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对头同居的日子》 1. 第 1 章 凌晨1点,随着邻居报警,鸡飞狗跳了一晚上的谢家总算安静了下来。却平静不过两分钟,一声震耳欲聋的摔门声又响彻整个单元。有人终于忍无可忍地打开门站在楼道里开始吼: “有完没完了?还让不让人睡……” 话没说完就看到了一脸阴鸷从楼梯上走下来的谢引。 楼道里的声控灯一周前就被四楼的那个熊孩子用弹弓打碎了,只有室内玄关处的灯光在这昏暗的楼道里照出一小方天地,谢引站在明暗交接处,看过来的目光因为怒气未消而显得有些阴森可怖。虽然他今年也不过才17岁,但平时的做派,加上今天的疯狂都让邻居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什么也没说悻悻回了家。 谢引在原地站了片刻迈步下楼,走出小区。 属于六月凌晨的晚风还夹杂着一丝凉意,谢引站在路边吹风,发疯的情绪没有被吹散,反而又多了一些对前途未知的迷茫。 他终归还是没有家了,不知道能去哪里。 可睡马路边也好,睡桥洞也好,哪怕死了也好,他都不会再回来。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可怕的,谢引嗤笑一声毫无留恋地迈步离开,想着随便找个网吧先过了今晚再说。 祁希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面前的,纵然跑得上下气不接,却还是转着圈打量他: “没受伤吧你?” 这个时间见到他,谢引难免意外:“你怎么来了?” “小南给我打的电话,说你从家里出来了,怕你没地方去让我过来看看你。”祁希担心地看着他:“下午来看你的时候我觉得你还挺能忍的,怎么到晚上就炸了?” 今天是高考结束的日子,本应该在考场上大杀四方的谢引却被父母喂食了安眠药关在家里错失了考试。祁希和他不在一个考场,上午考完才从同学那里得知谢引并没有参加今天的考试。祁希当时联系不上他,问了老师说是出了意外,在医院。 祁希赶到医院没找到谢引,给谢嘉南打电话才知道人压根就在家里没出来,祁希到的时候人还睡得不省人事,谢嘉南在旁边急得团团转,最后还是祁希用水浇醒了他。 谢引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大概已经意识到什么了,在浸湿的枕头上躺了很久也没动,就在祁希以为他是真的出现了什么问题招呼谢嘉南想送医院的时候才问了祁希一句:“几点了?” 祁希静默几秒也只是说:“我们明年再考。” 祁希以为谢引会发疯,会暴怒,他压根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努力了三年,拼死拼活了三年,到头来竟是这么一个结局,不可能不发疯。可他竟平静的一句话也没说,起床洗漱,背着书包出门,正常参加了下午的考试。 考完祁希又陪着他回了家,直到祁希离开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同。 “下午我炸什么炸?”谢引看着他:“人不在,我炸了有用?” 也对,当时父母不在家,谢引炸了也白炸。 “那你现在……” “和他们再没关系了。”谢引迈步往前走:“我自由了。” 祁希没再问别的,知道这一次谢引下定决心是绝对不会再回去了,追上去搂住他的肩膀:“走,去我家,我罩你。” 祁希父母常年在外地工作很少回家,奶奶走后家里也就只有祁希一个人,谢引暂时在他家住了下来。纵然错失高考还需要再拼一年,但他还是决定短暂地给自己放一个假。 一来是他现在的情绪根本静不下来心去学习,二来他也得想想以后该怎么做。 祁希是个爱玩的,也有心缓解谢引的情绪,几乎是没日没夜地带着他浪荡,谢引一开始也还算是沉溺其中,但没两天就觉得乏味没意思。 再热闹,再疯狂,他也还是要归于现实的。 现实就是,他得重新参加高考,他没有家了。 高考成绩下来的那天,谢引盯着自己只有388分的成绩看了许久,如果他正常参加第二天上午的理综考试,总分差不多应该有680+。毕竟三次模拟,他理综都近乎满分。老师也对他寄予厚望。 可是……没有可是。错过就是错过了,谁也不能倒转时光到高考的那一天。遗憾纵然是有,可事情已经发生,谢引不会让自己一直被情绪裹挟。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永远都是以后。 他们阻碍得了自己一年的前程,可阻碍不了一辈子。他们越是这样,谢引就要越好,这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报复。 谢引也一定要做到! 分数下来之后谢引和自己规定的放松时间也到了期限,他开始规划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找个房子从祁希家里搬出去。 “为什么啊?”祁希很是不理解:“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住?” “我复读,但不去学校。”谢引说:“这一年我在家里刷题,你去学校我在你家里住着不合适。” 他们学校高中的全部课程基本在高二下半学期都已经学完,高三主要就是复习,谢引在家里也可以,他已经跟班主任沟通过,班主任明白他的自律,了解他现在的处境也同意帮他申请。 祁希有些诧异他的决定,但想想也明白过来:“你是不是没什么钱了?我借你啊。” “不用。”谢引说:“我要靠自己。” 他不会靠任何人,只有这样,他甩出去打脸的耳光才会更响更有力度。 谢引开始找房子。他多多少少曾预料过有一天会和那个家脱离关系,所以这些年省吃俭用外加给小学生和初中生补习,也存下了一些积蓄。但他需要熬过不只这一年,还有明年的大学生活都是需要钱的,他唯有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才能勉强够用。 预算低,却对租房有一定的要求,所以谢引的租房并不顺利。 这天又在中介的带领下看了一套房子,是一间两居室被改成四居室的合租房,人多不说,还有两家是带着刚会走的小孩儿,谢引去的时候两个孩子都正在哭,那哭天抢地的声音让谢引当时就往后退了几步。 这套房子最后自然也是没有租下来,和中介分开后谢引去了一趟新华书店,他本意是买一套各省份今年的高考真题卷,却好巧不巧地撞见了谢嘉南他们一家三口。 其实这并不是谢引第一次作为旁观者看到这一幕。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他一直都是旁观者,那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从来都不曾将他纳入其中。他早就看得麻木了,也懒得再有什么情绪起伏。只是没想到转身离开之前谢嘉南会突然转身看过来,和他的视线撞到一处。 谢引装作没看到,转身离开。 书店门口谢嘉南急匆匆地跑过来拦住了他,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哥,你最近还好吗?” 谢引看也不看他,语气冷的让周遭的空气都降了温:“让开。” “哥,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就说两句话。”似是怕真的迈步离开,谢嘉南的语气都加快了不少:“你走得急,很多东西都没带,我收拾了一些你用得上的,我给你送过去,行吗?” 谢引没理他,侧身从他身边走过,谢嘉南跟在他身后,轻声解释:“哥,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那天我也被关在房间里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祁希哥到家的时候我才知道,对不起,我……” 谢引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谢嘉南没料到他会如此,宛若一只被吓坏的小鹌鹑停下了脚步,怯怯地看着他。 “别再跟着我!”谢引被烦的情绪不太好:“也别再喊我哥,我不是你哥!” “你就是我哥!”谢嘉南脸上有明显畏惧的神色,却又壮着胆子跟谢引杠:“我就你这么一个哥,你不能不要我!” “我为什么不能不要你?谢嘉南!你脑子是不是有病?”谢引本就不太爽快的情绪被彻底点燃,话也说得毫不留情:“我是你爸妈领养的孩子,和你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你爸妈当年为什么会领养我,这些年又对我怎样你心里很清楚,他们不是一直想赶我走吗?现在我成全他们,还有你!这么多年我也真是烦透了你!滚——” “哥……” “你再这么喊信不信我揍你?”谢引挥起拳头吓唬他。 或许是谢引的模样实在有些吓人,亦或许是谢嘉南的电话手表及时响起父母在催他回去,他终究没有再坚持,却依旧不肯离开的站在原地看着谢引。谢引被气了一肚子火,顾不得谢嘉南大步离开。 如果不是高考出现了意外,他现在已经离开这个城市了。不用面对厌恶嫌弃自己的养父母,不用面对一直对自己很好,自己却不知该用什么态度面对的谢嘉南,不用无家可归,不用拮据度日,不用没日没夜地再拼一年,不用像今天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碰到,让他以为平复的情绪再隐隐失控。 太他妈憋闷了。梗在胸口的这口气让他吐不出咽不下,他正苦思冥想找个什么方式发泄,就听到对街有人大喊: “来人啊,快来帮忙啊,有人抢孩子啦——” 谢引闻声看过去,心想真他妈好,老子刚想睡就有人来给送枕头。 2. 第 2 章 呼喊帮忙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长相很和善,此时的她抓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半蹲着用力往后扯,仿佛只要自己稍稍一松手人就会不见。 另一个抓着小女孩手的人是个少年,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但一眼就能看出是社会闲散人员。头发短到露着头皮,长相很是打眼却是连毛孔都透着凶狠,尤其是额头左侧有一道贯穿到耳朵的疤,更是让他整个人都显得不好招惹,不像个好人。 小女孩被两人拉扯着,吓得眼泪不停地往下掉,也许是害怕也许是天气太热,头发已经汗湿,刘海贴着额头显得很是狼狈。 他们所在的地方距离学校很近,此时下午三点多,天气炎热,学校也在放假,周遭没什么人,女人喊来的也不过是在树荫下三三两两乘凉的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不敢动手,就那么围着人贩子,不让他走。 人贩子拿出了手机,女人见此慌乱地喊:“他要叫同伙,好心人,快来帮忙啊……” 谢引就是这个时候冲过去的,站在人贩子身后不等他回头就擒住了他的手腕用力掰至背后,手机随之掉落在地上,熄了屏。人贩子转过头来看谢引,没有丝毫慌乱的眼神让谢引怔了一瞬,他怎么都没想到一个人贩子,在被抓到,被这么多人围堵之后还这么淡然。 是心理素质好,还是说这人胆子大到连被抓都不怕? “看什么看?”谢引紧了紧攥着他的手臂:“才多大啊哥们儿就出来做这种勾当,不怕断子绝孙啊?” “我不是人贩子。”他近乎波澜不惊地说了句:“她才是。” 谢引嗤笑一声,想说小偷也从来不会承认自己是小偷,只是话刚到嘴边,小女孩就挣开了女人用力推了自己一把,冲自己吼道: “你这个坏蛋,放开他……” 谢引一愣,疑惑还没涌出来就被女人的哭喊声压了下去: “好心人啊,要不是你及时出现,我孙女儿就要被这个人贩子拐跑了啊,我带着我孙女儿去上舞蹈班,走到这里去小卖店买瓶水的功夫这人贩子就要带着我孙女儿走,也不知道他说什么骗了我孙女儿,非要跟着他走……” 一个声泪俱下的奶奶,一个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的恶霸,谁更像人贩子几乎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人贩子或许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没有据理力争,没有恶言相向,他只是抓着小女孩不放手,对谢引说: “报警。” “报了报了。”旁边有人说:“刚才我打电话了,警察应该很快就到。” 女人趁着这会儿功夫猛然将小女孩儿抢了过去。谢引也是在这个时候终于看到了人贩子突然慌了,急切的想要拉回小女孩,挣扎的力道让谢引险些控制不住他,那原本升起的那一点点怀疑在看到他这般反应之后又消失不见,将他压制得更狠。 “怎么?听到警察要到,心虚了?要跑?” “放开!”他的语气也冷了下来,像是随时能打一架。 谢引的坏脾气也被他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调调激得更上一层楼,他心想把人贩子揍一顿应该不需要负什么法律责任,可想法才冒出头,刚才躲去人群之后的女人便再度惊呼:“我孙女儿晕倒了,救命啊。” 周围的人向着小女孩围了过去,纷纷出主意,有人建议快送去医院,有人说: “坐我的车,我车就停在马路边。” 女人点了点头说了声好,抱起昏迷不醒的小女孩儿就往车子的方向走。人贩子的脸色在此刻阴沉到了极致,谢引以为是他捣的鬼,手上开始不留余地。可人贩子还是挣脱了,谢引甚至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只看到他风一样的跑向了女人所在的方向。谢引骂了一声觉得这人是不是有病?都到这个份上了不想着跑,竟然还想着要去抢孩子。 谢引也跟着跑过去,抢先一步拦在了他的面前:“你跑不了!” 那人却是话也不说直接伸手,在谢引尚未反应过来的时间里抓住他的手臂,一个回身将他扛在肩膀上,谢引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就在天旋地转里被过肩摔在了地上。 谢引不是没打过架,也曾头破血流过,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好似五脏六腑都挪了位,他躺在地上有几秒钟都是反应不过来的,直到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骚动,才意识到什么,狼狈地爬起来又奔了过去。 这人贩子是个不怕死的,在女人即将上车的当口被他抓住,拼尽全力也移动不了分毫,周遭的人有人看不过去,开始帮忙,水杯扇子什么的都往他身上招呼让他放手,可人贩子纹丝不动,任由众人打骂,甚至连眼神都未曾移动,他只是死死盯着女人,像看仇人一般: “把孩子给我!” 如果是平时,谢引怕是在这一来一回之间早就察觉出了哪里不对劲,可今天的他情绪不正常,又被揍了一顿,此时脑袋发热,没想太多,又一次抓住了人贩子的肩膀试图让他放开对女人的钳制。 谢引以为,他之前已经制服过人贩子一次,这一次也一定没什么问题,他甚至要一招制胜直接卸他一条胳膊,可结果却和之前大不相同,他的手不过是刚刚放在人贩子的肩膀上,手腕就被擒住,谢引觉得疼痛的时候已经被人贩子钳制住了手臂扭至身后,抵在了面包车上。 而由始至终人贩子都没有松开强拽着女人的手。他只用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制服住了谢引。 面包车大概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清洗过,玻璃窗上有一层厚厚的灰尘,谢引的脸压上去,他闻到了令人不适的土腥味儿。 谢引挣扎的动作不过刚显现,人贩子就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窝处,他痛得几乎要跪下去:“操!你放开我!” 人贩子也来了脾气,抵着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近乎咬牙切齿:“见过人贩子吗?知道人贩子的手段有哪些吗?没见过就他妈闭嘴!还有!别把你莫名其妙的情绪发泄到我身上来,老子不是你的出气筒!” 说完这句话那人就放开了他。谢引踉跄地稳住身形,还没反应过来人贩子口中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就听到有人喊了句:“警察来了。” 警察来了,几乎是在听到这一句话的同时,那紧紧抓着孩子不放的‘奶奶’在瞬间就将怀里的孩子松了手,如果不是眼前的‘人贩子’眼疾手快地接住,孩子会滚到车底下也说不定。 也就是在‘人贩子’接住的第一时间,女人迅速上了车逃之夭夭。 谢引被这一连串的变故震在原地反应不过来,但‘人贩子’根本没有给他消化的时间,转身就将昏迷不醒的小女孩交到了他的手里,留下一句‘看好她’就风驰电掣般的追了出去。 旁边围观的人有的反应过来了,有的没有,看到那人跑了还准备追,谢引就是在这个时候回过神来,咬牙吼了声: “追个屁啊,那个女人才是人贩子!” 这一刻,他什么都想明白了。 周遭开始乱哄哄的,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谢引一句也没听,他就那么僵在原地等着警察过来,接过了他怀里依旧昏迷的小女孩,送去了医院。谢引看着警车在视线内消失不见才算是缓缓回了神,暴躁的情绪也被姗姗来迟的后怕浇了个透心凉。 谢引配合警察询问,将刚才的事情说了说,过程却有些心不在焉,视线总是忍不住朝着那人离开的方向看。谢引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但他似乎应该说声对不起,也应该说声谢谢的。 可直到他做完了笔录,周围人群也都散得差不多了,谢引都没有再见到那人。 3. 第 3 章 在阳和名苑下车的时候,谢引一眼就看到了在街边篮球场上投篮的祁希。也不知道是什么信念支撑着他能在这样的高温天气里坚持运动。 腿疼的厉害,可谢引还是迈步走过去,抢了祁希的球,闪身避开来抢球的对手,起跳投篮。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不是嫌热不打吗?”祁希站在一旁好奇的看他。 谢引把球扔过去:“哪那么多废话,继续!” 运动宣泄了他烦躁不安的情绪,胸口的憋闷似乎也随着一次次的投篮而渐渐抛出去一些,他早就把遇到谢嘉南的事情抛在脑后,忘了个干净。如今萦绕着他的是后怕,后怕自己差点成为了人贩子的帮凶。 人贩子的许多行为在事后想起来其实都有迹可循,包括那个差点被拐的小女孩儿都提醒过自己了。自己本不该是这么马虎的人才对,可今天却偏偏像中了邪一样的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 但谢引清楚自己没有中邪,那个人也把自己看得透彻。 他说:别把你莫名其妙的火气发在我身上,老子不是你出气筒。 谢引不知道他是怎么在那样一个混乱的场面里察觉到这一点的,但自己确实否认不了,当时的他的确想把这段时间所遭遇的所有不满宣泄在‘人贩子’身上。 好在那人没有被自己影响,救下了那个小女孩儿。 谢引抢了篮板,风驰电掣般的运球,刚过中线就起跳投了个三分。他打得太猛了,不像是来切磋,反而是像来打比赛的。他上场之前众人已经打过好几圈,如今陪着他突然高负荷了一段时间便撑不住,笑着调侃了几句便散了场。 谢引挥了挥手,独自运着球不断的投篮。祁希早就被谢引虐的喘如老狗,在场地边上弯腰撑膝调整气息,抬眸看向谢引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什么,迈步走过去抢了他手中的球。 “再来?”谢引问他。 “来个屁。”祁希抱着球,指了指他的腿:“你腿怎么回事?” 发疯的时候顾不得疼,现在缓和下来疼劲儿倒是蹿上来了,以至于影响了动作的连贯性被祁希看了出来。 可谢引不想说,他觉得丢人。 “没事。”谢引迈步走向旁边的长椅。之前打球满场跑不觉得什么,现在只是走几步路却像个残废。祁希担心的要过来搀着,谢引也没让。 “离我远点。”谢引说:“臭汗招蚊子。” “得了吧你。”祁希笑着:“我俩在一起的时候,蚊子什么时候咬过你?” 谢引心情不佳,不想跟他扯皮。 两人在长椅坐下,祁希视线落在他的腿上,想问,但是谢引的表情实在是不佳,便没在这个时候去惹他不快。 “房子看的怎么样?” “四室两厅,两个房间住着的都是还没上幼儿园的孩子,我住进去怕是要疯。” 祁希笑了起来,抬手搭上他的肩膀:“便宜哪有什么好房子?都说了让你老老实实在我家住着,着什么急?” “你都快开学了,我在你家住着算怎么回事?” “帮我看家啊。” 狗才看家。谢引闻言踢了他一脚:“滚。” 抬的是受伤的那只脚,看起来没什么事儿,祁希原本都打算不问了,可转眼的时候却发现谢引后背的衣服也脏了好大一块。 “你到底怎么回事?”祁希有点急了:“跟人打架了?” “嗯。”谢引应了声:“被揍了。” 祁希穷追不舍,谢引为了耳根清净便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说,祁希冲冠一怒为哥们儿的情绪在听他讲完整件事的时候慢慢缓和了下来,直到谢引说完他才点了点头:“那他揍你不冤。” 谢引:“……” “瞪我干嘛?”祁希笑了:“你心里肯定也是这么想的。甚至还有点感激人家吧?要不是他,你这可就是助纣为虐。” 谢引没说话,但显然默认了这一说法。祁希也没再说什么,他知道谢引能想的明白,静静地陪着他坐了一会儿,一直到自己被蚊子咬了七八个包才受不住的起了身。 “行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就别再想了,以后要是能遇到再好好道个歉。”祁希安慰他:“咱回家吧,再坐下去我就要贫血了。” 谢引看他一眼,起了身。 两天后谢引去派出所询问过案件进程,警察告诉他,那小伙子跑了好几条街也没追上,但已经立案调查了。 这个结果虽然不让人满意,但也在意料之中,毕竟人又怎么能追得上车呢? 高三开学的日期定下来了,7月12号,比去年还要早三天,简直令人发指。祁希接到这个通知的时候整个人明显萎靡了下来,篮球也不去打了,瘫在沙发里连游戏也没了兴趣: “我原以为高考交白卷能和你一起复读一年,谁想到你根本不复读,要在家里刷题,我是为你才不去上大学的啊,你倒好,直接把我甩下了,不仗义。” 谢引在另一个沙发上看手机里的租房信息,闻言头也没抬一下: “别什么都往我头上扣,你就是为了跟叔叔阿姨作对气他们。还有,你别再我面前再提这事儿,提起来我就想揍你。” 是真的想揍。谢引想好好考却不能考,祁希本可以好好考,却偏偏不考,两门都交了白卷。虽然站在祁希的立场上谢引多少也理解,但他还是觉得祁希有病,且病的不轻。 在谢引看来,什么事情都不值得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祁希瞥他一眼,知道这是他的死穴,也识趣的不解释什么。 谢引看好了信息放下手机看他:“别怪我没提醒你,明年我是一定会考出去的,你要还是这么浪,明年还得复读。到时候你就自生自灭吧。” 祁希笑着看他:“你跟我一起回学校复读,我就好好学怎么样?” “去不了。”谢引起了身:“没钱。” 他们学校一年的学费小一万,谢引卖血都不够。 祁希啧了一声:“都说了不用你出钱,怎么还说这个。” 谢引走到玄关处弯腰换鞋:“换做是你的话,你会接受我对你金钱上的帮助吗?” “别人不行,但你我肯定没问题啊,你养我一辈子我还要喊你一声爸爸。” 谢引:“……当我放了个屁吧。” 说完就打开门要走,祁希似乎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要出门,从沙发上坐起来:“腿还没好利索呢,哪儿去?” “看房子。”谢引留下这句话便出了门。 祁希和父母的关系不太好,这栋房子也就他一个人住,祁希一再告诉谢引可以一直在这里住到毕业,他爸妈也完全没意见,甚至还要举双手赞成。 毕竟一个学渣身边有个学霸朝夕相处,没有任何家长会反对。 谢引知道这不是谎话,但他还是不想。一来谢嘉南知道自己和祁希关系好,早晚会找过来,且会是经常性的,他嫌烦。二来他自己本身也不好意思,再好的朋友之间也不能没有分寸。 他就是珍惜祁希这个朋友才一定要搬出去。 但可惜的是今天看的房子也不太顺利,合租的虽然不是还没上学的小孩子了,却是几个一起务工的外地工人,最近天气热,工地也没开工,一帮人在房间里打扑克,卫生条件先不说,味道也不提,但吵闹的比之前看的有孩子的还要闹腾。 负责带他看房子的中介也多少有点不耐了,毕竟没多少提成,还有要求,下了楼就话里话外的提醒了谢引: “小兄弟,房子咱们也看了有五六套了,你看今天能定下来不能?这么热的天儿我也陪着跑了好几天了。” “我给了你看房费的。”谢引扫他一眼。 “是,是给了。”中介笑笑:“可是小兄弟,我说句不爱听的,你要求年租不超过4000,还要相对安静的,我负责的这片就这几套,就这条件了,不可能再有比看过的条件还好的。” 谢引没说话,中介又说了句:“听我一句劝,要是手里没什么钱就还是回家去吧,再怎么说你爸妈也不可能……” 中介的话还没说完,谢引的眼神就淡淡的落在了他的脸上,年少的情绪还不懂得遮掩,所以任谁都能看出他的不满和愤慨,中介不再说话,谢引转身离开。没一会儿中介却又跟了上来: “小兄弟,要不这样吧?这片地方是真没有符合你条件的房子了,你要是价格不往上走,我建议你去菜市场那边看看,那边环境虽然不太好,但价格比这里要便宜一些,年租也符合你的要求,或许你有看得上的。” 菜市场,这种地方想想都觉得乱糟糟的,可眼下谢引也并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你手上没有那边的房源?” “去那边租房子的人都不太能接受付中介费,所以房东一般都是自己对外租。” 谢引应了声,迈步走了。 菜市场这边的房子谢引一开始的确没有考虑过,距离学校远,环境也觉得会很吵闹,但如今他既然决定不回学校,那远不远的也并不重要了,至于吵闹,看了这么多房子,他心里的标准也一降再降,只要不是太过分,他应该也没什么不能忍受的。 租房信息网上把位置定在菜市场附近之后跳跃出来不少信息,谢引大致筛选了一下,一口气联系了5个房东,势必要在今天把房子的事情搞定。 不是所有房东都有时间,最后也就3个能在下午看房子。第一个房子价格还行,但却是顶楼用彩钢搭建的违规房,会不会查先不说,夏天要是住在这里,怕不是要热死,而且还没有卫生间,谢引接受不了。