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她真的很弱》 1. 第 1 章 上元佳节，在灯火通明，热闹极了的西市旁，是一片比屋连甍的低矮民舍。再向东，便是浩然辉煌，紫气萦绕的皇宫。 朱红的宫墙下，有供宫中杂役出入的小门。此刻还未到落锁的时辰，一道小门里，一个看起来身形瘦小的小太监拉着一辆木板牛车走了出来。 当他的身影刚影入成片的民舍里时，牛车上的菜桶被掀开，里面的人钻了出来。 奚十里穿着一身小宫女的最朴素的衣服，头上扎着两个胀鼓鼓的丫鬟髻，唯有一双眼睛，明亮惊人。 “终于出来了。”奚十里呼出一口气，提着裙摆从简陋的木板车上跳下来。 前面拉着牛的小太监回头，在月色下，他那张脸看起来有些白得吓人。 “公主，您可一定记得在陛下回来之前，跟小人在此处会合，好吗？”小太监也是第一次干私自带着公主出宫这种掉脑袋的事，说话都还在发抖。 奚十里：“这是自然。” 离开前，她还不忘记给对方留下一锭银子。 小太监看着奚十里单薄的身影快要消失在纵横交错的巷子里时，忍不住出声道：“不然，让小人陪您吧？” 这位先帝的遗腹子，从小生活在冷宫中，可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宫墙呢。天下人皆知，当今陛下，是弑兄上位，养着先帝的遗腹子，不过是为了平息天下悠悠众口。先帝的皇子们都被当今杀了个一干二净，若是一点血脉都不留下来，在天下人看来未免也太薄情了。 而奚十里这样的遗腹子，没有经历过十年前的京城浩劫，即便是知道了皇权更迭意味着什么后，也不可能凭着女子之身掀出什么风浪。作为新帝和善仁慈的伪装，再合适不过。 但先帝的公主，到底不是当今的公主。 就像是今夜，分明是阖家团圆，热闹非凡的上元佳节，当今陛下携带着皇后和宠妃，还有一众皇子公主，早早去了京城内最高的“摘星阁”，受万民朝拜，共享盛世佳节。而奚十里这个只有公主名头的小姑娘，只能一个人生活在清冷宫殿里，怕是连一口热乎的饭菜都没有。 小太监想，这位公主也是有点可怜的呢。 奚十里走出了十来步后，蓦然听见身后传来的还带着点犹豫的声音，她转过身，眼里闪过一丝意外，“谢谢你，不过不用啦。” 前几日才立春，但夜里仍旧有着冬日的严寒。 奚十里一边朝着上元节的集市走去，一边回想着上辈子自己在中东看的那一场盛世烟花。哈利法塔的烟花，梦幻绝美，是不少少女心里的梦。她生平没什么爱好，除了美食，就只剩下了看风景。 如今来了眼前陌生的王朝，奚十里才刚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就到了上元节。 传闻京都的上元节，不仅仅没有宵禁，甚至还有无数凝聚了手工艺人的花灯。“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的盛景，她既然来了，自然想亲自去看看。何况，这宫里的饭菜，她真是受够了。 奚十里月钱不多，她平日里也不怎么花钱，除了刚才给了帮自己出来的小太监的一锭银子，荷包里还有不少碎银。 走过最靠近皇宫的朝廷官员常住的东云巷后，再走过两条民舍的狭窄巷子，转过弯，就到了西市。 奚十里按照小太监给自己指的道路，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她站在一排挂着花灯的竹架下，看着面前摩肩接踵的，喜气洋洋的路人，不由瞪大了眼睛。 眼前的上元节，比她曾经想象过的，不知道要壮观多少倍。 三次层高的酒楼外面，挂满了红彤彤的竖骨灯笼。临河的花船上，丝竹声不绝于耳。刚从她跟前呼啸跑过的孩童，手执鱼灯，还有跟在他身后的小丫头，拿着看起来精巧极了的兔儿灯，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身后还跟着不少仆从。街上的小摊处的花灯，更是各式各样，奚十里还看见了滚灯，外面包裹着细细的绢纱，看起来漂亮极了。 奚十里眼中闪过惊叹，她伸手刚要想从荷包里拿出银子也要买下一盏鱼灯，忽的一下，从身后却撞来一灰影，奚十里被撞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哎哟，小姑娘，你的荷包！”在巷子口摆摊的是个老大爷，看见在自己摊位上站了许久的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像是什么都没有意识到一般，不由主动开口提醒说。 奚十里低头，果然她腰间的银粉相间的荷包不见了。 她的银子！ 要是从前，奚十里还是那个说走就走，私人飞机到处游的大小姐，当然懒得追。但现在，她是个有着公主的名头，但穷得令人捶墙的徒有虚名的假公主，那荷包里就是她的全部身家。哪怕佛系咸鱼，这瞬间也必须支棱起来。 奚十里握拳，快要被气死了。 有毅力又怎么样？那小贼一看个头就比她高，她如今小胳膊小腿儿都短短的，就算是小腿轮出火花也追不上。何况，她这具身体，不说被娇养，但这十年来是真没干过什么活，飞快追了十来步后，看见不见踪迹的小贼，奚十里在人群中，快被气哭了。 啊！这是什么王八蛋！居然偷小孩的钱！ 奚十里握着粉白的拳头，紧紧咬着牙关。 想锤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这瞬间的意念太强，周围刮起了一小股小旋风。 奚十里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同，她就只觉得是平常的起风。 “哎，小鬼。”有只手放在了她的肩头。 就在奚十里脑颅内高潮，幻想着自己抓住了小偷，一脚踩在石头上，一手拿着小皮鞭，霍霍着对方，让对方认错时，她面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男人。 对方的声音，带着几分玩世不恭，但又像是寺庙的晨钟，一响起时，让人灵台清明。 风停了。 奚十里抬头，明亮的一双眼睛里，有几分警惕。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叫我？” 对方很高，长得其实也挺英俊。 楼千暮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难得声音温和：“跟家里人走丢了吗？” 奚十里摇头，“没有。” 彼时她还并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名动整个修真界的“旌旗十万斩阎罗”的阎罗剑楼千暮，世间唯二的入虚境的剑修，也是如今的剑道第一人。 楼千暮此刻的样子，她就只想到了一种古往今来都存在的某种职业。 人牙子。 “我得回家了。” 奚十里回答了楼千暮的话后，转身就想跑。虽说丢了银子已经够倒霉了，但是她不能把自己也弄丢了。皇宫里吃冷饭的金丝雀好歹不用干活，要是被人牙子抓走，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去做谁的童养媳。 可是周围都是人，尤其是这时候大约是到了摘星楼上帝王出现，跟百姓共度佳节的时辰，奚十里逆着人流想跑，最后也被人流裹挟着向前。 这么多人的集市街道上，前方一人跌倒，哭喊刺耳，但前赴后继的人海已经失控，完全停不下来，踩踏在顷刻间发生。 当奚十里感觉到自己被左右拥挤的人潮挤得站不稳时，心里瞬间变得发凉。 她个子很小，在人流中，格外不显眼。 “别挤，别挤呀，危险……”奚十里喊道，“有人摔倒了，不要挤……” 可她不仅个子很小，就连声音也细细的，稚童的声音在拥挤的人潮中，丝毫不引人注目。 场面变得混乱不过是一夕间的事，有人跌倒，有人晕厥，惨呼声在短短时间内，掩过了河边花船上的丝竹乐声，回荡在热闹的街市上空。跟头顶绽放的烟花爆竹，交织在了一起。 就当奚十里感觉到自己整个人的脚步都没能再站在地上时，呼吸也变得急促时，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比起窒息死亡，好像被人牙子拐走，下场更好一点？ 这是在这瞬间，奚十里身体忽然腾空，下一刻，她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奚十里抬头时，看见抱着自己的人便是刚才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她的小脑瓜子里再一次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想法—— 这年头，人牙子身上还挺好闻的，竟然有青竹之气。 楼千暮倒是不知道怀里的小姑娘在想什么，只见他身形如鹤，动作轻盈，在半空中停滞了一瞬，哪怕被他抱在怀中的奚十里也没有瞧清他的动作，不知什么时候他手中凭空多出来一把细长的通体碧色的剑，他一挥手，便将脚下拥挤惨叫的人流一分为二。两个纵跃，带着奚十里落在了临街的酒楼屋檐之上。 若是仔细看的话，便能看清此刻在楼千暮脚下的砖瓦，没一片破碎。 这是真正的身轻如燕，凌空踏步。 这一手，别说震惊了奚十里，街道上前一刻还在呼天抢地的百姓，也被这一手排山倒海之势惊呆了。此刻见到月下的男子，颇有几分渊渟岳峙之感，忍不住高呼，“是仙人！” “谢谢仙人！” “仙人救了老朽一命啊。” 奚十里此刻瞪大了眼睛，仙人？ 她想起来了，如今天下不仅有皇族，还有一群修行之人。 传闻他们能开山平海，寿数也比凡人长好几倍。在大夜皇朝中，也供奉着这样的人。 修行者，不至于去做人牙子的吧？ 奚十里小脑袋里意识到自己好像误会了。 楼千暮没有被人围观膜拜的喜好，见下面的没有再拥挤发生意外，他带着奚十里消失在众人眼前。 他落下的地方也不远，就在西市外的两条街口。 楼千暮将怀里的小姑娘放在地上后，脸上立马没了刚才站在高楼上的漠色，转而变得笑盈盈，像是丝毫不介意刚才奚十里给自己的冷脸一般，“小鬼，带我去见你家长辈？” 奚十里：“？？？” 这语气？ 前一秒她还觉得这是个好人来着…… 楼千暮见面前的小姑娘眼睛里闪过一抹自己已经熟悉的警惕，他有点尴尬地抬手揉了揉脑袋，正准备干巴巴解释两句时，背后就传来了一道颇为无奈的声音—— “师父。” 2. 第 2 章 奚十里在听见这声音时，下意识地抬头。在她的视野中，有一穿着白衣，袖口镶紫藤边的负剑少年出现。 相比于眼前对自己说着奇怪的话的楼千暮，奚十里觉得背着剑的少年，看起来更像是个好人。 她的小脚步，也悄悄地朝着少年的方向挪了挪。 楼千暮不是没有发现奚十里的小动作，他倒是不生气，就是觉得有点尴尬的苦恼。 辛停云今日原本只是跟自己师父路过上京，他们此行的目的是青云宗，谁知道刚才，原本还在自己身边的师父，感觉到一阵失控灵力的波荡后，骤然消失不见。 上元节这么多人，哪怕辛停云有通天的本领，想要在短时间里找到自家一声不吭就消失的师父的行踪，也是有点难度的。 现在人倒是找到了，但看着他师父身边的小姑娘时，尤其是在看清楚模样十足精致的小姑娘眼里的防备警惕时，辛停云叹气。 他其实也不大明白眼前是什么状况，可他无法无视奚十里那双大眼睛里的隐隐恳求。 所以，辛停云还是认命地走到了奚十里面前。 “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辛停云蹲下来，少年的面色看起来虽冷，周身却带着一股浩然正气，一眼就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奚十里抬手指了指身边的青衣男子。 辛停云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了自家师父。 楼千暮刚才手中的那把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细剑，此刻又消失不见，他两手搭在腰间的玉带上，看起来是有几分潇洒不羁，但同时也把“不靠谱”的精髓展露无遗。 辛停云：“……” 楼千暮迎上大徒弟谴责的目光，解释道：“这小鬼一个人在集市里走丢了，我捡到的。” “我没有。”奚十里认真说，“我没有跟人走丢。” “可我遇见你的时候，你就只有一个人。”楼千暮说。 奚十里仰头，“因为我一个人出来的呀。” 她说着这话，又想到自己找不回来的荷包，心中蓦然一痛。 那可都是她全部的银子啊！ 一分没花，居然全被偷了！ 楼千暮皱眉，“这么小，一个人出来？家里人不担心吗？” 奚十里：“……没人会担心。” 她忽然感到心情有些低落，就像是骤然一瞬，奚十里意识到，这里不会有人担心自己，不会有人真的关心自己，她是一个人了，彻彻底底的一个人。 繁华尽处，她始终是一个人。 辛停云和楼千暮在听了这话时，都有些愣住。 随后，楼千暮反应过来，忽然也跟着蹲在了奚十里跟前，那双有些玩世不恭的桃花眼里，意外带着几分郑重的认真，“那，你要跟我走吗？” “当我徒弟，我来担心。” 饶是奚十里身体里住着的并不是真正的十岁稚童，在听见耳边传来这话时，也愣了愣。 楼千暮没有跟她这般大的看起来还娇滴滴的小姑娘相处过，他不知道小姑娘喜欢什么，只能试探道：“我们那儿有很大的房子，随便你挑选。你喜欢好看的裙子，师父也有灵……哦，银子自然也是有的，什么发簪呀，什么胭脂水粉，都行。” 一旁听见这话的辛停云，默默站起来，背过身，捂住了脸。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这么快找到自己师父，更不想像是现在这样被迫听着很像是人贩子的发言的话。 奚十里：“……有皇宫大吗？” 楼千暮：“？” “比皇宫的膳食好吗？” 楼千暮：“？” 对不起，他早就辟谷，还真是没吃过皇宫里的御厨的手艺。 奚十里歪头，“如果有的话，那我跟你走。” 她本就是干脆利落，没那么忸怩的性子。 只要住得比冷宫好，不吃冷饭，更重要的，还有自由，那这什么破烂公主，她不要也罢。 楼千暮没想到想要一个小徒弟，居然还挺有难度。 但为了小徒弟，眼前的困难他都能一一摆平。 “如果你喜欢的话，就都行。”楼千暮说。 月碎岛很大，建造一间堪比皇宫的寝殿，应该不算是什么难事。至于比皇宫的膳食还要好，他在外云游这么些年，虽然不好口腹之欲，但也听说过好几家很有名声的酒楼，若是小徒弟喜欢，大不了他亲自去将人带去月碎岛，让人专门给小徒弟做一日三餐。 奚十里歪着头，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我自由吗？” 楼千暮一愣，随后笑着点头，“当然，我楼千暮的徒弟，当然是自由的。” “那我想做什么都行吗？” “做你觉得对的事，都行。” 奚十里看着他的眼睛，“那我跟你走。”她看见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那双桃花眼里，流露出笑意，奚十里也情不自禁跟着笑了笑，“但要同……家里说一声。” 虽然她跟现在的皇帝也没什么感情，原身也差不多一年才见对方那么一回，但奚十里想到帮助自己出来的小太监，若是她一声不吭地失踪，事后若是追查到对方，怕不就是一条性命。何况，冷饭冷菜也好，冷宫也罢，到底是片瓦遮头，食能果腹。 至于怨恨，原身出生后，就没爹没娘，宫中早就大洗牌，不会真有不长眼的在她这个先帝的遗腹子跟前胡言乱语，想要让原身生出怨恨报仇的心思，也不可能。 奚十里觉得，现在这样的好聚好散，就是最好的结局。 楼千暮点点头，“这是自然。” 先前楼千暮听见跟前的小姑娘说自己一个人出来，家里也不会有人担心，只当做她家里有后娘，对她不好。 他蹲下来，将小姑娘重新抱起来，毕竟十来岁的小丫头，在他眼里，都只是个小团子。 “我带你飞过去。”楼千暮说。 但很快，楼千暮顺着奚十里手指的方向看去时，挑眉，“你是想去最热闹的地方？还想看花灯？”他说完后，也想明白，对喔，他的小徒弟可跟大徒弟和二徒弟不一样，都还是个小团子，小团子喜欢那些花花绿绿的花灯，似乎才是正常的。“那行！咱们就先去看花灯，什么时候看满足了，咱们再去找家里人。” 奚十里闻言，沉默了一瞬。 “……不是。”她刚才指的是摘星楼的方向，“我家里人应该在那边。” 楼千暮了然，“听说今夜有天子出行，想必他们也去看热闹了吧？” 说到这里，楼千暮心里对小徒弟的怜爱更多了几分。他脑洞不小，直接脑补出了亲爹带着后娘和家中别的小孩一起逛上元节的灯会，而将大女儿扔在家中，不管不顾。 奚十里顿了顿，对上此刻抱着自己的男人那双多情桃花眼，小脸上有些傲娇的正经，“不是，他们就是在被人看热闹。” 楼千暮：“？” “皇帝，算起来应该是我伯父。” 楼千暮：“……！” 楼千暮并不怎么关心人间皇族，他对自己想收的小徒弟的身份一无所知。但他也很清楚，近日里自己准备拜访的青云宗，跟皇室关系密切。 如今天下可分为四国，占地面积最大的，便是大夜皇族，中原腹地和东方，都属于大夜的领土，同时也青云宗守护的范围。 而靠近西域的地方，僧佛众多，各类佛学院层出不穷，没有皇族没有王室，却也算是自成一国，这些人大多走的武修的路子，以万佛宗为首。 西南一带，则是道家的天下，跟西域一样，没有王朝，擅长研究阵法，天下阵法师，几乎都出自西南地界，以紫阳宫为首。 剩余的最南边，是一片海域，又是跟天海外的交界点，常驻的凡人并不多，集市也比不得其余三处的繁华，镇守此地的，便是月碎岛。 月碎岛不是一座岛屿，而是群岛。 他们门派没几个人，就算是加上新收的小徒弟，一共也就师徒四人。 楼千暮想到自己在青云宗眼皮子下，收了大夜皇族的后代做弟子，脸上的神情在片刻的古怪后，很快就浮上了一层笑意。 他怕青云宗的浮玉真人知道真相后，鼻子都要气歪。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在自己新收的小徒弟面前，要装几分正经，不然现在他就想拍手大笑。 奚十里将自己的身份解释了一番后，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别看她现在看起来好像是很淡定的样子，但心里也有些没底。 她的身份有些麻烦。 如果没有窥见过自由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她可能还不会眼前这么迫切想离开皇宫。可是刚才已经有人承诺了自己自由，奚十里没办法再说服自己等待。 毕竟，她原本也不是在皇宫里被幽禁了十年的小公主。 “你还能带我走吗？”奚十里仰着头，开口问。 楼千暮的大手揉了一把奚十里的可爱的发髻，他凭空召唤了刚才奚十里见过的那柄细长的青色的长剑，足尖一点，便腾空而去。 “走，怎么不走？”楼千暮爽朗一声笑，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至于辛停云，看着再一次不打一声招呼，就消失的自家师父，伸手压住了太阳穴两旁狂跳的青筋，咬着牙，跟了上去。 摘星楼上—— 崇光帝此刻左手边站着皇后，右手边站着太子，身后是贵妃和他的公主们，在摘星楼上俯视着下面的百姓们。 当楼千暮抱着奚十里，御剑而来时，在崇光帝身边的护卫纷纷拔出了剑。 楼千暮又不是来打架挑战的，他抱着奚十里，轻飘飘地落在了摘星楼的一侧，一抬手，两指在半空划过，带起了浓郁的灵力，霎时间，围在崇光帝身边的护卫手中的长剑，纷纷脱手，漂浮在了半空中。 “原来是青云宗的弟子。”楼千暮看着站在最前方的几个护卫模样的年轻人，目光最后落在了他们的腰牌上。 青云宗跟大夜皇朝关系匪浅，每年都会派弟子前来维护皇室人的安危，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今日前来，某有事跟同皇帝商量。”楼千暮直言道。 像是他这样的身份，即便是见到崇光帝，也应是后者主动上前问好。只不过楼千暮的性子，对身份这两个字，从未有过任何重视。 刚才楼千暮的那一手，就连青云宗的弟子都无法阻拦，崇光帝自然全都看在眼里。 “不知是哪位仙长驾临摘星楼？”崇光帝站在守卫的人群后方，隔空遥遥望着御剑出现的男人。 对方看着年龄似乎不足三十，但像是他们那样的修行之人，又岂可用容貌判定年龄？ “月碎岛楼千暮。”抱着奚十里的男人自报家门。 当他这道声音刚落下，周围已是一片惊呼。 “阎罗剑！” 哪怕楼千暮常年不离岛，但作为剑道第一人，他的名声，在修真界内，哪里会不响亮？尤其是对于青云宗的弟子而言，他们入虚境的宗主，曾经以半招输给了眼前的人。 寻常百姓若不知道阎罗剑的威名，但崇光帝不可能没听过。同青云宗宗主浮玉真人齐名的天下唯二入虚境的剑修，名副其实的高手。 “原来是月碎岛岛主，朕竟不知岛主前来。不如，岛主今日去宫中歇息几日可好？”在得知楼千暮的身份后，崇光帝眼睛里已经带着几分灼热。 像是他们这样的凡人，自然是想同修行之人交好。尤其是像是楼千暮这样年纪轻轻，但修为极高的剑修，更是崇光帝想要交好的对象。 楼千暮像是没有看见崇光帝眼中的热络一般，他单手抱着奚十里，开口道：“某无意叨扰皇帝，只不过今日偶然路过皇宫，感知到某应有一弟子在宫墙之中，于是将人带了出来。” 这是刚才奚十里跟他约好的，为了让今日帮她出宫的小太监不被追究，就说她是被从宫中带出来的。 当楼千暮说出这话时，崇光帝才注意到被他抱着的穿着小宫女衣服的小丫头。 “这位？”不怪崇光帝认不出来奚十里，实在是因为“叔侄俩”见面的时间简直屈指可数，奚十里的模样没有随先帝，而是随了她那位平民绝色的母亲。不过再绝色的女人，死了就会被人遗忘，何况，还是在后宫这样从来都不缺美人的地方。 奚十里看着崇光帝，也觉得挺陌生的，但她习惯快刀斩乱麻，闭着眼也能乖巧叫一声皇伯父。 所以，当奚十里那声还带着稚童的声音叫出“皇伯父”这三个字时，崇光帝瞳孔微妙地地震了一下。 啊，这？ 3. 第 3 章 奚十里被带走时，还有点晕晕乎乎的。她原本以为自己的身份是有一番掰扯的，毕竟当初崇光帝留着自己，就是为了让他的皇位看起来名正言顺那么一点，彰显他的仁慈。 奚十里第一次站在飞剑上，风很大，也很冷，但她却很兴奋。 当听见崇光帝说出那句“既然小十有仙缘，那就让她随着仙长去吧”的话时，她眼底的喜悦几乎要掩藏不住。 作为一个曾经自由的人，在皇宫里做一只被人看不起的金丝雀，显然不是奚十里的追求。 楼千暮低头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小徒弟，“不怕吗？”他问。 回想自己第一次学御剑的时候，哦，他已经快忘了，毕竟过去了一千多年，他哪里能将一千多年前自己是什么心情记得那么清楚？但总归他是知道多数修行之人，第一次站在一柄薄薄的剑上，双脚没能踩到实地上，是会恐惧。 “不怕，师父！”奚十里脆生生回道。 如果说之前她对着楼千暮这张看起来还挺年轻的脸有些负担，毕竟上辈子，她出车祸时，都已经上大学，对着楼千暮这张看起来保养得极好的脸，她顶多叫一声小哥哥。但现在，奚十里得知了对方的年龄，觉得就算是她对着楼千暮叫一声“老祖宗”，都不带半点心理负担。 开什么玩笑？她爷爷的爷爷的祖爷爷，也没这么大年纪啊！ 上辈子她家里条件尚可，早早出国。课业也不繁重，经常各地旅游，纳维斯峡谷秋千她都不带眨眼的，对于御剑飞行，奚十里只有激动。 她抬头时，冲着自己师父灿烂一笑，然后问：“师父为什么想收我为徒？”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比如说现在。 站在青色的薄剑上的男子神色一顿，他看着小徒弟那张有些被冻得发白的小脸蛋，不动声色地支起结界，将穿梭身畔的寒风尽数抵挡在外。 “天赋。”他说。 奚十里歪头，她最初其实是有些假想的，比方说自己就是传闻中的根骨极佳的，万里挑一的练武奇才。可，这听起来有点不可能吧？ 楼千暮从小徒弟的眼睛里看见了明晃晃的不相信，他不由失笑，“十里从前可有跟旁人修行？” 奚十里摇头。 “那你现在闭着眼睛，气沉丹田，感受一下那一处是不是有些力量？” 奚十里刚想问问要怎么气沉丹田，她就感觉到一根温热的手指，放在了她的眉心处，像是引领着她找到那股力量一般，她轻松地做到了。 奚十里惊讶，倏然睁开眼后，她忍不住看着身边的师父问：“那是什么？” “灵力。”楼千暮微笑说。 经过修行之人吸收的灵气，转化为灵力，储存于丹田之中。化用时虽然无形，但在自己身体里，却能看见。 奚十里：“可我真的从未跟人修行。” 在遇见师父之前，她都一门心思打听自己的身份，现在都才弄清楚自己是谁没多长时间呢。 楼千暮笑了笑，“我知道。” 旁人都是需要师门引导，或是基本的修行手册指引，吸纳天地灵气，转换到自己身体的灵力，这一步，便是聚灵。 “……区分修士和凡人，最重要的便是聚灵。大多数人感受不到天地间的灵气，这辈子也都只是凡人。也有人能感受到灵气，但无法将灵气转化为灵力，储存在自己身体里，以供修行，也无法成为修士。如今，你身体里已有灵力，便是跨入了第一步。”楼千暮一点一点将修士的世界告诉自己的小徒弟，他是看出来了，小徒弟在这方面，跟一张白纸没什么两样。 奚十里此刻就像是一块小海绵，努力地汲取着水分。 “哦，听起来好像很简单。”她说。 可能是因为年纪小，在她说这话时，女童的天真可爱袒露无遗。 但…… 在一旁飞剑上的辛停云，听见奚十里这话，正气十足的少年差点没一个趔趄直接从飞剑上栽倒下去。 聚灵，简单？ 这是他修行百年来，第一次听见有人这般形容。 哪怕就是他，百年难得一见的剑修天才，在聚灵初期，为了引气入体，也足足花了十日。而这个速度，在他知道的修士当中，已经算是一骑绝尘。有的人，或许感受到了灵气，但想要完成引气入体，转化为自己灵力这一步，就要耗费数十年的光阴。 但是他的小师妹说，听起来很简单？ 