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以为我深爱他(清穿)》 1. 一顿晚膳引发的血案 七月的天,日头正大,分明早上院子里让人泼了水,到了晌午时分还是热得叫人心烦。 云初捧了一杯奶茶过来,门口站着的小丫鬟灯儿忙打起帘子,婴儿肥的脸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云姐姐。” 云初冲她点了下头,叮嘱了句躲着日头就进屋子里了。 一进屋子,迎面而来的凉气让人精神一振,云初眼睛在正堂红木月牙桌上摆着的冰盆上一扫而光,视线很快移开,落在西窗下正翻看着几本账册的格格耿氏。 格格耿氏是今年三月初被德妃娘娘赏赐下来的,入了雍亲王的后院,这位格格刚进来时,亲王府里几个女主子,除了福晋不紧张,钮钴禄格格,宋格格、李侧福晋,哪个不是心里咯噔了下。 既是爷生母德妃所赐,又年轻貌美,更难得的是气质不俗,据说德妃在永和宫宫女中挑选中她还有一个缘故,那就是瞧中了耿氏的八字好,宜子嗣。 这么一个女人横空而降,试问哪个主子能高兴? 当初,云初跟秋蝉被安排来伺候耿格格的时候,满府谁不羡慕她们攀上了个好前程。 可谁知道…… “格格,您休息会儿,喝点儿奶茶垫垫肚子吧。”云初压下心里的思绪,上前说道。 她的眼睛落在炕几上的莲池游鱼花纹上。 耿妙妙接过茶,喝了一口,眉头就不禁舒展开来,“你煮的奶茶可越来越好喝了,今儿个这杯正好,不浓不淡的。” 云初不禁莞尔一笑,“格格喜欢就好,说起来也是格格您教的好,不然奴婢也想不到这么个煮奶茶的方式,格格您可真是聪慧。” 这可不是她聪慧。 耿妙妙又喝了一口奶茶,带着浓郁茶香,奶味的奶茶温度适中,入口后香味在口腔蔓延,只叫人觉得舒适惬意。 这么多年了,她喝的惯是还是现代那种奶茶,至于如今的奶茶,耿妙妙是一口也喝不惯,用的是黄茶也就罢了,还要加盐,咸口的奶茶简直跟咸豆浆一样是她的取向黑名单当中。 喝了几口奶茶,耿妙妙把茶盏放下,合上账册,账册是她的陪嫁铺面迎客楼上一季的流水,虽然是以格格身份入了雍亲王的后院,当日也是一顶小轿子,背着个包袱就进来的,但是她娘家并未薄待她,不但把耿妙妙以前的铺面原封不动给她当嫁妆,阿玛更是偷偷塞了宣南那边一个一进的宅子给她,别看宅子才一进,那地段可是宣南,这么大一个宅子就价值一千多两,还得是赶上有败家子出手,那才能买得着。 因此,仅仅依靠着自己的嫁妆,耿妙妙这几个月来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有钱能使鬼推磨,屋子里有了冰盆,更能隔三差五点菜。 说到点菜,耿妙妙拿出怀表看了眼,“都去了半个时辰了,秋蝉这晚膳都快赶上晚点了。” 云初也刚意识到这点儿,眉头皱起,朝外看去,就瞧见秋蝉带着两个小丫鬟怒气冲冲地从月亮门进来了。 她瞧见秋蝉脸色时,心里就暗道不好,这是在外面受委屈还是吃排头,再仔细一瞧,三人手上空空,什么都没有。 云初眼神中掠过一丝疑惑,她冲耿妙妙屈了屈膝,“格格,秋蝉回来了,像是出什么事了,奴婢出去看看。” 她一想到这些日子秋蝉惹出的事,心里就有些烦躁。 耿妙妙从半开的槛窗收回眼神,冲云初点了下头。 云初起身,步履匆匆,刚打起帘子,秋蝉已经走到面前了,她脸上通红,双手紧握着,瞧见云初,脸上丝毫没有尊敬神色,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让开。” “秋蝉。”云初压着声音,“有什么事,咱们外面说,何必叨扰格格!” “这事我跟你说犯不上!”秋蝉不客气地拨开云初伸出来的手,一抬脚就闯进屋子里来了。 耿妙妙已经听到动静,秋蝉的声音就没收敛,只要不是聋子就能听得到,她仍坐在贵妃榻上,等秋蝉红着眼走到她勉强,耿妙妙才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你去提个晚膳,莫非膳房那边的人给你排头吃了?” “格格,咱们都要被欺负死了。 ” 秋蝉猛地一下跪在地上,膝盖骨落在细墁地面上,嘭地一声声响叫人都牙酸。 秋蝉真委屈本来兴许有五分,这会子就有十分了,一路上憋不出来的泪水哗啦啦落下,跟水漫金山似的。 “哎哟哟,快把你们秋蝉姐姐扶起来,这得是受了多大委屈。” 耿妙妙都觉得自己膝盖骨一痛,连忙招呼两个粗使丫鬟把秋蝉搀扶起来。 秋蝉这会子也是真疼极了,一面被人搀扶着起来在绣凳上坐下,一面哭着说:“格格,没有这么欺负人的,往日跟咱们抢些热水冰盆也就罢了,今儿个连您昨儿个特地点了的菜都抢,这分明是不把您放在眼里。” 她年纪不大,十五六岁,嗓子又尖又脆,听得人头疼。 可这番话却叫云初也变了脸色。 “又是钮钴禄格格?”云初问道。 “除了她,还有谁?”秋蝉斜着头看向云初,一双眼里带着控诉,“咱们亲王府里头福晋,侧福晋,就是宋格格哪个不是和气人,就她整日里摆架子,分明跟咱们格格一样都是格格,不过是欺负咱们格格不得宠罢了。” “放肆!” 云初变了脸,“你胡说八道什么,主子们也是你能编排的!” “我说的是实话,我是替格格委屈,倒是你,成日里不许我说这,不许我那,那钮钴禄格格快把咱们欺负死了你也不许我说给格格听,你到底是哪一头的?” 秋蝉一抹眼泪,回的话诛心极了。 云初素来好气性,当下也被她这扣下来的一顶帽子气的脸都白了,眼眶也跟着红了,她看向耿妙妙,“格格,奴婢不是……” 耿妙妙当然知道云初不是,云初是为了她好才想压下这些事,如今雍亲王府的男主人四爷跟随万岁爷出巡塞外,四福晋虽然办事体面周到,可也不可能为这点儿小事处罚钮钴禄格格。 她跟钮钴禄格格倘若对上,她是毫无优势的。 一个伺候四爷数年颇为得宠的满族老姓格格,跟一个入了四爷后院几个月都没承宠过的包衣女子,就算是傻子都看得出,谁能赢。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耿妙妙冲云初点了下头。 只一句话,就叫云初心里头的担忧跟委屈一扫而空,她低下头,拿帕子擦拭过眼泪。 耿妙妙看向秋蝉,“好了,你也别哭,在外面受委屈,哪里有拿自己人撒火的道理,这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吗?快擦擦眼泪。” 耿妙妙再不得宠,也是主子。 秋蝉不好再撒泼,拿了帕子擦干眼泪,可心里头这口气难平,“格格,这事就这么算了?不是奴婢爱挑拨,今儿个望春院能抢在咱们一回,往后就能再抢咱们第二回,日子久了,谁把咱们当回事。” 秋蝉说着话,拿眼睛觑着耿妙妙。 云初攥紧手上帕子,既不悦秋蝉到这会子还在拱火,又不得不承认秋蝉的话的确有道理。 格格本就不得宠,这些日子全靠着出手大方,松青院这里的日子才好过,今日的事倘若不处理好,以后亲王府上下谁都拿她们当软柿子捏。 “急什么,我有不说这事不管吗?” 耿妙妙看了眼秋蝉。 秋蝉脖子缩了缩,低下头去。 耿妙妙喊了灯儿进来,灯儿嗳了一声打起帘子进来,她穿了一身玛瑙绿葛衣,乌黑头发打成一根粗辫子,进来后行了礼。 “灯儿,你去膳房一趟,让膳房做两菜一汤,菜要一道清炒小白菜,一道把子肉,汤随意看着上,就是米饭得做仔细些,就按着前些日子我说的做法做。” 耿妙妙叮嘱道。 灯儿答应一声出去了。 秋蝉心里腹诽,这都什么时候了,格格还惦记着吃。 刚这样想到,就察觉到上面看过来的视线,她忙把头低得更低。 “还低着头做什么,不是要争一口气吗?走吧,”耿妙妙起身,随手理了理领口的翡翠十八子手串,“咱们这要是去的晚了,恐怕人家钮钴禄格格该歇午晌了。” “噗嗤。” 不知哪个粗使丫鬟笑出声。 云初瞪了那两人一眼,起身搀扶着耿妙妙,“格格,真要去?” 她声如蚊呐问道。 “去,做什么不去。” 耿妙妙说道。 云初心乱如麻,她抬头,见秋蝉脸上露出解气的喜意,心里头怒气不禁上来。 要早知道今儿个会出这种事,今日去提膳就她去了,她若是去了,保不齐还能有所转圜,秋蝉这暴脾气,又受不得委屈的性子,只会总是给格格惹祸。 2. 这是咱们的姐妹情分啊 钮钴禄格格的院子是望春院,坐落于雍亲王府的东北角,跟耿妙妙的松青院隔了个小花园。 走过小花园,对面就是望春院。 望春是玉兰的别称,望春院自然有几棵顶漂亮的紫玉兰,七月时节玉兰花还开着,芳香馥郁。 钮钴禄格格刚用完晚膳。 她的晚膳很丰盛,凉拌菠菜、炖排骨、八宝鸭、四喜丸子,还有一道人参炖老母鸡。 这四菜一汤吃的钮钴禄格格心里十分受用,她拿帕子擦了擦嘴唇,几个丫鬟上来收拾,心腹丫鬟金镯端了一杯清茶给她漱口。 金环捧着渣斗,待钮钴禄格格漱过口,将茶盏递给金镯后,她的脸上露出那种吃饱喝足的惬意,尤其是今儿个这顿晚膳是抢别人的,吃的她心满意足。 “松青院那位旁的本事没有,倒是挺会吃,点的都是好菜。她们耿家小门小户怎么养出这么个舌头?” 钮钴禄格格歪在银红迎枕上,懒洋洋说道。 金镯奉承道:“那又如何,最后还是格格您得了口福。” “呵。” 钮钴禄格格唇角露出了几分笑意,“这倒是。这人的福气都是天定的,可不是用手段能抢来的,那位看来注定没福气。”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正在得意间,一个丫鬟急匆匆走进来,屈了屈膝,“格格,耿格格求见。” 钮钴禄格格脸上笑容一下淡了。 她同金镯对视一眼,钮钴禄格格哼了一声,“啧,这是来找事来了?她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免得别人还以为我不敢见她。” …… 望春院明间摆设富贵,正中一张紫漆描金万字纹桌,左右各一张红木黑漆圈椅。 金福寿喜屏风隔开了明次间。 耿妙妙坐在屏风前的圈椅里,对面多宝架摆放琳琅满目的古董器物金灿灿的叫她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眼疼,飞快收回视线,垂头拨弄手腕上叮当镯,这才觉得眼睛舒服一些。 而这一幕正好落在钮钴禄格格眼里。 钮钴禄格格当下就心生不屑,果然是小门小户出生的,见不得富贵,“耿格格。” 她出声懒懒打招呼,被一众丫鬟簇拥着在上首坐下。 耿妙妙起身行礼的动作一顿,随手从容不迫行了抹额礼后自行坐下。 钮钴禄格格眉头皱起,心中不悦,这耿氏进来的晚,又不得宠,当行抚鬓礼才是。 她正要开口挑刺,耿妙妙就先说了:“妹妹不请自来,没打扰姐姐歇晌午吧?” 钮钴禄格格被这么一打岔,倒是不好再提行礼的事,撇了撇嘴,“还不到我休息时辰。” “那就好,那妹妹今儿个就不算完全当了个恶客。”耿妙妙脸上带着笑容,那笑容和气,眉眼弯弯,叫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家教甚好的姑娘。 金镯每次见到耿格格的时候,心里都纳闷,耿格格娘家也不过是内务府包衣,怎么气度比正经大家闺秀还好,要说是宫里头会教人,那也不是啊,宫里头的宫女也没见几个有这等气度。 “恶客?” 钮钴禄格格凤眼一挑,盯着耿妙妙,“妹妹这话什么意思?来我这儿撒野来了?!” “姐姐别误会,我只是来问清楚一件事,”耿妙妙看向秋蝉,“我这奴婢说先前我的晚膳叫姐姐这里的丫鬟抢走了,我怕其中有所误会,故而想来问个明白,要是冤枉姐姐,那我给姐姐道歉,要是真有此事,姐姐就得给我个交代。” 钮钴禄格格看向耿妙妙。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怎么就是抢了,都是晚膳,姐姐今儿个早膳用得少,伺候的人着急,先拿了一份,妹妹不会这就怪罪了吧?要是妹妹心里不得劲,那明儿个你的人去拿,我保准让回妹妹一回。” 金镯等人都不禁暗笑。 秋蝉气得手都在发抖,“什么拿,分明就是抢,这两份晚膳哪里相同!” “大胆,你一个奴婢居然敢在我的望春院大声喧哗!”钮钴禄格格拍了下桌子,“金环,给她掌嘴二十,长长记性。” “是!” 金环挽起袖子,就朝秋蝉走过来。 云初脸色都变了,耿妙妙眉头皱起,站起身来上前一步挡住,她看都没看金环一眼,而是转过头看向钮钴禄格格,“钮钴禄姐姐好大的威风,我这奴婢虽说莽撞,却也说对了一句话,姐姐今日所为跟抢有什么分别。” “耿氏你大胆!”钮钴禄格格显然不意她眼里的软包子居然敢反抗,瞳孔瞪大,鼻孔翁张。 “我不过是来讲个道理。”耿妙妙道:“姐姐若是不想讲道理,那我就去找讲道理的人讲道理。” 她说完,对秋蝉、云初等人道:“愣着做什么,咱们去找福晋评评理去,让福晋看看这亲王府里有人抢了我补身子的药膳还振振有词的是什么能耐人。” 药膳?! 钮钴禄格格被这两个字打的措手不及。 她来不及细想,就瞧见耿妙妙已经要带人走出去了,心急如焚之下连忙起身,“耿妹妹,留步。” 上套了。 耿妙妙站住脚步,回转过头,灵动清澈的眸子不见丝毫惊慌,反倒是钮钴禄格格此刻有些焦头烂额。 “姐姐还有什么吩咐?莫非要让人也掌我的嘴吗?” 耿妙妙这句话不可谓不讽刺。 钮钴禄氏哪里有这个资格,不说她没资格,就是福晋要处罚谁,那也得有真凭实据,而且掌嘴这种羞辱性极强的惩罚根本不可能用在主子身上。 钮钴禄氏气得几乎没咬碎一口贝齿,她深吸口气压下怒气,“福晋事务繁多,这会子不定在歇晌午,妹妹有什么事,不如咱们好好商量。来人啊,给妹妹上茶。” 耿妙妙不所为动,“姐姐这话是不是说的有些晚了?适才妹妹想好好商量,姐姐可是不耐烦,我想福晋素来贤惠有名,定然不会介意我偶尔打扰一次。” 钮钴禄氏拳头紧握,这是威胁吧,这耿氏是在威胁她吧? 她怎么敢?! 只是稍微一犹豫,耿妙妙又抬脚打算走了,钮钴禄氏逼不得已,涨红了脸道:“适才是我不是,一时气恼,你们这些做丫鬟的也糊涂,都知道我脾气,怎么不劝劝我!” 金镯等人不禁诧异,钮钴禄氏瞪了她们一眼,她们这才连忙屈膝致歉,“是奴婢们的不是,奴婢们知错,给格格您赔礼道歉。” 耿妙妙没看她们,这些人无非是替钮钴禄氏背锅的,平日里这些人抢松青院的东西也是钮钴禄氏纵容,怪罪她们,没意思。 “姐姐这么有诚意,看来咱们可以好好谈谈。” 钮钴禄氏松了口气,看向金镯等人,“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沏茶来。” “是!”金镯答应一声,领着两个粗使丫鬟飞快下去。 耿妙妙回座后一会儿,金镯就奉茶上来了,耿妙妙瞧了一眼,上等的碧螺春,先前上的可是去年的陈茶。 她唇角不由得掠过一丝笑意。 钮钴禄氏瞧见她那一抹笑意,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局促,她哪里不晓得那耿氏笑什么,要是平日里,钮钴禄氏定然不会让耿氏好看,但是今儿个这会子,还是姑且压下火气。 “妹妹,你刚刚说那药膳是怎么回事?” 钮钴禄氏难得对耿妙妙露出一个笑脸。 耿妙妙道:“其实也没什么,先前我身体有些虚,就寻了几个药膳的方子,让膳房特地做给我补身子,姐姐今儿个吃的那几道菜,凉拌菠菜这些倒没什么,只是那炖排骨用的是上好的当归红枣,那人参炖老母鸡用的是五十年份的人参,都好药材,价值不少,都是我家里头人淘换来的,前后花了二百两银子。” 二百两?! 钮钴禄格格脸都快绿了,她说怎么今儿个这菜味道这么不错,感情吃得是银子。 “我原并不知……” “姐姐不知是药膳,难道还不知是我特地让膳房做的?” 耿妙妙笑盈盈打断钮钴禄氏的话,“这什么排骨,鸡倒也罢了,也不值几个钱,就是这个钱,今年来城里药价上涨,好人参更是难得,如今便是拿了二百两出去买,也未必买得到这样年份这样好的野人参。” 她在那野人参三个字上重重发音。 钮钴禄氏这会子哪里还有先前占了耿妙妙便宜时候的得意模样,她要是知道今儿个这顿吃的是这些东西,打死她也不敢让人抢。 抢寻常晚膳,闹到福晋那里也不过是训斥一句,可抢别人娘家精心淘换来的药材做的药膳,那就是另一码子事了。 就算她跟福晋说她并不知情,晚膳也是她吃的。 “你想怎么样?” 钮钴禄氏深吸一口气,问道。 耿妙妙竖起三根手指,“三百两。” “你不如去抢!”钮钴禄氏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嗓音都尖了。 耿妙妙直接起身。 “站住!” 钮钴禄氏急声喊住她,耿妙妙不为所动,继续往外走,钮钴禄氏急了,“二百二十两!” 耿妙妙笑了一声,云初犹豫一瞬就直接跟上搀扶她。 眼看耿妙妙都要走出去了。 钮钴禄氏真急了,“二百五十两!” 搭在竹帘上纤细手指一顿,耿妙妙收回手,转过身面向钮钴禄氏,“罢了,二百五十两就二百五十两吧,看在咱们的姐妹情分上。” 钮钴禄氏咬牙。 她怎么感觉这耿氏像是在骂人。 3. 这是个误会 未时三刻,正是一日中日头最大的时刻。 庭院里蝉鸣阵阵,院子里摆着的两缸睡莲绿得透亮,几尾小鱼在水里慢吞吞地摇摆着身姿,仿佛也被这酷热天气热得不耐烦了。 新竹穿着前几日刚做好的新衣裳,走到廊下,就瞧见禾喜领着几个小丫鬟在门口打着络子。 禾喜手巧,手上三五两下就打出一个漂亮的朝天凳络子,坐她对面的几个小丫鬟本来在学着她打,见到新竹过来,都忙起身。 禾喜瞧见了,回过头一瞧,见是新竹便笑了,起了身,招呼她到廊下坐着。 新竹也没推辞,坐下后打起络子一瞧,小声道:“好巧的手艺,这颜色也漂亮,是给福晋做的?” “是给二格格做的,”禾喜道:“前些日子二格格瞧见福晋身上的络子,夸了好看。” 新竹瞧了一眼已经打好的络子,七八个样式,乌黑、桃红嫩黄葱绿葡萄紫好几个颜色,这么些个络子,没个七八日的功夫做不成的。 她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只岔开话题:“这外面日头大,伤眼,怎么不进茶房里打去?” “那茶房热得厉害,倒不如外面凉快。”新竹笑着小声道:“况且,我们也不过是得空就做一会儿,伤不了眼睛。” 正说着,里间传来动静了。 屋里脚步声传来,一个年岁较长的姑娘打起帘子出来,众人纷纷起身,叫了声圆福姐姐。 圆福冲众人点了下头,“福晋起了,去打水来。” 众人应是,有条不紊忙活起差事。 等福晋洗漱过后,新竹才跟着圆福进了屋子里。 雍亲王府的女主人四福晋刚起身,她年岁不大,但眉眼中带着威势,鬓发纹丝不乱,一身家常鹅黄色喜相逢八团纺绸旗服,周身没什么首饰,只不过是插了一根简单的白玉簪。 新竹进来后,行了礼,“奴婢给福晋请安。” “起来吧,今日可有什么事?” 四福晋挥挥手,问道。 新竹一五一十将耿格格跟钮钴禄格格的冲突说出来,甚至就连耿格格那句姐妹情分也没落下。 她说完这话,圆福不禁笑了,“福晋,这耿格格不想竟有这等胆色。” 四福晋也有些诧异。 自三月初耿氏被赏赐下来后,四福晋就让人留意着她,只是见她行事谨慎老实,虽好享受些,但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往日对宋氏、李氏等人都多加避让,不想今日居然会为这件小事跟钮钴禄氏吵起来。 更让人惊讶的是。 耿氏还赢了。 四福晋捧起茶啜了一口,淡淡的茉莉花茶香味让她思绪渐渐清晰,她很快想明白耿氏今日大发雷霆的缘故,耿氏这是杀鸡儆猴。 前些日子耿氏初来乍到,尚未摸清亲王府的底细,若是贸然行事实属不智,但四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她暂时摸清雍亲王府几个主子的情况,于是,一击必杀,成功拿钮钴禄氏立威。 想必,今日的事不到一日就能阖府皆知。 府里上下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想欺软怕硬都得掂量下,耿格格对上钮钴禄格格都能占上风,若是对上其他人呢? 德妃娘娘宫里的,果然不是寻常人。 四福晋心头思绪转动不过一刹那,想明白了后她就道:“既然钮钴禄格格已经赔偿,此事就当做不知,圆福。” “奴婢在。”圆福答应一声。 四福晋道:“爷前些日子派人送了信回来,差不离四五日就要回京了,库房里好些个料子摆着也是浪费,赏侧福晋六匹、宋氏四匹,钮钴禄氏、耿氏各两匹。” “喳。” 圆福领命去了。 于是。 刚用完晚膳,正在屋子里散步消食的耿妙妙就等到了四福晋的赏赐。 四福晋库房里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两匹纺绸,一匹是豆绿色,一匹则是牙白色,颜色都一等一的好看,叫人一看就喜欢。 “这是我们福晋赏格格的料子,福晋说了过不久,王爷就要回京了,家里人多做几身衣裳,等回头王爷回来看见了也高兴。” 圆福抿着唇笑着说道,小圆脸上露出两个小梨涡,瞧着就讨喜。 “奴婢多谢福晋赏赐。” 耿妙妙朝着正院的方向屈膝行了礼,圆福眼里掠过一分满意,适才在望春院那边,钮钴禄格格可没这么知晓礼数。 圆福便又道:“说起来,钮钴禄格格得了两匹料子后也是这么高兴,等奴婢回去跟福晋一说,福晋心里肯定欣慰。” 耿妙妙愣了下,会意道:“福晋赏的,奴婢等怎会不喜?” 她又道:“圆福姑娘辛苦,不如留下喝杯茶。” “格格客气,只是奴婢还有事在身,不好叨扰。”圆福有些惋惜说道。 “那真可惜,等回头有空不妨来喝杯茶。”耿妙妙笑笑道,让云初送了圆福出去。 秋蝉已经满脸喜色,不等圆福等人走远,就欣喜地上手去摸那两匹料子,“听说端午时江南那边送了好些料子进府,格格,这两匹想来定是江南那边的好料子。” 耿妙妙对这两匹料子反而不太在意,秋蝉又道:“格格,王爷就要回京了,针线房这些日子肯定忙,要不咱们花点儿银子让针线房那边先给咱们做,等您得宠了,钮钴禄格格哪里还敢这么对您?” 耿妙妙喝着茶,听到这话,不禁哂笑一声。 她正要说话,云初送人回来了,云初行了礼起身,随意一般说道:“听说宋格格得了四匹,侧福晋得了六匹” “这么说,就咱们跟钮钴禄格格得了两匹?” 秋蝉脸上的喜色当下消失的无影无踪,看着桌上的纺绸,也没了喜色,“都是格格,福晋怎么两色对待?” 耿妙妙没搭理她,李格格生了二子一女,宋格格也生育过,两人伺候雍亲王的日子比四福晋还早,倘若她们的份例跟她、钮钴禄格格一样,那福晋才是两色对待。 四福晋这赏赐来得时辰太巧了,就在她跟钮钴禄氏争吵过来,一样的赏赐,在这个时候显而易见是在给她撑腰。 她挑选了牙白色的料子,吩咐云初道:“针线房那边这些日子怕是赶不及我的衣裳,你跟灯儿先拿这料子给我做一身,这几日,旁的事就先交给秋蝉。” 秋蝉一听,暗暗松口气。 这做衣裳可是辛苦活,她可不耐烦。 云初没叫苦,答应得干脆利索。 虽说旁的事都交给了秋蝉,实际上松青院这里,往日并未什么事情忙活,秋蝉要做的无非就是次日在耿妙妙去正院请安的时候,伺候着而已。 许是得了赏赐,又或许是因为雍亲王就要回京了,耿妙妙到达正院的时候,李氏、宋氏已经到了。 “给侧福晋请安。”耿妙妙对李氏行了抚鬓礼。 李氏点了下头,便叫了起,眼睛在耿妙妙身上打转,耿妙妙也只当做没察觉,给宋氏行了礼,宋氏起身还礼,耿妙妙这才在右侧宋氏对面坐下。 才刚落座,茶盏都没来得及捧起,李侧福晋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我听说昨儿个你跟钮钴禄格格吵架了?” 耿妙妙一怔,露出个腼腆笑容:“侧福晋这是打哪里听说,妹妹跟钮钴禄姐姐可没吵架。” 李侧福晋嗤笑一声,“你可别唬我,这事昨日就传开了,你打量我们谁不知道?我可听说你们是为晚膳的事吵嘴不是?” 宋氏也道:“是啊,耿妹妹,要是你受了委屈也别委屈自个儿,有什么事跟我们说。” 听听。 多么关心善良的话语。 倘若要不是她有脑子的话,这会子恐怕都被感动的眼眶泛红了。 姑且不说为一顿晚膳吵架这种事传出去,对钮钴禄氏名声如何,对她来说也未必是好事,别人都会以为她小气、不安分,对钮钴禄氏也不尊重。 耿妙妙睁大眼睛,诧异道:“多谢侧福晋、宋姐姐关心,不过这件事其实只是个误会罢了,钮钴禄姐姐……” “耿氏,你想说什么?!” 一把气冲冲的声音打断了耿妙妙的话。 耿妙妙回头看去,只见钮钴禄氏手持着一把团扇走进来,双眼怒气冲冲,仿佛喷着火焰。 这是? 耿妙妙微微挑了挑眉,起身行礼,“钮钴禄姐姐来得正好,我正在跟侧福晋、宋姐姐解释昨儿个咱们的误会呢。” “误会?”钮钴禄氏本来怒冲斗牛,在门口听到耿氏提起昨日的事时,眼睛都快喷火了,以为耿氏是要告状,听到这话却不禁愣住了。 “是啊,昨儿个不是个误会吗?”耿妙妙笑道:“姐姐的丫鬟拿错了我的药膳,姐姐知道事情原委后,主动赔偿了我二百五十两银子呢,我不要还不行。” 钮钴禄氏现在仿佛被人塞了一嘴的泥巴,吐出来恶心,咽下去也恶心。 她不蠢,当然听得明白顺着耿氏的解释是对她、对耿氏都最有利的。 憋着一张青脸,钮钴禄氏咬牙道:“是,的确是个误会。” 4. 团扇背后 “真是误会?我怎么听说你的丫鬟跟钮钴禄妹妹的丫鬟在膳房吵起来了?” 李侧福晋狐疑地打量钮钴禄氏跟耿妙妙。 耿妙妙微微颔首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侧福晋您的话都是听说来的,秋蝉,昨儿个你跟钮钴禄格格的丫鬟吵架了吗?” 她转过头看向秋蝉。 秋蝉再蠢这个时候也不可能承认,她屈膝行礼,“奴婢只是跟金环说了几句话。” 金环也道:“奴婢也只是跟秋蝉姑娘说了几句话,想来是膳房的人误会了。” 耿妙妙叹了口气,“这就是了,这以讹传讹,传到侧福晋耳朵里就走形了。” 李侧福晋眼睛眯起,一双眼珠盯着耿妙妙,耿妙妙仿佛毫无察觉,在片刻过后,李侧福晋这才道:“既是误会那就罢了,我不过是白关心一句,王爷就要回京了,这节骨眼别闹出什么岔子来。” “侧福晋教训的极是。” 耿妙妙跟钮钴禄格格都起了身。 李侧福晋摆摆手,示意两人坐下,心情却不太妙。 她的眼神落在耿妙妙的脸上,巴掌大的小脸,白瓷一般的肌肤,乌眉红唇,着一身半旧不新的鹅黄色杭纱旗服都如春杏夏桃一般的娇嫩。 这样的女人,就算是爷之前不喜欢她,以后能不喜欢她? 李侧福晋心情不好,这次间里气氛就安静下来。 好在没一会儿,福晋起身了,众人过去请安。 四福晋依旧着装简单,鬓发上几根玉簪,衣襟上系着碧玺带珠十八子手串,叫了起,“都坐下吧。” “是,谢福晋。” 众人落座。 四福晋的眼神在众人身上扫过,落在拿着团扇的钮钴禄格格时候一顿,“钮钴禄妹妹怎么还拿着团扇?” 钮钴禄氏团扇后神色一僵,眉眼露出慌乱局促的神色,“奴婢,奴婢容颜有损,怕吓了福晋。” 容颜有损? 四福晋心里诧异,“这是怎么了?要不要紧?快把团扇拿下。” 她说完,看了旁边好像有些诧异的耿妙妙一眼。 耿妙妙一脸无辜。 钮钴禄氏忙摆手道:“不要紧,不过是长了点儿东西,过几日就好了。” 她着急得脖子都红了。 耿妙妙心里摇头。 钮钴禄氏不说这话还好,说了,不说福晋不能不管,就是李侧福晋、宋氏能错过这看笑话的时候? 果不其然。 李侧福晋当下就开口:“钮钴禄妹妹,这话不能这么说,要是有病就得请大夫来瞧瞧,妹妹快把扇子拿下来叫我们瞧瞧。” “是啊,都是姐妹,难道我们还能笑话你?”宋氏说道。 钮钴禄氏急得额头冒汗,嘴巴偏偏这时候跟糊了一层米浆一样,张不开来。 四福晋皱眉,“放下团扇便是,别胡闹。” “…是” 钮钴禄氏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她缓缓却下团扇,鼻子,下巴两个红通通的痘得意洋洋地出现在众人眼里。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李侧福晋笑出声来,她几乎没收敛,放声大笑,笑得弯了腰,倒在椅子扶手上,嘴里哎哟哎呦地叫着,“原来是长藓了。” 宋氏也露出几分看笑话的笑容。 四福晋素来喜怒不形于色,此时都不免带出几分笑意,她咳嗽一声,“都别笑了。” 李侧福晋跟宋氏这才收敛了些,只是不免依旧面带笑容。 钮钴禄氏脸涨得通红,拳头紧握,整个人跟煮熟了的虾一样。 四福晋安抚道:“不过是长藓,只要清淡饮食几日,再让大夫开个压火气的方子喝上几贴药就好了。” “是。” 钮钴禄氏委屈答应。 她这人就爱吃大鱼大肉,又吃不了苦,接下来这几日注定食不下咽。 一想到这里,钮钴禄氏就不免怨恨地看向耿妙妙。 耿妙妙侧过头看向她,“我听说喝金银花对长藓有些疗效,钮钴禄姐姐不妨试试,虽然苦是苦了些,但是良药苦口啊。” “金银花倒是对症,不过还是得大夫瞧了再说。”四福晋沉吟片刻说道,到底是半个主子,不容造次,何况药也不是乱喝的。 “是。” 钮钴禄氏闷声闷气地起身答应了一声。 李侧福晋笑盈盈问道:“钮钴禄妹妹好好的,火气怎么这么大?”她眼睛一转,拍手道:“对了,莫非是用错耿妹妹药膳的缘故?” 钮钴禄氏牙齿险些没咬碎。 这还用得着说嘛? 李氏纯心下她面子! 四福晋可没想今儿个出什么事,爷没几日就要回来了,她要忙的事可多了,只道:“好了,这事就这么着了,回头我打发人拿帖子去请大夫来,该吃药就吃药,想来用不了几日,这藓就能消了。” 钮钴禄氏摸着脸上的藓,只盼着如福晋所言。 四福晋是个爽快人,事情处理完就把众人打发走了,兴许她也不想瞧见这么几个莺莺燕燕在面前嘈嘈杂杂。 秋蝉搀扶着耿妙妙回去,路上脸上没少露出畅快得意的神色,等回到松青院,更是迫不及待地跟云初分享,“可惜你们今儿个没瞧见,钮钴禄格格那脸都没法看了,一个个小包,看着都吓人。” “真的?” 云初吃惊得都忘了先前呵斥秋蝉说主子事的毛病。 “可不是。”秋蝉得意地扬起下巴,“这叫活该,谁让她抢咱们格格的晚膳,那些个好东西也是能随便吃的?” 云初一听这话,心里不知为何感觉有些奇怪。 就这么巧? 她们格格要补身子,让膳房做药膳,钮钴禄格格抢了一回就丢脸丢大发了? 莫非真的是报应?! 她朝耿妙妙看去,耿妙妙低头看着账簿,,似乎察觉到视线,耿妙妙抬起头,对上云初的视线露出个笑脸:“这几日望春院那边想来不敢闹事了,传膳的事还是交给秋蝉。” “诶。” 秋蝉痛快答应一声,心里头郁气顿消,下午过去传膳,提着食盒出来时,碰到金环带人来传膳。 她特意站住脚步,“金环姐姐,又来给钮钴禄格格传膳,今儿个要不我们的让你先。” “不必了。” 金环臭着脸说道,“让开,别耽误我的事。” “好,好,金环姐姐您忙。”秋蝉笑嘻嘻领着人让出门口来,待金环走过去时,故意高声道:“金环姐姐甭着急,炒几道素菜费不了什么功夫。” 金环脚下一个踉跄,回头剜了秋蝉一眼,哼了一声,急匆匆打起帘子进膳房。 秋蝉这才狠出了一口气。 许是为了预备男主子回来的事,接下来好几日各个院子里的人都甚少出来走动,正院、前院倒是忙的不可开交。 晌午过后,云初欣喜地捧着做好的新衣裳进屋子,“格格,衣裳做好了,您上身试试合不合身?” “张开我瞧瞧。” 耿妙妙刚洗掉自己调制的面膜,珍珠粉混着蛋清、蜂蜜,美白养颜,一张素净小脸白皙如玉,连毛孔都瞧不见,越发清丽脱俗。 云初跟灯儿将衣裳展开。 即便时间赶得急,云初跟灯儿两人也没敷衍了事,牙白色纺绸绣了花卉蝶纹,简单几朵鲜花,几只蝴蝶,便给这衣裳添了不少灵动感。 “好巧的心思,”饶是耿妙妙在宫里头见多识广,此时也不禁眼露喜欢,她走上前来,伸出手抚摸,“难为你们,这几只蝴蝶几朵花卉就用了套针、平金、打籽针这么多绣法,这得多伤眼睛。” 秋蝉在旁看着这新衣裳,眼睛里也流露出羡慕神色。 “格格喜欢就好,格格您有才有貌,若是奴婢们不仔细做衣裳,那才叫做辜负了您,辜负了这好料子” 云初说道。 她跟灯儿脸上都露出笑容,显然很高兴格格能喜欢她们的主意。 “是啊,格格,您明日穿这一身衣裳,王爷定然会多瞧您的。” 秋蝉赶忙说道,她抢上前来,“奴婢伺候您换衣裳。” 耿妙妙眼里笑意淡了几分,她摇了摇头道:“罢了,我瞧着没哪里不合适就不必换了,天气这么热,要是弄得一身汗反而耽误了明日穿了。” “还是您想得周到。” 云初也并不计较秋蝉抢着拍马屁的事。 她心里也盼着她们主子能入王爷的眼,这后宅女子的日子全仰仗着男子的宠爱,不看旁人,只看福晋跟侧福晋就知道了,侧福晋不过是内务府秀女,包衣出身,可有王爷的宠爱,又立住了两个阿哥一个格格,如今如何?已经是侧福晋,几乎跟福晋地位没差别了。 而福晋呢,弘晖阿哥早早夭折,她便是万岁爷钦点的嫡福晋,也得给侧福晋几分薄面。 耿妙妙让云初把衣裳挂起来。 这种衣裳就怕褶皱,要是哪里皱了,就得洗过再熨烫,偏偏一洗一熨烫就容易掉色。 耿妙妙虽然没多大兴趣争宠,却也没打算穿一身旧衣裳去见人,这可不是争宠不争宠的问题,而是不尊重雍亲王的问题了。 耿妙妙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 水当当的小脸。 完美。 看来这珍珠粉面膜可以考虑未来推出,给她多挣点儿小钱钱。 5. 团圆宴 车子摇摇晃晃。 官道纵比小路平坦开阔,路上终究少不了颠簸,马车里,去年被封为雍亲王的四爷正支着下颚,双眼紧闭,眉头微皱,他的下巴满是胡茬,神色憔悴。 “爷,”苏培盛打起帘子,手里提着个戢金食盒,“消暑茶已经熬好了,奴婢给您倒一碗。” 四爷睁开眼嗯了一声,苏培盛弓着腰,挽起袖子,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一珐琅麒麟杏叶壶。消暑茶名是茶,实际上添了不少压暑气的药材,故而味道苦涩极了。 一杯茶下肚,苦味在舌尖蔓延开,四爷这会子整个人才精神了不少。 他抬眼看了眼正年轻的苏培盛,心中感叹不已,问道:“还有多久到京城?” “十二贝子说了还得有一个时辰。” 苏培盛见主子脸色好了不少,心下也松了口气。 他们主子身子骨一向不差,这随万岁爷去塞外一路上也没个头疼脑热,谁知道被万岁爷打发回京着手迎接的事,半截道上就出了差池,前几日起身后就有些食欲不振,今儿个更是没胃口,一早起来什么都吃不下。 苏培盛就怕主子出事,这回了京城对女主子可没法交代。 “爷,要不奴才先打发人回去说一声,先请个大夫候着?” 苏培盛压低声音说道。 今儿个爷要忙活的事可不少,若是身子骨撑不住,出了事那才麻烦。 这几年万岁爷的脾气可古怪着。 四爷摆摆手,“我没什么事,不过是有些烦闷罢了,过会儿就好。” 苏培盛见状,就不再多言语,又倒了一杯消暑茶而后识趣退下。 帘子落下,四爷脸上才露出怅惘神色。 他低头看着结实有力的双手,心中仍然不敢置信,即便临死前几年这位未来的皇帝曾经服用过道家丹药,但这并不代表他真的相信什么生死轮回。 然而偏偏这等邪门的事却发生在他身上。 四爷是重生回来的。 雍正十三年,八月。 满怀着遗憾跟不舍的雍正爷闭上了眼睛,驾崩之前他有太多太多的不放心,贵州叛乱未平、苗疆事务繁杂,准噶尔狼子野心始终不改,诸般事务都是他放心不下的,弘历年轻气盛,虽有才,却好大喜功,贪图享乐,雍正本想过几年朝政松散些,就找个机会好好板板弘历的性子,没想到却是迟了。 雍正爷怀揣着满腹的遗憾化为了一缕幽魂,他的灵魂瞧见熹贵妃、齐妃等人在乾清宫痛哭,熹贵妃面上悲痛,眼中却没什么悲意,甚至还能看出喜色。 这并不稀奇,他的子嗣不多,平日里最重视的是弘历,他一驾崩弘历继位,熹贵妃从此就是大清最尊贵的女人。 雍正爷心中复杂,再一瞧瞧其他人无非都用些姜汁浸泡的帕子才流出眼泪。 雍正爷正心中暗恼,就瞧见熹贵妃抹眼泪问道:“裕妃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是啊,雍正爷这时候才想起裕妃,裕妃在他后宫里并不起眼,虽说生下了弘时,但素日来雍正爷对她关心并不多,顶多也就是让她母凭子贵被封为妃罢了。 “熹贵妃娘娘……”一个面熟的嬷嬷红着眼进来报信:“我们娘娘为万岁爷殉情了。” 这个消息震惊了当时满殿的妃嫔,也震惊了已经离世的雍正爷。 雍正爷只觉得脑子一懵,有晕头转向之感,还没来得及了解明细,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待到再睁眼,他回到了康熙四十九年。 四爷摩挲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脑海里思绪繁杂,一时想起后年皇阿玛二废太子的事,一时想起十三弟的腿,又一时想起了殉情的裕妃。 他若是没记错,裕妃是今年进他的后宅。 四爷此刻心情颇为复杂,对裕妃他印象不多,只记得是德额捏所赐,貌美,但性子老实,跟谁都处得来,就是好商贾之事,连带着弘时的性子也混不吝。 他从未想过裕妃会为他殉情。 晌午时分。 雍亲王府已经收到消息,四爷已经进城了。 四福晋心中欢喜,忙让人预备了热水,干净衣裳,又准备了一桌酒菜。 晌午二刻。 一行车马停在了雍亲王府门口。 大门敞开,休息了一个多时辰的四爷下了马车,对翻身下马的贝子胤裪说道:“十二弟,你先回去洗漱一番,等回头我去找你。” 胤裪答应一声,领着人去了。 他的宅邸在东直门那边,离着雍亲王府可有段距离,要是他来找四哥,那来回反而耽误时间。 “爷。” 见到四爷平安归来,四福晋脸上露出笑容,她上前迎接。 四爷瞧见她,竟觉得有些陌生,乌拉那拉氏去得早,比他早了四五年,四爷都快忘记她的模样,如今刹然见到,竟觉得像是见到一个陌生人。 四福晋被四爷的眼神瞧得心里打鼓,但她到底是操持内宅多年的嫡福晋,当下不急不慢问道:“爷是要先换身衣裳,还是先用膳?” “先换身衣裳。”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四爷顿时觉得浑然痒痒,难以忍受。 四福晋答应一声,吩咐人送四爷去洗漱。 在洗漱一番后,四爷整个人神清气爽,待换了一身朝服,用过膳食,四爷才道:“下午还有些事,要预备迎接皇阿玛,回来怕是得晚一些。” 四福晋答应了,四爷又把李茂留下给四福晋帮忙处置从塞外带回来的各色东西。 等到李侧福晋匆匆过来,四爷就要走了,李侧福晋忙过来,盈盈行礼,“给爷请安。” 四爷看了她一眼,只点头,对四福晋道:“我先走了,那些东西你看着归置。” “是。” 四福晋颔首,目送了苏培盛等人簇拥着四爷出去,待回头时,对李侧福晋笑笑:“李妹妹,爷事务繁忙,你有什么事等回头爷得了空再说吧。” 李侧福晋讪讪一笑,“我能有什么事。” 她寻了个理由匆匆告退,等回到自己院子里,气得跺脚,“莫非是福晋跟爷上了什么眼药,怎么爷有时间在福晋那里洗漱用膳,我一去,爷就连说句话的功夫都没了。” 芍药怕李侧福晋发火,小心翼翼道:“许是赶巧了,王爷一时不得空罢了,等夜里王爷回来,少不得要关心侧福晋您跟阿哥、格格们的。” 这句话让李侧福晋心中好受多了。 想起自己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李侧福晋心里就有底气极了。 她眼睛一转,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照了照,眉头皱起,“这身衣裳不合适,去取别的衣裳来。” 百合刚应了声是,正要下去取衣裳,就听到李侧福晋又喊道:“慢着。” 百合站住脚步,李侧福晋眉眼淡淡看向她,“让旁人去拿衣裳,你去打听打听钮钴禄氏跟耿氏做的新衣裳什么式样的?” 百合额头冒出细汗,点头应是。 酉初时分。 亲王府四处彩灯高照。 耿妙妙换了新衣裳,牙白色花卉蝶纹旗服显得她皮肤越发白皙。 云初手里拿着一条豆芽绿披风,“夜里风大,格格系着披风才好,别着了凉。” “这么一段路,用不着吧。”耿妙妙有些困了,打着哈欠。 大晚上的要去当个背景板,耿妙妙心里是有些不乐意的,奈何形势比人强。 “有备无患。”云初说道。 她态度坚决,耿妙妙只好答应,等系上披风走去正院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一刻。 正院里明亮无比,来往的仆人行事匆匆,却都各有条理。 耿妙妙朝明间看了一眼,她居然是来的最晚的,李侧福晋、宋格格、耿格格,二阿哥、三阿哥还有二格格都到了。 许是听见动静,屋里头的人都看了过来。 耿妙妙不由自主加快脚步,然而这时候偏偏旁边走出个丫鬟撞在了她身上。 哗的一声。 茶水全撒在了耿妙妙新做好的衣裳上。 那丫鬟像是吓坏了,整个人呆住了。 “你怎么做事的?!” 云初愣了下后,立刻变了脸色,那丫鬟哆嗦着嘴唇,“奴婢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那是存心的?” 秋蝉也反应过来了,气冲冲拉着丫鬟质问道。 那丫鬟吓得不知所措,惶惶然不知该说什么。 “格格,您没烫着吧?”云初拿帕子试图擦干茶水,可茶水早已浸入衣裳,这一擦,衣裳的颜色就晕染开。 耿妙妙皱眉,“没事,茶水不烫。” “这是怎么了?”李侧福晋像是听见动静,跟新竹一块出来了,待瞧见耿妙妙身上的情况,李侧福晋捂着嘴,冲那丫鬟训斥道:“百合,你怎么做事的?我不过是让你去端一杯水过来,你就毛毛躁躁的,还把耿格格的衣裳给弄湿了。” “是奴婢不是,奴婢一时着急,不小心撞到了耿格格。” 百合好似羞愧一般,抬起手啪啪就给自己两个耳光,脸蛋一下就红了。 新竹眼神一冷,飞快地看了眼好似盛怒的李侧福晋,又皱着眉头看向耿妙妙。 这李侧福晋,在王爷快要回来这时候闹,这是想搞哪一出?! 6. 打二十板子 “这是怎么了?” 一把沉稳的男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耿妙妙回头瞧去,来人面容俊美,一身石青色吉服,腰间挂着佩刀、金三事、香囊。 “给爷请安。” 李侧福晋惊呼出声,随后忙屈膝半蹲行礼。 屋里头的人也都听见动静,出来行礼,等四福晋听见动静出来行过礼,四爷才叫起。 他的眼神从落在众人之后的耿妙妙身上扫过,落在四福晋身上。 “四爷回来的倒比说好的早。” 四福晋笑着说道。 四爷:“皇阿玛体恤,让我跟十二弟先散了。” 他边说着,双手背在身后朝明间走去。 耿妙妙落在人后,不动声色低着头看地上的花纹,心里暗自骂娘。 这李氏莫非是掐准了四爷回来的时辰。 来的这么准。 她这个月是莫非是走背运了,怎么总有人想拿她当软柿子捏。 在上首坐下,屋里面摆放的冰盆散发的凉气让四爷精神一振,他随手解开披风递给苏培盛,“都坐下吧。” “谢爷、阿玛。” 女眷们跟阿哥、格格们的声音同时响起。 四福晋刚坐下,就听到四爷问道:“刚才在门口是怎么回事?” 四福晋心里咯噔一下,她朝肿了脸的百合、一脸委屈的李侧福晋、沉默不语的耿氏看去,视线在耿氏被打湿的衣裳顿了顿,“耿妹妹的衣裳这是不小心被弄湿了?” “是。” 耿妙妙心下松了口气,起身回话,“适才这丫鬟捧着茶匆匆过来,不小心弄湿了我这身衣裳,奴婢想回去换身衣裳再回来。” 四福晋显然是站在她这边的,先给了她开口的机会。 耿妙妙只想干脆利落解决这件事,以雍亲王的脾气,只要没人拱火,想来不会在乎这件小事。 “那就……”四福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侧福晋打断了。 李侧福晋站起身,侧着脸,眉头蹙起,眼眶泛红,“耿妹妹,适才是我丫鬟做的不对,她已经被罚过了,你别往心里去。” 四福晋暗暗皱眉,这李氏,纯心今晚是要在爷面前哭诉一番委屈。 钮钴禄氏瞧向百合涨红了带掌印的脸,拿帕子捂着嘴惊呼出声,“耿妹妹心也未免太狠了些,不过污了衣裳,回头换过就是。” “钮钴禄妹妹别说了,这丫鬟做得不对,是被罚,这般莽莽撞撞的,今日得亏是那杯水不烫,要是烫的,烫伤了耿妹妹,那还了得。” 李侧福晋冲百合道:“你还不快跟耿格格好好赔礼道歉。” 百合眼睛一下红了,抹着眼泪过来,“耿格格,奴婢给您赔不是。” 李侧福晋低下头,拿帕子抹了下眼角,朝四爷看去。 四爷眉头紧锁,神色露出不虞。 李侧福晋心里一喜,她声音带着三分委屈,三分娇滴滴:“爷……” “放肆!” 四爷沉下脸来,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让众人心里一惊,“没规矩的东西,拉下去打个二十板!” “爷?” 四福晋吓了一跳,这惩罚未免太过了。 纵是爷向着李侧福晋,又怎能对耿格格如此严苛? 李侧福晋唇角微翘,心里正快意,就瞧见苏培盛示意两个太监拉了百合下去。 等等? 百合! 李侧福晋慌了, “你们拉错人了,爷要打板子的可不是百合。” 苏培盛脚步一顿,侧过身弓着腰,没说话。 他心中腹诽,这李侧福晋看来是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她真指望做场戏,装个委屈就能让爷当众下耿格格的面子,这可不是四爷的作风。 四爷:“他们没带错人,这丫鬟不懂规矩,连杯水都端不好,二十板子让她长长记性。” 他看向有些害怕的二格格等人,对苏培盛道:“把人拉去别处打。” “喳。” 苏培盛领人出去了。 百合被堵住嘴,只能用眼神朝李侧福晋投去求助渴望的眼神。 可李侧福晋这会子心里难以置信着,哪里顾得到她。 耿妙妙也难以置信。 她刚才真的以为自己会挨板子,还想好了据理力争,没想到,耿妙妙不由得拿眼角余光看向四爷。 四爷正看她,两人视线对上,耿妙妙飞快移开视线,盯着脚上的花盆底旗鞋。 “夜里冷,去换身衣裳免得着凉。” 四爷喝了口茶,说道。 耿妙妙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在说自己,忙起身答应了声是。 四福晋压下心中的诧异,“不必回去换,我这里倒是有几身做好没上身过的衣裳。” “那奴婢就偏了您的。” 耿妙妙冲四福晋道了谢。 新竹领着她去换了身新衣裳,得亏现在穿的是旗服,这旗服宽大得很,不拘什么身材。 耿妙妙换了一身就过来了。 出了百合这么个插曲。 今晚上这顿来得晚的团圆饭,众人吃的是安安静静。 二格格等人年纪比较小,四爷直接让奶嬷嬷们把他们带走,等耿妙妙等人要散了时,四爷抬眼看了下耿妙妙,道:“我记得今年杭州那边送了些料子过来,回头挑几匹给耿氏送去。” 四福晋笑着道是,“我也是这么想,耿氏来没多久,是该多做几身衣裳。” 李侧福晋牙齿都快咬碎了。 四爷只吩咐了这么一句,就让众人散了,宋氏等人心中再有旁的想法,也不敢在四爷刚回来的时候跟福晋抢,这是得罪福晋的做法。 耿妙妙一行人回到松青院。 耿妙妙让人去煮茶来,云初伺候她换家常衣裳,秋蝉一脸的心有余悸,她拍着胸口对耿妙妙道:“格格,奴婢今晚险些被吓死,奴婢险些以为王爷要罚您呢。” “胡说什么,咱们格格好端端被泼湿了衣裳,都没说那百合一句重话,王爷罚格格做什么?” 云初小声呵斥道。 秋蝉撇撇嘴,“这种事,哪里有讲道理的。” 耿妙妙心道,秋蝉旁的话说的不中听,这句话倒是没说错,天底下哪里有什么事真是讲道理的。 就说她被德妃娘娘赐给四爷这件事,德妃娘娘问过她吗?没有,这种事讲道理吗?不讲。 但她能拒绝吗?不能。 今晚上这事,明摆着是李侧福晋拿她垫脚,在四爷面前装委屈。 若是按照情分,四爷本该向着李侧福晋才是,没人会觉得不合理,偏偏四爷居然讲了一回道理,这才叫众人吃惊。 耿妙妙换了家常衣裳,今晚上发生的事实在让她吃惊,以至于当她入睡的时候,脑子里都在想,四爷是出什么差错了? 同样念头也出现在李侧福晋脑海里。 李侧福晋坐在梳妆台前,鬓发上的珠钗还没卸下,芍药从外面进来,走到她身后,“侧福晋,百合被抬回来了。” “嗯。” 李侧福晋冷漠嗯了一声。 芍药面露局促,手指搅在一起,“主子,百合的伤得有药才能好得快。” 四爷说了二十板子,那些太监就不敢留手。 便是李氏是侧福晋,也没到他们敢阳奉阴违讨好的程度。 李侧福晋听到这事,牙齿咬紧,她深吸口气,闭上眼睛:“去开库房取药给她,明儿个喊人来挪出去。” 百合已经在爷跟前留下坏印象,若是把人留着,爷回头见了心里头肯定不高兴。 李侧福晋心里虽然恼怒损失了个得力的丫鬟,但比起让爷不高兴,这点儿代价她还是付的起的。 她顿了下,又道:“跟百合说,她年纪也到该放出去的时候了,正好我在外面有个铺面得找个人看着,等她成婚后就去帮我盯着。” “是。” 芍药心里长舒一口气。 她退了下去,取了药后就去东厢房,芙蓉院这边的东厢房是她们这些丫鬟住的地方,芍药跟百合两人住了一间次间。 听见帘子打起来的动静,百合急切抬起头,却不慎拉到臀部的伤,疼得额头上豆大的汗水一下冒出来。 “你躺着就是,动弹什么。”芍药忙说道,她打发了小丫鬟出去,自己拿了药瓶出来。 “主子怎么说?”百合心急如焚,她脸上通红,既是疼得也是急的。 主子交代一件事,她给办砸了不说,还让爷心里恼了主子,百合心里如何不担忧? “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主子赏了药给你,还给你安排了前程。” 