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长风》
1. 双人电梯
《他如长风》
文/有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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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北央。
周五下班时间,来了阵暴雨,被打散的落花铺在柏油路两侧,折腾了几个月的柳絮可算消停。
简矜在杂志社多呆了会,处理完美编设计的下期版面的文件,从办公大楼出来时,手机有新消息。
“我帮你订了块表,挺难订的。你下班后记得取,当作你给致森准备的订婚礼物。”
发消息的人是钟翠珊,简矜名义上的母亲。
确实难订。
简矜站着商场专柜前,看着销售取出来的男士腕表。蓝调雪山白表盘,时标和字块金质立体,优雅大气折叠表扣。
简矜是从事时尚相关工作的,识货,认出这正是前不久在杂志上看到的那块限量款,当即眉头兴奋一跳,被吸引住目光。
“帮我包起来。”
简矜在简家的处境尴尬,和钟翠珊的关系算不上好,准确地说,简矜顶着这个姓氏遭受的一切糟糕待遇百分之八十来自钟翠珊的授意或者默许,剩余百分之二十则是别人对这家人言行的跟风效仿和无聊取乐。
简家在北央算富裕人家,但钟翠珊订下这块表八成费了些事。想来,这家人对周致森,对她和周致森的联姻,准确地说是对周家,对这场联姻能给简家带来的效益极其看重。
销售带回打包好的腕表,递过来前,道:“简小姐,您是现金还是刷卡?”
简矜等待时,在心里盘算这笔从上一辈延续下来的烂账该如何收场,闻言,不解地嗯了声。
听销售面带微笑耐心地重复一遍,简矜才理解,钟翠珊只是以她的名义预定了表,连订金都没支付。
简矜高估了自己的价值。简家为度过当下危机急需周家援手,而让简矜嫁进周家则是将两个家庭密切捆绑在一起的最佳选择。钟翠珊一向势力,对局势看得清,自然不会轻视那位被周家捧在心尖掌握着明周传媒实权的周致森。
那就是看不惯她这个背着简姓的廉价工具人了。
简矜的目光从销售得体的笑容,落到墙壁上的品牌logo上。她有一块这个品牌的女士表,经典基础款,偶尔出席重要场合时佩戴。
简矜和销售确认了一遍价格,自己能负担的起。且这个腕表的品牌知名度、美誉度以及市场保值率令人十分满意。
她要自己买下来吗?
从简矜进门的那刻,销售便将她打量了个仔细。
她身材很好,锁骨平直精巧,天鹅颈,浅色牛仔裤勾勒着她优越的腰胯线条,长腿笔直纤细,常见的女白领穿搭。
但她脸蛋漂亮,是明艳大气的长相。方圆脸,眼亮鼻挺,妆容舒展,下颌线清晰。头发自然蓬松地拨在脑后,耳垂上珍珠耳饰若隐若现,露着光洁的额头,自信大方。
就算没被特意交代过对方的身份,销售也愿意为美人服务。
在销售看来,眼前这个明艳的美人,只是默了一瞬,便给予答复。
“刷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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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矜和周致森约见面的地点在城西一家私人会所,面对堵得水泄不通的城市街道,她选择了一条最省时的道路,到达时间刚好。
简矜停下车,换回高跟鞋,看向副驾的购物袋,默了会,空着手走下车。
会所高档宁静,灯火辉煌。简矜走近大堂,听到值班经理严肃地通知在场的工作人员:“今天小柏总在,大家打起精神,不准出错。”
简矜一出现,便有侍应生过来迎接。她表明来意,在侍应生的引导下走向电梯间。
简矜进电梯后,不经意地朝紧急会议小分队望了眼,还没结束。
这家会所是尚柏旗下的产业,想必领班口中的小柏总,就是柏斯时了。
尚柏是国内知名奢侈品品牌,旗下服饰、箱包等领域均有不俗成绩,唯独珠宝分公司“柏灵雅品”是出了名的拉垮。
柏斯时学成后,负责集团在法国的业务。去年回国,正式接手柏灵雅品。
柏灵雅品在这位小柏总的管理下,一改先前土豪俗气的产品风格,组建新的设计团队,推出以简约为主题的“倾凡”系列珠宝,仅用一个季度,便扭转公众对品牌的印象。
简矜所就职的杂志社为拿下与柏灵雅品的深度合作,频频在柏斯时那碰壁。
简矜正回忆别家给尚柏开出几位数的版权费时,电梯到了指定楼层。
走廊设计兼具艺术和自然环境的元素,木饰画、诗意造景,巧妙搭配灯光,视野开阔。
简矜在服务员的引导下,来到包间外。
半开放的空间有屏风装饰,转折的动拉长视觉效果,帷幔被风鼓吹,或飘或沉,光线被两道交叠在一起的晃动的人影切割,忽明忽暗。
暧昧的旖旎气氛在空气中激荡,令人觉得恶心。
简矜露出厌恶的神色,移开视线前,精准地辨认出和周致森抱在一起热吻的女孩正是钟翠珊的亲女儿,她同父异母的妹妹简彤。
简矜认识周致森近十年,毫不夸张地说,一起经历过生死,马上就要订婚了,仍觉眼前的他十分陌生。
简矜没兴趣继续看下去。
屏风隔出的空间内,周致森猛地睁开眼,呆滞两秒,似有所感地朝包间门方向望去。
没有人。
正当他意识到可能是自己过于神经质,下意识松口气,忽听外面传来侍应生的声音:“女士,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没事。”回答对方的是一道干净轻柔,周致森再熟悉不过的女声。
“矜矜……”周致森猛然把攀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开,追出去。
“致森哥。”简彤急切地喊他,眼眶染着红,不满地跺了下脚。
周致森踉跄几步,在电梯间抓住简矜的手腕。
下一秒,被挣开:“放手。”
周致森没想到简矜力气这么大,知道她是真的生气,忙哄道:“矜矜,你听我解释……”
“你要说事情不是我看到的样子?”简矜按下下行键,面无表情地偏头,视线落到他衬衣领口嫣红的口红印上:“换作是你,敢相信吗?我会跟我爸说退婚,致森,我们到此为止。”
周致森要说什么,但电梯恰好到达,门朝两侧缓缓滑开。周致森率先看到来电梯里的人,当即哑然:“柏……”
简矜第一时间跨进电梯,和电梯里英俊的年轻男人对上视线。
工作原因,简矜的审美堪称挑剔。但眼前男人简单的白衣黑裤,却让她挑不出任何瑕疵。
高档会馆装潢讲究,电梯内壁嵌一圈灯管,光干净明亮。正对面的内壁上挂着精致男星的画报,男人站在旁边,丝毫不逊色。
简矜职业病犯,于是视线在这位“不逊色”的男人身上多停留几秒。自然认出来,是柏斯时。
据说他这段时间在国外出差。
简矜工作的杂志社和柏灵雅品有往来,她在为数不多的几次合作中,并没有和柏斯时直接接触,但不妨碍她在此刻礼貌地一点头,算作打招呼。
柏斯时抬头,疏离平和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几秒,淡淡地看向电梯外的人。
周致森碍于外人在场,不敢放肆,但神色急切,仍欲纠缠。
简矜不想多跟周致森废话,抬手按下关门键。
电梯关闭,周致森孤零零的身影照在光洁明亮的电梯外壁上,眉头紧蹙,脸色并不好看。
简彤追了过来,急切地说:“让我跟妹妹解释吧。”
周致森看到简彤只觉厌烦,不留情地拨开她挽上自己的手臂:“不用。我自己会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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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下行的电梯内。
空间容纳两人略显宽敞,原本站着中心位置的柏斯时朝左侧平移段距离。简矜进电梯后,与他隔一段距离并排站着,电梯壁的反光让她拥有了得天独厚打量他的优势。
柏斯时重新看回手机,薄唇抿着,狭长的眉眼在薄薄的银边镜片后沉稳平静。
简矜在想他这样的性冷淡之人怎么带着团队设计出“倾凡”系列少女梦幻的作品时,柏斯时猝不及防地抬头,两人目光在壁面虚幻的倒影里交汇。
简矜被那道直白且认真的目光烫到,当即心虚地别开脸,佯装去读墙壁上消防提醒。
然后简矜便后悔了。
简矜懊悔自己躲开的狼狈样子,强迫自己看了几个字后,痛快地正回脸,通过墙壁的镜面瞪了他一眼。
柏斯时非但不恼,嗤笑一声,垂下头。
仍旧是先前生人勿近的气场。
简矜都要怀疑,方才那一眼,是自己的错觉。但显然不是,因为接下来柏斯时虽然没有看她,却漫不经心地说了句:“还没恭喜你订婚。不过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简矜不假思索:“你可以恭喜我恢复单身。”
柏斯时偏头,见简矜脸上不见丝毫悲伤神色,评价道:“确实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他赞同的语气噙着笑,由衷而真诚。
简矜想到,柏斯时和周致森自高中时便不和,想来很乐意看他吃瘪。
一层到了,柏斯时绅士,略一抬手,示意简矜先出。
暴雨过后,潮气蔓延,远处夜色浓重。
简矜坐在车里,盯着大堂璀璨明亮的水晶吊灯,方才和柏斯时交谈时强装出的镇定卸下,清丽美貌的脸上爬上令人心疼的愁容。
许久,她深深舒了口气,正要发动车子,有会所工作人员小碎步跑出来。
见简矜的车子还在,他急匆匆过来。
“简小姐。”对方叩响驾驶侧的车窗。
简矜降下玻璃,不解地望出去。工作人员恭敬地递来一个东西。
是一个U盘。简矜不解地看过去。
“这是柏先生送您的礼物。”工作人员一字不差地把话带到,“祝您单身快乐。”
2. 一场清算
02
“柏斯时这是什么意思?”
Y.O工作室内,杨滨陪简矜看完U盘里的影像后,茫然道。U盘里是简矜撞见的简彤和周致森热吻的画面,柏斯时甚至很贴心,截取后没有一秒多余的部分。
简矜盯着屏幕上两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影,心不在焉地答:“可能我们这位老同学比较热心肠。”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读高中时柏斯时便和周致森关系不和。”杨滨面朝简矜,歪着头想了想,“要真是这样,我突然觉得,柏斯时这睚眦必报的脾气,和你太配了。”
简矜注意到手机亮了下,以为是有工作消息,拿过来看到是简彤发来的。
“矜矜,我真的很爱致森哥,从很小的时候便认定他了。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冷冰冰的汉字,简矜却脑补出当事人说这话时黏糊又古怪难听的语气。
杨滨说得没错,简矜也是不吃亏的脾气。
“爱吃别人剩饭的毛病还没改吗?”
简矜眉头没皱一下,编辑完这条消息,发送。
这些年来,简彤生怕她在简家过得太顺利,凡是让简矜获得关注和优待的,不管是朋友、东西、还是机会,简彤总会想尽办法抢夺或者破坏。
简矜放下手机,笃定地跟杨滨强调道:“不,我不配。我和柏斯时也有梁子。”
柏斯时是在标尺的约束下成长起来的天子骄子,优秀拔尖,而简矜是活在既定框架里的自由放纵的飞鸟。
两人同高中那几年,柏斯时“有幸”目睹了简矜伪装之下真实却频频给他制造麻烦的一面。
简矜和杨滨是多年好友,当年转学到高中饱受简彤小团体的语言霸凌,杨滨是她唯一交心的朋友,自然清楚过去的事,玩笑道:“你和周致森不会是因为这成为朋友的吧,时不时在背后讲一讲柏斯时的坏话?”
简矜苦笑,当然不是。
简矜十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周致森。那时简彤在学校散布简矜妈妈是小三的事情,说她作风恶劣,惯会蛊惑人。国际高中学生家庭非富即贵,大都认识多年,简彤稍微怂恿便拉出小团体孤立简矜。
不过大部分男生倒没有欺负她。她长得好看,皮肤白皙,眼睛大而亮,高挑清瘦地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时,绑着高高的马尾,大光明顶,贴着发际线一圈毛绒细碎的胎毛,柔化了她清高骄傲的眼神。周致森说她转学来的那天便对她一见钟情。
简矜因母亲的失败婚恋,对感情较真而冷静,哪怕大学两人仍保持联系,毕业后一起创业,简矜很明确地和周致森表示过,自己从未对他动心。
周致森之于简矜,更像是并肩奋战的盟友,两人曾有共同的目标,不谋而合的理念。
至于两家联姻,简矜更是从未想过。
为度过公司危机,简瀚川未经简矜知晓,提前对媒体放出假消息。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简矜是生气的,和简瀚川闹过。而周致森对此乐意之至,宁愿扛着母亲的怒火,也要向简矜求婚。
那是他非常隆重的一次告白和求婚,周致森自作主张邀请了两人的朋友到场,周致森真诚而恳切的眼神让简矜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更何况还有简瀚川的施压。
她骑虎难下,最终是答应了。
果然,起点处错误的开始,只会迎来过程中无尽的痛苦,无论如何偏航都绝不可能到达正确的彼岸。
杨滨不知什么时候被助手叫走,简矜孤身坐在吧台旁,将电脑屏幕朝自己的方向转了转,拖着进度条把那部分重要画面欣赏般地拖了两遍。
她神情麻木,没看到心里,脑海里过电影般回忆起过去的事。
那年母亲去世,简矜被简瀚川接回简家。在新的家庭里,他印象中敬重伟岸的父亲大变样,钟翠珊和简彤更是处处刁难。
简矜拥有一个健全童年,天真不谙世事。起初还会委屈地向简瀚川诉苦,说妈妈买给自己的洋娃娃被简彤剪坏了,简瀚川一改往日在她和母亲面前的温声细语,变得陌生又冷漠,事不关己地把她打发走。
那时简矜便明白了,眼前这个人,已经不仅仅是自己的爸爸了。
她看着对话框里,周致森半个钟头前发来的消息:“矜矜,我着急回公司处理工作,彼此冷静一下,晚一点我再跟你解释。你要记住,联姻是两个家庭的事情,一遇到事情就拿退婚做要挟,你信任过我吗?”
这字里行间倒打一耙的甩锅能力可见一斑,简矜为他厚颜无耻感到震惊。
难道要让我不相信自己看到的,相信你红口白牙说的吗……简矜手指微动,把对话框里编辑出的反驳的话逐字删除。
相识数年,简矜自知人或多或少有缺点,自己也不例外,但周致森为人处世总归是大度明事理的。
自打简矜答应周致森的求婚后,不清楚是关系的转变让简矜眼光变得苛刻,还是周致森善于隐藏和伪装成功骗过简矜。简矜以为,她势均力敌地与他分担寒潮,共享霓虹,是想要同等且被尊重的,但一次饭局,周致森竟做出牺牲她的色相换取合作的事情。
简矜便清醒了。
她也曾真心地将周致森划进自己未来的版图中,也曾要做他风雨下的后盾,将他视为疲惫后充电站,但越努力,越意识到两人相悖。
她相信周致森的爱,但这时代物欲横流,人心难测,爱情是最容易舍弃的东西,爱他人往往排在爱自己之后。
她和周致森的关系早就该结束了,今天不过是清算的最佳时机。
高二那年,简矜在文艺晚会上演奏小提琴的机会被简彤抢走,是周致森得知后向负责的老师举报拿回了机会。他明明知道,自己有多讨厌简彤。
他和简彤是不是真有事,从什么时候开始,现在处于哪一步,都已经不重要了。在一段关系中,怀疑和厌恶一旦产生,便再难回到当初。
她脸色冷静,直截了当地回:“你是知道我的,脏了的东西,我不会再要了。”
简矜是个很倔的姑娘,活得随性自由,唯独对感情有洁癖。
那年简矜诉苦时,简瀚川碍于钟翠珊在场,没有流露分毫温情。
事后简瀚川买了更贵更好的洋娃娃送给她,简矜怎么哄都不要了。
失去和放弃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反倒是虚伪和勉强才最令人痛苦。不论是家庭还是感情,她值得被坚定不移地选择,也要做旁人始终如一的第一顺位。
“所以,退婚吧。”
这句话像是个句点,正式结束两人的关系。
简矜没有歇斯底里,一个人真正要离开时,连生气都是无声的。
工作室寂静,大片的阳光洒在白色软装上,简洁大方却显冰冷。
许久后,手机震动声打破这份宁静。简矜看了眼,是简瀚川。
在电话挂断前一秒,她接通。不猜也知道,简瀚川是为和周家联姻的事情来的。
简瀚川的瀚时广告早几年发展的不错,近几年广告公司被无限细分,新媒体平台的萌发,滋养了一批自媒体,提供创意、执行、流量一条龙服务。所谓广告行业是夕阳产业的定论,指的是传统思维的广告公司没落了。
瀚时内部,简瀚川拒绝革新,将发展重心定位在影视圈,引得股东不满,几番分歧,元老带领骨干出走,投资人撤资。而简瀚川投资的电影因导演作风问题,别说回本,上映都难。
简瀚川腹背受敌,幸好有周家这株救命稻草。
明周旗下的商场有固定的广告合作商,简瀚川一早想清楚,瀚时吃不下这单项目,但两家联姻,会带来比项目合作更高的利益,瀚时受舆论影响的口碑和股票问题也会迎刃而解。
他知道简矜讨周家小子喜欢,才会先斩后奏,借媒体节奏,逼周家认下这门亲事。
在这通电话里,简瀚川再次提到,第一次劝她和周家联姻时承诺的事情:“等你和小森走完仪式,喜事对公众公开,爸爸立马把济阳的那套公寓过户给你。这么多年,公寓里的东西我一样没动,一切还是你妈妈离开时保存的样子。”
这是简矜和简瀚川除血缘外唯一的心软,简瀚川恰到好处地拿捏了她。
简矜没有直接跟简瀚川说明自己绝不可能和周致森订婚。
她接电话时,杨滨忙完回来,站着橱柜前操作着咖啡机,见她挂断,问:“你爸催你了?”
简矜轻声应,心里开始思考可选择的联姻对象。
杨滨不解地闲聊:“你爸中意周致森,而简彤也喜欢周致森,索性让他俩在一起得了。”
浓郁的咖啡香弥漫开,简矜望向咖啡机旁忙碌的身影,解释:“钟翠珊眼光高,想找一个比周家地位更高的女婿。”
“柏家吗?”杨滨回头,探究道。
简矜手肘垫在桌面上,支着脑袋:“可能吧。”
“论才貌性情,只要有你在,柏斯时怎么会看上她。”
他说的是实话。简矜在简家身份尴尬,却不妨碍她优秀。抛开皮囊表象,简矜作为名校珠宝设计专业的高材生,作品曾在国际上大方光芒。
虽说如今简矜放着大好前程不要,非蜗居在那小破杂志社工作。这事杨滨暂且不提,因为知道简矜一定会挖苦他飘了,连“怡嘉”都嫌小。
怡嘉作为拥有百余年悠久历史的国际著名时装杂志,简矜做到主编的位置都是屈才,更别说现在只是个小小的专栏编辑。
杨滨相信,目前的处境只是暂时的,总有各归其位的一天。
杨滨端了两杯咖啡过来,把其中一杯递给简矜,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简矜轻声道谢,抿了口,咖啡提神,思绪清明。
她靠着桌沿,双腿舒展地伸开,半身裙贴在笔直修长的腿上,脚踝精致白皙。
她说:“简家要的是渡过危机,我和谁订婚不重要,所以我决定换个未婚夫。”
3. 双方合作
03
明周集团至今已成立近四十年,集商业、文化、地产、金融四大产业。
会议室陆续有人出来,简彤起身走近,才得知还没结束。临时中断会议的周致森一脸愁容地站着窗边打电话,他眉头皱起又揉开,电话迟迟没有被接通。
简彤毕业后,为了离周致森生活近一点,在明周旗下传媒文化公司就职,却发觉自己越来越不了解他。
正如简彤期待的那样,在会馆时周致森没有立马追下去跟简矜解释,但让周致森留下来的原因并不是她。
临时的工作电话绊住了周致森的脚步,即便是明周的关键项目遭到危机,周致森甚至有过要为简矜推迟工作的念头。
而简彤借口没开车想要周致森送,却被他以“我有急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分明她和周致森是青梅竹马,偏偏简矜这个狐媚子把周致森哄骗了去。简彤始终记得,在简矜没来前,周致森对自己是如何好,从不会让她受委屈。
简彤踟蹰,最终还是出声打断他:“致森哥。”
周致森淡淡地扫她一眼,注意力落回手机上:“你过来做什么?”
简彤小家碧玉的长相,脸型窄细,下颌纤巧,眼睛大而妩媚,自小被养尊处优,娇气更胜。此刻她红着眼眶,绷紧嘴角,精致心机的妆容下,清纯无辜的气质让她看上去楚楚动人。
在周致森无视冷落下,她微不可察地紧张起来。
周致森一直是简彤仰慕的人。周家严苛的家风和宽容的家教让他成长为一个很正派的人,靠强大自驱力约束和引领,浑身散发着克己复礼的忧郁深邃气质,鲜少窥见同辈人身上的纨绔行径。
学生时代蓬勃清冽的少年气早已褪去,权柄和责任为他赋予崭新的稳重气场,充满力量感和锋利感。
周家地位如日中天,周致森有头脑有手段,是年轻小辈中的翘楚,大家一致默认的掌权人。这也是为什么简瀚川在事业危机时,将周致森视为破冰之机的原因。
比起看简矜吃瘪,她更想让周致森回到自己身边。
简彤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的小臂,说:“对不起致森哥,是我太喜欢你,没控制住……爱一个人,会包容和信任对方,我想,妹妹不会真怪你的。”简彤压低声音,语气自责,“况且你压根没做错什么,是我主动的,你认出是我后便把我推开了……”
周致森偏头,看向垂着头反省的简彤。她身段姣好,被抓皱的衣料下,香肩半漏。有晶莹的泪珠吧嗒落下,周致森心里最后一丝迁怒登时烟消云散,心中万千烦躁和懊悔的情绪消除,只落一句:“和你无关。让简矜误会了,我需要给她一个解释。”
简彤抽泣两声,咬着唇抬眸看他,眸底轻盈湿润的水光映着周致森一人。
“致森哥。”简彤叫得缠绵婉转,动人心弦,“你对我还像小时候一样好。你不知道,来公司的路上你板着脸不理人的样子真是吓死我了。”
这些年,周致森的感情倾注到简矜身上,确实忽视了很多。他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她的发顶,说:“抱歉。”
简彤顺势上前半步,将脸靠到他的肩上。
周致森听着耳畔沉闷低哑的啜泣声,没有立刻推开她。
周致森在父母强压下,急速成长,密集地遇见人性脆弱和阴暗,深知纯粹直接的感情十分可贵,因此对心思单纯的简彤多了包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人推开,款步走到窗边,安静地望向天空。
不像简彤从小被爱意滋养包围,简矜的生活得要苦一点,性格也比常人坚韧执拗。
他和简矜相识多年,联系早已渗透在事业和生活中,密不可分。他坚信,简矜再难找一个人像和他般默契。
但他很快想起电梯间里,简矜隔着电梯门望向自己的眼神。冷静的、陌生的,以及失望和厌恶。
“其实我之前听到简矜跟我爸说,不想和你订婚。”简彤咬咬牙,似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用一副为周致森打抱不平的语气,一鼓作气说道,“她明显是得陇望蜀,将你当备胎。”
见周致森看向自己,简彤往前半步,摆事实道:“是真的,有次她回家小住,阿姨打扫她房间时,收拾出很多柏斯时的资料。”
是一些有关柏灵雅品的资料,简彤断章取义,却不是在说谎。
“我相信矜矜的人品,也相信没人比我更懂她。”周致森不悦地提醒道,“我和她的感情比你想象的深。”
简彤见好就收,不急在一时。
简矜是简瀚川对婚姻不忠的产物,当年钟翠珊得知时,适逢简矜母亲病逝,她端出正牌太太的格局和大度,接纳简矜,原谅简瀚川。简瀚川为此浪子回头,为弥补过错,事事妻女为先,冷落简矜。
可这些年来,不知简矜给周致森灌了什么迷魂汤,有了保命符。如今简家遇到危机,急需定心丸稳住各方局面,简瀚川竟打起让简矜和周致森联姻的主意。
如果这场婚姻落实,简彤便再也没有机会挽回周致森的心。而且简矜背靠周家的风光和权势,简直占了大便宜。
所以简彤才会出此下策。她在简矜之前赶到餐厅,靠蒙着周致森的眼睛混淆他的判断,故意让她误会。简矜如果离开周致森,便是称了简彤的意;如果装无事发生,那简彤一定会继续将这段婚姻搅得天翻地覆。
钟翠珊最疼爱她,势必对她百依百顺。而简瀚川要面子,如果这事捅出去让简家丢脸,简矜一定是被责难怪罪的那个。
“致森哥,你娶我吧。”简彤殷切而真诚地望着他,语气坚定,“我去求我妈,我爸最听我妈的话了,一定也会支持的。”
钟翠珊一心想让简彤攀附柏斯时,但如果她执意嫁给周致森,哭闹几次,母亲也一定会松口的。至于简瀚川,他需要借周家的势度过危机,是哪个女儿联姻都没关系。
简彤的如意算盘误打误撞地提醒了周致森。
是了。简家需要周家的扶持,只要他不松口,简瀚川绝不允许简矜退婚。
简彤忐忑,乖怯地观察着周致森,不知自己这一番话,他听进去多少。
不过简彤仍旧觉得痛快,简矜向来清高骄傲,在被抢走心爱之人后,还不知会如何气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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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室这边,杨滨来到桌边才注意到,简矜方才和简瀚川通话时,用电脑网页浏览的是柏灵雅品相关。
同处时尚圈,信息共通,理解得较外人更深入些。他随口聊起:“柏灵雅品这条线算是被盘活了,柏斯时对时尚的眼光和市场的敏感度是拔尖的。听说他不满足于当下成绩,仍在组建新的设计团队,计划推出一款高奢传承款,带领品牌重回昔日辉煌。不过设计师比稿进行了两轮,一直没定。大家都在等着看他憋的大招。”
简矜安静地听他分析,过了会,发问:“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杨滨本以为简矜感兴趣的是帮助尚柏打翻身仗的新系列产品,再扫一眼屏幕上的内容,发现简矜方才看的是柏斯时的一个采访。
采访的最后一个问题很私人,小编代替广大女同胞问他感情状况。
怪杨滨视力太好,清楚地看到回答——“目前单身”。
杨滨深深地看一眼简矜,猜到什么,但又不确定。
“他人品怎么样我不清楚,但如今能压过周家势头的也就柏家了,而柏斯时更是同辈中的翘楚。”杨滨状似不经意地说了句题外话,“我得重点跟小戈交代一句,去给这位小柏总送衣服时,要保持万分谨慎。”
杨滨当即拿出手机发语音叮嘱。
简矜惊喜地意外道:“工作室还为柏斯时定制了衣服?”
“没办法,给的实在是太多了。”杨滨感慨地抬头,看到简矜眼睛亮亮地盯着自己。
简矜轻轻一眨眼,毛遂自荐道:“我帮你去送吧!”
杨滨佯装不懂她的意思,古怪地看她一眼。简矜凑过来帮他捏肩:“我找他有事。”
杨滨被她推得身体直晃,强调道:“我可提醒你,如果这单搞砸了……”
简矜抬手,轻击了下他抬在半空的手,清脆一声,说:“送你个包。就这么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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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杨滨说定不算数,简矜站着柏斯时的别墅时,心里开始打鼓。她跟柏斯时的关系,确实算不上好。
管家前来接待:“不好意思,先生临时有个会,麻烦稍等。”
小戈不是头次来,娴熟地应着:“没关系,我们正好也需要时间准备。”
管家张罗下人备茶水,临离开前,看向站在小戈身旁的简矜。简矜还是白天通勤的装扮,不扎眼,但盖不住她脸蛋漂亮,身段好,在一众俯头忙碌的身影中尤为出挑。
得了杨滨授意的小戈正向简矜介绍待会试衣的流程,抬头撞见管家望向简矜的目光,似是有些意外。是有什么不妥吗?
工作室的客户大都是有身份、权势的,客户方接待者的态度往往代表了主人的意思,小戈不敢不重视。
小戈还没多嘴跟简矜提醒,状况外的简矜看着试衣镜里的自己,决定去整理一下:“卫生间在哪里?”
小戈帮她指了方向,特意补充:“回来的时候别走错了。”
简矜方向感不错,没走错路,只是从卫生间出来,被走廊墙壁上的油画吸引住目光时,楼上传来软底家居鞋踩在地板上的细微脚步声,紧跟着是柏斯时和管家说话的声音。
柏斯时上下打量她一番,坚毅如炬的目光里带着愕然与疑惑:“你怎么在这?”
当着管家的面,简矜表现得还算礼貌,语气客气:“替杨滨工作室来送衣服。”
“那辛苦你了。”柏斯时漫不经心的一句,简矜听出了阴阳怪气,但又怀疑是自己的错觉,因为柏斯时接下来客气道:“一起过去吧。”
往试衣间走的路上,简矜无意提起:“听说柏总想和Karley合作。不知道进展怎么样了?”
Karley是在国际上有着亮眼成绩的珠宝设计新秀,除了一幅一经公开便引起轰动的参赛作品,便无任何信息。有人说其昙花一现,江郎才尽,也有人说其身世尊贵,不喜抛头露面。
简矜了解到,柏斯时正多方联系这位行踪神秘的新秀设计师,但毫无进展。
柏斯时停下脚步,偏头,认真地打量她,问:“你有主意?”
简矜大言不惭地表示:“我能让Karley答应和尚柏合作。”
柏斯时深深地看她一眼。
两人来到试衣间,小戈已经带人做好了准备工作。见柏斯时进来,恭敬地喊了声:“柏先生。”
柏斯时从简矜身上移开目光,对小戈一点头。
简矜来之前赌他会感兴趣,但被他觑了这么一眼,心里又没底起来。
小戈服务柏斯时试衣服,首先是一身黑色正装,打领带时,简矜一不做二不休,在小戈抬步前,率先道:“我来吧。”
柏斯时挺拔的身形完美地撑起欧版西装宽肩收腰的倒梯形轮廓,腰背、手臂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
简矜搭配他身上质感极佳的面料选择好领带,柏斯时垂下整理衣领的手,眸色沉沉。
简矜从他漆黑的眸子里看出询问,简矜垂眼,认真做事。
男人滚烫的呼吸游丝般拂在简矜的额头,惹得她心尖又痒又麻,不容忽视。
她强迫自己注意力专注,因此不可避免地留意到视野内的一切,他脸型窄长,下颌明晰,喉结在光影勾勒下微微凸起,线条流畅,偶尔上下滚动一下,让简矜的心不自觉地跟着跳快一拍。
简矜熟练地绕着领带,将温莎结束到合适的松紧,最终强迫症地帮他整理领口。
“有什么条件?”柏斯时嗓音低沉却紧绷,无形中透着一股严肃和郑重。
简矜不在状态地嗯了声,抬眸时他的神情又是散漫的。柏斯时离得比想象中要近,他眉弓立体,睫毛卷翘,根根分明,眼眸狭长,瞳孔漆黑。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步,后知后觉回他:“和我订婚。”
短促的一个答案,简矜说得干脆坚定,来的路上做的心理建设和酝酿的感情并没有用上。但感情不是客观题,答案并不统一。
阳光洒在室内,照得简矜身上暖洋洋的,脸颊有些发烫。好似柏斯时的目光比炽热阳光还要灼人。
就在简矜觉得柏斯时终于要回答时,管家突然出现:“先生,贺小姐来了,说是替蕙总送文件。”
蕙总,想必是柏斯时的姑姑,尚柏集团服饰分公司的柏蕙总。听管家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单纯地送文件。
也对,文件不该是由助手来送吗?特意强调是“贺小姐”,想来送文件只是个由头,姑姑派人来有其他目的。
简矜闻言眉心一跳,难道自己信息有误,柏斯时实际有女朋友?她登时意识到自己的唐突。
她眼中疑惑和冒昧的情绪太强烈,柏斯时深深地看她一眼。
简矜避嫌地撤走扶在他领带上的手,有分寸地抿出笑,说:“您先忙。”
她想起来了,贺小姐,贺晶姝,柏斯时的青梅竹马,传言中的女友。至今没有实际证据证明他们的恋情,除了柏斯时在那篇访谈中公开自己单身状态,也没有直接否认过。
简矜还未多联想,柏斯时率先朝管家示意:“你去把东西留下。”
管家一点头,出去。
小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试衣间只落简矜和柏斯时两人。
柏斯时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简矜没聊成私事,公事得认真办,有眼力劲地及时取了袖扣帮他戴。
他垂眸看她,女孩五官精致小巧,皮肤白皙通透,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拖出两块阴影,清甜却不腻的女士香水味很难让人讨厌。
他看穿她般说道:“是我二姑中意的、想要介绍给我的女生,比你差远了。”
简矜并没因为突如其来的夸奖高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识趣地保持沉默。
“集团内部派系复杂,我肃清障碍前,碰巧需要一位未婚妻混淆视听。”柏斯时说,“我觉得你的提议不错。”
简矜抬头觑他,诧异事情的转机,面上不露声色地试探道:“那,合作愉快。”
“必须愉快。”柏斯时和她一握手,说,“辛苦简小姐日后在公开场合同我表现得亲密骄纵些。”
简矜不解地一挑眉:“骄纵?需要到什么程度?”
柏斯时正襟危站,手斜斜地插在西裤口袋里,反问她:“会馆包间的录像收到了吗?”
简矜以为他担心自己和周致森婚约的事,解释:“嗯,谢谢。已经说清了。”
“你不该对我说谢谢,应该道歉,浪费我的一番好意。”柏斯时盯着她,没什么力度地勾了勾一边唇角,建议,“就比如这件事,你完全可以再真实一点。”
像高中时简矜放狗咬跟踪她的职教混混一样。
虽然两人只是逢场作戏,但简矜觉得自己真的有被柏斯时宠到。
前提是她没有记起,当年那条被她用来吓唬恶人的狗,误打误撞地把怕狗的柏斯时吓白了脸这件事的话。
4. 共赴鸿门(修)
04
从柏家出来,简矜坐在来时的车子里,打算跟杨滨同步一下消息。谁知一点开手机,便看到来自杨滨的数条未读消息。
“我对简彤不发表看法,毕竟我不会质问鲱鱼罐头为什么是臭的,对没素质的人不会有任何道德要求。”
“单说周致森的行为,你说他蠢吧,能喜欢你十年,可见眼光还是不错的,顶着他妈的(不是脏话,是指他妈谢女士)压力也要娶你进门,态度也是诚恳的。”
“他对其他女人再洁身自好,一遇到简彤就开始犯糊涂。你如果也犯糊涂,将来那才是真的要吃苦头。”
杨滨说的道理她自然懂。
更何况她和周致森的关系本就没有到恋人那一阶段。
当初如果不是简瀚川先斩后奏,向媒体放出周简联姻的消息造势,以母亲老宅要挟对简矜数次施压,她不会同意周致森顺势而为的告白和求婚。
比起恋人,她和周致森更像是战友,是生意场上合适的搭档。不过那也是过去,随着RUK的名气打响,简矜更想待在幕后沉浸创作,而周致森想要运作上市。
也是巧。今年开春,两人就理念问题常有争执,协商后决定各走各的路,公司股权做了清晰的分配。
她和周致森不论私事还是公事,算是两清。
简矜哭笑不得,郑重地回复:“放心,我不会回头。”
杨滨问:“你那边结束了?”
简矜坐在离开柏家的车里,看到这条消息,回:“比预想的顺利。”
得到她确切地答复后,杨滨发了个牛的表情包,说:“订婚宴我坐主桌没问题吧?”
-
主桌自然是没问题。与此同时,杨滨也没闲着,承包了简矜订婚宴的服装。他效率一向快,没几天,简矜便收到去试礼服的消息。
不分工作日休息日,被数棵高大梧桐围绕的独幢白墙小别墅一如既往的冷清。
“你车修好了?”简矜到时,杨滨抱着一大捧荆棘玫瑰在院里修剪,见她开自己的车来,啰嗦几句,“每月都得送一趟维修厂,要我说重买一辆算了。”
“好歹是辆宝马。先开着吧。”简矜把车钥匙收好,无所谓地说。
杨滨能不知道她。
简矜那辆车是简家给的,据说是简彤早些年学车时练手用的。简矜毕业后,钟翠珊提防得紧,简瀚川念着简矜母亲的感情答应给她买台车,后来不知怎的,把家里车库里这台废车给了她,倒是给简彤换了辆卡宴,摆明是故意恶心简矜。
简矜有自己的傲,认准的事不低头,但在很多事上,又抱着无关紧要的冷漠,竟真接了钥匙,一直开到现在。
杨滨不提,说起今天要她过来的正事:“现在去看看礼服?”
简矜在他面前十分放松:“你一直保密,我连设计稿都没见过,要是不合眼,我可不……”
随着杨滨的助手将展台外挂着的白幔缓缓拉开,银白色的干花做装饰,恰到好处的灯光聚焦下,一件华美不失飘逸感的白色刺绣纱裙映入眼帘。
简矜被惊艳得噎声,眨眨眼,惬意情绪中窥见人在见到美好事物时本能流露的喜欢和欣赏。在杨滨看来,这种宁静而自然的美,比婚纱本身更值得关注。
“真可怕,你没有瓶颈期吗?”简矜惊呼着感慨。
“这只是订婚裙,婚纱比这个更隆重。”杨滨扬扬眉,热心地指路:“试纱间在旁边。”
简矜挤挤眼,冲杨滨比了个心。
等她换衣服时,杨滨提起来:“柏斯时打算什么时间公开你们的事?”
“过段时间吧。”这几天简矜的生活异常清净,自打和柏斯时一拍即合确定合作后,彼此都没再打扰对方,简矜甚至怀疑合作是否存在。
而因简矜一再笃定的退婚诉求,周致森没再密集地联系她,不知是公司的项目太棘手,还是意识到自己犯下不可挽回的弥天大错不敢乞求她的原谅。
简矜念着过去的情谊,想给周致森一个体面的解决问题的机会。但事实证明,简矜在这件事情上显得优柔寡断了。
“现在外界在传,简彤和周致森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你横刀夺爱,要抢姐姐的未婚夫未遂,才爆出订婚假料,试图以假乱真……”杨滨的声音随着简矜拉开帘子变得清晰,这件婚纱是为简矜量身设计,纯手工的,他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暂停八卦。
礼服合身且衬她,简矜身段婀娜,没有瑕疵,设计精妙地放大她优点,杨柳腰,长腿骨肉匀停,后背纤秾合度。脸未施粉黛,肤如凝脂的先天优势让她自带超脱的仙气。
“我最近瘦了,腰身处有些撑不起来,你帮我改一下吧。”
“我看看。”他拿软尺重新量她的尺寸,记录下新数据。
简矜提着轻盈的裙纱,直视镜中的自己,接着杨滨方才的话题:“简彤除了造谣没别的本事,我从小被她泼的脏水还少吗?”
高中时,简矜被简彤小团体造黄谣,被几个职教的混混盯上。那段时间简矜为准备竞赛,常常因为在学校补课晚归,回家必经的那条胡同走得心惊胆战。
母亲离世的悲伤,寄人篱下的憋屈,被人误解、整蛊、嘲笑的愤懑,在那条昏暗寂静却风声鹤唳的胡同被无限加重。简矜卸下坚强乐观的面具,脆弱到极点。
几个职教混混在摸清简矜确实一个人回家没有父母接送、朋友结伴后,终于挑了个平平无奇的日子,不再是低调地尾随,准备围堵。
那条胡同很长,四合院的宅门紧闭。简矜从疾走到小跑再到奔跑,身后令人畏惧的声音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近。
简矜在恐慌到极点时,撞到了周致森的胸膛上。简矜警惕地抬头,却见周致森凶瞪着几米外的混混,然后摘下棒球帽扣到简矜头上轻轻往下一压,让她:“继续往前走。”
简矜被他推得往前踉跄几步,转头见周致森朝混混走近。
胡同里风吹动高树簌簌作响,简矜被帽檐遮住大半视线,心脏狂跳,也没分清是因为恐慌,还是因为心动。
后来周致森常常陪她走那条路,偶尔有事,便让自己养的阿拉斯加犬陪她。
…………
楼下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打断简矜的思绪。
“巧了,说曹操曹操到。”杨滨也听出来,扬扬眉,“似乎是在聊你。”
简彤身边的塑料姐妹常以贬低她来讨好简彤。简矜垂眼听了几句,没了耐心,对杨滨说:“我去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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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彤在小姐妹的陪同下,来选生日宴上穿的礼服。小姐妹听到大新闻,露出夸张的表情:“……真的假的?我还以为周致森真要娶你那个便宜妹妹。”
简彤语气柔缓,仿佛是在陈述一件实事:“我妈心善,觉得孩子是无辜,这些年简矜在简家,我有的她都有,谁想她竟然想把致森从我身边抢走,真是白眼狼。”
“她妈是小三,她也会勾引人。周致森他……”圈里年龄相仿的这批人都知道,周致森追简矜追得那叫一个轰轰烈烈,但当着简彤的面,话不能直接说,女生机灵地换了个说法,“周致森对她,比不了和你这些年的感情。”
简彤被哄得心里舒坦,附和着说:“她特别清高,上学时谁也不搭理,知道杨家位高权重,上赶着讨好杨滨。结果呢,人杨滨不喜欢女人,她这不又盯上了周致森。”
简彤始终忘不掉那天找到餐厅时,看到周致森一个人坐在餐桌旁,她从后面接近,捂住他的眼睛。周致森拉住她的手,说“别闹”。那温柔深情的模样本该是属于自己的。
周致森口口声声说喜欢简矜,可被捂住眼却分辨不出她。简彤认为他本能里爱的始终是自己。
当她在热吻中沉沦,失控地喊他“致森哥”,周致森拉下眼上绑着的丝带,认清眼前人推开后,简彤也依然认为他难以置信的眼色里不是生气,而是意外。他的克制与道德感让他不得不推开她。
她必须主动地、坚定地、牢牢地抓住周致森。
简矜骄傲,痛恨对感情不忠的行为,根本不给周致森解释的机会。简彤利用这点,费心劝说碰壁消沉的周致森与自己假订婚刺激简矜。
周致森原本觉得荒唐,但见简矜退婚的态度坚决,便决定冒险一试。简矜在简家不受欢迎,被所有人抛弃时,一定会回到他身边。
简彤从自己绝妙的计划中回神,视线被中央展台上一件乳白色的礼服吸引。看一眼便挪不开,她表示:“我喜欢这件。”
简彤刚要试,便有助手上前打断:“小姐,这件礼服不外借。”
简彤是真的喜欢,问:“多少钱,我可以买下来。”
助手礼貌地笑:“抱歉,也不售卖。这件礼服是我们老板为客人独家定制的。”
简彤恋恋不舍地望一眼,咬了咬唇,不死心地问:“哪位客人?我可以出双倍的钱向她买下。”
“这……”助手有些为难。
简彤最会撒娇,真诚地眨眨眼睛,跟面前清瘦拘谨的男生哀求道:“拜托拜托。”
“是我的。”回答声从身后传来。
几人转头,看到简矜从二楼下来,面带微笑。
工作室是一幢白色外墙的独栋别墅,室内装潢白色弧线设计为主,一层是主展厅和会客区,二层则是私人工作区。
而工作室礼服不公开销售,多服务于艺人、模特等有身份的公众人物,常登各大红毯造型和时尚杂志。简彤是靠朋友的人情辗转来这,为自己下周的生日会选礼服,意外简矜竟然在这。
简彤落了下风,脸色非常难看。
二楼围墙处,五官清秀的男人下巴垫在手臂上,笑盈盈地朝下望,有缕不听话的刘海滑下来,勾着他俊美中性的面庞。
只见他惬意地歪了歪头,一只手随意挥了下,打招呼:“哈喽,我就是你们提到的杨滨,也是这家工作室的老板。这身礼服是为简矜私人定制的。”
方才说简矜上赶着讨好杨滨的女生还没回神,看看简矜,又看看杨滨,这得关系多好才能独家设计礼服?上一个被杨滨私人定制服装的还是一位色艺双馨的国民影后。
简矜难得笑着,语气淡淡的,颇有种深藏功与名的闲适,对简彤说:“喜欢吗?让给你了。我能做主。”
简彤有种错觉,简矜说的,不仅是礼服,还有周致森。
她如此重视这次的生日会,便是因为周致森已同意在那天公开与自己订婚的假消息。
简彤和周致森青梅竹马,一直是大人眼中的金童玉女,但简矜的出现,抢走了他。得知父亲支持简矜和周致森的联姻时,简彤十分不满。幸好有母亲帮她,说服父亲在自己的生日会上公开将和周致森订婚的是自己,而非简矜。
简矜抢走她的爸爸,还要抢走周致森,连审美刁钻时尚圈最难伺候的天才设计师杨滨都和她关系交好。简彤想起只觉厌恶。
无论如何,生日会那天,简彤绝不允许被抢了风头。等她和周致森婚讯公布,简矜再优秀也必须是自己的陪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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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圈子里关于简彤和周致森订婚的传闻越传越真,简矜久违地重温了高中时被简彤小团体言语霸凌的记忆。
她作为简家的私生女,觊觎姐姐的男友,恶毒至极。
对于马上到来的简彤的生日宴,简矜和杨滨的看法一致,这是一场鸿门宴。
柏斯时打电话过来时,简矜刚从银行办完业务出来。简矜坐在车里,正巧在看手机,简彤生怕她缺席来提醒她时间地点。简矜扫一眼便知道,简彤故意说迟半小时制造简矜晚到耍大牌的误会。
柏斯时也是为简彤生日宴来的,问她简彤生日会的举办地点。
简矜问清他的位置后,表述明确地帮他指了路。
柏斯时没说话。
简矜以为他自己开车,近几年在国外,对国内的道路不了解。正要说按照导航走,很好找时,柏斯时终于出声:“你不该和我一起出席吗?”
他散漫的语气里有丝正经。
简矜微怔,觉得有必要跟柏斯时说明今天生日会的特殊,但简矜简家的矛盾是笔从上一辈延续下来的烂账,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她不确定地询问:“你也要去吗?”
“不然我打这个电话是因为什么,想听听你的声音吗?”
“……”
简矜前一瞬担心他会被卷进这笔烂账的情绪被他怼得消散,她就活该多虑提醒。
“你在停车场等我,我十五分钟后到。”
也是倒霉,往日畅通的路况因为一起交通事故堵了。简矜没有开导航的习惯,只能临时掉头绕路。这一折腾,原本绰绰有余的时间变得紧张,为了不被柏斯时拿时间说事,简矜这一路可谓生死时速。
简矜踩着点到约定好的停车场,保住面子。她换好高跟鞋下车,走到柏斯时的车边敲了敲窗,门开,男人锃亮讲究的手工皮鞋和垂感很好的西裤映入眼帘。
坐着的姿势使得裤脚略微上移,脚踝被黑袜包裹,线条流畅的骨节凸出。
“抱歉,久等了。”简矜一路赶来,胸口起伏,脸颊绯红,微喘着,面对柏斯时抿出礼貌的微笑。
男人英俊的侧脸轮廓分明,看过来时,黑眸沉静如水,孤傲暗涌。他上下打量她一眼。
肩颈线被这条无袖小黑裙衬得完美,胸口小开叉,走动时鱼尾下摆摇曳生姿。
他起身前,递来一个细窄的长型绒面盒子:“这个给你。”
简矜接过,打开看到里面是条珍珠项链。圆珠颗颗圆润,色泽通透。
“自己能戴吗?”男人一身笔挺黑西装走下来,语气低沉。
简矜反应,忙道:“可以。”
她取出项链,首饰盒放在哪里为了难,张望一圈,目光落向柏斯时手心朝上摊开伸过来的的手上,感激地道谢,把盒子交给他。
柏斯时冷哼:“你倒是称手。”
简矜眨眼,问:“你要帮我戴吗?”
说话间,简矜撩了下头发,动作熟练,双手绕到颈后,一下戴好。
珍珠项链压在精致的锁骨上,映得肤白胜雪,光滑细腻。柏斯时垂眼看了下,说:“动作这么快,是怕我勒死你吗?”
简矜噎声,一别经年,他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吃亏,总能在相安无事的相处中挑出可以借题发挥的刺。
简矜念在他将成为自己的未婚夫,吐槽的话憋在心口,忍得一阵难受。
但她也因和柏斯时的这几句互怼,内心对这场鸿门宴的抵触情绪莫名的舒缓。
5. 一个决定
05
钟翠珊和简瀚川只有一个孩子,从小享尽宠爱。生日宴会厅布置得隆重有牌面,邀请了简家有头有脸的亲朋到场。
大家提前听到风声,知道今天不仅是庆祝生日,还是简彤与准未婚夫周致森正式公开的日子。
简矜到时,耳畔多是赞赏二人登对的吉祥话。
有人注意到她,第一时间和同伴交头接耳:“她怎么来了?”
众人因谣言有先入为主的印象,认为她是来搞破坏的,因此打量她的目光充满鄙夷和厌恶。
不过大家的注意力并未过多在她身上停留,以简家人为首,众人很快注意到和简矜一同入场的年轻男人。
柏斯时和简矜并行,进门时任由简矜挽着小臂。男俊女靓,相合的矜贵冷艳气场让他们与旁人间生出距离感。
大家各怀心思地打量,看向简矜的目光逐渐复杂起来。
“她果然来了,”简彤隔着层层人群,看着即便在她的生日宴也要抢风头的简矜,气得牙痒痒,“真是有本事,黏着致森哥不成,竟然妄想攀附柏斯时,不要脸。”
周致森蹙眉盯着宴会厅入口处,简矜和其他男人对视说笑的模样十分碍眼,想立马过去把两人扯开,但又想到简彤那句“你得让简矜依赖你,掌握这段关系的主动权,否则以后处处被她拿捏”,认为这场无声的较量才刚开始,他不能还没开战便偃旗息鼓。
“致森哥,我头上的皇冠是不是歪了,你帮我整理一下。”简彤微仰头,眨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央求道。
周致森虽不想配合,但听她接着说了句:“简矜正看着我们。”
简矜进门后,很容易在人群中看到周致森,他陪同简彤和简家人一起应酬。她看见周致森帮简彤整理头饰,神情冷淡地收回目光。
柏斯时气质高贵,举止有度,天生适合出入这样的场合。他问:“过去打个招呼吗?”
“你先。”和柏斯时站在一起关注太多,简矜不惧这些打量,但有他在这挡枪,她理应落得自在,打算先填一下肚子,为待会的重头戏做准备。
简瀚川携夫人过来,简矜知道他们是冲柏斯时,自觉道:“我去吃点东西。”
简矜刚要转身闪人,手腕一紧,被柏斯时按住手背。她不解地回头,柏斯时含蓄而温和地笑,说:“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吃周致森的醋吗?”
简矜递给他一个单纯无邪的眼神,说:“哪能。如今我的准未婚夫可是你,待会我还要靠你撑腰冲锋陷阵呢。”
“那可真是辛苦我了。”柏斯时大言不惭道,“记得想想如何补偿我。”
简矜抿唇浅浅笑着,推开他拦自己的手,说:“先谢谢你。”
简瀚川等人走近,简矜已经走远。虽看到她和柏斯时在一起,但简瀚川并未深想两人的关系,只当是相识。
“斯时过来了。”简瀚川上前握手。
柏斯时虽为年轻的晚辈,但父母走得早,已进入集团掌权,身份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简叔。”他称呼得亲戚,让简瀚川很受用。
简矜挑了几样甜品,坐在餐桌旁,支着胳膊看柏斯时得心应手地应付着简家人,不知说了什么,简瀚川和钟翠珊的神情是由衷的开心。
夫妻俩同柏斯时聊天还不够,招呼简彤到身边打招呼。简矜想起,柏斯时一直是钟翠珊属意的良婿,同意简彤和周致森的婚事估计是拗不过女儿任性的权宜之计。
“斯时哥,谢谢你来参加我的生日会。”简彤自小喜欢周致森,对更优秀的柏斯时并无仰慕之情,但她讨厌简矜,看到简矜和柏斯时站着一起便觉得碍眼,如果能让简矜吃瘪,她同样很痛快。所以面对柏斯时,简彤态度积极,非常配合钟翠珊。
“顺路过来。”柏斯时说,“生日快乐。”
简矜不打算继续看下去,准备再去拿一块刚刚吃着味道不错的草莓芝士,眼前的路被人堵住。
“矜矜。”周致森上来要牵简矜的手,被她灵活地避开。他虚攥几下,把手收回去:“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简矜和他保持着朋友距离:“就在这说吧。但别动手动脚,被人看到还以为我在纠缠你。”
“那些都是谣言,我宁愿你纠缠我。”这几天,除了感情问题困扰周致森,集团的一个关键项目遭遇危机,消耗着他的精力和锐气,整个人看上去比往日要疲惫很多。他捏捏眉心,问:“我看到你和柏斯时一起进来,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这算熟悉吗?”简矜真诚地发问,“我觉得你和简彤似乎更熟悉。听说你们马上要订婚了,恭喜。”
“矜矜,我和小彤不是你想的那样,除了被你撞见的那次,我和她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也没有。那天是她蒙住我的眼,我以为是你……”
“够了。”简矜制止他,“我不想听你描述细节。”
他的解释和质问显得苍白无力,他果然不该沉不住气这样毫无准备地过来。
或许简彤的建议是正确的。他越主动,只会让简矜越讨厌。他和简矜风雨同舟走过这么多年,感情无人可比,等她冷静下来,就会意识到他有多重要了。
“你要相信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生日宴正式开始,现场来宾在主持人的引导下,聚在了宴会厅中央。接下来简彤将在周致森和简家人的陪同下,演奏一支钢琴曲。
宴会厅的灯盏熄灭,只落钢琴附近的有光。简矜这个被所有人遗忘的简家人悄无声息地来到柏斯时身后,欣赏简彤的演奏。
她低声和柏斯时闲聊:“你刚刚和简彤在聊什么?”
