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男主不是渣男》 1. 你是我爹(修文) 深夜,谢府。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曜星扯起嗓子大喊,一声高过一声,越来越尖锐。 呼救声惊醒整个谢府,谢玉辰随意披好衣服,跨过房门向声音走去,待看到穿着內衫的曜星扬着手呼救,脸色一黑,刚想开骂。 “爹~”曜星一个人在陌生的府上,只有夜色陪伴,娘亲又病了生死不明,救命声越喊越难过,越喊越绝望。等看到谢玉辰时,便只有无尽的委屈,不自觉就叫出了心底的称呼。 谢玉辰:“……” 赶过来的谢一:“!!!” 只有秦伯突然脸色一变,双手竟握拳隐隐有几分期待。 还不等谢玉辰反应,曜星自己已经脸色几变,最后看了看谢玉辰,眼神早已从委屈变成了怨恨,抿着嘴在懊恼自己的失口。想到桑瑶,又赶紧讨好道:“爹爹,娘亲病了,全身发热,而且是高热,你赶紧找医者来给娘亲看看吧。” 看着曜星一脸抗拒却又不得不低下姿态求他的样子,谢玉辰脸色毫无所动,只淡淡问道:“我为何要管她?还有,我不是你爹!” 曜星所言对他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什么爹,什么娘亲,一个小孩竟然能为了求人随意认父,不知为何,谢玉辰心底竟隐隐有几分气性。 “你!”曜星恨不得破口大骂,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下这口气,大声骂道:“你简直不是人,你不认我可以,毕竟你从未见过我。可是我娘亲因为你变得一无所有,有家都不能回。如今病重在床,不过是让你找个医者,竟还推三阻四?” 曜星说着说着,委屈铺天盖地袭来,竟带着哭腔,又道:“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就不该对你报期待。” 谢玉辰被曜星一番话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想出声反驳,就看见秦伯神色不对,便怀疑是秦伯与这孩子有所关联,便隐下疑问,让谢一去请李无恨。 曜星跑回客房,一灯如豆。他坐在床前,看着桑瑶潮红的脸上,眉头紧皱,神情痛苦。心下一痛,神医怎么还不来,一时又担心谢玉辰骗他。又想起刚刚进谢府时的情景。 一个时辰前 秦伯在前头引着桑瑶和曜星入府,期间懊恼得想打自己的嘴巴,怎么就,怎么就乱开口了呢?怎么就引着他们入府了? 桑瑶进府后有些懵了,七拐八拐的路全靠头顶的明月,她得打起精神才能看清脚下。有求于人的她甚至不敢要求秦伯提供一个灯笼,秦伯对路况熟悉,走路又快,她只能拉着曜星死命盯着脚下,用余光注意着秦伯的衣摆。 突然,秦伯脚步顿然一停。桑瑶紧急停住脚步,才堪堪没有撞上他的背。正疑惑,突然听他恭敬地喊了一声。 “主子!” 主子?什么主子?高度集中的精神让她一时间很难思考别的东西。半晌才意识到这是遇上府上主人了,一惊,慌忙抬头。 月光下一个男子逆着光坐在轮椅上,被谢一推着,有些看不清面目。她不自觉近前两步,这才看清对方。 面前的人,面如冠玉,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目若朗星,五官立体,如刀刻斧凿般。竟俊美得让她倒吸了一口气,赶紧移开视线。 余光却又不由自主的看向男人,他身着一件黑色鹰翔蝠纹劲装,腰间祥云宽边锦带,只缀着一枚圆白玉佩。微分着一双长腿,背脊却挺得笔直如松柏,不知站起来是何模样。一时间眼睛都不知道放在何处,脸色有几分为难。 谢玉辰没管桑瑶作态,看着秦伯,心里有几分惊讶。 秦伯赶紧弯腰请罪:“主子,他们宅子烧了没处去,老奴自作主张带他们入府,还请恕罪。” 谢玉辰身后的谢一也应声道:“主子,这就是我刚刚跟您说过的女子。” 一听秦伯和谢一为自己的事说话,桑瑶也赶紧表明态度,一反刚才的尴尬,欺身上前行了个福礼,柔声道:“大人,实在是情非得已,还请大人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大发善心,允我们叨扰一夜。”看谢玉辰不发话,更是急地立誓表态。“我保证,明日一早,立刻离开。”然后又自觉态度不够诚恳,补上一句:“求您了。” 到这时,谢玉辰才堪堪从桑瑶脸色扫了一眼,脸上神色未动,仍旧一言不发。 突然,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地侧头盯住了曜星。曜星被谢玉辰的目光一激,脸色顿时一片惨白,嘴唇微张,有几分痴态。 “可!”谢玉成微微颔首,随后便示意秦伯可自行带他们安顿。 桑瑶拉着曜星跟上秦伯的脚步,半分没察觉到曜星的失态,更没看到踏过拐角连廊的时候,身后的曜星回头盯着谢玉辰看了很久,神色有几分不可置信。 谢玉辰看着桑瑶鞋尖的东珠晃晃悠悠走出视线,当然也看到了曜星的神色,他确信他没有看错。那孩子眼神里对他并非陌生,而是隐隐透着怨恨,他认识自己?谢玉辰自诩过目不忘,却从未见过他。 也罢,不过是个小孩,谢玉辰想。 ———— 桑瑶精疲力尽,坐在床边等待人送来洗澡水。看了看坐在桌边一脸恍惚的儿子曜星,竟然觉得眼前有些花。她甩了甩头,定了定神,环顾了一下房间,空荡荡的,除了架子床和一张大圆桌,什么都没有,估计这之前就是个下人房。 她再次甩了甩头,企图把脑子里乱麻麻的不可思议甩出去。谁能想到,她竟然在几个小时里,就住进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府里。不对,应该说是她在几个小时里,就求着一个陌生男人收留她。 想到这,她神色微变,虽然情有可原,但是这也太令她无所适从了。 她陷入了思考。这个府里的主人初见时对方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加上她当时只想着留下来,没多想。但是现在想想,她确信没有见过他,却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因为谢府没有女子和孩童的衣物,所以桑瑶和曜星沐浴后,只能穿着原来的內衫睡觉。互道晚安后,两个人都各有所思,没精神睡前沟通,没多久就呼吸平稳了。 曜星是被一阵阵火热醒的,睁眼时,他竟然有种还在厨房的火光下的错觉。待适应黑夜以后,他才感觉到自己被桑瑶紧紧捆在怀里,一阵阵热浪席卷着他,他艰难地伸出手,摸到桑瑶滚烫的手,心下暗叹不好,赶紧挣扎着出了她的怀抱。上手一摸桑瑶的额头,热得能烫熟鸡蛋了。 想到娘亲一向体弱,他赶忙起身,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就向着记忆中来时的路一阵奔跑。待走到与谢玉辰分别的地方,他茫然地停下脚步,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可是想起娘亲……他不得不扯起嗓子大喊。 正想着,谢玉辰到了,曜星收回思绪。 谢玉辰坐着轮椅被谢一推过来时,李无恨还没到。谢一不等吩咐便将客房几处灯盏都点亮,然后退回门边站岗。 秦伯看着曜星对他们的到来无动于衷,心下怜惜他这么小就如此懂事,便主动发问:“小孩,你叫什么?” “我叫曜星,日、月、金、木、水、火、土的曜,星就是星星的星。”曜星头也不回答到。顿了顿,曜星又轻声介绍道:“我娘叫桑瑶。” “我姓秦,是府上的管事。曜星啊,爷爷问你,你此前说得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们当笑话听就是了。”曜星冷冷道,此时他的眼里只有娘亲,和未到的医者。 秦伯有些尴尬,回头看了看一言不发的谢玉辰。 谢玉辰直接甩下一句:“看来你娘是不需要治了。” “你!!!”曜星怒而从床边战起回头,怨怼地盯着谢玉辰,灯光下,小小的身子竟然有几分王者气势。 “还想治,就好好回答!” “回答什么?我话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她是我娘,你是我爹,我是你们两个人的儿子!”曜星愤怒地大喊。 “不可能!”房间的三人还没说什么,房门外就传来一声响亮的回答。 原来是李无恨到了。 曜星大喜,知道是神医来了,顾不得他说了什么,小跑过去,扯了李无恨就要给桑瑶看病。 李无恨刚给桑瑶扶脉,曜星就开始发问:“怎么样,我娘亲没事吧?” 李无恨摇摇头,曜星怕得一下站不稳,跌坐在床上,大家这才发现他竟然连鞋都没穿。 “我说你这小儿,诊脉哪有那么快,不得望闻问切慢慢来啊。”李无恨说着就动手掀了掀桑瑶的眼皮,看似随意地瞥了一眼。 曜星被李无恨这几下气到,却无能为力,只能等待结果。 “没什么事,风邪入体,又急火攻心,这才发了热,吃一帖药明早就好。不过……”李无恨顿了顿,看了看在场的人,特别是谢玉辰一眼,“可能饿坏了,所以体力不济。你们几顿没吃了?”然后给桑瑶扎了几针,便在桌边写起了药方让谢一去叫人煎药。 曜星心下一安,呼出一口气,小脸白惨惨,好不可怜。 “你们没吃饭?”秦伯问。 “娘亲不会做饭,所以我们这两天就喝了两碗粥。今晚也是因为娘亲想给我做顿饭吃,才把院子烧了。”说着,曜星就低下了头,洗了洗鼻子,有几分难过。 在场的人一时都有些说不出话来,还是秦伯率先出去吩咐人去煮一锅面端过来。 “你刚刚说他是你爹?”李无恨指着谢玉辰问曜星。 “是你爹!”曜星想起刚刚诊脉时他的大喘气,没好气地答道。 噗呲一声,秦伯忍不住笑了,谢玉辰眼里也有了几分笑意。 “好好答话!”李无恨被他们一笑,有些气恼。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曜星又回到床边守着桑瑶,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还别说,你这性子,真有几分像他。不过……”李无恨先肯定又留个话头等着曜星接话,却没想到曜星理都没理会,只好自己一个人又把话接下去,“不过你不可能是他儿子!” “庸医!” “你说什么?” “我说你眼睛是瞎的,是庸医。没想到竟然耳朵也聋了,果然是庸医。” 这下李无恨真的有点怀疑曜星是谢玉辰的儿子了,这气人的模样真是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说绝无可能。” “呵呵~你说不是就不是,难道你看到我不是他儿子了?”曜星冷冷又道,“说得好像谁稀罕做他的儿子一样。” 李无恨心下笃定曜星不是谢玉辰的儿子,却也被曜星的态度一噎:“我自然知道你不是,你偏要说是,难道你有什么证据不成?” ……一阵沉默,曜星没有再答话。 “哈哈,心虚了吧?没话说了吧?黄口小儿!”李无恨找回场子,乐呵一笑讥讽着曜星。 又一阵沉默后,曜星突然站起身,回头看着众人一眼,然后盯着谢玉辰,神色冷然,漠然道:“如果我有证据呢?” “什么?” 2. 爹还是跌?(修文) 曜星话中的笃定,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特别是秦伯,更是眉毛、嘴唇颤抖着极为激动。 谢玉辰也被曜星眼中的恨意惊到,不知怎的,竟觉得心像被针扎了一样,一阵刺痛。刚想说话…… “唔……”李无恨扎的针起了效果,桑瑶醒了。 她迷迷糊糊中听到好像身边有人一直在争论什么,又听到曜星话中的委屈,挣扎着醒过来。看清房中还有外人,赶紧拥被坐起,一时不解什么情况。 曜星一见,立即上前解释:“娘亲,你发了高热,吓死我了。”又道,“你现在好点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桑瑶看着曜星白着一张委屈的小脸,明明是个小孩子,却企图用自己的肩膀抗起家庭重任,心里一阵感动。 她顾不得旁人,一把捞过曜星将他拥在怀里:“我很好,倒是你,怎么衣服不穿,鞋也不穿,你也想要生病吗?” “我……”曜星一时委屈地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是娘亲话说重了。你想呀,要是你也病了,谁来照顾我呢?所以你更有好好爱惜自己呀!”桑瑶知道自己话说重了,连连道歉。 曜星听了,赶紧跳下床去,旁若无人地穿起衣服,又听桑瑶问道:“我刚刚迷迷糊糊好像听你们在说什么爹不爹的,是在说什么?” 桑瑶没好意思说自己想问的是你们几个大人是不是欺负我家小孩了,毕竟人在屋檐下,势单力薄的。 众人还在被曜星从凶狠小狼崽变成温柔小狗崽竟然只有桑瑶一句话的两幅面孔惊到。就听到桑瑶发问,众人都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李无恨自觉失了大人风度,摸了摸鼻子回:“就这小子,刚刚说……哎哟……” “住口!!!”曜星一把将手中在穿的鞋扔在了李无恨的嘴上,恨恨地盯着李无恨。 “曜星!!!你这是做什么?咳咳……”桑瑶被曜星的动作惊得一阵气急,拉住曜星回身,刚想说教曜星,就被曜星眼里的泪水吓到。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嘛,再怎么样也不能动手呀。”桑瑶第一次看曜星哭得如此伤心,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偏偏他又半分声音未出,通红的眼睛里全是委屈难过。 她的心都要被曜星哭碎了,再顾不上和李无恨道歉:“有什么委屈你告诉娘,好不好?” 曜星扑进她的怀里,大声喊道:“刚刚娘亲发热,我出去找人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现在腿好疼!” 桑瑶听了这话就要掀开曜星的腿,却被曜星扭身挣脱开。 “娘亲,刚刚这个神医伯伯给我看过了,擦了药已经没事了。” 桑瑶不想强迫,看他行动自如,就放心了。一时又有些头疼,只揉了揉太阳穴向李无恨道歉:“您就是神医吧,早就听说过您起死回生的神迹,今日终于得见,真是荣幸。”又道,“真是对不起,曜星刚刚可能是一时失手,我代他向你道歉,只他还小又自小不愿受他人教诲,等回头我病好了一定教训他。” 桑瑶当然知道曜星不是失手,他的暗器是舅舅教的,可谓角度刁钻百发百中。 李无恨被高帽一戴,又见美人蹙眉,气得吹着胡子又不好真跟小孩计较,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众人虽不知道曜星为何撒谎,但是都默契的不再提起爹的话题。 正当众人要离开时,久等不到的药和面同时到了。 “曜星,别忘了你的腿伤,吃了面过来再擦一次药吧。”走前,谢玉辰特意留下话。 ---------------------- 吃了点面条,又喝了药,桑瑶再也撑不住了,神色涣散:“娘亲先眯一会儿,你吃完药记得上药,我……”还没说完就睡过去了。 曜星用筷子扒拉着面,鸡汤面,浓郁的香,可是他却半分胃口都没有。 他知道,谢玉辰说得擦药就是想要看他说的证据,他不知道该不该拿出来。就凭谢玉辰几番作态,曜星并不想再和他有什么联系。 本来如果不是这场大火,他们明天就会坐上去镇上的马车,然后两个人按计划的那样,岁月静好,他也会在娘亲的疼爱下好好长大。 曜星想起宅子里的大火,一阵懊恼。 两个时辰前…… “娘亲,要不我们还是喝粥吧,别炒菜了。”曜星手里拿着一根干木柴,犹豫再三,还是对桑瑶提出了诚恳的建议,毕竟有两顿磕磕绊绊的白粥在前,他动物般感觉到了危险。 此时桑瑶满脸的跃跃欲试,与曜星的担忧截然相反,同样是两顿白粥,她却从中得到了莫名的自信。毕竟她可从来没有进过厨房,就将粥煮出来了,而且不是一次的侥幸,是连续两次,并且口味虽称不上软糯香甜,也是入口不亏的程度。 “不行,今天我高低得给你整两个硬菜。”桑瑶侧头看了看曜星,眼睛放出一片光彩,“你放心,虽然以后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但是娘亲会尽力给你最好的。” 此话一出,曜星的担忧顿时烟消云散,不是因为突然对桑瑶的厨艺肯定,而是带着对美好未来的期许。 噔噔蹬几步,跑到厨房外拿码好的干柴进来,可是他太小了,尽管他很努力,可是三岁的孩子手小腿短,一次也只能抱起一根。 桑瑶看不下去了,这样下去连烧火的柴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齐全,更何况案板上的菜她已经切好了,有些等不及了。她几步来往,不确定一顿菜到底要费多少柴,干脆直接接连抱了好几捆进厨房。有些柴捆得不扎实,来往的路上便洋洋洒洒铺成了一条柴火小路。 看着厨房灶台边满登登的柴,桑瑶累得用直接用袖子擦起了鼻尖的汗,俯身看了看灶膛,已经被曜星升起了大火,不禁给了曜星一个赞许的眼神,她的儿子学习能力一向如此出色,哪怕是‘煽风点火’也不在话下。 得到桑瑶的鼓励,曜星更是干劲满满,手中的大蒲扇呼呼风起,火星时不时噼啪作响。 桑瑶架好笨重的锅,倒了一瓢水稍微洗了洗,就想按照记忆中书上回想:先放油,再放菜。谁知道手中油壶倾倒,油一入锅,锅内滋滋作响后竟然啪嗒啪嗒开始冒起油星,直接四处飞炸在她的眼前。 “啊!” “啊!”桑瑶和曜星两人都被这一变故惊得魂飞魄散,曜星更是想都没想就拉着桑瑶离开,谁知一点油星直接炸在桑瑶手上,她一吃痛,手上未来得及放下的油壶直接咚一声掉在了灶膛边的柴上。 灶膛烧火声,油星滋滋声像按下了暂停键,只剩油液静静流淌着,然后在桑瑶和曜星眼前“轰”一声升起一米高的火苗。 两人都被这变故吓到了,桑瑶眼疾手快,拿起灶台上的水瓢,就往火上一浇。这可坏了,只见柴上“刺溜”一声极为刺耳,火不仅没灭,反而越来越盛,没几个呼吸间,厨房所有的干柴都起了烈火。 桑瑶见状不好,已经放弃救火,拉着曜星奔出厨房。 本来厨房为了安全就是独立一侧,不与居室同连,可是没想到之前落下的柴火也慢慢被引燃,眼看着小院是呆不下去了。 桑瑶赶紧带着曜星跑出小院。 七月的天,此时夕阳已经快落幕了,借着余光,桑瑶眯着眼睛四处张望,才在院子不远处看到唯一的府邸,一阵奔忙过去。抬头时匾额上‘谢府’两个字已经近在眼前。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桑瑶甩着手用力敲着谢府的门,或者说是用力砸门,期待门能赶紧打开,更希望谢府能大发慈悲派人灭火,解决她眼前的困境。 她时不时吹一吹因砸门而一片通红刺痛的手,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的儿子曜星,抿了抿嘴角,用眼神表示自己的无能为力。此时她连两人早已打鼓的肚子都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曜星看着她安慰道:“娘亲,不会有事的。”然后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宅子开始升起黑黑的浓烟,张牙舞爪向四处蔓延,他藏起眼里的恐惧,伸出手拉住桑瑶的衣角,用力捏了捏,再次肯定道:“一定不会有事的。” “一定不会有事的。”曜星话音一落,谢府的门终于‘闷哼’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虽然只打开一条两掌宽的门缝,但对此时的桑瑶来说不下于救命稻草。桑瑶连门里的人都没看清,就直接开门见山地求救。 “救命,我们是隔壁府上的,做饭的时候,厨房起火了,现在火势控制不住了,想跟贵府借几个人灭火。”桑瑶语速极快,顿了顿,“等火灭了,必有重谢。拜托拜托。” 桑瑶急得恨不得伸手进去把门里的人拽出来,却只是双手合十,不停歉疚地作揖。救火这事,可大可小,一个不好可是会死人的。 谢九早就听到了敲门声,却没有开门,而是转道去了内院寻管家秦伯。他不知道门能不能开,他只知道门不能由他来开。毕竟主子几经追杀,多次命悬一线,终于理清身后,来到这个偏远小镇养病很是不容易。 谢九寻到秦伯的时候,他本来就在房间忧心被神医改了又改的药方,待听到陌生人上门,心里更是存了气。等听到桑瑶来意以后,更是冷漠到了极致。 秦伯干脆直接拉开了府门,看清眼前的桑瑶。 桑瑶青丝如绸如缎没有挽成时兴的发髻,而是随意在头顶卷成一个道姑头,此时更是有不少散发潦草凌乱地在头上肆意而出。鹅蛋脸上,秀挺的小巧琼鼻,玉腮白里透粉,微微泛红,更为明显的是,脸上四处有黑灰抹过的痕迹,显示着主人的慌乱。娇艳欲滴的唇透着水光抿着,依稀可见的齿痕透漏不安,一双琉璃般的眸微微圆睁,水光四溢,带着祈求。 身穿淡蓝色素色裙装,袖口领边绣着些细细花草样式,外罩一件轻薄的防风斗篷,裙下漏出一双绣鞋,鞋头各缀了一颗东珠。随着主人不安的脚尖,东珠有些轻微晃动。衣服上不时显露勾丝划破之处,衣袖衣摆湿漉漉,更不用提各处污渍,将原本材质上乘的衣服毁了个干净,处处透着狼狈。 秦伯欲脱口的骂声就咽在了嘴里,表情微露出不耐烦,嘴里却道:“谢九,你带着府上能动的人去给隔壁救火,务必灭火。”也不提请桑瑶进门,也不提救火时是只灭火还是要去救人救助财物之事。 谢九一听,就懂秦伯的意思了,离开回身找人。能动的就是明面上能出来走动的人,那些暗卫什么的就别叫了。只要能灭火就行,其他的不必管。 桑瑶心念一动,看着谢九动作大喊:“只管灭火就是,府里没有其他人,那些财物什么的不用管,你们注意安全。” 秦伯听桑瑶一喊,脸色微霁,态度也柔和不少。等谢九随着谢一等人出来时,看了看桑瑶后还多交代了几句,便不再多管直接回内院了。 桑瑶看着几个男人浩浩荡荡地朝着自家小院走去,牵着一直沉默的曜星自觉想跟上。可是男人脚步太快,几下就进了院门,桑瑶跺了跺之前等得发麻的脚,微叹一口气,按着一大一小自己的节奏走。 桑瑶牵着曜星一进门,只见浓烟滚滚铺面而来,直接呛得她一阵急咳,眼睛更是泪眼朦胧,一下就睁不开眼。 谢一指挥着谢九几个提桶将全身浇湿,然后提桶的提桶,打水的打水,随手用打湿的手巾往口鼻一捂,就穿过浓烟,冒着熊光烈火而去。 看到桑瑶牵着个孩子进来后咳得摇摇欲坠,心下怒道:“你进来做什么,来添乱吗?还不快出去。” 桑瑶被谢一说得脸色一白,在红光的映照下,红白黑晕成一团奇异的色彩,已经看不出容貌,只有一双眼睛透着无辜和哀泣。 谢一心口一窒,跟随主子太久了,一次又一次的刀光剑影,他早已忘记温情为何物。 或许是近年来,主子越发沉稳,隐约有几分息事宁人、与人为善的意思。连带着他在桑瑶的目光下,也有些无所遁形的窘迫,刚毅的脸扯出一丝笑,看上去甚至有几分诡异。 “我的意思是,这里太危险了,你们出去等,好了再进来。” 桑瑶不是不识好人心的人,领了谢一的情,牵着曜星走了出去。也没敢走太远,就在门外十步开外的树下等。 此时已经入夜了,本该见星的黑幕却被火光冲得亮如白昼,她从未见过如此盛景,竟然觉得异常美丽。她一言不发,让曜星有些害怕。 “娘亲,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你不觉得很美吗?” 3. 爹娘私奔(修文) 曜星顺着桑瑶的目光望去,曜星有些惊讶,他一点都没觉得哪里美,只有无尽的懊悔和恐惧。如果当时不是他们跑得快,恐怕现在两人都会在火里挣扎。 桑瑶没想着要曜星回答,面无表情,痴痴地看着火光,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她身体一个激灵,然后迅速蹲下来拥住了他。 曜星身体一震,忽而感觉到颈边渐渐湿润,娘亲竟然哭了。他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太小了,就算再早慧,他又能如何呢?心念起,竟然升起几分怨念。 “曜星,我是不是很差劲?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也不可能起火的。”桑瑶哑着嗓音低泣,“曜星,怎么办,怎么办?我真的能照顾好你吗?” “或许,或许我……” “娘!!!”曜星大叫一声,尖锐的嗓音破了音,强势打断了嗓音未说的话。又伸出手紧紧回抱着她,低下嗓音道:“娘亲,别这样说。” “别这样说,我只有你了。”说完,便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 等谢一带着人灭完火出来,就见树下抱头痛哭的两人,一时间感觉自己的头也开始痛了。 几下踌躇,让身后的人先回去汇报,接过谢九手上的火把,便朝桑瑶他们走过去。 “火已经灭了!” 谢一的话惊起了两个人,顿时两张哭花的脸同时扬起,看着他。他噎了一下继续道:“不过屋内损毁严重,而且全部浇湿了,今晚恐怕是不能住人了。”说完就看着身下的两人。 桑瑶当然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可是她没有任何办法,这地方实属偏僻,就这两栋宅在,再远的宅院她也没见过。更何况几年来她和曜星两个人从来没有出过府门,今日是头一遭,所以她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期待地看着谢一。 “跟我来吧。”谢一一把扶住起身时踉跄着脚步的桑瑶,然后迅速收回手,转身就走。 桑瑶顾不得脚疼,扯着曜星就疾步追上去。曜星擦着眼泪,未哼一声。 谢一让桑瑶他们在门口等一会儿,然后就进谢府了。 桑瑶在谢府门前等了一小会儿,门又打开了,出来的不是谢一而是秦伯。 听了谢一让桑瑶她们留宿的话,秦伯并未答应。看着谢一转身,猜到他可能去找主子,他赶紧先一步赶到门口,想直接拒了桑瑶他们,若他们识趣,就是主子同意了也不好意思再留下。 别怪他,他也只是心疼主子,不想让外人入府增添不必要的危险可能罢了。 等他开门见到桑瑶时,他刚想厉声大喝,一举劝退小娘子,却在看到桑瑶身后探出头的曜星时,脸色大变。 这、这、这,他竟再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嘴巴像是有了自己的思维,自己就吐出一句:“外面起风了,赶紧进来。” -------------- 曜星就这样坐着,企图挨过这个夜。 直到曜星被谢一请进谢玉辰的书房,他才看清众人竟然都没睡,秦伯、李无恨都在。秦伯是激动,李无恨纯粹是好奇看热闹。 “说说看吧?你说的证据。”谢玉辰坐在书案后面,没管众人看法。 曜星犹豫再三,当众提出了一个条件:“要我拿出证据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曜星是吧?跟我提条件的人是什么下场你可能不太清楚,我念你年纪小不说,是怕你会吓到。”谢玉辰冷漠道,没问条件是什么,也不屑问。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等娘亲好了我们就走,你们就当从未见过我们就是。放心,医药费住宿费不会少给你们。”曜星转身就走,丝毫不留恋。 秦伯一看,这哪行啊,伸手赶紧拽住按在椅子上坐下,这孩子可真倔啊,就这样坐着一言不发。他赶忙看着谢玉辰,眼里有几分祈求。 谢玉辰被秦伯一看,想着他年纪大了,只能先一步开口:“先说你的条件。” 曜星这才抬头看他:“放心,条件很简单,于你们来说举手之劳而已。” “我要你们答应我,等你们看过证据确认了以后,不得在我娘亲面前透漏你是我爹的事,哪怕是暗示也不行。” 众人没想到条件竟然是这样,这让他们先前的猜测反倒落了下乘。 “可!”谢玉辰看了一眼众人,众人立即都应声答应。 “证据还在我们院子里,我明天回去拿。”生怕谢玉辰让他现在就去拿,他赶忙又对着秦伯道:“秦爷爷,你难道不想知道我爹娘之间发生的事吗?” 秦伯自从见过曜星后,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对曜星的态度处处透着不寻常。谢玉辰早就察觉到了,但是没说。 曜星生性敏感,自然察觉也到了。 秦伯看了看谢玉辰,没见主子反对:“我是挺好奇,那就请曜星少爷说说看吧。” 曜星这才娓娓道来。 四年前,桑瑶外出散心时遇见重伤的谢玉辰,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将他带回了家救治。在治伤的过程中,两人情投意合,互生情愫,偷偷互许了终生。就在两人情意浓浓时,不料被曜星的舅舅发现了,强势勒令桑瑶断了这个念头,还要将谢玉辰赶出去,桑瑶没办法,只能趁着夜色,带着细软和谢玉辰私奔了。 众人听到这里,都看了看谢玉辰。李无恨更是摇了摇头,没想到啊,没想到,风光霁月的谢玉辰,曾经的谢将军,竟然还会做出为爱私奔的事。 谢玉辰被看得心下一恼,忙不迭对曜星丢出一句话:“你以前见过我?” “今天是第一次见。”曜星摇摇头。 “那你如何断定我就是你爹?” “我自然知道,明日你看了证据就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了。” 秦伯看他们一问一答倒是默契,可是此时他只想继续听下去:“然后呢?你又是怎么回事?你和你娘现在为何孤零零住在这山上?” 大家听秦伯一问,心里都猜测是不是是舅舅发现了私奔,然后棒打鸳鸯,导致两人因此天各一方。 曜星看着众人神色,瞥了一眼谢玉辰,冷哼一声:“哼,这就要问某人了,当日为何要做背信弃义的小人!” 众人一听,这还有内情啊,全都竖起耳朵生怕漏听了什么。 “你说就说,再这样胡言乱语休怪我无情。”谢玉辰不欲争辩。 “说的好像你对我有情一样,既然你让我说,可别后悔。”于是曜星又开始继续讲起了后续。 原来桑瑶和谢玉辰私奔以后,一开始两个人就当旅游,过得琴瑟和鸣。但是经过一个叫云水县的地方时,她开始呕吐不止。经过当地大夫诊治才知道她怀孕了。由于马车颠簸胎像不稳无法继续之前的生活,只能在当地租住了一个小宅子,先给她安胎。 未婚先孕对于桑瑶来说如晴天霹雳,更是极大的委屈。桑瑶想要拿掉孩子,谢玉辰却不肯。两人几度争吵后,桑瑶妥协了,但是要求名正言顺。便决定就此迅速成亲,一切从简。谢玉辰知道桑瑶委屈,没人观礼还特意花钱雇了些邻居热场。 事情到这里,本应该是两人开始和和美美迎接新生命,变故发生在新婚之日。 成亲仪式走过后,晚上桑瑶静坐新房,等谢玉辰进来揭盖头、入洞房。结果等了又等,外面的热闹都开始散场,谢玉辰还是没进来,众人这才发现,喝了酒往新房走的谢玉辰失踪了。生怕谢玉辰是遭难了,桑瑶带着人在宅子里四处寻找,不过两进的小宅子,很快就走遍了。没有任何外人入侵的痕迹,新郎外袍就丢在存放嫁妆的屋外的围墙下。推开屋子,桑瑶带的贵重财物不翼而飞,而钥匙,在成亲头一天,交给了谢玉辰。 受雇而来的邻居一看都道是谢玉辰骗婚卷款跑了,劝桑瑶报官。只有桑瑶不信,连连说着‘不可能,他一定会来的。’竟然又盖好盖头,坐在新房打算等他回来,众人劝说无用都散了,不过还偷偷关注着后续。 等了三天三夜,最后谢玉辰当然没来。却把曜星的舅舅等来了,来的时候桑瑶已经奄奄一息。大夫来看过后道,如果拿掉孩子,只怕一尸两命。本来想拿掉孩子的舅舅,为了桑瑶的身体便听大夫的话,给桑瑶服用了秘药,让她忘了与谢玉辰的一切。又让人在她迷迷糊糊时暗示她,与人成亲后,丈夫死了。 后来桑瑶临产又难产,生下曜星后元气大伤、气血两虚,就搬到隔壁养身体了。 曜星说着说着,就神色低迷,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跳下椅子留下一句:“我明天把证据拿过来。”直接走了。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这个小孩到底是谁?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谢玉辰眉头微皱,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生平,在他的记忆里从未有过如此荒诞的事,可那小孩年纪虽小,控诉却掷地有声,实在不像是在说谎。还有那女子,为何自己竟然觉得有些亲近?……着实有些怪异,想到这,谢玉辰眼神凌厉,若是有问题,只能杀了他们…… 4. 病重 李无恨看了看众人,发现竟然都在为曜星的话思考,他气急跳脚,指着谢玉辰道:“将军?你不会也觉得那是你儿子吧?你有没有儿子你难道不清楚吗?那就是个小骗子,你看他骗他娘可是眼睛都不眨,两幅面孔变得多快。” 这话说的,分明是对之前曜星拿鞋扔他的事还存了气呢。 “我看那小孩的确有几分主子的影子,不仅是长相,就是那气势,看着也唬人。”谢玉辰没回李无恨的话,反而是谢一看不惯李无恨针对一个小孩子的姿态,说出了他的想法。 听了谢一这话,李无恨懒得回,又看了看秦伯,大喊:“秦伯,你可是知情人,你不会也?” 谢玉辰这才将注意放到秦伯身上,对他之前的异常提出疑惑:“秦伯,就连三岁小孩都看出了你的异常,你不想说说吗?”毕竟是从小看他长大的,谢玉辰不想生出芥蒂,但是秦伯前后态度变化实在太大。 听了李无恨的话,秦伯开始动摇了,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 谢一不知道所以说出这种话很正常,可是他确实是当年那件事的知情人。 原来谢玉辰小时候生得雨雪可爱,又聪明早慧,可谓三岁识千字,五岁能作诗,六岁更是得当世大儒元老屈尊收徒。当年可谓风头无两,就连谢玉辰的娘定国侯夫人林雁芙也以他为荣,更是母凭子贵在定国侯府独揽当家大权。 可好景不长,谢玉辰七岁生辰一过,身体却每况日下,甚至出现了站立难行的情况,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定国侯夫人林雁芙重金遍寻神医,最终找到江湖神医圣手李无情身上,哪知李无情已经死了。就在林雁芙万念俱灰时,李无情的徒弟李无恨说愿意一试,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心态,请了李无恨入府,彼时李无恨才二十五岁。 李无恨扶脉后,大惊失色,原来谢玉辰不是生病,而是中了奇毒。李无恨当时没法解毒,只能给出压制毒性的药方。后来又隐晦地向林雁芙透露:中此毒者,要有子嗣,难于上青天。说白了,就是不可能有孩子。 本来只是秘密告知,最后因为身边药童被人买通,闹得全皇都都知道了谢玉辰无子。李无恨自知愧疚却无他法,只得向林雁芙承诺,往后一生都会以研制此毒的解方为目标,就这样跟着谢玉辰,一跟就是十几年。 后来林雁芙让人压下舆论,并以子嗣艰难并非无子一说争辩,也无济于事。有心人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一个攻讦定国侯的锚点呢? 之后林雁芙便一病不起,后来更是没多久就郁郁而终了。 林雁芙死后,谢玉辰自然而然失去一切,毕竟没有哪个名门望族会要一个不能传承血脉的继承人。 索性这么多年下来,皇都传言中,被人信服的是谢玉辰子嗣艰难而不是无子,毕竟谁都不是神仙,如果就能断言无子一说的真实性? 可是秦伯不一样,他是当年此事的知情者,就连这子嗣艰难的托词都是他安排人散布出去的,实际上就是不可能有子嗣。 秦伯原来是林雁芙娘家陪嫁的管事,后来林雁芙临死前,将嫁妆全部托付给了他打理,可以说谢玉辰出生后的起起落落中,都有他的身影。他知道,主子的一生最大的转折就是当年子嗣一事。虽然这么多年主子都表现得并不在意,但是他能不知道吗?主子这么多年不近女色,为的是啥?还不就是怕流言成真,处境会更加艰难? 想到这里,秦伯怒从心起,是啊,谁都不是神仙,谁又能断言主子真就无子呢?眼前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儿子吗? 于是拱着手看也不看李无恨,径直对谢玉辰道:“主子,谢九说的有几分您的影子可不准确啊!”就在李无恨翘着胡子想笑的时候,秦伯又继续道,“您是不知道啊,那哪里是几分像您,那孩子生得和您小时候那是一模一样啊!” “您是我看着长大的,说句大不敬的话,您跟我的儿子那就没两样。从出生到现在,您的模样我是忘都忘不了啊!” “老奴我……今天听到那孩子叫我秦爷爷,就如回到当年小小的您喊我秦伯啊!”说着说着,秦伯就开始哽咽,说完更是顿时老泪纵横,睁着一双泪眼,瞥了瞥李无恨继续道,“虽然说是子嗣艰难,但是也没下定论,又不是神仙,万事都还有个万一呢!” 被秦伯这一眼看得恼火,李无恨冷哼一声:“哼~你这老家伙,可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看了看谢玉辰,他又道:“这摆明了就是一场拿子嗣做文章的骗局。” “哦,就这么巧,带着儿子就住在旁边了,这么巧,宅子失火了?又这么巧刚好住进来?更巧的是娘都不认识爹,没见过面的儿子反而一眼就看出来了?不仅看出来,还能拿出证据?” 李无恨的几个这么巧一问出口,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一个两个巧合可能存在,这么多的巧合,说不是人为都没人信,更何况谢玉辰本就在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中养成了生性多疑的性格,他不欲在此事上看到身边人做无意义的争辩,直言道:“既然他说有证据,就等他拿出了证据再说,无端猜测有何用?至于是不是局,证据上自然能瞧出端倪。夜深了,都下去吧!”说完,就率先回了房。 -------------------------- 曜星回房后连灯都不敢点,直接摸索着上了床。虽然疲累,却睡得一点都不安稳,一时觉得自己在火里,一时又觉得自己在水里。等他终于从梦里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了。 他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桑瑶,没想到却看见桑瑶头发潮湿,脸色惨白,嘴唇更是干得起了皮屑,已经人事不省了。 曜星一个轱辘下了床,随意趿着鞋,连衣服都没穿全,心里头不停地念着庸医,夺门而出。 没跑多远,就看见谢一匆匆向着他走过来,他上前一把扯住谢一的袖子,大声叫道:“那个庸医,说我娘吃了药就会好,现在一夜过去,不仅没好,还更严重了。” 谢一本来是奉主子命来带曜星去拿证据的,却不妨被曜星这一番话一惊。李无恨的医术谢一是知道的,既然他说了无事,那便肯定无事。 此时谢一心里多了几分疑虑,刚要带他去拿证据,他娘就又病重了?又是巧合。他仔细端详了一下曜星,只见曜星满脸焦急不似作伪,又觉得自己多心。 于是谢一便让曜星先回去照顾桑瑶,自己去请李无恨。 随着李无恨去桑瑶那边的路上,谢一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来意,便叫住无聊到扫地的谢九,将来由对他一说,让谢九去与谢玉辰汇报。 听了谢一的话,李无恨本来已经认定桑瑶肯定是心虚装病,直到看到了她的现状,心下便明白了。 “本来是吃了药今早就会好起来。但是……” “但是什么?”曜星坐在床边紧张地看着李无恨。 “是我的疏忽。”李无恨无奈承认了自己的错,一脸无奈道:“吃了药,病人会发汗,嘴里发干。所以一般吃了药,半夜后需要人擦身,随时润口。不然汗湿了又干,就会像你娘一样容易得风寒。如今需要给她擦身子降热,不然吃了药也没用。这事还得尽快,看样子已经烧了一夜了,晚了恐怕成傻子了。” 他随手扎了几针,看了看一脸茫然的曜星,理解这个孩子太小没经历过这些事,又解释道:“一般都会有下人做这些事,所以我也没提。” 曜星瞬间就落泪了,满脸自责,难怪昨天一时是火一时是水,都怪自己不细心。 谢一也明白过来,沉默不语,府里没女主子,主子身边也没有丫鬟,昨晚的认爹一事又扰乱了大家的思绪,谁都没想起这茬。 “主子一向不喜丫鬟,府上连烧火的都是汉子……”谢一犹豫道。 “我……虽然娘亲自小就教我男女有别,但是……”曜星支支吾吾,知道娘亲此时也等不得了,有心自告奋勇,却有些害羞。 李无恨知道曜星的意思,虽然亲母子且才三岁,在生死面前男女之别也无碍。但是正因为曜星才三岁,才不行。由他伺候,他也伺候不了,光是翻身一事,他就做不到。 李无恨摇了摇头,说:“你一片孝心是好事,但是你还太小了,这事你做不了。不用想了 。” “那怎么办?”曜星急了,病急乱投医看着谢一,“要不……” “我可不行!”不等曜星说完,谢一果断地一口拒绝。不说男女有别,就单论桑瑶可能是主子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成女主子了。别说做,就是想都不敢去想,他还想留着这条命呢! “什么不行?”一来就听到谢一高声拒绝。谢玉辰有几分疑惑,这种语气的话不像能从谢一口中说出来的。 谢玉辰一进来,三人的目光顿时都放光。对呀,他们不行,有人可以啊! 被他们一看,谢玉辰额角一跳,总觉得有几分不详的预感,待听了前因后果后,只想一口拒绝。 话还没出口就见曜星一脸恳求,谢玉辰顿了顿,却对身后推他过来的谢九吩咐:“让人架马车出去,找个农女过来帮手。” 话刚说完,就听见曜星愤怒地喊:“你不想就不想,何必惺惺作态?一来一回要多久,你能等,我娘能等吗?”说完就哭着跑回桑瑶床前,给她新换了一张冷额帕。 在曜星眼里,爹和娘本就是亲密无间的关系,根本理解不了谢玉辰的顾虑。 从未被人如此斥责过,谢玉辰脸色僵冷。但看曜星细心照顾桑瑶的样子,心不禁一软,就听到曜星对着谢一说:“谢一叔叔,事急从权,我相信娘亲醒了也不会怪你的。” “混账!”谢玉辰铁青着脸怒斥。 好几年没见过主子发这么大的脾气了,谢一双膝跪地,急忙为自己辩解道:“主子,曜星救娘心切,才会口不择言。童言无忌,您别放在心上。” 只是,主子不愿应承,他更不可能答应如此荒谬之事,这可如何是好啊…… 5. 我姓王 一时间,房内无人吱声,只有曜星拧帕子时淅淅索索的动静。 谢一怀疑是房内气氛太紧张,导致他出现了错觉,因为他竟然隐隐听见了女人的声音…… 谢一眨了眨眼睛,生怕秦伯身后的女人是他的错觉。 秦伯领着牛嫂进门的时候,被房间跪着的谢一吓了一跳。近几年主子越发慈和,轻易不罚手下,这谢一究竟犯了什么错,竟在众人眼下受罚? 原来秦伯昨夜回房,左思右想,竟想了个周全的主意。如果能证明曜星是主子的儿子,那就皆大欢喜。如果不能,就冲着曜星那张脸,认个义子充个亲儿,也能破了流言一解主子之困。 所以,他打定主意不管结果如何,都要留下曜星。看曜星紧张桑瑶的样子,恐怕留儿先得留娘。眼下正值桑瑶生病,正是乘虚而入的时候。 为着这点,秦伯一心想着妥帖照顾桑瑶,便起了个大早,亲自去山下挑了个老实农妇用来伺候她。 牛嫂的到来,如三月的及时雨一般,瞬间浸润了所有人,除了谢玉辰。 谢玉辰见到牛嫂,不知怎的,竟生出了几分难堪的情绪,连轮椅都没坐,几个踏步就出了房间,谢九赶忙推着轮椅跟上去。 李无恨给牛嫂说了注意事项,随后赶紧离开了。 谢一一看这情况,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不顾秦伯疑惑的眼神,拖着他走了。 曜星也后知后觉跑出了房间,但是他没地方去,就呆呆地守在门口,就像守在娘亲身边一样。 谢玉辰回到书房,站在案桌前摸了摸胸口,他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从何而来。 见到跟来的谢九,便吩咐:“叫人送两个丫鬟过来。” 谢九猛地抬头,倏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又低下头回:“是。”接着又不确定的问道,“丫鬟是指?” 主子说的到底是普通的伺候丫鬟还是指调教好的丫鬟?主子一向不用丫鬟,这调教好的丫鬟可都是送出去做探子的,花费的人力物力且不说,这有能力出师的可不多,精贵着呢! “就是你以为的那样。”见谢九这傻样子,谢玉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见此,谢九不敢再问,连忙告退。直到走出书房很久,谢九心里都还在疑惑,我以为的那样?我以为的到底是哪样啊! 想了想,谢九决定去问谢一。 “主子真这么说了?”谢一有些不可置信。 想起主子见到牛嫂时愤而离开的样子,他踢了踢坐在桌边皱眉的谢九,说道:“就叫寸心和寸云过来吧。” “什么?她们两个可是……”谢九这下真的惊到了,刚想提出反对,见谢一的脸色便什么也没说,赶紧出去传信了。 谢九很费解,明明全程他都在,但是好像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在他看来不过是临时缺个女的侍疾,也已经有个牛嫂了,桑瑶又不是不会好,哪里就需要特意安排丫鬟了?主子可一向不喜女子入府,为啥一个两个的都在打哑谜? 谢一自然知道谢九想说什么,寸心、寸云是神机楼培养出来最顶尖的女卫,不仅要容貌身段出众,文学才识更是不输普通官家小姐,更重要的是,武功高强。本来已经决定好好安排一番,过几个月就能送进明王府为主子效力。 说到神机楼,那是谢玉辰的外公见他年少丧母,又因子嗣流言在定国侯府地位尴尬,怕他受委屈。暗中给谢玉辰的,专门用作培养暗卫隐卫和各类探子之用。 谢一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但是他有预感,这次,恐怕真的要有女主子了。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桑瑶这一病就病了八天,很快就到了七月二十八号。 桑瑶在曜星的带领下走到谢府的偏院梨花院,她抬起头看了看天,估摸着才早上八点左右,便不顾曜星的反对开始打起太极。 她想着这几天病得精神无力,大多数都是在床上度过,该松松筋骨了。 还没做几个动作,远远就看见谢一提着食盒向这边走来,她赶紧停下,扯了扯不太合身的衣服在曜星身边坐下。自从入府后穿的衣服都是秦伯吩咐人去买的成衣,不是量身定做,躺床上不觉得,出来走动不是卡脖子就是腰身宽了。 “谢一叔叔!”曜星迎上去主动接过食盒,放在石桌上,并邀请谢一坐下。 这些天曜星他们的伙食和汤药都是谢一负责,一来二去,曜星也对谢一非常熟悉了,至少在谢府,曜星对谢一的态度称得上非常热情。 对于曜星的邀请,谢一一开始还会拒绝,到后来也被曜星的执著打败,经常在这梨花院陪曜星玩耍。这次谢一在房间没看到曜星他们,就猜到可能是来梨花院了,果然。 不过这次的邀请他倒是没同意。 “桑小姐,这是你们的早膳,还有你的药。”谢一打开食盒一一摆出来。 “叫我桑瑶就是。”桑瑶笑了笑。对于谢一,虽然才见过几次面,但是有之前救火、入府一事在前,又有曜星整日夸赞在后。桑瑶对谢一非常有好感,因此态度十分温柔。 …… “这梨花院本来是个废园,无人打理。但是主子偏爱梨花,月初的时候无意间来到这里,竟然发现这棵梨花树在七月也开花。就安排了专人打理,不过这边偏僻,也没个其他景色,因此府上人也不常来,一直冷冷清清……”看桑瑶他们吃饭,谢一无所事事,讲起来梨花院的事。 经过擦身一事后,谢玉辰感觉曜星对他的态度有了很大的变化。那晚谈起条件时,还会对着他有几分委屈流露,经此一事后直接连看都不看他,更别说和他说话。起先觉得他是因娘亲生病的缘故,但是却在谢一口中得知曜星日日在梨花院赏景。 想到曜星之前说好的第二天拿证据,自他娘病后也再没提过此事,谢玉辰觉得自己被人耍了。 听说今日桑瑶出了房门,他就让秦伯推着过来了。 谁知刚进梨花院就看见三人其乐融融,吃饭的、喝药的脸上都是兴致勃勃,谢一更是一反常态说起‘典故’。 他不做声在门口听了许久,脸色越来越黑。 秦伯推着谢玉辰过来,自然也瞧见了这一幕,心里大喝一声:好。不枉费他安排谢一接手这些事。他早就发现了,曜星对谢府存在敌意,唯独对谢一另眼相待。桑瑶的病迟早会好,要留下曜星,还得有其他的值得留恋的,比如一个武学师傅? 他欣慰得笑着,突然一阵莫名的寒意袭来,抬头看着升空的白日,他有几分不解,这可是盛夏啊!待看到谢玉辰的脸上,他一个激灵,主子这段时间越发的喜怒不明了。 “咳咳。”秦伯善意提醒到。 三人这才发现谢玉辰的到来。 曜星瞥了一眼谢玉辰,脸色一垮,扭过头去,嘴里念叨着:“谢一叔叔,继续呀。” 见谢一行礼后有些拘束,想告退,桑瑶也不欲让对方为难,便主动解围:“谢一大哥,你有事就先去忙吧。”谢一这才在谢玉辰的凝视下快步离开,丝毫没发现桑瑶说话后谢玉辰变得更黑的脸色。 一时间,院子里只有风的轻吟,不见人声。 桑瑶扯了扯衣领,然后推了推抬头看天的曜星,努嘴暗示。 曜星不想理会谢玉辰,对于谢玉辰一来就打断他们美好的清晨更是看不下眼。此时却不想让桑瑶失望,终于开口。 “不是我不想行礼,是我不知道你是谁。”曜星得意一笑。 桑瑶被曜星的话一惊,意外曜星竟然态度如此尖锐,赶忙道:“不好意思,曜星他可能是……”对呀,不止曜星,她自己也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只知道是府上的主子。想到这,她又开始为曜星辩解,“曜星性子直,平日里对我也这样,从不拐弯抹角。” 说完还歉意地笑笑,希望谢玉辰理解。 谢玉辰心里冷笑,神色却越发温和:“这确实是我的不是了。我姓谢,名玉辰。”最后这句话是看着曜星说的。 曜星见谢玉辰没上当,有些不高兴,也没再做什么小动作,乖巧地站起来问好:“谢叔叔早上好。” 谢玉辰额角一跳,似对这个称呼有几分不满。 “好听!”桑瑶说不出什么奉承话,有些尴尬。又赶紧自我介绍,“唤我桑瑶便是。这是我儿子……” “我姓王,叫王曜星。”曜星抢过话头。 桑瑶有些奇怪的看向曜星,不知他为何说这样的话,但还是表示了支持,“叫他曜星就是。” 谢玉辰隐隐有几分不悦,想起来意,说起:“姓王?那桑小姐的丈夫便是姓王吧?” 桑瑶无奈:“叫我桑瑶便是,我不姓桑。我的夫君……他已经去世了,既然曜星姓王,那他肯定也姓王。” “请节哀!”谢玉辰没想过桑瑶会是这个回答。他看到桑瑶言笑晏晏,神色丝毫没露一丝端倪。 “我娘可从来不忌讳生死,我爹死了便死了,他死得其所,所以没什么需要节哀的。”曜星不以为意,他可从没见娘为此事有过本分情绪。 桑瑶扯了扯裙摆,对曜星的态度已无能为力。 “谢公子,当日失火多谢你出手相助,桑瑶感激不尽。这几天在府上叨扰,曜星又调皮,实在是过意不去。往后若有我能做的事,尽管吩咐。”在谢府住了这么久,早就打乱了她的计划,今日出门本来就是在考虑离开的事,就是谢玉辰不过来,她也要去找他说离府之事。 “曜星聪明伶俐,你教养得很好。”谢玉辰装作听不懂桑瑶的话。 “主子,府外来了人,说是要找桑小姐!”谢一突然入园禀报,终于结束了这场尴尬的会面。 “什么?找我的?”桑瑶满心疑惑,几年来,她都没出过府门,会有谁来找她? “终于来了!”曜星笑着站起身,满脸喜悦藏都藏不住。 看曜星喜成这样,谢玉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从见自己开始,曜星可没露过半分笑脸,除了打机锋外,话都不愿跟自己说。 据谢一之前所说,曜星在谢府可从未出过门。所以他是在等什么?又是怎么跟对方联系的?来的到底是谁? 6. 逆子 谢一在谢玉辰的示意下为众人带路,很快便到了会客厅。 桑瑶和曜星是第一次来这里,这几天桑瑶日日修养几乎没出房门,曜星又不愿见到谢玉辰,平日里闲暇也就待在梨花院。桑瑶对座位的规矩不熟悉,直接随着谢玉辰在会客桌前坐下,两人同坐主位。 谢玉辰挑眉,什么话也没说,反而瞥了一眼谢一。看得谢一莫名其妙。 谢九很快带着两个女人进来,曜星探头一看,是两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女人。失望又疑惑,大声喊起来:“她们是谁?她们见我娘亲干什么?” 回答他的是谢玉辰:“她们是找来伺候你娘亲的。虽然你娘身子大好,平日里却少不得人,牛嫂这等粗手粗脚的,如何得用?” 谢玉辰看到寸心、寸云时没有半分不悦,反而对谢九投来赞许的目光,今日桑瑶扯衣服的举动太过频繁,他不想注意都难。 曜星瞬间兴致缺缺,再怎么伺候不伺候的,反正他们过两天就走了,是什么样的丫鬟都无关大雅。想着便要起身带桑瑶离开。 谢九还没被谢玉辰的赞许冲昏头脑,见曜星要走,赶紧出声拦下,道出寻人者另有其人。 原来谢九今日一大早就驾车去镇上接寸心、寸云,结果在进府前被几个女人拦住,询问隔壁失火的人家的去处。问清是给桑瑶送物资的,就顺便一起带进府里了。说完就让下人带她们进来。 四个掌柜一进门就看见谢玉辰,顿时都定下心。便主动向桑瑶问好:“原来是谢夫人的夫君回来了,我们今天去贵府发现失火还担心着呢。”又对着曜星笑道,“曜星少爷越发俊了。”她们一见谢府,又看到桑瑶他们同坐主位,就默认了一家三口团圆的戏码。 “你们是?”桑瑶有些茫然,对他们的称呼也没在意,自然不知道‘谢夫人’这个称呼一出,在场之人心里的惊涛骇浪。 “她们是来送东西的。”曜星替掌柜的回答了,“你们把账单给我吧。”说着就接过她们递过来的小册子和两张收据。见桑瑶好奇就顺手把小册子交给了她。然后从自己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个四方小印,就要在收据上盖章。 桑瑶快速浏览了一下小册,脸色发白,见曜星动作立刻阻止:“这上面的东西都验收了吗?” 曜星这才一顿,想起零姨都离开了,没人验货。看了眼众人就又自然地盖章,嘴里却说:“都几年了,想必她们也不会突然偷奸耍滑。” 掌柜感念曜星的信任,接过收据,上前一步,试探道:“今日过来没见零姑,这夫人的量体数据和下个月的食材单子不知找谁讨要?” 曜星冷脸拒绝道:“不必了,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你们之前没接到消息吗?今次是最后一次了。你们放心,钱一分不少,走之前会派人过来结清。” 四个掌柜顿时都心下失望,其实她们上个月来时就接到消息了,夫人要归家了,以后不会再定货。可是今天看到谢玉辰,她们又感觉有了希望。听曜星这样这样说,知道不会再有转圜之地,很快就告退离开了。 等掌柜都走了,桑瑶才白着脸问曜星:“这些东西都是你定的?” “上个月零姨走之前定的,本来我们搬到镇子上的话她们就不会送到这里来了。”曜星随手将印章放回荷包,解释。 “秦伯,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桑瑶问。 “夫人您尽管吩咐。”秦伯不知道桑瑶要做什么,只见桑瑶把册子递给他,接过一看。 衣服从里到外三十一套,每套所搭配的钗环首饰、绢帕、绣鞋也是对应之数。再翻下看,山珍海味,各类补品以及米面粮油生活用品等应有尽有。 一时不解,问:“夫人这是?” “我想请你帮我算一下,这些加起来多少钱?”顿了顿,桑瑶又补上一句,“上面写的价格都是银子不是金子吧?” 秦伯迷惑桑瑶的问法,叫人拿来算盘开始算账。 曜星不解桑瑶为何突然脸色难看,还高兴地叫她快去换了合身的衣裙。 谢玉辰这才猜到册子上是什么东西,想起桑瑶扯衣服的动作,心里对曜星的话给予肯定。 “曜星,这些东西是每个月都会送过来吗?” “是啊,娘亲从到这养病就如此了,我今年几岁就几年了。”曜星看了一眼谢玉辰,故意道,“舅舅说,娘亲从出生起,就没有穿过旧衣服,娘亲,是真的吗?” “是!不止旧衣服,我每日所用都是新的。”想起曾经在蓝星的事,桑瑶有些情绪不好。她没想到来了异星,他们竟然还如此做派。又想起疑惑的地方,“可是照你所说,三年下来宅子里的衣服岂不是堆成山了,还有,我平日都是一根素银簪,那东西呢?还有册子上的山珍海味这些呢?” “娘亲,衣服穿完就烧掉了呀。” “烧了?衣服能烧,那些吃用怎么烧?我天天白菜豆腐,可没见过那些上桌。”桑瑶急了。 “娘亲,你遵医嘱,一个人单独用餐自然没吃那些。我和零姨她们十三个人呢,吃起来可快了。首饰这些烧不了,所以每个月新的来了旧的她们就分掉了,还有那些药材补品什么的,用不上也分掉了呀。”曜星疑惑起来,“娘亲,以前我也问过你呀,你说饮食上精细些算不得什么大事。” 桑瑶心口一梗,怪不得她的积分如流水。想起第一年还想尽办法趁着她因药物头脑不清哄着她盖章,后来便没这事了,原来是由曜星盖了。中饱私囊到这种地步可还行? 原来不是他们好心放她一马,而是知道她没钱在这异界也活不了多久。更何况还有她这张脸,如果是穷人的话会遭遇什么她都不敢想。想到组织的险恶用心,桑瑶有些想干呕。 只希望她当初来之前偷偷用积分兑的金子还了这账单后,还能支撑得起她和曜星的生活。 蓝星早就掌握了提炼金银之术,所以用的货币是积分,积分可以由个人贡献,也能是亲辈遗产传递。桑瑶当日兑金子的积分便是外祖母留给她妈妈的,她妈妈又偷偷留给她的,不在她本人印章下,所以组织并不知道。 桑瑶知道曜星根本不懂钱是生存的条件,但看他于此事上表现出来的雷厉风行,却让她十分满意。她不欲在此事上多加言辞,便没再提起有关钱的事,只是心里仍旧郁闷。 曜星的话在在场的人心里掀起波澜,寸心寸云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睛看到诧异。进门时看见桑瑶,虽然姣好的面容,但是身上的衣服明显是不合身的,想到以后要伺候这样的女子,她们心里都有些失望。听到‘谢夫人’时,她们惊讶于桑瑶母凭子贵,却本能忽略她自身。 如今听到桑瑶自小的娇养程度,心下感慨,公爵侯府的嫡小姐一个季度八套新衣都是极为得宠才有的,普通都只有四套,更别提其他官家小姐。 这!这桑瑶竟是哪国公主不成? 寸心、寸云走到会客桌前,一起跪下给桑瑶请安:“寸心、寸云给夫人请安。” 桑瑶本就心情不好,这下看她们更是不感兴趣,摆摆手:“不必跪我,我也不是什么夫人,你们起来吧。”说完按了按头,看着秦伯还在拨弄算盘,跟曜星说有结果了跟她说一声,就起身先走了。 寸心寸云赶紧跟上去,可不敢杵在这里碍眼。 “你刚刚为什么突然提起我爹?你忘了你如何承诺的了吗?”曜星将心底的气朝谢玉辰发,他不知道娘亲为何突然情绪低落,和以前一样,很想安慰却不敢上前。 “承诺?到底是谁言而无信?”谢玉辰被曜星的话气到。 曜星沉默了一下,知道他是指知道自己说的第二天拿证据却食言一事:“事到如今,是或者不是你儿子,又有何区别?” “这么说吧?我就是食言,你又能耐我何?反正我娘亲已经病好了。”曜星不想再拿出证据,他此时只想尽快和娘亲离开此地。 秦伯打算盘的手都停了,不敢用杂音影响大小两位主子。 “你耍我?” “是又如何?你刚才也听到了,我娘亲打娘胎就没穿用过旧物。这头一遭委屈可是在你这受的。”提到这个,曜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谢玉辰拧眉,也想到桑瑶身上的衣服,有几分羞恼。对秦伯的做事能力头一次产生了怀疑,知道自己理亏,道:“事急从权。但是以后……” “什么以后?”曜星不耐烦地打断,“谁要跟你有以后?我娘亲已经好了,我们会按之前所说,支付报酬,然后离开。”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谢玉辰抬手砸了茶盏,怒喝:“逆子!” 曜星还没走远,听见了,只回了一句:“我姓王!” 回到房间,看见桑瑶站在窗户前不知道想什么,曜星踌躇不前,就听见桑瑶问她:“你为什么要说你姓王?” 他不答反问:“娘亲还记得我的姓怎么来的吗?”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她没有姓,只有代号三十一,三幺化名桑瑶。 想起零姨陆续离开时…… “桑小姐,是这样的,关于您的身份问题,还有曜星少爷的身份问题需要您这边做决定。” 桑瑶一愣:“什么问题?这些不是全部归你们管吗?” “是关于姓氏的,古代讲究纲常伦理,是以户以有主。” “说人话!”桑瑶听不懂这叽叽歪歪的酸话,态度愈发差,逐渐不耐烦。 零姨嘴角一瞥,挺直了背脊:“意思就是说,您可以姓桑,但是您是女子不能立户,得用曜星少爷的身份立户。” “那就用他的身份立户。”看着零姨八风不动的样子,桑瑶也知道她还有未尽之言,她也不坐了,直接站起身,就那样盯着零姨。 “可是曜星少爷没有姓,立不了户。”似是知道桑瑶要说什么,零姨抢话道:“曜星少爷可不能姓桑,同姓不婚,是以曜星少爷得有父姓。” 她就想起了这句诗,让曜星从王谢两姓中择其一,曜星择了谢,如今却对别人说姓王,她疑惑,所以有此一问。 …… 深夜,紧闭的房门被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中探了出来。小心翼翼得将房门掩上,耀星璀璨的眸子里满是坚定。不管如何,他一定要让谢玉辰送他们离开。隔着门深深地望了娘亲一眼,他转身向黑暗深处走去…… 7. 证据现 曜星摸着黑刚走出谢府,就在门口遇见谢一。 “主子说,你今晚可能会销毁证据,让我留意。”谢一一脸歉意,知道此事一了,曜星必不会再像之前一样想同他玩耍。想起这件事本来谢玉辰是打算让谢九来办,临了却不知为何特意指定要他来。 “我可没这么想过,不过,既然你来了,刚好陪我走一趟。”不顾谢一诧异的眼神,谢一冷哼一声,提步就走,果然再不复之前的天真。 一场大火将温馨的宅院烧成灰烬,曜星半分不留恋,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借着月光,打开床头的暗格,取出一个百宝箱转身交给谢一。 然后在暗格里摸索,拿出一块木板,原来暗格下还有一个夹层。木板一拿走,露出底下一个拨片旋钮,他伸手顺时针拧动,床中间传来一阵响动。 谢一倾身去看,床中央有个长方体的木盒,嵌在中间严丝合缝,原来刚刚的机关是打开了盖在木盒上面的层板。 曜星摸到木盒中间的小绳环,费力的把木盒提起来,抱在怀里。 曜星抱着木盒走出去,径直来到谢玉辰书房外,不出所料,里面谢玉辰在等他。 “这就是你要的证据。这次,我要你答应,看了以后,就安排我们离开,永远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曜星先声夺人,并不意外秦伯、谢九都在。 谢玉辰没吱声,亲自从曜星手上接过木盒。 “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曾愧疚吗?哪怕一点?”曜星走到角落,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将自己隐身,轻声问。 谢玉辰知道曜星指什么,但是他确实不知道如何回答。打开木盒,里面竟然是几幅画轴。 他看着手上木盒中的画轴出神,四个画轴排列有些奇怪,是以一二一排列,最顶上一卷画轴置于中间两卷并排的画轴中间,最底下的画轴卡在木盒底部特意做出的凹槽里。从画轴的排列就能看出,最重要的画轴应该是最底下这卷。木盒正常存放四卷画轴本不应该如此厚,显然只是为了单独卡住第四卷画轴而特意定做的木盒。 不知何时,秦伯、谢一和谢九都围到了案桌前,看着谢玉辰拿出一卷画轴,拆开缚绳,滚动的过程,俱不自觉得屏住了呼吸。 “这!!!”谢九最先沉不住气,一声惊呼脱口而出。 画中赫然就是谢玉辰的画像。只见画中谢玉辰头戴金冠,身着大红喜服独自垂手站在案几后面,喜服上暗纹涌动,领子袖口处都绣着金色合欢花枝,衣领袖口等更是用金丝滚边,光看画像都觉得贵气铺面而来,这喜服价格不言而喻。最吸人眼睛的是谢玉辰的腰,除却那根镶珠嵌玉的腰带,谢玉辰的腰上还有两只纤纤玉手环抱,应该是有人在谢玉辰背后拥抱他。 而画中的谢玉辰更是面貌栩栩如生,仿若真人跃然纸上。 不说秦伯他们,就连谢玉辰见了,都不禁震惊。 秦伯和谢九等不及,一人又各从木盒中拿出一卷画轴,依样滚开。 “这!!!” “这!!!” 这次是秦伯和谢九两人同时惊呼。 秦伯拿的画轴上,画的仍是那张案几,只是上面有两个人,一男一女,一坐一立。女子身穿和谢玉辰同款喜服,长发如瀑,就这样垂在身后没入案几。她背对案几而坐,两手手臂轻轻朝后靠着案几,身体微仰抬头,与她身前的谢玉辰对视。只是一个背影,却也能看出窈窕身姿。 而谢玉辰与第一张画轴中并无多大区别,只是双手放在了女子的肩膀上,低头垂眸,回视女子。 这是桑瑶。秦伯、谢一和谢九脑海里同时划过这句话,谢玉辰也不例外。 而谢九拿的画轴上,却与前面两张大有不同。画上与第一卷画轴相似,还是那张案几,还是只有谢玉辰一个人的身形,只不过由前身换成了后背。画上谢玉宸头戴金冠,却是上身不着衣物,下身也只穿一条轻薄的绸裤,腰上仍旧是那双玉手。此时他们二人应当是相拥而立。 可是让他们看了都倒吸一口气的是,谢玉辰的后背上,无论是痣,还是陈年的疤痕,都被绘得极为真实。就连位置,都与谢玉辰现实中一致。 四人都一言不发,因为这张画,可以说是铁证了,看过谢玉辰后背的人可能不少,秦伯、谢一和谢九都是经常近身。但是要如此详细绘出,就算以记忆中谢玉辰自身为模特,他们都做不到,更别说那些打眼一瞥的人。 毕竟那伤疤,可不是一两个,当年谢玉辰在军中可谓是九死一生,三不五时就受伤,留下的伤疤不计其数,有深有浅,有大有小,有粗有细。 至于第四卷在木盒中被单独妥善放置的画轴,谁都没有提起。 根据桌上的三卷画轴不难推断,第四卷画轴可能画的是什么,谁都不敢好奇。 谢玉辰也隐隐猜到,便直接不管桌上摊开的画轴,直接将木盒盖上了。 木盒扣上,其余三人皆感觉松了一口气,又开始钻研起桌上的三卷画,这才发现三卷画都有同一个共同点。 每卷画的左下角都有一个印章盖的红色小印,四四方方的缠绕花边中,只有一个三字,不过这个三字不像普通印章那样,仔细看便能发现那是一个又一个短短的小线条组合而成,每一道线条都细如发丝,却又清晰可见。 远看只能看见三,就是近看都不一定能还原,根本模仿不出来。 曜星上前,将白日里的印章拿出来,随手在案桌的纸上一盖,一模一样。 “这是我娘画的,印章也是我娘的印章。”曜星低着头轻声道,“画是舅舅让我保管的,我曾答应过舅舅不会私自拆开。我食言了,看了第一幅画,所以,我才能在第一眼就认出你。” 这样一说,大家心里的疑惑就都解开了。 “我食言有错在先,所以才会……”曜星痛苦地开口,“希望你遵守承诺,明日派人送我们离开。”说完眼睛一红,跑出去了。 房间内鸦雀无声,秦伯几人觑着谢玉辰的脸色,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证据摆在眼前,主子始乱终弃可谓已成定局。三人想说什么描补一下,都怕自己成了出气筒。 “愣在这里做什么?”谢玉辰语气平静得不似真人,几人这才如释重负,赶紧撤了。 谢玉辰从桌上收回画轴,欲放回木盒中。 打开木盒,又看到木盒中剩下的画轴,兴许是为了验证猜想,拿起了第四卷画轴,拿起时还因为卡得太紧必须按着木盒用力才能拿出来。 刚滚开画轴到一半,谢玉辰啪一声又立刻关上了。内心却仍在翻涌,为何会有这样的画,难道他和桑瑶真的有什么渊源,可为何他的记忆里从未有过这些,究竟是哪里出了错?然后迅速将四卷画轴回归原位,盖好木盒收到案桌边的抽屉中。想了想,又从抽屉中拿出来走到书架上拨动机关,打开平日存放重要文件的暗格,这才郑重其事得将木盒放到最里面。 虽然还是不太相信那个私奔的人是自己,但是证据在前,谢玉辰也没法否认自己心里已经承认了曜星是自己的儿子这件事。 既然是自己的儿子,自然没有流落在外的道理,至于曜星所说的离开一事,他可并未承诺,不是吗? 反倒是桑瑶,应该如何,他还要想一想…… --------------- 一大早,曜星刚一出门就见秦伯在台阶下,恭敬地朝他见礼。曜星心口一跳,问了才知道是来汇报昨天的计算结果,想到桑瑶还没醒。就跟秦伯说中午去厅堂吃饭,到时候再说。 来到昨日停放物资的临时库房,几个箱子堆叠,曜星估算着马车的数量。 曜星来到厅堂的时候,发现谢玉辰也在,他隐下心头不悦,在桑瑶身边坐下。 “娘亲,刚刚……” “食不言寝不语!”谢玉辰打断曜星,顺便瞥了他一眼。 “我们一家人吃饭从不讲这些臭规矩,你自可以去找守规矩的人。”曜星顶嘴。 又开始了,桑瑶扶额,怎么这两人一凑上去就火药味这么重? “是如此,我们不讲这些规矩。”桑瑶觉得谢玉辰有些欺负人,曜星才多大,就不能让让? 谢玉辰被他们母子俩一唱一和,有些下不来台,便不再做声。 曜星越发觉得这饭吃得憋屈,往日和娘亲随心所欲的话也上了锁一般。等到终于吃完,他已经迫不及待。 “娘亲,我还想回旧宅收拾一下,你有没有什么要带的?” “啊,差点忘记了。”桑瑶这才记起昨天的账单一事,看向秦伯,眼神殷勤。 秦伯赶紧上前,将册子归还给桑瑶,恭敬地道:“夫人,衣服合计用丝绸12匹,绢布……” “不用说明细,你就告诉我总数就行。”桑瑶直接打断秦伯,对于这些明细就是告诉她,她也听不懂。 “合计四百九十七两六钱。”秦伯直接报出这个令人咋舌的数字,想到这是桑瑶一个月的花销,那三年下来,这个数字他都有点不敢想了。 “一斤是多少两?金银兑换比例呢?”桑瑶问。 “一斤十两,金银兑换比例看成色,一比七到一比十五都有。”秦伯不好奇桑瑶为什么问这个,只是有些同情地看了看谢玉辰。 桑瑶心里暗暗算着,自己带来的金子成色应该算还可以,先估一比十,五百两银子也就是五十两金子,也就是五斤金子。还好还好,够了。 于是心情顿时变好,说:“那就拜托秦伯帮我把账销了,稍后我给你去取。” 说完还捏了捏曜星的脸,顺口问到:“账单上有没有什么不合理的花费?” “还真有,比如那掌柜工钱一人一月二钱银子。”这笔费用,秦伯看到时就觉得有问题,哪有买家还得付商家工钱的? “这个是舅舅承诺的,一般掌柜都是男子,舅舅就让他们各自找个女掌柜,工钱我们付。算不上不合理。”曜星插话。 竟然是这样,桑瑶挑眉,也知道这样做的用意,也不再管。 “秦伯,依你看,如果我以后只穿普通细棉布,且更换频率按普通人家来。其他也依照这个算法,一月开销多少?”桑瑶突然想起以后,她带来的钱可支撑不起如此开销。 秦伯还没回话,曜星就叫起来:“娘亲,怎么让你受如此委屈?” “这算什么委屈?罢了。”知道曜星不懂,打算回头再问秦伯。 “谢公子,不知府上安排是什么时候离开?”桑瑶听曜星说了谢玉辰要送他们离开的事,想起离开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离开前娘亲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曜星疑惑,几年来,见过的生人唯有谢府的,附近没有别的人家,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以前从未听娘亲提起过? 8. 我的人 桑瑶眨着眼突然就笑了,好像想起什么:“带你去见见你爹。” “什么!”不仅曜星,在场之人都被桑瑶这句话说懵了。 曜星看了看谢玉辰,瘪着嘴问:“娘你还记得爹啊?” “自然记得啊!”这下疑惑的反而是桑瑶了,似乎不解曜星为何这样问,“怎么这样问?” “娘亲,你还记得爹长什么样吗?”曜星又看了一眼脸色不明的谢玉辰。 “当然记得啊!”桑瑶抿了一下嘴角,神色不明。 这下曜星是彻底迷惑了,谢玉辰也有些意外。 就听桑瑶继续道:“你爹啊,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这下曜星彻底被话噎到了:“我看也不一定吧。”又看了一眼谢玉辰,小声嘀咕,“我看一点都不像。” 想起秦伯说的曜星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的话,谢玉辰心里对曜星的话不屑一顾。反而有些好奇桑瑶说的一模一样,为何认不出自己。 曜星不想讨论什么像不像,反而好奇起了桑瑶口中的爹的事:“娘亲,爹爹叫什么名字?” 桑瑶不知想到什么,噗呲一声笑得乐开了花:“他叫星星。哈哈……”似乎是觉得这个名字特别搞笑,竟然笑得停不下来。 曜星看了一眼谢玉辰,顿时也乐开了花,想到黑着脸的谢玉辰被人软软地叫一声星星,他笑声也停不住了。 一时间,厅堂的笑声笼罩在整个谢府,每个人都被欢乐感染了,谢府一向重规矩,可从没谁能这样放肆的笑过。 桑瑶想起某人后露出的笑脸,自从来到谢府,她从未如此笑过。想到她的笑皆是因为某人,谢玉辰心里莫名别扭,或许桑瑶想起的就是自己,可是他还是没法让自己从这情绪中脱身。 曜星想到什么,笑声戛然而止:“娘亲,那我的名字?” “是啊,你爹是星星,所以你也是星星。”桑瑶心情仍旧很好。 曜星这下笑不出来了,不忿道:“为什么要这样?难道他叫阿猫阿狗我也要叫阿猫阿狗吗?” “放肆!”回答他的是谢玉辰,也是因为谢玉辰这一句,桑瑶才从回过神来,她竟然刚刚完全忽略了厅堂的其他人。 曜星气得想上去咬谢玉辰一口,放肆什么放肆,他以为他是谁? “没有没有,曜星怎么会这样想呢?你爹已经死了,所以你是唯一的星星。”桑瑶发现自己的话可能会让曜星误会,赶紧解释。 “为什么?”曜星还是不解,谢玉辰也不解。 “因为你是你爹的延续啊。也是娘亲最爱的小星星。”桑瑶俏皮一笑,曜星见了,突然耳根有点红,既然是最爱,那就…… 曜星嘻嘻一笑,顿时又变回那个黏着娘亲撒娇的小星星,一把倒在桑瑶怀里,柔声说笑。 谢玉辰看着这一幕,没再作声,让秦伯将他推出去了。走到花园处,突然觉得天色比以往好很多。 只有秦伯,情绪仍旧困在桑瑶的开销上,无法自拔。这可如何是好,先不说小曜星一听细棉布就直道委屈的样子,就单按主子的性格,只有让桑瑶更加奢靡的。虽说主子名下不缺钱,可再有钱,也不是这等用法啊。这可如何是好,还得找几个来钱的路子。一时愁苦了一张老脸。 桑瑶和曜星都没发现谢玉辰的离开,不过就算发现了,估计也是毫不在意。此时的两人已经畅想离开以后的幸福生活,一会儿是宅子不要太大,一会儿是要种什么花,两个人都各自在心底暗自发誓:一定要让他|她过上好日子。 下午很快就到,桑瑶带着曜星回旧宅,身后跟着寸心寸云。尽管一再强调不需要伺候,但是每次一说人家就跪求,桑瑶无奈妥协,想着反正也没两天了。看着乖巧牵着她手的曜星,她心念微动:“曜星,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走的?要不要娘亲陪你去取?” “没有。”曜星看了看白日的旧宅,和晚上截然不同,满目萧然。想起往日在花架下听娘亲讲故事讲画本的时光,突然有些感伤,一时对前路有些茫然,以后真的会如自己所想那般吗? 曜星想着自己重要的东西只有木盒和百宝箱,又想起百宝箱那天晚上给了谢一忘记拿回来了,木盒也不在自己手上,现在自己孑然一身,又好像一无所有。想到这里,手上力道加大,握紧了桑瑶的手,攥住自己最重要的。 桑瑶也没什么东西要拿,从床上暗格拿出几个箱子,箱子不大,却很重,她有些吃力。寸心寸云见了赶紧上前接过,桑瑶这才松一口气,然后拿着一本画册回了谢府。 曜星兴致冲冲自告奋勇去安排车马事宜,于是桑瑶只得先去找秦伯,因为寸心寸云也不太熟悉谢府,因此她只能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走。刚走过一个连廊,觉得有几分熟悉,就想起这是当初进府初遇谢玉辰的地方,当时只想着凑合一夜,没想到不知不觉在谢府住了小半个月了。 想到这里,桑瑶心底有几分感慨,更多的是庆幸。几次接触下来,虽然谢玉辰总是和曜星这个小孩起冲突,但是无伤大雅,左不过是玩笑逗趣多。他也不是个坏人,不然就曜星这样时时顶着来,他们两个早就被赶出府了,更遑论又是安排这安排那的。 说曹操曹操到,刚念着谢玉辰的好就看见不远处的门开了,谢玉辰被秦伯施施然推出来。 “谢公子,秦伯~”桑瑶喜出望外,实在是走累了。几步近前,很快就来到谢玉辰面前。 “有事吗?”谢玉辰和颜悦色。 “是,我想找秦伯,之前说的账单代付账的事,我带了钱过来。”桑瑶不疑有他。 谢玉辰想了一下,道:“进来吧,不必单独找地方了。”说完就由着秦伯推回书房。 桑瑶第一次来谢玉辰的书房,被书房的书香气熏陶,顿时感觉心旷神怡。不过在谢玉辰疑惑的目光下,又有几分拘谨:“不会打扰到你吧?” “我本就是来此养病,整日不过赏花赏景,能有什么可被打扰的。”谢玉辰脸上露出几分伤感,如果谢一在这里,肯定要以为这是别人冒充的主子。 桑瑶便不再客气,随手把画册放在桌上。招呼寸心上前,拿下寸心手上的小箱子,拨弄几下就打开了,示意秦伯过来。 秦伯顿时被金光闪了眼。 只见小箱子里满满当当、整整齐齐码着长方形的小金条,个个成色顶级,散发着富贵的气息。 桑瑶拿起一个看,上面六个九的小标志下还有五十克的重量记录。于是顺手数出五十个,码在桌上。 “之前你说账单总额我估个总数五百两,我不知道我这金子的成色如何,就折中按一比十来算,这里是五十两金子。我们临行在即,还要麻烦你派个人去给我销账。”说完,桑瑶还看了一眼神色不明的谢玉辰。 秦伯看拿出五十两金后还略满的小箱子,又看寸心寸云手上还有好几个箱子,心里打鼓,到底什么来头,也没听过有什么桑姓人家如此豪横。 他看了看桌上做工精细的金条,拿起观察,每一根都是一模一样,就连印记都毫无错漏,成色做工都堪称极品。他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恐怕是你的私房吧?拿回去,账单当日就已经销账了。”谢玉辰此话一出,就连秦伯都惊讶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他连风声都没听到? 桑瑶瞪圆了眼睛,听秦伯当时所说,五百两应该不是个小数目。没想到不过是借宿在府上,谢玉辰竟如此优待吗?一时不知所措。 谢玉辰看到桑瑶的眼睛,想起那调皮的狸奴被突然拿走小鱼时,也是如此,心情大好:“不必多想,不过是举手之劳。” “那怎么成?说好的报酬都还没给,怎么好意思……” “已经给了。”谢玉辰打断桑瑶。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桑瑶一时间竟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病床上失忆过。 “曜星已经给了我想要的了,你不必推辞,这点钱,我还不看在眼里。”谢玉辰没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让秦伯帮桑瑶把金条装回去,“既然是你的私房,我还在这里,自然没有让你动用的道理。” 难道这就是古代的礼仪吗?做客就是这样的待遇吗?桑瑶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迷迷糊糊就被谢玉辰的逻辑打败了。待金条收拾好就神色恍然提腿就往门口走,刚走到门边就听谢玉辰问。 “不知夫人如何看待‘言而有信’这个词?” 桑瑶不知道谢玉辰问这个是何意思,顺着心意回答:“人不信不立,在我看来,信就是命的形式之一。”心底却无力吐槽这个称呼,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夫人’就是她在府上的代名词了,她几次推辞却无效果只能听之任之。 谢玉辰点点头:“慢走。” 直到桑瑶一行人走出很远了,秦伯还没回神:“主子?账单是什么时候?” “谢一不是没事做?就派他出去了,这点小事不过是顺便的事。”谢玉辰无意管秦伯的沉思,看着桌上被遗忘的大画册出神。 画册一尺见方,由纸张组成,面上是薄木板,在桌上稳稳压着。 秦伯顺着谢玉辰的目光看向画册,出声道:“估计是夫人遗落的,我这就送过去。”伸手就想去拿,却‘啪’得一声被谢玉辰打断。 谢玉辰拿过画册放在近手旁,想起刚刚桑瑶抱着画册进门时,画册就拥在她的怀里,寓意不明地暗示:“秦伯还有什么事吗?” “是,还有件事。小主子现在风风火火安排离开之事,听说定了明天出发。也没见您阻止,这他们要是走了……”秦伯一下就忘了画册的事,提出近期他的郁闷之处。本来以为主子会想办法阻止,没想到却无动于衷。秦伯心下叹气,这夫人与儿子眼看都要跑了,还沉得住气,不愧是他。 “就这事?”谢玉辰心下不满,“放心,他们可走不了。” 看着秦伯眼里的不解,谢玉辰无心解释,就让秦伯出去了。 我的人,进了我的门,还想跑?跑得了吗?想到刚刚桑瑶得知账单被销露出的感激,谢玉辰冷哼一声:如此天真,得亏是他,要真出去了,不知得被人骗成什么样。 想到这,谢玉辰一时又有些恨铁不成钢,大的小的都不让人省心。他拿起画册,随意翻开一页,瞳孔一缩,惊住了。 9. 使计强留 谢玉辰没想到,他竟然会通过这样的方式参与曜星的成长。 本只是随意翻开画册,无意窥探她的隐私,没想到画上记录的会是曜星从小到大的成长。 一张一张,谢玉辰翻着翻着就沉浸在其中。从呱呱坠地的丑样子,到如今这努嘴耍赖的玩态。每张左下角都有记录时间,还有一个潦草的签名‘三’。从零、一月、二月到至今,一月一张,三年整整三十六张。他突然脸色一变,有些失态,感到心砰砰直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又带了一丝微笑,隐隐透着温柔,可惜这笑却无人得见。 这下谢玉辰彻底相信了画轴的画是桑瑶所画,因为眼前的画与画轴的画,画风一般无二。都是仿若真人、栩栩如生,除却画轴更加用心,有真实上色,而手上的画册皆是黑白灰外。 谢玉辰一时竟想让秦伯回来,跟他一起分享这生命的成长。但是最后没有,只是妥帖得找个地方放好。 次日,曜星早早等在马车旁,东西较多,加上出行的,一共三辆,车夫是秦伯安排的把式。他左看看右看看,心潮澎湃,好像再有一步就是海阔天空,与娘亲就这样幸福下去。 桑瑶姗姗来迟,今日穿得比较朴素,外裳是借了身材相仿的寸心的,头上更是仅有一根木簪稍稍挽起头发。走到曜星旁边,笑着说:“我们先去见你爹,然后我们再走。” 曜星心下一楞,以为是指谢玉辰,环顾了一下,没发现人,这才意识到桑瑶说的事那天吃饭时的事。他有些茫然,那天以后,再也没听桑瑶提起你,以为不过是戏言。 “爹爹?” “嗯,临走前你去拜一拜吧。”桑瑶柔声道,顺手给曜星理了理衣领。 “拜?”曜星这才意识到桑瑶自始至终说的都是坟墓。长舒一口气。难怪他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其他人,还疑惑那人是谁。 “走吧!”桑瑶拉着曜星踏上脚蹬,躬身上马车,撩开门帘,就要往里。 突然…… “夫人这就要走了?”谢玉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轮椅都没坐,站在大门边,陡然发问。 秦伯一脸大喜,可算是来了,他在这等得花都要谢了,生怕桑瑶他们就这样一走了之。 桑瑶不知所以,只得从马车上退下来,不顾曜星的挤眉弄眼。似想起什么,脸色现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是,这就走了,忘记跟你告别了。多谢谢公子这些日子的招待,还是那句话,往后有用得上桑瑶的地方,尽管吩咐。桑瑶定当竭尽全力。”说完微微欠身又打算上马车。 “看来夫人说的无信不立,信以为命一说也是胡乱说说而已,罢了罢了,你们走吧。”谢玉辰摇摇头,一脸果然如此的模样,踱步走到远处的树下。 桑瑶被谢玉辰这一看,怒从心起,马车也不上了,追过去冷着脸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感念你收留之恩,却也不是能任人随口污蔑的。” 谢玉辰不言,半晌像下定什么决心一般,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盒,递给桑瑶。 桑瑶觉得莫名其妙,接过木盒,打开,里面是折好的一张纸。她不耐烦打开,仔细一看,脸色大变,颤着声对谢玉辰道:“这是什么?” 谢玉辰不答,反而劝道:“是什么也不必在意了,你们走吧,就当这张纸不存在吧。”说完还拿过纸张作势要撕,在被桑瑶伸手拦下时,谢玉辰心里默笑:果然。 “我,我们先不走了。”说完桑瑶就走回马车旁,敲敲车身,在曜星期待的眼神下白着脸说:“曜星,我们恐怕暂时走不了了。先下来吧?我们从长计议。” 曜星大怒:“他到底跟你说什么了?”他懊悔刚刚没有跟着桑瑶,这才被谢玉辰钻了空子。心下猜测该不会是谢玉辰说了亲父的事,急得就要从马车上跳下来。 桑瑶赶紧拦住他:“没说什么。” 桑瑶看到纸上的字时,只想着是曜星不懂这些所以……是以并不想说出来,怕曜星自责,脸上流露出几分为难。 曜星一看这还了得,几下挣扎下了马车,就要去找谢玉辰算账。 却不想谢玉辰早就不在原地了,他气得直跳脚,什么也顾不得,直冲冲就往谢玉辰书房去。 桑瑶呼叫不得,只得先打道回府,没走两步,寸心寸云就来给她引路,说之前的住处如今已充了库房了,安排了新的住处。 