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愿》 1. 第1章 耀眼的深红色车停到科技馆旁的空位上。 车窗降下,林耀勾下墨镜,望向对面。 科技馆的对面有一条自行车小道,往左拐,侧边靠里,闹市静街三层高的白墙小洋楼里,是一家小有名气的私厨。 中午,她将在这里与相亲对象见面。 放好墨镜后,林耀取出一面印着粉头发二次元美少女的化妆镜,欣赏了下自己的妆容。 和昨天拍cos视频的妆比起来,今天的妆几乎算素颜,她连眼线都没有拉半条,接近原生态的五官优缺点一目了然。 细长眉含笑眼,长相气质与这辆张扬的座驾全然不符。林耀有一双圆又亮的眼睛,这让她看起来始终带着些孩子气,给人亲切爱笑,心眼不多,以及有些好骗的初印象。 正如山风所说:“闪闪的长相是标准的阳光开朗美少女,但不太聪明,笑起来就像在傻乐。” 手机响铃。 林耀点开对话框,鸦大神穿着仅露脸的小恐龙睡衣,张牙舞爪喊救命:“哥哥姐姐救我!我不要写论文了!我们出去拍视频团建出cos吧求求了啊啊啊!” 屏幕被分割成了四份,原来鸦大神发起的是群视频聊天。 小A和宁瑜也接了进来。 宁瑜包着头发,袅袅婷婷坐到烫发机下,进来先熟练地调音量:“鸦鸦,我在外面做头发,没法戴耳机,你小点声嚎。” 小A身上的警服还没脱,背后看起来像办公室,他端着外卖盒,埋头干饭。 听到鸦大神的哀嚎,小A皱着眉调低了音量,秃噜了一嘴拌粉,边吃边劝:“能写就写,写不了就先歇着,注意精神调节,不要发疯,下周咱们去团建玩剧本杀……” “A哥!现在就去好不好!我再不出去换换脑子我就疯了!要不你把我逮捕了吧!我不要上学了!”她把两只恐龙爪子合拢了往镜头前凑。 “我是坐办公室写材料的,不抓人。”小A面无表情,继续吃饭。 鸦大神发疯时,宁瑜看见了林耀身上的安全带。 “闪闪,你还在开车吗?是去哪?” “没有。”林耀把双手举起来在镜头前晃了晃,“我在外面,刚停好车。” 又切进来一个画面,山风也接线了。 他身上还穿着cos服,西装式的战斗服,半披着斗篷,戴着金灿灿的假发,碧蓝色的美瞳还没摘。 “啊啊啊——山风哥哥!”鸦大神又爆出一串尖叫,“救命,你怎么能这么帅!山风哥哥,带我一个带我一个,我也要拍!” “收声。”山风做了个手势。 宁瑜:“山风你是在拍vlog吗?” “今天订的cos服回来了。”山风站起身,离远了,给他们看了眼全身效果。 山风窄腰长腿,身形如建模般优越。 林耀晃了神。 山风的身形姿态,确实很像……很像她曾经一见钟情的那个人。 高挑英挺,修竹一般。 甚至山风眉眼间偶尔流露出的神态,也有几分相似。 也正是因为这抹奇妙的相似,两年前,她在人山人海的漫展中一眼望到山风,才会激动万分地找过去,拉住他。 山风单手抠开一罐可乐,仰头喝了半罐,打了个气嗝,对着屏幕抬了抬下巴。 “下个月咱们五个认识就满两个年了,我准备了个大活,请你们出去团建,飞机票食宿费我全包了,你们只负责请出假期来就行,如何,走起?” 鸦大神对着屏幕哐哐磕起了头:“疯二少我永远追随您!” 山风有钱,十分有钱。座驾的车标从三叉戟到带翅膀的小金人换着开,不过因为他二次元浓度过高,平时相处下来,也没什么心机抱负,不摆谱没架子,所以鸦大神调侃他二,叫他疯二少。 “闪闪是在哪?”山风回到了镜头前,凑近了问她。 他的五官有种惊心动魄的精致,凑近了就更有杀伤力。 鸦大神捧着手机嗷嗷叫:“山风你他喵别突然离这么近,我心脏受不啦!” 山风一边的嘴角往上一提,意气风发。 他是帅而自知,并且非常坦率,不吝于展示自己的那种类型。 “问你呢,闪闪,在哪玩呢,也不带我们?” “是啊!闪闪!”鸦大神被转移了话题,“你怎么也不带上我!” “我今天——”林耀吸了口气,向群友宣布了这则重磅消息,“来相亲。” 群里静默。 鸦大神回过神,率先开火:“你竟然去相亲!为什么啊?你怎么会是那种能答应去相亲的人啊?咱们他喵的不是二次元吗?!” 林耀缓缓露出笑容,看起来确实有几分傻气。 鸦大神继续快语输出:“你不是说过,你只认一见钟情,这辈子绝不会走现充路子去相亲吗?而且你不是已经有一见钟情的人了吗?你还说你每年生日许愿时都许再见到那个梦中情人!这他喵的多浪漫!你怎么能中断幻想回现实!” 鸦大神是个甜妹,众所周知,声音越甜,提高音量后,穿透力就越恐怖。 宁瑜的那句“啊,想起来了,是你外公介绍,不能推掉的那个……”淹没在了鸦大神高昂尖锐的音海中。 山风再次:“鸦子,收声——” 鸦大神滞后了几秒,闭上了嘴,而大家也终于能听清小A说的话了。 小A抚平了警服上的褶皱,有意无意指着警徽,严肃道:“闪闪,看不上就直说,别不好意思拒绝,走相亲途径的男的,百分之九十跟咱不是一脑回路的,没有共同兴趣爱好共同话题……” 见大家都纷纷点头表示认同,小A继续啰嗦道:“还有啊闪闪,要是他见你一面纠缠不休,你就跟我们说,我们去解决……” 山风的眉宇神态肃然变冷,咬字道:“他要敢死皮赖脸的纠缠你,我过去见他,信不信我全方位碾压他,身高长相身价兴趣爱好,我看他拿什么跟我比,我自卑死他!” “你们不用这么认真,闪闪她就是礼貌性的见个面。”宁瑜解释道,“这是她外公介绍的,她不能推。” “外公介绍的怎么不能推?”山风忽然冷笑一声。 “对啊,外公介绍的为什么不能推啊?你外公很□□封建吗?”鸦大神也帮腔。 “那倒不是,情况有点复杂。”林耀摆弄着连衣裙领口歪掉的珍珠装饰花。 “简单概括,就是我外公在部队时有个救命恩人,今年俩老头联系上了,叙旧时提起来孙辈都还单着,要我们见一见。长辈安排,又是救命恩人的孙子,我也确实不好推。” “长得帅吗?什么工作?月赚多少?”鸦大神一连三问,语气调侃。 “都没问,人家也没给看。”林耀笑答。 外公说,对方不太爱拍照,老战友翻箱倒柜的,也只找到几张他小学生时期的证件照,还拍糊了。 当时她问外公:“那你把我照片给他了吗?” 外公眉飞色舞道:“给了,我也给了你小学学生证上的照片,哼哼,礼尚往来嘛。” 林耀拉回思绪,解开安全带:“今天就当是完成长辈的人情任务,我感觉对方也一样。” 不然谁会拿到别人的小学证件照,连聊都不聊就答应见面?所以对方八`九不离十,也是看在长辈有恩情的份上来走过场的。 “你约的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山风追问。 “就人民路这里,吃个中午饭就完事了。放心,我这里走两步就有个警察值班亭,治安良好。”林耀玩笑道。 “我半个小时后给你打视频。”山风说,“到时候你找借口溜。” “这个好。”宁瑜赞同。 林耀点头:“看情况吧,回头见了跟你们细聊。” 鸦大神八卦道:“一定要聊!明天中午咱们就团建!我想听你吐槽相亲对象!” 林耀傻乐着关了视频。 这个相亲不能推,除了对方的祖父是她外公的救命恩人外,还有个理由。 “这孩子父母都不在了,走挺早的,妈妈是因为生病,他爸是为国捐躯,烈士。我那老朋友白发人送黑发人,提起来哭得挺难受的,就是这个原因,外公没忍心推,你就见一见吧,不投缘外公再跟人回绝,起码先见一见,全了礼数……” 听了外公的话,林耀叹了口气,承诺道:“见面后……我会注意礼貌的。” 锁了车,检查了手机电量,林耀点开通讯录。 这个人没有微信,外公只发来了电话号码和他的名字:沈衔川。 这名字取得挺“大”也挺好看的,林耀初见这个名字,就起了好奇心,想看什么样的人才能压得住这镇山衔水之名。 周四那天,沈衔川打来电话,林耀应了一声喂,对方停顿了一会儿后,声音明显添上了笑意。 或许是他声音好听又温柔,谈吐得体还带着笑,林耀并不反感,甚至还拉高了印象分。 “人民路的科技馆,你还有印象吗?”他的声音给人受过良好教育的印象,莫名的,还有些“高”。 并不是高高在上的高,而是,仿佛这人坐云端高岭之上仰望星空的高。 “我知道。”林耀心砰砰直跳,部分是因为这人的声音和讲话方式令她好感,还有一方面原因,是他提到了科技馆。 科技馆,正是她五年前,对一个陌生男人,一见钟情一眼荡魂的地方。 “科技馆对面有一家私厨小馆,白色洋楼,楼下花园是入口。这个时候,蔷薇花应该开满了,很漂亮。”他的描述令人心生向往,“我认为是个不错的地方,有几道特色菜值得一尝,你想试试看吗?” 林耀答应了。 一来,是她被沈衔川对私厨小馆的描述勾起了兴趣,二来……如果相亲很无聊,结束后,她还能去科技馆,故地重游回忆一下她的一见钟情,回回血。 林耀锁了车,捏着手机过了马路。 沿小路往前,一步、两步……左转。 前方出现了一抹雅致的墙体白,红粉蔷薇绕着黑色的栅栏门也一起撞进眼帘。 林耀推开小花园门,铁门的转轴吱吱响。 白楼白墙白台阶。 蔷薇栅栏团簇着的花园之内,白色小楼厚重幽绿的玻璃门前,一抹熟悉的清俊身影猝不及防闯入她的视线。 五年来,她在脑海中,将这抹身形回忆了一遍又一遍,她忘不了。 站在白色台阶上的男人垂眸看着腕上的表,他身着黑色衬衣,衬衫袖随意卷起,露出白皙的胳膊,臂上搭着银灰色西服。 林耀驻足,人有些发懵。 暖风拂动着他丝柔的黑发,漂亮干净的眉眼前掠过的发丝如烟氤氲。 一片妖娆朦胧中,他抬眸,目光与林耀撞上的刹那,亮起的眸光,仿佛燃烧的香烟烫向了她的眼睛。 林耀低低“啊”了一声,连忙错开视线,却又似被蛊了般,迅速望了回去——看到了他大步流星走下台阶,漆黑深邃的双眼中,浸满了笑意。 身后的玄关风铃细碎碰撞,如梦中彩色泡沫沸腾的声音。 从花园入口到白楼前,明明没有几步,却似走了好久。 在无限拉长的慢时光中,他一步步走近,左眼下的那颗泪痣,也逐渐清晰。 他左眼的眼尾下,有一颗泪痣。与眼睛窄窄一指的距离,多出的这颗泪痣,如笼了层妖娆轻烟,活色生香,让她魂牵梦绕了一千多个日夜。 心砸起了胸口,林耀紧紧抿着嘴,怕稍微松了力,心就会被她吐出来。 就是他。 她五年前,擦肩而过的一见钟情。 她五年来,念念不忘的一见钟情。 她大脑无法运作,但身体内的魂魄却在热烈的嘶吼—— 就是他! “林耀,你好。”他在林耀面前站定,因笑意又加深了,他的眼睛微微向下眯了几分弧度出来,“我叫沈衔川。” 2. 第2章 私厨小馆内环境雅致,每个房间内摆满了巨型绿植,绿色编织起的隔音墙幽静又私密。 林耀紧绷着下巴,不发一言,跟着沈衔川落座。 对面好像看出了她的紧张,坐下后,讲起了来时路上的见闻。 他带着微笑,眼中有光。 林耀望了一眼,沈衔川坐在靠窗的位置,幽微的光线半笼着他的脸庞。林耀大脑宕机,垂眼研究起手边餐具上的字母logo。 沈衔川语气柔,声音雅,讲话不疾不徐,咬字和停顿都恰到好处,却又不拘泥呆板,给人一种他很真诚地在与对方交流沟通的感觉。 林耀很喜欢他的声音和他讲话的方式,但他说了什么,林耀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声音溪水一般缓缓流淌进她的耳朵,舒服按摩着,然后从另一端流出。 除了“舒适”和耳廓在发烫,她没有别的感想。 林耀不知所措,捏着样式别致有些重的绿色玻璃杯,垂着眼,频频喝水。 她想抬头看,很想抬起头,直勾勾盯着他看,放肆地看。 但她又像是一只被人捏着后脖领的猫,垂着头,动弹不得。 五年前一见钟情的人,忽然从天而降,狂喜的她,却“近乡情怯”了起来。 “这家小馆每日供应的菜式是固定的,我们等着就好。不过也有张额外的菜单,你看还有想尝试的吗?”他把菜单递了过来。 林耀愣了两次。 一次是她注意到,他递菜单时,细心转了菜单的朝向。另一次,是她接过菜单时,看到了他还未收回的手。 手腕干净白皙,手腕处清晰的两根骨线因递东西时的用力,微微突起,又被表带截开。 表盘内色是低调有质感的幽绿。 很别致的手表,也很配他的气质。至于品牌,林耀完全没关注,她的目光死死盯着他手表上方半隐半现的红绿色编织手绳。 沈衔川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收回了手,却是微笑着,又将双手支在桌面上。 衣袖向下滑了几分,和表戴在一起的那条手绳,也微微滑落了一点距离,露出了全貌。 一条很普通的,甚至有些褪色的手绳,总共绕了三圈,三圈红绿相间的绳子被一枚徽章样的彩色金属小片扣在一起。 这个彩色金属片…… 林耀琢磨了好一会儿,猛地回想起,惊讶抬头,撞上了沈衔川的视线。 他含笑的眼正看着自己,不遮不掩,也不躲闪,温柔又直白的目光越过他支起来的双手,静静看着她。 那双眼睛里,好似藏有千言万语,却又耐心地按下不言,惬意等待着她来询问。 那个彩色小片,正是五年前科技馆推出的纪念徽章。 而且,他手腕上的这个红绿相间的绳子并不是手绳,而是挂绳,是那天她给的挂绳。 林耀想起了五年前的那天下午,科技馆闷热的展厅一角。 巨大的可触碰屏幕上浮动着不同时期的汉字,金色的,杂乱无序的,像鱼缸里的水母,慢悠悠飘着。 科技馆的汉字演变展厅,推出了大屏幕互动项目,参展者可通过触摸屏幕上的字,查看具体文字的历史演变过程。 林耀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她的老师,书法家关童老先生,特地为这个专题展题了字,作为他老人家的关门弟子,林耀很好奇老师的字将会被高科技如何呈现。 汉字演变专题厅布置在科技馆一楼最偏僻的角落,灯光暗,互动性单一,又没有配备讲解员,就算有参观的人,也都是匆匆扫一眼大屏幕上浮动的汉字就离开了。 很长时间内,这个展厅只有林耀和旁边时不时摆一摆手,跳一跳的科技馆吉祥物熊偶。 林耀在那块屏幕前停了很久。 她不停触碰着那些字,渐渐摸清了它的玩法。 点击汉字后,屏幕上就会出现这个字的读音和它如今的字形,之后屏幕会弹出问题来考你,比如问你,能否从一堆浮动的汉字中,找出这个字的草书写法。 林耀玩得不亦乐乎,也因为她的互动,吸引来了一群小学生。 林耀演示给他们玩法,还贴心给他们讲解字形的演变。 “这个是繁体万字。”她回答一个小朋友的疑问。 “这个吗?这个是归字,回归的归。”林耀指给他们看。 触碰之后,屏幕上出现了众多形态不一的“归”字。 “那么我们来找找,柳体的归字在哪里吧!”林耀自觉充当起了老师的角色。 有了引导和林耀这种拥有书法专业知识储备的志愿讲解员,孩子们热情高涨,回答问题比上课都认真。 只不过人多起来后,展厅也渐渐闷热了。 林耀擦了额上的汗,拿起在科技馆礼品店买来玩的纪念挂牌,扇了扇风。 一个小朋友看到了她的纪念挂牌,歪着头把她写在上面的话念了出来:“姓名……林,英文名……闪闪发光……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是我随便填的。”林耀指给她名牌上的字,“考考你,想一想刚刚教给你们的秘诀,我这个林字,大家能找出欧体的林字吗?” 她点了下屏幕,手指在屏幕上写出“林”字,带队的家长看到,称赞了一声:“好漂亮的字!” 屏幕上浮出了“林”的不同字体。 小学生们扬起了脸,认真找着,有个机灵小孩随机猜了几个,但都没对。 “想想看,欧体的特征是——” 点画劲挺,方圆兼施这种话,对于小朋友来说,还是太抽象了。 林耀抬头,看向了左边最上方的欧体林。再不给出正确答案,他们的兴趣就要回落了。 林耀刚要踮脚指出正确答案,视线中多出一只毛绒绒的棕色熊爪,默默指了指左上角。 “答对了!”林耀看向那只熊偶。 这是科技馆为孩子们推出的吉祥物,棕色毛发小红帽子,肚皮上印着问号的熊,又高又圆,憨憨带笑。 这个吉祥物的官方名字,好像是叫问号科科? 熊偶里的人,应该是在配合自己。 “那,赵体的林呢?”林耀问熊偶里的那个志愿者。 熊偶退后几步,捧着头套仰头看向屏幕,很快又小步跑到最右边,弯腰指了指最下角。 又对了! 他是真的懂! 林耀大受鼓舞,扭头对小学生们说道:“问号熊已经对了两道题了,你们加油呀!” 气氛就这样顶了上去,孩子们比赛着回答,热火朝天。 林耀不住地扇风擦汗。 也是因为孩子们将这个展厅吵热闹了,场馆的工作人员特地来看过,发现制冷出问题后,跑前跑后商量着处理办法。 最后,科技馆的工作人员推来一整车的矿泉水,分发给展厅里的各位。 “实在不好意思,影响大家的参观体验了,展出结束后我们一定会加紧整改……” 林耀扭开瓶盖喝了口,余光瞥见了熊偶。 熊偶明显没刚刚有活力了。 她穿着短袖裙都觉得热,熊偶这么厚的外衣,里面的人一定更闷热。 林耀又问工作人员要了一瓶水。 “你也喝点吧。” 她递水过去,人偶熊摆手,指了指自己,摇了摇头。 他在工作中,不可以摘掉头套喝水。 身边有个小姑娘“啪嗒”按开自己的水壶,马尾小辫扫着林耀的腿,歪着头看着熊偶。 “问号科科怎么不喝水?科科不热吗?”小姑娘问。 看到她的水壶挂绳后,林耀有了主意。 她把自己脖子上的挂绳摘了,拿掉挂牌后,绳子绕了个结,吊住了那瓶水,挂在了熊偶的左手上。 “等这群小孩散了之后,你就猫在角落里喝点水。”林耀偷声说道。 