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妖怪不许单身》 第1章 第 1 章 刚入五月,天气就已经热了起来。头顶的太阳明媚炙热,路上行人换下了薄外套,已经穿上了夏装。 今天是五一劳动节的第一天,商场前的广场上促销商家依次有序排开,大多都是些趁着假期宣传的美食摊位,精心制作的美食散发出诱人香味,引诱来往行人驻足。姜婪背着双肩包,仗着身高优势往各个摊位看了一圈,目光最后定在一家卖烤猪蹄的摊位上不动了。 这家摊位围着的人最多,姜婪只闻着那一阵一阵传来的香味,就知道味道差不了。 “好香哦。”窝在姜婪上衣口袋的狻猊探出半个脑袋,两只圆圆的猫儿眼渴望地盯着焦香诱人的烤猪蹄。姜婪低头看他一眼,就见小崽子满脸都写着想吃。 “这个月工资还没发。” 姜婪也想吃,但这个月的生活费所剩无几,工资要等十号才发,他们实在没有多余的钱买零嘴。把扒着口袋边边的弟弟按回去,姜婪将黏在烤猪蹄上的目光收回来,毅然转身离开。他不知道是在安慰弟弟还是在安慰自己:“等去了餐厅,就有好吃的了。” 狻猊乖乖地“哦”了一声,两只圆圆的小耳朵失望地耸拉下来,却懂事地没有再出声。毕竟五哥才从家里搬出来,每个月工资养活自己再加上一个他已经很困难了,他不能再让本就不堪重负的家庭雪上加霜。 兄弟两人默契地将烤猪蹄忘到脑后去,进了商场,坐电梯直奔五楼。 ——姜婪今天约了人相亲。 这场忽如其来的相亲,姜婪其实是拒绝的。作为一个刚刚经济独立从家里搬出来,却又胃口奇大、活生生把自己吃穷了的上古大妖,姜婪觉得家里多一个人就是多一张吃饭的嘴,实在养不起。 但是计生办主任在参加了几场会议后,认为目前单身妖族太多,不利于妖族种族繁衍,更不利于社会稳定和人妖两族和谐发展。因此一拍脑袋就制定了一条新规:妖族不许单身。 为此胡主任还特地请了月老到计生办坐镇,要给大龄剩妖们相亲找对象。 这种莫名其妙的规定当然遭到了大龄剩妖们的一致反对,计生办工作一度推行的非常困难。为了开个好头,胡主任就找上了姜婪。 姜婪作为龙子,在一众普通妖族眼里还是很有威信的。而且只有少数大妖才知道龙五子饕餮是因为某些原因才不得不离开龙宫,现在在人类社会讨生活。胡主任任职的计生办跟姜婪任职的特勤组同属江城妖管局管辖。作为同事,他自然知道这只小饕餮面上看着光鲜亮丽,其实背地里很穷,常常连饭都吃不起。龙宫那几位不放心这个兄弟,还暗地里叫他多照拂一点。 胡主任觉得照拂小饕餮的机会就来了。为了新规顺利推行,他设立了脱单津贴,脱单成功的妖族可以一同到计生办领取一万津贴。而姜婪作为上古大妖,只要起个好的带头作用,给众妖族做出表率,就能奖励一万,要是相亲成功,再加一万。 当然,多出来的一万津贴是他私人掏腰包补贴的。姜婪听说之后,果然心动了。 姜婪如今在特勤组任职,特勤组接的那些任务,危险性大奖金也高,就是喜好奢靡的上古大妖也足够活得很滋润了。但姜婪他不是一般的妖,饕餮自诞生之始,便有能吞噬万物的能力,这种能力让他强大,却也让他永远吃不饱。世间万物,在吃不饱的饕餮眼里,都是食物。在上古之时,饕餮被划入凶兽之列,与混沌、穷奇、梼杌并称为“四凶”,便是因为饿急了的饕餮无所不吃。 当然,上古归上古,如今是社会主义社会,妖族也多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和社会主义熏陶的有素质妖。姜婪自到了人类社会以来,恪守妖族规定,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妖。就是吃得太多,特勤组的高额奖金也不够造的。而且高级别任务也不是时常有,常常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姜婪平时就只能靠着基本工资勉强维持生活这样子。 胡主任承诺的奖金,在最近没出任务的姜婪眼里,是很大一笔钱了!只要去相个亲走个过场就有一万,不去白不去。 等有了钱,弟弟想吃多少烤猪蹄都可以买! 于是姜·向人民币低头·婪就来了。脱单不脱单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钱。 电梯在五楼停下,姜婪直奔约定的餐厅。 相亲地点在一家非常有格调的西餐厅,餐厅环境很幽静,工作人员热情又礼貌,姜婪以前阔的时候来过这家餐厅,与环境和服务成正比的是其昂贵的价格。想了想卡里的余额,姜婪心里有点虚。 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找到卡座,姜婪看见有个年轻男人已经等着了,应该就是他的相亲对象应峤。听胡主任说,应峤是她用了个大人情才请来的大佬,有钱有颜绝对吃不穷,让姜婪一定要好好把握。 姜婪礼貌地跟对方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姜婪。” 应峤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时间不多不少,刚好十一点。他脸上不耐少了些许,下巴点了点,道:“我是应峤,坐吧。菜我已经点好了。” 姜婪“哦”了一声,在他对面坐下。目光并不避讳地打量着他。 胡主任倒是没有骗他,应峤确实长得好看。就是跟他那几个相貌十分出众的兄弟比,颜值也能排进前三。就是眼睛狭长上挑,嘴唇微抿,看着不太好相处的样子。不过姜婪向来脾气好,而且特勤组同事还有比这脾气更为古怪难搞的,因此对他的冷脸也不以为意。收回打量的目光,乖宝宝一样坐着等上菜。 在姜婪打量自己的时候,应峤也毫不掩饰地观察着姜婪。 这场相亲他完全就是被迫来的,他欠了胡璨一个人情,这次胡璨又出了幺蛾子,求他带个头做表率,他为了还人情,不得不来一趟。虽说如此,他却并没把这次相亲当真,也就是走个过场应付应付而已。他连胡璨发给他的相亲对象的资料都懒得看。 目光挑剔地看着对面正襟危坐的姜婪,应峤在心里把对方从头到脚挑剔了一遍——发型一看就是出门随意用手抓了抓,造型都没做;黄色卫衣搭黑色工装裤,倒是某奢侈品牌的当季新款,却皱巴巴的连熨烫都没有。更别说还背着个双肩包,浑身上下透着股稚嫩气。 应峤漫不经心地想,估计是个刚入社会的小崽子。家里有点钱,自己却没什么品味,幸好一张脸长得不错,才没把大牌穿出地摊货的感觉。大眼睛双眼皮,嘴唇有点肉,看着就是个乖崽崽,是十分讨人喜欢的那种长相。 挑剔如应峤,对着这张脸时,也不由多了几分耐心。 服务员陆续将前菜和主菜送上来,应峤不爱说话,姜婪也不知道相亲该说什么,便沉默着用餐。 这家西餐厅的菜品味道十分不错,姜婪吃得很认真,还趁着应峤不注意,将切小块的牛排喂给口袋里的狻猊吃。狻猊在家里行八,除了椒图就属他最小。他自从被找回来后就化不了人形,还倒退回了孱弱的幼崽时期,需要人照顾。他从前最喜欢粘着姜婪,姜婪离开龙宫时他吵吵着也跟了来,姜婪带他去妖管局登记信息时,他还特意跟姜婪用了同一个姓,取名叫姜拟。 牛排鲜嫩多汁,姜婪自己吃一口,就给狻猊喂一口。他自以为应峤没发现,连嘴角都翘起了快乐的弧度。 应峤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神隐晦往他口袋看了一眼,那是只拳头大小的狮族幼崽,黄棕色皮毛,耳朵半圆,杏仁形状的金色眼瞳睁得很圆,要是有人形的话,吃东西的表情大约跟偷偷投喂的姜婪一模一样。他在心里“啧”了一声,不由又重新评估了一番姜婪。 他原本以为胡璨给他安排的相亲对象应该不会太差。但现在看来倒是他太想当然了,姜婪分明只是个普通的甚至有些落魄的小狮妖。相亲时还不忘带弟弟蹭吃蹭喝,经济应该很窘迫。再看他身上皱巴巴的某奢牌,应峤难得自嘲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大约真的是山寨货。也就是姜婪长得太好,才生生把山寨货穿出了大牌的气度。 没想到普通妖族的日子过得如此艰难,铁石心肠如应峤,都不由生出了一丝同情。他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等他们分吃完一整块牛排,服务员送上餐后甜点后,才清了清嗓子说起了正事。他原本的打算是亮明身份叫对方知难而退。但现在看着落魄的兄弟俩,难得生出了一丝心软,不忍挫伤小妖怪的自尊心,临到头换了套委婉劝退的说辞。 “吃完了,就先说一说各自的情况吧。”他舒展四肢,矜贵地坐直了身体,长腿交叠,微微倾身凝视着姜婪道:“我是蛇族孤儿,在一家私企上班,没房没车,工资一月三千,五险一金太贵就没交。你呢?” 应峤看着姜婪一脸惊呆的表情,心里微微满意。这么说既不会刺激到这个小妖怪的自尊心,也能叫他主动放弃相亲。他也能把聒噪的胡璨给应付过去。一举三得。 姜婪满眼震惊地看着应峤,心里想的却是应峤这么穷竟然还敢来这么贵的餐厅吃饭,绝对是个败家爷们,他们不可能! 他养自己已经很费劲了,应峤工资这么低消费还这么奢侈,就算是两万津贴也不能弥补他们之间的鸿沟。姜婪心念急转,迅速有了应对的说辞,他不擅长说谎,就垂着眼睛半真半假地顺着应峤的话道:“我在函阳街道办上班,临时工没编制,日薪八十,家里还有八个兄弟靠我养。” 应峤看着姜婪神情复杂。姜婪大概是他接触过的最穷的妖了。日薪八十,够这兄弟俩吃饭的吗?难怪相亲吃个饭还要悄悄投喂弟弟。 要不是话已经说出来,他都想叫姜婪去自己公司上班了,就是当个普通文员,也比临时工赚得多。不过之前话已经说出来了,他也不好再反口打自己脸,便顺势皱起眉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我想找个工作稳定的对象,你……我们怕是不太合适。” 姜婪没想到他一个月薪三千的社畜还敢嫌弃自己是临时工,不过这样也算遂了他的心意。他抿了抿唇,道:“是不太合适。” 两人对视一眼,释然道:“那就算了吧?” 达成了共识,二人便准备各回各家。临走前买单,应峤倒是出乎意料地主动又爽快,还特意让服务员打包了一份甜点让姜婪带回去。姜婪道了谢接过甜点,顺便看了一眼账单,有些不好意思道:“加一下微信吧,我把饭钱转给你。” 说这话时他脸上云淡风轻,心里却在滴血。这一顿就吃了他剩下十天的生活费。但是想到应峤的三千工资,他也没厚脸皮到让应峤一人买单。 “不……”应峤下意识想要拒绝,陡然想起刚刚立穷逼人设,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沉默着跟他互相加了微信。 姜婪加了他微信,将钱转过去,跟他挥挥手告别,就背着包乘电梯离开。 应峤的微信响了一声,微信界面上是姜婪的转账,还附带了一个可爱猫猫头的表情包。应峤准备删除好友的手顿了顿,改成给姜婪加了个备注。之后他将手机收起,从另一侧乘电梯去停车场。 姜婪出了商场,便去马路对面坐地铁。等红绿灯时,面前一辆银灰色阿斯顿马丁快速驶过,驾驶位上的年轻男人酷似应峤,他下意识想多看一眼,车却已经开走了。他收回目光,心想应该是看花了眼,应峤这么穷,怎么可能开豪车呢? 作者有话要说:  应峤:小妖怪真可怜。 姜婪:工资三千还敢败家,要不得。 应峤:??? ———————— 小可爱们好,又见面啦,绣绣又开新文了,还是甜饼风味,希望大家喜欢。 老规矩更新在中午12点,有事会挂请假条,大家不见不散呀。 第一天发文,评论前排发168个红包,大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新故事新旅程,大家的评论灌溉都是绣的动力,都怼脸砸没关系der!!! 第2章 第 2 章 到了地铁站时,姜婪手机响起来。他看了一眼,是大哥赑屃(bixi)打来的。他离开龙宫独自生活已经将近一年,大哥还是不放心,每隔三天准要给他打电话。 兄弟俩说了一会儿话,又回到了老生常谈的话题上。 “我能照顾好自己,” 姜婪抿抿唇,嘴角有些沮丧地往下撇:“我总不能一辈子待在龙宫不出来。而且白泽也说了,我的转机在人族之中。” 饕餮是龙子,却也是凶兽。龙族自古以来便是祥瑞之兽,姜婪自有意识以来,身体之中就有两股力量在拉锯。上古时候是凶兽的本能驱使着他。后来龙族找到他,大哥赑屃将他带回龙宫,他体内龙族的祥瑞之气才逐渐压过了凶性。他喜欢在龙宫的日子,但饕餮的本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即便他努力地把自己伪装成无害的模样,总有一天,他还是会控制不住本能,毁掉他所珍视的一切。 姜婪害怕这样的设想,他一直竭力压制着本能,但是近些年来,他的饥饿感越来越强烈,越来越难以压制。仿佛脑海里有另一个声音在蛊惑着他吞噬一切。他始终记得大哥刚带他回家时带他去见过白泽,那时白泽对他说:“你要记着,饕餮本性贪婪,但你不是饕餮,不要被蛊惑,你只是你自己。” 姜婪听得迷迷糊糊,白泽却不肯再多说。只是从那以后,他便给自己取名为姜婪,时刻警醒自己。 直到一年前,他觉得体内饥饿感越来越难以压制,又去见了一次白泽。那时无所不知的白泽已经有些老糊涂了,少有清醒的时候。看到他时只说了一句“你的转机在人族之中”,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于是姜婪才下定决心从龙宫出来,独自在人类社会摸爬滚打。只因为他想做姜婪,而不是上古时人妖闻之色变的凶兽饕餮。 提到白泽,赑屃果然不再试图劝说他回家。姜婪听见他在电话那头叹了一口气,又问:“听胡璨说你准备再找份兼职?” 说到这个姜婪终于开心起来,即使努力压制,微微翘起的唇角还是泄露了一些得意:“已经找到了,我考上了函阳街道办的编制,等过完五一,就可以去报道了。” 这几年来华国大事小事层出不穷,安全部门为了维护社会和谐杜绝非人生物兴风作浪,在诸如街道办这样不起眼的小单位也安排了人手。不仅人类考事业编挤破头,妖族与修士也都挤破了头抢那几个名额。姜婪打得主意就是既然特勤组的任务不稳定,那他就去基层,自己主动去找活儿干。虽然大概多是些小妖小鬼搞事情,但积少成多,也是能算绩效加奖金的。 一想到日后的新生活,姜婪就不由笑弯了眼。 就连口袋里的狻猊也忍不住露出半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附和道:“五哥超厉害!” 姜婪朝四周看了一眼,快速将冒头的弟弟按了回去。电话里赑屃的语气也轻松起来,说:“既然你想去就去吧,天马上热了,我让贵叔把给你和小八买的夏装送过去。” 这回姜婪没有再拒绝,“嗯”了一声,才挂断了电话。 * 姜婪住在函阳区的嘉和景苑,是个上了年头的老小区。不过绿化环境非常不错,住户大多是本地人,都很和善,当时姜婪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趁着发了奖金一口气买了房。现在看来他的做法很正确。换成人类或者一些小妖怪,有自住房,有一份稳定工作,已经是非常不错的生活了。姜婪知足常乐,对现状十分满意。如果肚子不无时无刻告诉他饿了,那就更好了。 回了家里,狻猊就从口袋爬到了姜婪肩膀上蹲着,他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姜婪的脸,哼唧着说:“五哥,我饿了。”刚才的牛排根本没吃饱。 “你先吃小蛋糕。”姜婪把打包的蛋糕给他,自己去翻箱倒柜地找食物。这些人类的食物很美味,但对于他来说只是尝尝味道,真要吃饱肚子,还是得吃有灵气的东西才行。 姜婪翻了半天,翻出最后五块玉石。这是他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他算了算,把玉石对半掰开,变成十块,这样一天一块,足够他吃十天撑到发工资了。他又去看了看冰箱的食物,速冻水饺和汤圆都还有,泡面也还有一箱,狻猊也够吃了。 他一口吞掉一块玉石,先安抚住了闹腾的肚子。将剩下的九块仔细收好,他蹲下来摸了摸狻猊的小脑袋:“今天想吃牛肉水饺,还是猪肉白菜水饺?” 狻猊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道:“肉馅吃腻了,今天吃点素的,就荠菜水饺吧。” 姜婪就起身去给他煮水饺。狻猊把小蛋糕吃了一半,留了一半,等姜婪端着水饺过来时就推给他吃。姜婪捏了捏弟弟的腮帮子,笑眯眯道:“你吃,我吃这个又吃不饱。” 狻猊被捏着腮帮子,说话就有些漏风,显得奶声奶气的:“你也次!” 姜婪也不跟他争,自己意思意思吃了一口,把剩下的又喂进了狻猊嘴里。狻猊嘴里塞得鼓鼓囊囊,一双金黄澄澈的大眼睛不高兴地瞪着他。姜婪笑眯眯地揉他一把,催促他趁热吃水饺,自己窝进沙发里玩手机。 刚拿起手机,胡主任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姜婪等了一会儿,才带着点心虚接了电话。 胡主任果然是来问相亲情况的。他之前把应峤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姜婪也不好直说应峤月薪三千还特别败家。只能顺着胡主任的话夸了一通应峤,然后总结道:“应峤觉得我们不太合适。” “怎么可能不合适呢?”胡主任在电话里叨叨:“我请月老看过了,月老都说你们姻缘线在彼此身上!” 姜婪:“……”月老不是管人类姻缘吗?没听过哪个大妖找对象是让月老看姻缘的。 不过拿人手短,他也没法反驳什么。只嗯嗯啊啊地敷衍了一番,就听着电话那头的胡主任独自发表长篇大论。 胡主任在电话里叨叨了半晌,仿佛忽然想通了什么关窍,一锤定音道:“事关妖族未来,这事必须要起个好头。我先去找应峤谈谈,要是真不合适,你们俩就演一阵也好,等我们工作顺利展开之后,随你们怎么办都行……” 姜婪刚想拒绝,就听他又说:“当然也不白演,剩下的一万奖金我这就给你打过去。” “……”到了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姜婪说:“好。” 胡主任满意地挂了电话,几分钟后姜婪的微信收到转账提醒。 姜婪看着一脸好奇望着自己的弟弟,喜滋滋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明天就带你去吃烤猪蹄。” 狻猊眼睛一亮,开心地跳到他腿上打了个滚。 * 应峤的消息是晚上来的,姜婪也不知道胡主任怎么说服的他。应峤微信给他发了一句:胡璨找过你了?要不先凑合一下,把他应付过去? 直呼胡主任大名,后面还附了个皱眉不耐烦的表情包,估计被烦得不轻。 他的微信头像是条金色龙尾,鳞片灿金,棕色尾毛顺滑。姜婪点开看了看,心想果然每个蛇族都向往龙族,他心里嘀咕着,手上回道:……好。 反正就是演戏,他也不亏。 另一边应峤回了个“嗯”,又问他住在哪里,要是明天有空的话,再见一面。 姜婪就顺手把定位发给他了。 应峤看着发过来的定位,两条浓黑的剑眉紧紧皱着,心想这么老这么偏的小区,这小妖怪也太穷了些,说不定还是租的房子。 正在给他做鳞片保养的陈画调侃道:“胡璨又来找你麻烦了?” 胡璨是青丘最后一只九尾狐,在上古无数妖族消散于天地之后,他们这些幸存的大妖之间多少都有些往来。狐族又善于钻营,胡璨在妖管局混了个主任职位后,就一直操着一颗长辈的心,致力于振兴妖族,因此三不五时就要弄出点幺蛾子来。 前段时间他参加了几个人类的论坛会议,觉得妖族式微就是因为数量太少。看看人族,虽然寿命短又不会修行,但人家数量多啊!一代一代传承下来,从最弱小的种族发展成了如今不畏神不惧鬼的强大种族。就连他们这些幸存的大妖也要靠着人族气运庇护一二。 胡璨十分羡慕,决定向人族学习一二。于是就有了“妖族不许单身”的傻逼规定。 陈画道:“也就是泰逢惯得他。”吉神泰逢,与青丘九尾狐是一对道侣,如今泰逢就是江城妖管局的局长。 应峤冷哼一声,甩了甩保养过后格外灿金的龙尾:“我欠了他个人情,这次还了也好。下次揍他的时候就不用顾忌什么了。” 陈画幸灾乐祸地笑起来:“骚操作多了,迟早要挨揍。”笑完又八卦道:“相亲你真的去了?是谁?” 应峤晃了晃手机,睨他一眼,道:“是个狮族的小妖怪,倒是不讨人厌,” “狮族的小妖怪?”陈画神情惊讶。他以为胡璨至少得找个跟应龙配得上的吧?找了个普通的小妖怪,也太寒碜了点,难怪应龙要揍他,真不冤。 应峤想起姜婪一边吃牛排一边偷偷喂弟弟的样子,拧紧的眉头不觉舒展一些,淡淡道:“嗯。我还有事,改天再说。” 说完便拿起车钥匙离开。陈画瞧着他的背影,嘀咕道怎么看着心情还挺好的样子。 * 姜婪和应峤约了第二天见面,不过这次是姜婪定的地方,没再去上一次那家死贵死贵的西餐厅。应峤想着上次两人AA,小妖怪估计心疼坏了,难得没有挑剔小餐厅不入流,随他去了。 两人约在商场门口见面。 姜婪惦记着烤猪蹄,早早就带着狻猊出了门。今天他穿了件柠檬黄的圆领短袖配米白休闲裤,胸前还斜挎着个单肩包,正好让狻猊待在包里。 假期没事,他出门早。下楼时正巧碰见单元前的大榕树下两个大爷在下棋,周围还围了一圈观战的大爷,众人头顶的树杈子上还挂着个鸟笼,里头蹲着只黑色八哥。姜婪在这里住了快一年,小区的邻居们都混了个眼熟,他脚步顿了一顿,就上前打了个招呼。 他过去时,正好一盘棋结束。下棋的姚大爷就住在他对门儿,见状招呼道:“小姜要出门啊?” “嗯,约了朋友。”姜婪笑着答了一句,似不经意地问道:“这八哥是您新养的?之前怎么没见过。” 姚大爷不解道:“这不就是前头那一只?都养了十几年啦。小姜你不是见过?你这眼神可比我这老花眼还不好啊。” “是吗?”姜婪打了个笑哈哈,目光瞥了鸟笼里安静如鸡的黑八哥一眼:“我看这只都不背古诗了,还以为您新养了一只。” 姚大爷的黑八哥养了十来年,聪明得很,会背好几首古诗。 “小黑这两天忽然不背诗了,我也正奇怪呢。” 姚大爷刚说完,就见鸟笼里的黑八哥抖了抖翅膀,挺着胸脯磕磕绊绊地开始背诗:“床、床前……明月光……” 姚大爷一喜:“哟,小黑好久没背这个啦。” 黑八哥越发抖擞胸羽,磕磕绊绊地往下背诗。姜婪似笑非笑地看了它一眼,没再多说,跟几个大爷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主任(苦口婆心):你俩本无缘,全靠我砸钱。 应峤:??? —————— 赑屃:bìxì 狻猊:suān ní 饕餮:tā tiè 忘记说啦,这文妖怪设定有部分是私设哦!糅合了各种版本的神话传说,大约跟以前看到过的不太一样~ 今天五讲四美的小饕餮省下一顿午饭,给前排小可爱发100个红包~ 第3章 第 3 章 姜婪特意提前出了门,慢吞吞地溜达到商场时,却发现应峤已经在商场门口等待了。他个子很高,目测应该有一米九,宽肩窄腰大长腿,鹤立鸡群地站在那儿,帅得格外突出。就姜婪加快步伐走过去这一小会儿,来来往往的女生都要朝他多瞅两眼。 如果不是应峤亲口说自己只是个月薪三千的社畜,就这目中无人的气势,姜婪几乎都要以为他是哪个公司的霸道总裁了。 他小跑过去,在应峤面前站定,有些不好意思道:“等久了吧?” 看见他出现,原本被路人围观有些不耐的应峤神色略微缓和,抬起左手腕点了点腕表:“不久,是我来早了。我们要去哪儿谈?” 今天两人见面,是准备商量一下“假情侣”要怎么操作。 但姜婪显然没准备直入主题,他笑眯眯地问:“你吃午饭了吗?” 应峤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没。” 姜婪便道:“那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说吧?火锅怎么样?你有没有忌口?” 火锅?想到几双筷子在一个锅里捞菜,应峤就忍不住皱了眉。但看见姜婪一副很想吃的神情,思及自己艹的穷逼社畜人设,应峤到底还是按捺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随你。” 大不了他不吃。 见他同意,姜婪果然高兴起来:“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火锅店,你等我一下,我去买个烤猪蹄就带你去。” 然后应峤就眼睁睁看着他步伐欢快地奔向了商场前的美食摊位。这些摊位都是临时搭建的简易帐篷,行人从帐篷前来来去去,既不卫生也不健康。看着姜婪买了三份烤猪蹄回来,应峤眉头几乎拧成了疙瘩。 姜婪倒是很开心的样子,自己拎着两份,将另一份递给应峤:“请你吃。” 应峤盯了半天,才勉为其难伸手接过来。姜婪没察觉他的异样,一边在前方带路,一边美滋滋咬了一口猪蹄:“我就说这家味道肯定好。” 说着见应峤不动,还催促他快尝尝。 作为一条极其讲究的龙,应峤既没吃过路边摊,也没试过在大街上边走边吃东西。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挤出个笑容来,说:“我等会儿再吃。” 姜婪“哦”了一声,注意力很快被分散了—— 包里的狻猊闻到香味儿,不满地在包里拱来拱去:他也想吃。 “给你买了,等到没人的地方再给你吃。” 姜婪压低了声音安抚弟弟,他小声哄了几句,动来动去的狻猊这才安分下来。 火锅店在巷子尽头,姜婪带着应峤从商场右边的巷子穿过去,走到一半时,却听斜对面传来争吵呼救的声音。这条巷子不如商场那边热闹,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路人围观。 姜婪驻足看去,就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正被一个穿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半拖半抱着往小轿车方向走,被拖着女生用力挣扎呼叫:“我不认识你们,放开我。” 跟在两人身后的中年妇女抹着眼泪哭道:“倩倩,你别跟爸妈闹了,你跑出来这么多天,我跟你爸好几天没合眼到处找你,你就心疼心疼爸妈,跟我们回去吧。” 中年男人怒道:“你跟她哭有什么用?她要是听话,能偷了家里的钱跑出来?!这次回家,就把她送到学校住校去,孩子变成这样,都是你惯得!” 中年男女一唱一和,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见女孩挣扎呼救想要帮忙的路人就迟疑了下来。 还有老人家劝道:“孩子年纪小不懂事,你们大人好好说,不能用暴力。” 也有人教育小姑娘:“偷家里钱就不对了,怎么年纪轻轻的不学好呢?” 女孩眼泪流了满脸,再看看周围劝说的路人,哭求道:“我真的不认识他们,他们是人贩子,求求你们帮我报警啊。” 那中年男人闻言重重在她背上拍打了一下,更大力地把她往车边拖,神情十分气恼道:“报警报警,你都闹了多少次报警了?警察都说了,你再报假警扰乱公务,是要拘留处罚的……” 中年男女本来就穿着体面,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更让原本生出了犹疑的路人又犹豫起来,就这么犹豫的一小会儿,女孩已经被拖到了小轿车旁边,围观的人半信半疑,她双手死死扒着车门不肯上车,只能绝望地哭叫救命。 就在女孩即将被塞进车里的一刹那,姜婪将单肩包和烤猪蹄飞快塞进应峤怀里,然后大步冲过去,将女孩从车上拉了下来。 或许是没想到会有人捣乱,中年男人神色一变,飞快伸手要去拉回女孩:“小伙子,这是我们的家务事。” 那女孩吓得六神无主,见中年男人又要来拉她,尖叫着直往姜婪身后躲:“我不认识他们!” 姜婪一把抓住中年男人的手臂,另一只手已经拿出手机拨通了110:“是不是家务事,等警察来了自然就清楚了。” 中年男人没想到他力气这么大,挣了一下没挣动,神色就讪讪起来:“小伙子,这里面有误会,你先松开,我们把话说清楚。” 一直哭泣的中年妇女见状,竟然直挺挺地跪了下来,朝躲在姜婪身后的女孩哭道:“倩倩,你别再闹了,跟爸妈回去吧,再这么闹下去,爸妈真要没脸活下去了。” 大概是中年妇女哭得太过凄惨真切,路人们不自觉就偏向了她。 甚至还有人劝姜婪道:“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你就别掺和了。等会警察来了说清楚,尴尬的还是你。” “是啊,这父母也是造孽,怎么生了这么个孩子……” 姜婪却不为所动,只对围观的人道:“我弄错了没关系,但假如这两人真是人贩子,让他们把人带走,就是害了这个小姑娘。人命关天的事,还是等警察来了弄清楚为好。” 他语气坚定,本来信了这对夫妇的路人也动摇起来。甚至有人自发地将这对夫妻围了起来,附和道:“说得也是,商场那边就有警卫亭,有人去叫人了。” 两波人正僵持着,就听有人大声道:“警察来了!” 众人下意识循声去看,那对中年男女见势不对,趁机冲上了车就要开车逃走。他们开着车不管不顾地往前冲,人群也不敢拦,眼看着两人横冲直撞就要冲出去,却听小轿车车胎忽然发出几声爆响,四只车胎竟然齐齐爆了。 这一幕太过惊人,大家一时都愣住了。倒是急急赶来的民警在众人呆愣间冲上前,将那对中年男女从车上押了下来。 原本信了中年男女说辞的围观路人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这对夫妻竟然真的是人贩子!不然他们跑什么?有气不过的路人趁着民警不注意,狠狠在人贩子身上踹了几脚。 也有人不敢置信地倒吸一口凉气:“现在竟然有胆子这么大的人贩子,当街就敢抢人了?!” 还有人夸姜婪:“幸亏这小伙子机灵,把人拦住了,不然这姑娘就惨了。” “是啊,这些人贩子真是丧天良,不得好死。” 众人议论纷纷,当街被掳的姑娘已经瘫坐在地上哭成了泪人,姜婪将她扶起来,安慰道:“已经没事了,警察也来了,你别怕。” 这小姑娘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应该还是个学生。看见警察才终于冷静了一些,一边抽噎一边从包里摸出手机来给家长打电话。 人贩子当街掳人事件太过恶劣,民警很快就把人押回了派出所。女孩的家长在接到电话后也很快赶到,跟随警察一起去派出所。而姜婪作为见义勇为的目击证人,也得跟着一道去做个笔录。 围观的人群渐渐被疏散开,姜婪走向应峤,挠了挠脸道:“刚才谢谢你了。不过火锅估计是吃不成了,还得先去派出所一趟。” ——如果不是应峤正好站在小轿车经过的路边,又反应迅速悄悄用术法弄爆了车胎,那两个人贩子估计已经开车跑了。 应峤没接他的话,只是目光探究地看着他:“你平时都这么乐于助人?” 姜婪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有些疑惑道:“乐于助人、见义勇为不是人类的传统美德吗?看见能帮的当然要帮一把。” 应峤嘴角崩成一条直线,虽然没有反驳他,心里想得却是那是人类的美德,又关妖族什么事呢? 姜婪大概是他见过的为数不多把自己完全融入了人类社会中的妖族。他忽然轻轻笑了笑:“你倒是跟我的……一个故人,很像。” “故人?你的朋友吗?” 应峤笑:“应该算长辈吧?他生前也很喜欢帮助人族。” 姜婪一愣:“抱歉,我不知道……” 应峤摆了摆手,无所谓地道:“不必抱歉,他死了很久了,我已经不伤心了。” 只是忽然又看见一个跟他如此相像的妖族,一时有些感触而已。 姜婪还想说什么,应峤却将单肩包和已经凉了的烤猪蹄塞回给他,指了指一旁等候的警车:“走吧,人已经等着了。” * 两人去派出所走了一趟,做完笔录出来已经是下午一点多。 姜婪看了看时间,歉意道:“没想到耽误了这么久,你下午有事吗?” “下次再跟你一起去吃火锅吧,”应峤看了看手机上的未接电话,晃了晃手机随口编了个理由道:“今天领导忽然通知要加班。” 姜婪立刻露出同情的眼神来:“那你赶紧去吧,下次有空我再请你吃火锅。” 应峤“嗯”了一声,准备在路边打个车回商场去取车。姜婪陪着他等车,陡然想起今天还没来及谈的正事,又道:“对了,胡主任说的那事——” 他话没说完,就被应峤截住了:“既然出了新规定,我们这种没权没势的小妖怪也不好反对的太激烈。” 应峤双手插着裤袋,垂眸看他,斟酌着道:“……你要是不介意,我们可以先假装做一段时间的情侣。” 似乎怕姜婪不愿意,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也不需要真做什么,只是偶尔出来吃个饭假装“约会”,应付一下胡璨就行了。最多不超过半年,这条规定就会推行不下去。” 姜婪倒是没想这么多,他纯粹是觉得自己收了胡主任的钱,受人之托就得忠人之事。只是没想到应峤竟然这么配合,把后招都安排的明明白白。他便把准备好说辞咽了回去,点头道:“好。” 虽然他并不是因为不敢反抗规定,而是向金钱势力低了头,但两人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应该……算不上背叛革命友谊吧? 姜婪带着点心虚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应峤:精致龙龙从来不吃路边摊—— 姜婪:烤猪蹄吃吗? 应峤:……吃。 ————————— 看到有评论叫弟弟蒜泥?? 竟然有、、可爱hhhhhh 那今天蒜泥弟弟就掏出私房钱,给大家发100个红包叭!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傲骨熬汤 4个;往作者的菊花里 2个;杏仁包子杏仁包、夜半不敢起来吃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633800、夜半不敢起来吃 3个;喇叭花、鳕鱼、阿水 2个;余清忱、塔西瑟、在广场吃炸鸡、林可兜兜、时宜、月幽啊、呜啦啦啦、零泽-、湖心亭看雪啊、木曳野、修竹雁雪、倩倩、40998734、休明。、咔咔嘛嘛 1个; 第4章 第 4 章 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姜婪刚进家门,就见一只黑色八哥在阳台上探头探脑,鸟鸟祟祟。它似乎还没发觉屋子的主人已经回来了,迈着两只爪爪在阳台的防盗窗上踱来踱去。 姜婪跟刚从单肩包里钻出来的狻猊对视了一眼,就见狻猊伏低身体,金黄的猫儿眼微微眯起来,黑色瞳仁竖成一条线,后腿在姜婪手臂上借力一蹬,就箭一般扑向了阳台。他的速度很快。黑八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扑在了爪下,惊慌失措地扑腾着,阳台上鸟毛乱飞。 狻猊捕猎成功,不轻不重地咬住黑八哥的脖子,倒腾着四只小粗腿,雄赳赳气昂昂地将猎物送到了姜婪面前。姜婪夸奖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真厉害。” 狻猊顿时开心了,松口将黑八哥扔在地上,用一只爪子虚虚按着,尾巴快活地摇来摇去。 惊慌失措的黑八哥挣扎间终于看清了姜婪,橘黄色的鸟嘴里吐出人言来:“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姜婪拎着翅膀将他提起来:“你不是姚大爷养的那只鸟儿吧?鬼鬼祟祟溜进我家干什么?” 上午他就看出来了,笼子里的根本不是姚大爷之前养的那只鸟。姚大爷那只黑八哥据说是他老伴还在时养的,到现在养了十三四年了。宠物八哥的平均寿命一般也只有十年左右,那只黑八哥已经非常老了,老得连爪子上都堆积了厚厚一层粗皮。 但是眼前这只黑八哥却还年轻着,爪子是牛筋色,爪上鳞片紧密光滑。是十分健壮的模样。更重要的是,这只八哥分明已经开了灵智。 开了灵智便是妖。 妖管局对于在人类社会中活动的妖族管理是非常严格的,更定下了四十九条守则以作约束。其中就有一条规定:已经开了灵智的妖族,不得再伪装成宠物接近人类。 这是保护人类,也是为了保护妖族。 这只黑八哥用障眼法顶替了姚大爷的宠物,明显是违规操作,看他这样,多半也没在妖管局登记备案过,还是个黑户。 姜婪曾经逮住过不少干坏事的黑户,对手里的这只黑户鸟妖就不是那么客气了。 黑八哥蹬了蹬爪子,喊了一连串的疼疼疼,见姜婪仍然无动于衷,终于耸拉着脑袋,丧气道:“大王饶命,我就是想来拜拜山头,不敢有坏心思。” 他在山里修炼时,山上的妖怪们告诉他,要是碰见了大妖怪,不想被对方吃掉,就得主动去拜山头。 “拜山头?”姜婪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表情仿佛在问你家是不是刚通网:“现在是和谐社会,早就不兴拜山头这一套了。你去妖管局登记了吗?有身份证吗?混进姚大爷家想做什么?” 黑八哥:“???” 大概是信息量太大,黑八哥一下子接受不了,他整只鸟僵挺挺的,跟死了一样。姜婪不耐烦地抖抖它,才听黑八哥磕磕巴巴地问:“妖管局……是、是什么?身份证不是人类才有的吗?” 前面两个问题没法长话短说,姜婪选择直接跳过去:“你先说说你混进姚大爷想做什么?大黑被你弄哪儿去了?” 姚大爷原来那只黑八哥就叫大黑。 “大黑它……它死了。”黑八哥没有再试图挣扎,蔫头耷脑地说:“它是我妈妈。” 黑八哥说自己叫小黑,出生没多久就开了灵智,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吸收月华修炼,开了灵智的他不愿再待在姚大爷家里,就在某一天偷偷走了。他靠着本能寻到了灵气更旺盛的山中去修炼,这么一晃就是几年过去。等他从山里出来去看妈妈时,却发现妈妈已经老得快死了。 普通八哥平均寿命只有十年,而大黑已经活了十四年,在八哥中已经十分长寿了。临死前几天,大黑开始不吃不喝。姚大爷带着它跑遍了宠物诊所,但所有的宠物医生都说它年纪太大了,已经到了寿命尽头,无力回天。 姚大爷很伤心,藏在外面的小黑也很伤心。 这是他第一次面临生离死别。没开灵智的大黑并不懂太多,但是最后一天晚上小黑偷偷去看它时,仍然感受到了它对姚大爷的不舍和牵挂。 大黑是被姚大爷和老伴一起养大的,后来老伴去世了,就剩下姚大爷一人。老人没有子女,就把大黑当孩子养,这一养就是近十年。姚大爷舍不得大黑,大黑也舍不得他。 “姚大爷得了癌症,只剩下一年寿命了。”小黑低落地说。 姜婪没想到每天乐呵呵下棋的姚大爷竟然患了癌症命不久矣,他愣了一下,再看着怏怏不乐的小黑,神色就缓和下来:“你怕他伤心,所以就假扮成大黑?” “嗯。”羽毛凌乱的黑八哥落了地,用喙将羽毛梳理整齐后,十分郑重地说:“姚大爷没有孩子,又对我们母子有恩,我得给他养老送终。” “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好鸟儿。”姜婪在他脑袋上轻弹了一下,笑道:“不过你现在这样子,也没法给姚大爷养老送终吧?姚大爷养你还差不多。” 小黑显然没想过这么复杂的问题,他歪着小黑脑袋看向姜婪,黄豆眼里流露出一丝茫然来。 “你先跟我去妖管局登记,能化形吗?”姜婪问。 “能。” 小黑不太熟练地化出人形来,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模样,身材适中,五官清秀中带着点天真淳朴,看着就很好骗的样子。 姜婪叹口气,拿了自己衣服给他换上,道:“走吧,我先带你去妖管局登记。” 虽然并不知道妖管局是什么,小黑还是乖乖跟着他走了。 去的路上,姜婪给他大致介绍了一下妖管局以及相关规定,小黑这才明白,如今已经不是大妖们山中称大王的时代了,现在所有的妖族都归妖管局统一管辖,接受社会主义教育,遵守社会主义法律。 * 江城妖管局距离小区大约五六个站,两人坐地铁过去,到了妖管局的行政大楼前,小黑又是惊奇又是感叹,跟个刚出壳的雏鸟一样紧紧拉着姜婪的胳膊,好奇地四处张望。 姜婪熟门熟路地带他去登记。 这栋行政大楼,是妖族和人族修士合用的。一半属于妖管局,一半属于特殊人类管理局。妖管局和特管局同级,都由中央安全部门直接管辖。这是人妖两族共同努力的结果,也是如今妖族能和人族和平共处的源头所在。 一楼大厅是办事处,十个窗口,分红蓝两色。红色窗口办理妖族事务,蓝色窗口办理人族修士事务。 姜婪简单给小黑介绍了一下,就带着他到第一个窗口排队。可能是假期原因,每个窗口都排着不少人。有穿着体面的上层精英,也有寒酸落魄底层小妖,但不论富贵或者落魄,大家都老老实实地排着队。 小黑看不透这些人的根脚,却凭着本能知道,这些都是妖族。还有另一边的蓝色窗口也排着队,人比这边少些,但散发的气息让他本能感到危险和畏惧。他忍不住又往姜婪身边贴了贴。 窗口办事效率很高,很快就排到了他们。 办事员看见姜婪时愣了一下,接着立马站起来,有些小心又惶恐地道:“您怎么在这里排队?需要我们安排专人接待吗?” 姜婪对这样的情形见怪不怪。但凡是知道他根脚的妖族,对他都是这样小心又惶恐。即使已经过去了成千上万年,凶兽饕餮的传说仍然在流传着,为人所惧怕。 “不用。” 姜婪露出个和善地笑容:“我陪一个朋友过来登记,他化形不久,很多规矩都不懂。估计还得辛苦你们给他做个培训。” 办事员是个熊妖,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凶兽饕餮竟然这么和善,呆了一下连忙点头,拿出一张表格叫小黑填好,填完后叫姜婪在一旁稍等,他亲自带着小黑去后面办理身份证。 脱离了饕餮的注视范围后,熊妖悄悄松了一口气。头顶六楼就是特勤组的办公区,他们早就听说特勤组一年前来的大妖据说是饕餮,名字叫做姜婪。不管人类还是妖族,办公室里小道消息总是传得飞快,虽然没有真切证据,但大家看见姜婪时,难免更加客气些。 特勤组的大妖们性格都算不上好,更何况是以残暴吃人闻名的凶兽饕餮。 但是今天亲眼见到,熊妖又觉得小道消息不太靠谱,他悄声跟同事说:“那位……真是饕餮吗?怎么看着脾气挺好的?” 同事正在录入小黑的信息,闻言随口道:“你管是不是呢,你只要知道特勤组没有好惹的就行了。就算表面看着和善,你得罪了人家,还不是分分钟就没了?” 熊妖被说得缩了缩脑袋,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就听同事叫小黑报名字:“姓名。” “……姚小黑。” “根脚。” “黑八哥。” “……“ 飞快录入信息的妖族诧异地抬头看他一眼,见他傻乎乎的样子,又垂下了头继续。心里却想着,这么胆小的鸟妖,是怎么认识饕餮的?难道真是传言有误? …… 录完信息后,熊妖带着姚小黑出来,嘱咐道:“你拿好单子,十天后来拿身份证。到时候还有一场培训。” 姚小黑还有点晕晕乎乎,似懂非懂地看着姜婪:“这就好了?” 姜婪拍拍他的肩膀:“嗯,以后你就是合法居住的妖族了。等有了身份证,不管是在人类社会生活还是找工作,都可以。” 姚小黑的眼睛亮了亮,兴奋地有些结巴:“那、那我可以去看姚大爷吗?我……我可以给他当儿子!” 姜婪就笑了:“姚大爷愿意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那我得想个办法,叫姚大爷认我当儿子。”姚小黑摸了摸头,傻乎乎地笑着说。 *** 应峤押着人面牛身的窫窳(yayu)从电梯出来,经过走廊时目光无意扫过楼下大厅,脚步就顿了一顿。 ——一楼大厅,才跟他分别不久的狮族小妖怪,正跟另外一个妖族亲昵地挨在一起,两人有说有笑地往外走。 他目光久久地凝视下方,泰逢莫名地跟着往下看了一眼,却没有发现异常。 “怎么了?” 应峤淡淡收回目光,没有答话,却眯起眼踹了不太.安分的窫窳一脚:“老实点,再不安分就把你剁了喂猪。” 被捆住的窫窳怒吼了一声,声音尖细如同婴儿啼哭,震得九楼天花板和地面都在微微震动。然而热闹的大厅却没有受到一点影响,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将楼上与楼下分隔开来。 但即便是这样,应峤的脸色仍然变得很差。他满脸冷漠地看着胆敢挑衅他的窫窳,忽然一抬手将它头上的一只犄角生生掰了下来,然后带着微笑塞进了窫窳嘴里,强迫它吞了下去。 “还叫吗?” 窫窳顿时哽住:“……” 不、不叫了。 泰逢见他忽然变脸,又好奇地往楼下看了看,怎么刚才都好好的,说变脸就变脸了,跟更年期到了似的。 不过这话他是不敢当着应峤的面说的,他咳嗽了一声,提醒道:“其他人已经等着了,先过去吧。” 应峤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又踹了窫窳一脚,冷冷道:“往前走。” 窫窳:“……” 我没叫,为什么还要挨打? 作者有话要说:  应峤:虽然是假的,但绿了也不行。 姜婪:??? ———————— 窫窳:yàyǔ [有兽焉,其状如牛,而赤身、人面、马足,名曰窫窳,其音如婴儿,是食人。] 今天卖掉一只窫窳,给前100的小宝贝发红包。 评论怎么变少了是蒜泥不香了还是烤猪蹄不香了?! 发出想要很多评论的声音! 第5章 第 5 章 会议室的长桌两侧,静坐着妖管局与特管局的六七个高层,最前方的主位上,则是北京安全部门派来的负责人。负责人是个约莫五十来岁的老者,相貌端正,身板挺直,眉宇间有深刻皱纹,看着十分的威严。 应峤二人敲门进来,众人的目光就齐齐被吸引了过去。 当先进来的是挨揍之后十分老实的窫窳,之后才是应峤和泰逢。 老者站起身来,打量了一眼窫窳,转过头对应峤和泰逢道:“辛苦两位了。” 应峤略微点了点头,没接话。 泰逢见状道:“分内之事。” 寒暄之后,两人在留出的空位落座。 窫窳则被随意系在了会议室一角,大约是被揍怕了,它也没敢对应峤拴牛一样的做法有异议。反而默默地往角落缩了缩。 主位上的老者先开了口,声音沉稳威严:“人到齐了,就开始吧。” “今年截至至四月三十日提交上来的案件,安全部门的同志都做了分析统计。同比去年的数据,增加了有百分之五十。” 老者语速不快不慢,咬字清晰而有力。他顿了一顿,目光环视一圈,将在座众人的神情纳入眼中,方才继续道:“……数据显示,越来越多的非人类种族,开始活跃起来。”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信号。”他沉重叹息。 他们脚踏的这块土地,有五千年的悠久历史。这五千年是属于人类的历史,其他非人种族几乎销声匿迹。可若是再往前推,就会发现,浩荡历史长河之中,人类并不是唯一的主角。 神明、妖族、鬼物……都曾是这块大地的主角,只不过他们依次粉墨登场,戏幕落后,又黯然退场。 祂们销声匿迹,但祂们一直都在。 而且正在逐渐地苏醒、活跃在这块土地上。 “弘衍方丈夜观星象,并未发现异常。” 先出声的是大觉寺的道桁大师,他双掌合十,念了一句佛偈,侧脸看向身侧的道士:“青云道长那边可有发现?” “未曾。”青云道长神色凝重地摇摇头。 今年开年之后,各地事件频出,玄学界早就意识到了反常,只是几位大师聚在一起夜观星象,反复卜算,也没能算出什么来。 星宿如常,卦象大吉。 但越是这样平静,反而越是让人不安。 玄学界没有头绪,众人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妖管局众人身上。 泰逢斟酌了一下开口道:“我看了今年递上来的数据,开灵智的妖族数量也比往年要多了不少。但派人调查之后,并没有发现异常。” 建国之后,因为种种原因,开灵智的妖族越来越少。看大数据,开灵智的妖族数量也是每年递减的,但偏偏到了今年,忽然多出来不少刚开灵智的妖族。 妖族数量稀少,多一个同伴本来是值得高兴的事,但许多刚开灵智的妖族未受教育不懂规矩,加上野性未退,因此而导致的冲突事件就变得越来越多。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在上古时就已经销声匿迹的妖族也开始出现。 今天被押过来的窫窳,便是其中之一。 窫窳原本是人面蛇身的天神,但它因被另一位天神贰负杀死,死有不甘,怨气凝结化为了人面牛身的吃人怪物。因它性凶残,早在上古时候就被斩杀。 如今早就该灭绝了的窫窳忽然在江城现身,虽然还未来得及害人,但也足够引起重视。 泰逢迅速将此事上报,才有了这次会议。 但大家一番商讨,却也商讨不出什么来。这事简直毫无头绪。 老者目光转向应峤:“应先生可有看法?” 一直未参与讨论的应峤这才抬眼,他的神色很淡,并无半丝焦急凝重,便显得与会议桌上的其他人有些格格不入。 他缓缓开口:“没有。” 老者叹息一声,显然对他这副模样见怪不怪,他不再继续询问。摇了摇头,神色微沉道:“如今没有头绪,只能辛苦各位同志多加留意。” 说完他又转向泰逢道:“窫窳情况特殊,需要带回北京处理。” 泰逢对此并无异议,当场同老者身后的助手办理移交手续。 手续办完,这场短暂的会议便散了。 泰逢与应峤一同乘电梯上楼,他们的办公室在十楼。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应峤沉思着没有说话,只大拇指一直在摩挲手机屏幕。 泰逢双手抱怀,满脸怀疑地看着应峤。 “你当真什么线索都没有?” 应峤眼神瞥向他,又收回来:“没有。” 然后便低头发消息。 泰逢摸了摸下巴道:“我总有预感,这事背后不简单。得发通知叫各分局都警惕点。” “嗯。” 应峤极其敷衍地回了一句,把刚才打得一段话删了,又重新开始编辑。 被敷衍的泰逢很不满意,挤到他身边伸头来看屏幕,随即挑眉惊讶道:“你在跟谁发消息?” 应峤脾气可不算好,通常都没有耐心发微信消息跟人掰扯,有事都是一通电话迅速解决了。泰逢跟他相识这么多年,极少见到他这么有耐心地跟人聊天。 “十楼到了。” 应峤飞快熄灭屏幕,没让他看到屏幕上的内容。将手机揣进口袋,神情不虞地看着他:“你该滚了。” 泰逢不满意地小声逼逼:“你不下?” 应峤没理他,径自按了关门键。 电梯门在眼前关闭,泰逢看着又往下行的电梯百思不得其解:“这么反复无常,难道真是迟来的更年期?” *** 办完手续,姜婪便和小黑一起出了大厅。 放在包里的手机发出叮响,包里的小狻猊把手机举起来,道:“有消息。” 姜婪接过来一看,是应峤发过来的消息。 [应峤:刚才忘了跟你说,既然要假扮情侣,就要扮得逼真一点,在结束之前,我们都不找对象,以免出现感情纠纷。你觉得怎么样?] 他说得有有理有据,姜婪反正也没真准备找对象,便爽快地答应了。 捏在手中的手机微微震动,应峤拿起来看了一眼,就见姜婪已经给他回了消息。 [小妖怪:好的。] 小妖怪,是应峤给他改的备注。 收起手机,应峤隔着一楼大厅的玻璃窗,眯起眼看着两人缓缓离开的背影。从鼻子发出一声轻嗤,心想这小妖怪看着挺老实,应该不敢说一套做一套。 虽说是做戏,但要是小妖怪跟别人纠缠不清,丢的还是他的脸。 * 姜婪并不知道自己跟应峤擦肩而过,他又和小黑一起回了小区。 这趟出门时间有点长,小黑担心姚大爷午觉睡醒找他,急匆匆变回原形飞回了姚大爷家。姜婪则把弟弟从包里放出来,准备叫个外卖当晚餐。他正抱着狻猊在看美团时,就见小黑又飞了回来,惊慌失措地嚷道:“姚大爷晕倒了!” 姜婪闻言连忙起身去了对门姚大爷家。情况紧急,他使了点小法术打开门,就见姚大爷面朝下倒在玄关不远处,看样子似乎是准备出门时晕倒的。 他试了试鼻息。人还有呼吸。他不敢胡乱搬动人,直接打了120。慌乱的小黑后知后觉地变回人形,跟他一起守在姚大爷旁边。 救护车很快就赶到,医护人员进行急救之后,便把姚大爷抬上担架,匆匆送往医院。 姚大爷没有子女,小黑又对人类社会不熟,全程都是姜婪给跑手续交费。小黑整个鸟蔫蔫巴巴地守在姚大爷病床边上等结果。 好在他们发现及时,姚大爷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听到医生说起老人的病时,两人神情都有些低落。 ——姚大爷的癌症已经到了晚期,小黑当初也是偶然看见他拿着病例念叨才知道他患了癌症。老人没有其他亲人,年纪又大了。得知病情后干脆便放弃了治疗,只开了些保守治疗的药物在家里吃。 医生说,要是心态好,也许还能活上一年。 小黑垂着脑袋,一脸郁郁。 姜婪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姚大爷自己都坦然接受了,我们也不必太伤心。剩下的时间,尽量多陪陪他就好。” 小黑点点头,认真把护士说的注意事项记在心里,安静地陪在姚大爷身边。 把姚大爷安置好,姜婪又回了家里一趟——狻猊独自留在家里,他不太放心。 回家吃了晚饭,姜婪带上弟弟,又打包了一分煲仔饭,买了一篮水果去医院守着。 姚大爷晚上八.九点时终于醒了过来,睁开眼看见姜婪和小黑时还有懵。 小黑给他递了杯温水:“你晕倒了,我和姜婪就把你送到了医院。” 姚大爷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是,大黑不见了,我想下楼去找它,谁知道走到门口人就不行了。多亏你们把我送医院来了。” 听到他是要出门去找大黑,小黑嘴巴一瘪,顿时更难过了。 姜婪道:“大黑在家里。您摔倒时摔裂了膝盖骨,得住几天院。我先给您喂着,等出院了您再回去看它。” 姚大爷连声道谢,又要给姜婪医药费。这回姜婪没有推辞,只是在老人要给水果钱和辛苦费时,坚持没有要。 剩下的假期,姜婪和小黑轮流在医院照顾姚大爷。只不过姜婪很快要去街道办报道上班,之后便要由小黑独自留在医院照顾。 总要他们两人照顾姚大爷也不好意思,便提出请个护工。 “不用请护工,我可以照顾你。”小黑闻言立刻急了,睁大了眼睛努力推销自己。 姚大爷就笑了:“你们年轻人都有自己的事,哪能总麻烦你们。” 小黑嘴巴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他,只好求助地看向姜婪。 姜婪想了想,道:“您要是想请护工,不如请小黑。他刚好辞职回江城。还来得及租房找工作呢,工资您看着给就行。或者您要是愿意租一间房子给他,也可以用房租抵。” 小黑连忙点头:“对对对。” 姚大爷哪能看不出两个年轻人是存着帮他心思,便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笑着应了下来。 小黑大约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能以人形住进姚大爷家里,呆了呆后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整只鸟都透着一股傻劲儿。 …… 因为隔天要去街道办报道,这天姜婪便早早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他特意找出了正式的衬衫和西裤换上,然后蹬着共享单车,满怀雀跃去了新单位。 狻猊照旧待在他胸前的包里,趁着清早路上没什么人,钻出来一个小脑袋,惬意地眯着眼睛吹风。 姜婪笑道:“新单位应该没有特勤组那么松散随意,里面还有普通人。等到了地方,你要小心藏好,别被发现了。” 狻猊乖巧地点头,又问:“街道办要干什么呀?” 姜婪其实也不太清楚,想了想道:“应该是为人民服务吧?” 狻猊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又缩回了包包里。 函阳街道办离小区也就一公里路,姜婪没花多少时间就到了。 街道办办公的地方不算很大,但是门脸儿收拾的干净亮堂,大约是上班时间还未到,玻璃大门还虚掩着。姜婪整了整衣领,便推门大步走了进去。 进门便是办事大厅,姜婪四周看了看,却没有见到人。倒是后面的办公室传来动静,他循声过去,礼貌地敲了门。 里面的声音立刻停了,随后一个年轻男生探出身来,用身体堵住了的门缝:“请问您有什么事情?” 姜婪笑出八颗小白牙:“我是来入职报道的。” 男生似想起什么,转过去朝里面喊了一声:“警报解除,是新同事来报道了。” 喊完后他笑嘻嘻地打开门领着姜婪进去。边走还边嘀嘀咕咕:“你这穿得也太正式了,吓我一跳。” 姜婪直觉好像哪里不太对,等跟着他走进去,就闻到一股茶香,他循着望去,就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大爷正在慢吞吞地泡着茶,手旁边还放在一份早报,见他走过,还朝他和蔼地笑了笑:“是小姜吧?办公桌已经给你收拾干净了。等会儿上了班,让小薛带你走一下流程就可以了。” 大爷对面的工位上,则有个年轻女生正在对着镜子化妆,连头都没空抬就在跟姜婪打招呼问好。 带路的男生自我介绍叫薛蒙,他将姜婪领到一张空着的办公桌前:“这里就是你的位置。周叔已经给你收拾干净了,缺什么用具等办完入职我再带你去领。” 然后又指了指对面关着门的办公室,道:“对面是主任的办公室,他还没来。你先等等,要是没吃早餐可以先吃。” 交代完之后,他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去,开始嗦粉。 大约是怕姜婪干坐着尴尬,他嗦了两口粉,又伸手在抽屉里摸了摸,摸出一包小饼干递给姜婪:“请你吃。” 姜婪接过小饼干,茫然地跟冒出半个脑袋的弟弟对视了一眼。 这里好像跟他想象里有点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应峤:不要跟别的妖谈恋爱搞暧昧,知道吗? 老实婪:哦。 ———————————— 今天也发100个红包,爱你们=3= 街道办内容属杜撰,不要代入现实哦。 第6章 第 6 章 新单位的工作氛围跟设想差距太大,姜婪有些懵逼。 好在没等他懵逼多久就到了上班时间。只见“忙碌”的三人在九点前的最后几分钟里迅速收拾好了桌面,戴上工作牌,正襟危坐着,终于有了点事业单位的样子。 姜婪稍稍松了一口气 薛蒙主动给他介绍了一圈办公室里的成员。 喝茶看报的大爷叫周戌,大家都叫周叔。周叔五十多岁,身材高高瘦瘦,笑起来很慈祥,不笑的时候又有点仙风道骨的范儿。据说是从上级部门退下来的,在这里养老等退休。平时没事儿干,办公室的清洁卫生都被他包圆了,姜婪的办公桌就是他收拾出来的。 年轻女生叫肖晓榆,长得漂亮,打扮也时尚。是几年前考进来的,主要负责大厅窗口的接待事宜。因为家里离街道办近,所以这些年她也没挪窝动一动位置,一直就待在街道办。 还有个没来的男生叫做张如行,因为家里出了点事,休了一个月假,五月中旬才会回来。 而薛蒙则是这里面资历最浅的一个,他笑着朝姜婪挤挤眼睛:“以前他们就可劲儿压榨我,现在你来了,我就可以解脱了。” 姜婪好脾气地笑:“嗯。” 又问:“那我们这里主要是做什么的?” 简简单单的一个问题,谁知道薛蒙却卡了一下,他表情纠结地思考了半天,神情严肃道:“我们当然是为老百姓服务!” 姜婪大大的眼睛里充满大大疑惑。 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两样? 薛蒙咳嗽一声,又补充道:“简单来说……就是什么都要干。” 大概是看姜婪的表情太过吃惊,薛蒙嘿嘿笑了一下,哥俩好地拍拍他的肩膀:“不过你也别憷,我们这儿吧,说忙也忙,但说清闲也挺清闲。其他兄弟部门都可羡慕我们了。” 边上的肖晓榆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别人挤兑你的话,你倒还吹上了?” 又扭头笑嘻嘻地对姜婪解释道:“别听他瞎掰胡吹,我们这儿就是帮街坊邻居解决问题,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可以管一管。你长得这么好看,那些大妈肯定喜欢你,以后要是再有大妈吵架啊争广场舞场地啊,正好让你去调解。” 姜婪:??? 虽然越说跟设想出入越大,姜婪还是跟着薛蒙去办了入职手续。手续办完回来,对面紧闭的主任办公室门已经打开了,里头坐着个中年男人,便是街道办主任,看见他便招了招手,叫他进去谈话。 街道办主任叫程如海,国字脸,地中海,大腹便便,笑起来很和善。 “小姜是吧?你的档案我看过了……” 姜婪听到档案,心就往上提了一下,眼神也有点发飘。他心虚不敢跟程主任对视。目光就无意识往上移,触及程主任锃光瓦亮的脑袋顶时又“嗖”地一下收回来,最后虚虚将视线焦点落在他鼻子上。 他这么心虚是有原因的。 当初加入特勤组时,他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以至于后来每次去妖管局办事,遇见他的同事们都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明明他什么也没做,也尽力表现的友善,尝试着融入他们,但就因为他是饕餮,那些人看他的眼神里总带着小心和畏惧。 交友失败数次之后,姜婪便不再试图强融,也渐渐跟特勤组其他人一样,开始独来独往。每次去妖管局,都是开会、领任务、交报告。 所以这次考街道办时,在提交的档案上,他便特意隐瞒了自己的真身,假装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妖族。 妖族的真身并不能直接看出来。假装成普通妖族,应该就能顺利融入同事的圈子里了。 姜婪悬着一颗心听程主任继续说:“虽然种族不一样,但咱们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和理念是相同的。你既然加入了咱们函阳街道办,就是咱们的一份子,今后工作上如果有什么需要,也尽管提出来,组织会尽量帮你解决。生活上要是有困难,也可以去找老周或者小张。” 说到这里程主任悄悄往前凑了一点,小声道:“老周和小张跟你差不多,都不是普通人。老周是从上级部门退下来的,虽然已经临近退休,不过指导你们这些小年轻应该没问题。你要是遇到困难,只管去找他。小张家里有事休假了,等他回来你就能见到了。” 没想到程主任叫他进来是说这么一番话,姜婪忐忑的神情渐渐雀跃起来,他抿住唇边的笑意,重重点了头:“主任放心,我会认真工作的。” 程主任爽朗一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不要这么严肃,偶尔放松也是允许的。” 姜婪从办公室出来时,嘴角弯成个快活的弧度,眼睛清亮又有神。 肖晓榆撑着下巴欣赏美色,笑嘻嘻地说:“看着姜婪这张脸,以后上班都不打瞌睡了。” 薛蒙对她的颜狗表示了鄙夷,又提议道:“姜婪第一天来,下午下班了我们去聚餐庆祝一下呗。我知道有家烧烤味道特别好……” 姜婪正要点头,就听肖晓榆冷笑着怼了回去:“那家烧烤店都去了无数次了,每次聚餐就去那儿,老娘都快吃吐了……今天晚上吃小龙虾。” 说完又和颜悦色地转过脸来征询姜婪的意见:“姜婪你说吃什么?” 姜婪第一次跟同事相处,本来想说随便吃什么都可以,但看着肖晓榆笑眯眯的表情,莫名觉得这个答案可能不太行,求生欲极强地说:“小龙虾!” 薛蒙顿时用看叛徒的眼神无声谴责他。 肖晓榆笑容更加灿烂,双手抱怀鄙视薛蒙:“看见没,姜婪可比你有品味多了。” 两人斗了几句嘴,便各自开始工作。姜婪初来乍到,并没有立刻就被安排工作,肖晓榆拿了一些规章文件给他先熟悉一下。 姜婪一边看文件,一边把手伸到桌子下面的包里,轻轻摸了摸弟弟的毛脑袋。这会儿狻猊已经窝在包里睡着了,姜婪悄悄看了一眼弟弟,便精神满满地看起了文件。 虽然跟他开始的设想有些不一样,但是这里的氛围他很喜欢。 * 街道办工作时间朝九晚五,中间还有一个半小时的午休时间。就像薛蒙说的,说清闲也非常清闲,大家做做表写写报告,再插科打诨几句,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倒是下午上班时薛蒙去厕所,姜婪帮他接了个电话。电话那头听声音是个中年女人,操着一口浓重的江城方言,嗓门尖锐地嚷嚷着,跟个叭叭叭扫射的机.关.枪一样。 好在姜婪听得懂江城方言,拿笔记下内容之后道:“有个大婶儿打电话过来举报文化街一个店家,说店家宣扬封建迷信,搞邪教活动。” “又是她?这人都打过十几通电话了,说话还颠三倒四的。”肖晓榆耸耸肩,见怪不怪道:“之前说店家杀了人,我们建议她报警,她就挂了电话。过了两天又打电话来说她家里有鬼,还是那个店家派来抓她的……今天只是举报而已,正常多了。” 姜婪问:“那我们就不用管了?” “这种打电话瞎举报的人太多了。” 他们正说着话,薛蒙就回来了,接过话头道:“你多待一阵就习惯了,街道办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 “要是没事,就去看看嘛。”悠闲喝着茶的周叔慢吞吞接了一句:“人家打了这么多电话,万一真有事就不好了。” 薛蒙一想也是,便道:“我下午没事,那就去看看吧。” 又问姜婪:“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姜婪正闲着,闻言便跟他一起出了门。临走前想了想,把睡着的狻猊留在了办公室。 文化街离街道办有些远,两人是开公车过去的。只是运气不好,刚到街道口就堵了车。前方车流人流拥挤在一起,隐约还有两辆警车停着。 “前面出车祸了?”薛蒙探出头张望。 姜婪耳力好,仔细听了一会儿道:“好像是小区死了人。” “又死人了?”薛蒙却是一惊,搓了搓手臂冒起来的鸡皮疙瘩道:“上个月就听说咱们区死了三个人,这是第四个了。” 他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前面三个人都死的特别诡异,像是撞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姜婪瞥他一眼,慢吞吞道:“不干净的东西?” 薛蒙点头:“这事附近几个小区都传开了,说是那三个死者死的时候脸上都带着诡异的笑,脸色还特别红润。明明年纪也不大,也没听说有病史,但好端端的人突然就没了。你说怪不怪?” 街道办的工作平时需要深入社区邻里,接触到的八卦和传闻就尤其多。不过这次涉及到人命,听着就格外惊悚一些。 薛蒙越说越觉得有点发毛,忍不住将车窗降下来,接触到外面闷热的空气才觉得安心了一点。 姜婪见他这样,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我们不是去破除封建迷信的吗?你怎么自己先迷信上了?” 薛蒙理直气壮逼逼:“理智上我是相信科学的,但感情上还是宁可信其有。” 说话间前头拥堵的车流终于动了,他赶紧发动车子,顺着车流开出去。姜婪坐在副驾驶,探头朝出事的小区看了一眼,但警车和尸体都已经不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又收回了目光。 因为堵车,两人花了半个多小时才到达了饰品店。 饰品店名字叫“心想事成”,应该新开不久,门面招牌都还很新。 停好车,两人刚走进店门,就听见一声“欢迎光临”。 白胖的店主人迎过来,热情笑道:“两位想买点什么?” 目光扫视一圈,这店内一览无余,怎么看也不像能藏下搞封建迷信的邪教组织。 薛蒙小声跟姜婪嘀咕:“又白跑一趟。” 接着便拿出自己的工作证,向店主人说明了一下情况。 听说自己的店被举报搞封建迷信,店主人先是有些愕然,随后神情无奈道:“我就是卖点转运珠,怎么就沾上封建迷信跟邪教了呢?” “转运珠?” “对,这些手链项链,都是转运石制成的。” 店主人随便拿起一串手链展示给他们看:“嗨,其实就是个噱头。” 这手链是一颗颗剔透的乳白珠子串成,珠子表面带着丝丝缕缕的红,十分好看。 除了这串手链,店里的其他首饰也都是这种乳色带红丝的转运石制作而成。 姜婪也拿起一串看了看,这转运石确实好看,表面剔透润泽,摸久了还会有种软软的手感。 两人在店里逛了一圈,一点问题没发现。 薛蒙摊手,道:“没事了,回去吧。” 二人便准备打道回府,临走时店主人还笑眯眯地拿了两条男士手串要送给他们。薛蒙推辞不要,店主人却说给他们添了麻烦让务必收下。 最后是薛蒙见这手串好看,干脆掏钱买了下来,跟姜婪一人一串。 店主人笑容满面地目送他们离开,嘴里道:“祝你们好运,欢迎下次光临。”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姓名的某龙:我在路上了,下章就能到。 —————————————— 抽100个红包,啾咪大家! 第7章 第 7 章 从店里出来之后,薛蒙还有些无语:“这种瞎举报的真的太多了,我们又不能置之不理,只能像这样白跑一趟。” “就当为人民服务了。”姜婪笑着道。 他手里还拿着那串珠串,珠串被他握在手里久了,就染上了微热体温。那种表面微软温热的手感一瞬间让他有了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只是再去回忆,又想不起什么来。 他将珠串举起来对光看了看,这珠子材质看起来不像玉石,更不像普通的石头。他自言自语道:“这珠子是什么材质的?” 薛蒙听见了便道:“这么便宜,要么是石头,要么是人造玻璃一类的吧?不过做的倒是挺好看的,店主不是说是转运石吗?说不定真能给人带来好运呢。” 谁知姜婪却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改命转运一说都是骗人的。人的气运跟自身息息相关,指望外物改变运势,还不如每天背一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有用。身上的正能量多了,邪祟不敢近,运势自然而然也就往上走了。” 见薛蒙一副你莫不是在逗我的表情,他又道:“而且凡事有得有失,你平白得了不属于你的东西,自然要用等价的东西去交换。换成运势道理也是一样的。天上可不会掉馅饼。” 薛蒙摸着下巴看他,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笑嘻嘻地说:“姜小婪你这样跟周叔好像啊,周叔也常常跟我们说这些大道理。” 见姜婪还要想说什么,他赶紧嬉皮笑脸地揽住姜婪的肩膀往停车处走:“你说的我都懂,我就是随口瞎比比两句,也没指望天上掉钱——” 他的话在看到地上的一叠钱时戛然而止。 “不会这么邪乎吧?” 薛蒙下意识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珠串,又看看地上躺着的粉红毛爷爷,瞪大了眼睛转向姜婪道:“天上还真掉钱了?” 姜婪蹙了一下眉,将地上的钱捡起来。一共八张,数额倒是不大,但是这个时机却巧的有点诡异了。 他看了看腕上的珠串,却并没有发现有问题,一时也疑惑起来。 倒是薛蒙惊讶了一下,马上就释然了:“赶巧了吧?正好刚才过来的地方有个值班亭,不如先把钱交过去,说不定失主会回来找。” 两人说着就准备折返回去,将捡到的钱交到警卫亭去。走到半路,却碰到个意想不到的熟人。 “应峤?” 姜婪看着刚从银灰色豪车下来的应峤,疑惑地叫了一声。 应峤正好跟陈画来这里调查点事情,没想到跟姜婪撞了个正着。他神情僵了一下,很快便自然地走上前:“你怎么在这里?” 姜婪脑子里还在想着那辆豪车,愣愣答道:“街道办接到群众举报,我们过来核实一下情况。” 应峤低头看了看他脖子上挂的工作牌,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 “好巧,我也是陪老板出来。” 姜婪脑袋里疯狂打结的那根弦一下就被理顺了:“原来那车是你老板的啊……” 应峤面不改色地点头:“当然是老板的,不然我怎么可能买得起。” 刚刚走上前的陈画:“……” 他看看姜婪,再看看应峤,再看看姜婪……目光在两人身上来来回回打转,忽然间仿佛明白了什么,拖长了声音道:“小应,这是你的……朋友啊?” 还故意在朋友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应峤眉头跳了跳,笑着转头看他,眼含警告:“是的,陈总。” 短短四个字,简直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陈画有恃无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姜婪。对方挂着街道办的工作牌,穿着打扮一看就是普通的上班族……但应峤这人眼高于顶,可从来没见他交过这么普通的朋友。 他猜测这个长得挺讨喜的青年,估计就是跟应峤相过亲、提过一嘴的狮族小妖怪。 不顾应峤的警告,他笑吟吟地望着姜婪:“小应这人哪都好,就是脾气太差,难为你还愿意跟他做朋友。” “啊?” 姜婪茫然地看着陈画,没明白这领导怎么忽然就开始说应峤坏话,能带出来的员工不应该是很优秀的吗? 不过他还是下意识地为应峤辩解道:“没有,应峤脾气很好,对朋友也好。” 就是花钱太大手大脚了。 不过这句他憋着没说。 陈画眼睛闪了闪,还想再逼逼两句,忽然感到后方命门一凉,应峤不动声色地靠近他,如同蚊呐的声线传入他的耳朵里:“再多说一句,回去就扒了你的皮。” 陈画是个画皮妖,应峤说扒皮,那就是真扒皮。 实力不如人,他没趣地啧了一声,只能遗憾地放弃八卦:“今天出来还有点事,等改天有空,小姜你可以来我们公司玩啊。” 说完手快地塞了一张名片给他,便转身溜了。 “今天还有事,改天再跟你约饭。”应峤垂眸看着他道。 姜婪点头应下。 等人走后,薛蒙立刻大呼小叫起来:“卧槽那辆车得八百多万吧?你这朋友是个壕啊?” “那车是他老板的,他就是个打工的。”姜婪道。 薛蒙嘀嘀咕咕:“就算车不是他的,你这朋友看起来也是个有钱人啊。” 姜婪心想,说出来怕你不信,有的人表面光鲜,背地里其实是个月薪三千的社畜罢了。 两人插科打诨间就到了值班亭,将捡到的八百块钱上交给值班的警察后,才开车回了街道办。 *** 另一边,陈画抱怀靠在车边,眉飞色舞地拖长了调子:“小应啊……” 应峤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陈画嘁了一声:“小妖怪走了,不装了?” 说着他就开始嘤嘤嘤:“我都不知道,原来应总脾气好,对朋友也好。我大概不配跟应总做朋友叭。” “演够了没?”应峤冷漠地看着他表演。 陈画一秒钟站直身体:“够了。” 他的皮可贵了,可不想被这个重色轻友的老畜生给扒了。 “够了就去找人。”应峤指了指身后的街道:“最新情报,有人在这里发现过它的踪迹。” 陈画阴阳怪气:“知道了,应总。” *** 姜婪和薛蒙顺利回了街道办,一路上也再没出现平地捡钱的诡异事情。 出外勤一来一回,他们回去时已经接近了下班时间,大厅接待处没看见肖晓榆的身影,两人便径直往办公室走去。 刚到门口,就听肖晓榆捏着嗓子细声细气的在说话:“小宝贝儿,慢点吃。别着急啊,这一包都是你的……” 薛蒙人未到声先至:“肖晓榆你中邪了?” 肖晓榆扭头冷笑一声:“我看你是皮痒了。” 薛蒙正要回嘴,看见桌子上的生物吓得一蹦:“卧槽,你哪里搞来的牢底坐穿兽?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啊。” ——就见肖晓榆的办公桌上,一只圆滚滚的、团起来也就成年男人拳头那么大的幼狮正背对着门口坐着,怀里还抱着一根玉米火腿肠在啃。 狻猊闻声转过头来,对上姜婪震惊的眼神,立刻歪着脑袋叫了一声:“喵。” 薛蒙:??? 这什么品种的狮子? “我就说你瞎你还不承认。”肖晓榆嗤笑一声,手指点了点狻猊的小脑袋:“这是姜婪养的猫。” 像是在应和她的话,狻猊又喵喵叫了两声。 声正腔圆,喵里喵气。 姜婪对上弟弟无辜的眼神,嘴角就抽了抽,只能顺着话编下去:“是我养的猫。他还太小,我不放心就带来单位了。” 薛蒙卧槽三连,凑到近处仔仔细细地打量狻猊,又试探着戳了戳他的圆耳朵:“乍一看还以为是只小狮子呢。还有这样的猫?什么品种啊?” “……一个朋友送的,说是国外培育的新品种,具体什么品种我也不清楚。” 薛蒙挠了挠狻猊的下巴,惊讶道:“太乖了吧?我有种在撸牢底坐穿兽的快.感。” 狻猊惬意地眯了眯眼睛,又用脑袋将他的手指顶开,迈着小爪子灵活地从桌面跳到姜婪身上,然后爬到他肩膀蹲好,一边喵喵叫一边拿头去蹭他。 肖晓榆酸了:“我也想拥有这种可爱猫猫。” 说完想起发现小猫的过程,忍不住谴责姜婪:“你就这么把猫关在包里,太容易出事了。而且你中午没喂他吧?把猫都饿坏了。” 午休的时候狻猊在睡觉,姜婪确实没有喂他。本来想着等他睡醒了再给他弄点吃的,哪想到出外勤给耽误了。谁能想到这么巧狻猊就醒了,还让肖晓榆给发现了。 他挠了挠脸:“是我疏忽了,下次还是把他留在家里吧。” 谁知肖晓榆立刻跳起来反对:“别呀。你带过来呗。这么小就要做留守猫咪多可怜啊。在办公室我们还可以一起喂他。” 姜婪有些犹豫,他没听说哪个单位上班可以带宠物的,所以带今天狻猊来都是偷偷摸摸的。 倒是旁边看热闹的周叔见状慢吞吞道:“晓榆说的没错,这么小的崽子,留在家里大人也不放心。” 他似乎意有所指地看着姜婪:“别担心,程主任开明的很,你情况特殊,我去帮你说说就行。” 姜婪对上他了然的目光,想起程主任上午才跟他说过,周叔也不是普通人。便猜测对方应该知道了狻猊并不是宠物,而是家人。 他感激地对周叔笑了笑:“那就谢谢周叔了。” 周叔摆摆手,转过身去继续玩扫.雷去了。 * 姜婪和薛蒙就下午出勤写了个简单的报告存档,之后便到了下班时间。 周叔年纪大了,不掺和年轻人的娱乐活动。便只有他们三人出门去聚餐。 狻猊仍旧呆在姜婪的包里,只不过这回包里被肖晓榆塞了许多火腿肉干等小零食,他就美滋滋地窝在包里吃独食。 聚餐地点在一家小龙虾馆,五月份正是小龙虾肥美的季节,饭馆又在做促销活动,因此不大的店面已经坐了许多人。 三人被服务员引到靠窗的空位坐下,便开始点单。 小龙虾蒜蓉香辣麻辣各来一份,两碟开胃小菜,再加一扎啤酒。三人吃得十分尽兴。 姜婪本来以为啤酒是他跟薛蒙的,谁知道肖晓榆看着文文静静,喝起酒来却十足霸气,一个人就喝了六瓶,眼神还清清明明没有半点醉意。倒是先前夸海口的薛蒙喝了三瓶就面红耳赤,大喊不行了。 肖晓榆毫不客气地嘲笑了他一通。 三人吃虾喝酒,聊天打屁,说的全是些没营养的口水话。 但姜婪却久违地觉得放松和开心。 从前在龙宫时,衣食住行都是贵叔一手包办,吃用全是最好的,但他并没有那么快乐。 大哥和四哥在人类社会经营公司,忙得只能一个星期回家一趟。小九常年不出窝,窝在壳里睡觉。狻猊不能化出人形,偌大的龙宫里实际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没有朋友,不能外出,经年累月地待在幽深的海底龙宫里,只有狻猊陪着他。 望着喝的醉醺醺还不忘斗嘴的薛蒙和肖晓榆,姜婪眯起眼睛笑起来,他忽然很庆幸自己鼓起勇气迈出了第一步,从庇护他的龙宫走出来,踏入这繁华热闹的人间。 …… 三人吃到晚上九点多,才终于尽兴。 薛蒙酒量太差,已经彻底醉了。姜婪扶着他去门口等,肖晓榆则去买单。来之前他们就说好了聚餐AA,倒是没有为谁买单争执。 肖晓榆结完账回来,神情有些喜滋滋:“我们运气好好,正好是今晚第199桌客人,店家说给我们免单了。” 她晃晃手机:“一分钱没花!” 姜婪却皱了皱眉,想到下午捡到的八百块钱,再联想到晚上的免单,总觉得运气太好了点。他直觉里怀疑这转运石手串有古怪。但这次是肖晓榆买的单,他一时又有些不确定了。 不过他很快就没心思想七想八——醉醺醺的薛蒙已经扯着嗓子唱起了歌。 他无奈地把耍酒疯的薛蒙抓回来,看着肖晓榆先上了车回家。才拦了辆车把薛蒙塞进去。薛蒙醉的太厉害,一个人回家估计不成,干脆就把人带去他那里将就一晚。 作者有话要说:  小蒜泥:喵喵喵。 —————————— 我给大家翻译一下弟弟的喵言喵语:求评论喵。 还是发100个红包,啾咪! 第8章 第 8 章 薛蒙是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醒来的。 一觉醒来,外面的天已经亮了,只是大脑还带着宿醉后的晕眩,用力揉了揉太阳穴,他摇摇晃晃地起身去卫生间洗漱。镜子里的人头发乱蓬蓬,眼睛还有点红,看起来十分疲倦。他一边刷牙,一边打了个困顿哈欠。 磨磨蹭蹭地收拾完,才出门上班。 只是打开门,他却愣住了。 外面并不是他熟悉的小区,放眼望去,除了他立身的房子,四处全是一片白茫。天是白的,地也是白的,洁白柔软的云朵在空中飘荡,有金色的光在其中穿梭。金光并不刺眼,反而十分柔和,看着便让人不由心生亲近。 薛蒙原本惊讶害怕的情绪不知不觉淡去,脚步不由自主地迈出,朝着金色的光走去。 走出几步后,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房屋已经消失了,只余下一片白茫。 这一幕本来是十分诡异的,只是他不知为什么心里并不觉得奇怪。反而对穿梭游荡的金光更加亲近渴望,很想过去。 好在没走多远,他就看到了金光的源头。 那是一尊纯白的神像, 神像盘膝坐在莲花台上,左手持金钵,右手捻指置于膝上,微微垂着头,眉目慈悲地看着他的信徒们。那些金色的光正是从佛像左手中那金只钵中倾泻而出。一丝丝一缕缕,无穷无尽,任意游走,宛若活物。 在佛像脚下,还跪着许多男男女女。他们嘴中念叨着听不懂的低语,每念一句,便虔诚无比地叩一次头。 薛蒙迷迷糊糊间也跟着跪倒在地,他的前后左右都跪着人,嘴中还念念有词。薛蒙侧耳细听,终于听清楚那些喃喃低语。 “岁神大人,请您保佑我这期彩票能中头奖……” “岁神大人,信徒请您替我杀了那个贱女人……” “岁神大人,请您让陈瑜爱上我……” “岁神大人……” “岁神大人……” “……” 数不清的祈求声如同细小的雨点汇聚,在薛蒙耳边形成了滂沱之势。 那些祈求之音带着强烈的情感,或癫狂、或憎恨……每一个人都跪在神面前,以最卑微、最狂热的姿态祈求神灵实现自己的愿望。 薛蒙听得头昏脑涨,一时间竟然有些晕晕然起来。 他蓦然听到耳边有一道慈悲声响起:“吾最忠诚的信徒,汝想要什么?” “财富、权势、爱情……只要汝许愿,吾便会为你实现。” 这声音缥缈又空灵,仿佛蕴含了无尽的悲悯,徐徐引诱薛蒙许下愿望。 薛蒙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突然瞥见左右许下愿望的人满面红光的起身离开,在他们身上,笼罩着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还有更多的人在许愿,他看见那些金色的光,在信徒许下愿望后,便灵巧地钻入他们的体内,化为朦胧的光晕。 那道声音又缓缓地发问:“汝想要什么?” 薛蒙双目迷离,他想要什么?他的眼珠迟缓转动,似乎终于想到了自己的愿望。 “岁神大人,我想要——” 说到半途,迷离的神智忽然一震一瞬。 他陡然想起了姜婪白天对他说的话。 “凡事有得有失,你平白得了不属于你的东西,自然要用等价的东西去交换。” 拿等价的东西去换……等价的东西去换…… 这句话像春.雷炸响在他脑海中。 发热的头脑一瞬间清醒过来,薛蒙猛地抬起头看向神像,却见神像依旧眉目悲悯,唇角含笑。只是那唇边的笑看久了,却平添了一份诡谲之感。 薛蒙背后淌下冷汗。 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将他从恐惧边缘拉了回来,那是姜婪的声音—— “找到你了。” 薛蒙既惊又喜地回头,就见姜婪正大步朝他们走来,眨眼间就到了近前。他急忙起身,迫切想把刚才诡异的情况告诉姜婪,然而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来。 他急得额头滴了汗,姜婪却闲庭信步般走到他面前,抬手在他额头一拍,轻声道:“回去吧,睡个好觉。” 薛蒙只觉得浑身一轻,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眼见薛蒙往回走,神像唇边的笑容滞了滞:“尔等何人?不敬神,死罪。” 姜婪眨眨眼,忽然神秘地笑起来:“……说出来怕吓到你,我吃过的大神小神,没有五十也有一百了。” “小儿,信口雌黄!” 神像唇角一抿,脸上的慈悲消失不见,只剩下冰冷的恶意。只见眼前画面一转,跪在地上的信徒转瞬消失,盘坐在莲台上的神像缓缓起身,立起的右手成爪。携带着风雷之势朝姜婪抓来。 姜婪不闪不避,任由那只长得不合常理的手将自己抓住,送到了神像面前。 神像冷冷地凝视着他,脸上是满满恶意和得逞的笑。 姜婪看着他也笑起来,亮晶晶的眼神就像看一块肥美的五花肉,嘴里还喃喃自语着:“只是个分.身而已,守则里没说不能吃。悄悄吃了,应该也没有问题……” 神像还没弄明白这个狂妄的闯入者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就发觉被他抓着的姜婪身体忽然迅速膨胀,眨眼间变成了一头漆黑异兽。 身似狼,角似牛,虎齿,马足,龙尾。猩红竖瞳定定看过来,是看到食物的兴奋。 “饕餮?” 神像错愕地瞪大了眼,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可惜不等他懊悔或者害怕,饕餮就张大了嘴,毫不迟疑地将它整个吞进了腹中。 姜婪换回人形,摸着微鼓的肚皮,美滋滋地打了个饱嗝儿。 他已经好久没有碰到这种送上门来让他吃的傻子了。 意犹未尽地舔舔唇,姜婪隐约觉得这个口感似曾相识。想了想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吃过,毕竟上古时候他吃过的妖和神可太多啦。 想不起来他也不强求,跺了跺脚,便从薛蒙的梦里退了出来。 ——时间回到九点半,还得从聚餐结束之后说起。 姜婪打车把薛蒙带回了自己家过夜,因为家里里只有一张床,他洗漱之后便凑合着跟薛蒙挤了一张床,狻猊则窝在他枕边睡着。 只是睡到半夜的时候,他忽然闻到一阵奇异的香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发现异香是从身侧薛蒙身上散发出来的,更别说薛蒙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笑容。而他带在手腕上的珠串,乳白珠子表面,缕缕红丝宛若活物,正在缓缓流动。 姜婪意识到不对,用术法侵入薛蒙梦境,这才找到了作怪的妖物。 看着身侧睡得死沉的薛蒙,姜婪将他手上的珠串取下来,小声嘀嘀咕咕:“我就说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说着又将枕边的狻猊叫醒,嘱咐道:“出了点事,我要去趟局里,你守着家里。” 狻猊下意识地喵了一声,喵完觉得不对,又嗷呜着蹭了蹭他的手掌。 姜婪笑起来,手指点点他的额头:“还真把自己当猫了。” “……” 狻猊气鼓鼓地拿屁股对着他。姜婪笑着揉他的脑袋,出门往妖管局去。 刚才吃掉的只是个分.身,那妖物的真身是什么他还没弄清楚,但对方的目的显然是想伪装成神,以转运石为饵,在梦境里蛊惑普通人向它祈愿。一旦有人向它祈愿,当愿望实现之时,便是它收取代价之时。 那间店应该开张不久,但转运石效果立竿见影,经不住诱惑的人恐怕只会多不会少。未免事态扩大,更多普通人受蛊惑,这件事必须往局里上报,再联系公安部门及时防范。 *** “又让它溜了。” 陈画磨着牙,心情十分恶劣。 应峤在店里转了一圈,看见架子上来不及带走的转运石,拿出手帕包住一串细细查看,看清楚是什么之后满脸嫌恶地将珠串扔回了架子上。 “为了隐藏行踪,它还真是肯下狠手。” 这满架的珠子,全是从它自己身上割下来的肉制成。 陈画本来想伸手去拿,闻言想到什么,飞快缩回了手,恶心道:“就算太岁肉取之不尽,但把自己切成一块块再做成首饰卖的,也是独一份了吧?” 太岁,又称肉灵芝,是天地间所生的灵物,百十年才能得机缘孕育出一株,有活死人肉白骨之奇效。因太岁的功效,从古至今人族都对太岁趋之若鹜,能活到开灵智不被发现的太岁少之又少。 也因此,一旦太岁开了灵智,踏上修行之途,便会格外受上天优待。 他们追捕的便是一株开了灵智的太岁。只是可惜,它没有走上正途,而是妄图祭炼魂魄,踏着人命登仙。 十几年前这株太岁便参与过北京一件案子,欠下累累血债,只是运气好让它好逃了。那之后它便销声匿迹,再未现身过。 直到上个月函阳区接连出了三起命案,死者死状诡异,死因不明。公安部门申请让妖管局介入协助,应峤看到送上来的档案时,才又想起了这株逃走的太岁。 他曾与太岁打过照面,最知道受气运眷顾的太岁如何难缠,只是没想到他这次亲自来逮,还是让它溜了。 而且看这架子上的太岁肉,乳白的太岁肉中缕缕血丝流转,想必对方又吞吃了不少魂魄,修为更上一层楼。 “先回去吧,明天再叫人追踪它的气息。” 扑了个空,应峤脸色也不算好。 陈画打了哈欠,跟在他后面出去,嘴里还逼逼叨叨着叫他记得算加班费。 应峤没理他,只是脚步顿住,忽然想起了什么。 陈画不解:“怎么了?” 应峤瞥他一眼,摆摆手道:“你先回去,我想起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说完不等陈画回话,便上车绝尘而去。 被丢在路边的陈画:…… nmd,老畜生。 应峤是忽然想起来,白天遇见姜婪时,他和他同事的手腕上就带着手串。那株太岁老成了精,狡诈多端,心狠手辣。而姜婪只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妖怪,万一中了招,说不定会有危险。 银灰色的阿斯顿马丁在深夜的马路上呼啸而过,很快便到了姜婪的小区。 上次姜婪给他发过定位,他就顺手查了一下对方的住址。他毫无阻碍地进了小区,乘电梯上楼,到了姜婪家门口。只是还没敲门,便闻到门内传出的异香。 果然中招了。 应峤顿时神情一冷,顾不上别的,直接破门而入。 薛蒙依旧睡得死沉,守家的狻猊被动静惊醒,他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到了卧室门口,伏低身体准备对不速之客发起进攻—— 应峤进门之后,那股异香更浓。似乎是从卧室里传出来的,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靠近,就感觉黑暗中有什么朝他攻了过来。他微微眯眼,伸手一抓,堪堪将攻向他脖颈的狻猊抓在了手中。 狻猊金黄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着光,他凶狠地吼了一声,待看清来人是应峤时,又疑惑起来:“喵嗷?” 应峤显然也认出被自己抓住的幼崽正是姜婪的弟弟,他神情柔和些许,不轻不重捏着狻猊的后颈皮,一边往卧室走一边询问道:“你哥哥——”没出事吧? 他后半截话在看到卧室床上的人时陡然消声。 姜婪不见踪影,而他的床上,正躺着一个人类。 男的。 作者有话要说:  老实婪:嗝~ 龙龙:我又绿了??? 陈画:你!活!该! —————————— 评论看到有小可爱问龙九子,给大家列一下。 赑屃(bìxì),螭吻,蒲牢,狴犴(bìàn),饕餮,蚣蝮(gōngfù),睚眦(yázì),狻猊,椒图 龙九子的传说其实有很多版本,这只是其中一个哈。 今天也抽100个红包,啾咪大家=3= 第9章 第 9 章 沉默在昏暗的卧室里弥漫开来。 薛蒙睡在床靠里的那一侧,身上搭着薄毯,因为姜婪施的小术法,他睡得无知无觉。他的右手边的位置空着,但床单和毯子有些凌乱,显然先前是有人睡过的。 应峤沉默地看着薛蒙,他记得这是小妖怪的同事,白天时他们还见过面。 小妖怪似乎人缘不错,跟谁都能有说有笑,上次那个妖族是,眼前这人也是。 在人族的观念里,同事朋友借宿、甚至同睡一张床应该是很寻常的事情。 但是对于妖族来说,窝或者巢穴是很重要的地方,不该随便带人出入。应峤不动声色地想,小妖怪大概是年纪太小还不懂这些。自己比他年长,又是他名义上的男友,虽然是假的,但也有义务提醒对方。 这么一想,应峤便释然了。 他目光在那个人类手腕上一扫,便发现白天见过的珠串没了。而大半夜的小妖怪却不在家里,应该是发现了不对劲。 “你哥哥去哪了?”应峤垂眸问狻猊。 小小一团幼崽他手底下不满地挣动,似乎是后颈皮被拎的不舒服了,想要换个姿势,四只稚嫩的小爪子一抓一抓的,试图抓住他的衣服。 应峤凝眸看了他几秒,迟疑着将他抱在了怀里。 他从来没抱过这么小的幼崽,动作间有些生疏和僵硬。 狻猊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不过他记得这人是哥哥的相亲对象,因此还是糯声答道:“五哥去妖管局了。” 应峤放下心来,应该是姜婪发现珠串有问题,自己又解决不了,就去妖管局求助了。 * 姜婪去了一趟妖管局,回来时就发现家里门大开着,他心里一紧,却没有贸然冲进去,而是暗中蓄力,悄无声息地往卧室方向潜行。 正巧应峤抱着狻猊从卧室出来,准备去找姜婪。 两人在没开灯的客厅打了个照面,彼此都吓了一跳。 姜婪藏在身后的利爪瞬间收回去,若无其事地拿出来,神情带着疑惑:“怎么是你?” 应峤则是目露惊讶,虽然他分了神,但姜婪能悄无声息地溜到他眼皮子底下,本领算是不凡了。 这个小妖怪,倒也没有他想的那么脆弱。 他目中流露赞赏之色,缓缓开口道:“老板正在查一桩案子,跟一家饰品店有关,我记得白天碰面时你戴着那家饰品店的手串,我担心出事,就过来看看。” 姜婪“啊”了一声:“原来是你老板在查?” 他就说去局里报备时,办事员告诉他这桩案子已经有人在跟了,他回来的路上还因为没能接到新案子不高兴来着。 “你们抓到那个妖了吗?” 应峤摇头:“让它逃了。” 又问:“我来时发现屋里有异香,你碰见它了?” 姜婪心里一虚,眼神左右乱飘:“啊?碰到了。” 说完见应峤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等他继续往下说,他就偷偷咽了一口口水,磕磕绊绊地瞎编:“也不是,那个应该是它的化身一类的,我在梦里遇见的……” “嗯。”应峤耐心听着他讲,见他结结巴巴说不清的模样,以为他是被吓到了,犹豫了一下,伸手在他头顶摸了摸,安抚道:“别怕,它伤害不了你。” 见他似乎没有怀疑自己,姜婪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肯定不能说其实是我太饿了没忍住直接把对方给吞啦。就只能顺着应峤的话装出一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样子,简单把梦里的情形描述了一下:“……后来它不知道怎么忽然跑了,我就从梦里醒了。” 他小心试探:“它到底,是什么呀?” 应峤想了一下,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便道:“是一株开了灵智的太岁。修为不算厉害,但它身带气运,能够蒙蔽天机,很难寻到行踪。” 太岁? 姜婪一瞪眼睛,忽然想起来之前那股熟悉的感觉是什么了! 难怪他总有一种熟悉感呢,大约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吃过太岁的!那时候他还没有被大哥捡走,独自在外游荡,曾意外抓到过一株太岁。那株太岁当时装神弄鬼地杀了不少人,他躲在后头黑吃黑,把太岁逮住了。 太岁肉味道鲜嫩,又取之不尽,他把对方关在自己的窝里,吃了好长一阵子。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让它给跑了,害他又要出窝重新找吃的,那时他还伤心了好几天。所以到现在都还有印象。 想不到竟然还有再碰见这株太岁的时候。可惜案子被应峤老板接手了,不然还能再趁机吃个肚饱。 想到这里,姜婪不由沉痛扼腕。 应峤见他呆呆的,只以为他被吓坏了,将他的手机拿过来,存进自己的号码:“下次再碰到它,直接给我打电话。” 姜婪眼珠迟缓地转了转,下意识想说找了你那我吃什么? 话到嘴边忽然顿住,想起自己才装成了一只弱小无助的小妖怪,现在可不能露馅,便点点头,“嗯”了一声,非常乖巧地说:“好的。” 不过应峤这番话倒是提醒他了,他睁大了眼睛好奇道:“你不是在公司上班么?怎么还要管妖管局的事情?” 大概是谎话编多了,应峤听到这个问题时面不改色,瞎话张口就来:“跟着老板赚点外快,不然每天.朝九晚五上班,能赚到什么钱?” 姜婪明白了,这就跟他兼职到街道办上班一样。 他看向应峤的目光顿时带上了亲近,有种找到同盟的热切。看来不管大妖小妖,大家都在努力工作赚钱呀。 而应峤只觉得他忽然目光晶亮地看着自己,欲语还休。 姜婪本来就生了一副迷惑人的好皮相,尤其是一双眼睛尤其出色。睫毛长而卷,双眼皮很深,杏仁形状的眼睛青白分明,像汪着一池柔软水波,看人时眼底水波潋滟,是很容易让人心软的一双眼睛。 应峤自问在这漫长时光里,早就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冷硬心肠,但看见姜婪的神情时,心还是忍不住软了软。 他从未养过幼崽,但此时脆弱的小妖怪在他眼里,就如同一只需要小心呵护的幼崽一般。 他忽然充满了耐心。 “你还小,大约还不太懂人类社会生活的艰辛。以后要是缺钱了,就跟我说。” 这是要养他的意思? 姜婪诧异地睁大了眼,随即又认真地摇了摇头。应峤还是除了大哥四哥之外,第一个愿意养他的妖呢。 不过看应峤大半夜还要加班赚外快,大约比他还穷。 姜婪很严肃地拒绝了他:“我可以养自己的,你赚的钱可以自己存起来。”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要乱花。” 终于说出来了,这句话他早就想对应峤说了! 应峤哭笑不得,不过穷逼人设已经立下了,一时半会也不能改,他只能捏着鼻子点头认下。 旋即他又想起卧室的薛蒙来,以一种长辈教导幼崽的语气问道:“你经常把同事朋友带到家里来过夜?” 姜婪歪着脑袋想了想:“也就薛蒙一个吧?今天聚餐,他喝醉了。” 应峤目光一闪,淡淡“嗯”了一声,又嘱咐道:“人类社会物欲横流,诱惑无处不在。你与人类接触,难免受其影响。但妖族毕竟与人族不同,妖族修行需持之以恒,亦需抵抗声色.诱惑。否则一旦陷入,很容易误入歧途。” 说完见姜婪神色懵懂,似乎没明白,又举了个浅显易懂的例子:“譬如这次,人族最喜酒后乱性,你贸然将人带回来,还同睡一床,万一没能抵抗住诱惑,恐怕不利于修行。” “……” 姜婪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跟薛蒙有什么。他隐约觉得这番话不太对,但细想又想不出哪里有问题,只能点头应和:“我知道了。” 应峤唇角弯出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下意识想摸摸他的头,手刚抬起,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只神色淡然道:“人族寿命短暂,你日后若是想找伴侣,也要在妖族中寻。不要学那些人妖恋的妖族。” 姜婪继续点头,接着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 再看应峤怀里的狻猊,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已经趴在应峤臂弯里睡着了。 应峤想起他明天还要上班,小妖怪必定不像自己一样不睡觉也精力充足,便道:“时候不早,你早点休息吧。要是再遇到太岁,随时给我打电话。” 姜婪困倦地眯起眼睛,乖乖地点了头,又将狻猊接过来,送他出去。 *** 应峤出了小区,绕了老远去开车。 到家时发现别墅一楼亮着灯,客厅沙发上,陈画面色漆黑,见他回来,立刻露出刻薄的表情来:“应总舍得回来了?” 应峤皱眉:“你来做什么?” 陈画气得脸色发青,语调凄厉控诉他的恶行:“你怎么不问问你把我扔在路边,我怎么回来的?” 妖管局有规定,在人类城市里,非紧急必要情况下,妖族高空飞行是要打申请的。平日无事,只能依靠交通工具。 结果应峤这个老畜生把车开走,把他一个人扔在了路边! “你不会打车?”应峤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弱智:“你难道是自己走回来的?” 陈画:…… 他叭叭叭的声音诡异地滞了一下,而后生硬地换了个话题:“让我猜猜你大半夜去哪儿了?不放心那个小妖怪,赶着护人去了?” 他本来以为应峤会否认,或者暴躁地给他一脚将他扫地出门。 谁知道这个暴躁老畜生竟然极其反常地笑了一下,说:“嗯。” 陈画卧槽一声,心说难道老母猪要上树了?! 应峤看见他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嗤了一声:“收起你那些龌龊的想法,姜婪年纪小,真要算起来还是个小崽子。” 陈画阴阳怪气拖长了调子:“哦……原来你喜欢玩养成啊?” 应峤:…… “滚。” 作者有话要说:  老实婪:说出来怕吓到你,我一口一个大妖怪╰(‵□′)╯ 应总(慈祥):小妖怪这么可爱,我得护着他。 陈画:呕! ———————— 今天是老实婪和应总鸡同鸭讲的一天,应总戴上八百米滤镜,沉迷在自己的脑补里不能自拔。 抽100个红包,爱你们=3= 还有开文这些天收到了很多地雷和营养液,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不过因为名单太长可能影响体验,就不放感谢名单啦。 你们的爱我都看到了,谢谢,鞠躬。 第10章 第 10 章 薛蒙一早醒来时,只觉得头昏脑涨,浑身酸胀乏力,比跑了八百米还要累。 尤其是手机定的闹钟还在耳边锲而不舍地响着,公鸡打鸣的铃声穿过耳膜直击灵魂。薛蒙猛地睁眼坐起来,摸索着关掉闹钟,烦躁地扒了扒头发,将手机扔到了一旁。 手机落在床头柜上,发出沉闷声响,他一呆,才意识到这里似乎不是自己的卧室。 揉了揉额头,他正要起身去看看,就见姜婪走了进来。 姜婪穿着睡衣,睡衣口袋里还装着只蔫头耷脑的小猫崽,猫崽似乎还没睡醒,只怏怏地露出一个脑袋搭在口袋边边上。 “你醒了?昨天你喝多了,我就把你带我家来了。” 薛蒙努力转动混沌的大脑,终于想起了昨晚的事情,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麻烦你了。” “不麻烦。”姜婪摇摇头:“牙刷毛巾都给你备好了,你赶紧洗漱吧,我去做早餐。” 九点要上班,薛蒙看了一眼时间,嗖地跳起来去洗漱。 镜子里照出他憔悴的脸,眼下还有硕大的黑眼圈。他昨晚做了个特别奇怪的梦,梦里一群人对着一尊神像又跪又拜,很虔诚地向神像许愿。那神像也邪门的很,跟活的一样,还会在他耳边说话。梦里他不知怎么就是不想许愿,正害怕不知如何是好时,竟然是姜婪忽然出现救走了他。 也不知道梦里姜婪和神像是谁赢了。 薛蒙一边刷牙一边想。 等洗漱完,姜婪已经煮好了两碗水饺当早餐,招呼他过去吃。 薛蒙在他对面坐下,一边呼噜噜迟水饺,一边把昨晚的梦讲给他听;“……你是不知道,那梦跟真的一样,我连细节都记得特别清楚。真的吓skr人,还好只是梦……” 说完他一口吃掉个热乎乎的饺子,才驱散了梦里那种阴冷感。 姜婪捧着一杯温水,闻言瞥他一眼,慢吞吞道:“你怎么知道,梦里的不是真的?” “卧槽,大清早的,你别讲恐怖故事。” 薛蒙饺子都吓掉了,碗里滚烫的汤汁溅出来,烫得他嘶嘶叫唤。 他抽了纸巾擦手,动作却陡然顿住,眼睛盯着空荡荡的手腕,像要看出花儿来:“我手串呢?” 他记得昨晚聚餐时那手串还戴在他左手上。 “手串有点问题,已经上交给国家了。”姜婪道。 薛蒙盯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再去看老神在在的姜婪,又联想到昨晚诡异的梦境,他的脸绿了。 “昨晚,不是做梦吗?” 姜婪放下空水杯,笑眯眯道:“你猜。” 薛蒙很想回一句你猜我猜不猜,但他没敢,他觉得这事有点玄乎。按照里的常见套路,一般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角色,多半会在开启新世界大门之后炮灰掉。 薛蒙觉得自己不能当这个炮灰,他还想努力苟到大结局。 连古人都说了,难得糊涂。该糊涂时,就得糊涂。这是大智慧。 * 吃完早饭,薛蒙收拾了碗筷,两人一起出门上班。 狻猊的存在昨天已经过了明路,姜婪今天便大大方方地把他带去了单位。 两人到时,距离上班就剩下五分钟,周叔的茶已经泡好,肖晓榆的妆也化完了全套。 见姜婪进门,周叔当先招了招手,从旁边拿出个藤编的猫窝来递给他:“这个给你。” 猫窝是个中空的圆柱形,里头还垫了个软乎的草编垫子。显然是特意给狻猊准备的。 “谢谢周叔。” 姜婪露出惊喜的笑容,这个猫窝看着简单,但拿在手里却能感觉到材质比自己在淘宝上买的好多了。他笑得眼睛都弯起来,忍不住又道了一声谢。 “自己做的小东西,不值钱。要是猫崽喜欢,下次我再做。” 姜婪“唉”了一声,将猫窝放在了窗户下面。正好懒洋洋的晨光从窗户外爬进来,把草黄色的猫窝笼罩在一团暖洋洋的光里。 不用姜婪说,狻猊就从包里爬出来,跳到了猫窝顶上。他对猫窝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先在在顶上踩了踩,又钻到里面去,把自己团成一团,毛绒绒的尾巴不停甩动,喉咙里发出快活的咕噜声。 肖晓榆在旁边看得一脸姨母笑,从包里扒拉出一堆肉干放进窝里:“喏,特意给你带的。” 这是狻猊昨天很喜欢的肉干。 狻猊立刻高兴地喵了一声,从窝里出来,拿头在她手心里蹭来蹭去。 没等肖晓榆抱他,又迈着小爪爪跑到周叔脚边,立起身体扒着他的膝盖喵喵叫了两声,以示谢意。 周叔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他在喵什么,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一张老脸笑成了皱巴巴的橘子皮。又伸手在兜里摸啊摸,摸出包不知名的肉干递给他:“真乖,再奖励你一个。” 狻猊甩着尾巴绕着他转了一圈,才叼着肉干回了自己的窝里。 看着被肉干包围的弟弟,姜婪脸上的笑容一刻没淡过。收回目光,打开电脑,精神饱满地开始了第二天的工作。 熟悉规章制度,再帮肖晓榆整理一下表格,等姜婪停下来歇口气时,已经到了十点半。