柏斯时偏头,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竟能窥到罕见的深情:“她说自己很喜欢珠宝设计,希望有机会加入柏灵雅品。”
“是吗,那她要遗憾了,你已经有更合适的人选了。”简矜说。
柏斯时认同:“确实,我心里早有人选。”
钢琴演奏进入尾声,四周陆续响起掌声。简矜在阵阵掌声中,问柏斯时:“我一会儿做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这是你的自由。”
“那如果让你丢脸了呢?”
柏斯时做了个请的姿势,说:“拭目以待。”
现场唯一的光亮熄灭,陷入一片漆黑,简矜看不到柏斯时的眼睛。简矜想到高中时,那些爱慕他女生总结的一个形容——那是一双薄情的含情眼,狭长深邃,很容易让人陷进去,但里面空无一物,目光不会为谁停留的眼睛。
她渐渐适应了黑暗,依稀分辨出柏斯时瘦削分明的脸部轮廓,冰冷的不真实感因这触手可及的温度而回春。
有工作人员推着蛋糕车出场,现场响起整齐的生日歌。
简矜在生日歌结束时,回到简家人身边。
简家人想牺牲简矜,成就简彤的好名声和好姻缘。如果不做到这个地步,简矜完全可以拱手相让。
“爸。”展厅灯光如白昼,简矜明眸善睐,笑意温和不达眼底,“趁着家里长辈和友人在场,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周致森拧眉板脸,压低声问她:“简矜你要做什么。”
简矜向前跨出一步,避开接触周致森。
简彤的目光紧紧锁在简矜和周致森之间,她成功哄骗周致森同意陪自己出席生日宴,却无法改变他真心喜欢谁。看到周致森冲简矜露出哪怕丁点儿在意的情绪,简彤不自觉开始恐慌和嫉妒。她求助地看向母亲,钟翠珊对女儿无尽宠爱,轻拍下她的手背,递过个安心眼神。
钟翠珊强势,婚后在简瀚川身后做贤内助,说话一向比简瀚川有分量:“今天是彤彤的生日,有什么事改天再说。”
简矜浅笑,不急不慢地说:“我想,这件事简彤知道后一定会开心的。就当是我给姐姐的生日礼物。”
钟翠珊已经使眼色,让人把简矜请走。
柏斯时觑了眼过来的工作人员,对方止步没再上前。
简矜没什么情绪地看了柏斯时一眼,但这一眼却突然有了安全感。她从不屑做菟丝花,也不惧怕孤军奋战,但和柏斯时的合约成了简矜心里的一根弦,绷着提醒她,她背后有人。
原来这就是有靠山的感觉,虽然这份关心来自利益牵连。
简矜在心里笑了笑,自顾说:“我十五岁那年被接来简家,承蒙一家人照顾。我把这些年收到的礼物折合市场价,和学费生活费一起存到了这张卡里。我自己添了些,父爱无法明码标价,但我想,里面的钱应该是足够了。”
卡片薄薄一张,没什么分量,却几乎掏空了简矜近几年的积蓄,好在那块为出口气买下的表很快转手填补上。
简矜取了车钥匙:“还有这台车,我今天一并还了。”
简瀚川使眼色,搭手候在一旁的会馆工作人员上前,走到简矜身旁,轻说了一句“简小姐,我帮您”,接过后,转交给简瀚川。
后者没接,工作人员恭敬地放到摆着精致蛋糕的圆桌上。
简矜无所谓他收不收,重要的是她还了。“我能力有限,不能为简家分忧,反倒连累简家。烦请各位亲友做个见证,我简矜从今往后自愿离开简家,放弃财产、房产、股份等继承权,日后所言所行皆与简家无关。”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一个不适合却又最合适的场合,划清两方立场,断绝父女关系。
众人哗然,哪里料到有这一出。
倒是简彤和钟翠珊纷纷舒了口气,不费吹灰之力地把简矜从家里赶走,正和她们的意。只是被简矜主动提出来,总觉得不痛快,不过也罢,结果是她们想要的就够了。
简彤看向周致森,后者一副势在必得的姿态,还以为简矜在走投无路时会投靠自己。她弯唇,觉得这是再好不过的结局。
简矜情绪稳定,语气平和:“可以吗,爸?”
简矜拥有一个很完整美好的童年,从不缺少父母的疼爱和陪伴。在她十五岁之前,简瀚川是个十分称职的父亲。
但这并不影响简瀚川做出判断。他垂眼盯着桌上的银/行卡和车钥匙,似乎隔着噙着蛋糕甜香的稀薄空气看到了二十年前的时光。
那是一段很美好的时光,有着温馨融洽的一家三口。
钟翠珊不耐烦催促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拽回,就像当年一样:“快答应她,不要影响彤彤的生日。”
简矜始终望着简瀚川,直到他看似无奈下却毫不犹豫地嗯了一声,才轻轻弯起嘴角。
就结束在这吧。
挺好。
闹剧过后,生日继续。
钟翠珊失忆般很快露出没有破绽的笑容,望向周致森,说:“致森,你陪彤彤切这个蛋糕。”
简彤一脸期待地等周致森站到自己身边,周致森的双手包住她的手,一起握着刀。刀刃落下时,简茸垫脚微侧身亲到了周致森的脸颊上,脸上洋溢幸福。
这一幕落到旁人眼里,不禁感慨:“好般配啊。”
有八卦在人群中传开:“我来之前听说和周少爷订婚的是简矜,怎么现在成了简彤?”
“简彤和周致森是青梅竹马,从小到大感情都很好。据说简矜为了抢走周致森,故意向媒体爆假料,试图以假乱真。幸好周致森够男人,给了简彤足够的安全感。”
…………
生日会的流程交由妻子打理,简瀚川端着酒杯来寻柏斯时,走近发现他正微侧头,神色专注地听旁边几个面容年轻的女生聊天。
留意到说的是自家的八卦,简瀚川急忙咳了声打断,几个女生面色窘迫鸟兽散。
柏斯时收回注意力,对简瀚川一点头:“简先生。”
简瀚川在生意场上得心应手,很快神色如常,笑着跟柏斯时打圆场:“是外界媒体搞错,让你见笑了。”
柏斯时薄唇微抿,真笑笑,平淡道:“确实搞错了,矜矜是我的未婚妻。”
6. 同桌吃饭
06
周围突然变得无比安静。
他这句话的重音落在“我的”上面。
柏斯时作为柏家最出色的孙辈,自小被寄予厚望,按照掌权人的标准培养。言谈举止严谨却不冷漠,待人接物散发着向下兼容的亲善,却又有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
在场众人听出话中宣示主权的袒护之意,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简彤悬在半空的手微微颤抖,塑料刀落在地上,油腻的奶油蹭到她的礼服上。
“斯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简瀚川赔笑,奉承中有些苦涩。
柏斯时冲简瀚川毫无感情地温和一笑,默认就是他听到理解的意思。他款步走向在人群中遭受指点恶评的简矜,如明火向黑暗汇聚带来的希望,冷空气涌向热空气形成的风。
简矜在习惯中麻木,在落魄中冷静,她缓缓抬起头,隔着攒动人头,不知在找什么。
柏斯时走近简矜身后,她恰好扭头,撞进他沉静如水的黑眸里。
她唇角微动,笑容还没抿出。柏斯时展臂揽在她的腰后,拉近两人间的距离,询问:“要现在离开吗?”
“可以。”
另一边,周致森仍愕然震惊地愣在原地,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见人要走,才大梦初醒般追去。
“致森哥。”简彤急忙拉住挽留。
周致森干脆地拨开她的手,注意力都在简矜身上,烦躁地说:“都是你出的‘好’主意。”
简彤被狠狠地剜了一眼,欢喜落空,手臂滑落,整个人往后退了半步。
周致森脸色难看地挡住两人的去路,目光直直地落到简矜脸上:“矜矜,你不准备解释一下吗?”
简矜不解地一挑眉,单纯地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做事冷静理智,却不冲动,那天在会馆包间的事,不管周致森本意如何,从不是事情的关键,只不过是推动简矜做决定的致命一击。她和周致森的关系不是在一天间崩盘,而是一天天的失望和厌恶,积攒成山,终于在那一刻爆发。
简矜绝情却不冷情,心也是软的,念在相识多年的情分上,她压下心里激烈的言论,只说:“周致森,我和你的事情已经说清,没什么好解释的。”
周致森知道简矜的脾气,认准的事情从不改变,但突然介入他们中间的柏斯时算什么,他恶狠狠地瞪过去。
柏斯时稳稳地接住他的目光,微微笑着,由衷道:“今天过来得匆忙,忘记备礼了。祝你和简彤小姐百年好合,新婚时我一定送份大礼。”
-
一场闹剧,潦草收场,被簇拥的主角成了日后遭闲谈八卦的笑话。
简矜来到室外,万籁俱寂的四野有一种孑然一身的恍惚感。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停在对面的街边,司机下车为柏斯时开门。
快走到车边时,简矜顿足,侧身看向一路同行的柏斯时,迟疑开口:“今天谢谢你。”
“上车说。”柏斯时侧身,把这侧的座位让给她。
简矜略一点头,矮身进去。
密闭的轿厢空间里,懂事的司机安静得恍如不存在般。行道树后退掠过浓稠盎然的光影,简矜在沉默中再次开口:“谢谢你帮我解围。”
“不必,我不白帮人。”柏斯时也有要求,“作为交换,周末陪我回家吃饭。”
“好。”本就是协议关系,理应有来有往,简矜没意见,只谨慎地问,“我需要准备什么吗?第一次上门是不是该带东西。”
偶有街灯匆匆洒在她脸上,青春靓丽的五官散发着别致的韵味。
柏斯时盯着她,说:“我来准备。”
简矜点点头,开始思考去柏家拜访自己穿什么合适。简矜不喜欢瞎猜,索性问出口:“会有哪些长辈在场?”
“姑姑一家和舅舅一家,我二叔那天有工作,不一定赶得回来。集团内派系复杂,对利益的诉求延伸到家里,你作为我的未婚妻出席,不需要讨好谁,只需要和爷爷相处或者待在我身边就行。”
“明白了。”妥善如柏斯时,自然事事做好准备,她只需到场便好。
简矜应声,侧头看着窗外排成长龙的车流,思绪再次被拉回到生日宴。
她和简家感情不深,但割舍掉这段关系并没有她所表现得那么干脆。过往经历如电影画面般一帧帧在脑海中闪现,简矜的疲惫情绪不受控的暴露在光线不明封闭轿厢中。
城市夜晚喧嚣繁华,霓虹街景熟悉又陌生,简矜越发感慨自己渺小,天大的烦恼似乎都无足轻重。
车子拐进一处胡同,北央城严肃奔忙的生活节奏突然慢下来,路旁有老人扎着马步练太极,精神矍铄;理发店门口支的架子上挂几条深灰深棕的毛巾;小卖部的招牌是手写的,红色的字,墨绿色的车窗里,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摆放的整齐有序。
远处淡紫色的晚霞晕染在天边,影子被拖得长长的。
车子又开了会,停在一处高门大户前。
柏斯时说:“下车吧。”
司机替柏斯时开门,简矜自己推门下去。
“这是哪里?”她站着车边打量四周,垂花门东西两侧各有一棵老槐树,荫出满院清凉,内院西南角种植的紫藤生命力旺盛的攀出院墙,花香沁鼻。
柏斯时将西装解开的扣子扣好,对司机说“一个小时后来接”,从车后绕到简矜身边,回她:“吃饭的地方,带你练手。”
有必要吗?
似乎是挺有必要的。
简矜不是刻板的性格,却也不是随便的人。她和柏斯时欠缺默契,缺一个契机度过现阶段不算生分却也算不上甜蜜的状态。
简矜垂眼,见柏斯时临近她身侧的这只手伸到斜前方,掌心朝上,这是一个要牵手的动作。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手,骨骼修长匀称,不会过于瘦,手腕处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看着莫名的欲。
简矜乖顺地把掌心扣上,和他交握。
男人手掌干燥,体温要比她高些,宽厚有力,简矜觉得整个人被他掌控住般。
她想到高中时,杨滨要参加服装设计类比赛找柏斯时做过模特,他身材比例好,不魁梧却高瘦有型,是最合适的衣裳架子。后来简矜学珠宝设计,找模特时,柏斯时已经出国深造,她也曾将柏斯时作为模特参照。
高中时,学校里一多半男生喜欢她,还有一部分则因为周致森光明正大地追求而对她很客气。
柏斯时不属于以上两类。他和简矜一样,学生时代的他们是不合群的。
一个是天之骄子,在非富即贵的国际学校,优秀得不接地气。
一个是私生女,被女生们造谣抹黑,声名狼藉却活得我行我素。
离开校园分明没有几年,几人社会地位改变,之间的差距被骤然拉开,可谓云泥之别。
简矜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会再和他产生交集。
两人携手而行,绕过照壁,穿过天井,正房摆着一张招待客人的八仙桌。
出来招待的老板年过半百,眉目亲善,给人的感觉随和舒服。在柏斯时的示意下,他把菜单递给简矜。简矜翻菜单时,听见老板跟柏斯时说:“第一次见你带女生过来。”
简矜目光落在菜单上,心说在影视剧里每一个矜贵禁欲的霸总身边总有个说这样话的角色。
没想到柏斯时竟坦诚地介绍:“我未婚妻,简矜。”顿了下,他又跟简矜介绍,“矜矜,这是看着我长大的陈叔,过去在老宅管家。”
菜单简约却讲究,是一份左右折叠起来的书页,上下封着赭红色的书衣,白色宣纸上用软笔手写菜名。简矜正捧着菜单研究,闻言,抬头,微笑着喊人:“陈叔。”
“诶。”老一辈人眼里,成家是件大事。陈叔看向柏斯时,感慨:“不知不觉你已经到了成婚的年龄,我还记得你七八岁时,去游乐场玩大人指着公主玩偶问你喜欢你哪个公主,你说不喜欢公主,太柔弱,喜欢女王,一本正经小大人似的。”
简矜以为对方是给自己练手“搭戏”的演员,听陈叔叙旧地说了会柏斯时小时候的事,自觉接话:“还有这事吗,斯时都没跟我讲过。”
简矜笑盈盈地望向隔着一张方桌的柏斯时,嘴一瘪,埋怨地计较道:“以后你多讲一讲,我喜欢听。”
“依你。”柏斯时狭长的眼垂着,很明显在笑。
简矜鲜少看到柏斯时这样的表情,一时有些恍惚,以为柏斯时敬业地演戏演全套,一时好奇他在集团的处境有多艰难,需要做到这地步。他们年纪相仿,相差不过数月,但离开校园后,社会地位的差异使得他肩上责任不同,责任越大,能力相应的飞快提高。
“想好点什么了吗?”柏斯时出声问她。
简矜回神,把菜单推给他:“你来点吧。”
柏斯时深深地看了简矜一眼,没接菜单,对老板说:“和以前一样,再添一份甜品。”
“行。”
等陈叔拿着菜单离开,柏斯时提起桌上装热水的茶壶倒了两杯水,状似随意地问:“你小时候喜欢去游乐园吗?”
简矜把自己的水杯拿近方便他倒,淡声道,“不喜欢。”
“为什么?”
因为有不开心的回忆。简矜虽然是简瀚川对婚姻不忠的产物,却拥有一个非常幸福完整的童年。每逢周末假期,母亲有空便带她去游乐园,简瀚川也在,简矜永远玩不腻般,也曾无比喜欢在游乐园的时光。
但她最后一次去游乐园那天,简矜从旋转木马上下来,靳宛和简瀚川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等在围栏外为自己拍照。简矜记得那是一个新建的、与国际影视ip合作的大型游乐场,她想要打卡已久,终于等到爸爸妈妈两人都有休息时间陪自己来。简矜背对着旋转木马往外走,找了很久,才在附近的游客服务站看到了正在吵架的父母。
简矜那天才知道,简瀚川不仅是他的爸爸,也不仅是靳宛的丈夫,甚至在法律意义上从未成为过靳宛的丈夫。
像是出门前不小心摔在地上的、封存着三人照片的全家福上蜘蛛网般爬满的裂纹,他们三人的生活自那后也变得狼狈而悲惨。
那之后,简矜再没去过游乐园,也不再喜欢去。
她嘴角抿出美丽却疏离的笑,回答:“因为我觉得很吵。我喜欢安静的地方。”
柏斯时深深地望着她,她灵动清澈的杏仁眼通透明亮,有笑,却感觉隔得遥远,不达眼底。
服务生上菜,两人间满当当摆着各色精致美味的菜肴,骤然间,强制地明确出两人间的距离。
“请慢用。”
服务员撤走,两人间只落安静用餐的声音。
简矜心里藏着事,吃得心不在焉,在心里批判自己对食物的不尊重。反倒是柏斯时,吃得惬意,甚至点评道:“我喜欢吃你面前的那个菜。”
简矜顺手把面前的抓炒鱼片换到他面前。她没忘记,柏斯时从上学时便爱找茬,什么她趴着看书时手肘压到他桌上了,什么她在心里吐槽的声音太大吵着他做题了,有理没理,柏斯时总能甩锅到她身上。
简矜大度地不跟王子病的少爷计较。
柏斯时却不满意,无比认真地问她:“你不夹给我吗?”
“你没有手吗?”简矜反唇相讥,无辜地看过去。
柏斯时和她对视,说:“你刚刚不是演得挺好的吗?”
他说的是当着陈叔的面冲他撒娇的事情。
简矜瞪圆眼,但吃瘪接不上话。她那是为了什么,还不是配合他练手。不过柏斯时这要求也不过分,属于练手的范畴。
简矜底气不足地鼓鼓脸颊,拿起公筷,瞧了柏斯时一眼,又觉不妥地放下,用自己的筷子夹了片鱼,放到柏斯时面前的米碗里。
她皮笑肉不笑地弯起嘴角,语气真诚道:“我也觉得很好吃,你多吃点。”
“不知情的,还以为你递的是毒药。”柏斯时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语气。
“那你别吃。”简矜说话的同时,眼看柏斯时夹起那鱼片吃到嘴里。
他吃东西斯文认真,等吞咽后,才说话:“同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喂我毒药,跟自己吃有什么区别?你都甘愿陪我殉情了,我还能当逃兵?”
夹个菜而已,被他说得这么暧昧,简矜噎声。
托他的福,简矜这会丁点儿因往事消沉的情绪都没了,心里全是对柏斯时这个无良合作商的控诉,以及为自己当初为什么选择柏斯时做挡箭牌进行反思。
思来想去,除了柏斯时也很难找到更合适的人选。
考虑到他存在的关键,就暂且原谅他的龟毛吧。
7. 一场家宴
07
新的一周,工作日。
简矜疲于应付同事间以好奇为出发点的关心,本苦恼在杂志社会面临一番严厉地拷问时,很快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大家似乎并不知道她和柏斯时要订婚这件势必引起轰动的事情,好八卦的同事聊的也是主编朱敏正在和老公闹离婚的事情。
杨滨说是简家的意思。简彤不想自己的生日会成为闹剧,便将所谓的断绝父女关系归咎到简矜对周致森爱而不得恼羞成怒,至于柏斯时,则是简矜倒贴来的,为了简家的面子,简瀚川拜托众人将现场的事暂时保密。
也好。
简矜也不想闹得太僵,对柏斯时造成什么难以挽回的负面影响,那她这人情欠大了。
事情瞒下来,简矜落得清静。去茶水间冲咖啡时,被同事拽住问听没听说主编在和丈夫闹离婚的事情。
同事如是评价:“想想也是,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女强人。”
简矜皱眉,先不说据她了解,朱敏夫妻二人婚姻稳定,年后的情人节还互送礼物。单说简矜来杂志社后,多得朱敏照顾,连离职这样的事,都要思索良久该如何开口,更别提在背后污蔑她这样的事情了。
她不满地提醒同事:“没证据的事情不要乱说,快点工作吧。”
从茶水间回来,她正整理今天的工作安排,主编办公室的门打开,朱敏站在门口,一手举着手机在听电话,朝格子间里扫了眼。
“简矜。”朱敏朝她拨了下手,“来一下。”
简矜放下手上的事,跟进办公室。朱敏对电话那头讲了几句,挂断后,对简矜说:“尚柏有个专访正在录制,别人去我怕不够尽心,你心细,这个专访你负责。”
“好。”
简矜本以为是柏斯时。
到了才知道,来的是傅泷恩,尚柏的副总,柏斯时的舅舅,也是朱敏的丈夫。简矜先前因朱敏安排的工作和他有过接触。
“我过来前,斯时特意交代让我不要为难你。”傅泷恩和善地打招呼。
“是我工作的分内事。”简矜回以微笑,不清楚柏斯时如何向舅舅介绍两人的关系,不敢多言。
好在工作节奏紧密,结束后,傅泷恩赶时间立刻走了,简矜没太有演戏的机会。
回到杂志社,简矜去找朱敏一趟。主编室门没锁,简矜把需要签字的印制单放到桌面上,准备撤身时注意到桌上有一沓照片。
简矜不经意扫过,觉得眼熟,疑惑地定睛看去,确认照片里的人正是自己。
是前不久简矜去私人慈善酒会替朱敏从傅泷恩那里拿文件的场景。
从拍摄角度不难看出是偷拍的。简矜本以为朱敏作为柏斯时的舅妈,想掌握外甥和传闻未婚妻的动态,但简矜鬼使神差地拿起照片多翻了几张,才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事情发生在简矜和柏斯时确定合作前,且在这些照片里,柏斯时确实在场,但大都是侧脸或者背影,亦或是虚焦。
而在场的另一个男人——柏斯时的舅舅,朱敏的丈夫——傅泷恩却和简矜一样被拍得很清楚。
身后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简矜转头,看向来人,脸上呆滞与疑惑的目光还未收敛,喊人:“敏姐。”
朱敏一点头,往里走几步,注意到简矜手里拿的东西。
简矜慢了半拍把照片放回到信封旁。
“你看到了。”朱敏很淡的一句,简矜甚至没听清她是问句还是陈述句。只听朱敏继续说:“想问什么就问吧。”
简矜手指微蜷,尖锐的指甲按了按柔软的指腹,隐隐的刺痛让她有一瞬的清醒。她问:“敏姐,那晚去取文件,还有今天的拍摄,是故意让我去的吗?”问出这个问题,她便已经确定,所以她又问:“为什么?”
朱敏拿起照片看了几眼,照片中的女孩有一张年轻靓丽的容颜,眼神纯粹,气质干净。
朱敏拉开右手边的某个抽屉,把照片连带信封一起丢进去,很干脆道:“因为你够漂亮。”
朱敏说:“上次让你取的文件是离婚协议书。一直以来,我和傅泷恩感情很好。但上个月他突然和我提离婚,我不知道原因。所以想用你测试他。”
简矜被简瀚川牺牲尊严讨合作伙伴欢心,被牺牲婚姻换帮公司渡过难关的利益,被周致森放置在三岔口的某一边是一念之差便可牺牲的女色,是可以抬高简彤富家千金声明和地位的私生女。
简矜被一次次轻贱,可以抗拒、厌恶、反击。
但她是真心地把朱敏当作敬重的领导,可以谈心的前辈。被自己最信任之人利用的感觉竟是这般的疲惫,有动怒,但更多的是心寒。
“那我可能让你失望了。”简矜震惊自己现在还能保持冷静,清晰明确地表述,“傅总和我之间什么也没有。我先去工作了。”
“矜矜,”简矜走到门口时听到朱敏喊自己,她扭头,看到干练雷厉的女强人脸色有一瞬的愧疚,道:“抱歉。”
简矜带上门出去了。
下午,助理提醒朱敏杂志社这个月有一个巴黎时装周看展的名额面临分配,并说:“贺晶姝上月的专栏文章见解独到,广受好评,而且贺家近几年在服饰产品线成绩不俗,是不是可以把这次名额给……”
朱敏正从抽屉里找签字笔,看到那些照片,说:“用我的邮箱账号把邀请函发给简矜。”
助理还想劝,但甚至朱敏不会随便做决定,便没再过问,安分照做。
只是……
“主编……”助理操作平板的动作一滞,神色犹豫。
朱敏疑惑:“不合适?”
事情发展得巧合,助理有些意外,不过她很快调整好情绪,说:“半个小时前,简矜发送了离职通知到您的邮箱。”
-
家宴这天。
柏珊一大早回了老宅,跟柏崇民介绍:“斯时要带回家吃饭的那个简矜我知道,是明翰广告简总的小女儿。上周她大闹她姐姐的生日会,当着几十位来宾的面扬言要和家里断绝关系。你说一家人能有多深的矛盾,她一个工作了的成年人,闹这一出,如果是认真的,那说明这个小姑娘绝情,如果是故意闹,说明她做事任性不分场合。”
柏崇民年过古稀,自打柏斯时父母去世后,因哀伤过度渐渐将公司的事交由二儿子柏昌管理,如今在家颐养天年,每天操操心的便是外孙柏斯时的婚事,不过也不干涉过多。面对柏珊的话,他只是说:“斯时有自己的主意。我做不了他的主。”
“爸,”柏珊开始打感情牌,“晶姝那丫头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样貌和品行都很出挑,未来不论在生活还是工作,肯定能帮上斯时。你不总担心斯时一个人不会照顾自己吗,这个晶姝啊,正合适。”
老人慈眉善目,看了女儿一眼,接了句:“人你不是带给斯时看了,他没意向就别耽误晶姝那姑娘了。”
那天贺晶姝去公司找柏斯时,是见到了。但一共说了几句话,便被柏斯时交给助理打发了。柏珊一想起就头痛。
她背后打听过简矜,脸蛋是够漂亮,但竟厉害到让柏斯时情有独钟甘愿带回家吃饭,想来是个不简单的小姑娘。
柏珊还要给爸吹风,老爷子不再给机会,拄着拐杖去问管家:“斯时几点到?”
“应该在路上了,先前说是十点到。”
-
彼时,柏斯时的车子驶进住宅区。
后排的车窗降下来,清新的空气涌进狭小的轿厢,简矜看着路旁高密度的绿化灌木丛,在想自己入职杂志社后和朱敏相处的种种。
车子开出几十米,柏斯时盯着她宁静柔婉的侧脸,说:“你从杂志社离职了?”
简矜茫然地侧头,脸色因为多思没欢喜的表情,微怔片刻,眨着眼诧异:“你连这都知道?”
柏斯时淡淡地看她一眼,明显是对她问出这个话而奇怪:“正好,周一去柏灵雅品报到。”
车窗被简矜关上,耳畔的杂音一瞬消失,简矜在一片死寂的轿厢中意识到一个问题,一个自己苦苦挣扎该如何坦诚如何面对如何展开的问题——
“你知道Karley是我?!”简矜表现得太过震惊,对比柏斯时轻描淡写看过来的眼神,显得有些傻。
车子停在老宅前,简矜解开安全带疾步跟上柏斯时下车,不死心地追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又一辆车子紧随他们之后缓缓驶近院子,柏斯时偏头看了眼,简矜以为他故意不理自己,气急败坏地沉声喊他:“柏斯时!”
傅泷恩和朱敏从后面那辆车里出来。柏斯时驻足等了会,没着急进屋,这个空垂眸看向简矜,质问道:“叫我什么?”
两人约定过,在柏家她喊他“斯时”,显得关系亲密些。简矜不服气地瞪他一眼,说:“骗子。”
柏斯时刨根问底地计较:“谁先骗得谁?”
不是她先隐瞒,他哪有机会隐瞒自己知道的事实。简矜自知理亏,反思自己过去的自以为是。心里一个劲地想,柏斯时太可怕了,她离职的事情还没传开,他便已经知道,而关于她是Karley的事情,知道的统共没几人。
柏斯时是怎么知道的?
还有什么是他知道的?
简矜心里困惑极了。
“你看这俩孩子感情多好。”傅泷恩笑盈盈地和朱敏感慨完,才对柏斯时说:“进小区时看着前面的车子像你的。”
他比先前几次见更随和,目光温和地看向简矜,说:“又见面了。”
柏斯时开口喊人:“舅舅,舅妈。”
简矜跟着打招呼:“敏姐,傅总。”
朱敏神色如常的一点头,夸她耳饰很别致。
简矜做不来逢场作戏那套,努力笑了笑,说:“是一个小众设计师品牌。”
朱敏夸:“你眼光一向不错。”
别墅里有人出来,打断几人说话:“少爷和傅先生到了,先进来再说话。”
朱敏过去傅泷恩身边:“走吧。”
柏斯时垂眸看向简矜,后者注意到他弯起的手臂,明白意思,心里对他情绪再复杂,此刻还是顺从地抬手搭上了他的臂弯。
他身上男士香水的味道很淡,在日光下只余清冽干燥的气息,让简矜觉得不易接近。
老宅装潢不比柏斯时住的别墅年轻化,更具厚重感,底蕴深厚。
来到室内,简矜看到客厅里一个雍容得体的女人陪着老爷子说话,俊朗精神的男人正在厨房和阿姨聊配菜,旁边的游戏房里有游戏音效传出来……
简矜寸步不离地跟在柏斯时身边,听他介绍姑姑和姑父,以及表弟和表妹的年龄等情况,她一一记在心里,在柏斯时向爷爷介绍自己时,自觉地上前,喊人:“柏爷爷。”
老爷子目光慈和地打量简矜,问起:“这小子不太会照顾人,你们相处得还好?”
“挺好的。”简矜偏头,和柏斯时对视一眼,继续回答,“斯时很懂我,也很体贴。”
不知是不是柏斯时打过招呼,简矜还挺意外老爷子没问她家里的情况,这让简矜觉得自在些。
和长辈第一次见面,不聊家里的情况,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因此没坐一会,老爷子说起:“第一次来家里,还没仔细逛过吧。让管家带你去花房看看。这个时节,洋槐开得正好。”
简矜明白爷爷有话要和柏斯时单独说,自觉离开。
管家尽心,不止带路,还贴心地介绍起花房的陈列来。只不过期间有事需离开,简矜绷了小半天的神经,因为此刻难得的独处,终于放松些。
逛了会,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还以为是柏斯时过来了,转头看清来人是柏蕙。
柏蕙是柏斯时的亲姑姑,简矜正思考怎么称呼她时,后者用冷漠的眼神上下打量她,慢悠悠问道:“斯时喜欢你什么?”
柏蕙瞧着简矜,带着长辈对小辈的架子,连戏都懒得演,语气很是嫌弃。
简矜自觉省去称呼,微微笑,理所当然地回道:“可能是年轻漂亮吧。”
柏蕙没想到她真敢答,还是这样的答案,当即板起脸,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原来你在这。”朱敏在柏蕙跳脚前及时出现,对她说,“阿姨在处理螃蟹,知道你爱吃,正要问你想怎么做。”
柏蕙整理失控的情绪,瞪了简矜一眼,走了。
这边一下安静,简矜对朱敏没什么感情的笑笑,说:“谢谢你帮我解围,我也出去了。”
“等一下。”朱敏看着她的侧脸,说,“我为之前的事情跟你道歉,希望你不要为此怪罪斯时,他对此事毫不知情。还有,离职的事情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事情说开,道歉和说法都有,但简矜知道,自己对朱敏的崇拜和欣赏之情却再难回到过去。
“道歉我接受,”是为了柏斯时,简矜说,“但离职的决定,我已经考虑好了。”
-
到了饭点,柏斯时和爷爷从书房出来,一家人陆续来到餐厅。
简矜挨着柏斯时坐,并不打算跟他提起方才的小插曲。
柏爷爷坐在主位,对今天的客人说起:“斯时的叔叔出差了,等改天人齐了你再来家里吃饭。”
柏爷爷虽不管集团事务,不插手子女的决策,但在这个家中说话还是有分量的。他此话一出,明眼人都能听出,这认下了简矜这个孙儿媳。
柏爷爷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在场众人肯定了这个看法。
“斯时刚刚跟我提起下月初举办订婚宴,我担心时间太仓促,准备不足怠慢了你,但你们小辈有主意,凡事商量着来。”
简矜看了柏斯时一眼,后者冲她轻一点头。想来柏爷爷很喜欢柏斯时,才会如此相信他的选择。如果柏爷爷知道这是一场牵扯利益置换的假订婚,一定会十分伤心吧。
简矜典型吃软不吃硬的性格,旁人对她信任,她越怕伤害对方。但这件事是她和柏斯时已商定好的,不容许她一味在这矫情。
她收敛起不必要的情绪,莞尔道:“谢谢爷爷。”
爷爷和善地笑,说起:“虽然第一次见,但我看你觉得格外亲切,足以说明你和我们家有缘。”
简矜不敢高攀,只拘谨地抿笑。
旁听的柏蕙坐不住,但碍于老爷子的话,不敢直接反对,委婉地提起:“既然决定订婚,两家人是不是该坐下来见一面。”柏蕙恍若才想起一般,一副说玩笑话的口吻对简矜说,“近来我听到个有趣的事,也不知道真假,正好说到这了,特意问一问你。说是前几天你在姐姐简彤生日宴上,和父母断绝了关系,是真的吗?”
傅泷恩正慢条斯理地用餐巾布擦拭嘴角,朱敏消息滞后否则也不会让简矜去接待傅泷恩做采访,此刻随着柏蕙的话探究地看向她。
简矜从不以自己的出身为耻,但简家地位显赫,极重门第身份。简家之于柏家,已经是高攀,更何况简矜只是简家身份尴尬的私生女,如今又因家庭恩怨闹得满城风雨。
柏家看不上,也是情理,简矜理解柏蕙的态度。
她嘴角微动,正要回应,一旁的柏斯时率先开口:“那天我也在场。姑姑好奇什么,可以直接来问我。简矜见外,恐怕不敢跟你说实情。”
他这话说得客气,但暗涌着针锋相对的推拉。
简矜抿唇,姿态不卑不亢,道:“近来简家风波不断,我只想纯粹地和斯时在一起,不愿让家族利益成为感情的筹码。”她说着和柏斯时对视一眼,见柏斯时朝自己伸过手,掌心朝上,自觉地把掌心扣上去,两人交握。
温热干燥的新鲜触感让简矜有些紧张,她佯装平静,继续望向柏蕙,说:“还希望姑姑理解。”
柏蕙还要说什么,被柏爷爷率先打断:“食不言,你安心吃饭。”
8. 一起赴约
08
彼时,萦绕在医院各处的消毒水味让人无论如何也喜欢不起来。但因为脚扭伤来医院的简彤是例外。
她看着等在诊室外打电话的周致森,为自己又一次得逞而洋洋得意,觉得这脚崴的值。
半个小时前,她借着归还周致森送自己的生日礼物为由,去他办公室找他,故作坚强的娇气的模样,比梨花带雨更让人愧疚。
离开时,高跟鞋跟在地毯上一歪,简彤整个人重重而狼狈的栽倒在地上,把脚给崴了。
周致森本打算让助理送她去医院,简彤闹着不同意,说自己回去处理。看着她一瘸一拐强撑着出门的动作,周致森蹙眉,认为在他和简矜的关系中,简彤是无辜的,不该被祸及。一念之差,周致森提步上前,扶住了踉跄前进的简彤,说:“去医院。”
周致森一路上都是愁容,但总归是陪她来了。
“致森。”
走廊处的说话声让简彤回神,她仔细看看,认出穿白大褂的斯文男医生是周致森大学时的朋友。
简彤不敢在诊室再磨蹭,打断护士的叮嘱,单腿蹦着回到周致森身边,挽着他的手臂,笑容甜甜地和对面人打招呼:“陆竞哥。”
“简彤也在。”陆竞视线在牛皮糖似的黏在一起的这两人身上晃晃,看向周致森,打趣道:“你不地道啊,订婚这么大的事,也不通知我。”
外界谣言四起,周致森为刺激简矜,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事情越传越真,连相熟的朋友都听信了,可见事态已经到不可控的地步。周致森蹙眉,登时要澄清误会:“那不是……”
简彤单脚撑地,身体摇晃得靠着周致森,抢先道:“那不是正式的仪式。等确定了日子肯定会通知大家的。”
简彤抱着他的手臂,整个人贴在他身上,仰头冲他无害地露笑,“致森哥,是这样的吧。”
她脸一侧,避开旁人的视线范围,压低声说:“做戏要做全套。”
打从周致森同意配合简彤演戏刺激简矜那天起,他便再难回头。如果换不来简矜的醒悟,周致森已经做的一切让步都失去了意义。哪怕他期间无数次想要澄清谣言,但一想到简矜扬言退婚时决绝的态度便放弃了。而这些年,自己为简矜的付出,简矜在感情上对自己的距离,一切一切或被渲染放大,或者添油加醋,成了周致森坚定这一决定时的支撑。
所以此刻,周致森内心虽有挣扎,但最终还是轻一点头,认同了简彤的话。
简彤又一次得逞,心中舒畅,不枉她费尽辛苦拜托来参加生日宴的亲朋隐瞒下柏斯时和简矜的关系,重点宣传自己和周致森的即将订婚的事情。
不管外界如何传,简彤在周致森面前的所言所行,皆是模糊易让人误会的,但又没直接肯定谣言让周致森介意和不悦。
简彤自以为自己蚕食的速度,细水长流,总有接近目标胜利的那天。但没想到凡事有机会便有意外。
朋友八卦的神色在两人间逡巡,说起来:“简叔叔今年有的忙了,两个女儿都要好事将近。”
无意之言,简彤轻轻一眨眼,面露不解。
陆竞笑道:“简矜没跟家里说吗?她今天跟柏斯时回柏家见爷爷了。”
周致森对简矜的事情分外上心:“谁告诉你的?”
“碰到你们之前,柏斯时的表弟正发消息问我认不认识简矜,说她正在柏家吃饭,老爷子对这桩婚事很满意,已经在商量订婚日期了。”
周致森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
简彤想挽回已经来不及。她既担心周致森冲动去找简矜撇清和自己的关系,让她这段时间的谋划前功尽弃,又震惊简矜好手段,竟真的攀上了柏斯时,还得到了柏家长辈的认可。
朋友看着两人的状态,还以为是简矜去柏家没有告诉家里人,但瞧着对面两人的反应又不像这么回事,尤其是周致森的脸色,极其难看。作为医生,朋友紧张地重视起来,看向简彤,询问:“他还好吧?”
简彤忐忑地抿唇,担心地喊他:“致森哥……”
周致森在简彤的手伸过来的瞬间,及时拨开她,冰冷地嫌弃道:“你别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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驶离柏家的车上,老宅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简矜紧绷的神经适才放松下来。
这次去柏家拜访,让简矜对一件事情有了改观。柏家是家族产业,柏爷爷一手创办尚柏集团,内部重要职位大都是家中亲属任职,简矜本以为柏斯时所说集团内部派系复杂,势必牵连家族关系。
但通过今日的相处,她能感觉到,一家人都很疼爱且照顾柏斯时。柏爷爷自然是不用说,对简矜的态度便足以说明他对柏斯时的信任。而柏蕙对简矜颇有微词,但只排外,不和柏斯时敌对。
傅泷恩与这个外甥关系亲近,是众所周知的,而朱敏为自己之前的言行向简矜道歉,多半是为了柏斯时。
想来柏斯时口中的“派系复杂”,最难攻克的应该是指简家今日未曾露面的叔叔柏昌吧。柏斯时父母车祸去世后,叔叔柏昌接手集团主要事务,成了这场事故的既得利益者。
即便如今柏斯时学成归来,将父母创立的珠宝品牌柏灵雅品经营得有声有色,仍未能完全掌控集团工作,有一部分决定权仍在叔叔柏昌手中。
“在想什么?”柏斯时结束一通工作电话,注意到简矜。
简矜看向他轮廓深邃的英俊侧脸,说:“你家人很爱你。”
“是吗。”柏斯时平淡的一句,显得简矜这一判断单纯且幼稚。
柏斯时自小是天之骄子,比同龄人早熟的性格让他有一种不苟言笑的假正经,接手家里商业事务后,越发严格要求自己,所言所行不能出错,且不容置疑。
准确地说,他这一改变是从父母去世那天起。
柏哉言和傅灵夫妇发生车祸那年,柏斯时十七岁,正处在高二下学期,阳春三月,街边迎春花开得茂盛的时间。
简矜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年国内有一场含金量极高的服装设计大赛。对服装设计有着浓厚兴趣的杨滨为筹备这场比赛翘了一节又一节的课,简矜为了帮他打掩护,花样百出地编造着请假理由从班长柏斯时那里拿假条。
服装大赛需要模特,杨滨挑来挑去,将柏斯时定为自己的理想模特。高中校园里,大家的包容度不够,个性十足的杨滨在别人看来,是另类的存在,人缘并不好,对柏斯时的发出的模特邀约恰恰印证了他人缘奇差这点。
杨滨再难找到更满意的模特,因此说服柏斯时这个重担,落到了简矜身上。简矜因为请假条的事情,惹得柏斯时不耐烦。柏斯时家教好,有涵养,鲜少对人红脸,但这不代表他是个乐于助人的滥好人。
简矜为了守护朋友的梦想,硬着头皮往柏斯时身边凑,甚至追到了他家附近。很不凑巧的是,那天柏哉言和傅灵在国外分公司出差途中发生车祸去世的噩耗传回国,简矜很“荣幸”地目睹了柏斯时最痛苦愤怒的样子,以及见证了他最沉默压抑的阶段。
简矜觉得,柏斯时一定无比想让多事又没眼力劲的她消失在这个世界。
手机的震动声打破轿厢宁静的气氛,简矜垂眼,是宠物店的电话。
只见她接通,不知听到什么,脸色突然严肃起来。
“怎么了?”在她挂断电话后,柏斯时发问。
简矜抠了抠手机壳,反应明显略迟钝,深呼吸几次才平复,道:“我需要去趟宠物店,一只我养了很多年的狗状态不太乐观。”
“朱庇特?”
“你还记得。”简矜诧异。
柏斯时看她一眼,不知想到什么,说:“我送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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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庇特是条阿拉斯加犬,正是高中时简矜用来吓职教混混、结果误打误撞吓到柏斯时的大型犬,今年11岁,已经算是高龄,前段时间身体不好被送去宠物医院检查,简矜疲于解决周致森和简家的事情,疏于照顾,没想到今天得知这个糟糕的消息。
迈巴赫稳稳地在宠物店门前刹住,简矜解开安全带,正要对柏斯时说“我一会自己回家”,抬眼见柏斯时也解了安全带要下车。
“你要一起吗?”
不知是不是简矜自己的情绪太紧绷了,发现柏斯时看上去状态也不太好,寡言地嗯了声。
“宠物店里会有狗。”很多。
“我知道。”柏斯时已经转身下车。
简矜的手机再次响起,还是宠物店老板的来电,她没接,猜是朱庇特状态不好,不敢多耽搁,急忙下车。
她从车尾绕到另一侧,招呼柏斯时进店前,注意到他脸上多了一个黑色的口罩。
男人紧绷的下颚线被口罩裹住,鼻梁高挺,一双眸子格外漆黑深邃,令人捉摸不透。
“进去吧。”
简矜收起乱七八糟的情绪,忙一点头,提步进店。
迎面碰上老板在前台徘徊,忙问:“静姐,朱庇特怎么样了?”
老板见到她,又注意到她身后英俊男人,示意:“先跟我进来吧。”
简矜神色凝重,以为是事态很严重。阿拉斯加的寿命一般在12~15年,朱庇特因为一些先天因素,如今算是长寿。朱庇特是周致森的狗,但简矜和它的感情是实打实只属于她的,动物有灵,它之于简矜,一直是家人。简矜说服自己接受一切可能,但手心不由自主地直冒冷汗。
到狗狗住院部的这段路走得艰难。
周致森果然也在,不知是为狗,还是为公司的事,往日俊朗气质如今略显颓废。
“你来了。”周致森对姗姗来迟的简矜露出个强撑的笑,下一秒注意到跟在简矜斜后方半步的柏斯时。
有口罩在,柏斯时的神情有了很好的遮挡,两个男人在空气中对视一眼,无声之中锋芒相对。
柏斯时眼神要冷些,较往常更没有耐心,只敷衍地一点头。周致森咽回本要说的话,扯了扯嘴角,神情复杂,说:“柏总也在。”
9. 吵了一架
09
简矜没察觉两个男人间针锋相对的较量,第一时间过去宠物医生那边。
朱庇特无精打采地趴在那,见简矜出现,呜咽一声想站起来,估计是太虚弱了,四肢痉挛着。
简矜过去,蹲下去摸它的头。
都说阿拉斯加蠢笨,体味大,但朱庇特十分聪明,从不乱跑乱叫,胆子大,但不主动吓唬人。简矜高中时被它保护过一段时间,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简矜至今都记得,朱庇特第一次见她,就很乖顺地蹭她的手,冲她摇尾巴,讨人喜欢的要命。
“要乖乖好起来哦。”简矜这句话还没说出口,便听轻微一声响,朱庇特最后一口气没上来,彻底离开了。
简矜不敢相信,但宠物医生在旁边说:“他这段时间修养得很好,本来可以出院了,但下楼梯时摔了一跤,趴在地上站不起来。朱庇特妈妈,节哀。”
周致森不知什么时候来在她身后,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
“我没事。”简矜在他拍第一下时,转头道。
而在周致森想把人揽过来靠着自己的肩膀时,身后响起柏斯时激烈的咳嗽声。
听上去十分难受,连站着他旁边的宠物店老板都忍不住关心:“你还好吗?”
简矜闻言偏头,适才注意到柏斯时的不对劲,缓了缓情绪,提步过去。
周致森想把简矜留下,但宠物医生就朱庇特遗体事宜需要和他沟通,一时走不开。
简矜走近才发现,柏斯时额前黑色碎发下,蒙了一层薄薄的细密的汗珠。简矜后知后觉他的状态,在柏斯时身体打晃要栽倒前,急忙去抓他的手,掌心扣住那瞬间,才猛然注意到他手心全是汗。
简矜低声关切道,“要不你出去等我?”
“没事。”柏斯时嗓音干涩,听上去不像没事。
简矜认识柏斯时这么久,自然知道他对狗的恐惧。她担心柏斯时的状态,后悔先前同意他陪自己进来。
周致森和宠物医生聊完后续事宜出来,见简矜和柏斯时距离极近地站在一起,他的视线落在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上,说:“矜矜,你过来。”
简矜越发觉得周致森聒噪,因此回应时缺少耐心:“接下来的事情你来处理吧,我还有事,先走。”
简矜刚要转身,被周致森拉住了另一边的胳膊。
她蹙眉转头,见周致森态度执着:“我有话要问你。”
周致森看向柏斯时,正想好言好语地把人赶走。却见柏斯时先发制人,不过在开口前先控制不住地咳了一声。
简矜看向她,要说话,柏斯时率先轻轻拍了拍简矜紧握着自己的手,说:“我出去等你。”
简矜看着平日冷漠强势的男人今天易碎脆弱的模样,只觉担心,想跟他一起走,但和周致森的事情,总归要开诚布公地谈一次,正式地、彻底地给两人的关系画一个句号。
所以她松开了柏斯时的手,目送他走远。
房间里只落简矜和周致森两人,她看他一眼,干脆利落地甩开周致森的手,往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简矜问:“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周致森:“你和柏斯时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两人几乎同时道。
简矜听清他的话,默了几秒,才明白:“周致森,你什么意思?怀疑我?”
“那你想让我怎么想?”周致森没忘记这里是医院,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讲道理,“我是怀疑自己,真不知道那天的事是给了你提出退婚的机会,还是你真的在意事情本身。”
简矜最讨厌他这幅倒打一耙的说教语气:“你还没明白吗?我想退婚,跟你和简彤发生过什么,你爱不爱简彤,爱不爱我,没有关系。”
周致森说:“从高中到大学,再到SUT,我以为你对我是有感情的。”
SUT是简矜和周致森联合创立的珠宝首饰品牌。
简矜大大方方地承认:“有感情。我承认,自己对你动心过,也想过白首到老。”
周致森眼睛发亮,仿佛看到了希望的生机。
但是在他泛着亮光的眼睛里,简矜轻轻摇摇头。
周致森这些年对她的用心,她看得到,记在心里。简瀚川的逼婚是促成简矜同意和他在一起的外界因素,而简矜认真考虑过自己的感情,也曾想和周致森共度余生。
关于这点,简矜没对周致森说过,觉得以后也没有必要说。简矜认真地问了一件别的事情:“Ruk最近忙的官司还顺利吗?”
简矜虽已退出Ruk的管理层,但作为联合创始人之一,实时关注了事态的进展。Ruk作为一个主打原创的珠宝品牌,被爆出抄袭传闻元气大伤,随着被损害利益的原创者一次次爆料,Ruk纵容品牌设计师剽窃别人设计成果的事情坐实。
“快谈拢了。”周致森这段时间疲于此事,严重休息不足,只希望这事快点翻篇,“网民的关注是有期限的,等新的热点出现,大家的注意力会自动转移。到时品牌做几件利国利民的公益项目,口碑会慢慢挽回的。”
“那个抄袭的设计师呢?”
“矜矜,kuyi是个很有才华的设计师。除了这次的事情,我们不能否认他身上的才华以及为品牌做的贡献。”
“周致森!”简矜厌恶地打断他,“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好吗?kuyi作为设计总监是不是收到了对方的邮件投稿并且已读?”
“投稿太多,他看过也未必会记在心里。”人性是复杂难测的,所以人总有各种理由为所言所行开脱。周致森说:“我们不要再为这件事情争吵,不要被这件事情影响感情好吗?”
“她不是无关的‘这件事情’,这是我的底线问题。”
斩钉截铁的一句话,空气宁静几秒。周致森目光温和起来,说:“矜矜,我知道你还在为过去的那件事情耿耿于怀。你我都明白,网络舆论的真实性有待考究,而这类语言暴力落在人身上的力量如尖刀般,这种时候,我们该给自己人更多的信任和包容。”
简矜觉得疲惫,无休止地没有结果的理论、争吵让她觉得疲惫。她沉沉地舒了一口气,说:“致森,你根本不懂我。”
她转身,背对着周致森,平复一番,头也不回地对他说,也是对自己说:“我们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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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物医院外,迈巴赫停在显眼的位置。等简矜走近,司机为她拉开车门。柏斯时交叠双腿坐在车内,专注地翻一份文件,罩着下半张脸的口罩不知所踪,脸色好看很多,又恢复了一贯的沉着姿态,仿佛方才他因为紧张恐惧而满头冷汗的样子是简矜的错觉。
简矜矮身上车,在她旁边坐下。
“聊完了?”柏斯时偏头看她一眼,视线不经意扫过简矜刚才被周致森拉过的那只手,定住。
爱宠去世的悲伤气息无声地藏在简矜故作镇定的眸子里,她顺着柏斯时的注视往后缩了缩手,以为他介意自己方才摸过狗,遂从包里取了湿巾,认认真真把手擦了一遍,再抬头,发现柏斯时的脸色确实舒展很多。
简矜说:“你可以不用陪我进去的。”
柏斯时移开视线,语气平淡道:“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信不过周致森,不想被戴绿帽子。
简矜回他,也是在告诉自己:“不会再有下次,已经说清楚了。以后我和他,和SUT 都没有关系了。
也是巧。简矜这话刚说完,手机一震,周致森发消息::“你因为 kuyi 的去留和我置气完全没必要,你以为柏斯时多坦荡?柏灵雅品上百员工,骨干不在少数,换作他遇到这件事,未必有魄力说舍弃就舍弃。你真当自己选的是什么良配吗?”
简矜为周致森的想法感到震惊,反感地蹙眉。但下一秒她想到了朱敏,曾经对她关照有加的主编,也曾做出利用她的事情。对比起来,她熟悉的只是高中时的柏斯时,对如今外界评价中这位柏家年轻掌权人并不了解,又何谈去评判周致森的话呢。
迈巴赫在畅通的车道上行驶,柏斯时继续看文件。
“周致森人还是不错的。”他语气随意,仿佛只是因为简矜的话恰好记起某件事,闲来无事地讲了讲:“之前参加某个合作商的饭局,见到过周总帮被灌酒的女实习生解围,还安排司机把人送到家。”
柏斯时说完,看向简矜,等待印证。
简矜苦笑一下,说:“没想到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那个实习生随母姓,一般人不知道她是某个上市公司老总的小女儿。”
她下意识说完,突然沉默。不知是她心中对周致森太多负面认知,因此一提到有关他的事率先戴上有色眼镜。不可否认的是,这件事是事实,很多时候周致森所言所行目的性太强,甚至常常忘记初心。
柏斯时不知其中缘由,说:“是吗?那我不清楚了。”
轿厢再度恢复安静,迈巴赫汇入车流,简矜的内心告诉她,她和周致森相向而行,有过相遇,但未来只会越来越远。
10. 又吵一架
10
虽说高中柏斯时被朱庇特吓到周致森不在场,但鉴于朱庇特是周致森的狗,柏斯时连他一起讨厌。简矜直觉不再聊周致森比较好。
柏斯时显然也是这个想法,主动岔开话题:“周一有安排吗?陪我去柏灵雅品开会。”
哦对。简矜记起来:“你还没说,什么时候知道Karley是我的。”
简矜过去一直在逃避这个身份,知道她是Karley的除了杨滨便只有周致森,去年那件事发生后,简矜不准身边人再提这个名字,也不再画设计稿,为了转移精力逃避到杂志社成了一个名不经传的专栏编辑。但上个月SUT设计师kuyi的抄袭事件,将SUT再度推上风口浪尖,又一波质疑、谩骂在时隔一年后浪潮般涌来。每日关心闹剧奇闻,操心热点事件的公众本是忙碌又健忘,但SUT作为一个枢纽将两桩事件联系在一起,Karley最近也是热门人物。
正如周致森说的那样,舆论内容真假参半,但其本身是一把利剑,搅弄是非,造神毁神。只有亲身体验过的人,才知道哪怕时间会带着新的话题卷走洪流袭来时的尖锐抨击,但其烙印的痕迹始终摧残着当事人,永远,至死方休。
简矜在学生时代经历过无休止的霸凌,以为究其根本是上一代人的恩怨所致,错不在她。但她以karley身份经历过辉煌,享受过荣光,结局竟仍是殊途同归的言语霸凌。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便是一个错误。
“我没说自己知道。”柏斯时口吻正经,不像在说谎。
简矜茫然地眨眼,听到他说:“我单纯地希望你去柏灵雅品工作。我看过你的专栏,能胜任品牌部文案的工作。”
“…………”
简矜内心无数个问号。
所以,是她自爆的?
