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死后,我受到上古文明的召唤》 第一章 “我们从未死去” 人烟往复的街道上,入眼满是单调的灰白色混凝土。 这个位于市中心的街道在装修时完全没有考虑外观的因素,或许是实在难以忍受,有人不知抱着什么念头,在白花花的墙壁上画满血红色的涂鸦。 这些涂鸦看上去像是小孩子的儿童画,但在每一个涂鸦旁都写着一串令人费解的话: “我们从未死去。” 没人知道这些涂鸦是如何在一个晚上凭空出现的,就像一个潜伏在城市阴暗面的神秘组织出动,在黑夜中工作了一整晚一样,一夜之间,城市到处都染上了奇异的色彩。 就仿佛是刻意为之的一样,出现涂鸦的第二晚,一个消息在城市间流传开来。 “你昨天看新闻了吗?有专家确定在出现人类以前,就已经有另一个史前文明了。” 两名护士在闲暇之余交头接耳地谈论着,“我也看到了,有人说上个文明的生物还没死绝,计划着回来和咱们争地盘呢!” “啊?都几万年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护士胆小,但遇到这种话题,惊悚之余的兴奋劲儿让她们想停都停不下来,“那这么说,这还真和外面的涂鸦有关系啊?” “那些涂鸦据说是对上个时代的狂热崇拜者留下的!哎,我就不明白了,我们发展至今也不容易,怎么总有人想着回去呢?” “还‘我们从未死去’,说得真吓人!” 两个护士聊着,忽然被眼尖的捅了一下,这才忽然看到身旁站着一名人高马大的男人。 “啊!吓我一跳,抱歉抱歉……”护士说道,“您是舟辛易先生吧,我带您去病房……” 一名护士领着舟辛易走后,剩下的小护士才敢问道,“那是谁啊?跟医院很熟?” “那是舟先生,是个可怜人,”医院的老护士回答了她,“他双亲意外身亡,妹妹又得了重病,全靠研发出的新设备吊着一口气呢。” 医院的走廊不止有刺鼻的消毒水味,还有发苦的药剂在闷热的空气中发酵。 护士轻车熟路地带着舟辛易来到重症监护室最深处的那间病房,将当日的检查报告递到他手中。 “舟先生,您妹妹的病情已经很不乐观了,”护士用尽可能不引起公愤的语气说道,“如果不在今日内进行手术,活下去的概率,不到百分之十。” 说着,她将医院的账单拿了出来,“您签个字,今晚就可以安排手术了。” 面前的男人麻木地签上自己的名字,许久,才迟疑地问了句,“手术的成功率是多少?” 护士答,“医生说……大概百分之三十。” 她于情不忍,“其实能够进行手术,就已经是依赖院方从光幕里获得的技术了,我们对这项技术尚且不熟悉,所以才比较困难……” “总之我们会尽所能拯救您妹妹的生命,也请您保重身体。” 他点了下头,表现得很平静,“我知道了,谢谢您。” 等到护士将妹妹的病床推进手术室后,舟辛易一个人在病房里停留了良久。 他的妹妹能活到至今,全仰仗于光幕带来的新技术。 不到两年前,某个小城市的上空突然出现一块显眼的金色光斑,那块光斑在十几分钟内扩大,变为一个蛋壳形状的光学屏障,笼罩住城市大面积土地。 那是一场毫无预兆的自然灾害,光幕隔绝了一切信号,外界没有任何手段阻止灾难的降临,最后当光幕自然散去,被包裹在其中的居民出现了百万以上的伤亡。 那就是光幕的第一次降临,以碾压性的胜利闯入人类的聚集地,没有任何人能够解释光幕的来历,更无法阻止或是预测它的到来。 人类就此一败涂地,为了掩饰他们的无力,官方开始以各种方式封锁有关光幕的消息,试图欺骗人们忘掉一个令其做梦都会吓醒的大家伙。 事情的转机同样是戏剧性的,在持续不断的研究过后,人们猛然发现,光幕留下的大部分资源都能对人类的科研起到绝佳的助力。 秉持着“干不掉就接受它”的态度,光幕一朝大洗白,从人人恐惧的恶魔,成了推动人类科学发展的功臣。 不得不承认,舟辛易的妹妹舟粥,就是依赖这些新技术存活下来的。 他的双亲因一场山体滑坡仓促结束了生命,妹妹又在同一年确诊疾病,正年轻的舟辛易不得不离开警校,辞去热爱的武警工作,投身与病魔的抗争中来。 几年内的养护,他花在医院的钱一共达到了二百六十万。 贷款、劳工、甚至到战乱地区参军,他几乎干过了能够想到的所有工作,用尽各种手段,好在他运气不错,身体又足够硬朗,这才堵上这巨大的窟窿。 时至今日,他已经将人生所有意义献给那位躺在病床上的人。 舟辛易不知自己在病房里独自站了多久,他的表情麻木,心脏却不停歇地激烈跳动着。 他知道自己应该到手术室门口等待最后的结果,但遗憾的是,他太累了。 他累到不愿再直起脊背,不愿亲眼见证自己几年来的最终命运。 终于病房的门再次被打开,舟辛易明知手术不会这么快结束,却还是被这动静吸引全部注意力。 走进门的是一名黑发女人,眼瞳中带着一丝星点般鲜明的墨绿,她肆无忌惮地走进来,大敞开病房的窗户。 舟辛易注意到她的穿着很不一般,身上是一层简单的现代装,腰间却挎着一把白骨长剑,披着件半长不长的皮风衣,将长剑掩盖得若隐若现。 舟辛易不在意那把剑到底是模型还是真家伙,他看着这名女人的装扮,感觉到一种强烈的违和。 明明是属于现代的服饰,衣服的造型和款式却都是他从未见到过的,仿佛不属于这个时代,与现实有着强烈的割裂感。 就连脸上的淡妆,都有种不属于这个国家的妖治。 女人抬起纤长的眸子在病房中扫了一圈,“看来只有这个房间人最少了……早点结束,早收工好了。” 她对舟辛易说道,“你能出去吗?” 舟辛易站着没动,“抱歉,但这是我妹妹的病房。” “那算了,”她小声嘟囔,“反正丢人也只丢你一个。” 说罢,女人从风衣口袋里套出一罐红色喷漆,摇了摇,在医院洁白的墙壁上喷出一只长着翅膀的小龙的图案。 接着,在小龙的旁边写上那串熟悉的话: “我们从未死去。” 这是什么,恶作剧? 这一举动属实惊讶了屋子里的旁观者。 舟辛易惊讶地看着墙上的字,难不成这个女人就是涂鸦的罪魁祸首? 不,就算是,她也只是其中一员罢了,那一定是个庞大的组织,不然没可能在一夜之间用涂鸦画满整个城市。 舟辛易只是犹豫片刻,就问道,“你们到底想表达什么?” 他本以为女人不会回答他,谁知,那名女人却挠了挠头发,随性地说道,“谁知道呢,可能只是为了装个逼吧。” “哈?” 门把手再次被拧动的声音打断两人的对话,舟辛易亲眼看着女人从窗户一跃而下,落到地面后如鬼魅般消失不见。 护士打开门,只见到发丝凌乱的舟辛易。 “怎么有一股油漆的味道……啊,舟先生,这墙?这是你干的?!” “不是,说来话长,”见到护士的反应,舟辛易本能有种不祥的预感,“你找我有什么事?” 护士脸上的表情也沉了下来,“您妹妹的手术已经结束了。” 她深鞠一躬,“我们尽力了,还请您节哀顺变。” 舟辛易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看过妹妹的遗体,又自己走出医院的。 当他回想起自己的处境时,自己已经走在前往下一个工作地点的路上了。 哦对,妹妹已经不在了,他不需要工作了。 他的状态竟然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好,能够思考,能够行走,他甚至有兴致去喝一杯酒。 妹妹的死对他而言是打击,可也是解脱。 事到如今,舟辛易已经没有拼命工作的意义,他也不打算回家,而是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游荡。 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他还能做什么? 所过之地到处都是刺眼的红色涂鸦和那串醒目文字,那些不明原因的字如同一个魔咒般环绕在城市街头,当舟辛易回过神时,他已经不受控制地一脚踹了过去。 “上个文明的人?” 他冷笑着,“几万年怎么可能还活着?!早就死绝了!” “从来没有死……那么有能耐的话,就给我把健康的妹妹复活过来啊?!” “凭什么你们能活着,我妹妹就要得无药可治的病?!” 舟辛易生出些无名之火,冷清的街道上,他只能将怒火发泄在这些不会说话的石墙上。 最后,他想起那名古怪的黑发女人。 那女人留下的涂鸦差点让他受到冤枉,最后,他还赔付医院四百元刷墙费用才将院方的怒火熄灭下来。 他想起女人那句不着边际的回答,已经变得麻木的大脑忽然又有怒意袭来。 如果还能见到她,怎么都得把钱讨要过来。 他带着一腔怒意抬起头,气得目光都犀利了几分,这才看清墙面上盖了两脚鞋印的涂鸦。 非常眼熟,但画技无法恭维。 他辨别许久才定论,这不是他家几年前收藏的古董吗? 第二章 继承者 舟辛易急匆匆地回到家,从落满灰尘的盒子中找到几年前的老物件。 那是一把法官锤,外壳是陶瓦做的,精致漂亮,它比正常的法官锤大上一圈,正好可以摆在桌面上做摆件。 舟粥曾经很喜欢这把锤子,母亲也每天都要用手帕将它精心擦拭一遍,父亲曾告诉他这是他在几年前买回的古董……家人重视的态度让他一度以为这是个昂贵的物件。 于是在几年前,父母双亡舟粥病发,走投无路的舟辛易将古董拿去变卖,鉴定师开出199元“高价”过后,他当时的心情好像被雷劈了一样,终于认清现实。 他最终没有自取其辱地变卖,而是将它留了下来,一直留到今天。 由于这把锤子实在给他造成深刻的心理阴影,看清墙面上的涂鸦后,他才肯定地认出,画的绝对就是它。 可是如果这把锤子真有端倪,为什么这么多年间,他们都没有发现? 这把锤子对于他而言就像从小玩到大的玩具一样熟悉,如果还有什么是他没有试过的,那就只有…… 舟辛易狠下心将锤子摔在地上,反正他已经失去够多东西了。 陶瓦比他想象中更易碎,法官锤顿时在地上摔出一个缺口,碎片像绽开的花瓣一样散落满地。 摔碎后,舟辛易才看清它的内部结构,锤子居然像是俄罗斯套娃一样,在内部套着一把更小的锤子! 这把法官锤正好是他一只手能够拿起的大小,深棕色的材质上布满了精致的花纹和宝石,大胆的设计透露着别样的魅力。 看到它的第一眼,舟辛易就立刻将这把法官锤和女人的白骨长剑联系起来——这绝对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产物。 陶瓦的破碎仿佛一个信号,与此同时,远在几千米外的老人睁开浑浊的双眼。 老人像是只翱翔百年的苍老狮鹫,颓然坐在一把藤木编制的摇椅上,而在他身旁不远处,则等待着一名年轻女人。 女人像一只野犬一样蹲在椅子上,看到老人睁开眼睛,发出尖细的嗓音,“等到了?” “赶巧了,”老人笑道,“不过能这么快发现,还得是你的功劳。” 野犬般的女人发出尖笑,“我就说了我们该把声势造得大一些,否则的话,这些现代人还得多久才能发现我们的存在?” “到时候了,去接你的继承者吧,”她跳下椅子,贱兮兮地拍打老人的肩膀,“你的赎罪该开始了。” 舟辛易的屋子里刮起一阵剧烈的风,他分明没有开窗,这阵风却强劲得让他几乎站不稳脚跟。 他甚至没来得及拿起法官锤,便看到一名蹲坐在窗框上的老人。 在他的认知中,没有一名老人能做到这样的高危动作,比起真实存在,他一定更相信这是幻觉,但有了击碎陶瓦的号召在,这一切都仿佛变得合理起来。 老人的身体是年迈的,衰老到仿佛碰一下就会破碎,那对鹰一般的眼神却直勾勾盯着他,锐利不减当年。 舟辛易曾是当过兵的人,对于这种目光,他不敢轻视。 “……您是?” 老人的目光移到地面上横躺着的法官锤上,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忽然间,他兀自开口,“接下来我会替代引领者的工作,带你了解你即将进入的领域。” 他切入了一个话题,“外面的那些涂鸦,你都看到了吧?” “那是我一位好友干的恶作剧……他本意不坏,只是对现代人来说不太礼貌,说到目的,也只是为了提醒人们另一个时代正在归来。” “上个文明确实是存在的,他们比恐龙时代更加久远,他们的文明也比现在更为传神。” “为什么是传神……而不是先进?”舟辛易也很快接上了老人的思路,舟辛易也知道,现在切断话题对他并没好处。 “因为那个时代并没有选择运用科学。” 老头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瓶子,让金色的粉末撒在窗边的盆栽上,早就因缺乏打理而枯死的盆栽竟奇迹般复苏,叶片也像一只幼小的猫仔一样扭动,张牙舞爪。 “那时候的地球无论是生态还是物质都与现在大不相同……第一个拥有智慧的生物偶然发现一种石头的粉末能让植物变得更有活力,就这样,一个与科学截然不同的概念诞生了。” “那个时代的居民与人类一样拥有智慧,但可惜……他们的发展不知节制,就像很多人预料的那样,他们遭遇了一场不亚于恐龙灭绝的浩杰,文明就此覆灭。” “这和我猜想的不一样……”舟辛易始终记挂着那些涂鸦,“那串话不是说……?” “那串话阐述的不是事实,而是一种意志。” “曾经的生命比现在的人类强大许多,越是强大的生物越无法容忍自己的存在消失,所以哪怕是末日来临,他们还是及时想出补救办法。” “他们将自己的毕生化作传承,寄托于世界无形的物质中,等待在数千甚至数万年以后,新的智慧文明出现,将传承传递下去。” “他们认为,只要传承不灭,便是生命不朽。” “于是一直等到如今,继承者出现了。” 说到这里,老人话音一转,“说到这里,你也该明白我的目的了。” 舟辛易捡起那把法官锤,“我是你选择的继承者?” “倒谈不上选,”老人笑了,“这世间每过几千年总会出现同样的巧合,让人类成为继承者的不是那个时代的生物未卜先知,而是你们恰好经历了和他们一样的人生,一样的命运。” “太久之前的事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我隐约记得,我也曾经有一位妹妹病逝。” 老人指着他,“你将会经历我曾经历的事。” 如果妹妹的死是因为继承的到来,舟辛易大概会恨上这些上个文明的先辈们,但他知道,并不完全如此。 他有着过去二十九年人生的记忆,无论是当初的双亲事故,还是妹妹倒在手术台上的惨剧,都是他这二十九年人生成长和抉择迎来的必然结局。 他不喜欢将自身的悲剧归结于外物。 老人看着舟辛易波澜不惊的神色,满意地笑了下,“那些都是正常继承者需要面临的,而舟辛易,你接下来的人生并不会受到传承的左右。” “因为那些继承者的先辈都已经死了,而我却活到至今,不需要这个时代的年轻人重复我当时的惨剧。” 老人说着,将一本笔记放在桌面上,“那把法官锤和这本笔记就当做传承带给你的信物,你知道光幕吧?过几天,那种灾难就会降临到这座城市。” “光幕内就像一场幻影一样重现了上个文明的一切,让人亲身体会那个文明的神秘与危险,是最适合继承者成长的地方,但对于普通人而言,和灾难没两样。” 舟辛易问道,“光幕就是因为继承者才出现的?” “这两者之间的关系也可能恰恰相反,没人能说清,”老人摆摆手,“更多的,你到了聚地自然就会明白。” “聚地?” 老人颔首,“远古的生物也应该适应当代的社会,继承者之间也分化了职业,其中有一种职业负责预知光幕降临的时间和地点,在光幕来临前,周围的继承者都会聚上这么一次。” “……”舟辛易问道,“那我的职业是什么?” “法官,”老人的目光变得郑重,话语铿锵有力,“亲眼目睹每一场争斗的发展,并且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家伙全都送回坟墓。” “用你的眼睛审视吧,继承者,我想你恐怕也与我一样……会站在所有同类的对立面。” 历史的车轮会残忍地碾碎一切弱小的文明,而在数万年的演化出中,仅有独树一帜的强大文明用浑身力气抬起车轮一角,将自己的种子散播出去。 他们不愿灭亡,因此将毕生所学传承给其他文明的圣灵,他们不愿被遗忘,因此造出光幕这样的海市蜃楼。 他们坚信,他们从未死去。 并且会在更久远的时代复苏。 但分明上个文明的执念那么强烈,从远古存活至今的幸存者,却要阻止这些文明的复苏。 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送回坟墓……这是要他做个时代捕快? 舟辛易打量着手中的法官锤,思量颇深。 与其说老人是个清廉无私的大法官……不如说他更像是整个时代的背叛者。 这些对错的问题他不想去考究,舟辛易更在意的其实是——老人究竟是如何从令一整个文明覆灭的灾难中存活下来的。 但他似乎刻意避免着那些问题,对他隐瞒,从未提及。 老实说,当个普通人也好,时代捕快也罢,舟辛易现在无所谓自己的未来。 失去妹妹后,他顺便对整个世界也失去了兴趣。 他连未来都再不考虑了,又哪里管得着上个文明的事? 抱着看一看的心思,舟辛易放下法官锤,拿起老人一并塞到他手里的笔记本。 笔记本的封皮是纯黑的,摸上去的质感像是冰冷湿润的皮革,笔记本很薄,大约一厘米厚,看起来平平无奇。 一翻开却有些惊艳了,白皙的纸张上,密密麻麻记满了字迹。 舟辛易一页一页地翻,这本只有一厘米厚的笔记本却翻不到尽头,整整几百页过去,记录的全是关于上个文明与光幕的内容。 字迹整齐划一,偶尔伴随着情绪化的线条。 看着这些仿佛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知识,舟辛易的心终于被触动了。 他一路快速翻阅,终于到第八九百页左右,他看到了与自己有关的内容。 这些内容是用平静的字迹阐述一个故事,可看到故事的开头,却令舟辛易浑身为之一震。 书中描绘的是一个与舟辛易有着相同身世、相同样貌、名字的人。 但与稳重冷静的舟辛易不同的是,那个人极度恐惧、暴怒,双目通红,身体却干瘦颤抖着——他怀中抱着一个名叫舟粥的女孩,下一秒,书中的人绝望、残忍地,一口咬住妹妹的脖颈。 详细且灵动的文字将故事中的场面清晰展现在舟辛易的大脑。 句句渗血、字字诛心。 第三章 光幕 舟辛易最终还是选择了到老人提供的聚地地点赴约。 老人留下的笔记让他感受到这位先辈的诚意,以及,他总要找个理由让自己过下去。 如果说他还有什么执念值得追寻,那大概就是弄清他最后在笔记本上看到的内容,究竟是什么意思。 按照老人临走前最后告知他的地址,舟辛易成功找到一个坐落于某个社区当中的玩具店。 这家玩具店摆放的都是早已过时的玩具,它已经很久没开张了,就连大门上的锁都早已损坏。 店内坐着的是一名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女,她穿着一身雪白的斗篷,棕色头发绑成两根马尾,纯净可爱的小脸上,一对鹿眸生怯怯地望着他。 她看上去就像是店主的孙女,在帮年迈的爷爷看店一样:“哥哥,这家店今天不营业。” 舟辛易告诉她,“我来参加聚会。” 女孩的眼睛瞬间睁大半分,站起身,拉开一道始终被她挡在身后的暗门。 通过暗门进入的是一条只有一米宽的通道,墙面和地板都被厚厚的树根覆盖,通道的形状凹凸崎岖。 走过莫约几十米,他终于来到一个树洞一样的宽阔场地。 一眼看上去,许多装扮各异的继承者候在其中,树洞中弥漫着纷杂的氛围。 “生面孔啊,新来的?”忽然,一名坐在视线死角的继承者说道。 转身看上去,这人一副现代网瘾少年的打扮,一条鲜艳的红围巾遮住半张脸,围巾上还沾着薯片残渣。 “怎么样啊,什么职业?”男人坏笑着挑了下眉,“新人介绍一下自己,叫什么名字,传承能力是啥?” “舟辛易,你是什么职业,不如先介绍一下自己?” “鬃烟,也是名引领者,”鬃烟见套话不成,只能叹了口气,“看来你的引领者工作干的不错啊。” “你这样套话,会有人回答你?” “会啊,新来的继承者可都把我们当友爱前辈呢,稍微打个招呼就什么都说了。” 鬃烟做作地耸了下肩,看到走来的一道人影,忽然浑身抖了一下。 “你过来干嘛?” 走来的正是舟辛易在医院见到的黑发女人,此时熟人见面,双方心情各异。 舟辛易想的是,让她赔钱的目的这么快就能实现了,而女人想的是:黑历史这都能长腿找上门? “那天医院的事……” “闭嘴!”女人凑过来,“我是有亲人去世才去医院正好和你碰到的,知不知道?” 这看来是不打算承认喷涂鸦的事?舟辛易挑了下眉,“你欠我四百。” “什么时候……”女人脱口而出,但残存的智商让她立刻改口,“行,我赔给你,你把那件事忘了。” 舟辛易收到钱后,多问了句,“你那天有亲人逝世?” “你问这做什么?” “亲人逝世和你喷涂鸦有关系吗?” 女人立刻拽了他一下,转头对鬃烟说,“你一个引领者,怎么不带新人去附灵?” 鬃烟似乎很怕这名女人,缩了下脖子,“你怎么还管上这些事了……” “用不着你了,我跟他认识,我带他去。” 说着,女人拽着舟辛易朝树洞内部走了进去。 “那鬃烟是个大嘴巴,你少在他面前说话,”女人温怒地看着他,“我都赔你钱了,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那是你应该赔我的,”舟辛易说道,“在你涂鸦那天当天,我妹妹也死在了手术台上。” “所以我才想找你问清,你为什么要凃那些东西?” “……”女人扁着嘴,“继承者中的落语人就是负责预知下一个光幕降临地点的职业,但在光幕没有到来的时候,他们也会发布一些简单的任务,帮助继承者消磨时间。” “就前几天,落语人突然发布了个奇葩人物,就是要继承者在一晚上将唐岩市涂满红色涂鸦。” “但是我……任务当天有些意外没能去成,又不能临时毁约,我才只能在医院临时解决。” “这不是很正常?”舟辛易说道,“有什么不好说的。” 女人摇着头,“这就是你新人孤陋寡闻了。” “我可是姜意,继承者间赫赫有名的名人,我怎么能接受这种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任务,还做不到按时完成?” 她煞有其事地锤了下掌心,“绝对不能成为笑柄,绝对不能!” 舟辛易这种老油条自然不全信姜意的说法。 看鬃烟对姜意的态度,她大概是在继承者中格外有实力的人物,比起她出的糗,继承者们恐怕更会在意她不能去完成任务的理由,而姜意,大概隐瞒的也是这个。 但……看着姜意真心实意窘迫的脸,舟辛易竟也有些拿不准了。 “我能多问一句吗?”他忍不住问道,“你当天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不方便透露也没关系。” 姜意看了他一眼,又逃避似的移开目光,酝酿了许久。 “……我被外婆用拖鞋抽了一宿。” “……” 舟辛易礼貌地选择了沉默。 姜意是个负责任的人,她赶走了门口不着调的引领者,竟真的带舟辛易来到了“附灵”的地点。 也接管了本该属于引领者的工作。 “继承者分化出了各种职业,引领者,顾名思义就是引领每一名继承者了解这个领域的人,至于落语人,你可以理解为打杂的。” “他们就是光幕的传话筒,除了探索什么都干。” “每个继承者进入光幕前都要给自己的武器做次附灵,原理是汲取先辈死后遗留在世界上的力量,你直接过去,那些打杂的会辅助你完成过程。” 舟辛易问道,“那你知道法官是什么职业吗?” “啥?”姜意愣了下,“没听说过。” “好吧。” 舟辛易径直走进一串排列整齐的小屋,小屋内只有一个方桌,方桌后坐着名长相清秀的女人。 她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问道,“请问是要进行第一次附灵吗?” “是的,麻烦了。” 女人已然对这种工作游刃有余,熟练说道,“那请将您的武器放在桌面上。” 舟辛易听闻放下法官锤。 她拿出一把刻刀,胸有成竹地问,“您的职业是?” “法官。” 女人的目光茫然了两秒。 随后她翻开一本积灰的教程书,翻到法官那一页,照着书上的画面一笔一划地雕刻了上去。 现学现买许久,这名落语人终于擦了把汗,“附灵会呼唤万年前逝去的先辈,为你的传承赋予一个与之有关的特性。” “具体结果看继承者的天赋,也看先辈的类型,不能掀桌,也不能捶我,明白吗?” 舟辛易点头。 女人用刻刀在阵图上刻下最后一笔,整个小屋内顿时亮起金色的光,然后那光闪烁了下……灭了。 “呃,从来没出现过这种状况,但你的附灵好像成功了。” “第一道附灵,”她挑了下眉,吐出两个字,“震力。” “有什么用吗?” 女人深思片刻,“……敲中脑袋的话,大概能把人砸晕吧。” 她露出营业性微笑,“嗯,是个垃圾呢。” 其实一听到“呼唤逝去先辈”的时候,舟辛易就本能感觉到不妙。 因为他的先辈……根本没死,又要怎么汲取死后的力量? “舟辛易,”姜意还站在原本的位置等待,自以为高冷地看了他一样,“附灵成功了吧?那我的工作就完成了。” “光斑马上就要出现了,你自求多福吧。” 舟辛易这才诧异地打量四周,原本各自交流,或者懒散坐在树洞一角的继承者们都已兴奋地站起身来。 他们跃跃欲试地等待着一块光斑从太阳的光芒中落下。 光斑对于继承者来说,就像一部无法移开视线的恐怖片。 弱小的继承者会惧怕,而强大的继承者,则发自内心地感到兴奋。 舟辛易是第一次融入这个集体,哪怕立场不同,竟然也感受到了这令人热血沸腾的氛围。 终于,一名落语人轻轻说了句,“到了。” 煞白的光顿时布满整个树洞,所有继承者的视线都被白光遮盖,在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听到姜意爽朗的声音: “光幕里我们就是敌人了,你我也算有一面之缘,再见面,我会饶你一命。” “祝你好运!” 这句话是舟辛易最后听到的声音,他的意识仿佛进入一瞬间的深眠,再睁开眼,自己正坐在一只红竹编成的木筏上。 一名摆渡人吃力地搅着河水,将小筏划向对岸的方向。 他穿着一身厚重的黑色蓑衣,蓑衣让他的身体看起来丑陋而畸形,他的脸很黑,却仍用一条黑漆漆的布裹住脸部,只露出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 木筏下是一片静谧的红色湖水,如同一潭稀释过的污浊血浆。 舟辛易在笔记中看到过这样一潭湖水的描述,它被这个时代的人称作“怄湖”,居住在湖中央小岛上的也只有一个文明落后的小人类组群,名叫“怄族”。 此刻,这名注意到舟辛易苏醒的怄族人,在划船之余侧过脸,黑色布条下露出的眼睛中透露出深深的嫌弃。 他明明长相丑陋,却发自内心地斥责道,“少用你那张脸对着我,怪物。” 第四章 怎么就打入敌方内部了? 那句“怪物”非但没有让舟辛易感到意外,反倒让他回想起笔记上的另一些记录。 落后的怄族人有着一种独特的审美,他们以黑为美,皮肤越是黝黑,在他们眼中就越是美丽。怄族人都会用黑色的布料遮住脸部,如果将白皙的脸露在人面前,在他们看来是一种冒犯的行为。 此刻这位大叔就已经被“冒犯”到了,舟辛易只能用手挡住半张脸,“请问我们现在要去哪?” “不是你要我载你上岛吗?”大叔瞪了他一眼,“我告诉你,待会儿到了村子,把你那张脸给我遮起来,不准吓到村里的女人和小孩子。” 怄族人看上去倒并不排外,“还有,你要是逛够了就赶紧走吧,村子里最近不是很安生。” “村里发生了什么?”舟辛易问道。 “湖里的东西爬上岸破坏了建筑,有几个疯子从牢里窜出来了,到处伤人,”大叔没好气地说道,“我就说早该把那群疯子弄死!可惜村子人都鼠目寸光,没一个人站出来做表率!” 他小声念叨,“就连族长也不处置他们……一群优柔寡断的家伙,族群何时才能壮大?” “这样啊……”舟辛易说道,“其实我是名法官,要不……让我看看?” 大叔听闻,眯着眼睛看他,“你?” “外面的法官大老爷都这副模样吗?我做不了主,先到村子里再说吧。” 从湖面到陆地大概还有几百米的距离,平时跑两步就能到的路程,足够这排小筏子划好一阵了。 趁着大叔没眼看他,舟辛易抓紧拿出笔记,找到对应的内容阅读起来。 这本笔记对继承者的内容记录的不多,但关于这个时代的常识,可谓一应俱全。 在怄族人还在的时代里,“法官”一词的定义与现代截然不同,比起断案,他们更是监督者、观察者,像是记者和警察的结合。 法官是行走在各地的记录官,用各自的方式判断事件的真相与对错。 每个法官之间的差距也极大,例如面对恶霸伤害良家妇女的案件时,有的法官会选择如实记录,随后走人;有的法官会选择口头斥责,或者上告当地权贵;其中正义感比较强的,哪怕直接给恶霸一棍也没关系。 这个时代的法官很少,职业本身却很有名。 舟辛易看着看着,忽然听见大叔的咂舌声,“我们得换个方向上岛了。” 这个距离已经能将岛上的样子看得一清二楚,现在岛上很混乱,几处建筑升起浓烟,几个拿着砍刀的人正袭击村子中的孩童,贸然靠近的话,恐怕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但是这天色不怎么好啊……”大叔皱起眉头,“天黑前不能上岸的话,筏子恐怕会被水里的东西掀翻的。” “那就靠岸吧,”舟辛易顶着远处,观察那些疯子的动作,“先会会你们村子的恶人。” 这些疯子,动作肆无忌惮,大开大合,但看得出只是三脚猫功夫。 他们的行为似乎也没什么目的,仅仅以伤人为乐,当木筏靠岸时,他们像是看见有趣的玩具,放下手头的人冲了过来。 舟辛易拿出锤子,他当兵那么多年,怎么都不至于怕这几个脑仁萎缩的家伙。 他侧身躲过一刀,锤子对准头部,落下—— 铛! 疯子当即两眼一翻,直接倒地。 他很快将目标落在另一名放火疯子身上,就在他即将出锤一刹那,一名少年冲了出来。 ”丑八怪,不准伤害我哥哥!” 舟辛易瞥了他一眼,又立刻注意到放火的疯子已经将手中火把砸了过来。 砸的目标不是其他,正是这名男孩。 但疯子的准头不太行,一根火把连少年的衣角都没擦到就落在地上,舟辛易也顺理成章地出锤,稳稳将男人敲晕在地。 落语人说的也不完全准确,至少这眩晕清理普通敌人蛮好用的,一敲一个准。 “你这小子,怎么能在那种时候推搡法官大人啊!” 大叔当即冲过去踹了少年一脚,“万一法官在村子里出事,全村人都得完蛋!” “那疯子还烧了你家的房子,有什么值得包庇的!” 少年红着眼,“那他也是我哥!我哥原先不是疯子,要不是……要不是……” “要不是什么?”舟辛易低头看着他。 少年因情绪激动喘着粗气,“要不是被怪鱼拖下水……他也不会变成这样……” 少年刚说完,大叔就猛地捂住他的嘴。 但他也知道现在为时已晚,这么做反而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只能扯着嘴角笑了下。 “法官大人,这都是我们怄族的私事,您不必在乎。” “既然你们也知道我是法官,这种事情就不该隐瞒,”舟辛易说道,“但这些疯子的危险我也看到了,如果真不会波及其他地方,我自然不会多问。” 从一开始舟辛易就意识到,法官这个职业对普通人的压制性是极大的。 他只需要板着脸,这些人就会老老实实回答他的话。 大叔面上还有些踌躇,因为职业的缘故,他经常划船接触外界的人和物,没那么容易被唬住,但村子里的小孩可不一样。 少年想都没想便交代了,“其实……其实今天,村子里来了好多白脸的丑家伙,他们还自称为继承者。” “他们一出现,水里的怪鱼就成群结队地跑出来,连关疯子的房子都撞破了。” “我怕您和他们也是一伙的,才不敢对您说实话……其实怄湖的湖底一直有东西,所以从来没人敢下水捕鱼,凡是下水的人都会生病,我们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舟辛易问道,“那你们就不试着调查?” “我们造不出大船,又不敢下水,只能被迫住在岛上,所以没人敢下水查看底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怄族的人其实全族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怕水。 就像老鼠不会主动靠近蛇,怄族人似乎天生就觉得水是可怖的,因此哪怕只是敢于站在船面上的人就已经少之又少。 怄族人的居住地偏偏又是一座小岛,被一片血红的湖环绕,形成了一座天然监牢。 因此,本就资源有限的怄族人无法与外界交流,变得越发落后,当湖底的怪鱼上岸时,他们也没有任何应对之法。 唯一让怄族人庆幸的是,鱼无法离开水。 怪鱼是不会在陆地久留的,因此怄族人选择了逃避,他们拒绝探索未知的湖底,盼望着永远不与湖产生交集。 当然,在这过程中,也有遭受不公的怄族人咽不下这口气。 大叔显然也属于这其中,但他似乎忌惮着什么,对舟辛易说道,“法官,你别信他。” “他哥和这群疯子被拖下水是真的,但从来没人下水救过他们,村子里的人都不会水,谁知道这群疯子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我哥是自己游回来的!” “我刚刚说了你哥不会游泳,你听不懂吗?” 舟辛易看着两人越发激烈的争吵,阻止道,“行了,我哪知道你们族里的事?” 他看着少年问道,“我问你,你们村子里很富有吗?” 少年茫然地摇摇头。 “那也没有很强大的人?” “当然了,不然刚刚就会有人救我哥……刚刚也会阻止这些发疯的人。” “那我应该有办法让那些继承者离开你们村子。” 按理说,光幕是为了重塑当时的场景,为继承者提供进步的资源。 然而这个村子既无资源,也无高人,说明继承者应该探索的根本不是这里。 不需要引诱,就连舟辛易自己都不会继续留在村中。 这湖,就是再危险,他们恐怕也得去。 与舟辛易不同的是,其他继承者并没有出现在湖上,而是一开始就随机降临在小岛各地。 他们的到来激活了湖里的怪鱼,继承者刚到此处便触发了一场战斗。 继承者结束这场突发战斗已经是二十分钟后,战火所及之处,皆是怪鱼充满腥味的尸体。 “观察清楚了吗?”一名战术家继承者问道。 又有一名同伴回答他,“嗯,岛上的原住民都没什么战斗力,这里不是应该就留的地方。” “那接下来的目标就是找到适合探索的地点咯,”那名继承者说道,“既然如此,询问村民是最快的方法吧。” “实际上我刚刚已经问过了,村子里的人叫怄族人,外面的湖是怄湖,可惜我一继续询问,怄族人就说他们曾经也是城中的部族,族里的秘密不方便被我们这群外人知晓……给钱都不行。” 他苦着脸,“这里的人太警惕了,而且审美不同,看我们就跟看怪物似的,根本无法交流!” 说着说着,一只小蝙蝠凑到那名继承者耳边,他的话语立即止住了。 “呃……最新消息,村子里有个大官喊继承者过去,说要把村子的秘密告诉我们。” 在继承者当中,有一个职业叫做战术家。 他们就是继承者中的基础,单纯以提升自身传承能力为目标,目的最为纯粹的职业。 因职业的缘故,他们也是最不畏惧危险的一群人,所以这位“大人物”发出召集后,来的最多的,基本也是战术家。 姜意的骨剑已然出鞘,她将剑扛在肩头,大摇大摆地走进村长的小铺子。 早已事先在这里等待的,是其他继承者们。 脸色黝黑的族长就站在面前,但说话的,竟然是一名与他们一样的亚洲面孔。 看见舟辛易那一刻,姜意的脑子就和被雷劈了一样震惊。 “诸位继承者,我知道你们在寻找更具有挑战性的领地,村中的人也不希望你们继续留在这里,因此我自作主张,将能够共享的信息告知各位。” “在几十年前,怄族一族人搬迁到这座岛屿 但是因为湖中的怪鱼,一族人也被困在此地多年。” “如果各位在寻找强大的敌人和可能的宝藏,那必然就在怄湖当中了……” 舟辛易的话简洁易懂,但姜意却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她满脑子在想:他怎么就打入敌方内部了?! 第五章 两个怄族 当舟辛易将湖底的可疑解开后,继承者们就有了下一步的目标。 他们没有在村中多做停留,只有往常最冒失的姜意还留在铺子里。 她心情复杂地盯着舟辛易,“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是指什么?” “当然是获取这些人的信任,那些继承者不认得你,我可认得的,”她瞥了眼族长,压低声音,“这群原住民对继承者警惕得很,怎么突然信任你一个外族人?” “因为职业的缘故吧。” 法官大概是唯一一个同属于两个时代的职业,怄族人对继承者的态度舟辛易自然也看得出,别说正常交流,就连看继承者一眼,怄族人都觉得自己的眼睛被糟蹋了。 可当舟辛易报出自己是法官那一刻,几乎每个怄族人都十分给他面子。 当然,这些还不能对姜意全盘托出。 怄族人的族长是个年入古稀的高龄老人,他与怄族小辈不同,浑身散发着见识远博的气质。 令舟辛易奇怪的是,这般博学的领导者,不应甘心让族群世世代代求困在一座小岛之上。 族长对湖底秘密的态度也不如其他怄族人那般忌讳,直到刚刚听说舟辛易也会与继承者一样亲自下湖,族长年迈的脸上才终于浮现一丝涟漪。 见舟辛易与姜意聊完,他立刻拉住舟辛易的手,“法官大人,湖底不是好去处,您这样的文职工作者,还是别冒险的好。” “族长老先生,谁和你说法官都只会舞文弄墨了?”舟辛易笑道,“但您如果真担心我的安危,有什么犹豫,还是直说出来比较好。” “您……”老族长浑浊的眼球望着他,令人感觉像是在凝视一潭浓浓的墨,“您登岛时遇见的疯子,其实有些是装出来的。” 这倒是出乎舟辛易的预料,“为什么?” “几十年过去了,怄族的小辈早已没有曾经那种远见……他们在湖底看到的东西,足以颠覆他们对族群的认知。到时即便是您看了,恐怕也会觉得惊奇。” “如果您见到,我恳求您,别让她死在这些继承者手里。” “……她是谁?” 老族长叹了口气,“她是整个怄族的英雄。” …… …… 人口一共才千来户的怄族,历史已有上百年了。 怄族最初的祖先居住在较为发达的人类聚集地,比起其他种族和人类,都算是相对富饶的一批人。 但怄族人与生俱来有着独特的审美和喜好,无法习惯与其他人类的生活,因此在百年前,怄族人做了个重大决定——种族迁徙。 但这个时候的世界远没有万年后安全,怄族人不幸在途中招惹上一类古怪的鱼群,那些怪鱼残暴,并且拥有着上岸的能力,令当时的怄族险些就此覆灭。 但在族群危难之际,一位以“歌”为名的怄族女人挺身而出,力战怪鱼十余日,以一己之力拯救整个族群。 最后女人在族人簇拥下战死,被视为整个族群的英雄。 每年的这个时候,怄族人便会聚集族群中的孩童,为英雄颂歌祈福,为英魂展示种族的冉冉新星。 “村子那头是什么声音,”姜意皱着眉头,“唱歌?” 舟辛易的听力没有姜意敏捷,但此刻村中安静,也算听到了声音,“在为英雄祈福。” “英雄,就是村长和你说的那个?你怎么对怄族这么了解。” “因为法官的职务之一就是记录。” 姜意似懂非懂地在他身上打量一圈,“那个笔记本就是你身为法官的道具?” “不,他只是个普通的笔记本。” “你骗鬼呢?我只是有点二,但我不傻。” “……它确实有点作用,但其实我到现在也没弄清他到底如何使用,”舟辛易转移话题,“你要跟我一起下湖?” “不行吗?” “倒也没什么。” 姜意看上去就战斗力高强,待会到水下遇到怪鱼,也算有个保障。 舟辛易把最外层的衣服脱下来,“我能在水下闭气十几分钟左右,你……” 姜意没有说话,而是跳下水的“噗通”声回应了他。 “……你自己做好安全保障……” 看着红色水面上激昂的水花,舟辛易一时不知道吐槽什么比较好,他深吸一口气,紧跟着姜意跳了下去。 湖水冰凉,但水下的光景却并没有湖面看上去那般浑浊。 几条怪鱼的尸体在水中漂浮着,淡红色的湖水中飘着一些不溶于水的红色杂质,其实那才是血液。 正因湖水还算清澈,舟辛易才在水中看清那些密密麻麻、数不尽的怪鱼。 它们有着青蓝色的皮肤,突出的眼球,以及如同人类一般的肢体,在红色的水中显得极为恐怖。 但入水后,第一个攻击向舟辛易的,居然不是那些怪鱼,而是提着武器的继承者。 最开始是一发利箭射来,利箭在水中仍有着与陆地一样的速度和准头,炽热的箭矢让周围的湖水沸腾冒泡,然后重重地打在被舟辛易拿起的法官锤上! 舟辛易因箭矢的力度,整个人在水中直接翻了一圈,多亏这一圈,让他看清潜伏在水中的另一名刺杀者。 那名刺杀者漂浮在距离舟辛易十多米远的水中,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的周围游曳着十多条怪鱼,随着一声令下,怪鱼如忠诚的杀手一般,朝着舟辛易一拥而上! 入水后的舟辛易意识到一个问题,他的锤子太沉了,很难在水中挥舞自如。 但好在这些怪鱼智商不高,即使在水中,动作也是直来直往,舟辛易顺着怪鱼袭来的方向一敲,正中鱼头。 在那名继承者眼里,则是舟辛易用锤子轻轻摸了怪鱼一下,结果那鱼两眼一翻,飘了。 这他妈附的是什么灵? 舟辛易看见这一幕也眼睛一亮,没想到震力还有这样的奇效。 与此同时,与舟辛易一起跳下水的姜意那边压力却轻得多。 这些继承者显然是有备而来,狩猎路上的新人继承者,但姜意大名鼎鼎的名号他们早有听说,这会儿也必然不会轻易找招惹。 但这不代表姜意不会找他们的麻烦。 白色骨剑出鞘,锐利的锋芒竟斩断了刃上的湖水,她望着不远处战斗的身影,深吸一口气—— 龙息! 由数不尽龙鳞般黑色晶体组成的锋芒,冲破水流,直冲而来! 路径上的怪鱼统统被这气势宏博的一击瞬间斩杀! 驯养怪鱼的继承者也被这一击吓傻了眼,没想到这个刚下水的继承者居然是和姜意合作的! 软柿子顿时变成硬茬子,该撤! 继承者向远处的队友打了个手势,却没注意到,舟辛易已经借助黑色晶体的掩盖悄然游到他身后。 而那把檀木质感的法官锤,也已经落在他的头上。 铛! 继承者只感觉头部一阵颤动,大脑在颤抖,紧接着就在一股不可抗力的驱使下,昏了过去。 埋伏他还想全身而退,当真是瞧不起他。 舟辛易拎起这名受伤者的衣领,刚刚在战斗中,他已经发现了下湖要找的目的地,岛屿下的岩石层中有一处在发光的地方,还有不少气泡冒出,显然是有空气的。 他扭头看向姜意的位置,姜意怎么还……吐气泡了?! 她不会游泳的吗?! 最后还是舟辛易费了十足的力气才将昏迷的继承者和姜意一起拉到发光的岩石层处。 姜意此刻正狼狈地吐着水。 “你……不会游泳为什么冲得那么果断?”他心情复杂地问道。 “我会游泳的,”姜意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只是我刚刚用了龙息,一吸气……呛了水。” “……”舟辛易用十分震惊的语气问道,“你真的不傻吗?” 他开始怀疑带上姜意究竟是不是明智之举。 姜意大概也觉得尴尬,开始转移话题,“你没杀他,那你不……敲他一笔?” “驯师还是蛮肥的。” 她说的是那名继承者。 继承者职业众多,其中一个依赖驯服怪物战斗的职业,就是驯师。 这些驯师每次进入光幕后都会优先驯服这里的怪物,接着到处为祸作乱,搜刮财物,有着“光幕中的搅屎棍”美誉。 大多继承者对他们又爱又恨,恨的是,他们养出的怪物实在烦人,爱的是,每当他们的怪物惹事生非,当地的原住民就会找到继承者进行委托,给他们获得报酬的机会。 姜意两巴掌拍醒驯师,那名驯师醒来后,哇地一下吐出一大口水。 “诶,我溺水了?” 睁开眼看到姜意,驯师朦胧的目光顿时变得乖巧起来。 姜意笑眯眯地,“识相点,想活命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姜意大姐,我身上……就拿了两块传承晶石……” 姜意比了个数字,“六块。” 驯师哭丧着脸拿出六块亮晶晶的石头。 放走驯师后,姜意将其中三块传承晶石丢给舟辛易,“继承者之间就是这样解决恩怨的,要么猎杀,要么拿钱买命。” “驯师这种家伙都惜命得很,身上保命东西可不止一个,你别看他哭丧着脸,六块石头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舟辛易问道,“有保命策略,那他是怎么被我抓住的。” “你没看他身上没受一点伤嘛,”姜意看了他一眼,“大概是你只是让他晕过去,却压根没伤他性命吧。” “总之,这些道具都是有条件的,你以后会有应对经验的。” “那传承晶石又有什么用?” “交易货币咯,”姜意潇洒地撩了下头发,“先进去安顿下来,姐再慢慢跟你细说。” 发光的岩层只是一个入口。 在怄族人居住的岛屿下面,竟不知被如何凿出一个四通八达的地下城镇来。 地下城镇地盘不大,却人来人往,灯火通明,一副盛世祥和之景。 舟辛易和姜意刚一进来,就有一名少年笑着迎接他们。 这少年与舟辛易在上面见到的少年年龄相仿,只是皮肤白皙,眼中有的也不是嫌弃和鄙夷,而是欣喜。 舟辛易这才发现,居然这里所有的居民,皮肤都是白皙的。 “欢迎来到怄族。” “哥哥姐姐,你们长得好漂亮呀,要来我家做客吗?” 第六章 混乱的开始 “小孩儿,你真有眼光。”姜意受用地挑了下眉头,“我们可以去你家做客呀,但你能不能先带我们逛逛?” 少年点点头,“我们怄族虽然地方不大,但还是挺热闹的。” 他指了指一旁的火炉,“哥哥姐姐先去烤烤火吧,衣服湿着多难受。” “怄族……”坐到火炉旁,舟辛易忽然接了话茬,“你们没出湖看一看吗?” 舟辛易没有直接问两个怄族之间的关系,看岛上人对白皙皮肤的态度,想必是不好的。 但尽管这么问,少年还是冷了脸,“我才不要理上面那些叛徒呢。” 得,原来是相互嫌弃。 姜意虎头虎脑地问道,“叛徒?什么叛徒?” “原先的怄族,黑皮肤和白皮肤的人是住在一起的!” 舟辛易一边听着两边的谈话,一边从怀中摸出笔记本查看。 笔记本的材质很特殊,下水让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笔记本却依然干净整洁,不带一点杂质。 他随便翻开一页,看到书页中满是如波纹般游动的黑色细心,不由得心中一惊,连忙扣上笔记 姜意察觉到舟辛易的动静,问了句,“怎么了?” 他摇摇头,“没什么。” 少年还在喋喋不休地说话。 “黑皮肤的原先住旱区,擅长畜牧,我们住在涝地,擅长捕鱼。” “但是怪鱼一冒出来,那群怕水的混蛋就全逃走了,就是那个叫歌的坏蛋掩护他们逃走的,不然我们也不至于世世代代都住在这个水下城镇里!” 这下连舟辛易都惊了,“歌……她不是英雄吗?” “她是个狗屁的英雄,法……哥哥姐姐,你们不要被那群叛徒骗了!” 舟辛易的确对怄族知之甚少,但也并非一无所知。 岛上的怄族人对歌无比敬仰,她死后族人还为歌撰写一曲祈福歌,每年用心吟唱,他是知道的。 那些心意不像作假。 但为什么怄族人之间,对同一个人的看法如此大相径庭? “哎呀,不说那些讨人厌的家伙了。” 少年从燥热的火炉旁站起来,“我带你们逛逛镇子吧,只要亲眼看了就知道,我们的镇子,肯定比他们的热闹!” 其实只是刚一进门,就能直观的感受感受到水下小镇的热闹。 因为建筑时需要大面积开凿岩层,既要考虑岛屿的承重,也要顾及隔水制氧等设备的安放,镇子面积实在不大。 但正因为面积狭小,只有几千人的怄族挤在一个大家园里,将镇子衬托出格外繁荣热闹的气氛。 少年带他们走的是镇子里最热闹的那条街,但此时舟辛易和姜意却没有多少闲心欣赏风景。 姜意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某处阁楼,微笑着低声说道,“看来进来的继承者是都聚集在这儿了。” 舟辛易的注意力则聚集在某位喝茶的继承者身上,那名继承者浑身弥漫着黑色雾气,令人看不清他的打扮相貌,但在他的头顶上,却有一个巨大的红色感叹号。 “……那是什么。” 姜意顺着舟辛易的指示看了一眼,也“噗”地一下笑出声。 “那是召集令,一般有单个继承者解决不了的任务,就会有人用召集令招募战友。” “但那个标志可不是随便更改的,那是图腾,相当于继承者的第二身份,以后那名继承者任何要用到图腾的地方,都会是一个红感叹号。” 舟辛易问道,“那我们要过去看看吗?” 姜意摇摇头,“我可是从来不参与招募的,”她得意洋洋地道,“对于未来的黑龙帝来说,不需要弱者间的报团取暖。” 从各处的氛围能感觉到,今天似乎是个特殊的日子。 就像岛上的怄族人会在每年的今天为歌祈福一样,今天对于水下的怄族人来说也是个特别的节日。 较高的建筑上绑着颜色亮丽的丝带和彩旗,女人们都穿着漂亮的新衣,男人们擦拭着心爱的武器,跃跃欲试。 镇上各处其乐融融,就连继承者之间也不像往常那样针锋相对。 这是一幅属于上个文明的盛景。 但这一切都因一个人的出现而改变了。 黑影上的红感叹号似乎略有所查,颜色变得更通红了些,底下那名覆盖着黑烟的继承者也扭头朝另一边看去。 一时间所有继承者都安静下来,就连姜意也手扶剑鞘,看向同一个方向。 在所有人注视的位置,一名文质彬彬的青年人站在那儿。 “各位不必如此谨慎,白兰地到此,只是想打听一件事。” 这名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对这些目光并不意外,他似乎早就习惯了引人瞩目,又或者,受人忌惮。 他朝着红感叹号下的黑雾问道,“这位先生招募的任务可是摧毁这里的总控水系统?” 黑雾下的人发出沉闷的声音,“不是。” “哦,”白兰地眉眼带笑,“那可否方便带我一个?” 黑雾站起身,“我招募的是诚恳可信的战友,不是吐着信子的毒蛇。” 白兰地略微一笑,还不等开口,舟辛易身旁的少年高声说道,“什么控水系统?你们在密谋什么,不允许你们这群外来者破坏怄族的镇子!” 此话一出,在场的怄族人也都剑拔弩张起来。 舟辛易并没有想到少年会这么快开口,不由得心头一跳。 他感觉这名少年对继承者们的敌意都略微重了些。 姜意也曾说过,光幕内的原住民都十分警惕,偏偏自己能够轻而易举打入地方内部。 为什么,就因为自己是所谓的法官大人吗? 少年的话将白兰地的目光吸引到了这边,看得少年浑身一抖。 “你干什么!还想作恶不成!”怂虽怂,少年很快底气十足地喊道,“法官大人可就在这!” “你怎么知道我是法官?”他好像没在镇上暴露过自己的身份啊?舟辛易错愕地问。 少年认真道,“我也不清楚,但第一眼我就清楚,您一定是法官大人。” “法官?” 白兰地忽地开口,“我倒是知晓一位来自上个文明的法官,他亲手判死了自己的妹妹与血亲,人生中最后一次审判,是定罪了自己。” “不知这位先生可是那位法官的继承者?” 哈,他怎么知道? 但无论是或不是,他都不可能老实回答一个看起来就不怀好意的人。 “无可奉告。” “看来我被这位法官先生厌恶了,真是遗憾。” 白兰地嘴上说着,却笑意不减地低头看了看怀表,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位继承者招募合作的目的想必是驱逐周围的鱼怪,为这里的控水系统添加燃料,虽然我很敬佩各位守序派的自律,但这样获取资源的效率着实慢了些。” 水下的怄族人也是人,凡是人类,就需要赖以生存的空气。 水下生存如果放在现代一定是一个高消耗的大问题,但这个时代的人们却有一种能够完美解决问题的神秘学工具。 那种工具名为生命炉,能够将任何生物有机物为燃料,以特定的功率转换为现有物质。 怄族人选取的燃料便是湖内仿佛永远杀不尽的怪鱼。 物质越稀有,能够转换的功率越有限。 但换取空气,能够达到每千克怪鱼尸体换取生命炉生产空气五十分钟。 因此,怄族人每年都会进行一场猎杀大赛,有能力猎杀的外来客人和成年怄族男性全员都有资格参与,猎杀数目最多的参与者,自然就能得到最珍贵的奖励。 “但无论哪一届,狩猎名单上的冠位都会被同一个人占领——” 少年凑在舟辛易耳边,低声念出一个名字: “歌。” “她不是死了吗?” “时间到了。”白兰地看着怀表的金色指针指向最后一秒,他扣上表盖,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既然要夺得利益,就不该用那种慢吞吞的温和手段,顾及这些幻影的想法,”白兰地看着少年,自言自语轻轻说道,“毕竟,这关乎我们的性命。” 白兰地时间算得精准,导致扣上表盖的那一下就仿佛一个信号,下一秒,小镇各地同时发出惊天巨响! 炽热的爆破随着风浪涌入城镇,刮翻了较高的建筑,那些辛苦布置的彩色丝巾也瞬间燃为灰烬。 怄族女人们温柔的笑容变为惊声尖叫,火焰大肆燃烧,但红色的湖水很快掺着大量怪鱼涌入街道,扑灭带来浓烟的火。 驯师们放出驯养的怪物,开始在镇子内夺取任何有价值的物品。 几条怪鱼撞断残存的柱子,几个孩童掉进红色的湖水。 怄族人对这一幕绝望不已,继承者却早就习以为常。 “继承者赚取利益的第一步,就是打破秩序。” 姜意说道,“有城的突破城门,有军队的便引起内讧,驯师数量足够,便放出怪物引起混乱。” “只要场面混乱起来,无论是天材地宝还是有能力的人或生物,都会暴露其中。” “到时候,有猎杀价值的人,杀,有夺取价值的物,夺。” 姜意冷着脸,拔出鞘中的剑,“虽然我也不是很喜欢这种行事作风,但这会儿没得选,不动手就会被追上,然后被闻着味儿的送葬人猎杀。” “走吧,我们也该行动了。” 舟辛易拎起锤子,准备紧随其后,却忽然被身旁惊恐的少年猛地拽住。 “镇子完了……镇子要完了……” 少年有着一张明显不属于现代国人的脸,但那对惊慌失措的眼睛,却与舟辛易见过的孩童一般无二。 “求你……求您救救我们,法官大人,您不是和他们一伙的对吧?您会站在我们这边的对吧!” 第七章 我靠,你玩阴的? 听到这番话,舟辛易觉得自己站在了悬崖边。 一边是站在高崖上,意气风发的继承者。 一边是深渊之下,哀怨乞求的幻影们。 这个时代的文明早就覆灭了,陪他们跳下去只会万劫不复。 看着少年惊慌的脸,舟辛易蓦地想起妹妹病危陷入昏迷前的模样。 骨瘦嶙峋的舟粥躺在病床上,也是这幅怕被抛弃了的表情,有气无力地哀求他,“哥……别放弃我。” 他的心猛地刺痛。 可惜了,他再也不会有这种好心。 而且他虽站在悬崖边,却也不需要对双方进行任何抉择。 他只是个记录者,不会属于任何一边。 “姜意,不要去攻击镇子里的怄族人,杀些怪物就好,或者去抢其他继承者的利益。” 姜意诧异,“你同情心泛滥了?” 舟辛易面不改色,“我只是出于职业,做了一个比较冒险的决定。” “收买人心。” …… …… 洪水冲破了怄族的村子,但其中一些骁勇善战的怄族人倒并不觉得惊慌。 今天本就是一年一度狩猎大赛的日子,不少壮年都已经拎着武器投入战斗。 但流血的巨鹿必然会吸引成群的野狼。 绑着双马尾的女孩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裙子,高高站在从半截断开的立柱上。 女孩双目无神,冷淡得像个不会说话的人偶。 如果舟辛易在场,就能认出这就是在他前往聚地时,曾笑着为他打开暗门的女孩。 