熊偶用另一只手,笨拙地侧过身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透过可视口,能看到她夹在衣领处的纪念牌,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两行漂亮的字: 林 闪闪发光 这之后,林耀跟着孩子们去了其他展厅,等她和学生们告别,单独逛完科技馆的所有展厅后,也差不多到闭馆的时间了。 林耀从二楼的盥洗室出来,打开小背包,翻出地铁卡,站上扶梯前,她瞥见了最角落的应急门旁边,脱了头套仰头喝水的吉祥物熊偶。 匆匆一瞥,看到他样貌的瞬间,清俊这个词就跳了出来。 比起用帅或是英朗这种词来形容,这个人更接近清和美,气质有一种难以言明的秀敛感,像日夜陪她的那些秀挺漂亮的毛笔字。 湿润的黑发下,是苍白平静的一张脸。汗水浸透的微润,在灯光下,有一种干净的透明感。 而让这水一样沉静的面容鲜活起来的,是他眼角下的那颗泪痣,无端的明艳。 电梯缓缓下行,林耀却收不回目光。 这个距离,本不该看清楚他的那颗泪痣,可距离越远,那颗泪痣就像烧烙在了林耀的眼底,越发清晰。 这抹清俊消失在自己视线的刹那,他回望了过来。 林耀走出科技馆,坐上地铁。 茫然地坐了三站后,她忽然站了起来。 有一种冲动,想回去,回到科技馆,问一问他的姓名。 可比起迫切的灵魂,她的身体只是迟钝地离开了座椅,握住了扶手杆。 她静静站着,缓慢地回味那一刹那的感觉,像困在笼子里焦躁不安的野豹,走两圈,也还是卧回了原地。 直到第二天夜晚,她还在失眠,心脏就长在喉咙那里,剧烈鼓动。 她终于明白,这叫,一见钟情。 第三天,第四天,艰难熬过周末,又挨过了闭馆的周一。周二一早,林耀来到了科技馆,却茫然地在汉字演变展厅走了一圈又一圈。 特殊展期上周就结束了,问号科科也撤走了。 最后,林耀在纪念品店,鼓起勇气问店员。 “这里的……就比如问号熊那种的,是科技馆的工作人员,还是在外招的人?” “都是大学生志愿者。”店员回答。 “哪个大学的?” “那就多了,哪个大学的都有,理工的师范的科大的……” “哦,谢谢。” 应该遇不到了吧,世界那么大,人那么多,错过了那一次,一辈子就再也遇不到了。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 不知道他的学校。 他的一切,她都不知道。 林耀失魂落魄回到学校,想把那个人忘掉。 第一年生日,她没骨气地在吹蜡烛前,匆忙添加了一个心愿: 我想再见他一面。 至少,问个名字。 第二年生日,她坦然了,在所有愿望的最后,平静许愿能与他再次相见。 第三年,第四年…… 今年是第五年,她没那么迫切了,许愿时,更多的是在安慰五年前一见钟情的自己。 有个梦中人,也很浪漫。 何况,她这五年,确实没有再遇到过让她心动的人,也确实没有忘记,那年科技馆的离别一瞥。 “是在看这个吗?”温柔的声音把她拉了回来。 他指着左手腕上的红绿挂绳,在停顿后,又将指尖慢慢移到了那枚彩色金属徽章上。 “科技馆‘未来有我’活动的志愿者徽章。”他说,“五年前,我是那里的志愿者。” 沈衔川眼中的笑火焰般灼烧着。 “林……”他又微微停顿了,“林耀,很耀眼闪亮的名字。” 林耀没听错,他“闪亮”这里,咬字稍重了点。 仿佛下一秒,他就会说出那四个字——闪闪发光。 他也……没忘吗? 3. 第3章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林耀。 “你是不是认出我了?”她指腹摩挲着玻璃杯,语不成句道,“你是,那个展厅……汉字演变……问号熊,对不对?” 沈衔川笑着点头。 他这么一笑,林耀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了些,双手也放在了桌面上。 她下意识拉近距离的肢体动作,让沈衔川的眼睛亮了一瞬,笑意更深。 “我就知道我没认错!”林耀笑起来,傻气止不住外冒,“原来你也记得我……我们当时那个展厅的热闹!” “你是书法专业吗?”相比林耀的激动,沈衔川尤为镇静,“那年,你在屏幕上总共写了二十七个字,每一个字都非常漂亮。” “二十七个字?我都忘了……”林耀感慨他记忆力的同时,心中忽然腾起了跳跃的小火苗。 他能记这么清,难道他也对我一见…… “站了一整天,只有你认真地互动。”沈衔川道,“所以数了。” 林耀收了心,找回了点理智,就着这个话题介绍自己。 “我从小就学写字,外公是书法爱好者,后来我自己也喜欢上了……不过我大学读的人类学专业。” 沈衔川错愕了一瞬,又切回了微笑。 开设人类学专业的学校并不多,本市能开设这个专业的大学,也就那一所,是他唯一没打听过的那所。 “这样啊。” 林耀看了眼沈衔川,尽管他刚刚语气中透着没来由的无奈和遗憾感,但他眼眸中的光依旧亮着,脸上的神情也还是兴趣盎然的。 于是林耀接着说了下去。 “因为一直在写字,写着写着,就觉得,字里包含太多的东西,历史、宇宙、山川河流,人类本身……” 无意中提到了川字,林耀停了下来,喝了口水,掩饰了自己红了脸。 “看起来,你在书法领域,已经到达一种很高的境界了。”沈衔川说道。 “不敢当,越写越觉得自己渺小,人类创造出的这些文化瑰宝奇妙又伟大……所以当时选择专业,就想,如果多了解人类,应该能帮助自己在写字上面得到某种更深层次的顿悟。” 沈衔川的脸上出现了缥缈入迷的笑容,看林耀的目光也灼热了起来。 他目光烫得很,林耀垂眼避开,只敢把目光落在他的手腕处。 “你呢?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专业……” “……技术类。”他简单作答后补充,“就是做一些微小的工作,致力于……如何让飞行器悬停的时间更久、制动更机敏。” “理工科?你一定很聪明,学习特好。” “这个我不清楚,没有衡量标准。”沈衔川笑了笑。 “怎么想到去科技馆做志愿者了呢?”林耀问他。 “当时我们的研发成果在那里有展示,算毕业作品。”沈衔川说道,“到了就被导师的朋友拉去帮忙,本来说是一天,结果帮了一个展期。” 他问:“二楼C区展厅你去看过吗?” “有印象。”林耀点头,“我记得二楼有很大一片区域是无人机展台……啊,那不会就是你的……” 沈衔川似乎知道她想要问什么,平静点头:“那就是我的博士毕业答卷。” 林耀眨巴了几下圆眼睛,声音都放轻了。 “博士毕业?五年前,博士?你那时多大?” “五年前吗?二十三岁。”沈衔川笑道,“我没有循规蹈矩的上过学,十五岁就跟着我导读大学了,所以比较早。” 这不是普通的学霸,这是天才型学霸! 林耀好久没说话,睁圆了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 沈衔川坦然迎接她的注视,只是没多久,他轻轻笑出了声,也垂下眼,喝了口水。 菜端了上来。 沈衔川与传菜员轻声交谈,他与其他人讲话也是礼貌温和的。 等传菜员介绍完毕,林耀又往前挪了挪,好奇道:“好年轻的博士……那你现在是留校任教了吗?” “没有。”沈衔川认真回答了她的问题,“毕业后和两位大学校友合作创业,做一些商用方向的技术研发工作。” 他停顿了好久,似乎在斟酌接下来要说的话。 “三年前,我从这里新建的机场出发,去德国交流了一年半。”他看着林耀,似乎想从她这里获得某种反应。 这句话很突兀,还有些奇怪。林耀没什么头绪,想来想去只好问他:“那你会德语了?” 沈衔川眼神落寞了片刻,很快恢复了笑意。 “不说我了。”他看向了林耀,温柔询问,“你呢?人类学毕业后,从事着什么工作?” 林耀羞涩介绍自己的职业:“我靠写字养活自己,在网上有个账号专门写字,也会给各种有需要的单位游戏公司之类的写……我也带学生,但学生不多,我有一间非常小的教学工作室……” “很理想的工作。” 林耀问道:“你也是有基础的吧,因为当时在科技馆……” “是,练过。”沈衔川说,“因为和你外公一样,我外公也是书法爱好者。” 他调整了餐盘的位置,伸手取了纸巾放在她手边,继续道:“但大学之后,很多东西都搁置了,习字并没有坚持下去。” “你呢?”他问,“除了写字,还有喜欢的吗?” “……角色扮演。”林耀吐出了这四个字。 她起初是想说cosplay,但怕沈衔川听不懂。 果不其然,她捕捉到了沈衔川神情的一瞬空白。 “角色扮演?”沈衔川重复。 林耀心里叹了口气,从最简单的说起。 “就是……动画片,漫画,小说,游戏……这些文化作品衍生出的一种娱乐方式,角色扮演它……举个例子,比如《三国演义》吧,有人喜欢诸葛亮,就装扮成诸葛亮的样子。” 林耀艰难地解释着,沈衔川却熟练地说出了那个词。 “cosplay?” 林耀:“……” “啊,你知道啊?!” 沈衔川笑了起来。 “感谢怀岚。”他轻声自语。 “我知道,而且,也还算了解。”沈衔川说,“大学时见过类似的社团活动。” “也是。” 林耀想,现在只要上学上网,还有谁没见过cosplay呢? “衣服道具之类的,都是自己来吗?”沈衔川问。 “有些人是自己动手。我们这种什么都不会,只有热爱的,只能买了。”林耀道,“其实它算一种社交娱乐,因为能很快通过相同作品的角色扮演找到同好,这样认识的朋友会更投缘。” 林耀的手机响了,正是她“投缘的朋友”打来的。 屏幕上蹦出山风两个字,和他浮夸的二次元帅哥头像。 林耀手忙脚乱回绝语音通话。很快,宁瑜小A和鸦大神轮番来call。林耀在沈衔川好奇地注视下,掐断了所有来电。 “不接不要紧吗?”沈衔川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林耀说了句抱歉,飞速在群里扔下一行字:还未结束,暂时勿扰,人很安全,回头聊! 回复之后,她没再看群聊,熄灭手机屏幕,向沈衔川介绍:“刚刚打电话的这些就是我在漫展上认识的朋友,好几年了,关系很好。” 说这句话时,她的眼睛亮闪闪的。 沈衔川若有所思,目光变得深邃。 看他的表情,大概是猜到了这是一种提前约定好的策略,朋友打电话来就找借口离席,结束相亲。 林耀欲盖弥彰地解释:“他们打电话来应该是商量周末团建的事,没关系,我们继续吧……” 能感觉到,这句话过后,沈衔川和他眼下的那颗泪痣都明媚了许多。 菜上全了。 林耀放慢了进食速度,有意识地拖时间。 “没想到,我外公竟然跟你外公认识……”林耀找到了新话题。 “是爷爷。”沈衔川介绍着,“喜欢书法的是我外公,和你的外公是战友的是爷爷。” “爸爸的爸爸是爷爷。”他忽然充满童趣地添了一句摇摇车儿歌。 林耀刚要笑,却想起了沈衔川的父母。 “想问我爸妈吗?”沈衔川看懂了她的表情。 林耀惊愕。 沈衔川笑了起来,指了指脸颊:“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林耀咬着勺子,轻轻点了点头。 “没关系。”他语气平静道,“并不是什么禁忌。有个词叫遗腹子,我就是。爸爸殉职三个月后,我才出生。所以我对他的所有了解都来自于家人的描述。” 林耀又被惊到了,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 她震惊的时候,就像定格画面,一动不动。 沈衔川又轻轻笑出了声。 “至于妈妈……”沈衔川语气黯淡了些许,“妈妈去世时,我已经读大学了。妈妈是生病离开的,病了有两年左右,所以家里人一直有心理准备。” “你就是……本地人吗?”林耀问。 “嗯。”沈衔川说,“只不过这几年都在外创业,半年前才安顿回来。你呢?是上完学留在这里了吗?” “对,无论是漫展还是机会,还得是繁华都市最多。” “一个人?”沈衔川问,“爸妈放心吗?” 林耀微微蹙眉:“我爸妈情况特殊点。我妈常年在海外,她算是驻外医生吧。我爸更野一些,我统共也没见过几面,他是拍野生动物的摄影师,一两年联系不到人都算正常。” “我是外公带大的。”林耀说,“所以挺感谢的……你爷爷的救命之恩。” “……”沈衔川微微挑眉,“原来还有这回事。” “你爷爷没跟你说吗?” 沈衔川摇头。 “诶……”林耀想,那他又是怎么答应来相亲的呢? 沈衔川解释:“我爸不在后,爷爷有了心理障碍,剪了家里的电话线,有时一整天都不出门,部队的事大家怕他伤心,也都不提。” 可能气氛太沉重,沈衔川换了副轻松语气:“没关系,现在他想开了不少,说起来也要感谢你外公,没有忘记这个多年不跟他们联系的老战友。” 停顿好久后,他再次重复:“真的感谢。” 走出私厨小馆时,已经下午三点。 沈衔川提出送她回家。 “我自己开车来的。”林耀指着科技馆,“就停在那里,那辆红色车。” 沈衔川眯眼看过去,看到那抹张扬的亮红,扬起了嘴角。 午后的暖风吹拂着他的发丝。 他的头发柔顺乌亮,风吹起,那些水润的发丝就如烟一般在空气中晕开涟漪。 “林耀。” 沈衔川漆黑的眼眸凝视着她。 “这周,我还能再约你吗?” 与镇定无波的脸不同,他的耳廓微微泛红,暴露了他的青涩。 “看电影吃饭逛街……什么都可以,我能和你一起吗?”他说。 林耀脸颊烧了起来,话就在舌根那里,笨拙地往舌尖推,越心急越说不出来。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约人,虽然不知道除了吃饭,还能约你做什么,但我想再见到你,想和你有下一次见面的机会。” “不知道这样的邀请……及格了吗?” 他直白又坦诚地发出邀约,风中微微眯起眼,眼下的泪痣随之而动,仿佛替他施展蛊术,勾勾搭搭衣衫半掩似的诱人。 林耀心中,万千烟花一齐腾空撒欢。 砰砰的心动声中,她听到自己僵硬地回答:“好,好的。” 4. 第4章 宁瑜回家开了灯。 林耀抱着电脑趴在茶桌上睡觉,她姿势诡异,跟只猫似的把头埋在宽大的衣袖里,身后的兜帽盖着后脑勺。 宁瑜刚一开灯,她像个见光才有反应的小丧尸,从堆满高热量零食的小桌上苏醒,揉了揉眼。 “回来了?”林耀迷迷糊糊收拾着桌子,“你男朋友走了?” 林耀和宁瑜认识得早,三年前的夏季漫展,她俩因为出了同一个部番的角色认识的,又是同一所大学的,就加了联系方式。后来聊得投机,公共课选一样的,漫展也一起去,关系十分要好。 毕业后,宁瑜提出一起住,林耀答应了,就把外公以前的老房子收拾了,邀宁瑜同住,不收租。 “他来也就玩几天,这次终于要收心,不创业了,想回老家安稳考公。”宁瑜侧过头摘耳环,问道:“还在剪片呢?多少个了?” 林耀顶着黑眼圈点头:“剪完两个了。咱们那个cos账号满五万关注了,要额外发一个小A的女装视频回馈一下粉丝。后期还得是两个人,一个人太累了,祈求鸦鸦快些搞定论文……” 宁瑜坐在浅绿色的换鞋凳上脱丝袜,脚趾解放后,舒服地动了动。 “闪闪,上次相亲那个,真的是你之前的一见钟情?” 那天相亲结束后,林耀没跟朋友们聊太多。 沈衔川就像她在无人旷野中拾获的宝藏,她又想与亲友分享这份激动,又想藏起来独享。 于是斟酌之后,林耀只告诉了她的四个赛博兄弟姐妹们,相亲对象就是她日思夜想的一见钟情,而且人不错,自己对他的第一印象相当好,所以还会有后续。 这可把一众兄弟姐妹们急死了,吵着闹着要套信息,要看照片,要见见这位能让闪闪梦五年的男人。 奈何林耀像保守最高机密,口风极严。于是,套一手消息的重任,落在了宁瑜肩上。只是这两天宁瑜的异地恋男友来了,她没回来住,拖到现在才有空问林耀具体情况。 “他对你什么感觉?”宁瑜问。 林耀傻笑道:“有戏。” “真假?” “他还记得我,而且……还跟我说,这周末还要再见面。” 听起来确实有戏,宁瑜抚着发卷,问道:“他做什么的?” “搞技术的。” “家庭条件呢?” “应该还好。高精尖人才,不会太困难。”林耀自信道,“其实都无所谓,反正我有钱,只要他不败家就行。” 林耀手机震了几下,与此同时,宁瑜的手机也在包里震动了起来。 置顶的群聊,【我宣布个事(5)】跳出来数字小红标。 鸦大神:“呜呼!论文搞定!导儿没说什么,明天可以愉快团建!” 鸦大神:“哥哥姐姐们!” 鸦大神:@全体成员!我宣布个事!明天周六!团建!团建!团建!! 鸦大神@Anyway:“小A!说好的剧本杀,走起啊!” Anyway:OK,都有空吧? 山风:摩拳擦掌.jpg Anyway:@闪闪发光闪闪,六人本,懂我意思吗? 宁瑜翻完群聊,说道:“闪闪,小A找的六人本,明天叫上你那位钟情对象一起?” “这样好吗?”林耀犹豫,“我跟他就见过一面,还没聊熟……” “这叫风险把控,在你没聊熟之前先让我们给你把关,通过考验了,你俩再熟也来得及。没通过考验,趁早抽身,沉没成本小。” 宁瑜的一番话有理有据,林耀心动了。 “而且剧本杀特能看出一个人的行为处事风格。”宁瑜说,“是个了解他为人的好机会。” 周六清早。 山风把车停到了A大的南门对面,鸦大神站在南门口,还在东张西望。 她戴了一头粉毛假发,穿着亮黄色卫衣,虽然个头不高,但这身行头十分惹眼。 车后座的小A见了,短促笑了一声,摇头道:“鸦鸦真是个小孩。” 山风打电话晃了鸦大神。 “笨蛋,过马路。快点的,还得去接闪闪跟宁瑜,要迟到了。” 鸦鸦朝这个方向望了眼,看到了车,犹犹豫豫过了马路,直到山风降下车窗给她招了招手,她才颠颠跑来,蹦跳着钻了进来。 “山风你又换车了啊?” “啊?!”