简矜不想承认自己犯蠢,但实在回忆不起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算了,早晚要跟柏斯时坦白,知道了也好。
简矜自觉忽略这个话题,说:“周一上午我需要去趟律所,和简家签放弃断绝关系的协议书。”
“几点结束?我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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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矜九点一刻到达律所,厚重的乌云坠在天际压得极低,阴风怒号,典型的暴雨前兆。
上周简矜收到律师发来的放弃继承权的合同后立马联系了简瀚川,询问什么时间方便,坐下来把合同签了。
简瀚川打听不出柏斯时那话的真实性,有所顾虑,简矜直截了当地说:“既然你忙,那我去家里签,你总归是要回家的。”
“来什么家里!都不是这家的人了,还来做什么?”钟翠珊因为简矜在简彤生日宴上大抢风头,让外人看尽简家的笑话,憋了一肚子火气,气愤地命令简瀚川转达:“去律所签。”
简家人故意恶心简矜的事情没少做,简矜抗压能力一流,对此并不在意。
律所里,简家一家三口齐整,简矜单枪匹马坐在他们的对立面。中立的律师翻开文件,正要介绍时,钟翠珊丢给简矜一个白眼,抢先开口:“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没良心。”
简矜不意外钟翠珊一改在外人面前的贤良淑德的富家太太形象,如此道貌岸然的嘴脸。毕竟作为半个简家人,她也曾见识过钟翠珊在背地里是如何编排、嫉妒那些太太圈里“密友”的。
既然对方先撕破脸,简矜没道理再客气。她笑笑,冷静道:“难道我要做一个没有思想的哑巴傀儡,任你们予取予求吗?抱歉,我有思想,也不要受气。”
简瀚川娶钟翠珊前只是个政府小科员,每天到单位不是整理工位而是帮领导泡茶水,因为长相和身上那股善良的单纯劲儿讨得钟翠珊喜欢。钟翠珊是上市集团千金,简瀚川身上有傲气,拒绝岳父的入赘提议,两方拉锯很长时间,岳父遭受不住女儿的软硬兼施终于点头。简瀚川争气,借着钟家东风,很快成功,把自己包装成斯文商人模样。而钟翠珊随着年纪增大,养尊处优的娇气和自我一度让简瀚川感受不到被尊重,两人间爱情被说教和压力替代,简瀚川从家庭得不到的放松和成就感,在遇到简矜母亲靳宛后,一一被填补,他终于活得像个人格独立的男人了。
所以那段时光,是开心的,和靳宛和简矜度过的那几年平淡生活,是简瀚川理想家庭的样子。
只是后来,靳宛知道自己被欺骗原来他早有家庭,接连不断的哭闹、质问,那久违的窒息和压力再度悬在简瀚川的头顶。简瀚川那时才有失公平地对比出钟翠珊的优点。尤其是在钟翠珊得知他出轨的事实后,未曾计较分毫,大度地照顾着病榻缠身的靳宛,甚至在她病逝后将简矜接回家里,给予了和自己亲生女儿同分量的待遇。
简瀚川感动妻子的包容和信任,无条件地重视她和简彤,而对简矜的态度则成了简瀚川表忠心的另一种方式。
此时也不例外,简瀚川见妻子被中伤,急于维护,冷脸看向简矜,质问:“你怎么跟长辈说话?”
简矜被噎得略一沉默,陌生地望向简瀚川,连表情都懒得给:“需要我说一下她还有你是如何做长辈的吗?”
简彤在家中受尽宠爱,自然知道家庭利益是一体的,哪能容许简矜如此放肆。她冷笑,反问:“原形毕露了?终于不演了?真该让致森哥看看你这虚伪恶心的一面。”
“谁的演技能比得过你啊。”简矜气定神闲地补充,“还有,我和周致森还是不要见面了吧,祝你们百年好合,天长地久。麻烦你告诉他,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见他一次,骂他一次。”
简彤气急:“你!”
伴随着糟糕的两败俱伤的开场,律师履行职责,宣布并监督双方签署合同。
条款清晰明了,简矜不会要简家毫厘。
简瀚川在落笔前,终于找回一点愧疚之心,停下动作,问简矜:“济阳的那个房子,如果你想要的话……”
没等他说完,简矜率先打断:“不用了。”
简瀚川为了简家的生意牺牲掉她的婚姻,甚至为了简彤牺牲掉她的名声。简矜一再妥协忍让,换来的是简家人的得寸进尺。人不能被握住把柄,因为贪婪的人是没有止境的。
简矜已经想明白了:“我想要的从不是什么房子物件,不过是十五岁以前,和家人生活的幸福时光。而那间容纳了这段幸福时光的房子,如果需要我被作贱被诬陷,要受尽冷眼忍受委屈才能获得,那倒不如不要。回忆存在于脑海里心里记忆里生活里,只要我想记得,只要我愿意回忆,它便永垂不朽。”
简瀚川没再说什么。
合同落签,生效,从此河归河,路归路。简彤心满意足,丝毫没受方才简矜那话的影响,甚至从不惜落井下石,在一行人从律所出来时,道:“你现在没车开了,需要我们送你吗?”
暴雨不知什么时候悄然而至,雨珠噼里啪啦撞击出的激烈雨声清脆悦耳,潮意席卷而来,勾缠着孑然一身的洒脱情绪。
律所位于高处,门前几阶台阶,阶下长街道路平坦,四通八达,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停在那,雨刮器左右摆动,轿厢里人影依稀窥见。
简矜从熟悉的车牌上扫过,冲简彤微微笑:“不麻烦了。”
简彤似有所感,视线穿过湿漉密集的雨幕,看向简矜方才看的方向。豪车在暴雨中依然典雅高贵,简彤还未从这眼熟的车牌回忆起这是谁的车,轿车的后车门打开,一双锃亮漆黑的手工定制皮鞋踩在地上,男人穿一身深色西装走下来。
他撑一把长柄黑伞,身高挺拔,气质不凡。
简彤聚精会神,随着男人迈开大长腿走近,男人英俊的脸庞从伞面下露出。
简彤前一秒自欺欺人地认为不可能是柏斯时,后一秒便打脸了。
柏斯时走近,简矜自觉走到伞下。
伞面宽阔,两个人并排站在伞下空间绰绰有余。她表现得再冷静,生日宴那天再寒心,也擦除不了曾几何时简瀚川之于她父亲身份的记忆。
那些美好的可贵的回忆,像心上埋了一粒炒熟的豆子,不会再发芽,但存在感不可能消失。柏斯时自然知道她风轻云淡的外表下,复杂而挣扎的内心。
他抬手揽在简矜的腰后,布料被暴雨的潮意浸润,凉意顺着指腹直达心底。
“冷吗?”
他嗓音紧劲,为简矜于这压抑沉闷的雨幕下辟出一片容身之所。
简矜抿出笑,轻轻摇头,说:“还好。”
柏斯时没在此处多停留,对待简瀚川也不再像生日宴那天礼貌规矩地称呼一声“简叔”,连句话,准确地说连个眼神都给他,护着简矜朝车子走去。
双向车道上,简矜乘坐的迈巴赫和简家的车朝着一南一北两个方向,相背而行。
雨水密集地冲刷在车窗上,路上的车只在简矜的眼中留下一道掠影。
简矜偏头望着窗外,柏斯时的目光和她的在茶棕色的车窗玻璃上交汇,他问:“吵赢了吗?”
简矜收回视线,坐正,要强道:“当然赢——不是,谁说我吵架了。”简矜瞪向柏斯时,质问道。
简矜高中时,脾气就像小炮仗,别看她对学校里风言风语充耳不闻,但真有人骂到她面前,丁点委屈都不受。简矜把一整瓶冰水浇在当面说她坏话的女生头顶,被柏斯时撞见,丝毫不慌,凶巴巴地警告他:“不准告诉别人。”那几年,她碍于简家的面子,估计忍得很辛苦。
柏斯时笑笑,将手里的文件郑重地搁到简矜手上,觑她一眼:“我这是又猜对了?”
“要你管。”简矜很傲娇地回完,随手翻开文件,是和柏灵雅品有关的资料。
简矜是慕强的。可能是见过男主在低谷奋起,会被他身上坚定沉稳的气质吸引而感动,也可能是自己面临的一个个难关,让她不得不面对,即便没有做好准备,也敢于去迎接。
她看得认真,依稀间似乎听到柏斯时语气温柔地说了句:“吵输了我帮你善后。”
等她后知后觉,抬头望过去时,柏斯时已经移开目光。
多年前少年人眼中的青涩和脆弱早已窥不到,如今的柏斯时满身锋芒,又沉着稳健,但简矜仍会把眼前的男人和那个在危险袭来时下意识将她护在身前的少年弄混。
11. 一顿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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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简矜发现,柏斯时所谓的善后,如果不是先二话不说地把她推向战场,再有滋有味地看戏旁观,最后等她战斗一圈心累身累时,再上场圆场的话,她一定会很感动的。
柏灵雅品是柏哉言和傅灵夫妇联合创办,隶属于尚柏集团,但其管理模式、绩效考核以及财务不受总公司干预,拥有绝对的话语自主权。也因此,柏灵雅品在柏哉言夫妇去世后,失去核心领导力,在柏斯时学成归国接手前,属于坐吃山空的状态。
随着“倾凡”系列问世,柏灵雅品内部重新被拧成一股绳,但一个团队有野心有竞争有利益牵扯,势必有意见分歧。
公司的大会议室里,各部门领导依次落座,主位空着,但不影响现场热烈的讨论。
“面试了这么多设计师,要我说池乔是最适合我们的。”
“我对柏总没意见,他接手公司后,做的改革很令人钦佩,是个有魄力的领导人。但会管理不一定懂设计,池乔的优势只会比我们预想的大。”
“我觉得林总说的有理。公司靠产品和消费者沟通,如果东西不好,会非常直观地反应在市场上。”
有人对此持反对意见:“池乔的设计太匠气,我承认它属于市场,但不属于柏灵雅品。”
“姜总,你这话太抬杠了。和柏灵雅品的理念是否契合需要合作了才知道。”
“比稿难道不是合作吗?比稿前有一项要求可是‘为柏灵雅品’设计。”
“你——”
绕桌而坐的一圈人,就新锐珠宝设计师池乔的去留问题,讨论得激烈。没人注意到助手将会议室的门打开,有人款款走来。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男声慢条斯理,会议室顷刻安静,强势踊跃的员工拢了拢西装换了个坐姿。
简矜跟在柏斯时身后进入,一起走到会议桌尽头。
“大家认识一下,这位是公司特聘的珠宝设计师,简矜。”
目前的公司不存在因柏斯时资历轻看清他,毕竟公司用了近十年没有挽回的名声地位,被柏斯时仅用一个季度便做到,大家心里是服的。不过遇到超出自己接受范围的问题,也敢于发表意见。
方才还吵成一团的员工面面相觑,最终是设计部总监林歌作为代表发言:“柏总,公司经过层层考核,池乔脱颖而出,我认为她是目前最合适公司的设计师人选。”
柏斯时认同地点点头,说:“池乔将会是设计部一组的部门组长。”
林歌闻言,知道保住了自己看重的苗子,心里这口气还没松,只听柏斯时又道:“简矜将任二组的部门组长。”
以姜蒲承为首的一众不同意池乔进公司的人心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池乔虽不是最佳人选,却也是从上百份设计稿中挑出的最优选择,总比随便一个空降兵合适。
“柏总……”姜蒲承刚要发言,柏斯时示意稍等,把话说完,“先让简小姐自我介绍完,各位了解后再发表意见。”
简矜被柏斯时推出来挡枪,面上还要保持着得体优雅的笑,心里何止骂人,想把柏斯时揪过来踹一脚的心都有了。
她站直,声音温婉清晰:“大家好,我是简矜,做设计师时更喜欢大家叫我的另一个名字,Karley。我资历轻,代表作有限,感谢柏总赏识,日后请大家多指教。”
Karley虽声名狼藉,但总归是有过惊艳之作的。这个名字一出,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坐直,对眼前空降兵一切质疑和不屑顷刻间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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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结束已经到吃饭时间,简矜万万没想到柏斯时会带自己去员工餐厅。简矜正要感慨柏斯时如此接地气时,负责他的工作和生活的特助梁肃及时送来两份营养均衡的便当。
简矜左右一想,觉得可能是人多吃饭有食欲。就比如她瞧着食堂琳琅满目的餐台时,按捺不住好奇和嘴馋一个劲儿地张望。
“方便过去看看吗?”
柏斯时递给梁肃一个眼神,后者贴心地把员工卡给她:“简小姐,你还没正式办理入职,可以先用我的。”
餐厅注重饮食健康,窗口菜肴色香味俱全,待遇不错。简矜在水果捞窗口前等出餐时,听到两个女生在她身后闲聊。
“你听说了吗,设计部要来个空降兵,据说是小柏总安排的。”
“大老板钦点,那来历应该不小吧。”
“哪能,我刚刚碰见部门总监,多嘴问了句,对方皱着眉直摇头,让我不要瞎打听。我瞅着那意思,是什么也不会。”
“关系户啊……”
简矜拿着水果捞回到座位,神色如常。
柏斯时淡淡地扫了眼她手中一次性可回收纸碗里的东西,提醒:“这里面有芒果。”
“对。我特意让老板多加的。”简矜以为他是诧异,捏着透明的塑料叉叉起最大的那块芒果,吃到嘴里,慢慢地咀嚼。
柏斯时古怪地看她,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样。
简矜注意到,疑惑半晌,大方地把纸碗往他面前推推,问:“你也要吃吗?”
“……”
柏斯时并未动,也不想吃。他关心的是:“你不是对芒果过敏吗?”
因为在吃东西,简矜两颊鼓起,仓鼠似的,抬头后眼神茫然地盯着柏斯时。食不言,她把东西吞咽后,才出声:“不啊。你是不是记错人了?”
柏斯时不可能记错,也不可能记错人。
高三时学习节奏加快,一到饭点如果被事情绊住不及时去食堂,很有可能会饿肚子。那天简矜被简彤捉弄骗去办公楼,等再去食堂时,窗口几乎没剩什么东西。
简矜两手空空准备离开时,周致森递给她一盒水果捞,让她先垫垫肚子,里面也有芒果。
“不用了,谢谢。我对芒果过敏。”柏斯时清晰地记得,简矜当时是这样拒绝的。
时过境迁,柏斯时再回忆起这件事情,有不同的感受。
简矜俨然不记得过去自己拒绝周致森的殷勤时说过的谎话,安静地吃完水果,开始吃特助准备的便当。
“你经常来这里吃饭吗?”简矜问出心中好奇。
柏斯时从回忆中抽离,随口答:“不会。”
“那今天为什么来这?”
柏斯时语气如常:“带你熟悉环境。”
“谢谢哦。”简矜想到什么,拿出手机开始查资料。
她查得过于专注,依稀听到柏斯时跟自己说话,但注意力落在手机上,心不在焉地“唔”了声,俨然没用心听柏斯时说话的内容。
她慢了半拍,才抬头:“你说什么?”
“我说专心吃饭。”柏斯时问她,“你在看什么?”
简矜没遮掩,大大方方朝柏斯时晃了下手机屏幕,说:“池乔的个人资料。你眼光不错,她的设计新鲜亮眼,不会中规中矩,却也不跳脱超出绝大多数人的审美,一定会受市场欢迎。”
柏斯时深深地看她一眼:“那你呢?”
简矜放下餐筷,双手叠一起支在下巴处,若有所思。她有一双很漂亮的手,线条流畅修长,肤如凝脂,指甲干净泛着通透的粉白,而一位优秀珠宝设计师的手更是被赋予了优雅神圣的神秘气质。
她指尖无意地轻轻敲着空气,眼睛一亮,有了定位词:“我将是一个合格的辅助,衬托池乔的助攻。”
她眼神清澈天真,不带丝毫看穿真相后的责怪,也不会因自己被当作挡枪的工具人而气急愤怒。
他们的关系在外人看来再暧昧亲密特殊,却有一个隐形的两人心知肚明的前缀词——协议。
协议夫妻。
用利益置换利益,不动感情。
柏斯时眉头皱了下,要解释,但到嘴边的话未出口,只觉肩上一沉。
“你今天怎么突发奇想来员工餐厅吃饭?”
来人和柏斯时说话,眼睛却盯着简矜,自来熟地摆手打招呼。
单眼皮,笑眼,梨涡,毫无攻击性的呆萌大男孩形象让简矜很有好感。她笑笑,算作回应。
柏斯时把肩上的手拨开,反问:“是安排给公关部的工作量太轻了吗,你为什么有时间来吃饭?”
简矜听着,忍俊不禁。
袁硕佯装没听懂柏斯时话里赶人的意思,稳稳地坐在凳子上,接话:“来这吃饭多实惠,要是加班忙过饭点,从外面叫餐,公司不得报销吗。这多浪费。”他用手肘碰了碰柏斯时,冲对面的简矜示意:“介绍一下啊。”
柏斯时抬头扫一眼简矜,后者闷头吃饭,在被cue到时,抬头,冲他卖乖地笑了下。
柏斯时心里为自己被误解鸣不平,索性顺着简矜的认知漫不经心地概括她的身份:“一个关系户。”
袁硕是柏斯时接手柏灵雅品后自己带的心腹,关系自然更亲近些,也熟悉柏斯时的脾性,单从近段时间帮他处理的花边新闻不难看出,他一如既往的不近女色,碰到上赶着的异性唯恐避之不及,哪里会像此刻这般,带一个大美人在身边招摇过市,还能开玩笑。
“不能吧,我可听说这是你费尽心思才挖来的。”袁硕边质疑柏斯时的话,边对简矜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公关部的,袁硕。”
简矜笑笑,说:“柏总为了说服我加入柏灵雅品,确实牺牲很大。”她和袁硕简单一握手,详细道,“你好,我叫简矜,是柏总的……”柏斯时恰好看过来,简矜和他一对眼,莞尔一笑,郑重道,“未婚妻。”
袁硕夸张地张嘴,“哇吼!”一声,看向柏斯时的脸色非常精彩。
柏斯时这哪里是深入基层和群众同吃食堂,简直是为了更直观地秀恩爱呐!
12. 一点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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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硕见柏斯时没否认,且一副很享受这个被公开过程的模样,很给面子地关心:“我是公司第一个知道的吗?”
不论学生时代还是现在,柏斯时在人头攒动的公共场合,总有一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也可能是简矜的错觉,总觉得他身上如星星般的闪光点让他有种不接地气的优秀。
简矜面对他,对他的傲娇免疫之余,时常生出无关风月的仰慕和欣赏。
简矜安静地望过去,觉得他此刻姿态放松又随意,想来和袁硕私交甚好的缘故。
柏斯时对她的目光似有所感,不着痕迹地和他对视一眼,最终看向袁硕,默认了他的问题,道:“所以礼金记得多封一点。”
袁硕诧异之余,看向简矜,忍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一个倾诉的对象:“我一直以为柏斯时情根被他冷冰冰的脸冻死了,会孤独终老。留学时有不少女生喜欢他,我印象最深的是个金发碧眼的大美女,某天在校园里拦住他表白,结果被他误当成是拍整蛊游戏给打发了。”
说的话虽然是吐槽,但都是向着柏斯时的。
袁硕越说越起劲,问起:“话说你们两人是怎么认识的?”
这次是柏斯时回的,语气如常地给了袁硕一个震惊的答案:“高中同学。”
袁硕仿佛第一天认识柏斯时般,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连带着对简矜都敬畏起来。
似是感觉到袁硕浓浓的八卦欲,简矜详细地补充道:“我们当过一段时间的同桌。”
袁硕彻底被勾起好奇心,还要问。柏斯时看着相谈甚欢,第一次见面怎么有这么多话聊的两人,注意到简矜放下餐筷,遂问道:“吃好了吗?”见简矜点头,他说:“那走吧,带你熟悉一下公司。”
简矜简单一收拾起身,欲跟上柏斯时的脚步。
袁硕守着自己半满的餐盘,叫嚣道:“我还没吃完呢,你们再陪我聊会。”
柏斯时居高临下看他,笑了笑,说:“狗粮还没填饱你吗?”
袁硕隐隐在话里感受到浓浓的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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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餐厅,柏斯时却临时有视频会议,简矜决定自己在公司里逛逛。柏灵雅品不比杨滨的工作室大,据说这个地址是柏哉言夫妇选的,一处很有年岁的闹中取静的别墅,室内的装潢大都保留当年的痕迹,但丝毫不过时,各处萦绕在复古高贵的氛围中。
简矜不曾想在这里也能遇到贺晶姝。
“原本还好奇你怎么突然离职了,在这见到你突然就明白了。”贺晶姝顺路过来还杂志社为拍摄工作借的珠宝,见到简矜后率先打招呼。她和简矜同事期间,虽是竞争关系,但两人有种惺惺相惜的默契,关系保持得不错。
但私交很浅,就像简矜过去不知道她曾是柏斯时姑姑属意的侄媳,贺晶姝也不了解简矜试图逃避的过往和出乎意料的现况。
简矜简单概括:“比较临时的决定,我也没想到。”
“不管怎么样,希望你一切顺利。”贺晶姝身份尴尬,思索一番也没找到恰当的说话方式。
简矜察觉到她有话要说,问:“怎么了?”
贺晶姝抱歉地一耸肩,说:“我只是在想,柏斯时一定很喜欢你。”
简矜着实不理解她这误会从何而来:“为什么这么说?”
贺晶姝性格率真,生于她这样的家庭,婚姻注定了是权柄财力的一种重组方式,但她敢爱敢恨,不甘心于此,家里和柏家有些故交,曾有心将她和柏斯时撮合在一起,被她连哭带闹糊弄过去了。出乎她意料的是,柏斯时竟也是这般令人大吃一惊的人,在一众富家千金里选了简家。
“柏家是极其看重门当户对的家庭。据说当年柏斯时的父亲原本有个家世普通的恋人,后来被柏爷爷拆散娶了柏斯时的母亲。而柏斯时作为柏家被寄予厚望的掌权人,他的婚姻更像是一笔交易。”贺晶姝言下之意太明显,简家和柏家地位悬殊,确实够不上门当户对,她抱歉地笑笑,“我这样说,你不要介意。”
简矜不介意地摇头,没澄清自己和柏斯时的关系并非她以为的多真心,也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只不过简矜还不太清楚柏斯时需要她做什么,但不外乎是掩人耳目的工具人罢了。就比如今早的会议上,让她做了池乔顺利进公司的挡箭牌。
比起单方面地遭人背刺,这种各取所需的平等关系让简矜觉得安全。
贺晶姝手机响,是工作电话,她晃晃手机:“我还有事,先走。以后有机会再聊。”
简矜目送她走远,才转身离开。午休时间已过,员工陆续进入工作状态,简矜心里在想事情,不知不觉走到了柏斯时办公室门口,恰好特助梁肃要进去送文件,周道地推开门,让她先进。
办公室里,柏斯时坐在办公桌后,状态专注。
梁肃把需要签字的文件递到他手边,柏斯时抬眸间扫见一同进来的简矜,暂时把工作放到一边,问她:“逛完了?感觉怎么样?”
简矜坐在待客区的沙发上,距离柏斯时有些远,两人目光遥遥地交汇,她淡声回:“挺不错的,我明天正式入职吗?”
柏斯时说:“梁肃会帮你办理好。”
简矜看向梁肃,说:“麻烦你了。”
简矜没再打扰柏斯时工作,留意到办公室靠墙的展示柜,里面陈列着柏灵雅品历年的产品,其中最为瞩目的是柏灵雅品创立那年推出的经典传承之作,由柏斯时的父亲柏哉言亲自设计打造的项链——晴空之眼。
简矜多打量几眼,等柏斯时忙完才收回目光,适时说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先走。”
“你有其他安排?”柏斯时问。
“和杨滨约好了一起吃晚饭。”简矜察觉柏斯时似还有事,沉默地等了会,但转念一想这可能是自己的错觉。他天生具有领导能力,向来不是优柔顾虑之人。虽说他们三人高中时曾有过一段时间朝夕相处的时光,但总归时过境迁,身份地位的悬殊让彼此的关系生出一些距离和很多不方便。
所以简矜自动忽略柏斯时眼底转瞬即逝的情绪,也没询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在柏斯时说“让司机送你”后,简矜道谢,跟梁肃一起出去。
-
落日之前,天空像被打翻的油画盘,浓艳厚重的颜料连带着繁忙熙攘的城市笼在静谧唯美的气氛中。
纵横交错的城市街道因为赶上晚高峰拥挤非常,简矜摇下车窗,看着道路尽头的漫天霞光,想到高中的一些和柏斯时有关的校园时光。
柏斯时因为父母去世的事情请假一周后,回到学校上课。杨滨模特还没找到,见柏斯时的状态,更不敢打他的主意了。但身为柏斯时同桌的简矜却不死心,对柏斯时又是帮忙接水又是请他吃糖还在他打完篮球给他递毛巾献了一整天殷勤,自以为铺垫得够好,在放学后追上他打算切入正题。
身为柏家最受宠的小少爷,柏斯时上下学是有家里的司机接送,简矜生怕自己追得太慢没有和柏斯时说话的机会,但校门外没有柏家的车子,柏斯时出了校门后,顺着人行道继续走。
简矜心中狐疑,疾步跟上去,很快发现柏斯时走的路越来越偏,简矜一个不注意,竟然跟丢了。
她急躁地跑过去,四处张望着,后背被人戳了一下,简矜吃痛地闷哼一声,扭头还没抱怨,便见柏斯时出现在她身后,手里拿着瓶水,刚刚就是用这瓶水戳她的。
柏斯时脸色冷淡,在任何时候校服永远穿得规矩,双肩膀背在肩膀上,不知是不是简矜的错觉,柏斯时比一周前要单薄瘦削些。
简矜单纯地扬起笑脸,打招呼:“柏同学,好巧啊!”
那个傍晚的霞光如这般好看,老旧的胡同巷子里,两人的影子被拖得长长的。
简矜为了说服柏斯时当模特,打算先让他看看杨滨的设计稿,但简矜把背包里外翻遍,才发现自己没带在身上。所以她问柏斯时愿不愿意跟他去一个地方——她的秘密基地。
柏斯时大概是被她锲而不舍的诚意感动,虽不情不愿冷冰冰的一张脸却还是同意。这在当时令简矜感到吃惊而喜悦。
“这里以前是个画室,当然,现在也是个画室。不过不接待学生,只有我和杨滨常来这里画画。”简矜轻车熟路地按开吊灯的开关,拍了拍手,将秘密基地的环境展示给柏斯时看。
那天两人来的时间凑巧,又很不凑巧,画室的水管因为过于老旧,毫无征兆地爆了,简矜发现后手忙脚乱修理时,意外把水呲了在旁边帮不上忙看热闹的柏斯时一脸。
简矜想笑又不敢笑,手上修理的动作没起到一点作用,最后还是柏斯时黑着一张脸找到自来水的总阀,拯救了这一狼狈混乱的局面。
等把地板上的积水清理干净,浸湿的杂物整理好,简矜看着衣服被水溅湿的柏斯时,找了件杨滨的衣服给他。等忙完这一系列事情,她只觉饥肠辘辘。
柏斯时从卫生间出来时,画室四处弥漫着喷香的饭香。简矜站在角落的电磁炉旁,不太熟练地往泡面里打鸡蛋。
她一边哼着歌,一边施展自己的厨艺,心情不错。
听到身后的动静,她转头看了眼,原本要说什么,但见着柏斯时头发湿漉漉的,眼眶微微泛红的样子,一时忘记要说什么。
他身上的T恤印有一个夸张的骷髅头。简矜敢肯定,这是杨滨最正常的一件衣服,但柏斯时穿着,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简矜嘴角抽动,忍着笑,问:“我煮了面,鸡蛋你喜欢吃打散的,还是不打散的。”
“不打散。”柏斯时声音发凉,却清晰。
简矜点头,手却不听使唤地用筷子搅了搅锅里的鸡蛋。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简矜转头,柏斯时沉着地盯着她,比质问还要她难受。
简矜轻咳一声,挽尊道:“手快了。”
她关了火,端着泡面锅过来。吃饭用的小方桌上摆满杂物,简矜腾不出手来打扫,左右望望只好求助柏斯时:“你先帮我端一会。”
简矜三两下收拾了桌子,垫着隔热垫把泡面锅放好,大功告成地问柏斯时:“你要吃吗?”
柏斯时喉结上下滚动,看着桌上唯一的那个巴掌大的锅和一双筷子,拒绝道:“你吃吧。”
简矜那时候不会照顾人,但寄人篱下的生活让她学了点谦让。她想了想,又问一遍:“柜子里还有新的碗筷,你吃的话,可以分你半锅。”
正是晚饭时间,柏斯时的肚子咕噜一响,声音不太响,但两人都听到了。简矜盯着他,善解人意地意识到:“你是觉得泡面是垃圾食品,吃了对身体不好吗?其实你这种认知不对,往往是垃圾食品能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幸福感……”
简矜还要继续说,柏斯时可能是觉得她烦,打断:“我没这样认为。”
为了证明自己的言行,柏斯时主动去拿了碗筷,拨了一半的面和汤。
可能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简矜请柏斯时吃了一顿泡面后,他竟神奇般答应了简矜的诉求,成了杨滨的模特。
早知这样简单,简矜就早点请他吃泡面了。
13. 一个建议
13
餐厅老板提前一周邀请美食博主和视频KOL探店,今日正式开业,店里生意人满为患。老板给杨滨预留了最佳观景位,简矜到时直接点菜。
简矜被商业区喧闹的氛围感染,忘记过来路上想的事,但不经意扫见餐厅墙壁上悬挂的装饰画时,思绪一下又被拽回那个潮湿促狭却承载她青春的画室。
“你也认出来了?”杨滨注意到她看的方向,说,“那是桑成彩的画。”
桑成彩是那间画室的主人,简矜和杨滨曾经的油画老师。两人在美术上的启蒙和兴趣很大程度来自他。这为两人在珠宝和服装设计领域大放异彩有着至关重要的奠基作用。
“据说成交价这个数。”杨滨比划了个手势。
七位数。
简矜心中难受,当年被用来垫桌脚糊地下室被潮湿开裂墙壁的画,直到画家去世,才逐渐被人们欣赏。
“等下个月一起去看看老师。”
“好。”
桑成彩是跳江溺死的,尸体在江上漂了八天才被水警发现。在那之前,没有人知道他出意外了,甚至没有人关心他在哪里会发生什么。
毕竟他在那次失踪前,回画室大闹了一次,柏斯时被打伤。
自打简矜把柏斯时带进自己的秘密基地,他来这的频率明显增多。简矜以此作为交换,成功说服柏斯时做杨滨的模特,因此柏斯时出入画室更轻车熟路了。
那天是圣诞节,杨滨在画室安排了活动。三人买了烧烤饮料回画室,杨滨和简矜落后几步拌嘴,柏斯时走在前面准备开锁时,发现画室的门没关。这地方不起眼,夏天的时候高大茂盛的树一挡,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这里有间画室。柏斯时以为是谁走时忘记带上门,跨进来后才听到屋里有人砸东西的声音。
柏斯时没见过桑成彩,只知道这个画室原来的主人是简矜和杨滨的老师。所以听到屋里有人,并没有多想,第一时间退出来。
简矜撞到他的后背:“突然倒回来做什么?你故意的吧。”
柏斯时稍一侧头,对身后的人说:“有人。”
简矜捂着被他突出的肩胛骨撞疼的额头,眨眨眼,疑惑:“啊?”
倒是杨滨看着门口丢着的一个黑色行李袋,意识到:“是老师回来了。”
这个消息并没有让三人放松下来,因为他们进到画室,很快闻见弥漫在四处的浓烈酒气,通电后的吊灯光线昏黄,把画室笼罩在一种陈旧的气氛中,地面的狼藉一览无余。
而狼藉的制造者,还在破坏着室内的东西。
看着一点点布置好的秘密基地被破坏,几个人一致觉得不该再被破坏下去,简矜手忙脚乱地上前拦时,一不留神被杨滨绊倒。
眼看桑成彩乱挥的画板朝着简矜砸过来。
艺术家大都是疯子,桑成彩也不例外。他有极高的天赋,但因遇人不淑始终不得志。他孤独又疯狂,机缘巧合地收了简矜和杨滨当学生,是认真地在教,但可能是想到自己黑暗错误的绘画之路,便不想这俩孩子误入歧途,因为他时常矛盾,特别是醉酒时,不仅砸东西,还会赶两人走。
简矜瘫坐在地上,自知躲不及,抬起胳膊护住了头。但预想中的重物没有砸下来,简矜听到一声近在咫尺的闷哼,忐忑地转头时,发现是有人挡在自己身前。
“柏斯时!”
浓稠的血从柏斯时的额头留下,刺得简矜瞪大眼睛,泪水糊满眼底。
“矜矜?简矜!”杨滨的声音把她从回忆里拽出来,
简矜大梦初醒,眼底的痛苦和慌张敛去,逐渐看清杨滨疑惑而关切的眼神,以及摆满桌的菜肴,说:“菜都要凉了。”
她整理着餐布,垂眸间,故作轻松地笑笑,说:“突然想到了以前的事情,还挺怀念以前在画室的日子。”
“年轻最无价。”
“是啊。”简矜心不在焉地应着,思绪仍有一半荡在回忆里。
后来简矜问柏斯时为什么救她,他说:“我不想看到有人在我面前出意外。不论是谁,我都会救。”
杨滨不知她在想什么,自顾在桌下轻踢了简矜一脚,简矜彻底回神,眨眨眼,茫然地看他。
杨滨朝她斜后方使眼色,简矜扭头,看到简家三口在服务生的引导下往包间走,周致森也在,寸步不离地跟在简彤身边。
四人有说有笑,很是融洽。
简矜毫无窥探的兴趣,收回视线,专注用餐。
“我听说明周集团未来两年的广告由瀚时广告全权负责,简家的危机算是渡过了,但周致森为此被周家长辈好一番训斥。”
“是吗,那挺好的。”简矜没什么表情,见吃得差不多,放下餐筷擦擦嘴,问杨滨,“吃好了吗,我们走吧。”
“现在吗?”杨滨猝不及防,说,“周致森刚刚可看见你坐这里了。我还在等他要是出来跟你打招呼好骂他一顿呢。”
简矜冲他粲然一笑,故意说:“就不给你这个机会,憋着吧你。”
杨滨无辜地耸肩,跟上简矜的脚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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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在包间落座,点完菜后,周致森借着为卫生间的幌子回到大堂。方才简矜所在的临窗的座位已经空无一人,保洁人员正在收拾卫生。
周致森朝餐厅外面望了望,不见那道身影,想来是已经离开多时。周致森略一踟蹰,转身回去。
包间里,热茶沏满杯,简瀚川端起对周致森提到这顿饭的原因:“叔叔替简矜和你道歉,任性退婚辜负了你的一片真心。其次感谢你不计较帮简家度过危机。”
“我做这些,都是因为矜矜,您不用客气。”周致森端茶碰杯,对饮后,提起,“我刚才在外面看到矜矜了,今天怎么没叫她一起来吃?”
周致森以为今天这顿饭简矜也在,所以才答应赴约。
听她提起简矜,简彤前一瞬还在因为周致森的冷落而丧气,立刻如临大敌般精神地坐直。
她在周致森身上耗了这么多心思,没尝到甜头,这让她十分挫败,顾不上说错话显得小家子气,道:“她现在顾着巴结柏斯时,哪里还愿意跟我们这些拖后腿的家人吃饭。”
钟翠珊轻咳一声打断她,使眼色提醒在外人面前说话注意分寸,面上则不漏破绽地挂起微笑,顺着女儿的话接道:“柏家虽好,但高门大户行事讲究,简矜冒失惯了,在柏斯时身上怕是要吃些苦头。”
她过去为和柏家搭上线,和柏蕙报了同一家瑜伽馆。纵然她使出浑身解数投其所好,殷勤奉承,都没如愿建议联系。柏家地位显赫,小辈婚姻一事讲究门当户对,是绝不可能瞧上简家的。
简矜以色示人,换短暂的庇护,现在有多嚣张,未来只会跌得更惨。钟翠珊擎等着看好戏了。
简瀚川喝了口茶,说:“在外面吃了苦头才知道谁是真的对她好。”
简彤不再多言,忐忑着观察周致森的反应。
周致森不完全认同简家夫妇的偏激认知,却也以为简矜现在是自讨苦吃。
周致森和柏斯时鲜有往来,但同龄人的社交圈子或多或少有重合,圈子里谁遇到点什么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会传开。柏斯时自小优秀与一众纨绔少爷有壁,加之父母早亡后对自我要求甚高,一直是同辈人里的传奇。他的私生活也极为简单,从未见他和哪个异性往来亲密。之前有合作商为讨他欢心,安排了某个当红小花给她,结果不了了之,渐渐圈子里开始称他性取向有问题。
简矜什么也不懂便稀里糊涂地跟在他身边,十分不明智。
况且周致森近段时间意外得知,SUT的抄袭风波是柏斯时在背后推波助澜。SUT也是简矜的心血,数年间倾注了无数心血与精力,柏斯时为一己私利做到这般,依照简矜眼里不容沙子的脾气,若她得知一定会心生芥蒂,决计不会在待在柏斯时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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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点的北央夜生活刚刚开始,酒吧街灯红酒绿,商业区人头攒动,一辆辆车堵在十字路口。
杨滨的车便在其中。
周致森的出现让这顿愉快的晚餐收获了一个糟糕的结尾。简矜虽未直言,但杨滨能感受到她复杂而矛盾的情绪,沉默片刻,状似无意地建议道:“要我说,你趁早跟柏斯时结婚算了。”
简矜侧头,正对上杨滨认真的神情。她失笑,下意识道:“你别闹。”
杨滨一针见血地分析道:“柏斯时脾气差归差,但没有道德层面的问题吧。你总说你和他是死对头,但在我看来其实不然,不论在学校时还是现在,哪个异性能比你和他的关系要好?除了家境,于情于理,你们都是最般配的。”
杨滨了解她,说的正是简矜没意识到或者不敢承认的。
简矜小时候命途多舛,吃了太多苦,所以骨子里是慕强的,凡事要尽兴地做到最好,要嫁的人定然得是人中翘楚。
14. 双向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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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杨滨的话,她听进去了,觉得是个不错的提议。但一个巴掌拍不响,合作需要双方有意向才行得通。更何况简矜面对的是柏斯时,身份地位的悬殊让她能作为交易的东西少之又少。
简矜正式入职柏灵雅品,虽有闲言碎语,但整体适应得不错,渐渐进入工作状态。她也是在来了后才知道,柏斯时工作重心偏在总部,两人已经有段时间没见了。
这天中午吃过午饭回设计部,简矜听说柏斯时来公司,不过碍于公司最忌讳跨级沟通,她不准备私下去找他。谁知没过一会,她便接到消息柏斯时让她去办公室。
简矜先敲门,岂料半掩着的门被她这用力一推,门缝骤然变大。
办公室内,特助梁肃沉稳汇报的声音因为这个小插曲慢悠悠地停止:“……按规定,你父母留下的那笔股份需要等你结婚才能获得……”
简矜非有心闯入,也非故意偷听。
但已经到这地步,简矜再掩耳盗铃地带上门也没意义,索性硬着头皮迈进门,对不小心听到的内容充耳不闻,自顾表明来意:“柏总,您找我。”
因为心虚,她第一次,用了敬语。
“你先出去吧,让齐律师把东西准备好。”等梁肃出去,柏斯时才对简矜说,“我让齐律师拟定了一份协议,界定以及约束我们的关系,一会他过来具体给她介绍。”
在办公室这个环境,柏斯时和简矜间,领导和被领导的从属级别明显。
柏斯时商量的口吻很容易被增添命令的意味:“在那之前,需要你面试一个人。”
“我面试?”简矜确认道。
柏斯时不置可否地点头,说:“你的组员,当然需要你自己面。”
简矜听懂了,只是不明白柏斯时这样做的用意。在她手下安插自己的人盯梢?简矜与他,是协议合作关系,没有所谓的忠心,却自认坦诚。
甚至天真地觉得两人在协议关系下相处得不错,在杨滨建议索性结婚时,真的有认真考虑过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柏斯时示意她:“人现在在会议室。”
“好。”简矜不动声色的应,心里对柏斯时情绪复杂,可等她站在会议室的玻璃门外,看到会议桌旁坐在发呆的年轻设计师时,眼皮一跳,心里胡思乱想的情绪陡然间烟消云散。
“简矜姐。”男生坐姿拘谨,见进来的是她才露出一个阳光真诚的笑容。
是个熟人。
“是你啊。”简矜颇为意外。她和卫师没有深交,kuyi盗用设计稿的事一经发现,简矜和周致森因观念不和为此频频爆发争吵,没多久便退出SUT。她私下了解过卫师的情况,非专业学校毕业,高中毕业后跟着家里亲戚在电视剧剧组的道具组打工,没机会上大学,但对珠宝的审美不错,设计的东西很有水准,否则也不会被kuyi冒险抄袭。
她和卫师只见过一面,出于私心给他推荐过一位律师方便他做维权咨询。看卫师的反应,还记得她。
简矜朝柏斯时办公室的方向看看,知道自己误会柏斯时了。
她进门后先说明自己在这的原因:“我已经离开SUT了,在柏灵雅品设计部任职。你怎么样?和Ruk的官司解决了吗,父母身体还好吗?”
卫师的母亲瘫痪卧床,父亲患有尿毒症,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上大学的原因。
卫师背景简单,容易被人拿捏,才成了被人肆无忌惮侵权的牺牲品,不过好在过程虽艰难,但苦尽甘来,当下还不错。
他说逐个问题回答:“多亏了柏总的帮助,官司顺利。我父母也很好。”
“你说是柏斯时帮你打官司?”简矜不知道还有这一层关系,越发自责对柏斯时的误解。
她说:“那挺好的。维权官司需要财力和时间,是项持久战,有他帮助,会事半功倍。”她一顿,刚要表明来意。
只听卫师自顾感激地补充道:“柏总还替我父母联系了一笔长期的慈善捐款,解决了我家的经济压力。”
简矜噎声,不曾想柏斯时做过这些。
-
再回办公室,简矜对柏斯时的心态完全改观,更多的是惭愧。
空荡冰冷的办公室,被明媚阳光照得亮堂。墙边的绿植叶片挺立肥厚,生机盎然。
简矜绕过会客区的沙发,隔着一张办公桌坐到椅子上,见他停下手上工作抬头看过来,才说:“我见完卫师了。”
“合适吗?”
简矜如实道:“挺满意的。”
柏斯时点头,低头继续翻文件,一目十行地过一遍条款后,在最后一页的签字,语气如常道:“那让他配合人事办理入职。”
“谢谢。”
柏斯时没接话,将文件放到一旁,拨通内线让齐律师进来,抬眸间见简矜正盯着自己,一本正经地问她:“在等我说不客气?”
简矜噎声,她不是这个意思,解释自己方才在看什么。
“你这套西装,是不是在去年参加SUT的慈善拍卖活动时穿过?”
柏斯时低头打量一下,认真想了想,模糊道:“大概吧,记不清了。”他反问简矜,“有什么不妥?”
“没。”简矜笑笑,撒谎道,“突然想到了。”
柏斯时探究地望她一眼,但这终究是件小事,并没表现出过多的上心。
简矜在文件翻动的细微声响里,看着他身上挺括讲究的灰色西装,确定连腕上戴的手表都是去年的那块,不禁多看了几眼,嘴角不自觉弯起来,抿出一个浅浅的轻松的笑容。
去年这个时候,SUT重推一款女士手链,商品的爆热让背后名不经传的珠宝设计师Karley广受关注。网络造神只在一夜之间,所以毁神甚至不需要真凭实据——
不知哪个环节出了意外,Karley被贴上营销咖的标签,陆续有业内博主发言,说Karley设计的东西就是垃圾,作品在市场上的成功和作品本身无关。越来越多营销号下场,不辨真假地乱带节奏。
鲜有人知道Karley,而知晓她身份的朋友给予她宽容的理解和信任,简矜只要不公开身份,这些指责便落不到她身上,但她终究跨不过被质疑的坎,做不到充耳不闻。
那段时间,她心理压力极大,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自闭很久后,被周致森强制性地安排出席公司的一场慈善拍卖会。
华丽的礼服和闪耀的首饰,在简矜看来和白布石头别无二致,她麻木地笑着。对于在学生时代遭受过霸凌的她,外界的声音不算什么,真正干扰她的是自我的质疑。
她急躁地想要设计出下一个作品,来证明自己是有才华的,并非剽窃和侵占,但过于紧绷的情绪和沉重的压力让她陷入了崩溃的闭环。
竭力后,是一次次的不满意。
数不清的废稿,无休止的内耗。
简矜甚至去看过心理医生。
但让她真正走出来的,只是柏斯时的一句话。
那是简矜时隔多年和柏斯时再见面,两人不论外型还是气质,较学生时代穿着统一校服的青涩模样有了很大的改变。
隔着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多年的缺席让昔日友人眼神有默契、也有疏离。隆重又潦草的一个对视后,两人被拉到各自的交际圈。
直到最后一件展品拍卖结束,晚宴接近尾声,两人才正式交谈。
没有叙旧的环节,柏斯时作为活动嘉宾,率先恭喜SUT在业内的成功。
香槟轻碰,简矜尝试窥探柏斯时身上过去的痕迹,恍惚间问起他怎么看SUT最新的设计。
问话脱口而出,说完便后悔了。简矜发疯般逃避的东西,如今要以最残忍的方式在她面前铺开。
意外的是简矜的担心并没有发生。
简矜至今记得当时的每个细节。柏斯时听见友人喊他的声音,冲对方轻一点头表示马上过去,在离开前,仍记得回答简矜:“她的设计实至名归。”
字字珠玑,盖棺定论。
可能杨滨说的没错,她慕强。所以慕强的她将柏斯时当做灯塔、标杆,他不经意间的一句话、一句说完可能过后自己便忘记的话,竟神奇地抚平了她疲惫凌乱的内心。
律师敲门进来,简矜从回忆里慌乱抽离,再望向柏斯时,平静温和的目光被岁月赋予太多意义。
合同一式两份,简矜和柏斯时坐在办公桌两边,看完了协议条款,主要是简矜在看,柏斯时提前翻到签字那页,捏着钢笔等她看完。
简矜阅读速度不错,很快看完,却没着急答复。
柏斯时察觉出她在发呆,通情达理地表示:“有异议的地方可以提出来。”
简矜轻抿唇,放下合同,盯着柏斯时,郑重地问:“你介意我们的关系从订婚更改为结婚吗?”
柏斯时撩起眼皮,吃惊却认真地看向她,上半身缓缓靠到椅背上,一贯从容不迫的语气,问:“理由呢?”
后来简矜才知道,哪有那么多“恰好”的巧合,所谓的机缘,不过是柏斯时以爱为名织就的一个个陷阱。而简矜纵情至深,甘愿奔赴。
后来,真是一个具有美好意义的词语。
15. 同居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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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长风有厌
《我炙热的少年》作者:有厌
《焰焰白日》作者:有厌
《你不像任何人》作者:有厌
《偏对你动心》作者:有厌
16. 一点工作
16
柏灵雅品在业内举足轻重,名声响亮,虽沉寂多年,但今年颇有杀回巅峰的趋势。但公司规模不大,有什么消息,不需多时便传遍公司上下。
大家对柏哉言夫妇唯一的孩子,这位有手段有眼光的青年才俊本就好奇,更何况向来零绯闻净身自好的人身边突然多了个年轻貌美的女性同进同出,没有准确的词界定两人的关系,伴随着越来越多暧昧的小道消息在公司内部传开,大家对两人格外关注。
比如有同事早晨买咖啡时看到简矜和柏总搭同一辆车来上班,有说有笑,默契亲近;比如两人这会儿正在会议室里开会,并排坐在会议桌一侧,看似关系不一般;再比如会议结束后,简矜跟进柏斯时的办公室,房门紧闭,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诸如此类。
一切八卦的目光被挡在门外。
办公室内,独处的空间将两人拉回夫妻关系。简矜表明来意,率先道:“刚刚的事情,谢谢你。”
柏斯时脱掉外套挂好,随着她抬臂动作,宽肩窄腰,劲瘦腰线在白色衬衣下隐现。
简矜不合时宜地想到柏斯时黑色浴袍下结实有力量的胸肌,典型穿衣显瘦的身材。那股矜贵懒散感更贴近散漫随性的豪门少爷,不似这般冷欲精英范。
薄薄镜片后,眸底清澈,他坦率地问:“哪一件?”
简矜此刻确切意识到,柏斯时方才在会上说什么做什么,是因为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人。不是照顾她过去的遭遇和情绪,也不是因为她妻子的身份。
简矜自觉是自己太在意过去的事了,主动换了话题,说:“你帮我拿包的事情。”
早晨一到办公,便被带去会议室开会,随身的挎包被放到座椅上,会议结束,她俨然忘记这回事,起身要走,是柏斯时帮她拿的。
颜色和简矜高跟鞋相配的女士挎包,被柏斯时拿在手里格外袖珍。公关部的同事因两人夫妻关系对柏斯时这一举动未觉不妥,甚至敏锐地嗅到恋人间自然流露的甜蜜滋味。
简矜作为当事人却没这细腻感受,只觉自己这丢三落四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下意识要道谢,但那会柏斯时在跟袁硕说话,简矜没有打扰。
一直拖到这。
柏斯时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子,深深地看她一眼,揶揄道:“如果连这样的小事都要专程道谢,那你日后会很辛苦。”
简矜嘴角微动,虽然说得有道理,但他可以不必拆穿。
简矜装傻,适时地忽略结束对话,自顾道:“那没什么事,我回去工作了。”
-
夫妻两人在同一公司,上下级关系,简矜本以为柏斯时会趁职务之便借题发挥,事实并没有。简矜离开办公室没多久,柏斯时便去了尚柏集团。略一打听才知道,柏斯时全权管理柏灵雅品,每月只在召开重要会议时过来,工作重心落在集团那边。
不过柏斯时走了,简矜的一天也没多清净。她是空降兵,新官上任,有看不过的同事着急给她下马威。
可能是听说了简矜和柏斯时的关系,有所忌惮,没直接对她怎么样,是卫师去品牌部拿产品资料时,被部门副总杨双羽冷嘲热讽了一番。卫师和SUT的关系在业内不是秘密,对方直言卫师靠炒作出名,而柏灵雅品是靠实力说话,他想留下,要狠下功夫了。又说柏灵雅品的法务部那可不是摆设,谁要走歪门邪道诬陷人,那可是要被告得身败名裂的。
卫师年纪轻,成长环境的关系性格懦弱,畏畏缩缩得任谁看了都想欺负一下。但他战斗能力弱,承受力却强,佯装听不懂老实应下这“好言相劝”,让着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拿着需要的资料走了。
卫师不是告状的性格,回到设计部后没对简矜说丁点儿。倒是简矜在茶水间冲咖啡时,听几个闲聊同事添油加醋地复述了一遍当时的事情。
简矜如常地回了设计部,中午吃饭时,强行把不想去公司餐厅吃饭的卫师拽离工位。
公司餐厅菜品种类丰盛,价格实惠,员工很少选择点外卖或自带。简矜一到午饭时间便过来,餐厅正是人流高峰期。卫师见到上午中伤自己的品牌部副总迅速移开视线,潜意识里要躲着走,但对方恰恰相反,发现卫师和简矜后,端着餐盘径自过来。
卫师埋着头专心吃饭,弯着的背脊瘦削单薄。
“巧,简老师也来餐厅吃饭。”杨双羽率先好声好气地和简矜打招呼,随后恍如才注意到一般,伸着脖子认真看了看简矜旁边的卫师,继续对简矜道,“早晨刚碰见你手下的小伙子,高高瘦瘦的一个人,看着挺精神,人怎么有点呆啊。我跟他说了半天话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出招前,简矜一副随和好说话的样子。她诧异地接话道:“都说了些什么?”
“不过是些对新人提携的话。不过有句话,倒是可以说给简老师听。”杨双羽一口一个老师,说得讽刺又挖苦,“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简老师别被底下人连累了。”
简矜冷淡地笑笑,说:“看来你的关系不到位啊,公司里不都在传我是柏总的人吗?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这话是说柏总有问题吗?”
杨双羽噎声,一时没接上话。
袁硕难得准时来餐厅吃饭,没想到便遇见这情景。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文雅客气地挖苦,筷子夹空送到嘴边才后知后觉。
他丢开筷子,第一时间拿出手机偷拍一张现场实况图发给列表里备注为“老板”的人,附言:“你老婆上班第一个月就跟同事撕起来了,以后这工作怎么开展?”
手机一向是摆设的人,仿佛设置关键词提醒般,几乎秒回。
“怎么回事?”
袁硕视线从消息移到当事人上。
杨双羽没在简矜处讨到便宜,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走着瞧”,趾高气昂地走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陆续散了,卫师小声道歉:“矜矜姐,我又连累你了。”
“又?不存在的。这个杨双羽是kuyi的朋友,气不过为朋友出气。在kuyi的事情上,火是我放的,风是柏斯时扇的,怎么怪都怪不到你身上。”简矜说着看一眼卫师,说,“以后大家在一个公司公事,你一味忍气吞声,只会助长对方嚣张的气焰。这类闲话,以后只多不少,想要让他们闭嘴,就用业绩说话。”
“我知道了。”卫师重重地点头。
-
简矜不喜欢将经历放在格子间勾心斗角上,就像高中时从不管简彤在背后又编排些什么一样。
有利益刺激,便有争斗。简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是她没想到柏斯时会下场参与。
起初简矜只是察觉到陆续有同事从设计部路过,大家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频频落在自己的身上。后来是袁硕给她送下午茶时,简矜避开人在茶水间多嘴问了句,才知道原由。
“这事怪我。把你被杨双羽为难的事情告诉柏斯时,他把人调去管理门店了。”袁硕把精美可口的甜品往她面前推一推,真诚道,“所以我特意来跟你赔礼道歉。”
简矜自然知道就算没有袁硕,柏斯时也能从别的途径知道这事。她对袁硕安抚性地笑笑,说:“没事,甜品很好吃,我收下了。”
回到设计部,她略思索,第一时间拨通柏斯时的电话。柏斯时口吻公允,给的解释是:“正常人事调动,与你无关。”
简矜还要说什么,听筒另一边隐隐传来梁肃和柏斯时说话的声音:“柏总,你要的胃药拿来了,这是温水。”
梁肃把东西放下,出去带上门,听筒里再次恢复安静。
简矜仔细辨认说的是“胃药”,下意识问:“你胃不舒服吗?”