辛停云忍不住侧目，他能说什么呢？ 当然是说自家小师妹真可爱！ 想到刚才听见师父说小师妹身体里已经有灵力，而在此之前，小师妹从未被人带领过修行，辛停云皱了皱眉，而后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眸色中飞快闪过一丝震惊。 若是那样的话…… 他忽然明白了先前在人群中感受到的灵力暴动。 传闻中，有一种人，不需要被人刻意引导，就能做到引气入体，化为灵力为自己所用。只要意念够强，就能做到。只不过这样的人往往会因为最初无人引导灵力的使用，让周围的灵力都处于暴动状态，很容易失控。 那便是……天生灵体。 只存在于传闻中的人，至少辛停云从未见过。 辛停云一瞬间想明白了当时他师父为什么忽然消失，又为什么忽然带着一小姑娘出现，还那么执着地想要收对方为徒。 若是天生灵体，这还是在青云宗管辖的大夜皇朝的皇室后人中出现…… 辛停云一时间看着自己师父的眼神变得微妙了起来。 他师父，可不热衷于收徒，看这千百年来，月碎岛一共就只有自己和秋起两人就知道了。 如今这一来，就直接带走了天生灵体的小师妹，现如今还要大摇大摆地去青云宗，辛停云眼角抽了抽。 也不知道小师妹的执念是什么，辛停云想着，或许，他还能帮忙一二。 楼千暮不知道大弟子的腹诽，他在听见小徒弟说那句“很简单”时，没反驳，那双桃花眼里只剩下柔和的笑意，“嗯，不难。你看，你现在就已经会了，这就是你的天赋，学得比旁人快一点。” 奚十里想，这好像也不算是什么过人的天赋吧？ “勤能补拙。”她说，“快一点也不算天赋。” 虽然，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当先飞的笨鸟。 “但我喜欢这天赋。”奚十里又笑了笑，她一弯眉，一张小脸看起来格外灵动，“可以偷懒！” 对于一个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人来说，奚十里最爱的不是“永争第一”，而是“咸鱼躺”。 她跟着师父走，但也不想给自己戴上面具。 她是什么样的人，反正总有一天师门会知道的。 如果她师父看不惯自己懒惰的样子，那，那她就…… 奚十里看了看在自己面前的大腿，思考着从哪儿下手抱住比较好。 “哈哈哈。”楼千暮真没想到自己的小徒弟坦诚得这般可爱，他没控制住自己的那双手，分明在遇见小徒弟之前，他对小孩一向都是敬谢不敏的。“好，偷懒便偷懒。” 奚十里震惊抬头，那张脸上就差直接写着“真的可以吗”这五个大字。 “月碎岛没那么多规矩，只要完成课业就好。其余的时间，随便你怎么安排。”楼千暮笑着说。 在收奚十里这个小徒弟之前，他一共就只带过两个徒弟，还是“放羊”带徒弟，但这不也都能带出手了吗？相比于大宗门里刻板的教习，在月碎岛，没那么多规矩。 奚十里忽然对以后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像是装满了星辰一般，变得亮晶晶。 晚上，师徒一行三人，便在距离青云宗脚下的长仙镇的客栈要了三间房。 “时辰不早，今夜先在此休息，明日再去青云宗吧。”楼千暮道。 奚十里来了这个世界后，从来没有见过宫外的世界，今夜都还是她第一次出宫。看见长仙镇上灯火通明，她不由感慨：“原来在京城之外的地方，上元节也这么热闹啊。” 辛停云听得失笑，主动解释道：“修行之人，没有上元节。” 在修行者漫长的人生里，如果每年都还要过什么节日的话，实在是太麻烦，有的时候闭关修炼，都是好几年时间，又怎么会将人间区区一节日放在心上？ 奚十里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面前的大师兄，里面是控制不住的求知欲。 辛停云见自家师父已经上楼，上楼前还顺手给小师妹的身体里打下了一道禁制。 这意思？ 辛停云看了眼跟前还跃跃欲试兴奋的小师妹。对于别的小团子，他其实并不会多看一眼，但现在，这可是自家小师妹，那双小手都还乖乖捧着茶杯取暖，小小的一只，仰着头，那乌黑发亮的眼睛，看得他这个清冷的剑修，也忍不住心头一软。 “因为每三年正月十五后，便是各大宗门开山门，遴选弟子的时候。而今年，青云宗又刚好撞上五年一次的宗门比试大会的东道主，所以，长仙镇此地，近日里才会变得如此热闹。”辛停云说完后，又接着道：“小师妹，想出去逛逛吗？” 刚才辛停云看见师父给小师妹身体里打下的禁制，大约就是为了制衡她体内还不完全受她控制的灵力，同时也将她天生灵体的身份掩去。 毕竟，天生灵体，这天下，估计没多少人不觊觎。 奚十里眼睛像是两簇小小的火苗，在听闻大师兄的提议后，倏然一下就刷刷亮起来。 “可以吗？” 负剑少年没有回答，只是站起来，笑盈盈看着她，对着她伸出了手。 谁能拒绝软乎乎的小师妹呢？毕竟，他的另一个师妹，可是杀人狂魔啊！ 4. 第 4 章 奚十里看着那只对着自己伸出来的少年的手，还有点不好意思。 她师父看着像是三十出头的大哥，但她的大师兄，这般模样，瞧着跟自己穿来之前，似乎一般大。 所以，奚十里在将自己小手放上去之前，忍不住问：“大师兄今年贵庚？” “虚岁二百一十一。” 辛停云并不知道自己小师妹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他仍旧微笑回了她的问题，然后下一刻，他就看见小师妹的那只雪白的小手，坚定地拉住了他的手掌。 软软的，就像是豆腐块一样的小手，辛停云忽然感觉到，自己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好像被撞了一下。 嗯，老父亲牵着小女儿的感觉。 名门正派的天之骄子少年郎，此刻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牵着小师妹的手，心里油然而生出一股豪气，他得保护她。 靠近青云宗的地方，修行之人当然比京城多了太多。长仙镇上临街的店铺，跟京城截然不同。 辛停云牵着自家小师妹的手，看了眼小师妹身上的宫装，微微皱眉。 这宫装就是普通的衣服，而他小师妹现在还不会掌控灵力，这衣服一点也不保暖。 辛停云带着自家小师妹去了成衣铺。 长仙镇上的成衣铺，讲究的可不是外面那些苏绣广绣，比拼的也不仅仅是绣娘的超高技艺，更多的是作用。 奚十里看着店里流光溢彩的广袖长裙，有的下摆竟然还在开花，她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好神奇！ “小师妹喜欢哪些？我们都买下来。”辛停云在一旁看见小师妹的表情，微笑说。 可是奚十里看了看，摇了摇头，“不要了……” 她没有忘记，自己如今是个一穷二白的穷光蛋！ 辛停云一愣，“不好看？不喜欢？那我们换一家？” 奚十里：“……没钱。” 辛停云愣住，随后笑出声。 “不要你花钱，你喜欢什么，师兄都给你买。”辛停云说。 奚十里：“这可以吗？” “当然。”辛停云说完这话后，就让已经在一旁的店家将最近卖得最好的几套衣裙拿来，还特意叮嘱了要带着防寒功效的。“去吧，选一套最喜欢的换上，然后剩下的，我们打包带走。” 再从成衣店里出来时，奚十里便穿着一套浅绿色的法衣，样式看起来很简单，没什么稀奇古怪的元素，但却很暖和。明明很薄，可穿上后，就真的一点也感觉不到外面春夜的严寒。 这对于奚十里来说，新奇极了。 “小师妹先前在上元节，是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吗？”辛停云走在奚十里身边，脑子里还没忘记先前那一阵的灵力暴动。 奚十里：“没有。” 辛停云：“那在遇见师父之前，你在想什么呢？” 听到这里，奚十里那张小脸上，笑意渐渐消失。 “我在想一个人！” 辛停云：“？” “偷了我荷包的人！” “那可是我全部的家当，我一个铜板都还没有花出去呢，全被人偷走了。” 奚十里从愤愤然，变得气咻咻。 辛停云被噎住了，他没有想到自家小师妹的执念，就是被偷的荷包。 如今他们人已经在长仙镇，跟京城已经挺远，再回去也不可能找到当初偷钱的小贼。 辛停云：“小师妹可有什么想买的东西？今夜我们出来，师兄身上带足了灵石，想要什么，都能买。” 辛停云想到小师妹的身世，一个在皇宫长大的先帝遗腹子，虽然有个公主的名头的，但这些年在宫中过得一定也不怎么好，不然，先前在那什么崇光帝跟前，对方也不至于凑到眼皮子跟前也不认识他家小师妹。 一想到这里，辛停云那颗老父亲的心，父爱开始泛滥。 可是奚十里还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她就是有银子就花，没银子就不花的人，吃饱穿暖，足矣。像是现在，穿着暖呼呼的能发热的法衣，肚子刚才也在客栈填饱，她就已经满足。 因为青云宗三年的开宗收徒的盛事，长仙镇上的买卖可谓是花样百出，什么都有。 奚十里目光一扫，忽然就顿住了。 “要它。”奚十里朝着在一小摊旁的穿着补丁衣服的男人，指了指。 “好。”辛停云压根没考虑，一口应下。但当他抬头看清楚了自家小师妹说的要什么时，忍不住抽了抽眼角。 一头牛？ 那就是一头普通的牛，辛停云很确定，不是什么能飞上天的坐骑，也不是什么灵兽，就是一普通的凡人，牵着一头普通的牛。 如果非要说这头牛有什么不同的话，可能它身上的花斑，丑得有点与众不同。 “小师妹想要……牛？”辛停云忍不住确认问。 奚十里的眼睛已经在放光，她忙不迭点头，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师兄可以吗？” 辛停云动了动唇，“那是牛，普通的牛。” “对呀对呀！”奚十里爱好不多，从前她有三个月足不出户的经历，只要不是出门旅游，她完全就是一死宅，谁都拉不出去。剩余的一个爱好，就是自己倒腾美食。 可惜自从车祸醒来，来到这陌生的世界，她想吃的想喝的，还真没有。 她是狂热奶制品爱好成员，更是各大甜品铺子的SVIP客户。 现在看见奶牛，顿时就走不动了，眼睛也发直了。 面对小师妹的小要求，辛停云能怎么办呢？当然是满足她啊！ 辛停云带着奚十里走到牵着牛出来卖的农人跟前，开口询问：“老人家，这牛怎么卖？” 身上还带着补丁的老农，比画了一个数字，“两贯钱。” 没办法，在皇朝管辖内，牛是不允许随意宰杀的，但是家里这头牛，压根就不能耕地，养着都是浪费口粮。又不能吃，只能拿来卖了。寻常能耕地的牛，差不多是能卖三贯钱的。 辛停云直接拿出一灵石，递给了对方。 “不用找了。” 一枚灵石可换十两银子，而且灵石是肯定能换银子的，但银子不一定能换到灵石。 “这可使不得。”老农看着面前模样周正的少年，身边牵着一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不由猜测两人都是仙门中人，还是那种大门派的小仙长，“这头牛，可没办法耕地的，没什么大作用。”老农开口说，他可不想诓骗人。更何况，他也惹不起这些仙门中人。 辛停云看向了奚十里，其实他也不知道小师妹买一头牛做什么，他们月碎岛，不种地。若不是今晚因为小师妹还没辟谷，先前在客栈里，师父也不会刻意叫了热乎的饭菜。 奚十里：“对呀，它本来也不是耕牛呀。” 黑白斑点，不就是奶牛吗？ 要知道在这里，大家好像都没有喝牛奶的习惯，哪怕是在宫里，奚十里也打听过了，没人喝这玩意儿。没有需求，就没有市场，她就买不到牛奶。 最终奚十里如愿以偿地牵着自己的奶牛，回了客栈。 客栈后院有马厩，但奚十里的牛…… 店小二在得了辛停云一块灵石后，笑眯眯道：“放心吧小仙长，您这牛，小的给它单独安排一间房，保证今晚吃得好睡得好。” 奚十里：“谢谢你，麻烦了。” 店小二听着她这话，颇有些受宠若惊，那张总是对着客人露出谄媚的笑的一张脸上，此刻倒是多了几分真诚。 “小仙子说笑了，这是小人应该的。” 奚十里上楼后，她有些睡不着。 今晚发生的事情真是太多了，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十五的月亮很圆，流霜满地，一切都很好，除了……她有点想家。 奚十里悄悄出了房门，她想去看看自己的牛。 深夜清辉照人，客栈里褪去了白日里的喧闹，在这时间变得宁静。奚十里走到后院，借着月色，找着自己的奶牛。 店小二果然没有哄骗她，在后院的小门处的单独的围栏里，奚十里看见了自己的奶牛。 奶牛不知道自己今天经历了牛生转折点，这时间还瞪着大牛眼，看着忽然出现的奚十里。 奚十里有点手痒，上辈子她亲娘点评过她一句话，“老鼠攒不住隔夜粮”，买了什么零食就得当日吃，买了什么东西非得当日拆封，不然心里就不痛快。 奚十里必须承认，亲娘就是亲娘，那眼光毒辣，把她看得透透的，说话一针见血，鞭辟入里。 从来没有拥有过一头奶牛，所以…… 她现在就是很想……挤奶。 想干就干，奚十里转过身去灶房里找来了一只碗，洗了洗手，一脚直接迈进了围栏里。 她兴致勃勃地蹲下身，回忆着当初自己去草原时，在牧民家的挤奶体验，刚准备上手，却冷不丁地，对上了在黑暗中的一双冷厉的眼眸。 5. 第 5 章 不得不说，这没有任何防备也没有任何预兆地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时，奚十里饶是有再大的胆子，此刻也一个屁股蹲，直接坐在了牛棚的干草上。 黑夜里，牛棚中，奚十里就跟不知名的冷意侵骨的眼眸的主人呆呆地这么对视着，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一度格外古怪。 最终，受不住的还是奚十里。 这是比“谁先眨眼谁就输”的游戏吗？ 奚十里暗自想着，好吧，现在她的眼睛先酸了，再不眨眼她可坚持不住。 “你是谁？”奚十里问。 她自认为自己没有一点攻击性，但却不料，当她开口后，黑暗中的那道身影，猛地一下，就窜了出来，像是一只敏捷的猎豹，瞬间将她扑倒在地。 奚十里吓了一跳，但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叫喊，就看见似乎是从自己身体里发出来的一道光，瞬间将扑向了自己的那个少年弹开了。 奚十里：“？” 看着被狼狈摔倒在地上的人，奚十里“哎呀”了一声，她真不是故意的，甚至她自己都不太清楚为什么从身体里会有这么一道光保护自己。 奚十里最初还有些戒备地看着被击飞出去的少年，她坐在原地有些不敢动，可很快她意识到趴在地上的人好像没有要起来的意思，甚至呼吸都很弱时，奚十里就有些慌了。 她，这该不会是杀人了吧？ 想到这里，奚十里顾不得有些发软的双腿，站起来跑到了角落里的少年跟前。 “喂？你没事吧？”奚十里放下了手中准备接牛奶的瓷碗，蹲在少年身边，伸手戳了戳对方的肩头。 这时候奚十里才有些看清对方的模样，那张脸看起来应该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虽然现在对方脸上还有些污垢，但也能让人一眼看出来骨相上等，堪称迭丽。但对方看起来也是真虚弱，因为牛棚的味道不小，她先前也没能觉察到少年身上的血腥味，如今走过来，那萦绕在自己鼻翼间的味道，就变得突出了。 奚十里喊了两声后，没得到回应，她决定站起来去找师父和大师兄。 可她刚转身，衣服就被人抓住了。 “咳咳咳……”倒在地上的少年，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奚十里听见声音立马有些慌了神，“哎，你没事吧？对不起我刚才不知道怎么的，就……” 奚十里的话还没有说完，就顿住了。 她对上了少年的那双眼睛，相比于先前的冰冷，这一刻，对方虽然唇角都还带着血，看起来不知道比自己狼狈了多少，可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示弱，只剩下比先前更冷的凶狠。像是一匹狼，见了猎物，要嗜血一般。 “……滚。”对方盯着她的眼睛恶狠狠说。 奚十里：“……” 她就低头看着对方还拽着自己衣摆的手。 那少年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随后飞快松开，眉宇间似闪过一丝厌恶。“敢叫任何人，你别想好活。” 如果忽略对方在说什么的话，这声音，其实很好听。带着少年的嘶哑，尾音略沉，锋利冰冷，宛如金石之音。 “哦，那我叫人了。”奚十里认真说。 这走向似乎在少年的预料之外，当奚十里这话话音刚落下来时，他那双漂亮却冷冽的眼中，飞快闪过一丝错愕。 “我不叫人你也打不过我。”奚十里一板一眼道，她刚才可是看清楚了，自己身体里有一道光诶！ 少年沉默。 奚十里见状，隐隐有一种自己在欺负小朋友的感觉，她忽然也不怕了，觉得对方就是嘴硬。 捡起地上的碗，奚十里蹲在奶牛面前，伸手就去挤奶。 少年原本是死死地盯着奚十里，但在看见对方的动作后，神色震撼，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用着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面前的人。 他甚至都不需要奚十里自报身份，也能猜到对方应该是哪个仙门的弟子，或是哪个修仙家族的后代。 不过，现在这个仙门中人在干什么？！ 青云宗这几日时间，山门下涌来了很多修行者，不少人前来都是一个目标，拜入青云宗。 他不想遇见任何修士。 哪怕像是奚十里这样的小姑娘，也不想。 可，现在看起来，他打不过。 就在少年脑子里浮现过万千杂绪时，忽然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牛奶就递到了他眼前。 “？” 奚十里：“你不喝？” 少年脸上出现一抹愤怒，这种东西怎么喝？这人是想故意羞辱他？就跟那些曾经自己遇见的人一样？ 嗬。 他想，如果对方强迫自己灌下那一碗白乎乎的从畜牲身体里挤出来的东西的话，就算是倾其所有不顾一切，他也要不会让对方好过。 大不了，玉石俱焚。 想到刚才将自己弹出去的白光，感受着嗓子里还残留的血腥气，少年捏紧了拳头。 可下一刻，那只端着碗的小手就从他面前移开了，“啊，忘了，还没有煮沸，你等等我。” 奚十里再回来时，差不多半炷香的时间。 她这一次回来，不仅仅带着刚才那碗牛乳，还有几个热乎的花卷。 看见牛棚里的少年还在，奚十里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 “给你。”她特意端了客栈里的托盘出来，将食物放在干干净净的托盘上。 奚十里见对方没有动作，她干脆直接坐下来，盘曲着双腿，将已经变得热腾腾的牛乳倒进了另一只瓷碗中，抱起来喝了口。 舌尖尽是熟悉的味道。 她喜欢鲜牛乳，味道比一般的牛奶要重一点，奚十里有些满足地眯了眯眼。 身边的少年虽然看起来是没什么反抗奚十里的能力，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屈服，哪怕含着一嘴的血腥，胸口痛得在呼吸之间都觉得像是有尖刀在猛刺，但他在奚十里离开这段时间，仍旧努力从地上爬了起来，靠在角落的土墙上，努力直着脊梁，眼中看不见半点示弱。 奚十里转头，看着对方：“你不吃点吗？” 哪怕不知道少年的身份，但奚十里觉得他能落到现在这般境地，估计是不可能吃饱的。 至于为什么要从厨房返回来，大约是她心底那点令人无法忽视的心虚和愧疚。 毕竟，自己把人打飞了。这虽不是她本意，但她到底给人造成了伤害。 千山，也就是角落里的少年，看着奚十里将那碗从畜牲身体里挤出来的东西喝进了嘴里时，他眼里闪过一丝困惑。不过奚十里猜得没错，他的确是饿极了。 一只手伸出来，飞快地拿走了托盘上的花卷，但对于剩下的牛乳，丝毫未碰。 他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飞快看着奚十里。 “谢…谢谢。” 奚十里：“不客气。”然后她推了推托盘里的牛乳，“你要不要尝一尝这个？很好喝，而且也补充体力。” 千山：“……” 迎上奚十里的目光，尤其是在看见奚十里唇边还有一圈白色的奶渍时，千山最终还是沉默着，端起了开始他嫌弃的牛乳。 刚才奚十里有句话打动了他，“补充体力”，他现在的确需要体力，至少，现在这模样，实在是太不堪一击。 奚十里喝了牛奶后，摸着自己的小肚子，站起来又拍了拍自己的奶牛，这才转身离开。 遇见了奇怪的人，喝了牛奶，那些被满月勾得人变得低落的愁绪，似乎被排挤到了一边，奚十里上楼推开了他师父的房门。 她又不蠢，遇见牛棚里的陌生凶狠少年，不可能只有一腔善心，而没一点戒备。 刚在灶房时，楼千暮就已经到了奚十里身边。 小徒弟身上有他打下的禁制，自然也有他的剑意。 那道剑意就是楼千暮给自家还没什么自保能力的小徒弟的护身符，小徒弟有任何危险，他都能第一时间知晓。 “师父。”奚十里进门后乖乖喊人。 楼千暮是知道她在灶房里给牛棚里的那不知名的少年送吃干粮，“那位小友还好吗？” 奚十里摇头，“我只给他送了吃的能填饱肚子，但他应该还受伤了。” 奚十里回想到刚才千山那双桀骜不驯又拒人千里的模样，“我想等会儿给他送药，行吗，师父？” 楼千暮：“他刚才想伤你。” “但最后是我伤了他。” 楼千暮：“如果没有为师的剑意，那……” 可就说不准最后会是谁受伤。 “他坐的地方，放着一把镰刀。”奚十里沉默片刻后，开口说：“但是他朝着我扑来时，却没有带着武器。” 最开始奚十里也以为对方是想伤害自己，但为什么对方就赤手空拳上来呢？她身上穿着法衣，一看就知道跟普通人不同。而比她先一步到了牛棚的少年，应该早就负伤。真想要伤害自己的话，应该是带着他身边的那把锋利的能割喉见血的镰刀吧？ 看着面前条理清楚在跟自己分析着牛棚少年的举动的小徒弟，楼千暮笑了笑。 他的小徒弟，看起来很理智，其实很心软。 “那去吧。”楼千暮那双桃花眼一弯，放了一瓶药在桌上，“虽不知道那位小友到底受了什么伤，但这一瓶白玉丸，内服，一般的外伤内伤，都能调理。” 奚十里见自己师父没有反对，欢天喜地地谢过，然后拿着药，一溜烟就跑下了楼。 楼千暮还坐在房间的圆木凳上，听着耳边传来渐行渐远的小徒弟的脚步声，又看了眼桌上小徒弟特意送来的牛乳，想了想，既然是小徒弟的好意，不能拒绝，这等东西，还是给大徒弟送去吧，好歹是做师父的，关心徒弟理所应当。 所以，片刻后，辛停云端着一碗从来没有喝过的牛乳，眼里有几分挣扎。 “还愣着做什么？这是你小师妹的好意，难道你这个当大师兄的要辜负吗？”楼千暮此刻倚着自家大徒弟房门门框，嘴角噙着笑意，看起来几分风流又有几分不正经。 辛停云：“……” 这，就是他师妹刚才买回来的牛的……牛奶？ 这玩意儿，竟然能喝？ 奚十里并不知道自己钟爱的牛乳，在师门眼里，有多猎奇。她拿着师父给的药，放在了牛棚外。 “这是白玉丸，师父说疗伤效果极好，你若是需要，就拿去吧。刚才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奚十里飞快说完后，就转身跑开了。 黑暗的牛棚中，似乎早就没有了人 。 在月色下，泛着一层薄薄的清透的光的瓷瓶，好似被人遗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牛棚中忽然伸出来一只苍白的手臂，将先前奚十里放在这里的白玉丸拿了进去。 白玉丸，千山自然是听过的。 曾经那些高高在上，折磨他们的人，也经常给他们吃药丸。但不是白玉丸这样珍稀的丹药，只不过是混了一点碎末，免得他们死得太快。 那些人，从来不将他们这样身份的放在眼中。 但刚才的小女娘，他有些看不明白。 当奚十里将牛乳递到他跟前时，他以为那是她的羞辱。像是这样的修仙大家族里的骄矜的少女，可不就最喜欢折磨他们这样的“下人”吗？但很快，他就看见那小女娘自己也端着碗喝了从畜牲身上挤出来的奶，对方那张小脸蛋上，看起来似乎还挺满足？ 他在跟对方的期待的眸色相交后，接过了那碗白乎乎的牛乳，想捏着鼻子尝一尝，却没想到，味道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更重要的是，这东西似乎真有“补充体力”的功效。 本以为这就已经结束，他等着那小女娘上楼去找她的师父，来杀了他这不明身份之人，却没想到，等到最后，却换来了一瓶上好的丹药。 他等了一夜，也服用了白玉丸，就算是这里面还加了别的药，他也认了，反正凭着他现在这副身子，也逃不出长仙镇，若是被那些人找到，还不是抽筋剔骨？那跟现在死了，也没什么不同。 但等到第二天，朝阳都冒了头，初春的暖意将寒夜的凉薄一点一点驱散，他也没觉得身上有任何不适，甚至因为服用了丹药的缘故，他觉得周身重新有了力气，那些陈年旧伤，也在被灵气滋养，慢慢好转。 这，是为什么呢？ 曦光融融，千山想不明白。 “师父，我们等会儿就去青云宗吗？”奚十里的声音传来，“我可以带着我的牛去吗？” 这话音刚落时，奚十里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后院。 楼千暮跟在自家小徒弟身边，在这时隐隐朝着最靠近角门的地方看了眼。像是没看出来有什么异样，收回目光，“当然可以。” 紧跟在两人身后的辛停云听到这话，忍不住扶额。 他们是去参加五年一届的大比，别人都是带着灵兽，而他家师妹带着一头牛，这场景，怎么想都觉得诡异。 但小师妹喜欢，那……其实也无所谓吧。 奚十里欢呼一声，就跑向了最靠近角门的牛棚。 她站在牛棚前，却没有直接将牛绳牵出来，而是看了眼脚下，再抬头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 “小师妹？” 