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后宫咸鱼日常》 第一章 小答应墨辛和小宫女薄荷 一大早,天还没亮,暗沉沉的,寒风刺骨,夜里被风刮来的树枝划破的窗纸还尚未补上,破了洞的窗呼呼的吹着风,扑在了脸上,叫人瑟瑟发抖。 靠近窗边的床上有一鼓包,鼓包伴着冷风,安然起伏,不为所动。 “吱呀~”老旧的木门发出凄厉的鸣叫,一股冷风吹进来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瘦小丫鬟,脸色枯槁,无甚营养的样子。 “哎呀,小主子,可不能这么睡了!”小丫鬟一进来就开启叽叽喳喳模式,检查了一下铁盆里烧成灰的炭,心疼的叹了一口气。 这屋里屋外一般冷,这炭大约半夜就灭了。 她叫薄荷,是宫里没品级的小宫女,八岁就被爹娘送进了宫当差,如今也有五年当差经验,前年刚离了姑姑,被分配给了墨答应。 跟她一起的宫女姐姐青桔已经自寻出路,投奔了宫里有头有脸的齐妃,听说每月赏银都有五六两,多少令人羡慕。 不过她虽然挣不着银钱回家,但幸亏现在的主子是个慈悲心肠的,待她极好,虽然没啥吃好喝好,但比同村桂花隔三差五挨骂挨打强,她那主子虽说是个常在,但一样不受宠,待遇也没比她主子强多少,心气高,待人还苛刻。 皇后娘娘体弱多病,少管宫事多年,皇贵妃管事那叫一个佛系,只要明面上的重要妃嫔们待遇到位,别哭到皇上面前给她添麻烦就行,其余人,像不受宠的常在,还有被遗忘到九霄云外的答应,官女子等,能活就行,死了也别闹大就好。 待遇被克扣一半那是常有的事,一日两餐有保障就很好了,热菜热饭的那就各凭本事了。 想远了,她一会还得给她家主子抢菜,这人手不够,啥都得自己动手,主子怕是要自己先出门,那宫鞋瞅着就难走得很,她完全来得及先去饽饽房提饭菜再赶上主子一同前去景仁宫。 薄荷直奔床边,伸手俩俩一揪,捏住被窝边角,一把熟练又狠心地掀开了床上成鼓包的被窝,露出里头缩成一团的小人儿。 “今儿是元宵节,答应您可是要觐见皇后娘娘的,马上梳洗梳洗,我们这离得远,走路也得一个时辰呐。” 小人儿眼睛都没睁开,就被扯着坐到铜镜前,任其摆布。 墨辛莫名其妙当答应快一年了,越混越凉,俩宫女跑了一个也没人管,剩下这个都快爬她头顶了,她也无动于衷,相反,她还挺感谢这个苦难之际也不离不弃的小宫女的。 起码这看似凶巴巴的小宫女每天给她洗衣服,抢饭菜,争月银,保黑炭,关心她吃喝,怕她生病,没她,她墨辛一人在这个半生不熟的地儿还真不一定能活得好好的,起码比前些天听说因无人看顾而被病死冻死的陈答应同事强。 就是这每月初一十五要去皇后那上班打卡的路程过于遥远,还没有公交地铁,着实难为了这双还要穿花盆底鞋走路的脚了。 折磨,太折磨了。 包吃包住,加一免费保姆,还给工资,也不用干啥活,就是一月两次上班打卡听闲话,可能的话要加班伺候大领导,但幸好大领导一般也忙,基本每晚都要去高级嫔妃,也就是她的诸多上司们那加班,大概率也轮不上她加班。 怎么说也是吃公家饭的,不作妖的话那就是个吃到老的铁饭碗。 就是饮食太单调了点,每天就只能领一斤半猪肉两斤时蔬,只有陈米陈茶,别说调味料,连颗鸡蛋都不给,咱就是说各宫都发只母鸡自己养着,每天自取一颗鸡蛋的待遇也成啊。 猪肉很好,但架不住一年连个鸡蛋都不给换啊!实在不行,豆腐也成啊! 不成,为了改善伙食,她要努力上进……是不可能的,被大领导看上就得加班,打工人是不可能加班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她要!混进后厨! 第二章 领了一只鸡 盆底鞋不好走,但是穿过十厘米高跟鞋的职业人,就不是事,照样嘚嘚的走得麻溜利索,也就她家小宫女会经常觉得这鞋会把她家主子随时栽倒送走。 路上,倚梅园的梅花开得极好,尤其红梅,墨辛路过时瞧见了摘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插在了发髻上。 薄荷给她梳了个小两把头,她没什么首饰,仅别了一支银钗跟两朵绒花,又穿的素雅,略显单调,正好这红梅出奇艳丽,大过年的添点喜气,旁人瞧了也欢喜。 走到半途,薄荷就赶了上来,气喘吁吁,却带喜色,气都没喘匀,就开心地告诉她喜讯:“小,小主,今儿……今儿领了……领了一只鸡啊小主!” “咱……咱得小半年……哈……小半年没吃着鸡肉了吧!” 我!祖安美丽话!(一种植物) 墨辛整个欣喜。 上次,上次吃鸡啥时候,哦对,受了风寒,七夕家宴受皇后娘娘关照,多加了一锅鸡汤,那锅鸡汤散宴后被薄荷去后厨连汤带渣全端回翠竹苑,分好几次还舍不得吃完,还使了银子借小厨房热锅煮鸡丝面。 也就是她们真的馋,能拉下脸跟后厨要,换作有头有脸的,顶多就是宴上喝那么个一小碗就作罢,哪会真当真去后厨端那么一锅长长漫路捧回去啊。 后厨有段时间都拿她们当笑话讲,些许妃嫔也会以此敲打她。 妃嫔嘛,没有利益矛盾下,不理她们三五次就能罢休了。 至于后厨,那可是小人闲人一锅混一锅,看碟下菜,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咋待见她们,按照惯例,贵人们不吃的大多就该便宜了他们,这新鲜鸡汤,就是混后厨的,也难得品尝一回。 亏得薄荷待人真诚,在底层里面也算是人缘混的不错的,再加上时不时带去墨辛的鬼主意让后厨厨娘崭露头角,做出些许新鲜菜式供得后宫贵人开心不已,这才不至于备受冷待,份例照常。 “今天怕是吃不上热乎的了,不说来回路途遥远,就是这早会还不一定开多久,唉,可惜了。”墨辛拿手帕捂住嘴,怕自己开心的喇哈子流出来被人瞧见。 没办法,这宫里规矩死得很,份例给定了猪肉就只给猪肉,十斤猪肉都换不来一只鸡,除了宫宴有机会吃上除猪肉以外的肉,其他的就看领导们是否能想起来,一年要分配两只鸡给大家享用了。 给银子倒是能使得动,但是那物价贵的哟! 墨辛宁愿存钱! 原主这身子骨不太行,她过来后倒是日渐康健了些,但是还是多备点救命银子以防不时之需好,毕竟太医院的药材也很贵! 她是真穷啊!每月只有五两月银。 而且这皇宫的物价可是天价,缺少的什么,不满一年也不给添置,年度份例在那,不多克扣就不错了,还想要多,那得加钱。 那咋办,一个碗都比她精贵,没了她就得拿手做碗捧着饭吃。 当然,这就是个比喻,答应的日常生活器皿,那都是用好几年都绰绰有余的,存下来的份额足够随时替换的。 每当想到这,墨辛就恍然大悟,怪不得有些嫔妃就喜欢砸杯碗瓷器的,不砸都用不上新的呀! 第三章 早会茶点 墨辛是第五个到的,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深晓中庸之道。 同她一道前后脚到的还有祺贵人,祺贵人进宫时是受过宠的,穿着打扮总比旁的人要出彩些,加上家境不错,带的私妆不少,在宫里头的日子,那也是过得红红火火的,就是过了皇上的新鲜劲,不再如初受宠了。 不过祺贵人性子倒是不温不火的,是个啥事都淡然处之的人,就是别人在她跟前着火了,她也能不慌不忙的教人一步一步把火灭了,而自己能一步不挪屁股,原地不动。 算是墨辛在宫里算是稍微能说两句话的贵人,无它,都爱吃,喜听八卦。 祺贵人还擅长女红,绣的花草鸟鱼一绝,饶是历经新世纪百花齐放见多识广的墨辛都不禁见了脱口一声国骂以表敬意。 是个人才,对比下来她自己就是个废人,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就这一个兴趣还因为等级惨遭打压。 前四位到的早的是静妃跟她宫里的连嫔,嘉应贵人跟许常在,这几位是皇后娘娘的老闺蜜了。 静妃人如其名,就是相当安静的一人,瞅着就不争不抢,从不与人红脸,说话温温和和的,在她宫里的那几个跟她性子都差不多,至少凭墨辛仅有的几次见面暂时只能看到这些。 听说静妃喜欢养草,连嫔喜欢养花,这俩凑一块,正好住所花花草草的,跟大花园似的,相当唯美。 带着亿点点好奇,墨辛有一次借机路过看了,确实,是个拍照胜地。 就是……蜂蜜有点多,蛰着咋办。 她有点怕怕。 也不知道有没有蜂蜜…… 嘉应贵人跟许常在是一同入宫的,都是她的前辈,好像入宫前就是相识的,关系挺好的。 “墨答应请就坐。”景仁宫的小宫女微笑地迎着请她入座。 墨辛笑眯眯的摸着小宫女白嫩嫩的小手往后几排的位子坐下来。 小宫女她认识,叫莲香,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之一,长的也挺清秀可爱的,若非是皇后的人,她怀疑那色皇帝大抵是不会放过这等清新小白菜的。 “小莲香啊,今天的茶点是什么?可有鸡蛋糕,山楂糕跟枣栗糕呀?”墨辛没吃早饭,肚子空空,就专门等着早会蹭皇后娘娘这一顿。 别的不说,皇后娘娘的小厨房有个糕点厨娘,做出的糕点一绝,她超爱的! 松松软软,香喷喷的鸡蛋糕,酸酸甜甜,口感极佳的开胃山楂糕,略带一点嚼劲的黑枣参杂,咬下去就口齿留香的枣栗糕…… 哧溜~ 再配上一壶龙井茶,那真实绝美享受! 小宫女莲香笑容不减,悄咪咪拨开墨答应的咸猪手,一边给她沏了一杯墨答应日常喜欢的龙井茶,小声说道:“嘻嘻,墨答应这是又饿着来了吧,知道您喜欢,已经备好了山楂糕跟枣栗糕,鸡蛋糕倒是没有,昨儿紫晴姑姑跟翠儿几个因着几位阿哥公主闹腾,做了好些鸡蛋羹哄他们去,所以今儿没得做鸡蛋糕,不过今儿的绿豆糕倒是极好,也给您备上了,您一会试试。” 说着就让一旁的小太监去后厨把茶点给一个个端上,摆在了小板桌。 糕点刚出锅的,香气扑鼻而来,天冷了,还明显地飘忽着白色蒸汽。 墨辛矜持了一下,没急着动手,等着大伙都到齐了,届时人多了,她就可以埋没在一众人等之中,悄悄的不出众地吃。 第四章 小孩可可怜怜 两刻钟后,嫔妃们陆陆续续到齐,大约只有皇贵妃宫里的和皇后娘娘尚未出现。 薄荷已经给墨辛续了第三杯茶,墨辛忍不住吃了三块点心,还偷摸地送给了薄荷两块,想让她藏起来带回去吃。 薄荷十四岁了,长的太瘦小了,搁家乡那就是营养不良,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还得多吃点才是。 宫里别说,美人最多,参加这种宫会最令人舒心的,就是美颜的暴击,一早上看着这些莺莺燕燕的,眼睛就得到了洗礼,不能睡懒觉的痛苦都得到了减轻。 当皇帝确实幸福啊,墨辛不由得羡慕。 在众人等得茶叶都无味了,有几个都跑了趟恭房时,紫晴姑姑脸上带着歉意出来,同大伙说道。 “皇后娘娘昨夜身体抱恙,请了太医诊治本来有所好转,所以没有取消今天的晨会,不过刚刚娘娘的偏头痛又严重了些,所以,还请诸位主子都回去歇着吧,今儿娘娘不宜见人了。” “是。望娘娘身体安康,臣妾告退。”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回答得整整齐齐,墨辛猝不及防,一口点心渣子卡在喉咙,赶紧蹲下低头咳了两声。 大家训练得真好啊。 看着每个人都神色如常的样子,就知道她们大概也都是习以为常了,皇后娘娘经常放鸽子,但是都是等大家坐了好一会才宣布的消息,不知道是不是专门给墨辛这样的吃好喝好再赶人走…… 皇贵妃娘娘那一行人,怕是早早得到消息,所以直接不过来的。 吃好喝好,反正都大老远走过来了,墨辛就决定带着薄荷到处走走。 不过她一个小答应,就这见谁都得弯腰下蹲行礼真是累死个人。 所以她带着薄荷尽是往偏僻处走走,试图少见几个领导。 圆明园是什么样的,墨辛没见过,但是皇宫里的景色宜人,各色花草就是在这冬天里头也是长的又多又好。 墨辛是个俗人,见识也少,大多名贵花草不识,就是觉着好看,见着了不免感慨有相机就好了,会画画也成啊,可惜没点亮过自己的艺术技能。 冬日里的暖阳照得人很舒服,她拉着薄荷就要坐到结了冰的湖边一还没化的雪地上。 “小主不可以,雪地冰凉,您忘了您病才刚好全乎,可不兴再来,除非您不攒钱了,还想喝苦苦的药。”薄荷一脸不同意,小主总是干着不靠谱的事。 两个月前看到下雪,竟是不顾刚刚好转的身体,硬是要拉着她出去玩雪。 多大个人了,见了雪还那样兴奋。 然后就又喝了一个多月的药,那点月银全贴补完了,都没得银子加菜,吃得紧巴巴的。 墨辛不高兴地撅嘴,小丫头管得还挺紧,然后还是磨磨蹭蹭的起来了。她是南方的,没见过雪之前,难免对雪没有抵抗力。 “噗呲。”有个小孩躲在树丛后偷笑。 薄荷眼疾手快,把人揪了出来。 “你是哪个?”墨辛好奇问道。 她还真没见过宫里小太监有过这般小的年纪,约莫才四五岁,可说他是哪个皇子吧,身边既没嬷嬷或宫女太监守着,衣服也是皱皱巴巴的,不似皇子标准的贵气,连扣子都系错了,鞋子还小了一两码,脚后跟都进不去。 “放开我。”小孩小声挣扎,死命躲着薄荷的魔爪,不过就猫一样的力气,怎么都挣脱不开。 墨辛凑到他面前,他吓了好大一跳,白着脸想躲。 看他都快被吓哭了,墨辛悻悻地摸了自己的脸,不太自信地问薄荷:“我长得很是吓人?” 薄荷笑得合不拢嘴。 墨辛气愤,从薄荷衣兜里抢了一块山楂糕,蹲在小孩面前像拐卖小孩的人贩子诱惑小孩。 “想吃吗?想吃要叫姐姐~” 小孩眼珠子从山楂糕出现的时候就粘在那上面了,很用力的咽了咽口水。 “那是我的~小主~”薄荷控诉无效。 “姐姐~”脆生生的奶音。 姐姐的话音还没落全,小孩的口水就哗啦一下流到下巴去了,亮晶晶的一大颗口水珠子眼看就要流到衣服上。。 “哎呀哎呀!”墨辛手忙脚乱的掏出手绢擦拭,生怕口水流到衣服去。 “吃吧吃吧。”墨辛赶紧把山楂糕塞给他,这馋的没边了。 “你哪个宫的?姐姐找人送你回去吧。” 小孩捧着山楂糕,像小仓鼠一样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啃,听着墨辛的话,一个劲只摇头也不说是哪的。 “你是皇子吗?”墨辛还是问了一嘴,万一是哪个皇子皇孙的,她可不敢靠近。 小孩顿了一下,摇摇头。 “那……你是宫里的预备小杂役还是哪个宫的亲戚吗?” 小孩背过身不理人,只埋头吃。 “好吧好吧,那你慢慢吃,姐姐要回去啦。” 袖子被扯住,小孩把糕点塞进嘴,一手捂住嘴不露出来,一手揪住墨辛不让她走。 “诶,你干嘛呢!”薄荷揪着他的后领子想拉开小孩。 “薄荷松开。”墨辛低头看着小孩,蹲下来平着瞧他低笑道:“一个糕点就把你收买啦,你这要是搁外头,分分钟把你卖了。” “不会,你不会。”小孩盯着她难得说话。 墨辛摸摸他稀疏枯燥的头发,突然有点心疼。 “行吧,那姐姐编个蚂蚱给你做礼物好了,然后要乖乖回家,姐姐可养不起你,姐姐都快养不起小薄荷了呢。” 薄荷嘟嘟囔囔嘀咕了一声:“明明是我养的小主呢……” 墨辛没有底气地瞪了薄荷一眼。 拿着简陋的草编蚂蚱陪着小孩玩了一小会,墨辛就回去了。 小孩不说是哪宫的,未免多事,她把他交给附近当值的姑姑,那姑姑显然是认识他的,呵斥了他两句,叮嘱他不要乱跑。 小孩畏畏缩缩地不敢说话。 墨辛想让她别凶小孩,但是怕求了情倒反引起姑姑对小孩的不满,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给他脸色看就更不好了,故而还是忍下了。 回到翠竹苑,冷却但是依旧诱人的鸡腿都没有让她感觉愉快。 不开心,小孩可可怜怜。 一轮清月挂枝头,算了,自家窗户纸都还没糊呢,自顾不暇还有闲心担心别人过得不舒心呐。 第五章 绝世好梦 墨辛昏昏噩噩的坐在床边,脑瓜子嗡嗡的疼得厉害。 一夜浅眠,做了个不切实际但是很长又不愉快的噩梦。 梦里她莫名其妙的瞎走,也没带人,就走到了某处荒凉的宫殿,里面传来小孩的哭声,她莫名就想到了白天的小孩,难道是被人欺负了。 果然,她三步并做两步,花盆底的鞋被她踩出高跟鞋的架势,咯噔咯噔的踹开了宫殿的门。 小孩被扒光了衣服,几个老太监在那又打又摸。 墨辛那火抻地一下,直冒天灵盖。 “光天化日之下,对一个小孩做甚呢你们这几个老腌臜。” 她飞奔上前,一脚一个老腌臜,四个腌臜分四个方向贴墙上了。 她手一伸,变出一身衣裳,盖在小孩身上,抱起小孩,一边瞪着那几个人一边往外走。 “站住!”有个老巫婆带着一大群保镖出现。 哭笑不得的竟是白天她把小孩交给的那位姑姑。 墨辛见此,破口大骂,你这个老巫婆,我把小孩交给你,你却任人打骂,宫里容不下你这等丧尽天良的老巫婆,我今天就是豁出去闹个天翻地覆,也要将你们这等肮脏事告知皇后皇上皇贵妃! 醒后的墨辛五指盖脸,不由对自己颇有些无语,莫说她会不会骂人这个技能,就是闹事她也是不敢的,这宫里当个小透明才好,怎的还把自己摆出去放火架上烤。 梦里后来,她左手排山倒海,右手抱娃,右脚踢起一招佛山无影脚,过五关斩六将,拯救了小孩。 那老巫婆阴测测的笑她说,你不知道你得罪了谁,你以为那孩子住这么大的宫殿,却无人守护,还遭人欺辱,是谁人的放纵。 是皇上!是当今天子!这天下第一人。 墨辛如遭雷劈,这烫手山芋! 正想着是扔还是扔,一句奶奶的姐姐让她勇气丛生。 管他呢,小孩无罪啊,肯定是皇帝老儿同他娘的错,凭什么欺负弱小无辜? 然后她带着小孩东躲西藏,今天偷吃皇后娘娘后厨的点心,明天偷吃皇上御膳房的鸡鸭,苦逼的时候就躲在恭房睡觉,又或者吃厨余垃圾。 天呐!她怎么过得那样惨? 最后……她被送上绞架,看不清脸的皇帝指着她说:“朕的事你不该管!” 她悲愤十足,又害怕一会上吊脖子会很疼,不由怒气冲天,张口大骂,你奶奶的七大姑八大姨的弟媳,虎毒不食子,你就是个米田共! 一块要被处死的小孩对她充满了敬佩之情和仰慕,抬头对她说了一个字,她丫的就被吓醒了。 小孩说。 “娘!!!” 估计昨晚没少喊,嗓子还真有点不舒服。 “薄荷~”墨辛糯糯的喊人,“我要喝蜂蜜水~” 薄荷进门第一句话就说:“我说主子,您昨晚是跟谁打架呢?梦得那么激动,被子都踹地上了,奴婢给您盖回去,肚子还挨了您一掌。” 薄荷委委屈屈,墨辛心虚岔开话题。 “那什么?我有吗?忘了。早饭吃什么呀?我好饿啊~” “可不是得饿嘛,昨夜没吃多少,昨晚上又激战一夜的……” …… 你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事过不去了吗? 第六章 剪个纸美化生活环境 内务府三请四请的,也没能派个人来修补下破损的窗户,但好歹同意给了薄荷一碗米糊胶跟几张红纸,让她将就着粘贴上,先挡挡风,等内务府忙过这几天再说。 也没什么不好,反而吃了两个肉包一个菜包半个糖包一碗豆浆,正撑得不行的墨辛,见状兴致冲冲的就拉着薄荷要剪些小东西装点单调的房屋。 薄荷笑道:“就知道主子闲得慌,没点事情打发,所以才多要的红纸,给小主玩玩,奴婢小时候过年在家也时常跟着娘亲剪剪纸,点缀墙窗。” “小薄荷真好~”墨辛蹭她脸,小薄荷可好说话了,跟她撒撒娇,连她师父姑姑藏起来的蜜饯都能偷出来给喝药苦的哭哇哇的她吃。 薄荷剪纸的手艺自然要比墨辛好得多,墨辛要比赛剪个小兔子出来,薄荷剪得又快又好,墨辛也会剪,但手生不快,胜在剪出来的兔子有创意。 薄荷剪趴着吃草的萌萌的兔子,墨辛就剪戴帽子的,穿鞋子的酷酷的小兔子,还用墨在兔子眼睛处加了一个遮挡物,看得薄荷好一阵嘲笑,说她的兔子不像兔子。 墨辛叉着腰得意洋洋地回她说:“你不懂,这叫流氓兔,可厉害了。” 然后薄荷就看着小主盯着自己的兔子发呆,眼眶红红的,不说话。 又来了,薄荷最讨厌主子发呆,一点都不像活泼好动时的主子。 “主子再剪个别的吧,真有趣呢?我们把翠竹苑都贴贴吧,起码小主屋里跟奴婢屋里都贴上,过年没点喜庆怎么好,剪得最丑的那个就要贴对方床头!” 薄荷逗墨辛开心,墨辛心领神会,回应道:“好哇,那我剪只鸡,让你天天咯咯咯的喊我!” “哼,那我就剪只小猪,让小主天天睡得像只猪,吃得也像只猪。”薄荷有力的回击让墨辛中了一百点伤害。 破防了啊! “你你你……”墨辛哑口无言。 两人跟小孩子一样围着缺了一小截用的砖头垫着的桌子上演秦王绕柱走。 不过本来,也都是孩子的年纪。 最后小猪贴了墨辛床头,小鸡也贴了薄荷床头,屋里头还多了其他十二生肖,就是龙嘛……跟虫也没差多少,太难剪了,纸张都剪完了也没有好作品。 整完这一出,时间也悄然过了大半天,到了午膳点,也就大概一两点,也叫晚膳,吃完这顿今天就没下一顿了,所以这一顿是大家吃的比较丰富的了。 晚上要是饿了,就得自己想法子弄点吃的了,也就是得加钱! 食材分配都是按照位份定了量的,但是想怎么吃倒是可以提前一天跟厨房师傅定好的。 各宫都有自己负责的厨师,当然,好师傅都是属于领导们的,小答应们基本就汇总分给几个不受重用的厨师去。 负责墨答应的炒菜师傅是个厨娘,姓卫,人称卫娘,擅长川菜,但没甚门道,宫里也不是很多人好辣,得不到赏识,所以级别一直没能上升,但她为人也豪爽,只要能当御厨,她就觉得自己是她们村最靓的仔了。 第七章 从猪肉脯结缘的卫娘 卫娘很喜欢墨答应,因为墨答应喜欢吃辣菜,还特别有自己的主意。 每月就那么点份例,给个菜单全安排得满满当当,不像其他师傅,天天发愁应该给各宫娘娘做什么菜,做得好是本分,做不好还挨批扣银钱。 就是有个菜叫猪肉脯的,费时费力费工夫,要不是墨答应承诺分她两成,那她是万万不肯干的。 每月四十五斤猪肉,要的五斤五花,剩下四十斤全要了瘦肉。宫里好五花跟带肥后腿肉,肥肉也多留用榨油,大多不好瘦肉,所以要起来有时还能多给几斤。 三十斤备做猪肉脯,有时也不全做,看墨答应吃多少,不过一般都是全做的,宫里肉食种类少,答应就猪肉,少不得吃着吃着腻味了一连好几天又不想吃猪肉菜的…… 五斤五花五斤瘦肉留着炒各种菜,辣椒,青椒,菜花…… 剩下的瘦肉能剁碎了炖各种汤,墨答应倒是很喜欢喝汤,或者就煮煮面条,有多的还能包包混沌…… 薄荷那姑娘说了让内务府把每月份例食材直接给卫娘打理,她跟内务府食材的管事老熟人了,老熟人李老头尝过一回这猪肉脯后,墨答应的食材再没克扣过,还多了一成,其实也只是补齐了少的那一成,所以加起来每月至少也有五十斤。 但是条件是每月多他一斤猪肉脯,这老奸商,一点亏没吃,她还得多处理五斤肉。 好在老奸商不知道,这猪肉脯是二出一,两斤瘦肉能成一斤,便宜多少还是她卫娘占了。 不过麻烦是麻烦,但这东西是个好东西,退休了这就是个做生意的好点子,她这么藏着掖着不给其他师傅知道,可不就是为了给子孙后代留点绝活么。 但她卫娘可没多占墨答应的便宜,那配方的佐料,像蜂蜜,芝麻,胡椒,辣椒这些可都是她自掏腰包托人从宫外进的货,没她老乡的门道,这道菜她墨答应也难吃上。 她卫娘知恩图报,美食届的配方,那价值千金! 墨答应…… 墨答应有得吃就很开心,她又不开店,有空就提提建议,改良改良口感,也提高自己的幸福生活指数,各取所需,没什么不好,知足常乐。 每月十二斤猪肉脯,各种口味份量齐全交给她就行,多的她也不过问,那是卫娘自己的本事。 猪肉脯做成蜂蜜口味的,麻辣口味,香辣口味,咸香口味的,能当小吃平日垫肚子,也能做为两餐加一道菜,美滋滋啊! 关系处好了,也有些隐形福利,答应没有点心福利,但是要求整点炸土豆片,薯片,山药的当零嘴,卫娘也不会拒绝。 听说私底下,小宫女小太监也都会悄悄花点银钱跟卫娘买点她吃的这种零嘴,也不知道违不违规,跟钱扯上关系的,大抵跟麻烦同义词,可千万别惹来别人的眼红,砸了自己的饭碗才好。 墨辛一边吧唧着同午膳一起新鲜送来的麻辣味猪肉脯,一边勾着小薄荷的馋虫,一边不走心地为厨娘操心,这主要是为了自己的幸福生活着想,万一走了个卫娘,换来个贪心不足的大象咋办。 改天得让薄荷去提醒提醒人家别犯根本性错误。 不过能在宫里讨生活的,哪个不是人精,兴许无需多言,人家心里也有数呢。 墨辛笑眯眯的翘着兰花指,捻起一片香味扑鼻的猪肉脯,勾引小薄荷:“香吗~想吃吗~” 然后啊呜一口吃掉! 真是坏心眼的小主! 她薄荷是这种为吃的折腰的人吗? 她是!小主看人真准! “小主~” 扛不住扛不住,捏脖子锤腿揉背,一套流程走下来,墨辛无力反抗…… 第八章 讲故事好啊这活专业对口啊 宫里的日子枯燥乏味,没什么乐子。 有钱有权的娘娘们会叫个戏班子,招人去凑热闹。 也有的会喊几个舞娘,跳跳舞,唱唱歌。 但说实话,如果不是冲着打发时间跟蹭吃蹭喝,墨辛是不愿意去的。 太无聊了,不好看,咿咿呀呀的她欣赏不来,一小节故事能唱整个下午,唱的人昏昏欲睡,让人颇有点虚度光阴的赶脚。 墨辛宁愿找内务府唠唠嗑,看能不能磨点种子,在院子里的墙角整块田,种种菜比较实在。 不过宫里的一砖一瓦都有规定,改动点什么都得经过领导们同意,种菜这事吧,它不雅观,这项目惨遭内务府拒绝,暂被搁置,可惜,可惜啊…… 想我种花家的传人,连月球都想种上菜的基因,在地球上种个菜居然还要被限制。 哼,大不了,老娘在房间里的地砖缝种! 薄荷一天天的忙得跟个陀螺一样,十分勤劳,每天天不亮就从东打扫到西,等墨辛醒了,就进屋收拾,顺带收拾她家主子的仪容仪表。 墨辛除了跟她聊天唠嗑,也就唱唱歌对她以表嘉奖,除了种菜,干家务是不可能干家务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这天,无趣的墨答应趁薄荷对屋里掸掸灰的空档,溜达着溜达着就跑到下头宫女们歇脚的地方去。 她住的翠竹苑离宫中心远,属于偏远地带,但是离内宫墙很近。 小宫女们跟小太监们住的不在内宫,而是外宫,就隔着内宫墙外对面建的一排排男女宿舍,因着都是下人们住的,就叫下房。 由于没有跑出宫,内宫侍卫正值换防点,加之内宫不如正宫门查得严,所以也没侍卫们拦着,就这么被她溜达到下房。 宫里的下人们也是有值班制,白班夜班两班倒,白班人多,夜班人少。 这会正是夜班宫女们的休息时间,墨辛到时,几些小宫女们围成一圈,正在听中间的大宫女讲故事。 墨辛好奇,融入其中,宫女们听得仔细,居然也没发现她们当中出了个异端。 大宫女年纪估摸也不甚很大,二十几岁,听小宫女们都喊她云秀姑姑。 云秀姑姑给她们讲的故事,大抵不过类似张生与崔莺莺的情情爱爱老掉牙故事。 女子是富贵人家的女儿,长相美丽。男子是穷秀才,长相也是俊俏。女子与男子一系列偶遇,然后女子觉得男子有文采又体贴,便身心相许。男子一开始倾心女子,得到女子后过了一段风流日子,后来进京赶考,又觉得女子拖累了他,尤其自己可能中举后地位上女子更加配不上他,所以将其抛弃。 在场的都是些十来岁的花季小姑娘,最爱听这种情情爱爱的故事,听了一遍甚至还想让那云秀姑姑再讲一遍。 墨辛忍着听了一遍这枯燥乏味毫无转折的短篇小故事就已经够了,居然还要再讲一遍?! 这么闲的吗? 不行,让我来!这题我会! 墨辛摩拳擦掌,自己出手,不对,是清亮出嗓! 她鬼鬼祟祟地在小宫女背后将故事的开头缓缓道来…… “传说中,有个仙灵岛,里面住满了会法术的精灵和漂亮的小仙女。 有个南诏国的小公主名叫赵灵儿,打小因为逃亡而被自己的姥姥带到了仙灵岛……” 第九章 风靡全宫的赵灵儿(一) 毫无防备的小宫女被身后虚无缥缈的装腔作势吓了一跳,啊的一声尖叫,往前像弹簧一样连蹦三跳,直直跌入那云秀姑姑怀中。 其余人,却是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吓得握拳,抱头,乱叫一团。 等冷静下来,才发现她们当中多了一个一脸尴尬蹲在原地的墨答应。 不过这小姑娘多好啊这嗓子,嗷嗷亮,山歌没你不行啊! “奴婢参见墨答应,墨答应吉祥。”见多识广的云秀姑姑第一个冷静下来,对着墨辛行了个礼。 “奴婢参见墨答应,墨答应吉祥。”众人不管反应过来还是没反应过来的,都条件反射的跟着齐齐行礼。 “诶?你认识我啊?”墨辛诧异,自己在宫里相当宅,不曾出名也没闹过事,这宫人居然还认得自己。 “是,小主刚过来就知道了,您的翠竹苑往前的道路是奴婢们进出宫的常经之路,奴婢们以前也不常走那边,那太暗,路过时奴婢们害怕。但是小主心善,让人在昏暗过道点了灯,是以奴婢们知道您。”云秀姑姑伏了伏身躯,代表宫人们表示感激。 “害,小事一桩,我看之前有个宫女在那摔倒了,就想那道太黑了,你们路过不方便。”云秀姑姑不提,她都忘了这茬,内务府这事本来也不占理,贪这么点烛火钱的,宫人出事误了活计罪过更大,她也使了点银子,人多也热闹,她住的那么偏,没点人气的不好。 “嘘~”墨辛招招手,示意她们蹲下靠过来。 一班人惊魂未定的迈着猫步向墨辛靠过来。 墨辛佯装啥事没发生,强行续集。 “传说中,仙灵岛上有起死回生的仙丹。”墨辛半捂着嘴,故意用小声且诱惑的声线说道。 年纪小点的小宫女首先好奇的加速凑了过来,还像捧眼一样问了句:“真的吗?” 墨辛眼睛一亮,就是你了,说书怎么能少了你这种引出下文的工具人。 “你叫什么名字?”墨辛拉着小宫女靠过来。 小宫女先是一惊,后来见墨答应脸上露出相当“和蔼可亲”的表情,觉得甚是亲切,跟她娘似的,就不那么害怕了,觉得墨答应是个好人,便羞答答的回应道:“奴婢叫秀儿。” “好!秀!儿~坐我边来。”等身边紧紧人挨着人,气氛到位了,墨辛转头继续对众人讲。 “仙灵岛有起死回生的仙丹,这事被一云游的道人传出去,传到了山下余杭镇的一小渔村。” “这小渔村,有一间酒馆,酒馆的老板娘叫李大娘,李大娘生了一场重病,眼看就活不了了。但是,这个李大娘啊,有一个无父无母的侄子,名字叫李逍遥。” “李逍遥,长得相当痞帅,打小就想当一个正义大侠,惩奸除恶。所以这天晚上他遇到一个剑仙……” “痞帅是什么?”秀儿就是秀儿,关注点都不太一样,你不是得关注下快挂了的李大娘吗? “痞帅就是你认为的心目中最潇洒帅气的模样,把你见过的最帅的人想象一下,李逍遥就是那么帅。。” “那……那有纳兰大人帅吗?”又一个羞答答的小宫女问道。 恁说的是哪个?历史上的纳兰容若? “纳兰钰垣大人呐,京城最帅的男子。”小宫女傻呵呵的陷入美貌的回忆。 哦,害~不认识,没听过,不感兴趣,还以为能对上哪个朝代的名人了。 墨辛回神坚定答道:“有,你的纳兰钰垣京城最帅,我的李逍遥天下第一帅!” 废话!谁帅得过老胡啊,就是吴彦祖来了,那也……也不是不行…… “继续说,继续说嘛,李大娘都快死了,这个李逍遥是不是要去找仙丹。”秀儿还是你能秀,如愿把话题拉回故事正轨,是个合格的工具人了。 “别急,这仙灵岛不是谁都能进的,所以得出现一个酒剑仙的人教会这李逍遥功夫法术……”掰吧,墨辛心想自己阅书无数,虽然大部分剧情记不清了,但她们又不知道,能圆上就行,肯定比云秀姑姑讲得强。 这头墨辛在这边给众人如痴如醉地讲故事,那头薄荷扫完地清完尘,却是哪都找不着自家小主,眼看天都要黑了,薄荷急得满头大汗…… 这不省心的小主啊! 第十章 阴阳怪气的大薄荷,乖巧懂事的墨小答应 翠竹苑的屋外冷,屋内也冷气四溢。 一头不仅及腰的黑亮长发湿答答地披散着,身上披着厚厚的被褥,内着白色寝衣,墨小答应,对,今天只能是墨小答应的墨辛十分乖巧地坐在梳妆台前,多余的话不敢说,多余的事不敢做。 “咿呀~”房门被打开。 墨小答应动了动眼珠子,从铜镜中偷偷瞥了几眼。 大薄荷抱来一盆炭,倒进了炉子,打开了不对着床的一半窗户。 大薄荷出去了,门关了。 屋子里暖和起来了。 大薄荷去而复返,拿来干净的干布放在一旁备用。 咿呀咿呀,门开了有关,关了又开。 哗啦啦的。 大薄荷出出进进进进出出从澡盆里拎走了几桶已经快凉了的热水。 大薄荷擦干了湿答答地地板。 大薄荷又走了。 墨小答应,不敢乱动。 大薄荷端着托盘进来,一股浓郁的姜汤味传来。 墨小答应耸了耸鼻尖,脸一皱,又瞅了一眼一脸和善的大薄荷,皱巴巴的脸又若无其事的熨平了。 大薄荷端来的姜汤往墨小答应背后的餐桌一放,发出轻微的砰声。 在某个心虚的人眼里,就显得这声音颇为震耳欲聋。 “咳咳。”墨小答应扭了扭不自在的屁股,假意咳了两声。 大薄荷抿着嘴,手还是伸向汤碗,端起递到墨小答应面前。 姜汤还冒着烟,烟熏到墨小答应的眼前,大薄荷的脸在她面前模糊起来,明明就在眼前,却总觉得大薄荷离她远了十万八千里,气压低的她头抬不起来。 “小主,请喝姜汤。”大薄荷又往前递了一下。 “嗯嗯。”墨小答应十分听话的端起往日死都不碰的姜汤碗,一口面不改色的直灌下肚。 汤的温度刚刚好,一点不烫嘴,且热度很够暖身。 大薄荷收回汤碗放好,取过备好的干布,为墨小答应认真擦拭湿发。 过了不久,大薄荷很有礼貌的行了礼,说了声:“请小主早点歇息。” 然后转身又给墨小答应铺好床,就要走。 墨小答应急急地揪住她的裙摆,微微晃了晃,糯糯的说:“我都乖乖喝完了。” 偷偷的瞧大薄荷,哎哟,难搞,还黑着。 大薄荷阴测测的假笑说:“小主真棒呢!” 墨小答应顺势求饶撒娇:“你别生气了,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不乱跑。” 大薄荷“惶恐”,不为所动:“小主说笑了,小主想去哪里是小主的自由,奴婢万万是不敢干涉的。” 墨小答应气气,恼她:“你别这样。” 大薄荷装傻:“奴婢哪样?可是惹小主不愉快了,还请小主恕罪。” 墨小答应受不了她假装疏远的模样,气道:“你做甚这般阴阳怪气,我不想你这样!” 大薄荷低头不说话。 热热的水滴打在了墨小答应的手背上,烫的心都疼了。 墨小答应着急忙慌地哄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吼你,哦哦哦,抱抱抱抱,不哭不哭。” “小主不该道歉。”大薄荷沙哑着声音说。 “奴婢不该生气。” “小主是小主,奴婢是奴婢,奴婢没有资格生小主的气。” “胡说,该生,该气!我活该!我可气死个人了!” 大薄荷泪珠一颗接一颗,哭的抽抽哒哒的,话都说不清。 “奴婢……不该僭越的,奴……奴婢只……只做好奴……奴婢该做的就好。” “是……是奴婢心大了,奴婢管太多了。” “没有,没有!我对天发誓!你管得我心甚好,我很好!”墨小答应急得一张巧嘴都不知如何辩解才好。 “都怪我跑出宫,都怪我讲故事讲得忘了时辰,误了宫门下钥的点,进不了门还吹冷风,都怪我不爱惜身体,老是让你操心,还给你添麻烦!都怪我让你找了我俩时辰,还去求了人找我,都怪我……” 说到最后,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气,越想越难过,最后只好哇的一声哭出来,哭的比大薄荷还大声! 声声歇斯底里喊着:“你不管我谁管我,你不管我,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你不要不管我啊啊啊~~~” 哇~~~!!! ! 大薄荷整一个被震住了。 眼泪眼眶里倒是还有,就是流不下去了。 ??? 被自家小主哭卡壳了。 第十一章 皇贵妃杨琴瑶 明黄色带着红光的火丝在最后一撮银灰色的炭心流窜燃过,温暖的气流中飘散着淡淡的梅花香气,萦绕在了偌大的宫殿各个角落,尤以此间殿中红罗帐的四周最暖最香。 红罗帐中隐约看到一躯曼妙身姿微微晃了晃,翻了下身。 殿外即刻传来动静,一位相貌端庄不失大气的蓝衣女子轻轻打开了殿门,迈向红罗帐前,确认帐中女子有清醒的迹象后,向殿门外打了手势。 下一刻,两批年少的宫女捧着檀木托盘如流水般进来,端的是衣物,洗漱之物。 “兰姑,何时了?”红罗帐中的女子声音带着睡醒后特有的微微沙哑。 “启禀娘娘,已经辰时了。”兰姑将红罗帐的帘子收起,顺手接过身后宫女端着的温水,递给了睡眼惺忪,掀开柔软棉被坐起身来的女子。 杨琴瑶,当今皇贵妃娘娘,后宫当前实际主事人,杨国公独女,也是当今圣上最心尖尖的宠妃。 “皇上呢?”女子伸手接过温水,红色丝绸里衣的袖子滑落至手肘,露出嫩如白藕的肌肤。 “圣上不到寅时就去上早朝了,最近边关不算太平,大臣们也都早早候着了。”兰姑替娘娘拢了拢长发,使其顺在身后。 皇贵妃歪头想了一下:“可曾吃着吃食?” 不等回话,又自顾自的摇头说道:“定是不曾,你着人让小厨房做些糕点和粥水送过去,叫小魏子找着时机就伺候皇上吃点,别一会忙起来又是饿到大晌午。” “是。”兰姑点点头笑应。 伺候好皇贵妃洗漱打扮,捧着衣物和洗漱之物的宫女又自动悄然退走。 门外两个端着食盒小太监紧接着迈着小碎步走进来,将一众早点从食盒小心翼翼端出来摆上餐桌。 一旁的小宫女等兰姑扶着皇贵妃洗漱过来时就着手用早已备好的白瓷碗盛了小半碗肉粥,又拿了筷子与小碟子在桌边准备随时为主子夹菜。 皇贵妃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伺候,让其退下。 一早的,小厨房就备好糕点,包点,饺子,汤面与粥水共计八样,因为皇贵妃娘娘食谱不定,胃口不佳,吃得少,除非提前吩咐,不然就是各式早餐都端上试试,总有想吃的。 皇贵妃照例挑了几样顺眼的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不再享用了。 小太监随之收拾好带走残余餐食,好回去给小厨房的主厨参考,看看今天娘娘胃口如何,喜好如何。 虽然没什么用,主厨还是会因为娘娘的“雨露均沾”甚至一点不沾而愁得掉落三千烦恼丝。 饭后被兰姑要求着散步,说是这样午膳才能多吃点。 手里揣着暖手炉,披着毛绒绒的披风,裹着手焐子,皇贵妃身后溜了一串人出门散步。 路上兰姑给她汇报着宫里的大小事务。 “你是说那个唯唯诺诺,安分守己的墨答应擅自出了内宫,因讲故事讲得忘我,误了时辰,没能在下钥前及时回去,还是久不出门的柳意茹出面让侍卫放人进来?”皇贵妃听着听着停了下来,手里正捏着一株红艳艳的梅花,说着说着就啪地一声折下来。 “是,墨答应住在西殿的翠竹苑,算是该柳妃管辖的区域,出了事,她自是也该担着,不过娘娘放心,柳妃昨夜就派人同奴婢禀告过此事了,但是如何处置这件事,柳妃倒是说了由娘娘决断,想来也是不愿意越过娘娘去。”兰姑低着头答道。 “这个墨答应什么出身?柳意茹平时连宴席都不出门,还特请了太后懿旨三年如素,一心礼佛,连皇上都不见,她会去帮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答应?”皇贵妃皱着眉一脸不信。 “这个……奴婢只知道墨答应是前年秀女入选进宫的,父亲是从五品知州墨远清,入宫后侍寝过圣上一会,但没多久就病了,敬事房就撤去了墨答应的绿头牌,前不久才好全出来走动,所以奴婢对这个墨答应不怎么熟悉。 印象中她鲜少冒头,长得倒是挺秀气的,脾气也不错,对下人很好,但没什么特别的,奴婢觉得大概柳妃是一时兴起,不值得娘娘多费心思。” 兰姑抽出皇贵妃手心断了枝的梅花,拿过干净的帕子仔细给她抹了抹被树枝沾染上的手指。 皇贵妃没来由地回头,失去了逛园子的兴致。 “回去吧。” 想了想又说:“叫那个墨答应来给我瞧瞧。” “是。” …… 翠竹苑这边,一大早顶着个被打肿的熊猫眼的墨辛,已经像个粘人的小狗狗跟着忙忙碌碌的薄荷,从东边廊道蹭到西边庭院大半个时辰了。 干干净净的衣裙都得被扬起的灰尘蒙了薄薄的一层。 “哎呀~我的小主子哟,您快别跟着奴婢了,您跟着,奴婢……奴婢干活都觉得不利索了。”薄荷顶着扫把的头,无奈地盯着粘人的小主子。 “奴婢不都说了嘛!昨天奴婢就是脑抽了,您放心玩去吧啊~乖!” 墨辛嘿嘿一声,正要撒撒娇…… “奴才小高子见过墨答应!”院子门口出现了一行人,带头的太监笑眯眯地给墨辛行了礼。 墨辛吓一跳,扭头一看来了个看起来相当有气势的大太监。 薄荷一见来人,收起嘻嘻哈哈的笑脸,端正地给太监曲了曲身,“高大总管好。” 然后悄悄跟墨辛说:“这是皇贵妃娘娘身边的总管太监高德升,高大总管。” 我去!总经理大秘书啊! 