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被你偏爱》 1. 001.新闻 《喜欢被你偏爱》 文/星弄 2023.03.14 晋江文学城 - 「万里人海,唯喜欢被你偏爱。」 - 001.新闻 #君晟集团董事长肖瑞笙重病# #肖家确认肖瑞笙入ICU# #肖家称将在下月举行股权转让发布会# …… 微博实时搜索榜上几个词条刚出现不过几分钟,很快便挤上热搜榜中层,看热度还在飞快往上升。 上午九点,帝都新橙传媒办公大楼内碌碌匆忙。各种键盘声、电话声、接水倒水打印机声……不绝于耳,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咖啡味。 新橙传媒的总编曾卓来到七层娱乐组时是词条出现的三分钟后。办公区外冗旷的走廊上,高跟鞋踏过瓷砖地面的声响抑扬顿挫,每一声都仿佛一把催命的刀。 直到到达办公区门口,办公室内所有声音陡然降了一调,所有人不约而同放下手上的工作一一站起来。 “总编。” “总编。” “曾总。” …… 温栀昨晚刚熬夜改了新闻稿,这会儿正准备补眠。迷蒙中听见周围零零散散的起身声和说话声,才懵登登跟着从角落里站起。 视线从整个办公区人身上一一巡过,曾卓的目光最终落在娱乐组几个主要负责人脸上,语气不甚严厉,“热搜上肖家那个事,大家都看到了吧?这谁负责的?怎么不是我们的报道上头条?”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有人答:“一组Echo。” 曾卓:“Echo人呢?” “她去横店跟孙导那个新剧选角的新闻去了,这几天都回不来。” 曾卓的眉间浮起不悦的蹙痕,很快又说:“那快安排个别人去跟!这么大个事,别家都已经堵到医院大门口了,一个个都在想什么!” 曾卓走后,整个办公区的氛围才渐渐回温。娱乐组的主编拍着手安排,“好了好了,都别嚷了啊!安奇、峰哥,你们代替Echo去跟一下肖家的Case,其他人该干活干活!” 目光无意中瞟到角落里一道纤瘦的身影,主编才后知后觉般想起什么,一拍脑袋手指过去,“那个,温,温……温什么来着?” 温栀坐下的动作刚到一半,屁股还没挨到凳子便又站起来,“温栀。” “哦对,温栀。你不是Echo组的么?你也跟去,后续也方便跟Echo做汇接。” “……”看着桌上刚拿出来的办公室补眠神器,温栀心中暗叹一声气,应声:“好。” - 九点十分,帝都马路上车水马龙,鸣笛声此起彼伏,高架桥川流不息。 去私家医院的路上,温栀将君晟肖家的资料翻来覆去看了又看,一直在速记内容。 温栀是新橙传媒两个月前刚转正的文娱记者,先前原本是在社会新闻组实的习,不知何故转正后被分到了娱乐组,目前在《橙子娱乐》栏目一组。 身为二组组长,安奇对温栀的印象并不多,只知道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工作挺认真,稿子写得也漂亮。当然了,长得也不错,鹅蛋脸,大眼睛,五官精致小巧,是很乖的类型。 只是有些透明,平日在办公室见她除埋头工作外很少吱声,还被Echo私下吐槽过呆头呆脑。 见女生的荧光笔准确无误地划过资料页上的几处重点,安奇眉心微动,“你之前没跟过肖家这案子?” 温栀闻声抬眸,瞳孔被车窗外的光影折射成浅浅的棕,向她点点头。 她刚转正到娱乐组不久,组里一些大新闻都没接触过,组长Echo目前给她安排的也多是些边角料工作。 肖家这案子她听说过,但仅限于听说。 许多内情都不知其详。 安奇:“没关系,别紧张,其实翻来覆去还是那点事,你记关键词就行。” 从这儿到医院大概还有十五分钟,安奇火速同她说了一下前情。 …… 君晟肖家是家族企业,集团掌权人兼创始人肖瑞笙靠影视行业起家,如今已是行业内的龙头。 君晟集团董事长肖瑞笙——人称肖老,其下有两个儿子。 大儿子夫妇一家早在很多年前就意外逝世了;二儿子肖震岳,如今也在君晟的管理层。 除此之外,大儿子一脉还留下了一对儿女——长女肖嫣、次子肖凛。 据说这对姐弟俩自小天赋异禀,又长相极佳,深得肖老喜爱。肖老怜及他们父母早逝,所以在他们很小就放在身边亲自养着,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使得这姐弟二人长到二十多岁的今天愣是连一张高清照都不曾在网上流出来过。 如今肖嫣与肖凛也到了管事的年纪,肖老似乎也有让孙辈接班的意思,不仅在集团日常事务中多次亲自下场言传身教,便连高层的核心峰会也曾数次破格带着二人出席。 甚至有内部人爆料,肖老其实自去年就已在计划将名下股权转让给姐弟二人。这一而再的举动,无法不令人猜测这是肖老在为君晟的未来钦点继承人。 ——可若肖老真的选定了姐弟俩做继承人,那对肖震岳势力,可谓直接的冲击。 今年年初起,君晟集团就频繁有风声传出肖老的身体有些状况,肖震岳与肖家姐弟的争权矛盾也在君晟乃至整个豪门圈正式浮出水面。但好歹有肖老坐镇守着,但凭暗流涌动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可如今,肖老病重入院,肖家又将在一个月后公开举行股权转让发布会。 一旦肖老真的病逝,那肖家这场一直埋在暗涌下的争权战……恐怕要翻天了。 - 嗡! 一辆红黑色布加迪Chiron跑车在乔星私立医院后门停车坪瞬停。车上的人熄火、下车。迈下车门的瞬间随手将车钥匙抛给一旁的人。 肖凛腿长,走起路来也似生了风,转瞬已走进医院大楼。 “我爷爷怎么样了。” 管家匆匆跟在他身后,连声答:“病情倒是都稳定住了。就是现在看护肖老的……都是二先生的人,谁都不让看。” 路过医院一楼通透空旷的回廊,透过光洁的单视玻璃可见医院大门外正挤着乌泱乌泱的媒体,一个个长.枪短.炮对准了门口。 门外的安保人员已拼力拉起警戒线维持秩序。尽管隔音,肖凛却分明能听见外面那些纷嚷,“别挤别挤!” “无可奉告!” “都别挤了!” …… VIP病房在二十一层。 二十一层的电梯叮声而开,肖凛一身飒爽径直走出来。 他前脚刚迈出电梯门,后脚身边立刻围上几个黑衣黑裤保镖模样的人,边拦边劝道:“大少!” “大少,您现在不能进去!” “大少!” “滚。” 正当几人打算出手阻拦时,不远处一间屋门里静静传来一声,“放他进来吧。”阻止了纷争。 几个人听罢停手退到一侧。 肖凛扫都没扫他们一眼直接推门而入。 这里是医院的休息室,被肖震岳以更方便看顾肖老为由改造成了一间卧房,全天二十四小时看守。 说是看护,实则监控。 如今外面各种流言蜚语,只有他们自家人知晓真实情况。 肖老欲在一个月后公开发布会将名下股权转让于肖家姐弟,肖震岳趁空控制住整个乔星医院,以肖老安危逼迫姐弟俩放弃部分股权,两边的矛盾已如弦上箭蓄势待发。 屋内肖震岳正在品茗,听见关门声才偏头看过来,脸上露出一贯亲切的笑容,“呀,小凛回来了呀,坐。想喝点什么?咖啡?茶?还是……” “二叔。”肖凛长腿一迈直接在他桌对面坐下了,开门见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也不用兜圈子。你想要什么?” 肖震岳手上的动作稍顿,少顷才又兀自笑笑收回来。 然后,他意味深长地瞟他一眼默声倒了杯水。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利,而他这侄子肖凛自然算得上是聪明人的。他将一杯只倒了三分之一的水推到他面前。 “30%。” 肖凛眸光一漾,眼神里露出些许恍若听错的错愕。 很快,他也不可思议似的一哂,笑意散漫也有些冷淡,“您觉得,爷爷会同意?” 肖震岳:“只需你放弃协议。” 肖凛:“您不如早点睡。” 毕竟梦里什么都有。 肖老名下控股至多时统共不过五十余,如若他真拱手让了三十,加上肖震岳本身现有的,怕是比肖老还要多。 肖震岳表情一僵笑容没了,眼睛如刺冷盯了他一会儿。 “小凛,你这么固执,就不怕……” “该怕的应该是您吧,二叔。”肖凛直接打断他的话。 肖震岳一顿。 “你什么意思。” 肖凛不咸不淡,“听说,爷爷年前已经起草了遗嘱,虽然遗嘱的内容尚不得知,但爷爷心里更偏向谁你我都心知肚明。” “现在爷爷没事最好,但凡爷爷真出了什么事,遗嘱会立即生效,到时候不管这协议我签没签,您觉得,您还有机会吗?” 肖震岳的脸色刹那冰寒。 他点到为止,话毕长腿一收爽落站起来,声线含笑却寒凉,“那爷爷就先拜托您好好照顾了,二叔。” …… 肖凛走后,卧室紧里层的隔间才又走出一人,是肖震岳多年的秘书,“肖总。” 肖震岳盯着门口的方向几乎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敬酒不吃!” 秘书仔细揣度着肖震岳的表情,“要不要……” 肖震岳眉宇紧拢不耐,闭眼沉了沉呼吸,许久像是终于下了什么决定,低语,“做干净些。” - 晚上九点,布加迪Chiron从临江别墅驶入四环主干道,最终汇入往来不息的车流。 车外鸣笛声声夜色喧嚣,五色霓虹连延成线。车内车载蓝牙正在群通话。 “肖大少,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就是啊,怎么回来也不吱一声。晚上约起么?一起跑个山再喝一杯。” “要要要!位置地点发我,马上到位!” 肖凛单手搭着方向盘,神色淡淡,从电话接通起就几乎没吱过声。 直等那边催了好几声,才不咸不淡说了句,“没兴趣。” “别啊。”几个人里萧崎算是跟他关系最好的,劝他,“知道你家的破事心情不好,所以这不是让你放松放松?松山2车道,快来!我定位置了。” 深吸了一口气,肖凛指尖挨近车载屏小红点,“挂了。” “诶别——” 不等电话那头说完,他火速挂了电话。 世界终于安静了。 肖凛的确心情不佳,但却不是因为肖震岳。 正如他白天所说,发布会在即,肖震岳抢权的心情迫在眉睫,最怕肖老在这时出事的反而是他。 只是没想到,年初他那么离家出走,再回来,竟会是这样的境况…… 招人烦电话又响起来,肖凛这次直接挂断,还顺手开了飞行模式。 这条路已经快开出六环外,马路宽阔且车少。 到底是散心,他没开导航,想着随心情走哪儿算哪儿。 巧的是,后面有两辆车似乎一直跟他同路,始终跟他保持两三辆车的距离。 肖凛起初没当回事,直到人都快在绕城高速上溜一圈了,后视镜眼见那两辆车还一直跟着,心里咂摸出点别的滋味。 帝都说小不小,但要去任何地方也早该下高速了,这两辆车却始终锲而不舍地当尾巴。 拿脚底板想都知道有诈。 他轻哂,心道他这二叔倒真是狗急跳墙什么都能干得出来。一脚油门飞快驶远。 肖凛的车特意按照赛级车改过,寻常的车想追上根本不可能。 可很快,前方道路两侧的辅路上又驶进来数辆与之相当车。从两辆、到四辆、再到六辆,还偏偏就在他所在的道上来回堵着,摆明了就是想逼着他减速。 靠! 他不得不减缓速度,几辆车又飞快围成一个圈围在他周围,左右车不断收缩往他那儿靠。 他们是想把他逼下高速逼停他。 肖凛一鼓作气,索性在临近一个小岔路时一个打摆踩死油门,将将从两辆车的狭窄的缝隙中惊险冲出去—— 这岔路是土路,灯也少,地方荒得像刚出土,地面遍布的石子咯得轮胎噔噔作响,跑车顶级的减震在这密不透风的物理攻击下恍若废物。 后面几辆车紧随其后,不期然也都因凹凸不平的路面减缓了速度。肖凛趁机关了飞行开网,期盼着萧崎他们能再来通电话。 手机这会儿倒安静如鸡了。 怎么现在不打了啊! 他再趁空看车载屏,才发现这半天信号格来来回回搜索了数遍却还是空,偶尔某一瞬间终于显示了一格,又在下一秒掉回去。 ……这什么破地方! 后面几辆车却越来越近,肖凛只好开了远光加快速度,企图能尽快找条出路。 不知走到哪儿,信号格终于蹦到两格,萧崎的电话也恰好打进。 “喂,肖少,你哪儿呢?我……” “先别废话。”肖凛飞快打断他,“我给你个位置,来接我!” “哈?” 还没等再说,前方远光灯里忽然有道黑影一闪,是只猝然冲出来的猫。 肖凛一讶,下意识打转方向盘去躲避,然而高速行驶下骤转方向的速度已成惯性。下一秒——砰! …… 荒郊老树旁,巨大的撞击声惊散飞鸟。直到良久……所有喧嚣渐渐不见,夜色重新归于寂静。 - 温栀下了公交车,拖着一双沉重的腿往回走,浑身疲惫,腰酸背痛。 她人快没了。 今天跟安奇与峰哥在乔星医院门口蹲守了大半天,原以为至少能蹲出什么,没想到从上午等到晚上,却愣是连肖家人的毛都没拍到。 一无所获又错失了头条,回去后,安奇和她还被主编数落了一顿。 卑微的打工人罢了。 五月中,帝都夜色已变暖,月光却仍凉的像不掺杂质的溪水。 从公交站到温栀的住处中间要经过一片弯弯绕绕的胡同矮房,这一代偏且荒,胜在房租便宜,不少如她一样的底层职场人都租住在这儿。 前两天下过雨,坑坑洼洼的地面积着水坑,有些缺了砖块的还混着泥水。 温栀每次走这条路都极小心,灯太少,也暗,胡同里不时有流浪的小狗小猫不知什么时候就窜出来,猛一下能把人魂吓散大半。 她提着裙摆,轻踮着脚,小心翼翼绕着水洼。 就在她路过一个狭窄的小道口时——一只冰凉冰凉的手忽然握住她的脚腕。 ! 温栀一瞬浑身汗毛竖起,没看清那是什么就连蹦带跳起来,同时尖叫出声,“啊啊啊啊啊!” 她光顾着蹦,哐哐往那“东西”上踩了好几下而不自知。直到地上传出一声气若游丝的,“能别……踩了吗?疼……” 2. 002.捡到 温栀愣了一下定睛去看,才发现那是个人。 没错,人。 确切的说,应该是个……一言难尽的男人。 他浑身泥水、破衣烂衫,身上的外套满是破口,似乎还有伤口。 耷在地上的手上血泥混杂,在暗淡灯色下看得不大清。 他脸朝下俯在地上,是种匍匐的姿态,从温栀的视角俯视下去,看不清脸,只能看出身形瘦高。 后脑勺的头发乱茸茸的,沾了灰,活像是从什么灾难现场逃出来的。 正当温栀正诧异这儿怎么会趴了个人的时候,只听地上又传出幽怨的一声,“疼……” 鞋底像有什么东西动了动,温栀这才发现自己脚下还踩着他的手,又连忙一蹦三尺高地跳开,“对对对不起!对不起……那个……” 月色清凉,棉布裙女孩在他身边缓缓蹲下来,迟疑地伸出手似想碰碰他。 伸到半道,又“嗖”地缩回去。 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 “先生,你……还好吗?用不用我帮你叫救护车?” 肖凛吃力抬眼,迷蒙视野里只影影绰绰地映出一张脸。 温栀长得白,是那种很细腻的奶白。五官精致小巧,眼睛圆而亮,是非常乖巧清灵的模样。 加上她穿着白衬衫,夜色里整个人看着特别显眼,像发光。 肖凛脑海里第一时间竟是联想到一种小动物,那种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杂质的小白兔子,软绵绵的,特别容易受惊。 “不……”他嘴唇翕动刚想说什么,远处这时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匆促脚步声,还有细碎的说话声。 “联系上肖总了吗?” “没有,这什么破地方信号这么不稳定……” “先找人再说!” 肖凛心中顿凛,回光返照般突然从地上撑起向她所在的一处L型的盲角缩了缩,同时对温栀说道:“先别出声。” “什……” 温栀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她猝不及防下顺着他的力道直接跌倒在地上。 !!! 温栀一瞬心中警铃大作,顾不上他脏兮兮的泥手脑中只想喊出一句咆哮。 衣服!衣服! 这衬衫高达八百块钱,是她当初为了面试啃了一个月的泡面咬牙买的,最基础的百搭款她能穿到入土,她可不想就这么阵亡。 她下意识连踢带推就想把他踢开,肖凛却轻松腿一错,一只腿压在她的膝上,直接让她连动都动不了。 温栀心中恐惧忽升,心想这人大半夜浑身狼狈地在这儿躲着,还被那么多人追找,恐怕是什么危险分子,心里的狂吼声更盛。 这儿!这儿!! 救命!救命!救命—— 然而等那些人来来回回饶了快两圈,甚至连垃圾桶都打开来看了看,也没见有一个人给这乌漆嘛黑的胡同半个眼神。 直到那帮人脚步声彻底不见,肖凛捂着她的手才松开,温栀也趁机飞快起身以破釜沉舟之势朝他打过去。 “我跟你拼了!” 哪知她还没等碰到他,“咣当”一声! 他就这么顺着墙角倒下去。 “……!”温栀懵了,真的像只受惊的兔子向后跳出三步远,愣愣盯了他一会儿见他始终一动不动才试探着上前拿脚尖轻踢了踢他。 “喂。” 没动。 “喂!” 还是没动。 温栀心尖打鼓,“你怎么了?我……刚刚可没碰到你啊!你可别讹我!”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转身就走的时候,地上的人突然有动静了——沾染了泥和血的修长指尖动了动。 紧接着,肖凛吃力翻身,努力仰面躺在地上。 温栀小碎步往后蹭了蹭。 肖凛面朝上,被细碎刘海微微遮住的双眼虚虚看着温栀,唇角一张一动虚弱朝她说出一句话。 温栀心一跳,在这一刻终于看清他的脸。月光覆下,他的皮肤是冷色,污泥与伤痕盖不住他惊为天人的英俊容颜,像块沾染了污渍的冰。 “拜托帮我……先别报警。”他说:“我不是坏人。” - 温栀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拖着肖凛,举步维艰地往回走。 八百块钱的衬衫已经彻底阵亡,不止浸染了五月沉积的雨泥,还因拽着肖凛而沾上各种汽油血丝与褶皱。 帆布小白鞋也不止数次地踩进水坑,裙摆污泥点点,像被绽满了的花。 算了。 反正已经这样了。 一鼓作气,温栀拽着肖凛衣服的后脖领,拖死猪般拽着他往回走。 温栀住的地方名叫小乔村,名为村,其实属于帝都城六环的区域。 这一片有密集的老旧筒子楼,还有不少等拆的小平房,地虽偏人却多,算是一处出名的社畜聚集地。 温栀租的房子是个独立的小平房,面积不大,冬冷夏热。 因环境差,所以房租也便宜。房东当时租给她时还特意附赠了她一个小仓库。 打开房门,从房门到房间要先经过这个小仓库。温栀一把将肖凛丢在一堆杂物边上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长舒了口气。 啊! 她要累瘫了…… 旧灯光在头顶明晃晃地晃着,温栀边缓息边盯着对面的肖凛,心里还在纠结自己是不是做了个傻叉决定。 突然捡了个人回来……然后呢? 就因为他说了那句他不是坏人别报警,她就这么贸然地把他带回来,那下一步该怎么办? 呼吸调整得差不多了,温栀从旁拿了一根破木条,小心翼翼地凑进杵了杵他,“喂。” 肖凛睡着。 “……活着吗?” 