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是个俏寡妇》 1. 面西施 弯月如刀,清辉如水。 黑黢黢的山峦中,一两马车借着微弱的月光,在山中弯道中前行。 马车前后,有四五名侍卫骑马护卫。 马车内,一男子身着雪青色长袍,端坐马车中,他身姿清瘦,眉目俊秀,肤色带了几分苍白,却更显清贵。 他手持一张书信,借着车壁上的仰角灯,仔细查看。 “大人,这封信您都看了几十遍了。”一旁的周元道。 半年多前,南阳县尉言怀一调迁为桦县知县,因为幼女生病不宜同行,便将妻女留在了南阳县。 言怀一到了桦县三月后便身死。后来言怀一被官府定为意外身亡,他死得极不体面,言怀一是死在青楼女子的榻上。 言怀一在死前几日,写了信给薛湛。 当时薛湛收到言怀一的信后,心中暗感不妙,他派人去桦县,却为时已晚。 薛湛神色凝肃:“兄长这封信字迹潦草,像是匆忙之下的仓促之笔,信中只有寥寥几句,恳请我照顾他的妻女……兄长写下信后不到三日便遇害,我想他一定是提前预感了什么。” “此去桦县,我定要查清兄长死因。”薛湛左手握紧拳头。 “大人节哀,言大人在天之灵,也会保佑您的。” 薛湛叹气:“我无能,让兄长蒙污而死,又找不到大嫂和侄女的下落,愧对兄长。”得知言怀一死讯后,薛湛立即派周和去南阳寻找大嫂和侄女,没想到她们竟然失踪了。 薛湛相信言怀一的为人,三翻四次想为言怀一翻案,可他远在京城,又如何拿到证据? 无奈之下,薛湛筹划数月,终于得了桦县知县这个官。他要亲赴桦县,为兄长翻案。 “大人莫要太担心,周和去了南阳县,他信中说,言夫人好像是自行离开的,她和小小姐一定好好的。” 薛湛神色凝重,“希望如此。如今我只有查明真相,还兄长一个清白,以告慰他在天之灵。也但愿周和能尽快找到大嫂。” 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奇怪的簌簌之声,外头的薛义大喝一声:“大人,趴下!” 也就这一瞬间,周元动作快如闪电,将薛湛扑倒。 与此同时,几只利箭穿透车壁,扎入马车! “保护大人!” 薛义大吼拔刀,与数名侍卫将马车围住。 十几个面巾刺客从山林中飞跃而出,他们手持利刃,冲向马车。 薛义率领四个侍卫拼死抵抗。 虽然薛义等人武功不弱,可对方刺客十数人合围有备而来,薛义几人倍感压力。 “周元,带大人出马车先走!”薛义冲着马车内大吼。 周元扶着薛湛出了马车,然后在众人的掩护下,薛湛迅速上马,随周元离去。 薛义带侍卫拦住刺客。 而那些刺客也不是吃素的,眼看目标要逃走,立即破釜沉舟、死命相搏,帮助其头领突破重围。 这名头领身材高大,手持长剑,一剑刺向薛义,薛义躲闪,却被其他刺客缠住。 刺客首领抢了一匹马,骑马追上周元、薛湛。 “大人,快走。” 周元勒马回身,拔剑与刺客对峙。 只是,他不是那名刺客的对手。不过两个回合,周元便被刺客刺伤了肩膀,刺客首领一脚将周元踢下马! 眼看薛湛骑马跑远,刺客首领干脆舍弃马,提气纵身,不过片刻便追上了薛湛。 刺客首领一剑从后刺来,薛湛立即倒下身体,躲在马侧,堪堪避开一剑。 刺客落在前方,他转身立在薛湛面前,马儿受惊长鸣,薛湛拉住缰绳。 身边的侍卫已经被击破,而杀手便在眼前,薛湛却神色淡然,仿佛此时并不是命悬一线,而是半夜赏月。 他翻身下马,安抚地拍了拍马儿,这才看向眼前的刺客,声音颇为从容:“阁下要我的命,可否让我死个明白?” 刺客首领冷笑,声音低沉:“何必明知故问?你多管闲事就是自寻死路。” 他不再废话,以闪电之势持剑刺向薛湛! 也就是在这时,夜色中一道暗紫色的身影如幽魂一般凭空而出,她身形矫健灵活,用一柄长刀劈开了刺客首领的剑! “锵”的一声,刺客首领被一股内力震得浑身一麻,他本能的后退一步,随后那暗紫色的身影立即追来,与刺客首领纠缠拼斗起来。 薛湛这才看清,那是一名女子。只是,夜色中她脸覆黑色面具,只堪堪露出一双眼,清亮如星子。 女子的刀法精湛,动作灵动轻快,刺客首领应付得颇为吃力。 不多时,薛义等人侍卫解决了其他刺客,追了上来。 刺客首领见时机已失,匆忙逃入一旁的山林之中。 女子并未追过去。 女子回头,目光直接落在薛湛身上,她目光清冷如霜,语气也极其不客气:“大半夜赶路,活该遇到鬼。” “……” 薛湛一声多谢卡在嗓子口,不上不下,最终他缓缓道:“今日多谢女侠相救,不知女侠尊名?” 女子冷哼:“等你查出一切,你自然会知道我是谁。”说罢,女子纵身一跃,也消失在茫茫山林之中。 薛湛错愕。 听这女侠的话,难道是认识他? 而且她用了一个“查”字。 此番他奔赴桦县,不就是为了查探兄长之死吗? 她,好像知道什么。 …… 三日后、桦县县衙前。 一辆马车停在县衙前,随性还有数名侍卫,架势不小。 周围百姓纷纷凑过来看热闹,县衙斜对面的凌氏面馆也不例外。 面管掌柜凌娇娇爱热闹,刚听到动静,她就跑到面馆门口,靠在门前柱子边,边磕南瓜子,边瞧热闹。 只见马车停下,有一侍从模样的人,扶着一位公子下来。 那公子一身素色蓝袍,头上戴着只竹叶银冠,身形高瘦,姿态却挺直,像是一株翠竹。 凌娇娇盯着那公子看直了眼,一时间忘记磕瓜子。 旁边的客人也顾不得吃面,连忙解释:“那好像就是新来的知县。” “可算来新知县了,前头那知县死了四个月了。亏得朝廷还记得我们呢。” “呀,这话是你能说的,闭嘴吧。不过这个新知县真俊啊,看着也就二十来岁吧,像个白脸书生。” “知县你也敢背后说三道四,给人听见了,打你板子。” 客人们议论纷纷,凌娇娇啧了一声。 马杀猪笑了:“面西施,你啧啥呢?” “好看,真好看。这么俊的官儿,我还是头一次看呢。”凌娇娇道。 2. 瞧个够 众人哈哈笑,“难得哟,谁也看不上的面西施,居然也有动心的时候。不过,你就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那是知县,你再好看也是个寡妇,高攀不上。” 凌娇娇是四个月前来桦县的,因为她容貌娇媚,又开面馆,人称面西施。 凌娇娇刚来的时候,无数男人献殷勤,可她谁也看不上。 在她眼里,所有的男人都是臭狗屎。 谁敢冒犯她,准要被她教训一顿,轻则骂个狗血淋头,重则断手断脚。 难得,她居然还有夸男人好看的时候。可惜呀,那是她万万够不着的新知县。 凌娇娇呵呵一笑:“哼,寡妇怎么了?我还不稀罕他呢。走着瞧呗。” 这条街不宽,薛湛恍恍惚惚听见了什么,说他好看。 薛湛微微侧目,一眼便瞧见了人群中的那名女子。 她穿着一身橘红衣裙,容貌娇艳,是难得的美人。而这位美人,正直勾勾的看着他。 或许是那女子过于娇美,又或许是她眼神太直率,薛湛竟一时有些不自在,他收回目光,而后往县衙内走去。 旁边迎接他的宋县丞道:“大人,已经为您收拾好小院,您先去歇着,明日我们再为您接风洗尘。” 薛湛点头。 他之前派薛义暗中来调查过言怀一的死因,不过却毫无进展。 言怀一死得蹊跷,桦县县丞向上递交的卷宗文书中只说他在青楼寻欢作乐意外身亡,并非他杀。 可薛湛是绝不信的。 他和言怀一十年好友,又是同榜进士,他知道言怀一的品行。他端正守礼,且深爱家中夫人,绝不可能去青楼取乐。 而宋县丞文书中却一口咬定言怀一是意外身亡,可见宋县丞等人也与言怀一之死脱不了干系。 至少,他们知道些什么,却极力隐藏。 所以在这个县衙之中,薛湛知道自己是很难找到什么想线索的。即便想找什么线索,也不过于心急。 “我的随从受了伤,却请个大夫来。”薛湛吩咐。 “大人放心,我这就去请城中最好的大夫来。一会儿我命人送来吃食,大人中午还未用饭吧?”宋县丞十分殷勤。 “多谢。” …… 三日前遇刺客,薛湛的护卫死了两个,周元受了伤,不过幸好不伤及性命。 大夫给周元看了伤,又开了药方。 安顿好周元,有县衙管事刘聪带人送来饭菜。 “等会儿让本县县尉来见我。” 刘聪道了声是。 薛湛刚用完饭,刘聪便带着县尉钟虚来了。 “上任知县言大人之死,当时是由你去现场查验的?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说来。” 钟虚一愣。新知县薛大人刚上任第一天,就召见了他,问及言大人之死。 看来,这位薛知县,或许与上任知县言怀一有些瓜葛。 也不知,薛知县想做什么。 钟虚没有深想,他回过神来,立即一五一十将当日的情况说了一遍: “那是去年腊月初三,那日一早天还没亮,就有人来县衙报案,说是红云楼死人了,死的是言知县,值夜的捕手立即找到我,然后我带着仵作等人,迅速赶往红云楼。” “死者的确是言大人。据红云楼老鸨说,言大人前夜留宿红云楼,一大早陪宿的柳儿发疯一样跑出来,老鸨跑进去看,才发现言大人死了。我细细检查了那间屋子,并无他人闯入、搏斗痕迹,言大人状似猝死,后来仵作也证明了这一点。一切细节,下官都详细写成卷宗,上交大理寺。” 薛湛点头,关于言怀一之死的卷宗,他去大理寺看过,并且熟记在心。 只是,他不信。 “言大人当真是心脏骤停猝死?” “下官绝不敢说谎,那次县衙里的仵作验尸之后,州城中又派来一名仵作二次验尸,两次验尸结果一模一样。大人不信,可去询问两位仵作。” 薛湛心里明白,两名仵作验尸结果一致。而如今距离言怀身死已经四个月,他若是找不到缘由,也没有理由开馆再次验尸。 “好了,你先下去吧。” 等钟虚离开,薛义回头去看薛湛,只见他坐在桌案后,神色有些落寞。 “大人,看来想从言大人死因上查出什么线索不太可能了。” 薛湛点头:“这个结果,我早有预料。既然这条路走不通,便换个方向。兄长被害,必有缘由,只要我找到那个缘由,揪出凶手,同样能为兄长洗清污名。” 此时时辰尚早。 薛湛带着薛义从县衙侧门走出。 “中午饭菜不合口,这会儿倒是有些饿了。”薛湛脚步一顿。 他想起方才下马车,看到县衙对面有一个面馆。 “去吃碗面吧。” 薛湛抬脚往面馆那边走,薛义在旁边道:“四个月前我来桦县的时候,这家面馆就在了。不过掌柜是在言大人死后才在这里开面馆的。” 当时薛湛收到言怀一的信,就派薛义来了桦县,薛义赶到的时候,言怀一的尸体已经下葬。 当时薛义没即刻可离开桦县,而是在桦县潜伏了一段日子,故而对桦县有几分了解。 “这么说来,倒是有些巧。”薛湛道。 “应该只是巧合。掌柜凌娇娇是个寡妇,只是个普通妇人。”薛义又说。 薛湛没有再说话,两人走入面馆,已过申时,面馆中只有一位客人。 店中只有一名女跑堂。 那女跑堂看到薛湛和薛义,顿时眼睛都瞪大了,“您是……” 这为首的男子,看着眼熟,这不就是今日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位新知县吗? 就在这时,大堂后门帘子被掀开,凌娇娇从后头走出来。 她一抬头,目光便与薛湛对上。 薛湛心中微讶。 之前远看不觉得,如今近看,他总觉得这娘子看着有几分熟悉。 见薛湛盯着她瞧,凌娇娇没有恼,反而噗嗤一笑,“知县大人,瞧够了吗?若是还没瞧够,你点碗面,慢慢吃,慢慢看。” 薛湛霎时窘迫起来。 薛义急忙道:“你这娘子,既然知道大人身份,怎么敢如此冒犯?” 凌娇娇又笑,“你这侍从蛮不讲理,分明是你家大人先盯着我瞧,失礼在先,怎么反而怪我?” 这下,薛义也语塞了。 3. 红云楼 薛湛咳嗽一声:“两碗面。” 凌娇娇轻笑:“行,二位请坐。” 跑堂的阿宝立即去了后院厨房煮面。 凌娇娇便坐在柜台前招待客人。 除了薛湛这一桌,旁边还有两位客人。 那两人偷偷摸摸打量薛湛,薛湛泰然自若。 不多时,阿宝把面端了上来。 “一共八文。”阿宝道。 薛义数钱递给阿宝。 阿宝转身正要走,薛湛忽然开口:“我初来乍到,不熟悉这里,请问此地秦楼楚馆在何处?” 此话一出,众人齐刷刷看向薛湛,连他身边的薛义也是一言难尽之色。 凌娇娇捂嘴笑:“大人说的秦楼楚馆,是说青楼吧?没想到大人看着儒雅端方,却如此风流。” 被调侃,薛湛并不在意,只是轻笑:“还请掌柜指教。” “好说。咱们桦县虽然不大,可青楼还是有几家的。红云楼的姑娘最俏,花样多,最受男人喜欢。” “揽月楼的姑娘能歌善舞,有的还饱读诗书,最知情识趣,我想薛大人会喜欢。” “还有一些规模不大的,什么霞光阁,百花楼……” 凌娇娇说罢,话锋一转,“不过大人,这个时候天还没黑,您去了也白去,姑娘们白天歇息,晚上才开门迎客呢。” 薛湛点头:“多谢掌柜提醒。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尽管问,我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凌娇娇冲着薛湛笑。 薛湛点头:“如此甚好。请问掌柜,上一任知县言大人,是死在何处?” 一霎间,凌娇娇脸上的笑僵住。周围也是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人像是一瞬间被定住。 而薛湛却像仿若不见,他抬头看着凌娇娇,继续问:“怎么?掌柜不知道。” 凌娇娇缓步上前,在薛湛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她神色微凝,声音压低:“我当然知道。不过……”凌娇娇一顿,继续道:“不过,宋县丞不让大伙儿说这件事,违者受罚十杖。” “掌柜但说无妨,我的官比他大,他不敢罚你。” 凌娇娇点头:“这还真皮官大一级压死人呀。那大人,我说了有赏吗?”凌娇娇说着,瞄了一眼薛义手里的钱袋。 薛义:“……” 薛湛点头。 凌娇娇这才开口:“按理来说,像言大人那样的人,应该喜欢去揽月楼的。可他却是死在红云楼,你说怪不怪?” 薛湛道:“怪。掌柜来桦县的时间不长,这些事倒是知道的多。” 之前下马车时,薛湛就注意到这家面馆客人极多,他想着面馆人来人往,掌柜娘子知道的多,如今看来是对的。 “听的多了,自然知道了,很多事,我就是从马杀猪那里听到的,他当夜就在红云楼。” 凌娇娇说着,伸手指了指坐在角落的马杀猪。 马杀猪立即弓腰缩脖子,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粒小芝麻藏到桌缝里。可惜他身材壮硕,那么大一个人,无处可躲。 见薛大人和凌娇娇望向他,马杀猪苦着脸:“面西施,你不地道。当初我说给你听的时候,不是说好了不告诉别人吗?” “可薛知县不是别人呀。他的官比宋县丞大,你怕什么?”凌娇娇不以为然。 薛湛笑着点头:“掌柜说得没错。我是知县,宋县丞得听我的。你有什么说什么,他不敢惩罚你。” 马杀猪一脸痛苦:“好吧。” “马杀猪,你且说说看,那夜发生了什么?” “唉!早知道会发生那件事,那夜我是绝不会去红云楼的。那是去年腊月初,我那日杀了三只猪,卖了不少钱,媳妇带着孩子回了娘家。我手里有钱,无事可做,一时脑热就去了红云楼消遣。”马杀猪强调。 “我就在大堂喝酒,大概亥时多的时候,我看到言大人来了。” “他一个人?还是有其他人做伴?”薛湛立即问。 “好像就一个人。我没仔细看。”马杀猪摇头。 “然后他就去了后院。红云楼有两座楼,前楼和后楼。后楼偏僻安静,要额外加钱,当时言大人去的就是后楼。” 薛湛点头:“后来呢。” “后来我就在红云楼过夜。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大概是卯时吧,整个红云楼炸了窝,说是言大人死了,我吓得不轻,趁乱回家了。我就知道这么多,再多的我也不知道。” “那你可知道,当日言大人身边有哪些姑娘?”薛湛又问。 “这我哪里知道,他在后楼!”马杀猪摇头。 马杀猪说完,面也不吃了,一溜烟跑了。 …… 薛湛吃完面起身要走,凌娇娇冲他伸出手,“赏钱呢。” 薛湛从薛义那里拿来钱袋,从里面数了三个铜钱,放到桌上:“多谢掌柜,这是赏你的。” 凌娇娇霎时气得瞪眼:“三个铜钱?!”她是要饭的? 薛湛微微一笑:“请掌柜见谅,我初来乍到,俸银还没发下来。以后我会常来吃面,照顾你的生意。” “……”凌娇娇气得说不出话来。 薛湛起身离去。 …… 红云楼在城南,薛湛和薛义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 此时酉时未到,红云楼门虽然开着,外头却无人迎客。 薛湛信步踏入,堂中只有两个打扫的老妇,见有人进来,那老妇头也不抬:“来早了,酉时末再来!” “我要见这里管事的。”薛湛开口。 其中一名老妇抬头,见了薛湛微微诧异,来红云楼的客人,多是猥琐纨绔之辈,可眼前的公子,风度秀雅,与常来的客人截然不同。 “你找容掌柜何事?她忙得很,没重要的事她可不见你。” “你把她请来,我有些话想问她。”薛湛道。 老妇慢慢吞吞道:“请她?要是没重要的事,我得被挨骂。除非……” 显然,老妇想要一点跑腿费。 薛湛不想把事闹大,只得让薛义给了他三文钱。 …… 随后,老妇领着薛湛薛义去后楼见容掌柜。 容掌柜一见薛湛,眼前一亮! 这般容貌,这样气度的公子哥,就算是倒贴钱,姑娘们也愿意啊! “公子,您来早了。不过没关系,你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我立马去安排!”容掌柜迫不及待道。 4. 看肥羊 “……不必了,今日我来,是要问你话。我想知道前任知县言大人死的那日发生了什么。” 闻言,容掌柜瞬间变脸,语气也冷了下来:“我什么也不知道,既然公子不是为了找姑娘,那就请走吧。” “大胆!这是新知县薛大人,大人问话,还不从实回答!” “知县?”容掌柜一愣。 桦县前任知县死了四个月,朝廷才派来新知县,今日新知县入城的消息早已传开。容掌柜再看这人气度,便知道他真的是知县。 只是,从前宋县丞交代,关于言大人之死,一个字也不许再提,否则绝不轻饶。 “薛大人,那日的事情时过境迁,我也记得不得许多了……” “你是真不记得了,还是怕宋县丞?你怕宋县丞,难道就不怕本官?”薛湛语气一冷。 他平日总是一脸温和,眼底带着些若有若无的浅笑。 可如今一冷脸,目光似冰,气势压人,容掌柜不由得一个哆嗦。 “怕,怕……我,我说。” 于是,容掌柜将那日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前面和马杀猪差不离。 “言大人指定要柳儿服侍,我带他去柳儿房间。直到第二日清晨,柳儿尖叫冲了出来。我才知道言大人死了。” “柳儿呢?”薛湛立即问。 “她……她发了疯,后来官府的人也来问话,可什么也问不出。再后来,我把柳儿送回了老家,我还给了她娘一笔银子!”容掌柜赶紧补充说。 “柳儿,她老家在哪?”薛湛急忙问。 “………在钟家村……不过……”容掌柜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不过三个月前,我听说柳儿从山里摔下来摔死了。” “……” 事情果然麻烦。 薛湛又问了些问题,确定容掌柜不知道更多,便打算离开。 他转身正要走,容掌柜又多说一句:“大人,还有一事……” “何事?” “言大人死后第三天晚上,有一个戴面具的女子找到我,也问了这些问题……” “这件事,我谁也没说。更不知道那女子是谁……” 薛湛心中咯噔一下:“蒙面女子,她是不是会武功?” “好像是,我看她从窗户跳下去,一下就没人了!我的屋子可是在三楼!”容掌柜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当时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遇到了鬼呢。” “多谢,如果掌柜又想起了什么,可以去县衙找我。”薛湛道。 “那一定,那一定。”容掌柜急忙道。 …… 薛湛往外走到前楼大堂,天色将黑,楼里的灯笼都点亮了,也开始有零星的客人往里头走。 他加快脚步,离开了红云楼。 薛湛走回县衙时,天已经黑了。 他站在县衙前,去看斜对面的面馆。 面馆里头阿宝在忙前忙后招呼客人,却不见掌柜娘子。 …… 一到酉时,面馆的客人多了起来,直到将近辰时,才没了客人。 阿宝和老黄一起关了门,然后老黄收拾前堂,阿宝去了后院。 凌娇娇在屋中默心法。每当她心浮气躁,心情不宁时,便默书疏解。 “掌柜,饿了吗,我让黄叔煮碗面?” 凌娇娇摇头,她面上没有什么神色,一片清冷。 “我不饿。” 她心里压了太多事情,一点胃口也没有。 “掌柜,您得保重自己,您还有很多事要做。”阿宝劝道。 凌娇娇点头:“不错。我差点忘记了,今晚我就有事情要做。” “什么事?”阿宝好奇。 “去看羊。”凌娇娇道。 阿宝一脸疑惑:“哪里有羊?” 凌娇娇轻笑:“有一只肥嘟嘟的羊,胆子也肥肥的,它一脑袋扎入了狼山,可叹它还不晓得自己身处险境,到处蹦哒。奈何这只羊对我还有些用处,我得去看着他。” 阿宝一脸懵逼。 过了亥时,凌娇娇换上紫衣,戴上面具,出了门。 …… 知县的住所就在县衙的后院。 从前言怀一就住在这里,他将这处小院命名为静思院。 如今屋子里的东西早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前主人的痕迹。 薛湛问了刘管事,说是言大人的东西都被收入了库房。 “去把言大人的东西全部搬过来。”薛湛命令。 刘管事弓着腰,苦着脸:“大人,不是我不给您开,只是言大人的东西,都锁在库房旁边的杂物房里,钥匙由宋县丞亲自保管……这个时辰,宋县丞已经回家了,要不等明日他来了,您再问问他……” “放肆!这县衙是知县大人做主,还是县丞做主!大人要什么东西,由不得你推三阻四!我看你就是假借宋县丞之名,糊弄大人!”薛义大喝一声。 刘管事吓了一跳,连忙跪下:“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小人这就去想办法开门。” “我随你去。” 薛义去库房那边,一剑劈开了锁,将言怀之生前之物全部取出,带到了薛湛屋中。 一共有两个大木箱,一个木箱装着衣物,一个木箱则是一些书籍信件。 薛湛将木箱中信件取出,放在桌上一一查阅。 信件不多,是言怀一和朋友亲眷的来信。 薛湛将十几封信摆在桌案上,一一拆开。 遗憾的是,这些信多是些亲朋的日常问候,和言怀一之死没什么关系。 直到薛湛发现一封信。 那信封上的字张扬飞舞,又带了几分秀气,薛湛一时摸不透是男子还是女子的字迹。 他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 普普通通的纸,上面只写了几句话: “怀一:平平病好了,我想带她去找你,一家团圆。” 落款为“飞霜”。 薛湛立即明白了,这是言怀一夫人写给言怀一的信。 三年前会试后,信怀一中榜授官,为锦州南阳县县尉,言怀一去南阳不久,薛湛就收到他的书信,说是在赴任的路上遇到了心仪之人,并已娶她为妻。 那时薛湛公务繁忙,不得亲自前往南阳祝贺,只送去贺礼,祝言怀一夫妻永结同心。 这封信,便是嫂夫人写的吧? 薛湛叹气,如今兄长负污名而死,嫂夫人和侄女不知所踪。 他捏着这封信,心头千钧重。 就在这时,薛湛忽然听到窗户那边有轻微动静,他猛地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 难道是风? 5. 摸一下 薛湛正要走过去看看,“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薛义端着饭菜进来。 “大人,您还没用晚饭。”薛义将饭菜放到桌上,催薛湛用饭:“您身体不好,再不按时吃饭,您病倒了,谁帮言大人翻案?” 薛湛无奈一笑,“行,听你的。” 他坐下拿起银筷正要吃,又交代薛义:“你去屋子后头看看。” 薛义不解,但还是赶紧出门去查看。 …… 蹲在窗下的凌娇娇皱眉,她赶紧起身离开了小院。 幸好她跑得快,薛义什么也没发现。 这羊,还挺聪明的。 …… 翌日一早。 薛湛起身,薛义端来水供他洗漱。 “大人,早上想吃点什么?我去吩咐厨房。” 薛湛摇头:“不必了,我去对面面馆吃面。” 薛义一脸诧异:“昨日那面,味道很一般。” “我不是为了吃面。”薛湛解释。 薛义明白了:“哦。”那面馆掌柜娘子姿容出众、秀色可餐。即便面馆的面不好吃,那也没关系。 薛湛暼了一眼薛义,神色颇为无奈:“我只是觉得,那位掌柜娘子好像知道些什么。” “她知道什么?不可能吧。言大人死后她才来桦县的。” “可她昨天的那些话,仿佛刻意暗示我什么。总之,我再去试试。” 洗漱后,薛湛换了一身雪青长袍,打算去面馆吃面。 他走出县衙,往面馆那边走。 才靠近,就听到面馆那边一阵喧哗,只见里面的客人都跑了出来,随后薛湛看到,有一男子捂着脑袋,从里头跑出,姿态狼狈! 就在这时,一根擀面杖飞出,正好砸在那人后背上。 那人“哎哟”一声惨叫,向前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众人哗啦一声,都退开一步,却并没有走远,而是瞪大眼伸长脖子看热闹。 与此同时,凌娇娇气势汹汹从面馆里面走出来! 她几步上前,双手叉腰,一脚狠狠踩在那人背上! 凌娇娇满脸怒容,大声痛骂:“狗东西,你跑得了吗?老娘今天不打断你的腿,就不姓凌!” 她说罢,扭头冲着阿宝道:“把擀面杖捡起来给我。” 阿宝快步跑过来,捡起地上手臂粗的擀面杖,递给凌娇娇。 被踩在地上男人吓傻了,他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掌柜娘子,饶命啊!” “闭嘴吧你!再敢狗吠,我撕烂你的嘴!”凌娇娇爆喝一声。 围观众人都一个瑟缩,又退后一步,却依旧是一脸趣味,只等看戏。 这个狗老三也是胆子大,谁不知道面西施脾气火爆,他居然敢招惹她! 这一幕,叫薛湛和薛义瞠目结舌。 “这,这凌掌柜,未免……”薛义一时不晓得如何形容。 如此形态,和泼妇有何区别? 眼看凌娇娇举起擀面杖就要打人,薛湛快速走过去:“住手。” 凌娇娇动作一顿,她抬头看过去,见薛湛正向她走来。 他眉心微蹙,一副不赞同的模样。 像是,觉得她不对? 凌娇娇脚上微微用力,被踩在地上的男人又是一声惨叫:“哎哟!饶命啊!” “凌掌柜,住手。为何如此?”薛湛出声。 这女子,未免凶狠了些。 “哟,知县大人这是要为民做主吗?”凌娇娇轻笑:“薛大人真是好官啊!不过,您还是先了解前因后果再说话吧。” “大人救命,救命啊!”那地上的男人听闻来者是知县大人,顿觉得有救了,他挣扎着看向薛湛。 薛湛道:“无论他做了什么,也该交由官府……” “是吗?他摸了我的屁股,这怎么说?你们官府打算怎么处置他?”凌娇娇问。 “……”薛湛哑然。他没想到是这样。 按大启律法,只是摸一下,不算什么重罪,顶多关押几日。 实际上,流氓欺负调戏女子这类事,绝大多数不了了之。因为没有实质性伤害,女子为了颜面,多数隐忍不发,不会报官。 见薛湛不说话,凌娇娇又是一笑,她没用擀面杖,只是脚下继续用力,踩得狗老三吐了一口血。 “觉得我是女人好欺负是吧?可惜啊,我凌娇娇这辈子就是不服被欺负。谁欺负我,我就要十倍奉还!” 旁边马杀猪不忍心,劝道:“面西施,你也手下留情吧。只是摸一下,没什么的。” 凌娇娇面色一冷,她看向马杀猪,满脸冰霜:“只是摸一下,没关系?” “马杀猪,你这话就不对了。”旁边的冯婶道:“这要是你媳妇,你女儿,你还这么说吗?” “那不一样……面西施,她,她不就是个寡妇吗。”马杀猪小声道。 一个死了夫君的女人,哪里有那么多矜持。凌娇娇要是真是个矜持的,也不会当街买面。 “寡妇怎么了?今天我就在这里放话,谁还敢动歪心思,我凌娇娇决不轻饶。”说罢,凌娇娇又用力一踩。 狗老三是欲哭无泪,他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被凌娇娇踩出来了:“凌掌柜,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 凌娇娇这才收了脚,她看向薛湛:“薛大人,您是父母官,您看应该怎么处置他。” 薛湛低头,神色微冷:“狗老三欺辱他人,杖罚十,再押入牢房,圈禁一月。若是日后再犯,绝不轻饶!” “是。”薛义立即上前,拎起狗老三,将他拖回县衙。 凌娇娇这才面色放缓:“这才对嘛。大人,我请你吃面。” 薛湛点头,他走入面馆,找了张桌子坐下。 围观众人一阵唏嘘。 姜秀才后背发凉,低声和马杀猪嘀咕:“这个面西施太吓人了,真是比老虎还凶!” 马杀猪点头:“就是,谁以后还敢来吃面啊!碰她一下就要被打断腿!” 姜秀才想了想摇头:“那还是得吃!” “咋的了,你不怕面西施啊?”马杀猪问。 “怕,但是她好看啊!” 众人哈哈笑。 …… 很快,凌娇娇就将一碗热腾腾的面端了出来,放在薛湛面前。 “薛大人,趁热吃,我还给你加了个鸡蛋。” “多谢。” 薛湛要给钱,但是钱袋在薛义那里。他身上没有一文钱。 薛湛略有窘色:“我等会儿付钱,还要一碗,给我的属下。” “行。不过你这碗我请你。”凌娇娇道。 她没有立即走,而是问:“大人昨日去了红云楼?玩得开心吗?” “……我并非去玩。”薛湛有点恼闷。 “是呢,大人是去查言大人的事,你看我怎么忘了。”凌娇娇一笑:“大人慢吃。”说完,凌娇娇又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不多时,薛义回来了。 他在薛湛桌边桌下,阿宝给他端来一碗面。 薛义刚要吃,发现薛湛碗里有鸡蛋,他的碗里却没有。 薛义心里嘀咕:大人怎么变得抠门了? 察觉到薛义的目光,薛湛有些窘迫,连忙解释:“这是凌掌柜送的。你想吃蛋,再加一个。” “我不想,我不吃。”薛义摇头。 “……” 吃完面,薛义付钱,一碗面四文,鸡蛋三文。 薛义把数好的铜钱递给阿宝。不料阿宝又还了他七个铜钱:“掌柜说了,她请薛大人吃面。” “……”薛义错愕,回头去看薛湛。 薛湛只得冲着凌娇娇道:“多谢。” “客气什么。薛大人,下回再有人欺负我,您可得为我做主呀!” 6. 又来吃面 凌娇娇这话怪怪的,薛湛面皮微僵: “……职责所在。” 薛湛刚要走出面馆,迎面宋县丞却来了。 “大人,您怎么一早来这里吃面?是县衙厨房做得饭菜不合您口味吗?”宋县丞急忙问。 “只是觉得这里的面好吃罢了。” 宋县丞看了一眼面馆里头貌美如花的凌娇娇,明白了。 他年近四十,是过来人,有什么不懂的:“确实好吃。大人,县衙里的几位属官都来了,都等着拜见您呢。” 薛湛点头,跟着宋县丞回到了县衙。 县衙后堂,县尉钟虚,主簿,县学教谕等人一一拜见薛湛。 薛湛与他们一一见礼。 随后,宋县丞道:“大人,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在集贤楼准备了酒菜,为大人接风洗尘,我们这就过去吧。” 薛湛点头:“多谢,那就烦请宋县丞带路。” 数人出门,坐上马车,前往集贤楼。 凌娇娇站在面馆门口看着,呸了一声:“一路货色。” 姜秀才听见赶紧道:“凌掌柜慎言,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又没说错。你看他们一群当官的,这又是要去哪里花天酒地了。”凌娇娇哼。 “可不能这么说。薛大人刚来,县丞他们为薛大人接风洗尘,也是应当的。” “什么接风洗尘,不就是为沆瀣一气做准备?这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凌娇娇一脸嘲讽。 “凌掌柜,这话你就错了。这世上有好人坏人,官也是。你怎么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从前言大人……”提起言怀一,姜秀才叹了口气:“不说了,人都死了。” 凌娇娇好奇:“怎么说?言大人是一个好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唉不提了。我知道了又怎么样?我还要去私塾讲学,先走一步。”姜秀才不肯多说,放下四个铜钱,起身离去。 凌娇娇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 一柱香后,马车到了集贤楼。 薛湛下了马车,却见街头的不远处有一支丧葬队伍缓缓而来。 那队伍延绵数丈,足足有数十人,看来死者出自富贵之家。 薛湛一眼看到,打头有一对老夫妻。 有一年轻男子扶着老伯,也是一脸哀痛。三者身后,跟着一名年轻女子。 老夫妻神色悲痛欲绝,显然与死者是至亲。 “这过世的是谁?”薛湛问。 “是城里的米商陈老板的独子生病过世了。可怜啊,老年丧子,还是独子。”县尉钟虚解释道。 薛湛好奇:“独子?那陈老板身边的那位年轻公子……” “好像是陈公子在外头读书认识的朋友,听说是结义兄弟。”钟虚解释。 薛湛点头。 “大人,别站在门口了,快进去吧,菜都凉了。”宋县丞暼了钟虚一眼。 钟虚赶紧道:“是啊!快进去吧。” 薛湛与众人进了集贤楼。 …… 酒足饭饱后,众人回到县衙。 薛湛邀请钟虚去书房喝茶。 钟虚还没作声,宋县丞却急忙问道:“大人,您可是有事要问钟县尉?” 薛湛点头:“方才听到陈公子之事,有些好奇,所以想向钟县尉了解一下。” “原来大人是想了解陈公子的事。陈家世代在桦县经商,我也是桦县人,要是大人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宋县丞道。 薛湛点头:“陈公子怎么死的?方才钟县尉说他得了病,年纪轻轻的,怎么得了一场病就死了?” “大人有所不知,陈公子原本身体就不好。去年冬意外落水,被救起来后就得高烧风寒,一直不见好,慢慢的身体就垮了……拖了四个月,还是死了。”宋县丞解释。 “竟是这样。” 宋县丞接着说:“原本一场伤寒不至于要命,只是陈公子体弱……又或许是运气不好!可怜呀!” “陈老爷白发人送黑发人,着实令人同情。” 随后,薛湛又问了一些陈老的事情。 钟虚道:“陈老板本不是桦县人,数十年前逃难至桦县,白手起家,后来在桦县开米店。他们家这些年生意做得好,在州城里也开了米店。” “如今失去了独子,陈老板夫妻有什么打算?”薛湛问。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陈老板还有一个女儿呢。就是方才跟在老夫妻后面那女子。”钟虚解释。 薛湛点头。 …… 下午无事,薛湛去了一趟郊外。 言怀一死之后,竟无一亲友来收尸,停尸七日之后,由宋县丞做主,葬在了桦县郊外。 落叶不得归根,也是凄然。 薛义领着薛湛,找到了言怀一的坟墓,孤孤零零一座墓碑,相较于他知县的身份,多少有些寒碜。 且因为言怀一死得不体面,并没有百姓为他扫墓烧香,正值春末夏初,这坟茔周围,长满杂草野花,叫人看着心里头不是滋味。 薛湛蹲在坟茔旁边默默拔草,薛义跟着帮忙,一边说道: “言大人身亡,言夫人大概还不知道吧,周和信里的意思,言夫人在言大人死讯抵达南阳之前,已经离开了。” “或许吧。不过我最想不明白的是,言夫人为何忽然离开,明明兄长的死讯尚未到南阳县。”薛湛最担心言夫人遭遇不测。 这一点,薛义更不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言夫人去了哪里,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并没有来桦县,否则的话,言大人坟头的草也不会长得这么高。” 薛湛点头:“应是如此。” 好一会儿,两人才将言怀一坟头的草清理干净。 薛湛在墓碑前跪下,为言怀一烧纸。 “兄长,我来晚了。当年你因出身微寒,被外派出京,你死后我时常想,若是当时我去求一求……让你留在京中,或许你就不会死了。” 薛义闻言,连忙道:“大人,您不可如此自责,言大人本就不许你去求人,更何况您的身份又怎么好出面……” “可有什么比兄长的命更重要?罢了,说这个为时已晚,唯有查明真相,我才不愧兄长。” 薛湛墓前沉湎许久,直到太阳快落山才回城。 …… 回到城中,已过酉时正,天色微暗。 马车在县衙前停下,薛湛下车,抬眼却看到对面面馆。 他抬脚往那边走去。 薛义一脸惊诧:“怎么,大人还要去吃面?” 这一日三餐吃面,不腻吗? 薛湛点头:“是。” 不料薛湛刚走到面馆对面,便瞧见凌娇娇提着一壶酒往外走。 凌娇娇面容姣好,身姿婀娜,即便只穿了一身素面枣红衣裙,也是风姿卓卓。 她这一上街,两边路人纷纷侧目。 凌娇娇丝毫不在意,目光一瞥,却看到了对面的薛湛。 她冲着薛湛一笑,走了过去:“大人,您又来吃面吗?” 薛湛摇头不承认:“只是出来走走。凌掌柜这是出门有事?” 凌娇娇点头:“是呀。方才听到了姜秀才说了件新鲜事。我觉得很有趣,想去听他继续说呢。” 7. 言大人是好官 “何事?”薛湛好奇。 “……我干什么告诉你?”凌娇娇挑眉一笑。 “……”薛湛面色微僵。这个凌娇娇,真是不好对付。 “这坛酒三十文,你出一半,我就告诉你。”凌娇娇又说。 “……”薛湛无奈,可他心中隐隐有种预感,凌娇娇似乎知道一些事情。 这些事情,和言怀一之死有关。 为了能得到更多线索,薛湛看向薛义。薛义无奈,从钱袋里数钱,交给凌娇娇。 凌娇娇满意了,才慢悠悠开口:“今日早上,我听姜秀才说什么言大人是好官。我就好奇了,这当官的还有好官吗?” “……”薛湛、薛义一脸难看。这什么话! “哎哟,我可没说您呀薛大人。”凌娇娇急忙捂嘴:“我就是好奇,为什么姜秀才说言大人是好官呢?我想去问问,我才不信这天下有什么好官呢!”说罢,凌娇娇又哎呀:“薛大人,我又说错话啦,您是唯独的例外!” “……”薛湛没跟凌娇娇计较,他觉得凌娇娇的话中有别的意思:“姜秀才真这么说?” “是呀!我猜他一定知道什么,所以我打算去问问!看看那个死在青楼的言知县,是不是好官!”凌娇娇道。 薛湛急忙说:“我与你一同去。” 既然姜秀才这么说,一定是知道什么! “一起?”凌娇娇打量了薛湛两眼:“你和我一起?” 薛湛一愣,顿时窘迫万分,连忙道:“凌掌柜别误会,我也是好奇!” 凌娇娇长长哦了一声:“好奇言大人的事?” “是。” “那行吧,一起。不过薛大人,我提醒您一句。您和我一道走,明日就是满城风雨了哟。” “无妨,身正不怕影子斜。”薛湛道。 于是三人同行,路上的百姓都看到凌娇娇身边有一个俊后生。 再一打听,才知道那是新来的薛知县。 众人惊叹:“这个凌娇娇,真有本事!” …… 三人走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姜秀才家。姜秀才还未成婚,一人独居。 凌娇娇叩门,不多时,姜秀才来开门,见是凌娇娇,顿时眼前一亮,他咧嘴笑:“凌掌柜,你怎么来了?” 凌娇娇还没出声,姜秀才目光一瞥发现了凌娇娇身后的薛湛。 “……”姜秀才的笑容僵在脸上:“薛、薛大人,您怎么也来了?!” “我来请你喝酒。”薛湛微微一笑。 “是我们!姜秀才,这坛青云酒,我也出了钱!” “……”姜秀才不解:“你们两个请我喝酒?!” 薛大人才来桦县第二天,就和凌掌柜关系这么好了?! “是呀!还不请我们进入?难道你要将薛大人拒之门外?”凌娇娇问。 “……”姜秀才无奈,只好请三人进入小院。 他家不大,不过两间屋子,初夏天气不冷,此时天还没黑透,于是姜秀才就请薛湛、凌娇娇在院中小坐。 凌娇娇半点不客气,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她将酒坛放下,吩咐道:“姜秀才,你去找几个杯子来,家里有小菜没有?干喝酒对胃不好。” “……有。我去拿。” 不多时,姜秀才端来一碟酸萝卜。 “……”凌娇娇一脸嫌弃:“行吧,咱们边吃边说。” 姜秀才不解:“说什么?”他到现在还蒙圈着,不晓得为啥凌娇娇和薛大人一起来他家。 “说说你为什么说言大人是好人。”薛湛给姜秀才倒了一杯酒。 闻言,姜秀才神色一慌,他慌忙摇头:“我没说!” “你说了!”凌娇娇立即道。 “……”姜秀才皱眉:“我……我就是随口说说。” “那你也随口说说,为何这么觉得?”凌娇娇又问。 薛湛看向他,神色诚恳:“我与言知县是多年好友,他的为人我清楚。如果你知道什么,还请务必告知。你也不希望言大人负污名而死,对吗?” 姜秀才一脸凝重,许久他慢慢道:“去年八月,我的同窗好友孙子若不幸醉马而亡。所有人都觉得孙子若是意外而死,我开始也以为是这样。” “直到……一个月后言大人来找我,他说孙子若死得蹊跷,他问了我一些事情。” 薛湛立即问:“孙子若是何人?” “是集贤楼掌柜孙老爷家中的公子。”凌娇娇解释。 姜秀才点头:“是。他是孙家独子,唉,他死了,要了孙伯半条命。” 家中独子? 薛湛立即想到,今日下葬的陈公子,也是桦县富户之子,同样是独子。 “言大人说孙子若之死不是意外,他可有说为什么?”薛湛立即问。 姜秀才摇头:“这些事情,言大人自然不会和我说。他就是问了我孙子若平时交往的人。其实就是我们几个同窗。” “后来,言大人见我在写文章,还指点了我几句,让我受益匪浅。所以我觉得,言大人是个好官。” “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言怀一在调查孙子若之死。 去年腊月,言怀一死于青楼。 莫非,这两件事有关系? “姜公子,请你详细与我说说孙子若身边人。”薛湛立即道。 于是,姜秀才将孙子若身边往来的几人一一细说。 或是同窗,或是自小的玩伴。薛湛牢牢记在心中。 他有预感,他或许已经摸到了关键之处。 转眼到了戌时,薛湛,凌娇娇起身告辞。 此时,天色已暗,黑幕挂上弯月。 街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凌娇娇与薛湛并排而走,薛义跟在后面。 两人默默走路,皆不做声。 许久,“凌掌柜,你认识言知县吗?”薛湛忽然问。 凌娇娇侧头看他,一脸疑惑:“当然不认识,我来桦县的时候,他都死透了。不过他下葬的时候我去看过热闹,听凄凉的呢,都没几个百姓去送他,都说他好色,不是好官。” 薛湛心中难过,沉默片刻又问:“你不认识他,可你对言知县的事情似乎很感兴趣。” “感兴趣?你说的是今天这事?因为我好奇呀!”凌娇娇好笑:“其实,我对薛大人也挺好奇的,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你问。” “葱有那么难吃吗?每次来我家吃面,你都要花一盏茶的功夫把葱花一粒一粒挑出来,我看着都累。”凌娇娇问。 “……我确实不爱吃葱,有一股奇怪的味。” “既然如此,你告诉我一声不要葱花就好,自己一粒一粒挑,多累!下次你再来我家吃面,我不给你放葱花了。”凌娇娇觉得薛大人这人有点笨。 不料薛湛摇头:“不必了,还是放葱花吧。” “……”凌娇娇望着薛湛,神色不解。 “我喜欢挑葱花,这可以说……是我的一种喜好。”挑葱花的时候,薛湛便能很快沉心思考。 也往往是这种思考,让他灵光一闪,想到很多之前没想到的细节。 所以,他酷爱挑葱花。 8. 孙子若之死 “……你的喜好真特别。”凌娇娇又好笑又诧异。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就到了县衙前。 “我回去了,下次再来我家吃面呀。葱花管够!”凌娇娇打了声招呼回了面馆。 薛湛也往县衙走去。 …… 回到房间,凌娇娇让阿宝帮她换上黑衣。 “掌柜,今天你还要去吗?我看那个薛大人身边有侍卫啊!” 凌娇娇神色凝重:“薛湛才来两天,就先去了红云楼,又找了姜秀才。当初言怀一就是调查孙子若之死后被杀,薛湛距离真相越近,就越危险。他虽然有侍卫,可暗箭难防。” “掌柜,那你当心些。” 凌娇娇点头,她换好衣裳戴上面具,等到亥时便趁着夜色出了门。 这一次,凌娇娇吸取经验,悄摸摸蹲在了屋顶。 她挪开瓦片,只透出一点小缝,低头往里看。 只见屋内当中放了一只木桶,薛湛站在木桶边,只穿了一身雪白的里衣。 “……”凌娇娇瞪圆眼睛,惊得差点蹦起来,不过幸好她克制住自己,飞快挪开了目光。 凌娇娇头冒冷汗,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么一幕。 她赶紧小心翼翼把瓦片推了上去,然后蹲在屋顶,抬头看月。 月儿弯弯,清冷孤傲。 不多时,耳边传来水声,是薛湛在沐浴。 凌娇娇抬头看月,努力忽视屋内的水声。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进屋收拾,凌娇娇听到薛义说话:“大人,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 “我再看一会儿书卷。兄长留下的东西,我要仔细看,或许这其中就有什么线索。” “只怕言大人的东西,早就被筛选过了,您查看这些,是看不出什么的。”薛义道。 “那也要看。万一还有什么呢?薛义,明日一早,我要见钟虚。孙子若之事,我要问问他。” “是大人,明日早上我请他来见您。” 随后,很快,屋内安静下来,只偶尔有翻书声。 凌娇娇静静蹲在屋顶上,一动不动,大气不出。 本是很烦闷无趣的,可她心静却宁和,她抬头看月,眼底不自觉有些发酸。 或许,这个薛湛值得她相信。 怀一虽死,可她没有忘记他,薛湛也是。 …… 翌日一早,薛义请来了钟虚。 “钟县尉,言知县之前,让你查过孙子若意外身亡之事吧?” 钟虚点头:“是。去年八月廿六,孙家公子孙子若坠马而亡,正巧九月初的,言知县来了桦县。言知县要我调查孙子若之死。他怀疑孙公子的死并非意外。” “你查到了什么?” 钟虚摇头:“之后我去调查了孙子若之死,他确实是坠马身亡。那日孙子若带着仆从去城外骑马,仆从说,孙子若在林子的小道上快马疾行,忽然就从马上摔下来了。后来我调查了孙公子身边之人,孙公子他为人温和,从未和人结仇。下官调查了数日,确实没有发现端倪。” “你可看了那匹马?”薛湛忽然问。 钟虚又摇头:“没有。孙子若死了第二日,孙老板就把那匹马烧了,说是要给孙公子报仇。” 薛湛皱眉。 “后来呢?言知县可与你说过相关之事。” “没有。不过……”钟虚迟疑片刻道:“不过,那段日子,言大人经常去孙府。” 薛湛点头:“你可还有什么要同我说的?” 钟虚摇头:“那些日子,我还有许多小案件要查,孙子若之死我觉得是个意外后,便没管了。” 薛湛没有再追问:“好,你去忙吧,若是……想起什么,再来告诉我。” “是。” 钟虚走后,薛湛低头沉思。 去年八月孙子若、孙家独子,意外身亡。怀一兄怀疑孙子若并非意外死亡。 去年腊月陈旋落水,今年四月病逝而亡。 似乎,有些不对劲。 …… 薛湛当机立断,去一趟陈府。 陈府公子昨日下葬,府中一片哀戚。 薛湛向管家表明来意,要见陈老板。 不多时,陈老板便蹒跚而来,他形容憔悴,走路晃悠,幸好身边有一年轻公子搀扶。 薛湛记得,这年轻公子就是昨日陪着陈老板送葬的那位。 当时钟虚介绍,他是陈公子的好友。 “拜见大人。”陈老板躬身行礼,薛湛伸手托住他:“陈老爷无需多礼,我初来桦县,听闻府中哀事,特来看望陈老爷。” 陈老板抹泪:“多谢大人关怀!大人恩情,叫小民心中感动。” 薛湛看向一旁的公子:“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陈老板赶紧介绍:“这是我儿的结义兄长,卢颂。” “拜见薛大人。”卢颂向薛湛行礼,他姿态恭敬,一派书卷气。 “卢公子,你和陈公子是结义兄弟?”薛湛问。 卢颂点头,回想往事,他神色难过:“我和旋弟在州城的白鹿书院同窗两载有余,意气相投,情同手足,故而结拜为义兄弟。本以为能相伴到老,哪里知道造化弄人,他竟先弃我而去!” 卢颂低着头,抬手擦泪。 “节哀。”薛湛道。 随后,薛湛问起陈旋的病逝的经过。 陈老板虽然疑惑,还是仔细回忆起来:“去年冬,我记得那天是腊八,旋儿不小心脚滑落水,幸好被颂儿救起。只是,水池冰冷,旋儿虽然获救,可也病倒了……” “他的病情反反复复,我请了无数名医,也无济于事……” …… 陈府某处小院房中。 凌娇娇一身侍女装扮,小心翼翼查看屋内的物件。 这是卢颂的屋子,凌娇娇特意趁着薛湛登门,卢颂作陪这个机会,来搜查卢颂的屋子。 最终,她在被褥下找到了一封信。 她打开信,信中只有两句话:桦县有变,谨慎行事。 凌娇娇捏着信沉思片刻,最终还是放弃带走这封信。 毕竟,卢颂只是一个棋子罢了。况且,卢颂未必和言怀一的死有关。 她要是拿走了这封信,便会打草惊蛇。 这信中说,桦县有变,指的是什么? 凌娇娇将信放回,又将屋内所有物件一一复原。确定无纰漏,她才小心翼翼走出屋子。 她端着水盆,往后花园去,打算找个理由,从侧门离开。 …… 不料她刚走到后花园,就看到不远处有一群人浩浩荡荡过来。 凌娇娇定睛一看,为首的居然是薛湛! 这个薛湛,怎么跑到后院来了? 凌娇娇急忙一转身,躲入旁边的矮树丛后。 薛湛几人走过来。 原来,薛湛想去陈旋的书房看看,并亲自为陈公子提一首祭文。 陈老板便带着薛湛去陈旋书房。 数人正欲穿过花园,前往陈旋生前住的小院,正巧一女子从西侧月亮门走出。 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看着有些憔悴苍白。 她见了几人有些惊讶。 陈老板见了神色不快,便扬声道:“环儿过来,快来拜见薛知县。” 陈老板又冲薛湛道:“这是长女陈环。旋儿走了,我只剩下这一个孩子了。” 陈环走过来,她姿态温柔恭顺,小心翼翼对陈老板行了礼。 “陈小姐不必多礼。” 陈小姐这才起身,抬头看了一眼陈老爷身旁的卢颂,又快速低头。 “薛大人,这边请,旋儿的院子在这边。” 薛湛点头,抬脚继续往前走。 9. 葱花面 …… 薛湛在陈旋的屋子查看了一番,陈旋屋内满是药味,桌案上是一些书籍等物,并无特别之处。 薛湛为陈旋提了一首祭文后告辞。 等他回到县衙的时候,将近午时,马车正要进门,薛湛却出声:“停下。” 薛义一副了然之态:“大人要吃面?” “嗯,快中午了,有些饿了。” 薛湛下了马车,往对面面馆走去。 此时午时刚到,面馆客人不多。 薛湛选了张靠里的桌子。 “薛大人,两碗面吗?”阿宝见了薛湛和薛义,见怪不怪。 “嗯,多谢。” “要加鸡蛋吗?”阿宝又问。 “不必了。” 不多时,凌娇娇就端着两碗面过来。 其中一碗面上,堆了小山一样高的葱花。 凌娇娇把葱花面放到薛湛面前。 “……凌掌柜,这葱花,好像有点多。” 凌娇娇一笑:“不要钱,送你的。你慢慢挑,慢慢思考。没准你今日就能把自己想不通的事情想通呢!” 薛湛一脸无奈。 “你知道我有想不通的事情?” “对呀!我看你每天愁眉苦脸的,可不就是心里有一堆事呢。”凌娇娇一副了然模样。 薛湛点头:“是啊!昨日我听凌掌柜说好奇心重,那么你对城里事情有些了解吧?” “那得看是什么事,比如像是马杀猪昨夜又被媳妇打破鼻子这事,我就能跟你仔细说说,说上一个时辰。” “……”薛湛无奈:“我对这事没兴趣,今日一早我去了陈府。” “薛大人是想问陈公子的事情?”凌娇娇坐了下来。 薛湛点头:“看来凌掌柜知道陈公子。今日我在陈府见到了陈公子的结义兄弟,卢颂,凌掌柜可知道,卢颂是什么样的人?” “卢颂?偶尔听来吃面的客人提过几句。那是个好人啊。去年陈公子落水,是他奋不顾身跳下水去救了陈公子。后来陈公子卧病在床,他一直在身边陪伴。” “听说陈公子弥留之际,对卢颂感激不已,还托付卢颂帮他照顾陈老板。”凌娇娇道。 “这么说来,这卢颂可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薛湛若有所思道。 “可不是么?陈公子死后,陈老板夫大受打击,几次病倒,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靠卢颂去操持,要是没了卢颂,陈家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前几天陈家的下人来我这里吃面,说卢颂这人脾气温厚,做事细心,还亲自给陈老爷煎药,真是好的不得了。” 薛湛纳闷:“陈公子不幸去世,可陈家不是还有个女儿吗?怎么事无大小,都让卢颂管?” “瞧你说的,陈小姐是嫁过人的,后来又回了娘家,娘家的事情,大概也不方便管。再说了她性子柔弱,家里出了这种事,她都吓坏了,怎么管?” 薛湛点头,今日他见了陈小姐,看着的确柔弱。 不过,薛湛没想到,陈小姐之前嫁过人。 “她为何又回娘家了?是夫家出了事吗?” “她被夫家休了,这件事说来话长……” 这时,有客人进店,凌娇娇没有继续说,起身去招待。 薛湛低头,拿起竹筷,一点点将碗里的葱花挑出来。 薛义在旁边看着,无奈叹气。 他们大人哪儿哪儿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较真,太磨叽! 薛湛动作不急不缓,优雅从容,他足足挑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将碗里的葱花挑干净。 然后他开始斯条慢理吃面。 薛义早就把面吃光,已经开始无聊得抖腿了。 终于,薛湛吃完面,凌娇娇过来收钱,薛湛起身离开之际,忽然道:“今日我在陈府后花园看到一个侍女,和凌掌柜长得有几分相似。” “真的吗?这么巧?回头我也去看看。”凌娇娇一脸好奇。 薛湛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 过了申时,客人都走了,凌娇娇和阿宝开始擦桌子。 “掌柜,看来薛大人已经卢颂起疑了。现在您相信薛大人的能力了吗?”阿宝低声问。 “他有几分聪明。” 凌娇娇知道的事情,是她来了桦县探查四个月才知道的。 虽然薛湛这么快碰触到关键之处是有她的引导,不过不可否认,他确实是个聪明人。 “既然掌柜认可他,干脆把一切告诉他,这样一来……” “倒也不必。如今我知道的并不比他多,告不告诉已经不重要了。现在的关键是,要找到证据,揪出背后真正的凶手。卢颂等人,不过棋子罢了。” “背后的真凶,一定不简单。也不知薛湛有没有这个能耐。”这也是凌娇娇担忧的。 想要惩罚几个棋子,她就可以办到。可她要的是为言怀一洗清污名,让真相大白。 “您不是说,薛湛大有来头,他一定能做到的!”阿宝道。 “希望他最后不会和那些人沆瀣一气吧。” 凌娇娇抬头看向外面,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 …… 今夜无星月。 薛湛将今日的发现整理在纸上。 等他整理好时,才听到外头有簌簌的雨声。 薛湛起身开门,走到外面。果然下了雨,夜色中,冷风带着雨气,吹得人心里发寒。 薛湛打了个喷嚏。 守在一旁的薛义连忙道:“大人,夜雨天寒,您快回屋歇息吧。” 薛湛点头,他回到屋中,吹灯躺下。 陈旋之死,是意外还是人为? 孙子若又是被谁杀的? 为何调查孙子若之死的言怀一会莫名身亡? 