山风皱眉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家得有个车库,停满了一模一样的车,每天换一辆开?” “不然呢?难道这辆是以前开过的?我没见过这个颜色的。”鸦大神说,“你们豪门换车不就像换衣服吗?” 小A忍不住解释:“孩子,都是一样的车,还是那辆玛莎的SUV,今年山风就没换过车,只换车膜颜色。” “亲爱的,我家就是做生意的,不是豪门。”山风玩笑道。 “那你还挺规矩。”鸦大神像只考拉,抱着驾驶座后背,接着他的话茬疯道,“我记得你说过,家里就你一个。独生子,我喜欢,家庭关系简单,没有豪门的破事多……嘿嘿,结婚结婚!” 山风乐道:“拉倒吧,真结你铁定要跑。” “你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封建吗?”鸦大神继续着玩笑,“我来调查一下以后的婆媳关系情况!” “没有妈妈,没有奶奶。”山风回答。 鸦大神一怔,灰溜溜松开了手,安分缩回了后座椅上。 小A调侃:“这下尴尬了吧。” 山风倒也没想让鸦大神难堪,他半开玩笑半无奈道:“发现了没,我家克姑娘,所以为了你好,别来了哈。” 再过个红绿灯路口,就是林耀家附近了。 等信号灯时,车载电话响了,山风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姥爷,就接了起来。 “中午回来吃饭吧?”讲电话的是姥姥。 “我今天跟朋友在外面,回不去。”山风回。 姥姥又问:“你哥是不是回来了?” “……”山风沉默了会儿,“他……他回了啊,上周就回了。他没去看你们吗?” 远远传来姥爷气愤的声音:“我是叫岚岚回来吃,你问别的干什么!” 姥姥扭头跟姥爷理论起来:“孟江淮!你少学沈锡昶那老东西犯病!川怎么了?川就不是你孙子?!” 山风龇牙咧嘴,偷瞟了一眼后座朋友们的表情,快速道:“姥!我挂电话了啊,朋友还在呢,就这样!” 红灯漫长。 山风的手指多余且尴尬地敲着方向盘。 终于跳绿灯了,山风一脚油门开出去。 鸦大神欲言又止。 小A不发一言。 山风清了清嗓子,在林耀和宁瑜上车前,自嘲道:“见笑了见笑了,家里破事也不少。” 鸦大神手指绞着卫衣的垂绳,糯糯道:“……就,我信了……豪门真的好乱啊。” 林耀上车后,惊讶地扫了一圈。 鸦大神粉毛,小A戴了顶银灰色短发,而山风,则是前两天视频通话时的那个扮相,金发碧眼系斗篷,是游戏里的王子大人。 “给那男的说没?”山风问她。 林耀瞪大了眼:“那男的?” 宁瑜回答:“说了,说我们九点到。” “你以为我会有多客气?”山风瞄了眼林耀的反应,笑道,“叫他那男的就不错了。” 他说着,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八点四十,但他们刚刚接好人,还没出发。 林耀也知道肯定要迟到了,叹气道:“我开车带宁瑜,山风你接上鸦鸦,小A自己去……这样安排肯定来得及,所以为什么一定要大家都坐你的车?” 小A替山风回答了:“原因有两条,第一,方便我们在见到你的相亲对象之前,在车上商量个考察对策。这第二嘛……” 小A拍了拍屁股下的车座:“开玛莎去,杀杀他的气势。” 鸦大神再次支棱起来,一扫刚刚被尴尬到的萎靡,兴奋道:“不知道相亲哥会开什么车来!好想看他看到三叉戟车标后的表情!” 这次剧本杀的取景地在市郊的影视基地,属于沉浸式角色扮演,时间是一整天,多路线多结局。 因为还在试营业期,采取内部邀请制,今天到场玩六人本的,也就他们这一组。 山风车开进露天停车场时,停车场内只停了一辆黑色SUV,不像新车,但洗刷得干净。 鸦大神反应快速,趴在窗户上望了过去。 “是他的车吧!奔驰SUV……普普通通。咱们赢定了,山风!” 林耀满头问号。 “嘶,车牌号……” 距离近了,鸦大神眯着眼念出了车牌号。 山风猛地一个急刹,众人东倒西歪,嗷呜了起来。 “山风,稳一点!你怎么倒车还这么莽啊!”鸦大神尖叫。 山风瞥了眼后视镜,神情晦暗。 鸦大神转头问小A:“这种奔驰价位多少,三五十万吗?” 小A答:“看型号了,上百的也有。” “八十多万。”山风忽然开口,语气笃定。 林耀叫停了这奇怪的攀比:“stop!这是不是人家的车都难说呢,再者,就这么凭车看人稍微有点点不厚道——” “下车。”山风解开了安全带。 “闪闪你先!”鸦大神按住宁瑜,把林耀先推了出去。 林耀刚下车,奔驰的驾驶位就开了门。 “看吧!就是相亲哥的车!”鸦大神示意大家别动,死死盯着那驾驶位看。 宁瑜小A也凑过来,三个脑袋挤在两座中间的缝隙中,好奇且八卦地等着看相亲哥的真容。 片刻之后,三人齐齐惊艳:“wow!” 小A感慨:“怪不得闪闪惦记。” 鸦大神看向还坐在驾驶位上转手机的山风。 山风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男人,脸色难看。 鸦大神反复对比后,说道:“山风……人家好像比你帅啊,怎么办。” 小A敲了下她的脑壳:“没山风帅。鸦鸦,咱们得站山风这边,不要长他人气焰。” 宁瑜:“我同意小A。” 小A补刀:“但人看着比山风聪明。” 宁瑜:“我同意小A。” 鸦大神:“……同上。” 山风咬牙切齿地冷笑。 “都给我下车!” 5. 第5章 林耀给沈衔川介绍自己投缘的朋友们。 “这个是宁瑜,除了是朋友外,还是现在的室友,我们两个住一起。”林耀先介绍宁瑜。 宁瑜不跟着大家一起疯的时候,就是标准的娴静温柔大姐姐。 林耀介绍到她,她矜持微笑,总体算最正经的那个。 沈衔川礼貌道:“你好。” “这个是小A……”林耀介绍,“Anyway。” 小A人模狗样地跟沈衔川握手。 沈衔川轻瞄了眼银发带妆的小A递过来的爪子,他的指甲盖上涂着黑指甲油。 “我是他们中间年龄最大的。”小A也勉强是个正经人,有目的地介绍自己,“在公安工作。” 说这句话时,他的目光拿捏出了一种警察式的锐利。 “警察?”沈衔川有些意外,但还是保持住了表情,淡定点头,“你好。” “这个是鸦大神。”林耀说,“是我们这里年纪最小的……但学历最高。” 粉毛明黄色卫衣的鸦大神跳起来给沈衔川比耶,像撞色油彩成了精。 沈衔川笑着说了你好,他大概明白了林耀这群朋友的性格。 一直以来,沈衔川的表情和反应都很得体,他始终维持着礼貌友好的淡定,但林耀总觉得,他的这种淡定中,带着点好奇。 在他目光移向山风后,这种有些戏谑的好奇达到了顶峰。 他好像在期待着,林耀向他介绍山风。 “这个是山风。”林耀说,“我们几个能相互认识是靠山风搭起来的。” “闪闪。”山风好似咬着牙在说话,发声很懒,“是你主动找我的,没你,我可攒不出这个团。” 林耀错愕,无声望向小A跟宁瑜,交换着彼此的疑惑。 ——确认一下,今天是考察不是搅黄是吧? 沈衔川倒没深究山风这句话的意思,又或者,他知道但他不在乎。 他似乎在全身心地研究着山风的穿戴,从他的头发看到身后的半披风。 林耀解释:“他今天cos的是个游戏角色……” 山风臭着脸,不动不言。 沈衔川终于“扫描”完了,微笑着伸出手。 “你好。” 山风眼都要瞪出来了,最后,他敷衍地拍捏了下沈衔川的手。 “所以……你们彼此不知道真名吗?”沈衔川问。 “我们都是漫展认识的,建了群后,就用当时的ID彼此称呼。”林耀说,“对了,我叫闪闪。” 这个团里,只有宁瑜是用真名,但宁瑜的真名也有一种假名的效果。而这群朋友里,知道她叫林耀的也只有宁瑜。 鸦大神把车上对沈衔川的称呼给秃噜了出去:“相亲哥叫什么?” 沈衔川微微一顿,认真道:“叫名字吧,沈衔川。” 鸦大神:“哪个衔?” 沈衔川和山风同时说了出来: “军衔的那个衔……” “衔恨在心。” 这俩相互看了眼。 山风别开了脸,“我瞎猜的。” 沈衔川笑道:“也对,取名时用的确实是这个字义。” 林耀在意道:“哪个字义?” “就是山风所说,衔恨在心的衔,衔在这里,当怀在心中讲。”沈衔川耐心解释,“你们直接替换为‘怀’字,可能会更便于理解。” 山风一抖。 “这名字可以,心怀山河,海纳百川之意。”小A语气羡慕道。 “够了没?进场!”山风一人先行,半拉披风飘带潇洒摇曳。 这次的六人本叫孽罪之壑,听名字就知道是个中二狗血悬疑本,时间架空在一个半中不洋,通讯不发达,且时局动荡的年代。 “这不就是民国本?”进道具间后,鸦大神吐槽,“描述得这么多,民国俩字是咬人还是怎么着?” “是架空。”工作人员敬业道,“咱这个本地名跟法律制度都是原创的,玩的时候看世界观就明白了。” “你们想怎么选角色?”工作人员说道,“抽签还是自选?” 小A提议:“玩这种本,自选没意思,就得抽签,抽到什么是什么,看天意如何安排。” 小A爱审判剧本杀,已经阅本无数,追求刺激。 其他人无异议,林耀小声问了沈衔川 “就是,抽签的话,有可能抽到女角色。”林耀说,“可以接受吗?” 沈衔川点头:“可以,很有意思。” 几个人抽了签,拿到了自己的角色。 玩家可以不换衣服,但有些标志性道具还是需要的,所以每个人有十五分钟的更衣化妆时间。 林耀趁这个机会,拽住了宁瑜跟鸦大神。 “告诉我,是我自恋了吗?”林耀压低声音道,“今天山风……怎么给我一种,修罗场的感觉啊?!难道他对我有意思?” 鸦大神疯狂举手:“我我我,我也看出来了,他就是在敌对相亲哥!” “山风对你是有点意思。”宁瑜回答了林耀的问题,“你现在才发现?” “……我没在开玩笑!”林耀差点骂出声,“他要真有那意思,我至于两年都不知道吗?我的意思是说,考察归考察,但我带沈衔川来,目的是想跟人发展下去,可是怎么……这么别扭呢?” 宁瑜道:“嗯,对,山风是有点跟你相亲对象在较劲的感觉。” “对吧对吧!”林耀不解道,“别跑偏啊!这我怎么跟山风说……” 鸦大神老神在在道:“闪闪,刚刚我就跟小A交流过了,小A说,这是男人的胜负欲。” “那小A怎么没胜负欲?”林耀反问。 鸦大神摇头晃脑:“咱A哥说了,山风本来想杀杀相亲哥气焰,没想到相亲哥大大超乎他意料,且颜值跟他有一拼。你想,本来你以为,朋友带来的相亲对象是个河童,结果发现比自己帅……要你,你比吗?” “?”林耀震惊,“我比什么?” “要是山风带了个相亲对象来,是个超级大美女,身材比宁瑜好,脸比你好看,还他妈的比我学历高比我更阳光开朗可爱,你有没有胜负欲?” “……”林耀说,“我有病吗我?我肯定给山风一拳,跟他说,你丫什么好运气,哪找来的美女?还不赶紧拖过来一起出cos!” 这话提醒了鸦大神:“对哦,你问问相亲哥,能出cos吗?他身材爆好,跟山风差不多……” 宁瑜忽然:“闪闪!” 林耀:“啊?” 宁瑜捂住了嘴,后知后觉道:“你当年找山风……是真的认错了吧?” 鸦大神一头雾水:“什么什么?” 林耀愣了。 宁瑜道:“我只是发现,你这个一见钟情的对象,身条确实跟山风差不多。” 鸦大神:“所以你们在说什么?” “我不是说过,我认错了。”林耀眨了眨眼,手指指着男更衣室的方向,“他转过头,我就跟他说我认错了。” 当年她跟宁瑜一起去的漫展,她看到山风的背影后激动找去,看到正脸后,就说了。 “对不起,认错人了。” 但山风很热情,看见她和宁瑜出的角色,说出了作品名,聊了几句很投机,就互加了微信。 小A是来找宁瑜合影的,与此同时,鸦大神也来找山风合影。 他们五个,就是这么“勾搭”上的。 宁瑜道:“我一直以为你说的认错了,是把角色认错了。我没想到你是把山风错认成一见钟情对象了……” “我靠,刺激!”鸦大神自己把关键词关联起来,悟了。 “我估计山风也一样。”宁瑜说,“他应该也以为,你说的认错,是把角色认错了。” “无伤大雅!”鸦大神拍了拍手,“来,姐姐们,咱们要不要结盟?” 林耀一秒清醒。 “那取决于你拿的什么角色!” 鸦大神神秘一笑,说:“我拿了个辈分大的角色,我现在等着看,谁来叫我妈。” “宁瑜呢?”林耀问。 宁瑜摊手:“我是黄昏公馆的管家。” 鸦大神八卦道:“你呢你呢?” 林耀叹气:“黄昏公馆二少的未婚妻。” “哇!”鸦大神豪赌道,“我拿这周抽卡的全部欧气,押一个,拿二少本的就是相亲哥!天作之合天作之合!” 十分钟后,鸦大神漏气了。 她尴尬地坐在围桌旁,听山风自我介绍道:“我是黄昏公馆二少爷。” 而沈衔川拿的角色,只是个路人甲。 “我是路过黄昏公馆,因为暴雨路断后,借宿在此的一位教书先生。”沈衔川推了下平光镜,文雅一笑。 鸦大神趴在桌上,小声嘀咕:“不争气!” “该我了。”小A说,“我是黄昏公馆的三小姐。” 他对着鸦大神嘹亮地叫了一声:“妈。” 鸦大神:“……” 暴雨夜,坐落在停战区远郊的黄昏公馆里发生了一起凶杀案。 黄昏公馆的主人,富甲一方的大商人陆老爷子,因迟迟未下楼用餐,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卧房。 因是暴雨,道路中断,排除外来匪徒作案的可能,凶手就在黄昏公馆内。 陆老爷子有二子一女,长子和次子,皆为第一任夫人所出,小女儿则是现任公馆夫人所生。 长子早夭,正房生下次子后不久就去世了。 “宁瑜管家,现年五十岁,是公馆里的老管家。”林耀盘着现在已知的身份信息,“陆老爷子长子早夭,第一任夫人也去世了。山风是次子,陆老爷子向外界公布过,等次子成婚后,他就退居幕后,把家业全权交给次子……” “我是山风的未婚妻,留洋归来的进步女学生,因家中遭战乱,提前住进了黄昏公馆。小A是陆老爷子的小女儿,今年刚满十五岁,鸦大神是小A的生母,现任夫人……” 她看向沈衔川。 他没有换衣服,穿的仍是自己的西装,但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无框平光镜。 感应到她的视线,沈衔川抬眸弯眼,泪痣透过镜片,若隐若现诱着。 “路过借宿的教书先生,看起来是唯一的局外人……” “凭借经验。”林耀说,“不管谁杀的,但局外人肯定不是单纯的局外人。” 鸦大神频频点头。 “那么,第一轮搜证,开始。”工作人员说道。 这时,还在看自己角色本的山风忽然爆出一声: “这什么破本子!” 沈衔川微微扬眉,露出了个复杂的微笑。 6. 第6章 橡胶假人仰靠在卧房的沙发中。 所有进去的人,都发出啧啧的感叹。 “这死得也太惨烈了点。” 陆老爷子的头顶上插了把斧头,即便假人假血,这场面也过于冲击。 “正面一击,一击毙命?”鸦大神琢磨着。 小A清了清嗓子,拍手提醒道:“各位,入戏。妈,这是爸,你看见爸死了,你没点表示吗?” 鸦大神翘着手指抹泪,嗷一声哭道:“老爷啊,你怎么死这么惨……” 沈衔川门口站着,好奇地看他们玩。 林耀悄悄勾了勾手,示意他跟她一起。 “带带你。”林耀说,“第一步就是看受害人怎么死的。” 沈衔川靠近了陆家老爷,目光透过镜片默默观察着。 山风正蹲在地上翻看假人的手指,沈衔川凑近后,山风脊背一僵,抬头看了眼,撤去了一旁。 林耀扒拉着假人的脑袋。 “沙发靠背上的血迹不太对。”她说,“沙发背面这里也有血,所以他头上的伤口不止一个……” 她一边看,一边悄声引导着沈衔川。 “也就是说,这些场景,也是根据案件细节做出的?”沈衔川好像明白了玩法。 “没错……果然!”林耀在假人的后脑勺假发中,找到了另外的伤口。 沈衔川:“既然这样……” 他手指轻轻弹了下斧头,“工具的崭新程度,也应该是道具方考虑在内的?” “看投入成本,这个本子投入高,道具肯定都是根据案件定制的。” 沈衔川道:“一把陈旧但精致的斧头……” 他扫视了一圈卧房,“我记得,走廊的墙壁上,都挂的有装饰。” 什么鹿头熊首艺术画。 “不过,有个地方空缺了。” 山风闻言,忽然插话:“哪的?” 小A想了起来,出去看了眼,回来肯定了沈衔川的观察。 “确实,电闪雷鸣的那张风景画的旁边,有一个空着的玻璃柜,没有东西。看高矮,恰巧能放这把斧子。” 宁瑜管家入戏了:“是的,这把斧头平日就挂在那里,它是老爷的珍藏,当年老爷和他哥哥靠着这把斧头保护了工厂生产线,这才有的陆家的家业。” “哦哦,我懂了,这把斧头谁都能拿到!这条线索没价值,再探再报!”鸦大神说。 “所有细节都考虑在内的话……”沈衔川若有所思地盯着假人的嘴唇,“那涂青的嘴唇,是否在表明,他有心脏病,或者是被毒死的?” 山风道:“心脏病,他一直吃着药。” 桌上放着药碗,药还是满的没喝。 药碗旁边是只剩一个底的茶杯,茶看起来是喝了的。 沈衔川在这间屋子里转看了一圈,又回到了林耀身边,看着她翻找线索。 “其他地方也可以搜。”林耀小声提醒沈衔川。 “一起去,好吗?” 沈衔川的请求一直很礼貌,但林耀却总有种,他真诚地在跟她撒娇的错觉。 这把沈衔川在冲自己撒娇的错觉,让林耀大脑发懵,飘飘然就带着沈衔川一起探索去了。 第一轮,所有的房间只开放了部分区域。 可能是自己想和沈衔川多点独处的时间,林耀不知不觉中,把他带到了走廊最尽头,离案发地最远的房间。 打开门,看到床上的箱子和箱子上眼镜,她明白过来,这就是教书先生的房间。 “是你的房间呢。” “是啊,小姐。”沈衔川道,“好在还算整洁,请进,请随意。” 教书先生的箱子上了锁,看起来第一轮是没办法窥探里面的秘密了。 这一轮能搜查的,只剩下教书先生放在柜子上的书和车票。 车票上显示,他从北边京南而来。 