带捞出来,当着唐斐的面摁掉电源:“老板,你真善心。” 唐斐拿起自己的书包收拾笔记账本,听了笑着说:“还是个孩子呢,如果不是饿得不行了,不会进来招人嫌的,我本来也不爱吃这些,送他正好——好了,你们也早点收拾好下班,早点回去吃饭。” 两个店员笑着应下,另一个说:“也没比老板小多少呢,我要是家长,可得气死,多好的学校,不好好上学净打架来了。” 在学校附近呆久了,看多了形形色色的学生,有人买个零食都在讨论功课,有人看着最多初中年纪,小情侣已经牵手约会了,还有刚才那样的,放学就约架干架,比社会上的二流子还混混。 一想到未来自己的孩子在学校也这样,就心肌梗塞。 唐斐听完两人感慨,哈哈大笑:“你们还早着呢,先把孩子他爸找着哈。” 还是单身的两个年轻姑娘也跟着笑了。 第98章 五好男人5 唐斐收拾好东西就走了, 走出店门百米远,看到刚才那个少年正站在垃圾桶边,扔掉了三根签子,举着一次性纸杯, 仰脖将汤汁喝了一个干净, 然后抬手一抛, 将纸杯抛进了垃圾桶。 也就扔个垃圾而已, 仿佛演足了一场戏。 唐斐有些想笑,整了整表情越过他往前走去。 少年扯了扯书包正打算走,就看到店老板从后头走了过来, 想到自己吃个关东煮把汤都喝了, 还被这个女人看到, 顿时心头羞囧, 懊恼不已。 原地站了一会儿, 本以为这人会打个招呼或是说句什么话,少年下意识臭了脸,斜睨着从身边走过的女人。 但是唐斐头也不回地走了,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或者看到了也将他当成完全不认识的路人。 少年脸更黑了, 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脸黑,踹了一脚书包,切了一声,大步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赶着回家吃饭的唐斐并不知道青春期的中二少年有这么多敏感的小心思, 她也没觉得饿极了情况下,吃关东煮喝光汤水有什么好羞窘的,但她知道对于这样的少年,当做陌生人不理会是最好的方式, 若按照常人那般打招呼,那才会热脸贴冷屁股,反而被他怼一脸。 她也没那么圣母,关怀普照不良少年。 这事不过是开店过程中遇到的一件极其寻常又微不足道的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半个月后,忙着摆摊做生意的吴昊终于从照顾生意的同学口中听到唐斐开店的消息,听到她开了一个零食铺子还在店里卖关东煮,顿时心中一个咯噔。 散装零食超市在未来十年内都不会出现,所谓的关东煮还是小学中学门口的小摊贩贩卖的,便利店当前并没有被广泛引进,更没有司空见惯的关东煮和烤肠,唐斐的销售模式可谓超前了十几年。 前世的唐斐根本没有做过这些! 吴昊心慌意乱,脑中闪过无数画面,有前世的,有今生的…… 吴昊将上一世的唐斐和今生遇到的唐斐对比了一次又一次,他觉得之前自己遇到的唐斐肯定不会是重生的,如果唐斐也重生了,她怎么会看着自己目光清澈没有丝毫怨恨? 重生和唐斐相遇以来,吴昊想了很多两人之间的事情,和年轻的唐斐越相处越清醒,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曾经真的爱过年轻时的唐斐,曾被她深深吸引,哪怕重来一次,他依旧难掩心动。 他开始反思,为什么唐斐变成了后来那样,虽然到目前为止,吴昊都不认为自己前世做错了事,那些年,他有过判断失误,遭遇过选择失利,然而在家庭上,他自认为所有的选择都是利益最大化的。 可唐斐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她越来越歇斯底里,越来越偏执激进……重生后的吴昊没有了日理万机,开始沉静下来试着站在唐斐的角度去想问题,他承认,为了事业他的确亏欠妻子良多,在家庭和事业之间,他选择了事业,忽略了妻子的感受。他觉得赚钱给妻子享受就已经是尽责了,而唐斐显然并不觉得。 重来一世,吴昊对事业智珠在握,又重新找到了年轻时喜欢唐斐的感觉,有了更多空闲和耐心去细细体会唐斐的感受,并打算好好经营自己的家庭。 可唐斐似乎越来越跑离上辈子的轨道。 上辈子的唐斐不喜欢费心思,对于商场职场的弯弯绕绕十分厌烦,所以吴昊展露了接手唐家公司的能力后,她直接做了甩手掌柜。 而这辈子的唐斐,才大三,就主动自己开店了? 吴昊越想越心慌,这中心慌说不清是因为世上多了一个重生之人还是因为唐斐的性格行为越来越出乎他预料。 这天,吴昊逃了一堂课,去唐斐的教室门口等她。 唐斐一下课就看到了人,不止她看到了,许多同学都看到了。 吴昊一边和认识的学弟学妹打招呼,一边看向唐斐。 有人了然一笑,看着两人。 唐斐微一皱眉,很快松开,走过去:“学长来找我?” 吴昊点头:“有时间聊一聊吗?” 唐斐看了看手表:“我二十分钟后还有课,你,要说的事情多吗?” 吴昊面色一暗,微微升起不快,越发意识到唐斐有了变化。 “我陪你一起过去,边走边说。” 唐斐点头:“好。” 两人走了人少的小路,相距一拳距离。 吴昊问她:“听几个学弟说,你新开了一家零食小铺,很是新奇。” 唐斐坦然点头:“是啊,我家中也是做相关生意的,这次算是一个小尝试。” 吴昊看向她,迟疑了一下,试探地问:“你是怎么想到开这样一个只卖散装零食的小超市的?还有店里的关东煮,我们都是头一次见到,创意真的非常好。” 唐斐得意一笑,扭头看向他:“你的串串香怎么想到的,我便是怎么想到的。” 吴昊惊疑不定,紧紧盯着她。 唐斐却仿佛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话,说完便照常往前走。 吴昊内心翻江倒海,一边有个声音说,唐斐这话是不是暗示她也是重生的?所以她最近的态度越来越冷淡,对他说的话总像是话里有话;另一边又有个声音说,唐斐的演技不会这么好,当年的唐斐是什么样子他最最清楚,不可能这样娇俏活泼,还积极做生意…… 心里的想法太过矛盾,吴昊沉默地陪着唐斐走了一路,直到唐斐上课的教学楼。 唐斐说:“我到了。” 吴昊回神,在她走之前,不甘心又问了一句:“你……喜欢吃德隆斋的卤味吗?比如他们家很有名的卤猪蹄……” 唐斐摇头:“我不爱吃内脏和爪子类的东西,怎么了?” 吴昊失落又安心地摇摇头:“没什么,本来听说那边的卤味很好吃,想给你买一些。” 唐斐立刻笑拒:“谢谢学长,不过真的不用了,我从小就不爱吃,小时候吃太多有一回吃坏了肚子,后来又有了很多不快的记忆,从此再也不敢碰。” 吴昊惊讶不已,问:“一点也不能碰?” 唐斐点头:“是,有心理阴影。” 吴昊呆站在原地,看着唐斐头也不回地离开。 上一世不是这样的。 上一世,吴昊打工挣了钱,扣掉生活费,剩下不多,没法送给唐斐一份像样的礼物,也不能请唐斐吃一餐好的,他听说德隆斋的卤味是百年老店,路过时便用唯一的余钱买了店里的招牌卤猪蹄。 吴昊记得很清楚,当时,唐斐是非常开心的,一直说他们家的卤猪蹄是她从小最爱吃的,也和他一起分吃了那只猪蹄。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大家说起这件事还笑吴昊太耿直,哪个对象第一次给女友买礼物是送猪蹄的,但是唐斐一直说特别好,哪怕他们成了首富,她也曾说,最好的礼物是大学收到的卤猪蹄。 现在,唐斐说看到德隆斋卤味有心理阴影? 吴昊扭头,慢慢往回走,走了几步突然顿住脚步,再次惊疑。 后来有了很多不快记忆?心理阴影? 这话到底是不是在影射前世之事? 唐斐似是而非的几句话,将吴昊搅得心头大乱,很长一段时间,他再也没来找唐斐。 是不敢,怕唐斐真的是重生的;也是愧疚,想起了很多前世的事,良心发现,心存愧疚,无颜再来见如今似乎一无所知的唐斐。 而这,正合了唐斐的心思。 这一世,原主的心愿说简单很简单,只要清醒地活着,不要被吴昊蒙蔽一生便行。 她做任务有两个层面,一个层面是在大环境里,要保持原主的性格为人,行事一切符合原主的成长变化,若不然变化太大,也就是突破人设,很容易引起周围亲朋好友的怀疑与疏离,这一层面,是为了自保;第二个层面,是保持住原主内在心态和能力,在原主的基础上,一步步走出新的人生,这才能说服原主:看,你的人生本可以这样过;看,这些事其实你也能做到;看,你执着的这些人其实你可以追赶上/可以被你踩在脚下…… 大多数世界都是这样,内外两个因素都要符合,所以她常常有一世世的能力本事却不能用。 但这个世界却不用。 原主因为没有前世记忆而被欺骗,这是人力不能改变的事情。原主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不甘心,只是怨恨这个世道。 那么,就痛痛快快地过一生,让原主出了心头一口怨气。 在不破坏第一层也就是对外人设合理性的基础上,唐斐打算不再拘泥于原主的个性和能力,帮原主编织一个又爽又美好的梦,让她在这个梦里,不用憋屈,不用当个被愚弄的傻子,自在痛快地活一次。 所以,她不怕在吴昊面前展露与原主不同的一面,她还一次次言语暧昧地展露出自己仿佛知晓前世之事…… 重生而来的人总是自负,做任何事情都仗着对方不知情,随意设计、摆弄他人。那她就拿他最在意的点折腾他。 你曾经辜负的人也疑似和你一样重生了,吴昊你还会那么自信安然地过日子吗? 当然,给吴昊制造一点小麻烦只是随手而为。只要吴昊不要总是凑上来,她也没空去理会。 她更致力于自己的学业和小生意。 对仇人的报复不过是一时的,而人生却是要一辈子经营的,吴昊永远不会成为她前进路上的障碍,最多不过是一颗硌脚的小石头。 唐斐出了一趟差,按照原主的后世记忆,去了几家未来盛产热销小零食公司的所在城市,调研了当地的零食产品和市场,签了三个进货合同。 如今物流网没有建立,各地的零食很不相同,并只局限于当地周边。比如南边有一家耳熟能详的卤制品公司,卤蛋、鸡腿、鸡翅都有生产,几乎垄断了相关产品市场,但是在唐斐所在的城市,无人知晓。 这家的东西确实很好吃,唐斐打算引进。 相似的还有饮料汽水、棒冰、果干。 外地引进增加了运输成本,唐斐心里就开始惦念着扩大零食小铺的规模。 第99章 五好男人6 第一家店开业半年时间, 唐斐又起了再开分店的心思,这个举动按照常理来说,有些冒险。 唐斐把第一家店的经营情况仔细整理了一番, 做成报告交给唐爸爸, 希望借此增强说服力, 然后给自己一点小支持~ 出乎意料, 唐爸爸对于唐斐的想法并没有表现出强烈的反对, 不仅不反对,看完唐斐的报告后,下了一个比唐斐还胆大的决定。 “公司设立一个专门运营零食小铺的部门,你看如何?”唐爸爸合上报告, 笑眯眯地看着唐斐,“以前我们只负责生产,没有涉足过零售, 但从你的尝试来看, 这是个不错的生意。” 唐斐惊讶之后就是大喜:“当然好了!有了爸爸你这条粗大腿, 我就完全不担心我的资金流了!” 唐爸爸好笑:“你没有不高兴?” 唐斐问:“为什么要不高兴?” 唐爸爸:“这是你人生中第一家店,现在爸爸把它归到了公司旗下, 不觉得可惜吗?” 唐斐理所当然地说:“公司的不就是我的?” 唐爸爸哈哈一笑, 欣慰至极。 于是, 唐斐更加忙了,唐爸爸直接任命她为零售部门的牵头人之一, 给了她两个帮手,将这一块的事业完全交给她折腾。 知情的人都说唐爸爸手笔大, 宠女儿。 唐爸爸却在内心偷偷地自豪,过往为继承人而产生的焦虑消散无踪,毫不担心女儿会不会彻底赔了。 对他来说, 赔了也不怕,能换来女儿的成长,稳赚不赔。 唐斐新的工作搭档一个叫丁涛,来自供应链;一个叫周其辉,来自运营部。两人都是经理级,有足够的业务能力和一定的管理经验,这次过来,升了一级,也是对职业生涯的一次赌博。 三人因为一个还没成立的部门凑到了一起,目的一致,齐心协力,倒是干劲十足。 跨了年,初夏时节,第二家零食铺子开张了,纳入公司旗下的铺子连着第一家一起冠上了唐氏的商标。 公司散装生产线稳定了供货,唐斐谈下的外地品牌零食上架不久果然得到了好评,销量快速上升。而这些别处很少见的零食也让零食铺子和其他小店在市场区分开来,变得与众不同。 第二家零食铺子开在市二中和实验小学的中间,开业一个月后,唐斐例行去店里巡查。 她特意挑了上课期间过去,怕学生放学人流量太大,回家堵车。 唐斐下了车往店里走,百来米的路,中间路过一个小巷,还没走到巷口,里头就传来了嘈杂声。 “是你动了方哥的女人?” “你们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你们?外校的还敢来我们二中?” “就是,也不打听打听二中是谁的地盘?” “我管你是谁的地盘!再敢找刘媛媛,我打断你狗腿!” “呸,小子你口气挺狂啊……” 然后就是噼里啪啦的打架声。 唐斐心底摇头,这帮小孩子,真当自己是现实版古惑仔了。 她如常走过去,到了巷口,往里瞟了一眼,见都是赤手空拳地打架,扭过头继续往前走。 小学门口就是一个派出所岗亭,唐斐路过自家店面没进去,一路走到了警察岗亭处,叫了里头值班的警察:“同志,我看到前面巷子里,几个中学生在打架。” 警察是个中年人,听到这立刻起身,姿态动作非常熟练,显然见多了不良少年打架,这不是第一次接到群众举报了。 “谢谢小同志啊,我这就去看看,哎——”又是嫌弃又是恨铁不成钢。 唐斐摇摇头,慢慢地往自己的店面走。 进了店,大概十几分钟后,唐斐看到警察大叔跟赶鸭子似的,赶着七八个流里流气的少年经过零食小铺,估计是把人拉回去教训。 她彻底安心,继续查看库存账本。 店门口时不时传来几声“欢迎光临”,工作日人不多,来的大半是年轻女生,爱好零食的人群之一,在货架之间来回挑选。 氛围很是静谧。 过了一会儿,这份静谧就被打破。 “他妈的真是晦气。” “二中边上还有派出所,这帮孙子居然约在这打架!” “他们故意的吧,龟孙子怂货,怕打不过我们又不肯认输。” 四个少年吊儿郎当地走进来,年纪小小,说的话粗鄙得让人直皱眉头。 “随便他,反正要是再敢招惹刘媛媛,见一次打一次。” “方哥威武!” “方哥牛逼!” 唐斐听着某个声音耳熟,扭头看过去,果然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恩,还是那一头齐肩长刘海自以为潇洒不羁的发型,白衬衫松垮垮的,那个可怜的书包彻底不见,脸上的伤好了,颜值提升了三分,是个清秀小哥,就是那一脸不好惹的表情,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正在享受小弟恭维的“方哥”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眉头一皱,恶狠狠看过来,意外地和唐斐的视线对上。 唐斐微笑,对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少年啧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怎么又是你?” 唐斐原本已低头做事,听到这话重新抬头,好笑地说:“这是我的店,当然是我了。” “哇靠,美女你是老板啊!”边上的小弟感叹出声。 “那我们学校边上的零食铺子也是你的?” 唐斐点头,没有深聊的打算:“你们喜欢什么慢慢挑。” 几个男生盯着唐斐看了好几眼,撞撞少年,小声说:“方哥,你们认识?” 少年不耐烦地推开他们走入货架之间看零食:“不认识!” “少来了,美女老板比刘媛媛还漂亮诶……” “我觉得还是刘媛媛漂亮,对吧方哥!” “不懂事,叫嫂子!” 少年抬脚踹过去:“滚,我和刘媛媛没关系,再乱说话我扇你!” 四个男孩在货架间挤来挤去打闹,声音时高时低地传出来。 过了一会儿四人买了东西,走到结账台结账。 少年用眼角瞥了低头认真看帐的唐斐一样,清清嗓子故意抬高了声音:“老板!结账!”一边说,一边把满满当当的一篮子零食扔到台面上。 店员笑着接过。 唐斐自然也听到了他特别“嚣张”的结账声,以她的玲珑心,立刻就猜到了这位中二少年的心思,心底暗笑,没抬头理会。 唐斐仿佛两耳不闻窗外事,什么都没看到听到,少年脸上就变得面无表情,只盯着店员一样一样扫码结算,眼神颇有些恶狠狠。 店员好几次装作不在意地偷偷看他,算账算得越发仔细。 许久之后,终于结算完毕:“一共七块六毛钱,需要找零吗?” 少年站直了身子,掏出一张纸币很阔气地扔到柜台上:“没有,只有十块,零头不用找了!” 几个小弟在边上起哄:“哇草,兄弟你又有钱了?” “老板求包养。” 少年推开几个恶心吧啦的家伙:“滚滚滚!”眼神似有若无地往唐斐那边看。 唐斐这次的确将注意力转移过来了,她起身走过来,对店员说:“我们按实把钱找给客人。”又看向少年,面上带笑,声音温柔客气:“我们小铺严格算账,多收一分钱少收一分钱都不允许,同学把钱收好吧,拿去买吃的喝的也有不少呢。” 店员将小票和零钱双手递给少年:“找您两元四毛钱,您请收好。” 少年伸出右手一把抓过塞进口袋,撇嘴:“规矩真多,白送钱都不要,傻子。” 唐斐依旧温和模样:“做生意讲诚信实在,如此才能客似云来,做傻子才能财源广进啊。” 一句傻子逗乐了几个笑点奇怪的男孩,唯有这位“方”少年没笑,只哼了一声。 “走了!”他双手插兜,扭头就往外走。 正笑着的男孩们连忙提了柜台上的零食,追上去。 店员看他们走了这才吐出一口气:“二中不良少年太多了,一看到他们就紧张。” 唐斐安慰她:“边上就有派出所岗亭,有事叫警察。不过这种少年也就在学校横,鲜少招惹社会上的人。首先你自己不能露怯,真遇上事了我们也不怕事,保护好自己,及时报警就行。” 店员笑着点头:“知道了,老板。” 唐斐倒的确不担心校园里的不良少年会影响自家生意,但凡这种学生,当古惑仔也是在学生群体中,少有敢舞到社会人士面前的。若不然,就不是校园不良而是社会犯罪分子了。 但要说对他们完全没有偏见,那也是不可能的,唐斐向来不喜欢粗鲁使用暴力的行为,更厌恶校园暴力。 赶在放学前,她做完了所有工作,与几个店员道别离开。 从零食铺子出去一路走到路口,她打算打车回学校,结果来来去去好几辆出租车,都是有客。 唐斐叹了一口气,想念有网约车的年代。 “喂——”正站在路口等着再来一辆出租车,有个耳熟的声音在她后侧方响起。 唐斐扭头,就看到那位“方”少年斜靠在一棵行道树上,一脚弯曲,姿势悠闲,嘴里含着一颗棒棒糖,白色的棒棒糖棍子在他嘴角忽上忽下地动着。 唐斐扭身面向他:“有事?” 少年拿出口中的棒棒糖,直起身子走过来,站到了唐斐的面前:“刚才报警是不是你报的?” 唐斐挑眉,对上他审视的眼睛:“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我报警了?你们打架就只有我能看到?” 少年得意一笑,盯着她:“你没看到我们打架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打架报警?” 唐斐没有半点心虚,反而笑得更开,看着眼前得意的少年,缓缓说:“因为……我在店里窗边,亲眼看到你们七八个人被警察叔叔赶着往派出所去。”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被警察叔叔当场抓住,你们除了打架还能是为什么?” 少年的脸立刻僵硬了,仿佛浑身写满了尴尬、丢脸。对于中二少年来说,打架不丢脸,被警察抓去教训也不丢脸,还津津乐道十分自豪,但是被警察抓住,狼狈被教训的模样被人看到,那就太丢脸了。 唐斐视力好,远远看到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前方十字路口等红绿灯,便扭头又和他说了几句。 “其实我才更奇怪,附中离这里这么远,你们打架的本事还挺大,跨区打架啊,为红颜冲冠一怒?小小少年,了不得。” 少年:“红?红什么怒?” 唐斐投过去一个不可思议的眼神:“同学,不好意思我问一下,你……是高中生吧?” 少年怒:“老子高一!” 唐斐一脸沉痛叹息:“高一连‘红颜’和‘冲冠一怒’也不知道,咱们附中是不是要完了?” 少年虽然没有完全听懂她的梗,但是他知道自己是被她嘲笑没文化了,恼羞成怒:“你说人话!” 唐斐对着终于等到的空车用力挥手,空暇之余和他说话:“不爱学习也多看看电视,不然连人话都听不懂,太落伍了。” 车子在他们面前停下,唐斐握住车把打开车门,回头看向怒气冲冲的少年:“同学你挺可爱的,像只河豚……希望你以后不要欺负同学,不然就不可爱了。” 说完,快速坐进了车子。 少年追过来,恶狠狠瞪着她:“什么河豚?我什么时候欺负同学了!” 唐斐笑得更加真心:“没有那就太好了。”趁着他低头从车窗看进来的姿势,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小弟弟,你真的很可爱,放下屠刀,做个好人,你的刘媛媛肯定也会喜欢你的。” 说完,快速收回手摇上车窗,对司机说:“师傅,我们走吧。” 方少年呆在原地,几秒种后对着汽车屁股怒得跳脚:“我他妈……老子不喜欢刘媛媛!老子本来就是好人!死女人,竟然摸老子的头!” 出租车司机看到后视镜不良少年恶狠狠的样子,忍不住劝说看着乖乖女一样的乘客:“你们认识?这人看着就是混社会的,小姑娘出来交朋友要小心。” 唐斐扭头看着后面,直到人影小了才笑着回头:“不是朋友,就见过两次,觉得他年纪还小,未来很长,劝他几句。” 这话说得老气横秋的,司机想说,你自己才多大?而且刚才那是劝人吗?把人都气疯了。 唐斐笑眯眯地想,人情绪失控的时候才更能展现真我,比如这位小少年,气急了就像只小河豚,哪有什么恶人的模样? 第100章 五好男人7 忙碌之中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学期期末,零食铺子第二家分店运营稳定,业绩日渐攀升,唐斐她们三人小团队士气大振。 下一步, 他们暂时缓了缓开第三家店的步伐, 而是开始招人。 可怜得很, 说出去都是经理总监的领导,手底下却没人,要干什么活全靠公司其他部门友情提供人手, 腆着脸请求老部门给予支援。 唐斐向人力那边争取到了满意的编制数量, 将人员指标直接分配下去,让丁涛他们自己给自己的部门招人。 而她则去忙期末考试。 考完试,放假前夕, 吴昊严肃着神情找上她, 说要和她谈一谈。 唐斐好笑, 又有些不耐:“学长, 你每次突然出现, 都说要找我谈一谈,但每次的话题都没有什么意义。” 吴昊看着她, 态度坚持:“给我一点时间, 我有很重要的事问你。” 唐斐耸肩:“行吧,不过我还是想说, 你每次这样仿佛教导主任找人谈话一样的态度真的很不讨人喜欢。” 吴昊眼神一暗:“用别的态度, 你会愿意出来和我相见吗?” 唐斐直截了当:“不会, 我至今依旧认为,我和你没有太大的可能。” 吴昊苦笑:“所以,我还能怎么办呢?” 唐斐便说:“所以你所谓很重要的谈话, 只是一个约我出来的借口?” 吴昊收拢了脸上的神色,摇头:“不是,我的确有事情,我们找个地方谈。” 两人去了学校的湖边,空旷,人少,无人打扰。 唐斐看着他:“你说吧,是什么事情?” 吴昊说:“我这段时间,无论做什么,脑子里都是你之前说的话。” 唐斐仔细看他脸色,发现他容色的确有些憔悴,不知道是摆摊做生意太忙太辛苦,还是真的被她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搞得心神不宁。 她问:“我说的话怎么了?” 吴昊扭头看着她,眼神带着探究,紧盯着她的神色:“你……是不是记得以前的事情?” 唐斐:“以前的事情?多久以前?” 吴昊却又不说了,转了话头:“去年开始,你对我的态度突然变了,我一开始相信你说的,对我还不够有信心,所以才一再拒绝我疏离我。但是这些日子我认真想了我们之间的种种,醒悟过来,你不是这样的人。以前的你不会思虑这么多,不会以这样的理由拒绝我。” 唐斐想说话,吴昊截住了她的话头:“就像你现在,对我充满了抗拒与防备,每一句话都充满了对抗。” 唐斐咽下了口中的反问,没说话,等他继续说。 吴昊望着她,眼中情绪无比复杂:“你……是不是也想起来了?” 唐斐缓缓地笑起来:“你说的话每一句都是没头没尾,我听完充满了疑问,想仔细问清楚,你又什么都不说,最后还说我的话语充满了对抗?” 吴昊没想到她心理防线很坚固,根本没有被他这些话套出任何实在的信息,微微失望。 “那你能说说,你为什么突然对我改变了态度?” 唐斐说:“我以前只把你当成很好的朋友,当你对我表白想要进一步发展我们的关系后,我对你的要求标准自然会随着定位不同而发生改变,而这份改变就让我的态度跟着发生了变化。对朋友和对未来的伴侣,本身就不是一样的处理方式,不是吗?” 吴昊说:“你说得都有道理,但问题是,在这件事情上,按照你过去的性格,并不会这样处理。” 唐斐好笑了:“我过去的性格?学长你这话真奇怪,说得好像你比我自己更了解自己,你的意思是——我真实的反应是不对的,你认为的反应才是合理的?这不是很荒谬吗?” 吴昊意识到唐斐比他想象的还严谨,而且虽然对他进行了言语暗示,却没有说出真相的打算,自己今天的试探不会有结果了。 他转变了刺探的态度,预期缓和下来,目露歉意与温情:“对不起,唐斐,无论你记得还是不记得,我都要对你说对不起,我之前做了很多让你难过的事情,但这辈子还很长,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接下来的人生向你证明,我真的想要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唐斐轻念:“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句话真动听。”她抬眼看他,“可是,你用一生向我证明,我也要花费一生来看这一场证明,这对我又什么好处呢?你中途放弃了,不过是负心失信,而我浪费的半生谁来负责?” 她态度彻底冷淡:“学长,你的承诺太大太空虚也太利己了。看上去很深情,其实被套住的人却是我。不过啊……如果你……” 吴昊:“我什么?” 唐斐微笑:“如果你坚持想要践行这个承诺倒也不是不可以,我虽然不会参与进来,倒是可以作为旁观者,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这次轮到吴昊问:“什么意思?” 唐斐:“意思是,我不会和你处对象结婚,但我可以给你机会,看你能守住这个承诺多久,虽然我不能给你回应,但是得不到回应的爱情滋味,我觉得学长真的可以体验一下。毕竟,不亲身经历难能深有体会?” 吴昊生气:“请你不要把我的真心当作玩笑!” 唐斐冷脸:“也请你不要把我认真说的话当成玩笑。”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学长自诩深情,不过听了我一个提议却如此激动,这样的你,哪来的勇气要求我重新给你机会?” 说完,她转身离开。 走出了三步,吴昊站起来叫住她:“你的确想起来了是不是!你恨我。” 唐斐冷笑,扭头看向他:“我和你不过普通朋友,近一年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了,我为什么要恨一个毫无关系的人?” 吴昊皱紧了眉头,发现直至如今,唐斐句句扎他的心,却句句没有透露自己到底是不是重生的。 吴昊自己历经商场已经人老成精,但怎么也想不到唐斐能如此厉害,哪怕前世中年的唐斐,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心智手段普通的女人。 唐斐:“与其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提出过分的要求,不如真正去反思反思自己做过的事,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 她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吴昊站在原地,看着她没有半丝犹豫地越走越远,神色黯淡下来,颓然坐回长椅。 他垂下头,指尖插入发间,抱着脑袋想着她刚才的神情、说的话……又是这样,句句意有所指,却句句不留把柄。而越是这样,吴昊越怀疑唐斐也是重生的。 可是,重生能让人改变那么多吗? 上一世的唐斐哪怕争吵都只会大喊大叫歇斯底里,为人处事更是简单直接,何时学会这样暗藏机锋地说话? 发现一个和自己一样的重生者,这件事让吴昊心中产生了危机感,而唐斐对他冷漠的态度加剧了这份危机感。他终于不再沉浸于两人的夫妻之情,念着破镜重圆的可能性,而是开始担心,唐斐是不是延续了上辈子死前对自己的恨,而带着敌意的唐斐,会不会对他展开报复? 重生的吴昊什么都不怕,因为他曾经在很高的位置,知道太多未来至关重要的社会走向,这一次的人生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但如果多了一个对他充满敌意又重生的唐斐,这个变故就太大了…… 唐斐仿佛成了唯一能刺破他不坏之身的那把匕首。 这一次谈话,吴昊重生后对唐斐产生的感情冷却了大半,所剩不多。 唐斐则很快把他抛在了脑后。 放假了,她又可以全职开展自己的事业了。 放假第一天,唐斐上午和丁涛一起去拜访新的供应商,下午和周其辉去找广告商,晚上在办公室做零食铺子的推广计划做到晚上十点多。 下班时,唐爸爸的车在楼下等她。 “爸,你怎么还在?” 唐爸爸看了一眼化为工作狂的女儿,启动车子:“你不回家我哪敢回去?去了也被你妈赶出来。” 唐斐嘻嘻笑,装模作样给他捏肩:“辛苦你了,爸。” 唐爸爸摇摇头:“给你买个笔记本电脑吧,可以带回家工作。” 唐斐正有此意,立刻说:“好啊!” 过了一周,唐斐生日,唐爸爸就送了她一台当前最高档的笔记本电脑。这个礼物她有心理准备,收到很高兴,但不算惊喜。 谁知道拆开礼盒,在电脑包上,看到了一把钥匙。 唐爸爸:“你驾照考出两年了,其实早该给你买车了,之前怕你不熟练出问题,如今你长大啦,工作忙跑来跑去很辛苦,配一辆车很有必要。” 这个礼物真的是送到了心坎里,唐斐惊喜不已,抱着爸爸妈妈一人亲了一口。 拥有新车的第一天,唐斐就开着车出去溜了一圈,然后想着顺便,去两家分店视察了一番。 学校放假,但没有降低两家零食铺子的客流量。相反,学生们不用上学,来买零食的时间更多了。只不过这两家店都在学校附近,也有不少人抱怨买东西不方便。 唐斐把这事记在了心里。 视察完分店,她又去逛了逛商场,既是给自己放一个假,也是去考察。 当前的商场还没有未来那么繁华,市区最热闹的就是第一百货,吴昊的小摊也摆在这个商场外。 唐斐没有去小摊一条街,从另一个门进去,随意地从一楼逛到顶楼,又从顶楼慢慢走下来。 走到二楼少女服饰区,经过一家运动品牌的服装店,看到三个男生围着一个女生,女生面色不太好。 唐斐脚步一转,拐进了店里。 她装作看衣服,站在他们不远的地方,听着四人说话。 女生说:“我要回家了,我已经出来一个小时了,你不是说就一个小时吗?” 一个男声说:“吃完饭再走呗,我请你吃饭啊。” 女生语气怯弱:“我不要吃,我要回家了……” 另外几个男生附和着前一个男生的话:“别走啊,我们董哥难得约人。” “就是,别害羞嘛,你有没有好朋友,叫出来和我们一起玩啊。” 第一个男生说:“明天去动物园,你叫上你朋友,我在老地方等你。” 女生几乎要哭出来:“我不去……你不要再来我家门口了,我妈会看到的……” 男生语气坏坏的,笑:“那你就出来啊,你出来我就走,不然我就到你家去找你。” 女生:“别……” 唐斐不太确定,这两人是什么关系,女生一直都在拒绝,但是语气又不尽然,她想管闲事,又怕被年轻人嫌弃老古董不懂他们的情趣,多管闲事。 三个流里流气的男生,一个看着怯弱乖乖的小姑娘,男的还知道女孩家的住址,虽然不打算冲动,但唐斐也没有立刻走,而是在一边继续观察。 四人没有纠缠多久,女孩一直想要说走,那个痞坏的男生最后还是同意了,一把揽住她的肩,带着她往外走。 唐斐跟上。 第101章 五好男人8 一群人一路下楼, 走到商场门口,一个个子娇小的女孩突然冲了上来,一把将刚才那个女生从“董哥”手里拉了出来。 她对着几个男生横眉竖目:“董小康, 张湘都说了不喜欢你了, 你老缠着她干嘛?” 董小康猝不及防被抢了人, 看着杀出的程咬金不耐烦地咬牙:“刘媛媛,关你什么事啊?我又看不上你,你来掺和什么?” 唐斐慢慢走到边上, 听到刘媛媛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再看看这群对峙的少男少女, 觉得这几个男生的声音也有些耳熟了。 刘媛媛把张湘掩护到身后, 个子小小脾气却不小,在四个男生面前半点不怯场:“张湘也看不上你, 你来瞎掺和什么?” 张湘躲在刘媛媛身后,头都不敢抬。 董小康被激怒,冷笑一声,气势汹汹地朝刘媛媛走去:“别给脸不要脸,上次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呢, 你这女人脸皮真厚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还有脸说我看上了你?” 小弟们跟上,跟着嬉笑:“八成是她自己看上了董哥吧。” “哎呦,心计好深啊, 嫂子你可别被她骗了,她在外面可是到处说我们董哥喜欢她。” “董哥看得上她嘛?” 刘媛媛被气得面红耳赤,几乎说不出话来。她扭过头看向张湘:“你别听他们胡说,我上次是为了找人给他们教训!帮你赶走他们!” 张湘拉着刘媛媛微微点头:“媛媛, 我知道的。” 唐斐皱眉,听这个意思,那位河豚少年是被骗了?当时打架时她听得清清楚楚,河豚是为了刘媛媛不被董小康纠缠才跨区打架。 河豚的小狗腿还调侃刘媛媛是嫂子,显然河豚和刘媛媛关系很近。 可刘媛媛说起找人打架,语气可没有半点亲近的样子。 唐斐有点心累,小孩子的恩怨情仇竟然也如此复杂。 她打算再看看,如果没什么事,她就走了,老人家承受不起这么多狗血。 董小康没有耐心看两个女生姐妹情深,上前去拉张湘:“你和张湘关系再好,她谈恋爱你也要管?你是她妈啊?” 可能是朋友来了,张湘不像之前那样唯唯诺诺,剧烈挣扎起来。 刘媛媛脾气暴,一把抓住董小康的手推搡:“你放开!” 董小康的小弟立刻围上来:“你干什么?想打架啊?别逼着老子打女人啊!” 几个人推来推去,最后互相扯在了一起。 商场门口的人纷纷看过来,然后又远远避开。 唐斐皱眉,抬步上前。 “操他妈的董狗子,把老子的话当成耳旁风!” 唐斐刚走到几人边上,一个人影猛地蹿了过来直接冲入战局,一脚踹开了抓着刘媛媛威胁的董小康。 董小康捂着肚子抬头一看:“方知行!上次让你逃了,还敢来找打!”对着几个小弟一招呼,“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你!” 唐斐往后撤了几步,看着刘媛媛带着张湘同样连连后退,而河豚直接和四个男生混战在一起。 方知行瘦瘦高高,中二傲娇爱面子,没文化,生气起来像极了河豚,没想到打架是真的凶,唐斐眼睛尖,看方知行招招往人最痛最弱的地方打,而且毫不留情,毫无顾忌。这打架的架势,全然没顾忌后果,看得人心惊胆战,不危言耸听地说,这凶狠程度,哪天真可能出人命。 也不知是什么招了什么运了,这一年,总能遇到这位未成年打架。唐斐一边掏出她笨重的大哥大打110,一边在心中想。 打完电话,路人把商场保安也叫过来了,几个成年男子一起压制,终于把打红了眼的少年们分开。 虽然人是分开了,但是挂着彩的五个少年依旧瞪着对方,跟乌眼鸡似的,仿佛随时能扑上去再打一架。 一群路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说他们当街打架不学好,小小年纪争风吃醋,父母知道多寒心生气。 正说着,警察来了。 警察同志第一个问谁报的警,第二个问谁打架。 唐斐从人群里走出来,举着大哥大说是自己报的警,又指了指五个一看就刚打完架的少年们:“他们打架,刚被劝下,还想打呢!” 方知行瞪着眼看着唐斐:“又是你!” 唐斐呵呵一笑:“是啊,又是我,少年,你怎么走哪打架到哪?每次见你都是这副惨样?” 董小康嘲讽出声:“打不过又找帮手报警,方知行你这个孬种!” 方知行呸了一声:“老子怕你,谁让她报警了?有本事下次再打!” 唐斐指着他们向警察举报:“同志你们听,他们还想打架,请务必好好教育一下这些未成年,当街打架,风气太坏了。” 方知行和董小康等人头一次有志一同死死瞪着唐斐。 唐斐没理会,又指向董小康:“关于这位,我还有事要向警察同志说。” 作为热心市民,唐斐很荣幸坐了一回警车。 人太多,为了分开几个斗殴的少年,唐斐被安排和方知行坐在一个后座。 方知行冷着脸扭头看着窗外,全程理都不理唐斐。 唐斐也没理他。 到了警局,五人被带去问话,唐斐则做口供,并将董小康强追求张湘的事说明了一下。 “根据我知情的情况来看,这个董小康追求张湘不是一两天的事了,而且还追到了张湘家里,方知行之前就为了此事去找过董小康,也打过架,这次直接在商场门口就打在一起,我觉得不能再任由其发展,两边的矛盾已经很深了,年少冲动,很容易出事。” 唐斐说的很认真。她本来只是想要保护疑似被强迫的张湘,但亲眼看到方知行和董小康一伙打架,互相都是把对方往要害打,就觉得非常不妥。 这两伙人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 听完唐斐的话,大家突然想起来:“那两个女生呢?” 刘媛媛和张湘都没来警局。 或者说,警察到的时候就没看到她们两人。 唐斐暗自皱眉。 女孩子的行为可以理解,但是这次是好机会,董小康这样的人,警察震慑比什么都管用,她一个路人努力帮忙,想帮她们解决麻烦,结果当事人不出现,她说的话能有多少信服力? 唐斐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无法被警察采信重视,有些丧气。 不过还好,董小康如唐斐所想,也就在学生之间猖狂一些,到了警察面前就乖顺了,老实交代了今天的始末。 一顿教育在所难免,警察还通知了这些人的家长。 唐斐和警察局的警花小姐姐聊着天,就看到几个男男女女陆陆续续赶进来,一个个面色焦急,见了警察第一面就说自己是某某某的父母,自家孩子怎么了?打架了?人还好吗? 最后到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这年代穿得这样正式精致的不多,大家都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方知行的什么人——不用猜,目前只有方知行没有家长前来了。 男人面色严肃,第一句话是握着警察的手说:“同志辛苦了,我家孩子太叛逆,给你们添麻烦了。”十分镇定从容,十分客气。 警察们听得心里很舒坦,又有些怪怪的。 唐斐盯着这位爸爸的脸,看入了神。 这个人,好脸熟。 警花同志碰碰她:“怎么了?” 唐斐摇头:“没什么,就是发现方家爸爸好像在哪见过。” 警花同志听了又看了一眼西装男的背影:“看着像个成功人士,会不会在什么新闻广告里见过?”她是开玩笑的语气。 唐斐皱着眉回想,一时没有回应。 最后,这个未成年当街打架事件在警察和家长对未成年们的严肃教育下结束,相关事件会通知学生的学校,至于学校怎么处分则是两个学校的事情了。 董小康的父母一再保证会看牢孩子,绝不让他再去骚扰女生。 事情闹到警察局,结结实实在看守所呆了几个小时,董小康老实得不得了,老大的气质半点不存。 唐斐提前走了,她能做的已经做了,插不上手的也没办法。 至于这些未成年之后会不会报复她?如果她是真的唐斐,今天还真不会这么做,但如今是她,却是不担心的。 让她挂在心上的反而是方知行的爸爸,她越想越觉得这个人眼熟,尤其是他进警局时与警察握手的那个场景…… 打车回到商场,唐斐去取车的时候抬头看到商场门口正在摆摊的吴昊,脑中灵光一闪,猛然想起来了! 方知行的爸爸,她在原主的记忆里见过! 几年后,原主陪着吴昊参加商会活动,其中就有这位方总! 原主对这位方总印象深刻,原因不是别的,是因为他身后的八卦。 当时原主从另一位夫人口中听到的八卦是:这位做汽车生意的方总是个钻石王老五,以前有过一个儿子,因为忙着做生意疏于管教,几年前和人斗殴的时候被人打死了。至此以后方总越发投身事业,将他的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如今虽然已是中年,但保养得宜风度翩翩,深受女士们喜爱。 原主听说方家儿子就在自己大学的附中读书,还感慨了很久,附中学风很好,是个重点高中,没想到方家儿子如此不争气,为了争风吃醋学人打架丢了性命。 唐斐站在街上,缓缓瞪大了眼睛。 当时说是几年前的事来着? 她一遍遍回忆,伸出手指头算,算了三遍,都指向了今年! 那位夫人的感慨她还记得不少:“到底是男人心硬,听说方家儿子死时,方总从医院出来脸色如常,不出一周,就正常办公了。” “听说是为了一个姑娘,和外校混混争风吃醋,被刀刺死的。” “所以孩子还是要好好教育啊,光顾着挣钱,生养一个败家子,又有什么用?” 河豚虽然真的很混混,但是目前看到的本性还不算坏,唐斐见到他几次打架都是为了帮女孩子,为此丧命,实在代价太大了。 如果真的是因为这次的事件,就更不值得了。 什么争风吃醋,河豚恐怕根本没搞明白董小康和张湘、刘媛媛的恩怨。 第102章 五好男人9 方知行的确没明白董小康纠缠刘媛媛的事, 怎么中间又突然多了一个张湘。从警察局出来,他脑袋还是懵的。 方父看着流里流气的儿子脸若冰霜:“幼稚无知,真把自己当古惑仔了?连为什么打架都能被人哄骗, 蠢得无可救药。” 方知行握紧了拳头, 瞪着亲爹:“关你屁事!” 方父冷笑:“我为了来警察局,推掉了一个会议, 你说关我什么事?” 方知行心头的火蹭地燃烧到最大:“你放心, 以后再找家长, 我就说我爸妈都死了!我死在外头都不用你来管!” 方父神色一厉,抬手一巴掌打了下去:“爸妈死了?没有我, 你以为你能衣食无忧不学无术地混日子?” 方知行整张脸都偏了过去,抬手捂住痛麻的脸, 嘴唇颤抖, 好久以后才压下了喉头的哽咽抬起头狠狠瞪着这个血脉上的父亲:“没有你, 我一样长到这么大, 你除了几个臭钱, 给过我什么?这些钱是你欠我妈的!我用得问心无愧!” 方父抬手又要打…… 方知行放下手凑过去:“你打啊, 从小到大, 我妈没动过我一根手指头!” 方父巴掌缓缓捏成一个手指头, 指着儿子:“所以你才成了今天这幅德行!” 方知行扑上去重重推了方父一把!方父猝不及防连连后退,靠到了车门上, 震惊地看着竟敢对他动手的儿子。 方知行红着眼睛大吼:“别提我妈!你不配!” 他不再跟着方父,转身一瘸一拐地往外走了。 方父看着倔强远去的人影,回过身, 重重砸了一下车身,拳头紧握,眼眶渐红。 一个月后。 唐斐的部门终于招满了人员, 各项工作有了充足人力,唐家公司的散装生产线增加了产品生产品种,给零食小铺提供源源不断的货源。 作为自己家的产品,唐斐将这些零食放在最佳销售位置大力推广,又开始筹备第三家零食铺。 这次不开在学校附近了,她在第一百货附近找了一家商铺,地价很贵,配合这个地段又进行了更精致的装修,开始推出会员制度,买上一定价格可以免费加入会员,会员则可以在会员期间以优惠价购买所有商品。 出乎意料,平价零食铺子,开在商场附近,竟然反而更受欢迎。第一百货人流量很大,地段繁华,但这个时候大多数人物质并不是很充裕,人们还处于精打细算过日子的阶段。 在昂贵的商场商店里消费后,突然进入一家什么都只需要几毛一元计价的商店,人们一下子觉得捡到了便宜,尤其带孩子的父母,更是对孩子的请求大方起来。 这家新店,日销售量远超过前几家店。 唐斐的团队振奋不已。 唐斐也很高兴,但是她更冷静一些:“抛去房租水电和人力成本,这个流水其实只在70分以上。” 还是要打开品牌知名度,零食小铺的推广刻不容缓。 于是,暑假的下半段,零食小铺的广告在本地电视上铺天盖地。琳琅满目的零食和小孩又唱又跳的洗脑旋律,让大家全都知道了这家零食超市。 唐斐一改往日稳健保守的做法,再次打出加盟商的牌,宣传吸引各区加盟商,只需要交一笔加盟费,就能获得全套培训和货源提供。 这个年代正是商业起步腾飞的年代,下海做生意的人非常多,很多人和吴昊一样,本钱不多只能从小摊贩做起。唐斐提供的加盟方式,让许多人都看到了机会,小成本,坐享大公司品牌效应和运营支持,听着就觉得更加保险,比自己开店省心安全。 几个月后,零食小铺迅速从三家扩张到了十五家,还有十几家正在排队准备开业。 唐家开零食超市的动作快得让人回不过神,眼看着唐家女儿慢悠悠地一家一家开着小店,也不知道怎么了,随着洗脑广告出现,这零食超市竟然快速遍地开花,最终占据了本市大半的零食市场。 而这时,唐家散装生产线开始忙不过来了,散装产品在零食超市的销量远远超过公司的预期。 这年,唐斐已经进入了大四,也是这年,唐斐的大哥大终于被它的主人淘汰了。 唐斐拿着新手机,用得很不顺手,堂哥在边上说她:“拿着那个大砖头不累吗?新手机出了八百年,连叔叔都换了大半年了,你比长辈们还老派。” 唐斐把手机放进书包,一脸的无所谓:“不都一样,也就打个电话而已。”除了智能手机,其他手机真没什么差别。 当然,她是不会承认,自己太不关心手机市场变化,一直以为这个年代小手机还没出现。 堂哥一脸无奈:“你可真是招财童女啊,眼里只有赚钱没有花钱。” 唐斐笑眯眯地说:“赚钱使我快乐。” 堂哥无语摇头。 两人说着话往外走,堂哥想到什么,说:“上次你让我同学关注的那个学生……” 唐斐卡顿了一下,想起来:“对,方知行,他还好吗?” 堂哥有个同学在附中当老师,正好是方知行他们那一届的,唐斐自己很忙没空再管闲事,就托了人观察一下这个少年,若是他改好了不打架那就好,若是还逃学打架,就麻烦学校管得严格一些。 毕竟是曾经有过交集的少年,唐斐不想让小河豚真的丢了性命。 堂哥摇摇头,有些无奈:“老是逃学,我同学亲自抓了两次,惊动了教导主任,最近被教导主任重点关照着,身上已经背了两个处分了,罚也没用,骂也没用,据说叫家长也没用,还会和他爸在学校直接争吵,现在再叫家长,都是他爸的秘书过来。” 堂哥看向唐斐:“你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唐斐也没什么隐瞒的,把之前的事说了说:“就怕他犯蠢,稀里糊涂出了事,我看他人不坏的。” 堂哥听完,心里对这个少年的印象微微好转了一些,但依旧是负面印象:“这种不良少年,打架为的就是所谓的兄弟义气或者就是为了早恋那点事,身上一边留着少年的单纯和良善,一边又有天性的恶,有时候脑子一热,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你上次太冒险了,以后还是离他们远点。” 唐斐点头:“我知道,哥。” 这边两兄妹正说着方知行,另一边,方知行放假回来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也不知道是不是警察局通知了学校让学校觉得丢脸了,开学后,他不仅背了处分还被严格看管起来,教导主任仿佛只盯着他一个人似的,他逃个自习课都能被精准抓到。 而他又和他爸决裂了,每天住在学校附近的老房子里,生活费被砍掉了一半。 思来想去,都怪那个多管闲事的女人,要不是她,就不会进警察局,不进警察局就不会被学校处分,不被学校处分教导主任就不会盯上他。 方知行对唐斐恨得咬牙切齿,经常买零食的时候恶狠狠地想着,要是被他看到这个女人,他一定…… 结果那个女人再也没出现。 唐斐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冬天。 她来学校处理事情,想着既然来了,就买些零食去看看室友们,顺便看看分店情况。 那时候是中午,学校附近的餐馆都是学生,零食小铺里有三三俩俩的学生结伴逛着。 唐斐挑了零食,排队结账。 她前面一共三个人,一个高个子寸头男生,两个结伴的女生。 唐斐一眼看出,其中一个女生就是刘媛媛。 可真是有缘。 “同学,一共一块五。” 男生结账,也就几包小饼干,店员扫码完毕,报了价钱。 但对方站在原地掏了很久的钱。 刘媛媛上前把自己的东西放上去:“和我的一起结账吧。” 男生一把拿过小饼干扔进边上的货架,语气恶劣:“不买了!” 转身间,唐斐看到了寸头少年的脸,是小河豚方知行! 方知行没注意到唐斐,一脸凶恶地往外走。 刘媛媛追过去叫他:“方知行!我都向你道歉很多次了,你打算一辈子不理我了吗?” 方知行头也不回大步往外走。 唐斐摇头,感觉在看校园偶像剧,上前一步结账。 店员认出了她,惊喜:“老板!你怎么来了!” 唐斐笑:“来学校办事,顺便明察暗访看看你们偷懒了没。” 她向来脾气好,这家店又是她当初以个人名义开的,和店员们一起创建店铺感情深厚,故意吓唬人,店员们半点不紧张还和她嘻嘻哈哈说笑。 正玩笑着,又听到一声“方知行”,一道黑影笼罩下来,店员吓了一跳,面色顿时紧张。 唐斐回头,就看到一张恶狠狠的脸,咬牙切齿地瞪着她:“死女人,你终于出现了!” 唐斐笑着打了个招呼:“哟,好巧啊,冲冠一怒的小河豚。” 方知行气疯了,顿时又变成了一只河豚,手指着唐斐,食指几乎要戳到她脸上:“你……你这个……” 唐斐拍下他的手指,从边上货架拿了他扔下的饼干,又拿了几个面包,递给店员:“一起结账。” 说完看向方知行,视线在他头发上绕了一圈:“剪头发了?帅多了。” 方知行气得胸膛起伏,听到这句话,一顿,一口气卡在那。 “老子本来就很帅!” 唐斐一边付钱一边毫不留情吐槽:“就你以前那个刘海跟拖把似的,一甩一甩的长发?丑到家了。” 店员把零食装好递给唐斐,担忧地看着她。 唐斐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伸手往方知行的手臂上一扯:“走了,别耽误人做生意。” 方知行被她拖着走,发现她力气竟然奇大无比,自己完全无法挣脱,气得哇哇叫:“你放开我!老子要砸了你的店!” 唐斐**,抬手拍了他一巴掌,拍得他嗷的一声:“砸店?又想进局子了?姐姐我好心救了你,你恩将仇报啊?” 刘媛媛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方知行……” 唐斐停下:“你们这是?” 方知行撇开头:“我和她没关系。” 唐斐好笑地说:“少年,你这模样很像口是心非啊。” 方知行横眉竖目:“不是说走吗?走不走?” 唐斐无语望了一下天:“行吧,你们的爱恨情仇我可真没兴趣,走吧小河豚,好好和姐姐说说,姐姐救你一命,你怎么就对我横眉冷目气势汹汹,还想砸我的店?” 方知行想挣扎,硬生生被她拖走了。 两人走到街上,唐斐拖着他进了一家面馆。 “老板,两份炒面!” “好嘞,先坐啊!” 唐斐压着河豚坐下。 河豚还很不情愿:“你拉着我干嘛?有屁快放!” 唐斐抽出筷子,作势要抽过去,他闪身躲开,提高了声音:“你有病啊!” 唐斐冷笑:“我有病?是你自己来找我的,又问我找你干什么?到底谁有病?” 河豚终于脑子捋顺了,想起了刚才自己气势汹汹回头找人的事,脸色尴尬,清了清嗓子,气势却没了,梗着脖子瞪着唐斐:“暑假那次,你为什么报警?你知不知道害死我了!” 唐斐好笑,反问:“我看到四个男的强迫一个小女生,不放心地跟了一路,又看到你为了帮两个女生被四人围攻,我作为一个正常人,为了帮你们,不报警,怎么,你觉得我能冲进来陪你一起打?” 河豚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垂着脑袋坐在那不说话了。 唐斐把筷子递过去:“最近又是怎么了?又没钱了?” 他瓮声瓮气:“有!……丢了。” 有钱能只买几包小饼干?唐斐没信,问:“最近还好吗?还有和董小康他们碰面吗?和刘媛媛吵架了?” 炒面正好端上来,唐斐先推给了他:“吃吧,请你。” 河豚憋着嘴看了几眼,抵不过肚子咕咕叫,低头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语气也软了:“你问这么多干嘛?怎么那么爱管闲事。” 唐斐接了自己的那份,说了一声谢谢,慢条斯理地一边吃一边和他闲聊:“我看你挺可爱的,不忍心你老是打架受伤呗。”拽得那么欠揍,其实被打几顿也没什么,主要怕你没命啊少年。 河豚停下大口吃面的动作,迟疑地看过来:“姐姐,你是不是喜欢我啊?但是……”他语气为难,“你比我大至少三岁吧?”快速瞟了她一眼,十分纠结,“也不是不行,但我以前没想过找姐姐……” 唐斐一口面卡在喉咙里,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正咳得气快接不上来,又一个讨人厌的声音出现在耳边:“唐斐?好巧啊。” 吴昊面带微笑走过来,手里递过来一瓶水:“喝点水,顺一顺。” 唐斐本来快好了,又差点因他的突然出现岔气噎死。 第103章 五好男人10 方知行抬头看了吴昊一眼, 默默放下筷子,四周看了一圈,拎了店里的热水壶, 给唐斐倒了一杯热水,推到她面前。 唐斐喝了几口, 终于把气平顺了。 她客气地和吴昊打招呼:“学长你怎么在这?不是毕业了吗?” 她都大四了, 吴昊去年就毕业了。 吴昊拉了他们边上的椅子坐下:“我读研了, 还是在本校。” 唐斐恍然,是啊,原主那辈子就是这样。 “哦,那恭喜啊。”她有些干巴巴地回应了一句。 这句话说完,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气氛一时之间静谧。 方知行半抬着脸,一边吃面一边两只眼睛在这两位之间转来转去。 吴昊说:“听说你的零食铺子弄了很多加盟店。” 唐斐专心吃面,听了话就应声:“恩, 是啊。” 话题终结户, 让人几乎没法接话。 吴昊耐力还不错,面不改色再接再厉:“加盟的主意也是你想的吗?你比以前厉害了很多。” 唐斐咽下一口面,敷衍:“还好还好, 就是家里让锻炼锻炼——学长,这个是不是你的面来了?” 老板端着面, 正不知道送到吴昊这里来,还是送到他放着包的座位。 吴昊看了一眼明显不愿意搭理他的唐斐, 让老板放到空位上,慢慢站起身,视线瞥到刚才说着喜欢不喜欢的男生,忍不住问:“这个弟弟是?” 方知行吊儿郎当地抬起吃面的身子, 脚往边上的椅子横档上一架,仰头看向吴昊,抬抬下巴:“瞎认什么亲戚,老子是谁关你屁事!” 吴昊脸微沉,皱眉看向唐斐:“斐斐,你怎么和这种人混在一起?” 斐斐?这么亲热。 方知行小眼神往唐斐身上瞟。 唐斐倒着筷子在桌上敲了敲,看着对面的方知行:“听到没有?说话文雅点行不行?吃饭呢!” 方知行觉得唐斐倒戈,顿时觉得丢了脸面,怒,横眉竖目地瞪过来。 就听到唐斐紧接着说:“你可以说‘干你何事’,可以说‘我是什么人,你无需知道’,可以告诉对方‘他人**,恕不奉告’……学不会说话,怎么斗得过外面的衣冠禽兽?” 吴昊脸一青:“斐斐,我是关心你。” 唐斐轻笑一声,扭头看向他:“哦,学长你还在啊,我知道的,你放心,这孩子人不错,就是嘴贱没眼色,我正教训他呢。” 吴昊却觉得唐斐是影射自己没眼色。 再待不下去,冷着脸走了。 方知行放下脚凑过来:“你刚才是在骂他吧?” 唐斐瞟了他一眼,专心吃面:“多去看看书学学人话吧,丢人。” 方知行看好戏的坏笑僵住,冷哼一声坐回去:“学个——” 唐斐拿着筷子抬眼看着他,等他说第三个字。 方知行总觉得那只素白手指下的筷子,随时会挥过来抽自己,把那个不雅的词硬生生咽了下去:“我学不会,不爱学,你们大人怎么都这么老古董,吃个饭还教育人。” 唐斐没理他,专心吃面,直到吃完了,这才放下筷子。 方知行以为她不高兴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从没有哄人的经验,只有别人哄着他,心里隐隐后悔刚才好像说错了话,但又拉不下脸收回。 唐斐掏钱结账,提着购物袋往外走,无视了另一桌的吴昊。 走了几步,她停住脚步回头。 一直观察着她的吴昊直起身子,正要张嘴,就听到她对着他前桌的不良少年喊了一声:“没吃饱啊?还不想走?” 方知行一下子精神起来,蹭地站起身,跟身后有根尾巴会摇似的,大步往外走:“走啊!” 唐斐把购物袋里的饼干面包拿出来,递给他:“呐,拿着吧,没吃饱就吃这些,姐姐是不可能请你吃第二碗面的。” 方知行看着这些被自己扔在货架的饼干,脑子里突然想起了第一次碰到她,那杯其实一点都不凉的关东煮。 当时他还笑这老板傻,凉不凉都摸不出来。 现在他觉得好像是自己傻。 唐斐见他不接,猜测他又是自尊心作祟,也没管他那颗太过脆弱太过高傲的自尊心,直接把饼干塞进了他的校服上衣口袋。 扣扣搜搜买几块饼干,肯定丢的钱是最后一笔了,她送佛送到西,帮他把晚饭也解决了,至于之后的日子,熊孩子还要不要和他爸犟着,她就不管了。 东西刚塞进去,方知行反应过来挣扎了一下,唐斐微微一用力,把几包小饼干再次往里塞了塞。 然后只听到“啪嗒”一声,塞进去的饼干都掉了出来。 唐斐手还在他口袋边沿,方知行也两只手捂着口袋,两人低头看看原装掉出来的饼干,又抬头看看对方。 方知行快速使劲捂住口袋,但没用,唐斐伸手一扯,把他的衣角扯了过来,往外一翻—— 校服口袋朝里那面破了好大一个口子,不,准确地说,这校服衣角,整片都磨烂了。 唐斐叹为观止:“这位兄弟,其实……你加入的不是什么不良校园团体,而是丐帮吧?失敬失敬。” 方知行一把抢回自己的校服,使劲捂住,脸涨得通红:“关你——关你什么事!” 唐斐赞许地点头,有长进,终于不说口头禅“关你屁事”了。 她捡起饼干,指挥他:“转身。” 方知行面红耳赤地捂着衣服,活像个被调戏的良家小公子:“干嘛?” 唐斐不耐烦,扯住他的肩膀直接把人掰过去,让他背对着自己,先把他歪斜的卫衣帽子整理了一下。 方知行整个人僵住,一动不敢动。 唐斐没注意,整理好帽兜后,把买给他的饼干、面包一一放了进去,放完见空间还有很多,想了想,觉得这位皮糙肉厚扛得动,又往里加了一罐红罐牛奶。 