薛湛想了许多,听着屋外的雨声,他莫名的想起了一个身影。 那个紫衣女子。 她究竟是谁?为何救他? 夜色渐深,薛湛睡不着,起身喝水,不料一口冷水下肚,他捂嘴咳嗽起来。 那低沉、嘶哑的咳嗽声,听得凌娇娇直皱眉。 这个薛湛,这么柔弱的吗?风一吹打喷嚏。 半夜起来喝口水都要咳嗽。 她蹲在屋顶淋雨吹风,都还好好的呢。 他该不会把自己咳死吧? 凌娇娇有点心急,毕竟现在薛湛还不能死! 10. 娇滴滴 听见薛湛还在咳嗽,她想了想,向屋脚扔了一颗石头,那石头恰好把屋檐边的一块瓦砸了下来。 “哐当”一声,瓦片跌落在地,惊醒了靠在柱子边打瞌睡的薛义。 随后,薛义听到屋内一连串的咳嗽声。 薛义脸色一变,赶紧冲入房间,“大人,您怎么了?” “别大惊小怪,没事。” “我看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薛义扶着薛湛躺下。 “不必了,我就是吹了冷风,休息休息就好了。”薛湛说罢,对着薛义轻声耳语。 薛义立即道:“我明白了,大人放心去宁州城,这里有我。” 蹲在屋顶的凌娇娇,眼睛微亮。看来,这个薛湛要搞事情了。 凌娇娇衣裳湿透了,一阵冷风吹过,她捂住鼻子,差点打了个喷嚏。 …… 第二日上午,宋县丞、钟县尉等人就得到消息,薛知县昨夜吹了风,病倒了。 宋县丞几人想要探望薛知县,却被薛义拦住。 “多谢几位大人关心,只是我家大人的病,需要静养。” “那就让薛知县好好养着,需要什么尽管说。”宋县丞连忙道。 “多谢,小人会把宋县丞的话转告我家大人的。” 与此同时,薛湛和周元已经出了城。 一大早,薛湛和周元就乘着马车出了城。 周元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薛湛还是不让他赶车,要亲自赶车。 “大人,我的伤真的好了,让我来赶车吧!”周元从马车内探出头来。 “让你歇着你就老实歇着。”薛湛继续赶车。 不多时,薛湛看到官道边有一人坐在路边。 等近了,薛湛发现竟然是凌娇娇。 薛湛一脸诧异,勒停马车。 凌娇娇瞧见赶车的人是薛湛,又惊又喜:“薛大人,是你啊!那太好啦!” “什么太好了?你怎么会在这?”薛湛觉得事情有些怪。 “我在宁州城有个亲戚,他要嫁女儿,我要去吃酒,然后一大早我骑着头驴子出发……”凌娇娇急忙道。 “驴呢?”薛湛问。薛湛左看右看,压根看不到驴子。 “跑了。”凌娇娇耷拉着脸。 “……”薛湛纳闷,“驴子怎么跑了?” 凌娇娇叹气:“那你得问驴啊!我好心让它在路边吃草,它却跑了!你说气不气!真是坏驴!” “一头驴不少钱啊!那你不追?” “我追不动啊!我一个娇滴滴的妇道人家,哪里跑得过驴子!大人,你说是不是?” 娇滴滴的妇道人家? 薛湛立即想起凌娇娇暴打狗老三的情景。 出拳如铁、出脚如石。 那可真叫一个娇滴滴。 见薛湛不说话,凌娇娇继续问:“薛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儿?要是顺路捎我一段?”凌娇娇冲着薛湛一脸讨好。 薛湛只得道:“我要去宁州城。” “呀!那太好了,顺路。”凌娇娇欢喜不已。 薛湛皱眉:太巧了。 凌娇娇以为他不愿意,连忙说:“薛大人您放心,我坐您的车,给钱。 ” “……”这哪里是钱的问题? 可他低头一看,只见凌娇娇神色微倦,额头冒出细汗,心中有些不忍。他只得点头:“上来吧。” 马车太高,凌娇娇爬不上去,薛湛伸手把凌娇娇拉了上来。 凌娇娇掀开车帘,才发现马车内还有一人。 周元视线一会儿落在薛湛身上,一会儿落在凌娇娇身上,一脸兴趣盎然。 凌娇娇错愕:“他是谁?” “我的侍卫,周元。”薛湛一面赶车一面道。 “……你给你侍卫赶车?”凌娇娇一脸震惊。 “他受伤了。” “原来如此,您真是好人。”凌娇娇坐到马车里面。 周元赶紧道:“凌掌柜有礼。”他早就听薛义提起过面西施大名,也知道大人一来桦县,就被面西施给迷住了。 今日一见,果然是一个明艳柔美、娇滴滴的大美人! “周侍卫客气了,你家大人去宁州做什么?”凌娇娇好奇问。 “这……”大人装病偷偷去宁州城,是为了调查卢颂。卢颂和陈旋,是在宁州城的白鹿书院认识的。 这事周元自然不好告诉凌娇娇,但见凌娇娇盯着他,周元只好道:“去拜见知州大人。” “哦!那……你们没带礼物吗?”凌娇娇发现马车空荡,啥也没有。 “什么礼物?”周元不解。 “你们去拜见长官,不带礼物?那怎么能行?你们也太不通人情世故了。”凌娇娇叹气:“想要飞黄腾达,可得放聪明点。” “……”周元一时哑口无言。这凌掌柜说的话其实没错。想要升官发财,可不得巴结长官吗? 可他们大人刚直不阿从不送礼,并且他压根不求飞黄腾达! 周元不说话,外头赶车的薛湛开口问,他声音淡淡的:“多谢凌掌柜指教,我倒是不太懂这些,依你看,我应该准备什么样的礼物?” 凌娇娇好笑:“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幸好今日你遇到了我。你要巴结长官,自然要投其所好。那些大官的喜好,无非是金钱。” “明白了,送金银。”薛湛道。 “笨蛋!直接送金银别人能收吗?俗气!”凌娇娇忍不住骂。 周元一惊:好家伙!这女子好大胆,居然敢骂他们大人笨蛋! 他们大人可是探花郎!怎么会笨呢! 不料,薛湛一点儿不气,语气还十分谦虚:“凌掌柜说得有理,可既然要送钱,又不能送金银,要怎么做?”薛湛虚心求教。 “这你就问对人了吧!等你去了宁州城,找一家有名气的书画铺子,和掌柜约定好,从他这里买一副字画,日后谁拿来倒卖,便花一笔银子收回字画,这笔银子你出。你再给掌柜一些好处就行。这样的生意,那些书画掌柜都是做惯了的。” 凌娇娇仔细说来。 薛湛点头:“这般我也听说过,送字画高雅,又可变现,不错。没想到凌掌柜懂得那么多。” “我是生意人,听得多见得多,自然也知道得多。你要是不熟悉宁州城,我可以为你引荐一家书画铺子。” “多谢凌掌柜指点。不过我就不必了。”薛湛婉拒。 “怎么,你难道不想讨好长官,升官发财?”凌娇娇纳闷。 “我自然是想升官发财的。”薛湛道。 “那又为何不送?” “没钱。” “……”凌娇娇了然:“也是。”她是知道薛湛多抠搜的。 马车内的周元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11. 怕蟑螂 …… 很快到了中午,薛湛停了马车,几人下车吃面饼,喝水歇息一下。 桦县距离宁州城七八十里,要下午才能到。 凌娇娇吃了一块饼,看向路边的林子,便往里头走。 薛湛纳闷:“凌掌柜,你去那里做什么?” 凌娇娇脚步一顿,回头看了薛湛一眼,神色一言难尽:“去洗手。” “洗手?那是林子,不是河边。”薛湛皱眉。 “……” 两人四目对视,薛湛忽然懂了。 他忽然觉得脸上发热,“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别走太远。要是遇到危险,大声呼叫。” 凌娇娇点头,“知道了。” 等凌娇娇跑去林子里,周元忍不住道:“大人,您对这个凌掌柜,有点不一样。” 薛湛承认:“她与旁人不同。”薛湛总觉得,她似乎在做些什么,和言怀一有关。 “那当然,她是面西施,长得好看呗。” 薛湛摇头:“不是好看。” “那是什么?” “神秘。” …… 酉时,三人到了宁州城。 薛湛不急着去找客栈:“凌掌柜,你亲戚住哪儿,我送你过去。” 凌娇娇急忙道:“不必了,我自己去。” “无妨,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送你去你亲戚家。” “真不必了,我还要去买些礼物呢。”凌娇娇跳下马车,“今日多谢薛大人。” 见凌娇娇要跑,薛湛忽然扬声道:“凌掌柜,你搭了我的马车,不是说要给我钱吗?” “……” 凌娇娇服了。她掏出钱袋,数了十个铜板:“就这么多了,再多我也没有。” 薛湛伸手接过钱:“够了。” 眼看凌娇娇离开,一旁的周元再也憋不住了:“大人,十文钱您也不放过?” “十文钱也是钱。走,去找个客栈住下,明日一早我们去白鹭书院。” 薛湛驾着马车,找到了一家小客栈,名为乾来客栈。 凌娇娇暗中一路跟随。 …… 等两人入住后,凌娇娇溜入乾来客栈,问掌柜:“刚才进来那两人,一个瘦弱的白脸书生,一个病歪歪的随从住哪?” 掌柜瞪大眼:“女客人,这……我不能告诉你。客人住哪儿,我们是不能随便告诉旁人的。” “不是旁人,我是他朋友。”凌娇娇张口就扯谎。 那中年掌柜也是人精,他笑眯眯道:“小娘子说谎,你与那两人要是朋友,为何不一同进来住店。你等那两人进来后,过了好一会儿才再进来,说明你不想让他们知道你,是不是?” “……”凌娇娇没办法,从钱袋掏出一粒碎银,递给掌柜:“这个行了吧?” 不料掌柜却道:“娘子,这钱我不能乱收,你想找那位公子做什么?我看他文文弱弱的,是个读书人,你别乱来。” “你瞎说什么呢,我就是看他俊,想和他说两句话罢了。”凌娇娇笑着说。 掌柜放了心,他手下银子:“那成,你可别做什么欺负人的事啊。” “知道了知道了,我一个女人家,怎么会欺负男人呢。”凌娇娇一脸郁闷。 于是掌柜递给凌娇娇钥匙:“喏,上房丁号,你就在他屋子隔壁。” …… 入夜。 凌娇娇一面啃饼子,一面竖着耳朵听隔壁的动静。 面饼不好吃,啃得凌娇娇直皱眉,她正思索着要不要出去找点别的吃,忽然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动静。 “砰”的一声响,像是杯盏摔碎之声。 随后,她听到周元一声惊呼:“大人,怎么了?” 凌娇娇嘴里叼着面饼,动作迅捷如闪电,她倏地一下冲出门,几步走到隔壁房间门口,她正要推开门,却听到里头薛湛道:“没什么,看到一只蟑螂。一时失手砸了杯盏。” “嚯,还真有蟑螂,个头还挺大的。”薛义抬起脚,打算一脚踩死蟑螂。 薛湛连忙阻止:“别踩,踩得血肉模糊更恶心,抓住它,把它扔出去!” “是。” 门外的凌娇娇听得直皱眉:所以薛湛方才打碎杯盏,只是因为看到了一只蟑螂? 他娘的一个大男人怕蟑螂? 凌娇娇想骂人。 就在这时,凌娇娇身后传来小二哥的声音:“姑娘,您在这儿做什么?这不是您的房间,您的房间在隔壁。” 凌娇娇赶紧低声道:“哦,是我弄错了。” 她慌忙跑回自己的房间。 小二哥敲门,将薛湛要的饭菜送了进去。 …… 一夜无事。 第二日一早,薛湛周元用了早饭,前往白鹭书院。 宁州城中有数个书院,其中以白鹭书院最有名,宁州城辖下各州县的学子们,都想方设法来白鹭书院读书。 两年前,陈旋来白鹭书院读书,结识了卢颂。这经历,倒是和他有些相似。 昔年,薛湛和在镜台书院结识言怀一,而后同窗五载。 薛湛亮明身份,与白鹭书院院长在书房相见。 “拜见薛大人,不知薛大人造访本院,所为何事?”乔院长有些疑惑。 “我冒昧前来打扰了。倒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想要了解一下卢颂和陈旋的事情。” 乔院长闻言,顿时一副了然之色:“陈璇事情我听说了,可惜啊。他品性纯良,又勤奋好学,假以时日必有成就,却英年早逝。” “那卢颂呢?我听说,两人乃结拜兄弟,情同手足?”薛湛问。 乔院长点头:“这倒不假。两人在白鹭书院同窗两载有余,关系很好。卢颂比陈旋来得早些,陈旋刚来书院不熟悉,卢颂对他很是照顾,后来,卢颂跟书院管事要求,两人同住一间寝舍。” “这么说,卢颂倒是个热心人。” 乔院长点头:“这卢颂大约三年前就来了白鹭书院,他对其他学子都很友善热心。直到陈旋来后,那对他更是格外不同。大约是陈旋意气相投吧。” “院长可知,卢颂籍入何处,家住哪里?” “卢颂是外地人,他自称是家遇横祸,逃入宁州。白鹭书院是私塾,只要验明身份,通过考核,就可入院。” 乔院长解释。 薛湛又问:“那他在宁州可还有亲人?” 乔院长摇头:“没有,他是孤身一人来到的宁州城,长住书院,以前即便书院休假,他也无处可去,只留在院中温书。后来他和陈旋交好,逢年过节,陈旋便邀他一起回家。” 12. 你也住这儿 “多谢,我想去看看卢颂与陈旋的住所。” “大人这边请。”乔院长领路,将薛湛、周元带到了一排厢房前,他停在一扇门前:“这就是陈旋、卢颂的住所了。”’ 屋子内一左一右两张床,两张书桌。 “卢颂住那边,陈旋住这边。去年底卢颂跟着陈旋回家后,两人就再也没回来了。” 薛湛走到卢颂桌前。 因为好几个月没有人居住,桌案前落了一层灰。 桌案上放了一叠纸,被镇纸压着。 薛湛取下纸,上面写了一篇文章,薛湛略略一看,文章内容并无特色,字迹却有些潦草轻浮。 以字见人,可见写字之人心浮气躁,不甚用心。 薛湛又去和乔院长说话,两人走到屋外,周元趁机细细搜查屋子。 就在这时,薛湛听到周元大喝一声:“什么人?” 薛湛立即转身快步入屋内,却只看到周元跳出窗外,他抬头一看,只见远处墙上一个黑影一掠而过。 周元追了过去。 …… 那黑影跳出墙,他动作迅捷,不多时就跑出了老远,周元跳出墙,只瞧见那人一点身影。 那人脚步轻盈,一跃又跳上了屋顶。 明知道没有希望追上,周元却还是快跑过去,就在这时,他瞧见一个紫色身影也跃上屋顶,追着那人去了。 一眨眼的功夫,两人都没了人影。 …… 今日薛湛两人出行,凌娇娇一直暗中尾随。 他们进了白鹭书院,凌娇娇也藏在暗处。 直到,她发现另一人也在跟踪薛湛。 凌娇娇不晓得这人来历,却猜想和卢颂有关。 她本想悄悄尾随这人,追踪到他的来历,不料周元发现了他。 那人惊慌逃跑,凌娇娇一路跟随。 只是,那人比之前警觉许多,发现了凌娇娇。 等到了一处暗巷,他停了下来,转身面对凌娇娇。 这时,凌娇娇才看清楚他的容貌,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脸带面巾,身材矮小偏瘦,轻功却是极好。 他盯着凌娇娇,忽然抽出长剑,直击凌娇娇。 凌娇娇未带弯刀,只得躲避,那人虽然剑法一般,可凌娇娇手中无兵刃,应付不易。 她将人引入墙壁边,那人一剑刺来,凌娇娇迅速侧身,结果他的剑便刺入了墙壁之上。 机不可失,凌娇娇一掌劈向那人的手腕,迫他放弃剑。 随后两人以手相博,那人身手不如凌娇娇,渐落颓势。凌娇娇正要将人制服,不料又有一人忽然冲出,凌娇娇躲避不及,被他一脚踹在肩头,凌娇娇摔倒在地。 那人立即带着瘦脸男子,飞快离去。 凌娇娇跌在地上,那一脚不轻,凌娇娇忍着痛按捏肩膀,幸好没有伤及骨头。 她挣扎起身,收起了那把剑。 或许,这把剑上有线索。 凌娇娇拿着剑,心想此时薛湛应当没有危险,便去药店买了跌打损伤的药,回到了客栈。 …… 周元跟丢了人,立即返回白鹭书院。 薛湛在白鹭书院门口等他。方才他已经仔细搜查了卢颂与陈旋的屋舍,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周元回来,两人便返回客栈。 路上,周元说了方才之事:“属下无能,跟丢了偷窥之人。” “无妨。既然有人在暗处窥探监视,这也正说明我们的探查方向没错。这个卢颂确实有问题。” 不过…… 薛湛皱眉,他之前以为卢颂是一人所为,如今看来,卢颂有帮凶。 “对了大人,刚才我发现除了我,还有人在追那个偷窥的男子。”周元又说。 “谁?” “我只看到她的背影,穿着紫衣,动作轻盈……” 薛湛脚步一顿,双眸微亮:“是她!是那日在山道出手相助的女子。” “属下也这么觉得。看来,这女子也在追查卢颂之事。”周元推测:“大人,我想这紫衣女子和我们的目的或许是一样,都是追查这个案件。” 薛湛点头:“很有这个可能。” 只是,这个女子究竟是谁呢? 薛湛一时摸不清头脑。 不过这世间虽然浑浊,可也不乏清正之士,或许这位女英雄就是其中的正义之士。 …… 小半个时辰后,两人回到了乾来客栈。 薛湛才跳下马车,却见有一女子正往乾来客栈走。那女子看着十分眼熟。 她手里提着一只食盒,脚步轻快,满脸喜气。 “凌掌柜?”薛湛一脸错愕。 凌娇娇一愣,她看向薛湛,同样满目惊讶:“呀,薛大人,你怎么在这儿呢?你不会也住这儿吧?” “我就住这儿,这么说,凌掌柜也住这家客栈?”薛湛不可思议。 “是呀,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凌娇娇一脸惊喜:“你们这是去拜见长官回来了?” 薛湛不答反问:“你呢,你昨日不是告诉我去亲戚家住,怎么住到客栈来了?” 薛娇娇神色窘迫,“这个不太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莫非凌掌柜从头到尾都是骗我?”薛湛扬眉。 凌娇娇长叹一声,她走近一步,一脸难为情道:“不是我骗你,是真不好意思说。我和亲戚闹翻了,被赶出来了。” “闹翻了?”薛湛一脸不信。 凌娇娇只得解释:“今日我亲戚嫁女,中午男方来迎亲,我站在门口看热,不曾想那新郎官一眼看中我了,愣是不肯迎新娘了,说要退婚娶我。” “……”薛湛像是吃了一只苍蝇:“竟有这样的事情,你没骗我吧?” “我骗你做什么。如果我骗你,就让我守寡一辈子。反正就是这么个事,原本这是新郎的毛病,与我无关,可我那亲戚大怒,把我轰了出来。” “没办法,我只好重新找地方住,便落脚在这处小客栈。没行到薛大人这样身份,也会住这里呢。真是巧。” “……”虽然薛湛满腹疑惑,可见凌娇娇说得有理有据,他一时也无法质疑。凌娇娇此时靠得近,他鼻尖隐隐嗅到了一股药味。 “你身上怎么有药味?”薛湛问。 “哎呀,别提了,那新郎要退婚娶我,我亲戚恼羞成怒,和我打了起来。我肩膀不知被谁踢了一脚,就买了点药敷上。”凌娇娇越说越郁闷:“薛大人,你评评理,这关我什么事,他们不是应该去打那个新郎吗?” 13. 爹 “有理。那个新郎呢,就这么看着你被打?”薛湛皱眉。 “这种背信弃义之徒要娶我,我自然不应,而且这事情本就是他闹起来的,我一怒之下就一拳头打掉了他的牙,他吓跑了。”凌娇娇解释,“他跑的时候,还骂我母老虎,你说可气不可气。我只是去吃席,结果却被人骂,被人打,真是憋屈。” “……”薛湛无话可说。 凌娇娇见说服了他,提起手中的食盒,“你们用午饭了么,我去酒楼买的,一起吃吧?” 薛湛点头:“也好。” 此时已经将近未时,他和周元还未用饭,早已饿了。 于是三人在堂中用饭。 凌娇娇买了两个好菜,还有一壶酒。三人不够吃,凌娇娇又让客栈掌柜随便做了两个家常菜。 三人不分尊卑,一同坐下吃饭。 凌娇娇给薛湛倒了一杯酒:“大人,您什么时候回桦县呀?”她冲着薛湛浅笑,一副讨好之态。 薛湛心知肚明:“怎么,凌掌柜又想搭我的车?” “我也是没办法,从宁州回桦县,走回去得两天,太麻烦了。薛大人,您是桦县父母官,我是桦县子民,您这个当爹的,可不能不管我这个遇到困难的女儿呀。” “……”薛湛口里的酒水险些喷出,他瞪向凌娇娇:“你胡言乱语什么,什么爹,什么女儿!” 凌娇娇却一本正经:“我这么说有什么错,你不是父母官吗?我不是桦县子民吗?” 薛湛无奈,“这句话只是个比喻,是提醒官员要爱民如子。” “那就对了,你就得把我当做你女儿来爱护。”凌娇娇强词夺理。 周元实在忍不住,“凌掌柜,你怎么好意思呢。你年纪比我家大人还大吧,怎么就敢自称是我家大人的女儿。” 大人今年才二十又二呢。 “那又如何。我也只是比喻罢了,薛大人真想当我爹,我还不……”凌娇娇瞥了一眼薛湛,见他脸色铁青,她连忙改口:“那我肯定乐意的。” 薛湛不欲在和凌娇娇辩论,他叹气:“我还要在宁州城住一两日,凌掌柜要是不着急,可等一两日,然后与我们一同回桦县。要是凌掌柜赶着回去……” “我不急,我一点儿不急。多谢薛大人。”凌娇娇立即笑着道。 薛湛摇头:“凌掌柜,你做事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吃亏。你好酒好菜,就是为了让我同意你搭车吧?如此说来,你早就知道我住在这家客栈了?” “怎么会呢?纯属巧合。我又不是神算子,怎么知道薛大人住这儿?”凌娇娇死不承认。 三人用了饭,凌娇娇请店小二将食盒和餐具送回卖菜的酒楼,她则回房歇息。 她当着薛湛的面,进了他隔壁的屋子。 薛湛这才知道,凌掌柜居住就住在他隔壁。 进了房间,周元给薛湛倒了杯茶:“大人,白鹭书院那边我们已经看过了,并无线索,您为什么还要留在宁州城?” “书院那边,卢颂的确没有留下什么。不过,从他的文章字迹来看,他心思浮躁,并非潜心读书之人。可他却在书院住了那么久。 ” 薛湛坐下,端起茶盏,语气淡然笃定:“宁州城这边虽然没有什么线索,可桦县那边,或许有了动静。我们不急着回去,多给卢颂点时间。” “我离开之时,便叮嘱薛义,暗中盯住卢颂。” 周元恍然大悟:“明白了,大人这是声东击西。咱们来到了宁州城,桦县那边的人便松了口气,定会趁机偷偷摸摸做些什么。如此一来,也容易露出马脚。” “正是如此。”薛湛点头。 …… 隔壁客房,凌娇娇贴在墙壁上,努力去听那边的说话。 她凝神静心,努力了半天,只听到:声东击西、盯着卢颂几个字。 凌娇娇细细一想,便明白了薛湛的计策。 这个病秧子,倒是有几分聪明。 凌娇娇放了心,坐到桌边拿起剑,仔细查看。 这柄剑,就是矮瘦男人留下的。 凌娇娇的目光落在剑尖上的,那里刻着一个小字:郭。 州城之中,郭姓人家不计其数。 可凌娇娇一下子就想到了宣诚候郭涛。 凌娇娇来桦县半载,对此地显赫之人有所了解。 宣诚候郭涛,听说是皇后的表弟。 卢颂背后之人,是郭涛吗? 或许他们有这样的靠山,才敢害死怀一吧? …… 是夜。 天黑后,下了雨。 凌娇娇在屋里闷得慌,便推开门,走到走廊上透透气。 客栈楼下,小院中的灯笼在雨幕中蒙蒙亮。 她低头盯着楼下小院那盏灯笼,心中莫名有些低落。 半年了,也不知平平长成什么样了。 身后传来开门声。 薛湛推开门,瞧见走廊上凌娇娇的背影,有些诧异。 外头下雨,他便想出来赏雨,没想到,凌掌柜也有这个雅兴。 只是雨幕前的她,背影似乎有些落寞,不像他认识那个爽快、豪放的凌掌柜。 “凌掌柜,赏雨?”薛湛问。 凌娇娇侧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带着几分嫌弃:“雨有什么可赏的。我就是在屋子待着有些闷罢了。” 她说着,自然而然伸手往前一靠,却忘记了自己右肩受伤,如此一靠,牵动伤口,凌娇娇“嗷”了一声,站直身体,龇牙咧嘴:“娘呀,真疼。” “怎么,伤得重吗?”薛湛问。 “没什么,就是点皮外伤。” “皮外伤也不可马虎,还是请个大夫好好看看。”薛湛建议。 “没那个必要。我可不像你,柔柔弱弱的。” 薛湛皱眉,他虽然不如武夫那般身强力健,但也不至于柔柔弱弱吧? 这凌掌柜,怎么会这么说他。 凌娇娇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赶紧补救:“我是说,我是粗人一点小病小痛不碍事。大人是读书人,自然要金贵些。” 薛湛点头,并不在此事上计较。 凌娇娇松了口气:“大人,您是出来赏雨的?” 薛湛点头:“算是吧。”薛湛上前,靠着木栏,伸手接雨:“凌掌柜……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子。” 凌娇娇一愣,随即娇羞一笑:“哎呀,薛大人这么说,倒是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凌大人,您还是趁早死心了吧,我可不喜欢当官的。” 薛湛怔住,他脸色微红,急忙解释:“凌掌柜,你误会了,我不会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你……好像有很多秘密。” 凌娇娇疑惑:“秘密,这话从何说起,我有什么秘密?我对人一向坦坦荡荡,从不会遮遮掩掩。” “凌掌柜何必这么说呢?你的秘密我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我感觉,你绝不简单。” “那你的感觉还挺准的。我也觉得我不是普通人。最起码,我是个大美人。”凌娇娇抿嘴笑。 薛湛无奈叹气:“鸡同鸭讲。” “你骂我?你才是鸭!”凌娇娇挑眉,双手抱住,扯动肩膀,又哎哟一声咧嘴痛呼。 薛湛服了:“凌掌柜,你还是去好好歇着吧,明日我要出门一趟,你便在客栈休息,如无意外,我们后日回桦县。” 凌娇娇点头:“行。” 14. 官二代 …… 回到屋子。 周元问:“大人,明日我们真要去拜见知州大人?那样的话,您来宁州城的事情,只怕要传回桦县。” “无妨。明日已经是我离开桦县的第三天了,等消息传回去,我也回了。我既然来了宁州城,自然该拜见一下许知州。” …… 夜色已深。 外头的雨声淅淅沥沥。 凌娇娇背靠墙而坐,时刻留心隔壁屋子的动静。 她不敢掉以轻心,那些人敢刺杀薛湛一次,或许就有两次。 薛湛不能死,至少在他查明真相之前不能死。 她闭目养神,神思放空。 一个瞬间,她忽然记起往日的事情。 她正在院中练刀,一袭湖绿长袍的男子匆匆进来,怀里抱着一只盒子,满脸喜色:“飞霜,你看,湛弟派人送来了给我们的贺礼,你猜猜是什么?” 她收起刀,盯着木匣,努力思考:“你说你那个结义弟弟好读书,为人清雅。他该不会给我们送一堆诗集做贺礼吧?” 男子摇头,脸上的笑都快憋不住了:“不是,你再猜。” “这让我怎么猜?不是诗集,难不成是什么字帖、画卷?你们读书人,就爱这些虚的。” “还是不对。”男人继续摇头。 她不耐烦了,“什么破玩意,我不猜了,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她从男子手里夺过木匣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只手掌大的如意,还是金子做的。 她目瞪口呆:“金子做的如意?” 男子笑着点头:“是啊。真难为湛弟想到这份礼物。他知道我家境清贫,如今又只是个县尉,他大概是怕我娶妻生活不宽裕,这才送了这份礼。” 她忍不住笑了,拿起那只沉甸甸的金如意,“以前你说他多好多好,我就当耳边风。今日见了这份礼,倒是觉得这人细心,还挺讲义气。” “那是。湛弟虽然出身高门,但绝不是那种骄纵纨绔之辈,以后你见了他,自然知道。” “行行行,既然你把他当亲弟弟看,那从今日开始,他也是我的亲弟弟了!”她望着男子笑:“可以了吗?” “夫人真好。” …… 回过神来,凌娇娇发现脸上有些湿意。她伸手一摸,发现自己流泪了。 凌娇娇笑了一下,飞快地擦干眼泪。 她又将耳朵贴着墙,听隔壁的动静。 她隐隐听到薛湛在念诗: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这首诗,她听夫君和她讲过,是思念亲友之意。 凌娇娇在心中默念了下半句: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 第二日一早,薛湛带着周元去了知州府邸拜见。 薛湛本是装病悄悄出桦县的,不过今日已经是离开桦县的第三日。他今日去拜见宁城知州,倒也不怕自己行踪暴露。 许知州留他用午饭,又与他品茶下棋,耽误了些时间。 期间薛湛问了许知州关于言怀一的事情,许知州自称对言怀一之死知之不多。 许知州纳闷:“薛知县,你似乎对言知县的死格外关注?” 薛湛坦言:“我从前与言知县同在镜台书院读书,也算是同窗好友,他意外身亡,我心里难过,也怕其中有什么误会。” “绝无可能。”许知州摆摆手:“当时言怀一死于青楼,为了谨慎起见,当时我也派一名仵作去桦县。” “州里的仵作协同桦县仵作共同验尸,确定言怀一是突发猝死,并非他杀。薛知县若是不信,我命人把那名仵作请来,你问问他。” “那就劳烦许大人了。”薛湛立即道。 许知州无奈,只得命人把当时去验尸的仵作请来,薛湛仔细询问一番,这名仵作再三肯定:“当时小人仔仔细细查看过了,言知县就是猝死的症状。没有中毒迹象,胃中未消化的食物也没有毒,尸体上没有任何外伤干干净净,一丝伤口也没有。也不是窒息而死。小人绝不敢撒谎。” 那名仵作还带来了当时验尸的案卷抄本,他的验尸结果,和桦县仵作的结果一致。 …… 凌娇娇目送他们进了知州府后,则去了宣诚候府外。 侯府戒备深严,此时又是白日,凌娇娇不敢贸然进去。 她守在侯府侧门外一整日,却并没有见到昨日的矮瘦男子。 眼看天色将黑,凌娇娇只得先回客栈。 不料距离客栈还有数丈,就瞧见薛湛一脸神色匆匆向她走来:“凌掌柜,你去哪儿了?” 他望着她,满目担忧。 凌娇娇见他神色焦虑,有些不解:“没什么,就是在客栈里待着闷,四处走走,怎么了?” “没什么,见你这么晚未回,有些担忧罢了。你毕竟是个女子,在宁州城又人生地不熟,天黑后莫要乱走。”薛湛松了口气,随后解释。 虽然这凌掌柜个性泼辣,不容易被欺负,可她毕竟是貌美的女子,要是遇到歹人她也是束手无策的。 凌娇娇一脸震惊:“你……方才是担心我?你担心别人欺负我?” 凌娇娇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如此担心过了。 从前她出门,身边人只担心她欺负了别人。 “凌掌柜,我知道你算不得弱女子,可万事当心些为好。回去吧。” “哦。”凌娇娇难得乖巧起来,跟在薛湛后面回了客栈。 周元让掌柜煮了三碗面再加两个小菜,三人对付着吃了一顿。 “薛大人,今日你去拜见知州大人,可还顺利?”凌娇娇一边吃一边问。 薛湛点头:“只是例行拜见,倒也没什么。” “你没给知州大人准备礼物,他不会给你小鞋穿吧?”凌娇娇低声问。 “这倒是不会。”薛湛漫不经心。 凌娇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呀,是太年轻。不晓得讨好长官,以后可得吃亏。” “那不至于。我爹是吏部尚书,掌管官吏考核迁调,他应当不会给我小鞋穿。”薛湛淡淡道。 “……”凌娇娇一脸惊诧,她盯着薛湛看了几息,然后闭了嘴。 随后,她伸手,将放在自己跟前的一碟花生米推到了薛湛跟前:“大人,您吃,这菜寒酸了些,要不我再去附近酒楼买两个菜?” 薛湛失笑:“不必,这就挺好。虽然我是吏部尚书之子,却是外室所生,并不得父亲看重,在父亲跟前也说不上话,只是这些人远离京城,并不知情。” 他幼时在外长大,后来被父亲带回府中,没过多久便去了城外的镜台山读书,与父亲感情并不深厚。 凌娇娇哦了一声,又伸手去把那碟花生米拿到了自己跟前。 周元看得直瞪眼:这凌掌柜,也太势力了。 15. 人生如戏 不过薛湛却一点儿不恼,他唇角微扬,继续优雅吃面。 饭后店小二来记账,三碗面两碟小菜,一共三十一文钱。 薛湛对凌娇娇道:“三人平分,劳烦凌掌柜给十文。” “……行。” 凌娇娇对店小二大声道:“听见了吗?这顿饭十文记在我账上。” “听见了,听见了。”店小二对薛湛两人一脸鄙夷。 这男人也太抠搜了。 昨晚这位娘子请他们主仆吃好菜,今日他们一碗面却不肯帮这娘子出。 旁边的客人也是一脸惋惜。这还是男人吗?连一碗面都不请美人吃。 薛义脸色僵硬,薛湛淡然自若,一点儿也不在意众人的目光。 薛湛薛义上了楼,凌娇娇慢一步被掌柜的拉住。 “这位娘子,我看你还是算了。这男人,不值得。” 这客栈掌柜看了几日,是看出点猫腻了。 瞧这凌娘子和薛公子,定然是神女有情,襄王无意。 凌娘子耍尽心机想要亲近薛公子,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可人家薛公子压根不领情呀。 甚至,一碗面都舍不得。 凌娇娇有点懵:“啊?” “凌娘子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念一枝花,你看我……” 凌娇娇冷眼一扫,掌柜哆嗦一下,不敢再说。 …… 凌娇娇懒得搭理掌柜,上了楼梯打算回房。 凌娇娇正要推门,薛湛却叫住她:“凌掌柜,这个给你。” 凌娇娇侧头,看到薛湛从屋里走出,他手里拿着一个白瓷小瓶子,也不知什么。 她正一脸疑惑,薛湛道:“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我回来时路过医馆,便买了些回来。” 凌娇娇刚想说我自己有,但心想薛大人一番心意,她应该识相些,于是伸手接过,“谢大人关心,大人果然是爱民如子。” 也不知这句话戳到了薛湛哪里的痛处,薛湛脸色一僵,有些难看。 “不必客气。”他回道,语气冷了不少。 凌娇娇搞不明白,拿着瓶子进了屋子。 她从床底下摸出那柄剑,心里霎时有了个注意。 要把这剑交给薛湛,让他得到更多线索,才能继续探查这件事的真相。 …… 子时将近。 薛湛和衣而眠,他睡得迷迷蒙蒙之际,忽然听到隔壁屋传来女子的惊叫声。 薛湛一下子坐起身来,隔壁屋住的是凌掌柜,难道她出事了? 薛湛连忙起身往外走,睡在对间的周元也同时起身。 “大人也听到了?好像是凌掌柜那边出了事。” 薛湛点头:“去看看。” 他动作快得很,完全没了往常的淡然从容之态。 他推开门,几步到了凌娇娇房门前,用力拍门,大声问:“凌掌柜,怎么了?” 见无人应答。薛湛退后一步,命令周元:“踹开。” 周元得令,一脚踹开房门。 薛湛几步跑入屋内,只见屋内,凌娇娇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她头发散下,脚未穿鞋,衣裳还完好。 薛湛迅速查看她周身,确定她无事后,这才快速扫过周围。 而周元早就跑到打开的窗边,只是他什么也没发现。 薛湛这才注意到,凌娇娇身侧地板上,有一把剑! 薛湛皱眉。 他在凌娇娇跟前蹲下,轻声问:“凌掌柜,你怎么了?” 凌娇娇这才回过神来,她望向薛湛,满目惶恐,让人心生怜惜。 “薛,薛大人,刚才,刚才有一个女人找我,她扔给我一把剑,还说让我把剑交给你!” 薛湛点头:“我看到了剑。她没伤害你吧?” 凌娇娇摇头:“没有。太吓人了,她就像是个鬼一样忽然出现,我快被吓死了!”回想当时情形,凌娇娇满脸害怕。 薛湛这才松了口气:“别怕,她已经走了。你可看清她的模样?” 凌娇娇摇头:“她脸上带着面具,我没看清。不过她很厉害,一眨眼就到了窗户边,然后跳了下去。” 薛湛愣住。 武功极好的女子,又戴面具,难道是她? “你可看清她的衣裳?”薛湛又问。 “好像……是紫色的,我当时吓坏了,记不清了。”凌娇娇惊魂未定。 “对了,她还说了一句话!她说让我告诉薛大人,这把剑是她从白鹭书院的窥探者手中得到的。” 凌娇娇又说。 薛湛一下明白了。昨日白鹭书院,紫衣女子也在场。她追上了那个窥探者,并且从对方手中得到了这把剑! 紫衣女子把剑交给他,或许是剑上有线索! 不过,薛湛有一点没明白。既然紫衣女子想要帮助他,为何偷偷摸摸的,还通过凌娇娇给他线索? 真是让人费解。 薛湛扶着凌娇娇起身,让她喝杯茶定定神。 凌娇娇刚要喝茶,像是回魂一般,她猛地看向薛湛,声音中气十足,不似方才那般惶恐:“薛大人,我明白了!我今夜飞来横祸,都怪你!” 薛湛一愣,“飞来横祸?”不至于吧。 “对!我本睡得好好的,那个女人鬼一样出现在我床头!吓我一跳,又扔给我一把剑,差点把我吓死!明明她是找你的,却来祸害我,你说是不是你祸害的?”凌娇娇瞪着薛湛,理直气壮。 “……”薛湛无言以对。凌娇娇的话,确实有道理。 不过薛湛心里也是稀奇得很,这个凌掌柜刚才还被吓得半死,现在就生龙活虎,开始找他麻烦了。 他压住心里头的好笑,点头道:“那凌掌柜想怎么?” 她眼珠子一转,满脸好奇:“你告诉我那女人是谁?我被她差点吓死,都不知道她是谁呢。” 薛湛摇头:“这个我无能为力,其实我也想知道她的身份。她刻意对我隐藏身份,否则也不会避开我来找你吧?” 凌娇娇一脸失望:“好吧,那赔钱吧。”凌娇娇向薛湛伸手。 “……赔钱?为什么?” “她本是和你相关的人,牵连到我,你不该赔钱吗?” “……”薛湛不理她:“凌掌柜早些休息吧,再遇到什么事就大喊,我们就在隔壁。” 随后他让周元关好窗户,两人带着剑离开。 16. 不会为他守寡 …… 薛湛很快在剑尖处发现了一个字。 周元立即想到了:“大人,这是郭字。宁州城中郭姓,莫非是宣诚侯。” “一个字,不能证明什么。姓郭的人很多,那窥探者也未必就是宁州城的。” 薛湛说罢,神色微凝:“不过,如果他真是宣诚侯的人,那倒是有些棘手。” 宣诚侯郭涛,那是皇后的亲弟。只因在京城犯事,才被贬到宁州。 据他所知,皇后很在意这位弟弟。 无论如何,他会查明真相,不叫那些枉死之人,死不瞑目。 …… 翌日,薛湛三人出城回桦县。 一路上还是薛湛赶车,凌娇娇嫌马车内闷,于是也坐在马车外。 “我听说,凌掌柜是半年前才到桦县的?凌掌柜为何搬到桦县?你好像在桦县没有亲故。” 薛湛一面赶车,一面问。 凌娇娇暼了一眼薛湛,满脸是笑:“哟,我竟不知薛大人背地里查探过我的事情呢?竟然连我在桦县没有亲故都知道?” “……”薛湛有些尴尬。他确实让薛义查过凌娇娇,因为他怀疑她和言怀一有关。 “薛大人,你是独独查我一个呢?还是所有人都查?”凌娇娇可不管薛湛窘迫不窘迫,非要问到底。 薛湛没办法,只得道:“我身边的人,我都会查,这是我的习惯而已。” 凌娇娇点头:“也是,您毕竟是官儿,疑神疑鬼很正常。” 薛湛脸一黑。 凌娇娇怕薛湛把她扔下马车,赶紧闭嘴,又冲薛湛一笑:“是我嘴瓢说错话,大人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您。我来桦县,不过是想换个地方。我男人死了,我不想留在伤心地,我小时候在桦县住过一段时间,便搬到了这里。” 薛湛道歉:“抱歉,让你想起了伤心事。” 凌娇娇摇头:“伤心什么?都是命。他活着的时候我们恩恩爱爱,他如今死了,我却还要继续活着,伤心有什么用呢?” “凌掌柜想得开是好事,人总要向前看。”薛湛宽慰。 “我呀,也不会给他守寡的,等……过了这段日子,我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薛湛没出声,毕竟是凌娇娇的私事,他不好问。 不料凌娇娇却问他:“薛大人,你是男子,我这样想你会不会觉得我薄情寡义?” “怎么会。斯人已逝,活下来的人却还有自己的人生。相信你的亡夫会希望你过得好。” 凌娇娇像是很开心:“你也这么想?我还以为你和那些迂腐读书人一样,觉得女子应该为夫君守寡呢。” 薛湛摇头:“伴侣去世,确实让人伤怀。可人的一生,总有许多意外,总不能因为一次意外,便止足不前。” 凌娇娇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他活着的时候,我全心全意对他,他死了,我或许会想他,可我还是要继续走下去。听薛大人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 薛湛有些疑惑:“凌掌柜为何这么在意我的看法?”虽然这个凌掌柜刻意在他身边出现,有时又言辞随意,可薛湛却能感觉得到,她对他绝无男女之意。 “你是桦县的父母官,我当然在意您的看法。没准我哪日再嫁,还得请你喝喜酒呢。”凌娇娇一本正经道。 “……”薛湛无言以对。 再嫁,谁? 不会是姜秀才吧! …… 天黑前,他们回到了桦县。 薛湛出现在县衙门口,把看门的差役吓了一跳。 刘管事匆匆过来迎人:“大人,您怎么从外头回来,您不是在后院养病吗?” 薛湛淡淡一笑:“闷得慌,我就去外面走走,我从侧门出去的,所以你们不知道。” “……” 刘管事觉得这事怪得很,明明那个薛义一直在后院照料大人,怎么大人又出去了? 不过大人的事,他没多问。 …… 凌娇娇也回到了面馆。 阿宝端了一碗面到她房间:“掌柜,晚上还没吃吧,我让黄叔给你煮的,趁热吃。” 凌娇娇自然饿了,这一天都在赶路,只匆匆吃了两块饼。 她拿起竹筷刚要吃,又吩咐道:“给薛大人送两碗面,他和周元都没吃呢,薛大人那碗不要放葱花。” 阿宝点头,刚要去厨房让老黄做面,凌娇娇又喊住阿宝:“不必了。他是知县,怎么会没吃的?县衙里头什么大鱼大肉没有。” 阿宝点头,“也是。掌柜,您这次和薛大人去宁州城,可有收获?” “事情或许与宣诚侯有关。”凌娇娇将在那日的事情说出:“这样一来,也就解释得通为何怀一最后一封信中叮嘱我,让我不要带平平来桦县。” “宣诚侯有权有势,怀一担心事情牵扯大,一不当心就会丧命,他怕我和平平来桦县危险。”凌娇娇苦笑一下:“他呀,总是这么傻。” 当初若不是平平病着,她和怀一一起来桦县,或许怀一就不会被害死了。 阿宝安慰她:“掌柜,如今查到了线索就好。您看那个薛大人,靠得住吗?” “他有几分聪明。或许他已经有了新线索,一会儿天黑,我就去县衙后院看看。” …… 县衙后院。 薛义见了薛湛,迫不及待将这三日的收获告诉他。 “大人,您真是料事如神!我派人一直盯着卢颂,这几日他果然有所动作!” “你离开第二日,卢颂就偷偷出了门,去了城中一家书铺,随后跟踪他的小七发现,他与一人在书铺后院的茶室偷偷会面。”薛义道。 薛湛急忙问:“那人是谁?” “孙浩!” 薛湛立即抓住了关键:“孙?” 薛义两眼晶晶亮:“不错!那人竟然是集贤楼孙掌柜的徒弟!” “而且,我打探到,去年孙子若死后,孙掌柜已经收了孙浩为义子。他原本不姓孙,而是叫做黄浩。三年前孙掌柜一次外出,途遇歹人,被黄浩所救,后来见黄浩无亲无故,于是将他带回桦县,收他为徒。孙子若去世后,孙掌柜收他为义子,因此黄浩改姓孙。” 如此,孙子若之死与陈旋之死有了许多共同之处! 同为富户独子; 家里来了外人,外人与家中人关系亲近,如同家人; 独子死于意外。 “分别派人盯紧孙浩与卢颂。”薛湛吩咐薛义。 “是。” “还有……不,我自己去。” 薛湛匆匆吃了几口饭。去了存放卷宗文书的卷宗房。 一县人口生死,县衙案卷书册都有记载。 薛湛找出近三年记载死亡的卷册,从中找出死者为年轻男子的记录。 “和丰十八年,李源,男,落水溺亡,年十七。” “和丰十九年,宋加,男,病逝,年二十。” “……” 一直到深夜,薛湛还在抄录。 凌娇娇蹲在屋顶,她听着屋内薛湛时不时念着死者记录,抬头望月。 她神色平静,眼底有些期待,也有伤痛。 这些年轻男子中,有多少如孙子若一般,死于非命? 而怀一一定是发现了此事,才察觉孙子若的死不是偶然,这才被人害命。 17. 张大夫 …… 直到子时,薛湛才抄完所有记录。 一共三十多条。而这其中或许有年轻男子死得蹊跷,便是薛湛要查的。 这些,桦县县尉钟虚是最清楚的。 薛湛决定,明日找钟虚问问。 …… 等薛湛回到后院睡下,已经过了寅时。 凌娇娇一直陪伴,直到卯时天微亮,她才离开。 此时的凌娇娇,已经十分疲倦了。 自从得知桦县新知县是薛湛时起,凌娇娇又喜又忧,她不敢半分轻心,她害怕薛湛也被害。 一旦薛湛被害,朝廷再也无人关注怀一之死。 以她的武功,可以杀了桦县那些不作为的狗官,可却无法为怀一正名。 她不忍心怀一负污名,死得不瞑目。 所以,薛湛是她唯一的希望。 得知薛湛来桦县,她大老远就去接应他,一路暗中护送他来桦县。 薛湛到了桦县,她夜里又天天去守护,只能白日抽空小憇。 最近几日她随薛湛去宁州城,日间奔波,夜里不敢深眠,着实有些吃不消了。 可明明很累,凌娇娇却没有多少困意。她心中雀跃期待:真相越来越近了! 她忽然想和怀一说说话,告诉他这件事。 凌娇娇翻出城墙,一路去了西郊的墓地。 言怀一是孤身来桦县赴任,他死后无亲眷收尸扶棺,便被葬在了桦县郊外。 当时,凌娇娇收到言怀一信件后,心中觉得不安,匆匆安顿好女儿后赶来桦县,可为时已晚。 言怀一的遗物早被人清理过,凌娇娇只能自己暗中探查。 为了隐藏身份,言怀一下葬时,她都没出现。 …… 天亮时,凌娇娇到了墓前,言怀一身为知县,却因为死得不光彩,背负骂名,墓地极其简朴。 不过之前薛湛派人来清扫,此时墓地还算整洁。 凌娇娇站在墓前,神色平静,只有眼底流露出伤痛。 怀一,你说得对,薛湛的确是个讲义气的人。 真相,快大白了。 …… 这日一早,钟虚还未进公房,便听值守捕快道,一早知县大人就在等着他。 钟虚诧异,赶紧走进公房。 只见薛湛一身天青长袍,背对着门,负手而立。他身姿清瘦挺直,透出一股傲然之气。 和从前的言大人,有几分相似。 钟虚微怔,直到薛湛转过身来看向他,他才回神。 “钟县尉,我想知道这些死者,有哪些是出身富裕人家,又正巧是家中独子。” 钟虚一愣。 他看向薛湛,眼底说不出的震惊。 薛大人这个问题,和去年言怀一的问题一模一样! “怎么了?钟县尉可是想起什么?” 薛湛立即察觉钟虚神色不对。 “没什么。”钟虚摇头否认,他接过薛湛手里的名单,心中思绪复杂,就连这份名单,和去年言大人给他看的都一样。 唯独不同的是,多了一个刚死得陈旋。 “我只是觉得大人问这个有些奇怪,大人何以提出此问?”钟虚掩饰道。 “钟县尉乃一县探查之官,难道不觉得这些年轻男子之死有蹊跷?就我知道的,便有陈旋,孙子若身世相仿,不过弱冠之年而死。” “……他们二人之死,是意外。”钟虚道。 薛湛并不争辩:“这两人之死我自会去查,现在,我要知道三年内,有哪些富户家中独子身亡,无论是意外还是病死。” 钟虚拱手:“下官这就去整理名单。” 薛湛点头。 …… 中午,薛湛去县衙对面面馆吃面。 店中有些老客人,比如冯婶,见了薛湛已经见怪不怪了。 如今谁不知道新来的薛知县拜倒在面西施的石榴裙下,天天来面馆吃面? 这面西施眼界甚高,从前谁也看不上,谁敢冒犯直接揍人一顿,揍得人鼻青脸肿、断手断脚。 如今她对新知县倒是有几分好脸色。真是稀罕。 “知县大人,您又来吃面呀!”这几个老客人摸透了薛湛,知道他性情温和,也不怕他。 冯婶还跟他打起招呼,她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薛湛丝毫不在意。 他微笑点头:“是。” 随后他对阿宝道:“两碗面。” 不多时,阿宝端着两碗面从堂后门中走出来了。 冯婶见状忍不住道:“阿宝,怎么是你来?知县大人来,怎么也得凌掌柜亲自招待吧。” 薛湛目光不着痕迹往后门一瞥。 阿宝却道:“我家掌柜肩膀受了伤,这几天干不了力气活。” “哎呀,凌掌柜受伤了?重不重呀?看大夫没有啊?”冯婶立即问。 “不严重,买了药回来敷了。”阿宝道。 “那得看大夫,咱们城里喜安堂的张大夫不错……” “张大夫?我看不行。”程老伯道。 “张老大夫可是咱们桦县的老大夫,他怎么会不行?”冯婶反驳。 “他行,那陈公子怎么就死了?” “陈公子是书生,身子弱,自己挺不过来怎么能怪张大夫?” 两人争辩起来,可薛湛却忽然站起往外走去。 薛义见状,连忙留下钱,追了上去。 …… 阿宝一愣。 冯婶望着薛湛的背影笑了起来:“薛大人真是装也不装了,见凌掌柜不在,面也不吃了。” 程老伯也跟着笑,“看来啊,这面西施果然是面馆的活招牌。” 阿宝却觉得有些不对劲,立即跑到后院将事情始末告诉凌娇娇。 凌娇娇一听就明白了:“陈旋落水受寒病死,或许他是想从张大夫那里问出什么。” …… 薛湛的确去找了张大夫。 不过今日喜安堂病患许多,薛湛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见到张老大夫。 薛湛表明身份:“张老大夫,我听说之前一直是你为陈公子调理身体,我想问问具体细节。” 张老大夫神色犹豫:“这陈公子病逝,真与我无关。他落水得了风寒,本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只是当时是冬日,有些难熬。我当时在陈府住了半个月,一直住到快年关,陈公子的病本来已经好转,我又要回家过年,于是陈老爷让我走了。” “等到开年,陈公子的病又重了,我再去为他把脉,陈公子脉相虚弱许多。我也不知为何,重新给他开了药方。” “可这一日又一日,陈公子的身子还是没好起来。唉,我真的尽力了。” 张老大夫也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可这些话,他不敢说,也不能说。 人命相关,说了话可是要负责的。他只是感觉不对劲,却没有一丝证据。 18. 被看光了 “老大夫,当时你写了药方,是陈家自行抓药吗?”薛湛又问。 “我配好了药,陈府每隔三日派人来取药。取药的人是陈公子的小厮,好像叫做陈匹。” “所以这药是在陈府煎的?” “那是自然。我们医馆也可以代替煎药,不过像陈家这样的,家里有仆从,自然是自己在家煎药方便些。” “好,还劳烦老大夫将当时的药方抄写一遍与我。” 老大夫点头:“这个有,我写过的药方,都有存档。” 不多时,张老大夫就找来药方存档,将几张药方抄了一遍给薛湛。 “陈公子前后一共病了四个月,我换了五种药方,都在这儿了。” “多谢。另外,我有个朋友肩膀有些淤伤,我想买点药给她。” 从医馆出来,薛湛神色舒缓。 下一步,他打算去调查陈旋服药之事。但凡有人动了手脚,总能查出些端倪。 他在医馆里待了快两个时辰,出来时天色已暗。 既然已经到了晚饭时辰,薛湛干脆去面馆用晚食,正好也把这药送给凌掌柜。 他还在面馆门口,便听到里面凌娇娇凶狠且洪亮嗓门: “哪里来的小混蛋,老娘你也敢调戏?” 薛湛眉心一皱,他几步进去,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站在桌边,他低垂脑袋,面红耳赤、支支吾吾:“我没有,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老娘见识了的人多了,你故意不故意我还不知道?小小年纪就有这个色胆,长大了不得了。你爹娘不教你,我来教。” 凌娇娇说着,抽出一条长筷子,对少年道:“你把手伸出来。” 那少年一见薛娇娇动真格的,顿时露馅了,凶神恶煞道:“你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做生意,不就是给人看、给人摸的吗?” 他话音未落,凌娇娇一筷子往他嘴上抽上去。 抽得那少年惨叫一声,脸上顿时多了一条血印子。他一脸惊恐,不敢相信眼前的女人居然这么凶狠。 凌娇娇冷笑:“女人怎么就不能做生意了?女人又如何不能抛头露面了?是你定的律法?小小年纪,张嘴喷粪!” 她说罢,又狠狠往少年脸上抽了一下,少年又是惨叫一声,他被凌娇娇吓坏了,捂着脸就往外跑,凌娇娇眼疾脚快,伸脚绊了他一下,少年摔倒在地,众人哄堂大笑。 少年顾不得满身狼狈,爬起来继续跑,差点撞在薛湛身上。 凌娇娇瞧见了薛湛,也无半分收敛,她冲着少年大声道:“今日就算了,你且牢牢记在心上,不可欺辱女人,否则老娘绝不放过你。” 少年头也不回的跑了。 薛湛走了进来,面馆众人见了薛湛,顿时大笑声戛然而止,一个个做出恭敬规矩的模样:“薛大人,又来吃面啊。” 薛湛微微颔首,他见只有凌娇娇身边有张空桌子,直接走过去坐下。 众人虽然没有出声,可一个个脸上兴趣盎然,一副看戏模样。 薛湛丝毫不在意,他看向凌娇娇,声色淡淡:“方才瞧凌掌柜打人的模样,伤好了?” 凌娇娇一笑,“难得知县大人还惦记着我这点伤,虽然有些不便,却妨碍教训坏东西。” 薛湛点头,“那就好,照旧两碗面。” 凌娇娇笑应:“好嘞,稍等。” 那旁边的冯婶又忍不住了,她胆子也大:“薛大人,方才您也瞧见了吧,这凌掌柜可不是好惹的,如今她还是收敛了许多。当初她刚来桦县的时候,打断了好几个人的腿呢。” 薛湛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若是有人意图不轨,凌掌柜教训也是应该的。” “那是,那是,嘿嘿。”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副好奇模样。 看来,这薛知县是仗着身份,不怕被打断腿的。 不多时,凌娇娇端来面,这次他那碗面里头,又是一大堆葱花。 薛湛也不恼,慢慢挑葱花,然后斯条慢理吃面,足足吃了小半个时辰。 直到店里的客人几乎都走光了,他才吃完。 等他吃饭付钱的时候,阿宝发现,木桌上除了八枚铜钱,还有一个小白瓷瓶子。 阿宝错愕,她刚想喊人,可薛湛、薛义两人已经走出了面馆。 阿宝只好拿着瓶子去找凌娇娇:“掌柜,这是薛大人放在桌上忘记拿走的。下次您在还给他吧?” 凌娇娇鼻尖一动,便嗅到一股药味,这药味她熟悉。 是活血化瘀,治疗跌打损伤用的。 之前薛湛送过她一次。 “不必了,他是给我的。”凌娇娇伸手接过药。 …… 薛湛回到县衙后院,周元禀报,钟虚已经按照他的吩咐,抄写出了一份名单,记录的都是近年来,桦县富户独子英年早逝之人。 足足有七八人。 薛湛将这份名单交给周元,让他去调查这些人死后家中的情况: “最关键的就是,家中独子死后,可由外来人掌家。比如说义子、徒弟,上门女婿等。或也有可能是所谓的远亲。”薛湛交代。 周元领命:“是。” 随后,薛湛又整理了一些案卷,处理了一些公务,等他做完这一切,天色不早。 今日有些热,薛湛素来爱干净,便让薛义打来水沐浴。 薛义打了一桶水,薛湛脱了衣裳,舒舒服服泡入热水中。 凌娇娇蹲在屋顶,耳边听着哗啦啦的水声,心里默念:阿弥陀佛,天地可鉴,我可什么也没看到。 又或许方才不小心透过瓦缝看到一点什么,但那也是没办法的。 薛湛是怀一的结义弟弟,也就是她的弟弟。姐姐不小心看了一下弟弟的肩头,没什么大不了的。 凌娇娇心想。 薛湛这人别的不讲究,却唯独爱干净,他沐浴起来磨磨蹭蹭,需要不少时间。 薛义在外头看守,无聊得打了个哈欠。 片刻后,院中忽然有黑影一闪,薛义立即警觉,他立即拔腿去追那个黑影。 而蹲在屋顶的凌娇娇也浑身紧绷。她不再避讳,通过缝隙紧紧盯住屋子。 果然不出她所料。 又有一黑衣人破窗而入,持剑闯入屋中!刚才果然是调虎离山之计。 下一息,凌娇娇一刀劈开屋顶,伴随着瓦片噼里啪啦的落地声,她直接冲向黑衣刺客。 那黑衣蒙面刺客一愣,大概是想不到居然还有护卫。 蒙面刺客随即和凌娇娇你来我往在屋内打起来。 黑衣刺客与紫衣女侠打得难解难分,两人在屋内噼里啪啦,打碎了许多物件。 而此时此刻,薛湛光着膀子,端端正正坐在浴桶中,面无表情。 并非他泰山崩不改色,而是眼下他实在做不出什么别的表情了。 19. 贴身看护 两人打了个几个来回不分上下,凌娇娇也意识到,这个刺客就是那日在山道中追杀薛湛的刺客首领。 没想到,他又来了。 此人留着,是个大威胁,凌娇娇有心除掉他,奈何屋内逼仄,她还要小心避免伤及薛湛,所以只能收敛招式,尽量拖住此人。 也就在这时,薛义察觉不对劲,匆匆回来。 眼看时机已失,黑衣刺客不再留恋,找到机会就跳出窗户,凌娇娇立即追去,薛义却不敢再追,他担心又是一个调虎离山之计。 他回头去看浴桶中的薛湛,只见薛湛面色惨淡,神情还算平静。 薛义自觉还算了解大人,大人沐浴时被刺客和女侠同时围观,大约心情不太好。 “大人,您没事吧?”薛义小心翼翼问。 薛湛抬头看向他,目光清冷,语气淡漠:“你说呢?” “没事的,您在水中,看不见的。”薛义安慰。 可薛湛却并不觉得:“看不见吗?”水中又没撒花瓣,清澈见底呢。 “……大人,那女侠和刺客忙着拼斗,哪里顾得上看您呢?