听筒里传来柏斯时喝水吃药的声音,吞咽的声音沉闷压抑。半晌后,柏斯时才开口:“一忘记吃饭胃就容易痉挛,没事。”
刚被温水润过的嗓子发音清晰,语气随意。
简矜却上了心。
靳宛癌症去世,简矜在医院陪床那段时间,目睹了太多疾病痛苦,因此在日常生活中格外关注自己和身边人的身体状况,担心小痛变大病。
简矜自知提醒不如督促,顺势问道:“你几点下班,晚上一起吃饭吧。”
正好简矜想当面谈一下工作的事,不止为今天的事,也为以后两人的相处模式。她不是处处需要人维护的小白花,也不惧怕工作中有多少暗箭,但柏斯时针对她过分的特权和绿灯,将会让她的处境变得难堪。
哪怕两人是各取所需的协议关系,简矜也希望事态能够控制在可承受的范畴内。
尚柏办公区,四下冷清。柏斯时垂眼盯着桌边半满的瓷杯,轻轻弯唇,午后耀眼的阳光将眸底照得澄澈明亮,他开口时,语气不带私欲,如常道:“下班我接你,一起去超市。”
17. 两点工作
17
一天的工作还没结束,杨双羽被调岗的消息便在公司里传开,大家再看简矜的目光不由得多了敬畏。
“新来的简矜是什么来头?我被公关部的朋友提醒对她尊重点。据说下一季的产品已经定了要用她的设计了。”
“林总和池乔没意见吗?池乔可是从无数比稿中选出来的设计师,结果还没连个竞标资格都没有。”
“听说是柏总不满意池乔,但林总喜欢。林总为了让池乔进公司,才同意简矜空降的。你懂吧?简矜未来还会升,毕竟柏总将来是要去总部的,柏灵雅品的一把手是谁,有戏看了。”
“尚柏集团现在是柏总的叔叔管理,外界都在传他们叔侄关系很僵,小柏总会回去吗?”
“僵归僵,小柏总手里的股份占比高,有绝对话语权。”
-
今天的尚柏同样不平静。
尚柏集团是柏崇民一手创办,做房地产发家,风风雨雨数十年,发展成如今这个实业和互联网融合的大型开放性平台公司。
总部位于北央惠城商务区,是一幢26层高的摩天写字楼,如璀璨明珠,傲居城市中心。
上午时,执行总裁柏昌办公室内正在召开一个小型会议,商讨尚柏影院下一季度的发展问题,落地窗外俯瞰城市纵横交错的街道,日新月异的一线城市藏着无限危机和机遇,冰冷又炽热。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一行人的会议,最先进门的是柏斯时,年轻英俊,在集团呆得久的老人,都知道柏斯时长得很像他的父亲,柏昌的大哥柏哉言。不止样貌,行事作风也如出一辙,果断却不尖锐,有态度也让人信服,假以时日,肯定大有作为。
秘书满脸自责地跟进来,对坐在办公桌后刚毅冷峻的男人汇报:“柏总,我拦不住……”
柏昌摆摆手,示意她出去吧。
秘书离开,在做的部门经理副总有眼力劲儿地陆续起身,出去带上门前,听见柏斯时质问:“为什么否掉我裁人的决策,我需要一个解释。”
几位走到门口的经理副总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收回觉得柏斯时可造的认知,觉得年轻人总归是眼光浅,沉不住气,做事太过意气用事。
他要裁人这事,管理层都知道。上周柏斯时代表总公司去下面酒店视察工作,一位同行的集团副总管不住下半身,意欲侵犯酒店实习生时,被柏斯时撞个正着。
这位副总尸位素餐,平日作风引得很多同事不满,但因为他人脉广,能出业绩,牵一发动全身,所以柏昌一直没动他,并在柏斯时的裁人决策发回总公司后,亲自按下。
才有了方才柏斯时硬闯柏昌总办公室这一幕。
办公室的门紧闭,谈话内容未曾透出分毫。但集团内,有关这位为公司兢兢业业近十年的柏总和侄子的关系如野草般疯长。
这几年新入职的员工对公司过往不了解,一头雾水地看着部门的前辈们时不时眼神复杂地交换眼神。
有个新人姑娘嘴甜会来事,在公司人缘不错,下午借着工作间隙,多问打听了一句,被科普道:“老柏总有两个儿子,小儿子是现在的柏总,大儿子柏哉言,也就是柏斯时小柏总的父亲。两个小辈年纪相差不大,常被放在一起比较,大儿子不论学识、眼界、胆量都更为突出,年纪轻轻便在集团里有亮眼的决策,是老柏总属意的集团继承人。再加上娶了老柏总亲自为他挑选的,在当时门当户对的傅家千金傅灵,夫妻两人创立的柏灵雅品更是在市场中占有不俗的分量,因此老柏总很放心将集团交由柏、傅夫妻两人打理。对比起来,柏昌这边便处处平庸。但那年柏哉言夫妻两人在国外分公司出差时遭遇车祸,抢救无效去世,柏昌才渐渐介入集团业务。”
新人瞪大眼,不敢想,但嘴快一步问道:“柏斯时父母的车祸和柏昌总有关吗?”
“这谁知道。大家私下传的,你知道这其中厉害关系,之后工作留个心眼,别说错话,乱站队。”
幸亏这句提醒,新人暂时没敢提交自己昨晚熬夜写完的建设下沉市场酒店弊大于利的报告。只是吃了一顿饭的功夫,项目部的几个员工还没从食困中清醒,便接到通知,柏斯时上月提交的一直被董事会反对的针对下沉市场建设经济型酒店的项目于今天予以通过,由柏斯时全权负责,望各部门积极配合。
上午还在冷嘲柏斯时年轻,意气用事的经理副总们再度改观。尚柏致力于高端客户市场,柏斯时所提项目与集团理念相悖,因此遭到董事会一致反对,柏斯时手握柏哉言和傅灵夫妇留下的股份,却因份额未过半,不足以起到决策作用。如今项目得以通过,结合今天办公室的情形,想必是柏昌总为了护住那位尸位素餐的副总做出的牺牲和让步。
不得不说会闹的孩子有糖吃,这句老话是有一定道理的。柏斯时这不就成功逼柏昌总给糖了吗。
临下班时的空闲时间,大家好奇的不再是陈年旧事的真相,而是在柏斯时如此汹涌的攻势下,柏昌总还能在集团管理位上留多久。
柏斯时离开公司,在电梯里遇到那个酒店部副总——郭劼。
郭劼因为狠狠打了柏斯时的脸,心里别提多解气。这会见到他,鼻孔朝天,一脸假意奉承:“听说小柏总拿下了新项目,恭喜啊。”
柏斯时从手机上移开视线,淡淡地朝旁边平视一眼,才慢吞吞地垂眼,打量说话者,风轻云淡道:“只是一个项目而已。”
郭劼身宽体胖,被西装裹成精英样,但架不住个子矮,整个人像个球,皮鞋里垫再多内增高也赶不上柏斯时挺拔优越的身高,最介意的便是别人拿他的体重身高说事。
柏斯时这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比说什么嘲讽的话高明多了。
郭劼气得要炸,体面形象也不要了,哼声:“一个项目可关乎几个部门的生存,因为自大做了错误决定是要成为众矢之的的。”
柏斯时寸步不让,顺势说:“郭总能看清其中利害关系,看来很有经验,受教了。”
电梯到一层,门缓缓开,柏斯时迈出前,微笑着偏头,道:“郭副总,来日方长。”
郭劼在他背后白眼翻上天,但碍于柏斯时也吃了瘪,便不气了。
电梯中,同行的助手忌惮地朝柏斯时离开的方向望望,总觉不安,试探地问:“郭总,城南度假村的项目要不要暂时停一停?”
“不用。”副总冲柏斯时背影啐了口,轻蔑道:“不过是条给块骨头就能哄好的看门狗,理他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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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柏办公大厦前,柏斯时矮身坐进车,对特助交代:“度假村的项目盯紧了。”
“明白。”梁肃知道其中厉害关系,“郭劼一队人能不能连根拔起就看这次了。”
柏斯时淡淡地嗯了声,注意力落在平板上。梁肃以为是有什么工作没及时汇报,忐忑着多看一眼,却发现屏幕正在搜的是菜谱,不再多言。
车子汇入车流,停在柏灵雅品外,梁肃率先下车,去公司处理待收尾的工作。
简矜准备掐着下班时间给柏斯时发消息,结果和卫师一开会便忘记时间,结束时看到梁肃出现在公司,猜柏斯时可能也到了。
梁肃见到她还在有些意外,恭敬地过来打招呼:“简老师。”梁肃私下称呼她“夫人”,因为简矜和柏斯时的关系仅限于公关部知晓,所以在人前隐晦地随众人称呼她。
等卫师走远,梁肃才说:“柏总已经到楼下了。”
简矜回工位匆忙一收拾便下楼,进电梯前接到柏斯时的来电,很干脆的几个字——“下楼吧。”
听声音不太开心,不知道是不是不耐烦等人的缘故。
熟悉的迈巴赫停在街对面,下班时间已过,柏灵雅品没有加班传统,除个别有紧急工作的还滞留在公司内,这会儿公司外下班的员工早搭上回家的交通工具。
绿树摇晃,风在一瞬间有了形状,轻盈的花瓣飞舞着迎接初夏。
简矜来到车边,车门拉开,唯美的氛围被柏斯时周身的冷气打碎,他分明是一贯的寡言淡漠,简矜偏偏觉得他此刻似乎心情不好。
但下一瞬简矜又觉得这完全是自己的刻板印象带来的错觉。因为柏斯时在她进来坐好后,关心道:“今天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下班前和卫师确定了新品的方向,因此耽误了时间,你等久了吧。”简矜客套地开场,正要为来迟道歉。
却不料柏斯时淡声说:“刚到。”
简矜微怔后,神色如常,佯装自己不知情,道:“那就好。”
迈巴赫汇入晚高峰的车流,城市高楼大厦被甩在身后,最终缓缓驶进超市停车场。
生活超市喜庆热闹,四处飘荡着脍炙人口的流行歌曲。临时凑在一起生活的两人一路逛下来,面前的购物车很快堆满。
“会不会太多?”自助结账机前,简矜瞧着车里的战况,判断哪些不是必买品。
柏斯时却误会她的用意,公共场合喧闹拥挤的氛围,冲淡了他身上的漠然疏离,沾染了俗不可耐却平易近人的烟火人间气。
他说:“你拎不动,我让司机来。”
简矜不是这个意思,但见柏斯时购物的状态放松,以为这是他一向的生活习惯,心想这左右不过是件小事,也没计较,点头应了。
地下停车场,司机接到电话,锁车搭电梯去楼上超市接人。
随着他身影消失在电梯口,四五个社会青年叼着烟鬼鬼祟祟地出现,其中一个人举着手机在讲电话:“劼哥,车牌五个八,是这辆吧。”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只见这人挂断电话后,朝旁边使眼色:“兄弟们,给点教训,一会动作麻利点。”
不一会,下行的电梯到达这层,门缓缓打开,最先出来的是两手空空的简矜。
“车停在右边吗?”
寂静的车库里,女声温婉清脆,藏在暗处的几个人攥紧了手里的铁棍。
18. 一个结果
18
简矜对周遭的异样浑然不觉,沉浸地想有胃病的人在饮食上需要注意什么。
临近车边,简矜没等辨认出眼前晃过的几道黑影是什么,便被柏斯时的低呵激得一精神。
“小心。”柏斯时第一时间购物袋被甩出去,精准地砸中那人的肩膀。
简矜只觉手臂一紧,随之身体一晃,被柏斯时拽走,天旋地转间,柏斯时将简矜和那群人隔开。他面对她,一手捏着她的手腕,一手护在她的后脑勺。简矜惊魂甫定,刚要说话,被柏斯时揉了下头发,打断道:“没事了。”
确实是没事了。
拳脚到肉的声音沉闷清晰,司机是退伍兵,功夫了得,以一敌数,手到擒来。
偶有漏网之鱼要偷袭,柏斯时面朝简矜,后脑长眼睛般,迅速侧身,躲过拳头,冲人后背踢了脚,顺利解决。
简矜心惊肉跳,浑然不觉柏斯时自始至终拽着她没松手。
混乱在一阵摔地哀嚎声中结束,商场保安及时赶到,一个不落地把人制住,联系派出所带走。
派出所里,简矜配合做完简单的笔录后,剩下的交由赶来的梁肃处理。
梁肃有些人脉,很快查到:“是郭劼的人。”他还要说,但柏斯时余光注意到简矜在,只一点头,说:“你处理吧。”
简矜坐在休息椅上等人,思绪游离。
停车场的突发状况让简矜更具体地想到高中时代被职教混混跟踪的经历。其实在周致森得知她被尾随主动陪伴前,简矜遇到过柏斯时。
那天柏斯时似乎是路过,恰好帮了她。
简矜为什么这样认为,是因为他当时脸很臭,像极了和父母吵架离家出走的青春期小孩,而且脾气很不好地因为一件小事和简矜拌嘴。
以至于简矜当时忘记对他说句谢谢。
脚步声逼近,简矜从回忆中抽离,一尘不染的手工皮鞋出现在视野里。
她缓缓抬头,视线掠过男人笔直的长腿,劲瘦的腰胯,结实的胸膛,颈部冷欲的喉结,紧绷利落的下颚线,最后对上他沉寂深邃的眸子。
他把眼镜摘了,冷淡的斯文气质被锐利的冷峻取代,但简矜并未因他对外的疏离干扰,抿出微笑,心有余悸地望着他。
“有哪里受伤吗?”柏斯时眼底压抑着疲惫、愤怒,但对上简矜清澈明亮的眼眸时,尽数被柔软的温情和真挚的关心淹没。
简矜摇头,柏斯时打量的目光率先注意到她试图藏在衣袖下的泛红的手腕。
“抱歉。”柏斯时为自己把她抓疼,也为自己没保护好她。
“不疼。”简矜岔开话题,“里面问出来了吗?那伙人是做什么的,为什么突然攻击我们。”
柏斯时嗯声,只浅显地解释表面原因:“一群具有反社会人格青年,仇富。”
简矜没追问,直觉事情不会这样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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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件事,柏斯时这一周气压极低。
很快到周五召开董事会的时间,针对柏斯时提议的经济型酒店项目,一部分人持怀疑的态度,你一言我一语,无一不在逼他立军令状,吵到最后,引出了重点,这个项目不能由他自己做。
不论从市场部的项目评估结果,还是个人内心对项目的倾向,大家潜意识里早已认定项目的利润空间。大家争吵,争得不过是有多少利润是自己的。
柏斯时由着他们吵,柏昌稳坐主位,在大家吵得不可开交时,适时地把他推出来:“斯时,你说说自己的看法。”
“项目是集团的项目,不是我个人的。何时开展、如何开展,自然是需要各部门紧密配合。”
柏斯时加入集团后,带了一个小团队。董事们本以为他要独吞这个项目,已经做好了将来挑个什么环节给他使绊子的准备,毕竟柏斯时的小团队初来乍到,再强的龙也压不过地头蛇,但如今听柏斯时要放权,一时间被打得措手不及。
更何况柏斯时接下来公布的这次项目中各部门任务划分,妥善得让人挑不出丝毫问题。
除了……董事们面面相觑,柏斯时架空了郭劼。
对此,柏斯时有解释:“听说郭总处理城南度假村的项目分身乏术,就不额外增加您的工作量了。”
郭劼听出话里暗示,变了脸色:“是你!”
郭劼也是在董事会召开前才得知工地出事了,事发紧急暂且让底下人压消息,没想到柏斯时竟然知道。
柏斯时平静地接住郭劼凶狠的目光,没有回答,因为下一秒,会议室门大开,两位警察出现:“请问哪位是郭劼?”
郭劼迟钝地转身。
两位警察走近,出示警官证:“郭总,有证据表明您涉嫌经济敲诈、职务侵占,麻烦您配合接受调查。”
随着郭劼被带走,有人在心里叫好,有人在不停忐忑,新的阵营在无声中拉开,会议也逐渐进入尾声。
在场等着看叔侄内斗的人很快明白一个道理,一家人总归是一家人,有矛盾那也是关起门来自己的事,但若是外人欺负到柏家头上,那肯定是不允许的。
大家习惯了柏昌往日温吞仁慈的管理方式,如今经过这么一遭,不禁重新审视未来的趋势,对柏斯时这位年轻继承人不禁肃然起敬。
会议结束,董事们陆续离场,一时只落叔侄两人。
刚并肩作战的默契配合让两人间蒙着一层亲人的温情,但在这没有硝烟的战场,两人都知道,温情只是暂时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听说你交女朋友了。”柏昌主动提起。
柏斯时和柏昌的关系在简家最复杂,打柏斯时有记忆来,叔叔就是寡言的、不善表达的。家庭聚会上,多是坐在角落,不像姑姑那样有很多想法,勇于表现,遇到任何事情永远沉着的,不会有激烈的态度和行为。
柏斯时记得小时候柏哉言和傅灵忙,自己常围在柏昌身边。柏昌爱好机器人,在家里常看到柏斯时跟在柏昌屁股后面,看他忙忙碌碌,而不比小腿高的机器人跟在柏斯时身后,来来去去。
柏哉言和傅灵那次去国外公司出差,本是计划要带柏斯时一起的,柏斯时一早便想去贝克街的福尔摩斯博物馆。但因为出差时间和柏昌参加机器人比赛的时间冲突,柏斯时为了不错过比赛,放弃了国外行。
那场机器人决赛很精彩,柏昌荣获冠军在掌声中接受媒体记者的采访,那个象征着荣誉的奖牌被他送给前来捧场的小观众柏斯时。
一切都好像美好故事的开始,但因为那场车祸,没有人开心。
家里下人背后讲闲话,说柏哉言夫妇的车祸和柏昌有关。柏斯时听见后,把嘴碎的下人从家里赶走。但很快柏崇民让柏昌进入公司,负责柏哉言夫妇过去经手的业务,柏昌因为成了事故后的既得利益者,越来越多的人发表了和下人一样的言论。
柏斯时那阵状态特别糟糕,在高烧烧糊涂的时候,也怀疑过柏昌是恶人,负气地把他送的奖牌丢回去,把跟在脚边的柏昌研发的机器人踢开,不愿意回家也不再和柏昌说话。柏昌本就寡言,对关系的维系疏于研究,渐渐地不再打扰柏斯时。
后来柏斯时出国求学,柏昌从家里搬出,两人联系便更少了。
时过境迁,当年寡言的男人被商场打磨,耿直热血的少年也长成独当一面野心勃勃的大人,变得不止样貌,还有对彼此的印象。好像过去种种,只是柏斯时对于童年美好记忆的滤镜和美化。
“已经领证了。”柏斯时回答。
柏昌说:“恭喜。前段时间忙项目,凑巧没见到。下次有机会让我也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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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工作室。
杨滨正说道:“我也是听家里长辈闲聊,柏昌比柏斯时的父亲差远了。你单看柏灵雅品沉寂十年虽被人诟病但每年有老本吃的情况便能想象得到,柏灵雅品的存在在也能属于现象级的紫微星。品牌常年霸占热销榜榜首的传承之品的设计正是出自柏哉言之手。而在集团内部,柏哉言牵头启动的几个项目的成功在经过时间证明下也是很有前瞻意义的。反观柏昌这些年,更多的是维持一个公司的正常运营,不出错,却也没有出色亮眼之处。”
简矜对柏家并非完全陌生,认为:“尚柏新研发的无人驾驶轿车不是刚在国际比赛上获奖了吗,还是政府的重点扶持项目。也不能说他没有才华。”
“他的才华在研发,不在管理。就跟你一样。”杨滨支着脸,歪了歪头,说,“所以我总有一种预感,柏昌很快就要让位。而你很快就是总裁夫人,这么一想,怂恿你嫁给柏斯时,真是明智的。”
“……”
墙壁上挂着液晶屏幕直播的声音吸引了简矜的注意,尚柏集团外聚满媒体,长/枪短/炮前,集团的某位管理层领导被两位穿警服的公职人员一左一右陪同下,上了执法车。
记者字正腔圆的报道声将尚柏笼罩在山雨欲来的阴霾中,危机一触即发。
“商场如战场,枪响后没有赢家,一将功成万骨枯。”杨滨看着新闻习以为常地感慨。
简矜想到那天在办公室外无意听到的律师的话,隐约觉得柏斯时的处境并不好,再联系前几天在停车场遭到的暴力袭击。
等回神时,她已经拨通了柏斯时的号码。
电话被接通得意外快,听着电话里细微的电流声,她迟疑地问:“我看到新闻了,你会受到影响吗?”
“担心我?”柏斯时漫不经心地反问,与新闻里的严肃气氛相悖。
简矜噎声,觉得自己像极了杨滨口中为总裁夫人身份而努力的新婚妻子。
柏斯时当她默认,自顾道:“我所拥有的,以及即将拥有的一切荣耀与辉煌,你都将同享,而苦难不会。所以,请安心,柏太太。”
简矜分明只是担心他而已,就像那个学生时代发现她被职教混混尾随的夜晚,不擅长表达自己的人只能用坏脾气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一样。
19. 一起喝酒
19
尚柏集团看似没被郭劼涉刑事案件砸出水花,但随着城南度假村豆腐渣工程的曝光,管理层的阵营重新进行划分。
柏斯时来到梁肃办公桌前,屈指正要敲桌,注意到梁肃在打电话。
梁肃匆匆结束通话,正襟面向柏斯时,询问:“柏总,度假村的项目企划书马上发到你邮箱,和政府部门负责人约的时间是后天下午四点。”
柏斯时轻一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注意力却落在梁肃的手机上。
梁肃察觉到,顺着柏斯时的目光看过去,短暂的疑惑后,揣测着老板的意思解释道:“是我女朋友的电话。她看到新闻后担心我会受影响,打来问我的情况。”
担心。
梁肃继续向柏斯时保证工作的细节从未对家里透漏,但柏斯时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定位词,想到简矜的那通电话。
时间很凑巧。
也是担心他吗?
梁肃话毕,揣测老板的脸色。柏斯时回忆电话里简矜一反常态的语气,没了放肆的执拗,也不见忌惮的谨小慎微,犹疑中似乎是隐约着担忧和顾虑。他及时回神,正色道:“我对你自然有信任,工作吧。”
在梁肃的启发下,柏斯时确定了简矜的用意,心情愉悦:“你婚期在下个月?”
梁肃说:“下月1号,工作的事会提前安排好。”
柏斯时点头:“不用急着复工,多陪陪家人,额外加一周带薪假。”
“谢谢柏总!”梁肃受宠若惊,拿起手机要第一时间跟老婆分享这个好消息,抬眼间注意到往办公室走的老板脚步一顿,回过头。
梁肃立马坐正,等待指令。
柏斯时只交代件小事:“把柏灵雅品历年长销和畅销的珠宝准备一份送到家里。”
也不能说是小事。梁肃应下后,心想。
老板娘近来忙于柏灵雅品的新品设计,想来这些珠宝是为她提供的。联想到柏斯时对他婚假的宽容,梁肃认为一定是沾了老板娘的光。所以老板娘的事,那就是顶顶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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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班时间一到,整座城市悠闲下来,连傍晚漫天的霞光都漂亮很多。
但在这座充满机遇的城市,依然不乏为生活为梦想奔忙的人。
简矜看到新闻后担心的情绪被柏斯时三言两语安抚住,杨滨工作室要重新装修,简矜留那当参谋,跟着工作室的员工一起吃的盒饭,到家已经是夜里。
她进门换鞋,用轻快的语气习惯性地说了句:“我回来了。”这是简矜从小养成的习惯,住在简家那几年她不会保持,因为没有人在意她是不是回来,后来搬出简家一个人住,每每回家这么说一句,似乎家便有了意义。
和以前自己住时一样,家里没人回应她。
柏斯时不在家吗?
经过客厅时,简矜注意到茶几上摆着珠宝盒。有部分盒子处于打开状态,露出嵌在绒布里的珠宝首饰。
简矜自然认出这些是柏灵雅品的东西。
柏灵雅品首推的产品是一款项链,由柏哉言设计,坠饰形状接近单边翅膀。珍珠白贝母材质,温柔优雅有气质。品牌后期很多款产品都是在此基础上进行延伸,材质的更换、镶不镶钻等等,象征着自由的翅膀随着时间更迭已经成了柏灵雅品的一个标志。
简矜想到晚上杨滨还提到的,柏哉言是柏灵雅品的灵魂人物,不仅是优秀的企业家,还是很有才华的设计师。虽然他毕生只有这一份设计作品,但足够惊艳和传奇。
杨滨说到激动处,感慨,如果柏哉言还在世,不论是柏灵雅品还是尚柏,商业版图肯定还要再扩一番。
连杨滨这个外人都会怀念的人,柏斯时作为家人,肯定更想念。简矜似乎猜到柏斯时为什么留一套父亲的设计在家中,睹物思人,不外乎是。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简矜轻吸一口气,把涌在心口的复杂情绪压下去,缓缓扭头。
“回来了。”柏斯时从酒窖过来,手里拿着瓶年份悠久的红酒,走到置物架旁取酒杯前,扭头问简矜:“要不要喝点酒?”
他手里拿着一支酒杯,在犹豫要不要拿第二支。
简矜对柏斯时是不是真想让自己一起喝酒不在乎,因为她单纯地想喝酒,需要在酒精达成的微醺状态下和他聊一聊。
所以她弯唇,爽快地答应:“好啊。不过等我一下。”简矜朝楼上指了指。
她回去换了身舒适的衣服,柔顺浓密的长发随意一挽,临时找不到发夹,因为不好让柏斯时等太久,从工作台上抽了支铅笔别住头发,踏着拖鞋下楼。
柏斯时坐在落地窗内的吧台旁,单脚踩在高脚凳上,身型修长肩背宽阔。外面视野空旷,绿草如茵,泳池水光摇晃,倒映的灯光如摇曳的河灯。
听见楼梯口传来的脚步声,柏斯时慢几拍转头,目光追着简矜的步伐。
两人面对面坐,隔着不到半米宽的长桌,醒好的酒浆撞在脆薄的玻璃杯壁上。柏斯时突然提起:“我六点半吃的晚饭,食蔬和牛肉。”
简矜顺手把画设计稿的手绘本带下来,想着喝点酒有灵感了能及时记录,闻言不解地对上柏斯时例行汇报的眼神。默了瞬,她反应过来,忙解释:“下午和梁助理交接工作时,想起你一忙起来容易忘记吃饭,所以多嘴提醒了一句,希望没有给你造成困扰。”
柏斯时说:“不会。”顿了下,他补充,“这是妻子的权利。”
他下午准点下班,接到简矜的消息说在陪杨滨忙装修的事情,要晚些回。柏斯时看着平板屏幕上准备好的菜谱,敛着眼皮,眼色沉沉。
挂断电话,柏斯时扭头回了办公室,打算找点事处理。
低气压还未在办公室里蔓延,柏斯时也没有找到要处理的动作,梁肃掐着时间适时敲门,提醒:“柏总,您记得吃饭。”
梁肃平日兼顾柏斯时的工作和生活,完成他安排的事情。柏斯时是个很有自己生活节奏,自律性很强的人,像吃饭这样的小事,无需别人提醒。
柏斯时察觉出反常,望过去,只听梁肃补充:“夫人叮嘱我来提醒。”
这么一说,柏斯时便懂了,萦绕在心头的阴郁顷刻间消散,天光乍破,明媚如春。
好心情延续到现在。
天色昏昏,浓醇的酒香散在空气中。简矜的行为被冠上“妻子”的出发点,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算不上陌生,但也并未亲近到恋人的阶段。法律承认并不代表两人能迅速适应,生怕自己处理不当,疏远了不妥,过于亲近又显得突兀和冒犯。
因此两人现阶段的状态是尴尬的。
简矜抿了口酒,丰润的唇嫣红饱满,眸色清冷,努力给自己的言行找寻合理解释:“我妈是胃癌去世,因为生活中疏于注意,等发现时已经是晚期。那之后我比较注意这方面。”
柏斯时没料到这个原因,郑重道:“我会注意的,不让你担心。”
简矜露出个轻松的笑容,望着他的目光最终停在他右边的额头上,黑色的短发挡着,他似乎不是疤痕体质,十几岁时被桑成彩用木板打伤的地方不仔细看已经找不到了。
简矜照实说:“我也是最近才体会到,那年在画室你为我挡下老师挥来的木板时是什么心情。”
因为经历过一次痛苦,不愿这类事情再在自己身边发生。简矜和他殊途同归,感同身受。
但简矜却未从柏斯时眼中看到被人理解的欣慰,反倒是看上去有些感伤。
柏斯时声音紧绷,低沉沙哑,道:“原来你是这样以为的。”
他说着抬眸,深邃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看得简矜被传染了难过。
简矜捏着酒杯喝酒,被他这么看一眼,不由得猛倒了一大口酒,四目相对,她意识到是自己说错话,不该提起柏斯时的父母,慢吞吞地把酒液咽下去,迟疑该怎么开口弥补合适。
简矜的母亲是病逝,临终前很长一段时间躺在压抑冰冷的医院病床上,得知癌症晚期的噩耗时,也哭过崩溃过,但没敢耽搁太久,为了一个奇迹强撑着配合主治医生的治疗方案,在期待和绝望的无限交叠下,简矜慢慢做好了失去的心理准备,加上当时经历着简瀚川让人寒心的欺骗和背叛,所以靳宛去世时,简矜内心更多是庆幸靳宛终于解脱。
而曾经对简矜而言另一个重要的人,她的亲生父亲,简瀚川。简矜是突然“失去”他的,不等难过,简瀚川便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一切情绪都是不值得的。
但柏斯时不同,柏哉言夫妇是在他最爱他们的时候离开,此去经年,那份痛苦始终在,不会被爱恨打扰,未曾被杂事改变。
简矜心中不由得难过,喝光了杯底的酒。
柏斯时抬手拦住他拿起醒酒器继续倒酒的动作,紧盯她,提醒:“矜矜,你喝得有点多了。”
被红酒润过的嗓音,低而涩。
简矜抬眸望过来,眼角被酒浆染过般,泛着红,但眼底清澈明亮,散发着纯粹的善,暖人的柔。
两片红唇如春日最娇嫩的花瓣,轻一碰,柏斯时听到她服软的声音:“对不起。”
20. 一个秘密
20
只是一瓶酒,他不是心疼她喝,而是担心她喝醉。
高中时,大多数同学都听说简矜是第三者的孩子,知道简彤带头孤立她,有的自保求清净,不参与进这拉帮结派的活动里,有的为讨好简彤,积极踊跃地成了霸凌者。
柏斯时本以为简矜在学校被欺负,在家中简瀚川在会好些,但听母亲闲谈才了解,简矜在家中也事事需要看人脸色,有时会因为多吃一口简彤喜欢吃的水果便被辱骂。
柏斯时为这寄人篱下环境里养成的谨小慎微,而感到生气和心疼,如今听到简矜为一瓶红酒道歉,那段记忆再度浮现。
酸酸涨涨,很不是滋味。
柏斯时心被狠狠地刺了下,猛地撤回阻拦的手,说:“你不需要为这个道歉。”
他不介意是因为大度胸怀,但简矜将心比心,自知不能随意揭人伤疤,下意识为他的宽容道:“谢谢。”
岂料柏斯时计较,问回来:“谢什么?”
简矜握着醒酒器,被噎得觑了柏斯时一眼,意识到他不是客气,而是真的在询问她为什么感谢。难道要她夸他几句吗,简矜没想到他竟是如此自恋的人。
倒好酒,简矜扶了下酒杯,想到答案:“感谢你高中时帮我赶走尾随我的职教男生。我当时好像忘记跟你说谢谢了。”
那天白天简矜被飞虫吓到惊慌间坐到他大腿上,天黑后巷子里遇到,被柏斯时无情地调侃“连虫子都怕的人就不要一个人走夜路”,简矜只顾着反呛他,后怕之余忘记道谢。
简矜笑着,道:“你当时虽然脾气臭,但肯定是担心我。”
柏斯时的神情有些松动,不知为何,他喜欢听简矜提起学生时代的事,喜欢她记得两人一起的经历和回忆。
所以柏斯时假借玩笑的语气,探究地问她:“连这都知道。你还知道什么?”
还知道……
简矜有些失神,记忆被另一个细节拽走。
其实当年忘记对柏斯时说的还有一件事。简矜那段时间留在学校补课不得不晚归,这条路是必经路。她不知道那几个职教男生明后天还会不会在,所以如果每天都能碰见柏斯时一起走,便不会有发生危险的可能。
简矜没告诉柏斯时自己的想法,只是第二天的时候,有意在路口多滞留了一会,盼着柏斯时还会从昨天过来的方向出现。确实有人来了,但不是柏斯时,而是周致森。
当时简矜排斥周致森的示好,频频躲避。周致森很聪明,不承认自己是陪她,只道是顺路。后来“顺路”的次数多了,周致森才承认是自己听说了这条路上常有不务正业的社会青年出没,特意来给她壮胆。周致森不止自己来,还牵了条狗,说就算自己忙着篮球赛没时间陪她,还有狗陪着。
很多人知道,周致森常常送简矜回家。但没有人知道,简矜不止一次为柏斯时没再出现在那个路口感到失落。
当然,关于这件事,简矜现在也不打算说。太矫情。
学生时代的经历珍贵又难忘,开心也好,难过也好,无一不散发着无忧无虑的青春气息。简矜笑起来,说:“知道你是因为我知道你的小秘密所以才不得不和我做朋友的吧。”她说完,反问柏斯时,“对吗?”
简矜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微醺状态下有多迷人,清眸亮晶晶含着笑意,微仰着头,投过来的眼神干净而专注。
柏斯时弯弯唇,不忍扫她的兴致,只能违心道:“就当是吧。”
简矜对这个答案不满意,撅了噘嘴,嘟囔:“被说中了还不想承认。”
不想承认吗?柏斯时很明确地知道,不是。
简矜提到的这几件事,只是两人培养感情的途径,而非原因。
而任何道路都不是一帆风顺的,他们之间也不例外。那年柏斯时成为杨滨的模特,加上父母的离世让他逃避回家,因此越来越多的课余时间待在画室,也因此和简矜有了十分密切的接触。
身边的同学细致地注意到两人关系的改变,有人开始对简矜挑剔、为难,那只被放在笔盒里害她受惊的飞虫便是那些人整蛊的结果。柏斯时当时生气,气的并非是简矜慌乱之下害他出丑,也不是替她挡了桑成彩挥来的木板受伤,而是自己间接地让她受欺负。
柏斯时的出身和优秀让他自小受人瞩目,他对此习以为常,并未觉得困扰。那是他第一次厌恶这种关注。
周致森对她的追求轰轰烈烈,同学们忌惮着他的态度对简矜十分客气。但柏斯时只是和她往来得密切些,便导致她受到伤害,这让柏斯时挫败又自责,从那天后,柏斯时渐渐有意识地疏远她,以为这便是保护。
瓶底撞在桌面的闷响将他从回忆中拽出,眼前人被甘醇厚重的红酒成功取悦,惬意极了。
简矜趁柏斯时没注意,多喝了些酒,正餍足地眯了眯眼,不经意扫见墙上的时钟,才意识到竟然这么晚了。
“不能再喝了,我答应了杨滨明早和他去建材市场。”
她缓缓站起来,喝的酒量有限,不至于醉,只轻微的头晕,不忘去收拾方才自己放这的东西。
谁料没走几步,身子晃了下,抱在怀里的东西掉了下来。
是她的手绘本。
简矜正要弯腰捡,斜刺方伸过一只手,快她一步把笔记本抽走。
简矜抬眼,见柏斯时正聚精会神地欣赏起上面的画——也是不凑巧,手绘本掉到地上,摊开的那页画的正是简矜画的他。
画的他从浴室出来穿着浴袍的样子。
“不能看。”简矜意识到那页内容后,下意识去夺。但很不幸,她左脚踩到右脚,自己被自己绊倒,重心偏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前扑倒。
简矜想挽回时已经来不及,柏斯时正坐在她倒下的方向。
简矜回天乏术地重重地撞到了他的怀里,两具身体严丝合缝地紧贴着,她的双手攀在他的肩膀处。
两人的气息纠缠在一起,四目对视时目光滚烫。
柏斯时双手摊在身侧,双眸深邃紧盯她,一本正经道:“矜矜,我当你是故意的。”
简矜顾不得分清柏斯时说的是画,还是说的当下两人暧昧倍增的姿势。
好在简矜不至于醉糊涂,及时撑着胳膊站起来,没再酿成什么低概率意外。
柏斯时身上轻松,慢慢坐得端正些,垂着眼,作势去翻手绘本,同时探究地问:“只画了这一幅吗?”
手绘本里东西画得杂,简矜一时也记不起都画了些什么,下意识要去夺,只听柏斯时冷不丁地又一句:“你不会是经常偷偷画我吧?”
“……”简矜抢东西的动作太过此地无银三百两,为了自证清白,简矜飞快地撤回了自己马上就要碰到手绘本一角的手,素净的一张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并没有”三个大字。
柏斯时目睹生动的变脸,扯着嘴角笑了下,停下翻手绘本的动作。他起身,朝她走近,拉过她的手,郑重地把手绘本物归原主,但未急着撤手,上半身微微前倾,凑近她耳边,低声认真道:“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收你肖像费。毕竟,柏太太拥有这个特权。”
简矜属于喝酒上脸体质,两颊绯红,觉得柏斯时呼出的气息喷在耳根有些痒,小幅度地侧了侧头。
柏斯时眼神清明,短暂地一对视,站直。
简矜盯着他轻一眨眼,柏斯时拍了下她的头,说:“晚安,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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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矜回房,酒精的后劲渐渐上来,靠着最后一丝清醒意识简单地洗漱,便一头载到床上,将枕头压在头上,自己将柏斯时扑倒在沙发上的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非但没有被遗忘,反而越来越清晰。
比如他浑身滚烫,胸膛很硬,一定有腹肌。
比如近距离看,那张俊脸皮肤很好,眼睛格外清澈且明亮,睫毛很长。
简矜羞赧之余,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她逼迫自己仔细想一想,还未有结果,便沉沉地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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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二层卧室门大敞,屋里空荡,不见有人。
而隔壁书房却传来拖鞋轻踏在地毯上的脚步声,灯没有开,男人的身影在月光下瘦削凄清,他脚步沉稳,款款走到角落的保险柜旁,修长的手指扫过密码盘,六位数密码被熟练地依次按下。
嘚一声,锁开。
柏斯时的视线越过那些证件文件,径自从柜子里取出最大的那样东西——是一幅油画。
画上人是少年模样,漆黑的眸,短发,白衬衣裹着清瘦单薄的身体。
柏斯时记得自己为这幅画撒过一个谎。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只是在被简矜问起见没见过这幅画时,他说没有。反正简矜只是随口一问,一副找不到便找不到的态度。
只是这个谎言之后,柏斯时用无数个谎言,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
月光不解风情,但柏斯时早已看清。
21. 两样新品
21
次日是个大晴天,建材市场多是大批量提货的零售商,货车进进出出,把宽敞的道路堵得交通不便。
简矜庆幸出门时穿了双舒适地鞋子,才不至于败给这平坦却漫长路程。杨滨有很严重的强迫症,典型的完美主义者,光墙漆就跑了四五家门店,丝毫不觉麻烦,放松得还有心情跟简矜闲聊:“我听说前段时间简瀚川在饭局上蹭了柏斯时的面子,结果那合作商向柏斯时求证,被你老公无情地否认了。”
简矜恍如没听见,自顾说:“我觉得婚纱店还是保持乳白色的墙漆比较好。”
杨滨觑她一眼,说:“我跟你说柏斯时,你答的什么?”略一顿,他发觉出:“你不对劲。”
“哪有。”简矜心虚地别开眼,打量接下来的几家店的主营业务,耳根却不可控地灼热起来,两颊染上红晕。
杨滨扬扬眉。
简矜自觉打断他:“停止你的想象,什么也没发生。”
杨滨丢给她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眼神,在简矜发作前,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放到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
简矜在心里强调,就是没发生什么,但她控制不住的窘迫。就像早晨在家里客厅和柏斯时碰面一样。
昨晚喝了点酒的缘故,一夜安眠,早晨起的晚了些。她是个很有时间观念,做事不喜欢迟到的人,哪怕和杨滨这么熟了,仍坚持准时准点。因为洗漱收拾的时间略赶,风风火火地下楼,柏斯时晨跑回来,一身运动装进门。
“出去?”
简矜用微波炉热了个饭团,就着牛奶简单垫肚子,他进门时正好吃完最后一口,用餐巾纸擦擦嘴,收拾了垃圾丢掉,随口说了今天的出行原因。
柏斯时走到吧台倒水喝,刚运动完的男人身型挺拔矫健,精气神很足,不似西装加身时的冷峻威严,一贯的成熟稳重中掺杂着难得的蓬勃少年气。
“那我走了,可能到晚上才回来,不用等我吃饭。”简矜和人同居不比一个生活,凡事要有商有量,汇报日常行程是每日的基础任务。
不知是她提到“晚上”这个字眼,还是说话时和他对视了一眼,有些被她忽略的暧昧情绪悄无声息地一点点开始发酵。
柏斯时正在喝水,混杂着室外晨光的明亮视线越过玻璃杯的上缘,对上简矜投来的目光,下一秒,他放下半满的玻璃杯,正经地看着她。
两人谁也没提昨晚上的亲密接触,仿佛忘记般。
但简矜没办法自欺欺人,率先潦草地移开眼。
柏斯时见她在玄关换鞋,提醒:“如果今天走路多的话,可以穿双平底的。”
简矜哦了声,把提出来的高跟鞋放回去,换了双。
换鞋出门,她连头都没敢回。
临近中午,建材市场人渐渐多起来,简矜在嘈杂的环境音中回神,一本正经地对杨滨解释:“我在想设计稿的主题。”
杨滨方才故意揶揄她,并非要刨根问底,听她聊这个,顺势问道:“还没定吗?”
简矜叹气:“目前定了几个,但不太满意。”
杨滨也是创意工作者,深刻体会没灵感时的崩溃,这时候安慰开解的话说再多都是徒劳。走出几步,杨滨聊起:“柏灵雅品历年的产品只是在初代产品的基础上进行延伸,柏哉言设计采用单边翅膀的形状,有‘自由’的寓意,但品牌越来越华丽繁琐的元素叠加显得过于累赘。柏斯时回归后,推出的产品删繁就简,整体高级很多。”
在简矜看来,大部分作品,往往设计者向外界展示自己在某一个阶段的精神世界。她很难想象,柏哉言在精准严明的工作节奏,接近完美的形象下,竟也有未竞心愿,也会向往自由。
简矜试着靠近设计之下的灵魂,感受那是一种什么模样的轻盈姿态。
直到有光晃了她的眼,琉璃色的,隐约间,困扰简矜许久的问题有了答案。
简矜茫然的眼神渐渐聚焦,注意力被路边的一家建材门店吸引。杨滨翻着自己来之前列的清单,并未在此驻足,简矜却被一股神秘力量驱使,直勾勾地望着门店前的货架上陈列的按颜色分摞展示的彩色玻璃。
阳光慷慨地洒在上面,五颜六色的光斑映在空气里不输钻石的漂亮。
——方才她便是被这晃了眼。
简矜突然间想到了自己的母亲。都说简矜漂亮,但靳宛的美貌更甚,像港台明星,眉目灵动,五官优越,与艳丽外表相称的是她的个性,就拿对待感情的态度来说,爱得起放得下,敢爱敢恨。
靳宛住院期间,简瀚川前来探望,她一次也没让人进门。简矜也曾以为母亲是表面要强,但渐渐她发现,母亲是完全不在乎。
哪怕在化疗最密集的时候,头发剃光,她也依然化着最精致的妆容,穿漂亮性感的衣裙,不用假发和帽子,依然自信张扬。
而她最大的让步,只是在预感到自己时日不多时,为了简矜让他进病房,用相伴的十几年时光作为筹码,逼他看在简矜是他亲生女儿的份上,照顾她到成年。
她的人生一直是彩色的,像彩色玻璃在阳光下绽放的奇异光彩。
“诶,人呢?”杨滨走出段距离才发现简矜不见了。
简矜缓慢地看向他,说:“我想到这次设计的主题是什么了,先回车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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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矜把杨滨丢下,在停在建材市场露天车场的轿车内,专注地完成设计稿。
等杨滨结束一天的采购,简矜的创作也基本完成,随后她联系池乔推进之后的工作。
餐厅里,服务员上菜,简矜终于忙完放下手机拿起碗筷:“我就不跟你去工作室了,吃完饭回家。”
杨滨看她吃饭的状态,便猜一切顺利,心情不错,遂玩笑道:“你过分了。什么忙也没帮我,还蹭了我一顿饭。等新品上市后,得给我包个大红包。”
简矜吃了几口饭,隐隐担心道:“大方向有了,后续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停。”杨滨两手在身前做了个手势,提醒她,“放下对结果的期待,放下对自我的怀疑,沉浸过程。”
简矜轻吐气,接受他的建议:“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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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矜没跟杨滨客气,但还是抢着把单买了,提前回家。
她打算先跟柏斯时聊一下设计稿,有不同的意见沟通,不妥的地方修改,到家后发现袁硕也在。
袁硕大喇喇地展臂靠在沙发上,不知聊什么,简矜一进来,他们便不说了。
简矜狐疑地打量着两人,自觉往楼上走,给他们留出沟通的空间。
柏斯时却递给她一杯温水,留住她:“如果没急事的话,一会再回房间,袁硕有工作的事找你。”
简矜明白柏斯时不瞒自己,抿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坐到他旁边。
袁硕坐端正些,开口:“品牌推出新品时,公关部会配合设计师的理念制定宣传方案。你对宣传有什么想法吗?”
简矜听他说完,才发表自己的疑惑:“还没确定我是这次的主设计师,现在沟通会不会太早。”说着,她看向柏斯时,也问他。
柏斯时看她,说:“只能是你。柏灵雅品未来主推的产品,都将是出自你的设计,如果你愿意的话。”
简矜眨眼,还要说什么。在一旁吃狗粮的袁硕被柏斯时递了个眼神,自觉站出来补充:“是这样的。其他设计师入职公司时已经被告知这一点。”
虽然规定如此,但人为财死,利益面前仍不乏蠢蠢欲动的人。袁硕大周末不休息到柏斯时面前讨嫌便是因为这个,被设计部总监林歌力保进入公司的新锐设计师池乔带着新品设计稿到柏斯时面前自荐,遭柏斯时明确否决,林歌在和其他部门总监的酒桌上闲聊起这件事,大肆称赞池乔的才华,在大家自主把话题聊到公司即将推出的新品时,语气微妙地点评简矜几句。随着林歌暗中推波助澜,一些对简矜不利的风言风语便在公司传开。
柏斯时行事作风很像柏哉言,管理团队时善用制衡之术,向来对底下的声音不以为意。
袁硕做公关,对各路消息敏锐,见事态越演越烈,才特意来找柏斯时,见他仍是“信任简矜有足够实力让这些声音消失”的态度,劝说无果,只得建议:“要不你问问简矜的意见。”
他是想让简矜主动退步,至少在没有足够把握让人信服时,不要强出头。
但柏斯时表示:“她不必知道。如果需要她牺牲,那养你们公关部有什么用。”
袁硕懂了。
原本他不确定柏斯时对简矜的态度,不清楚这段婚姻里利益和爱情的占比,但如今他只剩诧异,诧异柏斯时竟会爱人如此深。
他用自己所有,为她砍尽前路荆棘,播种锦簇繁花,不会栉风沐雨,也未有糖衣陷阱,只要她愿意往前走,迎接她的只有掌声和荣誉。
袁硕岔开话题问简矜:“冒昧打听一下,这次的新品确定设计稿了吗?”
简矜说:“还没有。”
袁硕扬扬眉,说:“那祝你好运。”
袁硕稍坐片刻便离开,简矜往旁边挪一点。柏斯时察觉她动作,偏头看一眼。
简矜佯装自然,刚刚袁硕在没意识到,现在客厅只落两人,才觉得坐得离他有些近了,挪完又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刻意,尴尬地抬手摸了摸鼻子。
下一秒,她想到什么,起身从自己的包里抽出手绘本,翻到某一页,递给他。
柏斯时接过,简矜眼神忐忑又期待,说:“今天画的,已经让池乔去打样了,也给你看看。”
简矜本就对这个设计在市场上的反应忐忑,如今被柏斯时推在浪尖,越发没底气,冒出灵感后激情创作那刻的兴奋劲儿仿佛是很久远前的错觉。
一共两样单品。简矜以“精灵翅膀”为主体,保留品牌标志的翅膀标志,设计了耳饰和胸针两样新品。
简矜看着柏斯时看完两页设计,脸色是一成不变的平静,试探地问:“不合适?”
柏斯时简洁地点评 :“很合适。”
简矜心里的石头落地,松口气之余忍不住嘟囔:“看你一副平淡的表情,还以为不满意。”
“没什么可惊讶的,我一直相信你的实力。”柏斯时将设计稿翻回第一页,郑重地将手绘本回递到她手里,眼神坚定,语气认真,道:“我刚刚在想,女士耳饰和男士胸针适合我们在婚礼上佩戴,柏太太有心了。”
洪流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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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斯时的肯定恍如给了简矜一颗定心丸。公司的风言风语未曾停止,但简矜专注自己的工作。她不关注,但防不住一些舞到眼前的摩擦。
设计初稿确定后,简矜作为主设计师很快组起了团队。周一上午十点钟,团队在公司会议室召开会议。但一行人到时,设计部总监林歌正带人坐在里面,会议看样子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简矜姗姗来迟,注意到团队里的员工局促地站在会议室门口,朝会议室里看了眼,了解情况,问卫师:“没提前和人事申请这个时间使用会议室吗?”
卫师苦恼:“说过的。但林总说她也申请了九点到十一点使用办公室。”
简矜问:“人事部怎么说?”
卫师刚才去人事部核实,林歌确实预约过,但他们这边虽然预约得早却因为只是口头预约被遗漏了。
人事部总监郑辉出来解释:“抱歉,简老师,底下人工作疏忽,给你们添麻烦了,也怪有些同事对咱公司工作的流程习惯性简化,人一忙起来,刚刚说了什么听见什么很容易忘。”他这话是指责卫师工作没到位,故意说给简矜听,但又给简矜留足了面子,他一推旁边的实习生,示意,“还不快道歉。”
实习生怯缩,涨红了脸,刚开口便被简矜打断:“不用向我道歉,你耽误的是林总监的会议。”
实习生没主见,被领导们拨一拨转一转,闻言,转向在会议室里坐得端正的林歌,说:“林总,对不起,是我工作疏忽,给您安排了错误的会议时间。”
话里暗含之意,是林歌团队不该在这。
郑辉听出这歉倒得不妥,想拦已经来不及了。工作时间,大家僵在会议室门口并不好看,格子间不少探头探脑八卦张望的同事。
“简老师,你看茶水间还挺宽敞的,要不你先将就下,或者等十一点,十一点会议室空了,你再过来。”郑辉提议。
伸手不打笑脸人,简矜不紧不慢地回:“你刚刚也听到了,是你的员工给林总安排了错误的时间。”简矜朝郑辉偏偏身,私下玩笑的语气,“郑总,凡事讲先来后到嘛,我助手预约得更早,预约时也没被要求需要书面流程。”
郑辉为难,对林歌递了个眼神。林歌笑道:“于情于理,我确实不该为了个会议室的使用权和小简僵持,但今天情况特殊,”她朝会议桌旁某张陌生面孔伸手示意,“这位是公司请来背书的非遗传承老师,这场会议很重要,不好临时中断,否则显得我们公司不尊重人,对吧。”
林歌虽为设计部总监,但自打简矜入职后,频频被压风头,今天正面刚上,没有不战而退的道理。
“矜姐,郭教授接到了。”就在林歌以为自己稳赢时,被简矜安排去停车场接人的员工回来,同行的是位满头白发但精神矍铄的耄耋老人,看着和蔼可亲,但气度睿智不凡,似乎大有来头。
“哟,这么多人夹道欢迎,我太有牌面。”老人幽默地一板脸,佯装责怪道,“小矜,你又胡闹。”
“郭叔,您路上辛苦。”简矜迎上去,在长辈面前放低姿态,说话语气是家人间的亲昵,缓声道,“有个小插曲,正在跟同事沟通。”
老人刚一走近,不等简矜专门介绍,会议室里那位被林歌奉为贵宾的年轻非遗传承人脸色一惊,立马站起身:“郭教授。”
其尊敬有礼的态度,越发证明了郭教授业界泰斗的尊贵身份。
那年轻人迫不及待地出来,伸出两手和老人握手:“没想到在这能见到您。”说话间不忘扭头跟林歌介绍:“林总,这位是我的老师,也是北央大学中文系教授,非遗文化研究所所长。我们刚刚聊到的参考书便是郭教授编写的。”
林歌赔笑脸应着,苦笑,自知这次又被简矜占了上风。
被简矜安排去接人的楚欣机灵,比卫师有胆量心也细,这会儿跟旁边看戏的同事闲聊几句便弄清前因后果,不显山不漏水地适时安排:“教授,我们坐下聊。”
郭教授点头,不忘伸手招呼简矜:“小矜也过来。”
简矜应了声,在郭教授与旁人融洽的聊天声中,冲林歌礼貌地一点头,过去坐下。
小插曲并没有影响会议的展开,工作推进得顺利。
会议结束,简矜亲自把郭教授送上车,回公司时,在电梯口遇到池乔和林歌。
没了外人,林歌连身为前辈的格局也懒得端,半边嘴角弯了弯,阴阳怪气地评价:“了不得,真是小瞧你。”
说完就走,压根没给简矜回应的机会。池乔落后几步冲简矜露出个友好的笑容,说:“我很期待这次的新品。”
简矜弯唇:“谢谢。”
等两人走远,楚欣撇撇嘴,跟简矜抱怨:“矜姐你也太好脾气了。林总监背后没少造谣,真以为自己多高尚似的。”
简矜不以为意道:“工作重要。”
楚欣还想再说什么,但见简矜的态度,压根没有再说什么的必要。她是临时被调来简矜团队的,从最初被公司风言风语影响,到共事后被简矜真诚和温柔的魅力吸引,到如今逐渐被她征服。她身上有一种神秘的气质,明明是风暴的主角,却不沦陷其中,带着艺术创作者的傲气,永远清醒,始终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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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熬了多少夜,打了多少次样,在公司各部门积极配合下,简矜团队设计的新品如期上市。
胸针和耳饰被命名为“盈翼”,延续品牌“自由”理念,打造梦幻少女的氛围,如精灵翅膀般晶莹通透。
公关部在袁硕的领导下,几次修订营销方案,最终遵循柏斯时的要求,重视却低调地配合上市宣传。
但因为产品投放市场后大受欢迎,越来越多自发的优质推荐出现,自来水猝不及防地将产品热度推向新的高潮。
袁硕贯彻落实“低调”的命令,适时地压了几次热搜,不至于过分浪费公共资源触发网民的反感情绪。但复杂的网络环境很多时候让他这位公关老手也束手无策,随着热度攀升,网民对“盈翼”的关注蔓延到所属品牌“柏灵雅品”,背后的设计师“Karley”,甚至连Karley曾有关联的“SUJ珠宝”等词条,洪流般用来的言论中,不乏恶意的偏见,有失公允的评价——
“3202年了,营销咖还有人舔臭脚吗?”