第二套房子环境不错,只是剩下的房子是间主卧,至少5500,严重超出了谢引的预算,也作罢。 看了两套,谢引心里已经不抱什么期待了,所以当第三套房子的房东姗姗来迟,他已经有些意兴阑珊,尤其是当跟着房东往楼上走看到墙皮都脱落了一半儿的楼道里堆满了杂物,有的地方甚至还需要侧着身才能过的时候,谢引更是觉得连看的必要都没有了。 房东像是看出他的顾虑,笑笑解释:“小兄弟,别看这里环境不怎么样啊,房子里面我还是收拾的挺干净的。”房东一边往上走一边说着:“太脏也租不出去不是?不过现在的年轻人都不会住这附近,太吵也距离市中心太远,你怎么想到在这附近租房子了?” “没什么钱。”谢引淡淡的。 或许是没想到谢引会说的这么坦然,房东闻言回头看了一眼他,笑了出来:“你还年轻,慢慢就好了。” 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情,谢引也没真的掉头就走,他跟着房东上去,权当一日游。 房东用钥匙打开了门,谢引看了一眼竟是意外的干净。 对外出租的地方在6楼,是个顶层,虽是两室一厅但面积却并不大,没有像之前的那些房子被改的乱七八糟,也很安静。 “我没说错吧,房子小是小了点,但还挺好的,主卧前两天租给一个小伙子了,不太爱说话,应该不会吵着你,现在还剩下一间次卧,这天是热了点,但你买个风扇也能凉快。” 谢引去次卧转了一圈,的确有些闷热,但相比于之前他看的那些,已经算是高级公寓级别的了。 谢引整体还是很满意的。 “你要是觉得还行,我再给你便宜100,就当给你买风扇了,这样算下来今年的年租就是3500,怎么样?” “好。”谢引说:“我租了。” 4. 第 4 章 既然租了,谢引就想着快点搬过去,祁希拦不住也只能帮忙。 其实也没什么可搬的。他孑身一人,离开家又离开的匆忙,什么都没有带,如今也只有一些临时买的日常用品,还有一些高中的书。当初考试的时候因为祁希打了车一起搬书回家,为了省事儿谢引也把自己的书搬到了祁希家里,却不想还真的用上了。 谢引说租到了一个还算不错房子的时候祁希本是抱有怀疑态度,毕竟他出的这个价位能有什么不错的房子?如今来到这里果然是证实了这一点。搬着箱子连楼道都得计算着走,稍有不慎就会撞上什么东西,撞的祁希脾气都要上来了。 “这就是你说的好房子?谢引,我可以允许你当我是傻子,但我不容忍你把我当瞎子。” 走在前面的谢引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蛇形走位的又躲过了一个障碍。 “你可想好啊。”祁希跟在身后还在试图劝他:“这地方到处都是消防隐患,要是将来哪家发生了火灾,消防队员都进不来,有些话还是说在前面,真到了那一天我可不会不要命的冲进来救你,咱们之间的塑料情谊,我最多只在楼下哭一哭你。” “你是不是对我们之间的情谊有什么误解?”谢引站在上面一层的楼梯看他:“你要遇到什么事儿,我最多在朋友圈表达一下哀思。” “操。”祁希骂骂咧咧:“你个没良心的,我可都是为了你好。都说了让你在我家安心待着,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也不知道脾气怎么就这么犟,随了谁啊你……” 走在前面的谢引猛地停了下来,祁希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谢家是从孤儿院把谢引带回去领养的,谢引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更不可能知道他这脾气秉性到底更像谁一些。 “我不说了。”祁希终于安静下来:“我闭嘴。” 谢引重新迈步往上走,祁希当真一个字都不说的慢悠悠的跟在身后。 或许是楼道里的景象让祁希失望透顶,所以在推门看到屋内环境的时候瞬间觉得从地狱返回了人间,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还可以啊。”祁希放下手中的箱子四处看着:“这房间比我想的好多了,就是有点太热了,你住进来这不得时时刻刻蒸桑拿啊。” “那不是省钱了?” “你倒是会苦中作乐。”祁希跟着谢引进了次卧,比客厅还要更闷一些,他热得退回来站在门口:“兄弟,哥哥我给你出钱安个空调吧?” “你有钱烧的?”谢引把装满书的箱子放在墙角:“又不让你住,你难受什么?” “看你难受我比我自己都还难受,哥哥我从小把你一把屎一把尿……” 话还没说完,谢引就抬脚往他屁股上踹,祁希入戏太深猝不及防的被他得逞,捂着屁股逃出老远,伸手怒指他冷酷无情,谢引却理也不理他,打开窗户透气,他原本以为房间太闷是关着窗的缘故,却不想开了窗户也是半丝风也没有。 也对,今天天气预报说有39度呢,闷热也实属正常。 有敲门声响起,谢引疑惑的往外走,发现是祁希正在敲主卧的门。 “你做什么?” “以后是室友了,得打个招呼啊,你一个人住在外面和室友有个照应我也放心不是?你那脾气我不指望你跟谁好好处关系了,哥哥我先替你打个招呼,说点好话。” 祁希的嘴……确实是舌灿莲花。谢引不善交际,也不主动,既然住在一起难免要有往来,由祁希开这个头也没什么不好,谢引便没有阻止,站在原地等着。 只是敲了一会儿并没有人来开,谢引看了一眼时间,反应过来: “你真是个傻的吧?这个时间早上班去了,谁会在家啊。” “万一是个学生呢?” “学生住这里?” 祁希想想也对:“好像你这样被迫离家出走的学生是不多啊。” 两个人只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就被热出了一身的汗,祁希实在受不了了,嚷着要走:“东西先放下,你跟我回去,这两天天气出奇的热,我开学还有三天时间呢,你这么早早的搬过来做什么?” 谢引想拒绝,可祁希偶尔轴起来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犟驴,谢引没有办法,只能跟他回去。 回到家,祁希将空调开到最低,瘫软在沙发上像具行尸走肉:“不行了,要热死了,现在只有冷饮能救我的命。” 基于今天帮自己搬家,谢引拿出手机要点,却被祁希拦下: “就你那点钱可好好留着吧,租那么个房子也不怕热死自己。” 说着就抢了谢引的手机坐在屁股底下,谢引无奈:“……你别给我坐坏了。” “我这么轻,怎么可能坐坏,最多放个屁。” “那还不如直接坐坏呢。” 谢引去洗澡,等洗完澡出来祁希已经打上了游戏,刚才还萎靡的状态此时又活力无限,,谢引伸手要手机,话还没说出口门铃被按响,大概是外卖,谢引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到门口去开门。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打开门的那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会是一张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脸。 看见这张脸的第一时间,谢引腿窝处莫名其妙的滋生出一阵痛感。 记忆可真鲜明啊。 对方也有些意外,但反应速度却比谢引快太多了,诧异不过一秒就恢复如初,将冷饮递到他的面前,甚至还能礼貌的说出一句:“宇宙无敌霹雳大帅比?您的外卖,祝您用餐愉快。” 谢引:“……” 如果不知道这是祁希惯用的收货名,如果不是这段时间他已经被这个称呼雷到麻木,谢引说不定会觉得眼前的人是在骂自己,可他语气正常,表情也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嘲笑。好像只是念了一个跟张三李四一样再寻常不过的称呼。 谢引接过了冷饮,那人转身就走,谢引还没想好要不要叫停他,嘴巴倒是已经先一步替自己做了决定: “等一下。” 那人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没说话。 嘴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是个什么样的感受,谢引此时算是体会的淋漓尽致。他根本就没想好要跟这个人说什么,以至于现在进退不得。可那天的事情,他到底应该说声道谢的,只是对一个揍自己的人说‘对不起’和‘谢谢’,谢引这辈子都没这么干过,他别扭的开不了这个口。 但,错了就是错了,低头看到手中的两杯冷饮,谢引想借花献佛把自己那杯送出去,只是那人在他动作之前就先开了口: “没有捎带垃圾的服务,没事我先走了。” 说完不等谢引是个什么样的反应直接离开了。 谢引站在原地都要被气笑了,这人要不要这么自以为是?谁用得着你捎带垃圾?我看起来像是那么没礼貌的人吗?可即便想反驳,人也早就走了,谢引只得悻悻回了房间,刚好祁希打完了一局游戏放下手机,谢引将冷饮放下便直接拿走了祁希的手机,祁希扫他一眼: “干嘛?送错了?” 谢引没理他,打开外卖软件查看祁希最新的外卖订单,他看到订单信息上的外卖配送员:陈伤。 陈伤?怎么会有人取这样的名字?但想想自己名字的来源,谢引也就见怪不怪了。 “我给外卖员打赏一下,等下转你。” 虽然祁希觉得谢引打赏的这个举动有些奇怪,但还是无所谓的摆摆手:“我就那一个密码,你知道的。” 说完就插上吸管开始喝冷饮。 谢引打赏了陈伤,不多,只是一杯冷饮的钱,顺便在和商家外卖员的外送页面里留了一句话: 顾客:@骑手上次的事情对不起,还有,谢了。 文字道歉可比开口容易多了。 三秒后,商家已读。 商家:??? 谢引怎么都没想到商家居然还有这个闲工夫来群里看别人聊天,回头忍不住吐槽祁希:“你点的什么店,这么八卦!” 祁希喝着冷饮,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谢引懒得解释,继续看页面,又过了大概半分钟,显示骑手已读,谢引等着陈伤给自己回复,可过了几分钟,直到因为超时系统关闭了发送信息功能,陈伤也没回复过来一个标点符号。 他看到自己的打赏了,也看到自己的道歉和道谢了。但却无视了。 “操!”谢引气的骂了声,祁希被他接二连三莫名其妙的话搞到头大:“你到底怎么了?” 谢引坐在沙发上不说话,祁希便拿回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聊天界面,虽然一开始还是搞不懂,但随即也明白过来了: “来送外卖的是上次揍你的人?” 谢引看过来,那眼神让祁希立刻换了一种说法:“来送外卖的是上次救下小女孩的那个人?” 谢引不说话,祁希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也明白过来谢引到底是在气什么。或许是因为家庭环境,谢引这个人有些敏感,也挺要面子的,为了不让任何人对自己有指手画脚的资格,他不管哪方面都尽力做到最好。凡事也都占一个理字。误以为陈伤是人贩子这回事儿大概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件不占理的了,如今他道歉了,也赔礼了,对方却没任何回应。 这是面子上过不去了。 祁希笑了笑,拿着另一杯冷饮走过去:“行了,你把你该做的做了,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管别人做什么?这人大概以后也不可能再遇到,不用放在心上。” “你觉得以后见不到吗?”谢引笑了声:“点个外卖都能在家门口遇到了。” “你还当次次能遇到他呢?”祁希不以为然的拿着手机又靠回去打游戏:“那你们得什么缘分啊?不可能的。” 谢引没再说话,但想想祁希说的也不无道理,是啊,什么缘分都次次点外卖遇到啊?更何况搬进租的房子之后他怕是连点外卖的机会都没有了,他得自己做饭,把生活成本降到最低。所以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再遇到陈伤了。 这么想着谢引便也释然了,也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倾身去桌上拿另一杯冷饮,然后从外卖袋里带出了一张彩页纸。一开始谢引并没有在意,以为是商家的宣传活动,直到他不经意间看到彩页上有很多小孩儿的照片。 他好奇的拿起看了看,才发现上面的小孩儿都是失踪儿童的照片和信息。 “看什么呢?”祁希问了句。 谢引将手中的彩页递了过去,祁希看了看:“商家的爱心吧?挺好的,以后我就在这家点了,支持一下。” 谢引也这么觉得便没有再想,连带着把陈伤都忘了。 直到两天后祁希高三开学,他从祁希家搬到出租屋。 那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他打扫完卫生,正端着水盆从次卧里走出来,因为闷热,门和窗都是开着的,所以第一时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处的陈伤。 纵然意外又一次见到,可谢引已经没有对这个人的歉意,他下意识想起来的都是他对自己的已读不回。但他是来送外卖的,谢引自然不能说什么,装作没看到眼前这号人往洗手间走,自然而然没有注意到陈伤的视线落在了他走路还在一瘸一拐的腿上。 察觉到陈伤非但没有离开,甚至迈步进了客厅的时候,谢引更是不爽,出声叫停了他: “喂。你走错了,我没点外卖。” 陈伤在主卧房间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淡淡开口:“我住这间。” 谢引闻言一愣,尚未反应过来‘我住这间’是什么意思,陈伤已经推开门进了房间,然后在他错愕的表情中又轻轻关上。 谢引呆呆的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操!” 5. 第 5 章 客厅变得很安静,安静到谢引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直到楼道里传来一声孩子的哭喊,大抵是谁家的孩子作业还没写完,家长正在咆哮着骂,谢引就是在这样的哭喊和咆哮声中彻底回神,意识到自己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就真的要和陈伤成为室友了。 他其实无所谓和谁做室友,反正他这一年大部分时间都会在房间里刷题学习,只要室友不是太过分,他都可以接受。 但他可以接受任何人,却唯独不愿意和陈伤在同一个屋檐下。 说他不愿意面对自己曾经莽撞不分是非的愚蠢也好,不愿再想起自己曾经被这个人打输的尴尬也好,或者说他不想面对自己道歉道谢而对方根本理都不理的没面子也好,他都不想和这个人生活在一起。 虽然这些并没有什么,但他就是下意识的不想,他感觉自己和这个人八字不合。 谢引回到房间关上门准备给祁希打电话让他过来帮自己搬家,可转眼意识到给祁希打电话没用,他得先确定房东能不能退租。 给房东去了个电话,前两天还在申城的房东现在却在东北避暑,听了谢引的话倒也没有太过为难: “可以是可以,可我在申城留到最近才来就是为了把房子租出去,你这租了又退,那我还得回去搞房子,要不你转租吧,只要找到人接手,那租金你就拿着,就当给你退租了。” 房东的话说完谢引也冷静了下来,搬家未免太不理智,更何况他又能搬到哪里去?且不说能不能转租,就算可以他能找到比这个更合适的房子吗?这个房子找的有多辛苦没人比他更清楚,总不能又住到祁希的家里去。 谢引道了谢,挂断了电话。顺便嘲笑了一下自己的幼稚可笑。 陈伤住在这里自己就不能住了吗?凭什么?人贩子那件事的确是自己做错了,可按照的当时的场景来说,他误会陈伤是人贩子似乎也理所当然,毕竟所有人都这么觉得。如今他赔礼道歉也道谢了,是他没有接受自己而已,那就不是自己的错了,自己问心无愧。 说是自我催眠也好,说是洗脑成功也行,总之谢引坦然了下来,重新打开门走出去,却好巧不巧撞上从对面走出来的陈伤,他手里拿着洗漱用品应该是要去洗漱,看见自己表情淡漠的像是看着陌生人。 这没什么不对,他们原本也是陌生人。 谢引收回视线当他不存在,重新端起先前被自己放在地板上的水盆,进了洗手间。 他本就是来倒个水,洗个抹布,用不了多长时间。走出洗手间的时候陈伤正坐在沙发上等,视线落在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谢引视线从他身上略过就迈步回自己的房间,却被意外的被陈伤叫停脚步: “我在这里最多住三个月,你要是能忍受,倒不用麻烦搬来搬去。” 谢引终于无法劝说自己眼前的陈伤是个隐形人,猛地回头看他: “偷听别人讲话有意思?” 陈伤倒是依旧平平淡淡,没有多余的表情变化,闻言回过头来看着谢引,说: “房子隔音不太好。” 说着便起身拿着放在茶几上的洗漱用品进了洗手间。谢引也不愿意在客厅多待,省的等下他出来还要遇到。 祁希完全没有一个高三学生该有的自觉,下午放学之后就跑了过来,明白谢引这里是个桑拿房,为了不让自己太煎熬还拿了个手持电风扇,但却没什么用,谢引这个小次卧即便是开着风扇,吹出的风也是热的。 “这房间真不是人住的。” 谢引翻看着祁希给自己带来的班主任给他的复习建议,没理会他对自己房间的诸多挑剔,祁希没等到回应,回头看一眼谢引,无奈的叹出一口气,实在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勉强自己。 不过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谢引的话,大概也会如此,毕竟他的养父母一直都是‘如果不是我们收养你,你早就饿死在大街上’的想法。 谢引想要靠自己,没什么错。 祁希没打扰谢引,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后便又去敲了对面的门,敲了两下谢引的声音从次卧传出来:“人没在,别敲了。” 祁希走回来:“这都几点了?这人一天不着家?” “回来了。”谢引说:“又走了。” 在祁希进门前没多久就走了。 “那你们是见到了?”祁希来了兴趣:“怎么样?人看着还好相处吗?” 好相处?谢引想起陈伤那个模样,怎么都没办法把他和这三个字划上等号。不过这不是什么问题,他本也没想要和陈伤好好相处。 但看着祁希这么有兴趣,谢引便想到了他们两个人前不久认为永远都不可能再遇到陈伤的信誓旦旦,皮笑肉不笑的问了一句祁希:“你知道住在对面的是谁吗?” 祁希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 这必定是一个自己认识的人,但谢引的表情却并不是惊喜的。一个自己认识,且让谢引不爽的人那可太多了,只是却没谁会在这个时候租这么一间房子,祁希头脑风暴了半天最后得出了一个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结论: “不会吧?这么离谱?揍你那人?” 谢引没反驳,祁希惊叹:“靠,你们到底什么缘分啊?” 这都能遇上。 “孽缘。”谢引说。 祁希大概是觉得有意思,笑了起来,然后在谢引警告的眼神中缓缓敛了笑意:“不对啊哥哥,按照你的脾气在看到对方是他的时候应该第一时间要搬家的啊?怎么这次这么冷静?不像你啊。” 多年好友就是这么了解,宛若安装了一个摄像头般的把谢引不久之前的状态猜测的分毫不差。 谢引也没有任何的不好意思:“不搬,我又不欠他的,我光明正大花钱租来的房子为什么要搬?” “成熟了。”祁希对谢引竖起了大拇指。 谢引和陈伤这么有缘分,祁希却到现在都还没有见过对方,很是好奇,便想等着见一面,可等来等去,晚自习的时间都快到了,陈伤还是没回来,谢引就将人赶走了。赶到门口的时候祁希又想起什么: “对了,放学的时候,小南在校门口等来着。” “作业还是太少了。”谢引并没觉得意外,那是谢嘉南会做的事情:“你这几天先别过来了,等开学再说。” 现在这个时间除了高三都还在暑假,所以谢嘉南才会这么闲,等开学以后他就不可能还有这么多的时间。祁希明白谢引对谢家人的抗拒,闻言点了点头:“行吧。” 祁希走后,谢引回到房间开始做试卷,他放松了这些天,想要找找感觉。可房间里实在太热,热得谢引静不下来心,热的他又想起了不少郁闷的事儿,热的他逐渐暴躁。 房门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敲响的,谢引敛了心绪,回头盯着房门看了几秒还是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陈伤,谢引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有事儿?” 陈伤没多余的话,将手中拎着的白色塑料袋递到他面前:“在药店买的跌打损伤药膏,你的腿这几天还不好,最好还是上点药。” 比起陈伤是自己的室友,陈伤现在给自己买药的举动更是让谢引觉得意外。谢引看着陈伤,觉得自己无法理解这个人,他连自己的道歉都不接受,却注意到了自己的腿依旧没好,还给自己买了药回来。 这也太矛盾了。 只是不管矛盾与否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谢引都不准备接受他的好意。 最好他们以后都没有任何瓜葛才好。 “不用。”谢引看着他,淡淡开口:“虽然你只在这里住三个月,但我们并不熟悉,也没熟悉的必要,所以合租的这段时间还是不要互相打扰的好。” 这么被拒绝,这么不留情面陈伤也并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他从善如流的收回了自己手中的药,说: “好。” 6. 第 6 章 陈伤说了好,也当真做到,自那天开始,两人别说有什么交集,谢引就算是见他一面都难。 几天下来,拜房间隔音不好所赐,谢引也基本摸清了陈伤的作息,一个他理解不了的作息。 陈伤每天凌晨四点左右起床,洗漱之后就出门,一直到下午四点左右回来,期间并不会出现在出租屋。即便是回到家,也是去卫生间冲凉洗漱,之后除了用卫生间并不会离开主卧。 热到做不下去题的时候,谢引也偶尔会想陈伤到底在做什么,他觉得就算是着急用钱,送外卖也用不着凌晨三四点出门,更何况下午到晚上这个时间段,明显要比他凌晨送单送的多。 但不管陈伤在做什么,这样规律的作息对谢引来说都不是什么坏事,这是最理想的出租状态了,他甚至觉得如果陈伤可以一直这样,别说三个月了,就是住在一起三年,他也不会说什么。 尤其是陈伤还很讲卫生,每次用完洗手间和浴室都会收拾干净。抛开自己不喜欢陈伤这个人以外,简直是神仙室友了。 谢引对这个房子还是很满意的,除了……太热。 申城这几天连续突破高温,今天甚至有40度。风扇成了摆设,身上的汗没断过,他就算再自律,可还是影响了做题的效率,他恨不得住在洗手间的花洒下面。 手机上的天气预报往后七天气温最低也没下36。他甚至开始考虑祁希的提议,觉得自己是不是要买一台空调装上,可看看银行卡里的余额,想想大学之前的花销,觉得自己是在想屁吃。 不是没想过去祁希家里住几天,缓过这几天的高温再说,可祁希父母因为他高考故意交白卷的事儿终于意识到有些事情不能再等,在祁希开学后也纷纷从外地调职回来搬到一起。 这样一种情况下谢引不可能去打扰。 谢引心情燥热的做不下去卷子,扫了一眼时间已经下午3点50分,再有十分钟陈伤就要回来,他热得一动不动就那么靠坐在椅背上企图心静自然凉。 门口传来开门声的时候他闭着的眼睛轻轻颤了颤,没睁开,继续思考刚才那道奥数题。但他发现自己解不下去,脑子里想的都是祁希买来放在冰箱里的冰镇可乐。 喉结滚动,谢引吞咽了一口口水,起了身。 开门的前一秒他听到门外传来响动,便停下脚步,估摸一下时间,陈伤大概是要进去卫生间洗漱。果然下一秒谢引就听到了卫生间开门关门的声音,一直到有水声传来,他才走出了次卧。 倒不是害怕和陈伤打照面,而是他觉得这样的碰面还是能避则避。 从次卧走到厨房要经过主卧,陈伤没有关门却开着空调,丝丝凉气从门口涌出,在这个动根指头都能热出一身汗的气温里简直带着致命的吸引力,谢引甚至觉得冰箱里的可乐已经不重要了,他能在这里站到天荒地老。 陈伤冲凉应该没有那么快的速度,谢引靠在主卧门口的位置,心想等浴室的水声停了自己再离开也不迟。 人在舒服的环境里很容易放松下来,即便谢引想要提防着陈伤,可在被高温折磨了几天又身处空调下的现在,谢引的神经也不免慢慢松懈,思绪不由的又跑到自己刚刚解了一半的题上。 他解题解的认真,等意识到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于放松的时候已经晚了,卫生间早就没了水声,门也在下一秒被打开。 他就那么直直的和陈伤撞上。 或许是没想到谢引会在自己房间门口站着,陈伤愣了一下,但也不过0.01秒就又恢复了不近人情的冷漠。 “我要用洗手间,你太长时间了。”谢引说。 “哦。”陈伤视线在他耳朵上扫过,淡淡应了句:“现在好了,你可以去了。” 他明明还是那副似乎什么事情都不会让他情绪起伏的模样,可谢引就是觉得自己被看穿了,他知道自己并不是要等着用洗手间,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只是蹭空调。谢引有些郁结,可偏偏发作不得,他的淡然让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谢引咬了咬牙,迈步去了洗手间,洗手间照样被收拾的很干净,谢引明明不想上厕所,却还是进来洗了个脸,听到门外传来关门的声音他才重新走出去拿了可乐,回到房间。 他发誓,自己哪怕热死都不去他房间门口吹空调了。 稍晚一点的时候谢引终是在家里忍不住出了门,顺便解决晚饭。 搬来之前的确是打算要自己做饭的,无奈最近申城的高温让他的计划被搁置,他可不想热晕在出租屋里。好在菜市场附近有很多小吃,卫生条件虽然不太好,但胜在价格便宜,谢引一日三餐基本都在这里解决。 一份炒饼没吃完,谢引打包带回去准备当明天的早饭,室外也很热,但没有房间里的憋闷,谢引一边慢悠悠的走一边在心里背诵《滕王阁序》,背完的时候差不多也到了小区门口,然后他看到了站在那里的谢嘉南。 谢引不知道才十岁的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但到底是找过来了。 谢引没躲,躲过今天还有明天。他沉着脸走过去,看着谢嘉南看到他像个鹌鹑一样的瑟缩不安,却依旧站在原地没躲,直到谢引在他面前停下脚步,他才挤出个自以为自然的笑来,甜甜的喊了声: “哥。” “我说没说过我不是你哥?”谢引并不理会他明显的讨好,压着脾气:“回去!” 谢引不愿多说迈步回小区,谢嘉南疾走两步拦下了他,唯唯诺诺的解释道: “哥,我知道爸妈做的这件事不对,我也知道你现在很委屈很火大,你要是心里还有火,就打我骂我吧。我也不是求你原谅他们,我就想以后能偶尔过来看看你,行不行?” “你别赶我。”