程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正在薛蒙的位置上跟他交代事情。说完了正准备走时,目光扫到姜婪,又扭头对薛蒙道:“你把小姜也带上吧,让他跟着熟悉一下工作。” 十月末时,江城将要举办一场国际性赛事,为了配合赛事准备,街道办也要提前开始采集小区住户信息。 尤其是函阳区远离市中心,相对其他中心区发展比较滞后,住户也更鱼龙混杂一些,所以程主任嘱咐他们,务必要做好排查工作,以免有不稳定因素影响到赛区建设。 薛蒙显然对此很有经验,他带上厚厚一沓登记表,背上包。便招呼姜婪一起出门。 信息采集工作是分片区的,他们只需要负责街道办管辖下的几条街道即可。采集工作虽然简单,但却十分繁琐耗时,姜婪跟着薛蒙从最近的小区开始扫楼。 所谓扫楼,就是每一层楼,挨家挨户地敲门、登记。 薛蒙负责挨家挨户敲门,跟住户确认信息,姜婪则负责记录。两人扫完一栋楼转移去下一栋楼时,薛蒙忽然紧张兮兮地小声对姜婪道:“你看见没有?” 姜婪:? “看见什么?” “手串啊,”薛蒙扬了一下眉,声音高起来又立马压了下去:“我们刚才扫的这栋楼里,至少有十来户住户都戴着那种手串,戴项链的也有两三个……剩下的不知道是没戴,还是藏在衣服里看不到。” 先前一直是薛蒙在跟住户沟通,姜婪还真没注意到这一点。刚才那栋楼是这个小区的一号楼,他微微凝眉:“前面几个小区有发现戴手串或者项链的吗?” 薛蒙摇摇头:“没看到。” 说完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你不是说手串有问题吗?这么多人戴着,不会出事吧?” 姜婪迟疑着道:“应该不会。” 他已经跟局里报备过,只要应峤的老板动作够快,把那株太岁捉拿归案,应该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薛蒙听着他不确定的语气内心点慌,又小心翼翼问道:“应该是什么意思?就是说真有可能出事啊?” “不好说。”姜婪抱着一沓登记表往二号楼走。见他紧张兮兮的,又出言安抚道:“主要是我们紧张也没用,选择权在他们自己手里。” 太岁留下的这些珠串并不会直接伤害人,珠串只是一个媒介,若是这些人自己经不住诱惑,向太岁许下了越界的愿望,最终丢了命,也只能说是因果循环,命该如此。 外人所能做的,不过是尽快将太岁捉拿归案而已。但并不是说抓住了太岁,曾经向太岁许过愿的人就能平安无事了。 许愿是因,代价是果。即使届时太岁不能亲自收取代价,天道也会替他来收。 人总要为自己的愚行付出代价。 薛蒙想起梦里那些表情狂热许下愿望的人,隐约明白了姜婪的意思。他想起姜婪曾对他的告诫,忍不住用力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说话间便到了二栋。 薛蒙无暇再瞎想,上前敲响了第一户住户的门。 来开门的是个一脸刻薄相的中年妇女,她警惕地扒着门边,操着一口方言浓重的普通话问:“你们是干嘛的?” 薛蒙将脖子上挂着的工作牌给她看:“您好,我们是函阳街道办的办事员,上门来统计住户信息的。请问您叫什么?家里住了几口人?” 中年女人眉头皱的死紧,语气不耐烦道:“赵群芳,家里就我一个人。” 薛蒙仿佛没有察觉她的不耐,继续道:“还需要登记一下手机号码,麻烦您报一下。” 赵群芳又报了一串号码:“行了吧?” 薛蒙正要回答,后腰却忽然被笔戳了一下,他一顿,就听姜婪问道:“五月四号下午,是您打电话举报文化街的‘心想事成’饰品店吧?我们已经去店里调查过了,并没有发现封建迷信活动或者邪教组织。” 姜婪刚才就觉得她的声音耳熟了,这才出言询问。 赵群芳脸色刷的一变,眼中闪过心虚害怕的神色,抬手就要关门:“你说什么举报?不是我举报的,我不知道。” 薛蒙领会了姜婪的意思,连忙用脚插.进门缝里,笑着问道:“您别怕,我们不是要追究责任。只不过那家店出了点别的问题,我们想问问您还能不能提供其他线索?”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再闹事,我要报警了啊!” 见薛蒙连声追问,赵群芳脸色越发难看,嘴里用方言骂着脏话,不管不顾就要关门。 只是这门到底没能关上,就在薛蒙艰难地往外抽脚时,两个民警走过来问道:“请问赵群芳是住在这里吗?” 没等赵群芳说话,薛蒙立刻替她答了:“是的。” 见民警怀疑地看向他们,姜婪连忙将工牌给他们看:“警察同志好,我们是函阳街道办办事员,上门采集小区住户信息的。赵女士刚才对我们有一些误解。” 看到工牌,民警这才打消怀疑,朝两人微微颔首,便上前敲门。 赵群芳不情不愿地打开门,气势明显不如刚才足了:“找我做什么?我可没犯法!” 民警将警官证给她看过,道:“可以进去说吗?关于李春华的死,我们有一些事情想向你求证。” 赵群芳眼神闪躲:“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民警将一份打印的资料给她看:“我们在李春华的手机上,发现了你和她的聊天记录。李春华死前,你跟她的联系最为频繁。” 赵群芳一阵沉默,半晌后挪动脚步,让开大门,神情僵硬道:“进来吧,你们想问什么?” 两个民警走进去,姜婪直觉这其中有问题,拉上薛蒙,厚着脸皮也跟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某没有露面的龙:在干正事,勿cue。 ———————— 抽100个红包,爱你们=3= 第11章 第 11 章 几人在客厅沙发坐下,两个民警坐一侧,姜婪和薛蒙坐一侧,赵群芳独自坐在单人沙发上。从民警拿出那份打印的聊天记录之后,她便显得十分不安,此刻坐在沙发上也神态局促,眼神飘忽不定。 民警按流程询问了她几个问题,她也答得磕磕绊绊,前后矛盾。 姜婪沉默旁听,这才知道,就在五一前两天,这个小区里死了个人。死者叫李春华,四十二岁,就住在小区一号楼。李春华和赵群芳一样,两人都是离婚独居,李春华在某大厦做保洁,赵群芳则在大厦负一楼超市做收银员。大概是境遇差不多,又住得近,两人来往十分密切。 但在四月二十七日,李春华忽然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家里。尸体还是李春华的上司见她没来上班,又联系不上人,按照地址找上门才发现的。 李春华死得十分平静,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笑容。警方验尸之后,并未找到致死原因。尸检报告显示,死者内外皆无致命伤,亦无致死疾病史,但偏偏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而且就在四月,还有另两个死者,与李春华死状相似,皆是死因不明。 警方排查了李春华的人际关系,才发现她一直与赵群芳来往密切。但就在李春华死前一个星期,赵群芳忽然辞去了收银员的工作,没有再与李春华同进同出,两人只在微信上保持联系。 “四月二十四日,李春华给你发消息,说‘大人真的显灵了’,是什么意思?”民警指着聊天记录问道。 赵群芳垂着头,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我、我不知道……” 见她不配合,民警不由加重了语气,步步紧逼:“聊天记录上,你当时回复她‘我没有骗你吧’。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想隐瞒真相?” 赵群芳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珠不安颤动着,她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又改口道:“我、我忘记了……我们两个都有点迷信,我那时候碰见一个很厉害的大师,就……介绍给了她,但是她要做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民警目光锐利地凝视她,似乎要穿透她的皮相看到心底去。 “什么大师?你怎么认识的?你忽然辞职跟大师和李春华有关系吗?” “我们叫他岁大师,我不知道他在哪,我们……我们是在路上遇见的,”赵群芳说话流利了一些:“我辞职是因为我按照大师的指点买了一张彩票,中了十五万。” 两个民警对视一眼,显然没想到还有中彩票这一茬。 “你平时怎么和大师联系的?” “没有联系,大师说他要找我的时候,自然能找到我。”赵群芳摇摇头,提到大师的时候,眼中闪过畏惧。 姜婪在旁边听着,越听越觉得这个大师,应该就是太岁。 只是不知道这个赵群芳和太岁是什么关系。而且她之前明明还打电话举报过太岁开的那家饰品店。 姜婪咳嗽一声,举起手做了个有话要说的手势:“警察同志,我有话要说。” 见民警看过来,他便继续道:“街道办五月四号曾接到过赵群芳女士打的匿名举报电话,举报文化街‘心想事成’饰品店是邪教组织,封建迷信活动害人。” 赵群芳身体一抖,突然尖声叫道:“你胡说八道,我没有打过电话!” 她似乎是被刺激到了,忽然间大喊大叫起来。不管民警再说什么都不肯听也不愿意沟通。 姜婪见状无辜地指指自己的耳朵:“电话当时是我接的,我耳朵很灵,能认出她的声音。如果两位同志不信,可以去我们单位把通话记录调出来核实,除了五月四号,她前几天还打过好几次举报电话。那个岁大师,说不定跟这个饰品店有关联。” 民警一听,这又是大师又是举报封建迷信,说不定是什么邪教组织在背后蛊惑人心。见赵群芳还在装疯卖傻,当下便起身公事公办道:“我们会先去核实电话和饰品店的事情,确认清楚后会再来拜访,希望届时你能配合警方如实说明情况。” 说罢便告辞离开。 姜婪和薛蒙落后一步,赵群芳一边骂一边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毫不客气地将他们赶了出去。 等人一走,她就瘫坐在地上,手脚哆嗦了半天,才勉强爬起来做到沙发上。刚一坐下,旁边手机就响起来,她猛地一颤,目光惊恐地盯着来电——通话界面上不是正常的手机号码,而是四个四。 赵群芳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半晌终于鼓起勇气,伸手挂断了电话。 但很快电话又响起来,她惊恐地瞪着眼睛,再次挂断,接连三次之后,来电终于停了,接着却叮咚一声,进来一条短信。 [今晚十一点半,到铁桥湾来。] * 从赵群芳家出来,两个民警要了街道办地址,便直接去调取通话记录。而姜婪和薛蒙还要继续采集信息,便留下继续工作。 两人连轴转忙碌到下午四点半,开车回了单位,正好打卡下班。 姜婪将桌面收拾好,让狻猊跳进包里,准备先去市人民医院看望姚大爷。薛蒙正好跟他顺一段路。两人坐在公交后排,他似乎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凑近了压低声音问道:“死的那几个人,不会是因为在梦里向那个神像许愿了吧?” 这件事他在心里琢磨了一路,如果说早上和姜婪那一番话,他对鬼神之事还有些半信半疑,今天在赵群芳家里听到的话,就让他把那一半疑惑也坐实了。 或许梦是真的,岁神也是真的。 这世上,当真有藏在暗夜里的妖魔鬼怪。 鸡皮疙瘩从背上爬到脸上,即使坐在拥挤闷热的公交车上,薛蒙都觉得浑身冒凉气儿。 姜婪瞥他一眼,看出了他小心藏在眼底的忐忑和恐惧。 毕竟现在是科学社会,普通人对鬼神之说都抱着怀疑的态度,骤然接触到这类事情,难免会感到恐惧不安。薛蒙已经算是普通人里心比较大的了,难为他竟然能憋到现在才开口问。 “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死其实并不重要,”姜婪缓声道:“有句话叫‘性格决定命运’,心术不正的人,就算没有神像,可能也会因为别的原因而死。” 他这话就是变相地承认了薛蒙的猜测。 薛蒙一边内心卧槽,一边又觉得,姜婪这么一说,背后的凉气儿好像没那么足了。 说到底,不管这世上有没有妖魔鬼怪,有一句话一定是没错的:不作就不会死。 “你说的对。” 他两眼放光地看着姜婪,也不知道自己脑补了些什么。看那表情,要不是在公交上,大概恨不得给姜婪递茶捶肩抱大腿了。 此时姜婪在他眼里,那就是佛门扫地僧,深藏不露的大佬。 薛蒙用力抓住姜婪的手,声情并茂道:“爸爸,以后我就是你亲儿子。苟富贵,勿相忘。” 姜婪哭笑不得,拍掉他的爪子,满脸冷漠道:“滚,我没你这么丑的儿子。” …… 市人民医院比较近,姜婪先下了车。 姚大爷已经住了三天院,姜婪上班后,都是姚小黑跑前跑后地在照顾。姜婪担心他刚接触人类社会,会闹出乱子,今天一得空就赶紧去医院看看。 他买了果篮,找到姚大爷的病房时,发现姚大爷正拿着一本课本在教姚小黑认字,爷孙俩其乐融融。 姚小黑虽然化了形,但没正经上过学,认字都是半蒙半猜。姚大爷退休前是中学教师,一眼就看出来这小伙子是个文盲,便叫他回家拿了课本,一个字一个字教他认。 看见姜婪过来,姚大爷还嘟嘟囔囔地抱怨:“姜婪啊,你跟我说说小黑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么大个小伙子,竟然是个文盲!我一问他受没受过九年义务教育,他就跟我装哑巴。” 小黑眨巴眨巴眼睛,求助地看向姜婪。 姜婪笑呵呵给他打掩护:“他是个孤儿,老家在很偏远的穷山沟里,小学都没上过,很小就出来打工了。” 小黑连忙点头:“嗯嗯。” 姚大爷一听,抱怨就化成了心疼,连忙道:“哎呀没事,大爷从头教你啊。” 小黑闻言咧嘴笑起来,倒真有几分像偏远山沟里出来的小傻子。 姜婪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儿,又问起了小黑日后打算,得知他准备等姚大爷出院后便去找份工作。他瞧着傻里傻气的,倒是很会盘算:“大爷教我认字,等我学会了,就去送外卖。” 他没学历没工作经验,算一算确实只有送外卖好上手又相对自由,养活自己不成问题,还可以方便照应姚大爷。 “那我给你赞助一辆电动车。”姜婪大方道。 小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姚大爷说先借我钱买电动车和手机,等赚钱了再还给他。” 姜婪见状也没跟姚大爷争,又陪着他们说了会儿话,才告辞回家。 回家路上顺便打包了晚饭回去。 晚饭是楼下新开张的猪脚饭,猪脚咸香酥软,姜婪吃着吃着,就想起跑了的太岁来。 这点食物对他来说只能算是享受美食,真要正经吃饱肚子,还是只有太岁最顶饱。 姜婪不由在心里打起小算盘来。 虽然应峤的老板已经在跟进这桩案子,但自己手上也有很多线索,而且他还发现了赵群芳这条线,也许可以顺藤摸瓜把太岁揪出来……只要他动作够快,就没人知道是他把太岁吃了。 大不了这回不养着吃了,一次性吃个饱,然后给应峤的老板留点残渣交差就好了。 姜婪越琢磨越觉得可行,吃完晚饭,又给狻猊准备了水果和小零食之后,便去了赵群芳的住处。 他是来碰一碰运气的,看赵群芳白天的表现,如果她真跟太岁有关系,说不定会去找它求助。 他在小区外的花坛坐着,借着花草遮掩,一直盯着赵群芳的窗户。 大概晚上十点半的时候,窗户的灯一灭,没一会儿,就见赵群芳垂着头往大门口走来。 姜婪精神一振,悄悄跟在了她身后。 *** 函阳大道,一辆骚包的黄色法拉利停在路边。 驾驶座上的年轻男人手里托着个罗盘,嘴里骂骂咧咧:“那帮牛鼻子搞出来的玩意儿果真不靠谱,这转来转去的,要往哪儿开?” 他们这趟出来是为了逮太岁的, 那株太岁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狡诈多端不说,还有太岁一族得天独厚的气运庇护着,寻常办法根本找不到它。为了追寻太岁行踪,陈画这回特意跟隔壁特管局的道士借了寻人罗盘,又去找泰逢借了几根毛加持,提高找到太岁的几率。 哪知道一开始还好,车开到半路这罗盘就失灵了,指针开始瞎瘠薄乱转,陈画气得想打人。 应峤坐在后座,手指在车窗上轻轻敲击,闭眸沉思片刻,道:“往前开,直接去铁桥湾。” 陈画立刻嫌弃地将罗盘扔到一边,抱怨道:“你早说啊,我白跟这破罗盘较了半天劲儿。” 他一踩油门,风驰电掣地往铁桥湾开去。 * 铁桥湾名为湾,其实是个烂尾楼。原本是某个地产公司开发的商用写字楼,但开工之后工地接二连三出事,紧接着地产公司又破产,之后几经转手,最终都没有顺利完工,就剩了半截子扔在这里。因为开发商一开始宣传是叫铁桥大厦,加上这块地势又低,一下雨就大面积积水。久而久之的,这一片就叫做铁桥湾了。 铁桥湾这一片还有不少老式筒子楼,原本的住户都搬去了别处,剩下还没拆迁的筒子楼孤零零地矗立着。晚上的时候,一扇扇漆黑的窗户就像一张张大张的嘴巴,谁也不知道这些黑暗之中隐藏了多少魑魅魍魉。 姜婪不远不近地跟在赵群芳身后,就看见她走到筒子楼前,惶然地四处张望一圈,面色恐惧地跪倒在地上:“大人,我来了。求求您放过我吧,我把钱都还给你,我不要了……” 她凄惶的哀求在空旷的夜空中回响,前方黑漆漆的筒子楼中阴影涌动,良久,才见一个白胖的男人从黑暗中走出来,正是饰品店的店主人。 姜婪屏息凝神,隐在阴影之中,目光灼灼地看着它。 它看起来比之前胖了许多,整个身体像个装满了水的人形气球,鼓囊囊,软绵绵。走路时身上的肉都在微微晃动。它缓缓走到赵群芳面前,身体拉长,扭出个怪异的弧度,弯腰凝视着她:“你的愿望实现了,该付出代价了。” 赵群芳盯着他骤然拉长变细的身体,惊恐地睁大了眼,却恐惧到叫不出声来。 太岁朝她露出个笑,手臂拉长,反手伸到背后,像脱衣服一样,从后往前将身上的人皮扒下来,露出红白夹杂、没有五官的真身:“这具身体已经不能用了,我需要你的身体。” 赵群芳看着面前的人形怪物,瞳孔剧烈颤动,随后白眼一翻,终于惊吓过度晕了过去。 躲在远处的姜婪看到这一幕,同样震惊到失声。 他看着红白夹杂好似人形五花肉的太岁,气得直咬手指——被血气和怨气污染的太岁肉,已经不新鲜了。 即使隔着老远,姜婪也闻到了它身上**的臭味。 第12章 第 12 章 这株太岁后来也不知道吃了多少人,吸收了多少血气和怨气,才把自己从天地钟爱的灵物弄成这副邪物模样。 饕餮虽然无所不吃,但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姜婪还是很嫌弃这样的食物的。 难吃不说,可能还会闹肚子。 他纠结地啃了一会儿手指,眼看着太岁已经开始从赵群芳大张的嘴巴往里钻了,终于还是出了手——先把它揍趴下了,再考虑吃不吃的问题好了。 他一动,太岁就察觉了。长年累月地东躲西藏,太岁十分警惕,它猛地直起身来,两只手将晕厥的赵群芳拉起来绑在背后,又从肋下伸出两根触手,做出防备的姿势,没有五官的头部戒备地凝着从阴影中走出来的人。 待看清楚是谁时,它浑身的肉神经质地抖了抖,声音尖锐刺耳,带着咬牙切齿又胆寒的意味:“饕餮?!” 被饕餮关起来当做食物的那段日子,是它开了灵智以来最为恐惧狼狈的日子。从饕餮的巢穴逃出来之后,它对强大的力量更加渴望,杀人时也更加谨慎起来。 但它始终忘不了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和恐惧。 昨晚在梦中被饕餮吃掉一个元神分.身,它就萌生了退意,准备换一副皮囊后便离开江城。 但没想到,它躲到这里,饕餮还是找来了。 新仇旧恨叠加,太岁的身形扭曲,肋下接二连三地伸出异形触手,显然准备一雪前耻。 姜婪表情十分嫌弃。 离得近了,太岁身上的腐臭越发浓重。先前它披着人皮时,看着还白白胖胖很有食欲,如今这幅满是触手的样子,实话说有点辣眼睛。 姜婪后退了一步,很认真地对太岁说:“你以前的样子比现在好看多了。” 太岁当即大怒,肋下触手疯狂扭动起来,一齐攻向姜婪。 姜婪五指成爪,正要反击,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沉喝:“闪开!” 那是应峤的声音,他只略微一顿,就果断收回手,灵巧地避开太岁的攻势,退到了后方去。 与此同时,一把白色飞剑携雷霆之势而至,将太岁伸出的触手齐齐斩断。 太岁怒吼一声,缩回断裂的触手,目眦欲裂地看着赶来的陈画和应峤两人。 “妖管局的人?同为妖族,你们却要帮着人族戕害同族?!” 陈画收回剑,嫌弃地退后一步,躲开地上的残肢。 “做妖也要点脸啊,什么叫做戕害同族?你丑成这样,世上还找得到同族?要我说,就你这样的,要放在上古时候,指不定早就被大妖吃了,还能让你在这逼逼叨叨?” 他不知道的是,太岁确确实实差点就被饕餮吃了,他无心的一刀,精准无比地插到了太岁的心窝子上。 太岁瞬间暴跳如雷,怒吼一声将背后的赵群芳扔开,便猛地朝着陈画扑过去—— 陈画下意识看向应峤,结果却见这个老畜生飞快拉着姜婪又躲出了几米远,把太岁留给了他一个人对付。 心里暗骂一声,陈画不得不捏着鼻子迎上去。 姜婪被应峤挡在身后,有些不好意思,从他身后探出个头来观战:“我们在这里看着没关系吗?要不要去帮忙?” “我老板很厉害,区区一个太岁,用不着我们帮忙。” 应峤毫无心理负担地撇开陈画,转头凝着姜婪,语气中带着些不赞同的意味:“倒是你,怎么一个人找到这里来了?不是说叫你有是事情给我电话?” 要不是他们来得及时,小妖怪说不定就要被欺负了。 应峤一想到太岁那些恶心的触手卷在姜婪身上,就觉得心里不痛快得很。要不是姜婪在这里看着,他倒是很愿意亲自出手,让太岁吃点教训。 “啊,我忘了。”姜婪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之后,演技和话术都比之前精进许多,他抿起唇,使劲儿憋红了眼眶,努力扮演一个被吓坏了小妖怪:“我今天去小区采集信息,发现赵群芳可能跟太岁有关系,晚上就去了赵群芳家盯梢,然后就跟着她到这里来了……我没想到太岁会这么可怕。” 说完还轻轻吸吸鼻子,指了指被扔在一边的赵群芳:“喏,那个就是赵群芳。我怀疑她帮着太岁害人。” 应峤看他的眼神顿时更加柔和:“你很聪明,老板费了不少功夫才找到太岁行踪,你却比我们抢先找到了。” 姜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心里想的却是:要抢在你们前面吃掉太岁,当然要搞快点。 不过现在快是快了,太岁却不能吃了。 想到这里,姜婪不由更加郁郁。 倒是真情实感地伤心起来。 应峤却以为他在后怕,神情越发柔和地揉揉他的头:“你做得很好,不过还是太鲁莽了,以后切记不要一个人冒险。” 姜婪立刻乖巧点头:“嗯嗯。” 应峤便心满意足地笑了。以前庚辰总跟他说想养个小崽子,那时候他无比嫌弃脆弱的幼崽。但现在看着姜婪,却觉得,养这么一只小崽子,感觉倒也不错。 陈画一剑将太岁劈成两半,回头就看见应峤笑得一脸慈祥。 他心里骂了一句MMP,手快把剑舞出了残影。 太岁是灵物,性温和,本是没有什么攻击性。正因如此,所以天道给了太岁一族得天独厚的气运,才让太岁一族得以延续。 但眼前的这株太岁,却已经超出了陈画的认知。它不仅长得恶心,攻击手段也邪门的很。 它就像一条硕大的蚯蚓,怎么砍都砍不死。砍成两半了还能动,反而多了一个帮手。 更恶心的是,它的触手上开始分泌出红色的黏液,不说碰到的后果,就光是视觉效果也足够恶心人了。 陈画磨磨后槽牙,抡着剑把太岁斩的更碎。一时间四处都是飞溅的太岁肉。 姜婪远远瞧着,下意识有点心疼,转念又一想:反正也不好吃,没什么好心疼的。 这才释然了一些。 应峤却以为他在担心陈画,眯起眼瞧了陈画两眼,剑光闪动间,画皮妖确实身姿俊逸,皮相惑人。 他压了眉,提醒了一句:“老板,十二点半了。” 潜台词就是,搞快点,别墨迹。 陈画:敲里马!!你行你上啊!!! 骂归骂,他还是加快了速度。太岁的能力果然是有限制的,被陈画勘破了它的弱点之后,基本只能被压着削。 眼看着体型已经缩水了一半。太岁一下拉开两人距离,眼神闪烁道:“不打了,我投降。只要你们放过我,我愿意痛改前非。你们不是在招人吗?我愿意加入妖管局。” 陈画一剑撂倒它,冷笑:“你在想屁吃?!你以为妖管局是垃圾场吗?什么辣鸡都收?” 太岁挤出来的伪善又尽数化为怨毒,它扭动着身躯不甘嘶吼:“凭什么?凭什么人类迫害太岁一族时你们不管,现在轮到我报仇了,你们却要插手?连天道都庇护我,你们凭什么?!” “你觉得天道真的还庇护你吗?” 应峤拉着姜婪上前,冷漠又鄙夷地看着它:“天道庇护的是太岁一族,但是你又杀害了多少同族增加自己的修为?” 太岁一族修行不易,天道降下气运相护。便是向来被称作天道宠儿的人族,平白惹了太岁也是要倒大霉的,古人所说的“犯太岁”便是由此而来。 但眼前这株太岁,不仅屠戮人族,连修行不易的同族也没有放过。它身上不仅有人族的血气,还有同族的怨气。 “若是天道还庇护你,为什么我们能轻易找到你?” 应峤冷声打破它的幻想道:“因为你杀孽太重,命数已尽。” 说完便给陈画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将太岁送回妖管局处置。 而太岁没有五官的脸上,硬生生挤出数种复杂表情来,它猛地扭头看向姜婪,尖声叫道:“是你!若不是你——” 姜婪眼皮一跳,飞快上前踩住它的脸,凶恶道:“我怎么了?!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它愤怒地还想嚷嚷,姜婪却踩着它的脸用力在地上碾,“我说错了吗?你还不服气?” 太岁:…… 头都被踩扁了,它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姜婪终于满意了。 边上的应峤没想到这看起来脾气软和的小妖怪,竟然还有点小暴脾气。尤其是踩着太岁的脸放狠话时,神气活现,倒有点仗势欺人的意思。 应峤嘴角勾了勾,将他拉开,蹙着眉道:“别踩了,多脏。” 姜婪“啊”了一声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连忙嫌弃地在地上擦了擦鞋底。 应峤道:“这双不要了,回头我再给你买双新鞋。” 姜婪这回毫不迟疑地点了头。太岁实在太臭了。 太岁:敲里妈!敲里妈听见了吗?! …… 太岁被捉住了,却还有个赵群芳要处理。 她与太岁关系牵扯不清,在场三人对她都没什么好感,最后还是姜婪报了警,等待警察来处理。 陈画和应峤原本应该将太岁押送回妖管局,但他看着应峤装的道貌岸然就觉得眼睛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上车,踩油门。 将应峤扔在了原地。 他探出头来远远朝二人挥挥手,笑嘻嘻地喊话:“小应啊,我急着去局里交差,你和姜婪就在此处等警察来,不要到处走动。” 说完踩油门加速,风驰电掣地溜了。 第13章 第 13 章 警车半个小时就到了,来的还是熟人——白天去赵群芳家调查取证的两位民警。 民警看到现场到处都是的红白碎肉顿时惊了一下,接着看到姜婪,又吃了一惊:“怎么是你?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姜婪便将经过又复述了一遍,年轻些的民警越听越惊诧,忍不住抬手打断他:“等等,你是说最近的几起人命案子都是妖怪干的?赵群芳是妖怪的同党?而你们一番大战之后已经收伏了妖怪?” 姜婪点头:“没错。” 年轻民警神情一肃,忍不住教育他道:“小同志,现在是科学社会,更别说你还是政府单位的工作人员,怎么能带头搞封建迷信呢?” 姜婪摸不着头脑,以前他出特勤组的任务时,也跟公安部门对接过,对方都是知道安全部门的存在的,两方沟通对接都很顺畅。所以这次警察来了他理所当然地觉得对方也是懂规矩,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一副你编你接着编的表情。 他在口袋里摸了摸,本来想将特勤组的证件拿出来证明身份,掏到一半陡然反应过来应峤还在,当即便把手抽了出来,睁圆了眼睛无辜看向应峤:“我忘记带证件了,你有吗?要是没有,能不能叫你老板打个电话说明一下情况?” 应峤自然是有证件的,但他的证件特殊,一拿出来准要露馅。 他略一沉吟,将身份证递给年轻民警,道:“临时出门,工作证没带。你们可以打给市局刘队核实情况,这桩案子刘队有申请特勤组介入调查。” 年轻民警明显不太信,目光甚至警惕起来,他合理怀疑这两人大半夜在这儿是在演贼喊捉贼,说不定是邪教组织的人。 倒是另一个年长民警知道的多点,之前确实有消息说这桩案子牵扯很深,要转到市局刑警大队去,只是通知还没正式下来,就还是他们在负责。 “我从前隐约听队长提过一嘴安全部门,还是打电话确认一下吧。” 说完他便拨了队长的电话。 年轻民警见状只能先去将赵群芳弄醒,给她戴上手铐,准备请她去所里走一趟。 而这时电话已经通了,年长民警说明了一下现场情况,又报了应峤和姜婪的名字,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年长民警的神情顿时怪异起来。 待挂了电话,年长民警立刻向他们道歉:“原来真是兄弟部门的同志,很抱歉误会你们了。” 一旁的年轻民警惊得嘴里能塞下个鸡蛋了,他将年长民警拉到一边去,压抑着嗓音道:“真有安全部门?妖怪不是他们瞎编的?” 年长民警也是头一回接触这种特殊案件,世界观饱受冲击。但领导确实叫他们配合对方,说明这事就是真的。 只是平时他们接触不到而已。 年轻民警一脸迷幻。虽然努力克制了,但眼神还是忍不住一下下往姜婪二人身上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年长民警把浑浑噩噩的赵群芳押上了警车,对着满地肉碎却有些头疼,他试探地看向两人:“这些东西……留在现场恐怕会造成不良影响,两位同志有办法处理吗?” 应峤点点头,指尖弹出一缕青色火苗,火苗落地,瞬间便席卷了整片空地,大概两分钟之后,火苗熄灭,地上的太岁肉已经烧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民警:!!!! 两人对视一眼,最后是年轻民警木着脸,十二万分客气地将两人请上了警车。 * 因为应峤说这桩案子会有人负责跟警方对接,民警就将他们捎带到了嘉和景苑门口,临下车前,年轻民警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住姜婪:“姜婪同志,以后要是所里遇到特殊案件,能不能请你帮忙参详?” 函阳派出所和函阳街道办,怎么说也是一个区里的兄弟部门了。 这可是送上门来的业绩,姜婪自然欣然答应。跟年轻民警交换了微信后,才告别分开。 应峤看着他乐颠颠的模样,挑眉问道:“怎么这么高兴?” 姜婪晃晃手机,很认真地说:“这都是我未来的业绩!” 派出所每天碰到的案件可比街道办多多了,只是可惜报考警察要求也更加严苛,他才退而求其次地考了街道办。 应峤顿时失笑。 他是知道安全部门这两年往基层部门安排了不少人手,这些基层办事员大多是些小妖怪或者人类散修,修为不算多高,上面也没指望他们能干出大事来,只需要他们发现异常及时上报就可以。而上面派人核实异常之后,会视情况给他们计算奖金,算是额外的福利。 这也算是上面遏渐防萌的一种手段。 应峤曾听泰逢抱怨现在很多基层办事员都跟人类学了一身恶习,考上编制之后,就开始偷闲躲懒,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像姜婪这样认真对待工作的反而是少数。 “等这件案子结束了,我会跟老板提一提,给你申请一份奖金。”应峤说。 小妖怪这么爱岗敬业,应该得到奖励。 姜婪果然高兴起来,大眼睛亮闪闪,一副想要又不太好意思的样子:“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可以吗?” 应峤毫不迟疑地点头:“可以。” 说完又想起自己的人设,连忙将陈画拉出来:“我老板是特勤组的,我跟他说一声,他能帮你申请。” 姜婪一呆,怀疑自己听差了:“特勤组?” 他在心里疯狂刷屏,应峤老板竟然也是特勤组的???!!! 虽然特勤组的大妖们都神出鬼没,少有见面的时候。但万一哪天碰上了,那场面多尴尬啊。 姜婪开始后悔一开始撒谎了。 当你撒了一个谎,就要用一万个谎去圆。 骑虎难下就是他现在的真实感受。 应峤却以为他是太惊讶。 特勤组聚集的都是一些修为高深的大妖,这些大妖大多性格桀骜。在普通小妖怪眼里,大约就是很厉害的代名词。 他微不可查地压了眉,似不经意地问:“你很向往特勤组?” 这该说是还是不是呢? 姜婪犹豫了一下,点头。 应峤抿抿唇,循循善诱道:“特勤组那些大妖性格都古怪得很,而且一个比一个凶。” 脾气软和的小妖怪,去了特勤组还不得被吓哭。 而且特勤组有什么稀罕的?应峤不屑地想,自家崽还是放在眼皮底下放心。不如以后来给我当秘书,工资待遇可比特勤组高多了。 但姜婪却并没有露出他想要的害怕表情,反而低垂着睫毛,小声反驳:“也不是……都凶的。” 比如我就一点不凶,还很好说话。 应峤眼神一闪,以为他还对特勤组抱有期望,决定给他下一剂猛药。 “上古凶兽饕餮你知道吧?据说他也在特勤组。脾气特别差,你这样的小妖怪,他一口能吞好几个。” 说完他满意地等着看姜婪惊恐的表情,心想小妖怪这下应该就不会向往特勤组了吧? “!!!” 姜婪简直又震惊又委屈。 他没想到应峤看起来这么明事理的妖,竟然也对饕餮有偏见! 明明我把他当好朋友,他却当面说我的坏话,还造我的谣!真是太过分了! 姜婪气鼓鼓,但他又不能告诉应峤他就是饕餮。 憋气好半晌,他决定单方面和应峤绝交一天。 他瞪了应峤一眼,丢下一句“你胡说八道”,就往小区里跑了。 应峤:??? 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生气了? 应峤百思不得其解,思来想去,只能归结于小妖怪的逆反心理。 小妖怪毕竟还小,大概还在叛逆期。他那么向往特勤组,自己却直接打破了他的幻想,也难怪要生气。 应峤在小区门口站了一会儿,忽然无奈地扶额笑起来。 养个小崽子果然没那么容易。 还得想办法哄一哄才行。 * 姜婪很不开心,长期饭票没了不说,还要被新朋友误解。 不开心x2 还好回到家里,狻猊立刻迈着小短腿迎了上来。 姜婪将弟弟抱起来,脸埋在软肚皮上蹭了蹭,嘴里还在嘀嘀咕咕:“叫你说我坏话,等以后变回真身吓死你!” 想象了一下应峤知道他是饕餮后大惊失色惊慌失措的样子,他这才开心一点,抱起弟弟回卧室睡觉。 * 应峤在小区门口停留了一会儿,最后给泰逢打了个电话,他带着微微炫耀的语气问道:“你知道家里的小崽子生气了,该怎么哄吗?” 泰逢:??? 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是应峤没错。 “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梦游吗?你家就你一个,哪来的崽子?” 应峤带着浓重优越感嗤了一声:“你自己没有,难道就不准别人有么?我最近才养的。” 泰逢:…… 他大概明白这厮大半夜给他打电话是想干嘛了。他冷漠地将电话举远,嘴里演道:“喂?喂?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我这信号不好,明天再说啊……” 说完就冷酷无情地挂断了电话。 应峤看着嘟嘟结束的通话界面,轻嗤一声,在通讯录里翻了翻,又找了个号码拨了出去。 第14章 第 14 章 这一晚过去,高层大妖们多半都知道了,脾气差的一比的应龙竟然修身养性,养起了崽儿。 虽然崽儿的种族和身份藏得严严实实,但据应龙说那崽儿又乖又可爱,长得比在座所有妖都好看讨喜。 当然大家伙儿齐齐对上面的话表示怀疑。 至于应峤为什么大半夜打电话,则是因为新手家长养崽出了一点小小意外,这只崽叛逆期到了,开始闹脾气了。 并不是因为应峤想炫耀自己有崽儿了。 接到电话的大妖们本着看乐子的心态集思广益,连夜集资给应峤买了一箱养崽书籍寄到了应峤的别墅。 陈画刚刚才从泰逢那里知道应峤大半夜到处打电话,名为求助实为炫崽儿的事儿。那小妖怪脾气那么软和,应峤竟然能把人弄生气了,实在不容易。 将太岁交接出去后,他就马不停蹄地来看应峤的笑话了。 刚进门。就见应峤正在拆快递箱。 陈画大吃一惊,觉得应峤是不是受挫太大出了毛病:“你不是说打死都不网购吗?” 作为一条自诩有品味、实则逼事儿特别多的龙,应峤用的东西从来都是奢牌高定。网购不符合他高贵的身份,都直接pass的。 应峤嫌弃瞥他一眼:“这是开明他们给我送来的书。” 只见他将纸箱拆开,将里面的书一本本拿出来,书名赫然是—— 《与青春期幼崽的沟通方法》、《给幼崽自由》、《捕捉幼崽敏感期》,《养育幼崽》…… 陈画:…… 他很想真心问一句,您莫不是石乐志? 但应峤显然觉得这是朋友们真心实意在给他出主意,他随手拿起最上面那本《与青春期幼崽的沟通方法》,拧着眉一脸认真地看起来。 安静翻了几页,陈画就听他开始自言自语。 “要了解并尊重幼崽的喜好,叛逆期的幼崽们,还没有建立起完整的三观,总是会向往实力强大又酷炫的大妖们……” 应峤神情若有所思,他将这一段反复揣摩了一会儿,扭头问陈画:“特勤组在那些小妖怪眼里,是不是很神秘很强大?” 陈画眉头高挑:“当然,平时我去趟一楼办事,那些小妖怪都毕恭毕敬,还有找我要签名的。” 应峤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又问道:“那……饕餮呢?那些小妖怪也崇拜饕餮吗?” 这陈画就不知道了,实际上他也不常去局里。虽然早就听说饕餮加入了特勤组,但至今没有见过对方。倒是那些小妖怪们好像传了不少饕餮的八卦。 他思索了一下:“应该……也是吧?” 毕竟妖怪们都是慕强的,越是强大的妖,越是令小妖怪们向往。 应峤觉得自己找到症结了。 姜婪昨天忽然生气,是自己提起了饕餮之后开始的。 他对自己的猜测隐约有些不快,但又不得不承认:从昨天的表现来看,小妖怪或许很崇拜饕餮。 末法时代,妖族没落。早就不分什么凶兽和瑞兽。饕餮这样强大的大妖,即使性情残暴不仁,也是有可能拥有一批小粉丝的。 尤其是还在叛逆期的小妖怪。 应峤垂着眼皮,双腿交叠,一手托着书,一手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心想得想办法先把小妖怪给哄好,之后再慢慢引导他崇拜一个强大又正能量的偶像。 比如自己。 应龙一族乃是下界的天神,生来便是祥瑞之兽。难道不比凶兽饕餮更值得崇拜么? 陈画就见他坐在那,表情五彩纷呈变化莫测,心里越发觉得应峤大约是受了什么刺激。 良久,就见应峤站起身准备出门,走到门边,又转过身指指沙发上堆着的书籍:“这些书不错,你帮我给开明他们回一份礼。回礼就从地下仓库挑。” 说完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再给我传句话,叫他们这些做长辈的,把红包和见面礼都备好。等时机到了,我会上门拜访。” 陈画:…… 您到现在还没被打死,主要还得归功于没人打得过。 不然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 早上八点半,姜婪无精打采地出门上班。 昨天晚上他没睡好,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 先是梦到应峤又在当面说他坏话,他一气之下变回原形,结果把应峤给吓死了。他急急忙忙地把变成死蛇的应峤送去就医,好不容易救活了,应峤却不记得他了,看见他就开始疯狂尖叫,说没有他这种朋友。他伤心地跟应峤分开,想起还要上班,又着急忙慌地赶去单位,结果忘记变回人形,原形一下子把街道办的大楼给撞塌了。 程主任暴跳如雷地开除了他。 他不仅失去了朋友,还失了业。 梦里真的太惨了。 姜婪一下就给吓醒了,连带着一早上都没什么精神。 要说昨天他还想着告诉应峤自己就是饕餮,在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后,他觉得还是多等一段时间比较稳妥。 等他们关系更熟悉更亲近之后,再向应峤坦白。 那时候应峤应该就能明白,饕餮其实并没有那么残暴和恐怖。 不信谣不传谣,他们就还是好朋友。 想明白之后,姜婪在路边买了一碗热干面,两个茶叶蛋和一杯豆浆,高高兴兴地去了单位。 程主任今天来得早。迎面就看见姜婪顶着两个乌青黑眼圈,他拎着泡枸杞的保温杯,语重心长地教育道:“年轻人也要注意养生,熬夜脱发,等你变成我这样,后悔都来不及了。” 说完还唏嘘地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顶。 姜婪表情顿时惊悚。 正巧薛蒙出来扔垃圾,好不容易才憋住了笑,等程主任走了,小声跟姜婪说:“你别听主任瞎忽悠,他那是遗传性秃顶,三代祖传。咱们发量旺盛,秃不了。” 姜婪这才放了心。妖怪还跟人不一样,要是头发秃了,毛毛多半也要秃。 想想一只秃头秃尾巴的饕餮,那多难看啊?! 到自己工位上坐下,姜婪将两个茶叶蛋剥干净,又将豆浆倒进浅口小碗里——这是狻猊的早餐。 他自己则就着剩下半杯豆浆,吃了一碗热干面。 不紧不慢地吃完早餐,刚好到上班时间。 程主任去而复返,叫几人到大会议室去开会。 这是姜婪入职之后,第一次见到街道办其他部门的同事。整个街道办加起来大约有二十多号人,分属五个办公室。除了他们民政科以外,另还有党政办、计生办、财政所和经济科。 包括程主任在内,大小一共四五个领导。 众人规规矩矩坐在会议室,听几位领导轮流发言。 姜婪凝练了一下,会议大致内容就是说端午节快到了,街道办响应党的扶贫号召,今年决定开展“下乡扶贫”活动,帮助农村人民脱贫致富奔小康。 街道办每个办公室都要负责函阳区辖下的一到两个村镇,因为市里领导十分重视这次活动,所以早早就要准备起来。各办公室都要出人出力,做好策划方案,届时还会有市里领导检验成果。表现优异者,还可以评优评先。 等开完会,一个上午差不多就过去了。 姜婪从没参与过这些活动,还有些稀里糊涂。倒是肖晓榆和薛蒙苦大仇深,唉声叹气。 薛蒙见他不懂,便掰着手指给他数:“前前年,我们下乡帮乡亲们插水稻;前年,我们下乡给乡亲们表演文娱歌舞,彩衣娱乡亲;去年,我们下乡慰问孤寡老人和留守儿童,用土灶做了一个星期的饭……” 他满脸崩溃:“今年不知道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肖晓榆神情亦是沉痛:“快去问问主任张天行什么时候销假回来,多一个人分担痛苦也是好的。” 姜婪:…… 虽然还没见过面,但他已经开始同情这位同事了。 中午下班,三人一起去外面吃午饭。 他们刚在一家川菜馆坐下,就听薛蒙卧槽一声,将手机屏幕转过来:“区里那几桩人命案破了,警方通告说是邪教组织在害人。咱们先前去的那家饰品店就是邪教组织的窝点。” 姜婪和肖晓榆伸着脑袋凑过去看,就见微博界面上,平安江城官V刚发布了微博,称这些邪教组织信奉一个叫“岁神”的邪.神,邪教组织蛊惑信徒,告诉他们买了邪教组织制作的转运石,便可以扭转运势心想事成。 但事实上这些转运石制作材料不明,里面还检验出了一种少见的细菌。感染病菌后身体会逐渐衰弱,很可能猝死。而函阳区之前接连四起死因不明的案件,经过法医检验后,确认死者就是感染了这种细菌致死。 平安江城的通告上还发布了“心想事成”饰品店的店铺地址和照片,呼吁在这家店买过所谓“转运石”的消费者,尽快将饰品交给当地派出所,以免感染细菌,危害自身健康。 这条微博下评论不少,不少人都在说自己或者亲戚朋友买了转运石,等回家/下班后就去上交派出所。 肖晓榆刷着微博评论,不可思议道:“还真有信这种转运石的煞笔啊?” 中了一枪的煞笔·薛蒙:…… 他偷偷看了一眼姜婪,又带着点隐秘的优越感瞥一眼肖晓榆。心想你这个愚蠢的麻瓜懂什么? 转运石是真的,妖怪也是真的,只不过会要人命而已。 第15章 第 15 章 三人吃完饭,便回单位午休。 姜婪刚坐下,手机就响了。他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王青发来的消息。 王青就是那个年轻民警,昨天分别时两人交换了微信。 王青给他一连发了好几条消息。 [案子已经交接出去了,听队长说,差不多要结案了。不过因为涉及非自然因素,所以发布结案通告时,会修饰一下。] [赵群芳也全都交代了,她确实跟太岁有联系。据她交代,她是无意中在那家店里买了手串,她平时有买彩票的习惯,正好那天买了手串之后又买了彩票,就中了一次大奖。她一开始觉得是自己的运气好,但当晚在梦里她梦见了太岁,对方叫她许愿,但她平日做事机警,没有立刻许愿。反而在见识到转运石的灵验后,把那家店透露给了李春华,让李春华做验证。] [而李春华跟前夫离异后。一直对前夫的现任妻子怀恨在心,在被赵群芳介绍去买了转运石之后没多久,她就对太岁许了愿,希望前夫的现任妻子不得好死。] [我们连夜去李春华前夫家调查,发现她前夫的现任妻子就在李春华死前两天出了车祸,差点没能抢救回来。李春华得知这个消息后,就告诉了赵群芳,但没隔两天,李春华就诡异地死在了家里。赵群芳心里害怕,反而更加不敢轻易许愿。但她舍不得转运石带来的好处,就和太岁做了交易,承诺帮它发展出更多的信徒。] 写到这里,王青语气十分愤慨。 [有时候感觉人心其实比妖怪还要可怕,他们那个小区买转运石的人,大多都是赵群芳介绍过去的。如果不是你们制服太岁,还不知会有多少人受害。如今赵群芳已经被收押在看守所了,市里领导正在商议给她从重定罪。] 姜婪将消息看完,一时也有些唏嘘。 他虽然早就猜到赵群芳是帮凶,却没想到她会主动帮太岁发展信徒,这种行为跟帮太岁杀人又有什么两样? 也难怪王青会如此愤慨。 他回了一条消息过去:[举头三尺有神明,坏事做多了,总会遭报应的。我们虽然不能控制人心,却能尽力制止犯罪。不要气馁,一起加油/奋斗] 王青果然被鼓舞了。 [婪哥,你这思想觉悟比我可高多了!我记住了,下次要是再有案子,我再找你啊。队长叫我了,下回再聊。] 最后还发了个给大佬捶腿的表情包。 将手机收起来,姜婪嘴角忍不住轻轻扬起来。狻猊从窝里跳到他身上,喵里喵气地叫了一声,盘着尾巴在他腿上爬下来,打着小呼噜开始睡午觉。 姜婪轻轻捏了捏他的圆耳朵,眼里是明亮暖意。 他倒也不是给王青灌鸡汤,如今虽然神祗没落,但天道犹存。就像太岁,即使是天道宠儿,杀孽造多了,到最后第一个收拾它的就是天道。 古人常说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这句话倒是一点不假。 不仅仅是太岁,或者赵群芳、李春华这类人,就连那些贪图小便宜,买了转运石又靠着转运石谋得了好处的人,也无一例外会受到应有惩罚。 这便是天道给予的警示。 姜婪微拧着眉,发了一条朋友圈警示自己。 [要努力做个正直的好人,为群众服务,为社会做贡献/奋斗] 配图是团成一团睡午觉的小狻猊。 姜婪微信上好友不多,原本只有寥寥几个亲人,但最近又多了应峤、薛蒙、王青等好几个新朋友。 赑屃第一个点赞评论:小八是不是胖了? 接着是椒图:五哥我睡醒了,过一阵来找你玩啊QAQ 就连程主任也来凑热闹:年轻人思想觉悟很高,不错/大拇指。 应峤看到朋友圈的时候,距离发布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他极少评论朋友圈,但这次他给姜婪点完赞,又迟疑着留了评论。 [应峤:还在生气么?晚上请你吃饭赔罪?] * 姜婪午觉睡醒后,拿出手机看时间,就发现多了许多微信通知。他一条条评论回过去,便看到了应峤的评论。 隔了一个晚上,他其实已经没有那么委屈和生气了。 毕竟应峤并不知道他就是饕餮,大约就是跟其他妖一样,以讹传讹,听信了谣言而已。 作为一个大度的妖,既然应峤主动认了错,姜婪便不和他计较了。 于是他主动给应峤发了一条微信。 [不生气了。晚上去哪儿吃?] 应峤看着微信消息,嘴角微微抿起,弯成了一个含蓄的笑弧。 果然书上说的还是有用的。 书上说:家长如果不慎伤害到了叛逆期的幼崽,应该要勇于承认错误并向幼崽道歉,这样才能让幼崽敞开心扉,不至于将双方关系推向疏远的境地。 他道歉了,小妖怪果然就不生气了。 专柜导购见他神色忽然柔和,冷峻眉眼染了暖意,忍不住红着脸上前问道:“先生,需要给您把鞋子包起来吗?” 这个大帅哥一进门几个导购就注意到了。对方身高目测得有一米九,身高腿长,一张脸帅得极有辨识度,比明星也不差。只是眉眼十分冷峻,还带着丝高高在上的气势,看着就很难接近。更别说他身上穿的衣服虽然没有醒目LOGO,但眼尖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某个奢牌的新款,一身加起来得有六位数。 而她们的专柜,虽然也不算便宜,但大体还是面向普通阶层的消费群体。 以至于对方刚进门时,竟然没有人敢上前接待。直到这个大帅哥看了一眼手机,表情忽然阴转晴,导购才试探地上前推销。 大帅哥果然冷酷地点了点头:“包起来。” 导购手脚利落地将鞋子包好,应峤刷了卡,便拎着袋子大步离开。 他来商场是特地来给姜婪买鞋子的,昨晚虽然莫名闹了不愉快,但他答应过会给小妖怪买新鞋子,就不能食言。 将购物袋放在副驾驶,他原本想直接开车去姜婪单位等他下班,又忽然想起来,这辆车太过张扬,不适合在小妖怪面前开。 既然鞋子都特意到商场买了,那车也得换了才好。 昨天的误会还没解除,可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应峤沉思了一会儿,又开车回了别墅。他先是打电话跟熟悉的4S店经理定了一辆黑色本田,接着才拎起购物袋,坐上了去街道办的地铁。 * 下午下班,姜婪抱着狻猊和大家告别之后,脚步轻快地走出了大门。 应峤拎着购物袋等在门口,看见他出来,便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姜婪雀跃地走到他面前:“走吧,我们去哪儿吃?” 应峤将购物袋递给他,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水蜜桃味儿的棒棒糖:“给你的赔礼。” 姜婪接过棒棒糖,却没有接购物袋,他认得这个牌子,一双鞋少说也得大几百呢。 差不多相当于应峤三分之一的工资了。 “这个太贵了,我已经不生气了。”姜婪摇摇头,将购物袋推回去,让他赶紧去退了。 应峤笑起来,忍不住在他头上揉了一把:“昨晚说了要给你买新鞋。放心,我今天才发了奖金。” 姜婪歪着脑袋看他,似乎在判断他是不是在哄自己。 应峤侧身揽着他的肩径直往前走:“你的奖金也帮你申请了,不过走流程会慢一点,应该有个一万左右。我的只会比你更多。” 姜婪这才接受了礼物,嘴里咬着棒棒糖,含糊不清地说:“那等奖金发了,我也送你礼物。礼尚往来。” 应峤笑着应下来。 两人最后去吃了上次没能吃成的那家火锅,因为店里不能带宠物,所以狻猊只能委委屈屈的藏在包里。 姜婪一边安慰弟弟,一边看着弟弟哼哼唧唧忍不住憋笑。 最后还是应峤从口袋里又掏出一根橘子味儿棒棒糖,才把不高兴的狻猊哄好了。 姜婪伸头瞅他的口袋,眼睛微微睁圆:“你买了多少糖?” “没了。” 这糖本来就是出地铁站时,在便利店临时起意买的。 见他似乎很喜欢吃糖,应峤又不经意道:“不过我家还有别的糖,你喜欢吃,下次再给你带。” 果然还是个小崽子,竟然喜欢吃糖。 姜婪笑容顿时更加灿烂:“好呀。” 等锅底上来,姜婪挑了自己最喜欢的毛肚和鸭肠烫好,给应峤夹到碟子里:“这家店的毛肚和鸭肠最好吃,新鲜脆嫩,你尝尝。” 他自己都没顾上吃,先给应峤烫了一份。 应峤原本的打算是陪他吃,自己并不准备动筷。但此时面对姜婪期待的目光,他微抿了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动筷夹起了微烫的毛肚。 毛肚是什么味道他没尝出来,但他看见了对面小妖怪一瞬间笑弯的眉眼,灿烂胜过热烈春花。 他不紧不慢地垂眸将碟子里的菜吃完,心里想得却是:难怪那么多养崽的家长都忍不住溺爱幼崽,原来不是家长不明事理,而是崽子太过可爱。 要是幼崽都像小妖怪这么可爱,适当的溺爱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 第16章 第 16 章 两人吃完火锅,已经是华灯初上时分。 吃饱了自然要消消食,两人都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沿着人行道慢慢地走。 晚上七八点钟,商场霓虹闪烁,车辆往来,行人摩肩接踵,正是一派热闹。姜婪将包抱在胸前,狻猊从包里露出个小脑袋,一大一小,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热闹的街景。 姜婪很喜欢这种被热闹包围的感觉,觉得有种人气儿,是过往那些时光里他从未感受过的鲜活,这种感觉只有人类社会才有。 应峤垂眸看他,只觉得他十分容易满足。一只棒棒糖,一顿火锅,一场平凡的热闹……他就能轻易地被取悦。 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眸子清亮,眼底仿佛映着整个热闹世间。 两人沿着人行道慢慢地走,姜婪没有主动提及昨晚不愉快的意思,应峤却想把话说开,顺便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他先起了个话头:“昨晚的话……是我太过片面狭隘,我不该只凭听来的只言片语,就对饕餮下定论。” 姜婪微怔,迟缓地扭头看他,眼睫先是茫然地扇动两下,接着唇边才勾出小小的笑弧:“没关系,毕竟你也不认识饕餮。要怪也是怪那些传谣言的人。” 他的反应正验证了应峤的猜测——小妖怪果然是喜欢饕餮的。 他单手插着裤袋,下巴微收,以一种随意的口吻问道:“你好像很了解饕餮?你喜欢他吗?听说很多上古的大妖,不仅在人类中有信徒,还有许多妖族也会崇拜追随。” 那当然了解,毕竟我就是饕餮。 姜婪在心里得意地哼唧了一声,嘴上却道:“其实也不是很了解,只是无意听人说起过。说饕餮并不像传言那样凶残暴戾,其实很善良也好相处。而且……而且饕餮那么强大,有人喜欢他……应该也很正常吧?” 他其实还想多夸几句,但自己夸自己实在有些羞耻,憋了几句赞美的话后,就抿着唇不好意思继续了。仔细看,脸颊还有点红。 应峤注意到了他微微发红的脸颊,却以为是小粉丝提到了崇拜的大妖太激动的缘故。 他垂眸看着小妖怪,既为他的单纯感到喜悦,又为他如此好骗感到担忧。 想也知道,上古凶兽饕餮,怎么可能善良好相处呢? 应峤虽然没有跟饕餮打过交道,但“四凶”的恶名实在如雷贯耳。 上古时候,人神不分,那时人族孱弱,神与妖尚且主宰着这块土地。而在上古人族眼中,神与妖,被统称为巫神。 巫神强大蛮横,祂们奉行的准则是弱肉强食。因此巫神之间时常肆意争斗,结局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而人族与弱小的巫神,在强大的巫神眼中,是蝼蚁,也是食物。 而“四凶”,则更是将弱肉强食发挥得淋漓尽致。 以致于不只是人族,就连那些实力弱小的巫神,也对祂们闻之色变。 “四凶”中最令人生怖的大约便是饕餮。饕餮凶性难收,又生而能吞噬万物。除了他打不过的,其余人族或者巫神,都是他的储备粮。 这也是为什么时间过去了数千年,饕餮恶名犹存的原因。但凡知道上古那段历史的大妖,都不会相信饕餮能改邪归正。 应峤甚至猜测,饕餮会加入特勤组,也不过是迫于形势装装样子。 如今众神陨落,巫神时代早已经落幕。幸存的大妖们,不管立场如何,哪个不是在天道的虎视眈眈下夹着尾巴做妖? 饕餮向善,不过伪装罢了。 但偏偏小妖怪就信了。 应峤叹息一声,对上他认真的眸子,想起书上告诫的话,到底没有再反驳他的话。 斟酌片刻,他换了个婉转些的说法:“有自己的崇拜的偶像是好事,但人族有句话说“人无完人”,妖也是一样,你应该多找几个学习的榜样,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才能不断进步。” 姜婪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蹙着眉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也有道理。 不过除了大哥和四哥,他好像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崇拜的大妖? 应峤见他凝眉思索的模样,嘴角忍不住翘了翘,循循善诱道:“除了饕餮,你还有其他学习的榜样吗?” 姜婪诚实摇头:“没了。” 应峤:“那我给你安利一个。” 姜婪认真看着他:“谁?” “应龙。” 应峤带着微微自得道:“应龙是下界天神,又是祥瑞之兽,值得学习的地方不比饕餮少。” “……” 姜婪神情古怪,迟疑了一下,才小心地开口:“我听说,现在应龙一族,就剩下一条应龙了……” 应峤点头:“天上地下,只此一条。” 姜婪:“我还听说,这条应龙他……脾气特别差,事儿特别多,是个甩手掌柜……” 剩下的话他在看到应峤逐渐变黑的脸色后咽了下去。 这话他其实是听四哥狴犴说的。 据说是有一年鹏城临海出了大事,有两条恶蛟蒙蔽天机扛过了天劫成功化龙,在近海兴风作浪引发了飓风和海啸。因应龙和狴犴都是龙族,便一同去鹏城抓捕这两条恶龙平息祸乱。 两人梁子就是在去鹏城执行任务的路上结下的。 他四哥的原话是“应龙就tm是个事儿精,爱讲究的女妖都没他屁事儿多能作妖,他能活到现在没被套麻袋打死那真得感谢自己会投胎,不然他得罪的人能排队给他送花圈在他坟头蹦迪”。 具体发生了什么四哥没说,但自那次之后,但凡想起来就要辱骂一番。 姜婪耳濡目染,在他心里,应龙的形象自然就不那么伟岸高大了。 如今见应峤似乎很崇拜应龙,他就难免生出了一丝担忧。倒不是怕他跟着学坏,是怕他以后滤镜破碎,心灵受挫。 他之前看微博热搜,好多追星的人类常常因为偶像人设崩塌而痛苦万分,他觉得他得拉应峤一把。 虽然蛇族一向都崇拜龙族,但龙族又不是只有应龙,还是有很多其他龙的嘛。 比如他们龙宫的龙,就都很优秀! 不过看应峤似乎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姜婪在肚里酝酿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害怕话出来友谊的小船就要翻了。 他努力睁圆了眼睛,用一种很努力但一眼就能看出浮夸虚假的语气干巴巴地安慰应峤:“其实……其实我听说的也未必是真的,就像你之前听说的饕餮传言,也不是真的一样……” 应峤:…… 小妖怪眼神飘飘忽忽,睫毛眨来眨去,一看就是说了违心的话在心虚。 应峤顿时更加郁卒。 他磨了磨后槽牙,心里想着等他回去一定要查清楚哪个在背后说他坏话。脸上却硬生生挤出笑容来:“你说的对……毕竟我们都没有当面接触过这些大妖,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传言是真是假,还是以后有机会再验证吧。” 姜婪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连忙点头:“嗯嗯,你说的对。”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默契地没再提这个话题,应峤将姜婪送回小区,目送他坐上电梯之后才离开 出了嘉和景苑,应峤憋着气给陈画打了个电话。 “是不是有人在背后传我的谣言?” 陈画:? “什么谣言?” 应峤磨着牙将姜婪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说我脾气特别差,事儿特别多,是个甩手掌柜。” 陈画:…… 这都是实话,怎么能叫谣言呢? 但这话他可没胆子说,沉默了一下,陈画装傻道:“是吗?我没听过啊?你在哪儿听说的。” “姜婪从别人那儿听来的。” 哦,那难怪这么生气了。 陈画幸灾乐祸地想,叫你平时不做人,现在报应来了吧。 “又不是人民币,哪有人人都喜欢的道理。这种背后说坏话的,要是太计较,反而显得没气量,反正他们又不敢当面说。你什么时候在意起这些了?” 应峤气恼的想,是不敢当面说,却敢在小妖怪耳边说。 这岂不是在抹黑他的形象? 他还怎么给小妖怪树立一个好榜样?一个不能以身作则的家长,是教育不好幼崽的! 陈画不以为意,应峤却觉得这是个需要高度重视的问题。 他得想办法将自己的光辉形象传播开来,让小妖怪心服口服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 “留意一下局里最近有什么棘手的案子,接下来,我去处理。” 应峤眯起眼睛,他就不信了,等小妖怪三不五时就听说应龙又办成了某某大案,那时候他就会知道,应龙才是他真正值得崇拜和喜欢的对象。 饕餮在他面前,只能算个弟弟。 *** 这一天晚的分歧,并没有在姜婪心中留下太大的涟漪。明天就是周末,他更关心周末要怎么过。 因为是最后一个工作日,办公室的气氛也很轻松,一般周五不会有太多工作,大家只要写写工作报告就行。而姜婪刚来四天,连工作报告都不用写,嘴里叼着狻猊分他的肉干刷新闻。 手机APP经常会推送一些本地新闻,他闲着无聊时,就喜欢看看这些新闻。 函阳区是老城区,位置偏,经济也不算繁荣,本地新闻多半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姜婪把这些当做解压的乐子看。 不过今天的新闻头版却不是件小事。 他点进去看完,眉头又蹙了起来,问其他人:“鸿景苑死了个人,你们知道吗?” 可能是前面太岁接连害了四个人,让他现在看到死人的新闻就有些敏感。 “听说了,是昨天晚上的事吧?”薛蒙道:“我外公就住在鸿景苑,说是挺年轻一个姑娘,才不到三十岁。路边的井盖被偷了,那边又是老小区路灯坏了,走夜路时没注意掉了下去,撞到了头,人就这么没了。还是同小区几个大婶儿给弄起来送去医院的。” 肖晓榆啐了一句:“偷井盖的也太缺德了,没有放路障和提示吗?” 薛蒙耸耸肩:“应该是没来及吧?” 听薛蒙这么说,姜婪就知道是自己太敏感了,一看到死人就联想到有妖怪作乱。他拍了拍额头,将那条新闻下面对死者品头论足的污言秽语评论挨个举报了,才退出了新闻。 第17章 第 17 章 周五一天时间就在轻松气氛中飞快过去,只不过天公不作美,下班的时候却下起了雨。 雨势来的又急又大,三人一边在办公室等雨停,一边闲聊。 肖晓榆提议道:“周末你们有事吗?没事我们去看电影呗,最近新上了几部电影都不错。” “这周说好了要去看外公。” 薛蒙无奈摊手:“我好久没去看他老人家了,再不去估计要被逐出家门了。” 姜婪也道:“我星期天要去医院接人。” 姚大爷星期天出院,他得去帮把手。 肖晓榆只得耸耸肩,遗憾道:“那下次再约吧。” 正好这时雨势变小,三人互相告别,便各自回家。 姜婪没带伞,便打了个的士回家。的士司机是个中年男人,应该是本地人,说话带着浓浓的江城口音。看见姜婪把黑色双肩包护在怀里,就调侃道:“小伙子背的名牌包啊?” 的士司机迎来送往,见过不少背着名牌包包的女生,下雨天宁愿自己淋雨也不舍得让包包淋湿。但男人这么干的,他还是头一回见。 姜婪坐在副驾驶上,用纸巾擦了擦包上的雨水,笑道:“家里养的小猫在包里。” 司机大叔惊得嚯了一声:“是什么品种的猫啊?怎么没听见叫?” “不是什么品种猫。”姜婪将背包拉链拉开一些。 司机隐约看见一只黄棕色的小猫甩了甩尾巴,还细声细气地喵了一声。 “你这猫真乖,不闹腾。” 姜婪把这当做夸奖,笑眯眯地应承:“对,又听话又好养。” 包里狻猊听见立刻又清脆地喵了一声,像在应和。毛茸茸的小爪子也从背包里伸出来一截,扒拉姜婪的手指玩儿。 姜婪住的小区离单位不远,平时骑自行车也就十几分钟。但开车就得调头绕上一大圈,加上下雨堵车,速度就慢了下来。 司机显然是个话痨,嘴巴根本闲不住。他开着车载广播,又开始跟姜婪谈论最近的新闻。 车子正好经过个十字路口,司机朝右手边的岔路努努嘴:“就那条路进去的小区,昨晚上死了个女的你知道吧?” 姜婪点头:“鸿景苑的?早上看到新闻了,说是井盖被偷了,人摔下去撞坏了头,没抢救过来。” 司机却像是在说什么怪谈一样,压低了声音道:“哪是摔死的啊,我听人说,那女的是被人杀的。” “凶杀?不可能吧?” 姜婪是认真看了新闻的,警方并未提到过凶杀,这应该是一桩意外死亡的案子。死者不是江城本地人,好像是来江城打工的,鸿景苑的住处是她租住的房子。 司机带着些优越感嗤了一声,摇头道:“新闻上那些报道哪能信呢?我有个老表就住在那小区里,他说那个女的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他露出个男人都懂的笑容,显得有些猥琐:“她是做皮肉生意的,好像是上个月吧,她把客人带到家里去,价钱没谈拢,两人闹翻了。结果客人走了之后,那女的竟然报了警,说男的强.奸她。” 姜婪皱起眉:“新闻上说她是酒吧服务员。” 司机不以为意道:“酒吧那是什么地方?哪个正经女人能去那儿上班?而且我老表说了,那女的打扮花里胡哨,每天天擦黑出门,凌晨才回来。小区那一片都知道,她就是在坐台。”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言辞信誓旦旦,仿佛自己掌握了所有的真相。 姜婪只看了新闻,对死者的了解也仅限于新闻,他不太乐意附和司机这番毫无依据的恶意揣测,干脆转头看着窗外。 然而司机却谈兴大发,继续道:“都说她是因为那次报警惹怒了客人,被报复了。要我说啊,她这也是活该。你情我愿的事情却弄到报警,这不是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吗?” 正好这时车已经开到了小区门口,姜婪扫码付了钱。临下车时还是没忍住说:“案子具体是什么情况,还是以警方通告为准。那些没谱的猜测我们最好还是别瞎传,说多了那是造口业,是要遭报应的。” 司机似乎没想到这看起来眉清目秀的小伙子会驳他,还诅咒他遭报应,一张脸顿时就拉了下来。嘴里用江城方言大声骂了几句,又故意猛地一踩油门,车轮卷起飞溅的水花从姜婪面前呼啸而过。 幸好姜婪躲的快,才没被溅上一身水。 他叹息着摇摇头,抱着背包大步冲进了小区。 他刚才一番话并不是在吓唬或者诅咒司机。 佛教有三恶业:口业,身业,意业。 言语可化刀枪杀人,因此恶业最深当属口业。 第四戒亦有言:不可妄语。 然而现在这个社会,可以发声的窗口太多了,很多人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语欲。他们乐此不疲地谈论着自己所揣测的“真相”,像演讲者一样发表自己的看法,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只恨无法让所有人知道自己的真知灼见。 新闻下的那些评论如此,刚才的司机也是如此。 * 姜婪回到家里,冲了个热水澡,又换了身干净衣服,浑身才松快起来。 外面雨势减小了,却一直没停,雨线连成一片。他吃了块玉石,又点了个外卖,便盘腿抱着狻猊窝在沙发里玩手机 部门群里,薛蒙正在实时吐槽自己外公。他外公是个老革.命,最爱戴的是毛.主.席,但凡小辈上门,就得先背一节毛.主.席语录……薛蒙同志今天不走运背岔了,现在正被外公赶到书房里满怀悲愤和不甘地抄毛.主.席语录。 一边抄还一边在群里叭叭叭,跟说单口相声似的。 姜婪翻着聊天记录,边看边笑,方才被的士司机勾起来的那点负面情绪,很快就散了。 人类社会里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有好人,自然也有坏人,或者还有介于两者之间无法分辨好坏的人。 但总的来说,这个社会还是可爱善良的人多。 姜婪翻完部门群的记录,又去看下面没来及看的消息,竟然是应峤发来的。 看发消息的时间,那会儿他正在车上。 应峤一连发了好几张照片,拍的全是各式各样的糖果,最后问他喜欢哪个,下次给他带。 姜婪看着这些照片,嘴里仿佛又尝到了蜜桃甜味儿。他也不贪心,认真地挑选了一番,把自己看中一罐水果糖发给应峤。 [小妖怪:这个/图片] 又问:[你怎么买这么多糖?] 应峤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好几罐子糖,什么品牌价位的都有,是他早上特意叫人买回来的。 他没打算一股脑全给小妖怪送过去,准备细水长流,每次都给他带一点。 这样每次见面才有惊喜和期待。 《养育幼崽》上说,家长要时不时给幼崽准备小礼物,这样既可以给幼崽期待感,又能提高家长和幼崽的亲密度。 指腹在屏幕上摩挲片刻,他回道:[别人送的,我吃不了这么多。] 虽说只是小礼物,但也不能表现的太过刻意,以免小妖怪觉得不安。 姜婪语气果然轻松许多:[那我帮你吃/开心] 应峤:[嗯,下周一有点事,正好会经过你们单位,到时候顺便给你送糖去。] 姜婪很开心地答应下来。 他将狻猊抱起来,下巴在狻猊的毛脑袋上蹭了蹭,笑眯眯地说:“周一上班有糖吃。” 糖当然可以自己买,但别人给的,总觉得更加甜滋滋。 狻猊显然也这么觉得,仰着下巴欢快地回蹭他。 *** 这场忽如其来的雨,一直到周天下午才停。雨虽然停了,天气却还阴着,本来暖和的气温也骤降几度,姜婪穿了件薄外套,将狻猊留在家里,自己去医院接姚大爷和小黑。 姚大爷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年纪大了,又伤在关节,才住了一个星期院。接下来只要回家静养就好。 这一个星期,小黑已经迅速适应了人类社会,姜婪到的时候,他已经办好了出院手续。姚大爷坐在病床边笑呵呵喝茶,他则忙里忙外地收拾行李。 姜婪帮着他一起收拾完,小黑便推来轮椅,把姚大爷抱起来放在轮椅上,一起去门诊大楼拿药。 住院部和门诊大楼相隔并不远,小黑去拿药,姜婪就和姚大爷在大厅守着行李。因为是周末,医院里人格外多,尤其是这两天忽然降温,不少人患了流感,就这一小会儿,从他们身边走过去的人,十个里有八.九个在咳嗽。 “在病房里还不觉得,一出来还真有些冷。”姚大爷把钱包拿出来,数了五百块钱出来,道:“我看小黑没什么像样的衣服,给他钱让他自己去买他也不肯要。我把这钱给你,麻烦你带他去买几件衣服,别给冻出病了。” 姜婪正想说自己那儿有衣服,不用再浪费钱买,姚大爷却把钱硬往他手里塞。 两人推让间,一张钱币飘落到地上,姜婪弯腰去捡,却听一个刻薄的声音嚷道:“傻.逼,你挡着我路了!” 这声音又尖锐又刺耳,一时间不止姜婪,就连周围人都诧异地愣住了,齐齐扭头看说话的人。姜婪也直起身去看,随即便有些意外——对方竟然是个长相温和的女生。尖锐刻薄的嗓音配着她温和的相貌,显得有些违和。 姜婪正想说什么,却见女生盯着他忽然红了脸,而后便别扭地移开了目光。 反倒是姚大爷看不过去,气道:“长得周周正正一个闺女,怎么说话那么难听呢?” 女生明显愣了一下,看着姚大爷的神情有不解,嘴里却道:“关你个老不死的什么事?” 姚大爷显然没被人这么骂过,呆了呆才反应过来,气得直拍轮椅扶手:“小姑娘年纪轻轻,怎么素质这么差?!” 周围有人看不过眼,也纷纷出言指责:“明明是你自己玩手机没看路,怎么还怪这小哥?” “就是,小小年纪怎么说话这么刻薄?” “老人家也骂,太没教养了……” 那女生惶然张望一圈,被指责地脸色涨红,她仿佛才反应过来,紧紧捂住嘴,满脸羞愤冲出了大厅。 第18章 第 18 章 门诊部大厅的闹剧很快就散了,倒是姚大爷还在摇头叹气,直说现在的小年轻怎么这个样子哦。 姜婪笑着指提着药返回来的小黑:“这不是还有好的嘛?” 姚大爷被他逗笑了,拍着大腿道:“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 小黑见他们看着自己笑,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瞪着眼傻乎乎地问:“怎么了?” 姚大爷没好气:“没怎么,我叫小姜带你去买两件衣服,你看你这穿得,小心以后老了病痛缠身。” 小黑将袋子挂在轮椅上,推着他往外走:“我又不冷。” 他说不冷就是真的不冷,小妖虽然没有什么高深的修为,但身体素质还是好的,没有那么容易生病。 但姚大爷显然不信,一路絮絮叨叨地,小黑倒也听得开心,脸上是灿烂的笑容。 三人打了个车回小区,两家就住在对门,倒也方便。只是电梯停下,三人出门的时候,小黑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一脸惊恐地转头看着姜婪,结结巴巴地说:“那个、那个……大大黑还要辛苦你照顾两天,等家里收拾整齐了,我再接回来。” 他的声音小而弱,透着一股子心虚劲儿。 这些天在医院都给忙忘了,姚大爷并不知道大黑已经死了。大黑是小黑假扮的,现在他人在这里,屋里肯定是没有大黑的。 他只能编了个借口拖延时间,又求助的看着姜婪,叫他帮忙想想办法。 好在姚大爷并没有听出不对劲,他乐呵呵地看着姜婪:“又麻烦你啦,等我这腿好了,亲自下厨给你们做顿大餐,小姜一定要来。” 姜婪暗暗递给小黑一个安抚的笑容,笑着应下来。 *** 周一早上又下起了雨。 明明还没到梅雨季节,绵绵阴雨却断断续续地下了起来。 天气实在太差,姜婪连早餐都是随便买了两个茶叶蛋就匆匆去了单位。 因为下雨,姜婪到的迟,办公室里其他人都已经到了。 他在门口的桶里甩了甩雨伞上的水珠,将伞撑开晾在了办公室后的空地上。 周叔还是老样子,笑呵呵地捧着热茶在品,姜婪跟他道了声早,抱着狻猊到自己工位上。对面的薛蒙听见动静直起身来,有气无力地跟他问早。 姜婪诧异:“你声音怎么了?” 薛蒙性格外向,声音也总是充满朝气,一听声音就知道这是个阳光健气的大男生。但他今天就跟捏着嗓子在说话一样,声音高亢尖锐,怎么听怎么怪异。 “我声音没怎么啊?”薛蒙疑惑地摸了摸喉咙,没忍住咳嗽了两声,抱怨道:“晚上睡觉着了凉,吃了药也没用,一直咳嗽,是不是嗓子哑了?” “你这哪是嗓子哑了?”肖晓榆闻声转过头来,毒舌道:“跟被阉了的太监似的。” 声音又尖又细,扎的人耳朵疼。 不得不说,她虽然毒舌,但形容的却很精准。 薛蒙不服:“你才被阉了,你全家都被阉了!” 说完还要拉姜婪评评理:“姜婪你说我的声音哪里像太监了?” 姜婪:……emmmm 开始他只觉得薛蒙像是捏着嗓子在说话,但被肖晓榆这么一说,他就觉得,还真挺像。 薛蒙见他沉默着不说话,顿时露出被背叛的愤愤神色:“你们就是针对我,也不知道关心关心病人。” 肖晓榆刚好从抽屉里把感冒药翻出来,闻言拍在他桌上:“嗓子都这样了,还要叭叭叭,老实吃药吧你!” 薛蒙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到底起身去接了杯热水,吃了两颗感冒药。 * 下午的时候阴雨终于停了。 程主任把姜婪和薛蒙叫到办公室去,交给他们一沓流感预防的宣传册子。 “据医院反馈,咱们区里最近疑似爆发了小规模的流感,这两天又阴雨连绵的。你们俩找个时间,一起去这几个流感高发的小区做一下预防宣传工作。” 姜婪看了看文件,道:“薛蒙感冒了,我一个人去吧。有没有完成期限?” 程主任笑呵呵道:“这周尽量宣传到位。” 薛蒙本来想跟他一起去,结果刚张嘴说了两个字,难听的鸡公嗓就把程主任唬了一跳。 “小薛你要是撑不住,就请病假去医院啊。”说完又和蔼地看向姜婪,拍了板:“那宣传工作就辛苦小姜了,你一个人要是忙不过来,时间也可以放松一些。” 姜婪应下,和薛蒙抱着一大摞的宣传资料回了办公室。 薛蒙还在叭叭叭:“我其实还好,就是嗓子有点不舒服,感觉痒痒的总想咳嗽。” 他的声音太尖锐了,跟扎在耳膜上一样,姜婪实在有点受不了,关怀地又给他倒了杯热水,试图堵住他的嘴:“我一个人能行,你病了就好好休息,多喝热水少说话。” 薛蒙顿时感动,尖着嗓子说:“姜婪你真好。” 姜婪客气而不失礼貌地回了他一个微笑。 薛蒙:好感动QAQ * 小区的宣讲工作要提前做准备,姜婪第一次没有经验,薛蒙就找出了往年的PPT给他做参考。姜婪一边看资料,一边时不时就不懂的地方提问。 直到他看到重点宣讲小区名单,指着其中一个小区名字诧异道:“怎么又是鸿景苑?” 短短几天里,鸿景苑的出现频率也太高了些。仿佛哪里都有它。 薛蒙忽然道:“死了人,沾了晦气。” 他语速很快,姜婪一下子没听清楚,疑惑道:“你刚才说什么?” 薛蒙掐着鸡公嗓,茫然跟他对视:“我没说话啊。” 姜婪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他神色严肃地看着薛蒙,又在他额头摸了摸,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不像是撞邪或者被下咒的样子,身上也没有妖族气息。 薛蒙懵逼地看着他,语气委屈,嗓音却很尖锐:“我没发烧。” 虽然没看出问题,但姜婪还是有点不放心,他到底不擅长这种看相驱邪的事,只能询问道:“周末两天你去哪了?” 薛蒙回忆了一下,道:“周五下班我就去了外公家,周天晚上才回来,中间也没去哪儿啊。” 姜婪又问:“那有碰见过什么特别的事吗?” 薛蒙思索了一下:“也没什么吧?就是在小区没事,听一群大妈讲了点八卦。小区里不是才死了人么,井盖那里还拉着警戒带,我当时就在边上听了一耳朵。” 他看着姜婪严肃的表情,眼神渐渐惊恐,压低了声音问道:“我不会是撞鬼了吧?” 姜婪拍他一下,失笑道:“你身上没看出什么问题,可能是我想多了。你要是不放心,等会儿我再帮你问问朋友确认一下。” 薛蒙点头如捣蒜:“爸爸,你赶紧帮我问问,不然我今晚睡觉都不踏实。” 姜婪答应下来。 接下来两人专心准备宣讲方案,倒是没有再出现问题。 …… 临下班的时候,姜婪忽然接到了应峤的电话。 对方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我办事正好经过你们单位,你下班了吗?我方便不方便进来?给你带了点东西。” 姜婪瞅了瞅时间,大家都准备下班了,便道:“方便,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不用,我在你们单位大厅了。” 应峤从车上下来,将几个包装袋拎在手里,下巴朝陈画扬了扬,示意他可以走了。 办事经过当然是编的,他就是想找了个理由投喂小妖怪,顺便认识一下小妖怪的同事朋友们。 作为科学养崽的先驱,应峤不仅要关注小妖怪本身,还试图了解小妖怪的朋友圈。 帮助幼崽跟同事朋友打好关系,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他提着四五个袋子,刚到大厅,就碰到了出来迎他的姜婪。 今天天气有些冷,姜婪穿着件白色长袖连帽卫衣,他出来的匆忙,帽子上的两根小系带垂在身前一晃一晃的,十分活泼可爱。 “我还以为你今天没空来了。” 应峤随着他往里走,温和道:“答应你要来,就不会食言。只是有点事情,多耽误了一会儿。” 甩手总裁也还是要上上班的,不然哪来的钱养崽子。 姜婪没有多想,带着他进了办公室,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肖晓榆是最先看到注意到应峤的,笑眯眯地凑上来:“姜婪,这是你朋友啊?” “这是应峤。”姜婪点头。给两个人做了介绍。 “这是肖晓榆。” 应峤绅士地颔首问好:“你好,我比姜婪大,他就跟我弟弟一样。” 说完将手里的包装袋放在桌上,将里面的零食水果拿出来分给他们:“难得过来一次,我买了点零食,多谢你们平时对姜婪的照顾。” 肖晓榆没有客套,拿了一个橙子,羡慕道:“姜婪,你哥哥对你真好。” 她也想拥有这种又帅又暖的哥哥! 后来的薛蒙捏着公鸡嗓不甘寂寞:“欢迎应哥以后常来!” 姜婪其实有些不好意思,真要说起来,应峤一个普通蛇族,肯定比自己要小。但应峤不知道他的身份,又是一片爱护之心,他便没有反驳,默认了对方好意。 正巧这时候周叔端着茶杯从外面回来:“嚯!怎么这么热闹?” 肖晓榆招呼他来吃水果:“姜婪的哥哥来看他。” 周叔乐颠颠的上前,待看见应峤时陡然一愣,好半晌才结巴着道:“应、应……” 应峤眼神一闪,立刻笑着接上他的话:“周叔好,我是应峤,姜婪的哥哥。” 周叔手一抖,吓得差点把手里的茶杯给扔出去。 第19章 第 19 章 周戌本是李耳坐骑青牛,他早就开了灵智,只是一直懵懂茫然。李耳将他收为坐骑后,他常伴李耳身侧听他讲道,才阴差阳错踏入了修行之路。后来周王室衰微,李耳所管典籍被王子朝携至楚国,李耳被罢官,心灰意冷之下带着他西出函谷关,一人一骑云游传道,他在耳濡目染之下,修为渐增,在李耳百年仙逝之后,终于得化人形。 算一算时间,也有两千多年了。 那时他尚且还是个刚刚化形的小妖,周朝衰微,群雄逐鹿,最后秦一统天下。始皇帝大一统之后,他从关外回来,经过泗水彭城一带时,曾有幸见过应龙一面。 那大约是始皇帝二十八年的事情,始皇帝意图效仿禹王“列鼎于阳城”,派出大量人手寻找九鼎下落,后来得知九鼎失落之地在泗水彭城。遂于泗水边斋戒祷祠后,派了千余人下水寻找九鼎。但就在好不容易找到九鼎之时,水中忽现一条应龙,咬断缚鼎绳索,掀起狂风巨浪,阻碍了始皇帝寻鼎。 始皇帝乃是人族天子,九五至尊,身负大气运。应龙更是下界天神,神威莫测,桀骜难驯。 两方在泗水对峙十余天,最后是始皇帝退让一步放弃九鼎,应龙则卷着九鼎再次沉入了泗水之中。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应龙,彼时他不过是惊鸿一瞥,就此折服于上古巫神的强横气势。 后来他一边修行,一边留意应龙的消息,方才知晓,他所见到的应龙,并不是传说中下界助黄帝大败蚩尤的那一条应龙。 应龙一族原是天上神族,因黄帝与蚩尤大战,应龙庚辰领群龙下界助战,斩蚩尤,杀夸父。却因神力耗尽,不得返天,最终被迫留在了下界,长居南方大泽。 他在泗水见到的应龙,是当初跟随庚辰一起下界的一条小龙。 庚辰心怀大义,后来又曾助禹王治水,斩杀无支祁……最终因神力耗尽,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据说他在彻底消散之前,将自己最后一丝龙魂,注入了禹王所铸的九鼎之中。 后来九鼎三迁,历经夏商周三朝,到周朝被秦所灭时失落,又在数十年之后,在泗水被应龙寻到。 再之后,应龙与九鼎皆不知道所踪。 而周戌则从一只刚修出人形的小妖,渐渐修炼成了一方大妖。 而他再见应龙,则是在华国安全部成立不久之后。 末法时代,信仰不存,无数巫神就此消散,妖族与修行者举步维艰,仅存世间的巫神亦名存实亡,祂们走下神坛,不再以神明自居。 应峤亦在其列。 为了在天道之下谋生存,不管是大妖们还是修行者们,都开始积极地配合安全部,开始组建最早的妖管局与特管局,谋求与人类和平共处的方法。 周戌受李耳大恩化形,年轻时又被庚辰所作所为触动,也积极参与其中。 因为早年那段渊源,以及对庚辰和应龙一族的敬仰,他曾经主动接近过应峤。 但渐渐地他却发现,应峤与庚辰虽是同族,理念却截然不同。 庚辰心系大地与人族,甚至愿意自我牺牲;但应峤,大约是厌恶这片土地甚至人族的。 ——这其实是他接触应峤之后的猜测。 应峤实力强大,最初安全部曾邀请他担任妖管局总局的局长,但他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后来各方多次邀请,他才勉为其难地在江城妖管局挂了个副局长的职。 但据说周戌所知,他极少参与妖管局的管理之中。 他像其他大妖一样,似乎渐渐融入了人类社会,开了公司,居住在人类城市里,偶尔国家有难时,也能请动这尊大神出手。 但周戌从和他少数几次会面之中,发现他的眼神从未变过。 冷漠的表象之下,藏着更深的厌恶。 他一直在极力伪装自己,营造出和平的假象。 周戌没有把自己的发现对任何人说,但心底总有一种隐约的担忧。前几年他退下来,之所以从北京到江城这个小地方来养老,也正是因为这种莫名的担忧。 他虽然退了下来,妖管局的消息他却多少知道一些。 比如应峤这些年脾气越发暴躁,就连与他交好的几位大妖,也轻易不敢招惹他。 好在他脾气差归差,周戌最担忧的情况却没有出现。 这多少让周戌松了一口气。 但他万万没想到,一直暗中观察的应龙,会突兀地出现在小小的街道办,还客气又礼貌地叫他“周叔”。 倒是不那么像他所知道的应龙了。 周戌惶恐之余,又有几分受宠若惊。 他瞅瞅姜婪,又瞅瞅应峤,从应峤隐含威胁的眼神里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立刻乖觉地顺着应峤的话往下说:“原来是小姜……姜婪的哥哥,欢迎欢迎。” 应峤脸上的笑容更真心实意了一些,甚至从另一个袋子里拿出一盒茶叶来,礼数周全道:“姜婪说您喜欢喝茶,正好家里茶叶多,就给您带了一盒茶叶。” 周叔听他一口一个“您”,脸上的笑容都差点维持不住。 好悬才克制住自己没弯腰去接。 应峤将带来的零食分给办公室三人,剩下的最后一个袋子则是给姜婪和小狻猊的。他跟狻猊已经熟悉了,将小小一只的毛团子抱起来,动作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拿出一袋文鳐鱼干放在他的小爪爪中间。 文鳐鱼肉质鲜嫩酸甜,口感非常受幼崽喜爱。但因为文鳐鱼居在东海,又擅飞,很难捕捉。所以文鳐鱼干是十分难得又昂贵的小零食,只有富裕又疼爱幼崽的家长才会给幼崽买。 应峤带来的袋子里,足足装了四五袋文鳐鱼干。都是给小狻猊准备的。 作为一个合格的家长,不仅要养好小妖怪,还要爱屋及乌,连小妖怪的弟弟也要照顾好。 毕竟小妖怪是他家的崽,四舍五入,小妖怪的弟弟当然也是他家的崽。 如今家里三口人两只幼崽,应峤真是操碎了心。 闻着香味儿的狻猊迫不及待地撕开袋子,爪爪抱着鱼干认真地啃,喉咙里还发出快乐的咕噜声。 姜婪点了点他一个劲儿往后抿的圆耳朵:“贪吃。” 狻猊吃得没空抬头,咕噜了两声作为回应。 应峤看着兄弟两人,眉眼间渐渐染上了暖色,他将拆开的包装盒收拾进垃圾袋里,对姜婪道:“我去扔个垃圾,顺便上个厕所。” “那我在这里等你。”姜婪道。 应峤点点头,转身往办公室外走去。 办公室转角处,周戌果然等着。 没有小妖怪在,应峤的神色便冷了下来,眉间皱起细微褶皱,抬脚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他不发一言,但周戌却自发地跟在他身后。 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卫生间安静无人。周戌关上门,挂上清洁中的牌子,又施了个小术法隔绝外界窥探,方才恭恭敬敬地弯下腰来:“应先生。” 应峤神色冷淡地瞧着他。 “没想堂堂周副局,竟然藏在小小的街道办,北京那边怎么舍得放你走?” 周戌笑了笑,脸上皱纹深且多,倒像个真正的老人了:“您也看到了,我老啦,长江后浪推前浪,也该休息休息了。” 他始终微躬着腰,眼睛是垂着的,没有直视应峤。 这大概就是种族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即使他已经活过两千多年,但与应龙这样的上古大妖相比,还是如同山岳与沙粒。 但想到尚且什么也不知道的姜婪,他还是克制住打心底的畏惧,试探道:“姜婪只是个普通小妖,应先生对他……” 高高在上的大妖们,极少有愿意亲近普通小妖的,他担心应峤亲近姜婪是有有别的目的,才多此一问。 他本来以为试探会让应峤不悦,但应峤似乎还挺高兴,带着点上扬的骄傲口吻道:“姜婪是我家的崽,他年纪轻,以后还有劳周局多多照顾。” 周戌连道不敢,心里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看这位的得意劲儿,想来姜婪是真投了他眼缘。 那就不用他瞎操心了。 应峤捕捉到他放心的表情,微嗤了一声,又状似随意道:“怕吓着姜婪,我还没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我现在的身份是普通蛇族。你切记别说漏了嘴。” 周叔心里诧异,面上却不显,立刻答应下来。 应峤非常满意他的识时务,扔给他一颗小珠子,道:“此物可助你突破瓶颈。” 之后便率先推门出去。 办公室里,姜婪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等着应峤回来一起走。 这时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人,应峤从口袋里又掏出一颗水果糖递给他:“给你带的糖,刚刚人太多,就没拿出来。” 姜婪眼睛一下子就弯了起来,拆开包装后放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还眯起眼睛往他口袋里看:“就一个吗?” 明明拍照时好大一罐! “还有一颗。”应峤变戏法一样又摸出一颗糖来,撕开包装后喂给了探头探脑的狻猊。 狻猊满意地哼哼,蹭了蹭他的手指,才乖巧地缩回了包里。 收回目光,见姜婪满脸失望,又解释道:“糖吃多了蛀牙,剩下存在我那儿,下次再给你带。” 姜婪立刻高兴起来,嘴里裹着糖,“唔唔”应了一声。 第20章 第 20 章 两人一同离开了街道办,姜婪邀请应峤去家里做客,应峤自然是欣然应允。 不过他们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先去了一趟花鸟市场。 应峤见他一家店一家店地逛过去,但凡进店就要问一问老板有没有会说话的黑八哥,两人逛了半条街,才找到一只会说话,外形也符合姜婪要求的黑八哥。 姜婪买了下来。 应峤先前没问,等拎着黑八哥回家时,才问了一句:“你买八哥做什么?想养宠物了?” 这只黑漆漆的八哥,实在看不出哪里可爱了。 姜婪给他讲了小黑和姚大爷的故事:“这只八哥很像姚大爷的那只鸟,就是看着年轻了许多。施个小小的障眼法应该就差不多了。” 他说话时手指还逗弄着八哥,眼睫自然地下垂,但眼底细碎的光芒还是不经意地倾泻出来。 是一种很抓人的柔软神情。 应峤原本应该是不喜欢甚至讨厌这样的行为的。 他一直觉得人类是人类,妖族是妖族,两个种族之间天然立场就是不同的,即便不是对立,但也不会多和睦友好。这么多年来他始终理解不了庚辰当初的做法,连带着也厌恶起了人族。 如果庚辰还活着,他一定会当面骂他一句傻.逼。 他死了倒是一了百了,活着的亲人朋友却要留下来承受痛苦。 但奇异的是,当姜婪这样亲近人族时,他心底却并没有那么反感。 可能是因为他在某些方面与庚辰很像,但他又比庚辰可爱讨喜多了。 而且这一次,小妖怪在自己的保护范围里。 庚辰死时,他还不够强大。但如今的他足以把鼎盛时期的庚辰按在地上摩擦,他有自信可以护住小妖怪。 应峤敛下眼中复杂神色,将鸟笼接到手中:“还有没有什么要买的?” 姜婪认真地想了想,说:“再去买点菜吧?” 应峤眼神一动:“买菜?你还会做饭?” 姜婪自信满满地点头:“我学过的!” * 应峤觉得自己又发现了小妖怪一个优点,他竟然还会做饭。 应峤其实很少吃人类的食物,作为一条巨有钱的富豪龙,他更喜欢寻觅一些妖兽的肉做食物。但如果是小妖怪亲自做的,他还是很乐意尝一尝味道。 两人买了食材回家,姜婪兴致勃勃地拎着袋子进了厨房,应峤则被安置在沙发上,小狻猊负责招待他。 应峤让小狻猊待在自己肩膀上,在不大的房子里巡视。 他不是第一次来,但是上次来时是半夜,也没来及停留,并没有仔细观察这里。 这套房子不大,是两室一厅的格局,大约八十平左右。客厅和餐厅连在一起,不算大的空间里却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纸箱。 应峤仔细看去,额角就不由跳了跳,全是各种口味的泡面。 “你们平时就吃泡面?” 狻猊十分严肃地反驳:“不是,还有水饺,馄饨,外卖!” 应峤:…… 小妖怪的贫困似乎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按了按眉心,又看到房门敞开的卧室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杂物。其实那些杂物倒也不是胡乱堆着,仔细看会发现主人有分类归置,但大约并不擅长收拾,抱枕、小玩具还有零食堆得到处都是。 应峤本想问问是不是没请家政,转而又反应过来,以小妖怪的经济状况,大约是没钱请家政的。 他头疼地在客厅沙发坐下,又听到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撞击的当啷响声,应峤忽然对小妖怪的手艺没有那么多期待了。 大约一个小时后,饭菜上桌。 姜婪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他做了红烧鱼、青椒炒肉、西红柿炒蛋和一个蘑菇汤。 都是做菜APP上简单易学的菜,当初他还认真钻研学习过一阵,虽然卖相不佳,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姜婪和应峤对面而坐,狻猊有自己的小碗,姜婪都给他盛好饭菜放在了边上,然后热情的招呼应峤吃饭。 应峤看着明明食材不同却如出一辙黑乎乎的几道菜,陷入了两难的沉默之中。 先前说了,应峤是条挑剔的龙,如果是旁人敢让他吃这样的饭菜,他是绝对要当场掀桌子揍人的。但下厨的是小妖怪…… 这种无法言说的复杂心情,大约就是家长第一次吃崽子做的饭的感觉。 不能打击小妖怪的自尊心。 应峤终于艰难地做出了抉择,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夹起一块黑乎乎的鱼肉,狠狠心咽了下去。 有点糊味儿和腥味儿,味道不咸不淡,索性还没到难以下咽的地步。 应峤喝了一口水,轻轻吐出一口气。 反观兄弟俩都吃得很开心,狻猊还在很认真的点评:“这次的鱼有点糊了,肉也有点老。” 姜婪:“起锅晚了,下次再改进。” 狻猊“嗯”了一声,继续埋头吃。 姜婪又将目光转向应峤,似乎在等待他的评价。 应峤虚伪夸赞道:“味道不错,我很喜欢。” 姜婪谦虚道:“太久没做了有点手生了,这次没做好,下次有机会再给你做。” 应峤:…… 怎么还有下次? 应峤留下来吃了一顿饭才离开。 离开之前,他欲言又止地看着姜婪,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最后只道:“明天你的奖金应该就到了。” 有钱了,还是去外面吃吧。 姜婪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高兴地笑眯了眼:“等奖金到了再请你吃饭。” 应峤现在对吃饭这俩字有阴影了,含糊地应了一声。 心想得想办法给小妖怪改善改善伙食。 *** 星期二一早,姜婪没有去单位,而是带上宣传资料直接去了鸿景苑。 程主任给的重点宣传小区名单上,三个流感高发小区其实都隔得不远,就在一个片区里。分别是鸿景苑,天虹雅苑,天虹花园。 姜婪昨天做好准备后就联系了这三个小区的负责人,跟他们定了今天宣讲的地点和时间,因此一早带上东西就直接过去了。 宣讲场所是借用了鸿景苑物业的一间会议室,三个小区的负责人和业主代表们都会来听宣讲。 鸿景苑是个老小区,因为年代久远,周围基础设施和小区配套都比较差。而且内部只有一半是商住房,剩下一半都是是还建房。据薛蒙说,里面的住户大半都是附近的村子拆迁后,整体搬迁过来的村民。 天虹雅苑和天虹花园情况跟鸿景苑相似。所以这片小区住户大部分年纪偏大,文化水平不高。 姜婪到了会议室时,到场的人倒是不少,多半是些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婶儿,他们也不像是正经来开会听培训的,各自端着早餐一边吃一边闲聊。 会议室里充斥着食物的气味以及喧闹的声音,比菜市场还要热闹几分。 有个大婶儿声音尤其尖锐高亢,姜婪在门口都能听见她的声音:“听说你们那边要请道士来做法事啊?” 被问话那人道:“是啊,我就说那女的死的不安生,梅芳她们几个不是把她从下水道里拉了出来吗?之后就听说得病了,家门都不出了。” “这种小姐就是晦气,活着不做正经营生,死了还要害人。就该找个道士做法收了!” “长成那样肯定不是正经人,说不定是个狐狸精,专吸男人精气的……” 谈论的几人神情兴奋,两颊潮红双眼发光,时不时还咳嗽几声;而围着她们听八卦的人更是津津有味,还会不时抛出一个疑问,让讨论更加热烈。 姜婪站在会议室门口,却只觉得这些声音汇聚在一处,尖锐高亢,像锥子一下下扎在耳膜上。 但她们自己却完全没有意识到,仿佛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氛围里, 咳嗽,声音变得尖锐高亢,身上却没有任何异常……薛蒙的症状跟她们很像,只是远没有她们表现的这样狂热。 姜婪将这些暗暗记在心里,准备开完会后打电话问问大哥。 他大步走到会议室前方,用力敲了敲桌子,响声打断了众人热烈的谈论。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众人同时转头看她,眼中还保留着八卦时的狂热,亮的摄人。 姜婪视若无睹地按照章程开始宣讲流感的防治。 …… 等宣讲会以结束,又将带来宣传册分发下去。 这时候会议室里又热闹起来、姜婪年纪轻,人又长得帅气,是讨中老年人喜欢那一款长相。先前说话的几个大婶儿围过来一边帮忙发宣传册,一边围着他询问说笑。 姜婪其实对先前说话的几个大婶儿感觉不太好,但他还是端着笑脸跟几人聊了一会儿,说着说着自然就聊到了最近附近小区的热门八卦上。 姜婪听到了跟新闻报道不一样的另一个版本的故事,大体跟的士司机给他讲的差不多,只是细节更具体更生动一些。 故事里死的女人叫陈若梅,年初刚搬搬到鸿景苑没有多久。陈若梅长得非常好看,是那种妖娆妩媚的长相,用某个大婶儿的评价是“一脸狐媚样儿”。 长得好看的女人总是要受关注一些,一开始还有人想给陈若梅介绍对象,但渐渐的,大家发现陈若梅不仅打扮的出格,平时工作也是晚上出门凌晨再回。 哪个正经上班的是这个点?而且陈若梅平时极少跟邻居交流,她是坐台小姐的传闻就这么在小区里传开了。 但真正坐实的她是坐台小姐的事情,还是一个月前她把嫖客带回家,却在家里跟人闹翻还报了警。 一个烫着小卷发的大婶语气轻蔑道:“人是她自己带回去的,那男人走的时候还骂她当婊.子还立牌坊,装什么清纯。这不就是小姐吗?她还有脸报警告人家强.奸。听说房东都不愿意租房给她了。” 姜婪注意到她说完话之后,忍不住低低咳了两声,两颊泛起了潮红, ——明明之前咳嗽的几人里,并没有她。 第21章 第 21 章 会议室这些人的情况明显不正常。像是喉舌被无形的力量所掌控,也像是心中的阴暗恶意被无限放大,无法控制自己吐出恶毒的言语。而且似乎参与的程度越深,陷入的越深。 就像是个恶性循环。 但从她们身上,姜婪并没有发现妖气或者邪祟气息,目前她们除了咳嗽看起来也没有其他不良反应,但这并不代表没有危险,也可能是更严重的后果还未显现出来。 结束宣讲从会议室出来之后,姜婪看了看时间还很充裕。就打算去出事的窨(yìn)井看看。 出事的窨井就在小区大门左侧,那段路是进小区的必经之路。道路两侧种有茂盛的树木,每隔一段还有花坛和休闲长椅,这一片原本是小区休闲娱乐的场地,但因为周围路灯坏了,天一黑就树影重重,显得有些阴森,所以平时没什么人愿意在这里多待。 因为出了人命,窨井已经重新被安装上了井盖,并用显眼的黄色警戒带在周围围了一圈。姜婪注意到,偶有路过的人,都是绕到对面走,显然是嫌这里出了人命晦气。 他钻过警戒带,趁着四周无人,将井盖掀起移开了一些,以便观察。 窨井直径大约在一米,底部连着下水道,满是浑浊恶臭的污水,污水下面有多深看不出来,但水面距井口目测有两三米,井壁上每隔二三十厘米就嵌有爬梯,因为常年在阴暗潮湿的井中,上面布满了斑驳锈迹。 井壁四周还覆盖着厚厚的淤泥,长满了青苔和一种不知名的红色菇类。 看完好的部分,井壁原本应该是光滑的,因为陈若梅失足掉下去又被救起,井壁上铺满的淤泥和植被被蹭的斑驳,露出来的脏污墙体上,隐约还能看到暗红的血迹。 新闻上说,陈若梅失足落井后,因为撞伤了头部又溺水脱力,无法自行顺着爬梯爬出。还是她的呼救声引起了跳广场舞归家的三个大婶注意,三个大婶儿找了绳子合力下去把她拉了上来,只是她原本在井里就待了不短的时间,被拉上来后很快就没气儿了。 120赶到现场时,她已经彻底失去了生命体征,只能遗憾确认了她的死亡。 陈若梅最终被定性为意外身亡,需要为她的死亡负责任的是长虹路的道路管理人员。 目前看来,这就是一桩很平常的意外事故。 但这件事如果就这么简单,就不该会有后续的这一系列的事情。虽然目前姜婪没有发现亡魂或者妖物作乱的痕迹,但这事的针对性确实很强,并不是几个巧合就能解释清楚的。 “你有发现什么吗?”姜婪小声问藏在包里的狻猊。 狻猊现在虽然只能维持幼崽状态,但幼崽的五感也是很敏锐的。 他从包里探出小脑袋来,还没来及观察就先重重打了两个喷嚏,他抽抽鼻子,瓮声瓮气地说:“看不出来,但我感觉井里有不好的东西。” 具体是什么不好他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不好。 没能从井里找出线索,姜婪只能先将井盖重新归位,正要起身离开,却冷不防一道尖锐的声音止住了他的脚步, “个砍脑壳的,那里围起来了你没看到?还往里面钻,也不怕女鬼把你拖下去吸干了!” 声音是从马路对面传来的,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一身碎花连衣裙,踩着尖头高跟鞋。说话时眉毛高高挑起来,本来和善的面相就显得有点刻薄。 姜婪还没来及应声,对面的妇女就大步冲过来,脸上是极盛的怒意,她一手插着腰,一手差点戳到姜婪脸上去:“说你呢没听到?!你在这里看什么看?” 她不断开合的嘴巴,就像一张巨大的黑洞,恶毒的话就从黑洞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姜婪的注意力落在她频繁开合的嘴巴上,他刚才隐约听到了尖锐话语之下隐藏的异常声响,“沙沙”的声音,像是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摩挲声响。 但凝神去听,又没了。 仿佛是他的错觉。 “妈,你干什么?” 中年妇女骂的起劲,姜婪也不知道她这股无名的怒意是哪里来的,并没有回应她。反而是马路对面一个年轻女孩跑过来,用力扯了扯她的胳膊,不高兴地制止她:“妈你够了!你这几天怎么回事啊?” 说完又满脸歉意地向姜婪道歉,姜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只委婉地说:“你母亲是不是需要看看医生?” 年轻女孩尴尬地笑了笑:“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就是最近几天生了病,可能心情不好……” 说完拽着中年妇女的胳膊试图将她拉走。 中年妇女还在骂骂咧咧,她回头恶狠狠地瞪着姜婪,阴沉沉地说:“这井里死了人,你可小心点。” 沙沙、沙沙…… 姜婪又听见伴随她声音出现的“沙沙”声,他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的身上肯定藏着什么东西。 只是不待他深究,中年妇女就被女儿拉走了。她们转身进了鸿景苑,果然是鸿景苑的住户。 姜婪想了想,拿手机拍了一张母女两个的背影。 * 回单位之前,姜婪给大哥打了个电话,有些妖族他没见过,但大哥也许会知道。 电话接通,先出来却是另一个有些跳脱的声音:“小五?你怎么又给大哥打电话?就没见你给我打个电话。” 语气听起来酸溜溜的。 “四哥?” 姜婪听见这声音就惊喜地笑起来:“你不忙了啊?” 四哥狴犴的主业是律师,一忙起来就是昏天暗地,还经常要全国各地到处飞,比大哥赑屃还难见到人。 “忙啊,正好有个案子要到海城取证,我就顺路来看看大哥。” 龙宫在南海,生意也多半跟海洋有关,因此赑屃便将公司总部设在了海城。 狴犴则是在申城开了个律师事务所,听说事务所在人类社会里名气不小,所以承接的业务也多。即便是狴犴这个大老板,每天也忙得飞起。 不过他自己也很享受这种忙碌就是了。 姜婪嘟嘟囔囔:“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来江城啊?” “我忙着呢,等有时间了就去江城看你。” 狴犴将长腿随意搁在茶几上,将手机开了免提,继续跟弟弟叭叭:“小八呢?叫小八来给我喵一声,大哥跟我说他装小猫咪装的特别好。” 包里的狻猊听到立刻不高兴地嗷了一嗓子。 狴犴笑嘻嘻地说:“这叫的也不像啊?” 狻猊气鼓鼓地告状:“大哥,四哥又欺负我!” 一直没出声的赑屃轻飘飘瞥了狴犴一眼,狴犴立刻举起手,示意自己闭嘴:“我不说话了。” 赑屃这才开口道:“小五这时候打电话来,是有事?” 姜婪“啊”了一声,这才想起了正事。 果然还是大哥靠谱。 他连忙将鸿景苑的事情简明扼要复述了一遍:“有什么妖族是可以控制人说话,或者放大人内心的阴暗的吗?” 赑屃想了想,道:“能控制人说话或者放大人内心阴暗的妖族不少,但像你说的这样,只是参与话题讨论,甚至仅仅只是接触就能控制人的妖族并不多,现在还活着的就更没有了。” 妖族修为有强弱,控制能力自然也有强弱。 一连在暗中控制这么多人的妖族,修为必定不弱。但现在活动在人类社会、修为高深的大妖赑屃基本都知晓,他知道的这些人里,没谁有这样的能力。 听起来似乎是陷入了僵局,姜婪倒也不气馁,道:“那我再找找其他线索,如果真是妖族作怪,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想要影响这么多人,这个妖族要么是藏身在被影响的人类中,要么就是有其他散播影响的媒介,只是被你忽略了。” 