墨辛规规矩矩的问道:“高……高公公早,怎么有空过来我这偏地,可是有什么事找吗?” “墨答应聪慧,是皇贵妃娘娘心中惦念,特差奴才过来请小主过宫一叙。” 墨辛心中一虚,难不成昨晚违反宿舍门禁,副校长还亲自抓人啦? “敢问公公可知道娘娘找我是因为什么事吗?” “这个奴才不知。”高德升一脸的和善,完全看不出事是好是坏。 没办法,领导喊人不敢不去,但是周折保全一下,还是要的。 “还请公公稍等一会,我换身衣裳才好去见娘娘。” “是,小主尽管去,奴才就在这里等候,不过还请尽快,毕竟,娘娘还在等着呢。” 哇~感觉这是个厉害的笑面虎啊! 难道这就是宫斗了?我要开始宫斗了?! 墨辛略略激动地瑟瑟发抖地拉着薄荷进房里换衣服。 一进门,门一关,墨辛就喊薄荷: “快快快快,找一下我们之前做的“跪得好”!” 第十二章 就这? 所以说,人心态要佛一点,平一点,才能过得舒心点。 从自家简陋的小苑忐忑而至,心态早已被目之所及所征服磨平。 瞧瞧这光滑各色的鹅卵石地面,这堪比御花园似的后花园,这瑰丽华富的亭台楼阁,这金银玉石点缀的摆设,这地暖般的无烟炭盆铺设,这羊羔绒编织的地毯…… 跪!也很舒服啊! 是的,墨辛一进门就行了个大跪礼,主动用额头亲吻了皇贵妃外室的地毯。 别说,“跪得快”确实“跪得好”,果然不愧为宫斗第一利器。 抢先真诚认错,坚决表达了自己强烈的忏悔之意,对自己违反宫规的行为进行了高度的谴责和批判,争取改变领导对自己的不良印象,以取得减刑的目标而努力。 然而,你领导终究还是你领导啊! 在表达了最初的震惊之后,便如贵妃般……额……人本来也是贵妃,还是个皇贵妃……,那便是皇贵妃慵懒自若地半斜着倚坐在铺着不知道什么皮毛的白色榻榻米上,一口一个兰姑剥好皮的葡萄,慢慢地审视着下面跪着的乖巧又伶俐的小答应。 半响,才悠悠地让抬起头来看看。 墨辛闻言抬起头,一脸乖巧,挂着人畜无害的憨笑。 皇贵妃半眯着眼瞅了半天,也只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小丫头不足为虑。 样貌普普通通,举止也不够端庄优雅,也就有点小机灵,但不多。不过这后宫不带点脑子的,哪家官员敢送,这点优点也不算什么突出的特点。 不知道自己在皇贵妃眼里已经被从头评论到尾,给出了个一无是处的评价,身背好几个暗刀的墨辛抬起头近距离观赏皇贵妃的美颜暴击,喇哈子险些没流下来,只觉得皇贵妃是个浓颜系的大美人,身材极好,前凸后翘的,一举一动都别具风情,连眉心的花钿都那么恰到好处的勾人。 赏心!悦目! 美人姐姐的声音还是个女王攻! 怪不得连续三年盛宠不断,宫中人人艳羡又争先效仿的表率,就这条件,妥妥的超一级大明星! 我是皇帝,我也爱啊! 墨辛突然默默羡慕起了拥有这么绝色尤物还四处沾花惹草也不会被渣的狗皇帝…… “娘娘您长得真好看!”伸手不打笑脸人,墨辛用这辈子最真诚的眼神加用最直白的赞美对领导进行了人生第一次真心的恭维。 不知为何,一股恶寒袭来,在墨辛直勾勾的眼神注视中,皇贵妃犹不自在地拢了拢胸前衣襟,然后拉过小毯子盖住了裸露在外的小腿部位。 “咳咳,墨答应,你擅自出内宫,违反宫规,按理该重罚,但本宫念在你是初犯,便不做重罚,便罚你禁足一个月……” 话音未落,墨辛瞪大狗眼,作为资深宅女,对此表示: 就这? 惩罚? 这不是996可望不可求的福音吗? “此外……” 墨辛心又提了起来,还有? “你病好痊愈本已挂上的绿头牌也让内务府撤了,禁闭结束后再议!” 墨辛:…… 有这好事?!!! 第十三章 吃草的柳妃 还有这好事?! 墨辛差点喜形于色,幸好脑子拉住了笑脸,抢先在嘴角上扬之际跑在了前头。 现在是对自己的惩罚,如果不能表现得悲伤抗拒一点,那万一“惩罚”改了换了可怎么好。 正常嫔妃听到这消息要咋反应来着?这是个很“严重”的惩罚吧,对于宫里妃嫔来说,失去挂绿头牌的机会,那就是失去跟皇上见面的机会,连见面机会都没有,怎么能有子嗣傍身,那岂不是失去了后半辈子的依靠,这不是绝人财路嘛! 没错,这太特么“严重”了! 脑子以秒速回转,发挥了它最大的作用。 考验自己演技的时候到了。 墨辛努力瞪大了眼睛不眨眼,泪花泛起,不一会儿就蓄满了眼底,倔强的看着皇贵妃娘娘,最后颤抖着下嘴唇,不得不接受这个沉重的打击,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消极低沉地回答。 “是,臣妾谢娘娘开恩!” 会不会戏过了?墨辛心中微微忐忑。 而在皇贵妃眼里看来,墨辛沉痛的反应令人愉悦,自己的惩罚果然打击到墨答应心中最在乎的地方了。 哼,看来又是一个费心争宠的小东西,这苗头看本宫不给捏灭了,省得给本宫惹出麻烦,柳意茹啊柳意茹,不管你有什么想法,任你有千招万选,本宫也不会如你所愿。 “行了,起来吧,本宫也乏了,你退下吧。”皇贵妃手掩着嘴哈了哈欠,挥手示意墨辛赶紧走人,一脸明显的不耐。 “是,臣妾告退。” 拖起跪得酸软的两条细腿,墨辛不留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这关可算是过了。 颤颤巍巍地走出储秀宫,站在门口的薄荷三步并做两步蹦过来赶紧扶住自家一副虚脱样的小主。 低声小心问道:“小主,您没事吧,皇贵妃娘娘有为难您吗?” 墨辛摆摆手,不想多说。还以为自个胆大包天,一点不怕,结果出来才发现汗水都浸湿了后背,这也没干嘛呢就后怕起来。 刚出来后,皇贵妃娘娘身边的兰姑拦住了她,明里暗里敲打她一番。 “我们娘娘宅心仁厚,不忍严惩,小主可要铭记于心。 西殿的主子不是个好相与的,小主可要谨着点心,莫要糊里糊涂做了她人木偶而不自知。 奴婢也知道,宫里生活不易,想找个依靠,那无可厚非,但那也是要看看宫里谁才是做得了主的。 找对了树干,藤蔓才有生长的地儿,若找错了,攀上了食人花,不死也要脱层皮。墨答应您说,是不是?”兰姑慢悠悠地搀着墨答应走着,也慢悠悠地笑着聊着“家常”似的说着。 “是是是,谢兰姑提点,谢娘娘眷顾,劳烦转告娘娘,说臣妾明白。自入宫以来,能得到皇贵妃娘娘的关怀,衣食无忧,不受欺负,在娘娘正确的治理下,后宫姐妹就没有不对娘娘的恩泽有不感激的呢。” 兰姑即说得这般明显,墨辛也不好装傻,握着兰姑的手一脸的感激涕零。 其实内心充满疑惑,她啥时候拜西殿的做了自己山头,她本人咋个不知道呢? 西殿的主位她只知道是柳妃,至于什么来头她就不清楚了,只知道这人是个狠人。 她只吃素的! 无往不利的美食送礼在她这行不通啊! 惹不起惹不起!能抵抗美食诱惑的都是狠人,墨辛她是爱吃肉的,跟只吃草的不是一路的…… 第十四章 困觉,淤青体质,薄荷是个小文盲 听见兰姑的动静,皇贵妃慵懒地微睁开眼,问道:“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娘娘放心,该说的,奴婢都说了,按墨答应的反应,想必还是懂得如何取舍的,不敢跟娘娘过不去。”兰姑暖了暖手掌,再上前给眯着眼的皇贵妃轻重适中地捏捏肩。 “娘娘看起来似乎有些困倦,不若再歇息会,事务繁忙,这会圣上在养心殿批折子,应该不会过来陪娘娘睡午觉了。” “嗯……”皇贵妃短暂地回应,便陷入了安静的沉默。 兰姑一瞧,皇贵妃已经阖上了眼睛,开始困觉了。 娘娘最近似乎经常容易犯困。兰姑眼里光芒闪烁,若有所思。 挥手示意一旁的宫女取来枕头跟毯子,兰姑小心翼翼地扶着皇贵妃躺下休息,盖好了被子,只留自己在旁边伺候,便吩咐其他人出去了。 …… 翠竹苑,墨辛屋内。 刺鼻的药醋混合着浓郁的姜味。 “天呐,我怎么变得这么精贵了,这才跪这么一小会,还戴了“跪得好”,居然有点淤青了。嘶~~~哦~吼吼~薄荷你轻点。” 这难道就是易淤青体质? “小主还说呢,非得一个人进去,不让奴婢一块做伴。”薄荷心疼地往淤青的膝盖轻轻地吹了吹气。 “进去做甚,一块陪跪啊,那多不值当啊,少一个人被罚不好吗?我还指望你健健康康养我呢! “啊~哈哈~哈~”墨辛控制不住自己要扒拉回被薄荷牢牢攥住的小腿,还能分神自我调侃,“我就是个小废人,跪就跪了,罚就罚吧,该吃吃该喝喝,一点不耽搁。 你就不一样了,你要是倒霉了,我们可是一块喝西北风了,从这一点看,你可比你主子我重要多了!” 墨辛不以为然地翻了两个白眼,就是知道可能要受罚,才打发的她在门口守着别进去,这傻丫头。 “那接下来这一个月主子你就安安分分呆在苑里吧,别像之前那样瞎溜达了,虽然皇贵妃娘娘没有派人盯着,但我们也不能不按照吩咐做,好在没有限制奴婢的出入,衣食上也没有欠缺扣压,比起之前的生活也没差多少。”薄荷像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的,瞅着不像十四五岁的孩子,倒是挺像墨辛的妈。 “没事,就一个月,反正附近能串门的都溜达过了,正好静下心写写东西,你再去找祺贵人借两本书来,我教你练练字吧,这事多点儿,时间就好打发了。”没网可上,也小说可看,没有乐子可言,只好给自己整点事干。 薄荷连自己大字都不会写,她个二十一世纪大学生,起码得教会这个小文盲能读几本书写几个字,再会点算数,先扫扫盲,这样去领点东西,跟内务府那帮人核算起来也不至于扯大半天,掰着手指头都弄不明白一筐炭二十斤,两筐加起来是多少? 超出她十个手指头跟十个脚趾头的的数,她得跟别人借一下手跟脚…… 还有前头延禧宫的柳妃又是怎么一回事?得找个机会摸清情况,自己上班爱摸鱼不假,但不能连各位老大的关系和喜好都不了解,别哪天碰上修罗场都笑嘻嘻地自个往枪口上撞。 第十五章 风靡全宫的赵灵儿(二) 下房,一脸困倦的宫女太监们下值回来,清一色的粉装宫女跟深蓝装太监分做两批,如同两道色彩笔墨流回各自居所。 落在后头的几个小宫女勾肩搭背的走着,一路窃窃私语。 “秀儿,你还疼吗?”圆脸的小宫女慢腾腾地挪步走,一边向一旁的小伙伴问道。 被问到的秀儿偷偷摸摸小屁屁。 嘶~此言,废矣! 睡不得正睡,只得侧躺,口水都流了三个晚上了。 “疼还是疼,你呢?” 小圆脸苦着脸说:“枉我长了那么多肉,还是不抗打。” “我们还算好的了,云秀姑姑被罚了大半年月银,比我们挨打惨多了。”秀儿心有余悸地拍拍小胸膛。 “是啊,我怕疼,但是比起罚钱,我还是挨那两板子吧,家里还等钱开锅呢。”小圆脸想到罚钱不是她就十分庆幸。 “诶,小莲你说,墨答应还能给我们讲故事吗?”秀儿悄悄问。 “嘘!你不要命啦,白挨一顿打呀,还不长记性。”小圆脸小莲吓得急忙捂住她的嘴。 “那墨答应那头听说也挨罚了,被皇贵妃娘娘禁足了,连绿头牌都给撤了,这几天她的贴身宫女薄荷姐姐去领炭,还被夏总管刁难了。” 秀儿悻悻缩脑袋,她这不是连着好几天睡不着觉都惦记着被人误会成蛇妖关进塔里的小灵儿到底怎么样了嘛,瞧她眼下给青的,送衣服去浣衣局时,管事嬷嬷见了都忍不住问她是不是挨打的时候眼睛也被来了两拳。 “唉~我就是放心不下可怜的小灵儿……”秀儿叹了一口气。 小圆脸小莲闻言,捏起小拳头:“可恶的李逍遥竟然忘了赵灵儿,还喜欢上了林月如那个小恶女!” “怎么能这么说呢?”走在前头两个宫女中的一个转过身来忿忿不平,“月如她敢爱敢恨,一路帮了她的臭蛋多少事,怎么就不值得被李逍遥喜欢了,再说她对赵灵儿多好啊!” “小茹~你不能因为人家名字跟你一样带了个如字就偏向月如了呀,灵儿可是李逍遥拜堂成亲的妻子呢!月如她算什么啊?”秀儿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月如可是第三者,破坏别人家庭可是要被浸猪笼的! “放屁!赵灵儿都不要李逍遥了!怎么月如不能跟李逍遥在一块了?”许小茹相当不赞同,怒目而视。 “可是灵儿都怀了逍遥的孩子了!”小圆脸赶紧为灵儿发声。 “赵灵儿可是妖怪,她不是人,怎么能跟人在一起?人妖殊途!”许小茹举出强有力的反驳。 秀儿不甘示弱:“墨答应说了她是女娲后人,不是妖怪!” “那也不是人!”许小茹以一敌二。 “嘘~别吵了别吵了,都怪李逍遥不好,把自己娘子给忘了不说,还喜欢上别人。要我说啊,月如就应该跟赵灵儿一起多好,月如一直在保护赵灵儿,赵灵儿也一直心疼林月如,这俩小美女在一块就没他李逍遥什么事了多好!”跟许小茹走在一块,平日里沉默安静的宫女清水语出惊人,同时震撼住灵遥党跟月遥党俩人,不,三个人! 许小茹:! 好姐妹居然背刺自己! “你昨天还跟我说月如跟李逍遥才是一对的!”许小茹难以置信。 秀儿怒了:“什么?!你不是说你也更喜欢赵灵儿跟李逍遥在一起吗?!” 清水表示自己是颗墙头草,哪里喜欢哪里倒。 “额……这个……”小宫女清水撇开许小茹的手,瑟瑟发抖,步步后退。 “那什么……这不是两个都喜欢,太纠结了,要……要不……三个,也……也不是不行……嘿嘿……”清水面对步步紧逼的三人,嘿嘿一笑,装傻,贪心地选择我都要。 “那怎么行!” “不行!” “不可以!” 三口异口同声,在这件事上倒是异常默契。 灵遥党二比一,许小茹占了下风,面对小姐妹的背叛,她选择壮大月遥党的队伍。 伸手一抓,揪住了路过的小太监,恶狠狠地问:“小路子你说,你更喜欢灵儿跟逍遥还是恶女跟臭蛋?” 一旁路过还在跟同伴聊后宫八卦的小路子:…… 发生了什么? 我在干嘛? 为什么问我? 谁是灵儿? 逍遥又是谁? 还有恶女跟臭蛋又是什么鬼啊?! …… 后来,小路子和同伴听了个阉割版的阉割版的仙剑故事,然后迷上了当大侠的李逍遥,来自二十一世纪平分秋色的灵遥党跟月遥党收获了意想不到的更大的敌人。 已经自宫的小太监们表示自己心中无女人,剑法自然神! 什么配对磕CP? 哪有锄强扶弱来得强! 单身修道党在这个朝代独特的产物下悄然崛起,以至于后来墨辛都想给他们讲一个关于欲练此功,必先自宫的故事…… 回到当下…… 灵遥党跟月遥党三三两两的还闹不明白,吵到了云秀姑姑处。 因为吵得忘我,她们还忘了礼数,不请自来,直接闯入了云秀姑姑的房间,却不见进门一瞬间姑姑急急忙忙塞起几张写满字的纸,藏在了几本书下。 心虚的姑姑气急败坏地训斥了她们一顿,把她们一个个骂的狗血淋头,直至安静如鸡,才冷静下来。 了解了前因后果,结果得知她们这般冒冒失失,居然只是来问她谁才是李逍遥的良配? 云秀姑姑一脸的“你逗我吗”。 哭笑不得,但是人生履历丰富的云秀姑姑,凭借着“吃过的盐比大伙吃过的米还多”的道理,给大家下了定论。 “这还用争?李逍遥最后肯定跟林月如在一起了。你们看,李逍遥就是个平民小子,跟林月如还门当户对,赵灵儿可是南诏国公主,国王肯定不会同意他俩在一起的。” 月遥党闻言,抬头挺胸,走出大门,心满意足而归。 灵遥党闻言,垂头丧气,飘回房间,嘴里念念叨叨: 怎么会这样? 谁都行的清水表示:我都行。 送走这些不速之客,云秀姑姑关上房门,还特意拴上门栓,蹑手蹑脚,在自己的房间跟做贼似的,挪开桌面的几本书,取出那几张藏起来的纸张。 撇开近乎涂鸦的看不懂是什么的两个小人图,后面几张都细细描写两个名字的小甜文。 云秀姑姑她呀,既不是灵遥党,也不是月遥党。 她是唐钰小宝跟阿奴的甜甜党。 嗯。 从来没有经历过小甜文洗礼的云秀姑姑被单纯美好青涩可爱的爱情故事掳获了芳心。 至少,是她以为的甜甜的爱情。 这个时候,天真的她还不知道以后有一种叫“刀”的东西会让她在玻璃渣里找糖的痛苦。 第十六章 七公主颖 天气晴朗,多云,外头的雪早已化成水汽,回归大地与云层。 天冷,翠竹苑外摆了张竹制躺椅在竹林阴影下。 今天是领取俸禄的日子,距离墨辛关禁闭已经四天零五个时辰了。 薄荷还没回来,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翠竹苑安静得只剩下风吹响竹叶的声音。 阳光透过冬竹深色的老叶,洒落在躺椅上墨辛的脸上,手上,和腰间的灰色毛毯。 毛毯上还有一股陈年压箱底的旧味,正好连人带毯一块在阳光底下晒晒,去去霉气,也去去霉气。 墨辛一个人毫无形象地翘着二郎腿,看着不知从哪里淘来的书卷,哼着不知名也不成曲调的词,懒散而悠闲。 “我是小妖怪,逍遥又自在。 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放盐。 一口七八个,肚皮要撑破。 茅房去拉屎,想起忘带纸……” “噗……”身后的竹篱笆突兀地传来一声忍俊不禁的笑声,吓得墨辛一个激灵,蹭的一下第一时间把不文雅的二郎腿放下。 “谁!” 瞪大眼睛盯着竹篱笆围成的墙,然后眼睁睁看见一米高的篱笆后升腾起一排人头…… “咳咳。”一群眼熟的宫女你看我我看你,两眼望天,仿佛相互不认识。 “秀儿!你们咋来了?”墨辛眼睛一亮,这些个姑娘我认识。 然后又见这些个姑娘身后又站起来了几个小太监…… 墨辛木着脸。 她,优雅乖巧的小答应,美好的形象是不是全倒塌完了…… “墨……墨娘娘好。”众人身后又钻出来一个扎了俩小辫的小脑袋。 一个小女孩,八九岁模样,长得很是精致可人。 解锁新人物,这是墨辛没见过的人儿。 “你是……” “本公主是七公主塞罕,也可以叫本公主的称号颖公主。”七公主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墨辛。 “那你们这是……?”墨辛困惑。 “秀儿说墨娘娘你这里有好听的故事,我便让她带我来了。”颖公主个头不高,使劲扒拉着篱笆墙头顶上的叶子,伸直了脖子,兴致勃勃。 墨辛笑了,随后又苦恼地说:“可是我现在还在关禁闭诶!” 颖公主直言:“这有什么关系,您关您的,我们也不进去,就在外头听,这也不算违禁,可以吗?” 墨辛:你要这么说,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难得这么多人,带来了热闹的人气,墨辛心里也很高兴,不好也不愿拒之门外,额,虽然也没请进来就是了。 墨辛展颜,指了指侧面竹林茂密的一角,“那好,去那边,我们别都杵在这里,近前门围着这么多人,多少还是有点扎眼,” 一行人稀稀疏疏地挪了个地,墨辛拖着自己的竹躺椅,哗哗哗地带着噪音换了个地晒自己,还屁颠屁颠进屋拿了一壶茶水跟好些好吃的,讲故事是吧,那也不能委屈了自己呀。 篱笆墙外,竹林丛下,则是一群宫女太监夹杂着穿着华贵的七公主,撅着一排屁股,扒拉着篱笆上的藤蔓,捅出一个个洞,排排蹲,等听故事。 墨辛收拾东西到位时,见了这么一排人头洞,险些没被笑死。 哈哈哈哈哈哈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等笑地腮帮子变酸了,才勉力停下来。 “咳咳,上次讲到哪来着?” “讲灵儿要跟她的逍遥哥哥分手,回南诏国去。 墨答应啊,灵儿真的不能跟李逍遥在一起吗?他要是跟林月如在一起了,灵儿怎么办?灵儿的孩子怎么办”墨辛就一句话,秀儿急急抛出一堆问题,迫切的模样像极了憋了三天拉不出……那啥的。 文明文明。 “哦~说到这啊……吸溜~”墨辛破罐子破摔,没形象地瘫在躺椅上,慢悠悠地嘬上一口茶。 啊~舒坦! 外头人伸直脖子快急死,恨不得借个嘴给墨答应帮忙把茶壶里的水都喝光。 “且听我慢慢道来……” 第十七章 夏!青!桔!! 内务府,薄荷兢兢业业拎着一桶脏兮兮的水,把库房的几间门窗从左到右,从上至下,统统打扫了一遍,还需要再用清水擦拭一遍。 “真惨,这薄荷姑娘是来取月银跟炭火的吧,怎么又留下来打扫了,那几间库房荒于打理,都积了好久的灰尘了,连内务府的人都不管的。”两个贵人的宫女领完份例,在走前瞧见了同为嫔妃侍奉的宫女,低声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通。 “嘘,别让夏总管听见了。”宫人朝里头瞥了一眼,“她主子挨罚,那夏总管是皇贵妃娘娘的心腹,可不得揣度主子心意啊!” “不是说是因为墨答应的厨娘惹恼了夏总管吗?” “哪能啊?一个厨娘而已,还不至于夏总管这么明目张胆使绊子。” “走吧走吧,不关我们的事,引火烧身就不好了。” 一个青色的人影站在弯腰擦拭台阶的薄荷身后,阴影笼罩,薄荷留意到了,转头一看。 呵,老熟人了。 “你家主子就是这么没用,害你在这里干苦力的?”青衣宫女冷漠地嘲讽。 薄荷不自觉用力捏了下湿答答的脏布,脏水飞溅在了下裙摆,浑然不觉。 “那也比某些背信弃义,背主的东西强!”薄荷铁青着脸,梗着脖子硬怼。 “哼。”青衣宫女冷哼一声,不以为然。“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蠢吗?” “夏青桔,你背叛主子,弃主子于大病中不顾,如今还有脸跑到我面前说这话,你个没心肝的臭东西!”薄荷一向不会吵架,想破口大骂这无耻之徒,却苦于词汇量不足,真恨自己没跟乡下老婆子多学两句,也省的这会只会骂她臭东西。 夏青桔也不在乎,就这档次,她还不至于动怒,她就是想看看当初一起的小丫头如今落得个什么惨状,当然,越惨她就越开心,越能证明她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她伸手召来观望的小太监。 小宇子是夏总管的小狗腿子,一见夏青桔召唤,二话不说小跑过来。 “夏姐姐有什么吩咐?”这位可是齐妃身边伺候的红人,还是夏总管的亲戚,可不得好好伺候了。 “这里要打扫的就这么点地方吗?我听说后院不是还有几个不常用的屋子吗?是不是也得整理整理,过些日子异邦进贡,兴许还能用上呢。”夏青桔意有所指。 小宇子跟在夏总管身边久了,也是个小人精,霎时领会。 “是是是,夏姐姐说得有理,正好让薄荷姑娘一块擦洗了,不然夏总管那边还是一样,会忙得抽不出空来,给薄荷姑娘发放月例呢!”狗腿子贱兮兮地奉承。 惹人厌烦。 “过了啊!”薄荷气冲冲地甩掉手中的脏布,污水从桶里飞溅开,正好粘上夏青桔跟小宇子的衣裳。 夏青桔没能躲开,这新做的宫服就这么脏了一块,气的她扇了薄荷一巴掌。 “啪!” 五指红印没过几秒就显现了。 火辣辣的脸疼也比不过被当众掌脸的羞耻和愤怒,可是嘴笨啊,嘴一张,话还说出口呢,眼睛先流了泪,喉咙紧绷地像被人掐住。 薄荷像只被抛弃的小狗,在被人笑话之前就夹着尾巴跑了。 身后还传来刺耳的喊话。 “怎么?你主子的份例不要啦,哈哈哈哈哈哈……” …… 翠竹苑这边,对薄荷的遭遇浑然不知,还在平安喜乐地欢快地讲着故事…… “花灯节后,灵儿彻底与李逍遥分手。李逍遥灰心丧气,想要回余杭镇,却听到恶女跟他表白心意,她说她喜欢他,不,是爱他。随后经过种种磨难的李逍遥其实心中早已有了林月如一席之地,便跟月如的约定两人一起吃到老玩到老。而另一边,赵灵儿一行人却遭遇了拜月教主等人的追杀……” 墨辛回忆着剧情,故事讲到要紧处,却骤然中止。 “吸溜~”抄起凉了的茶壶吸了一口凉茶,朝门口瞅了两眼,默不作声,又看了颖公主一眼。 “怎么不讲了?”颖公主等下文等半天,也没听到墨娘娘接着说灵儿她们怎么样了。 “昨儿正好讲到这里,薄荷回来也是要听的,还是等她一块,也免得我再讲一遍。” “薄荷是谁?”颖公主问。 “我的贴身宫女,唯一的。”墨辛微笑地回答。 “她去干嘛啦?” “去内务府领点炭火,用完了,挨了两天冻,可算到日子领了。顺便还有上个月“忘”发的月银。” “小路子!”颖公主喊。 “诶!”左边的小太监应了一声。 “你去找找,我们听这么久故事了,内务府再远都够跑两趟了。” 墨辛若有所思,“内务府……距离这里不是一个时辰路程?” “哪有啊!墨娘娘你不会是被你宫女骗了吧,她莫不是上哪偷懒去了吧?”颖公主忿忿不平。 墨辛冷下脸来。 颖公主瞧着,嚷嚷的音量都不自觉降低了。 就,还……还挺唬人的。 小路子快步跑的,半个时辰后就回来了。 期间颖公主等得快睡着了,墨答应说不讲就不讲,咋磨都没用,口都渴了,蹭了墨答应一杯清水茶喝,相当寡淡无味。 一行人等得太久,秀儿几个宫女有巧手的,都编制了两三个草垫,分着坐了。 小路子喘着气回禀:“回……回公主,内……内务府的人说,薄荷姑娘,已经走了。” “那你来回的路上没碰到吗?”墨辛急忙问道。 小路子:…… 尴尬之色浮现。 墨辛突然想到一件事。 “……你知道薄荷的样子吗?” “嘿嘿。” “草率了!”墨辛扶额。 “我要去找她,她肯定出事了。平时就算再久,两个时辰也该回来了。”何况实际只要半个多时辰就能来回了,有事瞒着我啊这小妮子。 “不行啊,墨娘娘你还在关禁闭呢!”颖公主劝住。 “我,我认识薄荷姑娘!”有一个小圆脸宫女举起手来。 “那你带着大家去找吧。”颖公主年纪虽小,但是发号施令起来一点也不逊色成年人,自有威仪所在。 “谢谢公主!”墨辛觉得这小姑娘简直是救星,人咋这么好呢!今天也才第一次见面。 “你怎么这么帮我呢?”墨-有话直说-辛。 公主小脸一抬,骄傲地说:“无他!顺眼尔!” 好家伙!以后你就是我的忘年交了! 墨辛跳起身,趴在篱笆墙上,忍着膈人的枝枝叶叶,伸手抓住被吓到,一脸懵逼的颖公主的手。 当场认亲:“朋友,以后你就是我兄弟!” 第十八章 浣衣局李姑姑 薄荷跑浣衣局了。 浣衣局的李姑姑面冷心热,年幼时没有她携领着,薄荷也不知道现在会怎么样了。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就像是家中长辈,薄荷每每受了委屈,就习惯跑来她这里躲避。 蔫嗒嗒的薄荷坐在门口台阶上,沉默不语。 李姑姑刚教训完一群不懂事的小女娃们怎么在宫中办差,就瞧见薄荷耷拉着个脑袋杵在她房门口,抱着根柱子心神凄凄。 当即放下手里的水桶,往腰间抹了两下,擦干湿答答的双手,走快了两步,问道:“怎么啦?又被欺负了?” 薄荷伤心难过,就喊了声:“姑姑~~” 李姑姑随即就瞧见了她脸上好明显的一个红色巴掌印。 “哎哟!谁干的?告诉姑姑!”李姑姑是要在这宫里养老的人,早年挑来捡去的,好不容易才找了薄荷这么个贴心的后辈,在宫里有信任的人不容易,可不得当做闺女用心培养着。 奈何这小薄荷心太善,心眼也耿直,学不得那些手腕活计,也就跟她一样没能混出什么大名头,但这后宫中,只要不做太出格的事,都一样能稀里糊涂的将就过,都不容易,没谁故意为难谁。 “是不是青桔那丫头?”见薄荷不愿说话,她自顾自的猜测,薄荷别扭地转头,她就知道错不了。 “你说你,干嘛与那小蹄子争执,她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青桔了,你说又说不过,打又打不赢,下回碰见了避开就是了。” 李姑姑恨铁不成钢,这俩一块进宫的,起初青桔还待薄荷好好的,两人你姐姐长我妹妹短的,关系很是亲密,就从青桔背主开始,薄荷就同她青桔姐姐闹掰了,两人见面就吵见面就吵,水火不容了都,这往后更是青桔混得越发好,便是越发不再待见薄荷,有机会就使绊子。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回被欺负哭了跑回来找她求安慰了。 “要我说,这墨答应也是无用,人不受宠,还会惹麻烦,就护不上你,跟着她确实吃了不少苦头,最近夏老家伙没少刁难你吧,那老家伙出了名的势利眼。要不找机会,姑姑也帮你调离墨答应身边,去伺候伺候其他主子怎么样?” 薄荷一惊,连忙解释:“不关小主的事,是我不好,没忍住脾气。” “啊~姑姑~小主待我很好,我不要去伺候别人!”薄荷抱着李姑姑的手臂直撒娇。 李姑姑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你只会护着你家主子,唉,你家主子不上进,也不学着后宫其他受宠的妃子讨好点皇上,天天不是去这凑凑热闹就是去那溜达溜达,再不就是关在房门里睡大觉,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啊,哪里还能想起有这么一号人,我看你们啊,怕是老死宫中都没人奔丧的。” “没关系的,小主说了,我们俩相依为命,活到老玩到老。她份例够养活我们俩的,她还教我读书写字,还会唱歌讲故事给我听,等我针线活学得再好点,还能挣点小钱改善生活。她还说什么只要苟得好,熬够了资历,将来也能晋升,日子就会越来越好的……”薄荷不爱听李姑姑说墨小主不好,她觉得小主哪哪都好,甚至太好,她亲爹娘都没她关心她。 李姑姑不以为然,这宫里,最不容易的,就是熬日子。宫女们二十五岁时能出宫,总算还是有个盼头。但嫔妃们不一样,大好年华的,只要够着天下第一人,那便是泼天富贵,够不着,那就得孤独终老,受人挤压,面对权势利眼,哪个能安安稳稳,不争不抢到老。 “算了,说不通你,知道你主子是个好人,可是这宫里,好人……唉……你自己看着点就回去吧,省得你主子担心,别忘了她关着禁闭呢,你不回去她要是跑出来找你……她是个不着调的,相信会这么干的,饿死老娘了,吃饭去了……” “哎呀!到点了,我还没去给小主提膳呢!”薄荷咋咋呼呼地跑开,边跑边说,谢谢姑姑,下次给您带好吃的呀~~~ 李姑姑笑,无奈的摇摇头,刚刚还气呼呼的呢,这会又只记得小主小主了,真是小孩子心性。 第十九章 你一心为我我亦心疼你 雪融化的雪水缓缓地沿着河床上的鹅卵石涓涓细流,水中的鱼儿在水底静静的休息。 一个急促的步伐由远及近。 “扑腾!” 一只冻的通红的手伸进水中,惊走了鱼群,打破了水面带着红手印脸孔的女子的倒影,取了点冰凉的水浸过面庞。 冰凉的手覆盖在眼睛上一会,等热乎了又浸进水中,等冻些了又缩回来贴上微微红肿的脸颊。 一会儿之后,再往水面瞧,觉着不是那么明显了,才松了口气,急急拎起身边的餐盒,继续赶路。 翠竹苑散出去的找寻薄荷姑娘的宫女太监还没回来,原本没太担心的墨辛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提心吊胆起来。 小薄荷是不是被内务府压人搞了什么刑罚,或者半路遭遇哪个贵人挨了个一丈红,亦或者被谁设计推入湖中等离谱桥段,在她的戏精脑子里翻腾不休。 至于颖公主说的那劳什子上哪个地方偷懒去的说道,她是一点都不信的。 小薄荷这丫头啊,要是懂得偷懒为自己着想的话,她反倒是放心不少。 等头脑风暴到自己违反禁闭出去找人会得罪贵妃变成什么下场的时候,薄荷终于迈着急促的步伐自个回来了。 “小主!你怎么出来了?外头风大着呢!赶紧回……诶,怎么……有别人在呀?”薄荷远远就瞧见小主站在门口吹风,走进了才看到还有一个小女孩陪着小主。 墨辛看到薄荷了,心忍着没跑出去,等薄荷快到跟前了,瞅着四周也没别的什么人,跨出了院门,一把拉住薄荷的手。 接过食盒,抬手一看,果然冻的紫红紫红的,心疼地给她搓搓手心,微笑道:“等你好半天了,饿得肚子咕咕叫,今天吃得什么呢?” 却见薄荷好奇地打量着颖公主,突然想起来介绍身边的人:“瞧我给忘的,这是七公主,给颖公主见个礼。” 薄荷闻言赶紧给小姑娘行礼:“颖公主吉祥!” “你就是薄荷?墨娘娘可担心了。”颖公主金贵之体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听墨辛讲那些有趣的故事,却因为这么个下人硬是等到现在都没听成,心里多少不那么愉快,要不是墨娘娘在一边陪她聊天,她今天便是要代仁慈的墨娘娘训斥这么个擅离职守不懂事的宫人的。 “诶?你的……”颖公主心有不满,这个宫人哪有本公主重要,再仔细一看,发现这个宫女脸上有被掌殴的痕迹,刚想说什么,就被打断。 墨辛紧急扯了下颖公主的袖子,打断了她的话。 “咳咳,颖公主今天辛苦啦,你看,晚膳时间也过了不少,我这也没什么能招待你的,要不你今天先回去,明天再来找我玩?” “我没说……”颖公主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她还是头回这么被赶着走,离谱,我可是帮了不少忙,你不谢恩就算了,这丫头一来你就赶我走? “薄荷你进去我房间,柜子里面的盒子拿一个出来吧!”墨辛赶紧打发薄荷进门,挡在了颖公主一脸八卦欲探究竟的眼神面前。 “是,小主。”薄荷被人打量了脸,心里一惊,看了看一向粗神经的小主,还好没被发现,连忙低着头进了屋子里拿东西。 “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今天真是太感谢你啦!muaヽ(*′з`*)?”墨辛用两只魔爪使劲揉搓这颖公主肉肉的小脸,在她的额头狠狠亲了一下。 颖公主平日里虽说待下人平和,但是也没有人会这么亲昵地触碰她,连……亲额娘也不曾。 “嘿嘿。”颖公主摸着脑门傻笑。 小脸一红,脑海里迷迷糊糊的,早忘了刚刚的好奇。 墨娘娘,手还挺温暖的嘛…… “小主,给。”薄荷很快出来,递给墨辛一个木匣子。 墨辛接过来,拉过颖公主的手,把木匣子放在她手心上。 “呐,送给你啦,这可是我的珍宝!” “这是什么?”颖公主赶紧双手抱住,免得匣子掉了。 “回去看看就知道啦,你会喜欢的!”墨辛笑着摸摸颖公主的头,别说,小丫头头发真柔顺。 颖公主一听,咧嘴一笑,也珍宝似的搂紧了,“那我快些回去看看。” “去吧。” 颖公主招呼着身边宫人把其他人也召唤回来,便依依不舍地告别墨娘娘,返回宫去。 墨辛见人走远就把门关上了。 “吃饭吧!”墨辛转身轻轻拍拍傻愣愣的薄荷的头,笑眯眯的牵着薄荷的手回屋。 薄荷手心缩在墨辛暖和的手掌里,亦步亦趋地跟着,一步一步,看着前头那个瘦小的身影,总觉得不知道为什么,鼻子就是有点,一点点,酸酸的呢! 第二十章 风靡全宫的赵灵儿(三) 天上的云飘成一群小白兔的身影,很活泼可爱。 连着好些天天气都不错,颖公主这些天总来,天天串门,跟上班打卡一样,翠竹苑的侧边竹林下边都支起了个小帐篷,里面摆了吃的喝的坐的垫子躺的椅子还有小炭盆。 几个宫女太监每天都跟做贼似的往翠竹苑篱笆墙下钻,一点点挪各种东西,毕竟翠竹苑的正主还在被关禁闭中,明面上大家伙还是心里头门清不敢造皇贵妃娘娘的次。 但猫在竹林下的人数似乎一天比一天悄悄增加了。 竹林下,颖公主挨着一个比她稍微年长点的姐妹,坐着个小板凳捧着小脸叼着一条红色薄片的肉食听得入迷,一脸紧张神色不敢动弹,左右两边的小宫女小太监也都是一样的着迷,显然故事已经到了紧要关头。 年长点的人儿是颖公主的非同胞姐姐,三公主安宁公主,是静妃之女,性子十分安静,平时就特别喜欢看书听书,常常让宫外的舅舅找些宫外的趣书来看,尤其是各类游记,甚是喜爱,与娴静的外表不同,她内心相当向往热血与自由。 从七妹妹处听来了这与众不同的故事后,后续那叫让她一个劲的心痒痒,从来都乖巧听话的她,学都不上了,带上母妃库存的茶叶就跟着来拜访。 因着往常表现,时日尚短,学堂跟母妃两头居然也都没发现乖乖女三公主逃学了! 这严重程度可不亚于三好学生逃课上网吧看小说了呀! 墨辛可不知道这茬,她很无辜啊,期盼后面不要遭她殃。毕竟没想起来啊,这年头,读书于她而言是久远的历史,更何况还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时代,谁晓得皇权之下的小家伙们还逃不了乖乖上学的命运啊。 而这边看着三姐姐拿了东西上门,一向被要求向三姐姐学习的七妹妹能好意思空手而来吗? 人情世故颖公主还小不大懂,倒是初次见面时收了墨娘娘的一小盒肉食零嘴很是喜欢,果然是宝贝,她都没舍得一口气吃掉,藏起来不开心吃一点,开心了再吃一点,就这么省着用都快见底了,找个机会再跟墨娘娘求些,因为弘瑄弟弟也很喜欢,这两天粘着她比粘着讨厌鬼怡安多多了,所以这个回礼她还是很愿意的。 除了差人去内务部小惩大诫一番不懂事的奴才,还帮着领回了墨娘娘的份例。 我,堂堂大清颖公主,要为“兄弟”两肋插刀,小意思!小路子说了江湖上都这么说的嘛。 另外深知墨答应处境受罚后不如从前的颖公主带来了自己的一小筐银炭,别看它不多,但这一小筐银炭可比一大筐黑炭耐烧多了,还无烟无害,燃起来热气很快就将冷冰冰的房间熏得暖烘烘的了。 就她公主的份额,这银炭那也是个珍稀玩意,宫里大多数人是没资格用的,有钱也没用,还得有地位才行,皇子公主一年也才冬天里头有那么五觔,这一小筐得有小半觔,省着点用做汤婆子足够用上十余天了。 初次见到这传说中的银炭,墨辛也是好奇了一番,得知这种炭学名就是剧里鼎鼎大名的红萝炭,试用之下方明白此炭名不虚传,无烟一点不呛人,可以烧老长时间了。 晚上在床边放上一个汤婆子,装几小块银炭就能热上好几个时辰,半夜也不会挨冻,天呐,可算能睡个暖和觉了。 虽然宫里有一种叫地暖的神器,但可惜她住的地方着实偏远,烟道压根不走这里,倒是有一间小暖阁在隔壁,但是没有炭,也就形同虚设了。 没有电热电暖,没有地暖没有暖阁,还不能设火炕,北方的大冬天,再不烧着炭还真能把人冻死,两床被子一起盖都冷的直哆嗦。 原先用着黑炭都不敢关紧门窗,深怕睡得熟了不知不觉就被一氧化碳把人毒没了。 就炭的事深入探讨一番之余,墨辛还带着“亿”点点本能的好奇,还向颖公主跟安宁公主讨教了一下公主这个职业的年薪待遇问题。 别的没记住,二百四十两,这个数字她算是记得清清楚楚了。 能顶四个墨辛自己一年! 更别说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福利了,真是羡慕死个人了,不禁感慨,果然投胎是门技术啊! 颖公主不愧她聪颖的名号,人小鬼大的,三两下举手之劳便即解了墨辛燃眉之急,也让薄荷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颖公主十分感激,这位七公主的仗义相助免去了她再去内务府的尴尬与羞赧。 不过一码归一码,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如果能有点额外收入的话岂不美哉。 于是在公主们携礼前来的时候,薄荷小人精还是说服了墨辛,顺水推舟,收下了礼,充盈了自家惨兮兮的库存,还顺便宣扬出去了小主所谓的门票一说。至于小恩人颖公主,她能单独给来听故事的公主以陋室最高待遇——热茶无限续杯! 看到主子们都得“购买”门票,随从的宫女太监们见之,面面相觑,懂点事的就知道咋做了。 篱笆墙上日益增多的被捅穿的洞口对面,小薄荷支上了小桌子,摆上了满满当当的各种东西,以及说书必备的茶水茶点。 除了茶的水,桌上所有东西都不是自家的,而是听书人们的门票钱。 很有资本家潜力的小薄荷说了,如今日子艰难,自家已是无流可节了,自是要找寻开源的路子的,利用主子说书的天赋挣点养家糊口的物资能是利用吗?都是为自家好不是! 不多,大家意思着点给就成,一盒上等茶叶是心意,一个大白馒头也是心意不是,如两手空空,那你就是帮墨答应家拎桶水或扫个地擦擦桌啥的,那也是极好的呀!起码薄荷是很高兴的。 干点活算什么?她们这群当宫女当太监的,哪天不是要干活的,一点小活能换来小半天的乐子,相当愿意呀! 这几天一大早,下值的听书人们撸起袖子加油干,薄荷大半天才干完的活,半个时辰不到就任务全清了,现在的薄荷是薄*相当清闲*已经失业*荷。 第二十一章 风靡全宫的赵灵儿(四) 简陋搭就的说书堂今天已经开张好一会了,故事来到了结尾,全部人都聚精会神,不敢漏点半分情节,竖着耳朵仔细聆听。 “咚!”一块垫桌角的木块充当说书人的说书板拍在桌面上,装模作样的说书工具人墨辛双眼悲戚,心情低沉,带着深深的回忆和怀念尽量还原记忆中的场景。 “南诏国的大战还是爆发了,所有人都在拼死守护亲人和家园。 阿奴想起了遗忘的记忆,唐钰小宝的双手是她砍断的,酒剑仙是被她无情割喉的,她伤害了心上人,杀死了爹爹。 