在她身后,几十条目色深红的雪狼紧盯站在水中的猎物。 那是一名怄族勇猛的战士,他的身后是他在守护的妻女与家园。 “小佳音,这家伙你一人能解决吧?” 带着纯白面具的男人隔空拍了下佳音的肩膀,转头看向水中唯一完好无损的建筑。 “我去搜刮另一边。” 镇子中最为坚固的建筑便是镇中心的钟楼,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怄族的镇长将会在钟楼主持大局。 镇长是名头发花白的老人,如此灾难之下,她来不及离开。 白面人踢开钟楼大门,数名手持武器的怄族战士等候已久。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坐在钟楼中央,她脸色煞白,毫无血色,她紧闭双眼,似乎在闭目养神,又似乎不省人事。 “我想向镇长打听一个怄族人,如果让我见到他,今日,我们可以免去一战。” 白面人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与岛上的怄族人一样黝黑的脸。 “他的名字叫罗昆,请问他还在世吗?” 这个名字令镇长睁开昏花的老眼,吃力地在白面人脸上不断打量,似乎要将这个人的面貌深深刻在心中。 许久,镇长说道,“他死了。” “是作为叛徒,被你们杀死的对吗?” 虽是问句,白面人却说得极为肯定,他重新将面具扣在脸上,这一次,再也没了先前的客气。 “我是罗昆衣钵的继承者,今天就代表逝去的恩师,了结怄族百年来的恩怨。” 话音一落,钟楼内安静得吓人,白面人还站在众目睽睽之下,而另一个白面人,却已悄然出现在镇长的身后。 在他捏住镇长脖子的前一秒,一名怄族战士朝他一刀劈来,成功将他劈成两半! 诡异的是,这名白面人非但没有倒下,还支撑着断成两截的身体,将一把飞刀刺进怄族战士的小腹! “这的确是怄族的技法!” 在此期间,早已有人击杀了门口的白面人“本体”,但另一个白面人,却也早已出现在另一名怄族战士身后。 这名怄族战士猛地回头,同时……掏出他做工精良的法官锤。 铛! 正中靶心。 白面人刺出的刀子堪堪停留在半空,整个人却一个后仰,再起不能。 伪装成怄族战士的舟辛易立刻摘下了白面人的面具,他也发现,这名“白面人”面具下根本没有脸! 这就是说,白面人使用的是类似傀儡、分身的技法,所以能无视致命伤害? 而法官锤的眩晕,正好能避开致命伤害,直接让分身失去行动能力! 那么问题在于,白面人能创造的分身到底有多少,本体又在何处,还是说,本体根本就不在这里? 在舟辛易在认真思考,白面人此刻的心理阴影也不小。 且不论那把能造成眩晕锤子怎么回事儿,这名继承者又是怎么混进来的? 怄族的老太婆怎么会在这种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允许一名继承者混入他们的队伍! 是老眼昏花,还是病急乱投医?! 白面人正想着,突然间,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本能地向前猛扑,主动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与此同时,数不尽的黑色晶体从他身后飞泻而出,带着势不可挡的锋利风波,将他的身体撕成粉碎! “龙息!” 姜意啐了一句,“切,又是个假货。” 太悬了,还好在最后一刻转换了本体的位置…… 姜意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她不是向来一根筋地喜欢挑战强者,怎么突然就变得有脑子,还懂得埋伏了? 白面人的目光落在舟辛易身上。 是因为他? 白面人将手中的刀子抛了一圈,用力一甩,刀刃穿过人群,精准地刺向舟辛易的脑袋! 舟辛易这会儿已经在搏斗中找回些战场上时的感觉,凭借直觉险而又险地避开这奇快的一击! 但这一刻,白面人已经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刀刃一挥,舟辛易前举的手臂立刻出现一道血痕,法官锤也目的明确地朝他脑袋猛砸! 不同的是,这一次,法官锤被轻松拦下。 白面人也有些惊讶,“哈,这过家家一样的威力是怎么回事,普通的木锤?” 舟辛易挑眉,“那你吃一锤试试?” 吃肯定是吃不得的,因为姜意的一剑已经迎面斩来,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白面人对姜意抱有十足的警惕。 他放弃了对舟辛易进行追击,而是几步跳跃拉开距离。 很好,分身们拦住了怄族战士,姜意和那个锤子不好强攻,只要找机会杀了镇长就算目的达成…… 忽然,白面人看见距离他几米之远的舟辛易将他赖以生存的武器——那把锤子扔了过来。 扔了……过来?! 那把锤子一下敲晕一个分身的场景历历在目,舟辛易的举动又实在出乎人的意料,那一瞬间,白面人懵了。 后果就是,他不敢判断锤子落下后会不会触发神奇的化学反应,也不敢随便躲开,于是立刻用刀刃挡下。 也就是这时候,一颗子弹射入胸膛。 飞来的锤子成功遮挡住舟辛易掏枪的动作,射击精确命中。 “……靠……你一个继承者……玩这个?”白面人气得吐了口血。 “锤子的杀伤性还没有子弹管用,我有什么办法?”舟辛易耸肩,还好提前在姜意那儿要了把枪,继承者的好东西果然不少。 “……算我栽了。” 白面人咬着牙拿出一个信封,撕开后,他的身影也像被橡皮擦去一样消失不见。 守在外面的佳音正监督怄族战士搬出他家的财物,她和这名战士大战了一场,同时打赌,输的一方要将全部财产赠与对方。 她不仅赢了,还赢得漂亮,而此刻这名战士的妻女正在给她的雪狼梳毛。 直到白面人鲜血淋漓地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如人偶一般波澜不惊的眼中才浮现出一丝诧异。 “发生什么了?” “我遇到了姜意,”白面人咬牙切齿地道,“……还遇到了个奇葩。” “那白脸的家伙逃走了。”姜意插着腰说道,“啊,不对,所以那家伙到底算白脸人,还是黑脸人?” 舟辛易不打算和姜意讨论这个愚蠢的问题,“那是个怄族人。” “不不,他是现代人,只不过他的先辈是怄族人,可能就是因为他那张黑脸,才正好成了怄族的继承者。” 姜意瞅了舟辛易一眼,但就这一眼,她的视线就挪不开了。 舟辛易绑在腰间的笔记本中,密密麻麻的黑色细线从书页中挤出,张牙舞爪。 “你,你那个笔记本什么情况?”她小脸煞白,“怎么一堆黑色的蚯蚓?” 舟辛易用手捂了下,“……我也不清楚。” “你拿我远点,我最讨厌细长的东西了。” “黑龙的继承者,会怕这些?” 姜意嚷嚷道,“谁、谁说我是怕了!” 舟辛易倒是不怎么在乎,那个老头既然给他笔记本,笔记本中就不会藏着要他命的东西。 “先不说这些,镇长太太,我想您应该知道,我是名法官。” 舟辛易看向七倒八歪的众人,经历一场恶战后,那些怄族战士各有死伤,只有年岁已高的镇长被全程保护,受不得一点磕碰。 镇长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便镇静下来,权衡利弊。 “法官大人,实在感谢您出手相救。” “您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怄族一定鼎力相助,知无不言。” “刚刚那个人提到的罗昆是谁?” 镇长神色微亮,“是怄族曾经的领袖,也是和歌一样,怄族的叛徒。” “叛徒……”舟辛易说道,“镇长太太,我不想揭穿您,但是您可以照照镜子,您说他们是叛徒,就凭您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想必您自己都不会信。” 不知为何,舟辛易有种感觉,镇长已经等这句反驳很久了。 镇长挺起腰板,骄傲地说道。 “他也是怄族如今的族长,与我白头偕老的丈夫。” 第八章 歌与传说 “就像你与那位族长结成婚姻一样,曾经的怄族也是团结完整的,”舟辛易说道,“那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让你们两人分开,让全族一分为二?” 镇长叹了口气,说道,“那已经是七十年前的事情了……” “你知道最初怄族全族迁徙的事情吧?那时的罗昆才二十多岁,年少有成,就连歌都对他赏识有加,在那次大事件里,他也是领队的一员。” “起初迁徙的一切都很顺利,但途中在经过一片湖泊的时候,族人的意见产生了分歧。” “那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如果顺着干燥的那一边路走,通往的将会是另一个安全又繁华的城市,顺着湖泊的那一边走,遇到的将会是危险和机遇。” 族里的人因此争论不断,议论纷纷。 “如果还和原先一样重蹈覆辙,我们怄族人离开的意义又是什么?到另一个城市去,承受一样的眼光吗?” 一个黑皮肤的怄族人说道,“可是……如果朝着湖边去的话,我们这些不习水性的人要怎么办?我们这些怕水的人要如何生活?!” 也有心细的人问,“有谁知道湖的中央是什么?城市的外面太危险了,如果不能将一切打探清楚的话,所有族人都会死于非命的!” “那就派人去调查!对,派人去看清楚!” 就这样,第一拨人马在第一天出发了,罗昆正是其中带队的一员,起初还有送回一些零零散散的情报信息,但渐渐的,就连通讯都不再持续。 终于到了人心惶惶的第四天,罗昆送来一封简短的求救信。 内容大体是:湖中怪鱼爆发怪病,数名人员溺死,求救! 歌的回信只有一句话:你有没有感染? 罗昆答:暂时安全。 那之后,罗昆时常悔恨,要是说谎该多好。 怄族人是十分有义气情节的。 并且医学相对落后的他们对疾病并无敬畏和概念。 当得知组内最受拥护的年轻人还在危难之处等待救援时,无论是歌,还是先前曾争论的大人们,都统一了观点。 一致救援。 他们将当时已经奄奄一息的族人和罗昆救回,将患病的族人单独隔开,走上干旱的大路进入城镇,为患病的族人寻求救治。 原本一切都进行得井井有条,马上便有医生来解决一切麻烦,在这时,原本安然无事的罗昆突然出现了感染征兆。 人们这才猛得意识到,哪有人能在病人身边住上四天都安然无恙,无非是强悍的身体状态令他看上去没有症状罢了。 因为走动在外的罗昆,疫病一瞬间在偌大的城市爆发开来。 作为势单力薄的小种族,怄族原本是没有资格列入老人给舟辛易的笔记之中的,但因为这次疫病,怄族以极其刺眼的方式落入所有人类种族的视线。 疫病的症状大体为:皮肤生长出黑色的斑块,从小面积逐渐扩大到全身、智力和记忆力出现不同程度的下降、皮肤出现皱纹、五官变得丑陋、加速衰老。 同时,湖中的怪鱼也随之长出双腿,爬上陆地寻找被疫病标记的猎物。 在这个过程中,所有人类猛的发现,或许是因基因和神秘学有关的因素,白皮肤的怄族人是不受疫病影响的。 他们会被感染,但从不会出现症状。 因此,怒火中烧的城中人将一切责任推向了最初的受害者。 千夫所指中,歌不得不走出认下一切罪行。 年轻的镇长搀扶着罗昆,她被拥挤在族人的人墙后,看着他们的英雄在唾沫和辱骂中低下高傲的头颅。 在鱼群进城时,在那些富有一切的人跪在桌子下发抖时。 明明只有她站在最前线。 “我们……” 她能听见自己在颤抖、却响亮的声音。 “我们会把一切带回去的。” “怄族人会承受犯下的错误,会带着所有怪鱼回到那片湖里!” “所以,不许欺负,不许责备我们的英雄!” 几十年过去,回想起那一天的景象,镇长仍会老泪纵横。 “从那一天起,怄族人便一分为二,黑皮肤的怄族人住在岛上,他们的智商已经出现退化,只有症状轻微的罗昆能够操持族中的大小事宜,等疫病不会再传染后,他告诉族人,要挡住自己丑陋的脸,不要惊吓到外来的客人,要远离那些皮肤白皙的人,我们和他们再也不是一路人。” “久而久之,也就变成了……岛上的怄族人以黑为美,排斥那些皮肤白皙的客人们。” “而另外一半怄族人则住在水下,用怪鱼的尸体作为赖以生存的养料,怄族人永远都不会停止与怪鱼的撕杀,当所有怪鱼在湖中绝迹后,最后的怄族也将与湖合为一体。” 这些的确能说明舟辛易在怄族看到的诸多疑点,将故事的一切串联起来。 “那为什么湖中的怄族如此排斥湖外的人,排斥歌,还将他们称作叛徒?” 镇长摇头说道,“因为歌不愿看着族人痛苦。” “她说,‘怄族人也许犯了错,但我们的后代是无辜的。’” “‘新生的孩子们不该陪着他们这些愚蠢的老东西受苦。’” “于是我们向新生的族人撒了一个谎,是黑皮肤的丑家伙们逃走了,害得所有怄族人住在不见太阳的水底,让孩子们得不到自由的情绪有一个发泄口,这样在想不起他们的时间里,还能看见孩子们的笑容。” “法官大人您来访的时候,才能看到节日里的盛世。” “谎言里,罗昆和歌都死了,”舟辛易说道,“但他们实际还都活着。” 镇长点了点头。 “所以刚刚那个白面人是罗昆的继承者,”舟辛易说道,“你们谎称罗昆死了,所以他为了复仇而来?” “这也不完全,舟辛易,”姜意说道,“我们从未见过自己的先辈,但是却必须通过各种途径了解他们,毕竟关乎着我们的命运。” “当然,我们为先辈做的越多,得到的越多,白面那家伙或许是想为先辈报仇,但一定也想杀了这老太婆得到更多好处。” 她咧开嘴笑,露出两颗虎牙,“但不明真相的他如果真杀了这老太婆一定会吃苦头,这么看,咱还算意外帮了他。” 舟辛易点点头,“多谢你向我坦白这些信息,但我还有另一件事要拜托你。” “刚才我见到了一个叫白兰地的家伙,我觉得他在街上的那些话不是白问的,他的目的很可能是彻底摧毁你们的控水工具。” “镇长太太,你先找个地方藏好,保证自身安全,然后我要你派出所有能够调遣的人手,协助我到你们的核心控水区域达成目的。” “我需要保证我的自身利益,但是在我有能力的情况下,一定尽力阻止白兰地的计划。” 镇长不禁失笑。 “法官大人,我当然会满足您的要求。” “姜意,白兰地破坏这个镇子能得到什么好处?” 路上,舟辛易抽出时间问道。 “好处嘛……”姜意撑着脑袋说道,“如果和他的先辈没有关系,破坏或修复一些关键物品本身就会得到一些来自光幕的赠礼。” “但是舟辛易,怄族实在是太小了。” 姜意眨眨眼睛,“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个小村子对于整个光幕来说都太为狭小,我们继承者能在这里得到的收益其实并不多。” “这也是白兰地能轻描淡写毁掉镇子,其他继承者也不会说什么的原因,怄族存亡与否,对继承者的影响并不深远。” 她道,“所以如果我是白兰地,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只会有两种可能:一,他在通过这种行为引出某位强者,二,他是受外界所托。” “但是听了老太婆说的那番话,我觉得这两者都有可能。” “姜意,我之所以赶去那边,是因为我认为歌就在那附近。” “白兰地和我一样是奔着歌去的,但我们两个的目的恐怕截然不同。” “我这么做是为了我的职业,但姜意,我承认你这个朋友,所以我也要为你的利益考虑。” “如果你觉得你和我一同前去得不到什么,趁着混乱,你在镇子里还有利可图。” “哈?”姜意极其嫌弃地瞥了舟辛易一眼。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我可是这个时代有名的黑龙帝,厄尔罗帝的继承者!厨子的继承者未来会当厨子,帝王的继承者未来也会当帝王!” “我和你一起听了那样的故事,未来的帝王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做趁火打劫的事!” 会在水里把自己憋死的帝王吗? 舟辛易暗搓搓想了一句,但看着姜意气愤的脸,还是笑着拍拍她的肩。 “那就拜托你继续为我保驾护航了。” 姜意对舟辛易的说法仍不满意,她抱着怀道,“多注意你的小命吧,你这玩锤子的家伙。” “白兰地可不是好惹的主。” 目的地,舟辛易身后跟随着数十名年轻力壮的怄族战士,与姜意一起俯瞰这个破碎的建筑。 建筑内战斗声连绵不绝,在嘈杂的声音中,他们隐约能听到一首悠扬的,由女人哼唱出的歌。 第九章 直接碾过去 听从镇长的指令,跟随舟辛易一同来到控水核心的一共56名怄族战士。 证明其中只有4名状态健全的战士是长期跟随在镇长身边、知晓怄族秘密的一批人,其余的,关于怄族的往事都不方便对他们讲出口。 但即将经历的这一战会打破他们以往的认知。 不过这些都是镇长和族长需要考虑的事宜,舟辛易最在乎的,是他们到底有多大胜算。 就目前看来,除了姜意是其中的佼佼者外,绝大多数继承者的能力都还没有超出普通人的范畴。 他们或许有着五花八门的传承能力和技法,但身体素质都无法超越人类科技和热武器,也就是说,如果能一枪命中头颅,并且对方没有太犯规的保命手段的话,绝对可以一枪灭敌。 当然,这点对于舟辛易来说也是一样的,他的体能极限就是挡住中速朝他飞来的利箭,躲开惊险的飞刀,但如果对上弓箭甚至子弹一类的攻击,他绝对无法应付。 好消息是,大多数继承者在成为继承者之前都是社会中的普通人,他们没有时间和条件学习射击,因此他们的枪械水平一般,也不太可能出现加特林和火箭炮对着轰的情况。 接下来要看的,就是这些怄族战士能给他提供的帮助。 怄族人常年捕杀怪鱼,因此在水中战斗的经验十分丰富,每一名战士都有着健硕的肌肉和敏锐的直觉,使用的武器也各不相同。 五花八门的近战武器暂且不论,值得一提的,是他们的特色远程/武器。 那是一种由怪鱼骨骼制成的、外形像是弩和叉结合的武器,“弩”的部分内藏有“符文”技术,只需拉出一根骨条便能将“叉”喷射出去。 “叉”的结构头重脚轻,因此在射出过程中是有较大偏差的,但好在命中范围大,“叉”的特殊结构也更能对猎物肌肉造成破坏,就是不知道这武器射在硬物上效果如何。 这种武器的名字与舟辛易想的差不多,名为轧弩,射速在每秒一百五十米左右,与现代弓差不多。 装有控水核心的建筑已经处于半沉没状态,建筑内的积水大概到膝盖那么高,一进入建筑,舟辛易立马见到十几名怄族看守的残缺尸体。 他们有些是被炸死的,有些则身体只剩两半,倒下废墟里。 姜意只粗略看了眼切口就得出结论,“这些人应该是被白兰地杀死的。” “伤口边缘有没被水浸泡掉的金色粉末,是他的武器留下的,因为白兰地的先辈是个喜欢花里胡哨的家伙。” 空荡荡的建筑大厅满是人走在水中的声音,封闭的墙壁像是一个回声筒,将女人若隐若现的歌声显得更为清晰。 “这是歌的声音吗?”舟辛易小声问前面两名战士。 “是的,每年的今天岛上的怄族孩童都会唱这首歌给她听,她很喜欢,偶尔也爱自己唱。” 舟辛易回想起岛上的孩童们,“原来那些歌她真的听得见。” 忽然,舟辛易抬起一手,示意怄族战士们保持安静,自己也举起枪口。 前方有继承者战斗的动静,看来村外的财物已经被他们扫荡一空,将注意打到最后的核心建筑来了。 “我们怎么做?” “直接碾过去。” 继承者各自为营,就算组队也是小队伍,他身后跟着五十多个大哥,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一行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迎面遇上两名原本打得如火如荼的继承者,这两名继承者一看架势,瞬间握手言和,和好得比谁都快。 但怄族人对这群闯入者可不肯手下留情,十几名怄族战士将轧弩对准敌人,齐齐拽出骨条,宽大的叉顿时射出! 这东西的命中范围比弓箭大了数倍,霎时间射穿了两名继承者的躯干和胳膊! 舟辛易砰砰两枪,了解了他们的性命。 “他们尸体上浮出来的那是什么东西?” “哦,那就是传承晶石,”姜意说道,“我们一般把它当做宝贵的基本货币,这东西的原理就是将继承者的传承实体化,它能够提升我们与先辈传承的契合,它的存在也是继承者之间会进行残杀的根本原因。” 一名普通人成为继承者的过程并不是转变,而是“诞生”。 “诞生”指的就是某位先辈的传承从历史的记忆长河中化为实体,赋予给这名人类的过程。 因此,继承理论上是能够被夺走的,只是目前并没有某位继承者实现这个操作。 “它能让你拉近与你先辈的距离,这也象征着你的能力会变得强大,最终达到和那名先辈的巅峰时期重合的程度,”姜意说道,“继承者会为了先辈做事也是为了这个,走他们走过的路,做他们未做完的事,目的是变得更强大。” 同样的,杀死光幕中的强者也能得到晶石,只不过并非传承晶石,收效也相对低微。 “越强的继承者,传承晶石的品质越好,部分有名的继承者的传承晶石甚至会放到拍卖行进行拍卖。” “如果死掉的正好是伙伴,甚至会有人去收敛‘遗物’……当然,这都是后话。” 而继承者之间也并非无脑争斗的,不同的职业又不同的应对,而在战场上,开战前,也必须考虑对方自己惹不惹得起。 舟辛易这一路上实在太光明正大,有不少人盯上了这个连图腾都没有的新人,但看了眼这边的阵仗,继承者都纷纷打了退堂鼓。 左手几十个“保镖”,右手一名姜意,好好的继承者争斗,硬是让这家伙玩出富二代的感觉来。 “那就是生命炉在的位置?” “是的。” 一名怄族战士在墙壁上打开一道暗门,这堵墙壁后,居然是一个比走廊都要宽大的房间。 整个房间充斥着一股檀香加上肉桂的香味,走入房间,就如同走入一个植被茂盛的森林,呼吸无比畅快。 房间的墙面上竖直悬挂着上百个正在燃烧的炉子,它们的外形状似一口鼎,内部燃烧深蓝色的火焰,如果用手虚晃一下,会发现火焰并不炽热,甚至不燃烧氧气。 这就是生命炉,也是整个镇子氧气最充足的地方,这些生命炉产出的空气会经过一次过滤,最后以完全无味的形式送入镇子。 如果不是这些怄族人的带领,舟辛易不可能这么快到达这里。 “看来白兰地还没有来过,”舟辛易昂头检查那些生命炉是否完好,“或者是没有破坏。” 进入这里的怄族人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一个隐蔽的角落,打开隐藏的暗门,然后破解一系列只有怄族内部知晓的加密过程后,这才从中拿出一个展示框一样的东西。 接着,这名怄族人恭恭敬敬地将东西交到舟辛易手里。 “法官大人,镇长说,经此大难,怄族已经没有贵重的资源能够交给您,但我们愿意拿出怄族珍藏许久的荣耀,想必这三样徽章一定对您有用。” 舟辛易接过手,展示框内装填的是三个不同的徽章,徽章用金属作为边框、宝石作为底料,一看就造价不菲。 其中,第一个徽章是湛蓝色的,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游龙,第二个徽章是红棕色的,雕刻着一只舟辛易没见过的凶猛怪物,第三个则是纯金色的,雕刻着金色的稻谷。 分别象征着秩序、怪物、资源。 “这三枚徽章都是当初歌大人在人类城镇中得到的奖章,象征着三种不同的权利,镇长大人说,您是法官,却始终没有拿出法官的印章,想必定是有所为难。” “到大城市时,您就用这三物谋求方便吧。” 当舟辛易将徽章拿到手时,他才终于确定,他的选择是对的。 继承者如蝗虫过境一般的谋利策略的确快速有效,但却得不到这些强者用尽心血隐藏的真正秘宝。 这种东西,往往只有让对方真心拿出才是最有效率的。 毕竟,如果不是真心探索怄族的文化与使命,又有谁能得知,这样一个躲藏在湖底惶惶度日的小种族,曾经有着这样的辉煌呢? 舟辛易郑重地说道,“多谢。” “法官大人,怄族上下一心,但奈何几十年来,也只有寥寥几人有出息。” “如今歌用余下的人生赎罪,这些徽章,我们族人留着也没有用武之地,若能帮到法官大人,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成全。” 歌的歌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转而变成了一种兵刃相向的声音,从进入房间起,所有人都知道那名女英雄战斗的地点就在这面厚重的墙后。 为舟辛易拿出徽章的怄族人转手摸出一枚钥匙,插进了一扇几十年都未打开的门的锁孔里。 他示意所有怄族战士下跪,示意舟辛易上前来。 “法官大人,这扇门只有您有资格打开。” 说着,他也跪了下去,话语如同沉重的砝码般敲打在舟辛易的肩头,“请您务必详细记录,我们怄族真正的模样。” 第十章 你小子诬陷我 那扇门布满了陈旧的灰尘,沉重得如同历史本身。 崭新的钥匙在锁孔里发出“咔”的一声,那扇门发出沙哑的一声,推开一条缝。 通过那条缝能够看见,们的那边,竟然是一条人工修筑的假河。 湍急的湖水从入口涌入,无数条怪鱼被一道勇猛的身影杀死,尸体作为燃料被送入生命炉口,赤红的湖水再顺着出口回归湖泊。 歌就站在那河水中央,拎着一根鲜血淋漓的鱼叉,静静看着门口的外来者。 “这扇门已经有七十年没有被打开了。” 歌是一名美丽的女性,她的皮肤漆黑,如同在墨里浸泡过,银白的长发隐隐泛着金色的光泽,她有对美丽的金色瞳孔,这一切都让她美得不可方物,又不像一名平常的女人。 她今年已经有一百多岁了,却有着不亚于任何一名怄族年轻女人的容颜。 她朝着舟辛易问道,“为什么要打开这扇门,是怄族发生了什么吗?” 她用染血的巨大鱼叉指向倒在河中的一名男人,“亦或者,你是这个人的同伴?” 舟辛易正眼一瞧,这不是白兰地吗? 他此刻正狼狈地倒在水里,浑身都被河水淋湿了,血染红大半衬衫,可就算这样,他偏偏还能保持风度,给刚入场的舟辛易一个微笑。 不过这位怄族的女战士,果然和传闻里一样勇猛 。 为了防止和白兰地落得同一个下场,舟辛易立刻说道,“我是法官,来记录怄族的故事。” 事实证明,法官在这个时代还是很有威信的,就连歌听后都要弯腰向舟辛易行礼,“是我失礼了,法官先生。” “非常抱歉,我给法官大人添了麻烦,”这时,白兰地忽然说道,“如果我没有擅自行动,独自一人到这里逮捕罪犯的话,法官大人也不必寻我寻到这种地方。” 看白兰地这幅狐狸样,舟辛易不得不提起警惕,“你在说什么?”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白兰地故意咳嗽两声,“您不也是来抓捕怄族在逃罪犯歌的吗?若不是如此,您为什么要带着打手来这种地方?” 姜意愣住了,“我?” 白兰地明显是要将舟辛易等人也拉下水,否则他独自一人绝对难以脱身,他的话迷惑性的确很强,原本收敛斗意的歌,已经将视线重新放到舟辛易身上。 他立刻侧开一步,让出陪他一起来的怄族战士们,“我只是在经过怄族人的同意后,阻止这群继承者在镇中的恶行。” 白兰地一副遗憾的语气,“法官大人,您要行的端坐的正才行啊,怎么能为了打成目的,就欺骗利用这些不明真相的怄族人呢?” 舟辛易瞪了他一眼。 这小子,泼我脏水是吧? 原本只是担心这个家伙提前一步杀死歌,让他对自己职业的打探全泡汤,谁知道自己一路火急火燎的赶过来,这小子却根本打不过? 如果可以,舟辛易真想根本没打开过这扇门,等白兰地死了再和歌见面。 白兰地却像知道舟辛易想的什么似的,先一步说出来,“您是记录官,既然看到了就不能不管。” “我……早在七十年前就回到怄族,从未离开过,”歌说道,“你告诉我,足不出户的我何时成为了罪犯?” 白兰地慢条斯理地道,“七十年前,您大杀四方的壮举震撼了所有人,因此怄族人要带您离开,当时无人阻拦。” “但……那时的人们可没允许您活到七十年后。” “现在,听说您如今健在,并且比当年还要勇猛,上层坐不住了,怄族和城中人终究有一笔算不清的账,强大的您一日不死,他们便一日睡不好觉。” 歌说道,“怄族从未想过报复,我们会世代留守此地,偿还曾经犯下的罪孽。” “上层的人类可无法理解这种大无畏精神,”白兰地说道,“他们只知道……清除异己,延续自身。” “新颖的说法,但的确正确,”歌盯着白兰地的眼睛,“人的眼睛往往会透露出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而你,我看到了极致的自私、自利,以及对人性的漠视。” “与我七十年前见到的人们别无二致。” 说着,她突兀地转头看向舟辛易,对上他的眼睛。 歌观察了许久,却不发一言。 “我对待女性还是很礼貌的,”白兰地笑着,“我也的确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您如果杀了我,怄族会遭麻烦的。” 舟辛易及时补刀,“如果不杀你,怄族才真的会遭麻烦。” 歌道,“你不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否则你只你大可以对我施加一则可能并不存在的秩序,而非向我揭露他们的丑恶。” 她顿了下,“当初那些人就是这样做的。” 这一次,白兰地只是微微一笑,或许是秉持着对优秀女性不去撒谎的习惯,没有反驳。 “哎呀,啰啰嗦嗦的麻烦死了!” 姜意不耐烦地把剑往地上一砸,“我们不就是要拦白兰地这家伙的吗?把他杀了,一切都结束了!” “如果你们对我动手,我就立刻摧毁所有生命炉。” 白兰地手中捏着一根细长的金色指针,锐利地指向墙后,“这面墙后就是生命炉不是吗?这里是怄族的最内部,只要生命炉全部损毁,所有怄族人,还有你们,都要溺死在这湖水中!” 舟辛易不为所动,“歌女士,我和姜意会拼全力保护,您就用最快速度杀了他……” “我可是官员,法官大人,您可不能见死不救。”白兰地道。 “把你在这儿灭口,有谁知道是我干的?” 白兰地失笑,“原来是个无德法官。” “难道你就是个好官员?” “不必啰嗦了。” 话音刚落,歌的身影从水中消失,一把鱼叉猛地落在白兰地头顶,直直刺了下去! 这一叉没有刺中白兰地,却将坚固的地板碎成上百块,这与两人初次交手时截然不同,这一次,歌是真的动了杀心! 白兰地“啧”了一声。 “我只需要一颗脑袋交差即可,歌女士,如果您有失去脑袋也能存活的方法,我们还可以谈和……” 回应他的是一记果断的横劈。 白兰地的身影如同跳跃的音符,虽然无法对歌造成威胁,但短时间内,那根巨大的鱼叉也无法将他斩杀。 他闪身躲过追来的一击,紧接着,有迎面撞上姜意的龙息。 “姜意,”白兰地的衣角被龙息的利风吹动,“此时出手不觉得有辱帝王威严吗?” “我才不听你这家伙鬼扯!” 姜意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自己有点二,万一被这条狐狸忽悠了怎么办? 舟辛易这会儿也很想上去敲开白兰地的狗头,但三者之间的战斗令他冷静了下来。 那根本不是属于他这个层次的战斗。 他的眼睛勉强跟得上姜意的动作,但眼睛看得见,身体却做不出反应,她每一剑都是极其刁钻的角度,跟单靠传承的继承者不同,看得出她对骨剑的使用也极有建树。 而白兰地也和那些被一记龙息击败的敌人不同,他能和姜意打得有来有回,甚至在躲闪间能看出游刃有余的意味。 而歌。 恐怕姜意和白兰地联手都无法对抗。 思考间,舟辛易忽然感到瘙痒,竟是笔记本中爬出的黑色细线触碰到他。 这些细线比最开始更为活跃,就像是得到养料的水藻,不断蔓延出来。 舟辛易有在观察这些细线的状态,这些细线的状态在他开枪击杀那两名继承者时最为活跃。 而现在,似乎又随着他的心情而躁动起来。 舟辛易大概猜到这些细线的养料是什么了——是情绪,是他无意间流露出的杀意。 舟辛易果断抓了上去,那些黑线顿时兴奋地扑了上来,缠住舟辛易的一条胳膊。 接着,如同苔藓一般覆盖全身。 黑线就如同他延伸的肢体,随着他伸出手臂的动作而蔓延。 他的视野也变得清晰,就连动作都变得格外敏捷。 唯一称得上缺点的是,他的心跳也随之变得剧烈,杀意也如同决堤的洪水,肆无忌惮地涌了上来。 现在,他终于有资格加入那个战场。 舟辛易握紧法官锤,将笔记本塞进衣服内侧口袋,冲入混战的两人中央。 他能感觉到白兰地金色指针中射出的金色斩痕传过黑线,也能感受到姜意看到他后动作猛地一缩。 然后傻了一样在他耳边大喊:“卧槽!长虫成精!” 舟辛易:“……” 白兰地也对他的转变格外吃惊,指针斩断几根距离他最近的黑线,身影一闪,出现在距离他几米外的位置。 用肉眼根本捕捉不到白兰地的任何行动轨迹,但凭借敏锐的线须,舟辛易发现这种无规律的转移似乎是通过变更自身时间达成的。 前移时间会令他出现在曾经所处的空间位置,而加快自身时间,则能让他在半秒内移动数米。 但通过黑线延伸出的感知,无论他使用哪种方式,舟辛易都能在第一时间再次捕捉他的方位。 如果跟不上敌人的动作,那就削弱敌人的速度。 念头一动,黑线瞬间缠住白兰地的指针与手臂,将他向前一拉,拽入舟辛易的攻击范围。 饥渴的法官锤等候已久,毫不留情地落了下去。 “吃我一锤!” 第十一章 出乎意料 锤风顺着白兰地肩头扫过,他微一倾头,躲过这迎面一击。 如果此时姜意能上前补上一击自然是再好不过,可自从看到他遍布周围的黑线后,这丫头就躲到远处去了。 但没有姜意,依然会有人乘胜追击。 歌的鱼叉席卷狂风,以不可阻挡的气势朝白兰地面门挥来,情急之下,他不得不立刻一闪,会到十秒前所在的位置,挣脱舟辛易的束缚。 黑线仍然第一时间捕捉到白兰地的位置,而歌的反应比他更为敏锐。 随着挥动指针的动作,数十个一米宽的金色光刃从指尖飞出,以不同的频率朝两人砸来。 黑线的存在对舟辛易也起到一些保护作用,那些灵活的黑线将光刃拨开,令它们的方向偏移,最终只刮破他的衣角与手臂。 同一批产生的光刃,速度和飞来的时间却各不相同,这些光刃也能受到时间的影响吗? 但这些能力也是有限制的,在于歌的不断交锋下,白兰地终于落入绝对的败势。 舟辛易乘胜牵制住他的行动,而歌也毫不含糊,锐利的叉划过白兰地的肩膀,在肩膀到腰腹的位置留下一个深可见骨的巨大划痕! 鲜血彻底将他的衬衫染为血红,白兰地摇晃了两步,终于跪倒在地。 但他却并没有临死前的悔恨,而是将一枚金色怀表扔在地上。 “咳,咳咳……时间到了。” 怀表撞上坚硬的地面,盖子因碰撞扣合,发出“啪”的一响。 舟辛易和姜意的出现的确出乎他的预料,但计划并未脱节,虽然牺牲的比预料中大了太多,但好在,事情的发展还停留在预铺好的轨道上。 听到熟悉的动静,姜意条件反射地哆嗦了下,紧接着,她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疯狂叫嚣着,催促她立刻离开这不速之地! 她疯了一般跑起来,猛地飞扑在舟辛易身上,“舟辛易!” 霎时间,一根锐利的鱼叉划破空气,钉死在舟辛易本该所在的位置上! 空气顿时凝固,而哗哗作响的河流之底,居然响起一首节奏破损,被人笑着唱出来的歌。 这正是岛上的怄族孩童为歌演唱的那首,但与如果说最开始的歌哼唱出的是满怀希望的战歌,那这个人哼唱的这一首,则是充满嘲笑意味的丧曲。 狠狠插在地上的鱼叉颤抖了两下,重新飞回来时的方向。 河中,一名湿漉漉的女人走了出来。 她浑身满是泥浆,白金色的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那张与歌一模一样的脸上有着一道伤疤,眼眶内则是黑漆漆的血洞。 她咧开嘴放肆地笑着,如同一具从坟墓中走出的诡异尸体。 歌也因眼前的女人怔住了,“这是……我?” 女人歪头笑了下,下一刻青筋暴起,将手中鱼叉瞬间丢了出去! 鱼叉刺穿了两名怄族战士的脑袋,他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直直栽倒在地。 “不!” 歌怒吼道,“你不是我!” “哈哈……啊哈哈哈……”白兰地不禁笑出声来,“这就是您,歌女士。” “您死在了五十年后,死于城中人对您的最后一次声讨中,您被信任的怄族人挖去双目,刮破美丽的脸,最后活埋在湖底的泥土里。” “这都是您一手造就的恶果,是您用谎言让他们变得愚昧无知,最后亲手杀害了庇护他们的英雄!” “白兰地!你是怎么造出这个怪物的!”姜意吼道,“光幕里怎么可能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这不符合规矩!” “不,这恐怕不是他造出来的,”舟辛易从未觉得事态如此严重过,“光幕里的先辈本来就将复苏,他只不是在计算出现的时机罢了。” “想不到您竟然是这里最有见识的,”白兰地毫不吝啬地赞赏道,“没错,这是光幕的出现,所必将带来的趋势。” “几个意思?”姜意听懵了。 “意思是说,等光幕结束后,歌会彻底活过来,回到现实,来到我们的时代。” 姜意,“这不是好事吗?” 舟辛易敲了下她的脑袋,“让这么个怪物来到现代,你觉得会是好事吗?” 白兰地和舟辛易的话,清晰地落在歌的耳朵里。 她攥紧了鱼叉。 “我不会认同她的存在。” 说罢便冲上前去,与之混战在一起。 在见到复苏的歌之前,舟辛易曾对老头的话抱有疑问。 为什么要阻止先辈的复活,如果对方是心怀天下,仁义之辈,又凭自己的本领复苏,本身就不是一件值得阻碍的事。 在听闻歌的故事后,舟辛易的这种疑问达到了顶峰。 难道他要亲眼见到这位英雄,再亲手断送荣耀的复苏吗? 但见到真正爬出的亡灵后,舟辛易才瞬间明白了老头的含义。 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并不是故去的英雄,只是一只腐烂的怪物。 “从鬼门关里走过一回,再不屈的灵魂也会被死亡的恐惧污染。”白兰地说道。 “看到了吗,法官先生,她恨怄族,宁愿怄族从最开始就毁于一旦。” 没有人掺和两位歌的战斗,这也让在场所有人清晰地看出两人的差距。 从坟墓里爬出那位整整比歌多练了五十年。 这五十年的每一天都化作差距,结结实实地打在歌屹立的身躯上。 实际上,坟墓里爬出的歌并没有理会在她面前阻拦的人,恰恰相反,她每一击都朝着生命炉和怄族战士的方向奋力挥出,像是在砍杀怨恨已久的仇人。 而歌则不厌其烦地将那些攻击一一挡下,正如曾经那般护卫着深爱的族人。 “不妙啊……”姜意说道,“这样下去她输定了,那怪物待会儿不会冲过来砍我们吧?” “……很有可能。” 所以白兰地那家伙,分明根本没有亲自动手的想法,却还是跟歌大战一场,不惜被砍了一身伤,也要站在歌的对立面。 他就是在赌,去赌复苏后的歌不会优先进攻与歌敌对的人。 更令人气愤的是,他还特么赌赢了。 舟辛易看向他,“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那舟辛易先生又方便告知您消息的来路吗?” 两人不约而同结束了话题。 “怎么,先生要上去帮忙?”白兰地还在故意发问。 “你起码给我挑选一个打得过的对手。”舟辛易举起锤子,“我准备先了结你。” 白兰地又怎么可能不给自己准备退路,“您现在对我动手,我不介意拼命毁了墙后的生命炉,歌女士分神的话,你猜她会不会死得更快?” 舟辛易笑着道,就连身上的黑线都躁动几分,“你也最好少惹我,我现在气急攻心,做事很容易不顾理智。” 这话是真的,从线须攀附到身上开始,他浑身的杀意都被一把火点了起来,若不是多年社畜经验让他习惯控制情绪,否则他真可能一枪把白兰地崩死。 当然,理智告诉他,白兰地不会因为一颗子弹阵亡,反而是歌那边的战斗会被他们搅乱节奏。 “你有句话我听得很不爽,”舟辛易说道,“你说再坚韧的人也会被死亡的恐惧污染?这话不对,歌说了,她不承认那怪物是她自己。” “而我们当法官的,就得给她讨回公道。” 看舟辛易走向战场,白兰地并没有太大反应,“没用的,舟先生,我很惜才,我承认您的传承给我带来了困扰,但凭那些黑线和一把没威力的锤子改变不了这场战斗的定局。” “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她的复苏了。” 两只奋战的巨兽不会顾忌一只爬虫的到来,更何况其中一头猛兽正兴致勃勃地猎杀弱小的猎物。 一攻一守的两头猛兽焦灼地缠斗,却浑然不顾地上的蝎子已经提起它带刺的尾巴。 舟辛易趁着攻击死角,猛地一锤从怪物的身后砸下,身经百战的她也第一时间回过身,挑开舟辛易的锤子,一叉刺向他的脖颈! 幸好有黑线的加持,更敏锐的感知和更迅捷的速度让他避开致命一击,怪物身后的歌也绝地反扑,展开更为猛烈的攻势! 怪物顿时被两方围堵,她准备暂时停止有趣的猎杀,先解决这两只拦路的臭虫! 舟辛易的线须缠上怪物的双手,硬是拖慢怪物挥动武器的节奏,歌从她进攻的间隙中钻入进来,以刁钻的角度刺向怪物的腰腹! 怪物却突如其来的一脚直踹,以更胜一筹的作战经验化解危难,与此同时,舟辛易的法官锤已经抵达怪物的头顶! 敲晕!拜托了,震力一定要奏效! 锤重重地砸在硬物上——这几乎必中的一锤竟然被怪物及时用手臂挡了下来! 遭了,低估了这怪物的速度,即使用黑线牵制也仍不是他能对付的! 几乎在包括舟辛易的所有人,都认为这一锤没有任何功效,他即将被怪物反击命中要害时…… 法官锤命中的那条胳膊,居然像豆腐块一样碎成了粉末! 就连远处的白兰地都惊讶地瞪大双眼。 一个惊人的猜测在他心中发酵。 难道继承者之中,真的会有专门阻止复苏者的职业?! 第十二章 爬出坟墓的东西 白兰地所想的并不单是某个职业特性那么简单。 在光幕刚刚出现,继承者初步进行交流、联络的时候,一个认知就在继承者之间流传开来,直到人尽皆知。 那就是——光幕正是为了给继承者提供资源而存在的,而继承者的出现则是附和了先辈们的号召,在他们的复活之路上提供推进作用。 也就是说,继承者本该是帮助自己的先辈复苏的。 可一旦出现专门对付复苏者的继承者职业,这个认知便会全部被推翻。 白兰地能想到的,只有两个可能。 一:继承者的职业配置出现了问题,脱离了原有的框架。 二:先辈中区分了复苏者和埋葬者两个阵营。 根据白兰地对那个文明的认识和所得线索,他更倾向于第二个可能。 在文明覆灭,众生殒命之前,有那样一个阵营察觉了其余人的打算,并且秉持着相反观点,将自己的传承以相同方式隐藏在其中,实际下的是一局大义灭亲之棋。 这么一说,是否与这名继承者扯上关系就必须重新考虑了。 这样一名执棋者,迎接他与继承者的命运恐怕是形单影只,众叛亲离。 但自己触及这些猜测后,非但没有敬而远之,反而感到十足的兴趣。 比起不着边际的忌惮和猜想,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结结实实的一锤敲下去后,舟辛易懵了。 他说这武器怎么一点都不像武器,就算附灵失误,也不该跟闹着玩儿似的,威力全无。 原来他的法官锤是专门惩治这些逆转生死的怪物的。 “歌”也紧紧地望着他,虽然那双眼睛只剩下黑黢黢的血洞,但舟辛易就是能从中看出她的不可思议。 “你……”怪物嗓音沙哑,“我认得你。” “认得个屁!” 舟辛易又是一锤下去,这一次怪物老老实实地躲开,不敢再触碰他的战锤。 没错,这次真的是战锤了! 看到战胜的希望后,舟辛易越发斗志昂扬,就连姜意都提着剑再次冲上战场! “可憋屈死我了,”姜意深吸一口气,“龙息!” 黑晶顿时冲入混战的战场,黑线牵制住怪物的行动,歌混入飞屑的晶体之中,那些黑晶非但没对她造成伤害,反而提供了强大的推力! 这一刻,歌的力量终于超越往常的自己,奋力刺出! 铮!! 歌的双目圆睁……手感不对! 飞散的黑晶间,歌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动作,再没有人比她自己更了解自己,她瞬间认出,那是……杀招的起手式! 不仅如此,还比她更为精炼! “快躲开!” 被怪物斩断砍飞的黑晶影响了人的视线,在混乱中,舟辛易只听到来自歌的一声大吼,紧接着,他浑身用于牵制怪物的黑线被一股巨力拽动,整个人都不受制地扑了过去! 遭了! 染血的鱼叉闪烁寒光,笔直地刺向他的心脏! 危险间,舟辛易撞上一道柔软的墙。 鱼叉并没有刺中舟辛易,而是刺入歌的胸膛。 怪物的手掌触碰到温热的血,不禁咧开一个恶意的笑。 但下一刻,她笑不出来了。 因为歌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拽住怪物的鱼叉,将尖锐的部分禁锢在胸膛中,完成了最惨烈的缴械。 没有人比她自己更了解自己,她的战斗技巧是在与怪物无尽的厮杀中习得的,也就是说,她徒手格斗的能力相对而言十分薄弱。 并且徒手战斗,对战那把法官锤将会是压倒性的劣势。 她绝不会放弃这把鱼叉! 实际上歌猜对了,怪物狞笑的嘴角垮了下去,转而变成憎恶的咆哮,她粗暴地拽着那根鱼叉,用拳脚疯狂击打歌的身体! 黑色线须再次攀了上来,这次舟辛易毫无顾忌地牵制住怪物的移动,一锤敲打在怪物攻击向歌的手臂上! 另一条手臂也瞬间碎为粉末! “该死的!”姜意一剑对上怪物的侧踢,满腔怒火都汇聚在这干练的一剑上,锐利的骨剑削铁如泥,将怪物的一条腿连根斩断! “臭虫!你们都该死!” 此时的怪物像只断了腿的蚂蚱,仅剩一条独腿狂怒地蹦跶,就在此时,一根弩叉射在她的背上,怪物顿时扑倒下去,吃了满嘴的泥沙。 手拿轧弩的怄族战士再也难掩心中愤恨,“你这怪物,不准伤害我们的英雄!” 他们本该在战斗触发的第一时间离开现场保留性命,但那只怪物疯狂的攻势他们又岂会看不见? 他们退了,怪物的刀锋便会全部倒戈向生命炉,那是决定整个怄族生死存亡的器具,他们的妻儿亲友还在家中苦等,歌尚且顶在前线,他们又岂敢退却?! 这一次,怄族与歌一同留在了凶险的战场! 数十根弩叉射入怪物的脊背,只听怄族人激昂地高呼着: “怄族人分得清真正的英雄!歌!你战斗的英姿我们都看在眼里,你才是怄族真正的领袖!” 谎言也抵不过摆在眼前的真相,即便是听着谎言长大的怄族战士,此刻也抛弃过往的一切认知,坚定地站在英雄身边。 一个熠熠生辉的灵魂能够征服其他人。 “歌!那丑陋的怪物不是你!” “你无需独自面对一切,怄族没有懦夫!” 怪物像条搁浅的鱼在血泊中踌躇,当舟辛易的身影遮挡住她头顶的光时,怪物的声音中充满了恐惧。 “不……不要……不要杀我,我要活着!不要杀死我!” 她用那对渗人的血洞死死盯着舟辛易的脸,“我认得你……我认得你!!” “你说你认识我,那倒是说说,我是谁?” “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舟辛易问道,“那你是在哪里见过我?” 怪物的视线似乎飘到很远的地方,在尘封的记忆中回想起什么,然后癫狂地狂笑起来。 她发出酷似诅咒的嘶吼,“在地狱!哈哈哈哈!在地狱!!” 舟辛易一锤敲中怪物的心脏,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怪物的躯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飞灰。 忽然,一道金色斩痕飞来,舟辛易立即躲闪,却发现斩痕并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为了切下怪物尸体的头颅。 “好在没有变成粉末,否则我就只有向一旁的歌女士寻求帮助了。”白兰地说道。 舟辛易瞥了他一眼,确定他没有再战的意图后,才问道,“歌女士没事吗?” 歌流出的血不比怪物的少,好在她的气色看上去还算正常。 “请放心,我的身体结实得很,”歌说道,“也没有人会用心脏替人挡刀的。” “……非常感谢您的相救。”舟辛易心里清楚,如果不是歌及时挡在他面前,自己就会成为从入职到殉职时间最短的倒霉蛋了。 舟辛易重新检查的怪物的尸体,毫无疑问,最后一击是他补的,白兰地只是在尸体的基础上割下头颅,那么战胜强敌所带来的收益,也应该由他和姜意所属。 与传承晶石不同,这只怪物躯体上浮现的是一种深灰色的晶石,继承者们称呼它为…… “墨石。”姜意说道。 而令舟辛易叹为观止的是,怪物尸体上浮现的墨石,居然有八块之多。 舟辛易看向白兰地,“你只要这样就够了?” “当然,我说过了,我只需要歌女士的一颗脑袋,”白兰地指了指脚边的头颅说道,对那边的墨石并不感兴趣,“只要能交差就足够了。” 舟辛易“啧”了一声,“你准备的后路还真够多的。” 白兰地谦虚地说道,“毕竟要应对的是如此强大的对手。” “歌要立刻进行医治了,”一名怄族战士说道,“她的器官遭到严重损伤,再拖累下去的话,哪怕是歌也会生命枯竭。” “白兰地,你不是玩时间的吗?”舟辛易说道,“你这么添麻烦,就不能把歌的时间倒流个五分钟,回到没受伤前的状态,回报我们一下?” “你太高估我了,”白兰地展示了下自己的一身伤,“如果能做到那种事的话,我也不会伤成这个惨状。” 姜意道,“继承者中有药师职业,但他们恐怕不会愿意医治一名原住民。” 她没有提及的是,就算愿意,价格也会远远高出本身的价值。 一名怄族战士说道,“对了,镇长!镇长大人一直在潜心学习医术,因为她想亲手解决岛上的疫病,她一定能医治好歌的!” “镇长……阿朵吗?”歌喃喃着,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好啊……我也很久没见到那个姑娘了。” 姑娘……舟辛易回想了下镇长太太苍老的面容,又瞥了眼歌,实在不忍吐槽。 无奈,他把注意力放回白兰地身上,“你怎么还不走?” 白兰地把手握拳放在嘴边,一副虚弱的样子,“咳咳……咳咳咳……” 舟辛易:“……” “我现在的身份是无害的官员,法官大人不会见死不救吧?” “我可以。”舟辛易斩钉截铁。 “请不要意气用事好吗。” 舟辛易发现,白兰地这家伙简直就是个打不死的小强,一副弱风扶柳命不久矣的样子,实际上一路小跑紧跟在后,被威胁也没有害怕的模样。 偏偏姜意不介意他的跟随,怄族战士们也没心情处置这位旧敌,竟真的让他跟到钟楼来。 他们战斗结束的时间正好是光幕中的下午六点,路上,还远远听到钟楼悠久的钟声。 第十三章 一面小铜镜 钟楼和来时一样残破,看程度应该没有遭到二次破坏,走进钟楼,舟辛易才想起他曾让镇长太太躲好,不要随便出来。 看着空空荡荡的钟楼,舟辛易无奈问道,“呃……你们知道镇长太太会藏在哪吗?” “我想我能找到她。”歌说道。 “七十年前,这座钟楼刚刚修建的时候,她曾经要求给钟楼添加一个暗门。” “不为别的,经历过当初那件事以后,阿朵总显得有些没有安全感,于是我顺着她的想法,将暗门修建在了最不可思议的位置。” 歌站在钟楼的大门位置,将鱼叉对准脚下的地砖。 这是个单向门,只能被打开一次,打开后,只要藏身在里面的人不主动开门,外面就没有任何方法再次打开暗门。 好处是,很难有人能察觉这个暗门的存在。 歌将鱼叉间断刺进砖缝里,将平整的地砖掀开,底下露出了看似与正常地基相同的混凝土。 歌单膝跪在土石上,用手轻轻敲了下。 “阿朵,是我,歌。” “我回来了。” 暗门下的人似乎犹豫了许久,终于,暗门被打开了。 地缝中露出镇长警惕的脸。 看到歌的那一刻,镇长浑身的紧张都一扫而空,一双满是鱼尾纹的眼中热泪盈眶。 “七十年不见了,”镇长说道,“歌,欢迎你回来。” 镇长为他们打开门,舟辛易才看清暗门下的样子。 暗门下面竟然是一个约一百平方米的空间,安装专门的生命炉提供空气,容纳着怄族所有的老少妇女。 镇长当初修建这个暗门的目的便是为了在种族存亡之际,一族人能有个藏身之地。 除了最年迈的一批族人,怄族的妇女孩童几乎没见过歌的样貌,他们只知道黑皮肤的怄族人都是怄族的叛徒,但下一刻,德高望重的老镇长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了这名叛徒面前。 “一切都是我的错。” “是我老眼昏花,放进那些图谋不轨的人,这才害得族人家破人亡,就连镇子也毁于一旦。” “我还还您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如果歌大人接任的话,我愿意卸去一身职位,由您来继续担任怄族的代表!” “阿朵,我只是一介武者,当初的事就足以证明我统治上的失败。” 歌蹲下来,抚摸着镇长的银丝,“我听说你七十年来都没有放弃医学上的学习对吗?那就向我展示你的成果吧。” 舟辛易觉得自己可能魔怔了,他愣是在这和谐的两人身上看出二十岁年轻母亲赡养九十岁老女儿的既视感。 舟辛易正欣赏这催人泪下的一幕,就被姜意用胳膊肘小心翼翼地捅了捅。 她问,“你这黑线什么时候能收回去?” 舟辛易:“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他将怀里藏着的笔记本拿出,触碰了下书页,黑色线须就顺畅地流了回去。 他整个人也顿时感觉全身一轻,杀意全无,就像进入了贤者模式,连带看白兰地都觉得顺眼了。 姜意觉得新鲜,“没有副作用吗?” “好像……确实没有。”除了必然的感到疲惫以外。 “那这就很奇怪了,”白兰地掺和了句,“除非是继承者本身的传承武器,否则很少有使用如此强力便捷的道具。” “这本笔记是哪里来的?” 舟辛易自然不可能如实回答,“管住你的嘴,别让我把你轰出去。” 白兰地微笑,老老实实地没有应答。 怄族的医术与舟辛易认知中的不同,或者说,这一整个时代的医术都与舟辛易认知中的大相径庭。 他本以为,医术就该是药草、药剂,再不济也是魔药一类的东西,的镇长使用的“医术”,居然是在歌的胳膊上,用特殊的颜料绘制一些看不懂的文字,更让舟辛易震撼的是,歌的气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舟辛易忍不住凑上去问,“请问……这些医术是什么原理?” 镇长一见是法官,立刻耐心解释道,“这些颜料,是专门种植的药树的汁液。” “药树是一种只有两米多高的树,它的汁液是深红色的,粘稠、着色性强,用它来作为符文填涂,再合适不过。 “符文?” 镇长“哎呀”了一声,“您不知道吗?” “符文就是技法学说的基础呀,由符文组成的句子能散发出技法的效果,达到医治别人的作用。” 镇长说着,在歌的手臂上画了一道,“这些句子能将歌大人内脏的损坏吸收过来,代为承受,这样以歌大人的愈合能力,很快就将痊愈,痊愈那天,只要将符句用秘蜡洗净,那些承受过的伤痛也就消散了。” “如果您想了解更多,就得去专门学习医学方面的符文了。” 舟辛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符文吗?说起来,怄族人用的轧弩内部似乎就填充了符文。 