跟着听了一耳朵的狴犴不紧不慢道:“这些人不可能凭空就被影响操控了,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忽略什么细节?” 姜婪认真回忆了一下,还真有挺多被忽略的地方。 他觉得可以回头再去看看那口窨井! “谢谢四哥!” 狴犴声音带着笑意:“等我来江城再谢,现在先让小八给我喵一声,他不是最听你的话吗?” 躲在包里偷听的狻猊:!!! 四哥怎么这么坏! 姜婪感觉到包里狻猊气呼呼地拱来拱去,安抚地拍了拍他,无奈道:“你又欺负小八,小心等你来了江城他又不理你。” “怕什么,保准两顿大餐就能哄好了。” 说完又笑道:“小八给我喵一声,我给你打钱啊。” 拱来拱去的狻猊顿时安静了,探出一个小脑袋来:“打多少呀?” 狴犴财大气粗:“叫一声一百万,叫不叫啊?” 狻猊:“喵喵喵喵喵……” 他一连叫了好多声,然后换了一口气,气势汹汹地说:“我叫了十二声,快打钱!” 说完又奶声奶气地对姜婪高兴道:“五哥,我们有钱啦!” 这差别待遇,过于明显。 狴犴:…… 我怎么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呢? 第22章 第 22 章 喵一声一百万,小狻猊喵了十二声,一共就是一千二百万,狴犴还给凑了个整,直接转了两千万。 姜婪就听见手机微信响了几声,是四哥发来的消息和转账截图。 [全龙宫最英俊的狴犴:转账后天能到,记得查收。拿着钱多吃点好的,不够再叫大哥给你打钱,不要扣扣索索饿着自己。] [谢谢四哥。] 姜婪这回没有拒绝四哥的塞钱行为。他知道四哥明面上是逗狻猊,实际上不过是想找个理由给他打钱而已。 在姜婪刚踏出龙宫时,赑屃和狴犴都不放心弟弟,亲自送他去江城妖管局报道。那一次龙宫的阵仗很大,以至于饕餮加入特勤组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那时候姜婪还不知道饕餮和龙宫对于普通妖族的震慑力有多大,一心想着努力适应人类社会的新生活,或许还能结识新朋友,找到自己的机缘。 但没过几天他就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是被人畏惧且远离的。 特勤组的其他大妖神出鬼没,极少能碰面。姜婪打交道的同事,大部分是普通妖族。那些与他接触的小妖,无不是战战兢兢,好像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当场表演生吞同事。 姜婪这个名字的背后,不仅仅是上古凶兽,还代表着庞大的龙宫。 如今妖族式微,有不少同种族的妖族会联合起来,形成一股不小的势力。但这些势力在龙宫面前,都是小巫见大巫。 从古至今,龙九子都不是善茬。虽然到了如今,常常现身人前的只有赑屃和狴犴,但这两尊大神也足够难对付了。 普通小妖不敢招惹上古凶兽,也不敢招惹势大的龙宫。 而姜婪属于两者合一,约等于朋友绝缘体。 姜婪很委屈,但也知道这并不能怪别人。他只是有些后悔一开始太过张扬,叫所有人知道了自己的真身,知道了自己和龙宫的关系。 他第一次知道了,身份地位和财富相差太多,也会让普通妖敬而远之。 意识到这一点后,姜婪一直不肯要太多的零花钱,甚至在离开龙宫的一年里,是硬生生靠着工资养活自己和狻猊的。 他努力活成一个平易近人的妖,可惜妖管局的妖几乎都知道他的身份,就是新来的不知道。很快也会别的妖科普,之后看到他的眼神,又会不自觉地带上畏惧。 姜婪努力了大半年,依旧没朋友。 四哥之前常常说他脑子太一根筋,喜欢钻牛角尖。 姜婪觉得也是,他之前的行为其实多少有点赌气的意思。现在想想其实没必要。反而让真正关心他的大哥四哥担心。因为他的任性,跟着他的小八有时甚至连烤猪蹄都吃不上。 所以这次他坦然地接受了四哥打来的零花钱。 他想通了,他才不要跟钱过不去。 烤猪蹄它不香吗?! 现在街道办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他也交到了新朋友。虽然他想做个普通平凡的小妖怪,但也没必要拒绝哥哥们的关心。 等以后时机合适,他再向应峤他们坦诚身份。那时他们已经了解他了,应该就不会那么害怕了吧? 姜婪其实有点底气不足,不过他向来乐观,所以总怀揣了最好的想法。 * 狴犴没想到姜婪这回没有再犯拧,眉尾立刻高高挑起来,朝赑屃晃了晃手机,笑道:“小五终于想通了。” 赑屃老神在在:“我就说他会自己想通,犯不着太担心。” 狴犴心里嘁了一声,暗暗吐槽也不知道是谁最不放心,隔三差五就要叫贵叔去给送吃送穿,生怕老五给饿着了。 不过这话他是没胆子说出来的。 赑屃略一沉吟,道:“既然小五已经想通了,也是时候把账户交给他了。他也该学着打理自己的财产。” 赑屃管理的公司是龙宫所有,按现在话的说,就是龙九子都有股份。不管是在的,还是已经不在的,每人都有一个银行账户,赑屃每年都会往账户里打分红。 姜婪自然也有,只是他不擅长理财,也用不着这么多钱,就把钱全交给大哥打理投资了,包括狻猊和椒图都跟他一样。 兄弟三个都是靠大哥发零花钱。 不过现在姜婪已经能够独立了,赑屃就觉得,姜婪有必要学着处理自己的财产。 他给姜婪发了微信消息过去:[过几天贵叔会送小九去你那儿,顺便把你名下的资产跟你交接清楚,你慢慢学着自己管理。] 姜婪看到后面半句,脸顿时就皱了起来。 不过又想着自己已经是个大饕餮了,确实不能再什么都靠着大哥,只能不甘不愿地回了个“好”过去。 * 跟两个哥哥聊完,姜婪又背着包折返鸿景苑——他准备再去看看那口窨井。 狻猊仗着路上没人,爬到他肩膀上待着,刚刚敲诈了四哥一大笔零花钱,他的心情超好,尾巴尖尖一直快活地摆来摆去。 姜婪再次钻进警戒线,将井盖移开,又仔仔细细地观察这口窨井。 狻猊也跟着他一起看,只是看着看着,又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姜婪被他的喷嚏启发,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盯着井壁上的红色菌菇。 阴暗潮湿又布满淤泥的井壁上,长满了青苔和不知名的红色菌菇。这原本是极其正常的事情,确实十分容易被忽略。 姜婪使了个小术法,从井壁上摘了一簇红色菌菇。 这种菌菇并不大,整体也就一寸长短。菌杆细长,菌帽扁圆,通身是暗沉沉的红色,就像一把把撑开的小伞。 姜婪从未见过这样的菌菇,他轻轻捏了捏菌帽,下方的菌褶顿时飞散出细微的红色粉末——是它的孢子。 趴在他肩膀上的狻猊皱起鼻子,忍不住又打了个打喷嚏。 “我大约有眉目了。” 姜婪将井盖复原,兴冲冲道:“现在先回去找薛蒙确认一下。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又要有一笔奖金进账!” 狻猊立刻配合地嗷呜了一声。 又有妖来送业绩了! 抓它! 姜婪带着新鲜采摘的菌菇回了单位。 他先去看了薛蒙的情况,薛蒙除了声音改变和轻微咳嗽,目前还没有太大的不良反应。 薛蒙一看到他,眼神立刻跟走失的狗狗看到主人一样热切:“大佬!帮我问了没有?” “问了,不过有些地方,我得先跟你确认一下。” 姜婪说完就拉着他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 薛蒙懵逼地大张着嘴,姜婪打开手机手电筒对着他,用一次性筷子压住舌根,一脸严肃地检查他的喉腔。 眯眼仔细观察了片刻,才终于看到了薛蒙喉腔处隐约冒头的红色菌菇。菌菇比井壁上的还要小许多,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以喉腔做土壤,以恶语为肥料,蓬勃生长。 难怪都会咳嗽,换谁喉咙里长了东西都得咳。 他又想起上午碰到那个中年妇女,对方说话时偶尔会出现细微“沙沙”声,现在想来,应该是说话时喉腔收缩,挤压摩擦到了喉腔中生长旺盛的菌菇,才会发出这样奇怪的声音。 “怎么回事啊?我真的中招了?” 薛蒙见他检查完就一脸凝重,吓得声音都哆嗦了。 姜婪想了想还是告诉了他实情:“你喉咙里长了一片红色菌菇。” ??? 薛蒙茫然地望着他:“啥玩意儿?” 喉咙里咋还能长菌菇? 姜婪只能又把鸿景苑窨井的事故和这诡异菌菇之间的联系给他解释了一下:“我怀疑这种菌菇出现,跟死去的陈若梅有关。” 只要讨论过陈若梅相关的话题,就会被菌菇孢子寄生,喉腔里长出菌菇,最终失去对自己的声音掌控权。这种菌菇大概还有诱发人心阴暗面的作用,这又会引诱她们说出更多的恶语,从而源源不绝为菌菇生长提供养分。 至于最终菌菇会长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但想也知道不会是好事。 而且被孢子寄生影响的人,往往并不会意识到自己的反常。 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见薛蒙一脸惊恐,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样子,姜婪安抚道:“你没被影响太深,我给你弄点符水来喝了,应该就没问题了。” 这些菌菇只是有些诡异,但本身不会太强大,不然姜婪也不至于一开始直接忽略了它。 薛蒙这才安心了一些。 接着他又想到什么,立刻捂住嘴,用手机打字道:[接下来我都不说话了,免得说了不该说的TAT] 姜婪怜悯地摸摸他的狗头,说:“好,下班我就去给你弄符。” *** 下午下班后,姜婪去了一趟妖管局。 结果刚到妖管局大楼门口,就撞上了应峤。 大约都没想到会在妖管局遇到对方,两人表情都是十分惊讶。 应峤庆幸今天带上了陈画,他从车上下来,勾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容:“你怎么来这里了?是撞上什么事了?” 姜婪心里发虚,表面却十分镇定:“我发现鸿景苑好像有妖物作祟,来局里报备一下。” “不是可以打电话报备?怎么还亲自跑一趟?”应峤奇怪道。 当然是因为他想接下这个任务! 能操控这么多人,这个妖一定不是个普通的妖,抓到它奖金肯定很高。 但这个理由显然不能跟应峤说。 毕竟他在应峤眼里只是个修为不高化形不久的小妖怪! 于是姜婪无辜地睁大眼睛,把可怜的薛蒙拉了出来:“因为薛蒙也被妖物影响了,我想顺路找道长们买张符给他驱邪。” 应峤一听,神情就柔软下来。 小妖怪果然太善良。 他似无奈地叹口气,说:“正好老板也在,你也不用报备了,我请他去帮忙吧。” 陈画:??? 姜婪:???? 第23章 第 23 章 姜婪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内心是拒绝的。 他怎么就忘记了这茬呢,应峤的老板也是特勤组的。 此时他看向陈画的眼神已经变成了看竞争对手的眼神。 陈画=抢业绩 抢奖金 陈画:??? 看我干什么?我也不想去谢谢。 应峤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人拒绝的表情, 表面微笑实则暗含威胁地对陈画说:“老板,你不是说这几天很闲吗?不如帮帮姜婪。” 陈画:…… 他很想大吼我闲不闲你真的没有B数吗? 但是他不敢。 卑微社畜一秒露出标准微笑:“好啊, 那就去看看。” 应峤看向姜婪, 脸上的微笑都真实了许多:“走吧,正好搭老板的顺风车。” 姜婪:……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但又实在不知道能找什么理由拒绝。憋得脸都红了,最后垂死挣扎道:“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而且我的符还没买。” “不麻烦。” 陈画在应峤的死亡凝视下迅速道:“我正好很久没接任务了。” 应峤也说:“符也不用买了, 老板也会画符。” 姜婪看着陈画的目光顿时幽怨:一个老板为什么这么闲,还什么都会?! 陈画也幽怨地回望着他。 我也不想的, 都是被逼的。 两人谁也没有意会对方的眼神,齐齐转开了头。 姜婪最后还是跟应峤一起上了车。 陈画是老板, 司机当然只能是应峤。 姜婪则被要求坐在了副驾驶上,应峤给的理由是:“老板喜欢一个人,不喜欢别人打扰。” 姜婪不懂职场规则那一套, 应峤怎么说他就怎么信了, 只是坐上车后, 越发为自己再次错失的奖金沉痛扼腕。 最后只能努力催眠自己, 他现在不缺钱不缺钱不缺钱。 也一点不心痛! 这才释然了一点。 * 三人先去买了画符的黄纸和朱砂, 之后便去了薛蒙家。 姜婪在路上就已经将发现菌菇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陈画本来被迫加班还有点不情不愿, 结果听姜婪讲完了他的好奇心反而被勾起来了。 活了这么多年, 他还真没见过蘑菇成精的。 倒是应峤若有所思的样子, 道:“菌菇长得像红色小伞?” 姜婪点头:“你知道是什么吗?” 应峤道:“我曾听一个朋友说过,有一种叫做红鬼伞的菌菇,天生就能吸引怨魂。” 这还是庚辰当初讲给他听的。 红鬼伞一般生在阴地,因为形似红伞,所以会吸引有怨气的怨魂,红鬼伞能吸收这些怨魂的怨气为自己所用,怨气越多之地,红鬼伞生长得就越好, 不过也正是因为红鬼伞生在怨气聚集之地,所以它们也很难长久地存活。因为一旦有能人异士祛除怨气,这些红鬼伞也会被一并清理干净。 庚辰这人闲不住,南方诸地都被他逛遍了,见识过的奇闻异事没人说,就憋着回来跟他讲。 只是这都是老黄历的事了,没想到现在还会有红鬼伞这种邪物。 姜婪之前也没有听过红鬼伞的名头,不过他倒是对“怨魂”很在意。 现代社会,怨魂厉鬼这种东西,其实也不如从前多了。不然隔壁特管局的修行者也不至于闲的发慌,还要跟妖管局抢业绩。 一般只有死前怨气极大,又撞上天时地利,才有可能化成怨魂停留在阳世。 但陈若梅分明是意外死亡,她哪来的这么大的怨气呢? 姜婪凝眉沉吟,又想起来遭了无妄之灾的薛蒙来。 他记得薛蒙跟他说过,他当时就是路过出事的窨井,听人在门口八卦,跟着听了一耳朵,然后顺嘴问了一句:“那个嫖客抓到了吗?” 红鬼伞的孢子寄生人体肯定是有条件的,不然光鸿景苑这么多人,每天从窨井旁经过,就一个都逃不过去。 如今被寄生的人显然是被筛选过的。再结合薛蒙的经历,姜婪猜测被寄生的人,应该都传过陈若梅的谣言。 ——陈若梅是坐台小姐这事很可能是以讹传讹。 其实仔细思考,陈若梅是坐台小姐的说法,其实根本没有实际证据支撑。 姜婪最开始看到新闻报道里,就没有提过对方是性服务工作者,职业写的是酒吧服务员,可见这个身份是真实可查的。那个酒吧名字姜婪也记得,他后来百度查过,是个连锁的正规酒吧。 而姜婪见到的被寄生的人,都曾信誓旦旦说过陈若梅是小姐。 就连薛蒙也不例外。他倒没有直说,但他用到了“嫖客”这个词,等于间接认为陈若梅是小姐,所以他也被寄生了,但因为本意并不是攻讦陈若梅,所以他才没被红鬼伞引诱说出恶语,越陷越深。 当然,这些目前都是姜婪的猜测,有些关键点,还得再三求证。 * 薛蒙提前收到了姜婪的消息,早早就在小区门口等着了。 从姜婪告诉他,他喉腔里长了蘑菇之后,他就觉得自己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不仅想咳嗽还觉得快要窒息。就等姜婪过来这会儿,他已经焦虑地在小区门口转了百八十圈。 等终于看到姜婪从车上下来时,他眼眶里都含了泪:“我亲爹,您终于来了。” 应峤沉默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陈画哦哟一声,笑嘻嘻:“姜婪你儿子都这么大了啊?” 姜婪:…… 胡说,我才没有这样的儿子! 不过薛蒙表情实在太可怜,他就没忍心说出口,对陈画道:“陈老板,麻烦你给他看看。” 陈画示意薛蒙带路,薛蒙连忙领着他们回了自己家。 进门后陈画先检查了一下他的喉腔,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红鬼伞后,露出个有点恶心的表情,想说点什么又忍住了。 不是他善良,实在是薛蒙那表情跟地里被霜打过的小白菜似的。 薛蒙眼巴巴;“大、大师,能治吗?” “能。”陈画以前跟个道士学过道法,自然也会画符。 “画张驱邪符你就水喝了就行。” 说完拿出黄纸朱砂就当场开始画符。他画符速度很快,不过十分钟一张驱邪符就画好了,他接了一碗水,将驱邪符烧了扔进水里,就见水面上冒出幽幽的蓝青色火焰,他将碗递给薛蒙:“喝下去,然后去卫生间吐干净。”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吐完了赶紧冲干净,最好别看。” 这碗里还冒着火焰,薛蒙心里发憷,下意识看了姜婪一眼,见他颔首,才一咬牙,闭着眼将一碗水灌了下去。 意料之外的,并不觉得滚烫。水是冰凉的,只是喝下去后,喉管里逐渐蔓延开一股热意,紧接着就泛起了恶心。他立刻捂着嘴冲进了卫生间。 薛蒙抱着马桶吐了有十来分钟,那种恶心的感觉才退了。 因为陈画的叮嘱,他本来是闭着眼睛的,但起身冲马桶时,他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只见马桶里全是大块大块的暗红色菌菇,这些菌菇像是活物,细长的菌杆扭动着,画面极其恶心。 薛蒙又想吐了。 等他终于从卫生间出来时,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陈画看着他煞白的脸色,了然道:“不是早就叫你别看了。” 薛蒙:…… 好想重金买一双没看过的眼睛。 虽然遭了点罪,不过好歹是把红鬼伞给清理干净了,姜婪看薛蒙煞白的脸,念在脆弱的父子情上,替他厚着脸皮又找陈画求了一张驱邪符。 这回不用烧了兑水喝,随身带着就行。 临离开前,姜婪想起上午拍的那对母女的背影,正好薛蒙外公就住在鸿景苑,就叫他帮忙找外公问问认不认得。 * 从薛蒙家里出来,三人又驱车去鸿景苑。 姜婪约了王青在这里见面,王青就是之前经手太岁杀人案的那个年轻民警。去薛蒙家的路上,他就把陈若梅死亡的疑点告诉了王青,问问派出所有没有线索。 没想到王青听他一说,又重看了卷宗,还真发现了些疑点。两人当即便约在了鸿景苑门口见面。 王青是和同事一起来的,这回两人都穿的便衣。 自从上回无意经手了太岁杀人案之后,王青也接触到了一些从前不知道的工作内容。他年纪轻,又有干劲儿,不仅不觉得害怕胆怯,反而办案时更有激情了。 看见姜婪,他高兴地上前跟他握了握手,又给他们互相介绍。 和王青一起来的同事是个老警察,叫赵恒。原本这种有非人因素介入的案件都是赵恒在处理,后来王青无意接触到这类案子,上头就让他就了赵恒的搭档。两人除了平时正常上班之外,辖区内有非人类参与的案子,也都是他们在对接。 几人互相认识了一番,王青将案情重新给他们讲述了一遍。内容跟姜婪知道的基本都对得上。 唯一有出入的,便是陈若梅的职业。 王青说:“陈若梅肯定不是性服务工作者。她是酒吧服务员,不过因为长相好,又自学了跳舞,所以偶尔也会客串舞蹈热场。至于上个月她报警说有人强.奸的案子,也是属实的,她很聪明,将证据保存的很好。那个男人是她的同事,在她报警之后就逃回了农村老家。现在我们还在联系当地警方缉捕他。” 陈若梅意外身亡后,警方也联系了她工作的酒吧,据酒吧经理说:陈若梅为人沉默寡言,不太擅长交际。因为学历不高又缺钱,所以才来酒吧工作。她其实是个很保守的人,只有在工作需要时才会特意打扮。 而那次被小区居民传成小姐和嫖客纠纷的强.奸事件,其实是酒吧员工聚餐时,陈若梅酒量不好喝醉了,一个平时相处的还不错的男同事主动请缨将她送回家,却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姜婪听完有些沉默。 王青也唏嘘:“她家在外省,我们才联系上她家人,她家里只剩下一个老父亲,收到消息之后正在往江城赶。” 真实的陈若梅,跟谣言里完全是两个人。 但偏偏这些不实的谣言,在鸿景苑以及周边几个小区传遍了。古话说三人成虎,当三百个人,甚至更多人一起造谣时,谣言仿佛也成了真理与正义。 难怪陈若梅的怨气这么重。 姜婪道:“最开始传谣的人能找出来吗?” 王青摇头:“哪有这么容易找出来。这附近几个小区的人,本地人占多数。其中又属下面村镇拆迁安置的村民占大头。这些住户之间都沾亲带故,不管是传谣言排挤一个人,还是对抗外来力量,都很团结。我们要是直接去问,她们十成十不会说真话。” 应峤嗤道:“不解决谣言源头,她们一个都跑不了。” 他指指不远处的窨井:“你们看。” 只见不远处的窨井上方,薄薄的红雾渐渐飘散开来。不仔细看的话,其实很容易忽略。但只要想到这些红雾其实是四处寻找寄生体的红鬼伞孢子,就不会再觉得这些小东西不起眼了。 姜婪面色凝重,下意识想上前去查看窨井中的情况。 明明上午他来看时,还没有这些红雾。 刚走了一步,就被应峤拉住了手腕:“别过去,谁知道井盖下是什么。” 他脸上明晃晃写着嫌弃,目光隐晦地转向陈画。 陈画:…… 心里骂了一句,陈画只能任劳任怨地上前查看,他将井盖移开,只看了一眼就立刻移开了目光。 窨井的井壁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红鬼伞菇,连下面的污水都映成了暗红颜色。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长了这么多的,难怪孢子多的都结成了红雾。 陈画点了一张驱邪符扔下去,在红鬼伞完全燃烧起来之前盖回了井盖。 王青二人还没意识到孢子的危害性:“这些东西是什么?” 姜婪便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他们:“要是陈若梅的怨气不散,这些红鬼伞持续不断地释放孢子,谁也说不好会有多少人被寄生。” 王青和赵恒齐齐打了个寒颤。 最后是赵恒道:“不如试试以徐梅芳三人做突破口。” 徐梅芳就是那三个将陈若梅从井中拉上来的大婶之一。 赵恒的理由也很充足,既然她们能好心把人救起来,显然是对陈若梅没有那么大恶意的。而且能见义勇为的人,应该是明智讲理的,应该不会太难以沟通。 王青他们是知道徐梅芳的住处的,两人便准备先上门询问一番,看看能不能问出些线索。 应峤和陈画不准备掺和进来,他们更乐意用强硬手段把暗中搅事的东西逼出来。 姜婪倒是想跟着一起去看看,只是手机却正好响起来,是薛蒙给他发了消息。 他拍下的那对母女正巧薛外公认识,母亲叫谭枝,女儿叫陶柳,一家三口就住在三栋,连门牌号都知道。 “谭枝?”王青脚步一顿,转回身来:“哪个谭枝?” “你认识?” 姜婪将手机上的照片给他看。 没想到王青一看还真认识,他指着谭枝的背影道:“她的发型和衣着很有辨识度,她就是救了陈若梅的三人之一。” 那天晚上,听到陈若梅呼叫的三个大婶,分别是徐梅芳,谭枝和谢桂珍。 陈若梅出事时是晚上九点左右,她准备出门去上班,而三人则刚跳完广场舞结伴归来。 知道谭枝也被寄生,而且症状还很严重后,王青脸色顿时有些怪异:“她明明救了陈若梅,虽然人没救回来,但怎么想也不该在被报复的目标里。” 按目前情况分析,红鬼伞的孢子寄生条件是很明确的,那就是传过陈若梅谣言的人。 这样就很容易就能联想到是陈若梅的怨魂在报复造谣的人。 可谭枝曾经尽力救过陈若梅,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在背后说她坏话的人。 这件事忽然就充满了疑点。 姜婪蹙眉道:“我们兵分两路吧,我去谭枝家里,你们去徐梅芳家。” 王青二人没有异议,大家便各自分头行事。 应峤和陈画本来想等天黑之后再行动,但见姜婪想去谭枝家里看看,便也跟了上来。 小妖怪太喜欢替人类瞎操心,偏偏应峤又见不得他不开心的样子。 想了想,应峤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橘子糖,剥开包装纸喂到他嘴边,又给他吃了定心丸:“放心,有老板在,那妖物跑不了。” 其实他更想说,有我在,你放心。 但以他现在的身份,显然说服力不足。 便有些不快地冷冷瞥了陈画一眼。 陈画:……? 您又怎么了? 姜婪脑子里还在想事情,应峤将橘子糖喂到他嘴边,他下意识就张嘴接了。吃到嘴里才惊觉,顿时扭头睁圆了眼睛看他。 那样子像只受惊的小崽子。 又乖,又可爱。 应峤顿时心满意足,有种成功投喂幼崽的成就感。 他还抬手揉了揉人家的头:“不用太担心。” 嘴里塞着糖,姜婪腮帮子鼓鼓地“唔”了一声。其实他并没有太担心,他只是觉得这事处处都充满了怪异感。 但具体哪里怪,又因为缺少关键信息,始终串联不起来。 就他在心里反复琢磨的时候,三人已经到了三栋十楼。电梯门刚打开,一个年轻女生就冲了进来,眼眶通红,手指用力戳着一楼按键。 姜婪出了电梯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个女生,是谭枝的女儿陶柳。 看陶柳的表情,像是刚吵过架离家出走的。 姜婪心里疑惑,还是走到谭枝家门前,按响了门铃。 门铃响了四五声,才听见谭枝骂骂咧咧的声音传出来,还夹杂着一阵沉闷的咳嗽声。 “你个死丫头,有本事就走,怎么又回来了?” 来开门的果然是谭枝,她一头黄色卷卷发胡乱披散着,脸色是不正常的蜡黄色,开口说话时,口腔弥漫着淡淡的腥臭味。 她看到门口的并不是自己的女儿,愣了一下,骂了两句就要关门。 姜婪及时用手卡住门,又闻到了门后面浓重的火烛味儿。 他顿时眯起眼睛,说:“谭阿姨,我们上午见过面的。” 谭枝恶狠狠地瞪着他:“放手,女鬼怎么就没把你吃了?!” 她说话时,嘴巴一张一合,姜婪眼尖看到她口腔中伸出来的菌丝,暗红色的菌丝从喉咙处延伸出来,附在她舌面上,仿佛要取代她的舌头。 “你见过井里的女鬼?她来找你了?”姜婪忽然问。 他发问的突然,谭枝眼球一颤,接着便尖声辱骂起来。她说的方言,语速又快,虽然听不太懂,但想也知道用词很脏。 她就像个没有感情的喷脏机器,嘴巴飞快开合,不间断吐出难听的言语,连口气都没喘。 姜婪看到她胸膛剧烈地起伏,仿佛随时要因为缺氧晕过去。 但她最终也没有晕倒,骂完之后又仿佛无事发生,想要关门。 姜婪当然不会让她如愿,继续卡着门,又抛出了一个诱饵:“你也察觉自己变得不对劲了吧?但是你在家里烧纸是送不走她的,我有办法。” 谭枝眼神果然一动,她看起来似乎想说什么,但开口说出来的却又是一串脏话。 三人站在门口,就看到她痛苦地掐着喉咙咳嗽起来,她弯下腰使劲抠了几下嗓子眼,才勉强站直身体说:“你们先进来。” 他们从善如流地进去。 姜婪在门口闻到的那股火烛味果然没错,屋里的阳台上摆了白色蜡烛,还放着一个铜盆,里面有烧过的黑色灰烬。 “你在祭拜陈若梅?” 谭枝脚步顿了顿,没有开口,只微弱地点了点头。 之后才又艰难地道:“你……有什么办法?” 看她焦急恐惧的神色,她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状况。 但这一切更说明了陈若梅的死并不简单。明明是谭枝三人救了陈若梅,就算人没给救回来,她也没必要害怕成这样。再联想她白天对自己说的话,明显是觉得自己变成这样,是陈若梅的鬼魂缠上她了。 姜婪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说:“你先说说陈若梅到底怎么死的。” 谭枝诧异地看着他,又仿佛想起什么来,死死掐着手说:“她是自己摔死的。” “你如果不说实话,我也没法帮你。” 姜婪冷下脸来,他虽然好说话,却并不是对谁都这么笑呵呵的。尤其是当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只待证实时。 他起身找陈画又要了一张驱邪符,将符纸点燃扔进水里,端着那杯符水对谭枝道:“这杯符水,可以治好你的怪病,你想清楚要不要实话实说。” 谭枝的表情陡然变了,她嘴巴开合,喉腔的红鬼伞延伸出密密麻麻的菌丝,她自己却恍若未觉。 “她不告诉你,我告诉你啊。” 一个温和的妇女声音忽然出现道。 这道声音十分温和,与谭枝尖锐高亢的声音成反比。 姜婪甚至猜测,这个声音才是谭枝原本的声音。 见姜婪没有回答,“谭枝”又张开嘴巴,她口腔里已经被暗红菌丝占满,甚至还有疯狂生长的红鬼伞冒出头来,光滑的菌帽已经有一元硬币大小。 她的嘴巴已经被菌丝塞的合不上了,眼神惊恐的转动,却只能这么怪异地大张着嘴。口腔里的菌丝取代了她原本的舌头,纠缠成一团蠕动着模仿舌头动作,发出声音来:“我告诉你们真相,你们不要插手这件事,怎么样?” 姜婪神情不置可否,只说:“我先听听看。插手不插手可不是你说了算。反正你又打不过我……们。” 说到最后他硬生生地转了个弯,把“打不过我”改成了“打不过我们”。 还心虚地回头看了应峤一眼。 应峤以为他是放完狠话就害怕了,在背后推了陈画一把,让他冲出去挡在两人前面,又将姜婪拉到自己身边来,低声安抚道:“别怕。” 姜婪:……? 我没怕。 他抬头看着应峤,却见他拉着自己躲在陈老板背后,忽然福至心灵。 原来是他自己害怕。 这个红鬼伞其实就是看着恶心诡异了一点,姜婪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但那是因为自己饕餮啊。 而应峤只是个普通蛇妖,估计是被吓到了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姜婪顿时生出了一股保护欲来,他往应峤身边靠了靠,回握住他的手小声安慰他:“不怕,它很弱的。” 应峤看着嘴上说“不怕”,身体却诚实地靠过来的小妖怪,就像看着一只主动寻求庇护的幼崽。 他眼神柔软,没有戳穿小妖怪小小的自尊心,只得配合道:“嗯,我们不怕。” 猝不及防被推到前面的陈画:??? 你们tm躲在后面说什么狗话?? 红鬼伞大约是没想到姜婪如此不合作,纠缠的菌丝从口腔里伸长,挑衅地对着他们:“既然谈不拢,那就没必要继续了。” 说完暗红的菌丝骤然消散,化为一阵红雾。 重新得回身体控制权的谭枝几乎吓疯了,她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手指不停的扣着嗓子眼,发出阵阵干呕声。 陈画对她是没有任何怜悯的,冷漠地看着她道:“你要是不说,我们就去找徐梅芳和谢桂珍了,总有人会愿意说的。” “徐梅芳不会说的。” 谭枝陡然抬起头来,她的双眼因为干呕变得通红,嘴边还沾着被强行催吐出来的菌丝和暗红色黏液,看起来有些骇人。 她神经质地笑了笑:“陈若梅就是她推到井里的,那是杀人啊!她怎么敢说?!” 刚才清醒着被控制的感觉似乎把她给逼疯了,谭枝不管不顾地扑上来要抢那碗符水:“先把符水给我,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陈画斟酌了一下,将符水撒了一半,剩下半碗递给她:“这些量只能让你舒服一些,但不能彻底把你体内的东西清理干净。你最好说实话。” 谭枝扑上来抢过碗,狼吐虎咽地喝了下去。 她去卫生间吐了很久才出来,脸色虽然煞白,唇边却挂着解脱后的病态笑容。 她从头给三人讲了陈若梅死亡的经过。 陈若梅死得那天,她们三人确实刚跳完广场舞回家。只不过并不像她们对警察说的那样,是听见陈若梅呼救才去救起她。而是她们恰好在小区门口跟陈若梅起了冲突。 更准确地说,是徐梅芳和陈若梅起了冲突。 徐梅芳跟陈若梅住在一栋楼里,陈若梅年轻好看,又是新搬来的住户,难免容易受到关注。徐梅芳这人最好做媒,正好她还有个侄子没结婚,她见陈若梅总独来独往像是单身,就动了心思,时不时和陈若梅搭讪几句话套近乎。 等两人互相熟悉了,就顺势提起了介绍对象的事。陈若梅想当然拒绝了,她说暂时还不想找对象。 但徐梅芳这人心思多,她觉得是陈若梅仗着自己长得好看,瞧不起她侄子,想找个有钱人攀高枝。她为这事跟两人抱怨过好几次。 正好又有一次,有个开宝马车的中年男人在小区门口要找陈若梅,结果正问到了徐梅芳的头上。徐梅芳本来就觉得陈若梅的工作晚上出去凌晨回来不对劲,这么一看更是确定对方干的工作不正经,不是在外面坐台的,也是给中年富商当情人。 她嘴碎,又对陈若梅怀恨在心,就在聊天时明里暗里地暗示陈若梅在酒吧当坐台小姐。 大家本来对此半信半疑,结果没多久就出了陈若梅带男人回家结果闹翻了报警说自己被强.奸的这档子事。偏偏徐梅芳跟她住一栋楼,事后颠倒黑白将现场描绘的有鼻子有眼,导致很多人都信了陈若梅是坐台小姐。偶尔在小区里碰见陈若梅的时候,都绕着她走,生怕她有脏病。 陈若梅在这里无亲无故,自然没人告诉她这些传言。她是在房东明里暗里地说她当小姐,想给她退钱退租的时候意识到不对的。 好不容易劝说房东同意她找到新房子再搬,她在去上班的路上,又撞见了徐梅芳三人在说她跟“嫖客”闹翻报警的事情。 她虽然沉默寡言,不善交际。但并不是软弱性子。不然被强.奸时也不会执意留下证据报警。 被如此污蔑造谣,她自然要上前理论。 但徐梅芳也是嘴皮子利索的泼辣人,两人争论间,徐梅芳没忍住动了手推搡起来,谭枝和谢桂珍见她扪动了手,自然要到拉架,四人你推我搡间,谁也没有注意到后方缺了井盖的窨井。 陈若梅被徐梅芳一失手推了下去。 小区门口黑,那窨井黑黝黝的,应该有几米深,人摔下去发出一声闷响,陈若梅当时就没动静了。 三人这才慌起来,人是徐梅芳推的,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杀了人。 她们第一反应是想跑,老小区不仅路灯坏了,这一片也是没有监控的,跑了也不一定会被抓到。 但她们踌躇着要走时,井里的陈若梅却醒了,她开始微弱地呼救。只是那声音听着进气儿多,出气儿少。 谭枝和谢桂珍本来想报警,但徐梅芳根本不肯,还用她们欠自己的钱和帮凶也要坐牢做威胁。慌乱的两人最后在徐梅芳的指挥下,想办法把陈若梅弄了上来。 陈若梅摔下去时不慎撞到了头,拉上来满头满脸的血,刚弄上来没一会儿,人就断气儿了。 徐梅芳本来是想把人弄上来,再给钱私了,但看着刚咽气的陈若梅,她忽然冒出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跟谭枝谢桂珍两人串好口供,主动打了120,又报了警,装作路过的好心人,将这桩失手杀人的事件掩盖了过去。 没有行人,没有监控,陈若梅的验尸报告也显示是摔伤头部致死。而她们三人也确实才跳完广场舞回家,又跟陈若梅并没有宿怨……她们就这么连警察都骗了过去。从杀人凶手和帮凶,变成了见义勇为的好市民。 三人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都咬紧了牙关没有泄露一个字。 除了午夜梦回时,谁也不知道陈若梅的死和她们有关。 如果不是接二连三发生的怪事,谭枝这辈子都不会说出这件事来。 她扭曲着面孔看向陈画:“知道的我都说了,你把剩下的符水给我!” 陈画厌恶地看着她,虽然他对人类没有歧视,但不得不说,人心恶毒起来,连妖都不及, 他故意道:“其实刚才是骗你的,我就剩那一张符了。” 谭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眼珠几乎快从眼眶里跳出来,歇斯底里道:“不可能!你们不是大师吗?求你们救救我,人又不是我杀的,冤有头债有主,要死也该是徐梅芳去死啊!我又没杀人!” “你是没杀人,但你是帮凶。” 姜婪本来该生气的,但看着丝毫不知错还在推脱责任的谭枝,却奇异地没了怒意,只剩下冷冰冰的厌恶。 “我们也不是大师,我们是国家公务人员,”姜婪将街道办的工作证拿出来给她看:“你刚说的话,我都录音了,你是自己去自首,还是要我去派出所举报你?” 谭枝呆愣愣地看着那张工作证。 姜婪还嫌不够解气,又道:“其实刚才的符水也是假的,那是诈你的。那些东西,还在你喉咙里,不信你自己感受一下。” 谭枝果然惊慌地扼住了自己的喉咙。 姜婪不说她还不觉得,现在这么一说,她就感觉喉咙里十分瘙痒,就像那些恶心的东西重新在她喉咙里长了出来一样。 她猛地重进卫生间,抠着嗓子眼再次呕吐起来。 …… 姜婪给王青打了个电话,本来是想说明一下谭枝这边的情况,却不料王青先开了口:“徐梅芳死了。” 徐梅芳是自杀的,今天早上,趁着丈夫出门上班的时候,她用一把水果刀,捅穿了自己的喉咙。 她的一双儿女都在学校里,丈夫晚上加班,不久前才刚回家,王青二人上门时,他正在试图打开被妻子反锁的房门。 王青出示证件,表明要找徐梅芳了解情况后,他只能无奈说明了情况。王青和赵恒帮忙撞开门,却发现徐梅芳死在了自家床上。 她的死亡时间没超过二十四小时,但尸身却已经散发出恶臭,氧化的血液变成黑红色,像血块一样凝固在床铺上,潮湿的被絮仿佛成为了温床,孕育出一簇簇暗红的微型红鬼伞。 那场面诡异又骇人。 徐梅芳的丈夫当场就晕了过去了。王青和赵恒连忙叫人来封锁现场,把徐梅芳的尸体送去验尸。 姜婪只能先将谭枝的录音发给他,让他自己听。虽然这种录音没法作为呈堂证供,但姜婪还是保留了一份。 这时候谭枝已经从卫生间出来了,她也听到了姜婪刚才的话。 她眼神有些呆滞地重复道:“徐梅芳死了?” “死了。”姜婪对她已经没有丝毫怜悯之心,甚至有些恶毒地问道:“你说接下来,会轮到谁?你?还是谢桂珍?” 谭枝身体一抖,浑身瘫软地跌坐在地上。 姜婪最后对她说:“你要是现在去自首,可能还能留下一命。” 之后三人谁也没再理会谭枝,离开了谭家。 下楼之后,小区里果然停了两辆警车,警察们忙着封锁现场,还有不少听见动静的住户围在周围看热闹。 人群里没看见王青和赵恒,应该是还在楼上没下来。 姜婪抬头往上看去,隐约看到一扇窗户被薄薄的红雾笼罩着。那些孢子漂浮着,并没有散去,仿佛是在寻找更多的寄生体。 应峤拍拍他的肩,道:“先去车里等吧,这里一时半会儿忙不完。” 姜婪点头,又不由叹了口气,神情有些低落。 看起来就像第一次见识到人心黑暗的无助幼崽。 应峤想起他对人类那么亲近,遇见这种事想必会很失望,便抬手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发顶,安慰道:“人性本恶,这样的事情太多,看多了就不会觉得失望了。” “不是的。” 谁知道姜婪却摇摇头,认真地反驳了他:“我不是失望,除了谭枝这样的人,总是好人更多。我只是为陈若梅不值,她是个好姑娘。” 他从不为恶人心中的黑暗失望,他只是为陈若梅的死觉得难过而已。 这些人的恶,毁掉了一个本该有美好人生的姑娘,毁掉了一个苦苦支撑的家庭。 陈画耸耸肩,觉得这个小妖怪可真有意思,竟然会真心实意为一个人类难过。那表情难过的,连他都忍不住跟着安慰:“人各有命,红鬼伞虽然目的不纯,但她也算为自己报了仇了。” 他这话一下点醒了姜婪。 “你说得对,徐梅芳死了,但谭枝和谢桂珍还活着,她们两人都是帮凶,应该受到法律制裁。还有那些谣言,也应该让警方辟谣。” 他重新打起精神来,说:“我得去找王青。” 应峤看一眼被一句话振奋精神的小妖怪,又看一眼陈画…… ……再看一眼陈画。 应峤:…… 果然不该带着他。 老父亲心里忽然涌起了一阵浓烈的危机感。 第24章 第 24 章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装着徐梅芳尸体的警车鸣笛离开,徐梅芳的丈夫醒来后也跟着一起去了派出所。 王青和赵恒还要善后, 暂时留在了现场。 他已经听了姜婪发过来的录音, 听完之后足足几分钟没有开口说话。他设想过的最坏的情况,尚没有真相的十分之一残酷。 人心之恶总是突破想象的极限。 姜婪找到他时, 他正和赵恒蹲在花坛边一根接着一根抽烟, 看见姜婪后他打了个招呼, 眉间还有郁色。 “这次多谢了,要不是你们, 这桩命案的真相可能就这么被掩盖了。” 就连警察也不得不为徐梅芳三人的胆大妄为感到惊叹。这件事最令人后怕的是,因为灯下黑,尽管还真差点让她们给瞒骗过去了。 “应该的,这是每个市民的义务。” 姜婪露出个浅笑:“只希望你们能尽快还给陈若梅一个公道, 那些不实的谣言也尽快辟谣,让死者安息。” “你放心。” 赵恒将烟头碾灭,站起身来:“谭枝已经来自首了,她已经供出了谢桂珍, 我们的同事已经去谢桂珍家了。” “人就在车上呢, 疯疯癫癫的。”王青下巴朝停在路边的警车点了点,眼中划过一丝厌恶:“害了人,自己也心虚, 活生生把自己给吓疯了。” 姜婪扭头看了一眼, 透过车玻璃隐约能看到谭枝的身影, 她畏惧的蜷缩在阴影里, 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说些听不懂的话。 他没有告诉王青谭枝不是心虚吓疯的, 而是红鬼伞生生把她给逼疯的。 三个人,凶手徐梅芳已经死了,帮凶谭枝快疯了,就剩下一个谢桂珍。 虽然现在没看到她,但想来处境不会比这二人好到哪里去。 几人说话的功夫,去找谢桂珍的警察已经回来了,谢桂珍手上戴着手铐,神情呆滞地被押上了警车,她的家人跟在后面,还是试图说服警察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王青起身准备回所里,他迟疑了一下,问姜婪:“害死陈若梅的凶手都已经逮捕,那些红鬼伞……” 他是觉得,那些红鬼伞应该也能平息怨气了。 姜婪拍拍他的肩膀:“你先回吧,剩下的我们会处理。” 王青如今对他有种盲目的信任,闻言叮嘱了一句“小心”,便上车离开。 姜婪则抬头看向徐梅芳家的窗户。 那些红色孢子还聚集在窗外,并没有散开。 王青以为这一切只是陈若梅死后心有不甘在报复,凶手伏法了,报复也该结束了。 但其实并不然。 陈若梅只是一个引子,红鬼伞并不是什么善类,看那些飘散的孢子,它们大约还没满足。 姜婪准备去徐梅芳家里看一看,但现在他只是个修为不高的小妖怪,自然不能表现地太无所畏惧。 他走到应峤身边,努力装出一副好奇又有点害怕的表情,指着六楼的窗户说:“那些孢子一直没散,我们是不是要去看一眼?” 陈画立刻道:“那就去看看吧。” 小妖怪想看,那能说不吗? 显然不能。 于是陈画打头阵,姜婪与应峤并排走在后面,三人又上了六楼。 此时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散了,大概是因为刚刚死了人,这栋楼的住户反而家家门户紧闭,他们乘电梯上去,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电梯到达六楼,发出“叮”的一声响。 电梯门徐徐朝两侧打开,无数尘雾一样的孢子争先恐后的冲进电梯,放眼看去,整个六楼楼道里全是深深浅浅的红。其他住户也不知道是否察觉到了楼道异常,从他们踏出电梯开始,半点声响都没有听到。 安静的有些瘆人。 陈画冷笑:“人还没到,人家就已经宣战了。” 姜婪道:“我见过的这么嚣张的妖,后来都死了。” 全都进了他肚子里。 应峤一挑眉,附和道:“那看来今天又要死一个。” 他话音未落,只见红雾一阵翻滚。随后楼道深处伸出细细长长的菌丝来,这些菌丝纠缠扭曲变成一个男童的模样,叉腰指着他们骂道:“大胆!在本君面前,你们只能乖乖受死!” 大概是他的形象太过出人意料,三人齐齐默了默。 陈画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原来是个中二小矮子,毛都没长齐就敢称‘君’了?” “我等会打你,你可别说我欺负小孩儿。” 陈画精准地戳中了对方的痛点,就见身高才到他们膝盖的男童跺了跺脚,无数菌丝立刻涌上来将他托高,视线还特地比陈画高了一截。 小矮子得意洋洋地对他们宣战:“你们有本事就进来,本君打的你们满地找牙!” “小伞,不要胡闹,请客人进来。” 这时,一道更为温和的女声从走廊深处传出来。 被叫做“小伞”的就是这个小矮子。 小矮子露出个生气的表情,但他显然很听那道声音的话,虽然不情不愿,却还是憋着气道:“听见没有,姐姐要见你们,跟我来。” 说完托着他的菌丝瞬间散去,小伞落在地面,像模像样地给三人带路。 徐梅芳家就在走廊最里面的一户。 他们刚到门口,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徐梅芳死了,她的丈夫去了派出所。房子里没了生人,正好被红鬼伞姐弟俩占据。 此刻外面已经月上中天,屋里窗户都紧闭,内部的摆设装潢没变,但空气里却弥漫着潮湿的水腥气,红色的孢子四处飞舞着,整套房子仿佛沉入了另一个虚幻的世界。 “客人,请坐。” 菌丝扭成一只手臂的模样,拎起茶壶倒了三杯水摆在三人面前。 看起来倒是很客气。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其他妖,可能见对方如此客气,至少暂时也要收起敌意来。 但三人显然都不是普通人。 陈画吐槽道:“你敢倒也得我们敢喝啊,谁知道里面有什么脏东西。” 小伞立刻跳脚:“不识抬举!” 陈画将他拨开,抬起脚就往主卧走:“客人都来了,主人还藏着不现身就不像话了吧?” 随着三人逼近主卧,空气里悠闲游荡的菌丝一瞬间回缩,结成网将主卧门结结实实地封了起来。还有一些则露在外面,形成了一张嘴的样子,声音带着愠怒:“你们也太不讲道理。那三人杀了陈若梅,陈若梅死而有怨,我们姐弟被她的怨气唤醒,替她报仇有何不对?我们无心惹纷争,你们又何必处处相逼?” 姜婪从陈画身后探出头来:“你们是哪个山里出来的法盲?现在是法制社会,徐梅芳她们是人类,杀了人自有法律制裁。你越俎代庖杀了徐梅芳也就算了。但你释放出这么多孢子寄生人体,不是存着把其他人当储备粮的意思?你们真能忍得住只杀她一个吗?” 这种储备粮食的心态他最懂了!红鬼伞怎么想的他一清二楚。 他一番话说到了点子上,那张嘴没从反驳,默了默,又描补道:“那些人以讹传讹,心有恶念。” “所以你就能拿他们当肥料?” 姜婪道:“他们做错了事,该受到惩罚,但罪却不至死。” “倒是你们,违反了妖族守则,得跟我们去妖管局走一趟。” 小伞蹦起来嚷道:“妖族守则是什么?妖管局又是什么东西?听都没听过的玩意儿,你休想哄骗我们!” 他跟个提问机一样叭叭叭,他姐都没来及阻止他,最后只能恼怒道:“你不许说话了。” 小伞:…… 我哪里说错了? “哦……原来还是个黑户!”姜婪顿时喜上眉梢,高兴地对应峤说:“黑户还能额外加奖金呢。” 应峤一直沉默旁观,此时见他美滋滋,眼神就往那扇门上瞟了瞟:“你想要奖金?” 姜婪立刻瞪起眼,警惕道:“谭枝是我找到的,按规定是可以分奖金的。” 他心里有点打鼓,瞥了陈画一眼,心想他都放弃吃独食了,陈画总不能一点汤都不给他喝吧? 奖金占不了大头,小头他也可以呀! “当然可以分。”应峤偏心眼地夸他道:“案子是你发现的,破案线索也是你找到的,当然是你功劳最大。” 小妖怪这么穷,奖金全给他也是应该的。 他冷飕飕地看一眼陈画,笑着说:“放心,老板会给你申请奖金的。” 陈画:…… 我只是个莫得感情的工具人,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红鬼伞姐弟见他们竟然当场说起了奖金分配,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顿时就恼了。小矮子炮弹一样蹦起来,跃到吊灯的高度后猛然炸开,无数红色孢子朝三人扑面而去。 这些孢子跟外面随意游荡的又不一样,它们仿佛有意识,攻击性也很强,瞬间形成一张大网将三人罩在了里面。 陈画嗤了一声,身周泛起淡淡白光不让那些孢子近身,抽出剑就去劈门。 把门堵得这么严实,显然是这姐弟俩的真身就在里面,还跑不了。 那些孢子无法靠近陈画,就转而去围攻姜婪二人。 应峤护在姜婪身前,低声哄道:“你要是害怕,可以变回原形躲进我口袋里。” 他算盘打得精,小妖怪的弟弟那么可爱,小妖怪的原形肯定更加可爱。 只是可惜小妖怪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变回原形过。 “我才不怕。” 姜婪和他背靠背,做出防御的姿势来。 他其实很想对应峤说,我要是变回原形,怕是会把你吓死。 快收起你危险的想法。 应峤听他拒绝,心里不免有些遗憾。只能将注意力转到了这些孢子身上。堂堂应龙当然不会怕这些孢子,他挥挥袖子就能把这些脏东西清理干净。 但他现在只是个普通蛇族,那就得有蛇族的亚子。 他一边将姜婪护在身后,一边从口中吐出一股水雾来,那些水雾有腐蚀性,一和孢子对上,就将红色孢子腐蚀成了红色液体,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只是孢子数量实在太多,几乎铺天盖地,那一小块被水雾腐蚀的空缺很快又被补上。 “这就是蛇族的能力吗?”姜婪扭头好奇地看他。 应峤将特意变化出来的蛇信子缩回去,说着瞎话时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他已经掌握了编故事的精髓。那就是三分真掺七分假。 “嗯,我更擅控水,只是这里不方便施展。” 姜婪也一本正经跟着点头应和:“这里是太小了,不好发挥。不然我变成原形才不怕它们。” 两人你来我往地编了几句,谁也没有质疑彼此的话,又继续专心对付这些孢子。 前方陈画已经劈开了门,他一脚将门踹开,就见主卧的床上,长了一高一矮两株红鬼伞。高的已经及腰,矮的不过到膝盖。菌帽足有石磨那么大,通身泛着红玉光泽。 陈画眯起眼,目光落在床上的暗红血块上:“难怪能长这么大,徐梅芳一个人的血不够你们俩分吧?” 大概是见屏障已经被破,红鬼伞中的姐姐也不再伪装,凶相毕露道:“加上你们三个不就够了?!” 说完只见菌帽从中间裂开,无数菌丝再次喷涌出来,如蛛丝布下捕猎的罗网。 陈画一侧身避开,眼疾手快地点了两张驱邪符塞进了菌帽里。 符火遇到菌丝火势大涨,姐姐尖叫一声,舞动的菌丝更加疯狂起来。旁边的小矮子见姐姐被欺负,重新凝结成人形,朝着姜婪扑去—— 他刚才就看出来了,前面拿剑的人最强,后面两个则实力平平,比较起来,又数白净的那个最好对付。他身边那个人一直在小心护着他。 他的五指延伸出无数菌丝,准备先将姜婪捉住再谈判。 应峤看穿了他的意图,眼神一冷就想出手。 谁知姜婪上前一步挡在他前面,兴奋道:“你去帮陈老板,我来对付他!” 说完还回头朝他笑了笑,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 小妖怪战意十足,应峤只得退了回去。 幼崽想要展现自己的实力,家长不能阻挠,只能在后方保驾护航。 他的目光追随着姜婪,时刻关注着他。 姜婪却是故意想要避开应峤的视线,他看着小伞的眼睛闪闪发光,一边游刃有余地带着他绕圈子,一边跟他搭话:“我听说云省那边的菌子很出名,特别鲜美。” 小伞:??? 这人在说什么狗话? 姜婪继续自言自语:“我没去过云省,也没有尝过很鲜的菌子。” 小伞心里头浮上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见姜婪做了个假动作,看起来像是避不开他的攻击,实则主动迎上去抓住了他一只手,然后出其不意地扑上去在他脑袋上啃了一口! 姜婪满心以为这个小蘑菇味道一定很鲜美,谁知道入口就是一股苦味。 他的脸顿时绿了:呸呸呸! 好苦QAQ 小伞则是被他吓到了,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头。他的身体虽然不是血肉之躯,只是菌丝凝聚而成。但突然被咬一口,也是很痛的。 他跳着脚骂:“你怎么咬人?你是狗吗?!” 姜婪皱着脸,一边嫌弃地呸呸,一边装无辜:“我又不是故意的,你那么难吃,我咬你干嘛?” 说完又呸了两口,以示嫌弃。 应峤看了一眼身后主卧狼藉的战场,目光又移回来,看小妖怪和那个蘑菇精两个猫猫打架。 他原本的担忧顿时散了,还有些哭笑不得。 果然还是个小崽子。 他走上前,先给皱着脸的姜婪喂了颗草莓糖,然后才弯下腰,把骂骂咧咧的小矮子拎了起来。 小伞下意识就要化成孢子逃开,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根本逃不了。 他蹬着短腿哇哇大叫:“姐,姐,我被抓住了!你快跑!” 陈画将姐姐踩在脚下,指着在应峤手中拼命挣扎的小矮子百思不得其解道:“就这样的,你竟然还把他养活大了?” 红鬼伞:…… 她脸上划过一丝气恼,道:“成王败寇,要杀就杀!” 陈画啧啧道:“这你就不懂了。法制社会,我们妖也有妖法,就是要杀你,也得先把程序走了。” 又对应峤两人道:“收工,把他们押回妖管局。” 说完他凭空拿出一个笼子来,那笼子并不怎么大,他把姐弟俩团吧团吧,连他们的真身也一并收进小笼子里。 小笼子就巴掌大,研制出来就是专门收押犯事妖怪的,他将笼子的提手挂在指尖转了转,抛出一张驱邪符将屋子里残留的菌丝和孢子烧了个干净。 进门时那种潮湿阴沉的感觉立刻就退了,远离的声音也争先恐后的钻进耳朵里。 楼上楼下、左右邻居的走动声,窗外的虫鸣鸟叫声,还有微风拂过窗棂的呼呼声……所有被隔绝的声音纷至沓来。 三人离开徐家,乘电梯又悄无声息地下了楼。 姜婪一看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 车里,小狻猊脑袋搭在背包外面,肚皮向上翻着,已经困的睡着了。 姜婪将弟弟抱起来,让他在包里睡得更舒服些。 陈画向来有眼色,立刻道:“先送你回家吧,剩下事情我们来处理。” 姜婪本来还想跟着去听听怎么审这姐弟俩的。但一想自己跟着去妖怪局怕是当场就要露馅,连忙点头应下:“嗯,那就辛苦陈老板了。” 陈画下意识想对他笑笑,余光陡然看到应峤冷冰冰的目光,又硬生生把笑给憋回去了。 老房子着火的龙真是惹不起。 三人上了车,还是应峤和姜婪在前,陈画在后。 关在小笼子里的红鬼伞弟弟还在吱哇乱叫:“你们要带我们去哪里!要死也给个痛快的!” 陈画啧了一声,手指伸进去按着他戳了戳:“安静点,不许吵,不然现在就吃了你姐姐。” “……” 小矮子立刻安静了。 陈画顺手把笼子挂在了车内挂饰上,车子一启动,这笼子就跟着挂饰晃动,小矮子在里面滚来滚去,想骂又不敢骂,硬生生憋出了一副可怜样儿。 姜婪看得哈哈笑。 狻猊被车里的动静弄醒了,从包里钻出来,看见挂饰上的笼子,就好奇地站直身体用爪子扒拉一下,笼子顿时晃动的更加厉害了。 红鬼伞:#%#……&! 他好恨,但他不敢说话。 姜婪将狻猊抱回来,拆了一条鱼干让他吃,顺便给他整理睡乱的头毛。 应峤眼角余光瞥着兄弟俩,目光在狻猊身上顿了顿,又移到姜婪身上去。 目光微微遗憾。 不知道下次有没有机会看到毛茸茸的小妖怪, * 车在姜婪小区门口停下。 应峤要和陈画一起回妖管局,就没有送他进去。 “红鬼伞也不知道有没有毒,你要是明天肚子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 回想起姜婪像小兽一样扑到红鬼伞身上用嘴咬的情形,应峤稍微有些闹心,小妖怪果然还太小,并不擅长这种打斗。 他语重心长道:“下次不要随便看见什么都上嘴咬,不卫生。” 姜婪一秒心虚,点头点得特别利索:“我知道了!” 应峤稍微满意,把口袋里剩下的糖掏出来,统统塞进他的衣服口袋里,又道:“这次奖金老板也会帮你申请的,等到账了就转给你。” 姜婪继续点头:“嗯嗯。” “快回去吧,早点休息。”应峤满脸慈爱地揉了揉他的发顶。 姜婪便跟他们告别,抱着背包走进了小区。 直到看不见他了,应峤才重新上了车。 这时候陈画已经麻溜坐在驾驶位上了,见他上车,卑微问道:“先回去别墅,还是先去局里?” 应峤将关着红鬼伞的笼子拿到手里,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会儿道:“先去局里吧,警方那边肯定在加班处理案子,先把他们交上去,好安排人跟警方对接。” 陈画诧异地看他一眼,心想周扒皮也有发善心的时候。 竟然还会操心警方办案。 养崽果然令人善良。 应峤从内视镜里看到他贼眉鼠眼偷瞄的模样,嗤了一声,道:“这几天都算你加班出外勤,年终奖给你加百分之五十。” 陈画顿时眉开眼笑:“我愿为老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再有加班务必随时叫我!” 应峤冷漠地看着他:“等你的奖金下来了,照数额给姜婪也打一份,就说是给他申请的奖金。” 刚到手的年终奖顿时就不那么香了,陈画吃了好大一颗柠檬,整个人都酸溜溜,又阴阳怪气起来:“好的呢老板。” 瞧瞧,这就是内人和外人的区别。 他累死累活冲在前面杀怪,拿的竟然跟躺赢的小妖怪一样多。 陈画内心唏嘘: 这或许就是人类常说的裙带关系叭! 第25章 第 25 章 虽然前一晚熬夜拯救了小区民众,但第二天是工作日, 姜婪还是得早起上班。 周三是个大晴天, 大清早的太阳就爬到了头顶,微风暖阳, 晒得人暖洋洋直犯困。姜婪叼着一袋酸奶, 慢吞吞地蹬着自行车去单位。 刚到办公室门口, 就被里头喜庆的场面给惊住了。 薛蒙穿了件大红色T恤,手腕上还带着根红绳, 整个人喜气洋洋,怀里正抱着零食箱子满办公室发吃的。 姜婪刚踏进来,就听肖晓榆问薛蒙:“薛蒙你终于脱单了?” 薛蒙冷酷地“呵”了一声:“是比脱单更大的喜事!” 我的小命保住了! 他将剩下的半箱零食都放在了姜婪桌面上,热情的将门口的姜婪推到座位上坐下, 狗腿道:“这些都是给你的。” 姜婪哭笑不得:“你这是干嘛?” “劫后余生, 我当然得庆祝一下。” 在办公室里, 薛蒙没有说得太明白, 只是将手机推到他面前来:“你看这个。” 手机界面上是一条本地新闻推送,标题十分耸动,叫做“贼喊捉贼!三个女人因嫉妒杀人,热心市民竟变杀人凶手”。 再看新闻内容,果然写的是昨晚事情。 徐梅芳死了, 小区里接连来了两辆警车, 这些嗅觉灵敏的媒体果然没有落下, 这才过了一晚新闻就已经出来了。如今案件还在侦查阶段, 尚未对外公布, 但警方从小区带走了谭枝和谢桂珍,再结合先前三人曾被媒体表扬见义勇为热心救人,如今来了一出大反转,新闻自然引起了热议。 还有不少本地人都听说了徐梅芳死得特别诡异,谭枝和谢桂珍又都有点疯疯癫癫神神叨叨的。虽然媒体们不敢往封建迷信方向引导,但下面的评论多多少少都在往冤魂报复的方向猜测。 其他人不知道内情,薛蒙却是知道的。 他暗中猜测徐梅芳的死多少跟那诡异的红色菌菇有关,心里顿时一阵后怕。要不是姜婪认识懂这方面的大佬,他的小命休矣! 所以一早上他赶紧把他妈从庙里求来的红绳带上,又换了件大红衣服辟邪,抱着一大箱零食颠颠就来了办公室。 “这么快就报道了?” 信息时代,网络通讯发达。姜婪看着新闻下面的评论,忽然有了个新鲜的想法。给陈若梅辟谣的事情,或许可以利用一下发达的网络和媒体。 不过这事还得和王青商量,需要警方配合,他便暂时搁在了心里。转而看向薛蒙,关心道:“你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薛蒙摇摇头,昨天吐完之后,他又睡了一觉,起来后就精神抖擞,吃嘛嘛香。 不过他到底还是有点担忧,压低了声音问:“那些东西,解决没有?” 姜婪点点头:“已经解决了,收尾工作已经交接给警方。” 薛蒙的心这才彻底落回了肚子里,他机智的没有多问昨晚的事,只说:“你哥和陈大师什么时候有空?有机会我得当面感谢救命之恩。” 姜婪默默反应了一下他哥是谁。 反应过来之后想解释,又觉得太复杂说不清,干脆默认了这个称呼。 “下次他们过来我再叫你。” 薛蒙这才喜滋滋地回了自己的位置。 * 周四姜婪还要去另一个小区宣讲流感防治,所以今天一整天,他都在为明天的宣讲工作做准备。幸好薛蒙的“感冒”已经好了,剩下的三个小区宣讲他主动分担了过去,姜婪的工作也就不算重。 忙碌许久,姜婪伸了个懒腰,起身去倒了一杯热水。对着文档大半天,他得歇歇眼睛。 狻猊见他闲了下来,就从周叔那儿叼着肉干小跑过来,轻松跳到他膝上,爪爪把肉干往他面前推了推,示意他吃。 周叔很喜欢狻猊,自从第一次送了自己做的猫窝之后,各种小玩具和小零食就没有断过。简直快把他当亲孙子疼。 姜婪揉了揉他圆耳朵,把肉干分成两半,一块自己吃了,一块喂进他嘴里。 狻猊眯起眼睛,趴在他腿上,毛茸茸的尾巴惬意地甩来甩去。 姜婪笑笑,顺手拿起手机看了看。 之前沉迷工作一直没看消息,现在才发现应峤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 应峤跟他说,红鬼伞姐弟俩已经转交给了妖管局,在监管处暂时羁押。局里目前为怎么给姐弟俩定罪量刑还在争论。 据姐弟俩交代,她们在千年前本体受损,意识就陷入沉睡中,一直以孢子的形态四处飘荡。是陈若梅落井时的鲜血和怨气唤醒了她们的意识。姐弟俩那时刚醒,还十分虚弱,就与陈若梅做了交易。本来约定是陈若梅自愿成为姐弟俩的养分,作为交换,姐弟俩帮她报仇。 但大约是陈若梅的遭遇实在太过悲惨,连姐弟俩都看不过去,最后竟然只吸收了她怨气,并没有动她的魂魄。甚至在替她报仇时,姐弟俩还主动扩大了报复范围。不止报复了徐梅芳三人,就连小区里那些传谣的人也没有放过。 本来姐弟俩的出发点并不算大恶,但坏就坏在她们释放出大量的孢子寄生人体后,开始控制不住贪念,红鬼伞重新生长的过程需要大量养分,她们想把普通人也当做养分吸收掉。要不是姜婪他们及时制止,恐怕最终受害的不会只有徐若梅一个。 所以目前局里就姐弟俩的过激报复、伤害人类的行为正在探讨合适的量刑。 如今妖族数量本就稀少,若不是穷凶极恶的妖,犯事的妖很少被直接处死。 应峤跟姜婪说,现在最大的可能是让姐弟两个留在监管处以工抵刑,劳动改造。 像姐弟俩这样还没适应人类社会,不小心误入歧路的妖,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而且他们的能力很适合留在监管处工作。 两株红鬼伞释放出孢子,就可以监控到监管处的角角落落,实在是经济又省事。 姜婪又问起陈若梅魂魄去处和那些被孢子寄生的普通人怎么处理。 应峤说隔壁道长给陈若梅超度之后,送她去投胎了。 至于被寄生的普通人,红鬼伞姐弟俩已经召回了寄生孢子。大多数人估计也就感冒咳嗽个几天,渐渐就好了。 这桩案子到此,妖管局负责的部分就算结束了。剩下的工作,则需要警方处理收尾。 姜婪回复完应峤的消息,又给王青发了条消息,将借助网络和媒体给陈若梅辟谣的主意告诉了他。 而后来王青将之往上报,官方宣传口给陈若梅辟谣之余,又以这件案子作为前车之鉴,给公众敲响了警钟,引导大众谨言慎行,谨防谣言无心害人……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 又跑了一天宣传之后,转眼就到了周五。下午上班的时候,姜婪接到了贵叔的电话。 贵叔原形是一只大海龟,在早些年龙王还在时,他是龙宫的丞相。后来龙王陨落,赑屃接手龙宫,流落在外面的弟弟被他一个个找回来,贵叔又承担起了照顾龙子的工作。 直到近些年,贵叔年纪大了,还在的龙子们也都陆续离开了龙宫,他才过起了养老生活。不过他虽然不再管其他杂事,对于龙子们的事却一定要亲力亲为。 比如姜婪每季的新衣服就都是贵叔亲自准备。 这回椒图睡醒了要来找姜婪,也是贵叔亲自送过来的。 电话里贵叔语气有些犹豫,又带着点小心试探:“九殿下不肯独自留在家里,想来单位找你。” 自从上一次龙宫阵势极大地把姜婪送去妖怪局,结果暴露了他的真身,导致他将近一年没交到朋友之后,姜婪就不许龙宫的人去单位找他了。 但现在椒图不肯独自待在家里,想去找姜婪,贵叔就有些踌躇起来。 听说五殿下在新单位跟同事相处的很好,要是他们这一去,又暴露了身份,就怕五殿下又要躲起来生闷气。 但没想到这回姜婪却很好说话:“没事,您把他送过来吧。” 贵叔立刻欣喜地“唉”了一声,留下几个虾兵蟹将,吩咐他们把房子打扫干净,带来的东西一一归置好后,自己便带着椒图开车去了街道办。 姜婪提前在街道办大门口等着,等看见熟悉的车开来时,立刻招了招手。 贵叔下了车,目光慈爱地打量姜婪半晌,笑道;“五殿下长胖了一点。” 姜婪下意识摸摸脸:“有吗?” 贵叔肯定道:“有,气色也比之前好多了,殿下肯定很喜欢这里。” 比起之前,现在的小饕餮简直神气活现,眼角眉梢都是精气神。 姜婪笑了一声,又往副驾驶看:“小九呢?” “九殿下难得出一趟远门,还有些害怕,在水族箱里不肯出来。” 说起这个,贵叔眼里浮起一丝无奈来,他将后备箱打开,里面赫然是个不小的水族箱。 水族箱里装了小半的海水,底部铺着柔软的白色细沙。细沙间隐约可见五彩的宝石。还有一丛丛色彩艳丽的珊瑚在水中轻轻摇晃。 在珊瑚丛的最深处,有一枚两个成年男人拳头那么大的海螺壳。海螺壳底色是莹润的珍珠白,间或规律地分布着红黄两色的波点花纹,在波点花纹周围,又镶嵌了一圈璀璨绚丽的珍珠宝石,使得螺壳看起来十分华丽,像一件精美的工艺品。 姜婪弯下腰,屈指在玻璃上轻轻敲了敲,轻声道:“九九?五哥来接你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螺壳前的水波细微晃了晃,先是一对小小的龙角探了出来,紧随露出的是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椒图探出半个头来,欣喜又害羞地小声跟他打招呼:“五哥。” 姜婪伸手点了点他的小角角:“怎么还这么害羞?这里又没有别人。” 椒图闻言胆子又大了一些,探出半个身体来,赫然是一条迷你版的白色小胖龙。小胖龙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然后又有点害羞,整条龙都缩回了螺壳里,只有一截尾巴尖尖露在外面,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姜婪被他可爱到了,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尾巴尖尖,温声道:“水族箱太大了,不能带去办公室,我抱你进去好不好?” 他的声音放的很柔,生怕吓到了弟弟。 兄弟九个里,就数椒图最温顺无害。他胆子小,攻击力又不强,大多数时候都躲在自己的螺壳里睡觉。姜婪还记得自己刚被大哥接回龙宫时,椒图直接被吓得躲了起来。满龙宫的妖里里外外找了半个月才把他从一只观赏扇贝里翻出来。 后来还是大哥亲自上阵才将他安抚好了。让他相信那个很凶的饕餮是刚回家的五哥,并不是来吃他的妖怪。 姜婪还清楚的记得那时的情形,他虽然害怕极了,怕的连小小的龙角都在抖,却还是克制着恐惧,小心地探出头来,细声细气地叫了他一声五哥。 就是这一声细声细气地“五哥”,叫他蓦然生出了对龙宫的归属感,心甘情愿地留在了龙宫。 后来他为了不让椒图怕他,费劲搜罗了一堆好看的珍珠和宝石,每天送一颗,哄了好几年,才终于哄得椒图不怕他了。 要知道椒图最宝贝的就是他背着的螺壳,每回睡醒都要宝贝地擦洗一遍,再从新攒的收藏里挑选出最喜欢的宝石,仔仔细细地镶嵌到螺壳上去。 这次椒图睡醒来江城,螺壳上的装饰宝石自然也是新换过的,姜婪先是认真地夸了新宝石真好看,然后才伸手将还在害羞的椒图抱了起来。 贵叔递过手帕,姜婪接过来将螺壳上的水渍擦干,然后将弟弟揣进了怀里。 “水族箱就放在家里吧,办公室里放不下。” 姜婪对贵叔道:“有小八作伴,九九不在水里也没事。” 椒图胆子小,又背着螺壳,他独自在陆地上时总没有安全感。所以他平时很少愿意离开海水。这次出来找姜婪,都是鼓起了好大的勇气的。 贵叔应下,又不放心地叮嘱道:“家里已经重新收拾过了,带来衣服都放进了衣柜里,你回家记得先试一试。吃食也都放在了冰箱里,要趁着新鲜赶紧吃……” 老人家年纪大了,难免就唠叨些,姜婪没有一点不耐烦,听他念叨完了,才送他离开。 等车子开远了,姜婪才抱着弟弟回办公室。 结果一转身就看到肖晓榆目瞪口呆地看着刚开远的车。 他心里一紧,正想着肖晓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就听她卧槽一声,看姜婪的眼神简直在发光:“劳斯莱斯幻影,姜婪你家这么有钱啊?” ——姜婪出来的时候,说是家里人来给他送点东西。 还好不是被发现了……姜婪刚松了一口气,很快又有点紧张。他听说过太有钱的人类,也很难融进普通人的圈子里。他怕肖晓榆知道后,和他相处会觉得不自在。 谁知道肖晓榆只是啧了一声,然后眉飞色舞道:“要是让薛蒙看到,他估计能当场表演吃柠檬。然后痛哭流涕地抱着你的大腿求你让他摸一把方向盘。” 薛蒙喜欢车,劳斯莱斯幻影更是他的梦中情车,他估计做梦都想摸一摸方向盘。 姜婪被她说的笑起来,朝她眨了眨眼睛:“那还是别让他知道了。” 肖晓榆跟他对视一眼,两人都会心一笑。 * 回了办公室,姜婪将椒图放在了办公桌靠里的地方。 缩在螺壳里的椒图,此时就像一个精美的工艺品,待在桌面上一动不动。 姜婪凑近他小声道:“别怕,我就在你边上。” 螺壳里的椒图小幅度地摆动了一下龙角。 狻猊这时候费劲儿地叼着自己的珍藏小鱼干跳上桌子,他围着螺壳转了一圈,抬爪敲了敲螺壳,又用爪子将一袋小鱼干推进螺壳里面,愉快地喵了一声,算是打招呼。 听见动静的椒图伸出小爪子,在他的肉爪上按了一下作为回应,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空空的包装袋从螺壳里被推了出来。 狻猊高兴地眯起眼,又推了一袋小鱼干进去,快乐地投喂弟弟。 …… 兄弟三人愉快地在办公室度过了一个下午。 下班时狻猊用头顶着螺壳,迫不及待地想把小弟推进包里去。姜婪见状将椒图抱起来,指尖在狻猊额头点了点,道:“九九刚来,我先带他认认路。” 狻猊嗷呜了一声,只能自己钻进包里。 姜婪背上包,把椒图抱在怀里,兄弟三人一起回家。 因为要带弟弟认路,姜婪今天准备走路回家。不过刚出办公室,就见周叔笑呵呵对他招手道:“姜婪,你哥来接你了。” 姜婪一愣,就见应峤从周叔身后走了出来——他刚才站的地方正好在转角处,姜婪视线被挡住,并没有看到他。 他陡然意识到什么,下意识想把椒图藏起来,却发现应峤的视线已经落在了他怀里,目光还带着微微的疑惑。 姜婪硬着头皮抱着弟弟上前打招呼:“你怎么来啦?” 应峤目光胶着,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怀里的螺壳。要是他没眼花的话,这螺壳上镶嵌的宝石……都是真的。 “这个是……?”他的语气还算平静,虽然疑惑,却还等着姜婪给出解释。 他并不觉得小妖怪会骗他。 姜婪下意识摸了摸螺壳,越是心虚越是睁大了眼睛,就显得十分无辜,他将椒图微微往上举了举,尽量自然道:“这是我小表弟,送来我这里玩一阵。” 原来是表弟……应峤眼中疑惑尽消,看看小妖怪朴素的打扮,再看看大海螺上一圈圈镶嵌的宝石,越发觉得小妖怪不容易。 他沉默了片刻,还是没忍住问道:“你表弟家看起来挺有钱,你为什么……”这么穷? 他想起小妖怪一直是独自带着弟弟,又回忆起相亲那天,他说自己还有八个兄弟要养。他一直以为那是夸张的说法,但现在有忽然出现的富养小表弟做对比,他忽然不确定这个说法是真是假了。 应峤在脑内脑补了一出狗血大戏,全是小妖怪被迫离开家,艰难地带着弟弟在人类社会讨生活的样子。 姜婪抱着弟弟的手紧了紧,心脏蹦蹦跳。 这要怎么解释?! 他心虚地垂下了头,拼命地想说辞。可是越是着急就越编不出来,他下意识咬住唇,因为过于紧张把嘴唇都咬出了深深的痕迹。 难道这就要翻车了吗? 友谊的小船会不会翻掉? 他根本没有做好坦白的准备! 就在他急得面红耳赤时,却听见应峤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接着一双大手在他头顶温柔地揉了揉,应峤说:“要是不想说,就不说了,不用勉强自己。” 姜婪诧异抬头:咦? 应峤看着他微红的眼尾和唇上没消的咬痕,更加肯定自己心里的猜测。小妖怪跟家里的关系必定不太好,不然怎么可能小小年纪就带着一个更小的幼崽独自在人类社会谋生。 妖族繁衍不易,要是哪家有这么乖巧可爱的幼崽,都恨不得宠上天去,哪里舍得冒险将幼崽放出来摸爬滚打。 妖族如何娇惯幼崽,看看姜婪怀里的大海螺就知道了。 之前没有对比,应峤只觉得小妖怪独立能干又懂事,但现在有了这个浑身珠光宝气的小表弟作对比,应峤却硬生生看出了一丝心酸来。 越是懂事的小崽子,越让人心疼。 一瞬间他几乎忍不住想对姜婪说:别难过,以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们家的宝石多得数不清,以后全都是你的。 但话在嘴边滚了几滚,到底让仅剩的理智拦住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应峤看向姜婪的目光越发柔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姜婪,没有再执著刚才的话题:“奖金已经发下来了,我正好顺路给你送来。” 一开始他是想叫陈画直接转账给姜婪的,但想了想,又觉得还是少让陈画跟小妖怪接触的好。 画皮妖的皮囊太能唬人。 自家的崽子得看好了,不能不小心被人拐了。 ??? 怎么忽然就换话题了? 姜婪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见他确实不准备再继续追问,终于大大松了一口气。 竟然就这么过关了? 过关的太过简单以至于他看见应峤递过来的卡时还有点呆呆的反应不过来。 应峤见他不说话,干脆将银行卡塞进他手里,又揽住他的肩膀往前走,口中道:“老板今天约了人吃饭,但是对方爽约了,座位已经订好了不能退,正好便宜了我们。” 他嘴里编着理由,心里却想着,他得把小妖怪缺失的都补回来。 别家小朋友有的东西,他家小妖怪也要有。 不能被人比下去! 第26章 第 26 章 本来准备回家的姜婪, 最后稀里糊涂地就跟着应峤去了某家海鲜餐厅。 海鲜餐厅的座位是应峤早就定下的, 从吃过姜婪做的饭后, 他就一直琢磨着想带小妖怪出来吃饭, 给他改善改善伙食。还在发育期的幼崽,可不能整天吃速冻食品和黑暗料理。 说不定还会影响发育, 多不健康啊。 菜品都是提前预订的鲜活海鲜, 两人到了之后, 不需等多久就开始陆续上菜。 虾贝蟹都散发着鲜甜的气息。 只是在座的两人都吃得有点心不在焉。 应峤是想着怎么不着痕迹地给小妖怪塞钱改善一下生活。他现在多看一眼珠光宝气的大海螺,就多心疼小妖怪一分。可直接塞钱太过粗暴, 小妖怪肯定不会要。而且以他现在的身份也不该有这么多钱,应峤难得有些愁眉不展,觉得回去后得叫其他人给他想想主意。 姜婪则是实在太心虚,椒图还在他怀里待着,他时刻警惕着应峤忽然又回过神来,追问椒图的事情。他一眼一眼地瞟着对面的应峤,吃到嘴里的大虾都有些没滋没味起来。 两人心思各异地吃了一顿饭,应峤赶着回去找人讨主意, 姜婪也不想他再注意到椒图, 饭后谁也没有提走走消食的事情,匆匆告别各回各家了。 应峤回到了别墅, 本来是想将陈画叫来商量商量,但陈画的电话竟然没打通。 他想了想, 干脆直接拉了个微信群。 [你邀请开明兽、泰逢、陈画、陆吾加入了群聊。] [开明:??] [陆吾:???] [泰逢: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开明:别这样, 往好的方向想, 也许是@应峤终于良心发现,拉群给我们发红包呢。] [陆吾:@开明天真!] 应峤无视了群里迅速刷起来的消息,斟酌了一会儿打了一段话:[@全体成员,小妖怪跟亲人关系不好,带着弟弟独自在人类社会打拼。我舍不得他太辛苦,但直接给钱他又肯定不会收,还有什么办法能帮他改善生活,让他生活的轻松一点?] [泰逢:你们看我说什么来着?我的预感从来不让我失望/再见] [开明:现在退群还来得及吗?] [陆吾:显然来不及了:)] [应峤:[微信红包]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应峤:[微信红包]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应峤:[微信红包]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应峤连发三个红包,群里瞬间就哄抢完了,聊天记录刷了一整排的谢谢老板.jpg。 应峤有点不耐烦:[说正事。] 开明发了个给大佬递茶表情包:[这还不简单,你不是说小妖怪跟家人关系不好吗?你干脆把人收养了呗,这样不就可以光明正大给零花钱了?] 他是不懂应峤在纠结个什么的。 [泰逢:还有给钱不要的?他不要给我啊,我要。] [陆吾:@开明 1,哪有给钱不要的,人家不要要么是你给的不够多,要么是你们关系不够亲近。不信你给我,给多少我要多少:)] [应峤:……] 应峤深深地皱起眉,觉得自己找这帮狐朋狗友出主意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 这些人,简直没有一个靠谱的。 收养小妖怪?应峤想想对方叫自己爸爸的样子,只觉得头皮发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绝对不行! 虽然自己比小妖怪大上许多,但小妖怪都独立了,自己上去就要给人当爸爸也不太合适。 他只得打字解释道:[小妖怪还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告诉他我只是个普通蛇族。而且他虽然只是个刚踏入人类社会的小崽子,却已经有了正式工作,经济能够独立了。我收养他不合适。] 这段发出去,应峤又收获了好友们齐刷刷的一排问号。 [开明:所以你家崽到底多大?] [泰逢:已经在人类社会上班的幼崽?] [陆吾:@应峤你确定这还是个小崽子?] 应峤眉间的皱痕又深了些,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他一个活了几千年的上古大妖,小妖怪在他面前可不就是个小崽子么? [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小崽子。人类年纪才二十出头,不是小崽子是什么?] [泰逢:我懂了。] [陆吾:我也懂了。] [开明:???你们懂什么了?] 陆吾冷笑一声,飞快打字:[你见过二十多岁已经上班的幼崽吗?我看他不像是养崽,倒是在养老婆/呵呵] [开明:????] [开明:……仔细想想好像也有点道理。] [开明:@应峤你到底在养崽还是养老婆?先说好,养老婆我们现在可不给红包。] 应峤看着越说越离谱的聊天记录,龙尾用力拍打了一下沙发,他就说这些人里没有一个靠谱的! 他只是想改善小妖怪的生活环境,让他过得更好些。这完全是出于年长者对幼崽的关爱,怎么就成了养老婆了? 这些人的思想实在太龌龊! 应峤气得龙尾都变出来了,暴躁地在沙发上拍来拍去,要是开明几人在他面前,他绝对要跟他们打一架,叫他们再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将手机狠狠扔到一边,应峤将龙尾收回去,在客厅里烦躁地踱来踱去。 偏偏这时微信提示音又响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又将扔远的手机捡了回来。 [陈画:错亿.jpg] [陈画:@开明@泰逢@陆吾你们怎么能把老板想的这么龌龊?!] [陈画:@应峤老板我没抢到红包/大哭] 陈画在群里一连@了三条,应峤抿了抿唇,看在他说了句人话的份上,又发了一个红包。 陈画手快抢了,笑嘻嘻地发道:[谢谢老板!要给小妖怪塞钱还不简单?你不是要接任务吗,以后每次任务都带上他呗。奖金还不是你说给多少就给多少。] [开明:卧槽!还有这种操作?@应峤做任务请务必带上我谢谢,奖金分我一半就行。] [泰逢:@应峤你说的小妖怪是局里的?办公室恋情我们现在不提倡了啊。] [陆吾:@泰逢看看你家那口子,你怎么好意思说不提倡办公室恋情的?双标狗:)] 应峤盯着陈画发的那段话琢磨了一会儿,觉得果然还是陈画靠得住,是个能办成事的人。 他嗤了一声,毫不留情地在群里开了嘲讽:[@陈画给你私包。@开明@泰逢@陆吾我养你们这些年有何用?就会说废话。] 发完之后便毫不留情地解散了群。 陈画给他发了私聊过来:[谢谢老板!还有最新情报,逊阳湖附近有年轻男人失踪,有人说在湖中看到了美人鱼。这个案子还没人接,需要我帮你接下来吗?] 应峤满意地给他转了一笔奖金过去。简洁道:[接。] 等他退出和陈画的聊天界面,就发现自己又被拉进了另外一个群,这次的群是泰逢拉的,陈画正在群里晒应峤发给他的私包,其他人在下面刷柠檬并艾特应峤。 应峤发了个微笑表情,然后屏蔽了群聊。 *** 隔天就是周六,一早上,姜婪便用贵叔送来的食材,给弟弟们做了一顿丰富的早饭。 他准备吃完早饭后,带着椒图四处走走,熟悉一下人类社会。 椒图和狻猊不同,狻猊是因为某些原因退回了幼崽期,无法变回人形。但椒图却是可以自由转化人形与原形的。只是他胆子小,又极少离开大海,所以需要人形的时候不多,他更喜欢保持原形安静地待着。 此时他就安静地待在自己的水族箱里。 水族箱被贵叔送了过来,被妥善摆放在阳台一角,那里采光好,有太阳时,椒图可以惬意地晒晒太阳,给螺壳杀杀菌,顺便欣赏在阳光下折射出美丽光芒的宝石。 姜婪过来叫他吃饭时,就见他整条龙从螺壳里钻出来,美滋滋地盘在螺壳顶端晒太阳,下巴下面枕着一颗璀璨的黄宝石,白玉般的尾巴尖尖自然地垂落在水里,正轻轻晃动。 姜婪趴在水族箱上方,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小脑袋:“九九,吃早饭了。吃完了带你们去公园走走。” 椒图就睁开眼睛,用脑袋回蹭了他的指腹一下,又迟疑道:“出去?” 姜婪“嗯”了一声,眼神柔和地看着他,指着底下不远处的一片湖泊道:“就是那片湖,不远,人也不会很多,你要是喜欢,还可以在湖里玩一会儿。” 椒图歪着脑袋想了想,轻轻地点了点头,细声说:“好。” 其实如果只是他一个人的话,他是不太愿意去人多的地方的。但想到是和五哥和八哥一起去,他胆子就大了些,心里也有了小小的期待。 “那现在先吃早饭。”姜婪笑着一条浴巾和一套衣服放在水族箱旁边。 衣服也是贵叔准备的,兄弟两人的衣服都是一样的款式,只是尺码不一样。 化成人形的椒图,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相貌跟姜婪有些像,都是一样的双眼皮,狗狗眼。只是脸颊更圆润一些,身高也比姜婪矮了一个头,头发有点自然卷,皮肤是奶白色,看起来肉感很足。 再换上和姜婪同款的休闲装,就是谁也不会认错的亲兄弟。 姜婪揉了揉他蓬松的卷发,递给他一把勺子:“要吃什么我给你夹。” 椒图有些生疏地握着勺子,看见边上蹲着的狻猊,又小声叫他:“八哥。” “乖。”狻猊似模似样地踱着步子过来,本来想抬爪摸摸他的头,展示一下兄长风范,结果却发现自己现在根本摸不到弟弟的头,只能转而拍了拍他的手臂,仰着下巴端起哥哥的威严道:“喜欢吃什么跟我说,我给你夹。” 狻猊原形不方便用筷子,但是勺子和叉子他用得可熟练了! 椒图用勺子舀了一勺饭:“嗯。” …… 吃完早饭,姜婪背上零食和水,椒图抱上狻猊,兄弟三人一起出门。 他们目的地是不远处的青阳湖公园。 园如其名,青阳湖公园自然是环绕着青阳湖的,公园以青阳湖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延伸,种植了大片花草树木,还建有不少休闲娱乐场地。 每逢周末时,附近小区不少居民都会带着孩子到公园来游玩。不过因为公园面积足够大,因此并不会显得拥挤。 姜婪之前就带着狻猊来过公园,因此这次也算是熟门熟路。 因为椒图怕生,他就特意带着弟弟往公园深处走了一些,避开人群多的地方,专门走人少的湖边小路。 春末夏初的时节,正适合游园。岸边垂柳依依,湖中荷叶亭亭。微风轻轻吹过,还能闻到草木清香。 这是和大海截然不同的景致。 椒图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这样的景色,一时看得目不暇接。他被姜婪捎着,像个好奇的孩童,一会看湖中含苞待放的荷花,一会又看浅水处聚集的锦鲤。姜婪特意带了鱼食,见状分了他一把,叫他试着喂鱼。 一把鱼食扔下去,更多锦鲤聚集过来,挨挨挤挤地聚在岸边,摇头摆尾地乞食。 椒图蹲下身,慢吞吞地撒鱼食。狻猊就蹲在他边上,目光炯炯地盯着肥硕的锦鲤,试图用爪子去捞鱼。 姜婪趴在栏杆边笑看着他们。 椒图喂完了鱼食,下意识回头看姜婪,圆圆的黑眼睛里是满满的笑意。 姜婪说:“你看,人类社会其实也不错。” 椒图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这里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可怕,他的笑容又灿烂许多。 “再往前走,那边有空地,我们可以在那里野餐放风筝。” 姜婪带着弟弟往公园更深处走,找到一块合适的地方之后,将野餐布拿出来铺好,带来水果零食和饮料都依次摆放在野餐布上。 今天天气晴朗有微风,是适合放风筝的天气。他还特意买了个蝴蝶风筝带过来。 将风筝整理好后,兄弟三个正好在草地上放风筝。 姜婪在后面举着风筝,椒图拿着风筝转轴往前跑,狻猊在边上跟着他一起奔跑,兄弟两个眼睛都紧紧盯着晃晃悠悠飞起来的风筝。 等风筝成功飞上天后,狻猊就蹲在椒图肩膀上,指挥他松线,让风筝飞得更高一些。 椒图第一次放风筝,兴奋地不得了,在狻猊的指挥下一会儿松线一会儿收线,蝴蝶风筝很快就飞了老高,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红点。 姜婪就在不远处看他们玩耍,见状提醒道:“别放太高了,小心线断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椒图“啊”了一声,然后呆呆地望向他,举着空空的线轴说:“线断了。” 飞得老高的风筝晃晃悠悠的往下掉,往湖边方向落去,椒图着急道:“我去捡回来。” 说完就带着狻猊往湖边跑去,姜婪看着兄弟俩跑远的背影,无奈喊道:“别跑远了。” 那头椒图已经带着狻猊跑出了老远。 还好风筝落得不快,也没被吹进湖里。椒图追到了湖边,风筝正好挂在九孔桥边的一棵柳树上。 “我去取。”狻猊从他肩膀上借力跳到树上去摘风筝,椒图则等在树下。 背后的湖水荡起轻轻的涟漪,一阵阵清幽的香气随着风送到鼻端。椒图皱了皱鼻子,不太喜欢这股香味。 这时,身后湖水中涟漪更大了一些,似是什么东西在拍打水面。 狻猊还在树上解风筝线,椒图就好奇地回头往湖面看去,就见清澈湖水中飘荡着如海草般的黑色长发。他站着的地方刚好在九孔拱桥边,黑色长发从拱桥下一点点飘荡出来,随后便是一张艳丽的美人脸。 女人的肤色极白,比刷了白漆的九孔桥还要冷上三分。长眉斜挑,眼尾染红,唯有一双眼睛是纯粹的黑,没有眼白。 她就这么漂浮在水中,漆黑的眼望着桥上的椒图,殷红的唇勾出三分笑模样。 鼻端的香气又更浓了一些,椒图眼睛一眨不眨,满是好奇地看着湖中的女人。 湖中女人跟他对视了片刻,忽而敛了笑,左半边脸渐渐开始腐烂。此时她一半脸完好,一半脸却只剩下腐烂骨肉。她定定地看着椒图,纯黑眼眸显露出几分恶毒,一个转身潜入了湖底。长发和裙摆在清澈水中散成了一朵艳丽的花。 狻猊这时已经取下了风筝,冲椒图叫道:“九九?你在看什么?快来接我下来。” 椒图“哦”了一声,收回目光,到树下伸手接着他。 狻猊先将风筝扔下来,然后灵巧地跃到了他的肩膀上。椒图捡起风筝,又和狻猊一起原路返回。 姜婪见兄弟俩回来,给他们递了水:“包里还有个备用的线筒,还要玩吗?” 狻猊哼哼唧唧地瘫在他腿边,叫他给自己揉肚皮:“我不玩了。” 椒图见状也挨着姜婪坐下来,手里还抱着水壶小口地喝:“我也不玩了。” 又道:“我刚才在湖里看到个人。” “嗯?什么人?”姜婪眉头微蹙,探寻地看着他。 椒图就把湖里的情形描绘了一番,说完又抽抽鼻子,连忙说:“就是这个香味!好难闻。” 他话音刚落,就听前方不远处的传来“噗通”一声响,像是什么重物落水的声音。 姜婪神色微凛,立刻起身往湖边走去,刚走了两步,就听那边的声音嘈杂起来,有人大声在呼救:“有人落水了!” 之后不久又是接连两声落水的声音,像是有人跳下水救人了。 姜婪加快步伐赶过去,到达时就见落水的年轻男人已经被救了起来,他双眼紧闭,救他的人正在给他做人工呼吸。‘ 闻声赶来的人群围在边上,拨120的,叫人的……几乎乱成一锅粥。 好在不过十来分钟,120就赶到了,年轻男人急救过后已经从昏迷中醒来,率先呼救的是他的女朋友,此时陪着他一起上了救护车。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从姜婪身边经过时,姜婪闻到了椒图说的那股香味。 这香味并不浓烈,是一种很清幽的冷香,若有似无地在鼻端浮动,一开始很淡,当你频繁去闻时,这香味就会变浓一些。姜婪仔细嗅了一会儿,在香味中闻到一股腐烂的气味。 难怪椒图说难闻。 姜婪走到湖边,低头去看湖水。因为有人落水又被救起,岸边的湖水变得有些浑浊。 他沿着湖边来回走了一遍,却没有发现椒图说的女人。 因为落水闹剧聚集的人群已经散开,姜婪没有找到线索,只能遗憾地打道回府。 兄弟三个顺着来时的路离开,走过湖边小道时,身后的湖面荡起轻微水声,姜婪若有所感回头去看,就见湖中心处,几缕黑发飘荡,随后一张极白的脸从水面升起来,没有眼白的黑眸定定地望着他们这边。 姜婪眯起眼,正要折返回去看清这是个什么东西时,湖中女人却瞬间沉入湖中消失了。 湖面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女人仿佛从未出现过。 今天本来就是带弟弟出来玩的,姜婪不欲多生事端,想着后面再找时间来看看,便先带着椒图和狻猊回了家。 下午兄弟三人是在外面吃的晚饭。 姜婪带着椒图去吃了火锅。 椒图大多时候待在龙宫,吃的也都是各种各样的海鲜,口味十分清淡。姜婪怕他吃不惯辣,还特地给他点了个番茄锅。谁知道椒图尝试了一次辣锅之后,就爱上了辣锅,一边辣的眼眶鼻子红彤彤,一边还要巴巴地盯着辣锅里的肥牛卷。 姜婪给他倒了一杯冰可乐,让他解解辣再吃。 椒图咕嘟咕嘟喝完,又开始盯着锅里的肉,嘴里说:“喝完了。” 姜婪哭笑不得将烫好的肉捞上来放在他碗里。 …… 吃完火锅,又逛夜市,三人玩到了晚上十一点多,才尽兴归家。 椒图这晚没有去水族箱睡,他变回了原形和狻猊挤在一个枕头上,狻猊身体弯成一个U形将他圈起来,兄弟两个占据了床里侧,姜婪则睡在外侧。 在外面玩了一整天,兄弟三个几乎都是沾床就睡了。 …… 半夜时,银白月光从没拉紧的窗帘缝隙钻进来,落在米白的木质地板上,昏暗的卧室里响起很轻的水声,一阵接着一阵,像是涟漪荡开的声音。 若有似无的冷香在鼻端浮动。 姜婪整个人仿佛沉在水下,周身是阴冷的湿意,偶有发丝划过皮肤,激起些微的痒…… 他猛地睁开眼,卧室里却静悄悄的,没有水声,也没有萦绕的冷香。 什么也没有。 唯有银白月光洒了一地。 第27章 第 27 章 卧室里极度安静, 姜婪侧脸, 椒图和狻猊还在左侧的枕头上安稳睡着, 并没有被吵醒。 他赤脚下了地, 木质地板踩上去无声无息。他将窗帘拉开一些,外面银白的月光便争先恐后的洒落下来。 主卧的飘窗正对着青阳湖方向, 从高层望下去, 正可以看到墨色的湖泊在月光下闪着粼粼波光。整个青阳湖呈现不规则的多边形, 在它更北面的地方是逊阳湖,逊阳湖再往北,则汇入奔流的长江。 姜婪在屋里四处探查了一番, 却没有再找到那东西的气息。刚才的水声和冷香, 仿佛只是一个虚幻梦境。 但那种整个人如同浸入水中、飘荡的发丝从裸.露的皮肤上划过的触感却很真实, 姜婪不觉得这仅仅只是个梦境。 他半眯起眼,神情有些不快。没想到他还没主动去找那东西,那东西却先来找他的麻烦了。 他在心里给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记上一笔, 才重新回去睡下。 之后,一夜好眠。 次日是周日, 姜婪本来想再去青阳湖公园一探究竟, 但正好姚大爷的腿伤已经好了,邀请他去家里吃饭。姜婪只好去公园的事推到了下午,上午先带着弟弟们上门蹭饭。 菜是姚小黑一早和姚大爷出门买的,姜婪过去的时候, 爷俩儿正凑在客厅摘菜, 阳台上的鸟笼开着, 那只他从宠物市场淘换回来、现在冒名顶替“大黑”的八哥正待在小黑的脑袋顶上嚣张地唱歌。 一首《上学歌》被它唱的走了调子,姚大爷一边摘菜一边笑骂:“客人来了,别唱了啊,扎耳朵!” 八哥理所当然听不懂,它抖擞胸羽,见了生人反而唱的更加起劲儿了。 姚大爷面露嫌弃,笑着招呼姜婪:“小姜来了?这就是你弟弟吧?兄弟俩长得可真像!这老鸟,最近不背诗,就天天唱歌,吵得人脑壳疼。” 说着又起身擦擦手,去冰箱里拿了饮料过来递给两人:“先坐着喝点东西看会儿电视,饭菜很快就能下锅了。” 一旁的姚小黑这时才抬头道:“大爷,你去厨房呗,菜我理就行。” 姚大爷“欸”了一声,擦擦手穿上围裙进了厨房。 姜婪道:“你跟姚大爷相处的挺好。” 一老一少看起来,倒是像真正的爷孙俩了。 姚小黑嘿嘿乐了起来:“大爷对我很好。” 姜婪搬了个小板凳坐下帮他一起摘菜,又顺口问起姚小黑的工作来。 姚小黑从妖管局领回了自己的身份证之后,就找姚大爷借了启动资金,买了电动车,申请成为了外卖骑手。这才正式开始上班两三天。他目前还不是专职骑手,所以时间上相对自由。因为姚大爷要请姜婪吃饭,今天上午他就没有出去接单。 虽然外卖骑手风吹日晒辛苦了些,但姚小黑很知足,这样的生活比他在山里独自修炼时好多了。 而且他也有自己的打算,准备等姚大爷最后一次去医院复查后,就去应聘专送骑手,到时候收入会更高一些,他先把跟大爷借的钱还了,以后赚的钱再攒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姚大爷年纪不小,又患了癌症时日无多,这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个疙瘩。他嘴上虽然没说,心里却一直惦记着。 说了要给姚大爷养老送终,他就不会食言。 姜婪见他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期盼,忍不住也跟着带了笑,又用眼神瞟着他脑袋上的八哥道:“姚大爷没看出来什么吧?” 虽然使了点障眼法,外貌能蒙混过关,但这八哥一天天唱歌跑调,看就不太行的亚子。 小黑噗嗤一乐,小声道:“没看出来呢,有几天家里电视上老放这首歌,大黑就学会了,大爷还以为它是背诗背烦了换个新鲜的。” …… 两人摘完菜,送进厨房给姚大爷炒。姚大爷独居,时常自己做饭,手脚麻利的很,现在又有两人打下手,动作更快,很快五菜一汤就端上了桌。 老人家兴致高,还开了瓶别人送的红酒。 红酒不醉人,姜婪就兑了雪碧给椒图倒了一小杯。狻猊则坐在他腿上,姜婪吃一口,就给他喂一口。 一顿饭吃完,宾主尽欢。姜婪只是脸颊红了点,椒图已经晕晕乎乎地犯起呆了。 等姜婪帮忙收拾完碗筷,就见椒图呆呆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狻猊一个劲儿地蹭,嘴里还在嘿嘿地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狻猊瘫着肚皮,满脸的生无可恋。 姚大爷拿着水果出来,看着见椒图这样就乐了:“嚯!这就醉了?” 姜婪连忙上前将狻猊解救了出来,又揉揉椒图的头,道:“回家了。” 椒图呆呆地“哦”了一声,乖乖站起来,眼睛直勾勾看着姜婪,像在等他下一步指示。 他这样子把姚大爷给看乐了,装了一袋水果又拿了酸奶塞给姜婪,嘀嘀咕咕:“让他喝了解解酒劲,回去再睡一觉……” 姜婪又是吃又带的,牵着喝醉的弟弟回家。 椒图一回到家里,就变回了原形。他连水族箱都没来及去,就醉倒在了沙发上。 露出螺壳的半截身体染了浅浅的粉色,乌黑大眼睛紧闭着,眼睫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狻猊用尾巴尖尖挠他痒痒,椒图若有所觉,哼哼了两声,又往螺壳里缩了缩。 姜婪将他抱起来放进房间里,叫狻猊看着他:“你们待在家里,我出去一趟。” 他到底还惦记着青阳湖里见过的那个东西,想搞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对方既然敢这么光明正大地找上门来,他总得给对方点颜色瞧瞧,不然还真就以为他是好欺负的软柿子了。 姜婪不太高兴地想,昨天他们都看见了东西,晚上那东西来找了他,保不准今天就要去找椒图或者狻猊。 虽然他自信对方伤不到弟弟,但椒图胆子这么小,万一被吓到了怎么办? 他得去把那东西揪出来。 姜婪背上包,嘱咐狻猊看好椒图,就出了门直奔青阳湖公园。 周末公园人流量都不小,但姜婪专捡小路走,越往里碰到的人就越少,他先是绕着湖泊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那东西的踪迹。他便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將手机杂物放进包里藏好,又脱掉外衣,悄悄地潜入了水中。 饕餮虽然不比椒图擅控水,但他怎么说也是龙子,又在龙宫生活许久,因此水性并不差,他灵活地潜入水中,开始四处探查。 青阳湖被治理保护的很好,水质干净清澈,可见度很高。大大方便了姜婪的搜寻。 他从昨天椒图遇见那东西的九孔桥开始,一直往北寻找。 湖底暗流颇多,还有各种水生动植物。姜婪怕那东西察觉他的气息,一直小心收敛气息前行。他的速度很快,不过花了一两个小时就已经搜寻到了青阳湖北边,再往前,就要往逊阳湖去了。 江城湖泊众多,水道纵横交错,他不可能一一都搜寻个遍,便准备从另一侧再折返回去。这样要是找不到对方,就只能等对方主动来找他了。 姜婪转身正要离开,却眼尖地发现逊阳湖方向的水域,几缕长长的黑发飘散,一道白色的影子正悄无声息地往他所在的方位潜来。 对方竟然也是藏匿气息的高手。 而且还很谨慎。 姜婪装作并未发现它,依旧保持着之前的速度折返回去。 他感觉到那东西跟在了他的身后。他一边往前,一边琢磨着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虽然是女人的形态,但它显然并不是“人”,看那样子,更像是某种妖物。 只是仍旧看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就在他琢磨的功夫间,那东西显然已经确定了他没有发现自己,加快了速度,离他又近了一些。 湖水无声波动,姜婪恍若未觉。 丝丝缕缕的黑发在水中散开,渐渐将他包围,上方淡淡的阴影遮挡住了水面投射下来的光线,姜婪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飘飘附在自己背上。 那是肌肤相贴的触感,冰冷、光滑,触之发寒。 姜婪流畅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僵硬地转过脖颈,正和趴在他背上的女人面对着面。 没有眼白的漆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一半是腐肉,一半是绝色。及脚的墨色长发如水草顺着水波摇摆,渐渐向他合拢过来…… 姜婪瞪大了眼,连瞳孔都扩大了,似乎被这一幕吓到了。 对方似乎很喜欢的他恐惧的表情,离他又近了一些,几乎与他鼻尖碰着鼻尖,那些摇摆的长发还在合拢,几乎要结成一个茧将他包裹住里面。 姜婪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脸,忽然笑了。 他朝对方做了个口型:抓到你了。 随后趁着它反应不及的空档,飞快抓住了它长发。这头发很长,倒是刚好方便他动作,他将长发当成绳子,用力在它脖颈上缠了好几圈,想要勒住它的脖颈,让它挣脱不了。 只是没想到手下力道一个没把握住,竟然把这东西的头直接给拧了下来。 ???? 姜婪睁大眼跟手里的头对视,心想这也太脆了叭? 被他提在手里的头表情顿时变得极其恶毒,它张开嘴,露出一排锯齿状的牙,脑后长发如水蛇舞动。 姜婪立刻提溜着它的头,将它转了个方向,用力按在了湖底凸出的岩石上,堵住了它的嘴。 舞动的长发滞了滞,很快又更加狂躁起来,清澈的湖水中弥漫开丝丝黑色液体,湖底水波顿时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晃动的波光中,姜婪的身影微微扭曲,动作也跟着陡然一顿。 就在这一瞬凝滞的空隙里,它忽然挣开姜婪的束缚,重新回到了身体上。 姜婪正要追击,却发现身体穿过了对方虚影,它的身体如水波消散,下一秒,出现在了更远的地方。 幻术? 姜婪疑惑了一瞬,立刻又追了上去,到手的奖金不能叫它跑了! 但这东西显然对这片水域十分熟悉,两绕三绕,很快甩掉了姜婪,消失了踪影。 一时大意让奖金给跑了,姜婪气坏了。 但人已经跟丢了,他只能怏怏地折返回去。 *** 应峤已经给姜婪打了个五六个电话,但对方一个都没接。 陈画道:“是不是在外面,没听到?” 他们此时正在青阳湖公园里,听说今天青阳湖这边又有人出事后,他们就过来了。正好姜婪也住在附近,应峤便给姜婪打电话,准备带上他一起做任务。 谁知道一连打了几个都没人接。 “我再打一个试试。” 应峤拧着眉走到九孔桥边,又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手机听筒里熟悉来电铃声,与之同时响起来的,还有另一道欢快的来电铃声。 应峤将手机从耳朵边移开,看向发出声音的岩石。他大步走过去,就看到藏在石头后面的熟悉背包。 他正想着小妖怪的背包怎么在这里,就听见旁边哗啦一阵水响,姜婪猛地从水面钻出来,趴在岸边与他面面相觑。 应峤目光在他白的晃眼的皮肤上滞了滞,才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姜婪跟他大眼瞪小眼,半晌才找回了声音,冷静道:“抓水鬼,我昨天在河里看见个水鬼。” 他的声音透着股心虚。 那东西当然不是水鬼,但他总不能告诉应峤,我胆子贼大,有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来找我麻烦,我就打上了对方的门!不仅磕掉了它的牙,还拧掉了它的头,只不过太大意了让它给跑了。 这不是一个小妖怪应当做的事情。 应峤果然皱起了眉,神情显得有些严厉。却到底什么都没说,将他的包拿过来,果然找到了毛巾和干净的衣物。 他的唇崩成一条直线:“先上来,把衣服换上。” 姜婪:“哦。” 他还在心虚,遂乖乖地爬上来,擦干净水珠,然后套上了干燥衣物。 应峤在这里,他也不敢使什么小法术,就怕不小心露出破绽,换好衣服只能拿毛巾擦湿漉漉的头发。 “我来。” 应峤接过他的手里的毛巾,手指在他发间穿梭,很快就烘干了水分。 柔顺的发丝重新蓬松起来,不说话的小妖怪越发显得乖巧无害。应峤见他垂着头不说话的模样,心先软了下来。 小妖怪应该已经知道错了。 他缓和语气,温声道:“你不该自己下去,太危险了。” 姜婪演的很逼真,小声嘀嘀咕咕:“只是个水鬼而已。” “你怎么能确定是水鬼?” 应峤否定了他的说法,又问:“你先说说那水鬼长什么样子?” 姜婪就将那东西的模样描述了一番,然后神情很天真地问:“不是水鬼还能是什么?” 应峤叹了一口气,深深感到了当家长的不容易。 他一指陈画:“你知道我和老板来这里干什么吗?” 姜婪摇头:“不知道。” 应峤道:“就在前几天,逊阳湖一带,有几个年轻男人失踪,尸体最后是在湖底被捞起来的,已经被啃食的只剩下骨架。今天早上,老板又接到消息,说青阳湖又打捞起了一具被啃食的尸体。” 因为发现尸体的地方很偏僻,所以并没有引起民众关注。那具尸体的身份很快被证实,警方查到他在昨天上午的时候,曾经来过青阳湖公园,且落水差点溺亡。被人救起后被送往医院。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医院,又沉尸青阳湖的。 “所以老板才带我来青阳湖这边探查,” 姜婪短促的“啊”了一声,倒不是害怕,而是说:“昨天那人落水时我也在,后来离开时还碰见了那个水鬼。” 他这副表情,应峤一时不知道该说他大胆还是说他无知者无畏。 他有些无奈道:“那不是水鬼,是禁婆。” 禁婆本是南海省一带才会出现的妖物,南海省捕鱼业发达,许多渔民常常往来海上。但大海变化莫测,出海的渔民回不来也是常有之事。死在海上的渔民尸骨沉入海底无人收敛,被暗流裹挟着聚集在一处,便渐渐滋生了怨气。 怨气引来食腐肉的大鱼,这些鱼吃了腐肉,同时也将死者怨气吃了下去。这么天长日久的,这些大鱼就成了怪物。 海底的腐尸并不能充足稳定的供应,怪鱼没了食物,就开始捕猎活人。 它们骨有异香,擅幻术,能幻化成美貌的女人捕猎活人,或者说不仅仅是活人,只要是它们能捕猎到的一切活物,人或者动物,甚至是妖族,它们都吃。 血肉中蕴含的灵气越充足,它们越是垂涎。 很多普通人或者修为不够的小妖很容易被迷惑,还以为自己遇见了美丽的人鱼,其实那根本是吃他们血肉的罗刹。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早就已经是禁婆的口中餐。 所以应峤才对姜婪的胆大妄为感到生气、这次内陆河湖中出现的禁婆估计不止一只,若是小妖怪遇上,未必能打得过。 “禁婆不是在海里吗?怎么到内陆来的?” 姜婪心想还真是幻术,下次再碰见得小心点,不能让它故技重施又跑了。 面上却装出一副后怕的表情:“我还以为是水鬼,刚才在湖底还碰见它了。不过我发现打不过就赶紧跑了。” 应峤已经不知该说他什么是好了。 只能拧着眉重申道:“下次不许再这么鲁莽。” 姜婪连忙点头。 应峤这才缓和了神情:“这件案子现在是老板负责,你既然见过了禁婆,正好跟我们一起。” 姜婪本来还想着奖金又跑了,眼下听他这话立刻又高兴起来,点头飞快:“好啊。” 