方知行第一次觉得帽子坠得慌,快把他喉咙掐得透不过气来,但是他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乖顺得那一根根寸头发都好像倒垂下来了。 唐斐放好了东西,趁机抬手摸了摸他高出自己的脑袋:“好了,小弟弟,萍水相逢,姐姐只能帮你到这了,以后好好做个人吧,生命宝贵啊。” 方知行连脖子都红了,快速往边上挪了一步,憋着一张通红的脸瞪着她:“别摸我头。”一副很想凶狠,但实际根本不凶狠的语气。 唐斐冲他挥挥手,走了。 她来学校的时间不多,过完年就会毕业,以后还真不一定会和这位不良小河豚再见面,只希望大好少年,躲过了一次灾劫,以后别再自己作死了。 人啊,活久了,就忍不住多管闲事爱操闲心了,可不就是老古董吗? 她拎着一袋子零食,一边过马路,一边想起小河豚说她老古董的样子,摇头失笑。 马路对面,小河豚方知行站在原地,直到看不到她的背影后,才缓缓松开那个让他无比窘迫的破烂衣角,慢慢抬手扯了扯后面的帽子。 “放了什么啊……真重……” 自言自语完,小心仔细地拢了拢帽子,又在原地盯着地砖站了一会儿,抬步往学校的方向走了。 唐斐这次回学校是为了毕业论文的事,在学校呆了一下午,晚上又和室友、朋友出去聚餐一顿,夜里便回家了。 此后她又开始忙碌起来,开始带着供应链的丁涛跑外地出差、找供货商。 她对这份事业有着很大的规划。 计划一,她想要自己的零食铺子集齐南北知名小零食。 计划二,近水楼台,她想把自家的零食公司盘活起来,学习热销的各地零食口味,生产更多热销产品。 计划三,有钱大家一起赚,唐家吃不下零食小铺这么繁多的商品供应,她想在本市建成一个零食行业上下游,扶持起各种零食的生产商,养专属于自己的供应商。 计划四,她要把零食小铺开到全国。 而这又牵扯到了计划五,建立足够强大的物流。 唐斐的野心很大,计划很多,所以她非常忙,忙得除了非必要的事情,几乎不回学校了。 而回到学校的方知行,一连几天都很怪异。 他的几个跟班第十八次看到老大一个人站在原地,转身、自己给自己整理帽子,然后傻笑、皱眉,烦躁地踢草皮…… “方哥,你怎么了?” 几人无语地凑过去:“你帽子有什么问题吗?” 方知行看了看几人,招招手,把人叫到身边,问:“你……妈给你整理身上衣服的时候,你什么感觉?” 几个跟班面面相觑:“我妈?” “方哥,我们都多大了啊,我妈怎么还会给我整理衣服?” “对啊,她都是直接吼‘你给我正经穿衣服!’‘你把拉链给我拉上!流里流气还以为自己多好看?’” 方知行皱眉,摸了摸自己的帽子:“不对……” “什么不对?” 方知行:“你没有不好意思?” 一个跟班笑:“我妈要是给我整理帽子,我全身跟虫子爬过似的,恨不得立刻走人。” 方知行击掌:“对,就跟虫子爬似的,还热,心跳加快!” 其他人呆滞:“哈?你把从你妈那偷的钱藏帽子里了?” 方知行一个个踹过去:“老子用得着偷钱?” 其他人一边笑着躲一边喊:“那你心跳加快什么?又不是嫂子给你整理帽子!” 方知行瞪过去:“你说什么?” 跟班猥琐地笑:“我说,让刘媛媛给你整理帽子啊,你肯定脸红心跳,跟电视演的似的,老公出门前,老婆给老公打领带整理衣服,再啵儿一个——嘿嘿嘿……” 一边笑一边互相撞撞肩,越发猥琐。 方知行觉得眼睛看得有点疼:“滚滚滚!”挥开几人,自己黑着脸走了。 “怎么了这是?” “男人也有那几天吧。” “失恋了吧。” “不对,他和刘媛媛还没和好吧。” “哦——怪不得——”异口同声。 笑完方知行,几人就把老大的苦恼忘到了脑后,开始商量晚上去网吧玩。 方知行想这个问题想了半个月,拒绝了所有的集体活动,把一直盯着他的教导主任都惊住了,油然而生一种掰正了小树苗的成就感。 唐斐从堂哥那听到了这个消息,心中一宽,觉得这位小河豚的确是个不错的少年,听劝,知道改邪归正。 念头闪过,很快她就投入到工作中,心无旁骛。 再回到大学校园,是唐斐答辩的日子。 她的答辩时间定在下午,按照一贯的习惯,她中午就到了学校,和室友们在校门外的餐馆约了一餐饭。 临近毕业,大家都找好了工作,很久没聚在一起了,用餐期间边吃边说最近各自的经历,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竟吃了一个多小时。 走出餐馆,人流已不多,大家都上课去了。 唐斐和朋友互相挽着手,继续说着刚才没说完的话题,说了几句就哈哈笑起来。 “喂!唐斐!” 唐斐太阳穴一跳,心想,这少年难道跟她八子特别合,合在半年一偶遇? 第104章 五好男人11 唐斐顺着来声转头看过去。 那人站在校门口的大石头边, 懒懒散散地靠在那等人高的石块上,穿着附中的蓝白校服,校服外套拉链只拉到小腹上方, 露出里面的校服白衬衫,板寸头发长了一些, 估摸着主人终于抛弃了长发的审美,又去打理过,没有寸头时的凌厉却不失清爽。 这模样, 倒是多了几分好学生的气质。 可惜, 脸上的凶恶表情把这份清爽少年感驱散得一干二净。 朋友问唐斐:“你认识的人?” 唐斐无奈笑笑,让她们先进去:“嗯, 一个弟弟,我和他说几句话。” 几人以为真是什么表弟之类的,点点头, 先一步说笑着进了学校。 唐斐走到边上,站在树荫下看着他:“好久不见啊, 小河豚。” 方知行从石块上挺起身, 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你怎么才来学校?” 唐斐一愣:“嗯?”上上下下看了他一圈, “你在找我?” 方知行依旧一脸不快的样子,指责:“还说我,你自己也逃课!” 唐斐哈哈一笑:“小河豚,你知不知道姐姐大几了?” 方知行一脸迷糊:“大几?” 唐斐:“大四,马上就要毕业了,我们本来就不用天天来上课了。” 方知行还真不知道,嘴硬:“那……那也不能……不可能一天都不来吧!” 唐斐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一天都没来?” 方知行:“我当然——” 唐斐仔细看他:“当然什么?” 方知行:“你别狡辩,我肯定你今天是第一次回来!” 唐斐不再逗他:“对对对,你说得对, 但是我们的确不需要回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方知行眼神飘忽:“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唐斐惊奇,仔细看着他的表情,越看,发现他的脸越红。 方知行被她看得面红耳赤,心跳加快,语气不好了:“你看什么看?” 唐斐迟疑地说:“小河豚,你……不会一直在等我吧?” “谁……谁等你了!”方知行仰着脖子反驳,但是连脖子都红了。 唐斐后退了一步。 沉浸在自己心跳中的方知行没有发现。 唐斐收敛了脸上的嬉笑,正经语气问:“真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我今天答辩很忙。” 方知行失落了一瞬,连忙说:“我有事!” 唐斐站在原地:“说吧。” 方知行支支吾吾了一会儿,问她:“你叫唐斐是吧,零食铺子是不是你开的?我是说全市的零食铺子。我在百货商场那家店门口,看到你们招商的广告了,上面有一个唐斐的名字,是你吧?” 唐斐点头。 方知行微微低着头,视线往她那扫一下就快速闪开,然后忍不住又去扫一下,又躲开。 “我叫方知行,我……我来还你钱!” 唐斐愣住。 面红耳赤,吭吭哧哧,一副少年怀春的样子,支支吾吾半天说出的话就这? 唐斐失笑:“不用了,不值钱,我请你的。” 方知行掏出零钱,直接塞到她手上:“不行,我从不让女人请客!” 唐斐觉得这小孩莫名的原则有点多,虽然觉得很中二傻气,但是她尊重每个青春少年的中二,笑着收了钱,没和他争执。 “好吧,我收了。”她收进口袋,冲他挥挥手,“你快上课了吧,赶紧回去上课,我也要走了。” 方知行张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是唐斐已经越过他往校门走去了。 唐斐步伐很快,不像从前有逗弄小河豚的闲心,转眼就走到了大门口,掏出学生证给门卫看。 门卫点点头,示意她进去。 “唐斐!” 方知行大声叫她。 唐斐回头看去。 方知行双手插着裤兜,站在大太阳底下,还是那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抬着下巴看着她,大喊:“唐斐!做我女朋友!我喜欢你!” 唐斐感觉晴天一道大雷劈到头上,所有不好的预感都成真了。 门卫嘿地笑了。 唐斐黑着脸气冲冲地往回走,走到他面前,不顾他笑得阳光灿烂自信得意的样子,一把揪住他手臂上的肉把人往边上扯。 “嗷——痛痛痛——谋杀亲夫啊你——” 唐斐踮起脚往他脑门上招呼了一下:“乱喊什么?” 方知行捂着手臂又笑起来:“你不是喜欢我吗,我想明白了,我也喜欢你,年龄不是问题,我们在一起吧!” 不等唐斐说话,他又立刻说:“我不是看上你有钱,我把钱都还你了,以后我也会自己挣钱。” 唐斐满脑门黑线:“臭小子,你知道我比你大几岁吗?乳臭未干还学人追女朋友!” 方知行:“什么……什么未干?这和我喜欢你有什么关系?” 唐斐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连成语都听不懂,还以后挣钱?去洗盘子挣钱吗?” 方知行脸上的笑落了下来,知道她是在拒绝自己了。 “成语有什么了不起,我看电视学啊,大不了我好好上课。”语气委屈起来。 唐斐见状,骂不出来了,叹了一声:“我比你大五岁,一直把你当弟弟,你看,我马上就要毕业工作了,你还没高考呢,我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回去好好上课去吧,上了大学,你会遇到很多女孩子。” 方知行:“爱情就是相互喜欢啊,想那么多额外的事干什么?你比我大十五岁我也喜欢你。” 唐斐抬头,对上他赤诚热烈的视线,突然感觉像被烫了一下,连忙撇开目光。 也许这就是少年人纯粹的感情和冲动,热烈、不计后果、不想未来。 她无奈地笑:“爱情,对你来说是这样,对我却不是。所以,我们不合适。” 方知行追问:“那你觉得是什么样?你说啊,不说我怎么知道合不合适?” 唐斐认真了语气:“我比你大了太多了,我现在想的不是怎么逃课出去玩,而是怎么安排我的24小时,去工作、休息、生活;我不排斥恋爱,但是不想找一个需要我照顾的小弟弟,爱情是势均力敌,而不是姐姐关怀弟弟。” 她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继续说着:“我也对未来的伴侣有要求,他不一定非要比我有本事会赚钱,但是他至少要有责任感,能对自己、对我们的未来有规划、有想法,还能脚踏实地地去做。换句话说,我不一定要依靠他,但是他要有给我安全感的能力,小河豚,你的爱情只有随心所欲的快乐,而我的爱情,需要有责任和承担。” 方知行听得呆住了。 唐斐拍拍他的肩膀:“别胡思乱想了,你快高三了,先做好当下的事吧,就算不想读书,也到了选择未来的时候了。” 方知行拉住她的手:“你觉得我没责任心不能担当?” 唐斐抽回手,反问:“你觉得现在的你能吗?” 方知行想到了她遍地开花的零食铺子,想到每次相遇都是她出手相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唐斐刻意忽略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越过他离开。 这次是彻底走了,方知行没有再叫住她。 答辩进行得很顺利,结束后,离毕业只剩下最后的仪式。唐斐打定了主意,以后少来这一片,免得又碰上了那傻小子。 一个高中生,一个在自己公司上班,两人除了几次偶遇从来没有正式自我介绍、做过朋友,想要避开,实在是轻而易举,很快,方知行就从唐斐的生活中淡去了。 不只是方知行,吴昊也是。 虽然他在读研期间继续折腾着他的生意,并且成功开了一家火锅实体店,据说客似云来。但是相比于站在唐家公司这个大平台上的唐斐,两人依旧有着极大的差距,一离开学校,就再也没了交集。 五年后。 这五年是宏观经济飞速发展的五年,人民的生活水平直线上升,这个国家曾经被忽略的消费能力如同刚挖出温泉水的泉眼,正开始汩汩冒出水花。 唐氏食品公司抓住这个最早的苗头,已成为本地的知名企业,是整个市的活字招牌。唐斐的野心在第三年就完成了一半,唐家的零食铺子开遍了半个国家。 五年来,在唐家这个领头羊的带动下,本市的食品行业蓬勃发展,成为了当地重要产业。 早上九点,办公大楼里穿着正装的男男女女来来去去,各自忙碌。 市中心某知名大厦的二十楼。 唐斐签完部门经理递上来的文件,抬头问助理:“人都到了吗?会议什么时候开始?” 助理连忙回答:“都到了,唐总,这是会议资料。” 唐斐伸手接过,起身往外走,毫不拖泥带水。 她一边翻开文件夹看文件,一边头也不抬准确地往会议室的方向走,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声音闷却利落:“昨晚说的产品调整数据整理出来了吗?” 助理一边帮她开门一边低声回答:“整理好了,在产品调整那个模块的最后。” “市场调查的数据呢?” 助理答:“您昨天说放在ppt第一页,放上去了——我现在就去打印。” 唐斐侧头看向她,微点头:“动作快点。” 助理忙说:“好的。”说完,高跟鞋踩得飞快,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唐斐合上文件夹,抬起身子深吸一口气,面带微笑地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今天是她升任公司总裁后第一次主持召开大型会议,会议主题还是关于公司未来发展的经营战略调整。 在公司发展眼看着一片光明的此刻,提出改变公司一贯的平价路线,要改走提升产品档次价格的新路线,这注定是一场大战斗。 而且这旧战略,还是五年前她本人亲自提出来的。 会议室气氛严肃中带着互相寒暄的热闹,看到唐斐这个“女财神”进来,公司的元老们都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还同她开玩笑:“小唐今天又想到了什么好计划?” 唐爸爸进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室和谐,心中充满了自豪。心里甚至美滋滋地想着,再过几年,自己是不是就可以退休了? 气氛在唐斐的助理走进会议室,资料下发、会议正式开始后,陡然变了。 五年前,唐斐用自己的零食小铺销售数据实实在在证明了小包装、散装低价零食的巨大市场潜力,原本公司学习外资企业主打高价的膨化食品,看到真实的盈利数据后,勉勉强强同意了唐斐的策划案。 五年来,公司一步步扩大规模,几乎成为当地零食行业的龙头企业,大家志得意满,对唐斐当年的策划案非常满意。这份满意不过持续了三年左右,现在唐斐这个提出策划案的本人,又要提出变换。 唐斐的能力有目共睹,但是当年学习外资企业不成不就中游荡荡的情景历历在目,现在突然说要砍掉那些包装简单低档的廉价零食,转而提高包装品质做更高价格的产品…… 是不是对人们的消费能力太高估了? 就算真的有市场,那跟着他们生产普通廉价零食的供应商怎么办?一旦被唐氏砍掉,他们都会破产的。 这场会议持续了整整一天,直到晚上八点,大家才面带疲倦地从会议室纷纷出来。 虽然面容疲倦,但大部分人面带笑容,握着唐爸爸的手感叹:“虎父无犬女啊,老唐,你真的是后继有人了!” 唐斐站在唐爸爸身边,和散会后转眼变成和蔼叔伯的人精们寒暄。 “哪里哪里!” “全靠叔叔/伯伯关照。” “您过奖了,我还需要向各位长辈多学习呢。” 等到和爸爸告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唐斐这才松垮下肩膀,靠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 “笑笑,明天有什么安排?”合目养神了十来分钟,她睁开眼,重新打起精神,处理起今天还未完成的事务,一边处理,一边问助理。 助理笑笑打开笔记本,一一汇报:“明天早上九点半,长隆酒店销售大会需要您到场讲话,讲话稿修改完已经发您了;十一点有个饭局,是X市食品公司的总裁林总和销售总经理李总;下午三点是招聘面试,助理岗的二面结束了,候选人有三个,简历在这。” 说着,把一个文件夹递了上来。 唐斐接过放到一边:“好的,我知道了,时间不早了,你家里还有孩子,先下班吧。” 笑笑犹豫了一下,问:“要帮您点一份晚餐吗?” 唐斐看了一眼空了的咖啡:“帮我泡杯咖啡,晚饭我回家吃。” “好的。”笑笑弯腰拿起杯子,安静地走了出去。 办公室落地窗外,夜幕四合,华灯已上,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唐斐揉了揉饿过头没了知觉的胃,弯腰拉出一个抽屉,翻了翻,翻到最后一只袋装面包,一边看数据一边拆开吃了,心里想着,不管合不合适,明天必须定下新助理了。 第105章 五好男人12 前一天忙到夜里十一点, 第二天一早,唐斐自己开车到了公司。 精力旺盛、一天只需要睡三个小时的总裁人设那是绝对没有的,唐斐一边停车上楼一边脑子里想的是:招助理、招助理、招助理。 招了助理,她还能在车上睡二十分钟。 笑笑是跟了她三年的助理, 工作上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唐斐出门应酬、生活安排、出行行程……这些琐事工作量也挺大,笑笑一个人忙不过来。 这次招聘岗位是总裁助理, 其实工作内容上更偏向于生活助理。 想到这, 唐斐想起来, 笑笑递上来的简历她还没看。 不过她也没时间看了,进了公司就有一堆文件处理, 又把销售大会的演讲稿改了一遍, 只觉得没过多久,就要出发去酒店。 销售大会发言结束, 会议到了一半,还有饭局的唐斐率先离开。 中午的饭局不是很正式,不过唐斐还是比较重视, 因为这家公司生产鸡爪、鸡腿等腊制小零食, 正是她以后的目标供应商之一,这次是初次接触,她既想要和对方合作, 也想要得到更多信息, 了解对方的态度和心理价位。 这是一场面上笑意盈盈热络不已的餐会, 但话语之间你来我往的试探持续了大半时间,哪怕是陪吃的助理笑笑,都打足了精神。 用完饭已经一点多,唐斐基本清楚了这位林总心里的意向, 打算回去再接触几家供应商,横向比较一下这块市场。 而林总的态度则更热络一些,他们作为产商自然想要零食铺子这样铺至全国的销售渠道。 回到公司已经两点多,喝过酒的唐斐在办公室合目休息了半个小时,重新补妆,然后神采熠熠地带着笑笑去了面试室。 人力总监等在面试室,打招呼问好各自落座,询问唐斐的意见:“唐总,一个个面还是集体面?” 唐斐终于翻开了那几份简历,一边看一边说:“集体面吧。”就三个人,已经过五关斩六将,挑出一个合心意的应该问题不大。 放在最上面的一份简历是个女生,国外知名名校毕业,500强企业实习经历,参与的校园项目和获得的奖项写得密密麻麻,唐斐拿在手里只觉得A4纸闪着金光。 她看完放到了最后面。 这时候,三个面试者都进来了。 主持面试的人是人力总监,他让几人先自我介绍一番。 唐斐一边听一边看第二个。 第二个也是女生,正是现在自我介绍的这位。 唐斐一边看简历一边抬眼看了一下,圆圆的脸,十分可爱,说话声音温温缓缓,看着就是很有耐心很乖巧的女孩。 简历也不错,国内名校,从小优秀,之前在别的公司做过销售总经理助理。 之前简历的那个女生开始自我介绍,这位更加自信,声音洪亮,气质干练。 唐斐已经抽出第三张简历开始看。 人就在眼前,也正挨个自我介绍,她没仔细看基本信息,直接跳到了后面的履历部分。 这位也是应届生,海龟,学校一般,不过爱好挺广泛,参加了一堆社团,也有500强公司实习经历,有驾照。 唐斐翻回去看了看其他两人,的确只有这位男生写了有驾照。 不过也是,另两位显然履历十分丰富,驾照这中事,没空位置可写。 海龟女生的自我介绍很长,唐斐听进去大半,心里却已经画了叉。这位不是不好,是太好了,不仅自身条件优秀,而且有职业野心。 她觉得这位可以去公司其他部门,但做生活助理,干不了多久。 第三位,男生。 唐斐放下简历看过去。 看到那张脸时,恍惚了一下,像极了记忆里的人,但又好像不像。 少年和青年的容貌差别还是很大的,不仅是轮廓线条的差异,还有周身气质的翻天覆地。 “我叫方知行,今年二十二岁,毕业于……” 成长为大人的方知行,身上已经见不到当年不良少年的痞气,那种说着“我喜欢你”却依旧残留不去的玩世不恭彻底消散无影,他侃侃而谈自己的学历、校园经历、社会经验,述说自己的特长和能力,气质稳重,镇定,不疾不徐。 唐斐面无异色,静静地看着他说完自我介绍。 人力总监看了一眼唐斐,想确认她有没有什么想问的,还是继续走流程。 唐斐把文件夹放下,直接提问第一个问题:“如果进了公司,刚开始让你们做的工作更接近行政事项,你们觉得如何?” 三个面试者一个一个回答。 圆脸女生有工作经验,说的话比较保守,表示如果是从基础做起的过渡,她没有问题并且很乐意从最普通的小事做起,以便打好基础。 海龟女生也表示可以接受,她自信自己不会永远只做一个总裁的行政助理。 方知行…… “我没问题,海外留学经历让我有很强的生活能力,我大学期间去各地旅游、公益活动全都是我自己单独安排行程航线,行政辅助工作我可以胜任,而且,无论什么工作,我都会尽心尽力完成,我是个有责任心的人,做了选择就会一丝不苟、坚定不移地完成它。” 最后一句话,他盯着唐斐说的。 唐斐感觉到了,侧头看过去,但那时,方知行已经收回了视线。 唐斐折了一下文件,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在看简历的时候,唐斐其实更看中这个男面试者,因为另外两位更有职业心,做生活助理恐怕做不长,而这位男士,从早期经历可以看出,他大学四年过得挺松弛,没有那么强烈的向上的劲儿,性格外向交游广阔。她自己是女的,笑笑也是女的,这中性格的男士正好能弥补饭局应酬中她们的不便,出差什么的也能多个劳力…… 但这个人是方知行。 唐斐不管方知行为什么来面试,她都在心里划掉了他。 她看向两个女生:“你们两个有驾照吗?” 海龟女学生没有,圆脸女生有。 唐斐点点头,想到什么,确认了一句:“能开车上路吗?” 圆脸女生犹豫了很短的一瞬,说:“可以,我考出驾照一年了。” 唐斐手里的笔停顿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这个女生。 这几年,刚好是家庭小轿车数量开始上升的时期,但单身女性学车开车买车的数量还是不多,不像后来,无论男女,高中毕业都开始学车,工作后就买车开车。 这位圆脸女生,估计只考出了驾照,没怎么开车上路过。但是她含糊带过,并没有如实说。 后面人力总监和唐斐又问了不少问题,但大多都是围绕生活助理这个岗位展开的话题,越聊,唐斐心里越无奈。 三个人都不合适。 海龟女学生家庭条件很好,交谈间看得出来,她独立生活的经历不多,即便在国外也是家人安排好了一切,直到如今都是被照顾的对象,唐斐觉得,这位的条件,可以给自己找一个生活助理而不是她自己去做生活助理。 圆脸女生别的都好,但是她不会开车,而且对生活助理这个岗位不是很满意,她显然想要以此为跳板,去做业务方面的工作。 这位女生内在的性格和外表并不一样,她有能力,但是与唐斐对生活助理的要求相差甚远,性格上也不太相合。贴身助理性格无法磨合又是个问题。 总结下来,两个女生可以去下面的部门,但做她的生活助理就不太行。 二十分钟后,面试结束。 唐斐让三人离开,和人力总监交流。 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之前二面有没有更合适的?” 人力总监说:“其实我一开始看中的是方知行,但是他是男的,我怕您觉得不方便。另外两个女的,能力都挺强,尤其海龟那位,她是应届生,刚毕业什么都愿意学……您觉得都不行吗?” 唐斐摇头:“公司马上要进行战略改革,我会全国到处飞,什么都不懂的新人没时间教,你可以看看公司有什么合适的岗位适合她,但是我的助理还是要一个来了就能上手的人。男女都可以,重点在于能做事,能马上做事。哦对了,一定要有驾照会开车。”两个女生都不会开车上路,是她最终无法将就的最大原因。 人力总监就说:“那……这个方知行……” 唐斐斩钉截铁:“他不行。” “我哪里不合适?” 唐斐走出面试室去电梯间等电梯时,方知行从后面追上来。 唐斐回头看向他,微微一笑:“面试结果会通知你们的,你等通知就行,有什么事,你找我们公司人力。” 方知行站在她身侧,皱起眉:“你不用骗我,你在第一个问题的时候就不想招我了是不是?后面的问题,你只看着另外两人问。” 唐斐暗自叹气,面上依旧是公事公办的模样:“有什么问题你找人力。” 笑笑戒备地挡开方知行,将自己挡在两人中间:“这位先生,您不要激动,我们的面试结果还没出来” 方知行被挡开,隔着笑笑看着唐斐,气得从牙缝里低低喊她名字,颇有些咬牙切齿:“唐斐!你故意的!” 唐斐看向他:“我只是要招一个合适的助理,没什么故意不故意的。” 方知行:“那我哪里不行?你要招的是生活助理,我会开车有同岗位实习经验,能干体力活能交际喝酒,英语流利专业对口,你哪里不满意?” 唐斐转身,正面向他:“你怎么知道我要招生活助理?招聘上可没写。” 方知行:“我面试一个工作,当然会打听这家公司如何,岗位具体的情况,而且你们的招聘公告里,三分之二的工作内容是行政,我自然能猜到。” 唐斐:“那你还来面试?” 方知行:“我为什么不能来?这是我找的工作里,无论公司、薪酬、岗位都最满意的,我准备了半个月,笔试、初面、二面……你就因为以前的偏见把我刷了?哪怕我不合格也就算了,我绝不会来找你,让你觉得我是来攀关系,可你根本没给我展示的机会,直接叉掉了我!” 唐斐被他说得心里突然愧疚了一下。 “你一个男生,简历很不错,能力也不错,为什么要做生活助理?” 方知行说:“你们给的工资高啊!只要工资高,我什么都能做。” 唐斐一时噎住。 只能说:“我不喜欢找熟人做同事。” 方知行垂下眼睛:“那你们公司不招你的校友?不招你以前的同学?我现在说,我是二面打听岗位的时候才知道总裁是你,你也不信是不是?” 电梯到了,唐斐走进电梯,看着垂头站在原地的人,脑中闪过五年前垂头站在原地的少年。 的确大变样了,几乎找不到共同点。如果不是看到名字,路上遇见,她可能都不敢认,五年过去,少年心事早就烟消云散了吧。 笑笑看出两人好像是认识的,不再挡人,安静地跟着上了电梯,犹豫要不要按下楼层。 电梯门缓缓要关上,唐斐出声:“进来吧,给你十分钟说服我的机会。” 方知行猛地抬眼,惊喜地看进来。 唐斐淡淡地看着他。 方知行一把挡住电梯门,跨步进来。 电梯渐渐往上。 方知行看着电梯门反光里的人,再次强调:“公事公办,如果我的确不合适,被刷掉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唐斐问:“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不是我,你还能冲上来要这个机会吗?” 方知行理所当然地说:“能啊,为什么不能?我是凭实力进终面的,我不能接受平白无故被刷掉,必须要问清楚原因。” 这瞬间,唐斐终于看到了从前那个小河豚的半点影子。 失笑,可能刚才真的是错觉吧,自作多情了,以为他故意对她说什么“责任、坚持”的话,其实那只是面试中的一贯言辞吧。 电梯到了20楼,唐斐第一个走出电梯,一边往办公桌走一边说:“我待会儿还有事,十分钟,你开始吧。” 方知行坐到她对面,挺直了身板,比刚才在楼下紧张了一些,但语调依旧镇定从容:“我想说说我上一次实习的经历。” 唐斐点头:“在XX公司做推广经理助理?” 方知行点头:“对,他们的推广经理全球飞,我是实习生,工作其实就是打杂,帮忙处理经理工作生活中的琐事……” 方知行语言组织能力比过去强了千百倍,有重点有条理地把之前那份助理工作的工作内容、处理方式、工作成就一一叙述了一遍。 由此展开,又用三分钟讲述了自己如果能成为唐斐的助理,可以为她做哪些事。 最后,他说:“我不止这一次实习经历,出国五年,我参加组织过很多活动,做你的生活助理,不需要重头学习,可以直接上任。而且,我们毕竟以前认识,虽然当时不太熟,现在更不熟了,但总比陌生人完全不了解脾气更容易磨合。你不用担心来了一个助理,和你性格对不上。” 第106章 五好男人13 十分钟, 加上唐斐时不时的提问,方知行一共用掉了九分多,不偏不倚, 正正好。 既展示了自己的能力, 也揣摩到了她的心思, 针对她的需求,说出了自己的优势。 唐斐仔细看了一眼面前的人,不能再叫少年、小河豚了,他是真的长大成人了。 “你先回去等通知吧, 我会公平考量你们三人。” 方知行确认了她说这话的眼神, 点点头, 站起身:“谢谢, 唐总。” 唐斐一笑,看着他往门口走去。 在他走到半路的时候…… “方知行。” 方知行顿住脚步, 原地停顿了一秒,回头疑惑地看过来。 唐斐脑中少年河豚的样子再次和他完全分离开来,她有些惊讶,原来这位的眼睛散去年少戾气之后,竟然带着点天然的无辜,像极了……像极了狗狗眼……茫然的时候, 眼神仿佛带着潮气, 如同单纯的少年。 她为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比喻失笑, 收拢了思绪笑看着一脸茫然的人:“忘记和你说了,很高兴今天见到这样的你,你很优秀。” 方知行立刻笑开,笑完又试探地问:“这不是拒绝前的好人卡吧?” 唐斐摇头:“这只是作为故人的一句赞赏,至于助理人选, 我还需要考虑,你别急。” 方知行放松下来:“只要你公平挑选就行——哦不,要是你能给我开后门,我也很乐意的!”本性里的跳脱露出了几丝。 唐斐笑,让他可以走了:“回去吧。” 方知行应声,走出办公室并为她关上了门。 门合上那一刻,他抬眼看到唐斐笑着低头翻开了一个文件夹。 方知行低头一笑,咔哒一声,关上了门。 唐斐并没有敷衍他,的确重新考虑起聘用方知行的可能性。 当年的事情,她认为只是少年人的一时冲动,他可能只是好感一个对他不错的姐姐,就以为遇到了多么轰轰烈烈的爱情,如果他忘怀了想开了,不再对此事介怀,唐斐本人倒是没什么问题。 此前拒绝是因为方知行面试时着重对着她强调什么责任,如今看方知行的表现,倒是她太过敏感,而她对方知行面对机会勇于争取的积极态度很欣赏。 隔了一天,人力总监又拿了几个简历过来,询问唐斐意见,想敲定下个面试时间。 唐斐看向笑笑。 笑笑为难:“明天下午您要飞西北,下周都在外面出差,月底还有一场展会,届时各家供应商都会出席,目前暂时不能确定什么时候有空。” 唐斐翻了翻自己的行程日历,把这些简历推回去:“算了,上次那个方知行,通知他来上班吧。” 人力总监微微意外,但很快反应过来应下:“好的,唐总。” 唐斐在他出去前问:“明天下午要出差,他多久能办完入职上岗?” 一般入职流程肯定没那么快,但是人力总监明白唐斐这个顶头上司的意思,是想要带人直接出差去,于是立刻表示会和方知行沟通,他那边没问题的话明天肯定能赶上。 第二天下午四点,唐斐开完一场会议回到二十楼,打开门就看到了坐在待客沙发上的方知行。 他笑得很是阳光灿烂:“唐总,我来上班了。” 唐斐弯唇:“还以为你赶不上了。” 方知行眼疾手快地给她倒了一杯水,一边说:“我天天在家等公司的消息呢,一听被录取了,立刻就来办理入职了。” 笑笑见他如此机灵地“抢走”了自己的活,顿时觉得身上轻松了几分,也许未来她就能把这些杂七杂八的事都交给这位很有眼色的小伙子了。 唐斐的确口渴了,喝完水,这才和方知行继续说话:“我们马山要走,你……行李?” 方知行:“我都收拾好了!昨天杨总通知我出差的事了。” 唐斐觉得小河豚简直是脱胎换骨啊,如今太让人省心了。 她一边收拾资料,一边从包里拿出车钥匙交给方知行:“你去开车,笑笑你带他认认环境,我在一楼等你们。” 两人应下。 唐斐出差的地方是西北知名的草原城市,这里牛羊遍地,牛羊肉全国闻名。 唐氏想在这里建牛羊肉加工厂,生产牛肉干、牛肉丝等等零食产品。 临近傍晚出发,晚餐是在机场吃的,到了酒店已经是夜里,明天一早,唐斐就要和当地政府人员见面。 方知行比从前更高大了,也比以前有眼色,一行三人,他一人包揽了两位女士的所有行礼,抢着把重活都干了。 笑笑站在唐斐身边,突然觉得多了一位同事的感觉可真好。 唐斐一边是作为领导的满意,一边又满腹感慨。 到了酒店,三人一人一间房,笑笑托着自己的行礼进去了,方知行则拿着唐斐的行礼送她到门口。 唐斐伸手:“早点回去休息吧,行礼给我就行。” 方知行躲开:“就差一步路了,我帮你拿进去,这是我应该做的。”他办理的入住,手里捏着房卡,不等唐斐说话,就打开了门,做出请进的姿势。 唐斐只好进去。 方知行一边放置行礼一边问:“你渴不渴,要不要烧点开水?饿吗?我在楼下看到餐饮店了。” 唐斐:“我自己来就行,你去休息吧。” 方知行听了,直接拿了水壶去接水:“姐姐,你像以前一样使唤我就行,我就是给你打工的,你不用不好意思。” 一声姐姐,喊得仿佛还是五年前。 唐斐有些恍惚,走过去靠在门边看着他:“我以前什么时候使唤你了?” 方知行低头看着哗哗的流水笑:“也不是使唤,就是没那么客气,现在也一样,你是老板,什么事吩咐我一声就行,我保证给你做得好好的。” 水满了,他关掉水龙头盖上盖子往回走,看到抱臂靠在门边的人。唐斐今天穿着职业套装裙,现在放松了身体靠在门边,曲线明显,方知行看一眼就低下头,径直往前走。 唐斐没注意:“我虽然是老板,但也不是黑心老板,不会付了工资就使劲压榨你,这么晚了,你也跟着奔波了一天,早点回去休息吧。” 方知行还没说话,她又加了一句:“我也要休息了,你不走,我还得打起精神陪着你,赶紧走吧。”是玩笑的语气。 两人之间的客气和陌生消散了大半。 方知行顺从地应了一声:“好。”走之前,又回过头来问,“你平时都是几点起床?” 唐斐说了时间。 方知行记下,这回真的走了。 唐斐锁好门卸妆洗漱,出来时看到水开了,倒了一杯水,一边开电脑干活,一边暖手。 第二天一早,唐斐收拾好打开门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方知行。 “你怎么这么早?” 方知行很实诚:“我怕睡过头,误了你的事。” 唐斐忍不住说:“年轻人,你真是脱胎换骨了啊。” 方知行跟在她身边,嘀咕:“所以你别用旧眼光看我,士别三日还当刮目相看呢。” 唐斐嘿了一声:“还学会成语了?你是留学还是上孔子学院去了?” 方知行:“我看电视啊。” 说完,两人想起从前,就都笑了。 笑笑听到动静出来:“唐总,小方,一大早就有什么好事吗?” 唐斐看了一眼方知行:“恩,的确是件好事。” 方知行撇开头憋着嘴似忍笑又似傲娇。 笑笑一头雾水。 三人吃完早饭,当地政府派了人开车来接,上车后直接去了商谈的目的地。 唐斐来这边一共三天,要和政府这边商谈招商事项,要下工厂看当地的生产产业,要了解当地商业环境条件,行程满满当当。 方知行是新人,什么都插不上话,工作方面全都是笑笑辅助,两人经常回到酒店还要忙到半夜。 方知行这时候也不走,呆在边上,给他们端茶倒水,准备吃食,顺便听一听她们的交流。 最后一天,事情都办完了,唐斐让他们下午出去逛逛。 笑笑习惯了领导的作风,很自然地出门玩去了。方知行问唐斐:“你不去吗?” 唐斐说:“我休息半天,你自己去吧。” 方知行:“我大学到处旅游,现在没什么兴趣了,那你去睡一觉,这几天你都没怎么睡,到饭点了我叫你。” 唐斐的确很累,也不管他怎么安排自己的休息时间,回屋睡觉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肚子饿了,不过不是被饿醒的,而是被电话声吵醒的。 “姐姐,你醒了吗?该吃晚饭了,吃完饭再睡。” 唐斐迷糊地恩了一声,声音微哑。 方知行的声音低了一些,语气又放缓了几分:“我把饭菜拿上来了,你开个门。” 唐斐没明白,还以为他去酒店那边打包了饭菜,原地躺了一会儿,清醒几分后,披上外套给他开门。 这是方知行第一次看到披散着长发,妆容随性的唐斐,没有了作为总裁的精致与凌厉,多了记忆里的温暖温柔。 唐斐刚睡醒,嗓子还有些发哑,她以手指做梳,往后顺了一下额前的长发,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你怎么自己送上来了?不是可以叫餐吗?” 方知行推着餐车进门关门,然后一一把饭菜放上桌:“你看——” 唐斐惊讶:“这……你做的?!”都是他们的家乡菜,这边吃了三天的饭了,一次都没遇见过,她脑中转了一圈就明白过来,但依旧惊讶不已。 方知行得意:“你快去洗漱,尝尝好不好吃。” 唐斐还是惊讶:“你问酒店借了厨房?” 方知行推着她往卫生间走:“很简单的事,以前我们出去玩,吃不惯当地饮食,都会问旅馆、主人家借厨房做菜,只要厚脸皮,什么干不成?” 唐斐失笑:“明天就回去了,你不用这么劳累。” 方知行停在卫生间门口:“你这几天没吃好没睡好,明天回去都下午了,怎么能一直饿着。” 唐斐洗脸的手一顿:“也还好,吃吃当地特色挺好的。” 方知行肯定地说:“你不爱吃牛羊肉,这两天正餐都没怎么动筷。”说完,语调一扬,“怎么样,唐总,我这个助理是不是很称职?试用期应该不是问题吧?” 唐斐被逗笑,放下毛巾直接越过他往外走:“试用期三个月,现在才三天,还长着呢。” 方知行跟着她:“好的唐总,我会加倍努力表现的。” 两人坐下吃饭,唐斐终于有了空闲和合适的时机,问问他过去五年的事情:“看你简历,高三你就出国了?” 方知行给她夹了一块鱼肉,应声:“恩,我基础不好,提前去上了语言学校,然后再申请大学。” 唐斐:“你变化挺大的,国外生活还好吗?” 方知行垂眼夹菜,低头挖了一口白米饭,咽下后才说:“还行,见识了不少,也学会不少东西,越到后来越明白你当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 唐斐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什么话?” 方知行抬眼认真地看着她,说:“那时候的我真的太幼稚了,我的世界只有朋友圈这么大,不爽了就打一架,想要什么就直喇喇去要,总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自己的喜怒哀乐是最重要的。其实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么大,我在这个世界里又有多么渺小无能。” 唐斐说:“世界没你从前以为的那么小,但也没你现在说的那么大。” 方知行望着她笑,充满信任的狗狗眼直接地看着她:“恩,我知道,谢谢你,这句话我一直想和你说来着,但一直都没机会。” 这乖乖的模样,谁见了都会心软,唐斐语气温和:“不用谢,你啊好好给我工作就行。” 方知行拿着筷子的手放到额头敬礼:“是,唐总!”边说,边傻笑起来,露出一颗虎牙。 越发像只憨直的大狗。 唐斐摇摇头,不理他,认真吃饭。 第107章 五好男人14 出差回来是周末, 笑笑直接从机场回家,方知行送唐斐。 刚坐上车,唐斐的手机就响了, 是饮料公司宋家的长子,如今宋氏的总经理宋方。 “唐总, 出差回来了?有没有兴趣去西山度假山庄玩?” 唐家和宋家有生意往来, 两人也算同龄, 作为生意伙伴, 唐斐和宋方关系不错,经常会和几个圈内的朋友一起参加活动饭局,既是放松, 也是谈生意。 唐斐虽是女的,但这些人早就不把她当成普通女孩子, 而是唐家的继承人。 唐斐语气有些懒散:“不去了, 你们好好玩,我休息一天。” 宋方也没勉强:“好吧,回头我们钓了鱼给你送来。” 唐斐轻笑:“那先多谢。” 宋方哈哈一笑:“客气客气。” 挂了电话,唐斐看到方知行坐在驾驶位上没有动, 顿时想起来他还不知道她住哪, 忙收了手机, 报了自己住的小区。 方知行谨守下属的本分, 没有瞎打听。 唐斐合目休息, 再次昏昏欲睡起来。 要是问做一家大型企业的总裁有什么心得体会, 唐斐一定会说:睡不够。 心中有事的时候会失眠, 彻夜想事情想到天亮;熬了几夜甚至通宵后,就跟一辆车油量耗尽似的,一到休息天就躲在家里睡大觉。 所以除了工作上是雷厉风行的唐总, 私下里,她其实生活简单又宅。这一点,大多数人是不清楚的,外人对唐斐的印象,都是工作狂、女强人,年纪轻轻就杀伐决断。 “唐总,到了。” 唐斐从迷迷糊糊中惊醒,看了一眼车窗外,点头。 方知行下车帮她开门,又去拿行李。 唐斐这次没客气,站在边上等他,对他说:“车子你开走吧,周一直接开车过来接我上班。” 方知行关上后备箱,说好,跟着她往房子里走,一路送她到家门口。 唐斐手搭上行李箱:“回去吧,周末好好休息。” 方知行笑着冲她摇手:“那,我先走了,姐姐周末快乐!” 唐斐弯唇,也对他挥了挥手。 回到家关上门,唐斐这才彻底放松下来了,将行李箱放到一边,懒得打开收拾,直接躺到了她的定制专属大床上。 这一年来,唐斐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这个大房子,别的都是她找人代理购买、装修的,只有卧室,尤其是这张床,是特意定制,只为了提高睡眠质量。 从一开始的闭眼休息到后来彻底熟睡,最后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六点多,妈妈发了好几条信息过来。 唐斐仰躺在床上,举着手机查看信息,是唐妈问她到家了没,回不回家吃饭。 唐斐犯懒,不打算回去,回复了亲妈后,披上睡衣去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面,应付吃了。 第二天也是这样过的,困了补觉,没有睡意就看新闻、书、电影……过得轻松又自在。 等到周一一早,周末的慵懒和随意就瞬间消失,方知行开着车来接人时,看到的又是妆容精致、精力饱满的唐总。 方知行第一次当唐斐的助理,不知道她每日的状态,等到他一周又一周地做下去,渐渐就发现了规律。 如果唐斐周末休息,周一上班时她必然精神奕奕,然后随着工作日持续,她每天早上的精神头都会逐级下降,到了周四周五,她经常上了车就睡觉,到达公司这才恢复神采熠熠。 而唐斐的加班非常多,最晚的一次,凌晨一点多,他送唐斐回家,而等他到了家,已经凌晨两点了。 那次,唐斐问他:“这个工作是不是太辛苦了?” 方知行听了笑得没心没肺:“没事,只要唐总给我多加奖金,我24小时随叫随到!” 唐斐没当真,反问:“你有那么缺钱吗?” 方知行一脸认真:“有啊!我想买房子,我现在还在租房呢!首付都不够。” 唐斐惊讶,据她所知,方家的生意很不错,独子想买房子还买不起? “怎么,想自力更生,自己买房?” 方知行理所当然地说:“当然了,我可是当代好青年,绝对不啃老。” 当代好青年,唐斐咂摸着这五个字,想笑。 恩,目前看来还真挺像。 方知行除了偶尔私下里喊她几声姐姐,说几句熟人之间的话,工作上都很摆正自己位置,认真做着一个生活助理该做的工作,也会在唐斐和笑笑沟通非机密的工作事项时,默默站在边上旁听,唐斐有时候看到他的表情,知道他在学习,作为上司还挺欣慰。 这么一日日过着,出了几次差,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三个月。 人力走了方知行转正的流程,让唐斐审批。 流程前一天到达唐斐的邮箱,她一般一大早就会审核,但是这次,她审批掉了其他的流程,唯独剩下这个没动,先去开会了。 会议结束,她又在办公室办公半天。 方知行进进出出给她倒茶冲咖啡,频率比以往高了至少一半,办完事在原地磨蹭几秒,又慢吞吞往外走。 唐斐起先没发现,事情忙完大半就发觉他的异样了,转念一想,无比好笑。 在方知行今天第N次跑来给她换热茶时,唐斐忍着笑叫住了他:“别倒水了,这么热的天,还没凉呢。” 方知行尴尬地把茶杯放回去:“哦……那,那我……” 唐斐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正好我要找你谈一谈。” 方知行紧张起来,乖乖在她对面坐下。 “你今天跑进跑出的,是不是为了转正的事?”唐斐直接点出他的心思。 方知行尴尬地哈哈一声,摸了摸头:“唐总,我这几个月应该还好吧?能转正吧?” 唐斐没回答,而是问他:“这三个月,你应该很熟悉这个工作内容了,你觉得这份工作如何?” 方知行坐正了身子,回答:“我觉得我适应得很好,也做得很开心,学到了很多东西。” 唐斐问:“比如呢?” 方知行说起这段时间的见闻,从第一次跟着西北开始,他的感想、他的见识、他从笑笑和唐斐身上学到的处事作为……的确有在认真吸收新知识,并且事后思考总结。 唐斐目光中露出赞赏,点了点头。 生活助理必须踏踏实实耐得下性子做好手头的事——这是唐斐对这个岗位的要求。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允许对方在完成工作的前提下,学习上进,往更好的方向发展。相反,身为领导,她更喜欢这样积极主动的员工。 “这三个月,你做得不错。”她给了肯定,“你现在能主动学习、思考也很好,对于现在的岗位,有什么想法意见吗?” 方知行犹豫了一下,眼神瞟向唐斐:“有……是有的……” 唐斐挑眉:“哦,什么意见?” 方知行:“我觉得,唐总你有时候不太配合我的工作。” 唐斐靠向椅背,看着他:“我不配合你工作?哪些方面?” 方知行端坐好,举例回答:“比如有时候我已经准备好了午餐晚餐,但是你总是搁置一边,等到你想起来了,饭菜都冷了,我想重新去买嘛,你又说不用,但是看着你吃冷饭冷菜我又觉得自己工作太不到位。” 唐斐挑眉,好笑:“这就是你的意见?” 方知行:“不止呢,还有,很多事情你都喜欢安排给笑笑姐,然后笑笑姐再看情况分配给我一部分,我遇到问题,经常犹豫到底是问笑笑姐还是直接问你更合适……唐总,我觉得我挺能干的,以后你直接给我安排工作,我肯定能完成。” 他觑了唐斐一样,垂下眼睛:“我不归笑笑姐管吧,我老是问她问题,挺不好意思的。” 唐斐似笑非笑:“她是你的前辈,我让她带你,你有问题请教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直接来找我,难道不会觉得不好意思?我哪有那么多时间一一指导你?” 方知行收拢了表情,垂下头低声说了一句:“姐姐,那不一样。”复而抬头,说,“而且,我的意思是,我想参与进来,而不是等着二手信息,等着被安排。有些事情,我参与其中、你直接吩咐我,我更明白该怎么做。” 唐斐若有所思,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说完,看向他,露出一个笑:“恭喜你,成功转正,希望你以后再接再厉,工作加油。” 方知行欢喜地抬头:“真的?!” 唐斐微笑点头:“你说的意见我也会考虑的,回去工作吧。” 方知行:“好的!谢谢唐总!” 晚上,唐斐通过了转正流程。 下班的时候,方知行开车送唐斐回家,半路等红灯,突然扭头看着唐斐:“姐姐,我请你吃饭好不好?我第一份工作转正了!我请客!” 唐斐明明是他的老板,但听他这样说话,仿佛自己只是他的朋友,他大学毕业第一份工作成功转正,无比欢喜地来和她分享喜悦。 但是,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很晚了,还吃饭?夜宵摊都要收摊了。” 方知行垂下肩,看了看外面空落的街道,失落地坐回去。 绿灯亮起,他默默起动车子。 唐斐看看他失落的背影,又看向窗外不断后退的路灯,车里长久沉默。 一路安静到家,方知行下车给她开门,站在车边冲她挥手:“唐总再见……” 唐斐站在原地没动:“不急着回去的话,我请你吃夜宵,算是给你庆祝转正。” 方知行先是一呆,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到唐斐站在原地等他回复的样子,又反应过来,顿时欢喜不已:“不急!我不急!” 唐斐笑,率先往屋里走。 方知行连忙锁好车,跟上。 这是方知行三个月来第一次进唐斐的家。 很大,很简洁。 唐斐开了灯,随手把包放在玄关,换了鞋往里走:“我厨房东西不多,你想吃什么?” 方知行低头看了看鞋柜,在某一层看到好几双包装袋没拆封的拖鞋,有男有女,嘴角一扬,看了看唐斐的鞋子,找了一双颜色相近的拆开换上,起身前看到她随手脱在一边的高跟鞋,伸手将它们整齐放进了鞋柜。 “我什么都行!” 唐斐往厨房走,站在冰箱前看能做些什么。 方知行跟过来,站到她身后,看了一圈冰箱:“我来做吧,我看有米粉,煮米粉吃?” 唐斐想到之前出差他做过一次菜,的确不错,正好懒得费力气干活,立刻说:“行啊,那你随便拿,我去换个衣裳。”语气特别如释重负。 方知行忍笑,侧开身子让她出去,自己站在冰箱前,挑挑拣拣,选了几样食材。 唐斐进卧室,锁了门换掉了不太舒服的西装裙子,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挑了一套家居服穿上了。 大半夜的,累得很,不想再重新换衣裳。 出来时,方知行已经开了火,一边煮米粉,一边很有节奏地切菜。 唐斐接了一杯水,走过去站在边上一边喝水一边欣赏:“出国留学就能学会这么强大的生活技能?” 方知行把切好的菜放进盆里,快速洗好了砧板和刀,嘴里说:“我去中餐厅打过工。” 唐斐讶异:“打工?你家里生活费不够你用?”这样的刀工,可不是偶尔兼职就能学会的。但是方家需要独子长年累月去中餐厅后厨打工? 方知行捞出了米线放在一边,开始放油放食材,一边动作熟练地翻炒一边说:“我18岁以后没问方家要过钱。” 唐斐举到嘴边的水杯停在半空又重新放下:“你……” 炒菜的声音有点大,方知行没听到,专注地加水下米线,他的肩膀比以前宽阔了,个子拔高了,握着锅把的手臂也结实有力,高大的身影站在灶台前,游刃有余。 唐斐重新喝水,没有多问。 两碗番茄牛肉米线,热气腾腾地上桌。 唐斐喝了一口汤,非常不错。 她举起手里的水杯碰了碰他的碗:“恭喜你,职业生涯起步。” 方知行抿唇,眼里满是笑意,抬眼望着她:“谢谢姐姐。” 唐斐放下水杯吃米粉,感叹:“以前你见了我从不喊姐姐,现在终于懂事了。” 方知行笑:“我那时候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怎么能承认有人比我大。” 唐斐:“偏偏,那时候我当姐姐很快乐,现在被你们这些年轻人喊姐姐,就觉得自己沧桑了。你说,你这是天生来气我的吧。” 方知行立刻说:“那我不喊你姐姐了。” 唐斐摇头:“算了,有个乖弟弟也不错。” 方知行看了看她,抿唇吃米线。 唐斐吃到一半就吃不下了,方知行给她盛了太多,仿佛米线、食材大半给了她,怎么吃都吃不完。 方知行见状,问她:“太多了吗?” 唐斐恩了一声,放下筷子:“算了,明天当早餐好了。” 方知行推开自己吃完的碗,直接伸手把她的碗拉到自己面前。 唐斐:“诶——我吃过了……” 方知行:“我还没吃饱,给我正好,”说着,眼里带笑看过来:“我不介意。” 唐斐:“……那,我介意成不?” 方知行:“又不是让你吃,你介意什么?”说着,直接捞了里头的牛肉吃起来。 唐斐:…… 方知行吃了几口,看了看她,仿佛解释说:“这里头很多蔬菜,放过夜不好,你们有钱人怎么比我还抠门。” 唐斐飞了他一个白眼,抱臂靠在椅背上不理他。 夜宵也吃完了,庆祝也算庆祝了,方知行收拾碗筷放进厨房。 唐斐让他别收拾了:“明天阿姨会来打扫。” 方知行打开水龙头直接洗碗:“就这么点东西,洗洗很快的,你困了吧,先去睡,我走的时候会帮你关灯关门的。” 说完,扭身看向唐斐,笑着说:“你不放心我的话,可以把卧室门锁上。” 唐斐抬脚踢了踢他的小腿:“要洗赶紧洗。” 说完,自己转身走了,她倒是没有真的去睡觉,而是去卫生间洗漱了。 等她收拾完,方知行也弄好了厨房,和她道别:“谢谢你啊姐姐,晚安。” 唐斐笑:“别老是道谢了,回去路上小心。” “好!”年轻人精力旺盛,唐斐眼皮子已经往下压,他还神采熠熠的,转身出去的背影仿佛能一蹦一跳起来。 早上七点半,方知行开车准时到楼下,唐斐上车,让他打开电台听新闻,一边自己闭眼睡回笼觉。 虽然一切的步骤都和从前一模一样,但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比从前都和谐轻松。 方知行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她,调低了电台声音。 但即便如此,电台主持人的新闻播报还是准确地传到了唐斐耳中。 “斐吾餐饮公司近日宣布进军房地产业,他们的董事长吴昊是商界的新起之秀,学生时期就白手起家……” 唐斐同方知行说:“回头你查查这家公司。” 方知行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不变依旧闭着眼仿佛睡着了,收回视线:“好的。” 到了公司,方知行找了一个空闲的时间开始搜索斐吾餐饮公司的信息,不查不明白,一查就知道唐斐为什么关注到它了。 新闻里,这家公司的董事长吴昊他也认识。 五年前,他和唐斐第一次一起吃饭,也是唯一的一次,那个明显对唐斐有意思,但是唐斐不屑一顾的男人。 当年,方知行和唐斐相处的时间其实很少,少到他每每回忆起那段时光,所有的事情都能细数得清清楚楚,连她的一个小动作他都能记得深刻。 所以,吴昊这个人,名字他不知道,容貌却一眼能认出来。 斐吾?这男人起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方知行重重点了吴昊照片上的×,关闭了这张“丑”得不想再看第二眼的照片。 中午吃完午饭,方知行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找空向唐斐汇报了斐吾公司的所有信息。 “吴昊研究生期间建立的公司,一开始做火锅店,两年后分店开了很多,推出服务至上的经营方式,经营开发出多个火锅品牌,除了实体店,他们还推出火锅底料、蘸料、火锅外卖,公司业绩非常好,获得了几轮投资。” 方知行不得不承认,吴昊非常会做生意,虽然比不上唐家,但是吴昊是真正从零开始,生意手段一套套的,让人自愧不如。 这次调查后才知道,自己以前常去吃的几家火锅店,竟然最后钱都是给了吴昊。他一直以为,这几家是竞争关系。 唐斐对“斐吾”这个公司名字也非常恶心。现在来展示一往情深,上一辈子几十年干嘛去了? 原主一世被毁,一世当接盘侠,成全了吴昊两世潇洒。 方知行试探地问:“我们要和他们合作吗?” 唐斐扯起嘴角似哼笑:“餐饮公司有什么能合作的,倒可能成为竞争对手。” 方知行跟着唐斐参加高层会议后便知道为什么是竞争对手了。 唐家打算成立集团公司,拓展新的产业板块,这个新板块就是地产。 唐斐忙着食品公司产业转型,唐爸爸亲自管理地产板块的事情,不过唐斐毕竟是接班人,和重要的商政人物交流、应酬,唐爸爸都会叫上唐斐。 同想要分一块未来地产的肥肉,唐斐和吴昊自然难以避免在类似的场合遇见。 五年中,她和方知行是彻底断了联系,吴昊那边,唐斐其实断断续续有收到不少消息,不过都是同学之间的传言,比如:吴昊开了火锅店、吴昊开了公司、吴昊拉到了投资身价上涨…… 最初几年,唐斐站立的位置比吴昊高太多了,从没见到过他;后两年,吴昊成长非常快,开始被当地财经新闻关注、报道,唐斐就渐渐从身边人、新闻上听到、看到这个人。 吴昊比唐斐拥有更大的优势——他知道这个世界商界许多未来信息。原主两世记忆中,这一块真的是知之甚少,第二世稍微好点,吴昊把唐家公司交给了原主,原主会关注一些商场上的事情,但是原主本性不喜欢做这些,与吴昊这个全国首富相比,根本不能比。 尽管如此,在地产这块,原主还是很清楚未来城市建设发展成了什么样,自然,现在的唐斐也很清楚了。 所以,唐斐和吴昊,不可避免地看上了同一块地。 吴昊已经认定,唐斐也是重生的,因为这个,他后来再不敢去找唐斐,每每想到她,也是心中百感交集。 十月,国庆刚过,几家公司代表参加了一个地产方面的商会。 商会上难免应酬喝酒,唐斐带了方知行,和唐爸爸一起参加。 吴昊也带了一个秘书,西装革履地出现在会场。 和本地知名企业唐氏不同,吴昊虽然被称赞为业界新秀,但在很多大公司眼里,还只是一个“小年轻”,所以,吴昊进了会场后,只遇到小部分人客气的招呼和寒暄,不像唐斐父女,被许多人围着,说说笑笑,互相吹捧。 第108章 五好男人15 尽管受到冷落, 吴昊却并不生气愤懑,他的心态依旧是前世首富的心态,掌握无数信息, 不惧目光短浅之人的眼神。 这次来参会, 吴昊只是出场展现一下存在感而已, 场上这些人会接下来会出什么报价会进行什么举动, 没人比他更清楚。 唯一的变数是——唐斐。 吴昊目光在场上搜寻了一圈,找到了穿着职业裙装的唐斐。 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妻子,眼神有光,笑容自信坦然,说话的时候自有一股笃定之意,记忆里的疯狂、抑郁、脆弱看不到半丝痕迹,如今的唐斐仿佛全身都在发光。 吴昊目光闪烁,一边觉得不认识唐斐, 她彻底变了, 一边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 唐斐正在和某建设公司的老总聊城市开发, 感觉方知行往她身后走了一步, 一边听对方说话,一边回头快速看了一眼。 方知行牢牢挡在她身后, 她只看到了他的衬衫领口, 唐斐嘴角笑意不变,回头继续和对面的老总交流。 过了一会儿, 建设公司的老总走开,方知行说:“我给你拿点吃的垫一垫?” 唐斐点头, 跟着他往自助餐的桌边走。 