谢嘉南说:“别不要我。” 谢嘉南小心翼翼的去抓谢引的手,却被谢引错身避开,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他: “谢嘉南,你让他们去医院给你挂个脑科吧!他们教了你这么多,你在我身上演什么兄弟情深的戏码?要我说多少遍?我不是你哥!还有,别再在我面前提他们!那是你的父母,不是我的。” 这句话说完谢引就转身离开,情绪又因为想起了很多不爽的事情而有隐隐失控的趋势。 他这些日子一直都没想起谢家来,因为没什么可想的,那里留给自己的没有一天的好回忆,忘了最好。他原本以为自己也是真的忘了,却又在看到谢嘉南的时候明白有些事情根本忘不掉。 谢嘉南没有离开,好不容易找到人他不愿意轻易放弃,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只是才走了没两步就被谢引发现,他看着眼前回过头的人就知道他生气了,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谢引就压抑不住的吼出声: “滚——” 谢嘉南被吓了一跳,不敢再动,也不敢再吭声。静静地看他几秒到底不敢再惹他不痛快,小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看到谢嘉南这模样,谢引就知道这小子肯定还会再来,突然觉得很无力。他宁可谢嘉南是和养父母一样讨厌自己的,可不知道哪里出了错,这个弟弟一直很黏他,哪怕他的父母并不喜欢他这么做。 谢引未必不清楚在自己身上发生的这些事情是和谢嘉南没有半毛钱关系,谢嘉南也很无辜,可谢引就是做不到平心静气的面对他。 只要看到他有些事就不得不想起来。 谢引一直看着谢嘉南在视线中消失不见才叹了一口气准备往小区走,却在转身看到便利店门口站立的那个人时怔了一下。 陈伤站在那里。 他手里拎着一个袋子,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大概是都看到也都听到了,因为他看着自己的眼神终于不再是一贯的无动于衷,而像是迫于无奈而看了一场无聊且劣质的演出,而参与出演的主角还是一个人人厌烦的熊孩子。 谢引尚未平复的脾气在这一刻似是找到了一个新的出口,讥讽的笑了声:“满意你偷听到的故事吗?” 陈伤的外形是那种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是好脾气的人,冲动暴躁一点就炸才是他的风格。谢引问的阴阳怪气,期待能打一架。 但陈伤没有。 他像是没听到这句话,更像是没看到这个人一般的收回了视线,径直从他身边走过,那漠视的态度是不想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这无疑是在谢引头上又添了一把火。 陈伤腿长脚长,谢引在二楼的楼道里才追上他,抓住他的肩膀还没开口说就被陈伤反握住手腕直接压制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后背砸到墙上,痛得谢引咬了咬牙。楼道里东西太多,碰到了一旁的纸箱子,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但谁也没去看一眼。 谢引反应也是快的,上半身被压制住,腿却当机立断的抬起踢过去,可陈伤也不是吃素的,在他踢过来的前一秒踹上了他的小腿骨,将他的动作踹了回去。 “艹。”谢引疼到骂了句。 “你本可以不疼的,是你自找的。”陈伤淡淡看着他,在谢引出口之前又截断他的话:“最后跟你说一次,别把你莫名其妙的火气发在我身上,你也打不过我。” 陈伤放开了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超市袋子,迈步上楼。 “喂。”谢引出声叫他。 陈伤停下脚步,站在比他高半层的楼梯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神色淡漠像是第一次见面。 谢引没在意他的态度,只是问:“你凭什么那么看我?” 或许是他的问题太跳跃,陈伤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是在便利店门口自己看着他的那个眼神。的确有所不同,但陈伤没打算解释,也跟他解释不着: “我看谁都一个样。” 陈伤说完没有再停留,迈步上楼,谢引也没再拦他,就那么靠着墙壁看着窗外想事情入了神,直到天色渐渐暗沉下来,直到单元门被再次打开有脚步声上来,他才动了动近乎麻木的双腿。 7. 第 7 章 自那天起,两人本就不太见面的状态更是连一次也没再见过。下午刚过三点,谢引再热都会关上房间门,确定出门之前也会一再确定客厅里没有任何声音。不自在是不自在了一些,但比起见到陈伤,谢引也觉得没什么不能忍受。 只有不到三个月,忍一忍,很快就能过去。 谢引没再见过陈伤,只是从偶尔弄出的声响知道他还是每天三四点出门,下午四点左右回到出租屋,依旧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天气依旧很热,热的谢引常常睡不着,时常半夜醒来。 这天他再一次被热醒,热的他越来越清醒,不想就这么睁着眼睛到天亮,便开始背《离骚》,背到‘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伫乎吾将反’的时候一门之隔的客厅又传来了些许的响动,谢引看了一眼手机,还有十分钟不到四点。 还真是雷打不动的规律。 或许是太热太闷了,或许是清晨这个时间总是有些不太理智的因素作祟,又或许是他一直在房间里待着,也有想出去走走的心。于是在客厅里细微的声音消失之后,谢引起身穿了衣,莫名其妙的也出了门。 四点多的时间,即便是炎炎夏日也还是凉爽的,站在无人的街道上还能感受到风的轻抚。 风带走了身上的黏腻感,连带着脑子都清醒了不少,以至于谢引都觉得自己跟着陈伤出来的举动简直像是脑抽。 不过脑抽就脑抽了,凉爽的感觉让他并不反感偶尔的心血来潮,但也不可能再跟着陈伤去看他要做什么了。 他又不是跟踪狂。 谢引沿着无人的马路走,吹着风,舒服的让他觉得以后每个睡不着的夜晚都可以出来走一走。 一边背课文一边走,等他背完了《离骚》,又背完了《逍遥游》,不知不觉走了快半个小时,天渐渐亮起来,谢引便准备回去,他得再睡一会儿,不然一天都没有什么精神。 谢引所在的位置要回到出租屋最快的路线是从菜市场里穿过去,此时临近五点,菜市场里已经有不少人,大多都是店老板在接从各处运来的新鲜蔬菜,谢引就是这个时候在一家蔬菜批发的店门口看到了陈伤。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背心,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站在两米多高的卡车边上,一袋袋的将车上的蔬菜扛着卸下,偶尔用毛巾擦拭一下额头上的汗,却并不懈怠。 谢引没想过会见到这样的陈伤,没想过陈伤这么早起来是在这里做装卸工。虽然他知道陈伤送外卖,也看得出来陈伤也没什么积蓄,但没想到他除了送外卖之外还做着另一份工作。 他并非瞧不起装卸工,也没有轻视的意思,他只是没想到这个年纪的陈伤会做这份工作。 车卸了一半开走了,后面又开过来一辆装有不同蔬菜的车,等待的间隙里有人递给陈伤一瓶水: “小兄弟,今年多大了,看着挺年轻。” “17。”陈伤仰头灌了半瓶水进去。 他竟然和自己同龄,但他给人的感觉却好像成熟稳重的多。 说不出是什么缘由,谢引在一旁看了许久,却在陈伤转身看过来的时候又快速闪身到一旁没让他发现,不为什么,只是下意识的觉得如果自己是陈伤的话,他也不愿意让对方看到自己这副模样,虽然他认为陈伤并不会在意。 谢引悄悄离开,回了出租屋。 天亮之前的巧遇并没有改变什么,谢引或许有感触,但那是陈伤的生活,和自己无关。所以他依旧闭门不出,依旧学习刷题,依旧偶尔失眠,只是他再也没有去大街上走,他发现从楼道里可以上到天台。受不住闷热的时候他偶尔会上楼去天台上睡。 虽然比不上空调,但比起他的次卧已经是可以让他安眠的程度。 谢引偶尔会忘了时间,等想起来翻看日历的时候才意识到搬来才半个月。 但日子似乎就这么定下来了,也会一直以这样平和的方式过下去。 这没什么不好。 几天后龙王似乎终于想起还有申城这么一座城市需要他老人家拯救,所以为了弥补之前的疏忽,他以一场暴雨回馈了这座城市。雨夹杂着风,连窗户都开不得,但气温却瞬间降了不少,谢引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状态不错的做完了一套卷子。 光线渐渐暗下来的时候,谢引一边思考解题思路一边去开台灯,但却没有亮,他这才从题海里回过神,发现风扇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止了转动。 谢引起身查看,确定不是故障而是停电了。手机显示下午4点40分,平时日头还高悬天上,今天已经灰蒙蒙的看着像极了傍晚。 雨停了,谢引开了窗,雨后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在题海中混沌了一整天的脑子清爽了不少。可这间房子通风效果并不太好,除了最开始感觉到明显的差异之外,没一会儿谢引便又开始觉得闷热。 屋里停电,光线昏暗不可能再做题,谢引便拿起钥匙离开次卧,打开门走出去的那一刻谢引突然意识到什么,停下脚步朝主卧的方向看了一眼,陈伤似乎还没有回来。平时不到四点就能听到回来的声音,今天已经快五点也没听到。 或许是因为大雨耽误在哪里了吧。谢引也没有多想,迈步离开,谢引也没下楼,像每个睡不着的深夜一样,顺着墙梯爬上了天台。 风大了许多,带着雨后清新的凉爽把谢引整个人都包裹住,谢引舒服的闭上眼张开双臂感受,恨不得夏天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天上的乌云随风在一点点的飘散,谢引趴在栏杆处吹着风听着手机里《海阔天空》,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极了此时天空盘旋的燕子,自由了。 歌曲循环了两三遍,天色也比之前亮了一些,乌云褪去了大半,太阳似乎也有露头的趋势,谢引还没舒服够,不希望太阳出来打破现在的惬意。 这个年纪的少年,多多少少是带着点中二病在身上的,谢引也并不例外,不然也不会在这一刻比划着动漫里学来的结印手势,嘴里念着他自己都未必听得懂的咒语,对着天空施法。 施法时间持续了近半分钟,直到那朵更大的乌云飘过来重新将刚刚冒出头的太阳重新遮住,谢引才笑着收回了手臂,然后盯着指尖骂自己一句: “傻逼!让祁希看到能笑你一辈子。” 但随即想到祁希在的话只会比自己更中二,谢引也就淡然了。 傻不傻的,自己开心最重要。 重新趴回栏杆,不经意却看到楼下不远处一个推着电动车往这边走的身影。怪他视力太好,所以一眼就看出那人是陈伤。有车不骑,这是坏了? 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谢引就那么盯着陈伤的身影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觉得自己怕不是有病,居然看了陈伤这么久。 又听了几首歌,风吹的人太舒服,让做了一天题的谢引有些昏昏欲睡,躺在床上自然是最舒服的,可楼下没电,也没这里凉快,谢引也懒得折腾,走去了之前晚上上来睡的两个通风口的墙体中间。 地面被雨淋湿,好在谢引有先见之明上来之前随手在裤兜里塞了一个塑料袋,他在地上铺开,就那么靠着墙开始打盹儿。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响起了很轻微的脚步声。一开始谢引还以为自己是做梦,但反应过来之后发现脚步声就在自己不远处。 虽然说天台不是谢引自己的,可前前后后上来这么多次,还从没和谁遇到过。谢引好奇的探头看过来,竟是陈伤。 他大概是洗了澡,万年不变的穿着黑色的T恤和短裤,从梯子爬上来之后直接走向了谢引之前趴着的位置,区别于谢引站在天台趴着往外看,陈伤豪放的多,直接用手撑在半腰高的矮墙上,跳坐了上去。 谢引:“……” 胆子大小先不说,这位大哥到底有没有想过楼下人的感受,要是谁抬头看一眼,非得打119不行。 但陈伤要坐在那里跟谢引有什么关系,谢引收回视线准备继续睡觉,只是眼睛刚闭上就听到了音乐声。是口琴,旋律也是很熟悉的一首老歌,《我想有个家》。 谢引重新睁开了眼睛。 想要有个家 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 在我疲倦的时候 我会想到它 想要有个家 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在我受惊吓的时候 我才不会害怕 谁不会想要家 可是就有人没有它 …… 即便这不是谢引喜欢的歌曲风格,可这首歌的歌词还是跟着耳边的旋律自动出现在了脑子里。 老实说,谢引没多大的感觉。他五岁的时候想要有个家,八岁的时候也想有个家,但他今年17岁了,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早就被自己碾碎在了脚下,且绝不允许自己再捡起来。 他早就接受了自己是孤儿的事实。 可或许是陈伤吹的太哀伤了,里面的期待也太明显了,以至于谢引有些不太舒服。他想走,却一直忍着没动,就那么静静的听完了。 赋予天空的魔法消散,乌云终究还是散开了,太阳自云后露出,天空竟渐渐出现一道亮眼的彩虹。 谢引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静默几秒重新转头看向陈伤的方向,他突然好奇吹这首歌的陈伤是个什么模样。 从谢引的角度看去,陈伤坐着的位置刚好在彩虹的最中间。 风在吹,云在飘,这本应该是一副让人觉得温馨治愈的画面,可谢引看到的,全是孤单。 他曾经也这么孤单。 8. 第 8 章 那天的最后,陈伤没发现矮墙之后还有一个谢引,谢引也一直没出声,各自在一方小天地安静了很长时间。 迷迷糊糊谢引又快睡着的时候,楼下突然爆发出一阵呼喊声,睁开眼周围已经亮了起来。 来电了。 雨后的天台很凉爽,比空调房里都要舒服不少,谢引以为陈伤会在这边多待一会儿,但他没有,几乎是在来电的第一时间就从矮墙上跳下来离开了,像是有什么急事需要他去做。 谢引动了动都快要麻木的双腿也跟着起了身,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淡下来,整个城市都装扮上了霓虹,他走到天台边缘处又吹了一会儿风才慢悠悠的往下走。 谢引在小吃店的炒面里吃到一只苍蝇之后,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决定哪怕热死也要自己动手做饭。刚好是周末,高三休息一下午,祁希懒得回家,便过来陪着他去逛超市,听闻他要自己做饭,祁希第一时间劝他打消这个念头。 “想法是好的,省钱也是真省钱,但我对你怎么那么没信心呢?”祁希拿起一口炒锅,看着谢引:“你会做饭吗?” “我会煮泡面。” 祁希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所以你准备买口锅回去,煮一年的泡面吃?你知不知道要是吃出什么问题来,你所有的积蓄都有可能扔到医院里去。学习上的脑子能不能稍稍往生活里用一点,这么不划算的买卖你也要做?” “做饭有什么难的?”谢引不认可他的说法:“谁也不是天生就会做饭的,就像谁也不是天生就知道氯化钡与硫酸钠反应会生成硫酸钡沉淀和氯化钠,都是学来的,把做饭当成学习,我可以。” “学习和做饭……”祁希依旧很担忧:“这好像是两种东西。” “在我看来都一样。” 看他如此坚定,祁希也不再说什么,心里暗暗祈祷他是真的行,不然到时候开火请自己去吃饭,自己还要想理由拒绝,愁死个人。 只是虽然下定决心要做饭,但谢引还是没买工具回去,超市里的价格比他一个月的房租还要贵,他没那么冤大头,因此决定一切都网购。 锅碗瓢盆,柴米油盐统统网购。 下单时间一样,到货时间也都差不多,原以为快递小哥会送货上门,但最后他也只是接到了驿站的取件码。不是没打电话投诉,但结果是没有结果。 驿站距离出租屋不远不近,谢引站在驿站门口看到快递员搬到自己面前的五个箱子犯了难,他突然有些失忆自己到底买什么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这么大的箱子。 除非他有三头六臂,否则一次是绝对搞不定的。 大雨过后的申城虽然不像之前那么热的难受,却也还是不够凉爽,即便现在才上午不到九点钟,还没热起来,但要谢引连续跑几次他是绝对不愿意的,想着要不要借驿站的板车运回去的时候,身边走过了一个人,他站在驿站门口:“取快递,3-4-107。” 是陈伤。他穿着外卖员的衣服,带着头盔,把他平日里‘生人勿近’的气场遮掩了不少。 谢引不太想和他打照面,但面前的几个箱子让他也不可能躲开,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陈伤取了快递,又一刻不等的拆了,谢引不想窥探谁的隐私,可他撕的这么大大方方,谢引眼角的余光也还是看到了一些的。 不是什么隐私物品,倒像是散装的彩色A4纸。 陈伤拆好包装转身过来,似是也没想到会看到谢引,脚步顿了一下,却也不过瞬间就恢复了正常,再次从他身边走过。 刚好,谢引想,自己也没有要和他打招呼的意思。 可就在谢引觉得两个人之间这一次的交集会这么结束的时候,身后再度传来了陈伤的声音,他问: “要帮忙吗?” 谢引回过身,看到了站在电动车旁边的他,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说话。那捆彩纸已经被他放在了电动车前面的车篓里,他神色淡淡像只是随口一问,自己的拒绝和答应都不会对他造成任何的影响。 谢引想要拒绝,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仅没到互相帮忙的程度,还很恶劣。更何况自己还说过要互不打扰,他不想自己打自己脸,可天不遂人愿,就在谢引开口说‘不用’,准备去驿站借板车的时候,眼前的板车就被快递员拉走卸货了。 谢引:“……” 他发现自己似乎也没那么要强,在自己多折腾几趟和接受陈伤的帮忙之间,几乎没什么犹豫的就选择了后者。 谢引搬起箱子走向陈伤:“谢谢。” 陈伤没有说什么,也走过来弯腰搬起了地上的两个箱子放在了电动车前的踏板上,还有两个箱子没地方放,可电动车上已经没什么位置了。 “要不这两个我自己搬回去吧。”谢引说。 “不用。”陈伤看着谢引:“放座位上推回去就好。” 刚才一直专注放箱子没怎么注意,此时才发现陈伤的外卖餐箱和其他人的都不太一样,外卖公司的标识已经看不到,他在餐箱的四周都贴了海报,不是什么明星也不是什么宣传,而是失踪儿童的照片。 这应该不是外卖公司的爱心活动,因为满大街的骑手只有陈伤这么一个餐箱是这样的。这是他自发的,在以自己的力量做着这件事。 谢引有些被震撼到。 “扶好。”陈伤提醒了他一句,开始推着电动车往小区里走。 谢引站在一侧扶着,视线控制不住的落在了餐箱失踪儿童的信息上。 姓名:王曼云 性别:女 出生日期:1993-12-27 失踪时间:1998-05-12 失踪类型:被拐 失踪地点:贵州省毕节市织金县人民公园 姓名:江佑佑 性别:男 出生日期:1991-01-05 失踪时间:1993-03-17 失踪类型:被拐 失踪地点:贵州省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都匀市长顺县广来镇 姓名:文琳 性别:女 出生日期:1995-01-17 失踪时间:1999-11-19 失踪类型:被拐 失踪地点:广东省深圳市南山区花果山公园公交站台附近 …… 谢引不是不知道拐卖儿童在这个社会从未停止过,但这件事离他太远了,他对拐卖儿童给予的关注就是看到新闻上又有小朋友被拐走的时候骂一声人贩子‘畜生’和‘不得好死’,就算是和陈伤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碰到了真正的人贩子,他也依然觉得事情过了就过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做什么。 但陈伤做了。 谢引想到了陈伤第一次给自己送来外卖的时候里面夹着的失踪儿童信息彩页,他下意识的往车篓里去看,似乎和当时自己见到的彩页是一样的。或许那也不是什么爱心活动,是他自己一个人想要做的。 谢引不是个会主动交际的人,可现在他也想说点什么,于是便开了口:“你的餐箱和别人的不太一样。” 陈伤似是没想到谢引会说话,又会跟自己聊这个,回过头来看了谢引一眼,淡淡应了声:“嗯。” “为什么贴这些?” “没有为什么。”陈伤说:“觉得这些孩子的照片哪怕多一个人看到也是好的。” 谢引没再说话,他只是忍不住的想,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会在自己生活还一团糟的时候关注这些和自己不太相关的事情。 但好像也不对,或许只是和自己无关,但对于陈伤来说,也许有关。 否则当初那么多人都坚持那个女人是小女孩的亲人的时候,为什么只有陈伤确定她是人贩子?为什么他又会自发的做这些? 可他经历过什么呢?又为什么和失踪儿童有关呢?或许那首《我想有个家》也并不是随口吹的,而是他的真实写照。 想着这个问题,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出租屋楼下,陈伤停了车,谢引把箱子搬下来:“谢谢。” “你说过了。” 谢引一愣,没太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谢谢。”陈伤解释道:“你说过了。” 谢引没说话,陈伤问他:“我帮你搬上去?” “不用了。”谢引说:“我自己搬就行了。” 两个人的关系本就不尴不尬,谢引这么说陈伤自然也就没有坚持,淡淡点了点头,上了车,说了一句‘走了’,然后快速离开了谢引的视线。 谢引搬了两次才将快递搬上楼,或许是心里在想别的事情,竟然不觉得这是一件枯燥无味的事情,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一直在琢磨陈伤为什么这么做的时候恨不得甩自己两个耳光。 关你屁事啊!你们之间是互不打扰的关系。 想明白这一点谢引立刻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脑洞挥走,然后花了一上午将厨房以及买来的用品都收拾干净,又去菜市场买了菜,非但不觉得累还信心满满的给祁希发了消息:“你今天下午是不是放假?晚上来我这里吃饭,我做给你吃。” 祁希:【……】 好兄弟嘛,就是上刀山下油锅的。更何况这只是吃个饭,祁希不可能不来,甚至为了表示重视,不到三点钟就来了,像模像样的还带了酒: “虽然是租的房子,但开火饭很重要,酒不能少。” “你有病?”谢引看着那瓶五粮液,一阵头大:“你钱多烧的慌可以捐出去,用不着这么浪费。” “拿祁仲闵的,我才舍不得买这么贵的酒。” 谢引闻言笑着看他:“相处的还行?” “就那样吧。”祁希意兴阑珊的说了句。 祁希从小就没怎么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十几年后突然朝夕相处,多多少少会有一些不适应,可这是他想要的结果,这是他用自己的行动抗衡来的结果。但有可能和他自己以为的生活的生活方式有些出入。 但谢引觉得这终归是好事儿。 “不后悔就行。”谢引说。 “谁说我不后悔?”祁希坐在书桌上看着窗外,负气的说道:“现在就后悔了。” “是吗?可我怎么听说你晚自习不逃课了,放学就回家,这么听话看着可不像是后悔的样子。”谢引有些羡慕的笑笑:“挺好的。” 祁希回过头来看他,清楚的看到了谢引眼中的情绪,也笑了:“我会珍惜的。” 谢引这个朋友哪怕什么也不说也会时时刻刻提醒他,他现在拥有的,可能是谢引这辈子都不会有的,他没道理不珍惜。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祁希把班主任让捎带给谢引的试卷给他,谢引大致翻了翻就去厨房准备,祁希不放心的跟过去: “提前说好啊,我煮个面都不会,你不能指望我帮忙。” “不用你。”谢引自信的晃了晃手中的手机:“这才是我的秘籍。” 他早就查好了菜谱,并且觉得和化学公式一样简单。 时间还早,谢引过来是为了以防万一提前准备,祁希站在一旁看着他洗菜备菜还有模有样的,心里觉得或许自己真的小看谢引了,他说不定真的是个全方面的天才。 陈伤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开门的一瞬间就和站在厨房门口的祁希打了个照面,祁希看过去的第一时间就露出一张任谁都拒绝不了的笑脸,跟陈伤自来熟的打招呼: “你就是陈伤吧?老听谢引夸你来着,说你长得帅,对他也很是照顾,我是他同学,叫祁希,今天来蹭饭的,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这话说的谢引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自己老爹,于是也没惯着,走过来直接踢了他一脚,祁希笑着捂住自己被踹的屁股,依旧面不改色的对陈伤说: “你看,谢引都不好意思了。” 谢引:“……” 到底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居然让他这辈子遇见这么一个损友。谢引尴尬的开口想解释,但却是陈伤先开了口: “祁希?齐天的齐?希望的希?” 谢引看着他,不懂他为什么会在意祁希的名字。 祁希也有些不明白,却还是说:“是希望的希,不过祁是祁连山的祁。” 陈伤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迈步回房间之前才看向谢引:“我知道他说的是假话,你们玩。” 什么叫‘我知道他说的是假话’?这是对自己说‘我看得出来你不会说我好话吗’的意思吗?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但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可陈伤没给谢引反应时间,说完就回了房间,倒是祁希看着他进屋关上门之后撞了撞谢引: “他好像没你说的那么讨厌,我看着人还行。” 