直到辛停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奚十里这才牵着自己的奶牛，转身离开。 离开客栈时，奚十里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瓶药，应该是被他收下了吧？ 6. 第 6 章 千山是亲眼看见奚十里一行人离开了客栈后，这才从墙头翻下来。 他怀中装着白玉丸的药瓶，都已经被他捂得发热。 经过一夜，他身上原本的旧伤，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白玉丸的作用功不可没。 可就是这样，千山更不明白奚十里这样做的意义。 她们，不是都挺讨厌自己吗？ 他坐在墙头上，遥遥地望着在长仙镇上最热闹的那条街上，朝着青云宗而去的一行三人，再加上一头古里古怪的黑白花纹的丑牛。 今晨换了一件藕粉色的法衣的小姑娘，扎着两个花苞头，一手牵着牛，一手牵着她身边的桃花眼的男子，脚步欢快，面上是他从未有过的欢喜和纯粹。 这画面像是一根刺，有些尖锐地戳伤了他的眼，他飞快挪开了目光，但事后还是忍不住将视线投在那道娇小的背影上。 第一次。 千山心想着。 这是第一次有人无条件地对他好，看见他的时候，没有露出厌恶，也没有想过折磨他，没有要从自己身上索取什么。 真奇怪。 他想。 他曾经也是有过短暂的自由，当初他才从牢狱中逃出来不久，还很小，就被一大户人家心善的夫妇捡回了家。 那户人家姓薛，在当地颇有些名望。 当时，他应该快五六岁了吧，却还不会说话。 记忆中，从来没有人教他说话，从一出生，他似乎都在一间黑暗的房间里，不见天日。 唯有挨打的时候，才会见到一点天光。 跟他一般大的孩子有很多，他们十多个，又或者二十多人都被关在一间狭小的石室里。出门活动的时间，便是被放在一处像是山洞模样的地方。那地方相比于狭小的石室，不知道要宽广多少倍。可是，站在山洞的最中央的高台上，总是有一群穿着华服的年轻弟子们，手里拿着弓箭，又或者是长剑，不是射箭，就是挥出一道剑气，四散开去，精准地落在他们身上。 千山还记得第一次受伤的经历。 他不明白眼前的“活动”其实叫做“猎杀”，而自己就是那可怜的猎物。 剑气在他身上刮出无数伤口，幼童细嫩的皮肤霎时间鲜血飞溅，疼痛席卷全身。 他本能想哭喊，却听见身边有人比他更快哭出声，换来的则是站在高台上的那群人肆意欢快的笑声。 原来，他们哭得越惨，叫得越凄厉，台上的人笑得越开心。 呼喊哭闹的念头急转直下，他拼命忍住痛，不发出一丁点声音。就算是咽下涌上嗓子眼的气血，也不让高台上的人在自己身上得到一丝丝的乐趣。 最开始他混迹在人群中，并不显眼，但渐渐地，他的不吭声，倒是引起了高台上那些人的注意。 “那边有个小哑巴，今日就看谁能让他开口求饶，就是谁赢！” “哎哟，这模样看起来还不错，不如，就看今日谁先能射他一脸血吧？” “这个好！” 原来，不是不出声就能躲开这些恶劣的践踏别人性命的娱乐，一旦被注意到，只会被针对，变本加厉地让他吃苦头。 后来他终于逃了出去，遇见了那户薛姓人家。 他们给他吃，给他穿，怜爱他，给他养好了身体。 他还有个病弱的哥哥，温和极了，在每个他睡不着的夜晚，都给自己讲故事。 薛家的下人，不少人看人下菜碟。 他不过是一捡来的小哑巴，又不是真正的薛家公子，凭什么他一夕之间就那么好命，得到薛家的眷顾？ 私下的克扣总是少不了的。 薛家的大少爷身体羸弱，没有辟谷，他还是个小娃娃，自然也需要吃东西。可是盛夏的天，送到他房间里的不是残羹冷饭，就是散发着一股酸味的馊臭的饭菜。冬日的寝被，薄得像是一张纸，无法抵挡寒夜的入侵。 那些人知道他不会说话，有恃无恐，不怕他会去跟主家告状。 薛家的人其实对他很好，薛父时常不在家，但薛母会给他亲自量体裁衣，这是他从漆黑的山洞里逃出来后，长那么大，第一次穿上了干净的新衣服。他的大哥哥，晚上会来给他讲睡前故事，还会温柔地看着他说他太瘦了，需要多吃点，特意从库房拿了珍惜的药材，托人制成上好的丹药，给他服下。 千山很感激。 如果一直这样的话，他会一直感激，这辈子剩下的人生，他都会倾其所有，回报他们。 可没有如果。 当后来他被带进了密室时，当感觉到浑身无法动弹时，当曾经每个晚上都温柔地抚过他的脸的大哥哥的手，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抚摸着他的筋骨时，他的梦就碎了。 “哎呀，千山怎么还没有睡着？如果不乖乖睡着的话，等会儿可就会感受到筋骨一寸一寸被剥离的痛哦。”他的“好哥哥”，用着跟平日里无二的声音，趴在他耳边温和地说。 他瞪大了眼睛，满是迷茫。 什么筋骨剥离？ 感受到身下的阵法已经启动，他的手腕被人割开，滚烫热烈的鲜血给符文染上了一层妖冶的颜色，却又显得森然鬼魅，戾气横生。 他终于知道了。 他感受到身体里的骨架，在一点一点剥离。 全身那么多的骨头，仿佛是受到了某种召唤，强行离开他这具身体。 痛。 比当年他在山洞里，被无处不在的剑气割伤还痛。 从身体内，生生被撕开的痛。 不是一处，而是全身每一处有骨头筋脉的地方，都好痛。 像是有一把薄薄的刀片，被世上最灵巧的手，将骨肉经脉分离。 他就是被屠夫放在案板上的牲畜，被解肢，被剔骨，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 “等取出这野种的骨骼经脉，我儿便可好好修行。” “这些时日让母亲受累了。”这是他平日里对自己温柔备至的大哥的嗓音，但现在这声音更像是毒蛇吐信的嘶嘶声。 “还要多亏了你父亲才是。”当初亲手给自己喂了不少上好的丹药的夫人道：“若不是那日这野种撞了你父亲，又被你父亲想捏骨时，意识到有一副极佳的根骨，不然，你这身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副模样。” 那位他平日里很少见的薛家的当家人，此刻正转动着阵法，企图将他浑身血肉剥离。 凡躯被摧毁，血珠不仅仅从手腕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处流出，渐渐地，因为体内的经脉受到影响，从皮肤处崩裂出血珠，短短时间里，他成了血人。 意识越来越模糊。 “这样子看着有点惨呢。” “没事，这段时日，在家里吃了那么多灵丹妙药，现在是他应该回报我们的时候，我儿就是太心软了。” 千山听着不断钻进了自己耳朵里的那些话，他努力集中精神，想要保持清醒，却因为耳边传来的这些话，心里变得愤怒。 如果只是利用，为什么要在当初对他好？虚假的温暖，让他都当了真。他主动拥抱，换来的是鲜血满地。他所期待的，所憧憬的，想要守护的，到头来，只是黄粱一梦。人心丑陋，卑劣如此。 山洞的那些人，他不认识，却囚禁他，鞭打他，以看着他仓皇逃窜取乐。 薛家的人，关爱他，呵护他，给他包着蜜糖的砒-霜，以谋求他的根骨和经脉。 凭什么？！ 他什么都不曾做，不曾伤人，不曾欺瞒，不曾怀有恶意，凭什么？！ 那瞬间的滔天恨意和戾气，蔓延至全身。 血红的肉身内，泛起了血红的光。 在密室内的薛家三口，原本眼睁睁看着阵法上的野种的根骨就要被禁术取出，却没想到在最后关头，横生变故！ “这是……”薛家家主在看见阵法里的人身上泛出血光时，瞳孔猛然一缩，下意识地就要带着自己的妻儿离开密室。 可已经晚了。 他的话甚至都没能说完，神魂俱灭，再无半点声息。 红光掠过之处，皆无生灵。 * 青云宗内。 春日召唤了先行的探路者，让柳树抽芽，让嫩草破土，花灵接到召唤，从花苞里探头，万物复苏，生机勃勃。 奚十里跟在师父身边，到山门口时，就有青云宗的内门弟子出来亲自迎接。 “前几日师尊他老人家收到剑圣的传信，就吩咐弟子务必在门口亲自等着剑圣前来。”迎接月碎岛师徒三人的，是青云宗宗主名下的大弟子，在修真界已然有不小名气的梨花剑虞司明。 他穿着青云宗统一的蓝衣，因着是内门弟子，袖口和领口的位置，都绣着一层金边。 刚过来的一路上，奚十里看见那些路过的青云宗的弟子们，都很恭敬地朝着他们的这位大师兄问好。而那么多人，虞司明也都一一回了去，堪称是谦谦君子，温润无害。 现在她听着这位青云宗大师兄的话，不难看出来青云宗对他们的重视。 但…… “哪里需要这么麻烦，又不是找不到路。” 奚十里听着自家师父混不在意的回应，忽然有点想扶额。 再看向自家大师兄，对方面上很淡定，看起来应该是对这情况早就习惯。就连一旁的这位青云宗的大师兄，面上也没多少波动。 “无妨，司明也许久未见过停云兄，想早早见到停云兄，切磋一二。”虞司明浅笑道，然后目光落在了奚十里的身上。刚才他其实就想问了，只不过碍于礼数，没有直接越过问候长辈，现在，虞司明看着奚十里，笑着问：“停云兄，你还没介绍这位小姑娘……” 辛停云：“这是我小师妹。” 辛停云倒不是忘了介绍自家小师妹，只不过他一想到奚十里的身份，就恨不得先把人带回月碎岛，哪里会想要青云宗的人来认识她？ 虞司明眼里闪过惊讶，“你小师妹？” 要知道月碎岛岛主已经上百年没有收过徒弟，拥有剑道第一人的称号的阎罗剑，不知道有多少修真世家想要将自己的儿女送入月碎岛。 月碎岛同青云宗、万佛宗和紫阳宫，一同携手治理整个修真界，但偏偏就月碎岛不同其余三者，压根没有几年开岛收徒的说法，甚至有世家将人送到月碎岛，都直接被眼前的这位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月碎岛岛主退了回来。 要说理由，也是有的。 “麻烦。” 当初月碎岛拒绝的理由，压根都不屑多找。 但现在，虞司明知道这位跟自家师尊齐名的大前辈竟然冷不丁地收了小徒弟，实在很难不惊讶，他不动声色地朝着奚十里多看了两眼。 辛停云不动声色地挡住了虞司明的目光，那张脸上的神色看起来颇为端庄严肃，“师妹她有些怕生。” 都不知道自己怕生的奚十里：“……” 刚准备介绍自己的虞司明：“……” 月碎岛人不多，但因实力强悍，住的地方自然算是最好的一带。不过奚十里到底是个小姑娘，被安排到了靠近御兽峰的寻竹斋。 虞司明笑着道：“御兽峰内很多本门的女弟子，所以这一次参加大比的女修者，差不多都会安排在御兽峰峰头。寻竹斋在最上面，视野开阔，清晨还能看见云海。” 奚十里一路走过，周围都是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环境的确很清幽。 辛停云：“先谢过司明兄。” “客气客气，应该的，何况……”虞司明有些干巴巴笑了一下，“秋起师妹先前放过话，下次来我们青云宗再住的地方太吵，她就要削平我们山头。” 辛停云：“……” 这，倒是的确是他另一个师妹的作风。 霸道，又任性。 7. 第 7 章 辛停云将自家小师妹送到了住处后，师父一眨眼没了人影，只剩下他同虞司明两人，走在青石板的小路上，便开口问：“对了，我看最近宗门附近，青云宗的弟子是不是太多了些？就算是五年的比试，也不用派出那么多人吧？难道长仙镇上，还需要巡逻？” 他跟虞司明私下里的确算是交好，两人同为门派里的大师兄，同样是被宗门寄予厚望的人，虽说平日里比拼也不少，但也算是惺惺相惜。 虞司明微微皱了皱眉，伸手压了压眉心蹙起来的浅浅的“川”字，解释道：“倒不是为了巡逻，弟子们最近是在找人。” “找人？谁？” 虞司明压低了声音，“一个少年凶手。” 虞司明身为青云宗的大师兄，门派里的事差不多他都知道。 “前段时日，我们接到距离宗门不远的薛家求助，但当本门弟子赶到薛家时，里面早就无人生还。我们打听到薛家还有一养子，周围百姓有人称，那天薛家的养子一身血污从府中出来，但现在不知所踪。薛府的大小姐，也在青云宗内，所以……”虞司明同辛停云解释说。 辛停云略一点头，没有再追问。这毕竟也算是青云宗内部的事，在别人的地界上，他向来不会多管闲事。 不过，辛停云心里也不是没有一点考量。 看来这位薛家的大小姐，应该在青云宗内还是个人物。不然，能让整个门派上上下下，几乎倾巢出动去寻人，这面子可不小。 但辛停云怎么也没有想到，眼下这位薛家大小姐，正堵着他家小师妹。 奚十里刚将行李放在房间里，就去挤了两碗牛乳。 这一路上，她已经听师兄和师父说过了，她头上还有一位师姐。 如今的她，身无长物，就只剩下一点做甜品的手艺。 在这么短时间里，食材也不充裕的情况下，姜撞奶就很不错。 倒春寒，还有些凉意。 这时候能有一碗红糖姜撞奶的话，坐在围炉跟前，一定很惬意。 奚十里满意地拿着食盒，装好两碗姜撞奶，拎着回房。 这是给师姐的见面礼。 等走到寻竹斋，奚十里推门进去，当意识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时，她动作一顿。 她脸上刚浮现出一抹笑，原以为是自己那位没见过面的师姐，但很快奚十里就意识到对方不是。 她的师姐，不可能穿着青云宗内门弟子的衣服。 奚十里刚想发问，却没想到她刚朝前走了一步，就踏进了一道阵法中，下一瞬间，她整个人就像是被一只大手举了起来，下一刻就被用力扔向了远方。 “哈哈秋起你也有今天这么大意的时候！我看你这一次在两宗一门面前，多丢人！欸？你是谁？” 奚十听着耳边传来的最后那句带着点惊慌的话，她欲哭无泪。她当然不是师姐，可现在谁能告诉她应该怎么办？ 这个阵法，不是什么普通的传送阵，而是比传送阵更粗糙一点，是聚集灵气后，将入阵之人直接抛起，随机落入任何地方。整蛊的地方在于阵法能控制被困于阵中的人，像是抛物线一样，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如果再配上修行者之间的通讯工具千里镜的话，还能将在阵法里的人狼狈的姿态，投放在千里镜上，让即便不在阵法附近的修行者，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薛怡湘显然是做足了准备，自从知道秋起这一次会参加宗门大比后，她打听到司明大师兄将月碎岛的女弟子安排在寻竹斋后，今早一听说月碎岛的人已经到了宗门内，她就忙不迭过来布置了阵法，目的就是为了让秋起出丑。 现在就连千里镜里，都同步直播着傻乎乎没有防备一脚踏进了阵中的小姑娘飞出去的场景。 如果，这对象没有出错的话，一切看起来都很圆满。 薛怡湘脸色僵硬了一瞬，但让她现在去追奚十里，这不是也被千里镜中的人看了她的笑话？ 想了想，薛怡湘最终选择让奚十里自己回来。 反正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弟子，两宗一门的精英弟子，她差不多都认识。刚才的那小女娃，她压根就没见过。至于对方会走几日才能赶回来，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奚十里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她只是半只脚迈进了修行的世界里，但具体要怎么做，是半点都不知道。 所以当她被阵法弹飞起来时，奚十里除了紧紧抱住自己怀中的食盒，什么都做不了。 “咻——” 最终，奚十里落进了一处茂密的丛林中。 “哎哟。” 奚十里叫了声。 她被挂在了树上，然后又从树枝上摔倒在地。 揉着摔疼的屁股，奚十里还没松一口气，忽然吸了一口气。 摔下来的姿势不太对，她好像扭伤了脚。 奚十里垮了一张小脸，她低头四下寻找树枝，现在这模样，想要走出去，没有拐杖怕是不行的。 想到在青云宗的师父和师兄，奚十里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 刚才的阵法对她没有性命威胁，在她身体里的那道禁制自然没有反应。 辛停云自然是看见自家小师妹飞出去的，就在千里镜中。 薛怡湘最开始就想要秋起丢大脸，她将阵法连接在千里镜中时，放在了公共频道中，只要拥有千里镜的人，都能看见。 几乎在那瞬间，辛停云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这时候还跟在辛停云身边的青云宗的大师兄虞司明也看见了画面中的场景，面色一变。 “这薛师妹……”虞司明简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尤其是他看着身边这位的脸色，一想到自己刚接到月碎岛的一行人，辛停云甚至都不愿意自己多对他家小师妹多打量两眼的模样，他心里在感到抱歉之余，还有些七上八下。 月碎岛除了有名的阎罗剑剑圣的名气之外，还有一样，也很出名。 护短。 曾经有一世家子弟，仗着自己家世不凡，想要将还是聚灵境的秋起占为己有。而当时已经在修真界闯出了一点名声的辛停云，听闻后，直接二话不说，将那世家子一只胳膊斩了去。后来这件事情闹得极大，辛停云不是偷偷摸摸斩断了别人的手，是光明正大，当着不少人的面，将人废去修为。最后引得各门派重视，月碎岛岛主也不得不出面的程度。 三堂会审，阎罗剑楼千暮带着自己的两个徒弟出现，看着被大徒弟断了手的世家子，那双桃花眼里满是凉意，他只说了一句。 “才一只吗？” 月碎岛的护短，可见一斑。 只不过后来，不论是辛停云还是秋起，修为在整个修真界中，都算翘楚，想真正伤害到两人，几乎不可能。但月碎岛的护短，无人不知。 现在他们青云宗的弟子，把人家小师妹弄到了不知何处，于情于理，虞司明都觉得有点抬不起头。他其实也挺怕辛停云一个没收住，把那些薛师妹直接废了。那位如今的身份，虞司明想想都觉得头疼不已。 辛停云沉着脸，“那是什么位置？”他指着千里镜上，奚十里消失的地方问。 虞司明看了一眼后，脸色变得更加不好看。 “那是……禁林。” 如今天下不仅是有凡人和修士，还有妖兽。 被驯服的妖兽，跟修士签订了契约，那便是灵兽。像是青云宗这样的大宗门，自然豢养了不少妖兽来寻驯服，御兽术在修真界并不算是什么稀罕法术，青云宗的御兽峰，正好就专修此道。但也有一些妖力凶悍的妖兽，在封印妖力之前，不适合放在御兽峰内供宗门弟子挑选驯服，就在这禁林的地方。 禁林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一般宗门弟子，不可随意出入。 一般而言，没人会违背宗门的规矩。何况，这条规矩大家都明白，擅自独身进入禁林后，生死未知。 “坏了。”虞司明飞快低头，在千里镜上召唤此刻还留在青云宗内的弟子，让人在戒堂前集合。“停云兄，你放心，我现在就派人手……” 虞司明刚在千里镜上发布了任务，一抬头，就看见刚还在自己身边的好友，此刻已经御剑朝着禁林，独身而去。 辛停云眉宇间笼着一层霜色，他不敢多耽误一点时间，他的小师妹，那么弱小，可什么都不会，压根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一想到小师妹可能会遭遇的困境，辛停云脸上更加难看了。 禁林中。 奚十里甚至都不知道眼下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她就像是一只忽然掉进了陌生世界的受了伤的小鸟，飞不起来，甚至连方向都有些辨不出。 就在奚十里感到那么一丢丢的沮丧时，忽然，一阵枯叶被踩踏的声音由远及近，似乎还带着几分急促。 她倏然抬头，便看见了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 8. 第 8 章 迎着在丛林中斑驳的光影前来的少年，脸上已经经过了一番清洗，如今不仅仅能看出来绝佳的骨相，更能让人一眼注意到他那张脸。 看起来虽是有些瘦削苍白，但五官却是被上天眷顾，精心雕琢过一番。眉峰高耸而凌厉，那双眼睛，黝黑明亮，鼻梁笔挺，线条优渥，此刻那张唇，紧紧抿在了一块儿，下颌线也跟着紧绷了起来，他看起来不像是太高兴的样子。 奚十里脸上却露出了笑。 “是你呀！”她开心地跟此刻出现的少年打招呼。 此刻的千山，虽然在奚十里心里身份不明，但好歹两人也是有过一餐之谊，在不知名的深山老林里，周围潜藏着各种她完全不了解的危险，身边若是有个认识的人，哪怕不够熟悉，也终究好过一个人。 千山看着分明已经很狼狈坐在树根下，但却冲着自己露出灿烂的笑的小女娘。他心里不屑地冷嗤一声，这是什么绝世蠢蛋？连他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就这么傻乎乎地冲着他发笑？ 难道不知道外面很多人都说自己是野种吗？野种会好心救人吗？ 千山心里有些烦躁，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烦。可能是看见了奚十里对自己露出的笑脸，也可能是因为他在遇见奚十里后，这一刻，初次接触到可能一种叫做信任的东西。 对上那双坦荡而干净的双眼，他心里像是有一簇火，在噼里啪啦地燃烧。他厉声说停下，安静，可是那火苗似乎只窜得更高。 千山没有理会奚十里给自己的笑脸，他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情绪，面无表情地从奚十里身边走过。在走过那瞬间，他还低头瞥了眼奚十里受伤的脚踝。 他要让这个无知的总是对着自己散发好意的小女娘知道，世间人心险恶，比如他，就是天生的恶种，哪怕对着恩人，也能熟视无睹，拒伸援手。 果然，当他装作对奚十里视而不见，直接无视她的存在离开后，坐在树根下的小姑娘，眼里的光一下就暗淡了不少。 走在前面的少年捏了捏拳头，下一刻，脚步掉转方向，重新走了回来，然后蹲在了奚十里的跟前。 “上来。”他说。 奚十里还有点愕然，半天没有动作。 千山又催促了一遍，“再不上来我就走了。” 恶种是没有耐心的。 当千山感觉到一具柔软的小身子趴在了自己后背上时，他这才站起来，伸手小心地勾着被自己背着的人的腿弯。 “谢谢你。”背上的小女娘在他耳边轻声说。 千山没吭声，他告诉自己，这不是心软，只是他在礼尚往来。昨夜背上的小女娘给自己白玉丸，救了他一命，现在，只不过是报恩罢了。从此后，两人各不相欠。 “我叫奚十里，你叫什么呀？”奚十里在千山清瘦的后背上，趴在他肩头，笑盈盈问。 她就知道，他不会真的对自己视而不见的。 昨晚的牛乳，明明很香。 就在奚十里以为对方不会再回答时，她的耳边落下来了两个字。 “千山。” “千山！”奚十里叫了他的名字。 背着她的少年，指尖微颤。 “不过，你怎么也在这里？你知道怎么出去吗？”奚十里也不管跟前的少年有没有应声，她兀自发问。 千山：“路过。” 奚十里：“这是哪儿你知道吗？” “禁林。” 奚十里：“禁林？” “是一片一般人不能进入的山脉。一半在青云宗内，一半在外面。”背着她的少年回答说。 奚十里皱了皱眉头，“这里危险吗？” 她听着名字便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里有不少未驯服的妖兽。”千山没有说危险，也没有说不危险，只是告诉了奚十里这里面有什么。 奚十里下意识地抓紧了跟前少年肩头的衣服，她咬了咬唇，“那你进来多危险啊。” 如果是她，她肯定不会乱跑的。 千山想到刚才自己还在长仙镇徘徊着没有离开，在感知到血脉的不安时，几乎是没多想，直接顺着感应的方向，直接朝着禁林而来。那滴血是在昨夜奚十里去牛棚时，他故意隐匿在对方身上的。这是他在薛家的时候发现的能力，他可以不依靠任何法术，也不需要千里寻香的丹药，只需要一滴血，就能追踪一个人。 不过，这方法只针对修为不如自己的人，若是遇见高阶修士，可能就没那么好用。 这滴血能同自己有感应，他当时想的是，但凡奚十里露出一点对自己的企图，他这一次不死，日后也要于她不死不休，哪怕同归于尽，也绝不放过。 只不过…… 奚十里好像跟他之前遇见的所有人都不同，她对自己没有企图，甚至都没有恶意。 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的少年，一时间说不上来心头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 很陌生。 当感觉到沾染了他的鲜血的小女娘有危险时，他便来了。 千山想，这就只是偿还恩情而已。 只是为了两清。 现在听着奚十里的话，他不想欺骗对方说什么自己是为了妖兽的妖丹，他干脆不回答，反问：“那你呢？难道你进来之前，就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 奚十里“哎呀”了一声，千山看不见她微微嘟起来的小嘴巴，“我被一个阵法给送过来了。” 在飞起来之前，她听见那个貌美到有些盛气凌人的女修喊了一句“秋起”，看起来应该是对方想捉弄她师姐，只不过巧合之下，她一不留神阴差阳错代人受过。 背着她的少年在听见这话时，眉头微拧，“阵法？有人害你？” 奚十里摇摇头，“应该不是吧？” 千山感觉到奚十里不想多说，他也很有眼力价地没有再追问。只不过想到有人害她，背着人的少年眉宇间似乎都笼罩着一层寒霜。 他捏着手心，大约是太弱了吧，她都不愿意对自己多说。 一半在青云宗内，一半在长仙镇上的禁林，很大，绵延起伏的山脉，一眼都是看不到尽头。 不过也是在这种地方，灵气很充裕。 两人都没有看见，在他们周围，灵气宛如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疯狂涌动着。 千山是感觉到身体里的力气，好似刚要干涸，就又变得充盈，他不觉得累。而被封印了筋脉的奚十里，却是毫无察觉。 奚十里都不知道身下的少年背着自己走了多久，她提出来好几次想要自己下来走路，可都被千山冷冷拒绝。 “……下来，拖后腿吗？” 少年的金石之音，又冷又硬。 他每次说话的字都很少，似乎还有点生疏。 奚十里：“……也不会吧？” 回应她这句话的，只有背着她的少年的一声哼笑，不过听起来没什么笑意罢了。 “那，辛苦你啦。”