男人紧阖着眸,长而密的睫毛在灯光下在脸颊投下淡淡的阴影,五官溺在光影里也明暗分明。 ……不得不说,这人长得是真好看。 温栀拔下一根头发去试探他的鼻息,很快感觉到缓而轻的微弱气息,又不觉叹了口气。 还是报警吧。 这人浑身是伤,又奄奄一息,万一交代到她这儿,那她可就没法交代了。 这样想,她迅速从包里掏出手机跑进卧房里充电。 今天在外待命了一天,温栀的手机电量早就耗尽。电源刚插上,还没等手机屏幕亮起,整个屋里的灯倒是暗了一暗紧接着蓦地陷入一片黑暗。 温栀惊了一下很快定下神,立刻伸手去按开关。 “咔哒”两下,灯却毫无动静。 叹息了声,温栀就着窗外并不明亮的月光扫了眼杂物间宛如死狗的身影。一咬唇决定去找房东。 …… 房东家住的不远,就在温栀的出租屋隔道的平房里。 站在门口敲了几声门,就听门里传来一声“谁呀!”然后门从里被拉开。 看见开门的人,温栀一怔。 不是房东。 而是房东的女儿乔娇娇。 乔娇娇今年二十岁出头,与温栀年纪相仿。 微胖,圆脸,丸子头。她正在洗漱,嘴里还咬着正刷到一半的泡沫和牙刷。 见是她,乔娇娇眉梢一挑像也讶了下,然后毫不客气地从上到下扫描她一番偏头吐了口泡沫,“你逃荒去了?” 温栀哽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现在的形象不大好看,这会儿却顾不得这么多,拘谨地捋了捋头发,“那个……怎么又停电了?” “限电喽~”乔娇娇不以为意,“可能你用电太多了吧。” 她又一哽,胸膛里也莫名赌气了些,没忍住提高了语调。 “我每天鸡点出狗点回,每个月加在一起在家的时间都不够两天!怎么可能用那么多电!” “那谁知道!”乔娇娇才懒得理她,轻飘飘翻她一记白眼就转身,还“砰”地一声用力甩上门。 门风震得温栀的刘海都漾了一漾。 温栀:“……” 她盯着门板不知所措,犹豫着要不要再敲下门起码借个电话,手一抬还是放弃了。 一转身,她才发现旁边的几户邻居正猫着脑袋偷偷瞄着她,似乎是听到这边有争执声故意看热闹的。 见她回头才忙脸色一变回屋了,有位大妈还“哗”地泼出盆废水。 “……” 温栀和乔娇娇的确有些矛盾,或者说……这可能算是她和整个小乔村的矛盾。 小乔村虽属帝都,但到底地偏,人多混杂管理松乱,不少在都打工的职场人为了每月省下三瓜俩枣的房租钱,选择在这儿租房子。 不少原住民也是为了多收租,便在自家地皮上偷建起自建房。 今年二月,市里集中打击违建房建筑。 新橙传媒的社会新闻组作为一线新闻组,自然要集中深度跟报相关新闻。 温栀当时作为新闻组的实习生,自然也是要全程跟随的。可等到她跟随大部队到达目的地,才知道自家小组盯上的点是小乔村,不禁也有点懵。 那一天,不少在小乔村的原住民与租了违建房的打工人跟记者发生了并不愉快的对峙。 乔娇娇看到她站在队伍里,也恼了,直接将她揪出来大骂她是奸细是叛徒,租着她家的房子居然还帮着别人来拆家! 等事情平息,她那天加完班回到住处的时候,等待她的却是被收得乱七八糟的行李被尽数丢出房子外,不少人堵在她房门口恶言厉色。 “滚!” “对,这儿不欢迎你!” “滚出小乔村!” …… 那时是夜晚十一点半,天空阴蒙没有星星。她的身边是她在帝都的所有行李,周围是针锋相对她的邻里邻居,前路前途迷茫,归途没有家乡,想解释却都哑口无言,第一次无助到想哭。 最终还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奶奶劝大家,“好了,好了,大家都冷静些吧。她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也是给别人打工的,能有什么话语权的呢?” “都是出门在外讨生活的,也都不容易,大家有气,也不能往无辜的人身上撒……” 温栀当即就汹涌滚下眼泪。 …… 盯着脚尖无精打采地往回走,到房门口,温栀才发现门口多了一辆青色小电驴。 她走时没锁门,这会儿大脑也正空白,一时只以为家里遭了贼。 等下一秒她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忘了什么,心道一声糟了!连忙加快脚步往屋里赶。 刚近几步,只听屋里骤然传出一声尖叫外加一声震天动地的—— “温栀!几日不见你野了?这个雄性动物是他妈的谁?!” 3. 003.是谁 温栀连忙跑进屋,一打眼,看到的是个年轻女孩子。 ——女孩瓜子脸,长卷发,皮肤细白。红色裙摆在夜色里仿佛一抹燃烧的火焰,她人也如烈焰般明艳摄人。 她十分漂亮,此刻那张漂亮的脸上却盈满怒火,双手叉腰,站在仍宛如死狗的肖凛面前,一双眼怒气腾腾地盯住她。 温栀看着她这几欲吃人的表情嘿嘿干笑了两声,垮下脸,“黎梨,你……听我跟你解释……” - 晚上十一点。 乔星医院二十一层。 “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 “大少的车撞到树后……我们再赶过去的时候,他就不见踪影了,我们在周围找了好几遍也没找到他。” 肖震岳的眉头都紧皱成一个“川”字,听完手下人的叙述,眉宇的皱痕不觉更深了些,语气都浸染了烦躁。 “都处理干净了吗?” “干净了,现场也确认了没有监控,保证没人看见。” 肖震岳刚想再说什么,二十一层的电梯门突然“叮”地开了。 一道身材高挑姿态飒落的身影走出来。 肖嫣今年二十七岁,比肖凛大两岁。 作为被肖老一手教导长大的肖家长女,肖嫣本人也似承袭了肖老本人的神态,背脊挺得板而直,神色不怒自威。 走廊冗长空旷,她一走一过间,似有风卷起她长至小腿的风衣衣摆,所到之处气场全开。 肖震岳一瞬蓦地收了声,脸上的神情也在变了一变后变成憨态可掬的笑容。 “呦,侄女儿啊,怎么这么晚突然来了。”他迎过去。 “二叔。” 肖嫣径直走到他身前停步。她身后还跟着肖家多年的管家与两名随身保镖,跟着她的步伐停下来。 肖嫣唇笑眼不笑,“我来看爷爷。” 肖震岳身后的秘书同他对视一眼,秘书最先谄笑着道:“大小姐,肖老现在已经睡了,您……” “睡了就不能看了么?”肖嫣一个眼神睨过去,语调也不阴不阳地拐上去,“怎么,我看自家爷爷,还得先给你写个奏折报备?” 秘书脸一僵尬咳了声闭嘴了,肖震岳的神情也微微有些不自然,象征性地对他驳斥,“就是!王懂,你这什么意思啊你!哪有不让孙女看爷爷的!” 秘书王懂眼神幽怨地瞥了瞥自家老板。就你会。 肖老的病房同在二十一层,一面全封闭的可视玻璃,病房里各种医疗设备齐全,老人带着吸氧面罩正沉沉睡着。 今年年初肖老身体状况便不大好,一直在乔星医院疗养。 昨日清晨肖老冠心病突发,恰逢肖嫣正在临城开项目会,倒让肖震岳钻了空摆布了医院。 肖嫣在玻璃外默默望了会儿,没久留。转身要走时,肖震岳突然莫名说了声:“嫣嫣呀,小凛……还好吧?” 肖嫣停步,望向他的眼神有种深长的怪异,“二叔指的是?” “哦。”肖震岳讪笑,“我这不是想着,当初小凛离家出走走得不太好看,这突然回来,可别落下什么心结什么的……” “我们一切都好,二叔尽管放心。”肖嫣不冷不热截断,语气似哂非哂,“倒是二叔您,留给您的时间不多了,想来忙得紧。我就不打扰您了,回见。” 她话里有话,肖震岳脸色微僵。肖嫣已经翩然转身进了电梯。 外面的人都说肖家姐弟俩是一顶一的才貌双绝,没人知道也是如出一辙的犟脾气,还有那张能阴阳死人的嘴。 等电梯降下去,肖震岳立刻恢复神色道:“快去找肖凛!他应该没回家,必须在肖嫣之前找到他!” …… 这边的肖嫣走出乔星医院的大门,便径直走向一辆鲜红的保时捷跑车,手扶住车门也深吸了口气语气不悦,“还没联系上那混账东西么!” 管家呃了一下明白说的是谁,不禁笑了,“没,九点多开车出去就没再回来,电话也关机了。” 肖嫣一下更觉气堵了嗓子眼。 “刚回来就不消停!这都什么节骨眼了!” 年初的时候肖凛因为一点事离家出走,闹得整个肖家也好一番鸡飞狗跳。 如今肖老重病,他终于回来,本以为……谁知…… 管家笑劝,“大少估计也是心情不好,想一个人出去静一静。毕竟这么大事,总归要消化消化的,大小姐放心,不会有事。” “哼。”许是夜风吹得人心绪渐静,也许是管家的话劝服了她,肖嫣终于容色稍霁,红唇里吐出一声冷哼,“他最好有事。” - 小乔村。 “所以,你就这么把他带回来了?!” 出租屋内的烛光一点一点的亮起来,并不明亮的暖黄色烛火将整个房间温柔包裹。温栀手里拿着一截蜡烛还在点燃剩余的几根,不敢看对面人的眼睛,语气心虚,“嗯……那个!” 她在对方继续严刑拷问之前先一步岔开话题,“黎梨!你怎么突然来了呀?” “还说呢!”话题成功被引开,黎梨脸上的表情立刻带了点埋怨,“说好了今天来参加我的庆功宴,结果给你电话打不通人也没来,我吓死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这不赶紧过来看看……” 黎梨是温栀在传媒大学的同学,两个人在一个寝室四年,感情一直很好。 她是表演系的。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好,天生豪迈仗义爽朗开放,四年里没少给温栀撑过腰。 大学毕业后,温栀进入新橙传媒实习。黎梨为了自己的演员梦,就一直在帝都各大剧组之间来回跑,偶尔能有个一星半点上镜的小角色。 可惜她没什么资源背景,跑了大半年也机会寥寥,拿到的多是些两集死的炮灰。 直到上周,黎梨兴冲冲打电话来说她拿下了一部仙侠剧中的重要角色,是男主心中的初恋白月光,一定要请大家吃饭庆祝一番。 ——一具,尸体。 是的……尸体。 男主的白月光早在几百万年前的大战中就战死了,被男主终日封在冰棺里缅怀。而灵魂转世后的女主已经换了一副皮相,所以原白月光的戏份不是活在台词里的就是死在冰棺里的。 但尽管是具尸体,那躺也要躺八集的体量,这也是黎梨仅仅为止接到过的时长最长的角色。 温栀今天在外面忙了一天,回来后又发生肖凛这档子鬼畜事,倒的确把黎梨庆功宴的事给忘了,道歉说:“对不起啊梨子,我今天在外面忙了一天,真给忙忘了……我后面得空一定给你补上!” “害!没事!”黎梨豪爽一摆手,“反正就一‘尸体’,我其实也就是想你们了,找个理由想和你们聚聚,你没事最重要,聚会什么的什么时候都有机会!” 一句话说完,黎梨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脸色忽然又从嗔怪变为严肃,“诶不对,问你话呢!他说自己不是坏人你就信了?然后就这么把他带回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对面的肖凛。 暖色烛光里,男人还紧闭着双眼沉沉睡着,烛火跳跃的阴影打在他轮廓流畅伤泥斑斑的脸上,莫名有种苍劲凌冽的战损美。 啧…… 尽管黎梨并不苟同她这冤种闺蜜的行为,但也不得不暗叹。这张脸,摄像机咔嚓推过去都得给个怼脸大特写。 眼见逃不过去了,温栀支支吾吾说,“我这不是想着,我也把他手给踩了,而且他当时那个表情,好像也很心急什么的,我就……”声音越来越没底气。 黎梨哑了一下翻她一记白眼,“可真行,你看男人的眼光一直这么不行,也不怕带回来个傅慎行。” ……? “什么行?” 黎梨一噎,想起她这闺蜜从上学时就是好好学习从来不读课外书的选手,摆手,“没什么,就是挺刑一人。那个……这平白无故的,不知道从哪儿冒来这么一人,你不打算报警?” 是要报警的。 想到自己的手机,温栀叹了口气说:“梨子,你手机能不能借我一下,我手机早没电了。” 黎梨浑身上下摸了一圈,才想起自己的手机包包都在电动车的尾箱里,忙跑出去取。 屋里只剩下温栀和肖凛。 烛火跳跃的幽暗光线笼罩着男人冷峭的侧脸,温栀默默盯着对面那张帅脸发呆,某一瞬心也像那烛火莫名的跳了一下。 她没忍住捧着一根蜡烛悄悄临近了些。 烛火覆下,他的脸庞半明半暗,浓而黑的睫毛阴影显得更黑也更长。 温栀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弱弱戳戳他的肩膀,“喂……” “……” “没死吧?” “……” “我跟你说啊……我决定报警了啊,主要你这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到时候醒了可别……” 她正说,面前人一直一动不动的冷冽的眉宇突然动了一下!像是并不舒服的皱了一下眉。 温栀愣了一下心头顿惊!肩膀一缩忙往后退了退,就听见他的唇齿间紧接着叹出一声难受似的呻.吟。 然后,就见他那双黑而密的睫毛微微扑簌两下缓缓张开,一抹光线落进一双暗色眸子里。 肖凛,醒了。 …… 肖凛醒后第一眼,入目的是一片黑黢黢的场景,什么都看不清,视野里只有几个朦胧的黄色光点在跳跃。 光点中间衬托着一个长头发鹅蛋脸的女孩子。 女孩子手中捧着一根蜡烛,眼睛也被烛光映得圆圆亮亮的,像有些惊讶又有点怕他,踯躅在两步开外谨慎开口:“你……醒啦?” 肖凛大脑一片空白,定定同她对视了一会儿。 下一秒。 他突然一把拽住她衣领将她狠狠摁在墙上! 我靠?! 蜡烛掉在地上摔灭,温栀一瞬懵了,出口的声线都打了颤,“你你你你——” 肖凛脑中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肖震岳的人驱车堵他的画面,冷声逼问:“你是谁?” 这明明该是她问他的才对吧!温栀双手死死掐住他抓着她衣领的手,“你是谁啊!” 肖凛:“你要干什么?” 温栀:“你要干什么才对!” “离我远点。” “大哥了这是我家!” 两人正摁墙对峙,电光火石之间温栀只听房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急切的,“小栀子!我来救你——”应该是黎梨听见动静抄了武器冲回来。 只见黎梨攥抄着根不知从哪儿来的破棒槌,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肖凛身后照着他后脑勺就举起手。 温栀见状下意识出声阻止,“梨子别——”肖凛听见也下意识回头看,还没等看清是谁,只听“邦”的一声! 肖凛又晕过去。 温栀:“……” 4. 004.捆绑 夜已深,小乔村社区夜阑人静,星星都藏进云层里入睡。 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隐约犬吠声。 小乔村西南路一间独立小平房中,光线昏暗,窸窸窣窣的动静恍若什么隐秘案发现场—— “怎么办怎么办?我这打晕人不算故意伤害罪吧?……伤害罪要判几年?” 黎梨打晕了肖凛后,过了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哐当”一声扔开棒槌,此刻越回想越慌。 温栀手脚麻利,动作飞快,“我刚刚就喊让你别冲动吧!你偏不听,手那么快……” 黎梨委屈噘嘴,“那我看他那么对你,以为他要伤害你嘛!一心急就……哪想得起那么多……” 这会儿,两个人正费劲巴力将肖凛绑在凳子上。 旧木凳稍微有些小,束缚着人高腿长的男人竟然有些拘谨,温栀费神折了许久,才终于将肖凛的腿折成一个合适的角度,用那种捆腊肉的麻绳胡乱缠了缠。 说话间,温栀将绳子又从肖凛脖子上多绕了两圈。 肖凛几乎是被绳子的鼓弄给勒醒的。一阵头晕脑涨中,他只觉得自己头疼、腿疼、手也疼。绳子勒在身上的触感更像被鞭子一下一下给抽着,全身上下就没一处舒坦地方。 他用力闭闭眼想要挥散掉疼痛,努力让清醒的意识占据上风。 温栀和黎梨两个人也因为他的突然转醒如临大敌,同时往后蹦三步。 等缓慢张开沉如千斤的眼皮,肖凛的视野里再一次出现一片黑黢黢黄光点的场景,让他有一瞬的错觉以为刚刚的一切是自己在做梦。 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光点里烘托的是两个人。 ——一个鹅蛋脸娃娃头,一个长卷发大眼睛。 森森盯着他的目光恍若要吃人。 肖凛思绪空滞,想动一动浑身酸痛的姿势才发现一动也动不了,再看见自己身上五花大绑的绳子气压骤寒。 “你们想干嘛?” 他声音清冷紧劲,带点伤后的哑。 那双眼睛也冷淡至极,烛光映进去像跃了一簇火,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过来莫名的凛人心魄。 黎梨一瞬不觉瘆瘆咽了咽口水,怀里又默默抱起棒槌看着他说:“这,这话该我们问你才是吧!我家小栀子好心好意救你,还按你说的先不报警……结果你一醒过来就掐她!” 肖凛神色不变,其实压根不知道她说的什么侄子是谁,但直觉猜应该就是这屋里的另一位。 他一瞥眼看过去。 温栀现在被他一看都觉得脖领的衣服勒得慌,默默摸了摸脖领往黎梨身后站了站。 那女孩站在并不算明亮的光线里,眼神谨慎,神情戒备。 她很白,哪怕是暖黄色的烛光也遮不住她肤色的奶白,绵软的头发乖巧地搭在锁骨下一寸的位置,只是不知怎的好像有些狼狈。 身上衣裳皱乱不堪,泥点纵横交错,破坏了美感。 一瞬间一些破碎的画面也在肖凛脑海里飞快回拢,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什么。 …… ——“啊啊啊啊啊!” ——“能别……踩了吗?疼……” ——“先生,你……还好吗?用不用我帮你叫救护车?” ——“我跟你拼了!” …… “……”他深呼吸,感觉这会儿空气吸进肺腑都胀得生疼,唇角微微抿起。 正当温栀和黎梨觉得他会说什么反驳的话时,只见肖凛的唇一张一合,低低吐出两个字—— “抱歉。” 温栀和黎梨错愕地对望了一眼。 “我……刚刚思绪不清醒,把你们当做了坏人。”肖凛说:“谢谢你们救了我,我……” “呸!”他话还没说完,黎梨直接啐断,虚举了举手里的棒槌虚张声势。 “你不清醒力气还那么大,要我看就是故意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对!”温栀随声附和。 黎梨:“你是不是故意把自己装得这么可怜,故意藏在那儿博取同情心,欲图图谋不轨?” 温栀:“图谋不轨!”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然我们可有一万种方法对付你!” “报警了!” ……! 温栀一句话说完,黎梨却突然一卡壳,表情一怂看向温栀,“先别报警……” “……”温栀警戒地瞟了眼肖凛把黎梨往旁边拽了拽。 “怎么了?不是说好了的,我们把他控制住就报警……” “我刚刚把他也给打了呀!”黎梨胆怯,“他要是反告我故意伤害,那该怎么办!” “可是是他先欲图伤害我们的呀,我们这顶多算是正当防卫吧?” “那也不行!