谢引:“……我告没告诉过你这房子隔音很不好。” 祁希从善如流的点点头,压低声音问他:“你说他对我名字好奇做什么?” 谢引:“你问他去啊,问我做什么?” 祁希似乎直到现在才发现谢引有点情绪,转过头看他,笑了:“怎么还有情绪了呢?弟弟我这么说不是为了让你们之间的关系缓和一下嘛,住在一起一直不说话算怎么回事?” “那我是不是应该说声谢谢您?” 祁希笑笑:“咱俩之间说这个多见外。” 见你大爷! 谢引回去厨房继续忙,祁希也跟过去:“要不要请他一起吃?” 谢引没有立刻回应,因为他自己也在犹豫这个问题。 放在以前肯定是会请的,但他今天帮了自己的忙,用一顿饭来还人情,似乎情理之中。 “要不我去请?”祁希说。 “算了。”谢引说:“我去吧。” 既然做了决定谢引就不会扭扭捏捏,把手上的水擦干,就离开厨房去了主卧,轻轻敲了敲门,门很快被打开,陈伤站在门内看着他。 “我等下做晚饭,一起吃?” 陈伤似乎并不意外他的邀请,但还是拒绝了:“不了,我带了饭回来,谢谢。” 如果是以前,谢引可能会有些不爽,觉得没面子,但今天陈伤这么平静且有礼貌的跟他解释了原因,他反而没什么情绪,还坦然了一些,觉得他不一起吃,自己和祁希也自在。 祁希对陈伤的拒绝并不意外:“也好,谁知道你能不能做好饭,万一做不好再给人吃中毒了。” 谢引:“……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但事实证明往往最了解你的,不是你自己,而是你的兄弟。 不知道祁希从哪里发觉谢引并没有做饭天赋,但结果就是真的没有天赋,明明每一步都是按照步骤来的,但葱姜蒜爆糊了,爆出了满屋的浓烟和呛人的气味,祁希都躲去了客厅,但谢引不信邪的坚持重新来。这次倒是没糊,但在放肉进去的时候炒锅却莫名其妙起了火,谢引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后退。 “我靠,这怎么搞?”祁希跑过去看到这一幕明显慌了:“学校消防演习的时候说过的,遇到这种事情怎么办来着?是不是用水?” 祁希说着就想要去接水,被尚存一丝理智的谢引拦下:“不是用水。” “那用什么?” “用锅盖!” “锅盖呢?盖啊!” “没有。” “没有是什么意思?”祁希满目震惊的看着他:“谢引,你家锅为什么没有锅盖!” 眼看着火越来越大,马上要烧到窗纱,谢引也急了:“我他妈怎么知道它为什么没有锅盖,我买的时候他就是没有锅盖……” 话还没说完,谢引就看到烟雾缭绕的厨房门口走进来一个人,他大概是刚洗过澡,换了一件衣服,从两人身边走过,就那么不慌不忙的关了燃气灶的开关,然后拿起旁边放着的油壶,往满是大火的炒锅里倒了一些。 火小了,然后渐渐灭了。 9. 第 9 章 谢引看着站在灶台边的陈伤,依然心有余悸,但他装得好,除了不说话,看起来像是没事儿人一样,不像祁希,都快把陈伤当成了英雄。 “你救了我一命啊,要不是你,我今天这条狗命怕是要葬送在我这兄弟手里了。” 被如此感谢,陈伤脸上的表情也还是没有丝毫变化,他看了一眼锅里的狼藉,随手打开了抽油烟机,在电机的嗡嗡声中他转头过来看向谢引,虽然没有开口说一个字,但谢引就是知道他是在问自己:你就是这么准备请我吃饭的? 直到这一刻谢引才觉得有些羞愧,却发作不起来。虽然他觉得并没有到祁希所说的救一命的程度,可陈伤帮忙是真,而且自己的确是在不知厨艺到底如何的情况下去请的。 陈伤如果刚才答应了一起吃饭,那谢引还是会以这种惊天动地的厨艺请。 谢引没说话,陈伤也没勉强,将锅里的油倒在了旁边限制的洗菜盆里,开始洗锅,谢引看见他的动作到底不好意思让他动手,迈步走过去:“谢谢啊,我来吧。” “你今天说得第三次了。” “应该的。”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吓坏了,谢引现在的模样没了之前一点就炸的暴躁,反而看着有点乖,好像这场意料之外的火把谢引身体里储存的火药也一并点燃了。 谢引去接陈伤手里的锅,陈伤避开了:“还想再烧一次?” 谢引:“……我今天不做了。” “你菜都备好了。”陈伤指了指旁边谢引备好的菜:“这些你打算怎么办?扔了?” 谢引没说话,他也在想这个问题。扔是绝对不能扔的,他锅碗瓢盆都买好了,他必须得学会。可今天发生的事情怎么着也得让他缓两天才能重振旗鼓了。 “我来吧。” 谢引几乎怀疑自己所听到的:“什么?” 他没听清,祁希可是听得真真的,迈步走过来,扯走谢引还想接手的魔爪,问陈伤:“哥,你会做饭啊?” “嗯。”陈伤淡淡应了声:“会一点。” “那也不能让你做……”谢引不好意思。 陈伤洗好了锅,重新放在灶台上:“很快。” 谢引还想说什么,却被祁希拦下了:“求求你看在我刚和爸妈团聚没多久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命吧。” 谢引:“……” 祁希死死地抓着他,谢引挣脱不了,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陈伤动作利落地起锅烧油,爆香葱姜蒜。看起来实在太游刃有余了,好像是很简单的一件事,简单到谢引跃跃欲试。 但祁希没让,他想活。 不到十五分钟,谢引准备的四个菜就被陈伤炒好端上了桌,他去洗手间重新洗了洗手,说一句‘你们吃’就迈步准备回房间,谢引闻言还没说什么,祁希就眼疾手快地拦在了他的面前。 “哥,一桌子都是你做的菜,你回房间留我们自己吃这多不合适,大家都是朋友,搞得你跟厨师我们跟下馆子一样,那你说我走的时候给你多少钱合适?” 陈伤料到了会被挽留,因此也不见意外,淡定自若的准备拒绝,毕竟他帮忙也只是基于自己考虑,不安全,也太吵,自己用十五分钟换来一片安静的话,他也认为是个划算的买卖。只是话都还没说出口,祁希就将他拉到了餐桌前: “一起吃一起吃,你别看我脸皮厚,要是你不坐下,这顿饭我是一口也吃不下去,多大脸啊。” 陈伤被迫坐在了餐桌前,视线和谢引撞上,谢引也开口邀请他:“一起吧。” 到了这个份上,再拒绝就有些尴尬了,所以陈伤点了头,说:“好。” “这就对了嘛。”祁希笑笑地把酒拿了过来:“我还挺喜欢你这人的,交个朋友呗,尤其是你对我名字好像还挺感兴趣的。” 祁希太过自来熟,陈伤一时不适应,谢引见此踢了一脚祁希,祁希跟没感觉到一样地拿起酒给陈伤倒,陈伤一开始没拒绝,但在看清那是什么酒的时候用手盖在了自己面前的酒杯上: “我不喝。” “啊。”祁希停了动作:“是不是喝不惯白的?那我去买啤的。” “不用,我不喝酒。”陈伤说:“你们喝就好。” 陈伤坚持,祁希也就没勉强,从冰箱里给他拿了一瓶可乐。 一顿饭吃下来,像是只有祁希一个人在饭桌上,陈伤偶尔回答,谢引则像个隐形人,但腿脚很活泼,时不时地踹一下祁希,在他跟调查户口一样地问陈伤话的时候。 “哥,你多大了?” “17。” “那咱们仨同龄啊,几月生日?” “忘了。” 谢引踹祁希的动作因为陈伤的这个回答而顿了一瞬,看向了陈伤。 他没觉得陈伤是在敷衍祁希,他好像真的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了,因为没人比他更了解这是怎样的一种心境,谢引也不记得,他是孤儿,孤儿院登记的日期也只是被捡到的日期,谢家也从未给他过过生日。 祁希视线在两人脸上游了一圈,转移了话题。 “你是哪里人?看着不像本地的。” 陈伤静默几秒:“的确不是本地的。” “来这边玩儿的?” “不算。” “刚来没多久吧?你要是在这边无聊的话,可以随时找我,我觉得你和谢引还挺有缘分的,第一次见面就打架不说,送外卖也能遇到,住还住在一起了,这要不做朋友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祁希笑笑:“以后就是朋友了,我沾沾谢引的光,也是你朋友了。” 陈伤短暂的沉默了下来,谢引以为他会像之前那样在沉默之后说‘好’,但没有,他坐在那里眼睛看着某处像是在认真思考祁希的问题,但最后的最后,他只是喝了一口可乐,并没有应下这个‘朋友’。 他不想和他们做朋友,还是他根本不需要朋友? “你调查户口的?”谢引忍无可忍地终于开口:“这么多好吃的堵不住你的嘴。” 祁希啧了一声:“那总不能不说话吧?多尴尬啊?”说完又看向陈伤,表情颇为同情地看着他:“跟谢引住在一起肯定很无聊吧?跟个哑巴住一起没什么区……” 接下来的话陈伤没听到,因为谢引拿了一个馒头塞在了他的嘴里。 陈伤看着他俩的动作,不由笑了笑。 他能看出来谢引和祁希的关系是真的好,那种即便踩在对方红线却也不会真的生气的好,亲兄弟都未必能做到这个地步。说不羡慕是假的,但陈伤也很明白,他就算同意了做朋友,也绝对不会和他们的相处模式一样。 自己的性格并不讨喜,也太冷情,时间短或许还会觉得没什么,但时间久了,谁都会被冻伤的。 既然注定了是一样的结局,那还不如不开始。 他也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的时间,社交对他来说是最没必要的事情,所以那天他听到谢引对自己说互不打扰的时候,也是真觉得挺好。 这顿饭的最后,陈伤一滴酒也没喝,祁希和谢引倒是你来我往地喝了不少,喝法也很有意思,可以一句话也不说,只凭借一个眼神就碰杯,嫌对方吵了用酒堵,嫌对方太闷也劝,美齐曰不说话那还不如喝酒。 最后祁希喝多了,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谢引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只是坐姿相比与刚吃饭的时候要更板正得多,像军姿。 大概是醉了,不然不会就这么直直地盯着陈伤看。 喝醉以后总会暴露较为真实的一面,陈伤不会逗喝醉的人,尤其是不熟悉的人,他觉得谢引也未必想让自己看到他那一面,起身说了句‘回房间休息吧’就转身回了房间。 陈伤没有喝酒,一方面当然是觉得那酒太贵自己还不起,另一方面他也的确还有事情要做,怕喝酒耽误。此时回到房间,也不过刚刚在书桌前坐下,试卷还没打开,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陈伤看向门的方向,静默几秒还是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谢引,他大概已经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倚靠在门口的墙壁上,用比刚才更直接的目光盯着陈伤。 “看什么?”陈伤被盯得时间久了,有些不太习惯,问他。 “你做饭很好吃。”谢引开口,语调和平日里有些不同,要慢一些。 这是真醉了。 “还行。”陈伤说。 谢引的视线依旧没有收回,话说得也更直白:“我不太喜欢你。” “我知道。” “知道个屁。”谢引骂了句脏:“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陈伤觉得这个问题似乎并不难理解,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方式很难让彼此看顺眼。 “因为我揍了你?” 谢引摇摇头:“那件事你没错,揍我也应该。” 这句话倒是让陈伤有了明显意外的表情,也对他讨厌自己的理由有了一些好奇。 “我给你道歉了,也道谢了,你没接受,你小心眼。”谢引说:“我不喜欢小心眼的人。” 陈伤想起了那次送外卖,自己下楼后在手机上看到的道歉。他倒不是有意不理,只是在他想要回复的时候有客户来了电话,挂电话的时候手机死了机,强制关机也不好使,等他让手机重新工作之后,聊天页面早就被系统关闭了。 也是因为自己没有及时回复,所以陈伤在知道谢引是自己室友之后会去给他买药。人贩子的事情说到底他也是好心,只是没分辨出来罢了,也算不上是他的错,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给自己道歉说明也不是什么坏小孩儿,买药也是为了回应他的道歉。 只是他不爱会说话,谢引也没能知道他送药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我不是有意的。”陈伤没有多余的解释,只说了这么一句,但醉酒的谢引并不在乎:“但你今天主动帮我了,我觉得你好像也不是特别小心眼。” 陈伤不知道该回复什么,就那么看着他。想他明天还会不会记得今天跟自己说的这些话,希望记不得吧,谢引也应该是不想记得的。 说完了想说的,谢引没有再说话,但也没走,依然那么靠着,几秒之后甚至还闭上了眼睛。陈伤还有事情要做,也担心他就这么睡着再摔倒,想要提醒他去卧室里睡,可话还没说出口,谢引倒是呢喃了一句,说: “你房间好凉快。” 陈伤看着他,没有声音。 “我房间里好热,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谢引皱着眉:“烦死了。” 没有空调有多闷热,陈伤是知道的,可他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好在谢引没有为难他,静静的靠了一会儿之后就转身回了客厅,在沙发上躺下了。 躺下后呢喃的那句话陈伤也听清了,他说:“我早晚搬进去。” 10. 第 10 章 谢引是被热醒的,烦躁地翻了个身还从沙发摔了下来,捂着屁股坐在地板上还有些迷糊,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客厅。周围很暗,只有窗外的路灯在室内投出一个大概的轮廓。 有点想起来了,自己喝了酒,大概还喝醉了。 有呼声从次卧里传来,谢引被这电钻般的呼声荼毒了一个月,闭着眼都知道是祁希。他没走,也不知道打没打电话回去跟家里说一声。 谢引想看一眼时间,却在周围摸不到手机,也不记得被自己放去了哪里。摸黑起来打算去开灯,却忽略了客厅还有没来得及收的狼藉,也不知道踢到了什么,从脚趾传到大脑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忍过了最开始钻心一般的疼痛,刚要迈开脚步继续走,有光线自身后射出,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到陈伤站在主卧的门口看着他。因为是逆着光,谢引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也懒得看是什么表情了,毕竟谢引在看到陈伤的第一时间就开始头脑风暴,快速地想了一遍自己在醉酒之后有没有做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做了有没有被陈伤看到。 然后他震惊地发觉,自己所有不理智的事情都是对着陈伤做的。 “你做饭很好吃。” 这句话为什么不在饭桌上清醒的时候夸,就那么说不出口吗? “我不太喜欢你。” 你他妈是谁啊,他用得着你喜欢。 “你知道我为什么我不喜欢你吗?” 他不想知道,你不要告诉他! “你有点小心眼。” 我觉得你有点缺心眼。 “你今天帮我了,好像也不是那么小心眼。” 他心眼儿小不小不用你说! “你房间好凉快。” 怎么?你还想进去睡一觉吗? 谢引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实在不愿意面对那么傻逼的自己。 谢引被自己傻逼的举动震在原地想静静,陈伤却迈步走过来开了灯,灯光倾泻而下的时候,谢引不适地眯了眯眼,再睁眼看到陈伤正在将他刚才踢倒的凳子扶起来。 “几点了?”谢引怕他笑自己,主动起了话题。 “快十二点了。” “你没睡还是被我吵醒了?” “刚要睡。” 谢引淡淡应了声:“嗯,你明天还要早起,早点睡吧,我小声点不影响你。” 陈伤没动,看着谢引。 谢引现在是一只炸毛怪,哪怕陈伤什么也没说没做,可单凭一个眼神都能让他联想到昨天晚上,他太怕陈伤会问他记不记得昨天晚上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谢引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浑身的汗毛都要倒立。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为了不让这种事情发生,谢引逃也似的钻进了洗手间。 担心陈伤还在客厅,谢引在卫生间磨蹭了好久,久到他觉得再不出去陈伤可能会进来查看自己是不是死在里面的时候才终于不情不愿地出来了。客厅的灯是开着的,但陈伤却没在,主卧的门已经关上,大概是睡了。 谢引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这天晚上谢引睡在了客厅,祁希的呼声也让他无法忍受。他以为想到醉酒的自己在陈伤面前丢了那么大的脸应该尴尬到睡不着才对。但到底是喝了酒,躺回去没多久竟也睡着了。 再醒来是三点半,睁开眼刚好看到陈伤走进洗手间的身影,谢引不太清醒,却也没有再闭上眼睛,就那么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直到洗手间的门再打开。 陈伤洗漱完出来,没有发现他已经醒了,又走回主卧,谢引有些尿急,坐起了身,不知是不是因为喝酒,还是动作太猛,起身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开始天旋地转,他被迫又重新坐了回去。 “吵醒你了?”陈伤的声音响在身后,谢引头晕得说不了话,摆了摆手,等头晕的感觉渐渐过去之后他听到了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 谢引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3点57分,陈伤只睡了不到4个小时。 因为一起吃了一顿饭,多多少少有比之前熟悉了一些,谢引不好意思再恢复到‘互不打扰’的状态,和陈伤之间渐渐开始有了交流。 不多,甚至彼此都感觉到了有一种没话找话的尴尬。 谢引会在陈伤回来的时候问一句:“回来了?” 陈伤应一句:“嗯。” 又或者在客厅碰到,彼此视线对上,一个说‘我喝水’,一个说‘我去洗手间’。 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可他们本就有一个不太愉快的开始,也不是朋友的身份,仅限于住在一起的室友,又没有什么话题可说,似乎也只能这样。 谢引不清楚陈伤是什么样的感受,反正他觉得自己每次和他说话,脚底下都快要抠出一栋别墅出来了。他甚至怀念起了之前互不打扰的阶段,各做各的事情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这样的日子让人想逃,也急需一件事情来破冰。 关系更近一步也好,或者倒退回冰点也行,总之谢引是不想再建房子了。 这天同学聚会,邀请他出去吃饭,谢引原本是不想去的,因为缺考的事情,高考过后的同学聚会他都拒绝了,那个时候没有去,现在录取通知书都差不多到了,这个时候面对他们对大学生活的向往,谢引就觉得自己更不适合去了。 谢引不太想受虐,也不想同学为了顾忌自己不尽兴。但反反复复有十几个同学来找自己,谢引也实在不好意思拒绝了。加上他也实在受够了和陈伤之间的这种尴尬氛围,觉得能躲过一次打招呼也是好的,最后也就去了。 谢引高考的事情在同学之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毕竟所有人都觉得他是状元人选。 全市联考的时候他也稳坐第一。但他却缺席了理综,又在下午如常参加了考试。虽然老师说他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可拼了三年,就为了那么两天,只要不是性命攸关,大概都会尽力一搏,更何况他下午看着明明没什么事情的。 这事儿有很多版本,五花八门,千奇百怪,但除了当事人怕是都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只是不管是怎样的原因,对于谢引来说,都怕是个不小的打击,也不是愉快地回忆,高中三年他们相处得还算不错,谢引这人虽然脾气不好,但谁去找他帮忙他也从来不说什么,所以到最后也没谁问这件事,谈笑都很有分寸。 吃完饭大家都张罗着去ktv,祁希以为谢引会拒绝的,毕竟他本就不愿意来这个聚会,但没想到他竟推辞也不推辞跟着去了。去就去了,还一首歌也不唱,就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窝着,听众人吵闹。 祁希跟别人换了个位置坐到他旁边,用手臂撞了他一下: “怎么了这是?” 包厢里音乐声太大,谢引没听清祁希的声音,祁希刚才吼了两首信乐团的歌,此时嗓子干痒得厉害,不想再扯着嗓子跟谢引说话,便拉着他离开了包间。 “不对劲啊你。”祁希将他拽进安全通道里:“以往这种场合你是绝对不会参加的,今天怎么了?” 谢引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靠在栏杆上,回的意兴阑珊:“不是你们让我来的吗?” “以前让你来你怎么不来?”祁希白了他一眼,也没逼问他,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我昨天看到陈伤了。” 谢引看他一眼,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说的,但却下意识地不想提起这个人,只要想起这个人他就想到了这些天尴尬到脚趾抠地板的场景。可祁希没注意到他的抗拒,径自开口: “在我家小区门口,去送外卖,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跟门卫老大爷打听事情。” “打听什么?”谢引随口问了句。 “他问小区里有没有走丢过却没找回来的小孩儿。” 谢引终于有了点兴趣:“他问这个做什么?” 祁希摇摇头:“我上哪儿知道去,他见我进去愣了一下,虽然没避着我说话吧,可当时都说完了,我只听到门卫大爷说了句,没丢过小孩儿,还问他打听这个做什么,他就说没什么,我总不能追着问吧?多不礼貌。” 谢引想起了陈伤骑的那辆外卖车上的餐箱,上面贴着八张失踪儿童的照片和信息,还有他放在车前的那些传单,都是关于拐卖儿童的。当时谢引问过他这么做是为什么,陈伤也只是说顺手帮忙,那时候他只觉得陈伤是个很有爱心的人。可是就算他再有爱心,会主动打听吗?就算打听到小区里有走丢的孩子?他又能做什么呢? 谢引不太理解陈伤的做法,祁希也不太理解,可并没有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因为比起这个,他更关心另一个: “上次那顿饭之后,你和陈伤的相处还行?” 祁希的话让谢引从摸不着头脑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叹出一口气:“我后悔了。” “嗯?”祁希意外他的反应:“怎么说?” 谢引指了指地板,祁希看过去什么也没看到:“几个意思?” “看不到吗?”谢引很震惊:“这几天我用脚指头抠出来的别墅,不壮观吗?” 祁希:“……” 对于祁希这样的人来说,他是很难理解为什么饭都一起吃过了,这两个人还能别扭成这样,可事实就是被两个人搞成这样了:“总比之前强吧?等再一起吃几顿饭就会越来越熟悉了。” “算了。”谢引说:“还有两个月他就要走了,我忍忍吧,别再搞事儿了。” “不对啊。”祁希说:“我以前觉得他是大学之前给自己勤工俭学赚学费,可两个月后大学早开学了,他这明显不是去大学啊?他要去哪儿?” 谢引也觉得奇怪,可再奇怪也不是他的事儿,他出来本就是躲避陈伤的,怎么到头来还是在说他?既然逃不过,还不如回去做两套卷子踏实点。 两人出来得时间不短了,谢引不打算继续待下去,想打个招呼就回去了。两人便一起回包间,路过洗手间的时候,却意外地听到两个人在讨论自己,听到他们说什么的第一时间祁希就要冲进去,被谢引拦下了。 “谢引当时到底为什么没去考理综啊,我真是好奇死了。”一个女生的声音。 “好奇就去问呗,人不就在现场吗?” “我又不傻,这种事情怎么问得出口啊,那不是往人心口上插刀子吗?我就是单纯好奇。” “谢引为什么没去考试我不知道,但我听说了另一件事。” “什么事儿?” “谢引好像从家里搬出来了。” “为什么?他不是孤儿被收养的吗?搬出来能去哪里?” “不知道,我姑姑和他是一个小区的,听说和家里闹翻了,把家里能砸的东西都砸烂了,他父母可伤心了,都住院了,但怎么挽留都没用,就是走了。” “那会不会是因为他父母耽误了他高考啊?” “怎么可能啊?高考第一天父母还来考场送他了,要是不想他考,第一天就不考了啊。而且谢引成绩这么好,他要是考上大学了,那父母也跟着脸上沾光啊。” “怎么这样啊?”女生惋惜地说:“我要是他养父母,别说伤心了,估计杀了他的心都有了,养了这么多年啊,活生生养出个白眼狼,我滤镜都碎了。” 两个人接下来又说了些什么,谢引没有再听,祁希看着他的脸色便明白他这是又想起了高考那天的事情。 “你……”祁希想安慰他,却被谢引打断了,他似乎不需要安慰,只是说:“我不进去了,先走了。” “我跟你一起。” “不用。”谢引说:“我自己回去。” 11. 第 11 章 谢引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平静。 可他又能做什么呢?说闲话的若是两个男生他或许会冲进洗手间去打一架,但他又能对两个女生做什么呢? 解释吗?解释什么?解释自己没有去考场是被养父母喂食了安眠药,他们也并不是你们所看到的那样好?还是解释他们当初之所以会从孤儿院收养我,完全是因为婚后多年没有自己的孩子,道听途说可以先收养一个孩子,这样过不了多久自己的孩子就会来了,所以才选中了我? 说自己就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被收养的?说就连他们给自己重新取的名字都是要抛砖引玉引出他们亲生孩子的意思?说当他们的孩子出生之后,自己竭力讨好,却再也得不到他们哪怕一个眼神?说他们害怕别人说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将养子抛弃,所以人前好,人后却一直在逼自己离开?说这些年养父母在街坊邻居面前有意无意地给他塑造了一个‘白眼狼’的样子?说他们得知他几次联考成绩优异,害怕以后有出息了也不会孝敬他们,所以干脆毁了他的前途免得他们到时候后悔? 