奚十里像是对刚才千山的态度毫不在意，她在后者的耳边，轻轻说。 这瞬间，背着她的少年，似乎整个人都因此变得僵硬。 她，不生气吗？ 他刚才应该对她很坏吧？ 当头顶的太阳，都一点一点倾斜，山间的温度，几乎是骤然降了下来，早春带来的暖融融，如今消失不见。在密林中，只剩下微微潮湿的寒意。 在夜晚的禁林中，危险不知道比白日多了多少倍。千山没有在背着奚十里赶路，看见月色下有泛着光的地方，耳旁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他背着人朝着水声的方向走了一段，停在了溪水边。 “这里暂时没有妖气，应该安全。”千山一边将背上的人放下，一边开口说。 他说完后，就地取材，捡了干枯的树枝，架起来，指尖出现一道红光，篝火燃烧。 奚十里忍不住朝着火源的方向凑近了一些，虽然穿着保暖的法衣，但在黑暗中，她就有些不由自主地想要朝着光亮的地方靠拢。 “这个，给你。”奚十里怀中还抱着从膳食堂里拿出来的食盒，里面有防震的低阶的阵法，就算是她从高处摔落下来，在食盒里的两碗姜撞奶，还好端端地在盒子里，半点都没有被破坏。 她见篝火前的黑衣少年没有伸手，不由道：“你背着我走了这么长时间，昨天我看你还受伤呢，吃吧，虽然填饱肚子有点困难，但里面有红糖姜汁，晚上吃了也暖和呢。”说完后，她低头看着食盒里还剩下的另一碗，用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嘟囔着：“这本来还是给师姐的呢。” 千山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他其实……没有觉得很饿。 这种感觉，他从薛家离开后不久，就感觉到了。 他身无分文，自然没能去集市上买东西填肚子。但就算是饿了，好像不吃东西也饿不死。昨晚在吃了奚十里给的花卷和牛乳后，其实今天一整天他也没有吃东西，但在禁林中，灵气蜂拥而至时，那瞬间他便感觉到腹中没什么饥饿感。 手里端着的这碗像是豆腐脑一样的，只是颜色不同的东西，他盯着多看了两眼。 “吃呀。”一旁的奚十里催促道。 明亮的篝火将她的那张小脸蛋烤得微微发红，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明亮又闪烁，里面带着千山不算太陌生的期待的光。 那光，有点让人无法拒绝。 他尝了一口，愣住。 不论是从前在被人关起来的山洞里，还是在薛家，他吃过的食物，似乎都没有从面前的小女娘手中接过的食物美味。 “好吃吗？”奚十里笑眯眯问。 千山回味着刚才口中的那软软的，一碰似乎就会化成水的触感，甜滋滋的红糖混合着微微辛辣的姜汁，还带着浓郁的奶香，一同充斥着整个味觉。 从来没有想过能混合的三种味道，在那一刻，有着完全出乎意料的美味。 “嗯。”他点头。 奚十里也不等他主动问，就介绍起来：“这是姜撞奶，里面有姜汁和红糖，就甜滋滋的，你喜欢吗？” 千山刚想点头，忽然在这瞬间，一阵疾风卷来。 在他们面前的通红的篝火，眨眼之间便只剩下零星的火星子，四周变得黑暗。 奚十里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这是她对于黑暗本能的厌恶。 在火光熄灭时，千山动作敏捷地挡在了奚十里的跟前。 他分明，赤手空拳。 妖气。 浓郁的妖气，几乎是在顷刻间，便在溪水周围这一带弥漫开来。 9. 第 9 章 奚十里刚想说话，就被千山捂住了嘴巴。 “嘘——”少年低声说。 奚十里点点头，眨了眨眼。 渐渐地，在两人的视线中，一道巨大魁梧的身影出现。 奚十里几乎在看清楚来的东西是什么后，就瞪大了双眼，她也感觉到了在自己身边的千山，因为前方的庞然大物的出现而紧绷了身体。 像是老虎一般大的妖兽，又跟老虎有些不同，它身体是五彩斑斓的颜色，身后还有一条很长很长的尾巴，看起来毛茸茸的样子。 巨大如铜铃的眼睛，在月色下泛着冰冷无情的光，一张口，便是森森獠牙。 奚十里屏住了呼吸，那只拎着食盒的小手里，已经变得汗津津。 状如虎的妖兽凭空出现，上天没有听见奚十里的祈祷让它不要过来，相反的，对方就像是有目的一般，直直地朝着她和千山的位置大步走来。 每一步，都能引起大地的颤抖。 周围树林里的飞鸟，早就不见了踪迹，这一片的动静，好似只有千山和奚十里的呼吸，外加着面前的大物。 “吼——” 妖兽张开了嘴，嘴角垂涎，认定了盘中餐就在眼前，嘶吼一声，冲着奚十里她们的方向扑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千山猛地一把将身后的小姑娘推了老远，下一刻，他便赤手空拳地冲了上去。 他没有花里胡哨的打法，一切都像是凭借身体的本能，每一拳头，都是要杀人的招式。 奚十里就在下面看着，周围那些参天古树，也遭不住妖兽和半空中黑衣少年的打斗，尘土飞扬，古木纷飞。 才激发了血脉灵力的少年，哪里是修行了上百年的妖兽的对手？ 不出一盏茶的时间，黑衣少年便被妖兽身后那一段巨长的尾巴扫到了前胸，整个人宛如被射出去的一支箭，重重地砸穿了一排三人合抱才能堪堪围住的大树，最终落在地上，呕出一大口鲜血。 “千山！”奚十里在看见这一幕时，大喊一声，拎着裙摆就要朝着少年的方向飞奔而去。 但下一刻，一颗巨大的妖兽脑袋，就挡住了她的去路。 金黄色的竖瞳，牢牢地锁定了奚十里。 妖兽鼻翼翕动，铜铃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着面前的小丫头，似乎是在考虑从哪儿下嘴。 但就冲着奚十里的个头，好像不论从什么地方下嘴，都不够塞牙缝。 被撞得五脏六腑好似都移了位的不远处的千山，在看见这一幕时，那双眼睛红得好似要滴血。 他的双手紧紧地陷入了地下，忍着身体里溃散的灵力带来的剧痛，也想拼命站起来，朝着奚十里的反向走去。 而奚十里，在被冷冰冰的竖瞳锁定时，除了最开始的惊惧恐慌后，她看着在自己面前的妖兽始终没直接张开大嘴一口把自己吞进肚子里，反而不断扇动着鼻翼，像是在认真找着什么东西。 她身上有什么稀罕的玩意儿吗？ 奚十里想不到，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食盒上，灵机一动，虽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现在死马当活马医，横竖都没有比一口吃掉更倒霉的命运，还不如赌一把。 于是，奚十里打开了食盒，将仅剩的那一碗姜撞奶端了出来，递给还在四处嗅她的妖兽，“你是在找这个吗？” 状如老虎的妖兽在奚十里打开隔绝了味道和空气的食盒的瞬间，冰冷的竖瞳似乎都瞪得更大了。 看见奚十里主动“献出”了那散发着美味的小碗后，妖兽忽然“噗通”一下，就坐在了地上。这动静可一点都不小，激扬起的尘土，让站在地上的奚十里打了好几个喷嚏。 随后，奚十里手里的陶瓷小碗，就被妖兽毛茸茸的肉垫拿走。 “吸溜！~” 装着姜撞奶的小碗空了。 大物妖兽舔了舔自己的大嘴巴，低头，又看着奚十里。 不知道是不是奚十里的错觉，她总觉得从对方眼巴巴的注视里，感觉到了“还想要”的情绪。 奚十里：“……没了，就只剩下了一碗，都已经给你了。” 妖兽大约是听懂了她的话，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神，立马变得失去神采。 奚十里：“……想吃也不是不行。”她看着面前巨大的妖兽，又看了眼四周不见边际的禁林，脑子里飞快冒出了不少想法。 妖兽用大大的脑门拱了拱她的手，示意她接着说。 “你打伤了我朋友。”奚十里说，“他现在受伤很重，需要疗伤，你能把我们送到青云宗吗？我师父他们可以救他。” 奚十里说完后，那张沾染了点污垢的小脸上，有几分不易觉察的紧张。她也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毕竟，到了青云宗后，宗门里那么多的修行者，想要制服一头妖兽，应该轻而易举吧。 如今这妖兽已经开了灵智，她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同意这么冒险的做法。 “去了，就能吃？” 就在奚十里观察着妖兽的同时，冷不丁地，面前这庞然大物忽然开口了。 这声音听起来没有奚十里想象中的那么凶悍，而是带着几分天真的憨傻。 奚十里在震惊它能口吐人言之余，点头保证，“真的。” “那好，我带你们去。”妖兽像是有些开心地眯了眯眼。 奚十里忘了害怕，听见这话后，立马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跑到了不远处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黑衣少年跟前，她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激动，“千山，我们可以回去了！你会没事的，我师父很厉害，你肯定会没事。” 她的声音带着小女娘特有的软乎乎，但每个字听起来都极为坚定。 刚才奚十里给妖兽投食的那一幕，千山也看见了。他原本以为在那种时候，奚十里应该说食盒里什么都没有，那妖兽既然只是来寻吃食，没有了它想吃的，它自然会离开。但千山没有想到，明明看着就很还害怕妖兽的小姑娘，却摇着头，甚至以食物为诱饵，主动提出让妖兽送他们离开。 她那么害怕，就只是因为自己受伤了，需要得到尽快治疗。 千山低着头，掩盖住了那双黝黑的眼眸中的情绪。 有人叫他野种，也有人叫他乞丐，还有人叫他晦气的东西。 他，有那么重要吗？ 难道不是可以随意舍弃的人吗？ 那为什么奚十里不放弃他呢？ 千山来不及想太多，他想说自己不要去青云宗，他也不想亏欠任何人情。但浑身上下的伤势不允许他强撑，意识一片模糊之际，他什么都来不及告诉奚十里。 奚十里朝着千山跑来时，正好看见后者闭上眼，她吓了一跳，“千山！” 这声音里已经带着些哭腔。 作为庞然大物的妖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担心奚十里以为面前的这个人类死了就不给自己吃刚才的奶呼呼的甜食，也跟着走过来，主动解释道：“他没事，就是灵力枯竭，晕过去了。” 奚十里有些不相信地伸手擦去了黑衣少年嘴角的鲜血，她的一双眼睛变得湿漉漉的，看起来有点可怜兮兮的样子，“就只是灵力枯竭吗？” “……嗯，好像还被我打伤了？这，问题应该也不大吧？”那妖兽“正襟危坐”着说。 它现在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笑，大大的屁股坐在地上，两只后腿乖乖地闭拢，另外两只看起来就很有力量的前腿，则是好笑地半举在空中，长长的华丽的尾巴也盘踞了起来，一动不敢动，就眨巴眨巴铜铃大的眼睛，瞅着奚十里。 唯恐从对方眼中看见不相信一般。 奚十里：“……” 眼下她别无他法，只能暂时相信这妖兽口中说的“并无大碍”，她伸手想要将地上的少年抱起来，但就算是现在千山看起来瘦弱，骨架有那么大，奚十里涨得一张雪白的小脸蛋发红，也就堪堪把人从地上扶了起来。先前从树冠上掉下来扭伤的脚踝，现在也阵阵作痛，让她咬紧了牙关。 “你，帮帮忙呀。”奚十里满头大汗地看着旁边坐着岿然不动的妖兽，没好气道。 她现在很生气，若不是这妖怪蛮不讲理前来就要打架抢东西，千山也不至于会受伤。 都怪这笨妖怪！ 被奚十里指挥着的妖兽，这时候还真乖乖听话，用着自己柔软斑斓的大尾巴，将地上的黑衣少年卷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也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太同灵性，没等奚十里说什么，就主动解释道：“他身上也有甜甜的味道。” 奚十里：“……” 嗬！ 敢情还不能跟它抢吃的？ “那也是我给他的！”她挥了挥自己完全没什么杀伤力的小拳头，气咻咻说，“你凭什么打他！” “……” 奚十里拒绝了帮忙，手脚并用，爬上了妖兽的后背。 不得不说，这妖兽的后背上毛茸茸的，坐着很舒服。奚十里坐上来后，拍了拍它的后背，“走吧。” 从一脚踏进了阵法被扔进禁林里，都过去了大半天。奚十里想，她师父和大师兄，应该担心坏了。现在，她只想快点回去。 10. 第 10 章 禁林是真的很大，当奚十里坐在了大妖的后背上，凌空后，才发现这一片山脉，竟有些望不到尽头。 这倒不难理解，如今世家宗门的选址，最看重的便是灵气。 青云宗选在此地开山立宗，想来靠近青云宗这一带的灵气都不是旁的地方能比的。禁林里，自然是灵气充裕，不论是人，还是妖兽，都是需要靠灵气修行，这里的妖兽便也比别的地方都多，也只有绵延起伏的山脉，才能包容下这么多的生灵。 奚十里现在不知道的是自己被扔进禁林的消息，已经快要将整个青云宗闹得天翻地覆。准确来说，是她师父，闹得青云宗天翻地覆。 得知自己新收的小徒弟，都还没焐热，居然就被人暗害。 “楼岛主，真的不是暗害。都是小徒顽劣，想要开个玩笑……” 此刻在青云宗的大殿上，御兽峰峰主对着一脸肃穆的楼千暮开口说。同时，她也不忘记瞥一眼身后的徒弟。 在大殿上，薛怡湘正跪在地上。 御兽峰峰主倒是想把人拉起来，可下一刻，楼千暮转身，一道剑光闪现，剑气毫不留情地在薛怡湘身上划出数道伤口，每一道，都令人心惊胆战。这些剑气划伤的地方，只需要再进一寸，便会让人筋脉寸断。 “玩笑？某竟不知，青云宗的玩笑就是把某门下那不会任何灵力的小徒扔进禁林中？”楼千暮坐在首位，他平日里是半点架子都不摆的人。但现在，楼千暮想要摆架子时，就算是青云宗的宗主到了，他也是这般模样。“宗主，你觉得呢？” 楼千暮寒着一张脸，看着身边的这位宗主大人。那样子，大有对方点头，他就要取了殿前女子性命的意思。 浮玉真人面色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雪白的长胡子，这事起初被薛怡湘闹得张扬，他们青云宗本就半点理都不占。如今，他也只能瞪着眼看着一旁盛气凌人的御兽峰峰主，“澄阳，还不快给楼岛主道歉。”然后他又对着一旁脸色青寒的楼千暮，有些气短道：“楼岛主也别太因为这不懂事的弟子生气，当务之急，是把你那小徒弟找回来不是吗？我们青云宗各峰峰主和长老们，都已经带队进了禁林，想来不久便会有消息传回来。” 大殿里可不仅仅是只有青云宗和月碎岛的人，今年宗门大比，地点就在青云宗内。今日，在千里镜上，几乎所有宗门的弟子，都看见了奚十里被阵法击飞的那一幕，万佛宗和紫阳宫的人也都出了人手进禁林中寻人。 如今殿上的气氛因为楼千暮的强势，颇有些剑拔弩张。 万佛宗佛子不由站出来打圆场：“楼岛主放心，我万佛宗的弟子，定会竭力寻找爱徒。这教训小辈的事，不如先暂且放一放。” 紫阳宫的道士们也站出来点点头，纷纷说着让御兽峰的弟子赔礼道歉，一切都先等到找到奚十里再说。 御兽峰峰主澄阳真人见状，不得不对楼千暮低头。 她原本出身于大夜皇朝，是百年前，皇室的澄阳公主。后来有机缘入了青云宗修行，皇室公主出身高贵，在修行一事上，又有上好的根骨，还是跟这大陆上最有名望的修仙世家的世家子结为道侣，性子骄傲，万事不肯低头。 只是现在她遇到的人是楼千暮。 强大又护短的剑圣。 “小徒顽劣，等寻了楼岛主的爱徒，我定会带着小徒上门赔罪。”澄阳真人咬着牙开口道。 楼千暮是还想要发作，这些人和稀泥他懒得听，但唯一一句没有说错的，便是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找到他家的小徒弟。 辛停云早早就只身去了禁林，而二徒弟，在午时后，也赶来了青云宗。在听见事情的始末后，二话不说，也直接飞去了禁林。 禁林之大，即便是出动了那么多人手，可到现在，仍旧没有半点消息传来。 楼千暮站起身，靠着眼前这帮人，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找到他家徒弟，他一挥袖，刚准备大步离开，忽然在这时候，门外想起来了辛停云惊喜的声音—— “师父！小师妹找到了！” 这声音刚落下，整个大殿的人几乎都站了起来，朝着门外看去。 其实在辛停云这道声音出现之前，大殿里不少人心里都觉得这月碎岛的小徒弟，多半是回不来了。安慰楼千暮的话只是客套客套，但谁心里不清楚，没有一点灵力的人，入了禁林后，会遭遇什么危险？ 别说凡人，就是普通的弟子，也不敢在身边没有长老带队的情况下，只身进入妖兽遍地的地方。 凶多吉少，这是大多数人心里默认的想法。 可现在…… “师父！”门口很快出现了一抹藕粉色的小身影，十来岁的小姑娘现在身上沾染了不少尘土，但是那小脸上的双眼，明亮惊人，充满灵气，任由是谁看了都忍不住夸一声好颜色。 奚十里从自家大师兄身后窜出来时，没想到大殿内竟然有这么多人。 但她人已经冲了出来，现在也只好硬着头皮，飞快跑到了自己师父跟前。 楼千暮在看见自家小徒弟那瞬间，眼中迸射出惊喜的神采。 “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是不是吓到了？害怕吗？” 奚十里摇头，“还好还好。” 就在她说话的同时，大殿外面也传来了几声青云宗值守的弟子们的惊呼。 下一刻，一颗巨大的五彩斑斓的脑袋就伸进了大殿内。 这一下，不论是浮玉真人，还是万佛宗的佛子，都站了起来，手中的利剑也横在了胸前。而奚十里则是被自己师父朝着身后一拉，被挡了个严实。 “这……是驺吾？” 大殿内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就是澄阳真人，她是御兽峰峰主，平日里最熟悉的，大约就是妖兽了。 在禁林中，是有几只大妖的。这些妖，若是能被收为己用，战斗力能翻倍。如果只是猎杀，有些太可惜。 但想要收服驺吾这样的大妖，哪能那么容易？普通的弟子，就在宗门内挑选已经被驯服的灵兽，耗费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成功，更别说未被驯服的妖兽。 “孽畜！休要放肆！”澄阳真人没想到有朝一日驺吾竟然会主动上门，眼下倒是个绝好的机会。她大喝一声，就要提剑朝驺吾刺去。只要能收服驺吾，对她而言，可是大有裨益。 但让澄阳真人没想到的是，她那一剑还没刺出，半途就被一个小辈给拦住了。 辛停云一身劲装，持剑挡住了澄阳真人的攻击，“澄阳真人手下留情。” 在修真界颇有少年天骄之名的辛停云，这一手任由是谁都能看出来，他已经同御兽峰峰主平分秋色。这修行的速度，着实让很多人眼红。 一时间，大殿内不知道有多少明着暗着的目光，落在了楼千暮身上。 月碎岛岛主门下弟子稀少，但个个都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澄阳真人脸色难看，刚才那一招，旁人可能不知道，但她自己心里却很清楚，她出了八成的灵力。但眼下，竟然被楼千暮的徒弟，这么轻而易举地拦住了。 “你想做什么？”澄阳真人冷着脸问。 辛停云：“这不是什么妖兽，而是已经跟我师妹结契的灵兽。” 剩余的话，辛停云不需要再多说。不过，在场的人，想来都应该明白。 这是得多着急，都没看见灵兽额上结契的印记，就急匆匆想要动手。 这算盘，也太响了点。 驺吾这样的妖兽的确罕见，刚才驺吾忽然出现，的确有很多人都没注意到后者额上的印记。现在经辛停云这么一说，大殿内的众人，这才看见在驺吾的脑门上，有一道灵力浮现的结契印记。 “这，怎么可能？”澄阳真人看清楚后，不敢相信开口，“她一个都没什么灵力的小丫头，如何有本事驯服驺吾？” 像是回答她的话一样，奚十里从自己师父身后跑了出去，她一出现，驺吾就跟个大型傻猫一样，一个劲儿地围着奚十里转圈，还不停用自己的大脑门拱着面前的小姑娘。 驺吾的意思很简单，它饿了，要吃饭，就要先前奚十里答应自己的姜撞奶。 可这一幕，落在大殿内其余人的眼中，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即便是用血脉结契的灵兽，但凡在结契之前，生性凶猛的，也很少会这么……撒娇。 但在眼下，庞大的驺吾对着小小的女童撒娇，真就发生在了他们眼前。 一时间，大家又将目光聚集在了月碎岛岛主身上。 前一秒感慨过人家的大徒弟好本事，不过百来岁，却已经能跟青云宗的峰主打成平手。这一秒，人家才收的小徒弟，看起来应该才入门，周身还没几分灵力，竟然都能驾驭妖兽。徒弟有这般能耐，真是叫人无法不眼红。 众人是还想多看两眼的，但奚十里并不知道，她就只感觉到了身边的大妖怪现在在催着自己去做饭，所以奚十里转头跟自家师父打了招呼，就被驺吾直接驮走了。 楼千暮那双含情的桃花眼此刻没好气地看了眼自家小徒弟被驺吾的尾巴卷上了后背的身影，他都还没问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回事，结果小徒弟晃了一眼，报了声平安，竟然就一溜烟不见了。倒是他，现在还要留在大殿里，跟这一群叽叽歪歪的老家伙们扯头花。 不过，当楼千暮接到大徒弟传来的密音时，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了起来。 11. 第 11 章 夜里，楼千暮从房间出来。院子外面的小徒弟坐在凳子上，眼巴巴地望着他。 楼千暮摸了摸她圆滚滚的发髻，“没事，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这小子抗造得很，身上七七八八的伤加起来可不少，但命大，死不了。” 奚十里松了一口气，她拍着自己的小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楼千暮倒没那么关心屋里的人，他看着自己小徒弟已经被包扎过的脚踝，“还疼吗？” 奚十里赶紧摇头，然后想到什么，忽然抿嘴笑了。 “师父你可别提我的伤啦，真的只是小毛病。要是被师姐听见了，肯定今夜都不得安生。”奚十里边说边笑。 她刚被大师兄带着回来的时候，就遇上了传闻中的师姐。 她都还没有从红衣猎猎的貌美师姐身上收回目光，只听闻师姐问：“脚受伤了吗？” 奚十里下意识点头，但她没想到自己在说完这话后，跟前的红衣女子转身就走。 “我去把薛怡湘这蠢货的腿卸下来给你！” 奚十里什么时候见过这般阵仗？当即石化在原地。 如今面对着自家师尊，奚十里可不想再引发血案。 “你师姐说得不错。”楼千暮听完了小徒弟的话后，严肃着一张脸说。 他动手，传出去名声有点不好听，像是欺负晚辈。但是秋起去，这不就正好吗？平辈切磋而已，打不过，那就是技不如人。 奚十里：“……” 她眨了眨眼，再三确定自己师父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后，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今日我在禁林里，害怕了吧？”楼千暮见小徒弟没再说话，以为她又想到了白日独身一人陷入了禁林的恐惧中，不由放柔了嗓音，低声问。 奚十里：“原本是有些害怕的，但我很快遇见了千山。” “千山？” “对呀，就是他。”奚十里指了指房间里还没有醒来的黑衣少年，开口解释道。 楼千暮闻言，微微拧眉，然后摸了摸下颔。 “今日你见到你师兄时，是什么情况，详细跟为师说说。”楼千暮说。 奚十里点头。 今日她跟千山刚坐上驺吾的后背，才飞起来时，就撞上了一脸焦急来找自己的大师兄。 “大师兄看见那大妖怪，哦，驺吾后，也很惊讶。不过大师兄先带着我们去了附近的山洞，还在洞口处布上了结界。” 楼千暮边听边点头，难怪今日在大殿上见到驺吾时，已是结契的模样。 他家小徒弟对妖兽认知不足，在面对这样的大妖不害怕已经很不容易，哪里会想那么多。 驺吾，若是没有在来到青云宗之前就跟小徒弟结契，怕又有一番争斗。 “大师兄说，如果我们就这么带着驺吾回来的话，它可能就要被人杀死。但如果它愿意跟我结契的话，日后就不用担心被猎杀。然后，我就问了驺吾，要不要跟我结契。”奚十里说。 “然后它就同意了。” 楼千暮：“……” “先前我看大师兄那么郑重的样子，我还以为这很难呢。不过现在看起来，这就只是礼貌问问，原来这么简单。” 在年少时就卓绝的楼千暮听见小徒弟这话，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哦对了，驺吾还问，是不是结契后，就可以经常吃到甜食，我点头，然后大师兄就教我结契，驺吾便成了我的灵兽……”奚十里说到这里，有点小小的心虚，“师父，日后我会负责驺吾的伙食的，不会麻烦师父和师兄师姐。”她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捏了捏小拳头，一脸认真。 她知道从前很多朋友都想养猫，但家里不同意。奚十里保证，自己绝对是个优秀的铲屎官，也是优秀的饲养员，绝对不会让给师门的任何人带去麻烦。 楼千暮不由失笑，小徒弟傻乎乎的，但道运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收服驺吾这样的妖兽，怕是放在任何一个门派里，都是值得庆祝的一件事。只不过他们月碎岛，对收服灵兽这种事，没什么执念。 “你想养就养着吧，我们月碎岛不说别的，地盘倒是很大，想养多少都行。”楼千暮看着自己的小徒弟，笑着说。 奚十里眼睛一亮，“真的吗？” “嗯。”楼千暮一边点头，一边忍不住想笑，妖兽哪里是那么容易收服的？他从前倒是不知道驺吾是这么蠢的大妖，居然被小姑娘的一道甜点，就这么收服了。若是今日在大殿上的那些老怪物们听见自家小徒弟收服驺吾的方法，怕不是要呕得吐血三升。 “结契后，师兄说，驺吾日后就会听我的话了。但回来之前，师兄让我命令驺吾先把千山送到师父这里来。”奚十里不知道为什么不直接去找青云宗的修士，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盘，肯定救人更方便。但既然大师兄都发话了，她什么都不懂，当然是听大师兄的。“师父，为什么大师兄还不让我跟别人说起千山呢？” 奚十里皱眉，别人对自己的好，还是这样的救命之恩，她当然不想遮掩。 正巧，这时候辛停云带着秋起从外面走了进来。 辛停云听见奚十里的话，解释道：“我们尚且不知道这位小兄弟的背景，冒失将人交给青云宗，我们就太被动了。 ” 他今日在禁林见到自家小师妹，看见跟奚十里在一起的黑衣少年时，心里就隐隐有了些猜测。虽然只是猜测，但他不敢托大，万一跟在小师妹身边的少年就是青云宗要找的凶手，至少从现在来讲，他是不可能将人交出去的。 薛家的命案他不了解，但陌生的少年救了他师妹。 奚十里懵懵懂懂“哦”了声，她是想到了自己昨夜在牛棚里见到千山的模样，看起来的确像是身上有秘密。 “谢谢大师兄。”她乖巧说，然后奚十里又看向了秋起，还有点腼腆问好：“师姐。” 今日颇有些兵荒马乱，奚十里都还没有好好跟自己这位师姐认识。 秋起早在路上便接到了辛停云的传话，红衣女子爽朗一笑，“小师妹，初次见面，没准备什么东西，这些符纸，你先收着。日后若是再遇见薛怡湘那样的人，直接扔过去。” 奚十里接过秋起递过来的一沓纸，在看见上面龙飞凤舞的符文时，有点茫然。 “这是惊雷符，扔出去准能把她炸成一只黑乌鸦。这是火纹，让她尝尝皮肉之苦，灵火可不是一般的法术能浇灭的。这是千斤重，你能一巴掌直接把人拍进地下，保证她在半炷香的时间内爬不出来……”秋起认真给自家小师妹介绍着这些她自制的符纸的用途，这些可都是外面市面上没得卖的“好宝贝”。 奚十里：“……” “对了，姜撞奶，我吃过了，味道真不错！”秋起说完后，像是意犹未尽一般舔了舔唇，“我已经辟谷很久，难道现在凡人的东西都这么好吃了吗？” 奚十里掩嘴笑，“师姐喜欢的话，日后我每日都可以给师姐做！” 秋起原本就对可爱的小姑娘没一点抵抗力，现在看着自家小师妹仰着头冲着自己笑得像是一朵花的模样，忍不住上前两步，伸手就捏住了奚十里的小脸蛋，然后揉了揉。 云朵般的触感，实在是太令人爱不释手。 “师父早就该多收一个小师妹了。”秋起忍不住感慨。 夜已深，即便奚十里再怎么不放心房间里还没有醒来的千山，但现在也不能再留下来。 “放心吧，有师父和大师兄看着，能有什么问题？”秋起牵着奚十里的手，从怀里扔出来一张符纸，凌空瞬间变成了一艘纸船，秋起带着人跃上，灵力驱动着回了寻竹斋。“小十里这么紧张，难道那少年是小十里的心上人？” 奚十里正在喝水，乍然听见耳边这话，猛然被呛住，捂着脖子剧烈咳嗽了起来。 “师姐别胡说……” 秋起笑眯眯看着她窘迫的样子，唇角笑意更深。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那模样一看，就让人知道是她在逗弄自己的小师妹。 秋起手里拿着千里镜，边看边笑，同时她还不忘记给奚十里介绍着这件法器的用途。 “这是可以千里传音的法器，平日里可以通过灵力跟好友交流。这东西也能记录画面，放在上面，只要拥有千里镜的修行之人，都能看见。”秋起说着，就将千里镜朝着奚十里面前一放，“比如，眼下这个在播放热度排名第一的留影，就能反复观看。” 奚十里凑上前，心里想着这难道不就是修真界的手机吗？ 结果一看，她愣住了。 影像里的人竟然还是她认识的。 虽说今日在寻竹斋里，她刚进门就被薛怡湘的阵法给弹飞了，但也是有过一面之缘。更何况，傍晚她从禁林回来时，在大殿里，也看见了薛怡湘。 此刻在千里镜中，薛怡湘像是被定住，动弹不得，那一头柔顺的秀发，在半空乱舞，然后飘落在地上。没一会儿，好好的大美人，就差点被剃成了尼姑。可能尼姑还要好一点儿，毕竟尼姑就是没了头发，但薛怡湘现在的脑袋上，乱七八糟，跟狗啃似的寸头，看起来滑稽极了。 画面中，还有留音。 12. 第 12 章 “秋起，我要杀了你！！！”薛怡湘虽然被定住了身形，但还能开口说话，现在她五官扭曲，愤怒看着不远处操控着灵力在自己头上作乱的红衣女子。 看到这儿的奚十里缓缓抬头，眨了眨眼，看着自家师姐，那眼神传达出来的意思很明显。 做坏事，她家师姐都这么高调吗？ 秋起哈哈一笑，没控制住自己的“魔爪”，又在自家小师妹脸上揉了揉，然后漫不经心一般开口：“她伤了你，原本我是想废了她画阵法的一只胳膊，但遇见了石川那废物，没能做成。对不起啊小师妹，下次，下次师姐一定给你报仇。” 奚十里：“……” 还有下次？ “今日是我连累了小师妹。”秋起道。 奚十里：“？” “薛怡湘本是冲我来的，小师妹带我受过了。”秋起说。 不过，若是她进了房间，薛怡湘的阵法，可能对自己没什么作用。 “师姐跟她有过节吗？” “她未婚夫以前喜欢我，被我打出月碎岛，算过节吗？” 奚十里：“！” 听起来好像很刺激！ “就是先前我说的石川，如果不是这小子挡在我面前，说什么要想断薛怡湘一条胳膊，就从他尸体上踏过去，我早就把薛怡湘那蠢货的手臂给你带来了。” 奚十里：“……” 她其实也不是很想要别人的胳膊啊！ “那个石川很厉害吗？”奚十里问，她师姐都没办法的吗？ 秋起脸色僵硬了一瞬，“不厉害，但很麻烦。”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愉快的经历，“应该说他娘很麻烦。哦对，他娘你也见过，就是今日在大殿上的澄阳真人。杀了石川那废物很简单，但他娘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若是石川不抗揍，被我打死了，咱们师父会很麻烦，那我……”秋起干笑了两声，当年她下手不知轻重，将石川扔出月碎岛，刚好把人给扔到了岸边渔民竖在家门口的鱼叉上，又那么巧的，差点让对方伤了命根子。澄阳真人用青云宗的名头逼她师父把她交出来，她师父烦得不行，直接找了一处荒岛，下了一道禁制，将她丢了进去。 “劣徒下手没分寸，识人不清，不知令郎境界几何，差点酿成大错。如今，她已被某关进了千岛之中。若澄阳你还觉得这般惩戒不够的话，劣徒都交由贵派处置。” 秋起回想着辛停云来看自己时，转述自家师父曾经说的那些话，觉得又是痛快又是痛苦。 痛快的是澄阳真人被她师父的话噎住。 月碎岛就是千岛的主岛，而在海面周围，布满了成千上万的岛屿，想要从万千岛屿中将她找出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甚至都能想象得到澄阳真人听见她师父这话时，精彩的吃瘪表情。 痛苦的是，她师父这一手是来真的。她是真被随意丢去了岛上，面壁思过。 秋起说完后，摸了摸奚十里的脸蛋，很快将当初的教训抛之脑后，“没事，师姐早晚替你出口恶气。” 奚十里：“……” 她觉得眼下，应该也算是出了口恶气了吧？ 画面里薛怡湘忍不住破口大骂，但她师姐一句话直接让她变成了哑巴。 “你先前伤我师妹时，想过她会遭遇什么吗？”秋起人没有在画面里，但是声音却出现了。她说一句话，就削一缕薛怡湘的头发，直到后者的头发几乎都被她削光，秋起这才罢休。 薛怡湘气急，她倒是想还手，可谁不知道年轻一辈，符修秋起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巨大的杀伤力？如今秋起用“定”字符困住了自己，她就算是调动全身灵力去挣脱，也无济于事。 “哦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你先前怎么让我师妹出现在千里镜的留影上，我现在也就怎么让你出现。”秋起说。 这话话音刚落，薛怡湘的尖叫声就已经响起。 “啊——” 薛怡湘不敢想象自己现在被秋起剃了头发的样子，如今全都被投射到了千里镜中。 “秋起，我要杀了你！” “好啊，我等着。” 奚十里看着画面里最后的镜头是自家师姐恬不为意的勾唇笑，那唇角的弧度，几乎将嘲讽值拉满。 奚十里内心尖叫，同时在这瞬间，她仰着头，目光亮晶晶地看着自家师姐。 “怎么了？”秋起接到师妹的目光，笑眯眯问。 这模样，哪里有画面中妖艳大魔女的半分神态？简直判若两人，但又诡异重合。 奚十里：“师姐好厉害！” 秋起挑眉，被人说厉害，她都已经听得习惯，但这话从自己软萌萌的师妹嘴里讲出来，她觉得自己又快要忍不住对着那棉花一样柔软的小脸蛋下手了。 “日后我也可以像是师姐这么厉害吗？”奚十里的确被画面中秋起张扬的模样吸引，但同时，她更崇拜的是这般厉害的本事。 秋起：“当然。” 她先前跟辛停云在一起时，已经听对方谈过小师妹的体质。既然自家师父都没有点破，秋起也不会多嘴。 这天下，天才固然不少，但最后一直是天才的，却是凤毛麟角。 奚十里这晚上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能御剑飞行，一柄黑色的长剑，横扫八荒。 所以当第二天起来，奚十里手里捏着两个包子走到楼千暮院子里时，“师父，我要练剑！” 梦境中的那把黑色的长剑，看起来冰冷，但迷人。 楼千暮看了眼一夜之间忽然想要奋起的小徒弟，虽然不知道小徒弟是在什么地方受了刺激，但这模样的小徒弟，他当然满意极了。 “好，我楼千暮的徒弟，自然是要学剑的。” 奚十里歪了歪头，“日后我要一把黑色的剑！” 楼千暮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一定很威风！”奚十里继续说。 楼千暮忽然沉默，哦，他知道了，他家小徒弟想学剑，不是为了变强，是为了耍剑看起来很流弊。 不过…… “黑色的剑？”楼千暮看着奚十里问，“什么样的？你见过吗？” 奚十里摇摇头，“做梦梦见的，很细很长，看起来很锋利。” 楼千暮：“……” 想来是他多虑了，他家小徒弟这才被自己带在身边，从前都在皇宫里，哪里知道什么黑色的剑？ 如今修真界，哪里有多少通体纯黑的剑呢？ 用魔修的身骨炼就的利器，十之八九，便是通体黑色。带着邪气，却不容小觑。 “为师手中有两套剑法，一套《花似锦》，一套《石乱走》，你且观摩一二。”楼千暮说着，足尖一点，身形轻似燕，飞上了屋檐。那柄青色细长的剑，再一次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花似锦，剑法轻盈，以柔克刚，身形缥缈。小十里，可好看好了。” 楼千暮话音刚落，只见他身形翩翩，周围灵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霎时间，漫天飞花，像是要燃尽春日。  如此壮景，奚十里忍不住想伸手去接住落下的飞花，但她还没伸手，就被一只手挡住了。 千山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站在了她身边。 “别碰。”少年的声音带着点嘶哑。 下一刻，他随意折了根树枝，靠近花瓣，在少年手中的树枝顿时被绞断。 那不过是一片花瓣。 奚十里：“！！！” 楼千暮似乎早就知道房间里的少年醒来，在看见后者出现时，没半点惊讶。 “这套剑法，看似柔和，实则暗藏杀机。”楼千暮说，那柄青色的长剑利刃一收，漫天飞花是真成了花雨，纷纷扬扬落下，宛如一曲春葬。 下一刻，楼千暮手腕一抖，另一套截然不同的气势的剑法，瞬息之间开始撩动着天地间的灵气。 石乱走的剑法同它的名字一样，狂暴，仿佛寻不到章法，但屋檐上的人的身法看起来极有韵律，大开大合，那柄青色的长剑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周遭一切能被灵气狂卷的东西，尽数都落进了石乱走的剑法的掌控之中。 站在院子里的奚十里看得有些痴了，“这套剑法，看起来好厉害。” 楼千暮一套剑法结束，天地之间的灵气似乎才缓缓归于平静。他从屋檐上一跃而下，“小十里想学哪一套？” “《石乱走》！”奚十里毫不犹豫脱口道。 楼千暮挑眉，像是有点意外于小徒弟的选择。“好。”但他没有阻拦，两套剑法，若是说究竟哪套更好，自然是《石乱走》。只不过这一套剑法，在聚灵境初期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它偏向于厚积薄发。楼千暮没有告诉自家小徒弟，反正，习剑便是修行，若是急功近利，那本来也不是他派之风。更何况，这套剑法，还有另一个跟它作风截然不同的别名。 楼千暮随手一指剑气，便削断了院中一棵树的树枝，“拿好了。”他说。 这模样看来，是楼千暮现在就准备直接交给自家小徒弟剑法。 一旁的千山见状，很知趣地一步一步走回房。 他伤势还没大好，步履有些缓慢。 “都看着吧。” 就在千山不动声色转身准备离开时，楼千暮看着少年的身影，开口说。 刚转身的少年身形一顿，转过身看着面前的桃花眼男人，确定后者刚才那句话是在对着自己。他眼中闪过错愕，就算他不知《石乱走》是什么上乘的剑法，但就从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一幕来看，千山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平平无奇随处可见的修真剑数。楼千暮教给奚十里，是因为后者是他徒弟，本就合理。但，这样的剑法，也要教给自己么？ 楼千暮像是没看出来千山的惊诧，他直言道：“小十里的命，一套剑法还是不够。” 千山低垂眼眸，“她先前本也对我有救命之恩。” “无妨。”楼千暮说，然后他也不管千山到底是不是还想要拒绝，走到空地旁，青剑出鞘，白光一闪而过。 在楼千暮身影刚动时，千山和奚十里的目光都不约而同聚焦在了前者身上。 “今日我只教一遍，剩下的时间，你们自行领会。等擂台比赛结束，为师再回来检查。”楼千暮最后收尾时，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开口对着小徒弟说。 奚十里此刻脑袋里满是刚才自家师父御剑的身形，听见这话时，随意点头。 千山却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在见到身边的小女娘没半点不情愿时，他在楼千暮离开后，低声道：“你不去看今日的比试吗？” 每五年一次的宗门大比，盛况可见一斑。 “啊？”奚十里不知道千山心中所想，直言：“你伤不是还没好吗？我去看什么比赛？” 大约是她现在的态度太理所当然，一时间，千山好像被她问住了。 少年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微不可查的红晕。 “就因为我的伤？” “不然呢？”奚十里手上有意识地比画着刚才看过的剑招。 千山：“我没事，你想去看就去吧。”他没感觉到自己在说这话时的别扭和那么一点点潜藏的期待。 也许，自己不是真的那么可有可无，也不是那么可以随意被人丢弃。哪怕在禁林中他明明已经试探过了，但现在也仍旧忍不住，想在面前的小女娘身上再次找到那种让自己有些着迷的感受。 明知不妥，却无法控制。 奚十里诧异回头盯着他看，圆嘟嘟的小脸上此刻好似就写着几个大字—— 你在说什么狗屁话？ 13. 第 13 章 “我说了不去。”奚十里没觉得在选择看宗门大比和跟面前的少年待在一起有什么纠结，她很快转移了注意力，凑到千山跟前，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里带着几分疑惑，手中的树枝在半空舞动，带着周围的灵气也一阵波动，“这里！刚才师父一剑挥下时，你看见了吗？我怎么就觉得自己这招不太对劲儿呢？” 话题被毫无痕迹地转移，千山眼中还停留着错愕的惊喜。 在听见奚十里的问题时，他唇角刚划过一丝极快的微笑。接过奚十里手中的树枝，千山几乎是一比一地还原了出来。 “哇！”奚十里见状，惊呼出声，“你这么厉害吗？”她现在有点怀疑自家师父先前说过的那些话了，她修炼会比旁人快一点吗？随便出现的千山好像都比她更快？ 千山将树枝还给她，“你试试。” 奚十里很快收拾起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执树枝一挥而下。 “不对。”她皱了皱小脸。 千山挑眉，从他刚才的角度来看，奚十里的动作没有任何问题，但偏偏周围的灵气似乎并没有任何变化。 他没做声，只是从旁边折了另一条树枝，以木代剑，重新在奚十里面前挥舞了一遍。 “还是不一样。”片刻后，奚十里皱了皱眉。同样的动作，千山一剑便能搅动灵气，飞沙走石，而自己则是连半点风也带不起。 千山也感到困惑，在他看来，奚十里的动作没有任何问题。 “你体内灵力不足？”千山问。 这不应该才对，月碎岛的弟子，怎么的也应该比自己强才是。 奚十里：“……”如果不是因为她不是第一天认识跟前的少年，她就要怀疑后者是在嘲讽自己。 但还没等到奚十里说什么，一道温热的灵力已经顺着她的经脉流入了进来。 “别动。”就在奚十里讶异时，她耳畔传来了少年低哑的嗓音。 她眨了眨眼，乖乖听话，感受着陌生的干燥而温暖的灵力在自己身体里游走。 很奇妙。 “现在呢，再试一试？”千山很快收回手，开口说。 少年的灵力还称不上磅礴，但对于奚十里而言，完全足够。 下一刻，风声呼啸，平沙莽莽黄入天。 舞剑的奚十里愣住了。 这，就是拥有灵力的感觉吗？ “啪啪。”有人在给她鼓掌。 奚十里听见声音回头，正好迎上了一旁站着的黑衣少年的目光。后者细长的眉眼中蕴含着零星而真挚的笑意，这让奚十里看得愣了片刻。 平日里冷峻寡言的少年，因为昨日受伤失血过多，此刻面色还带着些许苍白。但那张脸，在阳光之下，因为勾唇的动作，显得俊美而温暖，看起来有难得的平易近人。 “做得很好。”千山说，换做是他，也不一定能做到奚十里这么好。 闻言，奚十里从面前这张俊俏得人神共愤的脸上收回目光，她倏然对着千山一笑，“谢谢你，千山！晚上我带你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今日你的伙食我包了！”她声音又脆又亮，带着坦荡荡的好感，令人着迷。 尤其是，令面前的少年，着迷。 当千山意识到自己完全无法抵抗对自己散发温暖的小女娘时，他已经对着奚十里点头。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他刚警觉，想反悔，忽然他感觉到手心里塞进来了一只小手，软乎乎的，还有点肉嘟嘟的。 冷面的黑衣少年瞬间僵住。 “那，我们再练练？” 千山低头，对上了面前小女娘期待的眼睛。 “好。”他听见警觉溃败的声音。 两道身影在院中节奏忽而变得一致，可意外的是先前狂风呼啸乱石飞走的画面却消失了。 院中的两人都没注意到，当灵力形成的狂风过境之处，石头纷纷化为齑粉。 奚十里感觉到耳朵有点发热，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一瞬空气中的灵气好似带上了身旁千山的干净淳厚的味道，萦绕在她身侧，挥之不去。 奚十里偷偷抬眸，看着身旁的人。可后者始终抿着唇，模样看起来极为认真，没露出半点异样。见状，奚十里忍不住开始怀疑起自己，难道真是她想多了？ 千山现在并不像是奚十里看到那么淡然，小女娘身上的淡香，仿佛混进了灵气中，在他呼吸吐纳之间，无声地侵入心肺，一呼一吸，都是甜奶味。 相比于刚才下意识地答应奚十里提出来的所有要求的感觉，这更让他感到不安和……悸动。 “十里。” 就在两人都感到周围气氛的怪异时，忽然院子的墙头上，探出来一个硕大的脑袋。 驺吾像是大狮子头一样的毛茸茸脑门，有点过于憨傻地放在墙头上，滚圆的眼睛此刻目不转睛瞅着院中的小女娘，发出了听起来好像不怎么聪明的厚重的声音。 “吃饭！” “饿饿！” “快点儿！” 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的奚十里：“！” 她没有注意到就在刚才驺吾出声的那一刻，在自己身边的黑衣少年下意识地朝着她身前走了一步，不过大约也是在那瞬间，少年意识到如今面前的庞然大物已经跟她结契，不会再伤人，这才不动声色收回了刚迈出去的脚步。 奚十里没那么敏锐，但将大脑袋搁在院子围墙上的驺吾却在顷刻间就感受到了一股冲着自己的杀意，转头，它的大眼睛就看到了千山。 可能是昨天打了一架的缘故，驺吾原本憨憨傻傻的表情立马变凶。它还记得面前的这个看起来精瘦的人类身上那股子不怕死的凶悍劲儿，即便它不怕，但也会警觉。 “喂！” 但在下一刻，驺吾看着千山的视线就被挡住了。 奚十里插着自己的小腰，当她的目光顺着驺吾的看去时，注意到对方眼神变得不友善地看着千山时，她朝前迈了一步。 “这是千山，是我朋友。”奚十里脆脆开口，“你昨天打伤了他，还没道歉呢！” 趴在院墙上的驺吾硕大的脑袋幼稚地朝着一旁扭去，抬头望天，假装没听见奚十里的话。 它如今已经是奚十里的灵兽，但也老有自己的脾气。 跟昨天抢了它的姜撞奶的人类道歉，没门！ 可这念头刚出现，奚十里的声音就落进了它的耳朵里。 “你今天还吃不吃饭啦？”奚十里笑盈盈看着围墙上的大脑袋，“不道歉就没有午餐嗷。” 驺吾：“！” 怎么能这样？ 可恶的人类！这明明跟昨日他们约定好的不一样！不是说好了结契后，管饱吗？ 围墙上的大脑袋转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院中小女娘，脸上写满了“被骗了”的委屈。 而被奚十里保护在身后的千山，眼中飞快划过了一丝暗芒。下一刻，他倏然抬头，单薄的唇掀起浅淡的弧度，对上了墙头的庞然大物。 明显的偏爱，就会让人……恃宠而骄。 驺吾脑回路很简单，它看到在奚十里背后保护的少年嘴角带着骄狂的笑时，气得呼呼直喘气，厚厚的鼻翼剧烈扇动，看起来气得不轻。 “骗子！”它瓮声瓮气说。 奚十里板着可爱的小脸蛋，“我的灵兽要听我的话，不听话不给饭吃哦。” 驺吾：“！” 可恶！被拿捏了！ 看着对面院中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奸诈少年，又想到昨日自己闻到的香甜的奶味，驺吾顶着大大的脑袋，极为不情愿道：“对不起。”它说完后，那双炯炯有神的竖瞳锁定了奚十里，大嘴高翘，“十碗！” 奚十里不知道驺吾跟千山的眉眼官司，她在听见驺吾的道歉时，脸上登时露出了灿烂的笑。 “好呀！”她一口答应下来，“还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委委屈屈噘大嘴的驺吾在听见这话的下一秒，身后五彩斑斓的毛茸茸大尾巴不自觉地翘了起来，还欢快极了地在半空画圈。可恶的人类，它想，这不就是一个巴掌一颗枣吗？可，可，可它想吃枣！ “好吧，既然你提出来，那我勉强考虑一下咯。”驺吾丝毫不知道身后雀跃的尾巴出卖了自己，还在努力控制想要疯狂上扬的大嘴巴，假惺惺矜持开口。 奚十里见状，憋笑憋得不行，一张小脸涨得粉嘟嘟。 可现在，在她身后的千山，在看着眼前这一幕时，眸色微沉。 也，给这妖兽做饭吗？ 不是只有他一个吗？ 他刚才拉起来的唇角弧度，又渐渐放平。再看向墙头的大傻个儿时，千山眼中有寒芒划过。 “千山，你呢？” 就在千山脑子里想着一百种让驺吾消失在奚十里身边的意外时，奚十里的声音忽然传来，打断了他的危险想法。 黑衣少年立马收起了先前眼中的沉思和桀骜，弯唇，“我都行，不用太麻烦。” 奚十里听后摇头，“不麻烦，师父这儿有小厨房，方便呢！”说完后，她又冲着跟前的清俊少年笑了笑，“还有还有，师父和师兄师姐都辟谷，也就你会真喜欢我做的饭啦。” 她从前喜欢倒腾各种食材，但胃口不大，幸好每次都还有室友能投喂。做饭的快乐可不仅仅是享受过程，她也享受结果。 千山听到这话，默默咽下了自己其实也在开始辟谷的事实。 最终千山也没主动点两个菜，他吃过的世间佳肴不多，而那些竟都来自于奚十里。 倒是驺吾，从墙头一跃而下，巨大的身躯凭空缩小了好多倍，变成了迷你版的小驺吾，从门口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一口气点了不少。 “你还真不客气。” 当奚十里笑着点头答应，然后走到隔的小厨房后，千山冷眼看着没有一点节操缩小卖萌的驺吾道。 驺吾刚才在他这儿吃了亏，被摁头道歉，在听到千山这话时，骤然间变得一脸凶相，龇牙道：“小十里是我主人，对主人要什么客气？你这个外人又不懂。” 14. 第 14 章 也不知道是驺吾话里的那个字刺激到了千山，后者眼中出现凶色。 驺吾抖了抖缩小版的五彩斑斓的脑袋，它以为自己终于占据了上风，正要得意，殊不知下一刻，一道灵力具化的罡风，没有一声招呼地刷一下冲着它脑门而来。 千山这一手没任何预兆，即便驺吾反应够快，但头顶仍旧被罡风扫到。顿时，空气里飘飘洒洒落下来了一簇簇五彩的毛茸茸。 “也不知道现在的小女娘会不会要一个秃头的灵兽。”千山修长的手指转动着茶杯，细长的眼中带着几分讥讽，他状似漫不经心开口。 “啊啊啊！”驺吾听见这话，下意识就摸出来了一面铜镜，在看见镜子里自己的模样时，尤其是头顶那一坨地中海式的秃顶，饶是不看重外貌的它，这一瞬也炸毛了！“卑鄙！”驺吾大骂一声。 千山面不改色，“嗯。”他没什么情绪敷衍道。 驺吾怒吼一声，正要变回原身跟千山大战八百回合，忽然院门口的大门被人敲响了。 “谁啊！”驺吾恶声恶气问。 奚十里此刻也听见了敲门声，从小厨房里匆匆跑出来。 院门口被她师父下了禁制，让人进不来。 路过驺吾时，奚十里的目光不由顿了顿，直直地落在了它那光秃秃的地中海发型上。 “你……”奚十里瞳孔地震。 