她顶多,顶多就看了您的肩膀和脖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还不赶紧去拿衣服给我。”薛湛咬着牙道。 …… 另一边,凌娇娇追着刺客,紧跟不舍。 那刺客虽然身形粗壮,轻功却不差。 可凌娇娇却最擅轻功,时间一长,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不多时,两人就到了一处荒废的宅内,再次拼斗在一起。 刺客剑法道道气势万钧,凌娇娇却刀法却灵活多变,每一次闪避后有能转化为意想不到的攻势,让黑衣刺客应接不暇。 刺客左支右绌,有些吃力,他找准机会,退后几步,盯着凌娇娇问:“看搁下武功,应当是江湖中人,为何三翻四次护着薛湛?” 凌娇娇冷笑反问:“你也是武林中人,怎么甘当宵小杀手。” “这里面的水很深,劝姑娘早些收手,免得落得个凄凉下场。” “少废话。”凌娇娇再次上前,与刺客刀剑相击,她肩膀有伤,却越战越勇。她知道今次不解决这个杀手,他可能还会来刺杀薛湛。 她不可能时时刻刻在薛湛身边,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一劳永逸。 凌娇娇凶狠之死势让刺客有些心惊,一旦心中生怯,手中的动作便失了分勇猛,如此一来,凌娇娇就找到了刺客的破绽,她虚晃一招后,冲着刺客脑袋迅速一刀劈下,刺客想要躲避,却来不及,被她一刀砍中了胳膊。 刺客霎时落了下风。 凌娇娇想要趁胜追击,刺客却冷笑道:“姑娘,我提醒你一句,你眼下和我纠缠一时半会可赢不了。薛湛那边,你又焉知我没有后手?薛湛那几个侍卫,可没你这么好的本事。” 闻言,凌娇娇顿时分了心。她心中牵挂起了薛湛。如此一来,再打下去已经不是上策,凌娇娇便瞪向刺客:“今日罢了,下次再见,必然取你狗命。” 说完,凌娇娇转身往回跑。 夜深人静,她提气跳跃,踩在人家屋顶上像是飞鼠一样轻快。 不多时,她就回到了县衙后院。 薛湛所住的静思院中还亮着灯,薛义守在外面,见凌娇娇忽然现身,半点儿不惊。 薛义冲凌娇娇抱拳一礼:“女侠,大人在等你。” 凌娇娇点头,推门进来屋。 屋里头已经收拾干净,沐浴的水桶,还有被她打下来的碎瓦片已经没有了。 凌娇娇抬头向上,只见屋顶上被她劈开的大洞还在。也是,这大半夜的,也不可能这么快把洞修好。 凌娇娇还在抬头看洞,薛湛从里间出来,他一身雪青长袍,穿戴整齐,清雅俊秀。 他望着凌娇娇,神色淡淡,语气也是极其平静: “多谢女侠相助。” 凌娇娇微微点头,刻意压住嗓子,也是一副清冷之态:“不必多礼,刚才的刺客就是上次在山道上的刺客首领。他右手臂被我砍伤,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了。” 薛湛点头:“女侠几次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不必急着谢我。我的夫君是那些无辜死者中的一名。你若查出真相,自然是我的恩人。你若是查不出……” 凌娇娇望向薛湛,目光微凉:“我送你上路。” “……”薛湛并不怕,经过几次接触,他相信这女子是侠义之人,绝不会滥杀无辜。 不过眼下这些不重要,有一个问题薛湛一直想问她:“女侠,我听红云楼的掌柜说,有一个面具女子去找过她,可是你?” 凌娇娇承认:“是我。” “那么,你可去问过柳儿?” 红云楼的掌柜说,言怀一死后,柳儿被吓疯了,进了县衙也说不出什么。这一点他向钟虚求证过。 后来容掌柜送柳儿回了老家,柳儿从山上摔下来死了,这条线索又断了。 薛湛心想,没准紫衣女侠知道点什么。 凌娇娇没有隐瞒:“是,我去见过柳儿。当时她确实有些疯疯癫癫的,我在她身边陪了她几日,她偶尔会清醒一点,告诉了我当时的情景。” “柳儿是孙浩的相好,当日言怀一找到柳儿,就是想去了解孙浩这个人。柳儿说,孙浩此人十分谨慎,与她在一起从不喝酒。办完事就走,从不留夜。有一次孙浩告诉柳儿,他怕自己喝醉睡着了,说了不该说的话。” “看来这个孙浩和卢颂一样,身上全是秘密。那,言大人遇害那的情景,柳儿可有说。” “那日她与言怀一说了许久,不知怎么的就困了,等她醒来,发现言怀一和她一起躺床上。” “柳儿以为言怀一睡着了。但是起身一看,言怀一脸色发青,她才知道言怀一死了。” “柳儿被吓坏了,变得疯疯癫癫起来。” 提及言怀一之死,凌娇娇语气格外平静。心里头的那些悲伤与愤恨,全被她压下。 “我找了柳儿不久,就听到她的死讯。后来我去查看过柳儿的尸体,确实是摔破了脑袋而死,不过未必是她自己摔的。” 薛湛点头:“这起案子中死了太多人。他们全部是意外而死,可哪里有那么的意外。” “另外,我在陈府卢颂的房间发现了一封信,信中写道,桦县有变,勿轻举妄动。” 凌娇娇看了一眼薛湛:“我猜这个有变指的是你。” 薛湛却更在意写封信的人:“如此就说的通了,卢颂孙浩背后有人主使。这是一场精心布局,牵连众多的案件,凭一人之力很难做到这么天衣无缝。” “不错。而且他们有靠山,甚至连言怀一都敢杀。” 凌娇娇再次看向薛湛:“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后面就看你了。” “女侠放心,我一定查清此案,以慰死者。”薛湛道。 凌娇娇把事情说完便准备离开。 “等等。”薛湛却叫住她。 凌娇娇回头看他,薛湛却僵着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凌娇娇不耐烦:“有事就说。” 薛湛耳根发热,硬着头皮道:“女侠,今日刺客忽然出现,你怎么恰好也在?” 凌娇娇挑眉:“要不是我恰好在,你命都没了,怎么还不高兴?” “……我只是觉得女侠出现的格外及时,仿佛……你一直在。” 薛湛隐隐有个预感,这位女侠这些日子莫不是时时守护着他? 她的一片心意叫他感动,但是…… 他吃饭看书她在。 他睡觉打盹她在。 甚至他沐浴更衣她也在? 20. 陈旋是他杀 凌娇娇终于明白为何薛湛扭扭捏捏了。 这件事,她自然不承认:“恰好路过,也许是上天保佑你吧。你放心,方才你在浴桶里,我什么也没看见。” 她怎么敢承认这些日子夜夜蹲在他的屋顶,知道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何止是更衣沐浴,甚至他打呼噜放屁她都听到过。 “……”薛湛觉得,她还不如不要强调,分明是欲盖弥彰。 女侠咳嗽一声:“咳,今夜无事,告辞。” 随后,她提气起身,从屋顶的大洞飞了出去。 薛湛把薛义叫进来。 薛义四顾一看,不见紫衣女侠:“女侠呢,走啦?” 薛湛冷着脸:“怎么,不走还留下吃饭啊。” 薛义嘿嘿笑:“女侠几次相救,留她吃饭也是应该的……对了,她可说了身份?” 薛湛摇头:“她只说自己的夫君是受害者之一……”忽然,薛湛神色一亮:“薛义,我立马书信一封,你派人送去南阳县。” “大人可是想到了什么?” “我想让周和打听打听,言怀一的夫人是否会武功。” 薛义愣住:“这不可能吧?言大人是个文官,他的夫人怎么会……” “也并非不可能,兄长死后,大嫂去向不明,兄长在信中说,他与大嫂伉俪情深,兄长死得不明不白,大嫂怎么可能什么也不做。” “如果大嫂有武功,那么她来桦县探查就解释得通了。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 薛湛说罢,连忙去写信。 …… 凌娇娇回到了面馆。 她肩膀上的伤没好,今日又动了武,此刻肩膀疼得厉害。 阿宝赶紧找来药油,给凌娇娇敷上。 “掌柜,您不是说那薛湛大有来头,怎么那些人还敢三番四次杀他?” “我说他大有来头,是怀一告诉我的。他也承认了,他那个吏部尚书的爹,并不疼爱他。不管如何,连吏部尚书之子都敢刺杀,刺客后面的人也大有来头。” 想到这儿,凌娇娇心头一沉。 官官相护,要是这背后之人真有来头,这薛湛怕也讨不到好。 “只要薛湛查清楚背后之人是谁,一切好说。薛湛对付不了他们,我去。”凌娇娇眼底迸出杀意。 朝廷管不了,她管。 …… 翌日,薛湛去了陈府。 孙子若以及之前的那些富家独子已经死去多时,再查多有不便。 而陈旋则是最近才死的,所以薛湛决定,从陈旋的死上找突破。 薛湛到陈府的时候,发现陈府里面竟然张灯结彩,似有喜事。 这让薛湛十分意外。 毕竟,距离陈旋下葬,也没有几日。 薛湛一面往里走,一面问陈府管事:“家中可是有喜事?” 陈管事点头:“是呢,今日是我家老爷收义子的好日子。” “收义子?卢颂?” 陈管事点头:“自然是卢公子,除了卢公子还有谁?” 提及卢颂,陈管事满脸笑意,他还要继续说,却见陈老爷已经迎了出来: “薛大人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薛湛微微颔首:“不敢,陈老爷,今日你收卢颂为义子?” 陈老爷乐呵呵的:“是啊,是啊!薛大人今日来,可是要当个见证人?” 薛湛并不回答,又问:“陈老爷,据我所知,卢颂并非本地人,只不过是在白鹭书院与陈公子结识,您收他为义子,会不会有些草率?” 陈老爷不以为然:“薛大人初来乍到,并不晓得卢颂的人品。卢颂虽然是外地人,只来我家几个月,可是他一言一行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旋儿病的时候,他每日陪伴开解,为他读书奏曲,没有一日懈怠。” 陈管事也点头:“可不是呢,亲兄弟也做不到他这样。” “……确实比亲兄弟还殷勤,有些奇怪。”薛湛却道。 陈老爷摇头:“薛大人,您的意思我明白。您是觉得卢颂这般反常对吧。我一开始也是这么以为,若是一日两日这样,那确实是装装样子。可卢颂在我们家住了快半年,一个人能装那么久吗?而且在来我家之前,他与旋儿在白鹭书院做伴两年有余,他人品如何,旋儿不知道?” “可不是么。公子走之前,还托付卢公子替他尽孝。我家公子和卢公子相处这么久,怎么会看错人呢?卢公子对公子如兄弟,对老爷夫人如父母。对府里的下人也是温厚和善。”陈管事接着说。 “……一个人,能让所有人夸赞,确实了不得。”薛湛意有所指。 可陈老爷只当薛湛认可了卢颂的人品,将他往大堂请:“薛大人来得正好,颂儿正要给我敬茶,您做个见证。” 薛湛随着陈老爷步入堂内,堂内众人纷纷向薛湛行礼。 “见过薛大人。” “来,颂儿,今日薛知县来做见证,你得向大人行个大礼。” 卢颂点头,他神色恭敬,朝着薛湛正要行拜礼,却被薛湛打断:“慢着。” 卢颂动作僵住,他抬头看向薛湛,神色不解:“大人,怎么了?” 薛湛看向陈老爷:“陈老爷,本官今日前来,是有一事要查证,这敬茶礼不防等一等。” 陈老爷一脸错愕:“不知大人要查证何事?” “陈旋之死,本官怀疑是他杀。” 薛湛此言一出,堂内众人惊愕不已。 陈老爷惊诧过后,满脸不解:“旋儿的死我很痛心。但旋儿病了那么久,确实是不治而亡。” “本官问过张老大夫,陈旋身体本没那么弱,年前他的风寒之症有病愈之迹。后来过年张老大夫离开了陈府,陈旋便每况日下,最终不治,这不奇怪吗?” “可是,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旋儿他病久了拖垮了身子……” “陈老爷,万一陈公子是被害而亡,你就忍心让他死不瞑目吗?”薛湛打断他。 陈老爷愣住,随后他叹气:“我听大人吩咐,若是旋儿真是被人害死……我定要为旋儿报仇。” 随后,薛义大声喝问:“去年末张老大夫离开后,每日是谁贴身服侍陈旋,是谁负责收取医馆送来的药,谁负责为陈旋煎药?” 陈老爷虽然心有疑惑,还是看向陈管事:“你说。” 陈管事于是说: “贴身照料公子的是公子的小厮陈匹。取药煎药的事情也是他做的。” “另外,我前面也提到,卢公子也是日日与公子做伴。” 卢颂神色平静:“是。当时旋弟卧病在床,我怕他闷着心情不好,每日来与他读书。” 薛湛点头:“把陈匹带走。” 如果药出了问题,那么陈匹必然知道些什么。 薛湛带走了陈匹。 陈老爷、卢颂送几人出门。 陈老爷看向卢颂:“颂儿,今日出了这事,这敬茶……” “爹,敬茶不急,还是等水落石出再说,要是旋弟真是被人害死的,我一定要为他报仇!” 卢颂一脸坚定。 “行。” …… 卢颂把陈老爷陈夫人送回后院,他折返回去自己的院子,在后花园遇到了陈环。 卢颂上前:“姐姐怎么在这儿?可是被今日的事吓到了?” 陈环低头,看向跟前的池水,声音轻轻的:“卢颂,我弟弟不会是真的被人害死的吧?” “自然不是。他是病死的。”卢颂淡然自若道。 …… 自夸 薛湛去陈府,带了数名县衙的差役,不多时薛知县怀疑陈旋是被人害死的消息就传开了。 凌氏面馆内,众人议论纷纷。 “陈公子怎么会是被人害死的?他明明是病死的。他病了好几个月,身体越来越差,到了最后陈府请了好几个大夫也没救活陈公子,这是大伙儿都知道的。”马杀猪道。 姜秀才默默听着不说话。 冯婶点头:“可不是么?好端端的谁会杀人?我听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个薛知县是不是想找点事情做,又看到陈公子刚死,所以才没事找事?” “薛知县不是那样的人。”凌娇娇立即道。 众人看向凌娇娇,冯婶眉头一挑,神色打趣:“哎呀,薛知县什么样的人,凌掌柜知道?” “我会看相,薛大人这么做自然是有道理的,他不会随便冤枉人。”凌娇娇坚持。 “是是是。”冯婶显然不信。 一旁的姜秀才却开口:“或许,陈公子真的是被害死的。” “咦?姜秀才,你凭什么这么说呢?你和陈公子根本不熟吧?你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死的。”马杀猪纳闷。 姜秀才没说话。 …… 薛湛将陈匹带回了县衙审讯房。 陈匹被吓坏了,薛湛还没问,陈匹便求饶个不停:“大人,我真的没有害我家公子。” “我问你的话,你想清楚再说。陈公子的药,可是你去取药的?” 陈匹点头:“是,我每隔三日去医馆取一次药。有时我忙不过来,也会让院里的其他人拿药,但只有两三次,药都是我保管的。” “每日煎药的可是你?” 陈匹刚要应下,又赶紧摇头:“是……不不不,本该是我煎药,可有时候我忙不过来,也有别人代劳。” “谁?”薛湛立即问。 “是,是小姐。公子病了,小姐经常来探望,她看我煎药,就会过来帮我。” “这本来是我的活,可小姐说了要亲自给公子煎药,我,我就让小姐做了。” “陈小姐煎药的次数多吗?”薛湛追问。 “不,不多。大概三日一次。” “三天一次?你记得这么清楚?”薛义问。 “是,我我记得!因为小姐总是这样。有时候两天,但是大部分三天,小姐就过来帮我煎药。” “那卢颂呢?他可碰过药?”薛义追问。 “没有,卢公子只陪公子读书说话,他从来不碰药的。而且……每次公子喝药,卢公子说怕打扰公子,都会起身离开的。” 薛义诧异,看向薛湛。 如此,卢颂看似毫无嫌疑了。 “薛义,你去查查陈小姐。” “是。” …… 酉时正一过,天就黑了,店里的客人也越来越少。 将近戌时,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了。 凌娇娇却站在柜台前,伸着脖子向外看。 “掌柜,您看什么呢?”阿宝问。 “等人。”凌娇娇道。 “等人?谁呀?”阿宝也去看。 凌娇娇不答。 又过了一刻,有人来了。阿宝一看,是薛湛和薛义。 “薛大人,这么晚你还来吃面?”阿宝惊讶,心里疑惑掌柜怎么知道今夜薛大人会来。 薛湛点头:“两碗面,劳烦姑娘。” 阿宝便赶紧去厨房帮老黄煮面。 凌娇娇等了薛湛一天,见店里没其他客人,凌娇娇便快步过去在薛湛一旁坐下:“薛大人,听说您今天去了陈府?” “嗯。”薛湛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凌娇娇好奇极了:“我听说,您怀疑陈公子是被害死的,还从陈府抓走了人?” 薛湛抬眼,看向凌娇娇:“凌掌柜,好奇害死猫。而且这是案件,你不该打听。” “……”凌娇娇盯着薛湛,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 “……”薛湛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他叹了口气:“凌掌柜,在我回答你之前,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行。一百个问题都行。”凌娇娇一口应下。 “今日我派去宁州城打探的人回来了。乾来客栈的掌柜说,我入住客栈当日,凌掌柜随后也住进了客栈,正好就是我屋子隔壁那间。所以,你那晚并没有去亲戚家住。” “后来你口中说的,那场婚礼闹剧,新郎临时变卦,本应该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可我派人去打探,从来没听说过此事。” “凌掌柜,你骗了我。”薛湛看着凌娇娇,语气笃定。 凌娇娇只得承认:“是。” “凌掌柜,那日我去宁州城在路上遇到你,你是不是刻意等着我?这根本不存在你驴子跑了这件事,对么?” “……是。” “为什么?”薛湛看着她,神色格外认真。 “……”凌娇娇嘿嘿一笑:“薛大人明察秋毫,那我只好说实话了。是有人让我这么做,要我跟着你看看你做什么。” 薛湛皱眉:“谁?” “我的一个恩人,我来桦县的路上遇到坏人,是她救了我。所以她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是那个紫衣女子?”薛湛问。 凌娇娇点头:“就是她。薛大人不必担心。我恩公没有恶意,她就是想帮你查案。她武功可厉害了,天下无敌,有她帮忙,你不亏!” 凌娇娇把凌娇娇夸上了天。 “……天下无敌?你怎么知道?你知道她的身份?” “……我见过她打坏人啊,十几个人都打不过她一个!而且我听她提及过,她是哪个门派的大师姐!” “哪个门派?”薛湛急忙问。 “不记得了。”凌娇娇摇头。 “……”薛湛不由得失望,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况且,凌娇娇向来说话不靠谱,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你问我的问题我都回答了,该你了。”凌娇娇压低声音:“那个陈公子真的是害死的?” “只是推断。” “听说你抓了陈府的人,是谁啊?是他害死了陈公子么?”凌娇娇追问。 “……是陈公子的小厮,现在还不能断定什么,没有证据。” “……”凌娇娇皱眉,“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问来问去,也没说是谁害死了陈旋。 薛湛一笑:“彼此彼此。” 这时阿宝把面端来了,薛湛专心吃面,不再搭理凌娇娇。 凌娇娇气哼哼地瞪他。 直到薛湛吃完面起身,才留下一句话:“明日你就知道了。” 防你 …… 回到县衙静思院,周元和一个侍卫正在屋里搭架子。 今日一早,薛湛让周元搭一个架子,架子一人多高,五面封上黑布,其中一面做成黑布帘。 如此就成了一个可以进出的黑布罩子。 黑布罩子里头的空间,要足够放入一个浴桶。 周元听后一头雾水,不过还是按照大人的吩咐,做了一个黑布罩子。 “大人,屋顶已经修好了,您要的罩子也做好了。” 薛湛进屋,见屋里那个大罩子十分满意:“嗯,以后浴桶就放在这里面。” 周元不解:“大人,这是为何?” “安全。”薛湛并不多解释。 其实在昨夜之前,薛湛总觉得身边有人在窥视他,可周元和薛义却从未发现端倪,所以薛湛觉得可能是自己感觉出错。 而昨夜刺客刺杀,紫衣女侠立即现身,便是证实了这一点。 即便紫衣女侠只是为了保护他,薛湛还是万分不自在。 别的也就罢了,更衣沐浴这事,万万不能让紫衣女侠看到。所以,他让周元做了这个罩子。 …… 薛湛在罩子里头沐浴后,薛义周元收拾好屋子。 “大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陈匹说,卢颂从未碰过药。”薛义顺口问了一句。 “不急,明日再去一趟陈府。” …… 薛义离开房间后,薛湛不急着熄灯安寝。 他站在罩子旁边,抬头向屋顶看。片刻后他小声道:“女侠?” “……”蹲在屋顶的凌娇娇停止抠鼻子。 她心里头纳闷:这家伙怎么知道她在?她的屏息功了得,连薛湛、周元都发现不了她呢 薛湛怎么发现她的? 凌娇娇装死不吭声,屋里头的薛湛不死心,微微提高音调:“女侠,还请现身,我有事请你帮忙。” 有事? 凌娇娇来神了。她想了想,悄悄推开一片瓦,露出一只眼,正要问薛湛,却赫然看到屋里头有个木架罩子。 “这什么?”她好奇道。 “没什么,防身用的。” 薛湛仰着头,看着屋顶的那半张脸,面色沉静如水,心里却是五味陈杂。 他没猜错,这些日子这位女侠就在屋顶窥视他。 一个破罩子防身?防刺客? 这破罩子能防刺客?笑死人。 凌娇娇心里头嫌弃万分,却没心思计较这个,她问薛湛:“你说要我帮你,什么事?” 薛湛点头:“明日我要去陈府,想让女侠帮我做一件事。” 凌娇娇觉得这样不方便,“等下,你把窗户打开。” 薛湛开了窗,下一息,凌娇娇利落从窗户中跳进来。 随后,薛湛将要做的事情告诉了凌娇娇。 凌娇娇点头:“这个好办。” 说完事,凌娇娇对屋子中间的大罩子生了好奇。 “这个,不是防贼的吧?” 凌娇娇看向薛湛。 薛湛没吭声。 凌娇娇明白了。 原来是防她呀! “呵。”凌娇娇懒得跟薛湛计较,又跳出窗。翻到了屋顶。 对着月亮,凌娇娇翻了个大白眼。 好个薛湛,居然把她当登徒子了! 她还不稀罕看呢。 …… 是夜,陈府。 卢颂屋内。屋内除了卢颂,还有一名矮瘦男子。 正是那日在白鹭书院窥探的男子。 “主子说,薛湛已经怀疑到了你头上,继续查下去,陈旋的事就瞒不住了。”矮瘦男子道。 “金大哥,那我怎么办?我一向做事很小心……”卢颂一脸恳求:“求您帮帮我。。” “你只要闭上嘴,就能留下一条命,以后还有机会为主子办事。” 闻言,卢颂神色颓败:“我潜伏三年,费尽心思,眼看就要成功了……就不能干掉那个薛湛吗?” “主子试过了,他身边有高手,不好对付。另外……他也是有点来头的,杀了他麻烦不断。就此罢了吧。陈府之案,就当给他一个面子,让他见好就收吧。” 矮瘦男子看向卢颂:“卢颂,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你做事小心妥帖,主子都看在眼里。只要留着这条命,以后还能为主子办事。” “我明白了,请金大哥转告主子,我知道怎么做。”卢颂道。 …… 翌日。 薛湛带着薛义及几个衙役出门,打算再次去陈府。 他在大堂前召集人手,县尉钟虚带着几个捕手匆匆赶来:“大人要去陈府,下官愿同往。” 这次来桦县,薛湛早有准备。 他本就没想过桦县官吏能相助,故而这些日子宋县丞忙忙碌碌不见人。 县尉钟虚言辞含糊推辞,每日带着捕手去捉小毛贼,薛湛都不甚在意。 可现在钟虚这番做派,叫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钟县尉知道我要去做什么吗?”薛湛问。 “知道,大人怀疑陈旋并非病死,而是被人害死。我愿协同大人查案。还望大人不计前嫌,不嫌我笨手笨脚。” 见钟虚这么说,薛湛点头:“好,你随我前去陈府。” …… 众人到了陈府。 昨日薛湛才来过,今日薛湛又来,还带来了许多衙役捕手,这叫陈府上下心中着实不安。 陈老爷实在笑不出来了,他迎向薛湛,脸上挤出笑,眼底却满是不爽快:“大人,今日来所谓何事?” 陈老爷就差把“你怎么又来了”写在了脸上。 薛湛并不在意他的态度:“来拿人。” “拿人?拿谁?大人,您怎么天天拿人?昨日才带走了陈匹,今日又要带谁啊?” 陈老爷语气中有不满。虽然薛湛是知县大人,可当官的也不能为所欲为,天天来百姓家中抓人吧。 “为了查明陈旋的死因,还请陈小姐跟我们走一趟。” 陈老爷惊住,一旁的卢颂皱眉:“大人,您怀疑谁都可以,怎么能怀疑陈小姐呢?” 一旁的钟虚也是神色不解。 这陈环是陈旋的亲姐,说句不好听的,陈老爷陈夫人百年之后,陈旋是陈环的唯一娘家人,也是陈环唯一的靠山。 所以陈旋的死,陈环怎么可能有嫌疑?她怎么会害陈旋? 陈老爷有些生气:“大人,颂儿说的不错。您是桦县知县大人,可也不能瞎说话。环儿一向爱护弟弟,她是绝不可能伤害旋儿的。” 众人怒目指责,薛湛并不在意,只是不急不缓道:“大家稍安勿躁,我既然要审问陈小姐,自然是有根据。” 陈环 “大人有何根据?”陈老爷问。 “陈旋喝的药,一直是张老大夫配好,陈匹去取药保管,而煎药之人,除了陈匹,还有陈小姐。”薛湛道。 “薛大人是怀疑药有问题?且不说这有没有根据,那接触药最多的陈匹,他岂不是嫌疑最大?”卢颂又问。 陈老爷点头:“就是,说话要有根据。” “我已经审问过陈匹,他没有害陈旋的动机。陈匹是陈旋的贴身小厮,陈旋活着,他将来就是陈府管事,可陈旋死了,他甚至可能被赶出陈府。” “即便不是陈匹,那也不能是环儿吧?”陈老爷脸上有怒气:“就凭大人这几句凭空推测,就断定我女儿害了我儿子?大人,你这是诬陷!,” 即便对方是知县,陈老爷也是忍无可忍。 他儿子病死了,要是女儿又成了害死儿子的凶手,他陈家还有何颜面在世人面前立足? “真相如何,等我审问过陈小姐自然就能大白,还请陈老爷派人将陈小姐请出来。” 薛湛坚持道。 陈老爷气得发抖,就在这时,外头又有数人进来。 人未到,声先至:“大人,听说您一早来陈府拿人,可还顺利?” 来者是宋县丞。 薛湛有些好笑,他来陈府拿人这点子事,结果一县长官都齐了。 薛湛还未开口,陈老爷便大声哭诉起来,老泪纵横:“宋县丞,您来得正好。我儿子刚死,我这老头子一颗心已经死了一半,如今薛大人又无端怀疑我女儿是凶手,这,这是要的命啊!” 卢颂上前跪下:“宋大人,薛大人怀疑旋弟死因有异,要怀疑也是怀疑我这个外人,陈小姐因为陈公子的死,之前还病了,她要是知道自己被怀疑,哪里受得了?” 宋县丞叹气,他看向薛湛:“大人,您……怀疑陈小姐,可是有什么根据?” 薛湛语气略迟疑:“只是我的推测,只要审问过陈小姐便可清楚。怎么,陈老爷是要妨碍本官办案?” “……我儿子就是病死的,我又没报官,不需要官府过问!”陈老爷忽然大声道。 不管陈旋怎么死的,陈旋已经死了。陈老爷不想看到陈府再生波澜。 薛湛神色冷肃:“不管你报官与否,既然陈公子死因有异,本官就当查明此案,拿住真凶。钟县尉,还愣着做什么?” 钟虚连忙上前:“陈老爷得罪了,既然你不配合交出陈小姐,我只好亲自去拿人了。” “哎呀,何至于此。陈老爷是咱们桦县的名绅,这么多年来为桦县出钱出力做了不少事,咱们官民一家,何必闹翻脸?” 宋县丞继续道:“不如大家都听我一句。薛大人方才说,只要审问陈小姐几句,便可真相大白,那就把就陈小姐请出来,让薛大人当场询问,也不必去县衙了。要是陈小姐是清白的,我也可做个见证,如此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薛大人,您觉得呢?” 薛湛迟疑片刻点头:“好,就按照宋大人说的办。” 陈老爷派人去请陈小姐。 卢颂这才起身,他扶着摇摇欲坠的陈老爷,又命陈管家奉茶。 薛湛、宋县丞等坐下。 不多时,陈夫人和陈小姐来了。 陈小姐脸色苍白带着几分病色,一副摇摇欲坠之态,要不是陈夫人和侍女扶着,只怕立即就要晕倒了。 她向几位大人行礼后道:“方才的事情民女已经知道了,大人请问。” 她声音轻轻柔柔,有气无力,众人见此,更不觉得陈小姐会害人。 薛湛点头:“陈小姐,张大夫说,陈公子落水受害,年前病情好转,可年前张大夫离开后,病情又加重。张匹说,从年前开始,你每隔三日会去给陈公子煎药,是不是?” 陈小姐点头:“是。” “难道大人就是因为这个怀疑陈小姐?虽然说陈公子病情开始加重的时间正好是陈小姐去煎药的时间,但……” “宋大人稍安勿躁。”薛湛打断宋县丞,继续问陈小姐:“为何每隔三日去煎一次药。” “……”陈小姐低头,许久才轻声道:“我想让爹娘知道,我很疼爱弟弟,亲手给弟弟煎药。可煎药需要几个时辰守着炉子,我身体熬不住,所以才三日为弟弟煎一次。” “如此说来,也是情理之中啊。”宋县丞又说。 这位陈小姐是和离后回娘家,一直未再嫁,想讨好弟弟,讨好父母,是人之常情。 见薛湛低头沉思,宋县丞道:“大人,您可还有别的疑问?” 单凭陈小姐煎药这一点,其实证明不了什么。 或许就是陈公子运气不好,年后病情加重病死了。 “没有了。”薛湛抬头,淡淡道。 “岂有此理!”陈老爷第一个忍不住了,他声嘶力竭:“就因为环儿煎药,大人就怀疑她加害我儿?就这么侮辱我们陈家?” 宋县丞神色为难:“陈老爷这话言重了,薛大人也是怕陈公子的死得冤枉……” “我儿子就是病死的!不需要再查了!”陈老爷大声道。 就在这时,厅外忽然出现一人,她一身紫衣,从屋顶跃下,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将众人吓了一跳。 更奇怪的是,她戴着一只面具,让人无法瞧见她的真容。 宋县丞吃了一惊:“你是何人……” 凌娇娇并不理会宋县丞,她几步上前,双手递上一物:“大人方才入陈府,说要带走陈小姐,我看到陈小姐神色恐慌,将此物藏在兰花盆中。” 原来,昨夜薛湛托付凌娇娇的,就是这件事。 陈环若是得知薛湛怀疑她,必然心慌,然后露出马脚。而凌娇娇暗中观察,或许会得到端倪。 凌娇娇手里是一只黑色的荷包。 陈环霎时白了脸,目光惊恐。 她四肢发软,几乎站不住。 众人见此,回过味来:难道,这陈小姐真的做了什么? 薛湛起身,从凌娇娇手里接过香囊,打开一闻:“是药。” 他看向陈环,目光犀利:“是什么药?” “……” “去请张老大夫。”薛湛立即对钟虚道。 钟虚立即派捕手前去请人。 陈环双脚失力,跌坐在地上。 一时间,厅内静寂无声。 陈老爷,陈老夫人满脸震惊、悲愤。 “陈小姐,你在给陈旋煎药时,放入了此物是吗?” 陈环垂头盯着地面,一动不动,像是什么也没听到。 “你不说也没关系,本官会开棺验尸。陈旋的尸体,会说明一切。” 陈老爷一听要开棺验尸,脸色一变。他刚想说什么,又看到坐在地上的陈环,闭了嘴。 “不必了。”陈环轻轻出声:“是我做的,这是慢性毒药,无色无味。长期服食,会让人五脏六腑渐渐中毒衰竭……我煎药的时候,就放入一点点,一时间不会发作,时间长了,身体会越来越差。” 陈旋本就病着,咳嗽不止,服了这药也很难让人察觉出来。 陈老爷瞪大眼,他指着陈环颤抖着:“你,你疯了吗?那是你亲弟弟!” “是,他是我亲弟弟!他也没做错什么!这一切都是你们害的!”陈环忽然抬头,看向陈老爷,满脸愤恨与不甘。 “逆女!我们……有什么对不起你的?”陈老爷瑟缩一下,又怒吼。 女儿是外人 “桦县首富嫁女,嫁妆只有几床被子,几件衣衫。这不是整个桦县都知道的吗?就连街边卖茶水的人家嫁女,也晓得给女儿准备丰厚嫁妆,就怕女儿在婆家难过。” “我刚嫁去婆家,就被婆家嫌弃,不足三月就与夫君和离!你们知道我有多屈辱,多痛苦吗?” “我们生你养你就是天大恩情。就算没有嫁妆又如何?”陈老爷色厉内荏大声喝道。 “生我养我?同为骨肉,若是爹娘是穷苦人家,家中一贫如洗,我与弟弟一般,那我无话可说。我生在穷人家,我不怨任何人。可同为骨肉,弟弟不争不抢就有了一切,而我无分文底气。” 陈环泪流满面:“我不求和弟弟一样,只是想着爹娘会怜惜我,给我一些傍身的钱财,不叫我在婆家无半分底气。可我万万没想到,爹娘这么狠。首富之女出嫁,无一分嫁妆!我如何做人?” “……”陈夫人痛哭起来,陈老爷又怒又恨:“蛇蝎心肠,我不给你一文钱是对的!老话没错,女儿果然是外人,是白眼狼!” 众人一阵唏嘘。 凌娇娇忍无可忍:“是你对女儿薄情寡义在先,她这么做是错了,你就没问题吗?” “我,我的钱财我想给谁就给谁!女儿是要嫁出去的,又不是我们陈家人!旋儿死了,也轮不到你!” 凌娇娇气得握紧拳头,想要打人。 陈环却看了一眼卢颂:“是,即便弟弟死了,你宁愿收一个义子继承家业,也不会把我看做陈家人,也不会给我一文钱。真是可笑!” “不错!今日的事证明,我的决定是对的。”陈老爷坚定道。 “陈环,这药是谁给你的?”薛湛忽然问。 陈环哈哈哈笑,她看向陈老爷,一副破罐子破摔模样:“爹,这个问题就得问你。谁最想弟弟死?弟弟死了,谁会继承我们陈家的一切?” 陈老爷呆住。陈旋死后,他便想到了要收卢颂做义子,想让路颂改姓,入陈家族谱,成为陈家人。如此,陈家就后继有人了。 他神色呆滞,慢慢看向卢颂:“……” 陈环笑得疯了一样:“是,毒药就是卢颂给我的!他承诺我,等他得到陈家一切,至少会分三分之一给我,让我后半生有保障!” 陈老爷指着卢颂,“你……你……”他两眼一翻,晕死过去。一旁得宋县丞急忙扶住他。 众人惊呆,万万想不到真相是这样。 卢颂却一脸平静,仿佛早就预料到一切。 薛湛看向他:“卢颂,你呢,你又是从何处得到此药?” 卢颂面无表情道:“我自己买的。” “三年前,你去白鹭书院,便是早就计划好了吧?你假借在白鹭书院读书,物色合适的富家子弟,与他们交好,最后选出最佳人选,譬如陈旋,他是家中独子,陈老爷是早年逃难至桦县,家中也没什么子侄,于是你刻意接近陈旋,和他称兄道弟,然后登堂入室,获取陈家父母的信任,等准备好一切,便让陈旋意外身亡。”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瞠目结舌。 钟虚却神色微怔,似乎想到了什么。 卢颂脸上的震惊一闪而逝,他立即摇头:“三年筹划?大人未免太看得起我!我哪里想那么多,不过临时起意罢了。” “你想不到那么多,自然有人帮你想。我的侍从曾经在你房中看到一封信,信中说桦县有变,让你谨慎行事。这信是谁写的?” “没有这封信,陈旋的事,是我和陈环做的。大人不必牵扯其他。”卢颂淡淡道。 薛湛神色清冷:“你不必急着揽罪,有没有人帮你筹划,本官自然会查清楚。” 宋县丞这下回神了,“大人是怀疑,卢颂背后还有主谋?” “不是怀疑,是肯定。而且桦县如陈旋这般枉死之人,还有许多。比如孙子若。” 提及孙子若,宋县丞目光微缩。 原来从头到尾,薛湛还是为了查言怀一之死。 宋县丞背心冒汗,事情越来越麻烦了。 “大人尽管查,我将死之人,何必遮遮掩掩呢?”卢颂一派坦然之色。 就在这时,薛义回来了,他方才偷偷去查了卢颂的房间,他神色不太好,几步到了薛湛身边,耳语道:“什么也没发现。” 薛湛点头,看来对方是打算弃车保帅了。 “钟县尉,把犯人卢颂,陈环带回去。” “是。” 捕手上前,押住两人要离开。 此时张老大夫匆匆随捕手赶来陈府。 薛湛将那枚墨色荷包递给张老大夫,张老大夫仔细查验后道:“大人,这种毒药我也是第一次见。不过我在书中看到过一种药,这颜色气味与之相同,名为支黄,是一种草的花粉,产于西域。支黄可让五脏中毒虚弱,无法支撑人身体的日常所需,所以服用此毒后,病人身体会越来越弱。” 薛湛看向卢颂:“产于西域,你从何处买的?” “我来宁州之前,流落各地,偶然从人手中买到。”卢颂迅速应答。 “这么说,支黄是你三年前买的?你还说没有心怀不轨,提前筹谋?你好端端的买毒药做什么?”薛湛厉声喝问。 卢颂哑口无言。 陈夫人泪流满面:“老天啊,原来是旋儿一片好心,却引狼入室!卢颂,你不得好死!” 陈旋之死真相大白。 可怜陈旋至死都信任卢颂,把卢颂看作亲兄弟,还嘱托卢颂替他照顾父母。 宋县丞连忙道:“大人明察秋毫,破获谜案,下官佩服。” “宋大人,此案还有许多疑点,还不到结案的时候。我要继续探查,陈府遭此事实乃不幸,还请你好好安抚陈老爷夫妻。” “这个自然。” 随后,薛湛起身离开,凌娇娇追了过去。 宋县丞终于想起这个打扮奇怪的女人,忍不住问:“你是何人?” 这个女人,他从未见过啊。 凌娇娇冷哼,才不理宋县丞,薛湛回头道:“她是我的侍卫,武功天下无敌。” “……”凌娇娇有点脸红。 她勉强算是高手,但绝不是天下无敌。这个薛湛,故意打趣她呢。 不太好 宋县丞一愣连忙道:“原来如此,大人身边有这种高手,下官倍感安心。” 走出陈府,薛湛上了马车,凌娇娇二话没说跟着钻了进去。 薛义看得直摇头。 一进马车,凌娇娇迫不及待道:“你还挺聪明,你怎么知道陈环会去藏证据。” “我猜的。”薛湛解释:“她被我怀疑,自然害怕我会搜她的房间,所以我猜她如果有什么东西,会赶紧处理。” “猜?万一你猜错了,陈环并没有留下罪证呢。” “那就开棺验尸。不过那是下策,开棺验尸会遇到许多阻碍。” 他要开棺验尸,陈老爷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凌娇娇点头:“声东击西,聪明。接下来就是孙子若案了吧?” “是。”他抬头暼了一眼凌娇娇:“没有别的问题,请你下马车吧。” “嗯?”凌娇娇皱眉。 “咳,外头那么多人,你一个女子与我单独在马车内,不太好。”薛湛解释。 “……”又来了。 这个薛湛就是个矫情鬼。怕她偷看他沐浴,又怕两人共一辆马车。 凌娇娇跳下马车,一路偷偷跟着薛湛进了县衙。 …… 回到县衙,薛湛再次提审了陈环。 此时陈环已经是面如死色,眼底黯然。 “陈环,方才当着你爹娘的面我还有一事没问你。既然陈旋已死,你为何还留着毒药?” 陈环跪在地上,没有抬头,也不说话。 “大人问话,还不回答?”钟虚大声道。 “薛大人,您那么聪明,想必已经知道了吧。多谢你体谅我,没有当着我爹娘的面说出来。” 陈环抬头,笑得惨淡:“我还留着毒,是因为光弟弟死了还没用。只有爹也死了,卢颂得到陈家一切,我才能分到一点羹汤。不然的话,我什么都没有。剩下的毒,是给我爹准备的。” 钟虚、薛义等人一脸骇然。这女人居然连亲爹都要杀。 薛湛并没有斥责,只是问:“这也是卢颂怂恿你的吧?可是你想过没有,卢颂人面兽心,你与他合作,不是与虎谋皮吗?” “我当然知道卢颂是头恶狼。但是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不敢反悔。”陈环道:“我也担心过他会杀我,可陈家如果死了太多人,他也脱不了干系,所以,他不敢再杀我的。” 薛湛点头:“关于卢颂,你可还知道什么其他事情?” 陈环思索片刻,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知道的。 这位薛大人,也算是保全了她最后的一点体面。 “我曾经几次看到有一个人找他,那人身形削瘦矮小,从墙上跳下,好像有武功。” “好,钟虚,请来画师,让陈环描述,把这人画下来。” …… 薛湛不急着审问卢颂。 他回到了小院,推开门,就看到女侠正在屋子里研究他的黑罩子。 “……” 薛湛心里叹气,他赶紧反身关好门,把薛义挡在外头,这才道:“你怎么又来了?” 晚上来盯着他也就罢了,怎么白日也来! 多不好! 凌娇娇又从黑罩子里钻出来:“我有话问你。你刚才赶我走,我只能到你屋子里来等你。” “你问。” 薛湛无奈,走到桌边坐下。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从孙浩下手吗?” “不错,只是孙子若死了许久,贸然去查孙子若之死,只怕会遇到许多阻碍。言怀一案和孙子若之死息息相关,两案可同查。” 薛湛没有隐瞒,将心里的想法和盘托出。 “其实也不必这么麻烦。干脆给卢颂用刑,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他把知道的一切吐出来!” 薛湛摇头:“即便他和盘托出,若是没有其他证据证人相辅,那也算不得查清此案。草草结案,是对言大人的不敬。况且,卢颂不过末端一个棋子,我想他未必知道许多。” 凌娇娇愣了一下,点头:“你说得对。你皱眉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如何重提言怀一案。”薛湛道,他目光落在茶盏上,似乎在沉思。 凌娇娇没有打扰他,偷偷跳窗走了。 …… 酉时。 今日的面馆炸了锅。 不管是吃面的还是没吃面的,众人都跑到面馆凑热闹。 “我的娘呀!陈家公子居然真的不是病死,是被陈家小姐和卢颂合伙毒死的!” 冯婶眼睛瞪得老大:“要不是差役赵老六亲口说的,我真不敢信!” 马杀猪点头:“谁说不是呢?陈家小姐怕不是冤家投胎吧?这心思也太歹毒了,简直猪狗不如……不,猪狗都比她好。” “真是,这陈小姐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杀,太恐怖了。”程叔附和。 “陈小姐确实太狠了。不过……她去年出嫁的时候,也真是可怜。陈家又不缺钱,何必那么对女儿。我听说她嫁到婆家连个侍女都没有,每日自己洗衣做饭,不到三个月,就被婆家赶出了门。也是可怜得很。”冯婶道。 “那她也不能杀弟弟啊!陈公子又有什么错?”马杀猪不赞同。 面馆内几人吵了起来,有的觉得陈小姐并非毫无缘由,也有觉得陈小姐万恶不赦。 凌娇娇端着面从堂后进来,冯婶连忙问:“凌掌柜,你今日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来,陈府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凌娇娇点头:“听说了。” “那你来说说看,陈小姐虽然做了错事,可是不是也有缘由?也是个可怜人?” “什么可怜,我看就是可恨至极!”马杀猪反驳。 “她毒杀了弟弟,着实可恨,可她被陈家苛待,又被卢颂怂恿做了刀子,也是可怜。”凌娇娇道:“你们光说她,怎么不说说道貌岸然的卢颂?卢颂才是真的可怕。” 提及卢颂,众人后背发寒,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个卢颂哪里是人,简直是恶鬼呀。 “听说他为了当陈老爷义子,三年前就开始接近陈公子,然后慢慢获得陈公子信任,又在陈家登堂入室……这哪里是人干的事!”程叔打了个哆嗦:“这是恶鬼!” “陈公子死前,还托付卢颂提他尽孝呢。你说他演戏演得多好啊!”冯婶也说。 众人唏嘘不已。 ”你们说,像卢颂这样企图鸠占鹊巢的人,还有没有呢?”坐在角落默默吃面的姜秀才忽然出声。 冯婶打了个冷颤:“不能吧,这样的人一个都吓死人,还有?那咱们桦县岂不是到处都是恶鬼?” “就是……姜秀才,你别乱说,我怕。”马杀猪赶紧道。 姜秀才却一脸沉重:他隐隐觉得,桦县不止一个卢颂。 是她 …… 是夜,子时。 薛湛正要熄灯入睡,钟虚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大人,陈环在看牢房中撞墙自尽了!” 薛湛坐起,半天不语。 许久,他慢慢道:“明日一早去通知陈府。让他们派人来收尸吧。” 陈还之罪,即便不判死刑,也会被发配流放,下场凄凉。 无论缘由如何,这是她毒杀弟弟该得的结果。 “是。” 薛湛抬头望向屋顶,他知道她一定在。她也一定听到了钟虚的话。 他此时心情五味陈杂,不知她又是如何? …… 第二日一早,钟虚派人去陈府报丧,让他们来县衙收尸。 不料陈老爷却不认这个女儿。 他大声痛骂陈环死得好,让官府把陈环尸首丢去乱葬岗喂野狗。 这事不多时便传开了。 面馆众人说起此事,谁是谁非不好定论,只是这个陈小姐下场真惨。 “陈老爷这么说的?”冯婶问。 程叔点头:“我正好路过,亲耳听到,陈老爷还诅咒陈小姐下辈子做条鱼,被人宰杀呢。” “天啊。” 凌娇娇听说后,拿了银子给阿宝:“阿宝,你去买了副棺材,去县衙给陈环收了尸。请差役大哥帮忙,你们把尸体送去郊外荒坟葬了吧。” 阿宝点头,拿了钱走了。 面馆众人沉默。 谁是谁非,谁又说得清楚呢。 …… 这夜,凌娇娇换好衣裳跑去静思院的时候,发现薛义在院子里耍枪。 薛义的武功不差,就是不够灵活和变通,遇到高手便难以应付。 凌娇娇看得手痒,便跳下屋顶,和薛义过招。 薛湛便站在窗前看两人。 他的目光紧紧跟随在凌娇娇身上,她姿态灵活矫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叫人惊叹折服。 两人过招几十个回合,凌娇娇收了刀,薛义抱拳,一脸佩服:“姑娘好身手。” 凌娇娇刚想得意几句,又顾忌着自己如今的身份,只是冲着薛义微微点头:“你也不差。” 薛义有些羞赧,嘿嘿挠头。 “姑娘,请过来一下。”薛湛忽然出声。 凌娇娇纳闷。 薛湛这人有时候别扭得很,总是怕她占了他的便宜一样,洗澡还弄个黑布罩子,还不许她和他同在马车内。 怎么这会儿却要她过去? 啧! 凌娇娇推门进了屋,心里满是好奇。 她倒要看看,薛湛把她喊到屋子里来要干啥。 只见薛湛走到桌案边拿起一张纸,向她展开:“你看看。” 凌娇娇定睛一看,纸上画了一个男人头。 薛湛问:“如何?” 凌娇娇皱眉:“丑。” “……”薛湛无奈:“不是问这个,你且仔细看看,这人你可认识?” 今早周元拿来画师画的人像,这人像是画师根据陈还的描述画的,是和卢颂暗中接触的瘦矮男人。 薛湛觉得有些眼熟,似乎是白鹭书院看到的那个窥视者,但是不敢肯定。 于是薛湛想问问女侠,毕竟那次在白鹭书院,她与那人交过手。 凌娇娇哦了一声,仔细打量,然后她点头:“瘦脸小眼,确实看着眼熟……这好像是上次白鹭书院那人。” 闻言薛湛神色一喜:“当真?” 凌娇娇点头,“你这个画像太潦草,我也只能说有五六分相似。你这画的是谁?” “陈环几次看到卢颂偷偷与此人接触。我想,或许卢颂便是通过此人和其他人传信。”薛湛推测。 “这么说,查清楚此人,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背后主使人。”而背后主使人,便是真正害死言怀一的人! “这也是一条思路。”薛湛点头,“我已经派人去了宁州城,希望能探查到此人。” 薛湛说罢,收起了画像。 凌娇娇见无事便准备离开,不过走之前,她盯着黑罩子看了几眼,憋不住问:“在里面沐浴闷不闷?” “……”薛湛脸色发青。 凌娇娇摇头:“算了,你当我没问。”她说罢又从窗户跳出去了。 薛湛看得直叹气。 翌日,天还没亮,薛湛睡不着起来,发现薛义居然一大早在院子里练枪。 “你今日倒是勤快。”薛湛夸赞。 薛义收了枪,一脸不好意思:“大人,我是不是打扰到您了?” “没有。是我早醒了。”薛湛摇头。 “我昨夜和紫衣姑娘比武,她虽然用的是刀,却给我许多启发,所以就忍不住练了许久。”薛义解释。 薛湛惊奇:“你该不是练了一晚上吧?” “嘿嘿没有,不过我想了一晚上,刚才才开始练的。大人,那紫衣姑娘一定是一流的高手。” 薛湛点头,看来凌娇娇的话也不完全是假的,这个女侠的武功的确了得。 “不过紫衣姑娘右边肩膀受了伤,昨晚那场打得不尽兴,等她伤好了,我想再和她打一场。”薛义两眼放光。 薛湛怔住:“你说,她右边肩膀受了伤?” “是啊。所以昨夜她的刀其实没什么力气。” 一霎时,许多之前忽视的细节窜入薛湛脑中! 他第一眼看到凌娇娇的时候,便觉得她有几分眼熟。 是那一双眼,清亮透彻。不就是和紫衣女侠相似? 凌娇娇右肩受了伤,她开始说是被亲戚打的,后来又说是被人调戏和人打了架。 而薛义说,紫衣女侠右肩也有伤。 太多的巧合,让薛湛一下明白了什么! “紫衣姑娘,你在吗?”薛湛转身,抬头冲着屋顶大声问。 薛义连忙道:“大人,紫衣姑娘刚刚已经走了,走之前还跟我打了招呼呢。” 薛湛顾不得许多,直接冲了出去,他要找凌娇娇问个清楚! 薛义傻眼:“大人?您去哪儿?等等!” 他连忙追了上去。 薛湛一路快跑,从侧门出,看门小厮也是一头雾水:这天还没亮呢,知县大人是要去哪里? 片刻后,薛湛就到了面馆前。 只是此时卯时未到,天还没亮,面馆自然是没开门。 薛湛过去拍门,“凌掌柜,是我。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无人应答。 此时后院厨房内,阿宝正在帮老黄揉面,为等会儿开门迎客做准备。 阿宝听到动静,跑去前堂,一听是薛湛,惊讶万分。 她想了想没开门,而是返回后院去问凌娇娇。 阿宝在门外问:“掌柜,薛大人来了,在外头拍门呢,说是要见您。” 此时凌娇娇刚睡下,她蹲了一晚上屋顶,正犯困呢。 凌娇娇有点恼火:“不见!想吃面早上来,天还没亮呢!晚上来干啥,我们做的是正经生意,晚上不卖面!” 被打瘸了腿 阿宝于是跑去前堂,隔着门赶薛湛:“大人,我们掌柜说我们做的正经生意,白天营业,晚上不卖面!” “……”薛湛脸上僵住:“我不是来吃面,我有事问凌掌柜。” “那也不行。我家掌柜睡着呢,等一会儿就天亮了,您天亮再来吧。”阿宝不给开门。 “既然如此,我便在门口等到天亮。”阿宝不给他开门,可薛湛此时心急如焚,百爪挠心,无论如何也不肯走,他便决定就在面馆门口等着。 阿宝透过门缝往外看,见薛湛笔直站在外头,还真不走了。 阿宝无奈,只好又去找凌娇娇。 “掌柜,薛大人非要见您,他说不见您他就不走。他好歹是个知县,这样一直站在咱们面馆门口,等会儿天亮了,客人都来了,咱们有嘴说不清呀。” 凌娇娇打了个哈欠:“他喜欢站就站,什么有嘴说不清?” “就是,大伙儿会以为您三更半夜和薛大人你来我往,纠缠不清、不清不楚。” “……”凌娇娇顿时头大,她向来不在意他人看法,只是……万一薛湛名声臭了,会不会耽误他查案? 现在还不能把薛湛拖下水。 凌娇娇这么想着,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裳和鞋子:“我去见他。” 凌娇娇去了前堂,让阿宝开了门。 薛湛便走了进去,薛义跟上。 恰在此时,收夜香的老高和打更的牛二正结伴路过。 两人眼睁睁看着薛湛、薛义进了面馆。 老高惊得掉了下巴,他手上还沾着夜香,使劲揉眼睛:“牛二,我没看错吧?刚才有人进了面西施的面馆!” “你没看错,我也看到了!”牛二瞪大眼:“我看那人,怎么那么像咱们的新知县?!” “我也是这么觉得,那挺直的身板,不是他还有谁?”老高肯定:“还有那身月白衣裳,别人可穿不出薛大人那个味儿!我看就是薛知县!” “天啊!这,这夜黑风高的,薛大人怎么偷偷摸进了面西施家?!”牛二一脸惊讶。 老高嘿嘿一笑:“这还用猜?还得是面西施!新知县一副高雅冷淡的模样,最终还是拜倒在面西施的石榴裙下啦!” …… 薛湛进了面馆,面馆内当中的一张木桌上放了一只烛台,将大堂照得半亮。 凌娇娇一身枣红衣裙,就坐在木桌边,她抬眼望着他,脸上挂着调侃的笑:“薛大人,我竟不知我家的面这么好吃,天还没亮您就来吃面啦?” 昏淡烛光下,凌娇娇面容柔媚,有种惊心动魄的美,薛湛有些窘迫,他撇开目光,没有直视凌娇娇,只是盯着她身旁的烛台: “凌掌柜误会了,我只是心中有一事不明,特意来问你。” 凌娇娇好笑:“再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什么事让薛大人如此着急,非要这个时候问?” 薛湛看向凌娇娇,目光有些复杂。 他一字一顿道:“凌掌柜,请问你昨晚在哪?” 凌娇娇一愣。 她明白了,这个薛湛没那么蠢,他可能猜出来她和紫衣女侠是同一人了。 凌娇娇很快笑了:“大人,您这问题真好笑,半夜我不在家睡觉,能去哪儿?” 薛湛低头,看向凌娇娇的鞋子:“凌掌柜的鞋面沾了点青苔,还是湿的,这应当是刚沾上去不久吧?” 凌娇娇心里糟糕一声,她刚才忘记换鞋了! 不过她脸上一点不慌。凌娇娇低头一看,又笑了:“大人真是的,怎么光盯着女人家的脚看,叫人多不好意思。” “……”薛湛面色平静:“还请凌掌柜解释,你方才去了哪里?” “怎么,我若是不肯说,你要把我抓走吗?薛大人是在查案吗?”凌娇娇好奇问。 薛湛摇头:“不是。只是我心中有些疑惑,若是凌掌柜不肯说,我也不会勉强。” “好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之前我屋顶有只猫儿叫春,吵得我睡不好,我就让阿宝搬来梯子,爬上去把猫儿赶走了。这鞋子的青苔和水汽,应当是那时沾上的。” 薛湛点头:“原来如此。”不过,他并不信。 太多的巧合,就不是巧合。只是,凌娇娇既然不肯承认,他追问也问不出个结果。 凌娇娇暼了薛湛一眼:“大人,您问这个,难道是怀疑我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去爬别人家屋顶了。” 薛湛没说话,只是盯着凌娇娇,眼神无声:难道不是么? “……薛大人,您还真这么想?您这就过分了,我可是正经女子,怎么会半夜去爬人家屋顶!说出去我怎么做人?”凌娇娇责备。 “……”也罢,薛湛心知自己不但没问出什么,还被凌娇娇反将了一军。 他起身:“既然凌掌柜没有出门,那是我打扰了,告辞。” 薛湛说罢,走出面馆,薛义连忙跟上。 街道一角,老高和牛二鬼鬼祟祟蹲着。 薛义一眼就瞧见了他们,立即大喝:“谁藏在那里?” 老高和牛二只得冒出头,哆哆嗦嗦交代:“小人收夜香的老高。” “小人是更夫牛二,恰好路过……拜见知县大人。” “……”薛义心里一个咯噔,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虽然大人什么也没做,可这天还没亮,却被人撞到从寡妇家的面馆出来…… 会不会被误会啊? 薛湛却并没有在意那两人,他还在想凌娇娇的身份。 她究竟是什么来历?她的面馆是在言兄死后才开的,她还有一身好武功…… 薛湛想得出神,没留意脚下有个小坑。他一脚踩进去,脚脖一歪,身体一斜! 眼看薛湛要跌倒,薛义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他:“大人,你没事吧?”薛义焦急问。 “……没,就是扭了脚。”薛湛走了两步,右脚脚踝刺痛,他不敢用力踩实,只得垫着脚一瘸一拐地走着。 薛义见状,赶紧过去扶住薛湛:“大人,我扶您。” 这一幕,落在了老高和牛二眼里。 “我的娘!这面西施不愧是桦县河东狮,连薛大人的腿都被打瘸了!” “这么说来,薛大人没得手?她居然连薛大人都看不上?” 两人震惊不已。 我保护他 …… 阿宝关了门,回头看向凌娇娇:“掌柜,薛大人是不是猜出来什么?” “他又不是傻子,我即便改变了声线,刻意改了姿态,可也会露出端倪,他大概是察觉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耽误查案就行。” 她此前隐瞒身份,一个是为了考验薛湛有没有真本事。再一个,也是觉得自己面馆掌柜身份更方便。 阿宝点头:“您再去睡会儿吧,一会儿早上有我和黄叔就行了。” “嗯。” …… 天亮了,薛湛吃了几口早饭,就去了县衙地牢。 陈环已死,只剩卢颂。 一大早,钟虚也到了:“大人,这卢颂是一个字都不肯多说,不如用刑吧?” 薛湛摇头:“不必,我来审。” 薛湛坐下,很快差役将钟虚带了出来。 