乱战中,她跪在大雨中孤身一人,悲痛欲绝。” “唐钰小宝出现了,他无时不刻关注着阿奴,就算阿奴砍断他的双手,他也还是很爱阿奴,恨不起来。 阿奴伤心,他比她还心痛万分,巴不得阿奴永远不要想起来这些对她而言相当痛苦的往事。 他想抱抱阿奴,但是他没有办法没有资格去做,他再也没有坚实安全的臂膀给阿奴依靠,不能在她伤心的时候抱住她安慰她,他只能跪在她面前,眉心对眉心,期盼从他身上能传递一丝温暖给心中悲凉和痛苦不已的阿奴。 他对她说这都不是她的错,他告诉她玉坠的秘密,玉坠的原主人是一对神仙眷侣,相传两个相爱的人得到玉坠就会受到玉坠原主人的祝福,如果对它许愿,就会实现愿望,但是会付出未知的代价。” “阿奴从绝望中看到了一丝曙光,满心满眼充满了期待:“真的吗?” 唐钰小宝从来不骗阿奴。 他们两人来到了山崖边,许愿让一切的不幸结束。 玉坠应愿,大地之力恢复,灵儿获得了强大的力量,就有能力跟拜月教主等人抗衡了。 但是,阿奴跟唐钰小宝从头到尾成灰飞烟灭了,消失了。” “为……为什么会这样?”唐奴党云秀姑姑相当悲伤,不~她的cp! 哦对,值班一晚上的云秀姑姑不回去睡觉,也三天两头跟着这群小年轻蹲墙角听故事,她今天可是进献了纸张有三,很珍贵的。 墨辛摇摇头,说:“别急,她们许愿后虽然消失了,但是神是眷顾这对情侣的。他们化成了比翼鸟,阿奴叼着没有翅膀的唐钰小宝向天空飞去,从此,人间多了一对双翼抓住无翼永远在一起的比翼鸟。 最终大地之力恢复人间,灵儿获得了大地的祝福,联合李逍遥拼死一招,击败了拜月教主。” 听到这,翠竹苑的一干听众放心的松了一口气,被阿奴和唐钰小宝感动地两眼泪汪汪的颖公主抽抽哒哒的,小苑从安静的氛围转喧闹,众人议论纷纷。 “太好了,坏蛋终于死了,大家终于能幸福的在一起生活了!”颖公主可算开心了。 “阿奴好可怜啊!”单纯爱吃的吃货莲发出同病相怜的感慨。 “可惜我的月如啊~”某小茹哀叹。 “我也好心疼酒剑仙啊,他那么强大,就那么死在阿奴剑下了,不然她们也不会打得这么辛苦了。”一心行侠仗义某小路子说。 墨辛愉快地打断各位:“你们以为完了吗?” “啊?还有啊?” “你们忘了还有水魔兽呢!”墨辛喝口茶,就喜欢欣赏她们被反转刺激到的样子。 “对哦,水魔兽!” “那怎么办?灵儿的娘亲都没能杀了水魔兽,还只能以身封印,不会我的灵儿也要牺牲自己吧?”秀儿很是担忧。 墨辛也不正面回答,结局这种事,不到最后千万别揭秘,否则就失去了一大乐趣了。 “拜月教主虽然死了,但是水魔兽依旧还给南诏国带来着水灾。李逍遥激发大招后力竭倒地,那就只能是女娲后人的灵儿去制服水魔兽了,不然整个南诏国都将被灾难笼罩,无人生还。” “好心的墨娘娘,您一定会给她们一个好结局的对不对?”颖公主殷切地恳求道,为了给故事里的人儿一个好下场,态度可谓是相当卑微了,毕竟,她一个封闭少女,一辈子养尊处优的,被保护得很好,还真没见过这么悲惨曲折的故事,冷宫里的娘娘都不带这么惨的。 这阵子受到连载小说的毒害可真不小。 上一段故事里还开心主角团的灯会趣事,斗气拌嘴,神奇冒险,下一秒就经历人气大角林月如塔中被砸死的突然和悲伤。 上一刻还为阿奴跟亲生父亲的相认以及跟唐钰小宝确认感情而开心着呢,下一刻就遭遇拜月控制,阿奴黑化,背刺爱人亲人的震惊。 还在李逍遥与赵灵儿的宿命论里懵圈着呢,就感觉身边全部人都死的差不多光了。 姥姥,蛇妖,蝴蝶精,义父,月如,阿七,酒剑仙……所有她刚喜欢上的角色,下一刻就给他们噶了! 气得颖公主这两天少吃了两碗饭,看着墨娘娘的眼神都不太对了。 墨辛:……有点方啊,这怨气腾腾的眼神咋肥事,冤呐,这也不是我搞事情啊,我当年也是这么被虐得心肝脾俱痛啊! “咳咳”,墨辛心虚的咳了两声,好结局这个事吧……它,它不好说啊。 “呜呜呜……”,颖公主不依了,“你把我喜欢的都给弄死了,还要把我的灵儿也弄死吗?”哇的一声就哭了。 “没有没有,”墨辛架不住孩子哭,撒了个“小”谎。 颖公主半信半疑的被哄住,带着小哭腔问:“真的?” “真的真的。”墨辛眼神飘忽,金主爸爸在眼前这种事,如果跟她说灵儿死了又活了又死了,我会不会因犯众怒而被当场打死啊,以前电视剧播放的时候编剧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也不想啊,但是,刀别人真的很快乐耶! “快说快说。”安宁公主迫不及待得催更,等这个大结局可等了好些天了。 云秀姑姑作为少数的有文化的人,拿着笔杆子跟纸墨,盯着墨辛,目光灼灼。这些天她也没有白听,宫里那么多人,值白班的宫人们从夜班好友口中多少得知了这个故事,她也多少记录了几个故事,回头编成小册子,也是能卖上一笔的。 什么?版权?云秀姑姑表示那是什么玩意? 第二十二章 风靡全宫的赵灵儿(五) “那我继续了?”墨辛试探性作死,在说出大结局之前,她挪开了身前的小桌子,把脚稍微往外移开一点点,嗯,方便她一会跑路。 众人小鸡点头。 墨辛清清嗓音,以缓慢低沉的语调继续铺开故事的尾声。 “小灵儿看着已经无力再战的逍遥哥哥,选择一个人独自面对水魔兽,她现出女娲真身,缠住水魔兽,然后找到一个机会,恋恋不舍的看了逍遥哥哥一眼,就冲进水魔兽张开的血盆大口,直接到达水魔兽的腹中。 水魔兽察觉到了危机,翻腾不休,南诏国的湖水瞬间就要淹没了南诏国,小灵儿的子民们在哭喊,祈求。 小灵儿无法,坚决地引爆了自身神力,强大的灵力在水魔兽的腹腔爆发,只见水面水中游走的水魔兽冲出湖面,魔兽之躯反复收缩膨胀,然后砰!的一声,血雨漫天,水魔兽爆炸了,化作稀碎的血泥洒落下来。 小灵儿像一条溺水无力的小鱼儿从血雨中掉落,沉到湖里,湖面久久不能平静。 李逍遥刚好苏醒过来,见此步履蹒跚地走到湖边,用尽全身力气,撕心裂肺地呼唤着她的灵儿,他哭喊道:【你说你不会离开我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灵儿!灵儿——】 但直到涟漪散尽,小灵儿都没有从湖中出来。” 颖公主和其他听众瞬间暴怒,“你说你不会把小灵儿说死的!” “急啥急啥!我没说完结呢!”墨辛很是淡定,按按手,平息众怒,给予她们期待的希望。 “小灵儿没死!一身碎花裙的她一如初见般美好地从湖中飞了出来……”峰回路转,众人感动万分。 【灵儿你没死!灵儿你没死!】逍遥哥哥哭得像个小孩子,见到灵儿回来,一直都在重复这句话。 小灵儿轻轻的微笑,她摸着逍遥哥哥的头发,坚定地对逍遥哥哥说:【我没事,我不会死,我答应过逍遥哥哥,永远会跟逍遥哥哥在一起,不离不弃,永不背弃!】 【好,好,我们永远永远都在一起!】李逍遥开心得不得了,抱起小灵儿直转圈。” “太好……了?”秀儿一行人有点不大确定的鼓了个掌,想高兴吧,但又好像感觉哪里不太对。被刀久了,怎么感觉这么美好的结局有点不太敢想呢? 墨辛假意站起来,绘声绘色地给她们描述最后的场景,实则逐渐远离了篱笆墙。 “小灵儿笑着对逍遥哥哥说:【逍遥哥哥,我们回家吧!】说着就踉跄了一下,眉间有痛苦的神色闪过,但立马被她压下去。 【好,好,我们回家,回余杭镇,我们还开酒馆,我当掌柜的,你当老板娘好不好……】李逍遥扶了灵儿一把,无知无觉,被开心冲昏了头脑,嘴里还在开心的絮絮叨叨着,幻想着未来的日子。 【嗯。】小灵儿无力地回应了一声,身体就无力地往下滑,李逍遥赶紧抓住灵儿,但是灵儿整个人跟掏空了一样软绵,走一步往下滑再走一步往下倒。 【灵儿你没事吧!】李逍遥慌了,一股强烈的恐惧涌上心头,手心湿润粘稠的,他颤抖的看了一眼,红艳刺目的血色浸透了满手心,小灵儿的身体不断崩裂,鲜血不断地从体内涌出肌肤,红透了衣服。 小灵儿一边不停地吐血,一边还在平静地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安慰李逍遥:【灵儿没事,灵儿不会死,灵儿会跟逍遥哥哥永远在一起……】 李逍遥抱起小灵儿摇摇欲坠的身躯,泪水止不住地流,谁来救救灵儿!谁来救救灵儿! 【逍遥哥哥不哭,灵儿没事,灵儿没事。】但灵儿……其实很痛很痛,但是她还在欺骗自己,欺骗逍遥哥哥,她不会死的,她答应逍遥哥哥的,她会永远跟逍遥哥哥在一起的。”说到这里,墨辛自己都忍不住带上了哭腔。 到这一步颖公主她们已经预料到了,最猛的刀子还在最后!她们真傻,真的,单知道墨魔头不会放过其他配角,会把他们都弄死,却不知道主角这里也会有刀! 但是哭得不能自已的她们已经失去谴责的力气了,沉浸在悲伤的世界不能自拔。 “【可是灵儿有事。】逍遥哥哥哭着颤抖,抱着灵儿,跪倒在地面上,满目苍凉,他心爱的灵儿在承受不能承受的痛苦,只因为答应他不会死,便强撑着残破不堪的身躯,从湖里硬逼着自己回来,还装作没事的样子,怕自己担心,他真是混蛋啊! 【灵儿走吧。】逍遥哥哥哭着求灵儿。 【灵儿不走。】灵儿害怕逍遥哥哥孤孤单单。 【灵儿走吧。】逍遥哥哥抬手轻轻刮了下灵儿的鼻子,那是李逍遥爱赵灵儿的动作,他吻了吻灵儿的眉心,阖上灵儿早就无神的眼睛。 灵儿走了,漫天的红色蒲公英飘啊飘,地上的血已经浸透了土地,大地又一次失去了它的女娲后人,从此以后,李逍遥失去了他的赵灵儿,人世间多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失意人……” 第二十三章 突发疫病(一) 以前看到灵儿最终死在逍遥哥哥的怀中,会意难平,会谩骂导演,恐吓他改结局,寄刀片什么的,但是由于导演编剧远在天边,不能得逞,如今的说书人墨辛却是近在眼前的。 一群哇哇大哭的人蹲在墙角爆哭的场面,上辈子没见过,这辈子也罕见。墨辛磕着瓜子,一口温茶,欣赏着这幕很有意思的戏剧。 见到始作俑者还一脸愉悦的表情,别说坚持到底的灵遥党了,就是早已成过去的月瑶党都不能忍下这口气,这一刻没有主仆之别,没有高低贵贱,悲极生怒的宫女们揭竿起义,就要翻墙过来。 “冷静!冷静!”薄荷立马阻拦了半个身子都爬上篱笆墙的几个人,虽然她也很生气,想要暴打自己主子一顿,但是,主子还是主子,自己欺负欺负就算了,别人怎么能行! 而墨辛一个箭步,早已跳的更远,孬孬的躲在早上薄荷拿出来晾晒的一床被褥之后。 “哇……墨娘娘你太坏了,呜呜呜……我不要跟你玩了……啊~~~”颖公主悲伤逆流成河,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全员BE的大结局给她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安宁……安宁公主已经倒在她的贴身婢女身上,哭得都没声了。 云秀姑姑笔杆子都折断了,不知道是气得还是伤心的,手指头捏得嘎吱作响。 还没反应过来的小太监们,瑟瑟发抖,抱成一团……女人发火好可怕啊! 满院子鸡飞狗跳,手边有树枝的扔树枝,没树枝的就要把篱笆墙推倒了…… “三公主!七公主!哎呀!你们在这里就好了,真叫老奴一顿好找啊!”一个大太监带着一小群跑得气喘吁吁的小太监们大老远听着声音,一开始还不信呢,走进了,嘿~还真是要找的主子们呐! “哎哟,这是怎么了?是谁敢欺负我们的公主啊?给洒家站出来!” 安宁公主泪眼婆娑,抓着婢女依兰的手站了起来,抽了抽鼻息,带着明显的哭腔回了公公的话:“苏公公,我没事,就是听了个坏结局的戏,正难过着。您怎么过来了?可是汗阿玛有什么事?还是说母妃有事?” “哪能啊?静妃娘娘能有什么事,是京中突发疫病了,原本还只是在南城庄那一块控制着,不知道怎么就传进宫里了,静妃娘娘那的嘉应贵人宫里的扫水太监昨儿病倒了,刚被太医院检测出跟宫外疫病是一样的症状,这下可不得了,同寝的太监们一同检查下来也有开始发烧的迹象了。 眼下皇上已经下旨封宫,各宫小主们都得闭宫不出,皇上正好在静妃处,静妃娘娘担心您,皇上便差奴才出来找您,哪成想,上书房到处都找不着您,这不,瞎猫碰上死耗子,竟是让老奴在这里找到您了。” 安宁公主第一反应是担心母妃出事,第二反应才想到自己逃学一事怕是暴露了,当即傻眼了。 “苏公公,您可别跟汗阿玛和母妃说我不在上书房的事啊!”安宁公主着急跺脚。 “小主放心,这都什么时候了?公主为什么不在上书房的不是老奴该多嘴的,老奴还忙着去其他宫殿传旨呢?”苏公公哂笑,他也是看着几位公主皇子长大的,这安宁公主从小就乖巧懂事,这还是头一回撒谎,这让他不禁多瞧了几眼院子里看热闹的人。 他记得,这翠竹苑是墨答应的住处吧,皇贵妃惩罚了一个小答应关禁闭的事,他作为皇上的大总管还是知道这点小事的,毕竟皇贵妃圣眷正浓,就算是小事那也是大事。 “三姐姐。”颖公主抓着安宁公主的衣袖摇了摇,泪珠还挂在睫毛上,她还不明白什么是疫病,怎的汗阿玛身边的苏公公会这样着急,以前从没见过这般急促忧愁的模样。 “小七,咱们快些回宫去,宫里要有大麻烦了,我们要乖乖的,不能给汗阿玛和母妃添麻烦。”安宁公主牵起颖公主的手,想了想,还是向墨答应好好告了别。 颖公主还在伤心气头上,哼了一声偏过头去,不愿好好道别。 疫病,这个词划过墨辛的脑海,如一道惊雷,三年的艰苦防疫历历在目,就现代发达的医学和科技,都是万般艰难地抵抗,在如今落后的古代,怕是一个不小心就得命丧黄泉了。 顾不上哄哄生气的小家伙,墨辛开始细细回忆了一下最近接触的人员是否有不妥的,好在近来被罚紧闭,因祸得福,鲜少接触人,除了眼前这帮听众。 墨辛见苏公公一行人即将离去,赶忙打开院门,站在门口喊他,用力挥挥手,想吸引苏公公的注意力,好多了解一些情况。 “苏公公,苏公公留步,这儿,我是翠竹苑的墨答应,能请问下疫病是什么疫病吗?可有什么特征分辨?” 苏公公诧异回头,他还以为这位答应是更愿意他赶紧离去的,毕竟还关着紧闭,要是被知道紧闭中聚拢这么多人在一起的话,皇贵妃想必也不会太高兴的。 “是,老奴见过墨答应,回墨答应话,疫病在宫中刚刚出现,具体情况老奴也还需要向太医院的院判深入了解才知道,不过刚刚听闻许院判说到要小心发烧的人,答应不妨多留心,避免接触到。” “谢谢公公,斗胆再问一句,可还有咳嗽呼吸困难之类的症状?”墨辛心想总不能是她带来的吧,她身体可没整过来,不背这锅。 “嗯?这个,墨答应怎么知晓,老奴也只是从院判那得知还待确认的病症之一确实有咳嗽一说。”苏公公挑眉,心存疑惑。 不能怪苏公公多想了,这疫病起得突然,本就疑点重重,甚至还牵扯到阿哥所,所有跟皇子皇孙牵连上的,都不会是小事,这长居深宫的一个小答应怎么知晓这次疫病的特征? 墨辛心里咯噔两下,一是心想不会吧,难道也是那啥,二是不敏锐的政治嗅觉也感应到了公公的怀疑,赶忙解释洗脱自身嫌疑:“公公多虑,我家乡曾经有过疫病发生,染疫的病人不外乎就是发烧咳嗽呼吸急促等症状,所以我在想是不是一样,凑巧,凑巧。” 第二十四章 疫情爆发(二) “公公多虑,我家乡曾经有过疫病发生,染疫的病人不外乎就是发烧咳嗽呼吸急促等症状,所以我在想是不是一样,凑巧,凑巧。” 苏公公想也是,拱手笑道:“原来是这样,那墨答应可要好好保护好自己,老奴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了。” “好,慢走,谢谢苏公公!” “大家都散了吧,安宁公主,颖公主,快些回家吧,记住回家让人准备些艾草,酒精,白醋,四处喷洒下,多洗手,少跟别人接触,要戴……哎呀,没有口罩,那就让人都离你们远点,饭菜挑滚烫的吃食吃……”墨辛有点乱也有点担心,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都嘱咐了些什么话,只盼多少能有点用吧。 颖公主再闹别扭也看得出来墨娘娘说的都是为自己好,还是乖乖地点点头,默默的都记下了墨娘娘的话,回家要喷喷,要多洗手,要远点,要吃热的。 “墨娘娘放心吧,有太医在,一定没事的。”安宁公主只听过疫病是很可怕的疾病,会死很多人,但是毕竟没有经历过,还是对宫廷太医院抱有很大信心的。 墨辛忧心忡忡地点头,只盼真是如此才好。 目送大家离去,墨辛呆呆的盯着天空,天上的云越来越多,遮住了霞光,冷风凌冽,四周突然就安静下来了,刚刚的喧嚣仿佛是一场幻觉,只有满地枯枝乱叶还在提醒着她,这一切真实的发生。 真的又要有疫情了吗? 薄荷跟着小主回房,她也有点慌,小主表现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一直在房间里绕圈圈,嘴里念念有词,跟着魔似的。 “小主,您没事吧。”薄荷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担忧得直皱眉。 “合力量、做宣传,聚人心、灭病菌,戴口罩、避传染……”墨辛咬着嘴唇,眉峰都蹙成山峰了,还在眯眼绞尽脑汁回忆着,“避传染,避传染,后面是什么?……避传染,不串门、少外出,勤消毒、多防控,保通风……” 惨了惨了,小主疯了。薄荷看着念念有词停不下来,还时不时敲打自己脑袋的小主,心都提起来了。 “写下来,写下来……”墨辛停下转圈圈,抬头左右环顾四周,视线停留到窗口前的书桌,快步走到书案前,桌上还散乱的摆放着几张大纸和墨砚,一本三字经,一本本草纲目还有一本道德经,这是墨辛拿来给薄荷启蒙的书。 快速将杂乱的书籍整理到一边,墨辛就坐下来,垫好纸张,铺开,再取下挂在笔架上的毛笔,提笔聚精会神。 “薄荷,快,帮我磨墨,我记点东西。”咬着笔头,墨辛还在冥思苦想中。 “哦哦哦。”小主急的团团转的,薄荷见状也赶忙上前,不敢耽搁。 薄荷边磨边看,小主写字其实很奇怪,字很好看,但是她喜欢横着写,大家明明都是从右到左竖着写,小主却喜欢从左到右横着写。 记得大病初愈那会有段时间,小主还让她内务府造办处采购很多纸笔墨,把银子都花光了也不管,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了很多东西,写完就放在了衣箱底层,也不让动,宝贵得很。 病好之前那会子,小主精神也挺奇怪的,常常恍惚,哼唱着她从来没听过的曲子,还常常唱着唱着就莫名其妙的流眼泪,她想可能是生病太苦了,所以还偷偷拿了了姑姑的蜜糖哄小主。 还有青桔走的时候,她一点也不阻拦,也不怪罪,还想让她也走,但是,她不敢,不舍得说不上,大家相处也才不到半年。 她只是觉得,主子那时候特别孤单,不爱说话,饭也不想吃,药也不想喝,如果她也走了,她觉得主子就活不下去了。 还好主子缓过来了,跟变了个人一样,比生病之前待她要好要亲切得多,希望主子以后不会再伤心,多笑多开心,多好啊。 回过神来,小主已经写完了,正等待墨迹晾干,看着自己写的东西陷入沉思呢。 “小主,怎么了?”薄荷也停下磨墨的动作,看着小主不明所以。 过了一小会,墨辛在纸张右下角画了个图案,然后折叠好递给薄荷。 这个图案薄荷知道,小主写东西经常喜欢在右下角画这个,就一个方框,里面五颗长角的东西,一个大四个小,小的绕着大的,挺好玩的,小主说那叫五角星。 别人签字,小主画角,小主真有意思。 “你把这个送去太医院,让太医院照着抄写,分发到各宫,至于做不做是他们的事了。” “好的,小主。”薄荷接过就要出发。 但还没等薄荷踏出房门,墨辛犹豫了一下又说:“算了,算了,你拿回来吧。” “小主?”薄荷不解地歪头。 “不需要我,不需要我,我什么都不用做,做好自己的就好,不要多事,不能多事……”墨辛嘀嘀咕咕地胡言乱语。 薄荷很担心地又喊了一声:“小主?” “没事,不用去了,家里可有酒精或白醋?”墨辛伸手收回薄荷手中的纸张,犹犹豫豫的还是揣进了怀里。 薄荷摇摇头,问道:“小主白醋可以去卫娘那边要一些,但是酒精是什么?” 墨辛换了个说辞道:“这会没有酒精吗?就……就是比较浓烈的酒。” “咱们这里没有,不喝酒怎么会有酒,要不奴婢去找厨房要些?” “有的话就要些,白醋,酒跟大蒜都要,还有艾草,我们有吗?” “这个有,去年熏蚊赶虫还剩下不少。” “那你先去厨房找白醋跟酒,酒就说我要高度酒,蒸煮也行直接有更好,不多,就要两三坛子,如果卫娘为难,你就给些银子让她找内务府买些,你就不要去内务府了。”墨辛语速极快地交代好所需。 “好的小主。”薄荷点头。 “诶等会。”墨辛拉住薄荷,“这样去不行,太危险了,还不知道疫病的传播途径是什么,至少要整点防护,有防水的布吗?” “有,桐油布或油纸伞上的布都可以防水,仓库有几块桐油布,应该是以前屋顶渗水遮挡用的剩下的。”薄荷不假思索地回答。 都是常用的防水防雨的物品,之前整理小仓库的时候就发现了,当时想的是如果遇上自家屋顶有个漏水的话就可以用上了,没想到还另有用处。 第二十五章 疫情爆发(三) 薄荷之前整理小仓库的时候就发现了防水布,当时想的是如果遇上自家屋顶有个漏水的话就可以用上了,没想到还另有用处。 “好,你取来,我们做成口罩。”墨辛感到庆幸。 “小主,什么是口罩?”十万个为什么薄荷宝宝再次发出提问。 “就是……像面纱但是比面纱跟紧实贴面的面罩,能明白吗?唉,你先拿布来,还有针线篮子,我们打个样先。”墨辛也不知道怎么跟薄荷解释,做出来就知道了。 薄荷取来了布匹跟针线,墨辛针线活不行,折腾好一会也没成一个,倒是薄荷天资聪颖,光是听小主的描述,指导指导几下就做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咖啡色的口罩,好生厉害。 墨辛戴上试了一下,还行,时间放的久的油布也没有桐油的刺激性油漆气味,就是很不透气,不过本来就是为了防唾沫,就不追求消毒灭菌效果了,回头再改善下,加一层灭菌的植物香料。 拿给薄荷试戴,薄荷戴上后相当不适应地想要拿掉,是墨辛恐吓她如果外出拿下了这个东西就会得病会死的,她才吓得不敢摘掉。 墨辛想了想,又让做了三个样版,想着卫娘好歹是自己表面上的衣食父母,打算给她一个,再传导下防疫措施,希望能有所作用,这个时候做饭的倒下了,倒霉的就不止是中招的那些人了,她们也好不到哪去。 还有一个让送去下房给云秀姑姑,让她想法子给自己身边的宫女太监都准备上一些,她就是一个普通人,做不到开个工厂给所有人都备上足够的防护器具,只能让她们想法子自备了。 皇权之下,上层领导们必是用不着她操心,整个太医院都是为了皇家效劳的,但是这底层群众的死活却未必有人会关怀。 毕竟,人类五千年历史,也才出了一个中国。 给到云秀姑姑还有一个理由,还能让她通知到两位公主那边也用上,多少加点保护作用吧,宫里的善意不多,遇上一个就多珍惜吧。 另外一个……虽然她不能出去,但是留着备用吧,希望用不上。 纸上写的防疫指引给到太医院可能太扎眼,也可能没什么用,倒不如给云秀姑姑,她识字,还有善心,多少能帮助她带领其他下人,也许能躲过这次的灾难。 把纸上的内容多教导薄荷几遍,虽然薄荷识字晚,但是却很聪明,大体下来也能认全,每个的意思都解释一遍就能记住了。 头回为人师表的墨辛倍感欣慰,摸摸薄荷的脑袋,以表鼓励。 每每这个时候,薄荷就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算了,收回她聪明的赞善了,这就是个憨憨。 这么三两下过去,太阳都快下山了,薄荷戴着口罩,带着口罩跟防疫指南出发了,站在窗边的墨辛怀揣着百般忐忑,惴惴不安。 天边橙色的霞光依旧平静祥和的照射着天空和大地,晚风徐徐,吹响竹林,在林间传递着不安的讯息…… 第二十六章 疫情爆发(四) 翠竹苑小路尽头是两道分岔路,右边是往下房去,左边是往御膳房去。 薄荷站在分岔路口,陷入了沉思,小主只说要将口罩送去卫娘跟云秀姑姑处,没说哪个先哪个后啊,这下房离得近,御膳房是另一个方向,这二者不顺路啊,思考一番,薄荷决定先去下房,省得一会到御膳房提了东西回来再跑去下房也麻烦。 路上不断有宫女太监行色匆匆得大步跑动,显然是有急事的,但再急的人,看到薄荷奇怪的装扮也难免多看两眼。 薄荷也觉得别扭,瞅多了急的,就瞪眼瞪回去。 对方觉得好怪啊,再看一眼! 就很好的对应了一句话。 你瞅啥?瞅你咋地! 有个宫女同路同了整条路,终于在分道扬镳之前忍不住指着她脸上的布问了一句:“你脸上这是什么?干嘛用的?怎么做的?” 薄荷两眼一亮,小主有句话说得好,独乐了不如众乐乐,眼下她戴着小主所说的口罩,不自在得很,独怪怪不如众怪怪,大家都戴上这个丑了吧唧的口罩,她就不奇怪了。 “这个我跟你说,是我家小主的独门秘方,宫里不是发生疫病了吗?”薄荷神神叨叨地说。 “你也知道啦?”宫女小声说道,“那这个跟疫病有什么关系?” “戴上这个就能不得病啊!”半桶水知识分子薄荷向宫女传道,“我家小主说了,疫病是通过空气,饮食水源,伤口传播的,只要我戴上这个就不会被传染了。” “哈?这么神奇啊?”宫女半信半疑,就这么简单带块布就可以不中疫病了? “对对,诶不对,要找防水的布才有用,小主说疫病是有那个什么虫,很小的看不见的虫钻进肚子了,人才坏了的。戴这个,你看水都过不去,虫子就更过不去了。”薄荷想了想,好像小主是这么说的……吧? “你给我瞧瞧成吗?”宫女好奇问。 薄荷捂住口罩,警惕得后退一步:“那不行,小主说了,我要是在外面敢摘下来就会得病,就不给我回家啦!” 小宫女慌了,抓着薄荷后退的手:“那……那我咋办?我啥都没戴呢!” 薄荷这才想起来! 哎呀妈呀!我忘了! 口诀咋念来着……要避传染、不接触! “你别动!后退后退,小主说要保持一米距离!”小主的话很多时候证明还是很正确的,比如说——蚂蚁搬家,燕子低飞,蛇过道,明日必有大雨要来到,真有雨!神了! 小宫女信了,此人必定掌握了很多救命信息,我要抱大腿! “我……我叫红叶,是嘉应贵人宫里的宫女,你……要不我拿银钱跟你换?” “不用不用!”薄荷老实人,几块布的事她怎么好意思卖钱呢,“你不用跟我买,自己做就成,很简单的针线活,我还要帮小主送一个这个给云秀姑姑,你知道她吗?还有一个小主写的防疫指南,你识字吗?” 红叶摇摇头,哪能啊,读书识字那都是秀才姥爷们才能学的,她一个小宫女哪有资格。 “但是我认识云秀姑姑!” “好啊,那太好了,你跟我一块去找云秀姑姑,我不知道她在哪屋,正好一起说说,说完我还要去找膳房的人。”薄荷赶着时间,索性拉着一块去。 幸好云秀姑姑今天不用当值,没走开,让薄荷顺利找着了。 跟其他初见的人一样,云秀姑姑也对她脸上的东西感到好奇。 在听完薄荷一五一十传达的话后,云秀姑姑大喜,墨小主的指引浅显易懂,就算没有薄荷的解读,她也能理解到意思。 就是这信科学,听皇上的科学是什么意思? 没等云秀姑姑想明白,薄荷就风风火火留下一张指南,一个样板口罩跟一个讨好憨笑的小宫女离开了。 云秀姑姑左手纸,右手口罩,对前面小宫女,眼神闪烁,一代即将形成的奸商相当和睦笑道:“你是说你想买呀……” 第二十七章 疫情爆发(五——小冬子) 灰褐色的瞳孔中倒映着布满蜘蛛丝的天花,一根根木条交叉成了方格,像一个个井字,又变成了车轮,向眼里滚来,晕眩感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耳边的嘈杂声让人烦躁地头痛欲裂。 “让他滚出去!” “对,滚出去。” “他染了疫病,肯定死定了,快挪走吧。” “是啊,万一传染给我们,我们就惨了。” “江公公,我们也不想死啊!” “滚出去!” “滚出去!” ……… 啊,你看,多可笑,前不久还跟你称兄道弟的人,呵。 小冬子艰难地蠕动了下身,闭上眼睛,晕眩恶心的感觉一点都没少。 他能感觉到他滚烫的身体就像大火炉,鼻息就像一道火焰,熨烫了被沿,但还是真冷,外热内冷,直打哆嗦。 尿液从下身渗出,他无暇去顾及自己是不是要清洁下了,他都快要死了,再爱干净也没用,反正做了太监之后他就再也干净不起来了,不能控制的尿总是自顾自地淌出来,他就像个婴儿,裤子里还得垫个尿布。 耻辱心早在第一次和无数次尿失禁中变得麻木。 他很讨厌这股臭味,更痛恨别人见着他就要捂鼻子的样子,他也不想。 但主子说得对,他确实是个臭太监。 泪水从他侧脸滑下去。 “你们都稍安勿躁,现在能把人挪去哪呢?皇上还没下旨,现在患病的都在咱下房原处躺着,你们要是担心,就先换房住吧,你们去别的房住着,西边那块不还空着好些房间吗?” “凭什么呀?我们住得好好的,他一个人,我们九个人,要搬也是他搬!” 尖锐的声音像是要刺穿耳膜,小冬子撇过头,他不搬,他不想死,躺在这里说不定明天就会好的,但是现在让他搬去西边那些没人收拾的屋子,他肯定死定了。 “不搬不搬!染病的房你们还敢住吗?搬过去算了,别计较了,他一个病人你们让他怎么搬?”江公公是个老好人,他常说人早晚要赤条条的走的,痛恨着过一生是一生,开心点宽容点过也是一生,何必计较太多,但是他这辈子都只是一个小总管,也少不了受人欺辱。 “可是西边屋子脏兮兮也没人收拾,什么都没有,哪能住人啊?”其他九个人也不愿意大动干戈的出动,干活一整天本来就很累了,还要收拾屋子? “那你们想怎么样?” “不丢出去也行,其他房间也有染疫的,他们的屋里也有不愿意跟病人在一块的,就把小冬子挪去跟东边屋子,那染疫的人多,把他们关一起,我们这些没事的人住南北边这两处。” “这倒也是个法子,但是这染病的屋子你们还敢……” “太医院不是给了很多艾草,我们听说了,拿艾草熏熏就好了。” “对没错,把染病的都关一边,别让人出来,艾草……艾草就不用给他们了,反正死定了,俺们老家有个逃荒的说了,他是从爆发疫病的地方逃出来的,里面的人几乎都死绝了,染上就没救了,别给了,浪费啥呢?” “江公公,太医院给的也不多,难道你就不想增加活下去的可能吗?” “这……唉,好吧,那你们谁去搬他过去?” ……沉默。 有个小身影畏畏缩缩地躲在大家后面,从头到尾,不敢说话。 “让小夏子帮他!” “对呀,小夏子,你不是跟你冬子哥很好吗?” “啊?啊!我……我不敢。”小夏子惊恐。 “你不去我们就让你也关进东边的屋子跟他们一起。”有一个太监恐吓道。 小夏子是这屋子里头年龄最小的,才十二岁,也是性子最软弱的一个,去年才入的宫,宫里的日子不好过,但也比外头强,他是被人卖进宫的,他亲爹卖的。 那人给了他爹好几贯钱,后娘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干不了重活还吃得多,见他还能卖钱,开心得多给他几个馍馍,就让那人带他走了。 宫里也苦,被切去了家伙事特别痛,撒尿还很麻烦,但起码有得吃有得喝还有地睡,不用吃剩饭剩菜,也可以不睡柴房或猪圈。 可是这里没有后娘,却有别的坏人,他太瘦小了,平日里常常受欺负,很多大他几岁的太监总会把自己的活推给他做,他又打不过别人,只能忍气吞声。 冬子哥是唯一一个不会欺负他还帮他给他吃的人,他知道自己应该要为冬子哥出声的,要帮他,是他人微言轻,他也不希望冬子哥死。 但是……但是他也很害怕跟冬子哥在一起会染上疫病,他娘就是生病死的,不成人样的死,他不想死成那个样子。 哆哆嗦嗦的小夏子最后在众人“举荐”下,还是“同意”了,为了能合群,为了住在安全的这里。 小夏子被推进屋里,一开始还站得离小冬子远远的,后来破罐子破摔,反正都进屋了,靠不靠近都差不多了,边收拾他冬子哥的东西,边掉眼泪。 小冬子见不得这软弱的臭小子一副孬种的样子,这让他想到自己刚成为太监的时候。 “臭小子,让你洗就洗,老子抽你啊!” “干爹,您这陈年老尿布都腌出味了,还拿出来给冬子这小子洗啊?” “啪!” “你懂什么?这代表你干爹资历深厚!能给老子洗是他的荣幸。” “是是是,干爹。” 那焦黄腥臭的气味跟黏腻的手感至今都让他想起来就作呕! 那些老变态居然以净布使用时间越长为傲? 他死都不要成为这样的人,也许就这么死了也挺好的。 “别哭了。”冬子出声的喉咙很喇刀片一样沙哑。 “我不怪你。”他知道小夏子内心有愧,也害怕,不敢靠近也是人之常情。 小夏子闻言眼泪掉得更凶了。 “你就是活该,欺负你的你豁出去狠狠咬死一口,他们就会忌惮你了,但你偏这么唯唯诺诺,早晚被人玩死。”忍着喉痛,小冬子给这个有点良心但不多的后辈最后一点提醒,毕竟可能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原来真是这个道理。 小冬子空洞的眼睛看着窗外一片叶子都没有的树杈子。 半年前,在窗外树枝布满绿叶子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人, 第二十八章 疫情爆发(五——小夏子) 那天天气很热,很热,他被设计安排了个重活,去修补阿哥所的一处屋顶。三天,赶着期限完成,他连日头最毒的时间段都不敢去歇息,紧赶慢赶,终于在最后一天夕阳快要下去的时候补好了。 太热太累了,身体都被汗水浸透了,很沉重,每一步都跟拖着大石头一样,一阵晕眩,他倒在了半路,脸狠狠地砸在地面,脑海中尽是嗡嗡的声音。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也将跟西下的落日一样,就此沉没,不同的是他不会有明天。 但他看到了太阳,心里的太阳。 女儿家温暖柔软的手拂过他受伤的脸庞,绑上了干净的娟布,一碗清凉的甘泉入口,咸咸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冰凉的水在胸腔在四肢蔓延,刺鼻但是好闻的气味从鼻息涌进,他就此睁开了双眼,看到了光。 她让他好好照顾自己,干活再怎么拼,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咳咳咳……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她看起来身体也不太好,说起这句话来的说服力不太够。 “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怎么能指望别人爱惜你呢?” “这瓶藿香正气散送给你了,花了我不少银子,很贵的!” “回去多休息多喝水!快点好起来……” 从来没有人说他重要,他自卑,低微,渺小如尘埃,死了也不会有人记得的。 但女儿家凶巴巴的温柔,打开了本以为坚硬如铁的心门。 小冬子本来打算,等那位晋位了,有个太监的名额,他就花上所有的积蓄,去她身边当个奴才,她那么善良,在这吃人的宫里,定是会被欺负的,挨打的时候他得快些上前挡着就好了。 但是,现在都不可能了,只希望,她能好好的。 “小夏子,”小冬子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轻声的喊了小夏子一声。 “冬子哥?”小夏子挂着鼻涕泡看着他,不解他要干嘛。 小冬子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上面绑了个歪七扭八的青色蝴蝶结,一看就不像是男人家的东西。 蝴蝶结学得不好,比她系的要丑千倍百倍。 “哥……你?”小夏子惊讶出声,又压低声音问:“你有喜欢的宫女啊?” 在小夏子的认知中,太监能接触到的女人只有宫女跟嫔妃,嫔妃是不可能青睐一个太监还给绢布之类的东西。 “胡说!”小冬子动怒,“咳咳咳……”激动起来咳得厉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小夏子被吓住了,没敢动弹,不敢说话。 等缓了些,小冬子才说:“不要胡思乱想,亵渎了他人。” “这是我救命恩人赠我的,还记得我摔伤回来那一次吗?你问我怎么回事,我没说,其实就是翠竹苑的墨答应在路上看到我晕死在半路,是她救治的我,这瓶子是她送的药,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冬子哥你说。”小夏子见小冬子脸色越发严重,脸上红的吓人,虽然觉得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是先听听看吧。 “帮我把这个还给墨答应吧,就说小冬子感谢她昔日的救命之恩,望她此生喜乐安康!” 小夏子答应了,心无隔阂地靠近他冬子哥,接过瓶子就要揣进怀里,但小冬子想了想又说算了,别去了,他现在是不干净的人,万一瓶子传点什么给她就不好了,他也怕小夏子身上也不干净,他既盼着她安康,就不该现在给她添麻烦。 “冬子哥……”小夏子哭哭唧唧的。 他冬子哥真的是个好人,可是为什么好人不长命,那些在外面远观的人就活得好好的呢。 小夏子本来想背着他冬子哥过去东边,但小冬子拒绝了,让他带着东西远远跟着就好,他自己一步一步走过去,虽然同处屋檐下,但是他生病后就没有触碰过任何人,说不定不碰他小夏子就不会被传染到,虽然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被传染到的。 东屋的主事很快跟南北两边的主事达成一致,虽然圣旨未下,但是生存者也得为自己生存着想,关闭封锁染疫者成了默认的举措,没发烧的搬迁到南北两处,生病的不管是不是染疫都挪去东屋,挂锁一落,东屋成了禁区。 小夏子看着东屋的大门在眼前关上,东子哥的背影消失在门缝后面,他想,他又要孤身一人了。 小冬子到了封锁染疫人的东屋,门从身后锁死,除非送饭菜,或者送人进来,否则不再打开,也许这里再也不会有人走出去了。 如眼所见东倒西歪的都是哎哎呀呀的病患,每个人的眼里都没有什么希望,他摸摸怀里的小瓶子,笑了笑。 也好,还好留下来了,他的希望。 小夏子回去后连门都没入就被赶到西边废弃的屋子了,摸摸回来后就被打包好扔出来的包袱,他像是悟透了什么,笑了笑,开始打扫起来。 第二十九章 兰姑送食 天阴沉沉的,有点小雨,俗语说春雨贵如油,如果是时疫前,皇上这会一定会很开心的,老百姓有田可种有饭可吃,才能国泰民安,但是现下这春雨怕是无人欣赏了。 苏公公听着乾清宫主殿里头传来的怒骂声,叹息地摇摇头,同两侧的侍卫们一样打起精神站直了身子。 殿前头的路上来了个蓝色衣服的宫女,拎着个食盒,端着得体的微笑朝苏公公快速走来。这天空下着小雨,她没有打伞,就用衣袖遮着食盒。 “哟,兰姑您怎么过来了?可是皇贵妃娘娘有什么要事吩咐?”苏公公扫了旁边的小太监一眼,徒弟小魏子立马找了把备用的油纸伞递给苏公公。 苏公公接过小徒弟小云子递过来的伞,赶紧上前给兰姑撑伞遮雨,“怎么也不打把伞再过来呀?” “谢谢苏公公!刚刚还没下雨,出来急,就没带伞。再说这雨也小,不大事,我喜欢这样的雨。”兰姑笑着谢过苏公公。 上了大殿门口,听着里头还在讨论,兰姑问道:“圣上可吃午膳了?娘娘忧心,这几日听说皇上忙得饭也没吃好,觉也没睡好,特意让奴婢专门跑一趟,看看皇上怎么样了?” 苏公公摇摇头说:“吃得少,睡得少,人都憔悴了,眼下那乌青的,跟老奴一样。” 兰姑闻言仔细瞧了苏公公一眼,就皱眉,“那可怎么行呢?看这情形我也不方便进去,我带了娘娘吩咐小厨房做的小麦燕窝粥,一会公公看着皇上有空,就抽空拿进去给皇上吃。” “诶,诶。”苏公公应了两声,接过食盒。 “我先回去照顾娘娘了,娘娘最近心神不宁的,总是烦躁,不在娘娘身边看着我总不放心。”兰姑欲言又止。 苏公公见状多问了一句:“怎么了?” 兰姑想想还是凑近苏公公耳边,窃窃私语了一句。 苏公公眼睛一亮,嘴角不住上扬:“真的?” “应该是了。”兰姑点点头。 “哎哟,可算听着一件喜事了,这下皇上必定会开心多了!”苏公公乐呵的,藏不住笑容。 “嘘,别声张。”兰姑恼他一眼。 “是是是,老奴知道。”苏公公立马变脸严肃脸。 “那我先回了!” “好好好。”兰姑走了两步苏公公才想起来,“诶诶诶,带上伞带上伞!”