驺吾对上她吃惊的神色，猛的一下掩耳盗铃般捂住了自己的脑门，然后“嗷”的叫了一声。 驺吾忽然想到了刚才千山的话，下一刻，它“咻”的一声，消失不见。 奚十里还在震惊于自家灵兽非凡的审美中，耳边已传来院外的回应声。 “在下青云宗石川。” “石川”这名字，简直如雷贯耳。奚十里立马精神一振，放弃了想要当场纠正驺吾审美的想法，走去门口，打开了院门。 门外站着的石川，是一穿着白衣的青年男子，看起来瘦弱而文质彬彬。 “你好，请问有事吗？”奚十里微微仰着头问，“师父去了比试大会，如果有要紧的事，可以晚点过来。” 石川今日便是来寻奚十里的，他看着面前模样可爱的小女娘，微微一笑，“奚师妹吧？我是你石川师兄。” 奚十里没吭声，眨巴眨巴眼看着面前的人。 石川被这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他也没了等奚十里主动同自己寒暄的心思，直接开口道：“我今日是为了你薛师姐的事来找你的。” 奚十里歪头，“薛师姐？” 石川点点头，他看了眼并没有想要请自己进去坐一坐的小姑娘，只好主动说：“我能进去跟你聊聊吗？” 奚十里回头看了眼，她下意识觉得不太妥当。昨日大师兄就不太希望跟着自己一块儿回来的千山被人瞧见，现在这位石师兄提出的要求，对她来说不太方便。 可在奚十里回头时，她就看见原本应该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的千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出来，还很大剌剌地站在门口，一双幽静而深邃的眼睛，朝着自己和石川的方向看来。 石川现在自然也看见了出现在院子里的身影挺拔得像是一棵白杨的少年，他眼睛微微一眯，眼神越过奚十里的脑袋，看着千山。 “这位是……”石川眼里带上了几分警惕，目光暗含询问。 青云宗最近找人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更何况死的那一户人家正好是他未婚妻的家里人，如果不是因为昨日薛怡湘被秋起在千里镜中直播剃头，他今日也还在周围的镇子附近搜寻。陌生的少年面孔，是最近青云宗弟子重点关注的对象。 “我师弟！”奚十里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时，话已经先出口。 等这话说完后，她挡在了千山跟前，“有什么问题吗？” 石川在听见眼前看起来冷漠得拒人千里之外的少年也是剑圣的徒弟时，眼里流露出几分诧异。谁不知道阎罗剑楼千暮最嫌麻烦，这么多年，也没收两个徒弟。如今这忽的一下，多了俩弟子，听起来让人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既然是奚师妹的师弟，那肯定也不是外人。”石川脸上又挂上了笑。 奚十里见千山已经出来，如今再不让面前的人进来，反倒令人起疑。 “我师弟尚未行拜师礼，所以一般人也不知道。师兄请进。”奚十里说。 石川疑虑被打消，他想，这世上估计也没什么人敢冒充阎罗剑剑圣的徒弟。何况，现在他过来，是有更重要的事找奚十里商量。 “那我就长话短说了，奚师妹可知昨日秋起师妹出手伤人的事？”石川问。 他其实过来找奚十里也是没办法的事，像是他们这般修行之人，头发没了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只需一枚生发丹，催动灵力，便能很快长出长发。 可麻烦的是秋起昨日洋洋洒洒剃光了他未婚妻的脑袋后，还在千里镜中放话，谁若敢卖薛怡湘生发丹，便是同她秋起为敌。 原本他没将这话放在心上，可等到今日处处碰壁时，石川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想去比试台上找秋起，可对方有的是办法让他见不到。若是找辛停云这样的人物，后者大抵是瞧不上他的。如今，思来想去，石川觉得找秋起的这位小师妹可能最靠谱。听闻，这是剑圣在凡间偶然收到的小徒弟，年纪尚小，应该还很好说话。 石川见面前的小姑娘点头，他站起来，给奚十里行了一礼，“湘娘昨日误伤了奚师妹，我在此代她给奚师妹赔不是。湘娘她也是无意，昨日不仅在大殿之上跪了好几个时辰，双腿疼痛难忍，如今，又让秋师妹剃了头，心情郁郁，她已知错，还请奚师妹高抬贵手，放她一马。今日回去后，我定会铭记师妹恩情。” 奚十里沉默着还没开口，坐在一旁的千山在这时候倒是主动回复了石川的话。 “小师姐被传送阵送去禁林时，石师兄可有亲自前往？” 石川：“这是自然，昨日宗门得知奚师妹误入禁林，几乎出动了所有的弟子前往禁林，我亦在其中。” “石师兄可是独身前往？” “这怎么可能？”石川面色微变，“禁林中有太多未曾驯服的妖兽，实力强悍，即便是我娘也不一定有办法驯服。”石川说着说着，忽然表情僵住了。 就连是他，也不敢独身前往禁林，而面前的小姑娘，听说才被剑圣收为弟子，一般人光是引气入体也都之前需要三年五载的。也就是说，昨日一个普通的毫无灵力的小姑娘被薛怡湘扔进了禁林。 千山才不管此刻石川脑子里在想什么，他轻嗤了声，像是觉得好笑，“石川师兄都不敢独身前往的地方，那位薛师姐却将我小师姐扔了进去。我想，在昨日小师姐回来之前，可能在大多数人的心中，都觉得她肯定凶多吉少了吧？” 千山看着石川渐渐变得难看的脸色，嘴角讥讽的角度拉扯得明显极了，“就这样，你现在还来替那位薛师姐求情？让我小师姐原谅？” “想得挺美。”千山淡声总结了最后一句话。 石川面色涨红，显然他没想到来找奚十里，会遇见这样一个少年。 “……湘娘她，她不是故意的。”石川选择不看千山，只看着奚十里，开口说：“奚师妹不也知道昨日湘娘只是，只是想找……” “找我师姐的麻烦是吗？”奚十里看不下去面前看起来文弱的青年结结巴巴的样子，直接开口说。 她脸上看起来笑眯眯的，一看就是很好说话的人。 石川心里也是这般想法，在对上奚十里的双眼时，他还不好意思笑了笑，“她们之间有些误会。” 奚十里：“既然是误会，但那位薛师姐也想要我师姐的命呀。我代师姐受过，但这件事我没有办法替师姐原谅。”说到这里时，奚十里那张娃娃脸上带上了真挚的笑容，“所以，石川师兄，这件事情你应该去找我师姐呀，她原谅的话，我当然没意见。” 在一旁的千山听见奚十里的话时，原本还浅浅地皱了皱眉，但当他听完后，眉头倏然舒展开来。 他在心里轻笑一声，他这位“小师姐”看起来天真，但好像并不犯蠢。 石川在听到奚十里这话时，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苦涩。 他哪里敢去找秋起要求对方原谅？那时候怕不是直接惹得对方发怒，事情变得更糟糕。 “这，还是没必要了吧。”石川干笑了两声说。 奚十里有着不解眨眼，这动作被她做出来显得天真无邪，“怎么没必要呢？石川师兄说了都是误会嘛，解开就好了。” 石川：“……”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面对着奚十里坦诚的小脸，石川实在有些无法再开口，最终落荒而逃。 奚十里看着那道斯文的身影消失后，没什么表情转过头。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自家师姐不喜欢这位青云宗的小公子了。理所当然的慷他人之慨，可能她师姐的厌蠢症犯了吧。 一转身，奚十里又看见了跟在她身后的少年。她眼中立马浮现出一层浅淡的笑意，开口道：“刚才没吓到你吧？你怎么出来了？师兄说，这几日你就在院中养伤，不用走动。好像是最近青云宗在抓什么人，你在这里，很安全。” 千山垂眸，“好的。” 刚才为什么出来，当然是因为不放心驺吾离开，奚十里身边没个撑腰的人，但现在也不必让她知道。 “他们如果抓的人……”千山又重新抬头，跟面前的小女娘目光交汇，他捏了捏拳，觉得自己现在像是踩钢丝的人，下面是万丈悬崖，但骄傲的少年气却让他忍不住跃跃欲试，哪怕最糟糕的结果是粉身碎骨。 “是我呢？” 他缓缓将后三个字补充了出来。 15. 第 15 章 “嗯？”奚十里像有点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那是你吗？”她问。 千山这回没有再避开她的目光，“如果是我呢？” “那就问清楚呗。”奚十里面色没有太多变化，一切好像都平平无奇，再寻常不过，她甚至还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你又不是会滥杀无辜的人，如果青云宗的人找的是你，那就……问清楚啊。”她说这话时，仰着头，冲着还站在原地的少年微微一笑。 “你信我？” 奚十里古怪看了他一眼，在禁林里，她又不是没见过眼前的少年为了保护自己跟驺吾拼命的模样，“你不该信吗？”她反问。 千山沉默。 他还被信任吗？他也可以信任眼前的人吗？ 片刻后，奚十里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小厨房里的煮沸的牛奶奶皮应该成型，站起来提步就要跑去小厨房。 也是在这一刻，千山忽然跟上了她的脚步，并开口：“是我。” 他想，站在悬崖峭壁的钢丝之间，不是进退维谷，而是只有向前，才会赢。因为后退时，胆怯就会让人万劫不复。 “他们找的人，就是我。”千山重复道。 他从前想做个好人，更想做个普通人。有朋友，可以把酒言欢。有家人，可以托付信任。但从始至终，他好像都是在被辜负。如今有人信他，他还愿意，伸手够一够可能会触碰到的阳光。 奚十里回头，冲着他招手，“进来说。” 刚才被煮沸的双皮奶已经放凉，上面出现了一层奶皮。她动作很快的拿着鸡蛋，敲开，左手倒右手蛋壳，麻利地进行着蛋清分离。 “我听师兄说，是距离青云宗不远的什么人家，发生了命案？”奚十里一边快速搅动着蛋清，一边回头看了跟着自己进来的千山。 她不是当事人，只是旁观者。听到命案时，她会感到可惜。但如果身边的朋友是另一方当事人的话，她很难直接下定论。 千山没隐瞒，“嗯。” “你想说吗？”奚十里一边动作一边埋着头问。 千山看着小女娘将牛奶表面的奶皮微微掀开了一道小口，然后将里面还带着热气的牛奶倒出来，动作有条不紊，看起来很寻常一样，丝毫没有聊到灭门案时对自己的警惕和打量。也不知是不是这般恬静的气氛分外能感染旁人，千山忽然觉得脚下的钢丝，也不是那么摇晃。 他吐出一口气，用着谈论旁人的事的口吻，轻描淡写道：“没什么不能对你说，有一户薛姓人家，对我使用禁术，想抽取我的筋骨，换给他们的儿子。” 当千山说到这里时，原本还在淡定做些双皮奶的奚十里手中的动作已经停了，她眸色震惊，抬头看着跟前的少年。 “你说，抽你筋骨？” 她虽然不了解这样邪门的禁术，但不妨碍她听到这几个字感到震惊和胆寒，仿佛浑身骨头好像跟着都痛了一遍。 见到千山平静点头时，奚十里忽然感到很生气。 “然后呢？” 她不知道自己眼里的担忧落在了对面少年的眼中，都是炙热的令人向往的光。 从来没有被人关怀的少年，在触及光的明亮和温暖的霎那间，就想留下。 哪怕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没有然后。”千山嘴角抿成了一条线，在密室里的惨状他不想告诉奚十里，总归最后的结局是他现在还可以现在她的跟前，这就足够了。 奚十里的小脸仍旧皱得紧巴巴的，“抽筋剔骨，该杀。”她说，“反杀也很漂亮。” 对仇人还感恩戴德，那是纯种蠢蛋。 反杀的小狼狗，让人有点心疼，又欣慰。 千山转头，看向身边小女娘时，眼中有奇异的光。 “不过，你也太莽撞了！”奚十里忽然又道，“你一个人就放倒了那么多人吗？这不危险吗？前日我见你时，你受伤应该很严重吧？”她自顾自絮絮叨叨着说：“好歹也要找人一起呀！” 千山怔住。 奚十里看着他的模样，只当他还觉得伤心，不由走过来，踮起脚尖，抬手拍了拍少年瘦削的肩头，“别难过了，等会儿第一杯双皮奶就给你，别告诉驺吾。”她弯眉浅笑。 蒸笼里已经放上了蛋清和牛奶，再加了些白糖，不需太久，就可以出炉。 千山垂眸，他怕自己这瞬间的神色吓坏了眼前人。若是说之前他还站在钢丝上犹豫不决，那么如今，听着奚十里的话，他忽然有了一个决定。 他要留下。 就留在奚十里身边。 他要这束光，伴着他。 …… 石川来找奚十里的事，并没有瞒过秋起。事实上是石川自己“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对着带着弟子离开比试台的楼千暮道了声恭喜。 虽说在院中石川因为奚十里的话，对千山的身份打消了疑虑。可一离开小院，石川还是忍不住主动出现在了月碎岛师徒一行人的跟前，亲自确认。 “晚辈还未恭喜楼岛主又收一爱徒，那位小师弟的资质一定非比寻常。”石川说。 师徒一行人走在最前面的秋起在听见这话时，几乎立马断定，“你去找过我小师妹？”因为今日清晨，跟她同院的小师妹就哒哒地去了师父院中，说要去看昨日在禁林中保护自己的少年。 石川脸上浮现了一抹不好意思的笑，没否认。 秋起面上浮现出一丝怒色，不用脑袋想，她也知道石川肚子里打着什么算盘。她冷笑一声，刚准备说什么，就被楼千暮拍了拍肩。 秋起不听旁人的话，但对于自己师父，还是很敬重，她拧着眉头，按住了内心的火气。 楼千暮递给自家徒弟一个眼神，他这俩徒弟什么都好，就是太坦荡。坦荡到每次闯祸，都恨不得在事发现场的墙壁上写上“鄙人秋起/辛停云到此一游”。给教训什么的，低调一点也行嘛。 “石师侄说得可是千山？”楼千暮微笑，那双桃花眼里带着点意味深长，“那孩子资质的确不错。” 石川闻言，心中最后一点疑虑终于被打消，他拱了拱手，“恭喜楼岛主。”说完后，他又对着秋起苦笑，“秋师妹，湘娘她真知错了，还望你能高抬贵手放过她。” 秋起忽然神情变得温柔了不少，再开口时，那语气听起来也好商量得不行。 “行啊，你让你的湘娘亲自来找我小师妹道歉，在千里镜中公开，那我可以考虑考虑。” 石川当即面露难色。 秋起见状，脸上的笑容说收就收，干脆利落，她冷笑一声，眼中的光冰冷犀利，“出事后，薛怡湘可有主动找过我师妹道歉？” 不等石川回答，她自顾自开口，“她没有。” “差点害了一条命，她有愧疚吗？ 她也没有。你说你要我放过她，你在放什么狗屁？” 说这话时，秋起手中不知道何时已出现一张黄色的符纸，她纤细的手指搅动着灵气在黄纸上刻出痕迹。下一瞬，她也不管面前的青年面色如何煞白，伸手一挥，符纸上大大的龙飞凤舞的一个“滚”字，砸向了石川的脑门。 “咚——” 在后面的楼千暮偏过了头。 不远处的青衣少年，以字面意思的“滚”，形象地在道路间翻滚着。 他作为长辈，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不然，不出手相助太不道义了。 片刻后，楼千暮耳边传来了二徒弟弱弱的声音。 “师父，这回我不会再被关禁闭了吧？”秋起神色认真极了，“我真的有克制，摔不死他。” 楼千暮：“……” 低调做坏事，徒弟怎么就学不会！？ 等回到小院，楼千暮让秋起将小徒弟带回去，然后独留了千山一人。 “今日，十里对外宣称你是我徒弟。”楼千暮负手说。 堂下的少年在修罗剑的威压之下，鬓角微微出汗，但神情看起来仍旧坚定，“嗯。” “你怎么想？” 千山诧异抬头，在对上楼千暮那双有些过于平静的桃花眼时，心头原本涌上的热血，全都在这瞬间冷却了下来。 一个人不会一直拥有好运，尤其是像他这样的人。 “我想成为您的弟子。” 好运从未偏袒过他。 但，他想要争取。 楼千暮静静注视着跟自己对视的少年，他的确不常收徒，也的确讨厌麻烦，尤其是面前这一个，不用多想，也知道会是个大麻烦。 “我只有一个要求。”楼千暮开口说，“脊骨剑，拿出来。” 脊骨剑。 当这三个字一落地时，堂下少年几乎是瞬间紧绷了身子，那双漂亮而锋利的丹凤眼中流露出的戒备和敌意。 “你，都知道？”千山压低了嗓音，有些沙哑的变声期的少年音，此刻听起来很危险。 但这一切，楼千暮似乎觉察不到一般。他神情自然，点头，“开始还不清楚，毕竟你也没在我面前使用过灵力。但近日，薛家灭门案是你做的吧？”除了像是他小徒弟那样的天生灵体，还有如此强大的爆发力，能让一个人瞬间从普通人变得强悍，甚至有灭门这般本事的，只有天生魔体。 天生灵体可没有“不死”的本事，那…… 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你不用紧张。”楼千暮感觉到面前少年浑身紧绷，他淡声开口，“既然小十里想保你，你在我月碎岛还是安全的。”楼千暮当然信任自己的小徒弟，他相信自亲手收的每个弟子，也愿意让他们独立成长。 “她知道吗？”千山问。 楼千暮知道他问的是自家小徒弟，挑眉，“你当我单独留你，是什么意思？” 千山闻言，脸上的紧张少了些，他看着面前这看起来好似年轻却深不可测的男人，“脊骨剑，不可能给别人。” 他能从薛家逃出，当然不可能只是因为瞬间的灵力爆发，而是身为魔族，只可能被魔的骨剑杀死。 做为天生魔体，能被杀死的，只有自己的脊骨剑。 这是天生魔体的本命剑，绝不可能落入别人手中。 谁会将性命，主动交托给旁人？ 楼千暮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他也不觉得意外，“那，给小十里呢？” 千山面色微怔，他愣住了。 迟疑。 楼千暮抓住了少年这一瞬的凝滞，“我对魔修的骨剑毫无兴趣，可以以心魔起誓。” 修行之人，可能没有人不畏惧自己的心魔。 楼千暮这般开口，直接打消了千山的疑虑。 但也就是因为这样，千山才觉得更加迟疑。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好像是不排斥将自己最重要的脊骨剑，交给奚十里。 楼千暮：“你想想吧，在大比结束之前，给我答案。” 楼千暮并不催促，他收千山为徒，当然不是因为看重后者的资质，不过是魔修这一类人，消失得太久了。 久到，一现世，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 其余宗门是什么态度，楼千暮并不在意，也不想被别人裹挟。 如果面前的少年愿意，那就凭着当日对方在禁林中对自家小徒弟的一份救命之恩，月碎岛便能保他。 但…… 若是对方不愿，那日后，生死自负，便不再与月碎岛有分毫关系。 千山回到自己房间里，他刚坐下，就看见床头多出来一份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陶瓷小碗中装着奶白色的东西，看起来好像还很有弹性。托盘里，还放着一黑色的长颈药瓶。 ──这是师姐给我的洗髓丸！有洗筋伐髓之效，听说对稳固筋脉也极有用。味苦，旁有双皮奶，可解苦。别让驺吾看见！ 在这张泛黄的纸条上，最后还有一个看起来稀奇古怪的小人儿举着手握成拳，小人儿旁边有个可爱的“冲”字。 千山虽然不知道“冲”是什么意思，但当他在看见这张纸条时，薄削的唇线，渐渐的，开始不自觉上翘了一点，露出了好看的弧度。 第一次，第一次有人将他的话，放在了心头。 当日被绑在密室里，被禁术抽筋剔骨的痛他都已经快忘了，只剩下了眼前被人记着的熨帖和……甜。 “咦，你这儿原来还有双皮奶！” 就在千山看着奚十里留下的纸条时，窗户外面忽然出现一颗被剃了毛的五彩缤纷的大脑袋。 驺吾现在显然是已经忘了刚才在千山这里吃过的亏，它眼里只有托盘里的双皮奶。 今日奚十里端给它时，它还以为是跟昨日一样的味道。谁知道一尝，它眼睛就亮了。 “这是什么？不是长得一模一样吗？怎么味道完全不同！” 甜滋滋，奶乎乎，还有点弹弹的，反正，就是神奇又让人幸福地眯眼的味道！ 在遇见奚十里之前，它又不是没有偷偷去过人类的村镇，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美味！ “双皮奶。”奚十里跟它介绍说。 现在，驺吾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属于千山的那碗双皮奶，虽然奚十里早就兑现了诺言，给他准备了十碗双皮奶，还有十碗姜撞奶，可，可甜品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有吃得够的时候？当然是多多益善！ “你的碗，比我的大！”驺吾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桌上，哪里有留意过此刻少年不善的眼神。 “我要！”它大大方方说出自己无理的要求。 千山这时候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在刚才小女娘留给自己的纸条上，还特意写了不要让这头蠢灵兽看见。 他抬头，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要笑不笑的刻薄模样。 “找死？” 他伸手摸了摸后背的脊梁骨，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忽而一下，一把通体黝黑的剑，出现在了他手中。 脊骨剑，剑身优美狭长，周身蕴染着磅礴的灵气，气势逼人。 举剑挥下，乱石暴走。 既然要留下，那好像也没什么要再隐瞒。 驺吾此刻瞪大了自己铜铃般的眼睛，“你，你，你是……” 可它的话还没说完，一道斩石劈风的剑招就冲着自己扫来。 “卑鄙！” 再一次毫无预兆在千山手中吃了闷亏的，已经被扇了老远的驺吾，悲愤的声音遥遥传了回来。 楼千暮没想到少年会这么快又来找自己。 16. 第 16 章 看着门口的少年，还有对方手中通体黝黑的脊骨剑，楼千暮感到有点差异。 “想好了？”他问。 千山点头，“如果给她，我愿意。” 能第一时间想到自己的人，哪怕就只有今日这么一次，他也感到满足了。 他说完这话时，就将手中通体黝黑的剑，放在了桌上。 “她会知道吗？” “你想她知道吗？”楼千暮看着眼前的少年，反问。 千山沉默了一会儿，修长的手指在剑身上轻抚而过，最终摇头。 “算了吧。” 当他在不见天日的山洞中，被人猎杀取乐时，他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并不光彩，至少说，在如今，在修真界，没有人会愿意接受这样的自己。 这一次，他有些懦弱地想要逃避。 楼千暮：“好。” 随后，他从腰间的储物袋里抽出来一柄赭色的剑，“这是赤血剑，是我当年从一处秘境所得。今日，既收你为徒，这就当作是给你的入门礼吧。” 千山闻言，郑重跪在了地上，稳稳当当地磕了三个头。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楼千暮坐下来，受了这一礼。 “月碎岛没太多规矩，你去了便知。不过，本门也不是完全没有规矩。物有必至，事有固然。”楼千暮意味深长道。 这也是他愿意收眼前的人为徒的原因。 也不知道千山究竟明不明白这话里的深意，少年点头，“一切谨听师父教诲。” 楼千暮抬手，一道灵力稳稳地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我知你们不需借助外力武器，这是一本你族指功功法，你且拿去看看，若是有不懂之处，再来寻我。”楼千暮说。 话落，千山就感应到了灵台一阵波动，他放出灵力探寻，很快就在自己的识海中找到了一本功法。 “魔族功法，到如今已存不多，若日后为师寻得，再给你。”楼千暮的声音又落进了千山的耳中。 千山抬头，眼神有些晦涩。 “怎么？”楼千暮见状，问道：“还有什么不明白吗？” 千山抿了抿唇，现如今存在于自己识海中的那本功法，他只粗粗翻阅了两眼，也知道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入门级别的功法。因为在功法的扉页，记载得很明确，这是一本可以修行到入虚境还能继续修行的术法。 非高阶功法不可能在入虚境还能使用。 “不是说……”他顿了顿，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他以为自己只是个“添头”，不过是他救助了奚十里的命，让面前的男人可能心软了一瞬，勉强收下的徒弟吗？“……我是魔吗？”千山咬了咬牙，第一次在人面前承认自己见不得光的身份。 那为什么还要这样教导他？难道楼千暮就不怕以后自己变得强大，为非作歹吗？修真界，不是一直看不上他这样的人吗？ “那又怎样？”楼千暮不动声色挑眉问。 千山：“我出生的地方，魔就是该死该杀。” 楼千暮眉心一皱，这的确是现在修真界的现状，可是不是所有的大势所趋，就是正确的。 物有必至，事有固然。 “那你觉得你该死吗？” “不。” 少年眼中神色坚定。 “那为什么还有这样的疑虑？”楼千暮将手拢在了袖子里，顿时从一风姿俊朗的青年变成了气质诡异的小老头，“去吧，本事没多少，想得还挺多。” 千山：“……” …… 奚十里是第一个知道千山被自家师父收为弟子的人。 当她被自家师姐拎走后回到房间没多久，她的窗户就被驺吾的大脑袋拱开了。 “十里！” 缩小版的驺吾，看起来像个迷你的彩色吉祥物。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毕竟……暂时没有人会将秃头当做吉祥物。 奚十里一抬头，看见自家灵兽像是流浪了一圈世界回来的样子，震惊，“你怎么这样了？！” 说好的威风凛凛的凶残灵兽呢？！ 就这样？ 秃头不说，还毛发打结？挂着枯枝落叶？完全不像是家养！ 驺吾在对上自家小主人震惊又带着点微妙的眼神后，心里对千山的愤怒到达了峰值。 “还不是因为那魔物！”驺吾愤怒道，它将自己的身体也从窗户处挤进来，迫不及待道：“十里，千山是魔！” 