我这好歹也算是一个公众人物。这戏还没拍呢我就先去警察局溜达了趟,等剧一播出不得一堆人扒我骂我呀?” “……你就演一尸体。” “阐述尸体也是要生命力的好不好!” 肖凛:“……” 她们两个在旁边叽叽咕咕的大声密谋,肖凛在旁边一字不差地听了个干净,犹疑地出声,“那个,两位……” 他一声起,温栀和黎梨突然消声了,再次一悚共同直凛凛戒慎瞪向他。 ……怎么他是老虎会吃人吗要用这种眼神? 肖凛音线很淡没什么情绪,“两位……女士。” 深沉了一口气,肖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来友善,“十分感谢你们救了我,刚才的事纯属意外,我也保证自己不会报警反告你们,所以,可以放我走了吗?” 温栀和黎梨愣怔地对视了一眼。 他这条件说得倒是令人心动,黎梨的心中不由有些动摇了,可很快又想起什么咳了声,“空口无凭,你说不报警就不报警?我们凭什么信你!” 肖凛被大喇喇捆在凳子上,身体微向后仰。 整个人不像被绑的,反有种松懒的少爷姿态,神色隐浮不耐,“那我还给你立个字据?” “哈!”黎梨仿佛听到一个笑话,“你当我傻啊?你给我立个字句说‘我保证不报警’,然后去报警,警察见了这字据还能承认不成?” 肖凛的耐心就快到临界点,“那你说怎么办?” 三秒钟后,黎梨“哐”的一声把另一个凳子搁在肖凛一米开外的面前,抱臂坐下一副审问的姿态。 温栀默默在她身后给她捏肩。 黎梨:“这样,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你把你是谁名谁为什么在那儿都交代清楚了!我酌情看放不放人。” “……”肖凛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咬着牙半笑不笑地点了下头,“行。” 第一个问题。 黎梨打开手机录音,“你叫什么?” 肖凛连头发丝都写着抗拒,“肖凛。” “哪个肖,哪个凛。” “生肖的肖,凛冽的凛。” 这名字……黎梨在隐约想起来是谁之后不禁诧异地回头看了温栀一眼。 温栀也面露错愕地眨了眨眼睛。 下一秒,两个人的目光又齐齐转到肖凛的脸上。黎梨双眸冒光,“君晟肖家那个肖凛?” 肖凛微顿,实则真不想承认自己这么狼狈地遭人暗算倒在街头。但听她这么利落地报出自己家门的名字,心头不由自主也升起些作为肖家人的骄傲,下巴微扬上去一点眼梢有了不易察觉的称意。 “嗯。” 紧接着,只见黎梨面色突变“腾”地站起来,边绕着圈找棒槌边怒道: “我就说他图谋不轨吧!还肖凛……栀子!他一定是知道你们组在跟肖家的新闻,特意编了谎来骗你的!他连你工作内容都查出来了!可见他就是故意盯着你的!这时候还敢撒谎,看我不收拾他!” 温栀也盯着肖凛愤愤点头仿佛小鸡啄米。 肖凛懵了,眼见着黎梨拿了棒槌又冲回到他身边,后脑勺便条件反射般一跳一跳疼起来,抿唇冷声问:“你要干什么?” 黎梨举起棒槌,“说!你是谁?” “肖凛。” “你还敢肖凛!”她手握着棒槌直接摆成一个垂直的角度,这一次对准的却不是他的脑袋,而是他两腿中间—— “还是不是肖凛!还是不是肖凛!” 温栀见状又是一番大惊失色,忙颤巍巍上前拉她。 肖凛脸色苍白,在一片纠扯混乱中疾厉出声,“不是不是!不是!” 听见回答,黎梨一把丢开棒槌,一撩头发,“说吧,是谁!” 肖凛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说? 他还能他妈的说什么! 逼良为娼不过如此!真的是……绝了! 5. 005.出事 最终,肖凛终于在一个小时后将将取得了黎梨与温栀勉为其难的信任。 肖凛说自己叫“萧霖”,萧瑟的萧,雨霖的霖。 至于他为什么深夜伤痕累累地倒在巷子里……则是因为家里破产欠了债。 那些债主追上门来,他逃跑时不甚导致车祸,那些追他的人也正是追债的人。 肖凛其实不算虚构,他身边生活中的确有一个叫“萧霖”的人,正是他最好的朋友萧崎同父异母的弟弟。 只是他们兄弟俩的感情似乎不太好,萧霖也甚少同他们一伙人来往,还是因为他们名字读音相近,肖凛才在平时对他稍加关注了些。 去年年末,萧家一家出门旅行,萧崎曾拜托肖凛帮忙给他全家订过票。 幸在萧霖的身份证号特殊,除开头几位的区号同他一样,生日是最好记的1111,尾数更是叠数,他几乎过目就没再忘。 随便找了个查询软件证实了名字与身份证号相符,黎梨终于疑心稍安,与温栀又商量了一番选择了暂信。 肖凛看着她们的神色面无表情,“现在,能放我走了么?” 黎梨:“不行。” “……又怎么了?”他拢眉。他原本就是疏冷的长相,眼皮薄唇也薄,不笑时就会给人一种拒人千里的距离感。 这会儿冷峻眉宇紧紧蹙着,更透着种压人的烦躁。 黎梨想着虽然知道了他姓谁名谁,但到底是陌生人,贸然放开了他谁知道他又会做什么。 且现在深更半夜,他若真要做什么……怕是她和温栀谁都逃不掉。 倒不如等明早天亮,外面人多的时候再放他出去。届时光天化日乾坤朗朗,量他也不敢在众人眼皮底下闹事。 ……行吧。 折腾了这大半晚,肖凛也几近筋疲力倦,想着看这天色也没几个小时便亮了,也懒得与她们浪费口舌。 温栀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了。 黎梨这会儿回去太不安全,索性让她留下来过夜。 两个人就着幽暗的烛火收拾床被,不远处被绑在凳子上的肖凛默默看着,渐渐发出几声虚微的咳嗽声。 “咳……” “咳咳……” “咳——” 他起初咳声还轻,渐渐重起来,沉重的咳像是直从肺腑里发出来的,让人听着都不禁觉得喉咙难受。 两个人动作不觉停了,默不作声地忌惮看向他。 黎梨姣好的眉忍不住皱起。 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咳了会儿,肖凛抿唇强压住咳嗽的欲望,哑声问:“有水吗?” 他的跑车撞上树的时候是车尾,安全气囊弹出来得也及时,倒没让他有什么大事,但胸肺受了气囊挤压,此刻闷痒得厉害。 这会儿他冷白色的脸浸在黄色光影里,唇色也发白,表情还是很淡漠,神色却虚弱缠着疲惫,有点微弱的狼狈。 温栀和黎梨眼神无声交汇犹豫地点点头。温栀摸着黑到小厨房倒了杯水。 回来捧着水杯走向肖凛时,温栀抬眸,正撞上肖凛的一双瞳孔漆黑的眼。 黑暗里他那一双眼睛却是深邃幽亮的,黑瞳里落了烛火,映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更是分外分明。 温栀捧着水杯盯着他小碎步往前蹭,走到一半突然一个急转弯——还是回到了黎梨的身旁。 “梨子……还是你去吧。” “为什么?” 温栀捧着水杯声怂兮兮,“我怕他咬我。” 肖凛:“……” 他又不是狗! 他心里无语,眼神刹那又冷冽下来,黎梨回头撞上他锋利的目光也不禁抖了下肩膀弱弱说:“我也不敢……” 正当肖凛无奈到又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温栀突然眼神一亮拍了下手,唇边露出两枚浅浅的梨涡:“有了!” 肖凛眉梢一挑奇异看着她。 只见温栀不知从哪儿又拿出了一把硬塑料吸管,将其中一根插入水杯。 肖凛下意识张了张唇正等着她将吸管送上门来的时候,就见温栀又抽出一根吸管将尾端用力塞进前一根的吸管口。 “……” 然后,又接了一根。 又一根。 再一根。 又双叒叕…… 肖凛:“……” 直等到她共接了快七八根吸管,所连接起来的吸管都连作一座颤巍巍的弯曲小桥,黎梨赞赏地向她竖起了个大拇指。 高! 温栀也大功告成地拍拍手掌,小心翼翼地扶着吸管这头将那头送到他唇边。 肖凛深呼吸闭了闭眼心道自己受制于人不得不顺从,硬着头皮张开嘴咬住那根吸管。 不得不说,温栀的方法的确有用。 随着肖凛的缓慢吮.吸,杯里的水渐渐顺着吸管往上攀升。 只是到达第一个吸管连接点时—— 一股小水流也从两个吸管的连接中间汨汨流下来。 肖凛:“……” 温栀:“……” “咳……”女孩轻咳了一声弱弱别过脸去不看他,声色勉为其难:“你……就先这样凑合着喝吧!我也没别的办法了……” 肖凛黑着脸,实在是喉咙里涩痒得难受,顾不得许多继续吸,第二个连接口又一缕水珠淌下来。 “……” 直到不知道第几个连接点,流淌的水珠眼见就要流到他裤.裆的时候,肖凛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松开咬着吸管的牙关气恼出声:“这要怎么喝!” “不能喝就别喝!” 他态度冷慢,将温栀都给吓了一跳。黎梨也恼了,一回头厉色驳过去。 肖凛薄唇紧抿面无表情,眼神又冷下来。 温栀算看明白了,黎梨和她跟这人大概率八字不合,且这大冤种……从头到到脚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散发着一种不好惹的气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尽快把他安稳下来等明天赶紧打发走了才好。 她木在中间不知所从,某一瞬像是又想到什么,眼眸微亮。 肖凛眼神疏淡地冷冷看着。就见她把水杯放到床头的桌上,飞快拔掉数根吸管,只剩下最插在水杯里的两根。 然后,她折身去小仓库,猫着腰费力拖进来两个大纸箱。 纸箱摩擦过地面发出一阵沙沙声响,摞起来足有半人高。 将挪到临近肖凛小一米的位置,温栀改用腿脚,一点,一点,给它踢到肖凛的身旁。 肖凛怪异地抬眸盯她。 再回到床头边把水杯拿过来,温栀慢步蹭到纸箱这边,隔着纸箱将水杯搁到纸箱上。时不时还瞟他一眼眼神忌惮。 她距离离得稍远,放下杯子后马上退到安全距离。 眼见杯子里的吸管肖凛够不到,她退定后还又快速上前将吸管扒拉到他那头,紧接着“嗖”地又赶紧退回去。 纸箱叠加起来高至肖凛肩膀的高度,立起的水杯外加吸管,恰好让他一扭头就能喝到。 他不禁有些讶异,瞟了眼水杯又挑眉看回她。 一抬眼正对上一双澄澈澈晶亮亮的双眸。 屋里的蜡烛大半都已快烧到尽头,光线很暗,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在黑暗里却明亮,澈莹莹的,盯着他的眼神像有些谨慎又有些畏惧。 温栀同他对视了两秒,默默咽了咽口水什么都没说……转身赶紧逃了。 - 温栀几乎是一秒昏过去的。 昨晚熬了通宵写新闻稿,白日又在医院蹲守了大半天,连续几十个小时的连轴转已让她几近精疲力竭,在脑袋沾到枕头的瞬间几乎就沉沉陷入深眠。 直到早上五点半,邻居家院子里平日准时叫醒的狗还没叫,温栀就被一阵催命似的电话声给吵醒。 昨晚临睡前,她借了黎梨也仅剩一格电的充电宝,终于将死如板砖的手机给充开了机。 这会儿骤然被吵醒,温栀半个灵魂清醒另半个还留在梦乡,迷迷糊糊地抓起手机就按下了接听键,“喂……” “温栀,你在哪儿呢?”电话那边的声音急促,“你快来,出事了!” 6. 006.逃跑 与此同时,肖家内也是风雨欲来。 “还没联系上吗?”早上六点,肖嫣坐在梳妆镜前正梳妆,边带耳环边问。 佣人阿姨在镜子里对她摇摇头,“没,电话一直关机打不通,问了萧家那位也说不知道,谁知道……” 肖嫣鲜红精致的唇角微抿,脸色终于从气恼有了些不知名的担忧,“这都一夜了,能去哪儿?他平时再厮混也不就是找萧崎几个……” 衣帽间外是条铺了薄毯的冗长长廊。肖嫣正独自一人往外走,迎面管家于叔行色匆匆地朝她走来。 “大小姐。”肖嫣还未及问起他有否肖凛的下落,于叔直接将一个平板电脑递到她面前,急声道:“大少怕是出什么事了。” - 清晨六点半,君晟集团的总部大楼前人山人海,近十几家媒体人头攒动,围在摩天大楼的警戒线外。 温栀坐着黎梨的青色小电驴来到君晟大楼前,警戒线外围下了车,来不及多说,边解安全帽边匆匆道:“谢谢你了梨子!你也快回去准备吧!今天不是还有试妆来着。” “小栀子!”黎梨匆忙叫住她扬手把电动车的钥匙抛给她,“我不急,地铁回就行,车留给你,有什么事call我!” 温栀点点头马上钻进人海。 今天早晨给温栀打电话的是安奇,起因是一个小时前肖震岳对外称有一件重要事情说明,地点就在君晟集团总部大楼。 作为新闻人,新闻讲究的新、准、快,是每个专业新闻人的基本操守。 哪怕身为一个只为大家提供八卦笑谈的娱记,她也必须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至于还在她屋里的肖凛…… 管不了那么多了。 探头在人群里搜索了一圈,温栀终于看到安奇和峰哥身影,峰哥已经架起机器。 她挤过去。 “奇姐!怎么样?我来晚了吗?” “还好,不晚,肖震岳还没来,你先平平呼吸。” 温栀松了口气,昨天错失了头条被总编数落,今天怎么也要扳回一局。她打开录音笔和备忘录准备随时进入状态。 一直快七点,集团大楼里才姗姗走来以肖震岳为首的一行人。 肖震岳今年五十多岁,却保养的很好。一身西装板挺,一表人才,神色却刚肃,此刻眉间紧紧蹙着更像是拢了深沉的忧心。 周围各家记者一瞬蜂拥往前涌,闪光灯与快门声连成一片,肖震岳身旁的保镖压着手维持了好一会儿秩序才将喧嚣压下一些。 “各位媒体朋友好。”等现场稍静,他才对着镜头微微颔首沉声说道:“今天召集各位来,是有一件事要告诉大家。” “鄙人的爱侄肖凛——不见了。” 他话一完,台下所有人立刻一片哗然,四周响起一阵交头接耳声。 连温栀和安奇都不解地对视一眼。 有人不禁问:“什么叫不见了?” 肖震岳默了片刻才默叹了口气,道:“我的爱侄肖凛,性子可以说是……比较个性。” “不瞒大家,今年年初他离家,其实是有一些内情。” “昨日他驱车离开后,至今未归,手机关机行车记录也查不到,我们一家猜测,他大概又是在闹什么脾气。” 话落,记者群立刻传出一阵交头私语声。 如今股权交接发布会在即,这次发布会,肖老曾点名称要将名下27%的股权转移其独孙肖凛,加上年初肖老私下转移给肖嫣的24%,肖家姐弟二人在集团的占股将超过51%,亦成为君晟下一任接班人。 可若肖凛无法在股权交接会上现身,那将视为他主动弃权,协议也逾时作废。 这消息对肖家如今的形势来说可谓重磅,台下记者在消化了两秒后问题连环炮般抛过去,“肖副总,肖凛此次离家出走,是否与下月的股权转移发布会有关?他本人是不想接受这次股权转移么?” “传说您与肖氏姐弟二人因争权不睦已久,此次却出面向声称关于肖凛的事,是否又有什么个人意图?” “肖老先生现在又在何处?有消息称您为了争权私自控制了肖老的安危,是真的吗?” “可以回答一下吗肖副总!” “肖副总!” “没有的事,我们一家人一直都很和谐。”肖震岳手掌向下压了压回答,又挑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答了。 最后说: “总而言之,今天召集各位媒体朋友,也是想变相告知我这侄子。我们全家都很担心他,希望他别再任性了,尤其是他爷爷。” “当然,也希望媒体能替我们留意有关肖凛的踪迹。在此,肖某也劳烦各位记者朋友……” “劳烦记者朋友们了!今日的乌龙,实属是我的过错,在此先向大家致歉!”—— 他话没说完,却教一道从容沉亮的女声直接截断了。 紧接着,数个保镖突然从人群后方开出一条道路,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往左右两边退——众星捧月地护着一个人径直上前。 那女人很高,也瘦挑,身穿一条鲜红色的连衣长裙,外压黑色风衣外套,栗色长卷发利落束起,眉眼精致红唇潋滟,高跟鞋踩得快而稳,径直站到所有人面前。 所有人面面相觑地愣了一会儿有人大概猜出她是谁。 在肖家,能与之年纪相貌吻合的唯有一人。 肖嫣! 场面又蠢蠢欲动。 肖嫣同时道:“大家好,我是肖嫣。” 她一声落,底下所有媒体更如秒炸!气氛达到今日至今为止的最高点。 要知道,肖老爱护他这一对孙辈已久,至今犹未让他们在公众前露面过。 曾有媒体这一对恍若神隐的姐弟好奇,刻意在肖家老宅外蹲点,最终得到的却是来自肖家不动声色的教训。 四下喧嚣声瞬间连成一片,镁光灯起伏成海,连温栀都没忍住拿手机拍了两张,在备忘录上敲要点的手快敲成风火轮。 肖震岳在肖嫣出现的刹那便明显愣了一愣,很快淡定下来笑道:“侄女啊,你怎么来了?你……” 肖嫣甚至连看都没看他,直接对着一众媒体道:“我二叔刚才称,我弟肖凛不见了,实属是个误会。” “家弟肖凛,今年年初的确离家,但却是赴国外修学。如今他结业在即,本也是因爷爷急病临时赶回来的。” “昨天晚上,他已返回美国哥大参加考试,走得匆忙,也没来得及和二叔告别,这才闹成了误会,让记者朋友们白跑一趟见笑了,实属抱歉。” 肖震岳站在肖嫣的身侧某一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他昨晚九点还正在高架桥上追人,肖凛却能同时坐上飞机飞美国?那他追的是谁?鬼吗! 他这话当然不能当众直接说,眯了眯眼很快怪笑,“嫣嫣,这话可不能乱说。这小凛昨儿刚回来,怎么可能——” “二叔,我可没有乱说。”肖嫣眼梢一扬意味深长地看了肖震岳一眼,紧接着拿出手机向大家亮出什么,“诸位请看。” 摄像机拍摄的重点从肖嫣脸上转移到手机上,镜头拉近,所有都在一瞬间看清了那是什么。 是一张电子机票。 恒越航空公司的私人飞机,乘机人肖凛; 登机时间今日凌晨一点;航线由帝都飞往美国纽约。 有人甚至现场就拿出手机搜起航班信息,很快确认,机票信息与航班均属实,且登机人确认登机。 肖震岳的脸色沉到极点,死也不信肖凛昨天真的能在那情景下逃出生天。但眼下这场景他又不好发作,只能硬着头咬牙切齿地笑道:“这孩子……怎么说走就走了,也不说一声。就是不知道这一个月后还会不会回来!” 肖嫣红唇薄薄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头一甩飒落面朝所有人。 初晨的晨光落在她鲜红的裙摆上,她的红裙似有灵魂,一字一句像是对所有人说,更似在提醒肖震岳。 “君晟将在一个月后于君晟大楼C3会议厅公开举行股权转移仪式发布会,届时,欢迎各位媒体朋友莅临。” “至于到时肖凛会否莅临,我们——拭目以待!” 铿镪顿挫,掷地有声。 …… 待肖嫣与肖震岳离去后,君晟的保安也纷纷有序将记者遣散。 各家记者一个个眉飞色舞,手握一手素材飞快往回赶,恨不得原地就剪辑出稿。 今天这场面可谓一场世纪级的大新闻。肖家争权案正在如火如荼的关键阶段,叔叔当众背刺侄子,侄女出面秒打脸。 最关键的,是一直只在传说中肖家姐弟之一的肖嫣首露面,光凭她那张脸,估计就能霸榜热搜。 才没人关心肖凛真正去了哪儿。 