他面色淡然,看着薛湛的目光甚至透出几分不屑。 薛义现在薛湛身后,将卢颂神色看得一清二楚,他发怒喝道:“大胆,跪下!” 差役立即一脚踢向卢颂膝盖窝,卢颂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他痛得脸上抽搐,咬着牙愣是没有哼一声。 “卢颂,你当真什么也不说?”薛湛问。 “我没什么可说的。我做的一切,大人都知道了,您要我说些别的,可我没有别的可说。” “你不说,难道是觉得自己还有回转的可能?你谋害他人性命,是死罪。” 卢颂面无表情,眼底却闪过一丝得意,他只是给了陈环毒药,下毒之人是陈环。 要说他杀人,他也没杀人。是不是死罪,未必薛湛说了算。 所以,卢颂相信,主子有办法救他。 “我没什么可说的。” “死鸭子嘴硬。”薛义恼火,干脆打一顿算了。 薛湛神色平静,他拿起桌上的画像,展示给卢颂。 卢颂霎时瞳孔微缩,不过很快又是一脸淡漠。 “你认识他。” “我不认识。”卢颂飞快否认。 “此人时常偷偷来见你,你手中的毒药,就是他给的,对吗?” “不是!”卢颂一口否认,语气显然不如方才平静,有些急躁起来。 钟虚、薛义等人都听出来了,大人猜中了,所以卢颂急了。 薛湛并不与他辩解,而是继续道:“他不仅和你联系,还与孙府的黄浩联系。” “……”卢颂瞪着薛湛,脸色微慌:“什么黄浩,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们在城中书铺见过面。这一点,书铺伙计可以作证。” “……“卢颂瞪着眼,说不出话来。 薛湛不急不缓: “卢颂,我知道你还抱着希望,觉得你上面的人能救你。不过,你小看了我,更小看了大启朝的律法!朝廷不允许有人一手遮天胡作非为,否则我便不会出现在这里!” “杀人偿命,没有人能救得了你。你必须死。不过说实话,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薛湛语气依旧平缓无波,可卢颂却感受到了十足的压迫。 卢颂神色多了几分犹豫和恐惧。 僵持片刻,他慢慢开口: “可我的确没什么可说的,和我联系的只有金哥。他上面的人,我从没见过。” “这人叫金哥?”薛义连忙问。 “我只知道他姓金,武功很好,以前是江湖人。” “是他让我提前去白鹭书院,和其他人混熟,而陈旋一开始他就给我定好的目标,并非我自己选择的。也是他教我怎么除掉陈旋,毒药是他给的。至于其他的,他不许我多问。我也不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 薛湛沉思:卢颂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陈旋?这么说,幕后之人,早就将一切调查清楚。 “所以,你们最终的目标,是鸠占鹊巢,你取代陈旋,得到陈府的一切?”薛湛问。 “是。陈府的财产,最后大部分是要给主子的。我作为陈府的主人,自然是一辈子吃香喝辣,这也是主子给我的好处。” 薛湛点头:“黄浩呢?他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卢颂摇头:“金哥从不告诉我其他事。更不会跟我提其他的人。去年我来桦县后,听说了孙家的事情,便隐隐猜到黄浩和我是一类人,所以才偷偷见了他。不过我们做这种事,谁也信不过,他从未和我透露什么。” 薛湛有些失望,看来是无法从卢颂这里得到线索去查黄浩了。 “那么关于前任言大人之死,你知道什么?” 卢颂摇头:“这个我真不知道。” …… 薛湛从地牢走出,钟虚追上:“大人……”他一脸欲言又止。 “钟县尉有话要说?” 钟虚握紧拳,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他猛地抬头看向薛湛:“大人,您真的能查清这桩案子吗?” 薛湛点头:“我既然来了,必然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给所有枉死者一个交代。” 钟虚望着薛湛,神色有些担忧,也有些迟疑:“大人,可查这件事十分危险……三年前的县尉方开云也是调查这起案子,家里着了火,他就死在火中。还有言大人也死了……您,不怕吗?” “看来,钟县尉知道很多。你之前不告诉我,是你怕我没命查这个案子?” 钟虚点头:“大人,方县尉是我的忘年交。言大人是好人。他们都死了,你能活下来吗?” 薛湛轻笑:“我现在不是活下来了吗?我查了这么久,不是活得好好的。你忘记了,我身边有一个绝世高手。” “您说的是那个女侍卫?她真的有这么厉害吗?”钟虚有点不信。 薛湛点头:“她出身江湖,是绝世高手。我几次遇险,幸得她相救。有她在,我死不了。” 就在这时,两人听到了一阵笑声。 他们抬头一看,便瞧见对面屋顶上站着一个黑色面具女子,正是薛湛的“女侍卫”。 女子站得笔直,身形纤瘦却并无柔弱之感,她冲着两人道:“钟县尉尽管放心,有我在薛大人死不了!” 凌掌柜好本事 “钟县尉信不过,可以与我过两招!” 她说罢冲着院内隔空一掌,相隔十几丈,那树被震得稀里哗啦,掉了一地树叶。 钟虚叹服:“姑娘好功夫,如此我就放心了,相信薛大人一定能查到最后。” “钟县尉,我从京城带了一盒银针茶,不防随我去书房品一品。” 钟虚点头,随薛湛去了书房。 两人一面喝茶,一面说话。 “从大概六年前起,桦县就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富裕家的独子意外丧命,有外人出现继承家业。” “三年前方县尉发现了不对劲,开始探查,结果丧命……我,我不敢查。” “去年言大人来了以后,正好遇到了孙子若坠马而亡。他不知怎么的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便开始调查此事,下官劝过他,可言大人坚毅刚正,坚持要一查到底……” 凌娇娇站在薛湛旁边,眉心紧皱。 昔年她对言怀一心动,正是因为他这股憨气,可没想到,他却因此送了命。 可言怀一明明做的是正义之事,为什么正义之士,却要落得如此下场? 这世道,凌娇娇想不明白。 钟虚神色愧疚,片刻,他继续道:“他如您一样,要了近些年身亡的富户独子名单……也去调查孙子若之死,可具体查到哪里,下官并不清楚。” 说罢,钟虚对着薛湛郑重一拜:“大人,我从前贪生怕死,不敢探查此案。言大人查案之时,我却袖手旁观,如果当时……我能出分力,或许事情便不会这样。这些日子,我心中日日不安。” “你身为县尉,明知有隐情却不查,的确是渎职。可也情有可原。” 钟虚拱手:“这次大人来,下官心中也是有诸多顾虑,不敢协助大人查案。可通过卢颂案,下官看出了大人的决心与能力,下官愿戴罪立功,赴汤蹈火,助大人查清此案,给这些年桦县枉死之人一个交代。” 薛湛上前扶钟虚:“钟县尉有此心甚好。” “那么接下来,大人打算从何处着手?孙子若吗?”钟虚问。 薛湛摇头,“我想从言大人之死入手。言大人去红云楼,本就是为了调查黄浩。” 闻言,钟虚面露为难:“可言大人之死早已定案,如今……大人想要重查此案,也会引起非议。” “若是怕非议,我便不会来桦县。”薛湛神色坚毅。 “下官愿倾力相助!” “钟县尉,你现在便去调查黄浩,他与言大人之死,脱不开干系。” “是。下官这就去。” 钟虚领命离开。 薛湛看向凌娇娇,却发现她在发呆。 薛湛走到桌边,倒了两杯茶:“女侠姑娘,喝茶吗?” 凌娇娇回神,她看着薛湛,见他神色从容,对即将到来之事,没有半点不安:“薛湛,你真不怕吗?” “怕什么,在我查清真相之前,姑娘一定不会让我死的,是不是?”薛湛反问。 “……是。”凌娇娇点头。 她日夜守护薛湛,便是为了让他查案。 这是她能为言怀一做的最后一件事。 “既然如此,我怕什么?天道昭昭,桦县却如在无月的夜中,我身为朝廷命官,自然要查个清楚。这是言大人的遗志,也是我应尽之责。” 凌娇娇点头:“行,你的命交给我。” 凌娇娇正要走,回头又问:“你脚踝好了?” “……好了。” 然后他看着凌娇娇有跳窗走了。 江湖人跳窗,是一种习惯吗? …… 凌娇娇潜回面馆,换了身衣裳。 此时刚过午时,时辰还早。她本打算再睡一会儿,却听到大堂那边吵吵嚷嚷。 凌娇娇有些纳闷,听起来今日的客人挺多啊?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好奇心一起,凌娇娇再也睡不着了。 她跑去了前堂,刚掀开门帘,堂内众人目光便落在她身上,久久没有离开。 那目光有崇拜的,有探寻的,有鄙夷的,各式各样,让凌娇娇一时摸不清头脑,也倍感压力。 她忍不住问:“你们看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有花。” 冯婶几人在面馆等了许久,就是为了看面西施,如今她来了,又怎么会轻松放过? 冯婶招呼凌娇娇,目光在她身上打量:“凌娇娇,你该不是睡到这会儿才起吧?” 凌娇娇自然不能承认昨夜去看羊,今天早上又去看羊,只得承认:“嗯……最近身子有些累,贪睡了。” “哎哟,那是累坏了,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懂节制。” “啊?”凌娇娇一脸懵。 “啊什么?你别想瞒着我们,大伙儿都知道啦!你呀,真是好本事!” 这才多久,就拿下了知县大人! 阿宝赶紧过来,把凌娇娇拉到一边轻声道:“掌柜,不好了。今早薛大人出门,正好被牛二和老高看到了。他们以为……以为薛大人半夜来找您……” 凌娇娇无语,这薛大人的确是来找她,但是不是这个意思啊! 凌娇娇一回头,只见马杀猪和姜秀才道:“这下你死心了吧,你怎么能和知县大人争?” 姜秀才一脸菜色。 “……大家伙误会了,薛大人今日清早的确是来了我这里,他是为了查案。”凌娇娇赶紧解释。 “凌掌柜,薛大人喜欢查案我们知道的,可查什么案,得黑灯瞎火的查呀?还找你查?你有什么可查的?”冯婶不信:“这是好事,大伙儿为你高兴,你何必瞒着我们?” “……真的不是这样,你们误会了我没关系,可别误会了薛大人。他是为了前任知县之死来问我些事情。” “什么?前任知县之死?薛大人在查这个?”众人惊讶。 一开始,薛湛东查西查,大伙儿只当他新官上任三把火,瞎折腾。 可陈旋案后,大伙儿对薛知县刮目相看。谁也想不到,陈旋居然不是病死的。 新来的薛知县,一下子就发现了端倪。 程叔瞪大眼:“怎么,难道……难道薛大人怀疑,言知县是被害死的?” 凌娇娇点头:“薛大人是这么说的。” “这不可能吧?言大人不就是在青楼死的吗?那就是个意外吧?”马杀猪却不信。 角落的姜秀才却忽然开口:“我信,我相信言大人是被害死的。”他一直觉得,言大人的死和孙子若的死有关,这些天,他心里沉闷闷的,幸好……薛大人来了。 众人沉默片刻。 冯婶忽然又问:“那薛大人调查这事,也不必来问你吧?凌掌柜,你可是言大人死后才到桦县的呀。” “对呀!你知道啥?”大伙儿反应过来。 “因为我见过柳儿。红云楼的柳儿。她是最后见过言大人的人。”凌娇娇解释。 虽然凌娇娇这么说,大伙儿还是半信半疑。 马杀猪嘀嘀咕咕:“可我老高说,薛大人还被打断了腿,凌掌柜,这难道不是你干的?” “……我只打狗腿,不打人腿。马杀猪,你想试试?”凌娇娇问。 “……哎哟,不说了不说了,凌掌柜生气了。凌掌柜说了不是就不是!”冯婶打圆场。 众人看凌娇娇脸色不好,纷纷闭了嘴。 看热闹固然重要,可要是惹怒了河东狮凌掌柜,那可要断手断脚的。 是不是,他们等着慢慢瞧就是了。 绯闻满天飞 …… 得知薛湛要重查言怀一之死,宋县丞坐不住了。 他匆忙去见薛湛。 “薛大人,言大人死后,县里和州城两名仵作验尸,确定无异后,我和钟县尉将言大人死定为意外身亡。当时知州大人也特意前来桦县,过问此事,他确定无误后,我才敢结案,将卷宗上程朝廷。” “今日薛大人忽然要重查此案……这,这是不信任我和知州大人啊!” “宋县丞,我相信你的判断是结合了当时所掌握的一切证据。可百密一疏,凡事都有个万一。” “如今卢颂招供出黄浩,黄浩的相好是柳儿。我想宋县丞一定还记得,言大人死的时候,身边只有柳儿。”薛湛不急不缓,慢慢道来。 宋县丞脸色微僵:“我,我自然记得。可单单凭卢颂认识黄浩,黄浩和柳儿是相好,就断定言大人之死有异,这未免太牵强。” “事关人命,只要存在疑点,就必须查清。宋县丞,柳儿后来也死了。你不觉得,这件事中意外身亡的人太多了吗?”薛湛语气微沉。 宋县丞陪着笑:“可这件事,还得知会许知州……毕竟言大人身亡的卷宗,他也是签了印章的。” “自然,我已派人送信给许知州,也呈文书给大理寺,言明此案疑点。”薛湛道。 宋县丞笑得勉强:“如此就好。大人考虑周到,下官佩服。” 宋县丞走后,薛湛又将言怀一案相关线索细细整理了一翻。 转眼酉时已过,天快黑了,他忙了一下午,有些饿了。 忽然想吃面。 于是薛湛起身,又去了面馆。 此时面馆中客人不多,薛湛一出现,大伙儿齐刷刷看向他的腿。 见薛湛走路如常,稳稳当当。众人心中惊讶:怎么没断腿。 众人偷偷打量,薛湛却面色从容,走进面馆寻了张空桌坐下。 面馆众人还是偷偷摸摸去看薛湛的腿。 大家不敢当着面调侃薛湛,于是各自用眼神交流: “腿没断?” “好像真没断。断腿不可能走得这么稳。” “老高说谎?” “他眼神本就不好。” “牛二也看见了。” “老赌徒的话不能信。” “那凌掌柜和薛大人真没事?” “不信。” “我也不信。” …… 眼见众人眉来眼去,薛湛诧异:“大家可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众人立即低头当鹌鹑。 薛湛笑,看向冯婶:“冯婶,你说说看。” 冯婶头皮麻发,呵呵笑:“没,没有。我们就是听说薛大人在查前任言知县的事情,有些好奇。” 薛湛点头:“是。”他并不避讳把这件事告诉百姓。 这面馆几位常客都是在桦县住了几十年的本地人。对桦县大大小小的事情一清二楚,薛湛想从他们身上得到些线索。 这时凌娇娇端着几碟花生米从堂后进来。 她见了薛湛笑问:“大人来吃面啦。” 薛湛点头:“两碗面。” “方才听到薛大人和大家说话,都说什么呢?该不是真的怀疑昨夜我打断了薛大人的腿吧?”凌娇娇问。 薛湛一愣:什么?怎么会有这种传闻? 冯婶连忙摇头:“怎么会?我们都看到了,薛大人的腿好好的!薛大人一心查案,真是个好官!” “是呀是呀!”大伙儿立即附和。 “我们怎么敢胡乱议论薛大人的事情呢!”马杀猪说得最大声! 薛湛脸色微僵:很好,他知道了,这些人消息灵通,常年聚在一起议论整个桦县的大小事情,而他如今也成了他们讨论的对象。 冯婶瞪了马杀猪一眼,马杀猪赶紧低头。 “薛大人查案辛苦,大伙儿要是知道什么可以告诉薛大人,免得薛大人半夜到处敲门查案呢。”凌娇娇笑着说。 “……”薛湛又明白了:看来今日清早他做的事,已经传开了。 薛湛轻咳一声:“正是。大家要是想起什么和孙府孙浩、还有红云楼柳儿相关的事情,可告诉我。” 众人纷纷点头,唯有马杀猪低头,神色微愣,像是想到了什么。 薛湛和凌娇娇立即注意到了。 “马杀猪,你常去红云楼,是不是知道什么?”凌娇娇问。 马杀猪差点跳起来:“没有。我没有常去,我只是偶尔去!” “那你偶尔去红云楼,一定知道柳儿吧?”凌娇娇追问。 “我不知道什么柳儿,不过……”马杀猪想了想,“有次我去上茅厕,看到孙浩和小琳在院子角落说着什么。” “这有什么奇怪的,男人花心,孙浩去红云楼就是去找姑娘的!既然是找姑娘,当然不会只找柳儿一个。”冯婶不以为意。 可这话却让薛湛眼前一亮。 看来,黄浩不止有柳儿这一个相好。 …… 是夜,薛湛本要去红云楼,可他正要出门,可差役却匆匆来报:“大人,城西一处民宅失火了,钟县尉已经带人去灭火。” 薛湛连忙问:“火势如何?” “方才有人来报案的时候,已经烧了三次处屋子,眼下还不知情况如何,城西那里住的是穷人,好多都是拖家带口挤在一起住,这火烧起来不得了。”差役道。 薛湛立即道:“薛义,快带上县衙所有差役,一同去救火!我去找刘管事调集物资。” 薛义立刻应下,匆匆离去去调集人手。 薛义带人去救火,薛湛却从侧门出来,往城南方向走。 他脚步匆匆,直到有一人从天而降拦住了他。 是紫衣姑娘! “你要去红云楼?”凌娇娇问。 薛湛一笑:“看来姑娘已经猜到了我的想法。这场大火来得突然,让人不得不生疑。” 凌娇娇点头:“或许,今夜有大鱼。跟我来。” 凌娇娇一手提着薛湛的衣领,扑腾上了空。 带着薛湛这个大累赘,凌娇娇步伐没那么轻盈,不过也勉强跳得起来。 薛湛只觉得头昏眼花,被凌娇娇提了一路。 他只有一个念头:这凌娇娇力气怎么那么大? 凌娇娇带着薛湛跳入红云楼后院,藏在一株大树上,只是他们不知道小琳的房间在哪。 “找个人问问,你去。”凌娇娇推了薛湛一下。 “我问?”薛湛怔住,干嘛让他去问。 “你方便些。你随便找个姑娘,冲她笑一下就成。”凌娇娇指点。 薛湛脸色发黑:“你要我出卖色相……”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凌娇娇丢下了树。 幸好树不高,薛湛跌了一跤,他狼狈爬起,他抬头瞪着凌娇娇正要斥责,却听凌娇娇道:“有姑娘过来了,快去!” 薛湛扭头一看,果然看到一个姑娘走过来。 那姑娘听到这边有动静,好奇往这边走了两步,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得了。 老天爷,怎么有这么俊的公子?! 姑娘像是蝴蝶见了花儿,立即凑过来。她看着薛湛,目光柔情似水,语气娇娇滴滴:“公子,我是娟儿,怎么以前没见过公子呀?” 美男计 第三十一章 “……”薛湛一脸窘迫,心里头把凌娇娇骂了个狗血淋头,只是眼下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做戏: “姑娘,我是来找小琳的,她在哪儿?” 娟儿一听脸上的笑容微僵:“小琳?她有什么好的?我陪公子吧。”她说着往薛湛身上贴,薛湛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气,他没办法,只得往后退。 今晚小琳有客人,莫非就是这位公子?! 小琳这是祖上冒青烟啊! “我有话与她说,麻烦姑娘告诉她在哪。”薛湛忍住想逃跑的冲动,继续问。 娟儿不肯:“我不告诉你。除非……”她瞅着薛湛,娇媚一笑:“除非公子答应娟儿,下回来找娟儿。” “……好,我答应你。”为了早点找到小琳,薛湛只得同意。 “口说无凭。我要公子发誓,如果下回不来见我,这辈子与心爱之人有缘无分。”娟儿道。 薛湛一愣。他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树。凌娇娇便藏身树上。 “公子怎么不发誓,公子方才骗我?”娟儿挑眉问。 薛湛回神,他抬手发誓:“只要娟儿姑娘告诉我小琳在哪,下次我必来红云楼亲自谢姑娘。” 娟儿这才道:“小琳的房间在红云楼后楼,三楼左边最里面的那个房间,门上雕些一丛树叶。” “多谢姑娘。” 薛湛往后楼走去,走了几步凌娇娇出现,拉着他又跳上了屋顶。 凌娇娇拽着薛湛的胳膊道:“我们潜进去,偷偷藏在屋里。” 薛湛点头。 如果今晚真是对方调虎离山之计,那么小琳这里或许有收获。 时辰尚早,趁着小琳出恭,凌娇娇拉着薛湛钻到了床底。 床底空间不大,两人蜷缩着身体,脸贴脸。 不过幸好,凌娇娇戴着面具,如此一来两头贴头便没那么窘迫了。 凌娇娇专注趴在地上,望着床外。 薛湛却忍不住侧头去看凌娇娇,他听不到一点儿呼吸声。 “你这个面具它透气吗?”薛湛冷不丁问,问完他就后悔了。 凌娇娇扭头暼了薛湛一眼,眼神像是看傻子:“布做的,透气,还防毒烟,回头送你一个。” “……” “等会机灵点,如果是有武功的人,记住凝神屏息,呼吸尽量放轻。” “好。” 两人静静趴在床底,薛湛动了动鼻子。他没有闻到一点儿味。 其他女人都有的脂粉香,凌娇娇身上没有。 …… 过了一刻,小琳回来了。 她坐在妆台前,开始梳妆打扮。她在红云楼只是普通的姑娘,没有侍女伺候,一切都得她自己动手。 “也不知是什么客人,神神秘秘的。” 今日天刚黑的时候,容妈妈找她,说有一位客人预定她今晚陪伴。故而小琳便没有下楼去揽客,而是在房中等着。 小琳装扮妥当,便坐在床边等客人,她烦闷之际,唱起了小曲儿: “春日好时光,轻解罗裳,朱唇无人尝~~” 薛湛面红耳赤,他咬着唇,大气不敢出。 凌娇娇气定神闲,这种曲子对她来说压根不算啥。她也不晓得旁边的薛湛如何煎熬。 小琳等了好久,亥时已到,客人还没来。 小琳不禁想,难道今晚客人不来了? “不来也好,才不想伺候那些臭男人呢。”小琳轻笑,“今晚可以歇歇了。” 她起身想去床上躺一会儿,却听到窗户那边有动静,她走过去一看,却发现有一人从窗户里跳进来! 那是一名男子,穿着黑衣,裹挟面巾,身材干瘦。 来者不善! 小琳吓得脸一白,她满脸惊恐,正要张嘴喊人,那人却伸手冲她一挥。 一阵白色迷雾飞快喷出,小琳晕倒在地。 随后,那人干瘦男人冷笑一声上前,他走到小琳身边蹲下,将她的衣襟拉开,露出半边胸口。 接着那男人从怀里取出一枚约莫半尺长的银针…… 正当男人抬手,想将长针扎入小琳心口时,凌娇娇像是离弦的箭一般从床底飞出,与此同时,她一刀劈向男子! 那男子见势不妙,为了不被凌娇娇劈成两半,不得不飞快退后,他手中的银针掉落在地。 “你叫金猪狗是吧?这次我可不会放你走了。” 此人正是卢颂口中说的金大哥。凌娇娇不晓得他叫什么,便给他起名金猪狗。 金猪狗满面怒气,可他此前和凌娇娇交手过,知道她的武功,事已至此,逃跑为上! 金猪狗立即跳窗逃走,凌娇娇迅速追上。 薛湛从床底爬出,连忙大声道:“凌掌柜,当心些!” “知道了!”凌娇娇丢下一句,便没了影子。 薛湛笑了。 果然,无名就是凌娇娇。 他转身目光避开小琳的胸口,蹲下给小琳拉拢衣裳,而后找到了地上的那枚针。 薛湛回想起方才的一幕。 金猪狗先用迷烟迷晕小琳,然后用针扎她的胸口。 此针十分细,却异常硬,不是普通材质所制。 用针扎入心口,心脏骤停,而针孔太过细小难以察觉…… 言怀一,大概便是这样死的吧。 薛湛开门走出去,大声道:“来人!” …… 薛湛让周元将昏迷的小琳带回县衙看护,他回到县衙时,正好钟虚、薛义等人救火回来。 见薛湛在县衙外,钟虚一脸诧异:“大人,您怎么在外面?”钟虚方才听薛义说,大人在县衙里筹备物资事宜。 薛湛不答反问:“火势如何了?可扑灭?伤亡如何?” 钟虚连忙道:“已经扑灭了。烧毁了五间屋子,有三人受伤。” “我已命刘管事准备好棉被,衣裳等物,你先去搭棚子,让房屋被烧毁之人有个安身之所,明日再商议重建房屋之事。” “是。” 钟虚去安排事物,薛湛又吩咐薛义:“你带人去城里搜查,无名姑娘再追金姓刺客,尽快找到他们。” 虽然凌娇娇武功高,可薛湛还是不放心。 薛义领命:“是。” …… 从红云楼出来后,凌娇娇紧随不舍。 金猪狗轻功本不及她,上回在宁州城,要不是他有帮手,凌娇娇也不会放他走。 只是,今日情况又不同。金猪狗十分熟悉地形,仿佛是到了他自己家一般,他专门往黑黢黢的小巷子里钻,凌娇娇虽然紧追不舍,可一时也追不上! 此时已是子时,夜深人静,天上无月,四下漆黑一片。 金猪狗又穿得乌漆麻黑,凌娇娇有些不耐烦了,她一鼓作气,提气一跃,狠狠将手中弯刀咂了过去。 碰的一声,刀背狠狠咂在金猪狗脑袋上,金猪狗闷哼一声,然后重重跌落在地。 凌娇娇急忙跑过去,只见金猪狗后脑被她咂得流了血,她怕金猪狗死了,赶紧提着带他去找薛湛。 嘿,这金猪狗,比薛湛可重多了! 我是言怀一之妻 …… 路上,凌娇娇遇到了薛义,便把人交给了薛义。 “脑袋给我砸了一下,快给他治治,我怕他死了。”凌娇娇道。 薛义无奈:“他可是重要证人,不会死了吧?” “死不了,我就用了五成力,顶多就晕一下。你先把他带回去。” 薛义点头,赶紧把金猪狗带回衙门。 …… 两个重要证人,小琳中了迷香昏迷。 金姓刺客被凌娇娇砸晕。 薛湛只得命周元看守好两人,等他们一醒,便可审问黄浩之事。 …… 辰时,面馆开门,老客人照常来吃面。 凌氏面馆的面分量足,味道虽然普通,却也不差,还免费送花生米,萝卜丝等小菜,加上掌柜娘子貌美健谈,故而许多人天天来吃面。 这日一早,众人讨论起昨晚城西着火的事。 “幸好没有死人。最近啊,咱们城里死的人太多了。” “可不是吗?你们听说了吗?昨晚红云楼又出事了!薛大人去了红云楼,遇到了刺客!” 马杀猪说着,抬眼看向阿宝:“阿宝,这事你别跟凌掌柜说,她知道了难过。” 阿宝一脸费解:“我家掌柜为何难过?” “啧,还瞒着呢?别以为我们看不出来,面西施对薛大人不同,她要是知道薛大人去红云楼不得不痛快吗?” “马杀猪,这你就错了,我听说薛大人是去查案,昨晚他见的就是小琳,听说小琳姑娘被刺客所伤……” …… 面馆内,众人议论纷纷,就在这时,一队骑马侍卫护卫着一辆马车靠近县衙,然后停在了县衙前。 随后,马车内下来一人,那人身着官服,气派不凡。 “……是许知州。”姜秀才认出来了。 他之前去宁州城同窗家中,有幸见过一次许知州。 “知州大人?他来做什么?”众人好奇。 …… 听闻许知州到访,薛湛、宋县丞等人立即前去相迎。 众人客套一翻,去偏厅喝茶。 许知州放下茶盏,看向薛湛:“薛大人,宋县丞我直说了。薛大人,你的信我看了,只是……你重查言怀一案的理由,实在有些荒唐。” “许大人,信中我已经详细言明,言大人去红云楼是为了查黄浩,而黄浩身上有诸多谜团,比如他认识凶犯卢颂……” “你如何得知言大人去红云楼的目的?这只是你的推测!况且黄浩认识卢颂又如何?难不成但凡认识卢颂的人,便有杀人嫌疑?那整个桦县小半人都有嫌疑!”许知州打断薛湛。 宋县丞连连点头:“是呀,许大人说得很有道理。薛大人,我能理解您想做出一些政绩,可因为卢颂便怀疑黄浩,又借此重查言怀一之死,太牵强。” 许知州又说:“薛知县,其实身为一县父母官,除了查案,还有很多事要做……你因为一个没有根据的推断,把心思都放在查案上,忽略了百姓民生,这可不对……” “我听说,昨夜桦县城中失火,烧伤了好几人。薛大人,逝者已去,你更该在意生者呀。” 就在这时,有差役来报:“大人,县衙外孙府孙老爷、孙浩求见,他们说要请知州大人做主,还孙浩清白。” 众人诧异。 “这孙浩,便是黄浩。”宋县丞解释:“这几日,薛大人疑心言大人之死与黄浩有关,这事已经传开了,只怕这黄浩是来诉苦的。” 许知州皱眉,他看了一眼薛湛,对差役道:“把孙老爷,孙浩请进来。” 宋县丞默默喝了一口茶。 不多时,差役领着孙老爷,黄浩走去前厅。 两人进来后立即跪着,黄浩不语,孙老爷老泪纵横:“大人啊,请为我儿做主啊!” 宋县丞连忙道:“这是宁州知州大人,孙老爷有话慢慢说。” “是,小人孙寒,是集贤楼的掌柜,这是我的义子孙浩。” “孙浩虽然是我的义子,我却视同亲子。四年前,孙浩救了我后,我见他无父无母,便将他带回家中。孙浩在我身边服侍四年有余,这四年来,他每日早晚请安,事无巨细处处关怀备至,我爱吃什么,喝什么,他时时惦记,去为我寻! “我亲子孙子若活着的时候,孙浩与子若兄友弟恭,对子若照顾得无微不至!” “这一点,我们全府的人都可以作证!”孙老爷大声道:“可如今,薛大人不问青红皂白,猜疑我儿孙浩是害死子若的凶手,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当初我收孙浩为义子的时候,孙浩推辞不肯,后我劝说才答应,还当众立誓孙家的一切都是子若的,他不会要一分一毫!” “大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害子若?如今薛大人怀疑我儿孙浩,桦县众人议论纷纷,我儿自觉在桦县待不下去,要离开我!我如今就这一个儿子,我,我儿要是被逼走了,我也不活了!” 孙老爷哭嚎着。 薛湛明白,这个黄浩比卢颂更加厉害。 许知州皱眉,看向薛湛:“薛大人,你怎么说?” …… 面馆内,众人已经吃完了面,却迟迟不愿离去。 今日有天大的热闹可以看,谁愿意离开呢? “这孙老爷还真是把孙浩当亲儿子对待啊!居然为了孙浩,找知州大人告状!他就不怕得罪薛大人?” “你要是能像孙浩那样对待孙老爷,孙老爷也这般对你。去年春,孙老爷病倒了,孙浩割了自己的肉做药引给孙老爷吃,足足割了三次,那一条胳膊鲜血淋漓,吓死人了。”程叔道。 马杀猪听得一个激灵:“哎哟,那还是算了。” 冯婶叹气:“这下,薛大人麻烦了。不过说回来,薛大人确实有些没道理。孙子若怎么会是孙浩杀的呢!今日这事,也不知如何收场?” 众人议论纷纷,坐在角落不吭声的姜秀才忽然站起来,惊呼一声:“你,你是……凌掌柜?” 闻言,大伙儿纷纷回头。 只见面馆大堂后门走出一女子。 女子一身白衣,乌黑的发髻簪着白花,她肌肤赛雪,她面容美艳却清冷,明明是凌娇娇,又仿佛和凌娇娇不一样。 清雅又绝艳,如月中仙。 别说姜秀才,其他客人全部傻了眼。 半晌,冯婶回过神来:”凌掌柜,你这是……做什么?怎么穿这样。” 凌娇娇抬眼,目光平静:“为夫申冤。” 她说罢往前走,气势迫人,众人纷纷退让,阿宝急忙跟上。 见凌娇娇往对面县衙走去,冯婶几人愣了片刻:“什么为夫伸冤,凌掌柜这是怎么了?我们过去看看。” 凌娇娇走到县衙门口,提气扬声:“我乃凌飞霜,桦县前任知县言怀一遗孀,我夫君死于非命,今日击鼓鸣冤,为夫伸冤。” 她说罢几步走到鸣冤鼓前,抬手击鼓。 凌娇娇力气大,她抡起鼓槌,一下接一下狠狠敲下去,震耳欲聋。 一旁的衙役愣了半晌,随后醒悟过来,连忙跑进去禀报。 今日真是奇了。 知州大人忽然造访。 孙老爷为义子讨公道。 连前任知县的遗孀也冒出来了。 冯婶几人目瞪口呆。 这风情万种的凌掌柜,居然是言大人的夫人。 这也太稀奇了! …… 偏厅。 薛湛起身,朝许知州一拜:“许大人,真相就是真相,不可淹没。只要有案件有疑点,无论如何,下官一定会一查到底。言知县的死因,下官已经查到,言知县并非是……” 薛湛正要说明昨晚的发现,就在这时,外头的鼓鸣之声传进来。 偏厅内众人错愕。 “何人击鼓鸣冤?”许知州问。 此时衙役跑进来道:“几位大人,外头有一女子自称是前任知县言怀一的遗孀,要为夫伸冤。” 众人错愕。 言怀一的夫人? 言怀一从死到下葬,都不见有亲眷来处理后事、吊唁亡人,怎么这个言夫人这会子冒出来了? 外头鼓声如雷,一声一声震耳欲聋。 许知州沉默片刻看向薛湛,“薛大人,你是本地知县,鸣冤的又是前任知县遗孀,此事还是你来处置吧。” 薛湛心中又惊又喜。 他万万没想到,失踪的大嫂会此时出现,还在县衙外击鼓鸣冤,这彷如及时雨一般。 他立即道:“我朝律法,百姓击鼓鸣冤必审,更何况如今鸣冤之人是前任知县夫人。许大人,请随我去大堂,开堂审问。” 事已至此,许知州也只得点头:“也好,且听听言夫人说些什么。” 于是众人移步大堂,薛湛命人将言夫人请进来。 孙老爷父子面面相觑。 今日他们来喊冤,没想到言知县的夫人也来喊冤? 薛义将孙老爷父子留在偏厅等候。 …… 当凌娇娇走入大堂时,薛湛瞳孔一缩。 他几乎差点站起来。 因为来人竟然是凌娇娇! 他那位未曾谋面的大嫂,竟然是凌娇娇。 之前他也怀疑过凌娇娇的身份,可薛湛觉得,大嫂不太可能是武功高强的江湖女子,加之在南阳县探查的周和一直未回信,所以薛湛并未深想。 又或许是他不愿去承认,凌娇娇是他的兄嫂。 因为,他动了心。 不过这一刻,一切都证实了。凌娇娇是言怀一的夫人,她潜入桦县,就是为夫申冤。 薛湛神色还算镇定,钟虚瞪大眼:“是你,你不是那个面馆的掌柜?你怎么会是言知县的夫人?” 凌娇娇抬手行礼,语气沉静坚定:“我是面馆掌柜,也是言大人之妻。” 重查言怀一之死 宋县丞责问:“你……你既然是言大人之妻,你到了桦县,不去为言知县守灵送葬,却跑去开面馆,简直是匪夷所思。” “那是因为,我知道夫君的死并非意外,他是被人杀死的。” 宋县丞立即问:“言夫人,从言知县身亡到下葬,你从未出现过,甚至都没见言知县最后一面,如何得知言知县是被害的?” 凌娇娇不紧不慢道:“去年冬月,我本打算来桦县与夫君团聚。夫君预感到他有危险,死前他曾给我回信,让我暂时不要来桦县。” “在那不久,我就收到了夫君过世的消息,故而我猜测夫君绝非死于意外。我赶到桦县,隐藏身份,便是为了寻找真相。” “原来如此,言夫人情深义重,令人佩服。那么夫人潜伏在桦县,可查到什么端倪?”薛湛不等宋县丞追问,赶紧道。 凌娇娇便顺着他的话继续说:“正是因为我发现了端倪,这才断定夫君是被人害死,夫君死在红云楼,最后见过的人便是柳儿。后来夫君下葬,柳儿也被放回了家。我去找过柳儿,她虽然被吓得疯疯癫癫,但偶尔也有清醒的时候。柳儿告诉我,她是黄浩的相好,而我夫君当夜去红云楼见她,就是为了询问黄浩之事。” “那天晚上,柳儿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她醒来时我夫君已死,这难道不蹊跷吗?” “听言夫人这么说,倒是有几分道理。这个柳儿在何处?”许知州问。 “柳儿回老家后没多久便摔下山而死。”一旁的钟虚解释。 “那这么说,言夫人这番话,也无人可证。”宋县丞喃喃道。 凌娇娇猛地看向宋县丞,目光带着几分凌厉:“大人,当夜我夫君死得不明不白,唯一知道些内情的柳儿又死了,大人难道不觉得,这更加证明了我夫君死因有异吗?” 宋县丞被林娇家的目光震慑住,一时说不出话来,等他回过神来更是恼羞成怒,他正要斥责,薛湛再次开口:“宋县丞,柳儿死无对证,可正巧我昨夜去了红云楼,找到了新的证人。” 宋县丞惊讶:“新的证人?谁?” 薛湛点头,看向许知州:“许大人恕罪,方才下官一直来不及说,关于言大人之死,昨夜下官有了新发现。” 许知州一脸惊诧:“难道言知县真是被人谋害的?你昨夜有什么发现,快快说来。” “黄浩的相好不知柳儿一个。在柳儿之前,他在红云楼还有一名相好,因为同在红云楼,且黄浩和她并不是那么亲密,故而许多人误会,黄浩每次去红云楼,都是为了柳儿。此女名为小琳,下官昨夜去红云楼,正是为了见小琳。可巧的是,下官正好撞见了来灭口的刺客!” 听闻有刺客,众人惊讶,许知州更是站了起来:“什么,刺客?那,那薛知县你没事吧?” 薛湛赶紧起身回礼:“多谢许大人关怀,下官身边侍卫武功高强,下官并无大碍。并且昨夜下官还目睹了刺客的作案手法,故而推测,言知县正是这样被杀害的。” 许知州震惊万分:“当真?” 薛湛点头:“下官不敢妄言,薛义,去把那钢针取来。” 很快,薛义就取来了一只木匣,薛湛让薛义将木匣打开,把里面的东西给在场的众人看。 “那名刺客,正是与凶犯卢颂接洽的金姓男子。他潜入屋内后,先用迷香熏晕小琳姑娘,而后取出钢针,想要刺透她的心脏,幸亏被我的侍卫阻止。如此一来,小琳的死因便是心停猝死,与言知县死因类似。” 许知州正在看那枚针,顿时头皮发麻。这针有半尺多长,穿透胸口扎入心脏,那是必死无疑。 “这针制作特殊,刚硬无比,可轻松刺破身体。我本打算找些动物来试试,不过还没来得及。”薛湛解释。 “言大人去见柳儿为了查询黄浩。而金姓男子如今去刺杀黄浩的相好小琳姑娘,且手法和言知县之死累死。把这三点联系来看,下官肯定,言大人就是被此人用钢针杀害。” 许知州点头:“倒是有些道理。那,小琳何在?那名刺客又何在,将他们审问一番,不就能得知真相了吗?” “小琳中了迷香尚在昏迷之中。至于那个金姓刺客,被我的侍卫打伤还未苏醒。”薛湛道。 “……那,这起案子一时倒是查不明白了。” 凌娇娇再次向几位大人一拜:“还请许大人、薛大人做主,查清真相,叫我夫君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 “这个自然。薛大人,你便好好查清此案,给言知县、言夫人一个交代。” “是,下官必当竭尽全力。” …… 凌娇娇出了县衙,冯婶几人一拥而上。 方才堂审,大伙儿就在大堂外瞧着,虽然距离相隔有些远,可也零零碎碎听了一耳朵。 大伙儿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想问凌娇娇。 “凌掌柜,你真的是言知县的夫人啊?” “凌掌柜,你开面馆,原来是为了潜伏在城中,探查言知县的死?” “凌掌柜,你太了不得了。简直就是话本子里重情重义的女主人公。” 大伙儿七嘴八舌,凌娇娇却冲着众人淡然一笑:“是,我来桦县,便是为了给夫君洗刷冤屈。今后面馆照开,欢迎大家继续来吃面。” “当然,当然。” …… 凌娇娇正要回去面馆,正好孙老爷从县衙里出来。 方才得知官府要重查言怀一之死,还怀疑孙浩与此相关,孙老爷又闹腾起来,直到钟县尉威喝几声,孙老爷才作罢。 孙老爷是又怕又怒,从县衙出来正好瞧见凌娇娇,他方才又听钟虚说了个大概,知道了凌娇娇的身份,心里头的火一下就冒了起来! 要不是这个凌娇娇死咬不放,他儿孙浩也不会被人怀疑。 他不敢质问那些当官的,可一个没了夫君的寡妇,他却不怕的。 于是孙老爷几步上前,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朝着凌娇娇咂去! 众人一阵惊呼:“凌掌柜,当心!” 凌娇娇往旁边一挪,便躲开了那块石头。石头咂在远处的地上,哐当一声。 凌娇娇皱眉,转身看向孙老爷,目光清冷:“孙老爷,你这是意图杀人,怎么,你也想坐牢吗?” “就是啊,孙老爷有话好好说,刚才那块石头要是咂到了凌掌柜可怎么办?”冯婶道。 孙老爷满脸怒气:“你这个黑心肠的坏女人,我们孙家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害我们?” “害你?我何时害过你?”凌娇娇好笑。 “我和我儿好好的相依为命,你非要诬陷我儿谋财害命!你要逼得我家家破人亡才甘心吗?”孙老爷声嘶力竭哭喊着。 见孙老爷如此,凌娇娇倒也不气,只是平静道:“孙老爷,我并没有诬陷黄浩,只是他牵涉其中,他到底有没有作恶,官府会查清一切。” “孙浩没有罪!我自己的儿子我心里清楚,你就是蛇蝎心肠,自己死了夫君,就看不得别人好!”孙老爷大骂。 “孙老爷,你这话过分了。凌掌柜为夫申冤有什么错?言大人究竟是怎么死的,官府会查清楚,如果黄浩是无辜的,他自然没事!”冯婶又说。 凌娇娇也有些疑惑,“孙老爷,你应该也听说了,我夫君死前在调查孙子若之死,难道你就不好奇,孙子若的死因?只有查清真相,我夫君和孙子若之死,才能明明白白。” “子若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难道我们活着的人,却要纠缠着这些没意义的真相?” 亲弟弟一样 “如果不查清真相,就会让真凶逍遥法外,然后继续残害他人。” 薛湛的声音响起,众人看过去,只见薛湛从县衙大门走出。他面色冷肃,满是威仪。 他目光微怒,落在孙老爷身上:“孙老爷,你不在乎孙子若的死因,可本官在乎。孙子若如果真是被人害死,真凶却不伏诛,那便是本官无能!” 孙老爷面色窘迫:“我,我不是不在乎,只是我相信浩儿他不会害人,他不是那样的人。” “是不是,官府自会查清。还请孙老爷莫再冲动行事。” 不知为何,孙老爷觉得薛知县目光颇为慑人,他不由自主地畏缩一下,连忙点头:“是,是,小民知错了。” 薛湛抬头看了一眼凌娇娇,这才转身走入县衙内。 …… 凌娇娇为夫申冤一事不胫而走,桦县百姓对言怀一孙子若之死,还有凌娇娇的身份充满好奇。 于是这一整日来面馆吃面的客人络绎不绝。 阿宝忙得脚不沾地,冯婶、姜秀才主动帮忙招呼客人,可凌娇娇却不曾露面。 …… 下午的时候,小琳醒了。 昨夜的事情,让小琳心有余悸,得知是薛知县救下她,小琳把自己知道的一切说了出来。 “四年前,孙浩跟着孙老爷来了桦县。那时候他还叫黄浩,只是孙老爷身边的一个随从。因为他救过孙老爷,孙老爷对他十分信任。” “那时他常来红云楼来找我。有时候醉酒后还说过大话,说孙家迟早是他的……当然这话我自然不信。” “他和我好了几年后,去年不知怎么的和柳儿勾搭上了。”提起柳儿,小琳有些不快:“柳儿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哄着黄浩只和她一人好!” “我虽然不服气,可我们红云楼的规矩是姑娘们各凭本事。我也不好说什么……” “去年八月初,我去书铺买话本子,在书铺后院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我和黄浩交好数年,只看他的背影便一眼认出他是黄浩,他的身边有一个高大的男子,两人在说话,我悄悄走过去想听,却被那人发现了。” “黄浩对那男子说:金二哥,你先走,于是那位高大就先走了。” 薛义瞪大眼:“金二哥?” 薛湛问:“你说的那个金二哥是不是昨日那个刺客?” 小琳皱眉思索片刻,摇头:“不,应该不是。虽然那天我只是匆匆一瞥,但是那个人身材高大,脸是方形的,昨夜那个刺客身材明显瘦很多。我觉得不是一个人。” 薛湛沉思,看来与卢颂、黄浩接触之人,并非同一人。 不过,两人都姓金。 “关于黄浩,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小琳说完,有些害怕:“大人,他们还会来杀我吗?” “姑娘放心,昨夜的刺客已经被抓获。如果姑娘害怕,可以暂住县衙。”薛湛道。 小琳立即道:“那我就住在县衙吧!有大人在,我睡得也安心。” 随后,薛湛又让薛义请来画师,画出小琳口中说的那位“金二哥”。 …… 是夜,静思院。 天刚黑,薛湛便泡好茶,打开窗,静待人来。 将近亥时,夜色掩护下,凌娇娇到了静思院。 院内安静,薛义蹲在前院把守。 屋后的窗户开着,凌娇娇轻车熟路,摸到窗户外,正准备跳窗进去。 不过,她动作一顿。她不急着跳窗,悄悄往里头一看,只见屋子里头,薛湛坐在桌边看书。 姿态端正,一本正气,好不威严! 嗨呀!她这么跳进去,倒是显得她无礼。 想到这儿,凌娇娇觉得,她的气势不能输给薛湛。 凌娇娇想了想,抬手叩了叩窗。 薛湛立即侧头看过去,和凌娇娇四目相对。 她虽然戴着面具,一双黑眸却亮如星子。 薛湛心头一跳:这是兄长的夫人,他的大嫂。 薛湛迅速移开目光。 凌娇娇见薛湛发呆,问:“咳,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薛湛道,心里头有点儿失落,又有点好笑。 她以前跳窗进来的时候,可从不打招呼的。 今日忽然如此,真叫人稀奇。 得到主人应允,凌娇娇这才跳进来。 “如何?那个金猪狗和小琳醒了吗?”凌娇娇迫不及待问。 “金姓男子尚未清醒,不过小琳醒了,她说去年八月,曾经在书铺看到黄浩与一人悄悄说话,她听到黄浩称呼那人金二哥。” 薛湛说着起身,从书案拿出那人画像:“这是画师根据小琳描述画的,方才才画好。我打算明日去孙府。” 凌娇娇盯着画像皱眉。 “怎么,你可识得此人?小琳说此人身材高大,方型脸,并不是昨夜的刺客金姓男子。” “我不敢肯定……我想他或许是前两次来刺杀你的刺客,不过我两次与他交手,他都戴着面巾。我只能凭招数断定他们是同一人。金猪狗与卢颂联络,而这个金二哥和黄浩联络。他们一定认识。”凌娇娇推定。 薛湛点头:“我也这么想。明日便可见分晓。” 凌娇娇疑惑看向他:“明日?” 薛湛再次走到桌案边,提手写字,凌娇娇好奇,凑近过去看,她站在薛湛旁边,与他相隔半尺。 明明她身上没有什么味道,薛湛却似乎闻到了月的清香,令人心神摇曳。 薛湛屏住呼吸,静心凝神继续写字。 凌娇娇看了瞪大眼:“引蛇出洞,真是个好主意!你挺聪明。” 薛湛点头:“凌掌柜过誉了。” 凌娇娇刚要应下,忽然一愣,她讪讪回头:“我……” “凌掌柜还要否认吗?” 事到如今,她已经相信了薛湛破案的决心和能力,也没必要再隐瞒了。 凌娇娇点头,她取下面具:“是我。” 面具之下,是一张明丽的脸,灯光下格外夺目。 薛湛不敢直视,他错开眼。 “薛大人,从前我听怀一多次提过你,他说你们是结义兄弟?”凌娇娇忽然问。 薛湛点头:“是。我与兄长十年同窗,情同手足。” “如此,那我也算是你得大嫂了。”凌娇娇道。 薛湛神色微僵。 不错,言怀一是他的兄长,凌娇娇自然是他的大嫂。 “……我还是叫你凌掌柜吧。旁人不晓得我与怀一的关系,如此称呼也免得多了许多是非。”薛湛道。 凌娇娇连忙道:“随便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放心,你是怀一的弟弟,那就是我的弟弟,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薛湛僵着脸,不说话。 凌娇娇以为薛湛心中结缔,连忙解释:“我可没想占你便宜,我的意思是,我把你看做亲人,一定会保护好你,你安安心心查案。” 薛湛挤出一个浅笑:“多谢凌掌柜。” …… 凌娇娇离开后,薛湛坐在桌边,久久没有睡意。 她,是他的兄嫂,把他当做亲弟弟。 薛湛苦笑。 …… 翌日一早,看守金氏男子的周元发现,金氏男子居然死了。 原来,凌娇娇用力过猛,刀柄把人脑袋砸了一个大窟窿。 薛湛得知消息,气恼得摔了茶盏。 “金大很可能就是就是杀害言知县的凶手!怎么就死了?!” 周元无奈:“紫衣姑娘下手太重了。不过画师忙活了一晚上,终于按照小琳姑娘的描述,画好了金二的像,这个金二一定与金大认识。” 薛湛点头,“事不宜迟,现在就去孙府把黄浩押来……算了,我亲自去孙府,立即去请县尉一同随我去孙府。” …… 因为昨日一顿闹,孙老爷昨晚都没睡好。 一大早刚起来,就听到仆从禀报,说是薛知县来了,孙老爷顿时又惊又怕: “这个瘟神怎么来了!” 前几天薛湛去了陈府,陈府就家破人亡,听说陈老爷已经卧床不起了。 如今薛湛来他家…… 孙老爷不敢想,他是恨不得避而不见,可对方是知县大人,由不得他不见。 幕后黑手 孙老爷苦着脸,准备去见薛湛,黄浩听到了消息赶了过来。 见孙老爷一脸苦色,黄浩上前紧紧握住孙老爷的手,他一脸诚挚:“爹,您不必担心。我问心无愧,只要薛大人不是纯心构陷。我什么也不怕!” 孙老爷叹气:“傻孩子,你的心我知道,可别人不知道啊!我就怕薛大人想错了,非要治你的罪。如今我只与你相依为命,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活啊!” “爹,您别太担心,我相信薛知县是明辨是非的人。我陪您去见薛知县。” 黄浩扶着孙老爷去了前厅,孙老爷黄浩见礼后,薛湛道:“孙公子,昨日小琳姑娘清醒过来,说是曾看到你在书铺与一人说话。所以请你与我们回衙门一趟。” 黄浩点头,他还没说话,孙老爷却大声道:“慢着!我儿平日里爱看书,去书铺买书又有什么奇怪的?就因为谁谁看到我儿,就抓我儿,你们还讲不讲王法!” 薛湛道:“孙老爷你误会了,并非要关押孙公子,只是问几句话罢了。” “既然只是问几句话,便在这里问?何必要押到县衙问?”孙老爷又道, 钟县尉脸一沉:“孙老爷,官府查案,薛大人亲自来请人,还请你莫要阻挠。” “无妨,就依照孙老爷所言,便在这里询问孙公子,无关之人退下即可。”薛湛道。 “是。” 很快,大厅中只留下薛湛、钟虚,薛义,孙老爷,黄浩五人。 “孙公子,去年八月,你在春明书铺与人说话,那人是谁?”薛湛问。 黄浩一脸欠意:“抱歉,那么久的人事情了,我记不起来。” “小琳姑娘说,你称呼那人为金二哥,显然你是认识他的,如果你想不起来,可以看看这幅画像。” 说罢,薛湛从袖中取出一张画,对着黄浩展开。 黄浩脸色微变。 “孙公子,你不会还说不认识这个人吧?” “我……我认识,只是偶然在书铺有几面之缘,也不是很熟。” “不熟你知道他的名字?” “……萍水相逢的人,互相通报姓名也不足为奇。” “可偏偏这人,可能与杀害言知县的刺客金大认识,还两次想刺杀本官。你却又正好认识他。孙公子,从柳儿到如今的金二,你牵扯其中,还敢说是巧合吗?” “……真是巧合。薛大人,你该不会怀疑我和金二是一伙的吧?那你也得拿证据才行啊!”黄浩一脸委屈。 孙老爷立即大声道:“没错,我儿与那什么金二不过偶然结识,薛大人,这也证明不了什么吧?” 钟虚怒:“大胆!孙浩和嫌犯有没有关系,我们审问后自然知道,官府办案,由不得你们推三阻四!” 孙老爷脸一白,脚上摇晃不稳:“你,你们……你们不讲道理……” 黄浩赶紧扶住孙老爷:“爹,您别动气,我没事的,我什么也没做,不怕他们审……您千万别替我操心。” 孙老爷却哆哆嗦嗦的靠在黄浩怀里,他抖得如筛子,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钟虚无奈,如果这个时候强行把黄浩带走,指不定孙老爷就气血上头一命呜呼了。 他一脸为难,看向薛湛。 薛湛皱眉:“罢了,孙公子说与金二并不相熟,希望这是真的,否则你就是谎言推诿,本官定不轻饶。” 黄浩连忙道:“小民不敢,小民句句实话,若是撒谎,就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黄浩发下重誓言,叫人很难不信服。 薛湛见此,只能转身离开。 …… 回到县衙,薛湛已经是沉着脸,一副郁郁烦闷的模样。 钟虚安慰:“大人莫心烦,我这就派人去孙府周围盯着,要是黄浩真的认识金二,他们两人必还有联系,总会露出马脚。” 薛湛一听,顿时神色一亮:“钟县尉,你说得不错。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你立刻派人去孙府周围蹲守,还有春明书铺也要派人去看着。” “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去。”钟虚领命告辞。 钟虚一走,屋顶上立即有一个紫色身影一闪而逝。 薛湛抬头看过去,随后对薛义耳语几句。 …… 钟虚点了几个捕快,让他们乔装打扮后,隐藏在孙府周围,牢牢看住黄浩。 而钟虚亲自去了书铺附近。 与他随行的是他的徒弟宋河张明。 “你们两个就在外头藏着,要是看到了貌似金二的人,给我盯好了,千万不能放过。” 宋河张明齐声:“师傅放心。” “我去书铺里头藏着,你们两人在外,如果金二真的来了,我们也可内外夹击。” 宋河张明两人点头。 随后,钟虚进了书铺。 他假装看了一会儿书,和书铺掌柜对视一眼后,便去了后院。 他走到后院角落处一间房门前,推开门,屋子里堆满了各种杂物,杂乱不堪。 钟虚走到最里面,将破烂的桌椅搬开,露出地面,他蹲下来,又把地面的一块木板搬开,下面是一扇门。 钟虚以手叩门,连续叩了五下,又停了片刻,再叩三下。 片刻后,地上的木门被推开,金老二从里面钻出来。 他长了一张方脸,身材高大。容貌与根据小琳描述而作的画像五六分相似。 金老二见了钟虚纳闷:“大人,你怎么来了?之前你不是说最近桦县有变,我们暂时不要见?” “金老二,事情比我预料的还麻烦。那个薛湛十分棘手,他已经查到了你,也知道你和黄浩在联系。”钟虚解释。 金老二大吃一惊:“我行事如此谨慎,他居然查到了我?那我大哥呢?” 钟虚不敢说金大死了,只是说:“他还在县衙里,他被那女贼打伤了脑袋,还昏迷着呢。事不宜迟,你离开桦县。” 金老二闻言神色担忧:“大人,我哥没走,我一个人怎么能走?” “你要是不走,被抓住,你们兄弟死得更快。听我的,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不是还有我吗?我会尽量保全金老大的。”钟虚道。 闻言,金老二就算不舍,也只得点头:“行,那我今晚趁夜走,那我去哪儿?” “随便,你走得越远越好,过个一年半载再说。有薛湛在一天,你都不能回。” 提到薛湛,金老二恼火:“那么多年都没事,怎么他一来就坏事!要不是他身边有那个女贼,我早就把他杀了!” “唉,那女人武功太高,我们惹不起,只能躲。行了,就这么说定了,这是一百黄金,那先拿着,离开后好吃好喝,可别乱来。”钟虚给了金老二一个钱袋, “多谢大人,我都听您的,也请大人一定要保住我大哥。” 钟虚点头:“我你还不放心吗?都是兄弟,我不会放弃他的。行了,你当心些,我这就走了。” 钟虚说罢,转身推开门。 不料,门外却站着两人。 一人是紫衣面具女子,一人是薛义。 真相大白 钟虚顿时脸都白了。 凌娇娇冷笑:“钟县尉,方才你们的话我们都听到了。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真想不到,薛大人居然猜对了。薛义,钟虚交给你,金老二我来对付!” 她说着,避开钟虚,提刀冲向屋内。 金老二见事情败露,只得拼死一战。 而屋外,薛义和钟虚也打在了一起。 …… 金老二不是凌娇娇的对手,他一心只想逃。 凌娇娇却不给他机会,把他逼出到了院子中。 就在这时,藏在书铺外头的宋河张明听到动静匆匆跑进来。 当他们看到钟虚和薛义持刀相向,都傻了眼。 “薛侍卫,师父,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薛义大声道:“杀死言知县的幕后主使就是钟虚!宋河张明,你们快助我将人犯拿下。” 宋河张明满目震惊,迟疑不决。 而另一边,凌娇娇已经占了上风,她不急着拿住金老二,只是每次金二想跳墙逃跑时,她便用刀背狠狠地拍他的腿! 她力道千钧,一刀拍下来,像是巨石那么重! 如此几次下来,金二的腿就像是断了一般,最后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再也动不了。 凌娇娇看向一旁,薛义和钟虚还在打,她问:“还没完,要我帮忙吗?” “……”钟虚武功不差,与薛义势均力敌,薛义一脸苦笑:“无名姑娘,您就别看热闹了。” 凌娇娇哦了一声,抡起刀,正准备往金老二身上咂去。解决了金老二,她就能空出手去帮薛义。 “住手!”匆匆赶来的薛湛大喝一声:“不可砸伤要犯!” 凌娇娇一刀下去,金大昏迷至今。她要是再一刀咂死了钟虚,他审问谁去? “……”凌娇娇哦了一声,她收起刀,一脚趴金老二,正打算上前去帮薛义拿下钟虚,不料钟虚忽然退后一步,放下了手中的刀。 他笔直的看向薛湛:“薛大人,你早就猜到是我了?” 随薛湛而来的周元等侍卫也立即围住小院。 薛湛慢慢点头:“是。那日我刚得知小琳是黄浩的相好,准备去找她,很巧城西就失了火,而第一个前来报信之人是你。” “那时我就在想,你为何正好阻止了我出门?且随后金大就去刺杀小琳。金大是怎么知道小琳的?” 凌娇娇插嘴,指着昏迷的金老二说:“这人叫金老二,那个矮个子应该叫做金老大。” 薛湛点头:“当夜紫衣姑娘追击金老大,她发现金老大对桦县地形了如指掌,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可见金老大长期盘旋在桦县。你之前命金老大留下一柄刀误导我,让我以为刺客是州城郭府派来的,借此让自己摆脱嫌疑。