谢引不是不能说,但也要有人相信才行。 更何况他也不愿意跟每一个误会的人去解释。 烦得很。 早知道被收养是这样的结局,谢引是宁可自己一直在孤儿院的,再怎么着,大概也是和现在差不多的结局。 可这个世界没有早知道,更没有如果。 他只能面对现实,一个被收养又被嫌弃冷落的事实。 心思烦乱地回到出租屋,刚走进楼道就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谢引顾不得再想其他快步上楼,迈步到四楼的时候看见一个在门口哭着罚站的小男孩儿。看着不过八九岁的模样,赤着脚,手臂上有一道一道的红痕,像是被打的。 小孩儿原本哭得撕心裂肺,如今察觉到有人出现反而一下子噤了声,现在的孩子都是鬼灵精,八九岁的孩子早就有了自尊心,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自然是羞愧的。 谢引未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是没想过为了小孩儿所谓的面子直接从他身边走过,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可是看到他□□的双脚,看到他身上的红痕,和哭花了的脸蛋,谢引就觉得忍不了。 他莫名其妙地就联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想到了如今的遭遇。 谢引走过去站在小孩儿面前,没蹲下,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哭有用吗?”谢引说出口的话并不像是安慰:“哭能让你不丢人,让你不挨打,让你进去家门吗?你在门外哭了多久?他们给你开门了吗?” 小孩儿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到人,更没想到这个人会跟自己说话,一时之间表情愣愣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他的话。 “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你只能靠自己,除了你自己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你的同学靠不住,你的老师靠不住,甚至你的家人也靠不住。你只有自己变强了才会有选择,才会有家可回,而不是指望住在别人的家。你不能指望他们任何人,因为你根本不确定伤害自己的刀子会不会就是这些人捅过来的。” 谢引话说得认真,没在意小孩儿是不是听懂了,也没在意楼下传来的脚步声,直到他听到有人冷着声音说: “你说够了没!” 谢引转过头,看到了下班回来的陈伤,他正看着自己,似是生气了。 谢引今天的情绪本就被影响,他其实未必不清楚跟一个小孩儿说这些不太好,可他忍不住,他想万一呢?万一这个小孩儿跟自己是差不多的遭遇,爹不亲娘不爱呢?让他早点明白这个世界的残忍,总好过在真的受伤害的时候才明白要好一些。 但说完之后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正常,可能会吓到小孩子,打算就此作罢迈步离开,也就是在这个当口,他听到了陈伤的话。 他恼怒的语气让谢引觉得可笑,也忘了这些天来彼此之间挥之不去的尴尬,反问他: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陈伤从楼下踩着台阶上来:“你跟一个小孩子说这些做什么?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 谢引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笑了出来,却没理他。 陈伤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看他一眼懒得理会,蹲下身来看着眼前还在呆愣着的小孩儿,安抚他: “这个哥哥刚才的话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听听就算了,别当真,父母有时候方式可能不太对,但他们的出发点一定是希望你们好的,沟通很重要,你要学会……” 老实说,谢引有些意外这样的陈伤,在自己面前总是冷冷淡淡,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对什么事情都置身事外,可就是这样的他,此时面对这个小孩儿倒是露出了温柔的神色。可谢引没什么心情欣赏他的温柔,甚至在他陈伤还没说完话的时候就轻嗤了一声: “你确定?” 陈伤停下来,回头看他。 谢引抬了抬下巴示意陈伤注意眼前这道门: “我们在这里说多长时间了?这个房子的隔音有多差你很清楚,两个陌生人跟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儿在楼道里说这么长时间的话,作为家长还能在里面待得心安理得不出来看一眼,你确定他们靠得住?” 不知道怎么了,谢引的话即便一开始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但总的来说也算是正常,可他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简直是在吼出来。 陈伤不知道谢引的暴躁情绪是从哪里来,但他依然不想做这个出气筒。这人的脾气实在糟糕头顶,也应该学着改一改了。陈伤盯着他看了几秒起了身,面对他。 “所以呢?就因为这样,你就告诉他他的父母不爱他,让他早早地离开这家,一切要靠自己?谢引,”这是陈伤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你也知道他才八九岁,你有没有想过他万一真的相信了你的话,离家出走遇到坏人怎么办?这个责任你承担得起吗?!” “我什么时候让他离开这个家了?”谢引怒视着陈伤:“我只是让他早点认清这个世界的残酷,让他早点有心理准备,有什么不对?!” “你是他的谁?”陈伤冷着脸迈步靠近谢引,谢引没退,两个人的距离瞬间拉得很近,近到彼此甚至可以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此时的样子:“你告诉他世界有多残酷,然后呢?你又能为他做什么?陪着他面对吗?你做不到,你只能让他发现残酷却改变不了,所以……” 陈伤短暂的停顿,却还是把话说完了:“还是不要把自己的不幸强加在别人身上了吧?” 谢引猛地变了脸色,抬手揪住了陈伤的衣领,陈伤面不改色地任由他抓着,淡定问他: “怎么?要打架?你确定打得过我?” “陈伤!”谢引吼他:“那你以为你是谁?嗯?你又能为他做什么?” 陈伤挥开他抓着自己衣服的手:“我什么都做不了,但我明白一个道理,没有把他拉出深渊的能力,就不要告诉他生活的地方是地狱。” 陈伤说完就迈步上楼,谢引却并不放人,抓着他的手腕,却又一次在刚碰到陈伤的时候被他眼疾手快地反握住抵了回来,谢引恼怒的情绪更上一层楼,陈伤却并不惯着他: “你要真想动手我就陪你练练!” 谢引还想再说什么,一直没说话的小孩儿却开口了: “你们不要打架……” 两个人争吵的起因是因为这个被关在门外的小孩儿,但到后来似乎都忘记了这个小孩儿的存在,直到这道声音插进来才唤回了一些理智,陈伤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多多少少也被谢引带跑了。 他松开了谢引的手腕,看向小孩儿: “你为什么在门口站着?” “我,我爬树了,鞋子从树上掉下来被他们捡走了。”小孩儿说到这里又委屈地要哭起来:“我回来穿鞋子,发现家里没人。” 谢引:“……” “所以你身上的伤也是爬树爬的?”陈伤又问。 “嗯。”小孩儿点点头:“树枝划的。” 陈伤没有再问什么,视线淡淡扫过谢引,谢引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回视,眼眸里有尴尬,但更多的是不服不忿的愤怒。陈伤任由他看,但眼神里的嘲讽也是显而易见的: “我还以为你问明白了。” “你……” 你什么?陈伤没有再听,迈步上楼。谢引想跟上去跟他理论,可是能说什么呢?这件事的根本就是他在连问都没有问的情况下,把自己的遭遇套在了小孩儿的身上。 他并没有理论的底气。 楼上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音,谢引没上去,他不放心小孩子一个在这里,也不愿意回去面对陈伤,就那么在台阶上坐了下来陪着他,等他家人回来。 小孩儿静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迈步走过去在他的旁边坐下,谢引侧目看他一眼没说话,小孩儿倒是对他笑了笑,问: “哥哥,你好像不太开心。” “没有。” “其实你和刚才那个哥哥都是为我好。”小孩儿说:“我知道的,你们都是好人。” 谢引不想说话,沉默着。 “你们会绝交吗?”小孩子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谢引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自己和那个哥哥并不是朋友,只是住在一起的陌生人。却也不好不理小孩儿,只得转移话题:“你叫什么名字?” “周乐乐。”周乐乐笑眯眯地说:“我爸妈说,希望我一周7天都是乐乐呵呵的。” 原来这真的是一个在父母呵护下长大的小孩儿。 或许除了自己,真的所有人都在被爱吧,毕竟他从小到大,周边的同学只有自己是被领养的,只有自己不被父母喜欢。 或许,真是他自己的问题吧。 12. 第 12 章 谢引不知道算不算因祸得福。因为周乐乐的这件事儿他和陈伤终止了不尴不尬的相处模式,又恢复到了从前。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福,但就这样吧。过不了多久陈伤就要离开,以后也不可能再见到,‘互不打扰’或许真的是最佳选择。 他们真的八字不合,做不来朋友。 日子就这么枯燥无味的往前走着,谢引每天刷题看书背书都忘了时间,想起来看一眼时间,然后感慨一句日子怎么过得这么慢。 祁希偶尔会过来给他送卷子,陈伤在家的时候也会去跟他打声招呼,他感觉到两人之间似乎又出现了矛盾,祁希试着调解却被谢引严重警告,祁希索性也就不管了。 他和谢引的想法其实差不多。不是不能做朋友,但如果注定不能在同一个城市,相处时间又注定很短的话,那么也不是非要勉强不可。 由着他吧。除了孤独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谢引学会了炒鸡蛋,虽然偶尔还是会糊,会咸,但也算是一种进步。 周乐乐知道他们住在顶楼之后偶尔会上来找他们玩,频率不高,也不嫌热,知道谢引一直在学习也不打扰,有时也会拿着作业上来趴在一边做,遇到不会的题就问谢引。 谢引一开始觉得烦,但后来发现这小孩儿虽然会爬树会撕心裂肺的哭,但却很乖很安静,多半时间待在旁边是让人感觉不到的,也就由着他去了。 这天周末又是高温,谢引觉得自己已经渐渐在这蒸笼一样的次卧里习惯被蒸,除了汗流的多一点也并不会再影响他做题的速度。周乐乐上来找他,拿着一张卷子,却没有像之前一样趴在旁边做题,也没有像之前一样自己玩自己的,就那么趴在他桌子的一角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 谢引没注意到,一道题解完抬头喝水的时候才发现他不知道站在这里看了自己多长时间了。 “看什么?”谢引问。 “谢引哥哥,你可以陪我去个地方吗?” 谢引把面前写完的卷子翻了一面:“去哪里?” “我想带你去见我几个朋友。”周乐乐说:“我暑假作业都快做完了,朋友都很羡慕我,我告诉他们我认识了一个很厉害的朋友,他们想见见你。” 谢引笑起来:“带我去给你充面子啊?” 周乐乐把手中攥着的一张卷子拿出来放在谢引面前:“数学卷子的最后一题,我们都不会,你可以给我们讲讲吗?” “我给你讲完,你自己去给他们讲不是更有面子?”谢引不太想去。 周乐乐没说话,眼巴巴的看着谢引,大概还是想要把谢引带过去的。 谢引其实能理解周乐乐的想法,就是来自小朋友有点幼稚的虚荣心,想要让小伙伴们都崇拜羡慕自己。谢引的确不太想去,可去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刚好他也需要去超市买点泡面,便点了点头: “好。我跟你一起去。” 周乐乐开心的蹦了起来。 谢引一开始以为周乐乐的朋友都在他的家里等着,但走到四楼的时候周乐乐还继续带着他往下走:“没在家吗?” “没有。”周乐乐说:“我们在小课堂。” 谢引不知道小课堂在哪里,只能跟着周乐乐一起走。 周乐乐所谓的小课堂是小区角落的一棵大树下面,有四个小朋友正坐在小板凳上排排坐,树上挂着一块简易的小黑板,有人发现周乐乐来了,瞬间紧张起来调整姿势,板板正正的。 “就是这里了。”周乐乐对谢引说了句,便坐在了唯一一张空着的小板凳上,谢引迈步走过去,就在想要拿起卷子讲题的时候周乐乐却突然站起来喊了声:“起立。” 其余四个小朋友齐刷刷的站了起来,异口同声:“谢引哥哥好!” 谢引:“……” 题很简单,三年级的应用题对谢引来说都不需要过脑子,但小朋友的理解能力参差不齐,这个理解了前面部分,后面不懂,这个懂了后面,前面又不太清楚,最后谢引讲了三遍他们才都说明白了。 “周乐乐,你朋友好厉害啊。” “这道题我问我爸了,他都做不出来。” “周乐乐,以后你就是我们的老大了。” 谢引:“……” 小孩子的世界真是简单,但这种简单距离谢引太远太远了,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像这么大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了,总之不会这么快乐就对了。 看着小朋友们做完题,谢引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迈步要走,可莫名其妙的想起了陈伤外卖车餐箱上的海报,便回过头来嘱咐了句: “都早点回去,别一个人在外面玩儿。” 看着他们乖乖应了,谢引才离开去了超市。 他最近的一日三餐大多都是泡面,唯一不同的是每天往里加的配菜不一样,有时青菜,有时火腿,可再不一样也是泡面,他觉得自己快要吃吐了,但只要想到炒面里的苍蝇,他又觉得泡面也还可以。 或许他该练习一下厨艺了。 谢引买了鸡蛋和泡面,买了大米,离开超市的时候已经快四点,他决定慢悠悠的走回去,这样说不定能赶上陈伤洗完澡回去自己的房间,免得见面了。 但人算不如天算,谢引计划的再好,却也没想过会在小区门口看到陈伤。 他最先看到的是那个贴着失踪儿童照片的餐箱,然后才看到了坐在电动车上的陈伤,他应该是刚下班回来,但却被人拦下了,一对夫妇带着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有些眼熟,谢引看了几秒想起来是他和陈伤第一次见面时候差点被拐走的小女孩,所以那对夫妇是她的父母,他们今天是来感谢陈伤的? “我们一直找了你好久,问当时出警的警察好多次他们都说是你不让告诉我们联系方式,不需要感谢,可你救了我们家月月啊,如果不是你,我们家月月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我和她爸也活不成了,我们怎么能不感谢呢,你救了我们一家啊。” “就是,不当面感谢你我们会良心不安的,你是我们的恩人啊。” 两人说着就要带着叫月月的小女孩跪下去,陈伤急忙从电动车上下来拦住了两人:“真不用,我只是顺手帮忙。” 谢引自觉在当初那件事里纵然自己也是被蒙蔽,却还是扮演了一个不太正面的角色,或许给小姑娘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也说不定,他也不太想露面,准备远远的从身边走过。 可小区门口就这么大,即便谢引已经近乎贴着墙根走,却还是被四处看的小女孩看到: “妈妈,就是他,他上次误会这个哥哥是坏人,要让那个坏奶奶把我带走!” 谢引:“……” 谢引被迫停下脚步看过去,和陈伤的视线撞在一处又匆匆移开。 既然被小女孩儿发现了,谢引就不能当缩头乌龟,事情是自己做的自己也会认,他没那么怂。谢引迈步走过去站在对方面前,郑重道了歉: “抱歉,上次我的确误会了那个女人就是你们女儿的亲人,也确实是因为我差点让你们失去女儿,对不起。” 小女孩在谢引过来的第一时间就靠近了陈伤,紧紧地抱着他,像是谢引还会把她交给坏人一样,像是陈伤会再一次不顾一切的将她护在身后。也没什么错,上一次自己确实是这么做的。 谢引很尴尬,小女孩儿的父母没有说原谅自己的话,小女孩儿也怕自己。谢引知道自己当时的错误如果没有陈伤的坚持会造成一个家庭的悲剧,对方不原谅自己也是情有可原的,换位思考谢引也完全理解,他并不奢求对方一定会原谅自己。 可继续留下去似乎也没什么用,就在他想打声招呼离开的时候,陈伤却突然开了口: “月月,这个哥哥不是坏人,他当时以为我才是要把你带离爸爸妈妈身边的人,他也是在帮你,是坏人伪装的太好了,骗过了这个哥哥,不是他的错,你想想当时围着的爷爷奶奶是不是也都以为我才是坏人?” 叫月月的小女孩抬头看着陈伤,没有立刻说什么,似是还在消化他告诉自己的事情。 或许是陈伤的话,或许是月月终究没有成为一个悲剧,月月的父母还是开了口: “陈伤说得对,不是你的错,算了。” “谢谢。”谢引说。 月月在这个时候似是反应了过来,松开搂着陈伤的手,有些害怕但还是坚定的走到了谢引的面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陈伤,像是得到鼓励一样的对谢引说: “那哥哥,你下次要看得更清楚一点呀。” 谢引闻言一愣,随即笑着点了点头:“好,哥哥下次一定把眼睛瞪得大大的。” 月月笑了起来,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彩色的卡通贴纸出来,她从上面熟练的撕下来一张小红花的贴纸,贴在了谢引垂在身侧的手背上:“月月原谅哥哥了。” 谢引笑笑:“谢谢月月。” 月月父母极力想要邀请陈伤去吃个饭,陈伤拒绝,几番推托下月月父母也没有再勉强,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厚厚的红包要塞给陈伤,陈伤见此一下子往后退了好几步: “我真的不收,我为的不是这个,我就单纯想救这个孩子。” 又是一番拉扯,谢引自觉这里已经没自己什么事情,迈步准备离开,可才走了两步,他就听到月月妈妈问陈伤: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就像你刚才说的,那天周围那么多的人都以为那个人贩子才是月月的亲人,你是怎么一眼就断定她是坏人呢?” 谢引因为这个问题而顿住了脚步。 这也是他所好奇的。那天除了陈伤,没有一个人认为那个女人是人贩子,谢引也想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陈伤却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很长时间,长到谢引几乎没了耐心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才开了口。 谢引听到他说:“我当然知道,因为……我就是被拐卖的。” 第 13 章 谢引震惊地回头看他,陈伤却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这个事实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也并没什么所谓,只是如果真的不在乎,他为什么沉默了那么久才说出这句话? 所以他才会一眼看出人贩子的伎俩,所以他才会在当时问自己见没见过人贩子,知不知道人贩子的手段,所以他的餐箱上都是失踪儿童的消息,所以他给每一份外卖都带了失踪儿童的彩页,希望能帮助他们,所以才会那么反感自己跟周乐乐说的那些话,所以他才会在天台吹《我想有个家》。 原来竟是这样。 谢引说不清楚这一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受,但他没有再停留,迈步回了出租屋。心不在焉地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在冰箱准备回房间的时候陈伤也回来了,站在门口换鞋,手里除了外卖头盔没有任何东西,月月父母准备的谢礼他一样也没收。 谢引停下脚步看着他,陈伤像是没感觉到,基于前些天两人又恢复到了‘互不打扰’的状态,换完鞋的陈伤话也不说地往主卧里走,谢引就在这个时候叫停了他: “陈伤。” “有事儿?”陈伤停下脚步,看着他。 “谢谢。”谢引这一次没有任何的犹豫:“关于月月的事情我一直没有郑重地对你道过谢,谢谢,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这辈子都过不去心里的这道坎儿。” “我不是为你。” “我知道。”谢引说:“还有刚才的事我也应该跟你说谢谢,谢谢你为我跟月月解释。” 陈伤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我也不是为你。” 谢引笑了下:“我也知道,但这并不妨碍我对你的感谢。” 陈伤看着谢引,视线多多少少开始带了一些探究,他或许看出什么了,也或许没有,他只是对谢引说:“如果你是因为我是被拐卖的而想要改变对我的态度,大可不必,跟以前一样就好。” 陈伤说完这句话便越过谢引回了房间,谢引没再拦他,站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静默几秒,也回了自己的卧室。 接下来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同,但谢引却明白自己的心境有了变化,陈伤的那句‘我就是被拐卖的’到底还是影响了他,让他没由来的想起了陈伤为自己做的许多事情。 看出自己腿伤会给自己送药,看到自己快递无法一次性拿回家会主动帮忙,看到他做饭一塌糊涂会帮他做好自己还并不打算吃,看到他因为月月父母的不原谅尴尬而开口帮自己解释。 这个人明明这么好,自己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讨厌呢? 无非是第一次见面两个人就打了一架,无非是他主动道歉那个人没有回应自己,无非是尴尬,不愿意面对自己曾经的愚蠢。 他可以理解月月父母的不原谅,为什么就不能理解陈伤的没有回应呢?一样的道理。自己可真幼稚,竟还说出了‘互不打扰’这样的话。 谢引没有再刻意关过门,没有再刻意避开陈伤,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以前刻意避着的时候都偶尔还会在客厅遇到,如今放松下来了,他倒是一次也没见过陈伤。 陈伤这件事儿的确给了谢引影响,但他也不是无事可做,他要学习,要考试,投入进去之后倒是也很少再想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搬出来之后饮食就不太规律,还是最近吃了太多泡面,这天早上起床谢引感觉自己的胃不是很舒服,但并非不能忍受,以为是昨天晚上吃泡面加了老干妈的原因也并没有在意,洗漱完嚼了三四片健胃消食片便坐在了书桌前开始刷题。 中午的时候胃还是没有好转,甚至比早起还要更严重一点,可谢引依旧没重视,只是觉得不能再这么继续吃泡面了,真的要开始学着做饭了,不过再怎么学也要先把今天熬过去。 谢引的状况出去买饭已经不现实,他难受的也不太想吃附近的小吃店,决定给自己点个好的,犒劳一下自己。 但他胃都这样了,平日里喜欢吃的大多都吃不了,最后选来选去给自己选了个养生的粥,想着或许吃点热的胃就能舒服一些。 胃疼着谢引还坚持做了半张卷子,没办法,躺在床上干等着他更疼,门被敲响的时候已经半个小时以后,他白着一张脸去开门,看也没看对方一眼,伸手接过外卖道了声谢就要关门,却听到对方问了句: “你怎么了?” 谢引一愣,抬头看过来这才发现给自己送餐的人是陈伤。他不愿意麻烦人,摇了摇头:“没什么,谢谢啊。” 谢引进了房间却没关门,陈伤站在门口静默几秒还是决定下楼,他的确感觉到了谢引最近对自己不再像之前一样刻意回避,但说到底两个人的关系也绝对没到干涉彼此生活的地步,他问出口的关心已经是两人关系的极限。 只是到底没下去,在他准备关上门的前一秒,房间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随后恢复安静什么声音也没了,陈伤意识到什么,快步走进去,看到谢引摔倒在书桌前不省人事,刚拿到手的热粥也洒了一地。 再醒来眼前是一片惨白,周围也乱糟糟的,应该是在医院,谢引还来不及心疼一下自己的钱包祁希那张脸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吓得他险些再晕过去: “你醒了?你他妈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就这么过去了!” 谢引:“……口水喷我一脸。” “我恨不得喷死你!”祁希一脸气急败坏:“早他妈跟你说不要吃泡面不要吃泡面,你耳朵被驴毛塞住了是怎么着?现在好了,急性胃出血!这次是你运气好送来的及时不用做手术,不然你就要开刀了!” 祁希的话让谢引想起了自己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印象,他好像看到陈伤的脸了:“谁送我过来的?” 祁希骂完了,心里也舒服一点了,重新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叹出一口气: “陈伤送你过来的,钱也是他替你交的。” 祁希不知想到了什么,说到这里莫名其妙地来了脾气:“谢引我告诉你,你这臭脾气真的要改改,陈伤这个人真的不错,你说你这互不打扰的反反复复多少次了,是我早不理你了,人家还看你不舒服,工作都停下了送你来医院,要不是陈伤及时发现,你现在小命有没有都不好说!” 谢引对祁希的话并没有什么印象,他好像记得陈伤走了,但又迷迷糊糊地记得他看到陈伤大步朝自己走来的身影,也不知道哪个是真。