大众想看的,无非也就是这些有权有势有钱人的撕逼日常。 温栀握着黎梨的小电驴钥匙,犹豫着要不要先回趟出租屋……把那位瘟神送走。 眼下还没到新橙的上班时间。更何况这么大的新闻,再怎么也得是像安奇这样级别的记者起稿,她顶多也就帮忙打打下手。 她正想着,旁边正替峰哥收机器的安奇回头看她,说道:“温栀,抓紧回公司,今天这稿你来主稿。” 温栀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接着心里在主稿与那瘟神之间小小地纠扯了一下,很快点头,“好。” - 肖嫣步履镇定地走进君晟大楼副总裁办,关上门,她才终于快步冲进卫生间手撑住洗手台卸下阵来。 她额头有密密的汗,所幸有发丝挡着,没人看得出来。 鲜红的口红颜色也完美遮住了她发白的唇。 她一会儿还有视频会,不能洗脸。 抽了两张纸巾拭掉额角的汗,她闭闭眼睛努力让自己镇静。 身后默默递过来一块湿巾。 肖嫣抬眼,管家于叔正站在她身后。 管家的神色有担忧,“大小姐,大少他真的……” 肖嫣:“当然不是。” 那是她伪造的。 恒越航空是北江江家的企业,恒越现今的总裁江冷是她多年的老同学。接到她求助,江冷立刻着人改了恒越内部信息库,这才让一切将将瞒过去。 但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个月。 且肖震岳肯定第一个不信。 管家:“那您为何……” 肖凛不见,首先关系的就是肖老的安危。如若被肖老知道,肖老也定会想到是肖震岳动了手脚,不容易稳下的病情恐怕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 且肖震岳这一举,无非想用娱媒舆论施压。 一旦肖凛“个性乖张”、“离家出走”的说辞坐实。或真让肖老误以为肖震岳控制住了肖凛,那恐怕又要一番风云了。 “那大小姐,大少现在会不会已经……”在二先生手上了,“我们现在该……” 肖嫣红唇一勾笑意偏冷,“我猜,肖震岳本意想控制住小凛,结果被他逃脱了。” 否则,在她方才口口声声说肖凛已飞回纽约时,他不会是那种表情。 现在满天下都是肖凛不见抑或出国的消息,网友也会在这两种声音中大肆议论,肖震岳更会毫不顾忌的搜找肖凛。 现在能保证一切如常的方法,就是她能在肖震岳之前找到肖凛。 亦或是……他能在哪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藏着,藏好了。 等一个月后的发布会再回来。 - 肖凛被背手捆在凳子上,身体向旁斜,用力用肩膀一下一下往旁边的箱子上撞。 今天早晨,那两位女门神不知道是接到什么紧急电话,急匆匆地就要出门。 他昨晚眼睛被蒙了布条,什么都看不见。也被那一阵催命似的电话铃吵醒。 窸窣中听见她们似乎要出门的声响,不禁出声。 “喂。” “说好的,放我走。” 她们两个却好像真的急不可耐,只黎梨匆匆撂下一句,“等我们回来再说!”就砰地关上门。 肖凛:“……” 就。 绝了。 这会儿空等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彻底耐心告罄,决定自主逃生。 昨晚温栀在箱子上放水杯是瓷的。他打算努力把那杯子撞到地上,再想办法用碎片割开绳子。 不知撞了多少下,直撞到肖凛感到自己肩膀酸痛到发麻。 屋里终于响起“咚”的一声沉响。 杯子成功掉在地上。 ……但好像没碎。 “……” 肖凛心中不由自主一句脏话,甚至想泄愤踹一脚。哪知他下意识抬脚,束缚着他的这破木凳似乎因为过于破旧,蹬腿竟“咔”的一下从最上面断了,他整个人也随着半散架的木凳直接摔在地上。 我就…… 就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 因祸得福,他身上的绳子也随着散架的凳子一松,他三两下扒开绳子又扯开脸上的布条站起身。 这是一间小平房,约莫五十来平,屋里的家居陈设到处可见陈旧,可收拾得却挺干净。 墙上有些破旧的地方贴了花纹壁纸或海报,不同的空间与空间之间还挂了小碎花隔帘分隔,门上悬了个栀子花风铃。 肖凛此刻却无暇观赏这茅屋的具体模样,揉着酸痛的臂膀,想着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房间连着小仓库的地方有面穿衣镜,肖凛从那儿走过时,才看清自己现在的形象。 ……破衣烂衫、蓬头垢面,脖颈脸颊满是污泥,零星的破口已经结血痂。 这模样,他去鬼屋都能把鬼给吓着。 想了想,他还是折回到卫生间的门口,打算起码洗把脸再出。 卫生间光线昏暗,肖凛手碰到门口的开关上,咔一声摁动。 灯没亮。 ??? 他咔咔又摁了两下,灯却安静如鸡地没任何动静。肖凛用几秒钟消化掉这破地方压根没电的事实,干脆摸着黑直接走进卫生间里,拧开水龙头就要盲洗。 水阀拧开,出水口却一滴水都流没出来。 ??? 又反复拧动两下,肖凛:“……” 这地方没水又没电,屋里采光也差得几乎没光线,莫名的肖凛回想起昨天那张素净的脸,也不知道那位小仙女在这儿是怎么活下来的。 再经过穿衣镜时,肖凛勉勉强强拾掇了一番,硬着头皮走出门。 将门嵌开一点小缝,好在外面没什么人,他沉着了一口气迈出去。 关门的时候,他像关自家门下意识随手一甩。 旧防盗门“砰”被关的震天响,门上一块墙皮掉下来。 肖凛:“……” 这到底什么鬼地方! 再也不来了…… 7. 007.回来 “哈?跑了?!” “是啊……” 晚上,温栀懵然站在自己出租房内的一地狼藉前,和黎梨通电话。 …… 今天白天,温栀跟完了肖家的最新新闻就回到了新橙传媒,同安奇一起编写稿件。 到底是第一次主稿大新闻稿件,温栀从最开始的列框架、选切入点就来来回回修返了数次,等真正着笔写正稿,更让人头秃。 不得不说,安奇这个二组组长能力的确强,提的批改意见完全精准利落一针见血。温栀虽然来来回回和这稿子死磕了大半天,可成果立见,成稿在《橙子娱乐》的公众号上一发表,点击量瞬间飙升。 虽然今天有关肖家这新闻动向新橙几乎是最后发的,但全网点击却是最高的。便连总编都特意来发邮件表扬。 沉迷于工作的结果便是让温栀早已将肖凛的事抛诸脑后。 等她下班回家在路上,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屋里还绑着个人。这一天了……可别再饿出个好歹。 等她骑着黎梨的小电驴匆匆回到家时,一开门,懵了! …… 黎梨:“他不是被绑着的么?这怎么还能跑?他会缩骨功不成?” “我猜是凳子突然散架……绳子松了,正好给了他机会他就趁机跑了……” 温栀蹲在木凳旁说出自己的猜测,看着那几块零碎的木头不觉哀叹了口气。 这木凳跟她好些年了,还是她当初上大学时买的。 虽然有些破,但因为一直能用,她来回租房搬家几次都没舍得丢。 现在坏了,买把新的又要用钱。 唉。 黎梨只以为她这哀叹语气是在不舍那大帅哥,安慰,“行了行了,跑了就跑了吧,本来不就打算今天送他走来着。” “不过小栀子我也真的得好好说说你!这世界很可怕,不是每个人都善良的。虽然他长得帅,但坏人可不会把‘我是坏人’写到脸上!你不要路边随便见到哪个阿猫阿狗可怜就往回领,颜控也要有个限度的知不知道?” ……? “我没——” “对了栀子。”黎梨突然想起什么打断她的话,“来电了么?” “哦,来了。”温栀:“我这就去给你的小电驴插上。” 今天温栀回来的时候,发现屋里终于来电了,谢天谢地。 黎梨那头还要试妆,又简单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等温栀插好了充电线再回来,想趁这会儿赶紧洗个澡早点睡。 她从前天晚上熬夜写稿到现在统共睡不到八小时,又受了肖凛这档子惊吓,昨天在泥地磋磨过的衣服还没洗。 她在衣柜前拿换洗的睡衣和毛巾,床边的手机叮咚两声。是黎梨又发来消息。 竟是几本电子书。 《掌中之物》! 《东宫》! 《捡到魔头大佬后我重生了》 《捡到男人后我眼盲心瞎》 文案: 温小乔是个普通农女,某一日外出,意外捡回一个男人。 没成想却是引狼入室,酿就大祸! 削天霸!你剜我心、挖我眼、杀我全家!待我重生归来,看我…… 温栀:????? 她立刻打字发过去。 栀子:【???】 梨子:【???】 栀子:【???!】 梨子:【!!!?】 栀子:【这都啥??!】 一分钟后,黎梨两条语音条发过来。 “这些故事呢,讲述的就是一个女人,发善心捡到一个男人,带他回家,结果被白眼狼恩将仇报的故事。轻则跳楼跳海破财失身,重则挖心挖肾灭你全家!” “你呀!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长翅膀的也不一定是天使!不清醒的时候就多看看傅慎行和李承鄞,就知道男人挂在墙上才是现实唯一的童话!” 温栀:“……” - 肖凛走进K酒吧时,萧崎正在和一伙儿人在卡座这儿玩牌。还没到酒吧的营业时间,酒吧内气氛寥落。萧崎看见肖凛的瞬间险些一口酒喷出去。 “肖少,你这……挖煤去了?” 肖凛黑着脸,一时之间令萧崎都有些分不清他这是脸上污泥的黑还是脸色的黑,但可以保证的是心情绝对不佳,“少废话,有衣服么?” “有有有!有!”萧崎忍着笑忙去取衣服。肖凛轻车熟路地上了楼。 K酒吧是萧崎的产业,做得挺大。萧崎那老爸不是做生意的材料,这么些年几乎做什么黄什么,到现在几乎只剩下萧崎这一处撑着。 他和萧崎认识有十多年了,初中时就是同学。 两人上学时就一起,玩赛车、组车队……直到前年肖凛出国上学。但至今在国内肖凛有事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有他一份。 在楼上房间洗过澡,又换了衣裳,肖凛终于觉得自己有了个人样。 热水将屋内穿衣镜也蒙上了一层浅雾,镜子里的人眉眼冷峻,白T趁得他的冷白皮更白,只在鼻梁与额颊的几个位置散布几道伤痕。 方才洗澡的时候,他已经大概检查过身上的伤了,没什么大事。 身上疼的地方大多都是淤青,还有零散几处伤口也都只是伤到了表皮。全身上下最严重的还属后脑勺上的包,以及肿的像萝卜似的右手手指……动一下都疼。 一想到这两个伤是怎么来的,肖凛便觉心梗。 房门又从外被打开了,萧崎从外探进来一个脑袋,托着个托盘进来,“哥!” 托盘里有果盘、矿泉水、还有伤药。 放下托盘,肖凛随手抄起瓶白药便撩开T恤下摆。 萧崎在旁边给他倒了杯水,“我说肖大少,你这什么情况啊?大晚上的这一出……我还以为见鬼了。” “别提了。”他小腹肌肉线条流畅紧致,胡乱喷涂完便把药随手丢开接过水喝了口。 水味入口发涩,他没太在意。言简意赅将昨天离奇的一切同他说了说。 自然,觉得丢人,他刻意隐去了温栀那部分。 萧崎的神色从最初的愕然难以置信再到慢慢沉定,最后忍不住叹,“……你这二叔可真够狠的。” 肖凛情绪不明地冷哂一声。 “不过我说呢……他今天怎么突然召集记者说你不见了,还通过媒体跟你喊话。”萧崎恍然大悟般,“只不过后来你姐姐也出面了,说你回纽约了,我们还真以为你着回去了,也就没多想……” 肖凛一怔。 “你说什么?” 萧崎也将今天早晨的一切也同他叙述了遍,同时拿出手机给他看回放。 热搜上,肖家今晨的新闻已经在文娱榜挂了一整天,放目过去直占了大半页。 其中一条词条还是#肖家长女肖嫣美貌#。 肖凛边看眉宇边渐渐蹙起。萧崎问:“肖少,现在该怎么办?” “我得马上回家,让我姐知道我是安全的。”肖凛沉吟说:“萧崎,送我一趟。” …… 黑色凯迪拉克疾驰在帝都夜的马路上。车上,肖凛始终沉着脸。 萧崎边开车边劝说:“你别急肖少,肯定没事的。再说,肖嫣姐是谁啊,她镇场你还怕什么……” 肖凛唇角微抿一语不发。 肖嫣与肖震岳清晨这堪比打擂的一举,无异于在赌,双方都在赌。 一个赌肖凛没在肖震岳手上目前是安全的;一个赌自己能率先找到他控制住他。最后结局成败就看一个月后的发布会他会否到场。 可是尽管视频里肖嫣表现得淡定从容,他猜也猜得到她内心肯定波澜成啸,这会儿,恐怕正忧心他的安危。 汽车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飞驶而过,肖凛深呼吸让自己心绪稳下来,隐约感觉有些困倦。 萧崎感觉出来,说:“还得一会儿呢,困了你先睡会儿,等到了我叫你。” 肖凛点点头调整了一个稍微舒适些的姿势,阖上眼的前一秒,忽然察觉到有点不对。 这条路是…… 去肖震岳家的路! 他深思一凛所有困意烟消云散,诧异地偏头看向萧崎,用目光询问他怎么回事。 萧崎在那一瞬间似乎也察觉到他察觉出来了,唇一抿瞬间加快油门,汽车飞速往前行驶出一段距离。 肖凛难以置信,“萧崎?!” 萧崎踩着油门的脚还是笃定的,脸上的神色却惭愧歉疚,说话的声音也紧张不稳,“哥……对不起,我没办法了。” “我家破产了,K……K其实也早有点撑不下去了,现在不过是硬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肖凛怒火中烧,“所以你就把我给卖了?” “我真没办法了!”萧崎说:“那些要债的,想让我爸要么还债要么身死债消,我能怎么办?而且……肖二叔也没想真要你的命,他就是想让你别去一个月后的发布会,想让你和你姐放弃一部分股权而已。” “你家这么有钱……干嘛非要争?就算是肖二叔掌权,你家的钱也够你和你姐的钱花一辈子了!你干嘛非要……” 肖凛深深吸了一口气。 某一瞬,他突然又想到什么,凝声问:“我问你,昨天我出车祸前,你非要约我去松山跑赛道,也是因为……”肖震岳连同他早就布好了局? 萧崎手握紧了方向盘沉默不语。 他没否认便是默认。 肖凛一瞬浑身发凉。 萧崎:“现在肖二叔到处在找你,满帝都都在搜你……别说你家,只要是你常去的地方,周围全都是他的眼线,只要你出现,马上就能扣住你,你想回家,可能吗?” “认命吧肖凛!你和你姐才多大?干嘛非要和他斗?” “你就安心当一个富二代,不好吗?你知不知道我们都有多羡慕你……” 肖凛几乎是从胸膛里发出一声冷笑,“那他就试试。” 说完,他直接伸手抓了把萧崎的方向盘。 汽车下一瞬在马路上划出一个诡异的“S”形,四周尖锐的鸣笛声乍起。 萧崎骤怒,“你他妈疯了?!” “你先疯的。”肖凛面无表情,又趁机一拽。 接着汽车“砰”一声直接撞到临道的两辆车上! 这条路相对繁华,车多人多,他开得不快。很快那两辆车的车主骂骂咧咧地下来敲窗算账,后面一溜被堵住的车也相继停下来疯狂鸣笛。 萧崎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开车出门,车门锁开的瞬间,肖凛飞快推开车门就跳跃过周围的几辆车向旁边错杂的胡同跑去! “你他妈——”萧崎想追。可周围数个车主直接将他团团围住,拉着他疾言厉色地呵咤。 肖凛的身影飞快消失在夜色里。 …… 肖凛一道在胡同里跑了许久,确定萧崎没有跟上,周围也没危险,才终于停下来。 他背靠住墙身呼吸,这一跑又牵动了伤处,浑身上下又不可遏制地酸痛起来,脑袋后面一跳一跳地抽疼。 他这会儿的神经高度紧绷,可困意却像潮水一浪一浪席卷而来,压都压不住。 他很快就想起方才萧崎递他的那杯水。 冷哂了声,他努力咬牙保持清醒。心中也在飞快在分析现在的形势。 萧崎有句话说的没错,肖震岳既然决定了破釜沉舟,那这会儿定是做足了完全的准备。 如今肖家、君晟……甚至警局,恐怕他能出现的每个地方都有他的人,但凡他现身都是自投罗网。 萧崎都能背叛他,那其他人只怕…… 他贸然去联系肖嫣肯定是不行的。现在最好的办法,恐怕只有他先想办法在哪儿藏着,然后,等。 等下个月,等发布会。 等肖震岳放松警惕,等他空降让他措手不及。 可偌大帝都…… 某一瞬,肖凛的脑海里竟然莫名闪过一个场面。 破破烂安的小破屋,没水又没电,周围环境杂乱破败,地方荒得像刚出土。蜗居、人多、杂。 还有一双清澈晶亮,却有点畏怯的眼。 刚想到那鬼地方的时候,肖凛简直觉得自己疯了,下意识嗤之以鼻。偏头的一瞬后脑勺的位置恰好触到身后的墙,疼得他不禁嘶声连忙捂住头。 肖凛若有所思。 - 温栀洗完了一个美美的热水澡,终于舒坦下来,又敷了张面膜坐在床边边泡脚边鼓弄手机。 她方才身心倦怠,这会儿洗完澡反而精神了许多,想着做点什么打发时间。 回了两个工作群@所有人的消息,又上公众号后台看了看今天稿件的数据。 等将明天的工作计划都1234罗列好,温栀百无聊赖,想了想咬唇点开了本黎梨发的小说。 ……她就是无聊,她就是随便看看。 温栀点开的是那本主角叫削天霸的小说,这名字……让温栀点开的瞬间就忍不住皱了眉。 但不得不说,这小说名虽土,但作者叙述故事的笔力可谓了得。 男女主之间张力激烈,情节跌宕起伏一环扣一环,温栀才看了几章就彻底被吸引。 墙上的钟表秒针一格一格走,温栀也彻底沉浸在故事里忘了时间。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泡脚水都凉透了。 温栀的小心脏正随着故事情节一抽一抽,忙从故事里抽思绪喘了口气端起水盆去外面倒水。 这故事实在好看,温栀眼睛刚离开屏幕这几秒就不禁开始牵肠挂肚,把水往门口倒完站在门口就不觉捧着手机继续阅读起来。 故事里,温小乔经历了削天霸犹若非人般的逼迫、折磨、虐恋……终于忍受不住,决定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逃脱。 她做了缜密的计划、万全的准备,抱着被发现就必死的决心,终于在温柔男配的掩护下躲在棺材里逃离。 可她不知道那男配其实也是男主变的。 当她小心翼翼地推开棺材板的时候,看见的却是削天霸那张阴郁可怕的脸,“小乔,你在做什么?” 温栀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下一秒,只听自己身后也幽幽传来一句,“你在做什么?” ?! “啊啊啊啊啊!” 8. 008.收留 温栀被吓得不轻,手一扬手机都扔出去,回身的瞬间脚下一歪整个人向后摔。 肖凛讶了下上前一步,一手轻轻松在半空接住她的手机,另一手伸出去揽住她的腰,才堪堪没令她摔下去。 温栀惊魂未定,整个人还紧缩着肩膀闭着眼睛,感觉到自己腰被拖住了没摔倒才敢试探着睁开眼。 眼前立刻映出张冷白俊帅的脸。 瞳仁黑亮清冷,眼神却很淡。 身上有微浅的沐浴露味。 她愣了愣很快从肖凛的臂弯里跳出来,又从他手里飞快拿回手机抓抓头发局促说了声,“谢,谢谢……” 肖凛手插兜站她两步之外淡淡看着她。 温栀这房子有个小小的院,说是院,但其实只是用矮墙围起的和外面路的分界线,只够停个电动车什么的。 