方知行拿了一个盘子,根据唐斐的口味挑着小口的蛋糕、点心,一个一个往盘子里夹, 他个子有一米八多,许是身高高的缘故,四肢修长,连手也骨节分明修长白皙,唐斐端着酒杯靠在自助台上,笑看着他手的一举一动。 方知行感觉到了,拿着夹子的手突然乱了节奏。 唐斐一笑,出声问:“你刚才挡我后面做什么?” 方知行松了一口气又抿唇,一边抬眼搜寻别的东西,一边答:“没什么啊。” 唐斐看着他:“对上司说谎?” 方知行垂下手看过来:“有人一直盯着你看,我挡了挡。” 唐斐皱眉:“谁?” 方知行垂眼又开始专注拿吃的:“不认识。” “长什么样……” 唐斐未说完,目光转移间对上了斜前方吴昊的视线,明白了。 方知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脸微沉。 “好了,我们去边上吃点?”他出声打断两人的对视。 唐斐直起身子,没理会吴昊那边:“恩。” 方知行很细心,拿的东西都是一口一个,不会影响唐斐的妆容,她吃得挺开心的,空腹饮酒带来的不适都消退了很多。 方知行看了看,起身:“我去拿点水。” 唐斐点点头,抓紧时间继续吃。 没过多久,对面就有人坐下,她第一时间就感觉不是方知行,一抬头,果然另有其人。 吴昊已经收起了眼中的复杂,只做同学重聚的模样:“好久不见,唐斐。” 唐斐也挂起商业笑容:“恩,好久不见,吴总。” 吴昊笑容微收:“你我不用这么生分。” 唐斐没了胃口放下叉子,直起身靠在沙发上:“吴总这话说的,商业场合,称您一声吴总,怎么就生分了?” 吴昊无奈地垂下眼,喊了一声:“斐斐……” 唐斐脸上彻底没了笑影。 吴昊说:“五年来,我一直想找你谈谈,但一直没有鼓足勇气,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唐斐冷淡地说:“没有机会了,很早以前,你就没机会了。” 吴昊猛地抬头:“斐斐!” 唐斐掏出一张纸巾,慢慢地按压着唇角擦拭,她的动作漫不经心,却又充满了女性的魅力,吴昊看入了神。 直到听到她用无比冷淡的声音说:“吴总,我们没这么熟。” 吴昊如同痛失所爱的男子,低低地乞求地叫着她的名字:“斐斐——” 唐斐半掩在纸巾下的红唇勾起一抹嘲讽,不耐烦地将纸巾扔到桌上:“别叫了,听到了……” “姐姐!”方知行端着一杯牛奶笑着走过来:“我问了问,这里有热牛奶,你喝点。”旁若无人地把牛奶放进唐斐手里,直接坐在了她身边,抬眼看到对面的人,仿佛才注意到吴昊,侧头低声问唐斐:“这位是……” 唐斐握着温热的牛奶,讶异:“你上哪弄来的?” 方知行只笑:“这你别管,快喝了,待会儿人多了没时间喝了。” 方知行一身少年青春的气息,望着唐斐的眼睛里满是光芒,仿佛眼中心中只有她这一人,哪怕是个瞎子也能感觉到方知行的情意。 但是今天这两人出现在这里,又显然是总裁和助理的身份。 吴昊皱起眉头。 正好这时,唐爸爸走过来找唐斐,看到吴昊,觉得十分眼熟。 吴昊率先打了招呼:“唐总您好,我是斐吾公司的吴昊。” 唐爸爸迟疑地和他握手。 吴昊笑着说:“晚辈之前还和您见过呢,当时不知道您就是唐氏的董事长,失敬失敬。” 话头挑起,很快,唐爸爸就想起了这个年轻人是谁,顿时欣喜万分,拉着吴昊的手对唐斐说:“斐斐,这就是前几年我和你说的那个年轻小伙子!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 唐斐扯了扯嘴角:“不熟,爸,你找我?” 唐爸爸终于想起正事:“哦对,万建集团的郑总来了,你跟我去见见。” 唐斐放下牛奶:“行。” 唐爸爸又看向吴昊:“小吴你也来,我带你引荐引荐。” 唐斐打断:“不用了爸,吴总他自有安排,不必带他一起。” 唐爸爸神色尴尬,不知道女儿今天怎么回事,完全不给外人面子。 吴昊只望着唐斐没说话。 唐斐挽住唐爸爸的手:“走吧爸爸。” 唐爸低声哄她说:“小吴帮过我,爸爸带他见见郑总也算是还情。” 唐斐目不斜视地拉着唐爸爸走,说出的话音量不高不低并不避讳人:“不用还,他欠我们家的多得很。” 唐爸爸一头雾水,方知行收起了脸上的单纯笑意,面无表情跟了上去。 吴昊听到最后一句话,倒退一步,缓缓坐回了沙发。 五年猜测,心存侥幸,如今,再也无法逃避。重来一世,他重新爱上了唐斐,而唐斐却在他沦陷后重生了。 天意弄人。 可该死的是,他觉得重生后的唐斐对他更加充满了吸引力,冷若冰霜却又魅惑人心。 之后会场上,大家都相安无事。唐斐跟着唐爸爸与许多人打了交道,认识了不少地产建筑行业的老总。 唐爸爸对唐斐说:“你先认个眼熟,目前主要任务是做好手头的零食公司,地产这块,等爸爸扶持起来了,再交给你。” 唐斐表示明白,但也根据自己对未来城市规划的预知,提了建议。 除了帮助唐爸爸在地产行业分得一杯羹,这天过后,唐斐对吴昊的行踪计划开始关注起来,她专门叮嘱方知行,搜集吴昊公司的决策和行动。 方知行不太愿意,但还是认真去做了。 而唐斐,她让方知行这么做的目的不是为了调查吴昊的决策,而是为了验证。验证原主第二世的记忆是否准确。 托第二世吴昊浪子回头的福,原主对吴昊从白手起家到功成名就的一路脚印一清二楚,她知道吴昊在什么时候去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因此得到了什么机会,事业发生了怎样的转折。 而如今,唐斐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方知行搜集到的资料可能只是一个苗头,但一旦与唐斐的记忆相印证,唐斐就能猜出吴昊下一步要做什么。 吴昊并不会知道,他以为的唐斐重生,不是第一世被辜负后重生,而是带着两世的记忆,知道他未来的一举一动。 十一月有某投资商过来,市里不少想要拉投资的企业都蠢蠢欲动。 宋方唐斐他们一起交流的圈里也有个做餐饮的朋友叫杨方建,唐斐在聚会时提了一句这位投资商的喜好,又给他指点了方向。 前世吴昊就是这样做的,讨人好感后,有了一次共进午餐的机会,最终通过努力获得了投资。 杨方建感激不已,聚会一半,就急不可耐地跑了。 方知行问唐斐:“杨总能抢到投资吗?”他在聚会三天后,查到吴昊也在做同样的事情,但杨方建抢先了一步。 唐斐语气不是很在意:“我的建议给了他一个最佳时机,但是投资商不是冤大头,不是送他个得心礼物他就会直接掏出几个亿,杨方建想要拿下投资,得看他公司是不是真的值得投资。” 方知行问:“杨方建的公司和吴昊的公司,如果让你投资,你选谁?” 唐斐把签好字的文件递给他:“给笑笑带过去。”说完,看他站在原地不走,无奈一笑,回答,“从我拥有的信息来看,吴昊公司的潜力肯定更大,但是从投资商的角度,目前看来,他们两家旗鼓相当。” 方知行没想到唐斐对吴昊的评价这么高:“你觉得吴昊比杨总更厉害?” 唐斐勾唇望着他的眼睛,语气微凉:“这不重要,因为,我不会让他发展起来的。” 方知行呆呆望着这样的唐斐,心头狂跳。 唐斐站起身,缓缓向他这边倾身,点了点他手里的文件夹:“还不送去?” “哦——哦好!”方知行连忙转头,大步往外走去,几乎能小跑起来。 唐斐轻笑摇头,坐下点开电脑继续办公。 杨方建也是白手起家的人物,年纪比吴昊更大几岁,唐斐选人并不是随便选的,因为第一世,拿到投资的人是杨方建,第二世,吴昊才抢走了这个机会。 既然如此,只要她再把机会递到杨方建手中,他成功的概率虽非百分百,八成至少有的。 而最后的结果,证实了唐斐的预测。 杨方建的公司拿到了这一轮投资。 消息公布那天,杨方建万分高兴地打电话过来:“唐总,这回我可一定要好好谢谢你,元旦有空吗?我请大家去XX泡温泉。” 唐斐笑:“杨总请客,自然有空,如今杨总身价倍涨,我可要抱好了您这根粗大腿。” 杨方建哈哈大笑:“诶,别人说这话我还能信,唐总你说这话可真是开玩笑了,你出手相助之情,我杨方建绝不会忘的。再说,我这大腿在唐氏面前还不是小细胳膊?” 唐斐跟着笑出声,两人又是一番道谢道喜,约定了元旦出行。 方知行泡了热茶进来,同样眉眼带喜:“唐总,杨总他们拿到投资了!” 唐斐好笑:“又不是你拿到投资了,你高兴什么?” 方知行放下茶杯:“只要吴昊输了我就高兴。” 唐斐奇怪:“你和他不认识吧,怎么像有过节一般。” 方知行理所当然地说:“他和你不对付就是和我不对付,我当然巴不得他倒霉。” 唐斐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失笑:“你这是拍马屁呢还是拍马屁?” 方知行:“我这是敬业,想您之所想,急您之所急。” 唐斐被他逗得不行:“哦,那元旦假期要麻烦你一下,送我去趟机场。” 方知行:“要出差吗?我跟你一起去。” 唐斐摇头:“杨总请客聚会,元旦休息你就别来上班了,耽误你一点时间送我去机场就行。” 方知行:“我在国内也没朋友没地方去,休息也是呆在家里……你们去哪?我陪你啊,不打扰你们玩,给你当司机。” 唐斐调侃:“没看出来你是个工作狂啊,放你假还不好?” 方知行一脸诚恳地摇头:“不好,我觉得上班更开心,放假无所事事的,太难熬了,你去哪,带我去吧,姐姐!” 唐斐扶额。 方知行继续磨她:“其他老总他们肯定也会带家属吧,你一个人多无聊,我去了可以陪你啊。” 唐斐以前出去时倒是会带笑笑,后来笑笑生了孩子,她就不带了,好不容易的假期,都让笑笑回家陪家人孩子去了。带方知行也不是不行,但是年轻人,她以为会很期待放假的。 第109章 五好男人16 唐斐犹豫, 一时没有立刻回复。 方知行弯身,双手撑到办公桌上,低头望着唐斐, 又露出那湿漉漉的狗狗眼:“姐姐, 你带我去玩吧,我能开车能拎包能随叫随到,很好用的!” 唐斐伸出一根手指, 按在他脑门上缓缓把他推远:“行了, 你想去就去, 别给我撒娇,上班注意员工行为。” 方知行顺着她的力道往后退,直起身子一脸满足的笑:“知道了, 唐总!” 唐斐睨他一眼:“赶紧干自己的活去。” 方知行嘿嘿笑着, 走之前扭头确认:“唐总,那我这次去是公费对吧!” 唐斐哼笑:“自费, 还去不去了?” 方知行毫不犹豫:“去!费用您从我工资里扣,一个月不够两个月, 没问题!” 唐斐不理会他耍宝。 方知行咧着嘴笑, 脚步轻快地走了。 门开合间,唐斐抽空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见他背影都透着欢喜,好笑不已。 元旦很快就到, 唐斐既然应了约, 就把自己的工作都安排在了节前节后,空出这三天时间出国。 杨方建约的人不算多,都是关系最紧密的几个,其中一个是上次约唐斐去山庄玩的宋方, 另一个是杨方建大学同学,正创业互联网公司,姓王,圈里戏称他为老王;还有一位女性,是某电器公司的老总,姓周,大家都直接称呼其周姐。 一行人都是高管、老总,工作行程繁忙,说好了上午到目的地酒店,却没定必须几点到。 唐斐好不容易有个假期,直接买了尽可能晚的一班飞机,打算睡个懒觉。 于是,当天早上,方知行兴冲冲赶早来唐斐家,本想着,以唐斐自律的性子,肯定会早起,他可以陪她看看有没有东西要收拾的,或者坐坐聊聊天,一起吃早餐再去机场,结果早餐没吃到,吃了个闭门羹。 犹豫半天,在车里等了半个小时,忍不住打了一个电话,想问问她是不是起床了。 唐斐是被他这个电话吵醒的,一看时间就无语了:“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不是和你说了时间了?” 方知行隔着电话也感受到了她的不悦,干巴巴解释:“我以为你已经起了。” 唐斐深吸了一口气,捂着被吵醒后发疼的太阳穴,披了外套出去开门。 “你自己坐,半个小时后再来叫我。” 方知行看着她烦躁的脸,没敢出声,糯糯点头。 唐斐当真没管他,连眼神都没给几个,让人进来后直接回到卧室,咔嚓关上门,没有任何平日里的客气温和周到。 方知行走到客厅坐下,托着下巴发了一会儿呆,慢慢回过味来,自言自语:“原来你有起床气?”说完,轻笑出声。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唐斐回到床上却也没睡好,不知道是这一世身体的缘故,还是接管公司后事务繁忙,她最近一年有失眠头痛的毛病,有空的时候,她会给自己针灸按捏减缓病症,但事情一多,或者睡不够,还是会有症状出来。 人的生老病死,除非像上一世一样有逆天的空间泉水,否则任谁都很难彻底扭转。 半个小时后,虽然依旧精神不佳,但是唐斐准时走出了卧室。 方知行听到动静,连忙站起身看过来。 唐斐冲他点点头打招呼:“我洗漱一下,你吃了早饭了吗?” 方知行说:“吃了,我给你做点早餐?” 唐斐犹豫了一下:“不用了,路上找个店买一份就行。”他也不是她的保姆,做饭这种事情,唐斐没有习惯吩咐属下去做。 方知行却先动了起来:“外面的东西不干净,你去收拾你的,我马上就好。”说着,就走进了厨房。 唐斐站在原地看他动作,觉得阻止也改变不了什么,遂放弃进了卫生间。 出来时,方知行果真做好了早餐,一个煎蛋一杯热牛奶,两个包子。 唐斐坐下:“太多了,你也吃点?” 方知行坐在她对面,双手搭在一起平放在桌上,看着她用餐:“你先吃,剩下的我来。” 唐斐夹了一块鸡蛋放进嘴里,闻言抬眼看他:“你这什么习惯,爱吃人剩下的?” 方知行直率地笑着:“你吃剩的又不脏。” 唐斐摇头,把一个包子递过去:“吃不了两个,你吃吧。” 方知行伸手接过,一边吃一边时不时抬眼去看她神色,看着看着,就发现她面上有疲惫感,不像工作时神采熠熠,容光焕发。 “你……没休息好吗?”他小声问。 唐斐翻眼看他:“你说呢?” 方知行立刻收声,大概明白是自己打扰了她,脸上露出懊悔之色。 唐斐便说:“我休息时一般起得晚,以后有类似情况,我和你约定几点,你就几点过来。” 方知行闷闷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唐斐没再说话,专心吃完了早餐。 餐具依旧是方知行收拾的,收拾完,唐斐已经化妆好,拖着行李出来了。 两人一起去了机场,登机出国。 飞机上,唐斐大概和方知行说了说这次聚会的几人。 “杨总老王估计都会带妻子过来,杨总妻子姓张,她在杨总的公司做财务总监……” 说完杨、王的妻子,她又说宋方和周姐:“宋方是二代,但能力不错,接班之事铁板钉钉,最近谈了个女演员做女友;周姐在我们几人之中最年长,目前单身,她出行一般带秘书,偶尔私人聚会会带男友,这次不知道什么情况,你到了那别把什么都放在脸上。” 杨方建和老王没什么,宋方可以说是个浪子,周姐则是很潇洒的大女人,这两人的行径放在外面,是津津乐道的八卦题材。唐斐怕方知行是个小白,露出太多八卦或者惊讶的情绪,让人不快。 方知行点头:“我懂,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唐斐知道现在的方知行不是以前的愣头青,说完了该说的,倒也放心,合目休息,直到飞机降落。 以她这样卡着时间买机票的作风,到达温泉酒店的时候,自然是最后一位。 因着之前的帮忙,杨方建这次很客气,特意和夫人一起在大堂等她:“唐总,你也太守时了,再晚半个小时就好了,我们也能敲你一顿竹杠。” 唐斐伸手和杨夫人握手一边笑着看向杨方建:“我这次是来敲你竹杠的,当然都是算好了的。” 几人全都笑起来,杨夫人拉着唐斐的手进去:“算不算好都没事,都让他出钱,现在他有钱!” 唐斐扭头看向杨方建:“老杨,你家财务总监的话听到了没?能报销!” 杨方建连连点头:“是是,张总监发了话,那我就放开手脚了。” 一路到房间,杨家夫妻给唐斐定下的是一个极具当地特色的温泉套房。 他们没进门,只说了待会儿用餐的地点就走了。 方知行拖着行李跟着唐斐开门进去,立刻感受到了有钱人的快乐。能看到山景的卧室、露天温泉、厨房、客厅、休闲影音室…… 然而转了一圈,唐斐看着方知行突然拍了拍自己脑袋:“杨方建肯定以为来的是笑笑,没有定第二间房。” 方知行尴尬地站在原地,抓着行李箱的杆子:“啊……那……那我……” 唐斐拿出手机:“我问问他。” 方知行没动,看着她打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不过杨方建那边有点闹,一听就是宋方那小子的声音。 唐斐问有没有多的空房,杨方建还没说话,宋方就在那喊:“没了!旅游旺季,早就没空房了!” 杨方建哈哈两声,有点干:“唐总,不知道你今天带的是新助理,要不你们先来吃饭,我再去问问。” 唐斐皱眉,宋方在搞什么? 但没为难杨方建,应了,挂了手机。 “先把行礼放着吧,房间杨方建会安排,我们先去吃饭。” 餐厅就在楼下,也是满满的当地特色,其他人全都到了,虽然宋方带头起哄说她晚了,但也没人让唐斐接受什么惩罚。 唐斐在周姐身边坐下,看到她另一边坐着一个年轻面生的男人,笑着点点头,十分寻常地与周姐说话:“周姐你上个月去美国了?” 周姐夹了边上男人剥好的虾吃了:“恩,签了个订单,这几年口子在放开,进出口前景越来越好了。” 唐斐一边夹菜一边闲聊:“还是要技术,现在的产业大半都是劳动密集型。” 宋方笑着打断:“出来度假就别提工作了两位女强人,唐总,怎么不介绍一下这位小帅哥?” 唐斐很直接地白了他一眼:“我助理,方知行。” 又对方知行说:“宋氏接班人,笑面虎。” 方知行忙态度恭敬地问好。 一桌人见他高高大大的,刚出校园的稚嫩还在脸上,容貌很是帅气,举动间却乖巧青涩极了,顿时都往唐斐身上瞟。 周姐边上也有一位“男助理”呢,和方知行一比,完全被比下去了。 唐斐感觉全身不对劲,莫名地看着这群人。 一桌人,也就周姐可以随意调侃唐斐:“新助理?你也开窍了?” 唐斐顿时明白过来,这几人以前一直说她不开窍,但凡她参加的活动,太越线的话题都被她掐得死死的,宋方说唐斐参加的宴会都会变成清水宴,周姐说唐斐还没长大是个小姑娘…… 唐斐看了一眼茫然的方知行,扶额:“你们脑子里都是什么?真的助理,我又不是宋方。” 宋方不干了:“我怎么了?我正正当当谈恋爱,我看是你,赶紧学学周姐。唐斐,你三十了吧?是不是从没谈过啊?” 老王的妻子跟着说:“唐总条件这么好,没有追求者吗?” 唐斐叹气:“各位,我是来度假的,你们真的要效仿我爸妈催婚?” 周姐笑:“好了,不说你了行吧,不谈恋爱没什么,但是妹子,享受当下啊!”说着,抬抬下巴指了指唐斐身边的方知行。 方知行顿时面红耳赤。 他已经听懂这些人在说什么了。 唐斐倒是镇定如常:“也不是不行,周姐你给我介绍啊,我要个高腰细腿长容貌帅气的。” 方知行瞪大了眼看向唐斐,不知道她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周姐和方知行在唐斐的两边,一侧头就能看到方知行的表情,顿时乐了。 不过她知道唐斐的脾气,真的是下属就不能过分开玩笑,只说:“行啊,还有别的要求吗?你说说,我们大伙帮你物色做媒。” 唐斐完全没把终身大事放在心上,聊这个也仿佛聊什么经济新闻:“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其他的看眼缘。” 杨夫人笑问:“不看家世背景?” 唐斐随口说:“不看,我养他,他听话就行。” 在座的男人哈哈笑起来,倒也觉得这是唐斐能说出的话,没什么太大的意外。 宋方拉着身边的演员女友:“去娱乐圈物色呗,帅哥美女应有尽有。” 唐斐看着对面美丽动人的女演员,竟然真的沉思起来。 方知行把切好的牛肉放到唐斐面前,打断了她的沉思。 唐斐说了一声谢谢,一边吃肉一边说:“太忙了,不像宋总你,能借着职务之便和这么多美女接触。” 宋方给杨方建递了一个眼色,暗笑。 杨方建无语地看着他,没有再顺着他胡闹。唐斐对他有恩,而且性格是那种说一不二轻易不动摇的人,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让她不快:“刚才我问了酒店了,楼上这边套房没了,楼下普通的住房还有……就是条件不太好。” 唐斐问:“多不好?” 杨方建说:“就是普通的房间吧,可能位置不太好,游客挑剩下的。” 唐斐便说:“先定着吧,也就睡两晚而已。” 宋方啧啧:“你这老板可真心狠。” 唐斐反唇:“那宋总房里有空卧室吧,您让一个?” 宋方牵住女友的手:“打扰有情人谈恋爱,要遭雷劈的。” 第110章 五好男人17 吃完饭, 几个人便各自散开了。这是他们这些人的习惯,出来玩就是休闲,一切随意, 不谈公事。 唐斐带着方知行回房间收拾行李,一切安顿好后,对他说:“走吧,去看看你那个房间到底什么样。” 方知行闷闷不乐:“哦……” 唐斐看他一眼:“不想住那个房间?” 方知行只用幽怨的小眼神瞟着她, 不说话。 唐斐抱手看着他:“那你想怎么样?” 方知行眼睛看向另一个小卧室。 唐斐笑了一声:“想住这里?” 方知行仿佛破罐破摔,弯腰抱住行李箱的拉杆, 仰头看着她:“唐总, 姐, 你就让我住一住呗, 我第一次住豪华总统套房!” 唐斐轻轻抬脚踢他的脚踝:“多大人了, 还这副模样?” 方知行不仅不站起来,还直接蹲下抱住了整个行李箱, 脸靠在箱子上仰着头恳求:“你让我住下吧,我不打扰你,姐,天下最好的姐~” 唐斐又气又笑又无奈, 伸手往他脑袋上拍了一下:“谁是你姐?我可没你这么大个弟弟。” 方知行只笑望着她,任她拍。 唐斐无奈放下手:“行吧行吧,随便你,要是影响了我, 你死定了。” 方知行高兴地蹦起来:“绝对不会!姐,我爱你!” 唐斐回以一个毫不留恋的后脑勺,走了。 方知行嘿嘿傻笑,拖着行李箱往小卧室跑。 这个下午, 唐斐和方知行都没有出门。 唐斐在卧室点了自制的安眠熏香,结结实实睡了一觉,把早上没睡好的疲惫彻底消除了,走出卧室已经下午三点多,在屋子里逛了一圈没看到方知行,以为他出去玩了。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捧着茶杯走出庭院。 这是个依山而建的酒店,这里虽然是二楼,出了客厅却是天然山坡和温泉。远山的山景朦胧带雾,温泉…… 氤氲的温泉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然后是惊呼:“姐!” 唐斐定睛看去,正好看到方知行刷地从温泉中站起身,慌张地看着她。 线条流畅的腹肌,结实有力的肩膀,锁骨分明,仿佛带着某种张力,有几滴水,从喉结往下滴入锁骨的凹陷处…… 唐斐有些意外,方知行衬衫下的身材居然很不错。 唐斐的反应不像一般女生,方知行站在原地,在她的目光下皮肤渐渐发红,勉强镇定下来,披上岸上的浴衣上岸。 他一边系浴袍的腰带一边走过来解释:“看你在睡觉,我又没事做,就泡了一会儿温泉……”越说,在她的眼神下声音越小。 唐斐瞟了一眼他依旧半敞开的浴衣领子,锁骨在若隐若现中更增添几分美感,实在是很美好的一副美男出浴图,食色性也,要不是对方是方知行,她还真想多欣赏一下。 但因为是方知行,她也就寻常地看了一眼便对上了他的眼睛,随意一笑:“感觉怎么样?” 方知行“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很舒服啊,你要不要也泡泡。” 唐斐恩了一声:“去换衣服吧,待会儿要出去,晚上有活动。” 方知行看了看她,拉紧了浴袍“哦”了一声,慢吞吞回房间了。 唐斐没在意,坐在露天的吊椅上,看着远景喝茶。 晚上的活动是去当地有名的酒吧会所,这几个人,都爱酒,有人收集葡萄酒,有人珍藏白酒,宋方还学过调制鸡尾酒……唐斐有头痛症后,只陪他们来玩,但不太碰酒,一杯鸡尾酒能喝一晚上。 方知行进了酒吧后,非常意外,他以为,唐斐这样的人是绝不会来酒吧的。她应该是穿行在办公室、书店、图书馆这样地方的人。 唐斐似乎看出他的疑惑,点了点宋方:“他起的头,后来大家发现的确挺放松的,就偶尔出来喝一次。” 酒吧是清吧,他们单独定了一个独立的包厢。 宋方和小哥打了招呼,亲手给唐斐调制了一杯鸡尾酒:“唐大美人,请。” 唐斐接过,微微举起致意:“多谢。” 宋方看向方知行:“方助理呢?喝什么?”说完,眼波一转,看向唐斐,“听说你们在房间里呆了一下午?” 唐斐一个眼角都没给他。 方知行坐在唐斐身边:“谢谢宋总,我随便都行。” 唐斐抬手放到他肩上,把人往后拉了一下,让他靠在沙发上:“不用理他,让他自娱自乐去。” 宋方啧啧摇头。 方知行顺着她的力道靠坐下来,那模样,落到宋方他们这些人眼里,简直像听话乖巧的小媳妇。 唐斐只看着台上的表演,微微抿了一口酒,品了品味道。 方知行靠过来:“你头还疼吗?会不会太吵了?” 唐斐:“下午睡过没事了,你想玩和他们一起去玩。” 方知行摇摇头,靠回去没动。 酒至酣然,大家玩起游戏,唐斐自然不可能被落下,而且因为方知行在场,喝酒的惩罚也不被允许免除了。 那就倒霉了方知行,自己输了要喝酒,唐斐输了他也要喝酒。 虽然,唐斐几乎没怎么输过,方知行这个蠢萌,倒是经常被一群老狐狸坑,以至于无论谁赢,哪怕唐斐赢,他都得喝。 唐斐摸着酒杯杯沿:“要不你们欠我的酒不用喝了,抵消小方的罚酒?” “不行——”几人立刻反对,“小唐,你是不是心疼啦?” 唐斐碰了一下方知行的脚:“喝了那么多,不去厕所醒醒酒?” 方知行哦哦两声,听话地走了。 顿时满桌起哄。 唐斐勾唇,看了一圈起哄的几人:“少他一个没事,我们继续玩啊。” 周姐轻笑:“小唐你可真是护短到家了,阿昀,你也去厕所醒醒酒,唐总坑人,咱能逃一个是一个。” 周姐的酒大半也是这位小帅哥喝的。 阿昀笑着应好,他是真的有些喝多了,正好出去缓一缓。 杨方建一边出牌一边说:“和小唐打过牌的都不敢和她当对手,这计算能力,只有唐总算计人的,没有人能算计过唐总。” 唐斐瞥了他一样,出牌:“我要是有你说的这么神,还用这样劳心劳力通宵达旦地工作?” 宋方跟牌,嘴里说:“你可别谦虚了,唐总啊,你哪天也指点指点我,让我和老杨一样,发一笔横财。” 唐斐甩出去最后两张牌,众人愣神间,说:“可以啊,回去后给你个好东西,不过现在,喝酒吧。” 宋方傻在当场,看了看唐斐空空如也的手,脑子里不知道是该先想“她说的好东西是什么”,还是琢磨“怎么这么快就输了?” 其他人可不管这么多,纷纷哀嚎,利落喝了罚酒,要求再来! 于是,一盘又一盘,唐斐连赢四盘。 第五盘,唐斐直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去趟厕所,给你们一个菜鸡互啄的机会。” 周姐第一个对着她翻了一个白眼,挥手:“赶紧滚滚滚。” 唐斐轻笑,站起身去厕所。 一路绕过人群,顺着标志找到厕所时,唐斐看到空荡荡的厕所走廊里,两个人影靠在一起,下一秒,其中一个一拳打在了另一个脸上。 后者连连后退两步,露出了两人的容貌。 是方知行和阿昀。 打人的是方知行。 而阿昀下一秒就握拳冲了上去。 方知行和阿昀身高相近,年龄相仿,除了容貌气质方知行更胜一筹,其他的看上去都差不多,而平时方知行很纯良,一副事事听领导吩咐的尽职助理模样,大家都觉得阿昀更有男子气概。方知行更像个小弟弟。 而现在这个大家觉得有些奶油气的小弟弟,动作凶狠,出手利落,眼神冷漠,把一个体型相似的高大男人直接摔在地上,按着揍。 五年前商场门口前,那个一人挑四人的方知行完完整整回到了眼前。 唐斐大步走过去:“方知行!” 方知行举起的拳头卡在半空,整个人仿佛被凝固在当场。 阿昀趁机一把推开方知行,忍了忍,没在唐斐面前动手。 方知行仰倒在地上,垂着头喘粗气。 唐斐看向嘴角磕出血的阿昀:“什么原因?” 阿昀抹了一把嘴唇:“我怎么知道?神经病,一言不发就动人打人。” 方知行猛地从地上跃起,揪住阿昀的衣领狠狠把他按到墙上,压着声音语气凶狠:“再不闭嘴,老子今天弄死你。” 唐斐没动,看着这两人:“你还想异国他乡坐牢不成?松开,告诉我原因,方知行。” 方知行眼中的恶意消散,缓缓松了手里的力道,却没回头。 阿昀拍开他的手,看向唐斐:“唐总,你也看到了,我什么都没做,是你的助理莫名伤人。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和道歉。” 唐斐只看着方知行,缓和了语气:“小河豚,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方知行脊背一僵,缓缓扭头看过来。 他刚打完架,虽然卸下了狠意,但脸上还残留着一丝凶,望着她的眼神没了前段时间的绵软,多了几分倔强。 依旧什么话都没说,垂在身侧的拳头却越握越紧。 “你们一个两个三个是掉进厕所……”走廊外,周姐和杨夫人一起结伴而来,远远看到分立的三人,笑着调侃。话未完,人走近,就看出了异样。 唐斐笑着回头:“周姐,厕所是没掉,就是啊,有人喝多了发酒疯。” 周姐走到唐斐身边,眼神在两个男人身上转了一圈,问:“哦?谁发酒疯?” 阿昀往周姐身边走,露出脸上的伤口:“方助理可能喝多了。” 方知行抬眼,冷冷地盯了一眼阿昀,又看向唐斐:“我没醉。”顿了顿,继续说,“他嘴里不干不净,我教训一下而已。” 周姐看了一眼阿昀的嘴角,语气微微不快,问:“他说了什么?让你们两人打成这样?” 方知行只看着唐斐,不说话。 唐斐很快就明白了,挑眉:“关于我的?说我什么了?” 方知行却抿唇,不开口。 周姐拉下脸看向阿昀:“你对唐总有什么高见,我也听听?” 阿昀脸色微变:“我没有,我只是和方助理一起醒酒聊聊天而已,都是普通的话题,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让他动用暴力。” 唐斐走到方知行身边,手抚在他背后,轻声问他:“他说我什么了?” 方知行身子颤抖了一下,撇开头:“那些话我说不出口,他自己做人龌龊,就以为人人如此。”说着,拿出口袋里的手机,“你们自己听吧。” 阿昀震惊地看着方知行手里的手机,怎么都没想到,不过是偶遇闲聊,他竟然会录音! 录音是半路开始的,估计当时阿昀已经说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方知行就默默按下了手机录音。 一开头,就是阿昀语气轻佻猥琐的声音:“唐总是个大美人,拿钱嫖美人,方助理你可真是好福气……” 再往后,不知道是不是方知行的沉默,让他越发放开了拘束,言语间不乏同方知行打听唐斐的身材如何、皮肤白不白等无耻下流之话。 一个男人如何色|眯|眯地意|淫一个女人,阿昀就是如何对着方知行说唐斐。 “我和唐总——”方知行看向身边的唐斐,“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我被人揣测没关系,但是我不允许别人侮辱轻蔑唐总。” 阿昀脸色惨白,酒彻底醒了。 周姐对唐斐说了一句:“小唐,不好意思,扫大家兴了。” 唐斐摇头,不甚在意的模样:“不过小事而已。” 周姐听了倒是放松下来一笑,她相信唐斐的确没放在心上,看也不看阿昀一样,转身走了。 杨夫人尴尬地对着唐斐点点头,忙跟着走了。 走廊里一下子清静下来。 唐斐扭头去看一直低着头的人。 “刚才多凶,怎么现在头也不敢抬?” 方知行撇开头,躲进阴影里,不让她看见自己,也不说话。 唐斐哼笑:“打算一辈子站在这了?几年不见,打架更凶、更有技巧了哦。”专往人痛处打,又不留痕迹,阿昀脸上也就嘴皮被牙齿磕破了,别的都看不出来。 方知行捏紧了拳头,依旧不吭声,仿佛任打任骂,放逐自流。 唐斐不再理他,抬步往外走。 走了两步,方知行就亦步亦趋地跟上了,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 走在前面的唐斐勾唇。 今晚这酒肯定没法喝了,一行人直接回了酒店,方知行一路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紧紧跟着唐斐,却一声不吭。 回到房间,唐斐指了指沙发让他坐下。 方知行忐忑地老实坐好。 唐斐缓缓走到他面前,在他等得无比不安的时候,指尖握住他下巴,抬起他的脸。 “方知行,你一直是装的,是不是?” 第111章 五好男人18 方知行双手平放在腿边, 下巴被唐斐托住的时候,他下意识抓紧了手下的沙发,听到她肯定了然的语气, 越发垂着眼,一眼都不敢和她对视。 唐斐弯腰,凑近他,看着他颤抖的眼睫:“没有话对我说吗?” 方知行的眼睫毛颤动得更厉害了,嘴角抿起,露出少年时熟悉的倔强, 一声不吭。 唐斐收回手,起身离开。 刚转了一个身,就被他拉住了手腕。 唐斐回身垂眼看他。 方知行依旧低着头坐在那, 但一只手却牢牢抓着她不放。 唐斐又等了十秒,这人还是一声不吭。 唐斐啧了一声,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有话赶紧说,磨磨唧唧,还不如打架那爽快劲让我看着舒服。” 方知行立刻抬头, 望着她:“我打架……你不讨厌?” 唐斐握住他的手腕, 轻轻一拧,挣开了自己的手,然后在他斜对角的沙发坐下,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双腿交叠靠在沙发上,看着他,指尖敲打着沙发把手:“我讨厌欺骗。” 方知行脸一白,语气急促了些:“我没有骗你!” 唐斐只看着他,说:“那就把之前没说的事, 都说了吧。”话落,又强调,“你仔细想仔细说,下次我不会再问你了。” 唐斐在方知行身边总是被衬得纤细玲珑,但是此刻,外形看似弱势的她,散发的气场彻底压住了心慌意乱忐忑不安的方知行。 她没说自己想要知道的是什么事情,只让方知行说,方知行脑中一片浆糊,紧张慌乱之中,放弃了抵抗,闷声开始“供述”。 “我真的没有骗你,当年我成绩太差了,高考肯定不行,所以主动提出出国留学,出国后我也很努力地学习外语、文化课,考上了一个还行的大学……我没有再拉帮结派打架了……” 唐斐托腮看着他,嘴角微微勾着。 方知行对上她仿佛洞明一切的视线,立刻躲开,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我不是主动去打架,国外也有校霸,我只有被人挑衅时才会和他们打起来……还有打工的时候,刚开始兼职的地方很乱,偶尔还会发生抢劫案,也有当地混混看我年纪小勒索欺负我……异国他乡,我也没人来帮,有时候和平解决,有时候只能反击打回去……我打架的本事都是这几年长进的……” 唐斐神色微软,但转瞬即逝,无人察觉,她点点头,表示自己听着,让他继续说。 方知行双手交叠握着,见状只好继续“交代”:“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打架,不喜欢我以前那个样子,为了应聘上这份工作,我就只好装作完全改了、脱胎换骨、文质彬彬的模样,不想让你想起以前,讨厌我。”说到这,他声音里多了几分苦涩。 唐斐问:“今天我没撞见你们,你打算怎么做?” 方知行扭头看她。 唐斐眼神依旧平静犀利,并没有因为他刚才悲惨的故事动容半分。 方知行灰心丧气地垂下头,右手指甲扣着左手的手指:“我打算揍他一顿给他一个教训……录音在我手里,他不敢说出去让人知道。” 唐斐点点头,看着整个人完全陷入难过情绪的方知行,嘴角慢慢扬起。 “小河豚,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劝你不要打架吗?” 熟悉的称呼,方知行听了眼睛一热,两手依旧紧紧交叠握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过来。 唐斐放下交叠的腿,坐正了身子往他的方向前倾:“你那时候打架,是毫无章法甚至不要命的打法,总有一天,不是你被人打死,就是你打死了人。” 方知行产生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情绪,慢慢垂下视线,心中难过得几乎麻木。 然后听到唐斐说:“但今天这一架,你打得——很聪明,很帅。” 方知行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唐斐。 唐斐伸手摸摸他的头:“很帅,揍阿昀那个渣东西时,帅得在发光。” 方知行感觉自己幻听了,嘴唇颤抖,不可思议地求证:“姐……” 唐斐柔和了表情:“我没有嫌弃过你,五年前没有,现在也没有。虽然当时你还是个打架不要命的少年,可你也是一个为了救女孩子挺身而出的少年啊,我劝说你的话,是为了让你变得更好,而不是讨厌你。” 方知行眼里渐渐有了光,脸也开始恢复血色,甚至越来越红,他抬臂握住头上的手:“那……你现在觉得我足够稳重了吗?” 唐斐笑容一顿,对上他希冀的视线。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执着于稳重,但她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什么。 方知行脸上的笑意也停在了半空。 唐斐倏尔笑开,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抽回手:“你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如今这样很不错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不要想那么多。” 方知行惊喜的心恢复了一点冷静,很快就把脸上的表情调整回来了,他放松身体,朝着唐斐的方向半趴在沙发扶手上,问:“那姐姐你不生气了吧?” 唐斐压下脸上的笑,板住表情:“气,我说你怎么从桀骜不驯变成奶油小生了呢,这5年真脱胎换骨了一般,敢情在我面前演戏?” 方知行心虚地嘿嘿笑:“也不是啊,没人惹我,我哪还像小时候那么中二啊,平时我就是这样啊。”为了证明,两眼无辜地看着唐斐。 唐斐撇开眼不为所动。 方知行慢慢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轻轻扯了几下:“姐姐,我真的没骗你……姐——姐——” 唐斐无语地抽回袖子,睨他一眼:“容我提醒你一下,不久之前我刚看到你挥拳打倒一个180的男人,你不觉得自己现在的举动很违和吗?” 方知行追过去继续拉住她的袖子,一脸笑:“哪违和?不违和。姐——你信我呗……” 唐斐冷哼一声:“信你?行啊,我信你,以后你在我面前别露出一丝一毫的本性,要是被我发现你不是这个纯情纯良的模样了,你就收拾铺盖回家。” 方知行手一顿,袖子拉不下去了。 唐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方知行掩饰一笑,继续拉着她的袖子摇了摇:“人也有很多面的嘛,反正我没骗你,你信我一次。” 唐斐抽回袖子,摇摇头不和他打嘴皮子绕弯子了:“你玩得开心那就随你吧。” 方知行高兴地笑起来,他知道唐斐是不和他计较了。 他今晚酒喝了不少,如今人彻底放松下来,酒意就上头了,趴在沙发扶手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唐斐。 唐斐被他盯得有些尴尬,暗骂这家伙上一秒还说自己纯良,下一秒就暴露本性,无语至极:“赶紧回屋睡觉去!” 方知行“恩恩”应声,还是看着唐斐的一举一动:“姐……你真好看……我一直……”后面的话听不清了。 唐斐调整了空调温度,又给他盖了一条被子,任他睡在沙发上不管他了。 第二天一早,唐斐起床出门就闻到了香味,到了餐厅一看,果然桌上摆了煎蛋面包牛奶,还有一大锅粥。 方知行穿着围裙从厨房出来:“你起来了?我早饭做好了,先坐下吃吧。” 昨晚沾上酒气的衣服他全都换掉了,换上了一贯的白衬衫黑西裤,酒店配置的卡其色围裙将他的窄腰完全掐了出来,大步走出厨房的模样,可谓肩宽腰细腿长,再加上脸上洋溢的笑容,微微敞开的衬衫领子下,若隐若现的锁骨……竟然有几分活色生香的味道。 唐斐暗自感叹,年轻朝气的身体果然充满了吸引力,无论男女。心中如是想,面上却没什么表现,寻常地坐下用餐。 早餐后,唐斐打算出去走走。 经过昨晚一番对话,方知行的胆子更大了,直接要求跟着一起去:“你等等我,我收拾好就可以出发!” 唐斐坐在椅子上,看他收碗筷收拾厨房……做得一脸是笑,神采熠熠,忍不住好奇地问:“为什么打扫家务你也能这么开心?” 方知行依旧满脸高兴的模样,说:“给你做饭我就高兴。” 唐斐没预料到这个答案,停顿了一秒,低头失笑。 收拾完,方知行脱掉围裙,一边往卧室走,一边微微扬起下巴扣胸前上方几颗衬衫扣子,那若隐若现的锁骨终于被掩盖,喉结却随着他下巴微抬清晰可见。 唐斐撑着下巴看他这一路秀,目带欣赏,毫不避讳。 方知行脚下一错,耳朵尖红了起来。 还有最上面一颗纽扣没被扣上,方知行停下脚步,看了唐斐一眼,脚下一转往她这走来。 “扣不上,你帮我扣一下?” 他弯腰凑到唐斐面前,盯着她的眼睛问。 唐斐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他一脸单纯无辜地看着她,仿佛真的只是让她帮一个普通的小忙。 唐斐勾起嘴角,并没有动,而是将视线一寸寸下滑,从眼睛到鼻梁再到嘴唇、喉结,敞开衬衫下的锁骨…… 方知行没忍住,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唐斐注意到了,抬臂伸手,扯住他两边的领子,眨眼间便扣上了那颗“扣不上”的扣子。 “还不走?”扣完,她看着原地弯腰愣神的人,催促。 方知行耳朵尖的红直接蔓延到了两颊,飞速直起身子,大步往自己的卧室而去。 唐斐望着他的背影,许久后勾唇轻笑。 温泉酒店附近由当地特色街区,唐斐最近有些犯懒,不喜欢跑太远,嫌累,就带着方知行在山下街区逛逛走走。 方知行接过她的包,任劳任怨地跟着。 唐斐一边闲逛一边问:“我看你简历上说,去过很多地方旅游?你都怎么去的?” 方知行一边站在她外侧替她挡人群,一边答:“我都是背包客穷游,一张廉价机票就行,走到哪是哪。” 唐斐好奇不已:“方家就放任你这么过日子?”富家子弟,唯一的儿子,方父竟然完全不管儿子死活了?难道前世方父果然如传言一般冷漠? 第112章 五好男人19 方知行陪着她停留在一个古瓷店, 拿了一个小瓷器娃娃把玩,嘴里漫不经心地说:“我成年后就独立了,不回方家。” 唐斐惊讶看向他。 方知行耸耸肩:“他不想要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我也不要他这个不负责任的爹。” 不负责任? 唐斐:“那你妈……” 方知行:“我妈不在了,初一那年, 我妈就不在了。” 唐斐连忙说:“抱歉。” 方知行举起手里的瓷娃娃:“姐,我要这个, 你送我。” 唐斐定睛看了一眼, 是一个Q版瓷美人:“行啊,不过你喜欢这种可爱的?”还真看不出来呢。 方知行把瓷美人放在眼前赏玩,看了许久又低头来看唐斐:“你看, 她的嘴唇和你很像。” 唐斐看了一眼, 没看出来:“你高兴就好。” 方知行嘿嘿一笑:“高兴啊, 以后见不到你的时候, 我就睹物思人。” 唐斐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那我天天喊你加班吧, 既然你这么热爱工作。” 方知行高高兴兴地大声答应:“好啊,我可以24小时随时随地为您服务。” 唐斐真的无语了,论脸皮厚, 她真比不上他。 两人在街上闲逛了一个多小时, 漫无目的, 也没什么想要买的,纯粹是晒晒太阳,看看热闹,放松身心。 回到酒店, 唐斐赶方知行:“我去泡温泉,你自己待着别来打扰我。” 方知行脸一红,哦哦应声。 但是他没出去, 只把自己关进了卧室。 唐斐见他还在屋里,直接围着浴巾进了温泉,一边泡澡,一边合目休息。 这两天休假,她的睡眠质量稍微提高了一些,早上醒来,头疼的时间少了,精神也好了不少。想到这,她琢磨着以后还是要找时间休假调整身体。 这么杂七杂八想着,唐斐慢慢意识模糊,打起了瞌睡。 她是被脚步声惊醒的,睁眼向声源看去,就见到方知行犹豫地站在客厅门外的平台上,局促解释:“我……姐,你已经泡很久了,温泉泡久了会头晕,你……我怕你睡着了,过来叫你……” 唐斐问几点了。 方知行连忙说了个时间。 的确时间有点久了。 她点点头,捞了一边的浴袍,起身披上,直接上了岸。 方知行愣愣地站在平台上看着她。 唐斐没理会一路的水迹,直接进门,看到这傻小子呆愣愣地看着她,飞去一个眼刀:“看够了吗?” 方知行脸顿时通红,使劲摇头,半会儿,又点头,不知道到底是要点头还是摇头。 唐斐轻笑出声。 方知行摸摸后脑勺,强作镇定:“你头发掉下来湿了,我帮你拿出来?” 唐斐原本挽着头发,现在松了一半,垂下来的部分裹在浴袍里,已经弄湿了。 “不用。”唐斐没停留,直接越过他进了自己房间。 方知行站在原地发了好久的呆。 元旦度假不过三天,很快一群人就打道回府。 节后回到公司,唐斐开始把一些工作交给方知行去办,又叮嘱了笑笑在一旁教导把关。 方知行开始变得忙碌起来。 宋方打电话过来问,说好的送我一份大礼,唐总你准备好了吗? 唐斐说:“XX乐园准备来这边建游乐场,现在正在找合作投资的企业,你问问宋董事长,有没有兴趣?” 宋方惊讶:“你确定?” 这个游乐园非常有名,只要建好了,就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唐斐说:“我家今年新的计划太多,不然我会一口吞下,不会找合作伙伴。” 宋方立刻懂了,唐家最近变动很大,估计资金流不太轻松。 他兴高采烈:“行,果然是大礼,我和我爸商量商量。” 唐斐挂了电话,勾唇。 这个游乐园前世是被吴昊拿下的,是一只生金蛋的鸡,吴昊创业的资金流越来越庞大,都靠这一环又一环的积累,现在,她要一环接一环地抽去…… 今年过年是2月中旬,1月底的时候,方知行向唐斐请假。 在外人眼里,方知行可谓是工作狂,不分休息天节假日,唐斐走哪他跟哪,从没有半分疲惫和怨言,突然想要请假,倒是有些意外。 唐斐也是,问他:“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方知行眼里多了一丝笑,说:“没事,我个人有点私事。” 唐斐放下心:“行,你办完事再来上班便可。” 她应允得很痛快,而且非常大方,可谓是体谅下属的好老板。 方知行却觉得失落了,开始管不住嘴:“我不在,你一点都不留恋啊。” 唐斐好笑不已:“你就请个假而已,搞得生离死别似的。” 方知行哦了一声,可他还是觉得失落,又说不出为什么失落,心里就是飘飘荡荡找不着着陆点。 “你不问问我去办什么私事?” 唐斐从文件中抽出一丝眼神瞟过来,随口问:“那,你去办什么私事啊?” 方知行又不说话了。 许久,他有些自暴自弃地重重扭身:“没什么!”大步往外走去。 唐斐抬头,看着被关上的门,突然真的忧心了,这是怎么了? 第二天,方知行果然没来上班,唐斐很忙,脑中转了一圈后,就继续忙着手头的工作,无暇分心。 等到所有工作结束,已经是夜里十点多。 她回到家,想起方知行昨天的异常,想了想,发了一条信息过去,询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还说,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消息过去不久,方知行的电话打了过来。 “姐……”一开口就醉醺醺的,周围的声音更是嘈杂无比。 唐斐直皱眉。 “你在喝酒?” 方知行拖着长音“恩”了一声。 “在哪?” 方知行大着舌头说:“酒……酒吧啊,喝酒还能去哪啊哈哈哈……姐,我难受……” 唐斐:“哪个酒吧?你和谁一起喝酒?” 方知行:“没人……没人陪我,还有谁会陪我……姐,你要来找我吗?” 唐斐深吸一口气,用气声恩了一声,语气不快:“你在哪?” 方知行语调微扬,似乎高兴起来:“我在……”话说了一半,又打住了,“算了,太晚了,你早点休息吧,我这就回家了。” 唐斐问他:“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方知行没了声音,只传来酒瓶杯子碰撞声,似乎又在喝酒。 唐斐眉头越皱越深,她以前以为方知行就是个中二的少年,后来年纪增长,自然就成长成材了。但后来接触多了,她慢慢发现,曾经拉帮结派的少年,长大后似乎并没有一二朋友,家人也断绝了关系,让他回家休息,他就嫌一个人待着没意思。 一开始她以为他是随口说说,年轻人怎么会没有活动没有朋友,后来发现,好像是真的。 叹了一声气,她好言好语哄人:“你在哪,我来接你。” 方知行呜呜咽咽的声音传过来:“别来,太晚了,我会自己回去的……” 唐斐想了想:“你地址在哪,我叫代驾过来,听话。” 这两字一出,那边顿时没了声音,好久后,他含含糊糊地低声说:“好……” 唐斐找出以前喝酒经常叫的代驾司机,把地址报给他,让他去接人,还特意和司机说,安全送到家了给她报个信。 安排好这一切,她一边收拾自己准备上床睡觉一边等电话。 然而电话没等来,等来的是门铃声。 唐斐看到门外的司机和醉醺醺的方知行,震惊。 “怎么送来这里了?” 司机一脸无奈:“我问他家在哪,他说的就是这里,我还以为……” 唐斐看着垂着头站都站不稳的人,无语至极。 但是她也不知道方知行住在哪,只好让代驾先回去,把人接了过来。 “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方知行还有意识听到唐斐的声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望着她傻笑:“唐斐……” 好了,连姐也不叫了。 唐斐把人扔到沙发上,倒了一杯水喂他。 方知行乖乖捧着水喝,喝完又继续看着她:“唐斐……我怎么看见你了……嘿嘿嘿……我和你说……我好难过啊……真的好难过……” 唐斐放水杯的手一顿,放下杯子转身看着他:“为什么难过?” 方知行眼神失焦地望着天花板,看了很久,慢吞吞地说:“不知道啊……” 唐斐问:“你今天去干嘛了?” 方知行眨眨眼:“今天?……我……我去我妈那……吃了个生日蛋糕嘿嘿……” 唐斐:…… “你妈生日?” 方知行摇头又点头:“我妈和我的生日,巧吧?” 唐斐应了一声。 方知行呵呵笑起来:“还有更巧的呢,还是我妈的忌日呢。” 唐斐看着眼神空洞呵呵笑着的人,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说话。 方知行低头看向唐斐:“还有更更巧的!” 唐斐低声应和:“什么?” 方知行举起一只手指:“你肯定猜不到!” 唐斐安静等着他说。 “今天……还是那个男人把我认回方家的日子!更是我和方家断绝关系的日子!好日子啊……好的坏的都在这天发生了……我一辈子的大事都在这一天解决了……呵呵……” 唐斐握住他竖起的手指放下:“逝者已矣。” 方知行像笑又像哭:“我对不起我妈……” 唐斐说:“你好好活着,好好过日子,还有几十年的日子能让你妈的付出得到应有的回应。” 方知行摇头:“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都没用了……” 唐斐抬手抚上他的头:“有用,她都能看到。” 方知行安静下来,看着她:“真的?” 唐斐点头:“人魂归后能看三生石,她能在上面看到自己最想看的人,你好好过日子,她自然能安心。” 方知行反手勾住她的手:“唐斐……谢谢你……” 唐斐拍掉他的手:“叫姐!” 方知行像个三岁孩子一样:“不要!” 唐斐站起身:“平时一口一个姐倒是嘴甜,原来是违心的啊!” 方知行伸手拉她:“你别走……酒呢,再给我点酒,喝多了你又回来了嘿嘿……唐斐……唐斐……” 得了,以为自己做梦呢。 唐斐不理会这个耍酒疯的,把人安置进客房,直接回屋休息。 第二天,方知行是被自己的手机闹铃吵醒的,头痛欲裂,身下的床十分陌生,惊吓得立刻睁开眼坐起身,发现真的是个陌生的房间。 他只记得自己在酒吧喝酒,后来接到了唐斐的电话,再后来? 方知行捂着头怎么都想不起来后面发生了什么,掀开被子慌里慌张跑出房间,跑到客厅突然发现,这里有点眼熟? 是唐斐的家? 方知行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怎么来了这里,又跑回房间看了看,什么痕迹也没有,他除了羽绒服被脱掉了,全身上下整整齐齐。方知行推测了一下,估计唐斐是很没耐心直接把他扔上床了。 虽然心中微微忐忑,怕她不高兴,怕自己醉酒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但不可控制的,方知行开始嘴角上扬。 他跑回客房,躺回床上又睡了十分钟。 唐斐起床后,就看到方知行在做早饭,看到她,握着铲子眼神发飘:“姐……” 唐斐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看着他:“哟,又愿意叫姐啦?” 方知行懵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开始发红:“我……我一直都愿意啊……” 唐斐哼笑。 方知行连忙转身煎蛋:“我昨天喝多了,忘记自己说什么了,我没有发酒疯吧?” 唐斐:“你觉得呢?”说完,不理会他如何忐忑,自顾自收拾去了。 等坐下吃饭,方知行已经非常慌张,眼神不停往她这边瞟,又不敢问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怕问出来的结果他无法承受。 唐斐故意当做没看到,让他难受着。 等到出门时,方知行再也憋不住了,他觉得自己整个人被吊在空中,随时能摔下来摔得稀巴烂,但又抱着能飞回原地的期望。 “姐——”两人站在玄关换鞋,方知行忍不住拉住唐斐的袖子,“不管我说了什么,你别当真,我喝醉了酒乱说的,姐……你别生气啊。” 唐斐换了鞋提起包,好笑地看着他:“我不生气啊,看在昨天日子特殊的份上,你那点没大没小我原谅你了。” 日子特殊…… 方知行抬眼看着她。 唐斐拍拍他的手:“上班来不及了。” 方知行松开她,默默跟上。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公司,在方知行走后,唐斐翻了翻通讯录,打了一个电话,打完电话后,喊了笑笑进来,让她帮自己去商场拿一下定好的东西。 中午,方知行准时给唐斐送午餐。 唐斐把一个小礼盒递给他:“补给你的。” 方知行缓缓接过:“补什么?” 唐斐说:“生日礼物啊。” 方知行眨眨眼,拿着礼盒看了好一会儿,慢慢打开。 是一块名牌手表。 唐斐说:“这款表挺配你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方知行摸着表带,点头,声音微微有些低:“谢谢。” 唐斐笑说:“不用,好好工作,我这个领导不会亏待你的。” 方知行笑着抬起头:“是!属下一定加倍为唐总服务!” 第113章 五好男人20 日子飞快, 转眼到了春节,唐斐给两个秘书一人发了一个大红包,完完整整让他们放了一个春节假。 而唐斐, 终于在唐妈妈的期盼下回家了。 不是唐斐不孝顺,不肯回家,是唐妈妈的“期盼”让她十分头疼。 回家第一天, 唐斐睡完懒觉起床, 刚在客厅坐下, 面前就被她妈摆了一叠照片。 “你快看看, 有没有和你‘眼缘’的,趁着这几天休息,和人出去喝喝咖啡,看看电影, 认识认识新朋友。” 唐斐伸手拿起那一排照片:“妈, 你这都是从哪找来的人啊?” 唐妈妈说:“放心, 都是亲戚朋友介绍的,家世背景都没有问题, 至少不会低于你的要求。” 唐斐托腮,慵懒地靠在沙发上一张一张看过去, 看得唐妈妈连连叹气。 “你说你多漂亮啊, 怎么就找不到一个对象?” 唐斐纠正:“妈,不是我找不到,是我不想找。” 唐妈妈立刻抓住了把柄哼笑:“说实话了吧,你说你年纪也不小了, 为什么还不想找对象?有个人能陪着你照顾你,我和你爸也好放心啊。” 唐斐把照片抛回茶几,躺下拿了水果吃:“妈, 你确定是他照顾我?我天天忙得要死,根本不需要多一个人来浪费我的时间,你放心,我今年招了生活助理,出行起居工作生活都有人照顾。” 唐妈妈气得抚胸口,大声叫唐爸爸:“老唐,老唐!你看看你女儿!” 唐爸爸戴着眼镜慢吞吞从楼上下来,努力在母女之间调节气氛:“斐斐工作的确有点忙……” 唐妈妈:“那你少给她安排事!先把个人问题解决了!” 唐爸爸“诶——”了两声,看向唐斐:“斐斐,你看,你妈说的也不错。” 唐斐笑着说:“行行行,爸妈你们看这其中哪个好,我去见。” 她这么听话,毫无自己主见,唐妈妈又不得劲了:“又不是我挑老公,我觉得好有什么用?” 唐斐一拍掌:“可不就是,可我说不好,您也不爱听呢。” 唐妈妈被女儿气死:“那你说,他们哪儿不好了?” 唐斐想了想,说:“都是从小优渥环境长大的,都自我得很,不够听话。” 听话? 唐爸唐妈都惊呆了。 “你找老公还是找下属啊?要听话的有什么用?” 唐斐理所当然:“听话的我看着顺心啊,不惹气。” 唐妈妈用力拍打唐爸爸:“都是你害的,让她早早去什么公司,看看!看看!现在她这性子都变了,婚姻里都想当总裁使唤人!哪家有这样的姑娘?” 唐爸爸一脸的苦,小声辩解:“那是斐斐有能力啊,你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我……再说……闺女说得也没错,咱们这家世,难道让闺女嫁人做小媳妇去?” 唐妈被这对父女两个气得说不出话。 唐斐笑得不行,为了安慰她妈,随手抽了一张照片:“那就他吧,妈你帮我约人,到时候我出去见见。” 唐妈妈看她那随意劲儿,气不打一处来,但好不容易闺女松了口,无论如何她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了,捏着鼻子答应。 年二十九,唐斐出门相亲。 约会地点在室内某连锁咖啡馆。 对方是唐家生意伙伴家的长子,年纪和唐斐相仿,容貌端正,个子不算高,只比唐斐高了一点点,因已经在家中企业工作多年,看上去颇为稳重。 叫张守中。 两个陌生男女,至少一位是被家人逼出来相亲的,相对而坐,还真谈不了什么深入的话题,作为商场中人,下意识开启了商业交际模式。 