而票下方的书叫《青春之歌》,是本诗集,扉页上有京南大学的印戳,除此之外,上面还印着一行字。 “我愿如约而至,赠予你自由人生。” 林耀随手翻开。 主办方找的书,只是糊了个封皮,里面的内芯是街边盗版的三流小黄书。 只是扫一眼,林耀就看到了许多翻红浪、白花花、口脂香之类的词。 尴尬的沉默蔓延着。 她迅速合上了书,在沈衔川好奇地注视下,红透了脸。 “怎么了?” 沈衔川拿过书,也翻看了眼,笑了起来。 “这就……有辱斯文了。”他合上了书,“看起来有用的只是扉页。” 林耀胡乱点着头。 她说:“没关系,我们信念感强一些,把它想象成诗集就可以。” 沈衔川环顾一周,说道:“这个房间应该没有什么了,看来教书先生,要到第二轮才能给大家看真面目了……我们换个房间看吧。” 林耀点头,跟着他离开。 沈衔川忽然停住,转头微笑。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失礼。”此时的他,真的像神秘的教书先生,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能否一睹小姐的闺房呢?” “好是好,但我不太清楚房间在哪……”林耀也只能猜。 “我想,走廊那边第二个房间,应该就是。”沈衔川指给她看,“猜得没错的话,墙上的装饰起到房间提示作用。” 陆老爷的房间旁是熊首。 另外的一间挂着鹿头。 除此之外,还有抱着孩子流泪的女人像,躺在水面上的少女,以及捧花少女。 “有道理啊!”林耀这才发现几个房间的挂画对应,“不过,你为什么认为,我的房间是躺在水面上的少女呢?” 这个家里,现在有两位年轻的女士。 一个未婚妻,一个陆三小姐。 “目前还无法知晓两个少女分别对应的哪幅画,五五开的情况下,只能靠常识来推测。”沈衔川说道,“水面少女离鹿首最近。” 他把鹿首房间默认为这家二少爷的房间,那么身为他的未婚妻,林耀的房间应该就在鹿首旁。 不过,打开门后,林耀就知道,他们猜错了,这是陆小姐的房间。 陆小姐的房间像个画室,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画,地板上散落着画材。 她的画作中,大多都是家庭成员,她的父母,哥哥和管家。 “躺在水面上的少女是小A呢。”林耀说。 沈衔川轻声笑道:“有意思。” “诶?你们搜到这里了?”小A敲了敲门框,“哟,是我的房间。哎呀,第二轮的封条还没揭开……” 他眼尖的看到最里面的一个画架上蒙着布,不过,这是第二轮才可以搜查的内容。 “我现在要去看你的房间咯。”小A吓唬道。 “这样的话……”林耀说,“我们去看二少的房间吧。” 二少爷的房间里,有价值的东西也不多。 林耀从柜子里,翻到了一叠经营状况不大好的债券股票和孤儿救助站的捐款回执。 “二少是个慈善家?”林耀猜测。 “和父亲的生意理念有冲突。”沈衔川说道。 “嗯?”林耀疑惑。 “陆先生的房间边柜上,放着几叠旧报纸。”沈衔川说,“大富商陆先生与薛大将军会晤,共治南土。北上讨伐,拭目以待。” “战争一响,黄金万两,陆商笑哈哈。” “陆韩两家结秦晋之好,履旧日婚约。” “韩将军战死沙场,南薛版图扩张遭阻。” 沈衔川将他在案发房间看到的剪报信息一字不差地复述下来,说道:“看起来,这个世界观是南北两治。死去的陆先生是发战争财的,越打仗,他就越赚钱。家中的二少爷,股票债券全是民生基建,还资助孤儿院……” “好发现!”林耀来了精神。 鸦大神逛到了这个房间。 “喂,你们俩别打情章啊!好好玩,演起来演起来!” 楼下,工作人员中止了第一轮搜查。 “搜查时间到,请各位玩家返回会客厅饭桌前。” “还有时间限制吗?”沈衔川问道。 “我们还有好多房间没看。”林耀的语气里却没有半点懊恼,“估计要陷入被动了。” “刚开始而已。”沈衔川说,“决定不了最终结果。” 大家返回餐桌旁,开始第一轮的指认。 林耀综合了少得可怜的信息,决定把第一轮的重点,放在山风身上。 想罢,她抬头,沈衔川依然坐在她的对面,目光缠上,他坦然大方地冲她笑。 林耀又低下了头。 伙伴们在说什么,她一句都没往脑子里装。耳朵温度攀高,嗡嗡耳鸣。 从游戏开始,他戴上眼镜后,自己就没办法好好地看向他。 他的气质戴上眼镜后,变了许多。 变得……更锐利,更有攻击性了。 虽然文雅,的确是个教书先生。但沈衔川这个教书先生,像个身手不凡,有能把斧头抡到人脑袋上的能力,却因为不优雅,不会这么做的人。 “我更想让我的准嫂子,解释一下,她房间里的这半张信,是什么意思。”小A展示了他在未婚妻房间里搜到的信件。 信纸是揉成一团后又被抻开的,是小A从未婚妻房间的垃圾桶里找出来的没烧干净的残片。 林耀敛起精神,接过这张纸。 ——我在陆家并未受到冷落,但二少爷因我是韩将军之女,并不喜欢我。他没有履行婚约的意思,我也松了口气,这便让我能完全思慕你。 只是近日陆伯父催促完婚更紧,若是你能…… 林耀镇定看完半页信,一摊手:“写信也不行吗?包办婚姻不幸福,二少也不喜欢我,我给朋友写信倾吐心中苦闷,很正常呀。” “写信正常,但你的信是写给谁的?上面还写着,你思慕他。”鸦大神也加入进来,“我是否可以认为,老爷催促你和二少完婚,你不愿,于是写信叫来你的情郎,合伙谋杀了老爷。” “情郎在哪?”林耀指着沈衔川,“二夫人,你该不会以为,这个路过借宿的,是我同伙吧?” “不然呢?”鸦大神继续道,“黄昏公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一个教书先生,本来打算去哪里?我看他本来的目的地就是这里。先生有话说吗?!” “无话说。”沈衔川道,“这一点,我暂且不作解释。” “果然!”鸦大神兴奋道,“你们有杀人动机!” “我要是不愿嫁,逃婚就是,不至于杀人。”林耀看向情绪不高的山风,转移目标。 “倒是二少,储君上位,血雨腥风。二少的经营理念与陆老爷不同,二少厌恶与军方合作,想做个纯粹且有社会责任感的商人,还在资助孤儿,做慈善。陆老爷资助军方扩大战争,二少痛下杀手……更合理一些。” “用不着杀他。”山风恹恹道,“父亲承诺过,只要你我完婚,他就把家业全权交给我。” “所以绕了一圈,还是你嫌疑最大!”鸦大神指着闪闪拍桌道。 “我倒是觉得……”宁瑜慢悠悠开口,“少夫人就算有外心,也不是杀老爷的凶手。那把斧子挂得高还沉,杀老爷的,应该是个男人。所以啊……” 大家看向沈衔川。 “喂,外来的,有什么解释吗?”鸦大神问。 沈衔川依然那副微笑的表情,温温柔柔道:“暂且不作解释。” 他这个反应,林耀也恍惚了。总觉得他又像是新手,又深藏不露。 这表现……有点白切黑啊。 7. 第7章 “我的错,忘记说了。”第二轮搜证开始后,林耀告诉沈衔川,“每一轮讨论后就得票出去一个嫌疑人。” 第一轮,沈衔川获得了四票。 “这个影响最终结果吗?”沈衔川道,“一切不都是看证据吗?” 果然他是不会玩,而不是白切黑啊。 林耀无奈摇头。 “除非最后一轮,有确切的证据和绝对的说服力。”林耀尽力跟他解释,“这种类似狼人杀。” 可能沈衔川连狼人杀都没有玩过。 “如果你不具备说服力,真正的凶手很可能说服大家把你票出去。因为结局是开放的,所以什么样的玩法都可以……” “解释完了吧?”山风在林耀手心放了个骰子,“扔一个,分组了。” 林耀扔了个五出来。 山风嗤道:“多烂的手气啊……” 林耀与宁瑜小A一组,沈衔川自动归于山风鸦大神组。 第二轮搜证开始。 往常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演起来了,但今天因沈衔川这个外人的到来,宁瑜只要开口,绝对是问林耀对沈衔川的看法,而小A这种剧本杀深度玩家,也愿意弃本不顾,支棱着耳朵听她俩八卦。 “我有点后悔了。”林耀说,“他是真的不会,你们的体验也没那么好了吧。我看山风跟小A今天都没怎么发挥……” 小A摆手:“我还行,反正这本我肯定会再来玩,今天重点就是帮你把关。” 宁瑜说道:“山风肯定没用心玩。今天要不是你相亲对象在,就从你房间搜出情书那里,山风肯定要玩起来。” 什么头上有点绿,或者对着她叫亲爱的。 这都是山风能干出来的事。 “而且他一收敛,鸦鸦也疯不起来了,大家都太有礼貌了。”宁瑜分析今天气氛奇怪的理由。 林耀回归重点:“我房间搜出来的不算情书,这证据不铁……二轮都开放了哪些?” ——最后五分钟,请玩家自行搜证。静思室已开放,有需要的玩家可提前结束搜证,进入静思室整理证据。 林耀从包里拿出笔,撕了一页笔记纸,记下已知的线索。 管家房间搜出他三十年前已嫁人的青梅来信,言说五岁的女儿被拐,下落不明。又见管家私藏了几张歌女照,是年轻时的二夫人。除此之外还有一张青梅的照片,与二夫人用的是同一张脸PS的。 显而易见,二夫人是管家青梅竹马被拐走的那个女儿。 二夫人房间搜出了大量安定药物、安眠药等,以及一张京南医院开具的精神诊断书。 至于陆小姐房间里被画布遮起来的画,画的是二少。 “怪不得房间也挨着。”林耀吐槽道,“果然是《雷雨》啊。” 这几年的狗血悬疑大家族本,兄妹骨科元素也算常见了。 二少未婚妻的房间,第二轮能搜出来的,只有她与一位化名为凤凰花的笔友来往的书信和一张明日清早前往京南的车票。 “教书先生……”林耀回想着教书先生二轮开放的那个行李箱,同样搜出了安眠药和返程京南的车票,且与未婚妻是同一辆列车。 除此之外,他的行李箱中,还放着一个密码小盒子,总共四位数,几个人轮番试了,没打开。 林耀想起,自己在陆老爷的房间里,好像见到过四位数的日期。 她返回陆老爷的房间,把二轮开放的里间看了个遍。 里间的小桌上放着一个本子,是陆老爷子的习惯,记录着每日见了什么人,什么时候喝的茶,什么时候喝的药。 搜证时,小A在抄写这份时间表,林耀在回答宁瑜的问题。 这次再看,林耀忽然发现了自己视线忽略的部分,墙上挂着的几张照片。 ——陆氏龙虎兄弟兵工厂成立纪念照。 照片上是两男一女,戴帽子的男人左手搂着一个旗袍女人,右手搂着穿中山装的兄弟,中山装兄弟手中提着一把斧头。 ——陆龙与好友韩中将义结金兰,互换信物,约定姻亲。 照片上是戴帽子的男人与军装男,各自捏着一枚玉佩,合在一起是完整的太极圆。 ——陆夫人留影。 照片上,是穿旗袍的那位女人,而她身边站着的那个男人,剪掉了脸。 0727 就是这张照片下角,写着0727! 林耀脑补出了一场狗血大剧,心砰砰跳,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验证,用这四个数字打开教书先生的密码小盒子了。 “最好别进去。”山风的声音隔着一面墙飘来,“我看了,里面全是真花,注意点。” “不早说……早知道这本子是这种……真不想再玩下去了……” 他又说了什么,林耀听不清。她从陆老爷房间出去后,走廊上没人。她去了教书先生房间,输入了0727四个数字,密码盒真的开了。 “我懂了。”林耀说道,“啧,果然就是这么狗血刻意。” “第二轮搜证结束,请玩家进入静思室,我们将在二十分钟后开启二轮投票。” 静思室内,小A已经默默写满了一白板的思维导图。 没多久,山风和沈衔川也进来了。 林耀的耳朵又发了热。 本来想清楚的剧情,一看到沈衔川,大脑就混沌了。 “美色误国,美色误国……”碎碎念后,林耀深吸口气,坐直了。 “都到齐了吧?”小A单手搓开马克笔,拿出了刑警范,将小白板拉近,说道,“咱们来合理分析全部剧情……” 宁瑜叹了口气:“唉。” 能让小A在这个环节就如此自信地开场,这个本子,已经被小A摸透,没什么玩了。 “照例,我还是先给出我推理的事情经过,之后摆证据证物。” “我今天先不说结论,我从黄昏公馆的爱恨情仇说起。”小A扭开自带的保温杯,吹了茶沫,喝了口热茶,润了润喉。 开嗓,就是一盆狗血。 “死者,陆二虎,早年杀兄娶嫂,也就是,他的第一任夫人是他嫂子,且已经有孕。” 山风揉着太阳穴,哀叹一声。 鸦大神发出一串怪笑,“靠,连山风都被狗血到了。” 林耀一直在偷偷瞄沈衔川,他此刻保持着一种奇异的笑。 宁瑜道:“也还好,毕竟叫孽罪之壑,咱们玩的时候就有心理准备了,意料之中。” 小A梳理的剧情,和林耀脑补的大差不差。但因为许多证据她没搜到,所以小A讲出来后,她还是被这剧本的大狗血突袭了。 陆老爷子的第一任夫人,是自己的长嫂。夭折的长子,实则是被他送养给了北国。 陆老爷子的第二任夫人是歌女,也是管家初恋那个走失的女儿。名义上,她是陆家的夫人,实际上是薛大将军养在陆宅的秘密情人。 那么自然,陆三小姐并不是陆三小姐,而是薛大将军的私生女。 “偌大一个陆宅,完全亲生的就二少一个。”鸦大神感叹,“脏啊,豪门真脏啊。” 山风脸色难看的瞪了她一眼,可惜鸦大神没看到。 不过这件事,家中的孩子们是不知情的,所以三小姐是名副其实的恋兄。 至于二少的未婚妻,她是陆家兄弟的旧时好友韩将军之女,韩将军野心极大,要一统南北,少不了陆家的军火支持。因而,女儿必须要嫁入陆家。 二少与妹妹正陷入扭曲的兄妹恋,痛苦不堪。未婚妻则追求自由恋爱,爱上了少女时期就一直通信的笔友。 故事讲完,小A摆出证据,讲出了自己的推测。 根据陆老爷子的来客记录表,除了二少的未婚妻,其余所有人都在老爷子死前,进过他的房间,与他见过面。 “最先进去的是管家,来送茶。之后是教书先生,接着是二少,之后是二夫人和三小姐,他记录到这里就结束了。” “这样的话,最后进去的人,嫌疑最大。”林耀分析道。 小A说道:“那可不一定。” “所以死因是?”宁瑜问道。 小A说:“就等着你问这句的,陆老爷子真正的死因是——” 被斧头砍死的。 小A在白板上写下了死因。 林耀沉思片刻,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也就是说,后脑勺的伤和嘴唇青紫疑似中毒,都不是他真正的死因,他还是死于斧头。” “现在已经到讨论凶手的环节了吗?”沈衔川突然开口。 “嗯,对啊。”林耀说。 “我没搞清楚。”沈衔川看向小A,表情无害,“Anyway是在扮演探长角色吗?可他……不也是陆三小姐吗?” “是啊,我是。”小A说道,“我只是在梳理案情,给大家提供思路。” “这样。”沈衔川说,“你会把自己摘出去吗?” “我当然会。”小A扬了扬下巴,“这轮之后,就可以真的票出去凶手,达成结局了。” “……”沈衔川沉吟罢,做了件十分符合新手玩家身份的事。 他说:“都推理到七七八八了,那我自爆吧。” 他说:“我在陆老爷的茶杯里下的安眠药。” 山风做了个很无语的表情,瘫在椅子上,已经放弃了游戏。 林耀也忍不住,哀叹了一声。 “我说这些,是想问……三小姐。”他看向小A,“我在你房间散落的画具里,找到了形状和死者后脑勺伤口吻合的绘画工具。铁勾样式,上面沾着油彩,当然说是血块也合理。” 鸦大神:“哈哈哈哈,这就开始票了是吧!” “我来公馆,是要带走……二少的未婚妻。我就是她多年通信的笔友。”沈衔川说,“我的计划,是让你们都吃下放了安眠药的食物,我带她逃走。” 这一点林耀点了头。 未婚妻的那些信件中,还夹着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写着,不要喝任何汤水。 “之所以要自爆,是因为……”沈衔川垂下眼,“看起来凶手是借着我的计划杀了陆老爷。在座的,只有我一个外人,我不想成为真凶替罪羊。” “陈述完了?”小A道。 “应该还要举证凶手对吧?” 沈衔川的镜片反着光,看不清他的眼。 “二夫人房间里的精神诊断书,是三小姐的。诊断书中有提到,受诊者尚年轻。所以三小姐疾病发作,用作画工具打伤昏睡的陆老爷子,以为杀了父亲,求救亲近的人。接着,有人为了三小姐……补了刀。” “我认为,案件应该就是这样。”沈衔川发言完毕。 他没有说那个用斧头真正补刀杀害陆老爷的人是谁。但三小姐亲近的人,二夫人、二少,都在此列。 甚至,想要帮助二夫人的管家,也很有可能是最后补刀的人。 山风坐直了些,无精打采道:“行了,开投票吧。” 林耀深思熟虑后,把票给了管家。 首先,她不认为二少有杀人的动机。 所以,案件可能就是沈衔川所说,精神不稳定的三小姐失手伤到父亲,以为昏睡的父亲是死了,于是向母亲求救。 二夫人求助管家,管家为保护初恋的女儿,帮其补刀。 虽然感觉哪里别别扭扭的,但这种推下来最合理。 投票结束。 工作人员统计亮出了最终结果。 “你们选择的真凶是——” 林耀心中猛地一提。 等等,她好像忘了出示一个关键物证。 教书先生的那个玉佩! 不过,好像也不影响案件推理?所以只是其中一条支线吗? 8. 第8章 大家票出去的凶手是管家。 “达成的结局是,罪孽沉沦,雨夜私奔。” 鸦大神无心问道:“这结局咋样?” 工作人员苦笑道:“你们没玩完啊,放弃了第三轮搜证,选择结局速通,好多关键证物没解锁,所以好多线都没有玩出来。” 言下之意,这个结局很一般。 只是大家听到的重点却是有人放弃了第三轮搜证,选择了结局速通。 鸦大神目瞪口呆。 林耀看向小A,小A做了个表情,抱胸的手悄悄指了指山风。 