说完意识到陈画才是做主的人,连忙又看向陈画确认。 “可以吗?” 陈画顶着应峤X射线般的目光,假笑着道:“当然可以。” 我敢说不可以吗? * 知道这东西是禁婆之后,姜婪又将昨天到今天遇见禁婆的过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当然,忽略了自己殴打禁婆的那一段。 应峤听他说到晚上禁婆似乎去找过他,脸色就黑了下来。 姜婪没注意到他的脸色,自顾自地在琢磨:“禁婆说起来还是鱼吧?能上岸吗?” 陈画道:“不能。所以它们都擅长幻术,不管是美貌还是异香,都是幻术的一部分,今天发现的那个倒霉鬼估计就是被迷惑了,晚上巴巴从医院跑出去到湖边跟美人相会,结果给对方吃的就剩骨头架子。” 姜婪若有所思:“那个年轻人明明被救起来送医院了,结果还是没有逃过,是不是说明它们捕猎也是有挑选的?” 不管是长相还是肉质,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肯定是有选择的。 而且一旦被禁婆看上了,对方肯定会想办法吃掉它们。 姜婪眼睛一亮:“那只禁婆今天没抓到我,说不定还会再来。” 毕竟他拧掉了对方的头,这种怪物,头脑都比较简单一根筋,一般都会很记仇吧? 陈画看着应峤漆黑的脸色,干笑了两声:“所以你不能再贸然下水了。” 然后又掏出个法宝塞给他:“这个你带在身上,禁婆的幻术就奈何不了你。” 姜婪连连摆手:“这多不好意思。” “没事,不值钱的小东西,你拿着就是。”陈画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硬是将东西塞给了姜婪。 心想反正也不是我掏钱, 陈画偷瞄了应峤一眼,已经捉摸着报销时要写什么价格了。 三人交换了彼此知道的信息后,确认目前禁婆多在逊阳湖和青阳湖活动。 青阳湖与逊阳湖都是江城内较大的湖泊,两个湖泊相邻,支流更是四通八达,逊阳湖更是直汇入长江,最终注入东海。 这些禁婆,说不得就是由长江溯流而上,这才到了江城来。 只不过江城河道纵横交错,禁婆又擅隐匿,要找到它们,实在费事。 姜婪提议道:“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不如我做饵,把它钓上来。” 陈画想都没想就否决了:“不行!” 说完见姜婪神情愕然,又补救道:“我是说太冒险了,虽然抓捕这些禁婆很重要,但是基层同志的安危也要有保障,我不能拿你的安危去冒险。” 他边说边瞟着应峤的神情,斟酌着道:“不过小应是蛇族,擅水,不如先让他去湖里找一找,说不定能找到踪迹,小应你说是不是?” 最后一句话,他是看着应峤说的。 小妖怪不去,那总得去个人。那当然就非父爱如山的应龙莫属了! 陈画看他沉着一张脸,却到底点了点头,心里简直爽爆了。 支使老板干活的感觉实在令人沉迷,无法自拔。 第28章 第 28 章 应峤深深看了陈画一眼, 起身道:“我再下去看看。” 姜婪有点不放心, 虽然蛇族擅水, 但应峤看起来也不是很厉害的亚子, 他连忙把陈画刚才给他的法宝塞给了应峤, 叫他带上以防万一。 陈画看着姜婪满脸担忧, 心想这小妖怪真没白养,都知道担心人了。 遂安慰道:“放心吧, 谁出事他都不会出事的。” 应龙可是玩水的祖宗,在岸上就已经够叫人头疼了,何况下了水。 他只怕应峤下了水,没收敛好气息,把那些禁婆全给吓跑了, 那才是大麻烦。 姜婪听着陈画并不太走心的安慰,越发觉得担心,但想也知道这时候他不可能跟去,只能满脸担忧地看着应峤下水。 心想那只禁婆刚被他拧断了头,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回来……吧? 应峤在两人的注视下潜入了湖中。 入了水后他不断下潜,确认从岸上也看不到自己的身影后,才幻化出了龙尾。应龙擅控水, 他自然也不差, 龙尾在水中微微摆动,静静感受了一番水流中的细微变化后, 便往北寻去。 金色的龙尾轻摆, 湖水却未起一丝波澜, 周围的鱼虾仿佛对他的存在毫无察觉,仍然怡然自得地在湖中畅游。 应峤一路北行,穿过了姜婪所说遇见禁婆的水域,直出了青阳湖的范围,进入了逊阳湖的支流之后,又行了一阵,方才找到水流波动之地。 由湖变河,大约是水道变窄的缘故,河底多出许多乱流和嶙峋怪石。复杂的河底地形阻碍了行动,却也是最好的藏身之地。 应峤能感觉到,就在这乱石之中,有一片水域的水流温度明显比四周更低。 他眼神微利,借着乱石隐匿身形,悄然前行。 越靠近前方水域,那种寒凉的感觉更明显,四周的水流亦传来细微的波动。 不是很明显的波动,却被应峤捕捉到了。他隐匿身形,仿佛融入了这片水域中,而前方三只禁婆,也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到来。 ——嶙峋乱石堆叠出的一片空间之中,有三只轻纱批身、长发垂落的禁婆。 它们的身体无疑是完美的,身姿窈窕婀娜,皮肤极白,长发披散在身后,随着水波轻轻晃动。如果不是水流带动轻纱,露出下面森森白骨的话,此情此景,倒也有一丝诡谲的美感。 应峤没有贸然行动,暗中观察三只禁婆。 ——警方察觉到这件案子不同寻常后,便层层上报到了妖怪局。在他接下案子之前,已经有人调研过基本情况,根据几具尸体上的啃食痕迹,推测禁婆不只一只。 但谁也没想到,会随随便便就能在逊阳湖支流之中看见三只禁婆。 禁婆生活在南海,大多时候都在南海省一带活动,它似妖非妖,似鬼非鬼,本是吃了腐尸和怨气而生出的一种怪物。它们没有灵智,却保留着兽类的本能。它们也不是群居动物,据应峤所知,禁婆是一种极其凶残的怪物,它们不仅会捕猎活人,在食物紧缺时,还会同族相残,以同族为食。 如今禁婆忽然出现在江城的河湖之中,甚至还聚集成群,就更显得奇怪。 应峤仔细观察着三只禁婆,发现这些禁婆虽然都是美人的形态,但却并不完全相同,甚至还有高低等阶的划分。 比如其中一只禁婆就显得弱势许多,它的脖颈上有十分明显被折断过的痕迹,一张美人脸有半边是腐烂的,相比另外两只脸颊完好的禁婆,它就显得丑陋许多。 那两只禁婆似乎在跟它交流,只是它们并不通人语,发出的是类似蛇类嘶嘶声。 应峤就见它们说了几句之后,那只势弱的禁婆忽然暴起,长发如扭动水蛇,凌厉地攻向另外两只禁婆,看她的样子,似乎想要逃走。 但另两只禁婆却仿佛并不惧怕它的攻击,其中一只抓住它的头发抬手一扯,便轻易将它的头扯了下来,像扔垃圾一般扔到了碎石堆里。没了头颅的禁婆并没有死,它恶毒瞪着眼睛,目眦欲裂地看着两个同伴以特定的姿势绕着它的身体走了两圈之后,便跪趴下来,一口口啃食起它的血肉。 两只禁婆啃食的姿态十分粗鲁血腥。黑色的、如同血液的液体在水流中扩散,应峤甚至闻到了水中的腥臭味。他不适地拧起眉头,却到底按捺住了现在就出手的冲动。 这三只禁婆目前的表现,与他从资料上所知的禁婆习性十分不同。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得留着这两只禁婆,看看它们下一步会做什么。 那两只禁婆十分贪婪地将同伴的身体啃食的干干净净,却唯有胸腔部分保留完好没有动过。它们直起身来,擦了擦脸上的污血,其中一只发出几声短促的声音,尖利的五指便穿透了胸腔—— 应峤注意到被扔在一旁的头颅,它脸上的神情从恶毒变成了恐惧和痛苦。显然胸腔是它最脆弱致命的之处。 动手的禁婆从胸腔之中掏出了一颗黑色的心脏,说是心脏也不太准确,那更像是一块黑色腐肉。那团肉似乎还没失去活性,正在轻微地蠕动着。而被扔在一边无人问津的头颅,在“心脏”被掏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两只禁婆小心翼翼地捧着这块腐肉离开。 啃食干净的尸体和头颅扔在乱石堆中没人再管,应峤看了一眼大睁着眼的头颅,有些嫌弃地将之收了起来。 这东西,或许能带回去给研究所研究研究。 他不紧不慢地缀在了两只禁婆后面,跟着它们穿过逊阳湖支流,进入了北逊阳湖的水域范围。 …… 姜婪和陈画在岸边等待,一直从下午等到了天黑。 公园里这时候几乎已经没了游人,只有他们两人披着夜色等在岸边。 陈画并不担心应峤,无所事事之下,只能找姜婪聊天。 聊着聊着,话题就自然而然地引到了应龙身上去。 他是知道应峤多宝贝这个小妖怪的,他和应峤认识了千余年,还从未见过这个事儿精对哪个妖族这么迁就过。现在为了姜婪,不仅甘愿隐瞒身份当一个平凡蛇妖,竟然还肯纡尊降贵地接任务了。 要知道应峤身为江城妖怪局的挂名副局长,这些年来他亲自处理过的案子不超过一个手指头。 不是他懒,是他真对人类没什么好感。 陈画给他打工这些年,两人不只是雇佣关系,也是深交的朋友。他一直知道应峤因为庚辰的死,在迁怒于人族。 虽然他嘴上总骂庚辰病的不轻,就是个圣母,但实际上陈画知道,他是尊敬且喜爱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叔叔的——虽然他嘴上从来不承认庚辰是他的小叔叔,连叫都不肯叫一声,一直都是直呼其名。 现在他为了哄小妖怪,肯放下心里的芥蒂,其实是所有人都乐见的情况。 陈画其实有一段时间一度怀疑他想报社,证据都差点找到了,只是顾念着脆弱的友情,才没有举报他。 好在应峤最后也没有做什么,只是每天宅在自己的别墅里不问世事,数着那些亮晶晶的宝石醉生梦死。 想到他那堆满屋子的宝石,陈画那点子同情又烟消云散了。 他和应峤的友谊真的很脆弱。 风一吹就散。 揣着满肚子的酸柠檬,陈画开始套姜婪的话,想着趁应峤还没回来,说不定可以套点情报去换钱。 他先用特勤组的几个大妖的故事铺垫了一下,才进入了正题:“你知道江城妖管局成立之初的事情吗?” 姜婪点头又摇头:“只隐约听说过一些。” 陈画听他说不清楚,笑容顿时更盛了点,便继续道:“江城妖管局是在北京总局成立之后没多久成立的。北京是首都,龙脉中兴之地。而江城位于中部平原的中心地区。九省通衡,四通八达。是华国内陆地区的水陆空交通枢纽中心。加上人口众多,所以一度也是多事之地。” 人多的地方,魑魅魍魉也多。不服管教的妖族自然也少不了。 “当时北京为到底派谁来江城分局争论了很久,最后是吉神泰逢一力担下组建江城妖管局的重任。” 陈画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见他被勾起了兴趣,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但是泰逢虽然也是上古大妖,实际上却并不擅长争斗。以他的武力值,当时很多大妖都不服他。” 姜婪果然好奇了:“我看现在大家都很信服泰逢局长。” 陈画道:“那时候当然不比现在,现在一切都走上正轨了。刚组建妖管局的那会儿,大多数妖族还在圈地占山头,谁厉害就听谁的,根本不会服从政府管理。” “那它们后来怎么听话的?”姜婪追问。 陈画回头望了一下平静的湖面,确认应峤暂时不会回来之后,才道:“是应龙把那些不服管的大妖打服了。应龙跟泰逢是多年好友,当时泰逢特意请了应龙出山,在妖管局挂了个副局长的职,那些大妖畏惧应龙,自然就乖乖听话了。” 他说完,就观察着姜婪的表情。 结果姜婪脸上既没有崇拜之色,也没有害怕。反而露出个有些怪异的表情来。他直觉似乎哪里跟他想的不一样。 果然就听姜婪迟疑道:“可我听说的版本,跟你说的好像不太一样……” “我听说的是,泰逢当时是请了应龙帮忙坐镇妖管局,但应龙直接去挑了几个大妖的巢穴,抢了人家珍藏的财宝,引得几个大妖打上了妖管局大门……” 他瞅着陈画变得僵硬的表情,顿了顿,还是继续把剩下的话说完了:“听说应龙和几个大妖化成原形在妖管局上空打了一架,结果弄坏了不少公共设施,还差点被普通人发现……后来还是局长赔钱善后,所以现在妖族守则里规定原形庞大的妖族不准在市区化出原形,也不准妖族在非必要的情况下高空飞行。” 陈画:…… 这个版本不是已经禁止流传了吗?小妖怪从哪儿听来的? 他僵硬地笑了笑:“你从哪儿听来的?跟真相差的有点远呀。” 姜婪心说是我四哥告诉我的! 狴犴自从广省一行和应龙结仇之后,就翻出了不少应龙的黑料,姜婪每天在龙宫无所事事,自然就全听进了耳朵里。 “我从朋友那儿听得,也不一定是真的。”他想起应峤最崇拜的就是应龙,疑心陈画不会也崇拜应龙吧,连忙补救道:“其实应龙可能也没有传说里那么坏……” 只不过他越描补越黑,脸上生动的表情都变得干巴巴起来。 陈画本来是想套套他的话,最好叫小妖怪对应龙产生点好感,这样他就可以去应峤面前邀功要求加奖金了。 谁知道这小妖怪看着不声不响,竟然连应峤的陈年黑历史都知道! 他直觉后脖颈有点发凉,就听湖边一阵水响。下意识一回头,就看见应峤正从湖里上来,正冷冰冰地看着他。 陈画:…… 这么看我干嘛? 这坏话也不是我说得啊,我怎么知道这小妖怪还是个应龙黑呢?! 陈画心虚,干笑着迎上去:“小应回来了啊?没受伤吧?我跟姜婪等在岸边,都担心的不得了。” 说完不停朝姜婪打眼色:快去哄哄! 姜婪没看明白他的眼色,心里倒是更疑惑怎么应峤回来他一点都没察觉,难道是听故事太认真了? 他心里琢磨着事,动作就慢了一步。 落在应峤眼里,就变成了小妖怪忽然不关心他了。 明明下水前还担心的不得了。 结果他就离开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全都变了。 应峤冷冰冰的凝着陈画,直觉是这个坏事玩意儿在中间给搅合了。 他越过姜婪,朝陈画比了个口型: 你奖金没了。 陈画:…… 我错了。 真的。 但是应峤已经不看他了,他弄干自己身上的水,对姜婪说:“我刚才在湖底下发现了三只禁婆,其中一只被另外两只分吃了,只剩下个头,你看看是不是你遇见的那一只。” 说完就凭空拿出来一个瞪着眼死不瞑目的禁婆头! 姜婪吓得后退了一步,不是害怕,是心虚! 他睁大了眼睛,心想不会这么巧吧?应峤难道已经知道是他把禁婆头给拧掉的,来兴师问罪了? 正迟疑着该怎么回答时,却见应峤将**的头扔进了陈画怀里,温声对他道;“抱歉,吓到你了。” 姜婪见他并不像在质问自己,心里就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就是我见过的那只,不过我当时看见它的时候,它的头还没断呢。” 他的神情特别真诚,就差握着应峤的手说,我真的没骗人了。 应峤点头:“它的头是被同伴拧下来的。” 应峤并没有怀疑他的说法,又道:“我尾随另外两只禁婆去了逊阳湖,发现它们在逊阳湖底下养着一个巨大的卵。” 他将自己在逊阳湖底的见闻给两人说了一遍。 “湖底大概有十几只禁婆,它们在用活人甚至同族喂养那个卵。” 那卵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那些禁婆全都十分虔诚地给用自己的血在喂养它,连通那颗被挖的黑色“心脏”,也一并喂了。应峤还在它们的巢穴里发现了四五具人类尸骨。 虽然不知道这些禁婆在干什么,但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 只是因为发现还有禁婆在外未归,他才没有轻举妄动。 “它们似乎今晚准备将卵转移到别的地方,我们只要找到抓住时机,可以将它们一网打尽。” 他说着转头看向陈画,眼底阴沉沉的:“老板,我们最好今晚就赶去逊阳湖。” 陈画头皮发麻,干笑:“这么多禁婆,不如再叫几个人?” 有小妖怪在,应峤肯定会划水。到时候岂不是他一个人对上十几只禁婆? 虽然也没大事吧,但不小心被咬上一口,回去补皮也很贵的! 应峤明为劝说,实则威胁:“来不及了,我和姜婪会尽力帮忙。这些禁婆残暴狡猾,若是放跑了一只,以后就不好找了。现在趁着它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正好一锅端了。” 陈画的笑容垮了,心里把这条小心眼的龙骂了一百遍,才重新端起笑容说:“那现在就走吧。” 三人出了公园,飞快赶往逊阳湖。 逊阳湖不同于青阳湖,它不在人口繁盛的城区,而是在荒僻的郊区。湖泊之外,尽是大片大片的农田。 三人下了车,在应峤的带领下找到了一片水域开阔的地带。 这一片都是地势平坦的农田,田梗上有农户建造了守夜的茅草屋,他们便就近藏进了茅草屋里。陈画使了个术法隐匿气息,他们从茅草屋敞开的门口看去,正好可以看到开阔的湖面。 应峤指着他做了标记的地方道:“它们就在那片水域下面,很可能会把卵搬到湖面上来。” 三人便静静等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姜婪抬头看了看天空,墨色的天空中挂着一盘圆圆的月亮。 今天正好是十六,望月之时。银白的玉盘挂在中天,洒下一片月辉。 湖面上波光闪耀,却始终平静。 但三人谁也没着急,都耐心地等待着。 当手机上的时间跳到零点整时,平静的湖面忽然动起来。 姜婪看到大片大片的黑发飘荡在湖面上,紧接着,一个个披着轻纱姿态曼妙的身影从水中升起。它们围成一个圆形,恰好背对着茅草屋,因此只能看到背影。 从姜婪的角度看去,这些禁婆的背影像是粘贴复制的,一模一样的高度,一模一样的长发,在这样的寂静冷清的湖水中围成一圈,透着一股子诡谲。 他数了数,一共十八只。 数量还挺多,可惜并不能吃。 即使浓香浮动在空气中,他仍然闻到了其中夹杂的腐臭腥味。 这些禁婆似乎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什么,它们大睁着没有眼白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湖水,似乎在等待着。 在它们的注视下,一个巨大的白色的卵从水中浮了起来。 白卵漂浮在水面上,在月光照耀之下,宛若通透的白玉。姜婪甚至能看到里面蜷缩着的人体,那是一具比所有禁婆更加完美的人体,漆黑长发披散在赤.裸的身体之上,半掩着的脸轮廓精致,在它的额头上,还生了一只黑色的角。 看这些禁婆恭敬虔诚的程度,显然这只长了角的禁婆,是更为独特和厉害的存在。 它们又开始发出嘶嘶的声音。 空气中的香味也更浓烈了一些。 陈画将一张符交给姜婪,道:“我和应峤去对付这些禁婆,你趁它们不备,把这张火符贴在卵上,引天火烧了它。” 这个还未孵化的白卵相比起凶猛的禁婆来说,并不算危险。应峤也认同了陈画的分配,嘱咐了姜婪几句,让他小心。两人便当先朝着湖中的禁婆攻去。 陈画平时惯用的是一把长剑,但他今天并没有用剑,而是珍惜地像脱衣服一样,将自己的人皮脱了下来叠放整齐,只剩下一具雪白中泛着暗红的骷髅。 姜婪第一次见到画皮妖的真身,不由多看了几眼。 应峤察觉到他的视线,迟疑了一瞬,还是幻化出了一条蛇尾。蛇尾灵活地在地面滑行,很快便滑入湖中,黑色蛇尾在水中激起阵阵水花。 仪式忽然被打断,那些禁婆齐齐回头看向两人。 十八张雪白的面孔,十八双没有眼白的漆黑眼睛,恶毒地落在两人身上。 陈画活动了一下骨头,笑着道:“这样就不怕这些丑八怪咬坏我的皮了。” 应峤瞥他一眼,蛇尾一摆,当先朝着最前面的禁婆抽去…… 两人加入战局,场面很快混乱起来,陈画作为在场最厉害的特勤组大妖,自然一马当先冲在前方,尖锐的爪撕扯下禁婆的皮肉。 后方的应峤摆动着蛇尾一心二用,既要在小妖怪面前展示自己的勇武,又要把控着一个度,不能超出一个普通蛇族该有的样子。 也十分费心费力。 姜婪趁着禁婆被吸引了注意力,从另一侧悄无声息地下了水,直奔中央的白卵而去。 他眼神隐隐兴奋,他直觉那个白色的卵,味道不会差。 他一定要尝一口。 第29章 第 29 章 逊阳湖位于郊区, 少人烟, 多农田。夜幕时分, 四周是一片茫茫的黑。唯一的光源只有天上一轮满月。 玉盘般的月亮投射在湖底, 给湖面镀上一层细碎波光。 此时这宁静的波光被一条粗壮的蛇尾搅的支离破碎, 应峤游刃有余地操纵着蛇尾, 将一只从背后扑来的禁婆抽到陈画所在的方向。 陈画险险避开,五指并拢, 尖锐如刀刃的手掌瞬间穿过了这只禁婆的胸腔,污血噗嗤溅开,扑了他满头满脸。 白如雪的骨架染上了腥臭污血,画皮妖心里骂了一声,扭头又拧下了另一只禁婆的头颅。 水花激荡中, 寂静田野响起禁婆愤怒的嘶叫。这些怪物性情凶猛残暴,思维却很简单。当被激怒后,便全部争先恐后地扑向了两人。 静静漂浮在湖面上的白卵已经无人问津。 银白月辉洒在白卵上,照得白卵越发通透如玉,越发的……引人食欲。 此时,姜婪已经悄无声息地潜到了白卵下方,应峤和陈画稳稳拉着禁婆的仇恨值, 被愤怒点燃的禁婆们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姜婪用手指戳了戳大白卵。 又绵, 又软。 很像曾经吃过的糯米糍。 姜婪心脏蹦蹦跳,又是紧张又是期待。他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激战中的应峤和陈画, 小心地托着大白卵, 准备走远一些再动手。 大白卵中还有一只未孵化的禁婆, 但它的重量却很轻。轻飘飘地浮在水上,姜婪托着它移动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他一边托着卵往反方向游。一边注意着激烈的战局,没有注意到白卵中原本闭着双眸的禁婆,缓缓睁开了眼。 一双纯黑的眼静静注视着他。 随后,它缓缓动了。 纤细雪白的手臂轻易地穿过包裹着它的卵,搭在了姜婪的肩膀上。 先是手臂,然后是雪白姣好的面庞……它的上半身紧贴着姜婪的后背,鸦黑的发随着动作垂落下来,浸入水中缓缓扭动。它的脖子拉得很长,以一种人类绝对不可能做到的姿势,扭过脸看姜婪:“你要带我,去哪?” 它的声音很好听,尾音拖长往上,仿佛带着细小的钩子。 姜婪微微侧脸,默默与它对视。 它看着姜婪细嫩的皮肉,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唇,语调越发婉转:“我饿了……” 姜婪也看着它,喉结微微滚动,露出个笑来:“我也饿了。” 禁婆一愣,艳丽的脸上多出了一丝茫然。 事情发展好像跟它想的一点不一样。 这个食物不怕它。 姜婪又瞥了一眼远处的战局,见没人注意到这边,连忙反手将禁婆从背上撕下来,飞快塞回了大白卵里。 禁婆还想反抗,却发现自己竟然挣脱不了这枚供养它的卵,扭动的黑发只能徒劳无力地在绵软卵壁上攻击,利齿和尖爪试图撕破紧固,却连半丝痕迹都无法留下。 它漆黑的眼里流露出畏惧来。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它选中的食物,似乎比它更厉害。 姜婪带着大白卵潜入湖底,趁着无人发觉,飞快将这大白卵团吧团吧揉圆了,然后一张嘴就整个吞进了肚子里。 果然跟他想象的口感差不多,像是牛奶味的糯米糍,绵软Q弹,口感一级棒。 只是情况紧急,实在不允许他细嚼慢咽,仔细品味。 姜婪愉快地打了个饱嗝儿,半眯着眼回味这难得的美味。 他正沉浸在美食的余味之中,忽然听见一声带着焦急的呼喊。 “姜婪——” 那是应峤的声音,湖中水花阵阵,应该是应峤发现他不见了,正在四处寻他。 姜婪一惊,顿时顾不得回味了,手忙脚乱地翻出陈画给的火符引燃,蓝青色的火焰在水底瞬间爆开,映亮了整个湖面。 火光映照之下,应峤终于看到了从湖底浮上来的姜婪。 小妖怪整个**的,脸色在蓝青色的火光映照下显得苍白无比。他心里一紧,几乎是瞬间便到了姜婪身侧,将他从水中拉起来,以尾巴圈住他,紧张道:“没受伤吧?” 姜婪被他圈着,整个人还有些懵。 应峤的速度太快了,他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摇头:“没事。” 这时应峤已经检查过他身上,确认没有受伤,提起的心这才落回去。 他看了一眼湖底渐渐微弱的火光,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刚才局面混乱,他竟然没有注意到小妖怪跑到了这么远的地方来。 姜婪心里发虚,表面却很镇静,他甚至带着微微得意的神色道:“我把那个奇怪的卵烧了!” 说话间他一直小心观察应峤神色,见他并没有质疑,又继续道:“那个卵里面的禁婆是活的,它想跑,我偷偷跟上去,趁它不备用陈老板给的符引了天火。” 他说着还有些不满:“陈老板没说这符威力这么大,我差点也被烧了!” 应峤被他骄矜的模样逗笑了,蛇尾环着他的腰,轻轻将他往上举了举,表扬道:“那可真厉害。” 姜婪抿着唇笑起来,正想开口要应峤放开他,一张嘴却又打了个饱嗝儿。 他瞪大了眼,急急捂住嘴,清亮眸子透出心虚来。 应峤疑惑地地看着他:“怎么了?” 姜婪摇摇头,确定不会再打嗝儿了才松开手,支吾道:“你刚才把我颠岔气了。” 应峤不疑有他,蛇尾松开一些,虚虚环着他的腰,带着他往岸边去。 姜婪急于转移话题,指着陈画那边道:“我们不去帮陈老板吗?” 应峤道:“老板说太久没活动了,想练练手,要我们不用管他。” 姜婪:“这样吗?” 应峤:“嗯。” 于是两人上了岸,留下陈画一人对付最后两只禁婆。 他嫌弃地将手从禁婆的胸腔抽出来,又在湖水里涮了涮,结果这片湖水都被禁婆的污血给污染了,又腥又臭,整个都是黑的。雪白的骨头在里面涮一涮,拿起来都黑了。 陈画敢怒不敢言,只能把禁婆的尸体捞起来堆在岸上,然后跑得更远一些去把自己洗干净。 这些禁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血跟墨汁似的,又腥又臭不说,沾上了还不容易洗掉。 拾掇了半天才把自己弄干净,陈画爬上岸来,就见应峤正在给小妖怪烘头发。 “……” 我真的不酸。 陈画像个怨妇一样,将自己的皮抖得哗哗响。 但应老板根本没有心。 他的心全给了小妖怪! 见应峤半晌都没给他个眼神,陈画只能自暴自弃地将皮囊穿好。然后又打了局里的电话,叫派人来收拾战场。 应老板这回终于分给了可怜的员工一个眼神,但开口就不说人话:“局里派了人来,那姜婪可以先回去吧?他明天还要上班。” 陈画:…… 他努力挤出个虚假的笑容,说:“那姜婪就先回去吧,小应你顺路送他一下,我在这里等局里来人。” 顿了顿,又对姜婪道:“奖金我会帮你申请。” 又有宵夜吃,又有奖金拿。 姜婪可太高兴了,为表谢意,他十分不好意思地想留下来陪陈画一起守着。 陈画因此被应峤丢了几十个眼刀,最后是把这小祖宗给请走的。 * 应峤开车送姜婪回了小区。 姜婪吃饱了肚子,就有点昏昏欲睡,半眯着眼睛细细感受久违的饱腹感。 应峤开着车,眼睛却时不时往他身上瞥,他还惦记着在青阳湖边听到的对话。 他很想解释一下,事实跟他从朋友那儿听说的还是有些出入的。 虽然当初他确实挑了那些大妖的老巢没错,但那只是逼迫这些大妖从老巢出来的策略。他要是不动手,那些躲在深山老林的大妖估计几百年也不愿意出来。 要不是他挑了那些大妖的安乐窝,把他们引出来揍服了,妖管局哪来的特勤组? 虽然实施计划的过程出现了一点小意外,但整体还是可控的,最终目的也达到了。 这应该算他的光辉成就,怎么就传成了黑历史呢? 应峤想不明白,搁以前,他想不明白也懒得管,叫泰逢下令禁止传他的闲言碎语就是。 但现在小妖怪都知道了,他就有点抓心挠肺了。 他纠结着怎么跟小妖怪解释。 纠结了一路,等车在小区门口停下时,应峤才终于开了口。 他以一种“我其实并不太在意只是随口说说”的语气对姜婪道:“先前在湖边,你和老板说的有关应龙的事,我听见了。” 姜婪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也太巧了叭。 怎么又让应峤听见了。 他忐忑地看着应峤,很怕他要为偶像“讨回公道”。 还好应峤并没有因为他黑自己偶像的行为一把掀翻友谊的小船,他只是竭力心平气和地将来龙去脉又重新解释了一番,然后期待地看着姜婪:“你看,应龙其实并没有传言里那么坏脾气。” 姜婪心里嘀咕,看不出来应峤还是个脑缠粉,应龙都打到人家老巢去了,还抢了人家珍藏的财宝,简直就是当代土匪,这还不叫坏脾气什么叫坏脾气? 但姜婪根本不敢说不是,只能不停点头。 “嗯嗯嗯,你说的都对。” 他真的非常努力地维持友谊的小船不翻了。 应峤觉得小妖怪在敷衍自己,但对上他恳切目光,又觉得大约是自己想多了。 最后只能遗憾地打住话题,目送他进了小区。想着下次再找机会跟他科普自己的光辉事迹。 * 姜婪回到家时,狻猊和椒图已经睡了一觉醒了。 两小只正在客厅抱着平板玩企鹅飞车,狻猊的小爪子不方便操作,就蹲在椒图肩膀上指挥他玩。 姜婪一进门就听见他在嚷嚷:“转弯转弯转弯……” “哎呀,你怎么又撞死了!” 椒图锲而不舍:“……重新再来。” 兄弟两个完全没有注意到姜婪的到来。 姜婪走上前,点点这兄弟俩的头,又指指时间:“都几点钟了,还不睡?” 狻猊一看姜婪回来了,就不嚷嚷了,从椒图肩膀上跳到他的肩膀上,用脑袋蹭了蹭他,讨好道:“五哥,我们在等你回家。” 姜婪哪里不知道他那点小九九,在他脑袋上呼噜一把,告诫道:“下次不许带着九九熬夜。” 说完又关心地摸了摸椒图的额头:“头还晕不晕?” 椒图老实摇头:“睡了一觉就不晕了。” 见他没有什么酒后后遗症,姜婪不顾他可怜巴巴的眼神,心如铁石地将平板从他手中抽走,道:“现在该睡觉了,明天再玩。” 椒图一副我还想玩的表情,但听见姜婪的话,还是乖乖“哦”了一声,跟着他回房间睡觉。 一夜好眠。 *** 隔天是周一,姜婪早早起床去上班。 椒图又变回了原形,跟狻猊一起待在包里,被姜婪背去了单位。 姜婪拎着早餐过去的时候,发现办公室里坐着个不认识的年轻男人。他下意识看一眼喝茶看报的周叔,这才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办公室。 年轻男人生得眉目疏朗,只是没什么表情,他看见姜婪似乎并不惊讶,朝他点了点头:“张天行。” 说完又递给他一包灯芯糕:“特产。” 姜婪知道他是谁了,这就是那个从他入职就一直请假没来的同事。 他接过糕点,道了谢,想起他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又道:“姜婪,我是新入职的同事。” 张天行:“我知道,我看见群消息了。” 姜婪想起了那个整天聊天打屁的同事群,里面似乎确实有四个人,只是从来只有薛蒙在里面叭叭叭,他都没注意到还有个人。 寒暄两句,两人这就算认识了,张天行虽然话不多,但看起来并不难相处。 姜婪收了他的特产,又投桃报李将带来的苹果分了他一个。 然后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将弟弟们放出来。椒图还是待在他的办公桌上,狻猊却自己跳了出来,蹲在自己的猫窝顶上好奇地看着张天行。 张天行也看见了狻猊,他的眼睛黏在了狻猊身上,就不动了。 姜婪见状,本来还以为张天行是介意他在办公室里养“宠物”,谁知道张天行盯了半天,忽然摸出一根火腿肠,然后朝狻猊招了招手。 “来。” 神情比跟他说话时温柔多了。 狻猊好奇地歪脑袋瞧他,见他叫自己,迟疑了一下还是跳下猫窝,迈着爪爪走了过去。 张天行坐着,他在地上,就得仰头看人。他见对方似乎很友好,轻轻纵身一跃,就跳到了他的膝上。 张天行的两只眼睛顿时就像打开开关的灯泡,陡然亮了起来。他几乎算是温柔地看着膝盖上的狻猊,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他脑袋顶的绒毛。 姜婪就听他叹息一声,低声咕哝:“原来撸猫是这种感觉。” 姜婪:??? 他还没搞懂张天行这话是什么意思,后进门的薛蒙就大惊小怪起来:“张天行你总算回来了?” 接着看到他腿上的狻猊,简直就像个被掐住了脖子的尖叫鸡了:“卧槽泥泥竟然肯让你撸,这不科学?!” 哦,泥泥是他一意孤行给小狻猊取得昵称。 也不是他少见多怪,实在是张天行在跟他们共事的几年里,全方位七百二十度地向他们表演了什么叫做猫嫌狗憎。偏偏这人是个毛绒控,一天到晚憋不出几句话来,就喜欢暗戳戳地吸猫吸狗。 薛蒙嘲笑他都嘲累了。 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一只不躲着张天行走的猫。 张天行冷冷撇了唇,瞥他一眼又收回目光,温柔地从狻猊的脑袋顶顺到尾巴尖,微眯的眼里全是享受。 他看向姜婪,比刚才更友好了:“泥泥平时喜欢吃什么?” 就听了一嘴,这就已经跟着薛蒙叫上了。 姜婪笑起来,觉得这个同事有点有趣:“他不挑食,什么都吃。不过最爱吃小鱼干。” 张天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猫窝旁边有个小箱子,里面堆着各种小零食,大多是办公室同事们和应峤投喂的,是狻猊的小宝库。 张天行盯着小鱼干看了半晌,手指又挠了挠狻猊的下巴,压低声音道:“喜欢吃文鳐鱼干?你果然不是普通的猫。” 狻猊歪着脑袋喵了一声,金黄的大眼睛又萌又无辜。 姜婪的位置跟他隔得近,倒是听了个清楚。扭过头疑惑道:“什么文鳐鱼干?” 张天行指着那袋小鱼干道:“那个。” 又对狻猊说:“你喜欢吃?我给你买。” 姜婪盯着那袋小鱼干,眼睛里冒出了一连串问号。 这是应峤送给狻猊的,他只以为是普通的小鱼干。 姜婪是吃过文鳐鱼的。文鳐鱼居东海,又擅飞行。常常成群结队的出现,很难捕捉。但偏偏它的味道又极其鲜美,以至于文鳐鱼的价格被炒作的很高,不仅昂贵,而且很难买。 大哥倒是弄到过几条新鲜的文鳐鱼给他们尝过鲜。 虽然他没吃过文鳐鱼干,但是文鳐鱼都这么贵,想也知道鱼干肯定便宜不到哪儿去。 他没想到应峤随便送的小鱼干竟然会是文鳐鱼干。 姜婪首先想到的不是哪来的钱,而是这人怎么又乱花钱? 相处这些时日,他多少看出来了,应峤的本职工作可能没多少工资,但是他跟着陈老板出外勤,应该能分不少奖金。只是这人花钱总是大手大脚,所以才这么穷。 就像他一样,虽然工资高,可是能吃啊。 都是活生生把自己造穷的。 只不过他现在已经不穷了,可以敞开肚皮吃。 但是应峤不行,他这么能造,分的那点奖金肯定不够用。 月光族可要不得。 姜婪觉得有必要好好跟应峤说说这件事,叫他不能再随随便便送这么贵的小零食了。 第30章 第 30 章 张天行是真的喜欢狻猊, 或者说, 他是真的喜欢小动物。 一整个上午, 姜婪就看见他源源不断地从抽屉里掏出各种各样的小零食来投喂狻猊了, 他对冷漠酷哥抽屉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小零食感到迷惑不已。 最后是薛蒙给他解了惑:“你看见他那一抽屉的零食了吗?都是他准备用来骗小猫小狗的, 结果至今没有成功过, 全便宜我们了。” 薛蒙一边说一边十分唏嘘,直说大约是老天爷终于被他执著打动了。 正在给小狻猊揉肚皮的张天行侧脸看了他一眼, 冷漠道:“以后就不会便宜你了。” 薛蒙立刻看向姜婪:“你看见没,这就是一个重猫轻友的男人。” 张天行对他的怨妇嘴脸不屑一顾,仍旧沉迷在撸猫的快乐里。 狻猊被他伺候的舒舒服服,这一上午竟然也没有挪窝。 中午午休时,薛蒙叫张天行一起出去吃午饭, 张天行请了快一个月的假。现在终于回来,薛蒙就撺掇着出去吃顿好的。 谁知道主人公并不给面子:“我回家一趟,晚上再聚。” 说完就匆匆开车走了。 闻了个车尾气的薛蒙:??? 他愤愤地拉上姜婪,又叫上肖晓榆:“咱们自己去吃,以后都不带他了。” 肖晓榆冷漠脸:“你是幼儿园小朋友吗?” 最后三人还是去吃了顿好的。 等回来时,就发现张天行已经在办公室里了,只不过他的办公桌旁边堆了巨大一个箱子, 他本人正抱着狻猊, 拿着箱子里的零食一样样问:“这个喜欢吗?” 狻猊凑上去闻闻,摇头。 他就把这个扔到一边去, 然后拿起另一个:“这个呢?” 狻猊这回点头了, 他就收进了抽屉里。 薛蒙凑过去看, 就见箱子里都是些五花八门的肉干鱼干和果脯,都是真空包装,没有品牌,看不出具体是什么肉类和果子。 等狻猊挑完了,张天行给他拆开一袋果脯让他吃着玩,自己把挑拣出来扔在另一边的肉干果脯收了收,全部扔回箱子里,然后挨个给办公室的人发。 姜婪拿到手里一看,种类还挺杂,大部分都不认识,但也有一些认识的,他捏着一袋丹木果,小声问周叔:“张天行什么来历啊?” 这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肉干和果脯,都是异兽肉和灵果。张天行回家一趟就弄来这么多,显然不是普通人。 “天行啊?”周叔瞅了瞅后头的薛蒙和肖晓榆,确认两人听不到才小声道:“他是龙虎山的。” 赣省龙虎山是道教发源地,亦是正一道天师派的祖庭。自张道陵在龙虎山得道登仙始,张天师一脉守龙虎山,坐上清宫,居天师府,世袭道统六十三代。历朝历代皆受崇奉册封。古有“南张北孔”之说,足以证明天师府之势大。 时至今日,虽然道法没落,但天师府势力仍不可小觑。 而张天行便是龙虎山这一代天师的小儿子。 张天师有两个儿子,但世人只知长子张天龄修为出众又长袖善舞,已是内定的下一任天师。却不知道次子张天行修为更加高深精进,只因他性情冷漠古怪又不理俗务,天师府才很少让他在人前露面。张天行成年之后下了山,名为寻找突破契机,实则瞒着家里人考了大学,毕业后又来了这小小的街道办朝九晚五地上班。 等天师府发觉不对的时候,他在街道办工资都领了两年了。 周叔八卦道:“前阵子天行不是请假了么,听说是天师府出了点事,他赶回去处理去了。” 到底也是天师府的一份子,家里出事,张天行不可能不回去。 姜婪道了一声“难怪”。 难怪张天行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堆灵果干和异兽肉干。 姜婪曾听大哥说起过天师府,如果说龙宫在妖族中属于一方强大势力的话。龙虎山天师府在人族修士中的势力就与龙宫在妖族的地位差不多。 而且天师府占据龙虎山,和当地政府合作开发了各种旅游资源后,赚的钵满盆满,简直是躺着收钱。 姜婪看向沉迷吸猫的张天行,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没想到竟然会在小小的街道办遇见天师府的人。 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张天行看他似乎忧心忡忡的模样,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我不仇视妖族。” 姜婪扭头看他,见他虽然脸庞轮廓冷硬,看着狻猊的眼神却很柔和。 如今虽然妖族与人族和谐共处,连过往除魔卫道的人族修士们都搬到了妖管局隔壁做邻居,成了同属安全部管辖的兄弟部门,但即使这样,人族修士里仍然不乏有仇视妖族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古来有之。 并不是所有人族都能接受异类,修士也不例外。 张天行虽然沉默寡言,但却意外的细心。他大约是看姜婪和周叔嘀咕之后后就忧心忡忡地回来,以为姜婪是担心弟弟跟自己太过亲近会被伤害,才特意说了这么一句。 姜婪没有想到他会误解,愣了一下之后却没有画蛇添足的解释,反而友好地朝他笑了笑。 然后就听张天行得寸进尺地说:“可以让泥泥去我家做客吗?” 姜婪:??? 虽然办公室可以让他随便撸弟弟,但让弟弟独自去别人家那是绝对不行的, 姜婪收起笑容,冷酷地拒绝了他。 狻猊甩甩尾巴,附和了哥哥一声,两只爪爪前伸,伸了个大大懒腰,之后叼着最喜欢的一袋果干跳回了姜婪的办公桌,快乐地去投喂弟弟了。 张天行顿时失落地看着他。 姜婪看得嘴角抽了抽,难得对弟弟又吃又拿还转身就走的渣猫行为感到了一些愧疚。 * 晚上下班,薛蒙再次提议去聚餐。 这回酷哥没有冷漠地给他闻车尾气,点点头同意了。 薛蒙就是个逼逼机,一张嘴就停不下来,姜婪和肖晓榆一左一右走在他边上,听他叭叭叭个没停。张天行则抱着狻猊落在后面,满眼都是猫,可爱的猫。 姜婪回头看了一眼狻猊,见他还挺享受的,干脆就没管他了。 专心听薛蒙讲八卦。 薛蒙举着手机给他们看:“这个帖子的楼主说,他在逊阳湖看到美人鱼了,你看他还发了照片。” 他手机上是个本地论坛,里面日常就是一些江城本地人发些相亲情感帖或者生活贴。也有分享奇闻异事的。他点开的这个贴子就是个分享奇闻的帖子,楼主称自己在逊阳湖取景的时候拍到了美人鱼。 他还将意外拍到的照片上传了上来。在逊阳湖中心,确实能隐约看到一个纤细美丽的侧影,虽然隔得远,但依稀能看到精致的侧脸轮廓。 底下回帖有信的也有不信的,总体不信的占了多数,都在说楼主摆拍炒作。 薛蒙将帖子往下划动,指给他们看道:“很多人不信这个楼主,楼主昨天下午说要再探逊阳湖,去找证据给大家看。” 姜婪听到逊阳湖和美人鱼就觉得不好,听到楼主去找美人鱼时沉默了一下,问道:“他还活着吗?” 薛蒙被他这个问法惊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楼主不见了?” 这个帖子就是因为楼主忽然失踪了才火起来,飘红了。昨天下午楼主带上了装备去逊阳湖寻找美人鱼,大概是半夜的时候,他忽然回了一条贴子,说找到美人鱼了,但他传了一张黑乎乎的照片之后,就忽然消失了,一直到今天都没有出现。 网上论坛,谁也不知道他是真消失了还是在故意炒作。 一时跟帖网友都在顶这个帖子,呼叫楼主。 姜婪回忆了一下,昨天逊阳湖附近并没有看到活人,他道:“逊阳湖死了几个人,你们没听说吗?” 薛蒙一惊一乍:“没有。” 倒是肖晓榆道:“好像听到了一点风声,不过不确定是真是假,新闻没看见报道。” 姜婪仔细一想也是,找到的尸体都被啃干净了,警方肯定不敢让报道出来,不然根本没法用科学解释。 他叫薛蒙把帖子链接发给他,转发给了应峤。 [昨天下午有人误以为禁婆是美人鱼,去了逊阳湖寻找美人鱼踪迹。帖子现在很多人都看到了。]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妖管局是设有公关部门的,全名叫做公共信息网络安全监察部。是专门应对处理有关妖族的各种舆情的。 消息发出去没过一会儿,应峤就回了:[凌晨局里派的人到了逊阳湖,在距离逊阳湖一公里外的农田里发现了个伤患,应该就是这个楼主,已经被送去医院了。] 这人被发现时,胳膊上被咬掉了好大一块肉。也不知道他怎么从禁婆口下逃出来的,竟然带伤狂奔了一公里,最后晕倒在了农田里。还是妖管局去清理现场的工作人员发现不对,找过去才发现农田里还有个伤者,这才把他送去了医院。 既然局里找到人了,帖子应该也会一并处理了。 姜婪便没有再说这事,而是问道:[明晚你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 先前就说拿到奖金了请应峤吃饭,只是没想到一直有事耽搁了。现在他不仅有奖金,还有四哥给的大笔零花钱。作为一个钱包鼓鼓的有钱人,姜婪觉得自己有必要帮扶一下贫穷的朋友。 顺便跟他探讨一下为数不多的工资该如何正确分配。 应峤不知道姜婪心里的小算盘,见他要请自己吃饭,一面不想让小妖怪破费,一面又有些我家有子初长成的欣慰。 小妖怪拿了奖金,第一时间就想着要请他吃饭。 欣慰,满足,快乐。 [应峤:好。] 陈画就见他放的好好的尾巴开始翘来翘去,抬手一把按住,道:“别动,油膏还没涂完。” 应峤闻言只能收起手机,但趴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聊,忍不住炫耀道:“小妖怪说明晚请我吃饭。” 陈画:…… 他敷衍地回应了一下:“那可真好。” 说话时他手里还稳稳拿着一罐羬(qián)羊油膏,羬羊毛制成的刷子蘸取油膏,均匀地涂抹在应峤灿金的鳞片上。 应峤完全变回了龙形,龙身弯曲地盘在护理床上,一对雪白的翅膀自然铺展开来。这大约是陈画见过他最有耐心且脾气最好的时候。 他似乎对陈画的敷衍不太满意,又道:“明天要出门吃饭,翅膀也重新做个护理。” 又拧着眉毛有些忧虑道:“这个月掉了十根羽毛,比上个月多了三根。” 那语气就跟担心自己脱发变秃的中年老男人一样。 陈画对他的大惊小怪已经习惯,继续敷衍地恭维:“你的羽毛整齐有光泽,状态很健康。十根毛已经是非常掉的非常少的了。我听说重明鸟掉毛都快掉秃了,最近正在四处找生毛剂。” 大概是他说的例子太可怕,应峤终于闭上了嘴。 但是他就安静了三分钟,又道:“鳞片上多涂点油膏,尾毛也涂上,最近有点干。” 陈画:“好的呢。” 他嘴上答应,心里疯狂吐槽。 现在收拾的再金灿灿也没有用,您敢在小妖怪面前炫耀一下金灿灿的鳞片吗? 不敢。 所以打扮的这么好看又有什么用呢? *** 四人找了个烤肉店聚餐。 薛蒙还在追着姜婪问刚才的话题,他敏锐地发觉姜婪似乎知道这件事的内情。 但他追问姜婪,姜婪却含糊过去了。 他心里顿时就跟猫抓了似的,不上不下地痒。大概是一回生二回熟,他现在面对这些非自然事件已经没有那么恐惧,甚至都敢好奇一下了。等服务员上菜的空档,他又去刷帖子,结果才看了两页,再翻页时就发现帖子已被删除。 薛蒙:??? 他瞅着姜婪,嘀咕道:“怎么帖子就删了啊?” 姜婪见他这样,凑在他耳边小声道:“那根本不是美人鱼,楼主还活着,现在在医院。” 薛蒙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收起手机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他发觉他只是不怕美人鱼,如果是其他东西,他还是怕的。 …… 四人聚完餐,便准备各回各家。 张天行依依不舍地将狻猊还给姜婪:“办公室的猫窝太小了,我明天给泥泥换一个吧?” 姜婪婉拒了:“那个是周叔做的,够用了。” 张天行抿唇,又道:“那我给泥泥带点玩具。” 姜婪就看他那么大一个酷哥,剑眉星目不苟言笑的,此时盯着狻猊的表情却活像个被抛弃的流浪猫。 他干笑了一声,这回没有再拒绝,只是对狻猊说:“我们回家了,跟酷哥说再见。” 狻猊听话的歪歪脑袋,对着张天行喵了一声。 “明天见。” 张天行心满意足地走了。 * 次日,姜婪到单位时,就发现办公室里多了一堆猫玩具。 要不是办公室空间有限,他合理怀疑张天行会把这里堆满。 狻猊倒是自来熟,在张天行的零食攻势下已经跟对方建立了深厚的情谊,他从姜婪怀里跳下去,就去挑选自己的玩具了。 姜婪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将椒图抱出来放在桌面上,小声道:“给你也买个小水族箱放在桌上好不好?” 蜷在螺壳里的椒图小小声“嗯”了一声。 这天没事,姜婪写了几个报告,闲着没事就开始找水族箱。 椒图喜欢亮晶晶的宝石,放在办公室的小水族箱自然也不能太过简陋,他挑了半天,才找到合适大小的水族箱,然后又去找常买玉石的石精,下单了一堆亮晶晶宝石翡翠。 大的可以打磨光滑了给椒图玩,小的则可以放在水族箱里做装饰。 姜婪一边付款一边已经在盘算着,到时候怎么解释那些宝石,就说是玻璃仿制品好了,大家应该认不出来……吧。 * 摸了大半天鱼,转眼就到了下班时候。 姜婪还在收拾桌面,应峤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说人已经在街道办大门口。 姜婪跟张天行打了个招呼,抱起狻猊大步出去。 应峤今天穿一身银灰色休闲西装,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姜婪多看了他两眼,总觉得他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更帅气了一些。 应峤听他这么说时,嘴角微微翘了翘。 两人坐地铁去餐厅。 姜婪这次定的是一家比较高档的日料店,现在他有钱了,自然要请应峤吃点好的。 两人在服务员的指引下落座,姜婪将菜单退给应峤,大方地让他随便点。 应峤盯着菜单上的价格陷入了沉默,他在思考怎么点才能不超过小妖怪的承受范围。 他瞥了一眼高高兴兴的小妖怪,到底没有把“这家店太贵了不如换一家”的话说出口。小妖怪兴致勃勃想要请客,自己不能打击他的自尊心。 最后应峤意思意思点了两份寿司。 姜婪见状,又加了一堆刺身。来日料店,怎么能不吃刺身呢?! 应峤看着他点单,眉头越蹙越深:“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啊?”姜婪下意识接了一句,接着又反应过来,自己只是个普通小妖怪,不该吃这么多,又连忙补救道:“我都给你点的。” 应峤:“我吃不了这么多。” 姜婪:“哦。” 最后他委委屈屈地划掉了大半的菜品。 应峤看了看价格,不算高,终于满意了。 店里人不多,上菜很快。 姜婪看着分量并不多的刺身,沉痛扼腕,心说下次自己再来吃好了。 倒是应峤没怎么动筷,一直在看着他吃。姜婪吃东西时就像个小仓鼠一样,腮帮子鼓囊囊一动一动的,时不时吃到好吃的了,就投喂给两个弟弟。 应峤看他的时候,姜婪也在偷偷打量应峤。 眼见着吃的差不多了,气氛也很好了。姜婪才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进入了今天的正题。 “上次你送的小鱼干是在哪里买的啊?味道比其他小鱼干好很多。” 嗯? 没想到他忽然提起这个,应峤随口道:“喜欢吗?喜欢我再给你买。” 姜婪严肃地盯着他,开始钓鱼执法:“那个小鱼干是什么鱼做的啊?味道特别鲜。” 应峤没注意到他逐渐气鼓鼓的表情,道:‘就是普通小鱼干。’ 姜婪:!!! 他眯起眼,索性直接挑破了:“可是我听同事说,那个是文鳐鱼干,特!别!贵!” 还在“特别贵”上加重了读音。 应峤心里一惊,脸上却很镇定,还适时地流露出一丝不解来:“那是老板随手扔给我的,我还以为就是普通小鱼干。很贵吗?” 咦? 姜婪看他表情不似作伪,顿时豁然开朗。他就说为什么应峤会买这么贵的小鱼干。原来不是他自己买的。是陈老板给的。 那就说得通了。 他松了一口气,嘟嘟囔囔道:“我还以为是你乱花钱,买这么贵的鱼干送我。” 应峤微微笑:“怎么会呢,我没有这么多钱。” 姜婪:“嗯嗯。” “不过这么贵的鱼干陈老板就随便扔给你了啊?” 应峤:“好像是别人送礼送的,他不爱吃,就都给我了。” 两人一番对话,毫无破绽。应峤有惊无险地圆了过去,又似无意道:“谁告诉你这是文鳐鱼干的?我都不认得。” 他在怀疑是不是周戌不守承诺在背后揭他的底。 结果就听姜婪说了个陌生的人名。 “张天行?” 姜婪:“嗯,听周叔说他是龙虎山天师府的人,家里特别有钱。” 应峤看着小妖怪眼里闪烁的光,有些不屑道:“天师府也不算特别有钱吧。” 姜婪真实疑惑了:“是吗?” 他觉得天师府的财富应该不比龙宫差多少了,这还不算有钱吗? 结果就见应峤微微扬起下巴,眼神觑着他,道:“应龙才是最有钱的。” “……” 姜婪恍然大悟,原来是应龙吹又上线了。 第31章 第 31 章 这顿晚饭最后以姜婪虚伪的应和收场了。 但他无论如何想不通, 为什么好好一个人在说起应龙的时候就忽然跟脑缠粉一样, 难道是被应龙洗了脑? 姜婪搞不懂,但他还是珍惜这段友谊的, 所以看破却不说破。出于礼貌还会适当地配合一下应峤的吹嘘。 最后把应峤高高兴兴地哄走了。 *** 姜婪买的水族箱和宝石第二天就到了。 水族箱是迷你版本,刚好能放在办公桌一角。他洗刷干净后, 倒上特意龙宫才有的柔软白沙, 再将珊瑚和礁石一一摆放进去。石精给送来的一袋宝石则被他随意倒在桌面上,红黄蓝绿色彩缤纷, 被清晨的阳光一照闪闪灼人眼。 姜婪将椒图放在一堆宝石中间,叫他自己挑。 特别喜欢的留着玩,一般喜欢的就都放进水族箱子里, 不太喜欢的则留给姜婪, 可以当糖豆嘎嘣吃了。 椒图选中了一颗最大最亮的黄宝石和一颗略小的绿宝石, 姜婪便将两颗宝石推进了他的螺壳里给他玩。宝石是不规则的形状, 椒图自有一套打磨宝石的办法,这些宝石正好留着给他消磨时间。等打磨好以后, 说不定他的螺壳上又要换上新宝石。 姜婪分宝石时, 办公室还没来人, 等椒图挑选完了,他开始布置水族箱,就听第二来的肖晓榆瞪着桌上的宝石惊道:“卧槽姜婪, 你准备告诉大家你其实是个富二代了吗?” 她是看到过劳斯莱斯来给姜婪送东西的, 此时自然不会认为这些宝石都是假货。 只是水族箱里也要放宝石?有钱人的世界她真不懂。 慢她一步的薛蒙刚好进来, 就听见了她后面半截话, 疑惑道:“什么富二代?” 接着目光又被姜婪桌上的宝石吸引了,鸡叫道:“婪婪你中彩票了?暴富了?” 姜婪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无辜道:“没有啊,你们说这些宝石吗?都是假的。是人造的仿制品。” 一听是仿制品肖晓榆就放松了许多,毕竟知道姜婪是个富二代和亲眼看着富二代把一堆价值不菲的宝石随便堆在办公桌上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后者让人倍感压力。 好在姜婪还没有这么丧心病狂。 肖晓榆好奇地凑上去,打量着这些通透闪亮的宝石:“看起来好真,比商场专柜看到的那些宝石也不差了。” 薛蒙也捏起一颗道:“这种就是仿制品也不便宜吧?” 拿来装饰水族箱是不是过于丧心病狂? 姜婪一边布置水族箱,一边把椒图不喜欢的那一小堆宝石往两人面前推了推:“是朋友送的,他家是做珠宝饰品的,这些人造宝石成本不高,他就送给我玩了。你们要是喜欢就挑两颗呗。” 说着为了增加可信度,还挑了一颗比较圆的红宝石给小狻猊滚着玩。 小狻猊拿爪子拨了拨红宝石,有些不感兴趣。 他才不像九九一样只喜欢宝石,他最喜欢的还是吃哒! 正想着就看见张天行进来了,他立刻叼着红宝石跳到张天行的办公桌上蹲好,等他过来了,就甩甩尾巴,将红宝石放在了他手心,然后仰着下巴喵了一声。 这是礼尚往来的意思。 张天行盯着那颗红宝石,目光顿了顿。他来得迟,没听见姜婪那一番话,但他在家里也不是没见过母亲的首饰,这些珠宝的真假他还是能够分辨的。 他捏着红宝石,又看了一眼姜婪桌上的宝石堆。 最后抿了抿唇收下了这份礼物,他没想到泥泥还是个有钱妖。心里不由有些遗憾,看来偷猫是不可能了。 他的脸色微微沉了沉,拿出新带的小零食喂给狻猊,没有加入旁边的讨论。 姜婪叫他们随便挑的时候,肖晓榆和薛蒙还有点不好意思。但看见狻猊都能随便滚着玩之后,就觉得这些宝石应该确实不值钱,便不再客套,一人挑了一颗。 肖晓榆喜滋滋的:“我自己编的手链正好差块石头,只是一直找不到好看的,这块正好。” 薛蒙立刻凑上去,谄媚道:“给我也编一条呗。” 肖晓榆翻了个白眼:“滚,” 薛蒙:“一顿小龙虾!” 肖晓榆思考了三秒:“成交。” 他们插科打诨的功夫。姜婪已经将水族箱布置好了。各色宝石散落在柔软白沙之中,偶尔泄露出璀璨的光芒,确实很好看。 他将椒图抱起来,轻轻放进了水族箱里。 跟肖晓榆斗嘴的薛蒙卡顿了一下:“这是活的啊?” 他还以为是个工艺品呢。 “你是没看见泥泥喂他吃东西?”肖晓榆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怀疑薛蒙是个瞎子。 不过她还是好奇地看着椒图:“这是蜗牛还是海螺?这也可以当宠物养吗?” 姜婪现在已经在应峤身上磨炼出了面不改色和眼也不眨两个高端技能,闻言道:“是海蜗牛,我朋友养的,他有事出国,托我帮忙养一阵。” 肖晓榆和薛蒙不疑有他,纷纷好奇地盯着椒图看。 螺壳里的椒图被看得害羞,忍不住往红色珊瑚后面躲了躲。 薛蒙的叫声简直可以媲美三百只鸭子:“动了!他动了!真的是活的!” 肖晓榆瞬间离他三步远,满脸鄙夷地看着这个大惊小怪的乡巴佬。 姜婪哭笑不得,道:“他叫姜图,胆子有点小,很容易害羞。” 薛蒙啧了一声,大约是从没见过这样特别宠物,津津有味的盯了好半晌,直到上班时间到了才回了自己位置上。 * 下午时,程主任又召集大家开了个小会。 主要是商讨端午下乡扶贫工作怎么开展。 他们科室帮扶的村子已经划分好了,是函阳区下面一个特别封闭穷困的村子,叫做三水村。一个办公室得出四个人,轮流去一周。 他们科室包括程主任在内一共就六个人,这种辛苦活自然是四个年轻人去。 程主任简略跟他们说了一下三水村的情况。 三水村在函阳区和蔡阳区的交界处,大约有四十五户人家。因为村里土地贫瘠,交通不便。三水村村民早些年几乎过着封闭式生活。还是这些年江城经济发展起来,开始重视周边乡镇农村的发展,大力开展扶贫工作,这个封闭的村子才进入了大家的视线之中。 因为少与外界交流,加上村民文化水平普遍不高,三水村村民受了不少封建迷信荼毒,所以十分排斥外姓人,认为外姓人进村,会给村子带来厄运。 他们这一次借着端午的名义去三水村扶贫送温暖,其实是为了先跟村民建立良好的沟通桥梁,打消村民的戒备心理。等他们的工作结束之后,还会有精准扶贫的工作人员再跟村委会联系,设立长期的扶贫点。 因此姜婪他们这一回的工作,不仅仅是要给村民送温暖,还要顺带破除封建迷信,给村民们做个良好示范,建立起他们的信心。 程主任不爱长篇大论,花了快一个小时开完会,定下了大方向,就要他们自己去看材料做方案。 姜婪抱着一叠往年的材料回办公室整理。 结果刚坐下电话就响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竟然是王青打来的。 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中间,姜婪一边看材料一边问:“喂?王青?有事吗?” 对面王青的声音有些着急,噼里啪啦连起都不带喘地将情况说了一遍:“你下班之后能来一趟吗?” 姜婪听他说完,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他停下了翻材料的手,重新拿起电话去了外面:“确定不是普通凶杀案吗?” 王青声音有些低沉:“确定。我发小就是蔡阳刑警大队的,昨晚他和同事在这边盯梢,但一晚上过去,人却莫名其妙地失联了。我发小是退伍特种兵,身手绝对不差,就算正面对上凶手,也不可能连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而且这案子邪门的很,你来了就知道了。” 姜婪看了看时间,道:“好,你把定位发给我,我下班就来。” *** 王青打电话时,边上还有两个刑警等着。他们是王青发小王常安的队友,都是蔡阳区刑警大队的。也是这次负责宏福小区杀人案的专案组成员。 这事还要从宏福小区的一桩凶杀案说起。 就在前天,宏福小区发生了一起恶性杀人案件。小区内有户人家的男主人半夜时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凶手杀人之后,砍掉了死者的头颅,又用麻绳将尸体倒吊在了死者门前。 刑警大队接到报案后,找遍了小区内部和周边的监控,却没有发现任何嫌疑人。从监控里看,尸体是半夜时凭空被倒吊在门口的。 上一秒住户门口还什么都没有,下一秒就出现了倒吊着的尸体。 他们因此怀疑凶手懂黑客技术,对监控做了手脚。 因此在案发之后一面排查小区住户,一面派人二十四小时暗中盯着小区。 王常安和另外一名警察就是昨晚负责盯梢的人。他们在天黑之后换班进了宏福小区盯梢,中途通讯一直正常,但天亮之后,到了换班的时间点人却没有出现。换班的警察联系他们,才发现人失踪了。 王青是在中午来给王常安送东西的时候才知道人不见了的。他跟王常安是发小,工作后两人又成了合租室友。加上他还存着一颗想转刑警的心,所以跟蔡阳刑警大队来往十分频繁。王常安的这些队友他也都熟悉。 蔡阳区是后规划的行政区,很多方面比不上函阳区,比如他们队里就没有人知道这些特殊事件该如何处理。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往非自然因素上想,只觉得是凶手太猖狂,王常安两人可能遇害了。 但王青是清楚自己的发小的,又了解一些案子的情况,越想越觉得邪门,就建议专案组的陈队找擅长这方面的外援协助。 所以这才给姜婪打了电话。 但专案组的人显然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不太相信,陈队将烟头杵灭,道:“这事我会上报,请求市里援助。” 王青道:“但等市里来人肯定又要耽误时间,万一常安他们还没出事呢?那小区就这么点大的地方,他们还是两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除非凶徒能瞬间制服他们,不然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失联了?” 王常安他们失联之后,陈队就带人去小区搜寻过。车还停在那里,人却不见了。现场也没有找到一点打斗痕迹。 这事确实有些邪门,但他只觉得是凶手手段高超。 可王青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他的神情渐渐犹豫起来。 见他犹豫不决,王青又道:“请市里协助和找外援也不冲突、而且就算往市里报了,说不得最后还是得姜婪来一趟,时间不等人,我们可以先找人嘛。” 陈队只犹豫了一瞬,便拍了板:“那就先找,人什么时候到?” 王青看了看时间:“应该快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又有人脸色难看地出来:“陈队,又死了一个。” 电话还是热乎的,是在小区盯梢的警察打回来的。 大概在下午六点的时候,四栋601户的男主人的无头尸体被倒吊在了家门口。 出门买菜的女主人刚到家,就看到丈夫被斩首的尸体挂在门口,当即就吓得晕了过去。 下午六点钟,小区里人来人往,四栋六楼甚至还有四家住户在家,但谁也不知道凶手是怎么悄无声息地杀了人,又将人吊在了601门口。 陈队脸色沉凝,他用力锤了一下墙,道:“去现场!” *** 姜婪按照导航到了宏福小区时,已经将近七点钟。 夏季白天长,天黑的晚。晚七点天还是亮的。四栋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带,除了警车警察,还有不少小区住户在围观。 此时已经下起了蒙蒙细雨,雨势倒是不大,连雨伞都不用打,但细细的雨丝飘在脸上身上,就染上了几分寒意。 姜婪在人群里找到了王青,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出什么事了?” 王青被吓了一跳,看清是他后才道:“又死了一个。陈队他们带人上去了。” 他将知道的情况快速说了一遍,问道:“跟之前的死者一样,尸体被斩首,然后忽然出现在了楼道里。” 专案组办案,王青到底不是办案组成员,没有跟着过去。但只听专案组刑警转述,也觉得足够邪门了。 姜婪凝眉,退后一些,打量这栋楼。 宏福小区是个老小区,大约是最早的一批还建房了。小区里的楼栋普遍只有七层高,只有楼梯,没有电梯。 楼栋的外层已经斑驳脱色,一眼望过去灰扑扑的。防盗网还是老式的铁网,风吹日晒下变得锈迹斑斑。因为是晚上,家家户户开着灯,昏黄的灯光漏出来,越发显得阴沉沉。 姜婪还注意到这栋楼的住户家家户户的窗户上都挂着纸人,红红绿绿的纸人被灰暗天色和昏黄灯光一照,就显得诡异起来。 他问道:“那些是什么?” 王青看了一眼,道:“是扫晴娘。” “扫晴娘?”姜婪不解。 王青:“你没听过吧?这是他们村里的风俗,现在还信的比较少了。” 扫晴娘是个拿着扫帚的莲花头的扁平纸人,以一根线穿过纸人的脚底,在下雨天时倒挂在窗边或者屋檐下,可以祈求扫晴娘扫除天上的雨点,让天早些放晴。 “这几天没下雨吧?”姜婪总觉得倒挂着扫晴娘有些奇怪:“怎么家家户户都挂这个?” 王青不确定道:“四栋住户都是一个村子的村民,从发生了命案之后,他们好像家家户户就都挂上了这个,好像说扫晴娘不止可以祈求天晴,还能祈求好运和驱灾。估计就是个心理安慰。” 姜婪目光在那些纸人上扫过,他本来疑心是纸人成精在害人,但一个个扫过,这些扫晴娘除了看起来诡异些,倒也没有其他问题。 王青小心翼翼地问:“婪哥,你看出点什么来了吗?” 姜婪摇摇头:“暂时看不出什么来。尸体呢?” 王青一指上头:“还没弄下来呢。” “那先上去看看。” 姜婪同王青一起上去。 六楼。 刑警队的人正在封锁现场以及收尸。 倒吊的无头尸体已经取下来了,此时正盖着白布放在一边,601房门大开,警察们正在四处寻找线索。 死者的妻子和儿子似乎是哭累了。此时都双眼红肿、神情麻木地瘫坐在尸体边。 姜婪他们上来时,正碰见他们封锁完现场,抬着尸体准备下楼。 陈队看见王青带着个脸嫩的年轻人来还愣了一下,下意识蹙眉道:“无关人员不能上来。” 说完陡然意识到什么,顿了顿:“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朋友?” 姜婪点点头:“是我,姜婪。我可以看看尸体吗?” 陈队打量着他,眼中带着浓浓的怀疑。姜婪看着实在太过年轻,长相更是人畜无害的类型,实在不像是王青口中说特别牛.逼的人物。 他有些迟疑,但人既然已经请来了,总不好再反悔,只能道:“我们先带尸体回去验尸,可以回去再看。” “我只是需要看一眼尸体,验尸是专业人士干的事。” 说着见陈队并未反对,便掀开白布看了一眼。无头尸体躺在担架上,从肩膀以上被齐刷刷斩断了。断口光滑平整,没有一点粘连。 “头还没找到吗?”姜婪问。 陈队见状对他的质疑也打消了几分。这个年轻人虽然看着生嫩,但胆子可不小。可不是谁都能直面一具无头尸,面不改色地看上几分钟的。 专业能力先不说,至少现在看着还算靠谱。 他让人先将尸体送下去,回道:“没找到。” 无头尸是忽然出现在楼道里的,滴落的血液还是新鲜的,说明人刚死不久。但奇怪的是颈部血液并没有四处喷溅,就像滴水一样,滴滴答答地从脖颈断口滴落,在地面汇聚成一滩。 “我们怀疑这里并不是第一杀人现场。” 说这话时陈队烦躁地捻了捻指尖,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烟来,却没有抽,只是不停地以手指捻弄,缓解心里的焦虑。 “先不说这么大一具尸体凶手是怎么运上楼的,就说要将尸体倒挂在这么高的走廊顶上,这些血液是很难控制不四处喷溅的,但我们里里外外都找遍了,没有找到一点喷溅的血迹。” 颈部大动脉靠近心脏,人被斩首时血液会井喷,出血量相当恐怖。按常理说,凶手将一具无头尸倒挂在楼道上,是很难做到不沾血迹的。但偏偏从现场看,凶手将尸体悄无声息地从杀人现场转移到四栋,不费吹灰之力就挂到了走廊顶上。不仅无声无息,甚至连血渍都未曾沾染一滴。 这也是他们目前最不解的地方。 楼道走廊的天花板有将近三米高,按照死者亲属的说法,他们门口的走廊上原本是没有悬挂重物的钉子的。那钉子应该是凶手弄上去方便挂尸体的。但偏偏这么粗的钉子打进天花板里,楼上住户和邻居却一点声响也没有听到。 这完全无法用常理来解释。 陈队道:“我今晚准备亲自带人守在这里。” 从两个死者的死状来看,这应该是个连环杀手。他们已经在紧急排查死者的社会关系,寻找共通之处。但为了防止有新的受害者出现,陈队准备亲自守在小区里。 姜婪想了想,道:“我和你们一起吧。” 他从进这栋楼起,就有种强烈的违和感。只是他对这里不熟悉,掌握的信息也太少,这违和感来自哪里一时也说不清。他准备留下来看看。 第32章 第 32 章 哒、哒哒…… 笨重拖沓的脚步声在狭窄的楼道间回响, 一个年过半百、挺着啤酒肚的男人醉醺醺地扶着楼梯扶手往上走, 他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脸色酡红, 浑浊的眼底是一片迷离之色。 楼道里昏黄的感应灯没有亮起来他也没有在意。何庄生家住在四楼,从村子拆迁后搬来这里已经十年, 这狭窄的楼梯他就是闭着眼也能走回家里去。 何老四死了, 何老四家今天办白事,他白天帮忙张罗丧事酒席, 晚上陪着吊唁的客人们喝了不少酒,一直到天黑了才散去。 他有些不着边际地想着,今天何老二也死了, 估计明天就要准备丧事, 这一栋楼里住着的都是沾亲带故的, 谁家里操办事情亲戚都是要送人情钱的。他心里算计着该给老二家多少人情钱, 没有注意自己已经绕着楼梯转了一圈又一圈。 何庄生家在四楼404,他觉得这个门牌号不吉利, 就摘了门牌号, 挂了一面辟邪的镜子。往常他只要爬个几楼, 就能看到门框上熟悉的镜子,然后推门归家。 但是今天,不过区区四层楼, 却仿佛永远爬不到头一样。 “什么破楼, 电梯也不肯装一个!” 何庄生迈着如同灌了铅的腿, 嘴里骂骂咧咧了几句、 这个小区是当初村子拆迁时开发商赔偿的安置房, 在零几年的时候还是洋气上档次的,但近十年过去,却已经破旧不堪。甚至连个电梯都没有,住户们上上下下,只能靠狭窄的楼梯。 何庄生觉得今天这楼梯真他娘的难爬,都爬了老半天了,还没到四楼。 一滴水从头顶滴落,在何庄生的后颈上溅开,一丝寒意也随之若有似无的散开。何庄生抬头看了一眼黑乎乎的头顶,随手抹了抹后颈,又骂了一声:“谁家又淹水了?” 小区太老旧了,外墙已经逐渐开裂,尤其是楼道这样的地方,角角落落都遍布开裂的痕迹,若是谁家水管裂了,楼上的水渗过裂缝,楼下滴滴答答就像下雨一样。 何庄生喘了口粗气,实在有些乏力地停了下来。酒精顺着汗水挥发出来,他混沌的脑子也随之清醒了一些。 被麻痹的大脑总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一共就七楼,他刚才那个爬法,就是到楼顶去都绰绰有余了。可他扭头看了看四周,他却还在楼梯的中段。感应灯坏了,只有一缕模模糊糊不知道从哪儿照进来的微光勉强能视物,只能这样也看不清是几楼。 其实就是感应灯不坏,他也看不到楼层标识。小区太老,楼层数字都斑驳脱落了,这里的住户大多是凭习惯,再就是看门牌号来判断自己爬了几楼。 何庄生又往上爬了几个台阶,想去看看上头住户的门牌号是多少。 但他不管怎么看,那门牌号就仿佛被故意模糊了一样,忽远忽近、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楚。 何庄生背后冒出一股冷汗来,用力揉了揉脸,怀疑自己是不是撞上了鬼打墙。 他站在黑黢黢的楼道里,仰头喊了一声自己婆娘的名字,粗噶的嗓音在楼梯间回荡不休,却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 老校区隔音自然不会好,往常他有个事,站在楼下喊楼上的婆娘也是常有的事,但现在他的叫喊却如泥牛入海,没有一丝回应。 何庄生有点腿软,背后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来。他看着只有几个台阶之差的防盗门,努力迈动灌了铅的腿,试图上前去敲门。这楼上楼下都是熟人,不管是谁,只要是个活人就好。 他心里这么想着,又艰难地扶着楼梯扶手往上爬。 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 他沉重拖沓的脚步声又响起来,在他脚步声之后,又有一道规律的脚步声随之响起。 何庄生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背后发毛,他像某种感应到了危险的野兽,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瞪着眼望着身后黑黢黢的楼道。 带着浓重喘息的粗噶嗓音也响起来:“哪个在哪?别跟老子装神弄鬼!” 哒哒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何庄生抓着扶手的手心已经满是汗渍,他克服了恐惧低头往下看,却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站在那儿,正仰头看着他。 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头上别着粉红的小夹子,脸蛋是圆圆的,眼睛又大又黑,脸颊上还有两坨可爱的红晕……更重要的是,何庄生认得她。 这分明是老六家的小孙女儿妞妞,老六家就住在六楼。 惶惶的心忽然踏实下来,何庄生往下退了两个台阶,朝着妞妞招手道:“妞妞,怎么就你一个?你爷奶呢?” 妞妞外头看了看他,咧嘴笑起来,圆圆的脸蛋从侧面看,却是扁平的。她望着何庄生,嗓音脆生生的:“爷奶在家里,我去买雪糕吃。” 何庄生果然笑起来,妞妞爷奶是不让她经常吃雪糕的。他招了招手,道:“来,五爷送你上楼。” 妞妞依言小跑几步,到了他身边。 何庄生却仿佛没有看到小女孩扁平的身体,牵起她的手道:“走吧。” 妞妞欢快的应了一声,扁扁的脑袋转了转,拿一张带着红晕的圆脸笑看他。 大约是有了活人作伴,虽然只是个小孩儿,但也让何庄生踏实许多,他牵着妞妞往上走,爬了几个台阶,就看到之前死活到不了的门牌号。 门牌号上写着301,才到三楼。 只要再爬一楼,就能到家了。 何庄生松了一口气,牵着妞妞腿脚利索地往上爬。 妞妞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嘴里哼着欢快歌谣: “扫晴娘,扫晴娘,明天不下雨,给你银铃铛。 扫晴娘,扫晴娘,明天不下雨。给你金铃铛。 扫晴娘,扫晴娘,明天若下雨,砍掉你的头。” 小女孩的声音空灵灵的,像初生的乳莺,又脆又嫩,反反复复哼唱着几句童谣。 但何庄生听清歌词后,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地从胳膊上爬到脸上,他有些严厉道:“你在哪学的这个?” 妞妞咧开嘴,眼珠子又黑又大,却没有一点光,显得晦暗不明。 “我听别人唱的。” “这歌不好,以后别唱了。” 何庄生勉强克制住了戾气,大力扯着她往上走。只是走着走着,却觉得牵着的小手变得轻飘飘起来,原本软嫩嫩的手变得有些扁平,凉丝丝的…… 何庄生感觉有道冰凉的视线盯着他。他却不敢去探究手中诡异的触感,甚至都不敢低头,他看着挂着镜子的熟悉防盗门,仓皇甩开妞妞的手,拿出钥匙打开门冲了进去…… 防盗门上倒挂着的扫晴娘被风带的飘起来,它的嘴角忽然翘了翘,发出小女孩脆生生的声音:“到家啦。” *** 姜婪和王青也一起留下来守夜。 楼层前就是停车位,倒也方便了他们监视。两人和陈队以及另一个队员赵丽坐在一辆车里,一边注意着三栋的人流来往,一边重新梳理案件。 前后两个死者都死于斩首之刑,尸身又被倒挂在家门口。这样残忍一致的手法,地点又都在同一栋楼,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报复杀人上去。 陈队他们已经尽可能地列出了死者周围的人际关系,发现这栋楼的住户基本上都是亲戚。 他们是十年前,也就是零九年因为村子拆迁,整体搬迁到这栋楼来的。住在这栋楼里的,大部分都是村里的何姓人。 死者何庄洋和何庄庆是堂兄弟,何庄洋是老二,何庄庆是老四。除了他们两人,还有六个堂兄弟。 何老大几年前得胃癌没了,何老七前年出了车祸也一惊去世,八个堂兄弟里死得最早的是何老八,他是在二十年前的那场洪灾里没的。 还在世的只有据说有疯病的何老三和何老五、何老六。 “这几个堂兄弟的关系不太好,或者说整个楼栋的邻里关系都比较一般,平时会有些鸡毛蒜皮的矛盾,但也没到结仇的程度。”陈队道。 王青奇怪道:“都是一个村搬迁来的亲戚,在陌生小区里不报团,关系还很冷淡,是不是有些奇怪?” 江城这些年经济飞速发展,周边农村拆迁的不少,大多是在函阳和蔡阳这些比较偏的区里,建了大片的还建房用以安置这些村民。一般这些村民从村里整体搬迁到小区,关系反而会更抱团更紧密。因为小区里不只有搬迁的村民,还有不少租户或者商住房的住户。面前外人时,他们总是出奇的齐心。 陈队点头道:“我们也觉得有些怪。但是走访过住户,却什么消息也打探不到。我们目前倾向于是报复性杀人,凶手肯定跟何姓人,或者说这八兄弟有些关联。我已经叫人去调查他们搬迁来之前的事情了,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如果真是报复性杀人,那还活着的何老三三兄弟,不是很可能有危险?”王青迟疑道。 “放心,已经派人盯着他们了。” 陈队无奈道:“何老三有病,常年被关在家不出门。何老六的腿脚不便,多半时候也在家里,只有何老五今天要去和老二家帮忙操持丧事。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派了两个人暗中保护他。” 他们说话时,姜婪就在一边翻看材料,上面有何家兄弟详细资料,他看着照片上的人,又看看醉醺醺进了四栋门的男人,有些不确定道:“刚才进去的是不是何老五?他叫何庄生吧?” 陈队闻言去看,却只来得及看到个臃肿的背影。 他想到队友正跟着何庄生,就觉得多半是姜婪看错了。不过出于谨慎,他还是道:“我联系他们问问。” 但电话拨过去,那边却没有一点回应。 数次之后,陈队神色一沉:“多半出事了,我们分头去行动。王青你帮忙去叫张鹏他们去找人,我和赵丽上楼去找何庄生。” 说完打开车门飞快往四栋去。姜婪紧跟他们的脚步,一同上楼。 何庄生家就在四楼,三个年轻人爬楼梯快的很,转瞬间就到了404门口,陈队神色紧绷地敲响了防盗门,来开门的是个五十来岁的女人,隔着防盗门警惕地问:“你们是谁?找哪个?” 陈队出示了自己的警察证,道:“何庄生在家吗?我们有点事想问问他。” 谁知道那女人却道:“没回来,他在老二家操办丧事,陪人喝酒,估计要到半夜才回来哩。” 陈队心头一跳,陡然和姜婪对视一眼。 姜婪回忆着那个走进四栋的背影,肯定道:“我应该不会看错,就是他。” 陈队眉头几乎打成结,飞快对女人道:“我们同事看到他回来了,我们有要紧事找他,麻烦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现在在哪。” 女人的表情明显有些不乐意,但碍于对方是警察,只能去拿了手机出来,拨通了何庄生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却没有何庄生的声音,只隐约传来滴答滴答的水滴声。 滴答、滴答、滴答……规律又让人联想到某种可怕的事实。 “出事了。”陈队眼神一暗。 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何庄生就跟他们前后脚进的楼里,怎么这么快就出事了。 女人神情惶然地看着他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对着手机大声叫了几声,那边却没有半点回应。通话界面在十秒的时候被切断了。仿佛凶手就只是为了宣告何庄生的死讯。 陈队咬着牙:“我把人调回来,在楼里挨家挨户地搜!凶手肯定就藏在这里!” 姜婪没有应答他的话,他只是走到楼梯口,抬头往上看。 昏黄的感应灯在头顶亮着,他微微眯起眼睛,却看不到头顶的尽头。 这栋楼给他的感觉很不好,从进来开始,就仿佛走进了一个暗无天日的巢穴里。只是他却始终没找到居于巢穴中的主人。 * 陈队将人调回来,分散的警力很快就集合在一起。那两个保护何庄生的刑警也回来了,是两个身高体壮的年轻警察。他们是被队友扶回来的。 “怎么回事?” 队友脸上并没有着急担心,说明他们并没有受伤。但看他们的样子也知道状况不对。 其中一个揉着太阳穴道:“我们一直盯着何庄生,直到老张和王青来叫我们。” 在他们的记忆里,他们一直在屋外监视保护何庄生,直到焦急的老张和王青找来,他们就像做梦被强行叫醒一样,整个人都眩晕起来。 陈队咬着牙:“八点半的时候,何庄生就独自回来了。我给你们打了至少五通电话。” 两个年轻刑警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目中都露出惶然。 可在他们的记忆里,他们一直盯着何庄生。其中一个赶紧拿出对讲机,才发现手机上果然有陈队未接来电。 他放下手机,喃喃道:“这也太邪门了。我们真的一直盯着何庄生,也没有听到电话震动。” 姜婪抿了抿唇,道:“可能只是给你们制造了幻觉。” 陈队深吸一口气,肃容道:“先找人要紧,其他事情之后再说。”说着就将搜寻任务迅速布置了下去。 这栋楼一共就七层,一层有五户人家,五个刑警队员再加上王青和姜婪两个,已经绰绰有余。 任务安排好,大家立刻投入了行动。 姜婪想去楼顶看看。就自告奋勇和王青去了七楼找人。 一行人从狭窄的楼梯往上,姜婪走到四楼时脚步顿了顿,轻声说:“我闻道了血腥味。” 他敛起眸子,仔细嗅了嗅,又侧脸问包里的狻猊:“你闻到了吗?” 狻猊喵了一声。 他也闻到了。 姜婪眉头重重拧起来,又重新往上走,思考着这到底是个什么妖怪。 他能感觉到不对劲,但目前对方的所作所为,都超出了他对妖族的认知。他抬头往上看,昏黄的灯光照亮了顶部,一圈圈楼梯扶手旋转着往上,仿佛没有尽头。 王青被他的模样吓得说话都结巴了:“哥,你也搞不定吗?” 姜婪摇摇头,说:“先上楼看看吧,它跟我见过的那些都不一样。” 如果他猜的没错,可能他们与对方并不在一个空间里。所以他从看到这栋大楼开始,就感到了强烈的违和感。 可开辟一方空间,这是许多上古大妖都做不到的事情。如今在这里的,又是什么东西呢? 它又能跟何家兄弟有什么仇? 思考间,两人已经到了七楼。 七楼收拾的很干净,墙壁雪白,地面没有垃圾灰尘,沿着走廊还放着几盆绿萝,只不过看痕迹,似乎只有一户人家住着。 王青抬手敲响了701的房门。 来开门的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对方花白的头发妥帖地梳成了背头,穿着长袖衬衫和西裤,如果不是对方脸上堆积的深刻皱纹,只看身形气质,对方看起来应该只有五十多岁。老人推了推老花镜:“你们找谁?” 王青出示了警官证,问他有没有看到过何庄生。 “何老五啊?”老人打开防盗门,道:“他不是在老二家办丧事吗?他一般不往我这里来的。” 说着又指了指这楼其他住户:“这层就住了我一个,没其他人啦。” “您也是何家村搬来的?”王青又问。 “是啊,搬来有十年了。” 两人还在说话,姜婪的目光却越过老人,看向了屋里,屋里拉着窗帘,光线有些昏暗,但姜婪视力好,还是看见了收拾整齐的客厅,和茶几之上放着的纸人。 那些纸人就是楼下家家户户都挂着的扫晴娘。 花花绿绿的,有的已经剪好了放在一边,有的却只是半成品。 姜婪目光从室内移到了老人身上,问了个毫无关联的问题:“楼下挂着的那些纸人也是您剪的吗?” 老人目光转向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客厅,摇了摇头:“不是我剪的,应该是何老四剪的,他也会。你们年轻人可能不懂,这叫扫晴娘,据说可以驱邪避灾,以前村里家家户户都会挂,后来搬到小区里就不怎么挂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又兴起来了。我以前倒是会剪这些拿去卖,不过现在年纪大啦,就干不动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有些僵硬地抬手锤了锤腰部。 衬衫袖子随着他的动作往上,露出一小节手背以上的皮肤,姜婪注意到他手背以上的皮肤,布满大块暗紫红色的斑块。 又或者说,是尸斑。 姜婪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又随意问道:“您知道何家八兄弟为什么关系不好吗?我们跟挺多住户打听了,但他们好像都不愿意说。” 老人的背重新挺起来,仍然是温和地笑了笑,笑容中却隐约带了几分别的意味:“他们是不敢说。” 王青立刻追问:“什么意思?为什么不敢说?是搬来小区前,村子里发生过什么事?” 老人还是摇头:“他们不肯说,我这个外姓人也不好说,你们要是想知道,就去查查二十年前那场洪水吧。” 说完便转身回屋,关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姜婪注意到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但很快就仿佛有人扶了他一把,他又重新站稳了。 门也随之彻底关闭。 王青嘀嘀咕咕:“你有没有觉得这栋楼的住户都怪怪的?” 他们彼此之间很冷漠,死去的何老二和何老四是爷爷辈了,在村里的辈分应该也是比较高的,但操办丧事时,少见年轻人去祭拜,反而是何老五这些老一辈在主持大局。而且丧礼时除了家属,其他人并不见悲伤,就像何老五,堂兄弟死了,他还能跟人喝酒喝得醉醺醺。 姜婪道:“你去跟陈队说一声,何老五多半已经没了,叫他们最好查一查二十年前那场洪水里何家村发生过什么。我再留下找找线索。” 王青疑惑道:“这里还有什么线索?” 姜婪神秘地笑了笑,附在他耳边轻声道:“那个老人家,不是活人。” “……” 王青头皮发麻,鸡皮疙瘩一瞬间爬满了后背。 他抖着声音:“哥,你别吓我。” 姜婪抿唇笑,脸颊边现出两个酒窝:“好,不吓你了,你快去跟陈队说。” 王青见他恢复了正经,心想果然是吓唬他的。但还是一溜烟地跑了下去。 倒是姜婪,他转身凝视着701的防盗门,大概知道链接另一个空间的通道在哪儿了。 第33章 第 33 章 王青离开后, 姜婪在楼道里转了一圈, 再次敲开了701的门。 开门的还是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他的脊背挺直如标枪,眼睛沧桑却并不污浊,嗓音沉稳, 透着时间沉淀的浑厚:“小伙子,你还有事吗?” 姜婪长久地凝视他,指了指他不慎露出来的皮肤,直言道:“你死了多久了?或者说, 你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老人顺着他的手指垂头, 在看到自己皮肤上暗紫红色的尸斑时, 有一瞬间的愕然,但很快又闪过明悟。 他将袖子拉下来,妥善地遮好尸斑, 才转动着眼珠回忆一般道:“应该有一个月了吧?” 他的眼神有些空茫,半晌才重新聚焦起来:“那天我心脏病忽然犯了, 这是老毛病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吃药,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 就变成了这样。” 那是很普通的一天, 他心脏病犯了, 却没来及走回房间拿药就倒在了地上。也不知道在地上睡了多久, 等再醒来, 他却发现自己变得不同了, 但这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他依旧日复一日地住在七楼,等着看那些恶人的报应。 而这报应,果然一个接一个的来了。 老人眼珠颤了颤,嘴角却勾起一个笑。 姜婪注视着他的表情:“你不该留在这里。人死魂散,你有该去的地方。” 老人对此并无不满,只说:“时候到了,我就会离开。” 姜婪摇头:“你也不该利用那东西帮你杀人,何老二和何老四是它帮你杀的吧?何老五应该也没了,等它杀起了性,你未必能控制住。” 老人眼珠轻颤,随之便垂了下去,叫人看不清楚眼底的神色。他摇了摇头反驳:“我不知道你是哪来的高人,但这里没有其他人,人是我杀的,他们也该死。” 这位老人和姜婪对话时,表情一直是平和的,从他言谈举止可以看出,这是位涵养很好的人。即使他明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却还是按照活人标准活在阳世。 但当说到“他们该死”时,他的牙关咬得很紧,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里蹦出来,带着浓烈的怨气和不甘。 姜婪第一次见他时,若不是他无意露出的尸斑,几乎察觉不到他身上的死气,他看起来就和一个活人没有什么两样。可现在他浑身上下笼罩着死气,浓烈的腐臭味也随之散发出来。 这位一直温和有礼的老人,渐渐有了地狱恶鬼的模样。 他瞪大了漆黑的眼睛,声音嘶哑地重复:“他们罪有应得。” 姜婪抬手轻轻按在他肩膀上,目光却越过他肩头看向屋里,黑暗之中,有无数双敌视的眼睛看着他——是那些放在茶几上的扫晴娘。 姜婪向前一步,老人却以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门,他的面孔此时已经被死气笼罩,炯然有神的双眼变得漆黑暗淡,但他依旧挺直了脊背:“人是我杀的,但他们早就该死了,我不后悔。高人若是想替天行道,只管动手就是。” 他用破败腐烂的身躯挡在门口,背在身后的一只手却轻轻摆了摆。 于是黑暗中那些敌视着姜婪的扫晴娘又倒了回去。 唯有更黑暗处的一双眼自始至终死死盯着姜婪,充斥着恶意。 姜婪伸手指着黑暗中某处:“你是想保护它吗?” 老人身形不动,嘴角却抿直了,他生硬地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活着时尚且没有杀人,死了又怎么会杀人?” 姜婪叹息一声,后退一步表示自己并无恶意,他认真地说:“我不是什么斩妖除魔的高人,更不是你们的敌人,只是受警察所托,想要查明这桩案子的真相。” 老人听见真相两个字时,眼珠动了动,缓缓抿紧了唇。 “我想跟它谈谈,可以吗?” 老人凝视他,却还是缓缓摇了摇头,姿态依旧是戒备的:“没有其他人在这里。” 姜婪再次叹息,他用手指轻点老人的身体几处:“你的身体已经快完全腐烂了吧?就是它也不能让你死而复生。你有没有想过,等这具身体彻底崩溃,灵魂消亡,它又会怎么样呢?” 如果之前他还不知道杀人的是什么东西,在他再一次敲响了老人的门后,他就都知晓了。 他在客厅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尊神龛。 但神龛供奉不是任何一尊众人熟知的神灵,而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小女孩有圆圆的脸蛋,黑亮的大眼睛,嘴边抿着小小的笑涡。如果不是她梳着莲花头,手中拿着一把扫帚,几乎跟普通小女孩没有什么两样。 但它身上的装束,却注定它的不平凡。 这个老人,在家里供奉了一尊扫晴娘的神像。只是这神像并不是传说中的年轻女子,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姜婪脑中回忆起了翻阅过资料。 何家村都是何姓人,只有一户外来人口,姓秦。 那家的户主叫秦书易,他是下乡知青,在何家村与妻子结识相爱,最后在偏僻的何家村结了婚。秦书易的双亲早已亡故,婚后他索性便在何家村定居,一面打理妻子家那一亩三分地,一面在村小学教书。 夫妻两人生活和顺,唯一的遗憾就是两人始终没有一个孩子。直到两人在四十出头的时候,在河边捡到了一个女婴,便将之带回了家里抚养。 秦书易夫妻很疼爱这个得来不易的孩子,但可惜的是,九九年时江城发了一场大水,瓢泼大雨连着下了将近一个月,秦书易的妻子和女儿都死在了那场洪灾里。 姜婪算了算时间,秦书易女儿死的时候,正好是八.九岁的模样。 老人便是秦书易,那神龛里供奉的,大约便是他早夭的女儿。 只是不知道他的女儿又与扫晴娘有什么渊源。 秦书易在姜婪一番话后,神情果然动容起来,他迟疑许久,才哑声问:“你保证不会伤害她?那些事情跟她没有关系。” “不会。” 他与黑暗中闪烁着恶意的那双眼对上,重申道:“我是国家公务人员,若是它确实没有犯下罪行,我不会伤害它。” 秦书易脸上还有迟疑之色,堵住门口的身体却已经没有那么坚定了。 姜婪往前一步,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僵持局面被打破。秦书易终于转身,带他往屋里去。 他轻轻叫了一声:“楠楠?” 似是回应,卧室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 秦书易道:“她在卧室里。” 姜婪随着他过去,走到卧室门口,脚步顿了一顿,随即毫无滞涩的迈步走了进去。 眼前的世界忽然变得明亮起来,头顶是灰蒙蒙的天,脚下是泥泞的黄土地。天与地之间,瓢泼的雨水没有一刻间断。 他从一扇门,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姜婪的脚步却毫不迟疑,仿佛早有所觉。他听见了远处的人声,便朝着人声处走了过去。 黄土地上立着一排排的房屋,这些房屋像是简笔画画出来的,十分简陋粗糙,屋里的人隔着窗户往外探头,扁平的脸上竟然也能看出忧愁表情:“这雨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女人探头探脑看了一阵,满面忧愁地关上了窗户。窗户倒挂着的扫晴娘在风中微微摇晃着。 姜婪定定地看它一眼,扫晴娘便朝他咧开嘴,像是在嘲讽,也像是在挑衅。 姜婪无视了它,继续往前走。 这里是个村子,人家并不多,大约也就四五十户,家家户户的屋檐下和窗下都倒挂着扫晴娘,隔着屋子,姜婪都能听清他们的担忧与抱怨。他从这些抱怨里获得了许多信息。 这个纸人世界便是何家村,时间大约是五六月的时候,田里的稻子刚刚长高,天上却连绵不断地下起了暴雨。暴雨已经持续了半个月,河里水位暴涨,田里的水抽不出去,再这么下下去,田里的稻子就都要被淹死了。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人家,每年就靠着田里的稻子过活。稻子淹死了,他们这一年的指望就落了空。 所以家家户户都挂起了扫晴娘,盼着暴雨早日停歇。 但老天并没有听见他们祈求的声音。姜婪看见一个高大的男纸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他甚至因为脚滑摔了一跤,但他却顾不上喊疼,又疯了一样在村子里跑起来,边跑边叫嚷着:“大河要决堤了,大河要决堤了!” 紧闭的门户尽数打开,大大小小的纸人从屋里跑出来,雨水打湿他们的身体,他们却恍若未觉,一张张扁平的脸上表情却极其生动,布满活人才有的焦急和恐惧。 所有人冒雨聚集在空地上,年迈的村长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了出来,他用力杵了杵拐棍,大声道:“男人们带上家伙什,都跟我去堤上!” 于是一群男纸人回家拿了各式农具,呼啦啦跟着村长去了河堤上。 姜婪在混杂的人群里看到了一个瘦瘦高高的纸人,他跟其他纸人完全不同,即使拿着农具,脊背也挺得很直。 男人们在河边忙碌了一天一夜,装沙,堵缺口……所有人没日没夜地干活,终于把要决堤的缺口堵上了。 薄薄的纸片身体混杂了雨水和泥沙,他们却并没有倒下,纷纷拖着疲惫地回了家。 姜婪跟在了那个瘦瘦高高的纸人身后,跟着对方回了家。 瘦高纸人的家在村尾,跟其他挨得很近的房屋相比,这一户人家就离得有些远,孤零零的矗立在村子边缘。 不过很快就有一大一小的母女俩打破了这种孤零零的气氛,她们打开了门,脸上带着欢欣的笑容将男纸人迎进了家门。 尤其是小纸人,她脸蛋圆圆,眼睛大大,脸颊上还有两坨可爱的红晕。看着回家的男人笑得很高兴,嗓音清脆地叫了声“爸爸”。 男纸人笑起来,疲惫仿佛也一扫而空。他将小纸人抱起来,一家三口进了屋里。 被抱着的小纸人脸蛋埋在爸爸颈窝里,却在关门时忽然抬起脸,漆黑溜圆的眼睛与姜婪对视,弯起的嘴角扯平拉直,眼里透出阴沉怨毒。 ——在这个村里,其他人是看不到姜婪的。 姜婪没有因此驻足,他又一家家地看过去。 外面的雨势一直没停,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歇。但是在这样疲惫的夜晚,却接连有人家悄悄地打开了门,接着一家家的纸人们走了出来,沉默地去了村头最大一栋的房屋。 那是村长家。 姜婪数了数到的人数,几乎全村健壮的大人都到了。 除了那个瘦高的男人一家,他们一家仿佛被这个村子孤立了。 年迈的村长依旧拄着拐杖,但此时他并不显老态,而是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然后宣布了一件叫大家都惊恐无比的事情。 “河堤的缺口,最多只能堵两天,很快又会被冲开,我们根本堵不住。” 所有纸人都露出惊恐的表情来。 村长指了指天,继续道:“这雨下了十多天了,这是雨神在发怒。我们要想办法平息雨神的怒气,这雨才能停。不然再这么下下去,我们都活不了。” 有人喃喃地问:“是要祭雨神?” 村长扁平的脸变得皱巴巴,一双眼睛却透着异样的光:“是,总要试一试才行,不然大家伙都没活路。” “可是祭品从哪家出?” 又有人提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似乎很叫人恐惧,所有纸人都闭紧了嘴,紧张地左右张望。 姜婪一直平静的神情终于渐渐沉了下来。 村长说:“家里有女娃的举手。” 在场的纸人互相张望,却没有人动。 祭雨神意味着什么他们再清楚不过。 村里很早之前是有祭雨神的风俗的。建国之前,每年雨季来时,何家村都会祭祀雨神,祈求这一年风调雨顺,庄稼丰收。传说雨神喜欢美丽的女孩,所以每年祭雨神时,就会从村里八到十五岁的女孩里,挑选出最好看的一个,当做送给雨神的祭品。 祭雨神的传统延续了许多年,被献给雨神的女孩渐渐也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扫晴娘。 村里人笃信,被献给雨神的女孩们也成了神,她们变成扫晴娘,是深受雨神崇信的侍从。所以每当下雨时,村人便将扫晴娘的剪纸倒挂在窗下或者屋檐下,这样扫晴娘就会听到亲人的祈愿,去请求雨神停止大雨,让天放晴。 何家村祖祖辈辈的人对此都深信不疑。只是新华国成立后,他们的传统才被迫中断了。 祭雨神已经很多年未曾举行。 如今骤然听村长说要祭雨神,谁也不愿意让家里的女娃当祭品。 时代在变迁,人的思想也在改变。变得更清醒,但也更自私。 有人沉默,有人犹豫,也有人仿佛下定了决心。 村长环视一圈,用力杵了杵拐杖,骂道:“你们不想活了?不祭雨神,大河决堤怎么办?今年的收成怎么办?” 一个高大的男人最先举了手,但他不是要让自家女娃当祭品,而是懦懦地提议:“不然这回就叫老秦家出,他家的女娃不是刚好满八岁吗?长得也好,雨神肯定喜欢、” 其他人眼里顿时放出光来。 沉默的、犹豫的纸人都开始出声表示赞同。 他们眼里闪烁着炽热的光,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建言献策。 “是啊,老秦家的女娃长得最好。” “反正老秦家的也是捡来的,以后他们再养一个也不是问题。” “可老秦读过书的,他最讨厌封建迷信这一套,要是不肯怎么办?” “先把他骗出去呗,等祭典完了,再告诉他。” “就是,在村里这么久,总要做点贡献。” “……” 各种各样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像是噬人的怪物,怪物张开大嘴,发出腥臭的气息,说:“那就这么定了,就老秦家的女娃了。” 秦家人的命运就这么草率地被定了下来。 外面风雨飘摇,倒挂在窗下的红色扫晴娘嘴角的笑越咧越大,眼里却流出红色的血泪来。 * 纸人世界的时间流速很快,转眼就到了第二天。 村里的男人们精神熠熠地再次往河堤去。姜婪站在秦家门前,沉默地看着瘦高纸人扛着铁锹出了门。 看到这里,他已经明白了即将会发生的一切。 那些纸人扁平的脸在他记忆里跟现实一一对应起来。 何老大、何老二、何老三…… 活着,已经死了的,此时都在这里。 他们在瘦高纸人,也就是秦书易离开家后,又偷偷的折返回来。他们将秦书易的妻子绑了起来,然后强行掳走了哭喊的孩子。 小女孩被他们抱去了村长家,村长的婆娘给她换上了红绿二色的新衣裳,梳起了莲花头,又描画了眉眼,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交给了何老大,催促道:“快去吧。” 何老大便抱着孩子往河边走去。 在决堤的缺口下游,已经搭好了简易的祭台,村长担任了祭司一职,他不顾被淋湿的身体,跪在河边又跪又拜,皱巴巴的身体虔诚地匍匐进泥泞的土地里。 当一切仪式结束,何老二何老三一起搬来大石,何老五何老六用绳子将小女孩和沉重的巨石绑在一起,何老七和何老八最后将巨石连同女孩一并抬到河边,准备抛入汹涌的河水之中。 姜婪下意识往前一步,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凄厉的哭喊—— “楠楠!” 秦书易的妻子跌跌撞撞地冲过来,她身上沾满泥水,嘴角因为啃咬麻绳被撕破了,红的像颜料一样的血从嘴边滴落。但她却什么也顾不上了,飞扑上去抱住哭叫的女儿,凄厉地哭叫着:“你们这是杀人!她才八岁,你们不能这样,她才八岁啊!” 纸人们沉默又冷漠地看着他。扁平的脸上是一模一样的残忍。 何老四上前拉扯她,她却死死抱着女儿不肯松手。最后何老四是硬生生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将她和女儿分开。 姜婪甚至听到了骨头折断的声响,他脚步往前,又挪回来,定定的站在原地。 这一切不过是往事重现,仿佛滑稽又残忍的纸人戏,他不过是闯入的观众,什么也改变不了。 最终,女人被拉开,何老六何老七毫不留情地将女孩连同巨石一起抛进了湍急的河水中。 女人凄厉的嚎哭和咒骂响彻云霄,连瓢泼的雨声都掩盖不住。 她恨红了眼,骤然挣脱了何老四的禁锢,奋不顾身地叫着女儿名字跳进了河里。 她在半空中抓住了女儿的手,可那石头又沉又大,河水又凶又急,母女俩抱在一起,转瞬间就沉入了河底,没了踪影。 看见女人一起跳了河,村里人才慌起来。 “这要怎么跟老秦交代?” “要不就不告诉他了,就说翠萍和楠楠不小心落河里了。” “对对对,女娃没了还能再养,婆娘没了,老秦还不要跟我们拼命?” 他们三言两语地就定好了计策,串通好了一套说辞。 姜婪目光落在湍急的河中,他看见何老五的头颅在水中泡的肿胀发白,混浊的眼珠子凸起来,在眼眶里艰难地转动。他的嘴巴无声大张着,像是在求救。巴掌大的扫晴娘就站在他额头上,目光直勾勾地朝着姜婪看过来,嘴角是恶意的笑。 但这一次,姜婪却没有再忽视它。 他站在河边,凝视着小小的扫晴娘:“这就是你杀他们的原因?” 扫晴娘咧开嘴,发出咯咯的笑声,嗓音清脆生嫩,却透着深刻的怨毒:“他们该死。” 谁知姜婪也点了点头,认真地说:“他们确实该死。” 这些村民,封建迷信,又自私自利。舍不得自己家的孩子去死,却能毫不犹豫地将别人的孩子扔进河里。 他们葬送了两条人命,一个美满的家庭。 而他们可笑的祭雨神,却没有任何作用。 暴雨还在继续下着,大河最后还是决堤了,何家村整个被淹没,一部分人被大水冲走,一部分人病死,这个村子原本有将近五十户人家,一共将近两百口人,最后却只活下来一百口人不到。 老村长、何老八被水冲走,尸骨无存。 何老二的老婆儿子在水里冻出了病,没多久就去了;何老四被树枝戳瞎了一只眼;何老五撞扁了头,差点没了命;何老六被倒塌的房梁砸断了腿,从此成了跛子;何老七大病一场,从此缠绵病榻…… 唯一没有出事是何老三,但他整天嚷着鬼魂回来报仇了,成了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这是何家村的报应。 但还远远不够。 扫晴娘恶劣地指着姜婪,说:“还不够,还差两个。” 何老三和何老六还活着。 第34章 第 34 章 小小的纸人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怨毒, 它眼里流下血泪来, 姜婪眼前的画面也之一转。 又是一道凄厉哭嚎声入耳。 只不过这回哭嚎的变成了瘦高纸人,村里人似乎已经告诉他妻女的死讯, 他跪在快要决堤的河岸边嚎啕不能自己。 而那群刚刚害死两条人命的村民围在他身侧,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着: “人死不能复生, 你要想开点。” “也是我们没拉住, 你可别再哭了,翠萍两个在天上看着你呢。” “是啊,我们再去下面找找, 说不定还能把尸体找回来。” 纸人们絮絮叨叨地出着主意, 仿佛真相就跟他们嘴里说出来的一样。母女两人当真是失足落河而死。 小小的扫晴娘坐在瘦高纸人的肩膀上, 身体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色,连漆黑无光的大眼睛也染上了一丝暗红。 它歪着头,嘴角大大地咧开, 轻轻靠着瘦高纸人的头, 手指在纸人们身上一个个指过去, 说:“你们,全都该死。” 那些叽叽喳喳的纸人就仿佛一瞬间被按下了静止键,虚伪滑稽的表情还留在他们脸上,纸做的身体渐渐被血染红, 然后一瞬间仿佛被什么东西割裂,全部化成了碎屑。 红色纸片碎屑纷纷扬扬地落下, 姜婪脚底踩着的土地像是画卷褪了色, 所有的景象飞快消失, 最后只剩下一片虚无的黑暗。 他面前杵着一具无头身体,看衣着,应该是上楼后就失踪了的何老五。 这具身体还保留着逃跑的姿势,姜婪甚至能想象出他被拉入这个空间后是如何恐惧,如何逃跑,又如何被割下了头颅。 黑暗中有清脆的声音唱着歌谣缓缓走近: “扫晴娘,扫晴娘,明天不下雨,给你银铃铛。 扫晴娘,扫晴娘,明天不下雨。给你金铃铛。 扫晴娘,扫晴娘,明天若下雨,砍掉你的头……” 七八岁女童大小的扫晴娘抱着何老五的头颅走了过来,它仰着扁平的小脸,暗红的眼睛恶劣地看着姜婪,瘦弱的纸片身体却稳稳当当地将何老五的头颅高举起给姜婪看,脆生生地说:“你是来找他的吗?” 何老五的眼珠充血暴凸,在眼眶里惊恐地颤动。 他看见了自己无头的身体。 可他却连一声惊恐的尖叫都无法发出,只能大张着嘴,像滑稽的默剧。 姜婪没有接那个头,而是看着笑盈盈的扫晴娘,笃定地说:“你不是楠楠。” 扫晴娘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高高翘起的嘴角扯平,暗红的眼珠诡异地转动,乳莺般的嗓音变得尖锐刺耳,像是金属相互摩擦的噪音:“你胡说!我就是楠楠!” 它将何老五的头扔在地上,球形的脑袋咕噜噜滚了老远。 “你跟他们是一伙的,我要杀了你。”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姜婪的肩膀上。