这冲昏头了,险些忘了给伞。 “行,谢谢苏公公,回头我再让人送过来。”兰姑也不拘着,大大方方地接过伞。 等找试膳太监试过之后没问题了,苏公公趁着中间讨论声不那么频繁了,端着食盒静静地走进去。 浓郁的龙涎香从雕刻复杂又华丽的香炉中盘旋升起,一打开门走进去香气就让人觉得凝神静气,两列大臣跟太医们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说话。 明黄色的龙靴跟着主人的烦躁来回踱步,皇上背着手板着脸,时不时挠挠后脑勺。 “朕养你们这些废物有何用啊?你们一个是威名赫赫的慎刑司,三天了都没能查出疫病起源何在?一个是集齐天下最出色的医者太医院,三天了还不知道如何治疗?” “饭桶!废物!”皇上气得青筋暴起,一脚一个领头大臣,一脚一个领头太医,当然,皇上一向准头不大好,没踢准人。 内心有底的大臣面不改色挪过身子,让皇上的脚踩到实处,老实的太医犹豫了,挪得不够及时,皇上踩空了,暴跳如雷,再踩,踩到了,舒服了。 大臣魏大人习惯地抖一抖,再次正正身子跪好,拱手回答道:“回禀皇上,我朝近些年来,除了五年前大规模的天花大疫爆发,也就这城南一个月前发生了小规模瘟疫,确诊是伤寒。 但是天子脚下,守备森严,发现的也及时,顺天府尹杨大人及其下属将病发区控制的很好,并没有发生扩散。” 魏大人抬眼偷瞄了一眼皇上,见皇上没什么反应,显然这事皇上也是知晓的,又继续说:“额,但是老臣也不敢保证是否有不轨之心的人窝藏病患,将其贴身之物带入宫中,引起如今的宫中时疫。 虽然宫中的这次疫病最早发现在静妃娘娘宫,但是老臣发现,放眼全宫,却是阿哥所伺候的宫人们发病最多,虽然晚了一天才有的症状,但也是相差不多的……” 苏公公没进去,走进了正殿门廊旁的偏门,悄悄儿把东西摆在偏殿一处小餐桌,上面已经摆了好几个盒子了,给皇贵妃的食盒挑了个最显眼的,就赶忙退出去。 身后继续传来魏大人的汇报…… 第三十章 瘟疫推导 “宫中对皇上,皇子皇女和嫔妃的饮食起居一向照看严格,吃食都有专人测试,极难下手,但是宫女太监们的饮食起居却是没有特别严格的,是以老臣觉得必是有人想通过宫人染疫来危害皇子。”魏大人有理有据地推导。 “此人定是对疫病有所了解的,不然不可能绕过皇城脚下的百姓,直接传染宫中太监宫女。要知道宫外除了已经被控制的城南,其他区域并没有出现疫灾。 皇上子嗣稀薄,且均未成年,皇子更是只有三阿哥,五阿哥跟七阿哥,三阿哥跟五阿哥都居住在阿哥所,只要阿哥所的宫人染疫,那么两位阿哥就岌岌可危了。 据老臣所知,梁太医与李太医两位御医已经轮流守候在阿哥们身边,按最新回报,两位阿哥虽未显露疫病特征,但亦有不适之状,想必,可能暗中之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魏大人说完这一连串话,就绷紧了身子板,意料之外的一脚没袭来。 “那魏爱卿认为是怎么传进宫的?又有谁有这个可能跟能力?”皇上冷着个脸试探性地压低身子问道,孩子他已经费劲心思保护着,还是被阴了。 “这个……这个要问林院判这伤寒能通过什么物件传染给人,微臣才更好查。”魏大人最擅长的就是踢皮球了。 林院判咯噔一下,到他了,立马整理好词汇,跟皇上解释道:“回皇上,这一般伤寒传染可从食物,水源由入口来传染,这患者的唾沫沾染过的餐具茶具,也都是具有危险性的。但……” “吞吞吐吐,说,还有什么?”皇上冷了林院判一眼。 “这……宫中的瘟疫似乎有别于宫外的伤寒,未必是宫外所传伤寒。” “怎么说?” “一般温病是感受温邪引起的以发热为主症,具有热象偏重、易化燥伤阴的一类外感热病。而伤寒,则是这类温病中由戾气引起的一类急性且具传染性的极端。病患会持续高热,腹部不适,肝脾肿大,部分病人有玫瑰疹和相对缓脉。” 林院判对自己熟悉的领域的知识侃侃而谈,说到这本来想说但是的,但突然想起刚刚转折的时候被训斥了一下,立马接着说,也不说但是了。 “宫中发烧的病人,却部分身上有丘疹,水疱和脓疱出现,疱中央呈脐凹,周围有红晕及水肿,这与医史记载的:比岁有病时行,乃发疮头面及身,须臾周匝,状如火疮,皆载白浆的天花更为相像。” 皇上听了一大堆,叽里呱啦的,他听不明白,摸了摸脑门,只觉脑壳痛。 “所以呢?说结论!” 林院判卡壳了一下,“呃,不知道。”林院判理不直但气壮,“微臣不知是否还有存在别的什么传染物进宫,兴许是宫中自发的疫病。因为微臣只是根据病情推测不是城外的伤寒导致,并不知道具体瘟疫是什么?可能是一种新的瘟疫。 宫中瘟疫者,病情多有不同,有的有咳疾,有的长痘,有的腹痛,严重的都有,微臣改了好几次药方,都未能让已发病的瘟疫者都有所好转,有的服药之后的情况更加不善,伤寒跟天花的药方效果都不甚明显。总之,先让发烧的病人都关在单独一处,等微臣再研究研究才能得出定论。” “你……你个没用的东西!”皇上气得脸红。 “皇上不宜动怒,面红耳赤,怒火郁结,于肝不好,皇上保重龙体啊。”虽然被骂了,但林院判尽职尽责的劝导着…… 皇上更气了,头发都揪掉了几根。 魏大人明哲保身,假装没看到,唉,烦,五年前天花疫历历在目,这谁想不开又搞事情啊…… 第三十一章 皇后娘娘生病 景仁宫,春天的第一场小雨停歇了,匆匆地洗刷倾斜的屋顶,滴滴答答顺着屋檐连成串,成线,没入走廊栅栏外的花坛泥土中。 “咳咳咳……”屋里的人压抑的咳嗽着,总也停不下来。 急促的步伐在走廊拐角响起,一脸焦急的紫晴姑姑带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御医走来:“快,扁太医,这边请。” “咳咳咳……”紫晴姑姑一打开屋子的门,一股浓郁的药味凝结地散不开,里屋的人还在不停的轻咳,就像是怕咳得大声了惊动了旁人,但是这样反倒咳得不痛快,咳个没完。 “哎哟,我的娘娘哟,您怎么起来了,明花翠柳呢?怎么没在您身边伺候着,这俩小妮子,定是跑出去偷懒了,等回来奴婢须得好好惩罚她们不可!”气急败坏的紫晴姑姑把手在炉子上烤了烤火,接着轻轻顺了顺坐在床边不停咳嗽的皇后娘娘的背。 “咳……咳咳咳咳……你怎么回来……咳咳咳咳……来得这般快,我让她俩去帮我拿东西了,你别怪她们……咳咳咳咳……”皇后抓着紫晴姑姑的手,肺里的痒劲怎么都压不下去。 “这怎么还咳起来没完了,娘娘昨晚是不是又没睡着起来吹风了?您是想气死奴婢才好啊?”紫晴姑姑赶忙把皇后娘娘塞回床上去,这咳得都血气上涌下不去的。 “扁太医,扁太医,您快给娘娘瞧瞧吧,这莫不是染上风寒了吧!” “是,还请娘娘把手搭在脉枕上来吧。”扁太医不紧不慢地放下药箱,取出一个明黄色的脉枕,撩起袍子,跪在皇后娘娘床边铺着软绵毛绒布料的踩踏板上。 扁太医凝神把着脉,不着痕迹的摇头叹息,娘娘这病是日积月累的心病,身子一直好不起来,任何一点风邪恶气就可以让一点小病变成大病。 “皇后娘娘还是要多多保重自己,这夜里凉,还是莫要吹风的好,微臣给您开些风寒的温补药,让下人按着医嘱煎熬再服下就好了。”扁太医坐实了皇后娘娘是因夜里吹到风才伤的病。 “跟宫里头正在闹的瘟疫没关系吧?”紫晴姑姑生气皇后娘娘不保护好自己身子,但是再气也是要问清楚,别的不怕,就怕是那外头的瘟疫,以娘娘的身体肯定是遭不住的,虽然宫里宫外她把守的相当严格,凡是进来的宫人都得先把衣服换身新的再熏一刻钟艾草。 “哦,姑姑放心,这个跟瘟疫没关系。”扁太医回答安了紫晴姑姑的心。 “我就说不是吧,你瞧你担心的。”也许是有人陪伴着,皇后娘娘的咳嗽止住了,不咳了。 紫晴姑姑白了皇后娘娘一眼,那样子就像在说:你还好意思说? 不怪紫晴姑姑跟皇后娘娘没有上下尊卑,她们的关系比之墨辛跟薄荷还要更亲近,是打小相识的比亲人还亲的关系,皇后娘娘未出嫁前紫晴姑姑就是她的玩伴婢女,等出阁跟在皇上身边了也一直不离不弃的,相伴至今,要说皇后娘娘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无时不刻操心她的好友了。 “我去送送扁御医出去,您先躺下,一会再乖乖把药吃了。”皇后乖乖的点头躺进被窝,紫晴姑姑满意的带着扁御医走开。 等紫晴姑姑一出门,皇后就呆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发傻。 又是疫病啊…… “嘻嘻,额……额,亲……”幼童的脆音由虚转实,一个小小的身影满屋子乱窜,捡了一颗小珠子就开心的双手拍掌,还要亲亲做奖励。 “乖童童,这是什么呀?呀~是颗小珍珠呐,送给额娘好不好啊~” “嗯嗯,童童,最乖。” “砰!” “你滚!” “你去哪了?你去哪了?你去哪了!啊啊啊啊——” “是你害死童童的!我要你去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 “姑姑有空还得多劝解下娘娘,娘娘本就气血两亏,长期忧思又导致气机郁结,伤身又伤心啊。”扁太医语重心长,实在不愿意看到这么一个好好的人意志消沉下去。 紫晴姑姑无可奈何地叹气:“我又何尝不想皇后娘娘早日放下过去,走出来才好啊!但是皇后娘娘就那样细腻的心思,什么事都想得太透,反而被自己所伤,难以自拔。” “微臣言尽于此,这些年来娘娘药也没少喝,各种金贵药材调养至此,按常理早该调理全乎了,但娘娘却反复复发,怕是娘娘内心并不打算让自己好起来呀!这心病难医,微臣也没有办法了。”扁太医作为皇后娘娘专治御医,多年下来类似的话说过无数遍,他也是很无奈了。 紫晴姑姑何尝不知道,娘娘平日里表面笑呵呵的,喝药治病也很配合积极,但是她就是有法子趁大家不注意就折腾自己,若非她们这群不离不弃的人陪伴着,怕是这世上都没什么值得她留恋了,就是可怜了长公主,唉…… …… 正好回皇后寝殿时碰上了去库房帮皇后娘娘找东西的两双胞胎宫女——明花翠柳。 她们一个捧着拨浪鼓,一个拿了虎头鞋,样式都是比较老旧了,一路还你摇我咬的玩闹着过来。 紫晴姑姑一看,吓了一跳,呵斥:“谁让你们拿出来的?快放回去!” 两双胞胎被吓住了,不知道紫晴姑姑为什么突然凶她们。 “姑……姑姑,这是皇后娘娘让找的。”勇敢的妹妹翠柳怯生生地回答。 “这个东西是皇上下旨封库不准拿出来的,就算是皇后娘娘想,也不能应着她,知道吗?”紫晴知道她们年纪小,虽然都是很聪明的丫头,但是有些事她们不清楚,难免犯错。 “还有,以后我不在娘娘身边的时候,你们俩不准离身,必须得有人看着娘娘,知道吗?”紫晴姑姑严厉地下令。 双胞胎宫女慎重地点点头,但是都捏着手里的东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这送也不是,放回去又不好跟皇后娘娘交代,在她们心中自是皇后娘娘比皇上更重要得多。 紫晴姑姑心知肚明,也不怪她们,只说让她们放回去,她自去向皇后解释。 没等紫晴解释,一进门,皇后娘娘就知道了,淡淡的说:“没事,我突然也不想看了。” 紫晴握住皇后娘娘的手,心中苦涩万千,低沉的叹息在空荡荡的寝殿响起。 “娘娘,何苦呢……” 第三十二章 提膳,新品 叮叮当当,烟火缭绕,饭菜香气从御膳房传出来,薄荷隔着口罩都闻见了,香得直咽口水,不由得加急了两步。 在进门后的一处偏远灶台,水汽油烟在锅子上形成白色雾气,朦朦胧胧的映照出雾气背后一个虎背熊腰的身影正在忙忙碌碌。 薄荷熟门熟路地走向最边边的这处灶台,诱人的香味盖住了其他厨师们的菜香,有看到不少年轻厨师偶尔抬头偷偷往这个方向瞄一眼,耸耸鼻翼,显然也是忍不住嗅了嗅。 “卫娘!”薄荷走近了喊了一声灶台后的人,又不受控地看了一眼锅子里的东西,咕噜咕噜的正冒着浓稠的红泡泡,红油下浓郁的酱料包裹着每一块瘦中带肥的后腿肉,一股辣味卤肉的咸香让薄荷用力地多吸了两鼻子,口水直溢。 “哟!薄荷姑娘来啦!”卫娘闻言停下找餐盘的动作,直起身子,一米八几的大个头瞬间让薄荷仰起脑袋才能看见卫娘的脸。 卫娘头上包着灰色的头巾,脸上带着大号同款咖啡色口罩,整个头也就两双眼睛能见人了。 口罩这个已经不是墨辛让给的那个了,是卫娘自己找了针织局,花了点小钱请一个好姐们做了好些,本来那姐们还感激她也能传导些防疫的指引,愣是不肯收钱,后来还是她说了要多做些送人才收下。 除此之外,卫娘的脖颈还挂了一串大号项链,就起名为大蒜项链吧。卫娘听了墨小主的话,大蒜能防病,就抢了不少大个味重的大蒜头穿起来串成了沙僧似的那种大珠链子。 不是她说,她顶着这副模样开始可遭受了不少同行的嘲讽,愣是没敢摘掉,别看她大个,她也怕死啊,谁说长得高大就不能怂了对吧! 哼,清高个啥劲呢!别以为这群人表面都对她表示不屑的,这些天御膳房病倒了可也有好几人呢!私下里吓得不轻的来找她求着指点的可不少呢!一个个的肯定背地里偷偷做些绑身上去了,否则这两天大蒜都找不着是为甚!还都一股蒜泥味! 瞧着吧,过不了两天,都得学她,成为这御膳房同款造型。 “来来来,这正好,你试试你家小主说的卤肉块,来,我夹块你尝尝。”卫娘兴致勃勃地招呼着薄荷,拿了双超大木筷子,从锅里搅了搅,香气从锅里爆开,卫娘挑了块又大又嫩的红肉块。 冒着热气的卤肉块快堵到嘴边,扑鼻而来的香味,薄荷只犹豫了零点几秒就脱下口罩迅速地啊呜一口含在嘴里,舌头被热辣辣的表层烫到,呼呼呼呼声不断,白色蒸汽争先恐后从嘴里呼出,牙齿咬开的第一下肉汁迸发到舌头上,蔓延到口腔的角角落落,浓郁的酱汁先冲击了一波,紧接着就是肉味的咸,鲜,嫩,香啊! 炖得软烂的肉块是顺着纹理切块的,抿在嘴里还没怎么嚼呢就直接散成成片的肉丝。 在嘴里咀嚼了好几下,都没舍得立马吞咽下去,薄荷用舌根压住肉,伸出舌尖飞快又干净地舔了舔嘴角的肉汁,然后把口罩戴回去。 死亡的威胁也不能阻止此刻吃肉的渴望啊! 卫娘笑眯眯地自满道:“香吧?” 薄荷用力蒙点头,竖起大拇指,学她小主给卫娘点了个赞,肉的咸香盖住了辣味,辣气先在口腔开路,咸香在后面清洗,最后混在一起,她这个不怎么会吃辣的人都完全不会被辣刺激到,好吃! “好啊!你们先开吃了呀?”人未到声先到了,是祺贵人的宫女绿云。 绿云提着食盒,也凑上来,“好香啊,这是什么?” 薄荷猫猫警觉,“这是我家小主的!” “害,知道知道,就是问下嘛!”绿云嗔了薄荷一眼,小气鬼,又不会抢你的。 “卫大御厨,您可不能藏私,当初可是说好墨答应有什么新菜式也要给我家小主上的。”绿云闻着也食欲大开,等着,这道菜明天也上桌。 “这有啥不行,墨小主可不是小气的人,哪次有新菜式你家小主没沾光呀,还能少了你的不成,明天备上如何?二斤可够?”卫娘乐呵呵的环胸看着。 “行吧,我家小主的饭菜可备好了?” “早就可以了,就等你过来拿了,喏,已经装好了,给你,你那个空食盒给我吧,明天也这个点过来提膳。”卫娘从身后台面下的保温灶提出个食盒。 绿云接过食盒检查一番正打算走了,迎面凑过来一个瘦瘦的男人,看他穿着打扮,头上还顶着御厨的帽子,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 第三十三章 暴露,防范 绿云接过食盒检查一番正打算走了,迎面凑过来一个瘦瘦的男人,看他穿着打扮,头上还顶着御厨的帽子,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就停住脚步没走。 “咋的李福贵,又来偷师啊?”卫娘抄起大锅盖Duang的一下盖住,又抡起手边三四斤重的大铁勺敲了两下锅边,碰撞出哐哐两声,威胁他不要再靠近。 “切,你这话说的,这里可是御膳房,我身为大御厨之一,这哪我不能去的,就是走走不行吗?”李福贵早就习惯了,脸皮比城墙还厚,半点自尊都不要。 “哼,”卫娘直白地大处冷哼,露出不屑的样子,毫不在意的拆穿他:“你可真不要脸,走走?我这位子就是靠墙的了,你还想往哪走,穿墙啊?” 想起这厮时不时就往她这处溜达,偏这家伙手上确实有一点功夫,还真仿成功了几次,齐妃伺候皇上用膳时,偏还对了皇上的胃,得了几回赏赐就更加不把人放在眼里了,眼下都明目张胆过来偷菜了,越想越生气,不能忍,怼他! “还大御厨呢?要不是有你叔父在,这大御厨的位置哪轮得到你丫,这屋里的随便一个厨师都比你强,也就齐妃这等不重口腹之欲的才不管你做的好不好吃。” 李福贵听见叔父名号,不仅不会自卑还很自傲,他就是赢在有叔父这一层关系怎么了,“你厨艺再好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我压得死死的不得冒头,你以为光凭几道新奇的菜式能出头吗?倒不如传授与我,我再同叔父说说,兴许还能给你安排更好的出路,你这顶天了也就给贵人娘娘做饭,出息!” 绿云一听,气的撸袖子,嘿我这暴脾气,这贵人娘娘说的莫不是我家祺贵人,咋的,吃你家大米了,瞧不起谁呢! 还没等绿云发作,卫娘强势以一口陈年老痰回应。 “呸!给老娘滚远点!”然后抓起灶边的白醋,不要钱地撒他,像赶瘟神似的。严格遵照墨小主的防疫指南,碰见不对劲的人靠近就先来一波消消毒,别管是谁,都没自己安全重要,就这瘪犊子平日勾三搭四的,肯定不安全。。 李福贵一脸嫌弃的退开:“粗俗,太粗俗了。” “那也比你对着锅打喷嚏强,啧啧,真不知道要是齐妃娘娘知道她吃的饭菜里有你的口水是什么感受?”卫娘威胁道。 “你……你胡说八道,本御厨不与你这小女……呃……计较!”想想这女人实在算不得是什么小女子,被爆料拿捏的李大御厨冷哼一声,成功败退。 卫娘一转头,就看到两个睁着星星八卦眼的真小女子直勾勾看着她。 “干……干嘛?”猛女羞涩。 “好厉害!”一个说。 “真吐口水啦?”另一个说。 “小孩子家家的,别多嘴,没你们啥事,快拎上你们的食盒走吧。”卫娘刚刚就是情急之下说秃噜嘴了,可要是传出去那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绿云吐了吐舌头,拎着食盒走人。 “我的还没装好呢!”薄荷乖巧的举手示意。 卫娘:…… 气闷,真是欠你们的! 装好翠竹苑的膳食,卫娘赶着薄荷走。 薄荷被边推边走,踏出门口时,眼珠子滴溜滴溜转一圈,用怀疑的眼神看了自己怀里的膳食,又把怀疑的目光转向卫娘。 “咳咳,我们的菜,不会吐口水吧……”薄荷脑抽一问。 卫娘捏起豆包大的拳头,给薄荷来了个爱的铁拳,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是那样的人吗!打你啊我!” 薄荷头顶着爱的包包,落荒而逃。 …… 一路上,各宫宫门紧闭,一队队的侍卫把守来回巡逻,到处观望,每个人的神色紧张,像是在找什么。 薄荷奇怪的嘀咕两声,紧张的气氛莫名感染了她,静穆的环境下导致她害怕起来,不由得捏紧了食盒,一路小跑起来。 从大道拐进回翠竹苑的小路上,周边越发僻静,白天的侍卫很少巡逻至此,约莫两三个时辰才会有巡逻队来一回。 看到翠竹苑大门,薄荷不由松了一口气。 “咿呀~” 薄荷打开翠竹苑的大门,发现地上散落着几个木板空箱子,被挖了几个圆孔,工具摆放在一边也没有收拾,自家小主正在院子里篱笆墙那里朝外四处张望。 “小主你干嘛呢?”薄荷好奇地问。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看我。”墨辛刚刚在院子里动手制作些小东西,做着做着就突然有点不自在,好像有什么视线落在她身上的感觉。 “嘶~”薄荷后背一凉,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小主你可别吓我啊!我先去锁个门!” 行动派薄荷立马把大门拴紧。 “嗅嗅,好香,先吃饭吧。”墨辛问到了食盒里的肉香了,拉着薄荷往屋里走,边走边聊天。 “一会多砸几个瓷器,挑便宜的,前天净给我贵的砸了。” “我哪知道小主你是要砸着玩,我以为您想通了,要拿来装饰殿厅的。” “你不懂,我那不是玩。” “还不是玩啊,把碎片拿去种到篱笆上面跟下面,也不知道您怎么想的?” “小傻子,吃完饭,还要把墙角跟屋顶也种一种。” “啊~” …… 竹林外,一个虚弱的太监红通着脸,脖颈处隐隐有连成片的红疹,他捂着被划伤的手跟膝盖,靠着竹竿痛苦呻吟。 第三十四章 封锁下房 储秀宫。 殿内,皇贵妃褪去外衣,躺在床上被中安睡,床边的安神香生出缕缕清香。 殿外,一名太监跪在兰姑面前,向她汇报情况。 “你说小远子死了是怎么回事?不是让太医去看了吗?”兰姑怕吵到皇贵妃安寝,压低声音说道。 “太医刚开始看过了,也开了药,但是小远子的高烧一直不退,药不起作用,宫里发烧的人也越来越多,太医院的太医们忙不过来,第二天开始就没再瞧过,只说先吃三天药看看,谁料,昨儿夜里人就没了,早上送饭才发现。” 敬事房大总管安公公一早来报,小远子是皇贵妃娘娘宫里的首领太监,也是最早发现发烧的那批人之一,所以敬事房大总管格外留意,没想到有太医看顾着,人还是没了,这其他人还没轮上太医诊治的都还好好的呢,谁能想到啊。 “我知道了,有劳安公公安排人把人好好安葬了吧,等过了这段时间,您再找人填补空缺吧。”兰姑没什么太大情绪波动,她是娘娘成妃后被圣上专门调派才伺候的,跟小远子不大亲近。反而还因为品级高,压了小远子一头,小远子暗地里不知道多不服气。 他小远子是自娘娘是贵人进宫时就伺候着的了,打从心里就觉得自己跟娘娘有些共患难的情分在,高人一等,傲气太盛,不知收敛,还油腔滑调,暗地里不是个安分的。 要不是娘娘刚进宫时受了他一点照顾,知恩图报,赏他当了首领太监,她都想劝娘娘把人换了。那些事本来就是他身为娘娘身边的太监该做的事,得意什么呢! 可没想到,眨眼人都没了。 “好,我还有一大堆头疼的事等着处理,就先回去了。”安公公应了填补空缺的事,又想起乱成一团的下房,就头痛不已。 “情况很不好吗?”兰姑皱眉,担忧地问道。 安公公叹息摇头,“姑姑只管将宫门守好,最好是请皇上调派两名侍卫把守更安全。” 兰姑神色一紧,“这么严重吗?” “知道目前为止太监发烧了多少人吗?”安公公神神秘秘地反问。 “多少?” “六百有余!” “东殿全住满了发烧的!” 安公公左顾右盼,凑近低声说:“全宫几乎三成太监都病倒了,怕再传出去,现下也不管下房是东殿还是西殿了,整个太监下房刚刚都被皇上下旨封闭起来了。 连没发烧,但跟发烧太监同一房的,也都被禁止出行了,毕竟都住一块,谁知道得没得病,现在正在清查哪些房是完全没人发烧的,可能会把这些人放出来。 唉——现在是就连我都不敢回去了,怕是进去就出不来了,其他提前得到消息的各宫主事也都没回去,待在办公处凑活了。眼下各宫除了宫女那边还能派遣走动,怕是找不到小太监干活了。” “那……那里面的人……”兰姑惊讶。 “皇上会派人救治的。”安公公坚信道,但是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内心充满了不确定。 …… 平时习惯太监在身边伺候的小主眼下也感受到了不便之处。 找不到人打扫的,找不到人抬炭火的,找不到跑腿的,找不到……平日里习以为常,无处不在,微不足道的太监们随着下房门的关闭变得举足轻重起来。 第三十五章 求助,求救 下房墙根一个身影佝偻着腰,偷偷摸摸地避开一队一队巡逻的官兵,朝着背离的方向一路狂奔。 在半个时辰前……下房突然传来了动荡不安的消息,皇上要封锁下房全宫!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就炸了。 东殿那些已经染疫的人就不所谓了,本来就在煎熬中,也无力反抗什么,有些人甚至会有点幸灾乐祸,这种倒霉的事怎么可以只发生在自己身上呢?大家一起染疫一起等死啊!反倒为等待死亡降临的疯狂抚平了不少不甘心。 但是其他没染疫的人却激起了强烈的抗拒,他们都没有事,却把他们也关起来,这样都关一起的话,没事也迟早有事啊! 实在不是他们想要把事情想得如此糟糕,而是这四天来,他们多少都看清了事实,只要染上这个疫病,剩下的就是靠自己硬挺了,太医根本没用。 不说太医开不出有效的药,就是有效又如何,诊治上也根本轮不上他们。 宫里的太医是有定数的,全宫御医十三人,吏目二十六人,医士二十人,医生三十人,合计满编制也才八十九人,而御医只为皇家服务,日常只需要照顾皇帝,太后,皇后与皇子皇女,皇亲,嫔妃非妃位之上或者身怀龙裔的,除此之外的人是没资格享受御医诊治服务的。 吏目跟医士要照顾宫中的小主们跟后宫太妃们,尤其后宫太妃年纪大了经常有个头疼脑热的,根本离不开太医,基本就是常驻太医了。 能为宫人们诊治的也就剩下的三十个医生了,就这,都还得紧着那些地位稍高些的姑姑跟主事们,哪还能找得出人为成百上千的太监救治,还都是令人惶恐避之不及的瘟疫! 只怕是给足了银钱,他们都不愿意来救治这些低贱卑微的奴才们,更何况奴才们没钱!最主要的一个是,太医们俸禄极低,面对这么大风险又没有利益的疫情,能真心救治他们这些底层奴才的真没几个。 救个皇亲国戚还能有奖赏,救太监宫女能得到什么? 而平时,负责熬药的也是宫女太监,眼下太监群体都自顾不暇了,谁去取药?谁去熬药? 这世道就是这么残酷,人命不值钱,死了再进再买就是了,谁会去追究皇家死去了几个奴才呢? “我们死定了。” “皇上是不是不管我们死活了?” “如果我活不下去了,那也要拉个垫背的……” 至于封宫将士声嘶力竭吼着皇上没放弃大家,只是想把大家聚集起来共同救治的话,全只当是狗屁! 不就是怕大家跑出去危害到宫里的主子们吗? 不就是奴才命贱,死不足惜吗? 等关起来的这批人都死光了,疫病自然不治自解,宫里又何必花费大力气大量药材跟大量人力治愈他们。 但是皇权的威势下,习惯了奴性的太监们,不敢反抗,只是眼睁睁看着宫门在他们面前关闭,落锁,随之关闭的,是光明,希望,只留下了无尽的恐慌与黑暗。 小夏子逃出来了。 他年纪小,身材也瘦小,废了老大劲从后院的恭房上的小窗口钻出来的。 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 泪水在脸上留下风干的痕迹。 出来前,他看到了大门前的暴动,甚至都称不上暴动,只是一群无助的人最后的呐喊,每个人都是不知所措的,就只能站在门前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随着宫锁一落,原来备受嫌弃的西殿反倒成了大家相互争抢的净土,面对身强体壮的将士们,他们没有胆量做什么,但是面向跟自己一样处境遭遇的人,他们勇于向弱者伸出屠刀。 小夏子再次被赶离安全之所。 东殿不说,早已是染疫太监的天下,南北两殿人员密集,如果小夏经历过的心冠时代的话,就会知道基本全都是密接者,无一能幸免,随着时间流逝,南北两殿心存侥幸的人早就越来越少。 所以他们在有限的区域里,又占领了没有人烟的西殿。 但是太监下房没有净土,西殿也早晚沦陷。 他必须逃出来。 他侥幸至今没有发烧,但是按照将士说的要等到太医诊治来筛查出无病的时候,那他必定难逃一劫,他不能等,也不能赌,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个没有希望的选择。 他出来之前特意绕到东殿去看望了一眼冬子哥了。现在的东殿防不防,关不关,现在已经不重要了,看守的人早已撤离,而里面的人经过了三四天的病痛折磨,也没有逃跑的欲望跟力气了。 他很顺利的就看到了冬子哥了。 一个他几乎快认不出来的人了。 如果不是那身冬子哥的衣服和双手上自我缠绕的绿丝巾,他很难猜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谁。 仅仅只是三天的病痛折磨,让他面目全非,高烧使他脱水,丘疹胞痘,仅是表面看得到的地方,手脚,脖子,脸,红通通的连成片,因为人的意志时有不振,而无意识的抓挠使得他原本清秀的面孔几近……不,已经毁容。 小夏子吓得失声尖叫。 小冬子没想到自己死之前还能见到熟人,这让他有了一时的清醒过来。这些天他都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清醒地在放饭的时候醒来,努力吞咽下食物和水。 清醒的想要见到大夫带着药来,他想活下去的欲望已经让他都快产生医生到他身边诊治的幻觉了。 一次次清醒,带给他一次次失望,唯有手里的微弱安怀能让他有一时的安心。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真的见识过绝望后,他更想活着了。 他伸出双手,骨节分明的掌心里,放着那个白色瓷瓶。 只要他双手绑着,握着瓶子,他还能控制一下自己不去把自己抓挠得遍体鳞伤。 “给她!” 他递出了瓶子。 他祈求。 祈求那人记得他。祈求那人能听见他内心的呼喊。 救我,救我,救我…… 为什么会觉得那个弱小的女子能救他呢?内心其实清楚的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为什么还要去祈求呢? 但那曾经拯救过他一次的光,可不可以再光临一次呢,他向苍天祈求,只要能活……只要能活! “我会回来的。” 小夏子看懂了他的目光所求,捏紧了瓶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也许可以,她可以的,她一定可以的! 打气也好,奢望也罢,人活着总要有一个希望。 而这个希望他不是无的放矢,他有证据。 第三十六章 求救与被救 东子哥上次虽然没有要他把东西还她,但是按照东子哥的请求,他三天两头地一有空就特意绕过去暗地里观察,不为别的,只是看看有没有他可以帮助的事。 虽然忙没帮上什么,但是那几天他频繁地看到了一个人。 云秀姑姑! 现在隔壁下房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她所看管的下房宫女分殿是其他三殿情况最好了。在最初的时候,她就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一份什么防疫指南,跟一种名为口罩的东西,这两样让她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将自己宫里的宫女保护得很好。 即便有一两个突发疫病了,也能很快就控制起来,也并没有像太监房这边一样混乱不堪,不管人如何就是关起来了事。她们会挂起帘布,将人单独隔开,划出了空房间给病患居住,进出都有人喷洒高度酒跟戴口罩,一天三次烧艾草,饮食两餐相互照顾着,不置之不理。 这一切,都源于一个人。 墨答应。 因为好奇,为什么一个掌宫副使姑姑会频繁去冬子哥说的墨答应这里,所以他跟踪了,这才发现了。 云秀姑姑碰到很多跟疫病相关的麻烦事,第一时间不是找内务府总管,也不是找太医院太医,而是去翠竹苑找墨答应商量。 这说明在云秀姑姑心里,墨答应是比总管大人,比太医院大人,还要令她安心,有用的人。 他要去找她,找她,才能救冬子哥,才能救自己。 而此时翠竹苑却是遇到了一个麻烦事…… 薄荷像往常一样去御膳房提下午茶惯例的答应点心,而在回来的路上遇上了麻烦。 一个男人,准确地来说是个落魄太监,在她回去的途中突然从路边的竹林窜出来,要抢走了她手里的膳食,吓得她失声惊叫,但是本能的护食让她不能轻易松开手中的吃食。 叫声惊动了屋里的墨辛。 听到是薄荷的惊叫,她立马从屋里冲出来,大门一开就看到距离大门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她家小薄荷跟一个背对着她的陌生太监在争夺着一个食盒,那食盒一看就是她家常用的那个。 顾不得自己还在关禁闭,不得出门的命令抛之脑后,墨辛抄起门后的扫把,眨眼间飞奔到太监身后,趁着太监双手不肯放开的空档,狠狠朝他后背用扫把头砸下去。 砰的一声后背空腔回声,疼痛使得那个太监松开了手,薄荷惊呼一声顺着惯性朝身后跌落到地面上,只听乒乒乓乓的一阵清脆响声,是食盒撞击到地面,里面的器皿摔碎了的声音。 那太监缓过神就要将打疼他的人还手,一道深蓝色的影子刷的一下冲过来,把那太监扑倒在地上,是另一个小太监。 那小太监不要命地朝着地上的太监猛揍,二人拧巴成一团,翻滚不休,殊死搏斗,拳脚被束缚住了就用牙齿咬,打斗的很激烈。 此时就算是个傻子都知道后面冲出来的小太监是个好的,在帮助她们。 墨辛手眼不停,寻找时机,等到小太监不敌敌手,被翻转到地面,大太监坐到小太监身上准备动拳时,冲着那大太监脑后凶狠一砸,只见大太监身体一顿,脑后一道血痕缓缓流了下来…… 第三十七章 感性上头 大太监一倒下,墨辛立马上前把小太监拉了出来。 小太监脸上,手上跟膝盖都挂了彩,手腕上还被大太监咬掉了一大块皮,正不停地渗出血珠。 “你没事吧!”墨辛问。 小太监疼得咬牙切齿,捏着手腕僵住了,看起来在硬挺着痛意。 “薄荷,薄荷!”墨辛大声连喊了薄荷两声,顿在原地的薄荷才如梦初醒,反应过来。 “去拿药箱,还有酒精!”墨辛急促喊她。 薄荷连忙跑回去拿东西。 墨辛冷静地从怀中拿出口罩戴上,仔细审视着新冒出来的这两位大小太监。 大太监倒在地上,漏出腰间的宫牌——御药房魏丙。 她并不认识,御药房离这里也不顺路,这人怎么跑她这还抢薄荷东西呢? 再仔细一看,墨辛内心一颤。晕过去的太监身上有大片红疹脓包,清晰可见,正是符合云秀姑姑跟她描述的染疫病人的体征之一,瞧着此人脸色异常发红,墨辛伸直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上的体温。 果然。 再看到小太监因为帮她们而受的伤,此时伤口暴露在外。 这太危险了! 墨辛决定先给小太监消消毒,止血上药后再说。 招呼小太监到院子,见伤势不影响走动,墨辛从庭院水缸中舀了一小桶干净的清水,伸长手先给小太监清洗伤口,保持一米距离。 “嘶——”初次触碰的刺痛刺激了伤口,小太监没忍住倒吸一口气。 “忍一忍。”墨辛看他抖得厉害,自己也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全程咬牙皱眉,她最是不能看到鲜血淋漓的伤口了,那种感觉就像自己也哪哪都痛极了。 冰凉的水在伤口上流淌,从透明的水流变成红色的血水,渗入地面,小太监咬牙坚持到伤口不再有大量血出来。 正好清洗一半,惊魂未定的薄荷已经拿到了药箱,还有酒精。说是酒精,就是加工提炼高度酒,但是墨辛习惯称之为酒精了。 墨辛拿到药箱,先取出酒精往薄荷,小太监和自己三人身上周围大喷猛喷一通,先消消毒,杀杀菌。 不太习惯这个刺激性气味的小太监还打了两个喷嚏。 还被条件性反射跳开的墨辛吓一跳,一看墨答应距离他至少两米远。 墨辛摸摸鼻子,心虚,当年挤公交的后遗症。 从药箱拿出一个新口罩,墨辛让小太监也戴上,然后才靠近他给他上药。 上药前让小太监把伤口摊开,趁小太监没反应过来倒了一通酒精。 “啊~!”不出所料的尖叫,这嗓音……呃,确实尖细了点。 小太监脸都皱成菊花样,咬牙闭眼,手指头跟脚趾头都极度绷紧翘着,一动不动。 趁着痛感,墨辛再雪上加霜倒了一层淡黄色的药粉在伤口上,然后取出干净的白色布条充当纱布,往小太监手腕上的伤口围了几圈,最后打了个标准漂亮的蝴蝶结。 药粉是止血药散,外伤敷用的,备用各种常用药品是个好习惯,墨辛到哪都喜欢收集和屯东西,只要对自己可能有用的都会收藏一些。 上完药,墨辛才问小太监:“你从哪来的?怎么到翠竹苑附近了。” 不怪她警惕,实在是最近被疫情的风声闹得精神紧张,信息不透明,再加上全宫紧张的气氛,她难免往坏处多想。 她只是问了小太监一句从哪来,没想到小太监反应极大,当即跪下,啪的一下给她磕头。 “奴才小夏子,求求墨答应帮帮奴才,也救救冬子哥!” 墨辛躲过了这减寿一磕,不解问道:“你什么意思?” 小夏子拿出一个小瓶子,她差点没认出来是自己的东西,因为瓶身被血痂渲染,已经不复原来洁白光滑的样子,所以她皱眉。 “墨答应,这是您的东西呀,那个什么……什么……解暑的药粉……”小夏子想不起来曾经冬子哥跟他说的药名。 “藿香正气散?” “啊!对对对!”小夏子像捣蒜一样连连点头。 她想起来了,这种药她也就一瓶,因为薄荷经常大中午的要走去提膳,她担心她会中暑,所以让太医院备了一瓶给她。 但是薄荷身体看着瘦弱,体质居然很不错,这么久了也没见她生过什么病。 薄荷说自己是贱命,还真应了薄荷草的命,好养活,扎到泥土里,给点水跟阳光就能无限生长。 她记得后来把这瓶药散给了一个中暑晕倒在她家门口不远处的太监了。 嗯,当时磕坏脸了,还记得另外一边好脸还挺好看的。 那人叫什么来着……小冬子?不是……是冬什么来着?……东郭先生……哦,对,是郭冬。 “郭……你说的冬子哥怎么了?你又怎么了?” 小夏子一五一十地讲述了太监下房的混乱,冬子哥如今半死不活的处境,已经自己无处可去的困境。 好消息是,疫病不是她所认为的那个。 坏消息是,这个疫病她不认识。 但她心里隐约有个猜测,这个疫病的传播力度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强大。 似乎一个口罩就已经决断了大部分的传播渠道了。 云秀姑姑利用口罩进行全宫防护后的效果告诉她,这个疫病也许不会通过空气传染,需要借助一定的媒介传播,比如唾液,飞沫,贴身接触。 墨辛听完陷入了沉思,理智告诉她,这件事她不应该冒险蹚进去,太危险了,更是因为这事掺和进去了不论结果如何,都与她低调,平安过完在这后宫捡来的一生的目标不甚相符,她只是个普通人,低调才是王道啊…… 但是情感的冲动告诉她。 她不能。 她这是怎么了? 曾经的她可以不顾自身安危,去最危险的地方做志愿者! 而今却活得畏畏缩缩,只顾自己,明明有机会阻止这一切扩大成如今这般危险的局势,却因为怕枪打出头鸟,而让那些无助的人自生自灭。 如果,如果自己不顾忌太多,直接找皇上或者找太医,分享现代先进的防疫措施,是不是就不会无辜牵连了整个下房,就不会所有太监几乎全军覆没? 都是人命! 她能做什么? 她能做的更多! 可她做了什么? 她什么都没做。 她只是给了指南一份,寄托于她人去做这救世主,自己就可以安心地在背后享受太平。 什么禁闭不能出去?什么害怕引来危险?什么咸鱼佛系人生?都不过是她逃避融入这个世界的借口,是她否定了现在的自己,也否定了这个世界的人。 她把这些人当做古代人,却没把自己也当做这个时代的人。 若这些人还是她深爱的国度的同胞,她能像如今这般袖手旁观,置之不理吗? 瓶子的血痂被她的手指用用劲,不停摩擦,反复刮抠,血痂被一点点剥开,又恢复了洁白的瓶身。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吐出来。 双眸猛然睁开。 有些时候,咸鱼只是偶尔的生活态度,而生命才是永恒的文明使命! 走吧,去看看。 第三十八章(上) 墨青,冒充薄荷 想过趟这摊浑水会遇到困难,但没想过这场困难第一步会来自身边这个小女人! 薄荷死命抱住自家小主的大腿,她不理解,那么危险的地方,大家现在都避之不及,怎的小主还要上赶着去送死呢? 薄荷假声哭嚎:“小主啊,您是猪油蒙蔽了心智吗?那现在是个什么地方?龙潭虎穴也不为过啊!您去了能做什么呀?再说你还关着禁闭呢!您忘了皇贵妃娘娘不让您出门,要您闭门思过的呀!就算您没关禁闭,那地方您也听这小太监说了,现在是重重侍卫把守着,您怎么进得去?” 