“真当互联网没记忆,凭一己之力把SUJ的名声搞臭,又来祸害柏灵雅品,到底谁在背后捧她。”
对于网络而言,所谓的风水轮流转大多时候是捧高踩低,如今Karley被肆无忌惮地贬低辱骂,过去被Karley压过风头的设计师kuyi的粉丝第一时间赶来,打着为kuyi鸣不平的态度胡乱带节奏。
“不会还有人不知道吧。Karley就是SUJ的前合伙人简矜,当初和kuyi闹矛盾离开SUJ,恶心地栽赃kuyi抄袭,害人现在还在打名誉官司。”
脏水泼归泼,舆论重点最终绕回到简矜是如何打压同事拿到机会的,用踩她的方式达到捧高某些人的效果。
“Karley什么皇亲国戚背景,这设计的什么玩意儿。柏灵雅品的设计师都辞职了吗?”
“我朋友在柏灵雅品工作,据说Karley这个主设计师的位子坐得有猫腻。懂的都懂。”
这类言论层出不穷,在巴掌大小的屏幕上飞速传播。
“这些键盘侠心里肮脏,看什么都是脏的!气死我了!”楚欣捧着手机,激愤地编辑着回怼的内容。但如同一滴清水落在泛着浑浊的汪洋大海里,连点水花都没有激起,很快被吞没。她正要号召几个同事一起到网上说明真相,张望间看到简矜面前的屏幕上浏览的也是类似的内容,心头一紧,“矜姐,你也看到了。”
简矜平淡地嗯了声,把电脑关上。
她觉得自己成长了,比起去年被网曝的体验,一回生二回熟,如今她已经麻木了,看着网上这些指名道姓的谩骂,无知无觉,不痛不痒。
“今天就不加班了。大家这段时间辛苦,回家好好休息。”她简单说明,在一众人担忧的注视下,脸色平静地离开。
她走后的办公室里,大家面面相觑。
“矜姐心态真好,这都没发火。”
“我看矜姐嘴角一直绷着,估计也很生气吧。”
“生气是肯定的,谁被人骂了心里能舒服。不过好在还有很多人喜欢我们的设计,很多时尚博主都在夸我们呢。”
“这次产品这么好看,值得被夸。但还是希望这波‘热度’早些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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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矜从容镇定地从公司出来,不悲不喜的神情中没露丝毫破绽。等坐到车里,自我建设下硬撑出来的认知一点点被瓦解,觉得无比疲惫。
手机一震,她拿起看到柏灵雅品第一时间发了声明,以公司名义向几个造谣、侵害名誉的博主发了律师函,并表示还会继续追责。
车辆一路畅通,简矜进门换鞋,对着玄关的空气故作轻松道:“我回来了。”
柏斯时在国外出差,自然没在家。
这样也好,简矜省了在柏斯时面前装坚强的力气。她简单做了几样晚餐,但坐在餐桌前,捏着筷子还是没胃口,强塞了几口,放弃。
这夜,简矜睡得并不安稳。她梦到了靳宛,母亲依然年轻貌美的模样,卷发红唇,艳丽性感的长裙,声音一如既往的动听:“你是一个出色的设计师吗?”
“我是”两个字梗在简矜的喉咙口,不论怎么努力张嘴始终发不了声。
而白天看到的那些网络上键盘侠的恶评和谩骂,从四面八方响起,密集的,震耳欲聋的,将简矜心里大吼“我要成为一名出色设计师”的呐喊声吞没。
她泪流满面,在模糊的视线里,依稀看到母亲失望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前面的光太刺眼,遥远得令人心慌。简矜竭力朝前伸着胳膊,卖力地奔跑追赶,累得筋疲力尽,却距离光里母亲的身影越来越远。
简矜在疲惫与心悸中哭着醒来,在一片漆黑中盯着天花板,眼神里带着不知所措的茫然。
梦里靳宛的责问成了压垮简矜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可以不在乎一切,却唯独怕母亲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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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斯时这次出差是临时决定的,集团那边一个很重要的工作。本想早去早回,但谁知网上舆论出现得更早,来势汹汹,像是蓄谋已久,有备而来。
柏斯时得知后第一时间让公关部以公司名义发布声明,虽然他已经交代过无数遍,被他留在国内辅助简矜的梁肃有意识和主见做此回应,但柏斯时仍关心则乱的多此一举。
声明发出后,柏斯时还能联系上简矜,用她提醒自己的那套理论提醒她:“不管再忙都要认认真真吃顿饭。”
柏斯时甚至力证自己有做到,拍了刚做好的热气腾腾的一菜一汤的照片发过来。
北央和纽约时差12小时,等柏斯时忙碌一天,估算国内时间,简矜该起床了。
但他发过去的消息却迟迟没收到回复,电话也没人接。
柏斯时带着忐忑的情绪完成了和国内的视频会议,在国内的午饭时间再联系她,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柏斯时适才慌了,问了一圈人,都说没见到简矜,她上午压根没到公司上班。
他打电话联系杨滨,杨滨也正在满世界找简矜:“我问了你小区的物业,调监控看到她凌晨出了小区便没回来。”
柏斯时挂断电话,立即让国外的助理订机票,推掉接下来所有工作任务,坚决回国。
八千米高空的客机里,柏斯时继听说简矜要与人订婚而匆忙回国时,又一次感受到惊慌。
风波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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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斯时飞国内时,赶上北央暴雨,航班险些取消,经过一些波折后,如愿落地北央。
司机接到柏斯时,梁肃也在车里,第一时间汇报近段时间公司发生的事和网上的风波现状。
柏斯时更关心的是:“还没联系上简矜吗?”
“还没有。”
下午四点,本该是这座城市最舒服的时间,但车窗外乌云密布,暴雨如注,光线昏昏,仿佛置身也黑夜。
简矜能去哪里?
离开高中校园后,大学里同学包容度更高,有自己理智的判断,不会因外界的消息轻易概括一个人,简矜的人缘渐渐好起来,和很多人都相处得不错,但这些年身边的人来来去去,要好的朋友只有杨滨一个。
如果杨滨没骗他,那就是简矜故意躲起来,不想让任何人找到。
但是她能躲到哪里?
柏斯时搜刮记忆,试图找到答案。他靠在颈枕上,轻轻合着眼,搭长途飞机和时差带来的身体上的劳累,心同样不得放松,更准确地说是不敢放松。
他甚至开始懊悔,自己不该在这个时间点出差。任何工作,都不该比她重要。这件事是他处理得不妥,他太过自信,自信简矜做好了准备,自信自己准备足了后手。
封闭的轿厢隔绝外界杂音,柏斯时脑海里闪过高中时和简矜经历的一件件事,响起她说过的一句句话。
从教室到画室,从聒噪地打断他早读到不熟练却真诚的安慰他不要因为父母去世难过。
她仗着自己有相似的经历,不惜剖析自己是如何度过丧失至亲的,来达到安慰开解他的作用。
“我妈一直希望我成为一名出色的珠宝设计师,每当我画设计稿时总觉得她依然陪着我。”
简矜的声音飘过缥缈的斑驳岁月,遥遥地响起。
柏斯时睁开眼,不知是不是假寐后身心得到欺骗性休息的关系,堵在心口的那团雾气竟神奇地消散了,心里有一种坚信这就是答案的直觉,慌忙去拿手机,拨通杨滨的电话,问起:“简矜母亲的墓地在哪里?”
福田公墓,入夜,四周起伏的绿树被暗夜笼罩,无边无际。瓢泼而下的大雨是这天地间最后的交响曲,墓碑前,女孩环抱膝盖,看着石碑上黑白遗照里的人变得模糊。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她的肩膀,顺着她眼下的泪痕流下。
简矜觉得寒冷,凉意从坐的地面一点点蔓延到心口,一时也难以分清到底是哪里更冷一点。但她好累啊,心累身体也累,累得不想挪步找地方避一避雨,累得想一直待在这里,哪怕陪她的只有冰冷的石碑和无论风雨侵蚀、岁月更迭都不会有变化的遗照。
但这里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安心,冷风安心、暴雨安心。
简矜垂着头,看着脏兮兮的鞋头,意外地想到了柏斯时。
她很惭愧,为给柏灵雅品造成的狼狈现状惭愧。
但她现在好困啊,等她小睡一会,就回去和柏斯时道歉。
简矜眼皮沉沉,在彻底合住前,头顶的雨水突然停了,噼里啪啦的雨落声像是被什么屏障隔开,遥遥而响亮地传下来,还没等她抬头看,视野里迈进一双无比眼熟的黑色手工皮鞋。
她思想混沌,仍机敏地猜出来人是谁,缓缓抬头望去。柏斯时穿一件黑色风衣,单手握着伞柄,撑在她的头顶,伞面朝她无底线的偏斜。
“你怎么来了?”简矜眼底发亮,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映着清冷的光。
柏斯时冲她伸手,说:“我来接你回家。”
简矜从他让人信赖又坚定的眼睛,看向他宽大的伸到近处的手掌,缓缓拉住了,被他大力地拽到一片温暖里。
离开墓园的车里,柏斯时感受着怀里人滚烫的体温,猜她肯定要发烧,对司机交代:“去最近的医院。”
裹着柏斯时的风衣被拥在怀里一脸虚弱的简矜缓缓睁眼,央求:“不去医院。”
她在医院里送走了母亲,那消毒水的刺鼻味道让她感到痛苦,至今不敢去面对。
清澈的黑眸紧紧注视着柏斯时。后者让步,说:“开回家吧,让家庭医生过来。”
得到满意的答案,简矜放心地合上眼。剩余的路程,她完全沉浸在睡梦中,车停的时候,她依稀有意识,本想再眯几秒就起来下车,但一不留神没把控好几秒的时长,等再有意识时,她被人腾空抱起,靠在安全感十足的胸膛里,一路稳当地进了家门,一楼二楼三楼,最终被放到卧室柔软的大床上。
明明是暴雨天,她却像是眠在太阳旁似的,只觉滚烫,但她太困了,睡着前依稀听到柏斯时和谁说话的声音,好像是医生。
-
柏斯时送走医生,袁硕带着公关部几个骨干冒雨而来,在客厅里就今晚出现的新节奏开公关会议。
“你看过这个了吗?”袁硕将平板递给柏斯时。
昨天傍晚柏灵雅品的声明只是给支持品牌的消费者一个态度,并不能平息网上的言论。
今天上午SUT发布声明,称Karley是个很有才华的设计师,很抱歉因为公司对舆论问题公关不及时对她造成的伤害,也是同样的作用。
网上风波未平,更糟糕的是,新的风浪随之出现。
——据知情人爆料,Karley母亲是插足别人家庭的第三者。“私生女”的标签终于还是贴到了Karley身上,恶评只多不少。
“从简矜同父异母的姐姐那散布出来的。”袁硕告诉柏斯时。
…………
SUT的声明发出后,周致森在参加某个公开活动时,遭记者围堵。是一家惯会颠倒黑白的无良媒体,问题尖锐且中伤简矜,周致森忍无可忍,挥拳打了记者。
这件事很快被放到网上发酵。
简彤近来和几个富家千金在海岛度假,知道新闻时人在游艇上。她近段时间被周致森伤透了心,度假期间断网,消息暂时闭塞,对于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与Karley相关的八卦,压根没关注。
现场有人闲聊时提起周致森,她才留意。
“周致森?简彤熟啊。”那人过来打听:“彤,周致森因为Karley把记者给打了,你知道吗?你那个便宜妹妹,真是Karley啊?”
简彤听到前半句,一脸懵,Karley是谁,听到后半句,更懵,嘴角抽动几次后,才了解这个惊天消息。在周致森这件事上,她已经彻底输给简矜了,出门在外,面子是自己给的,不愿被旁人看扁,道:“这届消费者真是太好应付了吧,靠□□才拿到的机会,先是周致森,又是柏斯时,这样的设计师的作品有含金量吗?”
话说得傲慢,简彤看着网上的评论,内心愤愤不平,决心再为她添一把火。
…………
柏斯时把平板还给袁硕,说:“一个都别放过。”
暴雨如注,窗外一道亮光,紧跟着雷声轰鸣,十分捧场。
袁硕拍拍手,示意部门的人:“Go!Go!Go!开始工作。”
客厅里密集地响起讨论声和键盘声,柏斯时不放心楼上的人,对袁硕交代一句“小点声”,抬步上了楼。
也是巧。
柏斯时推门进卧室时,简矜的手机突然不停闪烁。充满电自动开机的手机恢复工作状态,柏斯时不希望手机打扰她休息,提前设置了静音。所以此时有电话打进来时,只是屏幕不停闪烁,没有铃声。
柏斯时随意扫眼屏幕,准备把手机拿远些时,注意到电话是周致森打来的。
虽无声,但存在感甚强。
第一遍没人接,周致森锲而不舍地拨了第二次。
在这一次来电自动挂断后,柏斯时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周致森的号码。
周致森因为迟迟联系不上简矜,苦恼地捏着眉,听到手机响,秒接,接完才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
不是简矜打回来的电话。
柏斯时联系他做什么?没等周致森多想,只听电话那头柏斯时开门见山,径自道:“她在睡觉。”
“……”
数秒后,周致森理解:“她在你那?”
柏斯时纠正他的表述:“我们住在一起。”
周致森迟疑地问,“翡翠华苑?”
柏斯时难得耐心:“我家。”
“……”
周致森知道简矜成年后便搬出了简家,租住在一个中高档小区。他此刻便在这个小区简矜租住的那一户公寓的楼下……他期待着在简矜进出时能见一面,哪怕被她骂几句也好,从没想过她已经搬家了。
周致森想起自己和简矜在一起时,简矜遇到其他邻居晚上休息不好,他提议过让她搬到自己那里,但被简矜很干脆地拒绝了。
“周总,你不需要再为矜矜做什么。”柏斯时声音铿锵有力,“她是我太太,我会照顾好。”
柏斯时没理会周致森听到“太太”两个字时的震惊,径自挂断电话。
风水轮流转,如今的柏斯时已有足够的能力保护简矜,而周致森对她所谓的维护,只会间接伤害她。
正式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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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断电话后,柏斯时想到一些事情。
一年前,简矜经受过一次网曝。柏斯时和她在SUJ举办的拍卖活动上短暂地见过一面,再多的担忧与关心都找不到立场表露,所以他用了半年时间筹备,又用了半年时间将足够合格的柏灵雅品带到她面前。
他所求的,不过是一个不会束缚住她施展的平台。
但……床上的人还未醒,眉头紧蹙,细密的汗珠挂在鬓角额头,不知做了什么梦,睡得并不安稳。
柏斯时望着她,扪心自问:“我是不是做错了?”
睡梦中的简矜自然听不到他心里的疑问。她孑然站在寂静空旷的天地间,刺目的阳光让四周的高楼树木看不真切,像是画中的假的景致,这让处在其中的她显得格外渺小。
她循着光源的方向奔跑,四肢蓄不上力,也不知道自己在追寻什么,但不敢停。
她即将竭力时,脚底一空,下坠的失控感让简矜在一阵心悸中醒来。
她心脏狂跳,大脑一片空白,重重地呼吸几次,看清所处的环境和床边的人,伴随着暴雨声的狼狈记忆一点点回笼。
柏斯时找到墓园,把她接回家。
她要开口说话,张嘴才意识到嗓子堵着。
“喝点水。”柏斯时手快一步兑了杯温水给她。
“谢谢。”简矜捧着杯子,玻璃杯壁的热度顺着指腹慢慢暖到心尖,被水润过嗓子舒服很多,嘴唇逐渐有了些血色,但还是憔悴,“几点了?”
“十点。”柏斯时说,“你睡了四个小时。”
简矜记起他这个时间本该在出差,猜到他是提前回来了,因为柏灵雅品的事情。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我会解决,你先养好身体。”柏斯时安慰她。
简矜身体素质好,烧很快退了,淋雨造成的感冒也有好转的征兆。但心病却无从医治。
柏斯时私下约了心理咨询。是业内很权威的医生,但因为当事人没在场,医生对于柏斯时求助的问题并没有提供很有效的帮助,只说可以试一下脱敏治疗,让患者慢慢走出思想的误区。
柏斯时能看出来,简矜一直处于自救状态。她向柏斯时申请了几天假期,断网后的生活看似恢复到常态,认真吃饭,修剪花圃,看一部电影,翻几页书,但只有最亲密的人知道,纵外表再平静,内心早已千疮百孔。
糟糕的是一旦伪装久了,她连自己都要骗过去。那晚睡前,简矜自我感觉调整得差不多了,准备明天回公司工作,所以上网看了网友对她的评价。
楼上传来摔东西的声音时,柏斯时在房间看书。挺重的一声,不知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他拿起手机犹豫要不要问一声,思索一番,起身出去。
他站在三楼,挂在玻璃折叠门内挡光线的厚重窗帘没有拉上,一眼看到裹着毯子蹲在地板上缩成一团的简矜。
刚才摔在地板上发出重响的应该是她的手机,此刻手机仍静静地躺在她不远处,屏幕亮着。
柏斯时扫一眼,认出是熟悉的微博评论区页面。
经过袁硕及团队的不懈努力,网上风向已逐渐扭转,但防不住简矜为脱敏特意搜尖锐的言论。
柏斯时大概猜到发生什么,没吭声,抬步过去,弯腰连人带毛毯抱起。
“地上凉。”
他把人往床上放,简矜却抬手勾着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脸藏在他的肩膀里,声音闷闷地传出,让柏斯时心跟着揪起来。
“我想我妈妈了。”简矜近乎呓语,长久紧绷的情绪终于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宣泄出来,是自责也是在求救,“我没跟任何人讲过,我妈并不想我成为珠宝设计师。”
柏斯时屈膝跪在床边,静静地听她说。
“我妈年轻时是个珠宝设计师,但她从来没告诉我。小时候我好奇心重,喜欢翻家里的东西,从柜子深处翻出过一些设计稿,我妈发现后,很生气地训斥了我。上学时老师让以‘我的理想’写作文,我写的是成为珠宝设计师,那篇作文得了班里的最高分,我开心地把作文拿回家给家长签字,但我妈并没有替我骄傲,她把那张作文纸撕了。”
柏斯时伸手擦她的眼底,女生皮肤腻滑柔软,十分脆弱。
简矜故作乐观地抿出个笑,继续说:“除了这一件事,我妈其实很爱我。所以这件事在我心里留下很深的印象,我那时候不理解,她明明会一个人在房间里看着过去的设计稿偷偷地抹泪,一定是很喜欢的,可为什么要放弃呢。等再大些,我想可能是她在做设计师的道路上遇到过严重的坎坷,出于保护不想我重蹈覆辙。我小时候被父母保护得太好了,天不怕地不怕,天真地认为自己能实现她未竞的梦想。尤其是在我妈去世后,这个念头越发强烈。”
简矜说给柏斯时,也说给自己听:“我想成为一名很出色的,受人喜欢的,让我妈骄傲的设计师。”
“你会的。”柏斯时轻声说,“我相信你可以做到。我认识的简矜,勇敢又自信,已经足够优秀。父母对孩子最大的期望,是健康快乐。况且你才二十多岁,未来还有几十年。成为设计师是你坚持不懈追逐的目标,不是把自己困在其中的囚笼。所以你不必着急,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夜晚总会加剧多愁善感的细腻情绪,那晚简矜和柏斯时说了很多以前的事,才渐渐在悲痛和遗憾中睡着。
隐约间,她似乎想通了。
她应该活在热爱里,而非忌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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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矜正式以Karley的名义出现在公众前是一周后,柏灵雅品线下店的直播活动没有请代言明星站台,但前来跟踪报道的媒体却不少,不论是现场还是直播间的观看人数创出新高。
直播开始前,后台。
简矜穿一身白色西装,垂落感极佳,搭配尖头白色高跟鞋,拉长了她窈窕瘦削的身型,简约又不失高级,蓬松长发散在肩上,细腻的皮肤白得发光。
风波似乎并未在她身上烙下痕迹。
楚欣跟在她身边,小声说着直播活动的大致流程。没走出几步,被迎面过来的一个穿花衬衫套夹克的男人叫住:“简大设计师,巧啊。”
楚欣进公司晚,不认识眼前男人正是被柏斯时从品牌部副总职位调岗到门店工作的杨双羽。
“杨经理。”简矜打招呼,“好久不见。”
“是很久。”杨双羽的目光不礼貌地在她身上打量,眼底傲慢和不屑藏都懒得藏,“还没恭喜你呢,简老师最近可谓是风头无两啊。”
楚欣察觉出来者不善,有眼力劲地出声插话:“矜姐,时间来不及了,我们得赶紧过去。”
简矜应了声“好”,表情冷淡地冲杨双羽道:“失陪。”
目送简矜离开,杨双羽一点点变了脸色,眼神带着恨意。
他冲旁边人示意:“让人在直播时为难一下。”
旁边人犹疑,提醒道:“柏总特意交代,这次直播不能出意外。”
杨双羽恨铁不成钢地抬手拍了下助理的后背,说:“又不是我让直播出的意外,摊上意外是她简矜的命。今天直播主持人是宋云吧,我记得杨希和她向来不对付,你去找她。”
配合新品“盈翼”的主题,现场被清新雅致的白色大丽花装饰,精灵翅膀点缀其中,不同光线角度,颜色变化莫测。
简矜和主持人宋云坐在架高的圆台上,两把白色的椅子呈弧形的摆放,方便主持人和嘉宾访谈以及台上人和观众互动。
直播内容涉及设计理念,过程中遇到的困难和有趣的事,随后简矜被问到对网上两极化评论的看法。
简矜真诚地表示:“我接受多元化的声音,也相信有人会尊重多元化的审美。”
整体比较顺利,网上嘲讽的言论仍在,但简矜自信大方的姿态竖起一道无形的坚不可摧的高墙,高墙内万物新生,风和日丽。
意外发生在现场采访环节。
“我想请问简矜女士,您是如何拿到主设计师机会的,是否使用不正当手段?”
楚欣在台侧猛然站直,震惊这个问题不在事先确定的台本内。
宋云带着专业的主持素养准备解围,还未开口,便见简矜对自己轻轻摇头。简矜的语气温柔有力量,她说:“没关系。”
随后她稍一侧身,看向现场人头攒动比肩继踵的人潮,面朝实况转播现场画面的直播镜头。她正面回应:“感谢这位记者的采访。这不是柏灵雅品最后一次新品发布,据我了解,公司其他设计师负责设计的产品也在按部就班的推进。对于我自己完成的设计稿,我不做主设计师,难道要别人代劳吗?每位原创设计师都有自己的态度和坚持,有自己出色的设计和作品,并不冲突。”
那位记者又问:“那您和柏斯时柏总有超出领导和员工的亲密关系吗?”
问题越发尖锐,主持人及时站出来:“抱歉,关于嘉宾的私人问题,我们不予回复。好了,今天的采访到此结束,接下来我们——”主持人cue流程的声音被现场逐渐混乱的氛围干扰,而台侧的工作人员欲言又止又震惊地看向台上,所有人在这一瞬不约而同地看着手机。
正当宋云疑惑不解时,舞台前方的提词器上显示的内容给了她答案。
——几分钟前,一则和柏斯时有关的财经访谈发布,他在采访中公开表示,“很欣赏简矜的设计才华”,并承认,自己与其关系“是夫妻”。
不是上下级、朋友、恋人,是夫妻。
柏斯时在采访最后,特意强调:两件事各自独立,但我很荣幸我的妻子是位有才华的设计师。
互联网各类信息甚嚣尘上,都不如这一消息来得震撼。
简矜已经不需要解释。
合体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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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一侧,楚欣在专注地玩手机,等从台上下来的简矜走到近处才发现,不等简矜问,主动提到:“公司大群里同事们都疯了,大家都在艾特你要喜糖。你要不要看一下?”
楚欣把手机递到两人中间,这段时间简矜身上风波不断,连带着团队里的风气也肉眼可见的低迷。前几天有同事去其他部门对接工作时,被蓄意针对,回来说了好一番丧气话。
今天这采访一公开,柏灵雅品内,除公关部的同事外,大家都处在惊诧中,试图从过去相处的蛛丝马迹中寻找甜蜜的糖。简矜团队因为她身份的跨级改变,不说扬眉吐气,好歹是振奋起来。
简矜不是没有边界感的人,没接手机,只说:“我先不看了。”
楚欣适才意识到自己兴奋过头了,分享八卦分享到老板娘面前,真是冒犯。她收敛嘴角肆意的笑,及时找补道:“柏总真的好细心。可能是知道你在采访没有看手机,同事起哄时,他在群里发了红包。除了逢年过节,柏总一般不冒泡,我们都怀疑他屏蔽了群消息。没想到群里聊到你,他第一时间出现了。矜姐,你们好甜好甜啊。”
“就你会说话。”简矜被楚欣夸张的形容逗笑,似乎真被这甜蜜恋情甜到,道:“我回休息室看。”
活动现场人流躁动,毫无散场的征兆,媒体记者密集响亮的快门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简矜不宜久待,跟楚欣一起回了休息室。路上楚欣说起在采访中故意找茬的记者,说自己记下对方工作室的名字,以后坚决杜绝他的采访。
休息室门推开,简矜看到柏斯时,有些愣怔。
“柏总。”楚欣再见柏斯时,仿佛一个活八卦,但碍于自己下属身份,神情有所收敛。
简矜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你怎么来了?”
“接你下班。”柏斯时放下手里翻着的时尚杂志,认真打量简矜,好像他们很久没见般,千言万语压抑在这克制又寂静的眼神里。
柏斯时朝简矜伸了伸手,这是要牵她的意思。
简矜走近他身边,自然而然地把手搭上去。有些举动顺其自然地发生,手握在一起的真实感让简矜后知后觉正在发生什么,适才意识到两人关系悄然间的转变,不知他的举动是因为有楚欣在场,还是下意识的真情流露。
“做什么?”两人一站一坐,简矜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气质清冷,但眼神柔软,说话时音量低,莫名有黏糊的亲昵感。
柏斯时说:“吃完饭陪我去参加一场拍卖会,可以吗?”
夫妻关系正式在公众前曝光,两人理应有一些合体活动。但他问得认真,这让简矜意识到在这段前缀词是“协议”的关系中,他一直给予她平等和尊重的事实。
“好。”简矜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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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席宴会性质的拍卖会,对来宾的穿着有讲究。两人去了杨滨工作室,杨滨不在,简矜轻车熟路地帮柏斯时挑选好西装,轮到她挑自己的礼服时,柏斯时礼尚往来给了意见:“你穿白色好看。”
简矜接受建议,挑了件白色缎面礼服,独特的设计和立体裁剪高级又气质。
助手把领带送来,柏斯时搭配着简矜颈间的红宝石项链一指:“系这条。”
简矜自觉上前:“我来吧。”
场景有些熟悉。简矜想到自己借着工作室给柏斯时送衣服的名义去找柏斯时谈合作的那天,记忆深刻清晰到好像是发生在昨天的事情。
简矜帮他整理衬衣领口,问起:“你什么时候接受的那个采访?”
“从纽约出差回来后。”柏斯时说了个具体的日期。
简矜回忆了下,正是自己像只缩头乌龟藏在龟壳里不敢见人的那阵。
简矜垂眼盯着领带,状似不经意地问:“当时就定好发布日期了吗?”
柏斯时说:“原本要晚一阵,我临时要求的。”
“谢谢,”简矜轻声,尽量镇定地回应这件事情,“很及时。”
和上次你来我往的试探不同,关系的转变让两人间气氛更暧昧,更何况是在两人关系正式对外公开的今天,聚光灯效应让简矜觉得旁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或多或少带了不同的含义。
事实如此,她没立场辩解什么,只能硬着头皮适应。
这是简矜第二次给柏斯时打领带,但沾了在杂志社打工的光,对各个样式的打法娴熟,在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如雷的当下,靠肌肉记忆完成。
她借着打量领带上身效果后撤半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强制按下内心躁动突兀的情绪。
“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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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卖会前有一场谈话会,宾客来自各行业,衣香鬓影间,社交不断。简矜一直觉得柏斯时很适合这样的场合,身上清冷矜贵的气质放在这里正好。
托白天采访的福,在场的人听说了柏斯时已婚的消息,如今在宴会厅遇见他携夫人出行,不免多看几眼。
柏斯时平静地接受注视,低声向简矜介绍宴会上她可能感兴趣的来宾。
“那个是赵怡黛,前几日出席红毯时戴过你设计的耳饰。”
简矜顺着望过去,认出穿着精致礼服的美艳女星,比在荧幕里要瘦,背脊单薄,整个人气质很好。
“之前杂志社采访过他,”简矜说的是怡嘉杂志,“负责采访的同事对她印象很好。”
听简矜提到上一份工作,柏斯时说起:“矜矜,我为舅妈对你做的事道歉。”
简矜怔了下,不知道柏斯时竟然知道这件事:“你知道了。”
“舅舅告诉我了。”
简矜接话:“你放心。我不会将私人感情带入到家庭关系中,除了这件事,敏姐一直对我很照顾。”
柏斯时纠正她的认知:“我向你保证,类似事情以后不会发生。你在家里的存在等同于我,不需要委屈自己。”
简矜诧然,柏斯时不是第一次告诉她“不用委屈自己”,却是此刻才明白,他不是说说而已,是真的纵容她这样做。
“我知道了。”简矜点头,没再说什么。
有人过来和柏斯时说话,简矜抿着得体的笑,适时互动。她想到朱敏让她去找傅泷恩取文件那次,是傅泷恩举办的品酒会,去的多是北央城有头有脸的人。
柏斯时也在,那是简矜自去年在SUJ慈善活动后见他的第一面,感慨时间在他身上仁慈的馈赠。傅泷恩有事,由柏斯时将简矜要取的文件带到休息室交给简矜。
那天简矜离开时,被简彤开过的二手小宝马不巧的坏了,联系完4s店,在路边等车时,宴会正好结束。有个和简瀚川合作的影视公司副总骚扰简矜,简矜不胜其烦,柏斯时路过帮她解了围,并把她送到家。
他们两人,一个是日理万机的总裁,一个是杂志社打工小妹,交集甚少,更多的是从别人口中听到有关对方的消息。
再遇见便是在撞见周致森劈腿那天的电梯里,后来两人各取所需,做起协议夫妻,直到现在。
过去的时光让两人的关系有了厚度和重量,简矜站着柏斯时身边,哪怕逢场作戏,心却没缘由的安定,有满当当的底气。
简矜望向柏斯时的眼神,因为这份难以定义的感情,含着轻盈笑意,带着满满情愫。
周致森姗姗来迟,进门后便看到这样的场景,心猛然被刺痛,极其不是滋味。
他想不关注到这两人的消息都难,震惊、生气、后悔,种种情绪翻涌在他身体里,所以在听说简矜陪同柏斯时出席这里的慈善拍卖会后,急切地想要来见她一面。
但也只能遥遥地看她一眼。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柏斯时把简矜看得很紧,寸步不离地将她带在身旁,周致森根本找不到和她说话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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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矜其实看到周致森了。社交场喧闹,人一拨拨地畅聊,简矜很轻易地在人群中发现了他,又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大家社交圈子重叠甚多,简矜在这见到他并不意外。
有侍应生经过,托盘上香槟杯被碰倒,简矜离得近,幸好柏斯时反应快,手揽着简矜的腰肢将人往身边带了带,才得以幸免遭殃,只有少量酒浆洒到了她手背上。
“不好意思……”侍应生满脸歉意,连声道歉,被柏斯时冷淡地看了眼,越发愧疚地垂着头。
柏斯时取了手帕给她,简矜简单擦拭后,仍觉不舒服,低声说:“我去清洗一下。”
柏斯时点头。
侍应生找回本职身份,急忙引路:“柏太太,盥洗室在这边,我带您去。”
简矜一点头,致谢。
二楼卫生间内,光线充足明亮,姣好的容颜照在镜面里,明眸善睐,放松享受的状态任谁见了都要感慨一句爱情滋养人,简矜在今晚社交时确实听到过这样的评价。但事实上,她和柏斯时不存在爱情,状态好只是因为她在风波后调整过心态的缘故。
简矜擦拭干净手上的水,对着镜子整理身上的礼服,回忆起柏斯时揽在她腰上的那只手。
有力的,滚烫的。
简矜把手放到方才被柏斯时碰过的腰侧,那股强势的力道犹在。简矜心中酸酸胀胀,有什么情绪正悄然间发酵。
从盥洗室出来,简矜提着轻盈的裙摆回宴会厅,谁知刚走几步,看到了站在墙边的周致森。
他西装裹身,插兜侧站在那,垂眼静默时气质略有收敛,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简矜出现的一瞬间,他便抬头望过来,眼神明确落在她身上,微微站直。
简矜对他了解,猜出他等的人是自己。
二楼远离热闹宴会厅,此时寂静非常,瓷砖反射吸顶灯的灯光,这里空间意外的空旷。
不合适的场景,仓促的见面,空气中弥漫着陌生冷漠的气息。
“我在等你。”周致森坦诚地表明来意。
简矜保持着得体的距离,没走近:“有事吗?”
周致森朝她迈近些,说:“想跟你说声抱歉。”
近来他过得并不顺利,一桩桩突发状况让他在濒临崩溃的状态下终于冷静下来,认真反思自己的言行,理解简矜的坚持和苦心。
“在kuyi的事情上,我太贪婪,以为自己有能力兼顾得更好而迷失初心,你对我失望是应该的。我确实想利用简彤刺激你,让你意识到我的重要,抱歉,间接伤害了你。我知错了,以后引以为戒,会改好。”两人难得心平气和地相处,但彼此都知道,为时过晚。但周致森抱着侥幸就心理,不死心地问一问:“矜矜,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他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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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森,”简矜知道他指的不是做回朋友,也明白两人很难再做朋友,她理性而干脆地说,“我已经结婚了。”
周致森还要说什么,但注意到简矜的视线越过自己,眉眼一瞬间温柔起来,冲他身后道:“我正要回去。”
他扭头,看到寻来的柏斯时。
柏斯时站着那没动,简矜已经缓步从周致森身边经过,站到他身侧。被媒体放在一起报道,引得民众直呼般配的两人在他看来尤为扎眼,周致森想到,曾经何时,与简矜登对的是自己。
周致森心如刀绞,面上不动声色地和柏斯时搭话:“柏总这么不信任自己的太太吗?”
简矜手自觉挽上柏斯时的小臂,柏斯时低头看了眼,抬眼时针锋相对,说得直白又不客气:“是怀疑周总的人品。”
无声的眼神较量,结束在简矜轻扯他的小动作里。
她说:“我们回去吧。”
柏斯时听进去,疏离冷漠地冲周致森一点头,态度尽显:“周总,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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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片刻,两人便见了。
拍卖会的座位按照嘉宾的身份进行排位,今天却有个小巧合。简矜沾了柏斯时的光,坐在第一排正中间,而周致森被安排在简矜的后方。
位置排得稀疏,排与排间很宽敞。周致森没再跟简矜说话,但目光有意无意聚焦在她身上。
竞品宣传册设计得讲究,巴掌大小,纸张厚重有质感,用手机特定软件扫描每页的二维码,还能更直观地欣赏竞品的三维立体效果图。简矜觉得有趣,正摆弄着手机看。
其中有个手串,名字叫“青·矜”。因为其中一个字和她的名字一样,简矜多看了会,上好的和田玉色泽温润,有素雅的东方韵味。
柏斯时注意到,倾身问他:“喜欢这个?”
简矜弯唇,说:“好看。”
只是随口一夸,简矜没放在心上,随着拍卖会正式开始,她欣赏着台上的实物,没再研究手里的册子。
整个过程非常融洽。
下一个竞品是“青·矜”,主持人简单介绍完,说:“起拍价50w。”
简矜正要看谁这么有品位举牌时,第一道声音从她右侧响起,是柏斯时:“99w。”
主持人暖场:“柏总最懂珠宝,想来是很喜欢这个手串。”
陆续有人看过来,柏斯时淡定,简矜也放弃偏头跟柏斯时说话的念头。
没等主持人确认次数,简矜听到身后有人报:“120w。”
主持人笑:“明周集团周总,出价120w。”
柏斯时扭头,朝后看了眼,坐稳后,再度抬手:“150w。”
周致森穷追不舍:“180w。”
不等主持人起哄,现场观众敏锐地嗅到较量的味道。上好的羊脂白玉,市值常有百万以上,这个价并不稀奇。但这两人俨然不是在抢玉石手串。
这一番举动,让人不由得联想到近来的传闻。这几年圈里有传,简矜一直倒贴周致森,后来有熟悉他们的人澄清,说是周致森喜欢简矜多年,但外人看到的是这两人合作创立原创珠宝品牌SUJ,更像好友。年初还听说两人要订婚的事,也有人纠正说要和周致森订婚的是简家另一个女儿简彤,但传言花样百出,一直没有确切的消息。
直到柏斯时和简矜已结婚的消息公开,简矜才正式从这些谣言中抽身。但今晚这一闹,不但摘不干净,似乎又萌生了新的看点。
柏斯时这次头也没回,还要举牌,但手臂一动,便被简矜按住。
“怎么?”柏斯时看过来。
简矜动作快于头脑做反应,但制止完又觉得自己冒昧了。拍卖会公益性质,最终成交价常有高于其市值的情况,大家目的是做善事,竞价过程图一乐呵。
简矜把手撤回,摇头,轻声说:“没事。”
台上主持人在走流程确认:“180w一次,180w两次……”
柏斯时抬手举牌:“199w。”
简矜故作镇定地翻着手里的册子,想着200w对于柏斯时而言并不是什么大数额。
现场躁动越发明显,不少人朝坐在简矜后方的周致森望去。
周致森紧攥着手里的竞价牌,因为太用力指节微微泛白,像他今天略显憔悴的脸色。
看着前排凑在一起说话的两人,周致森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幼稚极了。他最终强出风头又如何,简矜不会多看他一眼,还是会跟柏斯时走。
他手臂脱力地垂下,一直到拍卖会结束,都没再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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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卖会后有个小型品酒会,许是今天柏斯时热度太高,前来搭话的人不在少数,其中便有周致森。
“柏总,喝一杯?”周致森给柏斯时递来的酒杯倒得满,明显是故意的。
柏斯时放下空杯,接过他手里的。
简矜扯他的袖子,说:“太多了。”
周致森听见,抬了抬自己的手腕,示意两杯的酒量,说:“一样的。”
柏斯时安抚地拍一下她的手,说“没事”,也不找理由拒绝这杯酒,冲周致森一举杯,痛快喝光。
“柏总好酒量。”周致森陪着喝完,又从侍应生那取了新的酒杯,说:“我和矜矜好久没见,也喝一杯吧。”
柏斯时垂眼,不动声色:“我替她喝。”
“那敢情好。”周致森拿着酒瓶,故意道,“既然柏总要替,那我这杯倒满没问题吧。”
“随你。”
简矜不满地皱着眉,却没多言,等这杯喝完,借口身体不适,让柏斯时带自己离场。
坐在返程的车里,柏斯时的醉意才一点点释放出来。他合眼靠在颈枕上,手背压在额前隐约挡着半张脸。
简矜注意到,低声询问:“头晕吗?”
柏斯时轻一摇头,说:“没事。”
简矜降下车窗,让轿厢内的空气流通些。
司机开得稳,到家后,两人下车。
简矜担心他走不稳,第一时间去扶他。柏斯时将醉未醉,人还清醒:“谢谢,我自己可以走。”
但简矜刚一松手,他便站不稳。
简矜再不信他逞强的话,把人扶到床上。
简矜回自己房间换了舒适居家的衣服,挽着头发下楼,去厨房打开冰箱。
柠檬切片冲水,加适量蜂蜜。
她端着上二楼,屋里没开灯,简矜借着月光看到和衣躺在床上的人。在外面冷峻晶莹的总裁形象收敛,更贴合简矜印象里的“丈夫”。
高大、沉稳、坚定,是简矜疲惫时的靠山,会给予她尊重,会为她考虑,风光与荣誉共享,荆棘与困难同担。
简矜像一个合格的妻子,过去提醒他把蜂蜜水喝了再睡。
柏斯时头在枕头上蹭了蹭,没被叫起来。可能是酒喝多了烧胃,也可能是发热,他扯松领带,颈间的纽扣被开了两颗。
简矜没再催他,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看了眼他此刻与平日大相径庭的松散模样,心疼又新奇。
见他又扯了一次领带,动作极其迟钝,简矜抬手帮他把领带抽出来。
柏斯时呢喃:“谢谢。”
简矜没想到他能有意识,诧异道:“你还醒着?”
没人回她。这是又睡了。
“柏斯时。”简矜蹲在床边,用领带的尾端戳了戳他的脸。
床上的人闹脾气似的一甩头,气恼地蹙眉:“痒。”
简矜弯唇,觉得醉酒的柏斯时毫无攻击力,意外的亲切。
想到前段时间自己高烧时柏斯时的细致照顾,简矜这夜并没丢下床上醉酒的人不管,但留在这,似乎帮不上什么忙。
窗帘没有拉,月光慷慨地洒进来。简矜坐在地毯上,后背靠着床沿,安静地发了会呆后,在静谧中自言自语: “你今天是在和周致森置气吗?其实不用的,我和他不会再有交集。他这个人,讲义气也冲动,我说的是他以前,对于现在的他我也渐渐看不懂了。我感觉在长大后,大家都变了样子,周致森变了,你也变了,这改变有好有坏,当然,我也有改变。时间过得好快啊,我竟然和你结婚了,也不怪别人惊讶,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结婚啊……”
简矜想到简瀚川和靳宛,想到杨滨说的他父母间不顺利的婚姻,想到这些年听说的、见过的婚姻现状,把要说的“你觉得我们能维持几年”咽下去,换了个问题:“柏斯时,你有喜欢的人吗?”
她以为柏斯时还在睡,所以问得毫无负担。
只听背后衣料摩擦窸窣声,一句很轻的不仔细听都会被忽略掉的呓语声。
“有。”
简矜耳尖地听见了,转头见柏斯时醒了,慢吞吞地靠到床头。她剖析内心被偷听,当下有些窘迫,下意识脱口问出:“你什么时候醒的?”
柏斯时一本正经地回她:“在你问最后一个问题前。”
——有喜欢的人吗?
——有。
简矜眨眼,思考自己刚才为什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她在柏斯时的注视下,不知该接什么话,余光扫到床头柜上的杯子时,仿佛看到救命稻草般恢复说话能力:“你要不要喝点蜂蜜水,解酒。”
柏斯时喝水的时候,简矜从地毯上起来,做好离开的准备。等柏斯时喝完,简矜伸手去接空杯。
“给我吧,我拿出去。”她说,“你早点休息。”
“谢谢。”
柏斯时没和她客气,却在她转身前一秒,说:“她已经结婚了。”
简矜微怔,数秒后才意识到他指的是自己的初恋。
简矜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翻篇,但他突然开口,听不出什么语气,她带入普罗大众的心理猜可能是感伤,便尝试安慰道:“初恋是酸涩的,你想开些……”
“我很满足现在的状态。”柏斯时紧盯她,看月光爬在她柔软的发梢。她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看上去有些哀伤。
简矜着实不擅长做心灵导师,正绞尽脑汁地想措辞。可能是自己太专注,让柏斯时误会。只听他问:“你在想周致森吗?”
他问得认真,简矜有些茫然,反问:“为什么要想他?”
简矜以为是晚上有什么事情没解释清楚害柏斯时误解,略一思索才反应他可能说的“初恋”这个主题。
简矜下意识辩解:“他不是我的初恋。”
看电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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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致森不是简矜的初恋,如果单向心动也算的话。简矜靠在厨房流理台旁,如是想。
简矜记得那天学校组织体检,下午第二节课后,全班搭班车去学校附近的医院做检查。简矜因为坐柏斯时大腿的意外,一路在跟他道歉和解释,连在大巴车上选座位也便宜行事坐不成他旁边,便坐到他后面。大巴车发动后,她一直扒着前排的椅背和他说话,但柏斯时塞着耳机根本不搭理她,冷漠极了。
等到了医院,一个班按照性别分成两队,简矜更找不到跟柏斯时说话的机会。
一直到测心率时,简矜才和柏斯时碰见。简矜做完自己的项目没走,视线紧追着柏斯时生怕他跑了,守在一旁跟他说话。
当时简矜觉得自己知道他父母的事情,带他去过自己的秘密基地,还有在桑成彩酒后发飙的事情上算是共患难过,感情是不一般的,所以非常费解自己只是不小心坐了下他的大腿就遭冷落的事实。
“柏斯时,我真是白对你好了。”简矜气愤柏斯时的无情。
没等柏斯时这个当事人反驳,一旁戴着口罩给他测心率的护士在重复了两次测心率的操作后,忍不住出声打断:“同学,你别喊了。他心率都不齐了。”
体检现场混乱,各种闲聊的话题层出不穷,很吵。但护士姐姐一句话说完,简矜觉得四周都安静了,随后有人起哄,简矜在这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中一点点红了脸颊。
可能是和杨滨相处习惯的缘故,简矜对异性间的感情很迟钝,对青春荷尔蒙一定程度免疫了,因此从未觉得自己和柏斯时的相处有什么不妥之处。
但这次气恼地落荒而逃后,简矜察觉到自己对柏斯时的心思暧昧起来。
如果有多巴胺测值计,那在简矜和柏斯时在一起时数值一定会飙到最高峰。但是那天的事情似乎真的惹柏斯时生气了,也可能是简矜过去做了什么让柏斯时讨厌,几件事叠加他终于忍受不了在那一刻下定了再不理她的决心。
很快班里调了次座位,简矜和柏斯时不再是同桌,一个班级几十个人,不刻意主动做什么,两个人很少有互动的机会。
无非就是老师在课堂上点他的名字,简矜会比他先抬头;听其他同学聊天提到他,总忍不住竖尖了耳朵听他的近况,却没再主动问他。而当杨滨感叹柏斯时最近怎么不来画室,简矜便挥着拳头勒令他不准提他,“柏斯时”三个字成了她和杨滨间一段时间的禁词。
…………
说曹操曹操到,杨滨的电话把简矜从回忆里拽回。
杨滨远在巴黎参加时装活动,那边是下午三点,正是精神状态饱满的时间。不知是因为这个,还是因为看到了国内的新闻比较亢奋,说话声音响亮:“柏斯时也太帅了。虽然你们结婚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选择在这个节点公开,太霸气了。我相信他一定是爱惨了你!”
“你嗑药了吗?”简矜无情地泼他冷水。
她有自知之明,对自己在这段关系里的位置有清晰的认知。
哪怕杨滨持续给她洗脑:“我的矜矜,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我们现在……”简矜想了半天,找到精准的形容词,“我觉得现在的状态很舒服。”
谈不上多么的默契,对彼此也未必百分百熟悉,但有尊重有耐心,比学生时代那副决心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好太多了,她已经很满足了。
“能和平相处便很难得。”杨滨很赞同她的说法,原因是,“你还记得高中时,有个女生和他表白,结果被他用蜘蛛吓哭的事情吗?”
简矜没听过这件事情,觉得难以置信:“真的假的?”
“这还有假,当时那女生和他一起参加什么学校活动,女生被蜘蛛吓哭时好多同学都在场。不过我觉得,柏斯时这人不至于没教养,估计是被那女生缠烦了吧。”
“……”
简矜突然觉得自己真幸运,好歹高中时柏斯时只是冷落她,没打击报复让她出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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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班路上,司机照例先送简矜到柏灵雅品,然后再送柏斯时去尚柏。
经过十字路口时,赵怡黛新电影的宣传海报悬挂在高楼外壁上。简矜看到,说起:“我还挺喜欢赵怡黛的演技,很自然,而且她挑本子的眼光很好,哪怕是千篇一律的青春片,她也能演出不一样的味道。”
柏斯时抬头看了眼,想到什么,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她的经纪人给了我两张首映礼邀请函,时间在明天下午,想去看吗?”
简矜这两天工作安排得满,明天下午刚好没事。她想了想,答应:“好啊。”
迈巴赫停到柏灵雅品外,简矜解了安全带,下车。柏斯时目送简矜走近公司,身影消失,才示意司机:“开车吧。”
车子发动,朝着尚柏集团的办公楼开去。今天有一场重要会议,特助梁肃等在电梯口,第一时间向柏斯时汇报工作。
柏斯时言简意赅地说了应对政策,梁肃应下,正要去落实,再次被柏斯时叫住。
“明天下午的工作往后推,我要去赵怡黛新电影首映礼,你准备两张入场券。”
梁肃一怔,第一反应是柏斯时要着手集团旗下电影院的工作,顺势道:“赵怡黛这部影片影视部评估过,盈利空间不大。马上要上映的影片里另有几部观众期待值比较高,我需要整理一份项目书吗?”
“我知道,暂时不用。”柏斯时表示,“太太想看这部,我陪她去。”
“……”行。
正如梁肃说的,业内对这部影片并不看好。所以首映礼也举办得比较简陋潦草,不过赵怡黛在圈里人缘好,不少艺人朋友和影视工作者前来站台。
而柏斯时出现在首映礼现场的消息一经传开,不少公司以为尚柏和这个项目有合作,紧急开会重新评估这部影片的市场价值,也有公司笑柏斯时看走眼,唱衰影片。当然柏斯时不知道也不关心这些声音。
观影席第四排,正中间的两个位置,柏斯时正陪简矜安静地看电影。
这是一部以现代都市为背景,久别重逢为主线,没有沉重的主旋律,没有特殊的职业,只是简简单单讲了一个女白领在工作中再遇高中暗恋对象的爱情故事。
领导和下属,男神和爱慕者,两个阶段不对等的身份,两条故事线交叠叙述,一个并不轻松也不沉重却很贴合现实爱情观的故事徐徐铺开。
青春回忆主要拍摄场景在校园,而国内的校园环境大相径庭,甚至连校服都是相似的。简矜看得投入,喃喃道:“看到这个场景,想到我们高中时……”
观影期间场馆安静,只有电影音效立体清晰的传开。但简矜为了他人的观影体验,说话声音压得低,柏斯时没听清,倾身过来问:“怎么了?”
“你还记不记得——”简矜说着话侧头,但说话声被柏斯时骤然放大在自己眼前的脸庞吓到。
在晦暗光线下这张脸依旧英俊,薄唇,鼻梁高挺,视线仍看着前方,只是不经意的倾身过来方便听清她讲话,被她突然靠近呼出的滚烫气息扫过,才慢半拍转头。
四目相对,眸子漆黑沉寂。
他语气平静,追问:“记得什么?”
简矜大脑一片空白,俨然忘记自己方才要说什么,明明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却还要镇定道:“没事,看电影吧。”
简矜目视前方,直觉柏斯时仍在盯着自己,眼神直白,似乎是为方才她的欲言又止感到疑惑。简矜心不在焉地看着电影画面,发现什么也看不进去,轻咬下唇,再次偏头。
柏斯时确实朝她这边侧头,却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和坐在后排的什么人打招呼。
注意到简矜分神,柏斯时悄声向她介绍坐在简矜后方的观众,是某档高人气综艺的导演。
简矜听了,依稀记得这个人是赵怡黛参演的上部电影的原著作者,出于好奇扭头看了眼,是一张很有亲和力的年轻面孔。视线对上时,双方基于社交礼仪礼貌一点头。
被这小插曲一打岔,简矜从方才的窘迫状态里抽离出来,心跳声终于安稳,但再看向柏斯时的目光,确实算不上清白。
电影放映结束,主创团队上台接受访谈。暖场主持人很会调动气氛,不知抛了什么包袱,现场笑声不断。陆续有现场的观众被台上的人提及,互动,有坐在第一排和赵怡黛一同搭档演过电影的男演员李嵩,也有坐在简矜身后方才柏斯时向她介绍过的女导演。
简矜明明听见了大家的谈话内容,却记不到心里。
按耐不住的躁动心跳声是最好的证据,简矜觉得自己似乎打脸了,她不再满足于当下和柏斯时的状态。
在热闹中心,简矜想到了这部电影中的某段台词——
“有的人总有魅力,让人重复爱上。我爱上他,只是因为令我心动的那个人刚好是他而已,我对他的爱和过去无关,但因为多了过去的经历,等八十一岁时,我们可以一起畅谈十八岁时的回忆。”
老宅留宿
28
看一部电影,像是大梦一场。离开密闭的观影厅,嘈杂的环境音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来,再回忆起来方才在电影院的情绪有种朦胧的不真实感。
不断有人迎上来和柏斯时说话,简矜面带微笑陪在柏斯时身侧,保持着贤良淑德的柏太太形象。
等坐到返程的车里,窗门关闭,外界汹涌热情的声音才被隔绝。
简矜怕有工作,坐上车第一时间拿手机看。没有紧急要处理的工作,倒是杨滨在微信上问她:“你今天去看电影了?”