但不管如何,送自己来医院的人都是他。 “他人呢?”谢引问。 “走了。”祁希叹出一口气:“你都睡了三个小时了,他说还有事儿,就先回去了。” “他给你打的电话?” “嗯,用你手机打的,还好你手机是指纹解锁,不然我上哪儿哭去。”祁希说到这里又来了脾气:“我真的是被你吓死了。” 谢引由着祁希教训没再说什么,满脑子都是陈伤送自己来医院这事儿,其实并没多少意外,想明白了陈伤这个人是外冷内热,就一点也不奇怪这是他会做的事情。 醒了一会儿,谢引感觉身体已经没什么问题,看了一眼头顶上的吊瓶:“还有多久?” “你想干吗?”祁希一眼就看穿了他:“我告诉你谢引,今天晚上就老老实实地给我在这里待着,哪里都不许去,医生说你至少要留院观察三天!” “我不住。”谢引心疼自己的钱:“我没事儿,打完吊瓶就回去。” “你是不是心疼钱?”祁希看得明明白白:“我告诉你,这次我就得让你心疼心疼,你这次不心疼下次你还敢!不许回去!” 祁希犟的像头驴,谢引便知道今天晚上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家了。 纵然这个晚上谢引被迫在医院里住了一晚上,但第二天还是坚持出院了,祁希没有办法,他还要上学,根本不可能24小时在他身边待着,于是再三跟医生确定可以回家静养之后便出院了。 祁希不放心,请了半天假陪着他。走的时候还嘱咐他这几天不要再没日没夜的学习刷题,好好休息几天,谢引保证了又保证,祁希才离开。 但谢引不知道的是祁希下午又早退了一节课来到了他的出租屋,不过没上楼,就在单元门口蹲着陪周乐乐一群没开学的小孩儿玩了。 陈伤送外卖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宛若一个孩子王的画面。 陈伤不觉得祁希是在等自己,话也没说的迈步上楼,祁希就是在这个时候叫停了他,继而打发走了身边的小孩儿,迈步走过来: “哥,跟你商量件事儿呗。” 陈伤停下脚步等着他把话说完。 “你昨天送谢引去医院,应该知道他现在的状况,他一个人在这里住着,连个照顾他的人都没有,现在又是胃出血的,所以……所以能不能请你帮忙,就是给他做做饭,我不白让你做,我给你钱,但你不能让他知道,他这个人挺烦人的,知道了不可能同意。” “说完了?” “说完了。”祁希点点头。 “我不干。”陈伤说完转身就走,祁希纵然愣了一下却还是很快反应过来,疾走一步拦在了他的面前:“哥,别这么着急拒绝啊,你有什么顾虑你可以跟我……” “祁希。”陈伤打断他的话:“我不知道谢引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们之间相处得并不愉快。” 祁希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他这人有时候真的挺欠抽的,可他人不坏……” “这和他人坏不坏没关系,是我们合不来。”陈伤说:“我不想给他做饭,他也未必愿意吃我做的饭,你与其找人来照顾他,不如让他回家去吧,在外面这么久了,再大的气也该赌够了。” 祁希闻言一愣,拦下欲走的陈伤: “回家?你以为他不想吗?可他早就没家了啊。” 第 14 章 陈伤顿住脚步,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任何改变。 祁希叹出一口气:“他一定不想我告诉你,但今天我也管不了他高不高兴了。你以为他是跟家里耍脾气闹别扭才出来住的吗?” “不是吗?”陈伤说:“我见过他弟弟,听到他们吵架。” 祁希苦笑了下:“所以你觉得他是任性胡闹离家出走的孩子?或许还觉得他是个少爷?” 陈伤没说话,但他就是这么认为的。第一次送外卖的时候去过他家里,他知道那个小区是申城数一数二的豪华小区,他住在那里说是个少爷似乎也不为过。 和弟弟的吵架他听了个全程,他是有父母有弟弟的,所以不是任性地离家出走是什么? 祁希看着陈伤的表情就知道他在说什么,比先前还要重地叹出一口气: “我倒希望他是个少爷,可他不是,他非但不是,还是个没人要的孤儿。” 陈伤垂在身侧拿着头盔的手下意识地紧了一下,但他这些年早学会了不动声色,所以就连诧异都掩饰得很好,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祁希把话说完。 “谢引刚出生就被人放在孤儿院门口了,在孤儿院生活到五岁才被谢家收养了,可谢家也不是真心想要这个儿子的,就是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生不出孩子可以尝试先领养一个,这样过不了多久自己的孩子就会来了。” “一般这样的话是没人信的吧?生不出孩子不去医院反倒想去领养,可偏偏就是这么邪乎,谢引被领养的第三年,他弟弟谢嘉南就出生了,你能想象到一个原本就是工具人的孩子在这个家庭迎来真正属于自己孩子之后,他会有什么样的待遇吗?” “养父母对他都不如一条狗。”祁希咬着牙:“但他们又怕别人说闲话,说有了自己的孩子不要领养的,也不把他送回去,就那么在家里放养着,装得人模狗样儿,让外人都觉得他们对谢引很好。谢引从来不解释,解释了也没人信,他只是想离开那个家,想考上好大学让他们后悔莫及,打他们的脸。他成绩好得很,那是状元的苗子,养父母不关心他,也不知道他的成绩,后来知道了开始后悔了,可太晚了,他们又开始觉得这么有出息的一个孩子将来要是有本事,闯出名堂来了不孝敬他们,他们心里会难受,于是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毁了他的前程。这样一来就不会后悔了。” “很蠢吧?可他们就是做了这么蠢的事儿!他们在高考当天给谢引的水里下安眠药!”祁希气得要蹦起来:“你知道谢引拼了多久吗?他这三年没日没夜的学,就是要离开那个家,可一切都毁了,好在还有机会,大不了再拼一年,可是你让他怎么再回那个家?那根本就不是他的家!高考之后就搬出来了,第一次送外卖那次,他就住在我家里。” 祁希的话说完了,陈伤也许久没出声。他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神色,没人看得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 陈伤其实没什么复杂的感觉,这世间人人皆苦,谢引的苦也只是其中之一。他只是在想两人之间上次的不愉快,他对周乐乐说‘只能靠自己’,说‘你根本不能确定伤害自己的刀子会不会就是身边的这些人捅过来的。’ 他当时觉得这小少爷实在是任性,却不想他真的被身边的人捅过刀子。 “我说这些不是让你同情他,他不需要,我只是觉得出门在外嘛,有个人照应一下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谢引这个人是脾气挺臭的,也不太好相处,可大概是缺爱,是那种你真心对他,他能把一整颗心都掏出来给你的人。” “你之前也帮了他挺多次的,昨天还救了他,他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肯定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对你冷冰冰的了,不然我也不能和他做这么多年朋友不是?” 祁希说完了所有想说的,看着陈伤的眸光里有着鲜明的期待,陈伤知道他在等自己点头答应,但他找不到答应的理由。 他的确误会谢引了,在第一次送外卖看到他,和撞见他和弟弟吵架之后在陈伤的眼里几乎认定他是和家里闹脾气出走的叛逆少年,他一点就炸的脾气也像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可陈伤并不欠谢引的,也没有因为误会而伤害他什么。谢引是不是会把整颗心都掏出来给对他好的人陈伤也并不在乎,因为他不需要,不需要社交,不需要交际,也不需要朋友。 他在这边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就要离开了,和谢引‘互不打扰’的生活他觉得很不错,两份工作也足够他生活并支撑他下一次远行,他不需要再赚多一份的钱,也不想和谢引有过多的交集。尤其这件事还是在祁希瞒着他的情况下,陈伤无法预测谢引知道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万一又混起来,那对自己来说,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我帮不了你。”陈伤说。 祁希似是没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愣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但却没有再死缠烂打,尴尬地一笑,接受了陈伤的回答:“行,不好意思啊,耽误你时间了。” 祁希让开了路,陈伤没再说什么,迈步上了楼。 陈伤进门的时候谢引刚好从次卧里走出来,像是掐着时间点,脸上没有任何意外。陈伤并没有因为昨天帮了谢引而有任何的不同,在玄关处换了鞋就迈步往卧室的方向走,是谢引喊停了他: “陈伤。” 陈伤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或许是谢引自己也没做好开口的准备,整个人明显有些不自然,但他还是开口了,甚至对陈伤笑了笑: “昨天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现在有可能人都没了。” 并不意外的一句话,陈伤闻言也没有太多反应,淡淡应了声:“不用,顺手帮忙。” 按以往两个人的相处来看,在陈伤说完这句话之后谢引也应该没话才对,所以陈伤也没等,迈步回了卧室。谢引看着陈伤的背影总觉得不应该就这么结束对话才对,明明在他没回来的时候自己想了很多话,可平时很好用的脑子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卡了壳,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谢引在客厅站了一会儿,一直到陈伤拿着洗漱用品重新从主卧里走出来去洗漱他还站在原地,陈伤看他一眼没说什么,径自去了洗手间,谢引回过神盯着关着的洗手间门看了几秒,觉得站在这里的自己像是一个傻逼,也回了房间。 四点多了,午饭吃得有点早,谢引已经开始觉得饿,以前不管饿多久,哪怕不吃饭也不会觉得特别难受,但现在才有了一点踪迹,胃就开始抗议,娇气得很。谢引纵然不爽却还是得耐着性子满足,如果他不想再进一次医院的话。 泡面是指定不能吃了,旁边小吃店的饭他也吃不下,所以摆在他面前唯一的一条路就是点外卖。 下了单,有消费提醒的短信进来,谢引看着这条信息才恍然记起自己那觉得和陈伤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他应该还陈伤钱的。 昨天在医院的医药费都是陈伤帮忙垫付的,今天见面道谢完就该把钱还回去的,可自己却宛若脑子进了水把这事儿给忘了,陈伤该不会觉得自己是想要耍赖不想还钱吧? 谢引起身准备去找人,但走到门口听到卫生间里传来的水声才意识到陈伤现在在洗澡。这个时候去敲门说还钱的事情,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常人会做的事儿。 等他出来再说吧。 等待的时间谢引背起了英文单词,卫生间门被打开的声音传进耳朵,谢引龙飞凤舞地写下最后一组单词起了身,只是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叫停往房间走的陈伤,门就被敲响,不隔音的门外传来了外卖员的声音: “外卖!” 来得还挺快。谢引先去开门拿了外卖,等他重新回来,客厅里早就没了陈伤的身影。 谢引本可以等吃完饭再去找陈伤的,还钱的事情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陈伤没催,他自己也不可能跑,但谢引还是没等,再晚一秒钟他都觉得自己会被误会成赖账的小流氓,所以他连放下外卖的时间都没有,就那么拎着饭敲响了陈伤的房门。 房门被打开,陈伤站在门内看着他:“有事儿?” “还你钱。”谢引说:“你回来的时候我就应该说的,忘了,不好意思啊,你哪种方式方便?银行卡微信支付宝,我都行。” “都可以。”陈伤转身回房间去拿手机,谢引就站在门口等,屋内开着空调,凉气丝丝缕缕地吹过来,舒服得很。这也让他不禁想到上次自己站在这里蹭空调被陈伤撞到的事情。 有点尴尬,可谢引也没打算进去陈伤的房间,毕竟对方没邀请,这不太礼貌。只是拿个手机为什么都快过去一分钟了,还没回来? “不好意思。”陈伤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手机卡了。” 谢引探头往里看了一眼,陈伤站在书桌前在弄手机,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应该也没什么自己不能看的,谢引犹豫了下还是走进去。 凉气比在门口的时候足了很多,更舒服了。 “怎么回事?”谢引站在陈伤旁边想要帮忙,但视线刚刚扫过他的手机屏幕就愣住了。 “不好意思。”谢引立刻转了身,虽然他觉得青春期的男生看个小电影什么的很正常,但如果是他被撞见的话,也会觉得是件很尴尬的事情。 陈伤没觉得尴尬,但他还是看了一眼谢引,收回视线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他的耳朵有些红了。 手机被陈伤拿在手里往桌面上磕了磕,谢引被这声音吸引得好奇看过来,看到他的动作又是一愣:“这能好?” 陈伤没回答,也用不着他回答了,因为下一秒手机屏幕上原本静止的画面动了起来,波涛汹涌的,谢引又一次移开了视线,暗骂自己就不该回头看过来。 陈伤按了一下返回,波涛汹涌的页面变成了老师讲课的画面,时不时有‘不等式’‘余弦定理’之类的词钻进谢引的耳朵里,谢引一边后悔自己进来陈伤房间的同时一边开始好奇: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小电影?角色play吗? 果然人不可貌相,陈伤口味挺重啊。 第 15 章 老师讲课的声音也消失的时候陈伤才开口说:“微信吧。” 谢引的思绪还在那个小电影的好奇上没有反应过来,回头看着陈伤的目光都是充满疑惑的,直到陈伤将手机的二维码页面调出来递到他的面前,他才如梦初醒地低头解锁自己的手机。 陈伤的视线又一次落在了谢引的耳朵上。 更红了。 谢引扫码,却扫了三次都没扫上,倒不是别的什么原因,而是他陈伤的手机屏幕碎的像个蜘蛛网,实在有失准确度,刚才小电影的震撼程度让他忽略了屏幕上的裂纹,这一刻才看得清楚。 按理说谢引不应该因为一块碎了的手机屏幕想到什么别的,但他就是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他和陈伤的第一次见面,那个时候好像因为他的原因,陈伤的手机才掉落在了地上,他记得当时自己还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在脚边碎的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手机屏幕是我摔坏的吗?”谢引问。 这么没由来的一句话让陈伤不明所以,看着谢引没说话,谢引解释了句: “第一次我见你的时候,好像是因为我抓了你的手才让手机掉在地上的吧?是那个时候摔坏的吗?” 陈伤的记忆因为谢引的话回到了初次见面的那天,但他却并没有回答谢引的问题,收回了自己的手机:“支付宝吧,我告诉你账号。” 谢引看了他几秒,收回视线:“我再试一次。” 陈伤又将手机递到他的面前。 第四次谢引扫码成功,把钱给陈伤转了过去: “过去了,你看一下。” 陈伤垂眸看手机:“多了。” “昨天是你背我上下楼打车去的医院吧?费用总不能让你出,还有手机维修的费用。” 陈伤闻言静默了一会儿,也没再坚持把钱退回去,淡然地把手机放在了桌面上。那手机碎得实在不成样子,也不知道他这些天是怎么用的,谢引一直看着他的手机,然后不经意间看到了手机旁边在书桌上摊开的那张数学卷子。 连续高强度的刷题让谢引几乎有了条件反射,以至于他在看到这张卷子的第一时间没好奇陈伤为什么还在做高三的卷子,只是盯着他正在解的那道题说: “错了。” “嗯?”陈伤没理解他的意思,抬眸看他,见他盯着某处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最后在自己的试卷上定格。 那是他昨天晚上解了一半却没解开的题,他也知道错了,因为按照这个思路下去根本解不开,但还没有找到正确的方式,却不想谢引只看了一眼就看出来了。 谢引走过去将手中的外卖放在桌面的位置,自然而然地从笔筒里抽了一根铅笔在旁边的草稿纸上开始解题: “这道题的解题方式最简单的应该是如图建立直角坐标系……” 陈伤没说话,谢引似乎也根本不用他回应什么,一边解一边讲,陈伤一开始的注意力没有放在谢引的解题思路上,更多的是他对于谢引这一套自然而然的做法表示意外,可或许是谢引的解题思路比陈伤自己查视频看讲解要浅显易懂得多,也更直面,慢慢地他也跟上了谢引的步骤,注意力开始集中。 “所以把A的坐标带入上面的不等式,得出(300-20√2t)?+(20√2t)?≤250?……” “答案最后是6小时37分。”谢引将答案写在草稿纸上的时候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铅笔在草稿纸上划出长长的一道,他转头去看陈伤:“不好意思,我……” “谢谢。”陈伤说:“一直没找到这道题的解题思路。” 陈伤的话让谢引的尴尬缓解了不少,他放下铅笔:“我最近做卷子做魔怔了,看见错题就下意识地想纠正,别介意。” “不会。” 钱也还了,错题也解了,应该要走了,但不知道是不是陈伤房间的空调实在吹得人太舒服了,谢引还是没有立刻动作,视线在书桌上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数学卷子底下的一张理综卷上,是高考模拟卷,大概是做完了,陈伤对照着答案给自己打了分。 不算高,但很吉利的一个数字,188分。 “你明年高考?”谢引问了句。 “嗯。”陈伤知道他看到了自己的分数,也没遮掩,成绩差就是差,藏着掖着并不能让他提升分数。 “为什么不去学校?” 陈伤看了一眼谢引,没回答这个问题,谢引也没再问,陈伤其实是那种一眼看去就确定他有很多故事的人,加上不久前知道了他是被拐卖的,这些故事中的辛酸和无奈或许不是谢引能猜测到的。 如果有可能谁都想在学校里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年,但陈伤选择了自学,或许有着比自己更无奈的无奈。 在这里待了太长时间了,再待下去连谢引自己都觉得有些不礼貌,他刚要说走,陈伤却开口截了他的话,问了一个谢引没想到的问题,他说: “我这个成绩是不是去不了G大?” 谢引一愣,看着陈伤:“你要报考G大?” “去不了,是不是?”陈伤看着谢引,问得很轻。 谢引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陈伤想去G大的缘由,甚至在这一刻也觉得他就应该去那里,没有比G大更适合他的地方。可G大是双一流大学,录取分数也并不比985和211低,如果理综188是陈伤的稳定成绩,其他科目也是这个水平的话,去G大有些异想天开。 谢引没有立刻说出自己的答案,他看向陈伤桌面上的那摞做完的试卷:“我能看看吗?” 陈伤点了点头。 陈伤的试卷都是一套一套叠放的,大多都是往年高考的模拟卷,谢引看了几套,总分几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400出头的分数。 “目前这个成绩不太可能。”谢引不会说谎,给了实话,即便他没由来地觉得这对于陈伤会是一个打击,但他还是说了:“差距不小,但职业警校应该没问题。” 陈伤没什么意外的神色,淡淡点了点头,就在谢引以为他接受了的时候,他又问:“一年的时间,提高200分是不是也不太可能?” 这一刻谢引明白了什么,明白陈伤自己未必不知道这样的成绩是不可能的,但他还是问了,他只是不想放弃这条路,职业院校并不是陈伤的选择,他只想去G大。 “不是没可能。”谢引说:“你有很大的进步空间,拼一年未必不行,我们学校就有在高三从450提升到640的例子。” 谢引看到陈伤的目光有了些许光亮,那是希望的信号,谢引明白有希望其实是一件好事儿,总比没有目标要好,他不该在这个时候再说什么煞风景的话,但他却还是说了: “可你准备怎么拼这一年?你早晨4点就出门,下午4点才回来,就算回来就学习,学习到12点,一天也才8个小时,而且你没有人辅导。我说话可能不太好听,但我觉得你要还是这么忙,没有系统性的复习,可能不会有太大的效果。” 要在高三用一年的时间逆袭,付出的时间和精力都近乎非人的程度,那个提升190分的例子在一年的时间里付出了多少,谢引不知道,但却听说那个小姑娘曾因为睡眠不足而晕倒住院,被强制休息了一个星期。 那还是毫无后顾之忧,在有家长和老师的支持和帮助之下,可陈伤呢?一边自学一边还要打工赚钱,他或许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放在学习这件事上。 陈伤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尽力。” 谢引也安静了下来,想说什么但发现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他该走了。 谢引拎起之前被自己放在桌面上的外卖准备离开,陈伤的视线扫了一眼他的饭菜:“胃出血最好不要吃辣的。” 谢引微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麻婆豆腐盖浇饭,点外卖的时候只记得饿了,连胃出血这么重要的事儿都忘了。 “我买了番茄炒蛋盖浇饭,换一下吧。”陈伤走到窗前拿起放在上面的外卖走过来递到谢引面前,谢引意外地看着陈伤这一系列操作,没接。 “吃不惯?”陈伤问。 “没有。”谢引和陈伤交换了饭菜:“谢谢。” “没事。”陈伤坐回了书桌前,打开外卖一边看着谢引在草稿纸上的解题步骤一边风卷云残地吃着饭,谢引看了他两秒迈步朝门口走。 站在门口,手都已经放在门把手上将门打开了,但他却在这一刻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回过头来看着坐在那里的陈伤,开口: “陈伤。” 陈伤回头看他。 “我帮你补习吧。”谢引说。 第 16 章 陈伤没说话,似乎还没从他的话中反应过来,但谢引以为陈伤不愿意,面色有些不爽: “你是不相信我的水平?我三次模拟都接近700分,给小学生中学生做过家教,也辅导过班级其他同学的成绩,我觉得辅导你应该不成问题。” 大概是为了掩饰即将被拒绝的尴尬,谢引多多少少恢复了些关系没缓和之前的傲气,拽拽的,像是随时能冲过来再跟陈伤打一架。 陈伤在谢引变换的态度中反应过来,也意识到谢引是误会了。 “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怕耽误你复习。” “耽误什么?”谢引说:“高三除了刷题就是复习,给你讲题补习也等于让我温故知新,巩固基础知识了,而且你一天12个小时在外面,撑死8个小时的学习时间,再减去你自己刷题复习的时间,我好像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你不是还有两个月就要走了吗?更不可能影响我什么了。” 陈伤还在犹豫,谢引却没了耐心,转身就走:“不想就算了。” “谢引。”陈伤叫停他,看着他头也不回地侧影,说:“谢谢。” 谢引看着他没说话,陈伤从座位上起了身:“你以前的辅导费用多少?” 谢引几乎立刻蹙了眉:“你觉得我帮你补习是想赚你钱?” 陈伤知道谢引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单纯地想要帮忙,但陈伤不能无功受禄,他自己心里过意不去,只是还没来得及解释,谢引就再度开了口: “陈伤,我以前对你挺多误会的,可能有的地方也让你很不舒服,是我的不对。之前你帮过我很多次,昨天还救了我,虽然医药费还你了,但人情还是欠着的,我不为钱,我就当谢谢你那么多次帮我了。” 谢引似乎从来都是这么坦荡的人,开心不开心都能从他的脸上和语气中知晓,之前想揍自己,想挑衅也是一眼看穿,如今他帮自己补习的缘由也说得坦坦荡荡,甚至还承认了之前对自己的不满。 这样的人其实最简单。陈伤想起了祁希今天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如果都是真的,那么谢引还能如现在这样简单,实在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谢谢。”陈伤说。 “你说过了。”谢引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主卧,顺便帮陈伤带上了门。 陈伤的房间很凉爽,但出租屋的其他地方还是热得让人怀疑人生,谢引没回房间,就那么坐在餐厅打开了和陈伤交换来的饭菜。 他承认自己帮陈伤补习是冲动之下的决定,但即便现在冷静下来他也没后悔。 还陈伤人情是真,但也真的想帮陈伤去他想去的大学。 自己是孤儿,从小被抛弃,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也不想知道,纵然中途被收养,却也从来没感受到来自家的温暖和关怀。他想拼一个未来是为了打脸父母和养父母,更是为了自己,他要让所有人知道,没有家孤身一人的他也可以活得很好很好。 陈伤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但他比自己更惨,谢引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才把自己磨成了如今这副模样,那一定是谢引想象不到的苦难。可陈伤没对这样的苦难低头,相反的,他努力学习拼命生活,他做的这些或许也是为了自己,但更多的却是想让无辜的孩子避免自己遭受的这些。 谢引自觉没有这么高的品格,但他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陈伤。 