就是那些符文让轧弩拥有热量和动力的? “歌大人,这样就算安全了,”直到把歌的双臂画得满满当当,镇长才终于放下歌的胳膊,“那边那位先生,也让我帮您将伤口处理一下吧。” 由于经历了一场大战,舟辛易三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伤,在老镇长感激的目光下,他们人人都荣获了一胳膊符文。 随后,舟辛易和姜意一起坐在房檐上吹风。 姜意拿出一盒烟,“抽吗?” “我不会抽烟。” “哦。” “你也别抽了。” 姜意:“……” “不好意思,条件反射。” “舟辛易,你以前常管你妹妹?” “我妹妹年纪还小,当然得管,不然学坏了怎么办?”舟辛易说道,“不过,那也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听听,这一副老家长的嘴脸。 姜意翘起二郎腿,“那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我不记得当年的事,就只能记得拼死工作的那几年了,”舟辛易道,“说实话,那段日子对我来说就像流水账一样,不仔细回忆,我记不太清。” 姜意点点头,“我懂,我懂~” 舟辛易嫌弃地看着自己被涂花了的胳膊,“这些要什么时候才能洗?” “正常来说大概两天后吧,可惜老太太不会配药,我倒是从药师那儿拐了几瓶。” 姜意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管只有两厘米高的超小管药剂,随手丢了一瓶过来,“喝了药,你那点伤大概五分钟就能好。” 舟辛易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精致的小药瓶,里面的计量大概十毫升那么多,只是药剂配色令人很不信服……他觉得还是等受了更严重的伤再喝吧。 “其实镇长老太太的医术已经不错了。” “你皮肤上的符文面积其实就间接说明了医师的本领,”姜意煞有介事地说道,“你知道我见过最学艺不精的医术画了多少符文吗?” “我当时只是断了一条胳膊,那家伙给我画了满身的符文!除了脸,几乎全都涂满了,害得鬃烟笑话了我好几天!” 一想起来姜意就气得牙痒痒,“最后我还是回到现代,打了两天石膏才痊愈的。” 舟辛易忍不住笑了几声。 “那看来我还挺幸运。” 两人正聊着,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用想就知道,是白兰地又来凑热闹。 “二位,我们该出发了。” 舟辛易头都不回,“去哪?” “歌女士说去岛上看看。” 舟辛易这才转过身,眼神里略有愕然。 怄族人的状况,大概分为两类。 住在水下的深受保护,他们不知真相,是幸福的。 住在岛上的背负所有,他们承受罪孽,是痛苦的。 而今天,通过歌的到来,分开了足有七十年的族人之间,终于再次有了交集。 岛上的怄族人对舟辛易的态度依然尊敬,但对姜意和白兰地就不同了,他们本质上讨厌皮肤白皙的人,更何况是白兰地这种小白脸。 遭到评头论足的白兰地也只是推推眼镜,表面看上去并不计较。 姜意倒是气开了花。 但当怄族人见到歌时,他们的感想只有一个——湖里走出来的神女。 歌就这样一路受到热烈欢迎,走进族长破损不堪的小木屋。 族长已经有一百多岁了,但当他见到迎面走来的两人时,仍眼中有光,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歌……阿朵……” 镇长快步迎上前去,“都七十多年没见,你还能认出我?” 两位年入古稀的老夫妻终于再次拥在一起。 “法官大人,真的十分感谢您的到来,”之后,族长将一整袋钱币送到舟辛易手中,“怄族并不富裕,但这些钱是我们的心意,请您务必收下。” “这之后您在城中走动,多攒些财物总是有必要的。” 老族长拜托舟辛易的是“不要让歌死在继承者手中”,但说实话,直到最后,都没有几个继承者找到歌的所在。 但怄族几位领导者都执意要给,他也就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离开族长小屋的时候,舟辛易突然又见到了村中那名疯子。 他忽地想起来,不对啊,如果湖里只是另一个怄族的话,这个怄族人又是怎么吓疯的? 忽然察觉的异常让舟辛易的神经又紧绷起来,为了不让自己继续疑问下去,他主动拍了拍疯子的肩问道:“你到底在湖水里看到了什么?” 问完他又觉得傻,一个疯子能告诉他什么? 没曾想,疯子竟真的扭过头,一脸傻笑地看着他。 “镜子,镜子!”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铜镜,“好东西,好东西……” 舟辛易二话没说从他手里抢过来。 疯子似乎也因舟辛易的举动愣住了,垮下咧起的嘴角谴责地看着他。 “哥!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这时少年从镇子中冲来,急切地拽住疯子的胳膊,拉着他一起给舟辛易鞠了一躬。 “对、对不起,法官大人,给你添麻烦了!” 说罢便拉着疯子跑开。 舟辛易没有谴责的意思,反而还十分庆幸,幸亏这疯子出现提醒了他。 他看着手中的铜镜。 这下,研究不透的东西又多了一件。 第十四章 离开新手村 回到村口,舟辛易问姜意,“其他继承者都去哪了?” “大概去城里了吧,”姜意说道,“毕竟镇长将所有怄族战士都借给你,妇女和小孩又都被藏了起来,继承者在一个贫穷的空镇没什么好找的,于是就都先行离开了。” “说起来……你这个炸镇子的罪魁祸首居然没被问罪,这我倒是挺意外的。” “怄族刚遭劫难,歌又被重伤,他们已经没有余力追捕我了,”白兰地笑着,“再加上我是官员,他们就算再不甘,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你这么一说倒是让我想起来,”舟辛易摸了摸下巴,“到城中以后还要多拜托你走动了,官员大人。” 舟辛易和白兰地姜意是乘坐怄族的小船来到对岸的,上岸后再走个两公里,才能抵达怄族当初离开的城市。 踏上湿漉漉的地面,舟辛易才若有所觉地问道,“为什么继承者不会被怪鱼身上的疫病传染?” 虽然怄族人身上的疫病已经没有传染的风险,但疫病最根本来源于湖底的怪鱼,他们与怪鱼也算有过“亲密”接触,却始终安然无恙? “因为我们并没有穿越时空,只是身处于一场自然天灾之内。” 白兰地说道,“光幕能复刻的程度是有限的,舟先生,你大可以想象一下,如果继承者也会被疫病传染,那又有哪些继承者还能进行探索,如今的人类文明又会遭到怎样的破坏?” “也就是说,光幕的目的是让先辈借由这个时代复苏,而不是将人类文明覆灭。”舟辛易说道, 白兰地点头,“‘光幕’的确是这样想的。” 但从坟墓中苏醒的先辈们,是否愿意看着人类文明欣欣向荣,可就说不准了。 “但是在不会让人类文明出现裂痕的基础上,会不会有其他疫病就说不准了,”姜意托着腮,“我只知道,真到那时候,就是药师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两公里对继承者的路程来说并不遥远,没过多久,舟辛易就能隐约看到一座城市的边缘。 他仔细看了看怄族人交给他的地图,“就是那里没错,一座名叫季洲的城市。” 季洲城坐落在一条大河边缘,城外环绕着两圈高耸入云的高大树木,周边黄沙满天。 远远看去,季洲城是一座非常美丽的城市,它看上去类似于古代西方的建筑,只是参差不齐建筑之间冒出几个明显高于城市平均线的高塔,那些高塔格外显眼,却看不出用途。 因为省略了“过湖”这一过程,舟辛易等人抵达季洲城边缘的时候还算体面。 季洲城的边境线上有十来个不同朝向的入口 ,每个入口都配备一队人马把守,或许是见过太多贫民败类的缘故,那些守门人看上去趾高气昂,一副“绝不会把不三不四的人放进去”的架势。 除了他们,也有一些人想通过入口入城去,那些显然是光幕中的原住民,穿了一身沾满了黄土的破旧衣物,凑近去看,会发现他们操着一口奇怪的口音,满身散发沙尘和血腥的臭味。 “说起来,继承者和原住民的语言倒是没有冲突。” “这当然,不然继承者将会寸步难行。” 他们眼看着几个原住民被守门人粗暴地驱赶开,其中几人甚至试图向守门人手中塞入财物,但无论用什么办法,守门人的态度依然坚决,油盐不进。 姜意“嘁”了一声,“他们还真把自己当做骑士了?” 这些原住民只是想进入更安全更有秩序的城市寻求生路,但季洲城在很久以前便已不开放流浪者的入城权限,真要追溯起来,还是当初怄族人那场疫病引发的结果。 “放心吧,我们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待守门人粗暴的拒绝了所有流浪者后,白兰地走上前去,递交了一份政府的文书。 守门人确认过后,立刻恭敬地将几人放入城去。 “其实法官也同样拥有自由穿梭于各个城市的权利,”白兰地说道,“但是你没有属于法官的印章,就算他们能看出你的确是个法官,没有正规程序,也无法放你进城。” 舟辛易倒是知道他们为何能一眼看出自己是法官的。 在这个时代,身为法官的人一般会故意穿戴地整整齐齐,还会用印有自己法官印章的领结装饰自己。 比起暗中观察探索真实,大多数法官更像是在故意明示自己的身份,记录那些展露在表面上、甚至是别人故意让他们看到的现象。 就像是城管故意穿着城管服出现在满是小吃摊贩的夜市上一样,目的不是真的抓住商贩,而是让某种不合规矩的现象在自己面前敬而远之。 也给高层营造出有人在管辖的氛围。 这也是法官能不属于任何政治势力,却一直能保持崇高的地位延续下来的原因,他们很少真正触碰他人利益的蛋糕,却懂得装饰自己,让自己看起来不好招惹。 他的职业大概也延续了这个特性,虽然他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印章,他不会将印有有印章的装饰戴在身上,但几乎每一名原住民都能根据他的气质认出他的身份。 “我们第一件事要做什么?”舟辛易觉得,比起自己漫无目的的寻找,他应该先问问两位有经验继承者的意见。 “一般情况下,我这种战术师会选择周边的佣兵组织寻找任务,”姜意说道,“然后借助任务触碰高层,寻求利益。” 同样是战术师的白兰地开口,“我的策略与普通战术师不大相同,”他说道,“我直接带你们去见上层。” 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白兰地这种自私的人,能为他们寻求方便,一定也有着自己的图谋。 问题是,白兰地给出的条件太诱人了。 季洲城有一位城主,年过八旬,到了已经需要退位的年纪。 而能够上位的人选,一共有五人。 其中,两名是他的儿子——季安和季寻,其余三位则是季洲城三位德高望重的官员。 一位是负责财物、建筑、外交等方面的旬古斯官员,旬古斯是一位约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已有家室,为人稳重圆滑。 一位是掌管城防、军事的武官迈勒官员,他今年刚过完三十二岁生日,与城主的女儿季琳小姐定下婚约,两年后履行,算是城主的合格女婿。 第三位则是一名女性——麦芙尔官员,她主要负责文书和神秘学方面的工作,今年四十出头,性格古朴、固执。 这三人本是没有资格参与城主的继承的,哪怕是城主的女婿也不行,但他们三人权利强盛、相互制约又不相伯仲,导致直至今年,城主都没能找到合适的由头打压他们。 因此,想要自己的儿子能成功上位,城主必须给他们三人平等竞选权,以此稳定他们之间的竞争关系。 否则一单他们串通一气,自己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必定被推翻统治,最后连一个闲散贵族都当不得。 “找我委托的是旬古斯官员。” “等等,我有个问题,”舟辛易说道,“这种事情,他们怎么会找你一个小官员委托?” “你看上去也不像是武官的样子,更重要的是,这种事会找同行帮忙吗?” 白兰地从善如流,“有些智慧的原住民,会猜到我们不属于这个集体。” “但他们的猜测也不会超过自身的认知,他们猜不到、也不敢去相信自己的文明已经覆灭,而我们是来自上万年之后的人。” “他们只会去猜……这个时代有一个没有固定目的的神秘阵营,而这个阵营的人,自称继承者。” “关于这方面的事,我想姜意小姐应该深有体会。” 姜意:“你闭嘴。” 考虑到那可能是姜意的黑历史,她不想回答,舟辛易就没有追问。 反而是想起了另一个,“姜意,你是怎么允许这家伙跟着咱们的。” 姜意疑惑的目光看了过来,“不是你说这家伙还有用,让他跟着我们的吗?” 这话说完,两人均是沉默了两秒。 然后一同看向身旁的大忽悠。 大忽悠·白兰地笑的十分人畜无害,“在季洲城的文化习俗中,越是高耸的建筑越是象征身份地位。” “但有趣的地方是,这里经常发生地震,高楼倒塌致死的情况不在少数。” “可当地往往会将地震中死去的高官宣传成被神明选择的人,嗯,他们将高耸的建筑视为登天之路,只有住在高处的人能够进入神明的视线。” 可现代的经验表明,高楼大厦的意义只是为了更好地利用地皮……舟辛易暗自吐槽。 “所以如果要找到德高望重的大人物,奔着最高的建筑去就对了。” 白兰地带他们来到一座高塔,将代表身份的公文展示给他们后,立刻有人上塔去禀告。 不一会儿,他们被恭恭敬敬地请上高塔,如愿见到了那名旬古斯官员。 旬古斯官员有这一头微白的寸发,举止干练优雅,给人一种温和的气质。 但当白兰地将“歌”的头颅展示出来时,几乎所有原住民都被血腥可怖的头颅吓得退后一步,只有旬古斯神色不变,细致地确认着头颅的身份。 第十五章 新的委托 白兰地不担心他会识破,毕竟这颗头颅的气息和身份都是货真价实的,即使用最严谨的神秘学辨别也不会有误。 难道这世界上会有另一个完全相同的人存在?呵呵……这怎么可能。 “真令人惊讶,你真的做到了。” “我可是费了番大功夫,”白兰地笑着说道,“当然,这少不了两名同伴的帮助。” 旬古斯的视线不动声色地从舟辛易和姜意脸上扫过。 “这次的报酬,我会派人送去给你。” “你令我很是惊喜,白兰地,因此我也有另一件更伟大的事要拜托你们。” 白兰地道,“您但说无妨。” 旬古斯靠在椅背上,十分庄重,没有半点玩笑话地道: “我要你们的另一座高塔上,送一位官员去见神明。” 现代曾有一个很耐人寻味的问题,那便是:如果一名神父死了,那他是是升职还是离职? 如果在季洲城,这里的人一定会给你一个精确的答案。 住在低区的神父死了,是一件不幸的灾难。 住在高塔的神父死了,那他一定是受到神明的召唤! 旬古斯也看似一副深受理念淤毒的状态,冠冕堂皇地说道,“我们总要给意志崇高者一点助力,不是吗?” 白兰地笑了,“那么请问,您想让哪位官员得到这样的‘机会’?” “就选择我们这里住地最高的人吧。” 旬古斯托着下巴,当真一副为别人考虑的模样,“季安少爷,他不是一直沉迷于神灵的伟大吗?” 白兰地郑重地应答道,“我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 住在高塔不仅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反而是一种约束与监督。 在季洲城中居民的思想中,居住越高的人离神明的眼睛越近,他们的行为举止也会一直被神所监督,直到被神明所选中。 因此,这些德高望重的大人物在高塔时反而会格外注重自己的行为,显得体面又不失内涵,就连语言间都充满了温和。 这也是旬古斯在自家中都是用了委婉说法的原因,这里的人习惯了语言上的内敛。 但他的用意已经很明显。 杀了季安少爷,并且伪装成被神明召唤的模样。 离开旬古斯官员的高塔后,舟辛易也从各个角度了解了当地的情况。 令他惊讶的是,就连这几位官员和季洲城城主的名字,在笔记上都是有部分记录的。 这充分说明了笔记对这个时代情报的充足,以及这几位官员的杰出。 街上,姜意新奇地看着一家铁货铺,“舟辛易,你看,怄族的轧弩在这里也有出售。” 舟辛易惊讶地看了过去,“还真的是。” 这些年来,怄族也不单是隐姓埋名,他们化名为欧族,将特制的轧弩运到城中出售,赚取利益。 也亏得这么多年岛上的怄族人没有发现,自己居住的岛地下还有另外一群住民……舟辛易想,这大概是族长罗昆帮忙掩盖的效果。 但这样的化名只能骗骗平民百姓,骗不过手握大权的官员们,他们的存在也是这样暴露在官员眼中的。 “舟先生,我们就先安顿在这家旅馆吧。” 白兰地选择的是一家较为偏僻,但配置不差的小旅馆。 除了人类城市外,这个时代的陌生土地都充满危机,只要不是活腻了,很少有人类住民到各地自由旅行,再加上季洲城并不对流浪者开放,单纯以居住为营业手段的旅馆很难回本。 因此,除了接待部分往来商队以外,这些旅馆都会兼顾日常饭菜的买卖、以及一些搬家、破产暂住服务。 正因为这一现象,当门口的老板娘见到三个住店的俊男靓女后,露出了尤为吃惊的表情。 舟辛易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我们是旅行者,准备在季洲城暂住一段时间。” “旅行?!哦天呐,你们疯了吗?听我一句劝,请不要再到城外去了,没有人会想要旅行,就像没有人会想当流浪者一样!” 舟辛易说道,“我是名法官,我外出……其实算是职业需求。” 听闻此言,老板娘才将视线从舟辛易和白兰地的脸上挪开,重新正视了舟辛易全身的气质。 “我说呢,都是我失礼了,法官大人,现在法官真是一门危险行业……”她干笑了两下。 “既然是法官大人,房费我就不收取了……” “不,请按正常的价格来算。” 老板娘立即笑颜如花,“您真是为康慨的大人,我会为三位留出最整洁的房间,三间房……一天五十四昆朗。” 舟辛易没有零钱,只得拿出一枚硬币。 老板娘吓了一跳,小心地接过来,“啊,请稍等,先生,我为您找一下零钱……” 这下舟辛易忽然想起来了。 他曾经在笔记上看到过,这个文明所有的人类几乎通用同一套货币。 最底层的货币是散朗,用于最为零碎的商品购买,一散朗大约只能买到几颗普通的糖,十散朗相当于一昆朗,昆朗就是这个时代最常用的钱币了,分别有一昆朗、十昆朗、五十昆朗、五百昆朗、和一千昆朗的面值。 到了更上层,每五千昆朗的纸币都可以兑换成一枚半厘米厚、三厘米宽的硬币,这种硬币名为朗币,大多用于富豪的炫富和收藏。 怄族交给他的钱袋子里一共有十四枚这样的朗币,这是把全村家当都交给他了啊…… 弄丢一枚朗币可比弄丢五张一千面值的昆朗容易太多了,也就因为自己是名法官,才不用担心街上被偷的问题。 也就是说,自己用五千元面值的东西,去付五十四元的钱……舟辛易自己都麻了。 老板娘的知识水平不高,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面额的货币,算到头皮发麻,才将四千九百四十六昆朗交到舟辛易手上。 老板娘将钥匙交到各自手中后,白兰地和姜意没有第一时间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不约而同地聚到舟辛易这里。 舟辛易坐在床上,叹了口气,“时隔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体会到炫富的滋味。” “还有另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呢,”姜意一屁股坐在桌子上,“你的传承晶石,不拿出来看一眼吗?” 舟辛易大大方方地将一共四枚传承晶石放在桌面上。 他不担心白兰地会偷取,他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在意这种蝇头小利。 “你在怄族问我传承晶石的用处,可惜我当时一直没时间告诉你。” 姜意说道,“晶石是继承者最重要的货币了,它的用法简单、粗暴,那就是选择对你武器上的附灵进行强化,还是对你传承的能力进行加强。” “无论是哪一种,都能让你离自己的先辈更近一步。” “不过,还有最特殊的一种用途,”姜意的语气沉了下来,“砸碎它,当初被你杀死的那名继承者会短暂复苏,它会继承原先的部分记忆和全部个性,无条件成为你最忠实的战友,直到本次光幕结束。” “这也是有些继承者,花大价钱也要求回伙伴的传承晶石的原因。” “如果伙伴离去了,这将会是唯一见他们最后一面的机会。” 舟辛易见姜意没有在开玩笑,便郑重地点头道,“我明白了。” 说完传承晶石的问题,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他们被委托刺杀季安少爷的事。 说起这个人物,倒是有些好笑。 为了竞争下一任城主的位置,在各方面都没有优势的季安少爷想要先从民心入手。 在季洲城,最能赢得民心的就是与神明的距离了,他不能与死人对比,但与活人还比不过吗? 于是季安少爷当机立断,直接买下了季洲城最高的那座塔。 完全没有考虑,明明有钱有势的官员那么多,那座塔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被人买下…… 季安少爷的计划的确取得初步胜利,民众往往的盲目的,听说季安少爷成为了离神明视线最近的人后,民心也渐渐偏向他那一边。 但你瞧瞧,报应这不就来了吗? 季安少爷一定不懂什么叫树大招风,高处不胜寒,他住的越高,凉得越快。 这下在他死后,季洲城的居民不但不会感到悲伤,还会为这位深得民心的少爷高呼——他终于死了!这样他就离神明更近一步了! 当然,民众这样想,不代表高塔的守门人会为他打开大门,也不代表季安少爷会跪在他面前,想请他送自己去见神明。 不仅如此,季安少爷本人也会更具有危机意识,更猥琐、更惜命。 那样想要进入那座高塔,就需要一个周全精密的计划。 舟辛易看了眼白兰地,在考虑自己是否要将牌拿出来。 他完全不敢信任这名“队友”,不,他可以肯定,一旦双方有了利益冲突,他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捅自己腰子。 但……他们现在已经上了同一条船,过分隐瞒,反而会对接下来的“团队合作”造成影响。 考虑片刻,舟辛易才终于将怄族给他的“礼物”,那三枚代表荣耀和权力的徽章拿了出来。 第十六章 三大营地 一见到那三枚徽章,白兰地立刻识别出它们的作用。 “看上去是工会的荣誉徽章,”白兰地托着腮说道,“这个时代很危险,不仅有外来城市、以及其他智慧物种的侵略,还要应对边境线上不时出现的麻烦。” “所以,这个时代的人类文明崇尚武力,自然而然也会衍生工会的存在。” “在这个时代,‘工会’被命名为‘营地’……是个时代的人没什么陆行的概念,所以营地也不是临时据点的意思,而是笼统地指代一切有团队、阵营划分的场所。” 即使不怎么对付,舟辛易还是要从心底感叹一下白兰地的知识含量,真是……令人佩服。 “不得不说,如果你担任的是某个组织的智囊,那你一定会受到重用,可惜你不是会一直屈居人下的性格……”舟辛易说道,“我还是想问一下,你这些知识都是从哪来的?” “现实中几乎没有关于这个文明的文献,继承者之间也少有,只有某些零散的残卷和书页能带来关于这个时代的知识,”白兰地耐心说道,“最快了解的方式还是通过光幕,多在这里居住一段时间,细心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想必很快就会适应。” 白兰地推了下脸上的眼镜,不苟言笑的他脸眼中有种看不清的神采,这令人觉得他也曾有一段惆怅的故事。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曾属于某个中型继承者组织,只是后来发生一些变故,我离开了那里。” 舟辛易愣了一下,他不能确定白兰地说的是真是假,只能看到姜意听到这番话后,用平淡又审视的眼神看着他。 看来这事是真的了……只是那段时光中一定有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让我们说回营地的问题,”白兰地很快回归正题,“因为崇尚武斗,季洲城很快想出一个共赢的办法吸引强者,那就是荣誉。” “他们采取了一种相当于排位赛的形式,直接将胜负的排名与荣誉、权利挂钩,最名列前茅的战士会得到来自三大营地的嘉奖,凭借这些徽章,他们会直接得到相当于徽章等级的官衔,并且不需要履行官衔带来的日常事务。” 白兰地说起这些事来简直就像一个专业的政府官员,“你的这三枚徽章相当于第二梯队……第三题对的徽章只能给携带者带来一些便捷,而第二梯队,是拥有一定的资源调度权的。” “这有些不对……既然和官衔挂钩,那我拥有这三枚徽章,不就相当于夺取了原主的身份?”舟辛易问道。 官员总归是有一些保护力度在的,他掏出这三枚徽章岂不是不但不能带来利益,还会引来追捕? 姜意听不惯长篇大论,已经懒散地趴在桌子上,“如果强者还需要保护的话,我要是那强者,也会羞愧地卸甲归田的。” 舟辛易恍然大悟,这本身就是赋予“强者”的象征,会被夺走这些徽章,本身就是他已不再属于强者的证明。 “一定程度上,政府其实是支持合理争夺或者转让,以此来催动人们提升斗志的。” 对啊,这可是姜意都能想通的问题……不,或者说就得是姜意才能第一时间想到这种强盗政策吗。 白兰地也道,“徽章只分等次,不分归属,就算你的脸从未出现在过任何文职人员面前,只要你拿着徽章,你就是它的主人。” “唯一的缺点是,徽章在各个城市绝不通用,好在这里的大多数人很少离开季洲城,这个条规矩对他们而言很容易接受。” 舟辛易道,“除了潜入,想要不引起警觉地进入季安少爷的高塔,我们应该能在徽章这方面寻找办法。” “明天就去营地看看吧,顺便也得给舟先生审批一枚正规的法官印章。” 白兰地说罢,正准备推门离开舟辛易的屋子,就忽然在门口听到一声轻微的脚步声。 他不动声色地转过身,与舟辛易和姜意对过一个眼神。 接着,他取出金色指针,姜意也将手放上剑鞘,而舟辛易则酝酿杀意,同时拎起被他固定在腰间的法官锤。 下一刻,白兰地没有任何预兆地打开房门,一个刚刚站到房门外的继承者也匆忙掏出武器,而下一刻,姜意的剑已经飞快斩了过去! 她没有使用龙息,因为那会将本就不宽敞的走廊直接破坏,姜意精湛的技艺也足够这名继承者喝上一壶! 继承者没时间闪躲,只能凭借格斗技举起手臂阻挡,他的手臂上穿戴了专门应对锋利物的护具,迎上姜意的剑时,发出“叮”一声巨响! 姜意和那名继承者都知道,这事护具内蕴含的技艺被清空,装备报废的提醒! 继承者“靠”了一声,应接不暇地接下姜意的第二记快斩,这次的护具薄的像张白纸一样,一瞬间分为两半,在继承者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姜意的第三剑被继承者及时掏出的武器挡下,但他的技艺显然没有姜意精湛,第四剑,姜意连将他持有武器的手臂连同头颅一起斩了下来! 这还是舟辛易第一次直面姜意给同级别继承者带来的压迫感。 她用袖子擦掉脸上的血迹,随后潇洒地撩了下长发,解决掉这名继承者对她来说只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送葬人,不知道来找谁的,”她弯腰将传承晶石捡了起来,“不自量力的家伙。” 他刚才分明看见,那家伙迎战的时候连武器都没来得及取出来,他应该只是来打探情况,看看屋子里的继承者是不是他能对付的,只是没想到白兰地太敏锐,还没藏好就被发现了。 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哥们儿死得挺冤的…… 舟辛易是知道,送葬人这个职业的继承者人手一张杀戮名单,只要杀死名单上的猎物,就会得到一笔来自职业的馈赠。 他们是真正的吃人血馒头,是继承者中最不受待见的职业。 “看来今天的麻烦解决了,短期之内,不会有第二个送葬人找上门。” 白兰地走出门前说道,“今晚各位可以睡个安稳觉。” 经过在怄族那一番折腾,舟辛易此刻也是身心俱疲,但他并没有提早进行睡眠,而是坐在床上,先翻开他的笔记。 他一路将笔记翻到最后几页,略过“绝望的他”杀死妹妹的过程,一路将视线放到最新的几页上。 记录上,同样是一个干瘦且暴怒的他,与一个白金头发、皮肤黢黑,却没有眼睛的女人交谈,他能认出那个女人就是变为怪物的“歌”,也能从字里行间看出,他们的交涉极不愉快。 变为怪物的“歌”歇斯底里地说着怨恨、诅咒的话,而那干瘦的他却没有平静对待的理智。 那个他身处于绝望之中,因绝望衍生出众多极为偏执的恶意,他的脾气如汽油旁的打火机一般火爆,哀伤时又比沉没在死水下的石头还要缺乏生机…… 他没有任何耐心听完“歌”的话语,便伸出两根手指,朝着“歌”空洞的眼眶扣了下去。 接下来的文字,就是长达半页的折磨与摧残,令舟辛易不忍细读下去。 他只知道,最后“歌”在那个他的手中结束了惨叫,彻底失去生机。 文字也在这里戛然而止。 舟辛易不禁感到疑惑,笔记的这部分内容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就只是将他经历过的事,姨另一个自己的角度,用残忍的文字重新复述一遍吗? 而那些从笔记本中爬出的黑线又是什么? 难道那些黑线,就是构成这部分内容的字迹? 如果还有机会见到那名老头,舟辛易一定要抓着他仔细问一问。 唯一让他松了口气的是,笔记本的内容似乎不会影响他的现实,黑线于他而言也只有正面作用,就是不知道,在笔记记载的内容变多以后,他使用黑线时感受到的杀意是否也会逐步增强。 想到这里,舟辛易忽然有了猜测。 难道笔记记录的就是我被黑线完全污染,侵蚀心智后的状态? 果然还是要下一次使用黑线时才知道了。 他是个普通人,并不能再没有任何目标的情况下凝聚出强烈的杀意,难不成他要暗杀那个茶杯吗? 太过弱小的敌人也同不行,舟辛易发现,“杀意”的定义也不单单是“停止某样生物的心跳”这类决定,凡是要具有决一死战的决心。 这也是他带领怄族大队杀死那两名继承者时,黑线只是变得活跃,却不能自由操控的原因了。 没有强烈的杀意作为钥匙,黑线不会从笔记中冒出来。 想要再一次测试,要等待再有机会面对强敌才行。 在不主动招惹的情况下,遇到强敌需要随缘,而且比起生与死的较量,他更希望刺杀季安少爷的计划不要出意外。 舟辛易闭上眼睛,开始期待第二天的到来。 奇怪,在舟粥死后,他也会有期待黎明的时候了吗…… 第十七章 时代特色 第二天七点,舟辛易一觉睡到自然醒,刚洗漱完从房间出来,就闻到老板娘准备好一桌香喷喷的早餐。 “今天的早餐是螺虫汤和芝士甜饼,法官大人,我看您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需要我为您去来秘蜡洗净符文吗?” 等等……这一句话信息量有点大…… 舟辛易的视线忍不住瞟到桌上,“螺虫?螺虫汤?” 他看向桌上的瓷碗,里面是散发着浓郁香气的淡黄色浓汤,被称为螺虫的东西,外表看上去正是蜗牛。 吓他一跳,还以为是什么黑暗料理。 蜗牛在这个时代居然也有存活吗……不,仔细看看,好像和现代的蜗牛有些出入。 而芝士甜饼是种咬一口会爆浆的面皮小饼,甜而不腻,吃上去非常热乎。 果然芝士就是力量。 “多谢,我觉得我可以擦去符文了,请问秘蜡在哪里?” 老板娘早有准备,将一块秘蜡送到舟辛易手中。 那是一块有着光滑质感的蜡,与现代蜡不同,它更丝滑,更绵密,散发香味,就像一块香皂。 直到舟辛易配合水使用秘蜡后,他才知道自己被名字骗了。 这TM就是香皂! 舟辛易洗净符文后回到了大厅,白兰地正端着一杯红茶悠闲出没,“早上好,舟先生,昨晚睡得怎么样?” 舟辛易客套回去,“和你预料的一样,非常不错。” 白兰地又问向老板娘,“请问三大营地和政府何时上班?” 老板娘知道他是法官的伙伴,自然不会怠慢,就算他不是,为了这张脸,老板娘也不介意多说几句:“早上九时,直到下午六时,他们都不会休息。” “两位如果要去的话建议早一点……尤其是政府那边,有些产生摩擦的无业游民经常会到政府‘讨公道’,实际上,他们也只是以讨公道的说法表达对政府的不满罢了。” 这倒无所谓,毕竟法官的职责就是“记录”,他也不介意看看那些人是怎么闹事的。舟辛易喝起早就晾在桌面上的茶。 上午九点,舟辛易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是和白兰地两人过来的。 “为什么我要和你这家伙独处……” “因为姜意小姐是位优秀的继承者,没办法总是将时间浪费在这种小事上,”白兰地笑着说道,“相信舟先生也明白的。” “既然如此,法官印章这种私人的事情,我完全可以自己处理。” 白兰地也没卖关子,“因为我有些事想问舟先生。” 一到政府大厅,这里的情况正如老板娘说的一样人满为患,又是醉酒、又是街头斗殴、又是私人利益的咨询者们几乎占领了这片区域,这显然已经是老问题了,因为周边的马车夫都十分上道地懂得绕开这里。 舟辛易看了一眼这边的情况,又说道,“你是想问法官的问题?” 白兰地点头。 “还有关于给我传承的先辈的事?” 白兰地道,“您的直觉很准确。” 我还注意到,你一出现有求我的情况,称呼就会从“你”变成“您”…… 舟辛易面不改色地道,“这些问题,你与其问我,还不如自己调查来得快。” 当然那老头也不会放任你调查就是了,舟辛易接着道,“我也只是个新人继承者,要不是有姜意在身边,我恐怕都没办法安全到湖底,当然,知识储备也比不上你。” “那我换个问法好了,”白兰地说道,“您知道您这个职业的出现,对所有继承者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舟辛易也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找到了!那儿有政府的人!” 忽然,群众的矛头突然指向白兰地身上,因为被政府拒之门外,愤怒的民众也纷纷走了过来。 白兰地有些茫然地摊手,似乎在问:怎么看出来的? 他的职业和舟辛易不同,他是伪造的,在光幕内也没有被一眼识别的功能。 舟辛易道,“你要不要看看你穿的什么。” 白衬衫、西装裤,还有一副金丝眼镜,活脱脱一个政府文职人员。 相当于穿着泳衣走进游泳池,还要问别人为什么推销给他游泳圈。 不过得知这小子也会“犯蠢”后,舟辛易顿时觉得他亲切了许多。 闹事的居民还沉浸在“终于逮到人了”的喜悦中,“为什么大门不向我们开放?你们是准备不听取民众意见了吗!” “快打开门让我们进去,否则你别想站着离开!” 舟辛易悄悄问,“这种事为什么会闹到政府这里,他们没有警察之类的职业吗?” “有是有,但是是一种名叫开导员的私人职业,”白兰地低声回答,“而且这些人显然不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来的。” 舟辛易的视线瞥向某些居民,他们有些人的袖口和口袋都被撑开,似乎装有异物,还有些人手中有反光的物品……是刀? 看来这不单单是民愤,已经演化成一场袭击事件。 剩下的少部分人则是单纯的发泄情绪,被人当枪使。 舟辛易观察片刻,出声道,“如果你们真的心有不满,应该走正规渠道上报,而不是堵塞大门,更不该围堵一名普通人。” 蓄意而为的人们原本准备反驳几句,却忽然被舟辛易身上的气场震慑,没能开口。 “你、你……” 这些民众哪怕不熟悉法官的身份,也会明白眼前的人在场时是容不得他们造次的。 但他们同样不甘心,筹谋了几天的计划难道就这样终止? 两方一时间僵持不下,直到一辆马车停在他们面前。 这些马匹鬃毛略短,但个头却更为高大,背上拉着的马车精装华贵,一看就属于大户人家。 果不其然,车夫一脸趾高气昂地瞪着他们,“你们聚在这里做什么?居然挡住了迈勒先生的马车!” 迈勒先生?那位掌管武装的官员?舟辛易记得他,他也是有资格争夺城主继位的三位官员之一。 果不其然,听到迈勒的名号,这些人原本踌躇的脸上瞬间出现了惧色。 白兰地笑了,“迈勒官员是故意路过的。” 见舟辛易不解,他解释道,“我从未见过大官员的马车会经过这条路,除非是有公事,特地要到政府一趟。” 马车内,迈勒拉开帘子,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抱歉我的车夫语气有些激动,我只希望各位能为马车让开一条能可供通行的路。”迈勒用并不高傲也不失威严的语气说道。 “并且,我也劝说各位这些天待在家里,毕竟季寻少爷的生日宴快到了。” 生日宴和待在家有个毛线关系,舟辛易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 这简直就是不加掩饰的祸水东引。 他相信过不了几天,迈勒官员“以威望劝退肇事袭击者”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季洲城,而“季寻少爷出生得真不凑巧”的观点也会迅速在地下势力蔓延。 他这个资深工作族必须说一句:你们玩政治的心真脏。 但平民们显然想不到这层面,迈勒官员硬汉的眼神已经足以让他们失去惹事的勇气,他们一边庆幸还没有亮出武器,一边还不忘对白兰地放狠话: “你得救了,运气不错。” 舟辛易看了眼差点连武器都掏出来的白兰地,觉得这句话应该对你们说。 迈勒官员的视线也移向他,“你是名法官?” 舟辛易正色道,“没错,很高兴认识你,迈勒官员。” 迈勒官员也很给面子地打开马车门,与舟辛易握了握手。 “我还不知道季洲城竟来了位法官。” 懂得与各种型号领导交流的舟辛易只是笑笑,“因为我是借官员的文书进城的。” “原来如此,”迈勒说道,“方便透露下为何这样做吗?法官的印章能给您带来很多方便。” “我的印章因一场意外遗失了,”舟辛易故意亮出曾经伤口的位置,尽管它已经基本痊愈,“我会来政府大厅也是为了这个。” 迈勒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季洲城的政府很少应对这样的情况,而且加上确认身份和审核等过程……法官的印章可能需要三到五天才能审批下来。” 迈勒说着,拿出一枚袖扣一样的物品,“这是我的标志,拿着这个交给政府职员,他们会以最快速度实现你的要求。” 舟辛易等不了三到五天,于是自然将标志接了过来。 “非常感谢。” 这算被迈勒官员卖了一个人情。 迈勒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我先行离开了,期待与您的下次见面。” 目送迈勒官员离开,拿着“标志”的舟辛易立刻想到一个重要问题。 “白兰地,无论你想在我身上找到什么答案,我有个要求要先与你说。” “请讲。” “从今以后,不许忽悠姜意。” 他觉得这句警告不够有威慑力,于是补充道,“你要是再欺骗她、算计她,我就教她堵上耳朵,不眠不休地追杀你。” 白兰地被这番话逗笑了,目露真诚地说道,“当然,达到相互信任是同伴间的基本。” 舟辛易:“……” 谁跟你是同伴? 第十八章 走走流程 政府不接待那些图谋不轨的民众,不代表他们不需要处理繁琐事务,因此,当舟辛易和白兰地进入政府大厅后,会发现大厅内满是飘散的文件,和忙碌的文职人员。 但即使如此,依旧有人赶来接应他们。 “抱歉!两位先生,请问要处理什么业务?”一位棕色头发,脸上长着些许可爱雀斑的女孩问道。 舟辛易说道,“我需要申请一枚新的法官印章。” 或许是这种业务实在太过少见,女孩愣了两秒,才用熟练的话术说道,“好的,这位先生,但因为镇长大规模修缮铁路的缘故,政府收到的投诉和反对颇多……这也导致,我们处理正常的业务也需要多一些时间。” “铁路?” 舟辛易问道,“抱歉,我刚到季洲城不久,然后我说说铁路的事吗?” “当然,法官先生,”女孩丝毫不怀疑舟辛易的身份,“这还是罗马设计者,布罗马先生的设计,他研究出了一种以蒸汽为动力的铁皮交通工具……他称这种设计为‘蒸汽火车’,但蒸汽火车只能在一种名为‘铁轨’的东西上行驶。” “镇长先生觉得,这样能让不擅长使用技法、技艺、符文的普通人也能自由地在城市之间穿梭,因此就决定在荒原上修建铁路了。” 舟辛易和白兰地忍不住对视了一眼,双方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骇。 这就像是亲眼见证“历史是环形”的观点,亲眼见证着两个不同的文明走上同一条路线。 这两个文明所点的科技树甚至都是不同的……但历史就是这样巧合,就连火车的命名都别无二致。 “促进人与人之间的来往的确是件好事。”舟辛易说道。 女孩也点点头,“是的,我也支持城主先生的决定,这样我就有机会看看万艳城的鲜花是否真那么漂亮了。” 女孩说着说着,才忽然想起正事,“啊对了,法官先生,法官印章大概要七天左右才能下批,在这之前,您需要补齐一些流程,您有在季洲城的政府留下法官登记的记录吗?” 七天……他甚至不能保证这个光幕能否维持七天时间。 舟辛易将迈勒官员留下的标志交给女孩,“麻烦你尽快安排。” 女孩看着标志先是愣了一下,才幡然醒悟般地说道,“好的!我这就去确认您的登记记录!” 她的语气听上去就像是没有记录也绝对会帮忙摆平的样子。 “请您留下一份地址,等印章下批后,我们立刻为您送过去!” 舟辛易留下的是旅馆的地址和房号。 离开政府后,舟辛易立刻考虑起下一个目的地,“三枚徽章,分别代表着秩序、怪物和资源,我们该先去哪一个?” “这要看你的需要,”白兰地说道,“但我必须提醒你,由于歌失踪了七十年,这些无法联系持有者的徽章会被暂时雪藏,等待新的持有者进行激活。” “激活后,持有者会得到徽章带来的便捷,但也需要面对营地赋予的职责。” 舟辛易道,“也就是说,我最好不要同时激活它们,以免忙得要死要活。” 见白兰地点头,舟辛易继续问,“那你觉得这三大营地怎么样?” “我遭受过他们的追捕,”白兰地笑着,“不止一次。” 舟辛易不禁为他的遭遇感到幸灾乐祸。 看来白兰地对营地内部的事也不甚了解,给不了他靠谱的建议,也对,这种大型组织又怎么会让敌人探查他们的事务。 秩序、怪物、资源……这三者之内,他最需要的是什么? 对于一个新人继承者来说,那当然是资源! 舟辛易正准备按照地图拐向资源营地那条大道,忽然,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原住民和继承者眼中的资源,恐怕不是一个资源。 如果这里的资源指的是石油、酒水、小麦之类的东西该怎么办?这些资源的确很诱人,足够让他在这个世界成为一名富豪,可这对于继承者的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排除这些可能之外,这里的原住民又是通过什么方式获取资源的? 无非就是探索、行商。 离开城市的危险他已经从当地的民土风情中体会到了,他可不希望因为营地的一句号令,他就要提前进入那个危险陌生的领域! 那先排除“资源”,再排除看起来就令人遐想连篇的“怪物”,与他的法官身份相符的,似乎就只有“秩序”。 好的,他可以先去看看,不那么急着做决定。 秩序营地的建筑物是由白色与棕色的方条建成的,这样这种建筑看起来像是一堆不规则的积木,为了结构优美,部分墙体中间甚至留有中空,先不考虑它是否美观,舟辛易觉得这栋楼的承重迟早会出问题。 这个时代的人难道没有玩过将积木堆在一起,然后轮流抽出的游戏吗?这个游戏会告诉他们,不规则的积木哪怕彼此粘在一起,也很容易倒塌。 进入这栋大楼后,舟辛易迎面看见的是六根黑漆漆的承重柱,像铁板鱿鱼的签子一样穿插在楼身里。 看来设计师也知道这玩意会塌……舟辛易忍不住吐槽。 “用牺牲楼内布局的方式换取外观美感吗,”不知出于什么理由,多次被追捕的白兰地也大摇大摆地跟了进来,此时正用“不忍直视”的表情打量四周,“不知道住在这里的人会不会投诉啊。” 白兰地,原来你也是个有幽默细胞的人。 ”先生,”一根承重柱后走出一名穿着黑色套装的人,他有着一张酷似章鱼哥的苦瓜脸,只是眉毛更浓,“您有什么事?” 他似乎并不是来接待的,态度甚至算不上恭敬。 舟辛易不太信任他的态度,从营地内扫了一圈,发现这里与政府的热闹不同,整个一层冷冷清清,居然只有他一个活人。 “激活徽章,”舟辛易不得不将徽章拿出来,“你知道激活徽章的地方在哪吗?” “给我就好。”他动作自然地将徽章接了过来。 舟辛易不担心他会抢走徽章,他能看出这只是名普通人,至少没有练习过格斗之类的技能,而且他的单瘦身板也不能支持他拿起太重的武器。 如果这个人突然逃跑,他就开枪打他的腿。 实际上,这位章鱼哥……哦不,这位先生的举止完全正常,他熟练地将徽章放入一个树洞一样的机器里,让徽章裹上一层晶莹剔透的树浆。 那是一种叫“嘴木头”的神秘学仪器,吐出的树浆能形成保护膜,让物品更结实。 很快,嘴木头吐出一枚蓝莓大小的珠子,男人也迅速将珠子收进裤兜里。 他的裤兜很松垮,隐约能看出已经塞了几颗这样的珠子了。 男人将封了树浆的徽章递给舟辛易,“给你,这样嘴木头就记住这枚徽章的印记了。” 在舟辛易接过徽章后,一名女士崩溃地跑了出来。 “不!你这臭画画的,我说了不要趁我上厕所的时间接待我的客人!” 她高声斥责道,“你又不是这里的员工,还有,不要趁我说话的时候给我倒水,我总是忍不住喝下去!” 男人没有任何做错事被发现的羞愧,反而十分义正言辞地说道,“我听到你们老板说过,接待几个客人就给多少薪酬,我过几天就去找他收钱。” 女人气急败坏,“老板不会给你的!” 看着男人走后,女接待员才十分疲惫地说道,“先生,如果你下次见到他,一定不要搭理,他根本就不是我们营地的一员。” “……”舟辛易很无语,“那他做事的步骤出错了吗?” “……这倒没有。” 其实舟辛易能够理解这种急着赚钱的心情,毕竟他曾经也是忙碌的社畜。 只要没给他办错事就行了……不过这名女士应该不太能接受。 “那名先生走的太匆忙,你能帮我讲讲持有徽章后都享受哪些利益和承担哪些责任吗?” 女人骄傲地挺起了胸膛,“这当然,先生,那边那家伙只是半吊子,我敢说就算时间来得及,他也无法回答您的问题。” 女人说到,“徽章分为三类、二类、一类、特类四个等次,您的徽章是二类徽章。” “这个徽章等次对应的职位是审判官,您有权利监督不超过二等官员的行为作风,并且进行纠正或上报。” ”您每周能获得来自秩序营地的薪酬650昆朗,和每一起“管制”后2%的利润。” “您的地位相当于季洲城的二等官员。” “相对的,您每个月需要审核一批民众申请,只需要填写批准或不批准就够了。” “如果季洲城出现无法应对的“管制”事件,还请您自觉参与。” “管制?”舟辛易问道。 女人点点头,“出现大规模犯罪作乱、或者出现造成威胁的外来者后,都要由秩序营地进行管制。” “管制后,无论是犯罪者留下的战利品、还是政府给予的补偿金额,都会归入总体利润供各位瓜分。” “您不要小看这2%,积累下来,还是非常可观的!” 舟辛易点点头,对徽章的有了一定了解。 他看着认真工作的女人,社畜文化深入骨髓的他突然产生一个疑问。 “所以这一次,算是你和那位先生一起接待的,还是只算一个人?工资算谁的?” 舟辛易问完就后悔了。 因为女人干张着嘴,半晌,喉咙里都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大厅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第十九章 机会这不就来了? 后来从她口中得知,他们的老板只认嘴木头吐出的“证据”,所以她的一份工资不翼而飞了。 而且,这种激活徽章的业务很少见,提成也不少…… 这种情况,舟辛易只能向她表达遗憾。 离开营地后,舟辛易向白兰地追究了一个问题: “你不是被追捕过吗?”舟辛易说道,“她怎么没认出你?” “因为追捕我的事,不是她那样的接待员能参与的,她顶多看过一眼我的画像,可能睡一觉后就忘光了。” “也不排除她可能记得,”舟辛易显然不完全相信白兰地的说辞,“你可是做事要留三条退路的人,你不会去冒这种险。” 白兰地没觉得自己能瞒过舟辛易的直觉,“也是为了一个尝试。” “我刚刚特地一言不发,就是为了证明你对原住民的吸引力。” “你出面的场合,因法官特殊的气场,那些原住民都会将注意力放在你身上,并且感到信服,”白兰地说道,“但你没发现的是,你的这种气场甚至盖过身边的人,让他们的存在感得到降低。” “最直观的例子就是,如果你和我同时拿着一根棒棒糖给路边的女孩,那名女孩一定会选择你的那根。” “刚刚与你交谈的那位女士,在我不主动开口的前提下,她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舟辛易沉思片刻,“我不能解释这种现象,所以暂且将它视为法官职业积淀的吸引力。” 白兰地笑了,“这也说明了一件事。” “你比其他继承者更属于光幕。” 舟辛易不悦地看了他一眼,“你这句话,就像是在说我比其他继承者更适合做梦一样。” 他在现实中已经没有亲人,生活更是过得一团糟,偏偏到了光幕,这里的人不但给予他认可和信服,甚至从未怀疑过他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身份。 可偏偏这个时代早已过去,文明早已覆灭,光幕中所展现的,也满是虚幻的泡影。 于他而言,何其讽刺。 白兰地也想到了这一点,“是我疏忽了。” “舟辛易,你有没有想过法官职业的诞生,会给继承者带来怎样的遐想?” 白兰地语调悠扬,听不出他隐藏在话语中的情绪究竟是忌惮,还是渴望。 “首先你要明白,现在还没有多少继承者知道先辈正在复苏,哪怕是最强大的那一批继承者,也不会主动探讨这些问题。” “但是见过一位‘复苏者’后,他们的心境就会开始改变。” “他们会发现,无论是这个文明,还是在文明中诞生的智慧生物,都有一个共同的诉求——他们想回来。” “他们还希望自己在这个星球中能留有一席之地。” 白兰地以平静到几乎叙述的语气说道: “很多继承者在光幕里也会拥有一些朋友,甚至拥有在现实中无法替代的羁绊。” “幻想一下吧,就比如政府中的那名女孩,比如营地那名缺钱的先生、气愤的女士,又或者与你一同作战的歌,与你交心的朋友,令你心动的女孩……这些人一起流着泪,哭泣着求你不要放弃他们。” “他们用如歌如泣的语气恳求你,他们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白兰地神色略暗地说道,“相信我,舟辛易,没有哪个继承者会拒绝他们。” “毕竟这个时代也和我们的时代一样,同样美丽。” 听到这番话,舟辛易又猛地回想起舟粥那张苍白的脸。 他本以为,来到这个世界能让他短暂地忘却现实的残酷,忘却悲痛的记忆。 但那句“不要放弃我”,让他的记忆如同一根冰锥,又一次突然地扎进他的心窝,令他冻得头皮发麻。 “当然,这其中也会有立场坚决的,现实里家庭幸福的人,”舟辛易说道,“他们很清楚这是一个已经逝去的文明,而文明的交融可能不会让现代文明覆灭,但也会产生一系列麻烦。” “他们会支持法官,会站出来迎击,阻止那些只用情感说话的人。” 舟辛易的话无情且坚决,“逝者已逝,就算诈尸,也该给他按回棺材。” 又或许,逝者从来没有认为他们已经死了。 舟辛易忽然想起城市街道上,密密麻麻的红色涂鸦。 “我们从未死去。” 白兰地也说起了这个问题,“或许那些涂鸦就是先辈留给我们的第一次暗示,我们至今没有找到那次任务是谁通过落语人发布的。” 不,知道真相的舟辛易暗自心想,那是还没有死去的先辈为了督促老头找到自己而留下的。 这么说来,那位还真的是无意中干了件大事。 “现代第一次出现光幕,是在四年零三个月以前,史上第一个光幕的持续时间是三天,而现在,平均在十五天左右。” 白兰地说道,“事实证明,光幕正在不断延长,它在进步,在成长,也许某一天,一个光幕的持续时间会达到数年,光幕中的原住民能走出光幕也说不定。” “到了那时……”白兰地说道,“人人都会混淆虚假和真实的界限。” “舟辛易,你一定没去过光幕的边缘吧?” “如果有机会,我希望你去看一看。” “白兰地,我很好奇,”舟辛易看着他说道,“你又是出于什么心态接近我的?你现在的举动,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已经决定好要站的队?” 白兰地知道舟辛易迟早会问这个问题。 “因为我和你的观点一样,觉得死尸就该老老实实躺在坟墓里。” “所以,我会希望结识一名天生的守墓人。” 激活完徽章后,还没有法官印章的舟辛易和白兰地提早回到了旅馆里。 因为姜意说过会在下午四点前回来,所以他们准备等待姜意回旅馆说明今天得到的成果。 继承者的工作也不都是打打杀杀,他们主要是各司其职,药师会将更多时间放在配置药剂上,驯师则花时间寻找、饲养怪物,就连送葬人都会拿出部分精力去疏通人脉,免得自己刚追猎两个继承者就被原住民当场送进监狱。 继承者做些职业相关的事,会比他们没有目标地搞破坏收获更多。 而且在季洲城里,继承者也没有资格搞破坏了……就连歌那样的强者都只能得到二类徽章,继承者嚣张一点,还不得被原住民打得娘都不认识? 眼下下午三点出头,舟辛易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复盘白兰地对他说过的话。 的确,对继承者而言,没有什么事是比变强更重要的。 而那些所谓的复苏者,也往往被死亡的恐惧侵蚀,失去了生前的个性。 继承者应该不会为了复苏者大费周章。 但就连那个白面人都能似真似假地说出“为我的恩师讨公道”之类的话,这又让舟辛易忍不住担心起来。 人性可是很复杂的。 无论如何,舟辛易都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在不远的未来,继承者之间的关系会变得前所未有的混乱。 