简矜诧异,问道:“你怎么知道?”
“有人拍了首映礼的现场图晒到网上,我看到了。”紧接着杨滨发过来一则娱乐新闻,简矜点开,一目十行地扫过媒体客套冗长的话,重点去看图片。
摄像头在拍简矜后排的那位女导演时,碰巧将简矜和柏斯时拍进照片里。
更碰巧的是,有一张照片拍到两人对视的场景。随着影片播放结束,为了方便观众和主创团队互动,现场的灯光开了一部分,照片拍摄得很清晰。
“甜蜜啊。”通知栏里弹出杨滨最新发来的消息,简矜正将其中那张她和柏斯时被拍得最登对的照片保存到相册里。
随后她切回对话框,看杨滨在“甜蜜啊”之前的几条消息。
“自打公开后,你和柏斯时是被502黏在一起了吧。”
“别的不说,我得夸一夸你这演技,看柏斯时的眼神,真是情意满满。”
这么明显吗?
简矜犹豫片刻,切回方才自己保存的照片,局部放大,研究自己的眼神。
挺正常的。
“你在看什么?”耳边乍响起柏斯时的说话声将简矜从自己的世界里拽出来。
简矜下意识把手机倒扣在身上,警惕地看向柏斯时。
后者被她这突然严肃的神情吓了一跳,眉梢扬了扬,说明:“我刚刚问你要不要喝水。”
简矜伸手去接柏斯时拿在手里的矿泉水,窘迫地说:“谢谢。”
柏斯时狐疑地觑她一眼,反问:“在背后吐槽我?”
简矜小口喝着水,机灵地甩锅:“是杨滨吐槽尚柏旗下的服装品牌推出的几套衣服的设计。”
“这样啊。”柏斯时应着,简矜却看不出他信没信。
好在柏斯时电话响,给了简矜松口气的余地。
是老宅的电话。柏斯时看了一眼,接通前先看向简矜,问:“想回老宅吃饭吗?上次去家里叔叔一家没在,这次可以见一下。”
简矜刚呼出的气,再度提起来,对于这样的事情,她没办法拒绝,道:“可以。”
-
可能是和柏斯时关系的转变,简矜再来老宅,心情变得意外的轻松,上次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亲戚,今天她随着柏斯时叫。
柏昌比活跃在财经新闻里的形象更随和一些,正在客厅跟柏爷爷喝茶。
在爷爷看到简矜,说:“小矜看着比上次来瘦了。”
柏斯时信手拈来地接话:“那她要偷着开心了。”
简矜跟着笑。
柏昌帮她倒了茶,简矜受宠若惊,道谢。
柏爷爷看向柏斯时,道:“我听你二叔说,经济型酒店那个项目你做得不错,还任用了郑程。你爸用过的人,人品能力是没得说,这些年他待在后勤部,不知道还愿不愿意效力。”
柏斯时说:“郑叔叔还留在集团,便是想要做事的。”
柏爷爷点点头,又对柏昌说起:“斯时这次去国外谈的项目,后续如何了?”
简矜听他们聊集团的事情,不好多听。可能被柏斯时察觉到,他侧身小声和简矜说话:“厨房在准备晚饭,你有想吃的可以提。”
简矜边界感强,有什么吃什么,但这会却顺势问道:“我能过去看看吗?”
“去吧。”
简矜没打断爷爷和叔叔说话,起身去了厨房,岂料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厨房里,柏昌的夫人谢雯苑抱着杯喝的在和阿姨说话:“今天只有你在家吗?”
“都在的。”阿姨说了其他几个家里下人去做什么了。
谢雯苑嘴角撇一下,说:“我还以为今天斯时回来,家里让大家都放假了。”
阿姨知道在别人家做事,嘴巴要严,不能私下讲闲话。
但这并不影响谢雯苑自顾道:“也是,斯时不是小孩子,不会再那么胡闹。”
简矜起初以为只是闲聊,临跨进去前听见提到柏斯时下意识顿足,杵在门口听完最后这句,按这几句话的理解是柏斯时过去和家里下人发生了什么事,一时不知该进还是退。
谢雯苑不经意一抬头,发现门外的她,眉毛扬了扬,丝毫没因为自己方才说的话被她听到觉得不妥。
简矜作为晚辈,主动喊人:“婶婶。”
阿姨也看过来,问她:“是需要什么吗?我现在送出去。”
简矜保持神色自然,说:“什么也不需要,我来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谢雯苑离开靠着的流理台,站直,说:“那你在这看吧,我出去坐会儿。”
目送谢雯苑离开,柏斯时察觉到阿姨无意识地舒了口气,看样子,是挺怕她的。
简矜佯装不察,和阿姨攀谈起来:“徐姨,上次你做的香菜牛肉好吃,今天还会做吗?”
“你喜欢吃这道啊,做的。”
简矜在旁边打下手,摘着香菜跟徐姨闲聊,打听爷爷喜欢吃什么,平日有什么爱好。
没人会不喜欢嘴甜有礼貌的小辈,徐姨笑盈盈地接话,对她印象很好。
说了会,徐姨压着声问:“你刚刚在门外听到了吗?”
简矜眨眼:“什么?”
徐姨本不愿说,但怕简矜误会,想解释几句,但也不敢多言,只道:“是以前家里下人不懂事,和少爷无关。你不要多想。”
话里话外,都在维护柏斯时。简矜点头应,见她不想说,便没多打听。
傍晚六点钟,开饭。
柏蕙的丈夫杨忠几年前在集团工地上出了事故,腿落了残疾,常年坐着轮椅。夫妻俩有两个孩子,儿子在国外留学,今天只有读初中的女儿杨月在。
这个年纪的女生正是叛逆期,因为追星的事情被柏蕙揪着耳朵训斥,一直到坐在桌边吃饭才消停。
饭桌上,柏蕙从聪明但不努力的女儿,说到在国外让人省心的儿子来,事无巨细地跟柏爷爷分享,老人喜欢听,饭桌氛围其乐融融。
柏昌和谢雯苑没有孩子,两人相敬如宾,客客气气的。谢雯苑在柏昌面前也不像在厨房时的刻薄模样,只是在柏蕙一直把两个孩子挂在嘴边时,嘴角抽了几下,脸上有不耐烦的情绪。
简矜参与不进去,在柏斯时给自己夹菜时,偷偷说起:“让你因为我的事提前结束出差回国,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柏斯时问:“你听到了?”
“猜到的。”开饭前柏斯时和家人在客厅说话,在聊到国外项目时,他有意支开自己。
“一个项目而已。”他不在意。
但“一个项目”的对面也不过是“她失联”而已。简矜作为成年人,失踪不足24小时报失踪案都没人理。项目常有,但机会难得,柏斯时放弃这个机会,在商业合作中导致的连锁反应是无穷的。而暂时失联的简矜出意外的几率却是很小的。
柏斯时为了一个小概率事件,果断地放弃了工作。简矜扪心自问,自己都未必做到,想来是父母去世的事情对他造成的影响。
简矜望着他,认真道:“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
不会再有这样让柏斯时陷入两难,做不必要牺牲的事情了。简矜承他的情,也懂得感激。日后简矜在做决定前,会斟酌好对他造成的影响。
杨月和父母置气,吃饭时一直缠着柏昌问东问西。柏蕙打量着,借机说到:“二哥真有小孩缘。以前斯时黏你,现在小月也是。你和雯苑趁还年轻,要个孩子吧。”
谢雯苑没听见似的,头也没抬。柏昌眼神温柔地看妻子一眼,回柏蕙地话:“雯苑身体不好,先不考虑。”
柏蕙还要说什么,谢雯苑把筷子一放,说:“我吃好了。爸,我去外面透透气。”
等人走远,柏爷爷恨铁不成钢地责怪柏蕙:“你好端端地提这个做什么。”
一顿家宴,在不太愉快的气氛中进入尾声。简矜整顿饭眼观鼻鼻观口,不出风头也不出纰漏,不给柏斯时添麻烦,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饭后,柏爷爷提起:“斯时,你们今天住在家里吧。”
简矜眉心一跳,看向柏斯时。没等柏斯时拒绝,柏爷爷继续道:“你正好带小矜看看小时候的生活环境。”
柏斯时没立马应,而是先问简矜:“好奇吗?”
言外之意,是想留宿吗?
杨月自告奋勇:“我今晚也要住在外公家。”
柏蕙语气严厉:“你不行,今晚还得回家练两小时琴。”
在这吵吵嚷嚷的背景音里,简矜回视柏斯时,说:“好啊。”
明明一些选择,在柏斯时问她的时候便已经规定了答案,但简矜每每被问到,都是开心的。
共处一室
29
开心只是暂时的,当饭后闲聊结束,柏蕙一家离开老宅,柏斯时把简矜带到二楼。
柏斯时在老宅的房间仍保持着出国留学前的装潢,休息区、衣帽间和读书区域。简矜第一次来,站在门口打量着屋里有些局促。
只有一张床。
她和柏斯时今晚要住在这里。
陌生的环境让简矜有些失神,她仿佛能看到十七八岁的柏斯时在房间里活动的样子,看书、写作业、休息。
简矜望向柏斯时,目光渐渐聚焦在他额头,说:“虽然过去很多年,但我还是想郑重地跟你道个歉。当年害你被桑成彩挥来的木板打伤,害你因为我在教室里坐到你身上而出丑。抱歉啊。”
简矜性子大大咧咧,却知道感恩。谁对她好,她便也够仗义,只不过脸皮薄,好面子,没能解释清楚。
自打她前几天记起这件事,便一直在懊悔,当年不成熟的骄傲让她没能正式道歉。
哪怕柏斯时如今说:“不用道歉,我没介意。”
简矜依然持怀疑态度。她歪歪头,打量他:“真的?”
柏斯时不躲不闪和她对视,语气笃定:“真的。”
简矜瘪嘴,猜测:“可能隔了这么久,你不记得了。”
柏斯时反问:“我上学时很爱计较吗?”
也不是爱计较。就是简矜和杨滨属于大大咧咧惯了的,学生时代在同龄人眼里是“另类”,身世特殊有故事,性格个性不合群,而柏斯时太过优秀,所有家长眼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活脱脱是简矜的“反义词”。因此简矜对他很有意见,认为他对待任何事都有一套最高级的标准。
比如别人做错事的道歉。
当然简矜不打算当面说,只道:“这倒没有。”
顿了下,简矜好奇地探究道:“那你当时为什么不理我了?”
柏斯时回视着简矜,居家状态下,他身上冷峻气质略减,多了耐心。
简矜更具体地提示道:“自从那次害你出丑后,你就不再理我了。”
“我……”柏斯时说话声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
简矜觉得自己太过计较了,都过去这么多年,说不准柏斯时已经不记得这些事了。若不是那个阶段对于简矜特殊,简矜也不会记得如此清晰。更何况,简矜也是最近才突然想起。若是早几个月,简矜也未必记得。
于是,简矜说:“我也没太好奇,先开门吧。”
柏斯时离得近,打开门。简矜望过去,看到是家里阿姨来送东西,是为简矜准备的洗漱用品。
简矜过去收下,道谢,关了门,说:“我先放到洗漱间吧。”
柏斯时给她指了方向:“那边。”
简矜应,过去放东西。洗漱间空间独立,简矜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手抬到脸边扇了扇风,短暂地松了口气。
她不反感柏斯时,甚至渴望和他有进一步的发展。只不过如今的进展有些快,她一时有些紧张。
哪一个阶段做什么事,循序渐进比较好。
不过她和柏斯时的情况本就特殊,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吧。
简矜在洗漱间做了会心理建设,出去后看到柏斯时正站在书架旁整理东西。
简矜看了会,觉得他更像是在找东西。
“找到了。”只见柏斯时从柜子最底层找到一本厚厚的相册,裸脊装订,外面套着牛皮色的硬壳,他打开翻了几页,抬头问简矜,“想看看吗?”
简矜弯唇,说:“好啊。”
相册里是柏斯时从小到大的照片,有每个阶段有意义的照片,过生日的、比赛拿奖的,也有很多合照,和家人旅行、学校活动,等等。
柏斯时翻页的动作慢,偶尔停下和简矜聊起某张照片背后的趣事。
柏斯时很坦然地分享自己和父母的往事,却在翻到某一页时卡了壳,简矜认真看过这一页的每张照片,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看标注的时间应该是初中毕业,有两张照片是柏哉言夫妇和柏斯时站着中学校门口拍的。
还有一张是柏斯时去看一个什么表演的自拍。这本相册快看完了,这是唯一一张自拍,简矜不由得多看几眼。
不是表演,好像是什么比赛,柏斯时身后的舞台上挂着的横幅上露出几个字——“机器人大赛”,应该是颁奖环节,柏昌和几个伙伴站在舞台上,怀里抱着鲜花,脖子上挂着奖牌,扯开国旗披在身上。
简矜从未见柏斯时笑得如照片里这般开心自在过,想来和叔叔的感情一定不一般。
而接下来柏斯时说起往事,确实难掩对柏昌的崇拜。
柏斯时小时候因为柏哉言和傅灵忙,常围在柏昌身边。柏昌爱好机器人,在家里常看到柏斯时跟在柏昌屁股后面,看他忙忙碌碌,而不比小腿高的机器人跟在柏斯时身后,来来去去。
柏哉言和傅灵那次去国外公司出差,本是计划要带柏斯时一起的,柏斯时一早便想去贝克街的福尔摩斯博物馆。但因为出差时间和柏昌参加机器人比赛的时间冲突,柏斯时为了不错过比赛,放弃了国外行。
那场机器人决赛很精彩,柏昌荣获冠军在掌声中接受媒体记者的采访,那个象征着荣誉的奖牌被他送给前来捧场的小观众柏斯时。
一切都好像美好故事的开始,但因为那场车祸,没有人开心。
家里下人背后讲闲话,说柏哉言夫妇的车祸和柏昌有关。柏斯时听见后,把嘴碎的下人从家里赶走。但很快柏崇民让柏昌进入公司,负责柏哉言夫妇过去经手的业务,柏昌因为成了事故后的既得利益者,越来越多的人发表了和下人一样的言论。
柏斯时那阵状态特别糟糕,在高烧烧糊涂的时候,也怀疑过柏昌是恶人,负气地把他送的奖牌丢回去,把跟在脚边的柏昌研发的机器人踢开,不愿意回家也不再和柏昌说话。柏昌本就寡言,对关系的维系疏于研究,渐渐地不再打扰柏斯时。
后来柏斯时出国求学,柏昌从家里搬出,两人联系便更少了。
听完柏斯时的讲述,简矜明白下午在厨房时,谢雯苑和徐姨对话的原因。看着柏斯时挣扎矛盾的态度,她问:“所以你觉得,父母的车祸和二叔有关?”
“我不知道。”柏斯时客观地摇头,说,“我这些年一直在调查这件事情,但因为事故发生在国外,很难查证。”
简矜是实打实的外人,柏斯时数年未曾解决的难题,她更不可能有什么对策。
柏斯时表示:“我希望这是一场意外,但又担心如果这不是一场意外,我被表面和平蒙蔽,放任恶人猖狂,会令父母失望。”
简矜受他低落情绪的影响,跟着悲伤,掌心贴在他的手背上,安慰道:“他们看到你现在的模样,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夜晚四野宁静,空气变得缓慢。类似看家庭相册的事情,往往是长辈来做。柏斯时不经意的举动弥补了她在这件事上的遗憾,那些她不曾参与的过往让两人的关系有了细微的改变。
不得不说,柏斯时在做一个很温暖的合作商。
“时间不早了。我先……”简矜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岔开话题的理由找得不妥,简直是尴尬升级的建议。
柏斯时将相册收起来,说:“你自己睡床。”
只见他走到床边取走一个枕头,又从柜子里取了一条毯子,一并放到书架旁的贵妃椅上。
“我睡在这里。”
柏斯时的周道让简矜开始反思自己太过计较了,想大度地说自己不介意让他来床上睡。这话在柏斯时表态前和表态后说有很大的区别,简矜此时再开口,便显得被动了。
况且改变一旦做出,两人便回不到分房的状态。
简矜一时想的有点多,见柏斯时已经拿了书靠在软榻上看书,便更不适合再开口了。
房间静下来,只有贵妃榻旁的阅读灯亮。
“会影响你吗?”柏斯时朝她看一眼,问。
简矜说:“不会。”
夜渐渐静下来,房间里只落了简矜和翻身声和柏斯时翻书页的声音,静谧和谐。
简矜有些认床,过了会才睡着。
入睡前,她依稀想到自己躲到墓园淋雨那天的事情。柏斯时把她抱到车上,又从车上抱回家,然后把她放到卧室的浴缸里。
柏斯时受小时候家里下人在背后嚼舌根的影响,别墅里一直没请阿姨,只有一个固定的钟点工个每周过来打扫卫生,其他的生活琐事便由梁肃负责了。
那个时候并不是钟点工上门的时间,外面暴雨如雷,更不适合让人紧急过来。
所以简矜洗热水澡时,只有柏斯时一个人在场。他怕简矜在浴室里晕过去,一直让她和自己讲话,说的什么,简矜已经忘了。等简矜洗过澡套了件睡裙从浴室出来,因为腿软险些栽倒,再次被柏斯时抱着放到床上。
柏斯时帮她吹头发,盖被子,事无巨细地照顾,却没有任何越界的行为。
他始终是这样一个有分寸、懂尊重的人。
回自己家
30
简矜一觉睡到天亮,醒来后翻个身,陌生的枕被触感让简矜猛然记起自己昨晚睡在柏家老宅。
想懒床的困意陡然间消失,她看向书架旁的软榻,空荡荡的,柏斯时不知是醒得早,还是一夜没睡,人已经不见了。
简矜不敢耽搁,起床洗漱用最少的时间出了房间,在一楼客厅看到柏斯时。
他站着窗边打电话,简矜走近时,他正巧讲完,手背到身后捶了几下腰,转身回客厅时,看到过来的简矜,温声:“起来了。 ”
简矜留宿没带衣服,洗漱完看到昨日放外衣的衣架旁放着一身旗袍。猜是柏斯时让阿姨准备的,便穿上了,尺寸正合适。月白色的正绢旗袍,蕾丝刺绣水蓝色牡丹,填芯花扣小巧精致。
柏斯时走过来坐到沙发上,打量着她,不吝啬夸奖:“好看。”
“很合身,谢谢。”简矜目光低垂落向他后腰的位置,关心道:“腰不舒服吗?”
想想就知道,在软榻上睡觉很难舒服。
“我懂一些穴位,帮你按一按吧。”简矜抬眸盯他,眼神清澈,强烈推荐,“能缓解疲劳,会稍微舒服些。”
“需要回房间吗?”柏斯时问。
马上要吃早饭了。简矜不想太折腾,道:“你坐这就好。”
“那麻烦了。”
简矜坐到他身旁,隔一段距离,柏斯时朝另一边侧身,给足她操作的空间。
简矜手绕到他背后,用自己的指关节按压着几个穴位,简单做着讲解:“你平时腰酸也可以自己按,我有一款常用的腰颈按摩仪,效果很好,回家可以试试。”
“我腰一向不错,暂时用不上。”柏斯时声音清亮,带着清晨的凉意。
听出柏斯时话里强调的重点,简矜脸热了一下,自觉扯开话题:“我们还要在老宅吃中午饭吗?”
柏斯时反问她:“今天有工作要处理?”
“没有着急的工作。”简矜解释,“有点想家了。”
“家”是个很温暖的词语。简矜将他们住的地方称之为这个,让柏斯时很暖心。
柏斯时偏头看她一眼,简矜深色专注,看着柔弱的人按摩的力度不错,但柏斯时对疼痛承受力强,简矜的动作过于温柔了。
柏斯时没做要求,任她自由发挥地按了会,才叫停。
“到这吧。”柏斯时坐正些,说,“被别人看到该误会我身体不好了。”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阿姨和柏昌说话的声音,简矜转头看去时,柏昌已经出现在视野里。因为昨晚听柏斯时说的往事,简矜再看柏昌,礼貌的眼神中多了警惕和审视。
“你们两个起得早。”柏昌晨跑完从外面进来,笑盈盈道,“正好找你们有事。”
柏昌示意他们等一下,去了趟书房,出来后将两份股份转让书分别放到柏斯时和简矜面前时。
不知简矜有些懵,柏斯时也没想到。
柏昌看着比昨天要放松,说:“你们结婚的事,我知道得比较匆忙,这两份股份转让协议,当作我给你们的新婚礼物。”
柏斯时在商场这几年,练就喜怒无形于色,但垂眼扫见两份合同书上规定的数额,还是有些愕然。
柏哉言夫妇共持尚柏集团股权的35%,现如今这笔股权由柏斯时合法继承。柏昌原持股25%,柏哉言夫妇事故后,柏爷爷将自己持有的部分股权转让于柏昌,柏昌共持股40%。
如今,这两份转让书一旦生效,简矜获集团股份5%,柏斯时获集团股份20%,共持股55%,日后在集团内部具有直接决策权。柏哉言手上仅剩余集团股份15%,不日将辞掉集团管理者职务。
一时间,柏斯时想到很多事情。那年他把柏昌给自己的奖牌丢开,又在夜深人静时去翻垃圾桶捡回来,柏昌曾是他最敬佩的长辈。
又想到那年他去留学,出国前机场,过安检前看到来送他的柏昌。高大英俊的男人手里拿着盒饺子,出门饺子回家面,父母没法为他的做的事情,柏昌尽可能的补足。柏昌曾是最疼爱他的长辈。
只是一段简单的关系因为横生的利益权势变得面目全非。
现在,柏昌选择放弃。他冲柏斯时抬抬下巴,说:“快签。我都饿了,签好后吃饭。”
柏斯时捡起笔,落笔前,问:“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做研发。你知道的,我一直想做无人驾驶汽车。”他语气难得放松,好像还是几年前那个向柏斯时侃侃而谈机器人行业革新技术的二叔。
柏斯时本该是在整个柏家最了解最支持柏昌的人,但横插过来的意外让两人间崇拜与猜忌失衡,最直接最单纯的情绪一时间矛盾丛生。
这场自我挣扎的战争,最终以柏昌的退出宣告结束。拨开云雾,柏斯时终于看清,二叔自始至终志不在此。
他早该明白的。
柏斯时落笔,把协议书签了。
“小矜也快签,”柏昌说,“斯时父母不在,我便僭越一次,替大哥大嫂欢迎你。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你和斯时要相互扶持,白头到老。”
柏斯时也说:“签吧。”
简矜才动笔,说:“谢谢二叔。我会的。”
-
吃过早饭,简矜和柏斯时便离开柏家。
车上,柏斯时望着车外,不发一言。
今早的事出乎简矜的意料,不过她记起柏斯时和自己结婚的原因,便是拿回集团股份,如今他得偿所愿,是个喜事。
不过她虽挂着柏斯时妻子的头衔,但无功不受禄,等到家也拟一份转让合同,把柏昌给自己的股份一并还给他。
手机震动,柏斯时看过来,简矜拿出自己的手机说:“我的。”
电话是简瀚川打来的。简矜看向屏幕犹豫几秒,快要自动挂断时才接通。
“矜矜,今天周末,你不忙吧?”简瀚川态度平和,仿佛过去那些伤害父女感情的事没发生一般。
“有事吗?”简矜接电话的语气冷漠,言语中戒备疏远的情绪明显。
柏斯时探究地看了眼,猜到这通电话不简单。
但简矜垂着眼,除了语气冷淡,没多余的神情。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只听简矜干脆道:“不了,斯时不太喜欢人多。”
简矜搪塞过去,挂断电话,一偏头,撞上柏斯时的目光,怔了下,解释:“我爸的电话,让我们回家吃饭,我拒绝了。”
柏斯时看她的状态,问:“想回去?”
简矜摇头,说:“我只是在想他的话里有几分是想我,又有几分是想借我接触你。”
“想这么多没意义。”他们是一体的。
简矜也想通。是的,没意义,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车辆一路畅通,到家后,简矜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躺到床上,感慨还是在家里自在。
柏家人对柏斯时客气,连带着对她礼貌。但她作为晚辈和家里的新人,在老宅饮食起居总归是没办法放得开。
想想也挺神奇,简矜住在这处房子不过数月,竟对这里有了依赖。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这两天积攒的没有及时回复的消息一一处理,想到自己今早签署的股权转让协议,起身下床,随意挽了下头发用铅笔别住,坐到书桌前,开了电脑。
她拟定好一份新的转让协议,托相熟的律师看过,然后打印,拿着下了楼。
一楼静悄悄,柏斯时不在。
她站在二楼楼梯口,因为不确定人在哪,压着声试探地喊柏斯时的名字。
“在哪呢?”她正张望时,身后书房的门打开,回应她的呼喊。
简矜第一时间注意到他举着的手机有手机,是在打电话。没等她做口型说你先忙,柏斯时抬起另只手冲她拨了拨手指,意思是让她进来。
简矜带着打印好的转让协议跟进书房,看他坐会书桌旁打电话。
是梁肃的电话,柏斯时交代完工作便挂断,然后将在电脑上处理了几份文件,才看向简矜。
简矜把带来的东西放到桌上,用手指按着慢慢推向他,“我找律师拟的,关于那5%股份的转让协议,你看看协议条款没问题的话,就签了。”
柏斯时垂眼,抽过那份协议认真看完,略一沉重地呼了口气,说:“利用完我就要离婚吗?”
简矜仍穿着那件旗袍,纤细腰肢盈盈可握。头发挽起后,露着修长白皙的天鹅颈,脸庞小巧,双眸似水。
她没有这个意思,被柏斯时冤枉得有些怔。
只见柏斯时把协议放下,抱怨:“矜矜,你好没良心。”
柏斯时话里没有责怪,分明是在和她开玩笑。
简矜照实说:“二叔不了解我们的情况,所以才误会把股份转给我。”
“没有误会,二叔给你的便是你的,股份是,以后其他东西也是。除非离婚,否则这便是你的。”柏斯时盯着她,问,“所以,矜矜,你想离婚吗?”
简矜发现,他在外人眼中说一不二,威严冷峻,但在家中,霸道之余,温柔尚存。
简矜自然是:“我没想离婚。”
非但不想离婚,她还想长久地可持续地拥有这段婚姻。
爱情白痴
31
拟好的股份转让书被简矜拿在手里叠几次,她说:“你忙吧,我先出去了。”
柏斯时看她转身,朝门口走。只是没等走出两步,简矜便回了下头。
没料到他始终看自己,四目相对,简矜怔了下窘迫地转回去,转过来才反应自己这动作欠考虑,硬着头皮慢吞吞地再次看过去:“你记得跟爷爷说我们到家了,免得老人担心。”
“知道,已经说了。”柏斯时弯唇,将她三步一回头的一系列动作看在眼里,在简矜移开视线前,问:“这两天没在家住,冰箱是空的。你想去超市吗?买点东西我们中午自己做饭。”
简矜站在门口,麻麻痒痒的心一下子被抚平般,应:“好啊。”
周末的超市很是热闹。
“推个车吧。”简矜大概想了想这次要买的东西,应该不少。
她拉出一辆购物车,柏斯时自然而然地接手:“我来推。”
柏斯时站在简矜的另一侧,去推车时,胳膊从简矜身后绕过,从远处看像是把简矜圈在怀里似的。
不过只是片刻,柏斯时扶住车子后,人绕过去,和简矜并排走。
这小插曲更像是不经意的近距离接触,柏斯时压根没意识到,越发显得简矜细腻敏感的心思不可告人。
分明两人在人前做戏或者柏斯时安慰她时有过亲密牵手和拥抱。
简矜却像个馋嘴的小孩,只一点糖渣便被勾起嗜糖的瘾。
简矜暂停脑内活动,疾步跟上柏斯时,提议道:“趁时间早,先去买点新鲜的虾吧。”
柏斯时没意见,两人推着车拐到海鲜区,有棱有角的玻璃缸里游着各种海鲜,水面咕咕冒着气泡。简矜离得近了些,被柏斯时提醒:“小心别碰到。”
简矜正跟负责海鲜区的大姨说话,被提醒才往远处站了站,说:“谢谢。”
大姨全程旁观,笑盈盈地调侃:“你老公好贴心哦,小姑娘幸福得嘞。”
简矜看了柏斯时一眼,冲大姨笑笑,因为心情大好,挑虾时没忍住,上称后才意识到自己买多了。
柏斯时见她苦恼地瘪了瘪嘴角,脸颊鼓鼓,奶膘出来,怪可爱的,适时地提议道:“一半油焖一半白灼,省得纠结做法了。”
简矜喜笑颜开,赞赏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两人不常在家开火做饭,只买了这两天吃的肉类时蔬,购物车里大部分空间被水果和零食填满,经过饮品区时,简矜看到赵怡黛代言的果汁,出于感谢她支持柏灵雅品的原因,同样支持了她的代言,拿了一箱。
要不是怕买得太多,两个人拎回去麻烦,简矜还能继续逛,她喜欢这种具有烟火气的热闹,好像生活的边边角角都被温暖填满了。
买菜时两人便分配好,柏斯时做番茄牛腩和醋溜手包菜,简矜做油焖虾和煮粥。到家后,柏斯时进厨房忙碌,简矜把其他商品的包装袋拆掉分门别类地收纳好,等扎好头发进厨房时,发现柏斯时已经帮她把虾处理好,配菜切好码在小碟里。
“我再晚来一会,你是不是已经处理好了。”
柏斯时说:“顺手。”
简矜瞥他,说:“你是不是怕我处理不干净?”
柏斯时反问她:“你是不是想吵架?”
简矜被逗笑,没再开玩笑,过了会,才注意到:“你怎么没戴围裙?”
柏斯时两只手湿漉漉的,腾不出手:“你帮我戴上。”
简矜刚洗过手,指尖冰凉,拿围裙时颤了下不自觉地有些紧张。
她站着柏斯时面前,将围裙挂到他脖子上,抬眸看他一眼。这次的感觉和那两次帮他打领带的体验又不一样,第一次是试探,第二次是感谢,这一次则是期待。
简矜期待和他靠近,期待和他接触,期待被他紧紧地盯着。
简矜双手扯过围裙两侧的短绳,展臂绕到他身后,屏息凝神间,她用这样一个类似拥抱的姿势帮柏斯时系好围裙。
“好了。”
简矜仿佛听到了柏斯时的心跳声,砰砰砰,撤步离开时反倒是自己先脸红了。
简矜掩耳盗铃地看向别处,说:“开始做饭吧。”
两人各忙各的,互不打扰,一顿丰盛的午餐很快准备好。
简矜将手机举到桌子正上方,拍照留念,才开动:“我妈总说,胃是情绪器官,心情好的时候,胃口会很好。”
柏斯时隔着餐桌坐在对面,闻言,问道:“你今天胃口好吗?”
“目前很好。”简矜扬扬眉,问他,“你呢?”
柏斯时说:“也不错。”
-
吃完饭容易食困,可等简矜躺到床上准备小憩一会时,却丁点睡意都没有了。她在床上来回翻滚了几次,美滋滋地回忆着和柏斯时一起逛超市、做饭的事情。
下一秒,她从枕头下摸出个一团纸,茫然地展开,才发现这是那份股份转让协议书,随之而来的是简矜猛然响起自己和柏斯时是协议夫妻的事实。
爆发性的一阵兴奋后,简矜心里突然空落落的,陷入一阵茫然。简矜对自己这反应太熟悉不过,杨滨说这是因为她缺乏安全感,身体对她发出的“扫兴”提醒,这个状态下,简矜心慌得紧,两手发软冒虚汗,开始懊悔甚至厌恶今天自己的表现。
她表现得会不会太过殷勤主动了?
柏斯时不会以为她是为了这笔股份才如此反常吧?
因为这个顾虑,简矜一下午一直闷在房间里没有出门。等想吃水果不得不下楼前,简矜趴在三楼的楼梯口确定柏斯时没在一楼才动身。
结果她正在厨房切水果做沙拉时,二楼传来脚步声。
简矜朝楼梯口看了眼,柏斯时拿着一本书下来,四目对上,简矜第一时间别开脸,注意力集中在水果刀上。
察觉到脚步声越来越近,简矜不停地在心里祈祷: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但显然老天没听到她的声音。柏斯时站在厨房门口,没进来,打量着简矜慢半拍的冷淡状态,以为是:“睡午觉了?”
“没。”简矜言简意赅。如此回应完她依旧觉得不妥,一会热情一会疏远,柏斯时恐怕会认为她有情绪问题。但事实就是,简矜从旁观者角度审视自己,能清晰看清因果缘由,但当自己设身其中时,便没法理智,说什么做什么不受大脑控制般。
她挽回性地补充道:“画了会儿设计稿。”
柏斯时接着话题聊:“顺利吗?”
简矜搪塞道:“还行吧。我随便画的。”
简矜把切好的水果放进沙拉碗,又淋了酸奶,简单的水果沙拉便做好。柏斯时垂眸扫了眼,问:“今天买的山竹甜吗?”
“挺甜的。”简矜拿叉子的动作一顿,犹豫要不要给柏斯时也拿一个。很快,她放弃和柏斯时分享同一碗水果沙拉的念头,改问道:“你要吃吗?我帮你剥几个。”
“不用。”柏斯时眼色沉沉。他能敏锐地察觉出简矜的亲近,自然也能感受到她的疏远。
不过才一个下午的时间,简矜对他的态度发生大转变。
简矜佯装没注意到柏斯时探究的视线,自顾道:“那我回房间了,设计稿还没画完。”
她说得有理有据,让柏斯时忍不住怀疑,简矜这情绪转变并非针对他,仅仅是因为设计稿创作得不顺利。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简矜不是十七八岁,如今有足够强大的内心应对生活里各种突发状况,哪怕她心情再糟,在外人面前始终能保持一副得体从容的态度。
那就说明简矜把他当做亲近的人。
简矜不知柏斯时心中所想,脚步不停回了三楼,待在自己的安全区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啊啊啊啊啊啊啊。”简矜点开和杨滨的聊天框,一阵嚎叫。
杨滨秒回,问:“要来秀恩爱吗?快,给你铺好舞台了。”
“……”
简矜挎着脸,回复:“没有恩爱,只有烦恼。”
杨滨:“那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简矜也没其他信得过的朋友分享,当即拨通杨滨的电话,大概说了今天的事以及自己的烦恼。
杨滨诧异:“就这?”
简矜反问:“这还不严重吗?”
杨滨沉默,感慨一句:“果然爱情让人变得愚蠢。”
简矜没什么可信度地威胁道:“绝交了。”
杨滨:“别啊,我说认真的。之前简彤说你和我做朋友,是因为巴结杨家。你为什么不担心我这样想呢?”
“你是这样的人吗?”简矜头脑清晰地反驳。
杨滨也问:“那柏斯时在你眼里就是小心眼的人?”
“……”
杨滨一语中的,点出了简矜的思想误区。
——“她特别清高,上学时谁也不搭理,知道杨家位高权重,上赶着讨好杨滨。”
简彤过去针对她的话犹在耳畔。但不论学生时代还是现在,简矜和杨滨做朋友,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也从没担心杨滨误会自己和他做朋友的原因。
人与人相处,是坦率还是计较,是喜欢还是厌恶,只要用心,彼此都能感受到。
先不说杨滨真性情,不会对她抱有狭隘的偏见,如果杨滨真的误会了,那就不配成为她的朋友。
对待友情,简矜拎得清,看得准。但面对爱情,简矜顷刻间变成了白痴,束手束脚,瞻前顾后,快变得不像她了。可能正是因为其复杂,所以足够可贵。
朋友聚会
32
客厅里,柏斯时手里捧着一本书坐在沙发上,但因为发呆太久,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翻页。
手机震动声将柏斯时的思绪拽回。
他看一眼,是袁硕的电话,接通后,袁硕问:“你在家吗?大钟和晓媚最近回国了,现在在我车上,去你家吃晚饭?”
柏斯时还没应,手里那头传来其他人的声音:“斯时,你太不够意思了,结婚这么大事也没通知我们。嫂子在家吗?我们过去主要见嫂子,听袁硕说是个大美人……”
大钟和晓媚是柏斯时在国外留学时志同道合的朋友。
柏斯时被他们抱怨了一通,也不生气,只说:“等一下,我问问。”
“问什么?”袁硕离手机远,闻言,扯着嗓子说,“问简矜吗?她还能不同意我们在家里聚会?”
柏斯时笑:“管得严。我一会给你回过去。”
电话挂断前大钟两口子起哄了什么内容柏斯时没听清。
柏斯时到了三楼,简矜正在工作台前画设计稿,脚踩在椅子边,下巴垫着膝盖,碎花长裙垂在地上,像铺开的浪花。
听见脚步声,简矜缓慢抬头。
柏斯时晃了晃手机,开口:“有两个朋友最近回国,要来家里吃晚饭,你方便吗?”
简矜腿放下,慢慢坐直,眨眼:“一会吗?”
柏斯时说:“不愿意的话,我让他们去袁硕家,不过还是需要你陪我过去坐坐。他们听说了我结婚的消息,这趟过来主要是为了和你打招呼。”
“来家里吧。都到家门口了,不让来显得不礼貌。”
简矜站起来,打量眼四周,思考该做些什么准备。她和柏斯时处于分房状态,来的既然是朋友,应该不会参观卧室吧。不过也说不定。
柏斯时说:“什么也不用收拾,他们只是来家里吃个饭。”
那就好,否则猛然间让她伪装出同房的样子,还真不知道从哪下手。
简矜想了想,问:“中午去超市买的东西不多,晚上我们吃什么?出去买是来不及了,在网上点一些吧。”
柏斯时盯着简矜如临大敌的状态,笑出声。
简矜疑惑:“怎么了?”
柏斯时拆穿她:“你在紧张吗?回老宅吃饭也没见你这样。”
简矜不是为柏斯时的朋友来家里做客紧张,而是为自己白天反复无常的情绪尴尬,她都快不知道该怎么和柏斯时相处了。
“我看上去很紧张吗?”简矜认真地反问。
柏斯时诚恳地一点头,默认。
简矜叹气,恨自己不争气。
柏斯时笑了笑,冲她伸手:“过来。”
“做什么?”简矜推开凳子,缓缓走向他,犹豫着拉上他伸过来的手。
柏斯时将她拽到怀里,双臂绕在她身后,紧紧拥着她。他身材挺拔,简矜在女生中算高挑的,但在他面前仍矮一头,柏斯时弓着背,趴在她肩膀上,低声说:“抱一下,让柏太太熟悉一下身份。”
独属于柏斯时的气息涌向她,强势霸道,又体贴温柔,简矜心跳漏了一拍。
因为这个拥抱,简矜突然学会了坦然。她喜欢柏斯时,应该是坚定的,单向的,是她自己的事情。如果柏斯时误解她,那便配不上她的喜欢。
-
袁硕带着朋友如约而至。柏斯时的拥抱确实缓解了简矜的压力,她陪在柏斯时身旁迎接客人的到来。
袁硕在前,后面进来一男一女,柏斯时介绍了两边人认识。
一行人往客厅走的时候,柏斯时偏头凑到简矜耳边说大钟和晓媚是夫妻,现在定居在美国。
晓媚心细,注意到简矜和柏斯时黏糊说话的小动作,说:“我们过来得突然,没打扰你们休息吧。”
“不会。我们也是要吃饭的。”柏斯时说。
简矜笑笑:“你们要喝什么?”
“水就好。”大钟回。
简矜去餐厅取了水壶,客厅茶几上有杯子。柏斯时没让她倒,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水壶,边倒水边和朋友说话。
晓媚端着杯子喝了口,打量着别墅的装潢:“你这房子装修得不错。”
简矜一直担心客人要参观房间,闻言,下意识扯住柏斯时的衣角。柏斯时察觉到,低头看了眼,牵住她的手拉到自己身边,仿佛只是恋人间腻歪的小动作,同时不动声色地接话:“要参观一下吗?”
简矜意外地瞪他,哪有他这样的,上赶着暴露。
柏斯时笑了笑介绍:“一共三层,上面有个小阁楼,玻璃封顶,布置成小花房,晚上风景不错。”
晓媚来了兴趣:“方便吗?”
简矜心里忐忑,面上微笑着点头:“方便的。”
晓媚:“那你带我上去看看,让他们几个说话。”
简矜自然是不能拒绝。两人往楼上走,三楼是开间,站在楼梯口就能看到简矜的工作间,见晓媚望过去,简矜介绍道:“这是我的工作间,有点乱,没来得及收拾。”
“我的工作台也是,乱也乱的有序,真收拾了,想找什么还真不一定找得到。”
简矜笑:“是这样的。”
隔开工作间和卧房的玻璃双开门半掩,能看到床。晓媚随口问:“卧室在三楼吗?”
“主卧在二楼。我平常工作晚了会直接在这里休息。”简矜有条不紊地回道。
女生大都喜欢花,两人在花房呆了会,聊东聊西,下楼时柏斯时几人已经布置好了餐桌。
袁硕三人没空着手,带着现成的吃的,没多费事餐桌便被摆的满满当当,还有几样半成品需要开火加工。
晓媚自告奋勇,去煎牛排。
简矜见她没多心,才松了口气,柏斯时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虎口卡在她下巴处,用两指把她嘴角往上推了推,提醒他别垮着脸,说:“这就吓到了。”
简矜反击的戳他腰一下,说:“你还说。”
“主动说代表坦荡。”柏斯时凑近了和她耳语,“夫妻分房睡很正常,不用担心。”
简矜瞥他一眼,说:“没看出来,你很有经验啊。”
柏斯时耸肩,说:“让你失望了,我这是第一次结婚。”
简矜没跟他继续闹,帮着去布置餐桌。
简矜摆筷子时掉了双,正要去厨房拿双新的,刚走到门口撞见大钟和晓媚两人抱在一起接吻。
简矜没心理准备,被这么一吓手里刚捡起来的筷子再次掉到地上。
厨房里的人望出来,简矜理解他们受国外爱情观的影响追求自由浪漫,连忙抬手遮住眼睛,笑着圆场:“不好意思你们继续继续。”
简矜反思自己刚刚拿什么筷子啊,晚一点去就没这回事了。她遮在眼睛上的手,渐渐捂到额头上,脸藏在手臂下笑自己莽撞。
简矜就这样走路不看路,一时不察,撞上一堵墙。
“看路。”
简矜的视野里多了一双深灰色的男士家居拖鞋,紧跟着柏斯时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柏斯时扶了她的手臂一下,免得她摔了,不解地问:“怎么了,你笑得这么开心。”
她不是开心,是尴尬。
简矜清了下嗓子,说:“没事。你要去厨房吗?”
柏斯时:“拿醒酒器。”
简矜说:“一会吧。你那两个朋友在里面。”
柏斯时没懂其中因果联系,面露不解。简矜做嘴型:“在接吻。”
说话间简矜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好像是大钟和晓媚出来了。
简矜怕处在这尴尬,推着柏斯时往外走。只是不曾想,她动作快,柏斯时没有反应过来,简矜被他的拖鞋绊了一下,整个人重重地朝他跌过去。
幸好方才柏斯时扶在简矜胳膊上的手没撤开,在简矜跌过来的瞬间护了她一下,稳稳地把人拥在怀里。
简矜一个头两个大:“不好意思。”
“我猜这是你设计的。”柏斯时的声音响在简矜耳畔,“动不动就要抱,现在不会有人怀疑我们的感情了。”
袁硕坐在沙发上吃薯片,看看走到厨房门口有说有笑的大钟和晓媚,再看看说着话突然就热烈地抱在一起的柏斯时和简矜,递到嘴边的薯片被咬得咔嚓咔嚓响,他觉得自己头顶亮极了。
晚餐很快准备好,一行人落座。
晓媚想起来打听:“还没问呢,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她问的自然是简矜和柏斯时。
两个主人公对视一眼,柏斯时示意简矜说。简矜如实道:“我们是高中同学,做过一学期同桌。”
男人不爱八卦,但也分事。大钟闻言,来了精神,看向柏斯时,调侃:“那就是高中便互相喜欢了?难怪斯时一直不交女朋友。”
简矜张嘴,想要解释,很快意识到解释也不妥,便看向柏斯时。
柏斯时笑笑,明显不打算澄清。
简矜心一横,重重地一点头,厚着脸皮应下:“算是吧。”
柏斯时还算有良心,没让简矜尴尬太久,及时站出来圆场:“他俩一问起这个啊,八成是要分享自己的爱情故事了。矜矜,你也问问他们。”
一桌人笑起来,小插曲过去。
吃完饭又先聊了会,聚会解散。
送走朋友们,家里突然安静下来。
简矜绷着的神经松下来,她看向柏斯时:“我申请歇一会再收拾餐厅。”
“不用收拾,我联系钟点工明天上门打扫。”
“OK,太棒了。”简矜鼓掌。
柏斯时坐在沙发上联系钟点工时,简矜不见了。他没等叫她,只见简矜扶着三楼的栏杆往下探头,喊他:“柏斯时。”
柏斯时仰头,疑惑地应了一声。
简矜眼神期待,问他:“我找到一本小时候的相册,你要一起看吗?”
花房夜聊
33
柏斯时带她看了老相册,分享了很多家里的事情,也带她见了自己往日的好友。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简矜很开心参与他的人生,也想让他看看自己的过去。
阁楼的玻璃房,璀璨繁星笼罩着锦簇繁花。
两人坐在双人沙发上,中间隔着段距离,面朝正前方的小圆桌。简矜随手整理着圆桌上的杂物,想起来问:“你在国外那几年过得好吗?”
“刚去的时候不适应,但二叔把我在国外的生活安排得妥当,所以我没遇到什么困难。”柏斯时说,“我的导师很照顾我,所以学业顺利,生活上有袁硕这群朋友,没课的时候有聚会,周末去周边城市自驾游。挺开心的。”
想想也是,柏斯时的优秀体现在任何方面,除了性格里有些冷和轴。
简矜笑笑,自顾翻开相册。家庭相册嘛,免不了出现简瀚川。简矜忽略他,主动聊起靳宛:“我妈除了是珠宝设计师,还玩过乐队,全国各地演出,生活多姿多彩。后来生了我,才安稳下来,在一所中学当美术老师。”
柏斯时说:“你同样是她的多彩人生,她很爱你。”
“我知道。”简矜没有因为母亲的牺牲而自责,反而因为被爱包围感到幸福,“我妈是个不亏待自己的人,洒脱。我听乐队里的叔叔说,我妈和我爸是露水情缘,被追了一段时间后,因为怀孕才安定下来。我妈临终前,告诉过我:她没有多爱我爸,只是因为我,爱屋及乌允许他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
柏斯时随着她的话看相册,照片中的靳宛时尚、美艳,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妈妈,却依旧是优秀而伟大。
“这是你小时候生活的地方?”柏斯时注意到很多张生活照都是同一个背景。
“漂亮吧。家里的装修是我妈设计的。”简矜感慨,“好久没回去了。”
柏斯时:“你想回去时,我陪你。”
简矜没答应。这处公寓是租的,简矜从有记忆起一直住到靳宛离开,后来这处公寓被简瀚川买下,得以保留原貌,但简矜却因为种种原因没再回去过。
她笑笑,故作轻松道:“等我有钱把它买回来,一定带你去看看。”
简矜把存放着在家里拍的生活照的这几页匆匆翻过去,看到那次去游乐场玩的照片。
照片里,简矜穿一条白裙子,头上扎着的麻花辫不知被怎么扯得有些松,呆毛乱飞,粉雕玉琢的小脸蛋上挂着泪痕,气鼓鼓地面向镜头,看着很凶。
照片旁边写着“妈妈的小英雄”。
简矜看到噗嗤笑出声,对柏斯时说:“你之前不是问我喜欢游乐场吗?我小时候挺喜欢去的,我爸妈有时间便会带我去,国内大大小小的游乐场我都玩过。只不过,最后一次去游乐场我爸妈吵架了。”
那年简矜从旋转木马上下来,撞见简瀚川和靳宛吵得凶。她看到妈妈被欺负,二话不说冲过去,狠狠地推了简瀚川一把,然后用头撞他。
小孩子好奇心重,靳宛对从小对她不糊弄,被问到什么问题都耐心解答。因为简矜比同龄人要早熟,而且很爱靳宛,听父母两人吵架,坚定不移地站着她这边。
简瀚川被简矜赶走后,靳宛哭笑不得地举着相机拍下这张照片。
相册再往后翻,便是靳宛生病化疗的照片,照片中靳宛尽管剃光了头发,依然是个大美人。简矜看着看着,眼眶不自觉热起来。
简矜蓄在眼眶里的泪水没等流出来,只听柏斯时说:“以后有我。”
简矜笑笑,要强道:“我没事。”
柏斯时能感受到简矜的主动,很开心,但又矛盾地不想她回忆这些难过的往事。
就像被简矜问起国外生活,他习惯性地报喜不报忧,怕她担心,也怕她不担心,一样矛盾。
简矜性格要强,好面子,鲜少在人前露怯,也不愿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不熟的人。
柏斯时看她整理着相册里几张照片的摆放顺序,眼皮垂着,卷翘浓密的睫毛像两片羽毛,眼周有些红,湿漉漉的眼眶泪水要落不落,看得人揪心得疼。
咔嚓一声。
简矜抬头,正看到柏斯时举着手机,镜头朝向她。
“在拍我吗?”简矜刚刚压抑情绪的原因,这会说话声音里带着细微的哭腔,有些沙哑,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状态并不好,抬手挡了下眼睛,说:“我现在很丑。”
视线从手里屏幕移到简矜脸上,柏斯时屏幕转向她,示意她看:“好看的。”
简矜将信将疑,就着他拿手机的动作看了眼,只露了个侧脸,在周围花丛灯光衬托下,确实拍得很有氛围。
简矜哦了声,手上动作没停,将方才抽出来的几张照片按照时间顺序调整好,合住相册抬眼看他:“我们拍一张合照吧。”
夜渐渐深了,万籁俱寂,时间变得缓慢,天地间仿佛只落了简矜和柏斯时两人。
就像人坐在火炉旁能感受到温度一样,柏斯时一直对简矜十分关注,自然能感受到简矜对自己的情绪转变,尤其是今天。
他将放下的手机重新拿起,问:“想怎么拍?”
“将两个人拍在框里就行。”
柏斯时打开相机调转镜头,闻言,回头看她一眼,有闲心调侃:“去路上随便抓个人拍合照都比我们亲密。”
简矜朝柏斯时身边挪了点。
“这样?”
柏斯时没说话,手机举到两人正前方。简矜指挥:“横着拍吧。”
周围有花,横着拍构图好看。
柏斯时没异议,提醒:“那我拍了。”
说话时,柏斯时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搭到简矜肩膀上,将人往自己怀里揽近些。
简矜正盯着镜头,对着屏幕反馈的画面调整自己的表情,被柏斯时揽住时,以为他有话要说,下意识偏头看他。
谁知柏斯时在这时按下快门。
简矜抗议:“我还没准备好。”
柏斯时将手机拿近,点开相册看到定格的画面,嘴角弯了弯,说:“我觉得这样就很好。”
简矜也看到,照片里,柏斯时看镜头,而简矜看他,别说,很有故事感。
“需要再拍一张吗?”柏斯时问。
简矜咬咬唇,更喜欢这张不经意的定格:“就这张吧。你把照片发我一份吧。”
“两张都要吗?”
简矜点头:“可以。记得发原图,我要打印出来。”
柏斯时发送过去,看她拿着相册和手机起身。她说:“等我一下。”
简矜平时用的打印机有打印照片的功能,就是不确定相纸还有没有剩的。她回到三楼书房,在收纳柜里翻了翻,如愿找到相纸,喜上眉梢地用手机连打印机。
照片打印出来,她裁剪好,想到什么,转身走向书架。
她翻找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一本还没用过的相册。
她在刚打印出来的两张照片的背面标注好拍摄日期,然后放到相册里,才上了阁楼。
阁楼静悄悄,软底家居鞋踩在木地板上几乎没有声响。
简矜这一番活动耽搁了些时间,柏斯时躺在不大的双人沙发上,腿垂到地上,手背压在眼皮上,似乎是睡着了。
简矜没出声,走到沙发旁蹲下。
简矜打量他片刻,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嘴角。
柏斯时不常笑,但简矜记得他这个位置有个浅浅的梨涡。
真睡着了吗?
简矜准备再戳第二下,心想盘算要不要帮他拿个毛毯盖一下免得着凉时,手被柏斯时捉住。
柏斯时将她手拉下来,眸色沉沉,安静地望着她,嗓音沙哑,问:“做什么?”
简矜没料想会被抓包,一时躲不过,眼睛眨了又眨,将怀里的相册递上前:“照片打印好了,我放到了相册里。”
柏斯时坐起来,靠在沙发背上,浑身舒展,意外懒散,看上去好像是真困了。但他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故意的,一直没松开她。
他攥得并不用力,但简矜觉得自己的手一直在冒汗。
“只放我们的照片?”柏斯时在陈述事实,只是这话在当下说出来又格外暧昧。
“对。”简矜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放我们的照片。”
一个疑问一个陈述,一段美好的愿景正缓缓展开,是约定,也是承诺。
“我很喜欢。”柏斯时将相册合住,问:“今年的生日要和朋友过,还是和我过?”
简矜垂眼,正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一时没适应柏斯时话题跳跃得这么快,疑惑地嗯了声。
“家庭相册里有你过生日的照片,注意到你生日快到了。”柏斯时问,“想怎么过?”