桑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对新住处也没有任何意义,就这样跟着走了。 留下秦伯一脸惊喜,指挥下人卸马车。果然还是主子高明,也不知那纸上写了什么?他虽然没听见但是看见了,一张纸就让桑瑶主动留下来了,该不会是什么诉情信吧?笑着笑着脸上有几分猥琐。 曜星一路快跑,气喘吁吁得在谢玉辰书房附近叫住了他:“你,你到底和我娘亲说什么了?” 谢玉辰看着曜星追过来,毫不意外,听了他的话更是脸色都没变,继续往书房走去:“我什么也没说。 “不可能!”曜星不信,明明前一刻还在说离开,见了他后就脸色惨白得决定先不走了,分明是有猫腻。 曜星跨步上前,伸出手一把抓住谢玉辰的腰带,两脚用力抓地,憋红了脸死命拖着他不让他再走,势必要问清楚。 谢玉辰本可以随手一推就制止曜星,但是他没有,反而顺势停下了脚步,停下前还特意用手微扶了一下被拖着走停不下来的曜星。 他回到答道:“不是我说了什么,而是你做了什么。”见曜星一脸不解,谢玉辰从袖袋掏出给桑瑶看得木盒,拿出那张纸。 曜星见状,知道纸是关键,踮着脚尖就要伸手去抢。谢玉辰可不会让他如意,一扬手,就拿远了:“急什么?拿出来就是要给你看的。” 说完,避开曜星的手,谢玉辰谨慎地打开纸,将字一面朝向曜星 虽然其中有几个字曜星并不认识,但是通读全篇下来,蒙也能蒙出来。曜星看着看着脸色开始发青,浑身颤抖,咬紧牙关说不出一句话。 握拳松开再反复几次,曜星扬起小脸,怒不可遏,咆哮出声:“你无耻。” 谢玉辰见曜星已经看完,便将纸收起来,又往书房走去,待听见曜星的话,眉毛一挑,并不回应。 曜星见状,更是气得眼泪打转,他强忍着不让泪珠掉落,朝谢玉辰小跑跟上去:“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卑鄙?” “你太无耻,太卑鄙了,你简直不是人……”曜星没什么骂人的词汇,一路反反复复骂来骂去都是这几个词,谢玉辰都要听笑了。 很快曜星就在骂声中跟着谢玉辰进了书房。 甫一进门,谢玉辰就忍无可忍地转身打断曜星:“骂来骂去就这几个词,还能有点别的吗?”待看到曜星眼里的泪水,他又有点心疼,于是放柔声音道,“难道在你心里,我什么是个好人吗?” 曜星对谢玉辰的敌意,不说他,恐怕全府上下都知道。谢玉辰当然知道为何,却也从来没想过改善,自古以来,父子情深的戏码往往伴随利益纠葛权衡下的退让,他和曜星并不需要这些。 在他看来,就这样保持着目前的状态就已经很好了。曜星仍旧保持着无忧无虑,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就算真有什么自然有自己在前面给他顶着。 曜星被谢玉辰的话一噎,他很难说出违心的话,吸了吸鼻子,还没开口,眼泪就从眼眶滚了下来。他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都是他的错。 原来纸上写着,为感念谢玉辰的救命之恩和销账之恩,桑瑶愿付五百两黄金酬劳等……若暂时不付,也可以身抵恩……。 当然了,如果只是写这些话,自然毫无意义。可是在纸的左下角,却盖着一个‘三’字的印,由短短的线条组成,模仿不来的印。 这也怪不得桑瑶一看就大惊失色,她以为是曜星不知道金银的贵重随意许诺,毕竟之前他表现出的金钱观确实有些不符合常人。她本想着往后出入市井再慢慢教导,没想到…… 曜星想通了桑瑶的顾虑,擦干眼泪,站起身盯着谢玉辰道:“我可没有盖过章,我是不会认的,你休想用这个来逼迫我娘亲,我现在就去告诉她。”说完就要往门外走。 “哦?那你如何告诉她,这个章为什么会盖在这张纸上?”谢玉辰不惧威胁。 曜星看到印章的时候就想清楚了,这恐怕就是当日他拿画轴过来时,为了和画上印章对比而随手盖在白纸上的。他没想到谢玉辰此人如此可恶,竟然在纸上大做文章。 曜星脚下灌铅,顿时迈不开步子。是啊,他没法跟娘亲说章的由来,所以只能吃下这个眼前亏。 恶狠狠白了谢玉辰一眼,曜星气势大涨,不就是五百两黄金?哼:“我之前虽然没觉得你是个好人,但是也不曾觉得你是个坏人。但是现在,我恨死你了!” 谢玉辰一时无语,曜星的一句话如针刺般扎进了他的心。这件事确实是他耍了手段,但是正如秦伯所说,他们没有任何强留桑瑶母子的正当理由,逼急了,恐怕适得其反。 可是,他不后悔这样做。他有预感,如果就这么让他们走了,那他才会真正的后悔。 10. 以身偿恩 桑瑶心事重重,一路跟着寸心寸云来到新的卧房,有些诧异。本来以为只是换个新的下人房,却没想到如此正式。 这房间一看就是精心布置。地上铺着柔软厚实的花鸟地毯,落地软绵无声。一尊青色窑瓶立在窗台上,错落着几枝颜色鲜艳的花。清一色的木色家具,摆放整洁又雅致。一张案几居于左侧,摆着文房四宝。不远处还有一张小书架,放着满满的书册,仔细看还能辨认出是杂记之类的闲书。正中一张贵妃榻,正等着人歪上去舒舒服服地躺上去。再往右看,十二扇美人立屏隔出内室,守护着内里的瑰宝。处处透着尊贵。 她愣住了,问寸心:“我以后住这里?” “是的,主子吩咐,以后夫人就这了。这是奴婢和寸云一起布置的,夫人如果有哪里不喜欢,随时吩咐奴婢。”寸心恭敬地答,说着像是随意布置,实际上她和寸云来来回回改了好几次,才让秦伯勉强点头。当然这些事不需要说出口,不过是奴婢的本分。 桑瑶什么也没说,摆摆手。让寸心把她的小木箱找出来。之所以当时没有去追曜星,就是想先回来盘点一下自己的资产,五百两黄金,不是个小数目,她也不能确定自己够不够。 如果不够,只能和谢玉辰协商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替代方法。倒是没想过反悔的事,不管孩子曜星是三岁还是三十岁,既然承诺了,都应该做到。 话说曜星此时在想什么呢?他还没意识到五百两黄金已经成为了桑瑶的困扰,在他眼里,是黄金是白银都不过是一个代号。在他已有的生命里,没有真正支付过任何一笔交易。 谢玉辰自然看出了曜星的不以为意,他相信桑瑶手上应该有不少的黄金,但是就算能够负担五百两,那也剩不下多少。对于以后两个人的生活远远不够。 那天桑瑶拿金子出来销账,他根据箱子里剩下的量,以及寸心寸云手上的木箱,只瞥一眼就估算得差不离了。 事实也正如谢玉辰估算得那样,桑瑶把所有的金子铺在床上,数了一遍又一遍。五百两黄金几乎就已经是她的全部了,她没想赖账,但是如果全部给谢玉辰了,以后和曜星的生活又该怎么办? “如果让桑瑶拿出五百两黄金,也不是不行。但是以后恐怕她连细棉布的委屈都不止,得穿粗糙的桑麻了。”谢玉辰早就知道,要曜星理解金银的含义,不如从桑瑶的委屈入手,毕竟这是他心底最在意的事。 打蛇打七寸,一下就把曜星打懵了。 “什么?”曜星这下真的慌了,他不在意自己如何,但是娘亲为了他已经牺牲太多了。 “你?你怎得如此可恶?你,你休想。”曜星又气又怒,不仅对谢玉辰的诡计,也有对自己的不谨慎,才给谢玉辰有机可乘。 曜星没想过要让谢玉辰介入他和桑瑶的生活。此时一万次的后悔,当初自己是疯了,才会对父亲有一点点的期待,叫出了那声‘爹’。 谢玉辰有几分疑惑,不了解为何曜星如此排斥。这半个月来,曜星和桑瑶在这里不需遵从任何规矩,可以说就是默认的主子,有时候甚至连他自己都为此退让。 这次的强留也是他曾经不屑的手段。怎么想就怎么问:“你为何如此抗拒?是这些日子在府上受委屈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没法善了,便思考是哪里出的问题。府上都是心腹,除却那几个粗使下人,而那些下人按理说也没这个胆子…… “你还问我?你竟然想要我娘亲做你的丫鬟?还问我为什么抗拒生气?”曜星一脸不可置信,难道还要感恩不成? “胡说什么?”谢玉辰简直想打曜星一顿,他怎么会想要桑瑶做丫鬟。 他到底在曜星心里是什么妖魔,竟会误会成这样。 “我的意思是,你们两个人就待在我的身边。你们现在在府里如何,以后就如何。哪怕以后换了地方也一样,谁敢欺负你们给你们委屈受,无需客气,皆可自行处置。” 谢玉辰就差掀起曜星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想到桑瑶当时煞白的脸,该不会她也是这样想的吧? 对两个人的脑回路,谢玉辰实在无法苟同。 “那,那你写什么以身偿恩……”知道误会了,曜星也有些尴尬,看谢玉辰气急又有些好奇,“不是做丫鬟,那强迫我们留下来干什么?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不会对我娘说出你是我爹爹的事!” “谁是谁爹?”桑瑶还没进门就听见曜星说什么谁是谁爹的话,有些好奇。进门看见谢玉辰和曜星两个人的神色都很奇怪。 谢玉辰一脸‘这可不是我说的’神情看着曜星,见曜星一脸的心如死灰有些好笑。在他看来,说出来并没有任何影响,更何况这是事实。 曜星没管谢玉辰的暗示,瞪了他一眼,让他别乱说话。 “娘亲,你怎么过来了?”曜星上前,牵住桑瑶的手,将她送到离谢玉辰最远的椅子上。 “我是来谈那个承诺书的事,那个五百两黄金……”桑瑶有些说不出口,五百两实在太多了。又有些心虚,当时说的是力所能及竭尽全力什么的,如今到兑现承诺了,却要临时反悔。 “娘亲,其实,其实我已经认谢公子为干爹了。”曜星语出惊人,第一次认真称呼谢玉辰。 他也是没办法了,既然注定要留在谢玉辰身边,总不能真的让娘亲当丫鬟,总要找个合理的由头。亲爹是不能认的,干爹却无所谓。 “干爹?” “嗯,是我的错,因为之前的账单之事,我并不知道五百两黄金和五百两白银的区别如此之大。”曜星的自责明明白白。 “没关系,其实五百两黄金还是可以……” “娘亲,之前是我误会了,我以为他的意思是要你签卖身契做丫鬟才如此生气。他已经答应了承诺作废。”曜星顿了顿,“其实在这里住得也很好,我,我喜欢和他们一起住。所以就认他做干爹了。对吧,干~爹?”曜星回头看了一眼谢玉辰,希望他能将话接下去。 “是,我看曜星聪明伶俐,甚是喜爱。这承诺之事,是个误会。不过……”谢玉辰话头一转,不顾曜星瞪大的眼睛继续道,“夫人一向重诺,想必也不愿轻易毁诺。” 大可不必,这就是个孩子的失误,谈不上毁诺这么严重,桑瑶这样想,嘴里却说:“是的,如果轻易就这么毁诺,我也心下难安。不如……”不如我拿出一百两黄金就当做个折扣。 “不如就这样吧,反正现在我是曜星的干爹,左右就是一家人了。往后你们随我一起,一日抵一金,五百两,五百天如何?”谢玉辰接过话头,终于将本来的打算说出口。 强留是容易,但是如何让人心甘情愿地留下,才是重中之重。小两年的时间,人都会习惯环境。当习惯养成,和更多的人有了羁绊,再想离开就更难了。这就和秦伯之前打算用谢一当曜星的武学师傅留下曜星是一个道理,但是明显谢玉辰的计策更胜一筹。 桑瑶想拒绝,五百天实在太久了,未来之事谁也说不准,变故太多,她只想安安静静看着曜星长大。 她自知时日无多,蓝星留下的药管不了多久,到时候是什么情况她自己没法把握。所以更倾向于和曜星两人过日子。于是有些为难地看着谢玉辰,嘴里的好迟迟吐不出来。 “要不这样,一日抵两金如何?或者干脆八个月?”谢玉辰看出桑瑶的不愿,主动降下筹码,“其实我也很快要离开这里了,我不放心你们两个,这几个月就当你们在外租房和新邻居相处一样。行不行?” 谢玉辰眼神缱绻却坚定地看着桑瑶的眼睛,丝毫不许她退却。桑瑶本就对能否给曜星一个好未来忐忑不安,如今听他这样一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何况曜星现在也算半个儿子了。 到底什么时候认的,为什么都没跟她说过,难道她还会反对不成?是,肯定反对,毕竟干爹一词,在蓝星可不算什么好称呼,幸好曜星不是女孩子。 最关键的是,桑瑶觉得她完全没法在谢玉辰的眼神下有第二个答案,难道这就是长相的红利吗?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关于认亲一事谢玉辰却不想随便,让曜星去找秦伯,自己与桑瑶在书房商谈起认亲的后续事宜。 看着坐在身边的谢玉辰,桑瑶有些喘不过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上一秒还坐在最远的椅子上,下一秒就坐在案桌旁和谢玉辰肩并肩了。 谢玉辰会塞壬吟唱吗?为什么她的脚自己会有思想? 救命!!! 看着桑瑶白皙的脸渐渐染上绯色,慢慢蔓延到脖子,谢玉辰轻咳一声。他只是看桑瑶坐得太偏有些看不清她神色,让她坐过来一点,并没有让她直接坐到自己身边来的意思。 但是看她羞涩得耳垂红得滴血,他更不能说出真相,否则他怕就算有承诺在前,也留不住她了。 “听说你要带曜星去祭奠他的父亲?”谢玉辰不得已转移话题。 从桑瑶坐过来后,总有一阵清香袭来,谢玉辰仔细轻嗅,像花香却不是某一种花,像是世间百花的香都在这一刻流动,却毫不冗杂。这花香像是有牵引之力,让谢玉辰总是情不自禁就想这样靠过去。 “是,本来如果不是……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到了。”被谢玉辰一问,桑瑶的情绪一下子就淡了。 谢玉辰感受到桑瑶放松下来,绯色褪去,有点遗憾:“不知道,我随行的话不知道方不方便?毕竟我现在也算曜星的半个爹。”去看看自己的坟可还行? 谢玉辰其实对此事还有很多未解,偏又不能从桑瑶这入手。其实桑瑶身上还有很多谜团,比如她记得曜星爹的名字,又称记得曜星爹的长相,言谈不避生死,谈起曜星的爹来甚至还会发笑。这实在不合常理,如果按曜星所说失去这些记忆,那她所表现出来的又作何解释? 11. 认干爹 “当然可以啊。”桑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行的,就算不是干爹,路过祭拜一下并不是什么为难事,只要当事人不觉得晦气。 晦气?想到这个,桑瑶有些好奇了:“谢公子能立能行为何出行以轮椅代步?我听说很多人都会觉得晦气的。” “你如何得知我双腿能行?”其实谢玉辰也很好奇,他一开始还不确定,后来特意在她面前站立、行走,桑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就验证了他的猜想。 寻常人见他的第一眼,看脸会先惊艳,再看腿便会遗憾,然后嘴里吐露出对他的各种赞美,眼睛里却流露出自己没察觉的同情。他早就习惯,对此类人便不假辞色。久而久之,他的恶名自然而然地愈演愈烈。 但是桑瑶不同,那天虽然她神色晦暗,但是近前瞧他的时候眼里只有辨认之色,随后虽然对他的脸有几分惊艳,也很快就被她自己克制。对他的腿仅仅一瞥,不说同情,甚至连好奇都没有,好像一双好腿坐轮椅对于她的认知来说,实属寻常。 其实对于桑瑶来说,这还真的是个寻常事。 在蓝星,因为科技的进步,基因优选项目一出来,备受吹捧。发展到后来,不仅可以对胚胎进行基因优选,甚至是成人的基因也可以,并且非常成功,价格也非常低廉。什么样的人都可以随意进出医院为自己筛选最喜欢的基因,无论是相貌还是其他。有一段很长很长的历史,基因优选曾成为蓝星最为瞩目和最荣耀的事,那证明科技是可以战胜自然生态的存在。 可是后来好景不长,基因优选发展到后面,遭到严重的反噬。所有接受过基因优选的人,都开始发病,一开始以为是偶然,后来越来越多的人身体都出现了问题。 有的人四肢无力,有的人开始面目全非,有的人失去思维能力,有的人失去生育能力。变故不是相同的,发病时间也没有任何规律。 蓝星的医院科技无例外是顶级的,但是对于基因反噬,却无能为力。 紧急叫停基因优选是必然的,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基因优选历经百年,以这个项目的普及度,可想而知,蓝星还有几个自然人? 发展到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愿意留下脑子,放弃一些不太重要的躯体,比如双腿。这类人通常脑子已经超出人类的范畴。 轮椅是个好东西,电子辅助行走器械也是个好东西。 所以蓝星发展到桑瑶出生时,轮椅甚至已经成为了主流。很多双腿健全的人都愿意以轮椅出行,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有非凡的头脑。 想到这里,桑瑶有些词穷,她不知道该如何告诉谢玉辰她其实并不知道他的腿是不是健全,只是坐轮椅一事在她看来实在太过寻常。所以后来谢玉辰站起来时,她也并不意外。 “因为你的腿没有盖毯子。”终于在脑袋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一点点的不同,是的,很多人都会为自己的残缺铺上一层遮掩,而谢玉辰却没有。 “只是这样?” “嗯,只是这样!” 谢玉辰很意外,其实以他的心性就算他的腿真正无法动弹,他也不会选择用毯子来自欺欺人。可是他坐轮椅这四年,外人没有一个人因为这一点点细节而怀疑过。 在谢玉辰印象里,桑瑶和养在花房的花一样。被娇养着灌溉长大,不知人间疾苦,天真或许还善良,却谈不上聪慧,甚至有点傻气。 可是,她怀疑他可以行走却轮椅代步时,不曾露出任何破绽。在之后的交往中,也从未曾想过去验证。甚至在他站在她面前,当着她的眼睛走路时,也没有丝毫的好奇…… 她有这样敏锐的洞察力,又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却还能保持纯粹的心性。 或许以后他应该考虑给双腿披上一层伪装,万一还有第二个桑瑶这样心细的人呢?他不想再有意外,并且隐隐希望桑瑶独一无二。 “其实我并非故意欺骗,我的腿无法站立行走太久。”谢玉辰不想让桑瑶误会。 “啊?为何这样?”桑瑶有些歉意,没想到会是这样。 “我自小身中奇毒,本来活不过二十。李无恨用金针为我封穴,将毒逼到双腿上,保我一命。”谢玉辰第一次向别人倾诉这些,神色有些不自然,不知道桑瑶会如何看待他。 这不就和蓝星那些用腿换脑子的大能一样吗?只是谢玉辰换的是命,这操作桑瑶可太熟悉了。 她没觉得哪里不妥,对他的遭遇也升不起任何的同情和好奇。连追问都没有一句,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让谢玉辰很是失望。 气氛又开始变得奇怪,好像有一层黏稠的雾飘散在两人身边,拉扯着两人的情绪向对方靠近。 桑瑶受不了了,霍然起身,看都不敢看谢玉辰,丢下一句‘我去看看曜星’就飞速跑了,谢玉辰想留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谢玉辰看着兔子一样蹦出去的桑瑶,觉得有点可爱,皱了皱眉头,他摸了一下心口。 最近心口的异常实在太频繁了,他怀疑是毒素病变,引发了心疾,看来得抽空去找李无恨看看了。 秦伯来的时候,谢玉辰正站在窗前。听见声音,他才转身:“什么事?” 秦伯被谢玉辰的脸色吓到:“主子,您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莫不是毒……要不要叫李无恨来看看?” “何事?” 听出谢玉辰话中的冷意,知道主子是拒绝了,于是不敢强求,只试探着道出来意:“是这样的,听曜星说要认干亲的事。不知道这承继帖要不要准备?”秦伯虽然不清楚谢玉辰和曜星两人达成的协议,却也知道他承诺过不让桑瑶知道他是生父一事。 一般干亲必须有承继帖,入官府备案,宗族认可后也要入族谱,从此以后就是养子。而如果是亲子被找回来,流程虽然一样,但是写下的却是承嗣帖,这一个继一个嗣,就算再不通文墨的人也能知道其中的区别。 再从谢玉辰和桑瑶的关系来说,一旦曜星承继,那他们两人就是谊父和生母,是“契亲家”。万不能再有其他的关系,不然就是有违人伦。 秦伯不知道谢玉辰根本没有曾经和桑瑶有关的记忆,只知道他肯定了曜星是他的亲子。现在虽然桑瑶名分未定,但是往后指不定就是主母,这等大事他可拿不定主意。 谢玉辰也想到了此事,养子亲子于他并没什么区别,左右这辈子就曜星一个。不过他不想将来因为这些让曜星受无端的猜测,更不肯承认自己和桑瑶的关系被草率定下。 “准备承嗣帖。” “那您承诺曜星的事?”秦伯不确定了,这是要公开了? “不必与他们说这些,若他们问起只推说流程就是如此。”谢玉辰知道,桑瑶他们不通世事,别说承继帖,就是承嗣帖他们估计也不知道是什么。 “还有,以后就称曜星为‘少主’吧。”谢玉辰想到曜星那一通骂,有些头疼。 “是。”秦伯知道这是主子对曜星的一种肯定,更是一种维护。想了想,又道,“那承嗣帖的话,少主是不是该改姓?”秦伯想起曜星曾经说自己姓王一事,嗣子自然得从父姓。 不知想到什么,谢玉辰心里发笑:“先不必提及改姓一事,待认亲礼上看过他的户籍再说。” “是。” ———————— 桑瑶出去后,路上刚好遇到过来寻自己的曜星,回房路上随口聊了起来。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认干爹?”你不是一向和他不太对付吗? “娘是有什么顾虑吗?”曜星不答反问。 桑瑶被曜星的话刺到,停下脚步,侧身抱了抱曜星,问他:“曜星,是不是舅舅跟你说过什么?” “娘亲怎么突然这么问我,舅舅和我说过很多话,不知道娘亲问的是什么?”曜星后背一凉,左手伸到后背紧紧握拳,努力克制自己的脸色,忽然觉得胃有些痉挛。 “没什么。曜星,如果舅舅曾经跟你说过什么让你不适的话,你一定要告诉我。”桑瑶有些心绪不宁,自从来到谢府就发现,曜星的情绪经常大起大落,和原来在旧宅时判若两人,就连她也时常猜不出他的心思。这很难不让她多想。 “曜星,你放心,只要是你做的决定,娘亲都会支持你。只是希望你做的决定,娘亲不是最后一个知道。”桑瑶问的本意不是想窥探他的任何心思,单纯就是觉得曜星好像离开她更远了,一时有些伤心。 “娘亲,对不起。以后我做什么事都会跟你说。娘亲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曜星有些心虚,插科打诨想让这件事到此为止。 干亲不是嫡亲,曜星以为这不过是口头亲戚,为自己当时的机智自傲,却没有想到这最后会成为他的枷锁。 很快就来到新院子,这次桑瑶才认真看起新住处。 入门处匾额单提一个“梨”字,苍劲有力不似凡家提笔。入内没什么观赏景致,看上去甚至有些寂寥。整个院子是四合样式,主位门紧闭估计无人居住,桑瑶的房间就在东厢房。 桑瑶一向不喜“梨”字,梨通离,不知道能不能改了这个院名。 才走几步,正要带着曜星推门进房,后罩房就传来声响,桑瑶一看,原来是寸心。 “夫人。”寸心屈膝行礼,“少主的房间在西厢房。”寸心抬手指了一下,怕他们不知位置。 “少主?”桑瑶低头与曜星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眼里都看到了诧异。 “是,主子吩咐,以后统称曜星少爷为少主。不如少主先去看看房间,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改的?”寸心刚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和他们一样诧异。 和曜星分房住,桑瑶没有任何异议,在没入住谢府之前,她和曜星从来没有同住一室过。来谢府也是迫不得已,抱着只是借宿很快就离开的心思,不想给主家增添烦恼,所以一直没有说过这个。没想到只是换个住处,他们就连这个也想到了。 曜星却有些不情愿了,这些天和桑瑶同睡,他感受到莫大的幸福。 在进自己房间前,他突然无意识问了一句:“主位房间是谁在住?” 12. 认亲礼成/玉面郎君现 “主位是主子的房间。” 桑瑶和曜星同时停下了脚步。 桑瑶“啊?”地一声,吓了寸心一跳,她赶忙上前查看。桑瑶摆摆手:“我还以为那间房没人住。”想了一下,又追问到,“怎么会把我们安排到一个院子?” 寸心顿了顿,神情有几分不自然:“如今少主身份不同了,自然不能再住下人房。但是主子一向喜静,是以府内并无其他收拾好的适合的房间。”见桑瑶神色豁然,她立刻转过话头,“奴婢和寸云的房间在后罩房,寸云被秦伯叫去安排认亲一事了。” 桑瑶点点头,这才随着曜星入了房。 房间格局和她那间类似,但是在摆设上却颇费心思。无论是花瓶还是床上都刻绘了栩栩如生的童趣之物,转角处还置了一个博古架,上面摆满了各种玩具。 曜星一见,眼睛都移不开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上前拿下一个竹节做的小将军在手上翻看。 小将军成人手掌长,脸上油漆点画,憨态可掬,手上还拿了一把竹篾做的红缨长枪,更为精巧的是,竹节做的身子各个关节处都可以活动。 曜星随意摆弄几下,竹节小将军就随着挥舞手上的长枪,一会儿迈步,一会儿提步,他一时爱不释手,连桑瑶都忘在脑后了。 桑瑶本来还为曜星与她分房的愁绪为难,心下想了好几个安慰的话头,没想到一个也没用上。她笑了笑,果然还是个孩子,又有些心酸,这些普通的玩具曜星从未见过。 桑瑶心里想着谢玉辰的好心思,又起了感谢的念头。悄悄带着寸心回了自己房间,由着曜星自己玩耍。 晚上。 桑瑶给曜星讲完睡前故事,回房时,听见‘吃剌剌’的声音,原来是谢玉辰的轮椅。想起白日里曜星得到玩具时的惊喜,她特意等了一会儿,打算给他道一句谢。 谢玉辰一进院子,意外桑瑶在这里,而且看样子还在等他。估计是无聊,抬头看着月亮,那下巴尖尖在月光的抚摸下,像个白莲的花瓣似的。 “你是在等我吗?” 桑瑶看了一眼谢玉辰,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秦伯,这才意识到晚上等一个男人是有多不妥。 脸颊微红,抿了一下嘴角道谢:“刚打算进房,就听见轮子滚动的声音了,想着谢你给曜星准备的玩具,也不是在等你。” 这下谢玉辰更惊讶了,皱了一下眉头,想到什么,只说:“这算不得什么,晚了,你早点回房睡。……还有,以后不要在晚上随意等人了。” “嗯嗯。”桑瑶一口气奔到房间,啪嗒一声关了门,灯都没点就趴在床上捂着脸打滚。 天哪,他该不会以为自己晚上等他是想做什么吧? 等桑瑶进房间了,谢玉辰脸色一下子就冷了:“我只说给他们换个院子,何时说了让他们搬到梨院?” “主子,这其他院子都还没收拾好,也就梨院……” “他们还没走之前就让你安排,现在还要拿这些说辞糊弄我?”谢玉辰直接打断秦伯的话,之前决定了要留下桑瑶母子,曜星也不小了,哪里还有随母亲同住的道理,他当时就已经吩咐过给他们换住处的事。 再说了,梨院的其他其他房间也是无人居住,看这般收拾好估计也要费几天的功夫,哪里是今天一天就能住人的。 “这……主子息怒,老奴也是考虑到您和小主子不亲近,想着反正在这山上也没什么规矩,如此还可以父子亲近亲近。”顺便还能和桑瑶有进一步发展,毕竟儿子都有了,再不近女色也说不通啊,这也是为了主子着想。 后话虽然没说出口,但是秦伯眼睛里透出的诡异色彩都要亮瞎谢玉辰的眼睛了。 “话说八道!”谢玉辰干脆起身,“下次莫再做多余的事。” 秦伯站在月光下看谢玉辰恼羞成怒进房,没有提及任何的责罚,心里乐呵呵。下次?意思就是这次就算了。 三天时间眨眼已过。 这几天秦伯忙上忙下,可累坏了。这山上就是不好,交通不便,要个什么都得提前备好单子派人去镇上采购。 桑瑶一大早就被寸心寸云从床上挖起来坐在妆镜前,弃了简便的发型。在桑瑶再三恳求下,寸心弃了繁杂的发髻,给她挽了一个相对简单的百合髻。再说到妆面的时候,桑瑶是怎么也不肯了,她习惯了素面朝天,对古代的妆粉也不是很信任。最重要的是她对自己的脸还是很有信心,也不想抢儿子的风头。 寸心劝说无果,最后只能接受。有一就有二,衣服自然也只能是按桑瑶挑的来,不过颜色从了寸心说的吉利,是绛红色。 桑瑶到的时候,谢玉辰和曜星都还没来,她看正堂两个主位,也没多想,直接挑了一个坐了上去。 寸心一见,怕桑瑶无聊赶紧让厨房上了些果子点心。因着秦伯提前说过得礼毕才能用早餐,桑瑶还饿着,这下也对寸心的贴心感到满意。 刚吃几个点心,就见谢玉辰到了,她赶忙咽下嘴里的云片糕,赶紧站起来,不好意思得朝他笑笑。 谢玉辰今日没坐轮椅,一进来就看到身穿红裙的桑瑶,眼里顿时有几分惊艳。平日里她总是一副慵懒的样子,虽然美,却如玉如兰,有些不似人间之间。 一身红衣艳丽四射,头上平常的百合髻,只松松插了几根带流苏的金簪,俏脸虽不施粉黛,却在红衣的衬托下更是吹弹可破。再一笑,就好像眼里含着无数情意缠绵。 今早秦伯拿出红衣的时候,谢玉辰百般不愿,最后也是在吉利一词中勉强选了个朱红色。看着此时的桑瑶,他有些后悔,应该选那身绛红色的。 他上前坐在桑瑶旁边另外一张椅子上,桑瑶一见,贴心地将点心朝他推了推,羞涩地一笑,她知道他肯定也没吃。 很快,谢一谢九领着曜星过来了。谢一自从被谢玉辰外派,累得脸都黑了不少,一回来就听说了认亲大事,问谢九补了这段时间主子们的‘爱恨情仇’。 曜星今日也打扮得十分喜庆。头上用小玉冠束发,玉冠正中还嵌看了一颗红宝石;一身绛红色正服,满绣祥云;脚踏红边小靴子,靴面还用红线绣了头顶王的老虎。 幸好之前没事在书房了解过异星现在的朝代和一些常识,他们现在是在历国新平四年,早就废除了儿童剃发总角的习俗,不然桑瑶今日得笑喷。 “娘亲~”曜星一见桑瑶就将早上换装和记流程的不情愿忘在了脑后。他没想到认个干亲竟然如此麻烦,他还以为就是随便敬一杯茶就行。 秦伯穿了一身品红色的衣服,曜星在正中站定,以眼神暗示站在曜星身后的谢一谢九,待他们点头后,拿起手上的册子,扬声大喊:“开礼。” 曜星随着谢一他们的指点,脸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不再将此事当做玩乐。 一通跪拜,唱词,感恩之后,终于到了最后环节,谢亲认亲。 曜星走到桑瑶身前,立刻有下人将准备好的蒲团放在他的身下,他挺身跪下,背脊挺直,双手接过谢一递过来的茶杯,递到桑瑶前面:“多谢娘亲生养之恩。” 桑瑶眼角含泪接过茶杯一口全喝了下去,哽咽道:“希望我们小曜星一辈子平安康健。” 说完把早就准备好的户帖递给他。曜星接过户帖,要转交给谢玉辰,由谢玉辰根据户帖亲手写下一封入户凭证,再由官府盖章,才算礼成。 谢玉辰接过户帖,打开一看,果然如他所料,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曜星的大名“谢耀星”。 谢玉辰执笔一笔一划,比半生所写公文还要认真。待写完,将户帖交还给桑瑶,又把手上的凭证递给秦伯,由他收好。 秦伯接过凭证一看,有些意外,怪不得主子不让提改姓的事,好家伙,原来主子早就猜到了。 曜星便站起身跪在谢玉辰身前,双头举杯,虔诚地喊:“爹!” 谢玉辰接过茶杯不顾礼仪,学桑瑶一口喝下,心口发烫,摸出早就准备好的玉佩,交到他的手上。 认亲礼到这里就算结束了。 秦伯逐字逐句将入户凭证念完,高喊:“礼成!” “等一下!” 大家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个年轻男子,身穿湖蓝色窄袖对襟长衫,衣襟和袖口处用湖蓝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纹样,黑色的长裤扎在锦靴之中,正大步而来。 谢玉辰一看,是程知望,他怎么来了?谁告诉他的,谢玉辰看了一眼面露惊讶的秦伯,又觉得不太可能。又见桑瑶和和曜星还在等,特别是桑瑶眼睛通红,还没从刚刚的谢恩中回过神来。 挥了挥手,谢玉辰没管程知望,让秦伯继续。 程知望接到信,马不停蹄赶来,就是为了阻止谢玉辰被骗。没想到刚到就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听到下人提到认亲一事,话都没听对方说完,连气度都不要了一路狂奔。 就在他呼声阻止的时候,谢玉辰明明看到他了,竟然连问候都没有一句,直接无视,他眼睁睁看着礼成。 程知望无能狂怒,本来不信信上说的,这下信了。谢玉辰真的被美色迷住了,连同穿开裆裤的兄弟都不要了。程知望觉得自己很失望,如果他是个女的,和谢玉辰都能青梅竹马一家亲,没想到啊没想到,败在了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野丫头身上。 看着同坐主位的桑瑶,程知望不想给她好脸。可是,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真的很美,而且不是寻常的五官美,反而是一种不可亵玩的神仙媚态。他突然有些理解好友为何被骗了,不近女色的人如何能敌红颜魅力?怪不得这么多年他都没个女人,原来他要的是绝色。 啧啧啧……摇着头看了一眼谢玉辰,程知望心底叹了一口气,认亲已成定局,看来他要帮好友破局,必须得拿出真功夫了。 好歹自己也是皇都玉面小郎君,难道还比不过冷脸冷心的谢玉辰?只要他能让桑瑶动摇,想必谢玉辰也不会再迷恋了。很快,程知望就制定了自己的计划。 如果他知道将来会因为这个追妻万里,想必会打死曾经做决定的自己。 13. 谢玉辰教子/桑瑶悔恨 “好一个绝色美人啊!”程知望一伸手,拦住了正带着曜星打算去吃饭的桑瑶。 桑瑶脑子一抽,不知道这人要干嘛?她眼带警惕,后退两步。一开始看见他能在谢府来去自如,而且也没有人提出异议,就知道肯定是谢玉辰的朋友,她不想和他们接触,只想退回自己的安全区。 如此轻佻的语气,让谢玉辰脸黑如墨,若不是知道程知望的脾性,现在已经被他打出去了。 “你怎么来了?”谢玉辰示意桑瑶他们先出去,自己迎上了程知望。 “我不能来?”程知望看了一下收拾东西的大厅,“去书房说吧。” 谢玉辰点了点头,就往外走,丝毫没管程知望跟没跟上。 程知望再一次对好友失望:“你怎么不坐轮椅了?你的腿能走这么久吗?你别是为了美人连命都不要了……” “闭嘴!”谢玉辰转了个弯,坐上了轮椅。差点被程知望气到忘了轮椅的事。 程知望欣慰地点点头,还能听劝就是还有救,不枉费他千里救友,顺势就推上了轮椅,按着谢玉辰指挥的方向走。 左拐右拐,谢玉辰终于扬手叫停,程知望一看,这不就是个院子吗?而且还挺荒凉,也不像是书房呀。正要发问,就听见里面传来嬉笑声。 “不是说去书房?你让我推你来这干吗?” “我没让你推我来,而且,你可以走了。”说完,谢玉辰就下了轮椅朝里面走去。 程知望一看,这哪行啊,刚还说有救,这都快断气了。一闪身,赶紧挡住了他:“你进去干什么?” “与你无关,你快走。”他还记得刚刚程知望的轻佻之语,不欲让他再见桑瑶。 “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么?” “你去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 “你……”谢玉辰抬手,还没挥出去,就被出来的人打断了。 桑瑶出了大厅就带曜星来了梨花院,摆好饭菜,刚准备吃,就听见外面传来争执声,刚想出去瞧一眼就被曜星打断了。 “娘亲,你先坐,我去吧。”曜星不等娘亲回应,赶紧跳下凳子往外走。他听出来了,声音分明就是谢玉辰和今天出现的那个讨厌的人。刚刚要不是娘亲走得急,他高低要给那人点颜色瞧瞧,顺便看看谢玉辰当时承诺的能不能做得到。 一出来就看到谢玉辰和那人在拉拉扯扯:“你们在谈情说爱吗?” 谢玉辰一听这话,看了一眼程知望汗毛都竖起来了。再一看自己被程知望扯住的手臂,赶紧几下挣脱开。瞥了曜星一眼:“胡说什么?” “小小年纪,这是哪里学来的?”程知望被谢玉辰这一眼看得也是汗毛竖起,看了一眼脸色平静的曜星,嘴里没好气。 “书上学的。所以你们?”曜星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书?你看看,你看看,这么小的孩子就这样,可见他娘是怎么教的。”程知望一下如抓住桑瑶的把柄一般,对着谢玉辰就抱怨。 曜星脸一下就冷了,两颗瞳仁像锥子,锐刺刺的,瞪着他。 程知望竟被他一下盯在原处,突然感觉有些沉闷,竟一下有一种生死边缘的错觉。神色一下就收敛了,刚刚还是风流浪子,一下就成了入世君子。自知失言,也没再说话,看了谢玉辰一眼,神色有几分懊恼。 谢玉辰也被程知望的话气到,可是好歹是多年旧友,当着曜星的面,还想给他留几分面子,故没有当面发作,打算回头收拾。 谢玉辰想了想又觉得曜星也有不对之处,如今怎么说也是名正言顺的父亲了,于是对曜星说:“曜星,他虽口不择言,但是你的话确实有些不妥,下次一定……” “我儿子自然有我这个当娘的教育,还轮不到随便哪个外人。”桑瑶见曜星这么久不回来,虽然是夏天,也担心冷透了口感不好,便出来看看什么情况。刚出来就听见谢玉辰的话,气得浑身发抖。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小人,就这样随便被人私下教训? 往日谢玉辰多有谦让,竟让她被蒙蔽了,这是她听见的,她没听见的还不知道多少次呢! “曜星,娘亲怎么教你的?”桑瑶恨恨地瞪了谢玉辰一眼,他心知不好,刚要解释。 “娘亲,我们回去吧?”曜星语带哭腔,委屈地扑进桑瑶的怀里。 这可把桑瑶心疼坏了,一把搂住他,费力得抱起,又瞪了一眼程知望:“我们走!” 说完看也不看谢玉辰,转身就走。 寸心赶紧追上去:“夫人,饭菜?” “不吃了。” 谢玉辰一句话没说,就这样站在原地,整个人被桑瑶的眼神看得如坠冰窖。 “刚刚我确实……”程知望知道不好,刚开口,就。 “滚~” —————— “娘亲,放我下来吧?”桑瑶气冲冲地抱了曜星一路,第一次连手疼都忘了,被曜星一提醒,瞬间觉得手臂都要断了。赶紧把曜星放下来,想了想不放心地问:“曜星,谢公子是不是经常私下教训你?” 又想起突然认的干爹,曜星该不会是被训怕了吧?明明之前都很讨厌谢玉辰,处处与他作对,又怎么会突然想叫他爹?想到那张承诺书,该不会曜星也是签下的吧?明明之前那样渴望离开的人。 一下子,桑瑶心都凉了,恨起自己的失责。自从来到谢府,一切的决定都是被动,从来没有多加思考。五百两黄金虽多,但是和儿子未来八个月的虐待相比,傻子都知道该选哪个。 看曜星面带为难,更是心里发急,稳住,孩子还小,不能给他留下心理阴影。 “放心,娘亲会给你做主的。曜星别怕,以后有什么不高兴的,一定要跟娘亲说哟~” “其实没什么的。”曜星低下头,看似是回答桑瑶的问题,实际答非所问,将问题直接升级。 桑瑶这下真的怕了,脸上却越发温柔:“那曜星等一下先一个人吃饭行不行?娘亲想起还有些事找秦伯,等一下处理了再过来找你?” “娘亲去吧,我会很乖的。”说完他就松开了桑瑶的手,独自朝着房间走去。 桑瑶看着曜星垂头丧气的背影,后悔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真是昏了头了,明明自己决心留在历国就是为了好好照顾曜星,怎么会答应待在这里。 是厨房那场大火,一下就将她的决心烧透了,开始质疑起自己的能力。加上后来生病吓到曜星,她自己也惶恐,万一自己有个好歹,曜星怎么办。所以后来谢玉辰以承诺书引诱她留下,她才会顺势就这么答应下来。当时自己怎么想的呢? 这样也好,至少不是一个人,至少也算有个家,想起自己的心路历程,桑瑶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曜星这么小,怎么会无缘无故签下乱七八糟的承诺书?他一向那么懂事。更可恶的是自己,竟然就这么放任,连缘由都没问一句。因为什么?还不就是自己想着逃避? “啪。”桑瑶给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清醒一点。 寸心吓得一激灵,赶紧上前,还没等她说什么,桑瑶就摆了摆手:“我的东西存放在哪里了?” 之前桑瑶把自己的东西都交给寸心,让她收起来了。小箱子的锁是密码锁,没有她的帮助,没人能打开,所以她才如此放心。 “这……”寸心看出桑瑶有些不对劲,不知道她想做什么,直觉不能拿出来。 “我自己的东西,还不能做主了?快点将东西拿给我。”桑瑶冷着一张脸。 明明还是那张脸,明明还是那身红裙,如果说之前还是神仙妃子,现在就像玉面修罗。寸心被桑瑶满身戾气震到,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桑瑶分明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而且还是个体弱的小女人,她有时候都为桑瑶的不知世故而担心。 可是在这一刻,连她这个习武之人,都招架不住桑瑶的气势,若不是勉力支撑,恐怕已经跪倒在她的脚下了。 “是!” 桑瑶摸了摸寸心手上抱着的木箱,上次已经数过了,一共五百两金条。呵~桑瑶冷哼一声,怎么没想到呢,刚刚好的五百两,如果不是对她的身家了若指掌,又怎么能那么精准呢? 不过是身外物,先不说她和曜星还有一些平时逗趣用的金珠子,就是上次掌柜们送过来的物资也够他们生活一阵的。谁说一定要买呢?赁个小宅子,慢慢来不是一样能够生活? 更何况,她会画画,靠画画谋生未必活不下去,何必在此处仰人鼻息?只有这张貌美的脸,实在不行,毁了又能如何。 下定决心,桑瑶让寸心抱好木箱,决定立刻去找谢玉辰。 —————— “你到底要气到什么时候?我已经说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去给那个小鬼道歉还不行吗?”程知望彻底无奈了,一路上他说什么,谢玉辰都没搭理他,道歉已经是他最大的诚意了,还要他如何,不过是个女子。他可知道,那个孩子不可能是谢玉辰的儿子。 “滚~”谢玉辰仍是这句话,多的一个字都懒得说。 他的心里有点慌,他也不知道情绪从何而起,可能是因为桑瑶那一眼,又可能是曜星低头委屈的样子。 看着还杵在眼前叽叽喳喳的程知望,他连骂都没力气。他心里有种预感,可能要发生什么让他难以接受的事。 桑瑶一进门,看都没看程知望,脸无表情走到案桌前,用下巴示意寸心将木盒放下。 ‘哐当当’几个小小的木箱在谢玉辰前面的案桌上发出沉闷得呜咽。 “你这是什么意思?”谢玉辰倏然站起身。 “如你所见!” 14. 恩断义绝离开在即 “我不懂你的意思。”谢玉辰很想自己真的不明白,而不是生硬得在这里假装。 “这里是五百两黄金,把那张承诺书给我。”桑瑶懒得找借口了,感觉自己从未如此清醒。 “你要离开?”谢玉辰艰难地开口,他不知道为何如此突然,分明前一刻还好好的,早上认亲时还给他推点心来着。 “是,请把承诺书给我,之前所说的就当从未说过。” “如果我不给呢?” “凭什么不给呢?不过一张纸,就算没有又如何,我一样可以走。” “你要言而无信?” 桑瑶沉默了一下:“纸上没有指名道姓,那个章,大不了我以后不再用那方印,谁又能知道那上面说的是我呢?”她顿了顿,“况且,那张承诺书怎么来的你比谁都清楚,不是吗?又有什么资格说我言而无信?” 谢玉辰有些喘不过气,双手撑住案桌,倾身过去,语带哀求:“一定要走吗?” “不是我一定要走,而是我本就不该留。”桑瑶铿锵有力,吐出心底的话。 “什么该不该,曜星是我的儿子。”谢玉辰不是打算毁诺,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如果现在不说,他失去的恐怕更多。就算曜星要怪他,以后大不了想尽办法弥补,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不过是个义子,算得上什么?”桑瑶冷哼一声,“世上可没有亲娘尚在,要将孩子养在养父身边的道理。再说了,就算没了曜星,你还怕没有义子吗?” 这段时间谢府表现出来的,她看在眼里,可不像是什么无权无贵的人家。说一声找义子,恐怕多少人要争着抢着送儿子过来,桑瑶不信谢玉辰不明白这个道理。 再退一万步说,别说义子,就真是亲子,以他对儿子的做派,桑瑶也不可能留下,更何况还不是呢? “是不是曜星和你说了什么?刚刚的情况是你误会了……”谢玉辰想解释,可是桑瑶明显对这些不感兴趣。 “他这么小,能说什么,又敢说什么?”桑瑶点了点小木箱,“金子我放在这里了,至于承诺书,你给还是不给,都不再和我有关。”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她这是什么意思?什么金子什么承诺书?还有,她要走去哪里?”程知望一头雾水,但看谢玉辰如抽了精气一般,心里有些惶恐。 到底怎么回事啊?他可什么计划都还没来得及做,他们这就要散了,为什么明明是达到了他的目的,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随手一碰,小木箱就打开了,原来桑瑶过来之前就把密码锁开了,她不想到时候再给谢玉辰一个开密码接触曜星的机会。看着一下子被金光笼罩的案桌,程知望‘豁’地一声,飞快打开其他几个箱子,里面满满当当,都被小巧的金条铺满。 “她哪来这么多金子?”他语带惊讶。这可不是一笔小钱,普通小富人家都可以过好几辈子了,这可和他得到的消息不符。不是说是个仗着美貌欺骗谢玉辰的破落户吗? “这是她的私房。”谢玉辰似是痴了,低头看了一眼眼前散发着嘲笑的金子,他双手一松,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你出去,叫秦伯过来。” 程知望听到私房一词,就知道他肯定是被人利用了,对方分明是用了半真半假的消息引他上当。于是什么也没再说,出去叫秦伯了。 秦伯脸上还带着认亲时的喜气,仍旧穿着红袍,脚步轻快得走进谢玉辰的书房。 “主子?” “你去安排一下,就照之前安排的那样准备吧?”谢玉辰没看秦伯,双目无神盯着案桌边,感觉有些炫目。 “准备什么?”秦伯不知所措,完全没法理解谢玉辰到底在说什么。 “上次他们要走的时候,怎么安排的,继续怎么安排。不过这次可能要快,他们应该明天就走,须得安排妥当了。”谢玉辰自言自语,“不过这次不一样了,要安排几个武功好的侍卫护送,最好再暗中安排几个暗卫。” “对了,寸心寸云跟她们说,让她们求也好,跪也好,务必让桑瑶答应带上她们。”他顿了顿,“若是做不到,让她们也不必回来了。 好了,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主子?”秦伯这下真的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好端端的怎么又要走,而且情况还比上次严峻得多。 “尽快去安排,出去,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谢玉辰面无表情,愤怒在心底汇聚,如江如海。 ———— 桑瑶从谢玉辰书房出去,很快就找到曜星。看着曜星乖乖巧巧得坐在房间玩玩具,她松了一口气;“曜星,娘亲有话要跟你说。” 她不知道自己的反复无常会给曜星带来什么后果,但是无论什么后果,她都要先给他交个底。 “娘亲,怎么了?”曜星放下手上的竹节小将军,刚准备跳下凳子,就被桑瑶托住了,又把他放了回去。 桑瑶顺势在他身边坐下,拿起小将军,装作漫不经心:“曜星?你喜不喜欢这里?” “我不知道。”曜星一脸茫然,好像根本听不懂桑瑶的问话。 桑瑶不想再问了,她现在只想速战速决:“娘亲的意思是,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曜星‘哗’一下,整个小脸都开始放光:“真的吗?真的吗?我们现在就走吗?” 桑瑶没想过曜星竟然这么期待离开,又怕他对谢府存在不舍,毕竟这是他出生以后,或者说在他有记忆以来的第二个住所。人总是对未知产生好奇,他一直孤孤单单,突然进入热闹的谢府,接触不同性格的人,很难不产生情绪。 “我的意思是,就我和你,我们两个人离开这里,离开谢府。或者说,以后都不会跟谢玉辰他们这些人来往。你愿意吗?”生怕曜星会错了意,桑瑶企图解释得清清楚楚。 “娘亲,我当然愿意啊。我们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不是吗? 谢府,不就是一个意外吗?你为何会以为我不愿意呢? 娘亲,你在担心什么?” 曜星的几度发问,让桑瑶醍醐灌顶。 是啊,原本不就是这样计划的吗?如果没有那场大火,他们现在说不定早就已经在新家过得红红火火了。当日来谢府求助时是怎么想的,现在不还是如何吗?为什么自己会因为这个差点违背初衷? 桑瑶抱了抱曜星:“娘亲知道了,是娘亲一直相岔了,对不起。”桑瑶真诚地道歉。 “娘亲,你什么也没有做错,为何要道歉? 娘亲,我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也只相信你呀。”曜星歪了歪头,眼角含笑,嘴里的话似乎是单纯的童言童语。 “是,是娘亲……”桑瑶喉咙像堵着一口棉花,让她上下不得,噎住的人总是会红了眼眶,她也不例外。她不想哭,但是听着曜星对她的依赖,她有些情难自已。 “曜星,你先玩一会儿,娘亲去安排一下,我们明天早上就走!”桑瑶只想趁眼泪掉下之前赶紧离开曜星的视线。 “娘亲,明天一定会走吗?”曜星的语气甚至还带着几分犹豫,生怕又和上次一样,都进了马车,最后还是回来了。 “一定!” “好!”曜星一下就笑了。 桑瑶先去找了寸心,还没开口,寸心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她的脚下,还没等她开口,寸心就扬起一张惨白的脸。 “夫人,我和寸云已经被主子给了您,这辈子,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 “你这是做什么?”桑瑶有些生气,以为这是谢玉辰留下她的阴谋。 “刚刚秦伯来过了,听说夫人要离开,特意叮嘱奴婢。夫人,如果您不要我和寸云,我们两个人只能自裁于此了。 我们两个人自小情如姐妹,在楼里为了活下来付出的…… 夫人,奴婢跟了新主子,却被新主不容,是决计不可能再有活路的。 求夫人怜惜,求夫人怜惜,求夫人怜惜……”寸心声泪俱下,说完就‘咣当咣当’开始磕头,没几下,额头就迸出鲜血。 桑瑶听到楼里,还以为是青楼,想着两个女子从青楼脱身的不易,已经心软。再看寸心这要磕头磕死在这里的姿态,赶紧伸手想扶她起来。 “你可知道,跟了我,以后可……” “夫人大恩大德,寸心感念三生。夫人放心,秦伯说了,我和寸云的卖身契都会交给您,这辈子,我们都是您的人。”寸心知道桑瑶在顾虑什么,但是秦伯来时已经替她们把法子想好了。 幸好,夫人心软。寸心看着桑瑶满脸关切,有些心虚,她也不想这样,但是秦伯说出的话实在让人不敢不从。 “你先起来吧。”桑瑶扶人不起,只得作罢,“既然是我的人,就要听我的。” 寸心听到桑瑶的话,知道她这是接受了她和寸云的意思。赶忙一个轱辘从地上爬起来,额头的血蜿蜒而下,她却绽出一个极为爽快的笑,随手擦了擦:“夫人尽管吩咐。” “我听你说,秦伯在安排我们离开的事?” “是。” “那刚好,你随我过去看看,准备一下,我们明天早上就走。” 桑瑶有些意外,谢玉辰这次竟然这么轻易就让他们离开。她心里有些不放心,害怕再起变故,这次她想亲自盯着。 这次,一定不能再出任何意外。 …… 深夜,谢玉辰走到窗户边,伸手试了试,果然没栓。 他推开窗,身手矫捷地翻窗而入,看见坐在桌边的人,显然,是在等他。 “你是在等谁?”谢玉辰很想证明自己猜错了。 “你不是猜到了吗?不然你为何会过来?我自然……是在等你啊!”月光下,一张熟悉的脸转过来看向谢玉辰,显然,谢玉辰猜对了。 15. 虐待真相 “曜星,为什么?”谢玉辰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走过去,坐在曜星的对面。 房间里面没有点灯,只有窗外的月光铺洒进来,刚好照在曜星的脸上,三岁的孩子,此时脸色竟像一个长者。 “曜星,为什么?”谢玉辰再问。 “你猜不到吗?”曜星呵呵一笑,仰了仰头,“当然是因为——我恨你。” 谢玉辰猝不及防,心下一痛。 “抛妻弃子的人,竟然敢奢望阖家团圆,你在做梦吗?”曜星压低声音,语气轻得就像情人低语,说出的话却如利刃刺人心肺。 “何时开始的?我以为你已经有所改观?” “你问何时?自然是见你的第一眼,从我见你的第一眼,从我认出你的第一眼!”曜星脸色都有些疯狂了,如果不是害怕被东厢房的桑瑶听见,他此时恐怕已经嘶喊出声。 “既然如此,你当日为何要道破身世,如果你不说,自然谁也不会知道。”谢玉辰不信,明明当日他的眼神里有过期待,后来也有过孺慕。 “当然是因为我娘亲命在旦夕,我不知道你这忘恩负义之人会不会干脆让她死得无声无息。只有道破身世才能逼你相救。” “如果我不救呢?你岂不是弄巧成拙?” “你不救,秦爷爷不会袖手旁观。他——可是见我的第一眼,就对我另眼相待呢~呵呵~” 曜星的话如恶魔低语萦绕在谢玉辰的耳边,他想反驳,却一句话否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竟然连秦伯的心思都拿捏得如此之准,当时他甚至只见过秦伯一面。 “那之后呢?你分明可以离开,为何留下那个印章?”谢玉辰这次势必要将他心底的疑惑全部解开。 “自然是让你有办法留下我们。那么轻易地离开,我可不允。” 猜测又对了:“还有呢?为何要认亲?”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认干亲以后,我可就能名正言顺地叫你一声‘爹’了,不是吗?你就算当着我娘亲的面再提到此事,她也不会再有丝毫的联想。”曜星得意一笑,自己的计划太顺利了。 “为何是今日?” “因为我的目的达成,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当然,此时虚心求教的你,我还是稍微顺眼的。”曜星将对谢玉辰的厌恶表现得那么明显。 “如果知望今天没来呢?你会怎么做?”这次不等曜星回答,谢玉辰已经自己说下去了,“是,就算他不来,你也会找个桑瑶能够‘无意’撞破的瞬间。 你甚至不用多说一句话,只要表现出对我的畏惧,她自然会起疑,顺势怀疑我虐待你。在她问起你的时候,你大可一言不发,或顾左右而言他,看似什么都没说,却将委屈道得明明白白,是或不是?” 如果谢玉辰生在蓝星,他肯定会在此时道出两个字:绿茶! “是!那个人来或不来,都丝毫不影响我的计划。不过他的到来,让效果更好,毕竟,我爹可是为了一个‘陌生人’来教训我呢!” “为什么一定要如此,我已经答应你,不会让桑瑶知情?”谢玉辰不明白,他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让曜星设计这么多,只为了让桑瑶厌恶自己。 “你问我为什么?首先,你的承诺在我这里一钱不值。 其次,我可不想我的娘亲在同一个人身上栽倒两次。毕竟话本上可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呢。 只有她彻底厌恶你,她才不会再跟你有任何的可能。”曜星已经过了极度愤怒的时刻,此时已渐渐理智回笼,说话也不再针锋相对。 “你还只是一个孩子?你不该如此……”谢玉辰摇摇头,似在劝他。 “孩子?你没事吧?你没听我娘亲说吗,我可是和你一模一样呢。 你也是从小孩子长大的,难道你现在要告诉我,你小时候很良善吗? 我可不信呢,毕竟,我就是你啊!” 曜星的话瞬间让谢玉辰想起曾经深压心底的事,面如金纸。这一刻,他终于承认了,曜星生得与他一模一样的这种话。 谢玉辰不想再听下去了,起身想走,可是曜星却不想让他如意。 “这就听不下去了?是被我戳中了心事了吧? 谢玉辰,我娘因为你失去了什么,因为我,又牺牲了什么,你不会想知道。 我只恨,你为什么没死!见你的第一眼,我就恨你为何没死!” 谢玉辰脚步踉跄,仓促回头:“我的确不知道,但是你可以告诉我!” “告诉你?告诉你能改变什么?”曜星觉得谢玉辰很可笑,也的确笑出来了。 “我一直在派人去查云水县的事,本来我是想查到结果再说,可是……” “可是,你什么也没有查到,是吗?” “是,云水县这个名字太笼统,甚至还有口音译错的可能,茫茫四海,无从查起。所以我才迟迟没跟你解释。” “你要解释什么?”曜星只当谢玉辰狡辩,本不想再听下去,可是此时的谢玉辰因背光而立,夜光下面目模糊不清,眼睛却透着水光。 他刚才发泄一通,早已失去力气,对着谢玉辰竟再也说不出恶毒的话。 “你说的那个忘恩负义、抛妻弃子的人根本不可能是我。”谢玉辰咧嘴一笑,“你不是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吗?那你会是这样的人吗?” “我自然不是!”曜星大声否认,“我当然不会跟你一样。” 他差点就上了谢玉辰的当了,反问道:“你若不是,那只能说明我根本不是你的儿子!” 反将一军。 “你当然是我儿子!”或许别人会对此有猜疑,但是谢玉辰却从不会,他打心底里就认定曜星是他的亲儿子,尽管被神医确诊无子十几年。 “我会向你证明,我从未抛妻弃子。”说完,谢玉辰没等曜星回应,直接翻窗而出,落地时腿一软差点摔倒。 曜星看着空无一人的窗户,窗外一轮皎洁的月亮挂在夜空,如此不近人情,不懂人间喜怒哀乐。 他走过去,啪一声关了窗户,躺在床上,闭眼入睡,呼吸逐渐轻缓,似乎从未有人来过。 不知过了多久,眼角遽然滑下一行清泪隐没在鬓发里,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渐渐地,屋里就传来一阵阵的低声啜泣。 屋外。 谢玉辰背靠着墙心如刀绞,在阴影里听着曜星的哭声,逐渐咬紧牙关,眼睛通红,双手慢慢紧握成拳,青筋一根一根迸起。待屋内的声音逐渐停歇,他才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第二天一大早,桑瑶刚打开房门,就看到曜星在门外等着,她一惊,赶紧跑过去。 “怎么了?过来怎么也不敲门,跟娘亲还客气什么?” “娘亲,我们今天真的走吗?”曜星脸色不是很好,整个人也没了平日的精气神。 “昨天就已经安排好了,今天就走。”桑瑶长舒一口气。 “那,我们还去看爹爹吗?”曜星不想去,觉得耽误时间。他隐隐有些不舒服,不想去面对一个空坟。 知道曜星是说之前提过的拜祭之事,桑瑶看出了他的不情愿,又想起上次的变故,想了想:“那我们以后有机会再去,他就在那里。” 或许可以等谢玉辰他们搬走了再回来住几天也不错,一时又想起当初谢玉辰提出一起去的事,情绪有些低落。 曜星看出桑瑶的动摇,赶紧上前牵住她的手,说些俏皮撒娇的话。两人没一会儿就开开心心得往门口去了。 因为昨天桑瑶有交代,寸心寸云一大早就收拾好了守在马车边等桑瑶他们过来。此时看见母子俩,赶紧迎了上去。 只见桑瑶这次没有特意更换旧衣,而是挑了一身崭新的裙子。 粉白色锦缎裹胸,下坠白色荷花百水裙,挽着淡薄的胧绢纱,腰间坠一条天蓝色丝带,挂了个小荷包,坠着晃晃悠悠。披了一件蓝色紫苑白纱披风。简单梳了个青云莺丝髻,这还是她跟寸心学了许久才能见人的发髻。头上斜斜插了两根光亮的小银簪,倍感清秀自然。 反倒是手上牵着的曜星,穿着不打眼的小劲装,脚蹬一双灰扑扑的小马靴。不像娘亲牵着儿子,倒想个贵人领着小侍童。 桑瑶待曜星上了马车,不顾曜星的催促,在车边站了一会儿,好像在等什么人。最后看曜星要下车,赶紧弃了心思,踩着脚凳上了车。 寸心见状,赶紧爬上去伺候,而寸云则转身走向了后面存放财物的马车。 “娘亲,你刚刚在等什么?”曜星看桑瑶有些神不守舍,心下委屈。 “没什么,别多想,困不困?可以趴在娘亲身上睡一会儿。”桑瑶本来想着,谢玉辰说不定会把承诺书拿出来还给她,再不济也会派秦伯过来说一声,结果什么都没。 整个门口,除了他们整装待发的车马队伍,没有一个人出来,哪怕是道别。想想也是,都撕破脸皮了,哪里还能奢望这些。 看曜星现出疲态,小孩子本就贪睡,昨天发生那么多事他肯定也没睡好,今天又起的早。一时又有些气恼,应该准备些吃的,万一路上饿了也好。果然还是经验太少了。 寸心一上马车,赶紧拿出旁边的折叠小茶几,几下利落地打开,又敲了敲车厢,一个小暗格弹出来,里面摆着一个一个的木格,在桑瑶好奇的目光中打开。 只见里面摆满了各色糕点和坚果零嘴。 “寸心,你太贴心了,我刚还在想,忘记准备在车上吃的了。”桑瑶一下就高兴了。 寸心不敢居功,赶忙回道:“这是主子提前交代好的,并非奴婢想得周到。”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他知道秦伯昨晚的话是什么意思,不遗余力为主子加分就是对的。 刚想伸手拿一块云片糕的曜星听见这话,手‘倏’得一下缩了回去,蜷缩在桑瑶怀里,闷闷地说了一句困就闭眼睡了。 桑瑶随手拿了一块不知名甜糕,撩开窗帘,看着马车逐渐远去的宅子,微微出神。前路漫漫,真的会一切皆安吧?…… 16. 暗杀 因着桑瑶目的未定,只说一句向南走,一行人就这样从山上出发,走走停停,途径的大多都是荒野。 三天来,桑瑶被马车颠簸得腰酸背痛,寸心却说马车已经是坐过最好的了,停下来歇息时,她又想起了蓝星。 异星历国的现在,可能就是蓝星历史长河中的曾经。 曾经的蓝星也是从马车一路疾行,到后来的飞天遁地,无所不能。或许每一条历史长河的发展都是类似的。 她能有幸参与历史,成为历史滚滚车辙中的其中一个。看着在采花的曜星,桑瑶知道,自己不曾后悔,也不会后悔。 曜星从未见过这么大这么蓝的天,也从未见过这么高这么远的山,甚至是普普通通的树和花草,在他眼里都是值得赞叹的风景。也是因为他,所以越走越偏,离城镇越来越远。 “太热了,我们走吧。以后还会有,到时候让你玩个够。”桑瑶见曜星越玩越疯,赶紧放弃让他亲近自然地念头,催促他上车,因为她快热死了。 好不容易走上官道,桑瑶放下窗帘,放下了心,今天晚上不用睡车上了。 “夫人!”寸云突然在外面敲了敲车身,语气严肃。桑瑶闻声看了看寸心,却见她的脸色也逐渐阴沉。 她心下一凛,拿抱毯将曜星裹紧在车床底下藏好,又找出之前做来防晕的小面团将他的耳朵塞住,这才示意寸心下车。 本来车床底下是实心的,但是上车后,寸心从中间拿出桑瑶那几个装金子的小木箱递给她,她这才知道谢玉辰怕她推辞,特意挖空了藏着。此时刚好容下曜星小小的身体。 车停了,桑瑶侧耳听了一下,没有什么声音,于是打开车门向外看。 “夫人快进去,有埋伏。”寸心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赶紧让桑瑶在车上躲好。 正在这时,突然一根长箭向桑瑶而来,显然就等着桑瑶探头。 “夫人!” “夫人小心!” 只见车把的两个车夫跳下马车,其中一个从车下拿出长刀一挥,将箭斩断。原来四辆车上一共八人都不是之前选定的车把式,而是会武功的侍卫充当。 桑瑶心下还来不及感谢谢玉辰的贴心,在她强烈推辞护卫后用这样的方式保护。就见十来名黑衣人落地,其中一个手腕缠着铁袖护手居于正中,他们各自排开,形成一个前路包围的姿态。心下一寒,没多想,迅速关好门,跳下马车。 寸心寸云见此,心下了然,桑瑶是为了保护曜星,才现身。虽然担心桑瑶,却不敢多说什么。只估算着她们加上车夫一共十人,对上十几个黑衣人的胜算,发现黑衣人中没有执弓箭的,猜测暗中应该还有一批人,心下焦急。 寸云武功比寸心好,这次出发也被特别交代,是以现在是领头人。见到桑瑶下车,赶紧打手势让所有人以环抱桑瑶的守势抵抗,一切以桑瑶为中心,拖到援军来。 原来早在发现有埋伏的时候,寸云就已经用火信通知,本想就地拖延,却没想到桑瑶突然开门打乱了彼此的节奏。 中心的黑衣人一见,知道正主已出,一声令下,黑衣人一拥而上。 桑瑶无奈大喊:“你们是什么人,是不是认错人了?”她想到自己在蓝星根本没有认识的人,怎么会有人来杀她? 一开始还怀疑过是不是劫财,但是看对方对后面存放财物的马车丝毫没有兴趣,反而是盯着她,眼神放光。知道可能是冲人来的,但是她和别人无冤无仇,谁会花费人力物力来对付她? 想起唯一和自己有龃龉的谢玉辰,她甩了甩头,如果是他,哪里还会特意派人来保护,真是魔怔了。 桑瑶的声音尖利刺耳,黑衣人顿了一下,又立即上前,杀意更甚。桑瑶一见,心都凉了,还真是冲着她来的,心念几变,猜到可能是谢玉辰引来的祸事,心里开始有些着急。 怎么办,曜星还在车上,不知道这些人的名单里有没有曜星。 她一边看着场上的厮杀,直面血腥的恐惧,又害怕曜星突然醒过来出来会暴露,急出一身汗。 场面交手中寸心始终保持两个人在桑瑶身边,以对角形状夹住桑瑶,保证了桑瑶的安全。桑瑶自知没有自保能力,只能谨慎配合,尽量不拖后腿。 铁袖护手的黑衣人没想到桑瑶带的人中哪怕是侍女也如此悍勇,眼见他们这边的人越来越少,心里存气。 他们决不能就这样无功而返,一定要先杀了桑瑶。当即飞身一跃向着桑瑶而来,袖中飞出一根铁环相扣的长鞭,长鞭如同长眼一般直冲桑瑶面门。 桑瑶身边的护卫一看,一个即刻飞身用刀去挑,另一个也迅速跃起横刀挡在黑衣人面前,不让他靠近桑瑶。 谁知变故陡生,那根鞭子在护卫飞刀挑的时候,突然像长了眼睛一样变得跟蛇一样软,蜿蜒从他的身边绕了过去。 桑瑶惊得后退一步,身边已是空门大开。她像突然开了灵目,连鞭子上的细微铁钩都看得一清二楚,心中大骇,要是被着鞭子缠一下,估计就得去阎罗殿报道了。 她赶紧抱头一躲,顺势蹲在地上一滚,鞭子就在她原地甩出半指宽的坑。桑瑶见此一下子人都软了,幸好幸好,反应快。 铁袖护手见一击不中,迅速收回鞭子,回身旋腿一踢,一个侍卫就被踢出几米远,一口血喷出,还没来得及反应,又被几个黑衣人缠上了。 桑瑶身边瞬间只剩下一个人保护,艰难抵挡,寸云一看,想抽人手过去又被黑衣人几次三番打断,急得她手上杀招更烈,竟是自己拼着命都不要了,也要先去支援桑瑶。 “夫人!” 长鞭故技重施,又从一个刁钻的角度朝着桑瑶而去,鞭身划破风声,桑瑶察觉到异样,很想侧身避开,可是太快了,她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鞭子朝她甩来。 她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等待死亡的号召。 “嘶~” “啊!”桑瑶被人一撞,嘴里呼通,睁开眼就看见寸云在她之前的位置,肩膀处被一道斜长的血口,深可见骨,血液汩汩涌出。 “寸云!”寸心一看急红了眼,当即一剑就朝着铁袖护手执鞭的手劈过去。 场面再度混乱了起来。 “寸云,你怎么样?” 桑瑶看着寸云的衣服渐渐被红色染透,而她的唇却逐渐变得灰白,不由急得不行。 “我没事!”寸云快速扫了一眼自己肩膀上的伤口,又是一个闪身躲开了一个黑衣人的一剑。她抽空在肩膀处一点,暂时止住了大动脉的血,不管仍在细细流出的血。 越是深的伤口,越是没有痛意,寸云越杀越勇。 黑衣人受的伤越来越多,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很快,胜负已定。 铁袖护手被多人群攻,几乎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他眼里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让人隔着蒙面巾都看出来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等人暗杀一个普通的柔弱女子,竟然会失败。 现在看来,信息有误,这女子根本不是谢玉辰无关紧要之人,除了那张脸,定有其他过人之处,否则不会需要这么多人保护。 想到这里,他一扬手,忍痛提气带人撤退,他想,有了这个消息,想必暗杀失败也不会有要命的责罚。 黑衣人一撤,大家顿时松了一口气,桑瑶赶紧上前查看寸云伤势。她刚一过去,寸云已如面条一样,身子一软倒在了身边人身上,显然是已经脱力了。 “夫人不要担心,主子应该马上就会到了。”寸心见桑瑶浑身脏兮兮,手心发抖的模样有些怜惜和后怕,想用此事安慰她。 “谢玉辰什么时候来?”桑瑶只想赶紧问清楚被暗杀的原因,谢玉辰为何会来根本没空思考。 “娘亲~”曜星刚费力从车床底下爬出来,刚看到安然无恙的桑瑶,还没来得及放心,就见一支利箭冲桑瑶飞过去,他的手往脖子一伸,刚要拿出什么…… …… “我娘亲怎么还没醒?” 桑瑶又一次全身失重,她像飘在天色又像沉在水里,用尽全力都无法伸出手。迷迷糊糊中听见曜星的声音,她心底一痛,昏迷前的事有些模糊不清,只记得最后曜星那声呼喊。 那样悲痛,让她的现在想起还紧缩成一团。 曜星怎么样了?我是不是死了?不行,我不能就这样死,曜星怎么办? 桑瑶挣扎起来,用尽最大的力气,她以为她现在肯定是挥舞着手四处乱摆,实际上不过是小拇指微微有些颤动了几下。很快她就力竭了,房内没有一个人发现她曾短暂得清醒过。 “你不是说我娘亲很快就醒?怎么这么久了还没醒?”曜星急得不行,一开始说的一盏茶,到一刻钟,到现在几个时辰了,桑瑶还是意识全无。 李无恨也开始觉察出不对,这种情况不像普通的晕倒。 他唤人拿来一个小碗倒满清水,再从医药箱里取出一些结拜的粉末撒进去摇晃几下,待粉末彻底融化在水里才起身走到桑瑶床边,从腰间拿出一把小匕首。 “你要做什么?”曜星一惊,身子一移,挡住了李无恨。 李无恨被曜星这一挡,差点失手伤了他,没好气地说到:“我怀疑她晕倒是中毒了,要想确认,必须要拿她的血。” “不行!”曜星一口回绝。 娘亲的血决不能让李无恨拿到,因为她的血,曜星想到曾经桑瑶意外割破手时发生的事,开始害怕了起来。 再次坚定地说到:“不行,谁都不能伤我娘亲!” 17. 背叛者是谁? 三日前 桑瑶离开谢府已成定局,晚上秦伯期期艾艾过来书房寻谢玉辰。 “主子!”书房没开灯,秦伯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情。 “离开的准备已经做好了吗?”谢玉辰笼罩在阴影里,声音不似之前,好像又回到了桑瑶他们未来之前,游离在世间之外。 “主子,夫人不让侍卫们跟随,还特意提了若有她不知情的暗卫,她就……” “她就如何?”谢玉辰的声音没有泄露一丝情绪,好似不过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她就不坐谢府的马车了。主子,究竟发生何事了?为何突然就要如此?”秦伯还想再劝谢玉辰想办法留下桑瑶他们,下午去做车马安排时,桑瑶的脸色也是黑得吓人,对着他也没半分笑脸。 书房顿时一阵沉寂,秦伯弓着背一直在等待谢玉辰的回话。夫人这句话摆明了是威胁主子,主子对威胁自己的人向来是…… “那就不跟了!下去吧!”谢玉辰好一会儿才吐出两句话。 “啊?好的!”秦伯愕然,被威胁就这样了?然后就打算出去。 或许是山上,夜风太凉,盛夏八月的书房竟有几分冷。 “暗卫撤了,安排八个侍卫做车夫,一车两个,想必她也看不出来。若是路上被她发现了,也不好再赶走。你叫寸云过来。”谢玉辰想到一个周全的办法,她不想让人跟的缘由他心里也清楚。 秦伯再次愕然,什么话也没说,去叫寸云。 …… “你在这做什么?” 谢玉辰走进书房,就看见一个身影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定睛一看,是程知望。 “子轩!你去哪了?我去你房间找你没见你。” 子轩是谢玉辰的字,原来程知望想起白日谢玉辰和桑瑶的那场对话,又听说谢府火急火燎在安排离开的事,打算来找谢玉辰谈谈。 “没去哪,你找我做什么?”谢玉辰走到烛台边,点燃。 灯火一照,程知望眯了一下眼适应了一下,就看到谢玉辰走路姿势极为别扭,身上衣服也都被露水浸润。 “你的腿怎么了,你这是到底去哪里了?”程知望冲上去一把扯住谢玉辰。 “所以,你到底来干什么?”谢玉辰很不耐烦。 他现在心情很不好,从曜星房间离开后,他不好去哪里,站在梨花园想了很久,但是想得越多越觉得无力。看天开始破晓,又怕回房碰上桑瑶他们,只能来书房躲一躲。 “子轩,你的腿还要不要了?不过是一个女人,何至于……”程知望没想到桑瑶对谢玉辰的影响力已经这么大了,又生气又心急。 “滚!”谢玉辰一把将案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吓了程知望一跳,知道不能再刺激他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过来?”程知望换个话题。 “我不知道,谁叫你来的?” 程知望知道谢玉辰在这里不奇怪,但是他知道谢玉辰来此的目的,根本不会无缘无故过来这里找谢玉辰。所以他来这里,肯定是被人叫来的。 “我之前不是给你写信,皇都那些人开始怀疑之前的贪污按被揭发和你有关,不知道下一步有什么动向,所以想叫你先去堂山避一避。结果你迟迟不回。我就写信给秦伯,想问问什么情况。” 堂山是谢玉辰外公家所在,之前谢玉辰对外就是说去堂山养病,最后躲到这个山里了。 谢玉辰知道程知望说的贪污案是什么事,那件事确实是他离开皇都之前谋划的,对于后续他早有安排。收到来信的时候,正好是桑瑶入府病重的时候,平白多了个儿子的他那时候哪有心思去管。 所以他没在意,也就没回,谁知道程知望会写信给秦伯,想必是秦伯跟他说了桑瑶的事。但是奇怪的是秦伯知道他对桑瑶他们母子的态度,按理说程知望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是秦伯叫你来的?”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以为,但是今天我来找你之前,去找过秦伯,他根本没收到我给他的信。”程知望一脸慎重,之所以半夜来寻谢玉辰正是为着这件事。 他的信入了谢府,秦伯没收到,可是他却真真切切收到了回信,而信中所写……,程知望当然不会随便什么信都相信,但是收到的信上有谢府专用的暗号,只有府上的心腹才懂。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谢府有叛徒,而且还是个心腹叛徒。程知望问过秦伯后紧赶慢赶来找谢玉辰结果他却不在,他心里生怕谢玉辰出事,如今又看到谢玉辰一瘸一拐,哪里还能沉得住气。 谢玉辰不关心谁写的信,这些迟早都能查。他只在意为什么程知望对桑瑶他们的态度如此恶劣,程知望虽然性格有些混账,却骨子里是非分明,定是信上写了什么,才让他对桑瑶母子生出敌意。 难道有人盯上了桑瑶和曜星? “那信上说了什么?” “我今天打听一圈,才知道信上写的事半真半假。”程知望觑了一眼谢玉辰,“信上是以秦伯的口吻所说,所以我才深信不疑。” “说!” “信上说你被一个妖女用美色所迷惑,理智全无,甚至要认下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当然信上所书肯定不止这么简单两句。信上先是夸赞了一番桑瑶的美貌与柔弱,还有那一番巧心思,什么自己纵火只为深夜求助,什么借生病长留谢府,什么拿个野孩子冒充谢玉辰的儿子啦,等等。后面更是着重分析了一番桑瑶他们的动机,说得头头是道。最后还哭诉自己劝不动谢玉辰,如果谢玉辰执意入局,就只能自裁谢恩云云。 程知望也算秦伯看着长大的,对秦伯好比自己的亲人,他看完这封信岂有不恼怒桑瑶他们的道理。急匆匆就赶过来要救他们于水火。 谁知道一过来就是认亲,而且秦伯那一番喜气洋洋毫不作伪,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被利用了。 谢玉辰当然知道信上不可能这么简单,否则程知望不会如此作态,但是知道这些就已经够了,他想了想,心里已经有了怀疑对象。 他身子一晃,头晕目眩,估计是今夜站得太久了。 程知望还等着谢玉辰回答,没想到谢玉辰突然一栽,他赶紧伸手接过:“子轩,子轩?你怎么了?” 谢玉辰已经没有了意识,程知望赶紧把他扶到书房内室,让他躺好,出去叫人。 待秦伯拖着李无恨过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桑瑶也踏上马车晃晃悠悠出发了。 “我早就说了,毒素全部积压在腿上,平日里除非万不得已,不要动用腿。他这是用腿做什么了?”李无恨很生气,医者最恨的不是医不好病,而是病人不遵医嘱。 更何况这十几年来,他在谢玉辰身上下的功夫,都快成了为谢玉辰才学医了,他怎么能不气。 李无恨几针下去,谢玉辰的腿成了刺猬,说完就开始写方子。 突然,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抬头看向秦伯,然后脸一下子变温和了,试探着问:“秦伯怎么还在这里?” “主子都病倒了,我不在这里应该在哪里?”秦伯面无表情,不似以前对谢玉辰的关切姿态。 李无恨心下一慌,手上的字一下就被墨糊了,竟是写不下去了。 “是啊,我也想知道,他不在这里应该在哪里?”谢玉辰从床上坐起,慢悠悠问到。 李无恨一惊,谢玉辰竟然是装的,脸上一片颓败:“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我早该想到的。”他竟第一时间忘了诊脉。 他一言不发,知道事情已经败落。 “你们在说什么?”程知望听他们说的话,竟然有一种漏听的错觉,完全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回答他的是秦伯:“你不是想知道谁接了你的信,又是谁给你回的信吗?” “是他?可是,为什么?他可是神医。不可能。” 程知望不信,虽然曾经的江湖神医是李无情,但是死了这么多年了,这些年来神医的名号早就被李无恨夺了。多亏李无恨跟着谢玉辰十几年,平日又不出风头,不然早就不知道被多少人重金聘请了。 这十几年来,李无恨为谢玉辰做的,是谢玉辰的父亲都没能做到的。要不是李无恨,谢玉辰早就死了,所以,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李叔!”谢玉辰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或许是从小就知道人心不可信,他从未真正信服过别人,一个都没有。 可是看着照顾自己十几年的李无恨,他还是难免动容,还有什么可以动摇李无恨的,他想不到。钱?权? 李无恨仍旧一言不发,待看到谢玉辰眼里的自嘲时,心下一痛。 “李叔,你走吧。谢府容不得你了。”看李无恨沉默,谢玉辰不欲多言。 到底是为自己几度奔波的人,他也不想刀刃相向,就这样吧。 李无恨脚下一个趔趄:“不行,我走了你的毒没人可以控制。” “是啊,你既然那么关心他,为什么会……?是不是有人威胁你了?”程知望实在想不通,李无恨的样子分明是对谢玉辰与以前一般无二,包括刚刚进门时的关心也半点做不得假,不然也不会被谢玉辰装病骗过。 李无恨看谢玉辰毫无转圜的表情,知道若是不说出理由,那今日非走不开。 犹豫了一下,便垂头丧气开了口:“没人威胁我,也没人指使我。我也没想过要害你,这十几年,就是养只猫儿狗儿都有感情,更何况是人呢。我多少次从鬼门关把你拉回来,世界上还有谁会比我更重视你的命呢?没有了,只有我!” 他不能忍受被人如此误解,他从未想过要害谢玉辰。 “所以呢?我只问你为什么?”谢玉辰表情毫不动容,逼问。 “因为,因为我不能看你被一个女人迷惑,误入歧途!!!”李无恨逐渐表情疯狂,大喊出声。 “此话怎讲?” 18. 她是细作 “那个叫桑瑶的女人,分明就是别人精心培养的细作!”李无恨摇摇头,难以置信所有人竟看不穿这个浅显的骗局。 “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你听到什么消息了?”秦伯急了。 “秦伯,连你都被蒙骗了吗?”李无恨一脸苦笑,“我整日在药炉前,哪有什么消息呀。” “所以你就能空口白牙去猜测污蔑别人?”程知望都惊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看秦伯满脸的不认同,李无恨心下无力,问道:“秦伯,你忘了,将军为什么会来这里了吗?” 此话一出,秦伯心下一惊。 原来到这山上养病,并不是谢玉辰随意挑选的地方。 四年前,谢玉辰与戎狄一战,大获全胜。可是好景不长,在回程时遭遇暗杀,引发了体内的毒,危在旦夕。李无恨当时为保他的命以银针封穴,将毒素都逼在了他的腿上。自此,谢玉辰就坐上了轮椅。 回皇都后,一个站不起来的定国将军,还有什么用处呢?他无奈在定国侯府世子争夺一事上主动退出,提出去外祖家养病。 名为养病,实则是寻药引。 李无恨为谢玉辰体内的毒穷尽毕生,却收效甚微。前几年回去师傅李无情的药庐时,意外打翻一个花坛。 花坛里一张完整的解方被油纸包着,原来谢玉辰所中的毒,竟是李无情为好友制出来的。这个毒李无恨只做了一颗,本来是不会有解药的,但是他在听到毒药已经用了之后,心下难安,还是藏了一张药方。 解方有了,大家都很欣喜,谢玉辰有救了。 可是仔细研究过后,发现所有的药材都能找到,除了药引‘无常花’。方子上记载的花没有丝毫描绘,只提了一句此花采摘后半个时辰才有药效。 翻遍古籍,也没有任何文献有过记载。 直到谢玉辰坐轮椅后,有一天探子竟打探到有个小地方曾经有人提到过无常花,最后查来查去,竟然说花就在这个山上。为了花的药性,谢玉辰只能搬到这个山上住,至今已经快两个月了。 毫无疑问,一无所获,有关无常花的信息就像风一样,撩过无痕了。 秦伯脸色惨白。 无常花的消息指向这座山,这里只有两个宅子,桑瑶在这里住了三年,主子来了一个月打算走,桑瑶的宅子就烧了,还有一个长相与主子一模一样的儿子…… 是的,如果不是桑瑶意外入府,谢玉辰他们早就走了。 这么多的巧合汇聚在一起,还是巧合吗? “那曜星?”秦伯犹豫着开口。 “秦伯,你还执迷不悟吗?将军不会有子嗣啊!”李无恨知道秦伯已经想通了,只是对谢玉辰子嗣的执念仍在。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能让桑瑶他们利用。 “曜星的确是我的儿子!”谢玉辰没解释,只是陈述他认定的事实。 “主子!” “将军!” 李无恨不信自己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谢玉辰还要坚持己见。他摇了摇头,看向众人。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请你来的原因了,本来是想要你劝劝他,看来,没人劝得了他了。罢了罢了!”李无恨笑了对着程知望说,“幸好他们母子俩已经走了,不然今日是养子,明日就得是嗣子喽~” 秦伯想起那张承嗣帖,顿时头晕目眩,看向谢玉辰,希望谢玉辰再说点什么。 “我说了,曜星的确是我的儿子!”谢玉辰怒了。 “证据呢?”李无恨大喝,“就凭一幅画?世上能人众多,一幅画又能代表什么?”正是因着后来问了秦伯,得知曜星当时所谓的证据是几幅画,李无恨才断定桑瑶母子有问题,让程知望过来。 “我说是,就是。无需什么证据。”谢玉辰不想再多说,看向程知望,“你过来有多少人知道?” “这……我隐蔽行踪,应该没人知道。”程知望还在想什么画,被谢玉辰一问,浑身一激灵。 “没用,他们一查我,你就出皇都,估计早就被人盯上了。”谢玉辰看向秦伯,“无常花没消息,再在这里待下去也没有意义。秦伯,通知下去,收拾东西,即刻搬离这里。” “夫人往哪边走了?”谢玉辰走向暗格,从里面拿出装画轴的木箱和一本画册,问秦伯。 “往南走的。”秦伯心里还有很多疑问,但是显然当下已经不适合再问了,正准备离开。 “等一下,你们有一个是一个。我再说最后一次,曜星的身份不容质疑,今后,如若再有人自作主张,休怪我无情。” 谢玉辰叫住众人,看到李无恨嘲讽的表情心下一窒:“李叔,是不是亲子,你不是也有手段确认吗?你尽可用你的方法去确认。我只希望,这次的事不要再有第二次了。” 错本就不在李无恨,谢玉辰也不再提让他出府之事。 ------------ 本以为很快就能追上桑瑶,谁知道桑瑶的马车毫无逻辑,行到哪是哪,给谢玉辰一行人带来了极大的不便。 谢玉辰放下手上寸云的传信,桑瑶他们终于要上官道了:“传令下去,加快速度。” 离桑瑶他们不足十里地时,收到他们被埋伏的消息,谢玉辰心急如焚,抢过谢九的马,飞奔而去。 看见桑瑶脱险,还没缓一口气,就看见一支冷箭,他想都没想,从马上飞跃而起,替她挡了一箭。 血液喷在桑瑶脸上,她本就强弩之末,一下晕倒在地。 如今,谢玉辰就在桑瑶隔壁养伤,他的腿本就不能动,这些天三番两次用力,有毒素转移的风险。幸好那支箭只伤到胳膊,并未造成重伤,不然早就没命了。 他听见隔壁传来吵闹声,不顾谢九的劝阻,来到隔壁。 “谁要伤你娘亲?”谢玉辰不解得问曜星。 曜星指了指李无恨手上的匕首:“就是他!” 李无恨在谢玉辰的眼神下,没好气地解释:“我怀疑她中了毒,想用她的血验毒,这小子拦着不肯。 还有你,不是让你好好休养少动弹,你过来做什么?快快回去。” 谢玉辰不顾李无恨的劝阻,看向曜星。 