芍药把刚才李侧福晋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百合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这口气一泄,整个人就软在床上,就算没这档子事,她没几年也是得出去嫁人,虽说提前几年出去早了些,可至少比她想的最坏的结果好多了。 次日。 芙蓉园就悄无声息地抬了个丫鬟出去。 宋氏听说了,嘀咕道:“这芙蓉院倒是舍得,动作这么快。” 培养这么个心腹丫鬟可不容易,旁的不说,单单说昨晚那出戏,没个胆子、没个脸皮可轻易唱不好。虽然说最后被爷给罚了,但这奴才最后也没说出是李氏指使的,这忠心就难得了。 宋氏对着镜子挽了挽鬓发,她总琢磨着自己的鬓发不如耿氏的乌黑发亮,眉头不由得皱起,对伺候的丫鬟福儿道:“你去膳房,让膳房以后每日送碗芝麻核桃糊来。” 福儿迟疑道:“格格,这芝麻核桃糊不在份例里,若是要点,可得单独掏钱。” 宋氏脸上浮现出尴尬神色。 她从妆奁里拿出一个荷包,随手递给福儿,“里头二两银子,怎么也够了,先就这个月的,以后再说。” 福儿捏着荷包,低声道了声是。 这荷包的分量可没有二两重。 她攥着荷包的指关节泛白。 7. 将计就计? 一早,正院那边就送了四匹实地纱过来,有臧驼色、蟹青色、瓦灰跟水红色,都是一色鲜亮的好料子。 “这些都是福晋挑的,福晋说昨儿个的事格格也别往心里头去。”圆福对耿妙妙屈了屈膝。 耿妙妙笑道:“我早已抛到脑后去了,说起来昨儿个我还因祸得福,偏了福晋的漂亮衣裳呢。” 果然是个开阔性子。 圆福心里暗暗赞叹,云初捧着奶茶过来,“圆福姐姐上回不得空,今儿个可得赏脸,尝尝我们这儿的奶茶如何。” 圆福笑起来,“那我可有口福了。” 她接过茶盏喝了一口,这奶茶是甜的,浓郁的茶香混合着奶香,红茶的香气压下了奶腥味,却让奶香味越发醇厚,初次尝试的时候兴许还有些不习惯,等再多喝几口越发察觉出味道好来。 “怪不得人都说耿格格会吃,您这里一杯茶都比别处的好喝。” 圆福夸赞了一句。 耿妙妙见状,笑道:“这有什么,不过是我闲暇无事,琢磨些吃喝罢了。你既喜欢,就让云初跟你说说怎么煮,回头你也能让福晋试试。” 圆福心下诧异,“这怎么好,这是您的方子。” 耿妙妙:“不过是一杯奶茶罢了,值当什么。” 她又道:“我这里也没什么好的,前阵子得了些红茶,也孝敬孝敬福晋。” 云初听耿妙妙这么说,便招呼圆福出去,亲自演示了一遍怎么煮奶茶,又拿了一包约莫半斤的红茶给圆福。 圆福不意今儿个走这么一遭,居然还有这等收货,回到正院,四福晋正理着单子,四爷这次跟万岁爷从塞外回来,带了好几车皮子,有乌云豹、天马皮都是难得的好料子,搁在京城里,一张皮子就价值几百两。 眼瞅着下个月就是中秋,又得走礼,这几车皮子随便拿一件当礼物都体面极了。 四爷去年被封为雍亲王后,府上走动的亲眷、同僚反而更少,但无一不是关系要紧的人家。 给这些人家送礼,可不能随意。 “这几件留下,二格格、二阿哥、三阿哥今年都高了不少,回头做袍子,颁金节也好穿出去见人。” 四福晋一下划拉了十几件皮子出来,说到两个阿哥,语气突然放缓,脸上神色恍然若失。 新竹何尝不知福晋是又想起了大阿哥,心疼福晋的同时,也替福晋难受。 福晋现在操心的都是旁人生的孩子,将来二阿哥、三阿哥大了,难道真能够孝顺福晋不成? 倘若福晋要是有个孩子,那就好了…… 正想着,新竹就瞧见圆福回来了,手里居然还带着个匣子,新竹故意引开福晋的思绪,“圆福姐姐,你不是去松青院了,怎么还带了东西回来?” 圆福一下笑了,捧着匣子上前,“福晋,您猜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四福晋回过神,瞧了一眼那黑漆描金的匣子,“我可猜不着,是耿氏给的?” “可不是,奴婢都想不到耿格格还给了回礼。”圆福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包包好的红茶,“耿格格还让人教了奴婢怎么煮奶茶,是她们那边的方子,奴婢尝着味道倒是不错,福晋可要试试?” “奶茶还有别的方子?”新竹诧异问道。 圆福:“那可不,咱们平日喝的是咸的,松青院那边却是甜的。” “那就试试。”四福晋也知道两个丫鬟的好意,点了点头。 圆福便带着茶叶下去煮了,这奶茶并不费功夫,三两下就好了,等四福晋尝了一口,眉头渐渐舒展开,“这滋味倒是不错,若是放些冰块拜着,更能消暑。” 见四福晋喜欢,新竹忙道:“这有什么难,福晋要是喜欢,往后就让人每日都预备着一碗。” 四福晋放下茶碗,拿帕子擦了擦嘴唇,“那倒是不必,不过这耿氏倒是个不错的。” 知恩图报,又大气,她拿起单子仔细瞧了瞧,拿起笔勾画了几件皮子,“这几件也留起来,等过些日子给她送去。” 耿妙妙丝毫不知道自己一杯奶茶换来了几件皮子。 申时初。 四爷便提前从户部衙门回来了,府上的男主子一回,正院跟芙蓉院就收到了消息。 李侧福晋听到消息后,本想起身,可不知想到什么,又坐了回去。 “主子?”芍药疑惑地看向李侧福晋。 李侧福晋攥着手中帕子,眼神闪了闪,“罢了。” 昨儿个才刚被爷罚过,今日若是派人去送汤水,少不得让爷觉得自己不庄重,没长记性。 她心里暗暗咬牙,要是早知道昨日会出差池,就不该那么莽撞。 “不送鸡汤了?”芍药问道。 李侧福晋皱了皱眉,眼睛一转,她的目光骤然看向望春院的方向。 她冲着芍药招了招手,小声地不知说了什么,芍药眼睛亮起,冲李侧福晋点了点头,飞快出去了。 李侧福晋唇角勾起,心里颇为得意。 她不争今日,却也不便宜耿氏,今儿个就让钮钴禄氏占占便宜好了。 “芍药姐姐……” 金环刚从望春院出来,就瞧见芍药领着人行色匆匆要过去。 “是金环啊。”芍药像是才发现她,站住脚步,“我还有事忙,就不和你说话了。” “是啊,我们得去膳房要鸡汤呢。”旁边一个小丫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话还没说完,就被芍药呵斥,“多嘴。” 小丫鬟吓得闭上了嘴巴,金环眼睛咕噜噜转,芍药好似没事人一样,笑笑:“这小丫头乱说话,主子还等着,我们先走了。” 说完,领着人跟见了鬼似的快步离开了。 不对劲。 这分明不对劲。 金环眼睛眯起,看着背影,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猜测。 她眼睛一亮,要是她真的猜对了,那格格知道了肯定高兴。 金环连忙转身回去。 望春院次间里,钮钴禄格格摇着扇子,百无聊赖地眯着眼睛,听见动静,眼睛瞥见金环匆匆进来,她脸上顿时浮现出不悦神色,“让你去膳房要些冰,你怎么空手回来了?” 金环忙道:“奴婢是凑巧听到些消息,芙蓉院好像去膳房要鸡汤,像是王爷回来了。” 王爷回来了? 钮钴禄氏颓闷之气一扫而空,她立马坐正,“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是芍药旁边的小丫鬟说漏了嘴,瞧那芍药的神色,定然做不得假。” 金环笃定地说道。 钮钴禄氏站起身来,刚要开匣子让金环去膳房要汤水,突然觉得不对。 她看向金环,“你说是谁去要鸡汤?” “是侧福晋身旁伺候的芍药姑娘。”金环虽然不解格格为什么多嘴问这么一句,却还是老实地回答了。 钮钴禄氏开匣子的动作一顿,冷笑出声,“这分明是李氏让她故意泄露出来的。” “芍药可是李氏的心腹,倘若连个小丫头都管不住,早被赶出去了。” 金环整个人一怔,瞠目结舌。 她还以为是她聪明运气好,一不小心抓住讨好格格的机会,哪里想到是人做局,故意泄露让她知道的。 “格格,那,那咱们就当不知道?” 钮钴禄氏刚在得意自己聪慧,想明白了李氏的算计,此刻听见这话,仿佛被泼了一碰冷水。 她脸上露出犹豫神色,开了匣子,取出个荷包,“不,咱们还是要去,这一两银子,你让膳房做绿豆汤,要冰镇过的,送到前院去。” 金环啊了一声。 钮钴禄氏瞪了她一眼,金镯忙替她拿过荷包,推搡她出去,“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膳房要绿豆汤,别耽误了格格的事。” 金环呆头呆脑地答应了声是,拿着荷包出去时,满脑子困惑。 她还想不明白为什么格格明明想透了侧福晋的算计,却还是照办。 钮钴禄氏在心里暗暗骂李氏奸诈狡猾,怪不得一个包衣能当个侧福晋,果然好算计。 她这计策压根不怕钮钴禄氏能看透。 便是看透了,钮钴禄氏能放过这等争宠的好机会? 或者说看透了更好,看透了,钮钴禄氏还得领情呢。 金环很快办完差事回来,绿豆汤这种汤水夏日里膳房是常备的,送去前面书房也不费什么功夫。 待到金环一回来,钮钴禄氏立马拉住金环,“送到了?” “苏谙达拿了。”金环点点头说到。 钮钴禄氏心里石头落地,想起耿氏,又忙追问:“那可还有其他人送汤水?” 金环这点儿倒是问过了,她脸上露出得意神色,摇头道:“没有,奴婢打听过了,除了咱们没人送。” 看来真是李氏给她送人情来了。 钮钴禄氏既兴奋又有些暗恼地捶了下手掌,她兴奋地在屋子里来回兜着圈子。 就她拔了头筹,今儿个夜里,爷肯定会来让她侍寝。 钮钴禄氏想到这里,不由得朝松青院投去个得意眼神。 得了几匹料子有什么要紧。 这能得到爷的宠爱,那才是本事。 她立刻吩咐人去要热水,把望春院的人指使的团团转,又开了妆奁,挑选起今晚要佩戴的首饰。 “爷。” 苏培盛提着食盒进书房。 四爷瞥了一眼,“哪来的?” “福晋让人送来的,说是耿格格的奶茶方子,喝起来味道跟寻常不同,特地送来让您尝尝。” 苏培盛弓着腰回话,只字没提起钮钴禄格格送来的绿豆汤的事。 这要是侧福晋送来的,苏培盛保不齐还得掂量下,倒是一个小格格,那就不必想了,怎么也比不过福晋。 耿氏? 四爷想起了昨夜瞧见的那可怜小模样,眉眼松动。 苏培盛不着痕迹收回眼神,心里有数了。 8. 烧水 “格格,望春院那边不知怎地,热闹极了。” 秋蝉打外头进来,耳朵上的丁香金坠子摇摇晃晃,在耿妙妙眼中一闪而过。 耿妙妙垂下眼睛,不以为意地解下鬓发上的玉簪,“热闹就热闹呗,与咱们也不相干。” 秋蝉撇撇嘴,“格格,话可不能这么说,望春院那边这么兴师动众,倒像是盼着王爷去那边似的,不定是那边使了什么手段。” 耿妙妙瞥了秋蝉一眼,虽没言语,秋蝉却也被唬住了,抿抿嘴,像是觉得委屈转身跑出去了,还撂了帘子。 “她这!”云初一下黑了脸,这当奴才的居然还给主子使起脸色来了。 “好了,甭管她了。” 耿妙妙看着秋蝉离开的方向皱皱眉,收回眼神。 云初压低声音:“格格,这秋蝉实在不像话,不成体统,若是不罚,旁人有样学样,怕是乱了规矩。” 耿妙妙点头,“我心里有数。” 对秋蝉,她是有心想换,只是如今不是时候。 日头渐渐落了,雍亲王府各处点起了灯笼。 看完了带回来的公文,四爷抬起头,这才发现时辰不早了,“这都什么时辰了?” “回爷的话,已经是戌时了。” 苏培盛回话道。 都这个时辰了,四爷没想到自己一看公文就忘记了时辰,他如今在户部当差,户部银子亏空的事上辈子四爷就处理过一回,引得怨声载道。 这辈子重来一次,虽说上手比先前快,但四爷盘算着兴许能用其他方式来解决欠银的事。 “爷是要歇息了还是?” 苏培盛恭谨问道。 四爷眼神落在桌上的白瓷碗,念头一转,“去松青院。” “喳。” 苏培盛心道果然,退出去命人准备灯笼。 “福晋。” 圆福快步走进次间,小声汇报。 四福晋嗯了一声,看来果真不如她所料,爷对耿氏的态度变了,不知道这耿氏能有多大造化。 “格格,小六子瞧见人往这边来了。” 金环急匆匆从外头跑进来报喜。 盛装打扮的钮钴禄氏顿时喜上眉梢,她拿起镜子照了照,有些紧张地看向金镯:“我的打扮可有哪里不妥?” “格格容貌美丽,这些珠钗更是增光增彩,哪里有不妥的地方。” 金镯嘴甜地奉承道。 钮钴禄氏脸上压不下喜色,偏偏还要啐金镯一口,“就会拍马屁,行了,都别太刻意,别叫爷等会儿瞧出来。” 她可不想太明显了。 主仆们正喜着,刚才金环提的小六子就进屋子里来了。 金环见他进来,喜道:“小六子,可是爷已经过来了?” 钮钴禄氏也朝他看去。 小六子神色尴尬,嘴唇蠕动,“格、格格……” 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妥,钮钴禄氏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顶着她的视线,小六子低着头,恨不得把头埋到□□里去,“爷朝松青院那边去了。” “爷?” 耿妙妙都要歇下了,听见动静,被云初着急忙慌地伺候着穿了一件半旧不新的沉香色直径纱旗服,鬓发也简单梳成个辫子,拿绢花簪在额侧。 这么短时间,能收拾得见人,已经是手快了。 四爷不意她会是这副打扮,眼神落在她脸上,脑海里浮现一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他嗯了一声,叫了起,抬脚往里面走去。 秋蝉都没反应过来,等耿妙妙跟着四爷进去,她才回过神,低声对云初道:“王爷居然来了?!” 她声音虽然压着,却也瞒不过苏培盛这等机灵人。 苏培盛朝她看了一眼,云初忙朝秋蝉递了个眼神,秋蝉愣了下,等察觉到苏培盛的眼神,匆匆低下头闭上嘴巴。 四爷进屋后没急着坐,眼神逡巡了一遍耿妙妙屋子里的摆设,这还是他头一回到耿氏这院子里来。 次间这里就摆了张罗汉榻,对面放了把古琴,多宝架上零星摆了几件小摆设。 四爷眼神诧异,拿起多宝架上一只陶土做的小羊,“这是什么?” 耿妙妙瞥见那东西,脸上瞬间红了,“这是奴婢小时候阿玛送的小东西,奴婢觑着好玩就摆在上头,叫爷见笑了。” 她上前来,就想接过四爷手里的小羊。 四爷却没给她,而是摩挲了下,发觉背后像是有字,转过头看了一眼,又瞧了耿妙妙。 “这字是本来就有的?” 耿妙妙这会子耳根红得能滴血了,“是奴婢自己写的。” 四爷看着那爹爹两个字,不由得莞尔,这倒是有趣,他又看了下其他的小羊,果然都写了称呼,娘亲,弟弟,妙妙。 妙妙,四爷琢磨着这个闺名,只觉有几分可爱,他看向耿妙妙,见她耳根通红,心里越发多了几分怜惜,把小羊放了回去,“字倒是不错。” 耿妙妙心里松了口气,屈了屈膝,“多谢爷夸赞。” 要是早知道四爷会不打声招呼就来,她就把这些小羊收起来了,自己把玩是一回事,叫旁人看着总有些局促。 “坐下吧。”四爷在罗汉塌坐下,招呼耿妙妙坐在一侧,他瞥了眼炕几,上面也简单的放了个小瓶子,插了一根柳枝,这屋子里摆设简单得很,比王府里有脸面的嬷嬷还不如。 四爷看着,又想起殉情的事,心里头一时有些不是滋味。 他没留意的时候,耿氏过得就是这种日子?! 四爷皱眉,“你进王府也有几个月了,可有人亏待你?” 耿妙妙摇头:“奴婢过得极好,衣食无忧。” 门口的秋蝉心急如焚,眉头都皱紧了,格格怎么回事?爷这时候问起这话,不趁着这机会告状,还待何时? 四爷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这要是真过得好,昨儿个就不会发生被泼湿衣裳的事,想来也知道,一个入府多月还没承宠过的格格,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 这耿氏是怕闹事,还是怕给他添麻烦? “你是个懂事的。” 耿妙妙:??? 虽然不明白四爷在说什么,但是微笑就好。 虽然说今晚四爷的突然到来出乎耿妙妙的意料,但耿妙妙心里不是没有成算的。 都进了未来皇帝的后院,就甭想什么独善其身了,耿妙妙的打算是最好能生个孩子,最好是个儿子,生一胎就够了,之后就算失宠了,有个儿子在也不会太被刻薄;生女儿也不是不行,就怕将来自己失宠,女儿会被安排去抚蒙。 打从四爷回来,她其实也想过怎么睡四爷这件事,可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出手,四爷主动送上门来了。 “奴婢担当不起爷的夸奖。” 耿妙妙低下头,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 烛下看美人,锦上更添花。 四爷喉咙滚动,眼神晦暗,他摆了摆手,苏培盛会意,领着人都下去,将门带上。 云初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等听到屋子里传来的娇呼声,再瞧见窗户上的倒影,脸一下红了。 秋蝉反应倒是快,眼跟泛了秋水似的往屋子里瞥了一眼。 苏培盛垂着眼,对云初道:“让人预备着些热水。” 云初道了声是,悄悄从袖子里拿了个荷包递给苏培盛,苏培盛也没客气,直接就拿了,他要是不提点这一句,等会儿里头叫水有的是这些人忙活的。 松青院西厢房五间,靠北的梢间是茶水房。 云初忙喊了几个粗使丫鬟进里面烧水,这大半夜的总不能跑去膳房要水,得亏她们这里茶水房因为格格隔三差五会弄些吃食,因而炭火跟水一向预备充足,不然今晚就真抓瞎了。 半个时辰后,屋子里叫了水。 二人洗漱过后,四爷抱着耿妙妙的腰身,屋子里只点了一根蜡烛,他的嗓音沙哑低沉,带着成熟男性的魅力。 耿妙妙要说没享受到那是假的。 她杏眼朦胧的看着四爷,心里暗道,这技术,这脸蛋身材气质,搁在现代下海得五万一夜。 她不亏。 “就这么喜欢爷?”四爷不知误会了什么,拢紧了耿妙妙的腰,柔润绵软的手感让他呼吸越发急促。 耿妙妙低下头,低声嗯了一声,仿佛娇羞一般,可身体却依偎进了四爷的怀里。 四爷喉结滚动。 但凡一个男人,何况还是一个正值壮年,满腹雄心壮志的男人,此刻都坐不住。 “呀,怎么起来了……” 耿妙妙好似被吓到一样,懵懂的说道。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四爷扯着压到身下。 屋子里又响起了动静。 苏培盛看向云初,云初这回不必他提醒了,飞快抬脚去带人烧水去了。 9. 不请自来 次日卯时,天边泛起鱼肚白,屋子里就有动静了。 四爷习惯早起,打从尚书房那会儿养成的习惯,以前当皇帝的时候没改过,现在自然更不会改。 耿妙妙察觉到动静,揉揉眼睛起来,便瞧见四爷已经穿了衣裳。 “爷,奴婢起晚了。” 她心里不禁感叹,这当了王爷日子也不轻松啊,一大早的就得起来。 “奴婢伺候您穿吧。” 耿妙妙起身下地穿了鞋子。 四爷把腰带递给她,黄色镶嵌翡翠腰带做工精细,耿妙妙只瞧一眼都不禁暗自咋舌,这绣工精致,怕得是最好的绣女才能绣出这般精美却不失威严的图纹来,她眼睛不住瞧,正盘算着这么一根腰带价值几何,怎么才能培养出这么个绣女时,上面传来四爷的声音:“我记得,耿德金是你阿玛?” “正是家父。” 耿妙妙系好腰带,退在一旁回答,她心里有些惊讶,她阿玛耿德金不过是个内务府的内管领,五品小官,四爷居然也知道。 “如今在什么地方当差?” 四爷理了理腰带,问道。 “家父如今在内务府会计司当郎中。”耿妙妙回答的更加仔细了。 四爷这回反倒是愣住了,抬头看了眼耿妙妙,心中暗道莫怪耿德金上辈子后头干的不错,会计司郎中可是内务府有名的肥差,等闲没手段,没人脉都当不了。 他嗯了一声,接过苏培盛递过来的凉帽,“我先走了,你好生歇息。” “是。” 耿妙妙答应着目送了苏培盛一行人簇拥着四爷离去。 在四爷一行人走后,云初才领人捧着铜盆,巾帕、洗面皂进来。 洗面皂馥郁的桂花香让她精神一振。 这是家里托人送进来的,原就是她使惯了的东西,原先在宫里头怕太打眼不方便使,反倒是出来后自在多了。 将巾帕递给云初,耿妙妙道:“这个时辰,膳房那边可备着早膳?” “便是没有,今儿个也得有。” 秋蝉满面堆着笑容奉承。 “你往日说那么多话,唯有今日这句话还算听的入耳。”云初脸上也带着笑容。 耿妙妙瞧了她们一眼,心下里头不禁感叹。 这些日子她不得宠,这些丫鬟估计心里头也悬着,即便她手头比旁人宽裕,但在这后院里,没有宠爱就像无根浮萍。 云初往日谨慎小心,跟秋蝉颇为不和,今日也是心情好,才能跟秋蝉说笑。 旁的不说,单单只论这些时日来这些丫鬟办差事都没偷懒躲滑,就当奖赏一番。 耿妙妙笑道:“好了,你们两个一大早别吵嘴,我看这些时日入了夏,大家都食欲不振的,这么着,回头让膳房每日都送些瓜果来,你们一份,小丫鬟们一份。” “多谢格格!” 秋蝉等人喜不自胜。 这夏日里的瓜果也不是等闲人吃得起的,何况膳房那边的瓜果素来都用冰镇着,清爽可口,秋蝉这些人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平日里规矩管着也好这口腹之欲。 耿妙妙让秋蝉去传了膳,她打算今日好好收拾屋子,往日里没人来,屋子里随意摆设就罢了,今后可不能这么着。 正伸手去拿那几只羊,就瞧见云初捧着一方两寸大小的黑漆描金匣子出来,刚想问是什么,云初就行了礼:“格格,这匣子奴婢什么时候送去正院的好?” 耿妙妙立刻明白这是什么了。 饶是她脸皮厚,这会子也不免霞飞双腮,摆手道:“正院那边素来早起,你送过去给那边的嬷嬷便是。” “是。” 云初脸上掠过明显的笑意,她低声道:“这会子早膳还没来,格格不妨回去多歇息会儿。” “好你个云初,也来打趣我。”耿妙妙做势要掐云初一把,云初笑着避让开,碎步走了出去,“格格且留神您的身子。” 她说完,快步钻出了屋子。 灯儿在门口诧异地道:“真怪,云初姐姐今儿个怎么跟吃了蜜似的这么高兴?” 屋子里耿妙妙捂着脸尴尬了一把。 这该死的封建社会就是让人尴尬,主子们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下人。 以前她在永和宫伺候的时候,这种让人尴尬的情况倒是轮不到她,没想到出了宫轮到她来尴尬了。 吐出口气,耿妙妙转过身,将多宝架上几样平日里把玩的小玩意给收了起来。 松青院一大早喜气洋洋。 望春院这边却是气氛紧绷,钮钴禄氏一大早起来,瞧见眼下乌黑,气的把梳子拍在桌上,也是运气不好,那梳子本就是玉制的,一下断成了两半。 “气死人了,这什么梳子,怎么这就坏了!” 钮钴禄氏几乎心如刀绞,这好玉难得,何况还说好玉制的梳子。 她才得了这把玉梳没多久,东西就坏了,岂能不心疼? 金镯等人惴惴不敢言语。 钮钴禄氏自己气得不行,见她们不言语,心里越发恼火,瞪了她们一眼,“还愣着做什么,去重新拿把梳子来!” “是。” 金环这才反应过来,小跑着去开库房取梳子。 等到钮钴禄氏梳发完毕,匆匆洗漱完也已经是巳时三刻,她换了一身水红凌绣桃花旗服,小两把头上插着两朵粉色镶珠嵌翠的绢花,耳朵上一耳三钳带了玉环,气冲冲就要出门。 金镯诧异道:“格格,您不用早膳了?” “用什么早膳?”钮钴禄氏气的鼻子喘粗气,“你们家格格脸都快丢光了,气饱了。” 金镯心下越发困惑,她朝金环递了个眼神,格格这是怎么了。 金环偏下头,避开金镯的视线。 她倒是知道事情原委,格格昨儿个送去绿豆汤,可夜里爷却去的是松青院。 这事要是旁人不知道倒也罢了,可昨日夜里望春院这边动静那么大,李侧福晋又是知情的,日后岂能不拿这件事来羞辱格格。 她们家格格心里有火,这口气只能冲着耿格格发泄了。 “我记得有个紫檀云石插屏,前阵子家里头送进来的,这东西小巧,摆在炕几上倒也合适。” 耿妙妙翻看着册子,眉头皱着思索道。 “这东西奴婢也记得,就放在小库房那边,还有一套象牙菊瓣纹香盒可要一并取来?”云初答应后,想了想,问道。 “你记性倒好,我都忘了还有这香盒,也罢,一并取来,就算不用当个摆设也好。” 耿妙妙看着单薄的小册子,心痛不已。 她家里从她落地就开始给她积攒嫁妆了,满人流行奢婚,不但男子聘礼得给足,女子嫁妆也不少,小到锅碗瓢盆,桌椅板凳,衣裳料子珠宝首饰,大到床柜妆奁,地契房契铺面,更不用说还有压箱钱,汉人受影响,近年来婚嫁双方也是越给越多。 她阿玛前几年才从外地得了一些好木料,打了一架罗汉架子床,一对紫檀嵌鸡翅木四角包铜的柜子,可惜了这些东西都没法子送进来,只能送进香盒这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就这儿,也装了好几口箱子。 当日那几口上等的红木箱子抬进雍亲王府时,谁不侧目,都说耿格格娘家疼她。 “到底是东西太少,要归置也施展不开手脚。”耿妙妙惋惜地合上册子。 她娘家那屋子收拾的才叫一个漂亮舒坦。 秋蝉等人已经在咋舌了,这东西还算少,耿格格家里到底是多富裕。 “哟,妹妹这是在收拾屋子呢?” 