所谓商业交际模式,其实就是不走心地糊弄,外人看上去,还觉得这一对男女赏心悦目相谈甚欢。 张守中倒是有进一步做朋友的想法,临告别时,问她下次还有时间出来吗? 唐斐笑着挥手:“过年忙,年后公司事情又多,不好说。” 是委婉的拒绝。 张守中中规中矩,必然是张家的继承人,她和他在一起,就是两个企业家结婚,天天忙着各自的公司,唐斐没兴趣。 回家路上,唐斐真的开始考虑,要不要找一个小鲜肉。 一个工作普通,性格软和内敛,能主内听她话的小鲜肉。 不过很快,她就想到了她妈,估摸着她要是真的这么干了,会把她妈气昏过去。 算了算了,活这么久了,也不是非要找小帅哥,唐斐甩甩头,抛掉了脑子里那个“离经叛道”的念头。 回到家,唐妈立刻问张守中怎么样,唐斐嗯嗯啊啊地应付,没说不好,打算借这位兄弟名头一用,能躲避多久就躲避多久。 这么一来,过年的确轻松了不少,唐斐安稳过完了春节。 开工时间一到,她就立刻住到自己房子里,再次沉浸工作中,将那些家长里短彻底屏蔽开去。 元宵节,唐斐忙得早就忘记了这个节日,张守中却在前一天打来电话,约她去某最高大厦吃饭。 唐斐客气拒绝,说自己那天还有工作。 方知行站在边上,等她挂了电话后问:“明天晚上还有工作安排吗?” 唐斐瞟他一眼:“没有,你们准时下班过节去。” 方知行问:“那你呢?” 唐斐:“回家啊。” 方知行凑过来:“那我们去看灯会好不好?听说这次清荷园灯会非常大,我们一起去看啊。” 唐斐想也不想拒绝:“不去。” 方知行失落:“为什么?每天上班开会下班看文件,出去放松放松啊,你身体也需要放松。” 唐斐说:“对啊,我回家泡澡睡觉,正好放松。灯会人那么多,你们年轻人喜欢,不适合我这个老年人。” 方知行无话可说,被彻底打败。 不甘心地嘀咕:“你哪里老年人了……” 第二天,一切照旧,却不防,下午的时候,唐妈妈突然找上门来。 “妈你怎么来了?” 唐妈妈气呼呼的:“你和那个小张还在谈吗?” 唐斐看了她一眼,转变了到舌尖的话:“最近不怎么交流了,我工作忙,他也挺忙的,凑不出空闲时间。” 唐妈妈瞪着她:“时间哪有凑不出来的,你爸还双休呢,你是不是故意骗我?” 唐斐打哈哈:“正因为我忙,我爸才双休回家陪您啊。” 唐妈妈大手一挥:“那让你爸上班,你给我约会去!” 唐斐头疼地摊手:“没会可以约。” 唐妈妈正等着她这句话呢:“怎么没有,小张今晚不是约你了吗?” 方知行敲门送茶。 正好听到了这一句。 唐斐皱眉:“你怎么知道的?” 唐妈妈恨铁不成钢:“你都把人冷淡成这样了,介绍人还能不知道?我倒是被你骗得团团转,还以为你们谈得好好的。” 唐斐笑:“是谈得不错啊,交流顺畅愉快。” 方知行放到桌上的茶杯砸了一下桌面,不过唐妈妈正在生气,并没有关注到。 唐斐却注意到了,往他脸上瞟了一眼。 唐妈妈还在说:“你还糊弄我!既然聊得不错,晚上你们出去吃饭,别说工作忙,我问过笑笑了,晚上你们不用加班。” 唐斐扶额,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看向唐妈妈:“妈,我的人生大事我心中有数,这样逼着我,并没有任何效果。” 唐妈妈神色一怔,面容染上了一丝受伤。 唐斐心里无奈至极,想说的话全都吞了回去,看了边上的方知行一眼,说:“而且我今天真的有事,我答应小方去看灯会了。” 方知行惊讶地看着她。 唐妈妈也震惊地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 唐斐解释:“小方是我读书时认识的朋友,晚上我们几个老朋友会出去聚一聚,我真的没时间。” 唐妈妈将信将疑。 方知行机灵地说:“唐夫人您好,我也是X大附中的,是唐总的学弟。” 唐斐趁机起身揽着她妈出门:“妈,你也约爸爸出去逛逛吧,今天听说有不少活动。” 唐妈妈是个传统的家庭主妇,她的观念里,女人结婚生子是最重要的事情,继承家业虽然必要但以后还会有女婿一起帮忙啊,再不济,结了婚生了孩子,想怎么忙事业都没关系。 原主那个性子,很大一部分受了唐妈妈传统观念的影响。 唐斐看到唐妈妈因她一句话就感觉受伤,便放弃了在此刻此地改变老人想法的念头,选择了老办法——打太极。 送走了唐妈妈,唐斐回身就看到方知行站在身后看着她,笑问:“唐总,我们真的去看花灯吗?” 唐斐无情地说:“不去。” 方知行脸上的笑一下子消失了,像只可怜的小狗。 唐斐解释:“人太多了,我不喜欢挤来挤去的,容易头疼。” 方知行脸上紧张起来,跟着她进门问她:“你是不是一直有头疼症啊?” 唐斐:“恩。” 方知行顿时把什么花灯抛到了九霄云外,关切地问:“去检查了吗?什么原因导致的?” 唐斐拿起笔签字,嘴里说:“人体总有些毛病找不出根源,目前来说,我的身体没有别的问题——你去工作吧。” 方知行还想说什么,但见她已经沉浸在文件中,不敢打扰她,只好忧心着走了。 晚上下班,笑笑准时走了,唐斐晚了半个小时。 走出门却发现方知行还在。 他笑看着她:“我陪你过节啊。” 唐斐想说什么,他提前一步说:“去你家,我给你做饭,你只需要休息等吃就行。” 不等唐斐再说什么,他又立刻说:“这是我回国第一个元宵节,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也很难受的,我们一起过呗。” 唐斐定定看了他几眼,说:“行吧。” 回去路上,唐斐闲聊中问起:“你现在的工作量感觉还能适应吗?” 方知行随口答:“还行啊。” “会觉得有困难吗?” “没有,有笑笑姐帮忙兜着,都挺顺利的。” 唐斐说:“那回头我再让笑笑分你一些工作,生活助理长期来说对职业发展没有好处,你可以在这段时间慢慢学些别的工作经验。” 方知行知道她是为自己考虑,心中发暖,笑着应下,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做。 到了家,早就习惯了唐斐家厨房的方知行熟门熟路地换鞋直奔灶台。 “我先做菜,晚点我们做几个元宵吃好不好?毕竟过节嘛,还是要有点仪式感。” 唐斐看着已经成了他专属的拖鞋看了几秒,听到他话,无可无不可地点头:“都可以,我去卸妆,你随意。” “好的!”方知行在厨房里朗声答应。 方知行最大的优点可能就是他的厨艺了,唐斐闻到那股香味立刻就觉得饥肠辘辘,虽然被他叮嘱晚上还有元宵,但是她还是吃了十分饱。 方知行见她吃得开心,自己也眉开眼笑,在餐厅和厨房之间转来转去,像只勤劳的小蜜蜂。 唐斐含笑看着,看了一会儿,叹一声气,去了客厅。 收拾好了厨房,方知行过来找她,见她躺在沙发上,小声问:“头疼了吗?” 唐斐没有睁开眼:“没有,休息一会儿,你也休息吧。” 方知行坐在她边上:“你坐了一天,是不是肩颈不舒服啊,我帮你按按?” 唐斐睁眼:“你?” 方知行挺胸:“我真的会!” 唐斐坐起身背对着他。 方知行没想到她那么轻易就同意了,反而呆了一下,抬手去捏眼前的肩膀,指尖微微颤抖。 唐斐出声:“用力不稳,位置不对,你真的会按捏?” 方知行急忙回神:“会……我会……”再不细想,认真给她放松两肩肌肉。 唐斐忍了一会儿,渐渐发现他的确有章法,就闭上眼由他按捏了。 “想不到中二少年最后学了这么多贤良淑德的技能,以后结婚,有望成为新时代好老公了。” 方知行得意:“那是,我这样的,肯定是五好男人。” 唐斐轻笑:“你当年要是这样追那个小姑娘,你们俩肯定已经领上红本本了。” 方知行:“什么?什么小姑娘?我什么时候追过小姑娘了?我明明……” 他手一顿,若无其事地继续。 唐斐在想那个女孩的名字,但是半天没想起来,也没注意到他动作的异常,说:“你不是为了她和人打架吗?” 方知行立刻知道是谁了,大呼:“根本不是!你瞎想什么呢!她是我小时候邻居,我答应过她妈妈,在学校照应她的。要不是她骗我,我怎么可能去帮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女同学和外校的人打架?还被你报警送进了警察局!” 唐斐“咦”了一声:“就因为你答应过她妈妈,所以为她打架出头?” 方知行沉静下来,恩了一声。 “没有回方家之前,我和我妈住在附中附近的教师小区,我妈是附小的老师。刘媛媛和我小学同班,性格很烈,但心地像她爸妈,很有正义感。方家那个男人找到我妈时,我妈不同意带着我回去,是刘媛媛爸妈听到了动静,跑过来帮我妈赶走那个男人。” 方知行一下一下捏着她的肩膀,看着她背上的蝴蝶骨,眼神陷入了回忆中。 “我那时候还小,我妈工作忙,又被那个男人纠缠,经常顾不上我,是刘家接我过去给我饭吃,留我做作业。后来……我妈为了我的前途,最终答应回方家,刘家也因为刘叔叔的工作原因搬到别的地方去了,但是我们和刘家的关系一直没有断,经常联系。上高中那年,刘家叔叔阿姨听说我也去了附中,就和我说,让我帮忙在学校照顾一下刘媛媛,她是第一次离家寄宿。我答应了。” 唐斐说:“所以,你听说刘媛媛被人纠缠,就出头替她打架去了?” 方知行低低地应:“那时候头脑简单,以为只要把外校的混混打趴下了,事情就解决了。” 唐斐暗自叹息。 方知行思绪拉回来,强调:“所以我根本就不喜欢她,我喜欢刘叔叔都比她多。” 唐斐好笑地应和:“是是是,是我八卦多想了,行了吧。” 她耸了耸肩:“我舒服多了,你歇会儿。” 方知行没坚持,起身跑到玄关那,过了一会儿拿着一包东西过来:“不去看花灯,那我们自己做个灯笼?我早上买早餐的时候店家送的。” 唐斐看他那兴致勃勃的样子,只觉得还是个孩子。 但她还是陪着他做了,很简单的一个镂空纸折灯笼,组装好以后,里头安置一个装了电池的小灯泡,就完成了。 方知行站起身去关灯:“看看效果。” 唐斐任他折腾,举着灯笼含笑看着镂空花纹投射出来的光影。 灯光全灭,方知行跑过来坐在她身边,提起灯笼的手把举在远处,轻轻晃动。那灯笼顺着他的晃动慢慢转起来。 明灭的灯光映在两人脸上。 “还挺好看!”方知行笑着侧头看向唐斐。 唐斐一直微笑看着,见状,扭头笑看了他一眼。 却撞上他目不转睛的视线。 唐斐望着他越来越浓郁的眼神,三秒后,拍拍他的肩膀:“去开灯吧,不是说要做元宵吗?晚了就积食了。” 方知行连忙转开视线:“哦……哦好的。”提着灯笼匆忙起身开灯。 元宵做得有些不太熟练,不过磕磕绊绊两人也意思一下吃了。 灯笼也做了,元宵也吃了,唐斐让他早点回去。 可能是看灯笼的那一刻,气氛太美好,方知行一时之间没从那个场景走出来,如今看着神色平淡的唐斐,心中怅然若失。 唐斐态度一如既往,利落地赶走人,挥挥手没有半分留恋。 方知行一路回家,脑子里都在天人交战。 现在的关系比以前亲近了好多,到底该不该再试探一下?还是再等等?或者……直接拼一把,□□? 想到唐妈妈今天逼婚的样子,还有那个什么小张,方知行就再也没法静下心来,循序渐进地进行老计划。 然而,让方知行寤寐思服的唐斐并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她依旧是个工作狂,年后开工,一边大力推行她的变革,一边和宋方一起,开始为新游乐园的招商做准备。 她和宋方凑在一起算计人,那相处时间、那开心程度、那默契分……相亲谈恋爱都比不上。 唐妈妈倒希望这两人凑一块成家也好呢。 可惜宋方喜欢唐斐做朋友,却接受不了她当老婆。 “娶了你,我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唐斐也不屑:“嫁给你?我新婚第一天先把你出轨利器剁了。” 方知行跟着唐斐经历这些难得一遇的大风大浪,进步飞速,几个月过去,原先交给他的工作他不仅能独立完成,还可以有自己的想法见解,而且言之有物,能够落地。 时间进入夏天。 唐斐让方知行叫人力总监上来。 “这批大学生招进来的,有没有适合来秘书办的?” 方知行出门前,听到唐斐问人力总监这么一句话。 人力总监说:“您这边想要哪方面的助理?” 门彻底合上前,他听到唐斐用一贯冷静的声音说:“细心,耐心,能抗压也能做得了行政琐碎工作……” 方知行的心,随着门锁扣上的“咔哒”声直直掉入谷底。 行政工作……现在都是他在做,唐斐这是要找新人,把他换掉了? 方知行木然回到自己的工位,盯着电脑脑子里空洞洞的,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唐斐要找新人? 当时招聘的时候,她明明说想要一个稳定的生活助理,他才来了多久,一年多?为什么要把他换掉了? 方知行一点一点回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越回溯越想不明白。 这几个月太忙了,她几乎没有和他独处超过一个小时,两人都是正常工作往来,而她对于他上交的工作结果,很少表示出不满,甚至表扬了好几次。 若不是因为工作……私生活? 方知行绞尽脑汁想,唯一能想到最亲密的一天,也是让他突然安耐不住心情的一天是……几个月前的元宵节? 第114章 五好男人21 人力总监离开不久, 笑笑被喊进了总裁办公室,很久以后才出来。 方知行看了看笑笑的神色,虽然没看出太明显的情绪,但是基于这些日子的相处和了解, 他觉得应该是一件好事。 20楼的工作依旧非常繁忙, 唐斐和笑笑聊完没多久, 就到了开会时间, 一行人匆匆赶往会议室。方知行想要胡思乱想也没了时间。 中午午休, 公司规定有一个半小时,但他们会议结束吃完饭只剩下一刻钟。方知行紧急处理了新到的邮件, 准备下午和唐斐一起出门办事。 十几个新邮件,有流程审批有公司通知, 一个个点下来,方知行看到了两个内部竞聘的通知。 一个岗位招聘总裁秘书,一个岗位招聘下属分公司销售部副总监。 后者他没有放在心上,这段时间公司变革,类似的招聘经常有, 而前者,再次让他的心沉了又沉。唐斐果然要招新人。 下午出门,方知行开车,但是因为笑笑也同行, 方知行一直没找到机会问一问找助理的事情。可能是他心里有鬼吧,本可以玩笑般问出的话题,他却怎么也无法在第三人在场时开口, 怕听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怕自己在外人面前失态,更怕不是私底下, 他没有耍赖的机会。 这件心事一直存到晚上下班。 他们出了合作伙伴的公司已经晚上8点多,直接各自下班回家。 方知行照例送唐斐回去,到家后,跟着她进门。 唐斐一边往家门走去一边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方知行点点头,想到灯光昏暗她看不见,又出声应:“有个事想问问你……” 唐斐一边开门一边问:“什么?” 方知行声音微微艰涩:“你……又要招秘书了?” 没想到是这件小事,唐斐不甚在意:“是啊,人力发通知了吧?正好我想和你说,那个副总经理的岗位,你也去报个名。” 方知行心头微凉:“我去报名?” 唐斐说:“嗯,你这段时间表现不错,虽然进公司时间不长,但起点毕竟比别人高,出去磨练磨练,对你未来职业发展有好处。” 话音未落,方知行就大声说:“我不去!” 唐斐被他吓了一跳,不明白缘故,也有点不高兴了:“为什么不去?”而且不去就不去,这么大小声干什么? 她开门进屋,伸手打开室内的灯。 “啪”的一下,方知行紧贴着她的后背伸手按灭了大半灯光,只留下玄关的小灯漏网之鱼残留下来,在两人头顶撒下昏黄的光圈。 灯的开关被他修长的大手死死按住,唐斐一根手指头都伸不进去,顿时语气越发不好:“你干什么?” 方知行用力按着开关,手臂撑在唐斐的脸侧,将她固定在了墙壁与胸膛之间,唐斐责问,他不动也不作声。 唐斐无奈,靠着墙壁转身,和他面对面,抬眼看过去。 一看,有些惊讶,方知行的眼睛有点红。 “怎么了?”她缓和了语气问。 方知行慢慢捏紧了双手,居高临下瞪着唐斐,但明明是这样占据有利地位的姿势,气势却在唐斐冷静的目光下彻底不敌。 唐斐靠着墙壁站在那,只一个目光看过来,就气场全开仿佛不是被困在方寸之间,而是站在她的总裁办公室。 方知行感觉很无力,就好像六年前,他兴冲冲地站在校门口大声向她告白,可她一句话就能把他打发回去,他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连反驳都找不到着力点。 他的心越发酸涩难当,眼睛越来越红,面色紧绷,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语气发狠:“我不去分公司!唐斐,你不许把我赶出去!” 唐斐愣了一下,好笑:“你这话没头没尾,不说去分公司的事,就说去当一把手这事,我给的大好机会,多少人求不来,你说我赶你?” 方知行红着眼睛低吼:“我不管!唐斐!我做得好好的,没犯错没拖你后腿,你不能把我赶走!没有道理!” 说到后来,委屈的声音占了上风。 唐斐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下来,定定看着他,语气微露苦恼:“方知行,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她点点他压在自己上方的胸口:“这是你一个员工和领导谈判该有的姿态吗?” 方知行手臂绷得又直又硬,声音低沉沙哑:“你不是要招新人了吗?我乖乖当你的员工你还不是一年时间就不要我了?老子不当了!” 唐斐玩味一笑:“哦?你要辞职?” 方知行:“老子才不辞职!老子就要占着坑,看谁敢来当你的助理!” 唐斐抬起手臂撑开他激动说话间压过来的身躯:“好啊,那你占着吧。” 方知行升起的情绪卡在半空,皱皱眉:“你说什么?” 唐斐重复:“你以为,报名竞聘就是百分百能当上高管了?你才工作几年?怎么这么大的自信?” 方知行愣住,脑子清醒了些许:“那……那你让我去竞聘……还招新人……” 唐斐笑了:“让你报名是给你一个锻炼的机会,有谁是竞聘一次就成功的?还不是一步步走过来的?至于新人,不出意外,笑笑会去分公司。” 方知行彻底呆住:“笑笑姐去分公司?!” “没错,底下的人什么样子我清楚的很,虽然公开竞聘,但是笑笑十拿九稳,我自然要重新找接替的人。”唐斐和他在昏暗中对视:“这次竞聘也是对你的考验,是继续当生活助理还是接班笑笑,全看你的表现。” 方知行手上的力道不断松懈,面上发烧,尴尬不已。 原来一切都是他想多了吗? “但是,”唐斐神色严肃起来,“这都是今晚之前我的打算。” 方知行缓缓放下的手再次僵住,刚才发红发狠的眼睛茫然失措地看过来。 唐斐用很轻但是仿佛看透了他心底的声音说:“方知行,你对我是什么心思?” 方知行:“我……” 唐斐说:“你来应聘,抱的是什么心思?” 方知行躲开了她的目光不敢和她对视。 唐斐步步紧逼:“你到底是怎么看待你这份助理工作的?” 方知行别开头闷不吭声,两手垂在腿侧,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唐斐看着他的侧脸,静静等着他回答。 然而无声的等待于没有底气的人来说,更像是一种压迫,在无边无际的沉默中,他内心本就不牢固的城墙快速垮塌。 方知行捏紧了拳头,脖子上青筋突出:“是!我承认!我是故意进你的公司,故意奔着你来的!” 他逆着灯光用力瞪着唐斐,仿佛这样可以维持住摇摇欲坠的镇定表情:“六年前,你说我不知道什么是责任,说我不稳重,这些年,我一个人出国、一个人生活赚钱、一个人学成归国,我有学历有能力,已经是个担当得起一切责任的男人!我喜欢你,追求你,有什么问题!” 唐斐仰着头定定看着他,眼看着他面露凶狠,眼里却不时闪过忐忑和慌乱,只觉得像一只佯装凶恶的狗狗,龇牙咧嘴,大声狂吠,四肢却牢牢缩在主人身后不敢前进一步。 她没有理会他的大声宣言,抬手用指背碰了碰他通红的眼角:“既然这么理直气壮,你掉什么泪珠子?” 方知行面色瞬间通红,仓促扭头躲开她的手,下一刻又觉得气极了,一把抓住她的手逼近:“唐斐!我没有和你开玩笑!你为什么不能重视一下我的真心!它没有因为年纪小而轻率随意,没有因为时间和距离的长远而淡去,为什么你从来不肯认认真真看它一眼!” 唐斐被他压在墙上,彻底丧失了动弹的空间。 她收起了所有的表情,望着他沉思。 三秒后,她轻声说:“我看到了呀……” 方知行不曾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脖子上横上一道温软的手臂。 唐斐将他拉弯下腰,抬起下巴亲上了他的唇。 方知行惊慌地撑住墙壁稳住了身子,一动不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他好像……还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吹在自己的鼻尖……唇上香香的……软软的…… 唐斐勾唇,放开他。 方知行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唇,瞪大了眼睛:“你……” 唐斐靠在墙上,脸上露出一丝笑,下一秒又苦恼起来:“看来,这回要招两个助理了。” 方知行还没从狂喜中回过神,听到这句话心掉到了谷底,大惊:“为什么!” 唐斐说:“我一直不赞同公私不分,办公室恋爱。” 尤其是总裁和助理这样的关系。 方知行仿佛陷入冰火两重天,一把抓住她的手:“那我和你签长期合同,我卖身给你啊,要是我负了你,你就让我赔得倾家荡产!” 唐斐哭笑不得:“傻话,世上没有这样的合同。” 方知行是真的要哭了:“我不要和你分开,好不容易……好不容易……” 唐斐问他:“那你自己选,你要做我的助理,还是——”她伸出一只手,点在他胸口,慢慢往下划。 方知行全身紧绷。 唐斐的手划到他的腰侧,转而握住了他的手:“我的男朋友?” 方知行想也不想说:“男朋友!” 唐斐哈哈笑起来,这小子迫不及待毫不犹豫的模样实在讨人开心,一只手牵住他的手,一只手打开了室内的灯,拉着他往里走:“好了,做男朋友之前,我们先谈一谈。” 方知行如坠梦中,飘飘忽忽就跟着她坐在了客厅。 “你的确能引起我的兴趣,但我现在并没有那么喜欢你。”唐斐第一句话就把他拉回了现实。 有句话怎么说的,成年人的诱惑: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方知行虽没有完全达到,却奇妙地融合了这几点。 唐斐看他的目光,经常忘记姐姐看弟弟这个视角。 但的确没有那么喜欢,甚至爱。 方知行挺直了背:“我不介意!我喜欢你就行了!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会让你喜欢上我!” 充满了年轻人的自信。 唐斐喜欢他身上这份不怕虎的冲劲。 “好的,那么我们来说第二个问题,在一起后,你的岗位需要调动。” 方知行依旧无法理解:“为什么?” 唐斐伸出一根手指:“一,公私混杂,不是我的原则;二,你我的关系落入外人眼里,你会受到各种各样的目光;三,我身为总裁,与助理传出恋情,不利于我在员工面前的威信。女人做管理者本就不容易,现在我还没彻底掌握公司上下,不希望桃色八卦掩盖了我的成就。” 方知行说:“我不在乎外人的目光,但是……”他有些沮丧地垂下头,“如果你觉得这对你影响不好……我……” 唐斐纠正:“不是和你在一起对我影响不好,是和自己的助理在一起,容易引来外界臆测,我还不够强。” 方知行理解,传出去,他就是个近水楼台吃软饭的,唐斐则是潜规则了秘书的女老板。 但是他不想和唐斐分开,做助理这么久,他很清楚唐斐有多忙,没有了近水楼台的机会,他怎么和她朝夕相处?一周能约会一次吗? “那我们地下恋吧。”方知行咬咬牙,下定决心。 唐斐意外挑眉:“我以为,你更不愿意地下恋。”那么张扬的人,怎么会愿意偷偷摸摸谈恋爱? 方知行看着她:“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做什么都可以。” 唐斐脸微热,撇开眼:“地下恋……你先把这露骨的视线收起来。” 方知行这次机敏了,立刻明白她是同意了,马上坐到她身边,抓住了她的手:“过去这一年,我不是隐藏得很好?” 唐斐伸手在他手臂上揪了一下:“你还得意?我说过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方知行龇牙咧嘴却依旧笑得如同桃花盛开,握住了唐斐掐在他身上的手,修长的大手正好将她的手整个包起来,身子往她这边倾:“我藏得也很难过,很痛苦啊……” 第115章 五好男人22 心心念念了六年的人, 有朝一日终于和自己在一起了,方知行第二天醒来整个人都是飘的,一度不敢相信昨晚发生的一切。 比以往提早了一个小时, 他到了唐斐的家。 他之前经常提前过来给唐斐做早饭,唐斐便告诉了他门锁的密码, 所以今天他长驱直入,站在唐斐卧室门前发了十分钟的呆。 他不敢去吵醒她,但是又想离她近一点, 近一点,心里就能满足一点。 十分钟后, 方知行仿佛梦醒,精神百倍地进了厨房,开始做早餐。 唐斐醒来, 又看到了突然出现在家里的田螺少年,餐桌上也摆好了热气腾腾的早餐, 她原本有点发疼的额角突然就不疼了,露出一个笑。 被人照顾的感觉真的非常好,什么都不用操心, 什么都有人给你准备好,你只需要享受就可以。 方知行听到动静解了围裙走出来, 低头凑到她面前。 唐斐后仰:“干嘛?” 方知行一双狗勾眼亮晶晶的:“女朋友, 早安吻。” 唐斐噗嗤笑了。 瞧把他得意的。 “我还没刷牙洗脸。” 方知行伸出一只手抵住她的后背,快速往她嘴上亲了一下:“没关系!” 唐斐惊诧了一秒他的胆大包天,目光一转却看到他耳尖通红通红,而且这份红,在快速往他的脸颊蔓延,顿时就乐了。 原来是外强中干。 她推开他:“行了, 我先去洗漱。” 方知行放下手,看着她背影傻笑,许久后,伸手摸了摸唇,原地蹦起。 等到两人出发去上班,方知行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正经,虽然克制不住的心情愉快,却没有对唐斐做出任何过线的举动。 唐斐更不会了,她一进入工作状态,就摒弃掉了所有私情。 天气越来越热,唐爸爸成功拿下了一块好地皮,唐氏开始进入房地产行业。吴昊是个有手段的,虽然各方面被唐斐狙击,事业发展大不如原主那一世,但还是被他抓住了机会,从中撕咬到了一块小肉。 唐斐被吴昊激起了胜负欲,在不考虑几世恩怨的情况下,吴昊还真是个不错的对手。 方知行对此心里很是发酸,唐斐对吴昊的关注度非常高,非常特别,但是他又没法指责唐斐,因为所有的信息都过了他的手,除了唐斐,没有人比他自己更了解,吴昊的能力有多强。 唐斐想吃下游乐园这个项目,唐氏和宋家联合后,实力虽然有,但把握不大,根据唐斐掌握的信息,吴昊很可能联络上什么“贵人”,半路杀出来。 她和宋方商量后,决定把其他几个朋友拉进来,大家一起投资,建一个专门搞这一块的公司。 之前温泉酒店的事,周姐一直觉得对不住唐斐,这次虽然她不怎么感兴趣游乐园,却第一个响应加入,算是还人情。 唐斐也知道她的想法,虽然觉得不必要,但这个项目无论前世经验还是这一世的评估,她都确定这是个极好的项目,所以没有多说,就当接了人情,让周姐心里彻底放下。 周姐实力雄厚,她投了后,其他几人纷纷心动跟上。 就这样,一家新的文化旅游投资公司成立了。 而吴昊那边,不出唐斐所料,果然和某大佬接上了头,也不知他怎么办到的,本对游乐园不感兴趣的大佬,把目光投掷过来了。 游乐园项目成了两家公司争霸,其他的投资公司在他们两家光芒下,黯然失色,几乎提早就出局。 吴昊仿佛和唐斐杠上了,虽然这场投资已经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他一分钱都没出,却在那位大佬背后出谋献策。唐斐也不惧,和朋友们是三不五时开会,应对快速,智计频出。 方知行跟着她,找资料、搜索市场信息、打听宏观消息……不断发现唐斐身上的深不可测的能量。 她就好像深潭,潭面上看去,水波潋滟明媚温柔,深入其中,才知道,面上的那些不过是她最浅显的部分。 方知行心目中的唐斐越来越高大,但那份少年时的沉迷反而也越来越深。 笑笑很顺利地竞聘上了分公司高管职位,交接后就去任职了。 唐斐让方知行去接笑笑的工作,方知行像个傻子,竟然不愿意,坚持不放下生活助理的职责,反而把笑笑的工作分了一部分给新来的女助理。 唐斐见状,便随他去了。 一对恋人三分之二的时间以上下级关系相处:他做错了她会沉下脸责问,繁重的工作她会毫不客气地吩咐要求,事情办不好她第一个显露不快,事情办好了她以上级的口吻表扬…… 唐斐答应方知行地下恋那天,就在想,这个年轻冲动的小伙子到底能坚持多久呢? 暗恋比恋爱长久,这是一个事实。 方知行出乎意料地坚持到了游乐园项目结束。 在这极其忙碌高压的几个月里,他尽职尽责地做着助理、司机、厨师的工作,剩下为数不多的闲散时间里,一半多是唐斐很累在他身上休息,谁也不说话。 游乐园项目最终被唐斐拿到了,她太了解吴昊,自身实力又足够强,两人正面相逢,吴昊只输不赢。 结果公布当天,唐斐前往宋方他们准备的庆功宴,很巧的,在酒店电梯遇到了吴昊。 唐斐带着方知行走进电梯,吴昊本就在里面,一见到她,就目光复杂。 唐斐大概能感知到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目光,旧情人、曾经的糟糠妻、如今重新爱上却发现她强大得自己都落败…… 作为一个从首富重生、自信满满的男人,吴昊此刻的心情,恐怕连博大精深的汉语都无法用一个词准确描述。 “斐斐,你成长得真快。”电梯不断往上,吴昊很久之后,侧头看向唐斐,仿佛无限感慨地说。 唐斐没有回头,目视前方,看着电梯倒影里的人,微微勾唇:“谢谢吴总夸奖。” 吴昊一滞,他主动挑起话题,并不想得到这样敷衍的回应,他本是想和她多说几句话的。 方知行本站在唐斐身侧偏后半步,这时,他上前,牵住了唐斐的手。 唐斐侧头,看了两人交握的手一样,挑起眼角笑着看向他。 方知行冲着她瘪了瘪嘴,眼神无辜状:“唐总,现在是下班时间。” 唐斐忍俊不禁,勾手握住:“行啊,只要你不怕待会儿被他们打趣揶揄灌酒。” 方知行眼角眉梢都是盛开的桃花:“不怕,我要是喝醉了,你送我回去。” 唐斐:“想得美。” 吴昊震惊地看着两人,明明是低声交谈,但三言两语间都是情侣间的打情骂俏。他仔细盯着方知行看了很久,只记得这个年轻的男人似乎是唐斐身边的助理,但他也知道,唐斐身边有个真正得力寸步不离的助理,是个女的。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两人目的地都在同一层。 唐斐和方知行牵着手先一步走出电梯。 吴昊紧跟而出。 前面的两人走了不出三步,就被吴昊叫住。 “唐斐!” 唐斐停下脚步回头,后背正好靠在了方知行的手臂上,目光漫不经心地看过来,不经意的动作,透出其中的亲密熟稔。 吴昊被这一幕刺痛了眼睛。 这一刻的打击,比唐斐当日拒绝他还要大。 拒绝只是说明唐斐那个时刻无法接受他,但是现在,一切都在告诉他,你以为天然就该属于你的人,她属于别人了。 吴昊的脸色彻底变了,有伤心,也有怒火。 仿佛看到了妻子出轨的丈夫。 唐斐玩味地欣赏着他的表情,欣赏完,这才出声:“吴总,还有何事?” 吴昊放在裤缝边的手慢慢握成拳:“你……你们两个……你怎么能……” 方知行比唐斐更快一步出声:“吴总,公众场合请注意言辞,你这模样很容易让人误会。” 吴昊抬眼给了他一个眼神,轻笑,重新看会唐斐:“误会?” 唐斐:“是啊,吴总,你有事可以直说,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这人爽快,也喜欢爽快人。” 吴昊死死盯着唐斐:“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你忘记——” 方知行皱眉,看了一眼唐斐,却看到唐斐眼中满是讥诮。 难道两人真的有过什么过往吗?他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唐斐截下吴昊的话:“吴昊,吴总,你才忘记了吧,当初我对你说过什么,你但凡记得……” 吴昊皱眉:“什么话?” 唐斐似笑非笑:“你果然忘了,真是好大的自信,把我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反而跑来问我忘记什么?你,配吗?” 吴昊脸上露出一抹心虚,上前两步过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方知行侧身挡在了两人之间:“行了,说话别遮遮掩掩的,搞得好像情意绵绵互诉衷肠似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吴昊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只看着唐斐:“我想和你单独聊一聊。” 唐斐挽住方知行的手臂:“不必了,除了公事我们之间无话可说。”说着,挽着方知行走了。 走出一段路,方知行问:“你俩到底怎么回事?”语气是使劲压抑但是压不住的酸。 唐斐说:“他追我,我不喜欢他,就这么回事呗。” 方知行不太相信:“就你们这气氛,三十集爱恨情仇我都信!你说吧,我承受得住。” 唐斐被他逗笑,伸手往他脑门拍了一下:“少脑补,这辈子,我跟他只可能是他当舔狗我不屑,绝不会有进一步的关系。” 舔狗?方知行回味了一下这个词,竟然觉得甚妙,眼前出现了吴昊摇尾乞怜,唐斐不屑一顾的画面,心情极度舒适。 两人谈话声并不低,吴昊自然听到了。 一切都在舔狗两个字前瓦解。 这个年代还没有这个词,唐斐却知道;而唐斐说他忘记了她曾说过的话,现在他也想起来了。 当日唐斐便说,他可以一辈子深情追求,但是她绝不会回头,让他好好看着她过自在日子。 就像当年,唐斐看着他和别的女人亲密。 吴昊脑中一片空白。 终于彻彻底底地明白,自己永远失去了唐斐,没有半点可能。 曾经坐拥一切的男人太过自信,自信唐斐爱他疯狂,自信自己可以用魅力重新挽回妻子的心,自信自己是天选之子,一切都会顺风顺水;轻视了唐斐的重生和决心。 方知行和唐斐说笑着走进包厢,里头的人看到两人交握的手,立刻“喔——”的一声叫起来。 宋方立刻倒酒:“年前我怎么说的?还说我思想不正,现在看看,看看?” 唐斐落座:“此一时彼一时,当初的确什么都没有,你胡说八道,我说你有何错?” 宋方纵横情场,才不信唐斐看似正气的话,只看着腼腆笑的方知行:“这感情还能一眨眼就生出来的?你们至少有一个,当初就动了心思,否则——”他拖长了音调,“当初明明定了标间,怎么还是住到一起去了?” 方知行举起酒杯:“我喝。” 意思不言自明。 在座顿时越发起哄,一片热闹。 唐斐没有阻止,只在边上笑。 周姐今天来得更晚一些,中场时,喊了唐斐出去吹风。 两人站在一个通风的窗口,周姐点了一支烟,夹在手间,看着窗外的灯火。 “怎么和小方凑到一块了?不像是你的做事风格。” 唐斐双手撑在窗台上,也望着楼下的万家灯火,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他红着眼睛让我看一眼六年的真心,告诉我他从来都是认真的。” 周姐:“你就心软了?” 唐斐没有立刻回答,许久后:“嗯” 周姐笑了一声,笑声随风飘逝:“你们认识这么久了?看不出来你会在原则上心软,你也喜欢他。” 唐斐想了想说:“五年没联系,当年也不过是偶然遇见的一个小弟弟。喜欢……有一点吧,我本来想把他调走的,这种亲密关系的确工作不方便。”她说着叹了一口气,“一说到调走,他就可怜巴巴地看着你。” 周姐笑得越发不行:“唐斐,他这是吃定你心软了。” 唐斐也笑:“我知道,可我的确看不得他委屈,没办法,只好顺着了。” 周姐却不笑了,诧异地看着她,指尖的烟火明明灭灭,很久之后,叹了一口气:“你胆子比我还大。” 唐斐摇头:“我控制力强,公私分明,其实这事也没什么。”只不过是自己辛苦一些,牢牢把握住两人相处的节奏,别真的恋爱脑上头,留下后患便可。 别人可能觉得累,做不到,但唐斐可以。 周姐没说话,同在一个位置,她非常明白唐斐这么做要多付出多少精力,但是她为了让小方高兴,还是做了。 “但愿他是个值得的。” 唐斐笑着看向周姐:“他现在让我每天过得很开心很舒服,那就是值得的,未来之事随意了,我只要得到了我想要的,就不吃亏。” 这完全是上位者的看法,我给你你想要的,你回报我愉快、舒适,我不怕你背叛我、负心我,因为我坐拥许多,不怕缺你一个。 但这是大多数上位男性的思想观念,女性还是很少有这种想法。大多女性,无论身居何位,都会为爱人负心而伤神,会为自己付出的身心没有得到回报而将自己置于弱势凄惨的地位。 周姐看着唐斐的目光都变了:“我以前以为你是个纯情小姑娘,即便商场手段了得,婚姻上估计还是传统女孩那种。” 唐斐朝着夜空伸开双手:“周姐,你看,我拥有这么多,婚姻、爱人只是其中之一而已,我的确不轻易找伴侣,但也不会把感情看得多么重要。” 她扭头看着周姐,那支烟已经自动燃尽了,但是周姐并没有发现:“周姐,像咱们这样的人,感情是锦上添花,是人生一段经历,但真的不是生命的全部。不对,应该说,所有人都一样,爱恨情仇不过是一段经历,跌倒就爬起来,好东西就抓住,变质了就丢弃,它只是不大不小一件人生常事而已。” 周姐神色怔忡。 唐斐知道周姐的经历,她曾经结过婚,和丈夫白手起家,夫妻两个财运很好,公司短短时间就被经营得红红火火,势头极好。但没多久,少年恋爱一路携手的丈夫就在事业有成后出轨、转移财产,想要抢夺公司,赶走周姐这个糟糠妻。 周姐当时正好发现怀孕,放下公司职位在家养胎,差一点,真的被那个狗男人得逞,一无所有地被扫地出门。 发现丈夫负心的周姐不着声色地以孩子有问题为理由打掉了孩子,修养生息回到公司,同时收集丈夫出轨的证据,笼络公司股东高管,最后离婚大战爆发,那个男人反而一败涂地。 周姐在业界知名度非常高,就是这场离婚案一炮打响的名头。 但这段婚姻以后,周姐就再也没找过新的伴侣,只包养所谓的“小白脸”,每个小年轻呆在她身边的时间都不会持续很久,一笔钱就打发了。 “你们原来在这,进来吃点东西吧。”方知行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唐斐回头看去:“你怎么出来了?” 方知行不好意思地看了周姐一眼,低声说:“你晚上没吃什么,我让服务员新上了几个菜,你来吃点?你胃不好,不能只喝酒不吃东西。” 周姐哼了一声:“行了行了,赶紧走吧,再不走,要把人急坏了。” 唐斐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笑着握住了方知行的手:“好,那我走了,周姐你也进来吃点吧,又是喝酒又是吸烟,容易老。” 周姐翻了一个大白眼:“滚。” 唐斐笑嘻嘻地牵着方知行走了。 周姐看了看手里一口没抽燃尽的烟,笑了一声,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两人进去没多久,周姐也进去了。 方知行偷偷问唐斐:“你们聊什么呢,出去这么久。” 唐斐笑说:“周姐怕我被你这个小白脸勾引了,提醒我小心男狐狸精啊。” 方知行不但不生气反而傻乐:“你觉得我是男狐狸精啊?那你是不是被我勾引到了?” 唐斐:“……”怎么每次都能在某些点上特别机灵? “我去趟厕所” “我也去!” 杨总宋方他们在后面笑:“唐斐去厕所,你去干什么。” 方知行头也不回地跟着跑了。 唐斐站在厕所门口同样看着他问:“我上厕所,你跑来干什么?” 方知行笑嘻嘻地凑上来环住她的腰:“男狐狸精当然是来勾引唐总的。” 唐斐伸出一根手指点住他胸膛不让他靠近:“在外面,注意行为。” 方知行眼睛一耷拉:“下班了,现在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我们已经十天没有以情侣关系相处了……” 唐斐不为所动:“每天早上晚上的时间,被狗吃了?” 方知行仗着身高优势压过来:“我不管,我今天吃醋了,我要补偿。” 唐斐只看着他,不动。 方知行低低地叫她名字,尾音露出一丝撒娇。 唐斐没忍住,笑了出来。 方知行眼睛一亮,下巴轻抬,亲了上来。 唐斐松开戳在他身上的手,环住了他的腰。 这不亚于是一种鼓励,方知行手上拥得更紧,将人带入了阴影中,越发深入吻她。 的确,这十天,两人最大的亲密也止于早安吻晚安吻,项目最后时刻压力太大,谁都没心思谈情说爱。 今晚喝了酒,又受到吴昊的刺激,方知行胆子就大了。 两人分开时,唐斐整个人靠在了方知行怀里,方知行拇指摩挲着她的腰,高大的身躯几乎把她整个人笼罩进去。 方知行带着笑意问:“你还上厕所吗?” 唐斐踢了他一脚,推开他往里走。 迎面撞上了吴昊。 今天真是见了鬼了的巧。 吴昊脸色很难看,在看到唐斐从阴影里走出来,脸上春色绯然时,这份难看越发加重。 唐斐只瞟了他一眼,越过他往里走。 吴昊没忍住,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唐斐!” 方知行冲过来捏紧了吴昊的手腕,强迫他不得不放开:“姓吴的,你放尊重些。” 方知行用力很大,吴昊被他捏得骨头痛,脸上顿时憋红了,看着方知行的目光在冒火:“你干的事尊重人吗?” 方知行冷笑:“我和我女朋友做什么,要你一个外人管?吴昊,我不管你什么心思,别凑到唐斐面前来,来一次我打一次。”说着,手上一用力,把人重重推出去。 方知行人高马大,还常年锻炼,吴昊一个文弱书生根本不是他对手。 他的后背重重砸到了墙壁上,痛得五官紧缩。 唐斐看也没看吴昊,拿出口红补妆,补完叫上方知行:“走吧。” 方知行走之前,冷冷盯了吴昊一眼,这才收起脸上的凶意,平静地跟上去。 庆功宴后,两人回家,唐斐注意到方知行的情绪不太高。 她主动开口,让人留下坐坐。 方知行跟着她进门,关心:“今天你喝了不少,人不难受吧?” 唐斐张嘴,口边的话换了换说:“头疼。” 方知行着急:“怎么又头疼了?明天事情不多,要不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唐斐拉着人在沙发上坐下,自己歪身躺在他腿上:“你帮我捏捏。” 方知行不太熟练地按上她的额头:“怎么捏?” 唐斐便按照自己以往的手法教他。 他学得很快,没过多久,便控制好了力道和手法,比唐斐自己按的时候更加舒服。 唐斐这回真的觉得有些惬意舒适了,眯着眼睛不想说话。 方知行默默地帮她按了很久,小声叫她:“我抱你去床上睡吧。” 唐斐闭着眼睛靠在他腰上:“不用,我还没卸妆。” 方知行:“我帮你。” 唐斐睁开眼:“你?” 方知行点头,伸手将她抱了起来,嘴里念念叨叨:“你怎么这么不爱去医院呢?老是这么头疼,忍着没用,还是要检查一下的。” 唐斐伸手抱住他脖子,脸埋进他胸口:“小方同学,你不要再念叨了,像唐僧一样,我被你念得头疼了。” 方知行闭上嘴,用鼻子哼了一声,弯腰将人放到床上握着她环在脖子上的手:“不识好人心!” 唐斐笑,捧住他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方知行撇嘴,拉下她的手去找卸妆的东西。 唐斐随他折腾,躺在床上看他一瓶一瓶看说明,然后找她确认,等到他把卸妆步骤梳理得差不多后,闭上眼任由他弄。 方知行完全不懂化妆卸妆,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小心翼翼往她脸上擦,唯恐把她擦疼了,力道极其温柔。 唐斐逼着眼睛,闪过他一甩手将吴昊甩到墙上的样子,嘴角勾起。 等他弄了半天,终于卸掉了所有妆容,唐斐起身去洗脸。方知行这才知道,自己白折腾了,还不如唐斐自己卸妆呢。 “你不早说。”他瓮声瓮气站在她身后。 唐斐刚抹上满脸的洗面奶泡沫,看他挫败的小模样,心里起了玩心,转身踮脚,亲了他一口,糊了他满脸的泡泡:“我喜欢你给我卸妆啊。” 方知行猝不及防地被她撞了一下,顶着一脸的白泡泡傻住,然后一点一点的,桃花在脸上盛开。 唐斐刚冲洗干净,腰上环上一双手臂,背后也被压了下来,方知行低八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说喜欢了,是不是?” 唐斐一愣,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心里笑的同时,用力推开他那张泡沫脸。 奈何身高体型差太多,根本躲不出去,刚洗好的脸又被他糊得滑溜溜的,都是洗面奶泡沫。 “方知行!” “哎!” 然后方知行乐极生悲,亲了满嘴的洗面奶。 笑声在卫生间响起。 一个忘记了今晚所有的不愉快,低气压消失不见;一个忘记了问一问对方为什么不高兴,更没有开解。 打闹完,方知行主动催着唐斐休息,不过他也不顾唐斐拒绝,坚持帮她按摩,要确认她睡着了才走。 唐斐想了想,同意了。 在方知行按摩时,她主动讲了吴昊的事情。 一个学长,曾经相处愉快有好感,但是后来她发现这人三心二意,好感转为厌恶,即便吴昊转头吃回头草,她也依旧只有厌恶。 三言两语,十分简单。前世种种,她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方知行其实也知道大概,听了便信了,他更在乎的是唐斐对吴昊的印象,如今得到确定的回复,便彻底没了芥蒂。 零食公司的产业升级逐步完成,游乐园项目开始投入建造,唐斐的工作变得越发复杂。 她把游乐园工程交给宋方打理,自己则在全国各地飞,铺开各地营销中心。与此同时,她通过杨总那位互联网公司的同学,结识了某位电商老总。 她的目光放到了未来电商上。 唐爸爸看着女儿马不停蹄,忍不住感慨:“你的步调太快了,爸爸要赶不上了。” 唐斐握着他的手:“您只要在我背后坐镇就行,还有帮我培养好地产板块呀,我等着坐收成果呢!” 唐爸爸被女儿逗笑,心里却盘算着,再过几年,可以把公司完全交给女儿了。 然而唐妈妈却无比忧愁,女儿马上要过三十岁了,但是她别说婚姻,恋情都没有。 唐爸爸被老婆催得头疼,忍不住找了个空,把女儿叫去办公室试探:“你喜欢什么样的?如果觉得那些二代不好,爸爸也认识不少白手起家青年才俊,有没有兴趣见一见?” 唐斐对青年才俊没兴趣,但是对白手起家的年轻人很感兴趣,这年代,一批批的年轻人抓住机遇成为未来家喻户晓的人物,若现在能结识,自然是一件好事。 然而,让唐斐震怒的是,唐爸爸第一推荐的人选,竟然是吴昊。 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您怎么又和他联系上了?”上次酒会说过后,她以为唐爸爸不会再和吴昊接触。 唐爸爸不明白女儿对吴昊的敌意:“这年轻人人不错的,虽然我们是竞争关系,但是他颇有君子之风,在商言商,私底下为人十分真诚厚道,你也不用太过敌对地看竞争对手。” 唐斐脸上完全冷了:“爸,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唐爸爸第一次见女儿这样,有些不知所措:“斐斐,爸爸不是这个意思,但吴昊这小伙子的确人不错,又曾经帮过我,你不喜欢,我不引荐便是。” 唐爸爸重情,从前现在,前世今生,一直都是。 唐斐深深叹气,对吴昊十分厌烦不耐,语气中也难免带了出来:“爸,你不要和他来往了,他不是什么好人,我几次三番坏他好事,他再大度也不可能毫无芥蒂,设身处地想想,你觉得你能做到吗?” 唐爸爸却觉得女儿是对自己不满了,一边觉得委屈一边又觉得生气:“爸不是小孩子,没有你,也在商场沉浮了多年,我就是看好个小辈而已,你反应不用这么大。我还没老糊涂到被人哄骗!再说,你觉得你爸就那么气量狭小?商场竞争是正常的事情,只要公平竞争,没必要势不两立。” 父女俩颇有些不欢而散。 唐斐微微后悔,习惯了公司里总是吩咐人做事,方知行也总是事事顺着她,她一不留神,对唐爸爸说话的语气可能有些生硬。 可唐爸爸和吴昊的接触,让她心里十分不痛快。 这个不痛快不仅仅是唐爸爸偏向吴昊,更是因为她怪不了不知情的父母,在他们的认知里,吴昊和唐家无冤无仇甚至算是有“恩”,唐斐的做法才是不近人情。 回到总裁办公室时,唐斐一脸的生人勿进。 方知行顶着另一位女秘书的感激、同情目光,进去“送死”。 第116章 五好男人23 方知行拿着文件夹进来的, 先和唐斐说了三天后出差的事情。 “飞机票订好了,我们下班就走,省得第二天你早起赶飞机。” 唐斐收起胸口的郁气,点头:“可以。” 方知行又把一叠文件放到她面前:“销售部把新季度的销售方案交上来了, 下半年成本原料都有上涨趋势, 毛利润和规模预算他们做得挺紧巴巴的。” 唐斐接过, 翻开浏览, 嘴里说:“你现在也能看出来了?那你觉得他们的方案怎么样?” 方知行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看方案,一边看,一边说自己的观点。 唐斐转移了注意力, 将方才的气闷彻底抛到了九霄云外。 等初步浏览完整个方案, 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小时,唐斐放下文件, 喝了一口水润嗓子, 刚才那些懊恼早就被她忘光了。 水杯刚离开唇, 嘴里被塞进去一块东西, 抿了抿,甜的, 是巧克力。 她抬眼看始作俑者。 方知行眼睛带笑:“藏了很久了,奈何唐总自控能力超强, 从来不生气不难过, 都没有给我一个哄人的机会,今天可算用上了。” 唐斐含化了巧克力, 咽下,带着笑意睨他一眼:“我有生气难过?” 方知行弯腰,双手撑在桌子上, 侧头看着她:“当然没有,是我想想献个殷勤。” 唐斐含笑摇头。 “这方案先放这吧,我回头再仔细看看。” 方知行直起身,握了握她的肩膀:“好的,领导,那我先出去了。” 唐斐侧头看了一眼他的手,眼里没有什么气势,反而软软的带着笑:“恩,出去吧。” 方知行心跳快了几下,但现在在办公室,他知道她的性格,只恋恋不舍地收回手,压了压心跳,往外走去。 唐斐看着他的背影,又喝了一口水,巧克力依旧口齿余香,让她心底最后一丝烦闷也消散不见。 出差回来,唐斐开始把一些重要的工作单独交给方知行处理。 方知行全都接了,因为刚上手,一度忙得比唐斐还厉害,唐斐能下班了,他还有一堆事儿要加班继续干。 一到这个时候,方知行就利落收拾办公桌,送唐斐回家。 唐斐让他暂时不用做这些生活上的杂事,结果这位被体贴的反而不开心了,像个复读机,只会说:“不要。” 唐斐无奈,见他每日精神奕奕的,便随他去了。 一日,唐斐手头事情不多,不想麻烦两个秘书,自己拿着茶杯出来泡茶,顺便散散步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外头新秘书小林和方知行在聊天。 小林说:“方哥,你昨天不会一整晚都在公司吧?” 方知行说:“我又不是你们女孩子,随便拉把椅子就能睡了,你把下午的会议资料拿过来我看看。” 小林依旧不可思议的语气:“你真的太拼了……” 方知行语气无所谓:“懒得回去而已,我跟你说,这几天我没空帮你改稿子,你自己写好给唐总看,别来找我检查了啊,我要累死了。” 小林皱了皱脸,虽然苦恼却也不好意思再麻烦这么忙的同事,哦了一声。 唐斐走到方知行空位前,敲了敲桌面。 方知行扭头,看到唐斐,脸色一变。 小林也拘谨地站到了一边,被领导听到自己求助同事的事,她微微心虚。 唐斐对方知行说:“你这边做得怎么样了?” 方知行回头,看着电脑桌面,鼠标胡乱点着:“差不多了。” 唐斐转身往办公室走:“发给我看看,你也进来。” 方知行握紧了鼠标,低低应了一声。 小林同情地看了看方知行,默默坐回自己的工位。 不久后,方知行拿着U盘进了办公室,站在她的办公桌前,不敢看她。 唐斐接过,找到文件夹,指了指隔间:“进去休息吧,我看完了叫你。” 方知行诧异抬头。 唐斐抬眼和他对视,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怎么?铁打的身子?一夜不睡还能精神奕奕?” 方知行嬉笑起来:“上班期间,我能偷懒?” 唐斐白了他一眼:“恩,让你带薪睡觉,好不好?” 方知行大声:“好!” 唐斐皱眉嗔怪:“小声点。” 方知行连忙闭嘴,弯腰趴过来:“唐总,那我可以带薪亲你一下吗?” 唐斐面无表情:“方助理,你家字典里,是不是只有得寸进尺四个字?” 方知行垮脸:“没有,我家字典里只有唐斐两个字……好吧,那我先去睡一觉。” 唐斐摇摇头,想到他今天一大早还如常来给她做早饭,接她上班,半点没说通宵加班的事,又是无奈,又忍不住嘴角上扬。 半个小时后,唐斐停下对方知行方案的批改,轻手轻脚进了隔间。 方知行脱了西装外套,睡在她平时用来休息的床上,薄毯团成一团,被他抱在胸前,半张脸靠在上面,人却是完全睡熟了。 唐斐走到他正面,仔细看了看他眼下的青黑,轻叹:“到底熬夜几天了?” 方知行不肯说,唐斐无从得知,虽然可以查门禁摄像头,但她觉得犯不着,这整个下午,她都让他睡着,没有叫醒他。 中途,有部门经理进来沟通工作,小林引进来时好奇地看了一圈办公室,又一脸疑惑地出去。 唐斐知道她心中犯嘀咕,却也没在意。 直到太阳西下,方知行才急匆匆地跑出来。 他懊恼地抓着头上的呆毛:“我睡过头了!” 唐斐手上快速敲着键盘:“是我关掉了你的闹钟。” 方知行诧异。 “你几天没好好睡觉了?今天别加班了,早点回家休息,你的方案我改好了,拿回去明天再看。” 方知行却没管这些,而是焦急地问:“我一下午没出去,那小林岂不是……” 唐斐没想到他时刻注意着这点,露出一个笑:“没事。对了还有,下班我陪你回家,你收拾一下,去我那边,省得以后来来回回折腾。” 方知行觉得自己没睡醒,还在做梦:“什么意思?” 唐斐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看过来:“搬过来住,省得你又瞒着我折腾。” 方知行瞪大了眼,下一秒,脸上就春花烂漫,喜色无边:“真的?” 唐斐收起表情:“控制一下你的表情,不然我会后悔。” 方知行收不住,只好两只大手紧紧捂住脸,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狗勾眼,巴巴看着唐斐。 唐斐被他看得摒不住,笑了。 这天,两人果然破天荒准时下班,唐斐陪他去了住的地方。 很意外,竟然是原来大学城附近的小区,很老了,是个不大的老房子。 方知行一边给她递拖鞋,一边说:“这是我妈留给我的,高二我就搬出来住这了,回国后也一直住在这。” 他去收拾行李,唐斐各处走动看看,看到了许多他小时候的照片甚至奖状。 小时候的方知行笑起来虎头虎脑的,特别阳光灿烂,母子两个有很多合影,他妈妈长得很漂亮,眼睛深邃五官立体,是个大美人。 奖状不少,但都是小学期间的,唐斐算了算,生父找上门后,方知行就再也没有奖状了。 方知行在卧室收拾行李,提高声音和她说话:“你饿不饿啊,要不我先做饭,咱们吃完再走?” 唐斐好笑,过来倚靠在卧室门边:“你怎么一天到晚,就惦记着饿不饿、渴不渴?实在是贤惠。” 方知行瞟了她一眼:“没良心,你一会儿胃不好一会儿头疼,我还不是担心你。” 唐斐逗他:“所以我夸你贤惠啊。” 方知行脸上微红:“我可不对别人这样。” 唐斐笑意更深,看着他低声缓缓地说:“我知道啊。” 方知行折衣服的手一顿,将衣服重重扔进行李箱,起身伸手来抓唐斐:“你故意来勾我是不是?” 把人裹进怀里,转身压到了床上。 “还让不让人干活了!”他愤愤控诉。 唐斐伸手摸了摸他的喉结,一脸自在地玩起来:“让啊,你松开我自去干活呗。” 方知行喉头吞咽了一下,抓住她作弄的手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不轻不重,狠不下心,只好愤愤压回床上:“不干了,先满足你。” 唐斐:“你熬夜通宵几天了?确定行?” 方知行脸绿了,感觉自己收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质疑,直接堵上这张气人的嘴。 唐斐笑了一下,抱住他的脖子回应。 几分钟后,方知行手刚放上她的衬衫下摆,唐斐说:“我饿了。” 方知行红着眼睛恶狠狠瞪着她。 唐斐:“真的,饿得胃难受。” “唐斐!”方知行咬牙。 唐斐还没说第三句话,他重重压了她一下,翻身起来:“我上辈子欠了你的。” 唐斐躺在那哈哈笑:“不是上辈子,是这辈子欠了我,所以你得用一辈子来还。” 一辈子这三个字让方知行心花怒放,那被她戏弄而起的欲|求|不|满消散无踪,叹着气进厨房做饭去了。 唐斐整理了一下衣服,跟过去,靠在厨房外看着他腰细腿长的背影:“我这辈子就想娶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老公。” 方知行笑着回头看了她一眼。 当天晚上,方知行搬进了唐斐家。 行礼放进了客房,但是人,成功用美色挤进了唐斐的卧室。 唐斐越发确定,方知行家里的字典,只有四个字:得寸进尺。 这天过后,秘书小林看着方知行和唐斐的目光开始变得暧昧,她虽然不知道实情却也猜到了一二。 唐斐没在意,方知行见她态度如此,便也不在小林面前遮掩。 半个月后,唐爸爸喊唐斐回家吃饭。 自从上一次对话不欢而散,唐斐一直没有与父母私底下见过面。 倒不是置气,是真的没有时间,哪怕父女两人见了面,也都在聊公事,无暇说起那些让人不快的事情。 唐斐心里的烦闷早已经消散了,她也不怪爸爸,只冷静布局自己的商业版图,按部就班完成自己的计划。 所以,回家吃饭时,她和之前每一次回家一样,抱着轻松的心情回去的。 家里的气氛也很和谐,唐妈妈一个月见一次女儿,虽然避免不了唠叨,但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一口气都塞给她。 所有的和谐温馨都停止在晚饭后,一家人坐在客厅闲聊时。 唐爸爸看着女儿,看似随意地说:“你那个男助理怎么回事?原来的赵笑笑怎么走了?” 唐斐是个很机敏的人,虽然亲爸随口一问,但她立刻感知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边看电视边回复:“笑笑跟着我好几年了,能力足够,我让她去分公司锻炼了,要是做得好,两三年后可以让她回总部任职。” 