鸦大神迅速转移重点,试图拉回气氛:“公布真凶,公布真凶!” 大屏幕上投放出了雨夜私奔结局完整的影像。这个结局中,未婚妻的笔友,京南大学的教书先生在陆家二少的默许下,赶在警员到来前,带走了未婚妻。却因暴雨,小情侣在北上途中殒命。 管家在狱中自缢,陆家兄妹俩在黄昏公馆中继续这段扭曲痛苦的恋情,后三小姐疯癫放火,二少陪她葬身火海,幸存的二夫人又疯又傻,在黄昏公馆的废墟之上跳起了最初登台时的舞。 真凶揭露,杀害陆老爷的是教书先生,目睹教书先生行凶的是管家。 “……”众人的沉默,无比尴尬。 沈衔川气定神闲道:“如果没把证据搜好,把故事完整玩下来,确实很难理解,为什么教书先生会是杀人凶手。” “确实……现在看,很牵强。”林耀小声回应他。 要不是沈衔川在,鸦大神一定要大声嘲笑在座的各位,玩出了个什么狗屎结局,史上最次。 “所以教书先生是那个被送走的长子吗?”鸦大神问,“他杀老爷是为什么?复仇吗?现在才想复仇吗?” 林耀举起手中的玉佩吊坠,说道:“身份上,他绝对是那个送走的长子。但我也觉得……突然来复仇,有些不太顺滑。” 宁瑜问工作人员:“我们提交玉佩这个新证物后,能达成什么结局?” “仅仅把陆家大公子的身份坐实,其他投票不变,还是把管家推出去的话。”工作人员看了眼本,说道,“……黄昏馆的结局不变,私奔这对从雨夜意外殒命,变成了半路被南薛军队拦截盘问,男死女活。” “我靠……”鸦大神道,“为什么教书先生死了?” 工作人员笑眯眯道:“他还有身份在的,你们没开出来。” 宁瑜惊讶道:“果然看着最路人的,才是身份套娃。” 林耀琢磨着,的确教书先生房间里,还有个信息点没能解开。 那么强调他是京南大学的教书先生,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小A把白板上,长子送到了北国圈了起来。 “肯定啊,大少是被送到了北国,按这个本子的风格,他肯定跟北边的军阀势力有关。搞不好送养出去,人也是个少爷身份。这个本最后的世界观,肯定是要南北冲突的。” 鸦大神:“我靠!我想再玩一轮……” “玩个头,饿了,收工吃饭。” 山风走得干脆利落。 鸦大神瘪嘴,还想再争取,小A把她身后的兜帽拍了上去。 “下次我带你玩。”小A说,“我一定要玩到真结局。” “烦死了。”鸦大神跟他走在人群最后,小声道,“就多了个外人而已,人家第一次玩,能玩到这种参与度已经很不错了,而且人家有在认真玩,山风怎么回事,他在生什么气啊……” “较劲呢,傻子。”小A说,“你要换位思考,要是宁瑜把他男朋友带过来,气氛跟现在也差不多。总之就是,不想让外人融进咱们这个小集体。” “真较劲,那他去跟闪闪相亲啊!人家这个外人也没死皮赖脸的要融入咱们吧?还是咱们叫人家来玩的。现在搞的大家都不尽兴……算了不说了。”鸦大神道,“我明天再来玩,你还来吗?” “来,明天我叫单位的同事一起,带你一个。” “我去,一群警察带我飞,我明天可以躺赢看全这个狗血大剧了!” “咱们要一起吃饭吗?”宁瑜追上山风悄悄问他。 山风沉着脸道:“饿吗?不饿就先解散了,我带你们去吃饭。” 宁瑜听懂了他的意思,他不想跟沈衔川一起吃饭。 “也好。”宁瑜回头跟小A传达了意思后,找到了在做问卷反馈的林耀和沈衔川。 “闪闪,小A有点事,我们就跟山风先走了,不等你们了。” 宁瑜给林耀使了个眼色。 林耀:“好的,那你们先走吧,我们填完这个表就回。” 车开走后,林耀浅浅叹息一声。 “大家今天都没玩好。”沈衔川还在勾画着试玩反馈表,“辛苦你帮忙了,也没有尽兴吧。” “没事,一开始都是这样的。不全是因为你,今天该搞气氛的没搞气氛,我这个引导也做得不好。” 林耀有什么就说什么,沈衔川停笔,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从来没玩过吗?”林耀问他,“同事呢?你们平时怎么团建?” 玩后感一栏,沈衔川写得很认真。 林耀静静看他写字,意外的,他的字体比人要凌厉强硬许多,笔锋如剑锋,半点不收敛,能看出……有一种,优等生的傲气。 “人事上,都是梁宇在管。”沈衔川画上句号,把笔放回了原位,之后拿出一只崭新的手机,打开了相册。 他的相册里,只有两排照片,聚焦在办公桌旁的一盆绿植上。 “是这个人。”他点开一张绿植照,放大后,指着照片一角露出半张脸的模糊人影,“合伙人之一,另外一个……” 他从头翻到尾,也没从绿植图片的角落里翻到目标人物。 “嗯……看来她没被拍进来。”沈衔川道,“是同门的师姐,叫符悦,她带另一个项目的研发团队。” “三人合伙创立的公司吗?” “一开始只是研发小团体,后来有些东西,我们想全都自己来,自主研发,所以就成立了公司。”沈衔川说罢,收起了手机,“中午想吃点什么?” “都行。”林耀有些心不在焉,盯着他的这台手机。 起初联系时,是直接打电话,后来她询问微信联系方式,一天以后,沈衔川才发来账号。 头像就是他拍的这盆绿植,她刚刚已经从寥寥无几的相册中,看到了他头像的原图。 另外,朋友圈也是崭新的,没有任何社交痕迹。 “在意这个吗?”沈衔川把手机递给了她。 林耀下意识接过来,按开后,连个锁屏密码都没,直接就是桌面。 “……不,我是看,像新买的……”她说。 “因为不常用,平时用这个。”沈衔川又拿出了一个按键电话,“可能会很奇怪,我可以解释。” 他笑看着林耀。 “工作上,直接通话效率更高,所以工作中就用老式手机。平常就用智能机,但因为天天都在工作,加油有油卡,吃饭有工卡,智能机用得少……” 沈衔川声音更轻柔的跟她解释:“我不是很想让你把我当作一个……呆板守旧的书呆子。” “没有。”林耀说,“只是因为刚刚看到相册,照片也少,手机也很新,以为是你刚买的。那个小绿植是有什么意义吗?我看你头像也用这个。” “新注册的账号,想了好久不知道要用什么做头像,问了同事,他们提出很多头像使用禁忌。”沈衔川有几分无奈,“后来只好求安全,拍了桌上的绿植。” 他问林耀:“不过……他们说,用植物做头像的都是老年人,还有这种说法吗?” 林耀心想,你是真的跟年轻人脱节啊! “你下班后……就不玩手机不看剧吗?”林耀问他。 沈衔川绷着笑摇了摇头。 他垂下眼,睫毛也乖顺地垂着,加上那颗恰到好处烘托气氛的泪痣,有点楚楚可怜。 “带这样的我玩,你会感到辛苦吗?”他语气饱含歉意。 “还好,我最喜欢带萌新了。”林耀露出两排白牙,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看见没,标准的好学生,正经人,白纸一张。 带这种乖孩子体验他未体验过的刺激,想想就新鲜。 林耀容光焕发。 “下次就不跟他们团建了。” 她连语气都豪迈了起来。 “银屏巷的网红餐厅去过吗?” 沈衔川摇头。 林耀高兴道:“太好了,今天就带你去体验一把,这顿我请,走!” 山风在外飘了一天,晚上控制不住腿,开车回了老宅。 到家门口,车位旁停放着那辆黑色奔驰。 山风深呼吸,做足了心理准备,下了车。 一楼开阔的厨房间灯火通明吵吵嚷嚷,楼上戏曲砰砰响着。 山风按了几下门铃,才有护工开门。 “老头呢?”山风问。 护工大叔说:“楼上听戏呢。” “吃过饭了?” “早吃过了,你跟川儿都来得不是时候,他也刚到。”护工大叔笑着说,“嘿,都没口福,今儿晁姨做的乌鱼蛋汤佛跳墙,把厨房干堵了,正掏着呢……” 山风的手机震了两下,来信人是锦雅园酒店前台。 山风看完短信,脸色阴沉。 “我哥呢?”山风问。 “厨房看着呢。”护工大叔转头叫道,“川儿,岚岚回来了。” 闻声,沈衔川卷起衣袖洗了手,顺手捏了两只炸鱼走来。 山风道:“走,出去一圈。” “不去。”沈衔川说,“外面冷,我刚进来。” “不说今天的,也不是跟你谈话,别的事。”山风道,“去锦雅园,找我爸。” “什么事?”沈衔川手里剩的一条炸鱼,喂给了山风。 山风把手机竖起来给他看,囫囵咽了炸鱼,说道: “他妈的,他带那小年轻助理去锦雅园了!” “绝对他妈的是动心思了,这混蛋。” 楼上的戏曲乍停了,砸来一老头的喊声:“谁?谁在那骂人呢?!怀岚,是不是你回来了?!” 山风气恼道:“爷爷这耳朵,这时候倒是不聋了……” 9. 第9章 锦雅园酒店,年轻的助理煮着茶。 桌对面坐着一位头发茂密但两鬓灰白的男人。 他穿着考究,唇边蓄了胡子,鼻梁上架着一副木质腿的眼镜,文质彬彬,无论气质还是外貌,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 “不急,烹茶要耐心。”男人举止儒雅,开口也文绉绉的。 小助理想,怪不得他们都称呼老板是商场上的文人儒将,比起生意人,老板这样说话都轻声细语的,更像个读书人。 一个晃神,小助理掀开茶壶盖,水汽猛地舔手,她一声惊呼,摔了茶壶盖。 “你看,还是心急了吧。” 男人抽出纸,起身正要帮小助理擦手指,房间门突然大开。 山风径自走进来,往男人的对面一坐,也不说话,就这么瞪着他。 男人讪讪道:“什么事?” 山风:“你自己知道,多大年纪了,混不混蛋。” 男人咳咳两声掩饰尴尬,拉下脸训斥道:“管好你自己的事,没事干就去找点事干,多大的人了,一天天不务正业的,你看你自己穿得像什么……” 山风身上还是早上那套cos服,这会儿妆也花了,假发也吹乱了,看起来就更“不务正业”了。 “我治不了你,有的是人治你。”山风抱着胳膊说。 男人刚要让他滚,一抬头,见沈衔川进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男人乖乖坐回了位置上,“也不跟我说一声。” “上周。”沈衔川挨着山风坐下,轻描淡写道,“下周妈生日,我和岚岚去给妈扫墓,叔叔要一起吗?” 男人更加无措,滚茶都不嫌烫,拿起就喝,又噗地一下吐出来,桌面上全是茶水。 沈衔川对小助理颔首道:“这里不必你收拾,帮忙去催个菜吧。” 小助理愣了半晌,明白过来,小跑着离开了房间,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恶心不恶心,有我年纪大吗,你就跟人眉来眼去的?!”助理一走,山风就开始发难。 “什么都没有!天天脑子里想什么呢!” “别跟我讲这些!”山风说道,“你诓谁呢?你当人看不出来?一周单独带着人家来了三次,怎么,是要把能当你闺女的姑娘娶进门,让我管她叫妈?” “都说了什么都没有!”男人羞恼道。 “告诉你沈廷文,这他妈的就叫出轨!你对得起谁?”山风拍桌开骂。 “手都没碰,你跟我说我这叫出的什么轨哪条轨?我对得起你妈!你对得起你老子吗?你一天天的没个正形,给个项目就干砸。” 每个父亲骂起儿子来,都是得心应手出口成章的。 “你自己看看,你都干成了什么?你多大了?”男人说,“我敢说,我百年后下去,我对得起你妈,我对得起我哥,我还对得起我妈,你呢?你还扫墓呢,你有脸吗?你对得起你妈吗?” 沈衔川慢悠悠把话扯到了正题上:“叔叔,你这在咱家,算出轨了。” 他一句话把沈廷文堵哑火了。 自己儿子能骂,但衔川不能骂。再说千百遍,“我把衔川当亲儿子养”他也没法骂。 山风见状又支棱了起来:“下周扫墓前,你最好掐了你的歪心思!别耽误人家小姑娘,也别让我妈恶心。” 别人死老婆能再娶,但沈廷文不行。他自己也清楚,不管老婆走了多少年,这个家从一开始的特殊性,就注定他要树立一辈子“好男人”的形象,不能歪。 他憋屈地锤砸着桌子,泄气了。 沈衔川却把目光看向了他身后的字画,由字画想到了人,不管不顾地笑了起来。 回家路上,沈廷文实在受不了尴尬的气氛,开口问道:“川,你们公司租到哪了?” “长安路那里。” 沈廷文又道:“长安路那里啊……岚岚,你在长安路是不是还有套小公寓?收拾收拾,给你哥住。” “不用。”沈衔川回道,“我自己买了现房,正在装修。” “是吗?买到哪了?” “离公司不远。”沈衔川语气淡淡,声音越来越轻。 沈廷文明白他这是不想说了,知趣地中止了对话。 先把不省心的叔父送回家,接着还要送小的。 山风下车后,沈衔川降下车窗,又叫住了他。 “沈怀岚。” 他连名带姓一起叫山风,那种刻在基因里的血脉压制,好似就起效了。 “哦。”山风乖觉地绕了过来,“什么事?” “你喜欢林闪闪吗?” 山风又惊又愣,迟迟说不出话,回过神后,欲言又止,最终沉默。 沈衔川微一扬眉,耐人寻味道:“知道了。” 车开走后,山风还在怔愣。 他竟然回答不上这个问题!无论是还是否,他都说不出口。 “我……我靠……”他喃喃道,“不是吧?” 周一上午,林耀有节一对一的课。 时间差不多了,她把手机扣在桌面的防水布上,背着手过来看学生写字。 这个小姑娘跟着她写字半年了,进步神速,但有个小毛病改不掉,就是太容易被外界环境影响。 林耀只要一关注她,她的字就写“断气”了。 “连起来,不要断,不要演……不要不好意思写。”林耀说道,“一口气别憋着,调整呼吸……沉进去写。” 小姑娘放下毛笔,前仰后合笑了起来。 “林老师,昨天看到你发的新视频了。”她说,“我好喜欢你们的小剧场,你们什么时候拍夏日系列……” 五人组的cos小短剧,大多是跟着游戏官方活动走,昨天官方出了新的活动PV,是夏日沙滩主题。 那么照例,他们也会出一期水上二创小剧场。 “今天就拍。”林耀给她透了风,“再晚就赶不上趟了。” “是找沙滩拍,后期把游客P掉,还是租场地?”小姑娘对vlog的流程很感兴趣。 “白嫖。”林耀笑了起来,“我们有一个家里带游泳池的富二代哈哈哈。” 一对一的课程结束后,林耀锁上工作室的蓝色小门,穿过巷子再行二百米,就是热闹的商业步行街。 排队等奶茶的林耀,在奶精香甜气息的包裹中,清理着手机中积攒的信息。 “下午几点集合?发个地点来。”她在群里发了一条后,退出来,点开了沈衔川的绿植头像。 对话依然停留在昨晚,她分享了一些小日常,网上看到有意思的,也会顺手捎一份转给他。 沈衔川发给她自己的作息表,跟她说,24小时都可以随意发,等他工作结束,一定会看到就回复。 虽然他今天还没说一句话,但林耀停在这个对话页面,不舍得离开。 想了好几个聊天话题,写到一半又都删了。 最后,林耀打了一句傻乎乎的:“喝奶茶吗?” 那边的五人聊天群有了新消息。 山风:“下午吃完饭来就行,只要小A不开会,今天能在十二点前收工,我把位置发给你们。” 山风提供的小别墅总共三层,有个室内游泳池。 来的路上,鸦大神还忐忑问,水会不会凉。 “我姥爷是冬泳爱好者。”山风说道,“泳池常用,水温能有二十七八度,特舒服,绝不会冻到你们。” 到了之后,是长达一个小时的化妆戴假发,衣服换好,器材架起,鸦大神腰上套着泳圈蹦蹦跳跳跟着山风先下去。 山风推开门,泳池间亮着灯,熟悉的氯`气飘来,一个老头正在游泳,还是自由泳。 “姥爷?”山风一秒变乖。 老头趴在泳池边缘,推上泳镜:“带朋友来玩呢?” “嗯,来拍点视频。” “来吧来吧,我也游完了,你们玩吧。”这老头精神抖擞,身材也不错,摘了泳帽矫健地上了岸,披上毛巾去洗浴。 路过时,老头喜笑颜开看着这些年轻人。 “都是美女俊男啊。”他看了眼林耀,有点眼熟。 林耀腼腆地笑了笑,问了声好。 手机提示有一条新消息,是沈衔川发来的。 ——知道,但从来没试过。 林耀笑了起来,手指飞快回复了他。 “正好,我请你,我有很多推荐款。” 远去的老头念叨着:“哎呀,还是年轻好啊,笑得真甜。” ——好,什么时候呢? “明天有空吗?”林耀问。 ——可能没有。 “没关系,那就后天。”林耀回他,“总能挤出一天的。” ——你今天没课了吗? “没有了,现在正和小伙伴们拍视频。”林耀照了张黄鸭游泳圈局部图,给沈衔川发了过去。 这次,他间隔的时间很久。 林耀坐在泳池边,帮他们调整机位,等着沈衔川的回复。 手机震动了起来,林耀抓起手机查看消息。 ——明天我会挤时间的。 “闪闪!”山风叫道,“过来看一眼这么打光行吗?你盯着手机看什么呢?” “还用问吗?”飘在水中的鸦大神撩了把水泼过来,调侃道,“肯定是在跟相亲哥聊,看她笑得多傻。” 林耀摸了摸脸,自己的嘴角果然是往上扬的。 山风走了过来:“……不许在工作时谈恋爱,不然我就收场地费了!” “就是,不许当着山风面谈恋爱。”鸦大神热闹道,“山风又要给脸色看咯。山风,你是不是吃醋了不自知啊?你要喜欢闪闪,你趁早说。” “滚蛋。”山风砸了个海洋球过去,“不要破坏我们的友谊。” “那你喜欢不喜欢?” “我每个人都喜欢,我喜欢全人类!”山风说着,撩了把水洒林耀,“说的不是你?手机没收。” “岚岚——”山风的外公换好了衣服,“我回去了啊,明天中午做着你的饭,回来吃啊!” “诶,知道了。” 这老头又看了眼林耀,外孙就蹲在她旁边,看她时那飘忽又在意的眼神,能看出点意思。 老头犹自笑了起来。 小姑娘妆太浓,影响了他的判断,但他的确是在哪里见过这姑娘。 到底是在哪呢? 10. 第10章 沈衔川说到做到,真的挤出时间来陪林耀吃午饭。 约的地点就在林耀工作室斜对面。 收到消息后,林耀就先取了号,顺手点了两杯奶茶。 她选了个靠窗的卡座,反复按亮手机查看有没有新消息。如此等了一段时间后,忽然福至心灵地抬起头,望向步行街口,恰见沈衔川来。 他今天穿得休闲了些,宽松版的灰色毛衣,里面套了件衬衣。