夜晚是简矜注意力最集中的时候,就像此刻,她暂时性地忘记简家,忘记了靳宛,全身心地投入在与柏斯时的相处中。
四目相对,他们眼中只有彼此。手牵着手,相识相知的数年时间被串联在一起,让他们的故事变得厚重。
简矜依稀听到叶片上坠着的水珠滴答落下,发出空灵的声响。
她咬字清晰地回答:“和你过。”
是婚戒哦
34
次日,简矜自然醒,睁眼后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昨晚的记忆一点点回笼。由衷的喜悦顷刻间挂在她的眼角眉梢,清澈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
她动了动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点开手机相册看到两人的合照,那种甜蜜的感觉才渐渐真实起来。
简矜正缩放着照片反复看细节,柏斯时的眼神,柏斯时的动作,执着地要从其中看出些什么。此时,卧室的门被敲响,不轻不重的几下后紧跟着柏斯时的声音:“醒了吗?”
简矜被抓包般猛地将手机一锁,激灵地应道:“起来了。”
柏斯时在门外问:“一起晨跑吗?”
简矜眨眼,分析再多照片里的细节,也不如看他说什么做什么。简矜笑逐颜开,咬了咬唇,故作平静地应:“好啊,等我一下。”
简矜起床,简单梳洗一番,拉开卧室的推拉门,探头往外看。柏斯时坐在她工作台旁,翻一本时尚杂志,听见门响,抬头望过来。
简矜还没换衣服,只是先和他打个招呼:“稍等我一下,我马上好。”
柏斯时说:“没关系,你慢慢来。”
简矜最后打量一眼他今天穿的运动装,关上门,回到衣柜前,搭配着柏斯时的衣服颜色确定好自己今天穿什么跑步。
对着镜子打量一番,才开门出去:“我好了,走吧。”
速干衣修身柔软,完美贴合简矜姣好的身材线条,和柏斯时站在一起,体型差明显,莫名有些般配。
来到室外,简矜边往前走边做着简单的拉伸动作,问起:“你平时在哪里跑?”
“绕着湖边跑两圈,然后去买早点。可以吗?”柏斯时说。
简矜当然没意见:“出发。”
景观湖一年四季美景不同,湖边有塑胶跑道,傍晚有很多人带孩子在这玩,早晨却十分清净,空气清新,湖面有海鸥飞翔,嫩绿的柳枝随风扬起。
两人一起跑步却没有沟通,步调一致,同样的风景从两人身边匆匆掠过。简矜平日跑步喜欢戴个耳机听歌,今天没戴,却不觉得无聊枯燥。
一直到两圈跑完,柏斯时开口:“走一走吧。”
简矜跟着放慢了脚步,改成走。太阳渐渐升起来,有了夏天的热感,简矜额头挂着细密的汗珠,细腻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吹弹可破。她样貌上跟高中时比没什么变化,不过眼神更坚定自信,身材前凸后翘,保养得更韵致了。
路上遇见同样晨跑的住在同小区的熟人,对方停下跟柏斯时说话,好奇的目光打量简矜:“女朋友吗?”
柏斯时语气如常,道:“是太太。”
简矜面带微笑,说:“你好。”
等走远,柏斯时跟简矜介绍起刚刚那人住在哪一户,家里做什么的。简矜喜欢听,不是为了人脉关系,只是觉得更了解更接近他一些。
早餐店开在热闹的居民区,高大的梧桐树下,路边小店外摆满方桌板凳供客人就餐,客人在店门前排起长长的队伍。
柏斯时:“想在这吃,还是带走?”
“回家吃。”简矜很干脆地给出答案。
梧桐树叶筛过的阳光洒在地上,亮晶晶的光斑碎钻石一样。简矜张望着隔壁店的红豆糕,见自己这边队伍还长,跟柏斯时说了声便去了隔壁。
红豆糕是用糯米做的,热气腾腾,不用尝便觉得又香又糯。
等简矜拎着红豆糕回来时,发现柏斯时旁边站着个女生。女生青春靓丽,应该是住在附近,很舒服的居家打扮,但气质很好。她拿着手机,似乎在跟柏斯时要联系方式。
柏斯时看到简矜过来却中途停住,一副不愿打扰他的态度,示意她过来,同时对面前的女生说:“抱歉,我结婚了。”
女生面露遗憾,抱歉道:“不好意思,我看你没戴戒指,所以没想到。”
简矜等女生走开,才过来,随口问:“你朋友吗?”
“问路的。”有客人端着盛了热粥的碗从简矜身侧经过,柏斯时揽了下她的手臂把人带离危险区,反问,“你刚刚怎么不过来?”
“怕打扰你们。”简矜低头,见柏斯时牵住她的手,也不是牵,是捏着她的手指,眼皮垂着,视线似乎落在她无名指上。她一时疑惑:“怎么了?”
早餐店人声鼎沸,但两人离得近的缘故,简矜很清楚地听到柏斯时说:“突然想到,我们还没有买戒指。”
两人间没有告白、没有求婚,签了一份婚前协议,便去民政局领证,紧跟着同居。一切发生得顺理成章,又令人意外。
简矜愣神时,队伍排到他们。柏斯时跟老板报了要买的早点,打包。
从早餐店回家的路上,柏斯时问起:“喜欢什么样的戒指?”
简矜搓着早点的打包袋,柏斯时注意到,把她手里的袋子勾走,提醒她正面回答问题。
简矜两只手空着,一时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心里有一瞬的茫然。在柏斯时凝视下,她提议:“我可以自己设计吗?”
“可以。”柏斯时说,“先买一对戴着,等你设计好了再换回来。”
“好。”
柏斯时效率高,两人刚吃完早饭,国内一家经典婚戒品牌的工作人员便上门,服务两人挑选款式、测指围。
虽说只是暂时戴一戴,但毕竟是她的第一枚婚戒。她向来没有选择恐惧症,有自己的审美标准,但如今看到眼花缭乱的钻石、戒托款式,半天没有确定好。
她在两款之间纠结,最终还是柏斯时替她做了决定。
“这一枚更特别一点。”
“那就这枚。”简矜对两款都很满意,各有各的喜欢之处,她想无论柏斯时挑中哪款,自己都很开心。她喜欢这种认同感,像是无言的默契。
简矜本以为要等工期,但品牌的工作人员为他们测了指围后,变魔术似的当场取来了适合他们尺寸的对戒。
柏斯时从工作人员手里把戒指取来,郑重地帮她戴上,说:“从现在起每天都要戴。”
简矜也帮他把戒指戴好,说:“你也是。”
坐在去公司的车里,简矜没忍住,时不时就要看自己手上的戒指一眼。可能是她的动作太明显,在用平板看文件的柏斯时伸过胳膊,拉住她的手。
两人手一直拉在一起,期间简矜接到简瀚川拨来的电话,也没有松开。不过她并没有接这通电话,将手机设置成静音,任由这通电话自动挂断。
迈巴赫开到柏灵雅品的楼前,两人才松开手。简矜解开安全带,见柏斯时也跟着下车。
柏斯时说:“去开个会。”
于是两人一同走进公司。这是两人自公开关系后,第一次在公司里一同出现,不说引起小轰动,同事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追着他们走,聊天软件上和相熟同事的聊天话题也都围绕着两人。
会议室和简矜的办公区不在同一个方向,两人分开前,简矜问:“中午一起吃饭吗?还是说你开完会要去集团?”
答案是后者。柏斯时说:“如果中午有时间,我让司机来接你。”
简矜也怕折腾,说:“那算了。我中午跟同事一起吃。”
“嗯。下班来接你。”
“好。”
简矜回到工位,楚欣踩着办公椅转过来,眼巴巴地盯着她。
简矜等电脑开机的时候,随手整理着桌上的工作用品,瞥见楚欣的表情,问:“有什么好消息?”
这时候说工作的事情多扫兴啊,而且有什么工作比这个八卦更重要的。她挤眉弄眼,说:“好大好闪啊,是婚戒吗?”
简矜抬头看了眼无名指上的戒指,嘴角抿出笑,眼神温柔,说:“是。”
楚欣盯着简矜打量,“甜蜜哦。矜姐,你今天格外漂亮。”
简矜看到卫师拿着文件来到旁边,应该是找自己,不客气地把楚欣赶回去:“喜糖少不了你的,快工作。”
“为了赚钱给老板和老板娘随份子而工作!”楚欣低呼着滑回工位。
简矜哭笑不得,对她跳脱的性格习以为常,就像习惯了卫师的怯懦敏感一样。
卫师拿着要签字的文件过来,在简矜看完签完后却没有离开。简矜看出他有话要说,想了想,主动问他:“官司的事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已经收到了对方的赔偿款。”卫师回答完,略一犹豫,说,“矜姐,我听周总说,你爸的公司被尚柏集团告了,你没事吧?”
简矜愣了下,想到简瀚川这两天的电话,适才明白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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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柏灵雅品的事上,林歌是柏斯时高薪聘请来的,给了她一定的决策权。因此这次的会议,柏斯时只是去坐了会,便离开了。
速度快到旁人都在猜柏斯时是特意送简矜上班,顺路开会的。
这么说也没问题,但更主要的是柏灵雅品目前稳定发展,尚柏集团的局势更紧要了。
柏昌将名下部分股份转让给柏斯时的消息在董事间传开,柏斯时正式接受集团大小事宜,很多事需要他处理。
他从电梯走出来,梁肃已经等在旁边第一时间上前汇报工作。
“这份是近几年柏昌总经手的项目,我周末逐一排查过,没有丝毫漏洞,可以说是一个很合格的集团管理者。”
柏斯时拿到公司决策权后,第一时间让梁肃去查。他相信二叔,但需要证据,让自己心安,也让像郑程一样因为对他父母忠心而误解柏昌的人看清。
柏斯时带着文件回到办公室,开始工作。
不知过了多久,梁肃敲门进来,说:“简瀚川现在在前台,说有事要见你。”
“不见,之后他再来,就说我没在公司。”
梁肃明白,出去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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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灵雅品内,午饭时间,内部餐厅。简矜用手机拍了张自己的餐盘,问坐在对面的袁硕:“你今天不忙吗?”
“你们不愧是两口子,只有这一个问题能问吗?”袁硕反问。
简矜想到第一次见袁硕时柏斯时也说过类似的问题,笑了笑,说:“我真不是故意的,在餐厅见你下意识就想到这个问题了。”
袁硕叹气:“忙也得吃饭啊。最近设计部要推新品,你们的林总监催得紧,我手下有个小姑娘压力大得天天晚上失眠。”
“和非遗合作的那套设计吗?”
袁硕点头,实在是不想休息时间聊工作,改口道:“算了,不说这个了。昨天从你家离开后,晓媚夸你了,说你知性温柔,很好相处。”
简矜扬扬眉:“谢谢。”
她注意力落在手机上,袁硕注意到,还以为她在工作,揶揄道:“你吃饭还有工作呢,柏斯时也太压榨人了吧。”
他正感慨着,谁知探头一瞧,发现她在和柏斯时聊天。
“是我多嘴。”被塞了狗粮的袁硕非礼勿视,别开脸闷头吃饭。
简矜把自己餐盘的照片发给柏斯时:“突击检查,你有没有认真吃饭?”
柏斯时回得快,也拍了一张自己的午饭图。
他在办公室吃,是梁肃准备的便当,营养均衡,色香味俱全,很丰盛。
平平无奇的一张图,随便一拍,并没特意构图和找角度。简矜却郑重地放大图片认真看了又看。
无缘由地觉得甜蜜。
明明才分开不到几个小时,便控制不住地想他。
小小插曲
35
“你上午忙吗?”简矜编辑完,想了想,拇指按着删除键把这句删掉。她想打听一下瀚时广告的事情,上午听卫师说过后,她从互联网上查到的消息都很片面,她深受谣言的危害,自然知道在圈子里被传开的事情真实性有待商榷。
最了解内情的,还得是当事人。但简矜斟酌半晌,都没想到怎么开口问,等傍晚见面时再问吧。
正是就餐时间,柏灵雅品员工不多,但这会儿都聚集在餐厅里,很是热闹。有员工端着餐盘从旁边经过,一脸兴奋地跟同伴聊八卦:“真的假的,简家和柏家不是亲家吗,怎么还打上官司了……”
这人话没说完,便被眼尖的同事拐了几下手臂,使眼色提醒她简矜在附近,才及时闭嘴,尴尬地端着餐盘疾步逃走。
简矜闷头吃东西,没分丁点儿注意力。
倒是袁硕抬头觑了眼两个同事离开的方向,看回简矜,圆场道:“现在互联网时代,芝麻大小的事情一发酵,各种捕风捉影的猜测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他们也就敢躲在背后说说,跟讨论明星八卦似的,你别放在心上。”
“我知道。”简矜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看他,“所以这事你们都知道吗?”
袁硕琢磨简矜话里的意思,猜她是还不知道这事。
“他们传得不准确,这事跟斯时有关系,但尚柏集团和瀚时广告没有官司纷争。”袁硕作为柏斯时的好友,尽量用中立的角度说着偏袒他的话:“前段时间尚柏的项目招标,瀚时广告是投标方,最后一轮剩下瀚时广告和另一家很有竞争力的公司,你爸估计是觉得胜算不大吧,便请负责此次招标的人吃饭,饭桌上仗着是斯时岳父的身份套近乎,成功拿下这个项目。但行贿的事被斯时知道,他处罚了负责招标的人,而那个和你爸吃饭的负责人被罚得最重。他在集团有功劳,但恶习一大堆,被斯时一块整治了。那人觉得丢了面子,将怨气出在你爸身上。广告公司嘛,工作压力大,加班是常有的事,有个女孕妇因为加班流产的事不知怎么被那人知道,曝光出来,公司被推上风口浪尖,名誉受损。”
简矜因为前段时间的遭遇已经断网了,所以这事她也是今天特意查了才知道。
“一个企业发生这样的事情,做好员工的补偿工作,给公众一个交代,舆论自然慢慢下去,几乎影响不到公司运营。但几家瀚时广告的合作公司不知从哪里听说斯时对这个岳父不满,项目废标的事情有目共睹,大家嗅到了风向,为了不得罪尚柏,陆续避开瀚时广告,不再合作。”
…………
简矜从餐厅回答办公区,接到了杨滨的电话。
“刚睡醒,你发的消息我看到了,我现在帮你查。”电话那头传来杨滨滴溜当啷收拾东西的动静,说话声音里带着刚起床的懒散劲儿。
简矜早晨听卫师说了后,给杨滨发的消息,没收到回复。“猜你就是在睡觉,我现在知道来龙去脉了。你继续睡吧。”
“哦。”杨滨沉默一阵,不知在忙什么,过了会,才提醒道:“我之前大概听说了一点儿。事不大。于公于私,你老公在其中的做法没错。简家那边正急得团团转,周致森前段时间因为黄了个项目被他妈看得紧,也不可能援手。你爸肯定会来找你,或者直接去见柏斯时。总之,你不想见就躲着点。俗话说宁得君子不得小人,兔子急了还咬人,你躲着点总没错。”
简矜垂眸,若有所思地应:“嗯。”
-
下班时间,简矜收到柏斯时的信息,说现在下班,到柏灵雅品楼下给她发消息。简矜回复完,查看手机的来电列表,今早简瀚川没联系上她便没再打,也不知道事情解决了没有。
她把手机放下,继续手上的工作,结果因为心不在焉,打印纸崭新锋利的边从指缝间划过,拇指的第二关节被划破一道口子。像是某种征兆,紧跟着手机铃声大作。
来电人是几分钟前拎着包欢欢喜喜下班的楚欣。
简矜接通,电话那头传来楚欣火急火燎的声音:“矜姐,你……”她语气有些急,压着声,说,“我在公司门口看到有个人很像你爸,你要不要出来看看。”
简矜眼皮一跳,脑海里过了几种可能,很快冷静下来。
她翻了翻置物盒没看到创口贴,扯了一块纸巾裹住了受伤的手指,拿上手机下楼。
已过下班时间,踩点下班的同事已经陆续搭上了回家的交通工具,零星几个同事慢悠悠地从公司前台经过。
简瀚川坐在接待台旁的休息沙发上,楚欣为他接了杯水,站在一旁说话。遥遥地看到简矜走近,楚欣喊了声 :“矜姐。”
简矜冲她一点头,说:“谢谢,你先下班吧。”
等楚欣走了,简矜才看向简瀚川,眼神平静。
简矜不知道是太久没见,还是近段时间简瀚川为公司的事情奔忙,竟在他的发顶发现了几根白发。她眼睫微颤,心被触动般,想到了小时候让自己骑在肩膀上永远高大勇敢无所不能的、有着父亲身份的男人。
简瀚川率先开口:“家里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被他归纳为一家人,简矜本该是开心的。但那也只是“本该”,简矜敏感容易感伤,却不健忘。她说:“最近比较忙。不太关心。”
言外之意,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简瀚川今天在尚柏集团守了一天,也没见到柏斯时,只能寄希望于简矜这。他知道简矜吃软不吃硬,来的路上想见面后要好好劝她,但他在应酬桌上拿腔拿调惯了,被简矜这态度刺到,准备的话都忘了,恢复成这几年一贯的相处态度:“家里公司都要破产了,你也要视而不见吗?”
他说话的态度一冷,简矜的眼神跟着冷下来。
她内心丁点儿纠结也随着他的态度变得坚定。她说:“爸,我觉得你记性很好。你肯定记得,我放弃继承权,就代表着,我和简家已经没关系了。”
“什么叫没关系,你难道不姓简了吗?”
简矜觉得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在柏斯时的公司,简瀚川马上就要摔桌子了。
她耳膜嗡嗡直响,被划伤的手指痛感明显。
简瀚川质问的声音层出不穷:“因为你得不到,所以就要赶尽杀绝吗?简矜你跟你妈一样狠心。”
仿佛一块玻璃摔在简矜头上,透明的碎片四溅,简矜眼前相对和谐的世界骤然间布满裂缝,四分五裂。
简矜冷静地反问:“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妈?我妈爱你也好,不爱你也好,有错吗?像你这样的骗子,值得被爱吗!”
简矜手紧紧攥着,激愤的话堵在嗓子口,几度喷薄而出。但她的教养她的理性,撑着她极度崩溃的内心的最后一丝防线,沉重地呼气吐气,陌生地看着眼前的人。
下一秒,她的手被另一只温热的大手包裹住。
简矜扭头,见到是来接她下班的柏斯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
四目相对,简矜被按下开关般,身上锋利尖锐的气焰一下收敛,眼神变得柔和些。柏斯时扶着她的腰往旁边推了推,说:“去车里等我。”
简矜绷着唇角,柔软的眼神里透漏出一丝执拗:“我自己解决。”
“你不需要解决什么。”柏斯时态度明确,随后看向简瀚川,字字清晰:“明天上午十点,带上项目书来集团。”
明明是炎炎盛夏,他身上却是一身冷气。
不等简瀚川反应,柏斯时带着简矜,大步离开。
车门关上,封闭的轿厢内。
简矜频频看向柏斯时,欲言又止。司机发动车子,路旁行道树匆匆后退,他们距离柏灵雅品越来越远。
“我看看手。”柏斯时语气温和。
简矜摊开手,把包着食指的纸巾取掉,让他看:“已经结痂了。”
“怎么弄的?”
“打印纸划的。”
柏斯时嗯了声,蹙着眉头舒展些。
简矜垂眼看着被他拉着的手,小声说:“不用为我让步。我没事。”
说的是柏斯时让简瀚川带项目书去集团的事,让带着项目书,便是默许合作的意思。
柏斯时拿着沾了药水的棉签,抬眼觑她:“怕我为难吗?还是不想管简家的事情?”
“……怕你为难。”简矜的答案自始至终都是前者,但当下这个气氛说出来,莫名有些撒娇的暧昧意味在其中。
简矜不想被简家的烂摊子困住,所以她选择逃离。但又做不到完全狠心,看着简瀚川几十年的积累毁于一旦。她希望柏斯时帮他,却又担心这与柏斯时管理公司的理念相悖,让他为难。
复杂的情绪困扰着简矜,让她不由得愧疚,想解释,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对简家做不到视而不见的心理。
柏斯时自然知道简矜一定会帮简家。就像高中时,她再讨厌简彤,知道简彤不识好人心不领她的情,在撞见简彤被职教的混混纠缠,仍然帮她一样。
柏斯时轻描淡写地说:“小事。我更担心你有危险。”
简矜知道柏斯时指的是刚才的事情,今天来的只是简瀚川,如果这件事迟迟没有结果,不知道简彤和钟翠珊会不会来闹,又会是什么程度的骚扰。正如杨滨说的,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简家人根本不在乎简矜的名誉。
简矜领情:“谢谢。”
吃吃喝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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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密的温馨的环境让一整天的疲惫卸下,晚饭是柏斯时做的,他以简矜手指伤了不能沾水为由,把她赶出厨房。但简矜瞧着自己手指上他但凡晚说几秒都要愈合的伤口心头一软,知道他是要照顾自己。
简矜执拗地看着柏斯时,强调道:“我没事。”
柏斯时无奈地看她,说:“那你在这陪我说话吧。”
简矜抿唇,想说自己说的“没事”不是他理解的“没事”,但瞧着柏斯时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简矜垂了垂眼皮,没拆穿。
两人晚餐吃得少,柏斯时很快做好两菜一汤。
简矜帮着布置了餐桌,坐在柏斯时的对面。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一顿饭,简矜无缘由的难过起来。可能只有她自己知道,和家人安静地吃顿饭是多么的难得。
心里压着情绪,简矜吃得比以往更少,话也不多。
柏斯时注意到,问:“不合胃口?”
简矜轻摇头,说:“下班前吃了点甜品,不太饿。”
柏斯时没强迫她再吃点。
餐桌收拾好,用过的碗筷被放到洗碗机。简矜指了指楼上,对柏斯时说:“我上去处理点工作。”
“去吧,不要太累。”柏斯时说。
简矜故作轻松地笑笑。
回到三楼,简矜绷在心里的情绪终于得以宣泄,她在柏斯时面前笑僵了的嘴角耷拉下,苦涩的,难过的,失意的,有种很难再提起来的颓丧感。
简矜熟练而机械地去卸妆,洗澡,一道道工序护肤,擦身体乳,头发吹到半干抹护发精油,最后挑了件喜欢的睡衣,坐到工作台前开始画设计稿。
她喜欢设计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个工作可以编织一个个美好的东西。她喜欢美好。
早上她说要自己设计一对婚戒,白天的时候心里一直在想这件事情,大概有了方向。她在工作台前一坐便是两个钟头,等从专注状态中出来时,一对婚戒跃然纸上。
她捶了下因为久坐酸痛不适的腰,舒展四肢伸了个懒腰,困倒是没困,沉浸工作后,她完全从吃饭时的压抑情绪中挣扎出来,心情豁然开朗。
她又端详了一会设计稿,画了几笔,开始想柏斯时看到这个设计会喜欢吗。
简矜看了眼时间,不知道他睡了没。
简矜走到楼梯口,看到一楼还亮着灯。她想了想,带着设计稿下楼。
柏斯时坐在沙发里看书,薄薄的眼镜架在鼻梁上,侧脸英俊深邃,神色专注。
明明已经很晚,往常这时候柏斯时已经休息了。
但今天他仍然坐在这,好像知道简矜会来找他一般。
简矜迈下最后一级台阶,朝他走去。
柏斯时看书久了眼酸,移开视线,拳头抵在鼻下打了个哈欠,后知后觉注意到简矜。
简矜的状态肉眼可见的放松,她问:“你还不休息吗?”
“一会儿。”柏斯时看她手里拿着的东西。
简矜主动上前,把东西递给他:“婚戒的设计稿,你现在看吗?”
柏斯时把手里的书合上,放到一旁,接过设计稿。
简矜扫了眼柏斯时看的书,忐忑而期待地望向他。
“戒圈的设计……”柏斯时端详片刻,看向简矜,问,“是字母J和S?”
简矜在设计里藏了很多小心思,被柏斯时轻易看出心下一怔,却觉得十分开心。
柏斯时的“时”和简矜的“矜”,J和S两个字母尾首勾在一起的位置镶戒花。
简矜对自己向来自信,敢拿出手展示给人看的,便是十分满意的。但此刻面对柏斯时,简矜比往常的商业设计都要紧张。她小心翼翼地问:“你喜欢吗?”
柏斯时弯唇:“很喜欢。已经迫不及待看到成品。”
简矜心情放松下来,晚上没吃几口的后遗症这时体现出来,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柏斯时听见:“饿了?”
简矜不好意思地笑笑:“嗯。晚上的汤还有吗?”
“我去热。”
简矜嘴甜地卖乖道:“谢谢。”
柏斯时接话:“谢谢谁?”
简矜说具体:“谢谢,斯时。”
“只是斯时吗?”柏斯时站在厨房门口,仿佛简矜不说对,他就不进门似的。
“谢谢……”简矜仿佛才学会说话般,嘴唇一张一合,不太熟练地说,“老公。”
她说完,掌心冒汗,不自在地站在那,不知该作何动作。
柏斯时也没好到哪里去,明明追问的是他,但简矜真说出这个他想听的称呼时,又感觉十分措手不及。
“不客气,老婆。”
他看似坦然,实则内心狼狈地匆匆丢下一句,走到灶台前,开火热汤。
简矜坐在餐桌旁,还是晚上吃饭的位置,心情却大不相同。
没一会柏斯时端着热汤出来,只有一碗,放到简矜面前:“晾一晾再喝。”
“好。”简矜看着柏斯时坐下,缓缓开口。“傍晚时就想跟你说。”
简矜想说的是简瀚川的事。她用白色的瓷勺慢吞吞地搅着汤,在氤氲的热气中缓缓开口:“一般家庭的父母,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但我爸妈对我都很好,甚至我爸对我要比我妈还要好。他对我没有要求,给我提供最好的生活,最好的教育,告诉我不用成为什么样的人,开心做自己想做的,给我提供了一个足够理想的童年。我现在想想,他可能是没对我寄予厚望,所以没考虑溺爱的环境对我未来的影响是好是坏。但我依然很感激那个时候的他。我人生的前十五年一路平坦,无忧无虑,很幸福。幸福到哪怕后来经历再多坎坷波折,也依然满怀勇气和热情。”
柏斯时帮她把餐桌旁的调味盒拿到近处,问:“后悔和家里闹掰吗?”
简矜拿起胡椒粉的瓶子,攥着掌心抠了抠瓶身的包装纸,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不后悔。我怀念的,只是前十五年的爸爸,他已经完全变了,并且不可能回到过去。”
汤凉得差不多,简矜撒了胡椒粉,加了醋,慢吞吞地开始喝。
柏斯时在旁边陪着,问起:“明天想跟我一起去集团吗?”
简矜从瓷碗中移开视线,征询意见:“可以吗?”
她眼神是想去的。简家这次遭受打击巨大,简矜也希望能帮一帮。
柏斯时自然是不介意带她去。
但简矜想了想,说:“还是算了。我不想见他。”
柏斯时说:“不见他。还没带你去集团逛逛,不想看看我的办公室吗?”
-
次日,尚柏集团。
简矜第一次来,因为和柏斯时一起出场,刚进大厅便成了众人的焦点,比在柏灵雅品要瞩目得多。
集团虽然人多,但管理较柏灵雅品严肃得多,大家按部就班地奔忙在各自岗位,工作时间整栋楼沉浸在一股严肃规矩的气氛中。
柏斯时说带她参观公司便真的是一层层的参观,偶有部门领导来汇报工作,柏斯时也不避开她。简矜小跟班似的,寸步不离地跟着柏斯时,深切地感受到他每天的工作量和肩膀上的压力。
简矜踩着高跟鞋走了一路,到办公室坐下后,习惯性地活动下脚踝。柏斯时注意到,问:“累了?”
“没。”简矜打量着办公室的状况,和家里的装修风格很像,黑白灰色调,绿植成了最温暖的点缀。她起身走到窗边,透过洁净透明的落地玻璃窗,从整座城市的上空俯瞰纵横交错的街道和更为高远无垠的天空。
“这里视野真好。”
柏斯时朝简矜的左边指了指,说:“那边是南。傍晚时晚霞笼罩整座城市,霞光满天,更好看。”
“是吗。有机会我要看看。”简矜说。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梁肃进来汇报:“柏总,简先生已经到了,在会客厅。”
柏斯时抬起手腕看眼时间,还不到约定的十点。他嗯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你先去忙。”
简矜敛走悠闲放松的神情,看向柏斯时:“我先出去。”
“不用。”柏斯时说,“这里有扇暗门,里面有间小休息室,你一会在里面等。门不用关紧,可以听到外面说什么。如果不想听,里面有床,你可以小憩一会。”
柏斯时思虑周全,简矜没有疑问。
十点整,简瀚川被梁肃带到办公室,简矜按照柏斯时安排的去了办公室附属的休息室。
休息室内视野开口,因为楼层足够高,窗户没安窗帘,光线充足,视野开阔,床品干净,衣柜里挂着方便柏斯时换的衣服。窗边还摆了一张阅读桌,桌上放着柏斯时没看完的书。
简矜没坐床,走到阅读桌旁坐下,拿起桌上的书翻看起来。
休息室的门没关紧,她确实听到了外面的对话。
“小矜昨天没生我的气吧。公司的局势太紧张,我心急话说得重了些。”这是简瀚川的声音。
柏斯时可能是没接话,也可能是说话声音太低,简矜没有听到。
倒是简瀚川继续道:“我对不起她妈妈,这些年也亏欠小矜。看到她现在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他从小镇青年到靠岳父的背景发家,混迹就商场多年,不单是凭借好皮囊,眼力劲是有的,凡事知进退,有硬气,也能示弱,像卖惨这样的事情可谓信手拈来。
简矜见识过他多个面目,怎么会不懂。她藏在一门之隔的休息室里,垂着眼皮,面无表情地听简瀚川陈情。
这些话,可能是发自他的真心,但这点真心根本不足以改变什么。
罢了,就让这些话成为他们关系的圆满收尾吧。
柏斯时将文件合住,放到一旁,也不说可行还是不可行,只道:“接下来梁肃会和你对接。”
简瀚川和柏斯时接触得少,摸不准他的意思,斟酌着怎么开口问一问,便听柏斯时再度开口:“听说你在济阳小区有套公寓?”
似乎是一句闲谈。
但简瀚川想到那处公寓的意义,面上一愣,心里一方面确信柏斯时这次肯定会帮自己,另一方面诧异柏斯时竟待简矜如此好。
“怎么,有问题?”柏斯时好整以暇的打量他。
简瀚川苦笑,说:“没问题。我回去便办过户手续。”
一点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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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叩响,从外面推开。柏斯时进来后发现简矜抱着膝盖坐在地毯上,这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怎么坐在那。”
简矜慢半拍抬头,看他款款朝自己走近。
等人在自己跟前站定,她仰起头,眼神澄澈明亮,发问:“柏斯时,我能抱抱你吗?”
柏斯时没说话,直接弯腰,将她拉起来,抱在怀里。高空万籁俱寂,云层触手可及。两人安静地拥立在窗边,连说话声音都是轻轻的。
柏斯时问:“都听到了?”
“我听到你——”
简矜打算说自己听到他问简瀚川要济阳的那处公寓,想跟他说句谢谢。谁知两人因为这拥抱的姿势,距离得近,她猝不及防地一抬头,嘴唇擦着柏斯时的下巴抬高。
两人鼻尖相抵,四目相对,唇与唇的距离极近。
柏斯时垂眼,他的目光一寸寸从她清秀的眉眼,滑到挺俏的鼻梁,再落到红润柔软的唇上,温柔小心。
“你要说什么?”他盯着她的唇,说完才看回她的眼睛,等她回答。
我……
简矜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堵,失声般不知所措。
氛围正好,只要有人主动一下,他们的关系便能更亲密些。简矜甚至能感受到柏斯时搂在她身后的那只手臂正一点点收紧,像他无声的步步紧逼的攻势。
但手机震动的声音率先打断两人间旖旎的气氛。
简矜大梦初醒,不自在地别开眼睛,推开他,手忙脚乱地找手机:“我电话响。”
是楚欣的电话,和工作有关的事情。简矜接通,阳光晒着脸颊热腾腾的,面色红润。
简矜不在状态地强撑着精力,应付完楚欣:“我现在过去。”
等挂断电话,她转身,看到柏斯时脸色不惊不扰,温声道:“我让司机送你。”
简矜张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没有必要说,思索一番后,点点头,说:“好。”
-
恋爱的多巴胺让人甜蜜,每天依然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处理,但日子好像变得轻松了。
这天,简矜在杨滨的工作室试衣服,被问到生日的事情。
“你今年的生日去游艇上过怎么样?我多叫几个朋友,前几天被推荐了一个悬疑本,正好趁你生日玩。”杨滨一个人说得热闹,说完才想起来问,“差点忘记,你和往年不一样了。今年你生日还和我一起过吗?”
简矜说:“玩剧本杀可以啊,平时找个时间一起去玩。今年生日就算了,我说好了和柏斯时一起过。”
“哟哟哟,那你enjoy~”
简矜问:“你不打算谈个恋爱吗?”
杨滨瞥她,不正面回答,而是揶揄道:“是不是人一旦谈恋爱,就希望身边都是成双成对的?”
简矜百无聊赖地说:“我就是随口一问。”
杨滨处理完手上的工作,接着之前的话题说:“那我邮轮订周末了?
简矜脱口而出:“周末不行,我周末有事。
杨滨无所谓地耸肩:“行吧,重色轻友。
-
简矜周末确实有事。
她做设计,自然有相熟的珠宝加工工厂。周末,简矜联系了负责的朋友,带着自己的设计稿前去。
“这是新产品吗?”朋友看过设计稿,如是问。
简矜笑着摇头,说:“是我给先生的新婚礼物。”
朋友露出八卦的眼光,扬扬眉:“懂了。难怪你说要亲自上手,很有意义。”
简矜动手能力一般,但有耐心,被朋友带到操作间简单解释一番,在操作台前一坐便是一下午,连朋友举着手机在旁边录像都没注意。
简矜打趣:“你吓我一跳。”
朋友耸耸肩,把自己录视频用的手机给她:“自己看看,啧啧,陷入爱河的甜蜜模样。”
“哪有这么夸张。”简矜还不信,接过手机看了一会。她想起不知谁说过,恋爱中的女孩像喝了八斤白酒,似乎是有点道理,要不她怎么都不像自己了。
-
比简矜生日提早到来的是柏灵雅品推出的新品。池乔是主设计师,林歌坐镇,统筹整个新品发布流程。整个设计部除了简矜团队,众人忙得不可开交,简矜几次在公司遇到袁硕,对方每每都一脸愁容,感慨林歌定的目标高,压力巨大。
简矜只在新品发布前发到公司发行群的资料包里看过池乔这次的设计,是她一贯擅长的风格,符合市场大众审美。至于上市后口碑、销量问题,简矜专注于自己的工作,没及时跟进。
这天快到下班时间,楚欣一脸纠结地频频看过来。简矜以为她是家里有事,想要提前走,没等发问,楚欣深吸一口气,似乎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面朝电脑对着键盘噼里啪啦一阵敲,下一秒简矜收到了楚欣发来的消息。
不是请假,是新品发布的事情,准确的说是新品发布这件事和简矜的联系。
简矜点开楚欣分享的微博。
同一品牌,上市时间相近的两个系列商品,很容易被放在一起比较。更何况简矜之前在网上热度那么高,自带话题流量。
可能是碍于简矜的身份,大家提到Karley时自觉没有使用全称:“柏灵雅品终于听劝了,这不比那个K*****设计的东西好吗?”
简矜粗略地扫了眼,点开通知栏里弹出楚欣的消息:“矜姐,要不要让公关部删一下这些言论。”
“不用。”简矜脸色平静,先不说这些言论只在少数,过分捂嘴恐怕会激起网友的应激反应,关键是“拉踩”的行为本就是网友引战最好的方式,众口难调,没必要过分关注。
简矜回楚欣:“做好我们自己的事。”
下班时间到,简矜关闭电脑,将网络舆论一并关在公司。她走出公司,看到停在公司对面的迈巴赫,等走近,已经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
但拉开门,她并没有看到柏斯时。
前排的司机转达:“太太,先生临时有个会,让我先送你回家。”
“知道了。”简矜点头,说,“先去趟超市吧。”
“好。”
和柏斯时一起逛超市成了习惯,如今简矜一个人再来,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不知道是因为想柏斯时了,还是受网上□□的影响。
她按照心中的购物清单目标明确地奔走在一个个货架,排队结账。
买的东西不多,大多是今晚上做晚饭用的肉类和时蔬。简矜在路上定好今晚的菜单,到家后,换了身舒适的衣服,将头发一挽便进厨房忙碌。
当专注于一件事情的时候,注意力很快被转移,时间也过得飞快。等简矜将热菜装盘,摆到被特意用餐布花瓶装饰过餐桌上,大功告成地拍了张照片。
她注意到时间,已经七点,柏斯时还没有回来。他倒是在简矜做饭时发来一条短信,说:“还在忙,要晚些时间到家。你吃完饭早点休息。”
简矜看完手机消息,再看看自己刚拍下的丰盛的晚餐,心里失落,没有胃口。
简矜百无聊赖地坐在餐桌旁,翻了会手机相册,自打那晚和柏斯时分享过家庭相册后,简矜惦记着要把属于她和柏斯时的那本相册填满,因此有意识地用相机记录生活。
这些天陆陆续续攒了不少照片。
简矜看了会,觉得有些累,趴在桌上打算眯一会。谁知眼皮一合,竟然睡着了。
可能是趴在桌上不舒服的原因,她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她身体变得轻盈,但精神疲惫,依稀间梦到什么,但缥缈不真切,她越想要记住这个梦,脑袋越发混沌记不清。
直到手机振动的声音把她吵醒。
简矜猛然从睡梦中抽离,打了个寒颤醒来,重重地呼吸几次,才去拿手机。
不是柏斯时的信息,是楚欣发来的一条营销号爆料。
简矜本以为又是类似下午的言论,正准备告诉楚欣不用再发给自己看,但手指快一步点开了链接详情。简矜编辑消息的念头一卡顿,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这条微博上。
不是下午那种偏激的引战言论,营销号连发九宫格图片,用简洁明了的文字向网友陈述一个现象:池乔和柏斯时大学时是校友,通过两人在外网账号上发布的大学日常来看,两人朋友圈高度重合且有多项情侣单品,曾经没做过恋人,那也是暧昧过。
杨滨大学时追星,简矜受他影响,对娱乐圈粉丝具备的显微镜观察能力略有耳闻。如果这篇博文的主人公是池乔和别的什么人,简矜或许会淡定地说这些证据太没力度了,但其中一个主人公是柏斯时,简矜关心则乱,刚从睡梦中挣脱出来的思绪有些迟钝,内心五味杂陈,一时分辨不清自己的态度。
柏斯时和池乔竟然是同学。
楚欣的消息显示在通知栏上:“我们公司是不是被人搞了啊。池乔已经结婚了,这样的话题对她没有好处。不像她自己炒作。”
结婚了吗……
几个关键信息将简矜的思绪猛然拉回到某个夜晚。
——有喜欢的人吗?
——有。她已经结婚了。
那晚简矜和柏斯时聊到初恋,柏斯时如是回答。
简矜和柏斯时高中做过三年同学,并没听说他喜欢谁。而高中之前,她虽然不认识柏斯时,但想象不出那个年纪柏斯时会喜欢人。所以初恋有极大可能是出现在国外留学阶段。
简矜用指甲掐着柔软的指腹,心里酸酸胀胀,不是滋味。
误会大了
38
门口传来声响,是柏斯时回来了。
“你回来了。”简矜动了动嘴角,抿出笑,说,“吃饭了吗?给你留了饭。”
柏斯时换鞋,放东西,朝餐厅走来。他扫了眼餐桌,最终看向她。简矜不等她说话,自顾道:“我有点困了,先回房休息。你吃完记得收拾。”
柏斯时望着她不需要别人挽留的身影,说:“好。”
简矜回房,简单洗漱,躺到床上。房间里的灯关了,只留了床头的一盏小夜灯氤氲着温暖的亮光。简矜方才趴在餐桌上都能睡着,这会却丁点儿困意都没有。
她犹豫着要不要拿出手机找杨滨聊会天,但四肢沉重,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她躺在那纠结了会,直到依稀听到柏斯时上楼的脚步声响起,才屏息凝神,注意力被那声音吸引走。
脚步声没有停在二楼,而是奔着三楼而来,软底的家居拖鞋踩在地板上的细微摩擦声越来越清晰,简矜听到他站在卧室门外的说话声:“矜矜,睡了吗?”
简矜没回答。
柏斯时说:“我尝了你做的菜,很好吃。晚安。”
简矜依旧没说话。
又等了会,响起柏斯时下楼的脚步声。
周遭恢复宁静,简矜轻轻合上眼皮,不知不觉间竟睡着了。
-
翌日一早,简矜在生物钟作用下自然醒,昨夜复杂难辨的情绪在一夜安眠后悄然消散。她简单洗漱,换了运动装去晨跑。下到二楼时,看到卧室门开着,柏斯时一身西装走出来。
“……早。”简矜看他的装扮,分明不是去晨跑,但现在时间还早,也不该是去公司的时间。
柏斯时整理着袖口,看向简矜:“我现在得出门一趟,不晨跑,也不在家吃早饭,一会让司机送你上班。”
简矜心中疑虑丛生,轻轻地“哦”了声。两人一起下到客厅,柏斯时问:“一起出去?”
简矜没动:“你先走吧,我喝口水。”
柏斯时一点头,提醒她:“喝了水缓一会再跑步。”
简矜点头:“我知道。你开车小心。”
目送柏斯时出门,简矜倒了杯水,端着坐在吧台前发呆,估摸着柏斯时已经离开,才放下玻璃杯出去。
往常晨跑是放松,今天的感受却不舒心。
简单吃了早点,简矜收拾好去上班。坐在去公司的车里,她状似不经意地问:“刘叔,斯时早晨走得早,你送的他吗?”
“没有,先生自己开车走的。”
简矜哦了声,原本还想打听一下柏斯时在忙什么呢。
公司资源倾向最近推出的新品,各部门忙得不可开交。简矜也没闲着,带着团队在会议室开会。
她今天不在状态,开会时频频走神,意外地想到自己第一次来柏灵雅品的事情。
那天会议的局势很紧张,林歌想让池乔进公司却遭到部分同事的反对。柏斯时让简矜空降公司,成功平息众人对池乔的反对意见。
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简矜懂。对于这件事,简矜当初不在意,甚至没上心,因此现在回忆起来,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她拿不准柏斯时当时的态度,却是实实在在地开始介意。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便不可收拾。
下班时间,简矜收到柏斯时发来的今晚有应酬的消息,回一句知道了,便切出对话框,和杨滨说自己下班去工作室取衣服顺便一起吃晚饭。
很不凑巧,杨滨今晚有事。
简矜心已经被伤得千疮百孔,不会再难过了。
谁知傍晚简矜刚到杨滨工作室,便收到他发来的一张照片,照片拍的是柏斯时。
杨滨拨过电话来:“你说巧不巧,我出来吃饭,碰见你老公了。”
简矜放大照片看了看,是柏斯时,他对面站着个女生,只有一个侧影,露着半张脸。
杨滨也注意到:“他旁边那女生是谁,池乔吗?”
“应该是吧。”
杨滨:“我去。什么情况。需要我跟上去吗?”
简矜:“不用。他和我说过,今晚是有工作应酬,他特助跟在身边呢,估计是碰巧遇见了。”
杨滨没吭声,简矜拿近手机看了眼,发现杨滨不知什么时候挂了电话。
简矜没管,照旧去工作室拿衣服。
正是晚饭时间,工作室值班的女生正在二楼茶水间吃饭,手机播放着个狗血下饭剧。简矜到时剧情正进展男生为了初恋逃婚,被丢下的新娘气愤地跟朋友讨论初恋真有这么难忘吗。
这剧情太应景,简矜站在茶水间门口听见,忘记来意。
还是值班的女生注意到她,率先暂停了影视剧,起身跟简矜说话:“矜姐,你要的衣服已经打包好了,我现在拿给你。”
“谢谢。”
简矜拎着衣服,离开前朝那女生的手机又看了眼。
坐上回家的车,简矜收到了杨滨发来的信息:“我刚刚跟上去了,正如你所说,你老公和池乔只是碰巧遇见,两个人去了不同的包间。”
简矜看到这消息,心里却没轻松多少。
她真正在意的不是池乔。
“初恋”这个词像是梗在简矜心里的一根刺,扎得她抓心挠肺,让她没底气地把刚刚冒头的“喜欢”憋回去。
简矜到家简单吃了点东西,便回房间画设计稿。
心里藏着事,画什么都不顺心。稿纸一张接一张地被揉成纸团丢开,心情却没有丁点儿好转。
简矜当下像走在钢丝之上,进不得,退不回,一整颗心悬着,满是惊慌。
柏斯时回来时已经是深夜。他以为简矜睡了,进门换鞋的动作放得轻,结果走过客厅发现了抱着膝盖坐在楼梯最底下一级台阶的简矜。
“你回来了。”简矜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眼,慢吞吞道。
柏斯时将外套脱了丢到沙发上,看她:“你还没睡,怎么坐在这里?”
“扭到脚了。”简矜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
柏斯时解袖扣挽袖子的动作一顿,疾步走近,关切地追问道:“哪只?我看看。”
简矜仍坐在地上,把右腿往前伸了伸,淡紫色的绸质睡裙下,小腿云亭白皙,脚面秀长,原本纤细精致的脚踝因为扭伤明显的泛红发肿。
柏斯时脸板着,十分严肃。
“去沙发坐着。”他略一弯腰,一手捞过她的肩膀,另只手从她的膝弯穿过,将人打横抱起。
简矜怕被摔,两臂勾在他脖颈上,等被平稳地放到沙发上,才松开。
柏斯时提了下西裤裤管,屈膝蹲下,宽大干燥的手掌包裹着她的脚踝,试探地用拇指按压骨关节。
“疼吗?”
简矜轻一摇头。
柏斯时确认她关节没有错位,才去取了冰袋,用干净的毛巾包好。他再回来坐到沙发上,将简矜的脚抬起放到自己的大腿上,小心翼翼地帮她冷敷。
简矜一声不吭,垂着眼看柏斯时动作,察觉到他正盯着自己,慢半拍抬头,四目相对。
柏斯时敏锐地注意到她眼下的泪痕,问:“刚刚哭了?”
简矜要强地别开脸,强调:“才没。”
客厅安静下来,简矜用没扭伤的那只脚踩踩他的腿,问:“你怎么才回来?”
“度假村项目在收尾阶段,事情比较多,今晚和政府部门的人吃饭。”他把简矜不老实的脚控制住,说,“你不是回复我发的消息了吗。”
简矜有脾气地哦了声,开始碎碎念:“以前觉得你事事问我,是尊重我。但我现在想,才明白,你是在甩锅。过去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我愿意的,心甘情愿的,跟你柏斯时没有关系。你洒脱极了,不用负丝毫责任。”
柏斯时越听越不对劲,问她:“你怎么了?”
简矜不看他:“没事。”
柏斯时盯着她打量一会,停下帮她冷敷的动作,两手拉了下她的小腿,把人拽到自己面前。
简矜始料不及,往前一含腰,一时逼近柏斯时,两人鼻尖对着鼻尖,距离极近。
彼此间呼吸纠缠,心跳声清晰可闻。
柏斯时聚精会神地盯着她,沉声威胁道:“不说话我要亲你了。”
简矜想到那天在办公室里被中途打断的吻,心里隐隐地期待,但她没有忘记,自己还在生气中。
她不开心地鼓鼓脸颊,离他远些,说:“你今晚是不是和池乔在同一餐厅吃饭?”
柏斯时没有说话。简矜不知道是他不开心自己提到池乔,还是遗憾她说话他就没理由亲她。
她不给柏斯时狡辩的机会,有理有据道:“我看到新闻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和池乔是大学校友?”
柏斯时没想狡辩,稳稳地接住她投来的目光,反问:“所以你今天生气,是因为吃醋?”
简矜不承认,也不否认。
柏斯时轻叹口气,抬手按在她头顶揉了揉,说:“傻不傻。”
顿了下,他解释:“今晚去餐厅时,遇见池乔了,但没一起吃饭,见面时梁肃一直在场,需要的话,我现在打电话给他。”
“梁肃是你的人,不能当做证人。”
“那调餐厅监控。”
“我不想看。”
柏斯时“嘶”了声,一直放在简矜腰后的手臂收紧,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强迫她抬头看自己:“你再闹。”
简矜用胳膊拐他:“你继续解释,还有一个问题。”
柏斯时觑她一眼,道:“我和池乔是一个学校,但不同级不同学院,只是工作往来,我对她,过去、现在、将来,只有老板对员工的关系。”
“我解释清楚了吗?”
“清楚了。”
柏斯时如释重负地松口气,脑袋重重地往下一栽,靠到简矜的肩颈处,语气耍赖:“我好困啊,老婆。”
简矜被他呼出的热气痒到,往旁边躲了躲,但柏斯时的手臂还绕在她的背后,她压根躲不开。
简矜说:“那你早点休息。”
柏斯时抬起头,漆黑深邃的眼睛沉静如水,发着亮。
简矜没等分辨出他眼神里的意思,便被腾空抱起。
“一起休息。”柏斯时抱着她往楼上走。
到了二层,再上三层,柏斯时把简矜放到床上。
简矜仰躺在枕头上,望着站在床边的柏斯时,诧声:“你也要在这里睡吗?”
柏斯时反问:“你这是邀请我吗?”
简矜没说话。
柏斯时似乎很累,强撑出精气神陪她闹了会,却没过分。他给她盖好被子,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说:“睡吧,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简矜问:“去哪里?
柏斯时卖关子:“明天就知道了。”
生日快乐
39
这夜简矜睡得并不安稳。
次日一早,窗外鸟鸣啁啾,厚重的遮光窗帘挡住大部分日光,房间被偷溜进来的阳光照亮。
简矜在枕头上躺了会,关于方才的梦,依稀记得是她和柏斯时在举办婚礼,但司仪问柏斯时“愿不愿意嫁给她”时,他的初恋出现抢婚,柏斯时跟着对方逃婚时,自己被气醒了。
怒气一直延续到梦外,简矜平复了会才起床。
-
简矜昨晚崴了脚,不适合晨跑,柏斯时记得这一点,便没等她自己去晨跑。简矜起床后百无聊赖地坐在客厅等了会,晨跑结束的柏斯时拎着两人常吃的早点进门。
“脚好点了吗?”柏斯时关心道。
简矜仍受梦的影响,看着柏斯时耷拉嘴角,不开心的样子。但这对柏斯时而言,毕竟是莫须有的事,简矜嘴角动动,声音软下来:“没事了。”
柏斯时点点头,往餐厅方向走:“先吃饭。”
简矜跟着走到餐桌旁,坐下,一起拆早点打包盒。
快吃完时,简矜想起来问:“今天你要带我去哪里?”
“吃完了?”柏斯时看她。
简矜点头。
柏斯时示意:“我收拾一下就出发。”
-
柏斯时沉得住气卖关子,彻底勾起了简矜的好奇心。她在心里猜了几种可能,始终没从这段时间的蛛丝马迹里找到准确答案。
没让司机一起,柏斯时自己开车。简矜瞧着他重视的态度,越发觉得好奇。
“远吗?”简矜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
“还行。”柏斯时回答得敷衍,只关心道,“觉得累就睡会儿。”
“哦。”
简矜前半程话多,没什么目的地和柏斯时闲聊。随着简矜注意到道路两侧的风景越发熟悉,渐渐不再说话。她认真地看着车窗外,城市日新月异,高速发展,但总有地方无论怎么改变,都能被一眼认出。路边的街铺有几家已经换了招牌,简矜记得以前这里的生意很不好,她在这边住的时候,这些店面便时常更换,有时开的是理发店,有时开糖果屋,有时卖服装,有时卖文具。永远开不长久,却永远有新的生意。
柏斯时瞧着简矜的模样,确定她认出这是哪里了。
简矜非但认出,而且记得非常清楚:“再过个路口就到了吧?”
“是。”柏斯时回她。
车子开出几百米,到达一片居民区,右前方的石门上写着“济阳小区”几个字。这是处老小区,旁边是幼儿园,早晨准时响起上课铃声,再远些有商场,晚饭后常有阿姨大爷们在商场前的空地上精神饱满地跳广场舞。
小区门口有简矜爱吃的烧烤和常光顾的水果摊,这么多年,不知道老板换过没。
车子畅通无阻地开进小区,新来的保安不认识他们,抬头瞥了眼便继续玩手机,闸口的升降杆常年不落下,早已成了摆设。
小区绿化做得一般,但这里的居民把环境爱护得很好。
先左转,再右转。简矜在心里指着路,车子按照她的指令停在一幢居民楼前。
简矜没说话,解开安全带下车,进单元门前,抬手拉住了柏斯时:“等等。”
她太久没回来了。
被带去简家的头几年,简矜逃课回过这里。她没有钥匙,在防盗门外坐到腿僵,根本进不了家门,最终是下班回来的邻居阿姨认出她,心疼地把她带到家里,留她吃晚饭。她在阿姨家呆到天黑,电视上购物频道闹腾的声音充斥着房间,简矜却没有笑容,看着墙上闹钟的指针越走越快,她的心也跟着越来越慌,并且意识到,不会有人来接她。
后来她问简瀚川要公寓的钥匙,简瀚川不给。
再后来简瀚川知道她想要这间公寓,便以此交换她的婚姻。
人长大的过程,也是学着接受和放弃的过程。所以她接受了没有人接她回家,也放弃了这处公寓。
但时间残忍又温柔,兜兜转转,简矜还是回到了这里。
柏斯时偏头看她,她垂眼,深呼吸几次,才抿出微笑,看向柏斯时道:“上去吧。”
太多年没回来的缘故,简矜觉得楼道似乎是变窄了,楼层也变矮了,每家每户防盗门边被盖满了开锁贷款的小广告,也有几户家里讲究或者办喜事,重新刮了白腻子,看着有些另类的精致。
简矜任由柏斯时牵着自己的手,来到七楼。
701。左手边这间。
柏斯时取了钥匙开门,锁用久了,一直没换,每次转动钥匙后需要用力提一下门才方便推开。
简矜看着柏斯时转钥匙,刚要开口提醒,发现柏斯时提门的动作,有些怔然,好像他一直住在这里般娴熟和自然。
门推开,两人进屋。
和简矜以为的不同,公寓里干净整洁,窗台上有一排花盆,绿植叶片饱满,花苞待放。茶几的果盘里摆着新鲜的水果和简矜常吃的零食。地板上一尘不染,玄关旁的鞋柜上摆着居家拖鞋。
“先换鞋。”柏斯时打断她打量的目光,提醒道。
简矜照做,问出一个心中已有答案的问题:“你打扫的吗?”