奚十里：“？” 驺吾见她还一脸懵逼的样子，不由着急道：“魔族啊，你们修真界的人类不是最厌恶魔物吗？他就是！” 好歹它也是在青云宗的禁林中生活了多年的妖兽，这些修真门派对于世间出现的魔物是何种态度，它怎会不清楚？ 魔，当诛。 奚十里沉默了片刻。 驺吾抖了抖自己身上的毛，来回围着奚十里打转，跟狂傲的外表不相符的是它那张哒哒个不停的大嘴── “魔族多危险啊！小十里，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你知道吧，魔族的人，杀不死，完全就是……” 怪物这两个字驺吾还没能说出来，忽然它感觉到自己后颈一紧，它被奚十里给拎了起来。 “我觉得……”奚十里另一只手摸着下巴，看着自家灵兽颇为认真开口说着话。 就在驺吾以为对方终于引起了重视后，奚十里的后半句话就落进了它的耳朵里── “你也太脏了！” “还是先洗个澡吧！” 奚十里的话音刚落，空气里就传来了“噗通”一声，五彩缤纷的灵兽被扔进了大木桶里。 “……唔！”驺吾落水，刚冒出来一颗大脑袋，要对奚十里怒目而视，结果冷不丁的一只软乎乎的小手就在它的下颚处揉了揉软肉，于是── “嗷～舒服～” 驺吾粗粗的声音都变得绵软，猛男撒娇。 奚十里在一旁差点没笑出声，果然毛茸茸什么的，驯服它，就靠揉！ 驺吾的理智在奋力拉扯，一方面是对千山的敌视，一方面是对当下的享受。 “嗯，小十里，我可告诉你，嗯～好舒服呀～我可告诉嗯～我告诉你，千山他呀，嗯再揉揉，就是那里，再用点力，嗯，好舒服～” 奚十里听得直接笑出声，手里全是皂角的泡泡，揉搓着驺吾彩色的毛。 “你说千山是魔族，我听见了。” 驺吾忍不住眯着眼睛，它从前不知道原来被人rua毛毛是这么舒服的一件事，不过现在听见奚十里的声音，它强迫自己精神起来，“那你还不告诉你师尊？” 奚十里揪了揪它的耳朵，“嗯，回头我会问问。” “问，问什么？” “就问问关于他们魔族的事呗。”奚十里说得十分自然。 驺吾脑袋猛然一抖，它用了好大的意志力才将被奚十里揉得舒服极了的状态里抽身出来，震惊看着面前的小女娘：“什么？这时候重点是这个吗？！他是魔啊！魔族！” 驺吾痛心疾首地忍不住再三提醒。 “你不也是妖吗？”奚十里双手捧住了驺吾的大脑袋，猛然一下拿着葫芦水瓢，给它淋了一脑瓜。 驺吾：“！！！哪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奚十里看着快要炸毛的自家灵兽，笑眯眯问。 驺吾皱着眉想了半天，“魔是坏种。” “什么叫坏种？抢了你的零食？” 驺吾：“……” 嗯，这怎么不算呢？它内心暗戳戳想着。 奚十里把水里洗干净的驺吾捞了出来，丢了个法术，就将一团毛茸茸烘干。 “行啦！”她笑得温暖，眼里没有一丝阴霾，尤其是摸着手里软乎乎还香喷喷的毛茸茸，“我是人，你是妖，他是魔，有什么问题吗？如果说不是人就是异类坏种，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驺吾在奚十里怀中抬起了头。 它也很好奇。 毕竟，从前在它看来，人类修真者奸诈而狡猾，想要它的内丹，想要驯服它，它不愿，那就是十恶不赦的大妖物。 所以，也是有修真者觉得不是这样的吗？ “这人没见识。”奚十里哈哈一笑，轻快说。 自定义一个群体的好坏，肤浅又没见识。阴暗丑陋的败类在任何群体中都可能存在，会发光的个体，不论在哪里，也都熠熠生辉。 驺吾忽然沉默。 奚十里没注意到它的反常，将它放在一团柔软的垫子上后，转身就出了门。 她刚在千里镜里，接到了师父的传音，楼千暮让她过去一趟。 奚十里回到今日跟千山练剑的院中，楼千暮已经在等着她。 “师父找我？” 楼千暮点点头，将手中的脊骨剑递到了自家徒弟面前，“不是要练剑吗？看看这柄，顺手吗？” 奚十里在看见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黑色的长剑时，惊讶问：“这是给我吗？” 楼千暮点头，“不是说日后想要这样一把剑吗？” 奚十里小脸上出现欣喜的神色，她没有忸怩，大方地从楼千暮手中接过那柄看起来光滑锋利的长剑。 “谢谢师父。”她坦然而雀跃开口说，“这跟我梦里的剑，好像呀！师父您可真有本事，这是什么剑？” 楼千暮轻咳了两声，想到不久前少年沉默的样子，开口说：“此剑是为师偶然所得，还未曾有名，你回去后，可好好想想。” 奚十里点头，眼里有着跃跃欲试。她忽地一下伸手，学着今日师兄练剑的模样，伸出两指，划过了剑身。 嫩白的手指头，跟通体黝黑的剑身，形成了鲜明对比。 “好剑！”奚十里美滋滋说。 而楼千暮在看见自家小徒弟的动作时，刚想出声阻拦，但晚了一步。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楼千暮捂住了自己的脑门。 嗯，反正……不知者无罪……吧？ 就是不知道那沉默寡言的少年此刻是什么心情了。 毕竟，这不是什么普通的剑，从魔修的身体里取出的最为贵重的脊骨剑，哪能不跟本体紧密相连？ 不过，应该没事吧？ 楼千暮很不负责地想着…… 千山现在感觉很不好。 他对魔的所有了解，皆来自于从山洞逃离后，在人世间的饭后茶点的闲聊中得知一二。他不知道跟自己性命攸关的脊骨剑落入旁人手里会是什么感受，但现在，他知道了。 分明他距离奚十里还隔着两间屋子，但是，现在他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的那把剑，落在了奚十里手中。 而当奚十里柔软的指腹有些小心翼翼地擦过剑身时，在这一刻，千山似乎也感受到了那只手，轻柔地抚过了自己的背脊，直到尾骨处。 要命的是，奚十里刚才动作还很轻佻地弹了弹剑尾…… 直通天灵盖的酥麻感，顿时令他涨红了脸。 难以名状的被人似隔空触碰的感觉，陌生而潮涌，为了不发出一丝丝令人难堪的声音，沉默冷峻的少年咬住了唇。 紧闭的门窗，独坐于室的，在有些昏暗的光线中的少年郎，眼尾处泛红的模样，看起来脆弱又性感。 他，有点后悔了。 这样不受控制的身体本能的反应，让他难得变得不再冷静，懊恼又……难以启齿。 就在千山独自消化着此刻的情绪和感受时，他的房门从外面被敲响，一并传来的，还有少女欢快的呼声—— “小师弟！” 奚十里刚摸了剑，就听见自己师父说收了千山为徒。 “他资质不错。”楼千暮给小徒弟解释道。 奚十里才不管自己师父到底是为什么收徒，反正她高兴的是自己有了小师弟。她几乎瞬间将自己得到“梦中情剑”的喜悦中抽离出来，飞快跑到了千山门口。 在房间里的少年，明明好不容易平复了刚才本命剑被让人触碰的躁动，此刻又听见“罪魁祸首”的声音，血色再一次飞速涌到了脸上。 千山打开了门，外面的阳光照射了进来，但在他眼里，只有奚十里那张明媚的笑脸。 “小师弟！”奚十里又喊道，那眼里得意的神情，简直掩盖不住。 千山：“……我年纪比你大。” 他声音微微沙哑。 奚十里：“不管，师父说了，你最后进门，就是我师弟。” 千山：“……” 一声师弟，就能轻而易举地令他无措，两人之间，终于有了名正言顺的关联。 耳根好像忍不住变得更加发烫。 奚十里好似也在这时候发现了千山有些不太对劲，“你的脸好红。”奚十里说，“发热了吗？”她一边说着这话，一边踮着脚，伸手就要去碰少年的额头。 千山冷不丁被面前小女娘软软的小手摸到了额头，霎时间整个人都变得僵硬呆滞，不知作何反应。 时间仿佛静止，他只听到了胸口跳动得剧烈的心跳声，只恨不得屏住呼吸，不要被任何人听见。脑子里还剩下的，全是不合时宜的念头—— 原来这就是被她触碰的实感。 奚十里“咦”了声，“没有发热，可你怎么脸还这样红？” 17. 第 17 章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若不是因为这就已经是在自己房间，千山想，自己怕是要落荒而逃。 “没，没事。”他后退了一步，让那只柔软的小手离开了自己的额间。 奚十里“噢”了声，“没事就好。”她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刚才的称呼上，她笑眯眯看着千山，“那你叫我。” 千山：“？” “叫我师姐。”奚十里理直气壮地要求着。 千山：“！” 本来就还没平复的内心，此刻再一次因为奚十里的话，激起了千层浪。 “别闹。”千山嗓音嘶哑，若是眼前换一个人，他断然是不可能再理会的。可偏偏现在面前的人是奚十里，不是别人，他做不到对她漠然无视。 奚十里微微噘了噘唇，“白日的时候，不都叫了吗？” 千山沉默。 作戏能跟现在一样吗？何况，他的心境，早就变得不一样了。 奚十里：“好吧，反正你叫不叫，我可都是你师姐。”说完后，她又拿出了刚才自己才得到的脊骨剑，“看，这是师父刚给我的！好看吗？” 骤然以这种形式看见属于自己的脊骨剑在别人手中，千山一愣，“……好看，你喜欢？” 他问最后三个字的时候，还有点犹豫试探。 奚十里没感觉出来有什么异常，她欣然点头，“对呀，我喜欢！”这简直就是她的梦中情剑嘛！“这柄剑，简直就是完美！” 千山在听见耳边传来的肯定的回答时，嘴角极浅地上扬，眼中也出现了几分笑意。 “它现在，是你的了。”千山轻声说。 世间唯一一把可以在顷刻间了结了自己性命的剑，被他自愿送到了她的手中。 奚十里重重点头，没能听出来千山话里的深意，她可不是一个自顾自己的师姐，“你呢？师父给你了吗？” “有的。”千山点头，然后从储物袋里拿出那柄赭色长剑，“此剑名赤血剑。”千山说。 “对哦！”奚十里一拍脑门，“我还没给它取名，你觉得叫什么好？” 千山没想到奚十里会问自己，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他沉吟片刻后，开口：“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就叫它，吞海，如何？” “吞海。”奚十里重复道，随后她灿然一笑，“好，就叫它吞海！” 千山有着赧然笑了，他其实读书不多，这还是他被薛家收养后，为了成为养父养母眼中乖巧的孩子，拼命想要摆脱自己目不识丁的窘况，疯狂阅读的结果。没想到，现如今派上了用场。 长空繁星，皎月倩影，奚十里打了个哈欠，没多久就对着千山挥了挥小手，她要回去睡觉了。 千山没多话，只是默默跟了出来。 “你做什么？”奚十里回头问。 “送你。” 回到寻竹斋时，奚十里就看见了眼巴巴在门口等着自己的驺吾。 缩小版的灵兽在看见她出现时，猛的一下抖了抖脑袋。不过在看见跟在自己身后一起出现的千山时，又立马变得警惕。 奚十里递给驺吾一个警告的眼神，然后才转身看着一路上沉默着真护送自己回来的千山，“我到了。” “嗯，进去吧。”千山抬了抬眉眼，开口说。 他是看着奚十里进门后，这才转身，从始至终，都没有分给在门口的驺吾一个眼神。 “喂！” 在千山转身时，原本蹲守在门口很警惕看着他的驺吾，忽然开口。 千山顿足，回头，目光冷淡地看着它。 驺吾：“……你们魔族，都这么傲慢吗？” 它都等着他开口跟自己说话呢，结果等了半天，吹了半天凉风，眼前这傲慢的魔族，竟然没给自己一个眼神？ 千山：“？”他用着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面前的灵兽。 “切，你可别忘了，你是有把柄在我手中的！”驺吾对上千山的目光，不知道为何，后者的眼神总是让它感到一阵……智商被鄙视。 千山不为所动，不过在他周身的灵气，已然有些凝结成罡风。好似只要下一刻驺吾口中讲出来什么令他不高兴的话，就要动手。 驺吾是真没见过像是千山这般话少的人类，它好不容易有了可以拿耀武扬威的筹码，可对面的少年完全不上钩。 驺吾气馁，然后有些没好气又带着点不甘心道：“行吧，反正跟小十里说了你这个魔族的身份也没用。” 千山在听见这话时，神色终于动了。 “你说什么？” 驺吾：“十里那个笨蛋，觉得你是魔族也没所谓。她呀，可真的太单纯了……”但说这话的驺吾，语气里忍不住带上了那么一丢丢不要太明显的自豪，谁让只有它家的小主人，会有这般想法呢？ 千山的眼中，在片刻的不可置信后，出现了堪称炙热的惊喜。 他不敢跨越的那条鸿沟，在现在无意间听见驺吾的嘟哝后，仿佛从未存在。 “她，是这样想的吗？”千山喃喃自语。 驺吾：“那可不是？！”它看不出来眼前少年激荡不已的内心，继续炫耀说：“小十里可说了，我们这样的妖兽，跟她们人族都是一样的。当然，也包括你这样的魔。虽然我觉得你跟我们不一样……” 驺吾那张大嘴巴还在叭叭个不停，可是千山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他只听见了前面的那些话。 他们，是一样的。 没什么不同。 “……小十里还说了，抱着偏见的人，都太没见识了。啧啧，没想到小十里看着年纪不大，可比这青云宗好些老头子有悟性多了！”驺吾美滋滋摇头晃脑地说着，谁家的灵兽有它这般自在？奚十里从来不会觉得它们灵兽就低人一等。 千山眼底的情绪越来越浓烈，他忍不住捏住了拳头，强行压下了在这个时间里，回到寻竹斋里重新现在奚十里面前的冲动。 回头，少年黝黑的眼眸中流露出幽深的光，静静地看着竹林阴影下掩映的小屋。 “小师姐。” 他轻喃道。 …… 第二天，奚十里要去看自家师姐的比试。 昨日回房后，她才在千里镜中知道了秋起在大比上连赢三场，直接进入了第二日的决赛圈。 千山的身体愈合力惊人，如今也能自己下床行走，不需要人再特意照顾。再加上昨夜奚十里已经知道了对方成为了自己师弟，也不是不能让青云宗的人发现他的存在。 所以，一大早，奚十里就跑去了小院，约着千山一同去看比赛。 两人才刚走出御兽峰，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榴榴”声，奚十里一转身，只见一道火红的浑圆身影朝着自己冲来。 下一刻，一道灵力一闪而过，将奔赴而来的那道身影直接打到了半空中，空中只留下了一道残硬。 奚十里诧异看着已经挡在了自己身前的千山，少年肩宽腰细，背脊看起来单薄，可是这瞬间爆发的力量，却令人觉得异常安心。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刚才千山手中什么武器都没有，看起来像是只伸出来食指和中指，便直接勾带出凌厉的招式。 “榴榴～哎哟～榴榴～好香！” 奚十里的脑袋里正想着刚才那是什么招式时，她的耳边落下来一道软乎乎的声音。她抬头，这才发现刚才被千山一指挡在了半空的，竟然是一只有些一身红色的软毛的有点像……放大版的刺猬的灵兽。 后者那双黑色的小眼睛，此刻正牢牢地盯着自己手中的油纸袋。 奚十里意识到对方没有带着恶意，不由从千山背后探出头，伸手拎着油纸袋在半空扬了扬，问：“你想要？” 油纸里包着的是她今日早上起来做的牛奶小方。 没办法，自从有了奶牛，她恨不得把自己喜欢的各种奶制品都做出来。 不过少了椰蓉，现在手中的，只是简易版。 千山也看出来刚才一脑门撞上来的灵兽只是贪吃，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何况，能出现在青云宗内，只能是被御兽峰豢养的灵兽。 孟槐疯狂点头，粉嘟嘟的鼻子也在疯狂耸动，在空气里捕捉令它感到新奇的香甜的味道。 “好甜！”它声音也有点奶乎乎的，“可以让我尝尝吗？” 奚十里已经从千山身后站了出来，她扯了扯千山的衣服下摆，少年一声不吭收了指尖凶悍的灵力，让刚才被打了个正着的灵兽，没有一点顾忌和害怕，兴冲冲跑了过来。 奚十里将剩余的牛奶小方放在了手心里，看着孟槐粉色的小舌头一口卷走了所有的牛奶小方，吃得腮帮都鼓了起来，她忍不住笑出声，“你是什么小妖怪？这么贪吃？” “我才不是，不是小哟盖！”嘴里塞满了甜滋滋又糯唧唧的牛奶小方的孟槐急了，“孟槐！”它一口咽下了嘴里的甜丝丝，着急报出自己大名，“我是孟槐！不是小妖怪！” 孟槐明明应该是大妖怪，它心想着。 要知道这御兽峰上，每天来看它的人，想要引起它的关注的那些小弟子不知道有多少呢。 可…… 奚十里不明白孟槐是多稀罕的灵兽。 拥有辟凶邪功效的灵兽，稀少而不易被人驯服。以至于此刻在奚十里眼前的这一只已经在青云宗内生活了百年的孟槐，也还没认主。 孟槐是骄傲的妖兽，甘愿认主时，便拥有强大的守护的本事，令人凶邪不侵，可如果有人逼迫其结契，它宁死不屈。 这也是孟槐这么多年一直在青云宗却没有主人的原因，它看着身影不大，小小一只，但脑瓜子还算是聪明。 反正在青云宗里，有吃有喝，还没有人敢强迫自己结契，这种“米虫”生活怎么会不香？就除了每天都会遇见一群冒着傻气青瓜蛋子，一个个都非常自信能驯服自己，它看了一百年，觉得有点无聊之外，一切都挺好。 奚十里不知道孟槐，但在她身边的千山却很清楚眼前像是大号刺猬的灵兽有多珍贵。 千山眼中掠过一丝诧异，随后他很快俯身，在奚十里耳畔低语：“想要收它做灵兽吗？” 他对收灵兽这种事没丝毫兴趣，但如果奚十里喜欢，他会帮她达成所愿。 奚十里听见千山这话，也同样诧异：“收它？做灵兽？不行，那驺吾怎么办？” 在地上仰着头的孟槐，听见刚才给了自己很好吃的白色小方块的小女娘第一句话时，嘴巴一翘，很是傲娇。它刚想说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成为自己的主人，跟自己结契。就算是刚才自己被投喂，也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就跟着奚十里走。但这话还没说出来，奚十里后半句话就落进了它的耳中。 什么？ 竟然还有人在知道了自己是谁后，不想要收它做灵兽的吗？ 孟槐震惊。 随后，它感到很不高兴。 什么时候孟槐大人，还要排在驺吾身后？ “驺吾能比我好吗？”孟槐气咻咻道，“榴榴～我比驺吾有本事！” 奚十里：“？” “谁知道你是不是真有本事？你又不是她的灵兽。”千山在一旁凉凉开口。 奚十里：“？” 孟槐随即大声道：“结契！” “结契！让我跟它比比！” 奚十里：“？” “榴榴～跟我结契，我比驺吾强！榴榴～”孟槐已经跳到了奚十里小小的手心里，叉腰道。 奚十里震惊，师父不是说修行之人拥有两只灵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吗？现在这……？ 一旁的千山低声提醒：“不想要吗？孟槐，原生于谯明山中，可助人远离凶险，驱除邪物。”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应该是青云宗的宝贝。 奚十里认真想了想，她昨日去找师父，自然也聊到了关于千山的身世。奚十里没想到自家师父早就知道千山是魔族，还在这样的情况下收对方为徒。她问了不少关于魔族的事，但在短时间里了解不够透彻。 如果是魔族的话，是不是会比她更容易遇见凶邪？ “不要。”奚十里也凑到了千山的耳边，小声说，“给你。” 如果千山有了这样可以辟凶邪恶灵兽，应该就不会再那么容易受伤了吧？也不会再有人，会想要伤害他吧？ 为您提供大神 云水枕 的《师妹她真的很弱》最快更新 17. 第 17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8. 第 18 章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小女娘身上带着一股比牛奶小方更香甜的味道，在凑近千山的这一刻，这一股气息便就已经铺天盖地。 可是如今让千山更在意的，是奚十里对自己说的话。 “给我？”他眼里有光，向往，又有一丝丝的小心。 奚十里点头，她不知道千山已经知道她知晓了他的身份，她还想要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后者在意的身份，假装不在意道：“我反正都已经有了驺吾，你，你不是还什么都没有嘛！师父赐你赤血剑，我，我没什么可以送你的，那这一只孟槐，给你好不好？” 她仰着头，明眸皓齿的模样，乖巧让人喜爱。 “哎呀，谁让你是我师弟？”少女唇畔的笑，带着狡黠灵动，亲近又自然极了。 千山在这一瞬间，感觉自己掉进了温泉中。 四肢百骸，都被温柔而温暖的泉水包围着。皮肤表皮感受到的温暖，好似也顺着血液，在他的全身游走，将早些年遭受过的寒冰侵袭的暗疾，一一抚平。 少年的那双眼，里面好似只剩下了面前的小女娘。 千山薄削的唇露出了轻快的笑，内敛而不失喜悦，“不用，我不用，你收着就好。” 奚十里还没说什么，就感觉到跳到了自己手心里的孟槐在“榴榴”抗议── “喂喂喂！” “遇见我孟槐大人，你，你竟然还推三阻四？” 孟槐叉着它有些看不出来的腰肢，又震惊又感到不可思议。 它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怠慢”！ 它敢保证，在整个青云宗内，自己绝对是最受欢迎的灵兽。 看看每日特意来投喂自己的那种小青瓜蛋子们就知道了，它孟槐大人，在御兽峰内，人气是多么的旺盛。 可，可，可是眼前的这两个浅薄无知的人类，竟然，竟然还敢把自己推来推去？ “快点儿快点儿！”孟槐像是怕自己再一次被嫌弃一般，催促道，“我可就只跟你结契，旁人休想！”它说完后，还挑衅地冲着千山昂了昂头，好似自己高不可攀。 不过此刻千山的注意力只落在身边的小女娘身上，至于孟槐，他是半个眼神也没分出去。 奚十里：“……” 她抬头再看了眼千山，后者温和对她笑了笑。 “结契吧。” 奚十里这才收回目光，看着好像比自己还激动的孟槐，开口说：“做我的灵兽，就要听我的话，你可以吗？” 灵兽当然都是只听主人的话，不过从刚才的反应来看，眼前这一只喜欢“榴榴”叫唤的孟槐，不似一般的灵兽。 “当然！”孟槐梗着脖子说，这时候它好像才有那么一点点的，掉进了坑里的感觉。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厉害的大妖怪，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呢？它绝不可以丢妖怪的脸！ 奚十里轻笑了一声，掌心里的小东西好像不知道什么叫色厉内荏。 “别担心，做我的灵兽，就乖乖听话就好，别怕。”奚十里碰了碰它的小爪子，“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啦，你还是可以留在青云宗。” 孟槐感觉到自己的小爪爪上传来了很柔软的触感，它低头，随后哼哼了两声。 什么小屁孩嘛！ 它孟槐大人可都活了好几百年了，怎么会怕一个小屁孩？ “不怕！快点快点，你别这么啰嗦，结契吧！”孟槐一边说着，一边主动对着奚十里伸手。 这一次，它觉得自己好像也不完全是因为想要跟驺吾比一比谁更厉害的冲动，好像，有点真想要试一试跟面前的小女娘绑在一起是什么样的生活。 在过去，那些前来看它的人，都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用尽花言巧语让它同意结契。可这些人不知道的是，它们孟槐一族，除了有被世人所熟知的辟凶邪的本事之外，还有一项能看透人心的本事。 “等成为老子的灵兽，哈哈哈哈，日后还不是任老子使唤？” “有了这等灵兽，做任务岂不是事半功倍？” “区区一畜生，等结契后，还不得跟条狗一样听我命令？” 诸如此类的心声，它听见过太多。 但现在，唯独在奚十里这里，孟槐发现自己竟然什么也没有听见。 不是它的能力消失了，只是因为面前的这个小女娘，心里的想法跟她刚才说的话一样，她真没想过跟自己结契后，要将自己当作炫耀的资本，也没想过把它看作低人一等的畜生，随意使唤。 这么干净的声音，它好像是头一次遇见。 忽然，孟槐就动摇了。 反正，它寿命会很长很长，即便是修行者的千百年岁月，对它而言，也不过是一段旅程。 更何况，人类向来喜欢找死。这一次它结契后，对方能活多久，都不一定呢。 它，想跟着奚十里试一试。 奚十里见孟槐脸上真没有一丝不情愿，这才伸手，按照那日自家大师兄传授的口诀和法术，一道温和的契约法术，将她跟孟槐绑在了一起。 从此后，两者心意相通。 “哎呀，比赛快开始了，我们赶紧过去吧！”奚十里刚同孟槐结契，抬头看了眼日头，大呼不妙，她可不能再错过今天师姐的比赛。 两人一兽狂奔到了珠峰，准确说来，是奚十里和千山两人狂奔。至于孟槐，把自己蜷了起来，吊在了奚十里的腰间，成功把自己变成了一挂件。 奚十里到了擂台附近时，才发现五年一次的宗门大比，着实热闹极了。 各个门派的年轻的精英弟子们，汇聚一堂。在这一次比赛的机会里，结交朋友，相约游历。言笑晏晏，精彩万分。 主峰上设有十来个擂台，每个擂台旁，都有对应的看台。看台上有青云宗的想看坐镇，以免在擂台上发生什么意外波及到观众席上的弟子们。 当奚十里找到今日秋起对战的擂台时，发现周围围聚的人是最多的。 她刚出现，就听见了大师兄辛停云的声音。 “小师妹，师弟。”辛停云在看台的最佳观看位置上，站起来冲着两人招手。 奚十里很快也冲着辛停云挥了挥，另一只手拉着千山，一同走了过去。 孟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奚十里的腰间，窜到了她的肩头，一双眼睛也在滴溜溜看着热闹的周围，难掩兴奋。 “大师兄。”奚十里跟千山一起坐在了辛停云身旁。 辛停云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在自家小师妹肩头的孟槐。因为跟青云宗的虞司明交好的缘故，辛停云自然知道在青云宗有一只了不得的灵兽孟槐。 说起来，这只孟槐还是当年澄阳真人为了自己的独子，特意同石家的一众长老，花了不少功夫，这才将当时还在年幼时期的孟槐带上了青云宗。 