可紫衣姑娘也在宁州城追击过金老大,她说金老大对宁州城没那么熟悉。” “昨日我又问了许知州,他告诉我州城并没有类似陈旋、孙浩这样的案子。所以我推断,作案之人,就在桦县。你,嫌疑最大。” 许知州、宋县丞得知消息,也匆匆赶来。 见犯人竟然是钟虚,许知州目瞪口呆:“怎么会是他?!” 宋县丞也是满目震惊:“匪夷所思!匪夷所思!薛大人,言知县真的是被钟县尉杀的?” 薛湛看向钟虚:“钟虚,金老二没死,所以即便你不说,有金老大,金老二,我也很快能查明真相。” 钟虚苦笑:“他没死?你骗我?” “我让周元谎传他的死讯,是想安你的心,忍不住去处置其他帮手,露出马脚。” “……薛大人,你好本事。我苦心经营数年,却败给了你………不,要不是你身边有这个女侍卫,你早就和言怀一一样死了!” 想到这儿,钟虚狠狠瞪向凌娇娇。 凌娇娇却慢慢抬手,揭下面具,她目中悲愤又凄冷:“钟虚,你看看我是谁,你杀死我夫君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今天。” “你!你是言夫人!”许知州差点跳起来:“我明白了,言夫人你一直在帮助薛大人查案。” “钟虚,是你让金老二杀了言知县。”薛湛继续道,他语气笃定,不是问而是陈述。 钟虚苦笑:“杀一个知县,会惹出许多麻烦。如果不是言怀一多管闲事,非要查孙子若之死,怀疑上了黄浩,我也不想杀他。” “钟虚,你,真的是你做的!”宋县丞大声怒骂:“你怎么能如此!” 薛湛暼了宋县丞一眼,目光微冷,宋县丞一个激灵,说不出话来。 薛湛继续问:“所以,孙子若是被黄浩害死的,帮助黄浩之人,便是金老二。” 金老二这下知道大势已去,他急忙道:“是,都是我做的,和钟县尉无关!是我教黄浩,藏在树上,等孙子若骑马经过,给他的马射了一针,那马儿发了狂,孙子若跌下马摔死。” 薛湛点头:“果然如此。黄浩就是害死孙子若的凶手。不过,我很好奇的是,四年前黄浩是如何接近孙老爷的?” 钟虚笑了:“薛大人,你不都已经知道了吗?我在是桦县人,又在桦县做了二十几年的官,对桦县我了如指掌。谁家富裕,谁家只有一个儿子,谁家掌家的老爷是个蠢货,我都清清楚楚!” “孙老爷那个笨蛋,自己亲儿子不信,就爱相信外人,我略施小计,就让黄浩取得了他的信任。” “卢颂也是如此?”薛湛又问。 “是。陈老爷爱子轻女,陈小姐对父母怀恨在心,我让卢颂利用这一点,神不知鬼不觉借刀杀人。” “你在桦县为官数十年,做的远远不止这几起案子吧。” “呵呵,是啊。那些富户之家,引狼入室,鸠占鹊巢之事……你猜猜有多少?” 许知州听得头皮麻发:“恐怖至极,恐怖至极!钟虚,你,你怎么想出如此恶毒之计!” “哈哈哈!你们问我?我都是被你们逼的!就因为我出身贫寒,没有靠山,一辈子只能屈居桦县,做个县尉就到头了?凭什么!” “贪欲无穷。钟虚,你可知道言知县同样是贫寒出身,背无靠山,他殿试二十八,外派出京为南阳县尉。三年县尉,他兢兢业业没有一丝懈怠,随后来了桦县,他不惧生死,一心想查明孙子若之死,你却害死了他。” 提到言怀一,钟虚脸上终于出现了几分愧疚,他看了凌娇娇一眼:“我本不想杀他。我留信警告过他,让他收手。可他……非要查。” “金老大、金老二还有卢颂、黄浩之流,是你缉盗匪之时,偷偷收为己用的吧?”薛湛又问。 方才金老二还想着承担一切,护住钟虚,可见钟虚对他们有恩。 “是。”钟虚承认。 “柳儿呢?她从山上跌落,可是意外?”薛湛又问, “是金老二干的。” 如此,言怀一、孙子若、柳儿之死真相大白。 许知州一脸赞叹:“薛知县,你可真叫我吃惊!之前我被误导,多有不是,薛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许知州说罢,看了一眼宋县丞,正是宋县丞写信给他,说薛湛在桦县胡作非为,挑事扰民,他昨日才赶到桦县训斥了薛湛。这个宋县丞,也不是个东西。 “许大人言重了,不过此事还没有结束,一来除了陈旋与孙子若,桦县还有其他受害人。二来……钟虚盘踞桦县数十年,或许还有其他帮凶。” “是是是,你说得没错,那就请薛知县一并彻查此案!给朝廷,给桦县百姓一个交代。” “是。” …… 书铺外,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不过大家只看到薛知县带着官差侍卫冲入书铺,拿下想要逃跑的书铺掌柜,却不知道书铺里头发生了什么。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大伙儿看到许知州,薛知县等人出来,薛知县身边还跟着一名戴面具的紫衣女侍卫。 紧接着,他们就看到被人捆绑的住的钟虚。 众人错愕万分:“那,那是钟县尉?他为什么被绑着?” “难道,他犯事了?他做了什么?” …… 薛义带人去孙府拿黄浩。 薛义来得极快,孙府还不晓得钟虚被抓了,见官差去而复返,孙老爷这次不客气了,他拦在黄浩跟前:“不许抓我儿,想带走我儿,除非我死!” 黄浩连忙劝:“爹,不可如此,官府查案,咱们不能妨碍,您快让开……” “儿啊,我觉不让他们冤枉你……” 薛义差点没笑出声来,这父慈子孝真是他见过最滑稽的场景了。 “黄浩,你别装了,钟虚被抓,他已经交代了一切,他指使金老二唆使你,接近孙老爷,取得他的信任,去年八月,你趁着孙子若去郊外骑马,藏在树上射出钢针,致使马受惊,孙子若落马!” “有钟虚、金老二证词,你无从抵赖!” 黄浩一惊。 孙老爷目瞪口呆。 “这位大人,你,你胡说!”孙老爷不敢信。 薛义道:“钟虚亲口承认,许知州、薛大人等人听得明明白白,哪里还有假?孙老爷,黄浩接近你,都是钟虚一手安排!” “……” 孙老爷看向黄浩,满目迟疑与恐惧:“不,不可能!浩儿怎么会骗我?他,他明明比我的亲儿子还好……” 薛义懒得纠缠,直接上前拿下黄浩。 孙老爷晕倒在地。 她再也不会来了 …… 薛湛,许知州回县衙后,立即审问此案。 宋县丞知道大势已去,只得承认他隐隐知道钟虚不对劲,不过因为收了他许多银子,故而总是为他遮掩。 许知州大怒,当场决定暂停宋县丞官职,扣押下狱,日后将案情上报朝廷,待朝廷处置。 而薛湛连夜审问钟虚,追查陈旋、孙子若类似的案子。 …… 直到子时,薛湛才从县衙暗牢走出,他回到静思院,一抬头就看到凌娇娇蹲在墙头。 她没有戴面具,月色下,她明丽生动。 薛湛沉重的心情陡然开朗。 “凌掌柜,你怎么还在?” “保护你啊。”凌娇娇道。 薛湛好笑:“案子已经查明,我应该不需要你保护了吧?” “你确定?”凌娇娇挑眉问。 “……”薛湛没回答,只是笑笑:“凌掌柜,明日我要押钟虚,金老二去言大人墓前忏悔。” 凌娇娇点头:“知道了。” 薛湛回到房间,又叮嘱了薛义几句,简单洗漱后就睡下了。 明明很困倦,他却睡不着。 薛湛抬头看屋顶,心里想着,此时此刻,她蹲在那片屋顶上呢? …… 第二日一早,薛湛带着钟虚去了城外。 他要带两人去言怀一墓前认罪忏悔。 薛湛坐在马车内,马车后跟着辆囚车,囚车内正是钟虚。 围观百姓们唏嘘不已,谁能想,贼喊捉贼,他们桦县管查案缉捕的县尉居然就是害死言知县的真凶。 言知县死得冤枉。 不少百姓将家里囤积了许久的烂菜叶,臭鸡蛋找出来,纷纷往囚车上扔。 钟虚坐在囚车内,一声不吭。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人惊呼:“凌掌柜,您提的是什么,这么臭!” “金汁呀,这桶金汁,是赏给钟虚的,他害死了我夫君,我得为我夫君出口气。”只见凌娇娇提着一只桶,往囚车靠近。 众人虽觉得凌娇娇这行为不妥,却觉得她情有可原,故而没有人阻拦她。 等周元察觉不对劲,想要来劝阻时,已经为时已晚,只见凌娇娇哗啦一下,将一桶金汁倒在了囚车上。 “呕!” 围观群众霎时像是蚱蜢一般退后十数步,一个个捂着鼻子,却还是不愿离开。 “凌掌柜,真有你的!这下好了,这囚车一路出城,得把我们整个县给熏臭了!”马杀猪捏着鼻子叫。 薛湛坐在马车内,捂着鼻子哭笑不得,这个凌娇娇,真是什么都做得出。 凌娇娇出了口恶气,可她自己也熏了一身臭味。 她皱眉:“怎么这么臭!” 姜秀才哭笑不得:“你才知道啊!” “就是,我们都要吐了。”程叔道。 “这样也好,凌掌柜,逝者已去,你今日出了这口气,也就算了却一桩心事。你为言知县做了这么多,言知县六九泉之下也会感动的,以后啊,你就好好过日子吧!”冯婶道。 姜秀才拼命点头。 马杀猪冷笑:“你高兴个屁,轮得到你吗?” “不行不行,太臭了,我回去洗洗了。对啦,大家早饭还没吃吧,快来我家吃面啊!”凌娇娇招呼。 众人一哄而散,凌娇娇这么臭,谁要现在去她家吃面啊! …… 半个多时辰后,薛湛等人到了言怀一墓地所在的山下。 马车不便,众人步行上山。 钟虚身边,有数名捕快看守。 薛义带着几个武功不错的侍卫和捕快,潜伏在墓地旁。 忽然,有人靠近,带着一丝臭味。 薛义皱眉,侧头一看,果然是凌娇娇。薛义一大早就带人潜伏在这里,并不晓得凌娇娇之前的壮举。 他心里头疑惑,她怎么一身臭味? “怎么样?”凌娇娇轻声问。 “没有发现。那些刺客,真的会来吗?”昨夜薛湛告诉薛义,钟虚手下的刺客远不止金大、金二两人。他们之前来桦县时,山道上几十名刺客应当都是钟虚手下。 所以薛湛推测,那些刺客不会就这么放弃钟虚,于是便准备了这个机会。 “应该会。从前江湖中有一个金氏三兄弟偷学武功后为非作歹,被朝廷和江湖正派追捕。后来这三兄弟销声匿迹。我猜就是金老大,金老二,所以应该还有一人。” “金老三!”薛义立即道。 “嗯,我们且等着看看。” …… 不多时,薛湛等人就到了言怀一墓前。 薛湛让周元放开钟虚,命他跪在言怀一墓碑前认罪。 钟虚跪下,许久,他慢慢开口:“言大人,我愧对你。” “您一来桦县,就察觉到孙子若死因有异,便一直在查黄浩,我于是借郭府的名义,留书警告您……可你并不畏惧,我一时冲动,做下了不可饶恕之事……” 薛湛这才明白。难怪言怀一生前预感不妙,写信给他和凌娇娇。 就在这时,七八个黑衣人忽然从墓地后的小林子里窜出来,他们黑衣蒙面,直接冲向钟虚。 为首一人,身材矮小,轻功却十分了得,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像是窜天猴一样冲到了钟虚跟前! 那人伸手,正要去抓钟虚,耳边突然想起一声女子的大喊:“金老三!” 金老三一愣,就这一恍神的功夫,凌娇娇已经一刀劈来。 金老三轻功好,可武功却一般。他拔剑抵抗凌娇娇,不过几个回合就力不从心。 而不远处,薛义、周元已经带人围住那些刺客。 金老三见大事不妙,转身就想跑,凌娇娇眼疾手快,从怀里掏出一枚飞镖,射中了金三的腿。 金老三瞬时像是被折断了翅膀的乌鸦,吧唧一声摔到地上。 薛湛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他急忙问:“没死吧!” “没死。”凌娇娇无奈道。 自从她咂晕了金老大,薛湛便总是疑心她下手没轻重。 “大人你放心,我下手稳得很,不会死的,金老大是个意外,那时乌漆麻黑的,我又没他熟悉地形,我怕他跑了才砸晕他的。” 薛湛哦了一声。 “……” 伤了腿的金三,很快被捆了起来。 钟虚坐在地上苦笑:“薛大人,看来我又输给你了,今天送来郊外忏悔,其实是你得局吧?” 薛湛点头:“凌掌柜猜到金老大、金老二来自江湖,应该还有一个金老三没落网。” “况且……月初我来桦县路上遇到数名刺客,那批刺客便是今日这些人吧?” 最后的底牌也没有了,钟虚只得认命:“是。” “他们都是被官府追捕的逃犯,你包庇了他们,所以他们顺从你,成了你作恶的爪牙。” 钟虚承认:“他们是盗匪,我放过他们,还给了他们安身之所和富裕日子,他们自然听我的。” 不多时,薛义等人便将所有刺客拿下。 薛湛出城的时候,只带了钟虚一名囚犯,会来的时候,却拉回来了一串犯人,众人啧啧称奇,对薛湛赞叹不已。 许知州得知消息,亲自出县衙去迎薛湛,他一脸感佩:“薛知县,你可真是了不得,昨日抓了钟虚,今日便将他的爪牙一网打尽!桦县有你,是桦县百姓的福气啊!不然让钟虚等人继续为非作歹,桦县百姓真是人人自危。” “许大人,今日案破,不是我一人之功,言夫人蛰伏桦县,探查到许多蛛丝马迹,还有官差衙役也出力不小。” 许知州点头:“是是是,大家都有功,对了,言大人死得冤枉,当初下葬太草率了,本官提议由官府出资,为言知县重修墓碑,薛大人,你觉得如何?” “多谢大人,不过此事涉及言知县,还是要与言夫人说一声。” 方才下山,凌娇娇没有同来。 她说要留在山上,陪陪言怀一。 …… 言怀一墓前。 凌娇娇盘坐在墓前,拿着葫芦喝酒。 “怀一,你说我这么好看,这么能干,脾气这么好,还不嫌弃你穷,我都想不明白,当初我怎么就答应嫁给你了?” 凌娇娇想到什么笑了笑:“大约是你那么温柔,那么爱笑,得了我的心吧。” “你活着的时候,我对你好。你死了,我给你报仇申冤,我对你不差吧。你能有我这样的媳妇儿,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如今事情也算是有了个结果,你也能死得瞑目了。你放心,以后我会带着女儿,快快活活过日子。你在地里就羡慕吧!” “我就要走了,五湖四海,自由自在,等我什么时候想起你,就回来看看你……” 想到这儿,凌娇娇皱眉:“你这破坟,过几年就没了,以后我怎么找你呢?” “要不,我去挖几个竹子种在旁边吧,以后回来看你,还能找到你。” 凌娇娇说干就干,起身去找竹子了。 …… 天色渐暗。 薛湛在公房中待了许久。他要将钟虚从前做的那些案子,一一整理出来,将潜伏在桦县的恶徒全部绳之以法。 薛义敲门进来:“大人,时辰不早了先用饭吧。” 薛湛点头,薛义道:“大人在这儿用饭吗?我去把饭菜端过来?” 薛湛一愣。 他想去吃面。可是如今案子已经了结,他没有理由去吃面了。 毕竟,凌氏面馆的面,真的称不上好吃。 “去静思院吧。”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她回来了没有。 回到静思院,薛湛停在院中却并没有进屋,他抬头去看墙头,看屋顶,却没有看到他想看的人。 薛义道:“大人,时辰还早呢,往常凌掌柜过了亥时才会来。” 薛湛却摇头:“她以后不会来了。以后再没有刺客,她还来做什么?” 其实薛湛清楚,凌娇娇保护他,只是怕他死了没人查案。如今事情结束,即便再有刺客,她也不会来了。 薛义点头:“也是。那大人,您屋子里那个黑罩子可以拆了?” “拆了吧。” 叫姐姐 …… 亥时三刻。 凌娇娇悄摸摸来到静思院。之前她喜欢爬到屋顶去蹲着。 后来薛湛知道了她的身份,她便随意了许多。有时去和薛义、周元过两招。有时去屋顶晒月亮。 若是有事,她便去跳窗。 今日屋后窗户紧闭,凌娇娇没多想,伸手推窗。 嘎吱一声,窗户应声打开,她往里头一看,就看到房中好大一个木桶,木桶里坐了个美男子。 薛湛面色僵硬。 凌娇娇反应极快,看了一眼,立马又把窗户关上。 薛湛赶紧起身穿衣,他面色通红,手脚都不利索了。 等他穿好衣裳,整理妥当,这才低咳道:“凌掌柜,好了。” 凌娇娇这才再次推开窗户,她一脸疑惑:“薛大人,你那黑罩子呢,怎么不用了?” 薛湛避开凌娇娇的目光:“……我没想到你还会再来。刺客都已经落网,我想凌掌柜大概不会来了。” 凌娇娇点头:“是啊,今夜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来了。我是想和你说一声,我收拾收拾,准备离开了。” 薛湛一惊,他顾不得许多,猛地抬头看向凌娇娇:“你要走?去哪儿?” “我来桦县本就是为了查明怀一的死,如今事情了结,我也该离开了。我还有个女儿,我要去找她。” 薛湛点头:“这个从前怀一兄同我说过。侄女在哪?” “当时我带着平平不好赶路,就把平平托付给了师妹,如今她跟着我师妹在一起。”凌娇娇解释。 薛湛心里有些乱,他明知不该多问,还是忍不住道:“侄女在哪?我……我以后也好去看看她。” “在青山城。”凌娇娇答:“不过这也是暂时的,我大概不会在青山城长住。” “那你要去哪儿长住?”薛湛又急忙问。 凌娇娇觉得薛湛语气有些怪,但是并没有多想:“我还没想好,或许四海为家吧。” “这怎么行!”薛湛大吃一惊,“你带着一个女儿,如何能过漂泊无依的生活,不如……不如定居京城?” 薛湛心中忽然轻快起来,他连忙道:“凌掌柜,你无处可去,便把孩子一起带去京城,我会安排好宅子……你不必担心。” 凌娇娇一脸震惊,她忍着笑:“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当然!我与兄长为结义兄弟,你和侄女如今孤苦无依,生活不易,我自然该照看你们。”薛湛一本正经道。 “哈哈!”凌娇娇再也憋不住,笑出声来:“我?孤苦无依?生活不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呀!” 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孤苦无依。 “我知道你武功好,可你带着孩子,又是个……女子,总归是有许多不便的。”薛湛知道凌娇娇武功好,但是并不放心她孤儿寡母闯荡江湖。 “没什么不方便的。那些让我不方便的人我会打得他们方便。”凌娇娇哼了一声:“而且,我也不喜欢去京城,天地广阔,我要带着平平到处看看。” “……”薛湛一脸焦急,他想挽留,却找不到任何理由:“凌掌柜,你……你真要走。” 凌娇娇点头:“是吗,你也别叫我凌掌柜了,以后我就不当掌柜了。” 薛湛脸色微僵,只得称呼一声:“大嫂。” 结果凌娇娇听了一个激灵,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还是算了……怀一把你当做弟弟,我与怀一同岁,那你也是我的弟弟,你叫我一声姐姐吧。” “……”薛湛神色说不出的奇怪,他不肯开口。 凌娇娇也不为难他: “对了,我还有一样东西送你。”凌娇娇说着从掀开衣袖,只见她手臂上捆着一支袖箭。 “瞧见了没,戴着这个,以后遇到麻烦好歹能保住一命。” “我教你。” 说着凌娇娇取下袖箭,手把手教薛湛如何佩戴袖箭,如何瞄准发射。 “敌人距离你五尺远便可发射。太近了危险,人家一刀过来你脑袋没了。太远了我怕你瞄不准。” 薛湛点头:“明白了。只是要是对方是高手,只怕我都来不及使出袖箭吧?” 凌娇娇想想也是:“这也确实,你这样文弱,遇到高手准完蛋。” “可不是嘛。”薛湛继续点头,他望着凌娇娇,神色期待。 “这样吧,这几天我多指点一下薛义和周元,实在不行,我留一本武功秘籍给他们,让他们好好学!”凌娇娇想了个办法。 薛湛微扬的唇撇下:“哦,多谢凌掌柜。” “还有一事。许知州提议帮兄长重建陵墓……由官府出资。” 凌娇娇摇头:“不必了。他不是在意这些的人。你查清此案,他就能安息了,没必要再去折腾他。” 薛湛点头:“好,我会同许知州说的。” 薛湛又说:“之前我们同去红云楼,我答应过娟儿姑娘,作为她指路的酬谢,我要去见她一次。” 娟儿还让他发誓,如果违背誓言,便此生与心爱之人有缘无分。 薛湛从不信天地鬼神,更不信誓言会灵验。可这句誓言,让他忐忑,他不敢赌。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再去见娟儿。 只是,那种地方,若不是为了查案,他是绝不愿去的,所以他想让凌娇娇陪同。 “这事啊,你既然答应了人家,你去呀。”凌娇娇毫不在意道。 “我想请凌掌柜与我一同去。” 凌娇娇皱眉:“我又不喜欢女人,我不去。” “……可那日娟儿姑娘是为我们两人指路。既然如此,你理当陪我一同再会娟儿姑娘,凌掌柜乃信义之人,对于娟儿姑娘的帮助,也该去道谢一声,不是吗?”薛湛直接给凌娇娇一顶高帽戴上。 凌娇娇只得认了:“你这么说也有道理,行吧,明日下午我与你一起去红云楼见娟儿。” 随后,凌娇娇去教薛义武功。 一整晚,凌娇娇都在指点薛义的武功,薛湛将前窗打开一条缝,看了一晚上。 直到将近寅时,凌娇娇才离开。 薛义再也坚持不住,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薛湛惊讶,他推开窗问:“怎么了?” 薛义苦着脸:“……我的胳膊腿都要断了,这凌掌柜是铁打的吗?她可真是个武学奇才!” 薛湛若有所思,从前凌娇娇自夸自擂的时候,说自己出自江湖名门,她究竟来自何处? …… 凌娇娇回到面馆,倒床就睡。 等她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阿宝端来一碗面,凌娇娇狼吞虎咽。 不知怎么的,凌娇娇觉得她现在很饿很饿,像是三十年没吃饱饭一样饿。 她吃完一大碗面,打了个饱嗝,一旁的阿宝道:“掌柜,你要不要洗个澡,换身衣裳?” “洗澡?这天不热,三天洗一次就够了。”凌娇娇道。 只见阿宝一脸欲言又止:“掌柜,你……你昨天提了粪桶,身上臭的。” “……”凌娇娇神色微僵:“很臭?” “靠近的话,一丈内能闻到。”阿宝道。 凌娇娇苦了脸,昨夜她和薛湛、薛义在一起,他们一定闻到了吧。 …… 此时尚未到午时,面馆里没有客人,凌娇娇沐浴后,招呼老黄和阿宝一起坐下。 “老黄,阿宝,过几日我打算离开桦县,去找平平。老黄,你年纪大了,就不要跟我奔波了,我把这家面馆留给你,你雇几个帮手,在这里安度晚年吧。” 老黄抹泪:“夫人,您是我的恩人,我本想一辈子服侍您和小姐,可我知道自己跟着你也是累赘,行,我就留在桦县给言大人守墓。以后你和小姐来看言大人,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凌娇娇又看向阿宝:“你就跟着我一起走吧。” 阿宝欢欣喜悦:“是,师父!” “唉!”凌娇娇叹气。她也算得是半个学武奇才,可收了个徒弟阿宝,跟了她四年,都没什么长进。 当日下午。 薛湛来找凌娇娇,两人坐马车同去红云楼。 容掌柜见了薛湛和凌娇娇,又惊又诧异。 “薛大人,您来红云楼,又来查案吗?”可最近也没说新案子啊。 薛湛脸色微僵:“不是为了查案。” 凌娇娇在他身旁,飞快补充一句:“薛大人这次来是为了找姑娘。” 她要走了 容掌柜愣住:“找姑娘?” 找姑娘可不是这个时辰来啊,现在距离天黑还早呢。 再说了,谁来青楼找姑娘,身边还带着个姑娘啊。 凌娇娇重重点头:“不错,找姑娘,我们来见娟儿姑娘。” 闻言,容掌柜脸色微僵。 指名道姓的,还真是来找姑娘啊。 可找姑娘怎么还带着个姑娘呢? “大人,您在跟我开玩笑吧?我这里的姑娘都单纯得很,玩不开的。不会什么男女通吃。” 容掌柜看了一眼薛湛,又瞥了一眼凌娇娇。一脸诡异。 薛湛脸色微红,凌娇娇也哭笑不得:“容掌柜,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来找娟儿说话。” “说话,怎么个说法?”容掌柜狐疑,显然不太信。 “真的只是说话。之前来红云楼捉刺客,多亏了娟儿姑娘指路,我们特意来谢谢她的。” 见凌娇娇这么说,容掌柜才信了几分:“好吧,我带你们去见娟儿。” 娟儿开门,一眼就瞧见了容掌柜身后的薛湛,她双眼发亮:“算你有良心,还知道回来看我。”她说着向薛湛抛了个媚眼。 薛湛一脸讪讪:“我既然答应姑娘,自然不敢食言。” 容掌柜向她介绍:“这是咱们知县大人,薛大人。” 娟儿震惊,瞪大眼:“你,你是知县大人!”娟儿喜出望外,这样的人物,这样的身份,她真是撞大运了。 容掌柜说:“今日薛大人是特意来与你说说话的,娟儿,你好好招待。” 娟儿满脸笑意,伸手要去拉薛湛:“那是自然,妈妈放一百个心,我一定会让大人满意……” 薛湛吓得退开一步,然后娟儿看到他身后的凌娇娇。 只见凌娇娇一脸趣味,正打量着她和薛湛。 娟儿愣住:“你不是,面馆的凌掌柜吗?”凌掌柜貌美,桦县人人都知道她。 容掌柜一脸好笑:“是啊,薛大人和凌掌柜一同找你说说话呢。你就好好做陪吧。”、 “……”娟儿愣住,陪一男一女,怎么陪?她不会啊。 随后,薛湛和凌娇娇进了娟儿的屋子,和她说话。 是正正经经的说话。 “那日多谢姑娘指路,否则我和凌掌柜也找不到刺客。” “大人客气了,娟儿求之不得呢,娟儿恨不得天天给大人指路。”娟儿瞧着薛湛说,又瞥了一眼一旁的凌娇娇。 可惜啊。 多么难得的机会,偏偏多了一人。 明明是两个人的相会,多了一人就不对味了。 凌娇娇看出来了。她被娟儿姑娘嫌弃了呢。 她嘿嘿一笑:“我喝了多茶,出去一下。”、 薛湛急了:“凌掌柜……” 可凌娇娇才不管呢,既然娟儿想见的人是薛湛,她何必在这里惹人嫌弃? 凌娇娇开门出去,还贴心的关好了房门。 见凌娇娇离开,薛湛盯着门,眉心微蹙,神色有几分焦躁。 娟儿顺着薛湛的目光,看着门的方向,若有所思。 她忽然问:“薛大人喜欢她?” 薛湛一惊,耳根发热,急忙摇头:“没有。” “你骗不了我。喜不喜欢一个人,眼睛是藏不住的。再说了,你为了遵守诺言来见我,还特意把她带上,不就是不想她误会吗?你怕她误会,不就是在意她吗?” 娟儿分析得在理,薛湛竟反驳不得。 他带着凌娇娇来,的确是因为这个。 “可惜呀,你对她有情,她对你却并无意。她见我对你有意,没有半分醋意,还成人之美然坦然离去,可见……她并不在意你。” 薛湛低头,神色微暗:“我知道。”她心里没有他。 娟儿叹气:“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薛大人,我真羡慕凌掌柜。你也别灰心,一个人若真是一片赤诚,几乎没有女孩子能抗拒的。” “薛大人,您是好男人,一定能与心爱的人终成眷属。” “多谢娟儿姑娘。” 薛湛又和娟儿说了会儿话才出来。凌娇娇在院子里等他。 见他这么快出来,又衣衫发髻整齐,凌娇娇不由得好笑:“薛大人,你可真是个木头啊。白白辜负了人家姑娘的心。” 薛湛盯着她冷笑:“你说我是木头?你怎知你不是木头呢?” “……骂我?”凌娇娇生气了。 薛湛不理她,快步从她身边走过,离开了红云楼。 凌娇娇气得骂人:“什么人啊,我好心成全你们,居然还骂我!岂有此理!” …… 最近几日,县衙里陆续有两三批捕快出门,去了县城里几家富户家中,抓了歹人回来。 这些歹人的身份,有的是富户家的上门女婿,有的是远方侄子,也有是义子。他们从前都是凶犯,后来在钟虚的帮助下改名换姓,以各种方式接近富户人家,取得他们的信任,然后登堂入室、鸠占鹊巢。 一时间,桦县中富户人家哭天喊地,谁也想不到,他们身边居然隐藏着毒狼! 而他们意外身亡的儿子,居然都是被毒狼害死的。 还有几家富户引狼入室后,被怂恿搬了家去了外地。 薛湛派捕头宋河、张明去外地捉凶。 面馆内,众人议论纷纷。 “像是陈老爷,孙老爷这样都是好的,那些毒狼还来不及做什么,至少他们家业还在,陈老爷和孙老爷命也在。” 马杀猪滔滔不竭:“如王老爷这样,那才惨。他儿子被害死了,又信了上门女婿的鬼话,把生意交给毒狼女婿,家里的钱都被那毒狼女婿拿走了,王老爷一病不起,家里头房子都卖了,王家姑娘还给毒狼生了孩子,以后这日子怎么过啊!” “唉,王老爷这都不算最惨的!你们听说了张老爷的事吗?以前我们还以为他去了城里享福,这两日我才听县衙里的捕老四说,他听信了徒弟的话,搬家去了宁州城,听说徒弟带着金银跑了!张老爷在宁州城当了乞丐!”程叔道。 “要不是薛大人,咱们桦县都成了狼窝了!”冯神感慨。 “也得谢谢凌掌柜!”姜秀才道。 “是是是,凌掌柜了了不得,是巾帼英雄。对了凌掌柜听说你会武功,真的吗?”冯婶十分好奇。 凌娇娇笑呵呵的:“一点□□工夫,跟我娘学的,我爹是个酒鬼赌徒,为了制住我爹,我娘就去镖局拜师,学了些武艺,每日把我爹打一顿,打得他服服帖帖不敢再去喝酒赌博。我娘怕我以后被夫君欺负,也让我跟着学了些。”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竟然是这样?!” 凌娇娇点头:“是呢。冯婶,你要是想学,我也教你呀。” 冯婶连忙摇头:“不不不,我就不必了。” 难怪凌娇娇这么能打!这样凶悍的女子,一般人真是受不住。 …… 是夜。 这几日,薛湛忙着探查钟虚从前做下的那些案子,写案情上陈,忙得昏天暗地,这日直到天黑,才歇下来。 薛湛回到静思院,匆匆用了饭,他便坐在桌前看书。 前两天,薛湛把书案挪到了屋子前窗下,经常一边看书,一边瞧凌娇娇指点薛义、周元武功。 这几日,凌娇娇每晚戌时来,子时走。 可今日已经过了戌时,薛湛左看右看,都不见凌娇娇。 见他这样,薛义问:“大人,您在等凌掌柜?” 被看穿心事,薛湛有一丝窘迫,不过他顾不得那么多:“这两天凌掌柜不是指点你武功吗?她今日怎么还没来?” 薛义惊讶:“怎么,大人不知道吗?凌掌柜明日一早就要离开桦县了,她今晚不会来了。” 薛湛大吃一惊,他倏地一下站起来:“她明早就走?她怎么没和我说?” “这是凌掌柜昨晚和我说的。大人,您这几日为了查过去的旧案,忙得昏天暗日,昨晚您趴在桌上睡着了,凌掌柜就没跟你说。”薛义解释, 薛湛急道:“那你今日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我,我忘了。”薛义挠挠头:“要不,我们明日一早去送送凌掌柜?” 薛湛摇头:“不。她这人来无影去无踪的,谁知道她明日什么时候就走了,我现在就去看看。” 薛湛说着抬脚就往外走。 薛义愣住:“大人,现在已经时辰不早了,我们这个时候去……” 半夜三更,去找一个寡妇,被人看到了不太好吧。 薛湛脚步一顿,却还是飞快出了门。 面馆就在县衙斜对面,薛湛几步就走到了。 他站在面馆门口,动作略迟疑。 这个时辰他来找凌掌柜,确实有些失礼。 可他担心,明天早上见不到她了。他更担心,从此以后,他再也见不到她。 想到这儿,薛湛不再踟蹰,他抬手叩门。 笃笃。 此时,阿宝正在收拾行礼,听到敲门声诧异:“谁呀,这么晚还来?” “阿宝姑娘,是我。”薛湛开口。 阿宝愣住。这个薛大人,怎么那么喜欢三更半夜来找师父。 也幸好他为人正派没有坏心,要是别的什么人三更半夜来叩门闹事,师父早就打断他的腿了。 “你等着,我去告诉掌柜。” 阿宝没有自作主张开门,去后院找凌娇娇。 凌娇娇也是纳闷,她走到堂内,隔着门道:“薛大人,面馆打烊了,我们晚上不卖面。” “……凌掌柜,听说你明日要走了,我想与你告别。” “这件事呀。行,也不必开门了。我祝薛大人前程似锦,步步高升!”凌娇娇大声道。 “……”薛湛脑袋疼。这女人的心,是铁做的吗? 无奈薛湛只得道:“除了与凌掌柜话别,我还有一事想问问你。” “何事?”凌娇娇还是不开门。 “关于案子的事,钟虚案中,他的爪牙有不少是江湖人,凌掌柜也是江湖人,我想问问你一些事。” 凌娇娇一听,顿时有些心虚,原来薛湛半夜来是为了查案,她居然怀疑他有坏心思。 凌娇娇赶紧让阿宝开门,把薛湛请进来。 不远处,蹲在角落偷看的牛二、老高瞪大眼。 啊哟喂!薛大人又半夜私会凌寡妇啦! 他怎么来了 …… 凌娇娇请薛湛坐下,又让阿宝去泡茶。 “薛大人,你想问我什么?”凌娇娇问。 薛湛沉默片刻,看向凌娇娇:“关于金氏三兄弟。” 凌娇娇解释:“金氏三兄弟原本只是普通人家,为了学武,他们三个想到一个捷径,就是三人分别进去不同的门派,偷学到各自门派最绝妙的武功,学成之后,三兄弟离开师门,相互学习,三派武功融合,又加上他们三人齐心协力,一时在江湖中声名鹊起。不过,他们作恶偷盗,很快就被官府和门派追捕,大约五年前,他们销声匿迹,没想到藏在了桦县。” “原来如此。那鹤寻呢,他是王府的上门女婿,原来也是江湖人,六年前他在钟虚的帮助下,伪装成落榜书生,接近王小姐。”薛湛又说。 “这人我也听说过,他是长月派的弟子,因为侮辱师妹被废除内力逐出师门。如此恶徒,当时真应该直接杀了,也不至于如今又害了王府一家。” “你放心,这一次他必死无疑。等我审清楚案情,便将这些恶徒依法处置。”薛湛保证。 “我信你。” 薛湛脸上微热,他眼底露出笑意:“那,你呢,我还不知道凌掌柜出自什么门派。” 凌娇娇僵住。 “这个,就不必说了。做好事不留名这个道理我还懂。”凌娇娇支支吾吾。 薛湛疑惑,他不明白凌娇娇为何对比避而不谈。 他想多了解凌娇娇。 这样,日后也许能再见她。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出自江湖大门派?” “那是。”凌娇娇点头,提及师门,她有几分自豪,眼底也有几分落寞。 薛湛见此,不再追问。 “薛大人,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凌娇娇又问。 薛湛摇头:“凌掌柜,来日……我若是有机会,一定去青山城看望小侄女。” “哦!欢迎。”凌娇娇不以为意,薛湛是朝廷命官,又出身显贵,哪有那个闲工夫去青山城? 薛湛知道凌娇娇不信,也并不多言。 “明日凌掌柜启程,我便不再相送,祝凌掌柜一路平安。” 薛湛起身道,凌娇娇问起身抱拳一礼:“多谢。” 凌娇娇目送薛湛隐入夜色中。很快外头便没了人。她却望着那处,久久不动。 “师父……”阿宝小心出声:“你怎么了?” 凌娇娇回过神:“没什么,早些睡吧,明日城门一开我们就走。” “嗯。” …… 半个多月后,明州城外。 凌娇娇带着阿宝骑马,今晚她们打算去明州城落脚。 阿宝胆子小,总是学不会骑马,凌娇娇只能与她共骑。 两三同骑一匹马,速度自然慢了多久。 不过凌娇娇已经请镖局往青山城送信,告诉师妹她已经为言怀一报了仇,不日将抵达青山城。 五月中旬,天气热。 凌娇娇怕马儿累死,于是在河边歇息。 她躺在一棵树下,对宝儿道:“宝儿,你快去多拔点草喂马,它为了驮你都快累死了。” 宝儿只得认命去拔草,谁让她不敢单独骑马呢。 宝儿走到河边的一大堆草丛前,正准备挑选马儿喜欢的草。 就在这时,阿宝尖叫一声:“啊!”随后她向后跌倒坐在地上。 凌娇娇纳闷:“怎么了?有蛇吗?” 正好,可以烤蛇吃。 阿宝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师父,是,是尸体!” 她说着爬起来往后跑。 凌娇娇神色凝肃,立即起身过去,只见草丛里面躺着一个女子。 她面朝下,衣衫褴褛,不知死活。 凌娇娇伸手将女子翻了个面,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她十分瘦弱,脸色惨白,凌娇娇探了探她的鼻息,松了一口气:“活的。” 阿宝这才赶紧凑过来:“她没死。” 凌娇娇点头:“给喂点水,应该是饿晕了。” 她说着将少女抱起,放到树下,阿宝取来水袋,小心翼翼给少女喂水。 过了一忽儿,少女醒了。 她原本是一脸惊慌迷茫,当看到阿宝和凌娇娇后,神色稍稍放松:“是你们救了我?谢谢。”她语气十分虚弱。 “给她拿点吃的,她饿坏了。”凌娇娇吩咐。 阿宝赶紧拿出面饼和肉干,递给少女:“小妹妹,你吃。” 少女狼吞虎咽,阿宝赶紧道:“不急,慢慢吃。” 凌娇娇走到一边去遛马。 很快,少女吃饱了,她不由分说跪下来,给阿宝磕头,“谢两位姐姐救我!” 阿宝赶紧扶起她:“你别这样,不用这样。” 可少女就是跪地不起,凌娇娇慢悠悠走过来:“别跪了,我不喜欢人跪我。” 少女这才起身。 “说说看,怎么回事,你一个小姑娘怎么晕倒在这里?”凌娇娇问。 “我叫阿秀,从家里出来,我被人牙子捉住,被卖去青楼……然后我找到机会逃了出来。” 阿宝闻言大怒:“那人牙子真不是东西!怎么能做这么黑心肝的事情!” 阿秀也是心有余悸:“我逃出了明州城,一路往外跑,就怕被青楼的打手抓回去……我跑了一晚上,今天早上太饿,跑不动了就躲在了草堆里……” “你一个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了,你家在哪?”阿宝说着看向凌娇娇。 她想恳求师父把阿秀送回家。 不料阿秀闻言满脸惊恐:“不,不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家!” 阿宝不解,“不回家?为什么?难不成……你从家里逃出来的?” 阿秀迟疑一下点头:“嗯……我爹娘要卖我给人做妾,所以我逃出来了……” “什么?你爹娘要卖你!”阿宝气愤不已。她更是满眼心疼,当年她就是被父母送去给别人做童养媳,在婆家食不果腹,还每日干活,每天挨打。 阿宝受不了,逃了出来,那时她也如阿秀这么大。不过她很幸运遇到了师父。 如今她看阿秀,觉得这女孩与她一样惨。 “我,我不能回家,谢谢姐姐救我,可你们千万别送我回家,不然我会生不如死的!”阿秀求两人。 阿宝赶紧道:“你放心,我们不会逼你回家的。” 只是,不送阿秀回家,阿秀怎么办? 她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在外流浪……下场如何可想而知。 可是,师父收留她已经是大恩,阿宝更不敢给师父做主,她只得沉默低头。 阿宝摸摸擦眼泪:“这个世道,为什么总是欺负女孩子。” 凌娇娇叹气:“唉!别哭了,我带着她一起走,等到了青山城,我再想办法安置她。” 阿宝激动得跳了起来,“真的吗师父?我们可以带阿秀一起走?你真是太好了!” 凌娇娇点头:“嗯。” 她虽然能力有限,可阿秀这般如果放着不管,阿秀可能遇到坏人被□□而死,也可能被人贩子再抓住。 等到了青城山,找个善良人家让阿秀去当侍女或是学徒吧。 阿秀也听出来了,这两位姐姐愿意收留她,带着她一起上路,她欢喜不已,忍不住又跪下来要磕头。 凌娇娇伸手扶住她:“不必这样,你歇一会儿,等下我们进城。” 再往前面,便是明州城。 闻言,阿秀吓得魂飞魄散:“不不不,我不敢去明州城,我昨天就是从明州城逃出来的。” 她惊恐不安:“天香楼的打手还在找我!我如果回去会被他们抓起来的!” 阿宝安抚:“阿秀你别怕,我师父是女侠,她武功高强,能保护我们的。” 阿宝愣住,看向凌娇娇的目光中充满震惊:“女侠?武功高强?”这不是戏曲里才存在的人吗? 凌娇娇有点得意,她故作镇定点头:“嗯,我的武功嘛,不敢说天下第一,也算得上天下第三吧。” “……”阿宝不置可否。 阿秀放心了:“谢谢姐姐,谢谢女侠。” 于是三个女人一起进城。 因为只有一匹马,谁骑也不对劲,所以三人步行进城。 幸好在天黑前进了城。 凌娇娇选了一家小客栈住下。 阿宝把自己的衣裳给了阿秀一套,阿秀换了身衣裳,又洗干净脸,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 这样的女孩子,一个人在外,也难怪被坏人盯上。 凌娇娇让阿宝去买来饭菜,三人吃了早些歇息。 凌娇娇为了省钱,只要了一间客房。 晚上阿宝和阿秀说话,两个姑娘同病相怜,说得相拥而泣,凌娇娇叹气,出门爬上屋顶看月亮。 快十五了,天上挂着一轮玉盘。 清辉皎洁,照得人清清凉凉,浑身舒坦。 她抬头望月,忽然就想起那个人。 文文弱弱,却不怕死。 如月。 …… 第二日一早,阿宝和阿秀早早起来。 凌娇娇昨夜睡得晚,便在屋里呼呼大睡,阿宝去喂马,阿秀在客栈后院洗衣裳。 就在这时,有两个身材粗壮的大汉闯入后院,他们满脸横肉,气势汹汹闯进来,客栈里的伙计、客人都纷纷避让。 壮汉环顾一周,立即看到了在井边洗衣裳的阿秀。 阿秀看到这两人,像是被吓坏的鹌鹑,不晓得动弹,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其中一名壮汉凶神恶煞,他瞪向阿秀:“好你个小丫头,入了天香楼居然还敢跑!跑啊,我看你往哪里跑!” 阿秀吓得哭了起来。 壮汉快步上前,正要去抓阿秀,阿宝冲到阿秀前面,她手里拿着一支笤帚,对着那壮汉一阵猛打。 她跟了凌娇娇学的是棍法,眼下就把笤帚当棍子用,一棍子下去,打得壮汉脑发晕,连连后退。 凌娇娇一身紫衣靠在二楼栏杆处拍手叫好:“不错。” 阿宝得意一笑。 那壮汉这才知道自己小看了人。 别看阿宝看着是个文弱姑娘,却有些本事,力道不轻,打得壮汉都怕。 被一个姑娘打了,褐衣壮汉脸上挂不住,对同伴道:“这小丫头不简单,我们一起上!” 那黑衣壮汉手里拿了木棍,两人同时扑向阿宝。 阿宝有些慌,她对付一人还可以,要是同时对付两人就难了。 眼看两人已经接近阿宝,凌娇娇凌空而下,一脚踢在褐衣壮汉脑袋上,下一脚踹在黑衣壮汉脑门上。 她足下发力,气势万钧,那两人顿时被踢得往后飞了两丈多远,然后狠狠摔在地上。 两个壮汉落地狼狈,他们龇牙咧嘴,捂着脑袋挣扎着爬起来。 凌娇娇负手而立,挡在阿宝和阿秀前面,看着两人冷笑:“二位,还打吗?” 黑衣壮汉瑟缩一下,色厉内荏大声道:“你是什么人,我们天香楼抓人,你凭什么资格管!” “不错!阿秀是我们天香楼花了十两银子买的,她是我们天香楼的人!我们抓她回去天经地义!就算是官府的人来了,你也不能阻止!” “放你娘的屁!你们以为老娘没读过书是,什么都不懂是吧?阿秀是良家子,是被黑心肝的人贩子抓的。你们天香楼这是逼良为娼!”凌娇娇大声道。 “她,她怎么就是良家子了,那人牙子说了,她是被父母卖掉的女儿……” “不信,你问问她,她是哪里人,家住何处,你看阿秀说得清吗?”黑衣壮汉壮着胆子道。 众人看向阿秀,阿秀咬着唇轻声道:“我家在黄花村……” “唉,那就对了。黄花村卖女是出了名的,你就是被你爹娘卖的!”褐衣壮汉立即道。 阿秀急得快哭了,“不是,我爹娘没有把我卖给人牙子,是人牙子抓住我的……” “既然各执一词,依我看,不如去官府走一趟,看看阿秀究竟是天香楼逼良为娼,还是被她爹娘所卖。” 众人正看热闹,忽然客栈大堂一人走出,声音清朗,悦耳优雅。 众人看向来人。 他一身青色锦袍,头戴玉冠,容貌俊秀,气度清雅,一看便是读书人。 阿宝瞪大眼:“薛大人!” 阿姐 见鬼了,薛大人怎么会在这儿? 凌娇娇盯着薛湛,也是一脸活见鬼。 薛湛冲着凌娇娇微微一笑:“阿姐,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们,正好我与明州知府相熟,阿姐遇到什么麻烦,干脆去府衙里头分辨一二。” 闻言,褐衣壮汉和黑衣壮汉傻了眼。 这个男子是官?还和知府大人认识?! 他们当然知道阿秀是人贩子抓来的,这要是去了官府,他们哪里狡辩得脱,搞不好他们就要替天香楼蹲大牢了。 “不去了不去了,既然……既然阿秀是被人贩子抓的,我们就放过她这一次!” 两名壮汉忙不迭跑了。 凌娇娇也懒得与两个打手计较,她几步走到薛湛面前:“薛大人,你怎么在这儿?” 薛湛却没立即回答,周围都是人,他要是解释就说漏嘴了:“阿姐,不急,我一会儿告诉你。” 凌娇娇更是稀奇,这个薛湛,之前不肯叫她大嫂,今日却叫她阿姐。 神神秘秘的,也不知搞什么鬼。 “行,我们进屋慢慢说。”于是凌娇娇把薛湛请进屋。 见客栈众人瞪大眼,一脸看戏的神色,凌娇娇急忙对阿宝阿秀道:“你们两个一起,还有薛义,周元,你也来。人多热闹。” “……”薛湛哭笑不得。 随后众人进了屋,等薛湛坐下,凌娇娇便迫不及待问:“怎么回事?” “我被朝廷罢官了。”薛湛解释。 “什么?!”凌娇娇倏地站起:“被罢官?为什么?” “有巡查御史前阵子正好在桦县,他参我与寡妇纠缠,不清不正,败坏风气,朝廷便下旨罢了我的官。” “……”凌娇娇目瞪口呆。 薛湛却一脸平静:“不过你放心,钟虚案我已结案,六日前我亲眼看到钟虚、金氏三兄弟,还有黄浩、卢颂等人伏法就死,才交印离开。许知州会安抚桦县受害百姓,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 凌娇娇挠头:“与寡妇纠缠不清?这个寡妇,该不是我吧?” 薛湛笑了笑没说话。薛义却忍不住道:“不然还有谁!” “……” 凌娇娇破口大骂:“这个巡查御史眼睛是瞎了吗?你查出那么大的案子,抓住了那么多坏人他不说,这捕风捉影的事他倒是不会乱喷!” “他叫啥名字,我去揍他!” 薛湛笑着摇头:“你生他的气做什么,他也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朝廷的事,你别管了,我去桦县本就是为了兄长之案,如今罢官也没什么。” 凌娇娇还是皱着眉,半晌她又问:“你刚才说,你六日前还在桦县?你来明州做什么?” 她和阿宝骑马,从桦县到明州都走了十几日。 薛湛脸色微僵,他自然不会承认他为了了追上凌娇娇,他一路快马疾驰。 “我……我有个朋友在明州,好几年不见了,如今无官一身轻,我就想来看看他。”他说着又看了凌娇娇一眼:“也是巧,没想到今日刚进城就遇到了你。” “……那是挺巧。”凌娇娇才不信。 “咳,既然遇到了阿姐,我想与你同行去青山城见见侄女。”薛湛道。 凌娇娇疑惑:“可你不是要去拜访好友吗?” “你等我一日,我今日就去拜访他,明日我们便可启程。”薛湛立即道。 “……这,你对你那朋友倒是随便啊。” 就在这时,屋外想起了周元的声音:“公子,安公子来了。” 不多时,便有一年轻公子在屋外大声道:“薛湛,薛湛!哎呀,知道你今日到,我派人在城门口等你,结果我的随从看差了,幸好方才我遇到了周元……” 薛湛起身相迎,那公子也是二十出头,个头有些矮,看起来却十分机灵。 “安兄,好久不见。”薛湛拱手一礼,安昌正要回礼,却一眼瞧见屋内满是人,其中坐在桌边的一位女子格外出众。 她五官明丽,又有一股英气,一看便不是普通女子。 “这位是……” “我阿姐。”薛湛解释。 “阿姐?!”安昌瞪大眼,显然不信:“你家里那两个姐妹我见过,根本没有这一位啊。” “咳,远房表姐,姓凌。”薛湛当面扯谎。 凌娇娇没拆穿他。 “既然都是一家人,那我不那么多客气了,薛湛,凌姐姐,你们住什么客栈啊,我都准备好了客房,你们快随我回家去住。” 薛湛自然不愿。 薛湛提前写信给安昌,是担心自己万一在明州城找不到凌娇娇,希望能安昌能帮他找找。 没想到他运气好,今日一早进城,薛湛三人在城里找了一圈儿,薛义就看到了阿宝在这间客栈外买饼子,便直接跟过来了。 如此,安昌便没什么用了。 他也不愿和凌娇娇去安昌家里,太麻烦。 他本是打算,今日下午去见见安昌,做个样子,然后明日便和凌娇娇一起去青山城。 薛湛正要开口婉拒,不料凌娇娇两步靠近问:“住你家?不收钱?” 凌娇娇最近手头有些紧。 她大部分的钱财放在师妹那里。 她又在桦县买了铺子开面馆,如今铺子留给老黄了。 路上凌娇娇和阿宝走得慢,衣食住行都要钱。昨日又多了个阿秀。如此算来,凌娇娇真怕自己不到青山城就要卖马凑路费了。 看这个安公子这衣着打扮,定是富贵人家,去他家住,住宿钱免了,还能蹭点吃喝。 多划算呀。 凌娇娇眼睛发光。 安昌愣住。这大约是头一次有人如此问,不过他很快回神,他笑着点头:“自然自然,我专门收拾个院子出来给凌姐姐住。” 凌娇娇满意:“挺好。”她看向薛湛:“愣着做甚,咱们这就去安公子家吧。” “……”薛湛哭笑不得,也只好应下:“安兄,那就打扰你了。我和阿姐还要赶路,不能久留,我们明日就得走。” 安昌失望:“咱们三四年不见,你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抱歉,这次确实有事,下回我再来看你。”薛湛道。 “好吧,现在你们先跟我回家,马车在外面。” 阿宝和阿秀赶紧收拾行李,然后众人一道去了安昌家。 凌娇娇陪阿宝、阿秀坐马车,薛湛和安昌在前头骑马慢行。 才上马,安昌便迫不及待小声道:“薛兄,快从实交代,那位凌姐姐是怎么回事?” 薛湛面无表情,一本正经:“什么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了吗,她是我远房表姐。” “呵,还骗我,当我傻子呀。你向来清高得很,从不与女子亲近,嫌她们麻烦,可今日却对凌姐姐亲厚得很……你真的没有别的心思?” “没有,你想岔了,”薛湛死不承认。 安昌哈哈笑。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一处朱门前停下,这府门修得阔气,朱门金漆,门前两只大狮子。 凌娇娇掀开马车,一时错愕。 别说阿宝和阿秀一脸惊呆,凌娇娇也有些傻眼。 她看得出安昌是富裕之家出身,可这府门的也太过气派,凌娇娇冲薛湛招手。 薛湛立即下马,他走到马车前,向凌娇娇伸出手:“来,我扶你下马。”他以为凌娇娇是这个意思。 凌娇娇无视薛湛那只手,轻松一跳稳稳下车。 薛湛伸出的那只手僵在半空,一如他的神色。 冥婚 安昌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他看出来了,原来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这次他可是看了大热闹,不近女色的薛公子,居然也有今日! 有趣,新鲜! 凌娇娇却没有注意这许多,她靠近薛湛,压低声音:“你这朋友家里很有钱啊?这两只大石狮可不是一般人家能用的。” 薛湛点头:“他是明州知府家的公子,这是知府府。” “……”凌娇娇一抬头,终于看到牌匾上知府府几个字。 “你方才说认识明州知府是真的?”凌娇娇震惊,她还以为薛湛是忽悠人。 “……当然,我怎么会对你说谎。”薛湛立即道。 这话,怪怪的。 “大家快进去吧,我先领你们去客院安顿下来,中午咱们就在家吃顿便饭,晚上我在明月酒楼定了一桌,让大家尝尝我们明州的特色菜。” “不必这么麻烦,本就是多有叨扰。”薛湛急忙道。 “一点儿不麻烦。再说了,我请的可不是你一个人。”安昌看向凌娇娇:“凌姐姐,你想不想去明月楼,那儿的菜可是我们明州一绝!” 凌娇娇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想!安公子,你可真是个爽快人!” “哈哈,凌姐姐也是爽快人,我安昌与你,真是相逢恨晚!” 安昌哈哈大笑。 一旁的薛湛面色铁青。 …… 安昌领着众人去了后院,“抱歉啊,原先我以为只有薛兄来明州,只命人收拾了一处院子。不过此院大,有正房,左右厢房,共五六间屋子……薛兄,凌姐姐,你们看……” 薛湛没吭声。按理说,男女住一间院子确实不妥。 可他们并非孤男寡女,这不是还有薛义、阿宝几人吗? 安昌见薛湛不吭声,心领神会,继续问凌娇娇:“凌姐姐要是觉得不方便,我现在马上派人去收拾其他客院。” 凌娇娇大手一挥:“搞那么麻烦做什么?屋子够住就行了。别人不说,薛湛我是信得过的。就一起住这里吧。” 薛湛嘴角微微扬起。 安昌好奇:“凌姐姐,你何以这么相信薛兄?” 凌娇娇呵呵笑,“他啊,柔柔弱弱,风一吹就倒,别说十个薛湛,二十个我也不怕。” “……”安昌低头捂嘴狂笑。 这薛湛身姿清瘦,又脸色微白,看起来可不就是文弱可欺的模样? “那便这么定了,大家就在此处住下。” 阿宝阿秀几人去收拾屋子,凌娇娇刚才路过后花园,看到花园漂亮,想去看看。 安昌自告奋勇:“凌姐姐,薛兄,我带你们去花园逛逛。” “有劳安公子。” 于是三人去了后花园。 原本安昌是想带他们去荷花池乘凉,可凌娇娇好奇,东看看西看看。 薛湛自然随她高兴,安昌主随客便。两人像是跟班一样跟在凌娇娇身后。 不多时,凌娇娇走到一处院子前,只见这间院子门上挂着白帆、白花。 而守门的仆从也穿着孝服。 凌娇娇有些惊讶,她看向安昌,只见安昌神色微窘:“这是我的一位大哥。他前些日子过世了,这几日家里在给他办丧事。” 薛娇娇觉得事情奇怪。 安昌的大哥,是知府家的公子,知府家死了一位公子,居然只在这处小院办丧事,看起来像是偷偷摸摸见不得人一般。 不过这是安府家的私事,再看安昌的脸色,凌娇娇并未多问。 三人在花园里逛了一圈,安昌就把薛湛和凌娇娇送回客院。 …… 等安昌走了,凌娇娇忍不住问:“知府家的公子死了,怎么办丧事这么随意?之前安公子都没告诉我们。” 薛湛也觉得有些怪:“约莫是有些难言之隐吧,我看安兄不愿提及此事,我们也不要问,免得叫他为难。” 凌娇娇点头:“这个我晓得。” 两人就站在院子里说话,一旁的周元却忍不住了:“凌娘子,公子,你们说的是刚过世的安大公子吧?” 凌娇娇好奇:“怎么,你知道?那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安大公子的丧事为何办得如此简陋?” “今日一早我在城里四处转悠找……找客栈,路上听人说起此事。”周元看了一眼薛湛,继续道:“听说,这安大公子已经死了大半月了,至今还未下葬。” “……”凌娇娇瞪圆眼:“半个月?!那……那不臭吗。” 一般来说,人死后停灵七日下葬。若是天气热,怕尸体腐烂发臭,有的人家甚至只停三日。 如今已过了五月中,天气热,安大公子的尸体却在家里停了半个月!真是匪夷所思。 周元道:“凌娘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大户人家有冰窖,在棺材里外堆满冰,尸体腐烂得慢。” “……”凌娇娇听得皱眉,一旁的阿秀脸色惨白,阿宝也是不太舒服的样子。 “话虽如此,人死入土为安,为何安大公子停灵不葬?”凌娇娇又问。 “好像是为了给安大公子娶妻。”周元压低声音。 这下不但凌娇娇震惊,薛湛也是疑惑:“娶妻?他不是死了吗?” 死人还娶妻?! “是冥婚。安大公子生前未娶妻,他的母亲刘氏便做主给他配冥婚。” 薛湛皱眉:“荒唐!一州知府,怎可答应这种事情!” 人死灯灭,还配什么冥婚,毫无意义。 “……这属下就不知道了。”周元道。 就在这时,阿宝尖叫一声:“阿秀!”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阿秀晕倒在地上。 凌娇娇赶紧走过去查看,她发现阿秀是晕过去了。 “她大概胆子小,吓坏了。”凌娇娇道:“咱们明日赶紧走,什么冥婚,听着就叫人不舒服。” 薛湛点头。 阿宝扶起阿秀:“我带阿秀回房休息一下。” “嗯,你陪着她,她胆子小,不经吓,莫再讲这些事了。”凌娇娇吩咐。 阿宝点头:“是,师父。” 中午众人在各自房间用饭歇息。 转眼酉时将近,安昌来接大伙儿去明月楼。 阿秀虽然醒了,但是整个人病怏怏的无精打采,阿宝留下照顾她。 …… 众人同去明月楼。 安昌早在明月楼预订了雅间,几人进了楼,掌柜亲自过来领路。 “雅间在三楼,安静不说,视野也好。几位贵客从外地来,正好在高处看看明州街景。” 薛湛点头:“甚好。” 几人跟着掌柜上楼,就在这时,有一华服公子从楼梯走下。 那公子见了安昌,立即冷笑道:“哟,这不是知府家的二公子吗?掌柜的,你是不是疯了,你让他进明月楼,那我们还要不要吃饭啊!晦气,真晦气!” 安昌脸色难看,掌柜一脸为难:“宋公子,来者是客,您这话可不好这么说啊。” 宋公子顿时怒了,他扬声道:“我说错了吗?大家都来看看,安二公子来了,你们还敢在明月楼吃饭吗?就不怕染上晦气吗?” 安昌面色难看,他忍无可忍:“宋先,你过分了。今日我宴请贵客,懒得与你计较,你莫要得寸进尺。” “我得寸进尺?