唐爸爸哦了一声:“那新来的男助理现在就跟着你了?你那边两个新人忙得过来?” 唐斐说:“方知行?他能力不错,也勤恳听话,挺好的,小林也是他带着培养。” 唐爸爸沉下了脸:“挺好的,他到底哪方面挺好的?” 唐斐把视线从电视上收回来,看向唐爸爸:“爸,你有话直接说吧。” 第117章 五好男人24 父女两个的气氛快速降温, 唐妈妈看&#xe91a来:“都好好说话,别&#xe5cf&#xe6e2司那&#xe334套带&#xe91a来。” 唐爸爸深吸了&#xe334&#xee69气,吐出来,语气缓和了&#xe334点:“你和那个助理, 现在什么关系?” 唐斐反问:“爸爸为什么要问我这&#xe00d的问题?” 唐爸爸气又上来了:“你还不承认!什么男人不能挑, 你和秘书搞&#xe4e8&#xe334起去!” 唐妈妈惊讶地放下手里的水果看&#xe91a来:“等等,什么意思?&#xebba唐, 你说清楚。” 唐斐倒是很冷静, 看着父亲:“爸,你说的话有点难&#xe257。” 唐妈妈这方面是帮女儿的:“就是,有你这么说亲女儿的吗?” 唐爸爸被母女两个怼,孤立无援, 气得没了脾气, 拍拍身边的沙发:“好, 我说得难&#xe257, 那你怎么能干这&#xe00d的&#xe08d?传出去, 你知不知道会被人指指点点?” 唐斐不太在意:“我谈个恋爱而&#xee20,有什么好指点的?我更好奇,这&#xe08d&#xe20e我们谁也没说,爸, 你打哪知道的?” 唐爸爸气冲冲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你们……你们假&#xe6e2济私,迟早全&#xe6e2司都会传遍!”他不&#xec5d再&#xe257女儿狡辩,“你赶紧&#xe5cf人调走, 辞退也好,调&#xe4e8别的岗位也好,反正不能再做你的助理。” 唐妈妈明白了, 既惊喜女儿终于开了窍,又忐忑对象似乎不太好:“你们父女两个&#xe5cf话说清楚,这男的怎么了?” 唐斐说:“没什么,他是我的助理,我爸可能觉得我不该和助理谈恋爱。” 唐爸爸立刻说:“你也知道?不说这&#xe08d&#xe20e传出去会对你名声不好,就说你们这&#xe00d的工作关系,上班谈恋爱,你确定不会色令智昏?万&#xe334以后分开了,对&#xe6e2司都是威胁。” 唐斐说:“他首先是&#xe6e2司的员工,但凡做我的秘书,必然会得知&#xe334些商业机密,他要是违背职业道德,难道作为我的前男友&#xe6e2司就不会追究了?就追究不了了?签了合同的员工,别人怎么&#xe00d他也怎么&#xe00d,和我谈不谈恋爱没有关系。” 她换了&#xe334个姿势,面对父母:“其次,我不会频繁换男友,目前只有他&#xe334个,即便他日&#xe6e2开了,对我名声也无大碍。那么多&#xebba总养小秘都没&#xe08d,我谈个恋爱能怎么&#xe00d?” 唐妈妈&#xe257得点头,唐爸爸抚着胸&#xee69气闷。 还是唐妈妈更好奇女儿的男友:“是你那个小方秘书?你们什么时候在&#xe334起的?多久了?怎么都不和妈妈说啊!” 唐斐放松下来重新靠回沙发,那里&#xe334只苹果啃:“快&#xe334年了?忘记了,工作忙,也没太多时间相处,我觉得还不稳定,就没说。” 唐爸爸冷哼:“天天&#xe334起上下班&#xe334起出差,还没时间相处?” 唐斐侧眼看&#xe91a去:“爸,你这话有问题啊,难道你和你的秘书天天&#xe334起上下班出差,就是&#xe20e侣相处了?” 唐爸爸差点暴跳起来:“唐斐!你要气&#xe4ad我!” 唐斐也拉下脸:“爸,是你不信任我。我和他是&#xe20e侣,但工作归工作,这半年,我干的活少了?还是我&#xe334手创下的业绩不够多?再则,你今天这么生气,实在无缘无故,如果今天我是儿子,找了个女秘书谈恋爱,你还会气成这&#xe00d吗?” 唐爸爸大声:“你是女孩子,就是不&#xe334&#xe00d!你&#xec5d&#xec5d你的名声!名声坏了,以后谁愿意娶你?男人在这种&#xe08d&#xe20e上永远不会吃亏的,女人呢,你现在觉得刺激好玩,&#xe4e8&#xef69后吃苦头的也是你!” 唐斐嗤笑:“爸啊,咱们这么大的产业,为什么我要抱着金砖嫁给别人啊?” 唐爸爸:“那你真能&#xe334辈子不嫁人不成?” 唐斐懒散地躺在沙发上:“不嫁,我招赘,娶个合&#xe5fe意的男人给我洗衣做饭带孩子。” 唐爸爸呆住。 唐妈妈也惊呆在原地。 两人不同的是,唐爸爸开始思索这个可能性,而唐妈妈,是完全懵了。 她第&#xe334反应是:“傻孩子,你也太天真了,招赘的男人能有几个好的!” 唐斐笑了&#xe334下:“我这不找&#xe4e8了&#xe334个,还在考察。” 唐爸爸&#xe257&#xe4e8这话,又开始怀疑这是唐斐为了方知行做障眼法,招赘什么的说法,不&#xe91a是为了让他们接受方知行:“你就这么喜欢那个小子?他&#xe4e8底哪里好?” 唐妈妈也急了:“这个方助理&#xe4e8底什么家庭背景啊,你了不了解?他自己说的要入赘?这种&#xec5d要入赘的男人,都是&#xec5d要吃软饭不堪大用的,多得是负&#xe5fe汉,你可不能糊涂啊。” 唐斐好笑:“爸妈,你们&#xe5cf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兔了吗?我连商场上的&#xebba头子都斗得&#xe91a,却看不出&#xe334个小男生的&#xe5fe思?” 唐爸爸冷眼:“就怕你被男人迷昏了头。” 唐斐慢慢嚼着&#xee69中的苹果,咽下后才不疾不徐地开&#xee69:“男人而&#xee20,相处高兴我就多相处,不高兴就眼不见为净,还不至于让我为爱昏头。” 唐妈妈呆了呆,突然忧&#xe5fe起来,拉了拉丈夫的衣服:“斐斐这思&#xec5d是不是你灌输的?”这……这妥妥渣男的&#xee69吻,他们夫妻恩爱,怎么培养出&#xe334个有做负&#xe5fe女潜质的女儿? 唐爸爸也狐疑地看着女儿,不确定她是真的冷&#xe5fe冷&#xe20e,还是哄骗他们。 “那这个方知行,就这么让你高兴?” 唐斐坐起身&#xe5cf苹果核扔进垃圾桶,抽了&#xe334张纸巾,慢悠悠地仔细地擦着每&#xe334根手指:“高兴啊,有了他,我日子&#xe91a得不要太轻松。” 唐妈妈走&#xe91a来坐&#xe4e8唐斐身边,挽住她的手臂:“那你跟妈说说,他&#xe4e8底有什么优点,让你这么喜欢?” 唐斐扔掉纸巾,给她说理&#xe5a1:“他会做饭,无论多忙,&#xe334日三餐,只要我&#xec5d吃,他就能给我准备好。” 唐爸爸哼了&#xe334声:“饭店厨师也会做。” 唐斐回怼:“那你怎么不让厨师来家里做,三不五时要我妈下厨?” 唐爸爸消声。 家常菜和外面饭店的菜当然不&#xe334&#xe00d。 唐妈妈没理会,问:“还有呢?” “他&#xe8df得好,个高腿&#xe8df有腹肌,充满年轻活力,有冲劲。” 唐妈妈尴尬地笑了&#xe334声,女儿这个理&#xe5a1可真是无比现实赤|裸。 唐爸爸:“小男生根本不定性,现在你们看上去差不多,等以后&#xebba了,你比他大那么多,他有你给的钱,有那张小白脸,谁知道会不会出去鬼混。” 唐斐:“爸,你怎么就觉得我以后必然是人&#xebba珠黄受人嫌弃?我能给他&#xe334百万,自己至少有&#xe334千万,他负&#xe5fe找年轻小姑娘,我还不能再找&#xe334个二十多岁小帅哥?” 唐爸爸生生被女儿这番极虎的话梗住。 唐斐继续说:“&#xe8df得好,会做饭,所有的家务活&#xe334手包办,我头疼了他能给我按摩直&#xe4e8我睡着,&#xe334日三餐他比我本人还记得牢,应酬挡酒,出门接送,我不高兴他能哄我高兴,外人面前凶得很&#xe334点亏都不肯吃,在我面前什么都顺着我,什么亏都能吃。这&#xe00d堪比三从四德贤惠媳妇的男人我不要,去嫁给&#xe334个所谓门当户对的二代?” 唐爸爸嗤之以鼻:“他不是别有居&#xe5fe,能这么任劳任怨?” 唐妈妈也觉得女儿这看男友的滤镜也太大了:“你现在看他自然是&#xe00d&#xe00d都好……” 唐斐叹气摇头:“不信就算了,回头带回来住几天你们就知道了。他对我好,我也对他不差啊,只不&#xe91a我们的角色和普通男女相反而&#xee20。” 她认真看向唐爸爸:“爸,你今天的生气反对,&#xe4e8底是怕我被人骗吃亏,还是&#xe2f3为我找了这么&#xe334个穷小子?” 唐爸爸气恼:“我当然是怕你吃亏!你要是个男孩子,只要不作践人家女儿,我管你和谁谈恋爱,谈几个!” 唐斐笑起来:“那你放&#xe5fe吧。” 唐家夫妻看着并不&#xe5cf这&#xe08d&#xe20e放在&#xe5fe上,姿态悠哉的女儿,&#xe5fe底五味陈杂,放&#xe5fe?完全放不下&#xe5fe啊! “哦对了,”唐斐又&#xec5d起来,“爸,你该说&#xe334说,&#xe4e8底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吧,我瞒得好好的,&#xe6e2司绝不会有第三人知道这件&#xe08d。” 唐爸爸脸上闪&#xe91a&#xe334丝僵硬。 唐斐盯着他等答案。 唐爸爸语气弱下去:“前几天打高尔夫遇见了小吴吴昊,我&#xe257他说了&#xe334句。” 唐斐冷笑开:“爸,他大学三&#xe5fe二意追求我不成,就&#xe334直阴魂不散,上次我和小方吃饭遇见他,他动手动脚还差点被小方打,我真不&#xec5d和你说这些,但是你以后能不能别和他这种人来往了?小方什么都没有&#xe08d&#xe08d仰仗我,你们觉得他不好;吴昊这种野&#xe5fe庞大的人,你却觉得他适合我?” 唐妈妈立刻说:“什么?你之前怎么不说?” 唐斐看着唐爸爸:“我上次就提醒&#xe91a爸了,他不信,我要是说这些,他肯定还以为窈窕君子淑女好逑,吴昊痴&#xe5fe&#xe334片不是什么大问题。” 唐爸爸被女儿说得有些狼狈,面子上挂不住:“就算吴昊为人不行,但是你和秘书恋爱这件&#xe08d他也没说错,我还是那句话,你要谈,就&#xe5cf人调走,&#xe6e2司不允许办&#xe6e2室恋爱。” 唐斐眼&#xe334翻,起身上楼:“&#xe6e2司制度可没有这条,您回头开董&#xe08d会&#xe5cf这条加进去了,我再考虑执行。” 唐爸爸被气得不行,指着她:“你可真是翅膀硬了。” 等女儿走了,夫妻两个&#xe5fe&#xe20e复杂地商量。 这个方知行&#xe4e8底靠不靠谱?女儿怎么&#xe334副完全被迷住的&#xe00d子? 唐斐回&#xe4e8房间也突然觉得,恩?方知行怎么这么乖这么三从四德? 几乎找不&#xe4e8他不体贴不好的地方。 她突然良&#xe5fe发现,觉得自己对方知行似乎不太好。 第二天回去,她问方知行:“十&#xe334&#xe8df假&#xec5d去哪?我们出去走走。” 方知行肉眼可见地兴奋:“真的?你十&#xe334有空?” 唐斐柔和了眉眼笑:“恩,你不是喜欢旅游吗,陪你出去玩玩。” 方知行眼神&#xe334下子软乎下来,抱住她:“是特意陪我的吗?” 唐斐捏捏他的腮帮子:“不然呢?” 方知行更加高兴了,像得&#xe4e8了肉骨头的大狗狗。 唐斐好奇地看着他:“你怎么每天都这么容易满足呢?”做饭看着她吃,就笑得像得了大便宜;忙碌中给他&#xe334个眼神,他就能精神百倍…… 方知行慢慢收起脸上的笑,露出&#xe334丝少见的深沉,转瞬而逝。他低头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唐斐的脸上:“这&#xe00d的生活,是我盼了六年才得&#xe4e8的,我当然很幸福。” 唐斐对方知行的意义,是遥不可及的梦&#xec5d,是人生唯&#xe334的光亮,是他&#xec5d要努力变好的动力。孤身在异国他乡,无数次撑不下去的时候,只要幻&#xec5d&#xe334下等&#xe4e8学成归国,&#xe334表人才站在唐斐面前这个场景,他就重新有了动力。那时候他从不去&#xec5d,离开这么多年,比他大五岁的唐斐是不是早就恋爱甚至结婚,不敢&#xec5d,&#xec5d了就彻底泄气爬不起来了。 现在他可以为唐斐做很多琐碎的小&#xe08d,永不疲倦,&#xe2f3为如今的唐斐就在他身边,并且回应他发出的每&#xe334份&#xe5fe意。 唐斐这人,看上去很冷淡其实对人很温柔,&#xe334如从前。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怎么会不满足? 唐斐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第&#xe334次说:“对不起。” 方知行假笑了&#xe334声,试图活跃沉下来的气氛:“有什么对不起的?” 唐斐侧头,亲了亲他的唇:“那时候,没有认真正视你的告白,&#xe5cf你当成了不懂&#xe08d的小孩。” 方知行嘴角动了动,露出&#xe334个要哭的表&#xe20e,快速低下了头。 唐斐揉了揉他的脑袋:“但是,即便正视了你的&#xe5fe意,我还是会拒绝的。” 方知行将头埋在她颈窝,闷闷地说:“我知道。” 两人安静地抱了&#xe334会儿,唐斐说:“下个月&#xe08d&#xe20e不多,收拾行李,我们回我爸妈家住&#xe334段时间。” 还在感动的方知行猛地抬起头:“哈?” 第118章 五好男人25 方知行像听到了一个鬼故事, 一脸恐慌迷茫地看着唐斐:“为什么要回家去?” 唐斐没有和他说父母对他有质疑的事,只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你这个小媳妇也要见见我爸妈啊!”边说, 还边伸出手指, 勾了勾他下巴。 方知行脸刷地红了。唐斐愿意把他带回家,那说明, 她是对这一段关系有期许的吧? 虽然很高兴, 但是, 见未来岳父岳母这件事还是让他很紧张。 “那去见一次就好了, 还要住下?”两只大眼睛盯着唐斐, 可怜巴巴的, 期待她能体谅一下自己的心情,改口成回家一趟。 唐斐很是冷酷地摇头:“我很久没回去了,这几年陪我妈的时间越来越少,最近空了正好回去住几天,怎么, 你不肯去啊?那我自己去了, 你一个人在这?” 方知行支支吾吾犹犹豫豫,还真想一个人住这边。 唐斐双手攀上他的肩,放软了声音:“我都习惯你在的日子了, 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回去?” 方知行本来就摇摇欲坠的防线彻底崩溃,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唐斐对他撒娇。 他红着耳朵假装淡定地点头:“好吧……” 于是,两人当真提了一个小行李箱回唐家了。 唐家父母看着这对小情侣,半天说不出话来。 人电视上怎么演的?豪门父母棒打鸳鸯, 男主坚决喜欢女主,宁可放弃家产离家出走去找女主生活,怎么到了他们家, 女儿不仅不跑出去和小男友历经磨难,反而把人带进家门? 唐爸爸气得血压有点高,唐妈妈又是好奇又是尴尬地招呼方知行。 方知行非常拘束,唐家的气氛有点诡异,他很敏感地发现了,于是他表现得愈发恭敬有礼,一举一动都谦卑谨慎。 唐斐也不管他,更不管她爸妈,所有人里,只有她仿佛完全读不懂气氛,一如往常。 一顿相对尴尬的晚饭后,唐爸爸把唐斐叫进书房,问她到底想干什么。 唐斐说:“上次不是和你们说了吗,我把人带来你们自己看,今天刚认识,你们态度冷淡他也很紧张,多住几天就好了,日久见人心嘛,要是相处下来你们还是不满意,那就再说。” 唐爸爸竟无法反驳。 唐斐半点不像被棒打鸳鸯的女主人公,反而像旁观者,分析得有理有据:“我看中他,你们心存怀疑,两方各执己见一时半会儿谁也无法说服谁,既然如此,眼见为实是最有效的办法,要不然,咱们的矛盾如何化解?您总不会以为我会一哭二闹三上吊,逼您同意吧?” 唐爸爸:“……”小时候的女儿还真会这么做,现在?他无法想象。 这么一说,唐爸爸彻底哑火,不得不承认,女儿的做法挺有道理。 但是—— “他得住客房。” 唐斐笑笑:“他都和我同居这么多月了,您不是掩耳盗铃吗?” 唐爸爸脸色发青。 唐斐摇摇手出门:“就这么定了吧爸,你要是想为难考察他,随意,我不管不帮忙。” 唐爸爸重重冷哼。 客厅,唐妈妈和方知行聊得比刚才热络许多,唐斐过来时,正好听到方知行一五一十地和唐妈妈说着自己家庭情况出国经历。 特别老实,什么都说,除了方家那些事。 唐斐笑着坐到他身边,听他们说了一会儿,拿了一个橙子切。 方知行正说着国外的打工经历,见状顺手接过水果刀,一边切橙子一边继续说。 嘴上的话半点没打磕,仿佛切橙子这事是肌肉记忆,完全不需要他大脑反应。 唐妈妈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女儿。 就看到女儿直接拿走了切好的第一块橙子,吃得优哉游哉,毫不以为然。 等到方知行切完一个橙子,唐斐已经吃完了三分之一。 方知行终于机灵起来,问唐妈妈:“伯母,您吃橙子吗?” 唐妈妈心情复杂地摇摇手,表示不吃。 不仅不想吃,问也不想问了,她想去找老公聊聊,他们书房谈了些什么。 客厅只剩下方知行和唐斐两人,唐斐笑眯眯地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橙子:“紧张?” 方知行两手握住橙子,吃完才点点头:“你爸妈是不是不喜欢我。” 唐斐语气随意:“养了三十年女儿,突然被人看上了,换你你能高兴?多相处几天,等他们习惯了,就好了。” 她漫不经心不甚在意的态度让方知行信以为真,内心放松了大半:“我条件没你好,你爸妈不满意也是正常的,我会好好表现,争取获得他们的支持。” 他说得很是诚恳,带着满满的认真,像个认真做笔记的小学生。唐斐看得心软下去一角,拉过他的手把玩:“像平时一样就行。” 翻开他的手掌,却发现这人掌心竟然都是汗水。 方知行连忙抽回手擦了擦,脸色窘迫。 唐斐哈哈笑起来,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下颚:“你可真可爱。” 方知行在唐家敏感得很,一下子整个人绷直,整张脸都通红了:“别,你爸妈万一看到。” 唐斐见他这么害羞,更加想笑了,捂着肚子倒在他身上。 方知行抱住了她免得她跌倒,又羞又恼,想让她别笑了她又不听,只能低低地念叨:“哎呀,别闹……” 唐斐故意逗他,偏要闹,还把手伸到他腰上圈住,指尖划了划他小腹上硬邦邦的腹肌。 方知行惊慌失措地看客厅外,抓住她的手:“别闹了——”语气哀求。 唐斐笑得不行,半天才平复下来,拉了他的手回房间:“走了,回去睡觉。” 方知行跟着她,小声问:“我和你一个房间是不是也不太好?” 唐斐说:“你想搬出去?” 方知行看着她默默摇头,十分诚实。 唐斐又被他逗笑,牵着他上楼:“我爸妈不管,之前在我那边什么样,以后也什么样,你不用刻意。” 说是这么说,但是要马上做到却不容易,方知行很难在初来乍到之时彻底放松不紧张。 唐斐安抚他的办法就是提要求。 回房间使唤他给自己捏肩,捏着捏着,两人就抱着睡着了。 临睡前,她还迷迷糊糊地说:“明天早上想吃你做的三明治,加火腿肠的。” 方知行把人往怀里拢了拢,应下:“好。” 第二天一早,唐斐还没醒,方知行就提早起床给她做三明治去了。 因为不熟悉唐家,他还特意提前了半小时。 唐斐感觉到他轻手轻脚起床的动静,等他走后,翻了一个身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等到她起床下楼,唐爸唐妈早就在饭桌上了,方知行和他们坐一起,气氛比昨晚好了一些。 看到唐斐下楼,方知行起身进厨房,给她端了热牛奶和三明治出来,顺嘴问了一句:“今天头不疼吧?” 唐妈妈立刻问:“你还在头疼?” 唐斐喝了一口牛奶:“偶尔会,今天没有。” 方知行在边上解释:“早上我起太早把她吵醒了,她睡眠不好就会头疼。” 唐斐惊讶:“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方知行抿唇笑:“你睡熟了不会翻身,早上我看你翻身就猜到把你吵醒了。” 唐爸爸看了看这两人,脸色沉沉,放下筷子起身准备上班。 唐斐看了一眼她爸,没理会:“没事,很快又睡着了——你给小林打个电话让她把采购大会的资料直接拿到会场去,我们待会儿不去公司了,直接去会场。” 方知行擦了手先拿起手机联系小林,交代完事情后,才重新吃早餐,一边说:“估计又要一个上午,你中午有想吃的吗?” 唐斐:“随便。” 方知行点点头。 唐妈妈听了半天,听到这,不明白随便是什么意思,方知行点头又是什么意思。 两人的相处吧,实在有些奇怪,你觉得他们不亲昵,他们两个周围却有种特殊的气场,让人觉得这两人是一体的;你说他们两个亲昵小情侣?这两人对话都言简意赅,语气平平淡淡,根本看不出哪里是热恋了。 到底女儿回家住了,当妈的忍不住操心了,唐妈妈还是叮嘱了一句:“再忙也要好好吃饭。” 唐斐吃完了三明治,抽了一张纸巾擦嘴,笑看对面方知行一眼:“您放心吧,有人比您还唠叨,我现在什么都能忘,三餐一次都忘不了。” 方知行不好意思地回视,很快收回视线,仰头将最后小半杯牛奶喝了:“我去开车……” 唐妈妈:…… 心情复杂。 这天,唐斐忙到了九点多,回到家已经十点。 唐爸爸早就回家了,在书房办公,而唐妈妈在客厅看电视等女儿。 看到两人手牵着手进门,唐妈妈忍不住念叨:“你比你爸还不着家,怎么天天加班到这么晚?” 唐斐开玩笑:“所以他是董事长,我是总裁啊,我就是给他跑腿卖命的。” 方知行喊了一声:“伯母。” 唐妈妈点点头:“赶紧上楼休息吧,早点睡。” 唐斐的确挺累的,没多余精力和母上大人聊天沟通感情,聊了几句就和方知行一起回屋了。 唐妈妈在客厅站了一会儿,让佣人热了两杯牛奶给两人送上去,顺便想问问他们吃过没,要不要吃点夜宵垫垫肚子。 唐斐房间没锁,唐妈妈敲了敲门,里头就传来应答声。 她推门进去,看到女儿已经换了睡衣,躺在方知行腿上,床头柜的手机正在朗读,似乎是一本经济类的书,而方知行手停在她的额头,刚才应该是在给她按摩。 说真的,唐妈妈开门看到这一幕,第一反应是女儿似乎有点惬意了。 方知行在唐妈妈进来前想起身躲开的,但唐斐直接一只手圈住了他的腰不让他动,他只好全身僵硬地维持动作呆在原地。 “咳咳……给你们热了牛奶,你们饿不饿要不要吃夜宵?” 唐斐问方知行:“你吃吗?” 方知行摇头:“你饿吗?” 唐斐就对唐妈妈说:“妈不用了,我们喝了牛奶就睡。” 唐妈妈看看这两人,深吸一口气,一边觉得女儿似乎享受得很,一边又有种眼睁睁看着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失落。 但最终还是被女儿完全不像女孩家那般害羞的强大气场给影响了,心底失落消散大半,还有种自家占了便宜的感觉。 唐斐躺回床上,拍拍方知行:“你送我妈。” 方知行应声,送唐妈妈到门口。 唐妈妈拉着他出去:“斐斐怎么回事,每天都头疼吗?” 方知行摸摸后颈,脸微红:“还好,她说每天给她按一按对缓解头疼有帮助,我就每天帮她按了,上一次头疼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平时都不会难受。” 唐妈妈放下心:“你也忙了一天了,差不多就行了,别把自己累着。” 方知行笑起来,配上他真诚的狗狗眼,显得单纯又真挚:“没事伯母,这对我来说是随手的小事。” 唐妈妈这种当妈的,最受不了这副模样,语气越发缓和:“斐斐脾气很大吧?她心是好的,就是有时候说话直接了点,你别和她计较。” 方知行连忙说:“没有,她脾气很好,很会体谅照顾人,伯母你放心,我不会和斐斐吵架的。” 唐妈妈总觉得眼前的小男生稚嫩得很,一幕乖乖小孩的模样,自家女儿好像是骗了一个纯情小男生回来。 唐妈妈走后,方知行连忙跑回房间,钻进唐斐的被窝求安抚。 唐斐闭着眼睛任由他熊抱:“我妈说什么了?” 方知行把话复述了一遍:“伯母应该是对我有点改观了吧,我觉得她今天语气挺和善的。” 唐斐心情复杂地睁眼看他,看他一副忐忑又期待的神情,这么大只的人,小模样却别提多忍人怜爱,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装乖的时候是中年妇女杀手,我妈迟早被你拿下。” 方知行不明白为什么这么说,但不妨碍他听懂结论,立刻高兴起来:“真的?” 唐斐恩恩点头。 高兴非常的方知行唇凑到她耳边叫她:“唐斐。” 唐斐:“恩。” “唐斐。” “说。” “我就叫叫你。” “……” “我以后就叫你唐斐好不好,他们都叫你斐斐,我不喜欢。” “随你。” “唐斐。” “唐斐。” “你够了。” “我想亲你。” 第119章 五好男人26 唐斐逆向反抗父母“棒打鸳鸯”的举动简直是在唐爸爸的底线上跳舞, 唐爸爸每天晚上一想到女儿已经和那个臭小子亲密无间,就气得想把方知行赶出去,再好好教训一番唐斐。 但等到第二天一早, 他看到方知行乖乖的眉眼, 换着花样给女儿准备的早餐,昨夜的郁气又无着无落发不出来。 更可怕的是,他老婆叛变了。 不过三天, 唐妈妈就觉得方知行其实也不错。 唐爸爸更加愤怒队友的背叛, 然而唐妈妈的话却让他哑口无言。 “咱女儿才是真聪明, 我要是有的选, 也喜欢小方这样的,谁要嫁给你这种大男子主义的,一辈子伺候你吃的喝的用的穿的?” 唐爸爸不明白,就这种女婿, 还把他比下去了? “一个男人,扒着女人做这些事, 没出息!” 不用唐斐说,唐妈妈先气炸了:“我给你做了一辈子饭菜,伺候你一辈子,我是不是没出息?” 唐爸爸:…… 唐妈妈亲眼看到女儿口中说的“只需要工作什么都不用操心的生活”是什么样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唯一担心的是方知行是不是能一辈子这样。 然而唐斐对她说:“今朝有酒今朝醉, 妈, 我不怕男人背叛我。” 曾经娇娇软软的女儿, 脸还是那个脸,声音还是那个温软的声音,她说这话时没有半点强势气场, 可唐妈妈却听到了强大——女儿的强大。 女儿长大了,真的长大了,已经成长到任何风雨都能独自面对的强大了。 唐妈妈彻底不管唐斐和方知行的交往了。 唐家只剩下唐爸爸负隅顽抗,很不满意。 他始终觉得,男人应该有本事,应该独立自强,而方知行在他眼里,就是个吃软饭的。 唐斐心中一清二楚,每日进出家门,笑语盈盈,和方知行默契亲密,仿佛没看到唐爸爸的脸色。 这段时间,是唐斐工作量相对比较少的时候,方知行原本以为两人可以约会一下,谁知道,唐斐又不知道开始忙什么,回家也对着电脑做事,他闹一闹她,反而被她砸了一脑袋活,被要求把之前做的工作回顾整理一下。 “又没到年度总结。”最烦总结报告的方知行不想做,硬挤到唐斐的椅子上,抱着她看她的电脑。 结果看到的也是从前那些工作记录、文稿、合同。 唐斐拍掉他捣乱的手:“对你有好处,趁着有空多总结学习,提高自己。” 方知行瘪嘴:“唐总,你好严厉哦,现在已经下班了,请把我亲爱的女朋友还给我。” 唐斐捧住他的脸亲了一口:“快去写!” 方知行凑过去:“一下不够。” 唐斐无奈翻了个白眼,挤了挤他的脸颊,再次凑上去亲了一下,还未后退,后脑被他手掌抵住,就感觉到他低低笑了一声,抵开她唇瓣闯了进来。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概一周,两人将这两年的工作进行了完美总结,内容之详实堪比年度总结报告。而唐斐,帮他整理完后,又独自抽时间加入了一些新的东西。 这天是周六晚上,唐斐拿着U盘敲开了唐爸爸书房的门。 “爸,你看看这个。” 唐爸爸以为是公事,接过问:“是什么?” 唐斐微笑:“方知行入职以后的成长历程。” 唐爸爸皱眉,想把U盘扔回桌上,还没动作,就听到唐斐说:“爸,我知道你不满他什么,在你依旧坚持不满之前,我希望你能客观地看一看他入职以来的成长和能力,顺便,也看一看你的女儿。” 唐爸爸对最后半句更在意:“什么意思,你做得怎么样,我还不清楚?” 唐斐摇头:“不,您只清楚我能管理好公司,但不清楚我可以一样管理好我的人生。你先看看吧,看完,我们再聊。” 唐爸爸狐疑地插上了U盘。 这是一个PPT,时间线拉到了方知行入司那一年,从他进公司后做的每个重点工作开始回顾,展示他的当时当下的缺点优点,展示最后他交上来的工作成果,也展示唐斐在这个过程中对他的引导与培养。 一开始,方知行只需要打杂加上管理她的生活;后来,方知行开始接手一部分秘书工作;再后来,笑笑离开,方知行完全接手总裁秘书岗并且开始带新人。 这个过程中,他在唐斐过分严格的要求下,写过策划分析、主持过重大会议、协同协调各分公司部门项目合作、帮唐斐管理上下游合作商…… 方知行进步飞快,并且做得很是用心、成功。 然而让唐爸爸更加眼前一亮的是,在这个过程中,唐斐掌控全局的引导。 每当他心中升起不满,觉得这样机密敏感的事情怎么能全部让方知行一人去做,这样,岂不是让他一人掌握了公司所有资源?但下一刻,他就发现是自己想多了,唐斐引导方知行锻炼却没有完全放权。 哪怕到了后期,两人同居成为恋人,唐斐的行事作风都依旧未变。简直把“大公无私”执行得淋漓尽致。 整个PPT看下来,方知行的确成长飞速能力卓越,但唐斐在这段上下级以及恋人关系里的主控权更让人意外。 “爸,他不是吃软饭的男人,若是离开这个岗位,他出去也能有好前程。说得感性了您肯定觉得我谈恋爱上头,迷了眼;我也不和你说我们之间的感情是怎么回事,这些实实在在的数据你应该可以相信吧。” 唐爸爸心情复杂:“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要强?”太强势了,连他这个当爸爸的,都没预料到女儿竟然这么强势。如果他是方知行的爸爸,他绝对无法接受儿子被一个女人完全掌控在手心。 唐斐却弯了眉眼笑起来:“爸,我是要强,也做好了一辈子格格不入的准备;但有人他不介意呀,他觉得我这样特别好,不但不像外人那样以为我强势,还会——”说到这,她眼里充满了真实的笑意,“还会觉得我心软又善良。” 唐斐这一世展露了很多本性,宋方这些朋友喜欢和她相处,但作为男人却怕她的手段心智,敬而远之。方知行却特别得很,她当上司管着他,他不觉得自己低了一头,反而开开心心地听她吩咐;她做女朋友不娇小依人,他却依旧觉得她柔弱不能自理,心软又善良。 唐斐是个细腻体贴的人,千百年的经历让她有一颗庞大宽容的心,所以她对很多人都是包容且善意的,但能感受到她这份包容善意的人,目前只有方知行。 唐爸爸看女儿这恋爱中的模样看得心里发酸,拔掉U盘扔回去:“行了,你把人都带回来了,我管你,有用吗?” 唐斐收起U盘:“你是我亲爸,当然有用了,这次你不满意,那我退给小方让他重做,直到做出你满意的PPT。” 唐爸爸笑骂:“别给我转移话题,我说的是PPT吗?” 唐斐起身,蹭到了爸爸身边撒娇:“爸,你相信女儿吧,女儿可以为自己的选择和人生负责。” 她没有说方知行一定是个痴情男儿一辈子依靠,她只让唐爸爸相信她这个女儿,相信她已经是一棵参天大树,任何风雨,她都能自己面对承担。 这句话,让唐爸爸松了口。 “当父母的,明知道你可以抵挡风雨,却依旧舍不得你真的被风吹雨打啊!” 唐斐抱住他:“爸,我都懂的,谢谢你。” 唐爸爸回抱女儿,拍了拍她的背,心里最后一个疙瘩也没了。 今晚他受到最大的震撼是,女儿远比他所知的更强大,掌控欲自制力更强。这样的女儿,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不放心的了。 而这样的女儿,真的不适合嫁去别人家,不是女儿憋屈自己就是婆家受不了这样的儿媳,如此一来,方知行这个“小媳妇”还真的是个很好的选择,对女儿情根深种任劳任怨,就算是为了钱装的,唐家有钱,装一辈子也成了真。 方知行并不知道自己在未来岳父心中的形象是“小媳妇”。人类都是双标的,唐爸爸心思转过弯了,就不觉得方知行这模样是吃软饭丢脸了,反而十分满意,对方知行难得露出了一个笑脸。 方知行上班路上,一边开车一边问唐斐:“伯父今天对我笑了笑,他是不是对我满意了?” 方知行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女友的爸爸不怎么待见自己,但也没赶他走不是吗?默许了他和唐斐同居,所以他一直很乐观。 唐斐笑应:“是啊,看你每天又当司机又当厨师卖身卖艺什么都卖给我了,他被你感动了。” 遇到红灯,方知行停车回头看向她:“唐总,那今晚我卖身,你买不买?” 唐斐笑睨他一眼,落在他眼里,仿佛带了勾子,勾得人心猿意马。 “绿灯了,开车。” “……” 方知行郁郁回头。 唐斐看着他孩子气的背影笑。爸妈最初的偏见和态度不需要让他知道了,就让他自信地以为,是自己在未来岳父家殷勤表现获得了未来岳父母认可的吧。 这也是事实之一,不算全错。 回家住了一个月,唐斐嫌路远,又要搬回自己的房子。 唐妈妈这次很爽快:“走吧走吧,我也不爱看你们两个天天腻歪。” 唐斐好笑:“妈你可要说良心话,我和他哪里腻歪了?” 唐妈妈:……你们这不腻歪比腻歪还让人难受。隔得老远眼神对视,那气氛,旁观者都看得不好意思;但凡两人在一处,不用说话,一个就知道另一个想要什么…… 她年纪大了,看小情侣恩爱,高兴之余很是尴尬,还是赶紧回去自己过日子去。 唐斐:“你和爸别太想我啊,下个月我生日再回来。” 第120章 五好男人27 比十一先到的是唐斐的生日, 唐斐和父母说好了回家过生日,但时间定在晚上。 方知行有点遗憾,把那天的行程都扒拉烂了,忍不住念叨:“总得给我留个独处的时间吧, 为什么中午还有饭局啊!” 唐斐展现了一个工作狂女强人的冷酷与铁面:“多大人了, 生日不重要, 平时又不是没有独处时间。” 方知行委屈得直憋嘴:“哼!”气呼呼走了。 那个小尾音,唐斐对着电脑打字打到一半,低头破功笑了。 因为一整天的时间都会被工作和岳父母占据,这天一大早,方知行就给唐斐做了生日特别早餐,然后等在床前,等唐斐睁眼醒来。 “亲爱的, 生日快乐!” 唐斐睁眼, 唇上就落下温热, 然后听到了他低沉的嗓音认真说着“生日快乐”。她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在他颈窝靠了一会儿:“恩, 生日快乐!” 方知行笑出了声, 觉得睡得迷迷糊糊犯傻的唐斐很可爱,侧头亲亲她的头发:“起床啦, 给你准备了生日早餐。” 方知行的厨艺越来也精湛,早上的长寿面鲜美好吃,不喜欢吃面食的唐斐吃得很是开心。中途, 唐斐还分了一半给他,要求一起吃。 方知行知道她对面食感觉一般,说了几句长寿面必须一个人吃完,最后还是吃了那半份。 到了公司, 上午有访客,唐斐陪对方去厂区走了走,又进行了商务会谈,结束时正好是饭点。 方知行正准备让小林联系定好的酒店,告知他们现在就要过去吃饭,就听到唐斐对对方说:“刘总,这次没机会一起吃饭,下次定要好好聚聚。” 那刘总也笑呵呵的:“要的要的,下次我做东请唐总,今天实在不好意思,区里盛情难却。” 这位刘总算是招商过来的资本,今天区里要招待他,唐斐一早便知道了,原本区里也说让唐斐一起,不过唐斐婉拒了。 方知行面上职业微笑,心里却糊涂,不是定好了饭局了,怎么又说不去吃了?而且双方都知道的样子。 送走刘总一行,唐斐让其他高管自行去吃饭,她喊了方知行:“走吧。” 方知行:“去哪?” “吃饭啊!” 到了地方,方知行才知道,原来唐斐一早就准备了两个人的单独午餐。 他嘴角上扬又强自忍住,假做抱怨:“这不是应该由我来准备吗?” 唐斐笑:“你为我准备的是早餐,我为你准备的是午餐。” “恩?”方知行疑惑地看过来。今天是唐斐的生日,为什么要给他准备二人午餐? 唐斐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礼盒:“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方知行更懵了,看着礼盒,脑子彻底拐不过弯来,他今天没记错日子啊,就算他记错了唐斐的生日时间,也绝不可能忘记自己生日是哪天。想到自己的生日,方知行心情都低落了许多。 唐斐笑看着他:“以后我们一起过生日。” 他抬头,惊讶地看着唐斐,怕自己是自作多情,想多了。 唐斐见他这模样,便解释了一句:“你不是说你的生日巧合太多了吗?那以后每年我的生日,我陪你一起过一个没有巧合的生日。” 方知行蓦然红了眼眶,连忙低下头去拿小礼盒。 唐斐的礼物很有个人风格,包装简约精致,东西小巧却昂贵,还有,很实用。 小女生的浪漫几乎没有,反倒像是商业男精英的送礼风格。 方知行接受良好,给唐斐送礼物时,就会故意送各种浪漫、搞笑的东西,看唐斐霸道女总裁形象裂开的模样。 这次的礼物,外包装一看就又是这样,他以为会是袖扣、领带夹或者手表配饰这类东西。 打开盒子,方知行待在原地眨了眨眼睛。 唐斐见他半天不动,问:“不喜欢吗?” 方知行缓缓抬头,脸色纠结:“亲爱的,那个……求婚你也要主动吗……”他低头看看戒指,“也不是不行……就是我其实也准备了呀……” “准备了?”唐斐好笑又惊讶地反问:“这是情侣对戒,不是求婚戒指,不过你准备了什么?求婚?” 方知行脸一僵:“哈?” 唐斐挑眉,看着他。 方知行哈哈干笑两声,拿起盒子里的戒指给自己戴上:“情侣对戒啊,那你的呢?” 唐斐从包里取出另一只,似笑非笑地递过去。 方知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取出戒指,握起唐斐的手,给她戴在了中指上。 “我们戴这个,别人会不会猜出我们的关系?” “那你把它藏起来,或者我再送你一条项链。” 方知行立刻说:“不用!有人乱猜我就说是碰巧。” 唐斐被他这口嫌体正直的样子逗笑,拿起筷子吃饭,嘴里说了一句:“顺其自然。” 反正,唐家那边已经过了明路了。 方知行低头给她夹菜,嘴角的笑怎么也放不下去。同时心中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没有追问求婚的事情。 唐斐把一切看在眼里,暗自摇头。 饭后,方知行去车库开车,唐斐从一楼大厅出去,门口等他。 走到大厅时,听到后面有人叫她:“小唐总。” 她转身,看到来人,一挑眉:“方总?” 方知行的爸爸。 方城看着唐斐的神色微微有些复杂,一路走到她对面:“小唐总,真巧。” 唐斐看了看他身后无人,不确定这是特意追上来的还是真的很巧:“是啊,好巧,方总也在这边吃饭?” 方城微微点头,蹙着眉,犹豫了一下,说:“我刚才坐在你们不远处。” 唐斐恍然,换下商业客气的表情,看着他,等他说接下来的话。 方城没想到唐斐如此镇定,明知道他是方知行的父亲也没有半份拘谨,他心里越发觉得不妥:“我知道小行在你身边工作。” 唐斐无可无不可地点头,方家可能的确还在关注着方知行,不过唐斐不了解这对父子的往事,她不予评价。 方城继续说:“我看到你们交换戒指,小唐总,你和小行的关系……” 唐斐没有回答,而是说:“方总,你们父子之间应该有很多事情没解决,我挺愿意和你找个时间聊一聊,但不是今天。” “我让秘书联系过你好几次,但无论商业还是私人你都拒绝了。” 唐斐并不知道这回事,她的会见预约都是方知行在负责,但从没听说过方城联系她的事,这么一想,心底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但是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说:“下次不会了,回头我会联系方总。” 方城皱眉,以为唐斐是在敷衍:“小唐总,小行年纪还小,做事向来冲动情绪化……” “方总,”唐斐打断他,“我说的都是实话,另外,无论是不是故意的,你已经毁了儿子一个生日,今天我只是陪他重新过一个,你有任何话,找个时间,我们可以谈,但今天,请你离开。” 说到生日,方城立刻想到了亡妻的祭日,还有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唐斐往外走:“他对方家有心结,今天这个日子,你就别出现在他眼前了。” 方城站在原地,看到一辆车缓缓开到酒店门口,长大了、棱角更加成熟的方知行从驾驶室出来,给唐斐开车门。 上了车,方知行问唐菲:“怎么这么久才出来,遇到熟人了?” 唐斐随意道:“恩,不太认识,就说了几句话。” 方知行以为是往常那些想结识唐斐的人,便抛到了脑后没有多问。 到了晚上,两人回到方家,一家人热热闹闹地为唐斐庆祝了生日,聚餐过后,便是两人的二人世界。 方知行终于把准备良久的生日礼物拿了出来,拿出来时别别扭扭的:“珠玉在前,我的礼物都变得一般般了,你别嫌弃就行。” 唐斐接过礼物,一边调侃:“有你这个会说成语的大宝贝,足够了,要知道,当年有的人连冲冠一怒为红颜都说不顺溜。” “唐斐!”方知行恼怒,“不要提我的黑历史了!” 唐斐取出盒子里的天鹅项链悬在眼前欣赏,闻言看了他一眼:“黑历史吗?我觉得很可爱啊——帮我戴上。” 方知行脸微红,一边不服气地嘀咕“你明明就是在笑我”一边顺溜地接过项链帮她戴。 戴完,还是不服气,低头在她脖子上用虎牙磨了磨,磨完又心虚,舔了一下。 唐斐身子一缩,拍拍他的脑袋:“属狗的啊!” 方知行:“哼!” 唐斐笑倒在他身上。 方知行抱住了她,也跟着笑起来。 第二天,唐斐让方知行去负责分厂的生产检查,自己联系了方城。 方城没想到唐斐的效率这么高,不过隔了一夜,就主动约他见面。 “方总,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见您,是为了方知行。” 方城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年轻吗?自然是年轻的。他也是家族二代,当年这个年纪时,他还在被商场老狐狸下套,吃了好几次亏,而眼前的女人,已经给别人下套了,本市商界,谁不知道唐斐这个新秀? 然而越是这样,他越不看好儿子和唐斐的关系。 如果用一个词形容,他只能想到“包养”。 唐斐和方知行在一块,方知行这个天真到蠢的傻儿子会被吃到骨头都不剩。 方城说:“小行对我有很多隔阂和偏见,但我是他亲生父亲,总归是希望他好的。” 唐斐摇摇手:“这话你可以和他聊,我不是来化解你们父子隔阂的。” 方城皱眉看着她:“你不妨直说。” 唐斐喝了一口水:“我是来化解你对我的偏见的。” 第121章 五好男人28 “方知行读高中的时候我就认识他, 虽然那时候他逞强打架,但本性却不错。”唐斐态度坦然自若,说起方知行, 没有媳妇见到公公的半点羞涩和讨好。 “我和他的关系不需要任何人理解和允许, 我父母是, 方总也是。” “但我也知道, 方总对他的影响依旧很大,哪怕是负面影响。”唐斐说,“你们父子之间的问题他不说我不插手, 但我也看得出来, 方总对我和他的关系颇有微词,作为他的女朋友, 我不希望因为这件事, 让他更加不痛快。” 方城听懂了, 意外又不太理解, 他不太相信唐斐说的话,因为他不相信这女大男小, 女强男弱的两人感情有多好有多真爱。 “小唐总,你们现在这样,对他并没有好处不是吗?你也不好意思公开表示他是你的男朋友吧。” 唐斐并没有解释自己感情的打算,方知行恨自己的父亲, 唐斐作为女友, 有什么资格和理由站在他的对立面去求一个大团圆?她只会心疼自己的小男友。 “合不合适我们自己知道,方总, 我可以给你一句话,只要方知行一如既往,我们会结婚成家, 一起过一辈子。你担心的那些事,我都可以摆平,我和他的未来我自有计划。虽然我们没有合作过,但想必你也了解过我,知道我的能力,我不做冲动的事。” 方城震在当场。 唐斐说这番话时是和他直面对视说的,不避不让,充满自信笃定,而方城的表情,则变化不断最终定格在复杂难言中。 方城想到了当年的自己,也是和唐斐差不多的年纪,遇到了方知行的妈妈,一个喜欢艺术的小学老师。 方家一开始是不同意的,他那时候逆反心上来,越发觉得两人的爱情生死不离,偷偷和方知行的妈妈扯了证。 但是这种强硬的行为并没有减轻家里人的不满,方家捏着鼻子认了儿媳妇,却始终无法接纳她。而这样被人排斥加上截然不同的生活节奏与方式,让夫妻二人渐渐有了隔阂,方知行的妈妈婚后过得越来越痛苦。 方城突然意识到,父母说的没错,他们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 新婚一年多,两人平静离婚。 此后很多年,方城有女人却从不结婚,他自认为看透了男女关系。 所以,多年以后看儿子和唐斐,他只觉得仿佛看到了性转的自己和亡妻,唐斐比他当年还早熟冷静,恐怕连他当年的热血冲头都没有,儿子却死心塌地跟着这个女人。 等到唐家挑选门当户对的姻亲结婚,方知行算什么?不是被舍弃就是继续当一个小白脸情夫而已。 但是,现在唐斐笃定地说她已经为两人计划好了一辈子。 方城很想说,你哪来的自信?你父母,外界舆论,两人的差距,你都能无视? 可唐斐从容肯定的姿态就这么告诉他:我可以。 唐斐又说:“我父母觉得方知行很好。” 方城睁大了眼睛,这可真是出乎他意料了。 唐斐说:“所以,我为了小方考虑,不希望你跑到他面前说一些有的没的,他对你这个父亲一直很伤心,你如果还要在这件事上反对,他虽然不会听你半句但一定会难过。而为了你们父子情考虑,我也不希望你在这件事上触到他的雷,这只会让你们关系更加紧张。”她微微一笑,“所以你若还有问题,直接问我,我们两人面对面把这事情解决了。” 俨然一副有问题冲我来,不要去找方知行的保护者姿态。 方城心里又是惊讶又是别扭。 唐斐太不像个女人了,一个儿媳妇面对不满意的公公,谈判的姿态却只高不低,仿佛两人是在商业桌上会谈。 方知行在方城眼里还是那个叛逆的刺头,虽然本事不错自力更生读完了大学,但是这也证明了他的倔强要强,这样的儿子,怎么会和如此强势的唐斐凑到一起? 和唐斐这一场短暂的沟通,方城都感受到了挫败和无可为力,方知行那么叛逆,到底怎么和唐斐看对了眼? 然而唐斐的话很刺激人却也是事实,他左右不了方知行,今天能坐在这里和“未来儿媳妇”聊一聊,竟是因为唐斐心疼那个傻小子。 多可笑,又多讽刺,唐斐心疼方知行,来找他这个方知行的亲爸对话。 方城抹了一把脸:“我对你们的关系持保留态度,我是管不了他,但他是方家的人,方家不会不管他的,总有一天,他要回来。” 唐斐无可无不可,并不在意。 方城很是憋屈,他论辈分和唐斐爸爸是一辈,如今和唐斐面对面,竟然没有任何优势,仿佛自己是个同辈。 唐斐看出来了,笑了笑,举起茶杯敬了一下:“方总,我是和小方一个立场的,他若是与你和解了,我们再重新认识见礼。” 方城苦笑一声,心里的不快倒是减少了一点。 都是聪明人,方城彻底明白了唐斐今天的目的,他那个傻儿子似乎被唐斐这个女人保护起来了,唐斐大有你有问题找我别去招惹方知行的意思。 这场景真是违和又好笑,可作为男方的父亲,方城笑不出来,等唐斐走后,愣愣出神,许久后叹了一口气。 唐斐出门没多久,方知行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吃饭了没?我来查岗了啊。” 唐斐笑着上车,开了免提:“吃了,不过吃得不多,晚上你那边结束了早点回来,我想吃你做的饭。” 方知行的语气高兴了几分,喜滋滋地应下,他那低音炮都柔软了:“你想吃什么?” 唐斐“恩——”地拖长了音:“你看着办,我都可以。” 唐斐的“随便”对别人来说是未知的答案,对方知行来说却是确定答案,一句“都可以”,他立刻就明了应下,谁听了都不知道两人到底说了啥。 日子平稳向前,十一期间,唐斐果然空出了整个假期,和方知行一起出国旅游,去的是方知行留学的城市。 和国内几乎没了朋友不同,方知行在这边反倒有不少旧友,到那边第三天,唐斐参加了个party,见到了他大学期间的朋友们。 然后得知了一个让人惊讶的消息。 “你回国前就和朋友开了公司?” 方知行憨笑,用明显干巴巴的哈哈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不是,就是投了一点点钱,算是有一点点股份,我不管他们公司的事情,当时也是江湖救急。” “你不是自己打工求学的吗?”唐斐觉得这所谓的“海外求学”经历和她以为的不太一样。 方知行挠挠头,只好一五一十说了一切。 大一的时候他过得的确很难,但他手里其实是有存款的,就是出国第一年,方家给的生活费。当时他很是硬气,不肯花方家的钱,每天自己打零工挣钱,抠抠搜搜过日子,太苦了就在被窝里哭。后来大二后期,他攒了一笔小钱,就想着要去投资,可是也不知道投什么才能发财,只能继续存着钱想着回国有底气。做的唯一一笔投资是——买彩票。 彩票断断续续买了一年多,方知行早就不抱期望了,谁知道,大四开学前,他竟然真的中奖了。 钱不多,近十万,加上他的存款和方家那笔钱,大概有十五万左右。 还没抱着钱高兴多久,他熟识的好友,大学学长开公司资金链断了,到处筹钱。方知行义气第一,想也没想把钱投了进去。这笔钱对公司来说的确不多,可帮学长撑过了一周,一周后,学长的公司建模完成,拉到了投资,彻底起死回生。 这十五万,对方知行是全部,对公司是杯水车薪,可意义极大,学长把它换成了原始股送给方知行,到如今翻了好几倍,而最近,这家公司还在计划上市。 “不错啊,你很快就是百万身家了。”唐斐调侃又感慨。 高中时方知行虽然过于中二单蠢,但的确有一份义气,没想到出国多年还是这样的性子。也幸好,他的运气在度过了生死大劫后慢慢好起来了,这次的义气让他得到了超额回报。 重义气的方知行在国外交到了不少好朋友,虽然回国后不再见面,但唐斐旁观他们重逢相处的细节,就知道这些人是真的亲密。 而唐斐,在这些朋友之间也完全不陌生,所有人听完她的自我介绍就说:“哦,我知道了,你就是tang。” 方知行有暗恋之人的消息在朋友间完全不是秘密。 两人参加完聚会回来,刚进门,唐斐就扯住了他的衣领把人拉下来。 方知行弯腰,怕酒气熏到她屏住了呼吸,还没表达出疑问,就被她亲上了。 之后意识脱离了掌控,一片混乱。 “今天怎么了?”入睡前,他问唐斐。 唐斐闭着眼睛靠在他颈窝:“你的求婚还没准备好吗?再不实施我要求婚了。” 方知行被震得一夜没睡着。 十一回来,方知行就有了心事,年底的时候,他破天荒请了几天假。 唐斐没有问理由,直接准了。 方知行休假前,支支吾吾地问她:“你会不会介意我和方家彻底不往来?还是我作为方家的人娶你更合适?” 唐斐没想到他会想到这个,温柔了眉眼,说出的话却是调侃:“不是我娶你吗?我娶的是你,不是方家。” 方知行如今胆子已经很大了,闻言白了唐斐一眼:“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最后我在上你在下。” 唐斐抽出笔筒里的笔砸过去:“回你的客房住一周!” 方知行秒跪:“老婆我错了!” 得到唐斐的话,方知行坚定了不理会方家的心,一心准备求婚。 唐斐追求效率和实际,方知行只花了一天的时间准备餐厅和流程,但是花了好几天,去挑求婚戒指。 跨年夜当晚,方知行带着唐斐去餐厅吃饭,在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掏出了戒指,在窗外一片繁华烟花中,缓缓下跪。 唐斐脸上绽开笑容,眉眼如水温柔,没有半分扭捏,伸出了自己的手。 方知行亲唐斐的时候,是红着眼睛亲的。 第二天元旦,两人戴着明晃晃的戒指回了唐家。 唐爸爸叹了一声气,认命:“既然打算结婚了,你们的关系是不是先公开?” 唐斐说:“恩,正好公司产业升级完毕,一切进入正轨,时机正好。” 唐爸爸还是问:“不把人下放锻炼锻炼?” 方知行立刻说:“伯父不用,没我盯着,唐斐只知道工作,一般秘书都劝不住她,我不放心走。” 唐斐笑睨他一眼:“谁说的?你可以视频查岗。” 方知行狗狗眼一垂,失落巴巴地看着她。 唐爸爸简直没眼看,只好敲打唐斐:“你一如既往心中有数才好。” 唐斐点头:“我明白。” 方知行没在意,他不是完全不懂,也知道唐斐极致的公私分明。但工作就是工作,每家公司都有严格的内控制度,唐斐这么做对公司风险控制也好、岗位权限内控也好,都是合理的。他自己也一样遵守公司规定,从没想过利用身份做什么违反规定的事情。 这方面,他们没有矛盾。 一切搞定,元旦节假归来,唐斐和方知行都明晃晃戴上了求婚戒指,这对戒指戴在无名指,比之前的情侣戒指还明显,当天正好上午有一场大会,所有高层都看到了。 会后有熟悉的长辈半开玩笑半探询地问:“小唐和方秘书连戒指都是一对,莫不是在谈恋爱了?” 唐斐落落大方,看了一眼方知行笑答:“是啊,过段时间打算订婚,欢迎伯伯们来参加的。” 一片震惊,进度快得超出了所有人预期。 而消息一旦公布,尤其是八卦重磅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公司并且向外蔓延,有心关注的都得到了风声。 第122章 五好男人29 订婚礼, 唐家亲友众多,规模小不了,唐妈妈包揽了所有事务, 但礼服、新人参与的流程还是需要唐斐出人。 外人初听闻这样一对新人, 脑中浮现的大概就是没有女人味的女强人和一个小白脸帅哥形象, 然而唐斐脱下正装衬衫, 换上礼服后,气质全然改变,她身材曼妙,眉眼柔和,收敛后的周身气场强而不锐, 反而摄人心魄。 颜华的灵魂让这个本就美貌的容颜美得极致动人。 方知行看呆了, 店员也都惊艳不已。 方知行回去的时候感慨:“幸好你天天穿正装,不然我还没回国,你就被人抢走了。” 唐斐笑:“该来的人总会来, 不合适的人, 早一步晚一步都没用。” 方知行翻译了一下,认为唐斐的意思是他是她的真命天子。顿时嘴角上扬, 心情极佳。 选好了礼服,印好了请帖, 唐斐开始给方知行科普唐家的亲戚关系, 方知行有些紧张, 怕不被亲友接受,这几天背各人关系背得很认真,唐斐劝他安心都没用。 整个公司都知道两人要订婚了,方知行面对的目光各种各样,听到的声音也是什么都有, 但他身上还有从前中二时残留的气质,那便是:老子认定的事情,才不管你们怎么看。很有种睥睨天下,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唐斐也是和他交往日久,才发现这人底子从没变过。 这日,唐斐在公司办公,方知行和她讨论电商部最近的事务,小林接到了访客电话,进来直接询问:“唐总,XX轻纺的方城方董助理打来电话,想要和您约个时间见面。” 方知行猛地抬起头。 唐斐说:“有说什么事吗?我们两家没有合作。” 小林说:“方董说是私事。” 方知行冷冷地开口:“没什么私事好谈的!” 唐斐和小林都看向他。 小林吓了一跳,方知行现在的脸色很难看,没有平日的随和好脾气,凶得吓人。 唐斐语气不变:“下午我们有空。” 方知行看向唐斐:“你为什么要见他?!” 唐斐挥手让小林出去:“他是来见你的。” 方知行提高了声音:“我不见!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 唐斐:“他必然听到了我们订婚的消息,今天你不见,他总会找时间再来见你,甚至订婚礼上来找你,逃避是没用的。” 方知行闭上了嘴,气闷地坐在原地。 唐斐捏捏他气恨的腮帮子:“你怪我了?” 方知行偏头躲开,声音依旧闷闷的,但语气缓和了:“没,我就是不高兴,不是因为你。” 唐斐从抽屉里拿出一颗巧克力,剥开塞进他嘴里:“甜不甜?” 方知行嘴角抿起又压下,别别扭扭地恩了一声。 唐斐忍俊不禁。 下午,方城果然就来了,唐斐让父子两人去隔壁单独的会客室交谈,自己没有参与。 方知行是面无表情一身冷气进去的。 对于方城的来意,方知行想了很多,其中一个来意便是方城反对他和唐斐的婚事。这个时间点过来,这是最有可能的事情。 也是他最厌恶不快的事情。 然而两人无言相对而坐,许久之后,方城第一声质问,问的却是:“你订婚连家里都不打算通知了?” 方知行有些意外,但这不妨碍他对方家依旧排斥:“我和你们没关系,我家就我一个人。” 方城火气上来:“那你就打算入赘去了是不是?” 方知行梗起脖子放大了声音:“我就是入赘又怎么了!你管得着吗?” 方城:“我是你爹我管不了?” “你配吗!”方知行拍桌子。 方城握拳:“我哪里对不起你了!把你养那么大,给你收拾了多少烂摊子,方家什么时候对不起你了!” 方知行大声:“没你,我和我妈还过得好好的!谁要你养了,你把我妈还给我!” 方城的气势一下子颓下去了,眼神复杂地看着儿子:“你妈……她是生病走的,我尽力了。” 方知行瞪着方城的目光没有半丝温情,全是冰渣子:“那也是被你、被你们方家逼的。” 方城双手捂住脸,揉搓了一把:“我今天来不是和你来吵架的。”他看向对他横眉冷对的儿子,“方家只有你一个继承人,总有一天要交到你的手里,你现在已经成年步入社会了,不是以前动不动离家出走、断绝关系的孩子了,社会现实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你要结婚,我不反对,可你看看唐斐的条件,再看看你自己,你有什么资本保证一辈子抓得住这个女人?” 方知行抬眼看他。 会客室外,小林又敲门进了唐斐的办公室。 “唐总,斐吾餐饮公司的吴总拜访,他本人在楼下了,您见吗?” 小林觉得今天真是稀奇了,一个两个老总,没有预约就纷纷拜访,还都是没有任何生意往来的公司。 唐斐想也没想:“不见。” 小林意外,顿了一下点头出去,走到门口时,听到唐斐说:“算了,让他上来吧。” 就像对方知行说的那样,该来的躲不掉,今天不见,总有一天还是会被他缠上,不如见了人,看看他目的何为。 