下午四点,舟辛易准时听到了姜意进门的声音。 她抱着一大堆美食,用脚粗暴地踹开了旅馆的木门。 舟辛易用余光瞥到了老板娘幽怨的眼神。 因为我是法官所以不好发作吗,但我敢肯定,踹门的如果是白兰地,她一定不会这么大脾气,对美女也友好点啊,老板娘…… 姜意一定也注意到老板娘的目光,但根本没有在意。 她将食物均摊在桌面上,“来来来,都吃点,饿死我了!”说完就撸起袖子拿起一个馅饼大快朵颐。 “这才四点就吃晚饭吗。”舟辛易下意识问道。 “有什么关系,毕竟我们午饭就没怎么吃。”白兰地说道。 舟辛易就也跟着坐了下来,老板娘离开后,他才问道,“怎么样,你有什么收获?” 姜意是跟着城主的人谋差事去了,她会尽量选择一个展现自己实力和正义感的委托,同时在工作之余打探一下城主两个儿子的情报。 看她大方的态度,这次委托不仅给身为继承者的她带来好处,应该还给了一笔昆朗作为报酬。 “我得到了一份信用度极高的情报,”姜意说道,“城主那个叫季安的儿子不是要在后天举办生日宴吗?他可倒霉了,不知道怎的碍了地下造反团的事,他们准备在生日当天砸那货的场子。” 听到这番话,白兰地喝茶的手停了下来,舟辛易也忍不住一笑。 那是迈勒官员泼的脏水,他俩当时就在现场。 姜意不知道舟辛易在想什么,只觉得他心情好了许多,更尽兴地说道,“那货的情报网也提前知道了这件事,所以他决定在三大营地共同经营的勇士联盟,给成员们发布邀请。” “当然,为了不把这件事做的太明显,导致打草惊蛇,他会把那些邀请函伪装成意外散播出去的,把宴会的性质也伪装成‘与民同庆’,不设置入宴门槛。” “巧合的是,这让地下造反团更得逞了,这样他们就不用担心如何进入宴会的问题,一切都变得水到渠成。” “而因为勇士联盟的特殊性质,很多继承者长期进出那里。” “也就是说,宴会当天,季安少爷的后院会有超多继承者聚集。” 第二十章 小孩子不能这样说话! 首先,姜意将隐藏在暗处,对季洲城政治进行批判、游行、作乱的犯罪组织称为“地下造反团”。 但他们的领头羊并不明智,内部也缺乏强者,所以身为城主的亲儿子,季安少爷的个人兵力是足够应对这些敌人的,就算不能,他亲爹也不会让他丢脸丢得太难看。 所以季安少爷的这个计划,根本就是在未雨绸缪。 他打算通过这次宴会,筛选出对他真正有利的部下,招揽更多为他所用的强者。 其次,“与民同庆”的作风更符合他收买人心的谋划,虽然普通人的支持在高官权利中显得微不足道,但再小的米粒也是米,万一能创造奇迹呢? 最后,就是继承者这一环节了。 继承者涌入宴会是可以预见的必然,就是不知道季安少爷在这其中有什么样的打算。 “咱们真的有必要考虑这么多吗,我感觉那个季安少爷没那么聪明,”姜意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之间在宴会上办了他不就行了吗?” “理论上的确可以那么做,但可别忘了我们是在与谁合作,”白兰地说道,“能与旬古斯官员合作的必须是身份干净的人。” 直接杀死季安少爷的确也能拿到那笔报酬,但与旬古斯官员的合作却到头了,那时候他们冒风险将五足鼎立的场面打乱又有什么意义? 而且对于舟辛易的法官身份而言,更是得不偿失。 “其实我们要迈出第一步很容易,”舟辛易说道,“买凶,在宴会上杀他。” “目的不是要他的命,”舟辛易的目光落在姜意身上,“他不是要人才吗?那就让他看看,真正厉害的人才是什么样子的。” 第二天上午,政府那边派人送来了舟辛易的法官印章。 “这么快啊,”舟辛易忍不住感叹,“辛苦你了。” “职责所在,先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每一个知道他法官身份的人都显得格外有职业道德,“您曾在季洲城留有登记,所以我们办事也方便了些。” 舟辛易听闻愣住了,“有登记?什么时候,在哪?” 他怎么可能有过登记? “这我就不知道了,先生,我只是个小职员。” 舟辛易这会儿也冷静下来,所谓的登记,可能是迈勒官员的“帮助”,可能是查询部门的失误,也可能是光幕给他补全了“设定”。 总之,不是什么值得大不了的事情。 “还有这个,法官先生,这是秩序营地需要审批的文件,我帮您一起拿上来了,”职员格外狗腿子地放下一叠文件,“就这么多,那么,我先走了。” 舟辛易点头,“还是多谢你跑这一趟了。” 说完他有些茫然,不知道是否应该塞点小费过去,但当他下定决心后人都走远了。 算了,那就下次吧。 现在白兰地应该已经去“买凶”了,毕竟这种事不应该由法官去做,不然对方没准还以为是钓鱼执法。 姜意则是继续去勇士联盟寻找合适的任务。 继承者在彼此之间没有争斗的时候,做点符合职业的事情是最合适的,据说光幕结束后,能用特殊的方式获取收益。 那对于他这个法官来说,符合职业的事情是什么? 行侠仗义?还是找个法院听审? 但这个时代的法官和现代意义不同,继承者的职业也不能以正常思路猜测。 对,法官在这个时代的意义也是记录官。 他得去记录文明和争斗! 舟辛易二话不说甩下了一桌子的文件,拎着锤子跟笔记本,跟老板娘打了声招呼就离开旅馆。 说到究竟去哪里记录文明,季洲城的首选就是相对贫困且混乱的区域了。 那里既不缺人文,也不缺争斗。 由于信仰文化的原因,季洲城的权贵们一般不会再较高的地方胡作非为。 因此那些黑暗肮脏的勾当,就被明目张胆地留在了地势较低的地方。 季洲城中有一片“亵渎区”,那里的土壤密度较低,因为一次矿物的开采而坍塌下去,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大坑。 由于水平线低于平常地方,那个大坑被视为亵渎神明的惩罚,住在那其中的人大多都是没教养的穷人,也被一同视作罪人。 在“亵渎区”,各种黑恶买卖层出不穷,惨案不断,城主和各位官员也无力治理。 在这片区域,亵渎的不仅仅是神明,还有政权与人性。 舟辛易进入大坑甚至是滑下去的,没有人为这片区域修建阶梯,住在这里的穷人更是一辈子都出不去。 舟辛易原本在想,为什么住在这里的人不离开这个区域,哪怕到繁华的街道上当个乞丐,也比留在这个大坑饿死得好。 但是让他感受着身体随着失重感滑倒坑底后,他明白了。 每一个住在亵渎区的人都骨瘦如柴,干瘦得看不出人的样子,凭借自己的力气,根本无法从坑的边缘爬出去。 在这里,随便扔下一块面包都会引起人们的疯抢,他们彼此之间缺乏最基础的交流和信任,更别说合作离开这儿。 亵渎区比起贫民区,更像是贵族的集中活埋基地,被扔到这里的不只有欠债的人,还有被人憎恨算计的家伙、犯了道德重罪的人、甚至是灾难中活下来的幸存者。 这里每一天都有人饿死,但每年的人口反而都在增加。 更让舟辛易惊叹的是,这里其实是有通往坑外的方式的,那些富人为了能随时看看仇人的惨状,又不让对方逃出这里,特地修建了这样一条阶梯,并且安排专人把守。 不知抱着怎样的心态,舟辛易走了过去,“这些阶梯是做什么的?” 把守的人看了他一眼,顿时被他的气场震慑住。 “为了,为了给这里提供一条通道。” “提供了通道,那为什么不让这些人使用?”舟辛易严肃地问道,“既然如此,修建阶梯又有什么意义?” “这……”守卫灵机一动,立刻回答道,“因为这些人身上可能带有一些疾病,大人,您知道的,季洲城七十年前才闹过一场疫病,我们不敢重蹈覆辙。” “您看这里的环境,我都忍不住要捏鼻子了,天啊,就算医师说他们没有传染病恐怕都没人相信。” 那么你们该采取的方式是改善环境,而不是养蛊……先不考虑良心,万一真的疫病爆发,你们能有信心守住所有贫民吗? 守卫被看得也心虚起来。 “其实……我也不大看的下去,所以偶尔也会买些面包投喂之类的。” “这里每年人口都在增加,就不会有满员的一天吗?”舟辛易道。 守卫摇头,“等一到深寒,只有不到三成人能活下来。” 深寒,舟辛易从笔记本上见过这个概念。 在这个时代的这个纬度,每隔三年就会出现一次深寒,意味着这一年的冬天会比往年更加寒冷。 每到深寒,政府就会每天派人来焚烧尸体,幸存的穷人也能借着升起的火堆取暖。 “最后一个问题,是谁建造的这个阶梯,你的主子又是谁?” “这,这个不能说……” 舟辛易将法官印章拿了出来,“你最好如实回答我。” 住在这个时代的人都深明一个道理:不要去欺骗一名法官,他远比你们见多识广,就算是一些罪恶的勾当也无所谓,他未必会理会。 说出能够说出的部分,总比让对方主动去查安全的多。 但这名守卫不知道的是,舟辛易不是一名正常的法官,也不需要迁就这里的为官法则。 “修建这个阶梯的人,也就是我的主子,是李普尔官员。” 舟辛易在心底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 他正愁没有接下来的目标。 这之后,舟辛易像一名正常的法官一样,没有对这位官员露出任何的敌意和批判,只是淡淡地说道: “我会如实记录下季洲城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守卫却因此红了脸,发自内心地感到羞愧。 舟辛易觉得自己此刻的心脏不适合体会这种人间地狱,正打算离开,却余光瞥见一名干净的少年。 他正被人从坑边推下,一开始还能踉跄地跑几步,很快摔倒在地,从凹凸不平的坑边滚了下来。 干净的衣物被划出几个破洞,与众不同的白发也乱糟糟地糊在脸上。 舟辛易立刻上前接住他,免得他最后一下摔破了头。 同时忍不住唏嘘,“又是一个被扔下来的孩子?” 他看见男孩的脸,忽然被惊艳到了。 少年有着精致的五官和白皙的皮肤,更重要的是,他有一对深红色的眼睛。 就是人好像摔蒙了,半天没说话。 加上他的白色头发,舟辛易猜到,这恐怕是因为太过特殊的外貌被视为了异端。 本着能救一个就救一个的心态,舟辛易对守卫说道,“让开,这个男孩我救了。” 或许是出于刚才的羞愧,守卫没有任何意见。 官员修建的阶梯是一种类似电梯的东西,舟辛易一时半会儿看不出它的原理。 在缓缓上升的过程中,男孩忽然抬起头,用那对漂亮的红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突然用与成人无异的嗓音说道: “真倒霉,遇到傻*继承者了。” 舟辛易:???他捡了个什么玩意? 看着舟辛易因惊讶睁大的双眼,男孩才感到有趣。 却忽然被舟辛易捏住了脸,一脸认真地批评道,“你这么大的孩子,不能说脏话知道吗?” 男孩:所以你在意的是这个?! 第二十一章 特殊的职业 男孩突然觉得,在他对继承者造成惊吓的人生中,他第一次遇到了对手。 “你老实交代你是个什么人,”舟辛易依旧抓着他的脸蛋,一副教训熊孩子的模样,实则另一只手已经放在身侧的锤炳上,“否则我不介意再把你扔下去。” “我?我是季洲城的居民啊,我叫维尔,”他人畜无害地眨了眨眼睛,“你是要把我送回家吗?” 原住民? 舟辛易看了他一眼,将锤子拿了出来,“你骗鬼呢?” “快说,你是什么职业,为什么会有年龄这么小的继承者?” 男孩心里也犯嘀咕,“你为什么觉得我是继承者?” “因为我是名法官,”舟辛易一脸痛心疾首地说道,“在我见到的所有原住民里,你是唯一上来就骂我的人。” “……” 深坑的边缘总共只有七八米高,“电梯”行驶了一会儿,便打开门,将一条金属通道露了出来。 舟辛易拽着维尔走上土地,才终于恢复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舟辛易一边在提问,一边上下打量着维尔的状态,在确定这是位继承者之后,他没有半点因维尔的孩童形象降低警惕的想法。 “你猜的没错,我的确是一名继承者,但你别想在我身上得到半点好处,”维尔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的职业很特殊,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孩子,你这样说话很欠揍啊…… 舟辛易微微笑了下,维尔觉得,这和他那位“慈祥”的老妈要拿起扫帚抽他前的笑容一模一样。 但舟辛易很快调整情绪,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其实我的职业也很特殊,或许我们可以交换一下情报?” 维尔“哼”了一声,“你想怎么交换?” “我说一句,你说和我那句话价值对等的情报,如果你的职业不方便被更多人知道,我可以答应你,我会向其他陌生人保密。” 维尔直勾勾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像一只弓起背的小狼。 他这副姿态确实很容易让自负的继承者放下戒心,舟辛易想道,“那我先说。” “我的职业是法官,也就是记录这个时代文明和继承者争斗的记录官。” 维尔沉吟片刻,也开口了,“我的职业……名叫演员。” “代表着我们会去扮演这个时代的原住民。” 舟辛易顿了一下,“但你扮演的似乎并不好。” 至少一开口就露馅了。 “那是因为我看出你是继承者,傻*,”维尔不甘示弱地怼了回去,“原住民是绝对分辨不出来的。” “……好吧,”舟辛易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小的孩子骂,“因为职业的缘故,这里的原住民都会对我很敬重,所以我能够与他们进行更深入的交流。” 他补充道,“所以你对我出手会非常不利,因为那在原住民眼中,你在冒犯一位值得尊敬的法官。” 维尔咧嘴一笑,“如果你对我出手,原住民会认为你一介法官在伤害我这弱小无力的孩童,同样会对你的声望造成影响。” “那看来我们注定不能当敌人了。” 维尔没有回应这句像是在拉拢的话,“没有原住民会怀疑我的身份,因为我进入光幕就像进行夺舍一样,无声无息,毫无破绽。” 舟辛易问:“那你是怎么获得收益的?只要扮演就可以了吗?” “演员职业非常稀少,大多数继承者甚至不知道我们的存在,而且,每个演员的扮演准则都是不一样的。” “我只能交换给你我的信息,”维尔说道,“作为扮演者,我需要一次一次,结束我的性命。” “或者说,结束我当前身份的性命。” 维尔“嘁”了一声,“因为我的先辈是个超级轮回狂,有时候我一个光幕就能更换三次身份。” “所以如果我发现你是继承者的那一刻杀了你,对你来说也没有半点影响?” “你可以试试。”维尔咧出一个坏笑。 “我没有伤害一个孩子的兴趣,”舟辛易反应了下,“所以你只是这次身份成为了小孩。” “不,”说到这个,维尔的嘴角垮了下去,“我每次都是小孩。” “噢,好吧,”舟辛易道,“我说了要把你带走的,你现在应该无家可归吧?我带你去旅馆开一间房。” “不用了,谢谢。” 舟辛易全当没听见他的拒绝,笑的非常友善,“走吧,别客气。” “……” 当舟辛易生拉硬拽带着维尔回到旅馆的时候,他们竟然在门厅看到那位熟悉的章鱼哥先生。 他还是那张熟悉的苦瓜脸,正语气激昂地和老板娘拉扯价格,当舟辛易走进门,这脸红脖子粗的两人一同看了过来。 这看的舟辛易有些尴尬,“我回来了,老板娘,中午好,这位先生。” 老板娘喘了口粗气,“午餐已经准备好了,法官先生。” 她又转头对男人没好气地说道,“所以你到底住不住?” “不住了!”男人大手一甩,“我才不要住在法官的隔壁,这会让周围的空气都变严肃的!” 说罢从舟辛易身旁经过,扬长而去。 “……”这是舟辛易今天遇到第二个对他出言不逊的人了。 “天,瞧他那样态度,法官先生,请您别往心里去。” 实际上舟辛易也没计较,“我要给这孩子开一间房。” 老板娘一看,吓了一跳,“他,他怎么长这个样子?!” 早在路上串过口供的舟辛易回答道,“请别害怕,这是一种特殊的病,名叫兔化病。” “这种病会让人的眼膜充血,让他的瞳孔变成红色,头发也会白化成和兔毛一样的颜色。” “这种病会让他的伤口更难愈合,血流不止……总之,他是个可怜的孩子。” “天啊,这要是在路上,会被人抓走扔到亵渎区去的,最近失踪的孩子可多,可要多注意一点……”老板娘很快被男孩的颜值所折服,“您真是位善良的法官。” 我就是在亵渎区遇到的……舟辛易不动声色地问,“刚刚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 “抱歉,我还没来得及问。”老板娘遗憾道。 “没关系的。” 舟辛易将维尔送到他的房间说道,“作为刚刚情报的额外感谢,我可以留给你几百昆朗。” “你用这个身份在光幕里走动,赚钱的方式应该很有限吧?” 舟辛易也不清楚维尔作为继承者的真正实力是怎样的,但根据他被扔下亵渎区的表现来看,恐怕不太擅长战斗。 否则就算他要用这个身份走向死亡,也不会选择在亵渎区饿死这种痛苦又漫长的死法。 维尔本不想要这笔馈赠,但他的脑中一时间闪过属于原主记忆中的,母亲累到干瘦的脸,下一秒便鬼使神差地将昆朗借了过来。 “你可以用这笔钱吃点好的,或者暂时休顿一下。” 舟辛易问道,“我叫舟辛易,维尔只是你这个身份的名字吧,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真实的名字是什么?” 维尔的眼光闪烁了下,“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说罢,他惭愧地低下了头。 “好吧。” 舟辛易想象得到,这种身份在光幕中不断变化的人,在现实中的身份却是固定的,那么真实的姓名,对于他们的安危而言也十分重要。 舟辛易不强求,很快顺着旅馆的楼梯走下享用午餐,吃完午餐后,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下午一点半,舟辛易再次来到政府大厅,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的他是以法官的身份,来收取正规文件的。 “我想了解一下李普尔官员,”舟辛易将印章亮了出来,“能帮我拿一下他的为官证明和记录吗?” 因为他的一句话,职员们利落地忙碌起来。 不到十分钟,厚厚一摞资料摆在了他面前。 这……这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大啊。 舟辛易很快任劳任怨地翻阅起来,只是略过了一些他看不懂的工作方面内容,着重于他的私生活问题。 一些流传出来的事件这里都是留有记录的,又因为官员之间势力盘根错乱,往往有没有证据都没有关系,所以很少会有人想到清理这里的余留。 这些职员中也一定有李普尔官员的人,但法官向来以记录为主,只是偶尔“行侠仗义”,他们肯定想不到,自己今天下午就要去抄李普尔官员的家—— 没错,他就是这群酒饱饭囊的噩梦。 舟辛易翻阅着,如愿找到了希望看到的内容: 李普尔官员曾拜访过季安少爷,那之后的第二天,亵渎区突然绽放了一场“人体烟花”,季安少爷成功哄骗到心爱的女孩(虽然两周后就分手了),李普尔也从中获取一笔巨大利益。 除此之外,还有李普尔道德沦丧,甚至泯灭人性的一系列证据。 看到这里,舟辛易适当收了手。 他用一种存放在胶囊里的蝙蝠怪物给姜意传递消息,这是继承者之间通用的联络手段。 等她到场,两人就出发,上演一场《法官和他的专用打手》的拿手好戏。 虽然姜意听到剧名可能不会开心就是了。 第二十二章 恶人李普尔 赶来的姜意浑身风尘仆仆,手里还拿着一个没啃完的苹果。 她将被啃的满是牙印的苹果递到舟辛易手边,“你吃不吃?” “……不了。” 姜意闻言又狠狠咬上几一口,将只剩最后一点果肉的果核扔进垃圾桶,“这院子真气派啊。” “我已经等不及要抄他的家了。” 说罢撸/着袖子走上前,一脚踹在李普尔官员家禁闭的大铁门上。 “喂,来人,开门!” 李普尔家的守卫立刻聚了过来,看着姜意气势汹汹的模样,如临大敌。 看着双方即将一言不合打起来的样子,舟辛易连忙把姜意拉了回来,“我是法官,有些事需要查证,特地来拜见李普尔官员。” 说着,他生怕对方不信,将印章展示出来,“这位是我的助手,行为举止比较鲁莽,但没有恶意。” 守卫们不禁面面相觑,很快,其中一位有主见的守卫将印章接了过来,进入府中通报。 几分钟后,那名守卫空着手走了回来。 “我们官员说不见,你走吧!” 舟辛易并不意外,“那我的印章呢?” “被我们官员没收了!”守卫趾高气昂地说道,“你拿着假印章唬人,我们没动手就不错了,识相点,赶紧走吧!” “哎,”舟辛易叹了口气,一副遗憾的样子,“我本来以为好好谈话的。” 李普尔官员怎么可能认不出那是政府批准的法官印章,只不过法官这一行业很少出现,脑子没有核桃仁儿丰满的官员不懂得如何应对罢了。 所以他以为法官也和那些用手段敲打、驱逐的监察部门一样,可以给个下马威搪塞过去吧。 凭心而论,他也不喜欢和这种官员虚与委蛇,所以现在的局面反倒如了他的愿。 “姜意,可以动手了。” “切,装了半天老好人,最后还不是要用强盗手段。” 姜意低声抱怨了一句,但扬起的嘴角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她从鞘中抽出那把锋利、纤长的骨剑,如同威武的女将军般横斩,下一刻,足有两厘米厚的铁门拦腰斩断! 守门的只是些最基础的格斗者,他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在两人踏入大门后就都四散而逃了。 进入大厅,跩得没边儿的李普尔此时也换了一副嘴脸,他正站在宅邸客厅,衣衫不整,一副急匆匆赶来的样子,一边勾着腰,一边讨好地赔笑。 “法官先生,哦不不不,法官大人。” “抱歉,我误会了您的身份,这是您的印章……我多有冒犯,实在抱歉。” 说着,李普尔将印章递给一旁的下人,使了个眼色,让他拿着送到舟辛易手中。 李普尔官员是个长相丑陋、个子矮小的男人,他给下人使眼色的时候,面部肌肉因用力皱在一起,分外难看。 舟辛易也故意端着大官的样子,“李普尔,要知道就连季洲城的三位官员都要给我几分面子。” “法官是独立于任何体系的职业,我因公事要进你的家门,也是没有任何理由拒绝的。” 李普尔连连点头,大有你说什么我都会笑着附和的态度,“是是是,您说的对……” “……”他这个态度反而让舟辛易觉得无聊,“算了,说正事吧。” “我搜查到了很多控诉你不适合当前官位的证据,”舟辛易说道,“为了确保这些内容属实,我必须找你本人核对一些信息。” 李普尔也知道一些事情,“您是说亵渎区那边的事情?” 他知道有位法官上午到亵渎区跑了一趟,只是没想到,当天下午就找上了门。 没关系,亵渎区那边完全有诡辩的余地,毕竟他只是修了一条楼梯,没干任何违反法律的事情! 就算他要批评我的道德,那又如何,谁能没一点私仇,难道只有我一位官员这样做吗?! 难道他还能直接革我的职?! 谁知舟辛易说道,“不,是从政府那边。” 李普尔心理咯噔一下,面上还是笑着引他到沙发就坐,“请坐,法官先生,咱们慢慢道来。” 舟辛易也毫不客气,开门见山,“我听说在四年前,你与季安少爷合谋,制造了一场人体烟花?” “是的……”李普尔供认不讳,“但那是季安少爷提议的,您知道,我当时只是个三等官员,哪敢拒绝季安少爷的要求。” 舟辛易就听着他讲罪责往季安少爷身上推,反正他们俩都是他的目标,一个也跑不掉。 “而也是因为那件事,季安少爷心情大好,你也就此成了二等官员。” “没错,但一想起那一日的惨状,我就良心不安,夜不能寐……”李普尔狠狠给自己卖了把惨。 看着李普尔那张脸上出现委屈、不安、愧疚等一众表情,姜意差点恶心得当场拔剑。 舟辛易倒是对这种虚伪习以为常,“那我不介意给你一次赎罪的机会。” “啊?” “你不是觉得良心谴责吗?我有权利帮你向上层申请,那你直接变回三等官员,这样你就不用为你配不上的官位烦恼了。” “什么?呃不不不,”李普尔连连拒绝,“谢谢您的好心,但不用了……呃,是这样的,我想我后来的工作内容,虽然不能让我成为一等官员,但留在二等也绰绰有余了,就不用麻烦您了。” 舟辛易在心底暗笑,这么慌做什么? 他突然有点理解这一职业的乐趣。 “那我们就来说接下来的事。” “截至你成为二等官员以前,这些年,你做过的恶事不计其数,民众对你的谴责极多,光是书面上的谴责信,就高达两千封之多。” “因为您一直不肯签收这些信件,所以他们都被一股脑留在了政府大厅。” “除此之外,您做过的比较为‘臭名昭著’的事件,包括但不限于:欺凌蛋糕店的老板,以私权压制一整条行业的收益、以黑手段在房屋中制造闹鬼事件,低价收购平民房主的房屋、对路过的漂亮女性上下其手……等等等等,大事小事,都总结在这一份文书里了。” 舟辛易随手在桌上扔下一份足有一厘米厚的文件,以上位者的姿态说道。 他全程没有提及“亵渎区”的任何不公,光是这些事,就足够说明一个问题: “些事件的发生都具体在你成为二等官员之后,也就是说,你不适合留在这个位置。” 李普尔官员被这一系列“证据”砸得脸疼。 他的确对法官这一职业了解不多,但最基本的行业职责他还是知道的,法官这些年被人拉拢和压制,虽然他们一直有这些权利,但都已经鲜少动用。 怎么突然就有这样一个法官对他咄咄逼人,他就不怕被人报复?难道就因为自己一开始缴了他的印章,他就刻意针对自己? 想到这里,他不禁发怒,这名法官也太小心眼儿了! “法官大人!”李普尔拍案而起,但因为太怂,哪怕愤怒至极,语气也是讨好的,“我想您最好不要如此相逼。” “哦?为什么?”舟辛易翘起二郎腿,等着看他下一步动作。 “您今天动了我,明天就会有其他官员居安思危,要知道,您破了这个例动的不单单是我一个人的利益,还是得罪了所有官员!” “伤了我又没有利益,您图什么?” 李普尔试图恩威并施,“您今天放我一马,我向您保证那些事再不会出现,这样您的正义感也得到满足,后续也不会出现更多麻烦,岂不两全其美?” “哦,那如果我就是希望你不好过呢?” 李普尔要说:自己这次是真的怒了! “那我就只能与您鱼死网……” 听到这里,姜意睁开一只眼,将骨剑从剑鞘中抽出一节,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摩擦声。 想起那断成半截的大铁门,李普尔求生欲极强,一屁股弹了回去。 “那我就只能求您高抬贵手了。” “……”舟辛易绷着严肃的表情,忍住没有笑出声。 李普尔说的那些,其实从一定意义上没有错。 如果他真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原住民,今天的拜访恐怕只是以警告为主,做到这个地步,也就见好就收了。 但身为继承者,且不说光幕消失后,这里的人还会不会记得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就算明天就有人对他发起追杀,身为继承者的他也有应对的手段。 现在的局势来看,这家伙降职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而且,说到他图什么…… 舟辛易说道,“你职位下降以后,我有权利回收你在位期间得到的一切财富。” “……”李普尔心如死灰。 舟辛易正准备结束谈话,忽然发现姜意正以警惕的姿势看向宅邸的内部。 更引起他注意的是,当姜意转头的一瞬间,李普尔也紧紧盯了过来。 这一举动,硬是让他回想起李普尔不肯让他们进入宅邸的举动。 他在警惕什么?是宅邸里有什么东西? “姜意,你在看什么?”舟辛易低声问道。 “不是看,是听,”姜意眉头紧锁,“我在这家的宅邸里,听到类似婴儿啼哭和幼犬咛叫的声音。” 第二十三章 不配为人 “婴儿啼哭?” 舟辛易看向姜意的眼睛,他很少从姜意眼中看出这么直观的愤怒。 就连在怄族被怪物压着打的时候,姜意都还是冷静居多。 “李普尔官员一直没有婚配,”或者说没有正经婚配,外遇和一夜情多得数不过来,“哪来的婴儿?” 难不成是私生子?可如果是私生子的话,他都被扒出这么多黑料,一个私生子不值得他这么紧张。 但是作为老牌继承者,姜意的耳朵比他灵得多,他不怀疑姜意会听错。 他问姜意,“能找到具体位置吗?” 姜意点头,“我带你过去。” 李普尔的心中已经翻起惊涛骇浪,听说有法官造访那一刻,他就已经把“它们”藏在府邸深处,这女人的耳朵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还能听见?! 见两人起身,李普尔也立刻站了起来,这次居然无惧身旁的姜意,愤然挡在他们面前,“法官大人,您的裁决我认了,但我家的私事,就请原谅我不给法官大人过目了!” 越掩盖的事情越是有鬼,贪婪的李普尔怎么会因为家里的普通私事放弃官衔? 舟辛易盯着他,“你确定只是普通私事?” 虽是反问,但李普尔知道他已经猜到了,因此恶狠狠地警告道,“您最好考虑后果。” 正常没等舟辛易开口,姜意先是冲了上去,一脚踹翻手无缚鸡之力的李普尔,“我去你的后果!” 她意气风发。 帝王从不畏挑衅! “……”无论姜意的动作再怎么帅,舟辛易总是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一股不太聪明的气质。 摔倒的李普尔扑倒在地,他没有第一时间起身,而是一把抓住桌上的杯子,扔在地面上摔碎! 摔杯为号? 舟辛易念头出现的瞬间,三名隐藏在暗处的技艺者,如同伺机而动的毒蛇,一口咬了上来! 舟辛易终于知道维尔为什么能一眼认出他的身份了,即使穿着一样的服饰,居住在同一个城市,当继承者和原住民站在一起时,就是能一眼认出他的不同。 那三名技艺者之中,有一位是继承者! 姜意的直感比舟辛易更为敏锐,三人扑来的那一瞬,她直接忽略了两名原住民,用锐利的目光看向混在其中的继承者。 “这样的委托你都接?那你也算死不足惜了吧!” “龙息!” 迸发而出的黑色晶体笔直扑向那名继承者的方向,眨眼间,锐利的晶体就已经贯穿房顶,留下一根壮观的黑色立柱! 接着,几块破碎的晶体掉下,那名继承者衣衫破损,但并无大碍。 他气恼地抹了下嘴角,“都是为了利益,谁会在乎这蠢货是个什么人?” 姜意“哼”了一声,转身接住两名原住民的剑。 这三人显然是李普尔留在府邸的“底牌”,为的就是应对强敌和突发情况,不得不说,他们的实力的确不容小觑。 那两名原住民虽不敌姜意,却也能够接住姜意的进攻,拖累她的步调。 而那名继承者,更是有着和姜意旗鼓相当的水平。 见到他们,舟辛易不得不庆幸,自己并没有一时冲动直接重进季安少爷的高塔完成刺杀任务,而是选择了从长计议。 季安少爷的防备与李普尔相比只多不少,而且他能肯定,这绝不是季洲城整体战力的最高梯队,甚至连第二梯队都算不上。 此刻姜意和三人缠斗,眼看着已经落入下风,舟辛易立刻朝李普尔奔去。 继承者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脱身攻来,姜意却早已紧随其后。 “龙息!” 黑色晶体喷出,他和舟辛易之间顿时隔开一道天堑! 也因这一瞬间的迟缓,舟辛易的枪顺利怼在李普尔脑袋上。 他朗声道,“让这些人退下!” 李普尔被震懵了,又是恐惧又是惊慌地大喊,“退下!退下!” 姜意那边的战斗被这头的状况叫停,两个原住民也紧张地扔下武器。 继承者并不忠诚与李普尔,不会做相当于自我缴械的动作,“你放开他。” 舟辛易挑了下眉,“事实证明,选择一个靠谱的委托人还是很重要的。” “免得这种蠢货引火上身,自己死了,你连报酬都拿不到。” “……你别杀他。” “这就要看你们的表现了,”舟辛易一手拿枪,一手将李普尔拎起来,“是命重要,还是秘密重要?” 李普尔面色铁青,讲不出话。 “姜意,我们去找发出动静的地方。” 头上被怼着一把枪,李普尔也不阻拦了,只是一脸木讷地被带去宅邸的深处。 他特地在一件客房的床下面修了个暗室,至于为什么不修在自己卧室的床下,舟辛易觉得可能是心虚,怕梦里撞鬼。 走进客房,就连舟辛易都能明显听到那些渗人的动静。 “里面是什么?”舟辛易问道。 “一……一些尝试……”李普尔哭丧着脸,不肯说得更具体,生怕舟辛易直接一枪崩了自己。 姜意则仔细地倾听一会儿,说道,“放心吧,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 说着,她将床一刀斩断,撬开地板下类似入口的东西。 幽怨的哭声顿时如冲出隧道的风,充斥着整个李普尔官员的宅邸。 几人轮流跳下,就连李普尔雇佣的继承者都跟了进来。 他们首先看到的是十几个被分装在笼子里的孩童,他们最大的约十几岁,最小的也有七八岁大。 在无光的幽闭环境里,那些孩童一边哭泣,一边表现出不属于他们这个年龄的举动,例如啃手指、流口水,发出婴儿般的啼哭。 舟辛易注意到,他们大多人下肢瘫痪,还会因疼痛发出幼犬一样的尖锐叫声。 “这是什么情况?” 看到这些巨大的铁笼,舟辛易猛地想起旅店老板娘无意中提到的一句话: 最近失踪的孩子可多了。 原来就是被送到了这里?! 姜意直勾勾地看着一名孩童,她不单注视,还疑惑地拧紧眉头。 这群孩子身上似乎出现了令她极为不解的现象,为了弄清这些疑惑,她向着一名孩子伸出手。 哐当! 笼子因孩童的剧烈动作发出巨大声响,那名男孩从笼子里伸出手,像爪子一样猛地一抓,最后只生痛地打在了笼柱上。 他呲着牙,凶狠地发出一声被拉长的咛叫:“喵——!!” 喵?? 这一声在这样的场合显得有些滑稽,令舟辛易顿时有种大脑被冲击了的割裂感。 那男孩弓着腰,如果他有尾巴,那尾巴简直都要炸起毛了,他瞪大他的眼睛,却不解自己的眼前为何还是一片黑暗,只能凭借本能,发出震慑的“哈”、“哈”声。 他的表现简直就像一只猫! 舟辛易感觉自己的脑子就像被人敲了一锤,震惊地想道——不,他就像一只猫进入了人的身体! 这些孩子被替代了灵魂! 他震惊地扫视其他的笼子,甚至能从其他孩童身上看出其他动物的特征!狗、猫、兔子、甚至鹦鹉、猩猩…… 虽然这个时代是现代的几万年以前,但基因的链条让这些动物仍像他能认出的模样! 舟辛易觉得自己愤怒极了。 当他看到那只像猫的男孩,睁大茫然的眼睛,凭借为人时的记忆,张开嗓子发出一声比猫叫还尖细的“喵……妈……妈妈……”时,他的愤怒到达了极致! 数万年以前的文明,人性的丑恶也没有丝毫改变! 舟辛易将李普尔顶到墙上,将他的头狠狠撞在冰冷的墙面上! “你完了!李普尔,你不配为人当官,甚至不配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笔记本的书页里,黑线在蠢蠢欲动。 “我真想亲手宰了你!” 舟辛易一锤狠狠砸在他头上,原本砸不出伤害的法官锤将他敲得头破血流,瞬间晕死了过去! 这一次,就连那名被雇佣的继承者都只是冷眼旁观。 姜意有些呆滞地站在笼便,头一次没敢第一时间拔出她的剑,她只是在想,当锋芒露出的时候,她的剑该斩向哪里?是斩断铁笼给他们自由,还是斩向喉咙结束他们的生命? 好像都不对。 舟辛易这会儿也冷静下来,沉默地思考起接下来的问题。 首先,李普尔完蛋了,是生理层面和社会层面的双层完蛋。 其次,这些事不可能是李普尔一个人完成的,那都有谁涉入其中? 与李普尔显然交情匪浅的季安少爷有没有介入? 最后……他得立刻将这里的一切告知旬古斯官员,既然李普尔和季安少爷会有牵连,他应该会很乐意调查清楚。 如果旬古斯不愿意调查,那就说明他和这一切有牵连,他就立马断了和这老东西的合作。 不过想来也是,在竞选继位的重要关头,他这种老狐狸不会留下如此致命的把柄,这件事多半和三位官员都没有关系。 如果有,也不会这么轻易让他见到。 舟辛易很快按照计划做完了所有要做的事,当他带着失魂落魄的姜意回到旅馆时,正好遇到了等待他们的白兰地。 白兰地本想笑着打招呼,但看到两人的脸色后,他将笑容收了起来。 有些无措地说道,“两位,这趟出门是发生了什么?” “姜意小姐……怎么哭了?” 作者的话: 男孩化猫的部分的确参考了《钢之炼金术师》的“大哥哥”。 第二十四章 腐烂与奢靡 舟辛易回过头,才看见姜意掉了一脸的眼泪,妆都花了。 问题是这一路上她都不愿意让舟辛易发现,哭得无声无息的,他直到白兰地提醒才知道。 姜意在继承者眼中一直是个名人。 她以强大、无畏著称,做事风风火火,凡是有她出现的地方,都免不了一顿破坏。在任何场合,她都会被视为一个强大的敌人。 而姜意本人更是以帝王为目标,高傲、不愿露出脆弱面,这就更令人不敢打探她的个性。 也难怪白兰地这么惊讶。 很少有人意识到,她也只是个有点虎的姑娘。 掉眼泪纯属意外,只是泪腺自作主张罢了,姜意很要强地扭过头。 语气里也没带哭腔,“没什么,只是突然知道了一些事情,有点惊讶罢了。” 舟辛易很不想戳穿她,但为了互通情报,他还是把在李普尔宅邸遇到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白兰地叹了口气,“那看来姜意小姐会难过并不奇怪。” 不,很奇怪,我无法理解。 舟辛易问道,“虽然我也很震惊,但这是在我接受程度以内的事,姜意她很坚强,为什么反应却这么强烈?” 姜意敲了他一下,“我很淡定。” 你脸上的鼻涕都没擦干净呢,姑娘…… 白兰地沉吟片刻,“知道我先前和你提过的话题吗,舟辛易,为什么继承者都觉得他们应该帮助自己的先辈们?” “因为光幕本身就提供给我们许多暗示,那些暗示都是潜移默化的,甚至无孔不入。” “比如,明明我们都是现代人,光幕中的人却能凭借我们身上的气息认出我们的先辈,仇人会找上门、友人也会找上门,而我们去做先辈做过的事会增加与传承的契合……这些都是能够解释的问题。” “当然,也有不能解释的,就比如继承者看到的这个文明,都是光明且美好的。” 舟辛易打断道,“我没看到。” 白兰地轻笑,“那是因为你是法官……很少有继承者会选择当官的。” “就拿姜意这批人举例,他们的现实生活往往不会很幸福,于是到了这里,看到这个光鲜亮丽的新世界,他们就会有一种开启新世界大门的感觉——哦天啊,如果我出生在这里该有多好!他们会这样想。” “我每次都有那种感觉,就像是光幕想让我们爱上这个时代。” “所以当这个时代揭开面具,露出最深层的黑暗时,往往会有种被颠覆了的感觉。” 就像对你百依百顺的男人突然有天把你甩了一样……舟辛易举了个不太恰当的例子。 他偷偷瞄了眼姜意。 所以她是现实里过得太压抑,到光幕里寻求安慰,结果突然被光幕真实的嘴脸甩了个大耳瓜子,绷不住,哭了? “都说了……是泪腺控制不住,”姜意看穿了舟辛易在想什么,“我可是黑龙的传人啊!黑龙!厄尔罗帝!” 她指着白兰地,“还有你!你这家伙就是故意不告诉他!” “我的传承武器是这把骨剑,传承能力,就是超乎常人的力量、五感、直觉,还有共情。” “我能敏锐地看出别人的情绪来,所以一般人很难在我面前欺骗我。” “当时在那个暗室的时候,那些孩子强烈的情绪压了过来,令我喘不过气,做不出什么举动。” “等离开那里,整个人放轻松后,泪腺也开始发泄!” “是生理本能啊!本能!” 舟辛易看了姜意一眼,又看向白兰地。 后者笑着摊了下手,“是这样的,不过我方才所说的问题,也的确存在。” 忽悠不了姜意,开始忽悠我了是吧。 舟辛易站起身,本想上楼休息,又额外问了一句。 “所以,姜意现实过得好不好?” 姜意怔住了,面对这个问题,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甚至有些无措。 他这习惯性关心人的毛病又犯了,出于友情,他的确想知道姜意过得如何。 但他也知道,社会相处上,很多人不会将自己的失态表现出来。 见姜意没有回答,舟辛易打了个圆场,回到自己的房间歇息整顿。 路上,他还没忘敲了敲隔壁的门,发现维尔已经离开了。 哎,真像养了两个孩子似的。 接下来的时间,他必须暂时遗忘那些琐事,理清思维,得到休息。 他要用最完好的姿态面对明天,毕竟明天就是季安少爷的生日宴了,那才是真正的正事。 …… …… 一个晚上的时间,足够李普尔官员官帽落地,也足够传闻在季洲城发酵。 季洲城很大,有半个国家那么大,但即便如此,李普尔官员家恐怖的真相也在一日之间,如迷雾般蔓延在每个大街小巷。 李普尔拐走了十六个不同年龄段的儿童,用深奥的神秘手段,试图研究一种新型的技法。 他希望能将动物的灵魂转移到人类身上,并且让他们获得那名人类的全部记忆和智慧。 通俗来讲,就是将动物的思维强行塞进人类的躯壳里。 为了提高成功概率,他们甚至选用了智商更高的动物,例如鹦鹉、海豚、猴子。 被进行常识的孩童将会产生激素和思维的双重错乱,他们无法辨别自己是人类还是动物,甚至无法正常进食,因为他们根本分不清,自己应不应该吃这些东西! 最后,他们的意识会逐渐被动物占据,变成有着人类思维的“动物”,变得用四肢奔跑、爬行,甚至试图展翅高飞。 舟辛易听说,有一名被母亲认回的孩子,等他回到家后,属于人类的灵魂已经完全被动物所替代。 他,或者“它”浑浑噩噩地呼唤着母亲,发出难听的叫声,像记忆中一样吃饭、睡觉,只不过他的任何举止都是四条腿并用,像是一只大狗。 他会用粗糙的人类语言拜托母亲给他买最爱的玩具,但拿到后,竟是用嘴巴叼起来撕碎! 更令那名母亲绝望的是,属于他儿子的思维早已彻底消失,他面对的,只不过是一只有着他儿子外壳和记忆的怪物! 短短一路上听到的传闻,已经足够舟辛易回想起昨天的经历。 “该死的李普尔,那家伙死了吗?” 白兰地说道,“那种技法严重违反了道义,他会在明天被处以绞刑。”因为今天是季安少爷的生日。 舟辛易觉得自己此刻和地下造反团有同一个想法——这伙的生日太不是时候了。 思路回拢,舟辛易又低声问道,“你昨天一切顺利吧。” 白兰地点头,“当然。” 他昨天按照计划,去委托了一名靠谱、但又不算那么厉害的杀手,在今天对季安少爷进行刺杀。 那之后,他还顺便找了趟旬古斯官员,他们的计划即将开始,旬古斯官员没理由不提供帮助。 万事俱备,只等开宴了。 “听说李普尔官员昨天发生了那种事……”几名还没走进宴会场地的人在交头接耳。 “对呀,我也听说了,据说若不是今天是季安少爷的生日,他今天就会被处刑呢!” 那名妇女语气惊叹地道,“这么说那些传闻是真的啊,天啊,神明有眼,怪不得李普尔官员怎么都不肯住到高处去。” “要我说,还是季安少爷更值得信任!他不仅住在城内最高的塔上,还如此平易近人,心胸宽广!” 这是城内的平民,第一次有机会参加名门望族的宴会,不禁纷纷激动起来。 “应该用不了多久,季安少爷就会被神明召见了吧。” “对了,听说昨天李普尔官员的恶行是被一名法官识破的,”一名少女活泼地揣着手,“法官大人今天会来参加宴会吗?真想见一面啊……” 法官大人现在就在你们旁边…… 舟辛易无奈地瞥了人群一眼,提前正准备和白兰地进入大厅。 这场宴会虽然名义上是“与民同庆”,可终究进行了阶级区分,有官衔、地位,或者出身尊贵的人可以在下午四点进入宴会场所,彼此之间进行交谈、结识。 而平民只能在下午五点,也就是即将开宴的时候入场。 作为这阵子名声鹤起的法官,他自然是在四点入场的那一波。 姜意则要与其他驻扎在勇士联盟的继承者一同,在五点开始入场。 一进入宴会,舟辛易便看到诸多打扮光鲜的先生小姐,在宴会中相互攀谈。 这个时代的民俗,倒是与舟辛易认知中的西方宴会不同。 首先,既然是宴会,他们就不会像西方的贵族一样,哪怕不吃东西也要保证自身的体型和优雅。 正相反,这里的宴会更注重饮食,共同享用美味的食物和酒水才是人与人之间拉近距离的最好方式。 而在这个时期,富贵的女士都会在礼服胸前的位置系上一条张扬的领结或衬布,它们看上去有些像浮夸的口水巾,装饰上美丽的花纹和宝石。 这是属于这个时代的时尚,或许这些衬布的款式在几年后就会停止流行,可至少在近几年,小姐们的确将此作为美丽的象征。 但从舟辛易的角度看,这真的很像明明戴了口水巾缺反而要小心将它弄脏……当然,如果选用的面料大气、优雅一些,看上去的确会很新潮美丽。 第二十五章 他是个妹控! 所幸他和白兰地不是女性,即便出入这种场合,正装店老板推荐的套装也够穿了,不需要再去考虑服装是否时尚得体的问题。 舟辛易的视线在宴会内扫了一圈,发现一两名继承者,他们或许是真的选择为官,又或许用了特殊手段混入其中。 但他们的特征还是很明显的,不光是直觉,习惯上也是。 就比如一名女性继承者在品尝完一块小蛋糕后,熟练地用胸前的衬布抹了下嘴,抹完之后才猛地想起那不是擦嘴布,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看来宴会的气氛比我想象的要轻松许多。”白兰地说道。 “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吧。”一直杵在这太显眼了。 舟辛易和白兰地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坐下,他们的目标是季安少爷,暂时没必要与其他原住民有过多交流。 属于贵族、富人,以及官员们的位置在最前排,食物酒水等配置也是相对丰饶,而平民的位置则在后排,为了防止他们打扰前排的人交流,两区之间隔开了三米宽的距离,供侍者行走。 相比富人,平民桌宴上的食物就敷衍多了,但仍旧是普通人家一年也不一定吃上一回的佳肴。 白兰地刚坐下,就有刚成年不久的女孩从他身边坐下。 这种宴会上,主动靠近的意图早已不言而喻,但那名女孩仍有些娇羞,低头偷偷瞧着这边,始终不语。 白兰地也很无奈,但对方既然都来了,作为一名有礼貌的男青年,他总不能不管。 他起身从桌面上拿酒,特地选择酒精含量最低的一瓶,倒了一点在精致的酒杯中。 “要喝点什么吗,这位小姐?” 女孩羞涩地点点头,顺势将白兰地的酒杯接了过来。 她轻抿一口,又试探性地问,“能帮我拿片柠檬吗?” 白兰地起身寻找,等坐下后,他才看见女孩背后站了两位面色慈祥的大人。 显然是女孩的父母。 一边喝酒一边看到这一幕的舟辛易差点一口喷出来,刚认识就见家长吗,这时代的相亲方式还真是奔放。 他只能在心里祝愿白兰地全身而退了,舟辛易一边想着,一边默默朝旁边移了两个身位。 但他最终也难逃被搭讪的命运,很快,一名穿着火辣的女子坐了过来。 胸前的衬布也挡不住她汹涌的隆峰,她自然而然地伏在了桌面上。 媚眼如丝地看着他,“您一个人吗?先生,还是说那边那个是你的朋友?” 舟辛易表情上毫无波澜,“我的朋友。” “都说美女成群,原来俊俏的先生也成群结队的,”女人笑着说道,“但我和那位小女孩不同,更喜欢你这种稳重成熟的男人。” 这是说我长得老吗?舟辛易在心中颇为直男地吐槽了句。 女人见舟辛易没有回应,反而更有兴致地问道,“先生,是做什么职业的?” 舟辛易浅答了句,“政府部门。” “不像,”女人说道,“我看是法官吧?” 舟辛易这才正眼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这么说?” “你身上有一种令人着迷的气质。”女人看着他说道。 姑娘你真会说话,头一次听人这么形容我的法官特性。 舟辛易失笑,“那你太武断了。” 女人见舟辛易不买账,只好说道,“好吧,其实是我父亲给我看过你的画像。” “你可出名了,知道吗?有多少人想拉拢你,就有多少人想杀掉你,”她新奇地说道,“我在季洲城住了这么久,还是有一次见到这么有意思的男人。” 那你还主动靠近我这个危险人物?可惜我对原住民不感兴趣……舟辛易说道,“我过不了多久就会离开季洲城,很抱歉,不能与你结交了。” 女人扁着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她的声音却被宴会忽然引起的轰动盖过了。 舟辛易没听清,也不想去听,转头看向轰动的源头。 原来是季洲城真正的大人物到了,旬古斯、迈勒,还有那位他没见过的麦芙尔女士。 三位最具权势的官员同时当场,也难怪其他人想要巴结。 这都四点三十了,原来这个时代的大人物也有晚到场的习惯。 舟辛易也跟着站起身来。 三人之中,迈勒官员是第一个看向舟辛易的。 “原来是您,法官先生,希望今天的宴会足够愉快,能给您在季洲城留下美好的回忆。” 舟辛易也走过去与他握手,比起狡猾的话术,他身为法官,更需要的是诚实正直的形象。 因此他实话实说道,“已经留下深刻的回忆了,但恐怕没那么愉快。” 迈勒官员立刻反应过来,是昨晚的那件事,“那些事的确出乎我们的意料,但麦芙尔女士已经足够重视,绝不会让相同的情况再次发生。” “对吧,麦芙尔女士?” 舟辛易顺着看过去,那是一位有着古铜色皮肤,留马尾的女士,她脸上带着一副红玛瑙方镜框,和她本人的性格一样,古朴又严肃。 麦芙尔女士的表情并不好,向来也是,迈勒官员又一番话轻飘飘地将责任绑到了她身上,说的好像不彻底解决这件事,她就得接受法官的批判一样。 不过这的确是关于神秘学的事件,负责这个领域的她无法推脱。 她点了个头,还算客气,“没错。” 舟辛易余光看到,刚刚对他搭讪的女人投向迈勒官员的视线并不友好,难道她是麦芙尔女士的女儿? 不对啊,麦芙尔女士的女儿应该还没这么大岁数。 时到下午四点四十五,该入场的重要人士基本已经到齐了,这场宴会的主角,季安少爷终于来到宴会中心,接受着各方对他的祝贺。 舟辛易注意到有两个关键人物没来,一是季安少爷的哥哥季寻少爷,二是他的老父亲,季洲城主。 不过这也合理,季寻少爷今年已经五十多了,但因为一直没有自己的官位,陪在身边的又是城主送来的老管家,所以一把年纪还只能被称作少爷。 就算是为了社交,五十多岁还大张旗鼓地举办生日宴,他是他爹,他也没脸来。 至于季寻,那边恐怕是兄弟不合导致的。 主角到场,白兰地也摆脱了对他十分中意的“老丈人”,走到舟辛易跟前。 他们要先办法接触那位大人物。 这并不难,毕竟舟辛易可是当下最具话题度的法官。 只是还没等他们靠近,那名女人就热情地靠过来,对舟辛易说道,“我带你去见见我父亲,这场宴会的主角,怎么样?” 舟辛易听到这句话,惊了,“你父亲是季安少爷?” 女人自豪地点了点头。 这也就解释了她为什么对迈勒官员有敌意,毕竟他前两天才埋汰了她爹的名声。 忽然,舟辛易灵光一闪,想起一件事情。 四年前,季安少爷为了讨取女孩欢心,和李普尔合谋制造了一场盛大的人体烟花。 他原本以为是老年未娶,但,季安少爷,你闺女都这么大了啊! 舟辛易真向对这女人说,你爹四年前,你十几岁的时候,他还在外面哄骗别的女人。 姑娘啊,你可长点心吧…… 看着女人满眼崇敬地拉着自己朝季安少爷那边走,舟辛易就觉得良心作痛。 到了季安少爷面前,女人高兴地向她父亲介绍道,“父亲,生日快乐!我向您隆重的介绍这位先生。” 她骄傲地挺起胸脯,“这位正是轰动季洲城的法官,舟先生!” 原本巴结的人们瞬间将视线放置在舟辛易身上,而季安少爷原本风轻云淡的表情,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扭曲。 姑娘,你现在回头,就能看见你爹的表情有多狰狞…… 舟辛易与其握手,“您好,季安少爷。” “真没想到,我能亲眼见到这位有名的法官,”季安少爷终于调整好表情,笑着拍拍女儿的头,“季丽卡,我很高兴。” 他瞥了眼舟辛易,与众人说道,“我想时间差不多了,是时候迎接久等的民众们。” 随着他一招手,宴会大门再度打开,平民们既激动又拘谨地走了进来。 他们不敢步入贵宾的地盘,甚至不敢大声喧哗,只能惊喜地坐在位置上,各自品尝昂贵的美食,偶尔偷偷看着光鲜的官员们。 其中有一名长相漂亮的黑发女人,那正是姜意,她猫着腰挤进来,偷偷混入属于贵宾的宴席。 白兰地站在边缘接应她。 姜意故作高深地问道,“怎么样,接触成功了吗?” “正在接触。” 姜意定睛看去,在舟辛易身旁,竟然有一位身材火辣的漂亮女人挽着他的胳膊! “舟辛易竟然有艳遇!” 白兰地没说自己也有,并且差点被激动的“老丈人”拉回去吃宵夜……“偶尔放松心情也是件好事。” 姜意自己打量了几眼,很快“啧啧”两声,一脸遗憾地说道,“可惜她入不了那小子的眼。” 白兰地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姜意一本正经地说道,“因为他,是个妹控!” 第二十六章 宴会,意外突发 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人在背后议论的舟辛易还在与季安少爷进行友好的交谈,而他的女儿,季丽卡正满含笑意地看着他们。 在任何人眼中看来,这都是一番极有意味的融洽交谈,但只有舟辛易知道,和季安少爷对话,真是累死他了。 季安少爷分明是从民心下手,与人攀谈时,却分毫不掩饰字里行间对平常人的蔑视。 他根本不信仰所谓神明,却又选择住在季洲城最高的高塔里。 这家伙肚无才智,却自视甚高,一股脑搬出一系列好处,甚至连成为城主后的规划都做好了。 但又不想想那些好处能否兑现,难不成让支持他的人都一起做梦畅想未来? 别说舟辛易本就是为刺杀而来,算真想拉帮结派,也不会继续与他交流。 季安少爷可谓算盘打得叮当响,可真正聪明的人,绝不会买他的账。 看他这副模样,大概也能猜出支持他的人都是些什么货色。 而他的女儿,季丽卡从小被养出骄傲放纵的性子,对男人充满风韵的她,面对父亲的模样简直就是个不懂思考的弱智大小姐。 也难怪身为城主的正统继承人,这位少爷居然反而被三个官员压了一头。 舟辛易和季安少爷的对话终于到了尾声,季安少爷说道,“我很期待与你的进一步交流……” 说着,季丽卡拽了他一下,他马上说道,“我家女儿看来很中意你,明天,法官先生可愿意来我宅邸喝杯茶?” 舟辛易自然不会拒绝,“当然,就算您不邀请,我也会主动发出请求的。” “哦?为什么?” 舟辛易笑着道,“因为我听说季安少爷与李普尔官员和某位佳人的交情匪浅,听说四年前,三人还共同欣赏了一场烟花,与佳人共度……” 季丽卡听着这句话,神情有一瞬间的疑惑。 姑娘,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了,舟辛易操心地想着。 季安少爷听了这话,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舟辛易是为了这个接近他的。 不对,法官要查他还不容易?他会主动将这事说出来,岂不说明他愿意偏心? 季安少爷理所当然地将舟辛易的表现当做示好,甚至都没听懂那句“佳人”的含义,“我与那种人可没什么交集,你可要相信我的。” 