那就让大家评评理!你大哥死了,尸体在家里放了大半个月还不下葬,你那家里都成了墓地了,你身上难道没有晦气!” 两只鬼 楼上楼下看热闹的人都窃窃私语。 虽然安昌是知府家的公子,可宋先说的也没错,家里死了人不下葬,这种事也怪不得别人说。 安昌一张脸红红白白,他心里理亏,不晓得如何反驳:“这跟你没关系。” 他说罢对薛湛、凌娇娇道:“我们上楼,不理会他。” 几人跟着安昌上楼。 宋先在背后继续道:“谁不知道安府要给安大公子配冥婚啊!听说为了选新娘,折腾了大半月,这才迟迟不下葬。那新娘尸体昨日已经入府,这两日该成亲了吧。” 安昌忍无可忍,回头怒道:“宋先,你不必阴阳怪气,这配冥婚的事我也是不同意的,可这是长辈的意思,我有什么办法!” 宋先冷笑:“长辈的意思,你没办法!亏你还是读书人,遇到这种违背人伦的事情也不阻止!你可知道,你兄长那新娘尸体,来自黄花村!” 安昌脸色惨白,不再说话。 凌娇娇皱眉。黄花村? 片刻,众人来到雅间。 安昌坐在那儿,一脸失魂落魄。 凌娇娇忍不住问:“安公子,原本你家的事情我不想问,可方才听宋公子的话,这件事似乎不太对劲。” 薛湛点头:“不错,安兄,似乎冥婚这事,你也不能坦然面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安昌沉默许久,才慢慢开口:“半个月前,我大哥酗酒而死,他生前尚未娶妻。他的母亲是我爹妾室刘氏。我爹只有一妻一妾,刘姨娘在我爹少年时便陪伴在他身边,故而我爹与她……感情深厚。大哥死后,刘姨娘要给我大哥配冥婚,起初我爹是不同意的。可……刘姨娘出自菊县一带,那一带自古过世的未婚男子有配冥婚的习俗。刘姨娘以死相逼,我爹不答应,她就要自尽。最终我爹只能点头同意。” “可我大哥是酗酒忽然过世,配冥婚的女尸是不容易找的,毕竟还是有许多家人良心尚存,不会将家中女尸卖出。菊县一带男尸配冥婚,为了找到合适的女尸,往往要等上好几年,通常来说,是会先下葬,以后慢慢等。” “那安大公子怎么不先下葬……”凌娇娇好奇问。 “唉。刘姨娘不肯,非要先成婚再下葬。这半个月,刘姨娘花了好大力气,终于寻到一具合适的女尸……今夜礼成,明日我大哥便可下葬。” 凌娇娇又问:“方才我听那个宋公子说,女尸来自黄花村?” 提到这事,安昌脸色说不出的难看。他长叹一声:“因为菊县有未婚过世男子配冥婚的习俗,所以在那一带,女尸可卖得高嫁。而黄花村,隶属菊县,卖尸猖獗。” “只要是女尸,不论死时年纪,无论婚嫁与否,甚至只剩下一副枯骨,都能卖。甚至……有的人把死去几十年的亲娘挖出来卖。” 凌娇娇听得又怒又惊:“这还是人做的事吗?!简直,简直毫无人性啊!” 安昌继续说:“一副女尸,少则几十两,多则数百两。如果是意外去世的未嫁姑娘,可卖五百两还不止。” 五百两,可让一家人一辈子衣食无忧! “如此一来,卖女尸居然成了一桩生意。其中以黄花村最为出名。我听说,黄花村女子只要过世,家人便会有意卖出尸首。丈夫卖妻子尸首,儿子卖亲娘尸首,父母卖女儿尸首……” 凌娇娇听得头皮麻发,她一时间不知说什么了。 “这种败坏风俗的事情,怎么不阻止?”薛湛神色微怒。 “……这是菊县一带的风俗,我爹身为知府,也……也不好说什么。菊县的知县,大概也管不了。” “……可这绝不是对的。安公子,你应该劝劝你爹啊!他不管这种风俗就算了,怎么还同意刘氏这么做?”凌娇娇忍不住道。 安昌一脸愧疚:“我无能。我几次落榜,今年二十又三,却至今无官职,父亲根本不肯听我的话。我就是个废物!” 一旁安昌的随从急忙道:“我家公子当初为了劝大人,被大人责罚跪了一晚上!公子也是无能为力啊!” 薛湛道:“安兄,你也是不愿看到这种事,是我们错怪你了。” 凌娇娇急忙道歉:“是我不好,我不该不了解情况就指责你。” 安昌摇头:“凌姐姐心怀正义,快人快语,你又有什么错?” “薛兄,这件事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你若是还有官职,或许可以上书朝廷,可如今……” “会有办法的。且让我想想。”薛湛沉思。 如此,这顿饭众人都没了心思。凌娇娇味同嚼蜡。 用过饭,众人回府。 天色未黑,几人路过后花园,听到有喜乐之声。正是从安大公子小院那边传来。 众人脸色各异,安昌苦笑解释:“是我不好,我只想着尽地主之谊,却忘记这事。今夜我大哥冥婚之礼,惊扰各位了。” “……没事,人我都不怕,更别说鬼了。”凌娇娇道,在她看来,人比鬼可怕。 “……”薛湛无言。 到了客院,安昌告辞。 凌娇娇先去看了阿秀和阿宝。 只见阿秀躲在被褥里瑟瑟发抖。 阿宝坐在床边神色无奈。 “怎么回事?”凌娇娇问。 “阿秀怕鬼。” “哪里有鬼?”凌娇娇道:“根本没有鬼!有鬼我也把它赶走。” “阿秀说,府里有两具尸体,两具尸体两只鬼。” “……阿秀,没有鬼,人死灯灭,哪里来的鬼。”凌娇娇安慰,可阿秀躲在被褥里瑟瑟发抖:“有的,一定有的。” “……阿宝,今晚你好好陪着阿秀。”凌娇娇只得道。 阿宝点头:“师父,你放心。” 凌娇娇走出屋子,见薛湛站在院中,似乎在等她。 见凌娇娇出来,薛湛开口问:“阿秀姑娘如何了?” “她很怕,她觉得有两只鬼。” “两只?”薛湛疑惑。 “对啊。安大公子一只,新娘一只。”凌娇娇解释。 “……” 凌娇娇问:“薛湛,你怕鬼吗?” 薛湛摇头:“不怕,这世上没有鬼。凌娘子,早些歇息,明日我们还要赶路去青山城。” 凌娇娇有些迟疑:“那,这里的事情怎么办,你不管了吗?” 薛湛笑了笑:“我如今无官职,不好轻易插手,我会写信给朝廷里的好友,让他帮忙。” “那就好。这种习俗真叫人不舒服。”凌娇娇放了心。 …… 是夜,子时。 安大公子院中屋内,摆着两只棺材。 一只里面装着安大公子,一只装的是他的新娘。 吉时已到,刘氏命一个男仆怀抱着安公子的牌位,一个侍女怀抱女子牌位,替代死者完成婚礼。 安公子牌位上书:安从长子安盛。 新娘牌位上书:安盛之妻黄丽。 鬼新娘 见礼者只有刘氏及她身边的刘妈妈。 不多时,礼成,刘氏心满意足,一脸欣慰:“太好了,我儿有了妻子,在地底下就有人服侍照顾了。” “恭喜小夫人心愿得成,时辰不早了,公子和少夫人还要圆房,就让刘全和小九在这里守着,小夫人回去歇息吧。” 刘氏点头:“唉,真不容易啊。为了给盛儿娶上这个媳妇,我这半个月夜夜不合眼,今夜总算能睡一觉了。” 刘妈妈点头:“可不是呢。这黄氏是未嫁之身,又年轻貌美,也算是配得上咱们大公子了。” “哪里配得上?一个穷户家的女儿,要不是盛儿早世,她哪里有这个机会?”刘氏不屑:“罢了,嫁给我儿,也是她的福气。” 刘氏和刘妈妈走了。 院中只有刘全和九儿。 两人将牌位摆好,分别跪在一边守灵。 “刘哥,这回你帮小夫人办成这件事,小夫人一定会重赏你吧?”九儿问。 刘全却并没有高兴的样子,他耷拉着脸:“别提了,这件差事……” 他又皱眉:“折寿啊!” “怎么这么说呢?你也是小夫人家里人,你们菊县人都这么做,这是你们的习俗。怎么会折寿呢?”九儿好奇。 “别问了。以后再也莫提这件事。”刘全脸色难看。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响,九儿和刘全吓了一跳。 九儿纳闷,“怎么回事?”她站起身来,往灵堂里面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只见灵堂内其中一副棺材的棺材盖子竟然被打开了。 那正是新娘的棺材! “啊!有鬼,有鬼!”九儿大声道。 刘全猛地起身,他看也看到这一幕,脸色寡白。 “不,不可能……” 两人吓坏了,正要往外跑,所见一只瘦骨嶙峋、惨白的手从棺材里爬出,手指甲很长很长,涂得血红。 九儿眼睛瞪大,她盯着那只手,说不话来! 紧接着,一颗盛装打扮的头从棺材内慢慢冒出,那新娘浓妆艳抹,脸白得像墙,唇红得滴血。 她盯着九儿,深深一笑。 九儿白眼一翻,晕倒在地。 随后,鬼新娘慢慢扭头,看向刘全。 她眼睛好像是红色的,被鬼新娘盯着,刘全觉得一股阴冷之气从脚底钻入,然后迅速将他浑身骨血冻结。 刘全回过神来,他退后几步,想要逃跑,却见一条红绫从女鬼身上猛地射出,然后迅速卷住刘全。 刘全瞬间不能动弹。 他吓得牙齿打颤:“饶命,饶命啊!阿丽姑娘,不是我害死你的,不是我啊!” 鬼新娘阴恻恻一笑,随后她像是闪电一般瞬间到了刘全跟前,刘全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忽然双手一阵苦痛,他低头去看,只见两只手忽然掉落在地,他手腕之下,鲜血直喷! “啊!我的手!” 刘全晕死过去。 …… 刘全凄厉的叫声响彻全府。 巡逻的侍卫冲了进去,只看到刘全倒在地上,他双手被砍断,流了一地的血。 九儿也晕死过去。 凌娇娇听到动静立即起身出门,她刚要跳出院墙,后头薛湛的声音响起: “凌娘子,一起去。” 凌娇娇蹲在墙头,回头一看,只见薛湛已经走到了院中。 薛义也出了门。 凌娇娇点头,她和薛湛薛义三人走出院门。 “声音是从安大公子院子传来的,我们过去看看。” “好。” 等凌娇娇,薛湛走到小院外时,院门前已经围满了人。 院门外有侍卫把守,安昌的随从安绝也站在门前。 薛湛走过去问:“发生了何事?” 安绝脸色难看,低声道:“闹鬼了。” “安兄在里面?” 安绝点头:“是。知府大人这两日不在家,三公子还小呢,出了事只能由二公子出面。” “我进去看看。”薛湛说罢往里头走,安绝不好阻拦,只得随他,凌娇娇薛义也跟了进去。 灵堂内,大夫正在给刘全包扎伤口。 满地都是血,而刘全的两只断手正静静躺在血泊中。 灵堂另一边,九儿还躺在地上,安昌命一侍从照顾她。 安昌一脸凝重,看到薛湛走过来,他急忙迎了过去:“薛兄,你怎么来了?” 凌娇娇走近灵堂,一股冷气夹着腐烂的尸臭扑面而来, 灵堂四处放了冰盆,可尸体还是臭了。 灵堂内灯火通明,薛湛一眼就看到了刘全和九儿。 “怎么回事?” “今夜刘全和九儿守灵,大约子时正,侍卫听到惊喊声,匆匆进了院子,便发现出了事。” “随后侍卫通知了我,我也就比你早到一步。刘全失血过多,昏迷不醒,九儿像是被吓晕了。” 薛湛早就注意到灵堂内有两幅棺材,其中一副棺材盖被打开一半。 “那棺材怎么怎么是开的?”薛湛问。 “第一个进灵堂的侍卫说,他进灵堂时棺材就是开的。他不敢乱动,立即派人去禀报我。” “我去看看。”薛湛说罢走过去,凌娇娇也跟上。 薛湛拦住她:“我去看就行了。”那毕竟是尸首,女儿家就不要看了。 凌娇娇自然不肯:“我不怕。” 于是两人一起低头去看棺材。 棺材内躺着一名嫁衣女尸,薛湛伸手去探查其脉息,然后道:“死透了,不过看她尸体情况……应该才死不到三天。” 也就是说,棺材中的女子刚死就被用来配冥婚了。 闻言,凌娇娇皱眉:这女子死得未免太巧。 就在这时,九儿忽然醒了过来,她先是懵了一下,然后瑟缩着将自己团起来,凄厉道:“鬼新娘!鬼新娘!” 凌娇娇立即问:“什么鬼新娘?你看到了什么!” “……棺材盖开了,新娘子爬出来……她,她还冲我笑!”九儿哆哆嗦嗦道。 九儿似乎想到当时的情景,她瞳孔微缩,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凌娇娇急忙问:“然后呢!” 九儿摇头,她低声喃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鬼新娘来了,鬼新娘来了……” 就在这时,刘氏和刘妈妈匆匆赶来,见到九儿疯疯癫癫,刘全半死不活,地上一大滩血,血泊里还有一双断手,刘氏脚步不闻,差点跌倒。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刘姨娘,现在还不知道,等刘全醒了我再问他。”安昌道。 “鬼新娘、鬼新娘……”九儿还在说个不停。 “鬼?”刘妈妈瞪大眼,“难道是……是新娘子的魂魄出来报复?” 薛湛皱眉。 “报仇?为何这么说?”凌娇娇立即问。 新娘复仇 刘妈妈神色慌张,又赶紧说:“我的意思,新娘不愿配冥婚,所以出来报复!” 闻言,刘氏皱眉,“真是晦气,竟是个不安分的!” 原本明日安盛就要下葬,如今新娘子鬼魂闹事,又得耽搁了。 “明日一早去城外道观把明德法师请来,让他来捉鬼!”刘氏吩咐。 刘妈妈正要答应,安昌却打断她:“世上哪里有鬼神!一定是凶徒砍断了刘全的手,眼下最要紧的是追凶,而不是请道士。” 刘氏看向安昌:“二公子说得也有理,那就辛苦你追拿真凶。不过我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说了,我请道士也不妨碍你追凶,是不是?” “我们知府府邸,请道士捉鬼这事要是传出去,让别人怎么想?”安昌急了。 “这事不劳你操心,我会写信告诉大人的,若是大人不满意,等他回来,我任由他处罚。”刘氏语气傲慢,丝毫不把安昌放在眼里。 凌娇娇看出来了,这个小妾不是一般的小妾。 安昌皱眉,却无法再劝阻:“还希望刘姨娘谨慎些,莫要闹得人尽皆知。” “是,二公子。” 原本安盛和黄丽要今日下葬,可出了这事,此事便暂时打住。 刘氏这边,是不满意黄丽,想再找个女尸。 而安昌则想找出真凶,自然不好破坏灵堂。 等刘氏走后,安昌对薛湛躬身一礼:“薛兄,你之前在刑部任职三年,我听说你破获过不少案子,前些天,桦县的鸠占鹊巢案更是让人叹服,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查出真凶?” 薛湛有些纳闷:“怎么,不请州里的捕头来查这起案子吗?” 安昌神色为难:“……府里最近出了这多事,外头的议论已经是甚嚣尘土了,我实在不想闹大。只要我们尽快找出真凶,我自然会交给官府处置……这样也算是两全其美。” 薛湛看向凌娇娇:“只是,我和阿姐还要赶路……” “不急这两天,我也好奇这女鬼。” “我尽力而为。不过要是今日抓不住凶手,今夜定要加强防范。”薛湛提醒。 “我明白。” 随后,安昌让人带走九儿和刘全,又命侍卫牢牢看守住此处小院,不许他人随意进出。 薛湛在灵堂查看一翻。 配冥婚的新娘黄丽确实是死透了。死人绝不可能是凶手。 薛湛于是道:“把安大公子的棺材打开。” 凌娇娇听罢立即上前,薛湛却伸手拉住她,冲她摇头,“你别去。” 安盛已经死了大半月,虽然用了冰,可想来也不成样子了。薛湛怕吓到凌娇娇。 “为什么不让我去?”凌娇娇不解,她微微用力甩开薛湛,一个起身凌空一脚,就把安昌棺材盖给踢开了。 “……”薛湛服气得很。 霎时,一股更浓更臭的味弥漫开来,安昌一脸难看,他最终忍不住。跑出去吐了。 灵堂内的安绝也忍不住跑了出去。 薛湛却面不改色,他走到棺材旁低头去看。 凌娇娇好奇,也想过去看,被薛湛叫住:“别过来,不好看。” “……哦。怎么样,死透了吗?”凌娇娇停住脚步,问。 “死透了,都快烂了。” “这么说来,安盛也不是凶手。”凌娇娇推断。 “……”还用你说?薛湛无奈。 趁着薛湛看尸体,凌娇娇在灵堂四处查看。 不一会儿,薛湛看好了尸体,自己去推棺材盖,他来没用力,凌娇娇又是凌空一脚把棺材盖给踢上了。 “你这脚还挺好使。” 凌娇娇得意:“那是。足尖发力,可以碎大石呢!” “……”薛湛沉默片刻问:“方才你查看灵堂,可发现了什么?” 凌娇娇摇头:“什么都没有,没有脚印,没有痕迹,还真挺像鬼的。” “可世上没有鬼。”薛湛肯定道。 “那就是……凶手轻功不错。她巧妙得作用轻功,没有留下痕迹。”凌娇娇道。 “要是凶手是你,你可能做到不留痕迹?”薛湛问。 什么叫如果凶手是她?! 凌娇娇瞪眼,抬手想打人,不过她忍住了:“我当然可以。这人轻功和我差不多,或者比我更高。” 薛湛点头,心中更加疑惑:“凶手居然是个武功高手,这刘全得罪了谁?” 凌娇娇看向新娘牌位:“会不会……和新娘有关。你还记得吗,老婆子说新娘或许不愿意配冥婚……也许是她的亲朋好友不愿她配冥婚,为她出气。” “有这个可能。我们去问问那个婆子。” 随后薛湛出门,告诉安昌想审问刘妈妈。 安昌带着薛湛去了刘氏的院子。 见他们过来,刘氏一脸不满:“有什么好审的?不就是新娘鬼魂吗?天一亮去把道长请来就是。” “刘姨娘,不是鬼。如果不尽快查出凶手,你就不怕凶手还出来害人吗?凶手要害的,或许不止刘全一人。” 听到这儿,刘氏神色微变,她很快恢复了平静:“她害了刘氏还不够,还想害谁?”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尽快抓住凶手,防患未然,我这位朋友来自京城,从前在朝廷刑部当值。我请他帮忙调查此事,他有些话要问刘妈妈。” “行吧,要问你们尽快问。” 薛湛要了一间空屋,他要单独审问刘妈妈。 凌娇娇跟了进去:“我来保护你。免得你被打了。” 刘妈妈:“……” 凌娇娇关好门。 “刘妈妈,这具新娘尸首,你们是从哪里买的?是谁去买的?”薛湛问。 刘妈妈低着头支支吾吾:“这个,这个事情……” 凌娇娇哐当一声,抽出佩刀又哐当一声送回刀鞘。 她瞪着刘妈妈,凶神恶煞。 刘妈妈哆嗦一下:“为大公子找新娘尸首这事,一直是刘全去做的。” “他从哪儿找来的尸首?”薛湛继续问。 “在,在黄花村买的。公子是外地人大概不知道,我们明州菊县一带有配冥婚的习俗……这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黄花村卖女尸多了去了。半月前大公子意外身亡,小夫人就让刘全去黄花村一带物色女尸。” “这具女尸来自黄花村?” “是。公子,我女尸是我们花银子买来的,是你情我愿的事,这也没什么吧?”刘妈妈道。 “买这具女尸你们出了多少银子?” “五百两……因为夫人对女尸要求很高。毕竟那是给大公子娶的妻子。要女子生前未婚,要年轻貌美……这样的女尸不好找,物以稀为贵……价钱自然高。”刘妈妈道。 薛湛继续问:“女尸是被何人卖的?” 刘妈妈有点奇怪:“既然是未嫁女尸,卖她的人自然是她的父母。” “这女尸应该死了不到三日,具体你可知情?” 刘妈妈神色微慌:“我我不是很清楚,这件事都是刘全去办的。我听他说的,黄丽是大前天溺水而死,正巧刘全在那一带物色尸体,当场就买了下来,然后前日运送来府中。” 方才薛湛检查过女尸,确实是溺水而亡。这一点符合。 “听着有点巧。刘全要买年轻未嫁女尸,正巧黄丽就溺水了?”凌娇娇忽然问。 刘妈妈吓得脸色都变了:“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这姑娘的的确确是落水而亡。而且也并非那么巧合,刘全去黄花村一带都半个月了,才找到这具尸体的呀!” 刘妈妈慌忙解释。 凌娇娇轻笑:“你急什么?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我又没说这姑娘是被害死的……” “姑娘唉,不能乱说呀。菊县那边虽然买女尸配冥婚,但是绝不会做这种事,这可是丧尽天良的,谁家也不想自己死去的儿子背负孽债吧。”刘妈妈急忙说。 “哦。” 薛湛又问了几句,不过刘妈妈确实知道得不多。看来只能等刘全醒来后才能知道更多线索。 一晃眼,天亮了。 见薛湛脸色微白,凌娇娇点催促他回去歇息。 “你看你,脸色不好,赶紧回去歇息吧。刘全没醒,你想问也问不出什么。” 凌娇娇推着薛湛往回走。 薛湛好笑:“凌娘子,我没那么弱。” “少废话。”她恶狠狠道。” 凌娇娇又推了薛湛一下,薛湛笑着点头:“好好好,都听你的。” 两人便往客院走。 从刘氏院子去客院那边,要穿过后花园。 凌娇娇为了走近路,带着薛湛穿过一片竹林小路。 两人才走进去没几步,凌娇娇脚步一顿,她转身对薛湛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快速伸手牵住薛湛手腕,拉着他养一簇竹子后头走。 薛湛脸色微红,他闷不做声,乖乖跟着凌娇娇躲在竹林后。 虽然隔着衣袖,可他却清晰、敏锐的感觉到了凌娇娇手心的温度。 温热的,就像她的人一样。热心肠,热脾气。 两人躲藏好后。凌娇娇全神贯注竖起耳朵,忘记松手。 薛湛低头,目光落在了她的那只手上。 她手指纤长,抓在他墨绿的衣袖上,更显白皙。 薛湛心里头像是有一根阻挠轻轻飘着,痒痒的,他想反握她的手。 可他不敢。 凌娇娇会打断他的腿。 捉鬼 … 很快,凌娇娇就看到了走两人靠近。 是两个男仆,他们一面走着,一面说着话。 大约是觉得此时时辰尚早,此处僻静无人,两个男仆的声音不自觉大了些。 “……那刘全大概是活不成了吧!听说他被女鬼咬断了双手,血流了一地!” 凌娇娇皱眉:那手她看了,是利刃割断的。不是牙齿咬的。这些人怎么传的? “活该!”另一个身材高瘦的男仆呸了一声:“这刘全从前仗着是刘姨娘的人,作威作福,欺负了咱们,如今这个下场是活该!” “鬼新娘找他索命,保不齐就是他害死了新娘!” “就是!不说了,就怕鬼新娘找错了人,咱们少说点。” 眼看两人要离开,凌娇娇跳出来拦住可他们。 两个男仆下了一跳,正要大喊,薛湛急忙出来:“我是安二公子的好友,他委托我调查刘全被害一事。” 这件事,这两男仆也听说过,他们连忙道:“公子,这个我们知道,不过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薛湛扬眉:“怎么会呢?方才我就听到你们在说刘全的事情,显然你们是知道的。” “我们,我们就随口说说啊!”男仆哭着脸,事关鬼新娘,他们怎么敢多说! “那你们也同我随便说说……方才你们说是刘全害死了新娘黄丽?为何这么说?” 两男仆要哭了:“我们只是瞎说的,猜的!” “猜测不会无缘无故,你们为何这么猜?”薛湛继续问。 两人支支吾吾不肯说,凌娇娇拿起她的刀,开始扣刀柄上的宝石。 她一边扣着,一边瞪着两男仆,眼神十分犀利骇人。 “……”两男仆要哭了。 最后那个高瘦的开口:“我们真的是猜的。新娘尸首是从黄花村买的。黄花村是菊县一带最富裕的村子,就因为他们喜欢卖女子尸首。” “一个姑娘,卖身给人做婢女,也就几十两。卖给青楼,一百两都是多的,可一个年轻貌美的未嫁女尸,可以几百两!” “你说,那些想卖女儿的父母会怎么做?” 凌娇娇握紧拳头,她咬着牙问:“他们为了卖得高价,会杀死自己女儿?!” “我没说我没说!这些也是我们猜的!毕竟年轻女尸很难找的。年轻姑娘好端端的怎么会死呢,你说是吧。”圆脸男仆急忙道。 “姑娘的父母未必敢动手……没准是刘全动了手,那鬼新娘来报仇了。这些是我们猜的!” 他们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父母哪里对自己孩子下得了手? 刘全为了尽快交差,就替代杀人。 而有人在为黄丽报仇! 凌娇娇于是靠近薛湛,贴着他的耳朵,将自己推测说出来。 薛湛脸上发烫,“嗯。有道理。” 他又看向男仆:“你们还知道些什么,都告诉我,不许隐瞒。” “……我们听来的……是之前九儿说的……原本七八日前,刘全就传回消息说找到了女尸。后来……后来不知怎么的又不行了,说是那具女尸不见了!刘姨娘气得大发雷霆,直到前日刘全才又找了一具新的。” “之前有女尸不见了?”薛湛皱眉,觉得这事蹊跷得很。 “可不是嘛。也许是那具女尸不想配冥婚,自己跑了吧。”圆脸男仆道。 “……”女尸是不可能自己跑的,活人才会自己跑吧! 放走两个男仆后,薛湛推测:“或许在黄丽之前,刘全物色中了另一个姑娘做冥婚女尸,但是那个姑娘跑了。” 凌娇娇点头:“有理。”她忽然眼睛一亮:“阿秀就是黄花村的,我们去问问她。” 薛湛点头,两人快步回了客院。 屋子里,阿宝和阿秀正在吃早饭。 不过,阿秀一副惶恐的模样。 凌娇娇见她这样,有些不忍。只是为了查出真相,她不得不问。 “阿秀,有些事情我想问问你。”凌娇娇放柔声音,语气温和得不像话。 她身后的薛湛一脸诧异,凌娇娇居然也有温柔的时候? 阿秀点头,她看向凌娇娇,鼓起勇气道:“凌姐姐,你问吧。” “你之前告诉我,你是从家里跑出来的,你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阿秀想了一下,答:“大概是七八日前……” 凌娇娇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也是七八日前? “那阿秀,你从黄家村逃跑的时候,刘全应该也在黄家村附近,刘全是去黄家村,帮安大公子物色冥婚女尸的人,你可听说过他?” 阿秀霎时脸色惨白:“我,我听说过。刘管事是知府家的人,穿得气派。很有钱的样子,他一直住在村长家里……他还请我们去附近别的村子打听,说如果找到合适的女尸,他也会酬谢牵线人。” “我听说……在黄丽之前,刘全已经物色到了一个合适的女尸,后来却不了了之……这件事,你可听说过?”凌娇娇又问。 阿秀愣了一下,却摇头:“我,我不知道,也许,也许这是我逃跑之后发生的事。”阿秀低着头,不敢看凌娇娇。 凌娇娇没有再问:“好,你好好休息。” 凌娇娇又吩咐阿宝照看阿秀,随后她和薛湛走出了屋子。 “阿秀也许是害怕吧,谁遇到这种事都会害怕。所以我不想逼问她。”凌娇娇解释。 薛湛点头:“我明白,她也是受害人。” 他想,或许他们应该去一趟黄花村,他正要和凌娇娇说,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喧哗声。 只见一个男仆领着小道进来:“都贴上,刘姨娘交代了,每一间院子都要贴!院门要贴,院子里头的屋门也要贴!” 凌娇娇和薛湛对视,两人都是一脸疑惑。 薛义立即走过来挡在薛湛前,他皱眉喝止:“你们做什么!” 那男仆立即上前道:“这是我们刘姨娘请来的道士,府中有污秽,明玄道长说了,贴符可以去邪秽!府里每一处门都要贴。” 薛湛皱眉:“荒唐,我不信鬼神,这里不必贴。” “哎,这可是刘姨娘说的……” 男仆要争论,薛义上前:“还不退下!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怎么这样,你们不怕鬼,我们怕!万一鬼不找你们,来找我们呢!这符一定要贴!”男仆坚持。 “你们……”薛义拦着不让,凌娇娇忽然出声:“明玄道长……是不是年纪轻轻,却一头白发?” 男仆一愣。 他身后抱着符纸的小道士一脸惊讶,反驳:“那不是白发,是仙人发。天上的仙人都白发,我师父不到三十,就一头仙发,他迟早是要成仙的。” 凌娇娇好笑,什么仙发,分明是少年白。当年她认识明玄的时候,明玄还在到处找乌发之法呢。 “哦。数年不见,明玄道长越发糊弄人了。我是你师父老相识,带我去见他。” “啊?”小道长惊呆。 “啊什么,我和你师父可是老朋友了,他在哪,快带路。” 小道士连连点头,赶紧带路。 薛湛也是一脸好奇。 凌娇娇走了两步,又扭头交代薛湛:“你歇着,我去见见老朋友。” 不料薛湛却快步跟上:“我与你一起去。” 凌娇娇挑眉,“昨夜折腾了大半宿,一早上都不安宁,你受得住吗?” 薛湛脸色微僵,周元神色怪异。 薛湛急忙道:“我对这位明玄道长好奇,想去见一见。” 他想要多了解凌娇娇。 直到今日,他仅仅知道她武功高强,出自江湖门派。可其他的,却一概不知。 捉鬼2 凌娇娇点头,好奇心嘛,是个人都有。 “行,那你和我一起吧。” 明玄道长就在大公子安盛的风荷院中。 这小院中放了半个多月的棺材,昨晚又闹了女尸,自然是鬼气最重的。 于是刘氏就让明玄道长在风荷院中做法。 不多时,凌娇娇几人就到了风荷苑。 风荷苑门外依旧有侍卫看守,不过因为有安昌的交代,侍卫并未阻拦薛湛几人。 几人进入院中,只见庭院当中放了一只香案,香案上放置了许多物件,有香炉,有纸钱,有三道黄符。 有一人背对他们而坐,那人一身雪白道袍盘坐在蒲团之上,他一头银发如雪,可仅仅只是从背后一眼,便能看到这人身姿笔挺,一看便是仙风道骨。 小道士几步上前,刚要给明玄通报,不料凌娇娇先声夺人:“明玄,真的是你啊?” 明玄身体一僵,他立即起身转过来,见到凌娇娇,神色诧异:“凌师妹,怎么是你?” 只见这道长虽然一头银发,容貌却年轻端正,看着不到三十。 要不是薛湛早就知道他的年纪,还真要怀疑他是道法精妙,保养得当了。 凌娇娇连忙道:“别叫我师妹了,叫我凌姑娘就好。”她神色有异,低声提醒。 明玄立即道:“行,那我叫你凌姑娘。凌姑娘,昔日一别,已经四载有余,今日再见,真是喜事一桩啊,这几年江湖上都没听到凌姑娘的消息了,你莫不是闭关修炼了?” 凌娇娇摆摆手,“我的事先不提,先说说安府的事情吧。明玄,你今日来安府,是来捉鬼的?” 明玄脸色顿时窘迫起来,他低声道:“嗯……是。” 做这种事太丢脸,明玄有点说不出口。 凌娇娇一脸稀奇:“如果我没记错,你当初告诉我,这世上本无鬼神,道法在人心,你今日这是做什么?” “咳。”明玄苦着脸,“凌姑娘,我就是做做道法,安安人心,顺便收点银子。” 凌娇娇明白了:“你是为了银子?” “我这也是没办法,我们修道之人,也是要吃要喝的,四年前,我师父过世,我继承了九青观,观中弟子虽然不多,但也有大几十人。养活这些人不容易啊。我这个做道长师父的能不管吗?只能平日里做做法,驱驱邪,赚点银子花。”明玄低声解释。 薛湛听得好笑。方才乍见这道长,瞧他雪衣飘飘,银发飞扬,还觉得是个仙风道骨的人物,不料居然是为了吃饭骗人的道士。 对于明玄干这个,凌娇娇能理解:“别的也就罢了,可安府这事可不简单。事上无鬼,是有歹人作恶。这事,可不是你做做法就能解决的。”凌娇娇语气严肃。 明玄点头:“这个我晓得,安府的事情我听说了。我既然收了银子来安府捉鬼,便一定要捉住这个装神弄鬼的人才算功成。” 凌娇娇笑了:“我明白了,原来你不是捉真鬼,而是捉假鬼,这可不巧了吗?我也要捉这只假鬼。” “那太好了,就是不知道今晚这只鬼还会不会再来。凌姑娘,你怎么会在这儿?”明玄终于有空问起凌娇娇的事情。 “我要去青山城,正巧路过这里,这是我的弟弟,他正好和安二公子是好友,所以我们便借住知府府,谁知道竟然撞到这件事。”凌娇娇指着薛湛道。 薛湛脸色不太好看。 “你弟弟?” 明玄看向薛湛, “你什么时候有个弟弟了?”明玄道长一脸惊讶。 “刚认的。”凌娇娇扯谎,脸不红心不跳。 薛湛脸色不好。他才不想当什么小弟弟呢。 他对抬手一礼,语气淡淡的:“在下薛湛,见过道长,既然道长也是来捉鬼的,可有什么打算?” “既然这人装神弄鬼,自然是会在晚上现身。正好薛公子是二公子的朋友,不如也请二公子一同来商量,请他加强防守,我们几人守在府中四处,看能不能捉到鬼。” 薛湛点头:“好,我这就去请二公子。” 之后几人商定,今夜巡逻侍卫由安昌亲自统协,加强对府中各个小院周围的巡视,后花园的值守巡视则照旧,并未加强。 明玄及其弟子,看守风荷苑院,凌娇娇和凌义则隐藏在后花园。 无论鬼从何处来,又要往何处去,后花园是最好的藏身之处。 既然众人决定今晚捉鬼,此时时辰也不早了,薛湛决定明日再去黄花村。 过了酉时正,天渐渐黑了。 凌娇娇打算过了戌时就出门。 众人在薛湛屋内用饭,阿宝单独取了饭菜去给阿秀吃。 “阿宝,阿秀怎么样了?”凌娇娇问。 “安二公子派人请了大夫来,给阿秀看过了,说阿秀没有大毛病,不过因为以前长期吃不好,身体虚弱。她如今心神不安,是被吓到了,大夫开了些安神药,等会吃过饭,我就让阿秀喝药早点睡。” “这两日你照顾阿秀辛苦了。” 阿宝摇头:“师父,我不辛苦,我一看到阿秀,就想到从前的我,当年师父救了我,如今我能去帮别人,我高兴呢,希望阿秀能早点振作起来。” 凌娇娇很欣慰:“真乖,去吧。“ 用过饭,眼看外头天已经快黑透了,凌娇娇和薛义准备出门, 不料薛湛却叫住他们:“让周元与你们一起,他的武功和薛义不相上下,要是真遇到鬼,也可以帮你们一把。” 周元一脸着急,他还未开口,凌娇娇却道:“周元还是留下来保护你吧,你这身子骨,我不放心。” 薛湛不服又憋屈:“凌娘子,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 凌娇娇见薛湛站在屋门口,身姿挺直,风度袭人,脸上却一副委屈,好像被人轻视的孩子一般。她忍着笑道:“我没说你弱,我只是担心……”凌娇娇还是忍不住笑了:“我只是担心,女鬼劫色!” 薛湛脸色微僵,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凌娇娇已经走出了院门,薛义憋着笑追了出去。 薛湛站在屋门前,眉头微锁。 许久他问周元:“周元,凌娘子她是不是笑话我?也难怪,她武功那么好,而我……” 周元满脸心疼:“公子,要不是您被害,也不至于不能动武,你何须为此难过,再说了,言……” 周元还是没说出来。言大人不会武功。可照样娶了凌娘子。 只是,大人对凌娘子这番心思,根本不敢对凌娘子说出来。 他和薛义虽然猜到了。可平日也不敢提。 薛湛没做声,他神色平静下来,定定望着院门处,仿佛凌娇娇还在那儿。 是啊,她根本不会在意别人会不会武。 是他自己太在意,才会患得患失。 “公子,其实方才凌娘子的那番话,您应该高兴才是呀。”周元又说。 薛湛纳闷:“高兴?” “是啊,她这是夸您好看呢!” 凌娘子说女鬼劫色,不就是在夸大人有美色吗? 薛湛愣了一下,霎时眉目舒展。说的也是。 很快他又对周元道:“准备一下,明日一早我们去黄花村。” “去黄花村做什么?”周元纳闷。 “黄丽死得不明不白,这只女鬼显然是为她报仇,要查出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得去黄家村问一问。”薛湛解释道, “可今晚要是抓住女鬼,不就一切真相大白了?”周元不解。 “女鬼害人,缘由如何,我必须查清楚。”黄丽的死不简单,如果只是抓住女鬼,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周元点头,就在这时 ,远处模模糊糊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这叫声似曾相识,薛湛和周元都是一愣。 “公子,出事了!” “快去!” …… 春兰院外,有不少仆从在旁窃窃私语。 而一队侍卫将院门牢牢看守住,不让人随便进去。 最先赶来的是凌娇娇和薛义,这侍卫认识她,放她进去。 “发生了什么事?”凌娇娇和薛义两人还没到后花园,就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于是两人飞快依据声音,跑到这处小院。 那侍卫也是在附近巡逻,听到动静赶过来,他脸上惊魂未定:“是刘妈妈……她,她……”那侍卫一脸恐慌,瑟瑟缩缩说不清楚。 外头的仆从闻言顿时道:“是鬼新娘,一定是鬼新娘!她来做恶了!” 凌娇娇直接走进院中。 只见院中,刘氏脸色寡白,被两个侍女扶着。她目光无神,愣愣地望着右厢房的一扇门,苍白的唇在颤抖着,喃喃说着什么: “不是我,不是我。别找我,别找我……” 那右间屋子外,有两个侍卫看守,显然这就是刘妈妈的屋子。 凌娇娇二话不说推门进去。 屋内点了一盏灯,可光线昏暗,她只看到一人坐在地上,披头散发,那人正是刘妈妈。 她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自己的脸低声□□着,她满脸满手都是血,身前的衣裳上也是大片大片血迹。 凌娇娇蹲下身体,看向刘妈妈,只见刘妈妈满眼恐慌与癫狂,显然是被吓得精神失常了。 血迹源源不断从刘妈妈双手指缝中流出,十分恐怖。 凌娇娇皱眉,伸手拉开刘妈妈的一只手,眼前所见,饶是见多识广的凌娇娇也不由得后背冒出一股凉气! 只见刘妈妈的双唇被人用线缝合在一起!不过缝得并不紧,留了一条缝,故而血可以流出。 割舌头 就在这时,薛湛匆匆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他皱眉。 他跑了一路,气息不稳,快步上前去扶凌娇娇。 “你还好吧?” 凌娇娇顺着薛湛的力道起身,她低头盯着刘妈妈的脸,神色凝重:“她的舌头,好像被割了。” 薛湛四处一看,并没有看到舌头。薛湛开始四处查看。 屋子背面的窗户开着,窗台上没有脚印。 屋内四处,都没有其他痕迹。 而受害人刘妈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很快,安昌和大夫都来了。 那老大夫也是惨,今日凌晨才看过刘全的惨状,现在又见了刘妈妈这副样子。 要不是安公子给了重金,他真是不想留在知府府了。 他真怕鬼新娘盯上他! 趁着大夫救人,凌娇娇、薛湛几人走到屋外说话。 “安公子,是谁第一个发现了刘妈妈?是巡视的侍卫吗?”薛湛问。 安昌摇头:“不是。方才我问过侍卫了,刘妈妈惨叫后,第一个进去她房间的是春兰院中的一名小侍女,她瞧见刘妈妈的模样。当场吓晕了。巡逻侍卫长是第二个进刘妈妈屋子的,他立即把屋子和春兰院看守起来了。”安昌解释。 “那侍卫长可见到了什么?”薛湛又问。 安昌立即把那名侍卫长叫过来,正是方才凌娇娇问话的那位。 那侍卫长被吓得不清,薛湛问话,他一问三不知。 “小人就匆匆看了一眼,就看到刘妈妈满脸是血,太恐怖了,小人也不敢多看,后来小人就把晕倒的侍女抬出来,命人看守住屋子和春兰院……对了,后来刘姨娘也进去看了一眼……” 众人齐齐看向还在院中自言自语的刘姨娘,只见她目光呆滞,低声不停:“不是我,别找我……别找我……” 要不是两个侍女扶着她,她只怕都站不稳了。 “……”得,又被吓傻一个。估计即便清醒了,也是问不出什么。 这女鬼真是好本事。 安昌叹气:“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方才凌姐姐,薛兄进去屋内查看,可发现了什么?” 薛湛道:“后窗大开,屋内没有脚印。我推测凶手是从后窗进出,她没有留下一丝足迹。” 安昌点头:“和昨夜一样,她武功很高。” 凌娇娇又说:“我怀疑刘妈妈舌头被割了,她嘴里流了许多血……等下看看大夫怎么说。” 安昌点头,他叹气:“没想到凶手今夜天刚黑就动手了,就好像……知道我们今晚的安排一般。” 众人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明玄道长匆匆赶来,他一脸匆忙,正要问凌娇娇,那边刘氏忽然发了疯一样冲着明玄大骂:“废物,你这个废物道长。你不是会捉鬼吗?你怎么没抓住!” “你快给我捉!今晚必须捉住这鬼!”刘氏疯狂大骂。 安昌皱眉,连忙对侍女道:“赶紧把刘姨娘扶入房间,好好安抚。” “是。”两个侍女连忙道。 刘姨娘平日虽然嚣张跋扈,可如今府里接二连三的闹鬼,刘氏身边的刘全,刘妈妈接连被害,侍女们吓破胆,自然对安昌唯命是从。 侍女们不管刘氏发疯,将她扶走。 不多时,屋内的薛义走出来,他脸色不好,对几人小声道:“凌娘子猜得没错,刘妈妈的舌头被割了,大夫正给她止血。大夫说了,只要止了血,刘妈妈就能活。” “还有,方才小人又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刘妈妈的舌头。” 凌娇娇皱眉:“这就怪了,昨夜凶手削了刘全的双手,并没有带走他的手,今夜怎么把刘妈妈的舌头带走了?” 薛湛却道:“或许她并没有带走,只是我们还没找到?” 就在这时,刘氏屋内又传来一声惨叫。 众人脸色一变,匆匆跑去刘氏屋内。 只见屋内刘氏坐在地上满面惊恐,已经说不出话来,两个侍女发疯一样往外跑。 凌娇娇眼疾手快,抓住一名逃窜的侍女:“怎么了,你们看到什么了?” “舌头!舌头!床上有半截舌头!”侍女大声说完,拼命挣脱开凌娇娇,跑了出去。 凌娇娇,薛湛立即走到里屋内,果然看到玫红色的床上放着半截舌头。 舌头静静躺在床榻上,下面还有一小滩血渍。显然,方才刘氏被刘妈妈惨叫引出屋子后,凶手又潜入这间屋子,放了这半截舌头。 安昌只得又命人将吓得失魂落魄的刘氏安置去别处。 “凌姐姐,你猜对了,凶手确实割了刘妈妈舌头,然后又缝了她的嘴……这个过程不短,刘妈妈怎么只惨叫一声?”安昌不解。 薛湛推测:“一开始,凶手用了办法让刘妈妈不能出声,然后她割了刘妈妈的舌头,缝了刘妈妈嘴。” “不对!”安昌立即反驳:“刘妈妈的嘴被缝了,该怎么惨叫!” “不是刘妈妈惨叫。是凶手想要让人发现她做的一切,又顺便引出刘氏,所以凶手自己惨叫一声。”薛湛解释。 安昌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薛兄你是说,方才惨叫的是凶手!” 薛湛点头:“不错。” “凶手如果只想害人,就不必那么麻烦。她故意惨叫引来人,又特意把舌头放到刘氏床上……她做这一切都有目的,她好像想告诉众人什么!”凌娇娇越想越明白。 薛湛看着凌娇娇,神色赞许,他点头:“我的想法与你一致。” 凌娇娇顿时自信起来,她继续道: “第一个受害人是刘全,第二个受害人是刘妈妈,还有刘氏。我听九儿说,刘氏派刘全去黄花村买尸。这么说来,买尸事件,刘妈妈也出力不少。” 薛湛点头:“不错,我们可以问问刘氏身边的人,或许她们知道些什么。” 安昌立即道:“我这里去安排,把春兰院中的人一一带来问话。” 随后,薛湛又仔细检查了刘氏的屋子。 凌娇娇和安昌负责问话。 刘氏从前最信任的人是刘全,刘妈妈还有九儿。关于大公子配冥婚买女尸这件事,春兰院其他仆从知道得不多,他们只是按照吩咐做事罢了。 如今刘全昏迷不醒,刘妈妈没了舌头,刘氏疯疯癫癫,只有九儿恢复了几分正常。 九儿和刘全如今被安置在别处,凌娇娇和安昌去见了她。 九儿和刘全这处院子距离后院很远,所以方才那声惨叫,九儿并没听见。 凌娇娇也没有对她提及。 “九儿,刘氏让刘全去黄花村买尸这件事,让人可有参与?” 九儿摇头:“这件事,是刘姨娘吩咐刘全去做的,这种事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其他人也不愿插手。” “刘妈妈没有参与其中?”凌娇娇问。 九儿摇头:“刘妈妈是知情的,不过这件事都是刘全做的……”忽然,她脸色一怔。 “你想到了什么?”凌娇娇急忙问。 九儿吞吞吐吐道:“去黄花村买尸这件事,刘全也其实不太乐意。后来我听他抱怨过,其实大公子刚死的时候,刘姨娘一开始还没有想起来要配冥婚,是刘妈妈为了讨好刘姨娘,才提议这件事。然后刘姨娘让刘全去办,后来……刘全找到尸体,从黄家村回来,就跟我抱怨过。” 凌娇娇点头:“所以,买尸冥婚,最开始是刘妈妈提议的。” 等她出了屋,对安昌道:“刘妈妈提议此事,被割了舌头,刘全动手做这件事,被砍断了手。” 安昌瞪大眼:“所以,参与这件事的人,凶手都要对付!那,那刘姨娘……” “或许她是鬼新娘的下一个目标吧。”凌娇娇平静道,她对刘氏没有什么同情。 如果黄丽真的是因为配冥婚这事被害死,那么刘姨娘也是凶手之一。 她理解那个鬼新娘的做法。 黄花村 春兰院。 薛湛将刘氏的屋子仔细检查了一遍,和之前一样,除了后开的窗,他什么也没发现。 薛湛从屋子里走出来,明玄道长还在院中,他看向薛湛走近过来,“薛公子,今日听你之言,你像是擅长断案之人?” “略知一二。”薛湛道。 一旁的薛义却忍不住:“我家公子从前在刑部任职……” “果然如此,难怪……”明玄笑了笑,却没说完。 薛湛纳闷,正要问,明玄却又说:“薛公子,风荷院距离春兰院不算远,方才我比你们慢一步到春兰院,是因为我绕道去了春兰院后头,我看到当时有一个黑影从春兰院飞出,那是一个女子的身影,轻功极好。我想追上去,她却一眨眼不见了踪迹。” 薛湛皱眉:“凶手果然轻功极好。” 明玄神色微妙:“那女子轻功姿态,我看着有几分像华云派。” “华云派乃江湖十大名门之一,门派擅长轻功与剑法,我也略有听闻。看来凶手可能和华云派有关。”薛湛道。 见薛湛面色平静,丝毫不惊,明玄诧异:“你……你不惊讶?难道,她什么也没告诉你!” 薛湛一愣。不过一瞬间他就明白了,:“明玄道长是说,凌娘子出自华云派?” 明玄一脸疑惑:“奇怪,她居然什么都没告诉你,那她为何留你在身边?” “……”薛湛神色僵住,其实并非凌娇娇留他在身边,是他费尽心思跟上了凌娇娇。 “这么说,凌娘子确实出自华云派……”而鬼新娘,和华云派有关。 薛湛立即想去问问凌娇娇,明玄道长又说:“等等,既然她什么都没告诉你,方才是我失言了,薛公子,一会儿你提及华云派,千万莫要说凌姑娘出自华云派的。” 薛湛不解:“为何?” 明玄神色为难,许久才慢慢道:“其实她是被华云派逐出师门的……我一直坚信其中有误会。具体的事情,如果她愿意,她会告诉你的,若是她不提,你别问,这对凌姑娘来说,是极其伤心之事。” 薛湛震惊。 据他所知,江湖弟子被逐出师门,就如同父母与子女恩断义绝,必然是犯了天大过错。 而明玄道长说其中一定有误会! 那么,凌娇娇到底经历了什么? …… 不多时,凌娇娇回来了。 明玄道长告诉凌娇娇,他之前看到了凶手,她的轻功很可能出自华云派。 凌娇娇果然神色微变,“难怪她来无影去无踪。” 随后,凌娇娇又把九儿的话告诉大家。 “凡事与买尸首有关的人,都会被鬼新娘惩罚。我和安公子推测,刘氏很危险。” 安昌点头:“我已经派侍卫看护刘姨娘。” “一般的侍卫只怕无用,明玄,你收了刘氏的银子,你去保护她吧。”凌娇娇道。 明玄认命:“行,这事交给我。” 薛湛却慢慢道:“危险的只怕不止刘氏……刘妈妈提议买尸首,刘氏同意后派刘全去做这件事……刘全从黄丽的父母手里买来了尸首,如果黄丽是枉死,她的父母怎么会不知情?” “所以,黄丽的父母也可能参与此事!要是这样,鬼新娘或许也会对付黄丽父母!”凌娇娇立即道。 薛湛点头,他看向安昌:“安兄,我想立即去一趟黄花村,你可有办法开城门?” “我来安排!”安昌道。 “我陪你去。”凌娇娇立即说。 薛湛点头:“多谢,不然我也挺怕那鬼新娘的。” …… 明玄留在府中保护刘氏。 安昌将薛湛、凌娇娇送出城门。 此时正值月中,圆月高悬,天地半亮, “薛兄,凌姐姐,这次的事情辛苦你们了。这件事起因于我们安府,希望能早日真相大白。” 薛湛点头:“我会尽力。” 凌娇娇却问:“安公子,如果黄丽真的是因为冥婚被害死,你会如何?” 安昌神色愧疚:“我会说服我爹给黄丽姑娘一个交代,这件事后,我会尽我所能联合明州所有读书人向朝廷上书,废除冥婚习俗。” “如此就好。” 随后,薛湛上了马车,薛义赶车,凌娇娇骑马在走在前头。 黄花村距离明州城三百多里,眼下亥时,连夜赶路,他们明日天明前能到。 凌娇娇一马当先,在前头带路。 薛湛掀开车帘,瞧见凌娇娇走在前头。 赶车的薛义,顺着薛湛的目光,看向凌娇娇。 他忽然开口:“凌娘子,凌娘子!” 凌娇娇放慢速度,回头问:“怎么了?” “凌娘子,你来赶车吧?”薛义道。 凌娇娇不解:“怎么了?”为什么要她赶车呢?她又不是车夫。 “你武功好,在公子身边公子安心。”薛义道。 薛湛脸色僵住。 凌娇娇看了一眼从车帘里冒出一个脑袋的薛湛,又好笑又纳闷:“怎么,你害怕?” “……”薛湛无奈,只得硬着头皮道:“嗯。虽说鬼新娘是人,可她轻功那么好,这大半夜的,她要是想阻止我们,忽然出现,着实吓人。” 凌娇娇忍不住笑了,“你胆子还真小,怕蟑螂就算了,还怕黑。” 薛湛疑惑,她怎么知道自己怕蟑螂? “行吧,我来赶车。”凌娇娇停下马,和薛义换了位置。 她赶车,薛义骑马领路。 凌娇娇一边赶车一边道:“你不必担心,如果她真的是师从华云派,有我在,她不敢轻易出现的。” 薛湛抬眼问:“为什么?” 凌娇娇轻笑:“装愣呢。明玄一定告诉你了,我师从华云派,而且……我曾是华云派的大师姐,她要么是我的师妹,要么是我的师侄,怎么也得让我一分。” “大师姐?……那你可真厉害。”薛湛道。 “厉害归厉害,不过……”凌娇娇没有继续说了,前尘往事,她不想再提。 薛湛也没有再问。 不过,他已经知道许多了。他知道她来自华云派,曾是华云派大师姐,却被逐出华云派。 …… 凌娇娇的赶车水平远不及薛义。她又想让速度快些,一路上马车颠簸不止,薛湛就坐在马车里忽上忽下。 薛义心疼坏了,早知道如此,他就不该自作主张,让凌娘子赶车。 这下可好,凌娇娇这样赶车,不得把他们公子给颠得散架了! 可事已至此,薛义又不好说什么,只得一面领路,一面心疼公子。 他们抵达黄花村的时候,太阳已经冒出来了。 马儿行了一夜,已经精疲力竭,凌娇娇神色如常,薛义略有疲态。 薛湛走出马车,脸上又苍白了几分,正巧他身上又穿了一身月白衣裳,整个人像是要羽化登仙。 他低头去看凌娇娇,只见凌娇娇站得笔挺,整个人神采奕奕,一点也不像是一夜未睡的模样。 这个凌娇娇,真是好身体。 黄花村2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们将近黄花村,路边有一些田地,奇怪的是,正值夏季,那些田地上没有什么作物,反而长满了杂草。 凌娇娇好奇:“这田地怎么都荒废了?难道黄花村没人了?” “先去看看再说。”薛湛皱眉道。 他想着便跳下马车,不料脚上略虚浮,身体微晃。 凌娇娇眼疾手快,伸手扶了薛湛一把,眼神略略鄙夷:“薛公子,你没事吧?” 薛湛只觉得被她手扶住的地方烫得很,他脸微热:“多谢。” “周元,马儿累坏了,就劳烦你在这里喂喂马,我先和薛湛先进村。” 周元点头,又补充一句:“那,凌娘子你可得保护好我家公子。” “自然,我自打认识他起,不是都在保护他吗?” 薛湛嘴角微扬:“是,多谢凌娘子了。” 于是凌娇娇和薛湛往村口走去。 此时太阳已经整个冒了出来,天光大亮,凌娇娇抬眼看去,不少村里人家烟囱冒了烟。 凌娇娇惊讶:“这么看来,这黄花村里头不少人啊,怎么村外那么多田地没人种?” 薛湛沉思。 村中路上有村民路过,他们见有陌生人来见怪不怪。似乎早就习惯村里出现陌生人了。 就在这时,凌娇娇看到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子,正直勾勾盯着他们,脸色平静。 凌娇娇心中奇怪,于是伸手向她打招呼:“小姑娘,你好呀,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那小姑娘拔腿就跑。 凌娇娇错愕。两人站在路中,正打算去找个村民问问。 忽然有一名三四十岁的村夫主动上前:“贵人来黄花村,可是为了买货?” “货?”凌娇娇一时不解。 那村夫呵呵一笑:“就是……女尸。” 薛湛与凌娇娇对视一眼,凌娇娇心领神会:“是啊!我们是外地人,听说你这边有货,就过来碰碰运气。” 村夫又笑:“以前啊我们这边货是很多,不过现在可不多了。毕竟货就那么多,今天挖一个,明天挖一个,挖来挖去就没了。” “不会吧,我们来就没了?”凌娇娇一脸失望:“我们可是打听了好久才找到黄花村的。” 村夫得意:“那是,我们黄花村那是赫赫有名的。不过,你们也别急。虽然货不多了但是不是说完全没有……就得看你们想要什么样的货,出什么价钱了。” 凌娇娇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钱不是问题,我们准备了银子。就是货要好,一般的货我们不要。” “那二位要什么货?”村夫问。 “要年轻的,未嫁的,最好是刚过世不久的。这样也好看些。”凌娇娇立即道。 不料刚才还一团和气的村夫,陡然变了脸,他皱眉,脸色微恼:“年轻未嫁,还刚死!没有没有!这是人尸,不是阿猫阿狗的尸体,哪有那么多要求?” 薛湛略惊讶:“没了吗?可我们刚从明州城来,我听说知府大公子的新娘……” 闻言,村夫脸色一僵,顿时有些微妙,像是心虚害怕一般:“那,那个是巧合。正巧阿丽意外死了,可现在没有了。” “阿丽?阿丽家在哪?”凌娇娇忽然问。 村夫皱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好奇。” “哪有那么多好奇。你们到底买不买货,不想买就走。” “阿丽家在哪?”凌娇娇皱眉问。她伸手去摸刀,准备吓唬一下这村夫。 不料薛湛却拿出一粒银子,放到村夫眼前,他语气温和礼貌:“请问大哥,阿丽家在哪,我们确实只是好奇想去看看。” 那村夫瞪大眼,立即眉开眼笑收下银子,然后走近两步低声道:“你们往这条路走,走到一颗老槐树再往右边走,家门前有一株桃树的,就是阿丽家。” “你们想买好货,他们家可能不行了,毕竟他们家刚刚卖了一个。虽然还有一个,但……” “还有一个?”薛湛好奇,“怎么说?” 那村夫却不肯明说:“你们去了就知道了,这话啊,我可不能乱说。” 说罢,村夫抱着银子乐呵呵走了。 凌娇娇皱眉:“这一村人如禽兽,给它银子做什么?” “先不要打草惊蛇。我们去阿丽家看看。”薛湛道。 凌娇娇点头,两人根据村夫的指点,往前走。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们果然看到了一颗大槐树。 而槐树下,坐着一个小姑娘,正是方才那个。 两人走近,那小姑娘坐在那里,手里捏着一朵纸做的白花。 她这次没有跑,只是低头玩着手里的白花。 凌娇娇想要上前,却想到自己方才吓跑了小姑娘,立即对薛湛道:“你过去,你比我温柔。” “……”薛湛无奈,他上前却停在小姑娘三步之外,轻声问:“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小姑娘慢慢抬起头来,她看着薛湛:“你们是想去阿丽家吗?” 薛湛一愣,心中诧异,不过他并未显露,只是笑着点头:“对,阿丽家在哪?” 小姑娘抬手指了一个方向:“我家就在那里。” 薛湛愣住:“你家?你是阿丽的家人?” 小姑娘点头:“阿丽是我的姐姐。” 这时凌娇娇也走近过来,她注意到小姑娘身上穿着一身崭新的暗红锦缎衣裳,这种料子可不便宜。 村户人多穿粗布衣衫,家境好点的置办一身棉布衣裳,哪里有穿锦缎的? 凌娇娇诧异:“小妹妹。你这身衣裳真好看。” 小姑娘面无表情道:“嗯,是我娘做衣裳剩了料子,给我做的。” “……难怪颜色有些不合适你。”凌娇娇皱眉。 一个村妇穿锦缎,属实奢侈。这是他们卖了黄丽得的银子吧。 “小妹妹我们要去你家,你不回家吗?”凌娇娇问。 小姑娘摇头:“我不去。” “为什么?” “家里有鬼。”小姑娘面无表情道。 “……” 薛湛和凌娇娇都觉得这个小姑娘有些特别。他们还想再问,小姑娘又一溜烟跑了。 ……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黄丽家。 黄丽家门前种了一颗桃树,很好认。凌娇娇正想去敲门。 薛湛却忽然道:“这株桃树有些没精神的样子。”树叶都耷拉着。 薛湛在桃树前蹲下,他伸手去拨树根上的土,凌娇娇见状,给了他一只匕首。 薛湛拨弄一会儿,将桃树根翻出来一点,然后伸手捏起树根上的一点土,低头仔细看。 凌娇娇这才问:“如何?” 薛湛到:“这颗是新种的,种下没几天。它根茎上的土和周围的土不一样。” 凌娇娇不解:“新种?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桃树辟邪。”