这会儿月落星沉,他白衣黑裤干干净净地立在这儿,面庞干净落拓,眉目疏冷。温栀一时没认出来,只疑惑怎么会有个大帅哥大半夜在她自家门口站着,不禁问:“请问……” 话还没说完,院外停着的一辆出租车这时“叭”了声。 司机从窗口探头往外喊:“诶!付下车钱啊!” 肖凛默默望着温栀,“帮我付下钱。” 温栀:??? “不是……”她一脸懵逼,还没搞清状况。 手里的手机突然被肖凛直接抽走,手定在半空愣了愣忙追上去,“诶不是——” 她刚刚看着小说手机一直没锁屏,肖凛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眉微皱直接切换到微信。温栀眼见他点开扫二维码心头一惊立即去抢,“不是!这是我的手机!你干什么你还我!你给——” 肖凛手一抬轻松躲开。司机已经不耐烦道:“不是我说你们这小情侣,就算是闹别扭也先把我的车费付了回去闹行不行?一个到了目的地才告诉我没钱,一个男朋友都自家门口了,付个车费还磨磨唧唧,快点的!还有别的活儿呢!” ……? 温栀彻底急了,“不是……我和他不是——” 说话间,肖凛已经扫好了二维码。 他指尖敲动两下突然将手机屏幕对准了温栀,温栀一呆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面容密码正确。只听出租车里下一秒传出清晰温柔的一声,“微信支付收款到账,一百三十六元。” 温栀:“……” 那是车费吗? 那明明是她心碎的声音。 出租车扬长而去,温栀盯着手机里的扣款呆若木鸡,心疼地默哀两秒才蓦地想起来算账,“你——” “会还你。”哪知肖凛只是低眸扫她一眼,嗓音淡淡地撂下一句,径直从她面前擦肩而过抬腿进了屋。 ?! 温栀这下真的惊麻了,紧随其后跟上去,“喂!你到底是谁啊这是我家,你出……” 门口通往卧室的小仓库里,肖凛站定,回眸。 一缕昏黄的老式灯泡灯光在他头顶悉数落下,他的五官眉眼浸在光影里轮廓分明,光照下高鼻梁投下一弧阴影。 温栀呆了一呆没说完的话卡在嗓子眼里……越看越眼熟。 温栀平日为了省电,屋中的灯是能不开则不开,能少开则少开。 她小仓库里的灯光近似烛火,四周又幽幽暗暗。某一瞬,面前这张干净峻冷的脸与她脑海里一张血污斑斑的脸相重叠……她一手指住他眼眸越张越大。 “是你?!” 那个瘟神。 大冤种。 削天霸! 啊啊啊! 肖凛喝了安眠药的深思已经越沉重,完全是强撑着,紧抿了抿唇低声说:“能不能先收留我一晚上,具体的等我醒了后再和你说。” “不行!”温栀弱弱退了两步看了看身边想抄起什么,发现没什么可用的武器干脆一咬牙壮着胆子上前推他,“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你出去出去这里不欢迎你!出去!” “不是……”肖凛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力气像被渐渐抽走,“我和你说,我要不行了,我是真的有些苦衷,你等我……”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你别在这儿装可怜我告诉你这没用!你赶紧出去!” “我……” 话没说完,温栀在他背后用力一推—— 肖凛同时身子一歪,“砰”一声!整个人直接昏倒在仓库走廊里。 ?!! 温栀惊愕失色一跳三步远,站在原地愣愣地观察了他一会儿,才又悄咪咪小碎步上前来用脚尖试探,“喂。” 没动。 “喂!”又是这样,“又死啦?!” 暗淡灯光下,肖凛双眸紧闭,纹丝不动。 他睫毛很长,淡淡地在脸颊上投下两道扇形阴影,这样不动不皱眉不说话的时候倒像是只听话的大狗勾一样乖顺。 温栀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这么盯了他几秒,拿出手机给黎梨打电话。 电话一接通,一声哭嚎立即横穿听筒,“梨子!削天霸又回!来!了!呜……” 正在剧组刚下了夜戏的黎梨:??? - 肖凛是被生生给痒醒的。 昏天黑地的睡梦中,他只觉自己的鼻尖里一阵刺痒,刺得他直想打喷嚏又打不出,全身细胞都跟着难受。 直到某一瞬触痒达到顶点,他大脑里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清醒,蓦地打了个喷嚏辗转醒来,“阿嚏!” 同一时间黎梨丢开手里的羽毛,又颇嫌弃般胡乱拍拍手,“搞定!” 温栀在旁边笑盈盈地捏了捏她的肩,“还是你厉害!” 醒来时,肖凛的神思还是迷蒙的。 长睫缓慢张开,他视野里渐渐流溢进来些微昏黄的光亮,待看清眼前两个人影的时候,他大脑虽懵但身子却仿佛已经先一步条件反射般做出反应,下意识往后躲了下瞬间清醒。 温栀和黎梨一前一后,一左一右。 半蹲在他面前,看着他。 黎梨还拿着根擀面杖,森森盯着他的时候,还在一下、一下,将擀面杖往另一个手掌上敲。 肖凛现在一见这位姐就觉后脑勺疼,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身上。 发现自己这回没被绑,他不由暗松了口气,哑着嗓出声,“你们……” “说说吧。”黎梨将擀面杖“当”地往地上一杵,“宁这几个意思啊?” “跑都跑了还回来,还坑我家小栀子的钱,怎么?赖上我家小栀子了不成?” 温栀在她身后侧表情愤愤头点成小鸡啄米。肖凛看了她一眼微抿唇低声说:“这件事……我先说声抱歉,钱我会还的。” “我这次来,是想问你们……你们……能不能……收留我一段时间……” 到底是求人,肖凛难以启齿,一句话说得堪比便秘。 听他说完,黎梨和温栀反倒愣了,两脸懵逼地对视了一眼。 黎梨用目光询问温栀这是怎么回事? 温栀摇摇头表示我不知道啊! “你有病啊!”黎梨很快又面向回他,疾言呵斥。 “你说你这人……之前就奇奇怪怪大半夜躺在外面求救,我家栀子救了你,结果你也没个好脸!然后趁我们不在,你又奇奇怪怪跑走。跑就跑了呗,现在又奇奇怪怪地跑回来要我们收留你?你以为你长得帅就能为所欲为啊?说!到底有什么图谋!” 肖凛这会儿安眠药的药效还没全散,听她哇啦哇啦地说了一大段,只觉一阵头晕脑胀,叹息说:“我是真的有苦衷。” 他同时大脑CPU努力运转,想着要用什么样的理由能够说服她们,很快倒真的让他想出来一个。 肖凛说他叫萧霖,家中破产,举家被债主追债无奈分散东躲西藏。 他自然也不例外,他上次伤痕累累倒在巷子里就是被追债的给害的,目前可谓穷途末路身无分文。 但是他家虽破产,瘦死的骆驼终归要比马大。 只要一个月后的资金链一来,他家补齐窟窿就能东山再起。 所以,这一个月间,他需要先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藏段时间。 待一个月后他与家人汇合,定给她们两人予以重谢。 黎梨被这小说都不敢这么写的情节听的一愣一愣,眨眨眼睛问温栀:“你信吗?” 温栀几乎把头摇成拨浪鼓,“不信。” “我也不信。” 黎梨说着举起手里的擀面杖,作势就要朝他的脑袋敲下去,“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儿啊你这么框我们!说你到底有什么图谋你今天要是不说清楚了我就——” 温栀在旁边象征性地阻拦。这是她们俩在方才他还没醒时就密谋好的。 一个作势打一个作势拦,一定能吓得他说出真话! “哪儿不信!”肖凛果真下意识蹙眉抬手边掩护边她的喊声里仓促道:“哪儿不信你告诉我,我解释给你们听!” 这还差不多。 黎梨十分“勉为其难”地放下擀面杖,甩甩头发又打量了他一番。 “你身份证和手机呢?” 肖凛面色苍白地喘息,“跑出来的急,没来得及带……被落在家里了。” “那今天白天,你跑什么呀?” “……我饿。”肖凛飞快想了个理由默默望了望她身后的温栀,“你们说回来之后就放我走,结果我等了一天……太饿了。” 这倒让温栀不觉有些心虚了,虚虚咳了咳避开他的目光不看他。 “那你跑就跑呗干嘛要回来?你想找人收留干嘛要找我们?”黎梨上上下下扫描他,“而且你家虽然破产了,总有朋友什么的吧?我看你这衣服也换了人也干净了……明明是拾掇过才回来的,说!坦白从宽!” “……”肖凛此刻一想到萧崎就觉得心堵,唇一抿眼眸低下来,“如果我说,我最好的朋友也背叛我了,你们信么?” 他将今天萧崎与他之间发生的一切也都简单说了说。 大抵因为是真实发生过的,他在叙述的时候都比方才要动之以情,那种“被昔日最好的兄弟背刺而悲愤的难以置信的又无可奈的”情绪酝酿得十分足。 黎梨和温栀在一旁听得都不禁有些动容了。在他说完后悄咪咪到一旁,“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我听着……倒不像假的。”温栀纠结。 “那……” 她们两个在这儿叽叽咕咕叽叽咕咕,肖凛在旁观察着她们的表情心道这回应该八.九不离十了,稍稍放下些心。 很快,两个人又折回来,并排站在他的面前。 黎梨双手叉腰道:“介于你态度诚恳解释得也算全面,故事完整逻辑线也算清晰,我们决定——” 肖凛一颗心落在肚子里。 下一秒,黎梨表情突变,“滚!男女授受不亲知不知道你还想孤男寡女让我家小栀子收留你?想屁吃!你的故事我心疼,可惜我们很无情!出去吧你!” 趁他还没反应过来飞快将他推出去,黎梨“砰”地关上门。 肖凛:“……” 9. 009.狗勾 门在肖凛面前被关上,又一块墙皮又掉下来。肖凛:“……” 他向后一步躲开了墙皮的碎屑,想了想,又硬着头皮上前犹豫着要不要再敲门同她们解释解释。 哪知他手刚一抬,门里突然传来黎梨铮铮有力的一声,“别敲!” 肖凛手在半空顿住。 应该是黎梨在透过猫眼往外看。 黎梨:“你赶紧走吧!就算我们求求你了……行不行?我们就是两个普通的美少女,真不了解你们那什么欠债破产什么什么的有钱人的事儿,你就算要躲也找个别地方行不行。” 话已经到这份上了,再坚持反而像不怀好意。 肖凛的手在半空僵了许久最终还是放下去。 肖凛能够明白她们俩的顾虑,毕竟这种事,换做是他也会觉得离奇。 且人和人之间的戒备也不是那么好消除的。 只是他当时深觉走投无路,又觉得这帝都遍地都是肖震岳的眼睛,第一时间想到的就只有这里。 他想着……那姑娘既然能在他伤痕累累、还不知道他是谁、但仅凭他一句“帮我,别报警”的情况下就真的将他孤身带回家,那她性子就是善良又单纯的。他求助于她说不准真的能解一时之危。 等危机过去,也真的打算好好感谢感谢他。 这女孩看上去经济拮据,最起码,在她住房条件和经济上予以点改善什么的。 可是,他现在连自己今晚住在哪儿都不知道。 ……贸然承诺以后也的确有些脸大了。 安眠药的半衰期使得整个人都精神倦怠浑身无力,外加他身上的伤这会儿更觉浑身难受,他揉着酸痛的肩颈在门口的台阶上缓缓坐下来。 他生性骄傲,虽然父母去世的早,但大概是从小就有家里人护着,到哪儿都会被尊称一声“肖少”。 上学时他长得好成绩好,可谓天之骄子; 圈子里他的各方面能力条件也是名列前茅当仁不让。 即便是肖震岳,在从前未有利益冲突时也一向对他们姐弟宠爱赞叹有加,他在这环境下也一向是恣意桀骜谁都不服。 还从没有过这么窘迫无助的时候。 手肘搭在膝盖上看着天上并不明亮的月亮,肖凛面无表情,默默叹了口气。 - 黎梨从猫眼那儿退下来,一回头正好对上温栀乌溜溜的眼睛,忙问:“怎么样怎么样?他走了吗?” 黎梨一脸哀怨摇摇头。 温栀的表情瞬间垮下来。 已经快十一点钟了。今天天气预报说夜间有风,可在半个小时内达到6至7级。 想到方才他诉说自己被好朋友背叛时的失意样子,温栀就莫名的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弱弱说:“梨子,你说……他说的会不会也都是真的呀?万一……可别冻死在我这儿门口。” “没办法,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黎梨咬咬唇挥散掉心里的犹豫笃定道:“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你也不想以身冒这个险的对吧?而且我们本来也没什么义务帮他!” 她说的有道理,温栀点点头,赶紧铺床准备去睡了。 - 一阵凉风吹来,肖凛被冻得一阵低咳,整个人也从半梦半醒的梦中转醒。 起风了…… 他刚才实在太累,不知道什么时候头埋在臂弯里就睡着了。 梦里光怪陆离,他正逃着肖震岳的追逐,逃着逃着蓦地掉进一片冰窟,这会儿醒来才发现自己的身上已是一片鸡皮疙瘩。 他身上这T恤是半袖,灰色运动裤也薄,夜风就像把裹了冰凌的刺刀,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体里钻。 屋漏偏逢连夜雨。 肖凛拢了拢冰凉的手臂,正思索着自己现在能到哪里避一避寒的时候。 身后的门突然,开了。 肖凛一讶,回头。 温栀穿着件毛茸茸的厚兔子睡衣,怯手怯脚地从屋里出来,在对上他视线的刹那,便怯弱般飞快闪开了,然后将手里的两样东西搁在他面前。 ——一碗饭,一张被。 “……”好像在施舍要饭的。 不过,他现在好像和要饭的也没什么区别:) 肖凛用一秒钟认命,瑟缩着伸手将那张被子拿过来披在身上,对着温栀就要回屋的背影说了声,“谢谢……” 一开口,他声音涩哑得令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温栀的脚步不自觉停住了,又弱弱回头望了他一眼。 方才她和黎梨躺在床上,思来想去,还是睡不着,主要是担心他这个人要真是铁了心一直在这儿待着,可别真的冻死在她家门口。 ……那时候麻烦可真就大了。 说到底,这人也算是她捡回来的。 虽然她没有义务真为他负责,可也总不好真的见死不救。 就算她是捡了只小猫小狗,哪怕不能收养也总得喂饱了再放生。 这晚蛋炒饭是她晚饭剩的,刚才还特意热了一热。 被子是旧的,只被芯里的棉花稍微有些发霉,但能用。 这被子也跟了温栀许多年了,温栀当初舍不得扔,又受不了发霉,就一直在床下当床垫压着。这会儿……也算是有捐给有需要的人了吧。 黑夜里男人的眼睛深黑冷清。温栀与他对视几秒就眨眨眼躲开了,怯生生说:“你,你还是抓紧走吧!这大晚上的,这儿这么冷……还有这些东西送给你,你不用还了,就快点走就行了。” “……”这是把他要饭的行头都备好了吗? 肖凛低咳两声将身上的被子又拢紧了些,在她即将又要转回屋时再一次低声开口:“我刚刚……” 温栀的脚步再一次停住。 “说的都是真的。”肖凛:“你们再考虑一下……行不行?” 他披着被子缩坐在台阶上,整个人蜷得像个团,只有一颗脑袋露出来。 黑夜里他眉发更黑肤色也更白,脸上凌冽的伤口明显,这么一脸企望地看着她有种受伤流浪狗求收养似的可怜。 肖凛想着,这姑娘和刚才那个姑娘截然不同。相比那女孩的凶狠狂暴,这女孩显然性子更柔,心应该也更软。 而且他记得,昨天也是她把他带回来的,这也是她家。 如果他能从她这儿做突破口,说不准还能有一线转机。 他眼神诚挚,温栀跟他对视了少顷似乎真的有些犹豫了,抿抿唇,“可是……梨子……” 肖凛一听那位姐的昵称就头疼,下意识眉一皱凝声说:“你能不能有点主见?” 下一秒,只见温栀的脸色刹时黑下来。冷冰冰“哦”了声,直接大步进屋“砰”地关上门。 甩门的姿势比黎梨还利落。 “……”行吧。 象征性打了下自己这张狗嘴,肖凛拢拢被角,目光落在手边那碗蛋炒饭上。 那饭还冒着热气,一粒粒裹了蛋液的米粒黄澄澄莹透透的,香气直往他鼻息里钻。 折腾了一天一夜,肖凛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的确早就饿了,想了想还是伸出手将碗筷捧起。 大丈夫能屈也能伸,吃饱了才能养精蓄锐。 刚颤巍巍将饭碗端起,面前不远处突然传来轻浅的“呜嗷”一声。 肖凛怔了下抬头,就见一只黄毛小土狗蹲在不远处斯哈斯哈地盯着他。 ——确切地说,是盯着他手中的这碗饭。 肖凛:“……” 夜色深沉,寒风瑟瑟。 他们一人一狗在这儿相对而视,莫名的让肖凛有种同病相怜的怜惜。 肖凛猜测这估计也是周围的流浪狗,能与他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穷途相遇,也算是种缘分。顿了顿,干脆捡了块干净的瓦片吹净上面的灰给它匀了半碗饭。 小狗见状立刻眼睛一亮巴巴奔过来,头埋在瓦片里就吭哧吭哧干起饭,尾巴都要摇成螺旋桨。 肖凛坐在它身边也默不作声地吃了口饭,自说自话般,“你也没地方去了么?” “嗷~”干饭。 “我也是。” 吭哧吭哧。 继续干饭。 “我是有家但现在不能回……你呢?你是为什么?被人遗弃的么?” 小狗风卷残云,狗头都几乎掉进瓦片里,吸溜吸溜的声音让肖凛甚至错觉它是不是把舌头都吞了下去。 肖凛看着它这样子不禁轻哂了声。 “要不你跟着我得了,反正都没地方去,以后有我一碗饭就饿不着你。咱一人一狗走天涯,说不准……” 他兀自低语,远处这时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见一个八.九岁、胖乎乎的小男孩拎着个鸡腿和牵引绳朝这边急冲冲地走过来,看见肖凛顿时一怔。 肖凛也怔了,披着被子缩在几步之外静静看着他。 小胖孩再看见他身边正专心干饭的小狗愣了下,接着一边谨慎地避着肖凛一边上前皱着眉虚踢了小狗一脚训斥:“大晚上的,乱跑什么啊你!自己家有吃的还去吃别人家的!别人家的屎都是香的是不是!” “……”肖凛一脸阴沉。 倒也不必。 他把小狗拉出几米远赶紧将牵引绳给它带上,带的过程中小狗还在拼命地去舔.舐旁边遗落下的饭米粒。 等把最后一粒米粒都吃完,才仰起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舔着嘴巴盯着肖凛。 “给!今天的。”带完牵引绳,小胖孩顺手把手里的鸡腿给它,小狗“呜嗷”一声咬住了。 小胖扯着牵引绳往回走,“以后别再瞎跑了知不知道?天天就想着她家的饭呢你……你瞅瞅这大半夜的除了没人要的狗还哪只狗在外面晃悠?瞅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肖凛:六个点已经倦了。 走出一段距离,小狗还叼着鸡腿回头瞅,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亮亮的,完全一副没什么坏心思的样子。 肖凛却觉得它现在每一寸的眼神都在嘲笑他:你看吧?只有你没家~ 他深吸了口气,下意识扬手差点摔了手里的东西。手一扬起才蓦地想起这是最后的半碗饭。