墨辛险险稳住身影,薄荷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她脚了。 “你先起来啊乖。” “我不,小主不答应奴婢,奴婢就不起来!” “先起来。” “不!” “嘶——你丫屁股膈我脚了!” 墨辛“啵”的一下,拔出自己苦逼的脚脚,疼得嘶嘶倒吸气。 “我又没说就这么去,你个傻丫头急啥?”墨辛没好气的单脚跳至桌边,拉开椅子赶紧坐下,搓搓可怜的小脚背。 “啊?”薄荷傻眼,“那,那您是打算……” “去年让你备案的大名办好了吧?”墨辛问,印象中这事已经好几个月了。 “这个内务府早给办好啦,连腰牌都造好了,我就是没舍得用,放起来了。”说起这个薄荷就开心的不行。 这事就要从年前的一次月圆说起…… “小主,您这是在看什么呢?”秋天快过去了,夜里风越来越凉,薄荷见小主在庭院坐了老半天,就拿了件披风,打算给小主披上。 墨辛按住肩膀的披风,往身前拢一拢,抬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星空:“这月真圆,真亮啊!” “噗呲,这月亮当然圆啦,今儿是十六,小主病糊涂了啊?”昨儿刚断了药,这风寒好不容易好全了。 “你不懂,我看的月跟你看的不一样?” 薄荷认真又看了两眼,这月每天都看,今天除了圆一点,亮一天,哪有什么稀奇的?有啥不一样? “奴婢确实不懂,这哪不一样了?” “你说得对,没什么不一样的!是我在瞎矫情。”墨辛看了薄荷一眼,小小年纪就进宫打工,都是离乡之人,想了想释然一笑,赞同了薄荷的话,又问她:“你会想家吗?” 薄荷点点头,随后又犹豫了,摇摇头说:“奴婢家中排行老四,前头一个姐姐一个哥哥,都没能活下来,只二姐早早嫁了人做小,大概还活在某个角落吧,因为对方家是经商的,常年到处奔波,居无定所的,二姐嫁过去之后就在了无音讯了。” 在墨辛身边的石凳坐下,她继续回忆说道:“在奴婢后头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家里是织布为生的,奴婢小时候天不亮就要跟娘亲去摘桑叶喂蚕,小主见过蚕虫吗?特别可爱,一条可以长大到跟小拇指一样大,很肥,奴婢那会还想着,做虫真好啊,不用赚钱买吃的,吃吃叶子就饱了,就能长大。哈哈哈哈哈……” 第三十八章(中) 墨青,真假薄荷 墨辛面对着薄荷,托着个脸饶有趣味地听她说,她见过也养过,还写过蚕的成长日记,但是这个墨辛应该是不知道的,所以她假装不知道,催她继续讲。 “奴婢被送进宫的时候妹妹们已经能帮着家里干活,对了,小主你知道吗?奴婢弟弟去年开始已经能跟村里秀才姥爷识字读书了,这是奴婢爹爹说的,说是花了不少钱,所以奴婢在宫里赚的钱基本都要给家里留做补贴。 但是奴婢离家早,几乎有记忆起,一大半的记忆都是在皇宫里,对家人的印象其实还蛮模糊的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薄荷淡淡笑了一下,笑谈道:“去年三年一度的面亲节,隔着宫门见到爹爹的时候,差点认不出人,要不是官人喊他名字上前面亲,奴婢都不敢相认。” “奴婢长大了变化也大,爹爹估计也不记得她四闺女的模样了,奴婢见了爹爹也不知道说什么,爹爹也只跟奴婢说了娘亲安好,弟弟上了私塾,然后奴婢给了攒了三年的月银,我们就这么散了。” 墨辛心疼地摸摸眼底泛着泪光,还装没事的薄荷。 “所以小主问奴婢想不想家,奴婢想,奴婢是想家的,但只是偶尔会想,大部分的时候是想不起来的。” 当问到薄荷的名字,薄荷说她名字是入宫后,宫里给发的,从名箱里捡一个纸团,里面写什么就叫什么。没品级的宫女多是穷人家的孩子送进宫干活的,大都贱命,好养活嘛,她的贱名叫狗娃,因为狗的孩子都比人好养活。 这个名字可真是……又好笑又可怜,墨辛沉默后问她:“没有大名吗?” “奴婢……”薄荷低头沮丧地说,“奴婢还没有大名,进宫的宫人被主子选中的话,有些主子看重下人,就会给下人赐名。” 说到这,薄荷幽幽怨怨的看着自家小主:“小主看不上奴婢,所以奴婢还是刚进宫的小草名……” “噗呲,不怪我,我真不知道。来,你家小主看重你,要给你赐名,你喜欢叫什么?”墨辛兴致冲冲给她想名字。 “真的?”薄荷眼睛一亮,抿着嘴偷笑,“主子起吧,奴婢不识字。” “那叫墨青怎么样?郁郁青葱,生机盎然,继续做一个坚韧不拔的小草人。”墨辛掩嘴偷笑。 “谢小主!”薄荷跪倒在地,给墨辛行了大拜礼。 墨辛连忙把人扯起来,“你做啥行这么大礼!” “小主给奴婢赐姓墨,奴婢以后就是墨家人,小主就是奴婢的亲人了,奴婢一定会对小主更好更好的!”薄荷就差给小主发誓以表忠心了。 宫中很少会给宫女赐主家母姓,这意味着主子的后台也是宫女的后台了。 墨辛没想太多,也想不了太深,薄荷喜欢就好。这件事即便后来她了解了,也觉得是好事,对她对薄荷对家族都没有坏处,只是多了个入族谱的义妹,只是没想到阴差阳错吧,墨青反倒成了家族荣耀。 时间回到现在…… “那正好,你去将新腰牌取来,能不能出去就看你了。”墨辛对着薄荷意有所指地说。 “小主难道是想……”薄荷猛地抬头,不可置信。 “是的,假扮成你出行,只要不被发现,就不会有人发现我违反皇贵妃的命令,擅自出去了。” 墨辛按住薄荷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认识我的人不多,我入宫以来鲜少见人,也没什么交好的,这个节骨眼也不会有人冒着染疫的风险来看望一个失宠还被禁足的小答应。” “认识你的人,也不会知道你有个大名叫墨青,我就以墨青之名出去,就算有人查起,墨青的腰牌也是真实可查的,正好我的编制还缺一个宫女,兴许还会以为墨青是我的新宫女,而查墨青的必是不认识你的,否则就不需要查了。” “可是……会不会不安全啊,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薄荷觉得不靠谱,相当担忧,“而且小主跟奴婢长得也不像啊!” “别可是了,虽然我们相貌长得不像,但是身形却是相似的,除此之外,我还有法子。”墨辛胸有成竹,这个想法不是草率地刚刚就产生的,而是之前她关禁闭无聊想出去溜达之时就想过的。 中国四大邪术——化妆。 “你去拿吧,小夏子还在门口等着我呢,别让人家多等。” 薄荷半信半疑的回房间,墨辛关上门坐到梳妆台前,打开化妆盒,将粉盒、妆奁盒、胭脂盒……一一排开…… 第三十八章(下) 墨青,真假薄荷 —————— 小夏子在院子里等了半个时辰,心里揣测不安,这墨答应会不会反悔不去了。 这时薄荷拿着药箱从房里出来,对小夏子摇摇头说道:“小夏子,小主还没好呢,你可以先找侍卫汇报下今天翠竹苑遭太监抢劫的事吗?外面那个太监还躺着呢吧,我先给人后脑勺包扎一下,再找人抬走吧。” 小夏子这才想起门口竹林还躺着个危险的太监呢,就算墨答应改变主意不去了,但是冬子哥的嘱托他还是要听的,为墨答应解决这点麻烦不算什么。 “好。”小夏子看着依旧紧闭的门房,点点头答应了。 二人走出院子,一打开门,小夏子咦的一声,快速跑了出去,后头薄荷疑惑的看了一下,才发觉发生了什么。 大太监消失不见了。 “这……”小夏子看着薄荷。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都要上报一下给守卫,让他们搜查一下吧,不然放着这么个危险隐患,我跟小主都不得安生。”薄荷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去找守卫报告这件事。 “好。” 小夏子跟薄荷很快就到内宫把守的侍卫,将情况一说,谁知道巧了,这位大哥知道这人。 “你们放心吧,”侍卫大哥握着剑笑道:“这个叫魏丙的小子刚刚这附近跑出来,被我们一把抓个正着,下房不少跑出来的人,都照命令押送回下房隔离去了。” “姑娘你这……”侍卫偷偷凑近,比划了一下薄荷脸上的布说,“你这遮脸布都是哪弄的?听说你们宫女那边搞了很多这种,说是能防疫!能给我们兄弟几个也搞几个吗?我们这天天抓病人的,心底也没底,我们给钱。”大哥表示不白拿。 薄荷笑了笑,打开药箱拿了几个出来,说道:“侍卫大哥尽管去下房找云秀姑姑买些就是,这个呀叫口罩,确实对防疫有效,我这还有几个,先给各位大哥应急用吧,记住有条件就每天换一个,没有的话就每天用酒泡着换洗一下,但至多三天就得换新的。” “这……这合适吗?嘿嘿。”大哥憨憨的傻笑,手却老实地接过薄荷递过来的四只口罩。 “姑娘背着药箱是打算去哪呢?我需要检查下腰牌。”大哥收归收,工作还是要执行的。 “我们正好是去下房找云秀姑姑的,要我跟姑姑转达下大哥您的需求吗?”薄荷把腰牌一递,给大哥检查了一下,还顺带给云秀姑姑拉了批潜在客户。 这些天云秀姑姑赚的风生水起,拉了针织房一批绣工日以继夜地赶制口罩,再转手卖给宫里的宫女太监,两边都有赚头,这也不算发国难财了,也就赚个手工费跟成本费,还顺带保护了许多宫女太监不受疫病侵染,证实有效后,不知道受了多少宫人的感激。 “谢谢姑娘,这价格……”大哥确认没问题就把腰牌还给薄荷。 “不会很贵的,回头让云秀姑姑来找您谈谈吧,量大价优,您看看是否还有弟兄们需要的。”薄荷诚恳地建议。 侍卫大哥欣然接受了,表示晚些时候就去跟弟兄们商量,等云秀姑姑来了再说。 紧接着,侍卫大哥又把怀疑的眼神瞥向了薄荷身后的小太监:“这位……不会也是跑出来的吧。” 小夏子心猛烈一跳,还没想到借口回话,薄荷就想替他想好说辞了。 “哪能啊,要是逃跑出来的病人还能好好站在大哥您面前,还敢出现吗?小夏子是皇后娘娘那的扫水太监,您也知道,皇后娘娘体恤下人,担心宫人们安危,她宫里的宫女们大都没回下房,好好呆着呢?小夏子年纪小,皇后娘娘也不放心,就没像其他太监那样放回来,要不是娘娘派他出来打听下现在的情况,他也不敢走这,那不送死吗?” 薄荷张口就来,满嘴胡邹,赌的就是区区侍卫不敢去找皇后证实这件事,再说这种时候,如果不是主子的命令,谁愿意还往下房这个泥潭跑,自然是能有多远跑多远,怎么还会往回走呢。 再者,皇后宫里的宫女被留下了也是事实,这是云秀姑姑告诉她的,虚中有实,实中掺假,她钮钴禄·薄荷也是个骗子高手。 侍卫想了一下,也是,如果是要逃出来的人,怎么可能还有人往下房回去呢?这不是羊入虎口嘛!再说皇后娘娘宫中的宫女确实也大都没回下房,摸摸蹭亮的大脑门,侍卫不再纠结,且这墨青姑娘是个好人,相信不会骗他的。 侍卫大哥放他们过去,等侍卫一转身,一脸懵逼的小夏子就迫不及待地说:“你怎么还去下房找云秀姑姑了呢?我们还要回翠竹苑等墨答应的!” 薄荷哂笑:“呆瓜,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小夏子:??? 小夏子两眼问号,这话问的,这人站在眼前当然是墨答应的宫女薄荷啊, “你还能是谁呀?当然是……” 薄荷口罩一摘,小夏子话音戛然而止,卧……哦! 墨……墨答应?!! 另一边,翠竹苑。 顶着一头墨答应的装扮和服装,薄荷一脸紧张地坐在墨辛房间里,对着几张字帖临摹,练习写字,这是小主给她留的作业。 薄荷的眉眼也是化了妆,已有六分墨小主的相似度了,再戴上口罩跟答应的衣服,便有七八分相似,只要不是特别熟悉的人前来查看,大体上是不会被发现,墨答应已经被掉包跑出去了。 但是因为薄荷太害怕了,所以墨辛为了缓解她的压力,决定给她布置作业,以毒攻毒,用更大的压力打倒现在的压力。 抄写作业三字经二十遍,等抄完小主就回来,小主答应了的。 “你就坐在我窗前写字,不会有人来的,写完了我也早回来了,不用担心,乖啦。”墨辛哄她。 这傻丫头也不知道是多大量就傻乎乎应承了,写得时候才知道用毛笔写二十遍三字经那得抄到天黑都不一定完成。 第三十九章 云秀姑姑的口罩生意 宫女下房。 墨辛,不,现在是墨青的假薄荷来到了下房,经过太监下房之时确实守备森严,带着小夏子特意绕开,来到宫女下房。 在庭院中找到了被几个小宫女团团围住的云秀姑姑,云秀姑姑正好拿到了新一批的口罩,给各个给了定金下了订单的宫女寝室发放去。 “这一包是甲字三号房的,文文你去送,一共一百个,已经收了全款二两银子,直接给她们领班大宫女……” “这包是乙字四号房的,小紫你去送,也是一百个,定金一千文,还得加收一千二百文钱哈……” “云秀姑姑这生意做得红红火火了呀~”墨青走近了冲她揶揄道。 云秀姑姑转头一看,吓她一跳,是薄荷姑娘啊,还以为谁查她呢,拍拍小心脏,吓死了。 别看她卖口罩赚钱,这钱也挺烫手,如今是停都停不下来了,原本只是想私下里偷偷赚一点就收手的,反正这也不是长期买卖,就做一时的,谁知道针织房合伙的姐妹一尝到甜头都不愿意。 这宣传的范围是越扩越大,这宫里没有明令禁止宫人私下做点手艺活赚外快,但是像她现在搞这么大的,那肯定有人眼红得打掉她,她是骑虎难下,她想停,技术人不同意,买家也不同意啊,若是她不继续,双方都告发她,没罪也有罪了。 她就赚点中间商差价咋了,也不过“区区”一百两,咳咳,是多了点,但不至于把命搭上。 这一开始,针织房的人还不愿意放下手中的活计干这等没有技术含量的活,等到云秀姑姑的小姐妹陈妙清,针织房第一绣女,收到第一份兼职工资,五两银子!天呐,她们一年也才二两银子! 这下炸开了锅,都抢着参与,她云秀本来也没胆吃下这么多,谁知道这口罩的消息跟风吹火一样越烧越旺,下房的大伙都拿这口罩当救命稻草似的,也不知道以讹传讹成什么样了,众口一致坚信戴了这个口罩就能不被这次疫病感染,比救命仙丹还要灵验。 造谣者红叶表示:我不知道啊…… 有能力有渠道的就自制,既不会针线活也没有布匹来源的,就花银子买方便。 当然也有冷言冷语的,觉得就一块破布,怎么会有效果?就是骗人的,坚持不买不戴不听,嗯,病床上躺着呢,现在是忠实粉丝了,亡羊补牢买了一堆口罩。 有没有效不知道,但这无意间的广告,效果爆炸,强烈证明了传言所言非虚啊! 买家数量暴涨,技术人兴高采烈,废寝忘食,熬夜苦干,防疫口罩的出现,让这令人焦虑的瘟疫都显得不那么绝望无助了,还给绣娘们增加了额外的收入。 云秀姑姑现在就是肉夹馍夹在中间的肉,两边的香饽饽,折腾的心也挺稀碎就是了。 赚的钱她哪敢全吃,还得分出两成贿赂贿赂两头顶头上司,宫女下房的掌事姑姑跟针织房的掌事姑姑各两成,就怕有人眼红病犯的时候没人罩她。 作为技术专利人和指导者,墨答应也得到了三成,本来是利润刨去布匹与给绣娘的成本部分,二人是五五分成的,但墨辛远见的目光让她分出四成找两边的保护伞,钱可以少赚,命不能不保。 至于那四成,两边上司要怎么分就是她们的事了,是继续上交还是自己担下,不管,管不了。 不过因为这事,被发现管理才能的她倒是被提拔了个职,成了这西女宫的主事,原主事年纪也大了,这疫情事一来,身体熬不住,也怕担事,便提前退位让贤了。 “薄荷姑娘这是怎么有空过来?可是墨小主有什么事呢?”云秀姑姑亲热地拉着薄荷的手,却发现手感不太对,这滑嫩细腻的手,不像是干惯粗活的宫女的手,像她近些年虽然不干粗活了,但年轻时留下的手茧,却是不易褪去了。 袁秀姑姑讶异地看向笑呵呵的墨青:“你这……” 墨青点点头,拿手暗示云秀姑姑,笑道:“奴婢墨青是奉小主的意思来找姑姑有事相商,姑姑这会可有空呢?” “有有有,我交代下,您稍微等我一下。”云秀姑姑跟几名窃窃私语的宫女说了几句话,就拉着墨青到一旁去说话了。 “我说墨小主,您这又是折腾的哪一出?”云秀姑姑很是好奇地问,这身酷似薄荷丫头的装扮,这墨小主是想干什么呢? “只是出来看看,有点小事情要处理,这不是关着禁闭不方便出来,就借用了薄荷的名头。” “哟,这可不止是小事情了吧,说吧,这空档,能冒这风险往我这跑,只怕这事小不了。”云秀姑姑一脸了然。 “你这怎么样?这疫情可变严重了?”墨青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来意,转而问了这边的情形。 云秀姑姑迟疑了一下,说:“这严重倒是没有隔壁严重,都闭宫了,我这边防范地早,被发现发烧的都是那些个没戴防护而且还同其他太监有接触的,所以加起来就不到一百人,也都跟你说的那样好好隔离起来,还安排了专人照料。” “就是这染疫的宫女病情一直没有好转,这高烧,发疹子,还咳嗽,也有……便秘难受的,各种症状,太医院那边至今也没能出个章程和有效药的,真怕这些个丫头熬不过去。”云秀姑姑想想就难过,虽然大部分发烧的都是其他三分宫的主事管理的,但都是大好年纪的女娃娃,就这么去了的话也太可怜了。 “我能去看看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这位可不能去。”云秀姑姑指着小太监小夏子说。 “姑姑放心,奴才跟着墨……墨青姑娘来的,就在这里等着就好。”小夏子懂事的往大门后一站,表示自己不会跟进去,太监不能进入宫女居所这是规定,这他还是知道守礼的。 “那我们去去就来。” 很快绕了一圈被统一安放病人照料的一排屋子,墨青一一亲眼观察了一遍,确实如云秀姑姑所说的,病症复杂。 有几个烧得厉害的,墨青让打开窗户降降温,还得擦擦冰水,这天还没转暖,开开门窗通通风,降得快。 “那几个染疫的不戴口罩吗?”墨辛问,她看到几个咳得厉害的还没戴口罩,连门都没进,还顺手习惯性拿出酒精撒一撒。 “这染病的也要戴吗?不是保护没染疫的人要戴吗?”云秀姑姑困惑了,这都中招了,戴了有啥用,病都病了。 “那当……”墨青皱皱眉,正要好好说道,却被突如其来的插话给打断了。 第四十章 院判孙亭掖相邀(上) “老朽也想听一听,为何这染病的也要戴上你这口罩?”一个祥和的老者带着几个随从从前面出现。 墨青看看老者,又看看云秀姑姑,表情就像在说这谁呀? 云秀姑姑也摇头表示不清楚…… “姑娘可否说一说,这染疫的人何以也要戴口罩?这已然中了疫病,再戴也是无济于事了呀!”老者谦逊一问,还向墨青很有范的拱了拱手。 墨青跟云秀姑姑见状,也赶紧回礼,这也不知道是什么大人物,但是带着大人物来的人云秀姑姑知道呀。 “陆掌使吉祥!”云秀姑姑朝老者身后一名不苟言笑的姑姑行上级礼。 墨青现在是个小宫女,不假思索的也就跟着蹲了蹲。 “你是哪宫宫女?让你回话。云秀,这就是你说的帮你大忙的神秘人?”陆掌使一开口就是那种领导范十足的压迫感,“让她解释下吧,这位可是……” 老者挥挥手没让陆掌使继续说,但肉眼也看得出来老者不是一般的大人物。 也许,想要云秀姑姑帮的忙,这位老者反而更能轻易办到,在他身上,墨青闻到了浓郁的药材味,这位就算不是太医院的人,凭他在陆掌使这也能说得上话,那进一进太监下房见一见小冬子也是一句话的事。 “回两位大人,奴婢墨青,是……是翠竹苑的宫女。奴婢之所以说染疫之人也要戴口罩,那是因为这染疫之人身带病毒,即便已经发病,口罩对她们来说失去了防疫效果,但是,奴婢让她们戴上,是为了保护其他照顾她们的人。” 老者摸摸银白的胡须,认真思索着墨青的话,继续问道:“何为病毒?为何就能保护其他人?” “病毒……嗯——”墨青沉吟想了想,用中医的话来解释:“就是中医传统意义上的邪气歪风,一般人经过歪风邪气的侵染,就会使人体内正气不足,阴阳失调,就容易生病,而这歪风邪气无形无影,难以看到,还会在人体滋生更多的邪气,又传递到更多人身上,所以瘟疫自古以来就难以防范,每每发现之际就已经形成较大规模的人群共同发病,这就是瘟疫每次都会大规模爆发的原因” 老者不由得点头,这些都是有医史可循,确实没错,这姑娘即便不是他要找的人也是个懂瘟疫的人才。 “那你说说,有何法可解?”老者虚心请教。 “无法可解!”墨青回答。 “你这女娃胡说八道,这瘟疫最后都是有方可治,只看何时能够研制出来罢了。”老者身后其中一名年轻的大人出口否认。 “京墨!”老者呵斥了一声,其自知失礼,拱手退后一步,虽然斥退了身后名为京墨的人,但老者也同样有疑虑:“不对呀小姑娘,你刚刚明明说了可以保护其他人,且这瘟疫被治愈的人明明也不少啊!怎可说无法可解呢?” “大人说得对,瘟疫被治愈的人不少,但是瘟疫并没有被解决,至少现在不能。”墨青继续回答:“我们所谓的治愈,只是身体产生了可以对付这种邪气的特殊正气,二者中只要正气保持上风,邪气就会被压制,且邪气不再复发,身体就会表现出痊愈的样子,与正常人无异。” “但这种邪气只是隐藏了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会卷土重来,您读过医史的话相比也知道瘟疫在历史上有过无数次重复的爆发吧。这就证实了有些瘟疫从未被消灭,所以奴婢说无法可解。” “受教了,原来无法可解是这个意思,那也就是说扶持正气,至少可以短暂解决当下的瘟疫,老朽说的可对?” “对!其实是奴婢班门弄斧了,大人其实都知道,只是在试探奴婢对吧。”墨青看着老者身后几位对她所说的话不以为奇的大人,想必这几位也都是知晓的。 “不,不不不,姑娘谦虚了,很少有人知道瘟疫是如何产生的,如何消失的,大多数大夫只知道从实践里一点点试探有效的药物罢了,并不知道根底是要为身体扶正,不知防范何物,知其所以然才可对症下药,老者也是行医多年才明白的。姑娘并非医者,却能懂得这么多,已经比很多徒有虚表的大夫强多了!”老者显然是想起某些无能医者,傲娇的哼了一声,又不吝啬夸奖墨青。 “坐坐坐,你还没说保护的问题。”老者年纪大,腿脚不给力,讲话多了,站得累,便拉着墨青往路边的台阶一坐,像个老顽童一样很是开心地与墨青交流。 墨青……墨青看着被拉着的手,默默地掏出自己药箱的酒精,说了一声:“大人得罪了”,就给对方浑身上下消了个毒,还拿了个口罩给老者毫无遮挡的脸戴上。 啊,舒服了,她忍很久了,要不是看对方是个有名望的老人家,她必是第一时间就说对方怎么不戴口罩! 这举止惊呆了一旁的几位默不作声的大人。 云秀姑姑也吓傻眼了。 “大人对不住,实在是没忍住,这瘟疫就在身边,您这么毫无防范的来,奴婢眼看着就很担心,只好失礼在先了。”墨青很有诚意地给同样傻眼的老者解释一通。 她觉得老者很平易近人,想必不会怪罪她的无礼之举,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者突然开怀大笑,“老朽很久没见到这么真性情的女子了,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墨小友说的对,做的也对,是老朽做的不够!” 嗯,这老者果然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墨青为他点个赞。 冲你这态度上,谈兴大起,墨青觉得要将自己知道都跟这老者讲一讲:“来来来,继续继续。” 老者笑着伸手示意,请讲。 “这疫病啊,主要通过邪气传播,而主要传播渠道有两种,身体接触与非身体接触,身体接触的不单单只是触碰,体液,包括唾液、血液、汗水等沾染物也都可以成为传播…… 第四十章 院判孙亭掖相邀(下) “这疫病啊,主要通过邪气传播,而主要传播渠道有两种,身体接触与非身体接触,身体接触的不单单只是触碰,体液,包括唾液、血液、汗水等沾染物也都可以成为传播承载物,就连沾染物碰过的水,食物也都是有可能进行传播的。 我说的通过戴上口罩保护他人就是因为,戴上口罩能防止病人的咳嗽唾液,喷嚏飞沫携带着邪气飞到别人身上,这就能在直接源头上遏制了邪气的散播。 而健康的人戴着口罩是加一层防范,因为你不能保证戴口罩的病人是唯一传染源。 这也是为什么要用防水材质的布匹进行制作口罩的原因,防水口罩才能阻止邪气依托体液从我们口鼻进入体内,这就能隔绝大部分邪气承载物对我们起作用了,只要摘掉口罩之前对自己消好毒,清洗干净,再碰吃喝,就能很好保护自己的安全了。” 墨青嘴皮子贼麻溜的讲了一大堆,也不管别人听不听得懂,这在她们那都是常识,不用动脑子就能讲的,讲的多了没别的毛病,除了口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何为非身体接触呢?”不耻下问的老者大有收益,手指蠢蠢欲动,恨不得现在手头有纸笔记录一下,即便不能墨小友说的是真的,那也算是个很好的防治思路了。 “非身体接触的传播很少见,就是空气……呃……”要是跟老者解释空气那可就涉及物理化学的基础理论了,太麻烦了,跳过跳过。 “就是无物传播,邪气很强,强到不需要借助任何物品,也能活跃传染,只要人靠近它存在的空间,进行呼吸,就会将邪气吸入体内,这种情况多出现在浓度相当高的邪气密闭空间,大多人碰到的只会是接触传播型瘟疫。” 老者顿住,这位墨小友很有点东西啊,这些他都不知道,据他了解的触发的瘟疫的会通过病人接触过的水,食物,贴身物传染到别人,但是要具体到体液,甚至是无物上,说实话,他不知,这倒是显得他有些孤陋寡闻了。 但是如果连他都不知道,那么久找不到除墨小友之外的第二个人知道了。 “墨小友是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 墨青甩出万能的借口:“小时候偶遇一名异邦人,他教奴婢的。” “异邦人啊,有些异邦人确实在医学上有着独到的见解,老者游历山川的时候也曾见识过一个异邦大夫,剖腹救治一名性命垂危的孕妇,竟然还能缝合回去,人也能活,老朽着实佩服。” 意料之外,老人家接受能力还挺强的。 两人忘我的畅谈的同时,云秀姑姑已经偷偷溜到她大领导身边悄悄问:“这位是谁呀?奴婢在宫里多年,似乎并未见过?” 陆掌事看了她一眼,想想最近收到手的小礼物,钱不钱的不重要,那册子倒是……咳呃……回头得找她要个下册…… 突然就收起严肃的表情,面部打了柔光一样缓和下来,尽量温和的回答她这个新下属,也是放低了声音说:“这位是国医圣手孙亭掖,一等公爵,孙院使大人,早年云游四海,为太上皇找寻治病药方,不常在宫中,这次疫病严重,被皇上请回宫的主理疫事。你进宫那会应该有回过几次,但是你年轻,就算知道也不认识,正常。” “哦~”云秀姑姑懂了,这位是个重量级大人物,来治疫的! “墨小友可知老朽的今日来意?”孙院使问完些想了解的问题,确认了墨青才是他要找之人,这才进入正题了。 “大人……是太医院的人吗?”墨青其实也很好奇,怎么这大人物跑到这宫女下房来。 “墨小友聪慧!老朽是太医院之长,孙亭掖,承蒙圣上厚爱,担任院使一职。”孙院使抚着长白胡子赞叹。 “受困于瘟疫之灾多日无果,圣上急忙将老臣召回,老臣都颐养天年七八十的年纪了,早就半隐退在家享福,想来不到万不得已圣上也不会召回老臣,可见此次瘟疫棘手之极。” “大人看起来身体康健,六十几岁般精神,保养的很不错啊!”墨青由衷地感慨。 “欸,夸赞了,不过老朽这点做得还是确实不错的哈哈哈哈哈。”孙院使白发丹心,平日最自豪的就是自创的禽术,长期练习,加之心态一向都很好,模样比一般六十岁老头还要年轻,也无怪乎皇上敢将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家请来。 “扯远了,老朽是听闻宫女下房这边有人熟知防疫之术,且做的不错,还编辑了一册防疫指南……”孙院使拿出一张写着防疫顺口溜的纸张,“就想着前来邀请其参与防疫之事。” “这个……”墨青看向云秀姑姑。 云秀姑姑瞪大眼睛,又转向了陆掌使大人。 好家伙,破案了。 “老朽原先以为这防疫之术是这女娃子的,”孙院使笑眯眯的看着云秀姑姑。 云秀老脸……不算,小脸一红,连连摆手说:“不是我,不是我。” “但老朽见其有些措施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就知道,恐怕这指南背后另有其人了,今日老朽见到墨小友就知道了,老朽不必再问这女娃子也能猜到,指南应是你写的才是。”孙院使眼底散着智慧的光芒。 这小老头,好厉害。 “区区宫女一职,实在有屈小友的见识了,你可愿帮老朽一个忙,共同解决这次瘟疫之灾呢?老朽此次愿以防疫主理特使一职相邀,事后小友再有什么意愿,也可同老朽说,老朽自当尽力。”孙院使拱手,诚心相邀。 “孙院使,不觉得我一届女流之辈,不能担此大任吗?”墨青觉得这衔头太大了,她此行只是想要溜进去太监下房探望下故人,不至于天降如此大任啊。 “墨小友谦虚了,若论医术,老朽与老朽的学生不敢夸大,但是两把刷子还是有的,但是论防疫管理,仅从这册小小的防疫指南来看,老朽便是远远不足的。” 那肯定,这可是二十一世纪的结晶,但这不是自己的功劳,墨青不敢邀功,思虑再三。 “我……奴婢还是觉得不堪大任,满朝文武,人才众多,总有比奴婢有才多了的人,但是参考建议上,我还是很乐意帮忙的。” “墨小友是愿意从旁帮忙,而不愿意担任主理职责,还是有所顾忌了。这样,老朽希望你能随我去个地方,再做抉择。” 第四十一章 太监下房暴乱(上) 空气中弥漫着恶臭的气息,蝇虫猖狂的飞舞着,到处都充斥着痛苦的呻吟,此起彼伏的咳喘声…… “这是抬出去的第几个了?”两旁的走道零零散散分布着充满凝视的目光,看着抬出去的人,仿佛看到了不久的将来,自己的样子。 脸上捂着厚厚白布的侍卫两两成队,从东殿深处将抬出确定已经逝去的小太监,这是最早发病的病人,从今早开始,闭宫的门就只为逝去的人打开,到了下午,太医都直接宣布不要关门了,重兵把守,随时准备抬人出去焚烧吧。 关闭,打开,关闭,打开,打开……那道大门就像是去往阎罗殿的通道,等待着他们死亡的去路。 这个病会死人的恐慌随着死亡人数不断增加,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又有人死了,我害怕,我不想死!” “别怕,一定会没事的。” “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好饿啊,好痛啊……” “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得这个病,老天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 “咳咳咳咳……” “有没有人来救命啊?” “太医很快就会来的。” “昨天听说有人打了太医。” “怎么有人干这种蠢事,万一太医再也不来了我们怎么办?” “只能等死了吗?” “不会的,我们这么多人,还有宫里的娘娘小主,怎么会不管我们呢?他们可能是忙的,暂时顾不上我们……” …… 站在太监下房大门前,墨青随同老者众人一次一次又一次,注视着一波一波又一波的死尸被抬走,直接在下房前的一大片空地拉起焚尸台,就地烧毁。 墨青承认有被震惊到,心底的那根心弦颤抖,她动摇了,也许自己应该早点出来帮忙的。 “不是才第四天吗?怎么就死了这么多人了?”沉默后,墨青忍不住开口问道。 老者身后的一名学生回答:“只是大家以为的第四天,实际在发现之前就已经有很多人发烧不适了,但是他们很能忍,最终没忍住的才被发现。所以这个时间保守估计还得往前推四五天才是起疫点,” “是啊,谁没个三病五痛的,起初没有人当它是一回事,直到出现大量同病症的人被太医院所记录,才开始彻查,宫里的宫女太监就医不易,隐忍不报的大有人在,这染疫的数量到这时就控制不住了。”老者所带之人看来都是太医院的,提及此事都大有惋惜。 “我能进去看看吗?”墨青已然不顾及奴婢身份,自称我了,但众人此时也不会在意一个小小的称呼。 “墨小友确定?”老者怕墨青受不住,他的学生进去看过,回报多日病痛下,太监下房环境堪忧,因为太监难以忍禁,又无力清洗,里面实则臭气熏天,比之茅厕也不为过了。 “嗯。”墨青确定,本来此行目的就是要进它一进,如今倒是水到渠成,不用自己找云秀姑姑多费心操办了。 “既然墨小友想看,那老朽便随你一道吧。”陆院使跃跃欲试。 “您年纪大了,还是……”墨青看着白发苍苍的老者,这要是染上的话活不活的可就不好说了。 “欸~,医者无畏年龄。”对这次瘟疫之难,陆院使也是心存挑战,他行医,最喜欢疑难杂症,越困难他越喜欢往上凑。 “那安全起见,请孙院使多备些艾草,以熏烧艾草开路吧。”见陆院使兴致高昂,想来也不单单只是陪同自己进去的目的,故而作罢,一起便一起吧,防范到位的话相比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个已有备用,属下这就去拿。”一个有眼力见的侍卫头领在一旁守候,听闻后立马表态。 “学生也一起。”后面几位异口同声表态。 墨青看了一眼,对于她与老者一番言谈之后,这几位倒是乖乖找云秀姑姑要了些口罩戴上,也不是迂腐之人。 …… 前后四名侍卫拎着熏艾捅,前后左右两边开路,浓浓的白烟四下散开,他们一进门,就受到了诸多目光的关注,窃窃私语。 太监下房的气味确实不好,隔着门窗,里头的尿骚味跟发烧闷汗的汗臭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极其恶心的气味,戴着口罩都能闻到,好在熏艾的气味中和了些。 因为前头有位医生被病人殴打了,虽然没受什么伤,所以此次进来侍卫首领不放心,让带了几名身手好的兄弟跟着,威慑里面一些难免暴躁的太监。 但渐渐的,有些不知道想干嘛的太监跟在了身后,越走越多。 基于武力和兵刀的威慑,暂时都很安分。 “咿呀~”东殿的大门被打开。 默默跟随墨青的小夏子第一个冲进去,因为墨青解释过,所以小夏子被同意跟随着了。 “冬子哥!”小夏子激动地想要跟他冬子哥分享这个好消息,他带墨答应来了,墨答应带着太医来了,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墨答应一定有法子的! 被窝里的小冬子没有什么反应,烧的昏沉了。 “墨……墨青姑娘,您快来看看。”小夏子没主意了,赶忙喊人。 墨青随后脚进来,满屋秽物的气息,有人呕吐了,有人尿床了,一进门,屋子一股夹杂各种难闻气味的热浪涌来,差点没把胃里的东西吐出来。 “快打开窗,通通风,再熏艾。”墨青忍不住后退一步,这种环境下,病菌浓度极高,即便有口罩也难保自身安全。 侍卫们涌入,开窗通风,两个熏艾桶释放出足量的白雾,在看不见的空中施展着威力。 门外两名拎着艾桶的侍卫也没闲着,围着四周也展开了熏艾工作。 等气味散尽,墨青跟陆院使先进去看看小冬子,其他几位太医也不闲着,纷纷看起了其他房中的病人。 “哎哟,这都烧糊涂了,这再晚点人都烧没了。”陆院使走进一看便直言道。 墨青没空理会老头,直接动手掀开了小冬子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想先给人降温,一股窒息的气味,墨青条件反射的转头。 呕~ 第四十一章 太监下房暴乱(中) “小夏子,快给你冬子哥换身干净的衣服,换好把他搬到被子上垫着。”忍着恶心,墨青嘱咐小夏子先帮身下脏乱的小冬子处理个人卫生问题。 “墨小友还是见得少了,这种程度不算什么的?”陆院使很轻松地接受着,他见过比这更难堪的场面,残肢断体都不算啥,何况只是屎屎尿尿。 小夏子在一旁柜子里翻找了一下,总算是从箱底找到相对干净的了,床底还堆了两件已经穿过但是没有清洗的衣物,想来是爱干净的小冬子自己换下的了。 “等等。”小夏子正要给小冬子换衣服,墨青又开口阻止了下。 墨青让人端来水盆和干净的布,才让脱了衣服,简单擦洗后再换。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墨青背对着非礼勿视,其他人也没闲着,陆院使在一旁看着学生们诊治同房里的其他病患,还有余力边考较。 “但这瘟疫确实奇怪,怎么个体症状差别这么大,就这红疹脓包吧,据老朽的经验,应当是统一性的应激反应,但是这两个又都没有。”陆院使习惯性一思考就摸着心爱的白胡须。 小夏子换完衣服,喊了声墨青。 墨青转身看了一眼在她眼里充满各种细菌病毒的被子,光是看她就头皮发麻。 “侍卫小哥,能帮忙问主事的要一床干净被子和褥子吗?”拉住喷艾的侍卫就问。 侍卫小哥被女孩子拉了手,戴着口罩的脸都能看出蔓延到额头的血红。 “嗯嗯嗯。”连连点头,惊慌失措的跑出去找人了。 “这个扔出去,一会拿去烧了。”墨青指了指床下的脏衣物。 小夏子为难道:“这……扔了冬子哥就没衣服了咋办?要不奴才去湖边给洗洗?” “不行,不能洗,只能烧!一会换了被褥也一样”这病毒太多了,洗了还污染水源,就是放着都是个定时炸弹。 还有其他人也是,天呐,就这个环境,就算是把小冬子身上的处理干净了,其他人也照样反复传染他,这样下去就算此刻帮他退了烧也无济于事,要尽快,持续性的减少空间病毒浓度,才能增大生存概率。 墨青感到了棘手,总不能把人带回翠竹苑吧。 “咳咳咳咳……”被子一掀,衣服一换,小冬子感受到了凉意,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墨青回神,轻微洁癖的她不顾被褥未换,坐到床边,先给他拿手探了探体温,这温高的,都能煎鸡蛋了。 “小夏子,换盆干净的冰水,要给你冬子哥擦拭降降体温的。”墨青边说边拿出酒精和干净白布,把酒精倒在布上面,轻轻在小冬子头上捂着。 药箱里有放了点吃食跟盐水,小冬子的嘴唇干裂起皮很厉害,墨青拿帕子倒了点盐水,沾到唇上,再喂进去一点,滋润咽喉,小冬子感受到了水分,昏迷中还能自动的吞咽起来。 他脸上长了很多红疹,都已经发炎出白脓了,若不是小夏子说这是小冬子,她都认不出来。看着被挠破的创口,墨青不敢用力擦,只能拿酒精布捂着。 “墨小友也知道高浓度酒能降温?”陆院使一直在默默观察,墨小友全部的流程措施都很得当,甚至流畅得有些出乎意料,仿佛这样的事她做过无数次,难道墨小友也经历过瘟疫,还处理过病人? 墨青愣,这咋回,这还不是常识? “光这样不够,老朽开个退烧的药方给这位小公公服下,内外起作用更快。”说完就自顾自去吩咐人了。 墨青庆幸是抱着大腿进来了,才能这么顺利,有了退烧药小冬子才更有得救的希望。 “小友现在能答应老朽的请求了吗?”陆院使看墨青稍微忙完了,便沉声问她。 墨青低头一笑,她明白,很难不管了。 “若有所用,敬请驱使,先生所愿,吾亦所往!”墨青对陆院使很是正式地弯腰拱手行礼。 “好,好好好,哈哈哈哈哈……”陆院使开心不已。 第四十一章 太监下房暴乱(下) “听说东殿来太医了!” 这个消息像长了腿一样飞快传开,几个殿的人只要能走动的都忍不住过来看看,东殿大门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连小冬子的屋外都开始有人从其他房间聚来。终于,一名跟随进来的太医走出去时被一把抓住,吵吵嚷嚷向闹市一样炸开了。 “大人,大人,给我治治吧,给我治治吧,我都发烧两天了!”一个满眼血丝,面部遍布红疹,跟小冬子一样吓人的太监忍不住出手了,他也就比小冬子好点,还有活力从其他房间跑出来。 “你先松开。”太医看着面容恐怖,情绪激动的病人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腕,心里害怕,那倒霉被打的医生是他好友,今天都不敢来了。 “松开,松开你没听到吗!”太医扯不开被抓的手,只好喊侍卫帮忙。 侍卫一出手,立马将人拉开,拔刀威胁他们不得靠近。 众人看到刀剑出鞘,面容狰狞起来。 “你们是不是就不想救我们,要我们去死是吧!” 这句话戳动了很多人的同感,血气上涌,几天下来被置之不理,忍受病痛的愤怒顷刻控制不住。 