舟辛易干笑道,“我自然是相信的。” 就这样,两方的邀约就敲定了。 有季丽卡在其中牵线,季安少爷对他的戒备更会放轻一些,方便后续的计划。 舟辛易避开视线来到白兰地附近,对方轻声问了句,“约定好了?他人怎么样?” “不大聪明,”舟辛易说道,“你很轻易就能忽悠住。” 这和白兰地预想的差不多,或者,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好,“姜意也准备好了。” 姜意向他眨眨眼,“那群‘地下造反团’已经蠢蠢欲动了。” 平民的宴席中,有点居民埋头苦干,有的则用崇拜的眼神偷偷凝望在场的官员。 有些态度最平和的则是原住民中的强者和继承者,另一些躁动不安的,则是“地下造反团”成员了。 他们用嫉妒、恶毒的目光望着前排,往往不懂得伪装自己,因此擅长察觉情绪的姜意,也能从各方面察觉出他们的意图。 正观察他们的也不单是姜意,还有许多双深邃的眼睛。 终于,在无数只眼睛的注视下,一名穿着土气的男人站起身,猫着腰,混入前排的官员之中。 一场混乱的戏码开幕了。 男人心虚地躲避着视线,压低自己的身子,从一件件昂贵整洁的礼服旁蹭过去,目标紧紧盯着,那个长着小胡子,眉眼间露着不屑的男人。 他推开挡路的侍者,一步一步,站在季安少爷跟前。 正在享用美食的季安少爷突然发现了这道碍眼的身影,他不满地瞥了一眼,刚想臭骂,突然发现男人衣袖内露出的,仅有两厘米的刀刃。 刀刃反光一晃而过,季安少爷紧急站起身,刀刃狠狠扎在他的袖子上,与桌面钉在一起。 那一刀原本是冲着他的手掌刺去的,刀刃刺进木桌,毫不留情。 “有、”季安少爷瞪大眼,“有刺客!!” 随着他这一嗓子,原本微笑的先生小姐们不笑了,潜伏在饭桌间的造乱者也一拥而上,扑了过来。 “来人啊!来人!” 季安少爷拼命地抽动衣袖,袖子却被固定在桌面上动弹不得,又是一把刀朝他脸前挥来,挥刀的人却被惊恐的人群撞了一下,没能刺中。 “父亲!” 季丽卡惊慌地看着他,“侍卫呢?下人呢?快救我父亲!” “女儿!女儿,救我!女儿!” 季安少爷虽然对行刺早有准备,可当冰冷的刀真正展露在他面前时,恐惧仍旧令他失态。 “撕拉!” 大力出奇迹,慌乱之下,季安少爷终于撕开他的衣袖,一屁股摔在地上。 他的侍卫也在此刻冲了上来,形成一道坚固的防线。 地下造反团的攻势也比舟辛易想象的更凶猛,封闭场合里,几十个人人拿着武器朝自己冲过来的场面的确震撼。 比起平民,地下造反团往往会得知更多官员们的“私事”,他们对其的了解是更深刻的,季安少爷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骗得过普通人,却骗不过他们。 这也是除了迈勒官员煽风点火以外,地下造反团会闹今天这一出的原因。 这边,被侍卫团团围住的季安少爷终于有了些安全感,他的侍卫训练有素,应对一些暴起民众绰绰有余。 可他刚一抬头,突然在天花板对上一副满含杀意的眸子。 下一刻,那视线的主人化作一道鬼魅,朝他的脖子猛地切下! “啊!!!” 季安少爷发出一声惨叫,可他并没有死,那极快的一击被人挡了下来! 季安再一看,一位黑发如瀑、眉眼英气十足又略带妖治的美艳女人,挥舞纤长的骨剑,将刺客瞬间击退! 在此时的季安眼里,这女人简直就是仙女,不,是神明赐下的女战神! 姜意透亮的眼中闪过一抹绿芒,朝着刺客又是锐利一剑。 但她有控制分寸,这毕竟是白兰地请来的刺客,总不能真把人砍死了。 刺客可没有演戏的概念,他受到雇佣,目的就是刺杀眼前的季安少爷。 他绕开姜意,企图攻击季安的死穴。 但守在暗处的强者早已伺机而动,将刺客围堵得水泄不通。 姜意知道,季安少爷身边的强者每一个都不比她逊色,就算这名刺客能够近身,也取不走季安的人头。 她要的,根本不是实力碾压,而是节目效果。 她要在最惊艳的时刻出现在季安面前,让自己的身影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舟辛易说过,她是美色。 就算季安少爷没看上她的实力,也会为美色动容。 正如舟辛易所料,季安少爷已经完全被姜意吸引住了。 他这次宴会本就是为了收集强者,更别说是貌美如花的女斗士。 宴会上的舟辛易没有在意季安少爷那边的状况,他还有其他问题需要应对。 比如观察其余三位官员。 旬古斯官员坐怀不乱地坐在椅子上,还不时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他。 舟辛易也回馈给他一个笑,告诉他,戏码已经上演了。 忽然,舟辛易混乱的宴会场所看到一个白头发的男孩。 “维尔?” 维尔也转过头看着他,“嘘,我混进来的。” “你来做什么?”难不成要在会场上寻死? “本来是看看这里会不是发生有意思的事,”维尔不似孩童的目光扫了眼舟辛易,“现在,只是想给母亲带块蛋糕。” 说完他便离开,如来时那样悄无声息。 “奇怪……”舟辛易与他获取利益的方式不同,不是很能理解他的动机。 经过几十秒的缠斗,那名刺客终于死在季安少爷的技艺者手中。 姜意也撩了一把头发,尽显动态美感。 季安少爷早已直勾勾地望着她。 “这位女士,”不熟悉姜意的人第一眼见到她,总会用“女士”去称呼,“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姜意也只高冷地说了句,“姜意。” 这也是舟辛易叮嘱她的,在目标面前,一定要少说话。 这一点舟辛易深有感悟。 第一次在医院见到姜意时,那副冷艳又高深莫测的形象,给了舟辛易极大的震撼。 结果一张嘴,分分钟原形毕露。 而此刻,不张嘴的姜意也的确让季安少爷更欣赏了,“姜意女士,我是一定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的,在此之前,请问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护卫?我一定会付你丰厚的酬劳。” 姜意没说话,转头看向一边。 季安少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那里站着一名斯文的男人。 白兰地向季安少爷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笑道,“少爷既然有意招揽姜意,能否与我聊上两句?” “我是姜意的经纪人。” 看到他这个毫不掩饰的笑容,舟辛易觉得,白兰地的狐狸尾巴简直都要露出来了。 第二十七章 季安少爷简直是天才 “经纪人?”季安少爷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没从中品尝出什么暧昧的意味,才放心地对白兰地说道,“这么说,你能够代替姜意女士做决定?” 姜意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说道,“我不善于沟通,所以一切需要交流的部分,都交给他代劳。” “请允许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季安少爷,”白兰地笑着说道,“我是季洲城的三等官员,您可以称呼我为白兰地。” “三等,官员。” 季安少爷轻蔑的笑了一下,又很快绷起一张臭脸。 既然这家伙是官员的话,岂不是说明姜意已经被人收买,成了另一位官员的走狗? 区区三等官员也敢跳出来与我抢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等等,那他为什么还用什么“经纪人”的身份,直接把人领走不就得了? 他刚刚还说谈招揽,这意思是眼看把握不住,要将人让出来了? 也对,区区三等官员,怎么敢与我这未来的城主作对! 白兰地看着季安少爷的脸色变了又变,他没兴趣去猜测这种蠢货的心理变化,他很确定,只要自己提出,季安少爷就没可能拒绝。 “少爷,实不相瞒,姜意此前一直在与我合作,”白兰地作出为难的样子,“眼下城主退位在即,各方实力一触而发,我……” “你是在担心自己没人保护?”季安少爷冷笑了声,心想果然小人心性,“你……现在还没有靠山吧。” 这个问题问的非常敏感,白兰地也没想到这家伙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问出来,但事已至此,他不得不答,“没有。” “那这还不简单?”季安少爷说道,“我也不白收你的人,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做事。” 白兰地从未见过,有人将争权夺位时的拉帮结派,说得好像给人的馈赠一样。 更让他失笑的是,自己还得做出感恩戴德的样子,“那,就这么说定了。” “瞧你那怕我反悔的德行。”他笑着拍了拍白兰地的肩。 拉拢了法官,又收了一名下属,自己离城主之位可真是越来越近了啊! 季安少爷此刻非常得意,全然忘了自己刚才被刺客追得屁滚尿流的德行。 他看着满目疮痍的大厅,又忌惮地看了眼三位德高望重的官员,失去继续逗留的兴致。 “走了,姜意女士,你跟我来,我们详细谈谈给你的报酬。” 见白兰地等人跟着季安少爷离开,舟辛易也立即离开宴会,免得被三个眼尖的官员抓到马脚。 那名刺客的英勇就义,也证明了刺杀季安少爷的计划不能鲁莽,最好的办法就是夺得他的信任,再贴身刺死。 看季安少爷的智商,这个目标不算太难实现。 这个任务的最大问题,就是季安少爷身边是否有其他继承者。 如果有,那名继承者就能轻松识破白兰地和姜意的继承者身份。 因此必须……制造矛盾。 离开会场,舟辛易忽然在门口看到那位熟悉的章鱼哥先生。 他还是那张亘古不变的苦瓜脸,只是那对一本正经的眼睛,此刻流露出些许心虚。 这导致他和舟辛易这名法官的视线相撞时,心中一乱,忘了第一时间离开。 “那位先生,你在这里做什么?”舟辛易惊讶地问道。 这位先生虽然对法官的态度不算友好,但也秉持着这个时代的习惯,不对法官说谎,“我,我想看看这场宴会是什么样的。” “那您进去看不就行了?” 今天这场宴会还算很有名气,只要向勇士联盟支付一笔定金,就能拿到宴会的邀请函。 章鱼哥先生说,“……我舍不得花钱。” “……”他差点忘了,这是个超级抠门的男人。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带你进去看一看,不过现在宴会已经结束,场地有些混乱,你可能不会满意。” 章鱼哥先生摇摇头,他不屑于接受别人的救济或施舍,“不用了,我只是想看看,季洲城的下一任城主会是什么样。” 会不会如这一任城主一样深明大义,眼界开阔。 “如果你想看的是季安少爷,”舟辛易摇摇头,“我想他还需要一些磨砺。” 他并没有把这话说的太直白,毕竟他明天还要去拜访,可不想今天被传出“法官对季安少爷大失所望”的流言。 章鱼哥先生点点头,“哼……好吧。”说罢转身要走。 “等等,”舟辛易这次叫住了他,“能否问问你的姓名?” “我?”章鱼哥先生惊讶地指着自己,不解于舟辛易为什么会有结交自己的兴趣,“我只是个画东西的。” 他说完,又有些骄傲地道,“但你别以为我一辈子都只是个破画东西的,等着吧,我总有一天会受到所有人的赞美!” “好,我相信有那一天,”舟辛易笑道,“但你总要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才有机会欣赏到你的作品。” “不过我的作品现在还有很大争议,”章鱼哥先生觉得舟辛易是他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大人物了,他不想在舟辛易面前丢脸,“等我有一天真的成功了,我再将我的名字告诉你。” 他虽总是那副苦大仇深的面容,但说起自己的理想,精小的眼睛里有希冀的光。 …… …… 姜意坐在沙发上,她的侧面是白兰地,而对面,是笑眯眯看着她的季安少爷。 “既然两位决定跟着我,等我登上那个位置,两位的好处一定少不了,但在此之外,明面上的利益,我们也得好好谈一谈。” 她忍住用剑背敲过去的冲动,“那是当然。” “姜意小姐是继承者,”白兰地说道,“给她的好处除了昆朗以外,必定少不了继承者才稀罕的好东西。” 季安少爷听了问道,“你也一样吗?” 白兰地笑笑,“我也能从其他方面帮助到您,少爷想必也不会吝啬吧?” 其他方面,你一个三等官员能帮到我什么?无非是想借着姜意的名头换来好处罢了。 季安的嫌弃溢于言表,继承者喜欢的东西可不便宜,要比培养普通强者贵的多。 但为了在姜意面前表现他财大气粗的魅力,季安少爷还是忍着肉疼说道,“药师协会的药剂,我可以每周为你们提供三瓶。” 那些药剂原本是不被饮用的劣质货,在继承者出现后,那些原本没有作用的药剂突然被发现能对继承者造成显著提升效果,不仅能加快他们锻炼的速度,还能洗涤暗伤和血液里的杂质。 “还有……还有宝石、武器,这些你们总喜欢吧?只要我们谈拢,姜意女士,你可以去随意挑选两件!” 继承者是拥有自己的传承武器的,但像姜意这样一把剑兼顾各方面的武器往往是少数,大多数继承者会选择在现实或光幕中挑选满意的副武器。 再比如舟辛易的锤子,或者药师、驯师等职业的武器,他们的武器很多不具备杀伤力,与其说是传承武器,不如说是和传承能力契合的道具更为恰当,对那种继承者来说,副武器就显得更为重要。 就算姜意用不到,也可以拿去卖钱,没人会拒绝白来的好处,“可以。” “至于昆朗,那就更不用多说了,成为我的人,你会在各方面都得到收益的,”季安少爷搓搓手,“姜意女士,可还满意?” “满意,只不过……”姜意悠悠说道,“我有一个要求。” “我要求你扣掉白兰地的药剂,把我每周的药剂加到五瓶。” 季安少爷从中感受到了什么,“为何?” 白兰地也转过头,惊讶地问她,“姜意,你是什么意思?”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君而侍,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白兰地先生,”姜意说道,“当初凭借一小份恩情,就要我为你做事那么久,你总该尝到属于你的苦果。” 白兰地咬着牙说道,“我也没有亏待过你,你又何必在这个时候背叛我!” “我之所以救下季安少爷就是为了甩掉你,”姜意嗤笑道,“谁知道你会厚脸皮地跟上来?” “同是继承者,你还真以为你能掌控我不成?” 看到这一幕,季安少爷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哈!那就如姜意女士的意,白兰地,你可不要怪我,谁让你们两个,我更看重姜意多一点呢?” 白兰地急道,“季安少爷!” 姜意截住他的话茬,“请提前预支我一个月的药剂,让他看清我与他的差距。” 季安欣然同意。 饭后,季安雇佣的继承者凑到他耳边说道,“季安少爷,那个名叫白兰地的也是继承者。” 季安少爷却自视甚高地说道,“我已经知道了。” 他接着道,“白兰地那家伙不知实力如何,倒是野心勃勃。” 白兰地和姜意在继承者之间还算小有名气的,“白兰地狡猾如狐,实力也不容小觑。” “那与你比起来又如何?” “这……”继承者担心自己丢了这份美差,故意说高了点,“虽不能承诺稳胜,但五五开还是行的。” 季安少爷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那这么看来,我手下就有三位继承者了啊……” 那名继承者瞳孔缩了一下,立即想到些什么,默默退下。 只留季安少爷一人心中算计。 姜意与白兰地不合,双方必然有冲突,而他忠心的继承者又能与之制衡。 三足鼎立之下,三人相互制约,为了打破局势,只会更加听命。 真是一招妙计! 第二十八章 九点三十 “好险,刚刚差点就忘词了。” 季安少爷走后,姜意偷偷和白兰地交头接耳。 白兰地则轻笑了声,没有回答。 因为季安少爷的女儿季丽卡已经走了过来。 “你叫姜意是吧,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 府邸内,季丽卡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姜意,“父亲看你的眼神令我有种莫名的恶心,你就好好当你的保镖,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 你爹的眼神恶心你骂我做什么,骂你爹啊! 姜意心中腹诽,但碍着人设在身,只是冷冷看了季丽卡一眼。 季丽卡被这一眼看得有些发怵,“怎么,我可是我父亲的女儿,你还敢对我不敬?” 她有些欺软怕硬,发现自己吓不住姜意这个女人,很快将重心放在白兰地身上,“还有你,我认得你。” “你就是跟法官一起入宴会的那个吧,当时看你还挺不错的,没想到是这么个唯利可图的男人。” 她昂起下巴,一边打量白兰地的神色,一边语调深长地说道,“等舟法官知道这件事,会不会还像原先那样看好你呢?” 白兰地不以为意,“那小姐不妨现在就去告状,告诉他我的真面目。” “哈?”季丽卡诧异地问了一声,不愿在白兰地面前露出自己的迷惑,瞪了他一眼,愤愤离开了。 白兰地根本不在意季丽卡的言行,只要她还对舟辛易有意思,就不会在他面前做告状那种掉价的举动。 就算她真去告了……那除了帮他们通风报信以外,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喂,她毕竟是大小姐,你不得哄着她一点吗?”姜意用手挡着嘴型,偷偷问道。 “如果她再在这里多说几句,要给她脸色的就不是我,而是姜意小姐你了。” 白兰地笑吟吟地将杯中最后一点茶饮尽,“而且你不用挡着,这里没人听我们说话。” “……我知道。” 在季安少爷的异想天开之下,白兰地和姜意成功获得了季安的初步信任。 第二天一早,他们见到了季安少爷手下的第三名继承者。 “他自称梁丰,”季安少爷说道,“你们都要喊他一声前辈。” 大清早,白兰地、姜意,和梁丰本人都沉默了。 继承者之间不论资历,只论实力,但就算略逊一筹,也很少有继承者会以后辈自居。 继承者之间仅有忌惮,少有服从,就算眼前真有一位老牌继承者站在他们面前,姜意也不会为其折一次腰。 而站在梁丰角度来看,他不配啊。 姜意和白兰地不说顶尖梯队,也是小有名气,难以应对的那一批,今天让两人喊自己一声前辈,离开光幕后,自己的脑袋就得被吊人民大桥桥梁上。 “咳咳,”梁丰尴尬地咳了一声,“都是同伴,没什么先后之分。” 不明就里的季安少爷在心中骂了一声,“没骨气”。 “梁丰,把东西交给姜意吧。” 梁丰怀里抱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扁盒,打开来看,里面存放着二十瓶晶莹剔透的药剂。 看到药剂后,白兰地的脸色沉了下来,而姜意脸上则有一丝不明显的愉悦。 至于季安少爷为什么要让梁丰将药剂交给他们,这是一招离心计,为了让梁丰亲眼看见姜意分走他的利益,使两人敌对,彻底形成三足鼎立! 梁丰就当没发现他的意图,将箱子递过去后,说道,“跟我来,我带你们去拿武器。” 季安少爷答应他们一人任选两件称心意的武器,作为这次招安的报酬。 这个时代的武器可不但是单纯的铁器与工业制品,真正值钱的武器大多是精工艺与符文结合,让普通人都能拥有力战群雄的能力。 简单说,一位三岁孩童拿一把锋利的刀,对成年人的确没什么太大威胁,可如果这把刀能伸长,能缩短,还能自己飞呢? 这次行动,舟辛易提前拜托过姜意,如果有获得武器的机会,一定要帮他挑选两件合适的武器。 其他方面的利益他可以少分得一些,但战斗方面,实在刻不容缓。 姜意一进去,就看上了一把复古火枪。 这个时代的确是有枪械设计的,最初的设计出自著名的罗马设计师布罗马先生,没错,就是设计火车和铁轨的那位。 只不过,这个时代实在对军火工艺不太重视,那位布罗马先生的设计稿也相对残破,设计出的枪械几乎集结了这方面的所有缺点:填弹慢、距离短、准头歪、爱炸膛。 好在后来,擅长工艺制作和擅长符文刻画的老工匠合作,才将枪械这种武器推上舞台。 不过时至今日,制作枪械的流程仍然需要两方工匠合作完成,使制作成本大幅度提升,再加上子弹也要钱,学习使用枪械的流程漫长,导致除了这方面的爱好者外,很少有人会选择使用。 但枪械的确强大,光是中距离开枪即中这一点,就足够许多学艺不精的技艺者心生向往。 而姜意看上的这把火枪,虽然外形古朴,用起来却比大部分现代枪械都要便捷。 火枪内部刻画了“弹发”、“炽热”、“聚力”、“连携”等十来个符文,这让这把火枪威力巨大,能够单发和连发,子弹填充便捷,只要将弹夹放置在对应插口一推就能填充,让舟辛易熟练一下的话,约一秒就能完成装填。 火枪选取的是个这个时代特有材质,耐冷耐热,坚固轻便。 真正让姜意看上的是它的外形,棕黑色仿木料,镌刻着一圈细密精致的淡金色花纹,枪身修长,枪口是一道亮丽的红漆,让枪口时时刻刻看上去像一根点着的烟,染着炽热的火焰。 真帅啊! 姜意迫不及待地问道,“这把枪叫什么?” “纹焱。”季安少爷苦着脸,姜意怎么偏偏看上了这个,她不像会用枪的样子啊。 这把枪当初可花了他40万,足足40万昆朗! “就要这个了。” 姜意一把将枪拿了下来,转头看向宝库其他的武器。 远程/武器有了,他还需要一件能在出其不意间杀敌的近战武器。 虽然法官锤“震力”附灵的确出色,但对打击位置要求太苛刻,战斗过程中,敌人总不会像打地鼠里的地鼠一样,只露头给你打吧! 如果遇到戴头盔的敌人,岂不是毫无反应之力了? 姜意看着看着,偶然发现白兰地朝一个方向指了下。 被指的位置上放着一根钢笔。 姜意诧异地拿起来,从表面上看,这只钢笔无论是外形还是功能,都属于较为昂贵的正常钢笔,但姜意在钢笔的笔尖部分发现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符文。 她用指甲在笔身上敲了两下,钢笔的笔尖顿时拉长,成为一把尖细的刀刃。 她和白兰地对视了一眼,仿佛能读出白兰地眼神里的含义: 一位优秀的法官总会随身携带钢笔。 “还要这个。”姜意二话不说,索要下来。 季安少爷见这只钢笔并不贵重,立刻答应下来,生怕姜意看上他的其他宝贝。 但白兰地接下来的选择让季安重新戴上痛苦面具,白兰地并没选择自己所需要的,他的武器储备足以应对战斗时出现的绝大部分意外,因此他专挑贵的拿,准备在光幕结束后贩卖掉。 “现在是几点了?”拿到武器后,姜意忽然问了一句。 她这句话并没有任何指向性,但仍然还是对时间自由掌控性的白兰地第一时间回答了她。 因为季安少爷在面前的缘故,白兰地说话的态度不算太好,“九点十五分,怎么?” 姜意说道,“那个谁的处刑时间应该快到了。” “你是说李普尔官员?”白兰地挑了下眉毛,“你可真是连这么简单的事都记不住,他的处刑时间在九点三十分,正是十五分钟后。”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季安少爷。 白兰地问道,“季安少爷,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梁丰也是这时才注意到,季安少爷此刻眉毛紧皱,脸色微白。 一方面,身为李普尔的同伙,他会本能地对李普尔被处刑的事感到不适。 另一方面,是他想起一个问题。 那个叫舟辛易的法官与他约定的见面时间,怎么也是九点半? 这是巧合吗? 想到这里,意识到自己不擅长过度思考的季安少爷对他们说道,“有个……叫舟辛易的法官。” “他向我示好,说要在九点三十分时来拜访我。” “你们说……这个时间会不会有什么用意?” 白兰地听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想弄清这个问题,少爷,您得先告诉我们。” “您和李普尔官员到底有牵连吗?” 这个问题引起了李普尔的警惕。 “有没有牵连……就算是有,有父亲帮我掩盖,也查不到我这儿来!” “可那位法官,不是普通的法官啊,”白兰地笑着,“他能明目张胆地扳倒李普尔官员,就已经证明了他的胆量。” “可他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就不能动手了吗?”忽然,姜意歪着头问道,“如果有证据,那位法官或许还会走正规程序。” “可如果确信一个人罪大恶极,又没有证据在明面上定他的罪……” 姜意故作玄虚的话,反而引起了季安少爷的想象。 对啊,如果没有证据,却还想要杀死一个人的话…… 白兰地笑了一声,近乎嘲弄地问道: “季安少爷,昨天那名刺客,找到他的雇主是谁了吗?” 第二十九章 九点三十一 刺客!没错,那名刺客! 季安少爷仿佛正经历一场头脑风暴,疯狂地推翻他原本坚信的东西。 那名刺客一定就是法官派来袭杀我的,但他发现我身边的护卫势力庞大,于是改变了刺杀方案! 他与我谈话就是为了给自己的行动留后手,因为最好的杀人方式,就是在那个人以为他的同伙的时候,背后刺他一刀! 该死的,季丽卡也只不过是他借助的幌子! “该死,该死的法官,他哪来的正义感,非要管我们季洲城的事!” “他怎么就没死在城外?!” “少爷,比起愤怒,还是先考虑下一步的事吧。”白兰地一副大忠臣的模样,苦口婆心劝道。 “对……对,下一步。” 季安闪着精光的小眼睛从三人脸上扫了一圈,“……我要布配兵力,八成的人,都给我去守着大门!绝对不能让那个该死的法官踏进我的宅邸一步!” “还有,姜意!” 季安不容置疑地说道,“你也给我一起去,见到那名法官,格杀勿论!” “如果你不动手,就连你一起宰了!” 姜意没说话,听命告退了。 白兰地此刻沉默地站着,不知在思考什么。 在季安少爷交接完所有报酬,付出了资源的他,容易有一种自我满足的心理效应。 那就是,他心甘情愿付出了报酬,理应获得回报,那么对他和姜意,也就是回报本身,也会更加信服和满意一点。 这就是所谓的消费后心态,毕竟没人愿意承认自己花大价钱买了俩内鬼。 但没想到季安少爷遇到危险时的自我保护意识这么强。 如果不是他故意表现得与姜意不合,此刻被派去守大门的也得有他一个。 季安不断地在客厅里游走,心中满是焦虑和恐惧。 突然,管家走进大厅,还没等说话就被季安追问道,“法官来了?!” “法官?不,是小姐回来了。” 季丽卡今天早上说是去邮递公司取事先寄存的包裹,此刻终于回来了。 “你确定回来的是季丽卡?” “什么?”管家被问得有些懵。 “不……没什么,”季安按了按头皮,“让她进来。” 回来的季丽卡怀中抱着一个巨大的盒子,她显得很兴奋,小跑着对季安少爷说道,“父亲,你猜猜我拿到了什么?” 她似乎完全没有在乎家中紧张的局面,“是法官先生寄存的礼物哦!他说要到您的面前才能打开呢!” “法官?!” 季安吓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放下,快放下!” “父亲,怎么了?”季丽卡虽然奇怪,但还是照做,将盒子放在了地上。 这个盒子还怪沉的,一路上拿的她胳膊都累了。 季安在两个人之间选择了一下,最终对梁丰说道,“你,去把盒子打开。” 他怕盒子里藏着危险的东西。 季安害怕,可梁丰也怕啊,“白兰地,要不还是你来吧。” “不,就你去!”季安大声制止道。 梁丰无奈地走上前,先是对着盒子一番研究,确定没有危险后,才一鼓作气,打开了盒盖。 打开后,他立刻后退几步,也让其他人看清了盒子内的东西。 躺在黑色丝质盒底的东西,居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季安一眼就认了出来,“李普尔!李普尔!!!” “呀!!”季丽卡也惊声尖叫。 李普尔的脑袋为什么会躺在这个盒子里,他不是九点三十才会行刑吗?! 恐惧惊吓之余,他看向吓得花容失色的女儿,想起当初就是她犯了花痴,将舟辛易介绍给自己,那混蛋才有机会找上门的! 盛怒之下,他根本无从考虑,直接一巴掌就甩了过去! 这一巴掌打得极狠,娇艳如花的女人一个重心不稳,坐在了地上。 “叫什么叫,还不是你把那个该死的法官引过来的,把你这该死的盒子给我拿走!” 季丽卡被一巴掌抽蒙了,“父亲,你打我?” 在她娇生惯养的二十年里,她的父亲从来没对她这么凶狠过! 季安少爷真是被吓坏了,竟然直接打了他平生最宠爱的女儿,作为一名合格的下属,白兰地上前将小姐扶了起来。 谁知季丽卡起身后,却一巴掌拍开他,“我不用你扶!” “父亲,你怎么会重用这个人?” “这个叫白兰地的男人和法官是一伙的!” 季丽卡哭着说道,“如果舟辛易是敌人,那这家伙也一样不是个好东西!” 白兰地急忙解释道,“小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只是与法官先生相识,但我仍然投靠了季安少爷,岂不是就说明了我的立场?” “我怎么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季丽卡说道,“滚,都给我滚!” 白兰地正欲解释,忽然,一道悠远的钟声响起,中断了季安宅邸中的争吵。 季洲城的时钟只会在四个时间段报时:九点三十,十二点整,十五点三十,十八点整。 往往需要处以公开死刑时,会选用九点三十钟声响起的时刻。 白兰地听到这道钟声,仿佛真诚地发问,“既然李普尔已经死了,那这丧钟……又是为谁准备的?” 季安脸色煞白。 他正在脑子里想象一个画面:城中心的大钟敲响,在众人围观下,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跪在处刑台上。 而那个男人,正是他自己! 站在他一旁,一名魁梧的男人手拿刺针,正狠狠刺进他的太阳穴! 就在那名男人落下刺针的一瞬间,季安少爷宅邸家的大门突然被人敲响,落下一串催命般的敲门声! “别杀我!” 季安少爷猛地从幻想中醒来,浑身激灵一下,拽住女儿的胳膊就往宅邸内部跑去。 “剩下的,剩下的二成兵力,都跟我来!都来贴身保护我!” 白兰地和梁丰立刻起身跟了上去,“少爷……” 季安少爷猛地瞪向白兰地,姜意和白兰地也不过是只认识了一天的人罢了,他现在,谁都信不过! “别跟过来!滚!你和姜意看大门!” 白兰地顿住脚步,他还是没逃过看大门的命运。 法官敲门的声音一刻不停,没有任何人给他开门,敲门的声音不断在大厅循环,不绝于耳。 季安少爷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越是位居高位的人越是怕死,而其中的佼佼者,季安少爷也可谓狡兔三窟。 他平时并不住在高塔上,但即便是相对安全的宅邸,也被布置了满满的兵力,整个豪宅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几乎无人能够攻破。 在此基础上,他修建了一个扛得住任何炮轰的地下室。 被季安少爷留到最后的兵力都是他的心腹,这其中有八位强者,他相信那些人绝对不会背叛。 进入地下室之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梁丰一眼。 “你守在门口,不允许任何人入内。” 说罢带着其中四名心腹和女儿进入地下室,紧锁房门。 只要是继承者,他就一个都不相信! 他必须熬过今天。 等到了明天,他就解决掉那个法官! 白兰地一步步来到大门,看到了肃穆的众多守卫,和正在浑水摸鱼的姜意。 所有守卫都蓄势待发地看着被敲响的大门,准备一旦舟辛易破门而入,就以最快速度解决敌人。 白兰地却没在意这些问题,只是神色淡然地从怀中掏出一枚怀表,看了起来。 时针分针指向九点三十,只有秒针正有节奏地跳动着。 有个守卫问他,“你在看什么。” 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看时间啊。” 终于,在秒针跳出这一圈后,白兰地扣上了怀表盖子。 发出清脆的“啪”一声。 地下室,昏暗的光线内,季丽卡紧紧抱着父亲。 她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只是在气氛和那颗人头的影响下,她无比地惧怕着。 忽然,她感觉父亲猛地颤抖了下。 紧接着,温热、粘稠的液体流了出来,她低头一看,是血。 是父亲的血。 “啊!啊!父亲,父亲……” 她恐惧地呢喃着,因为她在昏暗中看到,自己的身体里居然伸出一把刀,不偏不倚地刺穿了父亲的心脏! 那尖刀早就隐藏在她身体里,可她却没有任何知觉!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父亲!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她一屁股瘫坐在地,无助地按压着父亲的伤口,可鲜红的血依然在悄无声息见淌了满地。 季安少爷难以置信地看着深爱的女儿,他已说不出话,但即便到了心脏彻底停跳的时刻,那对眼睛依然绝望地睁大,狰狞地看着女儿那张貌美如花的脸。 地下室里传出了凄厉的哭声。 “最后杀死你的,恰恰就是你最信任的人。” 白兰地笑着说道,“正好……九点三十一分。” 门口的舟辛易也不知何时停止了敲门。 九点多的天气,外面风和日丽,阳光明媚。 一道大门隔开了外界与季安宅邸内的喧嚣,舟辛易在门外,什么都听不到,可宅邸内发生的一切,却又似乎都逃不出他的预料。 他甩了甩敲到酸的胳膊,看了眼紧闭的大门,毫无留恋地转身。 “看来季安少爷不在家啊,”他自言自语道,“那我只能回去了。” 第三十章 大功告成 “怎么刚一结束就跑到我这儿来了,”旬古斯失笑,“看来你不希望我置身事外。” 从季安少爷宅邸外离开的舟辛易直径来到了旬古斯的高塔上,旬古斯没有开窗,深色的窗帘隔绝了近在咫尺的太阳,只透过光影斑驳。 这是舟辛易第一次以不借助白兰地的方式与旬古斯正面对话。 “原来如此,所以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亲自动手是吗?” 旬古斯拿起一根火折点燃熏香,他有收藏各类香粉的习惯,高塔内,一股神秘奢靡的麝香味顿时升了起来。 “季安少爷防卫颇多,我们又怎敢贸然行事呢?”舟辛易在旬古斯官员面前的话并不多,毕竟多说,就意味着多错。 “用自己人充当吸引视线的幌子,实际却没有对季安造成任何威胁。” “最后最无辜愚蠢的季丽卡,才是一招制敌的矛吗……” 旬古斯深深吸了口空气中的香味,这些味道令他头脑清醒,心情愉悦。 “属实是好计策,那两人是季安亲手支开,季丽卡看似与他们没有任何接触,而唯一与她接触最多的你,从头到尾都没有踏进宅邸一步。” “最后季安惨死,而你们三人罪魁祸首,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毫无牵连。” 毕竟法官哪能牵扯这种命案,哪怕是个罪大恶极的混蛋,可他身份敏感。 舟辛易坦然地接受了旬古斯的夸奖,“这还要多谢你的帮助。” 当初在李普尔晕倒后,他们第一时间联系了旬古斯官员处理这件事,因此对处刑一事上,旬古斯有着绝对的控制权。 他们让他在暗地里提前杀了李普尔,取了他的脑袋,这才好作为“礼物”寄送给季丽卡,成为击碎季安理智的最后一击。 其实李普尔也足够警惕了,他支开了姜意,支开了白兰地,将舟辛易拒之门外,却也没有逃脱死亡的命运。 唯一的遗憾是他没有死在高塔上,而是死在了修建在平地上的宅邸里,但这不是问题,旬古斯会为季安安排一个合适的死因。 他见没见到神明不一定,但一定已经见到了上帝。 “你们最令我欣赏的,其实是你们制造的局面,”旬古斯笑着说道,“制造一个杀敌时机并不困难,但你们丝毫不担心丢掉它。” “因为你们知道,即便你们没有利用季丽卡杀掉季安,你们后来的机会,也只会越来越多。” 舟辛易说道,“的确。” 其实藏在季丽卡身体中的那把刀并不强大,如果季丽卡没有紧紧抱住季安,那一击的致死率还是有待商榷的。 如果季安的侍卫贴身保护,或者季安本人是个练家子,那刀一定不会中。 但自己仍是清白之身,白兰地和姜意也没有露出任何马脚,白兰地能忽悠季安一次,就能忽悠他第二次,等他自以为度过危机,扫荡隐患时,才是真正致命的时机。 总的来说,这场算计既然开始了,就不会失败,唯一的变数只是他们能将自己的嫌疑洗掉多少。 “你们这场委托做得非常漂亮,”旬古斯官员说道,“报酬这就会送到你们的旅馆……期待我们的下次合作。” 舟辛易对旬古斯官员问道,“其实你最初根本没想进行下一步合作,对吧?” 舟辛易回想起来,他第一次和白兰地谈话时,那气氛简直和公司老板裁员前对员工的最后一波压榨一模一样。 当然当时的气氛只是令他疑惑,真正令他确信的,是旬古斯一开始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法官一事。 这说明旬古斯当时都没正眼看过自己。 “你是将我们当做弃子用的。” 旬古斯坦然地笑了笑,对待聪明人,他向来会说得明白一点,“毕竟刺杀季安少爷这种任务本就是容易损失棋子的。” “但我想我们还能进行下一次合作,法官先生。” “……比起阴谋算计,我还是更喜欢坦然一点,”舟辛易站起身,“希望下次应对这种事,我能直接用锤子解决问题。” “请留步,”旬古斯叫住他,“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这次行动的主谋者究竟是谁,是你,还是白兰地?” 舟辛易犹豫了下,“当然是他了,我一介正直清廉的法官,能有什么坏心眼?” “……” 当地下室发出凄厉的惨叫后,最先冲进地下室的是把守在地下室门口的心腹和梁丰。 当他们突破开紧锁的大门,闻到浓烈的血腥味,看到流淌满地的鲜血后,梁丰脑子嗡得一声。 季安完蛋了。 梁丰可不是他忠心耿耿的心腹,确定季安没救了以后转身就走,却迎面撞上赶来的白兰地和姜意。 从扮演的角度上讲,白兰地发现突发状况,总要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用真心来说,他得看看季安死没死透,考虑是否补上一刀。 他看到梁丰的脸色后,便知道季安已经没有挽救的可能了。 但他还是明知故问,“梁丰先生,发生了什么?” 白兰地礼貌起来是真绅士,可他对待敌人,露出魔爪时,也是真能将人气个半死。 “白兰地,姜意……” 这俩人哪是不合的样子?就连出事都是一起赶过来的! “是你们干的吧?” “梁丰先生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白兰地说道,“难道季安少爷出事了?” “他死了,正如你们所愿,”梁丰说道,“你们骗得过原住民,可骗不了继承者……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费劲千辛杀一个没有实权的城主儿子?” 对于继承者来说,杀掉这种地位崇高却实力不济的原住民只能得到一两块墨石,更何况他们还不是亲手杀的,能有一块就不错了! 杀掉之后还会得罪其他原住民,一步走错就会引来追杀,季安死后,他的宝库和财富也不会对外开放,哪有留着薅羊毛更赚? 他们不薅羊毛也就算了,偏偏把事做的这么绝,让他也没有羊毛可薅了! 梁丰说不生气是假的,但偏偏两人联手,他没有一战之力。 而且他们杀死季安的手段……他可都看在眼里。 这种心计,今天结下了梁子,他都担心自己明天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怎么,梁丰先生这是怀疑我们,”白兰地问道,“那要动手吗?” “不,我这辈子都不想和你们为敌。”这是梁丰的心里话。 离开时经过白兰地的身侧,梁丰忍不住问道,“你们这次的幕后主使,到底是你,还是那名法官?” 白兰地说道,“……我只不过是一名行事者罢了。” 现在是上午九点五十七分,逗留在宅邸里的白兰地姜意还没有第一时间撤离。 不是不愿,而是撤不走,季安少爷死得蹊跷,这件事过后,外界虽然没有方式定他们的罪,但季安的心腹却能隐约猜到,和这两名继承者有关。 因此他们还得演得诧异震惊,给这件事完成最后的收尾。 忽然,姜意趴在宅邸的窗户旁,像只警惕的猫一样望着远方,还顾不上演戏招手对白兰地说道,“处刑台那边有动静。” “处刑还没结束吗?”白兰地说道,“旬古斯官员应该会安排一名死刑犯,替代原本的李普尔官员。” 姜意凭借优越的视觉望着远处的动静,“情况好像不太对。” “有人在劫刑!” “李普尔官员应该没有那种人脉,”白兰地说道,“在季洲城劫狱是一件天大的事,更何况劫的还是这样一名罪大恶极的官员。 “不是,劫的不是活人,”姜意皱着眉说道,“劫的好像是……尸体?” “哦?这倒是令人意外。” “季洲城总有一些藏在暗处的组织和勾当,地下造反团只是其中最清白的,”不知何时,白兰地也跟着姜意这样称呼,“还有一些与信仰、实验有关的组织,更加神秘,也更加危险 。” “也只有那些组织有实力也敢于做这种事。” “那些组织要那货尸体做什么?”姜意皱着眉头发问。 “因为思想不同,他们的许多动机也为人不解。”白兰地说道。 “这不就和你一样?” “嗯?” 姜意指着他说道,“你不是也与我们思想不同?导致我到现在都不理解,你突然决定跟着我们是什么原因。” “这……”白兰地有些无奈,“用我和他们对比就有些过分了啊,姜意小姐。” 姜意瞥了他一眼,“算了,他们已经把尸体借走了,现在去拦不住的。” 她道,“我们当务之急是和舟辛易汇合。” 她得把收集到的两样武器交给他,除此之外,还有从李普尔那缴来的财产,以及旬古斯官员给他们的报酬。 这些都是他们共同行动赢得的资源,需要在队内进行分配。 当然,就像刺杀季安少爷这种委托,一般是五到十名继承者合作才会接下的,而他们三人就解决了,每个人分得的利益都会非常丰厚。 嗯,姜意想道,接下来就是最令人期待的分赃时间! 第三十一章 试枪 旅馆内,舟辛易已经提前一步回来等待他们了。 “刚刚政府和旬古斯官员那边已经派人来过一趟,东西都在这儿了。” 舟辛易也才知道假李普尔尸体被劫走的事,但那不影响他们这边的利益。 首先是李普尔官员被收缴的家产。 其中,一部分财产被相关部门没收,昆朗、朗币等钱财被下发安抚民众,最后到舟辛易手里的,只剩下其中的一小部分。 但那也足够多了,如果这些财产份额再庞大一点,就是不是他一名新人继承者能够占用的分量了。 从李普尔那边得到的资源有: 两颗传承晶石,二十颗墨石。 各种样式的防具一共六件、武器一共三件,其中较为华贵的服饰,甚至女士礼服,一共九套。 二十六瓶药剂,其中包括最基本的活血药剂(十六瓶)、用于吊命的古参药剂(六瓶),以及各具有特殊用途的药水各一瓶(共四瓶)。 包括姜意得到的二十瓶活血药剂,加起来一共四十六瓶药剂。 最后还有十七枚勇士勋章。 以及各类古董、字画,还有神秘学用到的特殊材料,如果折合成昆朗,大约价值三万四千昆朗左右。 垫在箱子底部的是十枚朗币。 李普尔的传承晶石和墨石多半是从继承者那弄来的,看来在他们抵达季洲城之前,已经有不知死活的继承者去暗杀季洲城官员,还在那大赔了一笔。 然而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都不明白传承晶石和墨石的价值,只把它们当做稀有的宝石作为收藏。 而防具、武器则是继承者保护自身、进攻强敌的资本,据姜意所说,即使是老牌继承者,他们的体能和不会超乎正常碳基生物的范畴,被枪攻击会受伤,被岩浆触碰会融化。 而继承者和原住民的攻击手段又比生存手段强大的多,因此想要在混乱中活下来,防具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现代能找到最适合的防具也只限于防弹背心了,因此防具武器一类东西,能从光幕着手就从光幕着手。 活血药剂的表面作用是提高继承者锻炼时的效率,但每个继承者都明白,它真正的价值,其实是能够潜在地影响继承能力,让继承者与传承更为契合。 “继承者使用传承就像人使用武器一样,但那其实是不对的,”姜意说道,“继承者使用传承能力就应该像人眨眼一样自然,但很少有继承者能凭借自己达到这一步,所以我们需要药剂的辅助。” 姜意讲解提升实力相关的问题时还是很靠谱的,“我最开始成为继承者的时候,无论是超常的听觉还是视觉,或者直感,都必须控制自己集中注意才能做到。” “但现在,那些都成为了我的本能,就好像我真的是一条化为人形的黑龙一样。” “包括用剑的方式、战斗的直觉,都会得到显著的提升。” 而古参药剂则是单纯的锁血了。 它能让一个人的状态变得固定,停止流血,甚至能让一个骨折的人站起来坚持走到医院。 虽然仍然会感到疼痛,但在药剂的作用下,断掉的骨头也不会因为行走受到二次伤害。 当然,因为状态锁定,在服用了药剂后,即使有医生进行救治,短时间内伤情也不会有所好转。 “古参……”舟辛易说道,“这个时代也有人参?” 白兰地咳了一声,“这个,我想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舟辛易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最后这个勇士勋章是做什么用的?” “勇士联盟的货币啦,”姜意说道,“可以用勇士勋章去颁发任务,提交了手续费,剩下的勋章会换成等量的勇士奖章,用来在勇士联盟换取利益。” “也就是说,这东西只能用来发任务?” 姜意点点头,“因为勇士联盟面向商贾官员,和面向继承者战斗家的,本来就是两个不同方面。” 舟辛易似懂非懂。 姜意最后将药剂和两样武器都拿了出来。 根据事先约好的,姜意帮他挑选两样趁手的武器,他则将其他方面的利益匀一些过去。 最后来自李普尔官员的资源,他拿了三成多。 最终得到了:一颗传承晶石、七颗墨石、三件防具、一件武器、两套属于这个时代的男性服装、十二瓶活血药剂、两瓶古参药剂,剩下的作用不明六瓶药剂,则全部存放在他这里。 十枚朗币,他分走了其中三枚,共价值六千昆朗。 十七枚勇士勋章也全部留下,等回头去勇士联盟进行一波转换,或者以备不时之需。 而后是旬古斯官员送来的报酬。 李普尔官员的“遗产”是被人用一个皮箱装过来的,而旬古斯官员的报酬,则只用了一个朴实无华的皮包。 打开一看,里面存放了整整十八颗传承晶石,和三十六颗墨石。 “这就是十八条继承者的命啊……”舟辛易不禁感叹。 白兰地已经习惯了舟辛易时不时特殊的关注点,“旬古斯官员很聪明,懂得如何与继承者打交道。” 尽管根本不知道传承晶石和墨石的制造方式和来历,但只要发现价值,他便立刻大规模收集了起来。 这种远见曾带给他数不尽的利益。 最终三人分得了一人六颗传承晶石和十二颗墨石。 别看只有寥寥六颗,这在继承者之间也算得上令人垂涎的“巨款”。 而舟辛易记得,暗杀歌的委托中,白兰地整整独吞了这样一批报酬。 他可以想象得出这家伙的财力之豪横。 舟辛易得到的三件防具中,分别有一个护腕和两件胸甲。 护腕的材质相对贴身坚硬,纯黑色,可以藏在衣服袖口中,用于抬手阻挡锐物攻击。 舟辛易觉得,这只护腕很难挡下姜意的全力进攻,比起锋利物,它阻挡钝器的作用会更为出色。 而胸甲……说是胸甲,舟辛易觉得它更像是一件黑衬衫。 衬衫内缝制的符文会令面料变得坚韧、光滑,用于抵消锋利物品的攻击,但应对钝器的表现并不出众。 这两件搭配,他也说不清是互补还是互损,总之如果出现无法躲避的突然袭击,用哪儿去挡伤害就值得斟酌了。 而另一件胸甲则是铁制品,舟辛易觉得比起穿在身上,它更适合出现在盔甲架上。 分得的一件武器则是一柄锤子,舟辛易打算把它拿去卖了。 “舟辛易,这把枪叫做纹焱,”姜意说道,“我一眼就看上了它的外形……哦不,构造。” “季安把枪给我的时候还附赠了十颗子弹,”姜意说道,“你最好去专门的店里将子弹买够。” “我知道。” 十颗子弹正好填满一个弹夹,除了主弹夹,纹焱还有一个副弹孔,用来装填一些价格昂贵的特殊子弹。 得找个地方试枪,总不能对着旅馆的墙面开枪…… 舟辛易打开窗,将枪口对准了后院的石头。 砰!砰! 仅第一颗子弹就完美地命中,将巴掌大的石头击碎成粉末,第二枪穿过石头碎屑射进土里,将土地打出一个十几厘米深的土坑。 破坏力完美,穿透力优越…… 这把枪中射出的子弹对坚硬物也有绝佳的杀伤力。 接下来试试准头如何。 舟辛易瞄准远处一栋房子的烟囱,他确定那栋房子没人居住。 砰砰! 他试着连发两枪,两枪都精准地打中了同一个位置,误差不超过两厘米! 一把各方面都堪称绝佳的火枪,枪身较长,容易吓到小朋友,后坐力不强,一只手也能够完成开枪。 不同于现代枪械,开枪时有种陌生的手感,但感觉不错! 季洲城的人见惯了各方强者,应该不会因为几声枪响引起恐慌,只是希望别吓到到楼下的老板娘…… “姜意,你的眼光真的很不错。” 姜意自豪地点点头,“还有这支钢笔,这是白兰地挑选的。” 从外形上看,这完全就是一只普通的钢笔,能够正常书写、上墨。 但只要使用者在特定的地方敲上两下,钢笔就会变成一支笔直的刀刃。 这武器主打一手穿透力和出其不意。 很符合白兰地老阴比的风格。 刚刚假李普尔尸体被夺,其实触发了秩序营地的管制,可惜他当时正前往旬古斯官员的高塔做客,没有赶上。 由于管制失败,舟辛易那2%的分成,恐怕也只能得到几十昆朗作为添头。 而这件事在季洲城看来意义十分重大,哪怕被夺走的尸体是假的,高层也大概率不会放弃追捕。 秩序营地决定配合高层的动作,散播势力到夜街继续进行管制。 夜街,是一条隐藏在地下的商业街,他们和地下造反团同样属于地下势力,但因为从未做过出格行动,一直被上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势力越来越大。 据说劫走尸体的部分人马就逃到了那里。 舟辛易的确打算跟过去看看,但在那之前,他必须把纹焱的子弹补充充沛。 目前他手里的昆朗还算富裕,他决定至少拿出一半用于弹药购买。 俗话说,无限火力才是人最大的安全感。 第三十二章 无病呻吟 在购买子弹之前,舟辛易突然想起一件没来得及做完的事。 认证秩序营地后,除了需要酌情负责“管制”以外,每周都必须批阅一叠文件。 那些文件并不具备过高专业性,只是数量繁多,秩序营地实在腾不出人手处理,只好“外包”出去。 这也是这个时代为数不多的外包概念。 每周送往秩序营地的文件大概上万来份,其中一大部分由职员们处理,少部分被外包出去,按人头分配。 也就是说,秩序营地招募的成员越多,每个人负责的分量也越少。 当然这些人之中也有一部分因长期外出,或者音讯全无,并没有按时工作。 几天过去,舟辛易的一叠文件还按封不动地放在桌面上,由于这是法官的房间,没人敢擅自拿起文件查看,更没人提醒他。 据说批阅完文件还能得到几十昆朗外快……这要是放到现代,就相当于几百元钱。 如果现代有这种好工作,他愿意干一辈子。 想着,舟辛易端正地坐在桌前,看向第一页文件。 艺术雕刻家罗恩先生申请前往秩序营地,位营地但立柱雕刻精致花纹。 舟辛易震惊了。 真的会有人提出这种要求?那几根立柱虽然丑的一批,但那可是整栋建筑的承重柱! 你想什么不好,偏偏想着对承重柱动手脚? 你是嫌它塌得不够快吗! 舟辛易心头惊骇,默默给文件盖上不批准的印章。 他们处理这些文件只需要断定批准或不批准就够了,如果有不妥的地方,申请人可以再次申请,并且将公文投到其他处理者手中。 如果连续两次不被批准,短期内则不能因同一件事申请了。 舟辛易很快将视线转移到下一页。 投来这份申请文件的是一位民间夫人,她用哀怨的笔迹写道: “我明白我上投这份是不合规矩的,毕竟我在此之前已经投过两份,并且都被拒绝了。” “但我必须再次说明这件事的严重性,无论上投多少次,我一定要与我的丈夫,那个该死的混蛋离婚!” “不要试图用话术劝解我,就算这份申请文件再次被驳回,就算邮局拒绝我的投信,哪怕砸了秩序营地的玻璃,我也一定要让你们看到我的愤怒和决心!” 读到这里,舟辛易捏了捏眉心,好吧,他收回刚才的想法。 看来这里也有许多“刁民”试图违反规定,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纠缠,这些琐事几乎难以避免,除非用武力逼退他们,可那样又会产生新的麻烦…… 既然这份文件再次投到他这里,他只管审批就是了。 舟辛易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 “我控诉我的丈夫,他野蛮地撕碎我的衣服,并且还在醉酒后删了我一巴掌,他甚至与邻居家的寡妇产生不正当勾结,天呐,你是没看到,他们的手都几乎挨在一起了!” “你们总是让我想想我做错了什么?简直可笑至极,我不过是以他的名义借了一笔五万昆朗的贷款!” “尽管最后钱财被我挥霍一空,但那又如何?他既然身为我的丈夫,就要满足妻子的欲望!” “他居然还要求我出去工作,偿还其中一半欠款,他这个没担当的东西!” “我再次重复,我才不要与他一起承担负债,我要与这个混蛋男人离婚!这一次,你们务必批准!” 不批准! 舟辛易在文件上盖了一戳,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顾家庭利益的妻子。 这位丈夫的确应该与这个女人离婚,但应该是女人帮他还清债务之后。 他不仅不批准这份文件,还打算回头提醒秩序营地,用法律的形式强制要求女人出门工作。 决定后,舟辛易又忍不住唏嘘。 果然各个时代都有这种愚蠢又不讲理的人。 下一份文件是关于城外探索,虽然季洲城不鼓励城民外出,但他们这些年来都致力于寻找新的居住地。 文件上写着,关于一种新型武器的研发,发明者希望秩序营地能拨一笔款,资助他后续进行研发调整。 发明者说,这种武器足够轻便,适合大规模制造,不会给季洲城搬迁带来麻烦。 严格来说,这种事应该由资源营地负责,但发明者有主动向任何一方城内阵营寻求帮助的权利,这相当于一种投诚。 对方为了充分表达诚意,还送来了一份武器样品。 