这么穿,乍看像二十出头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沈衔川隔着玻璃窗看到了她。 他停下来,眼睛中的光和笑容一起扬了起来,抬手跟她摇了摇。从他稍显凌乱的发型上,还是看出了“挤时间”的痕迹。 见面后,林耀把奶茶推给了他。 “选一杯吧。”林耀说完,又饱含歉意道,“今早看你回的消息,凌晨三点还在加班吗?这么约你出来只是喝杯奶茶吃个饭,耽误你工作了……” “没关系,都做好了。”沈衔川在两杯奶茶之间做选择,“而且能在工作间隙见你一面,我很高兴。” 他对自己说的话有多大的杀伤力完全没有自觉,很自然地讲出来后,问她:“你更推荐哪一杯呢?” “我的话,更喜欢豆乳味道重的这杯。”她说。 沈衔川取走了另一杯。 林耀明白了他的用意。 “不用太考虑我的。”林耀说,“而且,两杯都是给你的,一杯喝一杯带走。” “谢谢你的体贴。” 他用词礼貌,不过语气却是调皮跳跃的。 林耀托着腮,安静地看他喝奶茶。 他做起事来,像她写字时的那个状态,投入且认真。哪怕只是挪动个吸管,喝一口奶茶。 紧接着,他蹙了眉,那颗泪痣也跟着一动。 “不好喝吗?” “不是,是比意料中的更甜。” 菜上齐后,林耀如做东的主人,给沈衔川介绍着菜品。 这里虽是步行街,但她工作室开在这里两年了,在这条街上吃饭,就有在自家地盘上请客的豪迈感。 “你的书法课,收我这样的学生吗?”沈衔川问。 “……收是收,但你太忙挤不出时间也静不下心练习,可能效果不会太好……”说完,想起沈衔川做事时的认真模样,林耀又改了口,“也许,你可以?” 林耀判断,他专注力可能会比普通人要好一些。 “你要真的想练字静心,我可以不收你费,也不给你安排课程。”林耀说,“你就练完拍下来发给我,我给你看看怎么调怎么练……” 林耀以为沈衔川只是随口提起,没想到他应了声。 “好,以后就麻烦你了。” “没事,所有和字有关的东西,对我来说都不是麻烦,是乐趣。” 说起乐趣,林耀又聊起了上周日,鸦大神和小A再战剧本杀的事。 “他们通关了八个结局,把真相局杀出来了,看完真相局后,教书先生是真凶就能理解了。” 真相局中,解锁了第一任夫人的出身。北军将门的小姐,后与家族断绝关系,跟着街上的帮会小青年私奔至南边。小青年跟他弟弟在南边落脚后,靠黑市发家建厂。 接着,陆老爷,也就是小青年的弟弟,杀兄霸嫂,第一任夫人生下长子后,辗转送回娘家养大,这个孩子就是故事中的教书先生。 教书先生知晓自己的笔友是陆二少未婚妻后,回黄昏公馆向陆老爷子表明身份,要求履行真正的婚约,也就是把韩小姐嫁给他,而非二少。 陆老爷子却叫来二少,说了自己的打算。 他要教书先生不能暴露自己的陆家长子身份,而是以他现在的真身份——北军少将身份,公开迎娶南军薛将军私生女,陆三小姐,而二少依然履行婚约娶未婚妻韩小姐。 这样,陆家一财两发,南北都有靠,无论谁胜谁负,陆家都能屹立不倒。 至于喜欢的人错位了,这倒不是难事,只要结了婚,换-妻也不是不行。 陆老爷的无耻,换来的就是,教书先生贴心的一斧头。 “教书先生是把陆老爷迷晕后才动手,目的是不想让无耻之人的惨叫声打扰到心爱之人。”林耀叹气,“至于三小姐,是在父亲被害后才进的门,受到了刺激发了疯,再醒来以为是自己杀了父亲……” 沈衔川没有评价内容,只是惊奇道:“原来还有这么多剧情。” 林耀疲惫地点头:“很多,鸦大神玩完回来讲了一晚上。” “但有不合理的地方。”沈衔川问道,“第一任夫人的娘家为什么能接纳送来的外孙?” 林耀不解:“为什么不呢,毕竟也是女儿的亲生的。” “正常来说。”沈衔川垂眼,轻轻搅动着吸管,“疼爱女儿的家庭,会跟着女儿的选择走。如果第一个女婿去世,女儿跟后来的男人组建起家庭,那么比起女儿不要的孩子,外祖家更愿意抚养承认的是女儿现任家庭中生下的孩子。” “……会这样吗?”林耀绕晕了,且想不通这种逻辑。 而且……这跟剧本杀里的主线剧情好像也没什么关联? 正想说点什么,手机来了通视频电话,屏幕上晃动的名字叫关凌,是关童老师的独生女。 “抱歉,我接个电话。” 林耀起身到了盥洗间,找了个墙面,点开了视频通话。 那边钻出来个草窝头姑娘,所在的房间里三个敞开的行李箱,满地的衣服鞋袜。 “耀耀姐,我爸的展览是什么时候?” “这周六开始,展出半个月。你什么时候的飞机?” “明晚十点四十到,得麻烦你接一下。” “没问题。” 和关凌说话,十分费时间。 她会在说关键信息前,东拉西扯,林耀心里揣着沈衔川,却不能敷衍已故恩师的女儿。 通话持续了二十多分钟才结束。 林耀捏着发烫的手机回到卡座,准备好道歉的话语在看到沈衔川的刹那,全部归零。 他环抱着手臂,额头抵在玻璃窗上,睡着了。细碎的头发蹭着玻璃,有说不出的柔软,直到这时,林耀才发现他一直藏起来的疲惫。 林耀蹑手蹑脚坐下,不去打扰他。 但很快,突兀的电子音叫醒了沈衔川。 他几乎是瞬间弹坐起来,拿出了小巧的老式按键电话,面无表情的脸在看到林耀后,找了个空隙给了她一个明亮又惊喜的笑。 这抹笑好像只是个给林耀的限定版,稍纵即逝,在他接起电话后就不见了。 “不要慌,不可能全部出错,我现在就回去。” “不会推翻重来的,我会回去解决……嗯。” 他很快讲完电话,满是歉意地看向林耀。 “我现在要回公司,明天……”他提到明天后,又无奈道,“这周我会处理好工作上的事,所以周末你如果有空的话……能见面吗?” “可以的。”林耀很爽快地应了下来。 沈衔川拿走了餐桌上的小票。 “谢谢,那我——” “开车了吗,我送你吧?”林耀抢先站了起来,“我已经结过账了。” 沈衔川手指微一用力,收起了这张没了用处的小票,回答她:“我开车了。” “我是说,我送你。”林耀拍了拍她的小挎包,“我带着驾照呢。我看你很困,不想让你疲劳驾驶,我来开车。” 这几天相处下来,林耀已经多少了解沈衔川的性格。他不会有太明显的情绪外露,笑也只是处在微笑的范畴,好似有个礼貌的框拘束着他,不让他过于外放。 总体来说,是个因为教养不错,而习惯于敛起情绪低调表现的人。 但此时此刻,沈衔川被“吓”到的怔愣和错愕,异常明显且持续时间久。 林耀有点后悔了。 自己突然提出要开他的车,会不会是一种对他私人领地的冒犯? 可还没等她想完整,沈衔川笑了,是一种,做不了假的,万分开心澄亮的笑。 他的眼睛弯起弧度,眸中的亮色流光溢彩,泪痣也似被这种笑擦去了朦胧感。 “谢谢,那么……就拜托你了。” 他报了地址,林耀找出导航,开着沈衔川的车,送他回去。 沈衔川的公司在长安路商贸区的一处写字楼里,林耀知道这里,著名的,“学历最高”写字楼,早年还听到过同学们调侃,说全市博士最多的地方不在某大学,而在这栋写字楼里。所谓的,高精尖人才聚集楼,连大门口安检防爆的警犬可能都是本科学历。 车刚倒进门口的车位,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就拉开了车门,语速极快道:“川,小吕他们说咱有个地方算错了,你一定要稳住……” 驾驶座上的林耀让他吓了一跳。 “我的妈呀!” 林耀尴尬地跟人点了点头,摘掉安全带,溜下车。 沈衔川绕了过来,温言细语道:“我帮你叫了车,车牌号发给你了。谢谢送我回来。” “没事,没什么。”林耀摇着手。 她没办法忽略掉旁边这个眼镜男的注视,他几乎快要把眼睛弹到她身上来了。 “这位是……”眼镜男问。 沈衔川先向林耀介绍道:“他是我跟你提过的,梁宇。” 林耀问好。 沈衔川再给梁宇介绍,就四个字:“她是林耀。” 梁宇听到名字后恍然大悟,伸手来握,被沈衔川挡了回去。 “我回去工作了,以后有机会,可以来我们公司参观。” 林耀笑道:“好的,一定。” 梁宇跟腔:“一定来啊!今天太忙了……诶,今天也可以啊!我晚上订了两荤一素的外卖……” 沈衔川拖走了他。 看着沈衔川远去的背影,林耀有些怅然若失,她转过头,朝大门口走去。 远远的,听到梁宇的声音飘来。 “她就是那个kern?” “是吧是吧,当时机场的那个。” 林耀想,这个梁宇在说什么呢? 11. 第11章 林耀站在接机口,平均三秒看一眼手机对话框。 但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在等关凌的消息,而是沈衔川的。 新消息弹出来后,沈衔川的头像飘到最上方。 林耀心跳停半拍,戳开,笑着看他发来了什么。 ——工作完成,周六有空,你呢? 林耀心情扬起又降下,回复他:“周六有事走不开。” ——没关系,我们再寻其他时间也好。 “耀耀姐!”关凌在人群中努力蹦起来,“我回来了耀耀姐!” 林耀的书法家恩师关童老先生,四十多才靠书法领域的成就结婚,五十才有了关凌这么个闺女,极其疼爱,可惜闺女不是可塑之才,不说书法造诣了,字能按规矩写就不错了。 三前关童老先生去世,关凌还在学语言,为出国留学做准备。姑娘虽然也二十了,却毫无社会经验,除了哭什么都指望不上,林耀作为老人家唯一的关门弟子,帮前忙后给关童老先生办了葬礼。 葬礼后,关凌终于把语言成绩考到了堪堪能出去念预科的水平,关老先生的遗孀不会开车,彼时刚拿到驾照的林耀鼓起勇气,一人把关凌送到机场。 三年转瞬即逝。 变黑变瘦的关凌拖着俩行李箱,背着一只硕大的旅行包,结结实实扑进林耀的怀里,额头“砰”砸上去,连人带行李,给了林耀一个疼痛且窒息的拥抱。 “好想你啊……”她说。 “怎么回事?拿好多行李……” “我不上了。”关凌说,“我退学了,姐。” 林耀不觉惊讶,她甚至比关凌还平静:“师母知道吗?” “知道,我跟她说了,我说我太痛苦了,我根本不是学习这块材料,我俩隔空抱头痛哭,然后我妈释然了,让我滚回来,没出息也得在家没出息,不能在外丢祖国的人。” “那倒不至于上升到这种高度……”林耀吐槽道。 “嘿嘿,就是这么一说嘛。”关凌道,“正巧我妈要开展,我就收拾收拾滚回来了。姐,你来拉这个箱子,这个轻。” 旁边有一对情侣热烈拥吻,说出的话直逼影视剧台词,旁若无人地上演着催泪大戏。 关凌看了会儿,点评道:“好抓马。” “别看了,快点的。”林耀催道,“再磨蹭会儿,到家就别想睡了。” 关凌拖着行李快步跟上林耀,接着八卦道:“我总能碰到抓马的事。耀耀姐,你记不记得当年你送我出国,也是这个机场,好家伙,也是……” 关凌又小跑了一阵,喘了口气,讲道:“你把我送到安检口后,我不就在那里排队嘛,然后我那一队,里面排到过安检门,有个男的,长得还挺好看的,忽然发疯了……” 林耀一边找着她的车,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 “他就突然想跑,往安检区外面跑,把所有工作人员都吓一跳,以为他要干什么,差点把防爆盾都上了,后来他同行解释,说是看到女朋友还是前女友的似乎是来送他了,他激动的……” “无聊。”林耀评价。 “哎哟,反正那场景,特别偶像剧。那漂亮小哥朝我这个方向看了好久,旁边人劝他,说再不走就要把他送小黑屋调查是不是嗑药了,他张口就说,这次再错过,这辈子可能就遇不上了……” 车响了两声,林耀忽然驻足,本来就不小的眼睛,瞪得溜圆。 关凌:“怎么了?忘了什么东西了吗?” 林耀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说起来,那次送关凌出国,她确实有点印象,总觉得前面排队的某个背影,透出清俊气质,让她熟悉又心悸。 但她看不见脸,甚至有时候,连背影都会突然消失在她的视野范围内。 她那时甚至跟关凌聊了好久拖延时间,想等个机会,看这人长什么样子。 只是因为那天还有课,最后她不得不走了。 她当时回头跟关凌再见了三次,也没见那个人转过头来,让她确认一眼。她就这样,一边怀疑着一边遗憾着坐上直梯,怅然若失地离开了机场。 “应该是错觉。”当年电梯门关上的刹那,林耀对自己说。 坐上车后,林耀如那年一样,重复着:“应该是错觉。” 天底下没有这么巧的事。 她看向支架上的手机,她想问一问沈衔川,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卡上安全带,起步后没多久,她刹车停下。 “关凌,这个机场,投入使用有三年了吗?” “有啊。”关凌说,“这不是新机场嘛,以前我爸带我出去玩都是去东边,东边那个是老机场。” 见面那天,沈衔川说过! 他那天,强调他三年前从新建的机场飞德国,重点根本不是在介绍他的游学经历。 所以,三年前,自己看到的那个背影,真的是他? “怎么了?真的忘东西了?”关凌小心问道,“姐姐你别吓我,快十二点了,好可怕。” “没……没有,没事,明天了,等明天。”林耀说了句没头没尾,关凌听不懂的话,“明天……” 只是,明天可能也问不出口。 山风回了趟家,吃过饭,姥爷问他要不要跟他去看个展。 “什么展?”山风问。 “就你那些红的黄的蓝的绿的脑袋的那种展。”姥爷斜着眼道。 “漫展?”山风来了兴趣,“行啊姥爷,你也赶时髦了?” 姥爷口吻一变,呵斥道:“你当我的品味就跟你似的?臭小子,明天跟我去看关童的字画展!” “……”山风蔫陷进沙发,过了半晌,又火上浇油,“关童是哪个朝代的来着?” “我揍你吧我!”姥爷骂道,“小时候我还请他来教你写字,你这就给忘了?!” “哦哦哦,那个人啊,人没看上我这资质,就指导我哥来着……”山风想了会儿,“不过,他不是死了吗?前两年,还是多少年前?我好像记得你去参加了个书法家的葬礼,是他的吗?” “是啊……没咯,没了都三年咯。人老了就是这样,脑溢血没的,走得急……” “我们学校的校训好像就是他题的。”山风终于想了起来,“但我看不出好坏来,我觉得他写的还不如我认识那女孩,人家写的字超好看,好多游戏公司给钱请她去写……” 姥爷听都不想听,打断他问:“到底去不去?就在环亚艺术中心,可近了,耽误不了你玩。” “不去,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你带我哥去吧。” “我带个鬼!你个不知上进的玩意儿!让你陶冶情操都不去……扶不上墙!”为了自己精神健康,姥爷骂骂咧咧回屋了。 山风扒拉着通讯录,找到“川”,拨了过去。 “卖你个人情。”山风说,“明儿在环亚中心有个展,字画展,时间不清楚,你自己打听打听。” “……嗯?” “嗯什么!”山风道,“那地方多适合你这种又装又端的人……” “我挂电话了。” “适合约会!”山风急忙改口,“闪闪书法可是专业的,我就帮你到这了。” 按了电话后,山风自言自语道:“我它喵的可真是善良。” 周六一早,林耀就去了画展中心。 这次展出的作品中,有一半都是关童老先生没曝光过的。林耀知道师母的意思,她想拍卖一些,给关凌多留点钱傍身。 开展前还有个媒体采访环节,师母穿着中式礼服,还披了帛,落落大方在镜头下讲述着每一幅字背后的故事。 关凌没听过母亲讲如此文绉绉的话,憋着笑问道:“这稿子谁写的?” 林耀答:“我。你小声点。” “至于这一幅——”师母卡壳了。 人上了年纪,记忆力确实不好了,昨晚用功到凌晨,也还是没能记住。 林耀见状,连忙冲她摆手示意。 师母微笑道:“这副字,是我先生教导学生时写下的,林耀,来。” 林耀深吸口气,上台救场。 灯光明亮,她看向镜头,半点不怵,熟练地露出微笑,缓缓讲述: “这幅字是戊戌年秋,老师在……” 把场子救起来后,师母仍然紧紧挽着她的手,从那个力度来看,师母的确需要她在台上做支柱。 林耀心中叹了口气,陪她把接下来的流程走完,平稳落地。 展出开始。 林耀四处转着,给人讲解。 “小闺女。”身后有人叫。 林耀回头,看到个眼熟的老头含笑冲她招手,身材高大肩膀宽,精神矍铄。 再看一眼,想起前不久在山风家的游泳池见过,是山风的姥爷。 “爷爷好。”林耀忙打招呼。 “我姓孟,叫孟爷爷就行。”孟老头满脸高兴,“我就说怎么瞧着你眼熟,原来是关老师的得意门生。三年前你得再娃娃一些……” “您和老师认识吗?” “对,认识,以前在一个单位共事过。而且,我也算是关老师的学生,哈哈,学过两三天的那种。”孟老头道,“关老师仙逝,我前去吊唁过。” 林耀露出个得体的笑容:“谢谢您今天来看展。” “行了,小闺女你接着忙吧,我这边自己逛着看。”孟老头见有记者巴巴等着林耀要采访,他挥了挥手,知趣地收了话题。 上午的展出快结束时,林耀接到了沈衔川的电话。 “你……明天有空吗?”他问,“我看到有个新上的字画展,是关童先生的,你要一起去看吗?” 林耀傻笑起来。 “我明天也没空,但……”她说,“只要你来,我就在,我一直在。” 她说:“关童是我老师。” 第12章 下课后,林耀顺道接上了鸦大神,到订好的饭店给小A庆祝生日。 “你都买的什么?”鸦大神看着副驾上包装好的盒子。 “去年就给他订了个手办,昨天到货,差点没赶上。”林耀吐槽着调戏她血压的物流,“还好我运气不错。” 鸦大神艳羡至极,搂着林耀晃她:“真好,闪闪,我也想要这个,我生日时,你也给我买这个。” 她再次强调了自己的生日。 “你们的生日我都有记。”林耀看了眼车位,调整方向倒车入库,“我呢,特别喜欢做这些事,提前给喜欢的朋友们买礼物做规划,然后看你们高高兴兴收礼物的样子。