柏斯时点头:“根据你家庭相册照片中的样子还原的。”
靳宛去世后,简矜一个人在这里住了一晚,才被简瀚川带去了简家。离开时家里的样子,她已经不记得了,但想来是很糟糕的。她十几岁,煮个面都能把鸡蛋打到地上的年纪,在母亲刚离开的状态下,生活可谓一团糟。
简矜突然就明白,柏斯时这些天早出晚归具体是在忙什么。她为自己的误会和怀疑,感到深深的愧疚。
千万种情绪到嘴边只落了一句:“谢谢。”
真心的。
柏斯时,谢谢你。
柏斯时朝屋里扬扬下巴示意:“那带我逛逛你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吧。”
“好啊。”
房间是柏斯时打扫的,自然知道什么地方有什么东西。但简矜事无巨细地介绍给他听,说自己小时候偷穿靳宛的高跟鞋额头磕到茶几角上,流了好多血,说自己有次抱着泡面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结果因为电视节目太搞笑一激动把面汤全倒在沙发上被靳宛一通训。
柏斯时不厌其烦,听得认真。
简矜看着柏斯时耐心又捧场的侧脸,突然想明白了,与其在意过去,不如珍惜现在,期待未来。人这一生中,除了“初恋”,还有很多至关重要的角色存在。简矜不该被困在其中。
从客厅逛到卧室,简矜的房间里床和衣柜靠墙放,留出足够的区域放写字桌和书架。
“这是什么?”简矜看向书架旁,不知是个什么东西,上面盖着白色的防尘布。
她搜索记忆,并没有记起什么。但随着她抬手,上面的防尘布慢慢滑落,被遮盖住的布板暴露在眼前。
——布板上是一副油画,画的是一个男生。
简矜眼皮轻颤,自然记得这幅画。画是她画的,画的是柏斯时,高中时的柏斯时。
“它怎么在这里?”
简矜读高中后没再回过这里,所以不可能是她将画带来的。当年她一度以为,这幅画被遗忘到画室的哪个角落或者被弄丢了或者被桑成彩发酒疯误砸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简矜看向柏斯时,想要一个答案。
但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当年是我把画拿走了。”柏斯时回视她,说。
“你……”简矜张嘴,却不知要说什么。
柏斯时没让她苦恼太久,岔开话题:“中午想吃什么?我昨天买了些肉和菜放在冰箱里。”
“柏斯时。”简矜不满意地打断他,追问道,“为什么?”
柏斯时垂眼,接过她手里的画,打量片刻,放到书桌上,靠着墙摆放固定好,随后朝简矜走近,四目相对,道:“因为我喜欢你,从高中便喜欢了。矜矜,我爱你。我的眼里没有别人,一直是你。”
几句简单的话,让两人间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宁静。
他终于说了。
他竟然说了。
房间窗户靠北,光线充足,但不论夏冬,温度要比南面的房间低几个度。简矜觉得有些冷,眼前视线渐渐模糊,争先恐后涌出来的泪水比往常要烫。
柏斯时单手捧着她的脸,拇指擦过她眼下湿漉的泪痕,深邃的含情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语气温柔道:“可以吻你吗?”
简矜没有回答他。她什么也没有说,而是往前迈半步,将自己和柏斯时的距离缩到最小,踮脚,主动吻上他。
她说:“我也爱你。”
迟到了很多年的告白,被拖延了太久的吻。
简矜手臂绕在柏斯时的脖颈上,牢牢地挂在他身上。
柏斯时垂着头,一手控在她的脑后,一手揽着她的腰。
这个由柏斯时邀请,简矜主动的吻,最初只是唇与唇的碰撞,但随着柏斯时逐渐明显的攻势,滚烫的舌尖纠缠在一起。
两人像是要把对方揉进自己身体一般,紧紧地拥抱着彼此。
呼吸越来越急促,并不默契的动作。简矜不小心咬到柏斯时的唇角,听着他因为疼痛的轻嘶声,简矜及时叫停,喘息着道歉:“抱歉……”
话还没说完,便被柏斯时用更深的吻堵住。
旁边是床。
柏斯时拥着她转身,将人推倒。
两人难舍难分时,家里响起门铃声。
“门铃响。”简矜推他,说,“柏斯时,有人按门铃。”
柏斯时趴在她身上,脸埋在她的肩颈处,呼吸滚烫,简矜被痒得偏了偏头,却被捉住她的手,往下拉。
他声音沉闷,不开心道:“你按按。”
她指腹是软的,他是硬的。
简矜往回缩了缩手,继续推他:“先开门。”
“不开。”柏斯时说,“房子这么多年都没人住,没人知道你回来。估计是恶作剧的小孩。”
门铃响了两声便停了。简矜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便放弃赶他去开门的念头,手绕到他后背抱着他,煞风景道:“你真的好沉啊,我快被压扁了。”
柏斯时抱着她侧躺。
“睡一会去做饭。”
“好。”
两人安静地抱在一起,好半晌没人说话。直到柏斯时垂头亲了亲她的眼皮,简矜嘟囔了一句“做什么”,懒洋洋地往他怀里又缩了缩。
午饭是在家里吃的,简单的两菜一汤。两人在嗡嗡的油烟机运作声中接了个缠绵的吻。
家里没有洗碗机,他俩一个人洗一个擦,很快收拾好。
下午简矜带柏斯时去周边逛逛,碰巧遇到上午敲他们家门的邻居。那邻居住在楼下,简矜只记得她姓陈,是个很温柔可亲的阿姨。这几天柏斯时过来打扫卫生,陈阿姨听到楼上有声音,上来看了看,和柏斯时打过招呼。柏斯时正巧买盆栽买多了,碰见陈阿姨顺手给了她一盆。陈阿姨今天听到他们回来,特意过来送酱牛肉。
简矜和陈阿姨叙了会儿旧,便继续朝小区外走。
没什么目标,走到哪逛那,简矜哪怕对着路边的一棵树都有一肚子故事。她对这里真是有太多太多回忆了。
晚饭是在附近的小吃街解决的,简矜眼睛馋嘴巴小,看到什么都想买,结果买来吃不了两口便不吃了,剩下的只能由柏斯时解决掉。
夜深,两人回家。简矜今天穿的鞋子舒适,跟不高,但人走久了,还是会累。
两人旁边的健身器材处找地方坐了会,一会看星星,一会看活动的大爷大妈。简矜打第一个哈欠时,柏斯时说:“回去吧,我背你。”
“好啊。”
她还没让柏斯时背过呢。
她喜欢第一次,和柏斯时各种意义上的第一次。
到家后,简矜又不困了。她找了部爱情电影,和柏斯时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影里男女主人公有激情戏时,两人抱在一起接了个腻歪的吻。
电影还没看完,房间里突然一暗。
“停电了吗?”简矜茫然地抬头张望,打算去窗边拉开窗帘看看小区里其他栋的窗户。
“你脚刚好,别乱走。我去看看。”柏斯时把简矜按回到沙发上,自己起身。
简矜落得清闲,拿手机帮他照明。
柏斯时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道:“别家都亮着。应该是我们家的问题,你先玩会手机,我出去看看电闸。”
“好。”
简矜正巧收到以前同事发来的借珠宝的消息,被事情困住,在沙发上坐了会把消息回复完。
见柏斯时迟迟没回来,她起身,打算出去帮忙。
这小区的情况,她比柏斯时更了解些。
谁知刚趿拉上拖鞋,还没等起身,门口传来开门声。
摇晃的微弱的光将玄关处照着亮堂堂,那光源聚在柏斯时胸前,他慢慢地朝简矜走来。
轻快的歌声缓缓响起,是柏斯时在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简矜渐渐看清,他手里端的是一个蛋糕。
蛋糕上,插满蜡烛。
柏斯时走近,隔着烛光,两人对视,他说:“生日快乐,矜矜。”
时间刚过零点,这是柏斯时陪她过得第一个生日。
新的线索
40
昨晚睡得迟,但身体的生物钟让简矜准点醒来,她躺在床上懒洋洋的不打算起床。
柏斯时醒得更早,见她翻身,展臂把人拥进怀里。
两人抱着睡了会,才起。
卫生间里,贴在墙上的镜子不足半米宽,两人站在镜前做着同样的事情,白色的牙膏沫糊了嘴巴一圈,像极了老爷爷老太太的胡子,两人目光在镜面中交汇时,不约而同地扬起笑脸。
女生洗漱工序繁琐,柏斯时在客厅接电话处理工作时,简矜还在卫生间擦护肤品。
袁硕一大早打电话过来是为了最近网上的事情,有关柏斯时和池乔的舆论还在发酵,袁硕经过不懈努力,查到是周致森在背后搞鬼,来问柏斯时怎么处理。
柏斯时还没挂电话,卫生间里突然传来简矜的一声惊呼。
柏斯时听见,匆匆地跟袁硕丢下一句“晚点再说”,便挂了电话。
卫生间里,简矜对着镜子看自己肩膀上不知什么时候起的一片红疹,吓得脸都白了。
正好柏斯时进来,简矜紧张兮兮地扯着领口让他看。
“可能是过敏了。吃完早饭去医院。”柏斯时的话让她安心。
“哦。”简矜垂眼应着,回忆了一遍昨晚吃的东西,没注意到有什么是特殊的。
柏斯时编辑好消息发送给袁硕,抬头见简矜坐在沙发上发呆。
他过去,在旁边坐下,“背还痒吗?我给你挠挠。”说着,他拉了下简矜的手臂:“坐过来。”
简矜在他腿上坐下,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垂着头:“突然有点难过,这么久才回来住一晚,谁知还过敏了,好像这里不欢迎我似的。”
柏斯时一只手拉着她的手,另只手放在她后背隔着层衣服帮她挠痒痒,回她:“不是不欢迎,是太热情了。”
简矜被他逗笑,抱着他的肩膀,仰脸看他:“那我不伤心了。”
两人四目相对,柏斯时一低头,鼻尖相抵,唇与唇碰到一起。
柏斯时眼睛发亮,盯着她问:“要不要把昨晚没做的事情做了?”
简矜颤声:“嗯。”
昨晚吃了生日蛋糕,两人坐在客厅里,就着电影的背景音,东扯西扯地聊了会天。都怪柏斯时的胸膛太有安全感,简矜靠着靠着就睡着了,被柏斯时抱回房间。
柏斯时刚把她放到床上,她便醒了。两人滚在床上腻歪了会,柏斯时看她太累,哄她先睡。
简矜将睡未睡时听到他在浴室淋浴的声音,原本想告诉他开关往哪边调是热水哪边是冷水,但实在是太困了,没等柏斯时回来便睡着了。
不过没关系,该来的还是逃不过。
沙发上,日光大好。柏斯时挠痒痒的手突然不安分,突破一层衣料的阻隔,摸得简矜挺直了背。她跪在沙发上,跨坐到柏斯时腿上。
柏斯时拍了拍她:“去拉窗帘。”
简矜乖乖起身,去把窗帘拉上,刚要转身,便被柏斯时从后面拥住。
她向后仰头,他一垂头便吻住。
环抱在她身前的手不安分地揉来搓去,两人纠缠在一起跌跌撞撞回到沙发上。
…………
结束时日上三竿,小区周边的早点摊已经收工。
两人在家里凑活吃了点,便出门去医院。
看诊的医生说:“是螨虫过敏。”
不严重,按照医生的病例去药房拿了外涂的药膏,两人便往医院外走。
没走几步,简矜突然拽住柏斯时,示意他看。
“怎么了?”柏斯时面露不解,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不远处的柏昌和谢雯苑。看两人的状态,似乎是在吵架。谢雯苑更愤怒,是争执的发起者,柏昌绷着后牙槽,眉头紧蹙,一副忍得不耐烦的样子。
简矜和柏斯时发现他们,也轻易被对面人发现。谢雯苑火气未消,隔着段距离怨念地瞪了柏斯时一眼,连带着简矜都感到很深的恨意。但谢雯苑除了眼神攻击,并没有其他行为,只见她又跟柏昌说了几句什么,踩着高跟鞋,愤愤地走了。
柏昌在谢雯苑那句“我活该欠你们的柏家的是吗,柏哉言如果知道有你这么个弟弟该多开心”的低吼声中,深吸口气,捏捏眉,调整好情绪,才朝柏斯时走来。
“二叔。”柏斯时道。
简矜跟着柏斯时喊人。
猜两人似有话说,简矜主动问柏斯时要车钥匙:“我先去车里等你。”
“好。”
简矜走后,柏斯时和柏昌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
柏昌看着窗外,许久才收回视线,问起:“怎么来医院了?”
柏斯时说:“简矜有点过敏。”
柏昌一点头,叔侄间又一阵无话。柏斯时刚要把这个问题问回去,柏昌再次道:“集团最近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
“也是。”柏昌笑笑,说,“你能力出众,眼光长远,做事果敢,肯定能把集团管理好。”
柏斯时不是没被柏昌夸过,但今天这语气有些不对劲。他偏头,听到柏昌略一停顿后继续道:“不像我。”
柏昌说:“从小到大,别人只知道柏家有个柏哉言,而我活在他的光环之下,嫉妒,不甘,但又束手无策,得不到父亲的关注。”
柏斯时第一次听柏昌宣泄出这种情绪,心里未说出口的担心和关心,顷刻间被尘封,只剩愕然。
他喉咙发堵,有疑问将要脱口而出,却被心里的不敢相信和不愿相信阻隔。
柏斯时仿佛刚经历过溺水,耳畔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他绷紧神经,从混乱中寻找某个声音。
柏昌问:“你还在查父母车祸的事情?”
柏斯时凝视着他:“所以……是你吗?”
当年他激愤,丢掉他送的奖牌,拒绝他一切示好,却不允许下人背后下侮辱他分毫。
如今他内心仍然是复杂的,并不坚定地相信他的清白,也想要澄清他身上的脏水。但一而再再而三的波折,让他越来越迷惑。
直到柏昌开口:“不是。”
柏斯时终于松了口气。
柏斯时想要的,不过是他亲口说而已。只要他承认,柏斯时就敢相信。
柏昌望向远方,叹声:“我只是想赢他一次,但没有机会了。我接手集团后,越发意识到自己不可能赢过他。这些年,我管理得很吃力,现在终于可以把集团交还给你。”略一顿,又问了遍柏斯时刚刚没有正面回答的问题:“你有查到什么线索吗?”
“没有。”柏斯时看向柏昌,问,“你也觉得那次事故有蹊跷吗?”
柏昌嗯声,半晌,才开口:“太突然了,没有证据证明是人为,同样也没有证据表明这是场意外。我只是想说服自己相信,这是场意外。”
是了。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比真相更重要的,是活着的人要好好生活。恶人伏诛,告慰亡灵;冤情洗清,活人解脱。
当年的事,不管是事故还是意外,对于结果,他们已经接受。
柏斯时问:“你相信了吗?”
柏昌轻一摇头,说:“没有。而且,我查到在车祸那天有一辆货车出现在事故现场,派遣方是尚柏服饰。我始终没办法说服自己相信,两件事如此巧合。”
柏斯时抬眼,眼底露出惊色。
尚柏服饰一直由柏斯时的姑姑柏蕙负责。
-
车里,简矜坐在驾驶侧研究车载音响的歌单,遥遥地看到柏斯时走过来,很快注意到他脸色并不好看,急忙下车,上前扶住他的手臂,问:“怎么了?”
“没事,先回家。”
柏斯时去开驾驶侧车门,简矜拦住他,说:“你去副驾休息,我来开。”
“好。”
车子缓缓开出私人医院,汇入主干道的车流中。
简矜胆大心细,车开得稳。车子停住等红灯时,简矜看向副驾上的人,想问问叔叔和婶婶还好吗?但看他蹙着的眉头,没开口。
简矜早几年还住在简家时,听钟翠珊说起过一件从太太圈里听来的八卦:谢雯苑曾因流产摘除子宫,不能再有孕。柏夫人甚至为此报警,说柏昌要谋杀自己,故意害死他们的孩子。
这件事在圈里传得沸沸扬扬,简矜不知真假。
但几次见面,简矜不难看出,柏昌夫妇两人感情并不和睦。
柏斯时说:“叔叔告诉我,爸妈发生车祸那天,姑姑派遣的一辆货车出现在事故现场。”
简矜本以为是叔婶的感情问题让柏斯时头痛,闻言,心下一惊,猛地踩了刹车。
一时身后喇叭声乍起,控诉前车突然刹停的行为。
好在是在红绿灯路口刚起步,车速不快,没造成追尾。简矜不想给路况造成麻烦,冷静一下,重新发动车子。
柏斯时示意:“靠边停,我来开。”
“你也不能开。”简矜看他的状态,不放心,索性将车子开到车边,熄了火。
“先停在这。”简矜拧开瓶水给他,问:“货车的事,当时处理事故的警察没发现吗?”
柏斯时没瞒简矜,说:“发现了。但货车司机的派遣合同是三方合同,警察只查到中介公司,后来二叔借着管理集团工作时,才查到了这条线索和姑姑有关。”
简矜伸过胳膊,握住他的手,突然想抱一抱十七岁那年的悲伤少年。
柏斯时示意自己没事,大概给简矜解释:“那条道路没有监控,事故车没有货车碰撞的痕迹,两辆车都没有行车记录仪,没有人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这事便不了了之。”
一点发展
41
路边只能临时停靠,两人的车在这边停了太久,有交警过来贴罚单。简矜降下车窗,和交警沟通完,目送交警去处理下一辆,才问柏斯时:“现在要找姑姑吗?”
柏斯时向来做事有主意,说:“先回家吧,我来开。”
简矜没纠结,下车和柏斯时换了位置。谁知柏斯时没等起步,手机铃声响起。
简矜望过来,柏斯时看眼手机,回她:“是柏谌打来的电话。上次吃饭时提过的,姑姑在国外留学的儿子。”
简矜记得,柏蕙的两个孩子一个随母亲姓,一个随父亲姓。
柏家的地位摆在这,家族里的小辈自然也备受关注。小辈中,柏斯时是老大,柏昌夫妇没有要孩子,柏蕙一儿一女,其中柏谌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小孩,学业优秀,才华出众,上次饭桌上柏爷爷对他赞不绝口。简矜没见过他,却听外界传他很像柏斯时,表兄弟的样貌是常事,才学能力同样优秀简直难得可贵。
柏谌在墨尔本留学,时差比较小。但他不常与柏斯时联系,所以柏斯时接到这通电话,有些意外。
“哥,你现在有空吗?”
柏斯时问:“有事吗?”
简矜没其他事做,盯着柏斯时打电话。他语气算不上生疏,却也不亲近。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见柏斯时脸色凝重,道:“我现在过去看看。”
等他放下手机,简矜问:“出什么事了?”
“路上和你解释。”柏斯时打火挂挡,看着左后方道路车况,发动车子:“现在需要去趟姑姑家。”
今天是周末,北央城哪哪都堵。车辆被夹在水泄不通的车流中,柏斯时和简矜解释了柏谌打电话来的原因。
“柏谌说,姑姑和姑父吵起来了,他担心家里的情况,让我去劝劝。”
“啊?今天日子是不是大凶?怎么都在吵架……”简矜嘟囔了一句。
柏斯时笑笑,说:“我们吵不了。而且,你今天生日。每一年的这一天,一定百无禁忌,是最好的日子。”
插科打诨地调侃几句,轿厢里的气氛轻松下来。
但担忧仍在,简矜问:“这是他们自家的事情,我们过去合适吗?毕竟是晚辈。”
柏斯时刚刚在电话里也问柏谌,为什么找他。
他和柏谌差七岁,小时候接触得多,但随着父母出事,柏斯时越发寡言,性情大变,在国外留学这几年,两人接触得更是少之又少。
上一次见面,还是去年在柏谌留学前的升学宴上,那顿饭的氛围并不愉快。柏谌一心要当飞行员,结果被柏蕙一意孤行塞到墨尔本,母子的矛盾让升学宴潦草收尾。
这是柏谌被强制塞到国外后第一次联系他,还是因为这样的家事,所以柏斯时实在好奇。
柏谌的原因很简单,他说:“你现在是家里的主心骨,除了爷爷就属你说话有分量。”
是这样吗?
轿厢里,柏斯时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回简矜:“先过去看看吧。姑父身体不好,主要是担心他出事。”
简矜点点头,犹豫道:“上次在家宴上我就想问,姑父的腿是怎么受伤的?”
柏斯时说:“在工地上视察时,被高空坠物砸到了。大概是我读初三那年的事,这些年姑父看了很多医生,情况比较严重,只能养着。祸不单行,去年查出肺也有问题,不能动气。”
很快到了柏蕙家的小区。
柏斯时的车牌号没在这里登记,但值班的保安认识他,直接放行。
他们来得也巧,杨月神情烦躁地从家里跑出来,一副刚吵过架还没吵赢的架势,一路风风火火,迎面遇见柏斯时和简矜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脑袋上扣着耳机,踩着滑板瞬间滑出去很远。
院门没关,屋门也敞着,柏斯时和简矜走近,愈演愈烈的争吵声传来——
“我也姓柏,也是柏家人,柏谌怎么就不能进集团了!但凡你们姓杨的有点用,我犯得着为这个家谋划,我闲的吗,成天去买买包做美容不好吗?”
“柏谌柏谌不听我的,杨月杨月也成天和我闹。我以为你懂我,好啊,连你也跟我吵,我做什么都是错,你坐在这破轮椅上让人伺候着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管当然不会做错事了。”
像是花瓶被摔倒地上的声音,哗啦一声,十分刺耳。
应该是杨忠摔的。
因为屋里很快响起柏蕙的骂声:“砸吧,你把这屋里的东西都砸了,日子也别过了。你别忘了,你这腿要不是柏哉言也不会变成这样!”
接着是杨忠的吼声:“我已经说过,工地的事故跟大哥无关!”
“大哥?你比我叫得还亲。呵,你和柏哉言感情真好啊,你怎么不快点陪他,你们才是好兄弟。当年如果你知道他在国外会发生车祸,是不是愿意替他去死?!”
…………
“斯时。”简矜在柏蕙提到柏哉言时,便看向柏斯时,怕他受影响,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
柏斯时反握住她,室内一片狼藉,室外明媚阳光格外刺眼。他镇定道:“我没事。”
没等两人有所行动,警报声在这个高档小区响起,越来越近。
有警察闯入院子,冲柏斯时和简矜亮出警官证:“请问柏蕙女士住在这里吗?”
简矜被这突然的状况惊得有些懵,求助地看向柏斯时。
柏斯时挡在门口,没让人进:“有事吗?”
警察表明来意:“我们接到报案,有证据表明柏蕙女士与一起旧案有关,请她回警局配合调查。”
“……”
-
半小时后,派出所。
简矜和柏斯时一同过来,被简单问了几句后便被留在走廊。她不解地犯嘀咕:“你说会是谁报的警?”
“是杨月。”被柏斯时通知来处理情况的梁肃走近,回答了简矜的问题。随后他看向柏斯时,说,“柏总,律师已经进去,赵总很快会出来,柏蕙总的事情要麻烦些。”
柏斯时点头:“出来说。”
简矜见他望过来,说:“我在这里等你。”
柏斯时说:“一会儿姑父出来,你照顾一下。”
简矜轻声说:“好。”
柏斯时走后没多久,辅警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赵忠出来。他在家里和柏蕙有过一番争斗,又来这里一番折腾,略有疲惫。
“姑父。”
赵忠露出个轻松的笑容,说:“坐这一起等吧。”
“嗯。”简矜拘谨地坐下。
“你和斯时都听到了吗?”轮椅要比寻常休息椅要高些,简矜坐直抬头,听见他提示:“吵架的内容。”
简矜实话实说:“听到了一部分。”
和柏蕙的火爆脾气不同,赵忠说话语速慢悠悠的,声音温和:“我在工地出事是意外,但如果不是集团对这个项目催得急,我那天并不会去工地,所以她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简矜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赵忠也不需要她接话。
两人安静地坐着,直到柏斯时和梁肃回来。
“二叔,让梁肃送你回去。”柏斯时说,“小月已经回家了。”
赵忠应了声,对梁肃说:“麻烦了。”
目送梁肃推着赵忠出去,柏斯时说:“我们也回去吧。”
简矜闻言,知道柏斯时已经将事情处理好,不需要留在这了。
回家的车内格外安静,简矜摆弄车载音响,放了几首歌都觉得唱不到心坎里,反倒是显得乱糟糟的,让人莫名烦躁。
柏斯时看她把音响打开又关闭,忧虑的情绪溢出来,提起:“你猜在哪里找到杨月的?”
“哪里?”
“机场。”柏斯时说,“她买了机票要去墨尔本找她哥。”
简矜被他的话题带走:“看来他们兄妹的感情很好。”
柏斯时点头:“一个比一个叛逆。”
“有叛逆的机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不自觉地感慨完,简矜想起来,问:“警察说,报警人提交了证据,是什么?”
柏斯时趁观察右后方来车时,看她一眼,说:“是录音。不过警察还没公开录音的内容,我们只能等明天的结果。”
简矜点点头。
回到两人的家,简矜进门换鞋,走到沙发旁一栽,感慨:“感觉今天过了48小时,好累啊。”
柏斯时在她旁边坐下,将人拽过来。
两人抱在一起接了会吻,分开后简矜两颊泛红,趴在柏斯时身上不知在想什么。柏斯时手放在简矜腰后,按照简矜先前教自己认过的穴位按了按。
简矜弯唇,指挥:“再往右一点。”
柏斯时照做。
简矜满意地笑:“肩膀也要按。”
柏斯时按了会腰,开始按肩膀,提起:“原本打算今天一起去福田公墓。”
靳宛的墓在那里。
简矜一怔,看他:“等忙完这件事再去吧,我妈不会怪你的。”
柏斯时答应:“好。”
希望这件事能尽快有个结果。
柏斯时按摩的力度太舒服,简矜趴在柏斯时身上无意识地低吟出声,柏斯时听见,笑着去捏她的下巴。
简矜眨着一双单纯的大眼睛,问:“不捏了吗?”
柏斯时抵着她的额头,说:“换个方式让你舒服。”
…………
小小秘密
42
沙发是皮质的,汗湿的皮肤摩擦在上面发出细微的声响。简矜如瀑的长发铺散开,在不知被柏斯时第多少次扯到后,她煞风景地叫停。
“我扎一下头发。”
她皮肤是雪白,发丝如墨,瘦削的肩背被长发半遮半掩,轻盈的发梢撩在他的心尖。
“散着好看。”柏斯时打断她的动作。
从沙发到卧室,从一楼到二楼。
房间里窗帘紧闭,光线昏昧。床上两道身影交叠,滚烫的汗水,急促的呼吸,起伏纠缠的动作……
简矜在上,头发果然没再被扯到,但这次比之前格外累。
结束时,简矜脱力地趴在柏斯时肩上。
柏斯时合着眼,声音低沉沙哑地和她商量:“搬下来吧。”
他抚着她背上的发,问:“好不好?”
简矜嗓子发干,开了两次口才说出声:“好。”
今天是简矜的生日,一整天都在收生日祝福,她歇够了拿起屏幕一直在亮不停的手机。
她卷着薄被霸占了一半的床,枕着柏斯时的手臂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开始看手机。
手机屏幕光落在她精致秀丽的五官上,柏斯时百无聊赖地玩着她的头发,看她玩手机。
过了会,他抽走胳膊,起身下床,简单收拾了地上落的衣服和丢在垃圾桶外的垃圾,绕到简矜躺的那边,弯腰叫她:“抱你去洗澡。”
简矜生活和工作账号没有特意区分,朋友、同事、合作伙伴的消息全都混在一起。因为今年身份的转变,来送祝福的人格外多。简矜为此才关了手机的音效提醒,此时一路看下来,只能挑拣着回复比较重要的。
柏斯时弯腰和她说话时,简矜手指一停,碰巧点开周致森的消息栏。
简矜并没有注意到,转头回柏斯时说“等会儿”,却见他并没有看自己,视线径自落向她的手机屏幕。
见他面色严肃,简矜不解地转头,才发现手机上的内容——周致森不知道抽什么风,发的祝福特别长,从第一次陪她过生日的经历开始回忆,说起几件只有他们知道的糗事。
简矜看了都要皱眉,更别提让柏斯时看到了,她第一时间退出对话框,耳畔响起柏斯时疑问的声音:“不让看吗?”
“……”事实上简矜没什么特别想法,但被柏斯时这样一问突然心虚。
简矜身正不怕影子斜,重新点开对话框,把手机塞给柏斯时,说:“你看吧。”
柏斯时接住她的手机,免得掉到地上,却没有看。
他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撩开她盖的被子上床,抱着她往床中间挤挤:“不想看,想听你说。”
简矜被他从身后拥着,偏头问:“说什么?”
“说什么都行。”
简矜后颈一痒,是柏斯时在咬她,没用力,简矜缩了缩脖子。
“柏斯时你别闹,痒……”
他动作没停,上下其手,声音含糊不清道:“再做一次,大寿星。”
…………
等洗完澡,已经凌晨。
简矜困得眼皮都不想睁,被柏斯时伺候着洗净擦干抱回床上。
-
关于柏蕙的事,本以为最早也要傍晚才有结果。
次日一早,简矜起床时,柏斯时已经不在房间,她简单洗漱出去找人,看到在书房里打电话的柏斯时。
柏斯时拉着她的手,把人拽到自己腿上坐下。
通话结束,简矜听他说起:“姑姑认罪了。”
简矜视线流连在柏斯时紧绷的下颚线和凸起的喉结上,喃喃了句“什么”,下一瞬,宕机的大脑将接收到的信息及时处理完,她猛地睁大眼,看向柏斯时。
柏斯时说:“录音笔里的内容是杨月之前录的一次姑姑和姑父吵架,不能作为关键证据,并且没有任何法律效力。但姑姑认罪了,说是她派遣货车谋杀爸妈。”
因为这一消息,家里的气氛变得沉重。
突然的变故,让两人没去晨跑,连早饭都吃得心不在焉。
没等两人出门,门铃响。
简矜通过可视屏幕看到院门外的人,急忙回头叫柏斯时:“爷爷来了。”
柏斯时走过来,屏幕里一个俊朗少年搀扶着鬓发斑白的老人说话,老人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拍了拍拐杖朝院子里张望。
简矜瞧着问:“爷爷旁边的男生是谁?”
“是柏谌。”柏斯时把门锁打开,让来人进来。
老爷子一大早过来,不猜也知道是因为柏蕙的事情。老人进到屋里,打量着屋里的装潢。
简矜说:“我去泡茶。”
“不用忙。”老爷子说着,看向柏斯时,“斯时,去书房聊。”
爷孙俩进了书房,客厅里的气氛跟着紧张起来。柏谌坐在沙发上看茶几上的纹路,家里的变故让他身上蒙了层压抑的落寞。但总归是个满十八的成年人,虽沉默却不脆弱,凌厉俊朗的外型让他坐在那气场坚定沉稳。
简矜倒了杯水放到他面前,说:“我听你哥说你在墨尔本上学。”
柏谌望过来,冲她笑笑,说了句“谢谢嫂嫂”,才答:“早晨刚回来。”
墨尔本到北京保守估计十三个小时。从昨晚柏蕙出事,到现在也不过才十几个小时。这孩子大概是得到消息便立马赶回来。
“吃早饭了吗?”简矜问。
柏谌捧着水杯,嗯了声。
像是故意和他作对般,他话音刚落,只听咕噜一声,是他的胃在抗议。
少年嘴角微动,尴尬的神色中带着丝倔强。
简矜心下觉得可爱,面上平静道:“我正好准备煮面,酸汤鸡丝面,你要不要一起尝尝?”
柏谌道:“谢谢。”
简矜挽了头发进厨房,切菜烧油的声音很快响起。柏谌一会看看书房紧闭的房门,一会看向简矜忙碌的身影,在客厅里坐不住,起身上前想要帮忙。
简矜注意到他过来,笑了笑,说:“一会儿就好,你坐餐厅等会吧。”
煮好的面过冰水放入调配好的料碗里,码上切好的萝卜黄瓜和小油菜,煮过的鸡蛋对半切开,鸡腿撕成丝,最后撒点芝麻和海苔碎。
简矜端了两碗,量大的那碗推给柏谌,说:“尝尝看合胃口吗。”
“谢谢。”柏谌拿了筷子,埋头吃起来,很捧场地评价:“很好吃。”
简矜弯眼,说:“做到有点多了,不够还有。”
柏谌用餐习惯很好,食不言,没多余声音,仿佛这一刻他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吃面这件事上,专注又虔诚。
简矜盯着他看,一时忘记收敛,被他逮住。
被抓包的简矜尴尬地笑了笑,说:“我之前听说你和你哥长得像,现在看当事人觉得不像。”
某个角度柏谌的眉眼和柏斯时的有点像,但柏谌一和人对视,神情、气场又不像了。柏斯时冷峻,气场不怒自威,而柏谌凌厉不羁,像游戏人间的纨绔少爷。
柏谌低头吃了几口面,似有些心不在焉,再抬头时,回简矜的话:“是圈子里传的吗?我和我哥一直都不像,但我妈事事让我学他,见我学不来,便故意散布这些消息,可能她觉得,说我们像的人越多,我就能像我哥一些吧。”
简矜愕然,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情。
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生活方式,是独一无二的,而我们所走的每一条路,只要不伤害别人、不违法犯罪,便都是正确的,不需要以为谁而改变。”
柏谌露出进门后的第一个笑,说:“我也这样认为。”
一碗面的功夫,两人间的氛围熟悉些。
柏谌打量着简矜,主动提起:“嫂嫂,你和我哥是高中同学吗?”
察觉柏谌不像是单纯的八卦,更像是有话要说,简矜茫然,点头,说:“是,高中一个班。”
没等她问“怎么了”。
只听柏谌说:“那就没认错。我以前见过你。”
简矜扬眉,在自己记忆里搜索一番,不记得自己高中时见过柏斯时的家人。
柏谌放下筷子,帮她回忆:“那天是爷爷生日,我要去爷爷家吃饭,所以放学后和我哥坐一辆车。但车子没开出去多久,我哥说要去书店买东西,让司机先送我。我小时候很崇拜他,难得有一起玩的机会,便提出跟他一起。但下车后,我发现我哥没有去书店,而是走过书店,往更深的巷子里走。”
“他像是去见什么人,但当时走到一个路口,便折回了书店。我看见你在那个路口,蹲着和一条阿拉斯加玩,旁边还站着一个男生。我问我哥,你们是他同学吗,我哥说,不认识。”
简矜听描述知道柏谌见到的是她和周致森。
有什么答案在简矜眼前若隐若现,所以她问:“爷爷生日在秋天吗?”
“对。”柏谌说了个具体的日期。
简矜眉心一跳,她记得清楚,简矜在巷子里等柏斯时出现,一次次落空、失望,最终他的一切情绪结束在周致森牵着狗出现,便是那天的事情。
原来那天他去了,去赴一场没有邀约的约。
只不过去晚了。
柏谌见简矜嘴角抿出笑,问:“我哥那天是要去见你吗?”
“可能是吧。”简矜说,“你哥没跟我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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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柏斯时对楼下的事情一无所知。
柏爷爷站在书桌前面,砚台将宣纸压平整,他姿势标准地握着毛笔,蘸墨的笔尖饱满,在纸上流畅地写就“家和万事兴”五个字。
柏斯时的毛笔字跟爷爷学的,老爷子的书法功力深厚,笔墨横姿,大气磅礴。
柏爷爷自我欣赏一番,满意地放下笔,看向站在一旁的柏斯时。
“你从小让人省心,看到你和小矜相处得好,我也就放心了。小矜家境不比你家里为你挑选的那些,但胜在你喜欢。你这些年吃了太多苦,爷爷希望你未来能顺顺利利。”
柏斯时点头:“嗯。”
“先不说这个。”爷爷自然地把话题引到正事上,“我这次过来是问问,在你姑姑的事上你想怎么处理?”
白纸黑字,“家和万事兴”五个大字尤为扎眼。老爷子已经为他做好了决定。
柏斯时喉结微动,顺着爷爷的意思说:“这是家事,我不想闹到人尽皆知。但姑父身体不好,小月处在青春叛逆期,都需要家人照顾和陪伴,所以集团的事情,姑姑日后就不要插手了。”
柏爷爷听完,满意地点头,说:“这样处理最好。我年纪大了,也帮不了你们什么,你和小谌、小月,以后要互相帮扶。”
柏斯时垂眼,说:“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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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餐厅。
简矜见柏谌吃完,问:“还吃吗?”
“已经饱了。”柏谌刚说完,楼梯处传来脚步声。
简矜回头,看到柏爷爷和柏斯时下来。简矜不知道两人谈了什么,谈得愉快与否,单看柏斯时的神情,也猜不出他的想法。
下楼后,柏爷爷对柏斯时说:“我和小谌先回去了。”
柏谌闻言,礼数周到地对简矜一弯腰,小声说了句“谢谢款待”,几步走到爷爷身旁。
他侧对柏斯时,喊了声“哥”,说:“我先带爷爷回去了。”
柏谌望着柏斯时,欲言又止,似还有话要说。他随性义气惯了,从没有哪刻如当下这般别扭。事情太特殊,特殊到他没有脸替家人向柏斯时道歉。
柏斯时比他坦然很多,神色如常,未受这件事困扰,也没对他有异样的态度,只叮嘱道:“路上照顾着爷爷。”
柏谌:“嗯。”
目送爷爷的车子离开,简矜挽着柏斯时的手臂回到家里,问:“爷爷和你说了什么?”
柏斯时没具体说,只道:“担心我处理不好这次的事。”
简矜一点头,去收拾餐桌,问柏斯时:“我煮了点酸汤鸡丝面,你要吃吗?”
“早晨没吃饱吗?”柏斯时问她。
简矜说:“吃饱了。柏谌早晨的飞机,落地后没吃早饭,我担心他自己不好意思吃,所以陪着吃了点。”她说着看向自己吃过的那碗,说,“本想着给自己盛一小碗就好,结果还是吃不下了。”
“给我吧。”柏斯时很自然地把她用过的碗拉过来,连筷子都没拿新的,直接用她用过的那双吃起来。
三两口解决,他端着碗进厨房。
简矜拿着擦碗布在旁边陪着,说起:“我之前就想告诉你,我能感觉到,一家人都很爱你。爷爷、叔叔、姑姑还有舅舅,大家虽然各有各的家庭,但都很爱你。”
柏斯时专注地洗碗,轻声应:“我知道。”
简矜望着他,在心里说:还有,柏斯时,我也很爱你。
碗筷洗干净,收好。
两人从厨房出来,柏斯时说起:“我待会儿要去公司开会,中午不回来吃饭。”
简矜挤了护手霜,将多挤的匀到他手上,问:“我可以陪你吗?”
柏斯时说:“我可能会很忙。”
简矜声音放低,眼巴巴地盯着他,保证道,“不打扰你,我在休息室等。”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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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柏蕙的事情,大部分媒体还没得到消息,暂时压得住。柏斯时要和集团公关部聊出个解决方案来,将危机对公司造成的损失降到最低。
原本还担心简矜到公司无聊,但两人进公司时,碰巧遇见来公司聊项目的赵怡黛和她的经纪人。
等电梯时,柏斯时见简矜和赵怡黛聊得投缘,想起集团近期投资的这部时装剧,让简矜感兴趣的话可以去参与一下会议。简矜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就跟着赵怡黛走了。
一上午,两人各忙各的,倒也都没闲着。
中午饭点,简矜婉拒掉和赵怡黛吃饭,去柏斯时办公室找他。
总裁办公室外清净,几个秘书坐在工位上,都还没有去吃饭。
简矜走到办公室门口,刚屈指扣了一下,门锁没扣住的门自动移开一条缝,袁硕的说话声清晰地传出来:“……我就说看简矜眼熟,那年你在英国被偷过一个钱包,钱包夹层里的照片是不是拍的她?”
“?”
简矜敲门的动作慢了几秒,后知后觉袁硕这话的意思。
屋里人说话声音停止,简矜想退出来也晚了。她接着敲了两下门,推开,玩笑道:“我进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
袁硕立马接话:“哪能,斯时等你呢。”
他说完冲柏斯时一扬眉,说:“我先撤?”
柏斯时点头。
袁硕有眼力劲儿地溜了,并且贴心地把门带上。
柏斯时坐在办公桌后,眼神温柔地问简矜:“刚结束?”
简矜没坐他对面空出来的椅子,绕过办公桌走到他旁边,说:“结束有一会儿了,闲聊了会儿天才回来。”
柏斯时拉住她的手:“刚刚在门外都听到了?”
简矜没否认,只是好奇道:“所以,后来钱包追回来了吗?”
柏斯时:“没有。但追到你了。”
简矜瘪嘴,明知故问:“你有追我吗?”
柏斯时慢悠悠地捏她的手指,说:“那我正式追一次?”
“好啊。”简矜声音清脆愉悦,道:“看我们已经这么熟了,给你提供个答题方向吧,”
人很容易被另一个人的情绪感染,就比如简矜放松的状态让柏斯时不自觉的情绪舒畅:“你说。”
简矜靠在办公桌上,上半身前倾,软声撒娇道:“我饿了,想吃饭。”
惊喜告白
43
迈巴赫驶离集团,简矜看着窗外的街景,问:“你下午不需要开会吗?在公司附近吃一顿就好。
柏斯时说:“已经解决了。下午的会议不用我出席。
简矜闻言,放心:“那就好。
是一家开在四合院里的中式餐厅,避世幽静。
两人面对面落座,点完餐后,简矜拿着手机拍了几张包间里的装潢,做设计的通病,她手机相册里有个分类,放着自己觉得不错的巧思设计,美的事物可以治愈一切糟糕心情。
简矜拍完,视线落向柏斯时。这两日姑姑的事情让他心力交瘁,昨晚简矜夜里醒来,迷糊间看到柏斯时还没睡,靠坐在床头,神色凝重而脆弱让人心疼又不忍心打扰。
简矜想着,起身绕过餐桌坐到柏斯时身旁。
“做什么?”
简矜扬起笑脸,语气轻快道:“我们拍个合照。”
略一顿,又问:“好不好?”
柏斯时自然不会拒绝。
“拍吧。”
简矜右手伸到正前方,横拿着手机,人坐在柏斯时旁边,后背往后仰,靠在柏斯时胸膛上,微微抬了抬下巴。
柏斯时很配合地往前凑了凑,让自己的脸完全入镜。他不常笑,偶尔笑一笑会让人觉得不自然,或者因为其强大冷峻不怒自威的气场,每一次笑更显意味深长,若是梁肃在场,都要仔细分析一番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而他在简矜面前,无意而由衷的微笑,显得格外温柔。
简矜空着的那只手,拇指食指的指腹交错,比了个心。
咔嚓。
照片定格。
简矜往旁边挪一点面朝桌子坐正,认真看起自己拍的这些照片来。一直到服务生上菜,她都坐在柏斯时这一侧,像是忘记一般,没有回到最初的座位。
柏斯时也不提醒她,主动帮她把餐筷碗碟拿过来,一一摆在眼前。
简矜看似放松,但一整顿饭都在留意并照顾柏斯时的情绪:“柏斯时,植物往上生长,人要往前走,我们过去所经历的,顺利的路让我们快乐,变得自信,坎坷的事促使我们坚强,变得勇敢,都是成长的养分,将我们塑造成最好的自己。所以我们都不该被过去困住。对吗?”
柏斯时注意力都落在简矜身上,哪里不知道她的用意,附和道:“老婆说的对。”
简矜板起脸,严肃的样子:“我很认真地在说,你不要闹。”
柏斯时回视他,语气郑重道:“谢谢。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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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柏斯时去卫生间,简矜觉得小院的景致不错,四处闲逛着拍照。没走几步,被一个熟人叫住:“简矜,你已经到了,怎么不在包间等?”
说话的男生是简矜的大学同学,和周致森同寝室,毕业后去国外深造,近几年一直没联系。
简矜迎上去:“史秦,你回国了?”
“昨天刚回。”男生笑,说起,“来的路上,我让致森喊你一起出来吃饭,他还卖关子说你有事,没想到你已经到了。”
简矜明白对方误会了什么,摆手解释:“不是。我和……”
周致森过来,打断了简矜的话:“巧,你也来这吃饭?”
简矜说:“对。柏斯时去厕所了。”
周致森一点头,对史秦说:“秦哥,你先进包间,我和矜矜说几句话。”
史秦在国外不了解国内消息,还停留在简矜和周致森要订婚的阶段,单纯从这几句话没听出简矜和周致森已经分手,笑着让出空间让两人相处:“行啊,你们聊。”
史秦一走,简矜脸上挂着的社交笑容尽数收敛,落在周致森眼里只剩冷淡和不耐烦。
简矜突然觉得这里的景致也没多好看,说:“你也进去吧,我该走了。”
周致森出声阻拦:“我们不能好好聊聊吗?
简矜想到生日那天周致森发来的长篇大论,一时讨厌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联系,不自觉地皱了眉:“聊什么?工作上,不会合作。感情上,更没得聊。”
周致森抬步走向简矜,自顾说起:“你知道kuyi的事情是被谁捅出去的吗?是柏斯时。他为了整垮竞争对手,擅长利用舆论。你被网暴的事情,他敢说没在背后推波助澜,攻击落在你身上,热度都被柏灵雅品赚了。矜矜,你只是看到我和简彤……”他顿了一下,没说那个字眼,“一次,便给我对感情的忠诚度下定论。那柏斯时呢?他的所作所为还不足以让你怀疑他的不择手段和人品吗?”
周致森在距离简矜半米的位置停住,掷地有声地强调道:“他频繁地给我制造危机,将我牵绊住没法跟你联系。矜矜,他接近你的目的不纯。”
“我知道。”如果早几天周致森告诉自己这些,简矜可能会发散、会误会,但经过这次生日,她看到了那幅被柏斯时藏起来的画,经过今天上午,她在办公室外误听到袁硕不经意的话,便不再怀疑柏斯时任何。
她保持着体面,尽量耐心地回应周致森:“我这个人,对于不想做的事,别人怎么逼我都没有用。我选择什么,放弃什么,都是因为我愿意。况且,我知道他爱我,而我也爱他。”
“爱”这个字眼,让周致森紧蹙起眉头。
几个月的时间,她便敢说爱柏斯时,那他算什么,他对简矜付出了这么多年的感情,最终只落一无所有的狼狈。
周致森不甘心:“如果你能原谅柏斯时做的这些,为什么怪我利用简彤刺激你?我故意和简彤走得近,用池乔和柏斯时的事情曝光,也是因为我爱你。”
简矜的神情已经不悦。
周致森恍如不察,仍在咄咄逼人,继续质问:“柏斯时怎么跟你解释和池乔的关系?是老同学,还是校友?还是说都是我捏造诬陷的?”
简矜后退半步,划清两人的立场,无奈道:“周致森,人在做了某件错事后,试图从身边人身上找到同类言行来自我安慰,证明这是寻常人普遍具有的劣根性,这种行为幼稚且无聊。法不责众,但不是‘别人也这样做过‘便代表着这件事是正确的。而且从片面的印象便对一个人的人品下定义,更是一种不理智的行为。”她最后说,“对了,柏斯时没有告诉我他和池乔的绯闻是你搞的鬼,谢谢你主动和我坦白。”
“矜矜……”周致森还要说什么。
柏斯时出现:“矜矜!”
简矜闻声扭头,看到柏斯时的瞬间,脸上流露出愉悦的笑容。这笑容明媚又刺眼,像尖刀一样刺到周致森的心头。
她有多久没在他面前这样笑过。
柏斯时款款走近,简矜迎上前挽住他的手臂,俊男靓女,一对璧人,多么的登对。
不同于和简矜对视时的温柔眼神,柏斯时望向周致森时,针锋相对,提到道:“周总,大庭广众,被人看到该误会你插足别人的婚姻了。”
周致森看向简矜,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说,却依旧无力道:“抱歉。”
简矜扯了扯柏斯时的衣袖,说:“我们走吧。”
柏斯时低沉地应了声,脸色不太好看。
从餐厅去停车场的路上,柏斯时神色凝重,一直没有说话。
简矜探头看了他几次后,主动岔开话题:“这间餐厅一般般,下次不要再来了。”
她说话时,有两位客人正进门,听到简矜的话愣了下,犹豫跨进门的脚是放下还是撤回。
简矜当场尴尬,急忙冲对方露出个笑容,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柏斯时泰然处之,伸手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简矜往怀里一揽,对那两位客人解释:“抱歉,她跟我闹脾气呢。这家餐厅菜品很不错,用餐愉快。”
误会适才解释清楚。
经这小插曲一闹,两人间气氛轻松些。
走出一段距离后,简矜小声跟柏斯时抱怨:“谁闹脾气了。”
柏斯时主动背锅:“我,我闹脾气了还不行吗?看到你和周致森在一起我就不开心。”
简矜抱着柏斯时的胳膊,整个人贴在他身上,后退着走路,面朝他,仰脸解释:“碰巧遇见,我没主动见他。”
柏斯时淡淡地嗯了声,看样子还在生气。
说话间两人走到车边,往常柏斯时都会先把她送到副驾驶侧开门让她先进,但今天柏斯时压根忘记这回事,自顾走到驾驶侧。
简矜咬咬唇,猜他是真的生气了。该解释吗?解释太多会不会显得心虚,不解释会不会加重柏斯时的误会?简矜拿不准该怎么处理,心中为此犯难。
谁知等她走到副驾驶侧,拉开车门,正要矮身坐进去,目光触及到副驾驶座上放着的一大束玫瑰花时,当即愣住,望向柏斯时的眼神又惊又喜,还有些埋怨。
“怎么突然送花?”简矜抱着花坐下,凑近嗅了嗅。
玫瑰娇艳新鲜,简矜明眸善睐,人比花娇。柏斯时发动车子前,看她,问:“喜欢吗?”
简矜莞尔:“喜欢。”
返程路上,简矜瞧着怀里的花,心神荡漾,后知后觉自己带柏斯时出来散心,结果反被柏斯时哄开心了。
她手机一振,是杨滨的信息,问她:“晚上出来吃饭?”
简矜看了柏斯时一眼,回杨滨:“改天吧,最近家里有点事。”
杨滨和她关系熟,见面的机会多:“行吧……原本想见面告诉你的,我中午吃饭听一个媒体行业的朋友说,有个柏灵雅品的大新闻要爆。你提防一下,不是关于你的,便是能把你牵扯进去的,总之留个心眼没错。”
大新闻?
简矜坐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对话框,手指敲着键盘编辑消息,想多打听一下,同时脑海里在回忆近来柏灵雅品有什么重要活动能被媒体做文章。
没思索出什么关键信息,不过简矜很快想到,会不会是杨滨听错,或者那个媒体人在饭桌上闲聊时将信息模糊化,要爆的其实是尚柏的事情?
柏蕙的事情目前被压下来,被曝光只是时间问题。
想到这,简矜把对话框里编辑的内容删掉,对杨滨说:“我会注意。”
既然是尚柏的事,简矜没多说也没多想。
她相信柏斯时说处理好了便是妥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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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时候,简矜看到网上爆出柏慧被警察带走的新闻。众说纷纭,但都在可控范围内,集团公关部功不可没。
简矜正要仔细看下具体言论,只觉小腹一阵不适。她看眼日期,意识到什么,起身去了卫生间。
柏斯时在书房接了个电话,出来时见原本坐在客厅沙发上吃薯片的简矜不见了。
他从一楼找到二楼,一直没看到人,拿着手机打算打个电话时,在三楼发现窝在床上休息的简矜。
“怎么这就睡了?”柏斯时轻手轻脚过去,弯腰摸了摸她鬓角的发,“不是说搬到二楼住吗?”
简矜陷在柔软的枕头里,低声说:“我还没被你追上呢。”
柏斯时坐在床边,面朝她,自然是不相信这个解释。他弯腰,亲她一下,分开时盯着她,继续问:“因为什么?”
柏斯时一副她不说实话就不离开的样子,简矜道:“我那个来了。”
柏斯时疑惑地一抬眉,听简矜又说了句“身体不舒服”,才明白。
“肚子痛?”柏斯时想到自己刚进门时看到的简矜侧身蜷缩在床上的样子,关心道。
“有点。”
柏斯时捋了捋她的头发,问:“需要我陪你吗?”
简矜其实是想一个人待着,往常这时候吃片布洛芬,睡一觉就好了。但柏斯时近在眼前,她一时不舍得让他走。
简矜往旁边挪了挪,给柏斯时留出空间。
柏斯时身上带了冷气,没立马去抱她。但他一躺下,简矜却主动把他拽进了薄被里。
柏斯时手落在她的小腹上,说:“帮你揉揉。”
这夜的风格外温柔,简矜靠在柏斯时怀里,脑海里慢慢地回放这几天的事。
过了会,她想到什么,起身去床头柜拿东西。
柏斯时还没看清简矜拿了什么,她便已经躺回来。
“要找什么?”
简矜摇头,自顾拉住他的手,感觉到简矜把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下来,没等柏斯时问是不是戒指划到她了,简矜又把戒指给她戴回来。
他疑惑,很快反应简矜给她戴上的是另一枚戒指。
“好看吗?”简矜问。
是她设计的那枚婚戒,他戴一枚,另一枚简矜戴到自己的手上。
柏斯时低头打量戒指的时候,听到简矜说:“柏斯时,我以前不承认自己喜欢你,但现在不想隐瞒我爱你。谢谢你费尽心思让我来到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