曜星不自然地扭过头去不看他,虽然他救了娘亲,可是如果不是他,娘亲也不会被人追杀,归根究底还是他的错。他知道,再拦着李无恨,大家就要怀疑他了。 他狠了狠心:“娘亲的病不是中毒,只是旧疾发作。” 此话一出,连李无恨都惊了,他刚把脉没有任何异常,竟然还有这样的病? “我们在山上休养,也是因着娘亲的病。这是娘亲生我的时候落下的病根,没法医治,不过很快就会醒的。”曜星不想再解释,“你们都走吧,我在这里陪着就够了。” 谢玉辰想起那天晚上曜星说的失去和牺牲,难道所谓的旧疾和这个有关? 等所有人都出去了,曜星才凑近了看桑瑶,轻声呼唤:“娘亲,娘亲你醒醒,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桑瑶本来困在软绵绵的白云里浑浑噩噩,突然被曜星的声音震醒:曜星,对,我在这里干什么,我要回去,曜星肯定吓坏了。 她倏得一下睁开了眼睛,这是哪里? “桑瑶,嫁给我吧!” 谁在说话?桑瑶回过头去,看见权寺玖,他在说什么? “桑瑶,嫁给我吧!”权寺玖拿着一捧紫色的小野花,朝桑瑶走过来,桑瑶想后退,却发现自己不受控制的上前一步接过了花。 “寺哥哥,我,我要跟我妈妈说一声。”桑瑶心里欢喜,又想起妈妈总是莫名的情绪有些抵触。看到权寺玖脸上的失落一阵心疼,“寺哥哥,你放心,不管妈妈怎么说,我是一定要嫁给你的。” 说完她就上前抱住了他,两个人情意绵绵说了好些话,她才一步一回头向着自己家走去。 桑瑶自小丧父,随妈妈住在研究所里。本来这种丧父的孩子会受尽欺负,可是她妈妈是研究所里的顶尖领导,也是唯一一个拥有姓的女性,连带着桑瑶也变得非常高贵。 研究所,只是一个名字,实际上相当于一个普通的城市大小,桑瑶在这里无忧无虑长大,念书,也从来没有向往过外面的世界。 权寺玖是她幼儿园就认识的,完全符合她所学里面的男主标准,所以现在早就是她的男朋友了。 可是她第一次和妈妈说起权寺玖的时候,却被妈妈的眼神吓到了,所以后来再也不敢提。 今天他的求婚让她又甜蜜又担心,真是甜蜜的烦恼。 桑瑶回到家,哪里也没去,在客厅乖乖等着妈妈回家,心里不停打着腹稿。 “他和你求婚了?”突然被妈妈打断,桑瑶吓了一跳。听清妈妈的话,她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我问你,你是不是答应他的求婚了?”妈妈的脸色好难看,就像是怜悯,桑瑶想好的说辞有些说不出口了。 “你没答应?今天我收到你的结婚申请了,我还没点同意。如果你没有答应,那我去帮你回绝。”妈妈转头向书房走去。 “妈妈,不要!我,我想嫁给他,我喜欢他,我是真的想嫁给他。”桑瑶急了,怕妈妈真的拒绝,妈妈的权利大,只要她拒绝了,她和寺哥哥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妈妈沉默了,最后只是深深看了一眼桑瑶:“好。” 桑瑶被她的眼神吓到了,想着赶紧逃回自己房间,就被妈妈的话盯在了原处。 “桑瑶,你是唯一的。” 桑瑶看着妈妈走进房间,她很想追上去问,什么叫唯一?从小到大,这个词一直跟着她。 她不理解,明明她和蓝星上的其他人想比,没有任何区别,至少她找不出来区别在哪。妈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桑瑶没有想很久,急着去给寺哥哥报告好消息,终于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了,她真的好开心啊,希望自己能和书里一样。 她突然眼前一黑…… 19. 决定了,去云水县 “娘亲,你醒了!”看桑瑶睁开眼睛,曜星放下心来,起身去给她倒水。 桑瑶好一会儿才回神,刚刚这是,是想起上辈子了吗?甩甩头,她企图把这些抛开。 “曜星,你怎么样,没有受伤吧?”桑瑶想起昏倒前听到曜星的声音,赶紧翻身下床想检查一下他。 “娘亲,我没事,你先喝杯水。” “我怎么了?”桑瑶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一把血喷在了脸上。 “是,是爹救了你。” “爹?谢玉辰真的来了?”桑瑶对曜星开口叫爹的事不是很在意,干爹也是爹,叫爹总比干爹让她顺耳。她想起寸云当时说的,原来是真的。 桑瑶活动了一下身体,想了一下:“我们现在在哪?” “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当时……就随便找了个镇子,我去叫人来问问。”说着曜星就要出去。 “寸云怎么样了?” “她的手伤得严重,不过没有性命之忧。”可是受伤的左手以后不能再动武了,不过这个曜星故意跳过了,她不想让桑瑶有心理负担。 听说桑瑶醒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实在是谢玉辰不消停,不肯好好休息,非要等桑瑶无恙才行。 桑瑶出去的时候,谢玉辰正在花园被一群人围着劝。她本来是想提出和曜星先走,看这个情况就打算回房,没想到只是探出个头就被谢玉辰发现了。 “你……”谢玉辰不知道该说什么,说是救,实际上危险也因他而起。 众人顺着谢玉辰的视线都看见了桑瑶,桑瑶无奈只能走出来。 “我是想说,能不能找个低调的马车,我和曜星两个人先走。”她知道,暗杀是第一次却不会是最后一次,只要和谢玉辰继续牵扯就难免。她不想再担惊受怕,至于那些侍卫的安排,她感谢谢玉辰,但是再多却不能了。 谢玉辰知道她迟早会离开,可是没想到这么快。他理解她的顾虑,她一直以来不过就是想带着儿子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可是在他的身边这几乎不可能。 他自己前路未定,离开山上去哪里都无所谓,人家要查他,在哪里都一样,反正他也不会坐以待毙。 “你想好去哪里了吗?” “还没有,走一步算一步吧,就当旅游,带曜星四处转转好像也不错。”桑瑶故作轻松。 不错?哪里不错了,就她和曜星两张养尊处优的脸,加上出手大方,没几步路就得被人盯上。谢玉辰又想起曜星说的当初桑瑶私奔后,也是这样,当作旅游,最后…… “不如,我们去云水县吧?” “云水县?那是什么地方?”桑瑶没出过门,对历国也不了解,仅有的几个知道的都是书上看到的。 秦伯一听,心漏了一拍,云水县,那不就是?刚刚众人在劝谢玉辰的就是下一步去哪里,其中程知望反应最强烈,一定要去堂山。 “对呀,云水县是个什么鬼?听都没听过,还是去堂山吧,我的地盘还能照应你们。”程知望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劝说机会。 “我也不知那是哪里,既然是旅游总得先定个目的地。我的意思是,刚好我也没地方可去,结伴而行大家也能相互照应,就像你说的,你觉得呢?”让桑瑶母子单独走,谢玉辰是不可能答应的,而且看桑瑶的意思,估计寸心寸云都不会肯带了。 云水县,他早晚得走一遭,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是现在呢?况且他相信,如果是去云水县,曜星肯定不会拒绝同他同行。 正如谢玉辰所料,桑瑶回房和曜星商量去处时,提到他的提议,曜星只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桑瑶他们和谢玉辰同行就定下了,三天后就出发。 “为什么突然要去云水县?”自从谢府一别,曜星再没和谢玉辰讲过一句话,这次突然来找谢玉辰,他有些别扭。 谢玉辰猜到云水县一出,曜星必定会来找他,可是没想到他如此沉住气,竟然是出发前一晚才过来。 “你不是也想去吗?我本来就要去,我说了,我会向你证明,我从未抛妻弃子。” “你不是找不到吗?”曜星不信。 “我相信你知道在哪里,对吗?”谢玉辰笑笑。 “可是,我不想娘亲受到伤害。” “这个放心,只有我和秦伯几个人跟你们走,其他人会随允直去堂山。”允直就是程知望的字,谢玉辰不顾他的反对,强势做的决定。 次日一早,几辆普通的马车优先出发。 “娘亲,我……我想问关于我爹爹的事。”曜星不知道该怎么提起云水县的事,想了想,找了个折中的问法。 桑瑶一愣,原来是这件事,就是曜星不提,她也要问了。实在是曜星从上马车开始,肉眼可见的焦虑,让她也难以心安。 也是她忽略了,小孩子的成长中,父母都是不可缺失的部分,她很愧疚,因为她的自私,曜星才会父母不全。如今有了一个干爹,但是前因后果却,估计曜星也很失望。 “你还想知道关于你爹的什么事?”桑瑶记忆中曜星好像对他爹从来没有过好奇。仅有的几次提起也是当时在谢府。 “爹爹,他还会回来吗?” “你忘了,爹爹已经死了,应该是不可能再回来了。”生死之事,桑瑶向来从不回避,所以回答得也很坦然。 “如果,如果爹爹没死,那他会回来吗?” “他已经死了。”桑瑶肯定得说。 “我说如果,如果呢?如果爹爹没死,回来了,娘亲会不会……”会不会重新和他在一起? “先不说没有如果。就当他没死回来了,我也不会怎么样,毕竟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桑瑶想到如果他爹没死,自己会如何,其实她也想不出来,她的记忆里已经没有他了,想必对方也是如此。那先不说对方会不会来找自己,就算相见也只是两个陌生人。 想起曜星说不定对父亲有向往,便补了一句,“最大的可能就是把你给他,让他好好抚养你。” “那娘亲你呢?你去哪里?你不和我在一起了吗?” 曜星听到桑瑶的回答大惊失色,赶紧爬下桑瑶的腿,靠在她的怀里,扬起头,慌张地问道。 “我当然是去我该去的地方。”桑瑶笑笑,摸了摸曜星的头。她要怎么告诉他,她可能没几年可活,所以如果出现更好的抚养者,她肯定会优先给对方抚养权这件事。 “别担心,娘亲不会丢下你。”看出曜星的惶恐,知道他是害怕被抛弃,她只能安慰他。 “幸好他已经死了。”曜星失神得小声说道。 提起的话题对于两个人来说都算有几分沉重,两个人的心情都开始低落了。曜星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丢下一句去找爹爹聊天,就从车上下去了。 “诶~地址你到底……”曜星刚走进谢玉辰的马车,就看到程知望坐在他对面,立刻变了脸色,“他怎么在这里?” “小曜星是吧?别呀~”程知望一把拉住要离开的曜星,“不是他让我跟的,是我偷偷过来的。”他赶紧帮好友解释。 “你看,我们都走这么远了,再把我丢下去也不太可能了不是?”程知望顿了一下,举手作揖,“上次的事,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我也是被人骗了。 你看,你这么可爱,哪里像是会生气的人呢?”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一句话就让曜星脸色变晴。 何况他说得对,甭管他怎么在这的,再让他离开显然是不太可能了,只能接受的事何必再给多余的情绪呢? “诶,我是想说,地址的事。”曜星看向谢玉辰,道明来意。 “你知道具体地址?”谢玉辰本来被程知望的无赖惹怒,生怕桑瑶他们会生气,如今看曜星轻易就放下,自然也不会再提起。 “不知道,但是舅舅说起的时候,提到那里虽然是个小地方,很偏僻,但是有个很出名的道观,叫无常道观。”曜星说出自己知道的线索。 谢玉辰敲敲车厢,很快谢一就撩开窗帘探头过来:“主子!” “去查一下,无常道观。”谢玉辰说完就把帘子放下,看着曜星,“你……能不能叫我一声爹?” 曜星听到这话,有些不自在,那天晚上说的话言犹在耳,他知道他永远不会原谅谢玉辰。但是,如今要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如果没个正经称呼,想必娘亲也会奇怪。毕竟在娘亲那里也是直接称呼爹的。 “爹!”曜星没犹豫多久,直接喊。 “诶~” ??? 谢玉辰和曜星同时看向程知望,曜星倒还好,只是有些诧异。谢玉辰却直接炸了毛,本来程知望留下时他就有些不高兴:“叫的是我,你答应什么?” “我,我这不是顺口就应了嘛~再说了,你儿子,叫我一声干爹也没什么错嘛。”程知望偷笑,他就是故意的,谁叫谢玉辰之前什么都瞒着他。 “你!再胡说就滚回去。”谢玉辰是真的怒了,他怀疑程知望是不是看上了桑瑶,毕竟他这人一向喜欢美人。 当日明明因为信中所言对桑瑶母子没好感,可是见她的第一面却是夸桑瑶的美貌。谢玉辰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心里想如果现在把他丢下去的话,派谁送他走。毕竟为了精简行程,他们没带几个人。 谢玉辰不动声色,从马车暗格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交给曜星:“打开看看。” “这是?” 20. 两个野鸳鸯 曜星打开一看,竟然是一盒小金豆,个个珠圆玉润,上面雕刻着福字,他一阵懵:“这是?” “就当见面礼了,当日初见,对你也没个好脸色。”谢玉辰握了握拳,“你不是留了个小箱子在谢一那?当日你们走了,他不好处置,交给我了,我看里面都是小金豆和银瓜子,想必你喜好这些,就依样画葫芦让人打了。” 谢玉辰心里有些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当日留下小箱子给谢一,他另有安排,后来计划有变,他也没去拿回来,生怕扰乱计划。 一开始,他害怕桑瑶对上谢玉辰会再次沦陷,本来是打算撮合桑瑶和谢一的。毕竟桑瑶对当日救火一事印象深刻,也因此对谢一非常有好感。他的计划是,等谢一爱上桑瑶,再用谢一来对付谢玉辰,没想到…… 曜星有些心虚,那些金珠子是舅舅给他的,他早就不玩了,只是当个纪念品罢了。不过后来知道金银的价值以后,临走有想过去拿回来,只是怕见到谢玉辰,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谢谢,我很喜欢!”曜星硬着头皮答谢。要是让谢玉辰知道了他曾经的想法,估计这些珠子都得沉湖了。 “我,我先去找我娘亲了。”曜星抱着小箱子赶紧走了。 曜星一走,谢玉辰脸色立刻阴沉,看向程知望:“你是不是……”看上桑瑶了?谢玉辰咽下嘴里剩下的话,“是不是该走了?” “我走去哪里?说好了跟你们一起去云水县的。”程知望一脸莫名其妙,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谁跟你说好了?到下一个城镇你就走吧,云水县地址不明,路上不知道要耽误多久,联系不方便,你不适合久呆。”谢玉辰不想再看见他,自己斟了一杯茶,为自己找了一个好理由。 “叩叩。”车身传来敲击声,谢玉辰撩开车窗,看了一眼谢一,示意他进来回话,等一下顺便可以让他安排一下程知望离开的事。 “主子,无常道观有消息了。”谢一一进来就语出惊人。 谢玉辰的茶杯都差点掉了,心里直道不好,果然。 “啊!这么快?那我就不用走了。”程知望乐了,刚刚还为离开的事发愁,结果天降及时雨,“快说说,怎么这么快,这么点时间也不够你放出消息去,你这也太厉害了。” 谢一被夸有些不好意思了:“不是我厉害,是这个地址之前就查过。” “怎么回事?” “回主子,之前查无常花的消息时,李神医就吩咐了,只要是沾点边的,都可以查一下,这无常道观名字沾边,所以就在其中。”说完,谢一就将手里的本子递给谢玉辰。 谢玉辰翻开一看,地址清清楚楚:“会不会不是这个?”他的意思是会不会无常道观不止一个。 谢一摇摇头:“属下觉得应该就是这个,主子看这里……”谢一上前指着无常道观下一行小字。 ‘位于云水县下老营盘镇中,地属南。’ 有无常道观的云水县,果然是这里。 “既然早有记载,为何之前让查云水县时什么也查不出来?”谢玉辰有些气恼,若是早早查出来,恐怕曜星也不会误会至此。 “这,无常道观和云水县之前没有关联,所以……”谢一也有些冤枉,信息是下面的人查了整合起来的,他虽然看过,却没有主子过目不忘的才能,又如何能记起。如果不是这次提到无常两个字,也不可能这么快发现。 谢玉辰也知道怪不得旁人,就算是当初就看见了又能如何,当时也不知道这两者有关系,云水县有成千上百个,哪里能确认。 “罢了。吩咐下去,就按照这个地址前进。” ---------------------- 一路上,曜星对谢玉辰的态度逐渐软化,爹爹长爹爹短的叫个不停,程知望也插科打诨,三个人很快就混成一团。 桑瑶看着在河边闹作一团的三人,有些无奈,程知望也就罢了,谢玉辰坐个轮椅都不消停。 “不是说很快就到了,要不我们先赶路吧。” 三人只好停下抓鱼烤着吃的计划。 看着那块写着‘云水县’三个字的牌坊,谢玉辰不知怎的,有些心跳加速。难道真是心疾不成? 曜星和众人也有些紧张,特别是秦伯。 反倒是桑瑶很是新奇,从山上下来,到现在都是走的山路。平时就算遇到镇子也是车马一路,不出府门,她从未到过这样热闹的地方。 “我看那里有家面馆,不如我们过去看看吧?”桑瑶看见牌坊不远处挂个布招牌,底下淼淼的烟火气,凉棚下一个做汤面的妇人面带笑意,就知道定是生意不错。 大家没反对,有时候这些小摊贩反而可以提供一些意想不到的消息。 “各位贵人可有忌口的?”林婶远远看见谢玉辰一行人就知道不是她招惹得起的,本来也没想过能做他们的生意。没想到一行人直接在她的摊位前坐下,赶紧上前招呼。 “没什么,不知怎么称呼?”桑瑶反倒觉得林婶有趣,这一上来就直问忌口,岂不是他们不在这吃也要在这里吃了。 “我夫家姓林,大家都叫我林婶。贵人尽管吩咐就是。”林婶有些不好意思,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看出来了。贵人一向出手大方,难得的好事。 “就一人上一碗你的拿手面就是。”谢玉辰打发她走。 林婶听了却没走,回头喊了一句:“当家的,小丫,煮面端面。” 谢玉辰看林婶杵在这有些奇怪,看了一眼秦伯,秦伯会意:“林婶,你这是?” 林婶双手往身上围裙擦了擦,却对着桑瑶说话:“贵人们远道而来,想必是去无常道观的吧?我们这经常有认慕名而来,你们想要了解啥,尽管问我就是,省的你们摸不着。” 大家这下懂了,这是主动找由头要赏来了,可惜他们并不需要无常道观的消息,恐怕她要失望了。 果然,林婶一听不是,立刻就蔫了。 桑瑶见此,‘噗呲’一声笑出声给了林婶一个台阶下:“我们虽然不去道观,但是可能要再此处多留一段时间,你就捡着乐事趣事跟我们说道说道,我们也有个了解。”这乐事趣事肯定不单是说好的,自然也有坏的,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不管到哪里,总得有个禁忌在心。 刚巧面来了,林婶搭着手给众人上了面。 她能在着入口摆摊,肯定是有些过人之处。她知道桑瑶他们想听什么,但是她却不能说,这些贵人自然不怕,可是她小本生意,要是被人拿了话柄,可就活不下去了,只能装作听不懂,捡些家长里短的小逗趣拿来糊弄。 什么今天这家少了鸡,那家丢了狗呀之类的。 桑瑶逐渐听得不耐烦了,刚想发作。 “哎哟,瞧我。怎么忘了那件事儿了。”林婶突然迸发的精神气,让众人一下就提起了神。 林婶拍着手,一脸神秘劲儿,压低声音道:“大概四年前,我们县出了件新郎逃婚案。那家伙,轰动一时啊,就是放在现在,估计当时那些看见的人都还记着呢。” 曜星脸色大变,转头就望向了谢玉辰。 谢玉辰心下一慌,看见桑瑶眼睛放光,阻止的话都来不及。 “婶子你仔细说说,那是个什么情况,四年了竟然都还记得,肯定不是什么小事。”桑瑶一下就来劲了。 秦伯、李无恨等人也是,心下都好奇起来,之前听曜星说的时候,都以为是骗人的,谁知道谢玉辰却坚信不疑。眼下这知情人都在身边了,哪还有不竖起耳朵听的道理。 林婶知道自己的话勾起了众人的兴趣,也就不卖关子了,为了效果,还让小丫给她搬了个小马扎坐下说,竟像个说书人的把式。 “四年前,云水县突然来了一对小夫妻过路,当时出手阔绰引来好多人关注。贵人们你们也知道,这穷乡僻壤的,来个新鲜事岂不是谁都关注。”林婶扭了一下不自然地脖子。 “后来那个小娘子突然呕吐不止,急急忙忙送去医馆,经过古生堂的周大夫诊断啊,那是怀了身子了。”林婶突然偷笑。 桑瑶有些不解了:“这人家小夫妻怀孕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林婶蔑笑一声:“嘁~说是小夫妻,这有眼睛的哪能看不出来,这就是两个野鸳鸯,肯定是私奔出来的。这珠胎暗结的,啧啧啧……” “你胡说什么!”曜星气得脸通红,恨不能一脚把林婶踢上天去。 “啪啪啪……”林婶自己打了几个耳光,嘴里讨饶,“小人口不择言,污了小贵人的耳朵了。”她只以为是他们听不得这种市井话,却不想这将曜星气得更重,就想起身撕她的嘴。 “你放开我。”谢玉辰一把按下挣扎的曜星,脸色很难看,嘴里却说,“你让人家好好说完,这都是不相干的事,你气什么?” 曜星收到暗示,只能黑着脸不再动作,将桌上的面一把推开,这老婆子的面果然难吃。 “林婶继续说吧,我儿子小,不懂这些。”桑瑶虽然也觉得林婶背后讲是非的样子恶心,可是也能理解。 林婶继续:“果然,那小夫人一听,当场就软了身子,醒了后就吵着不要孩子。后来呀,不知那郎君对她讲了什么,突然又答应生了。 为了安胎,还在本地置了宅院,还要就地成亲呢!”林婶哈哈一笑,还说不是野鸳鸯,没成亲就怀孕不是私奔是什么? “然后没成是吗?新郎跑了?可是你们怎么知道的?”桑瑶又开始疑惑了,这什么男人,说了不要孩子硬要生,人家同意了就逃婚? 21. 新郎失踪 “哪是没成,是差点就成了。这两个人也没个长辈,成亲不好看,还花钱雇了左邻右舍当宾客呢,不用上礼吃酒席还能有钱拿,傻子才不去,所以成亲那天去的人那叫一个多。还有几个小姑娘专门陪新娘说话充当娘家人呢。这最后呀,什么礼节都走完了,只差最后洞房了,可是新郎喝了酒要回房,之后就不见踪影了。” “失踪了?”桑瑶皱眉,感觉事情有些怪怪的。 “是,还是新娘等久了,让充当娘家人的小姑娘出去看看,结果前院热闹非凡,就是没了新郎。新娘急得盖头都掀了,领着人到处找,这宾客酒也喝不下了,忙着找人。”林婶想了想,“其实当时本来是没人以为新郎逃婚的,是后来发现小夫人存放的嫁妆都不翼而飞了,众人这才联想……” 桑瑶急了,大声反驳:“怎么这么草率下结论,说不定是新郎遇到意外了。怎么就是逃婚了,人家要逃婚早不逃晚不逃,等礼节都走完了才逃? 退一万步说,新娘这么相信他,他要是贪图那些嫁妆,还用得着成亲做局,早卷跑了。就是那个孩子,他也不可能让她留下来。” 桑瑶说完,发现大家都用很震惊的眼神看着自己,她也有些奇怪,这些话怎么像是自己从嘴里吐出来的一样?而且这个为渣男强行辩解的自己让她都觉得陌生,一下子突然就茫然了。 自然也没看到曜星死命瞪着谢玉辰的样子,谢玉辰有苦说不出,不过听了桑瑶的话心里感动暗涌。 林婶突然又有些犹豫了:“对呀,什么礼节都走完了,这……其实当时还有一种说法。”她似乎是被桑瑶的反应吓到了,看了看附近压低声音,“后来有人说啊,新郎是被鬼抓去了。” “无稽之谈。”谢玉辰大喝,实在看不下去了,说着说着竟然还扯上了鬼神之事上。 “这,也是一种猜测嘛~不过后来的事啊,倒是新奇。那位小夫人当时的态度,就跟贵人您一样,就连说出的话也差不离。”林婶对着桑瑶说,可惜桑瑶再没什么心思管。 “新娘盖了盖头,硬是不顾众人劝说,要在新房等。众人酒席也吃不下去就散了,等了三天三夜,新郎没等来,反倒把新娘真正的娘家人等到了,后来就把她带走了。听说那天来了十几辆马车,把那个小院子团团围住了。” 林婶长叹一口气,心里也在想,男人薄情,只有女人心眼实,也不怪眼前这贵人看不透。 “那院子还在吗?”秦伯突然问。 “在呢在呢,那新娘的娘家人,走的时候把院子给买下来,封起来了。现在还在呢。”这个林婶知道,听说当时还是加价买的。 “这么说,那些邻居都见过新郎新娘的样子喽?”谢玉辰突然想到这遭。 “那倒没有。新娘一直是戴着面纱的,就是成亲当日也不曾摘下。不过新郎倒是长得极为俊俏。”林婶回到。 意思是如果现在去找曾经那些知情人,他的脸就不适合露出来了,那些人如果认出了他,那桑瑶和曜星的身份显而易见了。就连这一个卖面的婆子都在背后编排桑瑶,那那些知情人,不知道背后说些什么是非猜测,桑瑶如今不记得这些事,更加不能让她陷入无端的是非。 谢玉辰暗自做了一个决定,看林婶还在这,示意了秦伯给了笔赏钱就打发她走了。 众人心思各异,都没心思再吃什么面条,本来想住客栈的谢玉辰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而是吩咐秦伯以高价在云水县买了一套宅子。 桑瑶自从听完那个故事以后整个人都不在状态,曜星看在眼里,急在心下,一路上逗趣都赢不来娘亲的半分关注,无奈的他只得寄希望于睡眠上。走的时候桑瑶直接在还没挂上牌匾的宅子里睡了过去。 “你想说什么?”谢玉辰看着跟在他脚步,什么话也不说的曜星。 曜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明明故事和他从舅舅那里听来的高度吻合,甚至是一模一样,这足以证明他此前的判断都是正确的,他现在应该站在道德制高点将谢玉辰贬低得一无是处才是。 可是他很惶恐,他想离开云水县,不想再去查什么真相。真相止步于一个狼心狗肺、抛妻弃子的男人足够了。反正他也不需要父亲,有娘亲在,就算自己真的流着这样一个男人的血,又如何呢?他永远不会变成他。 “我,我想带我娘亲离开这里。” 曜星的话让谢玉辰一愣,他看得出来一路上曜星有多期待来到云水县,可是现在刚到,他就想走了。谢玉辰没说话,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曜星。 “你在害怕什么?”谢玉辰问。 “谁怕了,我只是,只是担心娘亲的身体,她从来到这里就不对劲了。”是,自己只不过是担心娘亲而已,这也是人之常情。 “既然这样,那就等桑瑶醒了再说。”谢玉辰没有答应曜星。 曜星很失望,一个人去了桑瑶房间,宅子和之前山上的谢府一般大,格局又是常见的,实在没什么地方可去。他来到桑瑶房门外,想进去,最后只是蹲在门边,埋头在膝盖上,环抱住了自己。 他怕,他当然怕。桑瑶的话萦绕在耳边,如果娘亲知道了谢玉辰是他的生父,是不是真的会将自己交给他? 娘亲不爱他,他知道。可是娘亲很疼他,他也知道。 他害怕桑瑶直接抛弃他,又害怕桑瑶想起谢玉辰继而跟谢玉辰在一起,他此时很后悔,或许根本就不应该来云水县。 他当初为什么想来?他只不过,只不过是看谢玉辰如此笃定,想着或许真的有误会,他希望自己是父母由爱而生的孩子,含着父母的期许降生,就算是私奔也无所谓。 可是在听到林婶说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这个愿望永远不可能实现,他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从来,从来都没有一个人期待过他,从来都没有。娘亲所说不是戏言,父亲和母亲,他最终只能选择一个,父母双全不是他可以奢望的。 选谁?他觉得这是根本不需要思考的事。 ----------------- 桑瑶觉得好累啊,她费力睁开眼睛,一片白,刺得她眼睛疼。 “太太,您醒了?”护士欣喜叫出声。 什么?这是哪里?桑瑶环顾一看,这不是医院吗?她想翻身下床查看,却发现自己再一次无法控制身体。 桑瑶笑着问:“我先生呢?” “权中将抱了孩子去体检了。您呀,真是好福气。”护士帮桑瑶摇起病床,笑嘻嘻对着桑瑶调笑。 中将?是了,自求婚以后,她很快就和权寺玖结婚了,搬到了研究所提供的嫁妆中一栋高级别墅里。婚后她的生活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她只要上上课,读读书,看看剧,然后再等待权寺玖的宠爱。她很满意这样的生活,可是权寺玖却越来越忙。 他能力出众,很快就从普通士兵一跃成为少将,等到她怀孕的时候,更是一跃成为了中将。这在常人眼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没有为蓝星创造过高级荣誉的人是做不到的,而蓝星现在国泰民安,高级荣誉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桑瑶摸了摸自己已经平坦的肚子,她的身体很特别,怀孕生育无法为她带来任何影响,尽管这才是她第二次生产。 想到第一次怀孕时,她忧心身材,忧心容貌。她突然笑起来,可能她就是书上说的女主角吧,女主角当然不会有这些世俗的困扰啊! “我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恭喜您,生了一个千金!”护士衷心祝福。 “真的吗?”桑瑶满心惊喜,竟然又是一个女儿? 如今蓝星女子精贵,人人都以生女儿为荣。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如今能够生下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女儿的人却越来越少。 桑瑶的大女儿生下来就玉雪可爱,体检后极为健康。看护士如今的表现,小女儿肯定也是如此。能够连生两个女儿,而且无病无灾,桑瑶真真如天眷顾,果然是女主角一般的命运。 “叮铃铃~~~”桑瑶耳边响起古老的铃声,这个铃声是妈妈的电话铃声,她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不换,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会用这样早就已经被淘汰的东西。 桑瑶轻按耳后。如今人们早已没有手持通讯工具,而是用小巧如豆的精密芯片植入耳后,不仅可以正常通讯,闭上眼睛还可以实现随时随地与对方精神会面。 还是和以前一样,妈妈只用基础通讯功能,就是她生产,也不曾打破这个规矩。有时候桑瑶觉得妈妈很怪异,位高权重却像活在众人之上,游离于蓝星之外。 “喂,妈妈!” “桑瑶。”妈妈的声音有些冷酷,虽然自己没有姓,可是妈妈却从来没有叫过她全名以外的任何名讳,哪怕是瑶瑶这样的小名。 “嗯。” “你生了是吗?” “是的,生了一个健康的女儿。”桑瑶笑起来。 一阵沉默,桑瑶有些不舒服,问:“妈妈,你不高兴吗?” “怎么不是个儿子,罢了罢了。”妈妈只说了一句话就挂断了。 没有一句关心,没有一句安慰,对她生的女儿也没有一点点关注,桑瑶还保持着通讯的姿态,心像被人挖了一个洞,呼呼的凉风不停往里灌。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生第一个女儿的时候,就是这样,那时候她是怎么安慰自己的?或许是妈妈没有见过,她的女儿生的如此玲珑可爱,只要妈妈见过,就必定不会如此冷漠了。 可是她错了,她出院后带孩子去找妈妈,可是妈妈说工作太忙,甚至连她都没有见。 22. 不会写字 桑瑶从黑暗中醒来,躺在床上,摸了摸湿透的鬓发,为什么最近突然开始频繁想起上辈子的记忆? 桑瑶出门时碰见睡倒在门外的曜星,她没有叫醒他,而是轻手轻脚抱起曜星放在床上,这才出去。 “谢公子。”桑瑶在花园碰见谢玉辰一点都不惊讶,谢玉辰总是喜欢花花草草,十次有九次见他都是在看这些。 “不用如此生疏,叫我子轩就是。舒服些了吗?”谢玉辰本来一个人在这里下棋,见桑瑶过来招呼她坐下。 宅子里处处需要收拾,早先只紧急收拾了正房出来,因而现在人手不足,他一个人也乐得自在。 “我没事,可能是有些中暑了。你在下棋?”桑瑶坐下才看见谢玉辰身前的围棋,有些吃惊,第一次见他玩这些。 “是,我有犹豫不决的事时就会自己手谈一局,看看到底是左手赢还是右手输。”谢玉辰捡起棋盘上的棋子收回去。 “你倒好,无论左手赢还是右手输不都是左手赢?”桑瑶乐呵一下,“那这次是左手赢了还是右手输了?” “其实这就和抓阄一样,当你伸出手还没打开的时候,心里早就知道答案了。我是想左手赢。”谢玉辰无奈。 “啊,你的意思是右手赢了?你自己跟自己下棋,还不能控制输赢吗?”桑瑶这下奇怪了,“这怎么可能呢?” “如果自己可以掌握输赢,那就是神仙了。看你中午的面没吃几口,现在饿不饿?”谢玉辰不想再谈论输赢,看到桑瑶的脸色仍有些惨白。 “现在府里都忙着,又还没到饭点,难道我饿了还能有得吃不成?” “你推我?”谢玉辰一笑,不说有还是没有,桑瑶也起了心思,听他的指挥左拐右拐竟然走到了厨房门口。 “你该不会是想让我自己做吧?”桑瑶撇了撇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宅子怎么烧的,我只会用小药罐煮粥。” “不是你做,是我做。”谢玉辰这才站起来,走进厨房。 “你还会做饭?”桑瑶很是新奇,看谢玉辰不像做这些事的人。 “厨艺算不得高深,但是下碗面煎个蛋还是可以的。你先找个地方呆着。”谢玉辰拿出盆开始动作。 “你怎么会做这些的?”桑瑶无聊,也没出去,就坐在门口看着谢玉辰的动作,闲聊起来。 “我年少从军,在军中若是连这些都不会,说不得哪天落了单得饿死在外面。”谢玉辰回头看了看老老实实坐着的桑瑶,觉得眼前的烟火也有了温度。 因着厨房是当天就要用的,所以众人收拾的时候优先考虑过,还买了食材备好,因此现在厨房不仅焕然一新,所需的调料也是应有尽有。 很快,面就好了,谢玉辰拿了一个大碗,洗干净,装好:“我来。你让开别烫着。”谢玉辰避开想端碗的桑瑶,示意她出去。 两人随意在厨房旁找了个房间坐下,谢玉辰把面放在桑瑶面前,递过筷子:“尝尝,看看合不合胃口。” 桑瑶接过筷子,看着如盆的大碗,有些下不了口。 “怎么了?”谢玉辰不解。 “太多了,我吃不下这么多。”桑瑶灵机一动,“不如,你和我一起吃吧?你看啊,你做得这么辛苦,我怎么好意思吃独食?” 看着谢玉辰额头的汗,她心里有几分异样的情绪。一个小跑就去厨房洗离开一双筷子过来,递给他。 谢玉辰看着眼前的筷子,有些出神,他本来以为她会再拿副碗筷的。接过筷子,他笑了一下,“好,那,我们一起吃。” “嗯!”桑瑶用力点点头。其实她心里也有些犹豫,她怕谢玉辰是古人介意与人同食。刚刚去厨房发现碗都没洗,要拿碗还要单独洗,她等不及。 “呼呼,好好吃啊。”桑瑶不带任何恭维,本来做好了难吃也捧场的准备,却没用上。 面是真的好吃,普通的鸡蛋面,面条劲道爽滑,汤底鲜美浓郁,咸淡适中。 桑瑶赞不绝口。在闷热的房间里,吃得脸颊通红,汗如雨下。 谢玉辰不饿,只寥寥吃了几口,透过热气看向桑瑶,似乎被桑瑶的笑感染,捂着嘴笑得像偷吃了芝麻的小老鼠。桑瑶看见了,有些不好意思,没好气地说:“你老是看我干什么?你吃呀。”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呢?”谢玉辰干脆放下筷子专心看桑瑶吃面。 桑瑶被谢玉辰的话一噎,刚想反驳,不料“嗝”一声,打了个响嗝。 谢玉辰顿时哈哈大笑,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差点背过气去。 桑瑶干脆面也不吃了,捂着不停冒着嗝的嘴巴一把扑过去,一只手哐哐哐几下就往谢玉辰肩膀上锤:“嗝,不许,嗝,不许笑了。” “你还笑,嗝,你还笑,我,嗝~”桑瑶见谢玉辰不为所动,笑得更是欢快,有些羞恼,想使劲儿给他一脚。 “啊!”脚一踢出去,却身子一个不稳朝前扑去,谢玉辰见状也不敢笑了,一只手接住了她的小拳头,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就将她扣在了怀里。 桑瑶坐在谢玉辰的怀里时还一脸的懵,动了动臀,头也不敢抬:“我,我不是故意,嗝!” 从来没有哪一刻比这时候更讨厌打嗝,她欲哭无泪,挣了一下手,谢玉辰顺势放开,只她身子还坐在他的怀里。 “我……”谢玉辰也早就收了笑,察觉桑瑶要起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双手像有自己意识一样,一把将她扣回了怀里。 “你?”桑瑶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我不是……”谢玉辰有些说不出话来。不是,不是什么,不是故意?不是不想她离开,还是不想她起身?他自己也有些迷茫了。 桑瑶感觉面碗似乎更热了,整个热气蒸腾,房间都热气呼呼了。 她的脸颊脖子开始慢慢漫上红潮,耳尖更是闪现出明亮的红色,像一只小兔颤颤巍巍睁开的眼睛。 “我,嗝!” 桑瑶这下真的忍不住了,朝谢玉辰一推,用力站起,丢下一句:“我去看看曜星。”就捂着脸,头也不回地跑了。 谢玉辰噗呲一笑,看向吃得差不多的面碗,突然好像会煮面也是个很了不起的技能。又想起落跑的桑瑶,心里又开始发烫。 “娘亲,你怎么了?”曜星一醒来就看见床边的桑瑶,有些惊喜,后又被她通红的脸吓到,伸手就要摸她的额头。 “我没事,只是有点热。”桑瑶侧身避开曜星的手,“我给你打水起来洗漱吧?” 说来也奇怪,桑瑶自从心无旁骛一路狂奔回来,就再也没打过嗝。真的太丢脸了,自己打嗝的时候肯定像只猪。只要一想起这件事脸上的热意就迟迟退不下去。 曜星有些奇怪,但是刚睡醒的他没能正常的思考,顺着桑瑶的话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 “娘亲,你干什么?”余光看见桑瑶正在用冷水泼脸。 “没什么,天气热,我降降温。”桑瑶不好意思地擦干脸色的水。 “娘亲,虽然现在热,但是也不能如此,万一着凉了更难受。”曜星觉得自己苦口婆心的话半分没起作用,气得脸颊一鼓,冷哼一声。 晚膳时间到了,来唤他们的人是程知望。 “桑瑶妹妹,今天刚住进来,所以厨房那边没有分餐,开了两桌,所有人都在饭厅。”程知望边引着桑瑶母子走,边解释。 桑瑶不仅不饿,还吃撑了,拉着曜星走得慢:“你能不能不要叫这么奇怪的称呼?叫我桑瑶就行。” 真是服了,从在路上开始,什么桑瑶美人,桑瑶姐姐,桑桑、瑶瑶等他通通叫了个遍,当然了,肯定是被谢玉辰脸黑着一阵锤。之前桑瑶乐得看谢玉辰变脸,没阻止。但是现在怎么也算私下,再听到这样的称呼,竟有些别扭了。 “你又不说你姓什么,叫你全名我觉得太生疏,现在总归也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人了,叫一声妹妹怎么了?”程知望耍着无赖。 “桑瑶妹妹,到了。” “你叫她什么?我说了不要再叫她奇奇怪怪的称呼。”谢玉辰还没来得及惊喜桑瑶的到来,就被程知望嘴里的称呼气翻。 这些个乱七八糟的称呼,怎能从他嘴里叫出来,要也是……他还以为桑瑶今晚会借口不来饭厅吃饭了,真是好大的惊喜。 但是更惊喜的竟然在后面。 只见一路沉默的曜星,在见到谢玉辰时突然迸发出无限的热情,松开桑瑶的手,走向谢玉辰,甜甜地唤道:“爹!” 众人被曜星突变的态度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谢玉辰却很高兴,他还以为是自己之前说的话起了效果。 桑瑶根本不饿,低着头就光挑着吃了几口菜,期间一道逼人的视线一直对着她,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她很想让他别看了,脸却红了起来。 好不容易挨过这顿饭,大家都没走。秦伯上前,咳了咳当众开口:“今日匆忙,恐怕要大家将就一下,这各处院子已经准备好了。”又转头看向桑瑶,拿过早就准备好的纸笔,递过去,“夫人,您的院子,不如自己提个名,到时候刻了也顺眼不是。” 秦伯这是早就想好的,之前的梨院之名,桑瑶不满意,有找他问过改名的事,他还没来得问谢玉辰桑瑶就离开了。今儿个刚巧什么名都没有,自然能让桑瑶如愿。 “我写?”桑瑶拿着纸笔,看了看手上又看了看众人。 “是,夫人尽管留下墨宝,保证给您刻得一模一样。”秦伯点点头,眼神鼓励。 “可是,可是我,可是我根本不会写字啊!”桑瑶在这么多双眼睛下,颇有些不自在。 “什么?”秦伯傻了眼,从未想过桑瑶竟不会写字,不然也不会这样让她下不了台。 桑瑶的通身气度,分明是大家娇养的千金,平日里言谈吞吐间总是口灿莲花,在谢府时又常常翻阅书籍等。加上之前的吃穿用度奢靡在前,怎么也不可能是个不同文墨的女子啊! 23. 滴血验亲 “嗯,我不会写字。”桑瑶羞赧,并不觉得这是个什么大事。 并非是不会写毛笔字,她什么字也不会写。在蓝星,她的课程里没有写字这一科,机械化的打印,只要她的印章在,哪里需要她亲笔?所以她连自己的名字也没法写下。以前也想过学,可是权寺玖却阻止了她。 “瑶瑶,你学这些没用的做什么?是不是无聊了?”权寺玖从背后抱着桑瑶,温情脉脉得说着反对的话。 桑瑶也觉得自己没事找事,她这辈子都没见过属于自己的笔,不会写字对她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何必让这些杂事影响了和寺哥哥的感情呢? “没有啦,只是一时兴起,现在又不想了,你快去忙吧?”桑瑶推开权寺玖,吐吐舌头。 “嗯。”权寺玖不疑有他,走回书桌前,翻着文件,而后拿起他的笔,唰唰唰写下什么…… “娘亲?”曜星拍了拍桑瑶。 “啊,对不起对不起,刚走神了。”桑瑶一愣,怎么又想起上辈子的事了,一下有些懊恼。 “娘亲,你的脸色好差啊。让李、李爷爷看看吧。” 曜星的话让李无恨觉得新奇,这小娃娃一向对他没好感,自己几次三番凑过去,无一不是冷脸相待。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 他上前给桑瑶扶脉,没察觉什么异常,不过是心绪不宁,也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事,可能是水土不服。” 丢下一句话,李无恨又去看曜星,曜星被他看得心里气恼,知道自己这反复无常的态度让他起了疑心。脸上却不动声色,还朝李无恨绽放出一个如花的大笑脸。 李无恨被唬了一跳。 “夫人,不如叫‘瑶星居’如何?”谢玉辰换回了之前的称呼,实在是全名和程知望叫的那些想比,差距太大了。那些个称呼他也叫不出口,不如就维持原样,至少之前这个称呼没被反对。 哪里是没被反对,分明是反对无效好吗? “好啊好啊。这样我和娘的名字都有了。”曜星拍着手叫好,觉得这个名字取得特别好。 谢玉辰一愣,他的名字?啊,也对,曜星曜星肯定有星,他一下忘了。 见桑瑶没反对,他提笔在纸上写下苍劲有力的三个字。 桑瑶本想带着曜星回房,这次曜星却一反常态,选择留下来。她没说什么,一个人回去了,现在寸心忙着照顾寸云,也没人管她去向。 “曜星,你?”谢玉辰还是有些不习惯曜星的态度,试探地问,“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爹,以后不用这么拘束,父子俩哪里有隔夜仇?”曜星笑起来,“我也想通了,以后咱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不是很好吗?” 他歪了歪头,俏皮地继续:“爹爹,不过为了娘亲的身体着想,还是不要告诉娘,你说呢?” 谢玉辰看着曜星一脸的天真,很想拒绝,却吐出一个“好”字。 自此,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是亲爹,还是干爹已经没有界限。 谢玉辰仍记得曜星那天晚上肆意的笑和眼里的悲,那份恨当时让他胆战心惊,招架不住。如今才过多少时间,就能言笑晏晏。是孩子的忘性大吗?他想这样安慰自己,可是今日上午曜星还叫嚣着离开。 谢玉辰很想相信曜星此时的真心,可是心里却知道,曜星无邪的面孔下,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思。但是他没有拆穿,像曜星说的本来就是一家人,本就该其乐融融。就算浮于表面那又如何。 “李爷爷~”曜星走到李无恨身边。 李无恨本就对他有心,是以一直没走,如今饭厅只剩下他们二人。 “小娃娃,你今日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李爷爷说的这是什么话?刚刚我跟爹爹说的你也听见了。”曜星大声喊冤,可没认这冤枉话。他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希望一家团圆罢了。 李无恨眼神一转,心里冷笑,嘴上却说:“既然如此,那不如……” 还没等李无恨说完,曜星就把手伸在他面前:“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血吗?给你。” 曜星知道李无恨一直想证明他不是谢玉辰的儿子,苦于他的不配合,如今他主动伸手,李无恨岂有不应的道理。 当下一大一小就和谐的一起走了。 饭厅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 滴血验亲?李无恨看着眼前的一小瓶血,嗤笑一声。不过是对谢玉辰的说辞,他身为医者,怎么会不清楚这个只是偶然性呢? 他早就做过实验,这个根本做不得准。不同的人毫无关系,血液却能相容。可是明明是亲父子,却也有血液不容的情况。 他从小药箱里拿出一只巴掌大的铁盅,铁盅整体青黑,顶上两边还有两个耳扣卡着,盖得严严实实。 李无恨拧开铁盅,只见里面竟是两只浑身泛着紫色的小蠕虫,大的精神奕奕四处游走,小的无精打采蜷缩一团。 这是他精心培育多年的蛊虫,谢玉辰的毒不是一般手段能解,这么多年早已深入骨髓。在没有得到那份解方的时候,他的第一选择便是以毒攻毒,可是普通的毒素又如何敌得过,往往还没发作就被谢玉辰体内的毒吞噬了,好不霸道。 于是他开始钻研蛊术,以毒喂养,从轻微的毒素开始,再到剧毒,长年累月下来,千万条虫只剩下这两条。 以毒为食的虫,到最后已无毒可喂,除了…… 李无恨拿起小瓶,往盅里倒了几滴。是的,到最后只有谢玉辰的血能让蛊虫感兴趣。他也不是没做过实验,身负剧毒的人这么多,可是就算蛊虫吃,也是尝一下就离开,根本提不起兴趣。 当初提出养蛊时,谢玉辰很是反对,所以这些都是他偷偷所为。谢玉辰的血并不难得,治疗时取血更是轻而易举。 李无恨看着向血蠕动过去的蛊虫,等着它嫌弃得远离。 突然,李无恨瞪大了双眼,看着盅里的情景。 无论是谁看了盅里的两条虫,都会下意识以为那条大的、活泼的更厉害,而那条困倦的小虫却被怀疑是快死了。 可是只有李无恨知道,只有那条小的才是真正的成品。平日里拿别人的血喂时,小蛊虫丝毫不为所动,可是今日…… 曜星的血刚下去,大虫就开始蠕动过去,一切都如他所猜想的进行。突然大虫像是被什么震慑住了,呆着不肯再动,反而是那条小的,以闪电般的速度虫过去,绕着血一圈就吸了个干净,吸完后来抬起身子朝上四处拱动,似乎再说:“再给点,再给点!” 李无恨心一狠,又倒出血下去,这次不是几滴,而是小半瓶。可是小虫没有如猜想的那般,反而欢快起来,就像得到玩具的孩子。 很快,小虫就吃饱了,悠悠得向着边缘走去,又开始蜷缩着养神。盅里只有最后一滴血,是它施舍给同居的大虫的,很快便一滴不剩了。 李无恨怀疑曜星在血里做了什么手脚,可是血是他自己亲自取的,以他的医术,若是有不对,他早就应该发现了。 看着手里还剩小半血液的瓶子,他不肯接受这个结果。 在他的设想中,哪怕是曜星真的是谢玉辰的孩子,他的血虽然会对蛊虫有影响力,吃肯定会吃,但是嗜毒如命的蛊虫绝不会如此。 除非,除非,除非曜星也,是的,除非曜星也中了和谢玉辰一样的毒。有人能为了布局给曜星下同样的毒吗? 他收起铁盅,看着桌角。这不可能,这毒是师傅亲自研制,且世间只有一颗。师傅已死多年,就是他这个亲传弟子研究此毒多年,也未能参透,更何况复刻出来? 除非,除非,除非曜星真的是谢玉辰的亲儿子。不仅如此,还通过血脉传承延续了这个毒。 是的,只有这样才说得通。 没想到,百万猜测都不敌这一重击,曜星竟然真的是谢玉辰的亲子。那曜星所言,岂不是并非虚言? ------------------ “李叔,听说你为曜星取了血?”谢玉辰早就知道李无恨想取曜星的血,可是曜星一直不肯配合,难得曜星如今的态度,他不信李无恨会放过这个机会。 “是!”李无恨一脸灰败,不意外谢玉辰知道此事。 “结果如何?”谢玉辰明知故问,看李无恨的脸色他就猜出了结果。 “将军是如何确定的?将军分明对他们根本无情。别说画,我不信是因为这个。”当日初见曜星时,谢玉辰对他们母子的陌生,他全看在眼里,分明就是陌生人。 以谢玉辰的性子,若是桑瑶是他的女人,他不可能多年不闻不问,更何况与人私奔,抛妻弃子。 “李叔可还记得大败戎狄那一战?”谢玉辰想了想,还是道出实情。 “自然记得,也正是因为……”李无恨说着抬起了头,眼里不可置信,“你是说?” “是,当日我深受重伤,毒发之际早已昏迷。自知时日无多,恐怕会死在马背上。”谢玉辰陷入回忆里。 当时他背后被砍了一刀,本就失血过多,可是也正是那时候毒发,全身麻痹无力。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落在敌人手上,用尽全力,在马的屁股上刺了一刀,就人事不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就被谢一他们在附近的河滩上救起来,然后便是如今了。 “将军是说,当日是桑瑶救了你?” 谢玉辰摇摇头:“我不知道。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在回皇都的路上了。” 李无恨拿过谢玉辰的手腕,低着头沉思一会儿:“将军并无失忆之症,头上也并未有过内伤。”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24. 教她写字 李无恨自信自己的医术,当日谢玉辰战后失踪,找回来也是经他手救治,他不可能有如此疏忽,漏了他头上的伤。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对昏迷的日子没有半点印象。”谢玉辰眯了眯眼。 “当日听到曜星说我是他爹,我只觉得无稽之谈。后来他说了救治一事后,我便起了疑心。” “如果曜星所言属实,那私奔骗婚也?”李无恨这下真的没话说了。 “不可能!”谢玉辰果断否定,“先不说我是否……,哪怕我真的与桑瑶两情相悦,也断不可能让一个女子不顾名节跟着我私奔。更不可能在她怀孕之后弃他们于不顾,留下她一个人面对。” “那?”李无恨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事必定有蹊跷。”谢玉辰摆摆手,“这事不要说出去,李叔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吧。” 李无恨一脸懵的过来,又带着满肚子的疑问离去。 究竟是谁?此事就像背后有一只手,操控着这件事。 谢玉辰坐着,看着窗外的月季花。这是秦伯找人移植过来的,难为它们在烈日下也能开得如此鲜艳不显颓败。 其实他是在当日听到曜星说,他舅舅为了桑瑶的身体着想,给她用药忘记了他爹一事,才确定曜星是自己的儿子。也正是那时开始,他便起了疑心。 据谢一所言,他从那一战后,失踪了两个多月,都猜测他肯定丧命时,突然传来了个消息,说疑似在河边见到相似之人。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他那日为了避险,分明绕开了河川,往深林策马。更何况两个多月归来,他的伤势已经大好,就连身上的毒也不知被什么手段压制住了。 他当时不动声色,也在暗中调查了一番,可是结果一无所获。无人知道消息从何处而来,第一个传的人也说不清自己从哪里听到的。 谢玉辰无奈,对方救了他,给他治了伤,他却半点记忆也无,更遑论报恩。想着对方将他放在河边,估计是猜到了他的身份,不想招惹麻烦,就把这件事放下了。当时他猜测可能是山上猎户或者山下农人,身份不显贵,所以才不曾现身。 可是听了曜星的话后,他不再如此想了,既然他舅舅可以给桑瑶用药,那,给自己用药忘记一切也不是不可能。 为什么?就算看不上他当时的身份,桑瑶家里人不能接受,完全可以用其他的方法? 更让自己想不通的是,当时的自己为什么会……他自信自己不可能在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内爱上桑瑶,乃至后来发生的一切。就算是真的爱上了,自己为何当时没有表明身份,做出私奔这种事。 按林婶所说,当时自己到云水县时,身体已无大碍,至少表面上和行动上不受任何限制。那自己为何每天通知谢一他们?而是选择在这小小的地方生活…… 一开始,自己是怀疑曜星舅舅撒谎,可是这样的谎言实在太容易被识破,除非他有自信,曜星这辈子都遇不到自己。 来到云水县以后,谢九一直在查当年的事,但是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威逼还是利诱,得到的结果和曜星、林婶嘴里的并无多大差异。最多不过是些小细节的疏忽。 其中最令人疑惑不解的是,没有一个人见过桑瑶的脸。就好像来到云水县是安排,让人看见自己,也是安排。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曾经到过这里,并且曾经在这里留下了一个孩子。可是为什么呢? 这一切就像套索谜团,解开一个就有另一个。 谢玉辰回神,拿起案桌上的字帖。那天桑瑶说自己不会写字,确实让他惊讶,她的画一看就是自成一派,且名家教导。就像她一直表现出来的那样,属于娇养的产物。 这样一个堪比一国公主的消费下养出来的女子,竟然不会写字?不是不识字,只是不会写字,这又是什么道理? 他拿过字帖,自己推着轮椅去找桑瑶。 “曜星呢?”谢玉辰很快就看见蹲在花园路上的桑瑶,奇怪的是她竟然一个人。 “啊!”桑瑶本来在看蚂蚁搬着一粒饭看得入神,被谢玉辰一吓,整个人从地上弹起,一个没站稳,脚一崴铺进了谢玉辰的怀里。 谢玉辰又满抱美人入怀,手上的字帖“啪嗒”一声,散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我,都怪你吓我!”桑瑶赶紧从谢玉辰怀里起来,捡起地上的字帖放回他手里,然后自发地走到他的身后。 这次不用他提醒,就推起他。 “你刚刚跟我说什么?我看蚂蚁入神了,没听到你的话。” “没什么,就是想问曜星去哪了。平时他都爱黏着你,好像来了这里以后,就很少看见了。”谢玉辰平缓了心情,自然对答如流。 “他?他最近都跟着谢一了。听秦伯说安排谢一当他的武师傅,他最近忙着上蹿下跳学武功呢。”桑瑶嘻嘻笑,想起这些天曜星总是偷偷来她前面哭唧唧地抱怨累,转个头又一脸的学武算不得难事的。 “你找他有什么事吗?”桑瑶奇怪,谢玉辰这几天都在书房,不知忙什么。府里早就分餐了,她好几天没见过谢玉辰了,也没听说曜星和他有什么来往。 谢玉辰没答,反而扬了扬手上的字帖。 桑瑶一看,不知道是什么,刚刚捡的时候光顾着尴尬了。谢玉辰就用手翻开,抬高手让桑瑶看到里面的内容。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桑瑶念着念着,还是不理解他的意思,这和找曜星有什么关系? 谢玉辰闷头一笑:“不是让你念,这是字帖。” 桑瑶这才懂了:“你要让曜星临帖学写字?” 谢玉辰点点头,没提她不会写字的事。我在想要不要给他请个先生开蒙,在想找谁。 桑瑶感念谢玉辰的用心,一时又觉得相对的自己的失职。是啊,现在不是蓝星,也不是不用写字的时代了。 “你做决定就好,我相信你肯定不会亏待他。”这是她的心里话,谢玉辰对曜星如何有目共睹。 “你,你为何不学写字?”看桑瑶毫不避讳,谢玉辰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话。 “我吗?”桑瑶用手指了指自己,发现谢玉辰在身前看不到他的动作,想了想,“因为我不想写字,太累了,会写字又不是什么必要的事。真要写什么自然有……自然有替我写的人。我只要盖了章就行了。” 一时又想到当初那张被盖章的承诺书,桑瑶有些不自然的眨了眨眼。 谢玉辰没想到是这个理由,昏了头,竟然还觉得这个理由很正经。对呀,世家贵女,要做什么自然有底下人安排好。就像桑瑶现在这样,秦伯早就买了几个丫头给她使唤,不过是她用不惯粗使丫头罢了。 想必她家里不是高官贵胄就是富甲一方的巨贾,那她的丫头自然是自小调教,副同小姐。 自己真是昏了头了,别人能替代,那万一别人伪造陷害呢?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下一个背叛的人是谁?随便什么人得了印章,岂不是白纸黑字任人书写? 想起自己伪造的那张承诺书,当初自己不就是如此?想到万一有人效仿,岂不是能够随意强留桑瑶?想到这里,谢玉辰心里就来气了。 不行,她以后一定不能如此了。 “你,你想不想……” 还没等他说完,桑瑶就抢过话头:“我不想,你也不许想。要我和曜星一样,在夫子面前学写字,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她绝对不能接受和一个三岁小孩一起开蒙,会丢脸死的。别人就算人前不说,背后也肯定不知道怎么偷笑。 “没有,我怎么会让你和曜星一起学。”谢玉辰低笑,嗓音越发缱绻,“我的意思是,你想不想学写字,如果想的话,我刚好有时间。” 嗓音停下轮椅,跳到谢玉辰身前:“你的意思是,你要教我啊?” “嗯,如果你愿意的话。”谢玉辰抬起眼皮,看向身前的桑瑶。 阳光就这样洒在她白净的脸上,透着光,那些微透明的绒毛跳动着欢快的情绪,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既然你诚意邀请,盛情难却,我也只好勉为其难答应啦~”桑瑶双手背后,故作老成地扬起下巴,骄矜得很。 “是是是,是我闲着没事,就想教你。”谢玉辰意会她可爱的小心思。 桑瑶这才慢悠悠走回他身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抿嘴偷笑。 “到啦!”桑瑶后退几步,“曜星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我就不去了。” 说完不等谢玉辰反应,快速跑了。 她可不想留在这里,万一被曜星看见了,有得好磨。曜星一再强调,不让她来这里看他,一方面是怕她心疼他的辛苦。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让自己狼狈的样子被她看见。 他希望在桑瑶的心里,自己永远是那个令人骄傲的小星星。 曜星出来看见谢玉辰还有些惊讶,有好些天没见过他了。 “爹,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我娘亲……”曜星急了,是不是娘亲出事了?自从来到这里,他心里总有不安。 “不是。”谢玉辰看着穿着小小练功服的曜星,他脸上灰头土脸,身上更是被汗水浸透,狼狈异常。 “我给你找了一个夫子,明日就会入府替你开蒙。这是字帖,你可以先熟悉一下。” 曜星擦了擦汗津津的手,接过去,随意翻了一下:“这些字我都认识。”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从头学起更好些。”谢玉辰拿出手帕,替曜星擦了擦滴到眼角的汗。 “一定要请夫子吗?要不爹爹你直接教我写字吧,我看过你的字,娘亲说很有风骨呢,总比那些不知的人好。”曜星随谢玉辰动作,说着自己的打算。 “她真这样说过?”谢玉辰挑眉,“我也很想亲自教你,但是我平日里总有些事要处理,怕耽误了你。放心,夫子的人选已经查过,当得起。” 看画 谢玉辰看着曜星返回练功场,又走到木桩前站桩。那小小的身影,脸色严肃,那样的认真。一次一次掉下来,又一次一次站上去。好像有什么给他提供用不尽的勇气。 送字帖一事,其实谁来都可以,用不上他亲自过来。 他早就知道曜星学武一事,就连曜星学武的进度,他也一直掌握着,还经常动手替曜星调整安排。但是曜星平日不来见他,有什么事也是让谢一或者秦伯来带话。 如果他们的关系还如以前一样,他可能不会如何,但是之前曜星明显释放了相亲相爱的信号,连对李无恨都和颜悦色起来,他也不想让曜星的苦心白费,只是他惯来不会黏黏糊糊那一套,所以找不到什么好的理由缓和表明自己的态度。 今日过来也是因着夫子选好了,终于有个来往的理由,没想到会有意外之喜,桑瑶竟然会私下夸他的字,果然自己的优势总会有发挥所长的一天。至于遇到桑瑶,那本就是必经之路,遇到也属正常,总不会是他先打听了她在那里才去吧?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事实却摆在那里。连曜星都要绞尽脑汁找合适的借口才能去,更何况桑瑶呢? 桑瑶平日里就在自己的院子,根据下人所说大多是看看书,赏赏景,吃吃东西,他实在找不到自己能有什么事可以和她关联起来,又不能表现太过份吓到她。 所以他只好安排人在路上留意,如果桑瑶出了院门,就及时通知自己,自己也好安排偶遇。虽然这样也有些不齿,可是他更不想每日困在书房为思念所苦。 “谢夫子,你在想什么?”桑瑶拿着写好的大字,走到谢玉辰身前时,发现他竟然在发呆。她扬了扬手,调皮地唤他回神。 “在想你的画。”谢玉辰一惊,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口。 他本来在想着画轴里的自己和她,画里的两人自若的亲密,让他生出重现这关系的念头,这才一时失神,坏了,她不知道自己见过她的画。 “我的画?你见过我的画?”桑瑶觉得奇怪,自己从来没有说过这件事,曜星说的吗?可是曜星也只是知道自己会画画,好像也没有见过,想必更不会无缘无故在他面前提起。 更何况她连字都不会写,就算有人拿出画说是她画的,也应该没人会相信是她画的才对。 谢玉辰知道失言,伸手想要拿过她手上写着字的纸,装作没有听见她的问话,直接跳过这个话题,却不想桑瑶扭身一避开,偏偏不让他得逞,嘴里还威胁道:“说清楚,休息蒙混过关,否则,哼哼~!” 今天是桑瑶学写字的第五天了,自从那天提出教她写字的当天晚上,谢玉辰就在他的书桌旁加了一张小案桌,文房四宝一应与他的相同。 这五天来,桑瑶白日就窝在谢玉辰的书房,说是学写字,却很难定性,总是写着写着就插科打诨,有时候甚至直接往桌上一趴,直接睡觉了事。因此早就将这里混熟了,和谢玉辰的相处中也越发的随性。 看着桑瑶拿着纸张,抬着骄矜的小下巴那得意洋洋的样子。真像一只终于养熟的小猫啊!谢玉辰心想。 看实在混不过去,谢玉辰只能无奈一笑:“我是见过你的画。” 桑瑶不信:“怎么可能,我自见过你之后可没画过画,你快说,你在哪见到的?你怎么知道就知道是我画的?” 她仔细回想,确信自己不曾在人前画过画,此时不由得奇怪起来,对他的话也有些好奇。 “是真的,不骗你,而且我不仅见过,我现在还能拿出来给你看。”谢玉辰想起什么,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他的话音一落,桑瑶就瞪大了眼睛,圆溜溜水盈盈满是不可置信。这下可更像一只小猫了! “那你拿出来我看看,反正我不信,你肯定是搞错了。”桑瑶还是觉得不可能,肯定是他搞错了,心里却在打鼓。 谢玉辰思考了一下,挑了挑眉,好声好气地说:“我说是就是,要我拿出来也行,你得闭上眼睛。” “神秘兮兮。”桑瑶嘴里嘟囔着,却还是按他说的闭上了眼睛。 看桑瑶听话地闭上了眼睛,谢玉辰这才打算迈步去暗格,想到那个画轴也在里面,不知道桑瑶见了会不会有印象,按桑瑶的性子,万一好奇起来非要拿出来看看,他是给还是不给? 站起身,走了几步,他还是觉得不放心。想了想返回去环住她的身子,将她掉了个头翻过去背对着自己,才继续走。他会给她看,但是不是现在。 等拿了画板回来,放在桑瑶的案桌前,才如法炮制将桑瑶翻过身来,这才发现她还紧闭双眼,睫毛微颤,不知在想些什么脸颊上手通红,赶紧拍了拍桑瑶让她睁眼。 他本来以为按桑瑶的脾气,估计早就撒娇吵嚷着要转身、睁眼了,出乎意料的是她这次极为乖巧。 桑瑶闭着眼睛被谢玉辰环住的时候,她的心就像住了一个敲鼓的人“咚咚咚、咚咚咚”越来越急促,她楞在当处。她以为,她以为…… “怎么了?可有哪里不适?”谢玉辰看桑瑶还没回神,睁着眼睛没有焦点,朝她扬了扬手,有些担心她是不是中了暑气,顾不上男女大防,就要上手摸她的额头。 “我……”桑瑶气血上涌,脸唰得一下连脖子都全红了。啪一声打落他伸向自己的手。她真是昏了头了,竟然以为,她以为……她以为刚刚他要亲她! 啊!啊!啊!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疯了吗?桑瑶恨不得以脚跺地,跺烂自己抠出的城堡。 “这是我的画册?”桑瑶一低头就认出了自己的画板,“怎么会在你这里?到处没找到,我以为丢了,还伤心了好久呢!” 惊喜的心情一下就驱散了她心里的小九九,桑瑶嘴角高高翘起来,满脑子的疑问。 “你上次自己带过来的,然后忘了拿走了。”谢玉辰没好意思说自己的小心思,“本来想还给你,结果你走太急了,后来我就忘了。” 当然是忘了,暗杀后离开第一件事就是拿好画册可不是忘了。若不是忘了,肯定早就该还回去了。谢玉辰避开桑瑶的视线,尽量表现得自然些。 桑瑶打开画册,看着首页上那又小又丑的小人,一脸感慨。想起上次回旧宅取了相册以后发生的事,也就不难理解为何自己会忘了画册在他那里,摸了摸上头的人:“你没给曜星看过吧?” “没有,怎么了?”谢玉辰奇怪,画上画的都是曜星,难道不是当着曜星的面画的吗? “嗯,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他并不知道我会画画,我从来没有在他面前画过。”桑瑶摸着画上的人,随口回应,“其实看见也没事,本就画的是他,只是他看见这画该跳起来否认了,毕竟,他刚出生时确实很丑!哈哈。” “他竟然没见过吗?”谢玉辰吃惊。 “这很奇怪吗?”桑瑶反问。 “也没有。你说他不知道你会画画?”谢玉辰想起暗格中的画轴,那可是曜星亲口说的娘亲所画,按桑瑶说他应该并不知桑瑶会画画才对。他本以为画轴是桑瑶给曜星的,这下却否认了,那画轴是谁给曜星的,那人又是如何得到画轴的? “你看这,那时候曜星刚刚拉了臭臭,脸上嫌弃又吃惊的表情,仿佛那不是他做的好事,还有这里……” 桑瑶没听见他的低问,径自一页一页翻着,想到有趣的时候就挑出来跟谢玉辰分享。 谢玉辰被桑瑶的笑声感染了,也笑起来,和桑瑶一起看起画来。 他就这样一边看画一边看桑瑶,时不时提出几个小问题或者配合桑瑶的小得意,在她的随意和笑声中,全身如沐浴在阳光下的舒畅,他看着看着就看痴了。 如果,如果当初没有失忆之事,那他和桑瑶会不会就像现在这样呢? 或许不只是两人一起看画,也可以是两个人一起画,边画还可以边逗弄小小的曜星,直到把他逗哭,然后三个人笑着闹作一团。 又或许,桑瑶怀孕的时候,生产的时候,他会跟着担忧她吃不下饭孕吐的难受,也会跟着担忧她害怕生育之苦。或许还会忍不住冲进产房,去握着她的手安慰她,亲吻她。 又或许,成亲的时候,两个人洞房花烛。他挑起她绣着合欢花的盖头,底下露出她明媚的笑脸,两个人在众人的祝福下,喝合卺酒,剪下头发结发收藏。 又或许…… 谢玉辰想着想着,思绪飞走了,眼睛感觉有些涨,似乎有什么马上就要冲出眼眶了。 他赶紧转头看向窗外,装作若无其事的跟着附和:“是啊,真的好可爱啊!如果现在给曜星看,估计他得气得咋咋呼呼了。” 桑瑶捂着嘴偷笑,想象着曜星看到画册的样子,乐不可支。 窗外阳光实在明媚,透过窗给人带来前所未有的希望。 花枝面具 “瑶瑶,你又在画这些没用的。” 权寺玖无奈地翻开桑瑶的画册,她放下手上的刷子,将正在画的画遮住,神秘地说:“哎呀,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瑶瑶,我希望你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做这些事太费神了,我是不想你劳累。”权寺玖抱着桑瑶,在她耳边声音温柔。 “嗯,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就这一次,以后我不会再画了。”桑瑶说完,还举起右手三指,俏皮地说,“我保证,我保证!” 第二天,桑瑶又去了小画室。 她在上课的路上被一个女孩子无意撞上,对方为了表达歉意请她去对方开的小画室坐坐,然后她就爱上了这里。她似乎为画画而生,极为有天赋,于是开始了在画室享受时光,直到被权寺玖知道。 他一向不喜欢她做这些没用的东西,几次劝说,这次她终于答应不再画画。 不知道该如何去对小画室那边解释,因为自己和那个女孩子约定了…… 看来不用解释了,桑瑶看着门上挂的“家中有事,已转让”牌子的画室,会心一笑,总是这样刚刚好,她遇到的难题都会迎刃而解,就像课本中的女主角。 ------------ 书房内。 “主子,谢九那边有消息了。” 谢玉辰从书信中抬起头,之前让谢九去查当日成亲之事,一直没什么进展,今日终于有不同消息了。 他接过谢一递过来的密信,草草看完,略微沉思了一下,吩咐谢一去做些安排。 原来之前谢一查问的那些人都是邻居和摊贩之类的,大多口口谣传,所说的话不能确定真假。谢玉辰便让谢九着重去找当日做桑瑶娘家人的小姑娘。 可是当日的小姑娘都已经成亲,且六个中有五个嫁往外地,查起来颇费了些功夫。 “爹爹,你找我?”曜星进来,今日谢一突然说学武放一天假,让他好不习惯。 “嗯,谢九查到一些关于四年前的事,你要是感兴趣可以一起去听听。”谢玉辰不瞒他,也考虑过自己查完后给他结果。 想起画上那个小小团子,他心里满是温柔。又想起曜星对他舅舅的相信,万一,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所以希望他自己能够判断。 “啊!”曜星有些抗拒,他早就下定决心,不会再管这件事。已经是往事,知道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目前的生活他很满意。 至少娘亲近来都很开心,不是吗? “你不想去也没事,到时候我把结果给你。”谢玉辰难得善解人意。 “不必,我一起去也没什么。”曜星想了一下,“娘亲知道吗?” “放心,我并未和她说起。” 曜星答应了,之后的事就是一些准备工作了。 很快,谢一准备妥当,就推着谢玉辰和曜星从小角门出去了。 一处独立的小院子前,曜星率先下车,等谢玉辰下马车在轮椅上坐好,他刚想说什么,就看见谢玉辰从谢一手上接过一个半脸面具。 面具以金打造,边缘刻着合欢花,往他脸上一遮,眼睛为分界线,只露出脸的上半部分。 “没什么,传言中她们见过我,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看出曜星眼里好奇,谢玉辰主动解惑。 “主子,这里。”谢一低声引着他们两人走到一间房里,房间空空荡荡,中间一张五米的屏风往中间一隔。 透过屏风一瞧,里面一张圆桌坐着几个女子,影影绰绰,正低声交谈着什么。 谢玉辰和曜星坐定,两人都没说话。谢玉辰朝谢一一暗示,屏风那边就响起谢九的声音。 “众位夫人,想必你们也清楚了。将你们请来,也是我家主子对四年前新郎逃婚一事感兴趣,想听听大家这几位贴身人的见解。”谢九请她们来时,早已道过来意,如此,只是为了让屏风后面的谢玉辰他们听。 几个女子往屏风后面一瞧,也知道那后面坐着的必定是位高权重之人。 一共五个女子,其中以黄莺莺身份最为高,她去年嫁给了隔壁的县令做了填房,因此刚刚大家都隐隐以她为首,此时也不例外。 黄莺莺心里有些急,她好歹也是个官家娘子,对方想她来她就要来,想到县令夫君让她上车前说的话,她又有些期盼。 “不知大人想要听什么?”她想了一下,换了个说法。 谢九看了一眼屏风,见主子没有意见,便清了清嗓子:“既然夫人开口,那就由夫人叙述一下当日之事吧。从头到尾,其他的夫人就听着,有什么不一样的见闻就及时提出来。” 他笑了一声,拿过手中的木箱,打开,是一箱满满的银锭:“这些是我主子准备的听书银子,说得好了,还有。” 众人倒吸一口气,咽了一口口水,这么多钱,只有黄莺莺对那些银子丝毫不在意。 黄莺莺很快就开始叙述,可能是来时自己在心里打了草稿,因此整个事件叙述下来,除了些微的卡顿,并没有什么不流畅的地方。其他的女子听着时不时点点头,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令人失望的是,故事和大家早就听过的版本出入并不大。 故事简短,很快就说完了。黄莺莺看着谢九等他示下。 谢九接过谢一递过来的纸条,一看,点了点头。对着黄莺莺道:“成亲当日你们是一直跟着新娘吗?” “是的,新娘嫁娶本来应该是娘家到婆家。但是他们的情况……想必大人也知道。因此只是从左边院子到了右边的院子,也算没落了礼数。” “你们见过新娘的脸吗?”谢一问。 “并未见过,新娘一直以面纱遮盖。说来也奇怪,本来出嫁前新娘是要当众梳妆的,再由全福夫人绾发。可是我们到的时候,明明时日还很早,可是新娘除了嫁衣未着身,却是已经梳妆打扮好了。”黄莺莺仔细想想,四年前的事的确有些模糊了。 “哪里奇怪?” “大人有所不知,在成亲前,我们作为新娘的娘家人,虽然是假的,却也是按真的来当。自然是和新娘早就接触过的,那新娘对这些梳妆打扮的事,那可是半分也不懂。 因此我们几次见她,和她说婚礼上的规矩流程时,她总是散着头发。不过那头发养得特别好,和绸缎一样,因此别样的美。”说完,黄莺莺还对身边其他的女子看了过去,大家也都开始小声附和着。 “她不善这些事,是她亲口和你们说的吗?” “那肯定不是啊。只是,刚刚奴家也说了,她的头发极美,女子嘛,自然好美。”黄莺莺咬了咬唇,“我,我私下里偷偷想和她请教养发的秘诀。” “她没告诉你?” “不是,她人极为,嗯,怎么说的,极为天真。她当时听到我问时,很是诧异,自己捞过她身后的头发仔细看了好一会儿,还闻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说她并没有什么秘诀。” “那什么都没说,你怎么就知道她并不懂这些?” 黄莺莺捂嘴一笑,对谢九揶揄:“大人想必还未娶妻吧,难怪不知道。那新娘连自己头发什么样都不知道,用的什么香味的头油也不清楚,又岂是那等擅梳妆的人?” 谢九被她一调笑,转头看了一眼屏风后面。这女人说就好好说,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主子不会以为他想成亲了吧? “就凭这个?那你又为何说奇怪,或许是提前请了人梳妆打扮也未尝不可。” “这不可能。当日我们到的时候,房间并无其他人。如果大人说有人替新娘梳妆后离开,那更不可能。整个院子就一个大门,进进出出不可能没人见过,除了新郎新娘没有一个生人,都是云水县的人。” “还有其他奇怪的地方吗?” “好像没有了。啊对了,新娘不止脸上盖了面纱,她面纱底下还戴着面具呢!”黄莺莺突然想起这件事,之前一直没觉得奇怪也是因为从来没见到过她的脸。 “面具?你怎么知道?” “说到这个呀,可能也只有我知道。当时穿衣服的时候,嫁衣有些繁杂,我的钗不小心勾住了她的面纱,掀起一角,不过很快就弄好了。我当时只是一瞥,见里面是金色的盖着半边脸颊,边缘处还缠绕着花枝呢。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 曜星看了一眼身边的谢玉辰,花枝面具? 谢玉辰摸了摸脸上的面具,也有些讶异。面具的图纸是他亲自所画,画的时候并未多想,画完后才发现…… 这也是巧合吗?难道他曾经见过这样的面具,因此虽然脑子里忘了,但是画的时候手却记得?或者说,是不是曾经他见桑瑶的时候,她就是戴着面具的呢? “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黄莺莺仔细想了想,用手握拳敲了敲头,摇了摇头:“好像没有了。” 看得出来她已经尽全力了,的确没有什么超出她认知的事了。 谢九看了一眼众人,问道:“大家对她说的都认同吗?” 众人都点点头,应声是。 谢九想着也问不出什么了,却见此时谢一又递出一张纸条,一看,点点头。 然后转身朝众女子中一个穿着蓝色粗布的女子走过去,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的?” 众人都顺着谢一动作,盯着吕三娘。 吕三娘吓了一跳,脸色煞白,嘴里嗫喏道:“没,没,没有……” 求画 吕三娘这表现,任谁都知道她有问题。 她一见大家眼神,知道瞒不下去了,低着头,半晌没说话。 谢九也不催她,等着她整理好情绪。 “大人想知道什么?”吕三娘抬起头,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满脸的懦弱。 “你不认同这位夫人说的?”谢九看了,换了一个问法。 “没有没有,我不敢。她说的并没有错,我很认同。”生怕黄莺莺对她有意见,吕三娘赶紧点头看着她,满眼诚恳。 “那,你就是知道什么她们都不知道的事?”谢九诱话。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吕三娘很想让谢九别问了,可是她不敢。 她生性懦弱,后娘对她从来没有个好脸色,前年将她嫁给一个烂赌鬼,只为彩礼钱高几钱银子。 这两年她被打怕了,今日丈夫竟然叫她穿上她最好的衣裳,满脸笑容地送她上车。她还以为,他把她卖了,还幻想过下一个可能是好人家。等来了这里才知道,竟然是为着四年前的事。 她虽然性子弱却也不是傻子,哪里会信什么贵人好奇。说不得就是里面有什么隐情,一个不慎就是命都没了。 谢九没说话,只是把银子往她前面一推,吕三娘就立刻投降了。 “我,我只是知道一点点。当初我和古生堂的一个学徒大牛走得近。”她看了一眼众人,见众人眼里都不在意她的往事,才放下心来。 “大家都传那娘子就是在古生堂确诊的怀孕。其实啊,大牛那时候偷偷跟我说,去诊脉之前,那两夫妻就已经知道怀孕了。” 这确实是从未听过的,谢九正色。 “那女子当日过来,是来打胎的。”吕三娘低声说道。 “不是说她丈夫不肯吗?” “不是不是,是他们两个人一起来的,那丈夫必定也是同意了的。” “后来为何没有?”谢一疑惑。 “并不是外界传言那样,好像是那女子不能落胎,说是会一尸两命。” 这几句话震惊了全场人,众人推断,无非是两个人不想要孩子,结果却被迫要孩子,所以新郎才…… 不可能,谢玉辰心里狠狠否定,他不可能不要孩子,更不可能带着人去打胎。他大可以请了大夫入府悄悄行事,又何至于闹得人尽皆知。 “我,我去当新娘的娘家人也是大牛告诉我的,不然我也不会知道有这赚钱的好事。”吕三娘看大家一脸深思,生怕大家不信,“我说的句句属实,不信你们问古生堂的古大夫。” 吕三娘嫁人后因着丈夫不良,为了避嫌,特意没有与大牛联系过,因此并不清楚古生堂的古大夫前几年就带着全家搬家了,医馆也已转让,就连谢玉辰派去调查的人都无功而返。 “而且大家忘了吗?当日可是新娘第一个发现新郎不见的人!”吕三娘又抛重磅。 众人恍然大悟,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了起来。 对呀,大家都在新房,前面在迎宾,谁会想到新郎会一个人过来呢?既然大家都在新房,为什么新娘会突然提出新郎没来,不顾众人劝阻硬要去看呢? 除非,除非新娘知道新郎会走,所以一直关注。 当然,也有可能是新郎和新娘约定好了时间,可是新娘盖着盖头,时间到了是怎么确定的? 事情又开始向着未知而去,谢玉辰本以为此次过来能解他心里的谜团,没想到谜团更绕了。 “爹爹,你在怀疑什么?” 分别前,曜星忍不住问谢玉辰。他自然也是听了全场,其中疑窦他也不解,但是他更想知道,谢玉辰到底想要知道什么结果,或者说他到底在怀疑什么。 “没什么,你先回房,以后总有真相大白的时候。乖~”谢玉辰心情不太好,回了书房发了很久的呆。 本来以为来了云水县,曾经失去的记忆会慢慢被填补起来,可是如今谜团却越来越大。真相究竟如何,事实又是谁在操控一切? ---------- “子轩,你快点把画册拿出来。”桑瑶拿着几张画纸来到书房,把手上的画给他给,“这是我后来画的,之前没找到画册都不好存放。” 谢玉辰应声道好,故技重施让桑瑶闭上眼睛。 这次桑瑶没有乖乖答应,想起上次的误会,她有些羞窘,死活不肯。 “我不,画册本来就是我的,凭什么我看我自己的东西还得躲躲藏藏?”桑瑶据理力争。 谢玉辰最后拗不过她,只能让她跟在身边去开暗格。 暗格一开,桑瑶就看到画册和一个长条木盒好好地立在一边,与其他那些书信类的小物件泾渭分明。她本来还想问问那是什么,转念一想,再如何也是别人的隐私,哪里就能随口发问了。 谢玉辰看桑瑶对里面的东西不感兴趣,心里长舒一口气,幸好她没对画轴感兴趣,不然自己真的不知如何解释。 桑瑶小心翼翼得把画在画册上归置好:“不知不觉,曜星都三岁三个月了,再过几天,就该加三个月的画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是啊,从桑瑶入谢府再到云水县,已经两个多月了,两个多月发生的事太多了。比如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想在书房生根,只为能听到一个人的声音。 “听说,你昨天带曜星出府了?” 桑瑶写了几个大字给谢玉辰看,依旧歪歪扭扭,毫无力道,嘴里看似不经意地说到。 昨天她从梦里醒来有些不舒服,让人传了话不去书房,下午就听说谢玉辰带曜星出府了。她好难过,他们出去玩竟然不带她。桑瑶其实一直想出去玩,以前在蓝星她没有机会,来到历国以后,不管是山上的谢府,还是来云水县的途中,她都压抑自己,为的就是不给大家添麻烦。 她想,等安顿下来以后,定要出去好好玩玩。她本来以为曜星是小孩子,必定会与她一个心思,事实却是曜星习武不亦乐乎,对外界毫无兴趣。她不想一个人出去,尽管会有下人跟随。 可是当他知道谢玉辰和曜星背着她出去玩,甚至没有过问过她一句,她就委屈。 玩?谢玉辰这才意识到在桑瑶眼里,他和曜星出府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想到桑瑶本来就是个活泼的性子,整日关在府里必定不开心。更何况,曜星曾说,她在山上住了三年,府门都没出过。 “今日没准备,明日带你去放风筝如何?”谢玉辰想找个女子爱玩的,绞尽脑汁都不出来,原谅从小不与女子打交道的他,只能想到小孩喜欢放风筝。既然小孩喜欢,那她应该也喜欢。 “风筝?真的吗?那我可当真了。”桑瑶很是惊喜,扒拉着他的手臂不肯放,生怕他反悔。她以往只听过看过,可从来没有自己放过风筝呢。 谢玉辰只好连声应和,再三保证一定去。待看完她的字之后,又有些无奈道:“不过,我想要你答应一件事。” 桑瑶这下不乐意了。刚说定的事,这下又有条件,任谁也不会高兴。“啪”得一声把谢玉辰的手臂甩到一边,“哼”一声满脸郁色。 知道自己出尔反尔了,谢玉辰也有些不自在,撑着手臂扶额笑着说:“不是难为你,只是想说你这字……”谢玉辰拿起桌上她写的大字。 桑瑶的脸一红,知道自己的字写得不好:“字怎么了?我尽力了嘛~” “我的意思是,之前说一天写五个字,一个字写十遍,能不能加到二十遍?”谢玉辰本来想说最少五十遍,看到她的眼神,嘴里的话一转。 十遍二十遍的,实在是效果不行啊,曜星从开蒙就是一百遍的大字,如今已经加到三百遍了。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曜星现在的字虽谈不上风骨,但是横平竖直已经有模有样了。 之前早就动过让桑瑶加数量的心思,却迟迟说不出口,今日借着这出去玩的好机会,也不怕她生气。 桑瑶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这个啊。她有些犹豫,她没告诉他的是,十遍一天要写五十个字,她的手都累得疼,要是二十遍,恐怕吃饭都夹不起菜了。 但是她实在太想出去玩了,她知道如果她不答应,撒撒娇,谢玉辰肯定会就此放过。但是她不想如此,他是为了自己好,自己知道。 “这个我可不能答应你。但是我保证,以后尽力多写点,行不行?”她眼睛咕噜一转,抿嘴偷笑,“既然是给我提交件,怎能是为我好的事,应该是的有所得才是。不如、不如我给你画张画吧?” 还有这等好事?谢玉辰自看到满满一画册的曜星就心生羡慕,每次想到画轴中的自己,熟悉又陌生。 他赶紧一口答应。 “那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画。”桑瑶一听,想赶紧把这件事敲定下来。 什么?谢玉辰将掉在地上的下巴捡起来,原来是自己误会了:“我并无喜爱之物,随你拿手什么画什么,挑你不费事的画就是。” 又怕她真的随意画,赶紧拿起桌上的画册暗示道:“感觉像曜星这种画像就很不错,看上去你也比较拿手。” 桑瑶这下放心了,还真是自己拿手的。心里又一阵感动,虽然他们不过是养子,可是谢玉辰为曜星做的每一件事都极为用心。 就连这个时候,都只想要一张曜星的画像。 他可真好啊,桑瑶心想。 放风筝 云水县有一处比较出名的山庄,叫云水别院,虽然是私人拥有,但是庄主是个经商的,只要花点钱就能在里面玩耍一日。别院位于云水湖边,周围都是农田,种了不少的蔬菜瓜果。谢玉辰定下的放风筝的地点便是这里。 坐在山庄的观景阁上,俯瞰云水湖,可以将整个湖中山色尽收眼底。只见湖面金光跃影,湖西却是绿茵茵一片草地,再远处是郁郁葱葱一片密林。三景同在,令人惊叹大自然的神奇。更令人惊喜的是,东面竟然还有大片的花海。 桑瑶在观景阁见了如此美景,却没什么心思欣赏,满脑子只想着放风筝的事。谢玉辰见太阳不似之前毒辣,便点了点头,让人抬着装风筝的藤箱去了湖西。 他让桑瑶在一颗果树下坐着,打开箱子让她选风筝。 风筝有不同的形状和大小,蝴蝶、老鹰、蜻蜓、蜜蜂……桑瑶看了,嘴里嘟囔着:“怎么都是带翅膀的,它们本来就会飞,肯定早看腻了空中的景色。” 谢玉辰一愣,这些都是秦伯准备的,他对风筝的样式倒是没什么要求,能飞起来就行。看桑瑶这沮丧的表情,有些心疼,赶紧动起手来扒拉,希望从中找出能让桑瑶满意的风筝。 终于在底下翻出一个小金鱼来,谢玉辰还没来得及开心,又听她道:“在水里游的,上了天应该会很不舒服吧?” 谢玉辰这下有些气恼秦伯来:这都是挑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风筝。等看到手上又翻到一只蜈蚣的风筝,就更不抱桑瑶会喜欢的希望了。 好在桑瑶自己争气,左翻右翻,竟然找到一只老虎,吊睛白额,栩栩如生。 “就这个吧!” 谢玉辰看桑瑶终于高兴了,自己也松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出来玩,要是被风筝扫了兴,岂不是失望而归? 很快他就把风筝组装好了,只待绑上了棉线团就可以开始放了,瞧他装风筝的模样倒像是做惯了这件事一样。 “你以前经常放风筝吗?”桑瑶感觉谢玉辰不像是喜欢做这件事的人。 可能是阳光下的湖水太温柔,谢玉辰眉眼柔和:“我小时候很喜欢放风筝。” 小时候早慧的谢玉辰在荣耀中绷成一张弓,娘亲的期望就像那根弦,让他不敢有一丝松懈。所以仅有的几次放风筝,在他的心底留下了举足轻重的印象,不过自从他娘亲去世以后,便再也没有放过风筝了。 “下次我们可以带曜星过来一起放。”谢玉辰想到曜星小小的人,迈着短腿被风筝扯着跌跌撞撞在草地上跑的样子,肯定和现在小大人一样全然不同,就觉得好笑。 桑瑶也想象了一下,跟着笑得直不起身。 风筝组装好后,谢玉辰拿起风筝就要带桑瑶放,还没说话,桑瑶就一口拒绝:“两个人放同一只风筝算什么,我要自己放。你教我怎么放就成,我自己来。” 谢玉辰不勉强,将风筝递给她,握着她的手告诉她:“一只手握着风筝的骨架,另一只手拿着线轴。扯出一截线,高举风筝向前跑,当感到风筝有向外的拉扯感时,就可以把风筝用力往上一抛,松开线轴让线轴自动放线。等到你觉得线差不多了,就调整线轴就可以了……” 边说边看她有没有理解,他见桑瑶连连点头,跃跃欲试,忍不住笑了,松开手,让她自由发挥。 桑瑶一心想着让风筝飞起来,哪里会仔细听他说关键处,终于等他放她自由,迫不及待就开始放起来。 按着谢玉辰的步骤,她试了一次又一次,每次一松手,风筝就一头往下栽,根本没有飞起来的可能。桑瑶累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弓着腰对谢玉辰摆摆手:“应该是风太小了,根本飞不起来。” 待看到谢玉辰笑,她又恼了:“有本事你来。” 谢玉辰摇摇头,黯然道:“我的腿不能跑,你忘了?” 是啊,怎么忘了,因为他今天总是站着,自己都把这事忘了。桑瑶赶紧把风筝放地上,推着谢玉辰坐下,一边指挥远处的谢一把轮椅搬过来。待安顿好谢玉辰,她又苦恼了:“那、那风筝放不起来,怎么办?” 谢玉辰没办法,本想再和她说一次步骤,谢一就搬着轮椅过来了。 看见谢一,桑瑶眼睛一亮,对呀,谢玉辰不行,她可以让谢一帮忙啊! “谢一大哥,要不你帮我举风筝吧?” 她一下子复活,让谢玉辰的话哽在喉咙里,看了看满脸为难的谢一,开口道:“谢一,你陪夫人放风筝吧。” 见谢一领命,桑瑶一个健步就跑过去捡风筝,灵活得像一只兔子。 “注意夫人的安全。”别让她失望,谢玉辰轻声对谢一说。 草地上,谢一高高地举起“大老虎”,桑瑶拿着线轴,飞快地向前跑,一边跑,一边放线。等到她大喊一声“放”,谢一就赶紧把风筝向上一抛。桑瑶拽着风筝又跑了一段路,当她收住脚时,“大老虎”已经稳稳当当地飞上了蔚蓝的天空。 “哇偶,哦耶!我们成功啦!”桑瑶开心地大叫。 桑瑶没有放风筝的经验,谢一少不得立在她身后,教她如何怎么一紧一松地放风筝,那样风筝才飞得高,飞得远,而线也不会断。 见桑瑶渐渐上手,他才放手让她自己玩,走到湖边靠着块石头站着,随时注意着她的安危。 桑瑶扯着风筝,随着风越吹越有力,她扯线的手也越来越有劲。风筝越放越高,风筝力大了起来,她手上扯线越来越吃力,不得不跟着风筝小跑才能不让绳子断裂。 这一下,风吹得她衣裙猎猎作响,裙摆翻飞,看着像要随风而去一样。谢一就守在她不远处,她跑,他跟。 谢玉辰远远地看着她又笑又跳,一时惊叫一时惊喜,从风里传来她银铃般的笑声。 看着远处一对璧人,他感觉自己有些后悔了,不该带她放风筝的,或许好玩的事还有很多。总不会有比现在这样让人憋屈的事了。 但是看着桑瑶笑得那样开心,他又妥协了,只要她想,下次还要带她来。尽管站在她身边的人不是他,但是只要她在这里,他的心就稳稳地在胸腔跳动。 “谢玉辰,我要飞起来啦!”风把桑瑶的声音带了过来。 谢玉辰凝神一望,只见她踮着脚,一只手朝他招呼着,身子仿佛要离地了一般。今日为了方便,桑瑶穿的是紫色的扎袖束腰裙,此时裙摆在她身后高高抛起又落下,将她渲染得如同神仙妃子般,出尘又灵动,美丽又娇憨。 真美!谢玉辰心想。 好一会儿,桑瑶终于累了,趁着风渐熄的机会,这才抛下正帮她将“大老虎”收回来的谢一,率先气喘吁吁地跑到谢玉辰面前:“谢玉辰,我今天好开心啊!下次我们换一匹小马的风筝吧,肯定比大老虎跑得快,飞得高。” 谢玉辰见桑瑶鼻尖冒汗,两颊绯红,眼睛亮晶晶的,比夕阳下泛着金光的云水湖还要潋滟。胸前也随着呼吸的节奏上下起伏,仿佛里面有两只淘气的玉兔,想挣脱主人的束缚。谢玉辰的喉头动了动,赶紧移开眼,站起身拿起手帕替桑瑶擦起汗来。 等他收好手帕,桑瑶才顺着坐在谢玉辰身边的石头上,将头靠在一棵树上休息。 夕阳已经落了一半,傍晚湖上风凉。谢玉辰也不坐轮椅了,往桑瑶身边坐下,将抱毯盖在桑瑶身上:“出了汗吹风容易着凉,夏天也不例外。” 湖里的鱼跳跃着归家,湖上的鸟飞腾着归巢,远处有袅袅炊烟。静中有动的风景让两个人都心有不舍,谢玉辰盖毯的手还未收回来,远处看着就像伸手抱着她在怀里,缠绵缱绻。 桑瑶低了一下头,屁股一挪,稍微调整了一下,头就不经意地靠在了谢玉辰的肩膀上,与他一起赏着湖水。前世今生、今夕何夕,这样平淡的日子就是她一直追求的,她突然有一种渴望,她想要这个男人可以一直陪着她放风筝,直到她离开这个世界。 望着谢玉辰的侧脸,那鼻峰硬挺,就如他的人一样,总是能替她挡下那些风雨,桑瑶鼻尖一酸。这样的男人应该找一个高门贵女,然后再生几个孩子,可是这两样她都做不到。 桑瑶看他的时候,谢玉辰若有所感,也低头看了看肩头的人。那双眼睛水汪汪地看着自己,金光折射下里面似乎盛满了爱恋之意,又带着亲近的祈求,让人忍不住想低头含住她的唇瓣。 “主子!” 谁?哦,是谢一。 桑瑶一惊,伸手往谢玉辰身上用力一推,后脑勺往树上一磕,“啊”得一声打断了所有的旖旎。 谢玉辰赶紧伸手替她查看,见乌鸦鸦的黑发里透出一片红,替她轻轻揉了揉,满心懊恼。 “我……” 没等谢玉辰说完,桑瑶就从地上站了起来,不肯看他,自顾自地拍着衣摆:“我们回去吧,我怕曜星找不到我着急。” 谢玉辰看着落在地上的抱毯,沾染了泥土,一片颓败。 “嗯!” 春梦 桑瑶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朝着自己院子走去,时不时低声一笑,像只偷腥的猫。 “桑瑶妹妹。”程知望在这里等了很久,远远看见她过来,主动喊她。 桑瑶吓了一跳,见他盯着她的脸瞧,有些警惕,脸上的喜色也很快褪去。 她不知道,他在这干什么,从来了云水县后,就很少看见程知望了。可能是第一印象不太好,桑瑶心里对程知望总是有些排斥,但是也不好明说,此时也不例外。 “程公子经过这儿吗?”她明知顾问。 “不,我是专程来等桑瑶妹妹的。”程知望不理会桑瑶的表情,“不是说过以后叫我允直或者知望,不必如此生疏。” 笑话,谁都跟你一样,在别人拒绝无数次后还厚脸皮地喊下去吗? “程公子专门等我干什么,我可欠了你的银子了?”桑瑶怼他。 “那自然不是,再说,桑瑶妹妹要是想,我的银子都是你的,说什么欠不欠的。”程知望好像真的看不懂脸色,听不懂拒绝。 桑瑶气笑了,不想再卖关子了:“你直接说来这干什么。” “我听说今日子轩带你去放风筝了?” 关你什么事?桑瑶心里想,却没说话,只是仍旧这样看着他。 “也是,听说云水湖很漂亮,毕竟马上要离开了,去玩玩也好。” 程知望漫不经心地说,见桑瑶如他所料的脸色一变,心里有些痛快。 “什么离开?”桑瑶顾不得管他意味深长的神色,只想问清楚。 程知望却不如他意,自顾自地道:“估计这次子轩回去就要成亲了,毕竟如意姑娘等了他这么久,也该给个交代了。” 桑瑶知道他可能在胡说八道,但是控制不住身子有些发寒,本想不理会,嘴里却跟着问:“什么如意姑娘?” 程知望却像是诧异到了极点,好像不认识如意姑娘的桑瑶是个异类:“你不知道吗?如意姑娘是子轩的未婚妻,想必如果四年前他没有受伤,恐怕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桑瑶很快收敛了自己的神色,竟露出了一丝笑意:“是吗,我的确不知道,如今知道了也算好事。程公子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先回房了,今天玩一天挺累的。” 程知望也笑着让出了路,贴心地提醒:“小心脚下。” 桑瑶回房后心里有些酸涩,闷闷地吸了吸鼻子。他竟然有未婚妻了,她却从未听过。看程知望的样子,也没必要说这种随时可以戳破的谎,所以这肯定是事实。 本来有没有妻子这种事她是不应该知道的。但是秦伯因着私心,每每得了机会见桑瑶,都要明示暗示一番谢玉辰不近女色的伟大历史,她被动地接受了很多关于谢玉辰曾经的事。可是秦伯却从来没有提起过什么未婚妻的事。 呵~本来这些就跟自己无关,人家提不提的有什么关系。桑瑶趴在床上,失望地想。不过程知望说的离开又是怎么回事,明天一定要问问。 ---------- 谢玉辰本来在看桑瑶放风筝,突然觉得自己肩膀一沉,他侧过头去,看了看肩头的人。那双眼睛水汪汪地看着自己,里面满满的盛着缠绵的爱意,又带着欲迎还拒的邀请,让他忍不住低头含住了她的唇瓣。 让他惊喜的是桑瑶的回应,他不禁加深动作,然后逐渐有些失了分寸。她太热情了,他想。周边没有伺候的人来打扰,只有风的声音,还有彼此的喘息声,和令人陶醉的啧啧水声。 桑瑶被逼着仰头,手挡在身前,她想逃开禁锢,身前的男人却像蛛网一般束缚着她。她挣扎着,在失神的间隙间放下了手,抓住裙角,轻声唤:“子轩!” 她含羞带脑地看着谢玉辰,已无力挣扎。任人为所欲为的放任姿态,让他停不下嘴,眼里不复清明,盛满欲望。 桑瑶眼睛带着雾气,不得不推了推在自己身前的头,低声道:“子轩,别……” 那抱毯从身上跌落,躺在地上,被隐藏在草地上看不见的石子硌痛了。抱毯想喊,却喊不出声,只看见主人清澈如湖水的眼睛。 谢玉辰看着落在地上的抱毯,已经沾染上泥土,他温柔地拾起,细心地折叠好,抱在了自己的胸前。 这是自己的抱毯,他在心里说。 “主子!” 谁?哦,是该死的谢一。 谢玉辰黑着脸起来,第一次起迟了。 谢一敲了敲谢玉辰的房门,疑惑今日主子竟然没起,担心他身体出事。待里面终于传来声音,这才放下心。 “主子。”谢一上前将轮椅推过去,等着洗漱后的谢玉辰。 “什么事?”谢玉辰侧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晦暗不明,让谢一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这是哪惹主子了?他赶紧上前,想将抱毯递过去,手刚伸过去,还没摸到,就听谢玉辰大喝一声: “住手!” 谢一吓了一跳,手抖了一下,直愣愣伸着,脸色僵硬,看着谢玉辰。 谢玉辰几步上前,轻手抱起抱毯,瞥眼对谢一说:“这是我的抱毯。”然后打开柜子,小心地放在柜子里,从柜子里重新拿了一条差不多的抱毯。 谢一无奈地看着谢玉辰,心想:这本来就是您的,我也没说是我自己的啊。再说,这两条抱毯有什么区别吗? 待什么都收拾好出门前,谢一才恭敬得正色道:“主子,程公子已经在准备离开之事了,我们……” 连续四天,急信纷飞,封封都是催他回去的。谢玉辰本不想理会,可是其中还有一封是他的姨母淑妃林妙芙的信。 谢玉辰的娘亲林雁芙是礼部主事林弘图的女儿,早年丧母,在继母王氏的娇养下长大,和继母所生之女林妙芙姐妹情深,当年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可是后来,姐妹两人一人入宫封了美人,一人高嫁给定国候,让林弘图在皇都火了一把,官途也步步高升,现在已经是礼部侍郎了。 林妙芙入宫后没多久就生下四皇子,顺势升妃,至今已有二十几年,恩宠长盛不衰,连皇后都要退让三分。自姐姐林雁芙死后,她悲痛欲绝,对外甥谢玉辰多有照拂,谢玉辰感念她的恩情,也时时前去跟前侍奉,直到后来从军也是时有信件往来。 之前定国候世子之争,淑妃也私下跟他说过,若他有心,必会助他一臂之力,不过他拒绝了,她便不再强求。 如今再次来信,虽然语气措辞与平日无二,但是谢玉辰却能从中意会那不可言说的急切和慌张。姨母往日的恩情在前,他不得不回去一趟。 可是桑瑶……他知道她平生不过是想要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必定不愿去皇都那吃人的地方,更何况还有曜星。 谢玉辰和桑瑶的关系日渐亲近,任谁都能看出来,如果他此时一走,相当于再次抛下他们。不说之前的抛妻弃子可能是误会,那这次就是板上钉钉了,曜星好不容易软化的态度,估计这辈子都很难再跟他说一句话。 所以谢玉辰留信不发,还没想好如何才能两全其美。 沉思良久,谢玉辰微叹,即便是昏招此时也不得不使了,饶是他,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就算得知真相后,桑瑶会生气,但比起从此失去桑瑶他们,他愿意承受她生气之后的所有后果。 ------------ “曜星,呜呜……怎么办?” 桑瑶哭得很伤心,早上起来,她照例先去看曜星,却发现他小脸通红,浑身抽搐,掀开衣服一看,身上透着黑红色就像被什么颜料染上去的一样,上手一摸,更是被烫得吓了一跳,赶紧打发了人去找神医。 看着神志不清的曜星,她很是自责。这段时间曜星习武开蒙,时间安排紧凑,她自己又天天跟在谢玉辰身边,只早上问候和晚上讲故事时是两人的时光,对曜星的关注减少了很多。等今天曜星病了,问了谢一才知道,原来曜星前几日就有些不适,只是担心拉低学武进度所以才忍着不说。 如果是以前,别说是身体不适这么明显,连谢一都能发现的事,哪怕曜星只是心情的转变,她也肯定早就发现了。 “娘亲……娘……怕……” 曜星不停呓语,桑瑶泪如雨落,伏在他的床边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回应:“娘亲在这里,曜星别怕,娘亲就在这里。” 谢玉辰来的时候,桑瑶的眼睛已经哭成桃子了,他还没说话,她就从床上抬起身,看了他一眼。 谢玉辰心口一震,被桑瑶这一眼里面铺天盖地的悔恨气息吓到。难道曜星……! “曜星如何了?”心里一紧,他赶紧上前。待看到曜星起伏的胸脯时才松了一口气,后背升起一层毛汗,幸好幸好。他接过下人递过来的毛巾,让开桑瑶的手,亲自给曜星擦拭。 “别怕,曜星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你也不想他病了还要担心你吧?” 谢玉辰的到来,给桑瑶带来了一些勇气和依靠,她吸了吸鼻子,缓了口气:“神医还没来吗?” 频频望向门口,终于等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无恨终于来了。 朱砂温泉 李无恨一踏入房间,就被桑瑶的眼神吓了一跳,待看到谢玉辰时,又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神医,你快来看看吧。曜星他……呜呜……”见桑瑶哭地说不出话来,谢玉辰赶紧揽过桑瑶,低声安慰起来,看都没看李无恨一眼。 李无恨上前一探脉,脸色一变,这是?他转头看向谢玉辰,希望他能给点提示,却见谢玉辰满心满眼只有桑瑶,安慰低语不停,丝毫没看见自己。 在谢玉辰身前的桑瑶看见了李无恨欲言又止的神情,心里怕急,推开身边的人,急急问道:“神医,怎么了?是不是曜星不好了?你……要不你再看看,先开药退热。” 历国的医疗水平高低她不清楚,但是她也知道在这抗生素都是奢望的朝代,别说一场高烧,就是稍微打几个喷嚏都有可能一命呜呼。曜星才三岁,人生都才刚刚开始,怎么能怎么能…… “娘亲……怕……”曜星的呓语一直断断续续,桑瑶赶紧打断思绪,继续守着他。 对上桑瑶的眼神,李无恨不知道该如何说,只好又替曜星诊脉,想再确认一下自己的诊断。 桑瑶见了他的动作,更是心下一寒,都说不怕医生说笑,就怕医生皱眉,李无恨号称神医又何至于二次诊脉,除非是遇到连他都没法确认的病症。 “神医有什么就说吧,我、我想知道实情。”看李无恨频频望向谢玉辰,桑瑶实在忍不住了。 谢玉辰这才意识到什么,抽空看了一眼李无恨,却什么也没说。 这是什么意思?李无恨想跳脚,一句话不说,自己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虽然责怪谢玉辰的不作为,但是看眼前这情况,他也只能拿出态度了。 “夫人,小曜星这病来得蹊跷,恐怕不是寻常手段能治的。” 桑瑶一听,那还了得:“神医这话怎么来的?曜星连府门都甚少出,每日里不是习武就是练字,又从何处能染病?” “这……”李无恨看了谢玉辰一眼,似乎下定决心,咬牙道,“这病,应该不是后天染上,而是与生俱来的。” 此话一出,谢玉辰一愣,刚想说什么,却见桑瑶神情一变,脸色顿时变得一片灰白,嘴唇颤抖嗫喏着问:“那,神医可有什么办法?” 李无恨略微思考了一下,拿起纸笔,写了一个方子交给谢一,这才回道:“很难,不过暂时稳住病情还是可以的。” 桑瑶听了这才有了点人气,连声道谢。见李无恨拿出银针上前,赶忙让出位置,也不走远,就拉着曜星的手站在床头边上,看着他下针。每当曜星受不了开始挣扎时便低声轻哄,一片慈爱之心让在场众人心里都不好受。 针一扎,曜星就停止了抽搐,紧皱的眉头也慢慢松开,不过身上的高热还持续着。桑瑶看在眼里急在心上,频频看向李无恨,希望他能再想点办法。 李无恨也没法子,只能沉声安慰:“小曜星并无性命之忧,等药来了,喂他吃下,很快就能退热了,不过什么时候醒来就不一定了。” 桑瑶点点头,除了干巴巴道谢,也说不出一句恭维的话,眼里心里只有曜星,就连满屋子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听说要回皇都了?”李无恨在花园找到谢玉辰,想要问清楚情况。 谢玉辰本就心里不舒服,曜星的病……见李无恨过来也不瞒他说:“嗯,这两天就出发。” 李无恨舔了舔唇:“那桑瑶母子可知道这事?桑瑶那个样子可不像是要跟你走呀?” 谢玉辰沉思了一会儿,看了一眼李无恨,转头看向身边的树:“我还没跟她说,我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这孩子都有了,哪还有不愿意的。要我说,直接告诉她不就得了,女人嘛,还不都这样?”李无恨这下就急了,平日里谢玉辰主意多,怎得这回就无计可施了? 谢玉辰摇了摇头,不欲多说,恰巧下人过来寻李无恨说是桑瑶找,谢玉辰又赶紧催着他再去看曜星。 按理说刚从那里出来,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大事,怎的桑瑶又派人过来?莫不是曜星病情加重了? 待李无恨进了房门,桑瑶哭丧着脸,手里拿着药碗,眼泪欲落不落,哽咽道:“神医,曜星他、曜星他不肯吃药,我怎么喂都喂不进去,这可如何是好啊?” 李无恨一听,这不应该啊。待见桑瑶演示了喂药过程后,心下无语,这别说曜星,就是他也不喝呀,人都昏昏沉沉了,还能听你的张嘴就张嘴,咽下去就咽下去吗? 李无恨还没说话,谢玉辰就坐到桑瑶身边,柔声道:“我来替他撬开嘴,你把药灌进去如何?” 桑瑶没想到还有灌药这种方法,蓝星早就没喝过这样原生态的药液,都是浓缩成药丸或者补充液注射的。 听了谢玉辰的话只好点点头,看着谢玉辰虎口一张,掐住曜星的脸颊,他的嘴就自然大张,她趁机喂了一勺药,本以为药液会被反口吐出来,没想到谢玉辰往他下颌一抬,咕咚一声药就入了腹。 她一阵惊喜,赶紧加快速度,几下就把一碗药给喂完了,顺便将床头漱口的清茶喂进去给曜星去去苦味。 “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曜星今天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桑瑶诚心道谢。 李无恨有些看不下去了,这人人都能做的事,说得竟然像是天恩下凡似的,撇了撇嘴,也没反驳。眼睛咕噜几下,突然开口:“其实曜星这病,虽然治疗没把握,要抑制也不是什么难事。” 李无恨不顾谢玉辰警告的眼神,对桑瑶说起曜星的病。 这话无疑是雨后彩虹,扫破一切阴霾,她捂着嘴泣不成声,只听李无恨继续说下去。 “皇都那边有一个玉龙山庄,那里有个温泉,名为‘朱砂泉’,常人泡了可以延年益寿,对曜星的病也有抑制的效果。” “朱砂泉?”朱砂泉桑瑶知道,是温泉的一种,因温泉水中含朱砂而名。因水中含朱砂,且水质含重碳酸,高热无硫,有美容保健甚至具有很高的医疗价值。在蓝星天然的朱砂泉很是稀少,大多都是硫磺温泉,就连她也没有去过朱砂泉。 此时一听朱砂泉能抑制曜星的病,她恨不得现在就飞过去。可是,她此前一直期待就此定居,桑瑶看了谢玉辰一眼。 自从之前程知望来跟她说些有的没的以后,她一直在等谢玉辰跟自己说离开的事,如今曜星也要去,不如跟他一起去,路上也有个照应。 谢玉辰没想到李无恨会给自己递梯子,此时顾不得许多,赶紧对桑瑶说:“我近来也有打算入皇都,曜星如今这样,不如我们同行,刚好路上也有个照应。” 桑瑶点点头,任谢玉辰去安排,然后默默守着曜星。 神医不愧是神医,曜星吃了药没多久,就开始发汗,桑瑶照着之前李无恨所说的方式照料着,到了晚上曜星终于退了热,怕发热反复,她还是没能放下心来。 等再一次摸到曜星身体温度正常,桑瑶苦涩地笑了起来。一整天滴米未进,滴水未沾,嘴唇干得起皱,一笑就拉得疼。 “娘亲~”曜星虚弱的声音传来,桑瑶喜出望外,连声答应。 曜星感觉自己一直在火炉里焚烧,意识昏沉中也能听到桑瑶的哭声,心里发急却怎么也醒不过来。此时好不容易醒来,就看见满脸憔悴的桑瑶顶着核桃大的眼睛对着自己笑,一下就自责心疼了。 “娘亲,对不起!”曜星哭着说。 “胡说什么呢,都是娘亲不好,这些日子忽略了你,我……”桑瑶说着说着又想哭了。 曜星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扑进她的怀里开始认错:“娘亲,对不起,我没病,我是装的,呜呜呜……” 桑瑶一阵头晕:“曜星你说什么?”她不信,今日曜星的病来势汹汹,看着就极为凶险,他才三岁,如何能装这样的病?可是,曜星从未对自己说谎过,如今到底是该信还是不信? “曜星,你别怕,生病是正常的事,你不用担心娘亲自责就把这些揽在自己身上。”她选择不信。 “娘亲,对不起,对不起。害你担心了。”曜星不肯起身,赖在她的怀里一直认错,桑瑶不得不接受这个可笑的事。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这个病,不是你一个人可以装的。”她满心愤怒,到底是谁,竟然拿小孩子做文章,万一、万一他真的有个好歹,谁能负得起责? “是,是爹爹。他说担心娘不愿意去皇都,就,就给我拿了一颗药,说吃了你就会答应去。”曜星哭得委屈,抽噎不止。 桑瑶头顶如晴天霹雳,她刚刚将所有人都考虑过了,就连谢一都止不住去猜测,却从来没质疑过谢玉辰。在她想来,最大的可能无非就是程知望,毕竟只有他在她面前说过一通乱七八糟的废话。 她想不通谢玉辰做这事的目的,想知道自己愿不愿意去,来问自己不是更好?不过也是,自己等着谢玉辰来说离开的事,他又不知道。桑瑶很想为谢玉辰辩驳,可是心里却反复对自己发问。 他明明知道曜星是我的命根子,却要拿曜星来冒险,况且曜星还是他的干儿子,一直以来也极为疼爱。不过如今想来,这疼爱的真实性要打多少折扣都说不清了。他如此做派说轻了是不在意我的感受,说重了意图害命都有可能。今日他可以为了我这可能拒绝他的可能性利用曜星,明日我若是真的有什么拒绝了他,他岂不是岂不是…… 想到这里,桑瑶一阵后怕,她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装病事发 秦伯效率高,离开的准备工作如火如荼,谢玉辰解决了一件大事,心情也有几分放松。 吃剌剌的声音滚过,谢玉辰过来时,远远就看见桑瑶站在院子门口,抬头望天神色不明,以为她是在忧心曜星的病。 “在看什么?” “没什么。”桑瑶转过身看向谢玉辰,眼睛也不眨。她想仔仔细细看清楚,眼前的这个男人究竟有着一副什么样的心肠。 “东西收拾好了吗?若有什么不便之处尽管跟秦伯说。”谢玉辰不知道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只当她今日心情不好。 “收拾什么?”桑瑶故作诧异,表示不解,心底冷笑连连。 谢玉辰一下就愣住了,这才明白今天她的异常与自己有关,他试探着说道:“如果你不想去皇都也没什么。” “是啊,这里风景优美,民风淳朴,我很喜欢这里。”桑瑶轻笑一声,似乎是对自己的选择表示肯定。 “那,那曜星的病呢?”谢玉辰感觉她可能察觉到了什么,心里开始不安起来,避开了桑瑶的眼神。 “让我们去皇都究竟是不是为了给曜星看病,你自己心里清楚。”桑瑶难以置信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想撒谎,一时失望至极,也不等他的解释,转身就要走。 谢玉辰见状,想都没想,一把拉住她的手,恳求道:“你听我解释,我……” 他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败露,在他的设想中只要出发,他会立刻坦白,祈求她的原谅,可是此时显然已经不可能了。 “解释什么?不是你让曜星装病的?药不是你给曜星吃的?李神医不是你请来的?你还要扯多少的谎才够?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傻子是不是?” 桑瑶一口气接连几句问话,让谢玉辰哑口无言,他愣在那里,眼里的慌张明晃又直白让她气上心头,既然知道不对,为何要做? 她平缓了一下心情,用最诚恳的语气对他说道:“一直以来,你助我们良多,我感激你。其实想想,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就不要强行走在一起了。” 说完,就一把扯开谢玉辰的手,转身回去了,等见到靠着床的曜星,压抑了许久的难过才喷涌而出。 “曜星……”她声音哽咽,上前拥住了曜星,“你一定,一定要好好长大。” 曜星不明所以,但是仍旧回抱住她:“娘亲,我一定会的。” 桑瑶见曜星气色仍旧不太好,心里对谢玉辰责怪连连,把曜星塞到被子里,嘱咐到:“曜星,娘亲这次真的很生气。” 她抬手止住挣扎起来的曜星,不让他说话,仔细和他分析:“先不说与别人一起欺骗娘亲是对是错,你随意吃下别人给的未知的药丸,就是大错特错。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这个药的真实用途是什么,若是因着你轻信他人,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娘亲找谁说理去?” 说完,她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她赶紧仰着头,不肯在曜星面前落泪。 曜星被她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他从未想到这一点上,一直觉得娘亲最多是为着自己欺骗她的事生气。此刻看着强忍泪水的她,他终于知错了。 “娘亲,对不起,我,我真的知错了。” 桑瑶看出曜星知错,可她不知道这样的错他会不会犯第二次错,想了想,又对他说:“曜星,我看得出,你很信任谢玉辰。也是,他一直对你也都很是关照,为你做的种种,说是亲子都不为过。虽然娘亲一直跟你说,别人对自己的好,要感恩,要铭记,要知恩图报。” 她顿了顿,似乎是为接下来自己要说的话而感到羞耻,可是她不得不说:“但是曜星,世界上还有一种人,用着伪善的皮,内里包藏祸心。这一类人,往往很难分辨,所以,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要对别人保留一分。” 似乎是下定决心,她看着曜星说出来心底最深的话:“哪怕是我,你也不能全然信任。” 曜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连连摇头:“娘亲,不会的,我知道,世界上谁都可能会伤害曜星,只有你不会。” 他哭着扯住了桑瑶的袖子:“娘亲,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如此。” 桑瑶握着他的手,要他保证:“曜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无论你想做什么,都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危,答应娘亲,好吗?” “好,我答应娘亲,以后一定会做到。”曜星哭着保证,第一次后悔吃下药丸。 他可能是真的怕了,哭着哭着竟然睡着了,可是在梦里都时常皱眉,桑瑶不停给他抚平,心思出神。 为什么,总是无可挽回的程度才会开始后悔呢? 谢玉辰也想不通,那个鬼迷心窍的自己到底有没有脑子。自己明明一直知道,桑瑶从来不是个傻的,这等拙劣的伎俩,又哪里来的自信能够骗过她。 他狠狠捶了一下面前的案桌,仍旧不解气,一把扫落上面的纸笔书册,心里的烦躁让他没法安静下来。 窗外的月季花开得肆意张扬,就像在嘲笑躲在根下见不到阳光的苔藓。 “来人,把那些花给我拔了!”谢玉辰控制不了自己心底的阴郁,等外面的下人吭哧吭哧一片动作,窗外已经是一片狼藉,再无半点颜色,只留下地上坑坑洼洼的新土,更觉凄凉。 秦伯就是这时候踏进的书房,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排手上的事。回皇都的信早就已经发出去了,现在追也来不及了,可是主子这半点没有动作,到底是回还是不回?总得有个准话了。 “主子,这回皇都之事是否改期?”主子和夫人争执之事,他也听闻了,可是缘由不明,他也不好打听,但看李无恨那一脸的高深莫测,心里不知怎的又有几分发虚。 “不必,按计划出发。”谢玉辰仰头靠在椅背上,盛夏时节,却有冷风不停地从窗外灌进来。 秦伯抬头看了看他,欲言又止,他见了心里烦躁:“有什么话就直说。” 秦伯这才柔声道:“那,夫人那边还要准备吗?” 谢玉辰一下就泄气了,他想说不必了,却觉得这话很难说出口,这三个字就像把刀,能将他们本就不太亲密的关系彻底斩断。 “一切照旧。”他听见自己的心如此说,轻笑一声,透着几分无奈。 得了准信,秦伯没再多留,毕竟主子要回去的信一传回去,各路反应不明,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秋收节灯会是不是到了?”突然听见谢玉辰问话,秦伯踏出房门的脚收回来,还没回答,就听谢玉辰已经自己回答了。 “是,就是明晚了。”谢玉辰见秦伯还在原地,有几分惊讶,挥着手让他出去,让秦伯一脸的莫名其妙。 这是离开前最后的机会了,他想,不管结果如何,一定要试试。可是,她还会答应和自己去灯会吗? ------ “夫人!”桑瑶被谢玉辰吓了一跳,她本来是坐在花园想以后的事。她回头一看,谢玉辰就在花园入口处,掩映在灌木丛中,好像是她的错觉。 她以为,之前她说了这么多话,说得这么肯定,谢玉辰如此骄傲的人肯定不会再来见自己了,所以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看着谢玉辰轮椅滚动几下,却止步不前,心里竟然有种自己欺负了他的诡异感。 “什么事?”她撇过头去,不想再看他,谢玉辰却如听见天籁,一下就笑起来。 “明日晚上有秋灯会,我想,请你去看一场灯会。”怕她拒绝,他赶紧补上一句:“就当分别前最后一次陪我,如何?”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明晚我在府前等你。”久等不到桑瑶的回答,他心里没底,不知怎么想的,留下这样一句话,落荒而逃,生怕身后传来拒绝。 他不知道的是,桑瑶并非不回答他,而是整个人已经愣住了,根本没有听到他之后的话。 他这是,在邀请我约会吗?他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 是,桑瑶承认自己喜欢上了谢玉辰,这没什么好惊讶的。 她本来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再喜欢上任何人,可是,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控制不住的心跳,那心底隐秘的欢喜,无一不在潜在地说:“看,那是你心的另一半,你的心有一半是在为他而跳动。” 后来更不必多说,谢玉辰的长相、家世她不在意,可是他对她的处处体贴之心,她并非感受不到。若非如此,她又如何会愿意与他同行?云水县一行,让她生出更多的奢望,她想在这里就这样定居下来,也有他的缘故。 放风筝那天的暧昧,让她沉醉其中,她本来是打算向他告白的。不管结果如何,至少自己不曾留下遗憾,喜欢一个人,不该是羞耻,而是勇敢,这是妈妈教给她的道理。 可是,程知望的话无情地戳破妄想的气泡,以至于后来曜星装病的事才让她勃然大怒。因为她不想相信,自己喜欢的人竟然又是一个会欺骗自己的人。 这何其残忍。 情侣装 等她回神后,才发现谢玉辰早就走了,她心底很失望。 原来,他连等自己答案的时间都没有吗?或许,他不过是礼貌随口一问,本就不必自己给出答案,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 “娘亲,你怎么了?”自从下午回来,桑瑶就一直发呆,自己叫她也是没反应,曜星实在忍不住了。 “我……”桑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前脚才跟曜星说要提防谢玉辰,后脚就想和他去看花灯,这出尔反尔实在不是个好榜样。 “娘亲是担心明日去看花灯曜星没人照顾吗?”曜星笑笑,贴心地说,“娘亲别担心,曜星已经长大了,而且在府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神医叔叔也会守着我,娘亲放心去吧。” 什么?曜星竟然知道谢玉辰邀请自己去看花灯的事吗?重要的是,她想去的意思表现得这么明显吗?桑瑶感觉自己脸有些烫,被一个三岁的小孩子看破心事,实在突然有些害羞。 曜星还在继续说:“娘亲,你明天要是好好打扮一番,必定是整个花灯会最漂亮的娘子。” 桑瑶一下就乐了,用手指点着他的额头:“你个小滑头,故意看娘亲笑话。” 只这一下,她就彻底放下心,开始期待明日晚上的花灯会了,应该叫寸心过来帮个忙,她梳妆一向在行…… 曜星看着一下绽放光彩的娘亲,心里抑郁,脸上却笑得越发开心。 为什么,难道娘亲又会爱上他吗?他不许,他只会带给娘亲痛苦,他不要娘亲再沦陷。可是现在自己太小了,根本没法左右大人的想法,想到这里,他一阵挫败,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他根本不配娘亲喜欢,等着吧,我迟早让他一无所有。 当人有了期待以后,时间就会过得格外的慢,桑瑶也这样觉得,不然也不会一整晚都睡不着。后果就是她早上拖着惺忪的睡眼去看曜星,曜星紧张得不行,强硬拉着她睡了个午觉。 从曜星房间出来,她想去换身衣服为晚上的灯会做准备,昨天本来想让寸心过来梳妆,因为一个上午都在曜星那里,临时去叫她也不好,所以就打算随便一下,没想到会见到在门口等的寸心。 “夫人!”桑瑶看到寸心一脸惊喜地迎上来,显然她已经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了。 她点了点头作回应,侧头看了一眼她身后的藤箱:“那是什么?” “回夫人,这是主子叫人准备的衣服饰品。”寸心笑着提起藤箱随着桑瑶进屋,等她坐定后打开藤箱将里面的首饰盒拿出来,眼神示意她打开。 桑瑶心里一动,没动首饰盒,反问道:“你怎么会过来的?” “夫人,是主子说今日夫人要外出看灯会,怕主子没有合适的人伺候,就派人唤奴婢过来了。”见她不看首饰,不信也不急,反而又将藤箱里整整齐齐的四套衣服拿出来挂在架子上,让桑瑶挑选。 桑瑶一眼就看中了一套红色长裙,情不自禁上前摸了摸,手上光滑的触感如流水一般,她还没说话,寸心就赶紧将其他的裙子全部收回去了,她被寸心这迫不及待的动作逗笑了。 “你这是做什么?还怕我都选了,没选的这是要还回去吗?” “夫人说什么呢,拿来了自然都是夫人的。”寸心哭笑不得,没敢说自己得了秦伯的暗示,“奴婢收起来是想着您已经挑了最喜欢的,就没必要再看其他的了。” 看着寸心手脚麻利的把长裙搭配的配饰一一找出来,桑瑶也没拒绝,淡淡说了句:“裙子已经是艳色,头发便挑个简单的吧!” 说完就坐在妆镜前等着,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她摸了摸脸,轻轻抚过嘴唇,不过几个月,竟然有些陌生了。 等桑瑶收拾好一切,终于踏着暮色向大门走去时,她的心终于有了几分忐忑,待看到门外等在马车边的谢玉辰时,有些不敢迈过门槛。 谢玉辰生怕桑瑶临时后悔,早早就在门口等着,在听到动静时心不由一动,往门槛望去。 只见桑瑶银红色的上裳下裙,衣袖和裙摆处裙边绣着大朵的合欢花,像十只凤凰前后萦绕,大气倾城,长长的袖摆摇曳,煞是好看。 红妆点点,就像画轴上穿上嫁衣的人转身,她也再无平日的素淡,娥眉淡扫,嘴唇浅色的口脂水润光泽,看起来沉静温雅,额间的花钿如她一般在夕阳下静静绽放,把她雪白的小脸衬得越发的娇艳。 “好看吗?” 桑瑶穿着新衣,见谢玉辰看过来也不再扭捏,跨过门槛原地转了一圈,裙摆悠悠扬起,仿佛盛开的花朵儿一般。裙摆处的花枝随她而动,仿佛要飞起来一般。 她摸了摸袖口的花纹,感叹道:“这衣服的刺绣真是太精致了,这花纹,看着就好像真的一样呢!” 桑瑶凑近了才发现,谢玉辰竟然穿了和自己同款同色系的衣裳,只是刚刚背对着夕阳,被光晕笼罩自己一时没察觉:“你的衣服……” 意识到什么,她感觉自己的脸慢慢在变红,用手扇了扇风故作随意:“我们现在就走吗?” 谢玉辰暗笑,点点头许她羞涩。 马车晃晃悠悠,桑瑶第一次觉得坐马车也并非只有难受。 “你是准备了四套衣服吗?”她看了看谢玉辰,实在忍不住问出了心里话。 “不是,只有这一套。”终于问了,谢玉辰心想。 “哦!”想起寸心收衣服的敏捷,桑瑶感觉自己可能中圈套了,可是衣服是自己选的,而且毫不夸张地说是一眼看中,她心里清楚,让她再挑也还会是这一套。 谢玉辰哪能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实际上他确实只准备了这一套衣服,但是她的选择,他却没有完全的把握。他只是想到画轴上她的嫁衣以及那合欢枝的面具,猜测她肯定对这个花很是偏爱。 至于颜色,他也是有点小私心,想重现画轴上的两人,不过为了掩饰,没有选择嫁衣的正红,而是银红色。其实他也是第一次穿红色,想到秦伯看到他穿好衣服时差点惊掉的下巴,他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桑瑶也在看谢玉辰的衣服,他平时不是宝蓝色就是灰色等暗色系,有这张脸在自然也是好看的,却没想到他穿起红色来,竟能如此出众,称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也不为过。 又想到此时两个人穿了同系列的衣服,还都是红色,她很想问这就是‘情侣装’吗? 很快,马车就停了,桑瑶撩开门帘一看,到了‘天香楼’,她转头看向谢玉辰,谢玉辰只好解释。 “今天灯会人多,马车驶不进去,我在这定了包厢,等一下我们赏灯回来还能看看湖景。” 桑瑶看向远处摩肩接踵的人群,点点头表示理解,正想先一步下去,就见谢玉辰从袖袋拿出一个面具戴在脸上,半截面具将艳色瞬间遮掩了一半,可是就算如此,也还是容色出众。 见桑瑶眼睛不眨地盯着自己,谢玉辰有些窘迫,抚了抚面具边上缠枝纹理,轻声问:“怎么了?”又道,“我怕引来探子,不想扫兴,稍微遮掩一番。” 自从他传信要回去,他的行踪早已被有心人传出去了,根本不足为惧。只不过是云水县曾经见过这张脸的人和桑瑶有些特别的关系,他才不得已戴面具,不过一开始还以为桑瑶是看合欢花面具想起什么,看样子并不是。 桑瑶一顿,赶紧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挺好的。”然后一下子就跳下了马车,连谢一准备的脚凳都没来得及用上。 自从决定来灯会,她便看了一番有关的书册,就怕在灯会上出糗。 刚刚她发愣只是突然想起书上说,有些女子想邀约爱慕的郎君参加灯会来表白,出门时便会戴上面具。一是,怕被熟人看见影响名声;二是,万一事情没成,女子总不至于颜面尽失。 那他呢?是不是也有这个心思? 她又看了看下车的谢玉辰,谢玉辰不解其意,朝她伸手。 戴着面具的郎君,遮住了半张脸,一双眸子似水含情就这样望着她,背后,是千盏万盏花灯在随风摇曳,宛若天神。她想,只看这双眼,便能让世人想将时间定格在这一刻。 看着谢玉辰在轮椅上坐定后朝自己伸过来的手,桑瑶的眼里荡开笑意,将手伸了过去,扶住了轮椅的背。 她看了一眼谢玉辰有些失望的脸色,心里偷笑:该,哪有随便就能牵到姑娘手的。 难得的繁华之夜,就是在这小小的云水县也体现得淋漓尽致,虽然天色还未暗下去,但是街道上家家户户都已经挂了花灯。 这历国的秋收节和蓝星曾经的中秋节类似,都是以秋念思,曾经也很被重视。到她出生的时代,虽然各种节日仍在,但是大多不过是个形式,早已没有什么参与感,无聊得很。 推着谢玉辰走到集市入口,桑瑶愣住了。 为她煮面 如果不是谢玉辰邀约,她根本就没想过参加什么灯会,在她的想象中贫瘠的古代人能有什么热闹可看,可是眼前的集市,摩肩接踵的人群显然不这样觉得。 集市聚集了各类江湖人和小买卖人,有说书唱曲的,有算命卖药的,杂技表演的,甚至是以物换物的都有…… 桑瑶一进集市,眼睛都看不过来了,若不是还有理智在,早就甩了谢玉辰钻进人群里了。 “你听你听,这人唱的是什么?你快给我讲讲,那些人怎么都哭了?”桑瑶指着唱曲的女子问着谢玉辰。 谢玉辰被桑瑶的欢快感染,很想回答身边人的问题,可惜集市嘈杂,他的心思又不在这些上面,所以压根没有听到唱曲。顺着桑瑶的手指,他看向唱曲人,眉头皱了皱,一脸高深地说:“她唱的是少年离家,年老归乡,结果亲朋俱亡……” 谢玉辰一通胡诌,编了一个悲伤的故事,将桑瑶骗得团团转,甚至还吸了吸鼻子,要过去打赏。 他赶紧阻止,让跟在不远处的谢一前来:“你去替夫人打赏一下那女子。” 桑瑶这才发觉自己身上根本没有银钱,有些不好意思了,推着谢玉辰往下一个地方去,任凭身后的卖唱女还在继续唱着报恩三嫁的故事。 “那、那是不是胸口碎大石?天哪,真的没事吗?” “那个小孩,这么高还能转碗,好厉害!” “那个人,哈哈,穿得好好笑啊。” …… 桑瑶喋喋不休,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时不时就一脸兴奋地问着谢玉辰各种问题,也没指望他真的回答,只不过想将自己的情绪分享出去。 从前谢玉辰对这些灯会什么的丝毫提不起兴趣,更别说去更加吵闹的集市上闲逛,可是此时看着玩心四起的桑瑶,他竟然觉得……这样的热闹,可真好啊! 正在街上走着,行人来去匆匆,光顾着踮脚看来看去的桑瑶,一不小心被人一撞,脚一崴,就要摔倒。好在谢玉辰早有准备,伸手一拉一揽,便将她拦住了。 桑瑶身子软绵绵的倒在谢玉辰腿上,直接在街上上演一出两人共用轮椅。一下子,两人的脸都红了。 “这位公子,给夫人选盏花灯吧?”街旁的小贩见状,便推销起自家的花灯。 桑瑶赶紧站起来小声道谢:“谢谢……” 又看了一眼殷勤的小贩,知道是被误会了,刚要否认,就见谢玉辰轻轻一笑,将她的小手握在了掌心。 “路上人多。”往常总是握笔的手,如今却握上了想象中的绵软,谢玉辰舍不得放开,故作自然对桑瑶道,“不如挑一盏?” 桑瑶被谢玉辰这一手打个措手不及,他,他这是在报复刚刚不给他牵手吧?都站稳了还用他来牵? 可是在身边小贩的眼神下,她感觉手上挣扎的力气都没了,随意指了一盏花灯:“就这个吧!” “麻烦把花灯取下给我夫人,不用找了。”谢玉辰直接默认了摊贩的误会,含笑对着摊贩说完,连价格都懒得问,随手抛了个小银锭过去。 他自然知道节日的东西会涨价,但是再离谱,却很少能找开银子,一般都是铜板交易。但是他等不及谢一,又本就不在乎这些小钱。 而桑瑶就更不用说了,她根本连基础物价都不清楚,此时更是所有的心绪都在手上了,她挣了挣手,感觉到谢玉辰松开,赶紧伸手接过花灯。 桑瑶随手指的花灯根本不出彩,无论是颜色还是花样都很平常,在这个花灯齐放的时刻,恐怕随手放地上都没人愿意弯腰去捡。 可是再不出彩又怎么样呢?拿着花灯的两人都很满意,拿钱的小摊贩以百倍价格卖出花灯更是满意。 满意到在他们走的时候,但凡是贯耳的吉祥话一箩筐地往外送,什么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将桑瑶说得面红耳赤。 等走得远了,桑瑶才回头看了看那个小摊贩,见看不到了,才没好气地对谢玉辰说:“你怎么也不管管他,那都说的什么话。” “不过是个闲人,管他做什么。”谢玉辰不答反问,面上一副安然自若的样子,手心却悄悄沁上了汗珠。 幸好桑瑶本来也不是真的怪他,很快又满眼都是街上的繁华,根本没有察觉他的小心思。 逛了许久,集市虽然精彩,但是桑瑶有些累了,时不时悄悄跺脚,看着谢玉辰坐轮椅有些羡慕起来:有轮椅真好,恐怕逛一天都不会累。 想着想着,脸上就带上了几分幽怨。 谢玉辰看见了,自然懂她的意思,犹豫了一下:“不如你先坐……”一会儿,我叫谢一再拿一架轮椅来,我们两人一起坐? 听到谢玉辰的话,桑瑶想起刚刚摔在他腿上的情景,大声打断:“我才不要坐你腿上。” 等看到谢玉辰诧异的眼神,她就知道自己又误会了,脸唰一下全红了,又看了一眼推轮椅的谢一,尴尬地想回蓝星。 “我的意思是,我们不如先回天香楼用晚膳,到夜色渐深,我们再来赏灯,你还能走吗?”谢玉辰摸了摸鼻子,换了个说辞,不敢再提轮椅的事。 现在别说是回酒楼,就是让桑瑶上天她都能走,桑瑶低头“嗯”一声,放慢脚步跟在他们后面。 因着刚才的轮椅事件,气氛有些尴尬,桑瑶也没什么胃口,慢吞吞地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看向窗外。 “怎么了,不合口味吗?”谢玉辰有些诧异,厨房都是提前交代过的,不应该啊。 “没有,挺好的,谢谢你啊。”桑瑶又看向窗外。 “谢我什么?” “谢谢你费心点的菜,都很好吃。”桑瑶心不在焉,看着窗外出神,连谢玉辰出去了都不知道。 “啊!”手突然被人拉住了,她吓了一跳,回神才发现是谢玉辰。 “你干什么?”她本来就心情不好,声音也透出不耐烦。 谢玉辰手上拿着筷子,愣在当下:“我,我是看你没吃什么东西,不知道会吓到你,对不起。” 桑瑶这才发现他竟然站在自己身旁,手里拿着筷子,想必刚刚是想把筷子塞到她的手上,她有些下不来台,有心想道歉,却开不了口。 幸而谢玉辰早已看出她的窘迫,将筷子放在她手上,毫不在意地回到自己的座位,示意她试试。 他一番好意,她虽然没心情吃东西,也只好拿起筷子吃起来。 “这是?”她诧异地抬头,这个味道…… “嗯。”谢玉辰松了一口气,能吃得下就好。 桑瑶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心烦意乱吃不下东西,他竟然能屈尊在这小小的酒楼里亲自给自己煮面。 面的味道很好,和之前一样,不,或许味道更好。 桑瑶的阴霾一扫而空,三下五除二地就把面条吃了个精光。 “嗝!”吃撑了,桑瑶想起上次打嗝的乌龙事件,不由地看向谢玉辰,然后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大笑起来。 “你在看什么?”谢玉辰见桑瑶又一次看向窗外,也学她,往自己这边的窗户看出去,但是什么也没看到。 “没什么,看灯呢!”桑瑶摇摇头,将视线收回来,看着谢玉辰一脸什么也没看到的表情,她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进门一推窗她就看见了,远处一张大幡,写着‘如意楼’三个大字。 轮椅事件对她的影响早就过了,本想安安心心吃饭,结果一转头,‘如意’两个大字随风飘逸,如影随形,就像盯着桌前吃饭的两人,这让她如何能吃得下。 如意姑娘,可是他的未婚妻啊! 但是,他的一碗面,让她打消了所有的念头,打算好好过完今天,本来今日出来,就是来做决定的,不是吗? 谢玉辰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让她提着花灯跟着自己出去,夜色虽深,可是花灯却亮如白昼,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有计划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他们去哪里?” “你到了就知道。”谢玉辰没带她随人流,而是从一个小道过去,桑瑶很快就知道大家都去哪里了。 “原来他们都是来河边放灯呀。”桑瑶伸手,让先一步踏上桥底的小船的谢玉辰拉自己一把,侧头看向河边挤满的人群,对着谢玉辰笑起来:“你可真行,提前约了小船,这下不用和他们挤了。” 很快,一个又一个的河灯顺着水流而过,灯上的火光摇曳,虔诚地替主人祈祷着,河灯越来越多,逐渐汇聚成一条银河。 谢玉辰看桑瑶眼神时不时地飘向河灯,便拿起她的手,随手往身后一摸。 “呀!”桑瑶惊喜地叫起来,原来谢玉辰早就在船上准备了好几盏河灯。 “子轩,我们也放河灯吧。”桑瑶提议。 谢玉辰哪能不应呢?他拿起火折子,小心地把船上的河灯都点亮,摆成一排,任她挑选。这次不比风筝,他特意挑了好几个不同的款式,总有一个她喜欢的。 桑瑶这次倒没这么挑剔,她拿起离身边最近的河灯轻轻放到水面上,再轻轻一推,河灯便顺着力道汇入银河的方向,悠悠荡荡地飘着。她赶紧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学着河边的姑娘许愿。 许愿她有过很多次,但是对着河灯,却是第一次,很快她就睁开眼睛,见河灯已经飘了老远了,心中莫名觉得高兴。 “你、许了什么愿?” 心机表白 “你、许了什么愿?”谢玉辰问道。 桑瑶眼睛咕噜一转,有些俏皮地跳到他身边,伸出一根手指,然后哈哈大笑,将手指摇了摇:“愿望是不可以说出来的,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谢玉辰盯着她晃动的手指笑了:“这没事,花灯还有很多,你说出来,我们可以再放,你可以再许很多次,总有一个会灵验。” 桑瑶又摇了摇手指:“我可不傻,不如你把你的愿望告诉我,我再放一个河灯,替你把愿也许了,说不定更灵验,如何?” 本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谢玉辰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可以。” 这下,换桑瑶愣住了。自从上船,谢玉辰就摘掉了面具,此时言笑晏晏地看着她,让她莫名地有些心虚,只好盯着花灯看。 谢玉辰的花灯很快也随着水流而去,桑瑶还没动作,耳边就传来了他的声音:“我希望,桑瑶可以答应,让我陪在她的身边。如果非要加个期限,我希望是一辈子。” 桑瑶猛地转头,一个身形不稳差点栽河里,谢玉辰眼疾手快拉住她的手腕,一把将扯到自己身边来。 “你在说什么胡话?”桑瑶不知是被他的话吓的,还是差点摔倒吓的,心砰砰跳个不停。 谢玉辰不仅没有放开她的手腕,反而用力攥紧,摇摇头,提醒她:“没胡说,就这个愿望,你可以替我许愿吗?” 桑瑶挣扎几下,最后认命似得无奈说道:“你不松开我,我怎么替你许愿?” 谢玉辰眼带惊喜,终于松开了她的手。 桑瑶甩甩手腕,可攥得真紧啊!她有些幽怨地瞪了谢玉辰一眼,然后如之前那般双手合十,闭目许愿。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让桑瑶闭着眼睛都有感觉,她有些不敢睁眼,心里默念:“别看我了,别看我了,别看我了,再看我怕我怕我要烧起来了。” 没一会儿,她就睁开了眼睛:“好了,我许完了!”反正在心里许愿,他又听不到我有没有许,这种愿望也太羞耻了。 桑瑶心里还在窃喜,却突然被谢玉辰攥住了,她低头一看,很好,这次不是手腕换成手掌了。 “抬头。” 桑瑶下意识抬头,一下就看进了他的眼睛,诚恳、真挚又带着期许,她瞬间移不开眼。 “你说,我的愿望会实现吗?”只听谢玉辰悠悠问道,桑瑶心乱如麻。 “我、我怎么知道,愿望这种事,说不清的。” “如果我一定要你说呢?” 桑瑶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了,拼命掰他的手,可是平时一触即开的手此时却如精钢电焊一般牢固。 “我又不是神仙,我说的如何能准?” “只要你说,我就信。不管灵验与否,都可以!”谢玉辰松开手,转而握住了她的肩,掰过她的身子正对自己,可是她始终不肯再看他一眼。 “如果,如果我说不灵呢?你又当如何?”桑瑶艰难开口。 “如果不灵,那我就下次再许,下下次再许,下下下次再许,一辈子这么长,总会有灵验的一天。”谢玉辰已经知道结果了,可是他脸色未变,反而更加温柔,“想来,定是我不够虔诚,所以神佛才不许我如愿,那我只好更加努力。” 桑瑶闭了闭眼,转过头去,再次看向他的眼睛,她以为她会看见一双愤怒或者失望的眼睛,但是都没有,里面如刚才一样,甚至多了几分虔诚和祈求,她几乎是溃败着开口:“灵、灵、灵,我许的愿怎么会不灵!” 这下换成谢玉辰愣住了,桑瑶笑了一声,扑过去,抱住他的腰:“怎么了,很失望啊?” 谢玉辰囔囔道:“怎么会?” 天知道,他惊喜地恨不得跳起来,喜悦排山倒海朝他涌过去,他收回手,抚在她的脑后,眼神飘忽看向远处的银河,耳边传来岸上各类嘈杂的声音。 “我、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不能怪他,实在是眼前的美景太过美轮美奂,不似人间能够拥有的。 “傻子,当然是做梦啊!”桑瑶笑着逗他,不料却真的把他吓到了,脸都白了。 她赶紧哄着:“没有,没有,是真的是真的!” 谢玉辰这才再次把他拥在怀里,感叹道:“真也好,假也罢。” 等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他才拥着她在船上坐好,朝暗处的谢一打了个手势,低头跟她说了一句:“抬头。” 又抬头?桑瑶虽然好奇,再一次下意识抬头,却惊地站了起来。 巨大的烟花在眼前绽放,一瞬间,本来一片黑的夜空全被点燃了,岸边人群的惊呼不绝于耳。 桑瑶表面上不动如水,心里却如岩浆迸裂,她低头看向谢玉辰:“这是你安排的?” “阿瑶,这盛世烟花,送给你。无论以后人生路上多少黑暗,我定当如这烟花一般,即使粉身碎骨,也会为你争一分光明。”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叫出她的名字,这个在心里几经轮转的名字。 桑瑶心跳如雷,看着身下的谢玉辰,烟花还在继续,火光时隐时现,映在他的脸上,而他的眼里,此时只有自己。 直到天上最后一响烟花落尽,重新回归黑幕。 桑瑶俯身向下,微微倾身往前,脸对着谢玉辰,这下,她的眼里,也有了他。 她眨了一下眼,双唇碰到了谢玉辰的,一触即放。她立即直起身,转过身去,羞涩地说:“我可不是故意的哟~” 谢玉辰却不肯就此放过,伸手拉住她,几个踉跄倒在了他的身上。 唇上再次传来轻柔的触感,谢玉辰攻城略地,桑瑶的手渐渐攀上了他的肩膀,意识迷乱中,她隐约看见,这次,他们的眼里,都只有彼此。 …… 河灯越飘越远,岸上的人也逐渐散去进行下一环节,桑瑶靠在谢玉辰的肩膀上,心里一阵悸动。 “放烟花是你想出来的?” 在蓝星,她见过无数更美的烟花,但是唯有这次的烟花,令人沉醉。 “嗯。”谢玉辰低声应答,吻了吻她的发,还未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 “那就是说,如果我没答应你,那就没得烟花看呗?”桑瑶傲娇扭头,冷哼一声。 “怎么会呢?你能答应我,才是真正的惊喜了。”谢玉辰赶紧否认,实际上他原本就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但是桑瑶实在太好了,让他如何不爱? 桑瑶没想到谢玉辰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他有钱有颜,看秦伯他们表现,想必权势也是不缺,人又温柔体贴……她想,恐怕在这时代下,没有女人会拒绝他。而自己,除了容貌身形,在这时代,也就没有其他什么优势了,特别是还有曜星这个‘小拖油瓶’。 想到曜星,桑瑶一下就清醒了,整个人一下弹起,呆愣着看向谢玉辰。 怎么办,要怎么和曜星说?难道说:儿子,我把你干爹变成我男朋友了,你开心吗? 她想象不出来曜星会是什么感觉,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怎么了?”谢玉辰被桑瑶这一下吓到了,赶紧站起来抓过她左瞧右瞧,生怕她有哪里不适。 只见桑瑶脸色古怪的望着自己,他更加担心了,连声问了好几次“怎么了”。 桑瑶这才一脸黑线地欲言又止:“要不我们还是先算了吧?我怕……” 她的话如晴天霹雳,谢玉辰感觉头顶一片黑暗,满脑子都是桑瑶反悔了,他有些难以接受。明明两人刚刚还……那现在算什么? “为什么?”他感觉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但是却不知道,他的声音比脸色更难看,暗哑干涩。 桑瑶见此,一阵心疼,知道他是误会了,赶紧描补:“我不是要反悔,我的意思是,我们的事先不要告诉别人。” 这是何意?桑瑶答应的那刻,谢玉辰就已经想好了她凤冠霞帔加身的场景,那势必是要宣告众人的。再说,他也舍不得委屈桑瑶,让她无名无份跟着自己。 桑瑶看出谢玉辰的不解,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轻声说道:“我是担心曜星不能接受,想先给他做好心理准备。” 曜星?原来是在考虑这个,谢玉辰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反悔那就好。 他一把搂过桑瑶,在她耳边谢天谢地,不过桑瑶的担心是多余的。 “曜星已经同意了。”谢玉辰语出惊人,将桑瑶雷了个外焦里嫩,一把推开他,瞪大眼睛看着他,像是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早在你答应和我来看灯会的时候,我就已经跟曜星说过我的打算了。”谢玉辰伸手想再将她抱住,桑瑶这下不肯了,动作敏捷地跳到几步开外去。 “你、你、你……”桑瑶简直没法形容了,他怎么这么,这么……曜星可是小孩子啊! “他怎么会答应的?不可能的。”桑瑶不信,连连摇头,“曜星最黏我了,他不可能轻易答应的,你快说,你是不是使了什么手段了?” 桑瑶怎么也不信,曜星会愿意将自己让给别人。 想起当初谢玉辰为留下自己使出的印章和装病手段,恍然大悟,定是他又使了什么手段! 女主角 谢玉辰没料想还能让桑瑶联想起曾经自己的错误,心里也一阵后悔,赶紧解释起来。 “没有什么手段,都是一片诚心的询问,曜星也不是直接答应的。”他顿了顿,想起什么,嘴角撇了一下,“他的意思是一切尊重你的意思。” 桑瑶这才放下心来,心里一阵暖流:曜星虽小,却总是很体贴。 见桑瑶笑起来,谢玉辰这才放下心来,又伸手揽着她小声问道:“那,我们的事?” “什么什么事,我还没说你的事呢!”桑瑶感觉心里一阵窃喜,却见不得谢玉辰这失而复得的庆幸样子,又想起如意姑娘来。 谢玉辰一头雾水,这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遂问道:“我的什么事,你这倒把我问倒了,你想知道什么,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何?” 耳边传来的呼吸声让桑瑶的耳朵痒痒的,她不自然扭了扭头,提示道:“顺心如意,事事如意,万事如意,天天如意,如意如意,如你心意……” “等等……”谢玉辰听着一连串的四字词语,有些不解其意,但看桑瑶面色渐渐变得冷硬,赶紧打断了她。将头埋在她的肩膀,哄着声音道:“阿瑶,瑶瑶,小小瑶,你就别打哑谜了,原谅我的愚笨,我可真听不懂啊!” 桑瑶被他这无赖逗到了,噗呲一声笑出声来,瞬间气氛就又欢乐起来,她也不再暗戳戳使小性,点名扼要地说道:“听说你有个未婚妻子,名字就叫如意,是也不是?”说完还斜了他一眼。 谢玉辰这才焕然大悟,心里一阵郁闷,这是谁给她说的?秦伯?不可能啊,他可是恨不得让自己立刻将曜星认祖归宗,怎么会节外生枝?难道是谢一?府里也就谢一和桑瑶他们熟悉些,其他人不说不知道这件事,就是知道的也说不到桑瑶面前。 说不得就是谢一什么时候说漏了嘴。谢玉辰心里暗恨,谢一是不想活了吧,看来该让他去帮谢三了。 见谢玉辰半晌不出声,桑瑶脸色微变,闷声道:“看来定是真的了。” 听出桑瑶声音里的落寞,谢玉辰心疼不已,顾不得许多,赶紧出声:“是也不是。”见桑瑶满脸的不解,才仔细掰扯清楚。 “她是我继母给我定下的,不过在我病危时就已经提出退婚了,所以我现在可没有什么婚约在身。” 想到他的身世,桑瑶也能理解了,不过她仍旧有些别扭:“那,是不是如果你没有……的话,现在是不是孩子都已经能打酱油了?” “曜星的确可以打酱油了,不过暂时用不上他做这些,如果你想,下次我让人安排他试试。” “你!”桑瑶气恼,他明明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还非要这样胡搅蛮缠,气得狠狠捶了他几下。 谢玉辰握住她的小拳头,哭笑不得赶紧将人揉在怀里,讨饶:“就算没有这事,我也不会答应娶她的,本就是别人强行定下的婚事,我可从来没有答应过。而且,我原来是做好孤寂一生的打算的。” “或许你不信,在我见你的第一面时,我就有一种感觉,好像你我本来就是一体的,我非你不可。” 桑瑶心里一片柔软,为他的肺腑之言动容,心里附和:我也是! 看桑瑶终于放下心来,谢玉辰赶紧趁胜追击:“那,随我去皇都好吗?等事了了,我就随你隐居,你想去哪就去哪。” “嗯!” 灯会就这样完美地落幕了,谢玉辰送桑瑶到门口,知道她想去看看曜星,便主动说道:“天色晚,你今晚也累了,早点回去睡一觉,让寸心给你按按腿。曜星那里你别担心,等一下我去看看他。” 桑瑶本来在路上就有些犹豫,不太敢面对曜星,此时谢玉辰提出的方案可谓求之不得,很快就答应了。 谢玉辰等到看不见桑瑶了,才摇着轮椅往曜星房间走去。 “称心如意了?”曜星见谢玉辰满脸的餍足,有些不满地嘟嘟嘴。 “看来我表现得很明显?”谢玉辰摸摸脸,又道,“你也快点睡吧,明天大概就要出发去皇都了。” 没有桑瑶想象中的温情和哄睡,谢玉辰丢下这句话就打算走了。 “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我的好爹爹,威胁我帮你说服我娘亲,感觉可好啊?”想起这件事,曜星就一阵懊恼,哭着一张脸愤愤不平。 “是很好,谁让某人给我出了个馊主意,事后还不敢认呢?”说到这个,谢玉辰就来劲了。 原来当时谢玉辰知道必须要回皇都时,去找过曜星,想要曜星能够在他劝桑瑶一起去时帮着说几句好话。可是曜星一听,直接提出自己装病,谢玉辰也是傻了,竟然觉得也挺可行,不仅答应了,还被他骗走了一颗装病的药。 说起那颗药,本来是李无恨当初为他自己研制的,但是那时候他毒发病危,后来又双腿无力要坐轮椅,也就没用上,便宜了曜星。 说来也是巧了,当初曜星装病后,李无恨把脉把出自己的药,不仅没有揭穿,还以为是谢玉辰使计,自以为是的帮了他一把,将他的目的提前爆了出来。 后来事发,也就很正常了。 想到这里,谢玉辰气不打一处来,后来他也找过曜星,想要他说合一下,缓和自己和桑瑶的僵局,结果被曜星断然拒绝,这才有了后来威胁的事。 若不是自己还想着趁灯会搏一把,恐怕…… “我先回去了,你赶紧睡。”谢玉辰不想再提起这些窝囊事了。 见谢玉辰就要走,曜星自知理亏,赶紧上前拉住了他的轮椅,急急说道:“去皇都,那、那我?” 谢玉辰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不含糊:“你自然是我的儿子。”又看了一眼身前小小的身影,摸了摸他的头,缓了声音道,“我必不会让你们母子受委屈,阿瑶也不会知道真相,你放心。” 他这话,相当于是承诺了曜星,一定会公开他亲子的身份,而不是所谓的义子。 直到谢玉辰走远,曜星仿佛还能感受到头顶的手,那样温柔。他笑了笑,心想:不管过程如何,目的也已经达到了,只是没想到比预想中的简单多了。只是,到底是利用了娘亲…… 桑瑶躺在床上,看着从窗外透到床前的月光发呆,或许是白日睡过,她并不困。 想起灯会的一幕幕,她轻笑出声,她并没有知三当三的打算,在得知谢玉辰有未婚妻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退出的准备。但是再如何说服自己,她仍旧有些不甘心,这才有了今日答应邀约之事。 她想谢玉辰或许会有几分喜欢自己也不一定,又或者如意姑娘只是一个误会,自己都没有为自己的心跳努力过,难道就要轻言放弃吗? 桑瑶原本的打算是在灯会上问清楚如意是怎么回事,如果谢玉辰确实已经有了未婚妻,那她会把心里的话咽进肚子里,这辈子都不会再提起,甚至做好了找机会彻底和他了断的准备。 如果,如果如意确实是个误会,那她会勇敢表白,她不会苛求太多,只希望能够陪在他的身边一段时间。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如此的自私,可是她没法控制自己那为他而跳的心脏。 就允许她自私一回吧,人生苦短,等她死了,他还可以有广阔的天空,她这样想着。 但是她没有想到,谢玉辰没有给她这样犹豫的机会,他先她一步跨出了鸿沟。 他真真切切、明明白白地向她表达了爱意。比起他的热烈,自己的犹豫也好,顾虑也罢,都显得微不足道。 这是她完全没有想过的可能,超出了她的预演,天知道,在谢玉辰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是什么心情。 她甚至屏住呼吸,生怕是自己出现了幻听,那一刻,什么如意不如意的,已经抛之脑后了,心怦怦直跳,一直在说:答应他,答应他,快点答应他。 可是,正是因为谢玉辰太坦诚了,她生出了退缩的念头,她想起自己时日无多的寿命,看着他的眼神,那么温柔、那么热切,她不敢了。 她怕自己伤害眼前的这个人,她想摇着头拒绝,尽管很艰难。 可是最终她没有,为着他那一句,陪在她身边,而不是所谓的让自己去他身边。这听上去另类的表白,却是世间最动人的情话。 还有什么比爱的人不渴望占有,却满心奉献更来得直率呢?好像天地间的一切都是虚无,只要能够陪在自己的身边,就已经拥有全世界。 无论是谁,在这样的誓言下,都会脱落一切盔甲,站在阳光之下,成为自己独一无二的女主角,而不是谁的附庸。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得天独厚的女主角,权寺玖是她的男主角,可是,最后的结局却血淋淋地摊在那里,上面写着:你不是女主角,只不过是个傀儡,而他也不是男主角,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渣男。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成为女主角,却再一次遇见让她想成为女主角的人,那么,这一次,谢玉辰会是真正的男主角吗? 又见无常花 桑瑶拿着小藤箱正准备跨过花园去后院,突然听到一阵嘘嘘声,好奇地看过去,才发现原来有棵树后面躲着李无恨,他正对着她这边以嘴拟声。 她左右看看,确定身边没有其他人,用手指头指了指自己,待看到对方疯狂点头时才知道真的是叫她。她有些奇怪,他有什么事找自己,而且还得这样神神秘秘的,没想太多,还是走过去了。 不得不说,李无恨找的这个地方也算个宝地,两个拐角的中间,站在里面可以看遍整个花园的路,有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眼睛。而站在花园里却是看不见这个死角的,若不是刚刚李无恨提示,她也不可能发现这里藏了人。 “夫人!”李无恨率先行礼,然后一脸复杂地看着她,直将桑瑶看得莫名其妙。 “神医有什么直说便是。”桑瑶心里咯噔一声,直觉他要说的话与曜星有关。 “夫人这几天与将军的事我已知道了。”关于桑瑶和谢玉辰因曜星的病闹矛盾的事他早就从秦伯这里知道了,也知道了自己画蛇添足,好心办了坏事,想了好久,才打算将功折罪。 可惜他要说的事不能叫谢玉辰知道,不然也不必挑了这么个地方,守了好久,才蹲到桑瑶落单。 “嗯哼?”桑瑶不以为意,表示自己知道他为谢玉辰欺瞒的事,但是现在已经不在意了。 李无恨顿了顿,继续说道:“想必夫人以为必是将军与我通了气,所以我才提议去皇都,是也不是?” 桑瑶这下就有些不明白了,难道不是吗?她没说话,静静等着李无恨继续往下说。 “夫人真的误会了,将军从未与我说过这些,我、我说的朱砂温泉,也是确有其事,于曜星小主子也的确有益。”李无恨说着又有些把握不准桑瑶的态度,试探着问道,“不知夫人对曜星体内的毒,作何态度?” 等看到桑瑶脸色大变,他便知道,桑瑶心中有数,也就放下心了,就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此事。 桑瑶想了很久,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轻声问道:“李神医可有法子解毒?”看到李无恨轻轻摇头以后,点点头,嘱咐他道,“既然如此,那麻烦先生还请保密,对谁都不要提起,特别是曜星。” 此刻一句先生,便是桑瑶在心中真真正正承认了李无恨的医术,曜星的毒她的确心里有数,但是这个毒却不是一般的大夫可以诊出来的,更何况还能提出抑制缓解的办法。 李无恨也放下心来,说了句定然,可是却也不走,桑瑶奇怪了,难道还有其他事? “先生可是还有其他的事?” 李无恨摇了摇头,他只是很奇怪,桑瑶一片慈母心,他们都看在眼里,如今提起曜星的毒无解却八风不动,实属罕见,除非、除非她有解药在手。既然曜星能解,那谢玉辰岂不是?想到这里,李无恨便激动起来。 “夫人可是有解药在手?” 桑瑶惊讶他如此敏锐,也只好摇摇头:“没有,我只知道无常花可解此毒。”她的确没有解药,可是她却知道解药是什么,并且,不出意外的话还可以拿到解药,不过这就不必说出来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下轮到李无恨震惊了,他只见他眼睛骤然瞪大,嘴唇轻颤,半晌说不出话来。无常花?桑瑶竟然知道无常花。就连他如果不是误打误撞见到师父留下的药方,也无从知道的东西。而且之后不论如何打听,世间都无人听说过这味药,如今竟然从桑瑶嘴里轻飘飘就说出口了。 他遍寻不得的时候,猜测过是否这味药是师父无意中发现的,或者是师父独门研制的,可惜药方上除了一个名字,其他任何信息都不曾透漏。 难道桑瑶见过师父?不可能,师父已经死了几十年了,那时候桑瑶估计都没出生。那,桑瑶见过药方?更不可能,先不说师父的药庐有阵法保护,常人寻不到入口。他去的时候一切如曾经离开时一般,并无外人进入过的痕迹。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桑瑶从别处知道无常花,甚至见过无常花,因此对曜星的毒才如此姿态。 “先生怎么了?”桑瑶看李无恨这状态好像有些不对,想了想还是出声提醒了一下。 “夫人!”李无恨突然对桑瑶作揖,她赶紧避开,开玩笑,说话就好好说,突然来这一下,别是有什么阴谋吧? “夫人,您是不是见过无常花?”李无恨急着想知道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并未发现自己此刻神态的疯狂。 “没有没有,我只是听别人提起过。”桑瑶赶紧摇头,不说她没见过,就是见过,也不可能就这么告诉他。 这可是曜星的救命药,别怪她将人想得恶,听说很多医者对自己不了解的医药方面可是很疯狂的,就像李无恨现在的状态,也不像只是个好奇的样子。 李无恨上前一步,竟然直接抓住了桑瑶的手臂,将桑瑶吓了个半死,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先生这是要做什么?” 李无恨不管不顾,仍旧逼近:“夫人是听谁说的?能否告诉某?” 桑瑶疯狂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不记得了。”然后也不再看他,悄悄向外挣扎,“你先放开我,我们有话好好说。” 见他不为所动,像是陷入了什么迷境,只得大喊:“你放开我,快点放开我!” “李叔这是做什么?”谢玉辰久等不到桑瑶,出来找她,却没想到会在花园见到这一幕,眼前分明是李无恨意欲对桑瑶不轨,心下大怒,大喝出声。 想也没想,就从轮椅上起身,越过想要出手的谢一,先一步将桑瑶拉开,瞪着李无恨,直接一掌就将他拍在地上。 桑瑶见到谢玉辰,松了一口气,赶紧扒拉着他的手臂,替李无恨解释道:“刚刚先生只是在和我讨论药材,一时有些激动。”又看向李无恨,着急地说道,“先生,你快说话呀!” 李无恨被谢玉辰一掌拍倒,在地上滚了几圈,起身时踉跄了几下,半晌起不来。疼痛从胸口传来,终于神志清醒了,见谢玉辰的怒容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有些无力地说道:“我,我刚刚失了神志,我该罚!” 他不是不知道桑瑶在给自己阶梯下,可是自己的确做错了事,他不得不认。 桑瑶一听,急了,一边摇头一边对李无恨使眼色:“先生这是做什么,刚刚明明是我在向您咨询问题,您何错之有?” 谢玉辰见桑瑶这个样子,知道此事定有隐情,既然她不想让自己知道,那便罢了。揽着桑瑶转身,招招手,让谢一把轮椅推了过来,走时对李无恨道:“李叔,罚便不必了,尽快准备准备,可能要出发了。” 桑瑶跟着谢玉辰离开,走时频频回头,希望李无恨可以领会自己的意思,千万别在其他人面前提起无常花的事。 谢玉辰也在拐弯时回头看了看那个角落,这地势确实是个说私事的好地方,就是不知道,桑瑶和李无恨究竟有什么私事,竟是连他也不可说的程度。 一时间,几人心下各有所思,就连谢一也被自己脑海里疯狂的脑补惊吓不已,不行,得去跟秦伯说一声,李神医要撬主子墙角! “娘亲,你刚刚去哪了?”曜星见谢玉辰推着桑瑶过来,赶紧迎了上去,却见几人脸色都有些怪异,他挠了挠头发,这是怎么了? 看了看走在最后提着藤箱的谢一,他努了努嘴,却见谢一脸色大变,竟是眼神都赶紧避开了自己。这? 桑瑶上前揽住曜星,见他一脸严肃,觉得好玩,上手捏了捏他的脸,笑了。 “娘亲,我已经……” 不等曜星说完,桑瑶就将他的话接了下去:“知道知道,你已经不是小孩了!”说完还捂住嘴吃吃笑了起来,又捏了捏他的脸,直将曜星气地跳脚。 马车很快就整顿好了,该带的不该带的也都检查好了,寸心上前请示谢玉辰是否即刻出发,得到肯定后,她一扬手,众人这就要出发了。 “你去后面坐。”谢玉辰一伸手拦住了要上马车的曜星,不让他上去。 曜星才不听他的,跳了跳,大喊:“娘亲!!!” 桑瑶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看了看谢玉辰,不解其意。 谢玉辰不好说自己的私心,一脸严肃地说:“等一下我有话想跟你说。” 桑瑶见此,点了点头,哄着曜星去了后面的马车。 曜星走的时候还瞪了一眼谢玉辰,心里直说:见色忘……忘子,哼哼~ “说说吧,到底是有什么天大的事,还得支走曜星?”桑瑶可不信他是有什么大事,分明是私心作祟。 不过,如今两人关系走了明路,算是男女朋友了,他想要两人单独相处也情有可原。就连她,其实也想过,可是她不好抛下曜星。 想到这,她又感叹谢玉辰的贴心,总是先自己一步,就像自己心里想什么,他就知什么一样,恰到好处。 嫁衣 见桑瑶颇有些刨根问底的意思,谢玉辰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借口,只能实话实说:“大事自然是有,想你算不算?” 桑瑶没准备他这样口无遮拦,赶紧掀开帘子望了一下不远处骑马的谢一他们,估算了一下距离和他的声音,才放下心来:应该听不到。 谢玉辰没打算告诉她,这点距离,有武功的人都能听到。但是他也没想过收敛,反而上前坐到桑瑶旁边,将她拥在怀里,喟叹出声。 “果然,抱着你才舒服。” “你瞎说什么呢?”桑瑶上手拍了他一下,柔顺地依偎进他的怀里,好一会儿才回应道,“算。” 拐了几个弯,谢玉辰才知道桑瑶是回答他之前关于大事的问题,觉得她如此可爱,吻了吻她的头发,感受她反馈而来的爱意。 …… “我们这是去哪里,不像来时的路?”桑瑶感受着马车的起伏,不知道这是往哪里走,有些好奇起来。 见桑瑶看着自己,谢玉辰也没打算隐瞒,只是有些话不好明说,只好问她:“阿瑶可还记得之前那个卖面婆子说的话?”。 桑瑶点点头:“就是那个新郎抛妻弃子悔婚的事?记得啊,怎么了?” 谢玉辰被她这形容一哽,之前当人家面的时候不还为新郎辩解吗?怎么现在就…… “对,就是这个事,我挺好奇,就让秦伯打听了下那个宅子,刚好我们换个路线回皇都会经过,所以决定顺路去那边看看。”谢玉辰眼睛都不眨地撒谎,好奇有时候也是个万金油,毕竟谁没个好奇的时候呢? 桑瑶点点头,其实她也挺好奇的,只是她有些顾虑,于是问道:“不是说人家把宅子都买下来了吗?我们还能进去?不会私闯民宅吧?” 自然是算的,但是谢玉辰早就考虑过这件事,早就让秦伯假装是曾经的娘家人探过路,到时候直接马车进府,附近有人见了也不会起疑。重要的是,他们并不会留宿,所以风险大大降低。 但是这样的事他不会跟桑瑶说,只挑了个好听的说法让桑瑶接受。 “放心,早就在官府这过了明路,参观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桑瑶对古代的官府认可度很高,就像对蓝星的制度一样,因此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正如谢玉辰所说,有秦伯在前面开路,马车直接进府,加上已经到了中午,都避凉去了,路上也没什么人,所以丝毫没有引起骚动。 曜星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他一看这堆满落叶的院子,猛地看向谢玉辰,又看了看桑瑶,想看看她的反应。心里直打鼓:他这是想做什么,为什么要带娘亲来这里? 桑瑶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反应,看见地上的落叶也只是稍加感慨了一下。 宅子虽然几年无人烟,但是也没被外力破坏,因此除了灰尘蛛网,也没什么太过萧条的地方,宅子也不大,众人没走多久就到了正房外。 桑瑶见谢玉辰他们都停在门口没有动作,有些佩服他们:都到了门口了,还这么守礼节不成?她摇了摇头,率先越过众人,直接将房门打开了。 一阵灰尘飘散,将桑瑶呛得咳嗽连连,眼角都渗出了泪珠。她一边咳一边想:好家伙,原来不是守礼节,而是都知道灰尘大,所以才无人争先啊! 其实桑瑶误会大家了,主意是一群人除了桑瑶都以谢玉辰为首了,他不发话谁敢开门,而谢玉辰? 谢玉辰实在有些怕了,都说‘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此时的他生出了类似的情绪,尽管他连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毫无印象。 桑瑶这一开门,像是解除了什么封印,众人一下子就活起来了,都朝正房里面走去。 正房格局和寻常宅子的差不多,只是像是打通了抱厦,所以更为宽广,中间是一个简单的待客室,一张案桌摆在了正中央。 在场除了桑瑶和不明情况的程知望,都对这案桌不陌生,毕竟画轴上画的不就是此地吗? 曜星看了看谢玉辰又看了看桑瑶,心想:何止是地址,这人不也都在这? 程知望本来是走在人后,此时看到曜星这望来望去的样子有些奇怪,遂问道:“小曜星,你看什么呢?难不成你来过此地?” 曜星还没来得及答话,谢玉辰就大声喝住他:“瞎说什么呢?他一个小孩子,好奇是天性,何必问东问西,你不愿看就出去!” 程知望不妨被谢玉辰这一顿怒喝,自觉也没问什么过分的事,饶是脾气再好也不禁下不来台,袖子一甩,直接真的出去了。 桑瑶也觉得谢玉辰有些反应太大了,但是她一向不太喜欢程知望,因此也没多说什么,反而饶有兴致参观起来。 “咦?”桑瑶惊呼一声。 众人被桑瑶的讶然吸引,看过去才知道桑瑶已经入了左侧的主卧,看到桑瑶手上的东西,也知道了她在奇怪什么。 原来桑瑶见到床边的梳妆台上竟然放了一面一尺来长的水银镜,她手摸上去冰冰凉凉,里面照得她分毫毕现。 她有些惊讶,她再是如何不通世事,也知道水银镜不是寻常人家可以有的,这无关钱财,而是有些人就是有钱,也没有渠道可买。因为水银镜是舶来品,说得通俗一点,那就是进口货。 书上说巴掌大的水银镜都得上千银,这么大的水银镜,得花多少钱啊!桑瑶摸了摸镜子,心想:这摸的不是镜子,是万贯家财啊! 难怪大家会猜测新郎是为财骗婚,这小姐私奔带的金银也太多了吧? 她看向众人,将手中的镜子给大家展示一番,然后再放回原地,又在房间看了几圈,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道:“奇怪了,不是说大婚的准备一应俱全吗?怎么这满屋子半点红都没有?” 