他侧脸去看,却是个迷你的小纸人。小纸人还是扫晴娘的打扮,但手里拿的却不是扫帚,而是屠刀。 薄薄的纸片刀比它的身体还长,软塌塌的,肉眼看着并无杀伤力。 但姜婪却毫不怀疑它的威力。 微微眯起眼,他两指将纸人捏起来仔细看了看,问:“何老五他们都是这样被杀的吧?” 被拉入空间里,然后追逐、奔逃……就像猫逗老鼠一样,让他们尝够了恐惧之后,纸人再一刀砍下他们的头。 扫晴娘见他捏住了自己的纸人,眼珠子顿时更红,它尖啸一声,无数一模一样的纸人下雪一样落下来。 它们落在姜婪的头上、肩膀上、身上……还有更多的则落在地上,又飞快地顺着姜婪的腿往上爬,转瞬间,他就仿佛已经被纸人淹没。 扫晴娘咧开嘴,发出咯咯的笑声。 然而它笑了两声后,笑声就凝滞了。 只见被纸人包围的姜婪身后忽然现出一头黑色巨兽的虚影,长着两只牛角的巨兽一口将纸人吸进去,咀嚼了两下,又呸呸地吐了出来。 又糙又硬,好难吃QAQ 姜婪脸绿了。 扫晴娘脸也绿了。 没想到这个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的人竟然这么厉害,它眼睛骨碌碌一转就想跑,姜婪却快走两步将它拎了起来,笑眯眯地说:“现在我们可以谈一谈了吗?” 扫晴娘高分贝地尖叫:“坏蛋!放开我!” 姜婪朝它龇出一口大白牙:“再叫就吃了你。” 扫晴娘愤愤地闭上了嘴,大睁着暗红眼珠瞪他。本来十分诡异的脸蛋因为气鼓鼓,竟然显得有些可爱起来。 姜婪改拎为抱,轻轻摸了摸它的小揪揪,道:“放我出去吧,我保证,不会伤害你们。” 扫晴娘眼珠转啊转,忽然又咧嘴笑起来:“好啊,我放你出去。” 黑暗的空间里忽然出现一道带着亮光的门,从这边看过去,能看到在客厅焦虑踱步的秦书易。 姜婪看它一眼,含笑朝着门口走去。 扫晴娘鲜红的嘴巴微不可查地翘了翘。 然后姜婪走到门前,脚步却停了下来,他抬手一勾,本来空无一物的门上却现出密密麻麻的棉线来。这些棉线看起来毫无威胁性,但只看那上边暗红色的血渍,就知道这绝不是普通棉线。如果人毫无防备地走过去,大约会被这些密密麻麻的棉线切成碎块。 扫晴娘瞪圆了眼,又尖叫了一声。 门外的秦书易似有所感,神情惶然地看向卧室的房门:“楠楠?” 扫晴娘在姜婪怀里挣了挣,可姜婪的力气看起来不是很大,它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 它暗红的眼睛流下红色血泪,委屈地叫:“爸爸!” 姜婪都要被它气笑了,再次将它拎起来,毫不客气地在它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你杀人没杀成,还很委屈?” 熊孩子就是欠教育。 扫晴娘呆住了,它大约是从未被人打过屁股。呆呆扭头看了下自己被打的地方,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尖叫声更加刺耳:“我要杀了你!” 姜婪捏住它大张的嘴巴,威胁道:“你不想要你爸爸了?” 扫晴娘看着面露焦急的秦书易,顿时安静下来。 大眼睛里又开始流泪。 姜婪抱着它走出去。 秦书易看见他们从卧室里走出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又闭上了嘴。看见姜婪安然无恙,他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扫晴娘朝秦书易伸出胳膊:“爸爸。” 秦书易下意识伸手去抱它,但看见姜婪时,动作顿了顿。似是怕姜婪不肯放人,他的目光带上了祈求的意味:“楠楠什么都不懂,那些人是我让它杀的。” 姜婪叹口气,松开了手,扫晴娘一下就扑进了秦书易的怀里。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一样窝在他的怀里。 秦书易小心翼翼地抱着它,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漆黑无神的眼里终于有了光。 扫晴娘偷偷扭过头,朝姜婪挑衅的咧嘴笑。 但下一刻,姜婪的话就让它的笑僵在了脸上。 “它并不是你死去的女儿。” 扫晴娘愤愤地转过头,嚷嚷道:“我就是!” 它急于寻求爸爸的支持,眼巴巴地去看秦书易。 然而秦书易却没有否认这个答案,而是面露苦笑,叹息了一声。 姜婪观察他的表情,肯定道:“你知道了。” 秦书易温柔地抱着扫晴娘,轻声说:“不管它到底是什么,它在我心里,就是我的楠楠。” 他的目光放空,似乎又回到了那些孤独难熬的日子里。 妻女逝去的打击对他来说太过难以承受,他一边为这些鲜明记忆痛苦,一边又不肯遗忘,即使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他也记得清清楚楚。 何家村背靠大河,那一年连下了半个月的暴雨,大河的河堤出现了缺口,他跟着村里人一起去河堤上堵缺口,出门时妻子跟他说,中午要给他送饭去。 可他在河堤上挖沙挖到了中午,没等来送饭的妻子,只等来了妻女的丧讯。 村长的婆娘告诉他,它们一道来河边送饭时,楠楠非要跟来,结果走在河边时滑了一跤掉进了水里,翠萍着急下去拉,结果母子俩都落了水,转眼就被河水冲走了。 秦书易当时只觉得五雷轰顶。说是世界崩塌也不为过。 他在河边嚎啕了一夜,天亮了却不敢回家,像只幽魂一样在外面游荡。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本来还能撑几天的河堤忽然被大雨冲开,暴涨的河水一瞬间冲垮了整个何家村、 他当时已经心存死志,可偏偏老天爷不肯让他死,他被汹涌的河水冲到了一棵大树上挂着。那时他体力不济又发着烧,却在昏昏沉沉间听到了妻女的声音。 他感觉到她们一直陪着他,直到救援的军队赶来。 他被救了下来,何家村却死了近半的人,这原本是不应该的。 现在想来,只能说是他们的报应。 当时他骤闻死讯,根本没有怀疑村里人的说辞。可当他被被救援军队救下来,躺在安置的棚子里,日日夜夜回忆着听闻妻女死讯的那一天,却发现了诸多漏洞。 楠楠才八岁,外面下这么大的雨,土路又滑又难走,妻子送饭时怎么可能带上它? 村里人说是楠楠闹着要跟来,可楠楠从小到大都懂事听话,从来不会无理取闹。 躺在病床上的秦书易越想越觉得不对,越想越觉得心惊。 他想回家看看,可大水冲垮了房屋,他自然什么也没有发现。 但怀疑的种子已经冒了头,不对劲的地方就越来越多。秦书易发现村里人看他时目光总是躲避的,像是在心虚。 还有何老三忽然疯了,他去探望,却发现有人用布堵着他的嘴,似是怕他叫嚷出不该说的事情。 秦书易注意到了种种不对劲,等洪水退去,村里人忙着修葺房屋时,他偷偷去看了何老三。 何老三没再被堵着嘴,他惊恐地缩在屋子角落里,不断念叨着:“都是报应,都是报应。” 何老三的老婆则在院子里烧纸钱,嘴里不断念叨着什么,他悄悄凑近去听,却听到了令他遍体生寒的真相。 老三老婆嘴里低低念叨的名字,分明是翠萍和楠楠。 电光火石之间,脑海里那些零碎的记忆忽然拼凑了起来。他想起来在外游荡的那一天,村里人似乎都带着隐秘的喜色,村长家还换上了新的扫晴娘,老村长笃定地跟家人说:“大雨马上就停了,雨神已经不发怒了。” 他读过书,知道何家村以前祭雨神的陋习。 只一瞬间,他串联出了恐怖的真相。 他恨得发了疯,去质问,去报警。可大水早就冲走了一切证据。何家村的人众口一词,说他得了失心疯。 就连警察也用同情目光看着他,说无能为力。 秦书易有一段时间觉得自己真的疯了。 他知道了妻女死亡的真相,却无处伸冤。他没有离开何家村,而是像幽灵一样继续住在原来的房子里,村里人不敢再跟他说话,人人都绕着他走。 这么一过就是许多年,他的痛苦和愤怒无从发泄,只能靠着剪纸和塑像发泄。 他家里挂满了扫晴娘的纸人,堆满了亲手捏就的扫晴娘塑像。 他看了许多书籍,知道扫晴娘的传说,于是将自己做得最好的塑像供奉起来,每天供奉香火,自欺欺人地盼望女儿和妻子真的成了神仙。 这样的日子一伙就是二十年。 何家村拆迁了,何家村的人从村里搬到了城里,他也阴魂不散地跟了过来,没有人敢跟他做邻居,他便独自住在了七楼。 他要等着看何家村的报应。 可报应还没完,他自己却先撑不住了。他突发心脏病,死在了自己的家里。 他不知道自己死了多久,只知道再睁开眼睛醒来时,一个跟女儿一样的扫晴娘焦急地蹲在他身边叫爸爸。 他的女儿回来了。 从那天开始,他又开始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何家村却开始死人。 他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办丧事的棚子,听着楼下何老六夫妻吵架,说何老二和何老四死得多可怕,只觉得心中一阵快意。 至于其他种种异常,他都忽略了,这本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如果不是忽然拜访的姜婪,他大约会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他轻轻摸了摸扫晴娘的头,看着它惶急的表情,低声说:“对不起。” 因为他的自私,他放任了这个孩子为他报仇杀人。 扫晴娘抱住他的脖颈,脸蛋变得皱巴巴的,眼里却没有眼泪,只是倔强地说:“我就是楠楠!” 姜婪走向客厅角落,看着那尊被仔细打理的神龛,这时才发现,除了那尊扫晴娘的塑像,在神龛旁,还供奉着一尊牌位,那是秦书易亡妻的牌位。 秦书易将女儿的塑像与亡妻的牌位摆放在一起,几十年来,日夜不断地以香火供奉。 他指着那尊塑像对扫晴娘说:“你就是从这里出来的吧?” 扫晴娘的身体一僵,大声地否认:“不是!” 姜婪却笑起来,它这个样子,倒是真有几分小女孩儿的样子了 “你不承认也没有用,我都感觉到了。” 这尊塑像里还残留着一丝灵气,这气息跟扫晴娘身上的如出一辙。 用心血造就的神像,又被秦书易日夜以香火诚心供奉,二十年过去,竟然生出了灵来。 它不是在万千信徒的祈盼中应运而生的神明,而是因秦书易一人的执念而生出的灵体。 还算不上是神明,但若是能继续受到香火供奉,好好修行,或许有朝一日,它能成为真正的神明。 但它却被心甘情愿地为秦书易沾染了鲜血和因果。 姜婪眼中有些动容,他看向扫晴娘,话却是对秦书易说的:“它不能再继续杀人了,它生出来时间太短,若是杀人太多,怨气缠身,最终会让它失去理智。” 秦书易脸色一变,抱着扫晴娘的手颤抖起来。 扫晴娘还在犟嘴:“你瞎说!” 它此时已经没了一脸凶相,只死死的抱着秦书易,像个怕被抛弃的孩子。 秦书易给它把眼泪擦干,轻声说:“楠楠,收手吧,别为那群畜生害了你自己。” 扫晴娘的身体抖了抖,带着哭腔道:“他们是坏人,该死!” 它是因秦书易的执念而生,早在很多年前,它就隐约有了意识。它待在塑像里,听着秦书易讲述那些往事,只觉得难受地快要死了。它想变强,想去陪着爸爸。没错,它从有意识开始,就觉得秦书易是它的爸爸。但它却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是早已死去的楠楠。 可它觉得既然是爸爸创造了它,那它就叫楠楠,是爸爸的女儿。它想陪着爸爸。 可它无论用什么办法,也不能从塑像里出来,甚至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秦书易死后。 秦书易是心脏病突发死在了家里。他没有亲朋好友,何家村的人不敢面对他,跟他早就断了来往。于是整整一个月,竟然没有人知道他死在了家里。 四五月的时候,气温已经很高了,尸体散发出难闻的腐臭味,老鼠和虫子一日日地啃噬他的尸体,加速了腐烂的过程。 扫晴娘只觉得心里聚起了一股气,那股气越来越浓烈,越来越膨胀。 然后它忽然就能从塑像里出来了。 它只是灵体,没有肉身,于是只能依附在纸人上。它耗费了这些年辛辛苦苦积攒的力量,维持了秦书易的尸身不继续腐烂,让他死而复生。 也就是这个时候,它决定为秦书易报仇。 扫晴娘眼里滚出大颗大颗的血泪,秦书易抱住它,眼里是滔天的恨意。 可是他再恨,也不愿意让扫晴娘为了给他报仇害了自己。 就像当初的他,阴魂一样跟着何家村的人,做了无数报复杀人的计划,却最终也没有真正实行。 秦书易在扫晴娘额头上亲了亲,低声说:“你是个好孩子,别为我害了自己。” 扫晴娘哭得一抽一抽的,却再说不出狠话来。 他又看向姜婪,坦然道:“孩子不懂事瞎说话,那些人都是我杀的,高人要是惩罚,就罚我吧。不要牵连孩子。” 虽然他早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姜婪却摇了摇头,道:“我之前就说过,我只是协助警方查清真相的。何家村的人杀人犯罪,自会有警察依法惩处,还你们一个公道。” “至于它……”姜婪的目光看向扫晴娘,道:“它虽然不是人类,但犯了错,也该受到惩罚……” 秦书易顿时露出焦急的神色:“跟它没关系,是我……” 姜婪见状嘴角弯了弯,截断他的话,把没说完的话继续说完:“不过它杀人也是因果报应的一环,算不上十恶不赦,局里应该会酌情减轻处罚。” “不过这孩子实在太熊了,你不能一味惯着它,该教育还是得教育,不然以后养歪了就真没救了。” 秦书易和扫晴娘顿时愕然地看着他。 姜婪眼里露出些笑意,对他们说:“你们先跟我下去吧,孰是孰非,警察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第35章 第 35 章 六层楼很快就排查完了, 警方却一无所获。何老五仿佛忽然消失在了这栋里。 亲眼看到何老五背影走进楼栋的赵丽只觉得背后发凉, 她搓了搓胳膊,迟疑道:“你们说, 不会真的有那什么吧?”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外面天黑黢黢的, 路灯昏暗, 说话时她甚至没敢直接说“鬼”这个字,就怕被黑暗里蛰伏的东西听见。 其他人顿时露出一样的纠结表情来。尤其是负责保护何老五的两个警察,此时回想起之前的情形, 只觉得汗毛都要竖起来。 陈队将烟头碾灭, 沉声道:“不管是人是鬼, 都要把案子查清楚。而且现在这事只是玄乎了点,有人装神弄鬼的可能性更大!” 他又问张鹏:“九九年何家村洪水的具体情况查到了吗?” 从王青来报讯之后,他们就已经传消息回去, 叫留守的同事查找档案了。目前他们掌握的讯息只有何家村以及村民的一些基本信息, 要想更具体的, 还得去调以前的档案。 “已经在找了,年代太久远,得多费点时间。”张鹏道。 说完又撞了撞王青的肩膀,问道:“那个小哥怎么还没下来?” 当时王青下来报讯后, 陈队他们本来想上七楼亲自询问,但是被王青拉住了。 王青表情纠结, 五官都快皱成一团了。他下来之后想起姜婪跟他开玩笑的话, 越想越觉得那似乎……不像是玩笑。 只要想想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其实是个死人, 他就觉得心里发毛。 “他说还有点事情要问老人家。”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而且他还说,七楼那个老人家……早就死了。” 张鹏是唯物主义者,根本不信这些鬼神之说,斜睨着他道:“七楼的老人是秦书易吧?看资料上说,他离群索居,跟村里人关系并不太好。虽然确实怪了点,但人家还活的好好的,你怎么就咒人家死呢?而且死人怎么还能跟你们说话?那个小哥看着这么年轻,到底靠不靠谱啊?” 王青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解释,太岁那件案子已经归入特殊档案,他们这些参与人员是签过保证书的,不能再外传。 他只能含糊道:“姜婪协助我们所里破过一起特殊案件,靠不靠谱等他下来你就知道了。” 倒是负责查过监控赵丽一脸你别吓我的表情:“七楼的老人?” 陈队敏锐地发觉她的表情变化:“怎么了?老人有问题?” 赵丽舔了舔干燥的唇,干笑道:“四栋监控不是我跟小李排查的吗……我们看了案发前半个月内的监控,监控视频里,没看见过七楼有人进出。” 他们一直怀疑凶手就藏在四栋,因此派了人日以继夜地排查监控,看能不能找出可疑人物来。在排查时赵丽就注意到七楼一直没人,晚上家家户户开着灯时,七楼也没有灯光透出来。她当时还以为是七楼的住户不在家。 但现在听王青这么一说,她顿时反应过来。 秦书易是在家里的,但一个活人在家却半个月不出门采购,晚上不开灯…… 赵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僵硬。 “一个正常人,不可能半个月不出门采购生活物资吧?” 张鹏反驳道:“也许人家只是不喜欢出门,其实囤了大量的生活物资在家呢?这样的怪人也不是没有。” 他说的也有道理,但赵丽胳膊上鸡皮疙瘩却还是一阵阵往外冒。 她没有反驳张鹏的话,只是抱着胳膊,不停揉搓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就在这时,四楼忽然传来一声撕破黑夜的惨叫声。 几人下意识冲进楼栋里,一路狂奔到四楼,然后齐齐止住了脚步。 就见404的门口,一具无头男尸倒挂在天花板上,尸体此刻还在不停晃动。应该是何老五的妻子李秀娟开门后猝不及防撞上尸体,暗红的血液飞溅,把走廊的墙壁都甩上了星星点点的血印子。404的房门大开着,何老五的妻子儿子瘫坐在地上,神情呆滞,脸上身上都溅上了血。 何老五一直没回家,李秀娟到底不放心,又叫上儿子准备出门再找找。何老五在那场洪灾里被磕了头,之后脾气就变得有些怪,脑子也有点轴,时常会犯浑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李秀娟不愿意相信丈夫已经遇害,觉得肯定是他又犯病躲到外头去了。 谁知道她一打开门,迎头就撞上了一具尸体。 那尸体还没凉透,她甚至感觉到了衣服底下传来的体温。惊吓太过突然,李秀娟一下子就瘫在地上,眼睛惊恐地瞪大,却半点声音都叫不出来。 后她一步出来的儿子也被吓了个半死。 陈队神色难看,叫赵丽把母子俩扶到边上去,又打了个电话回队里,让再派人手来。 一天之内,连续两桩凶案,而且其中一桩还是在他们眼皮子地下发生的。所有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就在他们忙着封锁现场时,姜婪终于说服秦书易带着扫晴娘和自己一起下楼。 扫晴娘明显是不情愿的,但是它听秦书易的话,也只能不甘不愿地跟着下来。 姜婪走到四楼,看见倒挂在天花板上的无头尸体时,回头看了扫晴娘一眼。 扫晴娘此时又换了个身体,只有手指长短,被秦书易小心地装在衬衫口袋里,只露出个脑袋,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明显在看热闹。 姜婪心想这熊孩子果然欠教育,一边装的委委屈屈,一边又把何老五的尸体弄出来搞事。 他冷冷朝扫晴娘龇了龇牙。 等着,迟早让你接受教育。 陈队几人正在忙着把尸体放下来封锁现场,看见下来的姜婪两人,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又死了一个。” 其他人则是盯着秦书易一个劲儿地看。 秦书易除了看起来气质阴沉了一点,实在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张鹏翘了翘唇,无声对赵丽道:看吧,这哪儿像个死人?你们见过能走能蹦跶的死人吗? 赵丽神色也有些动摇起来。 倒是王青观察的最仔细,他目光久久地盯着秦书易的手腕,胳膊肘轻轻撞了撞神色赵丽,示意她看。 赵丽仔细盯了看了两眼:…… 作为常年跟尸体打交道的警察,她自然不会不认得尸斑。 她表情顿时不自然起来,刚消下去的鸡皮疙瘩又冒了出来,还下意识地往墙边靠了靠,拉开和秦书易的距离。 其他人对此一无所觉,继续忙着在现场搜寻证据。唯有李秀娟在看到秦书易后,呆滞的神情忽然变化,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去抓秦书易,她红着眼珠叫嚷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秦书易在她扑上来时就退后了一步,看见她狼狈的模样,微微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这笑容转瞬即逝,其他人没看到,李秀娟却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她一瞬瘫坐在地上,流着泪哭道:“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接着她又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抓着陈队道:“凶手就是他,是他杀的人,你们快把他抓起来!” 陈队不知内情,皱眉看向她:“据我所知,这位老人实际年纪已经快七十岁了,他没有杀人的能力。目前也没有发现他杀人的动机。” 李秀娟顿时像被人扼住了喉咙。她眼神闪烁,语声支吾,含糊了半天没说出什么来,却一口咬定了秦书易就是凶手。 陈队从事刑侦这么多年,自然看出了她的异常,他凝视着神情有些狂乱李秀娟,缓缓道:“没有证据,我们也不能胡乱抓人。” 李秀娟一下子就哑了。 她嘴巴张合几次,却再也不敢做声。她儿子不明情况,连忙将她拉到了一边去。 没有人注意到秦书易的上衣口袋里,一个小小的红色扫晴娘正转动着眼珠,阴沉沉地盯着李秀娟。 姜婪或许注意到了,他却垂下了眼睛,对陈队道:“我知道凶手是谁。” 其他人顿时齐刷刷地回头看着他:“是谁?” 姜婪笑了笑,睨了李秀娟一眼,道:“这里不方便说,等收敛好尸体,去了局里再说吧。” 陈队其实不是很相信,这次的连环杀手太过诡异,他已经做好了持久奋战的准备,姜婪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嫌疑犯,他觉得可能性不大。 但看着姜婪笃定的神情,他还是觉得可以听一听他的看法,或许能有意外启发也说不定。 最终他也没有反驳姜婪的说法。 说话间局里的增援也到了,何老五的尸体被迅速收敛,然后抬了下去。 姜婪和秦书易父女,以及李秀娟母子都一同上了警车,准备去局里。 李秀娟从他身侧走过时,姜婪看见她的发丝里藏着的小小扫晴娘,他回头看了扫晴娘一眼,无声警告:别做得太过分。 扫晴娘咧开嘴,笑了。 * 一行人很快到了警局。 李秀娟母子是受害人家属,要先去做笔录。陈队则被同事叫走,说查到了重要的线索。 姜婪交代了一声,说要先去打个电话。 秦书易独自坐在会客室,脊背笔直,只看形象气质,实在看不出来他已经将近七十岁。 王青坐在角落的沙发里,偷摸摸地打量着他,心里则在想,实在看不出来这个老人有能力杀了三个农村汉子。 何老五几兄弟虽然年纪也有五十左右,但并不孱弱。反而因为早年在农村干农活磨练出来了,个个都膘肥体壮,有一把好力气。 秦书易反倒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不过王青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毕竟人不可貌相。而且万一他真的已经不是活人,做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王青脑子里不着边际地想着,目光虚虚地落在秦书易身上。 忽然,他看见秦书易口袋里有个东西动了一下。 他瞬间惊醒了神,目光惊恐地看着口袋里的纸人露出头来,朝他咧嘴笑了笑。 王青:…… 婪哥!救命!! * 姜婪出去给应峤打了个电话,找他要陈画的联系方式。要找人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陈画的联系方式。 那边应峤似乎在睡觉,声音听起来有些困倦:“怎么了?” 姜婪以为自己打扰了他睡觉,就把寒暄的话咽了下下去,长话短说道:“你能不能把陈老板的电话给我一下,我有点事想找他。” 应峤:??? 他冷冷看了对面正在做工作汇报的陈画一眼,声音微沉:“你找老板有什么事?我还在公司加班,老板也在。” 姜婪一听语调就扬了上去,很高兴的样子,说:“那你能让陈老板接电话吗?” 清楚听到了电话内容的陈画:…… 小祖宗,你别是想害我? 应峤抿紧唇,脸上的笑已经没了。他面无表情道:“好。” 然后就将电话递给了陈画,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老板,姜婪找你有点事。” 陈画僵着脸接了电话。 姜婪在电话那头将秦书易和扫晴娘的情况说了一遍。 “扫晴娘虽然手段过激了些,但它因秦书易的执念而生,为秦书易报仇也是因果循环。并不算是十恶不赦。” 陈画点头:“没错。” 姜婪见他也赞同自己的看法,又连忙道:“那你认得监管所的人吗?我担心等秦书易父女移交到监管所后,处罚会过重。” 其实姜婪大可以直接将案子报给妖管局,把秦书易父女移交给局里,局里再派人和陈队他们对接,他的任务就完成了,完全不需要麻烦到陈画。 但大约是纸人世界看到的一切令他动了恻隐之心,他才想到了请陈画帮忙。 他记得应峤说过,陈老板在局里的人脉很广。 特勤组其实只负责前期抓捕,是不参与后续审判和羁押工作的,负责给犯事妖论罪定刑的是监管所。就是姜婪也不确定等把人交给了局里,最后到底会如何处理。 既然向秦书易保证了会从轻处理扫晴娘,他就不会食言。若是陈画解决不了,他准备再去找大哥。 好在陈画的人脉确实很广,也认得监管所的人:“放心,这件事局里的看法应该跟我们一样。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虽说妖管局也遵循人族法律,但有时天理更在法理之上,他们会酌情处理。” 姜婪有点不好意思:“我只是有点不放心。” 陈画心里感叹,这小妖怪的心也太软了些,正想再说几句安抚的话,忽然就感到了对面冷冰冰刺过来的两道目光。 他连忙收敛了笑意,生硬道:“不用担心,我马上过来,你把地址发给我。” 说完感觉应峤的目光更冷了,神经一紧,在挂电话前又补了一句:“小应也来。” 完事后他赶紧将手机还回去。 烫手。 应峤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跟姜婪关系这么好了?” 陈画:“……也不是很好吧?” 应峤冷笑:“关系不好能第一时间想到找你帮忙?” 怎么就没见小妖怪找我? 陈画大呼冤枉,他控诉道:“这不是只有我是特勤组的吗?他估计就认得我这一个大妖,不找我找谁,而且他连我电话都没有。” 应峤脸色稍霁。 接着又有些不满道:“小妖怪竟然宁愿找你,也不找我。” 他显然已经忘了,自己在小妖怪面前,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蛇族。 这回换陈画皮笑肉不笑了,他善意地提醒应峤:“如果你告诉姜婪,你其实是应龙,下回他应该就会直接找你帮忙了。”才怪。 陈画冷笑着想,你有本事酸溜溜,你有本事脱马甲啊? 应峤:…… 脱马甲当然是不可能脱的,想想姜婪对应龙的印象,他就觉得头疼。 捏了捏眉心,应峤不高兴地将项目计划和报表扔到一边,起身冷冷道:“出门!” 陈画看着他愤怒的背影,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憋不死你。 *** 这边姜婪打完了电话,回了会客室,就看见王青惊恐地缩在角落里。 看见他回来激动的话都说不清了:“纸纸纸人……会会会会动……” 姜婪顿时转头盯扫晴娘:“你又吓人。” 扫晴娘不服气地说:“他一直盯着爸爸看!” 秦书易从进了警局就一直神思不属,听他们说话才意识到不对,看看一脸惊恐的王青,他意识到了扫晴娘干的坏事,微微皱了眉,语气严厉道:“出门前爸爸怎么跟你说的?” 趾高气昂的扫晴娘顿时蔫了:“不能再做坏事。” 它在口袋里蹭了蹭,蔫巴巴地说:“爸爸我知道错了。” 秦书易严厉教育了它几句,得到它的保证后,才一脸歉意地向王青道歉。 王青:…… 他盯着秦书易的口袋,刚才说话的声音就是从口袋里传来的,他百分百确定,就是那个纸人在说话。 他无助地看向姜婪,感觉自己要厥过去了。 好在推门进来的陈队拯救了他,陈队看向秦书易,道:“秦先生,我们有些问题想询问你。” 秦书易望着他,良久点了点头。 赵丽带他去讯问室,陈队则对姜婪道:“我们找到了九九年那场洪水的档案,洪灾之后,秦书易曾经报警说何家村的人为了祭河神,杀死了他妻女。但当时警察去走访调查,村民都说他自从妻女失足落河以后就疯疯癫癫的。加上洪水冲垮了村子,警察没有找到任何证据,这件案子就这么不了了之。” “秦书易有充足的杀人动机。”陈队凝视着姜婪,缓缓问道:“你之前说的凶手,是他吗?” 姜婪点头,又摇头:“是他,也不是他。” “这是什么意思?” 陈队从看过档案,确定了秦书易杀人动机后,对姜婪的话其实有点信了。但他想不通秦书易到底是怎么作案的。 姜婪垂眸想了想,道:“何家村村民害死秦书易妻女的事是真的,秦书易想报仇也是真的,但杀人的是她女儿。” 陈队露出个你莫不是在逗我的表情:“秦书易的女儿早在二十年前就夭折了。” 姜婪笑起来:“是啊,所以这案子才需要我协助。你们可以先问清楚当年那件案子的原委,再派人去何家村旧址的那条河里去找,应该可以找到三个死者失踪的头。” 何家村是蔡阳区下面村子,地方偏远,即使如今道路都通畅了,开车来回至少也得三个小时。 但从何老五失踪,到秦书易出现,这中间满打满算最多一个小时。 除非秦书易能飞天遁地,不然何老五的头不可能在何家村旧址。 陈队本来想反驳,但对上姜婪笃定的神情,不知道怎么又改变了主意:“我会叫人去看看。” 说完便去参与审讯了。 审讯的过程,姜婪不能参与。他只能百无聊赖地等在会客室里。正好做完笔录的李秀娟母子也到这里来休息。 姜婪瞥她们一眼,注意到李秀娟的表情有些不对。 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东西,身体簌簌发着抖,眼睛瞪得快要凸出眼眶,嘴唇是乌青色。 她儿子就坐在身侧,因为巨大的打击甚至没有注意到母亲的异常。 直到李秀娟忽然尖叫一声,跪倒在地砰砰磕头,嘴里不停念叨着“不是我杀的你们,跟我没关系”,他才察觉了不对劲。 “妈,你干什么?”她儿子呆了一下,连忙要把人拉起来。 李秀娟却仿佛长在了地上,她的表情极其惊恐,像是看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东西,将额头都磕出了血来。 “冤有头债有主,我男人都死了,你要报仇去找其他人,老三老六还活着呢,你们别来找我,我没杀你们啊!” 她不顾儿子的拉扯,疯疯癫癫的叫嚷着,倒是外面的警察被这动静惊动赶来,诧异地看着疯癫的李秀娟。 “这是怎么了?需要打120吗?” “她刚才说自己没杀人,杀人的是老三老六。”姜婪起身,一脸正义地举报道:“警察同志,我怀疑她们隐瞒了另一桩杀人案。” 李秀娟的儿子一边拉扯母亲,一边抽出空来辩驳:“你别血口喷人!” 姜婪却毫不退让:“我刚听陈队说,何家村牵扯到二十年前一桩封建迷信杀人案,也许这位李女士知道内情呢?” 两个警察本来见李秀娟疯疯癫癫,还有些迟疑。但偏偏姜婪刚说完,李秀娟就不疯了,她转过头来瞪着姜婪,神情凶恶地骂道:“小畜生,你瞎说什么?!” 警察见她神情凶恶中带着心虚。眼神也游移闪烁不定,虽然在极力否认,却反而透出些心虚害怕的作态。 李秀娟拉着儿子想要离开,却被警察友好却强硬的拦住了:“还请稍等一下,等会陈队可能还有些问题需要你们回答。” 姜婪见状笑了笑,从李秀娟身边经过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了她头上的纸人,然后离开了会客室。 第36章 第 36 章 警局讯问室内。 审讯已经开始。 一张桌子隔开两个人, 头顶是刺目的白炽灯, 陈队坐在秦书易对面负责询问,赵丽则在一旁负责记录。 其余人则在讯问室外的隔间里, 透过单向玻璃观察审讯过程。 陈队没有立即说话,而是仔细观察着秦书易。 在调出九九年何家村洪水的档案之前, 他是没有怀疑这个老人的。一个年近七旬的独居老人, 他没有动机、也没有能力去杀死三个壮实的中年人。 即使现在档案被调出来,确认秦书易有了作案动机,陈队也还是更倾向于他是有同伙协同作案。 他一开始故意没有说话, 静静晾着这个老人, 给他施加心理压力,这样更方便等会的审讯。 白的刺眼的灯光照在他身上, 能将他细微的表情和不经意的微动作放大。陈队一直不动声色地留意着他的细微表情和动作。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秦书易除了脊背挺直地坐着,几乎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他的眼睛黑沉沉,刺目的灯光也没能给他带去一丝神采。 陈队观察的越久, 就越觉得棘手,此时的秦书易不像一位普通老人,倒像身经百战的战士, 他严苛管理自己的言行, 不露出一丝破绽。 他不知道的是,秦书易并不是善于管理言行。他只是太习惯这样的场景了。当年妻女去世后, 他常常一个人这么坐在白炽灯下, 什么也不敢想, 将所有思绪剥离出去,一坐就是一整天。 陈队不问话,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没人看出他其实已经抽离了情绪。 最后还是陈队先开始问话了。 从最基础的姓名、年龄等信息开始提问,把这作为切入口,然后逐步提出更深入的问题。 他以为秦书易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会很难啃,但偏偏相反,秦书易很配合。 到后面,他甚至能够平静地讲述何家村的那段往事了。 这是一个跟档案记录截然相反的故事,陈队见多了各种骇人听闻的案件,心中动容只是一瞬间。做他们这一行的,理智总是要压制情感, 他冷静地提出了更咄咄逼人的问题,想迫使秦书易吐露出真正的想法“所以为了给妻女报仇,你便开始计划复仇了?你筹谋了多久?这么多的仇人,靠你自己很难完成复仇吧?所以你找到了合作的人?” 说完,他目光犀利地逼视着秦书易。 秦书易目光恍惚了一瞬,竟然点了头。 他放在桌面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回想起了那段令人发疯的日子“我想了很多报复的计划……我还偷偷去城里弄到一桶汽油,只要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将汽油浇到房子上,再放一把火烧了,就能给翠萍和楠楠报仇了……” “但是你没这么做?为什么?” 陈队密切关注着他的表情,老人的双眼此时有些浑浊,牙关紧扣着,双手不停绞紧……种种迹象都彰显着他心中的恨意。 他还注意到,老人上衣口袋放着个红色的纸人。 这种纸人他在四栋见过,家家户户都挂着,叫做扫晴娘。他总觉得这些纸人看着有些怪异,不由又多看了一眼,却发现刚才只是露出一点边角的纸人,这会却露出了整个头。 纸人的眼睛似乎还看着他。 陈队??? 他怀疑自己眼花了,闭了闭眼凝神,很快收回思绪,继续自己的工作。 就听秦书易回答道“我不忍心,除了那些该死的人,村里还有很多孩子,以前还来找翠萍要过糖吃。他们有的跟楠楠差不多大,有的比楠楠还要小些,他们是无辜的,我怎么下得了手……” 他的眼神颤动,漆黑的眼里却再流不出泪来。 “你甘心就这么放弃复仇么?”陈队继续逼问。 “自然是不甘心的,所以我一直阴魂不散的跟着他们,让他们活也活得不自在。” 秦书易摇了摇头,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手在左胸口按了按,手掌心正好覆盖住纸人所在的位置。 陈队目光下意识跟着去看,却凝在了他的手臂上。 只见秦书易不甚强健的手臂上,几乎布满了暗紫红色的斑块,都不用去鉴定,他就能认出,那是人死之后才有的尸斑。 陈队的喉咙忽然干涩起来。 他几番吞咽,目光下意识看向负责记录的赵丽。赵丽也一脸惊恐。 之前在四栋她只是隐约窥见了一点尸斑,那时她还能自欺欺人地说可能是摔伤的淤青,但这回两人隔得这么近,灯光这么亮,她看清清楚楚,再不能自欺欺人。 凉气阵阵从后背升起,她的目光却仿佛黏在了那节手臂上。白炽灯太亮,以至于她能清楚地看到,除了暗紫红色的尸斑之外,对方的手臂肌肉也并不是饱满的,有的部位诡异地凹陷下去,就仿佛里面的肌肉组织被吃空了,只剩下一层皮。 她记录的手颤了颤。仓惶收回了视线。 在单向玻璃后观察的其他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诡异的一幕,一起去过四栋的张鹏更是死死盯着那节胳膊,眼珠子瞪得快要掉下来。 他似乎想起什么,连忙去看监控。 讯问室里是有监控的,他不断将监控视频倒退、倒退……直到终于找到了什么,惊得鼠标都掉在了地上。 其他同事诧异地来看“怎么了?” “你们,自己看。”张鹏的声音有点飘,有点颤。 其他人连忙去看他暂停的画面,只见监控界面上,秦书易稳稳坐着,仿佛一尊静止的雕像。但随着屏幕上时间的跳动,他左边的衬衣口袋里,一个红色纸人慢慢地探出了头。 从监控里看,纸人那双无神的眼睛,仿佛正盯着审讯的陈队。 “……” 沉默在小小隔间里散开。 “可能只是秦书易的动作带动了纸人滑出来了。” 有人咽了咽口水,提出个并不太有说服力的说法。 “没错……” 张鹏眼神发直地附和着,又大着胆子将视频倒回去,慢放,试图找出支持这个说法的证据来。 然后监控视频里,薄薄的白色衬衣口袋里透出模糊的纸人轮廓。他们亲眼看着那个红色纸人从折叠状态一点点地展平,然后脑袋探出来,死死盯着陈队。 就好像一个蹲着的人,缓缓站了起来。 有人道“要不先通知陈队暂停审讯吧?这事太诡异了……” 身上长尸斑的老人、似乎活着的纸人,每一样都在挑战他们承受能力和三观。 张鹏想起了王青说过的话。 王青说那个老人已经死了。 当时他嗤之以鼻,但现在……他心惊肉跳地打开通讯器,让陈队尽快暂停审讯,先从讯问室出来。 陈队审讯时是带着微型耳机的,他听到张鹏微颤的声音传来,让他先暂停审讯,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疑惑和反对,而是松了一口气。 就是再不愿意相信,他也不得不承认,那道让他坐立不安的目光,是从那个纸人身上传来的。 暂停了审讯,陈队和赵丽一起出去。 两人出门后对视一眼,不需言语,齐齐刷刷地转向会客室去找姜婪。 姜婪却不在会客室里,他正在大厅里跟两个容貌出众的男人说话。 两人都穿着剪裁合身的西装,只是一个神情冷傲锋锐,一个却笑里藏刀。光看气质,显然都不是普通人。 陈队上前,还未开口说话,那个笑里藏刀的年轻人就迎了上来,递上了自己的名片和证件“陈队长你好,我是安全部的,秦书易的案子涉及到非自然因素,我负责跟你们对接处理。” 陈队看着他的证件,只觉得头脑眩晕。 他捏了捏眉心,道“我们去会议室说吧。” 于是一行人便转道去了会议室。陈队进去时将陈画的证件拍了下来。 安全部他知道,但安全部竟然还管这种小小的刑事案,就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了。 可陈画提及的非自然因素又让他不得不重视,在直面了秦书易和纸人的怪异之处后,他已经逐渐推翻自己武断的猜测,开始相信姜婪的说辞了。 他将照片发给了局长询问。 陈队、赵丽、张鹏以及姜婪三人在会议室坐下。又有人去请秦书易过来。 姜婪和另一个男人没有开口,明显是陈画占据主导地位。 陈画笑眯眯道“陈队长应该确认过我的身份了?如果确认好了,我们就可以继续下面的流程了。” 陈队心里一跳,下意识看手机,就见局长已经回了消息。 他确认了陈画的身份, 就在这时,秦书易也进来了。 陈画将一叠交接文件拿出来,慢条斯理地签好后推给陈队“秦书易现在已经不算活人了,所以需要转交给我们处理。” 其他人心中一震,都惊恐地看向秦书易。 倒是陈队反应更快,皱眉道“人移交给你们了,我们怎么对公众交代?” 虽然三观还在崩塌中,但肩上的职责却也不能轻易放下。宏福小区连发三桩命案,他们得查清真相,给公众一个交代。 “这个案子的凶手就是它,我就是把它交给你们,你们也没法给公众一个交代。” 陈画指着秦书易口袋里的纸人道。 大概是被点名了,被按回口袋的扫晴娘一点点探出来头来,目光扫视一圈,恶劣地朝陈队龇了龇牙。 它记仇得很,显然还记着陈队刚才欺负它爸爸的事。 陈队…… 没错,就是这个目光。 他甚至有些麻木地想,我的直觉果然没有出错。 其他人也都是一脸三观破碎的样子,但好歹之前姜婪王青都给他们打过预防针,所以现在都还能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这时姜婪出言道“李秀娟受了刺激,在会客室亲口说何老三和何老六杀了人,她已经露出了破绽。扫晴娘杀人的案子交给我们处理,你们可以以李秀娟为突破口,好好查一查当年那件案子。” 其他人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 就是现在把这个纸人交给他们,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啊。 他们总不能告诉公众,杀人的是个纸人。别说外面的人不信,他们自己现在也还觉得这事太玄幻了。 而且如今有了种种证据,他们自然也相信了秦书易先前说的话。想到两条人命就断送在封建迷信的村民手上,而秦书易这些年却有冤无处伸,只觉得胸口烧起了一把火。 警察不就是匡扶正义,惩治罪犯么? 虽然正义来得有些晚,但他们理当给秦书易和他的妻女一个公道,让罪人受到法律制裁。 陈队当即应承下来。他看向秦书易,郑重承诺“我们会尽全力还原当年的真相,给逝者一个交代。” 秦书易眼珠微颤,他闭了闭眼,嘶哑着声音道谢“谢谢,谢谢你们……” 两方交接完毕,陈画带着秦书易父女离开。 等他们走后,张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对啊队长,他们就这么把人带走了,可那三桩命案还没结呢?我们去哪再变个凶手出来?” 陈队…… 他长久地凝视着张鹏,忽然道“这次的结案报告就交给你写了。” 张鹏??? 这t要怎么写? 四人离开蔡阳分局,秦书易看着微微透出一丝微光的天际,神色有些释然,又有些欣慰。 扫晴娘坐在他头上,轻轻抓着他的头发,仿佛在无声地安慰他。 姜婪道“陈队他们很负责,肯定能查清真相,还你们一个公道的。” 秦书易点头,声音有些喑哑“我信他们,他们是好警察。” 正因曾经见识过敷衍塞责息事宁人的警察,才知道陈队他们的承诺有多难得。 陈画道“去局里再说吧。” 几人便上了车。 应峤和姜婪坐在前面,应峤一边开着车,一边不高兴。 从到警局,再到现在上车,他还没来及跟小妖怪正经说上一句话。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就好像自己精心养大的崽,跑去了别人家院子里。 姜婪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还在扭着头跟陈画说话,细细询问监管所会怎么给扫晴娘和秦书易定刑。 人有偏心,妖当然也有。他私心是不希望秦书易受到太重的处罚的。 这个老人一生含冤受屈,凄苦而死,却仍然能保持本心。他觉得他应该有一个好的结局。 至于扫晴娘……熊孩子需要受到教训,但也不能太过分。 陈画只能把过往的一些类似的例子找出来给他分析。 总而言之,就是处罚肯定会有,但不会太重。不管是妖族还是修行者,都崇尚的是因果报应。 何家村村民迷信杀人是恶因,所以才结下了二十年后扫晴娘为父报仇、残忍杀害何老二几人的恶果;扫晴娘杀人也是因,所以它明明在多年以后可能修行成神,却因沾染了人命因果,再无成神的可能;而秦书易为扫晴娘塑像,诚心以香火日夜供奉也是因,二十年的执念催生了灵体,扫晴娘心甘情愿为他报仇,让他妻女沉冤得雪则是果。 世间有因方才有果,冥冥之中,所有人的命运早循着因果的轨迹运行。 而扫晴娘沾染因果不能成神的惩罚,已足够抵消它杀人的罪孽。 妖管局对它的处置,不过是给人类政府一个交代,给人类法律一个交代,自然不会过重。 姜婪总算放了心,露出个轻快的笑容来。 放下了心头重担,他才发现一直忽略了应峤,连忙道“又辛苦你跟陈老板跑一趟了。” 应峤见他侧着脸笑看自己,笑容真诚,心里那点焦躁不满不知不觉就散了。 他脸上一点看不出刚才的小情绪,轻描淡写道“不辛苦。倒是你困么?已经凌晨四点了。” 被他提醒,姜婪才反应过来自己忙碌了一夜。大妖的精力当然是旺盛的,但他习惯了每天早睡早起,应峤一说,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里溢出水雾来。 虽然他并不是真的犯了困。 但应峤看在眼里,却觉得小妖怪肯定困极了,偏偏还要硬撑着。他从小格子里拿出一颗糖递给他,放轻了声音道“你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姜婪接过糖放进嘴里,甜丝丝的草莓香在狭窄的车厢里漫开,他鼓着腮帮“唔”了一声,虽然不准备真睡,却还是听话地合上了眼睛。 他怀里还抱着不离身的双肩包,包里椒图和狻猊已经睡得打起了小呼噜, 姜婪闭着眼,舌头裹着草莓糖,整个人都是甜滋滋的,他闭着眼想,草莓糖可真甜呀。 只不过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姜婪含着糖迷迷糊糊地想,是什么事呢? 将近一个小时后,车在妖怪局大门前停下。 姜婪本来只是假寐,却被甜丝丝的草莓香弄得真睡了过去。还是应峤将他喊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跟着应峤往大厅走,直到进了门,迷糊的头脑才陡然清醒过来。 !!! 姜婪看着不远处迎来的几人,简直五雷轰顶。 他竟然忘了,妖管局的人是知道他的真身的,要是被他们认出来,那应峤这边不就瞒不住了?! 姜婪慌得一批,他垂着头缩着身体躲在应峤身后,疯狂想着怎么办怎么办。 这时来交接的人已经迎了上来。 陈画带着秦书易上前说明情况,众妖看到后面杵着的应峤,下意识想要上前恭敬问好,却被应峤一个眼神止住了。 陈画不动声色将他们带往另一侧,跟他们说明情况。 躲在应峤身后的姜婪悄悄探出头看了一眼,着急到宕机的大脑终于重新运转起来,他轻轻拉了拉应峤的衣摆,故意打了个哈欠,小小声地说“我感觉有点困,你能不能带我去卫生间洗个脸?” 正好应峤也不想应付那些人,便抬手给他擦了擦眼角困倦的泪珠,柔声道“你早上还要上班,我先送你回去吧?剩下的事情老板会处理,不用你操心。” 应峤简直太贴心了呜呜呜。 姜婪求之不得,连忙点头,连客套都顾不上了“那我们快走吧。” 说完又觉得自己表现的太猴急,描补道“我真的好困啊。” 应峤看着他,只觉得胸腔里充斥着棉花一样柔软的情绪。 小妖怪真的好可爱。 他毫无原则地带着姜婪往大厅外走去,一边还抽空给陈画发了消息[姜婪困了,我先送他回家。] 陈画…… 其他妖则看着传说中脾气巨差的应龙小心地护着一个人往大厅走去。 他们眼中顿时燃起八卦之火。 有跟陈画熟悉的,悄悄打听道“我前阵听说应先生相亲成功了,那就是应先生的伴侣吗?” 怎么背影看着有点眼熟? 不过转念一想,眼熟也不稀奇,能跟应先生相亲的,那肯定也是一方大妖。 只是不知道是谁。 陈画瞥了八卦的妖一眼,撇嘴道“胆子肥了,应龙的私生活也敢八卦了?” 心里却想着,狗屁的伴侣。 你们的应先生正沉迷养崽游戏。 呵。,,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第37章 第 37 章 应峤将姜婪送到小区门口时, 天已经蒙蒙亮了。 . 姜婪为了演戏演的逼真, 上车后就开始哈欠连天,泪眼朦胧, 小鸡啄米。应峤见他实在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一边叫他继续睡, 一边以哥哥名义给周戌发了消息, 让他帮忙给姜婪请了一天假。 等到了地方他才将人叫醒,让他回家再睡。 顺便告诉他自己给他请了一天假。 街道办工资是算全勤的,姜婪整个人都懵了, 连忙道“其实也不是很困, 用不着请假。” 但应峤显然不赞同他通宵一夜又去上班,微微强硬道“你通宵了一夜, 不好好休息,去单位也做不了什么。磨刀不误砍柴工。” 姜婪在心里反驳我只是想要全勤! 但他不敢说,一张嘴快扁成了小鸭嘴,说“哦。” 应峤揉了揉他的头, 又嘱咐道“以后再碰见这样的事情,记得提前跟我说,你独自行动, 万一遇见危险都没人知道, ” 姜婪又点头。 应峤见他困得眼角都泛起了桃花色,催促他赶紧回家“赶紧回去睡觉吧, 下午我再来看你。秦书易父女的事我也会帮你盯着。” “嗯, 谢谢你。” 这回姜婪是真心实意地道谢, 他觉得应峤可真是太贴心啦。 相比之下小小的全勤奖也不算什么了。 反正他现在超有钱! 两人在小区门口分别,姜婪径直回了家。洗个澡后,当真美美地补了个觉。 再醒来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 明亮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间透出来,晒得人浑身发懒。姜婪在被窝里打了个滚,迷迷糊糊地起床,就发现狻猊和椒图已经抱着平板在打游戏了。 椒图如今已经很习惯这里的环境,他变化出了人形,穿着棉质家居服坐在沙发上,一边游刃有余地控制游戏,一边腾出手吃虾。 大虾还是贵叔送来的,用特殊方法保鲜,解冻后剥了壳就能直接生吃。肉质鲜甜q弹。兄弟两个剥了一大盘放在手边,椒图自己吃一只,再给狻猊喂一只。兄弟两个其乐融融。 见姜婪出来,椒图还将盘子往他那边推了推,招呼道“五哥吃午饭。” “可真好养活。” 姜婪嘀咕了一声,又去冰箱里找了找剩下的食材做午饭。龙宫送来的食材都是顶好的,不需要怎么处理就已经十分美味。姜婪又弄了一盘扇贝和一盘蟹端出来,就是一顿丰盛的午饭了。 姜婪的午饭还多了两块上好的玉石,他一边嘎吱嘎吱嚼玉石,一边看手机消息。 今天请假,薛蒙他们一早上就在在群里艾特他,问他怎么没来上班。 大约是看他没在群里回复,张天行甚至私聊了他。 姜婪在群里回了消息[昨晚去拯救世界了,今天请假补觉。] [薛蒙给大佬捶肩jg] 肖晓榆似开玩笑地说了一句[我还以为你被抓回去继承亿万家产了呢。] [薛蒙肖晓榆愚蠢的麻瓜,你是不是看多了,还继承亿万家产?] 肖晓榆回了他一个呵呵。 心想你知道个屁,这可是家里的管家都开劳斯莱斯的男人,继承亿万家产一点也不夸张。 姜婪就看两人在群里开始表情包大战,他生怕多说多错,赶紧匿了。 顺带又回了张天行的消息。 张天行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除了一条是问他为什么没来,剩下的消息全是发的新买的零食的照片。 [张天行给泥泥买了新零食,你什么时候来单位?不方便的话我给你送来。] 姜婪啧啧了两声,心想张天行可真是个标准的猫奴。只可惜狻猊并不是小猫咪。 瞅了瞅跟椒图一起玩企鹅飞车的小狻猊,他略带心虚地回了一句[下午就来,他的零食够吃,不用买这么多。] 大概是得到了准信,张天行又变回了话少酷哥[不多。] 姜婪觉得自己无法说服酷哥,选择放弃。 刚把消息回完,应峤的消息又发了过来,问他睡醒了没有。 姜婪回了个睡醒了,应峤的语音电话就打了进来。 “醒了?吃午饭没有?” “刚吃。”姜婪懒洋洋地蜷在沙发上,说“下午没事,我准备销假去上班。” 应峤在那头笑了一声,无奈道“怎么半天都要去?” 又道“我已经到你家楼下了。” !!! 姜婪一惊,差点都破音了“你怎么来了?” 他慌乱地四处看家里新添的东西。 贵叔送椒图来时,顺便又给这个不大的家添置了不少东西,大到家电地毯,小到衣服食材游戏机。姜婪虽然不知道价格,但贵叔可从来不会给他们添置便宜货。 他惊慌地冲进房间里又冲出来,看着大变样的家不知如何是好。 应峤隔着手机都听出了他的异样,不解道“怎么了?” 姜婪冷静了一下,又清了清嗓子“没、没怎么……就是家里有点乱,还没收拾。” 应峤瞬间想起了上次去姜婪家,看到的乱糟糟一团的卧室。 他低笑了一声“没关系,我不嫌弃。” 姜婪干巴巴地“哦”了一声,说了一句我先去收拾东西,就挂断了电话。 他先是严肃地对椒图嘱咐了几句,串好说辞,让他千万不要说漏了嘴。 接着又着急忙慌地把肉眼看上去就很贵的东西全部一股脑地藏进了卧室里。他又看了看身上的睡衣,正想去换一身,门铃却已经响了起来,他来不及换,只能硬着头皮去开门。 不复凌晨时一身西装的精英装扮,应峤这回的穿着日常居家许多。 他将带来的小点心递给姜婪“怕你没吃午饭,就顺便买了点。” 姜婪接过来,将人让进去,却没有心思跟他寒暄,眼睛雷达一样在屋子里扫射,生怕漏了什么不能出现的东西在外头。 应峤跟在他身后,一眼就看见大变样的客厅。 客厅里重新铺了地毯,沙发也换过了,还添置了一个四开门冰箱,墙上多了几幅装饰挂画。 应峤目光狐疑地盯着那几幅抽象的现代画。他要是没看错的话,那几幅充当装饰画的画,似乎都是真迹,曾经拍卖出高价。 只是他还没来及问,就被沙发上的少年吸引了目光。 椒图礼貌的跟他问好,神情有些局促。 面对不熟悉的人,他还是有些不习惯。 姜婪介绍道“这是我的小表弟姜图,你上次见过的。” 应峤立刻想起了那个连螺壳都镶满宝石、浑身珠光宝气的小表弟。没想到小表弟化成人形后,竟然和姜婪这么像。 他再看看几乎大变样的屋子,以及那几幅价值不菲的装饰画,顿时了然“你家重新装修了?” 小妖怪肯定是没钱装修的,他之前来过几次,小妖怪的家都布置的简简单单。如今小表弟一来,家里就大装修了,显然是珠光宝气的小表弟住不惯简陋的两居室,又重新布置了。 姜婪眼神乱飘“啊,对啊。” 应峤再看看他身上跟椒图同款的奢牌睡衣,睡衣穿在小表弟身上很宽松,穿在姜婪身上却是修身款,勾勒出了纤长的腰线。 他忍不住怜爱地揉了揉姜婪的头,心想小妖怪那些大牌衣服,原来都是这个小表弟给的。 真是同妖不同命。 看看螺壳镶宝石的小表弟,再看看捡小表弟不要的衣服穿的小妖怪,应峤心疼得不行。 但看姜婪自己都浑不在意,应峤即使心疼,也不好特意提出来,只能当做没有看出来,就怕伤了小妖怪的自尊心。 他心情沉重地拍了拍小妖怪的肩膀,越发坚定了要帮他脱贫的决心。 姜婪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只能忐忑地请他坐下。 又没话找话地说“你吃了吗?” 应峤“吃了。” 姜婪“哦。” 他有点麻爪,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应峤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不然他怎么不继续问啊? 他忧愁地叹了一口气,又起了个话题“你今天不上班吗?” 应峤“嗯,昨天加班太晚,老板给了我半天假。我就顺路过来看看你。” 姜婪又“哦”了一声,眼珠子转来转去,终于伸出了试探的小ji“我又收到了一笔奖金,最近手头宽裕很多,就给你买了礼物。” 他是想暗示应峤,他家之所以大变样,是因为发了奖金。 但应峤却理解差了,他看着小妖怪小心翼翼的表情,愈发觉得怜爱了“你我之间,不必这么客气。” 姜婪摇摇头,认真地说“只是我想送你礼物。” 他的眼底仿佛盛满了窗外的璀璨阳光“我现在有钱了。” 应峤被他认真的表情逗得笑起来,没有再推拒“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姜婪准备的礼物是一对宝石袖扣。宝石是从石精那里买的蓝宝石,海洋一样的深蓝色,十分通透漂亮。他亲手将宝石打磨好,找了工匠做成了一对袖扣。 他回房间将袖扣拿出来,看向应峤的眼神期待又兴奋。 “那我现在就打开了?”应峤接过精致的木匣子,笑着看向姜婪。 在得到姜婪的肯定后,他才打开了木匣。 黑色丝绒布上,摆放着一对精致的蓝宝石袖扣。 蓝色宝石晶莹通透,周围以做旧的白银镶嵌,盘成了蛇形,大蛇鳞片刻画纤毫毕现,首尾相衔,正好将蓝宝石拱卫在中间。 因为龙族天性,应峤天生就喜欢亮晶晶的宝石,姜婪的礼物简直送到他的心坎上,当然,如果袖扣不是做成蛇形就更好了。 他当场将衬衣上的袖扣取下来,换上了姜婪送的。 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袖扣,应峤看向姜婪,只觉得心头浮起一片融融暖意,像是被太阳烘烤过的被子,蓬松又柔软。 除了面对小妖怪时,他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的情绪了。 难怪从前庚辰一直想养个幼崽。 养崽果然令人快乐。 “谢谢,我很喜欢。”应峤郑重道。 明明小妖怪自己还穿着表弟不要的衣服,却愿意花昂贵的价钱给他买一对袖扣。 作为一个资深的宝石收藏爱好者,他当然知道这两颗看起来并不算太大的宝石其实价格不菲。 也就更能体会到小妖怪的一片心意。 从今天开始,这对袖扣就是他最喜欢的了,其他收藏都要靠边站。 姜婪见他这么喜欢,眼底笑意果然更加灿烂,唇边还抿出两个可爱的圆圆笑涡。 让应峤很想伸手戳一戳。 他捻了捻手指,心想下次得找机会试一试。 ……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姜婪一直小心试探着应峤的态度,见他对大变样的家态度非常平淡,这才悄悄放下了一颗心。 最后三人一猫分吃了应峤带来的小点心,便出门准备上班。 出门前椒图又变回了珠光宝气的大海螺,缩在螺壳里连头都没有露。 虽然五哥说了,今天来的只是个普通蛇妖,但他总觉得这个蛇妖有点吓人,连话都没敢多说几句。 姜婪将弟弟装进包里,和应峤一起下楼。 应峤今天特意开了自己新提的车——一辆再大众不过的黑色本田。 姜婪还是坐在副驾驶上,应峤一边开车一边跟他聊天,就顺嘴提起了局里对秦书易的处理方案来。 秦书易因扫晴娘的力量死而复生,他现在的状态接近还阳僵尸,却没有僵尸的凶性。加上他到底还是属于人族,便移交给了隔壁特管局安置。特管局的修士应该会教他正道的修行之法。 至于扫晴娘,在监管所重新对它的案情进行审理之后,它主动交代了还有两名失踪的警察被困在了何家村旧址。它的认错态度良好,监管所又在原来的基础上给它减少了刑期。 ——那两名失踪警察便是最开始去四栋盯梢的专案组成员,其中一个便是王青发小王常安。 陈队他们凌晨骤然得知案件真相,世界观颠覆三观尽碎,过于震惊之下甚至忘了问两名队员的下落。等反应过来后他们又联系了陈画,才知道扫晴娘当初嫌两人碍事,将两人扔到了何家村旧址,跟何老二等人的人头关在一起。 正好陈队听从姜婪的建议,派了人手去何家村旧址寻找失踪的头颅,顺手就解救了被困的二人。 因为没有滥杀无辜,扫晴娘的刑期从十年减少到了五年,它只需要在监管所接受五年劳改,再通过监管所考核,就可以重获自由。期间在特管局修行的秦书易还可以随时去看它。 姜婪觉得这样的处理挺好“扫晴娘是因秦书易的执念成灵,性子偏激易怒,正好在监管所磨一磨。” 应峤见他说得似模似样,眼角眉梢就染了笑意。 “扫晴娘得罪过你?” 小妖怪脾气软和,应峤还没见过他这么针对谁。 姜婪闻言轻哼了一声,得意洋洋道“它想给我下套来着,但是都被我识破了。熊孩子心眼太多,要好好接受社会的教育。” 说话时他微微仰着下巴,就像个打了胜战的小公鸡。尾巴恨不得翘到天上去。 这么可爱的崽,应峤当然要顺着话哄,毫无原则地附和道“没错。” 应峤把人送到单位,目送他进去。 他开的不快,到地方时姜婪差不多刚好上班,他就没有跟进去。 等姜婪的背影拐进办公室里看不着了,他才摩挲了一下袖扣,轻轻笑起来。只要跟小妖怪在一起,他的心情总是好的。 他抬起手腕,对着光欣赏了一下新袖扣。 看了几眼又忍不住拿出手机对着拍了几张。 ——纯白的衬衣袖子上,一粒深海蓝的宝石袖扣熠熠生辉。 应峤挑出最好看的一张的照片,发到了群里[好看么?] 发完才注意到群名被泰逢改成了“谁先养崽谁是狗”。 群里就应峤一个养了崽,狗是谁不言而喻。 应峤觉得他们就是嫉妒自己。 他顺手把群名改成了“养崽的快乐你们无法拥有”。 泰逢秒回了消息[我眼瞎了,看不到。] [陆吾秀恩爱请先发精神损失费谢谢。] [开明这是什么?新买的袖扣?这有什么好晒的??] [陆吾开明,你为什么要搭理他?让他独自美丽不好吗?我们都是瞎子。] [开明???] 应峤嗤笑一声,继续打字 [开明,这是我家崽送我的礼物得意] [世上最可爱的莫过于又乖又软的小妖怪。] [真心劝你们也养只崽,你们会感谢我的。] [陆吾开明,你看我怎么说来着?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 [陈画应峤,你怎么还不回公司,公司事好多我快撑不住了!!嚎啕大哭] [泰逢陈画,早就叫你跳槽来跟我了,应峤根本不是人。] [应峤我本来就不是人微笑] [陈画泰逢。工资太低,不约再见] 泰逢发了一串问号,愤而送给了陈画一个巨大的翻白眼,jg。 陈画不理他,在群里疯狂艾特应峤,应峤又看了一眼街道办的大门,大发慈悲地回了句“就来了”,才收起手机开车回公司。 下午就销假回单位的姜婪受到了热烈欢迎。 尤其是酷哥一双冷冷的眼,都快把姜婪盯穿了。姜婪跟其他人打过招呼,才让狻猊和椒图出来玩。 狻猊甩着尾巴跳上办公桌,昂着头喵了一声。 他现在学猫越来越纯熟,喵叫声又软又娇,还动不动就翻肚皮,姜婪怀疑就是大哥来了都不敢认这只小猫咪。 小猫咪一出来就被酷哥用小零食的勾走了。 姜婪暗戳戳地看了一眼弟弟离地越来越近的小肚腩,寻思着张天行再这么喂下去,怕是真要变成猫猫球了。 他一边想着是不是该给狻猊减减肥,一边将椒图放进了水族箱里。 椒图悄悄地探出小角,把自己藏在艳丽的珊瑚丛中间,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然后就安安逸逸地窝着了。 姜婪安置好弟弟后,才开始一天的工作。 上午没来,他得先把早上没处理的工作处理好。等处理的差不多了,肖晓榆又打内线电话叫他去大厅,说有事找他。 姜婪神情莫名地出去,就见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婶在大厅窗口气愤地说“小同志,这个事情你一定要帮我们解决。你说哪有这么欺负人的?这个场地本来就是我们舞蹈团一直在用,她们忽然过来占了一半就算了,昨天那个领舞的竟然还来挑衅我们!说哪个舞蹈团跳得更好,哪个就占中间的好位置! 我当然不肯答应,她们领舞竟然还变戏法恐吓我,她以为她变出九个头我就怕她了?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大婶气道“我还会变脸呢,也没有见我变个十张八张鬼脸去吓唬她呀!实在是太不讲道理了!” 肖晓榆一叠声的应承着“您放心,我们今天就安排人去调解。广场舞是为了娱乐身心,您先别气,气伤了身体不值得。我们一定尽力给您把纠纷调解好。” 说着看见姜婪过来,连忙招手道“姜婪你快过来,等会下班了,还得你跟许阿姨去一趟玉湾广场,帮忙调解一下场地纠纷。” 姜婪??? 他一脸懵逼地上前,就被肖晓榆推到了许阿姨面前“许阿姨您看,这是我们街道办的同志,叫姜婪,下午就叫他跟您过去,您看行吗?” 说完又附在姜婪耳边小声道“是时候发挥了你的魅力了!” 姜婪??? 肖肖榆之前就说姜婪的长相肯定讨中老年人喜欢。果然就见许阿姨高兴地拉着姜婪的胳膊,热情道“你们街道办真是个个都长得好,小姜是吧?有对象没有啊?” 姜婪两眼转圈,看着许阿姨莫名热情的笑容,求生欲极强地点了点头。 许阿姨顿时失落“哦,有对象了呀。” 姜婪只能一阵干笑,嗯嗯啊啊的应着许阿姨,不停拿眼风去斜肖晓榆,发出求救信号。 肖晓榆递给他个爱莫能助你自己加油的眼神,然后无情地转开了目光。 姜婪…… 忽然发现同事都是坑货怎么办?,,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第38章 第 38 章 姜婪跟许阿姨约在了下午六点半在玉湾广场碰面。 . 玉湾广场是玉湾小区附近的一个休闲广场, 除了广场之外还建有各种亭子以及运动器械, 每到傍晚。附近小区的居民都在这个广场休闲放松。 作为娱乐活动主力军的广场舞团的当然也不会少。 许阿姨的舞蹈团成员基本都是玉湾小区的住户,常驻成员将近四十人, 更别说还有半路加进来跟着跳的人,舞团规模不小。在出现纠纷之前, 一直是她们这个舞团独占广场最中间的c位。 跟她们产生纠纷的另一个舞蹈团, 据许阿姨说是附近另一个比较高档的新小区春景苑的住户。春景苑当然也有配套的活动广场,但是大约那边的住户都是精英人群,喜爱广场舞的人并不多, 因此舞蹈团只有稀稀拉拉十来个人。而且因为她们在小区内的场地跳舞太扰民, 被住户匿名举报了。经过物业调解,她们才转移到了玉湾广场来。 于是玉湾广场就有了两个舞蹈团。 本来玉湾广场场地也不小, 正常来说两个舞蹈团也能相安无事。直到这个星期,新来的舞蹈团不满意许阿姨的舞蹈团一直占好位置,就提出比赛的要求,到时候哪个舞蹈团跳得好, 哪个团就在中间的好场地。 许阿姨说,这是c位的之争。 原本她是不怯战的,但对方领舞好像是专业的舞蹈演员, 里面有几个成员跳得也很专业。而许阿姨这一边都是业余舞者, 这就涉及到了不公平竞争。 所以许阿姨就以不公平为由拒绝了对方的无理要求。 这之后就出现了对方领舞几次三番来找她,最后还有了变戏法变出九个头来恐吓她的恶劣行为。许阿姨一怒之下就找去了街道办。 姜婪背着包往玉湾广场走, 边走边在想这九个头到底是变戏法变的, 还是哪个妖露出了原形? 但是真有喜欢跳广场舞的妖吗? 思索的功夫他人已经到了玉湾广场。许阿姨已经带着人和设备在广场了。在她们对面明显还有另一拨人, 对方一共三个人。为首的是个明艳妩媚的女人,看身材相貌,年纪大约在三十到四十之间。女人衣着时尚,妆容精致,一头大波浪卷发随意的披在腰间。只是神情颇有些盛气凌人。 许阿姨正跟对方争论着什么,瞧见姜婪后连忙将人拉过来,道“小同志你看看,要不是我留了心眼来的早,她们都准备抢场子了!怎么这么大个人,打扮的人模人样的,却一点素质都没有?!” 女人闻言一怒,长眉倒竖“你说谁没有素质?!” 许阿姨嘴皮子也是个利索的,她占了理,当即不甘示弱地喷了回去“谁接话我就说谁!你这么有素质不知道先来后到?你这么有素质偷偷摸摸带人来占场子?!我呸!” 女人气得胸膛起伏,怒道“你以为我愿意来这破地方?!” 许阿姨“哟呵,那您来这可真是纡尊降贵了!怎么还觉着玉湾广场配不上您高贵的身份啊?有本事你回自个儿小区跳去啊。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小区里头跳,被人举报扰民了是吧?我就说你这种人没素质!” 姜婪…… 他瞅瞅许阿姨再瞅瞅涨红了脸的女人,默默地缩了缩肩膀。 他觉得这里根本没他什么事。 女人被许阿姨一顿怼,勉强压下了怒意,冷笑道“直说吧,要多少钱你们才让位置?” 许阿姨顿时看向姜婪,连声道“小同志你给评评理,这都是什么人啊?道理讲不过就想拿钱砸人,怎么的?我缺你那几块钱吗?你那么有钱你有本事把整个玉湾广场买下来呀,买下来那你不就想在哪儿跳在哪儿跳了?我们绝对不跟你争!” 姜婪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并不敢出声。 他觉得这吵架的大婶儿,可比妖怪吓人多了。 女人显然也觉得许阿姨太能说,她沉默了一瞬,问“如果我把广场买下来,中间的位置就归我了?” 许阿姨??? 她扭头看向姜婪“小同志,这广场可是政府建的,她不能买吧?” 这会儿她是看出来了,这位大概真是个不差钱的主。平时作威作福惯了,跳个广场舞还非得争c位! 几双眼睛顿时齐刷刷地盯着姜婪,姜婪努力保持微笑,清了清嗓子,努力调解道“这广场这么大,大家一人占一半不是正好吗?没必要这么伤和气地争来争去。” 女人冷笑了一声,倨傲地昂起脑袋“我堂堂九凤,怎么可能屈居一旁,我就要中间这块场地!” 许阿姨又忍不住了“还堂堂九凤,九凤很洋气吗?我堂堂退休的人民教师也没你这么嚣张!” 姜婪听着九凤就觉得有点耳熟,不过没给他时间回忆,就见九凤忽然敛了笑意,沉下脸道“你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许阿姨“怎么的?你还想打人啊?你要是敢动手我就敢报警!” 姜婪…… 他是真没有处理这种纠纷的经验,正努力转动脑袋想着怎么让她们化干戈为玉帛,就见九凤忽然一抬手,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是结界。 姜婪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从里面往外看去,还能看到马路上来往的车辆和人流,只是声音仿佛被隔绝了。但若是从外往里看,估计是看不到他们几人的。 许阿姨对此丝毫未察觉,插着腰还要跟九凤理论。 九凤垂首俯视着她,声音仿佛带上了某种奇特韵律“把中间的场地让给我。” 许阿姨很坚决“不行!” 九凤似乎没想到她还能拒绝,又更深地凝视着她,在她的脖子两侧,依稀浮现了八个人头的幻影“把中间的场地让给我。” 姜婪看着多出来的八个头,终于从久远的记忆把九凤给挖了出来。 人面鸟身,九首,是为巫神九凤。 上古时人神不分,弱小的人族为了生存,会将亲近人族或者不滥杀的人族奉为神明,每年祭祀供奉,祈求神明保佑人族。 九凤亦是被供奉的神明之一。 姜婪还没被接回龙宫时曾遇见过九凤,那时候他饿极了,什么东西都想吃一吃。跟九凤在荒原狭路相逢后,两人理所当然地打了一架。他咬秃了九凤的尾羽,九凤为此追了他好久,差点掰断他的角。两人谁也没落着好。 姜婪冷静地看着九凤,心想幸好现在是人形,九凤认不出他。 妖族收敛气息是天性本能,尤其是大妖更擅此道。除非主动暴露,不然幻化成人形时,谁也看不出根脚来。 九凤还在努力地对许阿姨施幻术,可惜她习惯了直来直往的干架,实在不擅长迷惑人的幻术,加上许阿姨对场地又很执着,竟然一直没有成功。 许阿姨一会说“行”。一会说“不行”,在两者之间反复横跳。 九凤表情肉眼可见地开始暴躁,对跟着的小妖道“去,给我找个擅长幻术的过来!老娘就不信搞不定她了。” 说完看了一眼姜婪,又抽出空来道“你什么也没看到。” 她的双眼之中似有星河宇宙流转。 然而姜婪并没有如她愿失去意识,反而上前一步拦住了她“《妖族守则》第三十一条不得无故对人类使用术法。你要是还不停下来,我就要向局里汇报了。到时候可是要扣分的。” 每个在妖管局登记的妖都有身份证,身份证里有一张芯片,芯片里除了基本信息之外,还有一百原始积分。积分以十年为周期循环计算,十年间如果妖族违反了妖族守则,是会视情况而定扣分的。如果十年间积分扣除超过一半,就要接受一年期的培训教育。如果积分扣光了,不仅要接受再教育,还会被禁止在人类城市居住生活。直到下一个十年积分系统重新开始计算为止。 九凤闻言果然停下了动作,惊悚地看着姜婪“你不是街道办的吗?” 她的表情明晃晃写着妈的现在街道办竟然也被妖管局渗透了? 姜婪摆出一副无辜神情“是呀,我只是街道办办事员,许阿姨请我来调解场地纠纷的。” 九凤一脸生无可恋“行了行了,场地我不争了,你可别往上报,我就剩十分了。” “……” 一百分扣得就剩下十分,也是很牛批的。 姜婪心想这么多年过去了,饕餮都争做好市民了,为什么九凤的暴脾气一点都没有变呢? 想当初他咬秃了九凤的尾羽,九凤就发疯地追着他打了快两个月。也就幸好九凤打不过他,不然可能现在他就是个没角的饕餮了。 姜婪为了这个可怕的想法抖了抖,说“不上报也可以,但你要好好跟许阿姨沟通。你的舞蹈团就十来个人吧,占着中间最大的地方不是浪费地方吗?” 九凤仰着下巴“人族供奉了我几千年,现在我连一个广场c位都不能拥有吗?” 姜婪努力跟她讲道理“现在是现代社会,人族更信仰科学,凡事都讲究先来后到。就是大妖也得排队。” 九凤“等我把玉湾广场买下来,就不用排队了。” 姜婪“你再这样我就上报了。” 九凤秒怂了“行行行排队排队。” 说完又觉得不高兴,九个头转过来齐刷刷盯着姜婪“再拿这个威胁我,就吃掉你。” 姜婪不为所动“威胁工作人员,扣十分起步。” 九凤……草泥马。 “我错了,小哥,你赶紧走吧。” 她甚至主动撤掉了结界。 姜婪却跟定海神针一样稳当,脚步根本不挪一下,坚持道“你跟许阿姨的纠纷还没解决,我不能走。” 九凤脸上笑嘻嘻,心里。 这时许阿姨也回过神了,附和道“对,纠纷还没解决呢,刚才我说到哪儿了?” 姜婪安抚地看着许阿姨,道“九凤女士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不准备跟您争场地了。” 许阿姨一愣,狐疑地看向九凤“她什么时候认的错?我怎么一点印象没有啊?” “就刚才。”姜婪看向九凤,微笑着说“是吧?” 九凤咬牙切齿地瞪着这个不怕死的小妖,从齿缝里挤出字来“是,我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不该以势欺人。这里还是你们的地方。” 许阿姨非常大度,闻言立刻喜笑颜开“嗨,早有这种觉悟不就不用闹这么一场了?那今天我们还是在这里,你们就在旁边了哈?” 九凤勉强点头。 许阿姨高高兴兴,夸姜婪道“果然还是小同志有一套,会调解,等我改天给你送面锦旗啊。” 姜婪连忙推说不用,但许阿姨非常坚定,直说要的要的。 九凤在边上看得脑仁疼,又不敢再动手。只能憋着气准备离开。偏偏这个时候被她使唤去叫人的小妖折返了回来,还带来了两三个人。 “大人,您要的人来了。” 许阿姨的笑容一顿,狐疑地看着九凤“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们怎么还在搞封建时代那一套啊?这叫人来又是要做什么?” 她目光狐疑地在九凤一帮人身上扫来扫去。 九凤瞪了身后几个小妖一眼,冷冷道“叫她们来跳舞。” 那小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闻言迟疑道“您不是说今天休息一天不跳舞吗?她们难得能休息,都出门去玩了。” 小妖这话的信息量就大了。 许阿姨一拍掌“嚯,感情你那些成员都花钱雇的啊?我就说怎么个个都跳得那么好,跟专业的似的。你说你这是何苦呢?” 姜婪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他看着涨红了脸的九凤,心想原来大妖也有喜欢跳广场舞的。 果然是物种多样性。 九凤恼怒地瞪了说漏嘴的小妖一眼,转身就要走人。 她就是喜欢跳舞,只是认识的大妖们没几个愿意跟她一起跳广场舞的。她又不愿意跟人类打交道,只能威逼利诱了几个小妖每天陪她跳广场舞。 结果跳了没一个月,就被小区住户给投诉举报了。她才不得不转移到玉湾广场来。 玉湾广场原先就有个舞蹈团了,她们是后来的,自然只能在旁边的场地,但九凤哪能受那个委屈,利诱不成,就只能威逼了。 哪知道就这样都能撞上妖管局的人。 可真是晦气。 九凤愤愤地想,看来只有搬个小区可破了。 只不过她刚转身,就被许阿姨给拉住了。九凤冷着脸转身看她这个人类还想干嘛? 谁知道许阿姨却道“雇人跳广场舞这不是浪费钱吗?就是有钱也不好这么造的。你要是真喜欢跳,来我们团呗,我看你昨天跳得那个舞就不错。你加入我们团,这场子也不也就是你的了?我们也有新舞学,正好一举两得!” 姜婪默默地给许阿姨点了赞。 这可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竟然还有人敢拉九凤跳广场舞。 真是活久见。 九凤身后那群小妖更是瑟瑟发抖,纷纷惊悚地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 谁知道九凤并没有发怒,她眼珠转了转,迟疑道“你这是想请我当领舞?” 许阿姨又嗨了一声“我们团人多,领舞有好几个呢,跳得好的都有机会当领舞,你跳得这么好,当领舞也没有问题。要是以后跟别的小区比赛,你也有机会去的。” 九凤动心了。 一个人跳舞,哪有一群人跳舞快乐? 作为一个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下岗神明,九凤如今仅剩的一点爱好就是跳舞了。 许阿姨的提议她觉得非常可。 甚至不用多思考,她就点头同意了。 姜婪和许阿姨都笑了,只有身后一众小妖们露出吃惊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求证“那我们以后不用七点集合了?” 九凤已经被许阿姨热情地拉走了,她敷衍地摆摆手“不必了。” 小妖们顿时好一阵欢欣鼓舞,要知道她们可不比家底厚的大妖,他们都是有工作在身的。每天下班了还要拖着疲惫的身体跳广场舞,虽然有钱拿,也很痛苦。 如今终于得到了解脱,几个小妖齐声道“多谢大人。” 九凤没什么反应,倒是许阿姨不赞同道“看她们这样,你家是什么大户人家吧?不是我说,你们这样也太跟不上时代了。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封建统治早就推翻了,什么大人小人的,那都是封建糟粕。也就是我不介意,要是让其他人听见了,怕是会对你有意见,不利于你融入集体。” 九凤想起自己确实没有什么朋友,难得虚心提问了“为什么?不是我要求的,是她们自己要这么叫的。” 许阿姨一副我都懂的样子,给她解释道“咱们舞蹈团里,都是些普通人。温饱能管上,但也跟大富大贵挨不上边。她们这一叫,别人可不就都知道你是有钱人家的夫人了?虽然不至于仇富吧,但贫富差距太大也没人敢跟你一块玩呀?这可不就被孤立了么?这样子跟你一个人跳舞有什么区别?” 九凤咂摸了一会儿,竟然觉得这个人类说的有几分道理。 从上古至今,她就没什么朋友。没她厉害的惧怕她,比她厉害的,兴趣爱好不一样,又玩不到一块去。 不然她也不至于想跳个广场舞还要花钱雇人陪着。 她想了想,觉得以后可以像这个人类说的一样,适当地低调一点。 许阿姨见她像是听进去了,对她的印象又好了一些。觉得她可能就是家里条件太好了,性格才有些霸道,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沟通交流。 她当了几十年的教师,觉得这个人还能拉一拉。 刚才还剑拔弩张恨不得撸袖子对骂的两个女人顿时亲亲热热起来。 许阿姨热情地问“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之前那个戏法是怎么变的?就是九个头那个。我就跟老师傅学过一阵子变脸,还从没见过能变出九个头的呢。” 九凤反应了一下,又心虚地瞄了一声姜婪,生怕他又想起这茬给自己扣分。 “这个啊?是家传的技艺,很难学的。” 许阿姨很有分寸,一听是家传的就不多问了,而是感慨道“这种祖传的戏法可不多啦,我小时候可喜欢看那些戏法。这不是退休以后,还专门跟人学了变脸,等改天我带上工具,给你变一个看看。也不比你那九头戏法差。” 九凤…… 努力保持微笑。 广场上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人,许阿姨将九凤介绍给其他成员后,又亲自来跟姜婪道谢。 她把姜婪夸了又夸,直感谢他不仅调解了场地纠纷,还给舞蹈团增添了一员大将。 “今天辛苦你了,下周我一定给你把锦旗送过去。” 姜婪哭笑不得,见广场上已经摆开了队形,连忙对她道“不用客气,您看那边队形都排好了,您赶紧过去吧。” 许阿姨见状果然不再多说,赶紧归队了。 姜婪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找了个亭子坐下,看许阿姨在那跟大伙说着什么,没一会儿就见高个的九凤被推上前,当场演示起了舞蹈。 估计是许阿姨要教新舞,在让九凤演示。 别说,九凤还跳得挺好。 姜婪只记着以前九凤满脸凶残地追了他两个月了,这时候才发现九凤的舞姿竟然相当不错。 她本来是很有攻击性的艳丽长相,但跳舞时周身却仿佛笼罩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让人忽略了她长相和危险性,反而感到了一丝平和宁静的意味。 这大约是鸟族的天赋。 他将手机拿出来,录了一小段舞蹈视频发给了应峤:[今天帮附近居民调解纠纷,你猜我遇见谁了?] 应峤秒回消息[谁?] 他此时正坐在会议室里听下属在汇报季度工作,看见小妖怪的消息,就开始神游。 还有谁能让小妖怪怎么兴致勃勃的来跟他说? [小妖怪我遇见九凤了!] 应峤目光扫过消息,一瞬间坐直了身体。 九凤? 应峤匆匆扔下一句“会议暂停,改天再继续”便匆匆起身出去。 小妖怪怎么会遇见九凤? 他还记得,上古时有名疯子,就有九凤一个。 她是出了名的小心眼报复心强,比起龙宫的睚眦也不为过。而且睚眦都消散于天地了,她却还活着。并且一如既往地暴脾气爱打架。 泰逢还跟他抱怨过几次,说九凤太能搞事了,等她最后几分扣完了,就要把她赶回山里去。免得影响人妖两族的和平大业。 好好的小妖怪怎么会惹上她?,,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39、第 39 章 广场上越来越热闹, 跳广场舞的, 健身跑步的,溜冰的……娱乐活动丰富又多彩。 姜婪看了一会儿广场舞, 见九凤和舞蹈团的阿姨们相处的十分融洽, 便放心的去了别处闲逛。 狻猊此时从包里钻了出来,就趴在姜婪肩膀上,尾巴垂在他背后, 悠闲的一摆一摆。 周围时不时有人好奇的盯着狻猊看,姜婪还听见有人讨论这到底是幼狮还是猫,要不要报警之类。 姜婪听的嘴角微抽,连忙戳戳弟弟越发圆润的脸, 道“快叫两声证明你是猫。” 狻猊听话地仰起脖子喵了两声。 声正腔圆, 嗓音洪亮。 周围人纷纷扭头来看, 还有人好奇地问“小哥,这是什么品种的猫啊?长的跟小狮子似的。” 姜婪就笑“是朋友送的,我也不太清楚。” 说完见并没有路人要见义勇为举报他养牢底坐穿兽,连忙带着狻猊往人少的树林地方溜了。 小树林里的人少了许多, 因为光线昏暗, 只有少数几对情侣在其中漫步。 姜婪找了个没人的长椅坐下,又把椒图也抱出来放风。 缩在壳里的椒图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往外看, 见周围并没有太多生人,胆子才更大了一些,探出一对小小的角。 姜婪索性将他放在腿上,让他自己慢慢观察这个新奇的世界。 狻猊此时已经跑开了, 它灵活地爬到树枝上坐着,发出高高低低的喵叫声。 姜婪惬意地眯起眼睛,柔软的晚风拂过他的发丝,叫人连灵魂都放松下来。 难怪这么多人喜欢晚饭后到广场上走一走坐一坐。 在小树林里坐着,既有独处的安静,又能听到外面传来的热闹声响,有一种被包围的热闹。 姜婪心情放松下来,在包里摸索了一会,摸出一包不知什么品种的坚果来,嗑瓜子一样地嗑果子。 他将卫生纸铺在腿上,剥了壳的果仁就放在纸巾上。等堆起小小一堆了,才开始吃。他先给椒图喂一颗,再给狻猊喂一颗,最后才是自己。 就在他快乐嗑坚果的时候,应峤开着车风驰电掣地到了玉湾广场。 等停好车,他才想起来,来的时候太着急,既没有告诉姜婪自己会过来,也没有来得及换上他的黑色本田。 银色的阿斯顿马丁停在广场的露天停车位,引来不少人好奇的视线。 应峤平复了一下焦躁的心情,又给姜婪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里,有没有被欺负。 但是广场上音乐太响,电话里根本没法好好对话,他只模糊地听见姜婪说在小树林里。 他连忙大步往小树林走去。 经过热闹的广场时他不经意地皱了眉,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嘈杂的人群都令他感到不适,只能拧着眉飞快穿过,径直往小树林的方向走去。 因此他自然也没有见到,九凤正混在一群上了年纪的阿姨中间,快乐地跳广场舞。 五分钟后,应峤终于在一个僻静的角落找到了姜婪。 跟他想象的被欺负不同,小妖怪完完好好地坐在长椅上,长椅旁边甚至还铺着几张纸巾,上面堆着剥了壳的果仁,以及废弃的果壳。小妖怪的弟弟和小表弟占据长椅另一侧,两个小东西都在勤快地剥壳。 应峤…… 事情好像跟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他闭了闭眼,冷静上前,又把小妖怪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九凤没对你怎么样吧?” 也是他想岔了,九凤好歹也是上古大妖。小妖怪还只是个修为低下的小崽子。虽然听说九凤脾气暴躁经常跟人干架,但那些都是跟她不相上下的大妖,倒是没有听说她欺负过小妖怪。 姜婪诧异地看着他,如果表情可以具象化,那他脑袋上大约挤满了问号。 “你怎么忽然过来了?” 刚才电话里太吵,根本没法好好说话。此时看着站在面前的应峤,他还觉着有些茫然。 明明刚刚还在聊微信,怎么人说来就来了。 他努力地思考一番,随即眼睛一亮,问“你是不是也想看九凤跳舞?” 九凤好歹也是上古大妖呢,上古大妖跳广场舞的场面,还是很值得看一看的。没想到应峤竟然也这么喜欢看热闹。 应峤被他的提问惊了一下,然后沉默了“什么广场舞?” 姜婪比他更诧异“我发你的视频你没看吗?” 应峤还真没顾上看。他就看见小妖怪发消息说遇见了九凤,就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 “没来及看。” 顿了顿又道“我以为你遇见了九凤,被她欺负了。” 姜婪怔愣地看着他。 没想到应峤赶过来竟然是因为担心他。九凤是上古大妖,应峤却只是个普通的蛇妖。他在并不知道他是饕餮、还可能会惹上九凤的情况下,却还是赶来了。 他心里暖洋洋的,眼睛却没敢跟他对视,低低地说“我没有事。九凤只是因为场地跟阿姨们起了纠纷,我是过来调解的,刚才她们已经和解了。现在就在你过来的那个广场上跳舞。” 为了让他放心,姜婪又加了一句“九凤还挺好沟通的,没有欺负我。” 他本意是为了叫应峤相信他并没有被欺负,却不想应峤听了直摇头道“那是你没见过她发疯的样子。我听说上古时有名的疯子就有九凤一个。谁要是招惹了她,就要做好被她记仇一辈子的准备。” “……” 姜婪感觉头上的角角有点凉,他下意识摸了摸额头,结巴道“这、这么记仇吗?” 应峤点头“她脾气不好,又喜欢打架生事。她的芯片积分才重置了一年多,现在分已经被扣得差不多了。” 姜婪呆呆点头“对,她刚才说自己就剩下十分了。” 应峤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嘱咐道“所以以后再碰见她,最好躲着走。万一不小心招惹了她,就是个烦。她可比睚眦还小心眼。睚眦你知道吗?就是龙宫那个出了名小心眼报复心重的老七。” 姜婪??? 好好的说九凤就说九凤,为什么忽然cue睚眦? 姜婪脸上的笑顿时没那么灿烂了,他拧着眉头,认真地说“睚眦心眼也不是很小,他只是比较护短。” 长椅上的狻猊喵了一声,椒图则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螺壳,都对五哥的话表示赞同。 应峤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小妖怪竟然会这么认真严肃地反驳他。 他抿起唇,顿时又想起了小妖怪对饕餮的维护。他试探道“睚眦你也喜欢?” 姜婪点点头“喜欢的。他只是脾气有点急,其实不坏。” 睚眦在龙宫排老七,但他向来不认为自己是年幼的弟弟,而喜欢以兄长自居。姜婪当初是最晚被接回龙宫的一个,睚眦虽然嘴上嫌弃他吃的多,但是当初那些被他追着咬过的大妖小妖找上门要说法时,也是睚眦将他们打了回去。 姜婪后来还听大哥说,睚眦在外面听见有妖说他坏话,追着人家打了一个月。直把人家打的哭着认错才罢了手。 虽然外界有关睚眦的各种传言很多,但在姜婪心里,睚眦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护短弟弟。 他当然不能任由应峤听信谣言抹黑弟弟。 应峤听了他的话,只觉得心里跟吃了一整颗柠檬似的。 但他不敢说。 他心里在大喊睚眦这个小心眼不值得,嘴上却道“是吗?那可能是我对睚眦有些误解。” 姜婪很认真地点头“没错,外面的谣言太多了,不能信的。” 应峤…… 小妖怪到底在哪里吃的洗脑包? 好气。 应峤心里非常不爽,死活想不通小妖怪对睚眦的奇怪滤镜是哪里来的。他很想追根究底地询问一番,但这样又难免会说起睚眦的黑历史。他还记得上次自己说了饕餮坏话后,小妖怪就生气了。 这次不能再这么直接,得委婉一些。 于是他很委婉地问“你好像对睚眦很了解?我听说在绝地天通后,睚眦也消散在那场浩劫中了吧?” 上古时人神杂居,天界与人间可互相往来。直到颛顼zhuān xu帝命重和黎绝地天通,才断绝了两界往来。通天路被断,天地灵气沟通被阻隔,无数滞留人间的巫神陨落消散在天地之中。自那之后,巫神不再称神,只称妖。 而睚眦不过是万千消散的巫神中的其中一个而已。 多少曾经威风赫赫的巫神陨落在浩劫之中,无人再颂其名。 睚眦又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小妖怪还惦记着他? 应峤满心不快地等着姜婪的回答。 谁知道姜婪还没开口,眼眶却先红了,他瞪着眼,板起脸对应峤说“睚眦没有消散!你不要瞎说!” 绝地天通后,那场巫神陨落的浩劫不是瞬间到来的,它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从颛顼帝始,自秦王朝终。中间一千余年的时间里,昔日强大的巫神,一个接着一个陨落。 也是因此,当年黄帝留下镇压他的封印被削弱,他才能从封印中逃出来,又游荡了许多年后,被大哥接回了龙宫,多了八个兄弟。 只是好景不长,浩劫最终还是波及了龙宫。老二螭吻、老三蒲牢、老六蚣蝮(ng fu),老七睚眦,老八狻猊,都接二连三地在某一天忽然失踪了。 ——曾经那些陨落的巫神,便是在某一天忽然失去了踪迹,再无人能寻到。 后来是大哥动用了龙宫秘法,派出无数人四处找寻,才在一处荒原里找到了一颗龙蛋。 这颗龙蛋孵化出来后,便是退回了幼崽期的狻猊。 所以这些年来,龙宫从来不认为其他龙子已经彻底消散了。有狻猊的例子在前,他们都坚信,也许其他龙子只是变回了龙蛋藏在某个地方,还在默默等待着龙宫将他们带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气包婪睚眦好好的,也没有消散,你胡说八道!!! 龙龙……? 小妖怪追星怎么这么真情实感? 青春期的崽好难懂。 摸不着头脑jg ———————— 龙龙又要回家翻《哄崽崽的一百种方法》了。 这是一更,今天还有二更。,,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40、第 40 章 应峤没想到姜婪会这么激动。 . 他诧异地看着姜婪, 一时愣住了。 倒是姜婪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自己反应太大了。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个小妖怪,不管是跟龙宫还是跟睚眦都不熟才对。 而且应峤根本不知道龙宫那些事, 又是出于担心才大晚上跑来找他。他这么不管不顾地对他发脾气, 实在有些过分。 姜婪抿抿唇,在应峤诧异的眼神中又对他道歉了“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又嗫嚅道“我只是太气愤了。” 他努力找着合理的说辞“追星你知道吗?其实睚眦饕餮都是我的偶像, 我喜欢他们很多年了,还特地找到了许多关于他们的文献记载来看。结果发现外界对他们有许多误解,所以听见你提起那些谣言,才会这么生气。” “我并不是真的想对你发脾气。” 说完, 他小心翼翼瞅着应峤。 像个做错了事情求原谅的小可怜, 应峤就是有天大的气, 这时候也该消了。更何况他其实并没有真正生气。 他只是有点恰柠檬。 甚至怀疑小妖怪不只是粉饕餮和睚眦,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偶像。 他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龙宫。人类追星族他是知道的,那些人类不仅追个人,还喜欢搞组合, 什么男团女团的, 眼花缭乱的花样一大堆。 如果按照人类追星的标准看,龙宫不正好符合男团的标准吗? 即使不说人类, 就是妖族的许多小妖,也有不少羡慕龙宫家大业大的。 应峤其实很想问一句你是不是不止粉饕餮睚眦,还粉整个龙宫? 但他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如果小妖怪说不是还好, 万一他真承认了。心塞的还是自己。 应峤决定当一回鸵鸟。 耳不闻,心不烦。 应峤在姜婪忐忑的神情里,抬手揉了揉他发顶,又摸出一颗奶糖,撕掉包装递到他嘴边,微微笑着说“我没有生气。” 自己家的崽,就算粉了不良偶像,作为家长也不能生气。 潜移默化地引导才是正确做法。 否则家长越是反对,崽子越会逆反。 姜婪一口叼走奶糖,眯眼笑起来,真心实意地说“你真好。” 应峤被哄得心花怒放,心想这世上大概没有比我更开明的家长了。 两人和好如初。 时间还早,两人没有急着离开。应峤加入了兄弟三个的剥坚果队伍,等四人把一小包坚果分吃完,姜婪才提议在林子里走一走再回家。 玉湾广场的环境氛围很好,他竟然有点不想回家。要不是这里离他住的小区有些远,他几乎都想天天下班后过来散散步了。 两人并肩在林中小道漫步,姜婪抱着椒图,应峤肩膀上蹲着狻猊。 交流虽然不多,但自有一种难以插入的融洽。 偶尔有行人经过,都要诧异地看他们一眼。 还有一回,几个女生经过,更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 姜婪察觉到了,他摸了摸脸,又整了整衣领,奇怪道“她们怎么总看我们,有哪里不妥吗?” 应峤侧脸扫了几人一眼,又转回来,声音冷冽道“可能是闲的,不用管她们。” 姜婪“哦”了一声,果然不再管那些奇奇怪怪的视线,跟应峤一起散步。 在广场滞留到将近九点钟,两人才准备离开。 刚从小树林里出来,姜婪就看见九凤正在四处张望,看起来似乎在找人。他正想打个招呼,却被应峤拉住了。 他冷静地拉着小妖怪退了回去,说“九凤在那儿,我们从另一边走。” 姜婪奇怪“你怎么知道那是九凤?” 应峤一愣,脑子飞快转起来“我看了你发我的视频,认出了衣服。” “哦。”姜婪不疑有他,信了他的说辞。 应峤又道“记得我跟你说的话,离九凤远点。” 姜婪摸了摸额头,心想确实要躲远点。不然万一哪天九凤把他给认出来了,要找他报仇,那可就麻烦了。 两人转道从另一边出了广场。 应峤取车送姜婪回家,瞧见姜婪诧异的目光,淡淡道“正好在公司加班,看见你的消息后就找老板借了车过来。” 姜婪恍然,又有些心虚“麻烦你了。” 应峤轻笑一声,俯身给他将安全带系好“不麻烦,我比你大,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姜婪闻言却更虚了,满心忧愁的想这样我还怎么敢跟你坦白? 万一以后他告诉应峤,他不是什么小妖怪,而是活了几千年的饕餮。年龄可能比应峤祖宗都大。 应峤会不会当场跟他翻脸绝交? 姜婪越想越觉得这段友情前途无光,忧郁地叹了好大一口气。 隔天就是周五,姜婪惯常去了单位,一进门就发现九凤坐在大厅里。 她今天没有化妆,穿着简单的黑色运动服,但相貌却还是艳丽的,身上有种藏不住的妩媚风情。 肖晓榆和薛蒙挤在窗口后看她。 肖晓榆“风情万种大美人,是我的菜了。我愿意用我肚子上的十斤肉,换大美人一半的风情。” 薛蒙冷笑“你在想屁吃!” 九凤带着无线耳机专心看手机,并没有听见两人拌嘴。 直到看见姜婪进来,她才摘掉了耳机起身“你终于来了?” “???” 姜婪僵着脸看她,戒备的顿住了脚步,怀疑九凤是不是认出他来了,找上单位来寻仇。 好在九凤并不是来寻仇的,她朝姜婪眨了眨眼睛,道“昨天你走的早,后来广场舞散了我没找到你,今天特意过来一趟。” 她递过一张卡给姜婪,高傲地扬了扬下巴“这是给你的谢礼。” 昨晚的广场舞体验非常好,九凤几乎瞬间就忘掉了自己对人类的偏见,在许阿姨的周旋下,她很快就融入了舞蹈团,甚至还跟几个住的近的团友约好了早上一起晨练。 她这人有仇必报,同时也不喜欢欠人情。因此晨练结束后找许阿姨要了地址,特意来了一趟街道办。 作为一个空虚的只有金钱作伴的大妖,九凤自然也拿不出别的东西,干脆给了一张卡。 姜婪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是公务人员,不能收礼的。” 九凤不耐烦“让你收就收下。” 姜婪背过手“真不能收,我们有规定的。” 九凤逐渐暴躁“那什么能收?你说!” 姜婪疯狂摇头“什么都不能收,昨晚的事是我的本职工作,你不用特意来道谢。” “不行,我不喜欢欠人情。”九凤怒了,将银行卡往大理石桌面上一拍“不要磨磨唧唧的。” 肖晓榆和薛蒙就看见窗口前方的大理石桌面被她一巴掌拍出了几道裂痕。 ??? 这是什么巨力大美人? 两人缩了缩脖子,像两只瑟瑟发抖的鹌鹑。 姜婪生怕她脾气上来了拆街道办,转动脑筋想了想,忽然灵光一现,道“你要是真想给钱,不如就捐给街道办吧。我也是街道办的一份子,给街道办就相当于给我了。” 九凤转了转眼珠“也行。” “那你等等,我去叫人。”说完姜婪就往后头经济科的办公室跑。 经济科一听有大户愿意捐钱,早餐都不吃了,颠颠就跟着姜婪出来,把九凤请到了经济科的办公室走流程。 等程序走完,九凤是被经济科的办事员热情洋溢地送出来的。 九凤斜睨着姜婪“我不欠你什么了。” 姜婪连忙点头,不欠的不欠的。 我还怕你找我讨债呢。 “你真没把昨天的事往上报吧?”九凤又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 姜婪立刻保证“当然没有,不信你去查。” 九凤这才高兴地走了。姜婪听见她出门时还在嘀嘀咕咕说我倒是想去查,但是妖管局大门都不让我进…… 姜婪…… 那您可真是牛批坏了。 送走九凤,薛蒙和肖晓榆才蹦出来。 薛蒙战战兢兢地问“刚才的大美女是谁啊?” 肖晓榆指着大理石桌面上的裂缝比划“她就这么一巴掌,咔嚓,就裂了。” 姜婪干笑,说人家刚捐了钱,就不用赔了吧? 肖晓榆“这就不是钱的事,你见过人能把大理石一巴掌拍裂吗?” 姜婪毫不犹豫地点头“我见过的。” 肖晓榆一愣??? 心说难道是我孤陋寡闻。 她狐疑地瞅着姜婪,见他一脸信誓旦旦,终于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而是问了跟薛蒙一样的问题“那大美人是谁啊?怎么一来就要给你塞钱?” 姜婪道“昨晚就是她跟许阿姨争广场舞场地啊,你不是让我去调解么?” 他就把广场舞c位之争言简意赅地讲述了一遍。 肖晓榆神情都是恍惚的“有钱人现在都喜欢跳广场舞吗?” 难道跳广场舞能使人变美? 那我也想去跳。 作者有话要说  龙龙龙宫101有什么了不起?小妖怪要是喜欢,我也可以出道。 婪崽??? ———————— 看见有评论说龙龙长在了婪崽的雷点上hhhhh,你们肯定是想笑死我。 抽1网,,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41、第 41 章 五月一转眼就过去, 姜婪不知不觉已经在街道办上了快一个月的班。 六月的第一天, 他刚踏进办公室,就见办公室后面放了一座小型猫爬架。猫爬架做工精细, 造型充满了童趣, 两边扶手还一边系着一个米奇气球。 更重要的是,这一看就是特意给狻猊准备的。 姜婪惊得脚步顿住了:“这是干嘛?办公室里不能放这个吧?” 张天行抬起他标准的面瘫脸,面无表情地说:“今天是六一儿童节, 这是我给泥泥准备的礼物。已经请示过主任了,主任说可以放。” 姜婪:??? 还可以有这种操作? 包里的狻猊听见自己的名字,已经飞快从包里钻出来了。看见猫爬架的一瞬间,他金黄溜圆的猫儿眼就眯了起来, 快乐地喵了一声, 然后倒腾着小短腿冲上猫爬架最顶端, 又顺着滑梯滋溜滑下来。 他整只猫都高兴坏了,像发现了新大陆,冲上顶端又滑下来,反复数次之后, 都顾不上滚的乱糟糟的毛毛, 小跑到姜婪脚边,仰头喵喵叫了几声, 示意姜婪快把椒图也放出来一起玩。 姜婪只好将椒图抱出来,让兄弟两个都待在猫爬架上。 狻猊的小脑袋挤在螺壳边,喉咙里低低咕噜了几声,也不知道兄弟两个交流了什么, 只见狻猊用爪爪把椒图推到滑梯边上,四个爪爪抱住椒图,兄弟俩一起从滑梯上冲了下来。 等到了底,狻猊迅速爬起来,看看姜婪又看看张天行,喵了一声。示意再把椒图放上去。 姜婪:…… 最后是毫无原则的酷哥又把椒图给放上了滑梯,狻猊在一边迫不及待地甩尾巴。 其他人都围过来看热闹,肖晓榆感慨道:“我有时候真觉得泥泥已经聪明的成精了。” 薛蒙呵呵一声,心想你大可以自信点,把觉得去掉。 我婪哥养的猫能是普通猫吗?那肯定是成精了的。 就连周叔也捧着茶杯过来围观,笑呵呵道:“咱们部门也就姜婪家里有小孩儿吧?主任说家里有小孩儿的,下午可以早点走。” “姜婪家哪有小孩儿?”薛蒙用怀疑的目光扫视姜婪:“你是不是把你八大姨家的小孩儿给报上去了?” 又对周叔道:“我也是个孩子,我也想早点下班过六一。” 肖晓榆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你终于肯承认自己是个二十多岁的巨婴了吗?” 薛蒙愤愤哼了一声:“你有本事今天不过。” 肖晓榆冷笑:“我早就约了小姐妹吃火锅了,下班就走。” 两人斗嘴的功夫,张天行已经又抱着狻猊和椒图玩了好几趟滑梯了。 他问姜婪:“下午你带泥泥出去玩吗?” 姜婪想了想,说去吧。 狻猊现在还是个幼崽,椒图虽然是个大妖了,但他几乎没有接触过人类社会,单纯又胆小,在姜婪心里也还是个小崽子。 姜婪觉得有必要带他们过一个快乐的儿童节。 毕竟等他们长成自己这样大,就没有机会过儿童节了。 听姜婪说准备带狻猊去,张天行的面瘫脸做出个失望的表情,想了想又锲而不舍地说:“我跟你们一起去。” 姜婪看看酷哥,再看看没心没肺疯玩的弟弟,觉得脑仁有点疼。 *** 下午三点,家里有崽的姜婪提前下班,准备带弟弟去过节。 张天行抢先一步抱起狻猊,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薛蒙伸头朝对面办公室吱哇乱叫:“主任,我要举报张天行早退。” 张天行转过头冷冷看着他,说:“一顿海底捞。” 薛蒙:“好嘞,您请走。有什么事我给您兜着。” 张天行心满意足地跟着姜婪走了。 姜婪抱着椒图,低声问他想不想去游乐园玩。游乐园今天肯定很热闹,热闹也代表着人多。椒图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好奇心战胜了胆怯,他轻轻敲了敲螺壳,说想去。 于是去游乐园之前,几人先回了一趟家。 张天行是第一次来姜婪家,但他几乎没有好奇心,在沙发上目不斜视地端正坐着。直到狻猊拖着自己装珍藏的玩具和零食过来,示意他随便挑选,他的表情才变得生动起来。 姜婪则带椒图回卧室换衣服。 游乐园里的设施宠物是不能玩的,当然是人形更方便一些。 两人换了同款的休闲装出来,姜婪又给狻猊带上了一个同色系的小领结,这样兄弟三个就都穿着一样的衣服了。 狻猊得意地扬了扬脑袋,张天行看看他再看看化人形的椒图,表情变得有些茫然:“泥泥也会化形吗?” 姜婪摇头:“他还是幼崽,不能化形。” 其实狻猊维持幼崽形态已经许多年了,从龙蛋里被孵出来后,他就没有再生长也无法化形。 但这显然不能对张天行说,姜婪只能含糊地说了一句。 张天行闻言沉默下来,眉头紧紧皱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一张万年不变的面瘫脸,姜婪从他脸上也看不出太多表情,只能招呼道:“走吧。” …… 张天行开了车,姜婪和椒图坐在后排,狻猊则蹲在驾驶位上,扒着窗户兴致勃勃地往外看。 他们出发的早,路上没有堵车。到了游乐园门口,姜婪小声跟椒图交代游乐园的注意事项,叫他等会一定要跟紧自己,别走散了。 他们去的游乐园叫做山海游乐园,是江城本地十分有名的妖怪主题游乐园。游乐园规模大设施齐全,内部还有一个面积不小的宠物游乐园,也是江城唯一一家允许带宠物进去的游乐园。 因为今天是六一,游乐园特地换了新的妖怪主题,四处可见穿着各式各样妖怪玩偶服在派发气球的工作人员。还有不少明显年纪不大,但也穿着玩偶服的特殊“小妖怪”,据说都是工作人员家的小朋友,因为今天过节,游乐园特意给小朋友们准备的另类过节方式。 几人刚刷票进了游乐园大门,就有穿着狐狸玩偶服的工作人员牵着气球上前招呼道:“几位要气球吗?” 大把柠檬黄的笑脸气球被他握在手中,在蓝天映衬下显得鲜亮又活泼。 姜婪要了两个笑脸气球,给椒图和狻猊一人手上系了一个。 狻猊晃了晃了手腕,漂浮的气球就跟着晃了晃,他便满意地叫了一声。 穿着狐狸玩偶服的工作人员声音带上了笑意:“祝你们玩得愉快。” 姜婪朝他道了谢,却无意间瞥到转身离去的工作人员甩了甩身后蓬松的狐狸尾巴。他的眼神顿了顿,迟疑道:“那个狐狸尾巴……怎么像是真的?” 张天行倒是见怪不怪的样子:“山海游乐园之所以这么火,有一个原因就是有人说,在游乐园里可以碰到真正的妖怪。” 