这样的人,也值得帮。 至于会不会耽误自己的复习,谢引没什么压力,而且陈伤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会麻烦别人的人,补习起来应该也不会太麻烦。 能不能在这最后一年的时间里提高200分,谢引没有一定要完成的坚定,毕竟他不知道陈伤的基础和学习能力怎么样,有些人一点就透,但也有些人天生不怎么适合学习。陈伤是哪种都好,谢引尽力而为。 凌晨3点半,谢引听到了客厅里小心翼翼地声响,他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但想到什么又睁开眼起了身,打着哈欠走出去。 陈伤从洗手间洗漱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谢引倚靠在次卧门框哈气连天的模样,不由一怔。 谢引从因为哈气而布满水汽模糊不清的视线里看着陈伤,知道他在想什么,摆摆手:“不是你吵醒的,我就是想到有件事儿忘了跟你说。你把你那些做完的卷子给我看看,我得知道你的短板在哪里,这样我才知道从哪里下手。” 谢引是个行动派,既然答应了帮忙补习就一天也等不了,但陈伤四点出去四点回来,如果今天白天知道他需要补习哪里,今天回来他也无从下手,所以趁着陈伤还没出门,他便出来要试卷了。 陈伤也是没想到他中途醒来是为了自己补习的事情,愣了几秒倒也没继续耽误谢引的睡眠时间,去卧室把那摞试卷都拿了过来交给了谢引。 挺多的,看得出来和自己一样是个刷题狂魔,可陈伤目前的成绩单靠刷题是不行的。 “行,我看看,你下午回来再说。” 谢引抱着试卷回了房间,陈伤看着关上的房门站在原地静默片刻才迈步离开了出租屋。 谢引把厚厚的一摞卷子放在书桌上,原本是想立刻睡觉的,可看到陈伤卷子上面的字便没忍住翻阅了一下,虽然陈伤的成绩不太好,可字写的是真漂亮,不像自己,跟周乐乐一个水平。 大致翻看了一下,发现陈伤做的卷子类型很杂,有提升卷,模拟卷,真题卷,连专题和强化卷也有,他好像什么卷子都做,但几乎没怎么做过基础卷。 太着急了。 谢引当然相信,如果有选择陈伤也不会选择在高中这么重要的时间里选择自学,这太冒险了。换做谢引自己,如果他今年不是复读,哪怕有人告诉他高三全是复习和刷题他也不敢在家里的。他选择自学是因为确定自己有自制力,也知道该怎么复习,更何况还有班主任随时可以帮忙。 陈伤没有这些前提,他还是自学了。他有他的原因,可这也间接造成了现在的成绩。 谢引将陈伤搬来的卷子全都翻了一遍,心里有个大概的时候窗外已经大亮,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六点,困意猛然来袭让他招架不住,他转身爬上床倒头就睡,临睡之前还不忘订了个8点的闹钟。 他得把作息调回来。 但最后叫醒谢引的不是闹钟,而是客厅里传来的声响,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摸到手机看了一眼已经七点半。这个时间陈伤在上班,祁希也在上课,楼下的周乐乐且不说没有房门的钥匙,就算有也从来没有在这个时间来找过自己。 小偷? 这小偷有病?偷到出租屋里来了,还有没有点职业道德了?这小区楼盘破的都能成危房了,还偷呢。 谢引没睡够的不爽加了点对小偷地咬牙切齿,从简易晾衣竿上拆下一截铁棍就打开门出去了,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从卫生间里刚出走的陈伤。 两人都没想到会以这种状态碰面,谢引在看到陈伤的时候愣了一下,陈伤的视线倒是落在了谢引光裸的上半身还有手里握着的铁棍上。谢引反应过来视线跟着陈伤随即看向自己的手,笑了下,随手扔回了房间。 “你怎么回来了?” 陈伤不用问就知道他把自己当入室抢劫的了。 在离开出租屋之前,陈伤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回来。 蔬菜产地前两天下了一场冰雹,损毁了不少菜,这两天的货量并不是太多,卸完车的时候才6点多一点,陈伤拿着各个超市和饭店的进货单又帮忙装了车,等一切做完的时候也不过才7点。 陈伤下了早班,赶上了早餐高峰期,他本应该马不停蹄地去接单才对,但坐在电动车上打开外卖平台后台准备接单的时候莫名地想到了昨天祁希拜托自己的事情,想到了谢引说的帮忙补习,还有他点的那份麻婆豆腐盖浇饭。 他或许在学习方面的确很厉害,但在生活上看起来却并不聪明,否则祁希也不会像个家长一般地来拜托自己。 谢引说帮忙补习只是还自己的人情,可陈伤却不觉得他欠了自己什么,就算送他去医院是人情,似乎也用不着他拿高三这么宝贵的时间来偿还,这在陈伤看来是一件很亏本的买卖。 他给不了谢引什么,但如果真的像祁希说的那样,他需要一日三餐的照顾,那么陈伤是可以的。纵然不是等价交换,却也可以让自己接受补习接受得心安一些。 “我回来吃个早饭再去上班。”陈伤说。 谢引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想在家里吃早饭了,但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陈伤进了厨房,谢引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到8点,再睡也是难受,索性直接去卫生间洗漱,出来的时候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道陈伤在做什么,但饭菜的香味已经出来了,谢引突然就觉得饿了。 可他不好意思让陈伤带他一份儿,便回了房间,准备等陈伤走了以后再随便做点什么吃。 不能再点外卖了,昨天把医药费和手机维修费转给陈伤之后,谢引看着自己银行卡里只出不进的余额一阵肉疼,这才一个月,未来还有一整年的时间,他得精打细算的来。 天气预报说申城将迎来新一波的高温,谢引已经感觉到了,此时才上午8点,房间的门开着他就已经憋闷得不行,饭菜的阵阵香味传来他更是一阵饥饿的烦躁。 谢引准备做套卷子打发一下时间,刚刚抽出来还没等按下计时器门口就有脚步声传来,他下意识地回头看过去,陈伤站在门口的位置逆着光看他: “做了早饭,一起吃?” 谢引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好啊。” 第 17 章 陈伤煮了粥,主食是从超市买回来的半成品手抓饼,被陈伤煎得金黄酥脆,里面还放了鸡蛋火腿和生菜,搭配着沙拉酱,看着很是有食欲。 谢引很有一个蹭饭人的自觉,在餐桌坐下等陈伤拿了一张手抓饼开始吃的时候他才动手拿了一张,咬一口,瞳孔都不自觉地放大了: “好吃!” 陈伤抬眸看他,本以为他是客套话,可那惊喜满足的表情却没有半分表演痕迹,尤其是谢引这种根本不屑于装的人。他大概是真的饿极了,所以连半成品的手抓饼都觉得好吃。 陈伤没有应对别人夸赞自己的经验,沉默着低头吃自己的这份。 两人之间虽然已经没有了之前相处时候的那种尴尬,但到底才恢复邦交一个晚上,不自在是肯定的,更何况陈伤比谢引还不爱说话。谢引也不是善于交际的人,只是今天刚好有话说。 “你的卷子我看了一遍,发现不少问题,你是不是整个高中都在自学?” 陈伤闻言看他:“看得出来?” “差不多。”谢引也看着他:“而且我觉得你还有点着急。” 陈伤没再说话,但谢引知道他是默认了自己的说法。 没有系统化的学习,课本上的知识都未必能消化,更何况还有很多延伸的知识点,这些没人告诉他教他,全凭他自己理解。老实说,能在一边工作一边自学的情况下,还有这个成绩,谢引已经觉得很厉害了,这也说明陈伤并不是那种怎么教都教不会的学生。 他只是需要有个人来辅导他。 “你做的卷子都是提升卷,模拟卷,这些卷子的确是必刷的,但不太适合现在的你,等你下午回来我给你拿几套基础卷,你先做一套我看看,然后我们针对性地补习。” “麻烦你。”陈伤说。 谢引笑笑:“你给我做早饭我也没说麻烦你,扯平了。” 陈伤一共做了四张手抓饼,谢引或许是饿得很,也或许是太久没吃到这么家常味儿的早餐,以至于他明明知道一人两张,却还是在吃完自己第二张的时候看向了盘子里剩的一张饼。 他未必不知道不礼貌,但他控制不住自己。 太想吃了。像是这辈子第一次吃到手抓饼一样地想吃。 陈伤看到了他的眼神,察觉到了他的渴望,问他:“还想吃?” 谢引没说话,但那眼神已经给了陈伤答案。 “不行。”陈伤拒绝了他:“你现在不能暴饮暴食。” 理由成立,且谢引拒绝不了,无奈地只能去喝眼前的粥。其实粥也很好喝,不是单纯的白粥,谢引在里面加了鸡丝和火腿丁,谢引喝了一大碗。 三伏天闷热的早晨喝了一碗热粥,谢引由里到外都觉得快烧着了,可陈伤还在吃他先离开似乎也不太好,就那么等着。 “你可以先回房间。”陈伤说。 谢引看向他:“……我在你吃不下去?” “不会。” 谢引看他一眼还是起了身:“行,那你吃吧,我要去冲个澡,我快热死了,你碗筷放着别动我等下收啊,不然可显得我太不仗义了。” 谢引去了浴室,水声响起的时候陈伤也吃完了早饭,他还是将碗筷收了,只是洗到最后一个碗的时候谢引的声音响起在背后: “不是说了我来吗?” “顺手。” 陈伤擦完手从厨房走出来,谢引正站在客厅擦头发:“你这样岂不是亏大了?” “我刚才又做了两张手抓饼,放在冰箱了,锅里还有粥,你如果午饭没别的吃的可以热一下,不过手抓饼可能没现做得好吃。” 谢引擦拭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透过毛巾的缝隙看着陈伤,像是不认识这个人一样。 “就当学费了。”陈伤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 谢引扯下毛巾笑了:“行,那以后的一日三餐也是你负责了?” “可以。”陈伤没有任何犹豫,他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谢引看着陈伤没说话,陈伤也没介意,迈步回了自己房间将空调打开,之后又走回客厅对谢引说: “我白天不在,你可以在我房间学习。” 他像是说了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甚至都没有过多停留就走向门口准备离开,谢引就是在这个时候出声叫停了他,说: “我后悔了。” 陈伤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不太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谢引笑笑:“后悔当初跟你说什么‘互不打扰’了,早知道你这个人只要稍微给点好处就能为我做这么多,我在搬进来的第一天应该对你说‘请多指教’的。” 闻言陈伤难得勾了一下唇角:“早知道你学习这么好,可以帮我补习,之前动手的时候我应该轻一点。” 谢引:“……” —— 谢引没有拒绝陈伤的好意,在他离开后就搬了书本进了主卧坐在了陈伤的书桌前。 谢引发现陈伤还细心地将书桌上属于他自己的东西搬下去不少,留给谢引的地方哪怕他像在自己房间里一样杂乱无章地摆放,也是够地方的。 高考结束之后,谢引还是第一次在这么舒适的环境下学习,没了外物干扰,眼里心里脑子里好像只有刷题这么一件事儿可做,埋头下去就忘了时间,最后还是肚子的叫声提醒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快4个小时了。 两张卷子还剩下一个收尾,谢引本意是打算做完再去吃饭的,可脑子里不知怎么全都是手抓饼和鸡丝粥了。 他从来不知道一张手抓饼和鸡丝粥就险些让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功亏一篑,但好在他还是忍住了,虽然最后做完卷子跑去吃饭的动作像极了饿死鬼。 陈伤回来的时候刚好四点,谢引没做题,也没在他的房间,正陪着周乐乐在客厅里玩赛车,见他回来挥手打了招呼:“回来了?” 招呼打的极其自然,像是他们很早之前就已经相处融洽,陈伤倒还有一些转不过来,过了一秒才淡淡应了声:“嗯。” “陈伤哥哥好。”周乐乐停下动作,规规矩矩地站着跟陈伤打招呼。 “你好。”陈伤拎着东西去了厨房,谢引看一眼厨房的方向,跟周乐乐玩过最后一圈便打住了:“今天不玩了。” 周乐乐听话地收起了自己带来的赛车,然后凑到谢引面前,悄悄问他:“谢引哥哥,你和陈伤哥哥和好了吗?” 谢引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 “鬼灵精。” 周乐乐开心地笑了笑,挥挥手和谢引道了再见,离开前还礼貌地跟陈伤说了再见。 “家里有人吗?”陈伤走过来站在厨房门口问他:“没人可以再玩会儿。” “有的。”周乐乐说:“今天周末,我妈妈在家休息半天,刚才在睡觉,现在应该醒了,谢谢陈伤哥哥,我先走了。” “下楼注意安全。” “好的。” 周乐乐走后陈伤转身回厨房,不经意扫过谢引所在的位置才发现他在看自己,他停下脚步迎视他的视线没说话,谢引笑了笑: “你好像对小孩子很有耐心。” 对周乐乐是,对月月也是,只有面对小朋友的时候,谢引才会在他的身上看到完全区别于平时的陈伤。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他小时候的遭遇,但如果是的话,谢引觉得陈伤有些了不起。 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却还能在多年以后用自己的经历告诫和关心别人。 陈伤没有对谢引的这句话回应什么,只是问他:“饿不饿?” 谢引摇摇头:“才几点啊?我一点多才吃的,你饿了?” 陈伤也摇摇头:“不饿。” “那刚好。”谢引从沙发上起了身:“去把我放在你书桌上的那套卷子做了吧,这样晚上我也知道从哪里下手了。” 在外跑了一天,陈伤得先吃个澡,回房间拿换洗衣服的时候发现早晨被他搬到地板上的书又被谢引重新放了回来,桌面整整齐齐,和谢引的风格不太一样,如果不是房间里还残存着一些凉气,或许陈伤也未必会意识到今天有人在自己的书桌前坐了一天。 去浴室的时候谢引正在厨房里摘洗自己买回来的菜,陈伤走过去站在门口:“等下我来就好。” “不用。”谢引头也不回,继续手中的动作:“做了一天题了我也换换脑子,你洗完就去做吧,计时90分钟。” 陈伤没再说什么,去了浴室。十分钟后再出来的时候谢引还在厨房,陈伤没再打扰,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谢引要他做的试卷是基础卷,这是陈伤以前很少会做的。谢引说的其实一点也没错,他很着急,着急在这最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提升自己的成绩,所以他大部分的复习时间都在提升和拓展上,认为基础的不可能再帮他提升。 谢引说他着急的时候他想过自己是不是方式不对,因为由始至终都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做。所以在谢引说想要帮他补习的时候他明知不应该却还是想要抓住,即便他再过一段时间就要离开,但方式要是对的话,应该对他也会有帮助的。 陈伤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做完卷子离开主卧的时候谢引已经回到自己房间,房门没关上,陈伤得以看到谢引此时的模样,他双脚踩在桌沿上,背靠着椅子,椅子前方被他坐得翘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晃晃悠悠,而椅子上的他正在背英语课文,这是陈伤第一次听谢引讲英文,口语好的宛若像是在听听力。 他其实一直对谢引是个学霸这件事儿没什么真实感,因为看起来实在不像,他为数不多在校的时间,班里的学霸都是很规矩,戴着眼镜一看就是好学生的那种类型,谢引这种类型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但这一刻,听着他的口语,陈伤就信了。眼前的谢引真的是一个模拟考试会考700分的学霸。 谢引在背书,陈伤也没去打扰,径自去了厨房做饭。谢引房间虽然乱糟糟的,但对做饭大概有自己的秩序,第一次开火陈伤来帮忙的时候就发现他会把菜备得整整齐齐,这一次也一样,洗好切好放在盘子里,就连葱姜蒜都弄好了。 陈伤淘米焖了饭,刚要开火炒菜谢引就出现在了厨房门口:“做完了?” “嗯。”陈伤应了声。 他们两个人的相处自在了起来,至少对于谢引来说是这样的,陈伤的话还是少得可怜,但谢引也没再有尴尬和不舒服的感觉。 他走过来站在旁边看陈伤做饭。 最近高温,这间小房子就更是憋闷,厨房里连个风扇都没有,如今开了火更是火上浇油。 “不嫌热?”陈伤问他。 “想学学做饭。”谢引说:“碍你事儿?” “不会。” 陈伤炒菜太快了,动作也像是专业的,火冒得老高他一点慌乱也没有就算了,居然还能颠勺,谢引不由问了句:“你学过啊?太专业了,我这可不太能学得会。” “算是学过吧。”陈伤说:“甘蓝菜大火才好吃。” 这道菜谢引注定是学不会了,加上实在热的受不了便出去了,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陈伤:“我去你房间看卷子了?” “好。”陈伤说。 陈伤将饭菜摆上桌的时候谢引也刚好从房间里走出来,帮忙盛了饭两人便在餐桌前坐了下来。 谢引又一次夸赞陈伤的饭做得好吃,陈伤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两个人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当时能看得出来谢引在吃了一口之后有很惊喜的小表情,但由始至终没说一句‘好吃’。 “想什么呢?”谢引问了句。 “没什么。”陈伤说。 谢引看他一眼也没追问,他不喜欢别人勉强自己,也从来不会去勉强别人,有些问题陈伤不愿意回答他觉得很正常。 “卷子你自己觉得做得怎么样?” “不好。”陈伤实话实说。 他很少做基础卷是觉得基础卷不可能再对自己的成绩有所帮助,所以尽可能地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提升和专题上,他觉得哪里弱加强哪里也没什么错,但这套基础卷下来,他发现并不轻松。 “满分150,你这次成绩是91分。”谢引没看他,径自吃着,像是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和我预估得差不多,你基础没吃透,所以本不该错的题稍微变化一下你就会觉得陌生。” “不过问题不大。”谢引便抬头看他,眼睛带着几分笑意:“比我想象中好多了,按照我的方式来,提100多分不是问题。” 谢引自信地在发光,近乎是带着点狂妄的,陈伤在这样的自信中渐渐放松下来,好像真的可以做到。 “100多?”陈伤勾了一下唇角:“不应该是200吗?” 大概是没料到一直能少说一个字绝不多说半个字的陈伤能问出这么一句话来,谢引盯着他看了几秒,也笑了:“换我的话肯定行,但你行不行我就没那么自信了。” 陈伤没说话,谢引却坚持问他:“你觉得自己行不行?” “行。”陈伤看着他,轻声说。 第 18 章 这么热的天气两个人肯定是要在陈伤房间里一起学习的,谢引把自己房间的椅子拎过来放在陈伤的椅子旁:“你高一高二的课本都拿出来给我,我先圈一下重点,趁着这段时间,你再做一套物理。” 陈伤看他一眼,有那么一瞬间他真觉得身边的这人是个老师,但这感觉不错,甚至让他觉得踏实,他蹲下身在书桌旁边的地面上找书。他东西都放得很规整,很有条理,几乎是瞬间就找到了谢引要的课本,递给了他。 谢引接过的同时用笔敲了敲他放在那里的物理试卷,陈伤坐下拿起笔的同时,谢引在手机上按下了倒计时。 高一高二的课本谢引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翻了,可翻起来也半点不生疏,红笔在各处重点上飞一样的画着圈,惹得陈伤视线总往他那里瞟,谢引没理他,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侧了个身,将手臂撑在桌面上挡了个严实。 陈伤开始安心做题。 90分钟过去,陈伤做好了试卷,谢引也差不多划好了重点,将书递给陈伤: “我画的前两个重点你先好好看看,我给你简单出两道题做做看。” 陈伤看书,谢引在草稿纸上写题,题写完递过来的时候陈伤只看了一眼就怔了,难不难的他还不知道,但这人的字也太……幼稚了些。 谢引的长相很精致,或许是性格使然,外加总是一点就炸得脾气,连眼角偶尔流出来的光都带着一股狂放不羁的肆意,那是属于少年特有的张狂和潇洒。若字如其人的话,怎么也应该是飞龙舞凤,但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这表情太明显了,谢引啧了一声:“题解对了才是分,不是看字好不好看的。” 陈伤敛了视线将草稿纸拿过来开始解题。谢引一开始没理他,他抽了另一本草稿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怎么看都觉得没那么丑,至少能看得清自己写的是什么,至于那么惊讶吗? 谢引觉得挺好,是陈伤大惊小怪,便不再纠结这个小问题,拿过陈伤做完的物理卷开始打分,分打了一半,眼角的余光看到陈伤解题的笔停了下来,一开始谢引以为陈伤写完了,正眼往那边看的时候才意识到他解到一半停了下来。 前面的解题方式也错了。 “这就是我刚才说的你基础没吃透。”谢引侧过身把课本拿过来放在两人中间指了指他刚才画的重点:“我让你看的题型和我出的这道题其实是一种类型的题,我只是稍稍变了一下条件,但你没有解出来。” 接下来的时间谢引像个老师一样给陈伤讲题,题讲透了不说,连这道题能延伸出来的知识点也全都罗列出来,像是一把枪,他每个部件都拆了下来再手把手地交陈伤如何组装回去。 上次这么透彻地给人讲题,还是前几天给周乐乐讲,他未必不知道陈伤可能不需要这么透彻,但他整个高中都是自学,错过的太多,透彻一点也没什么坏处,而且谢引也不是什么题都透彻,他只在重点上下功夫。 陈伤是谢引觉得聪明的那一种类型,听课听得认真,思路也跟得上,只要给他从头到尾地讲一遍多数都能理解透彻,所以谢引也没觉得累,甚至还有了一些成就感,如果自己真的可以帮助陈伤在高三这一年提升成绩,他也会觉得是件挺骄傲的事儿。 他们从7点开始补习,陈伤做题的时候,谢引自己还抽空还做了一张卷子,等两个人都觉得有些疲惫的时候时间已经快走到十二点了。 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陈伤明天还需要早起上班,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谢引便收了卷子: “今天就到这里吧。” “好。”陈伤解出谢引给自己出的最后一道题,谢引起身的时候看了一眼答案,笑着拿红笔打了个大大的对钩。 陈伤也笑了,这是他自学以来觉得最为轻松,也是收获最多的一天。 谢引离开了陈伤的房间,客厅里蒸腾的闷热感扑面而来,让他差点忘记自己的房间里根本没有空调,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退回来,但也不过维持了0.01秒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谢引冲了个澡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吹着电扇培养睡意。都说由奢入俭难,这一刻谢引觉得很是这么一回事儿,以前他整天都在这个小房间里闷着的时候也热,但不会像今天这样觉得每一秒都是煎熬的。 空调房是真舒服啊。 —— 之后的日子和这天也没什么不同,陈伤依旧每天四点左右出门,但8点左右会回来做早饭,还会提前做好午饭放在冰箱里让谢引中午热着吃,谢引告诉他不用这样,他当时说的负责自己的一日三餐只是玩笑话,但陈伤却说: “我没当玩笑,其实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心里舒服点。” 陈伤不喜欢欠谁,纵然谢引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应该,但陈伤却不觉得谢引欠了自己什么,他完全可以不把这些时间花费在自己的身上,高三这一年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谢引即便是三次模拟近700分的人却也不敢真的放松下来,可他还是帮自己了,那么陈伤就不能无动于衷。 天气预报说高温即将过去,未来三天可能有暴雨,应该是准的,这两天的天气闷到让人怀疑人生,谢引晚上醒来的次数也比之前更多。这天晚上从陈伤房间里走出来之后,谢引冲了澡回房间,毫不夸张地说,他觉得被褥都是烫的。 在这样的环境里不可能睡得着,便起了身决定去天台睡。 陈伤做完一些例题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正碰到谢引从次卧里走出来,两个人在光线昏暗的客厅遇到,都以为对方是去洗手间的,各自谦让,谢引指指门口的方向: “我去天台,你洗漱完早点睡吧,没几个小时了。” 说着不给陈伤问一句的时间,就已经打开门走出去了。陈伤也有些反应过来他去天台做什么了,有叫他回来的冲动,但最后还是没有。 不合适。 一个星期过去了,谢引每天看着陈伤深夜12点才睡,四点多就出门免不了要想他这么熬着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年轻也不能这么造。他决定跟陈伤说一说这回事儿,又或者说,把补习的时间压缩一下。 谢引这天去了趟学校,班主任有些东西给他,也想要看看他这段时间的学习状况,谢引早起去的,中午和祁希吃了食堂,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已经一点多。 这个时候最是困的时候,可他今天上午没学习,回来的时候在公交车上小睡了一会儿此时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休息,便在自己的房间拿了书本和卷子去了主卧。 他随手翻着老师今天给他的卷子往书桌前走,看得认真连房间里为什么这么凉爽都没在意,一直走到床铺的位置才猛然停下了脚步。 床上有人。 陈伤睡眠很轻,但今天因为不舒服一直没能听到声音,如今谢引都走到跟前了他才意识到危险,几乎没有任何缓冲就变成了防备的姿态。 