一把尖锐带着敌意的声音传来,耿妙妙抬眼看去,只见钮钴禄氏打起帘子就站在门口,黑鬒鬒两把头上的绢花在日光下光彩夺目,闪的人眼睛都花了。 “格格,奴婢……”灯儿急的眼睛都红了。 她本想拦着钮钴禄格格的,可钮钴禄格格来势汹汹,根本拦不住。 耿妙妙冲灯儿点了下头,“你先下去。” 灯儿这才委屈退下。 钮钴禄氏抬脚就往屋子里走,今儿个日头好,阳光金灿灿的,照着这屋子里也是开阔敞亮极了。 钮钴禄氏出门的时候一肚子火,可走了一路过来她的理智也渐渐回来了。 倘若她今儿个去松青院不由分说地发火,岂不是给了耿氏跟爷卖惨叫委屈的机会。 就算要发火,她也得找机会才能发火,今儿个要紧的是打听清楚爷怎么突然就去了松青院? 耿氏入王府也有三四个月。 她刚进府的时候,不见爷去她院子里,爷要出门前也不曾提起过她,怎么一回来就突然改变主意了? 她满腹盘算着该怎么套话。 可当见到耿氏面若桃花,神情自若地坐在上首,心里头的火就压不住腾地一下起来了,“妹妹今儿个倒是有空,还收拾起屋子起来了。” “姐姐不也有空,这不才突然过来做客?” 耿妙妙在突然二字重重发音。 有道是不请自来是恶客,便是同是伺候王爷的,也得讲究规矩,没个主人不请就上门来的道理。 钮钴禄氏觉得这话刺耳极了,有空是什么意思,讽刺她是个没事人,还是讽刺她昨晚白忙活一宿,结果叫她抢了先? 她眼里冒火,逡巡了下这屋子,“我这是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妹妹这屋子里怎么这么空荡荡的,比我丫鬟住的屋子还寒酸呢。” 她说完,捂着嘴,“妹妹别往心里去,我这张嘴,真是净胡说。” 10. 包衣奴才 晌午。 空气仿佛都被晒得扭曲了,日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射出斑驳支零的光影。 几个油青色长袍的小太监在廊檐下躲日头,其中一个眼睛尖的瞧见一青绿色长袍出现,立马起来,没等同伙们反应过来呢,就迎了上去,“苏谙达,大日头的,您怎么回来了?” 苏培盛笑骂道:“猴崽子,要不是有事,我能回来,别挨着这么近,今儿个天热,去给我倒杯茶候着。” 小太监诶了一声去了。 苏培盛冲西厢房的次间走去。 次间住了个老嬷嬷,姓白,是四爷的保姆,打从四爷落地起就跟着伺候,到年老了,四爷把老嬷嬷安排着管着私库,连库房旁边的次间就收拾出来给白嬷嬷住。 “苏谙达怎么有空来了?” 白嬷嬷正坐在炕上同几个年纪比较轻的嬷嬷说话,瞧见苏谙达进来,几个嬷嬷都起身,白嬷嬷也笑着起了身。 “哎呦喂,您老人家坐着,您这起来不是折煞小的吗?”苏培盛笑道。 白嬷嬷啐了他一口,“行了,你也别没个正经,可是爷有什么吩咐?” “叫您老人家猜着了,”苏培盛道:“爷吩咐,让您拿了库房的册子过去给耿格格瞧瞧,好让耿格格挑选几样东西摆设。” 拿册子? 白嬷嬷心中诧异,面上不显,“松青院那位耿格格?” “可不是她,除了这位格格姓耿,咱们府上还有几个姓耿的格格?”苏培盛笑眯眯反问道。 旁边几个嬷嬷都咋舌不已。 “苏谙达,白嬷嬷这是去哪啊?”小太监端来一青花茶盅,茶是清茶,微温,正是爽口的时候,苏培盛满饮了一大口,顿觉暑气渐消,整个人神清气爽了不少,他掏出汗巾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不该问的别问,都伺候爷几年了,怎么还不长记性。” “是,是。” 小太监连不迭的答应,捧了苏培盛喝完的茶盅出去,看着白嬷嬷出去的方向,白嬷嬷虽只管王爷的私库,可在王府上地位不凡,皇室重乳保,就是四爷、四福晋对白嬷嬷都得给出几分尊敬。 能劳动白嬷嬷的是什么事? “姐姐说的极是,我这屋子是空了些。” 耿妙妙并不打算为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同钮钴禄格格吵起来,随口答应,神色极为敷衍,只想把钮钴禄氏给打发走。 钮钴禄氏却只觉得她这副模样是看不起自己,当下如同一瓢油泼在了心火上,“耿妹妹倒是真看得开,只是这屋子实在丢人,不过也是,妹妹包衣出身,这屋子简陋,想必妹妹也住习惯了,毕竟包衣嘛……” 耿妙妙目光一沉,视线如剑般看向钮钴禄氏。 打人还不打脸呢。 “我倒是不知钮钴禄姐姐出身有多富贵,福晋、王爷都尚且不挑刺我,姐姐凭什么说三道四?” “若我没记错,令尊也不过是四品官职罢了。” 钮钴禄氏是满族大姓没错,也出过名臣,皇后,贵妃。但是要论亲缘关系,钮钴禄氏格格这一支是镶白旗满洲,孝昭仁皇后那支是镶黄旗满洲,两家都不在一个旗下了,压根扯不上关系,是连走礼都没资格登门的。 要论地位,钮钴禄格格祖上从太祖父一代就开始没落了,被打发在宝坻驻防,连钮钴禄格格的阿玛当日能娶到的也不过是个汉人生员的女儿,就可知地位沦落到什么程度。倘若不是钮钴禄格格运气好,入了四爷的宅邸,她的阿玛被抬举成了四品典仪,现下一家子恐怕就是等着寅吃卯粮的旗人家罢了,连内务府有脸面的包衣人家都不如。 “你,你……” 被提及家境,钮钴禄格格羞怒得涨红了脸,手指着耿妙妙,气的哆嗦,“你个包衣奴才,凭什么说我。” “格格慎言!” 一声训斥声如惊雷般在众人耳畔炸开。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白嬷嬷板着脸从外面进来,白嬷嬷原本是在外面,要让灯儿进里面通传一声,可没想到钮钴禄格格居然口出狂言,白嬷嬷这才莽撞进来训斥。 白嬷嬷? 瞧见来人,钮钴禄氏变了脸色,心神不定,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站起身来,“嬷嬷你怎么来了?” 白嬷嬷没急着搭理她,而是对耿妙妙屈了屈膝,“奴婢未经通传就进来,还请格格恕罪。” “嬷嬷真是客气,您是情急之下才进来的,我怎么能怪罪你?”耿妙妙可不敢受她的礼,看了眼云初,云初会意,忙上去搀扶起白嬷嬷。 白嬷嬷也顺势起身,她转过身看向面色难看的钮钴禄格格,“格格可知祸从口出的道理,您这口中句句一个包衣奴才,莫非是对包衣奴才有什么意见?” 钮钴禄氏抿了抿嘴,手中的帕子被□□得不像话。 她心里还有火气,听白嬷嬷这么一说,只当白嬷嬷是在替耿氏说话,心中越发委屈,因而拉下脸,冷笑一声,“我先前那番话哪里有错,难道耿氏不是包衣不成?” 白嬷嬷眉头紧皱。 耿妙妙都不免要替白嬷嬷道一声委屈了,白嬷嬷刚才那句话分明是在帮钮钴禄氏解围,包衣地位是比不上旗人,可仔细想想,朝廷大臣多少个是包衣,后宫里德妃娘娘是不是包衣?宜妃娘娘也是包衣,雍亲王府里,李侧福晋跟宋格格也是包衣。 钮钴禄氏这一张嘴,得罪了雍亲王府三个同僚,还得罪了外面一大片人。 更重要的是,她还得罪了府上伺候的这些奴才。 雍亲王府里的下人几乎都是包衣,白嬷嬷也是包衣,她把人都得罪了,日后日子那就有的是乐子瞧。 “钮钴禄姐姐也没说错,我本就是包衣出身,只是这屋子摆设,原就是丰俭由人,倒不必姐姐在这里指点。” 耿妙妙懒得跟钮钴禄氏争吵下去,跟个糊涂虫争吵,赢了,旁人也不会觉得她多聪明,落在不知好歹的人眼里,还以为她故意拉踩钮钴禄氏来烘托自己。 白嬷嬷脸色稍微好转了些。 总算是有个聪明人,争这口舌输赢有何好处,她冲耿妙妙行了蹲安礼,“耿格格,王爷打发奴婢来送库房册子,王爷说了让您在上面挑选些摆设。” 白嬷嬷看向旁边穿褐色旗服的嬷嬷,那嬷嬷捧着匣子上前,耿妙妙嘴巴微张,待到云初把匣子捧到她面前,看着那淡青色的封面,耿妙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王爷让我挑摆设做什么?” “格格您这不是说笑话吗?挑摆设当然是妆点您这屋子。” 白嬷嬷露出个爽朗的笑容,她年纪虽大,但保养极好,笑起来就像是个慈祥的老太太,叫人心生喜欢。 耿妙妙讪笑一下。 秋蝉高声道:“格格,您刚才不还说可惜没东西归置吗?这下东西可多了,您大可以放开手脚了。” 说完,秋蝉眼睛瞥了钮钴禄格格一眼。 钮钴禄氏脸色涨得通红,跟被人迎面打了一巴掌似的。 她才刚笑话耿氏,爷那边就派人给耿氏送东西来,爷这是吃错了哪门子的药! 她起身,黑着脸冲白嬷嬷点了下头,“我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 撂下这句话,钮钴禄氏带着人呼啦啦如同她来时一样匆匆离开了。 白嬷嬷眼中飞快掠过不满神色,待抬起头来时,丝毫看不出什么破绽。 …… 虽然说四爷没局限让耿妙妙挑选几样,但耿妙妙没贪心,只挑选了几个屏风,几个瓶子就收手了。 白嬷嬷回来后,就开了库房,点了东西让人一样样搬过去。 “这耿格格眼光倒是好,挑选的可都是好东西。”陈嬷嬷忙活完回来对白嬷嬷感叹道。 白嬷嬷瞥她一眼,“都这把岁数了,还多嘴。” “横竖这里也没个旁人,”陈嬷嬷不以为意摆摆手,“说来也怪,这耿格格家世据说也一般,怎地气度、眼力都不差,比起正经主子来也不逊色。” 白嬷嬷没说话,心里未必不认同陈嬷嬷这话,只瞧耿氏不贪心这件事,就看出这人不同了。 今儿个要是换成钮钴禄格格,保准就只看上这册子上什么金啊玉啊的,殊不知正经紫檀、黄花梨这些木料可比金玉值钱多了。 “听说耿格格阿玛是内务府的,想来家境也富裕。”白嬷嬷淡淡说了一句。 陈嬷嬷羡慕道:“这倒是,内务府的差事油水都足。怨不得钮钴禄格格眼红耿格格呢,想来也有这个缘故。” 白嬷嬷瞥了她一眼。 陈嬷嬷连忙握嘴,“您当我什么都没说。” “得了,快起来,大白日的歪在炕上,叫下面的看见了岂不是要笑话。”白嬷嬷呵斥了一句,心里暗道这就有缘由了。 想来钮钴禄格格确实是眼红耿格格的,要论出身,钮钴禄格格的只靠个姓氏,那是连福晋都不怵,毕竟钮钴禄氏可是八大姓之一;可要论家境,钮钴禄格格家就大大不如了,家里阿玛原先是白丁,当初钮钴禄格格被指过来的时候,当真是带着个包袱就过来了,陪嫁恐怕都没多少银子,起初很是过了一段艰难日子,被宋格格、李侧福晋都笑话过。 是这几年起来了,钮钴禄格格才开始妆扮得富贵体面,可有时候又用力过度,恨不得把什么值钱的都带在身上。 殊不知,体面可不是全靠身外之物。 11. 不如撵出去 吩咐人把青瓷弦纹贯耳壶摆在书房的桌上,又将新送来的一架八宝玻璃屏风隔出了内房跟书房,屋子里收拾的七七八八。 耿妙妙正背着手看着哪里不妥,瞧见贯耳壶里空空荡荡,不免对云初道:“如今得了几个瓶子,也得插些花才显得鲜亮,今儿个便罢了,明儿个打发人去要些花草来,也不拘什么名花,不过要些应时的罢了。” 云初道:“这事并不麻烦,格格倒不如早些打发人去要,王爷今日送人送来摆设,夜里不定会来看一遭,咱们屋子里收拾的体体面面,岂不是让王爷更加高兴。” 这话倒很是道理,耿妙妙转念一想,点了下头,云初便下去打发小丫鬟去要花草了,王府里本就有几个小花园,另外还有几处花房,素来是不缺这些花花草草的。 才出来,就瞧见秋蝉带着个提着个大包袱的小丫鬟过来,云初站住脚步,问道:“这是什么?” “不同你说,我跟格格说去。” 秋蝉一扬下巴,自个儿抢先打起帘子,一个阔步带人进去了。 耿妙妙就在西窗下喝着茶,如何听不到外面动静,见秋蝉一脸讨好的走上前,随手把手中的小盖碗放下,“你这是打哪里来这么一大包东西?” “回格格的话,你万想不到,这是针线房那边打发人送来的。” 秋蝉一面说着,一面自己上手去解开包袱,那是一个茄色哆罗呢的包袱,打开里面是各色各样或绸或缎的椅袱,“早几个月格格不是说要椅袱,针线房那边推说没有,如今怎么着,一下也就有了。” 她说着话,下巴抬着,嘴唇撇着,一双丹凤眼露出几分刻薄像。 耿妙妙只看那包袱一眼,觑了一眼跟进来的云初等人,“你们先退下。” 云初愣了下,会意后道了声是,示意那小丫鬟把包袱放下,带着人都退了出去。 秋蝉原本心中满心得意,存了讨好抢尖的心思来,她嘴上平日里虽常自诩自己是格格手下一等得意的人,可其实未必不知格格比起她更喜欢云初,连带灯儿也比她更受重视。 如今见格格有了得宠的意思,往后前程不定如何光大,就想着趁着这会子先站稳脚跟,顶好是把云初等人都赶到后头去。 可这会子听声听音,心里头不禁打鼓来,陪着笑,“格格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的把旁人都叫出去,可是有什么机密事要嘱咐奴婢?” 耿妙妙摩挲着今日新带上手的腕香珠,“我倒也没什么机密事要嘱咐你做,只是近日来暑热天燥,怕你火气大,有心想让你歇两天。” 一听这话,秋蝉顿时还得了,急的面红耳赤,“格格您这是什么话,奴婢什么时候火气大了,可是云初在您跟前说了什么了!” 她一脸气急败坏,眼睛瞥向外头,要是云初在这里,耿妙妙保管秋蝉肯定憋不住火气,上手去跟云初厮打。 耿妙妙眼睛一抬,瞅着她也不笑,只这么静静地看着。 秋蝉原本想撒泼叫苦,使出市井无赖那些本事来歪缠,被这么瞧着,心里佯装出的火气十分也去了九分,当下低着头,“格格是不喜欢奴婢伺候就是了,要是看奴婢不顺眼,今儿个您就去回了福晋,把奴婢撵了出去,另选好的来伺候,格格如今横竖也不缺伺候的人了。” “你听听你说的话,我说几句你便有一堆话等着。” 耿妙妙也不吃她这一套,只是冷着脸,“我倒不知王府里头原来是这等规矩。我喊人出去,不为旁的,是为顾及你的颜面,你且想想,自你伺候我以来,前前后后生出多少事端来。我为你体面,才寻了个火气大的由头,你倒是恼起我来。” “既真个如此,是我没福气得了你的伺候,我这就去让人回福晋,请你老子娘来把人领走。” 耿妙妙说完,不顾秋蝉变白的脸色,高声喊了一声:“云初。” 云初就在门口候着,听见动静就答应了一声,开门进来。 秋蝉脸色这回是全白了,双膝跪下,膝行到耿妙妙跟前,“格格怎么这么狠心?您不念奴婢伺候您这几个月的功劳,也看在奴婢三番两次发脾气全是为了您的份上,就这么把奴婢赶出去了,奴婢有什么颜面见人。” 她一面说,一面哭,眼泪鼻涕都流下来,把个妆容全都毁了。 “格格。” 云初仿佛什么也没听见,站在门口候着吩咐。 “你先下去。”耿妙妙摆了摆手。 云初应了声是,又把门带上了。 门一合上,秋蝉就放声大哭,抱着耿妙妙的小腿,泪都抹在了裤腿上,模样好不可怜。 “何苦来哉。”耿妙妙把她拉了起来,拿了棉帕子给她擦眼泪,“我何尝不知道你是为我,但天底下还有好心办坏事这句话,前阵子晚膳的事,倘若不是我周全,现而今咱们松青院早就不知被人看低到哪里去了。” “是奴婢莽撞。” 秋蝉抹着眼泪,抽泣着说道,“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耿妙妙笑道:“这句话我可记住了,往后再犯我可就当你是故意的,便要你老子娘带你出去嫁人。” 秋蝉破涕为笑,“格格吓唬人呢。” 耿妙妙笑了下,也不多言语。 若真能学好,倒也罢了,不学好,那时候她才知道是不是吓唬人。 耿妙妙叫了人进来,云初料想屋子里已经没事了,便吩咐了个叫芽儿的小丫鬟去找园子里的要花草,自己进屋去了,瞥见秋蝉红肿了眼,云初只当没看见。 秋蝉反倒是自己不自在了。 她素日在众人面前总要表现,今儿个哭花了脸不说,心里也嘀咕云初在外面能不能听见屋子里的话,不由得就有些神色局促。 耿妙妙看在眼里,寻了个由头把她打发走,秋蝉忙不迭地走了。 云初也不问,耿妙妙便指了指包袱,“这里的椅袱你挑选几样单薄的,天气热,椅子上再套个这个,越发闷热了,剩下的登记上册,回头入秋后再拿出来使就是了。” 云初答应了一声,忙活起差事起来。 另外一旁,秋蝉怕人笑话,捂着脸躲进了屋子里,喊了个小丫鬟打脸来洗了妆容,回想起适才在屋子里被耿格格训的那些话,心里头又悔又恼,一整个下午都没出来,只推说身子不适。 耿妙妙也没理论,只留下云初在跟前服侍,反倒比平日里清净不少。 申时三刻,耿妙妙便叫云初去传膳,因着她上辈子习惯一日三餐,这辈子重生到包衣人家,习俗也是如此,故而入了府后也没改过。 “晚点要两菜一汤,菜是一道豆腐火腩,一道素炒青菜,汤要的是紫菜蛋花汤。” 这几样菜都不是什么大菜,故而膳房那边很快预备妥当,陈公公还另外打发了个太监跟着帮忙提食盒。 云初虽然不是那等仗势欺人的,却也知道这是给人在主子跟前露脸的机会,便也让小太监跟着。 等到了院子门口,才踏入月亮门,就瞧见院子里站了一堆人,打眼一瞧,还有苏谙达这些人在。 云初心里突地一跳,朝前走去,正要屈膝行礼,苏培盛乐呵呵,“姑娘别多礼,送进去吧。” 云初应了声,回头看向那小太监,有些迟疑,她本想开口让小太监把提盒给自己,话到嘴边改了,“你跟我进去吧,仔细些。” 小太监脸一下激动的红了,忙不迭点头,碍于提着食盒不好行礼,不然恨不得给云初磕个头。 屋子里。 耿妙妙陪着四爷逛着屋子,她的屋子着实不小,加上东西不多,更显得开阔。 四爷欣赏完一番,颔首道:“比昨日好些,只怎么摆了两盆芦荟,若是园子里没什么花,只管跟福晋要去。” “哪里没什么花,不过是奴婢更喜欢这芦荟青翠罢了,虽则不是什么名贵花草,然则图一个合心意罢了。” 耿妙妙大大方方回答道。 她瞥见云初领人进来,笑道:“可算回来了。” “奴婢给王爷请安、给格格请安。” 云初屈膝行了礼。 后面那小太监忙把提盒放下,打了个千,结结巴巴:“奴才给王爷请安,给格格请安。” 外面苏培盛听得都皱眉咋舌,老陈那老滑头怎么派这么个人来送东西。 得亏今儿个主子爷心思不在这上头,不然膳房那边得爱训斥。 果然如苏培盛预料。 四爷这会子根本没留意这小太监的规矩,只问道:“送了什么来?” 云初看向那小太监,那小太监愣了下,忙起身回话,又打开食盒来让四爷瞧瞧。 四爷今日忙了一日,晚膳本就没用什么,户部衙门那边的伙食都是大锅饭,虽然有荤有素,可大锅饭做出来的饭菜不过是能入口而已,他不过略吃两口就让人撤了下去,让苏培盛他们几个太监分了。 眼下瞧着这简单家常的几道菜,菜香、饭香引得他食指大动。 耿妙妙知情会意,“爷还没用晚点吧,不若奴婢陪您一块用?这会子让膳房那边再送几道菜来想来也不用等多久。” 她相信,膳房那边要是得了消息,保准不到一炷香时间就能把菜色送来。 四爷却摇头,“不必,就这么两道菜就够了,夜里吃多了也不好,积食。” 耿妙妙道了声是,心里腹诽就两菜一汤,一碗饭,哪里就积食了? 何况这时辰还早着。 她转身去吩咐了人收拾桌椅。 豆腐火腩 不一时,就在明间内摆设了一张小楠木桌子,两菜一汤摆在中间,苏培盛拿了镶银筷子上来伺候,先夹了一筷子豆腐。 四爷尝了一口,脸上露出些许错愕神色,等再尝一口火腩,越发察觉出滋味不同了。 因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他倒也没说什么。 等吃了一口米饭,神色越觉惊异。 一顿饭用完,四爷罕见地用了一整碗饭。 他抬头却见耿氏还在慢条斯理地用膳,耿氏吃的不慌不忙,一筷子豆腐,一筷子米饭,她吃饭的时候也不言语,却能让人感觉出她的幸福。 许是察觉到视线,耿妙妙抬起头来,见四爷放下筷子,也要搁下筷子。 四爷只道:“你吃你的便是。” 耿妙妙道了声谢,居然真的继续吃饭。 苏培盛在旁看得心里头直咋舌,要说这耿格格是聪明还是糊涂呢,要说糊涂,这几日说话分明有条理,要说聪明,这爷筷子都放下了,您倒真好心让爷看着你吃完饭。 耿妙妙哪里知道苏培盛这番心里活动。 她心知自己纵然穿越多年,也依旧有不同周围人之处,若是隐着瞒着,也瞒不过一辈子,倒不如一些不碍事的小节处露出来,旁人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只当她这人有些地方疏漏就是了,也碍不着什么。 果然。 四爷并没怪罪,只是在她吃了一碗后想添饭时开口道:“夜里不可多吃,积食了反倒不好。” 耿妙妙这才作罢,云初等人上来撤了桌子,又捧了茶盏,渣斗等物,等二人漱口过后,又换上了新茶。 “膳房可是换了厨子?”移坐到书房,四爷对送食盒来的小太监问道。 小太监忙摇头,“回爷的话,如今当差的还是陈公公。” “是他?”四爷皱眉想了下,才想起这人是谁来,“既是他,今晚上的菜手艺倒是见长了。” 他记得自己上辈子在王府时也只觉得膳房手艺寻常,并不像今日这般经验,还用得都是寻常食材,那道豆腐火腩四爷尤其喜欢,豆腐先煎过,表皮酥脆,内里绵软,跟火腩同炖后吸满了汤汁,咸香软韧,火腩有三层,每层的口感都截然不同,最外层烤制过带着一股焦香,在汤汁浸润过后又有一种独特的柔软的口感。 素炒青菜也不错,一点儿土腥味没有,还带着股菜蔬独有的脆甜。 今儿个的米饭口感也跟往日不同,更松软适口一些,米香十足。 如果不是素来养生,四爷都想再要一碗。 小太监笑了。 四爷瞥他,“笑什么,莫非爷哪里说错了?” “没有的事,”小太监一慌,他忙解释道:“回王爷的话,论理,陈公公是奴才干爹,奴才得多帮着说好话才是,然而今晚这两菜一汤全都是格格给的方子,怎么做,火候怎么拿捏,就连米饭怎么煮都是格格说的,故而奴才倒是不敢替陈公公邀功。” 四爷眼中浮现出惊讶神色,他瞅着耿氏,“这是你教的?” 耿妙妙起身回话:“奴婢在家中时就好这一口腹之欲,故而少不得比旁人挑剔些。” “你倒是实诚。” 四爷无语片刻,突然明白弘昼那混不吝的性子是随了谁了,这不妥妥的耿氏性子的一个翻版。 旁人好个口腹之欲都不敢实说,每每都得寻个理由搪塞,她倒好,一问就说了。 “在爷的面前,奴婢不敢有所隐瞒。” 耿妙妙认认真真说道。 跟无欲无求带来的好处相比,她更享受美食带来的快乐,能重活一辈子,岂能辜负了自己? 四爷被噎得不知说什么。 他转过头,“膳房总归是有功,赏二十两。” “奴才替膳房上下叩谢王爷。” 小太监不意有此惊喜,跪下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响头。 四爷一摆手,苏培盛把人带出去,喊了个人来打发带去领赏银,正要回转进屋时,却瞧见院子外头一个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的。 “外头是谁?” 苏培盛分明认出来人,却故意高声问道。 屋子里。 四爷跟耿妙妙面对面坐,四爷一时之间找不出话题说,他今日本来是来看看,原是想看一圈说说话就去芙蓉院那边,他有日子没见几个孩子,虽说前几日见了一面,到底匆匆,不如今晚有闲暇好好过问,可没想到到了松青院这里,竟鬼使神差地留下用了晚点。 这既用了晚点,要再走好像就有些不大合适,偏偏跟耿氏又没什么话可说。 因此,此时一听到外面动静,四爷不动声色松了口气,起身朝外走去,耿妙妙唇角掠过一丝好笑的笑意,跟在后面出去。 “怎么回事?”四爷皱眉问道。 苏培盛刚问完来人的话,小跑着过来回话,“爷,侧福晋那边说三阿哥想爷了,在院子里歪缠着侧福晋,侧福晋没法子,只好派人来寻爷,倘若爷得空,请爷过去一趟。” 云初等人不由得暗暗皱眉。 李侧福晋借孩子截胡这种事可太常见了,往常倒霉的是宋格格、钮钴禄格格,没想到今日轮到她们格格了。 这招虽然老套,可胜在有用。 谁让府上现在立住的几个孩子全都是侧福晋生的。 不看僧面看佛面的,为了几个孩子的脸面,四爷也得去一趟,他转过头看向耿妙妙。 耿妙妙会意,屈膝行礼:“爷去吧,爷出门一趟几个月,想来二阿哥、三阿哥、二格格都惦记得紧,不说孩子们,便是奴婢,隔了几个月不见自家阿玛额娘,也是想得很。” 四爷松了口气,点了下头,“你今晚上吃得多,多走动走动消消食,夜里早些休息。” “是,爷慢走。” 耿妙妙目送了四爷带着人离去,这才回屋子里。 秋蝉等人跟着进屋,秋蝉满脸写的不高兴,耿妙妙看了一眼,心道万幸她今日哭肿了眼没脸见人,适才躲着,不然就这脸色,便是她把话说得再周全,旁人见了秋蝉的模样,都要当做她口是心非了。 “格格……”秋蝉刚想开口抱怨,可一张口,耿妙妙就瞥向她,这眼神把她一肚子的抱怨都压了回去,“怎么了?” “没、没什么。” 秋蝉含含糊糊地说道。 “既没什么,去帮我倒一杯菊花茶吧。” 耿妙妙将冷了的茶盏递给秋蝉。 秋蝉憋闷地接过茶盏,退了下去。 耿妙妙对被截胡的事压根不在意,昨晚上她被折腾了一宿,就算四爷今晚想重振旗鼓,她也是有心无力,索性打发了去侧福晋院子里。 这侧福晋今晚上倒是坏心办了好事。 “爷。” 芙蓉院里,三阿哥弘时蹦蹦跳跳的跟在李侧福晋身后,瞧见四爷来了,响亮地喊了一声阿玛,随后飞扑到四爷怀里。 