那是一种外形酷似风筝的武器,内部由几十根木条支撑,造型具有艺术美感。 舟辛易判断它不会有太大威力,于是对着窗外试了一发。 拉动拉栓那一刻,“风筝”木条如天女散花般散开,在舟辛易手中散架了。 舟辛易:“……” 他足足端详了十几秒,才意识到因为武器构造的原因,它的末端较脆,被震断了。 这武器轻便是轻便,就是不适合长途颠簸。 舟辛易点点头,排除这个缺点外,这武器还是有很多可圈可点的优点的。 批准了,年轻人的努力值得被鼓励。 反正也不是他出钱。 同时,舟辛易又忍不住想,住的好好的,季洲城为什么在准备搬迁? 难道说这里资源枯竭?或者周围出现了天敌? 舟辛易觉得,他对季洲城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不过这些文件就能让他从各方面了解这座城市。 下一份申请文件:“我想在大儿子成人生日当天,为他向神明祈祷赐福,共需神秘学材料26件,共约五百六十昆朗,望报销。” 舟辛易目露疑惑,这是哪个内部职员发来的? 以公谋私不可取啊,不批准。 下一份。 “请问麦芙尔官员喜欢什么颜色?什么事物?她至今有婚配了吗?如果未有婚配,请在文件盖上批准。” 怎么还有借着文件问情报的?! 身为负责神秘学相关的官员,麦芙尔官员强大且神秘,外界对她的信息少之又少,麦芙尔官员也是不愿与人交谈的性格。 他一个刚到季洲城没多久的法官,上哪去探寻情报? 这位申请者多半是从外界找不到信息,因此打算从秩序营地碰碰运气。 可他怎么回? 舟辛易面露无奈,决定这份文件就不给予回复了,直接交还给秩序营地,让那里的职员看着办。 一番审核下去,舟辛易也算切身实地地体会到季洲城的民风淳朴。 交上来的文件基本都是些奇葩申请,有控诉邻居扰民的,有夫妻矛盾,甚至还有些难以去形容的人类优质量大聪明,就连厌学的学生都会写一封文件指控他的同学尖酸刻薄。 看得舟辛易这叫个又好笑又好气。 真正有能力的居民,除了一些个人力量无法跨越的障碍外,往往都选择有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剩下的,无非就是鼠目寸光者在无病呻吟。 令人惋惜的是,在季洲城,无病呻吟的人占据绝大部分。 季洲城的人民从不离开季洲城,闭塞的生存环境令他们没有长远的见识和思想,在一代代人民的传承中,也就免不了变得愚蠢和刻薄。 但这并不能怪罪季洲城的统治,也不能责备这些短见的人民,毕竟这个时代危机四伏,想要获得季洲城这样的和平与安宁,这是不可避免的代价。 正想着,舟辛易的房门被敲响了。 姜意从门后探出头来,往往大大咧咧的她,此刻显得小心翼翼,“舟辛易,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舟辛易有些意外,“什么事?” “你上次问过我,在现实生活中过得怎么样对吧?我可以回答你,你问对我,我在现实的生活很不愉快。” “我的外婆去世后,我就再没有家人了,所以我现在没地方可住,光幕结束后……我能不能住去你那?” 舟辛易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他还没放下手里的印章,“批准了。” 姜意:“什么?” “……我入戏太深。” 舟辛易刚想用间接的语言重新同意一遍,突然想起一个致命的问题,“我没房子。” 姜意更惊讶了。 “我之前有个重病的妹妹,最开始见到你那天,我为她的手术花光了所有存款。” “包括房子也在她生病当年就卖了,我现在全身存款不到四位数,下个月房租都付不起。” 姜意目瞪口呆。 “当初……当初坑了你四百块,真是对不起。” “……我觉得你现在可以不用这么可怜我。” “既然如此,我送你一套房不就好了?”门外突然传来白兰地的声音。 “你说什么?”舟辛易怀疑自己听错了。 “现实的一套房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负担。”白兰地神色如常。 舟辛易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你是认真的?” 白兰地点头,“决不食言。” 天,我爱有钱人! 舟辛易心里开花,面上却仍然保持淡定,“那我就先说声谢谢了。” “不用那么客气。” 成为继承者后,舟辛易的确觉得赚钱的压力低了不少,如果事后不妥,他大不了再把买房的钱还给他。 嗯,光幕里,他也算得上小有存款了。 舟辛易回想起手感沉甸甸的朗币,心情大好。 第三十三章 还是个穷b 对于季洲城而言,购买武器、子弹都是件简单的任务。 在这里,最繁华的商业街能有三家不分伯仲的补给店,就连无人问津的角落都可能藏着一家五脏俱全的小店,竞争可谓非常激烈。 但这不代表着在这个时代获取趁手的武器是轻松的,任何一个出色的铁匠都能打造一把锋利的兵器,但可不是每一名铁匠都能学会符文的刻画。 符文是一门复杂的行业,即使是从小学习符文,大多也只能选择一个方向精修,学习医学符文的无法为武器进行刻画,学习锻器符文的也很难对战斗符文精通。 而即便是继承者,想要寻找一位出色的、专业的锻器符文大师,不仅需要足够的金钱,还需要特殊的门路。 舟辛易正在前往的是一家位于市中心的铁匠铺。 他现在也是一名小有名气的法官了,光是走在路上就会有许多人驻足观望,虽然法官事迹在季洲城广为流传,但大多数人并不知晓他的样貌,只是因他的气质肃然起敬。 但铁匠铺老板明显不同,舟辛易一走进铁匠铺,这位原本懒散的老板立刻站起身,向舟辛易行礼道,“欢迎您光临小店,法官大人。” 这个时代暂且还没有照相机,传播人们相貌信息的方式可谓千奇百怪,舟辛易相信铁匠铺老板虽然有人脉,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打探到法官的具体相貌,他多半是凭借气质分辨,或者猜测出来的。 打从湖底的怄族镇子起,舟辛易就抱有一个疑问:那就是为什么有些人能一眼认定他的法官身份,有些人则只是感到忌惮,不敢确信? 观察一番之后,舟辛易暂且认定,从他人的角度观察自己的气质是因人而异的: 狡猾心虚的人看他会感到畏惧;善良平凡的人看他会感到敬畏和安全感;正义强大的人会感到亲近,而狠辣恶毒的人则会感到忌惮。 至于那位章鱼哥先生为什么对他一边嫌弃一边亲近……那恐怕是个人观点阅历的问题,他也说不准。 而聪明人和具有感知天赋的人,就能一眼看穿他的身份。 有了这一番总结,舟辛易对这位铁匠铺老板大概也有了认识。 “不用太拘谨,我来买一些资源补给。” 舟辛易将纹焱火枪放在老板的桌面上,“我需要这把枪能配备的子弹。” 铁匠铺老板拿起枪仔细观察了一番,吹捧道,“真是把不可多得的好枪。”而后没有多嘴,低头从储备中寻找起来。 不一会儿,他拿出一盒放置在精美容器中的银制子弹。 “与这把火枪型号、符文都匹配的银子弹,一千昆朗……一颗。” 舟辛易拿钱的手停了下来,什么玩意儿?! 他忍住了再问一次价格的冲动,“这么贵?” 他相信这个价格是真实的,甚至已经算得上最低价,毕竟除非疯了,否则没人会因为几颗子弹和法官过不去。 但这价格……对方不疯,他也先疯了。 铁匠铺老板也很无奈地说,“先生,毕竟这些子弹是配备了符文的,要知道,就算是符文初学者,委托价格最起码也得五百昆朗起步。” 话是这么说没错,舟辛易早就对子弹价格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实际价格还是大大超出他的预期。 怄族给他的全部资产一共十二枚朗币,再加上李普尔官员那边送来的财产,他分得三枚,一共十五枚朗币。 这已经算得上他的全部财产了,合算成昆朗,一共三万。 秩序营地那边每周也会送来六百五十昆朗,舟辛易平时也会和这里的居民、老板娘聊聊家长里短,知道这相当于现代六千五百人民币的购买力,而每周六百五十昆朗已经抵得过季洲城九成居民的收入了。 而这周薪,居然甚至买不起一颗子弹! 怪不得没人愿意用枪……原住民中的强者接任务也大多是为了提升战力和生计,用这种枪战斗的话,恐怕报酬还抵不过子弹钱吧。 姜意……真是无形中坑了他一把。 问题是他的确对这把枪又爱又恨,枪械的确是他最擅长使用的中远距离武器,而纹焱的威力也绝对可算上乘。 当务之急是丰富自己的战斗实力,能让他在光幕中更安全地活下去,钱财乃身外之物,更何况还是这个时代的钱财,只要他身为法官,总有各种渠道获得利益。 是否使用纹焱,是否购买子弹,舟辛易心中已有定数,他目前在纠结的是,自己要不要讲个价…… 身为法官,只要他肯拉下脸降价,对方说什么也会便宜一些的。 就是会有些掉身价。 自己全身家产买不齐两个弹夹的,还要什么身价!舟辛易心一横,节俭之心终究战胜了面子: “……这价格能不能再便宜一点?” 对面的铁匠铺老板愣了一下,笑了,“嗨,我也觉得这价格贵上天了,这不,这么多年来,您还是第一个找我买符文子弹的。” “其实我本来以为这些子弹都砸手里了,这样吧,我拿到这些货的价格是七百五十,我买您八百昆朗一颗,如何?” 舟辛易这才感动地点点头,“实在多谢了。” 他发现老板对他的态度比最开始自然了许多,果然百姓还是喜欢有烟火气的官…… 最后他以一万四千四百昆朗的价格购买了十八颗子弹。 买完后,舟辛易没走,“我听说还有刻画特殊符文的子弹?能让我看看吗。” 老板点点头,“当然行。” 他从桌底下拿出几个小盒,每个小盒子中都静静躺着一颗镶边子弹。 光是这些子弹就材质各异,有金制的,有银制的,还有晶莹剔透的水晶材质,闪烁着“看着就贵”的光泽。 倒不是这些子弹的制造商强行用昂贵材料提升价值,而是有些符文只能刻画在特殊的材料上,才能显著它的效果。 老板点点最左边的银制特殊子弹,“这颗啊,十六万。” “……好了,你可以不用继续往下说了。” 跨越了一个时代,舟辛易还是没有逃离贫穷的限制。 老板爽朗地笑了两声。 舟辛易问道,“这东西真的有人买吗?它们已经完全超过了消耗品的价值。” “这个呀,这可不是消耗品,”铁匠铺老板指了指弹头的位置,“您看到这个符文了吗?” 子弹头部被人用细小的刻刀刻上一圈如同摩斯密码一样的东西,实际上,那是以特殊手法拆分开的符文。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符文的意思是复制,也就是说,只要您把这颗子弹填入弹夹,这颗子弹就能复制出与它相同的个体,供您发射。” “只要主体不损坏,子弹发射就只会有时间限制,没有数量限制。” 舟辛易点点头,仿佛又一次被金钱的焦虑压在头顶。 “不过当然,小店这里只有最基础的几种子弹,您要是对这方面感兴趣,可以去夜街看看。” 舟辛易看向他,“你知道从哪儿可以进入夜街吗?” 铁匠铺老板有点为难,“您不会要查封它吧,先生,实不相瞒,我在夜街还有个店铺呢……” 夜街到底是地下商业街,跟舟辛易说起这个话题,铁匠铺老板还是有点发怵。 “我看起来像是走哪查哪的人嘛?”舟辛易失笑,“我听说夜街一直安分守己,城中的人对它也有个好印象,我干嘛查它?” “我只是个法官,又不是这方面的官员,只是初来乍到季洲城,听说有这么个好地方,想凑凑热闹罢了。” 铁匠铺老板“诶”了一声,“要不这样吧,今天晚上,您来我这,我带您去。” 舟辛易答应了。 铁匠铺老板是个聪明的买卖人,他能看出舟辛易的购买意图,却没有贪图利益。 毕竟结交一位法官的人情可比赚点小钱重要多了,哪怕这位法官过段时间就会离开季洲城,他就当日行一善,也不亏不是? 至于这位法官要去夜街,这就更得帮衬了。 没有自己带路,法官仍然有渠道进入夜街。 可要是自己带路,就算法官真将夜街查封了,法官也会帮忙保住他的利益。 问题就是自己这引路人,可不能让别人认出来了。 因此当舟辛易乘着夜色走入铁匠铺时,铁匠铺老板正在将面罩、布料之类的东西往头上套,跟个做贼似的,比岛上的怄族人裹脸裹得都严实。 “……你至于吗。”我真的不会查封那里的。 “您不知道,进夜街就是要捂着脸的,”铁匠铺老板说道,“虽然那里也没什么危险,但这条规矩打从一开始就定下了,没人违背。” 他拿起一块布条,“法官先生,您不把脸捂上吗?” “……”舟辛易径直走出铁匠铺,没过一会儿,拎着两个面具走了进来。 面具的价格虽然不便宜,倒也没有一颗子弹值钱,面具整个是实的,但工匠的工艺让人即使佩戴面具也能看清道路。 给铁匠铺老板的那个是一只黄脸花猫。 而舟辛易自己戴的则十分朴素,纯黑,右半扇脸上有着一道血液一般的红色竖线,在漆黑的夜色下展现出萤火般的金属光泽。 第三十四章 《季洲城三大美女》 “法官先生,夜街是一条位于地下的街道,但它的存在对于季洲城来说不算秘密,任何可以通往地下的入口,都能连接四通八达的夜街。” “可以说,夜街的布局更像一张蜘蛛网,除了最主要的脉络部分是商业街以外,更像是一条便捷的甬道。” 所以劫走假李普尔的那群人才会逃入夜街……因为那里最适合躲藏和逃窜。 既然如此,逃往夜街的那伙人,此时恐怕已经离开了。 “先生,入口之一就是这儿。”铁匠铺老板带领舟辛易来的是一家餐馆,这家餐馆经常会出售一些自家酿制的酒水,为了存放这些酒水,餐馆特地打造了一个地窖。 而夜街的主人自然也没放过这家地窖,将夜街的一个出入口连接在这里。 “我们就这样带着面具进去?” 铁匠铺老板说道,“放心吧,不会有人介意的。” 他大步走入餐馆,来到前台的位置,光明正大地插了队,将一沓昆朗塞进收银员手心,舟辛易粗略地看了一眼,大概有五十昆朗那么多。 “带我们去闻闻新酒?” 这是从这个入口进出夜街的人惯用发说辞。 收银员立刻心领神会,喊来身旁另一名店员接班,自己则带两人打开地窖的大门。 “夜街主人和这家餐馆是互利互惠的关系,”铁匠铺老板说道,“餐馆为夜街提供入口,人们进出夜街的进门费则分给餐馆老板七成。” 地窖阴冷昏暗,铁匠铺老板的声音形成空荡荡的回声,“所以有的人甚至主动修建地窖,可惜,那夜街主人也不是谁都看得上。” 穿过阴冷的酒窖,推开厚重的铁门,两人跨入一个门槛。 一个喧闹繁荣的街道顿时映入眼帘。 舟辛易此时所处的是铁门后的小巷,夜街灯红酒绿的盛景如同一副油画,从巷子四四方方的出口映射过来。 “欢迎来到夜街!” 巷子对面,有热情的老板朝舟辛易喊道。他的貌似也不是为了推销什么,只是像清早见到路过的街坊四邻,随和地打声招呼而已。 “有句话叫,宁看季洲上舟落,不愿夜街土下埋。” “意思就是,我们宁愿这季洲城中心商业街倒闭,也不希望夜街这好地方消弭。” 铁匠铺老板指着那位打招呼的老板说道,“你看那货,他跟有的人一样,货卖不出去几个,就爱跑入口看第一次来的人被惊艳的模样。” 那名老板带着面具,被戳穿也毫不气恼,“知道我卖不出去,还不带着人看看我的货?” “去去去,知道我今天接待的人是谁吗?”铁匠铺老板甩甩手,“别耽误我干正事!” “法官先生,你想去哪逛?” 被这么一问,舟辛易也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有没有和神秘学有关的物品?”他决定先了解一下这个时代的特色。 “你说的是符文,还是技法方面?”铁匠铺老板琢磨了一下,“又或者您说的是仪式方面的物品和材料?” 符文指的是什么,舟辛易自然知道。 而技法则是和技艺对应的两种发展。 技艺所指的,就是将一样武艺,或武器的运用掌握到极为高超的地步。 而技法,指的则是利用神秘学、自然等方面创造出的法术流派。 通俗点说就是战士和法师的区别。 继承者之中也是有技艺技法之分的,姜意则是典型的技艺流派,而舟辛易之前在怄族镇长那边遇到的白面人,他所使用的“分身”就是某种技法能力。 而仪式方面的物品和材料,在这个时代的定义就显然更接近现代人对神秘学的印象了。 什么预言、占卜、仪式魔法什么的,等等等等,应有尽有。 想到这里,舟辛易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 他到底算什么流派的? 他是一个用锤子的,正常来说当然算技艺流派,可他偏偏又是依靠锤子上的附灵造成“魔法伤害”…… 但他又觉得自己不算技法,却也无法解释笔记本中的黑线到底是个什么原理。 一番犹豫过后,舟辛易说道,“去仪式材料那边看看。”他对这方面比较感兴趣。 到达了神秘学相关的摊位,逛街的人显然少了许多。 毕竟神秘学是有门槛的,普通的神秘学爱好者就算学习相关知识,也只需要购买相关书籍就好,他们自身能力有限,远不到能用上神秘学材料的地步。 舟辛易首先看到的是一串贩卖蜡制品的上铺,其中有标准的红蜡烛、雕刻成骷髅头形状的白蜡烛,以及各种看上去形态各异的蜡。 当然,这个时代的蜡烛有两种定义。 一种是用于融化,点燃火焰的蜡烛,名为火蜡。 一种则是特殊一点的香皂……名为秘蜡。 这种香皂,哦不,秘蜡的浓度比现代的香皂搞得多,因此价格昂贵,不适合作为清洁用品,只是在擦洗符文、清理仪式材料等方面必不可少。 至于这个时代常见的皂角,则是用稀释过后的秘蜡和香精制成的。 舟辛易拾起其中一块秘蜡询问价格,得知一块香皂大小的秘蜡价格在数百昆朗左右。 继承者中有一类职业叫做诵念师,专攻神秘学与技法,他们对这类神秘学材料有着极高的购买需求。 除了秘蜡等神秘学工艺制品,更多的材料则是专用的器具、和城外怪物的身体部件加工后留下的材料。 在这个时代,神秘学的定义为:与自然中的能量或神明赐予的力量连接通道,从而达成仪式需要的目的。 但身为异乡人,舟辛易始终不理解神明究竟是否真正存在,这些人们口中的信仰,究竟是指一个共同的理念,还是确有其人的生物? 但舟辛易始终不敢对原住民开口问出这个问题,一旦提出,他的身份必将遭受怀疑。 舟辛易还看到了一家书铺,从封面来看,书的内容大概也是些对初学者友好的内容。 他对这个时代的文学很感兴趣。 光幕用最为通俗的方式帮助继承者翻译了所有原住民的语言,那书籍呢?书籍是否也能被翻译?如果可以,那这个时代的书籍是否能够带出光幕,来到现实? 抱怀着这样的疑问,舟辛易将视线放置在书的封面上。 封面的确被替换成了汉字。 “《如何用嘴木头白嫖塑封》、《希丝特巨蜥能否成为伴侣》、《如何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用柔软凝胶覆盖搓衣板》……?” 舟辛易一瞬间怀疑自己接收文字的大脑出现了问题。 等他向铁匠铺老板询问一遭,得知的确是这些书名的时候,舟辛易长舒一口气。 原来不是他的脑子短路,而是摊主的脑子有问题。 虽然书的内容看起来极其滑稽,但这的确是他最近的一家书铺的,舟辛易思量少许,果断决定买一本。 他拿起《季洲十大诡异传说》问道,“这本书怎么卖?” 摊主抬起头,露出一张戴着黑金面具的脸,“6昆朗。” 舟辛易一下顿住,这不是因为价格,而是他从摊主衣服的纽扣上,认出了他的身份。 摊主的金色纽扣上刻着细密的花纹,因为被赠与过,舟辛易一眼认出,那就是象征着迈勒官员的“标志”! 迈勒官员怎么会在这里摆摊卖书? 书还卖得这么奇葩。 舟辛易小心地打探了一眼,确定迈勒官员没有对自己的身份产生疑问后,压着嗓音问道,“您是从哪里收集来这种有趣的书的?您别介意,我只是有些好奇。” 迈勒官员也没听出他的声音,“家妻是位作家,闲暇之余喜欢写些特别的书籍,但写完后,又不好意思亲自售卖。” 所以就让大名鼎鼎的迈勒官员来夜街里摆摊吗?这夫妻俩的关系还真好。 迈勒官员的未婚妻,也就是城主的小女儿季琳,原来是位这么有个性的人吗…… 传闻迈勒官员十分宠爱未婚妻,除了对城主之位有兴趣以外,完全就是个最称职的女婿。可舟辛易见到迈勒官员的时候,这位官员危险狡诈,还爱给其他官员下名声上的绊子,一点都不像个会宠爱妻子的人。 不过这里是夜街而不是官场,人人都带着面具,舟辛易自然也无需与迈勒官员嘘寒问暖,他付完钱,带着那本书转头就走。 “我们去其他区域看看吧,”舟辛易说道,“对了,这里有什么有趣的,或者赚钱很快的地方吗?” 他可不想在迈勒官员面前继续转悠。 铁匠铺老板一点就通,“夜街自然有的是好玩的,先生,你对技法有兴趣的话,不如我们去灵智木那边看看?” 灵智木是生长在季洲地下的一颗巨大灌木,传闻嘴木头就是从中心树的树枝中挖来的,夜街的主人喜欢热闹,围绕着灵智木搭建了好几个玩趣场所。 舟辛易点点头,“那就走吧。” 自这次游览返回后,舟辛易用半天时间快速浏览了整本《季洲十大诡异传说》,他震惊地发现: 虽然书中的确描述了十大诡异传说,但没有一个传说是真正发生在季洲城内的。 这本书,完全是个标题党。 第35章 真实的自我 不过了解书中内容是舟辛易今后的事,现在,他正一心一意期待夜街的特色——劈木头。 没错,就是劈木头,不过与普通的砍柴不同,夜街要劈的木头是灵智木上落下的枯枝。 灵智木每隔六个月都会掉落一次枯枝,一次掉落的数量不等,即便是枯枝,也足有牛大腿那么粗,外圈坚硬如磐石,内芯坚固如钢铁。 想要劈断这一根枯枝,光靠人的蛮力是不可能的,这一活动的意义也不在于比拼力量,而是比拼智慧。 “先生,你一定没见过我们季洲城的瑰宝,整个夜街最神奇的地方,都聚集在这灵智木周围了。” 铁匠铺老板说道,“你要试试那砍枯枝的游戏吗?成功砍断枯木的话能够得到五千昆朗的奖励,不过你可要小心,万一失败的话,可是有可能出糗的。” “大家都带着面具,谁会在乎出糗?” 老板笑笑,“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有人愿意参与。” 这么说来,出糗的概率很高了? “我倒是更在意另一个问题,”舟辛易说道,“既然灵智木这么重要,城主怎么会放心让夜街的主人保管。” “与其说灵智木属于季洲城,不如说灵智木是在季洲城暂住,彼此之间是邻居的关系,”老板说道,“灵智木与夜街的主人关系更好,当然也只有夜街的主人能亲近了。” “那灵智木到底是什么东西?”舟辛易问道。 能与强者众多的季洲城和平共处,除了灵智木能生产季洲城所需的神秘学资源以外,一定也有特别之处。 “灵智木是一种无限接近于神明的生物,”老板说道,“听说古时,季洲城还未建起的时候,有一群漂流者来到灵智木脚下扎营。” “可夜晚的时候,天空中突然降下酸雨,漂流者以为是普通的雨水,在灵智木脚下没有躲避。” 可到了第二天一早,看到周围的山丘都被酸雨侵蚀成平地,漂流者才意识到酸雨的威力,这才发现,原来昨天晚上灵智木伸展它坚韧的枝干,为灵智木遮挡雨水,人们这才活了下来。” “人们就此知道,灵智木是拥有智慧的善良生灵,后来他们在那里修建城市,灵智木也缩到了地下休养生息,而祖先们也发誓,季洲城绝不会主动伤害灵智木,季洲城的围墙就是灵智木的围墙,季洲城的人民与灵智木同生共死。” 舟辛易对双方的关系恍然大悟,同时,更多的疑问也浮了上来。 知道这里会下酸雨,还在这里修建城市?这不找死吗? 可酸雨后来似乎也没再降下过,季洲城的人不畏惧雨水,也不像是生活在天灾当中的样子。 闲聊间,舟辛易就看到一个上台劈木头的人潇洒地脱下自己的裤子,将裤子举在头顶跑了。 舟辛易目瞪口呆,“那就是所谓的出糗?” “哈哈,那还算比较正常的,他至少没有把内裤也脱掉。” “夜街的主人虽然随性洒脱,但在有的方面还算有规矩,就算那是没砍断枯枝的代价,夜街的主人也不会允许有人在自己的地盘裸奔。” “我本来还想着重在参与,”舟辛易说道,“这下我绝对不会上台了……对了,夜街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为了追查劫走假李普尔尸体的事,舟辛易主要是想寻找夜街主人的踪迹。 他可不是来出洋相的。 “想法很坚决嘛,你是第一次进夜街吧?”在舟辛易一旁的人群中,有一位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闻言转过头,笑着开口,“不对,听你们刚才的对话,你是第一次来夜街吧?” 她戴着一张黑羊面具,露出的下半张脸上,红唇微笑轻启,“既然远道而来,怎么能不亲身体会夜街的热闹呢?” “……不用了,我没有通过考验的信心。”舟辛易严肃地回答了这位热心的女士,生怕她一高兴把自己拽上去。 “只是一块木头,这还不简单?”她做出挥舞斧头的动作,“握紧斧头,使出吃奶的劲儿,劈下去,很容易的。” 说着,她笑容满面地走上台。 铁匠铺老板见两人对话结束,也回答了舟辛易的问题,“夜街主人是位美丽、神秘的女性,她并不是季洲城本地人,性格洒脱,并且随心所欲……” “等等,夜街主人是位女性?” 舟辛易看着走上台的女人,心中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那名女人刚一上台就被维护秩序的人拦住,可但她掀开帽子,露出一头柔顺的亮粉色长发后,所有人对她的态度都变得恭敬。 “夜街主人最显著的特点就是染了一头亮粉色的头发,这对于季洲城来说可谓十分新颖,说是特立独行也不为过……”铁匠铺老板也终于看到了台上的女人,“……卧槽。” “法……先生!这就是夜街主人!” “我知道了。”舟辛易冷着脸想道,再没有比这更糟的消息。 “刚刚就听见两位在大声密谋我的事情,从气质上看,您一定是位远到而来的贵客。” 谁知道大名鼎鼎的夜街主人会站在最不起眼的人群里看戏?而且都戴了面具你还能认出我的气质?好吧,气质这东西有时候确实不用看脸。 夜街主人坏笑着道,“既然是贵客,夜街又怎能招待不周?这种有趣的活动必须要有您的参与,好了,别推脱了,一会儿还要约我谈话不是吗?”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舟辛易内心在咆哮,却不动声色地走上台,拿起女人递过来的斧子。 夜街主人还在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道,“果断地上吧,胜负就在一瞬之间!” 舟辛易看向地面上那根笔直的椭圆木头,好吧,就盼着出糗不要太惨重。 拼了! 他高举木头,使出全身的力气,劈了下去! 特制的斧子劈中枯木的一瞬间,原本嘈杂的环境顿时变得落针可闻。 舟辛易诧异地看向周围,他所处的环境变了,从摩肩擦踵的夜街,到了一片寂寥无人的戈地! 在他的面前不远处是一小片灌木丛,那似乎是一丛新芽,还有嫩绿的枝条从中冒出来。 舟辛易有些茫然,劈了一块枯枝就会到达这里?那所谓的考验又是什么? 难道他现在已经在出糗了,他出糗的内容就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做出些滑稽的举动? 舟辛易没敢轻举妄动,忽然,三个不同的自己出现在面前。 那是三个幻影,一个是曾在军校时的他,一身军装,成熟稳重,虽刻苦的训练令他有些劳累,但眼神依旧坚毅……奇怪,那时的他有这么成熟吗? 一个是他在笔记中见到过的他,如同那些文字所描述的一样,这个自己骨瘦如柴,眼中流出血泪,面目中满是仇恨和恶毒。 最后一个是步入社会的他,高大、身影挺拔,但神色中有藏不住的疲惫与麻木,仿佛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信念驱动着他的身体。 三个幻影共同直勾勾地看着他,突然,一个分辨不出男女的声音在他耳边发问: “当我与你相见,我看到了三个存在。” “我眼中的你、你眼中的自己,和真实的你。” “请告诉我,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 哪一个是……真实的我? 舟辛易听到这个问题,下意识地看向了第三个自己。 为了妹妹的医疗费用在各个工作岗位奔波,时不时感到麻木和绝望,这的确最接近现在的他。 可他成为继承者后,颇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令他的状态都变得爽朗起来,如此来看,第三个形象就没那么符合了。 可第一个却也不像。 难道…… 舟辛易摇摇头,就算因为答错而出糗,他也不想让那个恶鬼的形象与真实的自己扯上关系。 他正准备抬手选择第三个自己,忽然,他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属于自己的衣袖。 自己的衣服改变了,那自己的模样呢? 他忽然醒悟,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的,看一眼不就明白了吗? 他摸向自己的脸,开始迫切地希望看到自己的模样。 他需要一面镜子。 对了,他记得他曾获得过一面铜镜,而且奇迹地发现,即使现在自己的法官锤、火枪都不在身边,那面镜子也没有因自己来到这个空间而消失,依然老老实实地躺在衣兜里。 他拿出铜镜,照向自己的脸。 当人摒弃主观判断,客观地自我审视时,往往是能够窥见真实自我的其中一角的。 小小的铜镜只映照出他的半张脸,在这个空间,他没有佩戴面具,面色苍白、消瘦,眼眶中有血泪流出。 舟辛易被自己的样貌惊了一下,尽管十分抵触,但铜镜既然将答案展示在自己面前,他也不得不选。 “我选择第二个存在,是真实的自己。” 耳边那似男似女的声音沉默了。 它犹豫了许久,才缓缓说道: “……没错,但也不对。” 话音落定,舟辛易眼前的风景再次变换,他回到了热闹的夜街当中。 而自己手里拎着的斧子,不偏不倚地劈砍在枯枝上,而枯枝则裂成两半。 只不过,舟辛易是横着砍的,而枯枝,竟然是竖着裂开的。 每当两个人相遇时,实际上有六个人存在,那就是各自眼中的自己,各自在对方眼中的自己和各自真实的自我。——劳伦斯·彼得 第36章 密文失窃 在那片环境里,光是思考的时间,舟辛易就用了几十秒。 可那里的时间似乎是独立的,现实中的舟辛易动作没有半分古怪,他一斧子劈中枯枝,枯枝应声而断。 然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居然是竖着断的?”夜街主人的声音明显惊讶起来,“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她诧异地看向舟辛易,浓烈的兴趣油然而生,“不过不管怎样,你成功了,这是事实。” “请跟我来,我将五千昆朗当面交给你。” 舟辛易本就找夜街主人有话要问,点点头,应了。 …… …… “晚上好,旬古斯官员,我很荣幸再次见到您。” “对于一位三等官员,这的确是件值得荣幸的事,”旬古斯说道,“可对于继承者而言,我们这些官员不过行走的钱票罢了,不是吗?” “我可受不起你这般尊敬。” 白兰地听闻,也收敛了地位差距带来的恭敬,失笑道,“您这又是从哪位继承者那儿听来的说辞。” 白兰地道,“您的心情看上去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可知道我委托你们刺杀季安少爷的目的?” “这……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不该过问的事,绝不好奇。” “你少跟我开玩笑。” 旬古斯官员严肃地道,“不事先查清楚一切因素,你会愿意当我的利刃?” 白兰地也没狡辩,“那就要看开出的价格够不够高了。” 旬古斯官员冷哼一声。 正是因为他和白兰地是一路人,才清楚这种人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不计代价,甚至自己的性命也不过是一枚筹码罢了。 上次刺杀季安少爷的计划也绝不会是白兰地制定的,否则主谋者不可能消耗数日的时间伺机而动,将计划进行的那么稳妥无误。 如果是他,那他大概率会在接下委托的第二天晚上拎着季安的人头,满身是血地求见自己。 与聪明人对话,旬古斯向来不喜欢白费口舌,“季安办公室的密文不见了。” 旬古斯一方面是在清除异己,将季洲的水彻底搅浑,一方面是为了得到季安少爷办公室的密文。 那些密文记录着季洲上层某些事的真相和不可告人的丑闻。 而那些密文往往是与所有官员都有牵连的,如果是被某位官员拿去也好,万一流落民间,后果不堪设想。 这也是旬古斯此刻心情如此之差的原因:“如果不是你们得到了它,那事发当天,还有什么可以之人?” 白兰地此刻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身为继承者,他坐怀不乱地猜道,“没准是宴会上那些地下造反团干的。” “地下造反团?”旬古斯差点没反应过来,“你怎么也会开这种玩笑。” 白兰地一顿,“朋友起的。” “不可能是他们,那群人触了城主的逆鳞,如今已经被清理殆尽。” 白兰地摇摇头,“那我就毫无头绪了。” “……”旬古斯说道,“我扣下了两个有疑点的人。” “那就劳烦旬古斯官员带我去见见他们。” 旬古斯官员扣下的两名嫌疑人,一个是季安少爷的女儿,一个则是舟辛易认识的那位章鱼哥先生。 白兰地先见到的是季丽卡。 身为城主的孙女,季丽卡是被旬古斯恭恭敬敬请到塔上的,但她此刻的状况不大好,无论是处境,还是心情。 季丽卡此刻红着眼睛,心情还没有从亲手刺死父亲那时平复下来,哀伤和恐惧弥漫在她的头顶,她清晰地记得父亲死时的眼神,甚至没有勇气出席父亲的葬礼。 看到白兰地,季丽卡本就警惕的姿态立刻蜷缩起来,“不!不要过来!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离我远一点!!” “季丽卡小姐患上了精神疾病,总是会幻想身边的人体内会伸出一把刀杀死她。”旬古斯官员说道。 “我们称之为,被害妄想症,”白兰地说道,“看她的状态,不像是会在死后将重要文件盗走的样子。” “也许是季安少爷的遗言驱使她做了那件事,也许她的疾病也是装的,这谁说得准呢?”旬古斯耸耸肩,如果舟辛易在这里,看到他这副模样,一定会说句他的疑心病也不轻。 “好吧,”白兰地无奈,“也许杀人凶手到场的确会令她想起什么。” 说着,他掏出怀表调了调时间,摆在季丽卡面前。 时间被调成了精准的九点三十一分。 结合白兰地的脸,季丽卡瞬间发出一声惨叫,“不要杀我!” 白兰地又将时间调到了九点二十九分,温柔地抚摸季丽卡的头顶,“不要怕,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你的父亲也没有出事。” 季丽卡惶恐的神色竟奇迹般地缓和下来。 除了白兰地对时间有着绝佳的预测之外,白兰地的怀表也是有一定灵性的。 它能让事情发生的时间更贴合原本预定的时机,甚至能够混淆人们对时间的观念。 可惜灵性低微,只能用来忽悠季丽卡这样的普通人。 “即将有人来杀你的父亲,那些人的目的是一叠重要文件,你知道你父亲的文件放在哪里吗?” 季丽卡失身喃喃道,“在书房,我父亲的文件都在书房……” “我问的是密文,”白兰地说道,“你父亲最重视的那份密文,告诉我,它在哪?” 季丽卡目露茫然,“密文?我不知道……” 白兰地又询问了几个问题,皆一无所获。 他收起怀表,“看来她一无所知。” 旬古斯也道,“将季丽卡小姐安全送回去,我们去审问下一位嫌疑人。” 两人毫无留恋地迈步离开房间,忽然,醒来的季丽卡对白兰地的背影大声喊道,“为什么,我父亲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什么要杀他!” “我从来没有得罪你们,你们为什么要利用我!” “你和那个法官,你们为什么!” 旬古斯并没有打断她的责问,因为他对问题的答案也很感兴趣。 他也想知道,那名法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季丽卡小姐多余一问了,”白兰地转过头,“我可是恶人,杀死你父亲,当然是利益驱使。” “之所以选择你,是因为再也没有比你更好用的利刃。” 他看向旬古斯,“至于法官。” “我们的计划的确是在季安少爷心慌意乱时击杀他,不过选择借助季丽卡小姐,其实是我的突发奇想。” “并不是法官指使。” 旬古斯说道,“不去禁止,也代表着默许不是吗?” “官员这就有点钻牛角尖了,”白兰地笑笑,“无论如何,我们法官的手可始终是干净的。” 旬古斯官员调侃的神色沉了下来。 “我们去见下一个嫌疑人吧。” 另一位“嫌疑人”的待遇就没有季丽卡那么好了,他从下午起被旬古斯官员的人抓来,一直关押到现在。 见到白兰地的时候,他面色铁青,紧抿着唇,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白兰地看一眼就愣住了,“这不是章先生吗。” 章鱼哥先生:?为什么这么称呼。 旬古斯解释道,“他在宴会当天出现在宴会门口,鬼鬼祟祟地朝内观察了两个小时才离开。” “据线人说,他离开前还和法官交流过。” “我想这是误会,”白兰地说道,“这位章先生前几天还因为工钱与营地的职员吵了一架。” 如果他有胆子窃取密文,就也没必要用那种方式获取钱财。 “并且只需要查查章先生日常作风,就能看出他是不是逢场作戏。” 这事旬古斯官员派往调查的下属也凑到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这让旬古斯神色复杂地看了眼章先生,十分洒脱地摆摆手说道,“把他放了。” “看来今天我们找不到真凶。” “如果后续有所发现,我会来告知您的,”白兰地说道,“到时候还请您付给我们等价的报酬。” “我期待你们的成果……”他顿了下,“你们团队中的那名女人呢?” “您在怀疑她?”这倒是令白兰地有些惊讶。 “不,只是告诫你们别去肖想无法掌控的东西。” 白兰地告辞后离开旬古斯官员的高塔,回到旅馆。 他知道姜意是不可能去盗取那份密文的,嗯,她没有那个脑子。 只是那份密文的失窃,让后续事情变得麻烦起来。 旅馆,老板娘又接待了几名新客人,此刻正整理空房间的钥匙。 这画面让白兰地想起昨天自己查到的某些东西。 “老板娘,法官先生前几日曾带回来一名白发少年,对吗?” 老板娘对白兰地态度向来不错,“对啊。” “他什么时候走的?” “那个少年才住半天就离开了,说是家里人会担心。”老板娘扶着脸回忆道。 “他就没说过其他的事吗?”白兰地追问道。 “其他的事……他一个孩子,能有什么事?”老板娘说道,“哦,对了,他走之前曾问过我,季安少爷的宴会几点开始。” “听说那孩子是在路上遇到麻烦才被法官先生带回来的,您说他那个年纪,能安全到家吗……”老板娘还在絮絮叨叨。 白兰地听到的却只有两个字:宴会。 “这还真是……”白兰地忽然觉得命运是如此的奇妙,“看来得将事情告知舟辛易一声了。” 信息量略大 深夜,一张破旧的桌子围坐着一大家子人。 一名疲惫不堪的父亲、满脸皱纹的母亲,和七个瘦骨嶙峋的孩子。 在这一家中,除了父亲与母亲是棕发、棕眸以外,所有孩子都有着白色头发与红色眼睛。 孩子们有着美丽的面孔,消瘦的身材,他们双目无神,思维迟钝,如同居住在黄泉的妖精。 逼仄的小屋中,狭窄的客厅只容得下这样一张饭桌。 饭桌上摆满了不属于他们这个阶级能够享用的美食。 这些美食是维尔从季安少爷的宴会上拿回的,在阴冷的地窖中存放了两日,有些已经发馊变质,却仍没有人舍得大口享用。 饭桌之上,维尔手中拿着一叠文件。 他如同圣旨一般宣读起来。 “《季洲与灵智木共处条例》:在与灵智木长达一百三十六年的抗衡下,季洲终于不堪重负,落败于灵智木降下的一场酸雨,季洲人民从此甘愿与不速之客——灵智木共处,互不干涉。” “《勇士联盟入驻许可》:事到如今,季洲已无需与灵智木进行抗衡,为应对开战培养强者的勇者军团解散,其残留组织更名为勇者联盟。” “《影型妖女入城许可》:据我方高层最后裁决,允许影型妖女——麦芙尔入城,但请谨记,影型妖女并非人类,她的思维僵硬、动作麻木,对人类保有明显敌意,在观察过程中,我们发现它的行为模式、外形特征具有模仿学习型,越发接近人类。 此次高层允许入城是一次懈怠,但我在此起誓,只要我方还有一人存活,便会竭尽全力击杀影型妖女,绝不允许它融入权势之争!” “《宴会邀请函》:欢迎您参与6月12日的宴会,让我们一起祝贺城主244岁寿宴快乐!” “《麦芙尔官员授予官衔》:我们发觉麦芙尔女士具有强大的神秘学天赋,特命为三等官员,期待她为季洲城做出杰出贡献。” “《季洲日报》:旬古斯官员死而复生?已然逝世的旬古斯官员为何再次出现在演讲台上?旬古斯官员为何诈死,‘死而复生’的他为何性情大变?” “《调查报告》:主人,根据下属调查,早年用于献祭灵智木的血兔一族已全部覆灭,再无幸存者。” “《一封匿名信》:神明真的存在吗?” “《一封匿名回信》:神明?呵,不,那当然不存在,你知道季洲城的人民要住在高处是为什么吗?不过是与灵智木抗衡的百年间酸雨频繁,人们相信将身份卑贱的罪人送上天空,能够平息自然的怒火罢了。如今却成了信仰、成了荣耀,哈哈哈……何其可笑啊!” “……” 整整九份资料,维尔念完后,淡然地将文件放在桌面上。 饭桌之间,一屋老小面色淡然,仿佛是第一次听到这些真相,又仿佛早就了然于心。 许久,一家之主,父亲说道,“用餐吧。” 这是他们受尽贫寒这些年里,吃过最好的一顿饭。 孩子们用粮食将肚子填得饱饱的,小口小口吃着桌上已经馊了的肉菜,但这仍是他们此生吃过最美味的食物,吃得父母都险些热泪盈眶。 终于,一个孩子吐出一口血倒在桌面上,再也没了生息。 一旁的人仿佛没有看到那般,继续吞咽着桌上的佳肴。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孩子倒了下去。 直到第六个孩子也应声倒下,桌面上的食物终于被孩子们吐出的鲜血浸泡。 自始至终,维尔都没有吃下一口饭菜。 “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他悲悯地望着他们,他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灵魂,却受足了这个时代的苦难。 “你们放心离去吧。” 维尔庄重地说道,“作为一族最后的孩子,我会完成流传至今的伟大使命。” 他的父母也终于露出一个解脱的笑。 “好孩子,好孩子……” 最终两人也倒在桌面上,这最后一餐终于恢复平静。 而维尔也站起身,拿起一盒火柴,与父亲一年也舍不得喝完的劣质白酒。 …… …… “让我们互相认识一下,这位先生,我是夜街的主人,真名叫做昼问。” 说着,昼问掀开黑羊面具,露出一张精致美丽的脸。 既然夜街主人诚意十足,舟辛易也不含糊。 他摘下面具,“舟辛易,是位法官。” “果然是这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法官啊,”昼问无奈一笑,“找我有什么事吗?” “昨天,处刑台上李普尔官员的尸体被信仰异教人员劫走,直径逃到了夜街,你可曾知道他们的动向?” “知道,”昼问答得干脆,“但我不能说。” 舟辛易一顿,“为什么?” “因为我被封口了。” 昼问说道,“法官先生,你也知道,夜街这样的地方能存活至今,是要遵循一定规矩的。” “我必须遵循的规矩就是,不能出卖季洲城的季家人。” 一边是季洲城的主宰,一边是外来的法官,这两者选择帮助谁,昼问必须拎得清。 “所以这件事和季家有关?”舟辛易说道,“城主犯不着这么做,季琳也没有这样的人脉和动机,所以是季寻少爷?” 争夺城主之位的节骨眼上,季寻少爷勾结异教做出自毁前途的事?这图什么? 昼问“哎呀”了一声,用浮夸的演技说道,“这可是法官自己猜到的,不是我透露的哦!” 舟辛易:“……” “要我说,劫走就让他们劫走吧,”昼问说道,“反正那也不是真正的尸体,他们的计划从一开始就失败了。” 的确,当旬古斯发现他们需要李普尔的尸体后,当场就将真正的尸体给烧了,灰都没剩下。 只是就连夜街主人都知道替换尸体那件事了? “神秘学角度上的确不足为惧,”舟辛易说道,“但他们触犯了季洲法律。” “那些人劫走尸体的目的是什么?” “这就要看他们信仰的是什么东西了,”昼问道,“我能提供的信息就这么多,法官先生。” 劫走尸体的那伙人已经早就离开,现在彻查夜街也没什么意义,能得出季寻的名字,已经是很大的收获了。 舟辛易道,“我还有一个私人问题想要请教。” “灵智木究竟是什么,我劈砍枯枝时,灵智木对我提出的问题究竟有什么意义?” “没人知道灵智木问了什么,先生,它对每个人提出的问题都是不同的。” “至于灵智木本身……”昼问忽然笑了,“我发现它是能够移动的。” “其实我曾经是城外的漂流者,第一次来到季洲城时,我产生了一个疑问——既然灵智木是季洲城的恩人和瑰宝,那它为什么被藏在见不得光的地下?” “人类这种东西,越是拥有体面珍贵的宝物,越是希望展示它,炫耀它,不是吗?” “而灵智木遭受如此对待,为何不愿离开?” 昼问说道,“历史太过悠久,其中关键又被刻意掩埋,有的时候,信与不信其实没那么重要。” “客观来讲,灵智木就是具有智慧的古老生物,它的智慧令它能够理解人类的思想,您作为游历者,知道这些,就够了。” “有些真相,深究只会徒增烦恼。” 舟辛易有些诧异地看着昼问,“你不像是会说出这些话的样子。” 昼问眼含笑意看着他,“因为我看上去太过随性和洒脱吗?” “法官先生,洒脱意味着自由,自由意味着没有枷锁。” “想要不被枷锁束缚,就要付出无知的代价。” 舟辛易看待昼问的眼光多了些欣赏。 “时间也不早了,夜街虽然是夜街,但也有许多小姐、女士在内,不适合开放过晚。” “法官先生可以趁着最后的时间再多逛逛。” 舟辛易点头,“无论如何,多谢你的配合。” “分内之事。” 舟辛易刚站起身,一只拇指大小的蝙蝠从他身后飞出,钻进他的袖子里。 他不动声色地与昼问告别,才将蝙蝠从袖子里取出。 一见到蝙蝠,立刻有肉眼看不见的声波钻进舟辛易的耳朵。 季安少爷宅邸里的重要密文失窃?事情还和维尔有关? 舟辛易回想起,他的确是宴会那天见过维尔,他来去悄无声息,确实是盗走密文的第一嫌疑人。 可这件事告诉他也没用啊。 他也维尔的确不是敌人,可也算不上朋友,继承者为了各自利益而行动,他是没资格插手的。 难不成还能找到维尔,当面跟他说“你把密文给我”? 离开昼问请他谈话的地方,舟辛易忽然觉得夜街吵闹了许多。 虽然曾经也很吵,但比起刚才的叫卖起哄和欢声笑语,现在夜街的动静,更类似出现事故的惊恐。 果不其然,几个惊恐的小姐从舟辛易面前跑过,像是在躲避什么惊恐的东西。 舟辛易拔出火枪,立刻前往她们逃窜而来的方向。 抵达现场后,舟辛易发现这场骚乱是继承者引起的,驯师放出的怪物横行霸道,部分继承者趁机将夜街宝物扫荡一空,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 但在不远处,舟辛易看到带着面具的迈勒官员,在书铺被一只横冲直撞的怪物掀翻后,沉默地拔出腰间配件。 身为权势滔天的武官,迈勒官员的实力毋庸置疑。 这次,这里的继承者们踢到铁板了。 实力悬殊 迈勒官员的剑势大力沉,一柄足有百斤重的剑被他挥舞得快影如风,舟辛易还未来得及看清怪物的样貌,那怪物就被瞬间四分五裂。 可以想象,如果站在他面前的是位继承者,恐怕也是同样的下场。 迈勒官员如切瓜砍菜一般杀死几只怪物,低声骂了句,“跳蚤。” 说着,身后一只怪物张牙舞爪地扑来,刚一起跳,背部就中上一颗子弹。 迈勒官员也抬手挥剑,将怪物斩为两半。 舟辛易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帮到迈勒官员,刚刚开枪只是礼貌性地打个招呼。 他朝着那道戴面具的身影喊道,“迈勒官员” 迈勒官员听到熟悉的声音愣了片刻,才道,“法官,是你?” 他也认出了舟辛易的衣服和面具。 “方才买书时只想逛街,不想生事,因此没有相认,见谅。” 敌人当前,迈勒也不拘小节,“没什么,法官先生同我一起吧,这样安全些。” 舟辛易也的确有这个打算。 身为法官,最爽的莫过于身边有强大的原住民助力,这能让他应对很多不属于他这个阶段的局面。 舟辛易和昼问谈话的地方离这不远,听到外面的动静,昼问也气呼呼地走出来。 “又是哪些混蛋对我的夜街下手了?” 她气得一脚踹住一只怪物,对着怪物的脑袋开了一枪。 舟辛易道,“是继承者们。” “好呀,又是那群记吃不记打的继承者!” “……”他们继承者在原住民印象里到底有多差? “来我夜街闹事无非就是贪图财宝,该死的,又是哪个不长心的在这儿露财惹祸?” 虽然李普尔尸体被劫一事让向来低调的夜街也进入继承者们的视线,但他们的确犯不着为了摆摊售卖的东西弄出这么大风波。 一定是夜街出现了令他们垂涎的宝物。 昼问朝属下道,“把没来得及走的居民都送出去,至于那些惹事的继承者,见一个杀一个,不必手下留情。” “想夺走我夜街的宝物,就得把命留下来。” 下属们立刻奉命行动。 舟辛易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幕,看来昼问也是个杀伐果断的人物。 ”这位想必就是昼问女士了。”迈勒官员说道。 “对于我这种年轻貌美的女人,就算再具有权势也得喊小姐,明白吗?”昼问先是故作恼怒地说了一句,又很快端正姿态,“闻名不如一见,迈勒官员果然名不虚传。” “局势紧张,就不多寒暄了,正巧夜街出事,我也可以出一臂之力。” “昼问女士觉得继承者的目的是什么?” 昼问看了他一眼,“夜街没什么值得大张旗鼓去夺的东西,大概是有人带着东西混了进来。” 她问道,“舟先生觉得会是什么?” 明明对季洲城的势力分布还没那么了然,但舟辛易心中就是浮现了一个答案。 “密文。” 迈勒官员握剑的手一紧。 “……法官,”他肃穆的神情和那日威胁地下造反团如出一辙,“季洲的有些事,你不需要知道。” “你的职责是记录,但不是刨根问底。” 各方留存法官这一职业的目的是保留各方文化,记录重大事件用的,在一定程度上,法官的记录追求真相,可那些只适合被埋藏的故事,牵扯过多的黑暗,就应该让它被雪藏。 否则,这一职业打破各方平衡,重提旧事,反而会导致各方内乱。 如果舟辛易反其道而行的话,也就违背了法官这一职业的存在基础。 舟辛易知晓密文的事已然逾矩,迈勒官员必须出言警告。 “我知道,但密文的事我是偶然得知的。” 他补充道,“等这件事过去,我会当它从未发生过。” 迈勒深深望着他,许久,点头道,“最好是这样。” 舟辛易松了一口气,他也担心迈勒破坏破摔突然灭口。 这时,昼问开口打断道,“稍微停一下,先生们,最新消息来了。” “勇者联盟的确发布了隐蔽招募,悬赏丢失的密文,据说这件事在权贵间引起轰动,各方势力都开始动用自己的手段寻找。” “但那些继承者已经意识到事态不对,开始撤离了,现在聚集在夜街的只有少数继承者和那伙劫走李普尔尸体的异教徒。” “他们现在都在往灵智木聚集,”昼问说道,“我们现在也赶过去吧。” 说道灵智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那是整个季洲最标志性的“建筑”,并且周围空旷,没什么民众,也没什么躲藏的地方。 灵智木坚不可摧,昼问或许会担心夜街被毁于一旦,但担忧灵智木被摧毁,就相当于杞人忧天了。 舟辛易默默给姜意白兰地传达了局势和动向,也立刻动身跟去。 这会儿留在灵智木周边的大约还剩十几名继承者,他们之间并非合作,各自相互忌惮,但当迈勒官员到场后,所有继承者之间的针锋相对都停了下来,变为同仇敌忾。 因为他们很清楚,若不所有人联手,在场没有人能应对迈勒官员。 迈勒官员锐利的目光从所有人脸上扫过,最终在灵智木周边见到一群身影。 异教徒! 他立刻拔剑上前,可下一刻,迈勒三人眼前一空! 舟辛易仿佛又置身于灵智木那片广褒无垠的土地,他立刻反应过来,在场的继承者中有人习得灵智木一脉的技法! 迈勒挥剑前劈,众人眼前的空间如同镜面一般破裂! 这技法竟能将迈勒的步调拖累整整两秒。 迈勒平生最是厌烦与继承者交手,这群人目的思维各异,手段更是离奇。 一时间,大量远程攻击手段朝着迈勒而来,没有继承者敢与迈勒近身作战,只能利用消耗手段拖延他的步伐。 但即使如此,这些继承者也并非迈勒一人之敌,他屈剑向前,对着面前一记横击。 一道巨大天堑瞬间出现,以绝对威势格杀面前一众继承者,就连灵智木都被划出一道明显的划痕! 数具斩成两半的尸体从灵智木间掉落,继承者之间鸦雀无声。 要么怎么说选择正确的对手是件重要的事?与不符合这个阶段的目标为敌就会发现,自己再怎么周旋都是徒劳。 就在舟辛易以为继承者们不会再继续阻拦时,那片广褒的天空又再次在眼前出现! 噌! 一道剑光闪过,这一次,那片空间没持续半秒就被斩破,但这依然让舟辛易提起警惕。 只有那名与灵智木有关的继承者能够影响迈勒官员的步调! 舟辛易快速在继承者间寻找起来。 终于,他在灵智木间锁定一道可疑的身影,举枪射击! 砰砰砰! 三发子弹从枪管里喷射而出,第一发子弹被那名继承者挥刀挡下,第二颗子弹接踵而至,将短刀击飞! 纹焱的威力可不是一般枪械能比的,那名继承者能用冷兵器挡下一颗已然算得上出色,可他没料到第二颗子弹接踵而至,几乎是紧挨着上一刻子弹同时到达! 短刀飞向空中后,那名继承者门户大开,而第三颗子弹也瞬间飞入他的胸膛! 舟辛易只看见血花飞溅,战乱中似乎有“叮”一声微响。 这一枪直接破甲了? 舟辛易刚想再补上一枪,就见迈勒官员抬剑,将那名继承者瞬间秒杀。 在灵智木上击杀灵智木的继承者,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那名继承者被击杀后,其余继承者也都识趣地让开,舟辛易这时在灵智木上扫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维尔? 不会错的,那独特的白头发他只见过他一个。 舟辛易看到后并没有轻举妄动,目前最有可能盗走密文的人就是维尔,能不能确定迈勒对维尔的态度如何。 舟辛易转过头,看见昼问正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他心里咯噔一下。 谁知昼问却朝他眨眨眼睛,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问道,“你认得那个白头发男孩?” “怎么,那个孩子很特殊吗?” 