薛湛站起来,他伸手从衣袖里找出一块手帕。仔细插手。 “这么说,黄丽父母心里有鬼。既然如此……不如吓吓他们。”凌娇娇忽然有了注意:“一会儿,你都听我的。” 薛湛神色无奈:“好,都听你的。” 随后,凌娇娇去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妇人,约莫三四十岁,她身上穿着一身暗红锦缎衣裙,头上戴着一只银簪,这副打扮,不像是村妇,反而像是城里富户妇人。 见是陌生人,黄丽娘一脸警惕:“你们是谁?” “我们是知府府的人。”凌娇娇一脸严肃,她压低声音:“是刘全让我们来的,有些事我想问问你们。” 黄丽娘顿时恐慌起来:“刘全让你们来的?你们来做什么?不是已经银货两讫了吗?怎么还来!” 凌娇娇脸上微怒。 他们把女尸当货,还说银货两讫,凌娇娇火冒三丈。 黄丽之魂 薛湛急忙拉住凌娇娇的胳膊,把她往后一带,然后轻声道:“尸体出了点事情,刘夫人让我们来和你商量解决办法。” 黄丽娘慌了,她急忙问:“什么事?” “府里闹鬼了。”薛湛低声道。 黄丽娘顿时脸都白了,她哆哆嗦嗦打开院门,把薛湛和凌娇娇请了进去。 黄丽娘不让薛湛到院子里说,而是将两人又请到屋子里,再喊来黄丽爹,这才问:“公子,你可别胡说啊,怎么会闹鬼呢。” 黄丽爹也是一身墨蓝锦缎长袍,只是他身形佝偻,牙齿黑黄,肤色黝黑,举止之间畏畏缩缩,穿着一身锦缎衣裳有些不伦不类。 “是啊,好端端的怎么会闹鬼呢,从来没听说过这事啊。” “是真的闹鬼!”凌娇娇一脸后怕,“你们不知道吧,刘全双手被鬼给咬断了,流了一地血!吓死人了!” 黄丽爹娘两个一个哆嗦:“不能吧?” “真,真的吗?” 凌娇娇点头,神色严肃:“千真万确,如今刘全半死不活,所以安小夫人让我来问问,这黄丽到底怎么回事?要是还闹鬼,我们家夫人只能把尸体送回来,你们也得把银子退给我们。” “退?退银子?”黄丽娘立即摇头:“那不行,尸体都卖了,还怎么退!” “就是!”黄丽爹也大声嚷嚷:“没有银子,银子我们拿去在菊县买了宅子,剩下的给她哥哥娶媳妇,退不了!” 黄丽爹还没说完,就被黄丽娘打断:“你闭嘴!总之,我们银子花了,说什么都不能退。” “不退也行,我家夫人说了,黄丽鬼魂不宁,你们得想办法,否则大家都别想好过!”凌娇娇道:“那鬼没准也会回来找你们呢!” 此言一出,黄丽爹娘白了脸。 很快,黄丽娘一脸怒气道:“她敢!我们生她养她,她所有的都是爹娘的,她有什么资格回来找我们?她都死了,还闹什么闹!” “黄丽她怎么死的?为何死后怨气不散?”凌娇娇问。 黄丽娘脸色微僵:“她,她就是自己不小心,去河边洗衣裳,自己跌进去淹死了。是她自己不小心,怎么还有怨气呢?” “她自己淹死的?”凌娇娇反问。 黄丽娘点头:“是,她就是自己淹死得!” “那她为什么魂魄不安宁?” “我咋知道!这孩子,真是不省心,死了都不安生。!” 黄丽娘痛骂。 凌娇娇忍着怒气,“不管如何,如今黄丽魂魄不安的事情,你们必须解决!都否则,我们夫人说了,谁都别想好过。” 见凌娇娇一脸严肃凶狠,黄丽娘没办法,只得先应下来:“姑娘你别急,这事我来想办法!你放心,阿丽是我们的女儿,她得听我们的。” 黄丽娘虽然怕得要命,但是如果退回五百两银子。那是真的要了她的命! 黄丽已经死了,银子退了黄丽也活不了。所以这银子是万万不能退。 所以无论如何,她也得想办法解决此事。 “那样最好。”凌娇娇满意点头:“你们打算怎么做?” “这鬼魂不得到晚上才会出现吗,我们会好好和她说的,你们放心。”黄丽娘道。 “好,且等到晚上看看。”凌娇娇点头。 “那,那两位去歇息歇息,我儿子去城里了,屋子还空着,二位不嫌弃的话,可以去歇歇。” 薛湛:“也好。” 随后,黄丽娘将两人领到了一间屋子。 …… 凌娇娇把床让给薛湛,自己坐在椅子上:“一夜没睡,你歇歇。” “那你呢?”薛湛望着凌娇娇,目光有些复杂。 她总是这样,处处照顾他。 “我是习武之人,闭目养神调息一下就好。”凌娇娇不以为意。 薛湛没有推脱,他走到床边坐下,却并没有躺下。 “你觉得今晚那个鬼新娘会来吗?”薛湛问。 “她不来,不是还有我吗?”凌娇娇抬眼一笑:“放心,保证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什么话都说出来。” 薛湛点头:“好。那我就拭目以待。” “你睡吧,我不看你。”凌娇娇说罢,把椅子换个方向,背对薛湛坐下。 薛湛失笑。难道她以为,自己没有躺下睡觉,是觉得失礼? 其实,也算是吧。 与她同处一室,他有些不自在,心里也隐隐有些高兴。 薛湛脱下鞋,然后将它们摆好,这才板板正正躺下,双手放在身前。 他闭上眼,却一点都睡不着。 与她静静相伴的时刻,他不想就这么睡过去。 …… 一个时辰后,凌娇娇睁开眼,精神饱满。 她回头一看,只见薛湛像是个木头一样规规矩矩躺在床上,闭着眼,呼吸均匀平缓。 熟睡的他,面庞俊秀清雅,乖巧得不像话。 凌娇娇好笑,他怎么睡得这么规矩? 就在这时,凌娇娇听到屋外有说话声。 她推开门一看,只见今日黄丽娘和一个村民在院中说话,而那个村民就是今日一早他们在村中遇到的男子。 那人指着凌娇娇道:“没错,就是她,说是来买货。” 黄丽娘陡然变了脸,她盯着凌娇娇,一脸质问:“姑娘,刚才你和我说你们是安小夫人派来的,怎么跟黄大头说的不一样?他说你是来买货的?” “你急什么?”凌娇娇神色傲慢,冷笑道:“如果黄丽鬼魂还闹,夫人的意思就是要再买一个。大娘,别怪我没提醒你,夫人的银子可不能打水漂!” 黄丽娘霎时又换了一张脸,她冲着凌娇娇讨好一笑:“姑娘放心,今晚且看我的。我保证黄丽不会再闹了。” 凌娇娇一脸倨傲:“那就好。” 中午,黄丽娘为他们准备午饭,黄丽娘说杀鸡给他们吃,可她提着菜刀,在院子里追了许久,也没抓到鸡。 黄丽娘气得一手提刀,一手叉腰,破口大骂:“这该死的鸡,真不懂事,家里来了客人还乱跑,能给贵客吃,是你的福气!” “跑什么跑,我马上剁掉你们的头,让你们跑!” 黄丽娘在院子里追得鸡飞狗跳。 凌娇娇在屋子里坐着,她双手抱胸,去看已经被吵醒的薛湛:“我听这大娘的意思,好像不是骂鸡?” 薛湛忍着笑,做起身来:“她只是不想杀鸡给我们吃罢了。” “不想杀就不杀,我才不想吃她家的鸡呢。”凌娇娇皱眉:“用得着骂人吗?” 薛湛笑了:“这样一来,便是她是有心杀鸡给我们吃,只是抓不到鸡。” “无聊,都吵着你睡觉了,我去告诉她,不必杀鸡了。” 凌娇娇起身去开门,不料外头又传来黄丽娘的喊骂声: “你懒东西,一大早就不见了人,这下知道回来了!” 黄丽娘指着一个小姑娘破口大骂,那小姑娘正是凌娇娇之前遇到的姑娘,黄丽得妹妹黄霞。 黄霞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木木的。 黄丽娘气得火冒三丈:“你这孩子,怎么像是丢了魂一样?行了,快去厨房烧火煮饭。” 没想到下一息,黄霞走到一只鸡的旁边,那只鸡见了黄霞并不跑,黄霞弯腰就把鸡捉了起来。 黄霞把鸡递给黄丽娘:“娘,给你。” 黄丽娘愣住,她一抬头,正好看到凌娇娇打开门,正看着他们。 黄丽娘一脸尴尬,她狠狠瞪了黄霞一眼:“蠢货!不是这只鸡,这只鸡是下蛋鸡,杀不得!” “要那只黑鸡!”黄丽娘指着一只跑得飞快的瘦黑鸡道。 黄霞点头,她随即扔了手里的鸡,然后对那只黑鸡说:“小黑,过来。” 瘦黑鸡听到黄霞的声音,扑腾着翅膀,快速跑到黄霞脚下。 黄霞弯腰就捉住了黑鸡。 黄丽娘脸都黑了。 凌娇娇忍着笑:“大娘,就吃这只□□,看着它机灵,肉肯定好吃。” “……”黄丽娘脸上挤出一个笑:“好……” 黄丽娘无奈,去接黄霞手里的鸡,不料凌娇娇又说:“哎呀,我忘了,我最近戒酒肉,不能吃荤,大娘,这鸡我就不吃了。” 黄丽娘这才松了一口气:“好,那我就不杀鸡了。” 用过饭,黄丽爹娘要出门: “二位贵客就在家里歇着,我们出去准备点东西。” “准备东西?”凌娇娇好奇问。 “就是晚上要用的东西。姑娘别担心,我们黄花村几代人卖货,自然知道怎么对付那些东西,放心吧。” 黄丽娘道。 凌娇娇反问:“你说的是对付鬼的东西?” “就是呢。保准让它安安分分的。” 随后,黄大娘黄大叔出了门。 黄丽之魂2 午饭后,薛湛继续在屋里歇息,凌娇娇摸去村口,找到了薛义,让薛义准备一身红衣,晚上扮鬼去吓唬黄丽爹娘。 薛义头疼:“我去哪里给找红衣?” “反正我就要,这附近还有别的村子,你骑马去买,天黑前回来。这是薛湛的交代,听见没?” “是……”薛义应下,好个凌娘子,还没怎么样呢,就开始狐假虎威了。 这要以后和公子成亲,还不晓得成什么样子呢。 不过为了办案,薛义不敢马虎,赶紧去找红衣了。 …… 凌娇娇偷偷回来时, 薛湛还躺在床上。 凌娇娇轻手轻脚,正要去椅子那边,只见薛湛睁开了眼。 “你没睡?” “睡了,听到声音就醒了。” “多睡会。” 薛湛轻笑一下,有她在身边,他哪里能安然入睡? 明明她身上没有任何脂粉香,可她一进来,他就能察觉到她独特的气息。 不是香,却胜过香。 “睡不着?”凌娇娇明白了,“那就起来走走,离天黑还好久呢。” 于是两人去村里走走。他们走到院门外, 看到黄霞蹲在桃树下,她手里拿着一把稻谷喂一只黑鸡。 正是那只差点被杀的瘦黑鸡。 凌娇娇靠近,听到黄霞正嘀嘀咕咕说话:“小黑,你怕死吗?” 只见小黑大声咕咕,仿佛在说:“我怕,我怕!” 黄霞轻笑:“怕什么,我就不怕。你们鸡啊,养大了,该死的时候自然得死。有什么好怕呢?” “我和姐姐也一样,等我养大了,该死的时候也得死。” 她一边笑一边说,像是自己也是一只鸡。 凌娇娇听得毛骨悚然,她连忙过去问:“阿霞,你说,该死的时候就得死……是什么意思?” 黄霞抬头看了一眼凌娇娇,然后低头,不肯说话。 “……阿霞,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黄霞没有吭声。 凌娇娇没有再追问,她只是坚定道:“阿霞,你再也不用怕了,你是人,没有任何人能随便决断你的生死。” 黄霞还是不理人。 凌娇娇挠挠头。 薛湛上前,他语气温和,如沐春风:“阿霞,我们想四处走走,能请你带路吗?” 黄霞抬头看向薛湛:“大哥哥,你们想去哪儿?” 薛湛微微一笑:“去河边。” 黄霞点头,带着两人去了河边。 一路上,薛湛发现路边有几处房子墙面破损坍塌,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像是空置已久。 “阿霞,这些房子好像没人住?”薛湛问。 黄霞点头:“嗯,他们都搬走了。” “搬去哪里?” “他们卖了货,手头有了钱,就搬去菊县买宅子了,大家都说,黄花村晦气重,不愿继续留在这里。这几年也没有新媳妇嫁进来,所以黄花村的人越来越少了。” “我家也在菊县买了宅子,我哥哥已经搬过去了。” 凌娇娇听得火冒三丈。 把女子尸首卖了,然后去城里过好日子,心里有鬼,就说黄花村晦气重! 难怪村外的田地都荒废了。 不是黄花村晦气,是这些人的心都是黑的。 “你们一家以后也要搬去菊县吗?”薛湛问。 黄霞一愣,随后她摇头:“哥哥要去的,爹也要去。娘去不去我不清楚。不过我肯定不会去。” “为什么你不去?”薛湛问。 黄霞又不说话了。 一路上他们甚至没有遇到村民,荒废的屋子却不少,他们看到的足足有七八处废屋。 这个黄花村,叫人心里发寒。 “很多人搬走了,如今村里只有三十多户了。”黄霞解释。 快到河边时,他们遇到了一个要洗衣裳的年轻妇人,那妇人见了他们一脸惶恐,衣裳也不洗了,抱着木盆就跑。 “……她干嘛那么怕我们,我们又不是鬼!” 凌娇娇郁闷。 黄霞道:“她怕你们是买货的,也害怕……。” 黄霞没继续说,可凌娇娇和薛湛明白了。 年轻女子尸体价格高。那年轻妇人怕被卖! 这个黄花村,简直就是地狱! 穿过黄花村边的这条河,只能说是小溪,不到一丈宽,深度也只有成人膝盖。 这样的小溪如何能淹死人? 可黄丽爹娘却说,黄丽是在这里被淹死的。 …… 转眼天黑了,今日天上无月,黄大伯在院子里烧了一堆火。 黄丽爹娘在院子里布置东西。 他们在院中放了一张大木桌,木桌上盖了一块布,下面偷偷放了一桶黑狗血,还有两只桃木剑。 而桌子之上,则是几碗菜。 凌娇娇看得直皱眉:“你们这是做什么?不是说要安抚黄丽吗?” 这看着不是要和黄丽鬼魂好好说话的样子。 “这个你别管,总之我们保准让它听话,以后乖乖不闹事!”黄丽爹胸有成竹道。 随后,黄丽娘拿出一碗红枣鸡蛋,开始召魂:“阿丽啊,这是你最爱吃红糖鸡蛋,爹娘知道你心里有委屈,你有什么委屈来和爹娘说说!” 黄丽爹跟着道:“你喜欢吃炸面团,刚才爹给你炸了一大盆,快来吃。” 凌娇娇和薛湛站在一边,她四处张望,没瞧见动静。 她小声嘀咕:“这个薛义,也不知什么时候来。” “不急,天才黑呢。”薛湛道。 …… 一个时辰后,黄丽娘嗓子都有点哑了。 她没了耐心,忍不住问凌娇娇:“姑娘,你是不是搞错了,我看阿丽这孩子生前乖的很,人死了大概也不会闹吧?” 凌娇娇拉下脸:“怎么你不信我?要是没鬼我白白跑这一趟找你?” “……不敢,不敢,我再想想办法。” 随后,黄丽娘终于憋不住骂了起来:“阿丽,你这死孩子!你还不出来!你有什么可怨的?你是我生的,是我养大的,你身上的每一块肉。每一滴血都是我的!” “家里穷,一家人都吃不上饭了,你大哥二十好几了娶不上媳妇儿,都快断子绝孙了!你能帮衬家里,也是你的服气,你有啥不满?你既然不满,就出来!” “你这样瞎闹,是让我们一家人活不下去吗?你不为爹娘,不为你哥,你也心疼心疼阿霞!” “她是你一手带大的,你尸首卖给安府,她能过好日子。多好!你看阿霞身上的衣裳,新的,她很喜欢。” 黄丽娘大声嚷嚷。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呼啸而过,火堆的火剧烈跳动起来。 黄丽娘一脸惊恐,黄丽爹吓得抱着头蹲在地上。 凌娇娇四处查看,没看到人影。 她皱眉,是薛义吗? 黄丽娘方才还凶狠嚣张,此时战战兢兢起来:“阿丽,是你吗?你,你回来看爹娘啦?你别生气,爹娘也是没办法……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要不是迫不得已,我们也不会卖你尸首……” 黄丽娘话音未落,忽然不知何处响起哐当一声。 众人一惊,黄丽娘满面惶恐,四处张望。 “阿丽?” 默默蹲在院子角落,抱着黑鸡的黄霞慢慢站了起来。 她一手抱着黑鸡,一手指着厨房的方向,声音冷而平静:“是厨房传来的声音。” 黄丽娘惊魂未定:“是了,阿丽那丫头从小在厨房煮饭,最喜欢的地方是厨房,她大概就在厨房!” 黄丽娘说着,从桌下摸出一把桃木剑,悄悄藏在身后,她踢了黄丽爹一脚,:“老黄,你跟我一起去!” 不料黄丽爹哆哆嗦嗦一屁股坐在地上,根本站不起来:“我不敢,我不敢……我不敢啊!” “废物!” 没办法,黄丽娘只能自己去厨房,凌娇娇和薛湛跟在她身后。 黄丽娘哆嗦着推开厨房木门,里面漆黑一片,凌娇娇取来一只火棍。 就在这时,厨房墙边的一只大缸里面忽然传来一声动静。 黄丽娘吓得脸都白了:“阿丽!你,你别这样,爹娘是对不起你,可,可你都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就,就别计较了……” 她压根不敢靠近大缸。 就在这时,那只大缸忽然剧烈晃动,然后像是被什么力量一推,往门边飞来! 黄丽娘吓得惨叫一声,凌娇娇眼疾手快,赶紧一把拉开黄丽娘,于是那只大水缸就从厨房飞出,然后稳稳落在了院子中间。 大水缸旁边就是火堆,那大水缸停下后,纹丝不动。 杀女 众人看向大水缸,一脸惊疑,而薛湛走进厨房,看到了方才放水缸的位置,墙上有一个巴掌大的洞。 …… “啊!是阿丽,是阿丽回来了!” 震惊过后,黄丽爹盯着水缸,魂飞魄散大吼大叫:“一定是阿丽,当初她就是在这个水缸里死的……” 黄丽爹话还没说完,被黄丽娘喊住:“你闭嘴!” 薛湛立即问:“黄丽不是溺死在河里,死在水缸里?” 黄丽娘赶紧解释:“那孩子也是倒霉,那日病了,晕晕乎乎掉进水缸淹死了,也不知怎么回事……” “一个十七岁的人,掉进水缸淹死?这水缸不过半人高!”薛湛声色严厉起来。 “是她自己笨手笨脚,我们有什么办法,当时半夜,也没有人发现,等第二天一早醒来,她早就淹死了!”黄丽娘反驳。 就在这时,黄霞慢慢走近水缸,她低头往水缸一看,然后她又慢慢抬头看向黄丽爹,灿烂一笑:“爹,姐姐在里面!” 黄丽爹吓得屁滚尿流,“什么,什么姐姐?!阿丽,阿丽真回来了?” 凌娇娇诧异,难道是薛义扮成女鬼藏在水缸里? 可这水缸不大,哪里藏得住一个大活人? 只见黄霞弯腰,将手慢慢伸入水缸,然后,黄霞提起一个东西。 她的动作很慢很慢,一开始众人只看到一团黑东西,很快凌娇娇意识到,那是头发。 那发髻上有精美的首饰,红色的绢花,显然是新娘装扮。 紧接着,一个女人的头慢慢露出水缸。 那眉目凌娇娇记得。 那不是薛义,那是黄丽。 凌娇娇变了脸。 是黄丽的头,而且只有一个头。 黄霞将黄丽的头提起来,脖子以下被截断,空无一物。 黄丽娘几乎站不稳,而黄丽爹已经开始跪着朝水缸下磕头:“阿丽啊,对不起,对不起……” 黄霞一点不怕,她满脸笑着,提着黄丽的头走向爹:“爹,你怎么了?见到姐姐不高兴吗?” 她把黄丽的头递给黄丽爹看:“爹,你看呀。姐姐打扮成新娘子,真美!” “不不不,我不看!阿丽,你放过我吧!”黄丽爹几乎要吓晕了。 黄丽娘心知不妙,她抄起手中的桃木剑,要往黄丽的头砍去,那桃木剑狠狠砸在黄丽头上,黄丽头纹丝不变。 黄霞继续笑着,“爹,以后等我长大了,我是不是也会像姐姐一样?” “不会,不会!阿丽临死前我答应过她,我们会好好对你的!”黄丽爹道。 薛湛立即问:“方才你们还说黄丽死的时候身边无人,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黄丽爹哭喊着:“对不起啊。阿丽,对不起。你放过我们吧!” 黄丽娘一不做二不休,快步跑步桌子底下提出黑狗血,一桶往黄丽头上浇下去! 那黑狗血泼下去,抱着黄丽头的黄霞也被泼了半身黑狗血。 黄霞惊讶看向黄丽娘:“娘,你做什么?” “……”黄丽娘一屁股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也不知何处响起了恐怖的女人笑声,将整个小院包围。 凌娇娇不着痕迹看向屋顶,她知道声音便是从那里传出。 薛义没有来,鬼新娘来了。 “娘,我是怨气集结的厉鬼,我不怕桃木剑,也不怕黑狗血。” 那女人的声音阴恻恻的。 黄丽爹娘顿时都瘫软在地上。他们纷纷朝着黄丽头磕头:“阿丽,你放过爹娘吧,求求你了。” “那天夜里,爹娘怎么没放过我?”鬼新娘冷冷道。 “……”黄丽爹吓得号啕大哭:“阿丽,这不怪我,是你娘鬼迷心窍,要我答应刘全的!” 黄丽娘一听顿时炸了:“老黄,你凭什么怪我?原本刘全看上了阿秀。可自打阿秀逃跑后,你心里起了心思。每天都念叨说什么你家断后,老大娶不起媳妇……” “也是你说,说阿秀爹娘舍得杀死阿秀,凭什么我们不能?” 黄丽爹急了,“……我就说说,我又没真的想那么做,是你逼着我答应刘全的,是你想吃鲜喝辣过好日子,阿丽就是你害的!” “淹死阿丽的是你!是你亲手把她压在水缸里淹死的!”黄丽娘不顾一切大喊起来。 “你没帮忙吗?那不是你半夜把阿丽叫起来去厨房煮水吗?” 两人互相指责,将当夜发生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 是他们合伙杀了自己的亲女儿。 …… 虽然早就猜到了真相,但是听到他们互相推诿指责,无半点悔过之心,薛湛和凌娇娇心寒如冰。 人心难测,为了钱财,亲女都杀。 黄霞却一点不怕:“姐姐,你能带我走吗?” 那鬼新娘有些疑惑:“带你走?阿霞,我是鬼,你要跟我走?” 黄霞点头:“留下来,就会被爹娘淹死做鬼新娘,可是跟着姐姐,姐姐会爱护我的。” 四野一阵寂静。 就在这时,小院外头有了动静,小院门被推开,安昌领着几名官差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原来,安昌之前和薛湛做了约定。 昨夜凌娇娇和薛湛离开后,安昌今日一早往黄花村赶来。 今日天黑之前,安昌几人已经潜入了黄花村。 “薛兄,这位是菊县县尉宋大人。” “宋大人,方才的事情,你可听明白了?”薛湛问。 宋县尉点头:“虎毒不食子,这对父母简直不是人!可恶至极!安公子,薛公子放心,杀人偿命,即便是亲生父母也不能免罪,我定会禀报知县,依法处置他们!” 黄丽娘黄丽爹瘫软在地。 安昌点头:“那就拜托宋大人了。” 安昌看向黄霞,只见她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头。 “这……这真的是黄丽的头吗?”他面色微惊。 薛湛点头:“是,我推测是鬼新娘从安府带回来的。” 薛湛说着,上前从黄霞手里拿起头,放回了水缸。 众人哆嗦。 凌娇娇望向屋顶:“姑娘,这个结果,你可满意?之前种种事情,你应该给一个解释。你是华云派弟子,我不想与你动手。” 她话音刚落,一个身穿嫁衣的女人出现在屋顶,她身法轻盈,一跃而下,然后落在了凌娇娇跟前。 众人这才看清了鬼新娘。 一个浓妆的女人。 鬼新娘朝着凌娇娇跪下,恭恭敬敬道:“师侄黄英,拜见师叔。” “黄英!”黄丽娘大喊一声,“你是黄英!” 黄英冷冷看向黄丽娘:“是我!五年前,我爹娘要杀我卖尸,是阿丽提前报信我才逃走。” “我遇到了师父,学成归来,想要保护村里的女孩子,却不料我来晚了,阿丽死了!我要替她报仇,我还要天下人都知道,这黄家村是个什么人间地狱!这里的人,都是禽兽,是恶鬼!” 黄英冷笑道:“鬼不可怕,人才可怕!为了金钱,卖母亲的尸体,卖妻子的尸体,卖女儿的尸体!这也就罢了,到了后来,为了更多的钱,居然杀母杀妻杀女!” “我黄英不是第一个,阿丽也不是最后一个!” “师叔,各位大人,请你们为黄家村的女人做主!” 福气 凌娇娇点头:“你放心,这位薛公子会为你们主持公道!”凌娇娇看向薛湛:“他爹是吏部尚书,他说行就一定行。是不是?” 薛湛只能应下:“是。” 黄英激动流泪:“多谢师叔!多谢薛公子,还有几位大人。” 薛湛又问黄英:“刘全和刘妈妈,都是你做的?” 黄英点头,干脆得很:“是。他们虽然没有直接杀死阿丽,可也算是帮凶,他们罪有应得。做这些,我问心无愧。” 薛湛看向宋县尉,宋县尉急忙道:“薛公子,这黄英姑娘情有可原,她算是揭露了黄花村之案,又自首认罪,我会禀报知上官和朝廷,酌情处置。” “多谢。” 薛湛又看向安昌:“安兄,黄花村之案事关重大。正如黄英所言,被害的女子绝不止黄丽一人。我担心以宋县尉一人之力可能应付不暇……” 安昌明白,他知道薛湛担心宋县尉草草了事,不愿深查黄花村之案:“薛兄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辅助宋县尉查破黄花村案,给所有枉死的女子一个交代。我也联合明州学子,上书官府,禁止冥婚习俗。” “多谢宋大人,安兄。”薛湛对他们恭敬一礼。 安昌急忙回礼:“应该是我多谢薛兄还有凌姐姐。这次要不是你们,黄花村案如何大白?” 一切真相大白,凌娇娇忽然想起一件事:“薛义呢?我让他扮演鬼新娘,他去哪儿了?” 黄英神色尴尬:“师叔,我怕他坏事,把他打晕捆起来放在河边了。” “……”薛湛赶紧请人去找薛义。 很快,薛义被找回来了,他身上还穿着女人的红嫁衣,又狼狈又滑稽。 当夜,众人就在黄家小院休息。 凌娇娇让薛湛去屋里休息:“你身体弱。去躺会儿。” “……也还好。”当着众人的面,薛湛不肯承认自己弱。 “你废话什么?快去。”凌娇娇推了薛湛一下,薛湛无奈,却往厨房走去, “哎,你走错了!屋子在那边。”凌娇娇提醒,这个薛湛,真是让人操心。 “洗手。”薛湛淡淡道,方才他抓了黄丽的头,一手黑狗血。 他洗了手,在众人目光中进了屋。 …… 黄英和凌娇娇帮黄霞洗了澡,换了身衣裳。 众人就在院中歇息。凌娇娇坐在了黄英身边。 “我看你轻功很好,你的师父是若雪?”凌娇娇问。 黄英点头:“是,当年我逃出黄花村后,遇到了师父,师父就带着我四处游历,她经常提起您。后来师父留书离开了我,我于是回黄家村……” “留书离开?若雪她去了哪里?”凌娇娇问。 黄英摇头:“师父没说。” …… 第二日一早,黄英想去埋了阿丽。 “她一定不愿配冥婚的。我想把她埋在黄花村外。” 安昌同意:“先埋头吧,我命人把她尸首送来。” 不然一颗头放着烂了,也是吓人。 于是众人到了村外,帮着黄英挖了坑,把黄丽的头埋了。 黄霞,黄英在碑前磕头。 宋县尉已经开始在黄花村中探查,过去村中意外去世的女子,他都要探查一遍。 黄花村一时人人自危。 等埋了黄丽,众人返回黄丽家时,路上遇到村民,他们七八人站在一起,盯着薛湛,凌娇娇几人看,目光凶狠。 其中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瞪着黄英,指着她破口大骂:“丧门星!都怪你!你跑了就跑了,为什么还回来!” 黄英冷笑:“我凭什么不能回来?我不回来,世人又怎么知道你们这群恶鬼!” 原来,这人便是黄英的父亲。 “你多管闲事!你们多管闲事!黄花村的事,不要你们管!我们没有杀人!”老者冲着薛湛凌娇娇等人大骂。 “没有杀人?黄丽是自己死的?”黄英好笑:“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帮凶!” “我们又没有杀别人!”人群中有一个人忽然道,“隔壁兰家村的好多女儿,一出生就被父母掐死了。杀女婴不是杀人吗?为什么他们掐死母婴没事,我们就要抵命,要坐牢?” “对啊,你们是大人物,你们要主持公道,那你们也该把兰家村那些掐死女婴的父母都抓起来!” “就是,就是!” 一个人开口后,其他人纷纷附和。 凌娇娇气得要命。 这个世道,不讲道理的事情就是这么多。 杀了人,他们还觉得自己没错! “你们的女儿,是人。不是你们养的鸡鸭,在一起生活十数年,说杀就杀,你们与禽兽何异?”凌娇娇忍不住斥责。 “不关你的事!”又有人大喊。 “你们给我闭嘴!”凌娇娇拔出刀,大喝一声。 “杀人就是错的。如果你们觉得自己没错,为何不敢承认。为何黄丽的父母口口声声说黄丽是自己淹死的?你们为何想要搬离黄花村,去别处生活?”薛湛看向众人。 “你们极力隐瞒此事,可纸是包不住火。外女不敢嫁黄花村,黄花村人想法设法搬出去。你们黄花村还有几户?为财杀女,恶心已存,将来再遇到困难,也不会去想正途解决。如此下去,注定不会有好结果。黄花村的败落就是证明。” “败落就败落,总比饿死好!”又有人大喊。 “薛公子,你不必与他们废话,这些人已经丧尽天良,没了人性!我会把他们全部带回衙门,仔细审问。” 宋县尉走过来道。 “有劳宋县尉。” 安昌道:“薛兄,我先送你们回明州城,这村子里还有一些无辜的老弱妇孺,我会留下侍从照看。之后我再回菊县,协助宋县尉查办此案。” “也好,府中那么多事,你也要出去处置。”薛湛点头。 于是薛湛,安昌四人与宋县尉辞行,返回明州城。 凌娇娇依旧骑马在前。 今日阴天,风中带着清凉,路边是青山绿水,本是赏心悦目之景,可凌娇娇却心情沉重万分。 她目光落在前头,叹了口气。 在黄花村发生的那些事,沉甸甸的压在她心头。 薛湛掀开车帘,抬头看到凌娇娇背影落寞。 他皱眉。 随后,薛湛看向一旁骑马的安昌,冲他道:“安兄,借你的马一用。” 安昌瞄了一眼前头骑马的凌娇娇,心里头跟明镜似的,他笑着:“薛兄,我的马可以借你,不过……你跟我说句实话,凌姐姐真是你表姐吗?” 薛湛神色讪讪,他只得承认:“不是,她是……言兄的遗孀。” 安昌惊讶。 当年在京城,安昌与言怀一也有几面之缘。 “那你对她……”安昌好奇问。 薛湛抬眼望向凌娇娇的背影,目光说不出的温柔:“希望我有这个福气吧。” 凌娇娇并非一般女子。 她要为一个男子动心,绝不是世俗的原因。 也不会是因为什么文采武功。 所以,薛湛虽然有心,却从不敢开口,他怕凌娇娇一怒之下,打断他的腿。 其实断腿也没什么,就怕凌娇娇不再乐意与他同行。 江湖天高地远,她又如鸿雁一般来无影去无踪,一旦他与她分开,再相见,不知何年何月了。 安昌震惊又同情。 薛湛出身不凡,又才华横溢,容貌清俊,还是探花郎。 昔年安昌在京城时,不知听说了多少女子想嫁薛湛,薛湛却从不动心。 谁能想,今日的薛湛居然有患得患失,小心翼翼,生怕被女子嫌弃。 一时之间,安昌不晓得如何安慰薛湛,他翻身下马,对言怀一道:“我看出来了,凌姐姐不是一般的女子,唯有一颗真心方能打动她,薛兄,祝你早日如常所愿。” 情义 薛湛道了一声多谢,他骑马追上了前头的凌娇娇。 凌娇娇心情很乱,她没管后面的马车,骑马跑得有些远了。 好一会儿,薛湛才追上她。 听到动静,凌娇娇回头,瞧见是薛湛,有些惊讶:“你怎么没坐马车?” “想骑马透透气。” 凌娇娇点头:“这天阴沉沉的,是挺闷的。” “我看你是心闷。” 凌娇娇反问:“难道你不心闷吗?黄花村之事,真叫人心惊。” “人性不可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是什么新鲜事,我以为凌娘子是江湖人,会更清楚这一点。” 凌娇娇叹气,“我知道。人性贪婪,一旦无法克制,就会十分恐怖。可我虽然见多识广,这种连亲女儿都杀的,也是头一次见。” “小恶成大恶。他们一开始卖死人尸体,尝到了甜头,就有了不劳而获的心思。后面便一发不可收拾了。”薛湛解释:“所以冥婚习俗,必须遏制。” 凌娇娇点头:“是。安公子能做到吗?” “你放心,安兄并非无能之辈,他说到便会做到,我也会写信给朝中的恩师好友,请他们帮忙。” 闻言,凌娇娇心里头的沉闷消减了些。 “凌娘子,你不必太难过,这个世间本就如此。有恶有善,有黑也有白。” “黄家村有许多恶人,但那些姑娘们都是有情有义之人。黄丽姑娘得知黄英危险,帮助她逃跑,黄英姑娘得知黄丽被害,便奋不顾身揭露真相,为她报仇。这两个姑娘,都是生在黄花村,长在黄花村,却有情有义……这正是值得欣慰的地方。” 凌娇娇豁然开朗:“正是!世道混浊,却并不是一团漆黑。黄花村恶魔横行,却还有黄英黄丽这样的姑娘,忽然觉得一切也不是那么糟糕了。薛湛,你说得太好了,你们读书人,还真有两下子。” 凌娇娇笑了起来。 看到她笑,薛湛松了口气:“不过口舌之能罢了。能开解你一二,也算是我没白读书。” “其实世间有恶有善,更有你这样除恶扬善之人,可见世道有光。” 凌娇娇哈哈大笑:“夸我呢?顺便也把自己夸了。黄花村之案,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薛湛微微一笑:“都夸。做了好事,就该夸。” “对对对!这话我爱听。”凌娇娇又笑了,她心情豁然开朗,又骑马跑到前头去了,薛湛赶紧追上。 后头的马车速度慢,安昌坐在马车外,眺望两人跑远,有些羡慕:“世间女子多,可心仪之人难求。你家公子好福气哟!” 薛义却苦笑:“你看我家公子那样,成不成还难说,万一不成,那可就不是福气了。” “非也非也,像凌姐姐这样的女子,遇到一个都不容易,能与她结识相伴就是福气,即便不成,也是一种际遇,这也是福气!” 薛义一脸迷惑,如果此事不成,公子必然难过伤心,这怎么说是福气呢? …… 当日天黑前,他们回了明州城。 众人刚下马,府里的管事哭着脸冲了出来:“二公子,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怎么了?”这安总管是府里的老者,平日里办事沉稳,很少这么慌慌张张。 “……刘姨娘,刘姨娘被划破了脸!”安总管苦着脸道。 “什么?怎么会?鬼新娘黄英已经在黄花村被抓,怎么还有人害刘姨娘?”安昌错愕。 “是,是阿秀。是薛公子带回来的阿秀。”安总管看向薛湛和凌娇娇:“她,她装扮成侍女去照料刘姨娘,那些道士没戒备,就放她进去了……她,她用瓷片划破了刘姨娘的脸!” 众人震惊。 “为什么,她为什么这么做?”安昌不可思议。 凌娇娇却明白:“她是我路上救的,我想她也是黄花村的人。” 安总管点头:“她的确是黄花村的人。我们把她抓了起来,不晓得如何处置,正看押在客房。阿秀说,是刘姨娘害死了黄丽,她要给黄丽报仇。” 众人沉默。 黄丽死了,黄英为黄丽报仇,刘妈妈刘全是帮凶,一个被黄英削了手,一个被割了舌头。 接着,黄英随他们去了黄花村。 可还有一个人,刘姨娘。 黄丽之死,她也有责任。 而留在安府的黄秀用自己的方式,学着黄英惩罚了刘姨娘。 这些女孩子,有情有义,只是…… 凌娇娇担心,安知府不会放过黄秀。 “我先去看看她。”凌娇娇道,薛湛跟上,安昌叹气叮嘱了安总管几句,也跟了过去。 刘全刘妈妈也就罢了,如今刘姨娘出了事,事情便麻烦了。 凌娇娇和薛湛很快到了客院。 黄秀被捆着关在屋子里,阿宝坐在门口,一脸落寞。 她看到凌娇娇,神色欢喜又急切:“师父,您可回来了……今天早上,阿秀她,她……” “我都知道了。” “是我没用,没有看护好阿秀,更不知道她有那样的心思……” 阿宝十分不解,阿秀之前战战兢兢,胆子小得如鹌鹑,她怎么有胆子去伤人?伤的还是安知府最宠爱的小妾! “这不怪你。阿秀她这么做,也有她的道理。” 周元推开门,只见阿秀被捆着双手双脚,正躺在地上。 她神色呆滞,抬头看到凌娇娇,眼底有泪光。 “阿宝,给她解开。”凌娇娇吩咐。 阿宝连忙蹲下,给阿秀解开绳子,然后将阿秀扶了起来。 阿秀跪着不肯起来,她低头,呜呜呜的哭了起来:“凌姐姐,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凌娇娇不知道说什么。黄丽枉死,黄秀作为同村之友,为她报仇也算情理之中。 “凌姐姐,如果不帮阿丽姐姐报仇,我这辈子都不能安心的。原本刘全选中的是我。是阿丽帮我逃跑了。后来我跟着你进了知府府我才知道,阿丽替我死了。原本,原本她是不用死的!” “所以,我必须为她报仇!那些害死她的人,必须受到惩罚!”阿秀坚定道。 凌娇娇心里难过,虽说阿秀情有可原,可她伤了人。这事不得善了。 薛湛却问:“你怎么想到给黄丽报仇的?鬼新娘先后惩罚了刘安,刘妈妈,她自然会接着去惩罚刘姨娘,你为何……贸然动手?” 黄秀微愣,她沉默片刻承认:“……昨夜,昨夜你们离开以后,黄英姐姐来找过我。她告诉我一切都是她做的。” “是她让你对付刘姨娘?”凌娇娇问。 黄秀摇头:“不。她只是叮嘱我,说凌姐姐你是好人,让我以后跟着你好好过日子。可我……不能那么自私。” “阿丽姐姐为我死了,黄英姐姐都能替她报仇,我为什么不行?凌姐姐,我,我知道自己做了坏事,可我问心无愧,无论后果如何,我都不后悔。” 阿秀 “这丫头也算是有情有义了。” 是明玄,他不知何时也过来了:“怪我不小心,没提防她。” 凌娇娇问薛湛:“阿秀这样,会如何处置?” “伤人当判牢狱,具体时限要看刘姨娘的伤势……若是伤得轻,一年之内,若是……” 也就是说,这个事官府说了算。 而刘姨娘正是安知府的宠妾。 想到这,凌娇娇急了:“那刘姨娘没有错吗?要不是她要配冥婚,黄丽也不会死。” “话是这么说,可黄丽之死,刘姨娘或许并不知情。” 刘姨娘让刘全去买尸首,其中有没有暗示刘全去买活人,很难说清。 而杀死黄丽的,是黄丽爹娘。 总之,如果官府要重罚黄秀,有的是理由。 凌娇娇一脸失望,“可,可阿秀太可怜了。”她只是有情有义,只是想为黄丽报仇。 薛湛看向安昌,“安兄,这件事前因后果你心里也清楚,还请你怜悯阿秀,让官府公正处理。” 安昌神色有些为难:“我自然是同情阿秀的。只是,我爹对刘姨娘她……唉,薛兄我会尽力的。” …… 凌娇娇让阿宝看护阿秀,安昌去探望刘姨娘了,凌娇娇拉着薛湛衣袖往角落走。 明玄、薛义几人瞪大眼看。 薛湛有些不自在。 “你,你做什么?”薛湛连忙问。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凌娇娇神神秘秘的。 薛湛靠近,“什么话?” “我想把阿秀救走。”以凌娇娇的武功,这个很简单。 薛湛皱眉,一口否决:“不行。” 这可是以武犯禁。 “怎么不行?”凌娇娇也皱眉。 “你救走她,她就是逃犯,你就是劫匪,一辈子都不能堂堂正正做人,一国之法,纵有不足,也不能破坏。”薛湛一脸严肃。 “……”凌娇娇垂头丧气。这一点,薛湛说得没错。 即便是江湖中人,也不能知法犯法,肆意妄为,否则,这个世道就乱套了。 “那怎么办?要是安知府要判个十年八年,怎么说?” 薛湛道:“我有办法。” 凌娇娇哦了一声,双眼亮晶晶:“对,你爹是吏部尚书。” “……”薛湛无奈。 随后凌娇娇又狐疑:“不对啊,你爹要是疼你,你怎么会被罢官?连个小小知县都丢了,你爹压根把你当草嘛。” 薛湛叹气,“总之,我有办法。” 两人嘀嘀咕咕,这时有七八个官差冲入小院,他们手持长刀,一副凶神恶煞之态。 凌娇娇立即一步挡住薛湛,她看向院门出,目光犀利,一手按住刀柄。 众人也齐齐看向院门。 安总管身后,跟着一位中年男子,他一脸怒气,姿态有几分傲慢,再看他一身官服,众人心知肚明,这是安知府。 看来,安知府得知爱妾被伤,匆匆回明州,为爱妾出气来了! 安知府几步冲到众人面前,大声怒喝:“谁是阿秀!把她抓起来!” 凌娇娇也上前几步,挡住众人:“你想做什么?” “你是谁?到一边去,阿秀伤了我夫人,我要她抵命!” 安知府大声喝道。 “她只是伤人,何至于偿命?再说了,刘姨娘是罪有应得!”凌娇娇立即道。 她才不管什么知府不知府,在她心里,除了言怀一和薛湛,当官的都是坏蛋。 安知府大怒。 他为一州府长官,身边人一个个讨好奉承,这么多年来压根没有人敢如此和他说话! “你是哪里来的泼妇,来人,把她给我拿下!” “爹,慢着!”安昌匆匆赶来,他飞快解释:“这位是薛尚书之子薛公子,我昔年去京城与他结识,凌娘子是薛公子的表姐。” “薛,薛尚书?”安知府一愣。 朝中没有几位尚书,姓薛的只有吏部尚书。 安知府盯着薛湛看了片刻,他见这公子容貌出众,气度不俗,有些吃惊:“我听说前阵子宁州桦县出了一桩鸠占鹊巢案,就是你破的?” 安昌立即道:“是他,就是他!爹,这次黄花村之案,要不是薛公子和凌娘子,也不会这么快查出真相。” “原来是你。薛公子,你帮助破获黄花村案,本官心中敬佩,不过今日无论于公于私,阿秀害我夫人,本官要处置她。” “安知府,阿秀伤人,罪不至死,且情有可原。”薛湛道。 安昌立即跟着说:“爹,这件事前因后果我信中与你说了,那个新娘黄丽是被害死的,阿秀也是黄花村人……” “那又如何?杀人的是新娘的爹娘,和我夫人何干?” “可要不是刘夫人做出如此违背良俗之事,黄丽也不会死。”薛湛道:“安知府,您身为一府长官,家人办冥婚之事,你本该阻止。” 安知府有些心虚,更加恼羞成怒:“什么违背良俗,这是菊县的习俗罢了。” “习俗有好坏之分。黄花村杀人卖尸之事其实民间早有传闻,百姓也多有议论。如今朝廷派出的巡查御史已经在各地巡视,相信黄花村之事他们一定知道了。”薛湛不慌不忙道。 安知府顿时变了脸。 这黄花村的事,可不是什么好事。巡查巡视要是参他一本,那可麻烦了。 “安知府,如今黄花村之案已破,安知府当借此机会以身作则,严惩冥婚习俗,不可宽纵妾氏。要是巡查御史知道您大义灭亲,革除漏习,清正民风,定会将一切如实上禀陛下。” 安知府顿时摇摆起来:“你是说,我若是办此事……”御史会上报陛下? 薛湛点头:“御史代天巡视,自然会把看到的一切禀报陛下。” 薛湛看出来了,安知府心疼刘氏,可更看中自己的仕途。 “可,阿秀她……” “阿秀姑娘自然有错,无论如何不可滥用私刑,可她事出有因,还请知府公正处理。” “我……”安知府还是有些迟疑。 薛湛又道:“安知府,可借一步说话?” 安知府想了想,跟薛湛走到一边,两人悄咪咪说了几句。 随后安知府立即换了一张脸,笑哈哈的:“薛公子,你说得太对啦!这阿秀虽然有错,可的确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便判她□□半年,以示警告吧。” “安大人公正,是明州百姓之福。”薛湛夸赞道。 安知府哈哈大笑。 凌娇娇对薛湛一脸佩服。 以前她觉得武功无敌,如今看来,薛湛的舌头才是无敌的。 等安知府走了,凌娇娇佩服道:“薛湛,你真厉害,随便和安知府说几句,安知府就听你的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薛湛微微一笑:“安知府不过更看中他的仕途罢了,我只是提醒他这一点。” “就这个原因,那也不必偷偷说吧?”凌娇娇不信。 “我和他说,这次我在明州长了见识,要写信回去给我爹说说。” 凌娇娇瞪大眼:“我明白了!他要是乱来,纵容刘氏,欺负阿秀,你就告诉你爹,你爹就会处罚他!” 薛湛笑着点头:“差不多吧。” “真有你的!有个厉害的爹就是好!”凌娇娇一脸羡慕。 青山城 …… 安昌带走了阿秀,他保证会照料阿秀,不会让阿秀吃太多苦头。 “阿秀,半年后你出狱,你要是愿意,就去青山大力镖局找我。”凌娇娇对阿秀道。 阿秀感激不已:“谢谢凌姐姐。” 天黑了,安昌命人带来好酒好菜,众人一起享用。 “薛兄,凌姑娘,你们真的明日一早就要走吗?” 安昌神色不舍,薛湛、凌娇娇在明州城才待了三日,这三日都忙着查案,他压根来不及好好招待他们。 “我们急着去青山城。”薛湛解释:“下回再来明州,定多留几日。” “好,一言为定。” 用过饭,明玄也起身告辞。 明玄看向凌娇娇:“咱们难得故人重逢,凌师妹送我出门吧?” 凌娇娇打了个哈欠:“没空,你自己走。” 她连着几个晚上没好好睡觉了,今晚她要好好睡一觉。 明玄无奈:“凌师妹,你也太不讲义气了,咱们认识多年,你连送我几步都不肯?” 凌娇娇无奈,只得道:“行行行,送你出门,骗人钱财的老道士,真有脸呐你。” “……”明玄脸色微窘,不过凌娇娇说的是实话,他只得认。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薛湛望着两人的背影,眉心微拧。 安昌看了好笑:“薛兄,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薛湛收回目光,淡淡道。 “凌姐姐和明玄道长是故交,他们大概有很多话要说,是吧?” “……”薛湛没做声。 “薛兄,安心坐下,我也有想与你叙叙旧。” 安昌又给薛湛倒了一杯酒。 …… 凌娇娇送明玄出门。 “明玄,你还是少做点坑蒙拐骗的事,你一身好功夫,做什么不好?”凌娇娇劝明玄。 明玄无奈:“师妹,当家不易啊!我自己一人,自然是不愁吃喝。可徒子徒孙不能不管,他们好些都是孤儿,年纪又小,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吧。” “你放心吧,我多做的是看风水之事,捉鬼不常做。要是真有什么鬼,那必然是歹人搞鬼,我不会置之不理的。你看,说到底我这也是做好事,对不对?” 好像也对。 凌娇娇点头:“算你还有几分道理。” “师妹,你就不必担心我了,你呢,打算如何?”明玄反问。 凌娇娇不解:“我如何?我不是很好吗?” “……你带着薛公子去青山城,是不是想要……查清当年的事?”明玄问。 凌娇娇脚步一顿,沉默不语。 四年前,小师妹喜雨莫名失踪,她却被当做了凶手,最终被逐出师门。 离开师门后,她四处寻找喜雨,却无半点结果。 后来她遇到了言怀一,与他成亲生子。她以为,过去的事情离她远去,喜雨失踪将成为一个谜。 可兜兜转转,她似乎又回来了。 “凌师妹,薛公子擅长查探。桦县的鸠占鹊巢案我也有所耳闻。或许他能帮你找到喜雨师妹,你也能得到一个清白。”明玄又说。 “过去的事……哪有那么好查?”凌娇娇叹气。 “可你放不下。”明玄笃定道。 凌娇娇没有否认。其实之前薛湛说要随她去青山城,她心里便有了这个念头。 “……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当时喜雨忽然失踪,我找了那么久都没有线索,如今……只会更难。” “或许,事情会有转机之处。这里离青山城不远,师妹若是需要帮忙,派人送信来即可。” “多谢明玄师兄。” 送走了明玄,凌娇娇返回客院。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她走到客院门口,看到一人站在院门口,手里提着一盏灯笼。 夜色朦胧,那人身姿清瘦挺直,让人心安。 凌娇娇快步走过去:“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 薛湛低头看着凌娇娇,语气说不出的温柔。 凌娇娇好笑,“等我做什么?我又不怕鬼。” 一个清雅的贵公子,提着灯笼在院门口等人,就像是盼着夫君回家的小媳,委屈巴巴的,叫人心生愧疚。 “知道你不怕鬼,只是……有话想和你说。”薛湛让开,两人一同进了院子。 院中无人,薛义几个都在屋子里,这几日大家都很辛苦。他们大概早早歇息了。 凌娇娇在院中站住,她好奇:“你有话要和我说?” “……好奇,随口问问罢了。凌娘子,你与明玄道长似乎很熟稔?”薛湛抬头看天,漫不经心问。 凌娇娇也跟着他抬头,只见天上乌漆麻黑的,什么也没有。 她有点迷惑,还是点头:“嗯,我与他相识很久了。” “……哦。”薛湛淡淡道。有点子阴阳怪气。 凌娇娇没听出来,她打了个哈欠:“我去睡了,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明州城距离青山城,骑马只需两天,不过他们一行人中,阿宝不会骑马,薛湛病病歪歪,所以马车出行,得四五日后才能到青山城。 第二日天还没亮,几人就收拾好行李出门了。 安昌来送他们。 “安兄留步,黄花村之案还有废除冥婚习俗这两件事有劳安兄了。” 薛湛与安昌辞行。 “薛兄放心,我今日就去菊县,协助宋县尉彻查黄花村之案。薛兄,凌姐姐保重。” “保重。”凌娇娇利落得很,一转身就跳上了马,在前领路。 薛湛坐马车,阿宝赶马车,薛义、周元在后跟随。 …… 两日后,众人途径一处小镇,打算今夜落宿在此。 小镇不大,只有一条街,街上有两家客栈,凌娇娇选了一家门脸看起来气派些的。 “就它吧,看着好些,住着舒服点。”反正不是她花钱。 众人安顿下来,随后一起在客栈大堂用饭。 客栈里头自然没什么好吃的,只有米饭配两个小菜。 不过在外赶路的人,有口热食就满足了,也并不计较。 这几日下来,凌娇娇对薛湛有了新看法。 别看着他一副文弱贵公子模样,可却无半点矜骄高傲。 这几日他们同行同住,同吃同喝,无论是住破庙,还是吃干巴巴的面饼,他都是淡然自若,从未抱怨一句。 每次看到金贵公子坐在地上吃面饼,凌娇娇就想笑。 想到这儿,凌娇娇把萝卜干往薛湛面前推:“这腌萝卜味道不错,你多吃点。” 薛湛一愣,低头看着眼前的一碟萝卜干,嘴角忍不住扬起:“多谢。” 虽然她对他并无男女之情,可对他却是极好的。 别看这只是一碟不起眼的萝卜干,却满满是她的心意。 “不谢不谢。”凌娇娇摇头一笑:“都是你出银子,不客气。这里没什么好吃,明日经过大城镇,我们吃点好的。” “……”薛湛正要去夹萝卜干的手僵住。 他慢慢看向凌娇娇:“吃点好的?” 凌娇娇点头:“是呀是呀,好久没吃肉了。” “你出银子?”薛湛问。 凌娇娇立即道:“我没钱。” “……” 所以,她把萝卜干退给他,只是为了明日让他出钱买肉吃。 薛湛瞪着桌子上的萝卜干,再也没了胃口。 凌飞霜 …… 就在这时,有几位夜宿的客人来大堂用饭。 他们交代了店小二后,便坐下来说话。 这几人衣着利索,有两人腰间挂着剑,看来是江湖人士。 “师兄,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啊,这次出门,咱们也没收到弟子,回去师父要骂我们。”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道。 “哎!这也怪不得我们啊!如今富裕人家,都是想子孙后代读书科举做大官,几个肯送孩童去学武的?学武又累,还难考功名,没前途谁学?” 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男子道。 “倒是有穷人家的子弟想拜师,可家里又拿不出拜师钱。咱们门派本就穷得响叮当了,再收个穷弟子回去吃白饭,岂不是大伙儿都要饿死了!”那位大师兄说。 小师弟唉声叹气:“富家子弟不愿学武。穷人家没钱,这么说,师兄,这是天亡我们铁剑派啊!” 那大师兄却摇头:“其实倒也不是没有出路,这里附近有个华云派,他们日子过得不错。” “听说了,他们门派专门派弟子出去给人当富人当侍卫,当保镖,可赚钱了。大师兄,我们也学学?” “我也是这么想,可掌门说给人当侍卫那是伺候人的活,太没面子,不答应。”大师兄叹气。 “……” 凌娇娇憋着笑,心想都饿死了,还要面子呢。 薛湛听到这儿,觉凝神屏息,想多听听华云派的事。 那位大师兄又说:“可话说回来,华云派如今还是没落了。我听掌门说,五年前的华云派,压根不需要放下面子去赚钱!” “哦?!那他们怎么赚钱?” “拜师啊!那时华云派的大师姐凌飞霜武功高,人还美,那些富家子弟都愿意出钱去华云派拜师学艺!” 薛湛、薛义几人齐齐看向凌娇娇。 “……”凌娇娇低头吃萝卜干,视若罔闻。 “师父说了,那时华云派一个外门弟子的拜师钱就要五十两!” “五十两!”那位小师弟差点蹦起来。 “可不是呢,随便收几十个弟子,华云派就富得流油了。”大师兄解释。 “收那么多弟子,那华云派岂不是人满为患?”另一位弟子好奇问。 大师兄笑得一脸高深:“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那些外人只知道凌飞霜武功好,容貌绝色,却不知她脾气暴,下手狠!” “等时机到了,凌飞霜找个机会把新弟子打一顿,他们见了心目中的绝色女侠居然是个母老虎,你说他们还敢不敢继续留在华云派挨打?他们吓破胆,纷纷逃回家了!” “……”几个小师弟,一片唏嘘。 薛湛几人看着凌娇娇的目光都不同了。 原来华云派之前都这么赚钱的?! 真是另辟蹊径! “总之,那时候每年都有很多富家子弟去华云派拜师,然后过一阵子被凌飞霜打下山!娇气的弟子,打一顿就自己跑了。皮厚些的,多打几次也跑了。”大师兄继续说。 小师弟听得津津有味:“那,那有打不跑的吗?” “有啊!”大师兄说到激动之处,唾沫横飞:“凌飞霜都打不跑的,那必然是有可取之处。或者武功长进快,或者是结实耐打……又或者是,模样好,凌飞霜舍不得打!总之,这些人就是大浪淘沙后的真金,就会成为精英弟子!” 薛湛原本还听得津津有味,可听到他说“模样好,舍不得打”这句话时,脸色一僵。 他又去看凌娇娇,只见凌娇娇垂着脑袋装死。 小弟子们赞叹:“这么说来,这也是一种筛选优秀弟子的途径啊!” “就是呀!华云派当如此强盛,多亏了凌飞霜,只可惜啊,她被逐出师门了!后来华云派便渐渐没落了。” 凌飞霜被逐出师门之事,他们这些江湖弟子都听过。 “大师兄,我听说凌飞霜被逐出师门,是因为杀了同门师妹,是真的吗?” 那小弟子问。 薛湛一怔,他再次看向凌娇娇,只见她面无表情,继续吃饭。 阿宝却忍不住了:“不是,凌飞霜是被冤枉的!” 她激动一下,声音不小,那边说话的铁剑派几个弟子纷纷看过来。 那位十六七岁的小师弟反问:“你怎么知道她是被冤枉的?如果是被冤枉的,华云派怎么会将她逐出师门?” “凌飞霜绝不会做这样的事!她是好人!”阿宝大声说。 师父那么好,绝不可能杀师妹。 “残杀同门这种事,确实不像是凌飞霜会做的。不过当时华云派掌门就是这么对外说的,老掌门应该不会弄错吧?”那位大师兄道。 阿宝咬着唇,不晓得怎么反驳:“反正,反正我不信!” 那位铁剑派大师兄轻轻一笑:“其实我也不太信……她,不像是那种人。不过真相如何,谁知道呢?听说凌飞霜已经退隐江湖,不知所踪了,或许,这永远成了一个谜。” 众人沉默,然后不再讨论凌飞霜的事,坐下吃饭。 方才薛湛几人无心吃饭,凌娇娇却吃得飞快,她放下竹筷,对众人道:“我吃饱啦,你们慢慢吃!” 她语气轻快,神色淡然,仿佛压根不是那个凌飞霜。 说罢她慢悠悠回了客房。 留下几人神色各异。 …… 凌娇娇洗漱后,翻到屋顶看月亮。 她正抬头盯着看月,忽然耳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凌娇娇纳闷,这大半夜的,有耗子出来觅食吗? 她站起身来,四处查看。 只见这客栈小楼的侧墙处,有一人在踩着凳子爬墙。 那人身姿清瘦,看着文文雅雅,却学着宵小爬墙。 可围墙有些高,他努力了半日,手脚并用才爬上围墙。 然后薛湛站在围墙上,抬头,盯着高过围墙的屋顶发呆。 似乎正思考着怎么爬墙屋顶。 他一身天青长袍,站在墙头像是月下仙人,却盯着屋顶,认真思索如何爬上去。 凌娇娇差点笑了,她轻手轻脚走过去,在薛湛面前的屋顶蹲下:“你想上来?” 薛湛抬头看着凌娇娇,目光沉静又温柔:“嗯,我也想去看看月亮。” 凌娇娇好笑:“你在地上照样也能看啊,为什么非要爬到上面?” 薛湛思索一会儿道:“站在高处离月亮近,看得更清楚。” 凌娇娇忍不住笑了:“好像是。” 然后薛湛看着凌娇娇,对她伸出手:“拉我一把。” 凌娇娇才不干:“我才不拉你,自己爬上来。” 拉我 薛湛也不急,慢慢悠悠道:“这小镇叫做飘香镇,你知道它为何得名?” 凌娇娇皱眉:“我管它飘香还是飘臭呢。明日一早咱们就走,臭的香的与我何干?” “……”薛湛脸色微僵,不过他很快回神,不急不缓道:“这处小镇有一种黄米酒,小有名气,每年都有州城里的商家购买,便得名飘香镇。” 果不其然,凌娇娇的眼睛一下就亮了:“真的?这么说这黄米酒肯定不错,客栈里有吗?” 薛湛摇头:“客栈不卖酒,眼下过了戌时,外头的酒铺已经打烊了。” 凌娇娇一脸失望:“那你还跟我说什么,白白叫我期待。” 只见薛湛忽然低头,从腰间取下一个葫芦:“方才天黑前,我去买了一点。” 凌娇娇伸手要去抢,薛湛眼疾手快,将手收回,他又冲着凌娇娇伸出另一只手:“拉我上去。” 凌娇娇无奈,只得伸手将薛湛拉了上去。 她动作快得很,轻松一提,便像是提一只鸭子一般将薛湛提到了屋顶,然后迅速松手。 不过一瞬间,薛湛耳根微热,他将那只手背在身后,悄悄握紧,随后另一只手将葫芦递给凌娇娇。 凌娇娇乐滋滋接过酒,打开木塞,喝了一口,然后笑眯眯道:“还行。” 然后她在屋顶坐下,慢慢喝酒。 薛湛看了她一会儿,慢慢走到她身边坐着。 他抬头望月,月儿清冷又孤傲,就如身边的人。 她看上去洒脱随意,可骨子里却如她的名字,月下飞霜。 “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薛湛忽然开口。 凌娇娇点头:“就知道你给我酒喝没那么简单。