几粒米随着他的动作撒出来,他赶紧又仓促地接住了。 肖凛愤愤吃了口。 敢情只有他受伤的世界达成了是吧?! 还鸡腿……吃得比他都好! 绝了! 10. 010.不见 第二天清晨,小乔村西南路一间小平房的旧防盗门轻轻嵌开一条小缝,一颗大卷发脑袋贼兮兮从屋里探出来。 脑袋上的眼睛滴溜溜地向四周看了看,似乎确认没发现敌情,很快小心翼翼地向身后比了个“OK”。 过会儿,另一颗鹅蛋脸脑袋也从门缝中伸出来。确认肖凛没在外面,温栀顿时大松了口气,直接将门大咧咧敞开了。 “走了走了,终于走了!那个瘟神终于不见了!” “这一晚上担惊受怕……” 经过一夜风吹,小院内积了薄薄的一层尘,唯有门口台阶一小块地方是干净的。 那一小块干净的地方还放了两样东西。 一副空的碗筷、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被。 看着那床叠的仿若小豆腐块的被,温栀的心底莫名一瞬闪过一种不知名的滋味,下意识又向四周探头瞧了瞧。 “估计他是终于想明白了,走了吧!别担心!”黎梨拍拍她的肩,“他一个有手有脚的成年大活人,死不了!咱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温栀点点头。 黎梨:“行了栀子,我先不和你说了,我下午还有戏呢,你这儿连个水电都没有……我得抓紧回去捯饬捯饬。” 今天早上一醒来,温栀就发现家里又没水电了……真是栓Q。 自从违建房那事儿之后,她这住房经常会发生这种状况。 她自己都知道是她这住房的电闸和水管道老化,先前相安无事时也有过,只是那事之后,房东一家懒得给她修。 也不是没想过去找他们理论,只是违建房的事温栀本来就有些心虚,贸然过去理论,恐怕原本没多大的事又要被放大,到时候她可能连住都住不成了。 这儿的房租一月八百五,比楼房少一半还多,加上通勤,她光住房的费用一年就能省下将近一万。 算了。 忍忍吧。 送走了黎梨,温栀也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上班。 经过门口的碗筷和被的时候,她微顿,再次不觉向四周看了看。 应该…… 不会回来了吧…… 想到昨天他那双失意恳求的眼睛,温栀心里便怪难受的。但一想到他那句“你能不能有点主见”,便又心头一堵,直接嫌弃地托起那个被子就丢进仓库。 豆腐块被抖开,一根遗落在被子上的头发被抖出来,短短的一根,阳光下映出浅浅的褐。 小狗毛似的。 想到他昨天说的那些遭遇,温栀便不觉心生恻隐,看着那根头发眉眼软下来。 “那就……祝你好运吧。” - 早晨九点,新橙传媒大楼门前人来人往。上班时分的写字楼内匆匆碌碌,高跟鞋踩过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动。 安奇到达七层《橙子娱乐》组的时候正好是九点整,从电梯口一道过来,路过的同事纷纷友好打招呼。 “奇姐早。” “奇姐早!” “组长!” …… “早呀。”安奇一一笑着颔首应了。经过一组的办公区的时候,温栀听见声音从屏幕里抬起眼睛,立即起身。 “奇姐……” “坐坐坐。”安奇笑着摆手让她不必起来,将一杯咖啡放在她桌上,“星巴克。” 温栀受宠若惊,连连摆手说不能要,安奇却执拗将咖啡塞在她手中笑,“昨天稿子写得不错,值得表扬。这也算奖励你的,熬了这么多天你也累了,喝点东西放放松。” “可是……”那稿件明明是她修改意见到位的功劳更多呀? 安奇:“收下吧,没事!继续加油。这仗才一半还没打完呢,你也提起精神,后面一定会越来越好。” 受了鼓舞和夸奖,温栀再谦卑也不免有些心花怒放,甜甜笑起来道谢将咖啡收了。 上午的编辑部办公室阳光明媚,四周都是清脆的键盘声与隐约的倒水声,人们渐渐进入到工作状态,温栀也正在自己的工位上默默整理着今天要发的文稿,坐她身后侧位置的小U这时滑着凳子悄悄凑她身旁。 “诶,阿栀,你听说了吗?孙导新导的那个《倾国策》选角,冷嘉星被刷了!” “啊?”这个名字……让温栀条件反射的一愣,“刷了?” 小U:“是啊,刷了!圈里所有人原本都以为这次的男一号非冷莫属了,连《倾国》的书粉那么挑,都公认冷嘉星简直是从书里走出来的,本来以为这次选角就是走个过场。” “谁知道今天有消息说他被刷了,最后选的是个新人,据说今天下午就要官宣了。而且听说这新男主都没怎么演过戏,也不知道是资本背地操作还是什么……” 新橙传媒是如今国内数一数二的新闻传媒公司,旗下的分支以《新闻正在线》与《橙子娱乐》两个板块为首。一个主社会基层、一个主文娱娱乐。 温栀目前所在的正是《橙子娱乐》文娱组,工作内容便是挖掘、跟进、报道名人名流明星的工作生活等。按不好听的说……就是许多人所俗称的狗仔队。 所以,肖家先前那些个鸡毛蒜皮争权夺势的豪门新闻,也归他们负责。 而冷嘉星……作为如今圈内当之无愧的一线实力派顶流,曾在两月前就有消息传出即将出演孙导《倾国策》的男主,连粉剪视频都在网上流传了一圈。 原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谁知道这时候叫别人给截了胡。 温栀的眼睫微微低下去,不知道在想什么。小U这时突然又想起什么忙说:“对了,你们组长Echo不是正跟孙导选角这个新闻来着嘛?她应该最知道啊!没和你说吗?” 经她这么一提醒,温栀又一愣,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什么赶紧看手机。 她昨晚看小说看得入迷开了勿扰模式,居然给忘了。 手机一打开,Echo的消息果真轰炸般疯涌进来,除几条采访素材外多数是催命似的命令符。 【把这些整理一下写成稿发我!】 【十点前!】 【人呢?看到了吗?】 【温栀!你人呢?看没看到我消息啊!】 【温栀!!】 温栀大脑一涨连忙登上网页微信将素材下下来,可下载过程中,眼睛却突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蒋沉舟。 温栀心突地一跳。 小U似乎在一瞬间看到忙说:“对!就是这个蒋沉舟,就是孙导刷了冷嘉星选的新男主,说是什么‘小冷嘉星’、‘比冷嘉星更适合《倾国策》的男主’……” “我看了照片也就那样啊!眉眼是和冷嘉星有那么一点像,但总体还没冷嘉星帅呢!再说冷嘉星都出道多少年了演技上肯定比他一新人纯熟多了吧?也不知道孙导在想什么……” 也不知道温栀有没有在听,温栀浑身僵硬,如坠冰窖。 小U隐约记得温栀似乎也是冷嘉星的粉丝的,她那个随身的小镜子里着冷嘉星的照片,被她无意中看到过,连忙安慰她说:“好啦好啦,可能是我说太多了,选角这事儿本来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资本有他自己的想法,就算咱们和粉丝就算再不乐意,能改变什么呢?” “你快赶紧工作吧,我听说Echo明天可就要回来了,你可小心……” 想起Echo,小U不觉悚然地抖了下肩膀,又拍拍她回去工作了。 Echo是《橙子娱乐》一组的组长,在新橙已经有好多年了。作为一组又是资历深的老员工,算起来她的职位比安奇要高,可是没有人愿意在她手上做助理。 就是因为她对待助理严苛不说,还经常霸占助理的工作成果。 她自己不爱写稿,便总将素材丢给助理让助理代手。 助理写得不好了她痛骂,写得好了,稿件发表时属她的名,功劳也都成了她的,和助理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温栀被分到她手上后,没少受她的折磨。 数次连小U这个二组人都看不下去了。 小U回工位后,温栀的心绪也有些乱了,调整半天都没再进入工作状态。 她闭眼深呼吸,过会儿还是从兜里拿出了一个小镜子,镜子很旧,是金属翻盖的,背面的雕花都已经有些锈。 她将镜子打开,镜子内壳上贴着一张照片。 少年冷嘉星眉眼疏落,好看得如天边月。 静静看着照片里的冷嘉星,温栀长久沉默。 - 温栀晚上回到小乔村,已经快晚九点,又是一天加班夜。 垂着酸痛的肩膀拖拖拉拉地往回走,等快临近自己住的小房屋时,温栀远远就赫然发现自己房屋门檐上的灯居然亮着。 屋前有人。 还不止一个。 不少能让温栀眼熟的小乔村原住民围在她的房屋前,嘀嘀咕咕叽叽喳喳,不知道在做什么。 温栀:??! 自从上次违建房的事情发生、温栀被小乔村的居民连夜收拾行李赶出门之后,温栀对小乔村的诸多原住民们便能躲则躲,躲不了的……也都硬着头皮当过街老鼠赶紧溜了。 她每次一见他们围在一起的时候就更是后遗症般的心里发紧,生怕他们下一秒就又团结到一起向她围攻。 小乔村地偏屋旧设施也老,如今还居住在这儿的原住民多是些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们,战斗力更是不容小觑。 温栀的大脑神经一瞬拉到一百二十分,连忙跑上前梗着头皮问:“叔叔阿姨……你们,都在这儿干什么呀?” 她一说完,人群立刻像个缓缓绽开的花瓣一样一层一层散开,将最中间的场面给她露出来。 只见她的门前,肖凛正在中间长身而立地站着,肩宽腿长,白T干净。 他棱角依旧清俊冷淡,唇边却是微微上挑笑着的。而房东一家正在他身边言笑晏晏,那目光仿佛看准女婿似的喜爱。 温栀懵了。 他不是走了吗? 这什么情况啊! 11. 011.男友 肖凛也在那一瞬间看见了温栀。 对上她的目光,他微弯唇,一贯淡冷的神色令温栀这一刻竟莫名产生一种温柔的错觉,“回来了。” 温栀更懵,双目圆瞪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下一秒,房东阿姨已经迎上前,“诶呦!温栀呀!快来来来,怎么又这么晚回来呀是不是又加班了?你说你家里水电没了也不和姨说,还得让你男朋友专门来跑一趟的……” ?! 男……男朋友?! 温栀这一次彻底惊了,下意识震讶看向肖凛。 还没等她开口质问,肖凛在旁已经先开了口,“阿姨,我们……还不是男女朋友,您误会了。” 谦谦微笑的模样帅气逼人人畜无害。 通过他跟房东阿姨一来一回的交流,温栀终于从他们的话里勉强听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原来是今天清晨,温栀和黎梨走后,肖凛很快便从房后出来。 他昨夜太冷,后半夜去房后避风,温栀和黎梨又停了水电的对话也被他听了个干净。 他私心里还没放弃说服温栀能短暂收留他一下的可能,想着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时机,便随便抓来了一个路过的老大爷问了下这个房子的房主住在哪儿。 那老大爷突然被这么一个身高腿长、眉目峻冷、又日常罕见的大帅哥抓住,也有些懵,呆呆给他指了地址后还忍不住盯着他的背影感叹,“真帅啊……” 到了房东家门口,肖凛敲响门。 开门的乔娇娇也在一瞬间看呆了,瞪着眼睛怔怔看了他半天才想起来问:“你是……” 待说明了来意,房东一家自然超乐意,三两下帮修理好了水电后又小心翼翼好奇问:“你和那家小姑娘是……” “哦,我是她……朋友。” 乔娇娇那张娇俏的小脸就在一瞬间蛮不乐意的垮下来。 朋友有很多种,但是一大早晨就千里迢迢来他们这儿穷乡僻壤的地方给修理水电的异性朋友……想想又能单纯到哪儿去? 房东阿姨一瞬间也心里如明净,“哦~” 肖凛:“那,阿姨,既然修好了,我就先回去了,麻烦您了。” 肖凛修完水电便离去了。待中午乔娇娇偷摸到温栀房前想着能否偷看到肖凛的时候,发现他似乎没有钥匙,正乖乖坐在台阶上,又惊讶,忙又拽着房东阿姨过来主动邀请他去家里吃些东西坐着等。 肖凛摇头拒绝,“不了,我就在这儿等。” 房东阿姨心里没忍住暗啧两声。 也是够守男德的。 于是这一整天,乔娇娇和房东阿姨便数次跑于家与温栀的房之间,数次给他带了些水果、零食、薯片……最后干脆坐在他身旁跟他聊天。 直到傍晚六七点,夕阳西下,周围散步的遛狗的人也越来越多,在经过温栀这一处小院时看见房东一家与肖凛,也不禁惊奇于肖凛是谁,相熟的邻居都忍不住过来问一嘴。 人天性.爱凑热闹,然后越凑越多,越多越凑。 到最后便成了这样。 …… 温栀在旁边已经要听傻了,一口气堵在胸膛上不去下不来,只能瞪着肖凛眼刀几欲杀人。 肖凛神情坦然面色不变。 开始出卖色相了是吧?! 都以貌取人是吧?! 她深吸一口气张嘴就要辟谣,“我——”哪知她一张口,房东阿姨又直接打断了,这一次的语气是嗔责的。 “我说温栀,你也是,你说这帅小伙挺好的,对你也是一心一意,你干嘛把人家关外面,还让人家等了你一整天。” “你说昨天晚上风那么大,你就让人家在外面待着。我们这明眼的可都看得出这孩子对你是什么意思,你就算是不喜欢,也不能这么虐人家啊!” 温栀:??!! 肖凛昨夜在温栀门前坐了一晚上的事,是昨晚小胖孩说的。 方才这儿邻里邻居人多,小胖遛狗的时候好奇,也过来凑热闹,一见到肖凛顿时惊讶指着他便喊: “是他!我知道他是谁!” “他昨天晚上就坐在这儿!坐了一晚上!” 话如惊雷平地起,周围的邻里邻居大爷大妈们立刻窃窃谴责,房东阿姨顿时脑补了一出小情侣闹别扭温栀深夜将大帅哥赶出家门的剧情。 一旁的乔娇娇一边摆弄着自己头发上的自然卷不满地向温栀努努嘴。哼!真能作,有这么一个大帅哥也不珍惜。 这要是她的…… 她偷偷看肖凛,夜色下男人的侧脸冷白清隽。乔娇娇的双眼都要崩出星星。 温栀心堵,努力平心静气了一下打算解释道:“各位叔叔阿姨,你们真误会了,我和他真不——” 刚开了口,她才发现面前一群人几乎没有一个听她说什么。大爷大妈们你凑近我我凑近你,交头接耳地在说些什么,有些还时不时一脸姨母笑地瞟瞟他们两个,有散散碎碎的交流声流出来。 “这孩子多好啊……” “是啊,这么帅!” “小女孩也不错,站一起郎才女貌的。” “小姑娘年纪轻轻有福气……” 温栀:“……” 她不是福气是服气!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她算是明白了,今天这事解释是解释不清楚了,干脆闭眼平息了下情绪侧头对肖凛厉了声:“你给我过来!”然后顾不得门口这帮人就赶紧转身进了屋。 门一关上,肖凛站定,刚按开小仓库的灯,面前的温栀突然在几步之外猛地回头一手笔直笔直地指住他。 她横眉冷目,瞋目切齿。 胸口像个胀起的气球一起一伏仿佛要爆炸。 相比于她,肖凛倒似是淡定很多,眉眼冷静面不改色,头顶灯光稀疏散落,他光影错落的脸轮廓流畅分明。 “抱歉。”他先说。 温栀一腔怒火都不知道该从哪一句开始撒,手指着他愤愤沉息了两下怒道:“道歉要是有用,还要警察干嘛!你是不是疯了啊你!都跟他们乱说什么!” “我没有乱说。”肖凛说:“你刚刚也看到了,我刚才一句话都没有说,也和他们说了我们不是男女朋友。” 他们自己脑补的他能有什么办法? 温栀一塞。 她满目的怒火弱了一下又腾地复燃起,再次火呼呼地道:“那也不对!你怎么能光说我们不是男女朋友?你应该解释啊!像我一样拼命解释啊!一个不信解释一遍,十个不信解释十遍!就不信他们还能——” 她说得情真意切心急如焚,双手都忍不住开始跟着比划。肖凛这时在她的连环炮里蓦地出了一声,“嘘。” 温栀一瞬缄声。 肖凛默默指了指身后的门。 她狐疑扫他一眼直接上前透过猫眼往外看。猫眼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 温栀索性直接拉开门。 门拉开的一刹——门外黑压压贴着的一群脑袋一瞬吓了一跳,连忙站直了。 温栀也吓了一跳,不自觉骇然往后仰了仰身子。 门外的人讪讪朝她笑,“嘿嘿,嘿嘿嘿……” “……嘿。”温栀也半笑不笑地冲他们咧了下嘴,问道:“叔叔阿姨们,你们……还有事儿吗?” “哦……是这样。”房东阿姨搓着掌心笑呵呵说:“温栀啊,我这不是想着,你们两个到底谈的怎么样了?我是真觉得这小伙子不错!要是你是在不喜欢,就给我们!我们喜欢!” “对对我们喜欢!” “……” 温栀彻底无语!又皮笑肉不笑地朝他们干笑了声,蓦地冷脸砰地关上门! - 等门外的一群活宝彻底散去后,温栀才终于敢放开了嗓子说话。 “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大的卧室里,温栀肖凛相对而坐。灯光明亮昏黄,肖凛的冷白皮在这样的光色下显出了些微暖色,“我就想,在你这儿暂藏一段时间。” “不可能!” “为什么?” 温栀一滞,她自己出钱租的房子不想让他住还得说个为什么? 从前天晚上碰见他到今天,她简直要怀疑自己是走什么霉运被这狗皮膏药给赖上了,一咬牙开口,“你——” 话一开口,肖凛却先她一步出声了,音线冷清言语沉着。 “我知道,你担心我是坏人,会有危险。可是我叫什么为什么发生了什么怎么了都已经一五一十告诉过你们了,绝无隐瞒。” “这么贸然打扰你的确有些令你为难,但我也承诺,我不会多打扰你,至多一个月,一个月后事情了结,我一定重谢。” “……”温栀:“我——” 肖凛:“如果你是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那我跟你担保。而且一旦我真的对你做什么,你可以随时报警。你知道的,我现在不敢报警,不然,也不会来打扰你了。你也算是揪住我一个弱点。” “……”话都让他给说了,温栀突然无话可说,看着他又露出来的那种眼神深觉自己再拒绝都是种不近人情。 很快她又想到什么,轻咳仰头,“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是我啊?你就算找地儿藏……找别人不行?我看刚才那些大爷大妈们都很喜欢你……” 肖凛不动,不说话,只是一双眼默默凝视着她向她伸出右手。 温栀面露不解。 肖凛的手很好看,肤质白皙,骨节分明,手背上隐隐可见青色血管。 只是此刻那几根手指却红肿可怖,指节处还有显见的淤痕。 温栀懵登登地盯着他的手看了半天才突然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蓦地深吸了口气。 同时,肖凛闷声说:“你踩的,你负责。” 温栀险些背过气去。 开始卖惨了是吧! 12. 012.住下 下一秒,温栀立刻气道:“我,我踩到的是你的手!又不是你的脚!”还影响你东躲西藏走街串巷了?! 肖凛神情不变,眸色漆黑,越来越挚诚的眼神让温栀无端想到那种无辜的狗狗眼。 “我现在走投无路,身无分文,什么都没有。” “你踩伤了我的手,即便是我想先找个地方先打零工,也什么都做不了,我……” 又来了……又来了! 