吴昊和唐斐直接在办公室见的面,唐斐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他坐到边上的待客沙发上。 两人的位置正好是一个直角。 小林送茶水进来,又默默退出去。 吴昊一脸复杂地看着唐斐。 “吴总突然拜访,是有什么要事吗?”唐斐打破了沉默。 吴昊低头,喝了一口水,又眼神复杂地看向唐斐,这其中的情感能让人脑补出几十集情仇大戏。 “你要订婚了?” 唐斐点头:“吴总也听说了?待会儿我让小林给你送一份喜糖。” 吴昊面色更加复杂:“斐斐……你不觉得,我们重来一世,是上天给我们的缘分吗?” 唐斐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吴昊依旧在说:“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这个世界,我们也本该是最了解对方的人。我从前错了,但上天给了我改正错误的机会,我一直认为,是我们之间的姻缘未断才有了这新的人生再续前缘。” 他越说越激动,身子前倾看着唐斐:“这是命中注定,上天弥补了我前世的缺憾,现在,我可以一身底气来迎接你,照顾你……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我不在意你的报复,我可以等,等你怨气消了,等你出够了气……” 唐斐笑着打断他,是真的笑,听了笑话后忍俊不禁的笑:“吴昊,你在做梦呢?” 吴昊的声音戛然而止。 唐斐看着他,面露憎恶:“你做梦太久了,自欺欺人不肯醒过来,我没空陪你发梦。” 吴昊脸色变得难看,他定定看着极其冷淡的唐斐,呵呵笑起来:“是,我在做梦,我做这个梦都要做得疯了,我为什么会重新爱上你?难道上天让我重来一次,就是让我爱而不得吗?” 唐斐无动于衷。 吴昊眼睛开始发红:“我后悔了,我后悔当初做的事情了,几年前我就后悔了,我看到你和那个小男生谈恋爱,我终于体会到你的感受了,心像被捅了一样!我告诉自己,那是我该得的,我活该,我应该得到惩罚,我受到惩罚了,可你为什么要结婚?” 吴昊伸手抓住唐斐的手:“你要报复我,已经报复到了,你……你为什么却要和别人结婚了?你走后,我也没有再婚,我只有你一个妻子,上一辈子是这样,这辈子也是这样,我只认你一个!” 唐斐挣了挣手:“松开。” 吴昊握得更紧:“你要报复我,找多少小鲜肉都可以,我可以承受,我愿意体会你当时的痛苦,不要结婚……” 唐斐抬手。 “啪”,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响起。 吴昊偏着头,一时回不过神来,脸上很快起了红印。 唐斐这一记巴掌打得毫不留情。 “你不配要求我任何事,你我无亲无故没有任何关系,一而再再而三骚扰我的家人干扰我的生活,这一巴掌,我想打你很久了。” 吴昊愣愣看着她。 此刻的唐斐锋利尽显,没有半丝半点曾经唐斐的影子。 吴昊迷茫了,唐斐原来是这样的吗?他记忆里怎么完全没有印象呢? 脸上的疼痛唤醒了他,被掌掴的难堪让他从妻子另嫁他人的哀怨乞求中出来,多了几分尊严被践踏的恼羞成怒:“唐斐!” 唐斐用力挣手:“吴昊,你别逼我再打你。” 吴昊逼近她:“你忘记我们的孩子了吗?你嫁给别人,我们的孩子呢?他怎么办!” 唐斐一愣。 吴昊趁机抱住了她:“斐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一次,我用一辈子宠着你爱着你,为我从前的混账赎罪好不好?我们还有小威,他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三岁就知道把好吃的藏起来分给你吃,五岁就知道哄你开心照顾你的情绪,你病了他偷偷哭,你走了他颓丧了很久……你上次没看到他娶妻生子,这辈子我们好好陪着他长大,看他生儿育女家庭美满好不好?” 唐斐听着他深情哽咽的话,寒意从脊梁骨一路往上窜到心底,胃里一阵恶心。 “砰——”办公室的门被重重砸上。 唐斐和吴昊看过去,还没看清来人,扒在唐斐身上的吴昊就被一个大力扯开,一阵闷响砸在了地上。 唐斐呼吸一清,看到方知行扑到吴昊身上,重重一拳:“上次老子的警告你当耳旁风?” 吴昊惨叫一声,奋力反抗。 唐斐揉了揉手腕,站在一边观看,见方知行下手有分寸,没有任何劝阻。 吴昊把她彻底恶心到了,竟然把前世的孩子都搬了出来,是要彻彻底底地绑架她,让她为了孩子继续嫁给他,她就不配为自己重新活一世。 第123章 五好男人30 方知行人高马大, 吴昊几次反抗都被他压了下去,这次方知行并没有警告一下就放了人,而是压着他, 拳拳到肉, 打得吴昊最后蜷缩成一团,再也没了声势。 唐斐走过去拉起方知行:“别打了。” 方知行捏了捏拳头, 重重把人往地上一扔,冷哼一声。 他压下周身冷气, 尽力缓和了语气问唐斐:“你没事吧?”但那股气势还在, 出口的话生硬依旧。 唐斐没在意, 摇摇头,看着地上的吴昊说:“我只为自己活, 到了如今,你依旧不懂。” 吴昊愣愣地躺在地上, 看着上方站在一起的男女, 出了神。 唐斐看向方知行:“送吴总出去吧。”顿了顿,“好好把人送出去,别再打了。” 方知行憋屈,但忍下了, 弯腰去拽吴昊。 吴昊一把打开他的手,挣扎了几次, 自己勉力站了起来,看也不看唐斐,转身走了。 今天他在唐斐面前颜面尽失, 哪怕再痴心一片,也烟消云散了,更不会让耀武扬威的情敌把自己赶出门去。 吴昊捂着小腹, 虽然尽量挺直背,但依旧因为疼痛忍不住弯腰,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了出去,出门前,他回头目光复杂的看向唐斐:“唐斐,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没想到你能这么狠心。” 唐斐嗤笑:“大丈夫志在四方,不要总是拿儿女情长来烦我,吴总,我充其量也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大丈夫这句话,是第一世吴昊面对原主质问出轨时,不耐烦出口的话,如今唐斐一模一样地还给吴昊。 吴昊脸上青白交错,悻悻离开。 办公室的门再次开了又关,室内只剩下两人。 唐斐看向方知行,方知行也看着她。 “你和你爸谈得怎么样?”唐斐牵了他的手拉着人在沙发上坐下,打破沉默问。 方知行看着吴昊的那只茶杯:“不怎么样,我不回方家,婚礼也不会请任何一个方家的人。” 唐斐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恩,你高兴就好。” 方知行面上松了松,看向她:“吴昊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又来了。” 唐斐沉默了一下,说:“你听到了多少?” 方知行又看向水杯,低下头:“你们不是单纯追求被追求的关系是不是?你们谈过恋爱?还打算结婚?”问完,似乎害怕什么,又立刻说,“你直接告诉我也没关系,谁没谈过几次恋爱,离婚又结婚的人都有,谈恋爱的时候当然都是奔着结婚去的,我也常常会想以后我们生几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唐斐坐进了他怀里。 方知行连忙环住她的腰,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这是第一次,在这个办公室,唐斐这样和他亲密。 唐斐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傻子,谁和他谈过恋爱了?” 方知行诧异地看着她:“没谈过?”可吴昊明明说了……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什么他们的孩子如何如何,这好端端的哪来的孩子,必然是两人以前约定的事情。 一想到唐斐曾经和吴昊相爱相恋,一起做亲密的事,一起幻想未来的婚姻孩子……方知行心头就像被刀一下下刮着,但谁让他当年不争气,年纪又小呢? 唐斐用力捏住他的腮帮子:“我和他有没有那个关系,你不清楚?” “嘶——”方知行龇牙咧嘴,脑中却唤醒了某些记忆,顿时脸快速升温,眼神也有了几分缠绵之色,傻笑起来。 唐斐简直没眼看,起身要离开。 方知行眼疾手快箍住了她的腰,把人按在腿上不让走。 “那他到底在说什么?” 谈个恋爱就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了? 唐斐已经试探出来,方知行并没有听全吴昊说的话,大概只听到了孩子之类的话,便以为她和吴昊曾有过一段,还曾计划结婚生子。 也是,这办公室隔音非常好,方知行进门前听不到室内的动静,开门进来,看到吴昊抱着她,绝对不会多忍一秒,必然是第一时间冲过来揍吴昊了。 唐斐不打算说什么重生的事情,首先,原主不是她;其次,和吴昊的那些过往说出来不过是徒增彼此的心理负担。重生之事更是玄而玄之。 其中可能也有颜华穿越千年养成的习惯:每一世都当成单独的一世,不纠缠前生,不去想来世,活在当下。 所以,唐斐不喜欢提重生,不打算说重生。 “我没有瞒你,我和他没有交往过,最多有过一段暧昧期,但我看穿他本性后就不再联系了。这其中发生的事,是他有错在先对不起我,我和他,最多是债主和负债人的关系。” 方知行便说:“他不是有病吧,从来没关系的人还跑来骚扰你,要和你结婚生孩子?” 唐斐靠在他身上:“是啊,有毛病,自以为是的毛病。以为自己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我会一辈子放不下他这个潜力股、好丈夫。我的确曾经对他有过好感,但再浓烈的感情也经不起三心二意和背叛,就算他告诉我,我和他结婚能生下世界首富,我也不会和他在一起。” 方知行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了,是那个吴昊没追到人就提早翻船,现在又念念不忘无耻追求? 心头大石落下,顿时有了“秋后算账”的闲心:“哦,原来你对他动心过啊——” 唐斐点了点他的下巴:“怎么?吃醋啊?” 方知行握住她的手指在嘴边磨牙:“吃!当然吃!你是我的初恋,我却不是你第一个喜欢的人。” 唐斐摸摸他的脸颊:“想要做我第一个喜欢的人,那你可真的太迟了,但你肯定是我这辈子唯一喜欢的人。” 方知行垮脸一秒钟,立刻就高兴起来,以前没有被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辈子,她都属于他了! 这好哄的模样,让唐斐笑出了声。 方知行抱紧了她,靠在她肩头:“我彻底拒绝方家了,这辈子我都只是个穷小子了,你要对我好一点啊,要是……要是不要我了,我怕我没资本重新把你追回来了。” 唐斐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如水温柔:“不会把你落下的,以后我们是夫妻,自然要齐头并进。再说——”她揪了揪他的耳朵,“你也别卖惨,你在国外可是上市公司原始股东呢,以后的身价只涨不跌,没资本?你让真正的穷人怎么活?” “那不是和你比嘛!”方知行歪着脑袋顺着她揪耳朵的方向不敢动,语气撒娇,“方城说得也有道理,我什么都没有,你不要我了,我就无能为力了。” 唐斐环住他的脖子,半哄半认真:“两年前你怎么追我的,再追一次不就成了?” 方知行想到这一路经历,心里突然就仿佛灌了蜜,甜甜的。 还有什么,比得偿所愿,所爱之人终在怀中更让人觉得幸福呢? 糟心的人全都被情侣二人打了回去,订婚礼举办得顺顺利利。圈里人不知道方知行就是方家的儿子,只道唐家招了一个“上门女婿”,看来是真的要把所有产业交给唐斐这个独生女了。 方知行虽然不是真的上门女婿,但在外界眼里就是“嫁入”了唐家。 和第一世憋屈的吴昊不同,方知行并不因此觉得难堪,甚至行为上,他主动加入了唐家,从没想过自己是把人“娶走”了。 而唐斐也在所有场合给了方知行百分百的尊重和信赖,她用她的实际行动告诉各中目光的外人:“我们夫妻恩爱有加,彼此信赖,共为一体,怠慢方知行就是怠慢我。” 订婚礼后,几个朋友投资的主题游乐园正式开放,第一天,客流量就达到了巅峰。 各大媒体报纸全都在报道游乐园的新闻,后期一个月,客流量只增不减。 唐斐结合自己的经验,为游乐园写了好几个策划方案,这些方案一个个实施下去,更是吸引了大量回头客。 周姐说唐斐:“我是看明白了,会下金蛋的不是这个项目,是你啊!” 唐斐举杯谦虚状:“岂敢岂敢,大家一起发财。” 方知行从她手中抽走酒杯,换上葡萄汁:“你不能喝,我替你喝。” 又是一桌子起哄。 但是这两人算是老夫老妻了,连方知行都脸不红心不跳,任他们调侃,眼里心里只有唐斐一人,只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随时服务。 周姐眼中划过一丝黯淡,最终化为满眼欣慰。 和游乐园项目一起火爆的是公司新增加的电商部,随着网购时代逐步到来,电商部跟着平台搞了几次促销活动,订单量稳步上升,发展势头良好。 公司的资金收拢快速,唐斐手中有余钱,又盯上了吴昊的项目。 也不能说是吴昊的项目,第一世的时候,这项目也是别人的,只不过第二世吴昊有重生的优势,用了手段把别人的肥肉撕咬下来而已。 现在,唐斐要做吴昊这只黄雀身后的猎人。 方知行半真半假地酸:“你老是盯着他使绊子,要不是我知道你爱我爱得不可自拔,我都要以为你余情未了了。” 唐斐的回应是一个抱枕砸过去:“吴昊是劲敌,他和我们必然对立,现在不趁着他势头还小打压他,等他起势了,信不信第一个被搞的就是我们?你可别忘了,当日你是怎么在办公室痛打他的。” 方知行被她砸了一下瞪了一眼骂了一句,心里彻底舒服了,笑嘻嘻地凑过来讨饶承认错误,再把狙击吴昊的任务接了过去,吩咐指导下面的人执行。 订婚一年后,在吴昊为新投资忙得焦头烂额之时,唐斐和方知行正式举行了婚礼。 方家依旧没有被邀请,方知行打定主意做一个没有背景“吃软饭”的穷小子。 他不肯下放升职,每日都心甘情愿做着唐斐的助理,盯着她一日三餐,催着她及时休息,帮她承担工作、替她跑腿办事…… 到了后期,两人默契十足心意相通,很多事不用唐斐吩咐,方知行就能按照她的心意办得妥妥帖帖。 到这时,外面的人已经没人敢对方知行指指点点了,不仅不会,还对方知行十分亲热,因为唐斐的心思只有他最清楚,想打听老板的喜好心意,必然要和方知行打好关系。 然而很快,这些人就会知道,方知行也是个老狐狸,和唐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夫妻搭档,一个□□脸一个唱白脸,他们这些人被这对男女指挥得团团转。 婚后第三年,唐斐有孕。 职场女性,怀孕也一样工作,除了产检需要腾出足够的时间,有些长途出差暂时不能去,唐斐依旧每日上下班、开会谈判。一孕傻三年?她亲身破这句谣言。 方知行倒是更加辛苦了,他的工作重心从秘书转移到保姆,竭尽全力让孕期的唐斐能过的舒服一些。 其实,唐家这样的家世,真的需要方知行做什么吗?基本不需要。他工作也很忙,不可能真的一日三餐洗衣做饭,说是小丈夫、家庭煮夫,其实也没多少时间能呆在家里。 但他总能关怀到实处,哪怕在唐斐孕吐时帮不上任何忙,也能用自己的办法逗唐斐高兴,哄她开开心心地多吃一口饭。 唐爸爸和唐妈妈亲眼看过后,再也没有任何遗憾。女婿纵然胸无大志,被人说三道四,但对女儿的这份心,无人能比。 当父母的,当然更希望女儿生活得好,外头再锦绣繁华,女儿婚后不幸又有什么用? 至此后,唐家爸妈再也没要求方知行“上进”了,彻底放手,让这对小夫妻顺着心意过日子。 方知行偷偷松了一口气。 外人怎么看他没关系,唐爸爸每次看着他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心理负担大得很。还不如他那个便宜爹骂他,因为不在意,骂了也当耳旁风。唐爸爸嘴硬心软对他不错,他每每不肯升职辜负岳父的期待时,总是充满了负罪感。 唐斐摸着小腹安慰丈夫:“没事,等我生了孩子正式接管公司,你也能跟着升职了,什么岗位比得上董事长秘书?” 方知行还真的挺得意:“那是,我一早就算好的,一人得到鸡犬升天,我才不去下面吃苦历练呢。” 第124章 五好男人31 时光一寸寸过去, 唐斐无论升级产业、布局电商、踏入房地产还是拿下游乐园,每一笔投资都在未来五年里产生了巨大的财富效应。 唐斐掌握在手里的资本越来越多。 筹码越多,能做的事情就越多。 唐斐以前截取吴昊看中的蛋糕还需要和他斗智斗勇, 现在, 她的实力和资本直接将吴昊笼罩在阴影下,只要她看中的项目,少有人能赢了她,吴昊这样草根出身几次发展不成困囿原地的, 更是从未赢过。 唐斐惩罚报复一个人,大多阳谋诛心。 她不虐他的肉|体, 不设计陷害,只走自己的路, 顺便让对方无路可走。 第一世,吴昊站在唐家的肩膀上成就了一番大事业, 却忘恩负义对不起唐家女儿,也不曾感恩这个给了他原始资本的妻家。 既然如此,这一世, 唐斐就让吴昊体会一下,没有唐家, 纵然你逆天重生,依旧什么都不是。 吴昊在她的阴影下,从自信满满到后悔愤恨, 最后,对比前世, 发现自己重生反而遭受了更多的失败和挫折,他竟开始心志磨灭,认命放弃。 唐斐向新的行业领域冲击的时候, 吴昊作为一个小餐饮公司老总,已经郁郁不得志地开始愤世嫉俗,并无更高成就。 婚后第四年,唐斐生下一个儿子,随了母姓,姓唐。 方知行在唐斐怀孕期间主动提出的,他当时说的时候满不在乎:“我厌恶‘方’这个姓,我们的孩子就跟你姓,姓唐,小名就叫堂堂。” 唐斐却知道,方知行这么做的理由不只是如此。 唐爸爸一直想要一个继承人,他老人家的思维还是很传统的,若是女儿嫁出去便也罢了,如今如同招婿,那孩子跟谁姓就是可以商量的。有商量的余地,他就希望至少能有个姓唐的孩子。 婚后的方知行对唐家父母很孝顺,这辈子她只在三个人面前见过方知行乖顺模样,一个是她自己,另外两个就是唐爸爸唐妈妈。尤其是最开始一直不满意的唐爸,最后和方知行翁婿关系十分融洽,仿佛父子。 所以,不等孩子出生,方知行就主动提出了孩子随母姓的意见。 唐斐了解他,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没有推辞,应下了。 消息告诉父母后,果然唐爸爸高兴得不得了,对方知行这个女婿更是满心慈爱,几乎和女儿比肩。 每当这时候,唐斐就会觉得方知行很有处事哲学,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干脆利落地选择,并为自己开创更好的局面。 世俗规则、世人眼光全不能左右他的决定,真正的随心所欲。 所谓隔代亲,方城对儿子叛离家族十分生气,早就打消了认回儿子的念头,但当第三代出生后,偶尔见了一次小孩的他,终于忍不住试探接近。 方知行态度依旧,不认爹,不原谅。 唐斐便把方城送来的东西单独放在一处,不扔也不用。 婚后第七年,所谓七年之痒,两人还来不及情感转折,唐斐又有孕了。 这次她有孕的年纪有些大,身体负担比第一次更重一些,方知行一边带儿子一边照顾妻子,真的成了家庭妇男,把全家生活琐事都包揽在身上,不肯让唐斐操半点心。 每当唐斐躺在沙发上看着方知行耐着性子教儿子写字,还没喘口气又跑去炖鸡汤、预约产检、给她准备换洗衣物……那耐心十足,满面笑容的脸,总会让她想到多年前他对她说的: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很幸福。 重逢十年,方知行用每日每夜的行动证实了这句话。 夜里,儿子终于被哄睡,方知行回到客厅。 唐斐躺在沙发上冲他伸出双手。 方知行笑着快步过来,把人抱进怀里:“你也该睡了。” 唐斐揪揪他的耳朵,摸摸他的喉结:“老公,我爱你。” 方知行喉头滚动了一下,将人打横抱起:“又想作弄我?一喊老公,就肯定没我好事。” 唐斐将脸埋进他胸口,闷闷笑起来。 “你关注点不对,果然老夫老妻了,告白都变成耳旁风了。” 方知行把人安置到卧室床上,顺势伏在她上方,与她相聚一掌的距离,看着她:“再说一遍。” 唐斐一根手指推他的胸膛,神色恢复了往日的高冷:“好话只说一遍。” 方知行嘴角勾起,握住她的手压到床上,低头吻住她的唇…… 现在的方知行已经不是婚前忐忑被动的小鲜肉了,两人势均力敌,各有输赢。 几个月后,唐斐生下一个女儿。 女儿姓温,随方知行妈妈的姓。 这次是唐斐提出的。 方知行望着襁褓中的女儿,目光如水,有晶莹闪动。 一家四口三个姓,女强男弱,男依附女,唐斐的婚姻生活长久以来都被外界关注揣测。然而不管她身价不断上涨后,外面的八卦媒体、小道消息怎么八卦猜测,她和方知行的家庭一直稳固温馨,鲜有波折。 唐斐是在生完儿子后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爱上方知行。 方知行骨子里不把世俗放在心上的叛逆,和她是相知互通的。 世人习惯的桎梏,世俗给予的定义,唐斐从没看在眼里,她可以在其中如鱼得水,也能脚踏规则创造新景象;方知行亦是如此。 两个看似完全不一样的人,因为心中所想所思共通共情,所以才一点一点靠近,走到了一起,走向了彼此。 方知行爱唐斐,一生追求一个相爱的妻子,一个美满的家庭,他清醒地为此而努力,并做到了。 唐斐追求一个自我的人生,清醒而强大地活着,偶遇叛逆少年生姻缘,过了无论世俗还是内心都觉得完满的一生。 这一世,了无遗憾。 和原主唐斐再见面已是重回怨女部。 颜华看着被空间改造的怨女部只觉得心旷神怡,精神为之一清,因失去情感的惆怅也消散许多。 这一世她全然按照自己的心意而活,虽然对唐斐的亲友模仿着唐斐的性格,但潜移默化下,她逐渐在后半辈子彻地展露了本性。 这是个很冒险的做法,她赌的是唐斐怨念系于吴昊之愚弄,摆脱了吴昊的愚弄便算完成了大半任务。 她的确赌对了。 回到怨女部,她便看到唐斐一脸的大快人心之色。 唐斐内心是个烈性的人,纵然第二世一生美满,但当第一世的记忆回来,她不仅没有被第二世的幸福消融内心的怨恨,反而对第二世的中中恩爱心生膈应,在日复一日怨念中最终化为恨意,对吴昊所谓的爱弃如敝履。 颜华不用模仿她过一生,只要让吴昊得到了惩罚,唐斐心里的那口气就彻底出了,人便清醒了。 而颜华的惩罚又那么巧妙,吴昊活得好好的,可对比第一世却那么不好。所谓的重生,并没有带给他花团锦簇,反而是无尽的悔恨和落差。 第二世的吴昊终于有了那么点重生的意义——通过两世对比,让忘恩负义的吴昊明白,没有唐家,你什么都不是,纵然重生,也无济于事。 唐斐只觉得大快人心,尤其看方知行怒打吴昊,唐斐坚定不移地只为自己而活,最后一份怨气也消散了。 “多谢大人,心中恶气尽出,我百年来从未如此欢畅过。” 看到怨念横生的人因为自己的努力而恢复笑颜,这对颜华来说是很大的回馈和鼓励,她照例送了一份功德给唐斐,送她出门去投胎。 现实的过往早就不可追,唐斐的怨说到底已成了既定事实无处改变,如今有一处幻境,让她身临其境地感受一次脚踏渣男的痛快,挽救崩溃的心境,至少是及时止损。 颜修和颜青一边一个拉着她的手迎她进门,那好吃贪玩的滚滚,自从有了竹林和游乐园,再也不理这三个两脚兽了。 颜华只看了一眼悠闲的滚滚,便笑着和他们一起进了屋。 怨女部如今舒适又明朗,虽然怨气依旧浓得让人窒息,但在场的三人都不会被影响,聚在一起说话交流,一派温馨。 这时,颜青说:“布置这里的空间时,我发现一些东西。” 颜华问:“东西?这里还有东西?” 颜青点头,摊开手掌一挥,一大摊东西堆到了他们面前的小桌上。 颜修和颜华好奇地随手拿了一样查看。 “介子空间?” “帝王……攻略……系统?” 颜修拿着所谓的“系统”好奇不已,这是什么意思,它怎么也叫系统? 颜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挑了几样查看—— “运气金手指” “力大无穷” “三天魂穿能力” …… 颜修吐槽:“这都是什么鬼?” 颜华拿着闪着光的“透视眼”金手指,目中了然:“恐怕这就是阎王说的,前任们留给我的东西了。” 颜青说:“这仿佛都是些特异能力。” 颜华点头:“不错,也就是金手指。除了颜修和你,我从没把幻境中的能力带到地府来,但看这些东西,似乎这是可以办到的。” 颜修立刻说:“那下次我们也带回来。” 颜华摇摇头,举起金手指放在眼中端详,口中说:“你看这里的金手指这么多,但已经三个以上的部长陨落了。” 颜修若有所思,颜青不懂,问:“为什么?” 颜华放下金手指,对着他微微一笑:“因为金手指并不是最厉害的,无论何处,最厉害的是人心啊。” 怨女部怨气横生,金手指超越世间规则,一旦任务者被怨气影响,又身怀金手指,在无人可敌的幻境里,大开杀戒造下罪孽的可能性非常大。就好比一个入魔的人进入一个降维世界,直接降维打击所有人。 虽然是幻境,造下的罪孽却都是有因果的。 孽障过多,一身功德也挽救不了,最终陨落,或成为怨女部一员,或坠入地狱接受惩罚。 当然,这么多的前任同事,颜华不认为所有人都是这样,十八部最厉害的是人心、情绪,恐怕还有更多的人,因为感同身受又完不成任务,最终成为了怨女部一员。 颜修有些失望:“那这些东西,我们不能用了?” 颜华让颜青收起来,扭头对他自信一笑:“你觉得,我需要这些东西吗?” 颜修立刻摇头:“那当然不需要,姐姐是最强大哒!” 卖萌拍马屁一流,颜青辣眼睛地撇开头。 颜华被逗笑:“大多数情况用不上,我活了这成千上百年,留着这沉甸甸累赘的记忆,总是有些用处的。” 颜青收起东西,淡淡道:“若有需要了,再用便是。” 颜华笑着点头。 三人聊完,颜华照旧坐不住,打算去新的幻境。 走之前,她问了一句颜青:“在这里还习惯吗?” 颜青微微瞥了一眼没心没肺的颜修,轻轻点头:“还行,你放心去便是。” 颜华轻笑,知道这高冷“神仙”又傲娇上了,也不戳破,转身进了幻境。 第125章 桃花约 新的幻境是颜华随便抽的, 甚至没有看一眼执念之魂,直接进了原主的身体。 进入新的世界后,她才开始查看这个身体的记忆。 原主名叫萧柳, 是大辽的五公主,生父乃当今天子, 生母是后宫容妃。 萧柳所在的大辽如同一根被蛀虫蛀空了的擎天柱,外表看似雄伟华丽,内里早已空空荡荡,一击即碎。 她的父皇,当今天子, 爱好骑马狩猎,无心朝事, 国家大事经常凭借喜好判断裁决,更是任人唯亲,这亲, 自然也包括了她的舅舅外公们。 容妃受宠,萧柳女凭母贵, 在公主之中,最为受皇帝喜爱。 然而公主之躯, 经历却不算太好, 原主享年二十一岁,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 二十一年的人生,回忆起来真的是不算多,前十五年,萧柳备受宠爱、无拘无束,虽然也曾有过伤心难过烦恼的时候,但都是可以自我开解消化的事情, 不至于怨恨九泉。 十六岁,五公主长成,皇上要为幼女择婿。 求婚的名门子弟不在少数,其中也包括了容妃娘家人,萧柳的表哥。 容妃希望让娘家侄子尚公主,萧柳也觉得表哥比其他人更好一些,皇帝见状,便点了头。 十六岁订婚,说好十八岁再出嫁,皇帝舍不得小女儿,也心疼小女儿,想让萧柳再自在两年。 悠闲自在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是一岁,萧柳十七,宫里开始为她准备大婚事宜。 那年,皇帝新纳了一个妃子,她容貌绝美,声若黄鹂,一进宫就夺走了所有女人的光芒,连容妃这样的老人也在皇帝那里黯然失色,地位下降。 后宫都说,新来的昭容是狐狸精转世,狐媚惑君。 奈何皇帝就是宠爱她,为了她,甚至接连责罚了三个针对昭容的后妃。 以前后宫女子内部争斗,皇帝从来不管,而如今,皇帝宠昭容宠得亲自下场帮她斗后宫女人。 后宫的气氛越发压抑,容妃也日渐郁郁,萧柳茫然失措,跑去找父皇撒娇,希望他去看看容妃,却被他敷衍打发。 这是萧柳人生中第一次受到打击。 而第二个打击来得非常快。 大辽外表锦绣内里空空,和大辽边境对峙摩擦几十年的魏国把一切看在眼里,这一年,许是魏国觉得时机成熟,正式在边境引发了两国战争。 大辽哪里打得过兵强马壮的魏国,很快就投降求和。 两国交战议和,不是赔银钱盐铁,就是和亲。 大辽的公主能嫁的都已经嫁出去了,散落各地,不是嫁给异性藩王就是嫁到了朝中重臣家中,唯一一个待嫁的便是五公主萧柳。 可是她有婚约在身。 那天,很久没有踏入容妃宫里的皇帝进了容妃的内殿。 萧柳第二天给母妃请安时,便看到脸色苍白病倒在床的容妃。 她也从容妃绝望的目光中知道了自己的未来——悔婚表哥,远嫁和亲。 那之后的七天,是她和容妃垂死挣扎的七天,她们哭了闹了甚至想死上一死,然而曾经温情慈爱的皇帝从愧疚到厌烦,唯独没有半点心疼反悔之意。 给她们母女最后一击的是外祖家,他们不仅不站在母女这边帮忙想办法,舅舅还写信给容妃,让她识时务为俊杰,一切以大局为重。 大局? 容妃握着那张纸几乎要哭出血泪,一病不起。 萧柳惶惶然不知所措,只觉得一夜之间,物是人非,孤立无援。 没有任何选择、依靠的母女最终还是被动接受了命运。 容妃拖着病体送女儿踏上了远嫁的马车,再三叮嘱,再三珍重,回过头便吐了血倒在雪地中。 萧柳趴在马车上一声声喊着母妃,被人硬生生拉进了车里,拉上车帘,教训:“公主注意仪态,不可失了国体。” 十八岁生辰未过,萧柳离开故国,嫁入魏国。 她和亲的对象不是魏国的皇帝,也不是皇子,而是魏国闲散宗室里,一个不成器的旁支侯爷。 虽然她是金枝玉叶,对方不过一个旁支,然而她是战败和亲公主,对方是胜利者皇亲,萧柳在夫家过得很是艰难。 丈夫康靖小侯爷不学无术喜好女色,对女子却毫无半点怜惜之情,尤其对这个便宜妻子,更是极尽□□,萧柳新婚一个月不到,就脱了相,恨不得去死。 她为了容妃,勉力撑着,活着,掰着手指头数着一旬又一旬。 然而故国千里远,萧柳哪里知道,容妃在她出嫁后三个月,便香消玉殒。 萧柳和亲后第一次听到辽国的消息是在一年后,她的父皇,辽国皇帝遭遇了刺杀,据说伤得不轻。 魏国这个虎视眈眈的邻国又动了趁虚而入的心。 萧柳并不在乎魏国想做什么,她只想知道她的母妃,现在如何了? 然而魏国人并不关心一个辽国后宫的妃子。 反倒是那刺杀皇帝消息倒是多得很。 辽国自绝前路,当今皇帝上位后,国力不断衰弱,朝中奸臣佞臣受到重用,清官好官频遭陷害,百姓怨声载道,天灾一来更是民不聊生。 辽国藩王趁势筹谋造反,早早就将杀手安排进了皇宫,企图杀了皇帝,趁乱进京勤王。 皇帝没死,然而国家彻底乱了。 萧柳对这个父皇早就没了半点感情,刺杀这种事她在皇帝身边时也遇见过,只是上一次遇到刺杀,她一心想着父皇,而这一次,她想的却是:怎么没死呢? 辽国大乱,魏国坐山观虎斗,时不时在边境动动手脚,侵占一二城池,萧柳这个和亲公主彻底成了废棋,无人在意。 三年非人的婚后生活,萧柳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心中唯一的牵念便是母妃。而二十一岁生辰那日,辽国皇宫被破的消息传到了魏国。 萧柳第一次不惧怕丈夫,抓着他的手神情焦灼地问:“那宫里的人呢?宫里的妃子呢?” 她的丈夫一脸厌恶不耐烦,将她推倒在地:“你是问你生母吧?早死了,你和亲没多久就死了。这种小事还托了你的福我才知晓,不然谁会关心一个后宫的女人死不死?” 萧柳震惊地看着这个如恶鬼般的男人:“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男人嗤笑:“你都嫁过来了,还想着你的魏国?娶了你倒了八辈子大霉,你给我识时务安安静静呆着!别给我惹什么幺蛾子。” 萧柳心神俱碎,只觉得自己所有的苦难、自己的一生皆是谎言笑话。 当天夜里,萧柳大笑着点燃了卧室,在烈火焚烧中一步步踏入地府。 萧柳怨恨的人太多了,父皇、外祖、舅舅、所谓的丈夫、婆婆……她本是金枝玉叶,是全国最尊贵的女孩子,到头来,却发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她和母妃不过是两颗有利可图的棋子,一生被人牵纵,命不由己,什么妃位、公主,都是虚妄。 她怨命运,怨自己的命怎么就这么苦,怨世道为何如此不公?恶人一生富贵,弱者被践踏成泥? 颜华叹了一声,又去看自己现在的状况。 这次看的是身体内的记忆。 她进入的这一年,是萧柳十六岁择婿前夕。 几天前,容妃和皇帝说起了五公主的婚事。 五公主马上就要十六岁,在大辽这,十六岁的女孩是最好的出嫁年纪,即便不出嫁,也都定下了亲事。 萧柳受宠,前几年皇帝一直不舍得她出嫁,看朝中青年没几个入眼的,如今到了必须定下亲事的时候,皇帝不着急,容妃必须着急了。 所幸,皇帝对女儿的婚事还不至于真的任性,听了容妃的话后,便点头开始相看。 择婿这件事,是萧柳一生的分水岭,择婿前,她虽然不会万事顺心,却也过得平安喜乐,择婿后,坏事纷至沓来,人心险恶一步步显露,萧柳的整个世界观都被击碎。 颜华缓缓从床上坐起身,拥着被子望着床帘外的月光出神。 十五岁了,对这个年代的人来说,已经是个成年人,无论性格、能力都定了型,很难再走出一条新的路,尤其女子。 因为没时间了。 原主的执念让她回到了这样的时候,想要阻止后面的一切厄运。然而诸事前因定,那些厄运哪里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呢? 有侍女感知到床上的动静,迷迷糊糊轻声问:“公主?” 颜华说了声:“无事。”重新躺了下去。 醒来便是第二天,侍女们鱼贯等在门口,换了颜华魂魄的萧柳一醒,众人便训练有素地进门服侍。 按照记忆中的流程由着侍女们服侍完,她起身走出内室,准备在前厅用早膳。 外头通报,说是四公主的侍女求见。 萧柳回想了一下这个四姐,生母是杨昭容,性格恬淡不怎么出头,前年定下婚事,未婚夫婿是东南藩王世子,成婚的日子正是这几日。 “四姐姐叫你来可有什么事?”萧柳一边用膳一边问站在下边请安的人。 那侍女答:“主子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到日后姐妹间很难再聚,五公主若是闲着无事,可以去朝华殿找主子玩玩。” 四公主待嫁,很少再出门,也不合适出门,所以邀请萧柳去找她。 萧柳和几个姐姐有好有坏,和已经出嫁的三公主不对付,与四公主倒是相处得不错,听到这话,就估摸着四公主可能有什么事,当即应下。 虽然答应了四姐,但萧柳用完早膳并没有立刻过去,而是先去了容妃那。 现在的容妃身居妃位,虽然不如年轻人那么鲜艳,但与皇帝有多年夫妻之情,皇帝对她也比较尊重,偶尔过来住一晚,说说话,圣宠犹在。而容妃娘家也给力,父兄都受到皇帝器重,她在后宫挺有底气。 容妃只生了五公主一个女儿,她是个有心机城府的,硬是让这个女儿成了皇帝最疼爱的一个。自己也对独女宠爱有加,凡是好的,都为女儿争取。 今日看到萧柳笑吟吟进门,容妃跟着笑起来,冲着女儿招招手:“小五,你来得正好,过来和母妃说说话。” 第126章 桃花约2 萧柳笑着走到容妃身边坐下, 抬起一张笑盈盈的脸问:“母妃昨日睡得可好?” 容妃满面笑容,摸了摸女儿的鬓角:“好, 母妃很好,我们小五长大了。” 听到这句话,萧柳就知道容妃想说什么了,只低头笑,不语。 容妃神情高兴又惆怅,闲话几句之后,转到了正题。 “小五, 你喜欢你袁家表哥吗?你小时候总想跟着表哥出宫去,以后, 你长长久久住到外祖家去好不好啊?” 萧柳收了收笑, 抬头似茫然般看向容妃。 “母妃?” 容妃将女儿拉到身边拥着:“小五啊, 你长大啦, 父皇和母妃要给你选夫婿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夫婿?” 萧柳垂下头靠在容妃的肩头,没有说话。 五公主是个开朗活泼的姑娘,按理, 说到这个话题她不含羞闹一闹也会不依,不该这么安静,容妃疑惑地看向女儿。 “怎么啦?不想出嫁吗?” 萧柳点点头, 靠得更紧了一些。 容妃失笑, 缓缓抚摸着她的后背:“傻孩子,女孩子都是要嫁人的。” 萧柳:“母妃——” 容妃:“好啦好啦,母妃不说了,咱小五害羞啦!”她揉了揉女儿的身子,认真了语气, “你放心,母妃一定给你找个和和美美的人家,让你嫁了人依旧自在快活。你呀,是母妃的命根子,母妃拼尽一切都会为你争取到最好的。” 萧柳心中一悲,眼眶微热。 “恩,谢谢母妃。” 从容妃宫里出来,萧柳一边去四公主宫殿,一边想着心事。 现在的她除了一个公主身份什么都没有,容妃宠爱她不假,但还是把她当成一个孩子,就拿婚姻之事来说,如果她和容妃起了冲突,最终容妃也不会纵容她,只会觉得她年纪小不懂事,不明白当娘的苦心。 而和魏国的战争不到两年,她改变不了大辽的现状,和亲似乎是必然,想要不和亲,就必须在这两年内嫁出去。 嫁出去? 萧柳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四公主宫殿。 不说说服皇帝容妃的难度,就说公主大婚——眼前的四公主不是最受宠的,准备大婚都准备了一年。 即便紧赶慢赶,恐怕都赶不上她这个五公主大婚。 “小五你来啦,站在门口做什么?” 四公主从屋内迎出来,含笑看着萧柳。 萧柳回神,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见过四姐!四姐,你找我来,是有什么好吃好玩的?” 四公主嗔了她一眼,两人并肩往里走:“你啊,多大了,还只想着吃啊玩啊。” 萧柳耸了耸肩:“人活着,除了这两样,还有什么好快活的?” 四公主脸上空白了一瞬,失笑着摇头。 萧柳进了屋,转眼看到了窗前绣架上的大红绣品。 “四姐,你这是在绣什么?” 四公主走过去摸了摸绣面:“一些小玩物罢了,闲着也是闲着,提前准备一些东西,说不定去了那边能用上。” 说起夫家,四公主脸上没太多羞涩之意,只用“那边”两个字轻轻带过。 萧柳脸上的笑跟着淡了一些。 四公主也过得很难。 她一年多前被赐婚外姓藩王世子,对方虽然是藩王,却是个和朝廷不太对付,和皇帝关系微妙的藩王。 四公主嫁过去,是朝廷安抚这个外姓藩王的一个措施,也算是一次和亲。 公主出嫁后,传回京城的消息就变得很官方,四公主前世到底过得好不好,原主并不知晓。 想也是不太好的。 四公主扭头看到萧柳脸上落寞,连忙提起了嘴角,笑着拉住妹妹的手往另一边走:“今日叫你来,是因为我这几日整理物品,理出了一些东西。我记得以前你喜欢我的青玉颈瓶,还有那个四君子绣屏,你看看现在还喜欢吗,喜欢就送你,算是留个念想。” 萧柳笑着说:“当然喜欢,四姐肯割爱,我统统都要!” 四公主掩嘴而笑,带着萧柳去隔壁厢房。 萧柳是姐妹中最得宠的,好东西比其他人多多了,习惯了的她再看四公主整理出来的东西,珍品真说不上多,也就一二能入眼。 然而这些却也是四公主十几年来最珍惜的物品。 如今她要远嫁,带不走,也再用不上。 萧柳看了一圈,挑了一些喜欢的以及有纪念意义的物件。 四公主看着侍女将物品装进盒中,眼中露出一丝留念不舍,转头便笑着唤萧柳去正厅说话。 其实姐妹两人也没有那么熟悉,相对而坐,说不出太多共同话题,便回忆起了从前。 小时候,三公主总是吃醋父皇对小五最好,会撑着大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欺负小五,或者故意说一些话气年幼较真的小五,姐妹几个就吵啊闹啊,甚至还打过架。 “你九岁那年挠花了三姐的手臂,三姐出嫁还记着,说,要是被驸马看出疤痕,一定要找你算账。” 萧柳跟着笑:“三姐不知羞,再说,哪还有伤疤,当时父皇明明赐了她最好的玉敷膏。” 四公主笑着点头。 萧柳看了她一眼,叹息。三公主何尝不聪明呢?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四公主性格绵软内敛,不声不响的,皇帝需要女儿和亲了才想起这么一号人。而三公主,她虽然咋咋呼呼,可想要什么就大声说,最后出嫁还嫁在京城。 四公主却突然说:“都一样,三姐如今,也不容易。” 萧柳问:“四姐听到了什么消息?” 四公主摇摇头:“女子不易,公主也不例外。”她看向萧柳,“小五,父皇宠爱你,但愿你能挑得一良婿,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 萧柳只是勾了勾嘴角,并无笑意。 说起婚事,两个公主相对无言,竟是气氛低沉。 过了几日,容妃把第一批候选驸马的画册偷偷给萧柳看,问她可有喜欢的。 萧柳一个个翻下来,意兴阑珊。 “母妃,我能出宫去见见人吗?” 容妃惊讶:“胡闹,哪有公主出宫去见青年男子的?” 萧柳抱住容妃的手臂:“小时候大姐姐也出宫玩过,我一次都没有,我不去见驸马人选,我就出宫去玩一趟行不行?” 容妃摸着女儿发髻:“大公主她那是……”她叹气,“你以后就嫁在京城,嫁了人想怎么逛街都成,大公主却是远离京都,怎么能一样呢?” 萧柳想到了四公主:“那让四姐姐出宫一趟呗?四姐姐也——”说到这,她语气低落下去。 容妃跟着眸光一淡:“那是别人家的事,四公主自己不想出去,我们不管这闲事。” 萧柳说:“四姐姐肯定想出宫啊,她人老实,才没有提出来。母妃,我们帮四姐姐和父皇说一说吧!” 容妃瞪了她一眼:“你其实就是自己想出宫!” 萧柳傻笑:“母妃——” 容妃看着女儿娇憨的面容,想到这样当姑娘的日子也不多了,心中一软,没好气地点头应了。 “成不成我不保证。” “母妃最好了!”萧柳立刻拍马屁。 现在的皇帝对容妃和萧柳还是十分宠爱,不过出宫这样的小要求,皇帝自己都经常偷偷出宫去京郊打猎游玩,在容妃的软玉劝说下,没多久就同意了。 虽然打着四公主的名义,但实际上,还是因为萧柳想出去玩,皇帝这才点头。 四公主很明白这一点,但是她不计较这些,如今的她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在宫里住了十几年,能在离开故土前看一眼皇宫外的京城,对她来说已经十分惊喜。 姐妹两人出工前,皇帝派了两个侍卫过来。 “皇上说,两位公主都到了出嫁的年纪,以后经常要出门,这两个侍卫便赐给公主们,日后只听命公主,护两位公主安全。” 萧柳和四公主对视了一眼,这事情没有先例。 不过她们的父皇经常干这种没有先例的事情,做事全凭喜好,一时兴起就会下出其不意的决定,也不算稀罕事。 萧柳看向四公主:“正好,姐姐去了东边,有人护着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四公主笑:“傻话,我是出嫁,怎么会有人欺负我。” 萧柳撇撇嘴,不信。 四公主笑容越发温和:“小五,你喜欢哪一个?你先挑。” 萧柳也不客气,起身走近跪在地上的两人:“你们起身让我瞧瞧。” 两个打扮一模一样的侍卫动作一致,干净利落起身低头而立。 萧柳绕着两人走了一圈。 一个个子高一点,大概有一米八以上,身上肌肉鼓鼓的,特别结实有力的模样。年纪二十来岁,没有蓄须,很严肃冷静,高冷酷俊。 另一个更清瘦一些,五官平淡普通,看过即忘,身姿挺拔如松,面无表情,棱角青葱,似乎比旁边那位年纪小许多。 萧柳看不出两人武功谁高,问边上的公公。 “是不是年纪大的这个本事更高?” 公公弯着腰笑答:“回五公主,这两位侍卫年纪相仿呢,功夫也差不多,不然,奴才也不敢把一优一劣的送来给两位主子呀。” 萧柳诧异,看着不太出色的那位:“他长得好年轻啊!” 公公笑起来:“是,有的人不显年纪。不过奴才保证,两人的确同年,都二十有一。” 萧柳“哦”了一声,看向四公主:“四姐姐,你喜欢哪个?我觉得这个好像更好看。” 她指了指高个那个,这位绝对是冷酷帅哥。 四公主便说:“那我便要另一个吧。” 萧柳挠挠脸颊:“我是想让你选这个大高个,他看上去更厉害,而且长得多好看呀!要是四姐夫长得丑,你还能看着这个侍卫洗洗眼睛。” 几个下人纷纷低头忍笑。 四公主面色一红,瞪她:“别胡说!好了,就这么定了。我随便都行,你向来喜欢好看的东西,这好看的侍卫还是给你。” 萧柳吐吐舌头,跑过去抱住四公主的手臂,回头仔细看了两个侍卫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大高个更可靠一些,明明这个容貌更好,但偏偏这位反而让她觉得安心。可能是矮的那个对比之下太普通了。 她自己不要紧,但是对四公主来说,有个贴身侍卫还是挺要紧的,很难得的机会。 “不行,我要年轻那个,这个大高个给姐姐。” 四公主无所谓,见她真的想要另一个,便点头:“好好好,都依你。” 上头两个小姐妹终于达成了一致意见,两个侍卫再次下跪,给新主子请安。 四公主温温和和的,让人起身,也没什么要求。 萧柳让自己的侍卫起来,问他:“你当真只听我一人的命令吗?” 年轻侍卫简短地回答:“是。” “那我父皇来了呢?你听谁?” 侍卫说:“陛下是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萧柳撇嘴:“那你不还是听父皇的,还说只听我一人,切……” 侍卫垂手立在堂下,不说话。 萧柳无趣,哼了哼:“算啦,反正我也得听父皇的,都一样,那,除了父皇,你只听我一人吧?” 侍卫这次回答了:“是。” 萧柳姑且满意了:“行吧,那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我让你往东,你不许往西,知道不?” 侍卫简短有力地应答:“是!” 萧柳抓着腰间桃花结的绦子一甩一甩的,开心地笑起来。 四公主看着这一幕摇头而笑。 任谁见了,都感叹五公主还是个天真不知事的小姑娘,无忧无虑,调皮可爱。 皇帝同意了,侍卫也有了,萧柳和四公主终于可以出宫了。 出宫前,萧柳特意做了功课,挑了一个京城东市赶大集的日子,布衣轻车,准备好好逛一逛东市大集。 第127章 桃花约3 东市大集, 人非常地多,马车刚进街口就进不去了,必须下车步行。 几个随从担心不已, 愁眉苦脸劝说两位公主要不还是换个地方。 萧柳指了指两个贴身侍卫:“有他们在呢, 你们不去就呆在这等着!” 公主坚持, 下人再不愿意也得跟着,哪敢真的留在原地。于是,一行人下了马车, 高高兴兴进了大集。 东市大集包含了南来北往各地行商客, 不管是货物、吃食、杂耍都是天南地北集聚一堂。 萧柳完全像个小孩子,撒欢跑进了游戏场,不管后面的人喊着:“主子慢点!”一眨眼钻进了人堆里。 年轻侍卫也不管身后的宫人, 只像个影子一般,消无声息地跟着萧柳, 永远保持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 萧柳跑到一个糖水摊子上, 拿了一罐桂花糖水, 尝了一口,清甜馥郁,顿时眯起了眼睛。 “糖炒栗子诶——”隔壁的摊子叫唤起来。 “那是什么!”萧柳眼睛瞪圆, 又跑去隔壁。 侍卫看了看她的背影, 在糖水老板叫起来前,将一个铜板弹指打到摊面上。 糖水老板看了一眼他,惊讶地收起铜板。 萧柳也不管身后, 感觉到他来了,顺手将糖水塞给他,对着栗子摊老板说:“老板,我要一份这个!我先尝一个哈!” 一边让老板装栗子, 一边抓了一个吃。 侍卫面无表情地跟着她,眼睛往她鼓起的腮帮子看了一眼。 四公主追上来:“小五!你怎么跑得这么快?” 萧柳把剥好的栗子塞进四公主嘴里:“四姐,你尝尝,好甜!” 四公主被塞了满口,剩下的话说不出来,嚼了嚼,也被栗子的甜糯吸引了注意力。 萧柳笑眯了眼,将一整袋栗子从老板手中接过来,吸着气抓了一把塞进侍卫手里,剩下的都给了四公主。 “你给我剥!” 年轻侍卫毫无异样地接住了烫手的栗子,将糖水罐子轻轻一抛扔进街边的垃圾大木桶,果真剥了起来。 萧柳故意说:“诶——你怎么把我的糖水丢了!我还要喝呢!” 侍卫看了她一眼:“已经喝完了。” 萧柳:“哈?是嘛,哈哈——你赶紧剥栗子!” 四公主捧着栗子纸袋摇头:“小五,你别老欺负他。”贴身侍卫,要是心里有了逆反不满,吃亏的不还是自己嘛。 萧柳听了,用手肘撞了一下自己的侍卫:“喂,你生气嘛?” 年轻侍卫专心剥着栗子,转眼圆滚滚金灿灿的栗子肉就躺在了手心递到萧柳面前:“小姐只是玩笑。” 萧柳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她还以为他会说:“主子做的都是对的,卑下不敢。”之类的话。 一行人原地站了一会儿就很快被人群推着往前走,逛了几个小摊子,看到了一处变戏法的。 那变戏法的场地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旁人踮起脚尖勉强还能看见一二,萧柳个子娇小,踮起脚尖只能看到前头人群的后脑勺。 一张逛街后粉扑扑的脸急得冒汗,扭头看向自己的侍卫:“你快帮我想想办法!” 四公主心想,傻小五,你把自己的侍卫当成什么万能灵药了?什么事情都指使他…… 还没想完,就见这面目模糊安静寡言的侍卫蹲下身去扎了一个马步,指了指自己又平又稳的腿部:“小姐踩在这。” 萧柳看了一眼他指的大腿根部,又看了看他仍然没什么表情的脸,开心地笑起来,提起裙子果真往上踩。 几个工人连忙喊着:“主子……”过来帮忙。 年轻侍卫只扎着马步,手丝毫未碰到贵人的身体,任由几个下人扶着萧柳,而萧柳…… 她抓着侍卫的肩膀看着场子里的变戏法开始欢呼,甚至激动起来,还要动一动,踮一踮脚尖,简直如履平地,胆子大得很。 四公主仰头看着妹妹,从不赞同,到慢慢露出一丝歆羡来。 一行人逛了大半天,总算走完了整条街,两姐妹又在京城有名的酒楼吃了一顿大餐,萧柳提出去首饰古玩铺子看看。 “给父皇母妃挑几个小礼物,咱们也不能白出来呀!” 公主们要买首饰,必然要去京城最好的铺子,而这类铺子平日里都是名门贵妇进进出出,很容易就遇到了熟人。 “四——” “玉奴,你怎么在这里?”萧柳先一步拦住了立刻要跪地行礼的三公主侍女。 一脸震惊的玉奴看了看四公主又看了看五公主,小心翼翼行了一个蹲礼:“回……回主子话,奴婢是来铺子取我家公主定下的头面。” 萧柳了然:“哦,那你去取吧,就当没见过我们。” 玉奴低着头,小声应:“是……” 正说着话,铺子的掌柜亲自将几个头面送了下来,并且打开了盖子让玉奴一一查验。 这么一来,萧柳和四公主都看到了头面的样子。 一共三套头面,两套老气端庄,一套俏丽活泼,不是老妇人戴的就是未出阁少女戴的,竟然没有适合三公主自己的。 萧柳和四公主对视了一眼。 那边,玉奴急急忙忙地让掌柜的合上盖子。 姐妹二人只看着,谁也没说话。 等到出了店铺上了马车,四公主说:“许是给家里人的礼物。” 萧柳却很直接:“她以前多小气傲气,只有别人送她的,哪有她周详仔细地给每个人备礼的?” 四公主不说话了,看着马车外划过的街景,许久,轻轻叹息:“好歹还在京城呢,有什么事,不看僧面看佛面。” 天子脚下,公主之尊,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萧柳看向她:“四姐姐,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人还是要自己硬气,有这份硬气在,走到哪都不怕别人看低欺负。女人啊,最怕的是随波逐流,逆来顺受。认命,就要苦一辈子。” 四公主诧异地看过来。 天真无忧的五公主,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着实让人惊讶。 说完深沉话的萧柳却转眼又恢复了天真的模样,笑着对四公主说:“你说,父皇母妃会喜欢我们的礼物吗?要是喜欢的话,我们下次有没有可能再出来玩?” 四公主无奈地笑:“我不打算出来了,你倒是可以磨一磨父皇。” 两姐妹的说笑声隐隐约约传出马车,马车边,两个侍卫一左一右骑马随行,听着里头的话语面不改色。 回宫见过皇帝容妃,又把买来的礼物送上去哄了两座大山开心,等到回到自己的宫殿,已经是夜幕四合。 萧柳坐在院子的秋千上乘凉,年轻侍卫站在一边一动不动,如同一根竹竿子。 萧柳脚尖点地稳住秋千,扭头去看侍卫。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侍卫终于动了,抱拳行礼,声音、姿势都十分恭顺:“卑下姓李,名正言。” 萧柳重复:“正言?” “矫正的正,言论的言。” 萧柳点头:“那我以后就唤你……阿正。” 李正言依旧利落应“是!”。 萧柳脚尖一松,秋千再次一荡一荡起来:“阿正,你跟了我一天觉得怎么样?我这个主子是不是太跳脱太麻烦了?” 李正言维持着行礼的动作:“公主是为了试探卑下。” 秋千一顿,又慢慢摇起来:“阿正,你真会说话,哈哈。” 李正言不言语。 萧柳靠在秋千藤上笑看着他:“那我要是想玩更多的,你还能陪我玩吗?” 李正言答:“卑下一切听公主吩咐,莫敢不从。” 萧柳笑得更加开心,秋千摇摆的幅度变大:“你会飞吗?像话本里的高手一样,咻——地飞上屋顶。” 李正言说:“可以借力跳上屋顶,但无法如公主所说那样飞来飞去。” 萧柳点点头,继续天马行空地问:“那你一个人能打过几个?要是坏人来了,你能保护我多久?” 李正言说:“普通人可以一打十,与卑下相当的人可以一对三抵抗一阵子为公主争取逃生时间,能有多久,卑下也不知道。” 萧柳语气天真:“为什么不知道?你没打过吗?” 李正言说:“卑下会为公主战至最后一刻,不知道具体有多久。” 萧柳轻轻地“啊”了一声,似是被惊到,眉眼里漾上了笑。 “那,阿正,你要说到做到,好好保护我啊!” 李正言腰彻底弯下去:“是!” 第二日,萧柳早早起床在自己的宫里看书。 她赶集时买了几本地理杂书,像个怀有新奇心的小姑娘,开始看起这些杂志怪谈。 李正言抱剑站在桌子边,望着窗口不声不响,几乎没有存在感。 他本来想护卫在殿门口的,是萧柳说,贴身侍卫就应该在身边护着,不然要是坏人来了,“你哪来得及飞过来?” 虽然李正言觉得,在这皇宫里,不可能公主内殿跑出一个坏人来,但他没有任何言语,抱着剑进了殿。 皇后宫里的宫女就是这时候来的。 “三公主回来了,想和几位公主姐妹聚聚,娘娘吩咐,几位公主来玉坤宫用午膳。” 三公主不是皇后所出,不过所有的公主都是皇后的女儿,公主回娘家自然也是去拜见皇后,一起在皇后那用膳。 萧柳笑吟吟地应好,让人给了赏钱。 等人走了,她把书一放:“看来三姐姐果真过得不太好,唯恐昨天丢了脸面,今天就急吼吼进来给自己找补了。” 她的语气没有幸灾乐祸没有嘲讽讥笑,就是很普通的陈述。 殿里的其他人都仿佛没听到,只有她从小跟在身边的宫女絮儿搭话:“郑国公府不是好相与的,郑国公老夫人连万岁爷也要礼让一分,三公主恐怕不能摆公主架子。” 她的语气里,倒是有几分幸灾乐祸了。 萧柳托腮看着窗外,神思悠远:“三姐可能,只要赢了我们姐妹就觉得舒服了。” 絮儿顿时低头撇嘴,三公主也就这个眼界了。 既然皇后派人来了,虽然说的是午膳,但也不能踩点去,萧柳收拾了一下,就带着人去了玉坤宫。 果然,四公主也早早到了。 三公主正和皇后说得热闹,一口一个郑国公,一口一个驸马爷……在她的嘴里,总之整个郑国公府都宠着她让着她,郑国公世子也不敢对她大小声。 看到萧柳来了,她越发语气高扬:“这不,过几天我家芸儿生辰,她待我一向真心贴心,我就特意让人去如意斋给她定做了一套珠宝头面……” 萧柳低头喝茶玩手指,将她那番话当成了耳旁风。 谁在乎她为什么给婆家人送首饰呢?送不送怎么送都是她自己的事,哪怕给婆家全家送了首饰自己一根簪子也没做,和萧柳都没关系。 本来是个小事,她这样急急忙忙进来解释,倒是坐实了出嫁后过得不好。 在座的个个皆是如此想,包括坐上头的皇后,三公主不是自己女儿,看她叽叽喳喳强撑脸面,也不过配合一下,根本不过心。 等到三公主自以为把“给婆家人做高价头面”这件事圆过去了,大殿里终于安静了几分。 皇后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一些,看向萧柳:“小五,宫外好玩吗?听说你都乐不思蜀了?” 萧柳看了三公主一样,嘻嘻一笑:“好玩呀,母后,你和父皇说说,再让我出去玩几次呗!我还没逛完呢!” 皇后板脸,假做恼怒:“胡闹,你是公主,哪里能随随便便几次三番出宫?” 萧柳吐了吐舌头:“我不说,人家也不知道呀。” 但还是正襟危坐,不敢撒娇胡闹了。 皇后笑看了她一眼,吩咐摆饭,完全没有接三公主之前说的那些家长里短、婆婆妈妈。 三公主却看不惯萧柳,见有了说话的机会,就开始狗嘴吐不出象牙。 “小五,听说你要选夫婿了是不是?” 第128章 桃花约4 选驸马对萧柳来说是件烦心事, 但是在大家眼里却是件喜事,尤其皇帝明显打算把五公主留在京城。 三公主若是单纯提到这件事,那就不是她的作风了, 她向来嫉妒萧柳的“特殊”, 原本她是唯一一个嫁在京城的公主,于她看来, 这是独一份的殊荣。现在萧柳这个死对头又要和她抢风头, 而且想也知道, 萧柳的驸马绝对不会比她差。 她心里哪里能舒服? 现在主动提这件让自己堵心的事, 唯一的原因便是她想到了能让萧柳糟心的主意。 果然,没几句话,她就开始进入自己的正题。 “前几天我听驸马说起勤国公世子, 听说他年纪轻轻文采斐然,如今已经是举人了, 这在公侯贵勋之中恐怕屈指可数, 家里的门槛都要被媒婆踏破了。小五,不如我让驸马做个媒?我看你和勤国公世子正相配。” 萧柳扯了扯嘴角:“四姐姐马上就要大婚, 宫里哪有心思做别的事,三姐姐不怎么回来不知道, 最近母后忙得不可开交, 你要是太闲了,就进宫来帮母后跑跑腿吧。” 五公主和三公主不对付人尽皆知,是见了面直接能吵起来的程度。 萧柳说得直白又不给面子, 三公主立刻挂了脸,但皇后在上首坐着,招五驸马的事情也不过背地里在传,她还真不能反驳萧柳。 只能做出一副萧柳狗咬吕洞兵不识好人心, 她好心没好报的模样,说:“人勤国公世子京城闻名,曾放出言论,要娶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一生只此一人。我也就说说,你不乐意,人家还不乐意呢!” 皇后听不下去,出声:“三公主,皇家公主岂是凡夫俗子可以议论肖想的?