谢引没见过陈伤这般,即便两个人当初打架的时候陈伤最多也只是冷酷,绝没有现在孤注一掷的狠绝。 他像是随时冲过来拼命。 谢引倒没有被吓到,他只是有些意外。 “不好意思。”陈伤看清谢引放松下来,重新坐回了床上:“刚睡醒有点迷糊。” “没事。”谢引也反应过来,看着陈伤的脸色:“不舒服?” “嗯。”陈伤淡淡应了声:“好像中暑了。” 这天气中暑也不稀奇。 “吃药了吗?” 陈伤大概是真的难受到了极致,当着谢引的面又重新躺了回去:“没有,睡会儿就好,你做你的题,不影响。” 他说完就闭上了眼睛,眉头紧紧蹙着,像是疼得厉害。谢引在原地站了几秒转身离开了陈伤的房间。陈伤听到了一些声音,睁开眼看的时候谢引已经不在房间里,他想喊一声,这样的天气没空调实在太难受了,可脑袋一阵眩晕让他没发出声音。 其实陈伤是习惯于中暑和冻伤的,他要打工,在外面跑总是免不了要受些苦的。仗着年纪小恢复得快也从没在意过,毕竟每次也都是睡一觉休息一天就好,今年眼看着高温差不多马上要过去了,却没想到还是中了招。 但也没什么,跟往年的难受比起来,这都算轻的。 不知道是这段时间睡眠时间更少了,还是说身体难受得熬不住了,即便头疼得厉害,陈伤也开始迷迷糊糊,耳边听到‘叮’的一声后,他睁开眼看,迎上了谢引的视线。 他拿着耳温枪在给陈伤测体温。 陈伤不知道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怎么,竟一直看着谢引没什么反应,谢引以为他是难受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38度6.”谢引说:“高烧。” 陈伤还是没说话,谢引把两瓶藿香正气水递到他面前:“喝了再睡。” 陈伤像是没听到。 谢引这才察觉出有点不对劲来,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烧糊涂了?你再不说话我可就打电话叫车背你去医院了啊,这样咱俩就扯平了。” 这一连串的话让陈伤回过神来,反应过来谢引说的话,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有些没精神地说: “在我这里早扯平了。” “你也说了,是在你那里。”谢引把藿香正气水又往他面前递了递:“喝吧。” 这玩意儿只要是个人都知道难喝得要死,陈伤不愿意喝,也不想喝,但他还是没有拒绝,从谢引手中接过就仰头喝了,眉毛都没皱一下。谢引把水递到他面前,陈伤又灌了半瓶水,说: “谢谢。” “我在这里学习会不会影响你?”谢引问。 陈伤在休息,按理说谢引不应该继续留在这里,即便他再小心翼翼地没有陈伤一个人休息来的安静和自在,但是太热了,谢引刚才出去拿个药的功夫衣服都快浸透了,他最近在陈伤的空调房里待的娇气了不少,确定自己现在回去自己的房间不可能学得下去。 “不会。”陈伤说:“你学你的。” 谢引点点头便起了身:“那你睡你的,有事儿喊我。” 第 19 章 明明刚才没喝药之前还能昏昏欲睡,现在喝了药不知怎么反而清醒了一点。陈伤右手枕在脑后睡不着,视线几乎是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背对着自己正在学习的谢引身上。 他一点都不怕自己被发现,这一周的相处下来陈伤已经很清楚谢引是个专注力和自制力很强的人,他在学习的时候是真的能摒除各种外在影响和杂念的。 之前两人一起做卷子,他电话响起来一直到铃声终止都没听到。这样的人在家里自学其实和在学校没有任何区别。 他很清楚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也应该做什么,怎么做。 他会有一个很好的前程,陈伤想。 除了在火车上赶往下一个地方的时候,陈伤已经很久没有在白天休息过。他缺钱也缺时间,一分钟恨不得有120秒,他把自己逼得很紧,紧到想松也松不下来。 今天如果不是头疼得连电动车都骑不了,他未必会回来这么躺着。 可他也随遇而安,明白今天不管怎么着也不可能再去跑外卖只能休息,睡着了之后也睡得很踏实,一个午觉睡到了快5点。 他的主卧在西侧,下午的时候阳光好得不像话,睡前的时候记得窗帘是敞着的,但此刻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上了,谢引还在做题,像是没有变过姿势。 陈伤憋得厉害要去厕所,想着谢引应该不会被自己打扰便起了身,穿好鞋抬头走出去的那一刻看到谢引不知在什么时候回过头正看着自己。 “醒了?”谢引问:“怎么样?好点了吗?” 陈伤点点头:“好多了。” 说完指指门口:“我去厕所。” 谢引挑了挑眉,转过身继续做题了。 陈伤没说话,他说好多了是真的感觉好多了,可离开房间进到客厅感受到热气扑面而来的时候又觉得自己还是没好利索。去洗手间放完水又洗了把脸,肚子便叫了起来,想起中午难受的就没吃饭。 这个时候差不多也到了他们平时吃饭的饭点儿,可陈伤这个状态不可能再去做饭,何况家里也没什么食材,他每天做饭的菜都是买新鲜的回来。 陈伤回了主卧,没进去,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引得谢引看了过来:“请你吃饭,去不去?” 两个人一起吃了这么多次饭,这还是陈伤第一次提议要出去吃,谢引也饿了,没拒绝:“好啊。” 大概是真的要下雨了,天色灰蒙蒙的,屋里闷热得厉害,外面已经不像中午时候那么高温,走到路口还能感觉到风,夹杂着丝丝凉气。 “快下雨了。”等绿灯的时候,陈伤看了一眼东边的天色。才五点,那边已经黑压压的像是晚上,乌云连着地面,路上的车也不多,像极了末日片里的镜头。 谢引懒懒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大概和陈伤有相同的感受,说了句:“毁灭吧。” 陈伤诧异地看向谢引:“我以为你是那种天塌下来都要顶到最后的人。” 谢引也看着陈伤:“你是觉得我学习挺刻苦的,所以对什么都不服输是吧?” 陈伤没说话,但无疑是默认了这个说法,谢引勾唇笑笑,带着点痞气和不羁: “我现在这么努力是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毁灭不了,我死的那天这个地球该怎么转还是会怎么转,所以我必须努力,可要真到地球毁灭的那天,所有人都是一个结局的话,站着哪有躺着舒服?我又不傻,谁爱顶谁顶,反正我不干。” 路灯还有17秒,陈伤盯着那个数字勾了下唇角。 “跟我比起来,我觉得你才是最后倒下的那一批人。”谢引说。 陈伤没有开口问一句为什么,但他看着谢引的目光都是询问。 “因为有遗憾吧。”谢引看着不断减少的数字:“有遗憾总会不甘心的,所以即便知道躺下才是最优解但还是想再拼一拼,不然之前所有的隐忍和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还有三秒,陈伤看向谢引:“你没有吗?” “没有。”谢引坚定地说:“活着的每一天我都拼尽全力。” 绿灯了,谢引迈开脚步的时候才发现陈伤没动,一脸警惕地看着身后的方向,那表情里带着谢引和他第一次见面时面对人贩子的凶狠。 “怎么了?”谢引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并没有看到什么。 陈伤摇摇头,收回了视线:“没事,走吧。” 谢引狐疑地看着他,又看了一眼身后的方向,确定的确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才跟了上去。 陈伤带谢引去吃烤肉,店门口谢引却抓住了陈伤的手臂。 陈伤回头看他:“不喜欢?” “随便吃碗面就行了,吃什么烤肉。”谢引清楚地知道陈伤选择出来吃饭是因为做不了,家里也没有材料,他的本意是随便对付一下就好,毕竟两个人都穷得要死,实在没必要把钱浪费在吃饭上。 “可我想吃。”陈伤说。 谢引:“……” 或许是因为天气不好,店里的客人只有三两桌,他们坐在了靠窗的位置,服务员将菜单放在桌面的时候陈伤先一步推到了谢引的面前,谢引也没客气,在五花肉后面的方框里写了个2,继而递给陈伤。 “别的不要?” “我就要五花。”谢引说。 陈伤应了声,淡定的五花肉后面加了个2。谢引看到了:“点这么多做什么?” “不多吧?”陈伤说:“应该吃得完。” “万一吃不完呢?” “吃不完回去炒了。” “你是不是傻?”谢引像看一个生活白痴:“超市里的五花15块8一斤,这边28块钱才一小盘,想炒不会去超市买?还能给你切成片绞成馅儿。” 陈伤看着谢引,谢引用不容拒绝的口气命令他:“划掉,不够再加,哪有一上来就点这么多的。” 这是没得商量了,陈伤在他的监督下又把+2划掉了。其实陈伤并不是个浪费的人,只是觉得第一次请人吃饭总不能太寒碜,宁可多了也不好不够,加上他自己也挺爱吃五花的,觉得四盘应该差不多。 但谢引这么坚持陈伤也不好说什么,又点了香菇,土豆片,生菜烤肠什么的,最后问谢引: “喝什么?” 雨天烤肉加啤酒才是绝配,但谢引很自觉地知道自己的胃还没好到可以喝酒的地步,神色恹恹地说:“可乐吧。” 五花在烤盘上滋滋冒油的时候,谢引拍了张照片发给了祁希,祁希大概正在玩手机,几乎是秒回过来: 【!!!】 【没天理了,吃好吃的居然不叫我!!!】 【现在发地址给我就还是朋友!】 谢引和祁希在微信上斗了几个回合的嘴,直到陈伤把烤好的五花肉夹到自己面前谢引才收了手机。 “谢谢。”谢引说了句。 其实多少还是有点不太自在。两个人虽说已经正常相处了近一周的时间,但说到底他们也没聊过除了补习之外的话题,就连在出租屋的饭桌上多数也是在说题,此时离开出租屋,离开了好像永远也做不完的卷子,再说题就不合适了。 可是说什么呢? 陈伤比自己还沉默,谢引开始有些后悔没叫祁希来了,至少有他在的时候绝对不可能有冷场的情况发生。 谢引把一口五花肉放进嘴里的时候看了一眼陈伤,随即用夹子翻烤着烤盘里的五花肉,漫不经心地问: “你今天不舒服是不是最近太高强度了?每天休息都不过4个小时吧?年纪小也不能这么造啊。” 大概是没想到谢引会说话,陈伤抬眸看过来,他脸上明明没什么鲜明的变化,但谢引就是感觉他在笑。 “笑什么?” “觉得这话似乎不太是一个高中生说出来的。”像个长辈。 谢引立刻就反应过来:“嫌我老呢?” “没有。”陈伤低头吃肉。 “话说你几月生日……”谢引这话问出口才觉得自己傻逼,一个被拐的孩子连自己家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还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生日,他脑袋大概是被猪油糊住了才能问出这么没教养的问题。 “不好意思,我……”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生日。”陈伤用生菜包着肉,包好之后看过来:“我连自己是不是17岁都不确定,等有一天我确定了再告诉你。” 他说得有些漫不经心,就像说这五花肉好不好吃一样,并没有因为谢引不合时宜的问题而有什么不满,可谢引自己过不去,静默几秒后开口: “巧了,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生日,不过我能确定自己17岁,因为我亲生父母把我扔在孤儿院门口的时候我才刚出生没多久。” 谢引的自揭伤疤让陈伤有些始料未及,夹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直到崩出来的油点溅到手背上才回过神来。 “你好像并不惊讶。”谢引盯着陈伤:“你早就知道?” 陈伤不看他:“不知道。” “祁希跟你说的?”谢引不用陈伤回答就确定了:“这个叛徒。” 谢引既然把这件事都定了性,陈伤也不好再坚持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可要从他嘴里主动供出祁希也不太可能,虽然他并没有帮祁希保密的义务。好在谢引是了解祁希的,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问陈伤: “你一直在找亲生父母?” “嗯。”陈伤点了点头:“挺难的。” “你选择自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全是。” 他回答了谢引的问题,却只回答了表面的,并没有往深里说的意思,谢引是个聪明人,知道他是不太想聊这个话题,这挺正常的,他也不太想和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聊自己是孤儿这件事,谁要是问自己的话,他肯定…… “你呢?”陈伤出了声:“不想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谢引:“……” 他肯定……也还是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生气。 “我为什么要找他们?”谢引的语气中带着任谁都忽略不了的讥讽:“这世界谁没了谁都能活,当初是他们不要我的,那么从他们把我放在孤儿院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不可能再和他们有任何关系,他们来找我我都要拿棍子把他们打走,还主动去找?我没那么贱。” 虽然他和陈伤现在都是无父无母的状况,可两人可大不相同,一个是被迫分开的,一个却是主动抛弃的,陈伤想要回家无可厚非,但谢引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想找亲生父母的念头。 陈伤一直没说话,谢引以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刚想说不用,却看到陈伤的视线正看着自己斜后方的位置看。从刚出门他就一直在看别的地方,好像有人跟着一样,现在又是,谢引不免有些心里发毛,只是还没来得及转头一看究竟,陈伤却开口问他: “找你的?” 谢引看过去,当即沉了脸色。 谢嘉南正站在烤肉店门口的一棵树下看着这里。 他居然跟到了这个地方。 第 20 章 谢引转过头来,当没看到这个人。 陈伤没有经历过谢引身上发生的那些事情,不好说什么,但他能够明显感觉谢引觉得眼前的五花肉好像不怎么香了。 雨就是在这个时候砸在了玻璃窗上,响得像是在下冰雹,已经不香的五花肉也在这一刻开始变得难以下咽,陈伤依旧没说什么,自顾自地吃着。 “我出去一下。”谢引起了身。 “好。”陈伤说。 谢嘉南看起来很怕谢引,即便下了雨却还是没有进来的打算,但也算是聪明,知道天气不好,提前带了伞出来,此时在树下撑着伞倒是也没淋着。 陈伤在位置上看着窗外,看到谢引借了烤肉店的伞出现在窗外,大概是怕被雷劈着,他没有走到树下。 虽然不应该,但陈伤看到还是没忍住笑了下。 谢引对谢嘉南吼着什么,应该不是赶他的话,因为谢引看到谢嘉南笑着走出树下站在了谢引的面前,只是高兴并没有维持几秒,谢嘉南很快低下头去又一次把自己缩成了受惊吓的小鹌鹑。 他应该是在道歉,还对着谢引微微鞠躬,然后依依不舍地迈步朝路边走。看着这样的谢嘉南谢引没了声音,犹豫片刻转头看向了陈伤的方向,虽然陈伤看不清楚他的眼神,却似乎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 谢引叫停了谢嘉南,但他没有立刻说什么,而是先走回店里征询陈伤的意见: “介意多个人吃饭吗?” 陈伤一点意外也没有:“不介意。” “谢谢。” 谢嘉南被带回了座位上,即便在谢引的低气压下他也满脸写着开心,见到陈伤礼貌打了招呼: “哥哥好。” “你好。”陈伤问:“想喝什么?” 谢嘉南看向了谢引面前的可乐,又看向谢引,谢引冷着一张脸:“想什么呢你?我让你喝,你补牙能不哭吗?” 谢嘉南缩了缩脖子,对陈伤说:“水就好,谢谢哥哥。” 陈伤因为谢引的话注意到了谢嘉南的牙齿,的确不太好,门牙都黑了一圈。陈伤看一眼谢引,意识到他似乎并没有像表现出来的那样真的讨厌这个弟弟。 叫了水,拿了新的餐具,谢嘉南像是饿极了,又或者说能和谢引一起吃饭让他很开心,吃得狼吞虎咽,倒是谢引像是彻底没了胃口,偶尔才吃一口。 “哥哥,你是我哥的新朋友吗?”谢嘉南看着陈伤:“我以前没见过你。” 陈伤看了一眼谢引,说:“他是我老师。” 谢引:“……” “我哥帮你补习吗?”谢嘉南的脸上都是骄傲:“我哥成绩可厉害了,次次都是年级第一,老师说他是可以去清华北大的……” 谢嘉南的话没说话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连看一眼谢引的脸色都不敢,把头扎得很低。 谢引冷笑一声:“说啊,怎么不说了?我能让上清华北大,可你爸妈让我上吗?” “对不起哥,我……” “道个屁的歉!”谢引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赶紧吃,吃完就给我回家去!” 谢嘉南说了错话不敢再说什么,但明显也没什么胃口了。 陈伤到没被影响什么,依然吃得津津有味。 夏季的雨来得快走得急,吃完饭的时候雨也已经停了,陈伤去前台付账的时候被告知已经付过了,陈伤疑惑地看着谢引,谢引笑笑:“两个人吃总不好让你请,下次吧,下次你再请我。” 账都已经结了,再说什么也改变不了,陈伤应了一声好,和谢引一起走出烤肉店。 谢嘉南在店门口等着,见两人出来小心翼翼地看着谢引。或许是他今天得到的已经比预计好了太多太多,没有要再跟着谢引回去的意思,乖巧地站在两人面前道别: “哥,谢谢你今天请我吃饭,我先回去了。” 说完又看向陈伤:“陈伤哥哥再见。” 陈伤应了声看向谢引,谢引依旧冷着张脸没说话,谢嘉南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谢引开口没有再等,有些失望的一步三回头地往路边走。谢引没动,陈伤也没动,直到谢引转过头来问他: “你等下回去有事吗?” 陈伤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陪我把他送回家行吗?”谢引说。 阴雨天,天黑的比之前早了太多,放一个十岁的小孩子独自回家谢引不放心。 “为什么要我陪着?” “我怕撞见他爸妈忍不住冲上去再揍他们一顿。”谢引说:“要是我冲动了,你就拉住我。” 陈伤挑了挑眉:“要是拉不住呢?” 谢引啧了一声:“你不是说我打不过你吗?还能拦不住?别废话,就问你去不去!” 两个问题谢引就没了耐心,陈伤也不再问,点了点头:“陪你。” “行。”谢引一边走向谢嘉南一边说:“回去奖励一套能力卷。” 陈伤:“……” 谢嘉南对于谢引送自己这回事儿表现出了掩饰不住的兴奋,虽然公交车上谢引坐在了距离谢嘉南很远的位置,只有陈伤陪着他坐,但谢嘉南的视线由始至终没有离开过谢引,脸上也一直挂着笑。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直白和灼热了,让谢引忍不住地回过头来瞪他,于是谢嘉南不敢再这么得寸进尺,看向了窗外。 到底是个小孩子,加上心情不错,没一会儿就又忍不住,只是到底不敢明目张胆地看谢引,于是便开始悄悄扯了扯陈伤的裤子。 陈伤侧过头看他。 “陈伤哥哥。”谢嘉南小声地说:“我哥脾气不太好,他要是让你不高兴了,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让他自己待一会儿他就能想明白,会跟你道歉的,你不要真的生他的气,他真的挺好的。” 陈伤看得出来谢嘉南对谢引很依赖,但这番话依然让他觉得意外。 他见过谢嘉南两次,每一次谢引对他的态度都差到了极致。纵然这一次谢引让谢嘉南一起吃了饭,但不管是请进来的态度,还是饭桌上的冷脸都让普通人难以接受。 可谢嘉南说,他是真的挺好。 也对,但凡他觉得不好,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地来找谢引了。 “真的。”像是看出了陈伤的不相信,谢嘉南又说了一遍:“他真的很好!他是最好的哥哥,他以前脾气没这么坏的,都是我,是我爸妈不好。” “这和你没关系。”陈伤说。 “有的。”谢嘉南的视线又偷偷摸摸地看向谢引:“如果没有我的话,我爸妈应该也会好好对他的。” “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谢嘉南很小声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哥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辛苦。” 陈伤有过不少和小孩子打交道的经验,早熟懂事的他也接触过很多,但他觉得谢嘉南本不该属于这样的孩子。如果说谢引的养父母是祁希和谢引口中的那样,谢嘉南即便有所不同却也不会和谢引这么亲近才对。 可他真的很依赖谢引,是真的把他当哥哥看待的。 陈伤摸摸他的脑袋,谢嘉南便转过头来对陈伤笑笑。 这是个很单纯善良的小孩儿。 公交车到站停下的时候,谢引率先下了车,陈伤牵着谢嘉南的手跟在后面,谢引一副谁都欠他两百八十万的表情站在路边,看到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嗤笑一声: “又认一个哥哥是吧?谢嘉南,我身边的朋友是不是都得给你当哥哥。” 谢嘉南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不喊哥哥喊什么啊,喊叔叔你不吃亏了吗?” 谢引瞪他:“你再说一句试试。” 谢嘉南不说了,往陈伤身后躲了躲。陈伤无奈地看着谢引,那眼神怎么看都像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朋友,对着谢嘉南所有的不爽谢引都能发出来,但面对陈伤,谢引没那个资格和底气,也懒得再说什么,迈步往前走了。 谢嘉南从陈伤身后站出来看一眼陈伤,悄咪咪地问: “陈伤哥哥,你说我哥是不是吃醋了?他是不是就想一个人当我哥哥?” 看着不像。但这话陈伤不会说出口:“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会被骂的。”谢嘉南吐吐舌头:“脾气可坏。” 陈伤牵着他往前走:“那你为什么还找他,他走了不更好?” “可他以前对我很好很好啊。”谢嘉南看着一个人走在前面的谢引:“而且他是我哥哥啊,我就这么一个哥哥啊。” 公交站距离谢嘉南所住的小区还有一段距离,位置并不好,看起来都是老破小,偏僻得很,此时不过华灯初上,这条路上竟然已经没什么人了,也难怪谢引要把人送回来。 快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谢引停了下来,谢嘉南见此就挣脱了陈伤的手跑到他的面前: “哥,我自己会回去,你送到这里就好了,今天我很开心,谢谢哥哥,也谢谢陈伤哥哥。” 谢引看着谢嘉南,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有好脸色,反而警告他: “谢嘉南,我最后一次告诉你,别再来找我,我也不是你哥,下次再让我见到你,我只会当做不认识,更不可能送你回来,听见没?” 如果谢嘉南有尾巴的话,怕是已经垂在地上了。不过现在脑袋也差不多低到了胸口的位置,闷闷不乐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不忍心,谢引大概也有些不忍,没再强调什么,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揉了一下他的脑袋,虽然并不温柔,甚至还就着揉的动作把他往小区的方向推了一下。 “赶紧走。” 或许是因为谢引揉他脑袋的动作,谢嘉南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却不敢再说什么惹谢引不痛快,一步三回头地往小区门口走。谢引不喜欢这么磨磨唧唧的告别,先一步转身往公交站走,陈伤倒是怕出现什么意外,站在原地打算看着谢嘉南回去小区再说。 谢嘉南进小区之前回过头来跟陈伤挥了挥手,陈伤回应他,看到他进去了才转身,只是才转了身还没迈开脚步,身后便传来了一阵叫喊声: “谢引是不是!是不是谢引叫你出去的?!他还想做什么?他到底想做什么?” 陈伤回头,看到小区门口疾步走出来两个人,哪怕是隔着夜色他也能从两个人的肢体语言上看到急切与不满,陈伤又看向前面不远处的谢引,他停下了脚步,没回头,但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却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谢引!”那两人到底是发现了他,迈步走过来想要算账,谢嘉南跑过来拦在他们面前,声嘶力竭地阻止着。不想伤着谢嘉南,两人倒没执意过来,可说出口的话就没那么好听了。 “谢引,我们家不欠你的,要不是我们当初把你领养回来,恐怕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喝西北风。这么多年我们家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既然你要走,我们也留不住你,可你别带坏了小南,他还是个小孩子,你能不能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就是!我们就当没养过你这个儿子,就当几年前捡了个白眼狼回来!” “你们能不能不要再说了!”谢嘉南的声音都变成了哭腔,一边拦着父母一边转头看着陈伤:“陈伤哥哥你快带我哥走吧,今天是我不好,我不该任性的,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我们家哪里对不起他了?一个没人要的孤儿我们养了这么多年,不知道感恩戴德就算了,还恩将仇报,我就算是喂路边的一条流浪狗也能喂出感情来了吧?” 是该走的,别说谢引身为当事人,就连陈伤都要听不下去。可他还是慢了一步,还未来得及带谢引离开,谢引就已经回身走到身前,看样子是真的有冲过去揍他们一顿的架势。 陈伤就是在他即将错身而过的时候拉住了他的手。谢引大概已经忘记还有一个陈伤,这一刻只有被拦下的不畅快,回头看向陈伤的眼神都是带着恼怒的。 陈伤也不在乎,更不怕他,甚至还笑了下,问他: “要揍吗?我可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