你问吧,过去的那些事,反正我也无所谓。” 凌娇娇满不在乎道。 他眼底有些心疼,低头看着她腰间的那柄刀:“我听说华云派教的是剑法,你为何用刀?” “……”凌娇娇白了薛湛一眼:“因为我被逐出师门,已经不是华云派弟子,所以我就不用它的剑法了,谁稀罕呀!我用刀一样天下无敌!” “……”这女人,死鸭子都没她嘴硬。 “虽然你不稀罕华云派,可他们冤枉你,害你背负残害同门之名,这事就算了?”薛湛问。 凌娇娇皱眉。 她当然不甘心。喜雨小师妹进门时只有八岁,和她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喜雨不明不白失踪,她却成了杀人凶手,让她如何能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如何?当年她苦苦哀求师父,希望师父相信她,可师父却还是不信。 师父还说,只是将她逐出师门,已经是仁至义尽。 那时的她,又气又屈,甚至生出念头,要以死证清白。 是清露劝住可她,清露说,她要是自尽了,是畏罪而死,证不了清白。 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找出真相。 “事情已经过去快五年了,即便想要再查,也不是那么容易。”凌娇娇淡淡道。 “未必无可能。华云派就在青山城外,若是有机会,我倒是想去华云派见识一翻。” 凌娇娇没吭声。明玄说得没错,她允许薛湛跟着她,也是存了一点心思。 只要有万一的可能,谁不想沉冤昭雪? “……要去,你只能一个人去了。我这个被逐出门派的弃徒,是不能再进华云派的。”凌娇娇道。 薛湛点头:“这个容易,之前听那个几个铁剑派的说,你们门派为了维持生计,会收一些门派弟子,我出一些银子,便可进去。” 凌娇娇好笑:“倒是个办法。” 薛湛也跟着笑:“嗯。” 听说从前那些华云派的外门弟子,都会被大师姐揍,也不知,他有没有这个机会。 …… 凌娇娇喝完了酒,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明日还要赶路,快些去睡吧。”凌娇娇起身。她往院子一跳,轻轻松松落在了院中,她抬头去看,只见薛湛僵着脸站在屋顶,低头盯着她,那沉静的目光中似乎充满了怨气。 凌娇娇一愣,然后恍然大悟,她轻声道:“忘了你不会轻功。没事,你跳吧,我接住你!” 凌娇娇冲着薛湛张开怀抱。 “……”薛湛脑袋疼。 他自然不肯跳。他可不想像小孩一样被凌娇娇抱住。 薛湛瞪着凌娇娇,不肯动。 凌娇娇捂着嘴笑了一会儿,又飞上屋顶,把薛湛提了下来。 薛湛不再理会凌娇娇,直接回了自己的客房,气呼呼的。 凌娇娇又想笑了。 …… 两日后,他们抵达了青山城。 刚进城,凌娇娇骑马就要去大力镖局,可薛湛却并不打算与她同行。 “我还有点事,晚点我去大力镖局找你们。”薛湛解释。 凌娇娇虽然纳闷,但是并不多问。 她急着去镖局见平平。 快半年不见,也不知平平还记得她吗? …… 很快,凌娇娇和阿宝就到了大力镖局。 当年凌娇娇被逐出师门,她的师妹凌清露自请除去内门弟子身份,成为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来去自由。 凌清露离开华云派,在青山城开了一家镖局。凌飞霜离开华云派后,华云派渐渐没落,门派生计艰难,凌清露便聘请华云派弟子当镖师,也算是各得其利。 半年前,凌娇娇收到言怀一书信,察觉不妙,便托付故人将女儿平平送来青山城,托付给凌清露照料。 之前凌娇娇派人送来书信,告知凌清露桦县事了,她近日会来青山城。 所以这几日凌清露哪里也没去,只在大力镖局等着凌娇娇。 听闻凌娇娇来了,凌清露满脸欣喜,赶紧出来相迎。 凌清露比凌娇娇小三岁,至今未嫁。 她一身男子装扮,行动间利落干脆,又生得英气,不仔细看还以为她是个少年郎! 凌清露见了凌娇娇,激动得冲过来:“师姐!你可算来了!怎么比之前约定的迟了几日?” “路过明州城,遇到了点事耽误了。”凌娇娇解释。 “原来这样,师姐还没用午饭吧,我这就命厨房去准备。”凌清露拉着凌娇娇往里走。 “咱们先去看平平,不过她昨夜闹腾不肯睡,方才熬不住睡着了。” 凌清露领着凌娇娇去了平平后院,平平的屋子就在凌清露屋子隔壁,有一个侍女小荷照料她。 此时小荷正带着平平午睡,平平睡得正香。 半年不见,平平长大了许多,凌娇娇心里有些愧疚。 “师姐别难过,以后你就在这里住下,我和你一起把平平养大。”凌清露看出了凌娇娇的心思。 凌娇娇笑了:“你要和我一起养平平?” “是呀!我已经把平平当做我的女儿了!”凌清露低声说:“师姐,真的,以后我们一起养平平,你哪里也不要去!” 两人离开了屋子,凌清露正要拉着凌娇娇去她屋子里说话,忽然有小厮禀报,有客人上门了。 凌清露连忙道:“师姐,客房已经收拾好了,就在平平屋子隔壁,你先去歇着,一会儿饭菜做好了就有人送来。” “你去忙吧。”凌娇娇点头道。 凌清霜立即跑去镖局前院。 镖局前院大堂内,有三年轻男人。凌清露做了几年生意,眼睛尖锐,一眼就看出。中间那位公子,身着碧色竹纹锦袍,头戴玉冠,气度风雅,必然是主子。 凌清露连忙上山,对着碧衣公子笑盈盈道:“贵客上门,久等了,不知公子贵姓?。” “掌柜客气了。在下姓薛。” 凌清露看到薛湛脚下有两个大木箱,连忙问:“薛公子,您这是要托送货物吗?” 薛湛一愣,摇头:“掌柜误会了,这是我送给侄女的见面礼。” “侄女?!”凌清露瞪大眼:“谁是你侄女?” 该不是她吧?她可没那么大的叔叔! “平平。”薛湛道。 凌清露恍然大悟:“你……你是平平的叔叔?” “是。我和凌娘子一同来的,不过我去准备礼物,耽误了时间。” “原来如此,那就是一家人了,快进来。”凌清露赶紧把薛湛往后院请。她一边走一边打量薛湛。 心里却嘀嘀咕咕起来:师姐居然是跟这个俊秀公子同行的?她怎么没说呢? 不对呀。她听说死去的姐夫姓言,这个薛公子姓薛? 怎么会是平平的叔叔呢?难道只是托词借口? 凌清露眼睛一亮! 叫叔叔 …… 到了后院,只见院中凉亭里,小荷正抱着平平,而凌娇娇站在旁边。 凌娇娇冲着平平伸手,可平平望着凌娇娇,眼神怯怯的。 她缩了缩脖子,往小荷怀里躲。 小荷急忙说:“平平,这是你娘呀!” “不急,她快半年没见我了,生疏是正常的。”凌娇娇忍着心里的酸楚说。 见此,凌清露飞快走过去,从小荷怀里接过平平,她哄着平平:“平平,你之前不是跟露姨说,很想阿娘吗?” 平平点头:“嗯!” “如今你阿娘回来了。你高兴不?” 平平看向凌娇娇,小脸一脸纠结,最后她还是重重点头:“高兴。” 凌清露道:“既然高兴,还不去抱着阿娘亲亲?” 平平看着凌娇娇,神色渐渐变得迷惑起来:“可露姨你不是说,阿娘会给我买好多吃的,玩的吗?” “……” 凌娇娇呆住。 她一心一意快点回来看平平,心想等回来再慢慢弥补平平,哪里来得及去买礼物呀。 凌清露也呆住,她平时哄平平说,阿娘回来会给她带好多礼物,平平牢牢记在心里了! 这下尴尬了。 凌娇娇正想着要不现在带平平去买,薛湛出声:“平平,你阿娘买的好吃的好玩的在这里。” 薛湛让薛义,周元把木箱子抬过来,放在地上打开。 果然,一箱子里面全都是幼童喜欢的泥人,布老虎等物。 平平一下高兴起来:“哇!真多!” 凌娇娇感激薛湛一眼,十分感激。幸好这家伙机灵。 凌清露把平平放下来,平平立即跑到木箱旁边,她扒拉着木箱,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挑了个泥人。 她拿起泥人,回头冲着凌娇娇一笑:“阿娘。我喜欢这个!” 凌娇娇上山蹲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笑着问:“嗯,你喜欢就好!” 平平瞪大眼:“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啊?” 凌娇娇赶紧问:“你为什么喜欢这个?” “因为这个像你呀!”她举着泥人到凌娇娇眼前,凌娇娇定睛一看,那泥人是个女的,穿着紫色的衣裙,手里还拿着一把刀,可不就是她吗?! 凌清露见状,打量了薛湛一眼,只见他这时正望着凌娇娇,满目温柔。 好家伙!果然是这样!凌清露明白了! “还真像我!”凌娇娇试探着抱住平平,平平也不抵触了,拿着泥人咯咯笑。 众人松了一口气。 她们母女分开半年,难免生疏,就怕凌娇娇受不了伤心。 凌娇娇又挑了个布兔子给平平,平平却不要:“阿娘,我不要兔子,我要布老虎!” 凌娇娇赶紧给平平拿了一个布老虎。平平抱着布老虎,一手拿着泥人,一手拿着布老虎,高兴极了:“我最喜欢布老虎啦!” “为什么?”薛湛忍不住问。 平平看了一眼这个陌生叔叔,虽然有些奇怪,还是回答:“因为娘像老虎呀!” “……”凌娇娇脑袋有点疼。 众人忍笑,心照不宣。 平平又奶声奶气道:“娘和老虎一样勇猛厉害,可以保护平平!” 凌娇娇乐得哈哈大笑:“对对对!平平说得太对了!” 厨房送来饭菜,凌清露让人把饭菜摆在凉亭之内。众人一同入坐用饭。 凌清露屁股刚坐下,就忍不住了:“师姐,薛公子看着气质不俗,不知是什么来头?” 凌娇娇琢磨着如何介绍薛湛,薛湛谦逊开口:“我不过一届布衣书生罢了。” 凌清露立即赞叹:“我就说薛公子看着气质脱俗,原来是饱读诗书之人呢!果然非同凡响!” 凌娇娇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凌清露,数年不见师妹这口才,变化委实有点大。 这拍马屁都拍上天了! 凌清露浑然不觉,继续道:“薛公子,你来的正好!我们镖局里的镖师,一个个五大三粗,不学无术,半点不懂礼数。总是得罪客人,你来了正好帮我教教他们……如果你不嫌弃,就在镖局多住些时日?” 薛湛求之不得:“多谢总镖头。” “哎呀,谢什么,一家人!” 两人说话,平平也好奇地盯着陌生叔叔看。 然后她说:“这个哥哥真好看!” 薛湛高兴不起来。平平怎么能叫他哥哥呢? 凌清露急忙道:“不是叔叔,是哥哥!” 平平哦了一声,眼底有些迷惑:“以前的叔叔,脸上都有胡子的。” 但是这个哥哥,没有。所以她就叫他哥哥。 “……他有!”凌清露看着薛湛道。 薛湛立即点头:“有有有!过几天就有!” 他给凌娇娇当弟弟已经憋屈了,可万万不能给平平当哥哥了! 平平还是有些疑惑,不过还是顺着露姨的意思,喊了薛湛一声:“叔叔。” 薛湛松了口气,“唉!乖平平!” …… 午饭后,凌娇娇带着平平去屋里玩。 凌清露在后院又收拾了两间屋子。给薛湛几人住。 等薛湛几人安顿下来,凌清露拉着阿宝打探薛湛底细。 …… 屋内,凌娇娇陪着平平玩游戏。 阿娘大战猛虎。 平平拿着泥人扮演阿娘,凌娇娇拿着布老虎扮演猛虎。 起初,阿娘不是猛虎的对手,被猛虎追着跑。 平平哼:“阿娘才不会打不过老虎呢!阿娘去找爹爹帮忙!” 她说着爬下床,从一箱子玩具里又翻出一个泥人,她一手拿一个泥人,追着凌娇娇的布老虎打。 “呜呜呜,打不过打不过,我跑了我跑了。”布老虎哭喊着跑入棉被中躲了起来。 平平哈哈大笑:“赢啦!爹和娘把大老虎打跑啦!” 凌娇娇心情有些沉重。 关于言怀一的事情,她不知道如何告诉平平。 “平平,你想爹吗?”凌娇娇问, “想!不过露姨告诉我,爹成仙升天了,只有等我长大了,当了大女侠,才能见到爹。”平平答,她神色天真,显然真的以为言怀一成仙了。 凌娇娇错愕,算了,暂时就让平平这么以为吧。 等她长大些,自然会明白升天的真正意思。 …… 母女两人玩闹了一会儿,平平把凌娇娇哄睡着了。 她看着闭眼酣睡的娘,歪头看了一会儿,然后自己爬下床榻,拎着一双小鞋子跑了出去。 薛湛正在屋里看书,他的屋子在凌娇娇屋子对面,开着窗。 他抬眼一看,就看到一个小萝卜跑出来。 她手里提着一双小鞋,到处乱窜。 薛湛急忙出门,拦住在院里瞎跑的平平。 “平平?你娘呢?”薛湛想抱平平,却怕她害怕,只蹲在她跟前问。 “睡着了。我哄的!”平平有点得意。 “……真厉害。那,我陪你玩吧?”薛湛问。 平平看着薛湛,神色有点狐疑:“你会玩什么?” 她将信将疑的模样,像极了凌娇娇。 失踪 薛湛忍着笑:“我会画老虎!” “哇!”平平眼睛一下亮了,“你真厉害,那我愿意陪你玩!” “多谢平平,那我们去玩吧。”于是薛湛抱起平平,带她去画画。 等凌娇娇一觉起来,发现平平不见了,她吓了一跳,急忙出门找,结果出门就看到薛湛带着平平在凉亭里玩着什么。 平平兴高采烈,在地上跳来跳去:“老虎风筝!老虎风筝!” 原来薛湛给平平做风筝。 “别急,快好了。” 薛湛正在扎竹条。 凌娇娇有些意外,没想到,薛湛一个贵公子,倒是会这些。 平平蹦来蹦去,拍着手,开心得像是要起飞。 看到这一幕,凌娇娇忍不住笑了。 她走近凉亭,薛湛抬头看到了她,有些惊讶:“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过去的这些日子,她累坏了。 “我又不是猪。谢谢你。”凌娇娇指了指薛湛手里的风筝。 “没什么。”薛湛本想说一句“应该的”,可又觉得不太妥当。 他笑了笑:“不过这几日梅雨季节没有风,要过些日子才能玩。” 凌娇娇走近,平平一下扑到她怀里,要她抱着。 “阿娘!抱抱!” 才半日功夫,她开始粘着凌娇娇了。 凌娇娇抱起平平,平平又开始指挥她,她小手往薛湛身边指:“这里,这里!” 凌娇娇没办法,只得走到薛湛身边站着,然后平平舒舒服服在凌娇娇怀里,监工薛湛做风筝。 “嗯,就是这样,我的老虎风筝!”平平很满意。 “好,都听你的。你怎么说,我怎么做。”薛湛连连点头。 凌娇娇哭笑不得。 转眼到了晚上。过了戌时正,凌娇娇哄着平平入睡。 今日见了阿娘,又得到了许多新玩意,平平情绪激动,久久睡不着,巴拉着凌娇娇给她讲故事。 凌娇娇只得给她说了一个女侠打狗的故事。 “女侠下山行侠仗义,本想扶贫救弱,但是路上遇到一只野狗不分青红皂白追着她咬……” 平平纳闷:“女侠不是会飞吗?” “飞很累的,很费力气。能不飞就不飞!”凌娇娇解释。 “这可怎么办?”平平心疼:“我不要女侠被狗咬!” “幸好女侠遇到一颗大树,她爬上树,狗只能在下面汪汪汪!” “太好啦!咬不到啦!咬不到啦!”平平开心了。 听完故事,平平还不肯睡。 “阿娘,再讲一个!我要听女侠打老虎的故事!” 凌娇娇有点头疼,对待孩子,她不及言怀一有耐心。 以前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都是言怀一哄孩子。 哄孩子这种事,果然还是男人在行。 凌娇娇正苦恼着,外头忽然想起了曲调声。 这声音低沉悠扬,弱音若无的,让人听了心神平和宁静。 不像是琴筝之音,也不像是笛箫。 她听着曲调,心思渐渐放空,眼前似乎看到了一片星空。 那是华云山山巅上的星空,她已经许久未见了。 一曲罢,凌娇娇回过神来,她低头一看,发现平平居然趴着睡着了! 凌娇娇松了口气。 这女魔王,终于睡着了。她给平平盖好被子,然后起身穿鞋,走到了屋外。 院中凉亭内,一人站在那儿,不用细看,凌娇娇也知道是薛湛。 她走近问:“刚刚是你?” 薛湛点头,眼底带着一点笑,眼眸如黑夜中的星子:“嗯。平平睡了吗?” “睡了,多谢。你吹的什么?不像是琴筝之音。” 薛湛举起手,手里有一只埙。 凌娇娇稀奇:“这东西也能吹出好听的曲子?” “只要熟练,一片叶子都可以吹曲。” “真厉害,平平听着就睡着了。不然我不知道还要哄多久。”凌娇娇好奇的盯着薛湛手里的埙。 “你想学的话,我教你。”薛湛忽然道。 凌娇娇皱眉,立即退开一步,生怕薛湛真要教她:“不必。” 她对这个没兴趣。 薛湛看着凌娇娇,浅浅一笑。 凌娇娇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她侧过头,正想找个理由离开。 就在这时,有人走近。 是凌清露。 她手里提着一壶酒,拿着三只酒杯。 “你们两人在正好,我正要找你们。” “找我们?”凌娇娇纳闷:“你和我们有话说?” “是,先坐吧。”凌清露走进凉亭,三人坐下。 凌清露倒了三杯酒:“这是青山城有名的竹叶酒,师姐好久没尝过了吧。” 凌娇娇点头。虽然酒很香,可见凌清露一本正经的模样,她有点忐忑:“清露,你还是先说事情,不然我喝不下去。” 凌清露点头,她坐下看向薛湛:“薛公子,我听阿宝说过你的事。你从前在刑部任职,最近又和我师姐一起查破了两起案子,是吗?” 薛湛隐隐猜到了凌清露的意图,他点头,“是。” “那我师姐的事情,你大概也知道吧。大约五年前,我们的小师妹喜雨忽然失踪,最后师门认定是师姐杀害了喜雨,并把师姐逐出师门。” 薛湛点头:“所以清露姑娘是想让我调查此事?正好,我也有此打算。” 凌清露喜出望外:“那就好。” 凌娇娇神色却有些凝重:“虽然我也想查清此事,只是时隔多年,再想查却无从查起。” 凌清露神色复杂:“师姐还不知道吧?数日前,华云派又有一名弟子失踪了。” 凌娇娇瞪大眼:“又?” “是。师姐知道,这些年我虽然在青山城,可与门内弟子还是有些来往,我托他们打听到,这次失踪的弟子名为秋水,是一名十四岁的少女。和当年的喜雨一模一样!” “可恨的是,出了这种事,华云派居然不想查清楚秋水的下落,反而说是秋水失足坠山!还禁止弟子们议论此事!” 凌清露愤怒不已。 当年喜雨失踪的时候,不足十四。 或许,秋水的失踪和喜雨的失踪有关联! “她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凌娇娇立即问。 “大约五日前。我听说这件事后,便有上山探查的念头。只是……如今我是外门弟子,也不好轻易上山,我找了个理由,要为华云派捐赠衣物,我正要上山,恰好师姐和薛公子来了。” “我去。”薛湛立即道。 买衣裳 凌清露也有这个想法:“只是,薛公子以什么身份上山?要是直接说是去查案,只怕华云派不会让我们进去的。” 华云派掌门不许弟子议论此事,便是想不了了之,又怎么会允许有人查清此事呢? 这个薛湛早有准备:“我听闻华云派有收富家子弟做外门弟子的习俗?” 凌清露眼睛发亮:“是是是!江湖门派维持生计艰难,收弟子拜师礼便是一项收入。从前我们华云派便是以收外门弟子为主要营生,如今华云派没落,没有那么多人拜师了,要是薛公子携礼拜师,华云派自然不会推拒。” 薛湛忍笑点头:“甚好。” “我陪你去。”凌娇娇道。 凌清露不同意:“师姐,你如果和薛湛同时出现,只怕华云派会对薛公子身份持疑,处处防备吧?” 毕竟,凌娇娇当年就是因为喜雨被逐出师门的。 凌娇娇笑得一脸狡黠:“我又没说正大光明陪着。” 以她的武功,偷偷摸摸陪着薛湛不是难事。 凌清露哈哈笑:“好,就这么说定了,我带薛公子上山,师姐偷偷跟着。” 商量好事情,凌娇娇心情不错,一口气把剩下的酒喝光了,然后跑丢下两人,跑入睡觉了。 薛湛也起身回房。 “薛公子,大师姐的事情拜托你了。我进师门的时候才五岁,是大师姐把我带大的,我不想因为这件事,她一辈子活得不开心。” “清露姑娘放心,我必竭尽所能。”薛湛郑重道。 凌清露一笑:“多谢薛公子。对了薛公子,我大师姐最喜欢街头赵记点心铺的烧板栗。”凌清露忽然道。 薛湛微愣,然后也笑了:“多谢提醒。” …… 第二日,薛湛去城里采买一些拜师礼。 凌清露让凌娇娇领路:“薛公子初来乍到不熟悉路,师姐你带他去。记得要买些光鲜气派的东西,薛公子这衣裳也得换一身!” 凌娇娇皱眉:“有必要吗?” “当然啦!薛公子越是显得财大气粗,华云派越是看重他,这样一来薛公子查案也方便。” 凌清露说着,塞给凌娇娇一包银子:“拿着。” 凌娇娇没客气,她本就把自己的身家存在凌清露这里。 于是凌娇娇抱着平平,带着薛湛出门逛街买东西。 薛湛本就是贵公子出身,买那些东西光鲜气派他清楚,他吩咐了薛义、周元几句,薛湛周元就要去买。 “等等,银子给你们。” 这次薛湛去华云派拜师,本就是为了她,凌娇娇自然不能让薛湛再破费。 薛义看了看凌娇娇的银袋子,再他抬头看薛湛,不晓得怎么办。 薛湛道:“不必,我有银子。” “你再有银子也是你的,这次是我的事情,不能让你出钱。”凌娇娇理所当然道。 薛湛心里头有些沉闷,他低声问:“你我之间,还要分得那么清?” 凌娇娇点头:“当然,亲兄弟,明算账,你我即便是姐弟,也得算清楚。” “……”薛湛脸色微僵,薛义最后还是接过了银袋子。 他和周元对视一眼,两人都是满脸同情。 看来,凌娘子是真把公子当弟弟了。 …… 薛义两人去买拜师礼,凌娇娇带着薛湛随意走走。 凌娇娇抱着平平走在前头,薛湛跟在后头。 “你累不累,我来抱平平吧?”薛湛问。 凌娇娇刚想拒绝,不料怀里的平平却道:“要叔叔抱!” 凌娇娇纳闷:“平平,你这么喜欢薛叔叔?” 可她认识薛湛才一天呀! 平平认认真真说:“阿娘累了!” 凌娇娇笑了起来,她把平平递给薛湛,薛湛一把接住。 “平平,你就不怕我累?”薛湛忍不住问, “不怕!叔叔最厉害呢!”平平拍马屁。 “哈哈。”这小姑娘,和她娘一样精明机灵。 很快,凌娇娇看到一家成衣铺:“进去看看。” 掌柜瞧见这一家三口,乐呵呵问:“公子,给夫人买衣裳呢?” 薛湛抱着孩子一愣,他还没出声,凌娇娇道:“给他买,要成衣。” 掌柜立即懂了,这一家是女人做主的。 他笑眯眯问:“那夫人想要什么样的款式?” “看起来就贵气的!”凌娇娇想了想说。 掌柜点头:“二位跟我去后面。” 到了里面,掌柜挑出两件衣裳,一件宝蓝锦袍有暗纹,一件土黄襄金边,有铜钱金纹。 凌娇娇一眼看中了襄金边的那件:“这件好,一看就是富绅穿的!”铜钱绣纹,财大气粗! 薛湛黑了脸:“不要。” “不要也得要。我出银子,听我的!”凌娇娇霸气道。 掌柜抿嘴笑。 薛湛一脸无奈,他拉着凌娇娇到了角落,低声说起悄悄话: “凌娘子,你有所不知,这样的衣裳只有那些没有多少钱,却要装阔的生意人才穿。真正的富贵人家是不会这么穿的。” 凌娇娇皱眉,她上下打量薛湛几眼:“你该不是要告诉我,富贵公子都和你一样,穿一件布衫?!” 要真是如此,那满大街都是富贵公子了! 薛湛神色尴尬:“倒也不是,我看那件宝蓝锦袍就可以,布料也不错。” “行吗?虽然是锦袍,可看起来很普通,都没绣花!”凌娇娇觉得,锦袍刺绣的衣裳看起来才大富大贵。 “……你放心,我有只金镶玉的发冠,配这件衣裳正好。”薛湛道。 凌娇娇半信半疑:“这样穿,真的很贵气?” “真的。” “我信你一回。” 两人商量时,薛湛怀里的平平瞪大眼,听得格外认真。 她也跟着点头:“我也信你一回。” 凌娇娇和薛湛一愣,同时笑起来。 掌柜竖着耳朵听,见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笑着问:“如何?你们决定了吗?” “决定了,就要蓝色那件!” “夫人好眼力!十两银子!”掌柜笑眯眯道。 凌娇娇一脸心疼,不过她还是利落得掏出了十两银子。 十两就十两吧! 要是薛湛不能为她沉冤昭雪,她就把钱要回来。凌娇娇心想。 买好衣裳,几人出去。 正巧路过赵记点心铺,薛湛道:“那边有烧板栗,去买点?” 凌娇娇还没做声,平平欢呼:“好耶好耶!” 薛湛于是抱着平平去买,凌娇娇一脸无奈跟上。 本公子有钱 …… 薛湛买了烧板栗,平平又要去喝甜汤。 三人走走停停,回到大力镖局时,已经过了午时。 薛义按照薛湛的吩咐,买了些补品,治伤药物,还有茶叶、布匹等物。 这些东西装了十几个木箱和盒子,堆在一起,看着格外气派。 凌清露与两人商定,明日一早出城上山。 …… 用了午饭,平平犯困了。不过她还是不肯睡。 凌娇娇给她讲了一个女侠打野猪的故事,平平还是不满足:“还要听故事!还要听故事!” “……”凌娇娇脑袋大,这娃儿怎么越大越皮了? 以前吃饱了就睡睡好了就吃,如今大了开始闹腾了。 她哪里有那么多故事可以讲啊! 幸好这时,外头又传来埙声,果然不一会儿,平平就睡着了,凌娇娇松了口气。 她更加苦恼了:难不成她还真要去遇到吹埙? … 第二日。 一大早,薛湛和凌清露就出发了,两人骑马在前,后面跟了三辆马车,车内都是拜师礼。 他们后面,凌娇娇不紧不慢跟着。 出城后,又走了半日,他们到了华云山脚下。 原本华云山不叫华云山,后来华云派师祖在这里开山立派,因山巅常现彩霞,取名华云派。 于是这座山渐渐也被叫做华云派。 通往山上的石路有弟子巡视,见薛湛一行出现便有弟子现身询问。 那位弟子十七八岁,一眼就认出了凌清露:“清露师叔,你怎么来了?” 凌清露笑道:“是这样的,这位是京城来的薛公子,是我以前跑镖的时候认识的。薛公子想学点武功强身健体,他得知我是华云派弟子,于是托我引荐。” 薛湛下马走过来,神情清傲,他甩开手中折扇,慢慢悠悠道:“听闻华云派是江湖名门,特来拜师。” 他一身宝蓝锦袍,头戴金玉冠,气度非凡! 那小弟子凌光立马信了,一双眼发亮,仿佛看到了一只大金猪! 薛湛又指着后头道:“这是本公子带来的拜师礼,快领我去见掌门吧!” 看见两马车的礼物,凌光压住心里头的激动,立即道:“公子,请跟我来。” “这上山路马车无法上去,我只带了三名仆从,你找些人帮我把礼物搬上去。” 薛湛命令道。 凌光一点也不生气。 越是富贵之人,脾气越大。这位公子来自京城,气度不凡,通身华贵,想来身份尊贵。如此语气不足为奇。 凌光点头:“我这就传令给山上弟子。” 凌光说着,从身后树上取来一只信鸽放飞。 随后,凌光又道:“清露师叔,我已经通知山上弟子下来帮忙,我要在这里看守马车,就劳烦你领薛公子上山吧。” 凌清露点头。 于是凌清露、薛湛几人把马和礼物留下,徒步上山。 等走了一会儿,凌娇娇从一旁的树丛窜出来。 她忍不住笑起来:“薛湛,刚才你演得太像纨绔子弟了!和你平时一点儿都一样。就好像有一个双胞胎兄弟一样!” 凌清露也赞叹:“薛公子确实了得,我从前也见了不少纨绔子弟,嚣张跋扈,就是你方才那个样子。” 薛湛神色淡淡的:“没什么,见多了自然会。” 他家中的几个兄弟,便是如此。所以他想要模仿并不难。 “大师姐,等会上了山,你便自行避开吧,山中内门弟子很多认识你。”凌清露又说, 凌娇娇点头:“嗯,不必担心,我在华云派长大,躲起来容易。” …… 华云派的大门建半山腰,这一块平地建了三开大门。进入后有一段甬道,随后是大殿,左右偏殿。 十分气派。 这是早些年,华云派还阔绰时修建的。 弟子的屋舍,依山而建,内门弟子住在山顶附近,外门弟子则依次在下面。 凌清露说明来意,立即有弟子将他们请入偏殿,然后去禀报长云师叔。 不多时,凌长云来了。他如今是华云派的庶务长老,管着华云派的账务。 “长云长老,这位是薛公子,他要想入华云派拜师学艺。他带来了不少拜师礼,就在山下。”凌清露补充道。 凌长云三十来岁,比凌光稳重许多,他面色不变:“此事不急,我们华云派收徒自有章程,要是公子与我们华云派有缘……” “五十金。”薛湛忽然开口。 凌长云笑了:“薛公子果然与我们华云派有缘!” 凌清露差点笑出来。 薛湛神色清傲:“华云派名满江湖,与本公子自然相配。” 凌长云问:“不知薛公子想拜何人为师?如今掌门,还有我,以及水霞长老还收亲传弟子。” 像薛公子这样财大气粗的,自然不能让他随随便便当个外门弟子。 薛湛皱眉:“不对吧?我听说你们华云派最厉害的是凌飞霜,我来华云派,是特意来看她的!” 凌长云神色微僵:“薛公子有所不知,凌飞霜……早已离开华云派。” 薛湛一脸失望:“这样啊!听说她不但武功高,人也好看。居然看不到了?” “罢了,拜师之事不急,今日爬山累了,我歇歇再说。” 凌长云点头:“也好,薛公子先去客房歇息,拜师之事明日再谈。” 随后,薛义送上一只木盒,里面是五十两金。 凌清露有些吃惊:这金子并非她准备的。据她所知,大师姐压根不会这么大方! 所以,这是薛公子自己拿出来的? 一出手就是五十金,这薛公子真是来头不小! 凌长云见了金子,心里乐开了花。 最近门内收支缺口大,他是左支右绌,捉襟见肘。有了这笔钱,他可以轻松好些阵子。 于是,凌长云看薛湛,越看越喜欢。 他忙派了弟子领着薛湛等人去客房,凌清露则留下:“师兄,我们好久没见,一起说说话。” 凌长云脸色微僵,他叹了口气:“清露,别的话都好说,你要是问我那件事,那就算了。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放屁,你一个长老,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想知道,秋水是怎么失踪的?” 凌长云皱眉不想说,可凌清露死死盯着他,凌长云只得道:“秋水是水霞的亲传弟子,只是她资质不佳,虽然很努力,却武功平平,其实这也没什么,如今有几个弟子认真学武?她虽然不是最优秀的弟子,可也不差。 “不过秋水好胜。她前些日子,每天晚上都要去望月峰练武,有的时候练到半夜。我们以前也会这么做,望月峰山高僻静,能让人安心悟剑。所以秋水这么做,没有人在意……可五日前,她失踪了。” 望月峰是华云山的一处山峰,陡峭僻静,与天相接。能让人安心宁神,沉心静思。 “秋水和几个女弟子住在一个院子,那天早上大家起来后发现秋水门还关门,她们觉得奇怪,推门进入,发现秋水屋子里被褥整齐,秋水一夜未归。” “春意以为秋水还在望月峰练剑,有些担心秋水,就去望月峰找她,但是春意一路登上望月峰,没有发现秋水。” “后来,掌门就派了许多弟子在山上寻找,可还是不见秋水。所以……大伙儿推测,是因为晚上太黑,秋水不小心摔下山了。”凌长云解释。 凌清露皱眉:“又放屁!摔下去尸首呢?你们没去山下找吗?” 凌长云哆嗦一下:“没找到尸首,或许是被野兽吃了。” “有血迹,有残肢吗?”凌清露又问。 凌长云讪讪摇头。 凌清露冷笑:“呀,这野兽成精了,还知道吃完打扫呢?打扫得真干净!你教的?” 喜雨 “……”凌长云叹气:“师妹,我知道你觉得秋水失踪可疑,那你去和掌门说吧,掌门说了,秋水不小心摔下山了。这些事,我又做不了主。” 凌长云转身要走,又交代:“你对掌门说话客气点,他如今是掌门,可不是当年那个大师兄了。” “呵。”凌清露冷笑。 …… 一名男弟子将薛湛几人领到客院。 客院在华云山靠近山门附近,与外门弟子的的住舍临近。 “这两间客房给你们住,等下下午我会送晚饭过来。”小弟子客客气气道。 薛湛连忙道:“小兄弟,我胃口大,一会儿我的吃食多送点。” 小弟子疑惑,这位贵公子看起来清瘦,不像是大胃口的人啊。 “多送多少?”小弟子好奇问。 “……我要吃两人份的!”薛湛认真道。 “……好,好吧。”小弟子挠挠头,这位薛公子真能吃。 不过,师父说他们是贵客,要好好招待,所以两份饭就两份饭吧。 …… 两间客房,薛湛一间,薛义和周元一间。 薛义帮薛湛收拾好屋子,他问:“公子,那晚上凌娘子住哪儿?” 薛湛暼了薛义一眼,薛义嘿嘿笑离开了。 薛湛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却一直没有等到凌娇娇, 薛湛皱眉,她跑去哪里了?不会不知道他住这里吧。 转眼到了酉时。 那名叫做凌河的小弟子送来了饭菜。他一手提着一只食盒,一手提着一只小木桶,木桶盖了木盖。 “薛公子,您说您的饭量大,我特意把饭桶提来了。您敞开吃,管够。” 暗示他是饭桶? “……”薛湛面无表情:“多谢小兄弟。” “不谢不谢,一桶饭不够还有!”凌河把食盒和饭桶提了进来。 “你们先吃,半个时辰后我来收碗筷。”凌河道。 “不必,我吃饭慢,一会儿我让随从送回厨房就好。”薛湛立即道。 “那也行。” 凌河走后,薛湛将饭菜分成两份,一份给薛义周元,还有一份他留在自己屋里。 他也不吃,只静静坐着。 天渐渐黑了,后窗咚咚。 薛湛双眸一亮,他快速起身,走过去打开窗,凌娇娇灵活得像是一只猫儿,一下就窜了进来,她轻轻巧巧落地,一点儿声音没有。 她摘下面具,立即道:“好香呀,有吃的?” 薛湛点头,眼神温柔带着笑:“给你留了,快吃吧。”他走到桌边,从食盒里取出两碟菜,又从饭桶里盛了两碗饭。 凌娇娇看到饭桶有些吃惊,不过她饿极了没多想,坐下来就开始吃饭。 等吃个半饱,她这才开始学着薛湛,开始细嚼慢咽。 “方才你去哪儿了?” 薛湛刘忍不住问。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他都抛诸脑后。 “我跟着清露在山里转了转,秋水是五天前夜里失踪的。”随后,凌娇娇将凌长云的话复述给薛湛。 “从望月峰到秋水的住舍多远?”薛湛问。 “秋水对华云山很熟悉,夜色下山大约要小半个时辰。” “那条路其实并不算危险,山路没有靠近山崖,如无意外,应该不会失足落下去。” 凌娇娇道。 “在那条路山下,没有发现尸首和痕迹?”薛湛又问。 “凌长云是这么说的。清露现在正在确定这件事,她要去问前几日搜山的弟子。明日天亮,我再下山去找。” “好。”薛湛点头。 “秋水如果不是跌下山,便是失踪了。和当年的喜雨一模一样。”想到喜雨,凌娇娇心头沉重。 “喜雨是怎么失踪的?”薛湛问。 “那是五年前的冬月十三,那日是喜雨父母的祭日,晚上她一人去登仙台给她父母烧纸。我本想陪她,可那日我练功受了伤,喜雨不让我去。” “她天刚黑就上了山,我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快子时了。” “我发现喜雨还没回来,有点不放心。就提了灯笼去寻她。” “那夜天上有月亮,我一路往登仙台去,可路上没有遇到喜雨,等到了等仙台,也没见到她,我便赶紧把这件事告诉几位师妹,又去禀报师父。” “众人找了半夜,依旧不见喜雨,天亮后去山下找,也没有尸首。” “既然如此,喜雨失踪怎么算你头上?”薛湛忍不住问。 凌娇娇沉默片刻道:“第二日找不到喜雨,结果欢云师妹说,她那晚睡不着也出门了,她走到登仙台相邻的望月峰上,隐隐看到有两个人影在登仙台悬崖边,不过太远她看不清是谁。” “后来她看到其中一个影把另一个人推了下去。” 凌娇娇没有再说话,不过薛湛明白了:“大家觉得,这另一人是你。” “是,那夜子时我出门寻找喜雨,其他人都是两人一个屋子,可以互相作证。那夜出门的只有喜雨,我,欢云三人。” “那夜欢云亥时三刻出门,她脚程不快,大概子时多才能到望月峰。望月峰也有足迹和她忘掉的灯笼作证。” “而我,正好是子时之前出门,我的轻功好,脚程快,大约子时二刻的时候,正在登仙台。望月峰上欢云看到登仙台那一幕时,差不多是子时二刻左右。” “时间,人,地点吻合,这么说来,你的嫌疑的确最大。”薛湛沉思后道。 凌娇娇瞪了他一眼:“不是我!我那么疼喜雨,怎么会害她!” “虽然有嫌疑,可也没有证据是你,两座山峰相聚很远,欢云只看到两个人影,不能断定是你,对吗?”薛湛又问。 凌娇娇点头:“是。欢云说,只能隐隐看出是两个女子身影。” “既然不能确是你,怎么就把你逐出师门了?” “因为我是唯一有机会下手的人。而且,之前喜雨的武功是我教的,我对她很严格。大家说,我嫌弃喜雨无能,喜雨也对我怀恨在心,所以我们发生了争执。” 提到这,凌娇娇神色落寞。 师父,也不信她。 “别难过,真相总会大白,我想去登仙台一趟。”薛湛道。 凌娇娇点头,趁着夜色悄悄把薛湛带出了门。 因为秋水才失踪,门派弟子心有余悸,晚上都不太敢出门。 所以一路上山,并无他人。 时值五月,山上凉风习习,十分爽快。 凌娇娇在前面领路,薛湛跟在后面。 不多时,凌娇娇指着山中不远处的一座小院道:“那就是从前我和喜雨住过的院子。旁边还有两处小院,这一片都是内门女弟子住的地方。” 薛湛点头:“从这里去登仙台和望月峰分别多久?” “从这里去望月峰和登仙台差不多距离,普通弟子大概要半个多时辰。我的话需要两刻时间。” “好,我们先去登仙台。” 凌娇娇领路,薛湛在后面跟着。 正如凌娇娇所言,月下山路并不那么难走,也远离悬崖峭壁,如无意外,是摔不下去的。 半个时辰后,他们到了登仙台。 薛湛观月看时辰,的确是需要半个多时辰, “再去望月峰。”薛湛又道。 凌娇娇点头,又带薛湛去望月峰, 从登仙台下,下山沟,再上望月峰,一路走来不易,薛湛走得有些吃力。 凌娇娇转身向他伸手:“我拉你走。” 薛湛低头,她的手白皙纤瘦,掌心却有许多茧。 其实他没那么累,只是爬山而已,不算什么。 其实他也不愿意在她面前显得柔弱。 只是,她伸出了手,他无法拒绝。 凌隐雾 薛湛把手放到凌娇娇手上,凌娇娇拉着薛湛往前走。 她力气大,有她帮助,薛湛爬山果然轻松不少。 大约又走了快一个时辰,他们到了望月峰,此时已经是子时三刻了。 薛湛找了个位置,望向登仙台。果然这里可以居高临下,看到登仙台山顶平台的情况。 “不错,当年欢云就是站在这里看到两个人影……在那里。”凌娇娇道。 薛湛点头:“你过去站在那里我看看。” “什么?”凌娇娇一愣,语气微扬:“你叫我现在又去登仙台?” 薛湛点头:“嗯,我想确定一下,看是不是能看到人影。” “你既然想看,我刚才不过来就好了。”凌娇娇有点恼火,她虽然有轻功,可她也是人,也会累呀! 薛湛低头看凌娇娇,淡淡道:“你不给我带路,我怎么过来?走岔路被野兽叼走了怎么办?” “……”凌娇娇服了。 “我过去得半个多时辰,你一个人在这行吗?”凌娇娇不太放心。 “凶手是个很谨慎的人,前几天秋水刚出事,短时间他不会再出来了。”薛湛道:“再不济,我还有你送的袖箭。” “行,那我过去了,你小心点。” 凌娇娇快速离开。 薛湛便站在望月峰上四处查看。 半个时辰后,月过中天,薛湛往登仙台那边看去。 不多时,凌娇娇出现了,从这里看登仙台上的人,果然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黑影子,只是,看不清楚男女。 看来,云欢的话里面有些不对劲。 凌娇娇站在那儿冲薛湛挥手,她大概站了一刻,然后便下山,再次往望月峰这边前来。 薛湛走到望月峰的亭子里坐下,静等凌娇娇。 凌娇娇从登仙台过来这里,又得半个多时辰,算起来得将近寅时了。 可薛湛才坐下没多久,便听到上山石阶那边有脚步声传来。 薛湛一惊。 不会是凶手吧?他没那么倒霉吧? 他站起身来,紧紧盯住石阶口处。 那人身形慢慢出现。 是一个男子,穿着一袭月白色的广袖衣袍,风吹衣动,飘飘如仙。 夜半无人,深山空寂,忽然出现这样的一个人,着实让人有些恍惚。 等那人走近,薛湛看到他十分年轻,约莫二十五六岁,容貌端正,眉宇英朗。 他腰下配长剑,看来是华云派中人。 薛湛立即想起之前凌清露的介绍,说掌门凌隐雾与凌娇娇同岁,生得俊朗……曾爱慕凌娇娇。 看来,正是此人。 薛湛眉心一拧,一副懊恼模样,他冲着凌隐雾呵斥:“你是什么人,忽然出现,吓了本公子一跳!” 凌隐雾也愣住。 自打他担任掌门以来,已经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了。 这人他从未见过,想来是刚上山不久:“你是薛公子?我听长风说,你想入华云派?” 薛湛点头:“正是!” “薛公子,三更半夜,你怎么会在这里?”凌隐雾问。 薛湛皱眉:“你问我?我凭什么回答你?你是谁?”薛湛质问。 薛湛如此无礼,凌隐雾并不恼火,只是淡淡道:“我乃华云派掌门。” 薛湛一愣:“你就是掌门?” “是我。薛公子,夜深露重,你怎么会来这里?”凌隐雾又问。 “我来赏月。”薛湛指了指天:“望月峰之月,果然清透不俗。” 凌隐雾四下一看:“你一个人来的?” “是,月色清冷,一人赏最佳。” “你今日第一次上山,怎么认识路?”凌隐雾显然不太信。 “之前我听清露姑娘介绍过,这地方不难找,我晚上睡不着,便出来走走,顺着小路就走到这里了。” “从客院到此处,至少也得走半个多时辰。薛公子走这么久不累吗?”凌隐雾问。 “不累,一点儿不累。我这次上山拜师,就是为了学武强身,这点累我能忍。”薛湛立即道。 “不管如何,时辰不早,山路陡峭,我送公子回客院吧?” 薛湛迟疑,他怕凌娇娇找不到他担心。 可凌娇娇回来要是撞见了凌隐雾,那就更尴尬了。 于是薛湛点头:“多谢凌掌门。” 于是两人下山回去。 凌隐雾走在前头,薛湛跟在后面。 “凌掌门,你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掌门,武功一定很厉害吧?”路上,薛湛好奇问。 “一般罢了。掌门不过是执掌一派琐事,并非武功最高。如今华云派剑法最精妙之人,当属水霞长老。薛公子想要拜师,可以选她。” “水霞长老剑法最精妙?那她的剑法与凌飞霜相比呢?”薛湛问。 走在前面的凌隐雾身形一僵。 不过他很快回神,继续往前走,声色淡淡的:“不知道。从凌飞霜厉害些,现在却很难说了。” “薛公子,你来华云派,真的是为了拜师学武吗?”凌隐雾忽然问。 “当然!不然本公子花那么多金子做什么!既然如此,我决定了,要拜水霞长老为师!” 凌隐雾点头:“好,你先回去歇着,等天亮了自然有人请你去拜师。” 半个多时辰后,凌隐雾送薛湛到了客院。 “薛公子早些歇息,天亮后还要拜师。” “多谢掌门相送。” 等凌隐雾离开,薛湛才回到房间。 他点了蜡烛,坐在桌边静等。 果然没过多久,凌娇娇就回来了。 实际上,凌隐雾和薛湛从望月峰下来,凌娇娇就看到了。不过她怕被凌隐雾发现,只是远远跟着两人。 等确定凌隐雾走了,她才敢悄悄去找薛湛。 跳进窗户,凌娇娇吁了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这家伙怎么来了。” 薛湛看向凌娇娇,神色微妙:“他也是你师弟?” 凌娇娇得意:“自然。我第一个入门,后面入门的,无论大小,都是师弟师妹。你别看长云三四十了,见了我也得叫我师姐。” 凌娇娇得意洋洋,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薛湛好笑:“你这位师弟,有几分仙风道骨。” “是长得好看。”凌娇娇点头,她有好几个师弟,凌隐雾是肤白貌美,是最好看的。 “你们以前感情也不错?”薛湛问,语气阴阳怪气。 不过凌娇娇压根没听出来。 “也还行。那时门派里只有两个长辈,师父和重芳师叔,他们两个收的内门弟子也不多。我们兄弟姐妹关系都还不错。”凌娇娇道。 “那你被逐出师门时,你这位掌门师弟没帮帮你?”薛湛又问。 “师父心意已决,谁又劝得动?”提到这茬,凌娇娇的神色暗淡下来。 她敬爱师父,可最后师父竟然怀疑她杀人。 这叫凌娇娇委屈非常。 如今师父已经过世,即便查清真相,她也没法去和师父分辨了。 薛湛挑师父 “对不起,是我失言。”见凌娇娇神色痛苦,薛湛心中后悔。他因为私心,便忍不住多说两句。 他自诩君子,却也管不住口舌之快,伤了他人心。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辞辛苦帮我查案,我该谢谢你才是。时辰不早了,早点歇息,天亮后我去山下看一看,你在山上自己当心些。” 凌娇娇说罢便跳窗离开了。 薛湛却再无睡意。 …… 第二日早上。 有弟子把薛湛领到前殿,凌长云已经在等他了。 “薛公子,听掌门说。你昨夜去了望月峰?” 薛湛点头:“嗯,月色不错,本公子随意看看。” “薛公子,你要是想欣赏华云山风光,最好是白天,我会派弟子领路,这夜里还是少出门。”凌长云提醒。 薛湛扬眉:“夜里少出门?为什么?难道华云山上有鬼?!” “……”凌长云讪讪一笑:“薛公子说笑了,这世上哪有鬼?只是天黑山陡,夜里登山危险。” 薛湛点头:“原来是这样,不过我昨夜登望月峰,一路下来觉得山路也不是那么难走。” “石阶规整,也没有修在峭壁悬崖边,只要不乱走,是没有什么危险吧?”薛湛问。 凌长云神色微僵,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无论如何,还是小心为妙……” “薛公子胆子大,不过夜里登山,总归是不安全,且不说脚滑滚下去,若是猛不丁窜出猛兽,也让人吃不消。” 一个女子走了进来,她约莫二十七八岁,一脸清冷之像。 她看向薛湛:“几天前,就有一个弟子在山中失踪,薛公子不信邪,尽管去试试。” 薛湛拱手一礼:“见过水霞长老。” 凌水霞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颔首:“你要拜我为师?” “是有这个打算。”薛湛道。 凌水霞皱眉:“打算?怎么,你还要挑挑拣拣?” “我要见识过长老的功夫之后,才能决定。”薛湛神色有几分傲慢:“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能教本公子的!” 凌水霞顿时面露恼火:“岂有此理……”” 这个纨绔公子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要不是为了他的拜师礼五十金,她怎么可能教这样的一个废物! 要看凌水霞暴怒,凌长云拉住凌水霞:“师妹冷静!薛公子快人快语,说得也在理!” 凌水霞咬着牙!要不是华云派没落了,如今没有什么进项,度日困难,她哪里用得着忍受这样的纨绔公子哥! 凌长云赶紧笑呵呵问薛湛:“那薛公子想如何?水霞长老的剑法的确是我们华云派最精妙的。薛公子不信吗?” 薛湛一脸欠打的神色:“不是本公子不信,只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本公子要亲眼见识……” “如何见识?”凌长云又问。 “昨夜我见了凌掌门,掌门气度不俗,步履轻盈,想来武功一定不差。就让凌掌门和水霞长老比试一场,如此也能叫我亲眼看看水霞长老的剑法如何精妙!” “……”凌长云僵住。这个薛公子真是太过分了! 要不是为了那一盒金子,他真想把薛湛一脚踢出去! 什么东西,居然要掌门和水霞比试给他看! 凌长云眼底微怒,正要回绝,不料凌水霞却忽然笑了起来,她一脸的幸灾乐祸:“好啊!这个提议好,非常好!” 凌长云愣住:“师妹,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我觉得薛公子说得太对了!他花了那么多钱,自然要拜最厉害的人当师父!我和掌门比试一场,谁赢了谁给他当师父!” 正好趁机把凌隐露打一顿! 薛湛看出来了,这凌水霞和凌掌门有仇! 不等凌长云反应,凌隐雾一口应下:“那就这么定了,长云师兄,什么时候比武通知我。” 凌长云无奈,只得再去找凌隐雾商量这件事。 “薛公子,那,那你自便吧,这比武的事情,还得问问掌门。” 薛湛点头,微微一笑,牲畜无害:“好,那就麻烦长云长老了。” 随后,薛湛慢悠悠的四处游荡。 他衣衫华丽,是华云派的贵客,华云派弟子见了他都十分客气。 薛湛回到客院,看到凌河在打扫院子。 薛湛问:“小兄弟,怎么是你来打扫客院?没有杂役吗?”薛湛一副何不食肉糜的好奇模样。 凌河只得解释:“薛公子有所不知,我们门派……没有杂役。”其实是没有多余的钱。 薛湛震惊:“没有杂役?那洗衣做饭,收拾屋子谁来做?” “……都是弟子自己动手的。” 见薛湛脸色不好,凌河赶紧说:“华云派是允许弟子带随从的,薛公子有随从,自有随从替你做。不过随从的伙食费住宿费得另付。” 总而言之,不能让门派额外掏钱。 “那就好。”薛湛松了口气:“凌河,我问你个事情。” 凌河为难:“薛公子,我还要打扫院子……”他这种武功一般,又是身为孤儿被师父收留的弟子,无钱无势,在华云派里头地位低,干活最多。 “没事,我让人帮你。薛义,你来扫地!”薛湛命令。 薛义赶紧过来接过凌河手里扫帚,帮他扫地。 “这多不好意思……” “没什么,就劳烦你陪我家公子说说话,公子要是闷病了,那可就是我的罪过了!”薛义一本正经道。 “那,那薛公子你想说点啥?”凌河问。 “就说说秋水吧?她怎么死的?” “……这,这我不知道!”凌河的脸都白了。 “你胡说,你不知道你哆嗦什么!”薛湛不信,“以后我们都是同门师兄弟,有什么不能说的。” 凌河一脸为难,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大家都说,秋水是夜里走路,不小心跌下山的……” “怎么会,我昨夜去望月峰,一路安全得很!石阶距离山崖很远,即便是跌了一跤,也不至于滚下山崖吧。” “……正常情况当然不会。”凌河压低声音。 薛湛扬眉,一脸好奇:“那不正常情况呢?” “如果,如果遇到鬼打墙……或者被鬼迷了眼,走到了悬崖边……”说到这儿,凌河打了个寒颤。 薛湛震惊:“你是说有鬼!不能够吧?这世上不是没有鬼吗?” “……不是我说!是有人看到!秋水失踪的那夜,张顺也出了门,他是外门弟子,就住在山门附近,他那日打算上山,结果看到山路上飘着一个白影,他觉得是鬼,吓得跑回来了。” 比试 薛湛眉心微拧:或许这个白影,有可能是凶手! “原来真有鬼!”薛湛好奇:“我还从来没见过鬼呢!张顺在哪,我去问问他!” “他?他被鬼吓破胆,前天就下山走了。他本来就是青山城的富家公子哥,来山里玩的,华云派外门弟子来去自由,没有人阻止他的。” …… 凌娇娇这天天一亮就到了望月峰山崖脚下。 她在望月峰山下一片仔细搜寻,没有发现一点血迹残肢,也没有任何破烂衣物。 如果秋水真的摔下山,总得有一点痕迹吧? 凌娇娇正在四下寻找,忽然一抬头,看向高处。 只见不远处的山石上站着一名蓝衣女子,正看着她。 是凌水霞。 “……飞霜,你回来了。”凌水霞压抑着声音,却依旧忍不住微微颤抖。 凌飞霜离开华云派,快五年了。 凌娇娇却叉腰大声问:“怎么的,不叫我师姐了?” 凌水霞又好笑又无奈:“我比你大,我才不要叫你师姐。” “不行。就得叫我师姐!”凌娇娇坚持。 凌水霞叹气:“行行行,大师姐,别来无恙!” “好得很!”凌娇娇笑着说。 可凌水霞却有些担忧:“听清露说,你成亲生子,夫君死了?” “嗯,现在是寡妇了。”凌娇娇大方承认。 “……”凌水霞叹气:“那……那个薛湛是怎么回事?” “你见过他了?你怎么知道我认识他?清露告诉你的?”凌娇娇好奇。 “他是清露带来的,你同时出现,他自然和你有关。我今日见了他,他不像是来拜师学武的,他来做什么?”凌水霞又问。 “你在做什么,我们就在做什么。”凌娇娇道。 凌水霞明白了:“所以大师姐怀疑,秋水失踪不是意外。” “你也是这样认为吧。不然你也不会来这里搜寻。” 凌水霞点头:“秋水是我的弟子,她虽然天资不高,但是很勤奋懂事。她无缘无故失踪,我怎么能不管?” “这几日,我每日都来山下搜寻。” 凌娇娇急忙问:“那你可发现了什么?” 凌水霞摇头:“没有……大师姐,我推测秋水没有跌下山。不管是死是活,我想找到秋水。” “我也想,秋水不是第一个失踪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如果不查清楚真相,就还有下一个人失踪! …… 凌娇娇和凌水霞在山下又找了许久,眼看天快黑了,凌水霞道:“大师姐,看来山下的确什么也没有。” 凌娇娇点头:“或许……线索在山上。” “那明日我再去看看。大师姐,你晚上住哪儿?不如随我……” 凌娇娇摆摆手:“不必了,我去找薛湛。” “现在,天黑了?”凌水霞一脸惊讶。 “谈事情!”凌娇娇急忙补了一句。 凌水霞神色更复杂了:“我又没问,你解释什么?” “……你看起来想问。”凌娇娇急忙道。 “……是吗?”凌水霞笑了。 …… 天黑后,凌娇娇回到了客院。 她跳入薛湛屋内,薛湛正在等她。 又是三个菜一桶饭。 凌娇娇饿坏了,先填饱肚子,才慢慢和薛湛说起今日的发现。 “水霞这几日每天都去山下搜寻,没有发现什么,我想秋水很可能没有跌下山。” 薛湛点头:“我也有发现。”薛湛把凌河的话告诉凌娇娇:“如果张顺没有说谎,他那夜看到的白影有嫌疑。” 凌娇娇立即站起来:“这么说来,张顺是关键!他家在青山城?我明日就去找他!” “不必了,我派周元下山去找了。”薛湛解释。 说完事,凌娇娇打算翻窗走人。 薛湛却叫住她:“等等,你去哪儿?” “去找个地方睡觉呀。”她又不是神,总不能每天不睡觉。 “你现在不能现身人前,多有不便。就在这里宿下吧。”薛湛望着她说。 凌娇娇诧异:“这儿?” “嗯……”见凌娇娇一副惊诧模样,薛湛有点不自在:“你放心,你睡床,我睡软塌上,互不干扰。” 凌娇娇好笑:“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是怕你不放心!” 她可没忘记,薛湛之前为了防她,弄了个大黑罩子。 薛湛耳根发热:“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不怕我?”凌娇娇眉头一挑。 “……”薛湛盯着她没说话,他倒是想怕呢。可他知道,别看凌娇娇有时候说话不正经,可人却正派得很。 被薛湛盯着,凌娇娇也不知怎么的,忽然有点心虚。 她避开目光:“我睡塌,你睡床。” “好。”薛湛点头,他默默走到里面,只脱了鞋履和衣而眠。 凌娇娇则睡在了塌上。 她抬手一扬,灯熄灭。 屋内昏暗寂静,薛湛努力去听,却什么也听不到。 仿佛她已经走了。 薛湛心里不由得有点儿慌,他忍不住出声:“你睡了吗?” “还没。怎么,你睡不着?”凌娇娇问。 “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水霞长老和凌掌门相比,谁的武功厉害?”薛湛问。 凌娇娇觉得薛湛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不过她想了想认真道:“凌隐雾入门时间早,他六岁入门习武,基础打得好,算是小有所成。” “水霞师妹十四岁才入门,已经过了最佳的习武年纪,可她天赋好,又心无旁骛,所以进步快。” “当年我离开华云派的时候,水霞师门的剑法已经和凌隐雾不相上下,如今过了快五年,我想水霞的剑术已经在凌隐雾之上。” 薛湛哦了一声:“这么说,明日比试,凌掌门要输了?”他语音微扬,像是有点高兴。 凌娇娇更纳闷了:“什么?他们要比试?怎么会?凌隐雾是掌门,要是输了多丢脸!” 薛湛像是忍着笑:“是真的,他们明天要比试。是我提的出的。” 凌娇娇一下坐起来,她朝着薛湛那边看去:“真的吗?你提出来他们就同意了?他们怎么会答应你?!” 凌娇娇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因为据她所知,凌隐雾是个要面子的人。他如今是掌门了,要是当着众人的面输给水霞,多少不好看。 水霞那个直性子,是绝不可能作假的。 所以她不会让着凌隐雾。她甚至可能让凌隐雾输得很惨! 薛湛心里有种微妙的快乐,他忍着笑:“大概因为我的拜师礼是一盒金子,凌掌门不好拒绝吧。” 凌娇娇一愣,随即哈哈哈笑起来:“真有你的!华云派这两年入账少,入不敷出确实有些艰难……” “薛湛,那金子是你的?”凌娇娇话锋一转,她记得薛湛抠搜得很。 “嗯……” “你挺有钱呀!” “还好。”薛湛谦虚。 “不过你对我倒是挺抠搜的。”凌娇娇还记得,在桦县的时候,薛湛几个铜钱都要跟她计较。 “……”薛湛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