她眉一皱刚想再说什么,肖凛却突然吃痛般“嘶”了一声,然后手虚捂住头做难受状。 ……? 又怎么了啊! 他指了指自己的头示意她来看,温栀只好勉为其难地上前没好气扒开他的头看了眼。 肖凛随着她毫不客气的动作又吃痛嘶了声。温栀马上就在他后脑处看到一个硕大的肿包,饶是他这般乌黑茂密的头发也遮盖不住。 ……别说,黎梨的手劲儿还真不是盖的。 到底也是她们错手造成的伤,温栀多少还是有些心虚的,讪讪地咳两声坐回来不看他眼睛。 肖凛盯着她的神色几不可查轻弯唇角。 她觉得哪里有些怪,可又说不出究竟是哪儿怪,可就觉得很不对味儿似的,下意识又皱皱眉看向他,“你——” 视线刚落回到他身上,肖凛一瞬又低下头用受了伤的右手捂住脑袋,嘴里还“哎呦”地发出几声难受的轻吟。 “……” 行行行!她欠他的! 她还总行了吧? 温栀也烦了,皱着眉头看着他诶诶啊啊了好一会儿,嫌弃说:“行了行了,你想住就住吧!但是我告诉你只能住那个仓库!你自己收拾!还有你不能白住,得干活!” “好。”肖凛几乎一秒痊愈手放下来对她微弯唇角。 ?! 好这么快? 她已经懒得和他追究什么。她晚饭还没吃,很饿。加班写稿又闹了这么一番幺蛾子,心累身更累,起身到厨房想给自己做点吃的。 肖凛下意识跟上她的步伐。 刚走几步,温栀又猛地刹住脚步,回头。 肖凛也跟着停住脚步。 温栀上上下下扫描他一番,最后指着他脑袋说:“还有,我只负责……你这个手和头啊,等你伤好了,就快走!” 肖凛怔了一下微抿唇,最终还是点头,“好。” 能蹭一天是一天。 先住下再说。 - 二十分钟后,蛋炒饭的香气从小平房中渐渐传出来。温栀将炒饭盛进碗碟,又撒上葱花,享受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啊! 真香! 同一时间,对面的小仓库里一阵噼里哐嚓的响动,肖凛正在收拾屋子。 又费力挪开了一个硕大沉重的纸箱,肖凛斜斜站定了喘了口气,同时被空气里扬起的飞尘呛得一阵咳嗽。 咳! 绝了。 也真是从没见过这么脏的屋子。 方才温栀说让他住在这个小仓库的时候,他心说还好。到底来过几次,他这几次在她这的历劫旅程多数时间都是在这小仓库度过的,对他来说也算老地方。 且她这仓库收拾得倒还蛮干净的,地面打扫的一尘不染,过道两旁的杂物罗列得也齐整,肖凛上次就注意到这儿还有个闲置的木床。 可把东西一挪开,他才发现这简直别有洞天。 ——她平日恐怕是只打扫过那些明面上看得见的地方:) ——那些看不见的角落,82年的尘土都要发酵。 肖凛真是大无语,忽然都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做了个错误的决定,看着这满地的狼藉尘埃无从下手。 温栀炒完了饭,正犹豫着要不要给他也分一碗吃。 既然允许他住在这儿了,那他吃饭她也该负责。况且他现在身贫如洗,恐怕即便让他自行解决也解决不了。 唉,一份蛋炒饭成本三块二,够她吃两顿。 平时正好一晚一早。 这回多了张嘴巴,恐怕要多了好多花销。 她正分着饭,突然听到小仓库的位置一阵霹雳啪嚓稀里哗啦,动静大得让温栀错觉是房顶塌了。 连忙跑到小仓库一探究竟。 “你干嘛呢?!” 一过去,她懵了。 小仓库里尘埃遍地。各种破木头、破衣裳、破塑料……散了一地,垃圾站有过之而无不及。 “拆家呢?” “你还问我?”肖凛此刻的情绪也不大好,满手尘土,冷峻脸颊黑一道白一道,身上的白T都快成了土黄色,“你多久没收拾这儿了?” 说到这个,温栀不免有些心虚,弱弱上前扶起一个都朽了的木梯,“这些都是房东家的,她不让我动……” 最终还得叫来房东负责。 房东阿姨一听说肖凛即将要在温栀这个房子里住下了,又惊又喜,虽说非亲非故,但她今天对这个大帅哥的印象十分不错,忙喜笑颜开地拽上自家老公上赶着来拾掇。 倒是乔娇娇满脸不愿意,嘴巴噘得几乎能挂水壶,没忍住当着温栀的面便说:“哼!小姑娘年纪轻轻就和男人同居……不自爱!不害臊!” 温栀本来懒得理她,扭头要走又折回来道:“你也得想呀!” 乔娇娇:“你!” 温栀一甩头心情飞扬。 耶,扳回一局! 房东说:“这些东西都是废物,直接扔了就行,也就是你这孩子实诚,还特意过来问一嘴。萧……?” 肖凛:“萧霖。” “哦对!萧霖。”房东的唇角快咧上太阳穴,“小霖呐,你就安心在这儿住着,缺什么少什么短什么的就和姨说啊,姨那儿都有!别看姨这房子瞅着破,但是住起来可舒服着呢,冬暖夏凉采光好!质量杠杠的!” 肖凛心说要不是自己有眼睛他简直都快信了。 她三下五除二将那些东西归拢到一起,然后一股脑丢进麻袋里。 温栀这房子隔道不远处恰好有个垃圾箱,她甚至直接拉来个拉货的手推车一次性全部丢过去。 温栀在旁边看得一口气险些没上来,眼珠子都险些从眼眶瞪出来。 这些东西能扔?早说啊! 当初她住进来的时候,是谁和她说这些东西都有用让她务必不要动的!是谁?是谁?! 但她这话自然不能真的当房东的面说……深呼吸忍了半天强咽下去。 她那张如同万花筒般变换的表情被肖凛收入眼底,默默看了她一会儿对房东说:“谢谢阿姨。” 屋子打扫干净,倒真的有了一点能住人的样子。 约莫十平米的小房间,北开一扇窗。一张旧木桌,一张旧木床。 简单布置一下应该还能有些原木风温馨小卧房的感觉。 只是,床上还缺了一张床垫。 很快,房东一家又从外回来,大刀阔斧地用推车拉来一个床垫,门外便喊:“小霖呐!来来来!这个给你,这个睡着舒服,给你睡!” 温栀看到那个商标的时候险些又背过气去,恨不得自己此刻的目光能射火将那个床垫给灼穿一个洞。 席梦思?! 席梦思啊! 她都没有席梦思! 她当初搬进来的时候,屋里卧室的床上已经有一个床垫了,不知道是什么杂牌子,破破烂烂的,一看就有些年头了,一坐上还嘎吱嘎吱的响。 她当时就想问房东能不能换一个,哪知房东说:“温栀呀,真是抱歉,我们家也没有多余的床垫了,目前只剩这个。要不这样,你先凑合着睡这个,我们家尽快去买个新的,等新的一来,就给你换上?” 然后这一换,就换了大半年。 温栀这会儿也不知道该气谁怨谁,心里堵堵的,反正就是别扭,特别别扭。 不想在这儿待着了。 她转身进厨房,看见厨台上还摆着刚才分的两碗蛋炒饭,胸膛一胀突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把就将两碗饭重新扣回锅里。 “吃吃吃!吃什么吃!” 长得帅了不起? 这房租还是她交的呢…… 他现在还得吃她的住她的呢! 既然那么喜欢他……那干脆把这个大麻烦接到他们家藏着算了!也省得她还得花钱腾地儿多养这么一张嘴! 她越想越生气,也越想越郁闷……某一瞬突然听到厨房外有几声窸窸窣窣的响动,很轻。 位置像是从她卧室的方向传来的。 温栀愣了一愣很快心头警铃大作,忙转头冲出去,房东一家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而肖凛正在她的床边像是在收拾她的铺盖,她的淡黄色小碎花床被已经被卷起来。 “你干什么!”温栀一刹气急败坏,连忙上前直接将被从他手里夺下来。 她就知道,这人起初赖上她就没藏什么好心思。现在得了房东一家的喜爱,就开始堂而皇之的想霸占她的主卧,没门! “我告诉你,这房子可是我租的,房租也是我付的,就算你想赶我走,也得先把房租给我!不然,就算房东偏袒你让你住主卧,我也有理拒绝!我现在后悔了不想让你住这儿了,你赶紧走!” 肖凛立在她面前淡淡看她的表情说不出是无奈还是无语,“换床垫。” 温栀一怔。 她再随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张席梦思床垫已经立在了她卧室门口。而外面小屋他的床上却是空的。 她刚刚明明亲眼看见房东一家将床垫铺在他床上的。 她一瞬间哑火,此刻心情也跟着百感交集起来,惭愧郁闷还有点死鸭子嘴硬的傲骨铮铮不愿低头,硬着头皮说:“不换!” “你确定?” 不确定。 温栀讪讪咽了咽口水瞄了瞄那张看起来就很好睡的床垫,心里在尊严与睡眠之间小小地挣扯了一下,还是悄咪咪问:“那你给我换了,你怎么办呀……” 肖凛扯唇嗤了声,直接卷起她的碎花小棉被就丢在一旁,“火化了都还能剩张嘴。” ……! 温栀愤愤地在他背后比划一拳。 要不是看在他愿意把床垫换给她的面上她真的会打过去的! 屋内白炽灯光洒落,肖凛动作干脆利落,收完床铺开始搬床垫。 温栀倚在门旁看着他的背影……渐渐的有些微出神。 不得不说,这个人,看着虽然不像正经人,脾气坏、不好惹,但长得是真的很好看。 腰高腿长,肩宽背阔,身材看着瘦,却不单薄,普通的白T灰运动裤也能被他穿得很好看,五官明明是冷清端正挂,偏有双乌沉上挑的眼,整个人看着便桀骜而不驯。 个子也高,温栀一眼目测过去得有个一八八。 也难怪这邻里邻居的大爷大妈都挺喜欢他。 这身条,的确是养眼。 温栀突然觉得,如果他真能像他说的那么安分,那让他在这儿住待时间也蛮好。 毕竟他跟房东说得上话,之后生活上若有什么需要,还能派他去卖卖脸。 而她以后修灯泡什么的,说不准她还能递个扳手。 她正漫无目的一脸笑吟吟地想着,肖凛这边收拾完床铺,回头。 正对上他的视线,温栀愣了一下瞬间收神。 “咳,那个……”眼眸闪了闪,她很快又想起什么眼睛微亮,盈盈望着他道:“你饿不?” - 一张折叠小长桌,长一米,宽半米,打开立在铺了餐纸的床垫上,刚好够坐俩人。 肖凛费力将自己的腿折了好半天,才终于将他那双大长腿勉强卧成了一个能坐开的角度,眉宇淡蹙,“你平时就在这儿吃饭?” “那当然,别小看我这小桌子的好不好?这可是我大学的时候就买的,才二十块!桌子虽小却实用,而且质量还超好!” 温栀一边盛饭一边还证明般伸手往桌面上“啪啪”拍了两下,桌子立在柔软的床垫上略微不稳,一不留神险些将饭碗给掀翻。 温栀和肖凛同时出手仓促将饭碗稳住了。温栀尴尬抬头笑笑,在抬头的一瞬看出他眉目间若隐若现的嫌弃。 她立刻收了笑眼神阴森森,“爱吃不吃!嫌小就蹲去那边吃!反正我这儿就这一张桌子……你爱用不用!” “……没。”肖凛勉为其难地拿起筷。 又是蛋炒饭,澄黄蛋液裹着米粒,映得米粒也晶透透黄澄澄的,中间有些葱花和火腿。 不得不说,她这蛋炒饭的味道的确不错。 口中静静咀嚼着饭,肖凛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叫什么?” 肖凛和温栀打交道这几回,满打满算也算和她熟了,可有关她的名字却还一知半解。 他记得,那位头疼姐叫她什么……小侄子?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有辈分,还疑惑她一个小女孩干嘛要叫侄子。 周围的邻居有的叫她什么……阿吱? 有的叫她……文职? 至于到底是那个“wen”那个“zhi”,他到现在还没搞清。 温栀专心吃着饭,“温栀。” “哦。”肖凛面色不改,还是没听清,“蚊子。” “……!”温栀一口蛋炒饭险些噎在喉咙里,可算是明白了这个人总能三言两语把她搞火,一撂筷子手阔成喇叭放大嗓门朝他吼: “是温栀!温栀!温暖的温、栀子花的栀!你才是蚊子!你全家都是蚊子!你就是一只没地方去、就只能赖我这儿吸血的死蚊子!” “好好好好……”肖凛被她震得一阵耳膜发胀,下意识揉揉耳朵,跟着重复,“温栀,温栀,我知道了,温暖的温,栀子花的栀。” 这还差不多。 温栀气呼呼地瞪他一眼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肖凛默默地看了看她一眼将这两个字在心里写了一遍。 温、栀。 啧。 肖凛不得不承认,温栀长得很白,是那种奶呼呼的奶白,长相也是清纯偏软的,像只没有攻击性的兔子,任谁都能揉搓一把。 即便是张牙舞爪生起气,也是奶凶奶凶。 长得倒像是朵炸了毛的小栀子花。 他正随意飞着思绪,床边的位置突然传来奶细的“呜嗷~”一声,下意识低头看。 看见那只土黄色的小土狗……肖凛眉心顿跳。 它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温栀显然也对它的出现感到讶奇,连忙到门口看了眼。 屋门开着点小缝,大概是房东走时没关严,让它趁机溜了进来。 温栀关了门回来,下一秒顿时喜笑颜开,蹲到小狗身边就开始铆劲儿撸。 “哎呀~好久不见呀,你想没想我呀?嗯?” “说想阿栀姐姐啦!阿栀姐姐就给你蛋炒饭吃~想没想嗯?” 小狗细声“嗷嗷”地朝她摇尾巴。肖凛盯着它眉头的皱痕越来越重。 肖凛现在一见它,就总想起昨天晚上它咬着鸡腿回头看他的那个眼神,就总觉得自己被只狗给嘲笑了,特别没面子。 但再怎么说,他和它也算是吃过同一碗饭的交情。 何况温栀看起来和它关系不菲,且这小不点也的确可爱,想了想也还是硬着头皮蹲下来也摸了摸。 面前突然多了只骨节分明的手,温栀手微顿抬眸,笑吟吟解释:“这是隔壁街小胖家大狗生的,才两个月,可贪吃了,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溜到别人家讨食儿。” 肖凛心说他已经领教过了,问:“它有名字吗?” “啥。” “我是说它叫什么名字?” “啥。” 怎么他说的不是中国话吗? 他抬眸,像看傻子一样看她,眼皮稍压了一点浅浅的褶,看上去耐心已快到极点,“我是问,它名字。” 温栀也抬起一双眼,一双瞳仁明澄清澈,映得那个傻子更像她眸里的他,“我是说,它叫,‘啥’。” “……” 肖凛觉得,这儿的一切一定都跟他八字犯冲。 13. 013.同居 温栀将剩余的蛋炒饭分给小狗“啥”一点,很快小“啥”的主人小胖似乎出来找狗了,远远的就听见小胖焦急呼唤的声音。 “啥!” “啥?” “小啥你去哪儿了小啥!” “啥——” ……这什么破名啊! 肖凛就看着温栀颠颠跑出门呼唤着小胖说小啥在这儿,又拿了塑料袋为小啥打包了点蛋炒饭。 小胖连连对温栀道谢,牵着小啥走的时候,顺手将今天的鸡腿递给它。 小狗叼着鸡腿还不忘回头盯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了望肖凛。 “……”肖凛肝疼。 送走了小胖主人俩,温栀和肖凛的饭也吃得差不多了,温栀简略收拾了一下餐桌与碗筷便一头栽倒床上昏昏欲睡。 啊,这一天天。 好累呀…… 她今天不想洗澡了,简单洗漱了一下就爬上床打算早点睡。 肖凛看着厨房洗碗池她泡起来不洗的碗筷甚为诧异,“你不洗?” 温栀有气无力,“累死了,明天再说吧。” 看着他古古怪怪的表情……温栀眉眼又阴下来。 “怎么?你在家天天洗碗的呀?我这每天早出晚归又加班又做饭的,哪有工夫天天洗,累都要累死了!要洗你自己洗反正我今天不洗了,睡了!” 说着“刷”地拉上卧室与厨房的隔帘又翻身裹进被子里。 又顺手关上灯。 肖凛平日在家自然不洗碗,但是他会。 他家里有很多保姆阿姨,这点活自然还轮不到他做。可是他从小每次吃完饭,家中的保姆阿姨们都会给餐厨收拾得干干净净,他从小被教育的习惯也是今日事今日毕、以及用完的东西归原位。 独自站在厨房门边踌躇良久,肖凛原本也不大想管的。 可是他一想到他即将还要在这儿住一个月,且这一个月内这儿的每双碗筷、每样家居品自己可能都要用的,浑身的强迫症细胞就开始作祟,还是硬着头皮走到洗碗池旁拿起洗碗巾。 温栀迷迷糊糊间,只听见厨房的位置有微浅的水流声,和碗碟轻碰时轻微的瓷响,不太舒服地皱了皱脸。 她懵登登地回头看,就看见厨房里的小灯还亮着,门口的帘子上影影绰绰地映出一道瘦高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怕扰到她,肖凛的动作还放得挺轻。 这个人。 还蛮勤快的嘛。 温栀愣了一愣弯弯唇角笑了,半个灵魂还在梦里,将自己整个裹进软绵绵的被里彻底进入深眠。 - 温栀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她变成了故事里的温小乔,受尽了削天霸惨绝人寰般的虐待,终于斯德哥尔摩,放弃了逃生意图心甘情愿留在了削天霸的身边。 梦里的她想着:反正起码她现在还活着,她需要活下来。 削天霸虽然关她虐她,但都只是为了逼她低头,因为他爱上了她。 更何况,书里说过,削天霸玉树临风,容貌俊美,拥有着这六界最惊天的俊帅神颜。她一颜狗苟延残喘地在他身边,也不亏! 未曾想这一日,削天霸照例来给她送饭时,站在她面前幽幽问:“小乔,你知道,我想对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吗?” 梦里,五色云海在她的眼前徐徐铺开,男人背对着立在她面前,身披黑袍,高大威凛,仿佛一座巍峨的山。 温小乔咬唇环抱住自己的身体,心想着不会是想……那什么她吧? 不禁泪(十)眼(分)朦(兴)胧(奋)地问:“难道是……难道是……” 男人缓缓抬手,向她指住了远处的一样东西。 居然是一口——锅! 没错!一口三层楼高、几十米宽、硕大的——锅! 我去! 这是想吃了她啊! 她震惊,面前的男人这时转过身来,眼前出现的竟赫然是肖凛的脸—— “啊啊啊啊啊!” 温栀瞬间惊醒! 呜嗷喊叫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她眼前真的出现一张脸。 肖凛正站在她的床前,居高临下、抿唇冷眼、神色冷淡地看着她。 看见那张脸的一刹那,温栀梦里的恐惧瞬间又涌上来,连滚带爬地抱起被子护在身前瘆瘆盯着他,“你你你你……” “我。”肖凛一脸无语地直接按掉她床边吵到要死的闹钟,“出来吃饭。” 温栀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梦。 可虽是梦,她紧接着又升起一丝别样的恼怒,质问他:“喂,谁允许你进我房间的?你怎么能……” 肖凛直接回头脸色有点不耐似的指了下她的手机。 温栀顺着他所指看过去立刻倒吸了口气。 已经六点半了! 闹钟也已响过三次。 来不及再跟他扯掰什么,她赶紧下床跑到卫生间洗漱。 …… 等洗漱好,温栀走进厨房,才发现他竟做了早餐。 早餐很简单,两杯牛奶,两块全麦面包,面包上叠着煎好的荷包蛋和生菜叶。看起来还挺营养。 温栀惊喜搓着手讶异问:“你怎么起这么早?” 肖凛神色渺淡懒得回答,抓起一块简易三明治吃了口。 肖凛昨晚其实有些没睡好。 他也是醉了……按理说,他前两个晚上那么一番折腾,昨晚本该休息得不错,可她那张床垫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年的老古董了,躺上去浑身硌得慌不说,还一翻身就嘎吱嘎吱响。 让他每次临近入梦时都被惊醒,一整晚快被搞得神经衰弱。 