舟辛易没有回答。 说白了,密文的事,根本不是他一介法官和夜街主人该管的。 可昼问却不管那些繁文缛节,“那你就去找他呗,怎么,担心被跟上?” 她打量了眼局势,嗯,迈勒官员的确不像好忽悠的人。 昼问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舟辛易:?? 紧接着,她用极其逼真的演技说道,“遭了……我好像,中了继承者的暗算……” 她如扶风细柳一般飘飘然倒了下去。 “不要为我耽搁行程,迈勒官员,法官先生,你们走吧……” “放我一介弱女子在此自生自灭。” 迈勒也回过头:?? 舟辛易好像在他眼神里看到从疑惑到震惊,再到心情复杂的多重变化。 趁着迈勒上去扶她的功夫,昼问偷偷冲他眨眨眼睛。 舟辛易:“……”听了她的鬼话到时候不会一起被责问吧。 但这的确是离队的最好时机,舟辛易不动声色,趁着迈勒的注意力被昼问吸引,他转身就走。 舟辛易一有动作,迈勒就立刻回头看去。 却被昼问用手把头扭过来,“别看他,看我。” 迈勒要多无语有多无语。 “你到底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薪柴的使命 这边舟辛易在摆脱迈勒官员后,立刻朝看到维尔的方向奔去。 瘦弱的少年在灵智木躯干间走不快,这就被舟辛易追上,拽住胳膊。 “维尔!” 维尔毫不意外地回过头看他。 “舟辛易,我们之间应该没什么牵扯,你追过来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是…… “季安少爷家中的密文失窃了,现在各方势力都在寻找,你我这样的继承者与其作对,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听朋友说现在最有嫌疑的人就是你,你还这样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里?” 虽然维尔出现在宴会那日只和他产生交集,但白兰地都能查到的事,手段更多心思缜密的官员们也一定更清楚。 更何况维尔的外表本来就足够引人注目。 “你真当我是小孩子吗?”维尔反问道,“我既然敢拿,自然有十足的把握。” “这么重要的文件本来就不该出现在季安家中,这其中的水太深了。”舟辛易严肃地道。 维尔推开他的手,“我知道。” “舟辛易,你这样劝我,到底是担心我的安危,还是想要追回这份密文?” 舟辛易实话实说,“当然是想要密文。” 维尔:“……”你好歹花言巧语一下。 “你以身犯险,该担心的是你的家人,我们都是继承者,只为了各自利益而行动。” 维尔迟疑了下,说道,“就该这样。” 他把密文从怀中取了出来,扔到舟辛易手中,“你想要这个?那就给你了。” 舟辛易接过后也是一愣,这么重要的东西,就这么给他了? 你就不开个价什么的? 在他拿住密文那一刻,几十名身着白衣的异教徒从隐蔽处走出,他们潜伏在此多时,竟然一丝气息都没发出,令舟辛易深吸一口冷气。 他没有侦查实力的道具,但也看得出来,这些白衣教徒随便挑出一个,都不是现在的他能对付的。 更令舟辛易惊讶的是,这些人竟然安静地守护在维尔身边,态度恭敬。 但维尔看上去并不像他们的领袖,只能算作十分重要的合作伙伴。 或者说,祭品。 “李普尔尸体作废,他们只能临时寻找新的祭品了,好在血兔一族始终没有忘却自己的使命。” 说罢,他打开父亲舍不得喝完的白酒,将酒一股脑倒在自己的头顶与衣服上。 舟辛易眼皮一跳,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你要做什么?” 一众白衣教徒顿时当在他面前。 不是,我只是想问问,没想拦他……舟辛易有点心累。 “与其阻拦我,不如抓紧时间看看密文里写的是什么。” 维尔说罢,与白衣教徒一同走入灵智木枝干地空隙当中。 舟辛易听从维尔的建议,解开捆绑着文件袋的绳子,快速浏览起其中的内容。 越是看,他越发觉得心惊肉跳。 连带手中的纸张都感到发热、烫手! 最终手忙脚乱地将密文恢复原状,全部扔到地上。 他后悔了,他不该追上维尔,不该求回密文,更不该阅读密文的内容。 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密文中的内容,远远比其中记录的表面信息更令人毛骨悚然。 他还在震惊地回忆方才从密文中得到的信息,一遍分析,一遍恨不得自己全忘了。 该死的,他只是想当个稳步提升的继承者! 那份密文被他甩在地上,现在他觉得那简直就是块烫手山芋,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 那些争夺它的继承者也绝不知道密文涉及的隐秘,可以想象,就算最终是某位继承者得到这份密文,背后雇佣他的人也绝不会让他存活下去。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法官!” 迈勒带着“大病痊愈”的昼问赶了过来。 舟辛易也身子一僵,紧接着蹲下身捡起密文,语气如常地说道,“迈勒官员,我找到密文了。” 三人之间气氛瞬间凝固。 昼问也有些惊讶,她知道舟辛易多半发现了密文的线索,可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 舟辛易说道,“我在这里发现了身着白衣的异教徒,这份密文对他们来说已经没用了,所以丢在这里。” 无所谓迈勒官员是否相信,总之这就是事实。 如果不是密文对他们已无作用,维尔也不会轻描淡写地送给自己。 迈勒对他的说法将信将疑。 “那你看了吗?” 这句话问得轻描淡写,但舟辛易感觉自己周围的空气都静了下来。 他可以肯定,一旦回答错误,迈勒会不顾自己的法官身份,将他当场击杀。 舟辛易也是如此庆幸,自己的表情有面具遮挡,“当然没看。” 他故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满,“迈勒官员,身为法官,我清楚自己的职责和底线,无需您三番五次出言警告。” “您刚才也看到了,我是刚捡起这份密文,还没来得及打开。” “……”迈勒威严地凝视着他,显然,舟辛易的话并没能让他相信。 但他还是放了一马,“看来是我多虑了。” 舟辛易也暗自松了口气。 贸然杀死一名没有错处的法官也是件麻烦事,他身为三位官员中最有希望继承城主之位的人,不会轻易给自己添堵。 至少他不会在明面上动手杀害自己。 “着火了……”忽然,昼问呢喃道。 一抹火光出现在灵智木之中,很快点找了周围的枝干,不过数秒,整棵灵智木都被包裹在烈焰之中。 昼问也震惊地喊出来,“灵智木着火了!” 灵智木足有百米高,如今成了一团散发漆黑烟雾的大火球,整个夜街瞬间化为末日! 舟辛易也一惊,想起刚才的维尔,“怎么灭火?” “不可能啊,”舟辛易第一次在昼问脸上看出些许慌乱神色,“灵智木芯是金属做的,怎么可能会着火?!” 化为火球的灵智木中心,维尔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用火柴点燃了身上的酒水。 实际上,血兔一族的银发赤瞳,并非一种先天疾病。 它是一种天赋。 具有这种天赋的人心跳更为迅速,血液更为炽热,他们天生感受不到疼痛,血液也如同酒水一般,有着壮大火焰的作用。 很多人都想不通,血兔一族的天赋究竟有什么意义。 直到有位丧心病狂的疯子狞笑着喊出一个词汇—— 薪柴。 身为继承者,维尔的职业意义便是不计代价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等待时机,再用符合真实历史的方式死亡完成谢幕。 为了帮助继承者更好地完成使命,光幕将会提供他与角色相同的样貌、记忆,包括情感。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维尔想起的是母亲严肃又气恼的脸。 再见了,母亲。 维尔完成了您的遗愿。 说起来……他真实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哦……哦,对,沈危。 他叫沈危。 季洲历史上,建城50年初,灵智木降临季洲城,季洲城民对入侵者进行激烈反抗。 几十年间,酸雨不断,家破人亡。 那时流行了一种新型刑罚,名为雨刑。 多年殊死抵抗下,城民终于将希望寄托于神明,建立起一座座高塔,将罪人关在其中,处以雨刑,企图唤起神明的怜悯。 数十年后,季洲城人民彻底落败,灵智木彻底在季洲城地下扎根。 季洲不得不与灵智木共存。 而史书由胜利者编写。 血兔一族遵循了季洲先辈的意志,从未忘却与灵智木抗衡到底的使命。 建城后650年3月51日凌晨1:20,血兔一族最后的薪柴在灵智木上自焚。 到如今,血兔一族子嗣稀少,却因血脉的集中,天赋越发显著。 终于到只剩最后血脉时,天赋效果达到了顶峰。 燎原之火包裹整棵灵智木,这只沉睡了上百年的古老生物,终于发出史上最凄惨的哀嚎,将根须抽出土壤。 名叫维尔的少年完美完成了身为薪柴的使命。 这扎根于季洲城百年,几乎被视为神系生物的古老生灵狼狈地起身,发出震耳欲聋的尖锐哀嚎,化根须为双腿,惊慌失措地朝地标逃窜。 当它重见天日时,空中瞬间下起酸雨,试图浇灭它身上的火焰。 酸雨暴下了一整晚,灵智木身上的火焰依然沸腾,它终于再也无法忍受火焰炙烤带来的疼痛,只觉得体内的金属都要被烧得融化,当晚,灵智木撞开季洲城围墙,慌乱而逃。 在此之后,季洲城陷入了长达百年的混乱。 登高之处,有一名老者深沉地凝视着季洲城发生的一切。 他正是城主,年迈的他即使拥有上百栋房产,却依然不肯移居这座古老的高塔。 城主隔着玻璃,死死盯着那道被点燃的巨影,终于心潮澎湃地攥紧了拳头。 “季洲城……终于迎来了这一天。” 一名心腹惊恐地冲进来,“城主,天上又下酸雨了,您快随我到地下躲雨!” “急什么,终于看到它狼狈的模样,还不许我多看几眼?” 城主说到,“而且这酸雨……本就是我早该经受的。” 第四十章-菜是原罪 当灵智木抽出根须,长腿跑了那一刻,舟辛易感觉自己的认知都要震碎了。 “灵智木,这,跑了?” “缩脑袋!” 昼问一拳头打过来,将舟辛易脑袋按了下去,一块巨石从两人头顶飞过,落在地面碎成石块。 “遭了,这下真的出事了。”昼问脸色煞白却咧着嘴角,不知是惊恐还是兴奋。 不用昼问解释,就连舟辛易这个外地人都知道这下出大事了。 他连忙追问,“季洲城人对灵智木是什么态度?” “态度……大概奉为半神也不为过吧。”昼问不假思索。 “……”舟辛易的心情十分复杂,“那接下来季洲城会怎么样?” “如果灵智木不发疯,那还好说,毁的不过是我一个夜街罢了,”昼问说道,“但我可是听说,灵智木清醒时是会下酸雨的。” 灵智木降下的酸雨不同于普通的自然气候,那些酸液是灵智木多年积攒的树浆,具有腐蚀钢铁的酸性。 而且灵智木沉睡这么多年,它所积攒的树浆量不容小觑,一旦降下酸雨,就会如同酝酿多年的火山喷发一般,酿成大祸。 舟辛易侧耳倾听,居然真的在地面上听出些雨声来。 两人面面相觑。 昼问有些尴尬,“这,这就要看酸雨下多长时间了,如果只下一两个小时,季洲城还是挺得住的。” “你不是和灵智木关系不错,要不……你去劝劝?” 昼问挑了下眉毛,“你浑身着火的时候,一只猫求你不要灭火,你会听吗?” “不会。” “我就是那只猫。” “……” 昼问说道,“这场灾难不是我们能阻止的,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叫所有居民下来避难。” “虽然夜街现在随时有坍塌的风险,但总比被酸雨腐蚀成骷髅要好。” …… …… 旅馆内,白兰地和姜意早已回到各自的房间熄灯,只听一声巨响传来,紧接着地面地震般不停震荡,旅馆所有人都大惊失色,连忙起床一探究竟。 姜意和白兰地也瞬间清醒,他们本来就有不更衣睡觉的习惯,为了应对夜间的突发状况。 因此,在其余人还因突然惊醒而茫然时,他们就已经披上外套,走出房门了。 “发生什么了?”姜意问道。 “季洲城不是地震带,不该有这样的动静。”白兰地冷静说道。 身为黑龙的继承者,姜意的感知比普通人敏感许多,“动静是从地下来的,正以极快的速度往地上移动。” 白兰地第一时间想道,“夜街?” “夜街有能造成这么大动静的因素吗?” 此刻所有人都很清楚,这般灾难绝不是继承者带来的,这个光幕中的所有继承者都没有这个本事。 白兰地也冷着脸想了会儿,他最先想到的是迈勒官员,其次是城主一脉,但都被他一一排除。 他们都还没有脱离“人类”的概念。 而眼下的情况,只可能是他们绝对无法抗衡的古老生物导致的。 白兰地最终只能想到一个答案,“灵智木。” 姜意并不清楚灵智木的传说,但也早有耳闻。 “那不应该是棵扎根在地下的木头吗?” “严格来说,那是与碳基生物不同的硅基生物,内芯为金属,外皮为硬木,习性也与我们认知中的植物截然不同。” 白兰地皱着眉头,他难以想象如今事态的严峻,“能在地下造成这么大动静,只可能是它醒过来了。” “如果它对季洲城的人类还抱有敌意……”白兰地道,“那所有人,包括继承者,恐怕全会搭在这里。” 姜意也惊讶地瞪大眼睛,“那,那舟辛易现在怎么样了?” “他做事稳妥,不会以身犯险,这件事大概率与他没关系。” 两人交谈的功夫,老板娘已经急匆匆跑上楼,听到两人谈话的尾巴。 “灵智木怎么会对我们有敌意?”虽然心急如焚,但老板娘还是坚信自己从小到大的观点,“它是圣木,是神明赐予我们的伙伴,它……” 白兰地没工夫与老板娘废话,打断道,“如果所有人都这么想,那他们就死定了。” 说罢,他拉上姜意,下楼推开旅馆大门。 “我们去哪?” “去寻找季洲城最富贵的官员,他们一定有应对意外灾难的……” 不等白兰地说完,一道飓风拔地而起,险些将两人单薄的身影掀飞,姜意也是一阵心惊,光是掀起的风,就令她无力对抗…… 她猛地盯着传来危机预警的地方,一个巨大的火球,不,一个被烈焰包裹着的庞大生物从地底钻出! 姜意哑然片刻,震撼开口,“灵智木着火了!” 怪不得会突然发狂! 说着,她忽然有种极其不详的预感,拉着白兰地跑回旅馆。 在他们跑进旅馆大门的一瞬间,空中下起青绿色的暴雨! 狂风席卷着暴雨打在季洲的建筑上,石砖与钢铁被瞬间腐蚀,只有木头在酸雨中能勉强坚持。 “听闻灵智木的传说中,有关于酸雨的内容,”白兰地面色阴沉,“季洲城恐怕是要毁于一旦了。” 姜意看见旅馆天花板被腐蚀得千疮百孔,就像一个漏水的帐篷,不断有酸雨从天花板上低落下来。 她不慎被滴中一下,白皙的皮肤立刻升起浓烟,血肉被腐蚀见骨。 “龙息!” 黑色晶体从姜意剑前喷涌,形成一道黑色掩体,勉强将酸雨格挡在外。 “黑晶撑不了多久。” “我们快去地下。”白兰地说道。 “下酸雨了,救命,救命啊!” 街道上,姜意不断看见有来不及避雨的人溶解在雨水中,那些人中甚至不乏继承者的身影。 他们大多发出凄厉的惨叫,最后连尸体都不会留下。 街道满是坑洼,酸雨将土地侵蚀得凹陷下起,如果酸雨就这么持续下去,整个季洲城都会变成下一个“亵渎区”。 越来越多的痛苦被姜意敏锐地捕捉到,她皱了皱眉头,突然看到疯狂的城民成群结队地朝灵智木奔跑。 “他们在做什么?!” 白兰地也瞥了一眼,语气嘲讽道,“他们在求救。” 在季洲城的记载中,灵智木在酸雨的侵蚀下保护了他们。 因此当天空再次下起酸雨时,他们几乎本能地奔向了那尊令人心生恐惧的庞然大物。 然而那些人就如同扑火飞蛾一般,一靠近灵智木的浑身火焰,就被瞬间燃烧地渣都不剩。 他们的死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响,只有下一批可怜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前仆后继地凑过去。 白兰地在撤离路途中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发出一声嘲笑。 “愚蠢。” 一个城民都愚不可耐的城市,迟早会被踢出历史舞台。 就看这场雨会下多久了。 凌晨两点,舟辛易在夜街残存的部分中,焦急地寻找熟人的身影。 他认识的人不多,好在也都找到了他们。 他见到了眼熟的政府职员们、章鱼哥先生、旅馆老板娘,以及姜意和白兰地。 舟辛易这才松了口气。 “我很庆幸你们在危难时刻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旅馆老板娘心有余悸,似乎还未从那场浩劫中缓过神来,“我,我是见姜意小姐和白兰地先生突然跑出旅馆,才追去的。” “多亏了姜意小姐特殊的能力,多亏了她在沿路制造的黑晶……我、太可怕了,我的家人,他们都……” 旅馆老板娘想起生死未卜的家人,低声啜泣。 舟辛易也觉得这一切太突然了。 他才刚刚了解这座城市,刚刚通过秩序营地送来的文件对着里的生活有了些真实感,刚刚在这里结识了有趣的人…… 灾难就毫无预兆地袭来。 好端端的一座城,就这么毁了。 这放眼历来所有光幕,都是件骇人听闻的事。 白兰地此刻的脸色也不好看,他此刻有种事情发展脱离掌控的不安,“在这个时代,这样的事件数不胜数。” “曾有无数个组群因一场豪杰毁于一旦,像灵智木这样的古老生物,无论是继承者还是原住民,都必须敬而远之。” 白兰地笑了,“而季洲城居然在地下供着它?这已经不是与狼为伴的问题了,这是在岩浆里划船,简直找死。” “当初灵智木不请自来,季洲人也是在抗争数十年后,才选择了共存。”昼问说道。 白兰地也看向舟辛易身旁的粉发女人,“这位是?” “昼问小姐,夜街的主人。” “现在就是个旅行者了,”昼问说道,“夜街已经不复存在。” “昼问小姐,”白兰地问道,“那敢问灵智木沉睡期间,季洲人为何不搬迁?” “当年怄族人的下场就是最好的警示,”昼问说道,“城外危机四伏,搬迁怎么会是容易事。” 舟辛易知道,至少季洲城如今也在计划搬迁,只是进度十分有限。 白兰地轻蔑说道,“说白了,就是弱小导致的。” 昼问也认同地点点头,“的确是原罪没错了。” “无论如何,舟辛易,”白兰地道,“我们得考虑提前离开季洲了。” 但舟辛易明白,他指的,是提前离开这个光幕。 第四十一章-竹篮打水一场空 白兰地的态度完美诠释了为什么演员这一职业需要隐藏在继承者视线之外。 合理推断,演员所扮演的内容必然不是些家长里短,他们会作为光幕的“原住民”,在光幕重现的历史片段中做出骇人听闻的大事件。 这些事件往往都意味着历史进度的推进,重要事件的发生等等,总而言之,他们的行为会影响多数人的利益。 这其中包括继承者的利益,他们很可能会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大事件中断计划,甚至遭受生命威胁。 这和驯师的意义是不同的,驯师祸害原住民,但为继承者带来了更多获取委托的机会,而演员实际上遵循历史,推动时代发展,却打乱了继承者们原有的步调。 所以演员实际上和法官、送葬人一样,是不被继承者大群体待见的职业,说白了,他们在继承者组成的庞大社会脉络中,充当着“反派”的角色。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白兰地原本的计划被这一场灾难瞬间掀翻,如果维尔此时站在他面前,白兰地一定不介意一绝后患。 “现在官员们看来是不用考虑城主之位的问题了。” 舟辛易像个村口老头一样坐在一旁说道。 “他们需要考虑的是季洲城还能否在大敌当前的状态下存活,”白兰地的情绪也已缓和,“以及之后的重建问题。” 当天敌出现,人类总会不约而同地团结起来。 舟辛易听着白兰地的话,却忽然想起曾在密文上看到的内容。 城主244岁生日…… 且不说人类怎么可能存活二百年……城主是在二百多岁时继任,还是已经在位二百多年? 一群四十岁的官员要怎么和二百多岁的老怪物争斗。 会不会这场党争从最开始就是一场闹剧? 在酸雨降下的第一个小时后,迈勒官员突然起身。 他不能坐视这场酸雨继续持续下去。 再用不了几十分钟,季洲城的建筑就会被完全腐蚀破坏,连重建的必要都没有。 建筑根基受损,发生大规模坍塌,连地下都会遭受牵连。 他是季洲城最有权势的强者,也是最该在紧要关头站出的人。 “迈勒,老朋友,坐下,你站起来做什么。”身后忽然传来旬古斯官员的声音。 他坐在一张破损的椅子上闭目养神,身影都显得衰老了几分,“季洲城的城民都看着你,别离开这,让他们心慌。” 迈勒说道,“继续坐以待毙下去不是办法。” ”那就和我聊聊天,暂时忘了地上的事吧。” 旬古斯睁开眼,看向迈勒官员方正的面容。迈勒曾经还是位靠他提携才能在官员前露面的战士,竟在不知不觉间成了赫赫有名的武将,甚至在最后的夺权中站在他的对立面。 旬古斯曾也会觉得愤愤不平,但在数十年的官场沉浸中,一切恩怨都仿佛没那么重要了。 “迈勒,如今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错误。” 旬古斯定定地望着他,“我们这些官员是从何时开始,变得三足鼎立,权势超过两位少爷了的?” 迈勒沉吟道,“从城主年迈,渐渐淡出城民视线开始。” “是啊,从他主动退出舞台开始。” 双方说完后,均陷入了沉默。 当他们站在不同的视角,重新考虑这件事时,才不约而同而意识到事情的古怪。 如此一来,他们的权势,不都成了城主默许下的来的吗。 “可他没有这样做的目的,”迈勒说道,“这样只会削弱他的权势,令下一任城主的血脉混淆。” “令我产生这个想法的原因,是我查到了密文出现在季安少爷宅邸的真相。”旬古斯道。 “那密文是城主亲手交给季安的。” 迈勒呼吸一滞。 怪不得能力有限的季安少爷会自命不凡,在还未来得及得到更多优势前,就已经认定自己会成为下一任城主。 那都来自他的亲生父亲,城主的暗示! “所以也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儿子……”迈勒道,“为什么?” 季安少爷在各方面的造诣都不如季寻少爷,如果城主想要扶持季寻少爷,也大没必要谋害血亲。 “城主的野心恐怕比我们都要庞大。” “他的计谋筹备了太多年,……” 说着,旬古斯又兀自低笑起来,“最后都是一场空谈罢了。” “不等了,”迈勒起身,将怀中密文丢给他,“我倒不觉得心有不甘,从城主将他女儿嫁我那一刻起,我就不再那么在乎城主之位的最后归属。” 旬古斯笑骂,“平时给人下绊子最多的就是你。” 他又收敛笑意,“这密文,你看了吗?” “这不是我们该看的东西,”迈勒摇头,“至少我们这代人,不该再看了。” “你是没看到那些城民的下场,那些被虚伪过去蒙骗的人,最终都死在了灵智木身上的火焰里。” “你要遮眼,我偏要睁开。” “随你。” “旬古斯官员,我就先行一步了,”迈勒说道,“希望季洲城能延续下去,这样我今后也能留下个流芳千古的好名声。” 迈勒走后,他离开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夜街。 迈勒官员不忍酸雨继续摧残季洲城,只身前往地上,试图与灵智木较量,不求杀敌,只求驱逐。 在他走后那一刻,锋利的剑刃声震荡了整个季洲。 剑声混杂着暴雨持续了数秒,最后万籁俱寂。 只留孤寂的雨声在深夜回响。 旬古斯坐在破损的椅子上,那椅子断了两只腿,随着他微小的动作摇晃,而旬古斯却始终没有起身。 他听着剑声乍响,再归于寂静。 深深叹了一口气。 旬古斯的视线终于落在那一沓薄薄的密文上,视线越发深谙。 终于,他难言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我们的城主大人……” “您是想做这季洲永远的主人啊!” 姜意墨绿色的瞳紧紧凝望着头顶,仿佛能穿透厚重的石层,看到地面上的场景一般。 她屏住呼吸,细细感受着地面上的战斗忽然一切归于平静,姜意也送了始终绷着的弦,颓然坐了下来。 “结束了。”姜意如叹息般说道。 “连十秒都没挺过去。” 听到这句话的继承者们也是一阵唏嘘。 迈勒官员是他们认定的最强者,是无法匹敌的存在,可在灵智木面前却如同蝼蚁憾树。 昼问并没有被绝望吞没,提起精神道,“我会提供生活资源,城民们就在这里安顿下来吧。” 这一夜,对于继承者和原住民来说都格外煎熬,熬不过夜晚的孩童在浑浑噩噩间睡了过去,大人们则又惊又怕地竖起耳朵,听着夜街有没有塌陷的动静。 在凌晨三点,季洲城的建筑轰然倒塌,夜街地下产生剧烈震荡,这令所有人都提了一口气,好在坍塌面积不大,没有出现进一步伤亡。 一直到第二天清早,姜意才听着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停了下来。 昼问带人到夜街外查看,照射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时,他们感受到的不是岁月静好,而是一阵强烈的凄凉。 地面上满是坑洼和建筑残渣,拔地而起的高塔与建筑腐蚀殆尽。 酸雨水聚集在坑洼当中,不断地腐蚀着所剩无几的建筑,放眼望去,一脸荒凉。 季洲城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灵智木身上仍然升腾着滚滚浓烟。 昼问的心中仿佛压了一块石头,许久,她才声音沙哑地说道,“……至少城墙还在。” “只要城墙没有被破坏,季洲城的人民就还能在荒原中存活。” 只要人还活着,一切皆可以重建。 跟在她身后的舟辛易问道,“灵智木现在是什么状态?” “纵火的人太低估它了,”昼问说道,“普通的火焰杀不死它。” 话音刚落,灵智木庞大的身躯再次颤抖起来,即使只是震颤,就令看到这一幕的人心生胆颤,“退后!灵智木动了!” “都回夜街去!” 然而灵智木并没有理会身旁那一群蝼蚁,它移动巨大的身躯,笔直地朝着城墙走去。 它的身体很快与城墙相撞,轻松碾碎了这道凝聚城民智慧与心血的建筑,急切地朝着城外离去。 看到这一幕的昼问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该死的,怎么说一句灵一句? “昼问小姐,既然夜街和季洲城没了,有些秘密就能够开口了吧?” 昼问快速从绝望中抽出神,“你是想……” 他点头,“现在的季洲人需要一个发泄口。” “季洲没了,城墙碎了,一代人上百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如此深仇大恨,我们至少得把罪魁祸首抓出来。” “我拿到密文之前,看到一名男孩试图将自己身体点燃,燃烧整棵灵智木。” “当时在身旁守护他的是那群身穿白衣的异教徒。” “那群人在发现李普尔尸体无用后,将那名男孩换成了新的目标。” “异教徒背后的指使者是季寻少爷,”昼问心中的怒火被快速点燃,她对下属说道,“都快给我去找季寻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四十二章-不属于这个时代 死要见尸,大概是做不到的。 如果季寻身死,也一定是在灵智木的火焰中烧成灰烬,或者在酸雨中化为脓水。 所有人只能寄希望于他还活着。 从灵智木着火惊醒后,昼问唯一一件觉得顺心的事,就是她的人成功抓到了存活的季寻少爷。 他大概也没能料到被点燃的灵智木会带来一场突如其来的酸雨,此刻正呆滞地坐在夜街的废墟中。 见到昼问时,他没有起身,保持着那副失智的死狗模样。 “季寻,”昼问看着这个灰扑扑的人影,几乎无法从他身上看到当初季洲大少爷光鲜的模样,“你最好向我们所有人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季寻不为所动。 “季寻!”昼问提高了音量,没有一脚踹在他的头上是她最后的素养,“你为什么要焚烧灵智木,为什么要毁掉整个季洲城,这也是你的家!” 听到这句话,季寻身子一抖,抬起头。 眼中满是疯狂的神色。 “我没有想要毁掉它,我只是得知了一个秘密。” 他满是血色的眼睛扫视面前的一众人,“现在,轮到你们一同承受这些秘密了。” “你们知道吗?我的父亲,季洲城的城主,今年已经265岁了。” “他从没想过将城主之位交给任何人,包括他的亲生子嗣!灵智木的本来面目根本就不是传说中那样,它是怪物,它曾要了半个季洲城人的命!而我的父亲,如今城主却掩埋了这些真相,让所有城民侍奉他们的仇人!” 季寻疯狂地道出他所知道的一切,却发现面前这群人的神色并没有多大变化。 他愣住了,“你们怎么不惊讶?” “你们怎么不和我一样懊恼,疯狂?!” 舟辛易想说,其实他早就知道了。 白兰地和姜意虽不了解其中细节,却也早有预料。 昼问则是单纯的淡定,“不出所料。” “得不到城主之位就将整个季洲毁掉,这就是你点燃灵智木的理由吗?” 季寻大声道,“我说了我没想毁掉它!” “我恨灵智木,虚伪的欺骗者无权生长在我们的城市,所以我想毁了它,可是……” “可是没料到灵智木反过来毁掉了季洲城?”舟辛易沉沉发声道。 季寻懊恼地点了下头。 季家两兄弟如出一辙的愚蠢。 舟辛易觉得,这事发生得很荒唐。 前因后果如今已经很明了了,可他仍然觉得十分离奇。 一个好端端的季洲少爷,只是知道一个秘密,就计划了周全的计划,甚至与血兔族最后的子嗣合作,就为了发泄自己的一腔怒意? 舟辛易想起那伙神秘的白衣教徒,问道,“你和白衣教徒是什么关系?” 季寻哼了一声,“从属关系。” “他们偷了李普尔尸体后走投无路向我投诚,要求我对他们进行庇护,从此以后,他们就为我做事。” “……这些秘密也是他们告知我的,我后来私自调查过,的确属实。” 舟辛易觉得,这套路怎么和他们当初欺骗季安时似曾相识? “你猜他们为什么联络你,而不是迈勒官员,旬古斯官员?” 季寻少爷真就认真思考起来,“也许只有我当时还没有参与追捕。” “不,是因为你蠢。” 季寻:“……” “他们发现夺走的尸体并不是死去的李普尔官员,于是才采取下一步方案,用你作为抛头露面的替死鬼,而他们则完成目的,溜之大吉。” 后来教唆维尔盗走密文的大概也是那伙人。 他们希望利用薪柴,就必须让薪柴心甘情愿被使用。 身为继承者的维尔知道自己的使命,可原住民维尔不知道,而被盗走的密文就是说服他的最好证据。 正好维尔一家穷困潦倒,早就没有活下去的念想,最后全家慷慨赴死,促成灵智木被烧到失去理智的结局。 所以这场灾难中的一切,都是那伙白衣教徒谋划的。 想到这里,舟辛易深深叹了口气。 无法对付。 任何一名白衣教徒实力都远超他们,即使叫上全季洲的继承者,胜算都不超五成。 毕竟继承者的体系也才出现四年左右…… 而且他们也没有必要去应对,在光幕中寻仇没有任何意义,毕竟这里并非真实的历史。 “现在的季洲城已经不适合继承者逗留了,”白兰地说道,“城墙被破坏,荒原的怪物涌入,这里很快就会成为继承者的葬身地。” “光幕本身是为了帮助继承者发展而存在的,一个危险远大于机遇的光幕没必要长时间留存。” 舟辛易道,“也就是说,光幕很快就要结束了?” “没错,”白兰地点头,“最后的时间,就用于确认状态和告别吧。” “光幕?继承者?” 忽然,昼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是什么。” 糟糕,怎么被原住民听见了。 昼问怀疑的目光望着他,“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兰地笑笑,面不改色地道,“继承者之间的术语罢了。” “法官先生也是继承者?” 舟辛易没有第一时间作答。 他还并不了解原住民对继承者的定义是什么,也许在原住民的认知中,继承者会与他的法官身份起冲突。 而且他记得,昼问向来是不喜欢继承者的。 见舟辛易为难,姜意开口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你不是继承者,也不是我们的合作对象,有些事不方便被你知道。” 姜意不喜欢拐弯抹角,见她把话说的这么直白,昼问也不再纠缠。 “抱歉,我只是忽然好奇。” 说着,她用幽怨的眼神看了舟辛易一眼,语调委屈道,“我以为我们是可以诉说些私事的交情……看来是我逾矩了。” 听了这话,在姜意眼中,两人的关系顿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姑娘,你别故意制造误会啊。 舟辛易不禁想起昼问帮他牵制迈勒官员,以及拽他避开一块巨石的场景,他的确是有些亏欠她的。 舟辛易明白,待人要真诚。 哪怕自己即将离开光幕,也不是在最后关头敷衍人家的理由。 那跟提裤子就走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下定决心后,舟辛易妥协了,“好吧,你问,不太敏感的问题我能够回答你。” “所以法官先生真的是继承者?” “……对。” “舟辛易,我能够这样称呼你吧,”昼问道,“继承者到底是什么?” 舟辛易皱眉,夜街的主人居然会不知道继承者是什么? 不,原住民本身就对继承者了解不足。 昼问接下来的话解答了舟辛易的疑问,“自第一次接触继承者,我便觉得他们的身份和动机都十分离奇,我想其他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他们有些结伴而行,有些却又自相残杀,继承者有时仿佛从不存在,但又在特定的时机凭空出现,甚至有些官员都是你们的人。” “观察至今,我只能认为你们是有着同样信仰的人群,但彼此之间又是独立个体。” 舟辛易说道,“其实这个称呼来源于我们的能力。” “有着强者传承,又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就叫继承者。” 这是他对原住民能采用的最通俗讲解。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昼问眼睛一亮,“怪不得,这也就能够解释了……” “为什么他们会突然插手莫名的事件,又对那些事会引来的后果毫不在乎。” “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这个时代的存亡,你们根本就不属于这里!” “或者说继承者早就知晓未来发生的事,所以就像被提前剧透了一样,对这个时期的故事都没有兴趣……” 昼问仿佛陷入自己带来的头脑风暴,随着她的推测,一个更庞博,更奇妙的世界在她脑中成型! 昼问小姐真的是个头脑聪明的人……听着她的猜测,舟辛易也不禁感叹。 不过倒也不是全无兴趣,只是有些继承者不愿为一个已经灭亡的文明投入感情。 可这种话,他无法对昼问诉说。 对上昼问亮晶晶的目光,他不禁觉得有些惋惜。 “舟辛易,那你们那个时代的人是什么样的?他们会吸取过去的教训变得智慧吗?他们的社会比起现在更加先进吗?” “……不。” 舟辛易回想起了自己在现实的生活,因制度的扭曲,人们的生活陷入恶性循环,已经一年不如一年。 “无论时代再怎么推进,人们也总会犯些同样的错误。” 要如何要求寿命不足百年的凡人去掌握历史上千年的智慧呢? 昼问也静了下来,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但也不是最差的答案。 舟辛易叹气道,“历史滚滚向前……” “我知道。” 昼问答,“人类既往如一。” “哈,没错,这个时代也有这句话吗?” “不,这是我自编的。” 昼问无奈地笑了下,或许当她问出问题那一刻,早就猜到问题的答案。 “总而言之,很抱歉,我没机会看见季洲城的后续了。” 忽然,舟辛易眼前的昼问仿佛蒙上一层雾气,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拉远,令昼问美丽的脸庞变得越发模糊。 他知道,光幕即将结束,他该走了。 偏偏昼问的嘴唇还在一张一合,声音从极远的地方传来,“那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吗?我虽然不喜欢继承者,倒愿意结识你这个朋友。” 舟辛易急急道,“抱歉,恐怕不能了……” 她的身影也在这一刻彻底融入浓雾之中。 也不知她听没听见。 第四十三章-住别墅 舟辛易再度睁开眼时,自己已经回到现实的聚地当中。 姜意带着疑问的脸就摆在他面前。 “你跟那个昼问是什么关系?” 舟辛易挑眉。 “你不是妹控吗?”姜意接着问。 “你想什么呢……” 不过舟辛易确实想问一句,“继承者和原住民还有可能第二次见面吗?” 姜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光幕当中的时间线是很复杂的。” “光幕不可能每次都将我们送到同一个地境,我们这一次去的是季洲城,下一次也许就是其他城市,甚至其他种族的栖息地。” “就算我们又一次来到季洲城,也不一定是同一时期。” “举个例子,这一次光幕的季洲城是在650年,也许下一次就是649年,或者680年。” “你要知道,649年的昼问根本就没见过你。” 舟辛易道,“这不就是时间悖论?” 如果他未来会去到649年的季洲城并且见到昼问的话,这一次光幕,昼问应该提前认得他才对。 可事实上她不认得,那不就说明他未来也不会去到649年季洲,或者没能见到她? 姜意摇了摇头,“不太可能出现这种问题。” “光幕毕竟不是真正的穿越时空。” “曾经有一家人,按照正常历史60年后才会寿终正寝,但因为继承者介入,他们在年轻时就死掉了。” “失去家人的继承者原本十分悲痛,但后来,他奇迹般地通过光幕再次去到了那个地方,那个时代,重新见到了他的家人。” “他的家人没死,活的好好的,但一切就像被刷新了一样,那一家人也从未见过他。” 也就是说,假设他再到651年,那个光幕的维尔没能点燃灵智木,季洲城没有按历史那样被毁灭,季洲城完好无损的话,他会遇到一个陌生的昼问。 他可不可以理解成不属于一条世界线? 舟辛易问道,“最后那名继承者怎么做?” “他重新与他们相识了一次。” 说到这里,姜意的神色也有些复杂,“总有继承者会这么做,他们太重感情,总是乐此不疲地去拥抱那些虚伪的羁绊。”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姜意拍拍舟辛易的肩,“这并不绝对,也有继承者到光幕相会老友的例子,全看运气。” “而且光幕是在不断进步的,没准哪一天,原住民就能一直拥有记忆了呢?” 好吧,光幕当中的事,也没必要太放在心上。 舟辛易松了口气,他终于回到了安全的现代,这本身就是件值得放松的事情。 他也该换换心态了。 “白兰地在哪?” 姜意摇头,“他不在这个聚地。” 舟辛易这才警觉,他没存白兰地联系方式! 那他的房子怎么办? 等等,他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舟辛易从背包中拿出一粒胶囊,看到胶囊中饲养的蝙蝠依然活着,他松了口气。 平时社畜当惯了,差点忘记现实里也能使用继承者的手段。 “你身上的伤是不是需要处理一下?” 在躲避酸雨时难免会有溅到酸液的情况,姜意的伤口不算深,但多且密集,血液染红了一整条袖子,看上去十分可怖 “哦,这个,去医院处理一下就好了,”姜意说道,“这点小伤没关系的。” “不会留疤?”舟辛易问道。 “留疤也没有关系。” “我去陪你买点药,”医院他算是常客了,舟辛易说道,“然后等白兰地过来就好。” 姜意的伤口对现实中的护士而言可谓触目惊心,她谎称自己将浓缩化学药剂撒在了胳膊上,护士们这才将信将疑地帮她处理。 医院的手续一如既往的繁忙,等离开医院时,时间已经临近中午。 而医院门口正停着一辆黑色高级轿车,车上坐着一位矜贵斯文的贵公子。 在唐岩这种小城市,人们很少见到这种场面,已经有不少人驻足围观,甚至拿出手机拍摄。 舟辛易不太喜欢出风头,看到白兰地那张熟悉的脸,颇有种不想去相认的心情。 可姜意已经上前打开车门,他再怎么嫌弃,也只能选择跟上。 当他一上车,看见一位司机和几名保镖时,终于感受到世界的参差。 他看向白兰地,“你还有必要雇保镖?” 现实世界恐怕没几个人能对他造成威胁。 “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白兰地说道,“不然有些人的骚扰也很麻烦。” “谢总,我们接下来去哪?”司机转过头问道。 谢……总。 舟辛易感觉世界在割裂。 这不是他没见过世面,而是如今这个时代,阶级差距实在太过明显。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财富和资源都掌控在有钱人手中,而普通人波折一生都无法咸鱼翻身。 就算真的有“正义的勇士”跻身资产家行列,早已形成多年的体系也没那么容易被撼动。 这也是他当初选择考入军校,甘愿成为编制内一员的原因。 总之事到如今,阶级不同的两层人虽然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度过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去房地产。”白兰地说道。 “我想咱们需要重新考虑行程了,”舟辛易说道,“你看起来不像唐岩人,住在这里真的合适吗?” 虽然最先商量好同住的只有姜意,但看白兰地的样子,似乎也准备在这里定居。 否则他没必要专门跑这一趟。 但他太懂部分有钱人的思维了,时间就是金钱,他们不愿将任何时间放在无法带来利益的社交关系上。 舟辛易赔不起他的损失,并且他很感谢白兰地提供的帮助,觉得没必要让他承受这些代价。 白兰地道,“我平时也常去各个城市出差,不过要说故乡的话,那应该是上彩。” 上彩,现代最靠近首都的城市,那里的富人遍地,同时贫富之间差距也更远。 那里的经济和唐岩比起来简直是发达城市和乡下的区别,如果舟粥有机会送到上彩求医,也不至于落得个不治身亡的结局。 “我能在唐岩住一段时间,等我离开,就将房屋的归属权过继给你。” “哦当然,你不用觉得有亏欠,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白兰地心不在焉地说道,“因为我不习惯住酒店,所以每次出差,都会在当地购入一套房产。” “……好吧。”有钱人的快乐他不懂。 司机将车停在了全唐岩环境最好的别墅区,几人就下了车,步行观察别墅的外观和环境。 舟辛易则在一旁默默拿起手机搜索。 户籍在上彩,姓谢,相貌出众的年轻富豪,这样的人不多,应该很容易就能搜到。 舟辛易在搜出的资料间筛选了下,很快确定了一个名字。 ——谢青亭。 上两代都是商业巨鳄,父母逝世后继承了家产,头脑发达,慧眼识珠,极有远见。 总资产……这是多少个亿? 舟辛易看完资料的功夫,白兰地和姜意已经选好别墅,当场全款购置下来。 舟辛易没有半点异议,眼光这一块,他是相信白兰地的,更何况自己是白嫖。 前几天兜里只剩几百元,今天就当场入住独栋别墅,他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这套别墅的家具都是齐全的,舟辛易去就近的商店购买了些生活用品,以及中午做饭的食材。 “谢青亭。”舟辛易喊了一声。 “嗯?”白兰地扭头看过来,“看来你知道我的真名了。” “上网一查就查到了。” 舟辛易说道,“等以后我把钱还你。” “舟辛易,你没必要计较这些,”白兰地说道,“对继承者而言,光幕里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对我来说也不算麻烦,这只是个人原则的问题。” 作为一名有手有脚的成年人,他不喜欢平白无故受人馈赠,这次先让白兰地垫付,主要是他的确囊中羞涩。 没办法,虽然他不介意吃苦,但总不能带着姜意一起住工位吧? “舟辛易,”此时被舟辛易担忧的当事人,姜意正每心没肺地趴在沙发上喊道,“快做菜,我饿了。” “……你倒是不客气。” 舟辛易起身走入厨房,白兰地则朝她问道,“我听说进入光幕前,你家逝去了一位亲人。” “不用处理后事吗?” 姜意道,“外婆的遗体被家族中的人带走了,不用我管。” 白兰地皱眉,“你外婆刚用拖鞋抽了你一晚上,第二天就逝世了?” 姜意:“……你从哪知道的。” 舟辛易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不是我!” 白兰地笑笑,“当然是听说的。” “古族一名小辈与家族撕破脸皮,第二天,古族中传出了长老身亡的消息。” “少数对古老门派感兴趣的人都在关注这件事,他们都在猜测,长老是被那名小辈气得病发身亡,还是发生了不为人知的大事。” “这其中只有继承者知道,黑龙姜意就是那天的当事人。” 姜意从沙发上爬起来,心不在焉地道,“大事?这也算不上,不过那天发生的事的确没几个人知道。”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一早,是我刺杀了外婆,将她弄到只剩一口气。” “也是我当天将她送进医院,看着她走完最后一程。” 第四十三章-狐假虎威 白兰地见姜意情绪正常,接着问道,“为什么要那么做?” “她发现了我继承者的身份,想让我成为家族的傀儡,我就必须除掉她。” “她是怎么发现的?”姜意有时虽然鲁莽,却也不是会暴露重要信息的性格。 姜意想起当晚的事情冷笑一声,“说来可笑,她虽然经常对我进行‘教育’,那一晚却是打算下死手。” “可她越是打,越发现我身上的痛都是装出来的,自然就发现我的身份。” “竟然是这样……”白兰地诧异道,“也难为你能做出抉择。” “这有什么难的?”姜意托着腮,“王者不拘小节,敢作敢为,这番行动虽然属于大义灭亲,可也是无奈之举。” “任何有野心有胆识之人,都不会介意这样做。” 舟辛易这会儿也端着一盘菜从厨房走出来,“你们在饭点聊这么沉重的话题真的好吗?” “而且姜意,我觉得你追求的任何理想都不应该有一个固定的形象,我也不希望你为了效仿别人的作为去强迫你自己,哪怕那些人是你认定的成功者。” “毕竟生活不是角色扮演,没有任何人会过着一模一样的人生。” 他正色道,“我相信未来的帝王会有属于自己的抉择,对吧?” 姜意愣了下,“谢谢,我的确不后悔。” “嗯……”白兰地看着这一幕,颇有感慨地说道,“我感觉你们越来越像一对父女了。” 姜意毫不客气地把筷子扔到他脸上。 舟辛易也瞪了他一眼,“你说的什么鬼话?闲得蛋疼就进厨房帮忙。” 白兰地接住筷子后哭笑不得,“好的好的,乐意至极。” 白兰地起身后,饭桌上就只剩下姜意一个人,她偷偷拿起被她扔飞,又被白兰地接住放到盘边上的筷子,夹起一块肉尝了一口。 她眼睛一亮——好吃! 不愧是靠谱的家庭主……咳咳,成年男性! 厨房里传来的滋滋做菜声给空荡的别墅带来许多烟火气。 不一会儿,姜意听到舟辛易震惊的吼声,“你怎么能把水泼进热油里!做汤也不是这么做的!” “快给那口锅关火!不是扣锅盖!” “你别动了!!” 没过多久,鼻子敏锐的姜意闻到一股糊味。 紧接着就是舟辛易愤怒的声音,“你给我滚出去!” “你这辈子都别进厨房了!吃外卖去吧!” 反帮了倒忙的白兰地重新坐回桌前,对上姜意考究的目光,他显得有些尴尬。 “人总会有那么一两件不擅长做的事。” 姜意不给面子地道,“我听舟辛易的语气,好像已经不只是不擅长的程度了,你上辈子是不是跟厨房有仇?” 白兰地:“……” 他扫了眼被移动过位置的筷子,“你偷吃了?” 姜意咳了两声,“人总会有一刻忍不住。” 白兰地:“哈。” 除了有一道蒸菜变成糊菜以外,这一餐吃的还算美满。 下午,姜意正懒散地躺在客厅,忽然听到到别墅外传来脚步声。 不出她所料,十秒钟后,别墅的门铃被按响了。 她没有出声,因为会在这个时候到访别墅的,要么是些无聊的推销广告,要么是些她不愿见到的人。 舟辛易和白兰地这会儿已经循声下楼,他与姜意对了个眼神,意思是询问:开吗? 姜意点点头。 舟辛易从摄像头连接的显示屏上看到个瘦小、穿着古朴的男人,他长相不佳,浑身散发着刻薄的气质。 他的衣着隐隐和姜意的风格相似,直觉告诉他,这应该是家族那边的人。 他打开门,大门半掩着,而他高大的身影瓷瓷实实地挡在门框内,“有事?” 男人看不见别墅内的场景,不满道,“我找谢先生。” 不提自己,不提姜意,而是找白兰地? 也对,毕竟这栋别墅是以谢青亭的名义买下的,这会儿不确定姜意是否在别墅内,当然要找一家之主说事。 想起白兰地在现实的身份,舟辛易不介意狐假虎威一把,“谢总很忙,非工作时间不接待客人,你有过预约吗?” 男人显然不喜欢受到这种对待,皱眉道,“我可是古鳞族的人,谢先生也不愿见吗?” 舟辛易心想,这么快就把家族抬出来了? 家族对姜意的态度显然不好,舟辛易也不想给他们好脸色看,但他不能确定古鳞族的底蕴,这时候再借白兰地的身份找麻烦,就不是戏耍,而是愚蠢了。 但谢总态度如何,与他一位没眼力见的小职员有什么关系? 他故意装出一脸疑惑和清高,“古鳞族?那是什么东西,你当你在cosplay吗?” “去去去,谢总没时间应付你这中二老年。” “嘿,你这小子?” 男人指着他的鼻子,显然动了肝火,“没见识!” 可惜他个头矮小,生气也没压迫感,反倒在舟辛易面前营造出虚张声势的架势。 他最后狠狠瞪了舟辛易一眼,骂骂咧咧转头离去。 看着男人走远,舟辛易这才关上门。 “怎么样?” 姜意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干得好。” 他在沙发上坐下,“你那族人是来干什么的?” “没别的,现在知道我是继承者,光幕结束了,第一时间找我要战利品呗?” 她看向白兰地,“顺便打打‘感情牌’,说说我多白眼狼多麻烦什么的,好让向着我的人都消失。” 舟辛易:“啧。” “身为继承者的我可是很忙的,哪有那么多功夫和他们虚与委蛇?”姜意伸了个懒腰。 舟辛易笑了,“很忙,是指你躺在床上吃薯片?” 姜意“哼了一声,“这是必要的休息!” 姜意说的没错,即使回到现实,继承者也同样无法懈怠。 他们必须进行每天必备的训练,为了将光幕中获得的活血药剂用掉,提升自己与继承能力的契合。 还有使用墨石或传承晶石,令自己的继承能力变得更为强大,这些能力也并非网游加点一样用之则完,而是需要一定时间习惯适应。 除此之外,送葬人在现实依旧会得到新的送葬名单,落语人偶尔也会向继承者发布现实任务。 可现实依旧比光幕安全多了,至少不会担心明天突然有远古生物复苏,害得继承者差点全军覆没。 最忙碌的是明天,在光幕结束的第二天,继承者会再次在聚地进行聚会,这一次并非光幕开始前的准备,而是结束后的狂欢,在聚会,继承者可以进行交易、换取情报、或是找落语人进行下一次武器附灵。 而对于舟辛易而言,明天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将舟粥的遗体从太平间接回,准备下葬。 下葬一事是从舟辛易进入光幕前就开始筹备的,只是那时传承老头和光幕来的太突然,一直拖延到今天才有定数。 至于为什么要等到明天? 因为他实在没钱购买一块合适的墓地,需要在聚会那天换取一定的现金,才能进行下一步考虑。 这会儿姜意终于吃完了所有零食,拉着舟辛易站起来,“好了,我们的训练该开始了!” 舟辛易:“这么突然?” 姜意还真是风风火火的性格。 “当然,时间紧迫,我们一天都不能浪费。” 继承者的内在提升方面,主要是三个方面: 传承能力、职业、传承武器。 而外在就多的多了,财富、人脉、装备等等,可以从各方面入手。 而内在提升三方面,均有着不同的需求。 比如传承能力需要的是契合与强度,契合指的是使用能力时的流畅与难易度,就拿魔法来举例,瞬发魔法总比还需要念诵半天咒语方便的多。 增加契合会让继承者变得熟练,使用能力就像抬起双手一样自然。 而增加强度,则是直观地提升能力的效果,用来侦察的魔法能侦查更大面积,火球术能造成更大威力。 为能力提升契合要通过在饮用“活血药剂”后使用能力,以此达到锻炼的效果。 锻炼过程中,继承者会切实感受到能力与自身变得贴合,运用逐渐变得自如,而活血药剂的药效也在过程中挥发。 等药剂效果彻底消失,一天的锻炼也就结束了。 但这个步骤却让舟辛易陷入困局。 作为继承者,他的战斗方式说白了也就是抡抡锤子,他继承的是谁?继承能力又是什么?他完全不知道啊! 他这该怎么锻炼? 想了一会儿,舟辛易忽然看向桌上的笔记本。 他在使用黑线时的确感到了艰难和滞涩感,难道这就是姜意所说的“生疏?” 既然会体会到生疏,是否意味着可以被锻炼? 反正如果没有继承能力,12瓶药剂也就没有用武之处了,舟辛易觉得很值得试一试。 他喝下药剂后,顿时感受到了充沛的活力,以及思维的活跃感。 他试着在脑中幻想一个不存在的假想敌,并且将杀意寄托上去。 令他惊喜的是,往常根本无法完成的幻想,在药剂的加持下,真的成功了! 随着他的杀意增加,笔记本中逐渐有黑线爬出,攀上他的手臂,附了上来! 第四十四章-工资来! 姜意的训练内容简单来说就是举铁、测试听力、测试视力。 经过几个小时的训练后,她终于感觉到体内药剂消化完毕,双臂酸胀,眼睛酸痛,就连大脑也感到疲劳。 但她仍然欣喜,每一天的训练都能令她感觉到实力正逐步提升。 活血药剂对继承者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助力,即便是继承者也难以用自身条件去熟悉继承能力。 根据继承者之间的测试,熟悉继承能力与个人悟性、努力无关,它不属于这个时代,更不属于现代文明,与现代人有着基因上的排斥。 所以,现代人与属于上古文明的技艺、技法、包括传承能力有着一道天然鸿沟,不仅如此,鸿沟的对面还弥漫着迷雾,令人看不清,更不知晓它的存在。 但继承者与普通现代人不同,在他们眼中,鸿沟对面的迷雾是散去的,并且在鸿沟形成的悬崖上,有着一条坚实的独木桥。 