一个动手打上了侍卫的脸了,又有跟在后面拉倒了侍卫的…… 外面太过吵闹,墨青同其他几位大人也都停下手中事,相视一眼,纷纷走出去。 门口庭院围了很多人,说话的声音太吵了,墨青怕打扰里面的病人休息,便把门虚掩带上。 “这是干什么?”之前被孙院使叫做京墨的大人看到有人对自己人不利,立刻大喝一声。 这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其他人目光都聚集过来了,外面的人一看这么多太医,还有看起来是有分量的大人,立刻蜂拥而上。 “大人,救救我吧。” “大人,我给您跪下磕头了,给点药吧!” “大人大人,皇上是不是不管我们这些奴才了……” 好些个太监推推囔囔地挤到跟前,跪倒在地面上,跪拜哀求。 墨青见状扶着老头立刻往众人身后退,防止这小老头被推搡倒,这把年纪的可伤不起。 这群人看着精神状态就很不好,濒临崩溃的样子,稍有言语不当,就会引发医闹的。 京墨大人这些年行医,见多了达官贵人的恭迎称赞,但从未经历过底层下人这般无礼冒犯的暴力求医,看到受伤的太医是他下属,怒从心中起,又是打伤他的人,看着这群与暴徒无异的太监,忍不住呵斥:“你们想造反吗?天子脚下殴打朝廷官员可是重罪!” 此言一出,墨青直道不好!怎还火上浇油呢? 果然,太监们停下手来,寂静无声的看着太医们。 沉寂之后便是爆发! “呵,呵呵呵,造反?我们都要死了,还怕什么重罪!” “反正都要死,不如一起死啊!” “打死他们,打死这群高高在上的庸医!” 人群中愤然出声的鼓动,点爆了炸药桶,被怂恿失去理智的众人一拥而上。 混乱中墨青被撞上了门框……砰的一声巨响连门都撞歪了…… 第四十二章 瘟疫不除,此门,不出! 灰蒙蒙的空间,周围都是看不清的迷雾,整个人飘乎乎的。 这是哪里? 没有边界。 循环往复的走了很久。 我要去哪里? …… “冬子哥!墨青姑娘!” 是谁在说话? 冬子是谁? 谁又是墨青? “先给他换衣服,擦洗干净!” 这个声音,好熟悉…… 喂! 有人吗? 喂—— 喂—— 喂——一声三回响,头晕目眩袭来。 耳边有人在言语,头好沉重,睁不开眼,额头传来一股冰凉的触感,紧接着一股清流挟裹着生机环绕身心四周,清清凉凉的感觉让不断翻腾的头得到的抚慰。 呼——混乱的思绪逐渐平静,身上感觉舒服多了,没有黏腻腻的恶心感,好想睡觉…… 感觉过了很久。 “砰!” 一声强烈的碰撞声让他浑身一抖,五窍仿佛突然回神一样,他睁开双眼。 门窗大开,尽管几欲黄昏,天色不够明亮,但是对于一个多日关闭在房内闭眼躺歇的病人,这暗淡的光线依旧明亮如晨。 恍惚间,他看到了一个女子撑着一位老者靠门上,自己却摔倒在地面,蜷缩着身体,半天没起来。 “墨……”是墨答应吗?沙哑的嗓音没有传递出任何足够被听见的声音。 身体好像有千万亿斤般沉重。 记忆中隐约的幻影重叠到倒下的女子身上。 门外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门口的人不断推搡,后退,再退就要踩在墨答应身上了! 时间变得极度缓慢…… 不要退了!不要退了!不要退了! 快起来呀! 他朝地面的人不停呐喊,但是地上的人不知碰着哪了,就是不起。 他心里焦急,可恨身体不听使唤。 动起来! 动起来! 动起来啊—— 病床上的手指微微颤动。 墨青缓过骨痛的劲,好不容易坐了起来,一抬头就看到前面有人要跟着摔倒时努力往侧边躲去了,但是前面的人闪开身之后又出现一个太监要朝她身上扑下来。 一瞬间,慌张的情绪都来不及散至全身,扩大的瞳孔里还停留着太监面部狰狞,布满血丝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听见了一声虎啸般的吼声从后头传来,一个暗影从头顶穿过,然后眼前的太监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光影洒落在她身前,门口的人被清出了一条路,周遭喧闹不止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墨青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她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一刹那看到的震撼。 一个瘦弱的身影压着一个太监,咬住了他的脖子,鲜血喷洒了他满脸,太监嘴里溢出了大量的血液,不断挣扎,但是那个身影纹丝不动,手脚并用成爪死死扣住身下的人,深入皮肉,凶狠的眼神犹如豺狼一般盯住前面的所有胆敢妄动的人。 这熟悉的身影,墨青猛地转头看向小冬子的床,没人!再看向门口的身影。 这是……小冬子? “怪……怪物啊!” 有人喊了一声,这种直面野性的死亡比之被瘟疫传染至死的恐惧要来得直接凶猛,瞬间压倒了因为求医不成的愤怒恐惧,众人四下哄散就要逃开。 却被闻讯赶来的官兵们围了个正着,又重新被赶回来,瑟瑟发抖的蹲在了庭院之中。 看着四周混乱不堪的场景,无辜受伤的太医、侍卫,还有内心一样极度脆弱的太监们,各种讯息冲击着大脑。 熟悉的画面在脑海里划过,曾经也有一个极其优秀的医生惨死在她面前,他治好了人,但是不够完美,家属不满意啊,抢了他的手术刀,将他千刀万剐。 他本来,可以救治更多更多的人,但是生命戛然而止在二十六岁的夏天…… 一股难言的悲愤突然袭来,这是怎么了? “你们满意吗?”墨辛走到众太监面前。 “满意吗?” “这是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 “有谁说了不给你们治病吗?” “有吗?” “没有,没有人说要放弃你们,是你们,是你们自己先放弃的自己,为什么?”泪水不由自主从眼眶滑落。 “你们想活,他们也想活,凭什么他们要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们,凭你们命更高贵吗?” “但是他们来了,不顾自身安危来了!你们呢?你们却要把你们治愈的希望扼杀!” “你们有脑子吗?是不是别人说一句你们就跟一句,没有自己的理智跟判断的吗?” “我们大家都跟你们一样,不希望瘟疫死掉任何一个人,没有人希望发生这样的事!如果不是为了救人,我们为什么要踏进这里?”墨青激动地恨不得掏出心肺以表真诚。她感到深深的懊悔,如果自己早点来,会不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你们说皇上放弃了你们,事实是皇上心系万民,即便是你们,自认身份低微卑贱的你们,他也日夜忧心,全太医院都在想法子治疫。皇上还亲自下旨,请回老迈的国医圣手,这位,差点被你们所伤的老人家!就为了找出救治你们的方法,他老人家亲自到你们这个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来。” 墨青指着惊魂未定的孙院使,上前将老人家请出来。 “说这些有什么用?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一个女人,还是个小宫女,加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板的老头,有什么资格?”被说的低垂下脑袋的人群中扎眼的出现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砰!”墨青抓起手边的一个花盆底瓷器,唰的一下砸到那人脚下。 怒气冲冲,极具中气的一声:“拉出去!” 一旁全神贯注收押人的一名侍卫,在这声喝令下,咔的一下收刀,立刻动手,把吓懵的那人揪出来,等把人拉走后才后知后觉:诶?这人谁呀?我怎么听她的了? “她说的是真的,我能证明!”侍卫首领出面说话。 “确实是真的,本官太医院医士席士权担保。”从后方走出一名太医回答。 身后又接过一个声音,一个又一个…… “太医院医士屈仲则担保。” “太医院史目潘胜聪担保。” “太医院御医胥四知担保。” “太医院……” …… “太医院院判,陆京墨担保!” ……跟随孙院使来的人一个个走出来给墨青的话做担保,陆京墨是捂着被打破的额头走出来的,脚还一跛一跛的,显然在刚刚的混乱中被打的不轻,是被重点针对的对象。 众口担保之后,太监堆里开始议论纷飞。 “这个大人我认识,是宫廷守卫主使——郑嘉泰大人” “那他说的是真的了。” “这么多太医都担保了,她说的是真的啊。” “连院判都来了啊?” “那我们刚刚还打了……”小声夹杂其中的心虚。 “那我们是不是有救了?” “咳咳咳,”孙院使站到墨青跟前,他讲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很能安抚人心:“老朽今年七十有三,确实是半只脚踏入棺材没错,但是在老朽剩下有限的岁月里,治疗一个瘟疫这点时间还是能撑得住的,大大小小的瘟疫,老朽经历的没有十次也有七八次,请诸位给太医院点时间,相信我们能够治好大家。” “但是你们对这位说话的小宫女充满质疑,可她却是在背后给你们写出防疫指南的人,在防疫指南措施下的女宫,你们也知道是什么样子,比你们好上千倍百倍。 你们中有些人,甚至还戴着她推出的防疫口罩。呵,你们说她没用?没资格?这是老朽万万不能同意的,老朽好不容易说服她相助此次疫情治理,还希望诸位往后能放尊重点!”老头说到最后狠狠一甩袖子,霸气外露,让人心生敬意。 “可是你们太医院的人每次来了又走,走了就不再回来管我们了。”有个怯怯的声音从后面小声传出来,很多人也都认可这句话,默默点头,但是经历了前面那个太监的下场,大家不敢做声,不由得看向墨青,深怕又把人给丢出去了。 墨青也确实如大家所想把目光瞥向说话的人,众人从心,随着目光挪出中间的道,露出一个害怕不安的小太监。 但是墨青没有把人丢出去,她走向那个小太监,所过之处众人低头不敢抬头看,深怕这个刚刚把他们骂的狗血淋头的人再发火。 虽然人家没有很大发雷霆的骂他们,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讲的道理都刻进心里去了,句句诛心,说得他们哑口无言,确实惭愧,是他们做错事了。 这是一个跟小夏子一般年纪的孩子,他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他也惶恐,不安,害怕死亡的降临,这个年纪啊,就是容易血气上头,冲动行事。 墨青站在他面前,抬起手。 他瑟瑟发抖,闭上了双眼。 意料之中的巴掌没有落在脸上,没有熟悉的痛感,反而头顶有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按了按,晃动了他的脑袋。 “那便不走,留下来陪你们。”墨青笑着对他说。 他被温柔的声音迷了心智,不知不觉停止了颤抖,散去了内心的不安。 墨青转身向诸位不可置信的人大声宣告: “瘟疫不除,此门,不出!” 第四十三章 稳定人心,防疫方案 几根银针闪着冷冽的光辉,针尖深入肌理,随着头顶针尖的转动,病床上被针灸的人终于放松了僵硬的四肢与眼睛,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呼吸轻微但悠长。 “老朽行医五十几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奇症。”孙院使啧啧称奇,手法轻巧地拔下银针,又为小冬子拔了脉,“心肺有些刺激过大,颇有受损,四肢筋骨拉扯过度,需要长期卧床休养才行。” “他没事吧?”墨青站在床边看了半天,等到陆老治疗完才敢出声。 “暂时死不了,但是疫病再不治好就死定了。”孙院使收拾好针匣子,摇头随口回了句。 墨青松了一口气,这人扒着那重伤的太监不放,直至事情结束大家才发现他还保持这原姿势一动不动的,这才知道人早就没有意识了,两眼无神,身体却保持固定姿势不动,好不容易才把人从重伤的太监身上拉开,却是浑身僵硬着,这才请陆院使赶紧看看。 重伤的太监颈动脉伤着了,被默认没救了,挣扎没过多久就死了。 小夏子提心吊胆的,一时间不知道该担心自家哥们此时的生死安危还是回头杀人死罪哪个更严重点。 人暂时没事了,就该说说别的了。 墨青看着孙院使,叹了一口气,问道:“您老这又是何必跟我一起呢?我一个人立军令状是为了稳定人心,好让他们安心养病,您倒好,跟着我也立下军令状,这要是没治好,还连累您在这里陪我受罪,万一您身体出点什么差错,让我良心怎安?” “那你会怪老朽让你趟入这滩浑水吗?”孙院使问,“若非老朽执意让你协助,你也不会遇到这等危险,也不会陪老朽在这危险待上不明时日。” 墨青笑,“不会,我知答应您的那一刻就会可能遇到什么,死亡在这都只能算常事了。” “那不就是了,”孙院使吹胡子瞪眼的,“再说,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娃子冲在我们这帮太医院前头冲锋陷阵,我们却在后方安逸坐等吧,那我们太医院的面子往哪放?” 墨青认了,老头比她倔多了。再说人家是太医院之长,留下就留下吧,有这么个强大的象征意义,比她留下还要能安抚人心,但是…… “你呢?你又做什么也留下了?”墨青瞅着环胸站在门边包扎着脑袋的太医院院判京墨大人,这不讨好的差事一个两个栽进来就算了,咋还搭一个,这要不是被喝退了另外几个,这怕不是要端了小半个太医院都搁里头。 对于墨青的问题,京墨回了她一个高冷的眼神,并不搭理。 行吧,你清高,你了不起。 唉~这下好了,这脑子一热,又做了冲动的事,留薄荷一个在家,怕是要被骂死了,得写封信给她报平安。 一个禁闭没完呢,自己又给自己挖了个大坑,这回还是自己自愿往里跳,跳的还是无期徒刑的坑,她八字大概是跟这古代皇宫犯冲吧。 多想无益,还是先想想怎么把这件事办好吧。 封闭式管理是肯定要实行了,再来就是分区分级管制,发病的在一个区,未发病但是密接的一个区,还得划个区给他们这群治病的,看管的,执行的人居住。 看到墨青嘀嘀咕咕的规划些什么,孙老头忍不住凑过来听,听着听着就插嘴讨论起来。 “你这分区的话要让下房主事协助,还有你说的这个看管的,我看可以调动外头那帮守卫。” 墨青默默点头,她也这么想,但是她威望不够,怕是叫不动,这事还得交给这老头……年纪太大了不适合到处跑,默默的又望向石墩子一样的墨京,这个可以,安排。 墨青每提出一个措施,孙老头就富有兴致的给予回应。 “集中管理?你是说隔壁染疫的宫女也要挪过来吗?那这样划区就要考虑……” “不用,艾草跟其他药材太医院全部供应,这是圣上允的,度过此疫不计后果,有国库呢,墨小友无需担心……” “宫女那边负责熬药吗?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眼下熬药的太监倒了一大半,这汤药熬制费事费时,确实是个问题,需要配合……” “卫生环境?这倒是棘手,这找宫女可就不合适了。让没发病的太监合作啊,能行吗?” “对,不行就不给治了,不好全就都别出去……” “营养吃食这个啊,老朽让人回禀圣上吧,让圣上解决……” “从云秀女娃那进大批口罩给全部人戴上?墨小友,你没夹带私货吧?没吗?真……” …… 深夜星火点点,熬不住的孙院使去临时收拾出来的房间休息,留精神抖擞的墨青用着下房主事之一取来的笔墨不断写下各种讨论完善的措施,一旁默不作声全程陪同的京墨不知不觉站到身后。 烛光下,看着身前将一条又一条成框架的防疫措施落笔逐渐形成可行性方案的身影,眼底熠熠生辉。 第四十四章 治疫特使墨青 天不亮,刚睡了没两个时辰的墨青就被吵醒了。 昨夜熬太晚了,回下房主事准备好的房间休息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困得一倒下就睡过去了,都没仔细瞧下。 房间是主事的,只有主事的房间是单独小院的,还靠近宫门大门,外面有大批侍卫守夜,疫情当头,在这下房里,这是最安全的房间了。 因为考虑不周,下房全是太监待的,所以主事得知自己要留下抗疫,便主动让出了自己的房间。 太监怎么说也是半个男人,这要是皇帝那老头知道自己的妃子跑去男人堆里过夜,还要过上不知道多少个夜,这脑袋估计就得不要了,好一点说不定还能搬去冷宫住住,坏一点的就直接去阎王那报道吧。 虽说是主事的房间,但好在床单被褥一应都是新的,房间也没什么异味,在这如今的太监下房里头,算是难得了,主事有心了。 “叩叩叩,墨青特使,您醒了吗?”门外传来敲门声。 “嗯——”墨青眯着眼睛坐起来,醒醒神,脑子慢悠悠转半天,才想起墨青特使是自己,这才疲懒的回应了一声。 孙院使昨天跟大家宣布了她新晋的身份,治疫特使。 还连夜跟皇上要了圣旨给她封了个史无前例的女官,治疫特使记入正式太医院编制,不大,是个六品小官了,但是权限大的吓人,可以全权协同陆院使大人治理宫中全部防疫事宜,所有相关部门都要配合她,当然权限仅限疫情特殊时期。 人生两辈子加起来接到头一回圣旨,她都懵了。 那会太晚了,她都困蒙了,接过圣旨脑子也没反应过来,一心向床。 看了一眼放在床头柜上,明黄色的布制卷轴,哎呀妈呀,不是做梦啊! 这……这就当上公务员了?还是个官员!堪比小镇长?县长?还是小市长? “墨青特使,您吩咐找的人都已经到位了,都在院子里等着了,您看……” 墨青回神大声应了句:“好,稍等。” 没空收拾自己了,昨晚困得和衣而睡,也没有好好洗漱,随便拿布擦擦就算应付了事了,这会也没有什么可以替换的衣服,妆都洗了,也没时间化了,反正戴着口罩,大抵在这里面也不会有什么人能认出她来。 给自己扎了个高马尾,拿条丝带绑好,太复杂的发髻她不会,也嫌麻烦,薄荷不在,没人帮她弄,所幸就不弄了。 头浸入冷水盆里一小会,让自己醒醒神,拍一拍脸,长吸一口气,准备出去吧。 “咿呀~”房门打开,庭院站了七八个各式服装的人,都是宫里各部门主事。 京墨看了她的打扮略微挑眉,感到诧异,大概是没想过宫里除了冷宫,会有姑娘这么……邋遢? 墨青看到院子里有熟悉与不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宫女下房主事陆掌使跟云秀姑姑,太医院院判京墨,小夏子,孙院使已经迫不及待去研究病患了,特意让院判京墨留下打配合。 叫醒她的是太监下房主事王公公,主动为她介绍其他不认识的人。 站在前面第一个蓝色官服的,看着有点严肃的是内务府总管大臣,高大人,负责宫廷全部事宜,也包括全宫物资采购与发放。 高大人侧身后一点的,脸上不冷不热的是内务府副总管,兼敬事房总管,夏公公,可管理宫女太监任职与工作安排。 御膳房副总管,下房宫女太监膳食负责人,汤大人。 御药房主事兼内务府大臣之一林大人,负责药物采购与煎煮事宜,主要听从内务府与太医院共同安排与监督,药物由太医院验收与使用,内务府按太医院需求对御药房进行安排具体工作。 织造局掌事织锦姑姑。 领侍卫府统领陈大人。 “诸位大人好,我是墨青,辛苦各位一大早过来,条件简陋,还请原谅墨青不能好好奉茶接待诸位大人。 墨青人微言轻,诸位大人都是皇上的肱骨之臣,当下最重要的是一起顺利度过这次疫情! 大人们也都知道瘟疫严重,病情紧急,我们就别耗时间在场面话上面,这是皇上的旨意。” 墨青拿出任命圣旨,简单说了一下自己临时的职责所在。 “皇上的意思是让我辅佐太医院孙院使大人对宫中防疫事宜进行管理,而孙院使将管理事宜全权交给了我,简而言之,我现在是防疫主事人,我则需要各位大人配合防疫事宜,当然有疑问的可以一会对证京墨大人,时间紧迫,现在我们先安排下工作事宜。” “高大人,”墨青面向内务府总管高大人拱手行礼打了个招呼,然后从怀中拿出一沓纸,抽出一张,递给高大人:“这是本次治疗疫情所需物资,还请大人进行安排,尽快到位。这个关乎到未来疫情是否能控制得当并且是否能治愈瘟疫感染者,请大人多多费心了。” 高大人接过去,粗略扫视了一遍,大致上就是要保证染疫的太监宫女日常换洗衣物都要重新备好两套以上,被褥换新一套,炭火跟熏艾物资,附加的还有几份旗下管理的部门所需物资名单,需要他负责监督配合下属部门执行进度。 他其实本人可以不来的,直接让下属过来也是一样的,但是他有些许好奇皇上特意叮嘱他要配合太医院孙老的女特使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人他看到了,嗯,很特别的“干净”,一点装扮都没有,“利落”也表现得淋漓尽致,半点废话没有,直入主题。整个人散发着很自然的自信,会让人不自觉听从,这是宫里女人少有的气质,他阅人无数,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不过也是,能让地位尊崇,收徒严苛的孙老认可,还能让桀骜不驯的京墨公子支持的人,怎么也不会是个一般人。 他细细打量有条不紊给众人安排任务的墨青,不加掩饰的目光被京墨发现,还被京墨明确的警告了他一眼。 高大人严肃的表情心里却在偷笑:哦吼! 这个名单一式三份,墨青一份,高大人一份,另一份按照各部门职责也一一分发给在场各位主事。 御膳房汤大人,负责提供病人与防疫人员三餐,每餐须得有肉食,谷类,蔬菜与水果。 御药房林大人,负责采购由太医院安排的治疫药材,连带艾草,酒精与白醋也划分在内,需要大量。 织造局织锦姑姑,负责赶制提供更多的口罩,要满足全员每天至少一个的量。 这个不小心顺带端了自己跟云秀姑姑的外快饭碗,没办法,全力供应的话才有可能提供上数量,光靠云秀姑姑的小姐妹业余时间制造,实在不够数,还是得官家命令全天负责,先放下宫里其他人的服装赶制了。 至于敬事房,是要安排足够的宫女调遣至太医院跟御药房,协助两处人员,药物传递与熬制,甚至还有御膳房的伙食配送,原先都是宫女太监自行到食堂堂食,现在卧病在床跟被关在下房里的人都不得出去,只能是调遣外面人员进行配送了。 侍卫统领则依旧负责看管职责,但是要细分到下房宫中各处,防止病人乱跑乱窜。 太监下房主事王公公,按照墨青同孙院使与太医京墨一起划分的病患等级安排病人以:高危、中危、低危、无患这四个级别进行搬迁居住,并且划出一片区域给太医院临时休息跟做讨论治疗方案时就近使用。 宫女下房主事陆掌使,将染疫宫女并入太监下房一同管制。 云秀姑姑作为墨青助手,负责监督各部门进度执行情况,小夏子帮着跑腿传递信息。 京墨院判就不用说了,负责对接太医院治疫跟墨青管理防疫两头的代言人,孙院使是个医痴,不愿意管这些杂事,才委托给京墨跟墨青。 基本都安排好之后,对神情各异的诸位,墨青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事情办好,但是赶鸭子上架,她已经做到自己所能想到的全部了,希望能对疫情有所帮助。 “诸位大人,疫情严峻,当下应该是携手共渡难关的时候,望诸位能全力以赴,救救这里的每一个人吧,墨青再此谢过各位大人了,若诸位并无其他疑问的话,还请尽快落实刚才所言的诸多事项,能不能救他们,就靠诸位大人了!” “京墨也谢过诸位了,此次皇上对太医院委以重任,还望诸位与太医院同进退,共同为皇上分担解忧,度过此次难关!”院判京墨站到墨青身旁,对大家鞠躬以表谢意。 墨青看了他一眼,这人还可以啊。 内务府高大人闻言,笑道:“京墨无需多礼,这本来就是臣子该做的,能替皇上排忧解难,是我等的福气,哪有不从之理。” “那便麻烦高兄了。”京墨会心一笑。 墨青视线转到高大人身上,听这两人的对话,像是相识的。 其他人见大领导都没有异议,自是遵从,只敬事房夏大人多看了她两眼,但是看不出什么异样,便就作罢。 各部门在内务府总管指挥下,开始运作忙碌起来,下房也乱哄哄的开始了协同太医按等级搬迁工作。 第四十五章 与薄荷书 下房空前忙碌起来,其他部门也开始高速运转,在墨青加入到太医院治疗团队中忙得浑身冒汗的时候,远在翠竹苑的薄荷抱着自家小主托云秀姑姑送来的书信彻夜不眠哭到天亮才睡着。 捏得起褶子的信从薄荷手中掉落到地面,漏出现代化记事样式的信件内容。 ———————— 薄荷亲启: 卿卿吾爱,吾安好! 书写此信宗旨只为一事,即遗憾告汝——老娘又闯祸啦! 吾有愧,吾食言啦,吾说人话: 我要像李逍遥一样去打个怪,也许一个月就可以结束回来啦~ 云秀姑姑应该跟你说了下午突发的意外,我这也是没办法,赶鸭子上架,临时给自己揽了个活。 你呢在家要乖乖睡觉,好好吃饭,才能长高。 我不在的时候作业不能落下哦,留下的那几本书都要默至少一遍,有人来的话,你就称病不见。 我怕你一个人害怕,云秀姑姑说派小秀儿去陪伴你,这样你就不用出去了,我也能安心在这里给皇上打临时工。 哦对了,不会的字你写到信里让她带给我,我给你标拼音,可惜我的墨氏小字典还没编完,不然你就能自习了。 就辛苦你再扮演我一段时间啦,可千万别露馅了,别说违反皇贵妃娘娘的命令了,皇上要是知道他的女人住到太监堆里了,我就死定了,还不知道下回等我的是什么惩罚呢! 你就帮帮你家可怜的小主,好好待着在家里千万别来看我。等治完疫我就回去了,那时肯定都解禁了,禁闭也结束了,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快快乐乐的生活,有机会的话我还能带你出去,看看祺贵人说的避暑圣地温泉林园长什么样,说不定还能去各地巡游。 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有那么一丢丢微微小的几率,我染上了疫病,一不小心没了的话,我唯一放不下的是你,你就投靠云秀姑姑去吧,看在我们有那么一点的交情上,她会照顾你的。 若是不愿意留在宫里了,房间床底有个箱子,里面还有一盒首饰没动过,因为品级不够我之前在宫里也戴不得,如果你想出宫的话,就把它带走吧。 埋我的时候记得把我箱子里的谱子和记事本也烧给我啊。 不用难过,我们有缘相识已然是个奇迹,在我捡来的时光里能有你相伴,是我最大的幸运。 人总是要在某些时候做些必须做的事,我也一样。 没有我,也有别人,那样的话,我希望是我。 小薄荷啊,人生很长,离别才是常态,要学会习惯。 最后,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委屈了。 遥远的逆行者参上! ———————— “小主你这个大骗子……”睡梦中的薄荷喃喃自语。 天大亮的时候,翠竹苑迎来了个背着小包裹的宫女,薄荷被敲门声吵醒,朦胧的眼睛睁开,才恍惚发现自己在小主的房间睡着了。 昨夜等太晚,直到宫门下钥都不见主子归来,她就知道坏事了。 正当犹豫要不要出门找人又怕漏了主子的馅时,云秀姑姑到访,带来了口信跟书信。 好消息是小主没事,坏消息是小主是暂时没事。 她怎么就摊上一个这么能闹事的小主呢,平日里小主不老叨叨要低调,佛系行事吗?这难道是越得不到的才越念叨吗? 门口来人了,想必是小主说的,秀儿姑娘要来,不管秀儿姑娘知道与否,表面上她都要做好准备。 拾起地上的信纸,犹豫再三,担心万一有人来看到了这信不好,薄荷便找来火折子点燃了,看着火焰吞没成灰,薄荷深深叹了口气。 好吧,小主没回来的日子里,她要扮好小主的角色,好好守住她们的家。 坐到梳妆台前,小主离去前还摆放着的首饰盒跟化妆盒依旧,按照小主教的,将眉眼间的细节描绘得更贴近小主的模样,长发盘成答应小把头的发式,换上衣橱里小主的服装,铜镜前神情渐渐柔和一点,嘴角带一点淡淡的笑意。小主不管什么时候,笑与不笑,都很温柔,只不过眉宇间偶尔有点轻愁。 将口罩戴上,遮去多余的三分不像。 “咿呀——” 翠竹苑的大门打开,等得无聊的秀儿停下踢小石子的动作,抬起头来,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姑姑不是说墨答应守在太监下房不能出来吗? “是……薄荷姐姐吗?”秀儿迟疑地问道。 薄荷轻微的点点头,眉目却涟成了月牙。 “天呐!”秀儿惊讶的捂住了嘴。 左右观察,谨防有人,然后挽上薄荷的手,赶紧关门往屋里去。 进了里屋墨答应的房间,秀儿才敢说话:“你这样好像墨答应啊!但是又好像哪里不太像,不过已经很好了,不认识的人肯定不知道,就算见过的人但是不仔细看肯定认不出来。” “来之前,姑姑告诉我,墨答应假装成你的样子变成叫墨青的特使了,我还担心的很,怕薄荷姐姐你这边被发现,现在看来,是我担心多余了,墨答应是个很厉害的人,薄荷姐姐也很厉害啊!”秀儿喜滋滋的。 本来她在颖公主那边当差的,但是不知道姑姑同颖公主说了什么,公主就让她来伺候墨答应了,虽然现在伺候的不是墨答应本人,但是以后等墨答应回来也是可以留下来的,想想以后就能经常听墨答应讲故事,秀儿乐意极了。 虽然待在颖公主身边也很好,但是姑姑说了墨答应现在很需要她的帮忙,需要她耶!那好吧好吧,咱们当奴婢的,是要讲义气的。 聊了一小会,秀儿到时间要去领膳时,翠竹苑又迎来一个小太监,正是小夏子。 一打开门,小夏子就笑嘻嘻地对薄荷说:“墨答应,墨青特使差奴才来取一件东西,说是一个小空木箱,名为扩音箱的。” 薄荷想到了什么,抿嘴笑,看来小主过得也没有她想象的危险,还有闲心找这件东西。 这扩音箱是闲时无事,小主做来玩耍使的,能把声音放大两倍,开始的时候,薄荷还会觉得相当神奇,再后来只觉小主真是无聊了,才会想法子弄出这么个小玩意来唱歌玩。 想来也是,小主一介女流之辈,太医院也不会让小主涉险,怕是换了个地方关禁闭,无聊的紧了。 小夏子拿了扩音箱就急急忙忙赶回去,而太监下房被薄荷认为过得极其无聊的墨青正喊得嗓子都快冒烟了…… 小番外 瑶华宫的大门已经关闭五天了,颖公主披着红色的毛绒披风坐在大殿前的台阶上,杵着肉肉的下巴,对着寥寥无几人的庭院唉声叹气。 母妃不让出门的第五天,相当无聊。 没人陪我玩,三姐姐被静母妃罚面壁思过了,因为逃学。 是的,讨厌的夫子跟汗阿玛告状了。 明年我也要上学,希望不跟三姐姐一个夫子。 阿瑶阿华不肯带小弘瑄出来玩,母妃又去侍弄她的花花草草了,一个人,真无聊啊—— 颖公主趴在台阶边的扶手上,从上到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下掉步,再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上蹭。 望天看云,天朗气清,适合出去玩,适合听故事,适合……唯独不适合一个人发呆。 宫里人变得好少,好些个太监哥哥宫女姐姐都不在,都说疫情很可怕,看来确实很可怕,人都不能在一起玩了。 她还记得墨娘娘让她做的几件事,要多洗手,少接触人,要吃热的,还要熏艾啥的,哦还有后来送的口罩也要戴。 但是母妃嫌难看,不给戴了,不过没关系,她偷偷戴,反正母妃不常看她。 洗手吃热的简单,熏艾的宫里每天都会来人负责,但是为什么要少接触人呢,这太折磨了,不过现在想接触都没有人接触,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颖公主盯着扶手边的小池塘里跟她一样懒得动弹的红鲤鱼,学着它吐泡泡。 啵!啵!…… 阳光下七彩的泡泡很快就破掉了,出气的嘴边升腾起一丝丝微薄的白雾,模模糊糊之间,颖公主出现了幻觉。 好些天不见的云秀姑姑远远的出现在她视野之中,向她打着招呼。 “颖公主吉祥,您怎么站在外头吹风呢?身边也不说带个人,这要是出点啥事都没人知道。”云秀姑姑看着小颖公主趴在池塘边的台阶扶手上,这吓得礼都不顾了,赶紧一溜烟跑过来把人拉下。 呀~不是幻觉。颖公主细细感受着云秀姑姑手掌强有力的扒拉,还有,这口罩确实难看,不怪乎母妃不给戴。 “哎呀~云秀姑姑,我像想死你了,小路子呢?秀儿姐姐呢?你们都去哪了,都好久不来找我玩了!”颖公主开心的一把抱住云秀姑姑的老腰,差点没把云秀她一把年纪的老腰折断。 “大伙都在忙呢,颖公主可好啊?” “不好不好,我可太无聊了!”颖公主嘟囔着嘴不开心。 “公主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你们都这么说。”颖公主不信,她都无趣好些天了,这不能去那不能去,这不让找那也不让找的,比之前自由疯玩的待遇差远了。 “跟公主说件正事,奴婢是有事找公主的呢。” “说说,说说。” 云秀姑姑低下头来对着颖公主咬耳朵。 颖公主眼睛一亮,问道:“真的吗?” “真真的。”云秀姑姑保证。 “那行,但是我要听三个!”颖公主举起手指比了个三,紧接着又补充道:“还要一匣子上次的零食!” 云秀姑姑笑了笑说:“行行行,奴婢去跟墨答应说说,没问题奴婢就把人派过去,再抽空给您送来报酬如何呀?” “成交!”颖公主抓起云秀姑姑的手,翘着小尾指,两人拉勾盖印,结成契约。 嗯,就这样,秀儿……被三个小故事加一盒猪肉铺卖给了墨答应。 第四十六章 封闭式管理 在瘟疫治理物资优先供应的皇令下,内务府跟其它部门效率很快,一些宫中常备压库存的物资被优先运送过来。 首先到位的是床单被褥,第一考虑的是已经腾出的干净的高危病房。东殿病人太多,房间清理消毒起来不便,所以划分了临殿的一部分北殿为高危病房,一共是二十间屋子,每间是十个床位,房屋去除了多余的柜子架子,做成间隔两米的两排,挂了帘子隔开。 房间是没生病的太监们清理和打扫卫生的,帘子是织造局绣娘们帮忙改造的,请隔壁热心肠的宫女们帮忙挂上的,宫女们表示一两银子干一个月跑腿的活真香。钱是从云秀姑姑的小金库出的,泪是她流的,墨小主不干人事,说没钱的危险活宫女们干着怕是要心生怨怼,就请姑姑先垫着,动员下有效战力,后面再坑皇……再请陆院使找皇上补还上便是了。 铺上干净的床单被褥,再等新衣到位,将病重等级划分为高危的病人换洗干净后挪腾过来,这样才能有一个干净养病的环境,虽然达不到灭毒消菌,但起码能抑制病毒进一步猖獗发展,重要的是能让后方行医的太医们有个相对安全的环境。 救人,也要先保护好救人的人,赔本的买卖墨辛表示从来不做。 “墨青特使,内务府的衣服运过来了,正找您接收一下呢。”云秀姑姑帮着安排新病房的床褥布置,墨青身边跟着的是个陌生的丫头,陆掌使派的,叫红衣。 墨青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但是云秀姑姑知道啊,墨答应一个人没人伺候怎么行,所以她向陆掌使推荐找一个宫女伺候,怎么着墨青特使也是个女官了,不算宫女了,有个宫女伺候也不算不合规矩。 而陆掌使想得更周到些,说是她一个人在这里头,不够安全,找了个会点拳脚功夫的宫女红衣,让她先跟着墨青特使了。 虽然墨青没能看出这小胳膊小腿的有哪里像是会拳脚功夫的样子,但是好意还是心受了,毕竟她现在身边确实很缺人,来几个她都收。 “好。”墨青抬头应了一声,又接着跟布房的几位太监领班安排着每日熏艾喷洒酒精事宜,然后才匆匆忙忙去往前厅接收新一批物资。 前厅杵了很多忙碌奔跑的宫女,领队的几个宫女忙着喊人到这到那,取这拿那的,相当混乱,为了让各自队员听见,隔着口罩都瞧出来,那喊得叫一个面红耳赤…… 墨青边走边问红衣,“御膳房那边饮食准备好了吗?先安排一批早上帮忙搬东西的太监填饱肚子,留一半看管着病人,轮流去吃,再让吃饱的太监喂食不能自理的病人,这样有什么突发情况的也有人在,再让他们报给后头巡查的京墨大人,找太医看。哦对!记得让他们饭前洗手消毒后再摘口罩!” “是。”红衣跟在身后应了一声就扭头去东殿和北殿通知。 刚跟红衣说完,扭头就跟送物资的主事人交谈起来,“这数量不太对,少了吧,哦还有是吧,下一批什么时候送达,我好安排下一批换洗入住……” “墨青特使,小夏子我回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小夏子背着小木箱哐哐跑来。 “可算回来了,喉咙都快喊哑了。”墨青迎上前, 拿过小夏子身后的小木箱,墨青哐哐一顿操作,从小木箱里拉起一个开口器样的东西,两侧再顶出四个无底空心的竹管,再将小木箱往身前一背,固定好,开口处对着下巴,轻轻一喊:“喂喂。” 小木箱里传出的声音比嘴里出来的声音还要响亮,小夏子眼睛一亮,就连送物资的管事都好奇的停下看。 这东西看着丑了吧唧的,但好像还挺有意思。 墨青站上高处,往下稍稍抬高音量喊:“各方不要说话,各方暂停说话,编号甲字一队的宫女们请注意,编号甲字一队的宫女们请注意,到我这边来,按编号从大到小排队领取衣服物资,发放到你们各自所对应的甲字病房负责的小太监手里去。重复一遍,编号甲字一队的宫女们请注意……” 听到声音后,原本乱成一锅粥的前厅慢慢降低了嘈杂争执的音量。 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跑这跑哪,啥都忙,又不知道忙了啥的甲字一队宫女们闻言纷纷好奇的聚集过来,清楚地听到墨青特使的喊话后,按照早前被安排好的序号排队搬运物资,又有序地分散开运送去应该去的地方。 紧接着就是其他队列号的,依次听着喊话过来行事,各个领队的宫女向墨青投来感激的目光,一早上的水都没喝几口,就带着人来帮忙,到现在都没停下,人多加上人一散又喊得喉咙破都很难被听见。 小夏子恍然大悟,原来这东西用来喊人的呀! ……北殿的病床都布置好了,全部太医院除了御医要紧守皇上太后皇后等人,不可妄动以外,能调动的太医不论级别合计有五十位,均已到位,准备正式救治情况危急的病人。 太医部署,高危病房二十五名,每个病房固定一个,剩下五个游走协助;中危病房十五名,低危病房十名,太医也都按级别去部署,每名太医配备两名熬药跟打下手的御药房助手,太医能力越强的安排越危险的病人,争取看照到最大化的病人。 暂时没有症状的健康太监们也部分被安排来照看未被搬迁的高危病人,基本一对一的比例,等高危病床布置完就轮到中危,以此类推,最后清理东殿,消毒杀菌后,也重新布置,让无患症状的太监挪进去。 太监们愿意帮忙,一是总管的命令,二是治病优先权。担任支援志愿者的小太监,每天可以优先吃饭,三餐,顿顿有肉,这是莫大的吸引了,更重要的是墨青特使承诺一旦不小心中招染疫了,还可以获得太医的优先医治权,后顾无忧,又有吃食诱惑,本来就不敢违背总管命令的小太监们开始敢干也愿意干起来。 就这,还有名额限制,只招100名!报到名的太监们想起墨青特使说的颁发特殊令牌的奖励,能获得优秀太监称号的激励,连要帮不能自理的病人清理卫生这样尴尬的丑事也不怎么排斥了,等他们病了的话也会有人帮助他们。 前厅安排完衣服的物资,病人的膳食也送过来了,还没清理干净搬到高危病房的病人要原地先喂食,已经到高危病房的转交给太医和御药房的人管治,喂食还是喂药,都由太医院去负责,墨青只要定时安排好饮食送进去,其他京墨大人再去安排了。 ……北殿高危病房。 一脸严肃的京墨大人带领着诸位太医蓄势待发,每个太医都站在病房门前准备迎接自己即将到来的病人。 墨青率先带着第一批病人过来,已经烧的有些迷糊的根本无法自行移动,都是由小太监们两两组队抬着担架抬过来。 “慢点慢点,这边走,抬脚,有台阶,好……”墨青透过扩音箱的声音清晰地传递到身后的人耳边。 