她进院子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之前还不知道哪的问题,直到在这新房转了几圈,才发现竟然连个喜字都没贴,这也太奇怪了吧? 谢玉辰也被她这嘟囔提醒,看了几圈,企图找出半点喜气来,但是很遗憾,什么也没有。若不是他们是知情人,进来看了,也不会和成亲有半分联想。 曜星却不意外,直接帮他们解了惑:“因着新娘被打击得太狠,所以东西早就收起来了,应该就在右边的库房里。” 桑瑶听了,几个跃步就进了右边库房,原来这边一半是洗漱间,一半做了库房用来存储衣物。她有些惊喜地想:古代已经有人会有衣帽间的概念了吗? 待开了一个箱子稍微翻看了一下,红得耀眼的绸布堆了满箱,竟然被曜星说中了。 “曜星,你怎么猜到的?” 曜星撅了撅嘴,没答话,反而看向谢玉辰。 顺着曜星的视线,桑瑶也看向了谢玉辰,只见谢玉辰在一个打开的木箱前一动不动,很显然,是他打开了一个木箱,然后看到了令他惊讶的东西。 桑瑶好奇起来,想走过去看看里面是什么,谢玉辰一惊,将木箱哐当一声盖住了,她什么也没看到,只隐约见到一片红。 她有些不解又气恼,气呼呼地说:“你干什么?我又不会偷东西,用得着这样吗?再说了,这又不是你的东西,你凭什么不让我看?算了,你自己看吧!”说是这样说,却对木箱里的东西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趣了,直接跑出去了。 “不就是一些红绸窗幔之类的,有什么好看的,我还不稀罕呢!” 桑瑶出了房门,仍旧不解气,在院子里踩起树叶来,树叶干枯踩一脚就沙沙作响。 “桑瑶妹妹这是怎么了?”程知望…… ------ “你做什么要把我娘亲气走?”曜星看不得桑瑶受委屈,奔到谢玉辰身边,揪住了他的衣摆,在他心里这本就是桑瑶的屋子,没什么她不能见的。 谢玉辰也不客气,直接开了箱子让他自己看,这一看,曜星也沉默了。 只见木箱里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两套嫁衣,合欢花枝叶繁盛,隐隐透着金光,更明显的是在最顶上赫然还有一张半脸面具。面具金光璀璨,花枝缠边,竟然与谢玉辰之前做的有八九分相似。 “你说,能不能给她看?”谢玉辰反问起曜星来,直将曜星问得垂头丧气。 自然是不能的,这面具桑瑶见谢玉辰戴过多次,如果见了眼前的面具,定能联想到某些东西。比如,谢玉辰就是逃跑的新郎,万一再想深一点,直接想起自己就是被抛弃的新娘那就坏了。 曜星连连摇头,想到桑瑶可能想起来以后的事,嘴里泛起苦水,诚心向天祷告:希望娘亲一辈子都不要想起这些事。 谢玉辰回想起画上桑瑶穿嫁衣的模样,有些舍不得将这些留在这毫无人气的宅子里了。还有刚刚桑瑶爱惜地抚摸水银镜的样子,分明是喜爱那面镜子,可是自从入了谢府她用的一直是铜镜,本就是她的东西,还给她也是应该。 可是要如何将这些避开桑瑶运出去呢? 谢玉辰望了一眼身边的曜星,计上心头。 无常道观 “不行!”曜星一脸拒绝,这么大的箱子,这么多双眼睛,要瞒天过海哪里是简单的事?更何况他早就发誓,以后再也不会欺骗娘亲了,休想打他的主意。 谢玉辰本来的打算是,让曜星撒娇喜欢表示想要,自己顺势提出可以在官府那边出银钱购买,让桑瑶答应带走箱子。可是曜星拒绝的强烈,任他使出浑身解数也不为所动,只好退一步。 “那等一下你去马车里哄住你娘亲,我派人在后面偷偷把箱子运上来,如何?” 谢玉辰也是没办法了,不能名正言顺带走,那必然不能让桑瑶瞧见。刚刚已经因为自己遮掩生气了,她再发现自己带走箱子,那定是要打开看个究竟的,所以,必须有个人能保证她看不到。 曜星本来还要拒绝,可是在看到眼前的镜子,也想起了刚刚桑瑶留恋的眼神,没再说话,点了点头,答应了。 只是带娘亲在马车里聊聊天,就当自己也不知道这事那就不算欺骗娘亲了吧?曜星想。 在曜星出来的时候,桑瑶就和程知望拉开了距离,而且非常顺从的和曜星上了马车,除了脸色有些诡异几乎没任何破绽。 这在曜星看来便是她对自己的高度信任,因此心里反而不如之前的那般从容,再也没法自我欺骗。 桑瑶没有看见的箱子,程知望却看得一清二楚,他上前想打开,却被秦伯阻止了,只好去找谢玉辰。 “你在搞什么?这个宅子和你有什么关系?那个箱子里装了什么?”他接连发问,死死盯住谢玉辰的脸色,不想错过任何蛛丝马迹。 本来绕路而行就已经很奇怪了,谢玉辰不可能是私闯民宅的人,更何况还偷拿东西? 因为程知望之前跑出去,谢玉辰都忘了,还有程知望这一个不受他控制的人,心里有些后悔,生怕他到处嚷嚷,只想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是我给桑瑶准备的惊喜,怕被她发现,提前藏在了这里。” 程知望气地笑出声来:“当我是三岁小孩呢?哪不能藏东西,就是临时买个院子难道是什么难事?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个就是那个新郎逃跑的宅子。”新郎逃跑?程知望感觉有什么拨开云雾,突然指着谢玉辰,嘴里吐出几个字,“难道,难道你就是……” 谢玉辰一把拍开他的手指,故作沉思地道:“看来骗不过你了。” “我与那新郎有旧,他跟我说过这件事,其实他当初也是逼不得已,却没想到酿成悲剧。”他伸手拍了拍程知望的肩膀,“我也是来了云水县才知道这里便是当初的事发地,我替他取点东西回去完成他的遗憾。” 他一番三分真七分假的言论,将程知望的思绪彻底打乱,却也不妨被他再次抓住话头:“既然如此,你为何要避讳桑瑶?” 对呀,既然只不过是帮别人,何必要特意让曜星支开桑瑶呢?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怕阿瑶误会我,因而对我生出嫌隙。”谢玉辰越说越顺口了。 虽然程知望还觉得有些混乱,可是在谢玉辰一通胡言乱语的攻势下,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不仅接受了,还答应将此事瞒着桑瑶,绝对不会泄露半分。 谢玉辰上马车时,曜星都快要支撑不住打算坦白了,见谢玉辰一来,这次不用谢玉辰赶他,他自己就麻溜地下了马车去后面坐了,让桑瑶惊讶不已。 “他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你和他说什么了吧?” “我也不知道。”谢玉辰也不清楚,大概是曜星终于知道体贴他了吧,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来去匆匆,马车很快就驶出了宅子,离开前,谢玉辰撩开车帘看了一眼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写着:‘权府’。 他皱了皱眉,不是谢府,甚至也不是桑府,主人竟然是姓“权”?脑海里过了几遍皇都姓权的人家,没发现什么异常,难道是什么姓权的巨贾人家? 他想起桑瑶一而再再而三强调无姓之说,难道桑瑶真的不姓桑,而是曾经姓权? 如果不是的话,又怎么解释私奔的两个人买来的宅子,竟然冠以外姓?那所谓的私奔,是否也另有隐情呢?他不知道,眼下也无从查起,只得将这些疑问埋在心里。 天热马疲,一行人在经过一个茶棚时停下了。 桑瑶喝了一口茶,咂咂嘴,好像有点甜味啊,便好奇地问了起来:“掌柜的,你这茶加了糖吗?” 李老头刚随着侍卫赶马喂草,听得桑瑶问话,连忙擦了擦手上前来,战战兢兢答道:“贵人明察,如今天热,这煮茶用的都是小老儿从山上采的草药,有败火的功效,这甜味想必是草药自带的甘甜。” 说完仿佛还怕桑瑶不信,补了一句:“这糖精贵,小老儿就是想放也没钱买呀!” 李老头在这路口卖茶已经几十年了,自老伴走后,他越发孤单,幸好这处往来的人多,他也能有个聊天的乐子。想起以前,和那些走南闯北的商户聊得起劲来,那是茶钱都不必收的。 只可惜后来随着这无常道观的名声鹊起,很多贵人慕名而来。这贵人虽说出手大方,可是也规矩颇多,稍微有个什么不随心意,打骂也都是常事,因此对着桑瑶这一行人,他十分胆怯。 桑瑶见李老头两腿抖如筛糠,也不知自己的话怎么吓到他了,也不敢道歉,只得歉意地转移话题:“听说这附近有个无常道观是吗?” 她想起之前听到的消息,应该这茶寮也会知道。 “对对对!”说起无常道观,许是太过熟悉,李老头一下就忘记了害怕,连连点头。 桑瑶见了知道自己说对话题了,赶紧接着问:“听说这无常道观求子非常灵验,可是确有其事?” 李老头眼睛都亮了,点头如捣蒜,桑瑶见了就笑了起来,气氛终于回来了,便挥了挥手,让李老头自去做他的事去,不必再管自己。李老头这才继续回去喂马了。 曜星与谢玉辰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诧异。 “娘亲,你怎么、你怎么知道这无常道观的事?” 桑瑶有些懵了,疑惑地看向他们,反问道:“我们进云水县第一天,那个卖面的婆子不是说了吗?” 谢玉辰心底咯噔一声,说道:“我也记得说过,可能曜星不记得了。” 他在桑瑶看不见的地方朝曜星摇了摇头,示意曜星不要再问下去了。 他和曜星两人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自然记得当时婆子从未提过无常道观的具体事情。当时桑瑶听完新郎逃婚后,神情恍惚,要说听错了,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问题是,如果是听错了,如何会是事实?看来这无常道观有必要去一趟了,说不定与当时逃婚一事有关。 “老人家。”谢玉辰将李老头唤过来,“这无常道观真这么灵验,让我也有些好奇了,不知要去这地方该往哪里走?” 李老头这就愁起来了,本以为桑瑶他们不是奔道观而来,却是走了眼了,只能无奈地说道:“贵人不知,这无常道观已经没落了。” 他摇了摇头,说起无常道观来。 原来这道观不知何时而起,似乎是突然就名声大噪,然后香火鼎盛,盛极一时。却不知怎的,突然有一天就闭观,再开门就开始一天比一天破落了。时至今日,已经是门可罗雀。 突然兴起,突然没落,如此诡异,看来这无常道观是非去不可了。 李老头突然一拍脑袋,想起一件事来,赶紧对谢玉辰他们说道:“这道观也不算是突然灵验的,据说啊,是来了一位神仙。” “神仙?”曜星倾身趴伏在桌上,也顾不得桌上有茶水渍。 “对对对,就是神仙。传说这神仙已经几百岁了,却容颜不改和后生一般,某一天来到这无常道观说了一句有缘,就在道观里当了观主。这道观后来也是因着神仙走了才开始没落的。” 李老头神秘兮兮,边说还边看了看四周,好像烈日下真有什么神明在聆听一般。 “老人家在此处多年,想必寻常人不知道的事你都知道了?”谢玉辰问了一句。 李老头不敢妄言,只摆着手让谢玉辰明说,必定知无不言。 谢玉辰这才问道:“在老人家看来,这神仙究竟灵验还是不灵验?” 这话就像个符咒,李老头瞬间变了脸色,本来就是鸡皮重叠,此时在太阳光下竟然显得有些阴森。 谢玉辰可不管其他,站了起来,再次问:“灵,还是不灵?” 气势如虹,逼得李老头连连后退,竟然抖如筛糠,普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害怕地说不话来。 “老人家莫怕,你只需说灵还是不灵,其他的我一概不管。”谢玉辰企图给他一个定心丸。 “贵人说话可算数?” 见李老头这样,谢玉辰当然想从他嘴里撬出什么,可是他也知道,此时不是时候。便沉声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李老头这才如释重负,瘫坐在地上,汗如雨下,只听得呼吸声如破风箱,呼拉呼拉半晌才挤出一个字:“灵!” 桑瑶又入梦 像被抽了精神气一样,李老头再也起不来身了,谢玉辰无奈,只能将谢一叫了过来将他搀了起来到茶水处坐下歇息。 李老头看着眼前的一群人,想:灵,怎么会不灵呢?再没有比那更灵的地儿了。只要是女的去了求子,喝了灵水,回来后无论老少,竟然全都能怀孕,无一例外。 更难得的是,普通的求子庙就算有那等灵验的,就算侥幸怀孕了,腹中胎儿是男是女都难定。唯有这无常道观,求子的人,生下的孩子竟然都是儿子。 按道理,这么灵验的道观,能有如此神通的道观,早应该家喻户晓。可是没有,甚至在早些年最神的时候,就连山脚下的农户都不清楚。 这样说就矛盾了,既然如此,那求子的人络绎不绝又是怎么回事呢?原来啊,每个来求子的女子,都是被娇养的官家女子,在某一天被神灵托梦,指引着她们过来。 也就是因着李老头占据了个好地方,来往的人都会从此处路过,而那些个官家女子一向看不起这穷乡僻壤,初来时几乎都会抱怨连连,等到心想事成来还愿时,却是虔诚无比,恨不得三步一跪。在多人的只言片语中,李老头也拼拼凑凑也算窥破了些真相。 后来道观倒闭,再也没有人能求子成功了,反而道观的传说才逐渐传播出去。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却失望而归,更神奇的是,明明没有达成心愿,却没有一个人说出不利于道观的话。 桑瑶不明白,为什么简简单单喝个凉茶就要改道,但是她也不在意,反正去哪儿都是在路上,于她来说都无所谓。 马歇好了,谢玉辰一行人正准备走,李老头却跑了出来,对着他们的马车叩谢不止。 原来谢玉辰在桌上放了一锭银子,足足十两重,李老头心有隐瞒,自知有愧,又舍不得这笔巨款,只能拿出最大的诚意来感谢。 谢玉辰原也不是指望银子能撬开他的嘴,见此也只是心下感慨一番:办多大事,拿多大利,可惜世上少有人能明白这个道理。 无常道观并不远,顺着李老头所说的路线,谢玉辰一群人没走多远,就见到了一条通向山顶的阶梯。 估计是少有人来,阶梯已经被杂草苔藓覆盖住了,若不是秦伯眼尖,恐怕他们得在此处好找。 谢玉辰抬头看了看笔直的阶梯,这路恐怕不好走,只好先停在原处,任由侍卫砍了些竹子来扎几个简易的竹轿。 桑瑶和曜星没见过竹轿,见这像担架一样的东西有些新奇,坐上去晃晃悠悠玩得不亦乐乎。谢玉辰怕他们摔下来有个好歹,几度劝说未果,只得放任。 侍卫有限,只能抬三个竹轿,因此程知望没法子,又不想爬山,只能自告奋勇留下来看守马车财物。 不得不说侍卫果然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不仅武功高强,这抬人爬山的功夫更是不得了,桑瑶都能看见道观的影子了,侍卫们竟然呼吸都没乱一下。到了平地,桑瑶跟在谢玉辰后面下了轿。 眼前的道观有些不像道观,整个就是一座宝塔形状,五层高,最顶层的屋面像是金属鎏过,熠熠生辉,在阳光的折射下让人肃然起敬。最特别的是宝塔的顶部不是寻常塔的塔珠,而是一根拳头大的金属棍,棍子表面如屋顶一般,光滑如镜不见半分锈迹,直立而上,估摸着得有个二十几米长。 如果棍子未曾拼接过,那光是这根棍子,便能称得上至宝。 “娘亲!” 谢玉辰想着铁棍,突然被曜星的声音惊动,回头一看,只见桑瑶脸色苍白,双眼发直,竟直直往后倒下,赶忙伸手和曜星一起接下了软绵绵的身子,放在竹轿上靠着。 “这是怎么回事?”谢玉辰问曜星,刚刚上来的时候,桑瑶分明还活蹦乱跳。 “我,我也不知道,娘亲下了轿,只抬头看了一眼那根棍子,就直接晕倒了。”曜星也很惊恐,娘亲晕倒他比谁都着急。 关键是谁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李无恨因着身体不适,根本没有上来。 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他们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吱呀”一声,他们顺着声音看过去,竟然发现,道观的门诡异地打开了…… …… 桑瑶想从沙发上坐起来,却发现有些使不上力气,低头一看,原来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她想起来了,她又一次怀孕了,在连生三个女儿以后,再一次怀孕。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蓝星的生育率如此的低,她却能接二连三的怀孕,而且还一连三胎都是珍贵的女儿。 她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马上就要足月了,应该不会再是女儿了吧?虽然蓝星如今女儿精贵,可是她私心还是想生一个儿子,毕竟儿女双全谁不想呢? 想着想着,她起身窗户边站定,无目的看了一会儿别墅外广阔的天空和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花园,然后就走进了她的画室。 说是画室,可是自从寺哥哥不让她学画以后,佣人便自己将这里当成杂物间了,凡是难存放的,没必要的,甚至是脏污未处理的都往这扔。她也曾生气质问过,可是最后却不得不妥协了,因为她们口口声声向寺哥哥哭诉地下室杂物间不适合存放,她不想让这些小事影响了寺哥哥,所以只能点头同意了。 自从小画室关门以后,她再也没有走进过别墅的画室,进来看见一片狼藉也很平静,桑瑶早就料到了。她扶着肚子小心翼翼避开那些散乱摆放的高脚椅,一步一步挪到画室的正中央,那里用红布盖着一幅巨大的画。 她有些忘记画的是什么了,掀开红布,哦,原来是画的是别墅的花园,只见画上绿草如茵,芳菲争艳,一片欣欣向荣。 随意地把红布丢在地上,桑瑶没再看画,转而又向角落挪动,这次目标是角落那个之前放颜料的柜子,脚下杂物太多,她不得不时时弯腰拿开一些东西保证脚下的安全,一步一步,快了,很快就到了,突然眼前有个被其他东西卡住的椅子,侧翻着倒在她的面前,怎么也移不开。 不得已,桑瑶只好踮着脚用手去够柜子的边,打算借助柜子的力量从边上翻过去。 “太太,你这是要做什么?” 佣人给桑瑶送点心,却发现她已经不在客厅了,查了一番监控才知道她来了画室,赶过来时刚好看见桑瑶这危险的动作,吓了一跳。 桑瑶被突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脚下一滑,幸好及时用手撑了一下才没倒在突出的椅子角上。她心砰砰直跳,扶着肚子看向来人,原来是佣人来了。 “我问你做什么才是,大呼小叫的,我就是没事也被你吓到了。”桑瑶毫不在意地拍拍手,看也不看柜子,打算原路返回。 佣人身手灵活,几步就跻身到了桑瑶身边,伸手去扶她,嘴里说道:“太太,这里杂物这么多,太危险了,你要找什么跟我说就是了,我来帮你找。” 桑瑶被她扶着,笨重的身子瞬间轻松了很多,听着佣人的碎碎念,她强忍着不耐烦,直到出了画室。 而即便出了画室,佣人还在继续重复问道:“太太,你到底要找什么?” “我自己家,还有不能去的地方不成?你管我找什么,我爱去哪去哪,你再多话,明天不用来了。”桑瑶气得大喊,一把甩开佣人的手臂,也顾不上肚子,气冲冲往卧室去。 佣人见桑瑶发火,吓到了,赶紧追上去,也不敢伸手拉她,只能跟在旁边注意着,边走边说:“太太,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身子重,那里杂物太多怕有危险,可没有什么坏心思啊。” 桑瑶也知道这火发得不明不白,却也没有向佣人示弱的道理,来到卧室直接把门一关,将佣人关在了门外面。 画室危险,还用得着佣人来说?她自己有眼睛,满满当当的杂物又不是瞎了看不见。可是,她能如何呢?她记得,当初学画画的初衷,也记得柜子里藏着一幅画,那幅画,原本是她打算送给寺哥哥当礼物的。 经过今天这事,她想要不了几分钟,门外的佣人就会打电话给寺哥哥了,然后会怎么样?大概率这个画室会连杂物间都不配再当,直接被改造吧。她的东西会一件一件丢出去,不管是正中明媚的花园图,还是柜子里藏着的隐秘的礼物。 她坐在床边,看向床头柜的家庭通讯器,通讯器连接整个别墅,这也就意味着每一次从别墅出去的通话都是有机会被捕捉到的,哪怕是她耳后的植入型通讯。她知道,只要她拿起来,就可以听到佣人和寺哥哥说的每一句话,也能提前知道画室的结局,可是,她不敢。 曾经有很多次这样的机会,她都放弃了,她隐隐有一种预感,当她拿起通讯器的那一刻,她的寺哥哥就不会再回来了。 她倒头向着枕头,连衣服鞋子都懒得脱,就这样让自己睡着了。 桑瑶怎么了 客栈里,李无恨众人团团围住,追问桑瑶何时会醒过来,他也很无奈。 “我已经说了,她身体没任何异常,只是睡着了,你们不用急,到时间了自然会醒。” 曜星不信,自从道观门口娘亲晕倒后,至今三四个小时了,半分清醒迹象也没有,而且,她昏倒的时候分明就不正常,根本不可能是突然睡着。 他转头看向谢玉辰,喊道:“爹,你说句话啊!” 谢玉辰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仍旧守在床边,看着睡颜恬静的桑瑶。 见谢玉辰如此,曜星忍不住了,几步走过来往谢玉辰身上一蹭,坐在他的腿上,伸手去摸桑瑶的额头,谢玉辰没动作,任由他如此。 怎料他的手还没摸到桑瑶,她就一个弹起直接坐了起来。 桑瑶甩了甩头有些不清醒,好像做了一个噩梦。她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伸手往自己腹部一探——是平缓的。她一个低头,像是再次确认,真的不是错觉,她的肚子,真的平了。 她双手在肚子上摸了又摸,反复说道:“我的肚子呢?”好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周边的一切都不在她的意识里面。 曜星起先还因着桑瑶醒来高兴,但是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异常,他赶紧喊:“娘亲,你怎么了?是肚子饿了吗?” 谢玉辰也赶紧吩咐谢一他们去把肉粥端过来。 桑瑶却像是才发现曜星他们的存在,转头看向他,又看看谢玉辰,然后转头四下打量,眼里都是陌生的探究。听见曜星看着自己问话,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有些奇怪地问道:“你在和我说话吗?” “娘亲,你怎么了?”曜星脸色一变。 谢玉辰也脸色大变,喊着李无恨过来给桑瑶把脉。 桑瑶一个缩手,不肯将手递给眼前陌生的男人,也不理别人,只跟曜星说话:“小孩,你为什么叫我娘亲?”娘亲这个称呼不是古时候才有的吗? “娘亲,你不认识我了吗?”曜星一脸崩溃的模样,眼泪哗啦啦就这样往下流。 桑瑶见曜星哭成这样,也有些于心不忍,她摸了摸肚子,犹豫着说:“可是,我记得,我现在怀孕九个月,还没生呢。” 她没说什么之前生的孩子,因为都是女儿,和眼前的小男孩分明对不上。最大的可能便是她在床上睡着了早产了,生下来一个男孩,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陷入了昏迷,或许是医疗事故也不一定。 可是眼前这些古香古色的画面,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寺哥哥呢? 众人听到桑瑶的话心里一惊,都看向李无恨,李无恨也压力很大,这看样子桑瑶好像突然失忆了。想到什么,他看向谢玉辰。 谢玉辰也迷惑了,难道是桑瑶记起以前了,然后忘了生孩子以后的事?他试探着问:“那你认识我吗?” 桑瑶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娘亲,你别吓我!”曜星好着急,显然他也和谢玉辰猜测的一样,可是,她连谢玉辰都不认识。 桑瑶看着眼前看着自己不停哭泣的小男孩,心里一片茫然,问:“寺哥哥呢?” “舅舅?”曜星没想到桑瑶突然问起舅舅,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下桑瑶愣住了,看向曜星,反问起来:“你叫他舅舅?” 她觉得很可笑,眼前这个孩子口口声声叫自己娘亲,却称自己的丈夫为舅舅?这太荒唐了,她怎么可能生别人的孩子,更何况,寺哥哥也不可能让自己如此。 她伸手摸向耳朵后面,想问问寺哥哥什么情况,然后就愣住了,因为耳朵后面什么也没有。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 “我……”还没说完就直接又一次晕过去了。 “阿瑶!” “娘亲!” …… 桑瑶睁开眼睛,摸了摸头,好像有点晕。 “曜星,你怎么了?”看见曜星满脸的泪花,她吓了一跳,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替他擦眼泪。 “娘亲……”曜星呆愣楞地看着眼前给自己擦眼泪的娘亲,和以前一样的温柔,眼泪盛满了温柔,跟刚刚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哇……”他扑进桑瑶的怀里,大哭着,像是宣泄着什么委屈。 桑瑶手足无措,只能抱着曜星给他擦眼泪,随后看了看众人,却发现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很奇怪,好像自己是个怪人。 她瞥了一眼谢玉辰,然后看了看怀里的曜星,示意他做点什么。谁知道谢玉辰却像刚回神一样,长舒一口气,一伸手,将她和曜星揽在了怀里。 桑瑶一头雾水,看着怀里的一大一小,有些无奈的对大家开口:“这到底是怎么了?你们一个个的什么表情,我不过是睡了一觉,难道天塌了不成?” 李无恨也被这变故搞得一脸懵,此时听桑瑶这话,刚想回答,就见谢玉辰松开她看向自己,沉声说:“李叔,你再过来给阿瑶把个脉。” 李无恨只好上前,曜星也从桑瑶怀里起来,让开位置却没离开,死死盯着李无恨的手。 桑瑶见状也不扭捏,将手放在脉枕上,等李无恨把脉结束以后问道:“我没事吧?” 李无恨看着几双眼睛都盯着自己,摇了摇头,道:“毫无异样。”又顿了一下,想跟桑瑶说一下刚刚的情况,“不过你刚刚……” “咳咳……”谢玉辰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他的话,“没事就好,开个安神的方子吧。别的不用多说了。” 李无恨瞬间懂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就不顾桑瑶疑惑的眼神直接出去了。 “诶~我刚刚怎么了,你倒是说完啊!”桑瑶最恨别人说话说一半,喉咙里有种吐不出来的感觉,眼看着李无恨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她只能看向谢玉辰。 “我刚刚到底怎么了?” 谢玉辰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反问她:“你还记不记得你为什么会睡着?” 桑瑶一下愣住了:对呀,我不是去道观吗?怎么会突然睡着的? “我记得,我刚下竹轿,就突然觉得困,然后睡着了,只记得做了一个梦,梦见什么忘记了,等我醒来就看见你们奇怪的看着我。” 她有些不安地摸了摸曜星的头发问:“曜星,刚刚娘亲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曜星看了一眼谢玉辰,轻轻摇了摇头,小声回道:“没有,娘亲什么也没说。只是娘亲突然睡着,我有些吓到了。” 谢玉辰也点点头,附和道:“确实是这样。” 看着谢玉辰和曜星两人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桑瑶有些不信什么也没发生,刚刚自己只不过随口提了一句,曜星就紧张得不行,但是也知道此时不是问的时候,打算等这事了了以后再说。 看了看房间,房间里的人早在桑瑶醒来后就陆续走了,此时只有谢玉辰和桑瑶仍守在床边。桑瑶被一大一小两双眼睛看着有些不太习惯,就问:“这里是哪里?道观你们进去看过了吗?” 谢玉辰回道:“这是天水县的一个客栈里,我们从道观出来往皇都路上走时经过的第一个县城。”然后摇了摇头,“你突然晕倒,我们哪还有心思看什么道观,叫不醒你,只好急匆匆回来了。” 看桑瑶还要说什么,他又赶紧打断:“你也别在意,本就只是好奇去看看,道观这么多,这个没看到下一个看也一样。” 正说着,寸心就端了安神的汤药进来了,谢玉辰给曜星使了个眼色,两人便一起离开了桑瑶的房间。 “爹,你为什么要骗娘亲,我们明明……”曜星跟在谢玉辰后面进了隔壁的房间,刚进去就迫不及待想问什么。 “嘘……”谢玉辰用食指抵住曜星的唇,不让他说出后面的话,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以后不要说这种话了,记住,我们在阿瑶晕倒后立即离开了。” 曜星不解,看了看桑瑶房间的方向,朝着谢玉辰走近,压低声音问:“为什么不能说,那个道观里分明什么都没有不是吗?” 谢玉辰却没回答他的问题,走到窗户边看着街道熙熙攘攘的人流,仿佛自言自语的说:“寺哥哥是谁?” 曜星也跟着上前,可是他身高不够看不到窗户外,踮着脚尖一跳一跳,想看看谢玉辰在看什么。 谢玉辰一愣,将他抱起来坐在窗边和自己一起看,却突然听见怀里的曜星低声说:“是我舅舅。” 谢玉辰早就猜到了,但是如今在曜星嘴里得到了肯定回答仍不免有些失落。 从桑瑶母子出现后,曜星的嘴里就提过几次舅舅,他一直以为这个舅舅是桑瑶的哥哥,所以从未进一步过问。哪怕是在云水县听到桑瑶娘家人这样的话,也只当是她的哥哥来接她。 但是刚刚桑瑶谁也不认识,满脸茫然陌生却喊出寺哥哥时,语气中的忐忑和急切,让他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误会了他们的关系,那绝不会是亲人,反而,反而像深深依赖的爱人。 “真的是舅舅吗?”谢玉辰低声囔囔。 “什么?”曜星没听清谢玉辰的话,问他,却见他只是又摇了摇头,一脸疲惫的模样。 外婆番外一 “你看看你做的什么企划案,牛头不对马嘴,赶紧拿回去重做。……”肥头大耳的上司张着血盆大口,嘴里不停地吐出各种咒骂,贬低的词语,却见眼前的女子一脸麻木,气得将桌上的文件夹“啪”地一声全甩在了她的头上。 女子被文件夹震退一步,摸了摸砸痛的头,一句话也没说,蹲在地上开始收拾,等收好了放回办公桌上,才拿起自己熬了几天几夜做好的企划案,打了个招呼离开了办公室。 身后不停地传来上司喋喋不休的声音,似乎对她如此很不满意,她也没管,反正门一关,也听不见了。 女子回到工位,打开文件,企图修改让上司不满意的企划案,却发现无从下手。她抬头看了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没办法,只能啪嗒啪嗒敲着键盘假装忙碌。 至于企划案,明天重新打印一份交上去就是,反正那个草包根本就看不懂,不过是仗着基因的优势才能这样有恃无恐罢了。 等明天,等明天就好了,明天就忍到头了,女子暗暗下定决心,突然觉得头顶一片光亮,抬头一看,原来是窗户折射的太阳光。 太阳总是这样,即使是马上要落下,也如此耀眼又充满希望。 终于熬到下班,女子收拾完东西,看着有人从公司离开,这才跟在后面走向地铁站。 “叮铃铃~~~”女子的通讯机响了,她看了看周边仿若未闻的人,也假装自己没听到。 通讯机铃声停了又响,响了又停,她悄悄在口袋里设置了静音,直到她回到自己的出租房,才将把自己大腿震麻的通讯机拿出来。 一看界面,果然几个号码轮着来,每个都是几十个未接来电,她心里冷笑一声想着:也不怕费电,真是难为他们了。 正想着,手上的通讯机又开始疯狂震动,恐怕如果不是握得紧,早就震到地上了。 女子等震动了一会儿,才按下接通按键,然后迅速将通讯机按下免提,扔在几米远的床上。 “你个贱蹄子,叽里呱啦……”果然,接通就是入耳不堪的各种话,女子为自己能精准猜测笑了笑,等谩骂声逐渐变小以后,才走近了。 “我刚刚在加班,手机开了震动没听到,是有什么急事吗?”女子没听里面的话,说着如往常一样的借口。 “既然是加班,那接不到电话也合理,工作重要。你好好干,可千万别犯错,要是丢了这大好的工作,凭你自己,以后可找不着了。”通讯机里换了个男人的声音接通,比起一开始那尖锐刺耳的女声,男人说出来的话明显更有素养。 “这么晚了,吃饭了没有?注意营养,别老是吃那些个垃圾食品,吃多了不好,小心以后孩子都没得生。”男人没听见回答也不恼,开始关心的絮絮叨叨。 可是女子却对此无动于衷,冷冷地回了一句:“爸,到底是什么事,你直说就是了,不必这样拐弯抹角的,我听不懂也不习惯。” 男子一听,一改刚刚的慈父形象,竟然像之前的女声一般破口大骂起来:“你个贱蹄子,如今翅膀硬了,还敢顶着老子说话了?等你回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格老子的,你给我试试?……” 通讯机那边传来一阵碗杯碎裂的声音,很显然是男人气急了,随手扫落的。然后就是女声小声的宽慰,却惨遭打骂的哭喊声,一时间鬼哭狼嚎。 女子拿起通讯机,也不挂断,就这样看着上面的时间一点一点的增加,心里开始默数这场闹剧何时结束,等到快要睡着了,那边才终于传来了人声。 “丫头啊,爸脾气急,你别往心里去。爸也是心疼你在外,怕你亏着自己。”男人的声音透着餍足又带着虚伪,显然是已经通过某种手段将怒气发泄完了。 “爸,到底怎么了,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了。”女子不想再继续了,只想快点结束这个电话。 “也没什么,只不过就是问问,你是不是发工资了?往常都是今天,怎么今天你弟弟说卡里没有新的转账?是不是你忙起来忘了?”男人终于说出了来意。 果然是这个,尽管自己早就猜到了,但是还是有些失落。女子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早就对这个家庭失望透顶,决定心绪再也不会为他们有半分起伏。但是每每临了,心里却如在柠檬里泡着一样,又酸又软,软得就快烂透一样。 “遇到节假日,公司延迟了一天发工资,明天就会发,到时候我会把钱转过去的。”女子真的很累,本来就没吃饭,说出的话有气无力。 可惜通讯机另一边的男人却丝毫没有听出来,只是点点头,语气带着喜悦与欣慰的说:“那就好那就好,也不是催你什么,只是事多起来容易忘记,想着提醒一下你。” “丫头你呀,如今日子好过了,可千万别想着单飞。多的是人有这种幼稚的想法,却不想想,离开了爸妈连个落脚处都没有,以后啊,靠谁?难不成去靠男人吗?” “爸是过来人,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信爸的,不吃亏。我还能害你不成?” 可能是女子一直没有回应,男人也有些说不下去了,但是却没有如刚才一样变脸,只是顿了顿继续说:“至于你弟弟,帮他一把也算是你作为姐姐应该做的。毕竟,你现在的工作,可是弟弟让给你的。你忍心让你弟弟吃糠咽菜吗?” 说着说着男人竟然开始哽咽起来,女子却像再也听不下去了,扔下一句“我知道了,公司来电话了,我先挂了。” 然后切断了此次通话。 看着通讯机顶上显示的上百的未接来电,女子只觉得讽刺:这还不是催我吗?弟弟、弟弟,难道我的人生都要在他之下吗?至于工作?他让给我的?呵呵…… 想起当时自己好好的上着班,却被爸妈用疾病骗了回去。 “爸、妈,你们怎么能这样呢?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这份工作,潜力很大的。”女子崩溃的大喊。 “你那个什么好工作,辞了也好,来来来,妈给你说个好事。” “什么?让我去顶层科技公司?”女子诧异,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有些不相信这样的好事能落在自己身上。 顶层科技公司可是蓝星五百强企业,都是内推,一个普通小职员都得找各种关系还不一定能进,最重要的是,她的家庭她知道,找关系的含义等于花钱,甚至花大钱。 女子惊喜地看向父母,难道这就是父母的爱吗?深沉内敛,让自己都误会了这么多年?她心里一阵热涌,眼眶一热,就听见她爸爸说的话,眼泪都还没流下来就逼回去了。 “不过你的工资积分要交给你弟弟。”她爸爸说。 女子笑僵在脸上,本来还想抗争什么,却看见妈妈脸上的祈求,心一软,选择了妥协。然后就被父母围着开始计划她以后的工资分配,而她,作为劳动者甚至一句“不”都没有资格说出来。 最可恨的是,等她入职以后才知道,这份家里花钱进去的工作,原先是塞弟弟进去的。可是工作不是那么好干的,好吃懒做的弟弟做不来,家里舍不得他吃苦,又不愿意花钱打水漂,这才有了所谓的便宜了她。 一边忍受着令人崩溃的领导那出口成章的骂人文化,另一边忍受着父母在工资日的温情欺骗,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十年。 她早就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了,所以偷偷存钱,现在只差最后一笔,就可以实现她的蜕变,只要明天的太阳升起,她就真正自由了,想到这里,即使胃里开始痉挛她也觉得生活真的很美好。 看着窗外等待黎明,她以为一切都会按她的计划,却从来没想过会有变故。 第二天很快就到了,她看到通讯机显示的工资积分到账,留出自己的部分之后转入弟弟的银行卡,不是她想,而是不想在计划的最后因为这些人而打乱。本以为很快就会到账的转账却在五分钟之后提示转入失败,她有些烦躁,试了好几次都转不进去。 她赶紧拨通通讯机,想先跟他们解释一下,下班以后去存储机构办理。 谁知,接通以后,对方的态度却一反常态,爸妈语气温柔,竟然说让她留着花,并且以后不用再给家里转了,然后匆匆挂断。不可能的,自己父母是什么样子她再清楚不过,肯定有什么阴谋,难道是自己的计划败露了?她很害怕,想请假立刻飞回去。 她忐忑的说完自己的请求,做好被文件夹、杯子或烟灰缸砸破头的准备。 “哎呀,还请什么假,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嘛,要不要派车送你?”看着眼前对着自己笑的上司,她后背的汗毛瞬间立起来。 匆匆走出公司,她心里乱糟糟的,直觉告诉她,这一切的异常是因为发生了什么很糟糕的事情,而且是对她而言,但是她想象不出来那是什么。 刚走几步,她猛地回头:有什么在盯着我。 只见一辆她叫不出牌子却知道不是常人能拥有的车停在不远处,看着车上走下一群人。 她心里想:来了,答案马上就要揭晓了。 “是彭招娣小姐吗?”一群白衣西装的人就这样看着她,最前面的那个人说。 “是。”她低着头。 “是这样的,我们知道你在存钱准备基因改造。现在有个机会给你,不仅免费,还能提供最顶尖的技术。” “你们是什么人?” “蓝星研究院。” 蓝星研究院?她当然知道那里是哪里,可是,自己有什么值得对方找的。 见她疑惑不解,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笑:“放心,无论是公司,还是你的家庭,都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 她一下就泄气了,爸妈可以笑着拒绝自己的钱,无非是把自己卖了,她不是早就想到了吗?公司、上司?别说抵抗不了研究院,就是能也不会为了她这个蝼蚁去做。 她知道,她现在是被蛛丝裹紧的飞蛾,再如何挣扎,也不可能再飞出去。坐在豪车上,她从车窗往外看,看见那正午的太阳,残暴嚣张。 至于她的计划:存够了积分,去做基因优选项目,因为只要做了这个,自己就可以有独立基因,才能不受父母的限制。如今的蓝星,没有做这个的人实在太少了,因为都知道这个有多重要。 哪怕是上司、弟弟这样的烂人,只要有人愿意替他们支付高额的费用一样可以成为人上人。也是因此尽管自己工作能力还不错,却永远不能晋升。 基因压制不是说说而已,体现在了方方面面。 没人会为她支付,所以她只能唯唯诺诺十数年,才勉强攒够做一次最简单的优选所需要的积分。 她坐在车上,看见太阳在肆意的笑,她感觉睁不开眼,她不知道她的前路是什么…… 或许,也不会有那么糟糕吧? 第一次示爱 自从桑瑶昏迷一事后,谢玉辰经常患得患失,有时候看着眼前的人总会想起她看自己那陌生的眼神。他知道自己可能出了什么问题,便不再提和桑瑶同车一事,让曜星又回去了,选择自己独坐马车。 曜星听了很开心,昏迷一事给他带来的阴影他没法言说,有时候都能梦到突然被桑瑶抛弃。眼下能够时时刻刻守着桑瑶自然是自然是求之不得,因此越发爱撒娇爱黏人,因此桑瑶也对谢玉辰的异常没有半分察觉。 又到新的客栈,一行人下马车安顿,谢玉辰率先回房,连桑瑶叫他也没回应。 桑瑶有些失落地想:现在不是男女朋友了吗?怎么这样啊! 她还没来得及去追谢玉辰,就又被曜星绊住了脚步,只得先放下他,转而关心起自己的儿子来。 “将军,吃药了。”李无恨提着食盒进来,将面上的饭菜移走,从底下端出一碗药。 谢玉辰坐在桌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眉头都没皱一下。 看他如此,李无恨有些心疼,这药什么滋味他再清楚不过,便劝说:“将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谢玉辰何尝不知道,可是他没法接受自己真的像他说的一直在轮椅上当废人,特别是在桑瑶答应让自己陪在身边以后。 原来自从上次桑瑶被刺杀时,谢玉辰赶在最后关头飞身运功去救,导致毒血冲破了穴位。李无恨想尽办法才将毒素压回了双腿,可是本来谢玉辰虽然建议是坐轮椅,实际上生活上有些事一直都是自己来,比如上下床、上下马车、方便等…… 但是经此一事,限制更大了,甚至谢玉辰每一次用腿,都会让他的经脉承受不住。李无恨当初替他施针时就说过,以后以轮椅为伴可以延长毒素入心脉的时间,也就是说,如果他还一意孤行,不顾医嘱,那就是自损寿命。 换言之,谢玉辰之后的每次用腿带来的方便之处,都是用寿命来换。 李无恨劝说无果,翻遍古籍,只能提出以毒攻毒的方子压制。可是这个也不是什么好方子,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反噬是迟早的事。而且以毒攻毒,开始了就不能停下,从轻微的毒素开始,到后面非剧毒不可…… 谢玉辰只要想起,灯会时,虽然他大半时间是在轮椅上,可是他表白的时候却是站着的,她答应的时候他也是站着的,两个人互诉衷肠时他也是站着的。只要想起这些事,他都会觉得这段时间喝下的毒药,一碗又一碗,多苦多涩都是值得的。 因为他不想将来在他们的未来生活里,桑瑶每一次回忆起当初,他都是在轮椅上的模样。 一开始,只是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念头,后来发展到每一次面对桑瑶他都恨不得是最完美的状态,所以离开轮椅的次数越来越多。他就像一个赌徒,一开始不过是想赢几文钱吃茶,到后面却被世俗的欲望迷了眼。 李无恨见谢玉辰久久不回复,就知道自己这次的话又是白说。只好从随身的针包里拿出一把轻薄的小匕首,谢玉辰看见了什么话也没说,挽起袖子就将右手臂伸过去了。 只见他右手手臂上已经有新旧数十处的刀痕,最新的甚至皮肉都还未好全。 “换只手吧,这手再这样下去,她想不发现都难喽。” 谢玉辰听了觉得有道理,改换了左手。 李无恨手起刀落,在血液汩汩而出的时候用一个小瓷瓶接着,很快瓷瓶就满了。他收好瓷瓶,给了谢玉辰一瓶药粉,谢玉辰也不侨情,将药粉直接倒在伤口上,伤口很快就止住了血。 不管多少次,李无恨都觉得感慨,谢玉辰好似没有痛觉,这药粉愈合伤口的速度远超其他,但是附加的条件却是千倍的刺激之痛。寻常人滴一点药粉都要痛的痉挛。而谢玉辰呢?除了正在愈合的左臂微微颤抖,他甚至还能用另一只手品茶。 “扣扣扣……” 看了一眼谢玉辰,李无恨赶紧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将饭盒里面的饭菜拿了出来,摆在桌上,然后拿着食盒去开门。 桑瑶在李无恨走了才进来,看见谢玉辰拿着筷子正在吃饭,她神色一暗,好不容易将曜星哄住了,想着和他一起吃饭,他竟然已经在吃了吗? “你在吃饭啊。”话一出口,桑瑶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这问的是什么呀。 谢玉辰这才放下筷子,看了一眼桌上分毫未动的饭菜,伸手轻推开,就想站起来。 “唔……”他一时忘了今天受伤的是左手,按着桌子一压,伤口处的刺痛在没有做好任何心里准备之时一痉挛,让他不禁痛呼出声。 “你怎么了?”桑瑶赶紧冲过去扶住他,将他按回轮椅上。 “不舒服就别逞强,坐轮椅也挺好的,别起来了。”桑瑶这才发现谢玉辰的脸色苍白,嘴唇看着竟然没有一点红色,心里有些自责起来。 这些天光顾着气他不主动,连他的身体都忽略了。这些日子以来,他面对自己时几乎已经不坐轮椅了,之前还以为是他身体好转感到高兴,如今看来,恐怕是他在作践自己的身体。 “谢一!”桑瑶打开房门,将谢一叫了过来,回头看了谢玉辰一眼,然后压低声音和谢一说了什么话,等谢一走了,又关了房门走到谢玉辰的身边,也不说话,就这样居高临下看着他。 谢玉辰被她这行云流水的一番操作震住,半晌没说话。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只能抬起下巴看着她。 看着看着他就败下阵来,伸手将她拉下,坐在自己腿上。 “你的腿?”桑瑶也不拒绝,反而顺从地依偎在他怀里,让谢玉辰将头放在自己肩膀上,将自己拥在怀里。 谢玉辰知道她担心自己的腿,轻笑一声,回道:“放心,你这么轻,别说一个,就是十个坐上去也不会有什么事。” “好啊你,一个不够,竟然还想要十个!”桑瑶假意挣扎,推着他的胸膛,势要他说清楚。 “可惜,世上只有一个阿瑶,看来我的愿望是没希望了。”见她这撒娇耍横的样子,谢玉辰心里如吃了蜜一般甜,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赶紧又将她拥进怀里。 “对不起!” 桑瑶听见耳边传来他的道歉,心里有点酸酸的。 “你有什么错,要说错,也是我错得多些。”若不是今天被她发现,他还不知道要逞强到什么时候。她难道没有发现一点端倪吗?不过是选择性默认罢了。 况且,他有什么错呢?他不过是想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自己,谁又肯在心爱的人面前承认自己不如别人呢? 桑瑶总是这样贴心,让谢玉辰如何能不爱呢? “你何错之有?爱你本就是我心甘情愿的事,无论我为此付出什么,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谢玉辰将她的脸转向自己,抵住她的额头,“如果因此却要让你背负心里压力,那只能说我的爱于你已是负担,是我不配爱你。” “你……” “对不起。”谢玉辰放开桑瑶,重新拥住她,不让她说话,“是我的错,我不应该逞强,让你担心了。” 说一千道一万遍,都掩盖不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自己,是自己的自尊心、好面子作祟,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桑瑶靠着他的胸前,“砰砰砰”的心跳强烈有力的响在耳边,就像他说的话一样。她鼻子一酸,眼睛一红。 “你再说一遍。”她闷闷的道。 “对不起。” “不是这句,上一句。” “是我的错……” “不是这句。”谢玉辰还没说完就又被她打断。 谢玉辰不知道该说什么,拼命回想刚刚的话,却不知道她到底要听什么,只能求援:“给个提示行不行?” “你什么我心甘情愿这句。”桑瑶有些不好意思的提示。 谢玉辰这下知道了,却没顺着她的话说,故意说:“是你爱我心甘情愿这句吗?” “什么我爱你、我……”桑瑶一急,她可没说过这样的话。 “我爱你!”谢玉辰笑了,“我爱你,是我爱你。” 他一连说了好几遍,桑瑶脸都羞红了,埋在他的胸口不敢抬头,没想到他还不停歇,时不时就在她耳边呢喃几句。 “你别说了!”桑瑶伸出手捂住他的嘴。 她没想到谢玉辰在感情上这么豪放,一点都不像个古代人内敛。 谢玉辰也是第一次示爱,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没想到桑瑶的反应如此可爱,他实在是很难拒绝这样的她。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了,一遍和一万遍也没什么区别,可惜她不想听了,不然恐怕说一天一夜他也不嫌的。 两个人很快就沉浸在浓情蜜意的气氛中,嬉戏逗趣好不开心。 “你和谢一说什么了?”谢玉辰这才问起。 “没什么。”桑瑶也没什么隐瞒的,反正不说他也很快就会知道。 原来是她看谢玉辰身体不适,舍不得他再这样赶路奔波,就让谢一去赁个干净的小宅子,等他好好休养一番再启程。 谢玉辰没想到桑瑶自始至终都没生气过,反而对自己无尽关心,一时感动得情难自已。 …… “那说好了,你以后可不能随意起身,坐轮椅就得好好坐。”桑瑶摸了摸微肿的嘴唇,初心未改,走出去张罗饭菜。 孩子和男人数量有关 为了不让桑瑶担心,谢玉辰答应了留在中途休养身体再回去。本来桑瑶的意思是休息个三五天就够了,可是他比桑瑶想得周全些。于是让大部队继续前行,程知望假装是他,营造出他仍旧在往回赶路的模样。 一来,既然是休养,没必要行程匆忙,也能在此地看看风景人文什么的。二来,他们留在此地也能更安全。三来,哪怕耽误了行程,最后决定人是他,外人也怪不到桑瑶头上。 桑瑶觉得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在云水县的时候。只不过这里叫五安县,宅院比在云水县小,人也比那时候少。 “吃饭啦!”桑瑶大喊一声。 曜星看了看窗外,这才发现已经正午了。 自从离开云水县,他的学业就耽搁了,所以难得安顿下来,他也就捡起来继续了。 虽然没有另外聘请夫子,可是谢玉辰是谁?他可是曾经被誉为天才的人。有他指点一二,曜星自然是受益匪浅。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谢玉辰放下手上的书册,手转轮椅,让曜星跟着他出去吃饭。 如今这个宅院人口简单:桑瑶、谢玉辰、曜星、秦伯、谢一、李无恨再加一个寸心。因此吃饭并没有分餐,而是像寻常人家一样,聚在一张大圆桌上吃,不分主仆。 “谁让你做这些事的?”谢玉辰皱着眉头,看到桑瑶忙前忙后、端菜备碗有些不悦,疑心桑瑶是不懂,被欺负了。这些事向来是下人做的,她是自己的夫人,谁敢指使她做这些杂事? 桑瑶看到谢玉辰进来,赶紧停下手上的活,过来帮他推轮椅,听见他的话知道他可能生气了,心里也没什么感觉,反而乐呵呵的说:“没人让我干活,我就是看寸心一个人忙不过来,想着顺手帮个忙。难道在你心里,我连这点小事都干不好吗?” 谢玉辰要生气也不是生她的气,听她这么说更是一阵心疼,赶紧哄道:“哪有这回事,只是怕伤着你。” 本来他是想着不管云水县还是五安县都是小地方,让她轻松畅快些。哪知道她清闲了反而会因为这点点杂事生出否定自己的念头。那哪行呢? 本打算回了皇都再替她安排的东西,看来可以提前准备起来了,地方再小,总有可以学的。 谢玉辰没再说什么,心里却在盘算着该让她做点什么忙起来…… 等人都到齐了,七个人围着桌子吃饭,这才第二天,秦伯、谢一和寸心还有些不习惯,反倒是李无恨,吭哧吭哧夹菜,半点不犹豫。 “吃啊!不是说了,在这里饭桌无主仆吗?”李无恨不仅吃,还要招呼秦伯、寸心他们。 李无恨想说“食不言寝不语”,又想起以前和桑瑶、曜星同桌吃饭时被曜星怼过,想了想,把话咽下去了。 桑瑶也不想在饭桌上这么僵,看了一眼没什么表示的谢玉辰,主动提起话题:“你们说,程知望他们到哪了?” “昨日上午出发的,今天应该到了隔壁县了,之前说好的,到了那边可以转水路行船,更方便些。”谢玉辰想都没想就回话了。 见谢玉辰都主动开口了,秦伯他们都松了一口气,夹菜的手速都快了起来。 有了这个开头,你一言,我一语的,饭桌上渐渐热闹了起来。 桑瑶胃口小,很快就吃饱了,正在喝着甜汤。她看着侧对面的谢玉辰和曜星,只见两人如出一辙的伸手、夹菜送进嘴里,就连咀嚼都同步了。 “这样看起来,曜星,你和子轩好像啊!”桑瑶冷不丁的开口。 谢玉辰和曜星都停下筷子看向她,似有不解。 “这样更像了,天哪,你们真的同步。”桑瑶一阵惊奇,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同桌吃饭,可是以往她都是坐在两人中间,如今她挨着寸心,稍侧一点,差不多就是正对着谢玉辰和曜星。因此,这也是她第一次能这样细致的对比观察他们。 谢玉辰和曜星听到她的话,又同时皱眉。 “看看看,真的,你们不信可以问寸心,寸心,对吧?”桑瑶扒拉了一下旁边的寸心。 寸心在桑瑶开口的时候便也大着胆子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两张无论神态还是表情都一样的脸,更神的是两个人就像约定好的一样,无论是动作弧度还是动作方向,都是一模一样。 在桑瑶期盼的眼神下,她点了点头,认可了桑瑶的话。 “你们看,连寸心也这样觉得。”桑瑶又看向其他人,却见他们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其实也不是没有反应,主要是桌上除了桑瑶和寸心,这样的场面他们都见过了,一开始还有些惊讶,后来就习以为常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子肖其父嘛!”李无恨实在无法理解桑瑶为何如此惊奇。 “咳咳……” “咳咳……” 谢玉辰和曜星的咳嗽声同时响起,他们对视一眼,又同时别过头去。 桑瑶看得津津有味,啧啧几声感叹不已,听到李无恨的话好奇地问:“子肖其父,义父也会如此吗?” 李无恨早在他们的咳嗽提醒中回了神,如今听桑瑶问起,只能点点头,一脸严肃地回答她:“那是自然,听过夫妻相吗?夫妻相处久了也会越来越像的,这义父义子自然也会。” 桑瑶恍然大悟,“哦”的一声竟然就接受了,还自己举一反三说了个怀孕的人看好看的小孩,生的孩子也更好看的例子。 谢玉辰和曜星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两个人心里有顾虑,都不敢再拿起筷子吃饭了。 桑瑶见了,更是乐呵不已,小声逗趣:“说不定你们两个上辈子是双胞胎,所以才这么像呢!” 谢玉辰…… 曜星…… 其他人…… 见大家脸色都有些意味深长,桑瑶却误会了,以为历国和蓝星不一样,并没有双胞胎,毕竟她在这里没听过这个。 “你们知道双胞胎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那是自然。”李无恨抢先答道,他不仅见过,还用双胞胎试药呢。 桑瑶点点头,见过也正常,又问道:“那你们见过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吗?” “当然见过,不仅见过一模一样的双胞胎,还见过一男一女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呢!”李无恨不知道桑瑶为什么问起这些。 难道她真怀疑将军和小曜星是双胞胎不成?他心想。 桑瑶点点头,那就和蓝星没什么区别了。 “娘亲,你是喜欢双胞胎吗?”曜星听见桑瑶反复问起双胞胎,以为她对双胞胎有偏爱。 “倒也不是,只是想着两个小孩一模一样挺可爱的。” “你要想,你也可以生一对!”李无恨漫不经心地回答,他手上有药方可以促进女子胞宫发育,能提高女子生双胎的概率,只是是否一模一样却不能保证。 “不行!”曜星喊。 “我已经有曜星了!”桑瑶说。 桑瑶的话让曜星放下了心,他一脸得意地看向李无恨。 “唉,要是你早点认识我,说不定现在曜星就有一个双胞胎兄弟或姐妹呢!”李无恨悠悠的道。 曜星还没说话,桑瑶就摇了摇头,认真的回道:“不可能。” “你质疑我的医术?”李无恨对自己的医术还是很有自信的,正想跟桑瑶宣传一番,就听到桑瑶接下来说的话。 “不是你的医术问题,是只有一个男人,当然不能生双胞胎啦!一个男人,一次只可以生一个。”桑瑶的神色无比的认真。 谢玉辰? 曜星? 众人? 李无恨…… 李无恨看到桑瑶那无比认真的表情,竟然也有些疑惑了起来:难道双胎与否与男人的数量真有关系? 等想起自己好歹也是神医,他心里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为自己被桑瑶几句话差点带沟里而羞愧。 “你这话有几分意思,按照你这样说,一个男人生单胎,两个男人生双胞胎,岂不是三个男人生三胞胎,甚至几个男人就能生几胞胎?”李无恨以为桑瑶是故意在逗笑,顺着她的话来找茬。 桑瑶竟然还认真想了想,点了点头说:“也不是不行,不过那么多孩子肚子不一定装得下。”她顿了顿,继续语出惊人。 “而且男人多了,孩子的长相也不好分配。” 长相分配? 大家…… “有可能一人一半,也有可能各像各的。”桑瑶说完才发现大家都脸上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 “怎么都这样看着我?”她语气虚虚。 “没什么,幸好你不喜欢双胞胎。”谢玉辰心里一阵庆幸,看了大家一眼,决定终止这个话题。 “也不是不喜欢,主要是时间匆忙,没想起来。”桑瑶笑着看向曜星,“不然呀,现在曜星可能有一个弟弟呢!” “我才不要。”曜星看了一眼谢玉辰,心想:一个爹就已经很为难了,要是冒出来两个,他…… 众人看谢玉辰的头顶隐隐有些绿光闪过。 “好了,双胞胎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赶紧吃饭吧。” 谢玉辰拿起筷子,率先夹起碗里的菜,一口咽下。 “诶~”桑瑶想提醒他一下,却见他已经吞下去了,他不是不爱吃姜的吗?见谢玉辰疑惑地看向自己,她赶紧摇了摇头,“没事没事,你吃你吃。” …… 一顿饭终于愉快的结束了,如果桑瑶不曾说那些虎狼之词的话,恐怕会更美好,谢玉辰想。 女朋友该做的事 吃完饭,桑瑶刚想帮着寸心一起收拾,就被谢玉辰叫了出去。 看着谢玉辰凝重的神情,桑瑶有些心悸,她知道谢玉辰可能不太喜欢自己做这些所谓下人的事,可是她实在太闲了。之前在云水县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存在感非常低。 曜星每天不是习武就是学习,安排得满满当当,她在曜星身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谢玉辰更不必说了,先不说他有每天要处理的公事,就是没有,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也不是能黏糊起来的。哪怕是后来确定了关系,但是大多数都在赶路。 能做些杂事,其实桑瑶也是很开心的,只是在云水县时她没法行动,因为她也知道所谓主仆之分。如果她自降身份,涉及的不光是她自己,影响的还会有曜星。 但是现在在五安县,宅子里住的也就几个人,所以她才敢如此。 宅子小,没推几步路就到了书房。 “子轩,你怎么了?”桑瑶明知故问。 谢玉辰见桑瑶脸上带着几分忐忑,知道自己可能吓到她了,缓了缓,轻声说:“那些事自有下人去做,你就别费神了。” “我只是……”桑瑶还想挣扎,谢玉辰直接摆手打断了她的话。 “我知道你是好心帮忙,但是你也要为曜星考虑一下。”谢玉辰顿了顿,“你知道的,等我们到了皇都,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特别是曜星,他们一听曜星是我儿子,定然会想尽办法挑刺。” 谢玉辰绝口不提桑瑶的无所事事,也知道她实际上对自己如何并不在意,因此只往她在意的曜星身上提醒。 曜星果然是桑瑶的软肋,仅一句话,她就只能举双手投降。 谢玉辰见她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整个人都蔫了。 她怎么能这么可爱,这喜怒哀乐都在头顶写着了。 被她可爱到的谢玉辰看了看门窗外,没有人,伸手拉过桑瑶让她坐在自己怀里,轻声哄着。 “我的好阿瑶,不要为这些事不开心了,好不好?你一伤心可就没这么可爱了。” 桑瑶噗嗤一声笑出来,他这是把自己当曜星了吗?她一向用这句话来哄曜星来着。 见桑瑶笑了,谢玉辰也就放心了,说起正事。 “阿瑶!” “怎么了?”他突然严肃起来,桑瑶心生警惕。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谢玉辰表情严肃。 忘了什么? 桑瑶拼命想,难道她真忘了什么?可是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起,只能摇摇头。 “你练的字呢?”谢玉辰老神在在,抱桑瑶的手瞬间箍紧了她的腰,不让她逃跑。 !!!字?练字? 桑瑶早就忘了这事了,其实她对于学习的态度是很积极的,也知道学写字是对自己有益的事,就是谢玉辰教她、替她批改她也是满心感激。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只要认真写几个字,很快她就会对写字从心底里抗拒,仿佛有什么在她脑子里不停告诉她:这不是你该学的东西,这不是你该学的东西,这不是你该学的东西…… 然后她就会觉得写字是很痛苦的事,她没办法继续下去。 在云水县时,她能每天按时上交几张大字,也是自己逼迫自己,有时候几张大字甚至要耗时一天。 因此离开云水县后,赶路至今也有十几天了,她却连纸笔都没摸过一次,现在谢玉辰突然提起这事,她慌了,本来想赶紧逃跑,没想到被他提前一步识破。 “我……我、我还没写……”本来想编几个理由,想了想,还是算了,希望谢玉辰能看在她诚实的份上放她一马。 谢玉辰早料到了,感觉到怀里的她有些不安,摸了摸她的背,安抚她。待她心绪逐渐稳定下来,才开口。 “前段时间都在赶路,没写也正常。现在闲下来,是不是该继续了?” 桑瑶低头不语,她不想答应。 “还和以前一样,一天五个字,一个字十遍如何?”谢玉辰见桑瑶不语,本来还想借机罚她多写几个字,一下就舍不得了。 桑瑶还是不说话。 “让我看看,阿瑶这是怎么了?”谢玉辰有些不解,为何她突然这么抗拒,甚至脸上都流露出几分悲伤。 桑瑶看了看谢玉辰,犹豫着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看到他那鼓励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像下定了什么决心,才艰难开口。 “我、我学不好的。” 谢玉辰大惊失色,桑瑶一向开朗活泼,虽然有几分天真不谙世事,却从未有过如此怯懦的时候。 “阿瑶说什么呢,你如此聪明伶俐,哪有学不好的东西?” “真的真的,你别不信,我有预感,我不可能学好。”桑瑶急了,生怕谢玉辰觉得自己是找借口,“你看我也写了这么久了,字还是一塌糊涂,根本没法见人,说明我根本没天分,根本做不了这件事。” “好了好了,既然如此,那不学就是了。”见她这么激动,谢玉辰不想强迫她,只能先安抚。 “真的?”桑瑶有些不信,之前谢玉辰每次教自己时那认真的态度,都让她压力好大,她不信他能这么轻易就放弃。 “当然是真的,阿瑶不想学,必定有阿瑶的道理。再说了,不会写字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谢玉辰摸了摸她的头发,对她笑了笑。听了这话,桑瑶果然全身放松下来,可见是真的起了害怕心思。 不会写字真的算不得大事吗?谢玉辰当然不这么觉得。 从小到大,他受到的教育都是严格要求自己,后来他也如此要求曜星。哪怕是小小的一笔一画,都不可以有半点忽视,世人常常用字比人,所谓字如其人,哪怕你身无长物,能写出一手风骨极佳的字,那也能挣些好名声。 今天如果是曜星在自己面前说这些话,他可能早就翻脸了。 可是桑瑶不同,她活这么大,从未有人要求她写字,他不知道为何会如此。就像秦伯疑惑的那样,身处底层的人不通文墨不是不喜欢,大多是没这个条件。稍微宽裕些的,哪怕是小门小户,子女也没有如此教养的。 要说桑瑶是经济条件不允许,那是绝不可能的。桑瑶的身世他虽然没有过问,但是绝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但是越是大户人家,越注重子女的培养,桑瑶实在是异类。 早在谢玉辰打算教桑瑶写字时就做好了准备:要颠覆一个人多年来的认知是很难的事,所以不管如何,他都要平常心对待。 更何况桑瑶不是别人,是他心爱之人,他想要她心甘情愿去做某些事,而不是因为他的意愿去强迫自己。 谢玉辰放开桑瑶,眉头紧皱,故作思索,一脸为难的看着她。 “你怎么了?”桑瑶还在为谢玉辰之前的顺从而开心,此时看见他这个样子,不禁担心起来。 “没什么。”谢玉辰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和嘴里的话难得没有一致。 桑瑶的心一下就揪了起来,谢玉辰一向都是很有自信的样子,如今明显是有心事。 “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说,就算我不能帮忙,也可以听你说说心事,替你分担一二。”桑瑶说着语气就低了下去,“你是我的男朋友,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男朋友?”谢玉辰第一次听见这个称呼,有些奇怪。 男朋友是什么,难道是男性朋友?是不是还有女朋友? 果然。 “你是我的男朋友,我是你的女朋友呀。”见谢玉辰仍旧疑惑,桑瑶才想起他并不懂,只好解释了一番。 “意思就是,男女相爱,并且确定了以后在一起的关系,就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是不是和未婚夫妻差不多的意思?”谢玉辰想到某些事。 “差不多,也不完全对。未婚夫妻一般是经过双方家庭的肯定,但是男女朋友不一定。”桑瑶找了个区别较大的点来解释。 谢玉辰一点就通,他懂了:男女朋友就是以后很可能不会成婚的恋人。又想起之前在云水县听到的野鸳鸯一事,神色有些晦暗。 见谢玉辰不再疑惑男女朋友一事,桑瑶又问起来:“那你现在知道女朋友是什么了,有什么心事还不能告诉我吗?” 谢玉辰长叹一口气,引着桑瑶的情绪跟着他上上下下,这才开口。 “你也知道,我这么多年也没个……没个女朋友。” 见他看向自己,桑瑶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因此府上的内务一向都是秦伯代理。”谢玉辰又看向桑瑶,等她点头后再继续说,“之前我在军中,这事也就算了。这往后我们回了皇都,秦伯就不方便插手内宅之事了。” 见他说完又定定看着自己,桑瑶点点头,可是这次谢玉辰却闭口不言了。 “所以?”桑瑶试探着问道。 等桑瑶终于领会了自己的意思,谢玉辰这才继续说下去:“但是我现在有女朋友了,阿瑶说是吗?” 桑瑶这才恍然大悟,敢情他拐了几个弯,就是要自己管他的内务。 她疯狂摇头,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没做过这些事,我做不来的!” 谢玉辰一把抓住眼前来回移动的手,逼她看向自己的眼睛,认真说:“你可以的,阿瑶。我来教你好不好?” 看着他眼神里的肯定,桑瑶飘飘欲仙,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嗯!” 初学内务 等看到谢玉辰的笑,她想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中计了! 眼睁睁看着谢玉辰从案桌上拿出一张纸,开始写写画画。 “你写什么呢?”桑瑶倾身过去看,谢玉辰却一把盖住。 “写个计划表,明天你来的时候再给你看。” “明天?”桑瑶敏锐的察觉到了他说的时间,该不会? “嗯,内务一事我从明天开始教你。”谢玉辰点点头。 什么?不是说到了皇都以后吗? 明天是谁答应的? “我明天有事。”桑瑶只想拒绝。 “你哪有什么事,说好了,就明天,明天早上我让曜星来叫你。”怕她明天拖着不来,谢玉辰还想了个办法。 曜星?对了,还有曜星。桑瑶就像找到救命稻草,赶紧说。 “曜星不是在跟着你学学问吗?那就先让曜星学,我的事不急的。” “曜星已经可以自学了,有不懂的会归纳总结来问我。花不了多少时间。”谢玉辰好不容易拐了她答应,哪能让她就这么逃跑。 见她眼睛咕噜噜乱转,就知道在想什么鬼点子,谢玉辰又是长叹一口气。 “算了,既然你不愿,那就算了。反正这么多年也过来了,不差这点时间。”说完,还对她笑了笑,眼里的失望倾泻而出。 “明天就明天!”看他这样,桑瑶明知道他在做戏,也没法子,只好答应了。 谁让他是自己的男朋友呢,算了,宠他一次。 …… 第二天,桑瑶还在做梦,迷迷糊糊听见有人敲门,她甩甩头,被子一蒙,打算继续睡觉,谁知敲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 她应了一声,拖着疲惫的身子起来穿衣,打开门,果然是曜星。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如今已经开始秋天了,但是早上还是和盛夏一样,虽然看着光亮,实际上时辰还很早。 见她已经起来了,曜星也不含糊,丢下一句:“娘亲,爹说让你记得去书房,我先去习武了。” 然后就在桑瑶幽怨的眼神里跑走了。 桑瑶正准备回去睡个回笼觉,就看见房门外不远还站着寸心,只见她手里端着洗漱盆,只能认命了。 这里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宅院,房间没有做引水的洗漱区,只能靠暖壶和盆来打水洗漱,桑瑶拒绝了寸心加温水,直接就着她手里的冷水泼了泼脸,然后拍了拍,让自己精神起来。 做好了心理准备,桑瑶踏进书房。 本以为会看见正在写字的谢玉辰,却没想到他竟然坐在边榻上。 见桑瑶进来,谢玉辰朝她招了招手:“过来吧,先吃点东西暖暖胃。” 桑瑶一下就安心了,走近一看,边榻上放了一张小木几,上面放着一个食盒。她看着谢玉辰从食盒里端出一碗面放在自己面前。 面? 桑瑶摸了摸肚子,好像是有点饿了。 吃了两口,仍旧是熟悉的口感。 “这是你做的。”她没有半点怀疑。 “吃出来了吗?”谢玉辰倒是有些惊讶,今天的面汤换了个口味,他出锅前尝着味道和之前做的不一样,没想到她竟然能吃出来。 “吃不出来才怪!”桑瑶心里偷笑,这汤味道虽然不一样,可是这不同人、不同手法、不同力道揉出来的面可是不一样的。 桑瑶静静地把面条吃了个精光,连碗里的汤也没放过。 等吃完了面,她才开始算账:“不是说了,除非必要,以后不能用腿了吗?这面,你总不会是坐轮椅去做的吧?” 谢玉辰被她这种吃了再说的做法弄迷糊了,只能无奈的说:“为你煮一碗面,就是必要。我总不能让你饿着肚子为我做事。” 桑瑶听了这话,心里暖洋洋的,一阵慰藉。 或许是气氛太好,桑瑶主动提起学内务的事。 “我们今天学什么呀?现在就开始吗?” 却看见谢玉辰摇了摇头,说:“你才吃完面,我们先出去走走,等你消消食再说。” 谢玉辰的贴心再一次击中了桑瑶的心。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啊!她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 等推着谢玉辰走了几圈回来后,谢玉辰才从怀里拿出昨天不给她看的纸,递给她。 她也不接,侧着头看了一下,只见上面的字密密麻麻,虽然没看清写的什么,但是也知道不是个容易的事。 天哪,她的誓言就到此刻为止吧! 见她不肯接,谢玉辰没说什么,将手里的纸塞到她手上,等她匆匆浏览了一遍才开口。 “我们先从看账本开始,一天先带你看两本吧,等你熟悉了再教你如何找账本的错漏。然后……” 还没等谢玉辰说完,桑瑶就将手里的纸还给了他。 两本账本是什么概念?别以为她不知道。 她虽然没吃过猪肉,但是见过猪跑啊。之前在云水县的时候,秦伯来送账本,可丝毫没避讳她。 那一本的厚度,都快抵得上一块砖头了。这活她没法接。 谢玉辰却不管她在想什么,将写着计划流程的纸放在了一边,就拉开抽屉拿了两本账本出来,递给她。 她不依,没接账本,眨了眨眼打算找个理由逃。 结果可想而知,谢玉辰不过伸手一拉,就将她稳稳当当安坐在自己怀里了。 “只是看看,不用你写。”谢玉笑着说。 桑瑶坐在他的怀里,看着他拿起一本账本,从封面、目录开始讲解,听着好像也不是很难的样子。 等打开账本,从正文开始,她眼前一黑,这都是些什么啊! 就这样被他抱着,一页一页翻过,耳边流畅的讲解声传来,声音好听悦耳,她却昏昏欲睡。很快,断断续续,一本账本讲完,一个半时辰就过去了。 难怪他要让自己先吃饱,这哪是贴心,这是连找个吃早饭的借口都不给她啊。 “好了!”说了这么多话,谢玉辰嗓子都有些哑了,他喝了一口冷茶,将另一本账本放到桑瑶手上。 “你先看看,能不能看懂了。” 桑瑶哪里学过这些,能数清数字,简单做些换算就已经是很难得了。 她拿着手上的账本一脸懵,见谢玉辰连喝几口水,想起他刚刚的辛苦,也舍不得辜负,学他的样子,认认真真看起来。 桑瑶其实不笨,学东西很快,记性也不错,边看边问,竟然连续几页都能问到点子上,让谢玉辰惊叹不已,连连夸赞。 “阿瑶,你确定从来没接触过吗?” “阿瑶,这可能是你的天赋。” “阿瑶,我若不是这么多年的积累,说不定都没资格教你。” …… 她一下子就信心十足,坐姿端正,俨然一副好学生的做派。 尽管如此,她看着看着身子还是开始往前倾,若不是谢玉辰拥住了她,她可能整个身子都会扑在案桌上了。 看这些真的好困啊! 脑袋一点一点下垂,又惊起,然后又一点一点下垂,反复几次,最后被一个手掌托住了。 “阿瑶,你、你昨晚……”做贼去了吗? 良好的素养让谢玉辰没法说出后面的话。 “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桑瑶点点头,是的。 昨天冲动答应了学什么劳什子内务,那时候她连内务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 等回去了,问寸心,寸心只是给了个大概范围,就将她吓得嘴巴都不能闭上了。范围之大、内容之广,这还是人能做的事吗? 她当即就想回去跟谢玉辰辞掉这件事,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后果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脑子里都是内务的事,梦里一下是这事难到让她头发都掉光了,一下又是谢玉辰摇着头对她很失望。 她一边担心自己的美貌受损,一边又对谢玉辰的失望难受,几次从梦里吓醒,可以说是整晚没睡,今天又这么早起来,连个回笼觉都没睡成。 听完她说的话,虽然因为激动言辞有些颠倒,但是不妨碍谢玉辰听懂。 他一方面心疼她没睡好,恨不得立刻就抱她去睡;另一方面又很是担心,他没想到在学习这件事上,她竟然半分自信都没有。 谢玉辰紧皱眉头,不知如何是好。 桑瑶看见他这样,也有点担心,她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可是却很难更改,个中原因她不愿说。 “我……那要不今天就算了行吗?”她试探着开口,本以为谢玉辰会答应,没想到却被狠狠的拒绝。 “不行,说好两本账本,今天就一定要看完两本账本。”谢玉辰拒绝的话想都没想就说出口。 “为什么?写字可以,为什么看账本就不行?” 在他们认识至今,第一次被他拒绝,桑瑶无法接受。虽然知道谢玉辰有时候有些个人主义,但都是对着别人,对她,可以说是极为宠溺。 哪怕是看来已经是违反他的原则,只要她撒撒娇说些小话,很容易就被混过去。 谢玉辰没法告诉她,写字就这样放弃,其实也是不可以的。 答应她这件事本来就只是暂时的,她以为自己看不出写字对她来说带来的困扰,实际上他都看在眼中,他不能逼迫她,因为害怕带来反作用,想要找个更温和的方式让她去接受而已,并不是真的就这样放弃了。 见谢玉辰抿紧嘴唇,一言不发,桑瑶懂了。 她瞬间起身,弯腰逼近,看着他的眼睛,不急不缓的说:“所以,不要再写字了,只是骗我的是吗?” 因学吵架 “只是缓兵之计,对吗?”桑瑶步步逼近。 她可以接受谢玉辰说她怪她,却不能接受谢玉辰骗她。 “不是!” 她听见谢玉辰这样说,心里一松,她相信他。可是很快又听见他的第二句话。 “但是只是现在不学。” “什么意思?”桑瑶咬着嘴唇问,眼眶逐渐变红。 “我的意思是,现在可以不学,但是这些总是要学的。”谢玉辰不想骗她,只能实话实说。 见桑瑶眼里含泪,他心疼不已,刚想站起来去抱她,她就先一步扑进了他怀里,大声:“就不能不学吗?” 她的语气如此难过,可是他不能退缩,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答应此事,如果此时答应以后反悔更是不行。 “不能!”谢玉辰闭了闭眼睛,听见自己说。 “如果我就是不学呢?”桑瑶摇摇欲坠,手心都开始颤抖,“你要和我分手吗?” 虽然不知道分手是什么词,但是谢玉辰仅从字义就能理解,心里一阵刺痛,不禁伸手拥住她。 “阿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如此抗拒学习,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不勉强你。”谢玉辰斟酌着用词,害怕引起她的伤心事。 “但是,我在你身边的时候,我们一起成长好吗?你别怕,我都会陪着你的。” 桑瑶“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她不是不想说,是不敢说,她的过往太难堪,如果不是用药遗忘了大部分,她可能根本无法面对自己。 谢玉辰也不急,也没有说话,就这样抱着她,听她哭。 有些事,哭出来或许也是一种办法。 慢慢的,抽噎声渐渐变小,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只见桑瑶紧闭双眼,眼眶微肿,鼻尖通红,脸颊上满是泪痕,间或还有一些细小的泪珠滚落,仔细听还能听见她惯性的抽噎。 谢玉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心里一阵悸动。 抱着她用力站起来,走到书房隔间的卧榻上,将她轻轻地放了上去,替她捋顺了头发盖上了薄毯。然后转身从卧榻边的暖壶里倒了些水,拧干帕子替她将脸色的泪痕一点一点擦干净,然后又打了一盆凉水,用帕子沾湿了替她敷眼睛。 谢玉辰神色越发温柔起来,将她随意挥舞的手放回被子里,起身在她额头轻吻了一下,才离开。 谢玉辰回到案桌前,拿起那张写满计划流程的纸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拿起一张白纸,对照着开始改。 涂涂写写时间过得很快,他终于重写完了。 他看向手上的两张纸,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另一张却只有寥寥可数。 他把简单的纸放在案桌显眼处,然后将密密麻麻的纸撕碎,混着刚才写废的数十张纸,一起丢进了废纸篓。 桑瑶醒过来的时候,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往日她哭过睡醒眼睛都会干涩难受,得好一会儿才能看清东西。 今天睁眼就直接看见谢玉辰坐在榻上看着自己,脸带微笑,眼神温柔。 她转开脸,摸了摸嘴角,确定自己睡觉没有流口水,心想:这人怎么回事啊,睡前他们不还在吵架吗?这眼神怎么回事,谁招架得住啊? 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稍微有点凌乱,她也没在意,一言不发,沉着脸直接起身下榻,没想到越过谢玉辰的时候,手直接被他拉住。 她头也没回,任由他拉着自己,只是脚步停下来,就听他道。 “你醒了?”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自己醒了好吗?桑瑶心里狂吐槽,只想甩出一句:我没醒,梦游呢! “嗯!” 谢玉辰没想到桑瑶会回答他,也有些尴尬,只好接着说:“饭点了,我还在想你要是不醒,我就要吵醒你了。” 这就是谢玉辰的吵架方式吗?这都是说的什么呀?没一句重点,就不能说几句好话? 谢玉辰也没放开她的手,径直坐在塌边的轮椅上,问道:“那,你推我,我们一起过去吃饭如何?” 桑瑶终于忍不住了,气呼呼地走到轮椅后,推着他出去,边走边说:“我们不是还在吵架吗?” “什么?”谢玉辰诧异地侧身回头,看向桑瑶。 吵架?谢玉辰是真不知道她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在他的印象里,吵架应该是两人针锋相对,互不退让,情绪上头时甚至口出恶言。而他们两个人的状态,顶多算一个意见不合,这在任何人的相处中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你怎么会这样以为?”他心里沉思了一下,问桑瑶。 桑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好像她曾经经历过这样的事一样。 她在他这样的眼神下好像背后有无数蚂蚁在爬一样,痒痒麻麻的,见谢玉辰一直看着自己,好像自己不回答就不会转过头去一样,只好伸手将他的头推向正前方,轻声道:“你好好看路。” 就这几步路,哪还用得着他看,更何况他一个坐轮椅的,看路的意义实在不大,但是她的意思谢玉辰也知道,于是顺从地看向前方,也不再发问。 “怎么才来?”曜星带着责怪的眼神看向谢玉辰。 桑瑶跟着谢玉辰学内务的事并未瞒着他,甚至还特意在晚上的时候问了他的意见。 他也知道,桑瑶虽然是自己的娘亲,实际上从未有过什么社会经验,她能学内务也是好事,不管是当下还是将来。 可是支持是支持,也不代表着能让娘亲被作践。 因着有被谢玉辰当老师的经验,曜星看两人姗姗来迟,还以为是谢玉辰授课太严厉不让桑瑶过来吃饭。 桑瑶看大家都在等他们吃饭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一个上午过去她什么也没学,只美美睡了一觉。 她看着大家歉意地笑了笑,找好位子就坐下。 “吃饭吧!” 谢玉辰率先发话,也没管曜星什么眼神不眼神的,见桌上有桑瑶爱吃的菜,径直夹了放她碗里。 桑瑶默默吃饭,时不时道谢,可是看着碗里的菜越来越多,她有些忍不住地想:他该不会是故意的吧,想借机撑死我吗? 好不容易挨到谢玉辰放下筷子,她赶紧跟着停下,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 曜星见状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想,越发唾弃谢玉辰:他怎么回事?不过是一个上午,就将娘亲训成这样,饭都不敢好好吃了。 “娘亲,你的饭还没吃完呢!”曜星可不想让娘亲受这等委屈,当着全桌人的面就大声说起来。 桑瑶脸一僵,心里一阵晴天霹雳,看着碗里还剩满满一碗的菜,感觉胃疼。 这小子,自己的饭菜不好好吃,盯着我干嘛呀? 虽然曜星的本意是故意想让谢玉辰难堪,却不知道自己的无意之举会连累了桑瑶。 谢玉辰心里存了心事,吃饭的时候有些走神,在曜星的提醒下看向桑瑶,见她碗里确实还有很多,于是拿起筷子又夹起了菜。 于是桌上其他本来跟着他一起放下筷子的人都又重新开始吃起来。 桑瑶一见,头皮一紧,欲哭无泪,摸了摸自己撑得圆滚滚的肚子,实在不愿意再吃了。 她悄悄在桌子拉了拉谢玉辰的衣摆,见他没有反应,又拉了拉。 谢天谢地,谢玉辰终于回应了,桑瑶见他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看了自己一眼,赶紧眨了眨眼,希望他能意会。 没想到谢玉辰却在她诧异的眼神里,又给她夹了一筷子爱吃的菜。 “吃吧!” 