这世上总是不乏好奇心旺盛的胆大之人,有些人畏惧未知生物,有的人却对此充满了好奇心。在山海游乐园第一次传出“山海游乐园里混进了真妖怪”的新闻之后,游乐园并没有像外界揣测的那样变得生意冷清萧条,反而吸引了一大批网红或者博主来游乐园探险。 山海游乐园是以华国的神话传说为素材,里面的游乐设施和工作人员装扮都多少跟神话传说中妖魔鬼怪有关联。而且这些妖怪的形象都被设计的十分可爱讨喜,所以不仅是喜爱妖怪题材的大人会来玩,许多小朋友也喜欢来玩。 据说最开始游乐园传出来的妖怪奇谈,是始于有游客碰见了一只熊猫精。 该游客本来是玩累了之后在一片小竹林里歇息,结果无意间撞见了几个工作人员也在小竹林里休息闲聊。这些工作人员休息时还穿着厚重的玩偶服,凑在一起说话的场面十分可爱。游客本来是想拿手机偷偷给他们拍张照。 结果就在他按下快门的一瞬间,一只穿着熊猫玩偶服的工作人员忽然将头套取了下来。 一瞬定格的照片上,取下玩偶头套的工作人员,露出来还是一个毛茸茸的熊猫头。 游客当时就被吓懵了,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游客服务中心,投诉说游乐园有真妖怪混了进来,结果工作人员根本不相信他,一再推说是他眼花看错了。后来游客一怒之下将照片p到了微博上,引来了许多营销号转发,这事才广为人知。 但网友的反应却跟游客的预料不一样,一大批网友都嚷嚷着要去山海游乐园里找滚滚。 这可是!活的!国宝! 你跑什么呢? 自熊猫精事件之后,网上就开始不断有游客撰文称自己在山海游乐园里碰到了妖怪。狐狸精、黑熊妖、兔子妖……种种妖怪不一而足,网传的照片有的看起来很真,有的却一眼能看出是ps。 但这样超出常理认知的事情,大部分人当然是不信的。 只有小部分人群对此坚信不疑,乐此不疲地来山海游乐园找妖怪。 姜婪也是第一次来游乐园,万万没想到山海游乐园还有这样背景,他瞅了瞅红狐狸摇得欢快的大尾巴,悄悄抿唇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婪崽:我是个成熟的饕餮了,不过儿童节。 龙龙:过六一怎么能少得了我?别的小朋友有家长陪,小妖怪也要有。 ———————— 龙龙在路上了! 今天太卡文了rz。 还有二更,写完就更新,啾咪。 42、第 42 章 飞机上。 应峤整个龙都充斥着快要爆炸的情绪。这一个星期里, 他飞去京城参加了大大小小的会议共五场, 通常一场会议就是一天。每天听着会议上那些人提出来的sb方案,应峤憋了又憋才没当场掀桌走人。 以往这样的会议他是从来不去的, 都是泰逢或者局里其他人去。但他最近为了让应龙的形象更加光辉正面, 主动把这些能露脸的差事揽了过来。 难怪泰逢听说的时候简直喜笑颜开,几乎是欢送他去京城的。 应峤捏了捏眉心,冷冷道:“回去之后提交报告, 让泰逢多付一笔精神损失费。” 陈画顿了顿,提醒道:“你忘了,泰逢就是个穷鬼,来回的差旅费还是我们自费的。你找他要精神损失费, 不如揍他一顿出气。” 应峤沉默了一下, 说:“你说的对。飞机几点到?” 陈画看了看时间:“四点到。” 应峤“嗯”了一声, 又开始闭目养神。 忽而听见后面的乘客说:“妈妈,今天是儿童节,你给我买游戏机当礼物好不好?” 说话的是坐在他后面座位的小男孩,应峤记得那应该是一对母子。 小男孩还在说话:“今天是六一儿童节, 你都没有送我礼物。” 养神的应峤又睁开了眼睛, 看向身侧的陈画:“今天是六一儿童节?” 陈画一个几千岁的老妖怪哪里过过儿童节,他百度了一下, 说:“是吧,好像人类会过这个节日,以前只有人类幼崽过,但最近几年似乎很多年轻人也会过。” “妖族过吗?”应峤又问。 陈画不确定:“应该……也有过的吧?” 应峤沉思了一下, 说:“等下到机场,我开车先走,你打车回公司吧。” 说完见陈画一脸愤愤,他又难得解释了一句:“小妖怪差不多快下班了,我去陪他过节。” 小妖怪也还是个幼崽呢。 “……” 陈画对他无话可说,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儿:“好的呢。” :) *** 姜婪几人先去玩了骄虫的蜂蜜罐。 游乐园的科普工作做得很好,游戏的排队处不仅有穿着骄虫玩偶服的工作人员,还有布置的非常可爱的骄虫故事墙。 传说中骄虫是平逢山山神,身形似人,但长有两个头。他是螫(shi)虫的首领,是一切蜂类动物的归宿之处。 背景墙上故事写道:骄虫本来是被个被父母遗弃的连体婴儿,因为生而畸形,他被父母扔在平逢山中。还是婴儿的骄虫被螫虫养大,成年后拥有了统领螫虫的神力。因他曾经阻止了螫虫到山下村庄肆虐,因此平逢山下的村民将他奉为山神,年年以雄鸡祭祀供奉。 因为骄虫最喜爱的食物就是蜂蜜,游戏项目的座椅还特意做成了蜂蜜罐的模样。每一个蜂蜜罐边上都有一只白胖可爱的骄虫塑像,虽然有两个头,但长相都非常可爱讨喜,并不会让人觉得可怕。 三人排队坐进亮黄色的蜂蜜罐里,一个蜂蜜罐刚好坐下三个成年人,狻猊被张天行抱在怀里,尾巴兴奋地甩来甩去。 准备工作就绪,蜂蜜罐就沿着既定轨道缓慢旋转起来。旋转的速度适中,并不会太过惊险刺激。 椒图和狻猊都从未玩过这样的游戏,一时都惊奇地四处张望。只见场地上十来个大蜂蜜罐一起旋转,坐在罐子里的游客脸上都带着欢快的笑容。 等游戏结束,蜂蜜罐停止旋转时,椒图和狻猊都意犹未尽。 椒图其实被转的有点晕,但他的脸颊红扑扑的,眼底闪着晶亮的光,他难得向姜婪提出了要求,小小声地说:“五哥,我还想玩。” 像个尝到了糖果甜味的小崽子,说我还想再吃一颗。 姜婪自然不会拒绝他,带着他们又重新去排队。快速通道这边人要少一些,但因为有快速票的游客不少,因此队伍也不短。 他们刚在队伍最末尾排好,就见斜刺里一个年轻女孩忽然冲向了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 “阿骄!我终于找到你了。” 被女孩叫做“阿骄”的工作人员显然被惊了一跳,他还穿着笨重的玩偶服,却在年轻女孩扑到他之前,灵活地退后了好几步躲开。 “我、我不认识你。” 虽然他嘴上说着不认识,但听他发飘的声音和不停退后的动作,就知道这两人必然是认识的。 排队的游客顿时兴致勃勃起来。 排队枯燥无趣,有八卦看自然是好的。 就在阿骄躲开之后,那个女孩神情更加悲伤难过起来,她红了眼眶,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你后悔了么?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你却不想娶我了?” 她仓惶的张望一圈,忽然掩面抽泣起来:“村里人都知道我会嫁给你,你要是不娶我,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阿骄神情有些着急,他结结巴巴地辩解:“可我没有……我没有答应娶你。” 哭泣的女孩肩膀一颤,她陡然抬起了头,眼里溢满了泪,痛苦地看着自己的情人,哆嗦着手从包里拿出一条项链来,红色的绳子下坠着两只憨态可掬的小蜜蜂。 “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你变心不想娶我就算了,怎么能不承认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不是的……”被质问的工作人员摇了摇头,他忽然摘下玩偶头套,伸手想去拿那条项链:“那是我的,你还给我。” 女孩却飞快缩回了手,她抽了抽鼻子,倔强道:“你不娶我,我不会把项链还给你的,这是你亲手给我的信物,想要自己来拿回去,你知道我住在哪里。” 阿骄这时却愈发后退了一步,鉴定地摇头:“我不去。” 女孩又露出想哭的表情来:“你就这么嫌弃我?为了嫁给你,我已经等了十年。从十六岁等到了二十六岁。” 她的表情太可怜,听到这会儿游客们也听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有看不过去的人出言劝道:“你说你长得这么好看的一个姑娘,要找哪样的男人找不到,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是啊,渣男不值得。姑娘你还年轻,想开一点。” 还有人骂阿骄:“你也太不是个东西了,人家女孩子等了你十年,你说变心就变心,长得好有什么用?还不是渣男!” “这种人以后会有报应的,菩萨不会放过他。” 阿骄站在原地,嘴唇张合,似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出口,最后颓丧地垂下了头。 倒是那个女孩擦了擦眼泪,露出个笑脸,对出言相劝的游客们道:“谢谢大家,但我这辈子就认定他一个了,如果嫁不了他,我宁愿死。” 说完朝大家鞠了一躬,就掩面跑开了。 八卦当事人走了一个,剩下一个自然又被义愤填膺的游客们愤愤不平地指责了许久。 阿骄从头到尾没有反驳一句,只是某个瞬间,神情变得有些阴郁。 姜婪在后面看完了全程,小声问张天行道:“我刚才没看错的话,他是有两个头吧?” 就在阿骄神情变得阴郁的一瞬间,他的脖子右侧,闪过了另一个头的虚影。普通人看不见,但姜婪看见了。 这个游戏项目叫做“骄虫的蜂蜜罐”,工作人员又有两个头,这个阿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张天行点了点头,说:“看见了。” 姜婪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往下说,就问:“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张天行皱起眉头,不解:“说什么?” 姜婪悻悻地住了嘴,说没什么。 心里却想跟酷哥聊天真是好累。 他竟然开始怀念可以愉快聊天的应峤了。跟应峤在一起,就从来不用担心冷场和接不上话! 大概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姜婪刚在心里念叨了一句,应峤的电话就打过来了,问他在哪。 周围人声有些嘈杂,姜婪大声道:“我带弟弟来山海游乐园过六一啦,你现在在我单位门口吗?” 山海游乐园? 应峤将电话移开,给陈画发消息:[山海游乐园你还记得吗?] 陈画很快回了消息:[记得,五年前平逢山山神找我们拉过投资,后来游乐园打出名声,开始盈利后,骄虫给了我们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他还记得,那笔投资公司高层是不赞成的。其实连他也不太赞成。 一个妖怪游乐园,还雇用真正的妖怪来充当工作人员,其中风险有多高完全可以预估。如果不是应峤一力支持,山海游乐园大概已经胎死腹中。 谁也没想到它后来会在网上火的一塌糊涂。 山海游乐园全国只江城一家,而且不加盟,不开分店。因此吸引了无数网友到江城来旅游,一度拉动了江城旅游经济。 而他们一直担心妖族的存在暴露从而引起恐慌的问题也没有发生。 骄虫简直是个营销鬼才,他一手策划了“熊猫精”事件,引得无数网友到山海游乐园探险,转头却又来了一招混淆视听,将水搅浑,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叫人雾中看花,根本看不清真相。 如今山海游乐园的妖怪传说层出不穷,但除了一小撮极其坚信妖怪存在的人类,大部分都是抱着好玩的心态在参与。 思及往事,陈画有些感慨。不知道应峤忽然提起这事要做什么。 难道是想重温一下自己的光辉事迹? 他要不要配合着吹捧几句? 作为一个拿着高额奖金的特助,不仅要在工作上让老板放心,生活中也要让老板感到舒心。 他正在脑中苦苦思索应峤的屈指可数的光辉事迹,就见他又发了一条消息:[给我弄几张贵宾票,不用排队的那种。] 陈画噎住:??? 您这么大一个龙,去游乐园干嘛? 他脑海里灵光一现:[你要带姜婪去游乐园玩?] 应峤打字飞快:[嗯,五点之前你把票送到游乐园门口,记得开我的黑色本田过来。] 陈画:…… 您还真把自己当爹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龙龙:我养的崽,必须是最幸福的崽。 陈画:??但凡多吃一粒花生米也不会醉成这样。 ———————— 今天也是宠崽的老父亲龙。 二更来了,抽100个红包,啵唧大家=3= 43、第 43 章 姜婪跟应峤约定五点在游乐园大门口见面, 此时已经过了四点半, 几人就没有再去玩其他项目,而是在游乐园大门附近找了个休息区坐下休息。 游乐园里的休息区也都是妖怪主题的, 他们所在的休息区, 是一座蘑菇房,工作人员扮演的是一只兔妖,毛茸茸的奶茶色玩偶服特别可爱, 尤其头顶是一双立起来的毛绒耳朵,观感逼真,随着工作人员的动作一抖一抖。 椒图盯着抖动的兔子耳朵看的目不转睛,过了一会儿小小声跟姜婪说:“那个兔子耳朵是真的!” 他的脸颊还带着兴奋的潮红, 手里捏着姜婪给买的雪糕和烤肠, 粉红色的蘑菇雪糕被咬了一小口, 嘴角还沾着一点雪糕残渍,整个人就像个好奇宝宝,显得活泼又开朗,一点都没有刚来时的羞涩胆怯。 姜婪揉揉他的头发, 指着围着兔妖跑前跑后、偶尔还帮着推销雪糕的几个穿着玩偶服的“小兔子”说:“那些也都是真的小兔子。” 这些小朋友身高刚过成年人膝盖, 身上穿着毛茸茸的玩偶服,头顶上长长的兔子耳朵竖起来, 身后还有圆圆的短尾巴。姜婪猜测他们应该都是那个大兔妖的幼崽。 幼崽们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是说话算账已经很流畅了。大兔子忙不过来的时候,他们还会帮着收钱,奶声奶气加上萌萌的玩偶服, 逗得不少游客驻足买东西。 还有人逗小兔子:“你们穿着玩偶服累不累呀?” 小兔子就摇摇头,头顶上的耳朵也跟着抖了抖,奶声奶气地说:“不累。” 游客怕小朋友太辛苦,叫他们把头套取了休息一会儿,小兔子们还很严肃地说:“今天是六一,爸妈才准我们穿玩偶服来这里玩一天,我们要玩够本了再脱。” 游客们被逗的直笑,看着这一幕的椒图也跟着笑起来。 他吧唧吃着雪糕,垂着睫毛似乎在思考什么,等慢吞吞将雪糕吃完,他才又说:“这里的妖怪我不可怕。” 山海游乐园里,有诸如相柳、骄虫这样的上古大妖,但也有狐狸精、兔子妖这样的小妖。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表现的非常友好,椒图就玩了这么一小会儿,就已经喜欢上了这里。 姜婪道:“游乐园太大了,今天肯定玩不完,等周末再带你们来玩。” 椒图眼睛又亮闪闪起来,如果是原形的时候,他肯定已经拿一对小角角去蹭姜婪的手心了。 坐在对面的狻猊听见了,也附和地喵了两声,还拍了拍面前的黑椒大烤肠,表示下次来还要吃这个。 几人闲聊吃东西的功夫,应峤已经到了山海游乐园。 陈画比他先到几分钟,将门票递给他,又跟他换了车钥匙,磨磨唧唧地不想走:“我拿了五张贵宾票过来,应该有多的。” 言下之意就是多的票别浪费不如带上我! 但应峤就跟听不懂似的,抽出一张票给他,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你可以走了。” 陈画捏着两张票:…… 老狗币,你没有心。 应峤进了园,左右张望一圈就找到了极显眼的几人。 一张蘑菇桌子上,坐了三个人。姜婪左边是小表弟,右边是亲弟弟,对面还坐着个陌生男人。应峤本来以为是个拼桌的陌生人,却见姜婪有说有笑地跟那人说起了话。 倒是那人没什么表情,回应也不多的样子。 应峤微微皱了眉。 他大步上前,笑着跟姜婪打招呼:“等久了吧?” 姜婪说不久,又道:“你不是跟陈老板去京城出差了吗?” 应峤笑容毫无破绽:“京城那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刚下飞机。” 姜婪一听他刚下飞机就来了游乐园,有些不赞同地道:“出差那么累,你应该在家休息。” “但是我想跟你过六一。” 应峤笑凝着姜婪,心中满溢的烦躁不知不觉就散了,取而代之是一种平和的喜悦。 他心想,小妖怪果然是我的开心果。 姜婪诧异看他一眼,心想看不出来应峤整天一副精英的样子,竟然还童心未泯。不过现在确实很多成年人都喜欢过六一,应峤想过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他便道:“那你晚饭吃了么?这里都是小吃,我们先找个餐厅吃晚饭?” “飞机上吃过了。”应峤摇摇头,又自然而然地转向张天行:‘这位是?’ 姜婪“啊”了一声,才想起自己忘记介绍张天行了,连忙道:“之前跟你提过的,我同事张天行。” 应峤顿时了然,看向张天行的目光却算不上友好。 原来是龙虎山的那个小道士。 他将自己的不善藏的很好,脸上微微笑着,手却插在裤袋里的懒得伸出来:“初次见面,应峤。姜婪在单位承蒙你们照顾了。” 张天行目光落在他脸上,淡淡一点头:“张天行。” 这就算打过招呼了。 应峤转向姜婪,把三张贵宾票拿了出来:“老板在游乐园有股份,听说我们要来玩,就给了我四张票。” 他斜了张天行一眼,心想早知道就少拿一张票了。 嘁,便宜这牛鼻子了。 姜婪看见贵宾票果然很高兴,笑道:“那我们先去玩相柳大转轮吧,那个是山海游乐园的必玩项目,就是有快速票起码也得排将近一小时。我还以为今天玩不了了。” 在山海游乐园最中心,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相柳大转轮。 相柳蛇身九首,九个头口中各衔着一条小船,船上能坐四人。游戏开始之后,相柳的九个头会疯狂甩动,带着小船在空中旋转滑行飞跃……当到达最高点时,相柳口中还会喷射出水雾来,十分惊险刺激。 这个项目一度被网友列为ssr级难度,胆子小的轻易不敢上去。 当然,也吸引了更多人慕名而来,想要挑战一下自己的胆量。 姜婪就很想去体验一下,毕竟自己飞和玩游戏飞的感觉可不一样。 应峤从来不会拒绝姜婪的提议,他点点头,说:“那就去吧,再晚这个项目应该就要关了。” 几人便往中心区走去。 应峤和椒图一左一右走在姜婪身侧,张天行则抱着狻猊走在最后。 应峤往后斜了一眼,似随口问道:“你同事怎么也来了?他不用上班么?” 姜婪挠了挠头,总不能说酷哥是个猫奴,一心一意想给狻猊过六一才强行跟来了。 要是这么说了,应峤肯定会问狻猊不是小狮子么。 多说多错,容易露馅。还是少说两句好。 姜婪含糊道:“他说也想来游乐园,就跟来了。” 应峤扫视了一圈游乐园的工作人员,随口道:“一个道士来山海游乐园总是不太好,万一吓得工作人员了怎么办?” 姜婪迟疑:“应该不会……吧?” 刚才的兔妖一家就很淡定。 应峤没有驳他的话,而是道:“以后要是再来,记得叫我。” 姜婪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心想应峤果然是喜欢游乐园,但是自己又不好意思来。 他重重点头:“好。” 应峤心满意足地笑起来,心想龙虎山的牛鼻子,还是回龙虎山玩去吧。 等回去了得让陈画联系骄虫,让骄虫在门口竖个牌子,就写道士不得入内。 中心区距离有些远,姜婪按照网上的攻略抄了近路,穿过一条林中小路就能到达。山海游乐园里有大片大片的树林,每个树林也都有各自的主题,里面布满了充满童趣的妖怪雕塑,雕塑旁边还会有详细的文字介绍。除此之外,树林里还会有一些隐藏稀有妖怪雕塑随机出现,找到这些妖怪雕塑就可以打卡集印章。 几人边走边找雕塑,路程倒也不枯燥。 姜婪甚至还找到了一座稀有的九尾狐雕塑。这些稀有雕塑附近一般会藏有工作人员,只要根据文字线索找到工作人员就能获得印章。 姜婪兴致勃勃地找了一圈,人倒是找到了,就是工作人员似乎不太敬业的亚子,睡得三条狐狸尾巴都露了出来。 玩偶头套也滚到了一边去,玩偶服里探出半个狐狸脑袋,呼噜震天响。 姜婪蹲在边上,戳了戳手感看起来很好的狐狸耳朵。 对方并没有反应。 姜婪又在他耳边叫了几声,对方仍旧睡得香。 最后姜婪只得找到印章自己给自己盖上,然后又把头套捡回来给他戴好,一行人继续往相柳大转轮前行。 穿过九尾狐雕塑,前面便是一个凉亭,凉亭再往前走三百米,就差不多到了相柳大转轮的区域。 姜婪还意外在凉亭看见了一个眼熟的人。 ——先前逼婚的骄虫的那个女孩子。 对方此刻就坐在凉亭里,姿态娴雅温和,脸上还带着羞涩的浅红,尤其是一双眼睛熠熠发光,像极了沉浸在爱情里的少女,与方才又哭又闹的模样截然不同。 那条红绳蜂蜜项链,则垂在她指尖微微晃动着。 姜婪心中闪过淡淡的违和感,但经过凉亭时脚步却没停。 ——他并不喜欢贸然管别人的闲事。 作者有话要说:  龙龙:臭牛鼻子这辈子都别想进游乐园了。 酷哥:哦,但我有猫。 —————— 今天是暗戳戳恰柠檬的龙龙。 今天有二更,二更见呀。 44、第 44 章 相柳大转轮的游客果然很多, 而且因为时间不早, 他们到的时候工作人员已经不让排队了。 还好应峤弄来了贵宾票,几人出示后, 工作人员才将他们带到了快速通道的最前方去。 因为游戏太过惊险, 狻猊是不能上去的,他不太高兴地叫了一声,金黄的瞳孔都竖成了一条线。 姜婪一边安慰一边又忍不住想笑, 他极力憋着笑安慰弟弟:“等你能化人形了,我们再来玩这个。” 狻猊歪着脑袋想了想,被安慰到了。 于是抬起小爪子要跟姜婪击掌约定。姜婪的手掌心在他的小爪子上贴了贴,又呼噜一把他的头, 说:“少打游戏, 好好修炼, 等化形了就什么都能玩了。” 狻猊像模像样地坐直身体,又喵了一声。 他对姜婪的空头支票深信不疑。 虽然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化形。 狻猊不去,张天行就也留在了等待区。他纠结地瞅着狻猊,终于开口劝说道:“也不必这么着急化形。” 狻猊扭头疑惑:“喵?” 张天行的酷脸一秒崩:“你这样就很好。” 看这小耳朵小肉垫小尾巴, 多可爱。 想吸。 姜婪和椒图应峤一起坐上了小船, 压好压杆,再系好安全带, 检查完毕之后,相柳的九个头就依次转动起来…… 空中传来阵阵的尖叫声,控制室里,负责操控设施的相柳也跟着笑起来, 他享受的眯起眼睛,感受游客们散发出来的恐惧。 在控制室一角,骄虫像个蘑菇一样蹲着,神情沮丧阴郁,头顶仿佛随时会下雨。 相柳享受完了游客的恐惧,才终于有空转过头来理一理这朵可怜的蘑菇:“你到底想怎么样嘛?” 骄虫就委委屈屈地说:“我想把项链拿回来,那是哥哥送我的。” 相柳烦躁地呼噜了一把头发,凶相毕露道:“我说带你上门去抢回来,你又不肯。你难不成还指望她自己还回来?那就是个神经病你又不是不知道?” 骄虫:“可是哥哥不在,我害怕。上次去,她就想脱我衣服。” 他说着说着又扁起了嘴,眼睛随时要下雨。 “……这他妈也行?” 相柳张大了嘴,接着又恨铁不成钢道:“你们俩到底谁是妖怪?你好歹是平逢山神,还真能被个人类女人给强了?” 骄虫涨红了脸,嗫嚅:“……可是她力气好大。” 相柳:…… 他蹭地站起来,又坐回去:“那你要怎么办?要不然你把你哥叫醒。你哥肯定能对付他。” 骄虫抖了抖,更小声地说:“我不敢告诉他。” 世人都以为骄虫是一人二首,但实际上只有接触过他的人知道,骄虫其实是一对连体兄弟。哥哥叫做“骄”,弟弟叫做“虫”,兄弟两人一体双魂,感情十分要好,在外行走时,便都自称“骄虫”。 久而久之,传说便以为他们是一个人。 哥哥骄性格强势,智计百出,弟弟虫的性格却十分软弱。兄弟两个面对外人时,大多是哥哥骄出面,弟弟更喜欢默默待着。 就比如说,山海游乐园实际上是哥哥骄多方周旋创立起来的。哥哥骄负责园区所有经营事务,而弟弟虫则更喜欢在“骄虫的蜂蜜罐”扮演工作人员。 穿上玩偶服,看着游客玩游戏,他能看上一整天不腻。 本来这样的生活是很美好的。 事情还要从十年前说起。 平逢山在洛城,因为时代发展,那里的人类早就不再信奉祭祀山神,骄虫兄弟俩便离开了平逢山四处游荡,后来在江城定居。认真算起来,他们已经许多年没有回去了。忽然兴起的骄虫就说回老家看看。 但谁知道回去时候不凑巧,正撞上了平逢山脚下的村民要将一个年轻女孩嫁给洞神。 女孩不过十六岁,着嫁衣戴金冠,正是如花一样娇嫩的年纪,却被村民送进了“落洞”的洞里,给洞神当新娘。 所谓洞神,其实都是以前一些人类封建迷信编造出来的伪神。 他们认为山洞中有洞神,而经过山洞,被洞神看中的年轻女子,便叫做落了洞。又称作落花洞女。 落花洞女年纪多在十六到二十四岁之间,大多喜贞洁,爱独处。面色灿若桃花,眼睛亮如星辰,身体中散发出迷人馨香。她们不沾染人间烟火,不成婚不生子,只每日在家洒扫清洁,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一心一意盼着洞神挑好日子来迎娶自己。 而她们的家人会在迎娶之日,让落花洞女穿上凤冠霞帔,再准备出嫁的嫁妆用具,热热闹闹地将落花洞女送至洞中,嫁给洞神。 出嫁之后,落花洞女便在洞中与洞神同吃同住,一般不过两到五年,便会在洞中香消玉殒。 身为平逢山山神,骄虫当然知道洞神都是无稽之谈,兄弟俩不愿见一条人命消逝在平逢山,便使了一些小术法,让村民将女孩带了回去。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但他们没有想到。所谓的“嫁洞神”并不是村民封建迷信,而是那个年轻女孩自己坚持要嫁。 女孩叫方秋水,她被村民带回村子里后,坚信自己是年纪太小了,山神才不收她,等她再长大一些,山神就会来迎娶她。而且她当时不知道怎么看见藏身在暗处的骄虫,认为那就是将来会来迎娶自己的神明。 在村子里,她从来不跟其他男人说话,只整日以山神夫人自居。 而顺手救了人的骄虫对此并不知情。 他们在平逢山中一呆就是几年,后来哥哥骄见山中小妖怪们生活困难,就萌生了创业的想法,兄弟俩回了江城,专心筹备山海游乐园的准备工作。后山海游乐园终于开起来,骄又利用自学的营销手段推波助澜,让山海游乐园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兄弟俩有了钱之后,骄又开始研究如何将魂魄分离出来,他想让弟弟能更自由的生活,不必被迫跟着他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园区事务。 于是两个月前,兄弟俩又回了一次平逢山。 骄尝试着将神魂从体内抽离出来,注入到静心培育的神木之中,但中间融合并不顺利,骄还受了一点小伤,不得不封闭了五识养伤。 而弟弟虫在下山时,意外撞见了方秋水。 方秋水一眼就认出他就是当年的山神,她理所当然地觉得是山神来娶她了,一边跟他聊天,一边将人带下了山,然后便开始筹备婚礼。 她的家人只以为她终于正常了,愿意结婚了。自然也高兴的筹备起来。 后知后觉的骄虫却被她吓得不轻,慌乱间偷偷跑了。 只是他下山时被方秋水套了不少话,匆忙离开时又遗落了贴身佩戴的蜜蜂项链,这才被方秋水抓住了蛛丝马迹,追到了江城来。 今天不是方秋水第一次来找他了,加上前面几回,已经是第四次。 虽然相柳说一个人类女人没什么好怕的,但骄虫面对她时,却总觉得她很可怕。 见骄虫一脸怂样地缩在角落里,相柳实在没耐心跟他掰扯,大步走过去将这朵阴郁的蘑菇提起来晃了晃,又粗暴地拍了拍骄虫的另一个脑袋,大声道:“你再不醒你弟弟就要被个女人吃了!” 他在骄脸上不客气地啪啪拍了几巴掌,直把骄的脸都拍红了。 弟弟虫又想哭了,他瘪着嘴说:“你别打他,他受伤了。” 相柳嘁了一声,不满道:“我就是用尾巴拍他,他也伤不了一根毫毛。” 说着又是啪啪几个大巴掌。 沉睡的骄眼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先是侧脸看了看瘪嘴流泪的弟弟,问:“哭什么?” 接着才转过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皮笑肉不笑地问相柳:“你打的?” 相柳嘿嘿一笑,搓着手道:“这你可不能怪我,你弟弟被个女人欺负到家里,还不敢跟你说,我可不得打醒你么?” 兄弟两人双魂一体,骄是占据绝对主导的,虫更不会反抗他。因此他轻易就能读到他的记忆。 看完之后,骄的脸色明显阴沉下来。 他又看向可怜巴巴的弟弟,语气有些严厉道:“为什么不跟我说?” 虫垂着脑袋,声音若蚊呐:“你在养伤,我想自己解决。” 骄皱眉道:“我的伤势并不严重。” 说着他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你这样,等日后我的神魂分离出去,叫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生活?” 虫的嘴巴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到底没有说出口。 骄道:“先去找方秋水把蜜蜂项链拿回来。” 那个项链是他们一千岁时,骄用山石之精亲手雕琢出来的,对兄弟两个来说,都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听到这个,虫终于振奋了一点,重重地点头:“把项链拿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怂包虫:落花洞女好可怕qaq 饿肚子婪:这是什么?可以吃吗? —————— 龙龙跟哥哥骄应该很有话题聊。 二更来了,抽100个红包,啵唧大家! 45、第 45 章 姜婪几人浑身**的从小船上下来。 相柳大转轮将小船甩到最高处的时候, 齐齐喷出了水雾, 水雾不大,但也足以沾湿身体。 应峤当时下意识想要运用术法隔离水雾, 但见姜婪和小表弟似乎都很高兴、并没有抗拒的模样, 才中途住了手。 三人出了游戏区,姜婪赶紧去包里找纸巾擦脸,等待的狻猊已经提前将纸巾找了出来, 小爪子举起来递给他。 姜婪笑起来,用湿湿的手指的在他的毛脑袋上揉了揉,把它蓬松的毛毛也染湿了,这才拿着纸巾去分给应峤和椒图。 额头毛毛被打湿一缕的狻猊愤愤咕噜了一声, 又翻出一张纸巾, 递给张天行, 示意他给自己擦擦。 另一边,应峤接过小妖怪递来的纸巾,垂着眼擦脸上的水渍。 应龙擅控水,其实他一个小念头就能解决这些烦人的水渍, 但不知怎么的, 他却没有动念,反而接过了纸巾, 慢吞吞地擦着。 等自己擦完,见姜婪还在给椒图擦,便又抽了一张纸巾,给姜婪去擦头发上的水珠。 骄虫从操作室出来时, 正好看见这一幕。 骄虫脚步顿了顿,骄奇怪道:“应先生怎么在这儿?” 当初创立山海游乐园时,骄虫并没有那么资金,便打起了拉投资的主意。但其他大妖听了他的计划都觉得异想天开,只有应龙觉得可行,并出资补齐了资金缺口。 后来山海游乐园火起来之后。他主动给了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给应龙。却一直很遗憾没能当面感谢他。 很多妖都说过应龙脾气暴躁,不近人情。但大约是他在困难时伸出过援手,骄虫对他还是有些滤镜的。即使应龙当初连见都没见他,但他还是觉得应龙或许并没有传言里那样难相处。 眼下看见的这一幕,更加佐证了他的想法。 骄对弟弟道:“我们先去跟应先生打个招呼。” 说着脚步一转,便朝应峤所在的方向走去。 虫“嗯”了一声,随即隐匿起了身形。 应峤给姜婪将头发擦干,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应先生,真是幸会。” 他身形一僵,转过头来,却见是个是个眼生的面孔。不过看看他多出来的一个头,应峤轻易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是骄虫。 他上前一步,微笑着打断了骄虫寒暄的话:“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应峤就行。” 他的手在身前、姜婪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摆了摆。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骄虫立刻看懂了他的意思,立刻换了套说辞:“你和朋友来玩?” 应峤对他的上道很满意,让出身后的姜婪几人来,下巴仰了仰,略带得意道:“嗯,今天六一,带弟弟出来玩。” 众所周知,应龙一族就剩下应峤一个,骄可从没听说过应龙有弟弟,他看了一眼身后几人,再想到刚才应峤怪异的举动,隐约明白了几分。 他笑道:“应先生对弟弟可真好。” 心里却想,应龙似乎跟传说里也不太一样? 大约是都有弟弟,骄对他反而更有一点好感:“下次再来玩,你们可以去试试“骄虫的蜂蜜罐”项目,那个项目是我弟弟的创意,往上反馈很好,很适合一家人玩。” 应峤听闻,立刻回头去姜婪。 就听姜婪道:“蜂蜜罐我们已经玩过了,还玩了两次。背景故事也写的很好。” 他看着骄虫的另一个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故事上说的是真的?你们是两兄弟?我之前在工作区看见过你弟弟,你们……很不一样。” 其实光看两个头的长相,这对兄弟无意是十分相似的。但是任谁也不会错认他们,因为这兄弟俩的气质截然不同。 工作区遇见的骄虫温和无害,性格柔软,并不擅长与人争论。身为上古大妖,被一个人类女人步步紧逼,他不仅没有发怒,反而有些手足无措。 而眼前的哥哥,举手投足间气质十分从容,说话时目光落在对方鼻梁上,既不会显得咄咄逼人,又能很好把握一个谈话的度。显然是个长袖善舞之人。 不过姜婪倒是从不知道骄虫竟然是兄弟俩。而且之前他被欺负时,也没见这个哥哥出现。 他心里不由生出了一丝疑惑。 骄虫倒是十分淡然地承认了,甚至还开了个玩笑:“嗯,大概是上天觉得哥哥需要保护弟弟,才让我们合为了一体。”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虫看了他一眼,嘴角抿起了小小的弧度。 骄又无奈叹息道:“应先生应该明白我的感受,我前阵子受了一点小伤,就一小会儿没在,他就被人欺负到家里来了。” 虫听闻,脸上露出个沮丧的表情,嗫嚅着说:“对不起,我太没用了。” 骄听闻,抬手在他头顶揉了揉,又恶趣味地捏起他一侧脸颊肉,无奈道:“我不是在责备你,只是在告诉你,以后被人欺负了,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他眼底漫出些许心疼,对应峤道:“我们刚出生就被父母抛弃,以前吃过不少苦头,虫受的影响很大,所以才养成了这样的性子,他不太会跟人沟通。” 胆小,自卑。明明是最亲密的兄弟,却从来不敢肆意地对他提要求,总是害怕会惹他生气。 知道他们是兄弟俩的朋友,都觉得虫比他差太多。但只有骄知道。弟弟明明并不比他差,他只是喜欢把自己藏起来。 骄指着身后巨大的相柳大转轮:“山海游乐园这些游乐设施,其实都是虫的创意。” 包括山海游乐园的背景故事,卡通妖怪形象,都是他花费了许多个日夜创作出来的。 说这话时,骄的脸上是满满的骄傲。 应峤难得与人共情,他下巴朝虫的方向点了点,说:“这话你肯定没对他说过。” 骄侧过脸,就见弟弟正诧异地看着他,眼中还有茫然和不可置信。 应峤啧了一声,心想骄这个哥哥做的还没自己好。他好心提醒道:“作为兄长,除了严格的教育,平时也要多夸奖弟弟。” 他看向姜婪,眉头斜挑:“我就从不吝啬夸奖。” 姜婪:??? 他转头看了看四周,终于确定应峤说的就是自己。 他想起应峤确实不吝啬夸奖他。 难道他还真把自己当弟弟了? 姜婪沉默了。 倒是骄看见弟弟的神情,再回忆起从前的往事,犹如醍醐灌顶。 他神情有些自责:“我是不是从来没对你说过这些话?” 虫瘪了嘴,低低“嗯”了一声。 他早就知道,哥哥比他优秀许多,也更讨人喜欢。而他却正好相反,像一个拖油瓶一样跟着哥哥,束缚了他的自由。 当哥哥有一天忽然兴奋地告诉他,他终于找到了分离神魂的办法,以后他可以自由了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惶恐。 看着哥哥兴奋的神情,他甚至连一句“我不想跟你分开”都说不出口。 他一直以为是哥哥嫌弃他了,不想要他了。 但刚才哥哥竟然夸了他,脸上的骄傲也不容错认。 虫一时有些茫然,他不擅长跟人交流,也无法明白太复杂的情绪。 他眼也不眨地看着骄,呆呆道:“你不嫌弃我了吗?” 骄缓缓皱起眉,反问:“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了?” 是什么给了他这种错觉? 虫瘪了瘪嘴,有点委屈:“你要赶我走。” 骄想说我什么时候赶你走,紧接着又想起前一阵他试图分离神魂,将身体让给虫的事情。 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他这才惊觉,当时虫的笑容很勉强,他似乎并不高兴。 他一时哑了声音:“我不是想赶你走,只是想给你自由。我每天要处理大量的事务,经常要出门应酬。我以为你更喜欢在游乐园里待着。” 兄弟一体,只要他醒着时,身体必定是他主导。他以为虫不会喜欢这样的生活。 虫垂着眼睛,嗫嚅着反驳他:“我没有不喜欢。” 他悄悄抬眸看了骄一眼,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我不想跟你分开。” 他们双魂一体,是世界上最亲密的兄弟。过往的无数岁月里,他们互相扶持,一起从上古走到现在。 以前从未说过要分开,现在又怎么会想分开。 骄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释然,笑着说:“那就不分开了。” 大约没想到他会这么痛快地同意,虫眼睛一点点睁大了看他。 骄又揉了他一把,说:“以后想什么,要主动告诉我。” 虫抿起唇,低低地“嗯”了一声。 骄开解完弟弟,才有工夫看向应峤几人:“抱歉,让你们见笑了。” 又对应峤道:“你又帮了我一次,多谢。” 应峤微微挑眉,满是优越感地说:“你这个家长当得不太合格,我建议你平时多看看养崽书籍。” 骄:??? 他虚心地发问了:“比如?” 应峤云尊降贵地拿出手机来,让他加自己的微信:“你加我,我把书名发你。” 两人愉快地交换了微信,倒是旁边的姜婪摸不着头脑。 心想养崽还有这么多学问吗? 他看看狻猊和椒图,迟疑着道:“什么书?我也买一本看看。” 应峤一秒变换了表情,严肃地他道:“你已经是很好的哥哥了,不需要再看这些。” 小妖怪自己都还是个幼崽,年纪小小就工作养弟弟,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更重要的是,以后小妖怪有他养了。他爱屋及乌也会照顾他的低低。 所以小妖怪根本不需要看书! 作者有话要说:  #某群聊记录# “应峤”邀请“骄”加入群聊。 应峤:开明,把你给我买的单发给骄一份。 骄:应峤开明,多谢。 其他人:??? ———————— 龙龙可算找到愿意跟他聊养崽心得的妖了,恭喜龙龙。 今天也有二更。二更见叭! 46、第 46 章 姜婪被应峤一顿夸, 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挠了挠脸, 也没再坚持要买书的事情。 骄在一边看着,神情若有所思。 应龙果然跟传言中不一样, 不仅实力强大, 连养崽也很有经验的样子。 骄觉得等有空时可以多跟他讨教讨教心得。 不过今天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法再跟几人多说,便略有些遗憾地跟应峤几人告别:“等改天有空我再做东请你们来玩。今天就先失陪了。我沉睡养伤的时候, 有个人类女人拿走了我们的项链,我得去讨回来。” 说到这里,他眉眼有些阴鸷。 当初救人本是出于好心,他们是平逢山山神, 受人类祭祀供奉许多年, 所以不忍见一条人命平白消逝。却没想到救下来的是条毒蛇, 不仅不知道感恩,还跟蚂蟥一样缠了上来。 姜婪听他提及项链的事情,立刻想起了先前目睹的那一场闹剧。 “我们过来的时候经过一个凉亭,你们要找的女孩就在那儿, 她手上还挂着条蜜蜂项链。只不过……她的状态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先前她逼迫骄虫时, 显得十分强势,不过几句话间, 就让围观的游客偏向了她那一边。 而且她跑开时要多伤心有多伤心,但在凉亭时,神情却一点不见伤心难过。反而像是沉浸在某种令人欣喜的情境之中。 “我知道那个凉亭。” 解开心结,虫不再郁郁沉沉, 显得活泼了不少,主动接话道:“她每天都会在那里,开园就来,然后一直待到闭园,隔天再来。” 姜婪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每天都来闹吗?” 虫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又怕怕地点了点头:“本来我前几天躲着她都没敢来游乐园,今天在凉亭没看到她,以为她走了,我才过来的。” 谁知道方秋水神出鬼没,竟然还是找了过来。 骄道:“时间还早,我们先去凉亭看看。就算她不在,我也有办法把人找出来。” “一起过去看看吧。她到底是人类,你们容易束手束脚……” 姜婪眼珠转了转,一脸狡黠地将张天行推了出来:“我同事是修行者,万一有不便,他应该能帮上忙。” 张天行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骄虫本来觉得不必这么兴师动众,转而又想到那个方秋水确实看起来不太对劲,便颔首应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凉亭走去。 姜婪边走边跟应峤嘀嘀咕咕:“落花洞女我也听说过,但她们不都是人类封建迷信的受害者吗?怎么还有方秋水这么样上赶着的?” 年轻的女子与神明一见钟情,自此为神明守贞,小心呵护自己的美丽,等待神明某天来迎娶她。 这个故事表面上看起来美好,但却不能细想。实际上大部分落花洞女都是被封建旧俗所压迫,年纪轻轻地就去世了。 像方秋水这样胆大妄为,敢追着骄虫到江城来逼婚的,真是闻所未闻。 “也许她并不是落花洞女呢。”应峤走在他身侧,淡淡接了一句。 小妖怪年纪小,远没有见过人类的恶劣、别说像是方秋水这样追着骄虫逼婚的,早些时候,有人类为了得道成仙,抓到了妖族分吃的情形也不是没有。 人类的**千奇百怪,有人想长生不老得道成仙。自然也有方秋水这样,终日做梦嫁给神明的人。嫁给洞神对其他女孩是噩梦,对方秋水来说,却可能是求之不得。 彼之砒霜,却是她之蜜糖。 为了自己的**,做出再疯狂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姜婪不解:“那还能是什么?” 应峤含笑注视他,却没有立刻解释,只说:“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凉亭。 方秋水果然还在凉亭坐着,那条蜜蜂项链被她放在掌中欣赏着。直到注意到亭外的骄虫,她才合拢手掌握住项链,脸上挂上娇羞的笑容:“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骄眉眼冷漠,摊开手:“项链还我。” 方秋水立刻将手背到身后去:“不行,等我们成婚了,我才会给你。”她看着骄虫的目光亮的摄人:“我父母都准备好婚礼了,你跟我回去吧。让村里人都知道,你来娶我了。” 骄的眉头皱起,根本没有耐心跟她叽叽歪歪,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手掌微动,化为无形的手直接去夺项链。 项链的坠子被方秋水握在手中,红绳却垂在外面。无形的手掌抓住红绳一拽—— 项链却纹丝不动。 方秋水诧异地看向自己的手,再看向骄虫时,眼神越发狂热:“你用了法术?我就说你是洞神,但他们都不信。你想把项链偷走吗?” 她歪了歪头,笑嘻嘻地说:“我不给你,你偷不走的。” 骄目光凌厉:“你不是普通人。” 他方才去拽红绳时,只觉得项链那头仿佛连着一座深沉的山。 方秋水似乎对他的说法很满意,理所当然道:“我是洞神的妻子,怎么会是普通人?” 说完又含情脉脉地看着骄虫:“这下你愿意娶我了吗?我会是一个好妻子。” 骄没有应她的话,他的神情已经染了戾气,虫的脾气好,他的脾气可不好。 他正要直接动手,却被应峤制止了。 应峤对方秋水道:“你怎么知道他是洞神?” 方秋轻蔑地扫他一眼,说:“洞神会法术,还能长生不老。” 十年前和十年后,对方的容貌没有半点变化。 她可不傻。 应峤嗤笑一声,眼中划过厌恶,对虫说:“让她看看你。” 出门在外时,虫是施了障眼法的,普通人并不会看见他的存在。 方秋水或许有些能耐,但她说到底也只是个普通人。她自然是看不到虫的,她甚至都没有发现跟她说话的,不是虫,而是骄。 虫愣了一下,还是依言撤掉了障眼法。 修长劲瘦的身躯上,挨在一起的两个头静静地望向方秋水。 方秋水下意识后退一步,惊愕地瞪大了眼。她的神色不复从容,慌乱地摇头道:“你施了法术骗我!我不想会信的!” 她要嫁的是至高无上的神明,而不是长了两个头的丑陋怪物。 骄已然领会了应峤的深意,他忽然笑了笑,薄唇恶劣地吐出一个字:“蜂来。” 方秋水警惕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又想用什么术法来恐吓她。 但她是绝不会放弃的。 骄信步走向她,让她将自己的模样看的更清楚:“我就这样跟你回村里怎么样?” “不行!”方秋水忽然尖叫起来,她不停摇头后退,神色厌恶又恐惧:“你快变回去,我不喜欢这样。” “是吗?” 骄趁着她心神不宁之时,出其不意地将项链从她手中拿了回来,他微微耸肩,毫不在意地说:“我又不需要你喜欢。我还有一样东西想给你看,你要看吗?” “我不看我不看!”方秋水捂住眼睛,终于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骄可惜道:“抱歉,你拒绝的太迟了,我已经把它们叫来了。” 他手指着后方的树林,“你看,它们来了。” 话落,树林中忽然传来昆虫振翅的声音。其他人下意识抬头去看。就见一团黑压压的云飞过来,飞进了才看清楚,那云团是无数的飞虫组成,它们围绕着骄虫上下飞舞。甚至还有好些落在骄虫身上,将他们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被迫睁开眼看着这一幕的方秋水张大了嘴,却没有再发出尖叫。 当太过恐惧时,人会失声。 她的眼中布满血丝,眼珠暴突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骄看着她这副模样,微微一嗤,又抬了手,指向她。 那些原本停歇在他身上的飞虫,便纷纷调转了方向,飞向了方秋水。 数不清的飞虫落在身上,方秋水终于从极度的惊恐中反应过来,她护着自己的脸不停尖叫:“走开,都给我走开,走开啊!” 奇迹般的,那些飞虫就当真像是被什么东西隔开,停留在她周围一米的局里,再无法靠近。 骄皱起眉,请教应峤:“应先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她现在已经不算普通人了吧?” 他眼中闪过暴戾,只要确定方秋水不是普通人,他就能无所顾忌地动手了。 几番交手,他很确定方秋水不是普通人,她体内似乎隐藏着一股力量。骄本来正愁没有证据证明他的猜测,现在方秋水却自己把证据送上了门。 妖管局明文规定,生活在人类社会的妖族,是严禁对普通人动手的。 普通人和妖族的力量差距过大,身体又太过脆弱,如果没有这条规定约束,普通人和妖族起了冲突,稍微厉害一点的妖怪,就能轻易地杀死一个普通人。 这条规定,是人妖两族和平共处的底线。 先前他一直没有真正动手,只是恐吓,也是顾忌着这条规定。 但看现在的情形,方秋水可不能再算普通人了。 应峤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睨了一眼张天行,问:“张天师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忽然被cue的张天行看他一眼,摇头:“不知道,她不是修行者。” 不入修行,那就是普通人。但偏偏方秋水却拥有并不普通的能力。 张天行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应峤听他说不懂,眉尾略扬,终于开口给众人解惑:“她确实只是普通人。” 骄虫暗中蓄力的手一顿,又收了回来。 “人类修习吐纳之法,汇聚天地灵气为己用,叫做修行。修行者者资质有好坏,资质顶尖的修行者,甚至不需吐纳之法辅助,一呼一吸间便能尽纳天地灵气。 方秋水正是这样的人。但她生在闭塞的村里。并没有踏入修行之路。可她的资质太好,即便没有特意修行,身体本能也聚起了许多灵气。、 每当她执念加深或者情绪激动时,那些灵气便自发调动,按照她的意念行事。” 张天行恍然,看向疯癫的方秋水,道了一句:“可惜了。” 明明资质上佳,却没有入了邪道。 应峤敛下眸中冷意,道:“她神智疯癫,却有有些本事。留下日后恐怕也是祸害,不如送去特管局,让人族修士处理。” 骄虫也赞同这个办法,他挥手散了虫群。正想怎么把人弄到特管局去,就听应峤又道:“张天师跟特管局应该很熟悉,就有劳你将人送去了。” 张天行:…… 他转头凝视应峤,半晌才说:“好。” 应峤终于把这个碍眼货打发走了,甚是开心,勾起唇没什么诚意地说:“趁着这会儿特管局还没下班,赶紧去吧。” 张天行只能将狻猊交给姜婪,又给特管局打了个电话,之后才拧眉扶起方秋水往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龙龙:慢走啊,不送。 酷哥:记仇,jpg —————— 龙龙叉腰得意。 久等啦,有事出门了,更的有点晚。 抽100个红包,啵唧大家。 47、第 47 章 张天行离开之后, 骄虫也紧接准备离开——六点半的时候游乐园会有百妖大□□, 他们也要参与。 虫还鼓起勇气邀请他们去看表演:“我可以给你们安排一个视野最好的位置。” 姜婪在网上看的攻略上说过,百妖□□是绝对不能错过的项目, 此时一听自然乐得答应, 随着骄虫兄弟一起去了□□的地点。 他们过去时时间差不多正好,骄虫迅速地换上玩偶服,加入了整装待发的□□队伍里。 巨大的假山花车上, 站了各式各样的妖怪,他们或站或立,或躺或坐,还有的随着花车的前行, 唱出悦耳曲调。在花车下方, 还有许多工作人员列成队形, 吹拉弹唱,各显神通。 姜婪还在□□队伍里看到了蘑菇屋的兔妖一家,大兔妖在表演戏法,小兔妖们亦步亦趋跟在他周围, 臂弯里还挎着小篮子, 里头都是新鲜的水果,他们时不时四处跑动, 分发给看表演的游客们。 姜婪他们站在前排观看,狻猊被他抱在怀里,看着□□早就蠢蠢欲动,趁着花车从身边经过时, 呲溜一下就窜了出去,姜婪都没来得及抓住他。 花车上的妖怪幼崽们对狻猊的到来十分欢迎,有好些都围着他,东摸一把,西摸一把。还有给他塞水果的。 狻猊在假山上转悠了一圈,又跳到花车后面巨大的相柳身上去,他身姿轻盈地在相柳的九个头间辗转腾挪,完全是一只矫健的小狮子了。 姜婪失笑:“玩性越来越大。” 应峤道:“幼崽就该这样,活泼些才好。” 两人正说着,那群小兔妖又围了过来,两只往姜婪和应峤手里塞了水果,另外三只则掀起警戒线,将椒图也拉进了□□队伍。 椒图明显有些手足无措,但一群小兔妖围着他又唱又跳,甚至还将水果篮也分给他一个时,他就镇定了下来,学着那些小兔妖给四周的游客分发水果。 姜婪哭笑不得看着手里的水果,发现每个水果上还贴着可爱的标签,标签上印着二维码。 他好奇的拿手机扫了扫,发现竟然是个卖水果的店家微信。 顿时目瞪口呆。 应峤点评:“这些兔妖倒是很有经商头脑。” 还知道借机给自己做宣传。 姜婪将一个苹果擦了擦,咬了一口,眯起眼睛道:“还挺甜,是糖心的。” 说着自然地将另一个递给应峤。 应峤纠结地看着苹果,终于还是学着他的样子,随意将苹果擦了擦,然后咬了一口。 并没有想象中的不适,苹果也很甜。 应峤拧紧的眉头舒展开来,肯定道:“确实很甜。” 姜婪:“等我买点带去办公室分给同事吃。” 应峤立刻有样学样:“那我也买一点去送给朋友。” 于是等□□结束时,两人都在兔妖那里订了一箱苹果。 等他们离开时,正好顺道去蘑菇屋提货。兔妖的蘑菇屋里就放着新鲜采摘的苹果,两个大兔妖给他们将苹果送到停车场,小兔妖蹦蹦跳跳地跟在他们周围,恋恋不舍地跟狻猊和椒图道别。 等兔妖一家走了,他们才启动车子离开。 姜婪怀里还抱着兔妖额外赠送的胡萝卜汁,目光看向车窗外不停后退的山海游乐园,感慨道:“这个游乐园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在这里玩了半天,姜婪也看出来了。游乐园里有不少大妖,但也还有不少连化形都化不完整的小妖。比如门口遇见的尾巴收不回去的红狐狸,还有露着兔耳朵兔尾巴的兔妖一家。 这些小妖修为低下,又无法完全化成人形,自然是不敢到人类社会来的,若是在以前,他们就只能在山里跟没有开灵智的野兽争夺生存资源。 但现在有了山海游乐园,他们可以穿着玩偶服工作,可以挣钱买需要的东西,想必日子会比以前轻松许多。 应峤用余光瞟着他,嘴角不由翘了翘。似不经意间说:“我听老板说。当初骄虫初创山海游乐园的时候,一度资金短缺,其他大妖都不看好这个项目,后来是应龙一力支持,补齐了资金缺口。” 姜婪才知道骄虫兄弟就是山海游乐园的创立者,正感慨着,又听到应峤提及应龙,顿时愣了愣。 他垂眸思索一会儿,认真地说:“愿意出资建立山海游乐园帮助这些小妖,应龙也不像传言里那样冷漠不近人情。” 有关应龙的传言大多和脾气暴戾和冷漠无情沾边,四哥狴犴更是整天吐槽应龙的黑料。姜婪自然而然地对应龙有了偏见。即使他明知道对素不相识的妖有偏见是不对的,但一个素不相识的妖和亲近的四哥,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就偏向了四哥。 姜婪认真地反思了一下,又说:“你崇拜应龙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也许应龙的脾气确实不太好,但至少从创立山海游乐园这一做法来看,他并不是传言里那样不近人情,甚至还是善良的。 应峤忍不住勾起嘴角,装作并不在意的样子说:“你要是足够了解应龙,也会喜欢他。” 姜婪眨了眨眼,婉拒了应峤的安利:“但是我只是个普通小妖,并没有机会了解他。” 应峤抿起唇,很想说应龙就坐在你边上,你有的是机会了解。 但他没敢。 他道:“以后会有机会的。” 还是等小妖怪对他的印象再好一些,再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吧。 应峤先将姜婪送回了家,之后才回了别墅。 大约是今天终于让小妖怪对应龙有了些好印象,应峤在别墅里转来转去,翘起的唇角压都压不下去。 他觉得这种时刻,有必要跟自己的好朋友们分享一下。 将从兔妖那买的整箱苹果拆开,应峤拍了一张照发到群里:[今天买的糖心苹果,有没有要的?] 群里一片:??? [泰逢:应峤,你终于破产了吗?已经沦落到吃苹果了?] [开明:应峤,是谁说人类的食物都是辣鸡,吃了不消化的?] [陈画:我要。] [陆吾:泰逢应峤陈画,我要是你们,就不搭理他。] 应峤拿起一个苹果在手中把玩,一边打字:[开明,人类的苹果当然不值得吃,但这是我跟小妖怪在游乐园一起买的,不一样。] [陆吾:你们怎么就不长记性呢?我撤了/再见] 应峤继续说:[今天六一,我带小妖怪去游乐园了,骄虫把山海游乐园管理的真不错,建议你们有空可以去感受一下。]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们都没有崽。] [真可怜,早点养一个吧。] [泰逢:开明,我们也溜吧。] [开明:溜了溜了。] [陈画:应峤,我马上到,我来拿苹果。] 这可不是普通的苹果,这是周扒皮的良心! 陈画给应峤打了多少年的工,这还是头一回收到奖金以外的礼物。 以前,应峤都是用卡上冷冰冰的数字打发他,虽然看到钱时也很快乐。但收到礼物会更快乐。 这会让他偶尔觉得,这个老狗币还是有心的。 这大概就是一个卑微社畜最后的奢求了。 陈画心酸地想。 应峤回了个“好”,又把苹果分了分。 自己留一半,再给陈画分三个,剩下的正好给泰逢开明陆吾一人一个。 他将苹果从箱子里拿出来摆在茶几上,分成了三份,又打了个电话,叫人来取苹果给泰逢他们送去。 电话刚打完,陈画就到了。 他看着茶几上摆开的苹果,喜滋滋地问:“哪份是我的?” 应峤指了指中间的:“这个。” 陈画立刻将三个苹果全揽过来,又拿起一个随意擦了擦,咬了一口,点评道:“我吃到了良心的味道。” 应峤嗤了一声:“阴阳怪气。” 陈画咔嚓咔嚓咬苹果,含糊不清地说:“你不觉得你现在这样才像个喘气儿的吗?” 应峤满脸不屑:“我以前难道是死的吗?” 陈画几口吃掉一个苹果,擦了擦手,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应峤垂眸不语,眉眼间却十分平和。 要是以前,陈画是不敢把话说得这么直白的。给应峤打了这么多工,他十分清楚应峤的脾性。搁以前,应龙别说给他们这些好友带点伴手礼了,一年到头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他就像一尊聚满了戾气的雕塑,唯二乐趣就是怼人,怼完人了就回家数宝石。谁的面子也不给。 要不是泰逢几个跟他是老相识,早习惯了他的脾性,他早就是孤家寡人了。 陈画一边觉得他活该没朋友,一边又胆战心惊担心他破罐子破摔报社。 虽然不知道他现在是着了什么魔,忽然开始沉迷养崽,但他身上的种种变化是好的,最起码有点活气儿了,脆弱的友谊也能勉强维系了。 陈画又从茶几上拿了一个苹果,感慨地说:“这样挺好的。” 应峤倏然抬眸看他:“你拿的是我的苹果。” 陈画自己的两个苹果还在怀里揣着呢。 陈画骂骂咧咧地放回去:“不就是一个苹果么?至于这么小气?” 周扒皮诚不我欺! 应峤面无表情地看他:“滚。” 陈画愤愤揣着仅剩的两个苹果走了,心想有本事下次别让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  龙龙:只要有恒心,小妖怪迟早会粉我! 四哥:当我不存在?:) ———————— 差一点就卖出安利,龙龙心情超好。 还有二更,二更见=3= 48、第 48 章 隔天上班, 姜婪带着苹果去办公室分。就见张天行沉着一张酷脸, 眼下有些青黑,脸颊上还有一道抓伤。 姜婪吃惊:“你脸怎么了?” 张天行:“被方秋水抓的。” 昨天他开车送方秋水去特管局, 谁知道人半路醒了, 还疯疯癫癫要跳车,他紧急靠边停车把人抓回来,结果不慎让她挠了一下。 姜婪看了看他的伤口, 还好不深,应该不会留疤。 又问:“特管局有没有说怎么处理她?” 方秋水毕竟是人类,妖怪局可以协助抓捕,但真正定罪却还是要特管局那边来定。 张天行昨晚就在连夜开会说这事, 本来他是很少参与特管局的事务的, 但昨天人是他送过去的, 只有他清楚情况,只能也留下来开会。 特管局的人用仪器给方秋水做过测试,应峤说的没错,她确实资质上佳。假如把人的身体比作水桶, 灵气是水, 普通修行者的身体内最多只能盛半桶。但方秋水的身体却能盛满一桶。 当然,这是她踏入修行的理想状态。不过即便没有步入修行, 她体内也汇聚了不少灵力。 这样的资质上佳的好苗子,修行界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了。 因此会议便为如何处理方秋水争论了起来。 一部分人惜才,觉得可以将她收至麾下好好教导,将她的性格掰回来。反对的一派则认为, 方秋水现在神志不清,性格又偏执,这样的人如果入了修行路,一旦行差踏错,或许就会酿成大祸,绝对轻忽不得。 两边争论不下时,反对派连夜联系了方秋水的父母说明情况,却得知了另外一个惊人的消息—— 方秋水的父母在方秋水床底下,发现了她藏着的十几本日记。 一本本日记上上面,写满了方秋水这些年从各处搜集的所谓的“神明”的信息。她甚至还研究了许多召唤神明的办法,有的荒谬,但有的却令人后背发凉。 诸如“血祭”“人祭”等等骇人听闻的做法,方秋水却在日记上认真分析了可行性,甚至还曾经拿牲畜实验过。 她之所以最后没有对人下手,只是因为她找到了“洞神”,觉得没有必要了。 在日记中,她将自己凌驾在普通人甚至家人之上,认为自己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她只是在这个普通山村里历练,等时候到了,便会有人来接她离开。 她那双能看见常人所不能见的事物的眼睛,和时灵时不灵的小法术,就是她并不平凡的佐证。 方秋水对此深信不疑。 据方秋水父母说,方秋水从小就比同龄人早熟懂事,加上她生的漂亮可爱,家里人都十分偏爱她。唯一令家人困扰的是,她常常会说看见了神仙或者妖怪。 方家人迷信,只以为是小孩子眼睛干净,能看到些不该看的东西,等年纪大了就好了, 但谁知方秋水年纪越大,却越发痴迷。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以前村里有落花洞女的事,开始坚信自己也被洞神看中了,自此开始不肯出家门,每日在家中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只等着洞神来接她。 如果只是这样也无所谓,方家也不是养不起一个闺女。 但方秋水到了十六岁那年,坚持说洞神要和她成亲了,让家里人准备婚事。 方家人自然不同意,她平时在家里胡闹就算了,如果闹到外人都知道了,方家人在村里都没脸见人。 方秋水为此以死相逼大闹了一场,方家人最后不得不随了她的意,想着办一场婚事先把人哄住。但在山上办婚礼时却发生了一连串诡异的事,婚礼没能继续下去,帮忙的村民更是吓得在家里拜了好几天神。 而方秋水却坚持说那是因为她年纪不够,洞神才终止了婚礼。 那天的事情实在过于诡异,方家人心里也有点嘀咕,半信半疑之下,渐渐就不太敢管这个女儿了。 如此相安无事地过了好些年,有一日方秋水忽然从山上带下来个俊秀小伙子,说是洞神,让父母赶紧准备婚礼。 方家父母只以为女儿终于正常了,结果刚筹备起婚事,就出了意外。先是新郎忽然不见了,紧接着方秋水也拿了家里的钱跑了。 方家人又是气怒又是担心,报了警又把家里翻遍了,没成想人没找到,却翻出了方秋水这些年来写的日记。 方家父母此前多少察觉到了女儿的异常,但那都是心里嘀咕,直到看到日记,才终于证实了心中猜测。 日记中,方秋水不仅对父母没有一点亲情,将他们视做仆人,甚至还曾经想过用弟妹来祭祀“神明”。 方家人看着那些祭祀步骤,只觉心里发凉汗毛直竖,痛心之下,终于放弃了这个女儿。 眼下听说她又在外面惹了事,只对特管局的人说,法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她们只当没有生养过这个女儿。 电话是公放,方家父母挂电话后,参会的人都沉默了,之前还坚持可以好好教育的一小撮人也不再试图为方秋水争取。毕竟一个对自己家人都如此冷漠的人,哪里还能指望她真有是非观。 最后特管局一致决定对她从重处理。先是散了她体内的灵力,又封了她的经脉。这时方秋水已然癫狂,特管局索性便将她送去了城南疗养院。 城南疗养院隶属特管局,关押的大多都是像方秋水这类的人,罪不至死,但若是放任在外又恐生祸端。干脆便将他们关押在一起看守。 “关起来是最好的。”姜婪道:“这样的疯子,任是谁沾上了都要头疼。” 张天行点头赞同。 又随口问了一句:“你们昨天玩的好吗?可惜我的票浪费了。” 麻烦他跑一趟,说起来姜婪还有些不好意思:“挺开心的,就是昨天麻烦你了,下次还去的话我再叫上你。” 张天行状似遗憾:“嗯,就是我买不到贵宾票,可能要排长队了。” “这次的贵宾票是应峤老板给的。”姜婪笑道:“应该是内部才有的,我在网上看了挺多攻略,很少见到贵宾票。” 张天行眉头微动:“老板?我以为应峤自己就是老板。” 姜婪没察觉自己被套话了,还在感慨:“是吧,我一开始也这么觉得。不过他确实只是个小助理,只不过常常跟着他老板出外勤,比较受器重。” 张天行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就应峤的穿着打扮和凌人气势,就不像什么无名之辈。 他敛下眸中深思,结束了对话。 下午上班时,程主任过来通知了一个令人悲痛的消息——六月七号,也就是下周一,他们就要轮流下乡开展扶贫工作了。 扶贫地点早就定了,在三水村。为期八天, 参与成员就薛蒙、肖晓榆、姜婪和张天行四人,程主任和周叔开头结尾会露面拍个宣传照,美其名曰把历练的机会让给年轻人。 程主任抱着茶杯乐呵呵地给他们做完动员工作,便让他们自己组好队,提前做好准备,到时候轮流下乡,也能缓口气。 薛蒙和肖晓榆还在哭天抢地,张天行已经第一个发言了:“我跟姜婪一队。” 薛蒙做作的哀嚎声一顿:“不行,婪哥的大腿是我的。” 肖晓榆也立刻道:“我强烈拒绝跟薛蒙组队,带不动弱鸡。” 薛蒙难得没有回嘴,承认的飞快:“对,我这样的弱鸡,得大佬才能带的动。” 张天行:…… 他看了一眼狻猊,面色沉沉不说话了。 最后定下来,姜婪和薛蒙组队,张天行和肖晓榆组队。 薛蒙欢天喜地,看那样子恨不得买串鞭.炮来放一放。还对众人道:“我妈马上要去寺里烧香,我到时候叫她求四张平安符回来,一人一张带上。” 自从跟着姜婪被迫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后,他就变得十分迷信,再也不反对他妈去寺里烧香拜佛了。 肖晓榆鄙视他:“醒醒,你是去扶贫,不是去捉鬼。再带头搞封建迷信,小心我举报你。” 薛蒙不服气:“怎么就是我封建迷信了,你们都没查过三水村吧?我在网上搜了一下,找到几个帖子,发现那村子邪门的很。”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将几个帖子链接发到了群里。 姜婪随意点开一个,就见帖子标题写“直播三水村探险,给大家全方位揭示婴儿塔真相”。 他退出来又点开另外几个,标题一个比一个耸动。 “三水村活人坟是真的!有图有真相”、“有人听说过三水村吗?一个被诅咒的村子”、“盘点三水村的诡异事件,这个村子真的还有活人吗?”…… 最新的一个帖子是半年前发的,发在一个叫做“世上没有鬼”的贴吧里,贴名叫做“三水村就是个普通小山村,今天我就直播打烂那些说村里有鬼怪的撒币的脸!” 姜婪快速浏览下去,发现三水村相关的诡异传说真的很多。这个楼主先是将网上能找到的相关传说盘点了一遍,然后就收拾了行装,出发去了三水村。 一开始帖子走向还很正常,到了后面楼主发帖语气却越来越怪异,最后他只发了一句“我出不去了”,就彻底没了消息。 楼里跟帖闹翻了天,几乎每天都有顶帖呼唤楼主的,但是楼主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薛蒙见他们看完,道:“我没骗你们,真的很邪门吧?” 肖晓榆向来不信这些:“比这邪门多了的封门村你知道吗?之前网上传得那才叫吓人,后来上了电视节目,不也就是个荒废了的无人村么?你别自己吓自己。” 薛蒙心想那是你没见识,这世上真有鬼怪的! 他瑟瑟发抖地抱住了姜婪的大腿,嚎道:“爸爸,我下半辈子还能不能喝肥宅水打游戏,就看你了。” 姜婪一言难尽地将他扒拉开,拍了拍他的头慈祥道:“放心吧,儿砸。” 作者有话要说:  酷哥:抓到小辫子了,记仇.jpg 龙龙:??? ——————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酷哥要教给龙龙新道理。 49、第 49 章 一转眼就到了下乡扶贫的日子, 张天行和肖晓榆是一组, 两人周一一早就直接去了三水村。 因为三水村位置偏远,有一段路又不太好走, 两人天刚亮就出发了。车是街道办的公务车, 张天行开车,肖晓榆就在群里实时播报。 姜婪起床准备上班时,肖晓榆正在群里抱怨说地方太偏远, 导航不准,给他们导错了路,两人绕了几圈才找到正确的路,九点钟应该就能到了。 她一路走一路拍, 还特意把岔路口拍了下来, 标记出正确的位置, 给后面去的姜婪他们做参考。 看照片,三水村那一片确实荒凉,如果不是亲眼看见,都不敢想这个年代竟然还会有这种坑坑洼洼的土路。土路四周是高低起伏的小山坡, 山坡上是大片的树林和荒草。 一眼望去看不到人烟。 薛蒙被惊呆了:[这也太荒了吧?9102年了, 江城竟然还有这么偏远的地方?连路都没修?] [肖晓榆:不偏远还要我们扶什么贫?不过我们走错路经过的村子倒是新修了的水泥路,三水村应该也快了。] 薛蒙发了一个生无可恋的表情包。 肖晓榆又在群里说:[你们明天来记得带上水和食物, 这边太荒了,找个小卖部都难。] [薛蒙:……] 几人水着群,等姜婪他们到公司时,肖晓榆又拍了一张照片, 说看到三水村了。小路的尽头确实有一片村落,房屋错落分布在土路两侧,不是现在农村常见的两层自建楼房,而是八.九十年代那种砖瓦平房。房子应该有些年头了,外墙墙砖和青瓦缝隙里布满了青苔,墙根还长着没铲干净的杂草。 薛蒙凑到姜婪的工位上,嘀嘀咕咕道:“这房子看着怎么这么瘆人啊?” 姜婪无语:“你是心理作用吧?我看那些比较穷的村子基本都是这样的房子。等晓榆他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薛蒙释然了一点:“也是。” 肖晓榆好一会儿没有发消息,估计是已经进了村子,在跟村里人接洽了。 姜婪就关掉了群聊,先处理手上的工作。 因为这周的主要工作是扶贫,他们工作不算多,姜婪轻轻松松就处理完了,看一眼群聊,就见肖晓榆又发了消息过来。 [肖晓榆:薛蒙,快收收你脑子里那些灵异故事,我们在三水村转了一圈,村子挺正常的,村民也很热情,没想象中那么排外。我们上午先给村民做一下思想工作,摸清他们的困难和需求。中午去黄阿婆田里帮忙给庄稼除草施肥。] 一直没在群里说话的张天行也发了一条:[村子目前看起来确实没什么问题。] 肖晓榆还特意拍了几张近照,大概是这时太阳已经大了,照片光线明亮,看起来也没有那种阴郁感。就是挺正常的村子和村民。 薛蒙拿出手机开始删帖子,边删边愤愤:“现在这些网友编故事也太离谱了,说得跟真的似的。” “这世上的妖魔鬼怪也没你想的那么多。”姜婪道:“大部分普通人一辈子都碰不到这些事。” 薛蒙摸摸下巴,听着这话心里竟然升起了一丝丝优越感:“我都碰到两回了,也算是天选之子了。” 之前被那几个灵异帖子弄得诡异的气氛也轻松起来,薛蒙闲着没事干,已经开始算着明天要带什么零食去了。 肖晓榆他们去的第一天就要下田,看来这一周都是体力活,多带点吃的备着,也免得吃不惯三水村的饭菜饿肚子。 …… 周一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张天行和肖晓榆忙了一天,顺利倒是顺利,就是累得不轻,到下午六点才准备返程。 她已经没力气打字了,手指都不想动弹一下,就干脆开了群聊语音。 薛蒙听着她有气无力的声音大惊失色:“你们今天干嘛了?下个田能累成这样?” 肖晓榆听见他咋咋呼呼的声音就忍不住想怼,将手机拿远了一点道:“你明天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而且我们运气不好,刚从田里回来,就听说村里有户人家家里的老人去世了。村里要张罗丧事,我们也去帮忙了。”肖晓榆吐槽道:“难怪上面给的任务还要给他们做思想工作,这些村民确实有点封建迷信,一个丧事规矩还挺多。” 她叭叭叭吐槽了几句,实在没精力了,道:“你们明天去就知道了。” 薛蒙在那头弱弱地说:“怎么你们一去就死人了,太巧了吧……” 肖晓榆有气无力翻了个白眼,搞不懂他好歹也是个党员,怎么就这么迷信:“村里老人多,青壮年少,死人不是正常的吗?” 薛蒙想想觉得也有道理,肖晓榆他们在村里待了一天都没出什么事,应该只是巧合。 几人聊了几句,肖晓榆把村里大致情况以及今天的工作跟他们细致地交代了一遍,便结束了语音休息。 姜婪则在家里收拾东西,顺便给应峤发了消息,说自己要下乡扶贫,问他明天能不能帮忙照顾一下狻猊和椒图。 三水村扶贫工作量不小,带上狻猊和椒图太不方便,姜婪就没准备带他们一起去。但是单独让狻猊和椒图在家他又不放心,总感觉他们单独在家,会不吃不睡地打游戏。 得找个人盯着他们。 姜婪本来想请张天行帮忙照顾,但听肖晓榆有气无力的样子,估计张天行估计也累得不轻,就不太好意思麻烦他了。 思来想去便只有麻烦应峤了。 应峤一开始收到消息是高兴的,小妖怪能把弟弟托付给他照顾,说明他是信任自己的。 他刚回了个“好”,就见姜婪又发消息过来:[你家地址在哪?我先把他们俩送来,明天五点左右我就要出发了。] 应峤:…… 他发定位的手一顿,陡然反应过来他现在住的这栋别墅,是出了名的富豪聚集区。最低的价格也超了千万。 而他一个月薪三千的普通社畜、没背景的平凡蛇妖,住在这里显然是不合理的。 应峤看看自己的大别墅,第一次感到了麻爪。 他没敢让姜婪过来,而是回道:[你没车不方便,等我加完班开车去接他们吧。你明天还要早起,抓紧时间休息。] 姜婪想想也是,他跟应峤已经十分熟稔了,便没有跟他客套推辞:[好,那你到了给我电话。] 应峤把小妖怪暂时安抚住了,立刻给陈画打了个电话:“给我找个能立马入住的房子。” 陈画:??? 这别墅都住了多少年了,您又发什么疯? “现在这个别墅不是挺好吗?再搬家你那些收藏不好整理。” 作为一个酷爱收藏宝石珠宝的龙,应峤的地下室和三楼都是他的藏宝库,当初搬到这栋别墅来时,转移+整理就花了一个月的时间。 陈画至今还记得被搬家支配的恐惧。 “不是别墅。” 应峤想说就随便找个普通的房子,但又对普通小妖住的房子没什么概念,只能道:“姜婪的弟弟要来我家借住,别墅太招摇了。” 陈画明白了,这是要糊弄姜婪的。 “什么时候要?” “就今晚,”应峤道:“最迟十点钟。” 陈画:…… 你还不如鲨了我。 “我尽量。”陈画嘴上好好好,心里mmp。 这个点正常的中介都已经下班,他只能想办法找熟人去找房子。 应峤挂断电话,在卧室踱了几步,想来想去觉得不放心,又上楼收拾了一箱子日常衣物,还是专挑看不出牌子和价格的,生怕哪里漏了馅。 等陈画打电话过来,说房子找好了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 应峤带上收拾的衣物,直接开车过去。 房子在函阳区,是一个比较新的小区。应峤上楼,看到面积不大、家具齐全的房子略微满意,就是房子里没什么人气。 陈画买了日用品回来,应峤则把带来的衣服挂进柜子里,努力营造出有人住的模样。 一通操作完,时间已经过了九点半。 应峤抿着唇给姜婪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下班了,准备从公司过去。挂断电话,又匆匆忙忙地下楼去开车接人。 陈画看他一身狼狈,收拾都没来得及收拾就匆匆下了楼,啧啧感慨两声,心说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 这个老狗币也有今天。 他顿时扬眉吐气,浑身舒爽地走了。 应峤到了姜婪小区,停车时下意识看了一眼车内视镜整理仪容,看见镜子里狼狈的人,才反应过来刚才整理房子,弄的满身狼狈还没来及整理。 衣服都皱巴巴的,锃亮的皮鞋蒙了灰尘,精心打理的发型早乱了,几缕发丝胡乱垂落,越发落拓。应峤又闻了闻自己,立刻嫌弃地皱了眉,身上竟然还有一股隐约的汗味。 他僵着一张脸,站在小区门口半天没能迈动步子。 直到姜婪发消息问他到了没,他才艰难地迈动步子往小区里走。 应峤整个龙都滚烫了起来,烧得他灼心灼肺。活了这些年,记忆里他就从没这么狼狈过。作为一条精致龙,他是绝不允许自己满身狼狈的,尤其是还在小妖怪面前。 他边走边发愁地想,小妖怪等会儿不会闻到他身上的汗臭味吧? 作者有话要说:  精致龙龙:我竟然有汗臭味,我不干净了。 糙汉婪:??? ———————— 龙龙抑郁.jpg 二更见呀! 50、第 50 章 应峤磨磨蹭蹭到了姜婪家门口, 就见大门是敞开的, 应该是知道他要来,特意打开的。 客厅里姜婪正在收拾行李箱, 狻猊和椒图的东西装了一个行李箱, 连平板也带上了。 他一回头,正好看到门口的应峤,便招呼道:“你来啦?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应峤此时只恨不得赶紧回去把自己收拾整齐, 生怕他注意到自己一身潦草,哪里还有心思多坐,只含糊道:“不用了,你明天要早起, 我把他们接过去, 你早点休息。” 姜婪闻言便将行李箱交给椒图, 狻猊则自觉地蹲在行李箱上。 “这一个星期,我都要忙下乡的工作,就暂时麻烦你照顾他们了,”姜婪交代了两个弟弟喜好, 又特别嘱咐了应峤:“别让他们打太久游戏, 一天最多四个小时。” 又对狻猊椒图道:“我休息的时候会去看你们,别给应峤捣乱。” 兄弟俩都乖乖应好。 姜婪不放心地嘱咐完, 才将弟弟交给应峤。 应峤一直小心和他保持着距离,见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潦草的形容时便悄悄松了一口气。他生怕呆久了姜婪会注意到,在门口略寒暄了两句,就跟姜婪告辞, 一手抱起狻猊,一手接过行李箱下了楼。 姜婪本来想送他们下去,都被应峤略微强硬的阻止了。 送走应峤和弟弟,姜婪将明天要带的东西装进包里,便早早洗漱休息。 隔天五点半,天才刚蒙蒙亮,姜婪就坐上薛蒙的车,出发去三水村。 有了肖晓榆昨天发的路线图,他们这趟路上顺畅许多,没有走弯路,大概八点过一刻就到了村口。 大概是阴天的缘故,今天的三水村看起来有些阴沉沉的,村口还站着个有些驼背的黑瘦男人,看见他们的车就招了招手,看身形穿着,应该就是村支书黄友田。 姜婪在村口的大树下停好车,黄支书便迎了上来,待看见姜婪和薛蒙时神色怔愣了一下,搓着手问道:“昨天的女同志怎么不来了?” “我们是她的同事,领导安排我们轮流过来。”姜婪总觉得他一上来就问肖晓榆有些奇怪,就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男人黑黑瘦瘦,比他矮一个头。具体年纪不知道,但只看他脸上风霜,估计有五十来岁了。手掌宽大粗糙,一看就是地里刨食的庄稼人。连面容也带着庄稼人独有的憨厚。 “这样啊,快请进,昨天两个同志帮了我们不少忙,还说要给我们解决困难哩。” 黄支书似乎只是随口一提,之后就没再多问,只热情地招呼他们去家里先坐,又问他们吃了早餐没有,喊着自己婆娘给他们煮几个鸡蛋。 姜婪和薛蒙在路上吃了面包,自然连忙推拒,说自己吃过了。 三水村实在是肉眼可见的贫困,就是他们没吃早餐,也不好意思让村支书破费给他们准备早餐。 见他们确实不是客气,黄支书也不再劝说,先带着他们在村里转了一圈,大致了解一下情况。 三水村的住户不多,姜婪数了一下,也就三十多户人家,跟资料上显示的四十五户有些出入。好些房子都空置落了灰,没有人住。 姜婪心里疑惑,就多问了一句:“这些空房的主人是都离开村子了吗?” “是啊,都走喽。”黄支书看了看那些空置的房子,面上越发沧桑。 “就剩下我们这些半截身子入土的,守在村子里等死。” 薛蒙跟外公亲近,最听不得老人说这些话,连忙道:“您可别说这些丧气话,等以后村子里修了路,通了自来水,日子就好过了。” 黄支书呵呵笑了一声,粗糙的手掌搓了搓,说:“是啊。” “我们这趟来就是给扶贫办的同志来打个头阵,先了解一下大伙的难处和想法,等后面扶贫办的同志来了,会尽量给大家解决困难……” 薛蒙充分发挥话痨本色,显然已经忘记了来之前的恐惧,和黄支书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得投兴。 姜婪跟在他们旁边,目光扫过一栋栋老旧房屋。 大约是天气不好,又没开灯,这些房子就显得黑洞洞的。姜婪淡淡移开目光,又去看前面办丧事的一户人家。 村里没见什么人,便是因为村民们都聚在了办丧事的这户人家屋前。 一眼望去,男人多,女人少,且大多是些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年轻人和小孩只有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 他们分成两列站在主人家大门两侧,堂屋中间则放着一口黑色棺材,棺材前方,跪着一对中年夫妻。正在朝棺材磕头。 气氛十分庄重。 磕完头,那对中年夫妻互相搀扶着起来,颤着声音说了一声:“起灵!” 便有四个等在一旁的健壮汉子一人一角抬起棺木往村子北边的树林去下葬。 姜婪和薛蒙在一旁观礼,薛蒙跟黄支书已经聊熟了,一口一个叔叫着:“咱们村里还兴土葬啊?现在国家都倡导火葬了,环保。” 黄支书闻言回头看他一眼,浑浊的眼珠半天没转。 薛蒙被他看得有些不得劲,干笑了一声。 黄支书收回目光,怪异地笑了声:“村里这一套习俗兴了好多年了,胡乱改了,怕是会惹怒祖先,要死人的。” 薛蒙知道有些村子很忌讳火葬,便不再提这茬,换了个话题缓解尴尬僵硬的气氛:“昨天晓榆说黄阿婆田里的肥还没下完,我们今天接着下吧。等下午葬礼结束了,再劳烦您把大家伙聚在一起,我们再做个外出务工意向调查和动员,等确定好报名人数了,我们再去跟周边的企业工厂接洽,给大家争取工作岗位。” 黄支书搓搓手,说:“好。” 又道:“黄婆家的田已经料理完了,就不用麻烦你们了。难为你们大老远的跑一趟,却赶上了村里办丧事,上午你们就先歇歇,等下午人都回来了,我就去给你们叫人。” 说着便领着姜婪和薛蒙到自家坐下,黄支书的妻子端了两碗茶过来。碗就是平时吃饭的敞口瓷碗,里面泡着的黑色梗子应该是比较劣质的茶叶梗,只端着手里,就闻到一股苦涩的味道。 两人为了表示尊重,喝了两口才放下碗。 黄支书见他们喝了茶,拿起一旁的水烟道:“坟地那边我得去看看,两位同志就先在这里歇歇吧。” 说完他便走了,他的妻子则又进了后屋,从始至终没有跟两人说过一句话。 人一走,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人。 今天天气不好,出门时还有些太阳,到了村里就彻底阴了,头顶是厚重的乌云,衬得天色也灰蒙蒙的不亮堂。 薛蒙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在群里跟肖晓榆打了几句嘴炮,却总提示消息发送失败,便提议道:“我们去外面走走吧。” 姜婪点头,随他一同出去,却停在一处空置的屋子前细细朝里打量。 这种老房子也不知道荒了多久没人住了,门窗紧闭着,只能从坏掉的半扇窗户隐约看到里面。 薛蒙跟着他往里瞄:“黑布隆冬怪瘆人的,你看这个干吗?” 他向来心大,来之前还嘀嘀咕咕带了平安符,等进了村跟黄支书胡侃了一通,就差快把自己当村里人了。 姜婪瞥他一眼,道:“你没发现这屋子有问题么?” “有什么问题?”薛蒙伸头又看了一眼,神情逐渐惊恐:“难道里面有鬼?” 姜婪:…… 将薛蒙的脸转向窗户,姜婪皮笑肉不笑说:“你没发现这些房子里的家具摆设都很齐全,一样都没少?” 要不是屋里落了一层灰,根本不像是无主的荒屋。 薛蒙又仔细看了一眼,说:“对哦。” 他看见竹床上甚至还放着换下的衣物,就仿佛主人只是临时离开一下而已。 “可黄支书不是说这些人家都搬走了吗?” 姜婪面无表情地看他:“你搬家什么东西都不带?” “而且,他说的是走了,而不是搬走了。” 汉语博大精深,人走了,有很多个意思。 可能是搬走了,也可能是……死了。 薛蒙显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有些手足无措道:“可能是主人家日后还准备回来?就没搬走家具?” 姜婪摇摇头:“刚才一路走来,我观察了一下空置的房屋,里面的家具物什都没少。” 一个还能说是巧合,如果都是这样,那显然就是有问题了。 薛蒙还有点想不通:“可这是十几户人啊,就是一家只有两口人,也有二十多个人了吧?怎么可能都死了?” 他们拿到的资料也就是去年统计的信息,那时数据显示村里还有四十五户人,怎么可能一年就死了十几户?这也太惊悚了。 “可能是人早就死了但没去销户,也可能是村里出了什么事。” 姜婪倒是很平静的样子,脚步一转就往北面的树林走:“去坟地看看,应该能有些头绪。” 一般来说村里都是有坟地的,看那四个汉子抬棺去的方向,坟地应该就在那边。只是被一片树林挡住了,从村里看不到。 薛蒙心里有点没底,但见姜婪神色镇定,他也勉强平静了一些,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姜婪身侧。 村里的野草很旺盛,他们循着被村民踩踏的野草痕迹找过去,没多会儿就靠近了林子。 林子面积还挺大,穿过去估计得十来分钟。两人在里面走了一会儿,就隐约看到林子那头矗立着一座黑色的建筑,大概两三层楼高,圆柱形的,看不出是做什么用处。 两人正想加快脚步到前面去看看,却不料迎头撞上了黄支书。 双方对视,都是一愣。 黄支书神情骤然变得狰狞起来:“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薛蒙被他扭曲的表情吓到了,一时竟然没接上话,此时的黄支书跟刚才仿佛不是一个人。 姜婪上前一步,神色自然道:“在屋里待得太无聊了,手机信号又不太好,就到树林来透透气。” 他似乎不解:“我们是不能来这边吗?” 黄支书转动眼珠打量两人,良久才语气古怪地说了一句:“林子那边是村里的坟地,外人是不能进去的,怕冲撞了祖先。” 姜婪哦了一声,推了薛蒙一把,说:“抱歉,我们不知道。那我们就回去吧,葬礼是已经结束了吗?” 黄支书阴沉沉地嗯了一声:“二位再等一会儿,再过个把小时,他们就都回来了。到时候我再把人叫过来。” 姜婪笑着说好,三人便一同折回了村里。 作者有话要说:  #某群聊记录# 龙龙:我家又多了两个崽/得意。 龙龙:一家四口,不要太羡慕。 骄:恭喜,难怪你养崽这么经验。 其他人:已退出群聊。 ———————— 二更来啦,抽1网 51、第 51 章 重新回到黄支书家里, 姜婪和薛蒙在堂屋的凳子上坐下, 一直待在后屋的黄支书妻子又端了两碗茶水过来。黄支书就坐在对面,手里拿着一杆水烟, 吧嗒吧嗒抽着, 吐出的烟雾将他笼罩起来,让人看不清神情。 大概是姜婪从头到尾都神色不改,薛蒙也跟着镇定下来,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平安符,没有去喝那碗茶水,而是笑着跟黄支书搭话:“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黄支书吧嗒吧嗒的动作停了一下,说:“你们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怎么好把你们晾着, 自然就赶紧回来了。” “我们怎么能算是客人?给村里解决困难, 是我们的本职工作,应该的。”薛蒙此时已经没了对他的亲近感,说的都是客套话。黄支书年纪不小,又是一副憨厚长相, 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薛蒙也不例外。 但在在树林里看到他一瞬狰狞的表情之后, 薛蒙对他就多了忌惮和戒备、 这个村子乍看起来正常,但就像姜婪说的一样, 仔细一想,哪哪都不对劲。他想起昨天张天行和肖晓榆都说村子很正常,不知道是两人被村民骗过去了,还是他们运气不好, 今天正好撞上了。 黄支书又深深抽了一口烟,然后放下烟杆站起身,说:“都回来了。” 外头传来隐约的人声,薛蒙跟着姜婪起身去看,就见村民们三三两两的回来了。他们脸上不再有悲色,反而都带着丝丝喜意。但他们大约是平日里苦相做多了,即使笑着,脸上也残留着愁苦,这么一看,就十分怪异违和。 薛蒙悄悄往姜婪身后挪了挪,努力维持着自然的神态跟黄支书搭话:“大家怎么都这么高兴?村里是有什么好事么?” 黄支书眯起浑浊的眼睛,笑呵呵地说:“这是我们这里的习俗,老人过了六十整寿去世,那就是喜丧。对一个家来说,也少了个沉重的负担。所以送葬之后,村里都会庆祝一番。” 他转头看向两人,说:“等会有酒席,两位中午还没吃饭吧,正好跟我们一起吃席,村里难得这么热闹。” 他话里话外仿佛都在说过了六十岁的老人是负担,死了是值得庆祝的喜事。 薛蒙越听越觉得怪异,嘴角勉强勾出个笑:“我们今天的工作任务还没完成,就怕回去没办法跟领导交差。” 黄支书摆摆手:“这还不简单,我把男人们都叫来,女人们去准备酒席。你们先忙完正事。” 说完他吆喝了几声,零零散散的村民们果然就聚拢了过来,个个都喜上眉梢地看着他们。 薛蒙见状,下意识看向姜婪。 就见姜婪对他点了点头,说:“先把工作做完。” 薛蒙与他对视一眼,整理了一下思绪,按照之前就定好的计划开始做动员讲话,姜婪则将外出务工意向调查表发下去,让村里人填写。 村民不是各个都识字,有不认识字的村民,姜婪得拿着表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问,等对方回答了再代填上去。 人虽然不多,但填表是个繁琐的工作。 这个问一嘴,那个叫一声,两人折腾了快一个小时,才将所有表格收起来。 村里的女人们已经做起了饭,浓郁的饭菜香弥漫开来。 薛蒙和姜婪大致看了一遍调查表,发现“是否愿意外出务工”这一栏,所有人都填了否。 按正常情况来说,他们这趟来就是做动员工作的,村里没一个人愿意外出务工,他们肯定得想办法做思想工作。但眼下村子情况显然不对,薛蒙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小声问:“还要继续么?” 姜婪摇摇头,又点了点调查表表头的基础信息,示意他看:“村里这些人,没一个年纪超过六十的,大部分人在三十到五十五之间。” 他们一直以为五十来岁的黄支书,甚至只有四十八岁。里面年纪最轻的一个村民是二十六岁,但人却有点痴傻。 薛蒙联想到黄支书说的那句“老人过了六十整寿就去世,那是喜丧”,脸色微微白了白。不敢想村里那些过了六十岁的老人都去了哪儿。 姜婪拍拍他的肩膀,小声道:“别怕,不会有事。” 薛蒙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像模像样地将表格整理好,装进了包里。 等他们整理完,村里的酒席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黄支书家门前的空地上摆开了四张桌子,做饭的女人们已经开始上菜了。 看村里的贫困程度,他们本来以为酒席也不会风声到哪儿去。 但出乎意料的是,四桌酒席都是大鱼大肉,鸡鸭猪牛肉一个不缺,甚至还有甲鱼和海虾。黄支书还从家里拿出了两瓶茅台来。 姜婪和薛蒙都不懂酒,分辨不出这是不是真茅台。但就三水村展现出来的贫困程度,眼前的四桌酒席也绝不符合村里的经济状况。 他们被安排在了黄支书这一桌,薛蒙挨着姜婪坐下,像个小鹌鹑,连筷子都没敢动。 他们坐的这一桌,除了黄支书,剩下的都是中年汉子。似乎并不像其他村里那样,酒席座次是按照辈分和年纪安排的。 有人来给姜婪劝酒,姜婪以不能酒驾拒绝了。 他们倒是没有再劝,自顾自地喝酒吃菜聊天,甚至还两个男人说今天要去哪个婆娘屋里过夜的。 姜婪听他们一番话,似乎村里的男人,平时是想去找哪个女人就找哪个女人。他们言谈里没有夫妻的概念,更像是把村里的女人当做公共财产,谁都可以支配使用。 而且他们谈论这些时并没有回避姜婪二人,仿佛一点没把他们当外人。和早上的热情却疏离完全不一样。 姜婪不动声色,薛蒙就也只当没听见。他假装看时间,拿出手机快速看了一眼发到群里的消息,文字消息后面是鲜红感叹号。 再看信号格,也是空的。 通讯信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彻底断了。 薛蒙把手机调成震动,放回了口袋里。 坐在他旁边的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笑容咧的很大。 …… 酒席吃了将近一个小时,薛蒙如坐针毡,他在姜婪示意下硬塞了一点食物下肚。 等酒席散了,姜婪就提出时候不早了,他们该回去了。 黄支书喝了不少酒,闻言笑容满面地送他们出村。 神经紧绷的薛蒙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提了起来,他总觉得这些村民不该这么简单就放他们走。 此时不过下午五点半左右,明明还不算晚,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们走到村口停车的地方,就见树林里已经浮起了浅淡的雾气。 薛蒙坐上驾驶位,启动车子。却发现打不着火。 他心里一凉,却不觉得意外,正想检查一下哪里出了问题,就听后上车的姜婪说:“后车胎也瘪了一个。” 两人对视一眼,心知肚明车子是被谁动了手脚。 薛蒙看了一眼还没走远的村民,低低骂了一句,又问:“手机还是没信号,怎么办?那些村民肯定不会送我们出去的。” 三水村地方太偏,路又绕,没有导航,别说是天色晦暗的傍晚了,就是大白天他们也不一定能走出去。 薛蒙咬咬牙,将口袋里两个平安符摸出来,塞给姜婪一个,又在车里找了找,翻出一把小水果刀和扳手来,发狠道:“大不了跟他们拼了,我看这地方阴气重,说不定死了还能变成鬼回来报仇!” 姜婪被他逗的笑起来,把平安符塞给他,又让他把水果刀和扳手贴身藏好,示意他背上包跟自己走:“放心,我们能进来,就能出去。” 薛蒙看着他瘦弱的小身板,虽然个儿挺高吧,但都没几两肉。刚才坐他们那一桌的,可都是壮实的庄稼汉。 “村里那么多人呢,你别逞强,实在打不过我们就往树林跑。等肖晓榆和张天行发现我们失联,肯定会报警找我们的。” 他越说越觉得有戏,腰杆也挺直了一些。 姜婪回头看他一眼:“村里人不会把我们怎么样,我们要小心的是别的东西。” 他嘱咐薛蒙:“我有把握对付,但你务必听我的话。” 薛蒙听到“别的东西”时嘴唇抖了抖,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大概是太紧张了,他的话不知不觉多了起来:“你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吗?” 姜婪摇头:“不清楚。” 他看了一眼四周渐渐漫上来的雾气,说:“等晚上肯定就知道了。” 村子里确实没有问题,他猜的没错的话,那些东西晚上才出没。而且多半是有规律的。至于规律是什么,信息太少暂时猜不到,但他觉得,多半跟村里死了人有关。 否则昨天张天行他们第一天来,应该就出问题了。 薛蒙:…… 这么莽真的没关系吗?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惊恐,姜婪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不放心地加了一句:“今天晚上,我是说如果啊……不管你看见我变成什么,都别叫,也别怕,知道吗?” 薛蒙表情顿时更惊恐了一些:…… 他很想问问“不管变成什么”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不是一个物种吗? 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蔫蔫地“哦”了一声。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自己抱着的这根大腿,他到底是个什么腿? 还没想出答案来,两人已经又回到了黄支书家。 黄支书看着去而复返的两人满脸诧异:“怎么又回来了,是落了什么东西了吗?” 薛蒙心里骂了一句老东西还挺会演,面上却挤出笑容来:“叔,我们的车坏了,手机没信号也联系不上同事……” 黄支书装模作样地询问了一番情况,然后说:“哎呀,村里倒是有辆三轮车能送你们出去。就是现在天色晚了,三轮车开的慢,这土路上又没个路灯的不安全,要不你们今晚就在村里将就一下?明天一早你们同事不是还要来吗?到时候叫他们把你们捎带回去。” 薛蒙心说等我援军来了你就凉了,却不得不装作高兴的样子应了下来。 黄支书给他们安排了一间临时的住房,在西屋。里面被褥铺盖齐全,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两人看破不说破,道过谢便在西屋歇息。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薛蒙看看手机时间,才六点多钟。眼下是六月份,昼长夜短。正常来说怎么也得七点多才黑。但他透过西屋的窗户往外看,村里已是黑沉沉一片。连一盏亮着的灯都没有。 他打了个寒颤,抱着被子往姜婪身边凑了湊。 却意外见姜婪眼里隐约露出些许兴奋,他呆了呆,狐疑道:“我怎么觉得你有点高兴啊?” “有这么明显吗?”姜婪眼神无辜地看着他,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有。” 薛蒙小声嘀嘀咕咕:“虽然你是大佬,遇见这种事不怕,也不至于兴奋吧?” 你这样真的让我很没安全感! 姜婪轻咳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表情,又去窗边往外看了看,然后趿拉着拖鞋哒哒哒回到床边合衣躺下,说:“睡吧。” 薛蒙枕头下放着扳手,裤袋里藏着水果刀,哪能睡得着。 而且外面还挂着那么大一盏灯笼呢。 “那个灯笼不用取吗?”薛蒙心里不太踏实,外面黑漆漆一片,就他们这屋外头挂着一盏灯笼,就跟指示灯似的。像是专程把什么东西往他们这里引。 姜婪合着眼睛:“我看过了,灯笼里装的茶梗,就我们白天喝得茶水里泡的东西。” 叫着茶梗,其实并不清楚是什么东西。 但有一点姜婪能肯定,那就是这东西可能能引来什么东西。他们白天喝了茶水,肯定留下了气味,有没有灯笼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大约只是黄支书不放心,才又上了一重保险。 薛蒙顿时不说话了,他翻了几下身,便安静下来。 姜婪躺在床的外侧,双手交叠放在腹部,一副入睡的模样。心里则在想着,不管等会来的是什么东西,可千万要味道好一点。 ……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外面的黑暗似乎从窗口漫了进来。漆黑之中,只有窗檐下一盏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 外头忽然传来凄厉的狗叫声,一声接着一声,划破寂静黑暗。 薛蒙压着嗓子,用气音问:“村里没有养狗吧?” 白天时他们转遍了村里,并没有见哪户人家养了狗。 “嗯。来了……” 姜婪睁开眼睛,坐起身捂住了薛蒙的嘴:“等下你别说话,也别乱跑。就在屋里待着,我叫你出来,你再出来。记住了吗?” 薛蒙点点头,怕他看不见,又极低地“嗯”了一声。 这时凄厉的狗叫声已经渐渐弱了下来,似乎还夹杂着示弱的呜咽声。 狗叫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尖锐的婴儿啼哭声。 一声又一声,尖锐刺耳,像是要扎破人的耳膜。 借着昏暗的灯光,隐约能看到有什么东西从窗前掠过。外头忽然起了一阵风,吹得窗户闷闷地响,也刮落了唯一照明的灯笼。 屋子彻底陷入黑暗。 尖锐刺耳婴儿啼哭声却越来越近。 薛蒙浑身僵硬地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盯着窗户的方向,那里明明只有一片黑暗,他却觉得隐约闪过了一丝暗光。 接着,一盏红色的灯亮了起来。 就是那灯的样子有些奇怪,灯芯是黑的,却发着红光。还时不时闪两下…… 而且,这个时候哪来的灯? 薛蒙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眼睛却移不开一样,直勾勾盯着那盏灯。越看越觉得……那不是一盏灯,而是一只红色眼睛。 灯笼一样大的眼睛……那外面的东西又有多大? 细细密密的冷汗从后背渗出,薛蒙大脑凝固,身体控制不住地打摆子。 他的眼睛却还大睁着,看见那只红色的眼睛眨了眨,然后,又换成了另外一只眼睛。 ——外面的怪物在观察他们。 意识到这一点后,薛蒙连呼吸都放轻了。外面的婴儿啼哭不知道什么停了,屋里安静的能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 他感觉到姜婪伸手在他头顶拍了拍,然后身边一凉,是姜婪起身下了床。 窗边那只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 屋里太黑,薛蒙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姜婪的轮廓,看见他去的方向,意识到他准备出去。 外面又传来此起彼伏细碎声音,像是小孩子尖着嗓子在笑。 黑暗里传来嘎吱一声响,是姜婪打开门出去了,窗边的那只红色眼睛眨了一下,消失了。 外面婴儿的啼哭声又响了起来。薛蒙做了个几个深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从口袋里把水果刀摸出来,用力攥在了手里。 姜婪打开门出去,又在西屋设了个结界。才终于打量起在村子上空盘旋的怪鸟们。 没错,怪鸟不止一只,而是一群。 离他最近的那只,就站在窗边,正贪婪地看着他,张开的喙里隐约可见利齿和滴落的涎水。 它大约有两米多高,翅膀半张开,脑袋往下弯,显然刚才贴在窗边观察的就是它。 姜婪看着它头上枯枝一样角和丑的别致的鸟脸,终于从记忆里把怪鸟的名字找了出来。 “蛊雕?” 蛊雕是上古妖兽,头生两角,形似雕,叫声如婴儿啼哭,喜爱以人为食。 蛊雕性情凶残,又常常是群体出动,曾经倒也在上古争得了一席之地。但是大浩劫之后,它们就失了踪影。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姜婪舔了舔嘴唇,粗略数了数,发现这里竟然五只蛊雕时,笑容不由更大了。 他身形陡然变化,化为一头牛角黑鳞的巨兽,猩红的竖瞳闪烁着嗜血的暗芒,不再似人形时无害,凶悍的气势以他为中心朝四周散开。 姜婪仰头发出一声兴奋的低吼,巨大的身躯瞬间跃至半空,精准迅疾地咬住了一只在空中盘旋的蛊雕。 黑暗中凄厉的婴儿啼哭声此起彼伏。血液下雨一样低落在地上,空气里很快弥漫起血腥味。 其他蛊雕见状,红色的眼珠愤怒瞪大,发出更为刺耳的叫声。却没有一只敢率先上前。 姜婪几下将猎物嚼碎吞进肚子里,又嫌弃地吐出几根粗糙的鸟毛来。蛊雕肉倒是鲜嫩,但他大约是在人类社会生活久了,竟然觉得要是拔了毛再烤一烤味道应该更好。 他心里盘算着,红色竖瞳在几只蛊雕身上扫来扫去。 这些蛊雕皮薄肉嫩,打斗也很生嫩,显然并不是从上古活到现在的老油条,倒更像是新长成的雏鸟。不然这时候也不会还犹犹豫豫地在原地不跑。 姜婪舔了舔嘴巴,再次扑了过去…… *** 江城。 应峤正在陪椒图和狻猊玩斗地主。 最近兄弟俩玩腻了企鹅飞车,已经转战斗地主了。 只不过兄弟两个都是菜鸡,豆豆早就输的差不多。好不容易靠着签到攒了点本钱,五哥又不在,兄弟两个就愉快地斗起了地主。 应峤原本正浑身不舒服地待在自己的“蜗居”里,一想着要在这里住上一个星期,他就浑身难受。 直到不间断的失败音效强行打断了他的思绪。 椒图抱着平板,狻猊扒着他的胳膊,兄弟两个一模一样的语气凝重。 一个说:“最后两千豆豆了。” 一个说:“不能再输了。” 应峤在边上听着。深觉得这两个小崽子输的太惨,就忍不住出手相帮了。 然后不知道怎么就演变成了他陪着两个小崽子斗地主。 打完最后一局,把兄弟两个输光的豆豆赢回来后,应峤自觉担当起了严兄的责任,没收了平板,催促兄弟两个去睡觉。 他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 应该……大概也不算很晚吧? 两个小崽子回了房间,应峤收好平板,正要准备去休息,陈画的电话却打了进来,急急问:“你今天说姜婪去哪个村扶贫了?他回来了吗?” 应峤微微皱眉,道:“三水村,应该下午就回来了?我给他发过消息,但还没回。” “怎么了?” 他先前只以为姜婪是工作太累了,才没回消息。现在却不确定起来。 电话那头陈画倒吸了一口凉气:“特管局监测到三水村那一片,忽然出现了大面积的瘴气。可能不是普通瘴气,而是日积月累的深重怨气凝结而形成的鬼瘴。” 他舔了舔唇,十分艰涩道:“他们派去查探的人,还发现了那附近有蛊雕群出没的痕迹。” 其实三水村那一片早监测到有瘴气出没,面积不大,只在夜晚出现一会又迅速消失。特管局没发现更多的异常和受害者,便判定危险不大,没有上报。 直到今天凌晨大面积的鬼瘴忽然爆发,又发现了蛊雕群的踪迹,他们才意识到之前错判了危险程度。 作者有话要说:  吃货婪:蛊雕之多,一锅炖不下、一只烧烤,一只油炸…… 龙龙(忧心忡忡):小妖怪肯定被吓坏了。 蛊雕:??? (看着我的骨头再说一遍) —————— 婪婪终于吃到肉了,但是吃野味是不对的,大家不要学(bushi) 今天是六千粗长,没有二更辽,啵唧大家。 抽1网 52、第 52 章 特管局发现问题之后, 立刻联系了妖管局, 准备集结人手去一探究竟。 且不说鬼瘴如果扩大到其他村落会造成的恶劣影响,就单说还没完全证实存在的蛊雕群, 就够让他们紧张了。 蛊雕这种以人为食、还喜欢群体出动的妖兽, 凶名实在如雷贯耳。 “我给姜婪打个电话。” 应峤挂断电话,立刻给姜婪拨过去,然而一连打了几个, 却都是“您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暂时无法接通”。 他只能转而又给周戌打了个电话过去确认情况。电话才响了一声就被接通,周戌听见他问起姜婪,不由叹了一口气。 他告诉应峤, 肖晓榆和张天行下午就发现联系不上他们俩了, 村支书的电话也打不通。 他们一开始只以为是信号不好或者太忙了, 但是一直到晚上两人也没有音讯,又始终联系不上人。肖晓榆他们这才担忧了起来。 但姜婪和薛蒙都是成年人,又是在偏远的贫困村,信号不好一晚上联系不上也是正常情况。虽然报了警, 但两人失联不过几个小时, 警方也没法立刻受理去找人。 肖晓榆和张天行只能先跟程主任和周叔报备情况,准备等天一亮就开车去三水村。 应峤脸色沉凝地挂断电话, 又给陈画拨了回去,接通之后只简短了说了一句:“我马上过去,你先把三水村定位发给我。” 说完准备出门,到了门口才想起家里还有两个要照顾的小崽子。他脚步顿了顿, 又转身回次卧去看兄弟俩。 兄弟俩正准备睡觉。 椒图换好了睡衣,狻猊已经钻进了被窝里。 应峤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将姜婪失联的情况告诉他们,只道:“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你们乖乖呆在家里别乱跑,白天会有人过来,想吃什么跟他说就好。” 椒图和狻猊一齐点头。 “也不许玩太久游戏。” 应峤又嘱咐了一句,才匆匆离开。 *** 外面的婴儿啼哭一阵比一阵凄厉,时不时还有振翅带动的风声,薛蒙甚至闻到了空气中隐约传来的血腥味。 他心跳的飞快,担心是姜婪受了伤,吞咽了几下口水,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到了窗边,试图看一眼外面的情况。 外面的天实在太黑了,他瞪大眼定定看好了半晌,才勉强适应了黑暗,靠着那闪着光的红眼珠,模糊分辨出了怪物的样子。 那是一只巨大的怪鸟,翅膀张开扇动的风能吹得人眼睛都张不开。 但此时怪鸟却被另一只更大的黑色怪物按在地上,任凭怎么扑腾翅膀,也挣扎不开。 薛蒙就见那怪物一口咬掉了怪鸟的脑袋,大股大股的血液喷溅出来,甚至还有一些溅到了窗边。薛蒙鼻端充斥着难以言喻的血腥味,他没敢再去看那两个怪物,努力寻找着姜婪的身影。 但他并没有找到姜婪,反而在角落里发现了姜婪的白色t恤。 那白色在一片漆黑中格外显眼,薛蒙不可置信地看了好几遍,才不得不确定,自己并没有眼花。 姜婪的衣服扔在角落里,人却没了踪影。 薛蒙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慌,他甚至顾不上外面的怪物,颤抖着声音喊了一声:“姜婪……” 他微弱的呼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 却没有人回应他。 薛蒙鼻子发酸,眼眶也濡湿了,他缓缓蹲下身捂住了脸。好半晌,他才抖着手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带着鼻音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尽可能录下来。录音最后,他留下了遗言,然后保存好音频,再将手机关机,藏在了屋里不起眼的角落里。 做完这一切后,他擦了擦眼泪,握紧了水果刀,咬牙起身,准备先去找黄支书。 就算活不过今晚,他也得拉上个垫背的! 薛蒙决然地推开门出去,却陡然顿住了脚步。就在他前方,姜婪正背对他蹲在地上,手里拿着纸巾擦脸。 在他蹲着的地方,那个怪物和怪鸟都不见了踪迹,只剩下一堆散落的羽毛和浓重的血腥味。 姜婪听见身后的动静,转过脸来,朝薛蒙笑了笑:“没事了。” 他的脸本来就白,在这黑沉沉的夜里,又衬得更白了几分,白的几乎有些不像人了。 薛蒙注意到他嘴角还残留着没擦干净的暗红血渍,顿时警惕地退后了一步,举起水果刀朝向他,极力镇定地问:“你把姜婪怎么了?” 他的余光瞟了一眼,之前看到的白t恤已经不见了。多半是被眼前的怪物拿去做伪装了。 薛蒙吸吸鼻子,心想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连个痕迹都没能留下。 心里更是恨极了害他们到如此地步的黄支书。 “你骗不到我的。你是不是还想吃人?”他指着黄支书的屋子说:“那里面还藏着人,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你最后再吃我,我帮你把里面躲着人的赶出来。” 他眼里布满了红血丝,握着水果刀的手虽然努力克制了,却还是在微微颤抖。 显然是害怕极了。 姜婪:??? 他迷惑地看看自己,确定已经变回了人形,又看看一副老子死也要拉上个人垫背表情的薛蒙,眼里是大大的疑惑:“你先把刀放下,我就是姜婪,不是怪物变的。” 薛蒙梗着脖子,根本不信他的话:“我一百三十斤都不到,身上全是骨头没有肉,你肯定吃不饱的。那屋里躲着的人比我胖多了,肉肯定也多。” 他越说越顺畅:“你先吃了他,再吃我。肯定能吃饱。” 姜婪:…… 他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想法,试探地问:“你是不是看到了?” 薛蒙心里紧了紧,反应飞快:“我什么都没看到!” 姜婪:…… 这个反应,多半是看到了他的真身。 挠了挠脸,姜婪努力放轻了声音,带着些不易察觉地心虚解释道:“你是不是看到了一个很大很威风,还长角的黑色……”他本来想用动物,斟酌了一下又觉得不太合适,换了个薛蒙能听明白的词:“……妖怪?” 薛蒙戒备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个怪物为什么要自曝真身。 “那个妖怪就是我。”姜婪诚实道:“我其实不是人类,很抱歉吓到你了。” 薛蒙:??? 他半信半疑地看着姜婪,举刀的手却下垂了一些:“我凭什么相信你?” 姜婪想了想迟疑道:“要不然我再变回去给你看看?” 薛蒙:…… 想起那个黑色怪物一口咬掉怪鸟头的场面,他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 “……不用了。” “那你信我了?”姜婪问。 薛蒙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转动眼珠,说:“你先跟我去把黄支书那个老崽种绑出来。” 他是真的记仇了,他们忙里忙外给村里解决困难,结果这老东西却想拿他们喂怪鸟。他现在只想把那老东西拖出来打一顿。 姜婪正好想问问黄支书这些蛊雕到底怎么回事,闻言便同意了,随他一起去正屋找黄支书。 薛蒙气势汹汹走在前面,只是一直若有似无地跟姜婪保持着距离。 姜婪以为他知道自己的真身后心有芥蒂,眼神顿时有些黯然。 两人摸着黑找到了黄支书的房间,薛蒙满脸怒意踹开了房门,又摸索着找到开关,打开了灯。只是灯虽然开了,却跟演恐怖片一样,光线昏暗,闪烁不停。 不过好歹能看清屋里了。 黄友田这个老东西躲在柜子后面,整个人缩在一片巨大的灰黑羽毛之后。薛蒙认得这羽毛,就是那红眼珠的怪鸟身上的。 “你们果然想拿我们喂鸟。”薛蒙凶狠地扯掉羽毛,一脚踹翻了他,又扑上去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黄友田没想到他们还活着,惊恐地挣扎起来,又似乎怕动静太大引来怪物,压低了声音求饶:“别打,别打,动静大了会把那些东西招来的。” “老子现在就送你去喂鸟。”薛蒙狠狠朝他脸上打了两拳,拽着他的衣领往外拖,一副要出去同归于尽的模样, 姜婪连忙拦住他:“先问问村里怎么回事。” 薛蒙一呆,上上下下打量他,良久,又试着捏了捏他的胳膊,陡然发出一声怪叫:“卧槽,是真的啊!” 他感动地都快哭了,猛地扑上去抱住姜婪,重重在他背上锤了几下:“我还以为你被怪物吃了呜呜呜呜……” 姜婪费劲地把他撕下来,无语道:“我刚才不就说了吗?” 薛蒙抹了一把发红的眼,嘀嘀咕咕:“我以为是怪物变成你骗我,就将计就计了……” 姜婪:…… 那你可真厉害呢。 确定姜婪没死,薛蒙就跟找到了主心骨一样,人也不阴郁了,兴奋地一直叭叭叭:“我们先把这老东西绑起来,他家有辆三轮车,我们先开车出去报警……” 说着他又担心起来:“就怕警察不信我们……” 姜婪:“你先听我说。” 薛蒙秒闭嘴,特别谄媚:“哦,您说。” “这黑雾有古怪,现在一时半会儿应该出不去。”姜婪指了指头顶黑沉沉的天。薛蒙抬头去看,才发现那不是他以为的天空,而是一大片浓黑的、仿佛在涌动的雾。 他怂了怂,不自觉往姜婪身边靠了靠。 姜婪蹲下身,随手拿了个东西拍拍黄支书的脸:“村里怎么回事?黑雾和怪鸟都是从哪儿来的?” 黄支书眼神闪躲:“我、我不知道……” 姜婪冷下脸,五指忽然变化成爪,咧开嘴亮出尖锐的牙:“不说现在就吃了你。” 黄支书眼睁睁看着他的人手变成了不知道什么野兽的爪子,那利爪跟钢刀似的,只碰了一下就在他身上划出个血口子。 他丝毫不怀疑他要是不说,对方真能变成怪物一口吞了他。 “我、我其实也说不太清楚……这些东西很多年前就有了,我们也是没办法。它们就在北边坟地那边,你去看一眼就明白了……” 那块坟地果然有问题。 “后山还有那些怪鸟么?”姜婪问。 黄支书眼珠转了转,想说没有。但对上他冷然的眼,还是吞吞吐吐说了实话:“有、有的……” 姜婪愉快地眯起眼睛,将他一把拎起来,叫薛蒙去找绳子:“我们先去坟地看看,你就先在外面待着吧。” 薛蒙找来绳子,将黄支书绑的结结实实扔在了屋前的空地上,那里还残留着怪鸟羽毛和污血,黄支书在地上滚了两滚,惊恐不已地求饶。 姜婪冷漠地看他一眼,对薛蒙道:“我准备去坟地看看,你是在这里等我,还是跟我一起去?” 薛蒙毫不犹豫道:“我跟你一起。” 跟着大佬才有安全感。 他神情间满是信任,没有一丝畏惧和隔阂。 姜婪就笑起来:“那就走吧。” 两人扔下黄支书,打着手电筒打大步朝坟地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吃货婪:外卖吃完了,剩下的要上门自取了。 薛蒙:我什么都没看见。 —————— 有二更,二更见! 53、第 53 章 整个三水村都处于黑雾的笼罩之下, 白日里走过的小树林只剩下模糊的黑色轮廓, 影影绰绰的,更添几分阴森。 薛蒙亦步亦趋跟在姜婪身边。 姜婪将手机给了他, 手机上的手电筒照明范围并不大, 只能刚好照亮脚下的路。薛蒙得时刻注意着脚下,才能跟上姜婪的脚步。他注意到姜婪并不需要照明,在黑暗中也如履平地。 他好奇心一起来, 就有点管不住嘴巴,又开始叭叭叭:“我们为什么要走过去啊?不能飞吗?” 人类对妖怪的理解似乎总是无所不能的,尤其是薛蒙还亲眼看着姜婪咬掉了怪鸟的头。姜婪比怪鸟还厉害,那应该也能飞……吧? 姜婪侧脸看他一眼:“你想飞吗?” 薛蒙道:“想啊, 谁小时候没个上天的梦呢?” 姜婪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征求他的意见:“那我带你飞?” 他正嫌走得慢浪费时间呢, 要不是照顾薛蒙脆弱的心灵,他也不会用两条腿走。 “好——” 薛蒙一个好字还没说完,就变成了尖叫。 黑色巨兽将他叼在口中,四肢抓着树身飞快爬到了树顶, 而后如履平地一般在树冠之间飞快跳跃腾挪。涌动的黑雾和模糊的树影都被他踩在脚下,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也变得更加清晰。 “……” 薛蒙叫不动了,他深吸一口气, 微弱的抗议被风吹散:“我想要的不是这种飞!” 真跟电视里演得根本不一样。 姜婪耳朵抖了抖,假装没听见他的抗议声。 两人眨眼间就到了树林尽头,姜婪停在树梢往下俯瞰,树林尽头是一座连绵的山坡, 山坡脚下,则是一座座紧挨的石头坟,半圆形状,因为时间久远,砖石缝隙被尘土填满,又长出了野草枯藤。坟地里仅有的几棵枝丫歪斜的树木,也被都藤蔓缠死,只剩下扭曲的枯枝向天空延伸。 白天看见的那座圆柱形黑色建筑就在矗立在这些石头坟后方,背靠着并不算高的山坡。隔近了看才发现那其实是一座塔,一共三层,大约五六米高,塔顶呈鼓形,塔身用深灰色砖石垒成,四周全部封死,唯二的通道只有塔顶一侧的长方形洞口,以及塔身四周分布的几个小洞。 那些黑色的雾气,就从这些石头坟和塔里源源不断地逸散出来。 薛蒙本来还想数数到底有多少石头坟,但数来数去反而数花了眼,他低声喃喃道:“怎么有这么多石头坟?” 这些石头坟没有墓碑,坟堆高高凸出地面,就像一个个牢笼般,看久了越发觉得阴沉可怖。 姜婪红色的竖瞳眯起来,从树梢一跃而下。 薛蒙这回没敢尖叫,他捂紧了快跳出喉咙的心脏,真心实意地对姜婪说:“下次我们还是走路吧,我觉得走路挺好的,健康,还能锻炼身体。” 姜婪眨了眨眼睛,拿头顶的角拱了他一下。 薛蒙被他拱得坐在地上,眼神还有点发飘:“我觉得现在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说着又把姜婪的大脑袋往一边推了推:“你先别拿嘴对着我,不然我总觉得你下一秒就要一口咬掉我的头。” 怪鸟被一口咬掉头的场面,大约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心理阴影了。 姜婪不再故意吓唬他。他化为人形,蹲下身盯着薛蒙的右手:“你手下面按着的是什么?” 薛蒙猛然回头去看,就见乱蓬蓬的枯草堆里,散落着一截灰白的手骨。那手骨还有半截卡在石头坟的砖头缝隙里,像是从坟里伸出来的。 而他的手,刚刚正按在手骨上。 薛蒙:!!! 他连滚带爬地起来,恭恭敬敬地朝坟堆鞠了三个躬,嘴里念叨着“我不是故意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之类的告罪话。 姜婪则蹲下身,顺着手骨露出来的砖缝,将坟堆扒开一个缺口,露出内里的情形来。 薛蒙告罪声一顿,惊诧地看着坟堆中的枯骨:“这坟怎么是空心的……” 紧接着想起来什么,脸色顿时白了白。 “这就是……活人坟?” 他进来前看的那些有关三水村的帖子里,就有一个讲了活人坟。 姜婪低低嗯了一声,指着坟堆里的枯骨道:“三水村那些过了六十岁的老人,应该都在这里。” 活人坟,顾名思义,就是安葬活人的坟墓。 在早些时候,有些地方的人认为,老人过了六十岁就该死了,若是不死,那就会折损子孙的福寿,叫做“活子孙寿”。过了六十岁还健朗的老人是不受子孙待见的。子孙会用砖石垒起一座刚好容纳一人的坟,将老人安置在坟中,每天送一次饭就加一块砖,三百六十天后把坟的缺口彻底堵上。就算安葬了老人。 有些老人侥幸撑过了三百六十五天没死,就会被活活封死在坟里。 姜婪以前见过活人坟,但远没有三水村的数量多。 这些坟堆密密麻麻地挨在一起,有的新有的旧,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时候开始延续的。 薛蒙浑身冒寒气,这一座座坟堆,就是一条条人命。 他四顾环视一圈,越看觉得心惊。他甚至还在不远处看到了一座插了花圈的新坟,他想起之前村里才办了丧事,去世老人正好六十岁……他心头一沉,大步走到新坟前,本想确认坟中老人是死是活,却在看到坟中景象时生生钉在了原地。 “姜婪……” 他声音抖得厉害,身体僵直一动不敢动。 姜婪闻声过去,就见那座新坟没完全封死,坟里躺着一具被吃干净了的新鲜尸骨,尸骨旁边,还有一只没长成的蛊雕。体型也就半人大小,但鸟喙和爪子都已经足够尖锐。 姜婪是喜爱幼崽的,但是对于这些蛊雕的幼崽,却生不出一点爱护之心。 他徒手将准备攻击的蛊雕抓了出来,皱眉忍耐它刺耳的叫声。叫薛蒙将包里的绳子拿出来绑住它的翅膀,又折断它的鸟喙和利爪防止逃走,之后将叫声凄厉的蛊雕倒吊在了一棵枯树上。 凄厉的婴儿啼哭声顿时一阵阵回荡在坟地上空。 薛蒙被他的操作搞得有点慌:“我们就在这里等吗?” “是我在这里等。” 姜婪环顾一圈,指着后面扔着的一副棺材,对薛蒙道:“你去棺材里躲起来,免得我等会儿顾不上你。” 薛蒙有点发憷,但也知道自己留下会拖后腿,只能硬着头皮到棺材边,一边挪开棺材盖,一边祈祷里面千万别有死人。好在这真是口空棺,他松了一口气,迅速躲进去,然后合上了棺材盖。 外面已经能听到好几道越来越近的叫声,如魔音穿耳,薛蒙听得几乎想拿头撞棺材板。 好在很快又有一道低沉又带着威严的低吼打乱了凄厉的叫声,回过神来的薛蒙揉了揉发疼的耳朵,继续听外面的动静。 被小蛊雕的叫声引回来的是两只体型更大的蛊雕。比之前被吃掉的五只还要大些。姜婪猜测它们应该就是小蛊雕的父母。 两只蛊雕盘旋一圈,发出愤怒的啼声,一左一右从空中俯冲向姜婪。 姜婪越战越勇,昂头又发出一声低吼,露出尖锐的獠牙,迎面冲了上去…… *** 三水村之外。 寂静夜幕之下,一条鳞片灿金的龙由远及近,他的身姿矫健,羽翅有力,每扇动一次,头顶汇聚的乌云就黑沉一分,厚重的云层里电光游走,随时酝酿着雷暴和大雨。 应峤担心姜婪,没有和陈画等人会合,而是先一步赶来了三水村。 抵达时,三水村包括周边的山丘和树林都已经被鬼瘴所笼罩,涌动的鬼瘴还在不断往外扩张。 他俯首往下看,金色龙瞳危险眯起,伴随着一声低沉龙吟,一道刺目的闪电迅疾劈向鬼瘴—— 刺目的电光将浓黑的鬼瘴撕开一道缺口,应峤看准方位,尾巴一甩,便疾冲了进去。 穿过鬼瘴之后,应峤就看见了三水村,破败的村子安静矗立在黑雾之中,俨然已经和鬼瘴融为一体。村口的大树只剩下枯枝,路边的野草枯败,墙上苔藓是不详的黑红色…… 应峤落到地面,疾步村子里走去。 往前走了一段,空气中的血腥味就重起来。隔着老远都能看到满地零碎的羽毛和污血,以及一个一动不动的人。 他心中的担忧越发浓重,一张俊脸紧紧绷着,几乎是飞奔到了近前。 地上那人被绳子绑成了粽子,已经彻底昏了过去,身上的尿骚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熏得应峤不适地皱起了眉。 他嫌恶地退后一步,看向身后大开、似乎经历过搏斗的屋门,果断转身朝屋内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陈画: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 龙龙:你死了:) ———————— 龙龙生气.jpg 二更来啦,抽100个红包叭,啵唧啵唧~ 54、第 54 章 屋子很简陋,地面是夯实的泥土,灰白墙面十分斑驳。唯一的家具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两把凳子。 床上的被褥胡乱堆着,明显有人睡过。应峤掀起被褥,还在床上发现了一把扳手。桌子靠墙放着,凳子歪歪扭扭倒在了地上。 应峤在屋里检查了一圈,目光凝在了窗框上。 老旧的木头窗框上布着星星点点的污血,已经凝结成了红黑色的血块。窗户下面的墙皮掉落了一大块,灰灰白白的墙粉落在地面上,像是曾经有人躲在窗户下面,不小心蹭掉了墙皮。 应峤垂眸思考着,将这些零星的发现串联起来。 姜婪是和薛蒙一起来的三水村,他进村时,看见村口大树下停着一辆汽车,他认得那是姜婪单位的公务车,只不过车子的轮胎是瘪的,很有可能是车坏了,又联系不上外界,于是两人在村里借宿一夜。这间屋子里什么都没有,被褥却有人睡过,很有可能姜婪他们就睡在这件房间里。 之后他们可能遭遇了危险,应峤凝着窗外零散的羽毛和污血,再联系特管局的人说在这里发现了蛊雕的踪迹,猜测是蛊雕袭击了他们。 薛蒙是普通人,姜婪却是狮族。虽然还是个小崽子,但应峤和他一起出任务的几次就发现了,小妖怪身上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特别莽,看外面的情形,他多半和袭击他们蛊雕有过一场恶战。 只是恶战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姜婪有没有受伤?现在又去了哪里? 应峤压下心中的焦躁,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扶贫是轮换的,姜婪在三水村遇险被困,又联系不上外界的情况下,肯定会寄希望于明天接替他们的同事发现异常来村里找人,如果是这样,他们应该会主动留下线索。 应峤扫视了一圈简陋的屋子,又仔细在屋里找起来。 他最终在桌子和墙壁的缝隙之间,找到了一个关机的手机。应峤认得姜婪的手机,这不是姜婪的,那多半就是与他同行的薛蒙的。 开了机,手机还剩下百分之十的电量。不需解锁,就直接进入了主界面。 主界面中央单独放着一个音频文件,应峤看见文名命名时,目光滞了滞,手指悬停在命名为“遗书”的音频上良久,才终于点了下去。 音频开始播放,先是一段刺耳的噪音,而后才是薛蒙嘶哑带着哭腔的声音。 他似乎竭力想将事情经过完整地复述出来,但实际上却有些颠三倒四,背景音里还有不间断的杂音,仔细听的话,能分辨出那是类似婴儿啼哭的声音。 应该是蛊雕的叫声。 应峤目光扫向窗台下被蹭掉的墙皮,猜测薛蒙是在那里录音的。 音频还在播放,薛蒙的声音嘶哑不堪,终于说到了重点上:“姜婪让我躲在屋里,自己出去了。” “屋里太黑了,我看不见,只能听……后来又闻到了很浓的血腥味。我躲到窗户下面往外看,看到了一个长角的怪物咬掉了怪鸟的头,血喷的到处都是……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姜婪,只发现了被扔在角落里衣服……” 音频里的声音顿了片刻才再次继续,薛蒙声音比之前更哑了些:“那是姜婪的衣服,他被那些怪物吃掉了……我很快也会——” 音频戛然而止。 应峤看着被捏碎的手机,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好似一尊雕塑般,捏着报废的手机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理智上他觉得仅凭一件衣服不能断定姜婪的死亡,但情感上,在听见“他被那些怪物吃掉了”的那一刻,他的理智就已经濒临断裂。 先前积攒的所有焦躁担忧,在这一刻都化成了不可消解的暴戾。 俊美的脸上龙鳞若隐若现,人类的瞳孔已经被金色竖瞳取代。应峤将手机扔到一边,一步一步朝外面的黄支书走去…… …… 酝酿已经的雷暴终于降下。 墨汁一样的云层里。粗壮的电龙游走,而后以不可阻挡之势迅疾劈下,震耳欲聋的雷鸣伴随着电光炸开,将源源不绝的鬼瘴撕开无数缺口。 暴雨倾盆而下。 晚一步赶到的陈画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暴烈的天象。 “这、这……”同行的道士看着疯狂旋转的罗盘,再看看天空,这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陈画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在雷声里大吼道:“所有人往后撤退。” 雷暴嘶鸣,谁也不敢硬刚,所有人立刻后撤了百米远。其他人不知道这诡异可怖的天象是怎么回事,但他是知道的。 应峤担心姜婪,先一步来了三水村。而搅动天象,召来雷暴也只有他能做到。 必定是姜婪出了什么事。 陈画骂了一声,来不及交代,就顺着鬼瘴被撕裂的缺口跳了进去。 *** 两只大蛊雕比那几只小的厉害多了,姜婪多花了点时间,才咬断了它们的脖子。 他没有着急吃掉这两只蛊雕,而是依法炮制,将它们也倒吊在了枯树上。 浓烈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散开,姜婪守在树下,目光紧盯着那座塔。塔上的洞口黑黢黢的,姜婪从刚才就感觉到,塔里藏着什么东西,而且给他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姜婪没有贸然进去,想试试将里面的东西钓出来。 蛊雕的血从断头处滴落,最终没入泥土里。 平静的地面忽然震动起来,有什么东西正从土里钻出来,先是四个角,然后是头,最后是庞大的身躯…… 形状似羊、体型却异常巨大的怪物从土里完全钻了出来。它粗壮的四肢踩碎了石头坟,四只角上挂着野草枯藤,身上厚重的鬃毛是一绺一绺的,混杂了草屑、泥土以及干涸凝固的血渍,长长地拖在地面。 姜婪咦了一声,眼里却更添了兴奋:“土蝼?” 他看了看这片坟地,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三水村,竟然滋养出了这么多吃人的怪物。 土蝼垂涎地看着蛊雕的尸体,它是被蛊雕血液的香味儿印出来的,只是守着蛊雕的姜婪让它感到一丝畏惧。但这点畏惧,很快输给了进食的**。 它发出一声粗噶怪异的吼叫,低下头露出四只坚硬锐利的角,朝姜婪冲了过来。 姜婪眯起眼睛,也亮出弯曲坚硬的角,悍勇无畏地迎了上去、 巨大沉重的身体撞击在一起,角与角之间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土蝼的四只角应声而断,土蝼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叫,姜婪却继续发力,尖锐的角扎破对方的皮毛刺入头颅之中,将对方猛地掀翻在地。 土蝼挣扎着站立起来,头顶上断角和大洞不断流出暗红腥臭的血液。 姜婪低吼一声,又扑过去咬住土蝼的脖颈,将它摔倒了那座始终安静的塔下。 地面被土蝼的身体砸的微微震动。 黑塔扑簌簌往下掉灰土。 姜婪仰头望着塔顶的黑黢黢的洞口,眼珠转了转,又叼起还没断气的土蝼,顺着塔身攀爬上去。 外面黑,塔里就更黑。姜婪目光扫过塔底的婴儿尸骨,却并没有发现那个让他不舒服的东西。他烦躁地刨了刨爪子,将土蝼扔进了塔里,随后自己也一跃而下。 塔底是柔软的像沼泽一样的软泥,其上还堆着许多小小的婴儿尸骨,一层叠着一层,原形太大太笨重,姜婪半个身体都陷入了沼泽一样的软泥之中,他把自己拔出来,干脆变回了人形。 塔底被尸骨铺满了,他避无可避,只能爬到土蝼还没沉下去的半边身体上站着。 塔底没有障碍物,他一眼就能全部看清。 里面除了婴儿尸骨,还有没完全腐烂的绳子和竹篮,他大约知道这座塔是做什么的了。 这里是被遗弃的婴儿的埋骨之地,又叫婴儿塔。 这片土地上总有许多天灾**。人类又太脆弱,若是遇到灾年,连成年人都无法维持生活,更何况更加脆弱的婴儿。于是许多刚出生的婴儿,就被父母遗弃了。其中尤以女婴居多,有的是实在养不活,有的是不想要赔钱货……总之有许许多多的理由。大约是遗弃孩子的人越来越多,尸骨也越堆越多,于是便有了婴儿塔。 那些被遗弃的孩子被放进塔里自生自灭。等尸骨堆积足够多了,再放一把火,就能烧的干干净净。 年复一年,周而复始。 婴儿的骨灰都在塔底积成了软泥。 活人坟,婴儿塔。难怪这小小一片的坟地,怨气却能冲天。 姜婪此时终于知道这些源源不绝的黑雾是什么了,这是无数枉死者的怨气凝结而成的瘴气。经年累月地释放、积攒,最终强大到能将整个三水村吞没。 甚至还滋养了蛊雕和土蝼这样吃人的怪物。 枉死者的血肉腐尸养大了怪物,这些怪物日渐强壮,最后开始捕猎活人。 作者有话要说:龙龙:我没生气。 陈画:看着你头顶的天再说一遍。 —————— 还有二更,今天写的有点慢,忘记挂请假条啦抱歉。 55、第 55 章 姜婪想明白了其中关窍,对三水村的厌恶又更深了一层。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过红色暗芒,瞳孔竖成了细细一条线。知道这黑塔来由之后,他就不太愿意待在里面了,这里总让他有点心浮气躁。 他决定速战速决:“别躲了,我看见你了。” 黑塔里只有他的声音在回荡。 姜婪眯起眼睛扫视四周,少顷,他忽然大步朝着离他最远的一个角落走去。那里堆着许多破破烂烂的竹篮,他一脚踹翻了竹篮,一把拎住了那个想跑的东西。 “果然是你。” 能让他觉得不舒服的,也就只有从前的狐朋狗友,四凶之一的梼杌(táwu)了。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姜婪拎着比竹篮大不了多少的梼杌粗暴地抖了抖。 梼杌身上黄黑相间的毛炸起来,比身体还长的尾巴使劲卷在姜婪手上,龇起他并没什么威胁力的獠牙低吼:“放开!” 姜婪哦了一声,然后一松手,毫无防备的梼杌就摔进了一堆破篮子里。 他狼狈地爬起来,又嘶吼着要跟姜婪拼命。 姜婪只用一根手指头就按住了他,语气凉飕飕道:“你以前就打不过我,现在还没我小腿高,还想跟我打?信不信我把你剥了皮做成虎皮毯子?” 梼杌身体一僵,不动了。 嘴里还骂骂咧咧:“才多少年不见,你不仅变聪明了,嘴皮子也利索了。” 上古时候,饕餮、混沌、穷奇、梼杌被并称为四凶。他们出身不凡,实力一个赛一个强横,脾性又都是出了名的混不吝。几乎没有妖敢主动招惹。 因为境遇相似,实力又差不多。四凶常常厮混在一起,如果类比的话,大约就是四个叛逆离家的纨绔子弟臭味相投,联合在一起扭成了一股欺男霸女惹是生非的黑.恶势力。 饕餮是最后加入的一个,还是梼杌主动拉进来的。 梼杌本来以为他脑子不灵光,是把他骗过来当打手的。谁知道打手倒是有了,但这玩意儿又蠢又凶,一张嘴就只会喊饿。要是没吃的饿极了连自己人都咬。梼杌打不过他,好几次都被饿极了的饕餮追着咬。 打是打不过,气又气不过,他就欺负饕餮脑袋不好使,哄骗他去吃自己不好惹的兄弟,准备让他踢个铁板受点教训。 结果铁板兄弟被饕餮追着咬,还差一点就成了饕餮腹中餐。闻讯而来的黄帝见状大怒,觉得饕餮再放任下去迟早为祸人间,便出手将他封印了。 姜婪捏着梼杌的后颈把他拎起来,目露凶光,幽幽地说:“可能是被骗多了,就学聪明了吧。” 梼杌心虚地不敢说话了。 虽然他没什么良心,但在得知饕餮被黄帝、也就是他的祖父亲手封印之后,还是一点点的心虚愧疚的。他还去被封印的地方看过,想尝试能不能偷偷把饕餮放出来,可惜黄帝以轩辕剑镇压封印,他也无能为力。 梼杌梗起脖子:“要吃就吃,废话少说!” “这么小只,吃你还不如吃土——”蝼。 姜婪话没说完,漆黑的天幕骤然闪过一道惊雷,粗壮的闪电落下,瞬间将黑塔劈的四分五裂。姜婪敏捷地跳开了,但被他丢开的梼杌就没那么幸运了,屁股上的毛被烧得焦黑,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 姜婪爬起来幸灾乐祸地嘲笑他秃屁股。 没办法,四凶之间的感情就是这么塑料。 梼杌恼羞成怒,长啸一声,吼道:“我杀了你!” 说着身形忽然暴涨,变成了成年老虎大小,猛地将反应不及的姜婪扑到了身下—— 应峤刚从黄支书那里问出姜婪可能没死的讯息,心情大起大落间,匆匆往坟地赶来。谁知刚到,就看到了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浑身都是血污的小妖怪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利爪按住,梼杌滴着涎水的獠牙距离他脆弱的脖颈只有不到一拳的距离。 他眼神蓦然一利,一道迅疾的雷电撕破瘴气直劈梼杌。梼杌往旁边一躲,那雷电却仿佛长了眼睛一样转了个弯,硬生生劈在了他身上。 梼杌吐出一口血来,浑身焦黑地趴在地上没力气动弹了。 他本来就十分虚弱,平时都缩小体型节省力气,结果今天一连被雷劈了两次,算是彻彻底底的废了。他艰难地扭过头,想叫饕餮拉自己一把。 结果就看见饕餮被人抱了起来。 抱了,起来。 梼杌心里不是滋味的想,时代果然是不同了,凶兽饕餮都能说抱就抱了,要是被他们以前的仇人知道了,那还不得里子面子都没了?! 他喉咙里发出赫赫的气音,很想对饕餮说,我们四凶的排面都被你丢光了! 但他伤势太重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倒是两人的对话清晰的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抱歉,我来晚了。” 应峤小心翼翼地将姜婪抱在怀里,看着他浑身血污,想检查伤势都下不了手,生怕弄疼了他。 姜婪脑子还有点懵,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应峤看。 应峤以为他被吓着了,抬手遮住他的眼睛,低声说:“别怕,没事了。” 手掌心下的睫毛颤了颤,姜婪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拉下应峤遮住自己眼睛的手,讷讷地说:“你别担心,我没受伤,这都不是我的血。” 说着又从应峤怀里挣扎着起来,扯了扯破破烂烂还脏兮兮的衣服,向他证明自己真的没受伤。 应峤见他确实没伤着,顿时松了一口气,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些许。掌心贴在姜婪发顶揉了揉,失而复得的喜悦渐渐浮了上来。 “没受伤就好,你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给我处理。” 姜婪立刻想起了自己先前的英勇事迹,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想着怎么把这出圆过去。 应峤已经开始检查坟地了,事实上除了只剩下一口气的梼杌,这里能喘气的妖都被姜婪给恁死了。 土蝼的尸体掩盖在黑塔的废墟之中,蛊雕一家三口的尸体就挂在枯树上。 应峤神情渐渐疑惑,语气也有些迟疑:“蛊雕和土蝼……是你杀的?” 姜婪受惊一般地摇头,飞快甩锅:“不是,是它们自相残杀。” 他绘声绘色地讲述一个蛊雕吃他,土蝼吃蛊雕,梼杌又吃土蝼的故事。他竭力睁大眼睛,以示自己的无辜:“我和薛蒙分开躲藏,结果这个怪物咬死土蝼之后发现了我……” 他一指焦炭一般的梼杌,心有余悸地说:“还好天上忽然劈下一道雷,正好劈在了他身上。” 姜婪还不知道这雷暴是应峤引动的,只以为是梼杌倒霉,就有点幸灾乐祸。 梼杌:??? 他竭力挣扎了一下,以示自己的不满。 时间可真是把杀猪刀,只会张嘴喊饿的饕餮竟然都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姜婪似乎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躲到了应峤后面去:“他在动!” 应峤一脚踹过去,温和地说:“现在不动了。” 一口气没喘上来厥过去的梼杌:…… 姜婪拍拍胸口,看向不动弹了的梼杌,露出个安心的笑容。 他又张望一圈,“就你一个人过来了吗?” “老板,还有隔壁的道士都来了。”应峤解释了一下三水村的事情,又说:“我担心你,就先一步赶过来了。” 他的表情很郑重,姜婪与他对视片刻,有些心虚地垂了眼,小声说谢谢。 “跟我不用说谢。” 应峤眼神柔和,拉住他的手腕说:“我们先出去,这里的事情等老板来了会处理的,不用我们操心。” 姜婪点点头就要跟着他走,又忽然想起来什么来“啊”了一声:“薛蒙还在棺材里躲着。” 说着大步跑过去,将棺材盖子掀开,问:“你没事吧?” 全程在棺材里听着姜婪编瞎话的薛蒙很卑微:“我可以出来了吗?” 姜婪朝他眨了眨眼睛,伸手将他拉了出来。 薛蒙小鹌鹑一样跟在他身后,啥也不敢问啥也不敢说,只默默在心里感叹大佬的世界真复杂啊。 三人刚准备离开,就见陈画从树林里狂奔而来,嘴里大吼着:“应峤你冷静一点!别干傻事!” 应峤顿住脚步,冷漠地看向他。 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逼。 急急刹住脚步的陈画:??? 他缓缓张大了嘴,上上下下打量着姜婪,语气古怪又有点轻松:\"你没出事啊……\" 姜婪对他笑了一下:“让你们担心了。” 陈画嗐了一声,心说担心就算了,就怕有的龙想不开报社。 他糟心地瞅了一眼应峤,顿觉心好累,眼不见心不烦地把他们打发走了,又发了个讯息出去,叫外面的人进来扫尾。 三人则一边往村里走一边说话。 姜婪想到黄支书,有点担心他暴露自己,转着眼珠问:“你来的时候遇见黄支书了吗?” 应峤说看见了:“他被吓疯了。” 他把人得弄醒问了半天,也只到了些颠三倒四的信息。他根据这些信息推测姜婪可能还活着,去了坟地。 姜婪闻言更加放心了。 薛蒙也高兴道:“活该,叫他想害我们,这都是报应!” 说完陡然想起来自己留的遗书,怪叫了一声:“我的手机还留在屋子里!上面还录着遗书呢,我得赶紧去拿回来。” 姜婪万分不解:??? “你留遗书干嘛?” 薛蒙小声嘀咕:“我之前不是以为你被怪物吃了吗……还以为咱俩都活不成了呢。” 说着又高兴起来:“我果然是天选之子命不该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应峤忽然侧脸看了他一眼,抿起了唇:“……” 作者有话要说:影帝婪:坏事都是梼杌做的,我有证人。 梼杌:???我鲨了你! —————— 为啥都只期待掉马?难道龙龙发现爱情,谈恋爱不香吗? 56、第 56 章 三人先一步回了村里。 还没走到黄支书家里, 隔着老远就听见了他惶恐的求救声。走近了才看清楚, 他一只腿无力地拖在地上,只能一跛一跛往前跑, 边跑边回头看, 好似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 他的神情惊恐极了,一会儿破口大骂,一会又拼命求饶。 薛蒙摸了摸胳膊, 小声逼逼:“他这是疯了,还真有那什么在追他啊?” “心里有鬼吧。” 鬼瘴是怨气凝结而成,黄支书估计坏事没少做,又在里面待久了, 可不就得见鬼。 姜婪看了看四周, 不知道是雷暴的原因还是婴儿塔被毁的原因, 他们一路走来,鬼瘴已经消减了许多,连天色都没有那么黑了。 此时他们离黄支书不过两三米的距离。黄支书一抬头就看见了三人,浑浊的眼睛惊恐的睁大, 接着仿佛看到了什么无比可怕的东西, 嘴里大叫着“怪物”,就想掉头往回跑。但他跛脚太不方便, 一不留神就摔倒在地。惊恐之下只能用手往前爬,拼命敲打村民屋门求救。 “咚咚咚”的砸门声回荡在村子里,然而所有村民都门户紧闭,没有一家给他开门。 哀求声很快变成了咒骂声。 三人只是略一驻足, 就绕过他往他家去拿东西。 到了黄支书家门口时,发现门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人似乎才看到他们,被吓了一跳,慌乱地退后避开他们。 是黄支书那个没说过话的妻子。 等三人进去,姜婪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她又站在了大门边,麻木的脸正冲着黄支书的方向,嘴角翘起一个怪异的弧度。 姜婪和应峤在堂屋等,薛蒙则去西屋拿手机。 没两分钟西屋就传来一声惊叫:“我的手机!!!” 姜婪下意识问:“怎么了?” 薛蒙手里捧着个屏幕破碎的扭曲方块出来,面目狰狞道:“我才买的新款,让我知道是哪个狗币弄的,我一定要杀了他为我的爱机报仇!” 姜婪凑过去看了看,整个手机都扭曲了,坏的非常彻底。他眼神顿时怜悯:“节哀。” 薛蒙骂骂咧咧,恨不得把罪魁祸首大卸八块。 应峤面无表情,看他一眼,又看一眼。语气生硬地说:“我弄的。” 薛蒙一顿,脸上的表情非常滑稽:“哈?” “手机,我弄坏的。”应峤沉着脸:“回去了赔你。” 薛蒙:“……” 你弄坏的不早说。 他讪笑:“我刚才不是在骂您啊。” 接着又反应过来:“你听到遗言了?” 应峤默然不语。 姜婪心里一动,侧脸看他。 应峤的眉眼微沉,薄唇微微抿起,虽然没说话,但姜婪就觉得他肯定是听到遗言了。想起那个扭曲变形的手机,姜婪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拉住应峤的手腕晃了晃,轻声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虽然三水村的情况他完全能应付,但是应峤并不知道。他在听到薛蒙留下的遗言时那么失态,肯定是以为他真的出了事。 姜婪心里有些愧疚,但更多的是暖意。 以前应峤总说把他当弟弟,他只当做一句玩笑话。现在才真正意识到,应峤是真的把他当做弟弟在关心爱护。 应峤垂眸看他,说:“你没事就好。” 他越是表现得淡然,姜婪越觉得他之前肯定被吓到了,只是好面子不说。他忽然张开手臂抱住应峤,像模像样地在他背后拍了拍,安慰他:“嗯,遗书是假的,我好好的呢!” 他双臂环抱住应峤,这本来是个占据主导的姿势。但偏偏他比应峤矮了十公分,身形也要纤细许多。这么一抱,反而像是扑进了应峤怀里。 应峤一低头,下巴正好抵在他肩窝,柔软的碎发蹭他的有些痒,心跳也不由快了一拍。 他还怔愣于这个突然的拥抱,姜婪却已经松开了。 应峤怀里一空,心里也跟着空了一下。他抿了抿唇,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姜婪,心里那种有点痒、有点悸动的感觉却还残留着。 姜婪又对薛蒙道:“手机我给你买吧,应峤也是太担心我了。” “不用了不用了,没你我今天就交代在这了,我的小命可比手机金贵多了。”薛蒙连连摆手,又干笑:“你们感情可真好。” 就是看起来有点钙里钙气。 薛蒙暗暗感慨,不愧是社会主义兄弟情! …… 找到了报废的手机,三人没再逗留,先一步出了村。 此时四周的鬼瘴又削弱不少,已经不能再阻隔通行,不他们穿过鬼瘴,才发现外面天色已经微微亮了,甚至还下过一场暴雨,地面潮湿泥泞,空气却冷冽清新。 妖管局和特管局的人都已经陆续进了村,去村北坟地收拾残局,还有两辆警车停在村口,荷枪实弹的警察们下了车,开始挨家挨户的敲门。 姜婪生怕人群里有见过他的,认出他来,整个人都恨不得贴在应峤背后去。 好在大家都忙着正事,也没谁往他们这边凑。 意外的是,张天行也来了。看见他们出来,招了招手。 三人上了车,薛蒙没骨头一样瘫在副驾上,长出一口气道:“我终于活过来了。” 张天行道:“主任说给你们批了假,今天好好休息。” 酷哥一如既往地话少,说完就启动车子,缓缓驶离三水村。 薛蒙往后面看了一眼,三水村整个灰蒙蒙的,越发显得阴沉破败。他小声嘀咕道:“我们的扶贫可以提前结束了吧?” 张天行睨他一眼,说:“主任说上面重新给我们分配了任务,等你们休息好了回来再开会说。” 薛蒙卧槽一声,生无可恋地捂住了脸。 *** 回到市区时天已经大亮了。 薛蒙先下了车,姜婪让张天行直接把他们送到了应峤的小区。 下车前张天行忽然道:“第一天我确实没有发现异常,村民表现的很正常,那些鬼瘴也没有出现过。” 这是在跟姜婪解释,不是他忽略了或者故意没向他们示警。 姜婪理解地点头:“我明白。” 张天行他们第一天去的时候没有异常也是正常的,因为鬼瘴的出现很可能跟村里死人有关。第一天下午村里有老人死了,村里办丧事,然后将尸体送去了坟地安葬。 但村北坟地全是活人坟,他们又亲眼看见那座新坟有老人被啃食的尸骨。那个被他们称为“死了”的老人,多半只是过了六十岁,被村民送进活人坟喂了蛊雕。 姜婪猜测他们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也许很早之前,坟地里并没有蛊雕和土蝼这样的怪物。村民也只是遵照村子的传统,将养不活的婴儿放入婴儿塔,过了六十的老人葬入活人坟。结果阴差阳错之下,老人与弃婴的尸骨吸引了怪物,蛊雕与土蝼在坟地盘旋不去,日渐壮大。 它们的胃口被养的越来越大。等村民发现坟地有吃人的怪物时,或许已经晚了。 村民是什么时候发现怪物,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拿活人喂怪物的,姜婪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村里肯定曾经与蛊雕达成过什么协议。比如他们给蛊雕提供食物,而蛊雕则不伤害他们。黄支书手里拿的羽毛,可能就是他们交易的信物。 只不过蛊雕阴险狡猾,并不可能遵守承诺,或许三水村在蛊雕眼中,整个都是它们的储备粮仓。 当然,这些暂时还都是姜婪的猜测,要想知道全部真相,估计还得等警方查清来龙去脉。 张天行见他确实没有在意,朝他点了点头,道:“那我先回去,替我向泥泥问好。” 姜婪和他的道别,才和应峤一起上楼。 他还是第一次去应峤家里,难免充满好奇。 应峤打开门,姜婪还在换鞋,就听见屋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压死”。 姜婪:…… 他换好拖鞋,步伐飞快地进去,就见次卧里,椒图抱着平板盘腿坐着,狻猊整个挂在他肩膀上,一只小爪子愤怒地举起来:“炸死他!” 椒图语调还是慢吞吞的,带着点犹豫:“炸死了我们就没大牌了。” 狻猊尾巴上下甩动,不停拿爪子拍椒图:“先炸他!” 姜婪扫视一圈,就见床头柜上,还放着切好的果盘和零食,种类繁多,应有尽有,床边的垃圾桶已经装满了果皮包装袋。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玩了多久了。 “……”他站在门口,大力敲了敲房门。 “午饭不吃了,再买两瓶可乐就行。”狻猊头也不回的说。 姜婪:??? 他转头看看应峤,无声质问:你怎么能这么惯孩子? 应峤:…… 他只是临出门前叫了个小妖来照顾两个小崽子,交代不出格的小要求尽量满足而已。 敲门没用,姜婪干脆走进去,弯腰问:“玩了多久了?” “也没多——” 狻猊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吓得一个倒栽葱摔到了床上:“五哥?” 椒图手忙脚乱地想藏平板,又没地方藏,眼睛发虚左看右看。诺诺叫“五哥”。 姜婪板起脸来:“出门前我说什么来着?你们晚上睡觉了吗?” 狻猊赶紧说:“睡啦!” 姜婪眯起眼:“几点起来的?” 椒图老实,已经羞愧地低下了头:“五点。” 狻猊见状,又讨好地去扒拉姜婪的手:“不关九九的事,是我要他陪我玩的。” 姜婪一个手指头将他戳回床上:“平板没收,你们好好反思一下。” 狻猊蔫了,耳朵无精打采地垂下来。 椒图很乖地认错:“我们知道错了。” 姜婪哼了一声,才终于放过了弟弟们。 应峤同情地看了眼垂头丧气的小崽子们,又看看满脸写着严兄的小妖怪,越看越觉得可爱,心顿时就偏了:“我帮你看着他们,你先去洗漱干净,休息一下。” 姜婪不太信任地看了他一眼,但是看看一身脏的自己,还是先去依言去洗漱了。 不过他到底不放心,连平板也一起带进了浴室。 沉迷游戏可要不得。 他以前听四哥说过,那个谁谁家的幼崽沉迷游戏,还背着家长搞网恋面基,结果修为太差化形不稳定,面基时现了原形,被不知情的网恋对象报警送进了动物园。因为原形是一级保护动物,家长后来费了老大劲儿才把幼崽从动物园给捞出来。 他得看住弟弟,可不能让他们不小心也进了动物园。 作者有话要说:  严肃婪:孩子不能太惯着。 龙龙:生气的小妖怪也好可爱。 —————— 二更见! 57、第 57 章 姜婪进了浴室洗漱干净, 换衣服时才反应过来这是应峤家, 并没有他的换洗衣服。 好在浴室有新浴巾,他随意在腰间围了一圈, 准备去找椒图的衣服将就一下。应峤就在客厅坐着, 见他从浴室出来,目光下意识追过去,随即便凝住了。 白色浴巾围在腰间, 浴巾以上一览无余。 姜婪的皮肤很白,不是不健康的苍白或者惨白,而是牛奶一样的奶白色,透着健康的朝气。因为刚洗过澡, 皮肤还残留着水汽的晕红。发梢有没擦干的水珠要滴而未滴, 晶莹剔透的一颗缀在漆黑的发尾。 应峤的目光不自觉凝在那颗水珠上, 水珠一晃,又一晃,终于承受不住一般滴落下来,正好落入锁骨和肩膀线条的凹陷之中。姜婪怕凉的缩了一下肩膀, 那水珠又从凹陷处滑落, 顺着流畅紧致的肌肉线条滑落,最后隐入浴巾之中。 应峤总把姜婪当成没长大的小崽子, 但此时才恍然意识到,他已经颇具成年人的气势了。身体线条流畅,肌肉紧致而不浮夸,薄薄一层覆盖着骨骼, 却充满了力量和朝气。 这是一具含蓄内敛、充满力量美的成年人身体。 应峤喉结滚动,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似乎觉得不够,又拧开桌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他的目光不自然地撇开,没再往姜婪身上看。 姜婪在翻椒图的行李箱,找出一件t恤来套上,却有点小。t恤紧紧贴在他身上,连腰都露出一截。 姜婪扯了扯衣摆,又脱下来。自然而然地看向应峤:“你的衣服能不能借我穿一下?表弟的我穿不下。” 他的目光很明亮,态度也很大方坦率。并没有觉得扭捏或者不好意思。 毕竟不是人类,上古时候那个妖不是披着一身鳞或者皮毛就到处跑的,要是按照人类的理解,大约比赤.身裸.体也好不了多少。 所以在姜婪的认知里,这是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 应峤目光没再落在他身上,反应慢了半拍起身:“我去给你拿。” 他拿了一套睡衣,和一条新的**出来:“都是新的。” 又道:“你就在我房间休息吧,我不睡觉。” 姜婪没有跟他客气,朝他弯了弯眼睛,就去了主卧换好衣服,然后又打开门探出个头来说:“那我先睡一觉,你看着泥泥他们一点,别让他们偷偷玩游戏。” 顿了顿又说:“你要是想睡就进来,我睡眠很好,不会被吵醒。” 应峤的家床很大,两个人睡也完全不会挤。 应峤敷衍应了一声。 整个人都有点不在状态,心浮气躁。 姜婪就虚掩上门睡了。 应峤目光没有焦距地盯着合拢的房门,看了半晌又站起来焦灼地走了几步,那瓶拧开的矿泉水已经被喝完了,他还是觉得焦躁不堪。 还压不下去。 应峤肉眼可见地暴躁起来,偏偏这时候茶几上的手机还催命一样地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是泰逢的打来的。 回头看了一眼合拢的房门,应峤松开衬衣扣子,拿起手机去了楼梯间。 声音低沉喑哑,透着股子烦躁。 “有事?” 泰逢敏锐地察觉了他的情绪变化,兴师问罪的气势就弱了一些:“你昨晚直接原形飞去了三水村,还引动了雷暴,有人类用相机录了下来,现在往上到处都是你的视频。” 应峤哦了一声:“叫网监部删掉不就行了。” 泰逢被他的态度点燃,愤怒道:“这还用你说吗?网监部已经删了一晚上了!但视频都被网上转疯了,根本删不完!” 又骂骂咧咧道:“这些网友是不是有病?视频底下全是转发求好运求暴富求脱单的!” 跟应龙这个老狗币求这些是疯了吗? 也不怕被雷劈死。 应峤满脸冷漠:“你打电话就是说这个?” 泰逢声音陡然飙高了八个度:“我他妈是告诉你,你分没了!违规市内飞行,引起重大舆情,扣二十分!” “二十分?”应峤这回站直了一点:“我还剩多少分?” 这回换泰逢冷漠:“五分。” “就五分了?” 泰逢:“还有多少分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应峤皱了一下眉,道:“那就老规矩,我叫财务给你打钱。” 泰逢气这才顺了一点,勉勉强强道:“赶紧把罚款交过来,我好给网监部加奖金。” 应峤嗤了一声,示意知道了。 马上有大笔罚款进账,泰逢心气顺了一点,一颗八卦的心又开始活络起来:“听说这次是为了你养的那个小妖怪?这么火急火燎的。才养了多久啊?感情就这么深了?” 他觉得应峤根本没有心,一个没有心的老狗币怎么能干出这种老母鸡护崽的事呢? 这不是违背常理么? 应峤没有做声,但也没挂电话。 泰逢兴致勃勃地等八卦。 结果就听应峤这个狗币说:“感情深不深要看对谁,如果换成你,那就浅了。” 泰逢:…… 他刚张开嘴,听筒里就传来“嘟嘟嘟”的声音,仿佛应峤在无声地嘲讽他。 泰逢怒摔电话,心说下次分扣光了老子不给你开后门信不信? 应峤挂了电话,没有立刻进屋。 他背靠着墙壁,一张脸上表情变来变去,脑子里则全是小妖怪在晃。 那张讨喜的脸多晃一次,应峤气息就乱上一分。 龙族是重欲的种族,应龙一族也不例外。但应峤向来骄傲自负,眼里除了自己谁都瞧不上。上古时候,有敢跟他求欢的妖,有一个是一个,全是被揍得躲着他走。 以至于几千年过去,他还是个处龙。 庚辰曾经还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障碍,不然好好一个龙,怎么就一点那方面的**都没有呢。 应峤当时对庚辰的**猜测回以冷笑。 他只是瞧不上而已。 这世上估计还没有他能瞧得上的。 结果今天就被小妖怪轻易引动了念头。 应峤竭力让紊乱的呼吸平静下来,压下了脑子晃动的画面,眼睛有点红,脑子也有点懵。 从三水村开始,就全都乱套了。他竟然对着小妖怪动了念头。 应峤努力回忆着,小妖怪才多大? 想来想去发现记不清了,总之不会很大,比他肯定小很多,还是个小崽子。 自己的年纪都可以当小妖怪祖宗了。 应峤难得谴责了一下自己,怎么能对自家的崽动这种念头呢?这不是一个负责任的家长该做的事情。 他心里默念着这句话,冷静了好一会儿,才回了屋里。 姜婪还在睡觉,狻猊和椒图没有平板玩游戏了,就在客厅看电视。声音开得很小,怕吵到姜婪睡觉。 应峤去洗了一把脸,快速看了一眼虚掩的房门,心浮气躁地去了阳台。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打,忽快忽慢的频率就跟他现在的心情一样。应峤竭力想要抛开脑子里的念头,把一切扳回正轨。 但有时候越是不去想,脑子就越要去想。 敲击的手指顿了一顿,应峤脸上阴郁的快要下雨,他点开微信,手指在聊天列表划了划,最后落在了跟骄的对话框上面。 都是养过崽的,骄应该比较有经验。 他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发了条消息过去:[你喜欢你弟弟吗?] 骄回了一个问号:[当然喜欢。] 应峤又问:[那你会喜欢弟弟抱你吗?] 骄无语:[我和虫共用一个身体。] 也对,虽然都养崽,但他们的情况还是有些不一样。应峤又换了个问法。 [我有个朋友,他前阵时间养了个小崽子。小崽子又乖又懂事,又合他眼缘,他一直当弟弟养的。但最近发生了一点事情,我朋友的心态好像出现了一点变化,小崽子抱他的时候,他会心浮气躁……总之就是感情没那么纯粹了。] 骄说:[你说的朋友就是你自己吧?] 应峤:??? [不是。] 又回:[我怎么会有这么禽兽的想法?我是帮我朋友问问,看看怎么劝他。] 骄心说每个说给朋友问问的其实都是给自己问。但是应峤都不承认,他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这有什么好劝的?这不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吗?] 应峤心里微动:[你不觉得太禽兽了吗?我朋友跟我差不多大,年纪大概能给小崽子当祖宗了。] [骄:你介意年龄差?] 应峤认真想了想,倒也不是介意年龄差,就是一时有点接受不了角色的转变。不能细想,越想越觉得自己就是故事里讲的哄骗幼崽的怪叔叔。 [应峤:也不是,就是觉得这样像哄骗幼崽。]有点负罪感。 骄心道看不出来应龙道德底线还挺高:[姜婪都上班了,能独立生活了,也不能算是幼崽了吧?] 应峤手机差点没拿稳,他板着脸,一个字一个字地打:[是我朋友,跟姜婪没关系。] 又觉得骄也给不出实用建议,跟他回了个“还有事改天再聊”,就退出了微信。 作者有话要说:  龙龙:我绝不会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的。 ———————— 纯洁龙龙在线立fg 二更,久等拉~ 58、第 58 章 姜婪这一觉睡到下午才醒。 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上了, 空调也调了适宜的温度。他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才穿上拖鞋出去。 客厅里应峤正和椒图狻猊一起看电视。应峤椒图坐在双人沙发上,狻猊就挤在他们俩中间, 像模像样地坐着, 软软的肚皮摊开来。 听见动静,三人同时转过头来, 应峤目光顿了一顿, 说:“醒了?” 狻猊扒着沙发,尾巴甩来甩去特别高兴:“应峤哥哥说今天晚饭出去吃烤肉!” 姜婪弯腰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肚子饿啦?” 狻猊用脑袋蹭他的手掌心:“我想吃烤肉!” 姜婪直起身来:“好了好了,等我换身衣服就去。” 又转头看应峤:“先回家拿我的衣服?” 应峤目光缓缓扫过他,说:“就穿我的吧。你不是能穿?来回跑也浪费时间。” 姜婪比他矮一些, 身形也要小一圈。但实际上他并不瘦弱, 身材比例很好, 骨架匀称,应峤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有些大,却并不会显得不合身。袖子和裤脚随意卷起一截,领口松垮露出修长脖颈和锁骨线条, 反而多了一种随性的性感。 应峤思绪又飘到那个拥抱上去, 如果自己从背后抱他,刚好可以把他整个人拥住, 微微低下头,就能将下巴垫在他颈窝…… “行,那还是穿你的吧,到时候洗干净了再给你送回来。” 姜婪的话拉回了应峤游离的思绪, 他急急打住脑子里的想法,弯唇笑了笑,起身往卧室里走:“我去给你拿衣服。” 等进了卧室,离开姜婪的视线,他才露出一丝狼狈来,烦躁地捏了捏鼻梁,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来。 掰不回来了,而且还有越滑越深的迹象。 他早知道姜婪长得好,但那时候他的心态是自己家的小崽子哪哪都好,只觉得可爱,并不会过度留意其他。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小妖怪的身材竟然也这么好,充满了成年人的吸引力。 现在他还是觉得小妖怪可爱,哪哪都好,却又多了一种占为己有的贪婪。 龙的本性就是自私贪婪的,他自然也不能免俗。他的本能叫嚣着要将对方染上自己的气息,占为己有。理智却苦苦坚守,一遍遍告诉自己不可以。 小妖怪还这么小,又那么信任自己。 他怎么能做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绝对不行。 应峤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翻腾的阴暗想法。认真地挑好衣服,拿出去给姜婪。 他克制地很好,一点异样也没有露出来。 姜婪换好衣服出来,应峤目光一扫而过,便笑着说:“收拾好了就走吧,我已经定好座了。” 姜婪带着弟弟们走在前面,应峤落在最后锁门,他的目光只晦暗了一瞬。再转过来时,又是那个正直靠谱的兄长了。 只是他的目光一直不敢在姜婪身上长留。 应峤订的是包厢,半封闭的隔间里放着一张方形的烤肉桌,座椅是柔软的沙发,正好一人坐一边。 姜婪正好坐应峤对面,他身上穿的是应峤的衬衫,但他平时穿休闲装习惯了,受不了衬衫扣子一直扣到脖颈,便随意把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平添了几分不羁。 应峤垂眸沉思,自己以前为什么会把他当成没长大的小崽子呢? 明明走在路上都有女生要电话号码了,怎么说……也不小了吧? 炉火已经燃了起来,这家烤肉店不是韩式铁板烤肉,而是碳烤。无烟碳烧得通红,上层铺着精细的烤网,刷上油,新鲜片好的牛肉铺上去略微翻烤,不需要多余酱料,就已经足够鲜美。 椒图和狻猊已经兴致勃勃地烤上了。 姜婪却是啊了一声,懊恼地抿了唇。他忽然想起来那没来得及吃的蛊雕和土蝼了。 生吃虽然能填饱独自,但味道实在一般般。要是带回来处理干净,再片好烤一烤,味道肯定更棒! 姜婪沉痛扼腕,心想都怪梼杌,要不是为了引他出来,自己早就把蛊雕土蝼吃掉了。也不至于浪费食物。 “怎么了?”应峤问。 姜婪自然不能说我忘记把战利品打包回来了,只能说:“忽然想起来三水村的事了,那边收尾结束了吗?” 他似乎随口一问:“坟地的那些怪物怎么处理了?” 陈画倒是有汇报,但是应峤哪有心思看,姜婪问起来他才拿出手机看了看,说:“结束了,鬼瘴还没彻底清除,隔壁的道士和尚去了不少,给坟地的死者超度。三水村的村民都被警察带走了,似乎是涉嫌谋杀和非法买卖尸体。” 人类的事情特管局没有插手,陈画也就是顺嘴一提,应峤就略过了,说起了妖管局这边的事:“蛊雕和土蝼的尸体被带了回去,攻击你的那个是梼杌。还有一口气,也被一起带了回去。” 姜婪嘴里吃着肉,到底还惦记着一点塑料情谊,含糊不清地问:“梼杌?那是凶兽吧?局里准备怎么处理他啊?” “还不清楚。”应峤将烤好的肉加给姜婪,试探地说:“梼杌怎么说也是上古大妖,又是四凶之一,老板说饕餮可能会保下他,饕餮身后又有龙宫,局里怎么也得卖点面子。” 他说完便仔细观察着姜婪的神情。 梼杌差点吃了姜婪,说是仇人也不为过。饕餮若是这个时候靠关系把梼杌弄出来,姜婪对饕餮的印象应该会大打折扣。 应峤可还记得,小妖怪特别崇拜饕餮的。这样好给饕餮上眼药的机会他绝不会错过。 姜婪果然皱起了眉,他嘟囔道:“饕餮才不会这么做。” 他顶多也就是去见监管所探个监,顺便嘲笑一下梼杌而已。 应峤只觉得他是找理由给饕餮开脱,有滤镜都是这样的。等饕餮真把梼杌弄出来,他就会失望了。 他顺着姜婪的话说道:“我都听老板猜测的,要是有消息我再告诉你。” …… 三人吃完烤肉,心满意足地回去。 姜婪明天还有一天假期,扶贫工作也要暂停,便收拾了行李,领着弟弟回家了。 还是应峤开车送他们回去的,姜婪回了自己家,他有点不爽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要是姜婪再在他面前晃,难保他不会做一回禽兽。 目送兄弟三个进了楼栋,他才离开。 没去新小区,而是直接回了别墅。 到了别墅直接上楼,化回原形把自己埋进宝石堆里冷静一下。但是根本冷静不下来。往常最喜欢的宝石仿佛也失去了吸引力。 应龙烦躁地甩了甩尾巴,五彩的宝石被尾巴扫的到处都是。压抑了一天的思绪自由放飞,越放飞越觉得,只有小妖怪能配得上自己。 就算现在年纪小,那还可以等他长大。况且小妖怪也算不上很小,只是比他小许多而已。 年纪差也不是问题,自己又不老,只要不说小妖怪根本看不出来。 骄说的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而且……应峤忽然立起身体,翅膀扑腾了两下,终于从犄角旮旯里想起了一个被遗忘了很久但十分重要的问题。 ——小妖怪本来就是他的相亲对象。 尾巴在地上拍的啪啪响,应峤烦躁不已的心情顿时豁然开朗。所有的纠结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是了,相亲的事,怎么能算禽兽呢? 是他钻牛角尖了。 应峤心情甚好地翘起尾巴,金色鳞片在宝石堆里仍然熠熠生辉,他却越看越觉得鳞片不够光泽,尾毛也不顺滑了。他变回人形下楼。给陈画发了个消息,跟他约时间去做鳞片护理。 打完电话,他又开始回忆,庚辰以前求偶的时候是怎么做的呢? 回忆了一番,发现自己记得的全是庚辰求偶失败被暴打的场面。他嗤了一声,决定自力更生。 他拿出手机,开始搜索如何求偶。结果找了半天,全是动物求偶的视频。他拧着眉,又换了个词进行搜索。 ——怎么追求喜欢的人? ——怎么让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 ——怎么求婚? 这回倒是跳出许多搜索条,他一条条点进去看了,大多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内容,没有半点用处。倒是有一个帖子推荐了不少书,什么《恋爱心理学》《恋爱必修课》《用男人的思维跟男人谈恋爱》…… 应峤想着之前看的养崽书籍倒是很实用,便毫不犹豫地照着书单下单了。 *** 隔天不上班,姜婪打扮低调地去了一趟监管所。 他准备去看看梼杌,顺便跟他跟他对一下口供,免得他好了之后到处嚷嚷,暴露了他的身份。 他刷了自己的工作证,顺利见到了梼杌。 梼杌的情形比他想的还好些,至少没有没有被关起来自生自灭,他躺在监管所的特殊病房里,伤处都上了药,有吃有喝,就是手腕上带着禁制法器,免得他逃走。 梼杌本来半死不活瘫在病床上,看见他来一下瞪大了眼,就要跳起来跟他拼命。 姜婪连忙将他按回去:“这么激动干什么?躺下好好说。” 梼杌被他按在了伤口上,凄厉地嗷了一声,悲愤道:“我这样子是谁害的?不都是你!你怎么这么记仇!” 不就是不小心害他被封印了吗?他也被雷劈了啊! 怎么还不能扯平! 作者有话要说:  龙龙:相亲对象,四舍五入就是男朋友了。 婪崽:? —————— 龙龙终于想起了重要设定,鼓掌.jpg 二更见 59、第 59 章 梼杌整个兽像个充气到了极限的气球, 再戳几下估计就要现场表演爆炸了。 他觉得自己真的倒霉透了, 明明只是受了伤找了个山洞睡觉养伤,结果一觉睡醒, 就沧海变桑田了。伤没养好虚弱的一比不说, 囤的口粮还嚣张地在他脑袋顶上筑巢做窝。 没错,口粮说的就是蛊雕和土蝼。 他记得他养伤的时候,特意弄了不少蛊雕蛋和肉嫩的土蝼幼崽藏在山洞里, 准备囤着慢慢吃补身体。 结果一睁眼,蛊雕蛋已经孵化了,一家三代,鸟多势众;肉嫩的土蝼幼崽也长大了, 虽然只有一只, 但皮糙肉厚根本啃不动。 更重要的是, 他伤一点没养好,又虚又饿,不仅不能把口粮抓回来补身体,还要担心成了口粮。只能憋屈地藏匿起行踪。 他本来准备躲在塔里休养一阵, 稍微恢复一点再溜出去抓几个人填肚子。 好不容易等到了机会, 又碰上了饕餮。 简直就是天要亡他! 大约是梼杌现在看起来实在太落魄了。好好一只凶兽,被劈的焦黑焦黑, 咋一看跟流浪动物似的。尤其是他还垂头丧气,就更惨了。 塑料情那也是情,姜婪语气都柔和了一些:“当年你害我被封印一次,现在帮我背了黑锅, 我们就算扯平了。我这次来只是看看你。” 梼杌扭过头,狐疑地看着他:“真的。” “真的。”姜婪神情真挚:“只要你不把之前的往外说。” 那塑料兄弟情就还能维系一下下。 梼杌冷哼一声:“你脑袋瓜子是变聪明不少,怎么胆子倒是越来越小了?不就是弄死了蛊雕和土蝼吗?这有什么不敢说的?你以前难道吃少了?” 姜婪心说我要是告诉你原因,你岂不是又多了我一个把柄? 他微微笑道:“别的你别管,反正记住这事跟我没关系就行,有人问你也别提我。” “知道了知道了。”梼杌不耐烦地抖抖耳朵,又问道:“怎么不见穷奇和混沌?还有这是哪里?那些小妖趁着我虚弱,给我带了这个鬼东西,竟然取不下来。” 他烦躁地扒拉了一下爪子上的黑镯子,斜着眼睛看姜婪:“那些小妖和你现在打扮差不多,奇奇怪怪的真难看。” 姜婪表情有点怪异:“你不知道?” 梼杌不耐烦:“我养伤才醒,我要知道什么?现在过去多少年了?我怎么瞧着这地方没什么灵气,我养伤都养不好。” “你醒了多久?”姜婪语气更古怪了。 这个问题似乎难住梼杌了,他举起爪子掰了半天,不确定道:“十天吧?我正准备找机会去抓点人来吃,就碰到你了。” 他脸上明晃晃写着我怎么这么倒霉。 “……” 姜婪表情一言难尽,沉默了半晌道:“穷奇和混沌估计都没了,很早前就听说他们在大浩劫里陨落了。你这一觉估计睡了几千年,上古那些大妖大多都陨落了,幸存的是少数。现在统一归妖管局管辖。” “还有,”他着重强调了一点:“我们现在跟人类混居,两族和平共处,吃人是犯法的。” 梼杌:??? “大浩劫是什么?妖管局又是什么?不能吃人那以后吃什么?改吃素吗?还有我这一觉睡了几千年?那我的伤势怎么还没养好?” 他瞪着一双无知的兽瞳,里面闪过茫然震惊气愤各种情绪,最后嚷嚷道:“我不信,你是不是还在记仇,想编故事哄我?” 姜婪同情地看着他,就像看一个跟社会脱节的老古董。 他叹口气:“时间长了你就懂了,反正一时半会儿你也出不去,正好可以抓紧时间学习。” 梼杌:…… 姜婪的表情太沉重,梼杌一时又不确定起来。他想了半天,闷声闷气地说:\"等我养好伤就回西山。\" “西山早没了。”姜婪越发同情他了。 梼杌大惊:“谁敢抢我的山头?” 这位根本还没缓过劲来,姜婪决定放弃交流,不然越说问题越多。 他敷衍道:“没谁抢,监管所应该会有基础课程,等你养好伤上几天课就知道了。” 说完把带来的东西放在病床边,嘱咐道:“记住刚才说的话,别把我扯进去,我们就算扯平了。你好好养伤,等有空了我再来看你。” 梼杌看样子似乎还想问问题,姜婪没给他机会便飞快溜了,他可不想应付变成十万个为什么的梼杌。 这些还是让监管所的人头疼去吧。 *** 在家休息了两天,再去单位上班时已经是周五。 一大早,姜婪拎着早餐进办公室,就听见薛蒙叭叭叭在那儿讲三水村惊魂夜。 “那个鸟,眼睛通红通红的,跟我脑袋一样大。晚上还会发光,它就侧着脑袋,一只眼睛贴在窗户上往屋里看。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个红灯笼,结果仔细一看,嚯,竟然是只眼睛!”薛蒙一拍桌子:“这要是换个胆子小点的,能当场吓尿了。” 肖晓榆敷衍鼓掌:“那您可真是牛批极了。” 薛蒙不满意:“你这是什么表情?不信我说的啊?” 他把刚进办公室的姜婪拉过来:“我和姜婪都是亲眼看见的!” 姜婪嘴里叼着油条,配合地点头:“嗯嗯嗯。” 薛蒙昂首挺胸:“这下你垓信了吧?” 肖晓榆掏出手机,点开最新热搜推给他:“喏,你自己看。” 微博热搜第三位:#毒气泄漏,村民集体中毒出现幻觉# 薛蒙:??? 他点进去一看,就是最新新闻报道,还是华国日报发的,说得正是三水村的事情。 新闻报道上说,六月八日晚间,三水村村民在开垦农田时,不慎挖到了抗战时期日军遗留下来的毒气罐,导致毒气蔓延,村民受毒气影响,出现了癔症和幻觉。好在当时有两名下乡扶贫的公务员在村里,在毒气泄漏后立即意识到了严重性,将情况上报。政府及时派遣了武警进村解救村民,阻断了毒气传播。 两个公务员化名姜某和薛某,正是姜婪和薛蒙。 而更为戏剧化的是,武警在排查毒气罐的时候,出现了幻觉的村民竟然投案自首,自述犯罪事实。警方一查证,发现竟然是真的。 原来三水村偏远封闭,许多早已经被取缔的落后风俗还被保留,村民深受封建迷信荼毒,只信鬼神不事生产。他们为了赚钱,竟然参与了倒卖尸体和拐卖妇女。 在一些落后地方,还流行给未婚死者结冥婚。结冥婚需要新鲜年轻的尸体,其中又属年轻女性的尸体最紧缺,价格也高。三水村村民在村支书的带领下,倒卖了不少年轻女性的尸体。 经过媒体调查,他们倒卖尸体已经形成成熟的产业链,偶尔尸体不够,买家给的价又高时,他们还会想办法买来年轻女性杀死,再将尸体卖出去。村民运送尸体时多是以办丧事为由,买卖的尸体就藏在棺材夹层里。 警方在调查取证时,在村北坟地的空棺里,找到了一具还没来及出手的尸体。 案件证据确凿,等三水村的村民出院之后,将会直接被警方带走收押。待提起公诉之后,再根据犯罪情节轻重判刑。 而这件案子由于破案过程太离奇,涉及事件太恶劣,引起了网友的高度关注和讨论,网上讨论度一直居高不下,这两天好几个话题都被顶上了热搜。 也就是姜婪和薛蒙这两个当事人还没来得及看到。 薛蒙震惊三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这他妈也太会编了吧?要不是我亲眼看见了,还以为是真的呢。” 肖晓榆同情道:“你去医院检查了没啊?别是毒气还没排干净吧?” 薛蒙翻了个白眼,心想真相都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的,你这种麻瓜也就只能看看走近科学了。 他正要将手机还回去,又陡然想起什么缩回手,看着新闻报道里那一行“在坟地的空棺夹层发现了尸体”,眼睛越瞪越大,最后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 “草草草棺材里有尸体,我就说我躺里面怎么总觉得背后冒凉气!” 他跟个被霜打过的白菜似的,整个人都蔫了,生无可恋地游荡回自己工位上,喃喃地对姜婪说:“我现在觉得一口咬掉怪鸟头也不算什么了,我竟然跟一具尸体睡了,就隔着一层棺材板。” 说这话时他嘴唇颤抖,脸色苍白,看起来可怜极了。 肖晓榆担心道:“他这是又出现幻觉了?要不要去医院啊?” 姜婪又同情又好笑,道:“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机智婪:就梼杌这样,以前怎么有脸说我傻的? 梼杌:…… —————— 啊肩周炎发了,浑身不得劲好难集中注意力码字rz 久等了。 60、第 60 章 薛蒙生无可恋地趴在办公桌上, 姜婪则好奇地拿手机搜了一下新闻。 看完之后:“……” 说实话这新闻小编挺能编故事的, 这么多破绽都能给圆回来,真的是不容易了。 三水村买卖尸体是真, 但姜婪猜测他们主要还是为了保命。三水村就那么几十户人家, 又是男人多女人少的情况,生育率又低。一开始他们或许还能用村里人的命去填,比如那十几户已经没人、却没有死亡销户的村民。但越往后蛊雕和土蝼的胃口越来越大, 村民却越来越少。他们估计就开始想办法从外面弄尸体来喂了。 而买卖尸体赚钱估计只是顺带。但这种事情基本都是一本万利,遇见一个开价高的买主,可能就能赚不少。 他想起三水村那四桌格外丰盛的宴席,当时他就奇怪村民哪来的钱。原来都是这么来的。 现在网上话题都在讨论三水村, 三水村的槽点实在太多。婴儿塔、活人坟, 买卖尸体, 冥婚。还有拐卖妇女和共妻……更别说还有江城本地人信誓旦旦地说是那些枉死者变成厉鬼回来报复了,给案件又添了灵异色彩。 这桩案件各种要素过于密集,讨论度非常高,新闻下的评论数已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字。 姜婪往下划了划评论, 就见前排热评里还有人贴了一张龙的动图, 祈求龙神让三水村村民判死刑,早日死绝。 他本来没太在意, 但是划过时忽然注意到动图里的龙看起来好像有点不一样,他点开大图看了看,然后沉默了。 竟然是应龙。 他就说怎么好像多了两个翅膀呢。 评论里层主还在给路人科普应龙的事迹。 据说九号凌晨,江城上空忽然乌云聚顶, 电闪雷鸣,不少江城网友声称亲眼看见一条金色的龙在云层里飞,还有人用相机录了高清视频发到网上。原视频当时都被转疯了,又有三水村附近的网友现身证实,九号凌晨忽然下了一场暴雨,三水村那一片雷电轰鸣,不少房屋和树木都被劈坏了,现在去还能看到留下的痕迹。 网友们一致认为是三水村坏事做绝,惹怒了龙神,降下了天罚。这是报应。 而意外拍下的应龙视频,更是被无数网友竞相转发许愿。虽然没过不久视频就开始被大规模删禁。但越是删禁,网友们越是觉得龙是真的,只是政府在管控舆论。他们越发珍惜自己保存下来的珍贵视频。还有网友特意截取视频做了动图表情包。 不过网上的声音向来不可能一边倒的,有人信誓旦旦说是龙神显灵,自然也有人嘲讽p图搞封建迷信。论证的论点就是,长翅膀的那都是西方龙,中国龙不长这样。 该言论获得了不少支持者,所以现在网上信和不信的人一半一半。 网友不明真相,但姜婪是知道三水村那天确实出现过雷暴,倒霉的梼杌就被劈了两次。他当时只以为是天气原因或者坟地怨气太重招来的雷暴,却没想到是应龙。 他将微博评论截图发给了应峤。 [应龙火了.] [那天应龙竟然也去了三水村,我们都没碰见。] 正在整理书架的应峤:??? 他看着截图里的高糊龙,脸顿时黑了。 [应龙没有这么丑。] 姜婪:??? 重点是个吗? 应峤不愧是应龙的死忠粉。 他机智地没有跟应峤纠缠这个话题:[嗯嗯,你知道应龙为什么去三水村吗?] 应峤早就想好了说辞,飞快打字过去:[应该是正好路过。] 姜婪恍然,要只是路过顺手帮忙就说得通了。毕竟小小的三水村还不至于会让应龙出手。 这么说的话,应龙还有点热心? 他想到被雷劈了两次的梼杌,对应龙的好感又上升了一点。 好感度+1 应峤看着姜婪回复的“那应龙还挺热心”,嘴角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此时不刷好感度何时刷,应峤非常热情的再次试图安利:[你要是多关注,会发现应龙一直都很乐于助人。] 姜婪疑惑:是吗? 他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迷弟滤镜还是应龙跟传言反差大,干脆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回了个笑脸就继续上班了。 而应峤则对着这个笑脸琢磨了半天。 笑脸是什么意思? 小妖怪这是愿意了解应龙了吗? 上午写完周总结,下午科室又开了会。 因为三水村整个都参与到了尸体买卖案件中,他们分配的扶贫工作肯定是没法继续了。所以上面就另外给他们安排了任务。开会也主要是说这件事。 程主任还是乐呵呵的,先是大大地夸赞了姜婪和薛蒙一番,之后才说起了他们的新任务。 下乡扶贫是端午活动,新任务自然也是围绕着即将到来的端午展开。 区里今年准备在青阳湖举办第一届“祥瑞龙舟节”,鼓励区里组建龙舟队参加比赛,优胜队伍还会代表函阳区去市里跟其他龙舟队竞赛。 因为是第一年举办,自然要办的隆重热闹,但是目前人手有些不足,就把姜婪他们抽调了过去。 程主任道:“你们过去只要配合筹备工作就可以,应该比下乡轻松。” 薛蒙一听顿时精神不少:“什么时候过去?” “下周一就去,还是两个两个轮流去。” 程主任又简短地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这才散会。 姜婪还没看过龙舟比赛,好奇道:“赛龙舟好玩吗?” “贼刺激。”恢复活力的薛蒙道:“要是龙舟队给力,说不定还会有人开盘口,比赛马也差不了多少。看现场就更紧张刺激了。这才是阳间人干的活嘛。” 肖晓榆道:“不过你也别抱太大期望,我们区里以前没有赛龙舟的传统,真要组建龙舟队,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以前他们年年都是看市里的龙舟比赛的,函阳区倒是也有派龙舟队参赛,不过都是陪跑垫底。 薛蒙还兴致勃勃找了去年市里赛龙舟的视频给姜婪看。姜婪凑过去看了一段。眼神已经期待了起来。 掐着姜婪快下班的点,应峤给姜婪发了消息,说他马上到街道办,过来给薛蒙送新手机,顺便约他吃晚饭。 当然,送手机只是个借口,主要目的还是约会。 作为一条单身已久的龙,应峤的行动力还是很强的。虽然下单的参考书还没到,但是想办法创造机会多见面总是没错的。 姜婪果然没有拒绝。 应峤坐在车里,对着内视镜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形象,确定每一根头发丝都待在该待的位置,衬衣平整没有皱纹,香水味也不会太浓之后,才拎起礼品袋下车。 他平时就很重视形象,如今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之后,比开屏的孔雀也不差多少。 他在街道办门口站了十分钟不到,路边已经有好几拨人来回路过了。 只不过应峤眼眸低垂,浑身透着股“离老子远点”的生人勿近气势,路人来来回回几遍,也没人有勇气凑上前要号码。 应峤抬手看看时间,刚好五点半下班时间。 他熟门熟路地往姜婪办公室走。 周叔是第一个看到他的,目光诧异了一瞬,下意识想起身,却又在他的眼神里坐了回去。 肖晓榆本来在跟薛蒙斗嘴,见应峤进来,眼睛都睁大了,连连用胳膊肘拐薛蒙,低声尖叫:“卧槽你看见没?活的霸总啊!姜婪哥哥是不是比上次更帅了?” 薛蒙不服气地瞅了瞅,还真是。 人比人就很气人了。 姜婪看见应峤的一瞬也有些诧异,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应峤好几遍,才说:“今天很帅。” 应峤满意抿唇,将礼物给他:“给你和姜图泥泥的。” 本来在张天行桌上趴着的狻猊听见自己的名字立刻直起了身体,灵活地跳跃到姜婪桌上,睁圆了眼睛往袋子里瞅,似乎在猜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好吃的。 姜婪弹了他的脑门一下:“越来越馋。” 应峤笑着揉了揉狻猊的头:“是老板给的酒心巧克力,说是从国外带回来的。” 狻猊金黄的大眼睛顿时写满了想吃。 姜婪只得拆了包装递给他一个,又给包里的椒图也塞一个到螺壳里。 他斜睨着狻猊,嘴里还嘀嘀咕咕:“一个两个都这么惯着他,再过一阵就要变成大胖子了。” 狻猊耳朵抖了抖,假装没听见,专心致志拆包装纸。 应峤看见这一幕,唇角勾起来,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发顶。柔软、蓬松,细碎发丝划过掌心,痒痒的。 应峤眼眸享受地眯了眯,终于想起顺带的薛蒙,将新手机递给他。 薛蒙连连摆手,没好意思接,但应峤直接把手机往他桌上一放,就扭头跟姜婪说话去了。薛蒙一肚子客套的话就全被堵了回去。 好叭,肖晓榆说的没错,今天应峤确实特别帅。 作者有话要说:  龙龙:小妖怪终于愿意吃我安利了? 狴犴(冷笑):你在想屁吃,我这里还有大把黑料。 —————— 二更见,今天要出门,二更在晚上哦。 61、第 61 章 姜婪收拾好东西, 带上弟弟, 便跟应峤一起去吃晚饭。 他本来以为就是随便约个饭,结果应峤直接开车带他们去了市中心一家挺有名的网红音乐餐厅。 音乐餐厅以环境和氛围出名, 驻唱歌手也小有名气, 是江城网红打卡地之一,不少网红博主都喜欢来这里打卡,平时座位很难定。 姜婪下车时还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大老远跑这里来?” 大概是平时他们约饭都是就近原则, 连函阳区都很少出,今天大老远跑到市中心来,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庆祝我涨工资了。” 应峤随口找的借口非常有说服力。姜婪的疑惑瞬间就打消了,他哇了一声, 连声道恭喜、 “你不问问涨了多少?”应峤挑眉。 姜婪从善如流:“涨了多少?” “基本工资涨到五千, 年终奖也涨了。”应峤回忆着之前签过的员工工资表, 编得毫无破绽。 “那太好了。”姜婪十分捧场,表情生动语气真挚,演技一级棒:“今天开会主任还跟我说,因为协助破案有功, 我和薛蒙都有一笔奖金。” “嗯, 那今天要喝点酒隆重庆祝一下。”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餐厅前台,应峤报了自己的手机号, 前台小姐确认了卡座号后,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转来转去,又加了一句:“今天是我们老板结婚三周年纪念日,来就餐的情侣参加活动, 可以打五折哦。” 姜婪微微一愣,刚想解释说我们只是朋友,就听应峤先一步道:“怎么参加活动?” 前台小姐露出个果然如此的表情,笑容更热情了一些,指了指餐厅里一面挂满照片的墙:“拍一张情侣合照挂在我们的纪念墙上,就可以参与折扣。” 两人看过去,那是一面设计的十分文艺的照片墙,挂在上面的都是一对一对的情侣,异性情侣巨多,但也有不少同性情侣。照片是用拍立得拍下,色调透着一种被时光眷顾的怀旧感。 应峤难得好说话:“那给我们也拍一张吧。” 说完他凑近姜婪,用气音说:“拍个照,打五折。” 姜婪那点小小的尴尬瞬间就消失了。 拍个合照就能打五折,着实不亏。 前台小姐拿出拍立得,让他们站在樱花背景墙前,给他们拍了合照。 并没有摆太亲昵的姿势,两人肩并肩站着,姜婪的头微微歪向应峤,应峤侧脸垂着眸看他。两人唇边都噙着淡淡笑意。没有露骨的亲密,却环绕着无法言说的暧昧。 “你们很般配。”前台小姐将照片给他们看。 两张照片,一张会被餐厅挂上纪念墙,一张则赠送给顾客作为留念。 “谢谢。”应峤泰然自若地接过照片,给姜婪看了看,便顺手放进了自己的钱包里。 姜婪则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装情侣骗折扣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干,只能用笑容掩饰心虚尴尬。 前台小姐将照片挂上纪念墙,服务生则引着他们去卡座。 卡座与卡座之间以绿植和干花做了隔断,是半封闭式。姜婪坐下之后才悄悄吐出一口气,嘀嘀咕咕道:“我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应峤就笑:“一回生二回熟,我们公司同事就常常有为了打折装情侣的。很多店家也都知道,就是为了做个活动吸引顾客而已。” “是这样吗?”姜婪半知半解。 “嗯。”应峤一脸笃定。 …… 音乐餐厅的环境和菜品都不错,姜婪吃得心满意足。两人还喝了几瓶果味啤酒,酒精里带着水果的香甜,度数不高,微醺的感觉让人精神很放松。 连狻猊都跟着尝了小半杯,此时正双眼迷离地抱着椒图瘫在沙发里,尾巴垂在沙发边沿,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 舞台上有歌手在唱着民谣,沙哑落拓的男声和着悠扬的吉他曲调,像是情人在低诉。 姜婪单手支着下颚,漂亮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想了半天说:“人类真的是很神奇的种族,对吧?” 大约是以前浑噩的日子太长,姜婪自从出了龙宫踏入人类城市,就格外喜欢这样安静的热闹。白泽曾说他的转机在人族之中,姜婪不确定能不能找到转机,但他的的确确很喜欢这座繁华的城市。 应峤凝视着他,修长的手指捏着一罐水蜜桃味的啤酒。易拉罐包装,一瓶不超过十块钱,如果是以前,他是绝对不愿意尝试的。 他轻轻摇晃易拉罐,低笑了一声,认可了姜婪说法:“对。” 人类是很神奇的种族,庚辰曾经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他从前不理解,也不屑去理解。 但现在,他的态度因姜婪有了细微的转变。 两人在餐厅待到九点半才离开。离开时经过纪念墙,应峤注意到两人的合照已经被挂在了纪念墙靠中间的位置。 结账时他顺便问了前台,纪念墙上的照片多久会换。 前台小姐告诉他们,只要餐厅还继续营业,照片就不会换,等这一面墙挂满了,餐厅会另外开辟一面新的纪念墙。如果一年后的今天他们还在一起,再来餐厅时可以凭照片再打折。 应峤心满意足地付了账,和姜婪一起离开。 时间已经不早,送姜婪回了小区之后,应峤就回了新住处。 ——之前为了圆谎买下的新小区房。 这两天他常用的日用品和衣物已经全部搬了过来,卧室里还新添了书架,是特意添置了用来放书的。 在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之后,应峤就果断地做下了搬家的决定。 既然演戏,那就要演全套。 以前他还没明白自己的心思,只把姜婪当做合眼缘的小崽子照顾。但现在他已然把姜婪当做自己未来的伴侣和配偶了,那行事就得更小心谨慎一些。 至少在小妖怪对应龙的印象转好之前,他的身份还不能暴露。就算日后坦白身份,那也要一步步做好铺垫后再坦白。 应峤心里很有成算,得先把小妖怪哄回家,再坦白。 到时候就算生气,那也是家务事,床头吵架床尾和。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盘算着还要给新家添置什么东西。每想到一样就记在备忘录上,等齐了就发给陈画,叫他去置办。 正思索着,门铃却响起来。 应峤蹙眉去开门,门外竟然是陈画。他手里还抱着个大纸箱,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 陈画将纸箱抱进去,不满道:“难道不应该我问你吗?寄到别墅的快递,门卫联系不上你,就给我打了电话。” 应峤想起来了:“应该是我买的书。” “你怎么又买书?”陈画对他沉迷看养崽书籍的行为感到万分迷惑,那边书架上还堆着一大堆呢,又买? 您是准备积累经验,自己出书么? “人类不是有句话,叫\''活到老学到老\''?”应峤慢条斯理地拆开快递箱,把里面的书一本本拿出来检查:“读书可以明智,你就是看书太少。” 陈画:??? 我他妈又不养崽,看这干嘛? 看个育崽书还看出优越感来了怎么的? 他略微嫌弃地扫过堆在茶几上的书,目光却在看见封面上的书名时凝固了。 《恋爱基本法》? 《恋爱中情侣必做的一百件小事》?? 《教你牢牢抓住男人的心》???? 这他妈都是什么? 陈画从咸鱼瘫一秒坐直了身体,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恋爱基本法》,确定自己没有眼花也没有出现幻觉。 他脑袋里仿佛有一万匹草泥马轰隆隆跑过,问号多的脑袋顶都挤不下。他想了又想,也没明白应峤什么时候调的频道。 “你买这些书干什么?” 应峤皱眉看他:“看。” 不然买回来吃吗? 加班加傻了? 陈画深呼吸:“我的意思是,你买这些谈恋爱的书干什么?你一没对象二没恋爱的。” 而且就是谈恋爱了,看这种书确定不会分手吗? 应峤停下手里的动作,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说:“谁说我,没对象?” “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陈画掰着手指,表情特别真挚地给他算:“你从出生到现在,得有好几千年吧,都单身。” 听说以前还有妖被他长相迷惑,不怕死地去追他,结果全都被他暴揍一顿扔了出去。 后来应龙的凶名越来越盛,还有谁敢不要命跟应龙谈恋爱啊? 真是心里没有数。 “以前那是没有能入眼的。”应峤嗤了一声,眼神睥睨:“现在有了。” 陈画压根不信,他觉得应龙这种集自恋事儿逼脾气差于一体的老狗逼,就长着一张注孤生的脸。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敷衍地问:“谁啊?” “姜婪。” 应峤倒是没准备瞒着他,轻飘飘地就扔出了重磅炸.弹。 “!!!” 陈画惊得一口水没咽下去,堵在嗓子眼呛得直咳嗽。他咳了老半天才缓过来,一副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的表情:“姜婪?” 应峤表情嫌弃,立刻把自己的书挪远了一些,反问道:“怎么?不行?” 陈画假笑:“那可太行了。” 前几天还想给人当爹呢,这就变卦想睡人家了。 不愧是你。 禽兽。 作者有话要说:  心机龙:我单身是因为没我看得上的,你单身,是因为穷,还丑。 陈画:……草! ———————— 龙龙占到了便宜好开心。 二更,久等啦。 抽1网 62、第 62 章 隔天是周末。姜婪正盘算着带弟弟去哪儿玩, 四哥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对方声音带着明显笑意:“把你家定位发过来。” 咦? 姜婪一下子从沙发上蹦了起来:“你来江城了吗?” “出差经过, 正好来看看你们。已经出机场了。” 姜婪连忙把定位发到他微信上,大约是太高兴了, 又叭叭叭地说话, 那边狴犴笑了一下,说:“有话到家再说,小八不许躲起来。” 蹲在旁边听电话的狻猊炸了毛, 愤愤地喵了一嗓子,抬起爪爪拍了手机一下,好像这样就可以打到可恶的四哥。 姜婪揉他一把,跟狴犴说了“再见”才挂断电话。 机场打车过来, 也就一个小时左右。姜婪抓紧时间把家里收拾了一下, 零食包装都收拾干净, 玩具都放回原位,地也要拖一拖,等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 门铃也响了起来。 姜婪哒哒哒过去打开门, 就四哥狴犴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皮肤比之前晒黑了一点,长长了些的头发全部梳到了后面, 露出略带攻击性的眉眼。 “好像高了点,脸也圆了一点。”狴犴伸手在他头顶胡乱揉了一通,嘴角勾起来显得有点蔫坏。 姜婪把自己的脑袋从他手掌心下解救出来,将人迎进门:“吃饭没有?这次在江城留几天?” “飞机上吃了, 明天晚上就走。” 狴犴将行李箱随手放在墙边,先去瞅了瞅沙发上椒图。椒图从螺壳里探出身体来跟他打招呼,睁大的眼睛里写满高兴。 “看九九多乖。”狴犴将钱包拿出来,从里面拿出一个塑封的小袋子,里面装着一颗硬币大小的金色珍珠和一颗接近黑色的宝石来,他笑眯眯地将珍珠宝石倒在沙发上:“去海城出差时看见的,给你滚着玩。” 椒图发出小小的欢呼声,说了一句“谢谢四哥”。就迫不及待地在沙发上滚起了珍珠。 狴犴用手指点了点椒图的脑袋才站起身,又将行李箱拉过来:“这趟从海城回来,给你们带了不少特产。” 他不紧不慢地打开箱子:“大哥也塞了不少东西,我看看都有什么啊……” 将箱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狴犴遗憾道:“唉,这是小八最爱吃的小鱼干吧?可惜他不在,只能我自己吃了。” 他边说便装模作样地叹气,还撕开了包装袋。 躲在阳台上的狻猊伸长了脖子看,见他拿起一条小鱼干往嘴里放时终于忍不住了,身手矫捷地跳下来,闪电一样扑向狴犴。 狴犴轻轻松松地接住他,大惊小怪:“这是小八?怎么都胖成球了?我都快不认识了。” 狻猊:…… 姜婪:“噗!” 狻猊炸了毛,扭动身体就要拿屁股对着他。狴犴将小鱼干整袋塞给他,笑得蔫坏蔫坏:“生气啦?小鱼干还吃不吃?” 狻猊瞪他一眼,气哼哼地拖着小鱼干到了沙发上,背对着他撕包装袋,表明自己不想理他。 狴犴嘀咕:“气性还是这么大。” 姜婪憋笑快憋不住了:“你别总欺负小八。” 狴犴往沙发里一躺,长腿随意交叠:“唉,还不是看他可爱。” 狻猊闻言偷偷摸摸扭头瞅他。 狴犴:“来喵一声,” 狻猊:!!! 他又转过了身,愤愤地吃小鱼干。 狴犴工作忙,兄弟四个难得聚在一起。中午也没出去,姜婪外卖买了食材,狴犴亲自下厨给他们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饭。 兄弟三个日常就是点外卖,此时吃得头都抬不起来。 狴犴倒是没怎么动筷子,闲闲晃着杯子,可乐愣是给他晃出了红酒的味道。 吃完饭,又说起各自的生活。大多是狴犴在关心姜婪。 姜婪许久没有见到四哥,事无巨细地把最近的事都讲给他听,新同事和新领导都很照顾他,狻猊和椒图每天还跟着一起上班。还出了好几次任务拿了不少奖金……叭叭叭说个不停。 只除了应峤的事情以外。 为了两万块补贴去相亲的事情姜婪是不好意思跟四哥说的。一说肯定又要牵扯到自己隐瞒身份、装成狮族跟一个蛇族交朋友,听起来就更奇怪了。 他不知道怎么就有点心虚。 也不知道是不是兄弟间心有灵犀,狴犴忽然问:“有没有碰到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姜婪想了想,脑海里竟然莫名冒出应峤的脸来。 他吓得飞快摇头:“没有。” 狴犴颔首,也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也是,你还不着急。” 姜婪八卦道:“你呢,嫂子还没追到啊?” 他记得四哥很早以前就说有个喜欢的人,但是他不肯说是谁,这些年来也没见他把人带回龙宫过。 这话不知戳到了狴犴哪条敏感的神经,他忽然冷笑一声,神情也阴郁下来,手指点点姜婪的额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掺和。” 姜婪根本不怕他,笑眯眯地说:“那你要努力呀。” 狴犴倨傲地扬起下巴:“不是我不努力,是你嫂子眼光不行。” 姜婪嘴角抽了抽,好悬才没忍住了笑。 家里多了个人,顿时热闹许多。 晚上的时候兄弟四个还跟远在海城的大哥接了视频。结果视频接到一半时狴犴又逗狻猊,把狻猊给逗炸毛了,他愤愤跑走的时候撞翻了接视频的平板,平板又撞到了可乐,现场一片鸡飞狗跳。 于是合家欢被迫中断,兄弟几个不得不清理战场。 玩闹到深夜,第二天都起晚了。 姜婪揉着眼睛起来的时候,就见他四哥西装革履,收拾得人模人样在照镜子了。手腕上还带着块镶钻的表,打扮得十分骚包。 “你要出门吗?”姜婪问。 狴犴整了整领带,从鼻子里嗯了一声:“顺便去帮大哥谈个合作,大概中午回来。” 姜婪哦了一声,又瘫到了沙发上。 “午饭在厨房,记得吃。” 狴犴交代了一声,就拎起电脑包出门了。 *** 市中心,裕安大厦。 应峤坐在会议室里,眉眼间有些不耐:“人还没到吗?” 陈画看了看微信消息:“他说堵车了。” “嘁。”应峤嗤了一声:“我看他是故意迟到,想晾一晾我们,好坐地起价。” 应峤公司主营化妆品研发,高端产品的原材料都是从各种妖兽体内提炼出来,主要面对的客户群体也是妖族中的富豪。他们今年一直在研发的新项目,有一种重要成分是从深海捕捉到的一种贝类中提取出来的。 所以陈画才搭上了龙宫这条线,想要促成合作。 只不过没想到过来谈合作的人竟然会是狴犴。 狴犴和应峤……那可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陈画警惕地看一眼他,叮嘱道:“这次合作对新项目很重要,你可千万要忍住,别当场跟狴犴打起来。” 应峤满脸不爽,呵呵一声:“他不先动手,我自然不会动手。” 陈画捏了捏眉心,感觉到手机震动,拿起来看了一眼,道:“人到了,我出去迎一迎。” 说完整整衣装,下楼去接人。 狴犴打量着气派恢宏的裕安大厦,这还是他第一次进这里。一想到这里是那条事儿逼龙的地盘,他就浑身不舒服。 待看见精英打扮,神色沉静的陈画时,不舒服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他扬起下巴,冷笑着看陈画走近。 “怎么还劳烦陈助理亲下来接人,应龙就你一个助理?这点小事都要你干?” 陈画早就习惯了他说话夹枪带棒的,不慌不忙道:“章先生是贵客。” 章律,是狴犴行走人间的化名。 “既然是贵客,怎么没见应龙亲自下来迎接?”狴犴继续冷笑。 陈画回以微笑:“老板已经在会议室等了你二十分钟了。” 言下之意就是迟到了二十分钟,你就别逼逼了。 大约是理亏,这回狴犴只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 两人坐专用电梯上楼。 电梯缓缓上升,陈画感觉到身侧强烈的视线,终于忍不住转头:“?” 有话就说谢谢。 狴犴对上他的视线,不闪不避,反而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跟着应龙多少年了?” 陈画不知道这位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这问题也不是机密,就随口道:“一两千年吧?时间太久我也记不清了。” “那还真是忠心耿耿。”狴犴缓慢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音:“应龙那种事儿逼你也受得了。” 还不是因为给的工资高。 虽然陈画非常赞同他后半句话,但是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维护一下老板的面子的:“章先生可能对老板有些误解。” “误解?”狴犴呵呵:“应龙的光辉事迹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也就是你觉得是误解。” 陈画无辜地跟他对视,心想难道我想吗? 我也不想的,但我只是个拿工资的社畜。 两人一路无言,陈画将人领进会议室,缓慢地推开门,暗暗祈祷他们可别一见面就打起来。 好在两人只是眼神交锋一瞬,狴犴便先伸出了手:“许久未见,应总秃了的尾毛长出来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推荐生发膏?” “旧伤早就好了,不劳操心。”应峤手都没伸,皮笑肉不笑:“知道章总要来,我特意让陈画买了柠檬,章总来几个吗?” 陈画:??? 你什么时候叫我买柠檬了? 他静静站在一边,眉眼低垂,假装自己是个装饰品。 两人你来我往,谁也没占到便宜。最后是狴犴先坐下来,笑声里透露一丝咬牙启齿的意味:“先谈正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狴犴:事儿逼! 龙龙:柠檬精! ———————— 恭喜龙龙和四舅哥完成历史性会晤! 二更见,今天也要出门,会晚更哦。 63、第 63 章 正式面谈之前, 双方就已经初步讨论过合作事宜, 这次狴犴出面,只需要细化以及最终确认合同内容就行。 他把草拟的合同翻了翻, 私心里很想找几个条款出来找茬, 但做合同的人显然很细心,规避了所有可能产生歧义的条款,合作价格和内容也是事先就已经确认好了的, 竟然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狴犴将合同一搁,眼神瞥向做合同的人,阴阳怪气地说:“应总有陈助理这个左膀右臂,想必省了不少心。” 应峤啧了一声, 挑眉道:“那是当然, 老搭档配合自然要默契一些。章总不用太羡慕。” 说完又亲自给狴犴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 笑得十分有深意:“章总嗜酸,这是特意给你准备的柠檬茶,章总看看合不合胃口?” 狴犴:…… 他沉下脸,眼神冷冷地凝着应峤。 应峤回以挑衅的目光, 目光若有似无地往陈画的方向扫了扫。 狴犴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不快道:“正式合同呢?我晚上的飞机,别耽误的事情。” “章总稍等。”陈画有条不紊地收好草拟合同, 将早就盖好公章备用的另一份正式合同拿出来。 他站在狴犴身侧,翻过合同的手骨节分明。 “在这里盖章就行。” 他轻点乙方公司名的位置,青白指尖按在合同纸上,指尖泛起淡淡浅红。 狴犴敛眸, 拿出公章落印。 合同一式四份,依次盖完,陈画收起其中两份,交给应峤过目。他站在应峤侧后方,微微躬着身,是一个等待指令的姿势。 应峤翻阅一遍,将两份合同都给他:“让项目组加快进度。” 陈画应了一声,接过合同便退了出去。 狴犴百无聊赖地收回目光,站起身:“合同敲定,我就先告辞了。” 应峤稳稳当当坐着,并不走心地客套道:“需要让陈助理送送章总吗?” 狴犴身形一顿,回眸瞥他一眼,眼神鄙夷:“你也就仗着他忠心罢了,他挑人的眼光着实不怎么样。” 两人都心知肚明“他”是指的谁。 应峤就乐意看他这副酸溜溜又没办法的样子,有恃无恐地摊手道:“章总要是有能耐,也可以试试挖墙脚。” “……” 话不投机半句多,狴犴冷哼一声,气势汹汹地推门出去。 陈画刚从项目组回来,在电梯口撞见狴犴,本着合作伙伴的客气上前给他按了电梯:“章总不多坐坐?” “不了,还有事。” 陈画待客周到:“那我送章总一程。” 狴犴看着他客套的笑容牙根就有点痒,忍不住磨了磨牙、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两人站进去。陈画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待客礼仪,主动站在电梯键前,负责电梯开关。 “应龙一年给你多少年薪?”狴犴忽然问。 陈画微愣,然后报了个大概的数字。 “他对你倒是大方。”狴犴一哂。 陈画不懂他到底想说什么,心想我一个人干两三份活儿,997随叫随到,工资高点不是正常? 面上却维持着客气:“我们公司员工待遇还算不错。” “我给你开双倍年薪。” 应龙的话提醒了狴犴,他在陈画诧异的眼神里缓缓道:“我正好缺个助理。” 陈画十动然拒:“多谢章总抬爱,我暂时没有跳槽的打算。” 实际上是因为他不仅有高年薪,还有应峤给的公司股份。 但是财不能露白,做妖也得低调。 狴犴脸上笑容淡下来,正好电梯到了大堂,他又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连再见这样的客套话都没有说,就大步走出了电梯。 陈画每次跟他打交道,就没见这位有过好脸色,简直就是阴阳怪气本人。 他也懒得探究,喜滋滋地坐电梯上楼去找应峤。 应峤正想着用什么借口约姜婪出来,见他喜上眉梢的样儿动作就顿了顿,拿眼神望着他:“有屁快放。” 陈画眉飞色舞:“狴犴刚才开双倍年薪挖我。” 应峤没什么兴趣:“哦?” 陈画算盘打得很精,暗示道:“我告诉他老板马上要给我涨薪,双倍年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应峤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半晌才道:“你单身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陈画:??? 他简直莫名其妙:“不涨工资就算了,为什么要人身攻击?” 应峤赶蚊子一样挥挥手:“没事就赶紧滚,别烦我。” 陈画只好骂骂咧咧地走了。 *** 狴犴回去的一路上脸色都是阴沉沉。 他跟陈画其实交情也没多深,只不过大妖们的圈子就这么大点,他消息又灵通,常常听人提起应龙有个得力的属下。简直堪称二十四孝下属,众人每每提起都要羡慕一下。 他因为鹏城一行跟应峤结仇,相看两厌。 实在无法理解就应龙那种性子,怎么还能有忠心耿耿的下属? 于是在某次宴会上,听说这位得力大将也来了,他一时好奇就去围观了一下。 然后就看上人家了。 画皮妖有一副艳丽的好皮囊,但却艳而不妖,反而有种锋利的美。