所以你的我也早订了,可以期待一下了。” “你可真是菩萨!活的!”鸦大神搂得更紧了,在林耀的脸颊上狠狠亲了几口。 “喂,我倒车呢!” 林耀停好车,又道:“别高兴太早,等你工作了,我可是要回报的。” “啊——提起毕业就想起论文。”鸦大神戴上了痛苦面具,“我还是先把论文发了吧,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没关系的鸦鸦。”林耀说,“我看了,真正的人才是不会饿死的。你的专业也算有一技傍身,放心好了,不要太焦虑。” 放生日蜡烛时,山风问:“A哥,几根?” 小A说:“意思一下,三根就好。” 小A今年可能有三十五,或许比三十五再往上点,但他不说,大家就默契的不问。 蜡烛点燃后,进入许愿环节,小A不忘调侃林耀。 “这次我得好好许愿了,万一实现了呢,是吧闪闪?” 闪闪只傻笑不说话。 话虽这么说,但小A还是敷衍许了愿,很快就吹灭了蜡烛,分蛋糕给大家。 “这个环节才是我最期待的。”他拆起了礼物。 “谢谢各位,破费了各位。”小A拆完三位社会人士的礼物后,最后才去拆鸦大神的。 鸦大神送了他一本手账。 “对不起了哥,我没破费。”鸦大神说,“等我以后暴富了给你买好的。” “做学生就好好做,别乱花钱,这价位的就行,意思到了就可。”小A表现出了成熟大人可靠的一面,“我长寿,等得起,你尽快暴富。” 提到钱,山风想起了他们五个共同的副业。 “昨天那个商广,闪闪你接了吗?” “有意向要接。”五个人有个共同的平台账号,是林耀注册的,现归她管理,“甲方说需要咱们五个签保密协议。” 林耀把文档发给了他们。 “价格比之前高一点,各位,知道这是什么吗?”林耀笑了起来,“下个月团建有钱了!” 宁瑜用那张人畜无害天生温柔的脸,温温柔柔说:“可是这样的话,不就没办法让山风包场了吗?我还挺想白嫖山风的。” 山风:“包。这点钱你们留着零花,下个月的团建,必须我包。”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鸦大神趁热打铁。 “立字据。”山风抽了张面巾纸,手向林耀这里一伸,林耀从包里摸出笔,给他。 他在纸巾上写了三个字“包全部”,随后签上了大名:山风。 “画押!”鸦大神说。 山风用这张纸擦了嘴,给了鸦大神。 鸦大神:“……每次因为你的少爷行径对你有滤镜时,你都会亲手打破滤镜。” 宁瑜:“帅不过三秒。” 山风歪嘴一笑:“本少乐意。” 他们插科打诨时,小A问起了林耀的感情进度。 “到哪一步了?” “还在相互了解。”林耀说。 鸦大神插嘴道:“怎么还在相互了解啊?你俩不是一见钟情吗?床单滚起来啊!” 林耀咳咳两声,推开鸦大神,脸发着烫,脑子却十分清醒理智:“因为还需要了解很多,越是一见钟情,想要跟他认真谈感情,就越要做好准备。” 小A赞同道:“这样是对的。” 宁瑜问:“你了解到哪种程度了?” “……”提起这个,林耀有些不安。 “怎么了?是觉得这人不对劲吗?说说呗。”鸦大神安静了下来。 山风也不再垂眼当局外人,他抬头也朝这边看了过来,等着她说。 “我就是觉得,他现在有点过于……完美。” “哪方面?”小A严肃道。 “说不好,反正就是这人,好像有点……太、太……正统了。”林耀想不出更合适的词,憋出来一个,“大家闺秀,而且是那种……古言小说里家风特好的丞相家端庄大小姐的感觉,贤良淑德优雅守礼,有点不接地气……你们意会一下。” “端着。”山风翻了个白眼,“他就是那种人,一直端着,特累。” “嚯,果然还是得让男人看男人。”鸦大神笑,“山风见第一面就跟相亲哥不对付了。” “因为是同类。”宁瑜忽然说道。 “谁跟谁同类?!”山风恼了,他恼得还有些紧张。 “山风你要不是跟我们玩,你也那个样子。”宁瑜说。 山风愣了愣,没反驳。 “那你什么想法?”小A果然还是靠谱些,在众人跑偏的时候,还能找回核心,问林耀的想法。 林耀想了想,说:“我想看他……放下矜持的样子,真实的样子。” 或者说,她想看看,这么端庄优雅的人,他撕开礼貌的伪装后,下限会在哪里。 无论择偶还是交朋友,对方的道德上限只是一种参考,是否能交往下去,是否一类人,还得看对方的下限。 下限在她接受范围内的,才有未来可言。 鸦大神接:“也对啊,现在咱对相亲哥一无所知,万一人家还有前女友什么的,对吧。” 宁瑜交叠着手,侧过头来问林耀:“闪闪接受另一半有前任吗?” “理论上是可以接受的,只要是正常感情正常分手,人之常情也能理解。但说实话,心里会更希望他没有。” 小A道:“为什么?喜欢彼此都是初恋的那种?” “倒也不是。”林耀说,“只是想让彼此的感情生活尽可能的简单一些。我没办法形容出来……但就是,你们意会。我蛮向往那种,一眼定情,踏踏实实走到最后,简单的就像白纸上的两条直线,不再节外生枝也没有弯弯绕绕。” “不过啊,不是我打击你。”鸦大神说,“相亲哥多大了?二十七八了,又长得一表人才,有学历有头脑的,那身边的女孩子也都不瞎。大概率人家是有谈过恋爱的。” 鸦大神说完,看到林耀想反驳,添了一句:“关键是什么呢,是相亲哥这人,他跟咱们不一样,他不是二次元。二次元,二十五六岁的没处过对象,是有可能的,就比如山风,女朋友都是扁平且不喘气的……” 这下,山风也沉默了。 鸦大神有理有据,林耀叹了口气。 “他没。”山风开口,见大家都看自己,山风又解释了一句,“我觉得,他没。” 说是觉得,但他语气很是笃定。 山风给他们摆出了理由。 “这人从小就没上过几天正常学,女学生一个熟悉的都没,十五就去了大学。来,我问你们,大学里二十多岁的姑娘,能看得上十五六的小男生?” “长成相亲哥那样的,”鸦大神咧嘴一笑,变态道,“我可以。” “滚蛋,我认真的。”山风说,“而且这小男生还特臭屁,天天端着装老成,这种人平时是不跟不熟的人说话的,他那么装,谁要去热脸贴冷屁股,对吧?” 林耀频频点头:“有道理。” “所以他没。”山风说出这话时,神态还有些大仇得报的畅快感。 生日聚餐结束,林耀想起家里养死的那盆发财树,驱车去了花卉市场。 财不能断,所以,再买一盆吧,就跟网上转发锦鲤一样,都是一种赛博迷信,图个吉利。 到了花卉市场,每个摊位都差不多,林耀找了家店主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咨询。 这位店主正在打理兰草,林耀也跟着蹲下,向她请教怎么养好绿植。 包包里的手机震了两下,林耀翻出来,看到了绿植头像发来了新消息。 ——可能有些冒昧,但你想逛花卉市场吗? “那边那盆怎么样?够大够气派吧?川?那手机有什么好看的!抬头看一点钟方向!”身后传来耳熟的声音。 林耀捏着手机回头,恰恰对上沈衔川震惊的目光。 他也一样捏着手机,等回信时不经意向旁边一瞥,便愣住不动了。 “好……巧。”林耀猛地站起身,头发懵。 没起稳,晃了一下,沈衔川这才回魂,一把稳稳扶住了她。 前几天刚见过的眼镜男,沈衔川的合伙人梁宇也在,瞧见林耀,嗷嗷呀呀叫了起来。 “哎哟哎哟我的天啊!” 梁宇的发音有些扁尖,这样说话会比普通人的声音更有穿透力,打断了林耀跟沈衔川之间定格般的暧昧气氛。 梁宇忘了林耀名字,但林耀在他这里,似乎有另外的专属称呼。 “Kern!”他惊喜道。 到这一地步,沈衔川不得不解释了。 “你可能从不知情。”他半垂着眼睛,低声道,“我们在科技馆之后,还碰到过,或许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个地方来形容更恰当。” 林耀心跳声已经盖过了自己的声音。 她听到自己问:“是机场吗?” 沈衔川的眼睛被点亮了,迸发出的喜悦,望过来时,又将她的目光也点燃了。 “哎呀,这可真好!”梁宇听懂了两个人的对话,拍着沈衔川的肩,大喜道,“小川,苦尽甘来啊!” 沈衔川半遮半掩道:“你……当时我不知道你叫什么,所以大家就暂且给你取了个代称……” 梁宇拆台速度极快,否认道:“什么呀!你还不好意思说Kern是怎么来的!我来解释!” 他指着沈衔川,声音嘹亮地讲出了下面这段话: “他下飞机就相思成疾,异国他乡发高烧的时候迷迷糊糊背诗,还是用德语背的!” 梁宇一边笑一边道:“一见钟情的那个诗!诗里的女主人公就叫Kern!” 沈衔川显然是不满梁宇的解释。 他蹙着眉,忍不住给出了正确答案。 “致凯恩,普希金的。” 说完,他转过脸去,飘忽躲闪着视线。 脸上淡淡一抹羞红。 第13章 梁宇看起来不年轻了,头上零星还有白头发,但说话风格把他年龄拉低了十几岁,一说话就咧着嘴笑,一笑,眼镜后面的小眼就看不见了。 “Kern是做什么工作的?”他问。 “林耀。”沈衔川纠正。 “林妹妹是做什么工作的?” “靠写字糊口。”林耀回答。 “她在书法领域造诣很高。”沈衔川介绍。 这之后,沈衔川当着梁宇的面告诉林耀:“梁宇说话就这样,他自己不觉得有冒犯的地方,大多都是无心的。但如果哪句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就大胆说,他跟我都不需要考虑面子,指出来会改的。” 梁宇:“对对对,我话多,说着说着可能就得罪谁了……” 林耀乐道:“有不妥的地方,我也会当面说的……叫我林耀就行。” “小林吧。”梁宇说,“我一般不叫人全名,我叫川就是小川小沈小师弟,叫你也这么来吧。” 这种称呼是正常范围,林耀刚点头,就听梁宇又多嘴了一句:“多好,情侣名。” 林耀:“……” 这大哥分管公司的人事部门真的可以吗? 看沈衔川的样子,显然已经是习惯了。 沈衔川买的房子装修得差不多了,梁宇是来给他的新居买点花草,所谓净化室内空气,加快散味。 “小林是来买什么,兰草吗?” “……发财树。”林耀还是实话实说了,“家里发财树死了,总觉得不管不问不再买新的,会影响下个月的财运。” “哈哈哈……”梁宇笑个不停,“有点道理,水木兴财嘛……” “真的吗?”林耀问。 沈衔川道:“他杜撰的。” 梁宇推了因兴奋过头往下滑的眼镜。 “我在学校有个绰号叫宝玉,不是因为长得像,是他们揶揄我喜欢杜撰哈哈哈!” 沈衔川神色突然一滞,他想起刚刚梁宇叫林耀林妹妹了。 沈衔川无声瞪着师兄,这也不算他无故吃飞醋,毕竟他吃醋的理由很充分。 他突然变脸,梁宇以为自己满嘴跑火车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还没笑完就硬生生掐断反省。 冷场,尴尬的气氛蔓延着。 梁宇溜为上计,但跑之前,又扔了个更尴尬的话。 “小林,你帮川挑几个,你眼光好,你挑的就是他要的,哈哈将来住一起也省得再换……那什么,我去看看有什么能往公司添的,逛完叫我啊!” 沈衔川跟林耀一左一右,中间隔着一条花草小道,各自脸红。 花店年轻的老板姐姐憋着笑打圆场:“这棵发财树比较好哦。” “啊……”林耀却指着旁边那棵看起来比较细弱的,说道,“我要这个,这个看起来比较温柔,招财不需要太猛,细水长流就好。” “这句话说得好特别啊!”花店姐姐麻利挪盆,“看在这么特别的话上,我给你抹个零头好了。” 沈衔川“活”过来要付款。 “我自己来。”林耀制止了他的动作,手轻轻按着他的手腕,又很快松开,“赚钱招财,还是自己来比较踏实。” “好。”沈衔川说,“那我也在这家店买吧。” “刚装修好的房子,一般拿这些。”花店姐姐很会做生意,边介绍边挪盆。 沈衔川挑了几个,问了送货方式。 “长安路吗?那很快,基本俩小时就能送去。” 林耀蹲在一堆桌面盆栽前挑挑拣拣,拿了一盆小文竹。 看沈衔川结完账,她笑着举起手中的小文竹。 “都买好了是吧?我送你个文竹。” 沈衔川惊愣住。 林耀的笑脸就在咫尺之间,阳光明媚。 “首先是恭喜你新房装修好,其次呢,是奖励你每天真的有坚持写字。” 自从沈衔川答应下来每天习字后,他就每天坚持给林耀发自己的作业。 他很会练,每天就只写一个字,雷打不动把这一个字练满三张,每次从第一张字到最后一张字,能清晰看到他的进步有迹可循。 每天收到他交上来的作业,林耀都要感叹,他学习好是有原因的。 沈衔川的观察力跟自我纠错能力特别强悍,而且悟性也高,她每次反馈给他改正建议后,他会再写一个字拍给她,各方面完全到位,她讲的,他都有很好吸收。 林耀就没教过这么省劲的学生,有时她甚至想把沈衔川练的字发给她的学生看,给学生们树立个学习标杆。 不过…… 收作业的过程中,林耀也发现了沈衔川的一个小心思,挺可爱的。 他第一天练的字是东,第二天是风,再往后,林耀就看出了规律。 “东风夜放花千树” 他写的正是那首著名的《青玉案·元夕》 不是她自恋,这词,也算是写一见钟情的。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察觉到沈衔川润物无声般的心意吐露后,林耀控制不住自己心底溢出的甜蜜。 沈衔川接受了这份奖励,他捧着文竹,像捧着一颗心,坐到车上也还没回神。 梁宇接了个电话,女儿在幼儿园吃吐了,要家长提前接孩子回来。 “你送我到地铁口吧。”沈衔川说,“接微分重要。” 梁宇女儿小名叫微分,因为大学时代,梁宇只要涉及到微分就一直拿满分,每年期末都被师妹师弟们当不挂神拜,并尊称他为微分不挂神话。 不挂,等于健康长寿,一路绿灯。 所以,梁宇就把自己年轻时创下的神话,微分这个他认为吉利的名字给了女儿。 梁宇把沈衔川放在了地铁口对面,绕了个圈掉头去接女儿。沈衔川捧着文竹,思考着能不能通过地铁安检。 一抹张扬的亮红色车进入视线,理所当然地停到了他旁边。 林耀招呼:“怎么在这里?要不先上车?这里不能久停……” 她开了锁,沈衔川犹豫了片刻,拉开副驾的门坐了进来。 他小心搂抱着那盆文竹,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 林耀看在眼里,满心欢喜。 她喜欢自己送出去的礼物被收礼的人喜爱着,每一次分享出去的喜悦,都有好好的落地生根,茁壮成长。 林耀说:“长安路是吧?自己在导航上输地址……嘿嘿,别见怪,我不太记路,没导航就开不了车。” “没关系,我也一样。”沈衔川在她的手机导航中,输入了自己的住址。 前半程,林耀和沈衔川都没有说话,但后视镜中的他们,都面带微笑,安静的扬着嘴角。 后半程,林耀才意识到音乐没开,只是傻笑太干巴了。于是,她找起了话题。 “你刚刚不是跟同事一起走了吗,怎么在路边站着?” 实话说,从花市离开后,她跟梁宇也就隔几辆车,看到了梁宇停车,沈衔川下车。 “梁宇女儿生病了,他去幼儿园接女儿去了。” “他已经有孩子了啊?”林耀问,“……那个,梁宇跟符悦是两口子吗?” “不,梁宇的爱人是他青梅竹马,在医院工作。符悦的爱人是她高中同学,在外交部工作。”沈衔川回答。 或许是林耀对他的滤镜太重了,她总觉得,沈衔川用“爱人”这个词来称呼婚姻伴侣,很戳心。 沈衔川接了个电话。 梁宇的声音,无论在哪里都有穿透力。 “川!想起一个事,你问问小林,能给咱们公司写logo吗?” “她应该不设计logo……” “我知道,我说的是咱公司名字,毛笔字那种,大气!国风!以后当企业文化标志,印在信纸上当抬头也行,印帆布袋工牌,拿出去,漂亮!哈哈!” 沈衔川沉默,林耀点头道:“可以的。” 她点头时,耳边细圈耳环里悬空的小花也跟着动了动。 沈衔川轻笑着,问她:“你一个字收多少钱?” “我可以不收钱。”林耀说,“你跟他说,我会免费写的。” “还是按流程……” “不用。”林耀说,“千金难买我乐意,趁我愿意的时候赶快答应。” 梁宇:“川,不给钱不合规矩,咱们也专业点,那这样,回头我去问问行情……” 挂了电话后,林耀说:“写字有时候就得随心情来。你们也不用太客气,我说我要写并且不收钱,我就肯定会写。你们公司叫什么?” “我发给你。”沈衔川发了公司名后,抬起头来,眼神极其真诚。 “那么,就当是我私人约字。”沈衔川说,“让我为你的劳动付出给些应得的报酬吧。” 什么都可以。 “……”林耀的车慢慢减速,停在了沈衔川的住址附近。 很书面的用词。 他在这方面,确实有点不接地气。 但……真的很可爱。 反正她情人眼里出西施。 “想玩cos吗?”林耀眨巴着眼睛。 沈衔川红了耳廓,却镇定地点了点头。 没看出勉强。 林耀鼓起勇气继续:“下周五有个日常风动画跟餐厅联名活动,一起去吧。放心,会很日常的。” 沈衔川探问道:“我需要准备什么?” 林耀:“我会把需要置办的链接发给你。” “好的。”沈衔川答应了。 林耀眼睛像充满了电,盖不住的兴奋与期待交相辉映,闪闪发亮。 第14章 林耀要给沈衔川化妆。 经过两个人深思熟虑后,化妆地点定在了林耀的工作室。 周四那天晚上,林耀辗转反侧,一想到明天可以给沈衔川化妆,大脑就无法停下来,她能清晰认知到自己正处在极度兴奋状态。 身体是想睡的,但大脑在彻夜狂欢放节庆烟花。 林耀失眠了。 理智告诉她,失眠不是好事。 失眠意味着她第二天的气色不会太好,黑眼圈倒无所谓,主要是注意力会因为睡眠不足涣散,这样无法写出好字。 还有一部分原因……她想神采奕奕地去见沈衔川,给他化个好妆。 