只不过孟槐这样的大妖，就算是被圈养了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跟修真者结契。 孟槐在青云宗已有百年，但澄阳真人之子石川也从来没有驯服过对方。 这期间，当然也有不少青云宗本门的弟子，跃跃欲试，但无一不以失败告终。 这也是为什么孟槐虽然不为石川所有，但澄阳真人仍旧不介意的弟子前来御兽峰跟孟槐打交道的原因。 反正，也没人能同孟槐结契，没人能收服这样的大妖做灵兽。 可是现在，辛停云瞧这出现在自家小师妹肩头的红色的孟槐，心里忽然浮现出来了一个见鬼的念头。 “小师妹，这是……”辛停云指了指孟槐，语气里询问不言而喻。 奚十里抬头冲着他甜滋滋一笑，大方介绍说：“这是孟槐，是我的新灵兽。” 或许是因为面前的小女娘的神色太过自然，辛停云脑子里有点没转过来，“……新收的……灵兽？” 他面色看起来还算是寻常，但是内心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什么时候灵兽这种东西这么容易跟他们修行者结契了吗？ 这是他打开的方式不对，还是他家小师妹打开的方式太过惊人？ “对呀。”奚十里没感觉出来自家大师兄认知的世界规则在隐隐崩溃，愉快地分享道：“孟槐说要跟我们结契，千山不要，就给我啦。”说着这话的奚十里，小脸蛋上出现了一丝丝的不好意思，她就觉得自己好像是……漏捡了…… 辛停云：“……” 现在是什么大妖大派送吗？买一送一？放眼整个修真界，有谁一辈子能拥有两只灵兽？还是像是驺吾和孟槐这样稀世大妖？ 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道疯了？！ 同样听到奚十里这话的孟槐：“……” 它堂堂青云宗的孟槐大人，还能不能有点排面啦？！ “大师兄，你怎么了？”奚十里在看到自家大师兄的面色渐渐变得古怪后，忍不住开口问。 辛停云干笑了两声，他能说什么？反正这么厉害的，是他的小师妹，又不是别人，在惊讶后，他心里只剩下了欣慰。 小师妹能跟大妖有如此机缘，很好。 “没什么。”辛停云笑了笑，眼中流露出一股老父亲的和蔼，“我们小十里很厉害。” 奚十里“哎呀”了一声，随后伸手捧住了自己的脸，像是被夸得不好意思。 奚十里以为自己就只用安静坐在自家大师兄身边，等着看师姐出场就行了，但她没想到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周围的热度，简直比即将上擂台的各门派精英还要火爆。 “这不是孟槐大人吗？”有穿着青云宗的弟子服的内门弟子，在看见奚十里肩头火红的身影时，一个个都走了过来。 即便他们平日里去御兽峰，也不一定能见到孟槐这样的灵兽。现在众弟子们发现孟槐竟然出现在了主峰大比的看台上，这样多了一次能跟孟槐搭话的机会，他们自然要前来好好问候一番。 谁知道自己跟灵兽的机缘是不是就在眼前这一次？当然是要多多益善。 孟槐此刻还趴在奚十里的肩头，相比于先前它在奚十里面前露出嘴馋又憨头憨脑的一面，此刻的孟槐看起来高冷又不爱讲话。 当周围传来青云宗的弟子们跟它打招呼的声音时，孟槐的屁股一撅，下一刻就把脸埋在了奚十里的头发里，假装没听见。 反正，它现在都已经“名花有主”，所以不“三心二意”地理会别的人，应该值得表扬吧？ 但下一刻，孟槐就感觉到自己的屁股被奚十里拍了拍，很快小女娘的声音落了下来—— “孟槐，他们跟你讲话呢！” 孟槐：“……” 难道那些人不是在“勾引”自己吗？ 这小姑娘怎么一点警觉都没有啦？ 孟槐郁闷地转头，好似被迫红杏出墙。 看着面前这一群过来跟自己问好的青瓜蛋子，孟槐高冷点头，把自己这几百年来在青云宗的“团宠”形象，拿捏得够够的。 但刚才这一幕，落在周围青云宗弟子的眼中，就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了。 “这位道友，你怎么能对孟槐大人这般无理？”其中距离奚十里最近的一位青年，皱眉看着奚十里刚才拍过孟槐屁股的小手，很不赞同开口。 那可是他们青云宗最了不起的还没认主的灵兽，眼前这位不知道是何门派的没规矩的小姑娘怎么可以这么对孟槐！？ “就是，小道友，你肩头的灵兽叫孟槐，是我们青云宗的宝贝。它不理会我等，你怎么能强迫它呢？”当一人说完后，他身后的另一弟子也跟着开口，眼神颇为指责。 奚十里在听见耳畔传来的话时，蓦的一下愣住了。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人？ 被无视不礼貌对待还沾沾自喜？ 这是什么新型自我pua吗？ 还是什么另类的舔狗人格？ 奚十里不理解并且大为震惊。 不过她因为吃惊而愣住的模样，在落进了千山和辛停云眼中时，就不是一个意思了。 千山和辛停云心里同时闪过一个念头—— 我小师姐/小师妹被人欺负了。 千山不动声色将奚十里挡在了自己身后，那双原本就冷淡好似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的双眸，此刻更是不带一丝温度。在他指尖处的灵气，已经以一种不易被人觉察的存在凝结。 辛停云则是站了起来，他很高，所以面对着刚才这一群青云宗的弟子时，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这位是我小师妹，在下，月碎岛辛停云。”辛停云开口。 他一出声，原本还一脸大义凛然的青云宗的弟子们，脸色大变。 谁不知道阎罗剑剑圣的首徒辛停云，是当世罕见的剑修天才？在多年前的大比，将各门派的首席精英都虐了一遍的存在？ 何况，月碎岛这三个字本身就说明了一切。 最初对奚十里发难的是谢棋，他是掌门的嫡传弟子，也是虞司明的师弟，在青云宗内挺有名望。 谢棋看着面前的辛停云，心里的感受很微妙。大约是长辈口中常言的“别人家的孩子”，出现在自己眼前，多多少少有些不喜。更何况，辛停云同虞司明交好，而他，最看不惯的便是自己这位大师兄。 旁人可能怵辛停云，但他可不一样。 “原来是月碎岛的师兄和师妹，失礼失礼。在下谢棋，青云宗的二师兄。”谢棋说，然后他看着被一黑衣少年保护在身后的小姑娘，接着道：“师妹初次来我青云宗，可能还不知道在师妹肩头的灵兽，是我青云宗的宝贝。” 谢棋是还想要教训两句奚十里的，他奈何不了辛停云，但拿捏一个小姑娘，还不算是什么难事。 可，下一刻，奚十里的小脑袋就从千山身后探了出来，歪着头，天真道：“可，它是我的了呀！” 为您提供大神 云水枕 的《师妹她真的很弱》最快更新 18. 第 18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19. 第 19 章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随着奚十里这话话音的落下，以她为中心的方圆十米之内，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你说，孟槐大人，是你的？”跟在谢棋身后的一名弟子，震撼出声。 奚十里点点头，“是的呀。” 像是为了佐证她没有撒谎一般，孟槐站在她肩头，“榴榴”，“是的，榴榴～” “这怎么可能！”谢棋惊呼道，随后皱眉，“孟槐大人是我青云宗的灵兽，月碎岛的人怎么能随意与其结契？”那脸上分明是不赞同，眼里也隐隐带着几分令人不愉的打量，仿佛是在指责奚十里没个规矩。 “青云宗的人没办法让孟槐认主，怎么，还要阻拦旁人吗？再说了，天生天养的灵兽，怎么就成了你青云宗之物？”千山不等奚十里说话，已冷冷开口反驳。 这番话，就差没直接把“你们这群废物没本事还不允许别人有本事”这话刻在脸上。 原本青云宗的人就因为自家的灵兽被区区外人小姑娘“抢走”，感到没脸，现如今，千山这番无言讥讽，更像是直接抽了两响亮的耳刮子。 当即，就有人恼羞成怒了。 “你又是哪儿冒出来的小杂种？怎么说话的？这有你什么事儿？”对面一唇角边长着一颗大痣的男人，看着千山凶道。 他知道月碎岛岛主楼千暮最近新收了一小徒弟，那就是眼前的小姑娘。至于这一旁的少年，估计就是哪个旮旯里来的杂毛。各门派的精英和世家子，他都认得七七八八，对千山这张出众的脸可没半点印象，当然不足为虑。 穿着黑衣的劲瘦的少年，在听见耳旁这话时，脸色一变不变，甚至眉头都不曾动一下。只不过，下一瞬，他指尖骤然掀起一道强劲而狂暴的风，堪堪擦过唇角有痣的男人的侧脸，发出来一声清脆的“啪”声。 “我不会说话。”千山点头，眼里闪过一丝寒芒，唇角的弧度看起来凉薄而不耐，“会动手就行了。”他缓缓地补充完后半句话。 唇痣男没想到千山说动手便动手，对方压根没有一丝犹豫和考量。更让他没能想到的是，自己竟然没能避开，如此出丑。 “你！”唇痣男在同伴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怒色爬满整张脸，一把抽出腰间的长剑，就要冲着千山刺来。 “住手！” 就在此刻，一道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呵止住了要动手的唇痣男。 “李福青，你想干什么？！”一道灵力弹在了唇痣男的手臂上，后者顿时痛呼一声，手中的长剑顿时离手，“哐当”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大师兄，这是谁？”奚十里见状，凑到辛停云身旁小声问。 辛停云：“青云宗戒律堂堂主，息竹真人。” 他看了眼自家小师妹的脸色，多解释了两句：“为人严苛，整个青云宗的弟子，几乎没有不怕他的。” 就连是整个青云宗被所有弟子尊重喜爱的大师兄虞司明，也在戒律堂挨过这位息竹真人的板子。 奚十里“哦”了声，点头表示知道了，“那这个李福青，肯定要挨板子了吧？” 随着她话音刚落时，奚十里就听见了刚才那位息竹真人的声音。 “有本事就上擂台，谁允许你们私下殴斗？” 李福青不满抬头辩驳道：“师叔，是他们先动的手。” 赶过来的头上只插着一支桃木簪的戒律堂堂主，闻言，不由转过头来，严厉不带一丝感情的目光扫过奚十里一行人，目含询问。 千山刚要站出去，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不了就是一顿板子，他又不是承受不起。 可是也就在这一秒，一只软乎乎的小手，忽然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腕，并且先他一步开口：“息竹师叔，是这位贵派师兄，辱我师弟，我师弟忍无可忍才动手。”奚十里开口，一张小脸在此刻，满是严肃认真，“就算是我师弟不动手，我也会的。” 谁天生是贱种？ 受人辱骂，不还手才是傻瓜。 息竹真人再一次将目光放在了唇痣男李福青的脸上，“她说的可是真的？” 青云宗门规，修行先修身。 若当真是自家门派的弟子先出言不逊，那就理应受罚。 李福青大约是知道进了戒律堂后会是什么下场，一着急，飞快辩解道：“是他们！他们先跟孟槐结契！弟子阻拦无果，这才犯了错。还请师叔看在弟子事出有因的份儿上，饶过弟子这一回。” “结契？”息竹真人听到这话后，才将目光落在了奚十里的肩头，注意到那只火红的孟槐。 “是你跟孟槐结契？”很快，他的目光又重新落在了奚十里身上，带着几分惊讶。 奚十里点头。 就在她以为这位戒律堂堂主会拿着跟面前这一帮青云宗的弟子一套说辞时，没想到耳边传来了一道恭喜。 “不错，小小年纪，能收服孟槐，很好。” 奚十里诧异抬起了脑袋，正好对上说这话的息竹真人满是赞赏的目光。她先一怔，随后唇角缓缓咧了咧，露出了笑容。 “师叔！”李福青等人没想到事情会是这走向，忍不住开口，“孟槐本是我们青云宗的灵兽，怎可让外人带走？” “孟槐在我宗多少年？”头戴着木簪的男人缓声问。 “两百多年了。”其中一青云宗弟子开口回答说。 息竹真人伸手抚了抚那不存在褶皱的袖口，语气冷淡开口：“两百多年都没能收服区区一只灵兽，人家小姑娘，不过聚灵境初期，便做到了，你们也好意思？” “……” 息竹似乎没觉察到自家宗门弟子们的沉默，转头接着对奚十里开口道：“走吧，孟槐既然愿意与你结契，那日后它便是你的。” 谢棋觉察到不妙，偷偷用千里镜给御兽峰峰主传了信。 “晚辈谢过息竹真人。”辛停云抱剑道，“不过，贵派的李师弟，出言不逊，还未曾给我师弟道歉，今日总得有个说法。” 奚十里现在他身边，闻言，立马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嘟囔着：“就是就是，要道歉。” 息竹真人：“自然，此事青云宗戒律堂会给出一个交代。” 在一旁听着这话的千山，垂下的双眸中，情绪翻涌。 他都不在意的事，却有人替他在意，替他讨回公道。被偏爱被重视的感觉，他忽然觉得，有个师门好像也不错。 再抬头时，冷酷的少年眼中，已含着一丝浅浅的温柔。 “走吧。”息竹真人看着下面一群还很不服气的弟子，心头微微叹气。 即便是他，可以不羡慕楼千暮的天赋，但也不得不佩服对方挑选徒弟的眼光。如此小小年纪，便能同大妖结契，前途不可限量。反观自家弟子，真是被宗门宠坏了。 “慢着！” 就在这时，一道女音响彻擂台上空。 收到谢棋传信赶过来的澄阳真人，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奚十里的肩头。 那里，坐着一只火红的孟槐。 澄阳真人的脸色，几乎在这瞬间就沉了下去。 从前她大方不介意整个青云宗的弟子前来御兽峰接触孟槐，就是因为她清楚知道即便是有人来，也不可能让孟槐与之结契。 但澄阳真人千想万想也没能料想到有朝一日，有不是本门派的弟子跟孟槐结了契。 这在令她意外的同时，又让她感到愤怒。 她转头狠狠瞪了眼身后的石川，那眼神不言而喻。 孟槐分明是当初她和石家众位长老一起合力制服，将幼兽模样的孟槐圈禁在了宗门内。谁知道石川如此没本事，竟然这么多年也没能将孟槐收为自己的灵兽，现在，反而便宜了月碎岛的人，这怎能不让她愤怒？ “怕是让月碎岛的师侄们将我青云宗的灵兽带走不太妥当。”澄阳真人直接开口出声阻拦，没一点委婉，“这本是我青云宗之物，月碎岛的人一声不吭盗走了本宗之物，已是很不守规矩。如今，还想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将孟槐带走，是不是有点太不把我们青云宗放在眼中？” 她说这话时，眼神冷冷地朝着奚十里的方向看去。 前几日，就是这不起眼的小姑娘同那驺吾结契，给了她一个好没脸。 如今，嗬，小姑娘竟然手长到伸到了他们青云宗内部，简直胆大妄为。 澄阳真人说完这话时，最开始言明奚十里可将孟槐带走的息竹真人微微蹙了蹙眉。 辛停云听着耳边这话，同样拧眉。 “偷盗？”辛停云作为大师兄，在这种时候，自然义不容辞地站在了自家师妹师弟跟前，挡住了澄阳真人的目光，然后开口道：“澄阳峰主这话是否有失偏颇？孟槐是灵兽，又不是物件。众人皆知，想要与灵兽结契，硬来是不可能的。” 澄阳真人看见是辛停云站出来开口，她脸色变得更不好看。那日在大殿上，楼千暮的这位大徒弟，竟然同自己打了个平手，这件事在这些天一直萦绕在她心头，无法忘记。 “难道她不愿意这还能跟孟槐结契吗？明知孟槐乃事我青云宗之物，竟然还不停下，这怎么不是偷盗？”澄阳真人没好气道。 辛停云还想说什么，这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扯，低头辛停云就看到自家小师妹冲着他摇了摇头。 奚十里想得很清楚，她做的事，不能让大师兄替自己承担。 “我不知道孟槐是青云宗的灵兽。”奚十里站了出来，她问心无愧，不觉得自己这时候需要心虚。对上澄阳真人算不上友善的眼神，奚十里大方地迎了上去，“灵兽是天地间的灵兽，何来属于青云宗这一说？即便是真人您将孟槐带来了青云宗，但孟槐也不是属于青云宗，它跟别的灵兽一样，只不过是被你们囚禁。难道在真人看来，只要能囚禁，便能成为主人吗？那，真人遇见了厉害的对手，打不过的时候，是不是也要成为那人之物？” 奚十里觉得自己说得还挺有道理，这世间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凭着本事高低来评定孰对孰错，但生命和自由是断然不行的。 她目光清澈坦然，直直地看着对面的澄阳真人，认真说着。 但随着奚十里这话落下，穿着红衣的澄阳真人勃然大怒，“放肆！” 为您提供大神 云水枕 的《师妹她真的很弱》最快更新 19. 第 19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0. 第 20 章 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aishu55.cc] 最快更新！ 她理所当然地想到了不久前，自己跟这小女娘的大师兄打了个平手的事，脸上怒气冲冲，目光里带着凶光。 下一刻，奚十里就感到一阵强劲没有一丝收敛的灵力直冲自己而来。 “嘭——” 两道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半空中碰撞，发出剧烈声响。 从更远处，皓光如萤的剑招，比澄阳真人的灵力更快一步，挡在了奚十里的跟前。 “澄阳，欺负一个才入门的后辈，你可真够不要脸。” 话落，楼千暮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了大比擂台上。 他一手持剑，一手负于身后，模样看起来温润如玉，但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客气。 澄阳真人见到楼千暮出现，面色微微一变，随后她木着脸，开口：“楼岛主怎么不问问令徒，做了什么好事！” 楼千暮这时候才回头看了自家小徒弟一眼，“刚才没受伤吧？” 奚十里摇头。 “那就好。”楼千暮淡淡开口。 这般模样，似乎压根就不关心自家徒弟做了什么让对面的人暴怒的“好事”。 “楼岛主这是何意？”澄阳真人面色难看，楼千暮的护短，早在几十年前她去月碎岛讨要秋起时，就已经体会过了。但现如今，在青云宗内，她没想到楼千暮居然还敢如此行事。 简直狂妄！ 楼千暮：“我徒弟我清楚，她年纪小，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总不能是又被哪个青云宗的弟子看上，又碰巧那弟子的师尊不同意，又怪我徒弟是什么妖女吧？” 他说完这话后，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吃笑声。 当年澄阳真人的独子石川追求秋起时，可谓是高调得整个修真界都有耳闻。秋起每次出任务，身后都会跟着一尾巴。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两人会在一起时，石川忽然“急流勇退”，当时虽然没有具体原因，但后来在一位修仙世家的老妇人过寿时，澄阳真人曾在宴席上放话，日后她家的儿媳妇，必然也得是世家大小姐。这话传出来时，距离石川变得“安分”并不久，大家几乎都猜测到了原因。 不过是因为澄阳真人不同意。 这一场闻名于整个修真界的“偶像剧”，最终以最滑稽的方式无疾而终，闹得纷纷扬扬，却寥寥收场。 澄阳真人听见这话后，脸色更是变了又变。 “她偷了我青云宗的灵兽，这事儿难道有假？还是说，楼岛主觉得令徒行这等偷窃之事，实属正常？”她沉了声音问。 楼千暮：“偷灵兽？” 这又是什么事儿？ “师父，是小师妹她又收了一只灵兽。”辛停云在一旁解释说，“是孟槐。” “小十里这么厉害？”楼千暮脸上出现一瞬间的震愕后，紧接着忍不住笑了。他当然知道孟槐对于澄阳真人意味着什么，石川没能做到的事，却被他家小徒弟看起来轻而易举做到了，他这个做师父的，实在是很难……不想笑啊！ 辛停云：“……” 这种时候，他家师父笑得这么开心，真的不是在拉仇恨吗？ “楼岛主！” 果然，澄阳真人面色变得更难看了。 楼千暮很敷衍摆了摆手，然后正了正神色，轻咳一声，开口道：“灵兽，本就是天生天养之物。若是非要说它是谁的，那就只能是与之结契的人。”他在说这话时，已经拿出了千里镜，联系上青云宗宗主浮玉真人，“浮玉真人，某说得对吗？” 在楼千暮手中千里镜的画面，被投放在了半空，为在场所有人能看见。 刚才楼千暮正跟浮玉真人在一块儿，在感知到小徒弟身有危险时，踏着无距，瞬至大比擂台。如今知晓了大半个事情经过，楼千暮除了对小徒弟再收灵兽一事感到意外后，再无别的想法。至于澄阳的控诉，他压根没放在眼里。 灵兽认主的事，本来就是各凭本事，可从来没有说在认主之前，灵兽是属于谁的说法。 千里镜中的浮玉真人，是一位看起来仙风道骨，蓄着一把白色的长胡子的老头。 后者在听见楼千暮的话时，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无奈的笑。 楼千暮的话，不论是放在哪个门派里，都是没错的。 只不过这些年来，各门派为了让自家徒弟能够最快速最高效地拥有属于自己的灵兽，便出现了长老捉拿妖兽，豢养于门派内，以供弟子们挑选结契。只不过即便如此，能拥有自己的灵兽的弟子们，还是极少的一部分。没有被结契的灵兽，的确是称不上是谁的私有物。 “无主灵兽，确实如此。”浮玉真人在半空的镜像中，开口道。 “掌门！”澄阳真人急了。 浮玉真人看向了场内的红衣女子，像是早知今日之事不可能这么容易结束，又补充道：“但孟槐这灵兽，是我派御兽峰的澄阳真人与石家长老们合力抓捕回来，即便是它不是我青云宗之物，但奚小师侄，确也受了一番恩惠，是也不是？” 楼千暮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这老头儿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说他徒弟占了便宜，想把孟槐带走得留点什么吗？还如此磨磨唧唧。 “那当如何？” 浮玉真人：“不如，让两位小友也一起在擂台上比试比试？” 楼千暮闻言，顿时冷笑一声。 “我这两不争气的徒弟，都是才收入门下。一个两日前才入了聚灵境，一个也不过月余。让他们上擂台，跟谁比？” 浮玉真人：“……” “自然是跟我青云宗内想要同孟槐结契的弟子比试。”澄阳真人在这瞬间冷冷开口，掌门觉得不太合适，但她可没那么多考量，“不然，我青云宗的弟子怎能服气？楼岛主，我这要求，不过分吧？要知道，这只孟槐，原本是我同石家的长老，带回宗门内。” 楼千暮的一双桃花眼中，难得出现几分凝重。 “好。” 在这时候，千山忽然主动点头答应了下来。 “不过不需要小师姐跟我一起上擂台，我一个人，足够。” 这话被他说得平静极了，但就是在这样的寻常语气中，似乎蕴藏着目下无尘的狂傲。 结契是他最先提出来的，就算是要承担后果，也应该是他。何况，他也有私心。 “你疯了吗？”奚十里在听见千山冷不丁的开口答应的声音时，她扯着身畔少年的袖子，压低了嗓音道。 就连坐在奚十里肩头的孟槐，在这一刻都变得安静了不少，似乎也觉察到了此刻气氛不同寻常。 楼千暮没想到自己新收的徒弟在这种时候主动开口，他皱着眉，不赞同地看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千山似乎知道楼千暮在担心什么似的，他迎上后者的目光，开口说：“师父，我可以。” 魔修一出手，使用出的灵力，是惊人的红光，若是他没有修炼过昨日的功法，可能还不知如何伪装自己。 如果只有这样做才能让这一帮人善罢甘休，彻底服气的话，那就交给他。 最后到底鹿死谁手，未可知。 楼千暮对上少年坚定的目光，他看出来自己这小徒弟是打定了主意，不会轻易更改，楼千暮有些无奈点头，“那你去吧，不必逞强，就算是输了也没关系。” 是他徒弟的东西，那谁都抢不走，不必非得要跟谁证明。 千山听见这话，那张薄削的唇勾起了浅浅的弧度。 “不行。” 可偏偏在这时候，澄阳真人的声音插了进来。 “跟孟槐结契的小师侄不参加大比擂台赛，这怎么说得过去？” 她就是牢牢记住了奚十里先前那句话，说什么是不是人也跟这些低贱的妖兽一样，若是被强者打败，就可以被其所当然的圈养。笑话，他们修真者，跟那些畜生怎可一样？ 更何况，不管奚十里有没有暗指那日在大殿上自己跟辛停云动手之事，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认定那个伶牙俐齿的小女娘是故意刺激自己。 “澄阳长老，我师妹前两日才入聚灵境，你觉得让这样一个才摸到了修行门槛的小姑娘，现在擂台上，合适吗？”辛停云当即开口质问。 他家小师妹，还什么都不懂，去了不就是等着挨打？ 他不相信这一点，面前的人会不知道。 “才聚灵境不也有本事收服孟槐这等大妖吗？”澄阳真人不为所动，反而有些阴阳怪气，“想必有这等本事，在擂台上自保应当没什么问题。” “好啊。” 在澄阳真人说完这话时，奚十里的声音也一并落下来。 在一旁的千山此刻终于体会到了刚才奚十里的感受，少年的脸上立马染上了一层焦急，他低头，有些气急败坏道：“你答应什么！” 他刚才主动开口接受挑战，就是有私心的， 他的私心，就是不要让面前的小女娘受一点伤害。 可现在…… 千山眉头皱得紧紧的。 “啊？”奚十里抬头，翦瞳明亮，“因为你要去啊！”她歪头，轻笑：“我总不能让你一人去吧？” 师姐弟，不就是要共进退吗？ 千山：“……” 他心里原本有万千句话想要让奚十里改口反悔，但是现在，他却愣住了。 为您提供大神 云水枕 的《师妹她真的很弱》最快更新 20. 第 20 章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