四爷对孩子一向疼惜,丝毫不顾满人抱孙不抱子的习俗,一把把弘时给抱起,“重了些,这几个月可好生吃饭了?” “我都乖乖的,什么菜都吃。” 弘时眼睛咕噜噜一转,“不信您问额娘。” 四爷看向李侧福晋,李侧福晋脸上露出个温婉柔顺的笑容,她今夜特地打扮了,一身簇新鲜亮的葱绿妆花满绣旗服,鬓发上斜插一对如意云玉簪,脸上脂粉匀施,“弘时这几个月长进了不少,还学了拉弓呢。” “是吗?” 四爷抱着弘时进了屋子里。 他一脚迈,众人也跟着动,去端茶的,去要点心的,还有悄悄去预备热水的。 待到四爷在次间炕上坐下,李侧福晋已经想好了接下来怎么把爷留下,怎么漫施手段扭转前日的事? 可四爷今晚上显然不是为她而来的。 他把弘时放下,问了几句功课学业,又抽背了论语,见背的齐全,心里这才满意。 “阿玛,二哥比我背得好。”弘时得了夸奖,也不得意,仰着小脸夸赞自己的哥哥。 弘昀? 是了,四爷心里突然一个刺痛。 他垂下手,袖子里拳头紧握,青筋凸起,仿佛在压抑着某种情绪,“是吗?你哥哥一向勤勉,说起来弘昀呢?” 李侧福晋脸上掠过局促的神色。 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笑着亲自捧过茶盏递给四爷,“爷来的晚了,这孩子我已经让他睡下了。爷先前不是说过弘昀身子骨不好,不许让他过分勤勉,这几个月来我都看着呢。” 四爷眉头微皱,心里觉得有些古怪。 “这个时辰就睡下了?” “是啊,宁可早起也不能晚睡。”李侧福晋压着紧张,试图装作不动声色。 她这副模样,倘若真是原来的四爷,兴许还看不出猫腻来。 偏偏她面对的是未来见惯了鬼魅人心的四爷,什么小动作,小心思能瞒得过他? 四爷摩挲着扳指,不搭理她,只对苏培盛吩咐道:“去长柏院请二阿哥过来。” “喳。”苏培盛答应着就要去。 李侧福晋顿时急了,“爷,二阿哥都睡下了,便是要见他,明日再叫也是一样的。” 苏培盛犹豫片刻,四爷就朝他看去,“还愣着做什么?” “奴才这就去。”苏培盛立刻明白了,李侧福晋这是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主子爷呢。 他心里揣摩着缘故,飞快带人去长柏院。 长柏院跟芙蓉院离得并不远,就在隔壁,要论理,儿大避母,本不该如此,只是二阿哥生来身子骨弱,又常年多病多灾的,故而四爷不放心,这才没把他移到前面去,只让他跟三阿哥一块儿住,指望着侧福晋是他们亲额娘,能把孩子给照看好。 然而,当四爷看到被请来的二阿哥时,气得脑门上青筋都凸起了。 发火 二阿哥今年十岁,这个年纪孩子多半已经立住了,可二阿哥的模样,个子看上去就跟七八岁没差别,一身靛蓝色夹纱长袍,满人衣裳一向宽大,这么一身衬得二阿哥显得越发瘦小伶仃,一张小脸没什么血色,进来后屈膝行礼,“给阿玛请安。” 二阿哥眼中也有濡慕神色。 四爷脸色一绷,招手道:“过来,让阿玛好好瞧瞧。” “是。”二阿哥答应一声,他没多想,恭敬走到四爷跟前,李侧福晋心里头直打鼓,陪着笑道:“这阵子针线房的手艺可越发差了,怎么把衣裳做的这么宽大?咱们家里又不差什么衣裳……” 四爷看了她一眼,李侧福晋心虚地打断了话,不敢言语。 四爷这才看向二阿哥,凑的近乎了,二阿哥的气色不好越发明显,眼皮下发青,嘴唇没什么血色,许是真的刚睡了才被人叫起,双眼还有些惺忪。 “这些日子,你在家里做些什么?学了什么功课?” 二阿哥的院子虽然临着芙蓉院,可每日固定都得跟三阿哥去前面的勤学院读书,他似乎也察觉到气氛不对,迟疑着回答道:“回阿玛的话,儿子每日辰时起身去勤学院念书,晌午就回来休息,下午拉弓习练半个时辰,这些日子来,已经学了《中庸》。” 四个月学完一本书,不算太多。 四爷当初在上书房那会儿两三个月学完一本书是常有的事,但是弘昀的身子骨显然不能跟他那会子相比,四爷对儿子的要求也是只求个平安,至于什么功课倒在其次。 他听了这番话,皱眉问了几句。 弘昀都一一对答如流。 李侧福晋在旁边心里稍稍松口气,就听到四爷问道:“《孟子》学到了哪里?” “学到了滕文公……” 二阿哥想也不想就说道,等把话说完,脸色刷地一变,咬住舌头,他额头上沁出汗水,原本还有些许困意,这会子一下清醒了。 李侧福晋脸上也跟着变了。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就连年纪最小的三阿哥也仿佛察觉到动静不对,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攥着奶嬷嬷的袖子。 “你先前不是说你才学完《中庸》,怎么连《孟子》也开始学了?” 死寂一般的沉默过后,四爷才开口询问。 二阿哥后背汗如雨下,他下意识朝李侧福晋看去,李侧福晋忙说道:“爷怎么还不了解弘昀?他性子要强,《中庸》学完了有余力少不得自己寻些功课去做,这在旁人家里都是好事,您怎么还怪起了孩子?” 四爷并没有搭理他,而是看向弘昀:“是这样吗?” 弘昀不敢也不知如何开口。 他急的满脸通红,既不敢承认自己常常熬夜苦读,又不敢对阿玛撒谎。 “把伺候他的几个太监叫进来。” 四爷脸色缓缓沉下。 苏培盛立刻出去叫了伺候二阿哥的太监进来,都是十一二岁的小太监,进来后纷纷跪下请安:“奴才给王爷请安。” “都起来吧。”四爷扫了那四个太监一眼,“哪个是头儿?” 几个小太监互相对视一眼,一个面容机灵的小太监站了出来,“回王爷的话,奴才年纪较大,平日里主要是奴才伺候二阿哥。” “这几个月来,二阿哥几时起,几时睡,每日吃多少,身体如何,你一一说来。” 四爷摩挲着扳指说道。 “喳。”平安不由得朝二阿哥看去,可二阿哥没敢看他,平安心里打鼓,也不敢说瞎话,“二阿哥每日都是卯时一刻就起,夜里到子时才睡下,吃的不多,每顿膳食也不过是用半碗米饭……” 平安说到最后都结巴了,原因无他,四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砰地一下拍了桌子。 二阿哥慌忙跪下:“阿玛息怒,都是儿子的不是,儿子不该贪学耽误了身体。” 四爷的眼睛狠狠地盯着李侧福晋,李侧福晋张了张嘴,脸都白了,“王爷,妾、妾身并不知道……” “阿玛,二哥勤学苦读,有哪里做错了吗?” 三阿哥不明白气氛怎么一下变成这样了,哥哥这么努力学习,阿玛怎么反而生气了?他鼓起勇气问道。 四爷抿紧了嘴唇,到底这躯壳里是一个年长了的男人,比起当年的他更能压得住火气。 人前教子,背后教妻。 便是要责罚李氏,也没有个当着孩子面的道理。 四爷深吸了口气,愣是把这口怒气给压下去了,他看向弘昀,过去把人拉了起来,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这个即将夭折的儿子。 当年弘昀夭折的消息是突然传来的,四爷那会子突遭丧子之痛,心如刀绞,可因着弘昀素来体弱多病,故而并没有细想,现在看来,弘昀的早夭未必没有其他缘故。 “阿玛……” 弘昀受宠若惊,又带着畏惧。 四爷把手背在身后,“去你院子里,我好好看看你的功课。” 弘昀一时惊疑不定,道了声是。 四爷虽脾气变了不少,可雷厉风行的性子还是没变,当下带着二阿哥就走了。 李侧福晋呆站在那里,三阿哥拉了拉她的袖子,“额娘,阿玛跟二哥走了。”她这才渐渐回过神来,白着脸,“时辰不早了,周嬷嬷,你带三阿哥下去歇息。” “是。” 周氏不敢迟疑,拉着还想留下的三阿哥飞快地走了。 原本以为今晚上李侧福晋能把王爷截胡过来,王爷瞧见两个阿哥心里肯定喜欢,自己也能得些赏赐,想不到竟出了这茬子事。 这回能平安无事都算是佛祖保佑了。 等三阿哥一走,李侧福晋这才仿佛被人抽走了骨头似的,一下软了,芍药赶紧扶住她,喊人去拿活络油来,李侧福晋忙喊住:“不必拿药,让我缓缓就行。” 她还得防着万一等会儿爷又回来了呢。 芍药迟疑着答应了,搀扶着李侧福晋在塌上坐下,又倒了一杯茶给她。 喝了几口茶,李氏的脸色渐渐好了些。 她眼中带有惧意的看向芍药,“爷不会真的怪罪我吧,我真不知道弘昀那孩子学习这么刻苦。” 她说着,苦涩如同黄连一般在舌尖泛开。 芍药低声劝道:“您别多想,王爷兴许只是一时生气罢了,等知道二阿哥功课见涨,不定心里多欢喜。” 李氏只能盼着如此了。 字迹清晰,飘逸灵动,文章内容详实,四爷看着二阿哥的这阵子的功课,心里头要说不欣慰那是假的。 旁人家里的孩子要学功课都得人千叮咛万嘱咐,可他的孩子却这么勤学苦读。 可他宁可不要这勤学苦读。 四爷放下功课,看向局促的弘昀:“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汝知之乎?”{1} 弘昀脸色大变,弓腰抱拳:“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复坐,吾语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1】 “你既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又怎这般损毁自己的身体?” 四爷语气中带着心痛。 弘昀眼眶泛红,既大为触动又深感愧疚,“是儿子的不是,儿子不该让阿玛担心,往后断然不会再有此事了。” 四爷脸色这才好些,他拍了拍弘昀的肩膀,“阿玛知道你有骨气,不肯落于人后,但你也该知晓孰轻孰重,身体好才是本钱,倘若身体不好,便是书读的再多又有何用?譬如纳兰容若,才华满天下又如何,而立之年就去了,什么功绩都没立下。” “阿玛只盼着你身子骨养好,等再过几年定下亲事,成亲生子,那才是真的孝顺。” 提到自己的婚事,弘昀耳根红了,“是,儿子知晓了。” 四爷见状,这才放心。 他看了下怀表,都已经亥时了,“时辰不早,你早些歇息。” “是,儿子送阿玛出去。” 弘昀忙道。 四爷摆了摆手,“夜里风大,你不必出来,免得受凉。”说罢起身带人走了。 弘昀只好示意平安出去送一程。 平安出去送了下,回来时候神色有些古怪,但是弘昀此刻心里激动,故而并未察觉。 今晚上这前惊后喜让弘昀心潮到这会子还没平复下来,阿玛平日里甚少说这些关心的话,他今儿个才知道阿玛居然这么在乎他。 “二阿哥,是时候该歇息了,您今儿个要是再熬夜苦读,奴才几个明儿个就得挨板子了。” 平安苦着张脸说道。 弘昀心情好,笑骂道:“成了,别哭丧着脸,阿玛又没责罚你们,我从今日起不再跟之前一样就是了。” 只盼着如此。 平安等人心里暗道。 今儿个是走了狗屎运,王爷没罚他们,可未必真就把这些事一揭过了,尤其是平安压根不敢拿二阿哥的身体开玩笑,刚才苏谙达可说了,他这条小命就挂在二阿哥身上,二阿哥有什么不好,他死一千回都不够谢罪的。 “芙蓉院是怎么回事?” 夜深人静,福晋也到了该歇息的时候,新竹正轻手给她通头,动作轻柔,连一根头发没掉。 圆福垂手站在一侧,“听说是侧福晋疏忽了二阿哥,让王爷恼了。” 就只是这么一件小事? 福晋脸上浮现出疑惑神色,李氏身为两个阿哥的生母,就是德妃也得给几分颜面,王爷怎么会刚回来没多久就为这种事发作了李氏? 福晋心里疑惑,正要发问,外面有了动静,福晋示意圆福噤声,没多久,刘嬷嬷进来回话:“王爷让人来传话,明儿个早上跟您一块儿用早膳。” “知道了。” 福晋答应了一声,挥挥手让刘嬷嬷退下。 她有种感觉,兴许这个疑惑,明日就能有答案了。 第十四章 次日,卯时。 四爷过来用早膳,他对膳食没什么要求,也没什么特别口腹之欲,只是随意用了两个苏子叶饽饽,喝了一口奶茶就没再用了。 四福晋本来准备了一桌菜,没想到四爷这么没胃口,她也跟着没了食欲,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了。 等换到次间坐下,四爷才提起正事,“昨儿个我瞧见弘昀的气色实在不太好,今日你着人去请大夫来,给弘昀看看究竟如何,该吃什么方子,另外这事也不要闹大。” 四福晋心里了然了,她思索片刻,“既然如此,不如干脆也给三阿哥、二格格一块把个平安脉,今年夏日热得很,孩子们又都贪凉,只怕少不得多吃了冰,一并请个平安脉也好调理下脾胃。” 四爷深以为然。 听到吃冰,想起耿氏屋子里那冰山,顿了下,道:“既是如此,给侧福晋、耿氏、宋氏、钮钴禄氏也把把平安脉。” 四福晋眼神微露诧异,随后道了声是。 四爷见事情交代妥帖,便起身走了,苏培盛等人忙跟了上去。 四福晋出去送了一程,回来时,沉吟片刻,对新竹道:“你让人去前面拿个帖子,打发个老成人等会儿去请孙大夫来。” “是。”新竹答应着去了。 新竹去后,四福晋自己一个人默默不知道在想什么,快到辰时时分,听到外面动静,四福晋还诧异了下:“外面怎么这么吵?” 圆福忙回道:“福晋,您忘了,今儿个是请安的日子,侧福晋她们都来了。” 怪不得。 四福晋揉了揉太阳穴,她可真是忙糊涂了。 她这正院里规矩一向管得严格,丫鬟小厮们都不敢高声,唯有后面格格们前来请安的日子才热闹一些。 宋氏今儿个一来,瞧见耿妙妙时,脸上神色就带着几分同情,几分关切:“耿妹妹,你今儿个的气色怎么这么差?” 睡够了足足四个时辰的耿妙妙眨巴了下眼睛,第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我的气色还好吧?” “妹妹就别勉强了,不信你问问侧福晋,侧福晋,你说耿妹妹今日的气色是不是不太好?” 宋氏笑眯眯看向李侧福晋问道。 李侧福晋唇角抿了抿,“我没看出来。” 她的心情可不太好,昨晚上四爷回去后,李氏一整晚没好睡,都在回想四爷那个眼神,她心里懊悔不已,倘若早知道昨晚上四爷过去后会出事,她就不该截耿氏的胡。 “侧福晋这是昨夜里太忙了,今儿个无暇管旁人的事吧。” 宋氏带着几分亲昵地揶揄道。 她的语气很亲热,显然是在奉承李氏昨晚截胡的事,若是在平日,听见这番话,李氏心里肯定受用,但在这会子,李氏只觉得面红耳赤,仿佛被人嗤笑了一番,她涨红了脸,咬牙道:“宋妹妹可只管好你自己吧,多管闲事可没什么好下场。” “噗嗤。” 耿妙妙不小心笑出了声,她捂着帕子,抬起头对上宋氏恼羞的神色时,唇角勾了勾,“云初,这几日早上天冷,回头可记得提醒我来请安时多带一件斗篷,不然旁人都以为我气色不好。” “奴婢一定记得牢牢的。”云初笑眯眯回答。 宋氏脸一下红了,阴晴不定地别过脸去。 钮钴禄氏在旁只觉得不对劲,这侧福晋截胡耿氏的事她昨夜也知道了,钮钴禄氏既觉得出气又觉得这侧福晋未免太过嚣张。 可看今儿个侧福晋跟耿氏的态度,这两人的气色,竟像是耿氏截胡了侧福晋的似的。 就在钮钴禄氏一肚子疑惑的时候,福晋来了。 她素来做事利索,一来就说了正事,“王爷今儿个出门前说了,这阵子天气热,怕大家贪凉身体落了什么毛病,特地让我去请大夫给大家还有阿哥、格格们把个平安脉。” “王爷真是细心。” 宋氏面上露出喜色,又对福晋恭维道:“福晋您也是贤惠周到,奴婢这几日正吃不下呢,这会子正好让大夫给开个方子开开胃。侧福晋您要是有什么不适,也可以趁此机会调养调养身子。” 她是十足拉低了架子,只想着回缓下跟侧福晋的关系。 侧福晋原本听到请大夫时,神色就有些古怪,像是坐立不安,见宋氏说到自己,没好气地从鼻子哼了一声,“我有什么不适,用得着你多嘴多舌。” 宋氏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的嘴唇哆嗦,眼里流露出委屈神色,泪水更是一下流下。 “当。”的一声,福晋将茶盏搁下,看向李氏的眼神露出不赞同,“侧福晋,我看你是该看个大夫,一大早的你说话就带刺,这怕是中了暑气了。” 福晋的声音不大,但她的语气却让侧福晋不敢反驳。 侧福晋也自知自己失态,起身道:“是我的不是,这几日我吃不好睡不好,心里也烦,还请福晋恕罪,青宋妹妹不要怪罪。” 福晋回应得很是冷淡,“我倒没什么,受委屈的人又不是我。” 侧福晋会意了,犹豫片刻,看向宋氏,出乎众人意料,李氏居然屈膝赔礼,“宋妹妹是大度人,想来不会跟我计较。” 宋氏哪里敢受她的礼,起身避让的同时还忙道:“姐姐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怎么会跟姐姐计较?也是奴婢不是,今日口不择言了。” 李氏露出感动神色,两人就此说和了。 耿妙妙在旁边看得心里简直击节赞叹,这两人的演技,搁在现代怎么也能拿到金鸡奖。 今儿个要说的事也就这么一件,交代完,福晋就把众人打发走了。 回了松青院后,云初伺候耿妙妙换了家常衣裳,低声道:“侧福晋今日的情况也有些不对。” “是有些不对劲。” 耿妙妙拿起小册子的动作迟疑。 雍亲王府女眷不多,但是事实上也分成了大概四派,福晋是单独一派,她掌管亲王府内宅,权利最大,其次是李侧福晋,宋氏是依靠李侧福晋的,经常奉承李侧福晋,而钮钴禄氏跟她一样都是单打独斗。 从以往的经历来看,李侧福晋对宋氏态度不算坏,至少比对她们好,不但会隔三差五地赏赐宋氏一些首饰衣裳,还会给宋氏几分薄面。 今日这番下宋氏面子的行为,称得上是鬼迷心窍了。 这么做,对李氏毫无好处啊。 耿妙妙刚刚只顾着看狗咬狗,压根没多想,如今空闲下来了,一琢磨,这事怎么透着股不对劲? “格格,可要奴婢出去打听打听?” 云初问道。 她们这院子消息称得上是最不灵通了,好多消息都是旁人都知道了,她们才知道。 搁在以往倒也罢了,现在格格有几分宠爱,这就不太合适了。 云初小声道:“芙蓉院外头洒扫的一个小丫鬟前几日才来这边卖好过。” 耿妙妙有些诧异,“她有这胆子?” 云初笑了:“格格您怕是误会了,那丫鬟顶多不过是给咱们卖些消息,要做大事,她是不敢的。” 耿妙妙笑道:“我说呢,我还当她胆子这么大。我看还是算了,横竖不干咱们事,便是要她们俩闹翻,也跟我无关。” 那丫鬟能为些银钱,好处就卖消息,谁知道能不能反手把她卖了,到那时候芙蓉院出什么事,那她可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既然格格不乐意,云初也没劝说,只是道:“那大夫来把脉,怕是得下午才轮到咱们,奴婢给格格挑身见客的衣裳。” 耿妙妙道了声好,云初便下去挑选衣裳了。 耿妙妙这边不在乎,却有旁人在乎。 有道是最了解你的不是你的朋友,就是你的敌人。 宋格格以前是李氏的敌人,后来成了她的“朋友”,因此她比旁人更了解李氏。 在红着眼眶回到飞羽院后,踏入屋子里,宋氏脸上的神色就渐渐变了。 她将擦拭过眼泪的帕子丢在地上,脸上露出思索神色,“不对劲,李氏昨晚上肯定出事了。” 她在屋子里来回转,突然站住脚步,对福儿道:“回头去打听打听,二阿哥的脉象。” 能让李氏惊慌失措的唯有她的两个儿子,三阿哥身子骨一向结实,二阿哥却是出了名的体弱多病,福晋又突然让大夫上门来请平安脉,这分明是不想让人猜测到二阿哥身上去,只可惜李氏自己瞒不住。 宋氏唇角掠过一丝嘲讽的笑容,那个蠢女人,偏偏命比谁都好。 “诺。”福儿不敢驳斥,她更不敢看宋格格此刻的神色,那会让她吓得不敢入睡。 …… 大夫果然是下午来的。 不过云初挑选的衣裳白费心思了,那大夫压根见不到耿妙妙,进来把脉的时候幔帐都放下,只伸出一只手,从头到尾,耿妙妙先听到大夫嗯了一声,随后又问了日常饮食,回答的是云初。 在问过之后,大夫道:“格格没什么大碍,不过冰不可多用,还是得少用些才好。” “奴婢记住了。” 云初答应一声,脸上笑容真切了不少,送大夫出去的时候还特地挑选了个上封打赏。 大夫得了赏赐,心里比之前高兴了不少,可想到等会儿要去见福晋,心又渐渐沉下去了。 二阿哥的脉象可不太好。 第十五章 户部衙门。 四爷一早来就忙活看公文的时,到了晌午就饥肠辘辘了,户部这边自然有专门的膳房给各位大人送膳,食盒拿了过来。 四菜一汤,两荤两素,一盘饽饽,一碗米饭,一碗汤。 烧鸭、肥鸡、炒萝卜、炒山药。 饽饽是苏子叶饽饽,应季。 米饭是贡米,汤是笋丝老鸭汤。 这食盒打开,苏培盛把菜色摆在小桌上,四爷眉头就皱了起来,都是吃惯了的饭菜,况且这些菜也是户部膳房这边时刻温着的,摆着好看吃起来味道一般,“都撤下去吧。” 这怎么能行。 苏培盛急了,爷今儿个早膳也就吃了两个饽饽,这一早忙活东西都消化光了,要是这顿不吃,要等到散衙那哪里撑得过去。 他灵机一动:“爷,要不让人回家里传膳送过来。” 四爷迟疑了下,想起那道豆腐火腩,倒是有了几分食欲,便点了下头,“打发人去拿吧。” “喳。”苏培盛心里松了口气,出来后叫来两个小太监,嘱咐了他们回家去传膳。 两个小太监满口答应,其中一个问道:“苏谙达,小的们跑一趟倒是很乐意,只是怕家里的菜也未必合王爷的胃口啊。” “是啊,我们也不知王爷爱吃什么。” 苏培盛笑骂道:“鬼机灵的,我能给你们使绊子?你们回去,就去松青院请教请教耿格格,让格格给王爷安排晚膳。” 两个小太监对视一眼,耿格格,这位格格才入王爷眼多久,能摸得准王爷爱吃什么吗? 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了。 苏培盛把人打发走了,刚进屋,四爷就又有差遣了,“你去内务府会计司走一趟,请耿郎中过来。” 得,苏培盛心道,自己也得跑一趟了,原本还以为大中午的能消停些呢。 雍亲王府。 耿妙妙才刚换了家常衣裳,她今儿个午膳用得晚,这会子吃完饭了在院子里散步消消食。 云初跟在她后面,原本低着头看着地砖里长出来的杂草,突然眼角余光瞥见外面一道陌生的身影,她站住脚步,“外面是谁?” 孙吉两人陪着笑进来,打了个千,行礼,“奴才给格格请安。” “你们不是前院伺候的人?怎么跑这里来了?” 云初认出孙吉来了,问道。 耿妙妙也站住脚步。 孙吉满脸堆笑:“格格,王爷打发奴才几个回来传膳,苏谙达说让请您拿主意看看要什么菜。” ??? 耿妙妙一头雾水。 好在她喜怒不形于色,就算这会子一脑门子的疑惑,也没显露出来,道了声知道了,招呼两个太监进屋子里。 屋子里依旧摆着冰山。 孙吉两人一进去就觉得凉快不少,府上都说耿格格出手阔绰,今日看来果真如此。 云初给他们两个倒了茶,耿妙妙待他们喝了茶才问道:“王爷平日里口味有什么忌口的?” “王爷只不爱吃味道重的,像太甜太苦他都不爱吃,除此以外,没有什么忌口。” 孙吉不介意卖个好。 这位格格要是真有本事,这会子留个人情,以后有事了才好找上门。 这听着倒不是个挑剔的。 耿妙妙挑眉道:“我听说户部那边也有膳房,怎么要回来取?” “您不知道,六部膳房的菜色都是一样的,每个季节固定就是那几道菜,您想,这再好的菜,连续吃几年,这谁能受得了啊?” 孙吉说到膳房的菜,就面有菜色。 这膳房的菜是不缺油水,起初他们跟着吃的时候,还觉得是享福了,这有鸡有鸭有菜,多好的日子。 连续吃了几年,如今一听到衙门膳房四个字,都想吐了。 耿妙妙懂了,面露同情。 她想了想,现在天热,按理说吃些清新爽口的东西,比如冷面、凉皮那是最合适不过的,但四爷又是个养生的,这些东西就不太合适了。 她点了两荤两素,窑鸡、手撕鸡、素炒银芽、番茄炒蛋,都算是家常菜。 孙吉一一记下了,心里纳闷这窑鸡、手撕鸡是什么菜色,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他恭敬地说道:“格格,奴才都记住了,只是奴才怕耽误时间……” 耿妙妙会意:“放心,这两道都是我事先让膳房就备下的,原本预备着晚点吃,这会子先给爷送去也是一样的。” 孙吉这下放心了,等过去膳房一开口,果然一下就好了,那窑鸡还是拿荷叶包裹着端出来的,白总管说道:“这道菜可不能这会子掀开荷叶,下面有个小炉子热着,等送到了再掀开才能不流失香味。” 孙吉闻着香味不住地咽口水。 他同伴也是一副馋样,白总管笑骂着:“瞧你们这馋样,这里还有一份多出来的,留给你们了。” “多谢白公公。”孙吉两人喜不自胜地道谢。 两人拿了食盒,不敢耽误,赶紧坐车往回赶,苏培盛早就等的不耐烦,见他们来连忙过去拿了食盒,“怎么去了这么久?” 孙吉忙道:“小的们可不敢耽误,只是得去松青院,再去膳房,可不得绕了一段路。” 苏培盛这会子也懒得跟他们理论是不是偷懒了,冲两人摆了摆手,提着食盒进去了。 四爷听见动静,这才抬起头来。 “爷,家里的菜已经送来了。”苏培盛弓着腰说道。 “摆上吧。”四爷收回眼神看书,打算看完这一卷再说,可片刻后,房间里蔓延的香味叫他忍不住抬起头来。 红木桌上摆出了四菜一汤。 