可她就是睡不着。 林耀起身,到厨房拿了瓶冰果汁,在一片漆黑的包裹中窝在沙发上安静发呆。 一口一口机械地喝着果汁,身体像放空的状态,大脑却高速运转,自动计划着接下来应该做的事情。 喝完果汁后,她应该立马回房间,重新洗漱,裹上面膜,再敷个眼贴,静心,睡觉。 但她却把自己钉在了沙发上,越陷越深,不想动弹。 宁瑜卧室的门就是这个时候开了,她来客厅倒水。 她好似没什么力气,耸了耸鼻尖,揉了一团纸巾,像刚哭过。站在餐桌旁把水喝完,宁瑜才看到沙发上的林耀,结结实实被她吓了一跳。 “还没睡吗?”宁瑜哑着声音问。 “睡不着,我明天……”说到一半,林耀停住了。 她不想暴露自己的没出息,何况,这事又跟别人无关,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紧张。 “你怎么了?”林耀问,“哭了吗?” “我……”尽管知道林耀看不到,但宁瑜还是避开了视线垂下了眼,“追了个剧,加上有点鼻炎。没事,我就是睡呢,你也睡吧,明天加油!” 周五早上七点,林耀爬起来给自己化妆,望着镜子中那张晦暗的脸,直骂昨晚不争气的自己。 好在这次她要出的角色,是个朋克血族少女,仿黑眼圈的烟熏妆,完美可以遮盖她昨晚睡眠不足的真实黑眼圈。 因为人物是黑头发,不需要假发,她只把自己的头发拧高,梳了个双马尾。 烟熏妆,暗红唇,双眼下各加一个仿痣,再戴上人物标志性的蒸汽齿轮耳坠。 工装裤,马丁靴,暗红色撞黑色夹克,这一套行头在她看来,确实属于日常风了。 林耀和沈衔川约的是上午十点在工作室碰面,她到工作室时,才刚九点,但十分钟后,沈衔川就到了,门开着,但他站在门外,伸手轻轻叩了几下。 “可以进来吗?” 林耀想,他的这种不接地气的礼貌,还真很适合今天要出的角色。设定中的血族会在所有的门前停下,礼貌征询屋主的同意,不然他们是无法进去的。 沈衔川身上穿着角色的衣服,很校园的一套,格子裤白衬衫和深蓝色学院马甲,他就这么日常穿着,洋溢着又青春气息,干干净净的,像青葱又靠谱的学长。 这个番剧是讲血族兄妹伪装成普通人在校园上课交朋友的日常。不过兄妹俩装扮还是不同的,妹妹是个玩乐队喜欢蒸汽朋克的装酷少女,哥哥则是个担心学习成绩埋头学习的丧学生。 所以,化完妆后,干净的校园学长,就要变成丧丧的小吸血鬼了。 林耀笑了起来,拉出个凳子。 “请进,来这里坐下。” 林耀把沉甸甸的化妆包拎到铺了绒布的写字台上,像将军擦晾武器库,一样样摆出来放好。 做完这一切,才看到沈衔川坐在小板凳上,仰着脸,目光一直随着她走,像只聪明又乖的小狗。 林耀手脚不知道该往何处放,攥着化妆刷问他:“美瞳带来了吗?” 沈衔川点了点头,默默掏出一盒美瞳。 血红色的,是林耀选定的那款日抛。 “你之前没戴过的话,可能第一次会戴不进去。”林耀拆开盒子,取出一只来,看向还在好奇的沈衔川。 他好奇时,是安静的。 “你自己扒眼皮,还是我帮你?” 沈衔川好奇道:“你来吧,我想看示范。” “好,那你不要怕,不要眨眼,眼球尽量不要动。抬头……”林耀指了个位置,点了点自己的下巴,“看向这里,好的别动啊。” 林耀已经做好第一次不成功的心理准备了,眼睛第一次进异物,大多数人的本能都会拼命眨眼,揉眼睛。 但沈衔川真的做到了说不动就不动,说不眨眼就不眨眼。 顺利把美瞳戴上,林耀感叹:“从某种角度来看,你确实好厉害。” 这也是他的优势吗?克制本能,配合工作,保证不出差错后,就一定不会出差错。 “……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林耀问。 沈衔川摇头。 “有什么视物不清之类的感觉吗?” 沈衔川抬起血红色的眼睛看向她,之后,绽放出笑意。 “你今天很漂亮。” 被他这么直白地盯着,还直白的用漂亮这个词夸赞,林耀稍微晃了神,傻乐了起来。 “看来这家美瞳效果不错,戴上后嘴都甜了。” 沈衔川很安静,全程都在默默配合,除了画眼妆时,他的眼睛会从指定好的落点,向上游弋到林耀的眼睛,与她目光相交,之后他再从容地垂下避开。 “不要低头,抬头。”林耀不停地用手指去抬他的下巴。 初碰还会拘谨,后来就胆大了,抬他下巴就像皇帝抬美人,带着不容违抗的霸道。 “别动。” 再抬头,沈衔川还是会将视线拉回上方,看向林耀的眼睛。 眼妆差不多要收尾时,林耀明白了,戴美瞳都能定住视线的沈衔川,为什么在化眼妆时,不停移动视线。 她给沈衔川指定的目光落点是脖子,但她画眼线弯腰时,沈衔川的余光是能看到她深V衣领下隐约的风光。 沈衔川没说,但他一直在默默努力避开,捍卫着自己应该遵守的礼貌教养。 也难怪沈衔川在她起身放化妆刷时,轻轻松了口气。 “遮下泪痣。”林耀在手背上调出了合适的颜色,点在了他的泪痣上。 沈衔川一怔,稍微躲了下。 林耀解释:“这个角色不需要有,我们要把它遮起来……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泪痣很会长?” “……不会多余吗?”沈衔川问。 “不会啊,锦上添花。”林耀说,“我们上学那会儿,流行泪痣的传说。当年我同桌还给他的小说作品,设计了一位眼下长了三颗泪痣的主人公。” “长那么多还是泪痣吗?” “你没听过那个说法吗?”林耀说道,“都市传说,说有泪痣的人,是上辈子离开前,爱人的眼泪滴在他脸上作了个标记,下辈子只要两个人一见面,就知道是彼此是前世夫妻了……我同桌认为,长三颗就代表着约定了三生三世哈哈哈。” 林耀把自己说笑了。 等她笑完,沈衔川才道:“我这颗痣是十几岁才长的。” “不是天生有的吗?” “不是。”沈衔川说,“十二三岁,有天早上洗脸时突然发现,好像多了颗痣。后来我去问过医生,医生说,这是正常的。” “为什么会去看医生?”林耀不解。 沈衔川平静回答:“我妈妈的病,征兆之一就是突然长了痣。” “……对不起。” “没关系。” 头发也搞定了,林耀拿出大黑框眼镜,架在了他的鼻梁上。 “自己照镜子。”林耀端起镜子,思想开了小差,想起了弄妆梳洗迟,继而想到了一系列旖旎成语,甚至连那天玩剧本杀时翻到的小黄书也跳出来攻击她。 现在,沈衔川眼角垂着,眉尾也是向下的,小烟熏晕染出的假黑眼圈,让他看起来有点可怜巴巴。 林耀动沈衔川眉毛前问过他能不能接受把眉毛修细。 “可以的。” “不,你考虑清楚,有点原则……”林耀仔细同他解释,“卸了妆不补眉毛的话,日常看可能会有些别扭。” “可以的。”沈衔川说,“你把它全部刮没也可以,我不靠眉毛吃饭,伤不到大脑就都可以。” 也因为眉毛,林耀了解了更多关于他的“情报”。 沈衔川滴酒不沾,烟也不碰,饮料之类的从未主动买过。 而这么做,是因为他习惯了,习惯了自己的生活里没有这些东西。 “我接触同龄人少,接触最多的是老师,十几岁就跟导师学习,缺少接触这些的环境……” 没有烟酒没有游戏动画,没有同龄朋友也没有女朋友……甚至包括父母。 他过着如同白开水一样的简易生活。 “你……你青春期喜欢过女同学吗?”林耀问他。 沈衔川摇头:“我没怎么上过学,短暂在学校待过,但都是为了考试积分,好多同学的名字我都没问,学期就结束了,回忆起来,大家的脸都是模糊的。” “我是说,正常情况下,人在青春期是有一个……内心寄托?”林耀说,“就算不喜欢同学,也应该在心里有个大概的,喜欢的形象。” “靠想象?”沈衔川笑了起来,“我一直靠想象。” “想象的有?” “当然。”沈衔川说,“只是一种感觉,就像诗文里那种。灯火阑珊处、幽居在深谷……这些它从未描述过具体的长相,但回首时,想见到的那个人她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我心里是清楚的。” 林耀心说,我也一样。 所以,她才会在惊鸿一瞥看到沈衔川后,一见钟情。 他就是她从小到大,脑海里构想出的那抹喜欢。悠远宁静有留白,能反复品味咀嚼的水墨画,像她命中注定喜爱的笔墨纸砚,像她最爱的书纸香。 “或许……那样的说法也是存在的。”沈衔川说。 “什么?” 沈衔川没有回答,他摸了摸自己眼角,妆容的遮盖下是那颗泪痣。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第15章 车到联名店前的广场时,沈衔川神情扬起来了些欣喜,透过车窗,他看到了有不少戴着假发穿得花花绿绿的人,这打消了他的一点顾虑,可以做到淡然自若地下车。 停车时,山风给林耀打来了电话。 “商量个事。”山风说,“我要给你们订机票了,你说我是把机票钱转给你们,你们自己订,还是我在群里吆喝一声,让你们把身份证号都给我,我给你们一起订了?” “都行。”林耀说,“我个人而言,就算知道大家的真名也不会叫,还是会叫网名。” “……可我不想让你们知道我叫什么。”山风说。 “早就知道了,你那山跟风一合起来就是你名字,岚岚哈哈哈哈。” “那是我小名!”山风恼道,“我大名不叫这个。” 副驾驶上沉默的沈衔川扬起一边眉,笑而不语。 “我说真的。”山风又道,“我连姓什么都不想让你知道。但你们把身份证都给我,我知道了你们的名字,你们不知道我的,我怕鸦大神会说我不公平……” “你问问大家意见。”林耀说,“我们没你这么矫情的,二少。大家彼此信任是有的,咱就怎么方便怎么来,分开订不一定一个航班。你要带这么多人出去,就要有个统一带队的方案。” “行吧,我去群里问问。”山风挂电话前,犹豫着问道,“你今天有课没?” “干嘛?要拍视频?” “《我的学校日常》搞餐厅联动要去吗?它家不太好吃,我吃不惯,但我想要那个联动卡。” 林耀停好车,笑露两排牙。 “想要谁的联动卡?我替你拿。” “你什么时候去?!还是说你已经在了!” “两百米。”林耀说道,“快点的,要谁的,要几份。” “我要第一王储的,我还要第二王储的!”山风兴奋道,“班长大人纯爱战神!兄妹赛高!骨科永远的神!我要把他俩的立牌摆在一起!我这辈子一定要看到血族兄妹HE!” 山风喊的这几句,沈衔川一个字都没听懂。 挂了电话后,沈衔川问:“他是在念什么咒语吗?” 林耀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扇了扇风说道:“带萌新是真有意思……你不用试图弄懂这些,玩着玩着就都理解了。” 沈衔川很快就理解了。 他们刚下车,就有人指着林耀,“卧槽!第一王储殿下!” 沈衔川这才明白,原来这些第几第几的,都是人物名。 林耀冲着沈衔川眨了下眼后,转过头,大大方方给同好们扎了个姿势,是这个人物的招牌动作,左手放在眉前,比一个明艳张扬像军礼的手势。 而他,沈衔川,会被大家称呼为: “是第二王储!” “是纯爱战神班长大人!” “班长大人保佑我四级通过!” 有几个小姑娘围住了林耀,掏出了手机:“小姐姐能求个合照吗?” 沈衔川退了几步,像是怕被她们碰到一样,侧过身子缩起了手。 他这个有些惊恐避让的姿势,反而引起了关注。 “班长别躲啊哈哈!你躲什么啊,班长可以合照吗?” 林耀转过头来问沈衔川:“你想拍照吗?” 沈衔川摇了摇头。 林耀接过手机,拍完跟这群同好解释:“他是我强拉来的萌新,有点点社恐,就不拍了。” 姑娘们笑着,还是说着沈衔川听不懂的话。 “人设不倒,纯情社恐班长大人哈哈哈……” 进了餐厅,林耀到柜台取餐,她与店员的对话仿佛加密,每一个字都是汉字,但沈衔川听不太懂。 他好奇地听着,心里盘算着,感觉到对话要收尾他就付账,然后告诉林耀这顿他来请就好。 结果林耀端起餐盘回到了座位上。 沈衔川像只刚被领养的猫,惊恐又疑惑,紧紧跟在她身后回到了座位上。 “……是已经付过钱了吗?” “当然!上周就在网上预约付费了。”林耀分装着那些随餐赠品,画着人物的闪烁卡片,画着人物的塑料片餐牌,套在杯子上像腰封一样的人物纸托。 林耀把这些东西全都撸了下来,装进密封袋,取出拇指订书机封好。 “这个给你,这是咱俩今天的餐送的赠品。”林耀把一个小塑料片给了沈衔川,“是你出的角色。” 塑料片上,红眼睛黑眼圈的角色,架着黑框眼镜,一脸不开心,身旁写着人物的名字:第二王储,班长大人! “这是做什么用的?”沈衔川问。 “钥匙小挂坠。”林耀说,“当然没几个人挂,都放在家里收藏起来了。” 有个梳着满头辫子的姑娘猫着腰凑近了小声问道:“是闪闪吗?” “是哦。”林耀放下冷饮,转头微笑。 “我关注了你们,我是从你们cos天机开始就关注了!”姑娘拿出了手机,“可以合一张吗?” “OK的!” 林耀娴熟地拍了几张,小姑娘收起手机后,瞥了眼状况外叼着吸管安静缩小存在感的沈衔川,又悄悄说:“刚刚我是先看到他,以为是山风,又看到你,确定是你们,结果……” 结果要合照时,才发现这个人不是山风。 山风不是这种气质感觉……如果是山风,会更加阳光开朗大男孩一些。 “他不是,他是今天被我拖来出cos的,我三次元的朋友。”林耀再次解释。 “超像。”姑娘又小声说了句,“比山风聪明点。” 林耀额头嗑在桌子上,疯狂憋笑。 她也觉得,尽管沈衔川跟山风确实有部分很像,但沈衔川看起来没有山风的那种傻气。 “二少不是白叫的。”林耀说。 “你们为什么会叫他二少?”姑娘走后,沈衔川问道。 “……因为二。”林耀说罢,又有点后悔。 沈衔川跟他们都不熟,这么说山风,就像背着山风跟现实里的朋友八卦人家不聪明,有些不厚道。 “是绰号。”林耀纠正,“其实山风人挺聪明的。我总觉得他活的通透,什么道理都明白,大智若愚那种。” 沈衔川懵了好一会儿,搅动着那杯翠绿的冷饮,说道:“这个评价过高了。” “不会的,我的这些朋友都是很好的人。”林耀说,“小A成熟靠谱,山风简单,鸦大神聪明,宁瑜体贴温柔……我感觉大家在成年后选择的朋友,都会和自己有相似的地方,所以相处起来会更亲切……” 沈衔川的目光中,流露出羡慕,很清晰的羡慕。 林耀愣了愣,忽然理解了他为何会流露出这种神情。 沈衔川的童年是缺失的,青春期……恐怕也一样,与同龄伙伴脱轨。他没有同龄朋友,甚至可能连朋友都没几个。 跟他一起的合伙人,那些师哥师姐,算他的朋友吗? “难得尝试新东西,留几张照片吧?”林耀抬起了手机。 沈衔川虽然点头同意了,但他视线不自觉地躲着镜头,林耀能感觉到,他对被拍这种事,是浑身不自在的。 拍了一张糊掉的照片后,林耀放过了他。 约会没有持续多久,刚把套餐吃完,沈衔川就接到电话回了公司。 林耀逛了会儿街,把身份证号发给了山风后,问他到哪见面。 “你的赠品,今天要吗?” “要要要!”山风说道,“给你发个位置,来的时候再帮我捎一杯奶绿,不加冰。” 林耀带着奶茶,坐在车内等山风下楼取。 他住这个地方离沈衔川的办公地点不远,林耀无聊时点开导航看了,历史记录里,沈衔川家的住址也在,就在山风住的这条街对面,同一个地产商但不同期,如果中间没有不通的墙体阻隔,连绕路都不需要。 山风出现在小区门口,打着哈欠,头发乱的像鸡窝。 林耀把车窗摇下,把奶茶和一袋子赠品都给了他。 “卧槽出的第一王储啊?”山风一扫瞌睡,扒着窗看,“联名好吃吗?” 林耀撇了撇嘴。 “和上次《非人医院》的联动比起来呢?” “都一个样。”林耀回答。 “我机票帮你们订好了,收到短信了吗?” “嗯。”林耀说,“到底是去哪啊?没听过这个地方。” “我在那里搞了个主题公园,到时候去了就知道了,类似户外冒险。”山风说着未来的园区经营方向,“将来营业了就交给制作组,可以租给合作商拍综艺。” “懂了,我们是去帮你做市场调研的。” “差不多。”山风说,“风景挺好的,而且还没开园营业,除了咱们没游客,我们可以在那里把外景视频拍了。” 送完赠品,林耀回到了工作室,看到自己堆在桌上的化妆包,才想起还没跟沈衔川说如何卸妆。 林耀编辑了几段卸妆的重要性和步骤,还贴心的告诉了他,如果要去24小时便利店买,这种店哪些品牌的会更好用。 把这些发出去,得到沈衔川的回复后,林耀叹了口气。 外面天色还早,愉快的周五还未过去,但发出这条消息后,她意识到,她和沈衔川今日的约会结束了。 怅然若失。 林耀转着笔,心浮气躁的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因为不舍让它结束,但它却真的结束了,所以才会怅然若失。 看书看到结局是这样,追剧追到结局也是这样,和喜欢的人约会,也是这样。 晚上九点多,沈衔川告知山风,他要来借用淋浴间。 “你的坏了?”山风不解,“那你回景兰啊。” “你在这边吗?” “在的啊……那行吧,你来吧。”山风问,“吃什么不吃?我正在点外卖,你……” 电话已经挂了。 半个小时后,山风打开门,下巴都要掉了。 “……卧槽!”他恍然大悟,“今天闪闪是跟你去的!” “怎么卸妆?”沈衔川问。 “……有生之年我竟然能从你嘴里听见这四个字。”山风吐槽道。 沈衔川看到了边柜上摆放着今天餐厅的赠品,塑料立牌挨在一起,闪烁着光芒的卡片也放在展示框中,挨在一起。 沈衔川拍了下山风的后脑勺,进了盥洗室。 山风摸着脑壳一脸懵:“干嘛呢?我怎么了?打头会变笨的!” 沈衔川嗤道:“没关系,大智若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