终于等到天蒙蒙亮时,他终于困意来袭。 未曾想,她的闹钟铃却又催命般疯狂响起来。 “……”他绝对相信,老天让他来这儿就是来历劫的。 他这话自然不能跟她直接说,咀嚼着面包,声线极淡:“你以为都像你。” 慵慵懒懒,邋邋遢遢,屋子角落长毛了都不知道,吃完饭碗还要放到第二天洗。 和他从前的家教简直背道而驰。 肖家教育严,他和肖嫣从小在肖老膝下教养,日常起居作息、生活举止,去看什么展做什么功课,几乎都是规划好的,他的一应用物自然也是最好的。不过,拘束也多。 他已经算是颇离经叛道的了,至于他姐姐肖嫣,更是十年如一日的严于律己,严格到甚至每顿饭吃几粒米都能数得清。 温栀当然知道他在指什么,撇撇嘴道:“那谁不想每天十点睡六点起,拥有一个好身体?那一般人能做到嘛?” “像我们这种底层社畜,有时候一加班就加班到凌晨,有时候一开会就直接把饭点给开了过去,连饭都来不及吃,你说能怎么办?能抽空做顿饭能多睡一会儿已经是非常难得喽,还奢求什么呀……” 肖凛闻言微默,直接折身到冰箱前取出两个用保鲜膜包好的三明治,不咸不淡丢给她,“拿去开会吃。” 温栀仓促接住了看了看怀里的三明治心里微怔,继而升起一丝暖意。 这人……还挺贴心的嘛! 她唇角不易察觉地往上翘,还没等真笑开,视线无意中瞄到旁边的垃圾桶——弧度瞬间凝固。 “等会儿!” 她指住垃圾桶里的东西。 “你把我那生菜叶……扔了将近一半?!” 肖凛顺着她的所指看过去,目光有种理所当然般的平静,“你那生菜叶只有里面的芯是新鲜的,外面的都不新鲜了。” 温栀差些又一口气背过去。 “大哥呀它又没有坏,它还能吃!这好好的菜你就这么给它扔了……你浪不浪费呀你!” 肖凛蹙眉,“可是它已经老了,口感又不好。” 谁管口感啊能吃就行嘛! 她又气又心疼,简直想揪住他的耳朵一阵痛骂。 手机闹钟这时又不和谐地响起来,是出门的时间到了。再不走就要赶不上公交了。 愤红着眼睛气哼哼盯着他,温栀衡量了一下还是觉得迟到的扣款代价更大,咬牙道:“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 温栀站在公交车上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气呼呼的。 气死了,气死了! 好好的菜就这么被他扔了! 粒粒皆辛苦知不知道? 家里有矿吗这么浪费! 一颗生菜两块二,他光扔那些就够五毛钱,都顶得上她一顿白灼生菜了…… 她自己在这儿又心疼又闷气,嘴里做法似的念念有词,嘟囔出声,“祝你的头顶跟生菜一样绿,祝每片没有物尽其用的生菜都成精!祝你梦里面都是生菜在索命!……” 旁边一个正在啃汉堡的老大哥被她念得心里发毛,默默低头看看汉堡里被啃到一半的生菜,突感烫嘴,颤巍巍将那截生菜挑出来捧给她。 “给,给你……” 温栀:“……” 到公司,温栀闭眼沉息,让自己先平下心气好好上班。 今天的《橘子娱乐》组的氛围却不同往日,温栀到七层一出电梯就感觉出来。 整个采编部沉闷闷的,所有人一言不发,紧绷的气氛蔓延,连接水声都比平时轻了不少。 她下意识放慢脚步正疑惑怎么回事。 小U在自己的工位上无声地跟她挤了挤眉眼指指主编办公室。 还没等她明白过来什么意思,主编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 然后,女人走了出来。 女人约莫三十来岁、浓妆、打扮十分都市丽人。但大抵情绪不佳,神情紧绷着,整张脸许是因为瘦,线条无端透着一种无名的刻薄。 温栀一见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一悚,下意识站直。 Echo…… 014.气死 Echo也在同一时间看见温栀。 被她看过来,温栀下意识低低唤了声,“Echo姐。” “嗯。” Echo不咸不淡地应声,下巴微仰,画了浓眼影的丹凤眼往下睨,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她唇边也有浅淡的弧度,却没什么笑意,语气更是意味深长,“温栀,前两天肖家那个新闻稿,写得不错呀,继续加油。” 旁边工位席上的人们你看我我看你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同情的目光不断往温栀的身上瞟。 温栀同样心里一顿。 Echo这话里有话,温栀不是听不出来。 作为助理,她所经手发布的每一篇稿件原本都得经过Echo,可是上次肖家那篇稿件她在安奇认可后便直接上传了各大新媒平台,署的也是温栀自己的名字。 这就是在阴阳她先斩后奏署了自己的名字。 温栀不知道该说什么,指尖默默捏紧了衣角。 其实当时那篇稿件起稿的时候,温栀就多般犹豫。毕竟以往像这样的新闻稿,都是Echo打了框架,内容再丢给她,突然被安奇要求她自己提纲,多少有些没底气,也曾在安奇提修改意见时央求过她不然还是自己来算了。 安奇却称这既然是她们组自己的项目,自然要由她自己主笔。 且她若想长久在这一行也迟早会有这一天的。 而后来在发稿的时候,温栀本想署安奇的名。 安奇却坚称既然是由她主笔的稿件那自然要署她。这也是她入《橙子娱乐》以来第一篇自己署名的稿件。 安奇很快在一片静默里站起,“Echo,那篇稿子,是我指导温栀写的,我想着到底是你们一组的项目,所以署的她的名,你别见怪。” Echo从鼻子里不冷不热地嗤了声没再说什么,点道:“安奇,小U,卷卷温栀,过来开会!” 说完转身。办公区大部分人松了一口气。 小U万分痛苦的垮下脸。 安奇默默走到温栀身边拍拍她的肩。温栀微笑向摇摇头示意没事。 去会议室的路上,小U不禁拽着卷卷悄声问:“她这是怎么了啊?” 卷卷是Echo另一个助理,比温栀早来三个月,这次Echo去横店跟新闻,全程便是她跟着。 卷卷也无语,“可能是是因为冷嘉星没选上《倾国策》,心情不爽吧。不错了,我都受一路气了。” 温栀在旁默默抿唇。 Echo是冷嘉星的粉丝,这在《橙子娱乐》所有人都知道。 这次孙导新剧的项目原本应该是二组在跟,是Echo觉得能看见冷嘉星,才想办法从主编手里拿了过来。 Echo是新橙的老人了,至今已有十年,据说她当年一毕业就进了刚成立不久的新橙,可谓是元首极老员工。 她能力不高,十年才还将将做到个组长的位置,但公司里大多领导看在她资历的面上也会给她几分尊重,有些事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了。 也因此,即便安奇跟她同为组长,在她那儿却仿若一个下属。 一进会议室,Echo先说:“孙导选角那个新闻,我已经跟的差不多了,安奇,今天起有关《倾国策》的后续还是归你们二组跟,等下你和我做个交接。” 小U一听现场就没忍住撇了嘴。切!本来原本就是他们的项目,冷嘉星现在被刷了就踢还给他们了! 现在没了冷嘉星这个流量招牌,整个新闻热度都得降级。 安奇察觉到无声戳了她一把。 小U立即不满地收起小表情。 Echo对她那点小情绪视若无睹,接着说:“安奇,也谢谢你这两天在帮我跟肖家的新闻,现在我回来了,这新闻还是我自己来跟吧,一会儿也做个交接。” 安奇怔了怔应声:“好。” “然后,”她把视线落在了温栀身上,“关于肖家后续几篇的跟稿提纲,全部改掉。” “……啊?”这一次,换温栀愣了,“全改?” 她下意识去看安奇。 安奇也怔忡,与她迷茫对视了一眼。 Echo:“对,而且新的提纲我已经写好了,后续按照我这个来写。” 她将一份新提纲甩在桌上。 看了眼新提纲的框架,温栀和安奇更懵。 现在肖家争权的新闻热度正盛,不少民众在看了新闻后,第一时间想知道的自然是有关肖家的诸多内隐。 例如:家庭成员都是谁有谁、根系派别又如何分配、关系矛盾又是怎样的……甚至君晟肖家是如何发家的等等。 作为撰稿人,一般他们写稿时是严格不允带自己的情绪的。 因为他们是叙述者,他们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向每一个看新闻的人叙述发生了什么,其余恩怨是非全凭观者自己评判。否则一丁点带动都有可能引发蝴蝶效应似的海啸。 温栀目前的这份提纲,是先前她和安奇观测后台网民的数据留言后,多番商议敲定的结果。 内容虽不多,但绝对客观、冷静,将目前肖家家族成员根系都剖白出来,流量上也能保证是民众最想看的。 而Echo目前提供的这份,几乎侧重点全部压在了肖震岳一派上,大肆赞誉褒扬。而有关肖家姐弟的部分,寥寥无几又毫无亮点。 简单说,几乎踩一捧一。 行业大忌。 温栀拿着这份新提纲忽觉有些烫手,还是顶着压力弱弱开口,“Echo姐,我觉得,这份提纲还有待商榷……” “你告诉我哪儿待商榷!”果然她一开口,Echo的眼刀便瞬间剜过来,骇得温栀肩一抖收了声。 小U和卷卷都不觉屏住呼吸了。 安奇的脸上也不大好看,还是硬着头皮道:“Echo,我是真觉得这提纲还可以再等等,而且我们已经打算这两天就联系君晟内部采访肖嫣……” “你以为肖嫣是那么好采访到的么?”Echo冷言打断,“别以为你们上次拍到了肖嫣就多了不起了,那不是偶然?肖嫣肖凛姐弟俩这么多年就没出过镜,你以为你是谁啊他们会接受你的采访?而且我都已经约好了肖震岳采访,你知道这已经有多难得了么?真是写了篇高流量的稿子就飘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被劈头盖脸直接骂了顿,几个人的脸色更不好看了。Echo最后一言堂,“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散会!” - 会散后,温栀的情绪还是不高,盯着那份新提纲不知失措。 安奇过来拍拍她示意她走了。 温栀抬眸,一双眸清亮无措,有种尽心的成果全付之东流的委屈,“奇姐……” “不怪你。”安奇看了看周围确保无人低声说:“Echo……应该是站队了。” 新橙传媒的某大股东是君晟集团旗下某子公司的董事,勉强算起来,新橙还能说得上是君晟肖家的产业之一。 新橙传媒成立多年,公司内部早就也分了几个派系。社会组和娱乐组对打、娱乐组内《橙子娱乐》和其他模块的也在对打、就连《橙子娱乐》内部,她们一二组的矛盾也显而易见。 只要有人、有利益,这种纠纷不可避免。 Echo今天既然敢这么堂而皇之的偏向肖震岳,恐怕是已经站了上面某领导层的队,而该领导应当是站了肖震岳。 如今肖家在争权,他们这种子公司的内部恐怕也得有番动荡更迭。 温栀不了解这些弯弯绕绕,也不想了解。 她就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人,只希望自己能认真工作,多存点钱,每天有热饭吃、有温暖的地方睡,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只是…… 不该是这样的。 - 温栀晚上回到小乔村出租屋,刚开门,整个人就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满屋崭新。 满堂明亮。 满室清香。 ……这还是她家吗? 她下意识退出去看了眼门牌号,确认自己没有走错才又回来,咽了口口水第一时间找了下不同。 屋子里的灯泡像是都换成了新的,崭新铄亮,映得整间房屋都豁然开朗。 除此之外,墙壁也像重刷过。 不好补救的地方贴了壁纸,浅浅的粉杏色,上面印有细微的藤叶纹路,看着还挺温馨。 厨房的位置有炒菜声传来,肖凛正在厨房里做饭。 厨房门口一个新立起来的小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一菜一汤。 她正抬头研究灯,肖凛又端着一盘菜出来,扫她一眼音线淡淡,“吃饭。” 他端着菜,卫衣长裤,身形瘦高,散漫立在桌子前,端着碗碟的手背隐约可见青色血管。 说话间,他将菜放在桌上,明亮灯光打亮他疏淡的眉眼,他身上的黑衣趁得肤色更加冷白。 她默默嗑了一下颜放下包包去洗手,边洗边问:“你把灯换啦?” “嗯。” “……哪儿来的?”该不会花的她的钱吧? “问房东阿姨换的。” 温栀默默一哽。 全屋啊…… 够花血本的。 她出来的时候顺手按几下开关,“咔咔咔”,屋里次卧的、厨房的、卫生间的……几个灯应声而灭。 就只剩下主屋和他们头顶悬着的这一个,说:“功率这么大,费电!” “……”行吧。 仅是两盏灯已比先前亮堂了不少,肖凛什么都没说自顾在桌前坐下吃自己的。 走到餐桌旁,温栀看着一桌的饭菜不觉“哇”了声,搓搓手讶异问:“你会做饭呀?” “不会。” “那这些是?” “我许愿许来的,就跪在那儿说‘求老天赐予我晚饭’。”肖凛眼睛都没抬地指了下旁边的一处墙角。 “……”温栀顿时阴恻恻下脸。 肖凛抬眸瞥着她的表情轻嗤了声,“净问些废话。” 肖凛会做饭,也是从小家里逼的。 他和肖嫣从小虽然身边诸多佣人照料,但肖老不惯他们,一应生活家务都得会。 他起初只是能把菜做熟,吃不死就行。 后来出国上学,国外的东西实在是太难吃了,硬生生给他逼成了个大厨。 刚在桌旁坐下,温栀突然又发觉到哪儿不对,忽问:“不对!这桌子哪儿来的?!” 这木桌半人高,一米半长,刚好是个二人餐桌的尺寸,且做工一看还挺新的。 莫非…… 肖凛淡淡抬眸迎上她那几欲刀人的眼神,眼瞳深黑,“也是管房东阿姨要的。” 温栀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还好还好…… 肖凛瞄着她的表情变化不禁轻声一哂。 “你说你,自己花钱租的房子,水、电,桌椅什么的,都是你自己的权益,缺什么短什么尽管开口管他们要就是了,干嘛委委屈屈的给自己也活得像个贫民窟。” 温栀直觉膝盖仿佛中了一箭,驳他,“你以为都是你!”又小声,“靠卖脸的社牛……” 肖凛微勾唇,也不和她争,默默抽了双筷子放她碗沿上。 再怎么说他也给她做了饭,而且温栀自己也觉得一回家就能吃上热乎饭的感觉,也的确蛮暖心的,又努着嘴巴“嘁”他两下声不再和他计较什么,弯弯唇角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刚捧起碗筷,温栀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几道菜上,又不禁小脸一皱。 “我们就两个人,你做这么多菜呀?这要是……” 肖凛眉宇一压终于像是有了不耐烦,“你吃不吃?” 吃。 她一瞬收了声,连忙低下眼夹起块白菜就吃进嘴里。 炒白菜清甜脆爽,被她嚼的咯吱咯吱,鼓起的腮帮子像只怂怂小兔。 肖凛默不作声瞥她一眼细微扬唇。 正埋头吃着,温栀余光却无意间瞄到放在门旁的厨余垃圾袋,突地一定! 接着,她“腾”地撂下碗筷起身就跑到垃圾袋前。 肖凛诧异地看着她过去。 温栀没来得及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就指住垃圾袋囫囵说:“你把我昨天剩那点蛋炒饭……都扔了?!” 肖凛已经快对她这一惊一乍的抠门样子习以为常了,有些无语地微拢眉,“隔夜了,不新鲜。” 又不咸不淡睨她一眼,“也不怕吃完了坏肚子。” 你肠胃纸糊的吗! 温栀一瞬觉得嘴里的饭也不香了,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把东西咽下去,决定真的是时候给这个&%#*科普一下常识。 “可是它能吃!” “它没坏!它能吃!” “饭菜在冰箱里放一晚是能吃的!能!吃!的!” 肖凛:“那现在不能了。” ……! 哽了一下,温栀一口气险些把自己给噎到,而这口气在她看见卧室那面墙上时猛然达到顶点。 “我的海报呢?!!” 温栀的这面墙上曾挂着两张旧海报,不是别人……正是冷嘉星。 她这海报也跟她很多年了,还是前些年冷嘉星不太火的时候,有一次班上的同学买娱乐杂志,看到随书赠的海报是个不认识的新人,嗤之以鼻随手扔了。 被她默默捡回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海报收了许多年,直到后来租了这个房子,卧室的墙皮因为年久失修掉了两大块实在太丑,她才将那张海报挂上去。 快步跑到那面光秃秃的墙前,温栀看了又看又左右找了一圈,接着疑惑又掺带着些气意的眼神直直刺向他。 肖凛眉宇冷峭,这一刻脸上的神色终于有了点波动。但一想到那海报都成那样了她还留着……内心还是大无语。 蹙着眉头硬声说:“那海报都那样了,你留着传家吗?” 温栀气急,“要你寡!海报呢?”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温栀瞬时两眼一抹黑。 …… 今天白天,肖凛将这屋子上下能修的修,能补的补,补不了的找房东,敲敲打打一顿拾掇,终于勉强把这屋子收拾出个勉强能待的模样。 他取那海报其实是为了补墙。 她这墙也不知道是哪个世纪刷的了,墙皮掉的掉、裂的裂,有的还泡了积水生了霉。 那海报的残旧程度和着墙皮如出一辙,铜版纸褪了色,边缘都被泡得起毛卷边了,上面印的也不知道是哪个还不如他好看的男人。 他取的时候已经万分小心了,哪知刚揭下来一个角,海报直接从中间的旧折痕碎成了两截。 肖凛当时:“……” 绝了。 这屋里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上了年纪的吗? 他心存侥幸想着她或许也是用这海报来遮墙上的丑,毕竟那海报刚拿下来,墙上那两个斗大的墙皮窟窿就看得他眉心一跳。 但也没敢扔,就归拢到一起搁在一旁。 但现在看她这神情语气,好像不是这回事。 温栀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急还是气了,一只手指颤巍巍住他似乎有无数动听的中国话想骂,可却一句都骂不出来,扭头到海报旁轻手捧起来。 面对海报,她动作一瞬变得小心,神情疼惜。 仿佛面对的不是一张海报,而是一样不甚破损的珍贵艺术品。 肖凛看着她这满脸心疼的样子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惭愧的,动了动唇想说什么。 一张海报而已,他后面会偿还她,甚至她如果喜欢这个明星,他给她签名版的海报都行。 他还没等说,温栀的目光又落到什么东西上——眼眸瞬间瞪大! 紧接着,小乔村西南侧小屋里。 一声怒吼划破天际。 “萧!” “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