当中放着架在小炉子上面的窑鸡,荷叶碧绿,香味扑鼻,这道窑鸡是耿妙妙前些日子想吃鸡的时候告诉膳房那边做法琢磨出来的,本来以为没有锡箔纸,这窑鸡的滋味会大打折扣,不曾想膳房那边琢磨出拿荷叶裹着的做法,不但鸡肉的鲜美毫无流失,甚至还添加了荷叶的清香。 四爷不由自主地放下书,走到桌旁坐下。 苏培盛伺候四爷洗了手,见四爷瞧了那窑鸡好几眼,便道:“爷先用这道菜?” “嗯。”四爷故作淡定点了下头。 苏培盛也洗了手,打开了荷叶,荷叶裹着的时候,香味都诱人得很,一打开,那股香味更是扑鼻而来,鸡是金黄色的,里面汪着琥珀色的汤汁。 “好香的味道,老四,你在吃独食啊?”三阿哥说笑着走了进来。 “三哥。”四爷起了身。 三阿哥的眼睛在桌上一扫而过,心里诧异不已,这老四平日里过得跟苦行僧似的,户部衙门里好些人都叫酒楼外送又或是让家里送饭来,唯有老四是衙门给什么就吃什么,今儿个居然还开小灶了。 还别说,这几道菜看着还挺有食欲的。 “老四,看来我是来着了,可巧我还没用晚膳呢。” 三阿哥笑呵呵说道。 四爷看向苏培盛,“去多拿一副碗筷来。” “再要一壶酒。”三阿哥看了眼窑鸡说道,这道菜他一看就很下酒。 苏培盛迟疑地看向四爷。 “三哥,”四爷淡淡道:“今日还要当差,酒就免了吧。” 他冲苏培盛摆了下手。 苏培盛就直接出去了。 三阿哥刚想说喝几杯酒没什么,瞧见苏培盛出去了也只好作罢。 四爷让出了主位,三阿哥也是真不客气,直接就坐下了。 等碗筷拿过来后,三阿哥是毫不见外,直接夹了一个大鸡腿。 那窑鸡闷了半个时辰,早已骨酥肉烂,金黄色的表皮用筷子一戳就破,汤汁顺着就流出来了,那肉也是一样,一划就裂,彻底炖烂了,里面的香菇丁、木耳丁、笋丁、火腿丁、糯米如玉山倾倒。 苏培盛深怕自家主子吃亏,用勺子舀了一勺子到四爷的碗里,收获了四爷一个无语的眼神。 可等四爷吃了一口,神色就微变了。 这馅料吸满了鸡汁的鲜美,香菇嫩滑,木耳酥脆,笋清爽,火腿咸鲜,糯米口感软硬适中。 大概一炷香时间过去。 桌上四菜一汤吃的是一点儿也不带剩下的。 三阿哥没忍住打了个饱嗝,他漱口过后,道:“老四,那两道菜做法不错,回头我让我家厨子去你们家学个做法。” “这怕是不方便,”四爷此刻已经在喝着茶,听了这话想也不想拒绝,“这是内宅女眷带来的方子。” 三阿哥本想死皮赖脸要个方子,这么好吃的菜,回头家里请客摆酒都有颜面,可听到是女眷的方子,就不好开口了。 他只好道:“怪我没口福。” 苏培盛在心里默默翻白眼。 他们家爷天天吃大锅菜的时候没见您过来过,今儿个头一回吃小灶,您就赶上了,这还没福气。 三阿哥似乎是真凑巧赶上了,吃完拔腿就走人,四爷嫌弃屋里有菜味,出去散步消食,让人开了门窗通风。 等回来就瞧见耿氏的阿玛耿郎中已经来了。 “奴才给四爷请安。” 耿德金忙屈膝行礼。 四爷叫了起,抬脚往屋子里走去,屋子里已经散去了气味,点了清香。 第十六章 “看你履历,你是十年前就在内务府当差了?” 四爷坐了下来,眼神打量着耿德金,他记得上辈子耿德金当差就当得很是不错,能在会计司这种油水多的部门干本身就是一种能耐,更能耐的是他能打点的上下都满意,“可想过换个地方?” 耿德金被冷不丁问了这个一个问题,当下是既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顾虑,“回王爷的话,这人都想往高处走,奴才自然也盼着有更好的前程。” 四爷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官场里的老滑头就是会说话,他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本王也不瞒你,万岁爷安排我跟三阿哥到户部当差,我心里是想做些大事的。” 户部加上大事这两个字,都让耿德金眼皮一跳,“不知王爷说的大事是?” 四爷微笑道:“耿郎中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在户部能办的大事还不是只有欠银这件事?” 耿德金头皮发麻,户部欠银这事谁不知道,自从康熙爷登基以来,一则是为了拉拢人心,二则是为了贴补文武百官,宗室子弟,尤其是觉罗子弟们,故而特许这些人跟朝廷借钱。 有的人借的少,几百两,也有的人借的多,几十万两,更要命的是,一借就是几十年不带还的,这一来二去,户部的账目就越来越难看。 每年碰上什么天灾人祸,户部都得东挪西凑的,可也没见人敢开口提户部欠银的这件事。 为什么呢? 这事很简单,你就算不欠国家的钱,你家亲戚总算是欠的吧?你上司,你下属,就连你邻居都是跟国库借过钱的。 你开口提这件事,你要得罪所有亲朋好友吗? 所以,就算国库再难,也没人敢提起这件事。 “王爷慎重!”耿德金屈膝跪下,“这差事是要命的买卖,就算成了,怕也是将人都得罪惨了。” 四爷起身过去搀扶起他:“耿郎中说了这话,本王就信你是个实诚人,本王何尝不知此事千难万险,但此事非办不可,还请耿郎中来助本王。” 这要不是自己女儿是四爷的格格,耿德金都想骂一句去你娘的,这种好事你想到我了? 他心里骂娘,脑子里飞快地转着,要说这事难是真难,可也不是真的没有一点儿好处,富贵险中求的道理,耿德金心里是明白得很。 他叹了口气,“王爷若要奴才过来帮忙,不知肯不肯听奴才一句劝?” “那是自然,还请郎中指教。”四爷有些惊喜地说道。 耿德金道:“此事但凡提起,便将得罪满朝文武,宗亲们就更不必说,故而,王爷定然不能做那第一个开口的人。” 四爷眼神中露出若有思索的神色。 “你是说?” 耿德金不动声色比划了个三的手势,“这位爷素来喜好抢功,如果能让他开口提出此事,四爷在其中帮忙,届时成了,功劳即便不如四爷独当一面的大,但却是利大于弊,您在其中,进可攻,退可守。” “这老四跟谁在里面说话?”三阿哥又在外面溜溜达达,刚说完话,就瞧见书房门打开了,老四带着个生面孔的小官出来了。 三阿哥立刻过去了,“四弟。” “三哥。”四爷冲三阿哥抱了下拳,跟耿德金交换了个眼神。 耿德金笑容可掬:“奴才会计司郎中给诚亲王请安。” “起来吧,”三阿哥带着笑,“内务府的人,怎么跑我们户部来了?” 三阿哥的眼神带着试探。 这青天白日的关门说话,实在不得不叫人怀疑老四是不是在打什么主意。 “没什么,不过是我想着户部这边的人手不够,想把耿郎中调过来罢了。” 四爷冲耿德金点了下头,“内务府那边忙,耿大人先回去吧。” “喳。”耿德金打了个千,冲三阿哥微微颔首,人就去了。 三阿哥眼神带着狐疑,“户部这边缺人手你说一声就是,何必去跟内务府要,这可得请皇阿玛答应了才行。” “这不是没办法嘛。”四爷淡淡道:“耿郎中是弟弟一个格格的阿玛。” 三阿哥愣了下,努力想老四内宅有哪个姓耿。 他的心腹太监张宝小声道:“爷,三月初德妃娘娘给雍亲赐了一位格格。” 三阿哥悟了。 他摸着下巴,越发惊讶了,“老四,想不到啊,想不到你还有因私废公的时候。” “三哥不要胡说,耿郎中是个有本事的人。”四爷淡淡说道,转身回了书房。 三阿哥嗤笑一声,“假正经。” 他背着手走了,张宝等人紧随其后,走回了他的书房,三阿哥脸上才露出思索神色。 他对张宝道:“去打听打听,那耿郎中过来这边多久了。” “爷是怀疑雍亲王跟那位耿郎中另有安排?”张宝闻弦知雅意,立刻说道。 三阿哥点头,“那可不,老四就不是情种,他要是把人安插到王府去,那没什么,安插到户部,那可就不同了。” 张宝明白了,立刻派人出去打听。 四爷那边慢条斯理地对苏培盛道:“让家里预备中午吃的两道鸡,还有昨儿个的豆腐火腩,另外再加道菜送来,等会儿我进宫带着孝敬皇阿玛。” 做戏要做全套。 他的便宜,是让老三白占的吗? 吃了他的东西,帮忙背个黑锅不过分吧? 三阿哥突然打了个喷嚏,只感觉背后窜起一股凉意。 “皇上,雍亲王求见。” 梁九功快步走进养心殿,对看着奏折的康熙说道。 “老四?”康熙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玳瑁单边眼镜,“他这时候进来有什么事?让他进来。” 四爷在外面听见声音,下意识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梁九功领着他进去了。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四爷放下马蹄袖,啪啪行了个礼。 康熙叫了起,瞧见苏培盛手里拎着的食盒时,心中诧异,“这是带了什么东西来?” 四爷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最近吃了几道好菜,觉得滋味不错,特地来孝敬皇阿玛。” 他这句话说出来,别说康熙吃惊,就是梁九功都不住拿眼角的余光打量四爷。 这可不像是四爷能做出来的事。 以往这种孝敬讨好的事,多半是三阿哥、八阿哥这些人才会做的,四爷给人的印象就是老实,话不多。 虽然惊讶,但康熙心里不得不说是十分受用的。 他冲梁九功点了下头。 梁九功把食盒拿了过来,端到康熙面前,盒子打开,老爷子看了最上面的窑鸡,笑道:“这是什么个说法,什么菜?” “回皇阿玛,这是荷叶鸡,肉质软嫩,今儿个儿臣才刚跟三哥一起吃过,连三哥都说味道好。” 重活一回,四爷的脸皮显然比当年的自家厚了不少,毫不客气就拉着三阿哥来背书。 三阿哥可是阿哥们中最好口腹之欲的,他说好吃,那就是真的好吃。 康熙点点头,示意梁九功先送去膳房,随后才看向四爷:“你有心了,你素来苦夏,也要多照顾身体。” “多谢皇阿玛关心,其实儿臣这次进宫还有一事相求。” 四爷坦诚说道。 康熙眉头不着痕迹地皱起。 先前的几分喜悦也淡了,倘若孝顺是有条件的,那就叫人不齿了,他心里不悦,面色不显:“什么事?” “儿臣想将内务府会计司耿郎中调派到户部来当差。”四爷低着头,眼睛看着地上的金砖。 康熙沉默片刻,就在梁九功心里都替雍亲王捏了把汗的时候,老爷子突然放声大笑,走到四爷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四,感情你也有这个时候,行,阿玛答应你了。” 四爷被笑话得不大好意思,拱手道:“儿臣多谢皇阿玛。” 康熙一扫刚才的郁闷,留了四爷一起用了晚点。 父子三不愧是亲生的,都对那道窑鸡情有独钟,康熙还道:“这道菜好,难得是原汁原味,太后一定喜欢。” “儿臣回去就让人将方子送进来。” 四爷立刻会意,说道。 康熙于是十分满意了,吃完了晚点就把儿子打发走了。 四爷出宫后,心情无比愉悦。 苏培盛心里是咋舌不已,这爷的长进简直是突飞猛进,前阵子还是个只知道办事的老实人,现在一下学会忽悠人了,这老实人骗人比其他人骗人更厉害。 马车直接回了雍亲王府。 四爷打发苏培盛去跟耿格格说了一声方子的事,自己去了正院。 四福晋瞧见四爷回来,脸上露出笑,可笑意却不见底,四爷心里就有数了,原本心里的几分喜悦沉了下去,“二阿哥的情况怎么样?” “今天大夫瞧过了,二阿哥胎里弱,又苦熬精读,气血两虚,得亏是爷发现的早,这才没酿造出大祸来,只是从今以后得好好养着,任何费心费神的事都做不得。” 四福晋愧疚不已,“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疏忽了二阿哥,也不会出现这种事。” 四爷心里要说不难受那是假的。 二阿哥多要强的人,为了能赶上功课,没日没夜的读书,如今要跟他说以后再也不能读书了,他心里得多难受。 但不能读书,总是比没了命要好。 “这不能怪你,二阿哥一向是李氏照看,是李氏疏忽了。” 四阿哥宽慰道,“这事先别告诉二阿哥,先让他好好养几年,兴许过几年身体养好了就好了。” “只盼如此。” 四福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府上其他人倒是没什么,二格格气血有些虚弱,那大夫给开了补气血的方子,调养调养就好了。” 四阿哥点点头,要说他重生回来,放心不下的除了二阿哥,就是二格格了,见二格格问题不大,四阿哥就放心了,他想起耿氏方子的事,他没占人便宜的习惯,有心弥补一二,对四福晋道:“耿氏那边缺些首饰,你看看库房有什么合适的,挑一些送过去。” “是……” 四福晋不知为何,笑容有些勉强了。 第十七章 前脚才把来要方子的苏培盛送走,后脚就迎来了正院送首饰来的圆福。 耿妙妙刚开始还有些疑惑,这不年不节的,自己又没做什么好事,立什么功劳,福晋赏赐这些首饰做什么呢? 许是看出了耿妙妙的疑惑,圆福解释道:“是王爷让福晋给格格挑选些首饰的,我们福晋还说论理这些得她注意到才是,想不到倒是让王爷多操心了。” “哪里的话,福晋已经对我照顾有加了,”耿妙妙明白这些首饰是为什么来的了,她笑道:“若是再挑剔那可就不像话了。” 圆福脸上笑意真切了几分,耿格格的确是个明白人,她屈了屈膝就告辞了。 耿妙妙让云初送了圆福出去,还给圆福塞了个荷包,算是给她的辛苦费。 福晋挑选的首饰十分精致,海棠纹楠木匣子里装了一套十二支玉簪,簪子模样各异,基本上是鱼虫花卉,有雕刻细腻如芍药的,有灵动活泼如蜻蜓的,这一套簪子正好应季,正是这个季节插戴的好东西。 “明儿个格格就戴上这些试试?”云初满脸笑容,比耿妙妙还高兴,“您的头发又多又密,戴上这些玉簪子肯定好看。” “戴这么多,那我的头发岂不是成了首饰架子了,要我说,轮着戴吧,也有趣味。” 没有女人会不喜欢新首饰,耿妙妙亦然。 秋蝉在旁边感叹道:“福晋真是大方,也疼格格。” 耿妙妙笑了下,大方的岂是福晋,分明是王爷。 王爷的性子倒真是有趣,居然还知道拿首饰来弥补她,这套首饰不下千两银子,价值可比她的几道菜方子高多了。 耿妙妙当晚美美地睡了一觉,四爷那晚上谁的屋子都没去,耿德金的主意不错,只是需要更完善些,老三虽然好大喜功,但却不是没脑子的,得诱饵足够,才能让老三上钩。 次日。 耿妙妙如寻常一般去请安,才到正院,就感觉到今日的气氛不太对。 来往的丫鬟似乎都在看她。 耿妙妙脚步放慢,心里疑惑,等走到明间门口,脚还没迈入屋子里呢,里面就有三道灼热复杂的眼神朝她看了过来。 可等耿妙妙一抬头,里面李氏、宋氏、钮钴禄氏都移开了目光。 这是怎么了? 耿妙妙满腹疑惑,只当这些人今日失心疯,若是为了一套玉钗就这么着,那可真是眼皮子浅。 她给李氏行礼:“奴婢给侧福晋请安。” “不敢当,耿妹妹快起来吧。”李氏阴阳怪气地说道。 “是啊,咱们今儿个谁敢受妹妹的礼。”钮钴禄氏语气怎么听怎么都泛着一股酸味。 耿妙妙起身,只当没听到钮钴禄氏酸里酸气的话,她要向宋氏行礼时,宋氏忙起身,脸上笑容比往日都真切了不少,“妹妹实在多礼,怪不得王爷跟福晋看重妹妹呢。” 耿妙妙笑了下,“姐姐真爱说笑。” 既然今儿个大家都吃错药了,她就随性随大流了,对宋氏点了下头,也没看钮钴禄氏,真就不行礼直接坐下了。 这可把钮钴禄氏气得脸都快扭曲了。 今儿个福晋依旧没什么事,不过是嘱咐众人饮食注意,夜里别吹风受凉,就让众人散了。 只是临走时看耿妙妙的一眼,也让耿妙妙心里犯嘀咕。 “出去打听打听,这是怎么了?”回到松青院,耿妙妙就对云初说道。 她这一路回来,好些个丫鬟小厮都跟她行礼问安,把耿妙妙都弄糊涂了。 这定然不可能是玉簪的事,怕是有旁的缘故。 “那格格这里,奴婢去喊秋蝉过来伺候。”云初点了下头说道。 自从衣裳做好,耿妙妙也得宠了,这做衣裳的差事耿妙妙还是交给了针线房的人,让云初跟着自己出入,连传膳也不让秋蝉去,怕她又惹是生非。 秋蝉如今只在这院子里伺候。 “秋蝉姐姐刚出去了。”灯儿捧了茶进来,听到这话说道。 耿妙妙眉头一皱,“她有说为什么出去吗?” 灯儿摇摇头,“奴婢问了,秋蝉姐姐说她的事犯不着跟奴婢说,就急匆匆走了。” 云初一听这话,就不禁脸色沉了下来,“这秋蝉怎么屡教不改?!她不就是仗着家里好些个人都在王府里伺候,倒是还摆起架子来了。” 耿妙妙本来还想对秋蝉先压着看看以后怎么处理,现在听到秋蝉这般肆意,彻底对她没了耐心。 她对云初道:“你只管去打听打听就是了,得了消息救回来,至于秋蝉你别管,我这里会安排她的。” 这样的比主子还有派头的丫鬟,她这里是容不下的。 “是。”云初行了礼,嘱咐灯儿:“好生伺候格格。” “诶,云初姐姐你放心去吧,格格这里小的会好生伺候。”灯儿喜不自禁地说道。 她这般憨态可掬,让云初跟耿妙妙都不禁一笑。 “阿嚏!”秋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七拐八弯的走到了后门门口。 这个时辰后门没什么人,秋蝉拿出钥匙开了门,外头早有个年纪比较大的嬷嬷等着了。 “怎么这么久才过来?” 秋蝉此刻毫无平日里表现出来的蛮横不讲理,“嬷嬷也要体谅体谅我,这会子不比之前,耿氏受宠了,认识我的人也多了,我也得避开着些耳目才能过来。” “你倒是谨慎,怨不得主子看重你。” 嬷嬷不想是这么个缘故,先前心里的几分怒气去了,她从怀里掏出两个香囊,“这红色的里面是巴豆,绿色的是□□,你该知道怎么用吧?” “奴婢知道的。” 秋蝉点点头,她拿过香囊,藏在袖中,冲嬷嬷点了下头就飞快地把门关上了。 …… 今儿个的天气似乎比往日更热。 窗户外蝉鸣阵阵,耿妙妙此刻却丝毫不觉得热,她瞠目结舌,目瞪口呆地看着云初,“你说什么,你在复述一遍。” “格格,现在外面都在传您是王爷的宠妾。”云初说这话时,表情也有些复杂,像是觉得好笑,又像是觉得有些怀疑。 “我,宠妾?” 耿妙妙手指着自己,要是那传闲话的人在她面前,她肯定要一巴掌打过去拍醒那个糊涂蛋。 有被冷落了四个月的宠妾吗? 她才得宠几天,才得了多少赏赐就宠妾了? “是啊,外面都说您阿玛托您的福被调到了户部,这可是王爷头一次徇私呢。” 云初说着还觉得有几分道理。 “我这就是宠妾了,那钮钴禄氏岂不是更是宠妾中的宠妾,她阿玛可是直接被王爷安排到王府里当差,四品的官职。” 耿妙妙直接就一个无语。 什么人啊,这是?! “那不一样。”云初摇摇头,她低声道:“钮钴禄格格阿玛那个差事不过是体面罢了,是王爷照拂钮钴禄格格娘家,她娘家实在是穷的不行,王爷也是想着总不能让钮钴禄格格娘家穷得吃不起饭,成日的典当东西,这才给她阿玛一个虚职,让他们家好歹有份嚼谷。您阿玛这是实职,而且这从内务府出来,往后往上升,那前途不可限量。” 耿妙妙本来觉得这只是个笑话,听着听着,居然感觉还挺有道理的。 她撑着脸颊,这一觉醒来,她成宠妾了?! 第十八章 “秋蝉姐姐你回来了。” 灯儿才刚打起帘子端着茶盘出去,就瞧见秋蝉打外面进来了,秋蝉原是顺着墙根偷摸摸溜达进来的,被她这么一喊,神色有些尴尬,只好朝屋子这边走,打起帘子进了屋里。 “格格。” 秋蝉给耿妙妙请了安。 耿妙妙嗯了一声,“你这是去哪里来?方才我要找你都找不到人。” “奴婢去见了下奴婢娘亲,奴婢娘亲就在针线房里当差。” 秋蝉像是有些羞愧,“是奴婢的不是,没有跟主子知会一声就出去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有什么。”耿妙妙并不在乎秋蝉的话的真假,笑了下:“这回就罢了,往后可不能如此,咱们这屋里拢共也没多少人伺候,灯儿年纪还小,不能当大用。” “是,奴婢记住了。”见耿妙妙不把这事当回事,秋蝉心里松了口气。 “行了,下去吧。” 耿妙妙点点头。 秋蝉退了下去,出屋子时舒出一口气,冲门口的灯儿低声骂道:“死丫头,平日里也没见你对我多么有礼,今儿个倒是知礼了。” 灯儿憨笑了下,并不跟秋蝉吵架。 秋蝉这人,耿妙妙这里是容不下了,她有心寻个机会把人给利利索索地打发走了,顺带还得处理好秋蝉家里人那边的关系。 别看秋蝉一家子都是奴才,可是这奴才要是有心算计起主子来,那也是叫人防不胜防的,尤其是这些奴才彼此还亲连亲的,秋蝉要打发走容易,处理好后续的事才叫麻烦。 耿妙妙谋算起事情来素来是不疾不徐的。 这日她才把拟定好的几道方子给了迎客楼的女掌柜孙刘氏,孙刘氏前脚刚走,后脚灯儿就跑了进来道:“格格,不好了,出事了。” “怎么了?”云初正给耿妙妙打扇子,听见这话脸沉下来了,“你怎么如今学了那位,连话都不会说了。” 灯儿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她深吸了几口气,道:“云初姐姐,格格,不是奴婢莽撞,是秋蝉姐姐惹出大祸来了。” 耿妙妙一愣,抬眼跟云初对视一眼,她站起身来,道:“怎么回事?边走边说。” 她这几日才把人打发出去走动,有心给秋蝉创造机会惹祸,可没想到,秋蝉还真不客气,才过去几天就出事了。 耿妙妙到的时候,钮钴禄氏已经先来了。 钮钴禄氏正一巴掌打在秋蝉脸上,她下手是真不留情,这一巴掌下去,秋蝉被打歪了脸,鬓发散了,半边脸颊直接就肿了起来。 “你?!” 秋蝉脑袋里嗡的一下,等回过神来,气得失去理智就朝钮钴禄氏冲了过去。 钮钴禄氏身旁的人岂能够让她挨到自己主子,直接就把人抓住了,金环扬起手就想打人。 “住手!” 听到声音,金环的手停在半空,她朝声音看去,瞧见来人是耿格格时,脸上现出了迟疑神色,看向钮钴禄氏。 钮钴禄氏丝毫不怵。 这回道理是在她这边的,她理了理身上的衣裳,从容地看向耿妙妙,“耿格格,你的人倒是好大的胆子,连我都敢打。” 这罪名她可不背。 耿妙妙微笑道:“姐姐,我怎么没看到她打了你呢?” “那是因为被我的人拦着了!”钮钴禄氏怒道。 “这不就得了,您也说了被拦下来了。”耿妙妙笑道:“我这丫鬟脾气素来坏,又是个糊涂东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何必跟她计较。” 秋蝉眼中露出不悦神色,但她知道耿格格这番话是在回护她,故而牙齿咬了咬,到底没说出话来。 钮钴禄氏瞥了秋蝉一眼,眼神从她身上游移到耿妙妙身上,她唇角勾起,“好,这事我可以不计较,不过你的丫鬟弄碎了我的宝贝听风瓶,这事怎么说?!” 金镯叹了口气:“那听风瓶可是我们格格娘家的传家宝,格格的阿玛前几日才托人送进来,格格把玩过了,便命奴婢送回娘家,谁知道半路碰到秋蝉姑娘,秋蝉姑娘还撞了上来,这听风瓶摔成了粉末,这可如何是好。” 她怀里抱着一个淡绿色包袱,里面赫然是那听风瓶的碎片。 事情原委,耿妙妙过来的路上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听风瓶是不是传家宝不重要。 这件事是不是秋蝉故意的,又或者是钮钴禄氏故意的,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是个好机会。 “这花瓶当真是我的丫鬟秋蝉弄碎的?” 耿妙妙敛色问道。 “这奴婢不敢冤枉秋蝉姑娘,您只问秋蝉姑娘便是了。” 金镯屈了屈膝。 她垂下眼睑,说实话,金镯也惊讶今日的事居然能这么顺利,本来格格让她抱着瓶子出来,她还担心今日的事不能成功,不成想秋蝉自己撞了上来。 那这事不栽在她身上栽在谁身上? 况且,这回还真的是秋蝉弄碎的花瓶。 秋蝉眼中露出委屈神色,她红着眼眶看向耿妙妙:“格格,这奴婢真不是故意的。” “这么说,真是你?”耿妙妙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色。 秋蝉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 她又猛地抬头说道:“就算是摔了瓶子,也没道理要赔偿三百两吧,这瓶子哪里值三百两!” “这瓶子可是我们家的传家宝,怎么不值三百两?” 钮钴禄氏立刻反问道。 她眼睛一扫,跟刀子似的看向耿妙妙,“耿妹妹,你怎么说?” 钮钴禄氏认定了耿妙妙会发脾气。 这听风瓶的确是一看就不值三百两的东西,可只要扣上传家宝这三个字,这事说到哪里去她也有道理。 她就是要耿氏发怒,如此一来,她回头才能跟爷卖可怜,也能让爷知道耿氏是怎么个恃宠行凶,仗势欺人的东西。 宠妾! 我呸! 她入王爷后宅好几年了,她阿玛领的还是虚职! 秋蝉也看着耿妙妙。 她故意撞金镯,就是要让耿氏跟钮钴禄氏再次争吵起来,这么一来,他日就算有人查耿氏中毒,也能够把锅丢给钮钴禄氏。 “好,我赔给你。” 耿妙妙说道。 她看向云初:“回去拿三百两银子来。” “不赔就不赔,等等你说什么?” 钮钴禄氏猛地回过神,抬起眼错愕地看向耿妙妙,那眼神活像是见了鬼似的。 “钮钴禄姐姐,这回的确是我的人做的不对,我跟您赔礼道歉。” 耿妙妙心里别提多感激钮钴禄氏了,这是好人啊,给她创造了这么个好机会。 她眼眶泛红,“姐姐还这么宽厚,只要三百两补偿就愿意将这件事给抹了,姐姐这么仁慈的人,妹妹从来没见过。” 不是,不是。 谁说要把事情抹了? 钮钴禄氏急了,“你,你,我不要银子!” 三百两虽然不少,可跟能得到王爷的怜惜相比,根本分文不值。 “什么?!” 耿妙妙拿起帕子捂着嘴,眼里泪光点点,“姐姐您居然连赔偿都不要,这怎么行呢?这可是您的传家宝,您大度是您的,可当妹妹的不能这么厚着脸皮。这样吧,姐姐不要银子,那妹妹补偿您一对听风瓶怎么样?” 她转过头对云初道:“云初,回去开库房,我记得有对没人听风瓶我从来没用过,拿出来给姐姐送去。” “是,格格。” 云初答应道,就要转身回去。 “慢着!”钮钴禄氏急了,她要什么破瓶子干什么,这还不如要首饰呢。 “原来姐姐是要首饰啊,姐姐真是,跟我还客气什么,云初,福晋前些日子不才送来一匣子玉簪子,取六枝来送给姐姐。” 耿妙妙做恍然大悟状。 钮钴禄氏这才发现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她气的手都抖了,脖子上青筋凸起,看着耿妙妙的眼神恨不得把她给活吃了。 “哎呦喂,你们这是又吵什么?” 李氏人未到,那把柔弱的声音就先来了。 耿妙妙压下心里的笑意,朝来人看去,瞧见福晋带着李氏、宋氏过来了,她忙屈了屈膝,“奴婢给福晋请安,给侧福晋请安,给宋姐姐请安。” 钮钴禄氏也臭着脸行了礼。 “都不必多礼。”福晋说道。 李氏迫不及待甚至可以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老远就听到两位妹妹吵架,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吵嘴了呢,王爷知道老得不高兴了。” 李氏那迫不及待看笑话的神态简直让人一看就知道她心里的打算。 只可惜,她来迟了。 第十九章 “没什么大事,是奴婢这丫鬟莽莽撞撞碰碎了钮钴禄姐姐的听风瓶,奴婢已经跟姐姐商量好,回头奴婢就拿六枝玉簪赔偿姐姐。” 耿妙妙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笑,语气自然轻松,仿佛刚刚发生的不过是一件小事。 “是这样吗?那就好,我就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现在你们商量妥当了,那我就放心了。” 福晋虽然惊讶这事就这么了结了,但是对她来说,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毕竟福晋自己也不乐意成日地掺和在这些事情里面。 李氏却有些不满。 她眼睛咕噜噜直转,看向钮钴禄氏道:“钮钴禄妹妹,真是这么回事?妹妹别害怕,你要是有什么不好说的不妨现在直说,福晋会为你做主的。” 钮钴禄氏张了张嘴,看向耿妙妙。 耿妙妙脸上依旧带着笑,“姐姐若是觉得这赔偿不够,咱们还能商量。” 还商量什么啊? 她那听风瓶能赔偿六枝玉簪已经够本了,若是再要,只会让人觉得她贪得无厌。 钮钴禄氏几乎没咬碎一口牙。 顶着李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神,她道:“本就是小事,何必闹大。” 福晋面露赞许。 她微微颔首,对钮钴禄氏跟耿妙妙道:“好,好,都是识大体的,咱们府上的人要是都能跟你们俩似的,我素日里不知省多少事。” “这都是福晋管教有方,”耿妙妙嘴甜地说道:“咱们府上断然不会为这点儿小事吵个不可开交,这里我也跟姐姐赔个不是。” 耿妙妙冲钮钴禄氏屈了屈膝:“我这丫鬟管教不好,是我这当主子的错,还望姐姐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她这回。回去我就拘着她学规矩。” 秋蝉眼里露出几分不忿。 但她不敢当着福晋等人的面造次。 “也罢,这回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若是有下次,就休怪我不给面子。” 钮钴禄氏沉着脸,说道。 “这是自然,凡事可一可二不可三。” 耿妙妙说道。 她这番懂事听话的模样,落在钮钴禄氏眼里,钮钴禄氏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倒是宁可耿氏跟她彻底撕破脸皮,也好过现在大家装姊妹情深。 一场本来难以平息的闹剧就这么乌龙的结束了。 耿妙妙回去后,立刻打发云初挑选了六枝玉簪给钮钴禄氏送去,至于钮钴禄氏戴不戴她就不在乎了。 而自打回来后,耿妙妙就没理睬秋蝉一下,做事也只管让云初、灯儿等人去办,便是一时没人在,也不要秋蝉伺候。 院子里的人也都是人精,见主子不搭理秋蝉了,平日里那些粗等丫鬟在秋蝉跟前都是姐姐前姐姐后的,这会子也不搭理她了。 秋蝉的心胸一向狭窄。 起初还觉得自己有几分心虚,想好了等耿格格发落就老实认错,挨打挨罚也行,可等几日下来,没人搭理她了,虽然衣食不曾苛刻,可人人见了她都跟没见着似的。 秋蝉整个人就受不住了。 “爷,奴婢给您请安。” 因着这日是休沐,四爷才从外面回来,刚要进书房就碰巧遇见了来送汤水的宋氏。 四爷脚步微顿,瞧了下她,叫了起,见她连把伞都不带,眉头微皱,只道了声进来。 “是。” 宋氏心里一喜,自从爷回来,只去了福晋、李氏跟耿氏的院子,宋氏心里如何不着急。 她情知王爷事务繁忙,倘若自己不想方设法挤到王爷跟前,迟早会被王爷忘到脑后。 书房里点了淡淡的熏香。 四爷落座,宋氏从福儿手里拿过提盒,“王爷,奴婢知道您这阵子辛苦了,特地让膳房炖了枸杞乌鸡汤,膳房近来手艺见长,您尝尝味道好不好?” 四爷瞧见那乌鸡汤,眉头就下意识一皱。 这些汤汤水水的东西他从小吃到大,早腻味了。 可有心不吃,到底顾念宋氏的颜面,只道:“盛一碗就是。” “是。”宋氏心里越发喜欢,只觉得今日这回前来必定能顺心如意,亲手盛了一碗给四爷。 这汤水其实炖的很到火候,乌鸡都炖烂了,鸡肉软嫩,只是大热天吃这一碗实在叫人难以消受,四爷只放下,问起宋氏近来如何。 宋氏受宠若惊:“奴婢一切都好,家里头福晋也打理得很好,只是前几日耿妹妹跟钮钴禄氏好似吵嘴了,倒是让福晋好生头疼。” “宋姐姐怎么平白背后污人清白?!” 钮钴禄氏的声音在外面如惊雷炸起。 宋氏吓了一跳,一回头就见气得牙龈直咬的钮钴禄氏被苏培盛拦在书房外头。 苏培盛一脸苦涩,冲四爷弓腰作揖,“爷,奴才想通传来着,可谁知……” 他看了下钮钴禄氏。 四爷心知这不是苏培盛的过错,一挥手,苏培盛退到了一旁去了。 钮钴禄氏大阔步走了进来。 她真是气得不行,原本她打听到王爷回来了,就连忙带着糕点来看王爷,结果被人截胡了不说,还听到宋氏在这边颠倒黑白。 “宋姐姐,我哪里得罪您了,您要这么说我的不是?” 钮钴禄氏满脸写着委屈跟不悦。 宋氏从慌乱中回过神来,她勉强笑道:“妹妹这话怎么说的?难道妹妹跟耿妹妹没吵嘴不成?” 钮钴禄氏厌恶了耿妙妙,但这会子她更厌恶这个在王爷面前装好人的宋氏。 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今儿个可真是见着了。 她冲四爷屈了屈膝,“王爷,这事原不过是小事罢了,早已了当,当日奴婢的东西不小心被耿妹妹的丫鬟打碎了,耿妹妹过来后非但主动赔偿,还给奴婢赔礼道歉,福晋都夸赞奴婢两个都是懂事的,不知道怎么落到宋姐姐嘴里奴婢跟耿妹妹就成了不省心的了。” 钮钴禄氏说着,眼睛斜瞥了宋氏一眼。 宋氏此刻尴尬不已。 四爷没说话,只拿眼神一瞧,也知道谁在说谎,钮钴禄氏跟耿氏关系不算好,不可能平白无故夸耿氏,故而说明钮钴禄氏这回是在说真话。 他脸上露出几分不悦,对宋氏道:“下去。” “王爷。” 宋氏泪眼盈盈,可怜兮兮地看着四爷。 如果她不耍这种小手段,四爷未必不会给她几分薄面,但偏偏她把他当成猴来耍,仗着估计他不会知道府上发生什么事,就信口胡诌,四爷没发落她已经是仁慈了。 见四爷不开口,宋氏只好红着眼退了出去。 钮钴禄氏心里瞬间跟三伏天吃了个冰碗子似的,从头到脚毛孔都舒畅开了。 她看向四爷,脸上带笑了,声音柔和了,“四爷,奴婢带了些糕点来,都是奴婢亲手做的……” “王爷,福晋派人来求见。” 苏培盛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钮钴禄氏脸上一僵,不会吧,不会她前脚赶走了宋氏,后脚福晋也来截胡了吧? “让人进来。”四爷的神色同刚才不同,他压根不会以为福晋是过来使小手段争宠的,福晋贤惠,除非有要事否则绝不会过来打扰他。 “喳。” 苏培盛打起帘子,圆福走了进来,瞧见钮钴禄格格也在时并没有多惊讶,只是对四爷行了礼,而后才对钮钴禄氏行礼。 钮钴禄氏叫了起,四爷问道:“福晋打发你来可是有什么事?” “回王爷的话,耿格格的丫鬟身上查出药物来了。” 圆福说道。 听到这话,四爷脸色骤然变了,他立刻起身,“怎么回事?!” 钮钴禄氏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自己今儿个是白来了。 这耿氏莫非是跟她犯冲,她刚才还替耿氏说话呢,这会子耿氏就来“截胡”! 第二十章 正院明间。 秋蝉被两个嬷嬷压着跪在地上,嘴里堵着帕子。 耿妙妙脸色微白,手都在发抖。 “格格喝口茶压压惊吧。”云初忙端起茶盏对耿妙妙说道。 “你若是身体不适,不如先去旁边屋子里歇息。”福晋看耿妙妙的神色也觉得她颇为可怜,算起来,耿氏今年也不过十七八岁,这岁数还小,遇到这种事,怪不得她害怕。 “多谢福晋。”耿妙妙起身道了谢,“不过奴婢还能撑着,就不必去歇息了。” 她说完,看了下底下跪着的朝她投来求助眼神的秋蝉,心情十分复杂。 今儿个一早,秋蝉就跑到屋里来撒泼,又是表示自己学好了,以后不会在莽撞了,又是说自己如何本事,不是灯儿能替代的。 耿妙妙本就要把她送走,见她撒泼,索性把她带来见福晋,要把人送走。 谁知到了这里,秋蝉挣扎理论的时候,身上居然掉下出一个香囊。 倘若事情到了这里,恐怕还没什么。 问题就出在秋蝉掉了东西后神色大变,耿妙妙心里疑惑,让人拿起来一看,旁人不知道这是什么,耿妙妙却认出来了,这是巴豆粉。 她上辈子学的就是医,如何能认不出来。 “王爷到!” 外面响亮的通传声让耿妙妙回过神来。 她喝了口茶,将茶盏放下。 四爷就着打起的帘子进了屋,一进屋就瞧见地上跪着的人,他看了一眼,手背在身后,免了福晋等人的请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爷,这是先前从这丫鬟身上掉下来的东西,我闻着像是药,只是摸不准是什么,已经打发人去请大夫来了。” 福晋说道。 四爷接过手,闻了闻,神色严肃了起来。 他道:“不必请大夫了,这是巴豆粉,这东西阴寒,若是服用则腹泻不止,王府规矩严禁任何下人无故携带药物入府,你这东西是打哪里带来的。” 钮钴禄氏刚进来就听见这话,脸色不由得一变,她捂着嘴道:“这莫非是拿来害人的?” 嬷嬷取下了秋蝉嘴里的帕子。 秋蝉哭的鼻涕眼泪满脸都是,磕头求饶:“王爷,福晋,格格,奴婢是一时疏忽才带进来的,这东西是奴婢家里用的,奴婢阿玛要用这服药。” “呵!你当本王是好骗的不成?”四爷怒极反笑,他坐在上首:“这等药就算是入药也不过是取个一二两,谁跟你似的弄这么一袋子巴豆粉,你既不老实说,派人去查看她的屋子,看看还有什么!” 秋蝉瞳孔收缩,脸色瞬间白了。 如果说巴豆还能推搪说是家里用的,那□□就没得说辞了,何况□□这等毒物等闲药店都不能出售,就是要卖出去那也得问清楚对方家住如何,如何用药。 只是后面这一点儿,秋蝉就搪塞不过去。 四爷本就留意着秋蝉的神色,见她脸色变化,立刻对苏培盛道:“去,好好查查屋子!” “喳!” 苏培盛利索地打了个千,领着人去了。 李氏跟宋氏听闻出事,匆匆赶来,一进屋子,瞧见这副模样,不敢言语,忙行礼后老实入座。 秋蝉的鼻尖上沁出豆大的汗水。 她根本没想过自己会被发现,因而藏东西的地方不过是藏在枕头里而已。 她现在只盼着苏培盛能找不到□□。 然而。 她低估了苏培盛的本事,能在四爷手下当差这么多年的,岂会连搜个屋子的本事都没有。 苏培盛很快回来了,手里捧着另外一个香囊,“王爷,这东西是从这丫鬟屋里搜出来的,藏在枕头里,奴才看过了,是□□。” “□□?!” 耿妙妙惊呼出声,猛地起身。 但此刻李氏等人却没人怪罪她规矩不周全,因为她们也都一副震惊错愕的样子。 李氏难以置信地捂着嘴巴,“天哪,这得是什么人才能干出这等事来。” 李氏的这句话让耿妙妙回过神来了。 耿妙妙立刻拿帕子擦了擦眼角,那刺目的姜水一下刺激的眼泪流了出来,她哽咽地说道:“秋蝉,我对你一向不薄,在咱们院子里,你的待遇比云初还好。但凡云初有的,你也有,云初没有的,你也有。” “这阵子来,你惹出多少祸事,我是一忍再忍,今儿个是忍不下去了,想着与你好聚好散,这才带你来见福晋,结果你却、却……” 耿妙妙眼里不住地往下流。 这一幕,落在四爷眼里,四爷心中顿时不忍。 他沉声道:“耿氏,这事如何能怪你,是这奴才不知好歹,不知死活!居然敢蓄谋对主子下毒!” 四爷心里也有些后怕。 这人得亏是今日意外发现了,倘若没发现,耿氏不就不明不白地没了。 对于这两包药,四爷一下就想通了用途,先下巴豆,等人身体不适请医用药,再下□□慢慢把人毒死,倘若人没了,谁会疑心到一个丫鬟身上。 “福晋,这个奴才家里多少人在府上伺候!” 四爷越想越觉得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这丫鬟是包衣旗下人,一家子都在雍亲王府里当差,她能对耿氏下手,那其他人呢? “回王爷,这奴才一家老小包括亲眷有十三口人在府上当差。” 福晋忙起身回话。 十三口人! 耿妙妙脸色微变,她当初没轻举妄动是对的,这秋蝉一个人去了不容易,要一口气把一家子全都拔走那就难了。 要是去了一个秋蝉,回头有十几个人暗中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那多叫人后背发毛。 “都拿下,苏培盛。” 四爷喊了一声。 “奴才在。”苏培盛赶忙答应。 “这些人你负责拷问,另外着钱志带人去搜查,发现异样立刻回报。” 四爷对另一个太监钱志说道。 两人都答应一声,领着人出去了。 秋蝉也被堵住嘴拉了下去。 “王爷……”耿妙妙低声喊了一声,双眼红红地看向四爷,“奴婢实在害怕,奴婢那院子里以后只要云初这些人伺候就行了。” 这回的事虽然出乎意料,但不妨碍耿妙妙抓住机会,给自己争取好处。 耿妙妙平日里素来沉稳冷静居多,这咋然做出小女儿姿态,越发叫人怜惜。 四爷道:“这怎么行,你那院子里也就云初一个算是伺候的,其他的年纪也不大。” “但奴婢实在害怕,况且奴婢院子里能查出一个秋蝉,外面不知有多少个秋蝉,接下来福晋只怕忙的不得了,奴婢怎好用自己的事麻烦福晋?” 耿妙妙很是体贴福晋的难处,替福晋说了下好话。 这回查出秋蝉来,旁人要怪难免会怪罪到福晋身上,毕竟福晋是管理内宅的。 福晋眼里露出几分暖意,“耿妹妹若是不嫌弃,我让新竹过去。” 四爷心里原本的怒气去了几分,下面奴才不忠心,但好在福晋跟格格都是懂事的。 他摆摆手:“福晋这边伺候的人也不多,这么着,我回头找个嬷嬷过去帮你。” “奴婢怎可……”耿妙妙还要推辞。 四爷拍板道:“这事就这么定了。” “那奴婢就谢过四爷了。” 耿妙妙感激地看向四爷。 四爷心里一软,到底还是小姑娘,受了惊吓就不免胆小。 他已经琢磨该找哪个嬷嬷去耿氏院子里了,有个老城的嬷嬷看着,也能给耿氏省下不少功夫。 李氏此刻险些嫉妒的眼红了。 她这个侧福晋都没有这个殊荣,四爷赐下的人不但是体面,更是多一个助力,她跟四爷暗示了好几回,四爷都没答应,这耿氏倒好,一撒娇就得了! 第二十一章 四爷挑选了一番,最后看上了蔡嬷嬷。 出了秋蝉这码子事,他暂时是不敢用秋蝉同旗的人,蔡嬷嬷是四爷小时候的保姆,按理应该如同白嬷嬷一样伺候四爷长大,但是佟贵妃去世后有阵子,四爷脾气不大好,因着这蔡嬷嬷一时说话不慎,惹恼了四爷,被撵了出去。 故而这蔡嬷嬷就丢了这份体面的差事。 等四爷年纪长成后,事务繁杂,就更加想不起这位蔡嬷嬷来了。 也是直到这会子要用人,这才想起来。 蔡嬷嬷收拾打扮,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蜜合色万字不断旗服进来,先去见过了四爷,又下来去见白嬷嬷。 白嬷嬷在屋子里,她的屋子摆设齐整规矩,还点了淡淡的桂花香。 “白姐姐。”瞧见白嬷嬷,蔡嬷嬷眼眶不禁一红,屈膝就要行礼。 白嬷嬷连忙拉起,拉着她在炕沿边坐下,眼睛端详着蔡嬷嬷,见她鬓发白了一片,不禁心疼:“蔡妹子,你老了不少。” 蔡嬷嬷拿棉帕子擦了擦眼角,“这外面的日子不好过,何况早几年我也跟先前那位和离了,这几年才好些。” 白嬷嬷一听这话就知道里面有不少故事。 似她们这些包衣旗下的妇女,有差事的时候家里头自然尊着敬着,给出几分颜面,尤其是她们这等伺候皇子阿哥的更是如此,但一旦失意,家里头给的脸色可比外头人还难看。 “好妹子,都过去了,眼下爷想起你来,以后你有的是好日子过。” 白嬷嬷亲昵地拍了拍蔡嬷嬷的手背说道。 早些白嬷嬷跟蔡嬷嬷娘家都是同乡,故而在八个乳母里面关系最亲,等蔡嬷嬷去了,白嬷嬷也打听过几回,托人送去过银两。 “姐姐说的是,后来我出去后只后悔当初没听您老人家的话,谨言慎行。” 蔡嬷嬷说道,“说起来这回爷让我近来伺候,只说是伺候后院的耿格格,不瞒姐姐,如今爷府上的事我是一概不知,也是近来才知道有这么个格格。” 白嬷嬷明白她的意思,“你且放心去,那位是个极好的性子,难得的是聪明又得宠。” 蔡嬷嬷心里便有数了。 有宠是好事,但若是没脑子反倒后患无穷,这有宠又聪明,这才能平平安安。 蔡嬷嬷吃了定心石,跟白嬷嬷道了谢去了松青院。 见了面后,心里便道白嬷嬷说话果然不假。 耿妙妙并没有小瞧这位嬷嬷,态度很是客气,“嬷嬷既然来了,我这院子里人手管事就由您看着安排,这里是我的库房账册跟钥匙便交给嬷嬷了。” “这、奴婢……” 蔡嬷嬷简直是受宠若惊,甚至有如遇恩主一般的惶恐喜悦。 “嬷嬷就休要推辞,您年纪大,比我们见识都多,王爷都放心您,我怎么会不放心呢?” 耿妙妙笑道,“嬷嬷的屋子也收拾好了,不如让云初带您去看看,若是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回头一一补上。” 蔡嬷嬷答应了一声,心里头越发觉得熨帖。 于是,蔡嬷嬷就这么在松青院待下来了,蔡嬷嬷一来,松青院一时显得有条不紊多了,平日里屋里屋外的活计都分配的妥妥当当,一概事务都不需要耿妙妙操心。 耿妙妙心里别提多舒坦,这种每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都不必发愁的事,简直别提多爽了。 更让她惊喜的是,蔡嬷嬷还会识字看账簿,这就更难得了。 耿妙妙心里对那孝懿仁皇后生出了几分敬意,作为四爷的养母,孝懿仁皇后虽然去得早,可给四爷留下的人手当真是各个都是人才,一番慈母之心,难怪四爷对孝懿仁皇后濡慕不已。 松青院这边一概事务都进入了正规,秋蝉那边的案子却陷入了泥淖之中。 尤其是那十几个人吃了东西,居然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死了。 四爷气得拍了下桌子,“我让你们看好人,你们就是这么把人看好的!” 苏培盛等人跪了一地,钱志这些人都不敢说话。 苏培盛满头冷汗:“王爷,是奴才们的不是,但奴才们也想不到那蘑菇里有毒,那几个吃了一下就去了,人怎么都救不回来。” 四爷脑门上青筋绷起。 他屈起手指,扣扣桌子,“那厨子可清白?” 苏培盛越发苦了脸:“那厨子是再清白不过的,奴才问过话,他贪图便宜,买了街上那卖菜的,这蘑菇就是搭头,不要钱,谁知道蘑菇居然是有毒的,奴才带那厨子去找人,那卖菜的早就不知所踪了。” 为了怕那十几个人出事,四爷特地寻了个地方安置这些人,又派人盯着,又是找人专门做饭,人手都是挑选的干净的。 这谁能想到,人最后是被一个厨子的贪心害了。 四爷心里生出怒气,这分明是有人事先打听了厨子的性子,设局把人带入了套。 他既怒又惊,这等人倘若算计到他头上,那还了得。 “出去备马,我要去见皇阿玛!” 四爷立刻拿定了主意。 旁的不说,单单是十几口人突然暴毙,这事也瞒不过外人,怎么也得跟皇阿玛说一声,不然本来自己清白的,闹出去反倒是不清白。 四爷去的时候不巧,碰巧今儿个三阿哥也去给康熙请安,瞧见他来了,三阿哥心里就不太高兴,这老四怎么回事,怎么三天两头跑来见皇阿玛,遍是要装孝顺,也不必这么勤。 他等四爷行了礼,就道:“老四最近忙什么,怎么成日里早早就从衙门走了,莫非你那亲王府有什么要紧的事?”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带着几分揶揄,乍听之下像是在调侃弟弟,兄弟亲和。 但四爷哪里听不出三阿哥暗戳戳地在皇阿玛跟前给自己上眼药,最近京城都传他宠耿氏宠的厉害,这会子又说他天天早退,不就是想说他沉迷美色吗? 四爷抱了抱拳,“三哥,还真是叫你说中了,最近弟弟的府上的确出事了。” 他脸上表情肃穆,亲手捧着匣子,“皇阿玛请您瞧瞧。” 康熙心里也觉得疑惑,老四素来勤勉,不应当这么疏忽职守,他看了下梁九功。 梁九功将匣子捧过来,打开了递给康熙,里面是四爷写的折子,将前阵子秋蝉那事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写出来。 康熙的脸色微微沉了,这等刁钻阴毒之人,简直叫人毛骨悚然。 耿氏这等宽和之主她们都尚且下得了手,那旁人,那还了得。 康熙下意思想到自己身上。 自从年岁长了,康熙每年总有身子不适的时候,若是被人趁机下手,那还了得! “皇阿玛,”觑见康熙神色,四爷趁热打铁地说道:“这下面还有那一家子的私产,儿臣查过了,这一家子月银也拢共不过二十来两银子,可名下却有好几处房子铺面,更甚至穿金戴银,呼奴使婢,家中更是查出有数千两的银子。这分明是有人给他们的。” “可查出这些钱财来源?” 康熙脸色越发严肃。 三阿哥本来是想给四阿哥上些眼药,可这会子一听,感觉有些不对劲,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四爷叹了口气,摇头道:“儿臣无能,都查不出,也问过他邻舍为何不曾怀疑他们家为何如此富贵,他们邻舍都说他们一家都在儿臣府上当差,自然便如此富贵了。” 这句话折射出来的意思也颇叫人侧目。 当奴才的如何富贵,无非是缺斤短两,欺上瞒下中饱私囊。 三阿哥这句话听明白了,也瞬间毛骨悚然。 他下意识辩解道:“四弟,没这么夸张吧,那些奴才便是能贪也不过贪几两碎银罢了。” “三哥若是不信,回去只管查就是了。” 四爷倒是对三阿哥的事不关心,他只想请康熙示下,“如今那十几个人都中毒身亡,线索一断,儿臣便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还请皇阿玛给儿臣指点迷津。” 看着四爷“苍白”的脸色,康熙心里慈父情怀油然而起,老四再老成,再能干,到底也是个孩子啊。 他道:“这事你且继续查下去,至于那家子的下落,你只说打发他们出去外地当差便是,免得牵扯到耿氏的名声。” 对于耿氏这阴差阳错将毒药的事捅出来,康熙觉得她是有些福气在身上的。 说句不好听的,没有耿氏这个倒霉蛋,回头那毒药不定就下到胤禛身上了。 因此,康熙难得照拂了下耿妙妙。 “是,多谢皇阿玛。” 四爷带着濡慕感激地看着康熙。 康熙心里越发受用,三阿哥心里正酸溜溜的时候,就听到康熙冲他呵斥道:“老三,先前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事先也不打听清楚,险些冤枉了你弟弟。” 