桑瑶听见自己的胃在叫唤着“太撑了,太撑了,吃不下了。” 于是她“啪”地一声,选择做第一个停筷子的人。 不顾大家的眼神,她直接站起来,不看任何人,说了一句“我吃饱了,先走了。” 然后就一阵小跑出了饭厅。 曜星也忍不住,直接一把摔了筷子,也跟着跑出去。 谢玉辰见剩下的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他觉得无奈又无辜,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放下筷子,止住了秦伯想过来推自己的动作,说了句“你们继续吃”,就自己转着轮椅出去了。 “娘亲,爹、爹他是不是欺负你了?”曜星追上桑瑶,还没喘匀气,说着话岔气间痛弯了腰。 看着面前小小的人叉着腰脸上怒气冲冲却龇牙咧嘴的样子,桑瑶哭笑不得,弯腰将曜星抱了起来,随手放在石墩上替他揉肚子。 “你怎么会这么问?” 他对谢玉辰的敌意不是一次两次了,总是出现得很突然,桑瑶也有些奇怪。 “他都不让你吃饭!”曜星微微仰躺,享受着桑瑶的揉捏,痛意来得快也去得快,一时间像只小松鼠一般惬意。 难怪曜星会在谢玉辰放下筷子后提自己没吃完饭的事,原来是他误会了。 桑瑶也对谢玉辰又被误解感到无奈,为了解释,说出了自己一上午在房间睡觉的事,不仅如此,还点出自己因吃撑故意剩饭的事,生怕他不信,还拉着他的手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曜星憋着的气一下就散了,还有些帮了倒忙的羞愧感,说了句“如厕”就灰溜溜跑开了。 等看着他跑回了房,桑瑶才摇着头笑着踏进书房。 走到案桌边,拿起上面的纸,却突然瞪大了双眼。 这? 只见纸上本来密密麻麻写着的每日安排全不见了,如今竟然只有几个字。 “如此可好?”谢玉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桑瑶回身去看,只见被阳光浸润的人笑得灿烂,仿佛从太阳里开出的花。 她一下就笑了出来,原来所谓的什么吵架,都是自己多想了。 “好!” 她又看了看纸上写的这些字,笑着笑着眼泪滚滚而下。 桑瑶通感入梦 “太太,中将还没回来。” 看见“桑瑶”回来就去书房,佣人赶紧追在她身后说,却见桑瑶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自己一眼。 那眼神,佣人说不清什么感觉,只知道后背发凉,好像前面的不是太太,而是,而是一个未知的灵魂。 又入梦了吗?又是梦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桑瑶心里呐喊,僵硬着身子,拼命想做出什么动作,却无能为力。 突然,她感觉自己的身子软了下来,然后身体不再受她控制地行动,她只能见她所见,听她所言,感她所感,好像成了局外之人。 “零姨!你去给他拨个通讯,告诉他我有事找他。” 零姨?桑瑶想起在山上住的三年,身边的十二个侍女统一都这么叫,眼前这个老妇人,难道是她们老了以后吗? 难道这是我的未来?他?他是谁?为什么我不自己联系,反而要佣人去做? 被叫做零姨的佣人见“桑瑶”终于恢复正常,赶紧点头去客厅,边走边拍着胸口,舒缓着急跳的心脏。 “桑瑶”在原地走了几步,随后回头向着零姨的方向走去。 感觉没在沙发上等多久,大门就传来了声音,“桑瑶”看过去,本能想起身,却又硬生生忍住了,反而把脸一扭,嘴里“哼”一声,像在提醒什么。 竟然是他?若非桑瑶如今类似寄生体,肯定会捂着嘴巴不可思议地尖叫。 只见来人将外套随手一扔,疾步走过来,一个用力就将“桑瑶”搂在怀里,嘴里逗道:“瑶瑶这是怎么了?嘴都能挂油壶了。” “桑瑶”小小挣扎了几下,然后就顺从的靠在了他的怀里,道:“你心里清楚!” “难道是我回来晚了?天可怜见,接到零姨的通讯我就过来了,要更快,估计得看看下辈子能不能重新投胎,好长出一双翅膀随时飞到你的身边了。” “胡说什么,什么下辈子!”“桑瑶”抬起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吐出不吉利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寺哥哥,小画室关门是不是你派人干的?” 权寺玖也不隐瞒,直接点点头,还劝她:“瑶瑶,人心险恶,你看看你,现在整天窝在画室里,都快被她带坏了,我这也是为你好!” “桑瑶”僵住了身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抬头看了他一眼,企图从他脸上找出半分的心虚,可是没有,一点也没有。她不信,死死盯着他的脸,心想:哪怕是半分的愧疚,再不济也该有半分欺瞒我的不忍吧? “呵~”“桑瑶”轻笑一声,放开了他,觉得心里好像被什么堵住了,让她没法呼吸,然后从胃里开始涌上一些酸涩,一直到喉咙里,再到嘴里。 “瑶瑶,你怎么了?”权寺玖伸手想抱她,她却连连后退,边摇头边问:“什么叫带坏我?我的画你见过的,她说我的画很有灵气,我很有天赋。你见过这么多画展,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听到她的话,权寺玖收敛了笑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温柔地说:“你学这些做什么,都是些没用的。你要是无聊了,我抽空陪你玩好不好?” “桑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不管婚前婚后,她从未忤逆过他半分,此时心里翻江倒海,见他面色如常,仍旧带着希冀地问:“小画室关了,那她呢?” 权寺玖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桑瑶”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可是她不敢说出口,倾身上前拉住了他的衣角,低声祈求:“我答应你,以后我再也不会去了,你叫人放了她好吗?不、以后我不仅不去小画室,我再也不画画了,行吗?” 话说到最后,“桑瑶”甚至已经带上了哭腔。 “不可能。”权寺玖冷冷地拒绝,“她带坏了你,就应该受到惩罚。” “带坏我?如果不是她,我甚至连画笔都不会拿!” “桑瑶”奔溃着哭喊,眼泪喷涌而出,似乎心痛至极,蹲身落地,直接瘫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嚎啕大哭。 “零姨,请太太回房。” “桑瑶”听见他在通讯,抬头看向他,泪眼朦胧间,那张脸竟然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什么温柔,什么和煦通通不见了,只有满脸的冷酷和无情。眼神没有分给自己一丝一毫,哪怕她此时坐在地上。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在梦里,眼前的人是别人假冒的,他不应该是这样的才对,他分明分明是…… “瑶瑶,地上凉。”然后他会把自己抱起来,哪怕开了暖气热得出奇。 “瑶瑶,怎么能光脚?”然后他会拿来鞋子,蹲在地上给自己穿上。 “瑶瑶,还是全铺上地毯吧?你总是这样不听话,我又不能随时都在你跟前照顾你,要是生病了可怎么办?” …… 一幕一幕在脑海重现,“桑瑶”还沉浸在他抱着自己呵护着自己的幻像,却被“啪”一声惊醒。 他走了,他竟然就这样走了? 我不仅坐在地上,我还在哭啊,他就这样什么话都没留下,直接走了。 “桑瑶”哭声停了下来,满脸的不可置信,直到零姨过来搀扶她,她都没能回神。 桑瑶寄生在“她”的身体里,全程观看,本来这些都与自己无关的,可是不知怎么的,她的心里也很难受,就像、就像开了通感一样,与在床上满脸茫然的她感同身受起来。 桑瑶想叫“她”起来,想给“她”擦干泪痕,想让“她”打通信去骂他,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 晚上,“桑瑶”没有吃东西,直接锁了房门躺床上睡了。 桑瑶见“她”睡了,本以为清醒的自己可以操控她的身体,却仍旧什么也做不了,不仅如此,她醒不过来,也睡不过去。 她想了很多,猜测了很久,难道这是平行世界的自己?如果是,那自己又是如何过来的,曜星呢,谢玉辰呢? 还有,还有权寺玖是怎么回事?自己怎么会嫁给他?妈妈怎么会同意的?她满脑子的问号得不到解答,心里越发焦急。 …… “中将呢?”“桑瑶”声音沙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问忙碌搞卫生的零姨,本以为她很快回答自己,却没想到根本得不到应答。 零姨一反常态,不似之前的嘘寒问暖,反而像是听不见自己的话一样自顾自的擦着地板。 “桑瑶”咽了一下口水,忍痛提高了声音:“我问你,中将呢?” 零姨顿了一下,仍旧没有回应。 “桑瑶”点点头,轻笑一声,所以她是能听见的,只是听从某些人的吩咐,忽视自己而已,她什么也不再问,又走回自己的房间。 一进房,她就蹲坐在地上,抽泣出声,这次再也没有人来抱她,哄她。 到了饭点,零姨过来敲门,她没应声也没开门,很快,门外就没动静了。 就这样饿了一天两夜,她以为自己会就这样直到进医院,没想到第二天早上,零姨又过来敲门了,这次不单单敲门,还说了话。 “太太,出来吃早饭吧,别饿坏了身子。” 桑瑶以为“桑瑶”仍旧会不应声,却没想到她踉跄着起身开了门,一言不发跟着零姨去了餐厅。 静静吃完饭,“桑瑶”看着收碗筷的零姨,又问:“中将呢?” 零姨赶紧停下手上的活,先给她倒了一杯牛奶,觑了觑她的脸色才犹豫着开口:“中将说这几天有晚会,就先不回来了。” 见“桑瑶”咬着嘴唇轻颤,她赶紧补了一句:“不过中将说了,一定要照顾好你。太太,你放心,中将的心啊,可都在你身上拴着呢!” “桑瑶”点点头,起身回了房间。 一连几天,从一日三餐的一日三问,成了一日两问,再到一日一问。 “桑瑶”一开始的怒气也慢慢的随着零姨的摇头慢慢消散,渐渐地,她开始感觉到害怕。 寺哥哥也是会离开自己的,寺哥哥也是会抛弃自己的,寺哥哥他、他是不是已经有了别的女人…… “太太,要我说啊,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要不,您先服个软?”零姨见“桑瑶”日渐凋零,今天连午饭都吃不下,便隐晦地劝说她。 吵架?谁和谁吵架?“桑瑶”看着零姨,从她的眼里看见了自己。 所以,我和寺哥哥是在吵架吗?对对对,就是吵架,吵架了,就和好嘛。 “桑瑶”如灵光乍现,突然笑出了声,对零姨说:“你说的对,夫妻哪有不吵架的,也是我魔怔了,等他回来了,我就跟他好好说。” 也是凑巧,当天晚餐的时候,“桑瑶”正一个人在餐厅喝粥,突然听见什么声音,一抬头,就看到权寺玖推门进来,她勺子一下没拿稳,直接掉在了地上,“啪”一声碎成好几截,刚想去捡,还没动作,权寺玖就过来,将她按回椅子上,柔声道:“我来!” 看着蹲在自己身前细心捡碎瓷的人,“桑瑶”轻声说:“寺哥哥,对不起,以后我们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 权寺玖拢好碎瓷丢进垃圾桶,回身拥住她:“不过是你撒娇哭了几下,怎么就成吵架了?乖,这几天有没有想我?” “嗯,很想!” 至此,持续十六天的吵架事件终于安稳度过。 桑瑶眼前一阵白光,她知道,自己终于要从这十几天噩梦般的平行世界离开了,走前,她听见“桑瑶”的心声:原来,我哭的时候,就是我们吵架了! 梦醒后 桑瑶“咻”地一声从床上弹起,满身是汗,房间很黑,她眼睛也不舒服,根本看不清这是在哪,伸手摸着被子,细腻柔滑的手感,可是她没法判断这是谁的被子。 是她的,还是“她”的,她挣扎着去够床头柜,想要明确自己到底是在哪。 “哐当”一声,花瓶碎了一地,桑瑶全身一抖,仿佛看见有个人蹲在地上捡碎瓷。 “啊!”她捂着头尖叫。 有人在靠近,是谁?有人在叫我,是谁,她在叫谁? “太太,太太,太太……”桑瑶抱着自己疯狂摇头,不要这样叫我,我不是她,我不是她。 有人过来了,他伸手,要抱我,他是谁,我应该拒绝他,可是,他的体温、他的气息好温暖,好熟悉,让我只想靠在他的怀里。 桑瑶感觉一阵凉意袭来,有人在给自己擦眼睛,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感知到了光亮,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看见谢玉辰眼里的担忧。 “阿瑶,你怎么了?” 小院面积小,谢玉辰睡觉浅,桑瑶的惊叫就像在他的耳边一样,他赶过来时,寸心正不停地唤着她,可是她就像感觉不到一样,浑身发抖,不停地摇头,嘴里不知道呢喃着什么。 他伸手之前,以为会被桑瑶抗拒,没想到她就像一个终于找到娘亲的孩子,依赖地靠在了自己的怀里。那一刻,谢玉辰不知道自己是何心情,只知道,这辈子都要好好呵护她。 看着谢玉辰,桑瑶跪坐起身,扑进他的怀里,将头靠在他的颈边,默默流泪。 谢玉辰感受着潮湿浸润他的衣领,慢慢滑进他的肌肤,直到他的心脏。他开口想说什么,嘴却被突然来的巴掌捂住了。 “别说话,子轩,别说话,让我抱抱你。” 本来就是深夜,离黎明也没多少时间了,谢玉辰摆摆手让寸心下去,任由桑瑶拥着自己。等感觉她慢慢平静下来,才抽身坐好。 “你要走了吗?” 桑瑶的情绪平稳了,可是呼吸仍有些急促,见他像是要离开自己,很是不舍。 谢玉辰却只是一笑,他不知道她的结论怎么来的,她总是这样,有自己的一套思维方向。 “怎么会,我看着你睡。” 说完还拍了拍她的被子,示意她躺下。 桑瑶不肯,拉着他的手不放,道:“我想要你陪我一起睡。” 谢玉辰身子一僵,拒绝的话却开不了口,实在是眼前的她太过可怜。 桑瑶穿着粉色的寝衣,汗湿凌乱,跪坐在铺着绿色绸缎的床上,就像绿叶承托着一株大朵的牡丹花。凌乱的发丝堆在脑后,有几缕濡湿的头发调皮地勾在雪白的腮上,脸上怯生生略带惊惶,红肿着双眼,眼里满是祈求,就这样看向他。 好像他不答应她就要哭出声来。 见谢玉辰不言不语,桑瑶胆子也大起来,伸手拉着他的胳膊一用力,就将他带倒在床上…… 谢玉辰挥手熄灭了灯,将她塞进被子里,摸了摸她的后颈,考虑要不要替她打水换件寝衣,突然一只手不安分地攀上了他的脖子,他心下叹气,拉开她的手,也不想什么洗漱换衣的事了,只能劝她:“别胡闹!赶紧睡。” 桑瑶可不会听他的,直接欺身而上,亲了过去,将他的话堵在了嘴里。 一吻毕,谢玉辰将气喘吁吁的桑瑶塞回被子里,哑着声音道:“阿瑶,下回可不能如此了!” 桑瑶不服,反驳道:“难道我还亲不得你了不成?” 谢玉辰不想说得太过,只能无奈地吐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感觉头疼。 桑瑶没听到答案,不依不饶,又问了一遍:“好啊,我亲不得你了是吧?那以后休想再亲我了。” 说完,桑瑶推开他的手,背过身去,不再说话。 谢玉辰只好将她翻过来抱进怀里,在她耳边低声说:“阿瑶,亲是可以亲,但是不能晚上亲,更不能在床上亲,不然……” 桑瑶听着听着耳根都红了,全身僵硬,不敢再言语,很久才吐出一个“哦”字,羞得钻进他的怀里不肯再抬头。 谢玉辰目的达到,也不再说话,静静平复自己,见桑瑶好像睡着了,也打算再眯一会儿。 刚闭上眼睛,就听见怀里的人说话。 “我做了个噩梦,我很害怕。” 谢玉辰就不打算再睡了,替她拍着背,哄着她:“梦都是反的,阿瑶乖,快睡吧,有我陪着你。” 桑瑶“嗯”一声,这才真正闭上眼睛,双腿蜷缩,将自己卷成一团缩在谢玉辰的怀里,任由他哄拍自己。 她没说,她觉得那可能不是梦,因为真实得令她毛骨悚然。 …… 黎明破晓,桑瑶一夜好睡,她是被背上的哄拍叫醒的。 她动作轻柔地偷偷从谢玉辰怀里探出了头,看见谢玉辰半躺在床上,闭着眼,一只手拥着自己一只手在自己的后背轻拍。 感受到她的动作,谢玉辰睁开了眼,眼里一片清明,显然是一直没睡。 毛茸茸的头就在眼前,好像一只慵懒的小狸奴,眼里的狡黠藏都藏不住。 还有什么比睁开眼就能看见心爱的人更美好呢?显然没有。 “子轩,你真好!”桑瑶又想扑过去亲他,这次谢玉辰可不敢再让她得逞,又不敢推她,只能不停躲闪…… “少主,夫人还没起呢,要不您先等等……” 寸心心里着急,她也不知道昨夜谢玉辰后来有没有离开,生怕曜星就这样推门进去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听见门口的话,桑瑶玩闹的手一顿,低头看了一眼身下的谢玉辰,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悄悄问他:“曜星来了,怎么办?” 她听见的谢玉辰自然也听见了,他心里也正急着,毕竟他昨夜可是只穿寝衣匆匆而来,如今两人衣衫不整同处一床,任谁见了都不妥。 桑瑶想到一个办法,但是有点心虚,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但是见门外曜星的声音越来越急,也顾不得许多,将被子往谢玉辰头上一盖,说了句“不要动”就翻身下了床。 看见床边的鞋,她顿了一下,一脚踢到床底,刚踢完,曜星就推门而入了。 “娘亲,寸心还说你没醒,一直不让我进来呢!” “原来夫人已经醒了呀!” 寸心跟在他身后进来,见只有桑瑶一人站在房里,心里松了一口气,赶紧说要去准备洗漱用品,然后就走了。 桑瑶知道她担心什么,任她来去,走过去接住曜星奔过来的身子,冲劲太大,还被推着后退了几步,差点栽倒在床上,吓得她的心怦怦直跳。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顽皮。” 曜星不解,平日里进来都是如此,怎么今天反倒挨了训斥,一时间默不作声,脸带委屈。 “娘亲不疼我了。” 桑瑶正为自己出口的话后悔,见曜星神色凄惶,赶紧一阵心肝一阵宝贝的哄,好不容易才将曜星哄笑。 见天色大亮,曜星说了又说了几句话就出去了,他还要赶着去谢一那里,学业不能荒废,武艺也是如此。 桑瑶坐在桌边,看着曜星离去的方向出神,如此鲜活的孩子,却是她一手创造的悲剧,又想起昨晚的梦,悲从中来。 “呼呼!”谢玉辰听着曜星终于走远,推开被子坐起身大口呼吸,快闷死他了。 桑瑶吓了一跳,刚刚只记得哄曜星,早就将谢玉辰的存在忘得一干二净。 此时看见谢玉辰满头的汗,嘴里大喘气,恐怕热得不行,她哪里还有什么悲苦的情绪,一下就笑出了声。 “你还笑?”谢玉辰看着她也不禁笑了起来,想他活了二十几载,还是第一次藏在被人被窝不敢动弹,也算新奇的体验了。 他翻身想下床,偏头看了又看却找不到自己的鞋子,桑瑶“哦”的一声想起来,告诉他鞋子已经在床底深处,这下也没办法拿出来。 没办法,桑瑶只好出门叫寸心,让她要秦伯带好谢玉辰的衣物过来。 等谢玉辰收拾好自己,桑瑶也早就洗漱完,谢玉辰掐了掐桑瑶的下巴,附身亲了她一下。 “那等一下去书房学习可好?” 桑瑶想起昨日见到的新计划表,心里一甜,点了点头。 经过昨夜的梦,桑瑶再次来到书房,恍如隔世,在门口踌躇不敢前进,谢玉辰以为她还为昨日的“吵架”闹小脾气,也不催促,在门口静静陪她。 “你昨天不是问我为什么觉得我们是吵架吗?” 桑瑶冷不丁提起这个话题,谢玉辰愣了一下,点点头等她的下文,却见桑瑶眼神放空没有焦点,像是在回忆什么。 “因为,我哭的时候,就是我们吵架了。” 谢玉辰不知怎的,听见这句话心猛地一跳,顾不得什么,想也没想就将她拉进怀里用力抱住。 “不是的,不是的,什么吵架,不过是我做得不够好,才会让你哭。”谢玉辰亲吻她的脸颊,“对不起,是我不够好,才会让你哭。” “你说什么?” 听见谢玉辰的道歉,桑瑶回神,却见眼前的谢玉辰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她打了个冷颤。 “对不起,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桑瑶又仔细看了一眼,谢玉辰仍旧是谢玉辰,没有什么其他人。 她在心里大声说着:那不过是个梦,那只是个梦,桑瑶,你快点忘记! 保证 “子轩,你真好。” 桑瑶的夸赞真心实意,谢玉辰反倒有些不自在起来,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问:“那,我们进去?” 桑瑶点点头,不再抗拒,推着他走进书房。 进了房,她没再管他,径直走到案桌前,拿起那天丢在上面的纸,问:“此话当真?” 谢玉辰点点头:“那天我问你,你回我后,丢下纸就跑了,我还当你不愿呢!” 说起这事,桑瑶有些不好意思了,那天她本来就因为吃撑困窘,过来看到纸上所写不知作何反应,陡然听见他的声音,条件反射答应下来后不知道该怎么办,干脆直接逃跑了。 此时见谢玉辰如此认真,她又开始有些不自信,囔囔道:“万一,万一我一直学不会怎么办?” 谢玉辰早料到眼前的一幕,下巴微抬,示意她将纸反过来再看看。 桑瑶没想过纸的背面另有玄机,赶紧翻过来一看,“噗嗤”一声笑开了。 “你念念写的是什么?” 桑瑶羞涩不肯答应,将纸小心翼翼折好,宝贝地放进怀里。 想到纸上写的,她心里如吃了蜜一般,从头甜到了脚。 她情不自禁过去抱谢玉辰,偷偷亲他的脸颊,在他耳边轻声说:“子轩,你真好!” “既然我这么好,那?”谢玉辰不知什么时候将账本拿到了手上,朝她扬了扬。 “我现在就看。”有纸上的字做保证,她再生不起任何抗拒之心,欢欢喜喜接过账本就坐在案桌前认真看了起来。 没过多久就沉浸其中,连谢玉辰都忘在了脑后。 谢玉辰也不恼,就在她不远处坐着看她,见她皱眉嘴里嘟嘟囔囔,知道她账本入了心,说不得已经能自行找出错漏了。 他从不怀疑她的能力,也没问,拿过桌上的笔和纸递到她的手边。桑瑶毫无所觉,接了纸笔就开始写写画画,边画边翻账本,不知不觉,砖头厚的账本慢慢见了底。 翻完最后一页,桑瑶看向空空如也的桌面,也有些吃惊,她没想到上次让她没翻几页眼睛就睁不开,头脑一片混乱的账本,就这么简简单单看完了。她不知道什么原因,明明是同一本账本,今天却如有神助,她不仅看完了,而且真的逐字逐句理解了。 想起什么,她猛地抬头,果然,案桌对面正坐着谢玉辰。只见他手撑下颌,就这么定定地看着自己,嘴角噙着一丝笑,不言不语。 “怎么了?”谢玉辰见她慢慢耳尖泛红,知道她是害羞,却不知她羞意从何而来。 桑瑶也说不清,两个人牵手拥抱亲吻都做了,竟然还会因为只是看着他而羞涩。他这样一问,她只觉得周身升起一阵热意,怕他看出来,赶紧摇了摇头,指了指桌上已经成底面朝上的账本。 谢玉辰没去拿账本,而是伸手去拿桑瑶手边一沓不成规矩的纸。桑瑶阻止不及,已经到了他的手中。 起先她还有些不好意思,见谢玉辰看得仔细,丝毫没有因鬼画符的字迹皱一丝眉头,慢慢地她也放宽心,露出一丝笑意。 她知道,但凡谢玉辰有哪怕一丝的不悦,看账本之事她可能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但是,她现在觉得她还能再看一本。 谢玉辰招了招手,桑瑶就像小松鼠跳树一样欢快地过去。 “这些是什么意思,是数字吗?”谢玉辰指着上面时而笔直,时而弯曲的线条问她。 桑瑶点点头:“这叫阿拉伯数字,也叫简写数字。” 她没想到谢玉辰竟然这么敏锐,寻常人见了这些,根本不会猜测是数字,她也好奇他是如何知道的,就问了出来:“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数字,而不是其他什么呢?” 谢玉辰替她挽了一下垂落的鬓发,笑着说:“因为这些符号有对应,且反复出现,而账本最多的就是数字,这点我都推测不出来,你可是小瞧我?” 桑瑶第一次觉得谢玉辰如此聪慧,心里为自己有个这样的男朋友很是骄傲,在他脸上“啵”地亲了一大口。 “还有吗?我觉得我还可以看好几本。”桑瑶兴致勃勃,从未如此精神。 谢玉辰摇了摇头。 就两本? 一本教一本看? 桑瑶有些惊讶:“没啦?” 谢玉辰不再逗她,说:“账本还有很多,但是呢,如果我现在不带你去吃饭,曜星恐怕又得以为我虐待你了。” 桑瑶这才有空看窗外的天色,果然,快到饭点了。 他怎么知道曜星之前的误会? 她不问,谢玉辰也不答,两人就这样出了书房。 午饭后,桑瑶迫不及待返回书房,等着谢玉辰拿新的账本,哪知道谢玉辰不急不缓拿出了上午她看过的账本递到她手上,她一脸懵,看着他等他解释。 “我知道,你不仅熟悉了这本账,你甚至找出了错漏,是吗?” 虽然是问句,但是谢玉辰语气笃定。桑瑶呆呆地看着他,不知所措,她想大声反驳辩解,她很想说没有,喉咙像塞满了棉花,声音都被吸走了。 谢玉辰又拿出桑瑶看账本时画的草稿,这次他没再说话,耐心等她给出反应。 桑瑶看着他手上的鬼画符,艰难地点点头,又觉得不好,想打哈哈混过去,便假装一脸无所谓地去拿自己的草稿,道:“也不是我的什么功劳,实在是账本里错得太明显了,谁来看都能发现的。”说完还笑了笑。 听了她的话谢玉辰手一缩,不仅没给她,还紧皱眉头,半晌没出声。 桑瑶心里紧张,很是不安,她想说点什么打破这个怪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终于,谢玉辰动了,他伸手,不顾桑瑶的反对,站起身将她抱在怀里,道:“阿瑶,其实你真的很聪明,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好像很害怕别人发现,你总有你的理由,但是在我面前,不必隐藏,做最真实的自己,好吗?” 他话语虽轻,却难忍心疼,他心疼她被迫藏拙,也心疼她这畏惧的心态。 “我不聪明,这次真的只是巧合。”桑瑶连连摇头,脸上的紧张挥之不去,“我真的很笨的,我什么都学不会,我什么都做不好的。” “真的,你相信我!”似乎是怕谢玉辰不信,桑瑶还举起手想立誓。 谢玉辰见状赶紧将她的手按下,道:“阿瑶,你不必如此。” 桑瑶却像被污蔑的良民,根本听不见其他的,只想自证,甚至急出一身汗。 “你相信我,我真的、真的一无是处!” 谢玉辰看她这个样子不敢再说什么,轻声呼痛,想将她的注意力移到他的腿上。 “你看你,说了以后不是必要不许离开轮椅,是不是我说的话没用?” 谢天谢地,桑瑶对他的腿还是很重视,离开忘了前一刻的话题。她没再让他坐轮椅,而是将他扶到了榻上,将腿摆直,就要替他揉腿。 谢玉辰避开她的手,将她拉上榻,一个翻身就将她困在了怀里,俯身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的说:“阿瑶,你并非一无是处。” 见桑瑶想反驳,他先一步低头吻住了她,一吻毕,他抿了一下湿润的嘴唇,笑着说:“你忘了,你会画画。” 他就像一个来自神秘村寨的老者,将一句古老的咒语施在桑瑶身上,一阵彩光闪过,她就挣脱了命运的枷锁,破茧而出。 “这算什么,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她没再否认什么,却认为这事并没有拿出来说的价值。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说的没用的东西,是很多人想学都学不会的?”谢玉辰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会吗?” “你眼前就有一个,你说呢?” 谢玉辰不会画画? 桑瑶确实很意外,她有些不信,秦伯口中的谢玉辰那是神童中的神童,才子中的才子,只有他不想的,哪还有他不会的?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谢玉辰只问了一句:“在你心里,曜星的缺点多吗?” 曜星的缺点?自然是有的,但是让她来说,那些缺点就如湖中的海藻,自然存在又别有趣味,怎能说是缺点? 她一下就懂了,这是在说秦伯当他如亲子,只看得见他的长处,短处是看不见的。 “其实,我小时候很喜欢画画,可惜实在是没有天分,几个老师见了都是摇头,后来我也……”说着,谢玉辰便一脸落寞。 “要不,要不以后我教你画画吧?” 桑瑶脱口而出,本以为他会为难,没想到谢玉辰眼睛一亮,接话接得飞快:“好啊!” 感情他就是等着自己说这话呢! 他又是故意的! 桑瑶又气又怒,“哐哐”捶了他两下,气哼哼地将他推到一边,却始终不曾说反悔的话。 “那以后,我教你内务之事,你教我画画。你我互相以长补短,实在是妙哉!”谢玉辰仰躺着,看着顶上的梁木,缓缓开口。 “嗯!”桑瑶也仰躺着,看着顶上的梁木,小声应着。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 忘了什么?桑瑶想起他上次说这句话,就让自己迷迷糊糊答应了学内务,如今又说这句话? 莫非他又想给自己挖坑? “忘了什么?”桑瑶这次谨慎起来。 没想过嫁人 “你呀,贵人多忘事!”谢玉辰点了点她的鼻子,在她忐忑不安的脸上亲了一下。 “你忘了?你还欠我一幅画呢!” 啊,想起来了! 桑瑶恍然大悟,之前答应给谢玉辰画一幅画,其实第二天就已经画好了,但是一直没找到好机会送,后来就忘了。她敲敲脑袋,要不是他这一提醒,她还想不起来。 “我早就画好了,但是忘了给你,我现在回房拿?” 说着她起身要走,谢玉辰不让,他只是想提醒她这件事,随便什么时候拿过来于他都没关系。 “你下次顺手就能带的事,何必多跑一趟。咱们先看账本吧?” 也是,桑瑶想了想,他说的也对,不必急在这一时。 谢玉辰将她拥在身前,拿出她看账本时写的草稿,递给她,又拿出账本,让她对照着翻开,说说她发现的问题。 桑瑶就开始一一对应,先挑出账本里有些价格的不合理,然后又找出价格前后不一致,数量不一致,越讲越激动,手舞足蹈恨不得站起来。 谢玉辰见她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心情也好得很,等她好不容易停下,赶紧给她倒了一杯水润嗓子。 “要我说啊,你这手下人也太离谱了些,这账本错漏百出,啧啧啧……” 桑瑶将水一口气喝个底朝天,清了清嗓子,看谢玉辰脸上毫无意外,脑子里灵光一闪:“你、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故意什么?”谢玉辰假作不知,撇过脸去替她加水。 “哦?”桑瑶语气得意,偷着乐,凑过去又亲了他的脸颊一下,“你真好!” 说完她吃吃地笑起来。 谢玉辰看了看桑瑶挑出的错漏之处,也很是意外。账本当然是假的,是谢玉辰吩咐秦伯随意拿的某家铺子的真账本,亲自一一对应,自己改的,只要细心些,错漏很容易找出来,可谓是为她量身定制,本来以为要慢慢来,没想到她不仅挑出了自己特意的改动之处,连他没改过的小错也挑出来了。 这实在是意外之喜,谢玉辰不禁喜出望外,连连夸赞她,让桑瑶都有些飘飘然。 按理说桑瑶不知人间疾苦,对历国的货币价值也不清楚,谢玉辰本来做好了准备要好好讲解一番的,怎料她如此争气。他这样想,也就隐晦地问了出来。 说到这个,桑瑶就得意了。 “你傻呀,我只是不知道购买的兑换率,难道我连东西好坏都分不清吗?” 桑瑶用手指头点了点账本上的粗麻和丝绸一栏:“粗麻150钱一匹,丝绸才200钱,这可能吗?丝绸价格肯定有问题啊!” 如果丝绸真的这么便宜,那就人人都穿得起了。 谢玉辰点点头,又问:“既然你不知兑换率,那你怎么知道是丝绸的价格有问题,而非粗麻呢?说不定是粗麻价格偏高呢?” 桑瑶伸出食指摇了摇,宛若侦探附身:“不可能的。如果只是同类对比当然没法区分是哪个的问题,那如果出现第三方呢?” “第三方?”这种词汇谢玉辰是第一次听,但是形容精准又易懂。 “对,就是第三方,你看这里。”桑瑶用手指点了点账本上的大米,米面这类有关民生,一般没有大灾大难价格都比较稳定,毕竟总得让穷人也有饭吃。 “我取大米做第三方的均衡值,所以在粗麻和丝绸价格出现疑问时,再与大米对比。这样一来,哪个有问题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说着说着,桑瑶翻起账本,竟然又找出几个价格不合理的地方,谢玉辰一看,又是自己没有改动的。 “这第三方我们也不能固定,因为有些东西价值不同。”桑瑶随手拿起笔,在纸上又开始记录,“你看,米面柴油,衣食住行属于民生一类,我们可以对比来取第三方。但是有些东西是奢侈品,那就不能和民生对比。” “奢侈品?” “对,就是享受一类,比如观赏价值高的摆件,或者钗环佩饰这些溢价很高的。” …… “怎么了?” 见桑瑶写到一半,突然停笔愣在当下,谢玉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桑瑶洋洋洒洒写了一大串笔记,突然发现笔下的字不再是软塌塌的蚯蚓,她翻开之前的笔记,也是一样,虽然不具风骨,但是至少端正得体,让人很容易识别出来。 她拿起手上的笔仔细看起来。 见桑瑶发现了笔的端倪,谢玉辰也不邀功:“之前见你练字总是手控制不了笔,所以写出来的字很难成型,我仔细观察过,恐怕是因为笔尖太软的缘故。” “所以,所以你就特制了这支笔尖又细又硬的笔?” 谢玉辰点点头:“笔尖用的豹尾毛,毛很坚硬,笔锋也更加稳定,你写起来更容易控制,你书写时自然流畅自如。” “你怎么知道硬笔我就能写了?” 说来也奇怪,笔尖硬,其实也不好写,可是她就是能够很快就掌握。 “你忘了?我见过你的画。” 对,桑瑶想起自己画画用的炭笔,笔身笔尖都很硬,所以在纸上留下的线条都是刚硬的,难怪自己换成硬笔写字就能如此流畅。 “那以后,我练字是不是也可以用这支笔?” 谢玉辰摇摇头:“自然不是。” 桑瑶脑袋一下就耷拉了,为什么不行,她又不是要做书法家,能写出别人能认出的字不就行了吗? “你看看笔身?” 桑瑶移开手指,发现笔身用细细的线条勾画了竹子的纹路,难道? “难道你的意思是,你给我做了很多笔?” “自然。哪有人只有一支笔的,以后你想练字了,花中四君子,花中十二师你可以随意挑选,保证每一支都如你手中的一样。” 桑瑶心里甜滋滋的,顿时手里的笔都舍不得放下,窝进他的怀里,偷偷笑。 “这个什么豹毛,会不会很贵啊?” 那是自然,常人只知道狼毫硬,却不知豹尾,主要就是因为稀少。狼成群而居,量大,猎杀困难相对低,更容易获取。而豹,往往独居,找寻不便不说,猎杀难度极高。风险越高,自然价格更高,曾经皇都一只豹尾笔甚至卖出过天价。 “比狼毫略微贵一些。” 真的是略微贵一些?桑瑶可不信。 “有一支两支够用了,你做那么多支,可真败家。” “是啊是啊!以后可就等着夫人来管家了。” 自从花灯会后,谢玉辰再也没叫过她夫人,如今听起来竟然有些不习惯。 “什么夫人不夫人的,我有那么老吗?” “嫁给我,自然就是我的夫人了,和年龄有何关系?” 什么? 嫁人? “我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你了?” 谢玉辰以为桑瑶是在说反话,丝毫不在意:“不嫁给我,难道还要嫁给别人不成?我可不依。” 桑瑶皱了皱眉:“难道不嫁给你,就要嫁给别人?我不嫁人不行吗?” 谢玉辰认真审视了一番桑瑶的表情:“你说真的?” 桑瑶点点头:“自然是真的。” “是我哪里还做得不够好吗?不如你告诉我,我慢慢改?” 谢玉辰没想到桑瑶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他,他以为他们情投意合,只差一个时机。他本打算回皇都就向她提亲,两人再走一次成亲洞房的流程,这一次他不会再无故失踪。 “难道一定要嫁人,我们这样不好吗?” 桑瑶实在不明白,婚姻到底有什么意义,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 “这样很好,可是对你不好。”谢玉辰顿了顿,尽管他不想,但是世间女子多艰难,流言蜚语如刀如刺,桑瑶不明不白跟了自己,将会面临什么他一清二楚。 或许是桑瑶不明白个中缘由,才会如此,他想跟她好好说清楚,成亲一事,并非玩闹。 或许世上有很多男子爱哄骗女子,蓄奴养婢置外室,但是谢玉辰不是其中之一。不仅因为责任,更因为桑瑶是他的爱人,他认定的终身伴侣,他舍不得她遭受非议。 “我知道,无非就是男尊女卑那一套吗?” 谢玉辰很受伤,桑瑶竟然说这样的话。他从未觉得男女有什么性别尊卑之分,他不禁开始反思自己是什么地方让她如此误会。 “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是我想,是事实如此,难道不是吗?” 谢玉辰反驳不了,就算他说自己不是这样想的,她又凭什么信任自己呢?他想到曜星,又想到那个逃婚的故事,一阵无力袭来。 或许,她只是因为曾经的逃婚产生了后遗症,尽管她忘记了一切。想到这里,谢玉辰不想再说什么,只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我们先不说这个了,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桑瑶的好心情消失殆尽,哪里还有什么闲逛的心思,看他脸带疲惫,只好点点头。 谢玉辰强颜欢笑,看出她的不情愿,制止了她过来推轮椅的动作:“你昨夜没睡好,要不,你再睡会儿?” 桑瑶这才又扯出一丝笑意,点点头:“好。” 谢玉辰的意思是让她在书房榻上睡,谁知道桑瑶却径直出了房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他是假的 第二天天刚亮,谢玉辰就在书房等。 他看着案桌上放着的十来本账本,还有一整盒的豹尾笔,心情忐忑,他有一种预感,桑瑶今日不会过来了。 果不其然,整整一个上午,从天光等到正午,她还是没来。 听见外面叫吃饭,谢玉辰本来没胃口不想去,转念一想,桑瑶就是为了曜星也一定会去吃饭,自己又怎么能不去呢? 等到了饭厅,他才知道自己猜错了,看着寸心旁边空着的位子,他几度想发问。 饭厅的气氛一反常态,很是压抑,造成这一切的谢玉辰似乎没有感觉,对曜星时不时的窥视视而不见。 “我来晚啦!” 众人看向来人,原来是桑瑶。 除谢玉辰外都看向曜星,刚刚是曜星说桑瑶有事预留饭菜不用等她。 桑瑶拿着一个画轴出现在饭厅门口,见谢玉辰定定地看着自己,她假装没看见,走到寸心旁边坐下。 “怎么了,怎么都看着我,吃呀!” 在众人眼神的询问下,曜星也忍不住了。 “娘亲,你不是说?”他看了身边的谢玉辰一眼,“你不是说你有事不过来吃饭吗?” 桑瑶扬了扬手里的画轴:“刚好有事要过来,就干脆来吃饭了。” “这是什么?” 随着曜星的发问,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桑瑶手上的画轴吸引过去。 桑瑶也不含糊,举起画轴就递给曜星身边的谢玉辰。 曜星? 谢玉辰正愁怎么打破两人的僵局,就见画轴一端伸到了眼前,赶紧接住。 曜星伸手想抢画轴,谢玉辰迅速避开不让他得逞,他只好气急败坏的开口。 “娘亲,这是什么?” 桑瑶看了一眼握着画轴一脸紧张的谢玉辰,心里想笑:难道这就是爱在心里口难开?不好意思让曜星知道? “这是娘亲答应给子轩的,你问问他,愿不愿意给你看?” 谢玉辰看着曜星盯着自己,很想说:我不愿意。 他已经猜到画轴里是什么,虽然是自己主动提的,但是四舍五入也算桑瑶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他只想独享。 “爹,我能打开看看吗?”曜星已经握住了画轴的一端,问这话属实多余。 谢玉辰艰难地点点头,任由画轴从自己的手里滑出去。 曜星缓缓打开画轴,突然瞪大了眼睛看向谢玉辰,谢玉辰额角一跳,感觉到什么,伸手扶过画轴一看。 只见画轴上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像,从嘴角的笑,再到眉眼的光,无一处不惹人怜爱。 这是曜星的画像,谢玉辰猛地抬头看向桑瑶,这是什么意思?因着昨天的婚嫁一事,直接连自己的画像都给换了? 曜星太意外了,他一开始想抢画不过是不想谢玉辰好过,就想对着干。后来看他如此宝贝,更是起了逆反心理。却没想到,他处处防备的人,如此宝贝的东西,竟然是自己的画像。 这个冲击力不是一般的大,他半晌都回不过神,愣在那里。 “爹,这画?” 谢玉辰松开扶画的手,不想再看,哪怕画中的曜星是如此的可爱。他看了一眼桑瑶,欲言又止。 桑瑶以为他是不满曜星成了第一个看到画的人,解释道:“子轩,你对曜星的拳拳之心,不告诉他,他又如何知道呢?” 桑瑶主动和自己说话,也算意外之喜了。谢玉辰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见曜星也看着自己,他只能艰难地点头:“辛苦你了。” 桑瑶摇了摇头,心里一片安定。 吃过午饭,桑瑶主动走到谢玉辰身后想替他推轮椅,谢玉辰反手握住她的手,桑瑶也没挣扎,任由他去。 经过曜星旁边时,谢玉辰还探身从一脸懵的曜星手中抽走了画轴。 该说不说,虽然画的内容不是自己想要的,但是也是她送给自己的第一份礼物,肯定是要带走的。 快到书房门口时。 “你……” “你……” “你先说……” “你先说……” 桑瑶“扑哧”一声笑起来:“既然如此,那就石头剪刀布,谁赢了谁先说。” 三局两胜,桑瑶赢了,她伸出手掌给谢玉辰看,谢玉辰拿起她的手,见她白净柔软的手上什么也没有,反复看了几次都摸不着头绪,却也不肯放开,干脆握紧在手里。 桑瑶本就没指望他能看出什么,抬头望着湛蓝的天:“昨天是我不对,你会原谅我的吧?” 虽然是问句,但是谢玉辰却让她有这般自信:无论我做什么,做错什么,他都会原谅,甚至一直爱我。 桑瑶昨天一夜未睡,谢玉辰的心思她能理解,谁不希望和自己的女朋友步入婚姻呢?更何况她从未和他说过不婚之事,他怎么会知道呢。 也怪她自己,起初不过是想和他在一起,因为自己的寿命长短不知,她从未考虑过和他会有什么未来。她想,最好的状态就是两个人腻歪一阵子,然后分开,她默默死去,他另寻新欢成婚生子。 直到昨天,他眼里的震惊和无措让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自私。从未和他商量过,却自作主张已经想好退路。 今天她本来不会去饭厅,不是什么有事没事,而是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谢玉辰,她怕在他眼里看到疏离。 她想了很久,做了很久的思想准备,各种安慰自己,大不了就当谈恋爱分手,很平常的事。实际上她知道,这样的安慰起不了任何作用,不过是自欺欺人。 最后,她只能借着送画的借口,想要再赌一把,就是真的要面临分手,也该有个具体过程。 幸好,她赌赢了,在饭厅见到谢玉辰看自己的时候,他眼神里透出的渴望和自己如出一辙。 “阿瑶,我不喜欢你这样。” 桑瑶瞬间脸色一白,或许是日光太甚,天都蓝得透黑。她没敢低头看他的表情,想装作不在意他说的话,眼角却有银光闪烁。 “你想哪里去了?”谢玉辰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扶着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见她眼里泪光闪烁心疼不已。 他从怀里拿出锦帕,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怜爱地将她拥进怀里。 “阿瑶,昨日只不过是两个相爱之人意见相左,没有对与错。” “所以?” “所以更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 “那?那你突然说不喜欢我也是……” “我不喜欢你总是将错归咎在自己身上。”谢玉辰顺着她的背,在她耳边说,“阿瑶,你可以肆意妄为不计后果,因为我会永远在你身后。” “阿瑶,在我这里,你永远不必认错,无论什么事,只要令你不开心,那必然是我的错。” 虽然自己在心里这样期许,但是是和亲耳听到完全不同的感受。 桑瑶不知道如何接话,她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话想问。 比如,凭什么?她凭什么能得到他的爱,她凭什么成为特例,她凭什么能让他如此? 是美貌吗?虽然镜子照得不是非常清楚,但是她也知道自从离开山上的宅子后,镜子里的自己,容貌真的在变化,而这种变化并不是正向的。 她的皮肤肉眼可见没有以前白皙,也没有以前水嫩,有时候风吹日晒还会有粗糙感。五官仍旧是那个五官,但是就像蒙尘的珠宝一样,看不见光泽。她不是不知道这个情况该如何解决,但是她不能这样做,一旦做了只会加速她的死亡。容貌于现在的她来说,已经没有重要到拿寿命来抵扣了。 若说除了这张脸,她还有什么过人之处,恐怕只有这个身体了。可是历国服饰将她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身段就是再曼妙也无法展示,更何况她身体的特殊性并不是观赏,而是生育。但是她不可能和他生孩子。 那还有什么?她不知道,可是看着他认真的脸,她生出了一种怪异感。 眼前的人真的是谢玉辰吗? 初见时他冷酷无情,毫无笑颜,现在的他却将和煦的笑常挂嘴角。 世间男女之爱真的有这样的魔力吗?竟然能够让一个男人对女子俯首称臣。而且这个男子还是一个本应该有着封建大男子主义思想的男人。 一个从小到大享受男权红利的男人,突然告诉你,他不认可你所谓的男尊女卑,且希望你能支棱起来甚至不惧你压他一头。 这样的人真的会存在吗? 桑瑶伸出手抚摸谢玉辰的脸,感受到手心里的温度,如此真实。她将手移到他的胸口,感受到他蓬勃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阿瑶,怎么了?” 谢玉辰任由她动作,见她的脸上疑惑更重,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是真的吗?” “什么?” 桑瑶还是觉得不对劲,眼前的人好像不是真人,该不会是她还在梦里吧?想起那个可怕的梦,梦里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她脸色一变,狠狠推了谢玉辰一把,站起身子离他远远的。 “我说,你是不是真的?” “阿瑶,你在说什么?” “你这个人是假的,对不对?” 谢玉辰的反应也很奇怪,他听见她这样问,竟然笑了起来。 桑瑶看着他的笑,像是想到什么:“你……”还没说完,心头就一阵刺痛,她捂住胸口还想说什么,却再也无能为力,晕倒了。 桑瑶中了情毒 早在桑瑶身形不稳时,谢玉辰就做好了准备,等她晕倒时先一步接住了她软绵绵的身子。 看着怀里的桑瑶,谢玉辰有些出神:阿瑶,我有血有肉、有温度、有情感,我如此爱你,怎么会是假的呢?你不该质疑我。 他执起桑瑶垂在身边的手,用眼神细细描绘:这只手美丽得少见,指如削葱,修长秀美,却又白皙丰润,柔弱无骨,指甲光泽饱满,不用花染,也泛着柔和的珠光。 谢玉辰挑出她的中指,捏在手上,手立刻就像被蛛丝困住一足的飞蛾,看似自由,却挣脱不开。 他倾身而下,将她的中指含在嘴里,伸出舌头舔着指尖,然后在牙齿的几度磕碰下,用力一嚼,一股清甜便涌入舌尖,他一一咽下。 桑瑶似乎感觉到疼痛,眉头紧皱,手也开始用力挣扎,他丝毫不为所动,直到将她手上的血液舔食干净,才吐出她的手指,细细端详。 只见手仍是那只手,可是咬破的手指的指甲却泛起青色,再无半分光泽。他心道可惜,又重新含住手指轻轻□□伤口,像舐犊的老牛,又像为自己舔舐伤口的野兽。 一丝又一丝的香从桑瑶的手指伤口处慢慢飘散开,很快就弥漫在两人周身,风吹很久不散。 “唧唧……唧唧……”树上的蝉像是感受到什么,持续地鸣叫。 它们不停地发出鸣叫声,一遍接一遍的循环,企图吸引谁的注意力。 高亢、刺耳。 “唧!” 耳朵被蝉鸣刺痛,谢玉辰浑身一震,不是因为蝉鸣,而是感受到嘴里的异物,那是什么? 他呆呆地从嘴里吐出桑瑶的手指,手指被松开,她的整个手掌再也没有支撑力,直接“啪”地一声掉在她的腿上,隐约可见手指被舔得水润,指甲泛着柔色的珠光。 我这是在做什么? 谢玉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记得桑瑶似乎问了他一个问题,但是他想不起来问的是什么。而且,刚刚分明是正午,阳光正盛,此时却有些暗沉。 时间不对。 那只有一个可能,他失去了一段短暂的记忆。 看着倒在怀里的桑瑶,想起刚刚含住她手指的自己,他莫名觉得不适。 他拿起那根水光肆意的手指看了下,除了有些皱,没有任何的异常,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含她的手指。 虽然疑惑重重,但是显然现在不是解惑的时候,桑瑶昏迷不醒,人事不知,他自己的事只能先放在一边。 他摸了摸桑瑶的额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桑瑶突然变白了一点。他轻声唤她:“阿瑶,阿瑶?” 桑瑶毫无动静,呼吸轻得像羽毛一样。 谢玉辰暗道不好,赶紧大声唤人,不一会儿,秦伯、寸心就过来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桑瑶昏迷着,只能赶紧将桑瑶带回房间安置好。 “主子,夫人这是怎么了?” 寸心也是急了,连尊卑都忘了,秦伯给她使了个眼色,她才惊觉,幸好谢玉辰此时心思全在桑瑶身上,这点小事根本没在意。 桑瑶怎么了?其实他也想问,可是无人可问。 “秦伯,你去叫李无恨过来。” 真是糊涂了,人病了自然是找医者,秦伯赶紧小跑着去找人。 曜星跟谢一在屋后的空地练武,离得远,对桑瑶昏迷一事毫不知情。等傍晚学完回来知道此事时,李无恨已经诊过两轮的脉了。 “李爷爷,我娘亲到底如何了?”曜星看着李无恨来来回回心里着急,他生怕娘亲会出什么事。 李无恨也说不清桑瑶到底怎么了,从脉象看一切正常,但是人就是不醒。他突然想起前段时间桑瑶也曾经昏迷不醒过,不过那时候桑瑶是身受重伤,他不禁看向谢玉辰。桑瑶昏迷的时候,只有谢玉辰在场,因此桑瑶到底怎么了,恐怕只有谢玉辰才能知道。 顺着李无恨的眼神,曜星也看向谢玉辰。 “爹爹,娘亲到底怎么了,她怎么会突然昏倒?”曜星紧紧揪着谢玉辰的衣角,泪眼汪汪的看着他,希望得到他的解惑。 谢玉辰真是有口难言,恐怕最想知道桑瑶到底怎么了的人是他自己才对。 “李叔,你确定阿瑶真的没事吗?” 谢玉辰想起午后他和桑瑶两个人的异常,他不知道该不该开口,他确信当时在场并无第三人,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够对他们使什么阴邪手段。 李无恨摇摇头,或许是他的医术真的不如师傅,也或许是和桑瑶他们犯冲,这么多年来还从未有人能够让自己如此的束手无策。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好好睡吧,或许她只是太累了。” 谢玉辰还是选择隐瞒下午的事,一是这事有些诡异,说出来怕引起恐慌。二一个就是事关桑瑶的清白,他不想节外生枝。 李无恨其实早就想走了,毕竟他在这里也起不上什么作用,可是曜星却不肯,非要他留下来。曜星也有自己的考量,他总觉得娘亲这次昏迷事有蹊跷,现在看着没事,实际上不过是时候未到。 李无恨看了谢玉辰一眼,又看了看曜星,考虑了一下,最后决定和寸心暂时换个房间,以防桑瑶半夜病情有变。 寸心守着热了又热的饭菜,最终还是选择上前:“主子,开饭吗?” 因着桑瑶昏迷一事,所有人都没有胃口吃饭,谢玉辰想着曜星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点了点头叫寸心在偏房摆饭。 曜星本来不想去,谢玉辰只对他说一句:“要是你也病倒了谁来照顾阿瑶呢?”他就乖乖跟着走了。 几次复热的饭菜,色香味俱失,可是吃饭的几人似乎毫无所觉。首当其冲的便是谢玉辰,三下五除二就将碗里的饭吃得一干二净。 到了晚上大家严阵以待,各司其职。谢玉辰和曜星守在桑瑶房间,时刻观察她的状态,李无恨就住在桑瑶的隔壁,随时准备看诊下针。秦伯和谢一则守在厨房,随时准备听候差遣。 本来谢玉辰是想要寸心直接去睡,但是寸心却选择守在桑瑶的房门外。她想着桑瑶毕竟是女子,万一半夜发热发汗,谢玉辰他们总有不便的时候。 等待的时间总是极为漫长,特别是看不见前路的等待,深夜很快就来临。 曜星确实太小了,又从未熬夜过,很快就在桑瑶床边打起了盹,谢玉辰伸手将曜星放倒在床上,找了一个空位将他安置好。 桑瑶的呼吸轻轻浅浅,谢玉辰有种想伸手探她鼻息的冲动,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想起下午的事,又拿起桑瑶下午那根手指,细细端详起来。突然他发现她的指腹似乎有一个细小的伤口,下午之所以没能发现,恐怕是藏在了被口水浸泡而起的皱中。 这个伤口是怎么来的?他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画面闪过,他咂了咂舌头,舌尖似乎还有那股甘甜的滋味。 这怎么可能?桑瑶手指上的伤口,竟然是他咬破的? 他脸色煞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做这样的事,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全然不知。 他甚至有一种可怕的猜测,下午那个人根本不是他自己。 这个猜测让谢玉辰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看了看摇曳的烛火,烛火下那或虚或真的影子正张牙舞爪。 幸亏此时曜星翻了个身弄出些声响,谢玉辰才回过神来。 本以为手忙脚乱的一个夜晚,却出乎意料的安静,桑瑶似乎真的只是睡着了。 当鸡鸣天亮,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寸心一夜未睡,此时喜笑颜开的准备去做早餐。 虽然桑瑶还未醒过来,但是谢玉辰也知道除了等待别无他法,也往好的方向想。 变故总是突然发生。 就在谢玉辰打算起身离开桑瑶床边时,桑瑶突然□□出声,谢玉辰定睛一看,桑瑶的脸开始泛起诡异的潮红,身子也不复安稳,开始轻微的扭动,伴随着嘴里或高或低的□□。 “快去叫李无恨过来!”谢雨辰方寸大乱,再顾不得许多,一把掀开桑瑶的被子,紧紧按住她幅度越来越大的动作。 李无恨连药箱都没来得及拿就被谢一拎了过来,本来还有些抱怨,一见桑瑶这个样子,赶紧伸手按住她几个大穴,她才稍有缓解。 “她这是怎么了?” 李无恨伸手探了桑瑶的脉象,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状态,心里有了一种猜测。 “你们给她吃什么了?”他不答反问。 听见李无恨的发问谢玉辰一头雾水,桑瑶从昨日昏迷到现在,滴水未进、滴米未沾,除了他偶尔用清水给她沾湿嘴唇。 李无恨顿了一下说:“把那壶水拿过来看看。” 谢玉辰赶紧递给他。 李无恨倒出一点水,用指尖捻了捻又嗅了嗅,仔仔细细检查了壶中的清水,并无任何异常。 他摇了摇头,说出的话却如惊雷炸响了整个房间。 “桑瑶恐怕是中了情毒。” “情毒?”谢玉辰仔细回想,这前前后后不过几个时辰的事情,从桑瑶昏迷不醒到现在突然中毒,好像有什么事情突然失控。 被迫解毒 “情毒是什么?谁给我娘亲下毒了?”曜星看大家脸色骤变,只能听懂“毒”这个字。 谢玉辰摇摇头,不欲向他解释。 曜星却不喜他敷衍自己,非要缠着李无恨问个究竟,李无恨没办法只能轻描淡写的解释:“情毒就是促进男欢女爱的一种药物。” 本以为曜星还会再追问什么是男欢女爱,李无恨还在纠结如果曜星追问该如何解释,却没想到他听完低着头斩钉截铁的说了句:“合欢毒!” “曜星,你说什么?”谢玉辰一把抓过曜星的肩膀,要他说清楚。 “我知道娘亲怎么了。” “你知道?”难道曜星知道桑瑶是如何中的毒? “我娘亲是不是受伤流血了?” 曜星说的笃定,李无恨刚想摇头,就听谢玉辰问道:“如果流血会如何?” “我也不知,但是娘亲曾经也发作过一次。” “当时我问过舅舅,他只说不要让娘亲受伤流血就不会有事。” 曜星记起当日也像这样,娘亲突然脸上身上泛红,浑身针扎般坐立难安,直至后来只能在床上滚作一团,泣不成声。 他害怕极了,想安慰娘亲,却被她狠狠推开。 顾名思义这“何欢毒”恐怕就是情毒的一种,谢玉辰和李无恨对视一眼,恐怕当时曜星的舅舅也是不好和他解释“合欢毒”,所以并未细说。 “曜星,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舅舅是如何解的毒?” 情毒一向不算什么致命毒药,只不过极为下作,大多都不能被药物解毒,解药一般都是与人巫山云雨。 李无恨偷偷觑了谢玉辰一眼,如果是他想的这种解毒方法,那曜星的舅舅和桑瑶的关系恐怕就…… 曜星想起当日之事还有些后怕,娘亲到后面已经逐渐疯狂连他都认不出来,整个人如火烧般痛苦,若不是舅舅及时赶来,给娘亲喂了一颗药,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是说你舅舅给桑瑶吃了一颗药,她就好了?” 没听到预想中的答案,李无恨心里有些失望,他还挺想知道若是的话,谢玉辰会如何。 “曜星,你仔细想想你舅舅有没有告诉过你,药是什么?” 既然他舅舅提到不能受伤,那就说明这个毒肯定是没解,吃的药不过是暂时压制毒性罢了。 不过如果能压制毒性,在此时也是极好的。 曜星想了又想还是摇了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道,当时他慌里慌张的,只看到舅舅从盒子里拿出一颗雪白的药丸塞入娘亲嘴里,娘亲就很快恢复了正常,然后睡着了。 “李叔,按曜星所说桑瑶的毒应该是有药可以有压制的,你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这不是为难人吗?先不说能不能,就算能,制作对症的药也需要时间啊,这又不是菜市场买菜随时都能有的。 道理谢玉辰都懂,但是现在,他只能劝李无恨勉力一试。 李无恨随手写下几个清热解毒的方子,从中挑了一张,虽不对症,也聊胜于无,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就成了呢! 桑瑶的状态越来越差,身上越来越烫,□□越来愈大。 很快药就熬好了,李无恨在谢玉辰喂药的时候大声嚷嚷:“我先声明,这药有没有用可不一定。” 李无恨说是这样说,但是他觉得,就算作用不大,也应该能稍微缓解一二。果然,一剂药服下,桑瑶肉眼可见缓解了,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李爷爷,我娘亲什么时候会醒?” 曜星还以为桑瑶服药后已经好了,根本没有想过这个药,不过是暂时缓解,谢玉辰本着不让曜星焦急的心思,故意没有跟他解释。 李无恨也一样,他并不认为这是曜星应该了解的,也就随谢玉辰去。他看了谢玉辰一眼,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曜星的问题。 “你娘亲……”李无恨话还没说完,桑瑶的□□声又再次响起来,声音甚至比之前还大。 “李爷爷,我娘亲不是吃了药吗?怎么又?” 李无恨这下彻底没辙了,他开药时特意在范围内选了最大剂量,本想争取些时间,看看能不能制作出对症的解药。眼下连一刻钟都不到,不仅没缓解成功,甚至还起了反作用。 这下他连另试他药的意图都不敢了,生怕再弄巧成拙。 “刚刚的药不过是缓解的,真正的解药是有,就是怕某人不肯。”李无恨在谢玉辰看不见的地方,频频向曜星暗示。 “爹爹,你能替娘亲解毒是吗?” “我……”谢玉辰知道李无恨的意思,无非就是让他与桑瑶行鱼水之欢来替她解毒。这当然是目前最好的解毒方法,可是这对于他和桑瑶来说,并非是什么好事。 他和桑瑶虽然两情相悦,但是却还没有名分,甚至不久前还因为婚嫁一事发生了不可调和的争执。 如果他今日借解毒一事与她有了肌肤之亲,事后桑瑶该如何自处? 李无恨不知道谢玉辰在犹豫什么,他和桑瑶连曜星都生了,实在没必要扭捏。在他看来,谢玉辰就是没事找事,有轿子抬着上山,偏想要挑战高山自己爬上去。 “爹爹!” 曜星实在等不得了,他是见过桑瑶病发到失去理智的,他实在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谢玉辰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 “那你悠着点,别忘了你的腿。” 李无恨说完不顾曜星的挣扎,领着不解的曜星出了房门。 谢玉辰站起身看了自己的腿一眼,他很想桑瑶能够在此时爬起来,然后气呼呼地跟自己说:“你怎么又站起来了,还要不要腿了?” 他走到床边,看着□□缠身的桑瑶,俯身将她抱在怀里。桑瑶立刻像遇水的鱼儿畅快地摊开身子,不再挣扎,顺从地依偎着他。 谢玉辰还在犹豫,其实并非所有的情毒都必须交合,有些只要忍过时间自然不药而愈。可是难就难在有些情毒刁钻诡异,若是不及时解毒,便会筋脉尽断,即便是毒素慢慢消失,人也废了。 桑瑶乖巧的被他拢在怀里,就像在说:只要你想,我将任你为所欲为。 谢玉辰想起曾做的那个难以启齿的梦,梦里的她就如现在这般,唯一不同的是,梦里的人,眼睛是睁开的,里面是肯定的纵容和肯定的渴望。 他伸手摸到自己的腰带,他穿衣一向规矩,腰带的扣总是严严实实,“咔哒”一声,扣开了…… 桑瑶本就依偎在谢玉辰怀里,谢玉辰一动作,她立刻就挨上他,发出喟叹的声音。 谢玉辰一只手止住她想要伸过来的手,将她放倒在床上,伸出手,手成拳握了又握,始终不能进行下一步动作。 似乎是感受到了谢玉辰的犹豫,桑瑶再忍不住,伸手直接攀住他的手臂,身子如蛇一般扶摇直上,直接缠住了他,嗅着他的气息就要吻他。 谢玉辰紧急一退,没让她得逞,她急了,动作幅度更大了,如此几番拉扯,桑瑶周身又泛起潮红,之前被他抱住而来的安抚直接失效。 “阿瑶,对不起。” 谢玉辰在她耳边轻声说,然后俯身含住了她的唇。 …… 话说李无恨带着曜星出来,本来是想远离此处,可是曜星死活不肯,他最后没法子,只能随着他在院门处等候。他不会武功,为了避免麻烦,还特意叫了谢一过来,稍微解释了几句,就问他,曜星在院门处能不能听见什么声音? 谢一涨红着脸拼命摇头,刚想走,李无恨赶紧抓住了他。笑话,他走了,万一他判断失误,谁来担责? 谢一拗不过他,只好又将秦伯拉下水。没想到秦伯听完眼睛一亮,他早就想主子能和桑瑶更进一步,此时是正中下怀啊! “怎么没动静啊?” 秦伯踮脚疯狂侧耳,可是什么也没听着,心里发急,该不会主子不会吧?也是,主子向来不近女色,这曜星如何来的也忘得一干二净,万一真是临阵不会,这可不是小事。 想到这里,秦伯悔得大腿都拍红了,早知道,平日撮合算什么,应该给他找几本书才是,失策啊失策啊! “什么动静?”曜星不知道秦伯脸上为何青了又白,红了又黑,看他脸缩成一团的样子只想笑,想到娘亲,只好生生忍住。 “小孩子家家的,不要多问。” 秦伯想说,说不定曜星很快就会有弟弟妹妹了,又想起当日饭桌上的双胞胎一事,赶紧住了口,他怕曜星万一不肯直接冲过去坏了主子好事。 众人的期盼各不相同,突然,房门传来一阵动静。 来了来了…… 只见房门一阵轻颤,然后,谢玉辰开门走了出来,衣裳穿得一丝不苟。 “你……”李无恨指着谢玉辰一副见鬼的样子,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想说什么。 “她应该已经解毒了。”谢玉辰留下一句话,顾不得众人的眼神,连自己的腿也不管了,疾步走向书房。 “这……”秦伯看向李无恨,“这时间是不是?” 李无恨点点头,从他带曜星离开房间,满打满算也才一盏茶,算上脱衣服什么的时间…… 这也太快了! 秦伯脸色立即如吃了某物一样,臭得不行。 谢一听见两人的对话,脸又爆红,低着头,担心被打击得生无可恋的秦伯灭口。 全场的男人,只有曜星在开心。 抄经文 很快,桑瑶就醒了,她对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无所知,谢玉辰好歹还记得她问了个什么问题,她的记忆直接只有离开饭厅后他的深情告白,之后就没了,直到从床上醒来。 于她来说,不过就是睡个觉而已。 看着忧心忡忡的曜星,她还有心思逗趣。 “小曜星,这是怎么了?”然后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啊,怎么突然变成小老头了?” 曜星很想笑一笑,扯了几次嘴角都失败。 “娘亲,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完全没有。”说完,桑瑶还原地蹦了几下。 事实也的确如此,她感觉神清气爽,几个月来第一次如此畅快,好像身体从内而外散发着轻松的气息。 “娘亲,你……”曜星看桑瑶容光焕发,嘴里的担忧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算了。 “好啦,我知道你是关心娘亲,别担心,娘亲好着呢!” 桑瑶稍稍安慰曜星后,听说他为了自己,武艺、学业都没管,心里感动之余也有些说不出的酸楚,赶紧催着他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不用黏着自己。 曜星这小半年,也长大了,逐渐脱离了母子相依为命的思想,懂得了不管是他还是桑瑶,都不可能真正成为一个个体,听了桑瑶的话只稍微想了想就离开了。 桑瑶坐在桌边,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感觉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之感。 突然她眼角余光瞥见一点闪烁的光泽,原来床脚边掉了一颗细碎的水晶珠。 这是哪来的? 她细细观摩了一番才发现这不就是谢玉辰腰带流苏尾上的吗? 怎么会在这里? 桑瑶终于知道死活想不出来的怪异感是从何而来了。 自她醒来,每个人都过来问候过自己,可是,独独谢玉辰没来。 按理说以谢玉辰对自己的关心程度,不说醒来第一眼是他,也不至于这么久了都不见人影。 更奇怪的是秦伯,如果谢玉辰有事所以没能第一时间来见自己,以秦伯以往不遗余力、拼命撮合自己和谢玉辰的劲头,少不得为他的主子说好话开脱,可是今天却半个字也没提。 这实在太奇怪了! 她想起她昏迷之前应该是和谢玉辰一路,自己无故昏迷,那谢玉辰? 他该不会也…… 桑瑶坐不住了,她必须亲眼看到他才能安心。 “子轩!”桑瑶一路狂奔,边喊边推开书房的门,眼前的一幕却生生止住她的脚步。 只见谢玉辰衣冠楚楚,正襟危坐,正在案桌前稳稳当当地不知在写些什么。别说受伤,就是一根头发丝都老老实实扒在头上,和她想象中的身负重伤或者心急如焚可谓是两模两样。 或许是听见了她的声音,谢玉辰停下笔,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飞快地撇开脸,竟是连看都不想看她了吗? 直到此时,桑瑶才觉得或许这一觉根本不是她以为的什么安睡,自己的身体也肯定有什么不适,不然眼前这一幕她如何也解释不了。 这应该就是这一觉的后遗症了吧? “子轩,你怎么了?” 桑瑶不理解,自己不过是睡了一觉,他怎么就对自己避如蛇蝎了呢? 她明明脚步如往常向他靠近,他却如临大敌,如果不是轮椅限制了他的动作,恐怕现在都跳起来了。 哪怕是此刻离他毫厘之间,伸手就能摸到他的脸,他也始终不肯回头看看自己。 桑瑶想离开这里,想离开这样尴尬的场景,可是想起谢玉辰此前信誓旦旦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她觉得不管如何,自己应该勇敢一点,再不能随随便便就退缩。 她不顾谢玉辰紧绷的身子,选择坐到他的怀里,抱住他。 “子轩,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哪怕、哪怕是你厌弃我。” “我怎么会厌弃你,我爱你、疼你还来不及!” 谢玉辰是有口难言,本来是在练字,打算彻底平复了心情再去找她。他不是不担心她,谢一来来回回重复汇报她的情况,他都觉得有水分,恨不能亲眼过去确认。 只是,他实在有些不敢面对她。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理我?”桑瑶闷闷地说完,也有几分疑惑。 “唉……”谢玉辰长叹一口气,终于将目光移到怀里的人儿身上,“阿瑶,我……” 桑瑶抬起头看着他,等他的下文,那双清澈的眼睛,让谢玉辰想如实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当时你和我在一起,却无故昏迷,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怎么也醒不过来,想帮你却无能为力。我、我实在是无颜面见你。” 还是说不出口,谢玉辰闭了闭眼,心里一阵懊恼。 桑瑶松了一口气,想着谢玉辰对自己的心,会有这样的情绪也很正常。本想再问问她昏迷后的事,见谢玉辰满脸的抗拒也只好作罢。 “我就这么昏迷了,那你呢?你当时有什么异常吗?” 谢玉辰给她顺发的手一哆嗦,瞬间将她的头发弄得更乱。异常?舔她的手指,吸她的血算不算? “没、没什么异常。”他定了定神,“我当时也失去了意识,等回过神来,只看见你倒在我怀里,像睡着了一样。” “有查到什么吗?” 谢玉辰摇了摇头。 这就奇怪了,桑瑶不解,他们来这五安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谢玉辰的计划有疏漏,有人使计,也更倾向于直接要他们的命,就像之前刺杀自己一样,而不是让自己和他简简单单的昏迷一场,实际什么也没损失。 听着桑瑶的分析,谢玉辰知道桑瑶误会了,将自己的失去意识当成如她一般昏迷。他没多说什么,虽然零星记得些,但是自己当时确实意识全无,也算不得说谎。 既然想不出来,干脆就不想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渐渐地,谢玉辰也恢复如常,暂时忘了之前的事。 “你刚刚在写什么?” 桑瑶想起过来时他不理自己径直写写画画的事,伸手就要取案桌上的纸来看,谢玉辰一把伸手按住。 “没什么。” “没什么,那你心虚什么?”桑瑶可不信他的话,那心虚和不自然都写他脸上了,明晃晃生怕别人看不出来。 她假意不感兴趣往后一倒,就要从他身上摔下去,谢玉辰赶紧伸手去捞。 就是现在! 桑瑶虚幻一招,在他伸手扶自己时一个鹞子翻身,就把他之前藏得严实的纸拿到了手上。 “你要,我给你就是,要是摔倒了怎么办?”谢玉辰气急,心里后怕。 “这不是担心你不给嘛……”桑瑶也有点心虚,看了一眼纸上密密麻麻的字,极度无语。 “《金刚经》?你刚刚在抄经文?” 桑瑶大为不解,就写个经书有什么好遮掩的,她将手上的纸丢到桌上,气呼呼看着他,真是难为自己为了这张破纸挨批。 “是啊,所以说,只是经文而已,你抢什么?” “你什么时候对这些感兴趣了?” 虽然桑瑶认识他也算不得多久,但是他绝不是什么认佛理的人,这陡然开始抄经文,实在有些反常了。 桑瑶想的是对的,谢玉辰一向看不上这些劝诫之言,在他看来,与其说是命,不如说是自己的选择,所谓佛言不过是世人给懦弱的自己寻到的一个借口。 那他为什么会突然抄经书呢? 原来从桑瑶房间出来后直奔书房的他,久久不能平复心情,随便抽了本书打算看,没想到是秦伯无意夹在里面的《金刚经》,他也懒得换,翻开书就看。 看着看着不知所谓,只好拿起笔来抄写,还别说,之前他真的误会经文了,这书抄着的确有几分静心的效果。 谢玉辰摸摸鼻子:“祈福!” “你一直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花?” 桑瑶受不了了,自谢玉辰开始正眼看自己,眼睛就没离开过自己的脸。 “还别说。”谢玉辰仔细看了看她的脸道,“感觉你好像突然变白了。” 桑瑶伸手摸了摸脸,不太信他的话。 …… 时间飞快,很快又到饭点。 “今天有什么喜事吗?” 桑瑶看到桌上的饭菜格外丰盛,平时都是七道菜,今天却摆了十二道,而且道道都极为讲究。 “这是主子吩咐的,说是夫人痊愈,就得吃点好的。”寸心停下摆碗的手,笑着回答。 桑瑶回头看了谢玉辰一眼:看不出来啊,他还在意这些。 很快饭就吃完了,桑瑶和谢玉辰打算最后走。 李无恨想着桑瑶是与谢玉辰一道过来的,也就省了回头找桑瑶问病情的功夫,直接在饭厅就开了口。 “夫人!” “嗯?” “夫人,您可知您身上的‘合欢毒’是谁人所下?” 合欢毒?谁告诉他的? “你怎么知道我身负此毒?” 看样子桑瑶对此事心知肚明,李无恨看了谢玉辰一眼,将桑瑶之前毒发的过程细说了一番。 桑瑶对毒发时的脉案毫不在乎,只想知道毒是怎么解的。 “我的毒,是吃药解的吗?” 李无恨又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谢玉辰,摇了摇头。 桑瑶听完全身一软,脸色“唰”地一白,颤抖着唇看向谢玉辰,问道:“所以,是你给我解的毒?” 救招娣 “所以,是你给我解的毒?” 桑瑶摇摇欲坠,满脸惊恐,“合欢”是什么,她当然比谁都清楚,如果不吃药,该如何解毒她也一清二楚。 她看着谢玉辰,盯着他的嘴,生怕他嘴里吐出肯定的回答。 李无恨也惊了,他以为两人携伴而来,肯定是已经将事情经过说得清清楚楚,感情说不定还会升温。 没想到谢玉辰竟然提都没提过解毒一事,难道是谢玉辰嫌自己时间太短了,不好意思说出口? 这下棘手了。 谢玉辰点了点头。 桑瑶嘴里一阵苦涩:“那,那我们、我们有没有……” 有没有什么,大家心知肚明,事关女子隐私,李无恨觉得不必再听了,想着赶紧走。 “没有!” 李无恨脚步一顿,猛然回头看向谢玉辰。他以为谢玉辰是羞于时间太短,故而撒谎。 谢玉辰可不知道李无恨在想什么,摇了摇头:“确实没有。” 桑瑶这才如释重负,脸上逐渐有了几分血色,只是颤抖的手还有些不能自控。她扶上谢玉辰的轮椅,就要推他离开,竟然将李无恨无视个彻底。 李无恨这才懂了,因为没有,所以时间才短。 可是那更说不通啊,既然没有,那毒是怎么解的?脉象显示的毒发可是来势汹汹,不似善茬啊。 “那,那毒怎么解的?” 桑瑶也好奇,没人比她更懂“合欢”,按理说没吃药是无法缓解毒发的,但是自己却安安稳稳地站在这里。 她不相信谢玉辰会撒谎,况且两个人有没有什么,其实她的身体已经告诉她答案了——她并未感到任何异常。 “我也不知道,毒应该是自己解的。当时……当时阿瑶突然就褪了红,恢复了正常。” 说完谢玉辰就不管李无恨,催着桑瑶离开了,留下一脸懵逼的李无恨。 没什么地方可去,桑瑶和谢玉辰又回到了书房。 桑瑶看了谢玉辰一眼,她不知道应不应该跟他说“合欢毒”的事。 谢玉辰看出桑瑶有话说:“阿瑶,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 “子轩,其实‘合欢毒’……我如果没有受伤流血的话,毒就不会发作,对生活没什么影响的。” 桑瑶反反复复的跟谢玉辰说“合欢毒”不会对自己有影响,多次强调不流血就不会发作,就算发作她也有药,这次事发突然,不然也不会有之前的尴尬事。 谢玉辰点点头,只想着以后要如何才能避免桑瑶受伤,并没有从中听出什么漏洞。 “合欢毒”来去匆匆,李无恨也几次来询问都被桑瑶挡了回去,她有时候被缠烦了,还会伸手让他扶脉,一丝一毫中毒的迹象都没有,李无恨也无法,只能放弃。 这件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 谢玉辰的身子也在慢慢的休养中好起来,桑瑶学习内务一事也慢慢走上了正轨,现在她随意拿起一本账本,就可以很快的挑出里面的漏洞,举一反三之下,甚至还可以自己作假填平,有时候连谢玉辰都看不出破绽来。 五安县很小,没什么名山名川。但是正值深秋,风景也算宜人,一行人时不时就出门,有时候逛逛街、看看戏,有时候找个深山老林,按桑瑶所说,来一场野餐。 谢玉辰只觉得这是难得的自由,有时候还自己翻县志,专门挑那些风景好的地方,带着大家四处游走。 不过五安县真的太小了。 很快,该看的山看过,该玩的水也玩过,在陈知望一封又一封的书信下,一群人又要踏上回皇都的路。 桑瑶撩开车帘,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心里感慨:这番热闹,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 “以后事情了了,我再带你回来。”谢玉辰见桑瑶脸上突然来的落寞,知道她是心有不舍。 说实话,皇都虽然是权力的中心,热闹非凡。可是规矩也大,日常交往少不了尔虞我诈,让人身心疲惫。 哪里会有在这小小县城自由自在的心呢? 桑瑶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也不知想些什么。 马车突然停下,谢一在外敲了敲马车的门:“主子,秦伯说要去买个东西。” 谢玉辰不疑有他,应了一声。 秦伯管着衣食住行一事,人老了,有什么疏漏要补缺的也是正常,等一等也无妨。 秦伯避着人群偷偷摸摸走到小巷,只见一个蒙面壮汉早已等候多时。 “东西都带了吗?” “嗯!”大汉点了点头,从身后拿出一个盖得严严实实的小木盒,秦伯伸手想接,大汉一缩手:“钱呢?” 秦伯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上下颠了颠:“只要东西好,钱不是问题。” 大汉伸手去拿钱,秦伯却也不肯了:“我要先验货。” 大汉这才将木盒递过去,高声道:“你放心,都是按你要求来的。说好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秦伯打开木箱,匆匆看了几眼。想起马车还在等自己,就将荷包往大汉手上一抛:“可别说出去。” 大汉得了荷包,正喜滋滋地检查银两,听了他的话头也没抬:“你可就放心吧。我也不知道你是给谁吃,能给谁说?” 秦伯提着木盒,左拐右拐特意多绕了两圈路,从怀里掏出一大块暗紫色的布,将手上的木盒打包的严严实实。 这才满意的回到了马车。 谢一见秦伯提着个四四方方的大包裹过来,伸手想替他减轻负担,谁料秦伯脸色一变, 脚下动作敏捷的不像个老人,几下就跳上了后面的马车,将谢一看得目瞪口呆。 “怎么了?” 谢玉辰听见马车外的动静,轻声询问。 谢一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做罢。 马车晃晃悠悠,桑瑶起得早,有些犯困。 谢玉辰拍了拍坐榻,示意她躺下休息一会儿。时间还早,到下一个站点,估摸着还得两三个时辰。 桑瑶也不扭捏,直接就躺着睡,没几下就睡着了。 谢玉辰看她额头浮出薄汗,伸手从多宝格中拿出一把扇子,替她轻轻打着扇。 看着桑瑶熟睡的脸,谢玉辰又想起了那天,当时他终于下定决心,不顾一切后果,想替她解毒。 那时候,桑瑶突然伸手抱他,抱的那么紧,他也逐渐动情。 衣服逐渐褪去,他吻上她的唇,唇齿缠绵间,她全身的□□却突然褪了个一干二净,不仅身上潮红没了,就连之前交缠的身子也开始抗拒他。 当时谢玉辰的情况,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此时谢玉辰已经想不起当时自己在想些什么,更难回忆当时自己是靠着什么,才能将彼此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回去,还能分心检查有没有穿错。 以至于走的时候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书房。他怕再慢一步,自己就会后悔。 事后当然也有很多次的回想,不管是平时还是梦里。他有时候也会想,如果再来一次,自己是否会做另一个选择。 不过看着此时桑瑶恬静的睡颜,谢玉辰知道,他不后悔。 “吁~”马车突然一阵急停,谢玉辰一把伸手稳住了桑瑶,可惜桑瑶还是醒了。 “怎么回事?” 谢玉辰很是不悦。 “回主子,有个女娃娃拦车。”谢一也一阵郁闷,突然有个女娃不要命地冲到马车前。 “赶她走!” 外面吵吵嚷嚷的,一阵又一阵的声音。 似乎是后娘逼迫继女嫁人,继女不愿,想逃跑被抓住,匆忙之间打算撞马车,若不是谢一马技高超,恐怕这个女子就要血溅当场。 桑瑶本来就是被吵醒,心情不太好。又听见在外面大吵大闹的,更是极为不悦,于是不自觉的皱起眉头。 谢玉辰赶紧揽着她,哄着她,想她再睡一会儿。 “招娣!” 突然桑瑶猛地坐起身来,将谢玉辰吓了一跳:“怎么了?” 桑瑶一言不发,“唰”地一声拉开了车帘,往外探身去看。 只见一个面黄肌瘦的女孩子,正被一个膀大腰圆、面带怒容的妇人拉扯着,边走边骂:“好你个贱蹄子,我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住,还替你找了个这么好的归宿。你还想着跑,看我回去不打断你的腿…… ” 女子满面凄惶,被扯得踉踉跄跄,苦苦挣扎,却始终挣脱不了妇人的桎梏。 只听她嘴里苦苦的恳求:“娘,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不想嫁。娘,你就是不在意我,还不在意弟弟吗?招娣招娣,弟弟可是我招来的。” 妇人听了,更是怒气上涌:“好你个贱蹄子,还敢诅咒我儿?今天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不然就等着被我卖进窑子里。” “住手!” 桑瑶怒气冲冲的开口,声音又大又坚定,将在场的人都震在了原地。 “放开她。”桑瑶几步就跳下马车,谢一连伸手扶的机会都没有。 她走到女孩身边,定定地看着妇人,从桑瑶的穿戴,妇人知道这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人,手上的力度渐渐变小。 就在桑瑶伸手要拉女孩时,妇人突然反应过来:这就算是大家小姐,也没有强要别人闺女的道理,自己有什么可怕的? “这位小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这可是我女儿。” “多少钱?” “什么?” “如果我要买下她,要多少钱?” 妇人一听,顿时喜出望外,这赔钱货给那老员外做妾也不过能得三两银子,就这还算高价了,这眼前的小姐既然开口,那定然是准备破财了。 她心里一阵窃喜,心如擂鼓,咽了一下唾沫,颤颤巍巍伸出了一个巴掌,想说五两。 “五十两?”桑瑶回头看了一眼后面下车的秦伯,秦伯顿时明了,赶紧拿出五十两银票过去。 “富通银号,全国通兑。” 妇人见了银票快乐得要昏过去了,她没想到,她不过是想要五两,人家竟然直接给五十两,这可真是真真正正的富家小姐啊,比起那些街上臭讲究,却轻易拿不出几个子的所谓小姐,那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伸手就要接过银票,秦伯却不让,等谢一拿来一张卖身契签了字才给。妇人不识字,只得按了几个指印、手印,拿了钱,脚底抹油就跑了,哪还管那继女是死是活。 再不走,万一再把钱要回去怎么办?至于那员外如何交代?直接说她在路上不小心滚到山崖下死了,说不定人家一个同情,钱都不要退。 秦伯看着这全身颤抖的女孩,开始心疼那五十两,就这小娃娃,人牙子那调教一番的都不过敢要价一两。 五十两,那妇人也真是有胆开口,恐怕这辈子都不知道有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秦伯不知道,不是妇人胆大,而是没见过钱的人是桑瑶。 你想改名吗? “阿瑶,怎么了?” 谢玉辰撩开车帘,因为轮椅不便,他并没有下车,看桑瑶突然呆呆地看着那个孩子,他出声询问。 谁知桑瑶就像没听到一样,一直在发呆。 “娘亲,你怎么了?”曜星扯了扯桑瑶的衣角,他才下车,之前在车上看书入迷并不知道拦车的事,要不是车停太久,恐怕现在还没发现。 桑瑶回过神,看了他一眼,眼里闪烁着水光,将曜星吓了一跳。 “娘亲,你、你怎么了?” 桑瑶摇摇头,摸了摸曜星的头,就听到秦伯在问。 “你叫什么,多大了?” 女孩有些紧张,双手揪着破烂的衣角,脚尖不安地摩擦地面,瞬间两根大拇指从不合脚的布鞋里钻了出来。