其实正经算起来,陈画的根脚年纪在大妖圈子里都排不上号,纯粹是因为他代表应峤,才堪堪踏入了门槛。但他面对一群大妖,却从容自在,游刃有余。 不管是相貌还是性格,都对了狴犴的喜好。 可惜他们并不熟,后来也只是生意上偶有一些交集。狴犴存着挖墙脚的心思,后来却无意听说,陈画是喜欢应龙才这么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不然正常人谁能受得了应龙那种老板? 他仔细一琢磨,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这是最常见不过的情况。但要是他不仅不喜欢你,还喜欢你的死对头,给死对头当牛做马,堪称二十四孝舔狗,那就很气人了。 就应龙那种拿显微镜找上七天七夜都找不到一个优点的事儿逼,到底有哪里好了? 陈画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么一个玩意儿,简直堪称狴犴心中十大未解之谜榜首。 眼看快到了家,狴犴才调整了表情,不想让弟弟们看出来他们的四哥刚刚惨遭滑铁卢。 他推门进去,就见姜婪正在阳台上打电话,见他回来连忙挂了电话,问道:“怎么提前回来了?” 狴犴将腕表取下来扔到茶几上,心情不太美妙地将狻猊捞过来抱住,整个人倒进沙发里:“碰见了应龙,看见他就辣眼睛,就提前回来了。” 咦,应龙? 因为应峤锲而不舍地安利,使得姜婪对应龙产生了一点兴趣。他在狴犴身边坐下,好奇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应龙?他真有那么讨人厌啊?” 他略提了一下三水村时应龙恰巧路过,热心出手帮忙的事迹。 就听狴犴冷笑一声,捏着狻猊的小胖爪子一指姜婪:“天真。就是世界末日了,应龙也绝不可能会热心帮忙。那天多半是他心情不好乱发脾气,结果引起雷暴,正好赶巧罢了。” 姜婪缓缓睁圆了眼睛。 “你以为我什么跟他这么大仇?就是因为之前去鹏城对付那两头恶蛟,明明是十万火急的情况,他非说鳞片护理没有做完,要等他做完再出发。”狴犴嘲讽道:“你见过定期给鳞片和羽毛做护理的男妖吗?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比他还娘炮的妖。” 姜婪一脸魔幻。 “我等了他足足三个小时,才终于出发赶去鹏城。那两头恶蛟修为不低,又在隐匿海中,我们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踪迹,我制住其中一头,另一头见势不对潜入海底,结果这事儿逼又嫌海水里全是污血太脏,死活不肯下海。最后硬生生多花了一倍的功夫搅动海水,才把那头恶蛟给逼出来。” 狴犴总结发言:“就这种人,指望他热心助人,这辈子都不可能。不迁怒泄愤殃及无辜妖管局那群人都要烧高香了、” 姜婪的表情从.,变成=。=,最后变成rz。 他默默地想,果然还是应峤的粉丝滤镜太强了吧。 其实仔细想想,应龙正好路过三水村,热心出手帮忙确实有解释不通的地方。首先他在城市暴露原形就已经违反了规定,引发的雷暴虽然确实破除了部分鬼瘴,还毁了婴儿塔。但如果当时在塔里的不是他,换做其他人可能已经凉了。 这么一想怎么也不像是热心帮忙。用心情不好反而更能解释得通。 他受应峤影响,勉强增加的一点好感又没了。 应龙好感-10。 姜婪甚至已经开始操心,怎么才能让应峤看清偶像的真面目了。 应龙不值得! 龙族这么多,龙宫占大半,还不如来粉我。 作者有话要说:  狴犴: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 婪崽:应龙不值得,不如一起粉饕餮叭! 龙龙:??? ———————— 二更来啦! 64、第 64 章 狴犴是晚上的飞机。兄弟三个一起送他去机场。 狻猊被四哥强行抱在怀里撸, 十分不高兴地甩尾巴, 但是想到他马上就要走了,生无可恋的表情又振奋了一点。 狴犴一眼就看透他的想法, 揪揪他的耳朵, 骂:“小没良心的。” 狻猊抖抖耳朵,一脸不爽地将毛茸茸的耳朵抿起来藏到脑后去。 反正马上就走了,他不计较! 临行前, 狴犴想到弟弟现在和应龙同在妖管局,又嘱咐了姜婪一番,叫他离应龙远一点,免得被乖巧可爱的弟弟被祸害了。 见姜婪点头应下, 他才放心离开。 送走狴犴, 姜婪打车回家, 还没到睡觉的点,他便开始琢磨怎么温和委婉地让应峤意识到,应龙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好。粉丝滤镜真的要不得! 他举着手机在床上翻来翻去烙饼,翻滚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有个地方或许能找到应龙更多的黑料——妖管局官网。 妖管局的官网只有通过特定的网址才能进去, 跟所有的官方网站一样, 妖管局的官网十分简陋,除了基本介绍和招聘内容两个模块, 唯一的模块就是公示处罚信息。 姜婪作为一个五讲四美的好妖,还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处罚公示版块。 之所以想到这个,还是三水村的新闻给了他灵感。应龙在城市暴露原形,还被不少普通人类看见, 在网上引起了大范围的讨论,这已经属于十分重大的违规了。局里肯定有处罚公示。 他点进去往下翻了几条,果然就找到了应龙的处罚公示。 [在人类城市暴露原形,破坏民居,引发重大舆情,扣二十分。] 姜婪连忙截图保存下来。想了想,没有退出,就往下继续翻,果然翻了没两页,就又看到了应龙的大名。 这回是因为破坏公共建筑,违反规定,扣五分。 再往下翻,基本每隔一两页就能看到应龙的身影。各种各样的理由花式扣分,扣五分,扣十分,扣三分…… 姜婪粗略加了加,发现按照应龙这个扣分频率,早就该超过一百分了。 但他还好好地待在江城,并没有被强制再教育或者禁止在江城活动。 姜婪想到十分珍惜仅剩的十分的九凤,深觉这里面肯定有不为人知的py交易。 他将翻到的处罚公示全部截图保存,然后一股脑地都发给了应峤。 [今天无意间发现应龙的违规频率好高0.0] [三水村那次也是违规,暴露原形还破坏民居,扣了二十分。] [算一算一百分早就该扣完了吧,但他还好好地在江城待着,是不是不合规定] [感觉应龙跟你描述的出入好大,你是不是被他骗了0.0] 微信提示忽然接二连三想起来的应峤拿起来手机:…… 他点开姜婪发过来的处罚截图,脸渐渐黑了。 之前每次扣分,都是扣就完了。要是分扣没了,再交一大笔罚款。应峤从来没有注意到,官网上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处罚公示版块。 而且还让小妖怪看见了。 应峤心里渐渐升起一种公开处刑的羞耻感。 以及一丝丝的挫败感。 好不容易扭转的印象,又跌回了谷底! 他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好该怎么解释这些处罚公示,又不好装作没看到,只能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应龙可能比较不拘小节。] 姜婪立刻回他:[我把官网的处罚公示版块翻了一遍,饕餮一次都没有被扣过分。] 又感慨道:[果然妖不可貌相。] 应峤:…… 被怼得无话可说,应峤只能装作睡着了,把消息放置py了。 希望明天一早醒来,小妖怪能忘了这茬,换个新话题。 想想气不平,又给陈画发了消息,问他处罚公示怎么回事,能不能撤掉。 陈画表示爱莫能助。 [已经公示的没法撤销。] 应峤满脸菜色:[再给局里捐一笔钱,以后我不想再在公示上看到自己。] 陈画回了个好,心里暗暗嘀咕,这公示都多少年了,这个时候知道要脸了? 真要脸别干违规的事不就得了。 不过这话他没敢说。 姜婪捧着手机等了半天,见应峤那边没有再回消息,猜测他还在艰难消化事实。 小粉丝看到偶像的石锤黑料都是这样子的,要给他时间去接受。 姜婪体贴地没有再发消息。 *** 周一上班,姜婪和薛蒙去了青阳湖公园。龙舟节的举办地点就在青阳湖,起点则位于青阳湖公园之内。 端午将近,龙舟节的筹备工作也越来越紧张,如今已经在搭建比赛会场了。 姜婪和薛蒙过去的时候,工人们正在搭建会场,湖中还有几条龙舟在练习,现场一片忙碌与欢声,还有不少来公园晨练的游客在围观。 跟他们接洽的工作人员叫蒋飞阳,年纪跟姜婪他们差不多大,性格很活泼。看见姜婪他们的挂着的工作牌,就拿过来两瓶矿泉水塞给他们,还挤了挤眼睛,小声问:“你们就是破了三水村奇案的勇士吧?” 新闻报道上模糊两人的名字,但是系统内是有表彰过的。有心关注的人自然能猜得出来。 蒋飞阳显然就是个有心的。 薛蒙嗐了一声,已经自来熟地聊上了:“都是运气,我们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他跟蒋飞阳勾肩搭背一通胡侃,把人听得一愣一愣的,等三水村历险记讲完,两人俨然已经是失散多年的老友。 薛蒙这时候问:“我们要做什么?” 蒋飞阳豪气干云:“会场这边我们负责,已经差不多了。不过龙舟节当天得请领导来讲话,另外还需要警察来维持一下秩序,以免出现事故。”他顿了顿,嘿嘿笑道:“我和区里的大领导,还有公安局系统没怎么接触过……” 薛蒙闻弦歌而知雅意:“那我们就负责联络这两块。” 龙舟节讲话致辞的领导可以请程主任或者周叔帮忙,这两位在系统里很吃得开。至于公安系统……薛蒙碰了一下姜婪的肩膀:“你跟派出所熟吧?” 他记得蔡阳区分局还给姜婪送过锦旗和感谢信呢。 姜婪主动揽下这个活:“我可以去跟他们沟通。” 这两件事都不着急,姜婪和薛蒙就在蒋飞阳的带领下先熟悉了一下大致流程。 蒋飞阳介绍道:“这是第一届龙舟节,领导的意思是要办的隆重热闹点,我们一共面向区里招了八只龙舟队,目前报名的龙舟队已经够了。就是龙舟太简陋了,我们有心弄几艘有气势点儿的龙舟撑场面,但是经费太少了……” 龙舟节是有赞助商的赞助经费的。不过因为是第一届,还没打起什么名气,自然也拉不到什么阔气的赞助。经费主要都用在了比赛奖品和会场布置上,其余的就只能节俭一些。 薛蒙站在湖边,就见湖中的几艘窄窄的龙舟果然有些旧,训练的参赛队员倒是划得很卖力,虽然是训练,但几支队伍之间也在暗暗角力。 因为是工作日,参赛队员并没有来齐,队伍不整齐,就显得有些稀稀拉拉、 “红色的是江城大学的队伍,绿色是附近的农民队伍,蓝色的是军人队。”蒋飞阳一个个给他们介绍过去,最后指着一艘黄色的船道:“这个你们肯定想不到队员是干什么的,是我们特意请来制造话题度的。” 薛蒙观察了一下,没发现特别之处,很配合地问:“有什么特别的?” 蒋飞阳神神秘秘:“他们都是江城捞尸队的。” 薛蒙啊了一声:“我听说过!” 江城位于长江中下游地区,河湖众多,每年落水溺水跳水失踪的人不计其数。负责打捞尸体的江城捞尸队,一直是江城都市传说的常客。捞尸队成员有十好几个,有老有少,据说都是师徒相传,一个个带出来的。 他们常年在江城及其周边地区的江里河里打捞尸体,有的是受私人雇用打捞,有的则是和政府以及警方合作。据说他们有一套口口相传的打捞方法,只要舍得花钱,就没有他们捞不上来的尸体。 不过江城捞尸队最出名的,还是他们队长不带任何潜水装备,一个人下河,把一具水中竖立的年轻女孩尸体捞了上来。 捞尸队常年与死人打交道,等同于游走于阴阳两界,禁忌忌讳是非常之多的。 其中最出名的就是三不捞:雷雨天不捞;水中竖立的尸体不捞;三次捞不起的尸体不捞。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许许多多的忌讳,例如年轻的女尸,也是十分受捞尸人的忌讳的。 而让捞尸队一战成名的那具尸体,便是一具竖立在水中的年轻女孩尸体。当时女孩父母报警称女孩失踪了四五天。警方遍寻不得,还是女孩母亲做梦梦见女儿说水里好冷,他们才转移了目标,在女孩住处的公园湖里找到了尸体。但是当时女孩尸体状况特别诡异,警察下去捞尸,却频频出现各种意外,怎么也没办法将尸体弄上来。就有老人说这女孩估计死得冤,有怨气。警方才联系了捞尸队,让捞尸队帮忙把尸体弄上来。 但捞尸队来看过之后,谁也不敢下水。最后是捞尸队队长亲自下的水。据说他一人一船,船上绑着一只大公鸡,对天地四方足足拜了半个小时,之后没有带任何潜水设备,下水二十分钟,最后成功将尸体带了上来。 后来法医验尸,女孩果然是死于凶杀。 江城捞尸队的名声就这么传开了,许多人对他们是又畏惧又好奇。 难怪蒋飞阳说是请来制造话题度的。 作者有话要说:  婪崽:应龙法制咖有什么好粉的。粉饕餮吧,新时代遵纪守法好妖! 龙龙:……(噎住) —————— 久等啦,今天太卡文了rz 憋了好久憋出来的更新,二更晚上见! 65、第 65 章 捞尸队虽然传奇, 但是眼下这些参加龙舟比赛的队员们却与普通人没有什么异样、他们“嘿哟嘿哟”地喊着调子, 船桨整齐划一地划过湖水,速度非常快, 比起其他几只队伍, 明显要有优势一些。目前能跟他们一较上下的只有军人队。 三人在湖边看了一会儿,会场那边忽然有人来喊蒋飞阳,蒋飞阳应了一声就先过去。 姜婪和薛蒙两人则在岸边无所事事地溜达。薛蒙扯了根野草叼在嘴里, 美滋滋地说:“这样的日子多快乐,不知道这次有没有人开盘口,捞尸队的胜率应该挺高。” “小伙子还挺有眼光。” 薛蒙话音刚落,一道略有些粗噶的声音就接上了他的话。 两人闻声回头, 说话的人就站在他们后面, 应该是刚刚来。是个体型魁梧的男生, 比姜婪还要高大半个头,留着络腮胡,有些不修边幅,不过看长相年纪应该不大, 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 他的性格比长相和善多了, 主动介绍道:“关水,那群兔崽子的大师兄。” 交际小达人薛蒙又跟人唠上了:“原来是捞尸队的大师兄?久仰大名, 关队长怎么没有来?” 关队长就是那位一战成名、成为众多灵异故事主角的捞尸队队长。 关水道:“师父年纪大了,不爱掺和这些事。就让我带他们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薛蒙连声道失敬,又小声套近乎道:“盘口应该还没开吧?估计押你们的人不少。” 关水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容:“那是,我们这些兄弟, 一年上头都在水上讨生活,手底下总要有点真活儿不是。” 言语间对自己的工作十分骄傲。 姜婪对他的态度有些诧异。 他倒是有看过一些捞尸人的新闻报道,跟江城捞尸队这样红火热闹不同,大部分捞尸人都是独行侠,或者只有两个人的小队伍。他们一年上头都在水上捞尸体,跟活人打交道少,普通人也不太爱跟他们来往,多少嫌他们晦气,平时连亲戚办酒席都不乐意叫上他们。捞尸人的工作辛苦且压力很大,危险性又高,大多是子承父业或者师徒相传,维持的很艰难。 政府近些年一直有意引导成立规范的民间应急打捞组织,但是这份工作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胜任,因此捞尸人这个行业实际上是日渐没落的。 但从关水的言行看,对方却很以自己职业为荣。捞尸队的成员也不少,发展的似乎不错。 对于这样的局面,姜婪虽然只是个局外人,但还是替他们的高兴,对他们的印象也不由更好了些。因此善意地提醒道:“训练时可以带宠物,正式比赛时最好不要带了,以免被裁判误会作弊。” “什么宠物?”关水神情一愣:“我们没有养宠物!” 姜婪见他神情愕然,也有点被搞懵了。从他们过来开始,捞尸队的龙舟底下就一直跟着一只体型不小的鳖,背上鳖壳约莫有半米长,头部尖尖,一直很安静地跟着捞尸队。 体型这么大一只的鳖跟在船边,上面的队员不可能没看见,姜婪就理所当然地以为是捞尸队养的宠物一类。 毕竟看报道,也有些捞尸人太寂寞,会养黑狗或者鳖等会水的动物陪伴。 但是关水的神情实在太过惊愕,姜婪也意识到自己误解了,指着龙舟底部比划道:“是一只挺大的鳖,一直跟着你们的船。” 薛蒙还在使劲往水里瞅,奇怪道:“我怎么没看见……” 就见关水忽然大步走到湖边,扒着栏杆声音慌乱地大声吼叫:“上岸!快上岸!” 他喊完之后,还打了一个长长的呼哨,呼哨声异常响亮。像是一个讯号,那艘本来跑在最前头的黄色龙舟陡然调转了方向,飞快靠岸。其他的龙舟队弄不清情况,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一时之间都紧张地往岸边划。 还有人朝岸上喊:“出什么事了?” 姜婪和薛蒙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只能看着训练中的龙舟队纷纷靠岸,队员们急急忙忙地跳上了岸。 这边的动静太大,蒋飞阳都被惊动了,他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刚才谁在叫?” 其他人都大眼瞪小眼,对面懵逼。 姜婪和薛蒙齐齐看向关水。 关水露出个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们队里有急事,来活儿了,得回去一趟。” 他长得五大三粗的,又客客气气地一个个道歉。其他人见状便没有再纠缠不放,只说着虚惊一场,又陆陆续续地回去继续训练。 倒是下来的近十个队员,各个神情凝重,还有一股藏不住的焦灼和恐惧。 但是关水出声前,他们谁也没有先开口。都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指令。 “抱歉。”关水神情已经不复之前的轻松,眉间有一股凝重,对着姜婪他们还是一样的说辞:“队里有急活儿,我们先走一步了。” 说完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薛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鳖在哪?我怎么没看见?话说一只鳖有这么吓人吗?” 姜婪也不解:“可能是犯了他们的忌讳吧?” 薛蒙一想也是,捞尸人那些奇奇怪怪的忌讳和规矩特别多,据说他们每次下水前都得带一只公鸡,要是捞上了尸体,就得把公鸡宰了祭河神。 这么一想,看到鳖就跑也算不得很奇怪了。 这只是一段小插曲,两人都没有太在意。度过了悠闲的上午,又在蒋飞阳的热情招待下吃了个午饭之后,下午姜婪和薛蒙去找了王青,想让他牵个线,让公安局派人来对接一下龙舟节的安保事宜。 自从扫晴娘事件之后,王青已经有一阵没和姜婪联系了,看见上门的姜婪热情的不得了,连带薛蒙也得到了热情的款待。 三人在待客室里叙旧,姜婪才知道王青因为参与蔡阳区的案子表现出色,如今已经通过了区里刑警大队考核,即将成为一名光荣的刑警。 王青感慨万分:“感觉自从遇见你之后,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原本的理想只是当个为人民服务的民警,等年纪到了退休,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热血上头拦都拦不住,从养老民警成了永远不知道哪天更刺激的刑警。 薛蒙对此很有共同语言,中二地拉住王青的手:“这大概就是天选之子需要背负的重担。” 王青嘴角抽了抽,将手拿回来,客套而不失礼貌地对他笑了一下。 这位同志你戏有点多。 老朋友叙完旧,王青就替他们牵了线。有熟人在中间说和,沟通工作无疑顺畅许多,也没有遇见拖延推诿的情况,对方答应在龙舟节前两天会带人先去熟悉环境,到时候再具体沟通需要双方配合的工作。 姜婪给蒋飞阳发了个消息,告诉他安保已经搞定。 蒋飞阳那边就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让他们不用再去会场,说目前没有需要帮忙的事。 两人乐得提前下班,也没有回单位,薛蒙提议不如去看场电影,看完差不多正好到下班时间。 姜婪欣然同意。 到了电影院,他忽然想起来昨天下午应峤打电话约他看电影的事情。当时因为四哥还在,他就找借口拒绝了。 眼下忽然想起来,他便把电影院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应峤,问他今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收到消息的应峤提着心看完消息,见他终于没再提处罚公示的事情,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你在电影院?] 姜婪发了个定位给他看。 应峤立刻说下午老板不在,他没事可做,要翘班来看电影。 姜婪回了个好,然后买了三张电影票。距离电影开始还有二十分钟,两人便买了肥宅水和爆米花,在大厅等应峤。 应峤打了个内线电话叫陈画进来,有条不紊地将自己没处理完的文件交给他。 陈画最近被训练的很警觉:“你又要提前走?” 应峤抚了抚衣领,理直气壮地说:“姜婪约了我看电影。” 四舍五入那就是约会。 书上说了,浪漫的约会是让感情升温的最佳途径。 “差点忘了,你可能不懂。”他斜了陈画一眼,带着些许优越感道:“单,身,狗。” 陈画:??? 说得好像你就有对象了一样,到底哪来的自信? 他愤愤地敲桌面:“我要跟财务申请一笔精神损失费。” 应峤一哂:“你尽管申请。”反正我不批。 说完摆摆手,留给陈助理一个冷酷的背影。 陈画对着一堆文件骂骂咧咧。 看电影? 说不定是三人行呢。 那句歌词怎么唱来着?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你却不配有姓名。 呵。 作者有话要说:  龙龙飞奔去电影院:你是谁? 薛蒙:???(不是才见过) ———————— 久等,二更来啦。 66、第 66 章 应峤轻车熟路地开上黑色本田, 直奔电影院。 一路上他设想了无数两人单独约会的场景。他们可以选一部爱情片或者搞笑片, 最好要温情一点,能够营造出暧昧的气氛。连看完电影之后去哪个餐厅吃饭, 吃完饭后再去哪个公园散步他都已经打算就好了。 甚至在路过一家花店的时候, 他还差点停下来买一束花。 但冷静想想,现在小妖怪还不知道他的心思,送花未免有些突兀, 才遗憾地放弃了这个做法。 最后应峤在便利店买了两只水果味的棒棒糖,这才笑容满面地往进了电影院。 工作日,又是上班的时候,电影院的人流不算多, 应峤环视一周, 就找到了姜婪的身影, 只是,他看着姜婪身侧那个有些眼熟的背影,缓缓皱起了眉,心里逐渐浮现一丝不太妙的预感。 等走到近前, 看见和姜婪坐在一起的薛蒙时, 满面春风已经化成了满面寒霜。 他叫了姜婪一声,垂眸俯视一侧的薛蒙, 皮笑肉不笑的:“薛蒙怎么也在?这个点不用上班吗?” 他显然已经忘了,姜婪和薛蒙是同事,姜婪不上班,薛蒙自然也不用上班。 薛蒙对上他的视线, 总觉得这位大佬的眼神有点可怕,他缩了缩脖子,弱声道:“不、不用。” 姜婪倒是没有察觉异样,他看了看时间,催促道:“电影马上开始了,我们先进去吧。”说完把一张电影票塞给了应峤。 应峤拿起来一看——《雨夜》,新出的国产惊悚悬疑电影,最近风很大,网上评分也高。据说气氛非常惊悚吓人。 应峤:…… 他深吸一口气,尽力挤出个微笑,摸了摸没机会拿出来的棒棒糖,检票进场。 他们进放映厅的时候电影刚开始,好在他们座位在后排,三人低调入了场,便认真看了起来。 此时他们的座位顺序是:应峤,姜婪,薛蒙。 应峤挨着姜婪坐,总算心气顺了一点。心想说不定等会小妖怪看得害怕,自己就可以顺势安慰他。 书里就是这么说的,在心上人害怕时,给他一个坚实可靠的臂膀,会让他更快的爱上你。 应峤抿唇,眼睛放在大屏幕上,心思却全在姜婪身上。 电影开场五分钟,雨水连绵的夜里,狭窄小巷子之中,模糊的黑影沿着墙角前行。在黑影四五米的前方,一个打着红色雨伞的长裙女生无知无觉,她哼着小调,悠闲漫步在雨中。 丝毫没有察觉身后的黑影离她越来越近,四米、三米、两米、一米……黑影渐渐逼近,雨水滴答声越来越急促,大屏幕陡然一黑,放映厅中忽然响起起伏的尖叫。 应峤嘴角微弯,暗暗期待着小妖怪尖叫着扑向他。 滴答滴答的雨水声敲打着观众的耳膜,这黑暗只持续了短短两秒,大屏幕便重新亮了起来。 雨水滴答下着,长裙女生不见踪影,只有那把红色雨伞落在地上。 姜婪稳稳当当地坐在座位上,右边胳膊上还吊着个人,是薛蒙。 应峤期待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薛蒙是真被吓到了,他完全没有做好国产惊悚片能吓人的心理准备,电影屏幕陡黑的一瞬间,他下意识抓住了姜婪的胳膊。 应峤冷冷地凝视着他。 此时电影画面转换,变成了天气晴好的白天。 薛蒙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身上的死亡视线,背后发凉地摸了摸胳膊,悻悻松开了姜婪的胳膊。 电影还在继续,这部电影剧情确实不错,惊吓点没有落入俗套,永远会在观众猜不到的下一刻忽然蹦出来吓人。全程薛蒙都在一惊一乍,姜婪的胳膊完全成了他汲取安全感的道具。 姜婪一边看电影,一边抽空取笑他。 以至于坐在左边的应峤,几乎完完全全地被忽略了。 这大概就叫,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应峤的脸色乌漆抹黑。 这跟他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三人从放映厅出来时,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意犹未尽,还有一个惊魂未定。 惊魂未定的薛蒙叭叭叭:“我以为经历过三水村之后,我已经不怕看恐怖片了,果然还是我太天真。” 姜婪很敷衍地安慰他:“看多了就不怕了。” 薛蒙很怂地摇头:“不了不了,我还是回家打游戏吧。你还要回单位吗?” 姜婪说:“我要去接泥泥。” 于是两人就在电影院分别。薛蒙跟应峤告别时,姜婪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应峤一直没有出声。 他转身看向应峤:“我要先回一趟单位,你呢?” 没了巨大的电灯泡,应峤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道:“我送你过去吧,晚饭一起吃?” 姜婪欣然应允,两人便一同回单位。 姜婪今天出门时把狻猊和椒图留在了办公室里,等他们到了单位时,下班已经有一会儿了,张天行还等在办公室里,正拿着一根逗猫棒逗狻猊玩。 狻猊上蹿下跳玩得飞起,见姜婪回来还有点意犹未尽。 姜婪将椒图从水族箱里抱出来,应峤则顺势抱起狻猊。经过张天行的办公桌时,他和张天行对视一眼,略颔首,便算是打了招呼。 “今天麻烦你了,那我们就先走了。”姜婪对张天行道。 张天行点头,又看向应峤的手腕,略带惊讶道:“你也喜欢收藏表?百达翡丽这款限量我之前也想买,可惜数量太少,没能买到。” 他语气真挚,表情遗憾,演得跟真的似的。 应峤定定地看着他,张天行也看回来,甚至微微笑道:“可以借我观赏一下吗?” 抱着椒图的姜婪:??? 他下意识看向应峤的手腕,那里确实带着一块做工精细的机械腕表。 他虽然不懂表,但是百达翡丽他还听说过的。据说限量款都是几十上百万,更别说一些热门收藏款还能拍卖出上千万的高价。 应峤戴的竟然是百达翡丽的限量款? 他侧脸看着应峤,眼神疑惑。 应峤沉着脸,摸了摸手腕上的表,冷静道:“我这块是高仿。” 姜婪恍然,他就说应峤怎么可能买得起百达翡丽。 张天行遗憾地叹了一声,说:“是吗?我还以为是正品。” 应峤面色沉着,已经找回了控场的感觉,他勾起唇角:“做工确实不错。没事的话,我们先走一步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张天行道:“慢走。” 离开单位,两人去吃晚饭。 姜婪早就惦记着一家新开的螺蛳粉,拉着应峤去吃。 应峤见他没再提手表的事,就知道他信了自己的话,神情也轻松许多。 直到他走进店里,闻到螺蛳粉的味道。 应峤:…… 他嘴角抽搐:“这是什么味道?” 姜婪点了两碗螺蛳粉,又给自己那碗多加了一份酸笋:“螺蛳粉,你没吃过吗?” 应峤感觉整个人都快窒息了,身上清淡的松木香仿佛都染上了螺蛳粉的气味,他艰难地摇头。 姜婪热情地向他卖安利:“那你一定要尝一尝,气味虽然有点大,但是味道超级好。” 说话间两个大碗就放在了面前,姜婪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吃面,应峤则面色深沉地盯了好一会儿,见姜婪吃得香,才艰难地下了筷子。 好在入口味道还算能接受。 他沉默着吃了半碗螺蛳粉,姜婪则已经吃完了一整碗面,正在慢吞吞地喝汤。 等一碗面吃完,应峤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由内而外都散发着螺蛳粉的味道。他忍耐地没有动鼻子,尽量不去闻自己身上的气味。 吃到了心心念念螺蛳粉的姜婪心情起飞,看着时间还早,就提议道:“我们去江边走走?” 应峤在回家洗澡换衣服和跟小妖怪去江边散步之间纠结了两秒,最后还是选择了去江边:“好。” 江边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姜婪本来想骑共享单车过去,谁知道一问应峤竟然不会骑自行车,于是两人只能打个车过去。 到了江滩边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江滨大道上路灯亮起来。散步锻炼的行人大多成双成对,拖家带口。 姜婪抱着椒图,应峤肩膀上蹲着狻猊,两人融入人群之中,似乎跟周围拖家带口出来玩的普通人也没有什么两样。 因为这个隐蔽的认知,应峤浑身的不舒服都被冲淡了不少。 两人沿着长长的江滨大道散步,走累了就找个人少的地方坐下来,最近没下雨,江水水位不高,顺着阶梯往下走,还可以玩一会儿水。 狻猊从应峤肩膀上跳下来,又跑过去扒拉姜婪怀里的椒图。 他将椒图的大螺壳用脑袋顶起来,然后晃晃悠悠地跑到水边,扑通一声就将椒图扔进了河水里。 镶满了宝石的大螺壳晃晃悠悠地浮起来,椒图伸出脑袋,噗噗朝狻猊喷了一口水,又飞快缩了回去。 狻猊拿爪子拨水泼回去,兄弟两个玩水玩的不亦乐乎。 姜婪坐在不远处看着,看见狻猊没一会儿就变成了落汤猫。 应峤的心思全在他身上,也没有注意看玩闹的狻猊兄弟。 小妖怪看弟弟,他就看小妖怪。 姜婪看着看着,忽然咦了一声,身体往前探去看江中心——一只体型不小的鳖,正在飞快朝着岸边游去。 他看了看那只鳖游的方向,也是个斜坡,因为那里的路灯坏了,所以没有游人。只有一个穿着连帽卫衣的人蹲在江岸的绿化带中,他手中牵着一根手指粗细的尼龙绳,尼龙绳的另一端则垂在江水之中。 透过晃动的水面,隐约能看出那是个捕鳖的水笼。 作者有话要说:  酷哥:报仇了。 龙龙:螺蛳粉好臭。 —————— 约会失败,龙龙抑郁,jpg 二更见呀! 67、第 67 章 那只鳖的速度很快, 不过短短几分钟就从江中心游到了岸边。隔得近了, 它的体型看起来更大一些,姜婪本来以为是之前在青阳湖看到的那一只, 但是离得近了才发现不是同一只。 这一只的体型要略大一些, 头部没有那么尖,粗壮的脖颈上还分布着不起眼的灰绿色斑点。 姜婪看了一眼躲在绿化带里的男人,对方带着卫衣的帽子, 只能模糊看到半张脸,但姜婪确定,对方就是那天训练的捞尸队队员之一。 上次关水听说船底有鳖,惊慌的样子不似作假。但今天这个捞尸队队员又一个人在江边诱捕另一只鳖, 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怪异。 但不管是上次那只鳖还是这次的鳖, 都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就只是普通的鳖而已。顶多也就是活的年岁长一些,聪明一些罢了,可能开了灵智,但至少还没到成精化形的程度。 就在姜婪思索间, 那只鳖已经靠近了水笼。笼子里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做饵, 那只鳖频繁地在水笼边打转,只是始终没有钻进去。 男人耐心地等着鳖入笼。 然而那只鳖嗅闻了一会儿, 却没有钻进去,反而突兀地伸长了脖子,张大嘴一口咬在了的水笼的绳索之上。 鳖的力气应该不小,猝不及防的拉扯下。绿化带的男人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体。他改为两手抓住绳索, 试图将鳖拉上岸来。 大约是夜晚江面太昏暗,他没有注意到,继这只鳖之后,又有好几只体型不一的鳖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岸边,它们一齐咬住绳索,连成一排,猛然发力,将没有防备的男人直接从绿化带里拖到了水边。 绿化带下面就是斜坡,男人惊骇之下没能稳住身体,他甚至忘记松开手中的绳索,竟然就这么翻进了江水里。 斜坡处的江水不深,若是会水的话基本不会有危险。但前提是江岸边没有聚集起这么多虎视眈眈的鳖。 男人落水之后手忙脚乱地就想往上爬,但却感觉裤子被什么死死扯住了,他惊慌之下回头,才终于发现,江水中竟然隐藏着了大大小小近十只鳖。 此时这些鳖都浮上了水面,尖尖的头立在水面上,一双双乌黑的小眼睛直勾勾地看向男人。 男人显然被吓到了,他大吼了一声,一边蹬水试图往上爬,一边呼叫救命。 但那些鳖却整齐划一地围了上来,要把他往江里拖。 水中动静太大,就连嬉戏的狻猊和椒图都停了下来,朝他那边望着。 这一块没有什么游人,距离他最近的就是姜婪一行,姜婪不知道他和这些鳖之间有什么纠葛,原本不欲插手,但眼看着男人就要被彻底拖进水里,他想了想,还是上前将人拉了上来。 那些鳖看见有人过来,竟也很聪明地没有再拉锯,而是松开了男人,迅速地沉入了水中。 男人惊魂未定地趴在台阶上喘气,缓过神后想要跟姜婪道谢,却是愣了一下:“是你?” 看来不只是姜婪记得他,他也记得姜婪。 姜婪问:“你没事吧?需要帮你联系队友吗?” “不用了。”男人勉强笑了一下:“我没没什么事,就别让他们担心了。” 虽然他极力表现地自然,姜婪却看出了一丝慌乱。 看样子,他不想让队友们知道。 男人抹了一把脸站起身,腿却跛了一下差点没站稳,他惊愕地低头,才发现裤角破了个大洞,隐约露出泡的发白的伤口来。 刚才太过惊慌,他竟然没有感觉到痛。 姜婪敛眸,指着他腿上明显不是新添的旧伤:“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了吧?你招惹过那些鳖?” 鳖是性情凶猛的淡水肉食动物,又叫甲鱼,团鱼,是人类很喜欢养殖的食物之一。野生鳖一般情况下不会主动攻击人,但如果受到威胁,会很凶残的还击。它们的咬合力很惊人,咬住敌人后轻易不会松口,像这种体型格外庞大的野生鳖,被咬一口留下的伤口更不会轻。 看男人腿上未愈合的旧伤,像是被活活撕下来一块皮肉。 伤还没好全,又要来江边捉鳖。 也不知道到底是结了什么仇。 姜婪本是随口一问,谁知男人反应却特别大,他陡然拔高了声音:“你胡说什么?这些鳖发神经追着我咬,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说完便一跛一跛地要离开。 姜婪看着他的背影,淡声道:“老鳖最记仇,你要是真招惹了它们,最好别再往水边去。” 男人蹒跚的身影一顿,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姜婪一眼,才又一跛一跛地离开。 应峤看着他的背影嗤了一声:“人要作死是拦不住的。” 姜婪也就是好心提醒一句,既然对方不领情,他也不会追着当救世主。赞同地点点头道:“你说得对。” 好好的约会因为这出意外,最后提前结束了。 把人送回小区时,应峤口袋里的两根棒棒糖最后还是送了出去。 姜婪接过糖,颊边笑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应峤垂眸看着他,眼神愈发柔和缱绻,他其实有许多话想说,但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一句:“晚安。” 再等等吧,他心想。 姜婪跟他道了晚安,抱着狻猊和椒图往小区里面走。走出几步之后,不知道怎么忽然回头看了一眼,铁门外,应峤还站在原地看着他,昏黄的路灯给他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边,嘴角还勾着浅浅的弧度。 看见他回头,应峤又跟他挥了挥手。 姜婪朝他笑了笑,转身继续往小区里走,心里却忽然冒出一串串欢喜的小泡泡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就是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抑制不住的喜悦源源不断地冒出来,美滋滋的,就好像终于吃饱了饭不用饿肚子一样高兴。 虽然他天天都饿着肚子,并不知道吃饱了到底有多快乐。 但他就是觉得,那应该很快乐。 *** 次日,姜婪和薛蒙留守办公室,换张天行和肖晓榆去会场。、 姜婪嘴里叼着昨晚应峤给的棒棒糖,嘴里哼着乱七八糟的歌写报告。 狻猊和椒图都趴在窗台上的小垫子上晒太阳,和他们一起的还有那颗很受宠的大颗金色珍珠。兄弟两个面对面趴着,大珍珠就放在中间,你拨过来,我再拨过去,日子过的十分颓废。 上午就在工作中过去,下午时王青忽然给姜婪打了个电话,说有个朋友遇见了点事,可能跟精怪有关系,问姜婪有没有时间帮忙看一看。 “我那朋友叫关水,为人不错,是江城捞尸队的,之前还帮了我们不少忙。”王青道:“本来不想麻烦你的,不过这事确实有点玄乎,他们都怀疑是遇见精怪了,队里还有人被袭击受了伤。你要是愿意来一趟的话,他们会给酬劳。不愿意的话就算了,我找个理由推了。” “关水?”没想到这也能拐弯抹角地扯上关系,姜婪笑起来,道:“我跟他见过一面,你把我的电话给他,让他明天去青阳湖公园吧。” 听说两人认识,王青就松了一口气,道谢之后就把姜婪的微信推荐给了关水。 关水听到他提起青阳湖公园时就隐约觉得有些蹊跷,待第二天见到姜婪时,顿时豁然开朗:“原来王青说的高人就是你。” 姜婪笑了笑,又问:“听说队里有人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是鳖咬得吗?” 说起正事来,关水神情就凝重了许多。 “就是昨天回去之后的事情。你当时说在龙舟边看到了鳖,我担心出事,赶紧把人全叫了回去。我本来以为回了队里,不下水应该就没事了,但没想到张子在岸边点船的时候,水里忽然跳出一只大鳖咬住了他的腿,要不是张子反应快,用船篙把鳖捅了下去,差点就被拖进水里去。” 他虽然语气还算镇定,但提起大鳖时还有些后怕。皱着眉道:“我从没见过那么大的鳖,脚蹼有人手掌那大,脖子跟人脖子一般粗,一张嘴能把人腿都含住,张子小腿上被咬掉了一块肉,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姜婪眉头一动:“不是晚上受的伤?” 关水摇头:“不是,张子受了伤,我和师父送他去医院。其他人都受了惊,晚上应该在宿舍里待着。” 姜婪便将昨天的事说了,还描述了一下那人的相貌。 关水越听脸色越难看,眉头都打成了结,络腮胡都在抖:“那是郑宇,昨天回去之后,他就请假了,说要回家有点事……” 结果回家有事,却变成了偷偷摸摸去江边捉鳖。 不用姜婪多说,他也发现了其中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婪崽:是心动的感觉。 ——————、 可惜龙龙还不知道! 二更有点晚1551, 脖子又开始疼了,仿佛不是自己的! 68、第 68 章 因为昨天有队员出了事, 今天捞尸队都没有来参加训练, 只有关水一个人在青阳湖公园。 他给郑宇打了个电话,电话是通的, 但就是没人接。 重复了几次之后, 他脸色难看地摁掉了电话:“联系不到人,郑宇家不在江城,我暂时也找不到他。” 姜婪理解地点头, 见他眼下乌青,嘴唇干裂,便将带的矿泉水递给他:“先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那些鳖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跟着你们。” 关水接过水, 道了一声谢, 拧开瓶盖咕嘟喝两口之后, 才尝试着组织语言:“其实我也说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大概是在半个月前一次下水回来之后,就开始发现有鳖跟着我们了。” “那鳖很大,我们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野生鳖, 我们那时候还开玩笑要抓上来吃了。”他无意识地转了转矿泉水瓶, 回忆着道:“师父还训斥我们不知忌讳。这么大的野鳖,那是成了精的, 咱们这种在水上讨生活、跟死人打交道的,最怕惹上水里的东西,不吉利。” “师父怕是我们不小心得罪了老鳖,还让我们杀了一只鸡扔进水里做赔礼。后来这鳖倒是有两天没出现。我们本来以为没事了, 结果第三天,鳖又来了。它们倒是也没有做什么。就是在我们下水的时候一直跟在周围。”他顿了顿,苦笑道:“但就是这样,也怪吓人的了。这么大的鳖,别说是水里,就是在岸上给你一下你也吃不消,何况是在水里。有一次我下水去捞尸,带着尸体浮上来时,一转身就看见一只磨盘那么大的鳖静悄悄地看着我,离我就半米不到的距离。” 他比划了一下,表情还残留着当时的惊惧:“隔得那么近,我感觉它的眼睛里是有情绪的,跟人一样,瘆人得慌。” “它们就只是跟着?没有袭击人?”姜婪插了一句话。 关水摇摇头:“一开始是这样的,它们只是跟着船。我们见它们没有攻击性,加上现在是夏季,活儿多,就还是照常下水。它们第一次攻击人,应该是一个星期前,我和张子一起去江里捞一浮尸。那具浮尸是从上游冲下来的,尸体卡在了礁石缝里,张子下水去挪,我在上面接应。结果张子下去好半天没有动静,我不放心也下了水,才发现他被两只鳖咬住了往江底拖。我情急之下去拉他,结果那两只鳖竟然松了口,我才把张子拉上来。”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发现鳖会攻击人。张子,郑宇,还有另外两三个队员,都被鳖攻击过。张子和郑宇的伤势最重。师父担心我们出事,最近就不许我们再下水,最多就是在船上用工具捞尸。” 关水叹了一声,面露苦色:“但是不能总这么下去啊,现在队里人心惶惶,没人敢下水,接的活儿也没办法完成,队里没有收入,这一天一天的就是在倒贴钱。” 姜婪想了想道:“张子还在医院吗?” 关水:“在的,他腿上的咬伤挺重,我们担心感染,就让他暂时住院了。” “那先去看看他吧。”姜婪说:“这些鳖从跟着你们,再到攻击人,是有一个过程的,也不是无差别的攻击。它们更像是在针对某几个人。” 关水品了一会儿,联想到伤势最重的张子和关水:“你是说鳖可能只是在针对他们两个?” “暂时还只是猜测,”姜婪道:“你好好想想,受伤的几个队员不在场时,这些鳖还跟着你们吗?或者还会伤人吗?” 关水认真回忆了一下,摇头道:“我们的打捞都是组队的,要么两人要么三人,他们没有不在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不过真要说起来,另外三个受伤的队员,都是跟张子和郑宇组队时受的伤。” 姜婪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道:“那鳖很有可能是针对他们两个,其他人都是被牵连的。” 关水咬了咬牙,腮帮肌肉鼓起:“要真是他们给捞尸队招来的祸患,我第一个不放过他们!” 他们这些人都没什么学历,最大的优点就是有点力气,吃得起苦。要不是师父成立了打捞公司,把他们招进去,又毫不藏私地教导,他们的日子绝没有现在好过。虽然工作确实苦了一点,但他们拿的工资可不少。要不是有捞尸队,他们这些人哪能盖房结婚。 关水是关队长的弟子,又因为同姓增加了亲近感。他家已经没人了,就把师父当唯一的亲人,捞尸队就是他的家。从出事开始他就着急上火,没怎么好好休息过。 如果是意外惹上了祸患还说得过去,但如果是有人惹了老鳖,却把祸患带到整个队里,他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 关水开了辆面包车,姜婪就坐着面包车直奔医院。 张子还在病房住着,他的小腿上包着厚实的纱布,关队长和一个队员在旁边陪床。 关水带着姜婪上前打招呼。 姜婪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闻里的关队长,对方头发花白,皮肤黝黑,脸上手上都堆积着重重的皱纹。年纪还不到五十岁,但光看长相,说他五十多岁也不会有人质疑,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小老头,唯一有优势些的大约就是他健壮的体格。 关水对他很尊敬也很亲近,他先是将关队长拉倒门外嘀咕了一会儿,之后找了个理由,把另一个队友支了回去,最后就剩下关水,关队长,姜婪,还有病床上的张子四个人。 张子原名叫张泽,身材瘦小长相精明,据关水说,他的水性特别好。 大概是姜婪一直盯着他看,关水和关队长又都面色沉凝不说话,张子有点不自在地笑了笑:“师兄,这是做什么?” 关水这个大师兄虽然长相凶了点,但其实很护短,为人也豪放不拘小节,平时对底下这些师弟很是照顾。张子下意识朝他求救。 但这次关水却没有护着他,而是沉着脸问道:“那些鳖,是冲着你和郑宇来的吧?” 他问的突然,张子神色闪过慌乱,勉强镇定地干笑道:“什么意思?那鳖怎么会跟着我和郑宇?我们也没干啥啊。” 关队长见识过的人多了,哪能看不出来他的心虚。他气得咳了两声,不赞成道:“咱们靠水吃饭,你得罪了水里的东西,是要惹大祸的!” 张子眼神闪躲,却还在狡辩:“我、我真的不知道……那鳖也不是咬了我一个,怎么就是冲着我来的……” 一直没出声的姜婪道:“老鳖记仇,你要是想活命,除非这辈子都不靠近活水。不然总有一天它们会找上你。” 张子神情滞了滞,辩驳道:“我又没干伤天害理的事……而且不就是几只鳖吗,有什么好怕的……” “郑宇没告诉你吗?”姜婪神情带上讽意:“那不是几只鳖,而是十几只,甚至更多,只只都有磨盘那么大,一口能扯下来一块皮肉……” 姜婪故意吓唬他:“昨天晚上,郑宇就差点被拖进长江里,还是我把他拉上来的。不过下一次,他就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张子的表情逐渐变得惊恐,他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被子,眼神闪烁不定,仿佛正在纠结犹豫。 其他人也不催促,就静静等着、 良久,张子才说:“我们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有天在河边看到只大鳖,我和郑宇就起了意,把那只鳖捉住,卖给了养鳖的人,卖了几万块钱分了。” 他崩溃道:“我们也不知道这鳖成精了啊,平时吃鳖的人也不少吧,怎么我们就路上捉了只鳖,就要被报复?!” 关队长抹了把脸,气道:“我平时怎么跟你们说的?你们就是不信,也要有敬畏之心,尤其是对水里的东西!” 张子抹了把眼泪,面孔因为恐惧有些扭曲:“那么大一只鳖,能卖好几万块钱呢,谁能不动心?” “卖掉的那只鳖呢?”关队长道:“你卖给哪家了?我掏钱去给你们买回来!” 嚎啕的张子安静下来,神情有些不安:“我们去问过了,老板早就卖了……这么大只的野生鳖,好这一口的都抢着要,买回去就被炖成了鳖汤。” 关队长神情愕然。最后叹息着道了一声“造孽啊”。 关水求助地看向姜婪:“这……张子他们也不是成心的,还有办法救救他们吗?我们可以尽量补偿那些鳖精。” 谁知道姜婪却摇了摇头,冷淡地凝着张子道:“你不肯说实话,我也救不了你。只能奉劝你一句,别在靠近水。”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关队长和关水一阵愕然,两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张子。刚才张子哭得情真意切,他们是当真信了的。 关水追上姜婪,着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姜婪对这师徒俩的印象都还不错,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解释道:“这些老鳖未必成精了,但它们都聪明的很,也通人性。捞尸队常年在江里湖里打捞尸体,你们以前见过这些鳖吗?” “没有。”关队长肯定地摇头。他干了几十年的打捞,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鳖。 姜婪反问:“关队长几十年都没见过一只,说明它们知道避着人,不在有人的地方活动。所以张子和郑宇又是在哪儿碰到的鳖?鳖通人性,力气又大,他们两个人又是怎么捉住那只鳖的?” 关水张大了嘴,姜婪这么一问,他才终于意识到了问题。 他还想说什么,手机却忽然响起来。他对姜婪做了个抱歉的手指,接起了电话。 对面说了两句,他的脸色就变了,等挂了电话,方才语气凝重道:“郑宇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影帝婪:论演技,没人能比得过我。 龙龙:??? ———————— 今天是婪崽的秀场! 二更见呀 69、第 69 章 打电话过来的是警察, 对方说, 郑宇是在江里淹死的。 一个捞尸队的老队员,水性不可能差到哪里去, 但偏偏他最后却是淹死在了水里。 听起来有些滑稽可笑, 却又令人悚然。 郑宇落水时,手机不慎落在江滩边,被报警的热心群众捡到后交给了警察, 警察正好看到了最上面关水打来的电话,这才顺着号码播了回来。 郑宇到底还是捞尸队的人,关队长和关水只能先去认领尸体。姜婪想了想,提出跟着一起去看看。 临走之前, 他们又回了病房一趟, 告知张子郑宇的死讯。 张子原本还能冷静沉着地跟几人演戏, 但在得知郑宇死了之后,他的脸色刷地就白了,连嘴唇都在颤抖。 关水对这个师弟已经彻底厌烦了,警告道:“你的事情等我们回来再说, 你好好在医院养伤, 顺便好好想想要不要如实交代吧。” 张子的神色太过惊恐,他到底没有把那一句“你要是还嘴硬, 没准下一个就轮到你了”说出口。 三人开车赶去了郑宇出事的江边。 郑宇出事这一段,属于还没开发出来的区域,因为汛期还未到,水位不高, **着大片的江滩。江滩地势平坦,野草丛生,经常会有有人来这一带放风。 郑宇的尸体就是来江滩边游玩的路人发现的。 姜婪他们赶到时,郑宇的尸体已经被收敛了放在江滩边,警方正在勘察现场。 周围还有不少路人好奇地围观,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当时的情况。 “这么浅的江滩,怎么淹死人的哦?” “最开始有人发现他的时候,他身上都被水草缠满了,手脚被缠得死死的,脸朝下淹在水里。” “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久,肚子涨起来这么大,感觉戳一下都要破了,也不知喝了多少水……” 姜婪随着围观群众的话看向郑宇的尸体,盖着白布的尸体肚子确实鼓起来很高,比十月怀胎的孕妇还要夸张一些。 关队长师徒穿过警戒线,报上了身份,跟警方交涉情况。 他们这边正说着,就听人群忽然发出惊恐的尖叫道:“破了!破了!肚子破了!” 他们下意识回头,就见郑宇鼓起来很高的肚子渐渐瘪了下去,盖着的白布渐渐被斑驳的血水浸湿,底下隐约还能看到有东西在蠕动。 围观的人群早就躲开了老远,又是恐惧又是好奇地看着这一幕,甚至还有人拿出了手机在拍视频。 反应过来的警察连忙将镜头挡住,大着胆子揭开了白布—— 白布之下,郑宇泡的发白的肚皮像一块被暴力扯烂的破布,支零破碎地耷拉着,一窝水蛇蠕动着从郑宇被撑破的肚子里钻了出来,水蛇之后,还有大大小小的鱼拍打着尾鳍跳出来,跌落在江滩上蹦跳个不停。 里面的内脏已经被吃空了,随着这些蛇啊鱼啊往外跳,还零星跳出来不少内脏碎屑。有承受能力不好的人,已经当场干呕起来。 这一幕实在骇人又恶心。 跌落在江滩上的鱼因为缺水渐渐不动了,水蛇却吐着信子往浅水滩滑行。 离尸体最近的警察脸色发白,勉强维持着镇定解释道:“溺水的人肚子里钻进鱼虾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在场没有人回应他,饶是见多识广的老警察,也被这一幕吓得不轻。 带队的警察道:“收队,先回去再说。” 于是姜婪三人又跟着去了警局。 面包车跟在警车后面,还是关队长开的车。相比慌的手都在抖的关水,姜还是老的辣一些,关队长至少还能稳稳当当地开车。 关水一个劲儿地念叨:“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事?真的是那些鳖杀的人吗?” 就是报复,这样的死状也太惊悚了一些。 姜婪眉头微拧,道:“叫人去医院看着张子吧,别让他跑了。那些鳖似乎已经没有耐心了。” 从一开始只是单纯的跟随,到后面试图伤人,再到今天郑宇的死亡……这一个过程持续了半个月左右,如果按照人类的方式思考,那就是这些鳖已经彻底没有了耐心,准备鱼死网破了。 张子目前在医院里还算安全,但要是他心怀不轨跑了,说不定就要落得跟郑宇一样的下场。 关水人已经懵了,这时候自然姜婪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连忙给其他师弟打电话,让人去医院看着张子。 听到对方立刻就去医院,他才松了一口气,疲惫地往后靠在座椅上。 …… 三人到了警局之后,便被带去做笔录。 关水本来害怕警察不信他们,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那边关队长已经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甚至连自己的猜测也说了出来。 他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手指用力捻弄几下,却没有点燃。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可能不信这些个,”关队长声音透着一股沧桑,苍老面容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意:“但这都是老一辈传下来的经验,我十六岁就跟着我爹在水里捞尸,到现在满打满算已经有三十二年。这些年我遇到的怪事不少,都是靠着老一辈传下来的规矩,才能活到这把岁数。” “捞尸队一年打捞几百上千的尸体,经我手的尸体更是不计其数,受这种肠穿肚烂之刑的,我只见过这一个。”关队长脸上的皱纹越发深刻:“他不是溺死的,是还活着的时候,被那些东西钻进肚子里,活活钻死的。” 他声音隐隐透出些颤意:“他们这是惹了大祸啊!” 做笔录的警察面露惊骇,干巴巴地道:“这……还是等法医验尸结果出来再说吧。” 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让蛇和鱼往肚子里钻? 关队长摇头深深叹了一口气,就咬着烟头不说话了。关水更是整个人都木了,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倒是唯一正常的姜婪显得像个异类,做笔录的小警察看了他一眼:“你说你前天晚上还救过死者?他当时正被一只鳖往江里拖?” 姜婪纠正道:“是十几只,只只都磨盘那么大。” 小警察的神情明显带了几分怀疑,又道:“你们之前认识吗?将死者从水里救起来后有没有起过冲突?” 姜婪眨眼:“你是在怀疑我吗?” 他长得就一副无害的纯良相貌,睁大眼询问的时候更显得无辜。 例行询问的小警察感觉自己的良心竟然有点痛,只能板起脸,严肃道:“只是按程序询问,你放心,我们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姜婪哦了一声,配合道:“你要是不信,我还有朋友可以作证,我那天是和朋友一起去江滨大道散步。” 最后应峤还是来了警局一趟。 他到的时候,姜婪正坐在大厅里捧着一杯茶小口小口地喝,看起来乖巧又无助。 应峤大步上前,揉了揉他的发顶,有些无奈道:“这是我第几次来警局接你了?” 旁边的小警察听见这话,双眼立刻像探照灯一样射了过来。 姜婪对上对方的视线,无辜道:“我只是协助警方破案而已。”又带着微微得意语气道:“蔡阳区的警察还给我送过锦旗呢。” 原来是个误会,小警察收回格外警惕的视线,询问道:“这就是你那个朋友?” 姜婪确认之后,小警察就又让应峤做了一份笔录。 在应峤确认了当时江里确实有十几只磨盘大的鳖把郑宇的往江水里拖后,小警察满脸都是魔幻。 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正巧这时法医的尸检报告也出来了,传阅过报告后,警局里鸦雀无声。 郑宇的尸检结果,竟然和关队长说的全部对上了。 尸检报告显示,郑宇最终的死亡原因不是溺水窒息,而是内脏被严重破坏后死亡。他的口腔食道有被撕扯的痕迹,四肢以及身体都有被水草缠绕的勒痕,在生前还喝了大量的江水。初步判定他是在江滩边落水,挣扎间被水草缠住了四肢无法动弹,才会活生生被水蛇和鱼类钻进身体里,破坏了内脏致死。 但这件事细想一下,却令人不寒而栗。 郑宇作为捞尸队队员,深谙水性,又是个孔武有力的成年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他才会被水草缠住四肢,仍由那些水蛇和鱼钻进身体里? 原本觉得精怪之说是无稽之谈警察们面面相觑,都感到了一股从背后爬上来的凉意。 姜婪和应峤坐在一起,小声嘀咕:“我觉得这事跟精怪无关,那些鳖打过几次照面了,它们就是聪明了点,比较通人性而已。” 应峤颔首赞同了他的说法:“人类只以为精怪报复才会这么可怕,但有时候这些动物,比他们想象中聪明,也别他想象中可怕得多。” 精怪开了灵智,踏入修行,知晓因果报应,有条条框框的束缚,反而不敢轻易报复杀人。 只有这些未开灵智,却又格外聪明的动物们,一旦被惹怒,会不计代价的报复。 作者有话要说:  影帝婪:我从来不骗人,真的。警察还给我送锦旗了! 龙龙:没错,我可以作证。 —————— 二更来啦。 好久没有发红包了,发1网 70、第 70 章 郑宇的死亡太过诡异, 尸检报告给出的结果也太过骇人。连警方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定论。但无论如何, 目前所有的证据,都指明了郑宇的死亡不是人为, 而是意外。 几人从警局出来, 关队长就先叹了一口气,脸上深刻的皱纹让他看起来又老了几分。 关水终于从郑宇诡异的死亡里缓过劲来,求助地看着姜婪, 像是希望他能给一粒定心丸:“那些鳖还会继续杀人吗?” 然而姜婪也给不了他确切的答案,他在关水期待的眼神里,缓缓摇了摇头:“它们已经被彻底惹怒了,如果不弄清郑宇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无法平息那些鳖的怒气, 很难说它们还会不会做出什么来。” 这些鳖再聪明, 那也到底不是人。他们不能指望这些动物知道适可而止和不牵连无辜的道理。 关水抹了一把脸,道:“先去找张子,我就是打断他另一条腿,也要让他说清楚到底干了什么混账事。” 只是他刚拿出手机, 就立马又有电话打了进来。 是去照看张子的师弟打来的, 关水心中涌现出一丝不妙,直接开了免提, 就听那边的师弟急急忙忙地说:“师兄,张子不见了!” 师弟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里,但是中午两人都要吃饭,他就是去买个午饭的功夫, 张子就不见了。 住院部人多,家属病人们来来往往,护士们也没有注意到张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情急之下才给关水打了电话。 关水挂断电话,连忙又给张子打,但接连打过去几个,都被挂掉了。 他的脸色难看:“不接电话,看来是早就想跑了。” 应峤哂笑:“人要找死,天也拦不住。”说完又扭头对姜婪道:“先去吃午饭?” 姜婪迟疑了一下,看向憔悴许多的师徒两人。他对张子的死活当然没那么在意,他只是觉得师徒俩不该受这种无妄之灾。 捞尸人不是谁都能当的,他们常年飘荡在水上,冒着下水的风险,将一具具尸体带回岸上,让死者安息,让死者的家属能有个安慰,这本应当是一个受人尊敬的职业。 至少不该因为一两颗老鼠屎而被牵连败坏。 姜婪摇摆不定,反而是关队长看开许多,他笑了笑:“不知悔改的人,救得了他一次,不可能救他二次。人各有命啊。”他先是对姜婪道谢,又对关水说:“麻烦了姜小哥这么久,你请人去吃个饭,说好的酬劳不要少。队里的事,我去安排。” 关水瞪大了眼:“你怎么安排?” 关队长道:“这情形,也不能再让大家贸然下水,先放个长假吧。等这事过去了,再看看情况吧。” 他说这话时,一直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偻。神色坦然,却挡不住眼底的不舍。 关水一哽,还想说什么,却被关队长挥了挥手赶开:“去吧去吧。” 关水脚下像是生了根,定定站在原地:“我不会走的。” 关队长脸一板,正要教训他,却听姜婪道:“先把张子找到吧。你们好好想想他离开医院后,会去哪里?如果能找到他,弄清那些鳖发怒的缘由,我有把握能让那些鳖不牵连整个捞尸队。” 凡事有因有果,张子和郑宇二人惹怒鳖在先,这些鳖报复合情合理,况且它们还不在妖管局的管辖范围之内,就算姜婪是饕餮,也不可能为了帮捞尸队,而将鳖赶紧杀绝。 他所能做的,只是弄清楚其中纠葛,平息这些鳖的怒气,避免它们继续报复牵连无辜。 “好,我先去找人。”关水神情振奋了许多:“我知道他老家在哪,我先去他老家看看。” 说完又对姜婪鞠了一躬:“多谢。等这事结束了,我再请你们吃饭。” 姜婪摆摆手:“先去找人吧。” 情况紧急,关水道谢之后便拉上关队长开车去张子老家找人了。 姜婪目光追随他们,喃喃道:“希望他们能找到人吧,我有预感,那些鳖不会放过张子。” 应峤垂眸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粒薄荷糖,撕开包装喂到他嘴边:“你和他们的交情也不深,何必这么操心?” 姜婪下意识张嘴叼过薄荷糖,舌尖卷过微热的手指,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眼睫颤了颤,心底涌起一股莫名情绪,含糊地回答道:“就是觉得捞尸队挺好的,因为这事散了,挺可惜。” 他还记得,那天关水说起捞尸队时脸上骄傲的表情。 要是就这么散了,就太可惜了。 “嗯……”应峤凝着指尖一点湿濡痕迹,胡乱应了一声。他鬼使神差地抬手按了按唇角,那根被姜婪不小心舔到的手指,堪堪擦过唇, 应峤勾起唇,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奇奇怪怪起来。 舌头裹着薄荷糖打转,清凉的甜味占据了口腔,一边腮帮也被糖抵得鼓起来,姜婪的眼睛却始终看着地面,眼睫不停颤动,舌尖上仿佛还残留着那股不属于自己的体温。 他嘎吱嘎吱把薄荷糖嚼碎,又用力地用舌尖扫了一遍牙床。 这种感觉太怪异了。 应峤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他还沉浸在刚才的一个吻里,虽然只是间接接吻,但对于一条没有谈过恋爱的龙来说,也是突破性进展了, 他忍不住想,如果用的是嘴……感觉肯定更好。 他的目光不由移到了姜婪微粉丰润的唇上…… 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最后是姜婪出声打破了奇怪的沉默:“先去吃午饭吧。” 应峤:“好。” 姜婪便上了应峤的车,去找餐厅吃午饭。 *** 关水开车去了张子老家。 张子是江城本地人,老家就在江城和阳城交界的一个村子里。 村子名叫致富村,这些年搞新农村建设,家家户户都挨着水泥公路建起了两层自建楼房。只不过六月时节,大部分年轻人都在外上班打工,留在村里务农的人不多,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就显得有些安静。 关水来过张子家一次。张子家在村尾那一块,还是老式的砖瓦平房,离着公路有些远,屋后头就是大片的农田和灌溉沟渠。他家条件不好,欠了一屁股债,爸妈常年在外打工不回来,家里就一个耳聋眼瞎的奶奶。 关水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回了老家,但是张子是他奶奶一手带大的,最孝顺的也是他奶奶,就是再混账,也不至于扔下他奶奶不管。 只能来这里碰碰运气。 “还要往里面走一段。”关水在路边停下车,指着从水泥公路左边拐进去的土路道。 停好车,两人便往里走去。太阳挺大,路上也没什么人。师徒两个走过前面体面的自建楼房,终于看到了后头低矮的砖瓦房。 只是还没走近,就听见张子说话的声音,他似乎在跟什么人吵架,大声嚷着“走开”“别过来”“我错了”之类的话。 关水先是一喜,接着又反应过来可能张子家出了什么事,他和关队长对视一眼,在路边随手捡了根粗壮的树枝做武器,悄声靠近张子家。 关队长年纪大了,但也不是怕事的人,他拿了块砖头在手里,就跟在关水身后。 这种平房的堂屋都有前后两个门,前后相通。关队长躲在前门策应,关水则悄声进了屋,往后头出声的地方走去。 他本来以为是要债的找到张子老家来了,还想着等会要不要报警。但走到堂屋前面,看到外面的情形时,却骇然地睁大了眼—— 先前说过,张子家后头就是大片的农田和灌溉沟渠。后门隔着水田也就两三米的距离,这个时节一眼望去,水田里都是绿油油长的正好的秧苗,然而现在,那些秧苗被踩倒不少,张子绝望拿着一根棍子站在水田里,身上还带着伤,正一步步往后退。在他的前方,则围着大大小小起码有二十只鳖。 这些鳖都伸着尖尖的头,一对小眼睛定定地盯着张子。最前头的大鳖嘴里还有血肉,看着像是从张子身上扯下来的。 张子后退一步,它们就上前一步,竟像是在把张子往后面的沟渠逼。在岸上况且如此,要是真下了水,恐怕张子的下场就跟郑宇一个样了。 关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试图提醒张子:“别往后头走,你后面就是沟了!不能下水!” “师兄,救救我,你快报警,帮我报警啊!”张子看见他,绝望的脸上泛起了光彩。 关水还没来及的说什么,就见那些鳖忽然齐齐扭头看他,小眼睛黑漆漆的,隐约带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情绪。 关水咽了咽口水,想起姜婪说过这些鳖很聪明。他将作为武器的树枝扔到地上,又举起手来后退一步,以表示自己的无害。 那些鳖果然又转回了脑袋,死死盯着张子。 其中两只大鳖又扑了上去,一边一只咬住了张子的腿。张子没能躲开,痛呼一声跌坐在田地里,只能绝望地拿棍子拼命地敲打鳖头。 但这些鳖咬死了就不松口,竟然咬着他的腿,试图将他后面的沟渠拖! 其余的鳖则分散在四周,缓慢地跟在后面。这一幕看起来诡异又惊悚。 “师兄救救我!”张子被倒着往沟里拖,只能扭过头望着关水,双手死死插进水田稀软的泥里,试图稳住身体。 关水咬咬牙,绕过鳖群冲到最前方去拦住它们,试着跟它们沟通道:“我们先谈谈?你们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尽量满足。” 怕这些鳖听不懂,关水还费劲比划了一番。 他生怕这些鳖听不懂连他也一起往水里拖,只能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忐忑地盼着师父赶紧找人来帮忙。 然而奇异的是,鳖群竟然仿佛当真听懂了他的话一样,停了下来。 拖着张子的一只大鳖松开口,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叫声。其他鳖在这一声之后,都看向关水,也发出了“啊”的叫声。 关水听不懂,又不敢胡猜,只能骂张子:“你他妈到底干嘛了?要命就赶紧说实话!不然就你等着跟郑宇一个下场吧,老子可不想陪你去死!” 张子脸色发白,张望一圈之后像是终于认命了,哆哆嗦嗦道:“床底下,那东西在我床底下埋着。” 关水听明白了,原来是他拿了这群鳖的什么东西。 他艰难地吞咽一下,跟它们打商量:“我、我这就去给你们把东西拿出来,成不?” 一边说,他一边缓缓的挪动身体。这些鳖的脑袋一直跟着他转,却到底没有攻击。关水加快了步子,冲进了屋里。 他没敢耽搁,先去张子屋里把床挪开,然后就开始刨土。 床底有一块土明显是松动的,他不敢耽误时间,直接就上手挖。还是外头的关队长拿了把铲子过来帮忙,动作才快起来。 关水压低了声音,生怕那些鳖能听懂:“联系姜婪了吗?” 关队长点点头:“他们赶过来了,我们先稳住吧。” 说话间铲子一滞,像是撞到了硬疙瘩。两人停下手,用手把东西扒拉出来,才发现那是一个铁箱子。 箱子没上锁,两人打开,发现里面装满了草木灰。关水伸手进去一摸。摸到个冰凉凉的东西,他拿出来一看,发现竟然是一个白玉鳖。 玉雕栩栩如生,鳖的眼睛还透着一股灵动劲儿,整个有篮球那么大,浑身泛着通透的光泽。入手是冰凉的,但摸上一会,就变得温温热热。 就是不懂玉的人,也知道这这么大个的玉雕价值不菲。 张子家祖上三代贫农,绝对不可能有这种贵件儿,可想而知,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关水深吸一口气,小心地捧着白玉鳖出去:“是这个吗?” 那些鳖的果然变得躁动起来,有两只鳖爬行过来,虎视眈眈地盯着关水。 关水心里打颤,将白玉鳖放在地上,然后自己退后几步。 那两只鳖便张口叼起白玉鳖,快速往沟渠那边爬去,然后下了水。 关水正要松一口气,却发现其他的鳖仍然押着张子不放,小眼睛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他脑子有点懵:“还、还不行吗?” 关队长似乎想起什么,看向张子,神色严厉地问:“不止一个?郑宇也拿了?” 张子面如死灰地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龙龙:我亲到了! 婪崽:我舔到了0.0 —————— 二更见呀! 71、第 71 章 谁也想不到, 这么大的白玉鳖, 不止一个,竟然是一对。 张子和郑宇一人拿了一个。白玉鳖太打眼, 两人分赃之后, 张子没敢立刻找人脱手,而是用草木灰裹着,埋在了自家床底下。 他打算的好, 原本是准备等过一段时间,自己找个理由从捞尸队离职,再借口去外地打工,然后带着白玉鳖去外地找人脱手, 之后过个一两年, 再打着做生意赚了点小钱的幌子衣锦还乡, 谁也不会怀疑他是发了横财。 但偏偏这些发了疯一样的鳖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在得知郑宇死了之后,他就慌了,他原本是打算安置好奶奶,然后带着白玉鳖去外地, 之后再低价尽快出手。他就不信这些鳖还能追着他到外地去。但他万万没想到, 这些鳖会追到老家来。 姜婪和应峤赶到张子家时,那些鳖已经开始躁动了。 它们频繁地拍打爪子, 不大的黑眼睛里迸发出摄人的光亮。关水和关队长则努力安抚着它们。 但鳖群到底只是动物,再聪明也有限,它们仿佛只能理解跟白玉鳖有关的一些话语,再多的, 它们听不懂,也不耐烦听。 时候长了,它们似乎意识到关水不能拿出另一尊白玉鳖,又开始将张子往沟渠方向拖。 关水试探着像之前一样挡在前面,却被躁动的大鳖咬了一口。 好在对方只是为了警告,并没有死咬着不松口。 张子身上的伤口都泡的发白,人已经有点呆滞了,关队长恨铁不成钢地骂他:“你再好好想想,郑宇那只白玉鳖藏在哪里了!” 张子只能反复地说“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 好在姜婪来得正是时候,将已经快到沟渠边的张子拦了下来。 他蹲下身,靠近领头的老鳖,尝试着跟它们沟通。老鳖尖尖的脑袋靠近他,似乎在嗅闻。 姜婪的手掌贴近它的头,小心地释放了一点属于龙子的气息和威压。他做这些时,紧张地用眼角余光瞥着应峤,生怕被对方察觉了。 好在应峤并没有露出异样。 他看着露出一丝亲近与臣服之色的老鳖,将自己的想法用最简单的言语给传达给对方。 老鳖似乎听明白了,将张子扔到了田地里。 神情呆滞的张子见状立刻爬起来就想跑,却被神情冷漠的姜婪按回了田里。 他的脸色有些冷然:“你最好把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白玉鳖怎么来的,郑宇那只又藏在哪里……不然我今天能让这些鳖放过你,明天后天,它们还是会找上你。” 张子畏缩地缩起肩膀:“我、我真不知道郑宇藏在哪儿了。” “你们两个分赃,郑宇难道一句话都没跟你提?”姜婪审视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睛仿佛能看到人心底最深处:“而且郑宇死了,你就没想过把他那一份也吞了?” 张子眼神一慌,再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终于败下阵来:“东西在他外面租的房子里。” 他报了个地址:“我不知道有没有被转移,郑宇心急,一直想早点出手。” 姜婪看向关水,道:“你去看看吧,如果进不去出租屋,可以找王青。” 关水跟王青也是熟识,办起事来也简单。 关水应下来,立刻转身去办事了。 “再说说你们怎么拿到白玉鳖的吧。” 姜婪松开手,蹲在田埂边,垂眸冷冷看着趴在水田里挣扎的张子。 他的注意力都在张子身上,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应峤眼神错也不错地看着他。 姜婪平日表现的就像一块软和甜糯的奶糖,无害又诱人品尝。但此时他姿态随意地蹲在田埂边,居高临下的俯视张子,眼里泄露出丝丝冷光,却隐约显现出几分锋利的轮廓。 应峤贪婪地注视着他,发现这样的小妖怪,比平时更加诱人。 他不着痕迹地舔了舔唇。 姜婪还在审问张子,他对人类向来亲和,但张子大约可以列入他最讨厌的人类前三,所以他的态度也越发恶劣起来。 张子吞吞吐吐,还想隐瞒一些,但对上他冷冽的眼,即使不愿,也只能一五一十的说了。 发现白玉鳖完全是个意外。 大约是在半个多月前,他跟郑宇组队去江里打捞一具女尸,那女尸的一条腿被水草缠住了,郑宇只能带着工具先下水切断水草。但那天不知道该说他们是运气好还是点背。他们上午喝了不少酒,下水时又没注意风力和水流,结果出了岔子,郑宇自己没注意,被水草缠住了脚蹼,差点溺了水。 他在岸上等候,自然没有发现问题。这些都是后来郑宇说给他听的。 郑宇说当时他都以为自己要凉了,结果一只大鳖忽然从一个石洞里出来救了他。大鳖咬断了缠住他脚蹼的水草,又把脱力的他从江底托了上来。 当时两人都是后怕不已,又觉得这么大只鳖还会救人,他们说不定是遇见了成精的老鳖。一开始他们是怀着感激的心情,想要谢谢那只鳖。 张子先下水将女尸弄上来,之后就带着杀好的公鸡下了水,按照郑宇所说的位置找到那个礁石洞,本来是想将那只公鸡绑在礁石上当做谢礼,但偏偏张子眼神太尖,他在洞口一瞥,却看到了礁石洞里露出来的半个白玉鳖。 他上去后将这事跟郑宇一说,对方就起了心思。 郑宇比张子的还要穷一些,他喜欢在网上追主播,每个月的工资基本上都打赏出去了,偶尔吃饭还要靠队友们接济。张子本来还担心是自己眼花,但郑宇却觉得鳖精待过的礁石洞,里面肯定有点宝贝,就动了心思。 张子也被他说动了。 两人隔天趁着外出干活的时候,又悄悄返回了礁石洞,张子水性最好,他带上装备潜入江地的礁石洞里,找到了藏在里面的白玉鳖。 篮球大小的白玉鳖,竟然还是一对。 运气更好的是,那大鳖也不在洞里,只有几只拳头大的小鳖待在里面。张子抱着白玉鳖就出了水,和郑宇一人一个,做起了发财梦。 “那些小鳖怎么了?”姜婪没有忽略他的话里模糊的地方。 鳖群显然不是一开始就那么愤怒疯狂的,它们全体出动,还如此愤怒地杀死了郑宇,显然是被触怒了。 张子滞了一下,含含糊糊地说:“就、就死了……” “怎么死的,说清楚。”姜婪不给他丝毫蒙混过关的机会,还留在田里的鳖群也齐齐看向他。 张子面庞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说:“后来那只大鳖不是追着我们不放吗,郑宇就怀疑它是想讨回白玉鳖。” “我们也是实在被弄怕了,”他眼神闪躲:“又冒险去了那个礁石洞一趟,抓了几只小鳖,想用来威胁它……” 小鳖……威胁…… 姜婪想到郑宇用水笼诱捕大鳖时,他还曾经想过水笼里的诱饵是什么,如今他终于明白了。 “你们抓了那些小鳖,用来当做诱饵,想要捉住跟着你们的老鳖?” 张子没说话,但他的神情已经证实了姜婪的猜测。 姜婪突兀地冷笑一声:“可惜你们千算万算,没想到这样大的鳖不是一只,而是一群吧?” 只要将缠着不放的老鳖捉住,不仅白玉鳖到手,这么大的老鳖甚至还能再卖一笔钱。 姜婪看了看那些似是听懂了,眼睛流露出悲怆的鳖群,指了指头顶,眼中流露出愤怒:“人在做,天在看。你们恩将仇报,就没想过会遭报应吗?” “还是你们觉得,只是几只鳖,算不得什么大奸大恶?” 张子在他的质问声里,缓缓低下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龙龙:认真工作的男人果然更有魅力。 婪崽:??? ———————— 久等啦,二更奉上! 啵唧大家。 评论里大家为何忽然猜到了大哥(赑屃)身上? 大哥前文出现过呀! 72、第 72 章 这么大只的白玉鳖, 就算不知道年代, 找点门路拿到黑市上去低价出手,几十万也是少不了的。 在捞尸队辛辛苦苦地打捞尸体, 每一次下水都不知道会面对什么意外, 一个月也就比普通工作的工资高了那么一点。 面对这么大一笔横财,谁又能不动心? 张子虽然别开了脸,却不是因为愧疚或者悔过, 而是因为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自己脸上丑陋的表情。 人类有时候就是这么矛盾,他们偶尔敬畏鬼神精怪,怕死的不得了。但在面对巨大的利益诱惑时,又可以完全无视可能存在的风险, 甚至是不要命也保住到手的钱财。 就像张子, 若不是姜婪一再逼问, 他可能还会抱着只要这些鳖弄不死他,等他离开了村子,就可以独吞郑宇那一只白玉鳖,过上富裕的好日子的想法。 他不是不怕死, 只是他的贪欲战胜了恐惧。 对于这样的人, 姜婪甚至连出手惩治的心思都不再有。若他还不知道悔改,当贪欲不断膨胀, 他的下场可能连惨死的郑宇都不如。 死亡确实可怕,但有的时候,死亡才是解脱,活着反而是赎罪。 姜婪站起身来, 不再给他眼神,和应峤站在一处,等着关水的消息。 关队长站在后门处,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 鳖群依旧虎视眈眈地盯着张子,像是在看着他防止逃走。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关水和王青一起回来了。关水从后座捧下来一只白玉鳖,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鳖群面前。 这些沉默的鳖又发出了短促的叫声,为首的两只大鳖看着关水,似乎在记住他的模样。关水被看得后退一步,心里发虚。还在那大鳖只是看看他,并没有做什么,它们很快就叼起白玉鳖下了水。 它们下水之后,一只更大的鳖从沟渠里爬了出来。这只鳖不是之前他们见过的任何一只鳖,体型也更大些。脖颈粗壮,四肢有力,一双眼睛尤其人性化,它目标明确地朝着张子爬行过去。 其他鳖躁动了一瞬,脚蹼拍打泥水发出响声,团团将张子围了起来。 一直没敢再做声的张子看见这只鳖时,恐惧地撑着手肘往后退,又被围住他的鳖群顶到了前方。 大鳖两只不大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张子求助地看向其他人:“东西我已经还回去了啊,它们怎么还不走?你们帮帮我,帮帮我……” 姜婪道:“东西还回去了,但你还没有悔改,没有道歉。” 张子一噎,他嘴唇颤抖了片刻,终于弯下腰低垂着头颅,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我知错了”“我不是人”“求求你们放过我吧”之类的话。 话里有多少真心悔意不可知,但姿态放得非常低。 鳖群定定地望着他,在他开始抽自己耳光后,为首的大鳖终于伸长脖子叫了一声,然后便转身往沟渠里爬去,鳖群跟在它身后,井然有序地离开。 张子看到这一幕,几乎是喜极而泣,他的腿已经泡的肿胀发青,只能用双手撑着在水田里爬行,一张精明的面孔已然有些扭曲变形:“它们放过我了吧?我没事了对不对?我不会死了是不是?” 他看看关队长师徒,两人都别开脸,他又不死心地看向姜婪。 姜婪冷淡道:“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便率先转身离开。 又一次见证了非自然事件的王青赶紧跟上去,有些不平地问姜婪:“真就这么放过他了?” 作为一名警察,虽然他大多时候坚持用法律惩治罪恶,但偶尔遇见这种法律无法审判的情况,他更希望对方的报应来的更猛烈些。 关水找他帮忙时已经说了前因后果,知道郑宇惨死,张子却没受到太大惩罚时,他私心里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姜婪耐心解释道:“不是我放过他,是那些鳖放过他了。” 王青神情愕然。 姜婪笑道:“你知不知自然界的动物其实对死亡很敏锐?有许多动物、尤其是食腐动物能通过气息气味判断目标的状态,它们可以分辨出目标死期将至,然后跟着对方,祈盼在目标死后能获得一顿丰盛的大餐。” “这些鳖之所以放过他,或许是看出来,张子命不久矣了。” 王青张了大嘴,喃喃道:“可你不是说这些鳖没有成精吗?普通鳖真有这么神?” “动物很多时候比人类要敏锐,也比人类以为的要聪明。”姜婪朝他眨眨眼:“而且你们所说的成精,其实也不过是动物踏入修行后,进入了另外一种生命状态。这些鳖虽然还没踏入修行,但如果再过几十年几百年,未必不会成精化形。” “大自然果然很神奇。”王青神色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感慨道:“我们的眼界还是太狭隘了。” 像今天的事,就算传到网上去。估计也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不会信,不信的网友可以找出一百种理由来证实视频是摆拍、是合成。即使换成他自己,如果不是连续经历过几次非自然案件,乍一听到,估计第一反应也是假的。 不知者无畏,是好事,也是坏事。 无知局限了人的眼界,会在不知不觉中让人变得自大自负、 就像人类习惯了以万物之长自居,作为唯一的智慧生物,其他的生物都自动低了一等。 但实际上地球的奥妙至今尚未被完全探索,人类也不过只是地球亿万年漫长生命中的一群过客罢了。 “但是至少有一小部分人类已经意识到了这种盲目的自大不好。”姜婪说。 他忽然想到了上古时期的妖族。 那时妖族被奉为巫神,视自己为天地间的主宰,他们力量强横,可以为所欲为。那时人族的境遇,大约就与现在的动物差不多。 妖族将弱小的人类视为蝼蚁,人族可以是食物、玩物,信徒……总之不会被妖族视为平等的生灵。即便是在妖族中地位最低下的妖兽,也能轻易以人类为食。 那时的妖族大约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迎来大浩劫。大妖陨落,妖族日渐没落。强大的力量逐渐消失,高高在上的巫神也会沦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 而如今人类正慢慢走上妖族的老路。有一小部分人已经意识到从前的盲目自大,他们正在努力地试图做出改变,和妖族联合设立妖管局就是人类改变的第一步。 只是不知道在上古时候,有没有大妖也意识到了妖族的处境?曾试图做出过改变? 随后姜婪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想得太多。 不管有没有大妖预料到妖族日后没落的局面,如今的情形已经是定局。 也许意识到的大妖们曾经做出过努力但是失败了,也或许成功了,如今的局面就是先辈们努力之后最好的局面。 应峤见他一会儿沉思一会儿摇头,忍不住问:“在想什么?” 姜婪沉吟了一下,深沉道:“就是觉得自己出生太晚,没能看到上古时候妖族的繁盛与壮丽。” 他倒也不算骗应峤,上古时候他大部分时间都是浑浑噩噩,满脑子只有一个吃字。如今回想起来,都感觉久远的记忆里蒙着一层纱。需要很努力地回忆一下,才能想起旧事。 他的回答太有跳跃性,应峤沉默了一下,屈指敲了敲他的额头,无奈道:“上古也没什么好的。” 一群大妖除了打来打去,就是打来打去。 没趣得很。 姜婪强烈赞同:“现在也挺好。” 美食这么多,还有各种娱乐设备。简直不要太幸福。 就是很容易沉迷游戏,耽误了修炼。 他们一唱一和,边上的王青总感觉被一股看不见的气场阻隔在外,眼见着两人已经要抛下他上车了,才陡然想起来他跑这一趟是还有正事,连忙厚着脸皮拦下姜婪道:“等一下,就耽误几分钟,我还有点事想求教。” 姜婪这才停下脚步回头:“什么事?” 旁边的应峤不满抿唇,冷冰冰看了王青一眼。 王青:??? 他莫名地摸了摸汗毛直竖的后颈,跟姜婪说起了正事。 “我前天接到一所小学报警,说晚上总有人跑到学校里面搞恶作剧,大半夜把教室的灯和风扇打开,或者把走廊墙上的画像挪动位置,甚至把学生的课桌推倒弄乱……学校保安盯了几个晚上,但始终找不到恶作剧的人。就报了警。” 王青皱起眉,神情有些凝重道:“因为是学校,我们担心会影响学生安全,昨天傍晚就去了学校蹲守,准备抓住那个恶作剧的人。但结果什么也没找到……” “而且我发现,这可能不是有人恶作剧,倒像是在闹鬼。”说起闹鬼时,他的声音都不自觉放轻了一些: 那天晚上王青是跟同事分开蹲守的,他负责守在常出事的那间教室里,结果等到大半夜,人没看到一个,反而是教室的灯和风扇自己开了。他当时被吓了一跳,本能冲出了教室,又发现走廊上挂着的名人画像,眼睛竟然都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他当时吓得出了一身白毛汗,时候却没敢声张。得了就会就连忙来搬救兵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龙龙(不屑):上古大妖有什么好看的?看我就行。 ———————— 啊今天状态太不好啦,写了好久,久等啦。 我继续跟二更战斗1551 73、第 73 章 教室里的灯无缘无故自己开了, 走廊上的画像会自己动, 一听就是恐怖故事里的经典桥段了。作为一只饕餮,捉鬼实在不在他的业务范围之内。 他倾情向王青安利了酷哥:“我有个同事专业捉鬼, 等会我带你去问问他, 看他有没有时间吧。” 见能解决,王青喜笑颜开地诶了一声,上了自己的警车。 等发动车子时才反应过来, 姜婪的同事,那不就是街道办的工作人员吗? 一个小小街道办竟然卧虎藏龙? 王青顿时肃然起敬。 等踏进街道办大门时,神情间都带上了几分庄重。 姜婪今天假借去青阳湖会场出外勤之名,光明正大地溜了一天号, 薛蒙被蒋飞阳绊住了, 没能跟他一起, 下午就提前回了单位。眼下见他终于回来,就忍不住八卦了:“捞尸队找你干什么去了?” 姜婪推开他的大脸:“调解纠纷,维护人与自然的和平。” 薛蒙:??? 就算不能说,倒也不必这么忽悠我! 我又不傻。 姜婪没有管他, 先让应峤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才叫了张天行一声,递了个有事出来说的眼神。 张天行不情不愿地收回撸猫的手, 起身跟姜婪出去。 三人在茶水间简略碰了个头,王青又把小学闹鬼的事情说了一遍。 姜婪道:“捉鬼你应该比我专业。” 张天行倒是没有推辞:“什么时候去?” “就今晚吧?你时间方便吗?不行我再跟校方协商时间。”王青道。 昨晚被鬼吓唬了一通之后,王青白天只告诉校方没发现那个恶作剧的人的踪迹,今天还得再蹲守一天。 张天行颔首:“下班后去。” 大约是没想到现在的高人都这么好说话, 王青喜出望外,再三道谢之后跟他约好了在小学门口见面才离开。 三人说完事,姜婪惦记着应峤,又立刻回了办公室,就见应峤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桌面上摆放的微型水族箱。椒图这时也在水族箱里,他惬意地趴在珊瑚丛上,一串串地吐泡泡。 他心里微紧,面上却很淡定的走上前,笑道:“还有十分钟就下班。” 应峤“嗯”了一声,指着水族箱里的宝石问道:“这些是你布置的?” 姜婪略心虚地“啊”了一声,含糊地说道:“姜图他喜欢这些,我就随便布置了一下。” “布置的很好看。”应峤点点头没头没脑地夸了他一句。 之前两次来,他都没有注意到这个水族箱,今天仔细打量过,才发现细沙珊瑚丛这些布景都布置的很用心,里面的宝石摆放也不是随意洒进去就完事,而是认真挑选过放置位置的。 作为一条喜欢宝石的精致龙,应峤非常满意。 不知道以后把自己珍藏的宝石交给小妖怪,他会不会也这么用心地给自己布置。 姜婪并不知道应峤心里在想什么,见他没有在宝石上纠结,顿时就放松下来。眼看着下班时间到了,就关掉电脑,带上弟弟,下班准备去吃晚饭。 薛蒙跟他们同行,眼神在他们俩身上瞅了又瞅,忽然说:“你们这样可真像一家四口。” 两个主人,再加上两只宠物。 隔三差五就互相接对方下班,一起吃晚饭。 从里到外都透露出一股不太直的酸臭气息。 他噫了一声,生怕姜婪怼他,飞快冲过了斑马线,去对面等车了。 留下茫然的姜婪和嘴角微翘起应峤相对无言。 姜婪看看应峤怀里的狻猊,再看看自己抱着的椒图,抿起唇认真思考了一下,忽然说:“好像是挺像的。” 应峤垂眸看他,似玩笑道:“泥泥和姜图多个哥哥,一点也不亏。” 早就被收买的狻猊立刻喵了一声以示赞同! 应峤可比辣鸡四哥好多了!他要应峤当哥哥! 姜婪本来是想点头赞同的,但是跟他对视一眼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就断片了一下,反应过来时,才发觉耳朵也莫名其妙地烫了起来。 他别开眼睛,揉了揉耳朵,低声嘀咕道:“是不亏。” …… 两人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一起吃晚饭。 街道办附近的店铺姜婪和应峤都已经了如指掌,便就近挑了一家。 吃完晚饭例行散步消食,经过一家麦当劳时,应峤看见许多情侣在排队买甜筒,大大的宣传海报上,新出的粉色草莓甜筒充满恋爱的甜腻气息,“让小甜莓见证神仙爱情”的宣传标语之下,还有一个大大的二维码,二维码旁边用粉色的圆体字写着“领取小甜莓准爱证,第二份半价”。 买甜筒的情侣们都会扫一下二维码,应峤仗着身高优势,清楚看到了排队情侣们在手机上合成了一张印着麦当劳标记的“结婚证”。 应峤顿住脚步,扭头问姜婪:“麦当劳出新品甜筒了,吃吗?” “吃。” 六月的晚上,空气中浮动着初夏的暑气,偶尔有清凉的微风,算不上热,但冰凉凉甜滋滋的甜筒谁会拒绝呢? 起码姜婪不会。 他立刻拉着应峤到队伍后面去排队了。 排在他们前面的都是情侣,见两个又高又帅的男生来排队,难免好奇地多看几眼。 姜婪根本没注意宣传海报,注意力全在别人手上的粉色甜筒上了,他小声跟应峤咬耳朵:“前面的人怎么都看我们?” 应峤镇定自若,道:“可能是看我们帅吧。” 姜婪想了想,接受了这个理由。 我们确实很帅! 看就看吧。 队伍逐渐变短,应峤趁着姜婪看手机的空隙,迅速地扫了二维码。二维码是个合成的小程序,只需要从相册导入两人的照片,就能合成一张打着m记标志的“结婚证”。 应峤用余光瞥着姜婪,然后快速翻找出之前去音乐餐厅拍的合照上传,照片生成,导出,保存,一气呵成。 等姜婪抬起头来,他已经将手机屏幕转向了服务员,十分从容地点了两只小甜莓。 服务员愣了一下,接着便扬起了微笑:“情侣第二个半价,请出示付款码。” 应峤没让姜婪看到那张导出的“结婚证”,淡定地付了款,接过两只明显高了不少的甜筒,递给姜婪一只。 姜婪接过甜筒,还在为刚才听到的“情侣第二个半价”感到费解。 服务员怎么就默认他们是情侣了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又不好意思问应峤,举着甜筒都忘了吃。 应峤看他,唇角不自觉地翘起来:“怎么不吃?要化了。” 姜婪回过神,赶紧舔了几口,草莓甜筒美妙的味道瞬间让他忘记了刚才的疑惑,跟应峤肩并肩,一人举着一只与气质极其不符合的粉色甜筒边吃边往小区溜达。 一路上回头率不低。 好在姜婪已经接受了应峤给的解释,也懒得探究旁人目光,美滋滋地吃完了甜筒。并且表示明天要带弟弟去吃。 应峤坏心眼地故意没告诉他这大约是个情侣活动,还哄他:“第二个有半价,记得买两个。” 姜婪对他的节俭持家非常满意,表示自己记住了之后,才跟他互道了晚安回了小区。 …… 不知道是不是吃了草莓甜筒的缘故,姜婪这天晚上做梦也是全是甜筒。 他梦见自己忽然拥有了一只怎么也吃不完的草莓甜筒,整个兽都激动兴奋的不行,抱着大甜筒快乐地舔个不停,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舔着舔着,草莓甜筒忽然变成了蛇形的应峤。 应峤上半身还是很帅气的人形,腰部以下却是粗壮的蛇尾。 他皱着眉质问姜婪:“你为什么要舔我的尾巴?” 姜婪面红耳赤,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皱眉的应峤就说:“你舔了我的尾巴,我要舔回来。” 说着就要来找姜婪的尾巴。 姜婪活生生吓醒了。 一摸脸,滚烫滚烫的。 外面天色才蒙蒙亮,他蹭地做起来,穿上拖鞋然后哒哒哒去浴室洗脸,只是脸上热度是降下来了,但是心里有个地方却蠢蠢欲动。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 心说都怪这个莫名其妙的梦,他现在真的有点想尝尝应峤的尾巴了。 不知道是不是跟梦里一样美味。 离上班还有一个小时,姜婪没能再睡着,这一个小时里都在谴责自己怎么能对应峤有食欲! 这太可怕了。 一直到去了单位,他都还有点萎靡不振。 肖晓榆正拿着个白煮蛋滚眼睛,见状道:“你昨晚也没睡好啊?” 姜婪蔫蔫道:“做噩梦了。” 肖晓榆同情地递给他一个水煮蛋:“去黑眼圈。” 姜婪接过来,三下五除二剥了壳吃掉。因为这个诡异的梦,他早上连早餐都忘记买了。 九点整,酷哥踩着点进了办公室打卡。今天轮到他和肖晓榆去会场支援。 姜婪想起昨晚他跟王青去捉鬼了,就顺带问了一句:“捉到了吗?” 张天行把新买的零食塞满狻猊的小箱子,才不紧不慢地直起身道:“没,我怀疑没有鬼,是别的东西。” 姜婪:??? “什么东西?” 酷哥发挥了冷酷本色,说:“不知道,反正没鬼。具体叫王青跟你说。” 说完揉了一把狻猊,说了一句“我走了”,就跟肖晓榆一起出去了。 姜婪满脑袋问号,不是鬼,那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龙龙:我有很多宝石,以后都给你(保管)。 吃货婪(忽然兴奋):都给我吃吗? 龙龙:??? —————— 今天也是偷偷占便宜的心机龙。 74、第 74 章 姜婪被勾起了好奇心, 给王青发消息问昨晚的情况。不过王青没有回, 姜婪猜测他这会儿应该是在补觉,就放下手机先上班了。 只是上班也不能集中注意力。 对着电脑发了一会儿呆之后, 姜婪的思绪就不知不觉地又拐到了昨晚那个诡异的梦上去。 四哥总说他有点一根筋, 从前他不觉得,但现在他清楚意识到了这一点——不把这事想清楚搞明白,这个坎估计就过不去了。 他切出ffice, 打开百度,搜索了一下“为什么想吃掉自己的好朋友”、“对好朋友有了食欲怎么办”。 换花式搜索了一会儿,结果跳出来的都是无关的话题。他往下仔细翻了翻,就看到一篇标题叫“食欲是更深沉的性.欲”的文章。 姜婪:??? 作为一个不挑食的饕餮, 姜婪觉得有点扯, 他吃过的食物这么多, 有食欲的就更多了,总不能都是想跟对方交.配吧。 他连点都懒得点,跳过这个标题,又继续往下翻。 紧接着又翻到一个帖子, 发在某个情感论坛的, 叫做“男朋友经常说我看起来好好吃,想吃掉我, 还会咬我的手指是什么意思?” 把“男朋友”换成“好朋友”,这个帖子看起来就比较符合自己的情况了。姜婪抱着求知若渴的心态点了进去,然后就被楼里跟帖的粗暴回复震惊到了。 [1l:这不就是x暗示?想吃你=想干.你。] [2l:太爱你了想跟你为爱鼓掌的委婉说法。] [3l:楼主来秀恩爱的?举起火把。] 姜婪:??? 他的目光凝在“想吃你=想干.你”那一楼的回复上,整个人都快裂开了。 神情恍惚地关掉网页, 姜婪心想不太可能吧。他对应峤也没有那方面的冲动啊?四哥说龙族发.情期很厉害的,但是他就没有对应峤发过情。 不对,他就没有经历过发.情期。 他满脸愁苦,一时不知道“想吃掉应峤”和“想跟应峤交.配”哪个答案更惊悚一点。 开小差的薛蒙就见他盯着电脑屏幕满脸呆滞,呆滞中还透出震惊。他伸长脖子往姜婪这边瞅:“怎么了?买的股票跌停了?” 姜婪扭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他。 这个表情一看就是有大事! 薛蒙滑着转椅到他的桌子边,摆出一副人生导师的架势,语重心长地说:“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千万不能憋在心里。” 周叔最近不在,肖晓榆和张天行外出了。办公室就他们两个人。 姜婪犹豫了一下,问:“你有对象吗?” 摆好架势准备当知心大哥的薛蒙:??? “想人身攻击可以直接点,不必拐弯抹角,我承受的住。” 姜婪神情无辜,还有点失望:“没有啊?那就算了。反正说了你应该也不懂。” 薛蒙不服气:“虽然我没有恋爱对象,但我暗恋对象多啊,还跟着我妈看遍流行偶像剧,练就了一双鉴渣鉴婊的火眼金睛,就没有我不懂的感情问题。” 姜婪半信半疑。 薛蒙挤眉弄眼:“遇到感情问题了?” 姜婪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地把昨晚的梦说了,只是模糊了应峤的身份。大概从没跟人谈论过这种话题,说完时他已经面红耳赤。 “你梦里这个蛇妖……别是应峤吧?”薛蒙大惊失色。在他的认知里,应峤还是个人类呢。 谁知道姜婪也大惊:“你怎么知道的?!” 薛蒙:…… 竟然真不是人,现在妖怪是遍地走吗? 他叭叭叭吐槽:“你们两个gay里gay气的,肖晓榆还偷偷嗑你们cp呢。” 姜婪底气不足地辩驳:“我和应峤是好朋友,我跟你们不也这么相处吗?” “你别瞎说!我超直的!”薛蒙捂胸花容失色,一针见血道:“都说男人头女人腰摸不得,你自己数数应峤摸你头的频率。” 说完飞快伸手在姜婪头顶薅了薅:“你品品,是一个味儿吗?” 姜婪尴尬地收回了条件反射伸出去拍他的手。 好像是不太一样。 应峤摸他头的时候,有种软绵绵暖洋洋的感觉,很舒服,让人不自觉想用头顶蹭蹭他的手心。 换成薛蒙那一下,姜婪只想剁掉他的爪子。 薛蒙啧啧两声,捏着鼻子离他远一点:“虽然有人不承认,但我已经闻到了恋爱的酸臭味。” 姜婪:…… 他竟然无法反驳。 被薛蒙一番开解之后,姜婪也觉得应峤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 但这个不一样,到底是怎么个不一样,他又搞不明白。用他贫瘠的人生经验来看,不知道结果的问题,自己亲自试试就知道了。 就像看到一个不认识的妖,不知道对方口感好不好,那咬一口试试就知道了! 姜婪决定试试。 他本来想晚上约应峤出来试试,结果这边消息刚发出去,那边王青也给他回了消息,约他今晚到学校门口再细说,说昨晚的情形太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亲眼看到就明白了。 应峤飞快回了个“好”,问他在哪里见面。 姜婪纠结一下,想着在学校也可以试,就干脆约应峤在学校门口见面。 于是这天晚上七点半,姜婪、应峤、王青三个人在思源小学门口碰面了。 姜婪特意把狻猊和椒图留在了家里,为了哄住两个机灵鬼,还难得松了口,允许他们多玩几个小时的游戏。 应峤瞥了碍眼的王青一眼:“鬼还没捉到?” 王青挠挠头:“昨天张天师来看过了,说没有鬼。” 姜婪压下心里的忐忑,努力把注意力先放到正事上来:“昨晚发生什么了?” 王青跟保安打了招呼,一边领着他们往里走,一边说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昨天晚上也差不多是这个点,他和张天行碰面之后,就守在了出事的教室。张天行还带了一块很古朴的罗盘。两人在教室里等到了凌晨两点钟,怪事果然又出现了、 教室的白炽灯被反复打开又关上,电风扇开到最大。扇叶转动发出呼呼的响声。 走廊上的画像不仅转动着眼珠看他们,嘴角还勾起了近乎挑衅的笑容。 大约是连续两个晚上都没能抓住对方,这次的恶作剧比之前更明目张胆。不仅这一间教室的灯被打开,楼上教室的灯也开了,甚至头顶走廊上还传来皮球砸在地面的撞击闷响。 砰、砰、砰…… 一下一下十分有规律,仿佛砸在了心脏上。 张天行手中举着那块罗盘,指针却安安静静连动都没动一下。 两人又爬楼梯上了二楼,结果黑漆漆的楼道里忽然想起小女孩数楼梯阶数的声音。 一、二、三……十三、十四! 嫩生生的童音在数到十四时变了调,又发出尖利的叫声,不断重复着“多数了一阶多数了一阶”。 王青想起当时的情景就觉得头皮发麻,好在张天行从头到尾都面无表情,稳得一批。带着他在二楼转一圈之后,说学校里没有鬼魂作祟,可能是什么妖物在作祟。但他对妖族并不了解,叫王青再找姜婪来看看。 王青当时是不信的,后来张天行走了之后,他又壮着胆子独自守到天亮,还去把二楼的台阶数了几遍,确定只有十三阶。 然后又去问保安,昨晚有没有听见小女孩的尖叫声。结果保安说什么声音也没听见,只看到一楼教室的灯又亮了。 但昨晚明明二楼的教师灯也全亮了,保安却没有看见。 “昨晚差不多就是这样。”王青心累道:“不知道今晚还不会有新花样。” 说话间三人已经停在了一楼的教室门前。 教室门没有锁,姜婪和应峤进去转了一圈,又上了楼挨个检查。确实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他们回到一楼教室,姜婪道:“今天我和应峤守在这里,你去保安室待着,随时保持联系,看看从内部看和外部看是不是有区别。” 王青颠颠走了,就剩下姜婪和应峤留在教室里。 教室门关好,两人拖了两张椅子,就在教室后面的角落坐着等怪象出现。教室里没开灯,只有外面微弱的光亮从窗户照进一丝。 但这并不妨碍姜婪视物。 他悄悄打量着应峤,越看越觉得……应峤长得可真好看,尤其是眼睛,睫毛长长的,又浓密,好想摸一下。 皮肤也很好的样子,又白又光滑,还很有弹性,有点像吃过的牛奶布丁。 姜婪咽了咽口水,想起了梦里滑溜溜的粗壮蛇尾巴。 他在心里酝酿了一下,然后用自以为很强势,实则有些弱气地对应峤说:“我可以看看你的尾巴吗?” 说完,心跳如擂鼓。 装雕塑的应峤倏而侧脸看向他,背着光的缘故,幽深的眸子一眼望不到底。 见他不出声,姜婪有些失望:“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应峤深深看着他,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哑了。虽然不知道小妖怪为什么忽然想看他的尾巴,但应峤是不可能拒绝的。这是个多么难得展示自己的机会? 他在姜婪骤然变得明亮起来的目光里,幻化出了黑色的蛇尾。 虽然有点遗憾不能向小妖怪展示自己金灿灿的真尾巴。但是幻化的蛇尾也是依托龙尾而来,窗外的微光落在尾巴上,保养得非常好的鳞片泛起莹润的光泽,如同一片片薄薄的墨玉衔接在一起,组成了的一条美丽、粗壮、充满力量的蛇尾。 在妖族里,一条漂亮又充满力量的尾巴,可是求偶的利器。 看着小妖怪眼中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惊叹,应峤得意地晃了晃尾巴,粗壮的蛇尾轻轻摆动,最无害的尾尖部分,轻轻搭在了姜婪腿上。 作者有话要说:  龙龙:看我的尾巴,想摸吗? 婪崽(吸溜):想尝一口。 龙空:??? —————— 二更见。 久等啦,抽1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