三阿哥:??? “皇阿玛,三哥这也是关心我,”四爷对三阿哥笑了下,“三哥,你放心,我没往心里去。” “你瞧瞧你弟弟多懂事,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还一点儿道理也不明白。” 康熙瞧三阿哥那呆傻傻的样子,就忍不住又训了一句。 三阿哥心里一堆脏话想要问候老四的爹妈,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冲四爷拱拱手:“四弟见谅,是我不是,我没弄清楚情况,险些冤枉了你。” “三哥这是做什么,你这不是叫弟弟折寿吗?” 四爷面露惊讶,侧身避开,将三阿哥扶起来,“此事已了,往后弟弟还需要三哥多指点,才能当好户部的差事。” “四弟客气客气。”三阿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这老四,最近莫非吃错药了不成?居然变得这么伶牙俐齿! 四爷冲他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把三阿哥膈应的头皮发麻。 康熙看着这兄友弟恭的一幕,摸着胡须,脸上也露出满意的笑容。 为您提供大神 沐沐猫 的《雍正以为我深爱他(清穿)》最快更新 第二十一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二十二章 “爷回来了。” 四爷一回府,亲王府上下就都动起来了,有垂手站在两侧的,苏培盛眼瞅着四爷绕过去书院的方向,径直地往后院去,就猜测着估摸是去松青院。 结果果不其然。 这边,耿妙妙的晚膳才刚送来,四爷就过来了。 耿妙妙一时有些惊讶,忙出来迎了,四爷见她身上衣裳单薄,衬得小脸越发显小,不由得捏了捏她的手,“怎么只穿这几件?虽说这几日天气热,这傍晚时分也该多穿几件。” “是。”耿妙妙起身回话道:“先前嬷嬷叮嘱奴婢披个披风出来的,是奴婢等不及。” 四爷看向蔡嬷嬷。 蔡嬷嬷跟随在众人之后,此时冲四爷福了福身,“奴婢蔡氏给王爷请安。” “嬷嬷起来吧。”四爷对蔡嬷嬷点了下头,“嬷嬷过来这边可适应?” “奴婢有什么不适应的,格格待人和气,还拨给奴婢一个丫鬟使唤,奴婢在这里比在家里还自在些。” 蔡嬷嬷在外面吃了苦,这些年倒是学会说话了,一番话说的再和气不过。 四爷对早些年将蔡嬷嬷赶出去的事心里有几分愧疚,此刻便点头道:“耿氏是个好的,你好生服侍,将来她有了一儿半女,爷忘不了你的好处。” “是,奴婢记下了。” 蔡嬷嬷忙答应道。 耿妙妙在旁听得,脸上一红,不自在地拉了拉四爷的袖子,“爷,进屋里说话吧,外面风大。” 四爷不由莞尔,笑着答应了。 进屋里,瞧见明堂摆下了四菜一汤,他心里不由得好笑,耿妙妙也觉得有几分得趣,笑道:“爷倒是有口福的,每回来都赶上奴婢用膳,今儿个爷不如也用一些,奴婢瞧着爷这几日忙活秋蝉那件事都累瘦了。” 说罢,盈盈双眼看向四爷。 四爷本没什么食欲,他脾性如此,忙起来吃喝都不顾,这会子听见这话,心里熨帖,倒是不好回拒,只点头道:“那就让人摆副碗筷吧。” “是。” 妙妙让云初摆了一副碗筷。 今天的晚膳四菜一汤也不过是家常菜罢了,糖醋鲤鱼、芋头排骨、凉拌菠菜、拍王瓜。 两道凉菜四爷本不想尝,因着是凉菜还多看了一眼。 妙妙就道:“四爷不妨也尝尝这两道凉菜的滋味,看好不好?” 苏培盛看了眼四爷,见四爷点头了,这才夹了一块子凉拌菠菜到四爷碗里。 这道凉拌菠菜里加了花生、粉丝、蛋皮,当然少不了萝卜丝跟菠菜,经厨师调味,味道咸香微辣,口感极其爽口,尤其是在夏日这样燥热的日子,吃起来十分舒适。 花生米炸过,外面裹了些盐粒,又咸又脆。 拍王瓜做法简单,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四爷不知不觉就多吃了几口,等回过神来,碗底已经空空如也。 “这两道菜都是凉菜,爷平日里要是胃口不好,不妨试试,天气热吃些凉菜也无妨。” 妙妙说道。 四爷嗯了一声,面上不显,但苏培盛看得出他心里其实很是受用。 苏培盛暗道这耿主子倒是真有几分本事。 要是能因此让爷每日多用一些,苏培盛回头还得感谢她呢。 用了晚膳,四爷才跟耿妙妙提起正事,他捧着一盏绿豆泥茶盏,道:“这事我已经跟皇阿玛说过了,皇阿玛也做出处置,对外只说那十几个人被派去外面当差,好在咱们府上管得严,消息没传出去,不至于影响了你的名声。” “多谢爷替奴婢考虑周全。” 妙妙这还是刚刚才知道秋蝉那一家子全都没了,脸色煞白的同时,忙起身跟四爷道谢。 这事要是没有四爷替她考虑,这黑锅保不齐就真扣在她身上。 “你谢什么,说起来不定是你替我挡了这飞来横祸。” 四爷拉起妙妙,妙妙这才在旁边坐下。 妙妙笑道:“若真是如此,那奴婢倒也心甘情愿。” 她说完这话,四爷却沉默片刻。 妙妙心里疑惑,一抬眼却瞧见四爷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四爷握住她的手,“你的心意,我明白。” 不就是一句逢场作戏的话吗? 用得着这么感动吗? 妙妙心中错愕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娇羞地回答:“爷说这话作甚,怪羞人的。” 屋子里伺候的人都识趣地退了下去。 郎有情妾有意。 妙妙半推半就跟了四爷进了里间。 姑且不提李氏等人知道四爷在松青院宿下是如何眼红,次日妙妙起来时,只觉得浑身骨头架子都仿佛被人拆了一遍又重新组装了起来。 蔡嬷嬷听见动静起来搀扶妙妙起身。 妙妙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身上痕迹太多 ,蔡嬷嬷笑道:“格格跟奴婢客气什么,说到底,奴婢这个年岁了,还有什么没见过的。” 妙妙一想这倒也是,索性由她去,盥洗后才问道:“爷是几时去的,怎么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她刚睡醒,瞧见身旁枕头空空荡荡的,要不是身上酸痛的不行,她都以为昨晚是自己做梦了。 “爷是卯时起的,起来后,奴婢们想叫格格起,爷不让,说是让您多睡会儿。” 蔡嬷嬷笑眯眯,和蔼地说道:“爷这是体虚格格您,这般体贴奴婢可从未见过。” 蔡嬷嬷这话并不夸张。 到底是看着四爷长大的保姆,蔡嬷嬷比旁人都了解四爷的性子,这位爷以前的性子可不是会怜香惜玉,风花雪月的人,如今能体贴耿氏一二,可见耿氏在王爷心里是有一定地位的。 妙妙耳根一红,“嬷嬷休说这话,怪叫人不好意思。” 蔡嬷嬷道了声诶,让人传了早膳来。 妙妙起得晚,用了早膳没多久,就到了午膳的时候,本来还想中午这顿索性不吃了,省的吃多了积食难受。 四爷却打发人送了食盒来。 钱志满脸堆笑,“奴才给格格请安,王爷听说京城有家酒楼点心不错,特地让人去买了来给格格尝尝。” 食盒是红酸木枝的,大抵是酒楼那边的。 点心分量不多,却精致得很,桃花烧麦、蟹肉饺、拳头大小的小包子,还有精致漂亮的桂花糕。 快八月份了,正是桂花的季节,那桂花糕晶莹剔透,上面撒了细碎跟金箔似的桂花,叫人一看就喜欢。 妙妙再沉稳也到底是女孩子性子,见了便高兴,让人打赏了钱志,又问道:“福晋那边可送了?” “送了,”钱志颔首道:“王爷打发人送了福晋、侧福晋跟格格这里,旁的地方却是没有的。” 他不说这话本是怕耿格格拈酸吃醋,不想妙妙听了这话才放心,点头道:“那便是我托了福晋跟侧福晋的福气。” 钱志心里诧异,回去后跟四爷这么一说。 四爷脸上露出一笑,“倒是个机灵鬼。” 这个季节也是螃蟹的时节,蟹肉剔了出来,混着蟹黄充了馅料,薄薄的馅皮下衬得卖相越发好,妙妙尝了一个,味道正到好处,蟹肉的甜,蟹黄淡淡的腥味混合得极好,又吃了两个桂花糕,两个小包子。 她本以为那一笼四个包子都是一个馅料,不想吃了后味道却不同,一个是猪肉大葱馅的,一个是羊肉馅的。 这几个点心下肚,妙妙就撑得不行了,早膳吃得晚了便是如此,她于是把这些赏给了蔡嬷嬷、云初等人。 蔡嬷嬷吃了后赞不绝口,只道:“这个季节的螃蟹怕是还贵着呢,这一个怕就得一两银子了。” 云初等人当下吃东西的动作都慢了。 一个一两银子的蟹肉饺,这寻常哪里吃得起。 “福晋,您瞧瞧王爷对您多上心,这一桌点心可都是新式样。” 圆福满脸堆笑地说道。 福晋看了桌上那八样点心,却笑道:“王爷上心的怕不是我,是松青院那位。” “甭管是谁,左右越不过您去。” 圆福说道。 她并不将耿格格放在眼里,毕竟王爷宠爱的人时时新,以前能是李氏,现在就能是耿氏,未来自然还可以有旁人,但福晋永远是福晋。 福晋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未免有些酸涩。 四爷这送膳食乃是前所未有的举止,故而就算他体贴地给福晋、侧福晋都送了,人都知道他想送的到底是谁。 因而,一时间,妙妙这宠妾的名声更是彻底坐实了。 几日后,随着秋蝉一家子被安排到外地办事的消息传出,京城众人就越发以为耿妙妙当真是雍亲王的宠妾了。 为您提供大神 沐沐猫 的《雍正以为我深爱他(清穿)》最快更新 第二十二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二十三章 张氏从外面回来,脸色就不太对,屋子里丫鬟都不敢作声,她陪房孙嬷嬷就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外面受了什么气?” “哪里是受什么气,”张氏手里□□着一条帕子,“嬷嬷可听说咱们家大姐儿的消息。” 大姐儿说的是耿妙妙。 耿妙妙是张氏跟耿德金成婚三年才得了的孩子,生下来后如珠似宝,张氏对这唯一的女儿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倒是把儿子落在后头了。 早先小选,张氏就想过自家使些手段把差事给罢免了,可耿德金说如此一来怕是以后名声就差了,怕是寻不到什么正经婚事,毕竟要免选要么就得托病,要么就是哪里残缺不全,都不是什么好名声,故而宁肯委屈些进宫当个几年再退出来,到时候有个在宫里学过规矩的名声,也好找个婆家。 张氏这才罢了,没成想她们家大姐儿福运这么深厚,去了德妃娘娘那里当差了几年,原是要退出来的,却被德妃娘娘赏给了亲王府,这下婚事倒是不必操心。 可张氏因此也时常提心吊胆,毕竟这一入侯门深似海,四福晋名声再好,也架不住下面的人弄鬼啊。 “是说咱们格格得宠的事吗?”孙嬷嬷问道:“这不是好事,夫人还担心什么。” 张氏道:“不是这件事,是另外一件,说雍亲王因为疼爱咱们大姐儿,还给伺候她的下人安排了一门肥差,我听着心里头直突突,连茶都没喝就回来了。” 张氏摸着胸口,对孙嬷嬷道:“嬷嬷,不是我这个当娘的看孩子好,实在是我们家这大姐儿心诚得很,打小就是个孝顺懂事的性子,长大了更是经常想办法出主意帮家里挣钱,向来就不是个会耍小心眼的,我就怕这些都是人特地传出来的,是来构陷咱们大姐儿的。” 张氏跟耿德金是同患难,共富贵起来的,因而家里头别说姨娘,就是开脸的小丫头都没有,但是这并不妨碍张氏知道这后院的勾心斗角。 自打耿德金进了会计司后,张氏同会计司那些官员的太太结交,也隔三差五听说了一些事。 那等小户人家尚且如此,富贵人家岂是那么容易待的? 孙嬷嬷一听也有几分道理,不由得也发愁起来。 可巧这会子耿德金回家来用午食。 张氏听说忙迎了出来,打发了下人去预备,对耿德金问起这件事。 耿德金也听了些风言风语,他皱眉道:“我同王爷倒是近来打过几次交道,王爷对我是有几分重视,想来咱们大姐儿是有几分宠,但不至于到这般地步。” “老爷在外头也要打听清楚才好,”张氏道:“咱们大姐儿是个老实的,咱们当爹娘的可不能叫她挨了欺负,若是这起事是人捏造出来的,咱们可得想个办法。” “成,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二哥今日不在家?” 耿德金洗了手问道。 张氏道:“二哥早上从官学回来了,才又出去了,说是同同学去跟先生请教功课,我便没拦着。” 耿德金这才没问。 用了午饭,歇息过后,耿德金就穿了官服出去了,下午他琢磨着便往户部这边跑了一趟,横竖明儿个就来这里当差,提前来打个招呼也是好的。 四爷听说他过来,便让苏培盛请他进来。 “奴才给王爷请安。”耿德金利索地行了礼。 四爷叫了起,没等耿德金起来,就笑着说道:“耿大人来的倒是时候,本王正好有件喜事告诉你。户部的刘郎中病退了,刚好耿郎中来的正是时候,可以补上。” 耿德金原本是想来打听打听女儿在亲王府的情况,乍然一听这消息,当下愣住了。 “耿郎中,你还不谢恩?”苏培盛见他今日不似往常机智,连忙点了一句。 耿德金这才反应过来,“奴才多谢王爷提携!” 他这还用得着问吗?这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从内务府会计司调到户部这边来,别看都是郎中,那地位可不一般,何况王爷分明是有意大干一场,抓住这机会,往后的前程那哪里是跟待在内务府里能比的? 耿德金这边感激不尽不说。 另外一边。 耿妙妙正喝着一盅冰糖雪梨炖枇杷,蔡嬷嬷一来就接手了这里的茶房,于是隔三差五的耿妙妙都能喝上一盅滋补的汤水,有时候是银耳雪莲汤,有时候就是冰糖雪梨炖枇杷。 蔡嬷嬷道:“今日这糖下的少,格格尝着可合胃口?” “我吃着倒是觉得好,这枇杷跟雪梨本就是甜的,若再多加了反而腻味得很。” 耿妙妙夸赞道。 蔡嬷嬷笑道:“格格说的是,这等东西倒是清清淡淡的喝起来才不腻人,糖加多了反倒是坏了胃口。这个时节说起来吃梨是再好不过的,这东西生津止渴,润肺去燥,对女子也是滋补得很,比吃补药还好咧。” 耿妙妙一听这话越发高看蔡嬷嬷一眼。 她素来也是这么想,每日都会吃三颗红枣,两颗核桃来养生,至于日常膳食也不过是随心顺意,并不特地去追求找什么燕窝人参来滋补。 耿妙妙赏了蔡嬷嬷一对金耳坠,蔡嬷嬷道了谢,又问道:“中秋也没几日了,格格可想好了给王爷、福晋准备什么礼了?”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耿妙妙真有些头疼。 这给人送礼向来是门大学问,给福晋送礼倒也容易,不过是送些精致小巧的摆设,她早已命人在外面寻了两个珊瑚盆景,这就够体面了,但是给王爷送礼,那就犯难了。 她道:“早先我预备了一对玉佩,一幅画外加一幅字帖。” 耿妙妙让云初去取了来。 那对玉佩还在其次,难得是画跟字帖都是前朝董其昌的,四爷最爱行书,尤其是对颜真卿推崇有加,董其昌习的就是颜真卿的字,他的行书也是赫赫有名。 蔡嬷嬷见了便道:“这便够了,再添反而不好。” 耿妙妙一想也明白了嬷嬷的意思,她如今颇为得宠,倘若再在这礼物上力争上风,未免招人嫉恨。 她笑道:“有了嬷嬷这句话,我也放心了,我也只因是头一回,这才拿不准。” “格格做事已经够细心。”蔡嬷嬷真心夸赞道。 能得宠不难,难得的是得宠后还有这份平常心。 临近中秋节,城里物价高了不少不说,京城里这些时日到处可见权贵人家往各处送节礼的。 这日下午,耿妙妙才睡起,外面日头大,鸟雀都不敢落在砖瓦上,生怕被烫了脚。 正院那边打发人送东西来了,是一筐子西瓜,一筐子羊角蜜,还有一食盒点心,来送礼的是圆福,她可不是自己来的,是陪了孙嬷嬷过来。 瞧见孙嬷嬷时,耿妙妙还有些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才叫道:“孙嬷嬷,真是你来了?” “小的给格格请安。” 孙嬷嬷屈了屈膝,脸上满是笑容,眼睛不住地打量大姐儿,见她面容红润,气色很好,这才放心。 圆福笑道:“既是格格认识,那奴婢就不在这里打扰,这些是格格娘家送来的节礼,福晋分了各处让奴婢给格格送来。” “又辛苦圆福姐姐跑一趟了。” 耿妙妙看向云初。 云初上前塞了个荷包,圆福笑着接过,又道:“我偷懒一回,等会儿孙嬷嬷要出去,云初姑娘找个人送出去便是。” “是,我明白。” 云初回答。 她心里有数这是圆福给他们行了个方便。 要是圆福在这里候着,那自然时间紧巴巴,没什么时间说话。 耿妙妙带了孙嬷嬷进屋。 孙嬷嬷进屋后,不动声色打量屋子里的摆设,见里面摆设华贵却不失气韵,处处都精致,别有心思。 “嬷嬷喝茶。” 耿妙妙亲自端了茶递给孙嬷嬷。 孙嬷嬷受宠若惊,起身道:“这怎么使得?” “怎么不使得,论理你是我娘的奶嬷嬷,又是从小看着我长大,我心里拿你当长辈敬着。” 耿妙妙说道。 孙嬷嬷被说的心里贴心极了,蔡嬷嬷估计格格是有些体己话要跟孙嬷嬷说,便起身道:“嬷嬷坐吧,格格,我去做些点心,回头送上来也叫嬷嬷尝尝我们府上的手艺。” “诶。”孙嬷嬷一瞧蔡嬷嬷的装扮,就知道她是这里有体面的嬷嬷,答应一声道:“那小的今儿个就厚着脸皮来吃大户了。” 蔡嬷嬷被逗笑了,起身冲耿妙妙福了福身这才出去。 为您提供大神 沐沐猫 的《雍正以为我深爱他(清穿)》最快更新 第二十三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第二十四章 “格格这些年受委屈了。” 剩下她们主仆独处,孙嬷嬷就不免心疼地看着耿妙妙。 耿妙妙笑道:“嬷嬷这是哪门子的话,旁人羡慕我都来不及呢,怎么就吃苦了,原先在德妃娘娘宫里我是吃喝不愁的,如今进了王爷后院,更是不必说,王爷跟福晋对我都是极好的。” 孙嬷嬷叹息道:“外面千好万好如何比得上家里。” 这话一听,耿妙妙心里也酸涩了起来。 还真是,要说如今她的日子也不差,可比起在家里当小女儿时终究差了不少。 她上辈子父母缘分单薄,家里虽然不缺钱,可却一门心思地贴补她的弟弟,她妈妈更是甚至她还没大学毕业就盘算着要让她相亲,找一门好亲事,这样才能拿到更多的彩礼钱给弟弟买房子买车。 她也是因此大受打击,跟家里大吵一顿后出来就出了车祸。 这重生在清朝,本以为又是一样的日子,不想碰上耿父跟张氏这样的好父母,对她跟对弟弟不偏不倚,甚至更偏疼她一些。 “嬷嬷这回来,也是我娘想我了。” 耿妙妙低头擦了下眼角,抬起头来问道。 孙嬷嬷颔首道:“可不是,夫人一早就打发奴婢上门来,还让奴婢带了格格在家时爱吃的点心,格格那一份是夫人昨日自己做的。” “娘可真是的,她都多大岁数了怎么还自己下厨,她的腰伤这几年没犯吧?” 耿妙妙忙关心道。 孙嬷嬷笑道:“夫人好着呢,前几年您不是说得了个方子,回头夫人试着用了后果然好了不少,这几年有时候酸痛就贴几日就没什么大碍了。” 耿妙妙这才放心。 孙嬷嬷又道:“说起来,老爷还让奴婢给格格带句话呢。” “什么话?”耿妙妙问道。 “格格。”蔡嬷嬷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孙嬷嬷住了口,耿妙妙叫了进,蔡嬷嬷提着个梅花攒心盒进来,里面放了三四样点心,有苏子叶饽饽、黄米面枣糕、小米面发糕还有椒盐酥饼,甜咸口味都有。 “这么多点心,怎么吃得完?”孙嬷嬷受宠若惊,“小的今日可算是来着了。” “嬷嬷说什么客气话,不过是些家常点心,若是爱吃,回头带一盒回去便是。” 蔡嬷嬷客气了一番,又让人上了新茶,这才退下去。 耿妙妙这会子倒是不急着问孙嬷嬷了,让孙嬷嬷先吃了点心,“他们旗人爱吃饽饽,做点心也有一套,你尝尝同外面点心有什么分别。” 于是捡了一个黄米面枣糕跟椒盐酥饼过去。 孙嬷嬷尝了尝,夸不绝口,“味道倒是比外面的好,这黄米面枣糕香糯可口,夫人肯定喜欢,这椒盐酥饼倒是老爷的口味。” “回头就带些给爹娘尝尝。”耿妙妙说道,“二弟这几日可放假了?” “放了,学里放了他们假期,二少爷成日在家苦学,奴婢瞧着都心疼。” 孙嬷嬷感叹道。 “二弟是个勤勉的,想来皇天不负有心人,明年下场考试定然能榜上有名。” 耿妙妙倒是很欣赏自己弟弟这般努力,她还担心过弟弟因为有个王爷宠妾的姐姐就得意忘形,现在看来,倒是她多心了。 孙嬷嬷道了声是,这才说起正事。 这回耿德金让孙嬷嬷带的话正是四爷对他提拔这件事,耿妙妙知道后,怔楞了下,“王爷倒是没跟我提起过。” “想来王爷心里只当是件小事。”孙嬷嬷惊讶了下,思量片刻说道。 耿妙妙心里不这么觉得。 四爷这人不是随意行事的,便是送个点心都替她想周全了,连福晋、侧福晋都送了,他不提想来是不居功罢了。 孙嬷嬷又坐了一会儿,耿妙妙怕她坐久了家里头惦记,便让蔡嬷嬷收拾了两食盒点心让她一并带回去。 等把孙嬷嬷送走,蔡嬷嬷捧着那大红描金的食盒进来,“格格,可要现在尝尝家里送来的点心?” “里面有什么?”耿妙妙好奇张望了一眼,蔡嬷嬷把点心捧了出来,有中秋节的月饼、阿胶芝麻糕、瓜子酥、芝麻杆糖,她不不由得笑了,“都是我爱吃的,这月饼倒是多,挑几个你们也尝尝我娘家的手艺。” 众人原本怕格格今日见了娘家来人,心里感伤,这会子见她说说笑笑也都跟着笑了。 蔡嬷嬷分了个红豆馅的,咬了一口,这红豆泥馅料饱满,又甜又糯,那饼皮也甜的很,吃起来软糯可口。 “这倒是好下茶。” “奴婢这个也不错,里面还有蛋黄呢,难为怎么想得出来做的这么别致!”云初吃的是莲蓉蛋黄馅的月饼,张氏因为是做给女儿,下料特别足,两颗大大的冒着油的鸭蛋黄塞在里面,香的扑鼻。 耿妙妙吃了半个莲蓉蛋黄馅,又吃了几片瓜子酥。 她以前爱上火,每次吃瓜子酥隔日总要脸上起一两颗痘痘,张氏就拘着不让她多吃,怕脸上留下疤痕不好看,而今许是想着女儿许久未吃,这才做了送来。 瓜子酥不值钱,可这心意却沉甸甸的。 因着吃了点心,晚膳耿妙妙就吃了少了,她同蔡嬷嬷在院子里消食的时候说起了四爷的事,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又惊喜:“原本想着那份礼已经是够了的,不想王爷背地里做了好事,这回我倒是不好意思就这么送了。” 蔡嬷嬷明白格格的意思。 她也赞同格格想要回报一二的心思,这人,都是人心换人心,便是富贵如皇家,难道心肠就是铁打的? 她道:“格格要添礼也好,只是这明日就是宴席了,只怕这会子要找东西没那么容易。” 中秋那日王爷跟福晋是定然要进宫赴宴的,故而亲王府这里的团圆宴倒是提前到了十四这日。 耿妙妙道:“我也这么想着,若是添些什么笔墨纸砚倒是没什么意思,横竖这些东西王爷也是不缺的,再则旁人也是送这些东西,我想来想去,想添几样滋补的吃食方子上去,这么一来,王爷那边膳房偶尔也能做给王爷用用,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到底是我的一番心意。” 蔡嬷嬷笑道:“这就很好了,不知格格想添什么方子?” “我也正想让你帮我参详参详。”说到这正经事,耿妙妙便没了散步的心情,跟蔡嬷嬷回了屋子,拿了笔墨纸砚,“这头一样呢,便是五黑粉,这黑豆、黑芝麻、黑米、黑枸杞、桑葚磨成粉,若是有事饿了冲一碗又能填肚子又有营养,吃的多了还养头发。” “这的确再合适不过。” 蔡嬷嬷点头夸赞。 “次一样就是酸枣仁茶了,这方子简单,可喝了夜里能安然入睡,养神养气血,也是好东西,早些我爹睡不着,我便让他喝这个,喝了小半个月就好了。” 这回蔡嬷嬷惊讶了,“真有这么灵验?格格这方子是打哪里来的?” 耿妙妙笑道:“这你就别管,横竖这是好方子就是了,原先有人跟我们家买这方子,我爹愣是不给,说是我的嫁妆,而今倒是用上了。” 蔡嬷嬷道:“这可真就是缘分了。” 她想了下:“这两道方子就是一份礼了,但送礼可不能送单,不如再添些今儿个格格娘家送来的月饼,这也是新鲜吃食呢。” “那就补上。” 耿妙妙说道,好在她娘亲做得多,不然她也真不舍得。 于是,预备给四爷的节礼就周全了。 次日一早,雍亲王府上下忙碌了起来。 申时时分,耿妙妙就带着人同礼物去了正院,钮钴禄氏今日倒是来迟了,她进屋子后,冲李氏跟宋氏行了礼,看都不看耿妙妙一眼,甚至还特地拉开跟耿妙妙的距离,活像是耿妙妙是什么灾星似的。 耿妙妙疑惑地看了钮钴禄氏一眼。 钮钴禄氏没好气白了她一眼,上回,上上回,她的好事都让耿氏给搅和了,这耿氏定然跟她八字不合,她可得离耿氏远点儿。 今年中秋节礼,钮钴禄氏准备了一份厚礼给四爷,她觉得自己肯定能够一举夺得四爷的欢喜。 为您提供大神 沐沐猫 的《雍正以为我深爱他(清穿)》最快更新 第二十四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