见大家在看,脚趾一蜷缩,有些羞耻。 秦伯有些看不上她,太小家子气了,花力气调教估计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不过看着年纪还小,调教一番,也能领个杂差,虽比不得上了等级的丫鬟,好歹衣食无忧,也算全了夫人的一片善心。 “你别怕,如实说就行。”桑瑶反倒是极为耐心,看她不安还弯腰微笑去安抚。 女孩也知道,眼前天仙一般的小姐就是花几辈子的钱买了她的人,开口道:“我,我叫招娣,今年十一岁了。” 什么? 秦伯瞪大了双眼,十一岁?这小身板看着七八岁出头。想到眼前的女孩连唯一的优势都没了,他差点昏倒在地。 十一岁?桑瑶一阵心疼。 头发枯黄,面色蜡黄,却满手的厚茧,十一岁营养不良成这样,这哪像个十几岁的孩子。 桑瑶细细询问她的经历,经历俗套,不过是个后娘虐待继女的故事,可是她听完心都在滴血。 招娣的娘在她三岁那年去世,爹找了个泼辣霸道的后娘,后娘后来怀孕了。她爹本来就看不上一个赔钱货,觉得要是生了儿子,养不起这么多,就要把她卖掉,招娣的后娘不肯,说:“招娣招娣,能给肚子里的胎招个男孩。”她爹想了一下也是,而且大了也更好卖,就勉强留下了。 招娣说到这里时,还感念着后娘的恩情,说当年要不是她提这一嘴,自己现在还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 后来弟弟出生,五岁的招娣既是弟弟的附属品,又是家里的下人,什么脏活累活全是她,小小的身子还没灶台高,就要开始学着劈柴做饭,直到被卖给员外郎做妾。 “你才这么小,怎么嫁人?”据桑瑶所知,历国嫁人一般都是十五岁及笄以后,当然也有个别早的,但都最少也有十三、四岁。 说到这个,招娣垂下头。 “据说那个员外,就喜欢鲜嫩的。” “员外多大?” “去年刚过六十五的寿辰。” 什么?桑瑶一口气提不上来,呼吸急喘,她本来还以为是嫁给员外的儿子,再不济也是个童养媳。却没想到一个脚埋棺材的人竟然……十一岁,连月信都没有,更何况招娣看着还是个小孩子。 这个变态! 秦伯也沉默了,虽然五十两贵,心疼归心疼,可是眼前的孩子,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吧。 招娣心里忐忑,看着眼前的贵人,生怕贵人嫌弃自己,将自己丢下,赶紧拉起袖子给桑瑶看,希望能多得一分怜惜。 只见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淤青伤痕,一看就是藤条、烧火棍之类的打的。 秦伯一看就知道这些伤不是一天两天能形成的,最可恨的是,这样的伤打的时候很疼,但是时间一久,只要不继续挨打,就能消失个一干二净。 通常只有那些人牙子会用这样的方式打女孩子。 招娣会受这样的伤,随便一想就知道什么原因,想来是招娣她爹一直想着卖了她,找人寻的法子。 秦伯仔细看了看招娣的脸,五官脸型都还算讨喜,怪不得能惹入员外郎的色眼。 谢玉辰看桑瑶迟迟不上马车,心里也有些着急,他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偏偏谢一也跟在秦伯后面,没人能及时来汇报,他只好轻咳两声作提醒。 桑瑶听见谢玉辰咳嗽,也觉得站在路上不是个办法,本想将招娣带往自己的马车,可是曜星却撒娇不肯。 曜星虽然全程听完招娣的遭遇,可是他根本不能如桑瑶、秦伯那般感同身受,看见那些伤他也毫无所觉。 他只知道,桑瑶对眼前这个小女孩另眼相待。 他心想:那不行,娘亲只能有我一个小孩。 最后还是秦伯看出桑瑶的为难,领着招娣去了李无恨的马车,给她讨一些药酒,先揉一揉淤青。 桑瑶回到马车时,还久久不能从遇见招娣的情绪中脱离出来。看到谢玉辰坐在马车里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她再也压抑不住情绪,扑进他的怀里瓮声瓮气的说:“子轩,你知道吗?她叫招娣。” 谢玉辰早就从吵吵嚷嚷中听到了招娣的名字,但是令他疑惑的是,为什么桑瑶会突然下马车,又为什么花重金买下了一个女孩子。 桑瑶心虽软,却有时候很理智,在街上看见乞儿都会怀疑真假。 难道是“招娣”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吗?谢玉辰心想。 可是在他看来招娣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平常了。 桑瑶也不知道如何跟谢玉辰说自己的反常,她不过是想起自己的外婆。 “子轩,你知道吗?我的外婆就叫招娣。” 听到这里,谢玉辰一愣,感觉有点奇怪。这种名字,一般都是家庭条件不太好的人家会用的,按理说桑瑶不应该是出生于这样的家庭。 桑瑶说完,也没想谢玉辰回应什么,开始闷闷的在他怀里哭泣。 谢玉辰知道,她会再继续说,也不问,只抱着她、哄着她希望她能再睡一会儿。 傍晚,马车到了驿站,驿站位于县城的外围。 谢玉辰定下的路径是,第二天一早从这个驿站开始转道走水路,所以到了驿站以后,秦伯、谢一等人就要开始采购各种物资。李无恨更是忙得脚不沾地,行水路前的药物采购是重点。 能在驿站休息的人也就只有谢玉辰、桑瑶母子,外加一个啥也不会的招娣。 招娣已经换了一身新衣服,稀疏发黄的头发也用头油细细归拢过,衣服是寸心在马车上用自己的旧衣服改的,头发也是她给梳的。 尽管是旧衣服,却让招娣穿出了新意,整个人显得极为精神,只是面对桑瑶他们时仍旧有些放不开。 桑瑶起身将站在桌边犹豫不敢上前的招娣拉到位子上。 “一起吃吧。” 谢玉辰见了也没说什么,反而将一碗鲜得发亮的红烧肉推到招娣面前。招娣想起寸心在马车上粗陋教过的规矩,想起身谢恩,被桑瑶一把按下,谢玉辰也摆手示意不必如此。 桑瑶一路上都没什么精神,看着满桌的饭菜也没有一点胃口,时不时就瞥一眼招娣,将曜星看得心酸不已。 曜星虽然和桑瑶一起在山上住了三年,可是在离开那间宅子之前,曜星却不是时时刻刻都能与桑瑶待在一起的。 他从有意识以来,就是宅子里十二个零姨轮流在照顾,每日只有零星的时间可以去见娘亲。 零姨虽然是照顾他最多的人,可是她们实行的是任务制度,每日能做什么都是按手上的计划表来,对待他就像是宅子里的任意一件物品,从来没有流露过任何感情。 他只有被允许去见娘亲的时候,才能感受到什么叫做温暖。 按着时间表,娘亲会早早坐在房间的门槛上等他,见到他的第一面就会抱他,走的时候永远都会牵着他,给他讲画本子,讲外面的世界。 那时候他以为娘亲就是他的全世界,那三年的时光也的确如此。 可是两人相处时间太短暂了,他和娘亲的时间都被严格管控。 直到某一天,娘亲突然悄悄跟他说:“我们很快就可以自由了。” 他那时候不知道什么叫自由,问娘亲,她说:“自由就是,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你想什么时候见我,就能什么时候见我。” “那,万一娘亲不想见我呢?” “不会,你想什么时候见我,我就什么时候等着你。” 就是因着这些话,他时时刻刻盼望着自由,直到自由真正来临。 他却发现自由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好,原来自由会将他和娘亲分开,他们不再是为彼此而活。 此刻的娘亲,看着招娣的眼神,就和当初看宅子里的自己一样。 他不知道招娣是谁,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她此刻成为了代替自己的人。 “哐!”曜星神色有些紧张,一个不查,将茶杯碰倒在桌上。 谢玉辰刚想伸手拉开曜星的衣袖避开茶水,却发现他的眼神一直落在身边的桑瑶和招娣身上,以往总会第一时间关心曜星的桑瑶,却旁若无人地在给招娣夹菜,他顿时停下了动作。 似有所觉,曜星白着小脸看了一眼谢玉辰,又很快回过头去,默默将茶杯放好,一颗一颗地吃着碗里的饭。 “阿瑶,你……” 桑瑶抬头,谢玉辰却在看见她满脸疑惑的表情时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招娣在桑瑶的投喂下,第一次吃撑,满满一碗的红烧肉也吃个精光。 “招娣,你想改个名字吗?” 终于等她吃完,桑瑶松了一口气,问了想问的话。 招娣摸肚子的手一顿,猛的抬头,想起在马车上时,寸心说的主子赐名的福气,赶紧跪在地上。 桑瑶不妨被她这一跪吓了一跳,赶紧将她拉了起来。 “你做什么呢?不想改我们就不改。” “请、请主子赐名。” 招娣的声音小得跟蚊子叫一样,若不是桑瑶离得近恐怕都听不清。 “不是赐名,我的意思是,你想不想把招娣这个名字改了?” 招娣抬头看着桑瑶,不知所措。 “你有什么话说就是,放心,不会打你也不会罚你,在我这里不兴这些。”桑瑶顿了一下,接着说,“也不会卖你。” 招娣一下就笑起来,不会打、不会罚、不会卖,真好。 “我不想改!” “为什么?” “如果不是我的名字,我早就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那这辈子都不可能遇见夫人了。” “当年因为这个名字留下来,又见到夫人,这个名字就是我最大的幸运!” 招娣咧开嘴,露出一嘴的黄牙,却笑得和天上的太阳一样耀眼,桑瑶瞬间觉得眼睛一阵刺痛,转身捂住眼睛,蹲下身大哭起来。 改名后续 桑瑶这一哭将招娣吓了个手足无措,直到母子三人回了客房,招娣还愣在原处,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却不知自己错在何处,竟然将夫人惹得如此伤心。 谢玉辰和曜星也吓到了。 特别是谢玉辰,认识桑瑶这么久,还从未见她为不相干的人、事如此崩溃过。 回房以后,桑瑶也知道自己的情绪不对,说了句“想自己静静”就让谢玉辰和曜星离开了。 招娣、招娣。 一个曾经改名又改回来的名字。 桑瑶想起她的外婆。 桑瑶和妈妈的相处时间非常少,从小妈妈对自己就像个外人,连名字也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叫做桑瑶。 在她的记忆里,妈妈没有抱过自己,更没有亲过自己。 小时候她总是说服自己:妈妈只是太忙了,研究所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偶尔忽略自己,也是正常的。她一点也不难过! 虽然桑瑶长大以后,总是刻意美化自己和妈妈曾经的相处,但是她知道,拉开记忆长河,根本挑不出什么温情的画面,有很多不过是自己的脑补。 毕竟曾经的自己全靠想象获得母爱。 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 那是在一个很平常的午后,桑瑶逃学回家。 往常这个时候,妈妈都不会在家里。 但是那天她回自己房间时,却隐约从妈妈的房间听到压抑的哭声。 她不知所措,只悄悄试着推一下门,结果门就开了,然后与妈妈的目光相接。 她看见妈妈抬起头,红着一双眼睛看向自己,她可以发誓,这是她唯一一次见过妈妈的眼睛里有这么多的情感。 那一刻排山倒海的情绪袭来,桑瑶情不自禁的走向了妈妈,蹲下身抱住了她。 妈妈也一反常态,没有冷冷的拒绝,反而伸手回抱了她,那是她们的第一次拥抱。 然后她就听妈妈讲起自己的外婆。 一个研究所的奇女子,一个以一己之力得到研究所最高殊荣,并且在她死后,能够让妈妈和自己,在研究院仍旧享受着极高的待遇的奇女子。 在妈妈的讲述里,外婆的人生辉煌又壮丽,好像从来没有什么困难。 只有一个有着高尚的灵魂,为理想苦苦奋斗、甘愿牺牲的人,而且是个女人。 “你的外婆叫招娣,曾经改名慕阳,后来又改回了招娣。你一定要记得这个名字,谁都能忘,你不可以!” 她记得那时候,她问妈妈:“为什么招娣这样一个带着耻辱的名字,外婆还要改回来呢?” 妈妈脸色一变,却并未责备她,转身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翻了几页,挑出了一张纸递给她。 纸上写着:我因招娣这个名字开启悲惨的人生,又因招娣这个名字走向另一段苦难的人生,我曾经痛恨这个名字,恨得撕心裂肺。当我知道一切一切的苦难,并不是由名字带来时,那一刻,我重生了!然后这个名字成就了我。 字写得很漂亮,可是桑瑶根本不理解写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很聪明,她知道想要得到此刻的母女情深,必须装作理解的深刻,所以她顺势落了泪,泪眼中她看见妈妈欣慰地笑了。 后来妈妈情绪稳定了,又恢复成了一个冷冷清清的妈妈,妈妈让她赶紧回房。 她很遗憾,没有再抱妈妈一次。 桑瑶关门的时候听到妈妈低声说:“招娣就是你外婆的名字,这段话是她的遗书。你一定不要忘记这个名字。” 这段记忆太久远,又太温情了,让她后来一度以为,那天只不过是她的想象。 想象她和妈妈有过一次拥抱。 …… 直到今天在马车上,桑瑶迷迷糊糊听到招娣这个名字,就像打破了某个记忆的囚笼,妈妈的低声细语、外婆的名字还有遗书争先恐后地涌进来。 所以她才会下车,才会将招娣救回来。 她现在已经长大了,她明白了虽然在妈妈的描述里,外婆是没有苦难的。 可是在外婆的遗书上,却写满了苦难。妈妈是明白的,但是不曾和她说,桑瑶仍旧不知道外婆的苦难是什么。 但是她想,眼前的招娣的苦难是如何的,她是可以亲眼看见、亲耳听到、亲身体会的。所以她想带着招娣摆脱这一切,就像带着外婆摆脱一样,哪怕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招娣不想改名这一番话,就像将那份遗书完完全全的重现在了她的眼前。 外婆从来都不需要自己救赎,眼前的招娣也不需要。 她甚至根本救赎不了任何人,哪怕是她自己,正因为想通了这件事,桑瑶才会哭得不能自已。 …… 第二天一早,谢玉辰和曜星都来到桑瑶的门外,他们两个人还在为昨天桑瑶突然哭泣一事担心,迟迟不敢敲门。 桑瑶昨夜哭了一场后一夜好眠,醒来时神清气爽,开门就看见谢玉辰和曜星两个人像门神一样站在门外,她吓了一跳:“你们站在门口干嘛?” 谢玉辰和曜星对视一眼,都放下心来,没事就好。 “没什么,快出发了,过来叫你。” 上马车之前桑瑶看见招娣唯唯诺诺的站在旁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经过一个晚上自我调节,桑瑶早已对“招娣”释怀。 “招娣,你去寸心的马车上坐吧。” 招娣踌躇着不想走,桑瑶上马车的动作一停,稍微想了想对招娣招了招手说:“招娣,你放心跟着寸心学规矩,学好了你就跟着我。” 招娣这才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昨天桑瑶这一哭将她吓得够呛,一夜未睡。生怕她不要自己了,不知何去何从。 来到码头,秦伯昨天一艘大船,早早安排好了今天要用的船工、力工,行李也早早的已经搬了上去。 曜星是第一次看见运河,也是第一次登船,还有几分新奇,上了船跑来跑去四处张望。 谢玉辰开始还担心曜星会晕船,见他如此欢乐,才放下心来。 就在大家以为准备好的晕船药物用不上时,让人诧异的是桑瑶竟然晕船了。 桑瑶也没有想到掉链子的人竟然会是自己,自从船开动,她就感觉自己的脚踩不到底,晃晃悠悠像踩到棉花上,瞬间脸色发白、头发晕。不仅如此还出现食不下咽,神色恹恹的,有时候还会干呕狂吐。 桑瑶这一吐打乱了谢玉辰的计划。他一开始还想着,桑瑶坐马车时间长,颠簸她会受不了,在船上可以赏风景,水路快,路上也不急。 但是此刻他却只想立刻到达目的地,如果不是水运路线不能随意停靠,谢玉辰早就要带桑瑶上岸,实在是桑瑶每日的精神状态很是让他心疼。 “我没事,缓缓就好。”桑瑶再一次拒绝谢谢玉辰在下一个码头换成马车的提议,她想着这么多的东西,这么多的安排,不能为了她一个人随意更改。 秦伯因为不必再因马车装载有限而精简,早就将船填得满满当当。 况且在她看来马车在路上的颠簸,也并不好受,更何况是长途,说不定到时候还比不上晕船。毕竟晕船她还可以躺着,马车可是躺都不能自在。 桑瑶本以为自己要在床上睡到目的地,没想到某一天早上起来,可能是身体逐渐适应,她竟然慢慢也可以到甲板上吹吹风、看看水。慢食欲也渐渐在恢复,虽然比不上在陆地上的精神状态,但是正常的日常生活,却也没再受任何影响。 “扣扣扣……” 桑瑶打开门看见谢玉辰站在门口,她有些奇怪,明明刚刚才一起吃过饭。 难道他有什么事情? “子轩,怎么了?” “阿瑶,明日我想带你看一场日出。” 水上的日出?桑瑶只在书上看到过,在船上这么久,因为晕船,别说日出,就是落日都没见几回。此时听谢玉辰说很美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这是最后一次的日出机会了,下一站码头就该到皇都了。 因着想着要看日出的事,桑瑶没有睡多深,所以在谢玉辰来叫自己的时候很快就起来了。 彼时天色还非常黑,谢玉辰让桑瑶推着自己走到甲板上,那里不知何时摆了张小桌子,桌上点了一盏小小的灯,还放了一些茶果点心,走进一看还有一个食盒隐在暗处。 看日出是未登船就计划好的事,可惜桑瑶晕船。如今机会难得,谢玉辰早就把地点时间确定好了。 “阿瑶,时间还早,你先吃点东西。” 桑瑶看也不看桌上的点心,看着那个食盒问:“里面装了什么呀?” 说着就要打开,谢玉辰伸手按住,脸色有些奇怪,低声说:“先说好,你不能生气!” 呵呵,还搞得神秘兮兮? 桑瑶想了想,难道自己平时很容易生气吗? 不过她此时确实也有些好奇,便一口答应。 谢玉辰这才移开按住食盒的手。 桑瑶打开食盒,里面竟然是一碗面,看样子肯定是他亲手做的。 难怪他会担心自己生气,她真是苦笑不得。这是他又作践自己的身体:“你呀,你让我说什么好?我要是说你呢,你又是为了我煮面,我要是不说你呢,你的身体又……” 谢玉辰浅浅一笑:“阿瑶,这段时间你都吃的不太好,我想着,说不定这面你多能吃两口。” 桑瑶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吃完面。 两个人静静地守着烛光,看向远方等待着日出。 没等多久,水的尽头便开始朦朦胧胧,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天渐渐破晓,万籁俱寂中突然传来一声鸟叫,叫声划破天际,东方如鱼肚翻起一片白,桌上的灯火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过了一会儿,白光里钻出一丝丝的红,慢慢的红色越来越多,越来越圆。 是日出! 红日冉冉上升,光照云海,瞬间五彩缤纷、灿若锦绣。 在日出浮现之时,桑瑶就已屏住了呼吸,红日的动作如此迅捷,桑瑶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错过半分精彩,直至整颗红日牢牢的悬挂在空中。 桑瑶知道她这辈子都忘不了此刻。 如此震撼、如此夺目。 她似乎明白了为何外婆曾经会将名字改成慕阳,那的确让人向往,只是这样看着,就让人想落泪。 “子轩,谢谢你!”桑瑶依偎在谢玉辰怀里,静静沉思,还没从日出的美丽中走出来。 “阿瑶,只要是你,永远不必言谢。” “嗯!” 最后一个码头终于到了,桑瑶下船后长吁一口气,好像如获新生,终于能够脚踩实地! 码头上声音鼎沸,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 “这里就是皇都吗?”也不怎么样嘛。 谢玉辰摇摇头:“码头在城外,我们坐马车入城门,才算真正到皇都。” 看着桑瑶所有所思的样子,想起提前和定国侯说过的事,不知道府里是何态度?谢玉辰突然有些担心起来。 四皇子 谢三早早的带着人在码头等候谢玉辰,见他们过来赶紧迎他们上准备好的马车。 谢玉辰等人随马车先行一步,行李在后慢慢安排。 城门口,入城的车马排成一条长龙,谢玉辰不想刚回皇都就引人关注,见时间还早,便随着众人一起排队。 “曜星,你在看什么?” 见曜星呆呆的望着窗外,桑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除了人来人往,什么也没看到。 曜星指着拐角处一个驾着马车的男人说:“娘亲,你看那个人,像不像每个月到山上来的车夫老张?” 桑瑶眯着眼盯着那个男人,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 咦,还真是。 曜星说的这个人桑瑶只见过两次,但是两次都印象深刻。 说来也奇怪,桑瑶他们在山上住了三年,按理说如此偏僻的地方是不会有人来的,却偏偏每个月定时会有一个人经过,就是车夫老张。 次数多了,零姨有时候会将一些采购单子交给他,让他过来的时候顺带一下,因着佣金丰厚,老张也乐此不疲。 那时候零姨只剩四个,都很忙,桑瑶也能在宅子里自由行走,听见吆喝声,觉得陌生就打开了后门,与老张见了第一面,才知道老张已经习惯每次走这条路都来后门吆喝一声,看看有没有什么事能用得上他的,顺便收些外快。 第二次桑瑶是特意在后门等他的,故意算好了时间,趁着没人注意塞了一颗金珠子,跟他约定下次过来的时间。 那场大火的第二天就是和车夫约定的日子。 如果不是意外住进谢府,她又生病没有及时跟曜星说车夫来的时间,他们肯定已经坐上这个人的马车离开山上,至于去向何处,当时具体的地址她还没有确定,计划的是边走边看。 后来她病好了,没听说老张过来的事,也请谢一打听过,但是都不了了之,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按理说一个乡下汉子,就算是做拉马车的业务,也不可能抛家弃口跑到皇都这么远的地方来。 带着这个疑问,桑瑶和曜星都盯着老张,本以为马车跑起来只能来日解惑,却没想到老张竟然还与他们同路。 看着老张驾着马车进了一个大宅子的后门,桑瑶指着问谢玉辰。 “子轩。你知不知道那里是谁的家?” 谢玉辰不知道什么老张,但是在桑瑶他们说起的时候,也在关注,见他进的那个宅子,也有些诧异。 “那是当朝四皇子,祁安国的私宅。” “四皇子?” “嗯。当朝四皇子,也是我姨母的儿子,是我表弟。” 说着谢玉辰就将他和祁安国的经历说给桑瑶听,桑瑶听完心里仍然有些不解:一个乡下汉子,怎么会与当朝四皇子扯上关系呢? 桑瑶还想再问些什么时,马车已经很快离开,她想着本就是一个外人,也就算了。不过心里暗想:如果有机会再见老张的话,倒是可以询问一二。 …… “听说你哥这次回来,还带了个女人?” 祁安国看向一脸郁郁的谢玉泽,有几分幸灾乐祸。 “是啊,听说还是个生了孩子的。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找个什么女人不好,找个这样的,现在到处都在议论,我脸都被丢尽了。” 说起这个,谢玉泽有吐槽不完的话,也不管祁安国想不想听,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埋怨、抱怨的话层出不穷。 “四皇子,你说他是不是疯了?” 祁安国心里讥笑,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傻子一样。 谢玉辰在定国侯府是什么样的地位他一清二楚,说起来,谢玉辰还是他的表哥。 当年淑妃林妙芙和谢玉辰的娘林雁芙两个人姐妹情深,竟然怀孕都是一先一后,都在同年生下儿子,不过因为林雁芙是早产,本该是弟弟的谢玉辰反倒成了哥哥。 “不是说你哥要到了吗 ?” “对呀 好像是说今天下午就到 。” 既然如此,何不去凑个热闹? “正好我下午没什么事,不如随你一同去看看,到底是何的魅力的女子,竟然连子轩的心都能拿下。” 谢玉泽对四皇子这看戏的态度并未有半分不满,他甚至还觉得四皇子在与自己同仇敌忾。 不过对于他所说的魅力倒是不以为意,在他看来,桑瑶不过是个满腹心机攀附权贵的女子。 随后祁安国便上了谢玉泽的马车,随他一道去定国侯府。 谢玉辰即将入府的消息传入定国侯府,众人神色各异,心里也各自打着小九九。 定国侯携众人早早的就在大堂等候。 “来了来了。”谢玉泽悄悄对着四皇子道。 下人打着帘子迎谢玉辰他们入内,此时大堂中人都眼巴巴的看着。 只见谢玉辰由一个美貌的女子推着,缓缓而来,那女子不施粉黛,衣着朴素,却难掩通生气度不凡。女子身后还跟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倒是看不清样貌。 “侯爷。”谢玉辰率先对定国侯行礼,称呼很是生疏。 定国侯点点头:“回来就好。” “这是桑瑶。”谢玉成示意桑瑶上前,桑瑶也不扭捏,直接对定国侯行了一个福礼。定国侯点点头。没多说什么,示意下人将见面礼递过去。桑瑶谢过,伸手接过一看,是一块玉佩,倒是好成色。 “那就是曜星?” 曜星出列看向定国侯,向他作了个揖,唤了一声:“爷爷!” 定国侯看着曜星的小脸,一阵恍惚,竟没有半点回应。 桑瑶和曜星的存在,他早就从谢玉辰给的书信中知道了,对上面写的曜星是他亲子一事毫不在意,当年他中毒一事他岂能不知?在他看来,这无非是谢玉辰为了让自己接受桑瑶而编造的谎言,他无意戳破。 他和谢玉辰的父子关系一向僵硬,早年他并不在意,但是如今年岁到了,到是时常想起谢玉辰的娘林雁芙,有时候甚至会恍惚看见她的音容笑貌。他想着谢玉辰这次回来,可以缓和一下和他的关系,所以早早吩咐下人,接风宴必要办得妥妥帖帖。 大厅安静得掉跟针都能听见,下人也好奇地偷偷抬头看向定国候。 曜星没有半分不自在,只当定国候耳背,气沉丹田,深吸一口气,大声喊:“爷爷!” 定国候手一抖,这才回神,看着曜星得意洋洋的看着自己,突然狂笑:“哈哈!好孩子,好孩子!” 招招手,示意曜星上前,曜星也不惧,几步小跑上前,嘴里喊着“爷爷”,被笑得胡子一颤一颤的定国候揽在身前。 “几岁啦?” “三岁四个月。” “都这么大了,以前……”怎么不来? 定国侯及时收了声,挥手将心腹阿大招了过来,让他去开自己的私库,将收藏的那方紫端砚拿来,要送给曜星。 紫端砚? 定国侯夫人苏氏霎时变了脸色,这方砚台她知道,定国侯私藏多年,一直舍不得用。早些时候谢玉泽几番讨要,他都没松口。今天不过是第一次见这个小娃娃,人家都没开口,他就巴巴地送出去了。 之前定国侯有意与谢玉辰缓和关系她也察觉到了,但是丝毫没当回事。谢玉辰如今已是个废人,如何也动摇不了她的泽儿的地位,定国侯要施舍他的父爱,她不仅不反对,还双手赞成,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还能抵得过世子之位不成? 这个莫名其妙出来的小孩,听说已经认了谢玉辰为父,难不成他想要用孩子来争?谢玉辰之前的所作所为,难道是以退为进?知道自己身体不行,才故意找个带孩子的女人? “侯爷,这孩子还小,端砚珍贵,没得糟蹋了,不如等他大些再给,也不迟啊!” 定国侯恍若未闻,将她闹了个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但是她似乎并不在意,脸上现出几分微笑。 看着曜星接过端砚,随意摆弄的样子,她心里一阵针扎般的刺痛。 又是这样,自嫁给他,自己没有得到过一天的优待,若不得生了泽儿,恐怕如今在府里连下人都不如。 苏氏脸上的笑越发轻松和煦,也看向曜星,道:“曜星是吗?名字真好听。” 曜星理都没理,仍旧玩着手上的砚台,时不时笑着朝定国侯撒娇耍赖。 苏氏狠狠掐着手心,狠狠咬着牙根,从手上撸了个镯子,对着桑瑶道:“阿瑶是吧?这镯子胜在水头不错,你收下,就当见面礼了。” 桑瑶上前道谢,只瞥了一眼镯子,没太多在意,将苏氏气得脚趾都抓地,她怕自己不如此,会从椅子上跳起来。 这老的小的肯定是故意给自己下马威。她给的镯子是她的陪嫁之一,水头极好,并非凡品,平日里都舍不得戴,今天她想着桑瑶初初入府,特意戴出来压场面的。 她不信桑瑶这种从乡下来的,眼皮子浅的女人会不心动,不过是做戏罢了。 这边爷孙其乐融融,却有人看不下去了。 “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谢玉泽声音有些闷,桑瑶的美貌确实出乎他的意料,想起之前自己说的那些话,有些心虚。 谢玉泽看向身边的四皇子,却见他手抚胸口,眼睛正直直盯着桑瑶。 怎么回事? 换了一个人 “四皇子?” “四皇子?”谢玉泽轻轻推了一下,祁安国却像失了神魂一样,毫无所觉。 “四皇子!”谢玉泽提高声音,没想到不仅没将四皇子唤回神,还将大厅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桑瑶也看了过去,他就是四皇子?莫名觉得心跳加速,她有些诧异,这是怎么回事? 见祁安国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面似乎藏着深海,她有些不自然地皱眉,轻轻后退一步,侧过脸去,避开了。 谢玉辰也察觉到了祁安国的异常。 “表弟!” 祁安国却没应声,目光仍旧寻着桑瑶。 就是她,他想他找到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梦里总会出现一个看不清脸的女子,在梦里时时刻刻牵动他的心。一开始他不当回事,后来却发现自己的目光不能停留在任何女子身上,因为总是期望在对方身上找到梦里的人。 他找了很久,一直没有找到。 今天看到桑瑶的第一眼,他的心跳得狂乱,“扑通扑通”快要从嘴里跳出来,那一刻,他似乎听见花开了。 祁安国上前一步,朝着桑瑶的方向走过去,谢玉泽吓了一跳,伸手想要拉住他,祁安国甩手一挥,丝毫不顾及众人。。 “表弟!”谢玉辰眉头一皱,在祁安国伸手拉桑瑶的时候,大喝一声:“你想做什么?” 桑瑶也被祁安国这一举动吓了一跳,转身就跑,谁知祁安国就像中了邪一样,竟然直接追上桑瑶去拉她。 “四皇子。”定国侯也被这一幕惊到,赶紧放开曜星,伸手去拉祁安国。 没办法,谁让这里他最大,等他好不容易拉住祁安国,赶紧偷偷挥手让桑瑶离开,桑瑶想也没想,直接夺门而出。 这出闹剧才算落了幕。 “四皇子,你刚刚这是?”谢玉泽看着失神的祁安国,仍然有些不解。他承认桑瑶的确貌美,可是四皇子也不是什么没见过美人的,光是他后院各色美人都有十几个,哪里是会为美色做出这样的事的人。 祁安国此时懒得跟谢玉泽说这些有的没到,满脑子只剩下桑瑶。 “阿泽,你帮我打听一下,你哥是在哪里遇到桑瑶的?” 谢玉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祁安国一挥手:“算了,算了,我自己查。”说完头也不回,直接走了,留下一头雾水的谢玉泽。 “阿瑶,你是不是见过四皇子?” 谢玉辰几番斟酌,虽然他多年在军中并未与四皇子有太多的来往,但是日常与姨母的书信来往中,姨母也多方提起表弟,表弟不像是孟浪之人。而且看四皇子今日表现,分明是识得阿瑶。 桑瑶摇摇头,她从未离开过山上,又怎么会有机会见过当朝四皇子呢? 谢玉辰心想也是,还想问什么,却看到桑瑶满脸的疲惫,想起她从下船到现在还未曾休息,只好先行离开。 桑瑶呆呆的坐在床上,他没说的是,虽然从未见过四皇子,但是却对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还有一种从心底涌上来的恐惧感。 突然想起那个最后走进四皇子府邸的车夫,她觉得有些不对劲,本想告诉谢玉辰,又觉得有些荒谬。于是下定决心等查清那个车夫是怎么回事再说。 晚上的家宴如常举行。桑瑶随着谢玉辰来到饭堂,只见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到自己的身上,她知道是因为今天下午四皇子那件事。 谢玉辰也知道今晚过来必然会有多方猜测,本想让桑瑶以休息的名义避开,桑瑶却说自己什么也没做错,为何要避开?坚持要来。 “好了,人齐了,开饭吧!”定国侯率先出声。 众人本来也只敢在心里猜测,反而没有引起多大的水花,桑瑶也在谢玉辰的介绍下认识了府里的人,其实本该一开始见面的时候介绍,但是出了四皇子这件事。 定国侯府人不多,主子除却定国侯和夫人苏氏,只有嫡长子谢玉辰、嫡次子谢玉泽和庶子谢玉明。定国侯早年不好美色,如今在府里的都是曾经伺候过的老人,也不多,只有三个妾室,其中只有林姨娘生了谢玉明。 吃过饭后,各自回房。 定国侯府人口简单,居住划分也没矛盾,谢玉辰虽然常年不在府上,但是他曾经的院子还在,因定国侯提前吩咐过,早就收拾好了。 入了侯府,男女有别,桑瑶虽是住谢玉辰这边,却和他离得很远。 将桑瑶送到门口,谢玉辰依依不舍:“阿瑶,这云居以前是我娘住的地方,你要是有不习惯的,就让寸心来寻我。” 他主意是担心府里的下人冒犯桑瑶,桑瑶却因为自己选择隐忍。 “我知道的,你放心。”桑瑶下午住进来时并不知道这里是他娘亲的故居,听他这样一说,顿时有种穿越时空的感觉,怪不得总觉得这里有种古朴的美。 谢玉辰回去后还有些不放心,又派人去叫谢一。 此时谢一正在被谢三纠缠。 “谢一,你不觉得主子好像变了吗?” 自从回来,这句话谢一听他说了无数次了,耳朵都要长茧了,实在是不想再听,听到下人说谢玉辰找他,一个健步就冲出去,将谢三的唠叨抛在脑海。 看谢一这避之不及的态度,谢三有些伤心,怎么就没人发现呢? 主子确实变了呀,他不过是在神机楼办差,有一段时间没见主子而已。今天这一见,若不是相貌一样,还有随行的秦伯他们,他恐怕会以为主子是被人易容假冒的。 差异真的太大了,诡异的是,明明你觉得差异很大,具体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然谢一也不会这样的反应。 要说时间,自己与主子分别也不过是主子遇见夫人开始,那可是半年都不足啊! 同一个人,短时间内,真的能有如此大的变化吗? 谢三挠挠头,很是不解,决定再找秦伯问问去,秦伯可是看着主子长大的人,若有异常,他肯定会发现。 “主子!” 谢一一路飞奔来到谢玉辰面前,不知是不是谢三那小子太过洗脑,他看着眼前的人,竟然不自觉地打量起来。 “怎么了?不想去?” 谢玉辰正说着让谢一暗中去保护桑瑶的注意事项,见他走神盯着自己看。 谢一回过神,疯狂摇头:“没有、没有!” 自己真是魔怔了,差点被谢三那小子三言两语带沟里了,主子是不是主子,自己一直跟着还能不知道吗? “好了,就这些了。你若有什么问题可以现在提出来。” 谢玉辰说完,静静看着谢一。 “真没有。”谢一咬咬牙,对不起了兄弟,“就是谢三那小子!” “他怎么了?”谢玉辰皱皱眉,保护桑瑶,关谢三什么事? “主子,今日谢三总逮着属下问……” 谢玉辰挑眉:“问?问什么?” “他说觉得主子您,好像换了一个人……”谢一越说越没底气,没敢将谢三易容的怀疑说出来,“主子,他就是瞎说的,估计他是太久没见您了,脑子不清楚,所以才……” “不用再说了……”谢玉辰摆摆手,打断了他。 谢一噤声,看谢玉辰没再吩咐,赶紧一行礼,溜了。 谢玉辰看谢一走也没什么反应,脑子里还在回想他说的“换了一个人”。 谢玉辰想起上次桑瑶晕倒的时候,他曾经短暂失去意识,后来清醒却对自己做过的事没有任何印象。若不是脑海里那零星的片段,他恐怕只会以为自己也曾昏迷。 那时候自己是什么感觉? 对,那时候自己的想法是:那根本不是我,只不过用的是我的身体。 “难道我的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想到这里,谢玉辰惊出一身冷汗。 “嗯……”谢玉辰突然闷哼一声,捂住胸口,呼吸急促起来。 又来了,胸口一阵阵刺痛,近来疼得越发频繁。 他本以为是毒素作祟,之前也找李无恨把过脉,没发现任何异常,李无恨也说他体内的毒没有这个副作用。 李无恨听完他所说,建议他在疼痛时再把脉,兴许能发现一二。可是这疼痛有些奇怪,寻常的病痛都有个发作规律,他心口疼发作这么多次,却仍旧摸不出半分。 似乎总是突然而来,又突然离开,根本没法找到机会让李无恨把脉,就像现在这样:明明前一刻还疼得冷汗直流,现在却无迹可寻。 “唉……”谢玉辰轻叹一声,“罢了。” 回房洗漱后,入睡了,早就忘了之前在想的“换了一个人”的说法,连体内是不是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也想不起来了。 话说这边谢三奔着秦伯而来,将自己的猜想说给秦伯听了,见秦伯沉着脸半晌没说话,他心里“咯噔”一声,脸色也逐渐凝重起来。 “秦伯,你看,我们要不要……啊!” 谢三还没说完,一个没防备,就被秦伯一个扫堂腿打倒在地。 “好你个谢三,整日正事不干,竟像宅门怨妇一样,净想些不着四六的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说着,秦伯就随手拿起门栓,“哐哐”几下朝谢三身上招呼。 “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谢三拼命挡着,疼痛加身,只恨自己猪油蒙了心猜忌主子,哪里还记得什么异常不异常的…… 圣旨到 那日四皇子的失态不止一个两个人看见,虽然定国侯后来敲打了一番,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谢玉辰回来本来就引人关注。 很快皇都各府后宅都开始议论纷纷,对桑瑶各种猜测,一时间,桑瑶的帖子络绎不绝。 “你看看,这么多帖子,都能打牌了!”桑瑶朝谢玉辰甩甩手上精美的请帖,一阵香风飘过,谢玉辰醒醒鼻子,将帖子推开。 桑瑶见了偷笑不已,故意凑过去:“好香啊,你再闻闻?” “别,我认输了,再闻我鼻子都要坏了。” 谢玉辰连连讨饶,桑瑶这才嫌弃地一把丢开,赶紧去用水洗手,边洗边说:“怎么,这才几天,就喜新厌旧了?” 谢玉辰哭笑不得,她怎么还记着这事! 原来桑瑶第一次收到请帖不知道怎么决定,来问谢玉辰,过来时暗香盈动,谢玉辰还以为是她用了香粉,将她好一阵夸。 桑瑶气得连问都没问,将帖子砸谢玉辰头上,扭头就走,谢玉辰闻到帖子香气才知道搞错了,好说歹说才将她哄好,但是自此,只要她收到请帖,都要拿来膈应他一番。 谢玉辰第一次觉得,那些皇都贵女连书信都熏香,真是闲着没事干。 “什么喜新厌旧?谁是新,谁是旧?”谢玉辰将桑瑶拉到自己身边,替她仔仔细细擦干手。 桑瑶不说话,谢玉辰无奈一笑:“阿瑶,你比那些劳什子香粉香多了。” 见桑瑶不信,他凑近她的脖子深吸一口气,脸带陶醉:“阿瑶,你真的好香啊。” 见他这样,桑瑶有些羞涩,推了他一把:“我可没擦什么香粉,哪里来的香?” “不是香粉的香,是你的体香。” “怎么个香法?” 谢玉辰并不是哄桑瑶才如此说,而是事实如此,他一直觉得桑瑶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香气,有时候浓郁,有时候却似有若无。 要说怎么个香法,谢玉辰闭上眼睛回味:“好像花香,但是不是某种花香,像是百花融合,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后的味道。” 不得不说,谢玉辰这番话取悦了桑瑶,她“扑哧”一声笑起来,轻捶了他一下:“哪有你说的这么邪乎?” 谢玉辰睁开眼睛,看她笑了,松了一口气,咬了一下她的耳朵:“真的。” 桑瑶觉得他太肉麻了,受不了,赶紧止住话题。 “你说这些帖子怎么办呀?” 这都一个七天了,每天的帖子只多不少,皇都贵女似乎也较起了劲,都想做那个第一。 “你不想去就不去,反正你手上不是有事?借机都推了就是。” 桑瑶知道他又在说内务的事了,想了想,点点头,谢玉辰就叫下人进来,吩咐一番,让他去找秦伯派人将帖子都推了。 听着谢玉辰低沉的嗓音,不知为何,桑瑶觉得胸口一阵暖流,全身舒畅,待下人走了,她问:“这次帖子又推了,她们要是还给送怎么办?” “我总不能永远不出定国侯府了吧?” “放心,时候快到了。”谢玉辰说完,从抽屉拿出一本账册,慢悠悠说:“来,我们把昨天没看完的账本继续看完。” “啊?” 桑瑶面如土色,看着那厚厚一本账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坐了过去。 谢玉辰没有骗她,她可以出府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这天,桑瑶正在书房想办法偷懒,下人急匆匆赶过来。 “大公子,宫里来人了!” 谢玉辰放下手中的笔,点点头:“我稍后过去。”下人听了,一溜烟走了。 “你怎么看上去一点也不惊讶?”桑瑶拿下盖在脸上的账册,看着谢玉辰问,“你知道今天会有人来?” 谢玉辰摇摇头:“我并不知。” 那就奇怪了,难道他有千里眼不成?谢玉辰只是神秘一笑,并不作答。 “你怎么还不去?”桑瑶的想象里,皇权至上的时代,可没人敢挑战权威,没见下人跑得脚底都要起飞了! 他怎么一点也不急? 谢玉辰听了她的话,哈哈大笑,给她仔细讲了一番规矩。 原来宫里有旨意下达,会先安排两个太监上门,一是确认接旨的人在,二是通知主家要做好准备。太监确认了后,主家就要安排一个下人随其中一个太监返回回话,然后宣旨的宫人才会随着下人过来。 这前前后后至少还有半个时辰,要是路程远,或是马车慢了,一个时辰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谢玉辰有的是时间准备。 原来是这样,桑瑶恍然大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皇权旨意的至高无上。 不然,圣旨来了,主人却不在,那圣旨是等还是不等?或者圣旨来了,主人却正在行不体面之事,岂不是亵渎皇权? 古代又没有通讯机,没办法做到心灵相通。 谢玉辰唤谢九进来伺候自己更衣洗漱。自下船归来,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叫李无恨用金针封了他腿上几个大穴,现在他的腿除非自己强力冲破穴道,不然就与真正的残废无区别,离不开轮椅。 等桑瑶和谢玉辰到达大堂时,府上的人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早已按规矩站好,显然这样的场面不是一次两次了。 桑瑶随意瞥了一眼,好家伙,恐怕是府上倒夜香的婆子都来了。而且除却主人家,下人的衣服分明也都换过,不仅颜色样式统一,外观也很新,恐怕是专门为这种正式场合做的。 果然是定国侯府,就是有排面。 虽然桑瑶觉得定国侯府这也是一种实力象征,却打从心里更为感慨古代皇权的权威。 等待总是无聊,桑瑶排在队伍前在想:要是此时有人要上茅房,恰好旨意来了该怎么办?如果是下人,得了主人家旨意走了先不回来,估计也很难发现,那主人呢? 主人就没有需求?万一吃坏肚子呢? 还没来得及想答案,人来了。 只见两排小太监在前开道,簇拥着一个衣着精美的妇人入门,妇人看上去三十来岁,虽然容貌姣好,神情却不怒而威,在她背后还跟着四个小宫娥,再之后还有两排小太监跟随。 桑瑶再往后看,竟然还有十来个带刀侍卫,一进门就自发按不知什么规则站好,俨然训练有素。 一时间,大堂鸦雀无声,没有她想象中的寒暄一番,妇人昂着头,环视一周,然后轻微颔首,似乎是在确认什么,才从身后的宫娥拿的木盒里取过一幅明黄的卷轴。 “跪……”小太监一喊,堂上所有人应声而跪。 “奉——天承运,……” 一大堆的官方词汇从妇人口中涌出,桑瑶仔细聆听,最后确定了,完全听不懂。好在她没走神,从最后的伶仃碎语中拼凑出了关键词。 原来是谢玉辰的姨母——淑妃召见谢玉辰,然后就是时间地点之类的。 旨意终于宣读完毕,谢玉辰领旨,众人在小太监的指示下谢恩。 桑瑶感受到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松了口气,随着圣旨再次回到木盒,就像把冷凝的空气也同时封印在了里面,气氛一下就变得融洽起来。 “大公子进来可好?” 妇人像是卸下面具,春风一样的笑容挂在脸上,和谢玉辰拉起家常。与此同时,随旨意而来的其他人,也都被人接待着。 “常嬷嬷安!” “大公子这一去就是小半年,淑妃娘娘可是时常挂念……” “承蒙娘娘……” …… 原来这是个嬷嬷,桑瑶心想,这排场都像是妃子、娘娘出行了。 若是谢玉辰知道她在想什么,恐怕只能笑笑给她解惑。 原来后宫嫔妃是不能私自召见外男的,哪怕谢玉辰是淑妃的外甥,必须皇上圣旨或者皇后懿旨。 因此,谢玉辰虽是因为淑妃的书信才急着回来,但是回来后却没提进宫的事,就是在等淑妃的旨意。 此时这嬷嬷虽然是淑妃的心腹嬷嬷,可是领着圣旨而来,那就代表着皇家体面,排场自然不同而语。 眼见寒暄时间也差不多了,该打赏的也打赏了,嬷嬷只稍微掀了掀眼皮,谢玉辰就提出恭送。 嬷嬷笑着应声,各自打散的队伍也在这一刻立刻归位,就像刚刚的松散是错觉一样。 “小娘子果然好颜色,怪不得大公子会倾心。”临走前,嬷嬷将眼神给到桑瑶身上,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也没等人回答,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走了。 “都散了吧!”谢玉辰等队伍都走光了,才叫大家离开。 “她刚刚什么是意思?”桑瑶一脸不悦,别以为她不知道,那语气阴阳怪气的,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 “没什么,她嫉妒你长得好看呢!”谢玉辰看附近没人,悄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是吗?桑瑶可不信,不过她懒得深究,左右她不痛不痒。况且就算是骂她,先不说什么皇权,嬷嬷人都走了,她也不可能骂回来。 谢玉辰却没有她这么好的心情,之前四皇子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宫里不可能不知道,嬷嬷临走的那句话,必定是淑妃授意。 想到这里,谢玉辰皱起眉头…… 霸占□□ 次日一早,谢玉辰奉旨入宫觐见淑妃,因他身体原因,被准许由谢一陪同。 刚进宫门,就有眼熟的小太监等在显眼处,是昨日宣旨时其中的一个。 谢玉辰便吩咐谢一跟着小太监走。 “大公子,近来身体可好啊?” 或许是路途有些远,小太监也有些无聊,随意找起话题,谢玉辰一听,便知道这小太监必定是淑妃宫里得力的,想想也对,若不得力,也不会被安排来接他。 “老样子,已经习惯了。” …… 两人随意的闲聊,几个来回间,到了淑妃宫外,小太监跟宫女低语几句,给谢玉辰行礼后就离开了。 谢玉辰将谢一留下,跟着宫娥,一进门,淑妃就招手让他上前:“好孩子,快快让姨母看看。” “淑妃娘娘吉祥!”谢玉辰虽然小时候总是进宫,但是如今已是大人,知道男女大防,何况宫里宫规森严。 “你这孩子,这是跟姨母生分了呀!”淑妃掩嘴一笑,也没强求,见谢玉辰不接话,给了嬷嬷一个眼神,嬷嬷轻轻点了点头,她这才放下心来。 谢玉辰只能当看不见这一幕,等她继续发话。 “子轩,姨母的信想必你也看过了。” 谢玉辰点点头,若非她的信,他是不可能这么快回来的。 “子轩,你与安国是表兄弟,自然情分不同……” 谢玉辰没接话,他对朝中之事虽然有耳目,但是并不想参与。他看了一眼房内的人,人不多,此时都规规矩矩,想必都是淑妃心腹。 “你表弟他,他好像有些不对劲。” “娘娘为何这样说?”谢玉辰想起之前桑瑶的事。 “你也知道,安国他从小就极为聪慧,对学识又极为渴望。”淑妃见谢玉辰点头,继续说,“他十四岁那年,我给他安排的贴身宫女,他一个都没要,那时候皇上还夸他,说他以后定是国事为重。” 这件事谢玉辰知道,当时他在军中,淑妃还特意写了信给他,好一番哭诉,大意就是四皇子对女色不敏感,担心他以后的子嗣问题。 那时候谢玉辰觉得很无语,一是四皇子还年轻,女色一事还早,二是淑妃因为自己无子嗣的事,总是担心四皇子也会如此。可是自己是中毒,四皇子可没人给他下毒。 还有什么贴身宫女,说白了就是教导人事的,当时自己与四皇子同岁,又是在军中,虽然平日听下流话不知道多少,但是看了信的内容仍旧脸热不已。 如今淑妃旧事重提,谢玉辰尴尬不已。淑妃可能也意识到了谢玉辰如今年岁渐长,不太适合再说这些,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子轩,姨母也不拿你当外人。”淑妃狠狠心,话头已起,再收回去也不合适。 “娘娘有话直说就是。” “曾经我担心你表弟不近女色,那时候也确实如此。可是近几年,他像疯了一样。”淑妃面带苦涩,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儿子可能疯了。 谢玉辰心里“咯噔”一声,又想起前些日子桑瑶的事。 “他这几年,四处搜罗美貌女子,如今府里都快装不下了。”淑妃摇摇头,“朝堂上到处是弹劾他的。” “不过是对美人有兴趣,纳在府里也不是什么大事,大臣为何反应如此?”谢玉辰不明白,好美色的人不知凡几,户部尚书都快七十岁了,前几天还新纳一房小妾呢! “你有所不知,若是几个美女,我如何会阻止,我巴不得他子嗣丰盈。”淑妃面露难色,有些难以启齿,“他是不管不顾,人家有妇之夫他也要强占。” 谢玉辰神情一凛,态度严肃起来:“娘娘之前说的不对劲,就是指四皇子从不好女色到如今……这样吗?” 淑妃一闭眼,咬咬牙,再次摇摇头,声音哽咽起来:“若只是如此,我又如何会这样痛苦。” “我也是事后才得知,安国他,他根本不喜欢那些女子。” “他与我说,他是想找一个女子,但是他想不起对方的容貌,因此才会……” 想不起?电光火石间,谢玉辰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一下沉了脸,双手握拳,止不住的愤怒,厉声问道:“娘娘想说什么?” 淑妃不再看他,半晌没开口,谢玉辰深吸一口气,再次问道:“娘娘是什么意思?” “安国说,他要找的人,找到了。” 果然如此,谢玉辰心里冷哼一声:“既然如此,恭喜娘娘了。” “子轩,你知道我的意思!”淑妃一改之前柔柔弱弱的慈母心,气势一下高高在上,声音极大,隐隐透着被拒绝的羞恼。 “娘娘何意,子轩确实不知。”谢玉辰冷冷道。 “谢子轩!你带回来那个女子……” “娘娘慎言,那是子轩的未来妻子,也是子轩儿子的娘亲!” “你非要如此?” “是娘娘说笑。” “混账!” 淑妃一挥手,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一时间,房内无人吱声,宫娥嬷嬷们全部低着头,颤颤巍巍,只有谢玉辰丝毫不惧,仍旧昂着头看着淑妃。 过了大概一炷香,淑妃突然叹了一口气,整个人颓然下来。 “罢了,是我说笑了,你退下吧。” 谢玉辰应声,在即将被推出门时回头说了一句:“娘娘,天下女子何止千万,四皇子又何必……”何必总是看别人的呢? 淑妃没说话,挥挥手,精气神在这一刻全部流失,竟像个老妪一般无力感丛生。 待谢玉辰走了,常嬷嬷打发人下去,待房内只有她和淑妃时,低声劝道:“娘娘,大公子说得对,女子千万,四皇子乃人中龙凤,要什么样的没有?” 淑妃抬头看向常嬷嬷,这是她的奶嬷嬷,自小对她极为疼爱,入宫后一言一行也全心全意为自己打算。 “嬷嬷,你不知道……”淑妃扑进常嬷嬷的怀里,低声哭起来。 “娘娘?您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和常嬷嬷说说,啊?”见淑妃哭成这样,常嬷嬷一阵心疼,又有些心悸,淑妃自入了宫,除大小姐去世,可从未真心哭过。 淑妃摇摇头,哪怕是常嬷嬷,她也不能说。 是,世间女子千万,她又何尝想让自己的儿子去做这抢人的勾当,就是抢到了,流言蜚语又会什么样? 可是、可是她的安国对她说:“母妃,儿子的身体,这么多年,从未对任何女子有过悸动。儿子不孝,知道母妃一直为儿操心此事,可是儿子真的无能为力!” 看着眼前的儿子,她几欲晕倒,颤抖着声音问:“那她?” “是,她是唯一一个!” …… 她疑心他骗自己,事后派心腹找了人去实验,结果…… 她能如何? 她又能如何? 她的儿子,自小就被寄予厚望,离那个位子只差一步之遥,如果他的事被人发现…… 她不敢想,谢玉辰因无子,就被定国侯府抛弃,世子之位再与他无关。那她的儿子,一国储君,若是无子,会面临什么? 他迟早要娶妻,这事如何能瞒得住? 如果他最后不能坐上那个位子,被皇后的儿子乘虚而入,皇后对自己恨之入骨,自己岂能有什么好下场? 至于那个桑瑶到底是什么人,她一点也不关心,只要是个女人,能给安国传宗接代,让安国能坐上那个位子,那就行。至于她生过儿子,于安国来说,更是锦上添花,据说生过孩子的女人更容易怀孕。 至于身份,不过是纳个美人,又不是正经王妃,算不得什么大事。 “安国,母妃发誓,一定会让你达成所愿!”淑妃心想。 她擦干眼泪,定了定神,高声唤道:“来人……” …… “主子,您……” “闭嘴!” 谢玉辰冷声打断谢一的话,他现在不想说话,也不想回答任何问题。 谢玉辰心很乱,淑妃的这番话,实在太出乎他意料了。 淑妃会提起阿瑶他不意外,四皇子当日之事皇都中传得沸沸扬扬,她不可能不知情。 谢玉辰本以为淑妃会对阿瑶心存嫌隙,却没想到不仅没有,还提出这样离谱的要求。 谢玉辰实在是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淑妃放下对阿瑶的成见,甚至连她生过孩子都不在意,哪怕是因此得罪自己的亲外甥也要说出口。 不对劲,淑妃给自己写信时,并不知道阿瑶的存在,所以她一开始并不是因为这件事叫自己回来,而且那件事很紧急。 宫妃召见外男不易,可是哪怕是这么紧急的事,淑妃也要抛之脑后,只为给四皇子找个女人?这太不合理了! 阿瑶到底有何魔力,能让她如此? 谢玉辰心乱如麻,总觉得自己漏了什么事,他的阿瑶…… 谢玉辰其实还有个疑惑,四皇子口口声声说一直在找一个女子,如果那个女子的确是阿瑶,那他是何时见过她? 而且让四皇子枉顾流言,只为一个猜测,就能连□□都掳到府里去,恐怕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关系到底如何,谢玉辰不敢去深想,那阿瑶,真的从未见过四皇子吗? 四皇子喜欢你 出宫路上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谢玉辰一出宫门就上了步撵,谢一并几个下人将他抬上马车。 “当当当当~” 谢玉辰刚一进去,桑瑶做着鬼脸扑向他,将他唬了一跳,什么也来不及想,赶紧稳住了她。 “你怎么来了?”谢玉辰连忙问道。 桑瑶撅了噘嘴,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放开他坐到马车位子边边上去,谢玉辰这才发现她可能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紧伸手去拉她。 “我的意思是怕你久等。”说完捧着她的脸,凑过去亲了一下,“是我不好,说错话了,原谅我怎么样?” 桑瑶也没真的生气,很快就又高兴起来,可高兴归高兴,该说的还要说,省的他下次还这样。 “我在这等着你,又无聊又累的,不过是想给你个惊喜,你倒好,一见面不仅没有表示喜悦和感动,还……” 还什么?自然是还责怪,桑瑶当然难受。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阿瑶想如何罚我都行,就是不要不开心好不好?”谢玉辰连连道歉,也知道自己是因为淑妃的事影响了情绪,不然不会如此。 桑瑶这才发现谢玉辰心情好像不太好,想起自己偷偷打听的那些宫中规矩,那叫一个森严,想来谢玉辰进宫一趟也不好受。 “子轩,你怎么了?是不是在宫里受委屈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淑妃是他姨母吗?怎么自家人还这样?桑瑶心想,这宫可真是能不进就不进为好。 谢玉辰没想到桑瑶今天这么敏感,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他想着淑妃说的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 没见到她之前,他想着如何瞒着她,可是见到了,就舍不得。他怕一时私心作祟反而会让她没有半点警惕心,最终害了她。 “等回去了再跟你细说。” 桑瑶点点头,她懂,隔墙有耳,说人坏话要找个好地方。 见桑瑶点头,谢玉辰心里一阵暖流,她怎么可以这么乖? “怎么想到来这里等我?不怕被那些贵女发现了?” 谢玉辰说的是那些请柬的事,原来之前谢玉辰怕她在府里无聊,想过避开耳目,晚上偷偷带她去夜市,结果桑瑶死活不肯,说的理由就是怕别人知道,直接到府里来邀请她。 “我直接从府里上的马车,一路上车帘都没掀开,除非是有人千里眼,不然怎么可能发现?”桑瑶嘿嘿一笑,为自己的聪明得意。 桑瑶坐马车一向喜欢看外面,哪怕是下雨都阻挡不了她的热情,如今为了谢玉辰竟然能生生忍住,这是何等的情意? “阿瑶……” 谢玉辰抱着她,心里万千感慨。 来时不觉得,回去的路上竟如此多的诱惑。桑瑶听着马车外熙熙攘攘的声音心动已。 “子轩,你说他们怎么那么讨厌?”桑瑶耷拉着脸,苦恼的开口。 “什么?谁,谁讨厌?”谢玉辰一惊,阿瑶难道知道了什么? “就是外面的小贩啊,你以为我在说什么?”桑瑶气得锤了他一下,“我来的时候他们可没这么热情。” “煎饼,卖煎饼喽……香喷喷的煎饼,好吃不贵……” 正说着小贩的吆喝声透过马车传进来,桑瑶的脸顿时一黑:“卖东西就好好卖东西,说这么多做什么?” 谢玉辰捂嘴轻笑:“阿瑶馋了?” “我才没有!” 谢玉辰没理她,径直敲了敲车身,谢一低声问道:“主子?” “去派人买两个煎饼,若有其他小吃也一并带点。”想了想,谢玉辰又加了一句,“挑卖家做事干净的。” “先说好,我可没嘴馋?”怕谢一听见,桑瑶还特意压低了声音在谢玉辰的耳边说。 “是。是我嘴馋!”谢玉辰唯恐她不信,提高声音说,“谢一,你要记得,可不是夫人嘴馋要吃,是我嘴馋了,想换换口……唔……” 桑瑶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气得扑过去捂住他的嘴:“你瞎说什么呢?”待听到谢一的笑声传来,她脸“唰”地一下全红了。 “谢一,你别听他胡说,我真的没……哎呀!”桑瑶感觉怎么说都说不清了,咬紧压根气得腮帮子都鼓了。 “放心,谢一不是嘴碎的人,况且不过是嘴馋了,也无大碍!” “我说了我没有!”桑瑶觉得自己这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谢玉辰自然知道,阿瑶一向在吃上没有什么想法,据她所说是好东西吃太多了,已经吃伤了。他之所以如此,也是想着调节一下马车里莫名的气氛。 况且,阿瑶气急的时候,脸色绯红,眼睛含水瞪着自己实在别有一番风情,平时难得一见。 好在谢一回来得快,桑瑶想着还没到,在谢玉辰的鼓励下,在马车里试了几种小吃,没想到看似不起眼的市井之物,竟然别有一番风味,她一口气吃了好些。 “嗝……”桑瑶舔舔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刚刚信誓当当的话好像真的成了空了。 见谢玉辰看着自己眼里只有宠溺,没有一丝嘲笑,桑瑶挪过去给了他一个带着韭菜味的吻。 一吻毕,定国侯府到了。 “别停!” 桑瑶偷笑一声,刚想继续,就听他继续说:“直接驾马进去!” 谢玉辰说完,见桑瑶一脸羞愤地看着自己:“怎么了?” 他还记得桑瑶出来连车帘都不敢撩,当然不会让她前功尽弃。 “没什么!”桑瑶没好气地说。 进府后,桑瑶跟着谢玉辰去了书房。 “好了,你可以说了。”桑瑶已经将刚刚的尴尬放到一边,想着谈话的私密性,还四周看看,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将门窗都打开。 “你这是做什么?”谢玉辰不解,谈话不紧闭门窗就算了,特意打开算怎么回事。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门窗打开,若是有人偷听,我们可以第一时间发现,而且人家一看门窗打开也不会觉得我们在谈什么重要的事,可能偷听都懒得听了。”桑瑶也不记得自己是从哪里学来的。 谢玉辰点点头,竟然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这不就是“灯下黑”的具体例子嘛! “你快点说,淑妃娘娘怎么你了?” 谢玉辰舔舔牙龈,虽然在马车上想了很多说辞,此时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见他如此,桑瑶将笑脸收敛,面带愁容,想着谢玉辰如今不能入朝堂为官,淑妃若是硬要他为她效力,他能怎么办? “她让你做什么为难事了吗?” “嗯!”很为难。 “涉及生死吗?” “嗯!”生不如死。 这么严重,桑瑶这下真的吓到了,赶紧问:“那,那你能拒绝吗?” 这次谢玉辰没有很快回她,反而是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才点点头:“嗯!” 桑瑶不知其意,只听见能拒绝就松了一口气,能拒绝也就是还有余地,不算很糟糕。 “拒绝会有麻烦吗?” 谢玉辰很想说没有,可是她的眼里全是为自己的担忧,他不忍欺骗,点点头:“嗯!” 桑瑶走过去抱着他,也没在问是什么麻烦这些傻话。 过来很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那我们能离开皇都,避开吗?” 谢玉辰想想淑妃当时,连朝堂之事都可以不管不顾的态度,他有预感,淑妃不会这么容易放弃桑瑶。 久久等不到谢玉辰的回答,桑瑶知道了答案。 相顾无言,他们静静地抱着,温情环绕着两人。 桑瑶想着自己能不能对他有帮助,哪怕是一点点,想来想去,除了他的内务之事,实在是没有其他了。就在她下定决心以后做好贤内助的时候,突然听见他问自己。 “阿瑶,你,真的从未见过四皇子吗?” 谢玉辰感觉桑瑶身体一僵,他心瞬间一沉。 “你怎么又问这个?上次不是问过了吗,真的从来没见过。”桑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陡然听见四皇子,竟然心绪不宁起来,想起那个车夫老张,她有些心虚,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他。 “阿瑶,你想进宫吗?” 谢玉辰说完自己也一愣,好像不相信自己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进宫,进宫干什么?” “没,宫里景色宜人,我想,如果你想,我可以找机会带你去看看。” “你慌什么?”桑瑶发现谢玉辰好像突然很紧张,“我才不想去,宫规森严,哪里的风景不好看,我要去受罪,又不是仙境。” “阿瑶,如果四皇子……” “你怎么老是提起他?”桑瑶很不耐烦,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听到四皇子就从心里厌恶,“我不想听到他。” “阿瑶,你怎么了?”谢玉辰也不想提,可是不提四皇子,后面的话他根本没法继续。 桑瑶摇摇头,等他继续说下去。 “阿瑶,如果四皇子……”谢玉辰看了一眼她的脸色,见她不像刚刚那样反应大,才继续说,“如果他喜欢你,想要……” 桑瑶不等他说完,“腾”得一声站起来,弯下腰,面无表情地盯着谢玉辰,一字一句冷冷的道:“如果什么?他喜欢我,你就要把我送给他是吗?” 男尊女贵 谢玉辰看着桑瑶,眼前的人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竟然那么陌生,就像那天那个不认识任何人的桑瑶。 见他不说话,桑瑶直起身,了然一笑:“呵~怎么不说话?被我说中了?” 谢玉辰伸手,想拉住桑瑶,想确认眼前的人是真是假,却被桑瑶一把推开。 “拿开你的手!”桑瑶像是极为厌恶,“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把我当傻子!” 谢玉辰一脸懵,压根不知道眼前咬牙切齿的桑瑶到底在说什么,他试探着问她,也是问自己:“我在想什么?” “男尊女卑,女人不过是男人的附属品,是玩物,当然是想送给谁就送给谁?” “阿瑶!”没想到会再次从桑瑶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谢玉辰真的生气了,“我不许你这样说,你从来不是。” “不是?”桑瑶笑了一声,语气凄凉,“那你问我这些是想告诉我什么?” “他喜欢我?他喜欢我什么?他喜欢我,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不去问他,反而来问我呢?” “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一切根源是因我而起,因为我是女人罢了。”桑瑶说完只觉得全身无力,看着谢玉辰却发现他面目模糊。 谢玉辰心痛不已,他没想到只是一个简单的话题,桑瑶竟然反应这么大,大到好像曾经经历过被人当玩物,送给其他人一样。 “阿瑶,让我抱抱你好吗?”谢玉辰伸出手,微笑着看向桑瑶。 桑瑶犹豫了一下,依偎过去,谢玉辰拿出帕子,替她擦拭满脸的泪水:“阿瑶,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说这样的话。” 桑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反应这么大,话已经说完了,她闭了闭眼,轻声道歉:“对不起,子轩,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 谢玉辰伸出食指抵住她的唇,轻轻摇头:“阿瑶,你又忘了?我说过,你永远不必和我说对不起。” “子轩,你怎么对我这么好?”桑瑶吸吸鼻子,“子轩,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有时候觉得,好像无论我如何,你都会永远站在我身后保护我!” “不是你觉得,事实就是如此!阿瑶,你信我!” 事实?真的有人会对一个人这样吗?桑瑶很想不信,可是心里却一直在说:他说的是真的,你可以相信他,因为…… 因为什么?桑瑶不知道。 但是他们相处这么久,大大小小的事上,谢玉辰都像一个长辈,无限包容她,但是却不是溺爱的家长,会带她成长。 “嗯!”桑瑶轻声道。 谢玉辰知道,桑瑶虽然现在已经稳定下来,可是如果没有解开心结,就会像当初说的男尊女卑那根刺一样,一直潜伏着不知什么时候就跳出来扎她的心。 “阿瑶,你不是想知道淑妃要我做什么事吗?” 桑瑶没接话,不确定他是不是转移话题。 “今天淑妃说,四皇子他,一直在找一个女子,为了找到她,甚至连□□都夺,丝毫不惧流言。” “什么?”桑瑶回想一下四皇子的脸,顿时泛起一阵恶心。 “阿瑶,你知道吗?四皇子曾经视女色如猛虎,突然改变如此之大,淑妃不知所措。” “那淑妃要你做什么?”桑瑶脑筋一转,“她该不会要你去替四皇子找人吧?” 谢玉辰摇摇头,看着桑瑶。 桑瑶被他看得有些不舒服,撇过头去:“总不会是四皇子要找的人是我吧?哈哈……” 谢玉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桑瑶心渐渐沉下去:“他说他要找的人是我是吗?” 难怪谢玉辰会问四皇子若喜欢自己,自己会如何,原来是自己入了别人的眼。 “那淑妃要你做什么?”桑瑶有些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感受,心里又闷又涩。 “阿瑶,你已经猜到了。” “她要你把我送给四皇子?”桑瑶不可置信,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她没有明说,但是……” “但是她就是这样暗示你的是吧?”桑瑶觉得自己太棒了,还会抢答了。 谢玉辰不得不点头。 “那你?” 谢玉辰感受到桑瑶的不安,紧紧抱住她:“阿瑶,只要你不愿意,我不会做任何勉强你的事。” 愿意或者不愿意,在强权时代,真的有得选择吗? “如果我愿意呢?” “阿瑶,你说什么?”谢玉辰愣住,他从未设想过这个答案。 “我说,如果我愿意呢?那你会如何?” “不可能,阿瑶,你不会愿意的。”谢玉辰觉得话题已经偏了,可以他没法掰回来,“阿瑶,四皇子是目前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人。” “所以呢?如果我想当皇后呢?” “阿瑶,淑妃已有心仪的贵女,若不是四皇子一直不愿,早就指婚了。”谢玉辰想努力告诉她,四皇子绝不是良配。 “你的意思是淑妃不会让我当皇后,那如果四皇子同意呢?你不是说他喜欢我吗?” “我没说过他喜欢你,或许你根本不是他一直在找的人。”谢玉辰很烦躁,为什么要在这里猜测是不是有另一个男人喜欢她? 桑瑶没说话,等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如果不是四皇子,是别人呢?” “什么别人?” “既然你说四皇子不是良配,如果是别人呢,如果别人是良配呢?”桑瑶看了谢玉辰一眼,“那你会如何?” 谢玉辰心乱如麻,有气无力地答道:“如果你愿意,如果是你真心所想,那我会祝福你!” 桑瑶气笑了,以前所学都是爱就会想占有,爱就不愿分享,可是现在谢玉辰却说,愿意将自己让给别人,甚至还会祝福。 第一次,桑瑶对谢玉辰的爱产生了质疑,以前觉得他的爱如父如兄,现在只觉得不可思议。 “阿瑶!”谢玉辰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他也觉得这样说不妥,但是他没办法更改自己的思想,好像只要是他能做到,只要是桑瑶想要的,他都愿意成全。 他知道自己是爱桑瑶的,可是他早就意识到他的这种爱好像已经超脱世俗。 桑瑶看着他的眼睛,不知怎的,突然落下泪来。 谢玉辰眼眶也红了,他紧紧抱着她,低喃道:“阿瑶,男尊女卑是固有思想,可是,在我这里,并没有。” “阿瑶,如果一定要让我对男女有个区分,那无非就是男尊女贵,没有高下之分的。” 男尊女贵吗?桑瑶心里嘀咕,倒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谢玉辰并不觉得这样的想法有多出格,世界所有男子都由女子孕育而出,如果女子注定卑贱,那由女子而生的男子又能尊贵到哪里去呢? “子轩,我们今天不说这个了好吗?” “嗯!” “那四皇子的事?”桑瑶主动提起这个令她厌恶的人,强忍着不适。 “淑妃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非你不可。”谢玉辰隐隐有些担心,宫里的手段太多,狠毒阴私的不知凡几,他怕桑瑶太过单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着了道。 “难道是我的脸?”桑瑶摸了摸自己的脸,要说容貌好,倒也犯不着,淑妃也是以美貌出名,况且宫中并不缺美人。 “阿瑶,你再仔细想想,你真的从未见过四皇子吗?”谢玉辰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信息,而且信息很关键。 桑瑶无奈,这个问题说了好几遍了,她真的不想再说,她摇摇头,并不言语。 谢玉辰也知道问不出什么,只好算了,看时候不早了,只好让她先去吃饭,桑瑶吃了小吃,其实不饿,但是她也想自己一个人静静,也就直接出去了。 秦伯来的时候,谢玉辰在出神。 “主子,您的午膳准备在哪里用?”因着往日谢玉辰去觐见淑妃都是留饭,加上他今日坐的桑瑶马车回来,秦伯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他回来了,饭菜也是临时准备的。 谢玉辰没胃口,也不拘泥什么,随意在隔壁草草用饭了事。 吃完漱口时,看了一眼秦伯,问:“曜星如何了?” 说到曜星,秦伯可是有说不完的话,自曜星入府,就被安排在了前院私学,请的先生都是定国侯亲自舍了脸求的,说是私学有一二分后再送去国学。 为什么说秦伯有说不完的话呢?因为曜星自入府,简直如游鱼入水,适应得很快不说,不管是教学还是规矩什么的,无一不在说他是个天才,就连定国侯都时时说,曜星可不就是谢玉辰的翻版嘛。 秦伯有时候甚至觉得面对的不是曜星,而是谢玉辰小时候,不是谢玉辰如何,而是自己回到了曾经,实在是曜星有些时候,对定国侯府的认可程度实在太高了,就像他天生就属于这里。 “嗯,他适应就好。”谢玉辰还担心离开桑瑶他会不习惯,看来自己再一次多虑了。 “不过少主有时候倒是反而担心夫人。”秦伯想想还是将曜星的担忧说出来,“他说夫人记忆有失,有时候有些常识并不正确,怕她吃亏。” 莫道读书的好处,以前曜星以娘亲认知为准,如今也发现很多违和的地方,所以才会有此担心。 “你说什么?”电光火石之间,谢玉辰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 阿瑶失忆,四皇子想不起人容貌,难道…… 曜星是谁的儿子 “秦伯!你跟曜星说一声,让他立即来找我。”谢玉辰厉声吩咐,秦伯见他面色不虞,虽不知到底什么事,但没敢耽误,连碗筷都没来得及收拾,抬脚就要走。 “等一下!”谢玉辰想到刚刚秦伯对曜星的评价,看得出来曜星对学业的重视,他稍加思索,“如果他没下学,就不要打扰他,等他下学再说。” 秦伯一愣,躬身应允,随即快步离开了房间。 等谢玉辰回到书房时,已过了一个时辰,曜星还没来,谢玉辰看看天色,猜到他现在可能在习武。 这孩子自入府后学业忙起来也会抽时间习武,丝毫不肯荒废,有时候谢一都觉得自愧不如来找谢玉辰感慨,谢玉辰知道谢一是来问自己的意思,是否让曜星继续,谢玉辰虽然觉得对曜星这个年纪来说习武辛苦,但是也没阻止,只是让谢一注意强度,不要让他伤着。 谢玉辰又再等了一会,脑海里千思万绪,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见曜星还是没来,他有些坐不住了,考虑了一下,还是觉得主动去寻他。 曜星正在烈日下扎马步,很多人觉得习武招式最重要,但是他知道基本功的重要性,尤其是下盘,因此每天都会抽时间巩固基本功。 只见他的薄衫已经被汗水浸透,小脸通红,脸上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的滚落,曜星却始终眼睛向着前方,稳如泰山。 “主……” 谢玉辰一抬手,打断谢一的出声,他急匆匆而来,只想着立即能得到答案,可是在见到曜星的这一刻,却突然一阵心安。 之前他从不觉得曜星与自己有多相像,可是曜星孤零零在练武场始终坚持的样子,却唤醒他久违的记忆,曾经他也如曜星此刻一般。 他七岁时,曾经想让娘亲身体好起来,不管是学业,还是武艺都力争第一,丝毫不觉得苦,日复一日,可是娘亲还是走了。 那曜星呢?是什么让他坚持?他才三岁,阖家欢乐,娘亲也对他极为疼爱,哪怕是自己,他曾经不理解,可是也早已接受。 等曜星终于结束,谢玉辰才出声:“曜星!” 见曜星看过来时诧异的眼神,谢玉辰丝毫没有在意:“我有事问你。” 他一挥手催他去洗漱,径直去了练武场的休息室。 “爹,我等一下还有事。”曜星不太想见他。自从入府,他一次也没主动去见过谢玉辰。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总觉得谢玉辰不应该在府里,或者说,府里只能有自己。 “和阿瑶有关!”这下曜星没法再拒绝,事关娘亲,他比谁都紧张,平时一刻钟的洗漱,今日缩短了一半的时间。 “我娘亲怎么了?” 桑瑶如今住在后院,离前院挺远,之前曜星早上还会特意过去问安,自从桑瑶知道他每天有多少安排以后再也不肯他去,改为自己五天去见他一次。 曜星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桑瑶了。 谢玉辰心里打着腹稿,试探着问道:“曜星,你可曾见过四皇子?” 曜星想起那个轻浮的人,一脸不屑,见谢玉辰眼巴巴地看着他,摇摇头:“从未见过,怎么了,他又来了?” 谢玉辰摇摇头。 “阿瑶失忆的事,是谁告诉你的?” 既然桑瑶失忆,曜星年纪又这么小,肯定是其他人与他说的,之前谢玉辰没问过是觉得这些往事没必要追究,如今却不行了。 听见谢玉辰的话,曜星眉头一皱,心里突然有些警惕:“爹,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以前不是说过吗?” “我不记得了,你再与我说一次。”谢玉辰确信曜星从未与他说过。 曜星心里打着小九九,想插科打诨避开这个话题。谢玉辰一看就知道他不打算说实话,有些气恼起来。 “曜星,这事事关阿瑶的安危,你一定要说实话!” 什么? 曜星猛地抬头,见谢玉辰一脸严肃,他的态度终于认真起来,却仍旧不愿就此开口:“到底发生什么了?” 谢玉辰这才知道曜星一直在防备自己,他心里难过又失望,知道不说清楚曜星恐怕不会开口,想了想,就将四皇子一直找人的事说了一遍,着重强调了四皇子如今认为桑瑶就是他要找的人。 曜星听完只觉得莫名其妙:“这和我娘亲失忆有什么关系?” “我担心阿瑶与四皇子曾经是旧相识,但是机缘巧合之下,两个人都忘记了对方。”谢玉辰说出自己的猜测。 当然,这是最好的猜测,要是其他的,谢玉辰暂时不想去想。 “不可能!”曜星想都没想,直接否定了这个猜测,他说出原因,“娘亲在历国除了我,没有认识的人。” 他看了一眼谢玉辰:“还有你。”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如果失忆之前也算的话。” “怎么可能?”谢玉辰觉得曜星的话简直荒谬,一个人一生的成长接触的人再如何也不可能仅仅两人。 “至少在失火遇见你之前。”曜星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又补了一句。 “曜星,你还小,你可能不知道……” 谢玉辰的话倒是提醒了曜星,他突然想起自己遗漏了一个人。 “不对,还有一个人!” “谁?” 曜星看着谢玉辰,突然提起一件事:“爹,你记不记得我们入城时……” “那个车夫!” 曜星点点头:“就是他,不过……” “不过什么?” “娘亲只与他见过几次,实在谈不上认识。可是……”曜星想起当时那个车夫进的就是四皇子的地盘,突然也觉得有些蹊跷。 谢玉辰自然没有忘记这件事,当时还是他自己告诉他们母子的。 两个人突然都沉默了。 如果桑瑶确实与四皇子有旧,以四皇子之前的做派,恐怕桑瑶之后再无安宁日子。 “爹,你到底怀疑什么?”曜星总觉得谢玉辰是隐瞒了什么。 谢玉辰没回答,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我也不记得阿瑶。” 曜星惊得倒退一步,抖着声音喊道:“你该不会怀疑我是四皇子的儿子吧?” 见谢玉辰心虚的样子,曜星只觉得好笑:“呵……秦爷爷可是日日都说我与你简直一模一样呢!” 谢玉辰撇过头去:“我与四皇子是表兄弟。” 亲表兄弟所生的孩子有相似也很正常。 “你简直可笑!”曜星气得浑身颤抖,在原地跺了跺脚,“那画呢?” “就当你说的表兄相似,我娘亲总不至于眼瞎,看着别人画出你来吧?” 谢玉辰自然知道这说不通,不然他也不会仅仅猜测。但是尽管如此,他还是有些担心。 “看来,得去查一下那个车夫的底。” 曜星没再理他,“哼”了一声。 “曜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曜星装傻。 “阿瑶失忆的事,是谁告诉你的?”谢玉辰伸手将他拉到身前说,不许他再顾左右而言他。 曜星见避不过去,只好低着头,小声说:“是我舅舅。” 不是第一次听见曜星提起他舅舅,每次都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思念和不舍。 但是奇怪的是阿瑶却从未提起过他,一次都没有! 在谢玉辰所知道的情况中,曜星的舅舅在阿瑶的生命中应该占据很多篇幅,私奔有他的身影,成亲有他的身影,生子有他的身影…… “曜星,我不问你舅舅的身份,只问你一句,你能不能联系上你舅舅?” 曜星脸上一阵颓败,摇摇头:“不能!” 本来猜测会不会是曜星的舅舅认识四皇子,这下也没法证实,谢玉辰一下又烦躁不安起来。 好像眼前总有一层纱蒙着,看似已经窥破,等走近才发现朦朦胧胧,当不得真。 四皇子究竟和阿瑶有没有关系?如果有,是什么关系? 四皇子,四皇子,四皇子……四? 谢玉辰脑海里闪过桑瑶曾经脱口而出的称呼“寺哥哥”! 如果阿瑶当时叫的是“四哥哥”呢? 对,阿瑶并不是一次都没提起过所谓的舅舅,只不过那个阿瑶并不认识自己,所以他才忽略了。 “曜星,你知不知道你舅舅叫什么?”谢玉辰知道曜星不想透露舅舅的信息,可是除了问他,谢玉辰别无他法。 “我不知道。”曜星确实不知道,“我只知道娘亲叫舅舅阿寺。” “哪个寺?” “反正不是四皇子的四。”事到如今,曜星哪里猜不到谢玉辰想问什么。 “就算是同一个寺又能如何?”曜星反问,“我又不是没见过我舅舅。” 谢玉辰摸了摸曜星的头发,因之前汗湿过,如今干了还有些黏成一团。 “江湖上有一种易容术,能将人变成另一副容貌,传说技艺高超的,甚至连亲生娘亲都分辨不出来。” 谢玉辰不仅曾亲眼见过,手下也有精于此道的人,只不过没有传说这么厉害,但是等闲骗人耳目是绰绰有余。 “你不用再想了,这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我舅舅他根本……”曜星失言,赶紧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惊惧地看着谢玉辰,希望他没听见。 可惜晚了…… 他根本?根本什么?根本没走?还是根本不存在,或者根本不在这个世上? 扶持他人 “我,我有事,我先走了……”曜星见状不对,打算赶紧溜,可是才提脚,就被谢玉辰揪住了衣领。 “急什么?”谢玉辰一手拉住他,用力一扯,就将曜星拉到身前,单手就将他控制得严严实实。 “爹,你快放开我!”曜星急得不行,双脚蹬地,两手往后推,拼命挣扎,心里恐惧到了极点。可是谢玉辰的手将像金锁牢笼一般,任他使出浑身解数都挣脱不得。 “爹,求你了,我真的有事。”曜星眼角含泪,像是谢玉辰不答应立刻会哭出来,他苦苦哀求,和之前小霸王下巴看人的桀骜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谢玉辰不想为难他,可是见他这个样子也不想轻易放开:“哦?你说说你有什么急事?” “我、我、我要出恭。”曜星真的是急中生智,头顶都开始冒汗,生怕谢玉辰不肯放人,“对对对,我快憋不住了,爹,你快放开我!” 谢玉辰轻轻一松手,曜星被惯性一拉,直接摔倒在地,他连回头责怪都不敢,直接双手往地上一撑,一骨碌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连滚带爬地朝门口走去,头都没回一下,好像身后有狗追一样。 谁是狗? “呵……”谢玉辰自嘲一笑,曜星这是有多怕自己会不让他走? “主子?”谢一见曜星脸色苍白似鬼一样,满头大汗跑出去,听见他的呼唤,更是加快脚步,一阵猛冲,很快就消失在练武场。 该不会主子出了什么事吧?谢一心里一惊,赶紧冲进房内,却见到谢玉辰安安稳稳坐着,还在笑。 那,曜星这是? “嗯?”谢玉辰呵笑出声,“见着曜星了?” 谢一低头称是:“少主他,好像……”好像不对劲儿。 谢玉辰摆摆手:“不必管他,只不过恐怕短时间内他是不会肯见我了。” 谢玉辰朝谢一招招手,谢一附身侧耳过来:“你去找人打听一下,四皇子私宅里有个车夫,叫老张的,看看他是哪里人,又是怎么去的四皇子那里。” 车夫?难道主子想在四皇子身边安插眼线,或者想要掌握四皇子的行踪? 谢一想起当日从淑妃宫中出来后,谢玉辰难看的脸色,该不会是…… “你在想什么?”谢玉辰见谢一脸色时而震惊时而疑惑的,只觉得他极为不靠谱。 “算了,这件事不用你管了,你叫谢九过来。”谢玉辰一想到谢九那个更不靠谱的,一阵头疼,“算了,你还是叫秦伯来安排这件事吧。” 谢一自觉掌握了一手密令,赶紧去寻秦伯,并将他的猜测说给了他听。 “什么?”秦伯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赶紧起身向四周查看了一番,等确认了安全后才返回房内,压低声音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一这才将谢玉辰交代的事一一道来,并且说了自己的猜测依据,那天在宫里他明显就是和淑妃闹了矛盾。 “难怪了,主子还是第一次进宫没留饭,我之前还以为是主子想着夫人才推辞。”秦伯点点头,这下就合理了。 “秦伯,如果主子真的与……”谢一伸手朝上指了指,“真的与贵人对立的话,我们是不是也要早做准备?” 谢一说的是神机楼那边,之前谢玉辰有心归隐,培养暗卫隐卫和各类探子的事也渐渐缓下来了。如今神机楼都快成为调教普通的丫鬟小厮的地方了。 如果谢玉辰有心再与朝堂牵连,那如寸心、寸云这样的人必不可少。 “暂且不急,不过可以先把得用的人点一下数,你……”秦伯想起谢一如今白日教曜星,晚上替桑瑶守夜,实在不好再给他增加任务。 看样子,得再安排几个人入府了。 “秦伯,你说,主子是不是打算扶持别的……” “住口!”秦伯赶紧打断谢一的猜测,如今朝堂最有可能入主位的皇子有两个,一个是备受宠爱的四皇子,另一个是皇后的儿子,七皇子。 七皇子一向仁德,不管民间还是朝堂上对他的评价都极高,只是谢玉辰因淑妃的关系,自小就站了队。 谢玉辰曾对秦伯说过,七皇子若称帝,必是百姓之福。相比四皇子视人命如草芥的做派,实在是云泥之别。 秦伯原地踱步,想起主子的坎坷的半生,心里很不是滋味。 如果谢玉辰真的打算弃了四皇子去支持七皇子,不说其他,就是他的外公知道了也不会是小事,淑妃与他娘亲是姐妹,对他外公来说,他不支持四皇子等同背叛家族。 这么多年,谢玉辰都被动绑定四皇子,就算如今跳出来说要支持七皇子,又有多少人信?就是皇后和七皇子也不定是打着利用的幌子,到时候成事直接卸磨杀驴,避免后顾之忧。 而且,说掰就掰,若没个正经理由,恐怕定国公都不会同意,说不得得开宗族请家法。 最重要的是,现在主子已经不是一个人,有夫人有少主,总得多考虑几分。 要摆脱这些困境,最好的办法是扶持一个有野心但势微的皇子,这样的话,如果成了有从龙之功,就是没成只要退一步也基本生活无忧。 秦伯左思右想,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劲,主子好好的,突然如此,必是淑妃或者四皇子做了什么犯了他的底线。 “谢一,你……”秦伯看着谢一,后面的话犹疑着不好开口。 “秦伯,您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谢一,你可会对主子忠心?” 谢一一听,气血上涌,这是说的什么话,他孤儿出身,从神机楼出来就跟着主子,风风雨雨这么多年,竟然还被怀疑这个。 “秦伯,你在说的什么胡话,难道是人老了,脑子都出问题了?”他浑身轻颤,气得口不择言,秦伯见他这样,反而心安。 也不怪他有此担忧,彼时神机楼的主人还是谢玉辰他外公,谢一他们这批人,也是当时他外公主张培养的,以前谢玉辰和他同一阵营,自然没有任何问题,怕就怕他为了四皇子给谢玉辰埋过钉子,到时候谢玉辰恐怕无力招架。 秦伯将他的顾虑给谢一说了一通,谢一也沉默了,毕竟他也是明白此间道理的,他也只能保证自己绝对的忠诚,无法替别人担保,哪怕是谢三、谢九…… “那,我抽空将人先过一遍,试探一二,若有外心的,先不打草惊蛇,免得被察觉。”谢一想了想,只能想到这样的笨办法。 “查四皇子车夫的事,你看安排谁去合适?” 秦伯也没什么特别的人选,将人从脑子里过了好几遍,最终定下谢九。 谢一不解,连谢玉辰都觉得他不靠谱,能行吗? 秦伯是想到谢九之前那番荒唐之言,那时候谢玉辰刚回来,也没和淑妃闹翻,从侧面也能说明谢九他至少是心向谢玉辰的。而且他虽人有些跳脱,但是正事上也没掉过链子。 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要保证绝对忠诚,其他的都能慢慢来。 谢一想了一下,也点点头,认可了秦伯,问道:“那是我去找他还是?” 秦伯觉得这事都可以,想到自己等一下要做的事,就让他去了。 等谢一走了,秦伯在桌前待了一会,然后才起身拿了纸笔开始写信。 之前谢玉辰从军,从小儿到将军,别的不说,战场上下来的都不是朋友,是生死之交。谢玉辰当时轻易交了兵符,卸了重甲,可是他曾经的生死兄弟可没有。 不说别的,书信往来报平安,各色特产几年来从没间断,加上军中多穷,留守家眷的日子也不是每个都好,谢玉辰会做人,虽然算因伤隐退,可是他还有产业,在经济上对兄弟多有照拂,人家自然也不是没良心的,若他有难了,哪有不出头的道理。 平时这些报平安的书信都是秦伯一手打理,人情往来也多经他之手,写起信来行云流水,他自然不会明写,字字斟酌下,有心之人能稍微窥破一二,如果是外人就是拿了信也只能当是日常问候。 写着写着,他不禁老泪纵横起来,感慨起主子幸好还有一条血脉在世上,真是老天开眼。 谢玉辰自然不知道,他不过是吩咐一件如此小事,谢一和秦伯就能发散思维想到这么多,就连联络旧部旧友都已经开始了。 他此时正在书房抄着心经平复心情,不得不说,心经的确有此功效。从回皇都后,现在抄经文已经快成为他的日常了。 十遍心经很快,他的心情也已平复,他看着纸上自己写下的“寺”“四”两个字,再想到曜星的舅舅行踪不明,明明是两个不相干的人,有什么可以将他们串联起来? 他们两个人唯一的关联,只有阿瑶。 他又在字下写下阿瑶,再在旁边写下自己的名字,将他和桑瑶,“四”一起圈起来,用朱红笔写下失忆二字,那自己和他们的关系又如何串联?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阿瑶曾经在饭桌上说的那番谬论:双胞胎的来历。 当时她说得认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众人只觉得好笑。 可是如果那不是谬论呢?如果阿瑶真的这么认为呢? 前世:桑瑶四胎 下午,别墅内。 桑瑶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想到昨天去医院的检查结果,她一阵茫然,是的,她又怀孕了。 她伸出右手从左手小手指一个一个划过去,到食指时停下,嘴里轻声吐出一个数字:“四”,这一刻,她甚至有些讨厌起这种简单的数学,一、二、三、四。 她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这是她第四次怀孕,很神奇的是,前面生三个竟然都是女儿,这要是发到蓝星国议网络上,她可能早就引起热议了,这可是几乎能记录成奇迹的事。 自从历史上因解放言论自由后,网络暴力层出不穷,危害越来越大,抑郁、自残、跟踪等数不胜数。蓝星为了避免悲剧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终于出台具有律法监管的网络路线,也就是蓝星国议网络。 在蓝星国议网络上,你发表的每一个字,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将负刑事责任。 一开始推出的时候,自然引起热议,正反两派对立。 正方觉得这样可以直接让那些躲在阴暗角落散发不良心思的人无所遁形,欢呼叫好,反方却觉得这样一来,就不存在什么言论自由了,处处受人监管,只是说得名声好听罢了。 正反方谁都不服谁,吵得不可开交,奈何国家政策,不容反对,直接出手、雷厉风行地推广,之前的那些聊天通讯渐渐没落,毕竟谁都不希望自己成为别人发泄情绪的对象,且拿对方没办法。 尽管蓝星国议网络这么多年下来已经非常成熟,可惜也有它的弊端,那就是监管权的转移。 这个一开始是为未成年人和老年人开发的特色功能,因为蓝星国议网络的注册必须三码合一,所以对于小孩和老人来说就很繁琐,可是因为其他通讯的没落,人又有倾诉欲,国家技术员只好单独开发对应的功能以保证公平。 什么叫三码合一呢?首先使用时身份码必须与人脸识别合一,为了保证不是借用他人的,在注册时必须提供户籍码,以及家人担保码,而户籍码和担保码的使用有年龄限制,小孩和老人没法单独提供。 也就是说,如果你没法在违反规则时承担相应的责任时,那你的担保人和户籍对应的人将替你承担,所以如果有人向你借用时,出于对家人负责,也不会答应借出去。 当然了,孩子和老人的特性,万一被骗着借出去也是有可能的,所以他们注册的时候,担保人是可以设置自己的监管权的,具体的,有限制发言,限制浏览指定网页等…… 当然这个一开始出来的时候也是正反两派,但是最后接受的不接受的都接受了。 而桑瑶,她在蓝星国议网络是没法发言的,自然不可能在上面说起生三个女儿的事。至于她的监管人是谁,自然是她的丈夫——权寺玖。 本来应该是她的妈妈,可是她出嫁之前,妈妈不同意替她开通,她当时未成年,只能作罢。出嫁后,权寺玖也以她单纯为由,单方面替她打开授权监管,那时候她能开通接收新讯息已经高兴得不行了,哪里知道那么多。 之所以知道蓝星国议网络相关的历史和监管这回事,还是从上面的帖子看到的。 刚知道的时候,她拿着去找寺哥哥,想让他打开权限,可是被拒绝了,原因她有些记不清了。不过这么些年用下来,只看不说的日子也没那么难。 可是此时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却突然想到,如果那时候自己跟妈妈撒娇的话,她会不会一心软就替自己开通了呢?谁不想畅所欲言呢? 可惜什么都没有如果。 想起妈妈,桑瑶有一丝担心,自从生二胎时,妈妈在电话里冷淡地说“怎么不是男孩?”以后,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而桑瑶也因着内心深处那股气:世人都是女儿好,偏妈妈爱男,那我干脆等生个儿子,看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没有再联系妈妈。 当时知道怀三胎的时候她很紧张,她在蓝星国议网络上各种搜索,都说怀孕艰难,连生女儿更是奇迹,她觉得自己不可能是奇迹中的奇迹,所以她有预感,第三胎肯定是儿子。 她暗戳戳的打着小九九,特意没有联系妈妈,想等开奖的时候给她一个惊喜,而寺哥哥并不知道此事,却也默契地没有联系她妈妈,毕竟之前两次怀孕都是他第一时间分享过去的。 她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其实生儿生女她都觉得没区别,可是自己没在妈妈这里得到过的母爱,她想看看在她的儿子身上能不能得到,哪怕是一次。 可惜令她失望了,在医院所有人的兴奋恭喜下,她躺在病床上,只想默默流泪,她竟然又生了一个女儿。 和第一、第二女儿不同,这个孩子曾经带给她太多的希望,所以她很难喜欢起来,只匆匆瞥了一眼,就让人抱走了,之后又交给了专业养育的地方,现在让她回想恐怕连孩子的样子都想不起来。 事后也就没有向妈妈报喜一说,桑瑶细想,好像从生二胎那个电话以后,和妈妈断联系已经快三年了。 桑瑶摸着小腹,突然有点难过,自己赌气,妈妈也丝毫没察觉吗?还是说妈妈真的一点也不曾在意自己? 不知道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男是女,她不敢再瞎猜测了,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百分百的准确性,她都能奇迹般的接连怀孕,甚至创造奇迹中的奇迹。 而且她隐隐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据她所知,女性怀孕生产对身体带来的负面影响很大,很多年前,女性地位一再提高,很多高知女性甚至为了身体原因,拒绝生育。 当然,后面不知什么原因,蓝星女性又开始以生育为荣了,哪怕身体不适也要证明自己能生。 后来基因优选工程的出现,挽救了很多因生育而引起并发症的女性,可是基因优选的弊端出现后,这个也紧急叫停了。 为什么桑瑶会觉得自己不对劲呢? 第一次怀孕时她焦虑过,身材变形等一系列可能出现的问题,但是那时候生完不仅没有,还焕然一新,简直像是吃了强力补品一般,身体素质比未生之前还好。 那时候她只觉得庆幸,可是连续生孩子以后,这种状态持续的发生,另她无端心生恐惧。 好像…… 好像什么? 生育让她强身健体,美貌加倍。再与连续生育,以及连续生女儿的奇迹叠加起来,好像在说:你的身体本来就是为生育而来。 换句话说,也就是她等于一个生育机器,甚至是生女机器。 桑瑶双手握拳,轻轻捶了一下肚子,她不敢用力,可是她现在真的有些害怕里面又会是一个女儿,如果真的是,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是继续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还是直接问出来? 可是如何证实自己的猜测,又能够问谁? 肚子被捶了一下,毫无反应,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胚胎,根本给不了她任何反应,桑瑶一下就哭了起来。 她恶毒地想,要不干脆不要让这个孩子出生吧? 可是她毫无办法让孩子悄无声息地离开,堕胎在蓝星违法,她根本拿不到手续,就算拿到了,寺哥哥也不可能同意签字。 至于黑机构,她找不到,找到了凭她的身份,人家也不敢给她做。 桑瑶一阵无力,啜泣声轻轻小小,她不敢将这种心思表现出来,零姨一旦发觉,寺哥哥肯定会知道。 怎么办,她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 “太太,你怎么了?” 桑瑶吓了一跳,心虚愤怒冲天而起,语气很是不善:“你做什么,要吓死我吗?” 零姨赶紧道歉,眼睛却咕噜噜不知道在想什么,时不时就觑她一眼,桑瑶心里害怕,声音更是大了起来:“你看什么?” “太太,您哭什么?” “关你什么事,走开,我看着你碍眼。” 零姨见桑瑶这样子也不敢多问,赶紧离开了,桑瑶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是还没等她放心,寺哥哥的通讯就过来了,她听着铃声在耳边环绕,有点不敢接。 最后在铃声不罢休的情况下,她只能接通。 “瑶瑶,你怎么了?” “我没什么呀,你怎么这么问?” “听声音,你是不是哭了?乖,有什么不开心的跟我说说好吗?” 真的是听声音才发现的她哭吗?这么凑巧,零姨刚走他就来通讯,还是他不可能闲着的时间点? 桑瑶什么也没问,说了个刚刚想好的理由。 “我、我怀孕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了?” 权寺玖毫不犹豫地说是,桑瑶也不怀疑,好像事关她,他什么都能第一时间知道,更别说医院联网。 “你也知道,我和妈妈已经好久没联系了,她一直没找我,我、我有些想她了。” 权寺玖像是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语气都更温柔了:“这有什么,等我回来,带你去找妈妈。” “是我不好,忘记了,你也是一个小宝宝啊。” …… 等挂了通讯,桑瑶脸色瞬间变白,她想起曾经妈妈总是说:“桑瑶,你是唯一的。” 那时候她听不懂,这一刻,她却有一个猜测,她要亲自问问妈妈,这到底是不是她想的意思…… 曜星吓病 自上次争执发生后,谢玉辰感觉和桑瑶似乎有了一层隔膜。 桑瑶看着还是那个桑瑶,但是她说话会开始含含糊糊,不再向他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平时总是喜欢赖在他的怀里撒娇也动作也没了。还有很多很小的细节,谢玉辰都觉得不对劲。 谢玉辰也试探着问了,可是桑瑶却一脸诧异,并没有发觉此事,反而反问起是不是他太过敏感,谢玉辰有口难言,只能希望过两天就能恢复如初。 谢玉辰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最后竟然会发酵成这样,以至于让他差点失去桑瑶。如果早知道,他宁愿选择不回皇都。 这天,谢玉辰在书房看着秦伯特意找人拿来的首饰单子,听说最近皇都贵女都抢着定,他想着桑瑶如今有些不信任自己,买给她哄一哄。 “子轩,你到底跟曜星说什么了?”桑瑶怒气冲冲地推门进来,还不等谢玉辰反应,直接一巴掌拍在案桌上。 谢玉辰一脸懵,距离上次见曜星已经过去三天了,那天以后,他本来想找曜星谈谈,可是曜星连吃饭都避开他,前有桑瑶不对劲,他想着哪天曜星肯见自己了,再去和他谈。 “曜星,他怎么了?”桑瑶脸色这么难看,肯定是关心则乱。 “你说呢?曜星病了!”桑瑶大吼一声,奔溃地哭起来。 “怎么回事?”谢玉辰一听曜星病了,心里诧异,谢一也没汇报,难道是急症? “还不都是你。” 桑瑶哭得泪眼滂沱,谢玉辰急了,哪还管什么原因,病情才最重要啊! “李无恨呢?请他过去了吗?”说着谢玉辰就打算去看看曜星。 桑瑶一伸手,拦住他,大喝一声:“你不能去!” 谢玉辰猜到有什么隐情,稳住了心神,等着桑瑶解释。 桑瑶擦擦眼泪,吸了吸鼻子,这才抽抽噎噎开口:“我,我今天、今天本来是约定去看他日子,我、我提着食盒过去,就发现他不对劲。” “他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小脸通红,我一开始以为他是练武热的,心想还没到他平日练武的时间呢!可是后来上手一摸,他额头滚烫。” “我才知道,他分明是病了,可是他竟然还要继续去后院练武,一看这哪行啊,不让他去,几下挣扎拉扯间,他直接晕过去了。” “呜呜呜……”桑瑶说着说着又想起之前的情形,一下又哭起来。 谢玉辰知道了缘由,可是更疑惑了,曜星病了,阿瑶为何过来问我,难道是谁说了什么? 桑瑶又擦了眼泪继续往下说。 “我把曜星抱在床上,不知如何是好,那时候慌张得不行,刚巧谢一过来找曜星,我就让他去请神医了。” “神医一诊断,说、说……”桑瑶一下又崩不住了,“他说曜星是忧思过重,导致的风邪入体,可怜他这么小,我……” 说着说着桑瑶直接上手捶了谢玉辰几下,嘴里恨恨的道:“都是你,都怪你!” “你的意思是,是我说了什么,曜星才会如此?”谢玉辰想到那日提到的舅舅,他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让曜星忧思生病。 桑瑶点点头:“你告诉我,你跟他说什么了?他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你怎么能……” “是谁和你说的?”明明那谈话日只有他和曜星,桑瑶是如何得知的? 桑瑶气得不想说话,哼了一声才开口:“要不是谢一说自从那天和你谈话后,曜星练武都不在状态,几次差点失手受伤,我怎么能知道?” “这么大的事,谢一怎么没汇报?” 谢玉辰气得真是无话可说。 谢一真是越来越混了,这么大的事都敢隐瞒不报,幸亏曜星这次没什么大事,若是…… “他怎么跟你汇报,曜星被你吓得都快没了,死死哀求他,不让他来找你,他有什么办法。”桑瑶越想越气。 “哐……嘶……”她气得踢了谢玉辰一脚,谁知道刚好撞上谢玉辰轮椅的金属边上,疼得她眼泪直流,直接坐在了地上。 谢玉辰见她抱着脚哀嚎的样子,又心疼又想笑。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等一下曜星醒了,我去给他赔礼道歉。” 桑瑶横他一眼,含着哭腔:“可别,谁知道他见了你,会不会病情加重。” 其实到现在,桑瑶才算从曜星突然生病中的情绪中清醒过来,这件事实在太蹊跷了。 曜星是什么样的孩子,她比谁都清楚,他不是这样的性格,若说是谢玉辰对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他一准会第一时间向她告状,而不是默默担心害怕,甚至到生病的程度。 如果谢玉辰真的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曜星说不定还要鼓励她赶紧离开,哪里还会为他欺瞒。 除非,除非谢玉辰和他说的事,不能向自己透露。可是自己又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而他们两个人知道的呢? “子轩,你告诉我,那天你们到底谈了什么?” 谢玉辰知道,曜星之所以生病,完全是担心桑瑶,若自己此时说了,曜星的病真就白生了。 桑瑶见谢玉辰知而不语,更加认定他们有什么事瞒着她:“子轩!” “阿瑶,我不想骗你。”谢玉辰一脸真诚,桑瑶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哪怕她生气也不会说。 既然不能告诉她,那她换一种方式问,不用他说话。 “那我问,你不需要回话,你可以点头摇头,行吗?也就等于没说话,也没骗我。” 谢玉辰想,桑瑶必定是要得到结果的,不然她可不会罢休。但是任她再怎么猜,也不可能猜到答案,也就点点头,当哄她了。 “是不是和四皇子有关?” 谢玉辰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寺和四,当日确实是和四皇子相关。 桑瑶知道自己问对了方向,刚刚她心里将这些天的事过了几遍,谢玉辰与曜星谈话当日,自己和谢玉辰就淑妃、四皇子一事而争执是同一天,那是什么事呼之欲出了。 “和淑妃有关?” 谢玉辰轻轻摇摇头,这应该不关淑妃的事。 “是不是那天你说的四皇子喜欢我,想要我这件事被曜星知道了?” 他确实知道了,谢玉辰点点头。 桑瑶想,曜星担心自己,忧思生疾倒也说得通了。可是他为何突然这么抗拒谢玉辰,这点却无法解释。 “你,你是不是告诉曜星,你要把我送给四皇子了?” 谢玉辰可不受这冤枉,什么点头摇头通通不顾了,气懵了:“我什么时候要把你送给他了?” 桑瑶撇嘴,他那天的确拒绝了来着,还说什么男尊女贵那一套。 桑瑶嘟囔着:“谁知道你会不会……” “什么?”桑瑶声音太小,谢玉辰没听清。 “没,我是说那、那他怎么突然这么怕你,连见都不敢见你?” 谢玉辰一时被她的话噎住了,也没想出什么好理由来。 “兴许,他是、他是……”谢玉辰放弃了,实在不想撒谎,“阿瑶,我们别在这里争了,先去看看曜星吧,说不定他已经醒了,正找你呢!” 桑瑶一愣,当时听了谢一的话,光想着找谢玉辰兴师问罪了,倒忘了曜星万一醒来会找她。 她胡乱点着头,就要离开书房,回头看谢玉辰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心一横,走了两步,叹了口气又返回来推谢玉辰。 “算了,你跟我一起去,若你们有什么误会,也可以一并解除了。” 谢玉辰这才放松地长吁一口气。 如果曜星醒了正好,他要跟曜星说一声,关于曜星舅舅的事他以后不会过问,等曜星能主动跟他提起的一天。 果然,桑瑶和谢玉辰到的时候,曜星已经醒了,正喝着药呢。 “神医,曜星喝的什么药呀?”桑瑶记得走之前他可是说不用吃药,心病的。 “不过是安神汤,算不得药。”李无恨瞥了一眼曜星。 “你们记得,这么小的孩子若是心里想太多,可是长不高的。” 然后默默收拾了药箱,直接离开了。 曜星避开谢玉辰的眼神,看了桑瑶一眼,心虚得很:“娘亲,我……” “曜星,你吓死我了,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你这么小,不用管大人的事,只管好好开心。” 曜星:娘亲这是在说什么? 谢玉辰适时开口:“对呀,曜星,四皇子对阿瑶有这些心思,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要阿瑶不愿,他总不能强抢。”想到四皇子有强抢□□的前科,他顿了一下,迟疑着继续,“就算他想,定国侯府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对呀,对呀,而且也没说我就一定是他要找的人,他之前又没见过我,说不定他突然就找到他真正想找的人了呀?” 曜星一脸惊讶地看向谢玉辰,没想到他…… 谢玉辰知道他在想什么,避着桑瑶,伸出食指抵住唇,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曜星一下就笑出了声。 “这就对吧。”桑瑶也笑了,三个人正其乐融融,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主子,宫里来人了……” 来找桑小姐 传话的小厮见他们都看着他不说话,他只不过是个门房跑腿的,平日里这类活可轮不到他,今日也是走运,那个得力的刚好去茅房了。 不过他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不由得双脚打颤,怯怯地开口。 “主子,怎、怎么了?” 还是谢玉辰率先回过神,见他如此,心里一叹气,怎么派了个这样的人来:“你说清楚,宫里来人是什么人,是什么事?” 小厮一脸懵,总管说的一堆话,又快又急,他一路跑来早就忘了。 一看就是一问三不知,谢玉辰想发火,碍着曜星还在病床上,才忍下了。 谢玉辰能忍,曜星可忍不得,他现在对宫里极为排斥,说不得就是来抢娘亲的。 他也顾不得什么身体,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宫里来的人是找谁的,这你总知道吧?” 小厮连忙点头,这个他知道,刚刚总管和他说的时候他有印象,连忙开口:“是,是来找桑小姐的。” 谢玉辰和桑瑶他们对视一眼,心里咯噔一声:来了。 谢玉辰还没说什么,曜星就气得跳脚,大声冲小厮喊道:“什么桑小姐,哪里来的桑小姐?” 小厮一惊,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认错:“是小的说错了,是、是大少夫人。” 从桑瑶回来的第一晚,定国侯就让府里就立了规矩,统一称桑瑶为大少夫人。虽然她和谢玉辰还未成亲,但是定国侯却第一时间肯定了她,堵住了府里的悠悠众口,气得苏氏一夜没睡。 谢玉辰挥挥手,让小厮走了。 既然宫人来传话,那桑瑶肯定是必须去接旨的,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之前他从宫里出来后就一直提防着淑妃,可是却没见她有任何动作,只听说和四皇子大吵一架。 谢玉辰哪里知道,不是淑妃不想动作,而是四皇子阻止了她,本来那天和谢玉辰不欢而散后,她的意思是直接求皇上下个圣旨,让桑瑶入四皇子府里当个侍妾。 就她看来这事本来都不用惊动皇上,直接以她的名义,接了入府就行。只是想着定国侯和谢玉辰,才给了桑瑶这个脸面。 可惜她想得是很好,急匆匆叫了四皇子去她寝宫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没想到四皇子勃然大怒,不仅说要桑瑶做正妃,还得她自己心甘情愿才行。 这下淑妃不肯了,正妃人选她早就物色好了,桑瑶一个未婚生子的怎么配得上她儿子? 她企图跟四皇子讲道理,言语中将桑瑶贬低得一无是处,却没想到直接惹恼了四皇子,两人大吵一架,四皇子连礼都没行,直接夺门而出。 淑妃先是气,在听说四皇子当日晚膳都没用时又后悔,本来等着四皇子第二日来请安时退一步,让桑瑶当个侧妃,可是第二日她准备好四皇子爱吃的菜等了一个中午,四皇子都没来。 一连两天,淑妃急了,最后只能先妥协,她想着四皇子说的必须桑瑶自己愿意,那她先哄了四皇子,到时候再哄了桑瑶主动做侧妃,她连坏人都不用做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于是今天才有了宫人上门的事。 “你说,淑妃找我,会是什么事啊?”桑瑶看着沉思的谢玉辰,有些惊疑不定,“突然叫桑小姐,她该不会直接就把我送到四皇子那里吧?” 谢玉辰轻轻一笑,安慰她道:“怎么会,淑妃不是这等轻举妄动的人,没有万全的把握不会做自损皮毛的事。” 见桑瑶仍旧面露难色,他看了曜星一眼,希望他也能说说话让桑瑶开心一下,可是曜星自己也愁眉苦脸,往日那些哄娘亲的小手段此时什么也使不出来。 “阿瑶,你别担心,定国侯在府里也公开承认了你是我未来妻子,若是有什么,我们定国侯府也不会罢休的。我还有些旧部旧友,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也可相助一二。”谢玉辰只能这样,将有利的条件说出来,期望让桑瑶不要这么害怕。 桑瑶点点头:“那我先去洗漱一下。” 她走时看了曜星一眼,嘱咐曜星等一下不要去大厅,他还生病呢,前前后后要折腾这么久,怎么吃得消? 等桑瑶走了,谢玉辰的笑脸也垮了:“曜星,你先好好休息,我也要去准备一下。” 他想着,是不是该约四皇子出来见一面,或许四皇子本意并非如此,如果他真的要寻什么人,谢玉辰可以让帮忙一起寻。 “爹,你说,你说如果四皇子真的非要我娘亲不可,怎么办?”曜星这些日子早就见识了什么叫皇权的不可违抗,自然知道谢玉辰那些话只有几分可信,若是四皇子执意,别说一个定国侯,就是十个定国侯也没用。 谢玉辰止住动作,他也在想,若是四皇子执意,自己该如何? 他突然有些后悔交出兵权,如若有里有兵,岂是一个两个皇子能威胁得到的? “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既然你们都说以前没见过四皇子,那四皇子必定是认错人。” “只要我答应将他要找的人找到,他自然不会再执意阿瑶。” 谢玉辰说完就离开了,再不离开他怕是再没法回答曜星任何问题。 什么找人一说,根本不可能,之前四皇子找了这么多个美人入府,之后又弃如敝屣,他分明就是宁肯错杀,不可放过的心态,只要一日找不见他真正要的人,那桑瑶就不可能解除危机。 桑瑶洗漱净身完,她也不急,之前谢玉辰跟她说过宫里来人的流程,她经历过一次,自己也会估摸时间。 她想着还早,不如先想想办法,突然她想起上次嬷嬷走前特意夸她的容貌,有了…… 谢玉辰没像他说的那样洗漱,而是去寻了秦伯,再是什么宫里来人,也不是真正的主子亲临,何况今日还是淑妃的旨,他身为淑妃唯一的嫡亲外甥,哪怕他今日蓬头垢面那些个下人也不敢轻易得罪。 谢玉辰知道要想制衡四皇子,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第一就是兵权,兵权就是话语权,只要重兵在手,就有谈条件的空间,他要重回军中也不是难事,只是他的毒,恐怕会如李无恨所说的只要三年不足的寿命。 他不怕短寿,只怕他死了,桑瑶母子无人照拂会被人欺负。 第二就是四皇子当不了储君,如果他不再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那他的威胁自然风吹云散当不得真。 不得不说,谢玉辰此时想法虽然缘由不同,可是解决的办法却与秦伯一致了。 因此他见到秦伯时,两个人意外得达成一致,谢玉辰惊讶于秦伯竟如此知他心意,秦伯庆幸自己早早识破主子心事。 等谢玉辰来大堂时,下人们早已准备好,定国侯去找旧友了,苏氏也去护国寺上香去了,都没来。 他到了前排才发现桑瑶竟还没到,怕她记错时间,正想派人去请,桑瑶就到了。 “阿瑶,你、你这是怎么了?”谢玉辰大惊失色,手都颤抖起来。 只见桑瑶的脸上密密麻麻全是疹子,一片片的红肿浮在脸上,整个脸比分别之前大了一圈。 “来人,快去请李无恨……”谢玉辰说着就要带桑瑶下去,连接旨都抛在脑后。 “我已经去见过李无恨开过药了。”桑瑶当着下人的面大喊道。 然后俯身在谢玉辰耳边轻声说:“嘘,我这是装的,你别嚷嚷。我特意找李无恨拿的药,只是看着吓人,其实不痛不痒,他说还有美容的功效呢!” “胡闹!”谢玉辰低声呵斥一声。 仔细看了看桑瑶的脸,的确没发现她有任何痛苦的神色这才放下心来。 认真想想,便知道她此举的用意,他悄悄伸手拉了拉桑瑶的袖子。 桑瑶还在为他呵斥自己生气,稍稍侧身觑了他一眼,没说话。 谢玉辰只好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桑瑶照做,就听见他说。 “阿瑶,你真聪明!” 桑瑶不可置信得瞪着他,以为自己出现幻听。 谢玉辰一见她圆溜溜的大眼睛只觉得可爱,若不是桑瑶此时装病,他恐怕已经大笑出来。 “阿瑶,我说真的,谁也没想到这个办法,只有你想到了,不是聪明是什么?” “所以,阿瑶,你比谁都聪明!” 谢玉辰说的是心里话,四皇子和桑瑶,分明是两个人,他却从未想过从桑瑶身上入手。 被桑瑶这样一提醒,他不禁想,若是能找人打听到四皇子想找的人是什么样,让桑瑶想办法不一致,这件事岂不是直接迎刃而解? 桑瑶听谢玉辰夸自己,心花怒放,顾忌着自己的脸,只能使劲儿憋着。 她直起身子,扭过头去,克制自己的表情. 她没看见几个下人在偷偷看她,她这扭曲的表情配合着馒头般的肿脸,脸上密密麻麻的红疹,差点没把下人当场吓死。 等桑瑶笑够了,下人也来报宫里的人过了正门。 桑瑶摸摸脸:“子轩,你说我这样,会不会有用?” 不等谢玉辰回答,开道的太监就进来了... 绿帽子 桑瑶凝神一看,来的果然是常嬷嬷,她摸摸自己的脸心想,这下她该夸不出来了吧? 同样的宣旨流程,流程一过,众人放松起来。 桑瑶抬起脸,近前打算拉她起身的常嬷嬷吓了一跳。 “这、这是怎么回事?”常嬷嬷见她的脸上惨状,吓得不行,临出门前,淑妃还特意交代了,一定要表达出她对桑瑶的重视和热情。 可是桑瑶现在这个样子,那淑妃的计划岂不是打了水漂。 “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能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过敏了。”桑瑶假意难过的低头,“已经看了大夫,应该会好起来吧?” 常嬷嬷心里急得打转,嘴里念着:“这可不行,我得去请示淑妃,传个太医过来看看,女孩子的容貌可了不得!” 说完她就要招呼小太监过来。 桑瑶一听,心里一堵,知道自己的计划彻底失败了。 谢玉辰也想到这个问题,他没想到常嬷嬷见桑瑶的脸后,只有做不得伪的急切,丝毫没有嫌弃与避之不及。 宫中弃恶疾,桑瑶的脸这么严重,一般宫人一见那可是立刻就得安排出宫避人的,生怕会有半点传染贵人的可能性。常嬷嬷现在这个样子,看上去就是恨不得以身相替。 “嬷嬷,不必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好的。” “那怎么行,脸这样,宫宴可怎么去?”常嬷嬷可不依她,打发了小太监回宫。 宫宴?什么宫宴? 桑瑶看向谢玉辰,谢玉辰就知道她刚刚的旨意半点没听,不过他不会直白说出来,毕竟藐视旨意也是大罪。 谢玉辰没看桑瑶,问起常嬷嬷:“嬷嬷,淑妃旨上说的宴会,可知道邀请了哪些人?” 桑瑶这才知道,原来今天的旨意写的是宴会邀请啊! 常嬷嬷想了想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于是一一道来,谢玉辰边听边点头,差不多皇都未婚贵女都齐全了。 常嬷嬷大概也知道谢玉辰担心什么,赶紧出声:“大公子放心,这些日子以来,各家贵女轮番给桑小姐下帖子的事,淑妃娘娘也知道。” 她拉起桑瑶的手捏了捏:“桑小姐,淑妃娘娘听说你因着这个连门都不出,可心疼了,今日这大张旗鼓的给你下帖子,就是为了这事。” “你等着,等嬷嬷我一回宫呀,保管满皇都的贵女都知道,谁还敢越过娘娘来给你下帖子?” “你可就放心吧!” 桑瑶几次抽手,可是嬷嬷手劲儿太大,她又不好明着硬推,听她这样说,也觉得有点道理。 现在皇都贵女都在暗中较劲,看谁能第一个请了她过府赴宴,早就不当她是人了,只是个工具。 她不去也好,去也罢,都落不到半分好。 如果能让淑妃做了这第一人,也算帮了她个大忙,她停止了挣扎,嬷嬷又看着她的脸,啧啧两声,语带可惜。 本来按理应该回宫复旨了,可是太医还没到,常嬷嬷想到淑妃之前的交代,做了个决定。 谢玉辰将给常嬷嬷的荷包递过去,正想松手,常嬷嬷却没接,手腕一翻将荷包推回谢玉辰手心。 谢玉辰一愣,不知她这是何意,常嬷嬷也不言语。 等小太监过来请示,常嬷嬷吩咐了几句,等队伍仪仗出了门,她还稳稳站在原地。 谢玉辰这才知道,常嬷嬷竟然不打算立即回宫。 “嬷嬷这是?” 常嬷嬷低声一叹:“唉,这太医还未来看过桑小姐,我要是就这么回去了,淑妃娘娘问起来岂不是一问三不知,容老奴厚着脸皮在国公府躲一躲吧!” 她都这样说了,谁还敢置喙。 桑瑶有些尴尬,没想到她会等到太医来问诊。只希望李无恨的药能瞒过太医,不然就太丢脸了。 “桑小姐平日里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常嬷嬷想着几次打听桑瑶,都没打听到什么,不如借此机会多多打探一下。 “也没什么特别的,我不挑食,平日里就练练字,看看账本。” 桑瑶只是陈述事实,写字什么的,这么久了没见什么长进,但是也习惯了。 看账本倒不一样,或许正如谢玉辰说的,她很有这方面的天赋,已经可以将谢玉辰以往的账本理得清清楚楚了。 谢玉辰正打算将正有的账本和以后的都交给她呢! 本是随意的话,谁知常嬷嬷就像听到,桑瑶做了什么惊为天人的事一样。 “桑小姐不仅容貌、气质出色,这行为举止更是有大家风范。” 她就像没看见桑瑶脸上的尴尬,伸出大拇指,嘴里敬佩的话滔滔不绝,一盏茶的功夫没半点重复。 也不怪常嬷嬷如此,主要是淑妃自从答应了四皇子让他娶桑瑶,天天背后念叨着,桑瑶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农女,说不得连大字都不识得几个,若是真的……哪怕是个侧妃,也够被人笑掉大牙的。 可如何是好啊! 如今常嬷嬷听见桑瑶这又是练字,又是看账本的,说明什么? 那说明桑瑶必然是识文断字,且以练字为兴趣的小姐,大多都在文学造诣上小有所成啊! 那看账本就更不得了了,这可是掌家夫人必不可少的本事,怎么从那些数字里看出妖魔鬼怪,又怎么从数字里把握人情来往,可都是学问。 没一定的家族底蕴,普通乡下丫头可做不了。 常嬷嬷心想:有了这些打底,桑瑶看着也不像个傻的,淑妃再点拨一二,一个侧妃当得也能绰绰有余了。 她来这趟来对了,回去,淑妃可就能放心,好好睡一觉了。 常嬷嬷这么意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因着桑瑶入皇都以来,哪里也没去,哪怕在定国侯府也是待在西苑,西苑一向是秦伯把控,根本无从打听。 到如今,皇都贵女圈里也只知道桑瑶是谢玉辰从乡下带回来的,还得了四皇子亲睐,其他的一概不知。 有几个好事的嘀咕:莫不是桑瑶长得美若天仙吧?还是狐妖转世,有魅惑人的本事? 对她的各路猜测也纷纭四起。 不过大家没见到真人,这话也没人敢接,谁也不想事后成为打脸的对象。 也有一群人心里暗戳戳等着挑桑瑶长相、身材、气度毛病的,因此她的热度迟迟下不来。 最难堪的是谢玉辰的前未婚妻——李如意。 自从谢玉辰带着桑瑶回皇都,不少人都在暗地里嘲讽她,有一次被她听见了,她的丫鬟上前理论,结果被尚书府的小姐吴素梅使人压着打了一顿。 人吴小姐还直接放言:“你听见了更好,本姑娘还怕你听不见呢!” “当年谢将军病重还未回京,你就急匆匆地退婚,可算如了你的意了!” 李如意见众人都看着自己,脸羞得通红,眼角含泪反驳:“女子婚姻大事,岂是我能左右的,无论是定亲还是退亲,可有我反驳的余地?” 她看着众人乞求大家的理解,语气委屈:“你说如了我的意,我竟不知自己有何如意的地方。” 见有不知内情的小姐一脸不满的看着自己,似乎信了李如意的话,吴素梅气得什么也不顾了,大声嚷嚷起来:“好你个李如意,你当我不知道呢!” 丫鬟死死拉着她的衣摆,自家小姐嘴巴漏风,要是说出什么秘辛事,回去肯定没好果子吃。 可惜吴素梅不是怒气上头,哪里还顾得上她的丫鬟,她一把扯开丫鬟的手,进前一步,对着那些不知内情的小姐大声说: “你们真当她是什么贞洁烈女,当年她还未退婚,就和……呜呜……”吴素梅还没说完,李如意就白着脸上前,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众人见一向以羸弱为名的李如意突然成了大力士,就知道吴素梅被堵在嘴里的话肯定是真的。 有时候,没听到的事可能不在意,但是秘密听一半却是挖心挠肝的痒,众人此时只希望吴素梅赶紧挣脱,将后部分的话说完。 可惜众人没能如意,只见李如意附身在吴素梅耳边说了几句话,松开了桎梏,吴素梅脸唰得一下全白了,不顾众人,扶着丫鬟踉跄跄跄直接离开了。 李如意也不想留下被人打探,带着丫鬟走了。 众人可算受了一翻秘密在耳边,求之不得的苦头,吴素梅闭口不言,李如意又避而不谈,她们只能发挥所长,自己猜测。 有的说肯定是李如意一早就和人苟且,被人捉奸在床,有人说李如意未婚先孕打胎差点一尸两命…… 等李如意听到这些流言时差点昏过去,知道自己百口莫辩,只能要挟吴素梅去解释。 可是往往事情就是这样,黄谣传播速度快得如有神助,且不管怎么澄清,都只会越描越黑。 只要一句空穴不来风,苍蝇不叮无缝蛋就能将路堵得死死的。 事情的另一个主人——谢玉辰,也荣幸地戴了一顶帽子,还是绿色。 这下大家不仅仅好奇桑瑶这个人,还连带着等着看李如意的笑话。 谢玉辰好歹也是四皇子的堂哥,又与桑瑶牵扯在了一起,淑妃自然也怕到时候谢玉辰脱了这帽子,又被四皇子给戴上了…… 谁让你来的 桑瑶频频看向谢玉辰,期望他能拯救自己,实在是太尴尬了。 常嬷嬷按理说一个宫中老人,什么女子没见过,就桑瑶这样的,若放在以前,可是连眼角余光都不会给的。 谢玉辰也想不通,只能眼神暗示桑瑶再忍一忍。 好在没多久,太医到了,桑瑶终于解脱,她长吁一口气,看见谢玉辰也是一脸放松的样子不由得笑出来。 来的是宫里的郑太医,他刚来就被常嬷嬷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等看到桑瑶脸的时候又吓了一跳。 他擅长内科,桑瑶这样的,只能普通判断,他问了桑瑶几句,小思了一下,就结束了看诊。 “估计是病人误服误碰了什么,我开点清热解毒的,过一段时日再看。”想了想,又嘱咐道,“这段时间忌口,我写张单子,你们交到厨房去。” 常嬷嬷还有些不放心,宴会是在七日后,若是七日后不能恢复如初,怎么去? 可是郑太医也没其他法子,还是桑瑶看不下去,主动说自己以前也偶然发生过这样的事,忌口后五天左右就好全了,常嬷嬷这才放心。 谢玉辰顺势拿出红封递给太医和常嬷嬷,这次常嬷嬷没有推辞,接下了,谢玉辰和桑瑶同时松了一口气。 常嬷嬷最后是和郑太医一齐走的,并且去的还是同一个地方。 淑妃本是等着常嬷嬷回宫好问话,却没想到人没回来,只带来一个恩赐太医的请求,她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岔子,于是安排了自己熟悉的郑太医过去。 “常嬷嬷,究竟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是谁病急?” 常嬷嬷伺候淑妃多年,洞察了她的心思,脑筋一转,回到:“淑妃恕罪,老奴去给桑小姐宣旨,见桑小姐脸上发了疹子,一时心软,就自作主张了……” 常嬷嬷洞察她的心思,淑妃又哪里听不出她的意思,听到桑瑶脸发疹子的事本来着急,见常嬷嬷脸上没有异样,才放下心。 “郑太医,你看桑小姐身体如何?”淑妃问。 郑太医想起之前淑妃传召他去的时候,让人带的话,此时冷汗直流,桑瑶的传言他也听过,听说四皇子对她上了心,他也不知道淑妃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怎么?你走诊一趟,毫无所获吗?”淑妃不怒而威,语气沉了下去,她之前特意让人带了话,务必仔仔细细替病人把脉。 郑太医知道不能再避,擦了擦汗,回道:“淑妃娘娘,那桑、桑小姐脸上的疹子是误食不克化的东西,不算大碍,过几天就会消退。” “可会留疤?” 之前在定国侯府时,似乎所有人都没提到这事,郑太医也知道发疹子留疤的概率低却也不是没有,他猜测着淑妃的心思。 “下臣看,留疤概率不大,具体还得看后续的消退情况。” “那就好,劳烦郑太医多费些心思,那丫头是个好颜色,若是毁了就可惜了。”淑妃叹气,红颜祸水,古往今来的道理,亘古不变。 郑太医却从淑妃的话来听出玄机,淑妃分明是盼着桑瑶好。 淑妃挥手叫房里不相干的人下去:“郑太医,你看,桑瑶的身体如何?” 这是什么问题? 郑太医压力极大,身体的含义太大,他不知道该如何答,想起刚才淑妃盼她好,迟疑的答:“脉象上看,桑小姐身体康健,并无不妥之处。” 淑妃身体前倾,很是惊喜:“此话当真?” 桑瑶毕竟已经生育过,生育过的女子若是怀孕生产时,稍有不慎很容易落下病根,有些伤了底子的,再孕都是难事。 四皇子眼下的情况,淑妃对他子嗣的看重也合情合理。 “是、是是。”郑太医也觉得奇怪,普通人再是康健也会有一两个小毛病,毕竟人吃五谷杂粮,又不是神仙,哪里能十成十的康健。 但是以桑瑶的脉象来看,完美康健的不似凡人。 于是他又补了一句:“桑小姐的身体较之常人,甚至更为康健。” 淑妃嘴角放松一下笑起来:“既然如此,那怀孕的可能大不大?” 郑太医心里咯噔一声,在宫中提及子嗣一事实在敏感,他如实答道:“她的身体于子嗣无碍。” 得到满意的答复,淑妃笑着吩咐给他拿赏银,就让他下去了。 “嬷嬷,你听见了?” 常嬷嬷嗯了一声,知道淑妃说的是什么。 “你说七天后的计划,能不能成功?” 常嬷嬷不知道,没到最后一刻,谁也无法保证。 好在淑妃也没想得到答案,只是随口一问。 常嬷嬷虽然说不出成功与否,但是她可以说别的。于是她细细地和淑妃说了一番桑瑶的好话。 “我就说子轩也不是个傻的,怎么会真的找个什么都不会的乡野村妇。”淑妃这下才是真正放下心。 她暗地里点点头,宴会一过,侧妃有了,那正妃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 桑瑶顶着一张惨不忍睹的脸越走越气,之前还觉得自己简直是天选之子,太聪明了。 怎么实际上不仅没有半分作用,好像还起了反作用,常嬷嬷后来那个样子,分明是毫不介意。 而且现在,一路走来,下人不是吓得张大嘴,就是惶恐不安,她都能想到他们背后会有多少猜测。 更重要的是,她无意间看到了瓷器反射的脸,实在太丑了,之前刚涂药的时候她照了镜子,没这么严重,虽然走的时候李无恨说时间久会看上去严重些,可是她不知道有这么严重,而且这样子吃了解药也要三天才能恢复。 “你怎么不问我气什么?”桑瑶推着谢玉辰,见他时不时偷笑,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踢了一脚轮椅。 “小心,等一下把脚踢痛了。” 谢玉辰哭笑不得,这一路,桑瑶不停的说气死了、气死了,和树上的蝉一样,他几次想出声提醒都怕惹怒她。 “我长记性了,用脚侧踢,不会撞到脚的。”桑瑶得意洋洋的说。 说完又连续踢了几下证明自己:“你看,是不是,是不是?” 谢玉辰连连点头,笑得不行,对她这可爱模样简直爱得不行。 桑瑶自己也乐了,气也散了一半,又推起轮椅,边走边问:“你怎么不问我气什么?” “我不问。”谢玉辰毫不犹豫地回答,这下桑瑶不乐意了。 “为什么不问?我气成这样你没发现吗?” 谢玉辰又想起她刚刚那一声一声蝉鸣,“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桑瑶又羞又气,总觉得他的笑不安好心。 “我、我没笑。”谢玉辰抬手遮了脸,等笑劲儿过了才继续说,“阿瑶,我不问,是因为我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你为何生气。”谢玉辰不等她回,就将话接了下去,“因为某人啊,偷鸡不成蚀把米。” 桑瑶一听,一跺脚:“好啊你,你敢笑话我,我、我不推了,你自己走吧!” 她往前一推,双手一松,轮椅自然向前滑行一小段,然后一路小跑越过谢玉辰直接先走了。 谢玉辰喊道:“阿瑶,你不去看曜星了吗?” “不去了。”桑瑶头也没回,她本来就没打算去,她这脸哪里敢去见他,“你别提我脸的事,我现在去找李无恨拿解药,明天好些了我自己去。” 谢玉辰看着她的身影在拐角消失,笑容渐渐变淡。 宴会? 皇都几乎未婚贵女都去,是什么意思,想都不用想,四皇子如今后院空虚,名为赏花,赏的是什么花大家心里都有数。 只有阿瑶不清楚个中玄机,刚刚在路上他并没有可以提起这件事,一是宴会在七天后,不想现在就让她烦心。二是他想去打听一样四皇子的行程,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其他方法。 淑妃这么大阵势特意邀请阿瑶过去,常嬷嬷异常热情的态度都很是反常,四皇子是如何说服淑妃接受桑瑶的,这也是一个突破点。 不过再如何,桑瑶去宴会的事也算板上钉钉了,谢玉辰让人给曜星带了话,自己也没去见他。 回到书房,谢玉辰吩咐秦伯,让他去寻个嬷嬷,最好是宫里退出来的。 秦伯在大厅听到旨意后也正有此意,熟悉桑瑶的人都知道,她对人情世故一概不通,各路礼仪也是半分不懂。 宫里不比民间,一娉一笑,一举一动有时候是成功关键,有时候却是杀身之祸的根源。 嬷嬷没这么好找,谢玉辰本想第二天去哪家公府先借一个,再慢慢寻摸,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个嬷嬷背着行囊在定国侯府求见。 秦伯赶紧将她带到了谢玉辰的书房。 谢玉辰没告诉桑瑶此事,打算先看看眼前之人是何目的。 那是一个长相温婉大气的妇人,发髻梳得光滑一丝不苟,只以一根素银簪固定,脸上和双手皮肤细腻白皙,穿着半旧不新的夹衣,却不见丝毫补丁。 谢玉辰看了秦伯一眼,秦伯会意,厉声开口:“你是何人?” “回大公子,奴家原是穆妃宫里的,前几年按例出宫,听说定国侯府想找个教养嬷嬷,就想着来试试。” 听说? 谢玉辰和秦伯对视一眼,昨日他们虽然有此打算却还未公开,她从何听说? “谁让你来的?” 母子相爱(重要) 艾嬷嬷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她出宫后本是小有积蓄,可是却遇人不淑。 在她生了个女儿后,丈夫就整日在家里骂骂咧咧,一口一个赔钱货,后来又染上了赌瘾,连工也不去做了,整日里游手好闲,没钱了就逼她给,她不给就打她。 婚前就是看中他老实,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好好的日子最后过得一塌糊涂。她也想过离开,可是女儿还小,娘家兄嫂早已名存实亡,她无处可去。 银子再多也有花空的一天,更何况她曾经的主子穆妃也并不算得宠,她手头很快就空了。 她也想过去做教养嬷嬷,可是有些夫人严格的,稍微一探她的家底,都不敢将小姐交到她手上。 就在她打算去给大户人家做浆洗嬷嬷的昨天,因着心里感伤不小心被人撞了,她坐着缓神的时候,无意间听到有人在议论定国侯府招嬷嬷的事。 她心一动,过去打听,才知道当今淑妃竟然下旨邀请定国侯府的一位小姐,再深一打听,她离开就辞了浆洗的活,打算再来碰碰运气。 毕竟急要的嬷嬷和带在身边几年的嬷嬷要求可不一样。 她当即回去找出剩下没典当的最好的衣服,好好捯饬一番,天还没亮就在定国侯府的侧门等,生怕被人抢了先。 可是谢玉辰和秦伯的态度不太对劲,她好歹也是宫里的老人,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民妇夫家姓廖,廖艾氏。” 秦伯以为她揣着明白装糊涂,也没兜圈子,道:“我们并未对外寻嬷嬷,你是谁派来的?” 艾嬷嬷心一凛,脑子里顿时蒙了,直接跪倒在地,将昨日之事说个一干二净,生怕他们不信,还伸出右手三指发誓。 “民妇若有半句虚言,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艾嬷嬷在宫里没少听过细作、探子的下场,却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卷入这种事的一天。 她战战兢兢,越想越怕,想到托付给邻居的女儿,后背一下就凉了。 她跪爬过去揪着秦伯的衣摆,苦苦哀求:“大人们若不信,可以去寻万家的管事娘子,民妇昨日本是去她那里做浆洗的。” “民妇句句属实,还请明察!” “叩叩叩”一声接一声,谢玉辰让秦伯扶她起来,找个房先将她关起来,艾嬷嬷起初不肯,生怕被灭口。 最后秦伯看不下去了,说查明与她所说一致就让她走,她也没其他法子只得老老实实关着。 “秦伯,这事你怎么看?” 秦伯也不知道。 “秦伯,你说艾嬷嬷说的是真是假?” 这事秦伯有发言权了,他觉得艾嬷嬷说的应该是属实的,不是因为她发誓,而是她说的话真假太容易辨别,随便一打听,若是假的拆穿太过容易。 谢玉辰也有这个感觉。 这事摸不着头脑,如果艾嬷嬷所言属实的话。先不说对方怎么知道他要找嬷嬷,又怎么物色到艾嬷嬷的。 关键是艾嬷嬷能为对方带来什么? 桑瑶只需要一个紧急教规矩的,最多也就七天,这七天里若是寻到了更好的嬷嬷,艾嬷嬷随时都会卷铺盖走人。 “你安排几个人去查一下她话的真伪。” 秦伯迟疑了一下:“那、借嬷嬷的事?” “照旧。” 等秦伯带着手下人给的消息过来时,谢玉辰觉得他大概已经知道艾嬷嬷的作用了。 “你是说,满皇都都没人肯借嬷嬷给定国侯府?” 秦伯点点头,他起初也觉得不可思议,怀疑是上门的小厮惹恼了主家,可是一连十几家,不是嬷嬷归家了,就是嬷嬷病了…… “可知道为何?”谢玉辰说完自己也愣了,是他着相了。 满皇都都知道淑妃单独给桑瑶下了帖子,正如常嬷嬷所说,昨日起再也没有哪家给桑瑶下帖子,可是此事有利有弊。 弊端自然是桑瑶可是要在七天后和皇都贵女一较高下的人,谁又会肯冒自己被人比下去的风险给桑瑶借嬷嬷呢? “看来对方是个聪明人,早就料到了。”秦伯觉得谢玉辰的猜测是对的,对那个陌生人的评价道。 谢玉辰摇摇头:“他何止是这点聪明?”他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掌,“淑妃的帖子一下,他就知道我们必定要找嬷嬷,如你所言,连贵女的心思也都猜到了,还给我们送来了一个最好的人选。” 他将掌握拳:“他这是将各路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啊!” 心思一转他想到什么:“秦伯,那嬷嬷说的话可查清了?” 秦伯点点头,艾嬷嬷的确没撒谎,他不知谢玉辰为何突然提起,疑惑地问:“主子是怀疑艾嬷嬷?” 谢玉辰摇摇头:“既然有人想做善人,将合适的人选送过来,我们何不成全他?” “主子的意思是,留下艾嬷嬷?”秦伯一时摸不着头脑。 谢玉辰没解释,让他去安排艾嬷嬷给桑瑶授课的事,他自己则去找了桑瑶。 “什么?让我学礼仪?”桑瑶一听,连忙摇头,她仅有的印象里,那些个贵女礼仪束缚性都极大,行为举止,哪怕是一个笑都有要求,她可做不来。 况且,听说教规矩的嬷嬷都很吓人,动不动就打人呢!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谢玉辰一脸无奈,“没你说的这么离谱,嬷嬷再严格也是下人,哪里敢打主子,怕不是不要命了!” “不会吗?”一直以来的想法没这么容易改变,桑瑶想找点什么依据来支持,“不是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吗?” 谢玉辰点点头,话自然是没错。看着桑瑶求知的眼神,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师父和嬷嬷的区别,只能拿曜星举例。 “所以,师父是男的,嬷嬷是女的,男不如女,是这样吗?”可惜桑瑶的思维总是突然独树一帜,压根没懂。 谢玉辰差点吐血,怎么又扯上男女对立了,想起之前两次提起这个话题,没一个有好下场,最后都是吵架收场,他心一紧,喉结滚动。 他决定这次一定要细细说,绝对不能让她再误会。 “不是这个意思,和男女无关。”谢玉辰拿过纸笔,在上画了三个圈。 “你看,师父不是以给不给你教东西来定义的,首先,师父是必须有拜师礼,如果是有名望的老师收徒,徒弟也是要写在族谱上的。” “不仅是师父如父,徒弟也如子,关系是对应的。” 他将她拥在身前,指着三个圈说:“如果无论是谁,只要教过你东西,都得将他当成父亲一样尊重,这天下岂不是乱套了?” 说完用笔将其中两个圈用两条线连起来:“你想啊,世上之人,大多好为人师,若他有心,岂不是徒弟万千?或者有心者,随意去大儒前面,让他随意点拨两句,就能以名师之徒自居。” 桑瑶茅塞顿开,接过他手里的笔,将其中没画线的圈用单线与其中一个相连。 “我知道了,师父之所以是师父,前提条件是师父承认徒弟,做徒弟的也从心里承认师父,是吗?” 谢玉辰点点头,说道:“所以,你看无论是给你请的嬷嬷也好,谢一教曜星练武也好,名义上都不是以师父的名义。” “我知道我知道,就像老板和员工的关系!”桑瑶惊喜地抢着说道。 “老板?” “就是掌柜的。” 桑瑶眼睛转了一下,欲言又止,谢玉辰不想她心存疑惑,鼓励道:“阿瑶,你还有什么不解的,直接说就是,你我之间,没什么不可说的。” 桑瑶抿嘴一笑,问:“是不是如果师父师德有亏,徒弟就可以不再认他?” 见谢玉辰点头,她又问:“如果徒弟不仁,师父是不是也可以将他逐出师门?” 谢玉辰又点头,亏她:“阿瑶果然聪慧,举一反三,头头是道。” 桑瑶打断他:“我还没说完呢!” 接住就继续问:“那如果师父喜欢徒弟,或者徒弟喜欢上师父呢?” 谢玉辰笑脸一窒,有些说不出口,只好隐晦地说:“阿瑶,刚刚说过,师父和徒弟,如父母与亲子,父母亲子之间如何会与爱情相关呢?” 桑瑶不理解:“刚刚说的是讨厌的,讨厌就远离,你点头。那喜欢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呢?” 谢玉辰还是摇头,他不知道如何向她解释这属于□□。 “阿瑶,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我们是有道德、有伦理的人。”谢玉辰尽力用桑瑶能理解的语言来解释。 “人不能被□□控制,再说了,感情有很多种,或许是他们没有区分爱情和亲情,误以为自己是喜欢对方。” 桑瑶沉默了,没有再说话,可是脸色很不好看。 谢玉辰想到她一向对这些都不是很敏感,想起刚刚三个圈的事,还是觉得得给她举个例子。 他说:“阿瑶,你想啊,你会爱上曜星吗?” 桑瑶想也没想:“会啊!” 谢玉辰一时语塞:“我说的是男女之爱。” 见桑瑶顿在那里,谢玉辰松了一口气,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桑瑶说的话。 “如果他符合我的择偶要求,那也是可以的!” 谢玉辰大惊失色,阿瑶到底在说什么? 曜星可是从她肚子里生的儿子!!! 前未婚妻 “阿瑶,你胡说什么?”谢玉辰勃然大怒,不敢相信桑瑶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知道桑瑶并非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分明就是深思熟虑过,是真正考虑了这个可能性的。 桑瑶也不理解谢玉辰的怒意从何而来,她被他这么大的反应吓到,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后两人不欢而散,谢玉辰虽然最后并没说什么,但是直到桑瑶走的时候,他都没有松口。 秦伯带着艾嬷嬷来的时候,桑瑶正坐在凳子上发呆。 桑瑶心不在焉,秦伯也不好多说,避开艾嬷嬷,私下跟桑瑶说,若是嬷嬷有哪里做的不好的地方,一定要第一时间拒绝,或者主子。 秦伯会如此嘱咐,肯定是谢玉辰特意交代的,她怎么听着有点像孩子第一次上学,家长怕孩子受气不敢说呀。 家长? 桑瑶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之前的阴郁就像没存在过一样。 艾嬷嬷也没有像桑瑶以为的那样,像个框架里的人,只知道规矩。 反而向个邻居一样和煦,哪怕是她做错的地方,也只是指点建议。 只要她稍微有一点点做得好,夸赞鼓励更是少不了。 所以这个下午桑瑶的第一天规矩之路过得很不错,艾嬷嬷走的时候她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 艾嬷嬷想到谢玉辰交代自己的话,让她务必要按他所说的方式来教导桑瑶,心里不禁感慨。 “果然是个非常有灵气的女子,怪不得大公子如此怜爱!”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桑瑶闭上眼睛即将入睡时,脑子里想起今日和谢玉辰的争执。 “曜星可是你生的!” 当时谢玉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瞳孔放大,满目惊惧的样子好像还在眼前。 师徒,人伦? 母子? 电光火石之间,桑瑶突然想到什么,她直挺挺得从床上弹起。 是啊,谢玉辰又不知道自己和曜星的关系,只知道曜星是她生下来的,在他的眼里,□□无论说的多好听,也难掩其中的人性丑陋以及规则之耻。 或许他生气也是应该的。桑瑶想。 那自己要不要告诉他,曜星虽然是她生的,可是她和曜星并非生理学上的母子。 换句话说,就是要不要告诉他,曜星和她并无血缘关系? 他会信吗?她又该如何解释这一切呢? 桑瑶烦躁地想,算了,顺其自然吧。 她往后一倒,被子一拉,眼睛一闭…… 参加宴会的准备如火如荼的进行,桑瑶累得不行,第一天果然是最温和的,之后每天要学要记的各种礼仪多得不行。 她与谢玉辰这几天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她试穿绣娘送过来的新衣服时,不好决定参加宴会到底穿哪件,特意过去给他看让他做决定。 还有一次是宴会前一个晚上,桑瑶半夜睡不着,偷偷跑到谢玉辰房门外,没想到谢玉辰也还没睡。 “阿瑶,不是说了,晚上不要去等一个男人?” 桑瑶撅了一下嘴唇,直接跻身进了他的房间:“子轩,我睡不着。” 谢玉辰也没阻止,将烛火拨亮了一些,怕她磕碰到。 “子轩,我今晚能不能跟你睡啊?”桑瑶凑近谢玉辰,乐呵呵地道。 “不行!”谢玉辰想都没想,一口拒绝。 桑瑶不乐意了:“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为什么今夜不行?” “阿瑶,如今人多口杂,我……” “你怕人知道做什么?”桑瑶转过身去,不看他,有些失落。 “是,我是怕,阿瑶,我知道你不在意世俗,也不在意女子名声,但是我在意,我不想让他们在背后议论你。”谢玉辰拉过她的手,语重心长的道,“阿瑶,人言可畏!我舍不得。” 桑瑶心里一酸,他总是这样贴心。 “是不是如果我嫁给你以后,就不会再这样了?那我嫁给你吧?” 谢玉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有些不敢相信,幸福来得太突然。 之前桑瑶的不婚言论还言犹在耳,他颤颤地问:“阿瑶,你说的是真的吗?” 桑瑶点点头:“嗯!” 谢玉辰很努力克制自己点头的冲动,说:“阿瑶,不行!” 其实定国侯找过谢玉辰好几次,想让他们尽快成亲,谢玉辰都拒绝了。 一是知道定国侯只是想样曜星认祖归宗,并不在意桑瑶如何,谢玉辰不想如此。 二就是他想等到桑瑶亲口答应嫁给自己的时候,再谈成亲的事宜,他希望这件事只是因为她想嫁自己,而不是因为其他。 就像现在这样,桑瑶听见和自己亲热都要被流言控制,突然心生的婚嫁念头,他不想她如此。 桑瑶听了谢玉辰的理由,又感慨又感动,她的确是突如其来的念头,也没想过其他,只想先混过今晚再说。 她有些惊讶于谢玉辰对自己心思的把握。 “那怎么办?我今天就想跟你睡,如果不同意,我可能一晚上都睡不着,你真的忍心吗?” 桑瑶可怜兮兮的样子就像一只落水的小狗一样,谢玉辰心下微动。 北苑在定国侯府几乎是自成一派,无论是院子格局还是下人,早就不经苏氏的手,只要管好这边下人的嘴,只是一晚,其实也无大碍。 就这样,桑瑶挨着谢玉辰很快就睡着了。 谢玉辰摸着她的头发,心里说不出的甜蜜,想象着后半生每天睡前醒后都能如此,那该有多好! 金鸡报晓,桑瑶醒来,依依不舍得离开了谢玉辰的怀抱,偷偷回房。 “赏花宴,这花花草草的,也真是不晓得这些有什么好看的。”桑瑶拿着请柬翻来覆去看,只觉得无聊。 “夫人放心,虽说是赏花宴会,实际上哪里真的能只看花啊。”艾嬷嬷替她将鬓发抿好,笑着说道。 然后给桑瑶介绍了一下一般宴会的玩乐项目,什么捶丸、投壶、角力啊。 见桑瑶好奇起来,艾嬷嬷才放下心来,这几天的相处下来,她发现桑瑶对好玩的很是上心,所以直接跳过了赏花时的吟诗作对,弹琴弄画。 今日的宴会,寸心和艾嬷嬷会跟她一起去,艾嬷嬷一开始觉得有些不妥。 历来参加宴会,一般都是携带婢女,哪个贵女要是带嬷嬷出去,等于向人家承认规矩没学好。 谢玉辰不在意,桑瑶只跟着艾嬷嬷学了几天,再聪颖又如何比得上人家十几年。 说不得桑瑶带嬷嬷去,人家还高看一眼,毕竟真性情的人很容易赢得好感。 最重要的是,谢玉辰一早右眼跳个不停,总有不详的预感。嬷嬷毕竟是宫里老人,比寸心肯定是稳妥些。 而且他相信,淑妃如今这么急切得捧桑瑶,必定不会让她落下风打自己的脸。 桑瑶来得晚,宴会虽然还没到时间,可是贵女们都是提前入宫,生怕自己是那个最晚的人,毕竟晚来虽然令人印象深刻,但是对于淑妃娘娘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印象。 淑妃来的时候,特意巡视了一下,没见桑瑶,她皱了皱眉,看向常嬷嬷。 常嬷嬷也有些意外,桑瑶的脸早就好了呀。 “桑小姐到!” 随着唱名的太监音落,众人放下手上的茶杯,不约而同地朝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 只见女子一头青丝简单地盘起,只扣着一个镶嵌着红宝石的发冠。一身亮眼的红裳绣着怒放的牡丹,阳光下流动着金边。脸上不施粉黛,只稍微用炭笔将眉轻轻勾勒,雪白的肌肤,在红色的映衬下,面若桃花。 淑妃一愣,常嬷嬷只说桑瑶绝色,她只当常嬷嬷是夸大,此时竟然觉得毫不为过。 淑妃都如此,更别提在场的其他人,都是最美的年纪,平日里多有自恋,陡然见到令自己自惭形秽的人,心情如何,只有自己知道。 “眉若翠羽,肌如白雪,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古人诚不欺我。”淑妃朗声一笑,“桑丫头,来本宫这,让本宫好好瞧瞧你。” 桑瑶还没暗艾嬷嬷教的见礼,就被免礼,有些意外,她依约上前,淑妃拉起她的手,频频点头。 淑妃一手拉着桑瑶,朝大家道:“你们瞧,这莫不是从画上走出来的。” 众人此时只有一个念头:淑妃是在给桑瑶做脸。 众人连连附和起淑妃的话来。 偏偏有人看不下去,李如意因着桑瑶一事,名声大损,偏生桑瑶又如此貌美,到底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哪里沉得住气。 “桑小姐姗姗来迟,莫不是对淑妃娘娘心存意见?”李如意不顾大家惊讶的眼神,继续说道,“淑妃娘娘特意邀请,如此盛宠,你竟不知好歹!” 李如意这话一出,空气立马便安静了。 大家只觉得李如意莫不是脑子被驴踢了?淑妃摆明了力挺桑瑶,哪里会受她这低等的挑拨。 果然,桑瑶还没出声,淑妃就离开沉了脸:“你是哪家的,随意插话,如此不懂规矩,来人……”说着就要叫人将她打发下去。 淑妃右边第一个贵女赶紧上前说了李如意的身世,边说还边窥了桑瑶一眼,桑瑶一愣。 如意? 原来她就是如意啊!她就是谢玉辰曾经的未婚妻? 如意骚操作 见李如意白着脸,一脸不忿的样子,桑瑶心念一转:“淑妃娘娘,李姑娘所言也是事实,我的确是来得最晚。” 淑妃挥挥手,就这样轻飘飘地放过了李如意。 大家见桑瑶不过随口一说,竟直接左右了淑妃的决定,心下凛然:不是说一个乡下丫头,淑妃怎会如此? 众人看桑瑶的眼神一下就变了。 可是李如意不仅不感激,只觉得羞耻和不公,她再次语出惊人:“淑妃娘娘,桑小姐着牡丹而来,想必是个爱花之人,不若让她赋诗一首为赏花宴增彩,大家说呢?” 可惜没有一个人附和她,她有些难堪,她可不信,一个乡下丫头,哪怕是天生的好颜色,这学识气度岂是一日两日的功夫。 更重要的是,她自己也算皇都小有名气的才女,若是桑瑶吟诗不成,她可以接上,直接踩在桑瑶的头上。 大家本以为李如意再次刁难,必定会惹恼淑妃,都缩着脑袋不敢吱声。 出乎意料的是,淑妃这次竟然半点没动怒,反而顺着李如意的话接了下去。 “说得是,本就是赏花宴,自然少不了诗书应景。”淑妃站起身,“来人,笔墨纸砚。” 淑妃倒不是真的对李如意这种不懂眼色的人无动于衷,只是她也想知道,桑瑶告诉常嬷嬷的那些,是不是真的,眼下正是个好机会。 李如意此举,也算帮了淑妃一把。 “大家不必拘束,随意赏玩就是,有感而发的留个笔墨。”淑妃放开桑瑶的手道,“好孩子,你也去吧。” 艾嬷嬷上前扶住桑瑶,眼神示意寸心跟紧,这一幕落在淑妃眼里,淑妃轻蔑一笑,她想在宫里做手脚,岂是一个两个丫鬟婆子能阻止的。 这满皇都贵女,谁不知道桑瑶是从乡下来的,淑妃发了话,桑瑶恐怕是不会作诗也要作诗了。 不少人心里隐隐期待,期待桑瑶只有那张脸能看,肚子里空无点墨,是个草包美人。 最高兴的莫过于李如意,她想到桑瑶当众出丑,她如仙子般上去救场的画面,甚至已经憋不住笑,她赶紧悄悄用帕子假意擦嘴来掩饰一二。 宴会赏花的地方设在宫里的暖房,用了昂贵的琉璃搭棚,无论春夏秋冬四季的花都能寻得,贵女们四下散开,各自找寻自己的闺中密友。 桑瑶在众人间,也不与人交谈来往,时而看看这个花,时而闻闻那个花,玩得不亦乐乎。 一张又一张的纸交上去,淑妃的茶喝了一盏又一盏。 “常嬷嬷,她的还没交吗?”这个她是谁,心知肚明。 常嬷嬷再次摇摇头,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担心自己那天为了安慰淑妃或许将话说得太满,若是桑瑶今日掉了链子可如何是好啊? 她悄悄又点了一遍收上来的或诗或画,眼睛眨都不眨,生怕看漏了,可惜仍旧一无所获。 淑妃见了,哼了一声,也没再多说什么。 依循旧例,赏花时间到,贵女们自发的回来,不过因着淑妃之前发过话,让大家不必拘束,尽管真性情,众人状态都比之前轻松很多,坐的坐,站的站,闲聊的闲聊,惬意得很。 李如意一直偷偷关注着桑瑶,自然知道桑瑶没有落笔上交任何纸张,她心里窃喜,桑瑶果然是个不同文墨的。 她要踩着桑瑶上位,自然也没有交,她心里已经想了好几首自认为很好的诗,根本不怕。 既然赏花结束,上交的诗画自然得做个评分,淑妃装模作样的翻开那沓纸,似乎看得很认真,好半晌都没说话。 她的心里又气又急:这些人有没有眼色,怎么还不把话题引过来? 常嬷嬷看出淑妃的心思,看了李如意一眼,见她径自偷笑,气不打一处来。只想揪着她的耳朵问:“你之前那股劲儿现在还不用,想等到什么时候?” 大概是常嬷嬷的眼神怨念太深,李如意很快就站了出来,一如既往大胆地发问:“淑妃娘娘,这作诗作画已经差不多了,不知桑小姐的佳作能否给大家欣赏一二?” 好家伙,瞬间众人看李如意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其实大家何尝没有这个心思,只是谁都不想做这个出头鸟。 淑妃顺着李如意的话开口:“也好,常嬷嬷,你将桑丫头的先单独拿出来,不拘是诗文还是丹青。” 常嬷嬷刚想假意翻寻,桑瑶就上前一步,率性得答道:“淑妃娘娘,不必让嬷嬷找了,我根本没交,她怎么找得出来?” 李如意就等着桑瑶这句话,她惊呼一声:“呀!桑小姐莫不是不会?” 说完还捂住嘴,一脸懊恼,似乎生怕别人听见,可是此时哪还有人管她如何,都等着看桑瑶的反应。 桑瑶轻皱眉头,察觉了李如意对自己的恶意,她并不想和李如意发生争执。 若是可以,她甚至想避开李如意,可是李如意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肯放过自己,她不想再容忍。 想要刁难她? 桑瑶朝李如意挑眉一笑,张扬的盛气扑面而来,李如意背后一寒,起皮疙瘩全起来了。 她不肯失了体面,强撑着喝问:“桑小姐从乡野而来,不会也实属正常,只要大大方方承认就是,这也没什么的。” 桑瑶仍旧笑着看她,李如意撑不住,语气渐弱的问:“桑小姐为何这样看着我?” 桑瑶施施然站到李如意身前,她本就比李如意高了一个头,此时面对面更是明显,她什么都还没做,已是盛气凌人。 李如意禁不住后退一步,刚一退心里就后悔,赶紧站定,昂起头与桑瑶对视。 “李小姐是吧,你以前见过我?”桑瑶一脸的疑惑,李如意被问得一头雾水,摇摇头。 “不曾见过!” 桑瑶“哦?”了一声:“那就奇怪了,李小姐不曾见过我,我也不曾认识你,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作诗,不会画画呢?如果不是私下调查过我,莫不是有神助,有天眼,能将人看穿?” 桑瑶这一番天真无邪的话,将李如意架在了火上,她的眼泪在心里打转。 神助天眼自然不会有人信,可是如果桑瑶确实不会诗画,那她就坐实了私下调查的名头。 一个贵女,私下去查别人,加以调笑,被人当场揭穿,以后谁还敢与她交好?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被人漏了底。 贵女也是人,自然有口舌的业障,可是谁会当众承认呢? 如果她否认调查,岂不是说自己有神助,有天眼,才能看穿她,可是这又犯了大忌讳,说不得就被定个妖邪上身的罪名,等待她的就是活活烧死。 要破这个局,只能是桑瑶精通诗画,那自己所说的都是无由来的猜测,还猜错了。 难题又来了,桑瑶若是真不会,她要如何替桑瑶证明她会? “嗯?” 李如意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看向与她交好的小姐妹,那贵女起先还避了一下她的目光,不过到底是站了出来。 “桑小姐这是做什么?如意向来心直口快,桑小姐何必咄咄逼人?” 李如意松了一口气。 桑瑶皱了皱眉,怎么又来一个? 见有人为李如意出头,与李如意素来不合的贵女也站了出来。 “巫小姐这话怎么说的?桑小姐可什么也没说,怎么就咄咄逼人了?”贵女指着李如意,“就她这也能叫心直口快,可别糟蹋了好词。” “就是,就是。” …… 一时间唇枪舌战,桑瑶反倒是成了局外人。 眼看着局面一下又混乱了起来,淑妃想知道的答案始终没能揭晓,她逐渐失去耐心。 “好啦,吵吵嚷嚷的,没个消停。” 众人如梦清醒,才发现大家竟然忘了如今淑妃还在,赶忙跪下请罪。 淑妃不好对桑瑶直言,只得又将矛头对准李如意:“李如意,你可有交作品?” 李如意一愣,赶紧上前跪下:“禀淑妃娘娘,民女没交。” “既然你没都交,那你管别人做什么?” “民女、民女……”李如意一狠心,往地上狠狠磕了一个头,“砰”的一声,清脆得很。 “请淑妃娘娘恕罪,民女是看桑小姐迟迟不交,担心只有她一个人因某些原因交不上,被您责罚,想着若是不止她,或许就不必受责了。”说完眼里的泪珠噼里啪啦就往下掉。 众人目瞪口呆,佩服起她的无耻。 “这么说,你岂不是满腹才情无施展?”淑妃说着看向桑瑶,似乎隐隐怪罪她坏了规矩。 桑瑶确实不知道,历来赏花后大家都会争先一显才情的事,她并不想写诗,她也不会写,更不想画画。 李如意心里一跳,兴奋得胸口扑通直跳,神仙显灵,她接收到了淑妃隐藏的信息。 她满眼委屈,朝淑妃一拜:“民女见花娇艳,确实略有所感。” 见淑妃点头,她战起身,走了几步,昂着头,开始深情地咏诗,一连两首:一首芍药,一首荷花。 不得不说,她的诗确实有几分才情,怪不得她自傲。 淑妃连连点头,要赐赏,李如意却垂头推辞:“淑妃娘娘莫怪如意卖弄,民女不过是想将桑小姐的份一起补了,这样桑小姐也就不必为难了。” “你是我的谁,竟能替我做主?”桑瑶真是没想过李如意骚操作竟这么多,自己想出风头就得了,为何总拉踩她? “谁说我不会作诗?” 植入 桑瑶话音一落,还不待大家反应,她已经上前一步走到李如意身边,李如意还保持着刚刚谢罪的跪姿。 一站一跪,桑瑶什么即使是什么也不做,李如意都是落了下风。 桑瑶微探着身子,垂眸看着满脸惊惧的李如意,毫无表情。 她不带感情色彩的念诗:“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皇城。” 李如意身子一软,脸色瞬间血色仅褪,桑瑶她,她竟然真的会,而且造诣如此不俗。 败了,彻底败了! 李如意强忍泪水,双手握拳,一言不发。 桑瑶也没再多说什么,心里其实挺心虚,她的确不会作诗,什么平仄她都搞不懂,但是幸好她拜读过优秀作品,还记下了。 桑瑶的诗一出,实在惊艳。 桑瑶着牡丹红衣而来,李如意一开始就用这个挑起的矛盾,桑瑶用牡丹为诗,结束这个话题。 而且诗中用芍药、荷花与牡丹对比,都输给了牡丹,而李如意刚刚的诗正好就是芍药、荷花。岂不就是说李如意不如桑瑶? 而且桑瑶的诗还极为狂傲,唯有、真国色明着说牡丹是花中之王,实际上是不是用花隐喻她自己呢? 桑瑶这一局完胜! 到底是谁造谣她乡下来的大字不识啊?众人欲哭无泪…… 最惊喜的莫过于淑妃,她自己年轻时也是才女,桑瑶的诗她自叹不如。 “好、好、好!”淑妃一连几个好,语气激动,众贵女脸色都很难看,恨不得将之前交上去的作品撕掉,生怕淑妃让人当众念出来。 好在淑妃并无此意,满心满眼只有桑瑶,恨不得她现在就能为四皇子生个才子出来。 常嬷嬷趁机询问手上的作品如何处理,有贵女赶紧上前表示桑瑶的诗一出已是魁首,甘心认输,其他人也连连附和,就这样,胜负已定。 李如意再也没能抬起过头,丧气萦绕,不知道想些什么。 …… 宴会已到尾声,桑瑶和贵女们推杯换盏,说说笑笑个不停,艾嬷嬷在身后急得不行。 刚刚桑瑶一得赏赐,就不停得有贵女上前恭贺,桑瑶本不想喝,可是淑妃却说难得喜事,都是果酒不碍事,桑瑶只能被迫喝下。 没想到果酿味道清甜,桑瑶当果汁一喝就停不下来。 艾嬷嬷知道果酒也会醉人,几次提醒,桑瑶都觉得自己能行,一杯又一杯,最后数都数不清。 没一会儿,桑瑶终于觉得有点头晕:“女郎,我可能有些醉了,你的酒下次再喝吧!”说完桑瑶就将对方递过来的杯子放在桌上。 饶是如此,对方也没生气,还出口说了几句关心话,之后没敬酒的贵女也都有眼色的只恭贺,不再递酒。 艾嬷嬷见桑瑶脸上薄薄一层红晕,说话也条理清晰,松了一口气。 到此时,宴会就可以散了,贵女们先后向淑妃辞行。 桑瑶也站起来,刚想走,却发现脚下似乎踩了棉花一样,一下失去平衡,艾嬷嬷赶紧伸手攥住她的手臂才没让她摔下。 “夫人,您怎么了?”她小声唤桑瑶。 桑瑶甩甩头,头却更加晕乎乎,看着桑瑶眼角绯红,眼眸湿润说不出话的样子,艾嬷嬷就知道桑瑶真的喝醉了。 她往淑妃的方向瞥了一眼,祈祷淑妃没发现,可惜淑妃等的就是此刻。 “桑丫头这是怎么了?”淑妃的话让剩下零星的贵女好奇,却不敢多待。 艾嬷嬷赶紧请罪:“淑妃娘娘见谅,我家夫人好似喝醉了,奴婢这就带她离开。”说完她给寸心使了个眼色,两人架起桑瑶就要走。 “慢着!”淑妃一皱眉,就有宫人上前止住她们离开的步伐。 “喝得醉醺醺的,若是回去的路上出了什么事情,岂不是我的罪过了?”淑妃一招手,就有人强行从艾嬷嬷和寸心手上接过桑瑶。 “不如让她先去我宫里歇息片刻,散了酒气再回。” 淑妃发话,哪里有其他人拒绝的余地,艾嬷嬷和寸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桑瑶被人带走。 艾嬷嬷自知不好,想先行离去,没想到也被人拦住,她和寸心都被带到一间房失去了行动自由。 桑瑶从被淑妃留下没多久,守在门边的一个小宫女,也借着出恭了借口,悄悄离开了,片刻之后又悄悄回来了,正好看着桑瑶被人带走,她赶紧低下头,掩饰心里的慌张。 桑瑶被宫女扶着,向淑妃宫殿走去。走着走着,宫女忽然说内急,将桑瑶转了个弯,扶到了就近的一间房里,说让她先在此歇息一下。 桑瑶脑子迷迷糊糊,什么也没听见,倒在床上,等她意识到宫女不对劲的时候,就看见有一个男人开门进来了。 桑瑶此时意识模糊,不知身在何处,可是在蓝星时,男女同处一室算不得什么大事。她见男人向自己的方向走近,非但没有慌张,反而努力张开眼睛,想看清来的是谁。 比眼睛先看清来人的是她狂跳的心脏,“扑通、扑通”,桑瑶瞬间从醉梦里清醒了一瞬,这个感觉,是? 是四皇子! 她倏地睁开眼。 “瑶瑶,好久不见!” “啊!”如此熟悉的称呼,如此熟悉的语气,桑瑶惊呼一声,从床上滚了下来。 四皇子没伸手,任由她砸在冰凉的地上。 “瑶瑶,你可真不乖,痛不痛?”四皇子弯腰看着满眼惊恐的桑瑶,“可算是找到你了!” “你、你到底是谁?”眼前的人明明是四皇子,可是却让桑瑶仿佛见到了梦里她的那个丈夫。 四皇子摸着自己不正常的心跳,挑了一下眉:“瑶瑶,你不是猜到了吗?” 猜到,猜到什么?桑瑶的酒早就醒了,心里惊疑不定。 “你是阿寺?”她试探着问,毕竟她重生后与权寺玖的关系和梦里并不一样,之前在山上三年,关系也是公事公办。 “嗯?”权寺玖讽刺一笑,“瑶瑶,怎么不叫‘寺哥哥’?” “轰隆隆”,如雷轰顶,桑瑶想到什么,她缩了缩身子,想离权寺玖远一点。 “啊!”权寺玖扯起桑瑶的手臂,将她拖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桑瑶挣扎起来。 “瑶瑶,是你先坏了规则!”权寺玖任由她扑腾,就像看小丑一样。 “什么规则?” “这个身体怎么样?”权寺玖没回答她的问题,勾唇一笑,“位高权重,英俊潇洒。” 桑瑶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没接话。 “本来这个身体是为你准备的,他本应该会是曜星的生父!可惜,被你坏了规则。”权寺玖遗憾地摇摇头。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桑瑶一脸崩溃。 “山上三年,哪里来的车夫?”权寺玖不答反问。 车夫?桑瑶想起进城那天看见的人。 “如果你按计划的坐上他的车,此时已经是四皇子妃了。”权寺玖满脸惋惜,“可惜,你不珍惜。” “易容术?” 权寺玖一愣,伸出手指摇了摇:“怎么会,只不过如果我拥有你,那以后我就会是四皇子。” 桑瑶怀疑自己在做梦。 “还不懂吗?”权寺玖将她拉至身前,“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重生吗?” 重生?桑瑶脑子里像是有一把斧子,将她的灵魂劈成两半,一半是今生,一半是前世。 “你将四皇子怎么了?” “他安然无恙,只不过,被我在七年前植入了我的思维和记忆。”权寺玖也不避讳她。实话实说。 六年?可是桑瑶才来历国四年多。 “你……” “我知道你忘记了我们的曾经。”权寺玖一脸憧憬,“瑶瑶,你只要记得,我们曾经是世界上最恩爱幸福的夫妻,可惜造化弄人。如今,你我都摆脱了桎梏,以后我们会幸福一辈子,生儿育女,子孙满堂!” “真的吗?”桑瑶想起梦里那个自己,那叫恩爱幸福? “可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你不介意吗?” 权寺玖将桑瑶按在床上坐下:“你们什么也没做过,不是吗?” 见桑瑶不说话,权寺玖却像是掌握了什么必胜的秘诀一样,“瑶瑶,合欢毒在身的你,除了我,你能嫁给谁呢?一个没法在床上亲密的女人,哪个男人会娶?” “除了你?就算是嫁给你,又能如何?” “瑶瑶,克制合欢毒的药,可是我拿给你的。”权寺玖自信地笑了起来,“如果我告诉你,我有这个药方呢?” 桑瑶低着头不语。 她有些后悔,没有第一时间告诉谢玉辰,她不嫁给他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她没法和他做真正的夫妻。 “或许子轩根本不会在意!”桑瑶曾经这样想,可是被权寺玖如此直白的说出来,她知道自己只是自我安慰罢了,没人会不在意。 “瑶瑶,言尽于此,待会我让人送你回去,到时候我请旨,你就会是我的四皇子妃。”权寺玖想摸桑瑶的头发,被桑瑶避开也不生气,“瑶瑶,我等你!” “哦,淑妃那里你不用担心,等一下我会亲自去和她说。”说完,权寺玖就往外走。 “你说,曜星本来会是四皇子的儿子,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