京墨大人看着人即将过来了,迎上前去,看着后面的队伍说道:“这边我来,后面还有几个?” “一队二十个,你按照每个病房一个安排进去,一个病人一个太医进行初步诊治,一刻钟后我会再带人抬一批病人进来。”墨青边招呼人跟上,边跟京墨进行交接。 “好,全部人跟我来。”京墨大人对着墨青身后的队伍喊了一声,便带着人往各个病房进行分配。 病房前的太医第一时间接手病人,展开初步全面的诊治,根据每个人的体质开药,该退烧退烧,该熬药熬药,有些抓挠严重的还要进行药物外敷,些许意志昏迷严重的还要针灸放血…… 墨青掐着点,吩咐休息好的太监们开始新一轮的病人搬移,“第二梯队准备……” “挪人,都小心点,好,一二一!搬起,跟我走…………”太监们齐齐抬着空担架进病房,小心将病床上的病患抬起放至担架上,抬上,跟在墨青后面。 日头有点晃人,阳光特别刺眼,担架上的病人摇摇晃晃的,头顶脚底都是人,迷迷糊糊的,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耳边的声音清透明亮,让人踏实。 齐四四很久没有看到这么明亮的阳光了,他还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见识到外头的阳光,此生最后的景象只会是那个门窗紧闭脏乱熏人的屋子。 昨儿个清醒的时候听说皇上派人管他们了,他没相信,这话他听了好些天了,可也没见真的有谁来管,连口热水热饭都没有,怎么可能还有太医来救治他们呢? 他都做好死在那一方小床上的准备了,但没想到人真来了! 一大早天还没亮,热水喝上了,温润的水浸入干涸到张不开唇的嘴里,他甚至都没醒,还以为在做梦,等到蒙着口罩的小太监给他擦体翻身换新衣,他才意识到,真有人管啊!能活啊!他要活! 小太监抬人进北殿大门的那一瞬间,齐四四努力仰起身,抓住了领头戴口罩的姑娘的手,这是真的吗?不平静的心和表达不出来的话,只有一双渴望的眼睛盯着人。 “去吧,好好治病,都会好的。”姑娘轻轻把他的手放回胸前,安慰他道。 他突然安心地躺回去,嗯,都会好的。 第四十七章 皇上驾到(上) 宫女红衣的编发技术很巧,有她在,墨青再也不用为那一头长发及腰的瀑布伤脑筋,可是红衣技术再好,也拿一头湿漉漉的黑发没辙。 小水珠在发梢积攒成细密的小水流,从后脖颈渗入后背的里衣,带着一丝丝凉意。 干净宽敞的宫殿里点燃了好闻的檀香,让人心神舒畅。这是太监下房主事们的会客堂,现在空无一人,只有墨青一人乖巧地坐在里面其中,而能让墨青这么拘谨的理由只有一个。 大大大领导要见她!!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之前…… 墨青在中危区域各个病房流窜,带着几个太医例行检查,询问和记录病人的情况。 五天的新式封闭式治疫管理实施下来,效果相当显著。 首先是病死率有效降低,从一天抬出去超过半百之数焚尸到现在基本控制在个位数之内,且昨日并无出现病亡的病例。 再一个是感染病发率极低,除个别行为不规范,在照顾病人过程中受到传染,有轻微发烧就被“请”走隔离优先治疗的人以外,瘟疫传播人数不再扩散增多。 太医开始研究出有效控制病情的药物搭配组合,多数患者开始退烧,治疗见效了。 “今天怎么样了?还烧吗?”墨青俯身问其中一间病房中的病人,这个连续高烧迷糊好几天的小太监,是昨天才退烧的一员,属于刚转出ICU的重症患者,还需要重点关注。 小太监看到墨青特使亲切的问话,正要扯下口罩回话。 “别别别,别动,口罩不能拿下来知道吧。”墨青阻止了他。 小太监点点头,乖乖松手回答:“奴才好多了,不烧了。” 墨青仔细观察了下,听声音有点沙哑,摸了摸额头,暗自点头,确实不烧了。 “多喝点水哈,别怕上厕所,需要就找人陪你去。”墨青叮嘱小太监,然后回头对这间病房的太医说:“徐史目照顾得很好,大家都在恢复中了,对了,一会让御药房的人喂他喝点温盐水吧,听喉咙还是有些不适。” 徐史目跟在后面,也拿着病历本登记着,这叫查房,墨青特使吩咐了每间病房各自负责的太医都要设置病历本例行查房,记录下每个病患的病症,用药,恢复等情况,与平日他们的用的病例本略有相似,只不过病历本更加详细了,每隔一个时辰还要再观察记录一次。 “恢复期可能食欲比较差,我会让御膳房多做些汤面肉粥,吃多些才有能量对抗疾病……” 正当一个病房视察完,要带人往下一个病房去的时候,去前厅点收新一批口罩的小夏子疯狂跑了回来,一路大喊。 “墨……墨青……墨青特使——特使——” 急刹车停在跨出房门一探究竟的墨青面前,小夏子气喘吁吁大口呼吸调整气息。 “什么事啊这么着急?难道是其他病房又出现急性病患了?”墨青说着就急忙拉着小夏子去瞧瞧,“哪个房的?低危那边的吗?不对呀,那病情不都挺稳定的吗?是谁不……” “不……不是,是……是皇……皇……”小夏子断断续续一句话分几十瓣都没说完,真真急死个人。 “黄什么呀?谁呀?”墨青拍着他的背,催促道。 “是皇上!”小夏子终于说出来了。 “啥?”墨青整个震惊了,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揪着小夏子的领子追问:“谁?你说谁?皇上出事了!” “不是,不是,是皇上差人说要见您!让您准备准备面圣。”小夏子捋顺了胸口的那股气,可算说话不大喘气了,但是这句话却让墨青陷入了凌乱之中。 “我?”墨青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的问。 “嗯嗯。”小夏子用力的点头,“半个时辰后到。” 墨青缓过神,一拍脑门,严肃地说了句:“坏了!我没洗头!” …… 墨青安歇寝殿里。 “快快快,红衣红衣,倒水倒水,我这三天没洗澡,五天没洗头,浑身都臭了,快帮我拿一下衣服,宫女装那套。” 靠着这几天的生死相处,墨青一嗓子喊来了几名宫女帮忙提来热水倒进寝殿中的浴桶里,准备给自己涮洗下。 天呐,大领导视察工作,这一身怎么见人。 手抓了抓散下来的头发,油腻黏糊。 “有皂角或猪苓没有?”翠竹苑倒是有,但是这里没有,这些天太忙了,她总是用干净棉布擦拭擦拭就算了,想着等不忙了再好好清洗清洗,这还没忙完呢,谁知道今天狗……好皇上怎么就突然要过来了。 “奴婢房里有,奴婢去给您拿。”某一个懂事的小宫女积极应道。 “好,谢谢你啊。”墨青习惯性摸头杀。 “不……不用谢。”小宫女红着脸跑出去了。 等两刻钟过去之后,被几个宫女卖力洗刷干净出来的墨青浑身都红彤彤的了。 宫里的人是不常洗头的,平日里多用篦子沾上头油来梳头发就当洗了,但是墨青不习惯,所以还是照着以前的生活习惯洗澡洗头,这倒也没有什么违反宫规的地方,宫里人不常洗纯粹是习惯罢了,故而也不禁止嫔妃宫女洗。 墨青的头发很黑亮浓密,这是墨青最喜欢的地方了,这头一点也没有脱发危机的秀发她真是爱不释手,古代人的健康作息使人快乐啊。 但是眼下这头秀发却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宫里规定,面见皇上不能仪容不得体,披头散发更是不允许,但在没有吹风机的时代,想要在两刻钟,不,不够时间,还要留时间修饰仪容,要一刻钟以内让一头密不透风长过大腿的秀发变干,得让老天来个六级强风。 “拿条干毛巾,先一撮撮擦吧,多拿两条,一起擦更快点。”墨青吩咐道。 拧掉大量头发里的水分,捧着一大束长发,墨青坐到新置办的简易梳妆台前,两片柳叶眉都快蹙一起了,她没有带化妆工具,这些天她都是直接口罩示人,但是没人知道她是墨答应而非薄荷,大家都墨青特使墨青特使地喊,也没人去查她是谁。 墨青低眼想了一下,也许也不是没有人知道。 从她这里跑去齐妃那边讨生活的青桔,她染了疫病,听说是被齐妃强迫去照顾染疫的三阿哥,染了疫之后就被齐妃丢回宫女下房了,这两天被接到这边一起治疗了。 墨青被瞧见了,她认出来了旧主,墨青原本还没想起她是谁,要不是她还是那么嘴不饶人说了句薄荷怎么没跟她一起来这险地,是不是她也怕死跑了的话,她都忘了这人就是青桔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别的她干不了,但是往她药里加多点黄连却是可以的。 问过太医了,没坏处,就苦点,亿点点。 看着她喝完药时狰狞的表情,墨青表示很舒适。 哼,让你欺负我家小薄荷。 第四十七章 皇上驾到(中) 红衣拿来干棉布,与旁的小宫女一同细致地擦拭着墨青的长发。 眼下身为曾经的枕边人,万一自己被认出来怎么办? 墨青低眉思索,如果此时被发现会有什么后果?作为薄荷的墨青,是升官,是一个有才能的女官,是皇上多了一个可以办事的人才,十成十是好事;但作为皇上嫔妃的墨答应,是失德?还是胡闹?会怪罪还是奖赏,还要解释,好麻烦! 揉了揉烦躁的眉心,这当了皇上的女人其实一点也不好,除了养老不愁,自由方便是一点没有。吃喝受限不说,做点事还多有不便,还不如外头老百姓,种田养鸡做生意,鸡鸭鱼肉随便吃,只要有钱。 只能是见机行事……思索中断,墨青视野中伸过来一只纤细的小手,摊开掌心一看,是胭脂水粉盒,墨青扭头看了手的主人,歪头表达疑问。 “奴婢见您平日都素颜,屋里也没胭脂水粉,不知您用不用的上,就想着带过来了。”小丫头害羞的眨巴着眼,往前伸了伸手。 墨青不禁展颜一笑,拉过小丫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丫头轻声回应:“奴婢云星。” “谢谢你,很有帮助。”老手摸头杀走一波。 “还……还有眉笔。”小丫头心里乐开了花,抿唇偷笑,又想起怀里藏的眉笔,赶忙递出。 墨青看着铜镜的自己,我们咸鱼的梦想是什么?躲避一切麻烦! 薄荷妆走起。 …… 红衣尽力了,照着墨青特使说的把头发编成麻花辫,然后盘起用丝带绑住,这样即便湿哒哒的也比披头散发去见皇上强。 呼吸在口罩上规律起伏,后背隐隐有水珠滑落,画出一道凉意,墨青扭了扭腰臀,转了转脖子,发出咔擦咔擦的声响。坐在会客堂大约一刻钟,保持着端庄稳重的姿势好一会了,有点点僵硬了。 堂上的檀香味有点好闻,让人心神松弛,多日来连轴转的身体疲惫感在这舒适的氛围里突然涌了上来,窗边的柳叶哗啦啦有节奏的响动,轻微的凉风送进堂里,拂过侧脸,额间的碎发,眼皮开始默默地打架。 顺心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撑着下巴歪在茶几边闭眼眯一下,就一下下…… 等到一股好闻的气息靠近,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面前时,墨青身体下意识一抖然后睁开眼,视线从下往上,先是一双明黄色的龙靴,下衣摆的章纹,前后及两肩的金盘龙纹,性感的喉结优越的下颌线…… 哎呀妈呀,这可不兴看! 墨青噌的一下站起身,退开好几步,熟练的下跪。 “参见皇上,未能迎接,是奴婢失礼了。”小心脏的跳动咕咚咕咚的,吓死个人了,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面前,呃,也不排除是自己睡太熟了。 皇上,皇上有点走神。 他今早接到太医院传来的汇报,说是瘟疫基本控制住了,病情稳定,太医院还研究出了有效的药方,龙颜大悦。 孙院使重点夸赞了墨青特使的管理有方,才使病人们安心养病,太医们无后顾之忧,专心研治。 他一来是对此人颇为好奇,区区一介小宫女,却心智不凡,见识广博;二来他是想看看此人是否值得依托,能否帮他照料一个人…… 第四十七章 皇上驾到(下) 在苏总管的提醒下,到点的皇上放下奏折前往下房。 还没进门呢,一脸忐忑的小太监颤颤巍巍的递上一个盒子,皇上示意苏总管打开一看,结果是一个外表加了一层黄绢布的口罩。 小太监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说道“墨……墨青特使说了,所……所有人进去都要严格按照防疫管理条例执行,必须恪守第一条,不戴口罩不得入内。”说到这里又偷偷瞄了一眼皇上补充了一句:“皇……皇上也不能例外。” 很公平,其他跟着皇上来的随从也都被侍卫们递上了口罩套餐,苏公公也不例外。 “这……”苏公公哂笑一声,感到颇有意思,转向皇上说道:“皇上您看……” “那便戴上吧,朕说了治疫的管理事宜全权交由孙院使,孙院使即信任墨青特使,交给她负责,那便是朕,也要带头信任墨青特使,戴上吧。”皇上颇有气度地回。 戴着口罩,背着手往里走,沿途有人在扫撒熏艾,见了皇上连忙停下行礼,这里时刻都看到忙碌的太监,还有宫女,一队队的,乱中有序,并不觉得吵闹,说话也都小声说着。 “朕记得,以前下房并无这般干净跟肃静。”皇上思忖着,年幼时皇上也会在宫中四处乱窜,这下房人多热闹,有时他还会带着小厮乔装打扮混进来玩。 苏公公回道:“是,奴才瞧着也大不一样了,人多了,却安静多了,这环境也干净多了,是个养病的地方。奴才以前不住乾清宫偏房时,在这下房待着常有一股臭味难掩,此次进来,确实几乎未闻见啊,这墨青特使连带奴才们的居住环境都改善良多啊。” “这么安静的下房,朕还真有点不适应。”皇上偏头小声跟苏公公说悄悄话。 苏公公笑着点头说道:“是是是,奴才也有这种感觉。” 行至会客堂,苏公公挥了一下手中的浮尘,站在门口喊了声:“皇上驾到——” 皇上绷着严肃脸,正儿八经挺直腰板,准备来人迎接。 几片发黄的叶子被风一吹,从树梢掉落…… 苏公公瞅一眼,再瞅一眼……人呢? “咳咳,”苏公公气沉丹田,再来一次,“皇上驾到————!” 寂静,里面没有任何动静,苏公公斜眼看了门口守候的侍卫,嘴巴子努了努里面低声问道:“人呢?在里头吗?” 侍卫尴尬地拱手回答道:“小的见墨青特使进去的,并没有出来。” 苏公公跟皇上面面相觑,啊这……还是新娘子上轿,头一次被冷落在门口没迎接的。 皇上摆摆手,让众人在门口守着,自己进去瞧瞧。 会客堂光线一般,只有门口与窗边的光线很好,歪在椅子上酣睡的墨青正好在窗边,午后的余晖洒在上身,发梢随风轻动,周身萦绕着一股安宁恬静的氛围,让人一看就能平息内心的浮躁。 走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清香,是女子梳洗后的味道,隐隐的还能看到头发里渗出的水珠弄湿脖子上的衣襟。 她刚刚梳洗过。这个猜想闪过皇上的脑海。 椅子的女子似乎很疲惫,看不见口罩下的脸,但是可以看出眼下的黑青相当明显,气息很深沉,睡得正沉,看来累坏了,在面见皇上这令人紧张的空档都能够入睡。 皇上走近前还犹豫是否要将人叫醒,现在却不这么想了,她太累了,让她睡会吧的想法在脑中浮现。 这个画面似曾相识,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人像这样,偷偷假扮成小宫女来找他玩,等他下学等得累了,就这么倚在桌边撑手休憩…… “参见皇上,未能迎接,是奴婢失礼了。”墨青惊醒行礼唤回了皇上沉浸在回忆的画面。 “哦,墨卿平身。”皇上回神,看着眼前行下跪礼的宫女装扮的女子,回忆夏然而止,他是万人敬仰的皇上,不是年少的皇子,她也不是记忆中的人,物是人非了。 墨青偷偷瞄了一眼皇上,这还是头一回正儿八经面圣,以往见到皇上都是在宫宴或其他大场面上,都只能远观,脸都看不清,虽然这会戴着口罩也看不清,但是声音很年轻,皮肤也很好,长得也很高大,高出她一个头了,得有一米八大个了。 她才知道,原来皇上不老啊,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吧,她还以为皇上是个中老年人了。当然,对比现在她花儿般的年纪,大了十来岁,这皇上还是老了点,大叔级别,老牛吃嫩草了,墨青暗暗吐槽。 “墨卿……似乎很累?”皇上问道。 你试试天天最后一个清点完全部工作进度再睡,然后每天天不亮头一个起来开始安排工作,视察各个病房情况,走街串巷的感觉,就知道你累不累了。 当然,当着大领导的面还是不能这么说的,墨青从心回道:“不辛苦,我……奴婢……呃臣?能够为皇上效力,是福气,是可遇不可求的机遇。” 皇上笑笑,“称呼不适应?自称就好,朕不介意这些,”又指着椅子说:“坐吧。” 墨青哪敢坐,看皇上坐上主位,就很有眼力见地拎起茶壶,想倒杯茶给皇上喝来着,不料时间有点久了,茶温了,不合口感的凉茶可不能给皇上喝。 带着歉意给皇上行了礼,“皇上稍等,我给换热茶吧。” 快速地向外走去嘱咐了一声,然后退回来。 室内……有点安静的尴尬,墨青最难忍受这种让人抠出三室一厅的尴尬氛围,想着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就听皇上夸她说道:“墨卿做得很好,不负众望所托。” 被领导夸赞,心情总是美妙的,墨青松下僵直的后背,松了一口气,不由说道:“我可太难了,这辈子没干过这么大的事,肩负这么多人的生存,每天绞尽脑汁,最怕第二天又听见谁谁谁病死了……” 墨青叽叽喳喳,话痨子的属性原形毕露,这皇上跟印象中刻板严肃的形象有所不同,还很亲和,这让她无形之中放下了警惕,打开了话匣子。 第四十八章 皇上私令 苏公公进来奉茶,打断了墨青的倾述,她这个人藏不住话,除了压在心底的某件事,像是藏了那件事之后,满身满心的就容不下其他密语,恨不得吐个干干净净,藏心事这种东西最是烦人了。 皇上一直笑而不语,认真倾听她的话,并且在一些地方给予回应,也就是皇上的鼓励才让墨青这么放肆的脱口而出。 “怎么戴着口罩见朕,室内也不能摘吗?墨卿何不摘掉口罩让朕一视,朕对墨卿长相还是颇有好奇之处。”皇上突然靠近的问话让墨青脑子卡壳,瞬间清醒,捂着口罩摇头,警惕万分。 “咳咳咳,”墨青先是后退几步,低着头,用力咳嗽两声,戏精上身,气息都不那么中气十足了,“回皇上,皇上不知,这些天一直与病患接触,奴婢身体也不太舒服,就怕也感染上了,不敢拿下口罩也是为了皇上的身体健康着想,戴着才能避免传给皇上您。” 皇上看着刚刚还中气十足畅所欲言的人此刻却退避三舍,低头不敢看他,神情闪烁不定的样子,若有所思,“墨卿……怕朕?” “没没没,没有的事,奴婢不……”嘶~墨青脑瓜子一转,好像不怕也不对,对皇上抱有敬畏之心才是正确的,“奴婢不敢不怕,奴婢的意思是说皇上天子之威,无人不敬,不能不畏,敬畏才不会轻易犯错。” 很官方的回话,皇上顿了一下,不在此处多做纠结,他也只是一时好奇,以后瘟疫治退,自然是要谢恩赏赐的,到时候体体面面的见也比这会疲倦的仪容强,姑娘家家嘛,都更愿意把好的形象展示给别人看,更何况他是当今皇上,更要注重仪容仪表了,能理解。 皇上脑子一转,已经自圆其说,脑补了理由。 墨青看皇上不再抓着脸做文章,才放松下来。 “朕此行,除了视察下房的情况,其实还有一件要事要请墨卿帮忙,如果这事能成,朕可以在不违反律例的情况下,答应你一个要求,当官封赏还是锦衣玉食,都可以。”皇上突然就变得严肃了些。 墨青有点方,这皇上的话能不答应吗?再说这也不能轻易答应啊,万一又是另一个坑,那坑坑复坑坑,她能有活路吗? 墨青小心翼翼比出两根手指,食指跟拇指黏连,做出一个一点点的手势,小心赔笑地说:“若是能在奴婢触手可及的能力范围内,奴婢当仁不让,皇上不妨先说说看?不能我不负责任应下了却办不到,那不是欺君之罪吗?是……是……是吧?” 皇上发出一声鼻息笑意,点头回答:“你要直接应下我还反倒不放心你,如此谨慎,想来朕可以放心交给你了。当然,墨卿放心,朕自然不会让你做办不到的事,这事在你能力范围内,只是此事是朕私事,不想引起旁人注意,特别是后宫跟前朝。你便好好帮朕悄悄照顾一个人,他不慎也感染了瘟疫,你当普通病人照料,但多加看顾便是。” 哦~看管病人啊,这事她现在老专业了,包在她身上,本来宫里除了嫔妃皇子染疫的,其他下人都得按着管理新制度给送到这里统一诊治,这多加一个病人毫无难度,还能白嫖皇上一个承诺。 墨青眼珠子一转,对呀,如果她以妃嫔之身冒充宫女担任女官的欺瞒之罪,假如有一天被爆出来,那靠这个承诺是不是可以更稳的度过危机。 多一个保障总是好的,就算侥幸用不上,凭借治疫功劳也能保住小命吧,这承诺也能向皇上要点别的有用的好处。 墨青拍拍胸脯,自信满满:“包在微臣身上,定把人给您照顾的生龙活虎!” 说着突然想到万一人本来就已经要死不活了,那她不是接了个白费功夫的活?话说早了呀! 墨青瞪眼急着抢救自己一把:“皇上!等会皇上,您说的这个病人不会是已经病入膏肓的那种吧,这我可包不住啊!” 皇上看她着急的模样有些好笑,笑着摇头说道:“哈哈哈,不是,虽然染疫,但是不算特别严重,只是手下照顾的人不甚尽心,朕不放心,你这边管治的效果很好,孙院使也在这里,他医术高超,挪过来交由你跟他看照,朕会更加放心些。” “那我没问题了。”墨青想。 两人聊了好一会,定下了这么个事,除了治疫的事外,墨青再帮皇上一个小忙,解决皇上的一个私人事件,而皇上则给出相应的报酬,些许小福利加一个承诺。 墨青也想过,皇上的私事能是什么小事吗?还不能让前朝后宫知道,什么人这么神神秘秘的,还得藏着掖着关照?难道是皇上的哪个见不得台面的心上人小情人? 墨青脑洞大开,什么表面最爱的皇贵妃只是某个不起眼的妃子的挡箭牌,什么白月光隐藏起来私下保护疼爱,不为人知等等……小本本扩充了十万字剧情,不过这跟前朝有毛线关系啊? 经过一番友好的商讨,皇上也答应了,这事知道了也不算墨青的过,毕竟下房人来人往的,难保消息外漏,只要把人照顾好就行。 不过等到人送过来了,墨青才觉得懵圈加头疼了…… 夜晚时分,接到消息的墨青在大门口等人,月上枝头的时候才等到来人,只一个高大的侍卫,背着一个大背篓,说他是皇上命令来送人的。 “人呢?”她没瞧到这身后后什么被抬着的人啊,也没有看到有谁跟在后面走的。 “这个就是。”侍卫耿直地指着背上的背篓。 瓦特?墨青一头雾水,人在背篓里?认真的吗? 掀开背篓的盖子一看,铺的厚厚实实的棉布里头放了个小孩子,脸上红通通的,布满了红疹子,正靠着背篓睡得正熟。 墨青脑子一炸开,有个遥远被遗忘在角落的噩梦突然涌上心头。 那是个东躲西藏带着个小孩子偷吃蹭喝,躲避追杀,活的很是辛苦,现在想来都觉得累的梦! 我滴个娘嘞~ 第四十九章 皇上探望假答应 从下房出来,经过了翠竹苑的路口,苏公公见到皇上目光好奇望了一眼,便顺口说了句:“那是墨答应的住所,也就是墨青特使原来主子,哦,现在也还是她主子居住的地方。” 苏公公想了下,墨青特使还没有改籍。那在没有改籍下,即便宫女当了女官,宫女的身份也不会消失,但是俸禄品级会上升,除非宫女自请离籍,而宫女的主子也同意的情况下,才不再是宫女身份。 皇上想了一下,让停下步撵,带着几名随从,踏入翠竹苑的小道。 正值春季,竹子四季春,此时也在抽条长新叶,连带空气都很清新,是个不错的僻静之处,就是太远了点。 这还是他头一回到这里来,墨答应……在他有限的记忆中,甚至都想不起来脸长什么样,但是来都来了,她的宫女他都特意去瞧了,这都路过还不见见其主人,想来都不甚说得过去。 两边竹林耸立的小路尽头很快就出现一间小院,远远的就能听见里面传来悠扬的歌声。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戏一折水袖起落 唱悲欢唱离合无关我 扇开合锣鼓响又默 镜湖外茶一盏还温热 …… 这曲从未听过,曲调婉转悲情,还融合了戏曲唱法,很是特别,娓娓道来似乎在述说什么故事,皇上不由停在院子门口,也不让人惊动里面的人,就站在门口聆听。 “……位卑未敢忘忧国哪怕无人知我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 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 情字难落墨她唱须以血挨阀设来和 戏幕起戏幕落谁是客 啊……” 里面的人一段戏腔结束,一波高音飙起,穿透耳膜,高而不尖锐,直震天灵盖,令人沉醉其中。 …… 也曾问青黄也曾铿锵唱兴亡 道无情道有情怎思量 道无情道有情怎思量 望燕云,望汴梁,梦一晌~—————曲末又以低语般的自白,让人在故事中遗憾清醒过来。 “怎么样?秀儿,好听吗?快评价评价,这可是我唱的最好的一首了!”薄荷班门弄斧,学了墨小主这么一首她很喜欢听的歌曲,今日想念小主想念得紧,突然想到原先跟小主学的这首曲子,便很有兴致地展示给还没见过小主市面的秀儿听听,这歌可是连小主都说她唱得好的呢! “好好听,再来一遍再来一遍!”秀儿抓着薄荷的衣袖央求,天呐,这小曲唱得比怡红院的头牌姑娘还好听一百倍!虽然她没听过怡红院的头牌唱歌,但是云秀姑姑说了,京城唱歌最好听的当属怡红院的头牌云姑娘了,她不管,她就觉得比云姑娘强多多了。 “这算什么?小……”小主唱得比这好听的多了,还没说完呢,屋外就传来声音。 “朕也觉得此曲甚妙,比之天籁,没想到朕的爱妃还有这等天赋啊……” 薄荷跟秀儿相视一眼,跑到窗边一看,目瞪口呆,心跳暴跳一百二。 “皇……皇……皇上?!!”薄荷用口型说,表情相当震惊。 秀儿下巴都快掉了,两人蹲下窗边,心里乱作一团。 皇上匆匆看了窗边人影一眼,就不见人了,想着突然来访,吓着佳人了,便在庭院站着没有进去,给里面的人时间缓冲一下。 “怎么办?”薄荷有点方,一看,秀儿比她还不中用,吓得脸都白了。 “没事没事,皇上久不见小主,说不定认不出来,我化妆了,穿得也是小主的衣服,装扮上没有问题,没有问题,没有问题。”薄荷反复安慰自己,她每天都严格按照小主要求做的,扮演墨答应的大业一丝不苟,连作业都做完了才在这里跟秀儿唱起歌来的。 “咱出去迎接啊!”薄荷推了推秀儿,唤回秀儿飞到九霄云外的魂儿。 两人紧张地搓搓手心,深呼吸,冷静下来,呼~ “等等等,口罩口罩!”薄荷又想起这茬,赶紧掏出口罩戴上,刚刚唱歌摘掉了,好险好险,外头皇上记不记得不确定,但是苏公公见过小主的,保不齐他能给认出来。 “阿弥陀佛,诸天神佛保佑。”两人双双合掌祈祷。 “机灵点,小主靠你跟我了,你一会拦着苏公公,别让他进来,就说小主闺房,除皇上外都不给进。”秀儿用力点点头,薄荷很靠谱地成了主心骨。 “咿呀——”寝殿房门打开,秀儿挡在薄荷前头,薄荷低着头,两人给皇上行了礼。 “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皇上上前,秀儿犹犹豫豫地退开一边,让出薄荷。 薄荷心想不如大大方方的,更像小主多些。 “爱妃平身。”皇上的大手握上了薄荷的手,薄荷反射性缩了回去,她手可不像小主那般柔嫩细滑,多少有干活留下来的茧子,才刚想展示的大方,一秒被打回原形,瞬间畏畏缩缩起来。 皇上只触碰了一下,并没有摸到茧子的异常,但是墨答应的手很冰凉这点还是格外明显能感觉得到的,想起苏公公说的墨答应入宫以来常久抱病,便让人往屋里先走着。 苏公公要跟着进去的时候,秀儿鼓起勇气堵在他面前,结结巴巴地说:“小……小小小主的房间,只只只能皇上一个男人进,公公公……公公不能进!”秀儿赴死一般紧张得闭上眼睛。 皇上在前面听见了,想来不是什么大事,便点头示意让苏公公在外头候着就好了。 屋里并没有比外面暖和多少,虽说天气逐渐转温了,但是早春的气温还是较低,需要烧些炭火保暖,墨答应的屋里并没有点燃炭火,简陋的炭盆里只有薄薄的一层炭粉,早已成灰烬。 薄荷还没有这种经验,皇上从来不来翠竹苑,她没伺候过比墨答应跟大级别的人物了,这会脑袋跟宕机一样,完全不知道该干嘛。 “小主这种时候会干嘛呢?”薄荷绞尽脑汁都没能想出个结果,她家小主擅长混吃等死,从来没有干过讨好皇上这种正经事,所以作为奴婢的她也从来没有预演过这种事情发生的时候自己该干嘛。 做奴婢的话她倒是会……倒……倒茶? 第五十章 假答应帮真答应求宠 翠竹苑,可以说家徒四壁了,除了必要的家具,愣是找不出什么值钱的装饰,架子上的花瓶都是内务府最常见的普通青花瓷瓶,插了红梅与翠竹枝,梅花枝大约是倚梅园的,翠竹门外就有,梅兰竹菊四君子插了俩,多少文雅的气息是有那么点了。 皇上在屋子里四处观望,对墙壁,窗上和床边的剪纸颇感兴趣,走到书案前,指着窗边墙壁上的一副剪纸图案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薄荷一瞅,这不是虫子龙嘛,脑子里想起了跟小主剪纸时的乐趣,觉着好笑又好玩,嘴角咧开一笑,好在口罩下皇上也看不见,但是眼睛都笑弯成月牙,笑意都洋溢出来了。 “怎么了?”皇上真来兴趣了。 “没,只不过是想起剪这个时跟小……小宫女薄荷的趣事,呵呵呵。”薄荷傻笑,蒙混过关,嘴上没把门,好在脑子动得快,险些脱口而出暴露小主了。 “薄荷?”皇上只知道墨青特使是翠竹苑出来的宫女,并不清楚墨青就是薄荷大名这回事,苏公公倒是清楚的,墨青突然出现在皇上视线了,那这个名字就要好好查查了,只不过是宫女改名字这种小事,日理万机的皇上并不需要这种信息干扰,便被公公略过并未上报了。 “就是……翠竹苑的宫女……”薄荷还在犹豫墨青这两字该不该说出口呢,皇上自个就接茬了。 “哦,是刚刚那小丫头吗?是挺机灵勇敢的。” “呃……”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来弥补,薄荷选择闭口不言,我没说,是皇上您自己说的。 “过来,我看看你。”皇上突然招手让她过去。 薄荷下意识看着外头,秀儿堵着门,她求救无门,只能靠自己了。 “皇……皇上。”薄荷极度紧张,攒紧了拳头,一小步一小步踱到皇上跟前。 皇上见她太过紧张了,特意柔和了语气,脸上挂着笑意安抚道:“不用怕,朕又不会吃人。” 您是不吃人,但我怕小主被我吃了呀! 薄荷低着头不敢直视皇上,心扑通扑通跳得贼有劲,靠皇上近了,都怕被听出来她的心虚,大气都不敢喘,脸都憋红了。 皇上瞧着小女人一靠近他,紧张害羞得脸都红透了,忍不住逗她,抬手就要取下她的口罩,薄荷一惊,顾不得不能直视皇上,连忙拿手捂住口罩,两眼惊慌直瞪皇上。 皇上笑了,说道:“你们主仆俩这点倒是挺像的,一提到取下口罩都一个反应,怎么?你也可能染疫了?朕看下脸都这么不自在吗?拿下吧,朕不介怀,你是朕的妃子,长得再丑也是朕的妃子,不用害怕。” 薄荷一听,什么小主染疫了?那还了得! “墨……墨青染疫了?”薄荷揪住皇上的衣袖急急问道。 皇上诧异看了一眼被扒拉的衣袖,没想到墨答应对自己的宫女倒是关心得紧,一提到墨青都顾不上害羞了。 “应该没有,朕想着该是不敢素颜见朕,假装有咳疾,不愿拿下口罩。”皇上又不是傻子,墨青拿不算精湛的演技在他看来错漏百出,他这双眼也是看多了的,朝堂的朝臣演技要比后宫嫔妃拙劣的演技强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薄荷听了才放下心来,发现自己拽了皇上的衣袖,吓得赶紧松手,看了一眼,捏皱了,又不好意思的撑直拉平。 这小动作有点可爱,墨答应原来还是个小孩心性啊,皇上没想起来原来的墨答应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在他认知里,宫里的女人除了皇后,就分有用的跟可欣赏玩乐的,仅有几个女子能被他挂念在心外,其他就只是他名义上的女人而已。 皇上突然像看看墨答应长的样子,自己的嫔妃,便不需要像跟墨卿那般拘谨疏远了,没多想就伸手取下了薄荷的口罩。 这突然的举动让还在努力摆平袖子的薄荷吓得心脏骤停,脸刷的一下由红转白。 “朕记得你原先没这么瘦,是病久了,身体吃不消吗?”皇上仔细看了看薄荷的脸,没想起什么,但是惯例略表关怀,这是他修炼多年的技巧,不管是谁听了这话都会觉得他把人记挂在心里的。 薄荷摸着自己的脸,突然为小主感到伤心,皇上,似乎并不记得小主,他不记得。 小主说的对,这就是个渣男! 薄荷为小主愤愤不平,转念一想,小主也不在意皇上是否记挂,相反,皇上不记得更好,这样小主更安全了。 这么一想,又开心起来了,小主平时懒得在皇上跟前凑,日子不温不火的,哪天大封怕是皇上也想不起她来,倒不如她好好帮主子在皇上面前留个好印象,等小主出来皇上还能记得有小主这么个答应,时不时关照下就更好了。 “皇上渴吗?喝杯茶吧。”薄荷突然的献殷勤让皇上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他纯脑补到是他刚刚的慰问到位了,墨答应心怀感动了吧。 “皇上按摩吗?肩膀有点硬啊,奴婢……我是说您宫里的奴婢没有给您好好按按吗?我家宫女可爱给我捏肩膀了,捏得可好了,我经常夸她呢,有我一半厉害,我给你捏捏吧。”薄荷一边给自己悄无声息贴金,一边让皇上坐下,她给卖力捏捏肩膀。 请恕她没用,只能用这么朴实无华的方式对皇上好,希望皇上有对小主留下好印象啊~ “是挺舒服的。”皇上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自己的妃子献殷勤,这让他习惯且受用,他眯着眼睛问道:“你可有什么需要的?朕让内务府看着补。” “真哒,”薄荷秒想到小主常常念叨的种地养鸡。 “嗯,君无戏言。”皇上被捏得摇头晃脑,很带劲。 “那给种菜吗?” “还有养鸡?” 皇上噗呲一笑,想到了在下房会客堂与墨卿商谈时也提及过奖赏一事,就说:“你们主仆连愿望都一样特别,墨青那丫头说得没错,你确实想要一块随便支配的地。 她还希望疫情结束之后朕能准许放她二十五岁出宫时回家乡后能有一间自己的屋子和五十两养老银子…… 第五十一章 假墨青给真墨青求赏 她还希望疫情结束之后朕能准许放她二十五岁出宫时回家乡后能有一间自己的屋子和五十两养老银子,她倒是为自己打算好了,这要求不过分,朕应了,她此次治疫有功,你身为她主子也有功,你可还有什么想要的么?翠竹苑的地你都能随意支配,朕会跟内务府说的,这事不算什么赏赐,朕再赐你……” 薄荷按摩的手缓缓停了下来,后面皇上说得什么赏赐她也没听进去,小主说要赏赐自己二十五岁回乡有房有银,是给她求的,宫女才会二十五岁离宫回乡,小主是嫔妃,这辈子就定死在宫里头了,小主都想好她的后路了。 “你怎么了?”皇上说半天也不见身后的人有什么反应,一抬头却见那人眼泪止不住地流,颇为心疼,就这么点赏赐就感动成这样了,是朕以前太过冷落她了。 薄荷茫然不觉自己已然泪流满面,沉浸在小主在那么危险的处境里还要为她着想,担心她以后出宫的后路问题,她内心又难受又感动。 皇上伸手为她拂去了泪水,小答应无声落泪,惹人可怜,想必是在这宫里受了不少委屈,听说还是被瑶儿禁了足,受了罚,这宫里明里暗里都有势利人,这一受罚可不就得被落井下石,他经历多了,不是不懂,是懒得管。 但眼下见到这小答应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了委屈,又不免觉得愧疚,若不被他瞧见了记上了,只怕是这委屈也就只能往肚里咽了。 “莫哭,往后朕多来瞧瞧你,便是下人也不敢欺负你,朕再让内务府给你挑些好看的摆设,你这屋里太简陋了,还有加几斤银丝炭,屋里不够暖和,瞧你手冷的。” 皇上其实是个挺体贴的人,感受着皇上手心的温暖,薄荷想,小主还是多多应该与皇上相处,皇上是个好人,不会辜负小主的,宫里那么多女人,皇上难免记不得人,多相处相处才有希望让皇上记挂上。 薄荷是个传统的女人思维,所以她希望小主跟皇上能两情相悦,相处到老,这样小主才会幸福。 嗯,薄荷暗暗立下了目标,等小主回来,就要拉着小主上进些,争取跟皇上的感情更好! 但是她不是小主,她只是假扮小主撑到小主回来,她现在不能代替小主享受皇上的温柔,所以薄荷要避嫌缩回去,躲开了皇上的手,自己暗暗抹去泪水。 “皇上放心,我没事,是眼睛不太舒服而已。” 皇上见此,又觉得,小答应太故作坚强了,受了委屈也不跟朕哭诉,还自己擦干眼泪,更可怜了。 “瑶儿身为皇贵妃,她的处罚朕也不能干涉太多,她那性子……朕以后让苏公公多盯着,不让人欺负了你去。”瑶儿虽为皇贵妃,但是也最爱吃醋,在对他的其他女人上心眼甚小,吃醋都在明面上,若是他解除了处罚,怕是私下他看不到的地方,这小答应才是真正要受罪了。 国事繁忙,瘟疫也尚未真正解决,皇上说说话,坐了一会,就走了。 薄荷站在窗边,望向下房的方向,红着眼眶对秀儿说:“秀儿,我好想念小主啊……” 第五十二章 小孩生病受虐(上) 春季的夜晚还比较寂静,没有蝉鸣鸟叫,只有下房墨青寝室隔壁的房门吱吱呀呀,往来的人一进一出,木头门发出抗议。 红衣小心推开门,瞧着里头两位安安静静,全神贯注地看着床上的小病人,便不敢轻易发出声音,往洗漱架子上慢慢放下装了半盆凉水的铁盆后,悄然退出去。 因为不宜太多人知道,所以小孩没有安排到人多的病房去,直接塞到墨青隔壁的房间来,也是为了方便照顾。 下房主事有苏公公嘱咐过,知情此事,所以尽管墨青有些动作也不会好奇,好奇心可是会害死猫的。 红衣要贴身照顾,所以这事瞒不了她,不过也并未告知详情,红衣也只当他是个特殊病人,不爱多事,宫里头待久了,有些东西就不那么容易触碰。 孙院使是奉命看病的,所以小孩一到,墨青就让红衣请人过来了,这会正仔细给发高烧的小孩诊着脉。 墨青在旁守着,两手按住小孩不自觉乱动的小手,小孩呼吸略有急促,偶尔不舒服了还会哼哼唧唧两声,但是也不哭,因为起了疹子的缘故,总想挠挠,所以墨青不得不按着他的手,怕他抓破了疹包,引发感染。 但有些明显的部位,肩膀和脸,还是被抓破了几处,已经结了黄色晶体的血痂。 “怎么样?他还好吧?”墨青看着孙院使收回把脉的手,开始收拾工具了,便小声询问,这以后可是她的小护身符,可得给她平平安安才好。 “不打紧,不过还有些惊悸,心神不宁的,我先给孩子退烧,写个方子让人熬药。”孙院使把药箱收拾收拾,拎着药箱走到房间里的一圆桌,抽出纸张写药方跟医嘱。 墨青站在身旁等孙老写好,小孩咳了两声,又引起她的注意,让她想起刚刚让红衣去打水,准备给小孩擦擦身降降温来着,一看架子上已经端着水盆了,就走了过去,取下架子上挂好的毛巾,浸泡到水中,拧个半干。 这个季节的井水还是很冰凉的,光是泡在水里一下,就红了手皮了,用来给小孩捂捂物理降温,却是刚好。 浸水的毛巾对高烧的小孩来说刺激还是比较大的,捂在身上的时候还潜意识缩了一下,墨青就先从小孩总想挠痒痒的脸部和手背先擦,冰冰凉凉的反倒安抚了痒意,小孩不那么难受了,还主动蹭上去捂捂。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了眼人,又昏昏沉沉睡着了。 墨青低笑一声,觉得不闹的小孩还挺可爱的,解开上衣擦拭的时候,居然还从小孩怀里掉出一只退了色的草编蚂蚱,她拿在手上看了看,这可不就是当初随手编给小孩哄他玩的嘛! 这小玩意居然还留着啊!墨青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这孩子的脸,好像瘦了不少。 不过这脸也太烫了,得赶紧把烧降下来,回过神来墨青继续擦拭小孩身体。 擦干净身体再给小孩用酒精擦身,这是本来的打算,但是这毛巾擦到后背的时候,墨青停下了手,凑近了仔细瞧,夜里光线不甚明亮,墨青又不太确定,挪了个不挡光的方位,又仔细观察。 这乌漆嘛黑的几块脏东西,还擦不掉的,是什么呀? 用力擦了一下,小孩还不舒服的躲闪,嘴里直哼哼。 “孙院使?院使大人?孙老头你来瞧瞧这是什么?”