只有天子下旨赐婚的,没有胆敢妄议公主的。你都嫁了人了,说话还这么直喇喇的。” 三公主垂下头,手指扯着袖子,却不敢说话了。 萧柳一个眼神也没给她。 勤国公世子? 呵。 他十三岁时的确说过这句话,但两年后就暴露了性向,他爱好美男子,除了读书就是和那些容貌姣好的男子交往游玩,勤国公府管不住他,只好对外藏着掖着,把那所谓一生只一人的话传遍大街小巷。 这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可容妃为了女儿是会把所有备选人都查得底朝天的,勤国公世子这点事,一查便知了。 三公主还真是讨厌自己的五妹,想把亲妹妹往火坑里推。 用完午膳回宫,絮儿就在萧柳耳边念叨:“三公主肯定是不安好心,那勤国公世子有那么好,她会把人透露出来?” 萧柳接过水杯喝水,听完笑了:“你瞧,连你也知道的事,偏她以为自己聪明得很。她若是不来说,这位世子是好是坏我还真不知道,她一说,我便彻底了解了。” 絮儿跟着笑起来:“也不知道三公主出嫁后怎么过的日子,她在外头恐怕只会吃闷亏,也就窝里横了。” 萧柳抬眼“哟”了一声:“我们絮儿聪明了,竟然连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絮儿嗔怪:“公主!你别打趣奴婢,这不是咱们宫里人尽皆知的事情嘛! 萧柳一边摇头一边哈哈笑起来。 她满脸打趣了侍女的高兴,脸上没有半点因为亲姐妹陷害而生的气愤恼怒,比絮儿这个侍女还要淡然。 容妃很快得知了这件事,她也知道此事内里必有问题,但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原本还没关注到这号人,现在立刻派人去调查了勤国公世子。 这一调查,容妃就大怒。 萧柳是容妃的心尖子,谁也动不得,更何况是三公主这么一个无母的公主。 三公主生母份位不高,不过当年给皇帝留下了很美好的印象,有点像皇帝心中的白月光,所以三公主虽然年幼失恃,却一直被皇帝关爱三分,性子也争强好胜。 然而后宫是女人的主场,三公主对大家没有任何威胁,大家都任由她“愚蠢”地长大,但若是她扎了谁的心窝子…… 容妃现在就被她扎了心窝子。 萧柳没有在意容妃那边,她最放心的就是容妃这个亲娘,只有容妃不会做有害她的事情。 她在忙着试探身边的侍卫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这日,皇帝又带着人出宫打猎去了,萧柳求着想同去,没被允许,等到皇帝他们浩浩荡荡出了宫门,她就带着侍卫跑去了正阳宫大殿前。 “你知道我从小看着这高高的阶梯想做什么吗?” 她抬头看着身边的侍卫,迎着春日的阳光,眯着眼问。 李正言摇摇头,抬起脸望向高高在上的正阳宫。 这里是皇帝的处理朝政、起卧休息的正宫,和皇后的玉坤宫一前一后在整个皇宫的中轴线上。 和玉坤宫不同的是,正阳宫地基很高,宫殿前有三十六级台阶,人站在下方,仰头望着层层而上的石阶,看到正阳宫的画栋飞甍,让人生出自己渺小无比的敬畏之心。 李正言的表情依旧很平静,或者说没有表情,只是看着高高在上的正阳宫,仿佛出神。 萧柳习惯了他这副模样,虽然问了问题却没指望他必然回答,直接自己说了答案:“我小时候爬楼梯去找父皇的时候,就在想,要是我不用走下来,直接滑下来一定很爽!” 李正言回头看她。 萧柳笑得像只小狐狸:“阿正,你去找个能滑的东西来,带我从上面滑下来!” 絮儿听完吓得半死:“万万不可啊公主!” 萧柳低头看她:“为何不可?” 絮儿紧张得舌头打结:“公主……这……这不行啊!您是千金之躯,怎么能……还有这里是正阳宫……公主不可!万万不可!” 萧柳回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宫殿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有何不可呢,横竖……我也呆不长了,不把想做的事做了,等成了孤魂野鬼,岂不是后悔九泉?” 这是原主小时候最想玩的,她虽然受宠却也不刁蛮,活泼却又乖巧,短短十几年公主生活,有很多事想做不敢做、不能做。出宫玩一趟是第一桩,在正阳宫滑滑梯是第二桩…… 如今她来了,总要帮原主圆一圆心愿,什么规矩、身份,谁他妈还在乎呢! 李正言定定看着她,躬身:“您稍等片刻。” 絮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李侍卫去了一段时间复返,真的拿回来一个小船一样的木桶。 萧柳好奇地看了一圈:“你哪里找来的?” 李正言一板一眼:“夏日宫女采莲用的。” 萧柳恍然,拍手:“这个好,我们赶紧上去!” 李正言单手提起木桶,跟着她往上走。 三十六级的石阶,大概有三层楼那么高,李正言坐在前面,让萧柳坐在后面抓住他的衣服,两人一前一后,顺着石阶中间的长坡,直接往下滑。 絮儿捂着嘴急得直跺脚,又不敢大声喧哗。 萧柳却不管那么多,直接“啊——”地放开嗓子一路往下滑一路尖叫。 木桶滑到最底端卡在青石地砖上紧急刹车,后座的萧柳瞬间翘起来往前扑,李正言身子一转,改变重心,掌控着木桶在半空转了一个弧度,平地旋转制动,稳稳停住。 旁观的人看得几乎要昏过去,萧柳被吓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哈哈大笑。 “再来!” 李正言起身,抬手臂让她搭着自己站起来,果然提着木桶往上走。 萧柳提起裙摆跟上。 玩了三回,萧柳觉得坐在后面不过瘾了,提议要坐在前头:“我坐前面你还能掌控方向吗?” 李正言说:“能。” 但是这个位置会很尴尬,就好像他把公主圈在了怀里。 萧柳完全不在意,立刻坐了进去。 李正言原地停顿了一瞬,默默坐到她身后,分开双腿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公主,得罪了。” 萧柳摆摆手:“别管这些繁文缛节,我们继续玩!” 坐在前面从三楼滑下去的感觉那是特别不一样,仿佛坐小型过山车,萧柳一边笑一边叫,觉得刺激又好玩。 容妃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李正言带着萧柳滑到底部,一个漂亮的摆尾漂移,萧柳的笑声清脆响亮。 容妃怔忡了一瞬,怒气冲冲。 “胡闹!” 萧柳的侍女们顿时跪了满地。 李正言起身,原地跪下。 萧柳玩得出了汗,发丝黏在额头,脸颊红扑扑,眼睛亮晶晶的,看到容妃来了,满是欢快:“母妃!” 容妃的心先化了几分,语气没有之前那么严厉了,伸出一只手指头戳她脑门:“你越来越胆大包天了,竟然在正阳宫前胡闹!” 萧柳后退一步捂着额头吐了吐舌头:“谁让父皇不带我去打猎!他走的时候说啦,在宫里我想怎么玩怎么玩,但就是不带我出去!金口玉言,这可是父皇允许的!” 容妃瞪她:“你少扯歪理,皇上让你在宫中玩,你这是玩吗?” 萧柳抬着小巧圆润的下巴:“怎么不是玩啦?哼!你和父皇都嫌弃我,我不和你们说话了!” 说着,一把抓住李正言的袖子往回跑:“阿正,我们走!” 转过身冲着李正言使了一个眼色。 李正言对上她的眼神,脚步一顿,手反握住她的手臂,加快了速度。 萧柳只觉得身子一轻,没费多少力气却跑得飞快。 一路跑回寝宫,她动动腿甩甩手,惊叹不已地看着李正言:“阿正,你这么厉害?” 李正言依旧没有表情:“雕虫小技,习武之人都可以做到。” 萧柳可不信,但她不追根究底,对于李正言的本事,她又有了一番认识。 他们两人跑得快,其他的侍从都还落在后头,萧柳也不怕容妃责罚,容妃可不敢把女儿的心腹折腾没了,她今天急匆匆出来训女,也不过是为了规矩。 萧柳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跑进屋里喝了一大杯水后,给李正言也递了一杯。 李正言没接。 萧柳皱起秀气的眉头。 他抬手接过,一饮而尽。 萧柳立刻变脸,笑意盈盈:“阿正,你不怕吗?” 李正言看着她。 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萧柳看出了他的疑惑。 “你不怕和我一起干坏事,我无碍,你却被责罚了?” 李正言微垂着头,恭敬谦卑的姿态:“公主呵护手下,不会让卑下受罚。” 萧柳好奇地托腮从下往上看住他的眼睛:“你是给我戴高帽还是当时真的这么想?” 李正言看了一眼她的眼睛,重新避开看着地面:“卑下的确如是想。” 萧柳问:“你才跟了我几日,就知道我呵护你了?” 李正言板板正正答:“公主心善。” 萧柳笑睨他一眼,下一秒就收了笑一脸冷漠:“那你可错了,这里没有心善的人。” 李正言将她快速又罕见的变脸看在眼里,没有作声,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萧柳把玩着茶盏看着门外的满地阳光,室内一时寂静无声。 许久之后,外头似乎传来些动静,萧柳又笑着逗李正言:“阿正,你为什么总是面无表情?你真的不会开心、伤心、生气?” 李正言简短回答:“卑下从小习惯了。” “你从小就是这样吗?”萧柳稀奇地问。 李正言点头:“是。” “骗人,人人都有七情六欲,一个人怎么可能从小没有表情,难道你面瘫?” 李正言看着地面:“卑下从小练武,教导的师傅是这么教的,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练武还要控制表情? 萧柳问:“你师傅是谁?对了,还没问你,你是哪里人士?怎么进宫来当侍卫的?” “阮南人,师傅是先父的朋友,朝廷征召便进了军队,机缘巧合被提拔到了宫里。”李正言有问必答,但问什么答什么,一板一眼极了。 第129章 桃花约5 宫人们很快回来, 萧柳停下了与李正言的对话。 絮儿哭丧着脸进来:“公主,下次你别这么吓奴婢们了,奴婢们九条命都不够您吓得呀!” 萧柳洒然一笑:“怕什么, 有我在呢。” 絮儿敢怒不敢言, 低着头嘟嘴。 萧柳笑着喝茶,不去管小妮子起性子。 如萧柳所料,她今日行为虽然出格, 但做事更加出格的皇帝并没有真的生气, 加上容妃这个给力的生母从中周旋,一夜过去,宫里一片太平。 宫里太平, 萧柳就不想太平过日子。 隔了一日, 夜, 月上中天, 正好是十五满月, 她披了斗篷不睡觉,跑到院子里。 “阿正,你带我去屋顶看月亮吧!” 李正言默默看着她。 萧柳含笑回望, 态度坚定。 李正言上前一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引着萧柳走到了宫墙下。 宫墙边, 屋顶的阴影、树影斑驳,皎白月光破碎洒落。李正言在阴影中行了一个礼:“卑下得罪。” 下一刻, 萧柳腰上握上了一道有力的臂膀, 整个人被箍进一个硬邦邦的怀里,迎面夜风吹来,几次失重后, 脚下有了着落处。 李正言抱着她在矮树、墙上几次腾挪,转眼上了屋顶。 萧柳扶着他粗壮有力的手臂,小心翼翼睁开眼睛。 一片灯火宫城映入眼帘。 头顶是皎皎白月,远方是万家灯火,脚下是巍峨皇城…… 夜风吹起她的裙衫斗篷,萧柳觉得自己仿佛要乘风归去。 “真美。” 李正言确认她站稳了,一起看向威严端肃的皇城。 白日里高高在上的宫殿,如今尽在他们脚下。 萧柳站了一会儿,动了动脚,扶着他的手走向屋脊,落坐。 李正言抱剑站在她身侧,目光悠远望着远方。 萧柳拍了拍身侧:“你也坐。” 李正言没有动。 萧柳:“这是本宫的命令。” 李正言当即坐下。 萧柳噗嗤一声被逗笑:“阿正,你怎么这么好玩?” 李正言木着一张脸看向萧柳,似乎并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玩的? 萧柳却咯咯笑个不停,不仅笑,还上手直接捏上了他的脸颊往两边扯了扯:“阿正,其实你心里没这么古板吧?” 李正言像被火烫到了一般,蹭地站了起来:“公主!” 萧柳伏在膝盖上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来,她的余光瞟到,明亮的月光下,李正言的脸通红。 地上的宫人们面面相觑,想喊公主下来又不敢破坏了公主的兴致;不劝诫又怕出什么事自己项上人头不保。 萧柳笑了好久,终于慢慢平复下来,她忍住了最后的笑意,拍拍身边的位置:“好啦,我不笑你了,你回来坐,你这么站着我心里发慌。” 李正言看了看她,再次默默坐下,这次,坐得离她远了一点。 萧柳忍笑,故意往他那边挪了挪。 李正言没动,但也没有别的反应。 萧柳果真不再捉弄他,而是抬头看天上的月亮。 “阿正,你上次赏月是什么时候?” 李正言没出声。 萧柳也不说话,仿佛固执等着他回答。 很久以后,久得这个话题似乎早就随着夜风飘散,李正言一板一眼的声音响起:“六年前,中秋节。” 萧柳问:“当时你在哪?是和父母过中秋吗?” 李正言抬头看着夜空又没了声音。 萧柳这次没有等他,开始说起自己:“我上次看月亮也是中秋,去年。我记得……中秋前一天,北边传来二姐姐去世的消息,良母妃在宫里哭昏了过去,三哥进宫来求父皇,想把二姐姐的尸骨迎回京城……” 但是朝中有大臣不同意,认为出嫁从夫,二公主应该葬在夫家。 北边是大辽的发源地,当年先祖与游牧民族哈兹族结盟,一起开创了最初的大辽疆土。后来大辽入主中原,依旧与哈兹族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二公主便是这友好关系中的其中一个代表。 她嫁给了哈兹族某个贵族的继承人。 然而哈兹族和大辽的生活早就截然不同,北边苦寒缺水,生活条件不好,二公主虽然是公主,但驸马爷在当地有实权,完全不受公主管束。他还循照当地旧例,除了公主,另纳侧妻二人…… 二公主当年出嫁便是哭着上的马车,去了那边不出五年,香消玉殒。 三皇子是二公主的同胞兄长,想要接妹妹尸骨回家,然而一句祖宗礼法、一句出嫁从夫就把他打了回去,除了良妃和三皇子,无人在意二公主为何早早去世,生前过得好不好,死后想不想香魂归故乡。 作为亲生父亲的皇帝,中秋节前据说心情沉郁了半天,第二日中秋便喜气盈盈过节了。 夜风渐凉,屋顶上好久没了声响。 圆月缓缓西移,李正言似乎终于找到了安慰人的话:“殿下深受皇上喜爱,必然能留在京城。” 萧柳仰着头迎着月亮苦笑:“阿正,你事事听从吩咐,应该知道身不由己的苦闷吧。我比你更难的是,我的身份注定了我一生的背负,你能有逃开之日,我却一辈子都不能。” 李正言闻言,缓缓低头看过来。 萧柳也回头看他。 两人在半空中视线相接,未曾言语。 萧柳总觉得李正言虽然古板又像个隐形人,却总是能看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说话言简意赅却往往直中红心。他的存在感淡得仿佛空气,但他却又将一切看在眼里。 对视中,萧柳仿佛看到了他眼中的情绪波动,转瞬即逝,好像是她眼花。 她收起了愁绪苦闷,重振情绪:“你还没说完你上次中秋怎么过的呢!你们阮南过中秋是什么样的?” 李正言回过头,看着脚下的皇城:“不是在阮南,是在野外,和几个师兄弟一起。没所谓过节,只是那天正好中秋,躺在地上,正好看到了当空的月亮……很大,很亮。” 萧柳好奇地问:“你们夜里还睡在野外地上?” 李正言停顿了一下:“恩,训练。” 萧柳便问:“你们训练什么?” 李正言说:“什么都练。” 萧柳撇嘴:“无趣,你说得详细点啊。” 李正言想了半天,干巴巴地说:“练功夫、对抗、搏斗……练刀剑武器……还有野外搏斗的能力……练心性。” “心性?这要怎么练?你们师傅的标准是什么?” 李正言半天没回答,很久之后挤出几个字:“实战,冷静。” “哦——”萧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然后转了话题又问起赏月的事:“那你在野外看到的月亮是什么样的?” 李正言又是半天才回答,好像在回忆,又好像在组织语言:“没这么明亮,惨白,很冷……” 萧柳笑:“中秋的野外当然冷了,不是月亮冷,是你自己被冻到了吧!” 李正言点点头:“是。” 说到冷,萧柳自己也觉得冷了,缩了缩脖子:“阿正,你带我下去吧,我也冷了。” 李正言起身,扶着她走到上来的地方,揽住她的腰远路返回。 一到地面上,一群宫人就大松一口气一窝蜂冲了过来,对着萧柳嘘寒问暖,李正言仿佛隐形人一般再次隐身在了阴影里。 此后天气渐热,萧柳三不五时就让李正言带她去屋顶吹风,没有月亮就看星星,什么都没有就乘凉吃瓜,好不惬意。 这么干的次数多了,容妃自然就得知了消息,原主对自己宫殿的掌控不高,消息没法永远捂住。 萧柳也不怕,抱着母妃的腰说一说自己马上要出嫁,再也不能放肆过日子的委屈,容妃就没了脾气,一边教训女儿不够端庄,一边约束了两宫下人,禁止将此事传出去。 隔了几日皇帝来找容妃时,她就把女儿这桩“调皮”事似真似假地向皇帝告了状,皇帝大手一挥,表示“朕的女儿,怎样都可以。” 彻底没了后顾之忧。 这么过了一个月,四公主的婚事越来越近,宫里弥漫着大喜又繁忙的气息。 这天,东边的异姓王送给四公主的聘礼千里迢迢终于送进了宫中。 各家宗室全都过来观礼,看着异姓王的珍奇异宝啧啧称奇。 东边的异姓王为昔日陪着皇祖父打天下的曹家,东边近海,海上生意几乎都被这曹家包揽,可谓富可敌国,四公主原本是联姻异地,这些聘礼一来,有不少人反而眼红羡慕起来,觉得四公主嫁过去失去享福了。 其中就包括一直很有优越感的三公主。 萧柳从原主的记忆里便得知,这位三姐姐不是什么聪明人,虚荣、掐尖、愚昧、短视……就是命好,年纪不错,早早出嫁,还有一个皇帝白月光的娘。可谓避开了所有公主会遭遇的厄运,时也命也。 然而,虽然傻人有傻福,却也容不得百般作死,容妃早就恶狠狠记了她一笔,她却并不自知,还开始嫉妒四公主的夫家富裕优渥。 郑国公可是在朝中响当当的人物,哪里容得了一个公主儿媳的轻视嫌弃? 四公主还没出嫁,三公主那边先病了。 皇后打发了太医去瞧,并不太上心。各宫主位则直接忽略了这个消息,没有任何表示。 不是自己的女儿,妃子们本就没有义务关心,更何况皇帝这个亲爹都没有慰问一句,消息传进宫当日,皇帝兴致勃勃地带着郑国公、驸马爷出宫打猎去了。 三公主活得肆意张扬,到了这时,真实境况才体现得淋漓尽致。 原来从前人人忍让不是因为怕她,而是懒得和她计较,当初她张扬时大家当做看不见,如今她卧病,大家也当做看不见。 萧柳宫里,一早就得知了所有人的反应,絮儿一脸的大快人心,只觉得自家公主从前受得起如今可算出了一半。 萧柳说她:“把你脸上的表情收一收,还不至于。” 絮儿收了表情:“也对,这还远远不够呢。” 萧柳无奈摇头,却也不再和她多说。 抱剑站在边上的李正言看了一眼表情平淡专注手上书册的萧柳。 隔日,萧柳去给容妃请安,正好遇到容妃在吩咐人:“我近日不舒服,你去问问太医院,他们那儿还有百年老参吗?” 萧柳走近前,关心:“母妃身子不舒服吗?” 容妃笑着拉住女儿的手:“没有,不过备着以防万一。” 萧柳眼睛一转便猜到了一二:“可是三姐姐那需要人参?” 容妃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眼里漾上了笑:“小五如今越发聪慧了,不止她要,最近可能天气不好,各个宫里都需要人参补身体。” 萧柳看着容妃的笑,为三公主叹息,这是多么差的人缘,才会让整个皇宫都落井下石? 她摇了摇头,叫住了要出去的宫人:“母妃,别去了。” 容妃也没坚持,而是问:“怎么?” 萧柳淡然地笑笑:“她不过是个愚人而已,好的时候,满场看她笑话,她还以为是满堂喝彩;不好了,满场落井下石,她也不一定能察觉一二。已经有那么多人做了,母妃何必掺一脚?” 容妃看了看女儿,挥手让宫人退下:“好吧,听小五的。你说得也对,这满宫的人,她蠢得明显,心术的确不正,可还真没损害过我们什么。” 因为太蠢,什么招数到了母女俩面前都被看得通透。 容妃更高兴女儿的成长,从前像个天真小姑娘的五公主,终于有了自己的见地,也开始愿意接触这些人心鬼蜮的事了。 虽然很残酷,可这是所有女人尤其是宫中女人的生存法则。 没有成长的人是一路跟着原主长大、和原主心智相似的絮儿,回去后,絮儿便不明白主子为什么要替三公主说话。 三公主虽然蠢得陷害人都不会成功,可她那□□裸的恶意真是让人厌恶。 萧柳没有回答絮儿的话,反而看向李正言:“阿正,你说我为什么这么做?” 第130章 桃花约6 萧柳让李正言说, 絮儿便以为主子是有什么更高明的计策,顿时一脸期待地看向没什么存在感的侍卫。 李正言握剑站在角落,见主仆二人都盯着自己看, 这才慢慢地释放出存在感,看着萧柳。 “公主是觉得没有必要?” 萧柳笑:“为何没有必要?” 李正言扫了一眼满头雾水的絮儿, 垂下眼低声说:“同是天涯沦落人。” 萧柳一怔,脸上的笑停住了。 她不过是试探李正言,却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句话。 天涯沦落人…… 竟是真的说中了她的心思。 萧柳不对三公主落井下石,核心出发点的确是这个。宫里五个公主,远嫁的、过世的、风光的、落魄的……其实命都是一样的。 她们讨皇帝喜欢的时候, 是承欢膝下的好女儿;有价值时, 是可以随手被丢出去的棋子;失去价值后,便是泼出去的水。 三公主虽然对萧柳没什么好心, 萧柳却在她身上看到了所有公主的可悲。二公主命运悲惨、四公主不受宠, 这也就罢了,像三公主这样, 明面上风光自在, 人生的关键时刻都能赶上好时候, 实际命运却和二公主一模一样的人,才真正体现了她们所有姐妹的悲哀。 萧柳不会以德报怨, 却也不会落井下石。看着今日的三公主,又何尝不是看见未来的自己和容妃呢? 她似叹息般念了一句:“命够苦了, 倒不必再互相往里添黄连了。” 絮儿似懂非懂看着自家公主, 直觉主子现在的情绪不高,不敢再放肆。 李正言第一次定定看了萧柳好久,缓缓退回到自己的角落阴影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落井下石的人太多,三公主一开始递进来的消息只说自己风寒了, 但随着时日一天天过去,却久久没有病愈的消息,反而说下不了床了。 萧柳好奇这是怎么回事,直觉三公主身子骨那么好,不可能一场风寒就不行了。 想打听这些,直接问容妃是最方便的。 容妃果然很是了解。她一直记着三公主要坑害萧柳婚姻的事情,哪里能轻易放过这位自以为是的三公主,公主府里的消息,容妃如今能得手七七八八,对于三公主遭遇了什么,她也一清二楚。 但容妃袖手旁观,并不理会。 话说三公主的风寒的确是小毛病,但最初却是郑国公夫人导致的,所谓老来成精,三公主哪里是老太太的对手。 风寒后,宫里态度一片冷漠,皇帝问也不问直接带着驸马爷去打猎,三公主的实际地位立刻水落石出,宫里宫外都知晓了。 于是郑国公和驸马对三公主越发没有容忍之心,甚至渐渐轻慢,加上后宫各派有志一同地出手,三公主小病竟然久久不曾痊愈。而就在这病中,郑国公府以驸马爷至今无子为由,获得了皇帝的首肯,同意驸马纳一个妾开枝散叶。 皇帝觉得不过是一个妾,小事一桩,对三公主却是极大的打击,她向来好强,如今却觉得自己成了第二个二公主,要被整个京城的人笑话,彻底病倒了。 人钻进了牛角尖就很难出来,更何况三公主身边的人良莠不齐,总有一二别有用心的人。她被稍微挑拨拱火,就心火旺盛,和驸马关系越发水火不容,而夫妻感情不好让她的病也跟着不好。 一整个恶性循环。 四公主还没出嫁,三公主不好的消息却先传进来了。 前世是没有这一遭的,原主出嫁时,三公主还得意洋洋。也许就是萧柳来了后发生了一些微小的变化,最终加快了二公主的悲剧。 “母妃,我想出宫去看看三姐。”萧柳听到消息后去找容妃。 容妃不解:“去看她干什么?而且小心过了病气。” 萧柳眨眨眼睛:“母妃,我想出宫嘛——” 容妃立刻了然了,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她的脑门:“多大人了,一天到晚想着玩!我这边整理了一份驸马人选的花名册,你拿回去好好看看!” 萧柳接了,转手递给絮儿收着,继续磨容妃。 容妃哪里磨得过女儿,最后还是又笑又骂地答应了。 隔了三日,皇帝送来一些补品,让萧柳带着东西去探望三公主。 萧柳终于有了第二次出宫。 这次出去,率先直奔三公主府。 三公主府就建在内城,占地很大,内里建造很有皇家气派,三公主在这次病前,其实命挺不错。然而如今女主人病重,驸马爷纳妾不回公主府,整个府邸就显得空荡荡没什么人气了。 萧柳带着皇帝的礼品一路直奔三公主内殿。 躺在床上无人问津十几日,头一个前来探望自己的亲人竟然是从小作对势不两立的五妹,三公主苍白着脸色看着萧柳,心情凄楚心酸复杂不已。 萧柳很直接,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心疼心痛的姐妹情深,她还算平静地坐在三公主床前,看着床上瘦了一大圈的人:“父皇让我带来一些珍贵药材,你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 三公主没理会,问她:“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 萧柳没在意她强撑的尖锐,淡淡地说:“都是一样的命,笑话?笑自己吗?” 三公主并不能理解萧柳的话,在她看来,萧柳的命怎么会和她一样呢?她从小生下来就没有母妃,兄弟姐妹人人有母妃护佑,只有她没有,养母对她不冷不热,只有父皇在的时候才关心一二,她从小到大有什么心事都无人在意无人诉说。 而萧柳呢,她被容妃千宠万爱地护着长大,容妃受父皇喜爱,连带着萧柳也被父皇宠爱,那种宠,和对她这个三女儿是不一样的。 她如今的一切都是她豁出女儿家的脸面,顶着众人嘲笑的眼神哭着抢着挣来的,萧柳这样的娇娇女如何明白她的心酸可悲?郑国公府水深得很,她尚了驸马却很长时间对应不了郑国公府诸事诸人,回头望望皇宫,没有一人能帮她出出主意,给她依靠。 三公主讨厌极了萧柳,内核其实是羡慕。 萧柳自然看穿了,但这不能抹去三公主曾动过的恶念,所以她也只能做到危难之际前来探望一眼而已。 三公主能不能体会到萧柳今天这个举动的善意和带来的好处,萧柳并不在意。 三公主的确没有第一时间明白,但她这些时日被世态炎凉刺激得整个人都没了生志,萧柳这个死对头过来,莫名在她结冰的心上浇了一盆热水,让她四肢百骸都暖了一瞬。 萧柳和这个三姐没有太多可以说的话,坐了一会儿,正好遇上太医来问脉,就顺便询问了一番三公主的病情,太医咬文嚼字一大堆,总结下来,症结还是郁结于心。 太医走后,萧柳低头看着瘦骨嶙峋躺在床上的人:“二姐走了,有良母妃和三皇兄一家为她掉泪,你走了,有几人为你哭?” 三公主睁大了眼瞪着她。 萧柳不去管她,转身走了。 这一次,絮儿默默跟着萧柳上了马车,什么话都没问。她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恻隐之心,沉浸在昔日飞扬尖酸的三公主如今奄奄一息的心酸震撼里。 萧柳逗她:“今天怎么不咋咋呼呼生气了?” 絮儿扯了扯嘴角:“三公主太惨了一些。”躺在床上,除了贴身的玉奴,其他下人懒懒散散的,据说还有不少下人被驸马爷带去了郑国公府,此后驸马爷和那个小妾去了。 这事情萧柳倒是不知道,听完冷笑一声:“这个驸马胆子倒是大,父皇同意他纳妾,可没同意他踩在皇家公主头上!” 郑国公府越来越蹬鼻子上眼。 可这也都是皇帝纵容的结果。郑国公以前做过皇帝的武师傅,几个儿子从小陪着皇帝骑马打猎游玩。 在皇帝眼里,女儿有时候真的比不上宠爱的臣子。 此时此刻,所有人恐怕都想要问一句:“皇上怎么不给三公主撑腰呢?” 马车辘辘前行,众人心中戚戚,情绪不高。 但大家不愿意舍弃难得出宫的机会,一行人离开三公主府,还是按照计划去了上一次没去过的北城。 萧柳进了一家享誉京城的酒楼,不拘身份,招呼众人坐下,点了一桌好酒好菜。 这酒楼闻名京城的便是他们的招牌佳酿玉楼春。 萧柳点了一坛。 酒坛子不小,李正言主动伸手给萧柳倒了小小一杯。 萧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下一秒就被呛得连连咳嗽,两腮绯红。 李正言这才慢悠悠地说出本该事先提醒的话:“玉楼春和宫里的果子露不同,酒劲大,口感醇厚,不善饮酒的人不适合饮用。” 萧柳瞪了他一眼,合理怀疑他是故意让自己喝上一口长个教训,这才事后诸葛亮。 “谁生来会喝酒的?多喝几次就好了!再给我满上!” 絮儿几个随从想劝又不敢劝。 这段日子,他们习惯了服从,萧柳打定主意的事谁也不能阻止。 李正言看了她一眼,又给她倒了一杯。 酒盏很小,一杯不多,萧柳这次抿了一小口,眯了眯眼,再次一口闷,酒水下肚,闭紧了嘴没有咳出来。 李正言诧异,停下了倒酒的动作。 萧柳得意地飞了他一眼,重新闪着光的眼里神采飞扬地写着:想捉弄我,你可不行! 李正言低头,整理着完全没有褶皱的衣摆。 “再给我满上!” 李正言抬起手盖住酒坛:“这酒容易醉人,您不能喝了。” 萧柳扒拉开他的手:“这是我的命令,你陪我喝。” 李正言原地犹豫,几瞬后挪开手掌,给萧柳和自己都倒上了酒。 萧柳举杯和他相碰:“这就是你们男人把酒言欢的感觉是不是?美酒果然好喝,入口醇香,入喉辛辣,回味悠长,三杯下腹,忧愁尽散……来来来,干杯!” 李正言望着她,直到她再次一杯下肚,这才仰起头豪爽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萧柳喝了三杯,已经脸颊绯红眼神微迷,她伸手重重拍在李正言的手臂上:“阿正,你还喝过更好的酒吗?你们阮南的酒都是什么样的?” 李正言说:“卑下不知。” 萧柳:“你是阮南人,不知道你们家乡的名酒?” 李正言:“卑下在家时从不饮酒,也很少出门。” 萧柳托腮看着他:“你也不能出门啊哈哈,你怎么跟我一样惨啊……那你在家干嘛?” 李正言:“练武。” 萧柳:“你怎么天天练武,你家原来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你师傅净让你练武了?” 李正言看着桌面的花纹:“家父原本是贵人家里的家丁。” 萧柳恍然:“哦,你们家世代学武啊……” 李正言主动给萧柳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仰脖一饮而尽:“是。” 萧柳盯着他平平无奇的脸看,看得他再也忍不住撇开半张脸,顿时吃吃笑起来:“阿正,你这脸,看久了还挺端正挺好看的。尤其脸红的时候。” 李正言看了一眼萧柳:“您也脸红了。” 嘿,哑巴侍卫竟然回击了。 萧柳稀奇地瞪大眼。 李正言意识到了,下一刻闭紧了嘴再不说话。 “阿正……”萧柳试探地问,“你是不是也不会喝酒啊?” 李正言脖子也有些红了,没说话。 萧柳闷笑,指挥他继续给自己倒酒。 李正言却怎么也不喝了,逼急了,便说:“职责在身,不能饮酒。” “那你刚才怎么喝了?” 李正言低头抱拳:“是卑下失职,请主子惩罚。” 萧柳摆手:“诶——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趣?” 然而无趣的人打定主意无趣到底,再也撩拨不动了。 萧柳便不理他,自顾自喝起小酒,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神思迷离。 这天回宫,萧柳是醉醺醺回去的,下了马车,李正言背着她一路走过宫巷,走到公主寝宫,将人安置到了床上。 絮儿几人一拥而上,一通忙活,李正言则无声去了外间守卫。 第131章 桃花约7 萧柳醉酒的事很快被容妃得知, 免不得又被教训了一通。 除此之外,容妃还特意把李正言叫到跟前仔细打量了一番,说了一通软硬兼施的话。 “你啊, 年纪不小了,还当自己是小孩?喝醉酒被一个侍卫背回宫,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估计觉得李正言其貌不扬, 容妃教训完就让人下去了, 又拉着萧柳数落。 萧柳却不甚在意:“只要我还是父皇宠爱的五公主,名声自然不会差,怕什么?” 这话很是无理取闹, 可容妃却深以为然, 之所以说教,也不过是“应该这么做”。 母女两个正说着话, 也不知道吹了什么风, 把皇帝给吹来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皇帝已经中年, 常年打猎身材很好, 容貌威严俊朗,进门看到小女儿,一脸的笑呵呵。 萧柳赶紧笑着给父皇请安,起身后就抱住了皇帝的手臂撒娇:“父皇, 你快帮帮我, 母妃教训我一上午啦!” 皇帝挑眉,看向容妃,话却是对萧柳说的:“你又做什么坏事了?” 萧柳吐吐舌头:“没有啦,昨天去看望三姐姐,看得心里难受,一时没忍住, 在外头吃饭的时候喝了酒,就……喝醉了……不过多亏了父皇你送我的侍卫,是他把我背回来的嘿嘿嘿——” 皇帝惊讶地看着小女儿:“你还学会喝酒了?” 萧柳垂下头一脸委屈难过:“不是说借酒消愁嘛,我心里不舒服就喝了小小的几杯,我还觉得不好喝呢,谁知道过了一会儿就醉了……” 皇帝被女儿可爱的小表情逗笑:“哈哈哈,这回长记性了吧?让你胆大包天,跑宫外偷酒喝!” 容妃嗔怪:“皇上不要纵着她,这次偷偷喝醉,下次不知道还要干什么呢!得好好管束管束才行。” 萧柳拉住皇帝的袖子晃来晃去:“父皇——你快帮我说说话——” 皇帝哈哈笑着拉住了女儿的手,看向容妃:“算啦,朕的女儿,在天子脚下喝个酒,也没什么!咱们小五可是公主,想做什么做什么。” 萧柳顿时高兴地笑弯了眼睛看向容妃。 容妃一脸“那你们父女没办法”的模样:“行行行,都是我这个恶人不好。” 萧柳又赶紧跑过去哄容妃。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整个过程中,无论是容妃故意避开,还是皇帝全然不放在心上,萧柳两次提起自己因为三公主病情心情不好,都无人询问三公主到底如何了。 哄好了容妃,萧柳转转眼珠子,又看向皇帝:“父皇,你说的话是金口玉言对不对?” 皇帝防备地看着女儿:“鬼机灵,你又想做什么了?” 萧柳嘻嘻笑起来:“父皇,你带我去打猎吧!就带我去一回!我从来没去过呢!” 皇帝下意识想要拒绝。 萧柳腻在他身上,一声声叫:“父皇——父皇——” 皇帝被她磨得没有办法,想起后天要去的是京郊猎场,当天来回,松口:“好好好,赶紧起来,朕衣服都被你揉成菜干了。” 萧柳“哇”一声大叫:“父皇你真好!父皇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 皇帝被她逗得笑合不拢嘴,满脸宠溺。 父女两的声音从殿内一路传到了殿外,听着五公主的撒娇,殿外的宫人们都情不自禁上扬了嘴角。 不用去看那个场面,就能想象出来五公主会多么可爱。 李正言笔挺着身子站在殿门口,听着里头的父女其乐融融,少女娇俏可爱的撒娇,目光定在院子里的榕树上,一动不动。 后天很快就到,皇帝给萧柳安排了一驾马车,自己带着队伍率先骑马奔向猎场。 等到萧柳到的时候,打猎的队伍已经进了林子。 萧柳不甘心原地待着,问李正言:“阿正,你会骑马吧?” 李正言点头。 “你带我骑马打猎去!” 李正言犹豫:“公主千金之躯……” 萧柳瞪眼。 李正言:“是。” 萧柳立刻笑靥如花。 李正言对她的变脸习以为常,出去调度随公主打猎的队伍。 没多久,猎场官员就抽调了十人陪萧柳去林子里。 萧柳身边的人除了李正言都不会骑马,她便直接把人都撇下了,和李正言共骑,带着队伍出发。 猎场侍卫都知道这次是哄公主玩,一行人并没有进入林子深处,就在边上找找野鸡野兔,过过打猎的瘾。 萧柳坐在李正言胸前,李正言御马飞奔,她开心得直欢呼:“阿正,我也要学骑马,你教我!” 李正言低头看看怀里的后脑勺:“骑马危险。” 萧柳:“你看不起我吗?” 李正言慢慢放缓了速度,把手里的缰绳塞进她的手里。 萧柳握着缰绳僵硬:“干嘛?” 李正言说:“公主不是要学吗?现在就可以试试。” 萧柳看不到背后的人,但是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带着看好戏的笑意! “试试就试试,你告诉我怎么弄。” 李正言抬手,在半空悬了一会儿,压低手覆到了萧柳的手上,沉稳地给她讲解缰绳如何控制。 萧柳听得很认真,并且积极实践,没一会儿竟然真的被她掌握了一二分精髓。 “你放开手,我自己一个人试试。”充满了自信的她很快想要独立驾马。 李正言听命松手,紧紧盯着她的动作,准备随时挽救。 但出乎意料,萧柳学得果真很好,加速、减速、控制方向……她才学了没多久,却做得有模有样。 一圈跑下来,萧柳得意洋洋,扭头看他:“怎么样,本公主是不是天资聪敏?” 李正言嘴角很小很小地勾了一下:“是,公主聪慧。” 萧柳哈哈一笑:“那是——你下去,我一个人骑马试——” 林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马蹄声、人声。 李正言一把握住缰绳,控制住身下的马儿,目光紧盯住深林。 是皇帝的打猎队伍,但是早上英姿勃发的皇家队伍,此刻一片混乱,人人如丧家之犬,慌不择路地往外逃。 两人身下的马儿不知是感知到了这恐慌的气氛还是什么原因,也开始不安起来。 李正言当机立断,勒马回头:“撤!” 萧柳扭头去看林子里,隐隐听到了打杀声。 有刺客。 在她回过头那瞬间,皇帝的身影从林子里冲了出来,他被几个侍卫护在中间,四五个黑衣人追着他。 李正言和萧柳的马只是普通的马匹,又负重两人,速度上不去,很快就被拼尽全力逃命的皇帝等人赶上。 皇帝看到这里有人手,立刻大喊着“护驾!” 萧柳知道自己不能逃了,反握住李正言的手:“护驾!救父皇!” 李正言一顿,没有立刻停下。 萧柳强调:“回去!快回去救父皇!” 李正言一勒缰绳,冲着跟着的众人下令:“护驾!” 两方队伍迅速混在了一起,黑衣人的攻击顿时波及到了萧柳。 李正言单手将萧柳按在怀里,拔剑与迎上来的刺客杀在了一起。 萧柳感觉自己像个沙包,在马上颠来倒去,耳边全是刀剑碰撞声、厮杀哀嚎声…… 她适应了一会儿,慢慢睁开眼去看场上的局势。 皇帝身边现在还有五人,她带来的十人加入战局让两方人马势均力敌,原本招架不住的皇帝那方顿时得到了喘息,一路且战且退。 而她这里,李正言脸色冷肃,目光冰冷没有温度,出剑又快又利,招招见血,让刺客不敢轻易近身。 虽然都是面无表情,但平时的李正言是没有存在感,战斗中的李正言让人心底发凉。 猎场的朝廷侍卫大多都没有实战经验,最大的本事可能就是跟着皇帝打猎,而黑衣人有备而来,个个都是高手,皇帝这边已经陨失主力,纵然有新的帮手加入,还是逐渐吃力。 好几次,萧柳听到了皇帝被刺伤的嚎叫声。 相比之下,有李正言护着的她竟然有些如鱼得水。 黑衣人不重点攻击他们,李正言功夫又高,被护得好好的她和狼狈的皇帝形成了鲜明对比。 皇帝可不会这么容易死,但很会记仇。 萧柳转身对李正言说:“阿正,你去保护父皇!” 李正言一剑挡开刺客的刀,低头看着她。 萧柳重复:“父皇撑不住了,你先去救……”话未完,一阵腾挪,她被腰上的大手箍紧按倒在马背上,后背覆上温热宽阔的胸膛,然后一声金属击撞声在后耳响起,接着是剑刺入肉|体的闷哼。 “阿正!”她急叫。 李正言手臂一用力,扶起她:“不是我。” 萧柳往地上一看,果然看到一个被刺中心肺的黑衣人。 她张口想说什么,李正言不等她说,又夹着她和黑衣人打在了一处。 萧柳东倒西歪中,看到皇帝狼狈不堪却已经跑到了林子边缘,知道劝不动李正言,便直接大喊了一声:“父皇你不要管我,你先走!我们拖住刺客!”做了一把顺水人情。 但愿逃出去的皇帝能及时搬来救兵。 惊慌得毫无形象的皇帝闻言往萧柳这边看了一眼,眼中闪过动容,下一刻,紧紧抱住了马匹,奋力向林子外跑去。 萧柳见到了,呼喝:“保护皇上!父皇出事了,你们谁也活不了!” 渐渐丧失战斗力的侍卫们顿时重振士气,拼死和黑衣人战斗到一起。而一直护卫在皇帝身边的两个侍卫跳了出来,迸发出出乎意料的实力,直接拦在皇帝身后,以身相挡,硬生生拦住了冲上来的刺客。 是皇帝的私卫死士。 这两人不到最后时刻不显露真实实力,关键时刻就以性命相搏,是皇帝的底牌。 失去目标的刺客陷入狂怒,攻击力再次增倍,侍卫们一个个倒下,李正言也开始吃力起来,身上挂彩。 萧柳再也不说话打扰他分心,配合他所有动作,力保不给他增添麻烦。 皇帝跑出去不知多久,侍卫所剩无几,剩下的几个血人都围在萧柳身边,李正言一身煞气脸色苍白,后背、手臂、腿上都染红了鲜血。 黑衣人也并不好过,双方停止打斗两厢对峙,既防备着对方,也想伺机给对方致命一击。 黑衣人看出了萧柳的身份,想要萧柳。 萧柳此时背上也有一道刀伤,和李正言手臂那道伤口连在一起,是他力竭动作慢了一拍,被刺客一刀砍伤的。 失血过多的萧柳虚弱地苦笑:“阿正,对不住。” 李正言低声:“守护公主是卑下的职责。” 萧柳低低地说:“要是我不任性跑出来打猎,你就不用陪着我死啦。” 李正言:“公主去哪,我便去哪。” 萧柳靠着他支撑身子,闻言抬头看向他:“傻子,你不过我的侍卫而已,还真的卖命给我啦?我以前是和你开玩笑的,生死之际,能自保先自保啊。” 李正言收紧了护着她的手,没有说话。 萧柳意识有些弱,她知道自己是失血过多了,也不知道皇帝跑出去到底有没有叫来救兵,更不知道李正言是不是还隐藏着实力,她今天运气背,要是赌了这两把全输,就真的要头一回早早交代小命了。 “阿正,你别太听话了,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要什么就去拿,听话的人……像我……没有好下场……” 环在萧柳背上的手微微用力:“公主何时听话了?” 萧柳扯起嘴角:“是啊,我以前听话,前路惨淡;好不容易不想听话了,却因此丢了性命……我终究是……” 李正言抱着她飞身而起,像一道残影冲入了黑衣人中。 萧柳睁大了眼睛,只看见刀光剑影,几乎看不清招式,刀剑生风刮过脸颊生疼,再想看仔细点,就觉得天旋地转头晕恶心,什么都看不见了。 等到再次脚踏实地,黑衣人已经倒了满地,不止黑衣人,朝廷的侍卫也都横七竖八没了生息。 不少人身上插着黑衣人的刀剑暗器,似是李正言引发混战后,他们与黑衣人厮杀至死。 “咳——”腰上的手陡然松了力道,李正言矮下身去,单膝跪地吐了一口血。 “阿正!” 第132章 桃花约8 萧柳扶着李正言跟着跪在地上, 眼里有了真切的担忧:“阿正,你没事吧?” 李正言抬手抹掉唇上的鲜血,转头依旧镇定的表情对着她:“没事, 只是力竭……”刚说完, 就胸膛起伏了一下,缓了缓才继续说, “公主, 我们走吧。” 萧柳含着泪点点头, 咬咬牙要扶他起身。 李正言用剑做支撑, 一手揽住萧柳的肩, 半扶半抱, 将实际早没了力气的萧柳反扶了起来。 两人互相搀扶往林外走去。 萧柳发丝凌乱, 满脸尘土混杂着几丝血污,她靠在李正言身上,走一步整个后背就撕扯得痛一下。 “阿正, 你刚才为什么不愿意去救父皇?” 李正言没说话。 “你不是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吗?” 李正言终于回答了:“我想救你。” “啊?……”萧柳诧异地抬头想去看他。 李正言压着她的肩不给她乱动的机会, 继续往前走。 萧柳后背痛得很, 放弃了, 继续问:“你是为了我才不去救父皇?” 李正言又是久久无言, 很久后,慢慢地“恩”了一声, 应完解释:“皇上有人保护,我走了你会危险。” 萧柳嘴角勾起, 也开始悄悄声解释起来:“我让你去救父皇,其实也没那么大公无私啦……” 李正言诧异地脚步一顿,低头看过来。 萧柳一副我只告诉你, 你别告诉别人的表情:“当时父皇太狼狈了,可我知道,他有死士,肯定不会轻易出事。我作为女儿,如果不在关键时刻表现出孝心,反而一味自保,逃出生天后父皇想起危急时我游刃有余只顾自己、他狼狈逃窜的情形,就不会心无芥蒂地宠爱我了。” 李正言越发诧异,他显然认为,萧柳对皇帝是作为女儿的一片真心爱戴,却不想,生死之际,萧柳却在算计圣心。 萧柳压低了声音:“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听我的话,但话还是要说,如果你去帮忙,我有其他人护着;你不去,父皇肯定也听到我的话了……就算听不到,最后我吼了那一嗓子,他会记得我舍身救他的情义。” 萧柳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份无奈与悲凉:“阿正,你是不是觉得很现实?没多少父女温情、舍身为父,都只是为了过得更好而无时不刻的算计罢了。” 李正言扶着她的手微微用力,语气带了一分气:“公主差点把自己算计死了。” 萧柳苦笑:“你高估我啦,我不过是锦上添花,不算计,我今日也是被扔下的结果。” 李正言顿时没了话,定定地看着她坦然接受的笑。 萧柳望着他:“阿正,谢谢你,我这条命是你救的。” 李正言撇开头:“职责而已。” 萧柳拉长了声调叹息:“这年头,谨守职责的人也不多啦,阿正你是个难得的人。” 李正言耳朵微热,扶着人继续往前走。 萧柳觉得自己力气在流失,也不再说话了。 走了十来步,外头传来了马蹄声,救驾的队伍赶来了。 萧柳看到迎面而来的威武将军宋义宋大人,也就是她的三姑父,心中一松,闭眼倒进了李正言怀里。 李正言连忙双手抱住人:“公主!” 宋义快马赶到近前,看到萧柳满身血迹神色一凛:“来人!送公主回营!” 萧柳刚晕的时候是装的,但没多久确认自己安全无虞后,就真的晕了过去。她失血过多是真的,能坚持着和李正言走了一段路,说那么多话,全靠自己意识支撑而已。 再次恢复意识时,她是被后背的刀伤痛醒的。 刚睁开眼,还没弄清自己身在何处,床边就围上了一群人。 絮儿红肿着眼睛扑在床头:“公主,你醒了!怎么样?哪里难受吗?” 萧柳感受了一下自己散架的身子,只觉得全身无力,估计伤在后背,她被半侧着靠在不知什么东西上,后背悬空,承受压力手臂几乎麻了。 不等她回答,太医就急匆匆地赶来,挥退一众侍女,开始给萧柳诊脉检查。 萧柳意识渐渐清醒,看了一圈室内的装饰,知道自己是回到寝宫了,接着便配合太医问什么答什么。 萧柳后背的刀伤有一个手掌那么长,看太医的神色,恐怕很难不留下疤痕,而因为被兵器所伤,萧柳至今还在发烧,加上失血过多,整个人都没什么精气神。 太医诊脉完退下,萧柳趁着自己还有力气,叫来絮儿问:“我昏迷后发生了什么?” 絮儿揉了揉眼睛,哽咽地说:“奴婢前天一直在营地等公主,后来不知怎么,听说猎场出事了,皇上受伤之类的话,我们焦急地在原地等了很久,才知道公主您遇刺还没回来……后来宋大人带人去救您,好久才回来,奴婢看到您血呼啦的一身吓得魂都没了!” 萧柳问:“回来后呢?” 絮儿吸了吸鼻子:“又随从太医帮您简单处理了伤口,但是皇上也受伤了,太医人手不够,皇上就即刻下令回宫,回宫后娘娘亲自带着太医来看您,守了您两天两夜,您一直昏迷不醒呜……” 萧柳便问:“别哭,我没事了,我母妃呢?” “娘娘去探望皇上去了,皇上遇刺受伤,这几日也在养伤。” 萧柳点点头,看了一圈周围,问:“阿正呢?” 絮儿抹了一把眼泪:“李侍卫也受伤了,不过他不肯休息,这几日一直在外面当值。” 萧柳神色一软:“你让他进来。” 絮儿点点头,跑出去叫人。 仅此一事,所有五公主身边的人都认可了李正言。 絮儿出去没多久,李正言就大步进来了。 萧柳微微抬头看向他,问:“阿正你还好吗?伤都处理了吗?” 李正言上前一步,单膝跪在床边方便她看过来说话:“卑下都很好。” 萧柳不信:“你那天都吐血了,走路也不稳当,是不是受内伤了?我现在反正也要躺在床上养伤,哪里都去不了,你也回去养伤吧。” 李正言说:“只是一些小伤,不碍事。”怕萧柳不信,又解释,“从前训练,经常受伤,更严重的也会有,第二日还是一样出门练功,卑下真的没事。” 萧柳皱眉:“不是习惯了就是正常的事,你以前那样是不对的,现在有条件就要好好养身体。人啊,危急时刻只有自己,所以一定要好好爱自己。” 年纪小小,语气却老气横秋。 李正言低着头,心中却起了波澜。 他接受的教育是忘我、无我、奉献……第一次,听到作为“主子”的人告诫他,要“有我”,要先想自己再考虑别人。 萧柳才十六岁,看似金尊玉贵集百般宠爱,实际公主生活却充满了无奈不得已,甚至隐隐的,她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悲观情绪。 他看萧柳,有时候好像在看一只被金丝网困住的小鸟,挣扎、无力、可怜……明知前路灰暗却逃不出去。 人最可悲的就是清醒。 那一刻,他心里的情绪竟是同病相怜。 一个没什么地位的侍卫,和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扒掉外在那些东西后,竟然是一样的内核。 他目光缓缓柔软下来,看着她渐渐沉重的眼皮,轻声应:“好,卑下知道了,公主先休息。” 萧柳点点头,闭上眼再次意识沉沉。 就当李正言以为她已经入睡时,听到她闭着眼睛说:“阿正,不管你是什么人,我知道你是好人,我相信你。” 李正言微微睁大眼,很快又垂下视线:“公主……”不等他找到合适的回应言辞,萧柳呼吸均匀起来,显然睡着了。 她说这句话,并没有打算等他的回应,也不强迫他回应,只是想要告诉他她的信任而已。 李正言看着她的睡颜看了一会儿,无声站起,立在床边许久后,转身离开。 容妃没赶上女儿醒来的时候,再次见到女儿亮晶晶的眼睛是在第二天上午。 终于亲眼看到女儿醒来,容妃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握着萧柳的手红了眼眶:“可算是醒了,阿弥陀佛,上天保佑!” 萧柳声音软软地喊:“母妃——” 容妃连连点头应声,侧过脸偷偷拭泪。 萧柳反握住她的手:“对不起母妃,是我任性让你担心了。” 容妃回过头来,脸上有了笑:“傻孩子,是那挨千刀的刺客罪大恶极,和你有什么关系?是上天保佑,让你正好去了林子里,带着人救驾圣上。” 萧柳一愣,还能这么说吗?细想想也有道理?她好歹出了十个侍卫呢! 虽然这些人也不是全都去救皇帝了,但救驾的功劳嘛,谁不愿意多捞一点。 容妃果然是宫里的成功人士,很快就为女儿争取到了最大利益。 萧柳微微一笑:“母妃何时也开始信佛了?” 容妃见女儿懂了,倍感欣慰,虽然还是心疼女儿受此大难,却没有表现得哭哭啼啼让人跟着难受,反而十分坚强,给萧柳很大的鼓舞:“人力不可及,只能求助满天神佛,只要能保佑皇上和你平平安安的,让我信什么都行。” 萧柳将容妃的手放到自己脸上,轻轻蹭了蹭:“母妃,你真好。” 容妃神色动容,想起刚看到女儿一身是血的情景,再次难忍哽咽:“傻孩子……” 母女俩温情相处了一会儿,萧柳又接受了一回太医的检查换药,一切安顿好后,两人开始说起刺杀后续的事情。 李正言杀死了所有的黑衣人,现场只有萧柳和李正言两个活口,这波刺客到底什么来历已经查不出来了,只查到了他们是怎么混进猎场,以及埋伏刺杀的路线。 顺藤摸瓜继续查下去,线索却停留在保定,只查到有人在保定见过黑衣人中的三人,当时三人在赶路,具体姓甚名谁,并无信息。 说到李正言,容妃大为欣慰:“这次多亏了这个侍卫,等你好了,记得好好论功行赏。好的下属,你要自己学会笼络人心。” 萧柳笑起来:“母妃我知道的,昨天我就让他去休息了。他当时都吐血了,硬撑着把我从尸体堆里救出来。” 容妃点头:“他有本事也忠心,有他跟着你母妃也能放心一些。不过你也要注意把握分寸,不可太过放纵,纵坏了人心,让人仗着功劳张狂就事与愿违了。这些,可都是学问。” 萧柳恩恩点头。 容妃长叹:“经此一事,母妃什么都不求了,只求你过得开开心心,长命百岁,你想做什么,母妃都支持你,只一点要求——现在务必好好养伤,知道吗?” 萧柳微微意外,容妃很宠她,但是从没这么放低底线,想来这次真的把她吓到了。 她贴着容妃的手轻声说:“母妃,我也没什么大的目标,只想自由自在开开心心地活着,带着你一起。我们找个没有纷纷扰扰的世外桃源,过简简单单的日子……” 容妃轻笑:“傻孩子……” 这说的可不就是傻话吗? 但孩子还伤得那么严重,说什么傻话容妃都会恩恩点头,母女两个天南地北地说着,直到萧柳累了才停下。 睡着前,萧柳含含糊糊地摆脱容妃:“阿正不知道有没有回去养伤,母妃帮我盯着些,我还想让他一直当我的侍卫呢,不能落下毛病。” 容妃给她盖上被子:“母妃都知道,你安心休息。” 下午的时候,李正言就收到了容妃代五公主送来的伤药,还叮嘱他好好养伤。 他接了药,对着萧柳的寝宫行礼谢恩,直到回到卧室一个人独处时,才看着桌上的药发起呆来。 受伤那么多次,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惬意地养伤休息,一时之间有些不习惯。 正想着,门口传来敲门声,他收起了脸上的怔忡,面无表情地去开门。 第133章 桃花约9 昏昏沉沉了三日, 萧柳的高烧渐渐退下,就连太医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没有高烧作祟,萧柳精神恢复了许多, 从前一天十二个时辰至少昏睡九个时辰, 如今白天基本能清醒着与人说话解闷。 不过大家还是怕她累到了,依旧劝她多休息,多睡觉。 但身体机能慢慢恢复, 白天睡得多了, 晚上自然而然精神头十足, 萧柳大半夜醒来后,睡不着了。 背后有伤,动一下就扯着疼,可清醒后侧卧时间久了就觉得全身不舒服, 忍不住就想动一动。 她小心翼翼地抽走了背后的靠垫, 想要换个方向侧躺,谁知刚拎起靠垫就扯到了伤口, “嘶——”萧柳支撑不住平躺下去,扎扎实实压到了后背。 床帘光影晃动, 一双手将她快速扶了起来:“怎么了?” 萧柳惊得瞪大眼全身紧绷, 直到听出了声音这才放软身体消除紧张, 但已经震惊不已:“阿正, 你怎么在这里!” 李正言没回答, 而是问她:“公主想做什么?” 萧柳指了指靠垫:“总是侧着左边睡, 身子麻了,想要换个方向。” 李正言明白了,拿起床内侧的靠垫帮她垫到外边来,想扶着她躺下。 萧柳拒绝:“睡不着了, 既然你来了,我们坐着说说话,这几天日日躺着,躺得太难受了。” 李正言没坚持,放下靠垫,犹豫了一下,帮她调整了姿势,让她单肩靠在自己身上。 萧柳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李正言:“公主送来的药都有在用,再过一旬就能好。” 萧柳诧异:“这么快吗?” “是,剩下的小伤慢慢养就行,不影响当值。” 萧柳明白了,意思是他一旬后就能恢复七八成,回来她这里。 “那你今晚怎么过来了?” 李正言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明白萧柳必须要问个清楚,只好回答:“卑下这几日没见到公主也没听到什么消息,便想来看看,不知道公主怎么样了。” 萧柳问他是怎么进来的。 李正言不说话了。 萧柳猜测,定是做了梁上君子。 由此可见,李正言的功夫出人意料的好。 她也不勉强,撑着他的腿往上坐了坐,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父皇已经派人去问过林子里的事了吧?” 李正言答:“是。” 萧柳便说:“你怎么说的?这几日我渐渐恢复,父皇肯定也会派人来问我话,你先和我说说你的回复,咱们好口供一致。” 李正言十分意外:“公主的意思是……” 萧柳狡黠一笑:“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什么不能透露的信息?比如你的功夫特别好,我能告诉父皇吗?” 李正言身子微微绷紧:“公主,卑下——” 萧柳打断他:“没关系啦,我知道你是有秘密的人,但是我也知道你对我从没有恶意,阿正,我们是自己人,你的秘密我可以一起帮你保守。” 李正言坐在原地久久未动。 很久很久以后,微微沙哑的声音低低地在静谧的室内响起:“卑下没有撒谎揽功,当时是我先发制人,但也是其他兄弟一起拼命才杀尽黑衣人,只不过卑下侥幸,活了下来。” 萧柳点头:“我明白了,那我也便如此说。” 李正言侧头看她,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正,你来我这里之前是在哪个军营……” 正说着话,宫殿外传来报更的声音,子时了。 李正言动了动身子:“公主,您早些休息吧。” 萧柳吞下嘴里的话看过去:“你要走了?” 李正言空着的那只手捏了捏拳,抬手拿起靠垫:“太晚了,公主先休息,明日……卑下再来看您。” 萧柳不明所以,但的确子时很晚了,怕他回去是不是有妨碍,便没有坚持。 她撑着穿坐直身子,指挥他摆放靠垫,自己则慢慢地往下滑,侧着身躺下去。 李正言一手护着她一手安放靠垫,不知是不是乌漆嘛黑夜色昏暗,还是他大老粗一个根本不知道伺候人,那靠垫放得很不对。 萧柳听他说了一句“好了”就很信赖地靠了下去,谁知一下子扎扎实实睡到了伤口上,还被他笨手笨脚没及时挪开的手臂护甲咯到了。 “啊——”一个晚上连续两次压到伤口,痛得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李正言吓得直接把人抱起来:“怎么了?” 萧柳伸手在床上摸:“垫子呢?李正言你今晚是不是故意要谋杀主子啊!” 李正言手一抖。 萧柳用脚踢他大腿:“发什么呆,垫子呢?别又被我压到了。” 李正言“哦”了一声,终于回神,一把拽起放空了的靠垫递给萧柳。 萧柳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放到柜子上去,今晚我不用睡了,伤口裂了。” 她说得很淡定,淡定得李正言以为她只是夸张而已,直到他闻到了血腥味。 李正言更加慌了,他自己吐血都能轻描淡写说不碍事,闻到萧柳身上的血腥味,一下子慌得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卑下……去找太医!” 萧柳拉住他:“不必了,你不是经常处理自己的伤口吗,你帮我处理就好了。” 像无头苍蝇般的李正言猛地惊住,怀疑自己听错了。 “外面的絮儿你做了什么手脚,还能把人叫起来吗?” 李正言松了一口气,忽略心里的异样忙说:“能,我点了穴。” 萧柳惊奇:“你还会点穴,这么厉害。” 李正言低头:“江湖上的雕虫小技,只能用在普通人身上——我去叫她过来。” 谁知萧柳拒绝了:“你在这不好解释,药和纱布放在柜子第一层,你直接帮我换药就行。” 萧柳的伤口在后背蝴蝶骨下方,腰腹微微偏上部分,从那里往下划了一刀,几乎贯穿后背的下半部分,换药时必然要露出整个后背…… 李正言声音有些抖:“我现在就走,公主还是唤絮儿进来帮你……” 萧柳拉住他的袖子,笑开来:“逗你的,你去把穴道解了,站屏风后去,等我换好药再出来。不许走!我还有话没问完呢!” 李正言如蒙大赦,立刻应好,小心翼翼地把人扶着靠在床头,快步往外间走去。 大半夜的,他的额头有汗珠顺着脸颊滴落。 絮儿迷迷糊糊被主子的叫唤声惊醒,听到公主说伤口裂开了,吓得整个人都精神了,头一回不肯听萧柳的话,直接拿牌子派人去了太医院。 于是,整个公主寝宫都被惊动了,一下子宫殿亮如白昼。 萧柳无奈接受这个大阵仗,应付了太医院的人,换好新药,时间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等到寝宫再次安静下来,烛光依次熄灭,夜已经过了大半。 萧柳躺在床上,轻声叫:“阿正……阿正?” “我在。”李正言从屏风后出来。 萧柳微笑:“一帮人进进出出也没发现你,我还以为你走了。” 李正言蹲身在床边,和她说话。 “一般人都不会注意到卑下的存在。” 说到这个萧柳就好奇了:“你和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呗?” 李正言低头:“卑下以前的日子枯燥单调,没什么好说的。” 萧柳不信:“那你先说说,你来我这以前,是在哪个营?每日都做些什么?” 李正言便说:“是陛下的御林军,不过我们是新兵,没有机会接近贵人,平时只守门、跟着大部队护卫陛下出行。” “你这么大的本事,也没能出头吗?” “御林军内关系错综复杂,我能被选拔上靠的便是本事,想出头走到皇上面前,这点本事不够。”说着,李正言抬头看了看萧柳,语气仿佛放缓了,“但没想到,会因为功夫好,被挑中来到了公主身边。” 萧柳便笑着故意问:“那你觉得倒霉还是幸运啊?来了我这里,我可不会放你去父皇那边平步青云了。” “在公主身边很好。”李正言诚恳地说。 他平时的声音总是偏于冷静淡薄,这样认真地说话时,就显得格外真诚。 萧柳很完整地感受到了他这句话的真心。 “那你来御林军前,又在哪?” 李正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索性直接坐到了地上,一侧身子靠着萧柳的床:“刚入伍的时候在京郊大营,只是一个小兵,有一年跟着军队去剿匪,救了一个官爷,被提拔到了他的身边。大营里的士兵大多只会简单的拳脚功夫,我的武功也因此小小出名,有什么事,他们总会派我去做。” 萧柳插话:“这不是什么好事吧,能者多劳,可你们拿到的俸禄不还是一样的。他们这是欺负你。而且,当兵出任务多危险,你是不是经常受伤?” 她总是能一句话就能直直戳到他心里去。 李正言靠着床,忽略心里一瞬间的感触继续说:“还好,对我来说都不算大事。这样过了两年,我就受到了中将的青睐,成了他的嫡系。御林军选拔的时候,我送了一些钱,请他帮忙,后来就顺利进来了。” 萧柳:“原来父皇的御林军都是送钱进来的。” 李正言说:“御林军大多是贵族子弟或者我这样送钱走后门的,只有皇上的私卫才是真正有本事的人。” “你还知道父皇的私卫?” 李正言捻着床帐须子的手一顿:“那日两个死士不就是吗?” 萧柳“哦”了一声:“但除了这两个,父皇的私卫还有谁,我也不知道,你有听说吗?” “当时是危急关头,死士才现身暴露,但平日里,这二人也只是御林军一员,所以并不好说。我在御林军的时候只是小兵一个,从没听过这些事。” “你的功夫那么好,却出不了头,这御林军真是烂到根了。这次刺杀,父皇肯定很生气御林军无能。” 李正言问:“公主觉得御林军会被整顿?” 萧柳哼了一声:“那是不可能的,最多几个替死鬼掉脑袋罢了。你觉得呢?” 李正言在黑暗中抿唇,却没回答。 凌晨的天光开始出现,李正言定定看着窗外的光亮,身子依旧坐在床边一动不动,仿佛在这里黏住了。 萧柳已经昏昏欲睡,却还是坚持和他说着话:“阿正,你想过以后吗?” 李正言看着天光,未答反问:“公主呢?” 萧柳迷迷糊糊地说:“我想离开京城,去一个没有拘束的世外桃源,过一过普通人的日子,带着母妃,再带上你和絮儿……什么身份,什么责任,什么天下大义,我都不想背……” “我们可以过得清苦一些,但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春日赏花播中,夏日吃瓜乘凉,秋日赏月丰收,冬日看雪暖酒,养一条小土狗,中一片桃花林,坏人来了你帮我们打跑,我给你做桃花酒让你一年四季都有酒喝……” 李正言喉头上下滚动,心口发烫:“好,卑下愿意跟着公主一起去,什么身份、责任、天下大义,都和我们无关……” 天越发亮了。 李正言动了动完全麻了的四肢,看向床上:“公主,你睡吧,卑下回去了。”顿了顿,他再次重复了一遍,“卑下回侍卫所了。” 萧柳强撑开眼,看了他一眼,挥挥手:“好……”困极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个单纯可爱的小姑娘。 李正言挥手打落床帘,在帘帐合上前,最后看了她一眼。萧柳已经一瞬间就入睡了,可见是有多困。 李正言离开寝宫的时候脑海里还有她的睡颜,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着。 第一缕晨光射过来,照在他身上,他前行的脚步一顿,回过神来,目光穿过层层宫殿望向了皇帝的寝宫。 清晨的鸟儿早起捉虫,叽叽喳喳叫了起来。 李正言回首,大步往自己的居所走去。 第134章 桃花约10 李正言走到侍卫所门口, 看到有人在自己的房间外徘徊。 他眼睛一沉,大步走了进去。 “正言!”那人听到脚步声回头,立刻低声喊他。 李正言越过他,开门走进房内。 来人紧跟着进来, 往外看了一眼, 关上房门。 “怎么样?” 李正言回身面对着他, 视线却越过他看着窗口的光亮, 沉声说:“没去成。” 那人有些急了:“怎么没去成?以你的功夫——” 李正言打断:“我的伤还没好,而且昨天……去之前遇到了一点事……” 那人追问:“遇到了什么事?”神色很是慎重。 李正言看了他一眼:“不是……”他皱了皱眉,“是公主那……” 来人跟着皱起眉头:“她把你叫去了?还是公主殿那里……” 李正言立刻说:“公主殿没有问题。” 来人神色微微不满起来, 有些懊恼:“怎么这么巧就把你叫去了,不是之前让你好好养伤?萧家的人果然都是道貌岸然假慈悲!” 李正言微微提高声音:“王宇!” 王宇闭紧了嘴,缓了缓情绪, 去掉了急躁,语气也松软下来:“也好,你伤还没好, 要不是……着急, 你单枪匹马太危险。” 李正言没说话,沉默以对了一会儿,送客:“天不早了,你回去吧, 没事别来找我。” 王宇哼了一声:“我也不想, 这不宫外急着要消息。” 李正言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了下去。 人很快走了,李正言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地面发了好一会儿呆, 抬手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取了几粒药丸吞下。 这药还是萧柳托容妃送来的,他这辈子没吃过这么昂贵的伤药。 握着玉质温润的药瓶,李正言脑中又闪过昨夜和萧柳聊一宿的场景,五公主是个小姑娘,爱玩爱闹有点小脾气,看上去什么都不懂,天真单纯,但好像又玲珑水晶心肝,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怎么可能呢? 李正言把药瓶哐当塞进抽屉,直接仰身倒在床上。 萧柳遇刺,一场大病,选驸马的事情就这么耽搁了下来,当日容妃交给萧柳的花名册早就被所有人都抛到了脑后。 萧柳这个身子是公主身子,十分娇贵,遇刺那天又是失血又是受惊,体质有点弱的她足足养伤一百日,横跨了整个夏天秋天,进入了冬天。 在这个期间,四公主出嫁了。 萧柳仗着如今皇帝越发疼宠自己,撒娇卖痴,给四公主争取了一份丰厚的压箱底钱,谁也没告诉,她私底下问皇帝要的,找了个日子,又私底下塞给了四公主。 四公主从没想过,这个最多平日里相处不错的五妹妹竟然会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捧着一箱子银钱,突然就心酸不舍起来。 萧柳却没有一副送出多大人情的模样,十分平淡坦然:“四姐姐此一去恐怕我们姐妹很难再见面,姐姐好好保重自己,什么都不重要,自己最重要。” 四公主再忍不住,眼睛一红,抱住了萧柳。 萧柳笑着回抱她,一遍遍强调:“四姐姐,什么规矩啊,体统啊,礼仪啊,都别管,去了那边,怎么让日子过得舒坦就怎么来,人最重要的是自己,不是身份规矩。” 四公主点头,心里又酸又软。 这些日子,送嫁的人很多,但只有萧柳是完完全全站在她的角度,极其护短地说出这么一番嘱咐,她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但这份全然地袒护让她整颗心都暖了起来。 “小五,你在京城也要好好的,以后等你大婚,四姐一定给你添妆。” 萧柳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表情,只笑了笑:“四姐送我一对簪子吧,别的添妆也不要了,给我一对簪子,就算你的礼。他日我要是遇到了得意郎君,我就把簪子给他。” 四公主诧异,诧异完就笑,擦了眼泪刮她的脸皮:“瞧你这不害羞的。” 萧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咱们姐妹之间就不用装啦,大婚也就这样而已,没什么好害羞的。” 四公主笑容微收,叹了一声:“小五,你定能找到如意驸马的。” 萧柳笑笑,没有说话。 四公主在夏末出嫁了,离开京城那天,病好了很多但难得安静呆在公主府的三公主也装扮了一番前来送嫁。 三公主大病一场,人瘦了很多,气势也弱了,没有从前那么张扬,多了一分楚楚可怜。 然而姐妹之间却没什么话说,三公主如今不嫉妒了,却也没有什么不舍,只是说了几句保重之类的话,就这么站在宫门口看着四公主上了送嫁的马车,跟着送嫁队伍离开。 絮儿拎着披风过来,给萧柳披上拢了拢。 萧柳握住披风,回身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想着送嫁前的对话。 她今天送嫁时看到了当时和李正言一起来的那个贴身侍卫,她想到李正言,便和四公主说了起来。 “四姐姐,你的侍卫功夫如何?他以一当十可还行?” 四公主笑她异想天开。 萧柳就和那侍卫开玩笑:“你和李正言比过武吗?你们谁厉害?” 那侍卫答:“不曾,不过李侍卫本是被挑选做正阳宫守卫,想必比卑下更厉害一些。” “正阳宫守卫?他一个小侍卫也能被挑去正阳宫?” 那侍卫虽然极力严肃但还是难掩脸上的情绪,声音紧张而有些干巴巴地说:“李侍卫功夫不错,又是韩中将门下……” 萧柳便明白了,李正言本来是有上升路的,他投奔了一个好靠山,目标是正阳宫侍卫……或者离皇帝更近的位置。 他没有之前说的那样完全没有门路,甚至对自己的职业生涯计划得挺妥当长远的。 但这个计划被她要出宫这个变数彻底打散了,李正言阴差阳错来了她这里,成了一个公主的贴身侍卫。 对李正言来说,哪个更好呢? 初冬,太医终于解禁了不得不呆在寝宫老老实实养伤的萧柳,表示五公主一切都没有问题了,已经彻底痊愈。 萧柳第一件事就是跑出去把御花园转了一遍,又去皇帝皇后容妃宫里请安一遍,像只跑出笼撒欢的小鸟,惹得三个长辈都笑呵呵的,送了不少赏赐。 第二件事,便是想出宫玩。 遭到了几位巨头的集体反对。 一次刺杀受伤让皇帝容妃都开始担心萧柳出宫的安危,于是索性就不许她出宫了。 萧柳只觉得晴天霹雳,整个世界都灰暗了。 养病的日子,她习惯了向父皇母妃撒娇,皇帝如今也越来越宠她,见她这般没精打采小可怜样,到底心软了,松口说,同意她带着侍卫队伍,去温泉行宫住几天。 萧柳开心得原地蹦起,抱着皇帝的手臂直喊“好父皇!” 殿外的侍卫奴才们都能听到五公主的欢笑和满足。 忍不住感慨:皇帝真宠爱五公主。 几天后,萧柳果然带着人单独前往温泉行宫了。 原本她想叫上容妃一起,但是容妃不愿意去,后宫复杂,她不是萧柳这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不放心自己离开这么久。 皇帝的温泉行宫就建在京郊西边,行宫边上还有一座皇家寺庙。 萧柳单独一人前来,整个行宫就成了她的主场,每日无人管教无需晨昏定省,日子过得逍遥又自在。 从她进入幻境这些日子,这“倍受宠爱”的五公主才越来越名副其实。 京城的天气越来越冷,泡了三天温泉,行宫就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从头天傍晚开始下,下了整整一夜,一觉醒来,一片银装素裹。 下午出了太阳,萧柳披着厚厚的斗篷站在廊下看雪,眼睛一转,起了主意。 “我们来打雪仗啊!我和阿正一组,你们其他人一组!” 絮儿想反对,被萧柳一瞪眼缩了回去。 李正言全程听从,没有任何意见。 于是,一屋子的人什么活计都暂时放下,全都跑出来一起捏雪球打五公主——身边的李正言。 李正言本来可有可无地陪着萧柳玩,关键时刻就非常机敏地迅速挡在萧柳面前,挡住四面八方扔来的松软雪球,结果玩着玩着,变成大家直接专打他一人了,顿时也起了胜负欲,开始精准反击。 双方一旦起了胜负欲,就会忘记很多身外束缚,转眼间,两伙人就彻底打在了一起,雪白团子漫天飞,李正言一边揽住萧柳飞来飞去,一边一手一个雪球砸向对方。 萧柳就在他护翼下欢呼叫好,手不冷了,快速捏一个雪球给李正言“补货”,盯准了对方的主力,指挥:“阿正,打他!阿正,打这个!” 打到最后,宫女太监全都累趴下,大喊认输。 萧柳得意大笑,而她的边上,大冬天的,李正言鬓角往下滴汗珠,嘴角勾起,低头看向身边的萧柳。 萧柳也抬头看他,一呆,第一次看到他笑,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泛起了光亮,充盈着欢喜。 李正言这张平平无奇过目即忘的脸突然生动起来,就仿佛仙人吹了一口仙气,让一个木偶活了,成了一个真正的活人。 “阿正,你笑得真好看。” 李正言僵住,眼里情绪瞬间退潮。 萧柳嘴角勾起,突地一抬手,一个小小却扎实地雪球直冲李正言面门。 “啪”地一下,因为萧柳一句话心神巨震的李正言来不及躲避,直接被砸了满脸雪,眉梢眼睫上沾满了雪花。 他懵了,忘记了刚才在想什么,呆呆地看着她,一脸茫然。 萧柳仰着下巴得意地拍拍手:“干掉最后一个!唯一的胜利者是我,嘿嘿!阿正,不要太容易相信任何人哦!” 李正言回过味来,抹了一把脸,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她,手掌一挥,带起一片雪花,迎面朝着萧柳扑去。 萧柳被雪花扑了满头满脸,变成了个大雪人,气得张牙舞爪冲过去找他算账。 “李正言!你是要造反!” 李正言低笑了一声,扭头就跑。 萧柳追了一圈,气急,“哎呦”一声捂着脚蹲下。 李正言跑出去几步,立刻刹车回来:“怎么了!” 萧柳抓起地上一大捧的雪,趁他低头查看时撒了他满头。 李正言抬眼看着她,手还伸着,一副要查看她伤势的样子。 萧柳冲他做了一个鬼脸:“兵不厌诈!” 李正言恍然,松了一口气,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神色轻松地拉着她起身,大手在她的斗篷上拍打,帮她掸去雪花。 萧柳看着他依旧顶着满头雪白,想起前世现代世界那个流行的话:“阿正,你一夜白首了哦。” 李正言放轻了手脚去弄她头顶的雪花,低头瞥她一眼:“您不也是?” 萧柳哈哈一笑:“彼此彼此——别管它啦,我们去堆雪人。”说着,不耐烦他不得章法的伺候,拉下他的手继续去玩雪。 絮儿他们全都累瘫了,只能感慨李侍卫真的是体能极好。 李正言不仅体能好,而且听话又能干,萧柳和他堆雪人,不费力气又能充分参与,转眼就堆出了一个萧柳全权设计的等人高大雪人。 萧柳折了树枝,在雪人身上写:阿正二号。 写完看着李正言笑:“你这个木头是一号,这个雪人是二号,你们两个啊——都是一个表情一动不动就能站一天!” 李正言看了看雪人,又看了看萧柳,最后再次看向雪人身上的“阿正二号”,嘴角再次不自禁勾起。 萧柳见到了,也露出会心的笑。 就是要这样嘛,也不知从前接受了什么样的教育,把好好一个人养成这样一个没情绪的木偶。 她对李正言这个人还真是越来越好奇。 山间有细细的动物叫声,似是什么鸟儿,枝头的雪花扑簌簌落了一片。 萧柳玩得脸红通通的,鼻尖冒汗,主动喊了絮儿进屋去换衣服。 李正言站在庭院,说:“卑下也去换一身衣裳。” 萧柳挥挥手让他去:“你可算知道爱惜自己身子了,快去!晚上我们吃锅子,你记得赶回来啊!” 李正言握了握手里的佩剑,望着萧柳的背影直到她转入内室不见。 出了公主的院子,李正言快步往外走去,转眼间到了行宫一出围墙边,几个纵跳,出了行宫。 行宫外是一片桃林,如今只剩下枝丫,李正言踏雪无痕穿过桃林来到了山脚下,傍晚昏暗中,一个灰色长褂的中年男子站在树林阴影下。 “正言。” “师傅!” “怎么弄了这么一身?”男子转身一看到李正言满身满头雪和雪水就皱了眉。 李正言低头恭敬解释:“刚才公主要打雪仗……” 男子冷哼了一声,又看向他说:“我也不怕多等这一时片刻,怎不换一身出来。” 李正言正要说话,却陡然僵住了全身。 第135章 桃花约11 中年男人眼神锐利, 立刻发现了李正言的不自在,问:“怎么了?” 李正言收拢了心神,低头回答:“无事。” 中年男人听了脸上微沉, 语气多了一分严厉与教训:“怎么在宫里呆久了, 情绪管理都如此疏松了?这些年教你的东西都忘了?” 李正言立刻行礼:“弟子从不曾忘。“ “哼!”男子严肃地冷哼一声, 碍于时间有限, 不再教训徒弟, 说起了自己此行的正事:“王宇传话不清不楚的,那天刺杀到底什么情况,你的任务又完成得怎么样了?” 李正言恭敬地答:“皇帝身边有死士,护着皇帝逃到了猎场外,正好遇上闹着要去狩猎的五公主一行。弟子本想直接把五公主带走,但没成功,给皇帝逃走争取了时间。” “他们想劫走五公主, 但是五公主实际并不受皇帝真心喜爱, 危难之际被皇帝扔在原地等死。刺杀行动已然失败,弟子便觉得, 至少弟子这边不能出问题,于是护下了五公主, 获取了狗皇帝一家信任。” 中年男子起先眉头微微皱着,听到后来满意地点头:“你做得不错,陈林底下那帮人向来冲动行事, 此次刺杀更是布局草率打草惊蛇,你莫管他们, 任务第一,天王老子来了也一样。” “是!”李正言单膝跪地,斩钉截铁地领命。 中年男子眼中露出一丝满意, 又问:“那当日怎么突然取消了计划?主子的耐心越来越少了,你为何不按计划行事?难道……公主身边呆久了,心就野了?” “弟子不敢?”李正言连忙说,“那天公主临时传召,弟子不得不去,第二天早上才得以回来,后来也曾想找机会去查探一番,但宫中防卫因刺客之故分外森严,王宇也是知道的。弟子先是找不到机会,后来又回到五公主身边日夜值守,实在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无用!借口!”中年男子冷叱。 李正言低着头静静听师傅教训。 “你莫要忘记自己姓什么,为主子赴汤蹈火是你的使命,我费尽心思把你送进宫,不是让你跟着那个丫头片子吃吃玩玩当一辈子走狗!陈林那帮人虽然无脑,却个个能为主子赴死,身为我的弟子,你若是贪图荣华富贵安逸日子,我第一个饶不了你,定要替你死去的爹娘清理你这个不孝门户!” “你别忘了你爹娘是怎么死的,还有你那三岁的弟弟,你一身血海深仇,不思早日复仇反而做事越来越畏首畏尾,怎么对得起主子多年培养!言儿,宫里繁花迷人眼,但你和那些公主皇子是不同的,你若心生沉溺之心,你爹、你娘、你的弟弟……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稳!” 李正言就着跪地的姿势深深行礼:“弟子不敢!” “既然如此,想想自己的誓言!”男子冷冷盯着地上的人,“年底之前,完成任务!” 当初入门,他们未学识字就先学会了对主子尽忠的誓言:我李正言一生为主子所用,铲平萧家,荡清浊世,舍身取义,誓死效忠。 年底之前…… 李正言算了算日子,欲言又止。 好在他低着头,中年男子看不见他的情绪,否则又要被教训一通,即便如此,李正言回答慢了几瞬,又被男子再次警告。 对手下的弟子一番质询敲打,男子看着恭顺的弟子满意离去,李正言原地跪了许久。 天色渐渐昏暗,李正言猛地回过神来,顾不得多想,迅速起身,急匆匆地跑回行宫。 等到他换好了干净衣裳重新回到萧柳的院落时,萧柳已经让人把锅子都摆好了,看到他姗姗来迟,语气抱怨。 “你可总算来了,再不来今天的锅子没你的份咯!” 絮儿看着满桌食材,眼睛亮晶晶地在边上应和:“李侍卫你比我一个姑娘家动作还慢,我们都更衣回来干完了活,你怎么才来?” 李正言没有回答,走到萧柳身边,屈膝弯腰想要行礼告罪。 萧柳抬脚刚好卡在他下弯的膝盖处不让他跪下去:“我何时说要怪罪你了?又动不动行大礼?” 李正言碰到软软的鞋面心中一颤,再无法下跪,只好抱拳道歉:“卑下擅离职守,请公主责罚。” 萧柳笑着摆摆手让他起来:“我都说了,晚饭前赶回来就行,我是那等朝令夕改、喜怒无由的人?” 李正言猛地抬头看向萧柳,却见到萧柳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絮儿一脑袋浆糊:“李侍卫居所不就在隔壁吗,主子你怎么猜到他这次要更衣好久?” 萧柳笑盈盈地瞥了李正言一眼,笑着对絮儿说:“你主子能掐会算啊——把食材都放进去,可以开始煮锅子了。” 絮儿顿时转移了注意力,专心在锅子上。 李正言依旧心神不宁地盯着萧柳,在原地杵成一根僵硬的木头。 林子里师傅说起更衣一事他就猛地意识到了,公主定是发现了什么才叮嘱他早点回去吃锅子,否则,不过更衣而已,他早早就能回去,为何会让他晚膳及时回? 公主到底知道了多少? 李正言心跳加快。 萧柳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到餐桌落座:“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别的且放一边。” 然而怎么能放到一边真的不理会呢? 这一顿其乐融融主仆尽欢的锅子宴,只有李正言一人吃得食不知味,连自己吃了什么都记不得了。 萧柳好几次给他夹菜,却没能安慰他多少。 饭后,萧柳披上斗篷带着絮儿和李正言去院子里散步。 雪后地滑,李正言终于回归了心神,小心注意着萧柳的行动,防止她摔跤。 逛完半圈院子,萧柳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李正言。 李正言不明所以,却下意识提高了一颗心,回望着萧柳,等她说话。 萧柳说:“你能带我去树上看雪吗?” 李正言顺着她的手指看到了院子里高大银杏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雪夜天冷,不如明天白天?” 萧柳坚持现在就去。 李正言无奈,只好答应。 因为要爬树,萧柳不能再由李正言一手抱着飞上去,她便换了一个姿势,挂在他身后让他背着。 李正言紧了紧她环在自己脖子上的双手:“您抱紧了,不要怕。” 萧柳笑着靠在他后肩,在他耳边说:“恩,我不怕,我信你。” 李正言准备上树的动作一顿,差点失误。 等到两人齐齐坐上高高的枝头,月亮也爬到了半空。 这次稀奇,李正言先出声说了话。 “公主……为什么如此信任我?” 萧柳笑着回头看向他:“因为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抬手拍了拍李正言的肩膀,“阿正,不管你以前经历了什么,我相信你就是我看到的你。” 李正言怔住。 许久后,恢复了平静的他望着当头的月亮低声问:“公主……觉得家国,哪个更重要?” 萧柳摘了一根枯树枝在手里搓弄,闻言便说:“于我们皇家来说,家国一体,分不清;于普通百姓来说,太平日子自然是家重要,乱世便要守护国,没有国就没有了家。只不过啊,家永远是这个家,家人不能换;可国……国的版图一直在那,当家做主的人却一代代变化着。这当家做主的人啊,其实是谁不重要。” 李正言细细品着她那句话:“是谁不重要?” 萧柳:“是啊,因为国是百姓的,当家做主的人就像管家,管家不好便要换。” 这话可谓胆大包天,几乎明说,一个皇帝干不好治国之事就会被百姓换掉。 李正言却突然笑了起来。 萧柳扭头看着他。 李正言的笑也是浅浅的,像他这个人一样,笑了几下就收回了情绪。 “卑下和公主想的一样。” 萧柳:“哦?” 李正言的神色里多了几分轻松,就好像心里有什么东西被解开了枷锁,一跳一跳地往外跳。 “卑下过去觉得,管家只要做得好,自然能长久做下去;做得不好的,只能被赶下台。而下了台,也不过一普通百姓,历史再辉煌,荣光已难寻。” 萧柳:“不错,所以当管家就要好好当,下台了,也只能怪自己。” 说完,她问:“那后来为何不这样想了?” 李正言低头,半个身子在阴影里:“后来有人说我这样想是错的,我便不再说了。” 他问萧柳:“若有朝一日公主做不成公主了——是我问错了,你本就想过田园日子。” “是啊,咱们可是约好一起退隐山林的。” 李正言低低笑起来,竟然还开了一个小玩笑:“承蒙公主不嫌弃。” 萧柳:“自然不嫌弃。” 说完,两人对视笑了一下,重新看月亮。 圆月皎洁,萧柳的心也像这月亮似的,宛如明镜。 李正言,李正言……她的皇□□父建立大辽入主中原,便是灭掉了李氏江山。 “阿正,你从小有没有特别想做没做成的事?” 李正言拧眉细细想起从小的记忆,好久以后说:“有。” “有一年,我在训练结束后捡到了一只野猫,那时小,还没出师,没多想便带回了住所。第二日,师傅就将这只野猫一掌打死了……” 萧柳没想到转折这么突兀,倒吸了一口冷气:“直接打死了吗?小猫什么都没做?” “恩,师傅说,养这种没用的畜生会移了性情,我捡野猫回来,犯了大忌,那次本来胜出的考核也被判为不合格。” 萧柳似真似假吐槽:“你师傅教的是徒弟还是训练杀手?” 李正言没有吭声。 萧柳在树影中弯唇,仰头望月。 “那你现在还想养猫吗?” 李正言余光看着她:“想,不过也就想想,我不会养。” 萧柳:“不会可以学,慢慢学总能学会的。阿正,你是个温柔的人,一定能把小猫照顾得好好的。” 第136章 桃花约12、13 那夜, 萧柳看月看雪看得直到冷了,才让李正言背她下去,下了树, 再也没提起什么话题, 白天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李正言有些恍惚,踏着月色晕晕乎乎地回到住所, 躺上床后,突然有所感知, 从心口涌出一股热流,暖到了四肢百骸。 有一天,萧柳突发奇想,说要练武,让李正言教她。 李正言自然没学过拒绝, 认认真真为她挑了一把短匕首, 真的教起她简单好学的防身功夫。 学功夫练招式就难免手把手矫正, 起初李正言不敢碰触她, 说话又嘴笨, 只会在边上说:“高一点、低一点、往下低三寸、手肘发力……” 萧柳掌握不好那个度,调整了一遍又一遍都不对, 急躁起来,发脾气:“啊呀到底怎么出手,你教得不清不楚!行不行啊!” 李正言看了她一眼,上前一步,大掌直接扣住她的手腕,带着她的手在胸前格挡、发力、直刺……行云流水。 “就是这个感觉,你再试一次。” 萧柳被他突然的“胆大”震惊,完全没注意到这招式是怎么出的, 脸微热,声音小小弱弱的:“啊?你……你再教我一次……” 李正言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握住她的手:“看好了。”再次带着她使了一遍招式。 萧柳握着匕首恩恩点头。 李正言垂眼看到她粉色的脸颊,快速撇开视线后退一步:“您再试试。” 萧柳颔首,学着他的动作挥动匕首。 她的领悟能力极强,几遍之后就似模似样。 李正言眼里微微有了光,教得越发有劲。 这一次以后,每学一个新招式或者调整动作,李正言不再避讳,都亲自上手辅导矫正,萧柳也没有任何异样,有时调皮的性子上来,他正握着她的手圈着她使招,她故意蹦起来撞他下巴,或者另一只手偷偷背过去戳他肚子痒痒肉…… 李正言岿然不动,淡定地撇开下巴按住她跳动的脑袋,眼里尽是无奈:“认真点。” 萧柳“哦哦”应好,下一秒就撒开手说:“不练了,手好酸。” 李正言只好接过匕首,松开她。 然而手刚松,揉着手腕娇气的人下一秒就偷袭过来,一掌袭向他胸口。 李正言握着匕首的手保持不动,左手轻轻一挡一握就挡开了攻势,将对方两只手都锁在掌心:“公主——”语气无比无奈。 萧柳双手被缚,气恼跺脚:“你仗着功夫欺负人!” 李正言只好松开她,任她拍上不痛不痒的几掌解气。 这样闹的时候不算多,大多时候,萧柳练得很认真,等到被催着回宫的时候,她真的练成了一套近身防卫功夫,可以在危急关头进行一定防卫自救。 宫外的日子无拘无束,谁都不想回去,萧柳一直拖到了十一月,突然答应了。 絮儿絮絮叨叨说着:“其实咱们过年前回去也成吧,宫里如今也没什么事,还是行宫自在些。” 萧柳看了一眼李正言,说:“总有事要去办的。” 李正言心漏跳了一拍,总觉得她意有所指。 但下一秒,他就恢复了镇定。不可能的,公主怎么会知道他要去做什么,怎么会知道他必须年底前完成任务? 十一月中旬,萧柳带着随行队伍重新回到了皇城。 她去给皇帝请安,心情不错的皇帝问她在行宫玩得可好? 萧柳立刻打蛇随棍上,趁机问皇帝讨要温泉庄子:“父皇送女儿一个庄子吧!我想亲手设计,以后随时都能过去住一住,玩一玩!” 皇帝想到萧柳已到了婚嫁年龄,自然而然把这庄子想成了嫁妆,犹豫几分,最后朗声一个“好!”答应把一个温泉皇庄给她,随她摆弄去。 萧柳心满意得,蹦蹦跳跳地退出正阳宫。 皇帝看着小女儿的背影,宠溺地摇头失笑。 回宫后,萧柳每日作息非常规律,不像从前,大半夜折腾着上树上屋顶,看雪看月亮,或者非拉着人聊天玩棋,鬼点子一个接一个。 萧柳早睡晚起,李正言贴身护卫的时间也减少了好几个时辰,能早早回去休息。 师傅给的时间只剩下一半,这多出来的休息时间,李正言自然而然去完成任务了。 这座皇城不是大辽的皇帝建造的,或者说,最初的皇宫不是大辽建的,而是前朝李家先祖打下江山后选址修建。 大辽的皇帝虽然入住皇宫,但是这皇宫最原始的建造图却被李家人毁了,萧家是在原址基础上或修或扩,将原来的皇宫改造成现在这样。 而后来者并不知道这皇宫里的秘密。 这个秘密是李氏皇帝一代接一代传给下一任皇帝、继承人的。 这皇宫有密道。 皇宫密道好像不是件多了不起的事,很多人都会有这方面的联想,萧家人入住皇宫前大肆翻建,不可能想不到,更不可能不去查找,但他们的确没找到蛛丝马迹。 然而密道是真的有。 当年李氏太子的庶幼子由一群忠仆臣子护着逃出生天,靠的就是这个皇宫暗道。 然而多少年过去了,那个幼子早就年老去世,将秘密一代代传给了现在的主子,而萧家把皇宫大肆翻建,宫中格局变得完全不同,有些暗道在地面翻建时受到影响,都坍塌堵住了。 李氏遗孤送了李正言几个进宫,能直接进入后宫的人目前只有李正言一个,所以探查的任务就到了他的头上。 他们想要得到地面的地形图,再结合当年已知的地下图,策划通过暗道一举攻入皇宫的刺杀。 李正言刚到五公主身边的时候,五公主精力无限,大半夜拉着他折腾各种各样的事情,白日里要求他贴身防护,书房练字也要他站在书桌边…… 李正言找不到一丝半毫的机会抽身去探查宫中地形。 后来萧柳似乎玩腻了,倒是给了他一些时间,安全起见,他开始探查那些比较偏僻防卫不高的地段。 他的功夫好,出门前心里也想好了一旦被发现该怎么解释的借口,倒是真的躲过了宫中的防卫,将那些地方全都绘制了下来。 一天又一天,断断续续的,最后只剩下那些高位主子附近的宫殿。 然后发生了刺杀的事情。 萧柳让他回去养伤,王宇却带着宫外的消息来看他,因为刺杀失败,主子越发急切他这边的地图,要求他立刻完成任务。 李正言却知道,刺杀事件后,宫里的防卫今非昔比,他受了重伤,武功不如从前,又要去查探核心地段的暗道地形,很可能有去无回。 他第一次暗自违抗了君命,拖了一天又一天,拖着等公主殿的消息。 那几天,萧柳虽然已醒,却日日高烧,神智清醒的时间不多,他见过太多人在高烧中渐渐没了生息…… 直到,五公主退烧的消息传了出来。 当天夜里,李正言全副武装准备去查探地形,做好了最差的准备。结果鬼使神差地提前一个时辰出门,去了公主殿。 然后子时过了、寅时过了、天亮了…… 五公主说,她想带着容妃去隐居,还带着他和絮儿,她还要给他做桃花酒…… 他第一次敷衍王宇,敷衍宫外的师傅、主子。 他想再多活几天,活得久一些。 行宫外,师傅亲自出现打破了他这段时间的侥幸心理,李正言想起了那些在萧柳身边被他刻意遗忘的现实。 子时一过,李正言便全副武装,隐入黑暗中往目的地奔去。 回到居所时,已接近寅时。 他悄悄进入自己的房间,锁上门,这才露出疲态,长出一口气,抬手扯开已经被夜霜寒气浸透的冰凉外衣。 刚解开两个扣子,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视线如利箭般射向房中出现的陌生气息,同时手上的剑也暗暗举起。 “咣当——”半出鞘的剑连着剑鞘砸在了地上,李正言整个人僵立在原地,外衣上的冰霜仿佛浸透了层层布料直接冰到他的心口,寒气侵袭全身。 “公主……” 萧柳从座椅上站起身,缓缓走到他面前,微微一笑:“阿正,大半夜的,你去哪了?” 李正言整张脸仿佛被冰冻住了,看着她,一片空白,而原本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睛,却露出了深深的恐慌。 萧柳往前一步,他僵硬地后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重重撞在了墙上。 “噗嗤——”萧柳捂唇轻笑。 李正言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看着她,依旧僵硬。 萧柳放下手,好整以暇:“阿正,你连理由也不编一个吗?” 李正言张了张嘴。 萧柳沉下脸:“你知道,我最讨厌人家骗我。” 这反复无常的模样,让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是对的。李正言屏着气,彻底放弃了挣扎。 “对不起,公主。” 萧柳的语气并没有多少气,反而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说对不起?” 李正言又无言了。 为什么呢?因为我骗了你?可不是的,我一直忠心追随你,从不想骗你,也没有骗过你;因为我是你们萧家的敌人?我也不想,那不是我的本意…… 他想说,但又不敢说;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对她很真心却的的确确做了对萧家不利的事。 萧柳见他神色越来越挣扎慌乱,心生不忍,放过了他。 “逗你玩的!”她笑起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转身往回走。 “天太黑了,你蜡烛在哪,先点上。” 李正言呆呆的,但听到她的命令,来不及多想,身体先有了行动。 等到烛光亮起,两人隔着光对望。 萧柳坐到桌边托腮笑:“坐下来吧,我们聊聊。” 李正言僵硬地坐下。 萧柳问他:“你在做什么事?” 李正言看了她一眼,垂下头,把自己的来历任务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全都说了,都不需要萧柳再多问一句。 萧柳听完没有关心李氏萧氏,还有什么地道,反而问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你果真是阮南人?你的父母弟弟怎么了?” 李正言心口热了热,低声说:“我爹在我幼时参与了一次起|义,被镇压后查到是前朝余孽,全家斩首,我是被师傅及时救出来的,因为我父母忠义,被……赐了李姓。” 萧柳:“那你原来姓什么?” “伍,我原名伍正言。我曾祖父是前朝将领——” “伍德飞?” 萧柳脱口而出。 李正言惊讶:“公主知道他?” 萧柳浅笑:“我这几日看了一些杂书,知道了不少事,也听说过令曾祖的名讳,伍将军是真正的忠臣良将,可惜当时的李氏皇帝昏庸无能,让伍将军殒命前线。” 李正言垂着头:“曾祖不怪皇上,我们伍家世代忠诚李氏皇朝。” 萧柳反问:“包括你吗?” 李正言没了声音。 萧柳又问:“你刚才说的都是客观的事情,那你自己是什么想法?你今夜去哪个宫了?正阳宫?玉坤宫?还是……我母妃的宫殿?” “没有!”李正言急忙澄清,“我没有去容妃娘娘寝宫!” 萧柳笑:“哦?为什么不去?万一暗道入口就在那呢?” 李正言涨红了脸,只不停说:“我不会去的……” “那你岂不是对你的李氏主子不忠?” 李正言又没了声音,低着头僵硬得像块石头。 萧柳没有为难他,又转了话题:“暗道你找到了吗?” 李正言摇头:“我的任务是绘制地面的地形,暗道到底是怎么样的,只有主……只有李氏遗孤知道。” 萧柳点头:“还差多少?” 李正言惊讶地抬头看她。 萧柳重复:“还差多少,或者你绘制了多少?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没有什么地方是我没去过的。” 李正言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萧柳踢了他一脚:“还不快说?天都要亮了!” 李正言惊回神,说话都结巴了:“公……公主……你……你……” 萧柳正色:“我帮你,但我也不是无条件,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李正言连忙说:“你直接说便是,无需如此!” 萧柳脸上露出了笑意,语气柔软了几分:“傻子,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原因,你听我的便是。” 李正言呐呐点头:“是。” 天色微亮,萧柳终于起身离开,李正言连忙跟着起身护送。 走到门口,开门前,萧柳背对着李正言,问:“阿正,做个选择,你跟我,还是跟你的师父主子?” 李正言沉默了很久。 萧柳抬手开门。 一只大手按在她开门的手上:“你!” 萧柳回头看他。 李正言一脸决然:“我跟你!等我完结那边的隐患,天涯海角我都和你一起。” 萧柳缓缓笑开来:“好。” 李正言跟着勾起唇,露出了一丝笑。 房门打开,隐隐的天光撒在两人身上,李正言护送她回宫。 路上,忍不住问她:“您怎么过来的?” 萧柳眨眨眼:“我睡前突然想去鹿台观星,一早就去了那。” 鹿台和侍卫所不远,有临时休息的内殿,虽然很少有人去那边住,但萧柳这段时间经常做无法无天的事,倒也不奇怪。 “子时后,我说睡不着,要去找你恶作剧,带着人直接出了内宫,后来让絮儿假装回去,我自己爬过侍卫所西墙的树,进了你们这。” 爬树? 李正言瞪着她。 萧柳回瞪。 李正言:“您会爬树?” 萧柳叉腰:“会啊,我小时候什么不会?但我就喜欢你带我飞上去,有问题?” “没问题。”李正言答得飞快。 萧柳嘴角上扬,满意。 李正言小声问:“那您是不是还会怕爬屋顶?” 萧柳:“那倒是真的不会。” 李正言嘴角勾起。 两人一路往鹿台走,遇到上钥的宫门,李正言直接揽着她跳过墙头,这飞檐走壁当梁上君子可谓驾轻就熟,熟练避开巡逻的守卫,把她送到了鹿台。 絮儿听到动静第一时间冲了出来。 萧柳一把捂住她絮絮叨叨的嘴,看向李正言:“好了,我到了,你回去吧。” 李正言笑看着打闹的主仆二人,颔首离开。 絮儿使劲扒拉下萧柳的手:“主子!您可真是疯了!一晚上不回来!你和……你和他……呆了一晚上?!我看我才是疯了,我怎么就听了你的话,把你留在那自己回来了!我一定是脑子坏掉了,怎么能事事都听你的!” 萧柳用力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我是主子你是主子?你不事事听我的,听谁的?” 絮儿使劲跺脚:“以前当然听您的!现在您都疯了,我听您的才是嫌命长!” 萧柳翻了一个白眼:“我办正事,你不懂,听话就行。” 絮儿:“我是不懂,您千金之躯,跑去侍卫所呆半个晚上到底是干什么正事?您还把我忽悠回来,我这脑子,怎么就蠢成这样,真听了您的话!半路我就清醒了,后悔药都没处吃!” 萧柳好笑地躺进被窝:“知道自己笨就别想了,好了我要睡了,别吵我。” 絮儿:“……” 萧柳这事情在絮儿眼里干得冲动又冒险,但于她而言却不过小事而已,真要事发,她有一百种理由回应,最不济,就说她喜欢李正言呗,正好嫁了。 当然这是开玩笑,萧柳的确是在干正事。 李正言这人像个闭紧了口的蚌,轻易根本撬不开,心性被他的师傅培养得极其坚韧不受外界动摇,即便她相信李正言对她的心,却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在他那里逼问出只言片语。 只有当场抓住,才能在他慌张心虚脱离杀手模式之下,掌握住主动权。 没想到的是,她会问出地道的事。 这是个意外之喜。 有萧柳帮忙,李正言很快把完整的皇宫地图交给了王宇,送出了宫。 而向萧柳彻底坦白了自己的背景,再站在她身边,李正言心中再也没有了负担,一片轻松。 轻松的日子就容易过得快,地图送出去没多久就是过年,过了年便是开春选秀。 萧柳笑看着那位皇帝未来最宠爱的女子一步步走入了皇宫。 她去陪容妃聊天。 容妃揽着女儿试探:“小五觉得你五表哥怎么样?” 萧柳直接问:“母妃是想选五表哥做我的驸马?” 容妃嗔她一眼:“不害臊——是啊,我思来想去,还是你外祖家更好一些,都是疼你爱你的亲人,亲上加亲,你也不会受婆家的气。” 萧柳便点头:“好啊,那就五表哥吧。” 她答应得实在是过于爽快,容妃一时之间觉得有些违和不得劲,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不妥当。 萧柳笑着抱住她解释:“母妃为我选的人肯定妥当没有问题,我原来也觉得五表哥挺好的,都听母妃的!” 容妃听完,下意识以为女儿对表哥有少女之情,心中顿时开怀:“好,那母妃就和你父皇去说了。” 萧柳恩恩点头。 母女俩说婚事是私底下说的,除了彼此无人知道,但是容妃动作很快,不出十日,皇帝就下了赐婚的旨意,天下皆知。 接旨的时候,萧柳正在和絮儿、李正言说要出宫去赏花踏青,再去温泉庄子住一段时间,还拍着胸脯表示,她肯定会搞定皇上和容妃。 李正言眼里带着笑,絮儿高兴得叽叽喳喳。 正是开心的时候,赐婚圣旨从天而降。 李正言眼里的笑意如潮水般退去,看着萧柳含笑接旨,神色没有半点意外,甚至还露出了一丝娇羞……脑中轰地炸开了,眼前一切景色全成了黑白。 天使离开,萧柳收起了娇羞捧着圣旨进殿,走了几步,发现李正言定在原地没动,走过去用圣旨戳了戳他的肩膀:“阿正?” 李正言回头,黑白的世界里突然多了一道明黄,心猛地绞痛。 噗—— 一口鲜血竟直接喷了出来。 萧柳大惊,扔掉圣旨扶住他:“阿正!” 李正言茫然地看着她,眼里都是痛。 萧柳突然明白了,心口像被什么大锤重重敲了一下,又酸又痛,红了眼睛:“傻子……” 她知道他对她有心思,或多或少,总是有一点的,她从前不信他,试探他,慢慢知道这个人其实是个善良的通透人,就也渐渐喜欢逗他和他说话,对他有了好感。 后来他宁可暴露底细杀了所有人救了她;她半夜出现,他不等逼问第二句就全盘托出自己的身份;她让他做选择,他选了她…… 她就想,天涯海角,都带着他吧,侍卫也好,家人也好,或者……有天成了情人也可,总是要带上他的。 今日这赐婚,她猜到了他会难过,但肯定还会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她本想着回到屋里便解释几句,让他别挂在心上,却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会直接吐血。 不声不响,竟到了这地步。 萧柳才知道,自己低估了他对她的感情。她以为是情之初起,实际却是情根深种。 李正言的隐忍完全破了萧柳内心的防线。 而此时李正言眼里的光渐渐淡去,他站直身子躲开她的搀扶:“公主,卑下……” 萧柳掏出帕子踮起脚尖给他擦唇边的血迹,擦完也没抽离手,而是红着眼睛望着他,眼眶里积聚的晶莹盛不下,从眼角滚落划入鬓发。 李正言越发痛,他想,公主也许也是喜欢他的,但下一刻想起赐婚,所有的情绪都被他狠狠压了回去。 偏开头,躲开了她的帕子:“公主,卑下无事。” 萧柳吸了吸鼻子,忍下泪意,伸手握住他的手,拽着他往屋里走。 所有人都不敢出声,低着头让开路,连大大咧咧的絮儿都没有跟上来。 房门合上,李正言低头望着她的泪眼,心中又动摇起来。他一直知道自己不配,可是他们有桃花约,她的梦想里没有别的男人,他就忍不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奢望一二。 她总是爱捉弄他,逗他,不排斥他的靠近,偶尔还会对他撒娇亲昵,他就忍不住想,有没有那么一丝可能…… 但也只是深埋心底的一丝幻想而已。 萧柳看着他眼神一会儿挣扎一会儿痛楚,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在卸掉伪装之后像少年一般澄澈透明,所有的心情都在那里清晰映照。 心里又酸涩起来。 傻子傻子…… “阿正,你附耳过来,我与你说。” 李正言苍白着脸,慢慢弯腰,还没完全弯下,一个力道扑过来,脖子上被挂上了重量,然后唇上一热。 李正言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她。 萧柳带着残留的一丝哭腔喊他:“阿正……” 话音未落,萧柳腰上一紧,整个人都被压进他的怀里,原本只是简单贴着的唇瓣肆意交缠起来,有血腥气度入她的口中…… 这是完全爆发情绪的一个吻,带着绝望和心痛,不顾一切的决意和放纵,彻底突破了本性和世俗的枷锁。 萧柳完全丧失了主导权,在他浓烈的感情里沉浮,想安慰他,却来不及说话。 直到她几乎无法呼吸,李正言终于放开了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脖颈上有湿意,一点一滴。 萧柳轻轻推开他,果然看到了他残留的眼泪,她抬手去擦:“你信我吗?” 李正言贴着她的手,点头。 “我不会嫁给他。” 李正言继续点头,但他的眼神告诉萧柳,他是不信的。 萧柳抱住他:“真的,我不会嫁的,我的婚事今年必然要定下,但最终却成不了。所以与其牵连无辜的好人家,不如就还是他。” 李正言不明白,又好像明白了。 他忍着心痛,劝她:“我们不可能的,你……你……”找个好人家…… 他以为,这婚事成不了,是因为她喜欢的是他。 第137章 桃花约14 萧柳仰头望进他眼底:“阿正, 我一直记得我们的约定呢。” 李正言也深深望着她。 眼里的痛楚一点一点消散,最后化为嘴角若有似无的一丝笑意,他低声又坚定地微微点头:“好, 我陪着你。” 无论你嫁人还是真的隐居, 无论你去哪,我都陪着你。 萧柳听懂了,眼中又有了泪意, 低头眨眼忍下,握住了他的手腕:“你刚才吐血了, 有没有事啊?” 李正言笑着摇头:“只是一时气血逆流,吐出来反而觉得舒服了,我无事。” 萧柳暗自把了脉, 确定的确如此后, 松下一口气, 忍不住又说他:“傻子。” 李正言只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悉数接受一切评价。 萧柳也抿嘴笑了,松开他打开房门, 嘴里说着:“好了,这事情不急在眼前, 我们还是继续想一想踏青的事。” “阿正,你会做纸鸢吗?我们出宫放纸鸢去?” 李正言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她问,他就说好。 絮儿看了看两人,一边心惊胆战一边又莫名松了一口气,只能敲敲脑袋,告诉自己当个傻子什么都别多想,主子的事你管不着。 皇帝最宠爱的五公主下嫁容妃娘家袁家, 这恩上加恩皇恩浩荡的大喜事让袁家人春风得意,门庭若市,袁家上上下下,包括宫里的容妃,都喜气洋洋,觉得落实了一件大好事。 唯一没把这当一回事的却是正主萧柳,她果真把容妃、皇帝求了一个遍,又跑出宫,去行宫玩去了。 这次她直接住进了自己的温泉庄子。 今日赏桃花,明日画纸鸢,后日溪边踏青,大后日落英缤纷中学舞剑…… 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李正言对她事事听从,像个无所不能的人,凡是她想做的,总能满足她。 萧柳再不避讳与他的亲近,踏青累了,就趴在他身上撒娇:“阿正,好累啊,你背我。” 李正言就背着她一路下山,听着她在耳边哼曲儿,偶尔调皮,折了枝条在前方挥舞,又摘花惹草,给他编一个不伦不类的花环,硬要戴在他头上。 她学舞剑时越发不受控,每回他都控制了心神想要认认真真教她,但她总是突如其然地使坏,一会儿对着他的侧脸吹气,一会儿故意学不会让他一遍遍教她……反正就是想让他板着的脸破功。 李正言起初老实,每每被她引走了心神只能强自按压无奈地看她一眼:“公主——” 后来他会连名带姓喊她:“萧柳!” 萧柳眉眼弯弯高兴地应:“诶!” 李正言拿她没办法,只能独自运气,转过头继续温言温语教她一招一式。 庄子外有个山寺,寺外一片桃林,有一日,两人照旧在林子里学剑。 萧柳其实已经学会了,却故意喊着不会,让他过来再教一遍。李正言不知实情,一边防范着她又要使坏,一边握住她的手带着她挥剑讲解重点。 萧柳手一动,故意歪了方向,将大片的桃花都借着剑风挑到李正言头上,粉色花瓣落了面无表情的男人满头满脸。 男人站在原地纹风不动,垂眼看她:“好玩吗?” 萧柳恶作剧成功,得意笑着:“好玩!” 李正言给了她一个眼风。 萧柳反而笑得越发高兴,一边笑一边拉住要走的人:“好了好了,我不闹了,我认真学!” 李正言止住转身的动作,看着她。 萧柳立刻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李正言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手却重新握上了她的剑:“来吧,第一招……” 萧柳认真学了三招,第四招的时候,她又使坏,一边做动作,一边借着动作对着他的下颚吹气。 李正言剑招一乱,连步伐都出了差错。 “阿正师傅,你错了哦!” 李正言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从她掌心抽出剑柄抬手一掷,长剑直直飞入了萧柳身后的桃花树上。 萧柳吓了一跳,以为他真的生气了,脸上的笑容微收:“阿正……” 李正言鼻尖应了一声,把人拉进怀里:“我看公主早就学会了,觉得好玩是吗?”揽在她腰上的手重重一收,手掌捧起她的脸,直接亲了下来。 萧柳被他突然的胆大惊讶,继而便化为了笑意,一直隐忍的人爆发的时候可真可爱,踮起脚尖直接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贴上去。 萧柳的主动大胆给了李正言鼓励,他轻轻一提将人抱在怀里,破开她牙关,更深入地攻城略地。 山风吹过,漫天的桃花瓣飞舞,围着两人缠绕打圈。 李正言轻轻啄着萧柳湿润的唇瓣:“好玩吗?” 萧柳两颊粉红堪比桃花,却不示弱:“还行还行。” 李正言闷笑,又对着她的唇瓣亲了一下,不在意她嘴硬说他还行的话。 这无言的温柔让萧柳整个人都软下来了,呜地一声埋首进他的脖颈,再不抬起头。 李正言真正笑出了声,往日刻意淡化的五官顿时生动起来,容光焕发。 一步步突破的两人越来越腻歪,即便在絮儿几人面前也不遮掩,准确点说,是萧柳毫不遮掩。 李正言原本想要避嫌,见她如此,想抽离的手又牢牢握住了。 萧柳肆意妄为,李正言陪着她疯。 只有絮儿,每天愁得拔头发,安慰自己,这在行宫,都是自己人,不会有外人知道公主“红杏出墙”。 原本只是出来踏青,但直到四月过了,宫里都没人催她回宫,萧柳便猜到肯定有事发生了。 她主动回到皇城。 她预料得不差,宫里的确在短短几十天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前世那位宠妃已经开始获得圣宠了,后宫几个新进秀女如今正斗得如火如荼。 容妃笑看着女儿神采飞扬跑进来:“怎么舍得回来了?” 萧柳便说:“想您了!您这次都不催我回宫,是不是都不想我啊!” 容妃说她不知好歹:“催你你不高兴,想让你放纵一次,你瞧瞧,又乖乖回来了,还说我不像你。” 母女两个说笑打趣,容妃状态很好,显然目前并没有受到那个女人的影响。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叙旧完毕,母女两人说起贴己话,容妃便说了这次不急着叫她回宫的原因。 容妃很清醒,新来的秀女怎么争斗都和她无关,她如今只有唯一一件事,便是为萧柳操办婚事,抢男人这种事,她如今已经不屑做了。 但是这批秀女太折腾,短短时日就不知道祸及了多少人,争斗可谓激烈。容妃一直觉得萧柳是那个单纯的小姑娘,就想让她在外头多玩一些日子,省得进宫惹气甚至被祸及。 萧柳看着这样的容妃,欣赏又难过。 有些事情,不亲身经历是无法彻底割舍的。对容妃来说,娘家、妃位都是无法割舍的东西,虽然女儿排在第一位,但是这两项也是她绝不会放弃的。 萧柳不希望容妃落得前世下场,但不让她舍弃这些无心无情的娘家、丈夫,谁也救不了容妃。 回自己寝宫的路上萧柳有些沉闷。 李正言看在眼里,进了屋,两人单独相处时,他安慰:“娘娘历经后宫争斗近二十年,她很聪慧强大,只有你是她的软肋。” 萧柳点头:“道理都懂,但情感上还是替我母妃觉得难过。” 李正言:“与其被蒙在鼓里自以为幸福地活着,不如清清醒醒地看清现实,看尽了魑魅魍魉,才能体现真心的可贵。” 萧柳靠在他身上:“地道的事有消息吗?” 李正言揽住她的腰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说:“已经开始清理打通了,具体情况还没传进来,不过清理地道不能惊动地面,恐怕难度很大进度很慢……如今只有我在内宫,若真成了,那边必然会联系我里外接应。” 萧柳拍拍他的手臂:“有什么消息你告诉我一声,最好把时间拖延到……明年下半年。” 李正言也不问为什么,应下。 萧柳回宫没多久,新秀女的宫斗就彻底告一段落,唯一一位上位的直接被晋升为昭容,震惊后宫。 而这位昭容一出世,就夺走了后宫三千宠爱,让皇帝的心只系于她一人身上。 萧柳在皇后那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狐媚”昭容。 美,真的很美。她的美不仅是五官精致,还是美目流转间的灵动,而且她说话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又悦耳好听,听她说话只觉得身心舒畅,心生愉悦。 见过了人,萧柳问李正言觉得如何。 李正言答得十分完美:“不及你。” 萧柳不信:“昭容的美,我这个女子都心折。” 李正言却意外地认真:“的确不及你,美人在骨不在皮,容颜终将老去,或许不等老去就又有了新颜,世上美人千千万,知己难觅。” “知己?”萧柳品味了一下这个词,笑了。 也是。 一个背弃家族世代忠诚,投了她这个狗皇帝的女儿; 一个吃里扒外,不顾萧氏江山暗通前朝余孽。 他们两个,除了彼此,世上恐怕再难找出第三人。 昭容光芒太盛,不愿掺和进宫斗的容妃看着二十年相处的丈夫日日沉迷于一个女人,到底还是受到了影响,日渐失落。 萧柳时不时前去开解,却不说皇帝的好话,只旁敲侧击地劝着容妃看清皇帝本色,莫要对他有任何留恋之情。 有萧柳相伴,容妃的情绪的确好了不少。 而萧柳,她不会像前世的原主那样傻,以为自己受皇帝这个父皇的喜爱就可以左右皇帝的决定,她什么都没做,甚至在皇帝被众人劝阻的时候,暗地里站在他那边,前去宽慰他莫要生气。 皇帝对这样贴心的女儿,好感倍增,越发宠爱。 大病一场,瘦脱了相又性情大变的二公主进宫了一趟,那时候已经是中秋了。 她嘲笑萧柳:“为了你的荣华地位,连容妃你都能抛下,跑去对着那个女人摇尾巴,你也不过如此。” 萧柳不受影响,对她说了一句大实话:“天下都是父皇的,我们身为儿女要有自知之明。” 然而二公主依旧蠢笨,没听出这是实话,只当萧柳又在拍马屁。 萧柳自然不会和她计较。 也没精力和她计较了。 中秋刚过,魏国侵犯边境,两国大战一触即发。 皇帝没了流连后宫的心思,整日和大臣们商讨该怎么应对魏国边境上的大军。 有人主和有人主战。 吵得不可开交。 好笑的是,京城还没吵出一个结果,魏国直接大军入境,开启了两国战争。 人家根本就不给你求和求饶的机会,攻城略地,势如破竹。 这一年过年,大辽上下人心惶惶,没有半点过年的气氛。 萧柳在大臣们争吵要不要打仗的时候,及时出了宫,战争爆发后,她就以为大辽祈福的名义一直留在皇庄,三不五时上山拜个佛,为边境将士诵经。 因这个理由,她在宫外一直住到了年二十八,宫里乱糟糟的事情半点都没沾上她。 第138章 桃花约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