墨青看着沉迷于埋头写药方的孙老头,喊了两声,这些天的相处过于和谐,孙院使又是个老顽童般的性子,两人说话逐渐消失客客气气那一套,称呼都随意了许多。 孙院使闻言就起身走了过来,弯腰盯着墨青指着的后背几处地方。 “这是胎记?看着不太像啊……”两个脑袋凑近了瞧一个被扒光衣服的小孩后背。 墨青顺着腰间的一块把小孩裤子一扒拉,看他屁屁部位。 “这不会是我想得那样吧……”墨青看着孙老头面面相觑。 孙老头更直接,朝屁股上很明显的一块乌青按下去。 效果显著,小孩哭了,睡梦中捂着屁股痛哭了。 但是却不发出声音,就那种呜咽的哭,听着挺难受的。 墨青拿开孙老头的手,给小孩的屁屁揉揉,顺带瞪了这个老顽童一眼。 孙院使严肃起来,“这是被拧伤后的淤青,不是胎记。” 墨青皱起眉,这小孩能得罪谁呀,这么隐蔽的身体部位,不脱掉衣服裤子,明眼都瞧不出来,这好几大块呢,怪不得皇上说不放心他身边伺候的人呢!原来是受了虐待了。 真是个小可怜。 第五十二章 小孩生病受虐(下) “这肯定是身边伺候的人做的,孙大人知道这孩子的来历吗?都有谁照顾着的?”墨青试图从孙院使嘴里套点信息。 谁知老头一点用都没有。 孙院使一脸无辜,理直气壮回答:“我怎么会知道?我刚回宫,上次来还是五年前,这孩子都不一定出生了呢!” 这倒是,这小不点可不就才四五岁的样子,看来这孩子的来历从老头这套不出啥信息了。 “先擦点药酒吧,回头想知道再问问这孩子吧,四五岁了,也该记事的。”孙老头不喜欢理会宫里头弯弯绕绕的事情,治病多简单。 按着宫里头,太医们治病还得看主子们的脸色,孙院使这种性子其实是很不适合宫里的工作的,像是皇上想让哪个嫔妃不孕不育,还不能让人知道的,找太医就不敢找孙院使这种耿直的人去办事,这怕不得当场把这事给嫔妃捅穿。 孙院使纯纯靠高超的医术和太上皇的扶持偏爱撑腰,靠的是战时深厚的革命友谊走到国医第一的地位,所以孙院使是太医院医术的定海神针,而管理太医院的靠的是另外两位院判大人。 简而言之,这老头就是个吉祥物,不过是很厉害有用的吉祥物。 墨青接过孙老头从药箱里掏出来的一瓶药酒,打开嗅了嗅,这闻起来怎么有股红花油的味道。 倒了点在手心,几根手指沾着药酒抹到小孩后背跟屁屁上淤青的地方。 “受罪啦你这倒霉孩子,这淤青得揉开才行。” 小孩嘤嘤嘤地哭泣,挣扎着不给揉,疼着疼着给疼醒了,一看有个遮脸的女人恶狠狠地搓他,吓得哇哇直叫。 “别怕别怕,是姐姐,是姐姐,给你好吃绿豆糕的姐姐,还有草蚂蚱,还记得吗?还记得姐姐的声音吗?”墨青不敢摘口罩,怕中招,只能期望这小孩没忘记自己的声音。 小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坐在床上直愣愣,想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四处翻找,紧张又慌张的。 “你在找这个吗?”墨青拿着刚刚放到一旁的草蚂蚱,放到小孩面前。 小孩一把抢走,紧紧抓在手心不放。 “这个,我做给你的,是姐姐做的。”墨青指着他手里的蚂蚱,企图唤醒他的记忆。 好在小孩没有忘了,仔仔细细看了墨青好几遍,才眼睛一亮,凑近了开口喊她:“姐姐!” 哎呀,老夫这颗少女心哟,这小奶音,她可以听一辈子! “噢哟,你们这是认识啊?”孙院使看着两人一大一小的亲近劲,他说呢,这墨小友还挺有爱心,对一个陌生的孩子这么上心,感情原来是认识的。 “算是一面之缘吧,之前在皇后那附近的小花园碰上的,陪他玩了一会来着,没想到再次见面是在这,这小家伙还生病了。”墨青把衣服给小孩穿好,别烧没退反倒着凉了。 小孩乖乖地坐在床上,任由姐姐来照顾,墨青见着乖巧的哟,忍不住rua了一把小孩绒毛般的头发,赞了他一句:“真乖!” 小孩被夸了,开心得眼睛亮晶晶的,咧嘴笑出一口小白牙 “那你先照顾着吧,老夫这把老骨头熬不住了,得先去休息休息,明天还有一大堆病人要复诊,药方我一会顺便拿给京墨那小子吧,今夜他值班,应该还在病房看着,晚点药送过来了你再喂这孩子服下吧。”孙院使说着打了两个哈欠。 连续好几天都高强度的诊治病患,他精神头也大不如前了,每天的锻炼都中断了,回头不忙了还得捡起来,争取活过那老家伙。 “孙老先去休息吧,”墨青送人到门口,“这些天辛苦您了,说实话,没有您陪着,我这心还真没有底。” “害,说这些,”孙院使摆手,“是老夫要好好感谢你才是,没有你的帮忙,这次瘟疫太医院也不能这么顺利,你是不知道五年前天花瘟疫,把宫里搞成什么样子,那时候才是人人自危,也别怪太医们一开始不敢放心诊治,着实是怕了。” 墨青竖起耳朵,闻到了八卦的味道,正要好好追问一番,就见孙院使上下眼皮打架,困极的样子。 “不说了不说了,你回吧,回吧,老朽自己回房去。”墨青就放人走了,八卦啥时候都能听,这老头的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回到小孩房间,发现小孩还坐在床边,眼睛睁得大大地直勾勾地盯着门口等她回来。 “怎么不睡觉,不困吗?先睡会,一会再叫你起来,乖,躺下睡觉。”墨青把人塞进被窝里,把被子蒙上几次都偷偷睁开眼睛瞄她的小孩。 小孩不肯睡,她就装睡不理他,没一会,小孩就睡了。 身体吃不消,小孩吃不消,她也是,但是答应的事得做好。 盯着熟睡的小孩,墨青默念,快快好起来吧,我的小护身符。 第五十三章 墨答应得赏赐 天将将亮的时候,薄荷坐在梳妆台前梳洗装扮,秀儿从门外进来,哈欠连连,眼角还带着泪迹。 “墨姐姐还是起得这般早,刚刚就听见庭院打水的声响了。”秀儿凑到薄荷身边看她化妆,她俩约定秀儿不管私下还是对外都叫薄荷墨姐姐,反正她大名随小主姓,这样叫熟悉了才不容易露馅。管自家小主叫姐姐有什么不可以,外人听见了就说认了个妹妹。 秀儿本来想着喊小主的,说是这样更加保险,但是薄荷不肯,说扮演小主已经够折寿了,哪还能这么喊,翠竹苑的小主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墨辛答应本人,谁也不能越过了她去。 “你个小懒猪,天都亮了才起床,以前这个点我可是把庭院打扫得差不多,准备去领早膳了,回来日头也出来了,正好小主也该起了,刚好吃上早点。”薄荷拿着眉笔正在描眉,闻言瞥了秀儿一眼,没好气地怼她,这勤奋程度可比不上她一星半点,到是跟小主没两样,都赖床。 “这不是没什么事嘛,庭院一会也能打扫,左不过也就是扫落叶,擦擦门窗,倒也不需要天天擦,偶尔偷个懒嘛。”秀儿趴在薄荷肩膀上,犯懒犯困。 到底是年纪小,最爱撒娇,跟薄荷相处甚好,便把在家里跟娘亲姐姐撒娇的那套拿出来用在了薄荷身上,薄荷倒是挺受用的,家里弟弟妹妹很懂事,没有像秀儿这样粘人的,便由得她去,左右她又不是真的小主,一起打扫清洗还快,翠竹苑这么偏僻,没人会来看见的。 薄荷对着铜镜左右审视,微笑,“瞧瞧今天的妆,是不是画的更好了。” 秀儿细细看了看,羡慕道:“墨姐姐长得其实也很好,五官周正,可塑性真强啊,别说,这眼睛还真挺像墨小主的,好在你们俩都有一双丹凤眼,不然还真难装得像。” “嗯嗯。”薄荷很认可,感谢爹娘给她生了一双好眼,不过说好看还是小主的眼睛,眼尾长而翘,眼角还有一颗小小的痣,说不出的好看。 薄荷轻车熟路地给自己挽了个小两把头,都不需要要秀儿帮忙,秀儿闲着一旁,跑去给薄荷选衣服,打开墨小主的衣柜,今日份着装选用淡青色的绣花绒裙,外搭粉色带白毛边的马甲,多亮眼,可惜墨小主衣服少得可怜,压箱底的华服不能动,其他常服基本穿了个遍。 换好衣服,正准备打发懒秀儿去取膳,门外突然传来声响。 “墨答应可在?”是一个公公的声音,听着陌生,不似熟人。 薄荷跟秀儿吓得一哆嗦,跟僵尸一样僵硬地转移视线到门口。 这是怎么了,门庭冷清多日,这两天倒是接连来人,正主不在,俩小丫头回回吓得够呛。 “你去看门瞧瞧。”薄荷推着秀儿去看看情况,这谁晓得是什么人,她能少见人就尽量少见人,露脸风险多高呀,她可是带着小主的使命躲人,可不能暴露了。 秀儿挺起胸膛,充足勇气踏出房门去开大门,只见门外来了几位抬着东西的公公,正一脸和善地看她。 “公公们这是……”秀儿指着东西不明所以。 领头的公公主动上前解释,“奴才是内务府江公公,这些都是皇上嘱咐苏公公让内务府送过来的好东西,您瞧瞧,这是银丝炭两筐,上好锦缎两匹,燃炭铜炉一座……” 江公公好一顿介绍,最后才禀明要墨答应出来谢恩,收礼。 秀儿觉着这是好事,喜笑颜开,让江公公稍等片刻,自己赶忙进屋告知薄荷。 薄荷先是开心,而后又发愁,这莫不是入了皇上眼吧,那岂不是以后会常见皇上,她跟小主可以形似但性子绝非一样。 想了想,恍然此时想这些也是无济于事,这位江公公带着东西已然在门外,难道还能是退回不成?这不是犯傻嘛。 戴上口罩,协同秀儿就在院中对着江公公行礼谢恩。 江公公站在门外微有讶异,不迎入门就算了,这谢恩谢这么远的还是头一遭,连脸都瞧不见,不过想想最近瘟疫确实让人害怕,且兴许墨答应头回得赏,不懂礼数,也属正常。 代皇恩受礼后,便让人将东西抬进庭院,本想帮忙送进堂屋,这墨答应倒是忙说屋里乱,正在收拾,让他们放在庭院即可,她们主仆晚点收拾就好。 这减少工作的好事,用头发丝想都不会拒绝。 “那奴才们就先行告退了。”江公公见事情办完,便就带人离去。 “辛苦公公们了,谢谢江公公。”薄荷低头轻声回应。 等送走抬东西的公公们,薄荷当即示意秀儿把门锁上。 庭院摆的东西不多,也不算少,基本都是保暖用的,这炭她知道,前阵子颖公主曾经赠与过墨小主,小主当宝贝似的省着用,她不敢动,尽管小主来信说过翠竹苑中的所有东西,除了床底的箱子,其他都能给她用,但是她也舍不得动,怕小主回来没得用。 好在小主在下房主事屋住,为了小主跟太医们身体好好的,皇上并未亏待他们的待遇,炭火吃食都是内务府吩咐的极好的,不至于冻着饿着,不然她也是难以安心在翠竹苑等着了。 “搬进去吧,东西都别乱动,等我写信给小主说说,在决定该怎么办吧。”薄荷吩咐秀儿说。 这两天发生的事着实不少,是时候写成书信汇报给小主知晓才是。 皇上的关注,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还有最近的功课,想到自己勤劳刻苦的学习成果,想来少不了小主的一顿夸赞,薄荷又很有动力跑去写信了,边写还边吩咐。 “一会整理好先去取膳,吃完饭帮我去趟下房,把信给小主吧。” 秀儿点头,表示包在我身上。 下房这边收到信时,墨青正忙着带娃,没工夫看。黏糊糊新鲜出炉的小娃实在粘人,不知怎的半刻不愿离人,正缠着墨青不愿她走…… 第五十四章 说声你好 鸡蛋大的小拳头紧紧捏着墨青的衣角不肯松手,墨青无奈地哄着小孩:“你乖乖休息,好好睡觉,睡一觉醒了就能见到姐姐了,姐姐又不会跑,姐姐就是去工作,午休的时候就回来看你成吗?” 小孩红着眼眶摇摇头,就是倔强地不肯松手,仿佛自己一放手,眼前的人就会如同上次一样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一样,那就没有人陪自己玩了,他不喜欢孤孤单单一个人,他害怕。 “你生着病呢,不能吹风,不可以跟着姐姐出去,还有说好了不许贴着姐姐,会把病病也传给姐姐的,你忘啦!”墨青瞧着小小的人儿听着这话就乖乖松开了手,一脸委屈不舍。 “噗!”门口传来一声忍俊不禁的笑意,一身墨色长衫的京墨端着药碗站在门口看着应对无数难搞的病人都能利落果断解决的墨青姑娘,在面对一团小团子时却束手无策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来。 墨青扭头一看来人,免不得翻了个白眼,“我说京墨大人,您这戏看得可还尽兴,有啥主意能帮忙哄哄的不,这小家伙又想哭了!” 墨青指着自己下眼皮水肿加黑眼圈,“救命,一晚没怎么睡了,还得去看看今天病房的情况呢!” 京墨走进屋里,把手中的汤碗递给墨青。 隔着瓷碗感受着碗里温热的药气,墨青不解:“这也是小孩要喝的?不是凌晨喝过一次了吗?” “安神助眠的,这孩子精神头太好,一晚上没怎么睡稳,现在又不愿意睡觉,反而不利于养病,喝了犯困点。”京墨环胸而抱,示意他是来给她帮大忙的。 墨青闻了一下,还行,估计加了什么,没有特别苦的味道,一脸坏笑转向小孩。 小孩看着墨青拿着药碗靠近,本能察觉到了危险,也不粘着墨青了,改缩进床里面去,抿着嘴,一脸我不喝! 不喝正好,那她走! 一看姐姐要溜,感觉到被抛弃的小孩一瘪嘴,慌张地红眼眶,硕大的泪珠立马就在眼眶底充盈起来。 京墨惶恐,很无情地把人揪回来,推到小孩面前。 被一股大力挪了个方向的墨青险些把药碗打翻,一大一小对视,大眼瞪小眼,麻蛋,再这样,该哭的就是我了。 我哭还不行吗? 小孩见姐姐又回来了,眼里的泪水说收就收,开心直鼓掌。 这孩子,成精了吧,戏精那种精。 “喝吧!”墨青也无情,说道:“你喝了这个,姐姐就不走,还给你唱歌歌,怎么样?” 小孩猛地点点头,还发着烧的脑袋一团浆糊,险些把他一头栽倒到地,被眼疾手快的京墨和墨青同时拉住。 哎呀妈呀,这孩子,咋傻憨憨的,嘶~药汤撒了一点点边缘到手边,烫到了。 京墨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不自然地摩擦着碰到墨青手腕的手指,耳朵悄悄红了一圈。 墨青这个直憨憨一时情急抓孩子,而后又只顾自己另一只手被烫着了,压根没注意到。 哄得小孩喝下,小孩眨巴着眼睛就咕噜咕噜喝光了,看起来还真一点都不苦啊。 墨青一时好奇,拿手指沾沾想试一口来着,碰到口罩时,手拍了自己一脑门,我莫不是傻了,做这傻事。 “歌歌。”小孩亮晶晶的眼睛看她,一脸期待。 行吧,唱就唱,想想什么歌比较适合催眠红人入睡的。 先把小孩塞到被窝里,让他躺好,躺着听歌才容易睡着。 正要准备唱歌的墨青不自在地瞅了一眼看戏的京墨,“咳咳,你在这做啥,快出去呀!” 京墨挑眉,“我不能听吗?” 墨青黑着脸,无情拒绝:“不能!” “这么难听?” “要你管,快出去!” “啧,随你吧,我也很忙!”京墨耸耸肩,一脸不在意,出门前还顺带给人把门关上。 墨青见门关好了,才点点小孩的鼻子,冲他笑笑说:“你呀~好吧,我想想啊……嗯……想好了,给你唱首你好吧,你好这两个字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词,希望今天的你,明天的你,都有人会跟你说声你好!” 小孩漏出个脑袋在被窝外面,满眼期待。 “和这个世界的第一句话记得吗 是不是和想象之中的会有偏差 你听啊总有人在牵挂 就像风轻轻的吻一下 或这样的或那样的……” 房间里传来轻声柔和的歌声,假装离去的京墨饶了个圈,从前门抄小道快速跑到了屋后面的另一面墙,墙后正好是床的位置,他找到传出声音的侧边的窗口,不甚优雅地趴在窗边的缝隙偷听。 “走吧在城市中喧嚣 串成一首歌谣 让它在繁华中落脚 流过的泪不重要 我慢慢的慢慢的慢慢的 慢慢等你来到 轻轻的说声你好……” 墨京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歌的曲调,在他有限的认知里,歌更偏向戏曲或诗词的吟唱,几乎没有这么直击人心的陈述式对白唱法,听着就让人卸下了全部的防备,忍不住跟着心神摇曳,随之节拍放松心情。 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心里评价道:“唱得还挺好听的嘛,嗯,也不是特别好听,就亿点点好听吧……” 窗里的歌声隔着门窗不够清晰,他又忍不住将窗口撑开个更大的缝隙,声音果然更清晰了。 里面的人声声倾述,歌唱着这世间的种种相遇,种种离别,京墨突然就很想看看这么唱歌的墨青姑娘,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他小心打开了窗口,探着上身往里瞧,如愿看到了微微倾斜着身躯,歪向小孩方向的墨青,青丝垂落在脸颊,一手抵住床边杵着侧脸,一手跟着歌唱的节拍轻轻拍打着小孩身上的被子,歌声温柔,人亦温柔。 这样的人,一定很适合当个母亲吧,他不由得就这么想了。 “勇敢总是在暴风后变得更融洽 逆着寒流生长却依然开起了花 你看啊这注定的年华 总会有思念它不听话 请让微笑落在脸颊 ……” 小孩在轻柔的歌声中慢慢安睡,风从房屋吹过,带走了歌声,飘向了天空,树叶沙沙的响,轻轻地和着…… 第五十五章 粪头陈 “生石灰撒好了吗?” “撒好了。” “都装上恭桶,用便车拉到城郊掩埋。” “这大人,为什么不像之前一样卖给农户,还能有几个钱呢?” “你找死呢,墨青特使不是说了嘛,下房的粪便带着病人毒性,你卖给农户,他们用来干嘛你不知道啊!” 拉粪车的环卫官员“粪头”陈悻悻地站到一边,这粪便不能卖,那这几趟可就没什么赚头了,只能收点宫里的运费,这臭气熏天的,亏大发了。 粪头陈的表情被负责监督的李公公瞧见了,好一顿说,“你若是私下里干那档买卖事了,别说往后这活交给别人干了,连你脑袋能不能保住都还另说,公公我劝你还是想明白点,别尽做糊涂事。” “欸,那不能,公公说的话,老陈哪能不听呢,不敢不敢。”粪头陈一听这活计可能丢,赶紧撇清那点子想法,这好歹是宫活,每年不说外倒给农户有钱收,就是车队俸禄都有五两银子,他可不干这种捡了芝麻丢西瓜的蠢事。 李公公见警告到位,才不再多言,这粪头陈要是不老实,他也不敢把这活交给他,宫里的规矩想来就森严,这事要在他监督的时候出点问题,他也是要掉脑袋的。 “嘿咻嘿!嘿咻嘿……”两个时辰后,下房的粪便都装满了五辆粪车,这下一趟就是两头后了,粪头陈告别李公公,带领粪车出宫。 出宫的甬道上,粪头陈还跟属下唠叨着不能买卖这些天都没钱喝点小酒跟大家乐呵乐呵的事,结果被路过的一队官兵拦下。 领头的是个很有威压的红袍大人,长着就一副板正的国字脸,他喊的人拦下回话。 粪头陈一头雾水的被带到红袍大人面前,大人问他:“你刚刚说的你这粪便是从下房运出来的是吧?” 粪头陈不敢说谎,谁知道紫禁城中这位大人又是什么大人物,再说这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便赶忙开口称是。 “那你说的粪便有毒是怎么回事?”红袍大人眼一斜,略带煞气,吓得粪头陈赶紧下跪。 “这可是李公公说的,说是一位墨青特使讲明了有毒的,不让小的们拉出宫卖给农户,只能拉到城郊掩埋。哦对对对,装粪前,还特意让小的们用生石灰撒一遍,说是,说是什么高温能杀毒,小的什么都不知道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小的冤枉啊!” 粪头陈做过最大的坏事就是瞒着臭婆娘去逛花楼,这位爷一脸他干了毒害宫人的坏事,要审讯他的样子,他以为自己莫不是无意间参与了什么宫廷秘事了,吓得他是肝胆俱惊啊。 红袍大人收起威势,让人把人放了,还给了一吊钱,算是安抚。 粪头陈刚开始还瑟瑟发抖不敢接,深怕是卖命钱。 拿钱的士官把钱放在粪车上,便跟着红袍大人继续前行进宫。 粪头陈头低得快僵硬了,等到人走远了才敢抬起来,运便队伍的小伙计纷纷围过来慰问,都被吓得不清,七嘴八舌地讨论。 往日里宫里的大人遇到粪车都恨不得退避三舍,粪头陈都没遇到过被问话的情况。不过也是这次临时被叫进宫着急,不在平时的时间点,否则往常天没亮或半夜才准进宫拉的,哪有今天这什么事。 粪头陈缓过劲来,喝令伙计们不能多话,省的惹麻烦,又揣起那车上的一吊钱放进兜里,招呼着大家继续运出宫。 半路想了想,又把那一吊钱藏在了粪车夹缝,省的回家都婆娘收走,喝不了花酒听不了戏。 红袍大人走到半路,就让下属改道前往下房去,根据粪头陈的说辞,打算去见一见这墨青特使。 …… 第五十六章 小孩丢了 下房,中危病房。 “甲字房二号,五号,你们俩可以转到低危病房丁字号,已经给你们腾出俩床位了,多参与康健活动,自由选择广场舞团队或健身术团队啊……” 墨青今天要把身体状态比较好的病人从中危转到低危病房去,降低病房同住对已经开始恢复的病人的危害,减少重复感染的概率。 “好,其他人还不可以转,大家要积极配合治疗,转低危后很快就都能出去了……”墨青宣布完毕,病房里其他病人唉声叹气,很是遗憾,两名点到号的已经兴高采烈地开始收拾包袱准备转院了。 不怪他们满是可惜,只怪低危病房的乐趣确实多啊。 墨青特使在低危病房建了个叫广场舞的活动团队,找了一群漂亮的小宫女教大家唱歌跳舞,那歌舞听说特别好记,几下人就都会了,晚上还会举办篝火晚会,烤红薯烤馒头,有时还有烤肉,还能下棋聊天,可把他们院的羡慕坏了,都卯足了劲恢复健康,就怕等到他们好了这好事都取消掉了。 孙院使还把他的健身术交给了侍卫团队,由侍卫们带头号召下房的大家积极学习,听说学了不仅身体好,还能像孙院使那般长命百岁,大家每天早上都在场上哼哼哈哈的,精神头特别好,那声响隔着院墙都传到他们这头来了。 墨青辗转继续下一个病房,每个病房的病人都拿出自己精神百倍的样子,就盼着自己能被选中,转院过去,惹得好几个太医都想争取调岗跟低危病房的同事们换换位置,看看是不是跟他们同事说的那般有趣。 他们的岗位天天守着,一天都不带休息的,闲暇时还得被京墨大人喊去讨论病情。 就是说,这瘟疫它怎么就这么多样化呢,这药方咋还挑人呢! 太医们研制的药方有效是有效,但它也不完全有效啊,就针对某部分病情比较统一的有效。 像那些疹子严重,再加咳疾和腹痛的,就不起多大作用,仅是压制病情就够勉强了。 只起红疹子的适用一个药方有效,只腹痛咳疾的又是另一个药方有效,这是他们太医院一起研制多日终于总结出来的规律,但是多种症状的病患就哪个药方都不起大作用,有时还帮了倒忙,把病情再从中危折腾上高危去了。 连续点了十几个病房,腾出了十几个位,正好让北殿的京墨转几个好转的患者过来,收起诸位太医反馈的病历本汇总的病情总结表,墨青准备回去看看小孩,算算差不多午膳的时间了,小孩也该醒了,正好喂点东西吃,这小孩还有点营养不良,加肠胃吸收不适的,孙老让墨青准备些蛋羹肉粥。 还没到寝殿处,就看见红衣难得慌慌张张的,见到墨青就跟见到主心骨似的跑过来。 “墨青姑娘,那孩子不见了,奴婢本来想进去看看醒没的,可一进门床上就没人影了,也不知道是去了哪了?”红衣赶紧禀报墨青此事,毕竟出门前墨青特意叮嘱了要看好孩子,不能乱跑的,她就是去了趟御膳房领膳食的功夫,早知道就喊姑姑看着点了。 墨青心跳加速,刚答应皇上把人看好,还不让太多人知晓的,结果这么快就把人搞丢了。 “你去找京墨大人,让帮忙找找,不要喊太多人帮忙找,此时不宜张扬,那孩子应该出不了大门,大概是找我去了。”墨青早上答应小孩醒来的时候她会在他身边,估计是醒来没看到人,才跑出去的。 墨青冷静下来,进屋一趟看了看,小孩穿了鞋的,还知道要穿外套,应该没冻着,保险起见她还是拿了个毯子和帽子,就迅速去找人了。 红衣往北殿去了,她则刚刚从西殿过来,东殿跟南殿,更有可能去了南殿,南西北与东殿到大门之间都有侍卫把守,非无患者不得跨过隔离防线到东殿。 墨青即可动身前往南殿。 南殿低危区,身体逐渐恢复的太监们正勤勤恳恳边吃饭边记动作,广场舞领队太监说了,今晚有那什么皮开比赛,跳的最好的前十名可以参加明晚篝火会,享有美食权。 一个呆头呆脑的小家伙趴在门后偷偷往各个房间里看,衣服穿得很潦草,里衣边耷拉到外边,扣子上下对不齐,每看一间房,就垂头丧气往下一个房间屁颠屁颠的去继续偷瞄。 没一会就累得气喘吁吁,脸色不好地坐在小花坛边。 一颗小石子丢到小家伙身上。 小家伙抬头一看,有个看起来不笑的凶凶的宫女姐姐在看他,他从地上立马站起来躲到树后面。 “你打哪来的?”宫女姐姐问他,“这不应该是有小孩的地方吧,你怎么进来的?” 小孩有点怕她,躲在树后不说话。 宫女姐姐看了四周,见没有什么人看到这边,从兜里拿出一包牛皮纸,从里面拿出一颗方糖,朝他伸手,冷冷地问他:“喂,吃吗?” 小孩犹豫了一下,他昨天跟早上都只喝了汤汤水水,刚刚在园子偷偷撒尿了,肚子已经瘪了,饿得咕噜咕噜叫,口水咽了两嘴,多看几眼宫女姐姐,好似也不那么坏的样子。 “哼,小家伙还挺谨慎的,没毒,我吃给你看。”宫女姐姐掰了一小块往自己嘴里放,甜滋滋的还舔了两下嘴唇。 小孩见状没忍住就伸手拿过来了,还有礼貌地回她:“谢谢。” 正要往嘴里放的时候被墨青逮住了,“等下!”…… 第五十七章 年轻人,毒啥毒的 运气好,才搜索了几处南殿的地方就找到人了。 墨青远远的就见着小孩跟一个背对着她的宫女在说话,宫女还给了什么东西,小孩就要往嘴里吃,墨青头一个想法就是疫情当前,没洗手不能吃东西,自然而然地出声阻止了。 小孩拿着糖的手停顿在嘴边,闻言傻愣愣地歪头一看,诶,是姐姐! 霎时眉开眼笑,摊开手小跑过去。 墨青阻止了小家伙试图抓着糖的手抱住她,手中的毯子披到小家伙身上,又把棕色毛帽戴到他头上,蹲下身同他说话。 “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呢?不是跟你说了还在生病病呢,不能出来吹风,不听话的话姐姐……”就不管你了,想了想,这句玩笑话对小孩来说可能有些伤,话临嘴边又拐了个弯,说成:“就要打你小屁屁的!” 小孩低下头,小声嘀咕,墨青耳力好,听清了。 “我一个人怕怕。” 墨青搓了搓小孩的脑袋,抓起小孩的手,手心躺着一块蜜糖色小方糖,这手也不知道碰过什么,灰扑扑的,吃是肯定不能吃了,这糖都没有包装纸,上面不定已经沾满了小孩手心的各种病菌,这下房尽管每日都定时消毒清扫,但入口的东西终还须得谨慎。 “这糖别吃了,姐姐一会给你新的吧……”墨青拿出绢帕,想让小孩把糖丢到花坛土中,给他擦擦手上的糖渍。 “怎么?为什么不能吃,墨答应是怕我下毒吗?”被忽视一旁的宫女闻言淡淡地怼了一句。 墨青回望,居然是个熟人。 “青桔?原来是你啊!你怎么在这?” “可不就是我,墨答应贵人多忘事,奴婢托答应的福,身体康复得好。”不管怎么说,这次生病能得到良好的照顾,多少还是沾了她的福。 “年轻人,说话别那么呛,你要感谢就感谢救治你的太医,他们才是让你恢复健康的人,我可什么都没做。”墨青拒绝此福,医生们才是此次治疫的最大功劳者,别什么功都往自己身上领,能压死人。 “是,墨答应也就是让奴婢喝点苦药,不打紧,奴婢特意托人找来了些蜜糖送服,这良药苦口利于病,奴婢好得这么快,兴许还就是答应的功劳。”青桔一回想苦涩的回味,五官还是会刺激得移位。 “咳咳,我没有,我不是,这是太医的药,与我无关啊。”墨青摸摸鼻子,心虚转头。 “唉,”青桔叹了一口气,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感慨:“您也就这样了,心肠太软了,干不成什么大事,奴婢欺负了薄荷,您就这样放过吗?在这下房,您想干嘛,轻而易举,就是要去奴婢半条小命,那也无人置喙。” 墨青想想是有些生气,“那我还要干什么大事?你打了薄荷一巴掌,还时常刁难与她,我确实是很气你,想报复你,那又如何,让我打回去吗?给你下药害死你吗?你把人命当成什么了?我记得曾经的你在我身边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夏青桔,你如今怎么这么刻薄冷漠。” 青桔一怔,曾经的她,是什么样子? 她盼着在宫里遇上一个好伺候的主子,开开心心过日子,最后能赚够钱回家给娘亲治病就好了。 她是碰上了个好性子的主子,可却不是个上进的,在墨答应生病的日子,她总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没有盼头,阿爷说家里没钱治病,娘亲不打算治病了,在家等死。 她就去求了人,走了后门,进了齐妃娘娘的宫里做事。 她背叛了小主,心中多少有点愧疚。 墨答应对她说,人往高处走,水才往低处流,她能理解。 她释然,她需要这么个理由,让自己的背叛来得心安理得。 她觉得自己做得没错,事实上,她确实没错,只要动些心思往上爬,齐妃娘娘宫里的赏钱就足够娘亲治病了。 只是不知不觉中,自己就不再像自己,脾性越发像娘娘,不大拿人当回事,齐妃娘娘宫里的差事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宫女们明争暗斗的,她也受过诽谤暗伤,挨过骂受过打。 而每回看到薄荷一副天真不谙世事,活得快快乐乐的样子,特别是墨小主待她如亲姐妹般好,她就忍不住怀疑自己的选择,越怀疑就越嫉妒她,就越见不得她好。 原来,自己已经变成这么讨人厌的样子了。 她低垂下眼眸,自嘲:“奴婢变成现在这样全是咎由自取,如今还被齐妃娘娘弃了不管,呵,这人活着啊,真没意思。” 墨青拧眉,这人说着说着,咋还自暴自弃了呢,刚刚还像个小刺猬一样炸刺,这会就蔫成啥样了。 “夏青桔,你既然选择了,就不要忘记自己的初衷,路再难走,也是自己的选择,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后悔,让自己的选择变得正确,有意义,才是你该做的。但是,永远不要迷失你自己的本性,你不是个坏人,别把自己逼成别人的样子,那不是你。” “您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干过什么您知道吗?”夏青桔抬起头,努力让自己挺直腰背。 墨青意味深长说出了句很深奥的话:“曾经的你没得选,但现在,我希望你做个好人。” 夏青桔微愣,我还有得选吗?我还能做回原来的自己吗? “您不怕我说出您是墨答应的事吗?” 墨青:……怕,当然怕,所以老子打算找个好机会坦白从宽啊。 心里怕,但是嘴遁不能输,“你不会的,你是个感恩的人,就算你欺负小薄荷,但是你也在我生病的时候偷偷送过药给我,薄荷那丫头就是太过介意你跳槽的事了,所以每每你来都不受待见,不然你也不用偷偷的了。” 夏青桔,继续做个好人吧。 夏青桔浅笑,“墨小主,有时候,你也挺天真,希望人人都如你想的那样美好吧。” 墨青晃晃脑袋,看了一眼她手里牛皮纸袋,拿块干净绢布包了两颗,摘下口罩,投了一颗到嘴里,脸瞬间眯了起来。 夏青桔没料想过墨答应会有此举行动,脸上露出了意外神色。 “太甜了。”她评价道,“别吃太甜的,会坏牙,另一颗等我把小孩的手洗干净会给他吃的。年轻人,说什么毒不毒的,就不能是手脏吗?别把人想的那么坏!走吧,小家伙,我们回去吃饭吧……” 站在原处看人走远,良久,夏青桔噗呲一声轻笑,眼泪笑出了眼眶,这人真傻啊…… 第五十八章 魏大人到访 墨青住的主事殿外来了伙陌生人,墨青揪着小鸡仔护身符回到暂居所就看见了。 下房主事的总管公公站在领头的红袍大人身边,一脸恭敬。 红衣正好从北殿回来了,还带来了京墨大人,两人见到墨青带着孩子归来,才放下心了。 京墨大人见到殿前还有一伙人,努了努嘴,问道:“找你的?” 墨青老实摇头:“不知道。” 把用手帕牵着的小孩交给红衣,嘱咐道:“红衣,先把孩子带进屋里,打点温水给他擦擦,特别手,黏糊糊的,然后喂点热乎的吃食。” 转头又跟京墨说:“京墨大人您给他瞧瞧,跑了这么会,我看没复高烧,但您还是把把脉,保险起见别受风了。” “嗯。那他们……要帮忙吗?”京墨用眼神示意了殿前来人,小声对墨青说:“那是慎刑司司长魏宗塘,魏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小心点吧。” 墨青:!!! 冷汗刷的一下从后背盖过。 卧槽,事情败露了? 皇上这是差人拿人了,都不打声招呼的吗?前儿还好好托孤呢?今天就把孤的保姆抓走? 不是吧!不是啊! 慎刑司,那不是让人挨刑罚的地狱嘛!至于吗?只要皇上问起她肯定好好坦白啊!老子没说不认罪啊,直接打入冷宫行吗? “你怎么了?”京墨瞧着墨青脸色瞬间就不好了,略表关怀。 “没事没事,这……要不您去帮忙应付应付,我还有事,我还有事!”墨青欲盖弥彰,躲人身后,推着京墨上前去招呼人。 “好。”京墨一口答应。 才去到那魏大人面前没说两句话,就回来了。 神色复杂地看着墨青。 墨青:……干……干嘛这表情!没得救吗? 京墨开口:“还真是找你的,说是找你问点瘟疫案情的线索,你……你跟这瘟疫还有关系?” 墨青:??? 放屁! 我跟这瘟疫清清白白,没有半毛钱关系! 额……顶多,顶多就是卖口罩挣了点小钱钱……不是吧,这也要查我,那云秀姑姑才是大头,我就是出了个技术活! 墨青小心问了声:“买卖口罩挣点外快也要被抓吗?” 京墨:(ー_ー)!! “应……应该不是,看态度挺友好的。”京墨思忖道。 “那……那我去吧,我去咯!”墨青鼓起勇气,抖擞精神,努力心怀坦荡地站到魏大人面前去。 “这位想必就是墨青特使了吧!”魏大人俯身微微作揖。 魏大人表相严肃冷冽,说话语气倒还挺友善,看来确实并非找茬的。 “魏大人好,不知光临寒舍,有何贵干呢?”墨青也友好往来,屈身作揖行礼。 “唐突打扰了,本官是机缘巧合听闻特使对瘟疫一事较有研究,近日因圣上遣臣审查瘟疫源头一案毫无头绪而颇为苦恼,进宫时得知特使认为瘟毒尚存粪便之中,敢问特使可有此事?”魏大人问道。 有啊,这可太有了! 接管治疫事宜之后,才发现原来大家都对瘟疫有时也会通过粪便传播的常识一点也不了解,甚至连太医院都没发现,粪便传播,人体尿道肛门也是危险的接触传染口! 她也是疏忽了这一点,才导致前期下房众人无论患病与否都混合如厕,而无意中增加了感染者数量,才发现…… 第五十九章 饿了,吃个** 正午当头,会客堂单独分了三张各自隔开两米的桌子,墨青,魏大人,京墨各自坐一桌,神色各异,来来往往的小太监提了几个食盒进来,打开食盒摆上。 事情是这样的,魏大人来的不巧,正是墨青她们平时用餐的时间,这膳食都是特意准备的,火候正好,魏大人要与墨青商谈之时,卫娘见久不见人取,正好自己手头无事,想想就自己提着膳食过来了,这吃食热腾腾吃才好,冷了就没那味了。 卫娘对墨答应的事是后知后觉的,这宫里空降的六品女官墨青特使指定要她为她做膳食,说是吃不惯其他御厨的口味了。 她还纳闷呢?她从未给这么个人做过饭,怎么就能吃惯她做的呢? 但是有件事很熟悉啊,就是这饭后点评的风格咋那么似曾相识呢! 那翠竹苑的墨小主以前隔三差五的也喜欢给自己点菜,指定各种独特做法,最近不见翠竹苑的小主提各种小要求,连薄荷姑娘都不见人影,反倒是派来了个年轻的小姑娘秀儿领膳。 而下房这头却多了个没尝过她手艺却喜欢她膳食的墨青特使,这不奇怪吗? 这可太奇怪了! 送膳几次之后,她就确定这墨青特使有点子猫腻,这要不是跟翠竹苑那位有关系,她把多年用生锈的脑袋给摘下来! 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这不管是墨小主还是墨特使,都只是一个喜欢她膳食的好人,一个厨师,只需要知道用膳的人能够欣赏到她的厨艺,不会浪费粮食就够了。 她卫娘可不是什么愚笨小人,厨师以食客为主,食客大于天,管它什么身份呢! 正好御膳房乌烟瘴气的,她出来透透气,来看看这墨食客是否安好,这宫里,要找到这么个合心意的食客可真难的,都是一群凡夫俗子,不懂欣赏她卫娘精湛的厨艺。 墨青见了卫娘一阵熟络的寒暄,对着卫娘一波感谢之后收下食盒,见魏大人还看着呢,就顺口问了一句要一起用膳吗? 真的,她发誓,这是每个中国老百姓的口头禅,所有人到饭点见客人在不会这么说啊?真就那么一问! 谁知道这魏大人来者不拒,居然答应了。 吃是肯定不够吃的,卫娘只带了她的份,只好向总管公公申请给魏大人极其下属们包饭,再单独送些来。 京墨纯属好奇的,也差人把自己的膳食遣送了过来凑热闹。 魏大人的下属们跟总管自觉不能一块用膳,所以都在另外房间享用了,留着这仨人形成现在这奇怪的氛围。 招呼着魏大人洗手消毒后入座,墨青就不再多话,食不言寝不语嘛,古人这礼仪在这会倒是帮上了大忙,不然还怪尴尬的。 京墨老大一小伙了,这老熟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很自然的自行找位子落座。 位子的摆放间距是墨青要求的,防疫期间,保持健康安全间距,人人有责。 墨青打开自己的食盒,把她的两菜一汤摆出来。 很简单的两菜一汤,一道清蒸鲈鱼,一道砂锅盐焗鸡,一盅五指毛桃排骨汤。 这些天忙得上火,写了几个食谱让这卫娘做了两道清淡的粤菜,没想到还有模有样,看着闻着就很可口,厨艺大有长进,看来下了不少功夫。 鲈鱼常见,但是冬天的宫中可不常见,鲈鱼天冷的时候不爱动,不容易上钩,钓之不易,更何况宫里吃个鱼还讲究位份! 还有这鸡,大早上就开始准备了,腌制后用纸包鸡在装满了粗盐的砂锅中小火煨了一个时辰,不打开还好,一打开香气扑鼻,满室生香,口水涌动。 这不是御膳房全力配合调派嘛,趁着现在能吃多吃点好吃的,是她每天忙忙碌碌之余感觉到最欣慰开心的事情。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啊,以公谋点小私,吃点好吃的皇上也不会介意吧! 墨青食指大动,再看看在座的两位,桌上摆的是温而不热,摆盘好看的菜。 比如其中一道叫“金鱼戏莲“的,一般是用青椒、豌豆、虾尾等作为镶嵌料,再用整虾和茸泥制成的鱼形胚,模拟金鱼戏莲。说实话,她吃过一次,只能说中看不中吃,量少不说还不下饭,清淡寡味,为了口服着想,这才不得不找回原来的厨师为她的五脏庙继续服务。 墨青有分享美食的习惯,在掀开盐焗鸡的纸包之前是想好了要给两位大人共享的,一人一个大鸡腿总是要的吧,意思意思表面客气功夫还是要做一下的,但是打开之后看着肥美金黄流油的盐焗鸡,举刀颤抖的手一时间有点不忍心。 这么肥大美嫩的大鸡腿分出去一个都是大写的心痛啊! 犹豫了一秒钟,墨青下刀,磨刀嚯嚯向鸡翅。 京墨这么熟了,吃个鸡翅鸡背就行了,鸡腿还是留给自己一个吧,魏大人远道而来,不能不客气客气,一个鸡翅多寒酸啊! 这盐焗鸡就得手撕才舒爽,可惜了有外人在,过于矜持的墨青没太好意思这么干,只得优雅地让人拿了小刀分食,早知道就让卫娘分好了,不过这也是意外,墨青自己吩咐的不让打开,要自己动手的,谁知道今天碰上俩陪吃的大人。 分到两个碟子里,努力凑出好看的摆盘,让还在摆餐的小太监分别端过去给二位大人加餐。 在墨青开盖切鸡的时候,京墨就闻到了香气,一向不重口腹之欲的他难得暗暗咽了两下口水,这绝非他嘴馋,肯定是早膳没有吃的缘故。 魏大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整个人坐在席位上,不管是墨青开鸡还是端鸡过来,都正襟危坐,很高冷严肃的样子,倒是用餐时往小盘子中夹菜的次数略略频繁,等到用餐结束,小盘子中残余几根鸡丝表示自己的克制。 墨青很久没有尝到这道菜了,鲈鱼没保存好,没有刚出锅时的滚烫热气,如果是即做即食,定是滑嫩非凡,但是热葱油淋鱼的地方带着咸香的酱油,给鲜嫩的鱼肉添色不少,表现还是及格的,刷刷几下半条鱼背已经下肚。 大鸡腿不能手抓真是失去了一大乐趣啊!优雅的墨青手不能停,幻化成千手观音,以看似缓慢实则高频率的手速将鸡架骨展示出来,虽不能手撕,但是这时辰煨得久了,这鸡肉稍稍用筷子一夹就很丝滑听话地落入两根筷子之间,没脱骨却远胜脱骨啊! 饭后一口排骨汤,舒坦啊! 明天来个当归红枣乌鸡汤吧,墨青发表餐后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