继承者与能力变得契合,实则是踏上独木桥,前往鸿沟对面的过程,每一次喝下药剂完成锻炼,就像在独木桥上迈出一步,直到继承者彻底上岸,也就完成了继承者的第一阶段。 在继承者这一概念出现的第一年,继承者之间还没有活血药剂这种东西,每一名继承者都被契合的问题深深困扰,用传承能力作战,就像硬嚼干涩难懂的哲理知识一样麻烦。 好在后来几名药师联合了光幕原住民,居然真的误打误撞研究出适用的药剂来,可惜这门技术似乎是原住民独有的,再娴熟的药师继承者也无法学会。 可以想象,如果能够掌握这门技术,将会是多么抢手且血赚的事,因此迄今为止仍然有药师钻研解读活血药剂的成分。 姜意甩了甩酸涩的胳膊,做了几个拉伸运动,走出去敲了敲舟辛易的房门。 可门却没锁,随着姜意的力道被敲开,让姜意不经意间看到房间内的场面。 他的房间内,舟辛易全身爬满了黑线,看起来就像电影中失真的人,黑线在空气中蔓延,每一下摇晃和蠕动都刺激着姜意的视线,她本就疲惫的大脑瞬间炸开锅。 她秉持帝王的威严没有尖叫出来,然后砰的一声甩上房间的门。 可她低估了自己的力气,也高估了这门的质量,可怜的门锁被一声震断,这扇向内开的门,又因反震力缓缓向外打开…… 舟辛易:“……” 姜意:“……”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舟辛易眼神先是疑惑,接着又想起姜意害怕细长绳状生物的事,了然,“门记得找人修。” “……我可以保持冷静的,嗯,只要你别走过来。” 看着姜意小心翼翼的样子,舟辛易有一点点受伤,他问,“真就这么吓人?” “还好吧,只是我看得太清晰,有点发毛。” 姜意诚恳地眨了眨眼,再次评价道,“如果乍一看,好像还……有点小帅?” “像是一张密集的线稿,让我想起我看过的一部电影,叫什么来着?哦,《雨夜里的黑暗身影》。” 那是什么迷之恐怖片……舟辛易稍微被安慰到,“好吧。” 过去了几个小时,舟辛易的尝试也不算没有成效。 在使用活血药剂之前,他使用黑线时只能进行最简单的命令,比如“牵制住那个人”,或者“卷住敌人的武器”之类,但如果要利用黑线做精密举动,比如拧瓶盖,操纵机械什么的,就无能为力了。 再比如,之前他的黑线只能群体行动,往往是一大批黑线裹住一个物体,无法每一根黑线都做出不同的动作。 而现在,消化活血药剂的药效之后,他依旧做不到。 那种事仅靠一天的努力是做不到的……如果长期坚持,倒是还有点可能,前提是活血药剂的储备跟得上消耗的话。 经过几个小时的训练,舟辛易得到的进展就是,黑线启动的“开关”不再那么苛刻。 从强烈的杀意或战斗欲望转变为足够的杀意或战斗欲望。 别看只是两字之差,这至少涵盖了许多场合,让他的能力不再局限。 舟辛易问道,“如果继承能力用寻常手段很难锻炼怎么办?” “那就锻炼能锻炼得到的部分,其他能力也会跟着一起提升的,”姜意说道,“活血药剂可是这方面的万能药。” 舟辛易不禁想起自己的锤子,“那如果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传承能力是什么呢?” 姜意的目光有些凝固,仿佛陷入了知识盲区。 “那就……那就算了吧。” “……” 彻底消化掉药效后,舟辛易放下笔记本,让黑线脱离身体,拿出传承晶石和墨石。 探索了一次光幕,他总共获得了十一颗传承晶石和二十颗墨石。 其中并没有知名继承者留下的传承晶石,至少他和姜意不认识。 “我是要把它们带去聚会,还是留下?” “先留着吧。” 姜意像个小老师一样,一本正经地道,“接下来我们提升第二个方面,职业。” “我曾说过,继承者要在光幕里多做些符合职业的事,一是为了让自己在职业方面获得发展,并且变得更熟练,二是光幕会对你的‘工作量’进行总结,赐予你馈赠。” “这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提问,”舟辛易道,“光幕为什么要让继承者遵守自己的职业?” “因为如果没有职业,继承者的体系就会乱成一锅粥,”姜意解答道,“而光幕想让继承者自觉维持职业体系,就得付出些‘薪酬’。” 果然,光幕就是在用某些体系和手段,不断经营维持继承者的存在,就像一个主宰者在培养手中战士似的…… 光幕不像是一个单纯的天灾,反而像是有智慧的缘故生物,甚至……神灵? 舟辛易被自己的想法震撼了下,但仔细斟酌后,又感觉并不绝对。 这大概不是他一个小法官应该考虑的东西,等他成为资深继承者,总会得到更多线索。 “所以我们要怎么拿到这笔薪酬?找落语人吗?” “这也是个办法,但我们会用最便捷的。” 姜意道,“进行召唤仪式。” 姜意对这种简单的小仪式已经轻车熟路,她很快用随身携带的活性粉笔在客厅找了个位置画图阵,然后将一块黑布摊开放置在图阵中央。 活性粉笔是继承者常用的小玩意儿,无论在多么光滑的地面上都能留下带有颜色的活性粉末,能够生效的仪式图阵必须用附带活性的材料绘制,比如活性粉末、活性颜料、活性晶尘等等。 而这种仪式实际上并非继承者的专属,普通人也能够使用,只是基本得不到回应。 这也恰恰意味着,在世界真实的历史中,的确存在着这些被遗忘和埋没的神秘学。 仪式进行到一半,白兰地也从楼梯上走下来,“在进行召唤仪式?” 舟辛易点点头,“在发工资。” “那我也来凑个热闹好了。” 图阵绘制完成后,姜意拿出一瓶灵性泉水,在地上忽地一泼。 泉水并没有将粉末打散,而是呈凝聚状停在了图阵上。 她接着念了句非常敷衍的咒语,“工资来!” 这种仪式快捷迅速,基本仪式咒语喊完,效果应声出现。 被铺在中间的黑布明显鼓了起来,她将黑布解开,拿出下面的报酬。 姜意是战术家,她在光幕中参与的战斗质量直接决定了她的报酬价格。 她一共得到了六枚朗币、五百三十昆朗、以及36颗墨石。 看来职业奖励主要以墨石为主啊,话说,光幕真就直接给钱的?这么直接? 姜意拿着报酬退后一步,擦掉图阵一角表示破坏,示意舟辛易继续。 他将被破坏的部分复原,将黑布扶正,学着姜意的样子说道: “工资来!” 黑布顿时鼓了起来,现在是揭幕时刻。 他掀开黑布。 里面放置着十枚朗币、一千三百昆朗、32颗墨石、以及他在光幕中佩戴的黑色红纹面具。 姜意惊讶了,“这么多?” 舟辛易也猛地反应过来,法官一职对他有两种含义,一是记录官,记录光幕中的文化和事件,二是作为现代人,驱逐从光幕中“复活”的苏醒者。 而这次光幕,他不仅驱逐了苏醒者“歌”,还见证了季洲灭亡和灵智木被烧这么大的事。 对光幕来说,灵智木苏醒当然比一座小城的存亡更重要。 总之就是这么多见证,让他的职业工作量到达了饱和,给予更多嘉奖。 怎么感觉自己做工作比其他继承者容易一些? 最后一个是白兰地,他也学着两人的样子念了句可笑的咒语,然后迎接自己的报酬。 可对比前两日,他的报酬就显得不够看了,只有可怜的三枚朗币和十二枚墨石。 这也难怪,白兰地也是战术家,可在光幕中一直参与权利相争的事,除了最开始在怄族招惹歌以外,基本没怎么参与战斗。 光幕是公平的,他在其他方面获得了利益,在这方面就会贫瘠一些。 可这也让舟辛易担心起自己的前途来。 光幕对每个继承者都是公平的,他不觉得自己会是例外,特殊的法官职业给自己带来比平常继承者更多的利益,这也说明…… 在自己度过这段“新手期”之后,由法官职业带来的,更多的麻烦也会找上门。 第四十五章-继承者常识 姜意将用完的粉末扫到一边,问道,“这面具干什么用的?” “这是我为了前往夜街购买的面具,只花了十几昆朗,是件普通物品。”而且质量不佳,出乱子的时候,就被飞来的石块砸碎了。 舟辛易也不知道光幕为什么要将它作为报酬送到现实。 姜意点点头,“光幕确实会送一些曾经属于你的东西。” “但光幕不会送无用品,一般这种情况,它会变得和原先截然不同。” 听闻此言,舟辛易戴上面具试了试。 原先的面具就是由特殊工艺制成的,虽然没有为眼睛掏洞,戴面具的人也能透过眼睛部位的材料,看到眼前的景象。 原理有点类似于单向玻璃。 但即使如此,原先的面具戴上后,视野也十分有限。 可新的面具却毫不影响视线,除了脸上能感觉到微微的重量外,视野就和没佩戴面具一样清晰。 他开始好奇面具的作用,“有什么区别?” 姜意认真审视两眼,一本正经说道,“区别就是你戴了一张面具。” 舟辛易:“……” 白兰地轻笑两声,“我想我知道它的作用。” “这张面具大概率是用来遮挡你那‘一身正气’,要知道,有些场合法官的气场反而会带来负面影响。” “一般这种报酬因人而异,光幕会贴心地考虑你的需求。” 舟辛易这才了然地摘下了它。 那他现在岂不是就有三样特殊道具了?面具、笔记本,还有那面铜镜。 其中两样物品都会给他带来明显助力,唯独那面铜镜,获得的途径本就蹊跷,本身作用更是不明。 唯一显露出效果的一次,就是在幻境中帮他解答灵智木的问题。 一想到这里,舟辛易又回忆起幻境中那三个令他倍感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他又不是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去问昼问,昼问也一副不明就理的样子。 算了,这个问题还是等到以后有出息些再想吧。 “经过今天的锻炼,想必大家已经很累了,”白兰地说道,“明天还有聚会,今天早些休息吧。” 第二天,白兰地仍然是最再醒来的一个,他已经安排司机将车停到别墅门口,默默地等待舟辛易起来准备早餐,再等到姜意慢悠悠地吃完。 等所有人都准备完毕,三人一同坐上这辆豪贵的名车。 白兰地问道,“姜意常去的聚会地址是?” “明蓝街口,24栋,秀秀玩具店。” 舟辛易点头,这也是他第一次参加聚会的地点。 据说每一个聚地都是早期继承者们共同铸建的,聚地内部装修各不相同,正好他们这一个像是一个巨大树洞。 在唐岩,本就算不上宽敞的交通主道上甚至像各大城市一样分化出了专门的“豪车通道”,美其名曰防止普通家庭与与富豪家庭发生车辆剐蹭,实际上除了讨好那群富人,让他们的车辆畅通无阻,甚至无视红绿灯以外毫无用处。 舟辛易吐槽它的原因不只是摆在明面的区别对待,还有唐岩市领导人根本没考虑阶级占比的问题,他对唐岩市太过自信,居然以为当地有足够的人能驾驶价格超过几百万的豪车。 实际上,在一天路过的成千上万的车辆中,只有那么一两辆车有资格驶上“豪车通道”,这不仅根本起不到区分的作用,还会让本就拥挤的主道变得更堵塞,数不尽普通车主发出愤怒的骂声。 不过舟辛易从来就就没买得起车,时隔许久好不容易坐“私家车”上马路,竟然就走了回风光无限的“豪车通道”。 这可真是堕落啊……舟辛易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想。 而哪怕是一两辆有资格驶上豪车通道的车主,出行体验也并不愉快,因为人总是习惯将怨念发泄在够得着的目标上。 他们往往不会去有关部门投诉,但每当有豪车从豪车通道上经过时,总会有几位车主反复按响喇叭,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此刻舟辛易就在车上吵得耳朵疼,可他说不出指责的话,因为在曾几何时,他也曾看着这种行为偷偷暗爽过。 人都避免不了变得平庸,只有当立场转换,才会亲身感受到有些行为有多低俗。 司机也对这种行为见怪不怪,他升起隔音车窗,外面的噪音立刻平息下来。 “看来得找时间向市长念念这种情况,”白兰地无奈道,“有时太过谄媚只会适得其反。” 舟辛易痛心疾首,“你都富到这种程度了吗?” “……这只是一种普遍现象。” 舟辛易叹了口气。 的确不是白兰地权势滔天,也不是市长奉承富人,而是这个时代的弊病。 无论是官是民,对富人都总显得和蔼可亲。 所以当昼问问他,“这个时代有没有变得美好”时,哪怕对方的眼神再闪亮,他都给不出违心的答案。 的确比起艰苦年代,现在人们的生活好了许多。 但历史是一个环,经历过好的时代过后,总会有坏的局面被重新转上来。 一昧和过去的坏局面对比,只是在给困局找借口罢了。 就算一路吵闹,豪车通道也确实通畅,正常情况下三十分钟的路程,他们十几分钟就抵达了目的地。 姜意第一个走下车,熟练地拉开玩具店虚掩着的门。 这次舟辛易又看到了坐在门口的小女孩。 这一次女孩没有询问,而是一眼认出姜意和白兰地的脸,拉开暗门让他们走了进去。 进入后,舟辛易问道,“那是聚地的守门人吗?” 姜意说道,“不是,她是出于兴趣才守在那的。” “她叫刘佳音,是个驯师。” “这么小的孩子也能成为继承者?” 白兰地道,“如果在这个年纪就能经历与先辈同样的命运,的确也能成为继承者。” “只不过这样的孩子即使获得继承,也没有足够的头脑和心智在光幕里活下去。” “在附近的继承者中,刘佳音的确是独树一帜。” 继承者之中是存在掠夺的,继承者杀死继承者后掉落的传承晶石更是宝贝,这种年龄的孩子会遭受的不是宠爱,而是更多的恶意。 知道舟辛易性格的姜意说道,“你可别因为他年龄小就照顾她,可怜她,能在成为继承者初期活下来的刘佳音不是善茬。” “她是双重人格者,主人格的她开朗活泼,是和平派,但副人格的她管自己叫林佳音,是中立派,偶尔也会做侵入派的事。” 继承者中,对待光幕的态度主要分成两个派别,一是原则高尚,认为他们需要尊重光幕文化,不因光幕就去进行有昧良心的事的“和平派”, “和平派”的人不会主动去破坏光幕的秩序,不会杀害无辜的平民,有些甚至会对光幕内的人物产生感情,和平派柔软的作风绝不是软弱的表现,大多时候,他们会得到人物们的鼎力相助。 这就叫,良好的社交也是一种力量。 二是认为光幕都是虚影,就像进行网络游戏一样摒弃良知,为所欲为的“侵入派”,他们会用极端的手段破坏光幕的秩序,也是昼问最讨厌的那批人。 侵入派为所欲为,经常给光幕带来混乱。 当然,这不过是非常极端的划分,仅用于帮助理解,每一名继承者的行事只能看出倾向,不能用单纯的标签去概括。 有些侵入派认为和平派太过局限,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成不了大事,有些和平派则认为侵入派都是潜在的罪犯,该被抓进监狱里关起来。 双方相互看不起。 舟辛易觉得这没什么可上纲上线的,无非就是理念冲突罢了。 而混杂在两者其中的,觉得没必要定义太过清楚,看情况行事的则是中立派。 在舟辛易的团队中,他和姜意算是中立,而白兰地偶尔则担任侵入派的角色。 不过随着合作,他的作风也渐渐沉稳。 这是不是也算“改邪归正”? “至于你要怎么区分刘佳音和林佳音的区别,只要看她脸上有没有笑容,和愿不愿意与你搭话就好。”姜意最后结尾道。 “哦,还有,我们之前差点杀掉的白面人,其实是刘佳音的朋友。” 舟辛易:……这么巧。 好吧,刚认识就结怨了。 “欢迎来到聚地……我去,姜意姐。” 一进门,引领者鬃烟就凑了过来,结果远远看到姜意的身影,声音顿时低了个八度。 但逃不过姜意的耳朵,“你又在烦人。” 鬃烟“嘿嘿”一笑,“我作为引领者的兴趣就这么多了。” 引领者和落语人是两个基本不进入光幕的职业,凭借完成职业工作得到的资源,日子过得潇洒滋润。 姜意随口问道,“最近的新人怎么样?” 一提到这个,鬃烟摇摇脑袋,“别提了,素质越来越差。” “有些一张嘴就是问钱钱钱,还有不想干要走人的,入了这一行哪有走的道理?以前的引领者是拉拢人脉,现在,要不是小爷身手矫健,早就被打了七八回了。” “还有个历史研究者,听了继承者命运后不想活了,当着我面吞枪自杀,崩了我一脸血。” 第四十六章-消费的快乐 姜意随手递了百来昆朗交给他,嫌弃道,“真惨。” “……”有钱拿,鬃烟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对于引领者、落语人这样的职业,减少进入光幕的次数,获得安全的同时,得到的资源也会比平常继承者少很多。 虽然他们一般不会成为送葬人的目标,但也会面临抢劫之类的麻烦,因此也存在着提升实力的需求。 为此,他们会以换取情报、为其他继承者提供方便、被收买做事等方式,从继承者手中获取利益。 姜意对引领者兴趣不大,但既然对方回答问题,她也不会坏了规矩。 在聚地,每一名摆摊的继承者身旁都会有一名落语人看守,他们负责监管摊位的秩序,如果出现问题,他们会第一时间出手解决。 据说这种时候的落语人代表的是某位掌管秩序的先辈,那是一种现阶段继承者无法抗衡的力量。 “这么看来,落语人赚取资源的方式比引领者要多啊。” 姜意惊讶地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舟辛易表示疑惑,“难道不是?” “你最初成为继承者的话,就没被引领者这样问过吗?” 姜意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奇怪的语气模仿道,“别担心,我的朋友,我知道最初成为继承者进入光幕是一件危险的事,但我,你的引路人,可以为你提供帮助。” “我会陪伴你进入你将进入的第一个光幕,陪伴你了解继承者和光幕中的各种常识,在你遭遇不测时,也会出手保你不死。” “这是场公平且划算的建议,作为报酬,你只需要支付你所得利益的50%,而我只提供知识,不会干涉你的决定。” 姜意摆了把手,“就是这样。” “……”舟辛易道,“我的引领者的确没这么说。” 因为我的引领者是那名老人,他看起来至少是位强大的先辈,不屑于做这种交易……舟辛易暗暗想道。 姜意却陷入了回忆,“我当初的引领者就是那个鬃烟,但他当时也是新人继承者,他的引领者还跟在身边引领……” “当时我们三个进入光幕就像套娃一样。” “怪不得你对鬃烟态度这么差。”那绝对是一场尴尬的经历。 姜意摆摆手,“舟辛易你要提升实力,就先去附灵那边看看吧,我就不陪同了。” 说起附灵,这又是一个关键性问题,继承者提升传承武器的最好方式便是附灵。 这就像给武器加属性点一样,总是伴随着惊喜和运气。 而舟辛易……他的附灵让人十分堪忧。 坐进小帐篷,帐篷内的落语人并不是上次那一位,他将锤子递了过去。 “这位继承者先生,在开始附灵前,您要告诉我您的职业是什么,我必须提醒您的是,第一次附灵是免费的,可从那之后,附灵需要支付三墨石的价格。” “在短时间之内多次附灵则将收取双倍价格,即第一次三墨石,第二次六墨石,第三次十二墨石,以此类推。” 舟辛易了然。 附灵是提升武器强度的主要方式,提升次数越多,收取的价格就越高,最划算的是每次只附灵一次,但首先你得保证,如果你每次只进行一次附灵的话,你的实力能让你活着从下一次光幕走出来。 “我的职业是法官。”舟辛易说道。 对面的落语人沉默片刻,尴尬的拿起一旁的“附灵手册”。 “您武器的附灵是:震力,请您选择是加强附灵的灵力,还是进行新的附灵。” 舟辛易觉得,他的震力虽然目前百试百灵,但那也是敌人不够强大,并且都命中头部的原因,如果他对着迈勒,或者灵智木那样的敌人敲上一锤,结果多半以失败告终。 既然他的“震力”目前算是杀手锏,那就一定要保持足够的强度。 但法官锤又不能只靠震力战斗。 舟辛易将九颗墨石放在桌上,“我要强化震力,并且进行一次新的附灵。” 看了手册的落语人胸有成竹道,“没问题。” 附灵的仪式进行结束后,落语人说道,“您武器的附灵是:2级震力、1级沉重。” “沉重?” “顾名思义,出您以外,任何接触法官锤的人都会觉得它非常沉重。” 舟辛易心情复杂。 其实他是想要有关杀伤性的附灵的……比如一锤就爆炸,被锤子敲中的部分会粉碎之类的。 可他现在实在没富有到用十二墨石进行下次尝试。 忽然,舟辛易产生一个想法:既然笔记本衍生出的能力可以被锻炼,那笔记本本身被附灵? 他将笔记本放上桌面,“既然不是一样武器,应该不用加价吧?” 落语人神色复杂,似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最终她说道,“好吧,我尝试一下,但不保证会成功。” 一番操作后,落语人神色更复杂了,因为,她居然成功了? “您笔记本的附灵是……坚固……?”这话落语人自己说得都不太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舟辛易:? 这他妈应该是笔记本上附的灵? 就算是这方面,笔记本适合的不也该是防水防潮什么的? 难不成就让他关键时刻掏出笔记本敲人,主打一手出其不意? 离开附灵帐篷后,舟辛易感觉自己被进行了一波消费诈骗。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至少还有纹焱火枪作为杀伤性武器,实在不行掏出钢笔也能伤人。 说来可笑,他一个拥有双传承武器的继承者,主武器居然是一把从光幕里淘来的火枪…… 就算再怀疑人生,舟辛易也还是得考虑战斗实用性。 法官锤最大的问题就是命中率,震力附灵要击中脑袋才能奏效,但实战中,绝对不会有人将脑袋这种要害露出来让他打。 包括他的火枪,也需要考虑准头的问题。 舟辛易一共揣有52颗墨石,在附灵方面消费了12颗,还剩40颗。 也就是说——他要用这40颗墨石,寻找能牵制敌人,或者能提高自己命中率的道具。 舟辛易一眼看到许多好东西,大多是自己用不上的,可也足够增加他的见识,他在一个摊位上看到能令远程/武器必定命中的因果咒文,只要将那枚咒文买下,就能刻在武器任意一个位置上。 他看着一阵心动,可惜价格高达120墨石,他根本卖不起。 在摊位间一阵寻找,终于,他将视线落在一个胸针上。 那枚胸针的外貌是一片白色雪花,据摊主所说,胸针的作用是能让与他产生接触的生物动作迟缓。 舟辛易想,他的黑线岂不是也算意义上的接触? 实在不行他就用手抓,反正黑线全开的状态下,少一只手臂也不算什么麻烦。 这枚胸针由于触发条件苛刻,只定价12颗墨石。 舟辛易对摊主说道,“10颗墨石买不买?” 摊主懒散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就12颗,不改价。” “可他的触发条件太苛刻,与能力强度完全对不上吧?”舟辛易道,“只是一次接触还不行,必须在接触过程中才能生效,啧啧啧。” 摊主还是不松口,“就12颗。” 舟辛易毫无留恋,转头就走。 “诶!别走啊!”摊主也没猜到舟辛易讲价这么一触即撒,“10颗卖你行不行?” 舟辛易故作道,“我不买了!” 摊主心里苦,“8颗,我卖你8颗总行了吧!” 舟辛易:好家伙。 看来这东西的确难卖。 舟辛易又在聚地逛了一会儿,目光被一身披风所吸引。 防具方面的确是他的短板,一件黑衬衫只能挡钝伤,一个护臂只能挡利器,真遭遇战斗,他都不知道用哪儿扛。 他迫切的需要一件合适的防具提升整体防护。 那件防具确实是他心仪的选择,标价30墨石,最后被他用28墨石的价格买下。 最后他的资产只剩4墨石,花了个精光。 很快姜意和白兰地也同样满载而归地走回来,目前舟辛易也只有最后一件事没有做。 “昆朗能换成现金吗?” 姜意,“啊,当然可以。” “昆朗是以1:12的价格换为现金的,找落语人去换就好,但很少有途径用现金购买昆朗,除非有继承者想不开。” 而我就是那个想不开的……舟辛易道,“如果我要向继承者兑换呢?” 白兰地笑吟吟地道,“那样价格当然会更高,最高能达到1:15的兑换率,但这种交易不受落语人监督,并且会用现金收取昆朗的,往往需求量都不会是小份额。” “不过……”白兰地道,“如果你继续用钱,我不介意换给你,用最高的兑换率。” “算了,我不占便宜的便宜,”舟辛易想想白兰地这种人缺的的确不会是钱,而是昆朗,答应了,“就1:12吧。” 最后舟辛易用三千五百昆朗换取了四万两千人民币。 白兰地当场转账,一气呵成。 完成后,白兰地问道,“是为了给令妹下葬吗?” 舟辛易点头道,“是的,我已经联络好墓园了。” 第四十七章-使用传承晶石 白兰地想,舟辛易其实是个很好懂的人。 在条件问题上,他能够允许自己生活拮据,不会做出急于求成的决定,却看不得姜意与他一同吃苦。 包括现在也是一样,他宁可压榨自身利益,也想给妹妹选择体面的下葬。 下午离开聚地后,他们直接联系了医院和殡仪馆,前往预定好的墓园。 墓园的管理人看过舟粥的病例,在如今,下葬一事也已经今非昔比,更多的人拿不出钱,或不远选择体面的下葬方式,墓园顺应那些人的需求,将一般墓园改为密碑,骨灰盒密集存放,节省更多土地,每一位下葬者也仅需五千元。 当舟辛易走入墓园,管理者下意识一位舟辛易也会选择密集下葬,毕竟长达数年的治疗费用足以榨干一名青年的全身财富。 可舟辛易却道,“正常下葬吧。” 下葬的仪式很简短,与他人不同,小小的墓碑前只站着舟辛易一人的身影,这场葬礼没有眼泪,甚至再无人会了解这兄妹二人的故事。 最终,舟辛易在妹妹的墓前留下一朵花。 他转身离开时,看到不远处一名妇人的身影,她今年四十多岁了,穿着一身深色衣物,正远远地望着他抹眼泪。 舟辛易走过去叫道,“李姨。” 她是自己那间小小出租屋的房东,知晓了他与舟粥的事,于心不忍,不但愿意低价将房子租给他,甚至从不催促他拖欠的房租。 这是舟辛易过去生活中唯一必须感谢的人,也是他将李姨请过来,见证最后的收尾。 “小舟,你别太难过,你是个坚强的孩子,我知道的。” 李姨微笑着说道,“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是个坚韧的人,身影一直都那么挺拔,像个军人一样硬朗,我相信你什么困难都会挺过去。” “舟粥命苦,如今一来,你们二人都算解脱了。” “为唯一担心的是你形单影只,如果你想找谁说说话,抱怨抱怨……” “李姨,”舟辛易笑着说道,“我已经有新的工作了,还有新的朋友。” “您放心吧,我会过得越来越好。” 姜意此时也朝他们走了过来,对李姨礼貌地笑了下。 李姨眼睛一亮,“哎呀,这靓丽的小姑娘。” 舟辛易将一枚信封塞过去,里面放着下葬剩下的几千元,“真的多谢您这些年的照顾了。” “这我怎么能收?”李姨推脱道,“你应该用这笔钱让自己过得更好些……” “放心吧大姨,你不用担心他,”姜意笑着说道,“这家伙如今赚钱的门路多的是。” 说着,她还不忘捎带白兰地一句,“看见那边的家伙没有?他超有钱,以后肯定亏不了我们小舟的!” 舟辛易,“……没大没小。” 他比姜意大几岁好不好! 李姨听后也笑了,“有你这样活泼的姑娘陪着他,我也放心了。” “不然我都担心他活得比我一个老女人都古板。” 舟辛易哭笑不得,至于吗。 与李姨告别后,他们重新与白兰地汇合,而李姨的话让舟辛易回想起一个画面来。 广褒的空间中,面对灵智木的问题,他的面前出现三道身影。 其中一道身影穿着一身军装,气质成熟稳重,虽然他显得有些劳累,但眼神依旧坚毅,仿佛再大的风雨也不会压垮他的意志与身躯。 那道身影代表着他人眼中的舟辛易。 舟辛易不禁感到安慰,原来他在他人眼中的形象是那样挺拔强大。 而那道双目流血,恶鬼般的影子又是什么意思? 是他而又不是他? 舟辛易暂时找不到问题的答案,只能将视线放在白兰地身上,“刚刚怎么不过去?” 白兰地只是道,“我不太擅长应付这样的场景。” 回到家后,舟辛易一安顿下来就拿出那面铜镜进行研究。 他试过用铜镜照自己,试过照别人,甚至试过用铜镜对准笔记本中的文字,皆一无所获。 好吧,看来他的尝试也不会一直一帆风顺。 看来铜镜的作用要在特殊情况才能触发。 进行完每天必备的训练,舟辛易需要开始传承晶石的使用。 说起内在提升继承者实力的三方面,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传承能力。 除了让继承者适应传承带来的能力外,最能让继承者与普通人拉开区别的,是提升传承本身。 传承:美其名曰,将先辈的毕生所学传授到继承者身上,而每一份传承的上限,也与那位先辈生前达到的高度相同。 继承者没有属于自己的创新,一切能力都来源于所传承的先辈,因此提升传承能力也就意味着继承者与先辈越发接近,最后达到融合的结果。 当真应了姜意那句:“厨子的继承者成为厨子,帝王的继承者成为帝王。” 就拿姜意来讲,身为黑龙厄尔罗蒂的继承者,提升传承的过程中,她也会拥有与黑龙一样的能力,与黑龙一样强健的体魄,和辨别他人情感的直觉。 锻炼能让她在运用这些能力时更自如、剑术更精湛,这就相当于熟练度。而传承晶石能让这些能力的效果提升坡度,是直接的实力来源。 传承晶石必须要在特定的图阵中滴血使用,与锻炼不同,传承晶石不需要循序渐进,可以一次性提升。 当血液触碰到传承晶石后,晶石立刻变为血红,连带着图镇上的其他晶石也立即变色,如同一捧血红的琥珀。 舟辛易突然感觉到一整晕眩,顶着最后的意志躺上床,陷入昏迷。 当舟辛易再次醒来后,他感觉自己浑身活力充沛,困意全无,身体素质更是比之前强上许多。 舟辛易心想,太好了,他回想老头的身体素质,还生怕自己的传承不包括加强身体这一项…… 除此之外,他感觉自己的法官锤更是无比顺眼,脑中仿佛多了上百条使用锤式武器的方式,如果他再与人交手,用锤的方式肯定就不是只会向下砸那么简单了。 他在笔记本中看过的内容也更清晰地印在脑子里,再阅读新的内容,也会以最快速度将知识铭记。 看来自己特殊的职业也与传承有联系,至少老头在那个时代恐怕就是名法官,法官是记录官,对那个时代的知识会非常了解。 舟辛易起身看向桌面,传承晶石已经变成红色的碎渣,他将碎渣扫进垃圾桶,路过窗边时,忽然感受到到一阵风吹进后脖颈。 舟辛易顿时一凉,他的窗户不是关上了吗? 转过头,窗户的确是关严的,只是有阵阵微风从窗脚吹进屋子,气到换气的作用。 而现在,那些微小的风在他感知下变得无处遁形。 他的继承能力与风有关? 他对风的感知大概是从刚成为继承者起就拥有的,但太微弱,与正常人无异,直到进行一次传承的提升,这种能力才提升到他能发现的程度。 因为有了显著提升,因此这感知来得十分突兀,每一阵微风都令他感觉像是待在室外一样,大概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这种能力就会转变到无意识的状态。 舟辛易走下楼,发现白兰地就坐在客厅中,他问道,“我睡了多久?” “二十八小时五十分钟,”白兰地活像个人体报时机器,“姜意还没醒来。” “我睡了这么久?” “随着提升进度,你只会越睡越长的,”白兰地说道,“要不要先去做做锻炼?” 舟辛易点头,“正有此意。” 忽然,他在空气中嗅了几下,“我怎么闻到一股烟味……还有糊味?” 白兰地坦然地看着他,“抱歉,我刚刚焚烧了些文件。” “你骗鬼呢?你是不是进厨房了?” 白兰地沉默了。 舟辛易快步走进厨房,出来后一脸痛心疾首地说道,“为了掩盖痕迹,你还真在厨房烧了沓文件?” 他怎么作戏做这么全,要不是看锅底还有糊了一层的痕迹,他就信了! “其实你不用在意我,”舟辛易说道,“我又不是你爹,你随便尝试,只要不故意浪费食物,还有……别着火。” “别着火是我最后的底线。” 白兰地一脸无辜,“可是我把你今天要用的锅烧透了。” 舟辛易:……你是不是存心气我。 说话的功夫,姜意也从房间醒来,一路磕磕碰碰走下楼梯,大声嚷嚷道,“来来来!白兰地,刻盘拿出来!” 这是她每次提升后期待的项目! 舟辛易看向他,“刻盘?” “用来衡量继承者提升进度的仪器。” 白兰地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张木板模样的东西。 木板中心,一个凹槽通向显示结果的区域,而在凹槽斜下方的是两个小洞,用来装填研磨后的材料。 白兰地将紫色的“精灵花”碾碎装入左方小洞,将少量灵性泉水装入右边的小洞,在中间的凹槽滴入姜意的血液。 精灵花粉末和灵性泉水竟然真的渗透下去,血液如体温计里的水银般升高,顶到凹槽末端,令刻盘呈现一个紫色的数字: 4% 姜意失望道,“怎么还没涨。” 第四十八章-修罗场 百分之四……这是指姜意身为继承者的进度?等数值达到百分之百的时候,就证明她提升到了极致? 姜意失望过后并没有沮丧,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这更让舟辛易相信了他的猜测。 无论数值如何显示,她的提升都能实打实地感受出来,数值没有变化,反而说明她的提升空间还很大。 果不其然,白兰地说道,“这是好事,百分比不完全代表你的实力。”那只代表一个进度。 姜意点点头,将刻板推到舟辛易面前,“你试试看。” 她认真说道,“继承者前几次提升实力后,进行测量都是很有必要的。” 因为那能让继承者感受自己提升进度的速度,确定自己的上限。 舟辛易如法炮制地进行了测量,看到1%的结果后,他松了一口气。 “有些继承者可能几个月都不会提升哪怕百分之一的进度,”姜意说道,“但继承者中有一位‘赫赫有名’的例子。” “那位继承者的先辈是古堡侍者,他第一次进行提升并且测试后,刻板上显示的数值居然是3%。” “那一度令那名继承者十分绝望。” 舟辛易忍着笑意,“那他最后怎么样了?” “他用不到两年的时间完成了身为继承者的全部修行,也是全继承者中进度最早到达100%的继承者。” “他到达100%的那天,他曾经的上司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身后,一刀刺死了他,正和他的先辈——古堡侍者被主人杀死的结局如出一辙。” 姜意说得正经,舟辛易也从中感受到一丝惊悸。 一名进度达100%的继承者会被普通人杀害? 这就是命运的力量? “他死那一天,也是继承者中最初出现‘寿终正寝’这个概念的时候。” “继承者将这个进度称之为‘人生进度’,我们将在人生进度到达一定百分比的时候经历先辈曾经经历的某些事,那些事具有因果关系,无法避免。” “而人生进度到达百分百时,所有继承者都将不可避免的接受一个结局——死亡。” 姜意说道。 白兰地收起桌面上的刻板,他神态平和,像是悲悯的教皇在诉说不属于自己的命运,“所以常有人说,继承者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慢性自杀。” “当他们成为继承者的那一刻,就已经踏上一条无法停缓脚步的不归路。” “我们要学着接受自己的死亡,如果无法接受,就模仿先辈的做法,将命运和意志传承下去。” 舟辛易皱着眉头,当白兰地说出那些话时,他忽然觉得白兰地早已接受自己的死期。 他面对死亡的态度像是年入古稀的老人,疲惫又自然,他已不再感到不甘,而是将此视作应当完成的宿命。 “传承下去?且不说地球还能不能撑得住那么久,那样做的话,继承者岂不是与先辈一样,将苦难加之在下一个文明身上?” 舟辛易说着,忽然笑了,“更可笑的是,继承者传承的还不是自己的命运,真到那时,他们充当的不过是跳板,把先辈的命运再次传承到下个文明罢了。” 如果每完成一次继承,就视作一次复苏的话,那世界上就会出现一个荒诞的现象: 先辈死后,将会在下一个文明复苏,再按照命运以同样的死法死去、再传承、再复苏、再死去、再复苏、再死去……直至地球毁灭,世界消亡。 那样的话,一辈辈人岂不都挣脱不掉命运的枷锁,逃离不了宿命的漩涡? “就像长辈在子嗣身上寄予厚望,而成长后的子嗣也必将付出代价报答长辈的养育之恩一样,”白兰地不加情绪地说道,“我们这个文明,或许都是吮吸上个文明的乳汁而生的,而我们这一代人,难免会有少数沦为时代更替的牺牲者。” “先辈的意志能代表文明的意志?”舟辛易嘲讽挑了下眉,“就算如此,在那个时代,也早有人给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说:‘新生的孩子们不该陪着他们那些愚蠢的老东西受苦”,你忘了吗?” “我始终觉得,这才是真正伟大的传承。” 白兰地怔了一下,似乎在回忆是谁说过这句话。 想起那位黑色皮肤、高挑的美丽身影后,他才露出舟辛易熟悉的那副笑容,不甘示弱地回应道,“我也曾说过,我认为,死尸就该老老实实躺在坟墓里。” “不该到下一辈人面前抖机灵。” 这是暗骂先辈多此一举?的确,如果没有他们,继承者之间不会多出这些琐碎,地球每天也照常转动……舟辛易笑了下。 姜意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她不习惯参与这种拐弯抹角的讨论,还在一旁嘎巴嘎巴地吃薯片。 她向来洒脱肆意,命运也好未来也罢,她会靠自己斩断一切枷锁。 嗯,包括她现在不想回家族也是一样。 话到一半,白兰地的电话忽然响起,在舟辛易的印象里,这是这部黑色手机第一次出动静。 然后他看着,白兰地冷静接起电话,电话那天的人说了两句,白兰地立刻严肃下来,起身去跟安静的地方接听。 留舟辛易和姜意面面相觑。 电话是公司打来的?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说……身为继承者的老板每天不务正业,公司终于要破产了? 不不不,不能有这么恶毒的猜测。 还没等舟辛易散发脑洞,接完电话的白兰地就走了回来,“我委托善于侦查的继承者侦查灵智木暴走的真相,后来得知,只是我们的时间线正巧撞上,在真实的历史中,本就有一位名叫维尔的男孩以身体为薪柴,做出这件惊爆季洲城的大事。” “在历史上,那名男孩一家穷困潦倒,失去了活下去的念头,正巧一名教徒找到了他们,以‘死后会以灵魂的状态继续存活,神明将接纳身为灵魂的他们,一家人过上崭新生活”为由,劝说他们完成血兔族使命,一家人欣然接受……” “按照这个说法,那名男孩一家本该是被哄骗的,但舟辛易,”白兰地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这名维尔不应该是位继承者吗?” “继承者也会被原住民哄骗?” “……”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维尔本人。”他总不能代替维尔戳穿他的秘密。 “我正有此意。” 白兰地说道,“继承者行动的理由无非是为了谋利,但他谋取利益的行为阻挡了我的路,我的确准备找他本人讨要说法。” 当初光幕的时长原本数天,谁知道白兰地还准备了多少后续计划?结果季洲城一炸,全泡汤了。 他生气情有可原。 可怎么就只有他像修罗场一样,夹在中间不好做人? “我从未见过比刘佳音年龄更小的继承者,他的发色和瞳色也不像现代人,因此我怀疑他使用某种手段,将自己的外貌伪装成与真实的维尔相同的模样。” “可这令这名继承者的踪迹十分难寻。” 白兰地神色偏执地说道,“因此我求助了落语人,虽然付出了一些代价,可很快就会得到有效的答案。” 有没有人说过你寻仇的样子很吓人?舟辛易脑中正疯狂思考和平解决这件事的办法。 姜意在一旁听着听着,忽然说道,“代价这么大,你一个人岂不是很亏?要不然算了。” 舟辛易眼睛一亮:姜意,你说的好! 她紧接着道,“要不我陪你一起找,敲诈来的利益也分我一半?” 姜意!!! 此时姜意敏锐地察觉了舟辛易的情绪变化,“你怎么回事,心情波动怎么这样奇怪?” 她顿了下,说道,“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想参与?和白兰地商量一下,他会带上你的。” 白兰地听闻后发出低笑,“我想并不是这个原因。” “姜意,你和舟辛易从李普尔宅邸回来之前,我在旅馆发现这里曾经住了名陌生继承者。” “我本以为是巧合,后来发现,那名继承者是舟辛易意外结识,并且带回旅馆的。” “正好,那就是维尔。” 姜意的眼睛微微睁大,“所以是自己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兰地也不擅长对付姜意莫名清奇的脑回路,重新将对话目标放回舟辛易身上,“他在你面前也从未卸下伪装过吧,难道你就不想见见他真正的模样?” 舟辛易沉默了。 这件事在道理上并无矛盾,但让他担心的是,维尔在面对真名时那模棱两可的态度。 毫无疑问,现实中暴露身份会令他很危险,他不愿意劝阻白兰地的行动,可也不希望维尔就这么丢掉性命。 而且就维尔那张嘴……和白兰地碰面多半没有好下场。 看来这件事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他也一同前往,看看有没有从中调理的机会。 希望两方能和平相处。 而且真实的维尔到底长什么样,会不会和光幕中一样亮眼……他确实有几分好奇。 第四十九章-我叫宁隼 落语人那边的线索要过几日才能提供,这段时间,他们还得按部就班地每日进行锻炼,然后防备送葬人的来袭。 在锻炼过程中,舟辛易偶然发现黑线的力量似乎也随着传承而加强,具备了捏碎一颗苹果的力量。 伸展速度和拖拽力度也有所增强,黑线没有被割断过,因此无法测试韧性,但即便被斩断也没有关系,毕竟它们就像天书里的墨线一样,无穷无尽。 舟辛易试完了黑线掰苹果,正在尝试黑线捏鸡蛋,忽然,一声门铃将他的思路震回来,好不容易凝聚的杀意也一扫而空。 是谁在打扰他锻炼? 舟辛易第一时间想起的是前几天那名一脸刻薄的矮小男人。 他一路走下楼梯,姜意却忽然窜出来拦住他,“有血的味道。” 舟辛易心中一敲,“血?” 姜意神色凝重地嗅了几下,忽然又将紧锁的眉头散开,“没什么危险。” 这次她主动上前推开大门。 门外站着一名浑身是血的男人,在姜意打开门那一刻,他还在不断急促地按着门铃。 看到姜意,更是虚弱地扑倒在地,“谢……谢总,我找谢总……” 舟辛易一转过身,正看到阴沉着脸的白兰地。 他迈步走来,一身洁净衣着站在血泊之外,俯身问道,“发生了什么?” “有一伙人带着枪来到您的公司……” “没有任何人联系我。” “他们,他们也都说联系不上您,所以我才会来这里。” 话音刚落,在白兰地走出别墅大门这一刻,他的手机催命般震了起来,被屏蔽的电话、信息通通挤上屏幕,竟震得他的指尖都有些发麻。 白兰地脸色黑得吓人。 他拍了下舟辛易的肩,“给他请辆救护车。” 舟辛易十分清醒,“他身上的可是枪伤。” “医院会忽略的。” 说完,白兰地拨通一个号码,号码那头的人似乎没有接听,他再次打给另一个人,独自朝街道外离去。 舟辛易对姜意说道,“给他打个急救电话。” “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枪击……这在唐岩市算是件重大案例,白兰地一家合法公司,怎么会招惹上这种麻烦? 而且白兰地像是毫不知情的样子。 是什么信号屏蔽器能悄无声息地生效,甚至能精准地只屏蔽掉通讯相关,能将姜意的直觉都欺骗过去? 作为黑龙的继承者,姜意的确对机械一类不够敏感,可那也说明对方使用的一定是足够精密和昂贵的仪器。 这个时代,要论最高端,那一定是原理与光幕馈赠有关。 而这种仪器,不光是拥有金钱就能调用的。 舟辛易追上白兰地的步伐,后他一步坐上车,“有头绪吗?” 白兰地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这是我的私事。” “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现在就可以下去。” “……不,没什么,我只是想说,你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 “你不感觉这件事很蹊跷吗?”舟辛易没管他的客套,”你什么时候招惹到这种对手?” “也许只是单纯的商业竞争,随着生意越做越大,就是会在不经意间招惹许多新的对手。” 舟辛易不了解这方面情况,呈现出一瞬间的茫然,“以往的商业对手也会开枪扫射你们公司员工?” “……这倒没有,”白兰地轻笑道,“但疯狂者并不罕见。” “你知道光幕每年会害死多少人吗?” 光幕并不是一场幻觉,而是确确实实降临在现实某一块区域的天灾。 起初是一块巴掌大的光斑,它将会在几十分钟之内扩散开,形成蛋壳般的光型薄膜笼罩住一片固定区域,光幕的范围越大,光斑扩散的速度就越慢。 每当光斑在城市上空出现时,城市会第一时间响起警报,通知附近的居民立刻避难。就连区域内的猫狗动物都会感受到威胁。 在光幕完成扩散后,光幕内的建筑会被替换成上个文明的景象。 但这种替换并不包括具有思维的生物,没能及时避难的居民将会在光幕降下那一刻成为尘埃,连遗体都不会留下。 每年死在光幕中的人不计其数,最初是残疾人或者老人,但随着光幕越渐频繁,来不及撤离的中青年人也葬身于此。 有时光幕甚至会在夜晚悄然降临。 舟辛易目前还没有经历过光幕,但根据数据表明,在未来五十年,一生都没有见过光幕的只会是幸运的极少一部分人。 随着死亡人数上升,社会压力的增加,人们对于死亡的概念越发麻木,何种隐患也逐步显现。 在十年前,杀人犯街头杀人将会是个轰动全市的案子,但在如今,恐怕连小朋友都见怪不怪。 这么一看,为了商业争斗杀害无辜员工,这种事还真有人能做得出来。 见舟辛易不答,白兰地便明白他清楚如今的局面,“季洲城被毁,现实的建筑也出现了巨大损坏,无家可归的人街头闹事,如果受到有人唆使,弄到枪也不奇怪。” “那些人总想找个地方发泄一腔怒火,而我的公司正好树大招风。” 光幕结束后,现实建筑的完好程度是根据光木内建筑的完好程度而定的,继承者每在光幕内损坏一栋建筑,最终都会返还到现实。 但是具体损坏的位置并不固定,你在光幕中摧毁一栋教堂,也许现实被摧毁的就是公共厕所。 没准就有哪个继承者在光幕内作恶,出来一看自己家变成一片废墟…… 上一次光幕,季洲城并不是光幕的全部内容,但也占大部分,恐怕会有许多人流离失所。 成为继承者后,他们总容易忽略一些普通人方面的问题,这是一种可悲的高傲。 而他身为记录官,却也贪恋这几日的平静,忽略如此值得记录的问题,实在是一种失职。 “那你打算怎么解决?” “身为继承者,”白兰地冷声说道,“我打算使用最快的解决办法。” 车子疾行十分钟便到达目的地,这里是白兰地位于唐岩市的分公司,在火红暮色衬托下,公司大楼内不断传来枪声、尖叫声与哭声,这般灾难感舟辛易只在光幕中见到过。 一下车,一名还没来得及进入公司的暴徒转过头,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就将枪口指向这名温文尔雅的男人。 白兰地缓缓从衣袖中抽出金色指针,指向暴徒的眉心,而那名暴徒也在同一时间扣动板机—— 下一刻,暴徒眉心陡然出现一个贯穿头颅的血洞,他拿枪的手一软,倒了下去。 白兰地的进攻和暴徒的枪谁更快,结果不言而喻。 此时公司门口的保安已经不知所踪,白兰地快步走进公司,见到一地的血迹。 舟辛易道,“这做得太过分了。” 话语间,白兰地的指针朝旁边一甩,击毙一名拐角走出的暴徒。 “先把公司全部清理干净,”白兰地道,“我去上层有没有幸存者。” 忽然,公司内陡然响起一阵激烈的枪声,在那枪声之余,响彻着不绝于耳的电锯轰鸣。 …… …… 我叫宁隼,一名普通社畜。 今天我的老板叫我来跑外勤。 公司内,一名穿着一身标准社畜衬衫,却染了一头夺目红发的男人,正目露惊讶地站着。 他难以想象,正巧在他来跑外勤的当天,对家公司正好在遭遇一场枪杀? 如果不是自己还穿着工装的话,只听这里的枪声,他还以为自己在一线上。 宁隼亲眼看着一名正被追杀的职工女性踉跄地跑进办公室,下一刻居然在办公桌下摸出一把枪来,砰砰两枪成功完成反杀。 我靠,什么公司会给员工配枪? 怎么偏偏今天老板让他来跑外勤?这特么是鸿门宴啊! 回去就辞职……不行,回去就向老板申请带薪年假! 又是一伙暴徒结伴袭来,视线在公司内扫了一圈后,竟然都齐刷刷将目标放在宁隼身上。 为什么偏偏是我? 余光中,宁隼瞥见自己的一头红毛。 好吧! 宁隼认命地跑起来。 好在参与这场屠杀的暴徒都没有经过正规训练,使用枪械的手法非常生疏,子弹要么偏离轨迹,要么迟一步打在地面瓷砖上。 在枪林弹雨中,宁隼在办公桌上起跳,躲避险些射中小腿的子弹,进行一阵空中飞跃后,华丽丽地倒在地上。 倒地后的宁隼并没有起身,因为他已经察觉到,一名高大的男人已经拿起枪,帮他射杀了全部追凶。 他凭借舟辛易娴熟的枪法猜测道,“你是警察吗?” “……很遗憾,警察恐怕得等一切结束才会到。” 他看着宁隼一头亮眼的红毛问到,“你没事吧,还能起身吗?” 宁隼摆摆手,“没事,真是多谢你。” 舟辛易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宁隼身后,诡异地陷入沉默。 “怎……怎么了?” 舟辛易指指他身后,“你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吗?” 在宁隼背后站着一只两米高的红色怪物,它长着一对恶魔般的犄角,佝偻着腰,长满尖牙的血口中不断向外冒着蒸汽。 而这只怪物手里正拎着一把血迹斑斑的电锯,为了彰显它的存在,怪物故意拉动拉栓,电锯顿时发出可怖的轰鸣声。 宁隼看到它,脑子瞬间炸开,“我靠!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第五十章-沈危 经宁隼一通臭骂,那怪物竟然也垂下手中电锯,委屈地挠了挠头。 舟辛易感觉眼前这一幕十分的魔幻。 “你是……继承者?”只有继承者才能做到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 说好的继承者都能彼此认出彼此呢?他看到这名红毛男人第一眼,竟没感觉到一点特殊。 宁隼满眼真挚,“我的确是继承者,但今天这些事真的不是我造成的,我发誓。” “我知道。”舟辛易道。 幕后黑手怎么可能被一群暴徒拿枪追着跑? 而且……他自认为看人还算准,就从这家伙和身后这只怪物的气质来看,的确不像是引发这一切的人。 “认识一下吧,我叫舟辛易。”他伸出手。 宁隼惶恐而恭敬地握了上去,“您好您好,我叫宁隼,请多关照。” 舟辛易:…… “身为继承者,你怎么会被暴徒追着跑,”舟辛易看了眼他身后的大家伙,犹豫是否要问出口,“还有这是什么?” 宁隼就像回答上司问话一样,老实地挨个回答这些问题,“我是来这家公司跑外勤的,根据日程,这家公司今日应该将一批货物运往我们公司,我需要提前审查他们的货物质量……” “但是没想到正好遇上一场袭击,我可真是不凑巧,还有我们公司的损失……希望不要算到我头上。” 他这么老实,舟辛易反而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我是说,你不反击吗?与其被动承受生命危险,你可以反过来……杀回去?” 即使放在各方面都不太公道的如今,这也是铁板钉钉的正当防卫。 宁隼却眼睛睁大,嘴巴微张,他的表情好像在说:原来还有这个选项的吗? 他没愣神多久,很快继续一板一眼地回答道,“至于它,它是我的传承,每当我遇到危险时都会出现,替我作战。” “您应该不认得我,但在光幕里,我们的代号还算响亮,名为——红魔。” 如果他不是继承者,舟辛易一定会说一句:超,二次元。 “你……”舟辛易看着他,“你是什么职业,驯师吗?” “我是名送葬人。” 舟辛易无言以对。 他忽然觉得,他凭自己结识的继承者都是些什么奇葩!脑子有点儿二的姜意也就算了,怎么还有小孩外表的嘴臭演员,和不会杀人的送葬人? 再凑一凑,他都能开家幼儿园了。 本着礼尚往来的态度,舟辛易道,“我是名法官。” 虽然法官也是稀少的职业,但并不像演员那般见不得人。 宁隼显然没听说过法官职业,一副好奇又不敢多问的模样。 他身后的红魔仿佛对应了他的心理变化,一会儿歪了歪头,一会儿摸摸并不存在的头发。 现在楼内仍然响起零零碎碎的枪声,宁隼道,“我进门时就拨打了报警电话,他们说马上就到。” “按照我的社会经验来看,”舟辛易道,“等一切都结束之后,他们也就到了。” 没过多久,随着最后一串枪响平息,白兰地拎着名活口走下楼。 他一眼就看到舟辛易身旁的宁隼,“红魔先生。” 宁隼被白兰地身上的戾气震慑,直接九十度鞠了一躬。 白兰地也没见过这么有礼貌的继承者。 “送葬人中赫赫有名的红魔先生,果然闻名不如一见。” 这是舟辛易第二次听闻宁隼很有名气,不太确信地问道,“他实力很强?” 白兰地却有些意味深长,“并不算出挑。” “但他第一次执行送葬人的职业任务时,由于实在不擅长动手,足足捅了八十一下才令那名继承者毙命,过程惨烈到方圆百米的邻居都被惊动。” “在那之后,相对弱小的继承者都觉得,宁可直接去世,也不希望自己是红魔的下个目标。” 宁隼苦着脸,“我也是经验不足。” “当然,只要没有登上他的送葬名单,红魔先生的确是位没有威胁的朋友,”白兰地和善地笑笑,“他毕竟是位坚定的和平派。” 刚刚已经体会到了,舟辛易心想。 “好了,让我们来看看到底是谁给我惹来这么大的麻烦,”白兰地拎起手中的暴徒,说到正事,他的神色再次变得阴翳,“是谁给了你们枪械武器,唆使你们来我公司作案的?” 这名暴徒不知刚刚经历了什么,一对上白兰地的视线,就崩溃地大声求饶道,“我有罪!是我鬼迷心窍!是我招惹错了人!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了,把我交给警察吧,不要杀我!” 白兰地没有耐心听他的废话,“枪是谁给你们的。” “是我们劫来的啊!我也不知道这批枪属于谁,我们偶然发现了一条暗线,仗着人多……就,就……” 这名暴徒显然认得白兰地的身份,“谢总,凡是了解金融的,谁没听说过您的鼎鼎大名?我们也是一时眼红……这次真的是我们一时糊涂,求您高抬贵手!” “到底是你们临时起意,还是对方本就半推半就?”白兰地没忘记家中的信号屏蔽器,冷笑道,“你们不知道这批枪械属于谁,那至少也知道对方家主的姓氏。” 暴徒听到这话,脑子一转,说道,“我想起来了,我好像听同伙说过,那辆运货车的主人家……姓沈!” 白兰地得到想要的答案,一把将暴徒的脖颈捏碎,随后优雅地擦净指尖鲜血。 “无论是有意为之,还是纯属巧合,能被夺走货物的不可能是军方,只会是在暗地里做事的人。” “姓沈的贵人,在我印象里只有一位。” 这时,宁隼也好像突然想到些什么,急切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两人的视线都纷纷看过去。 宁隼默了两秒,捡起小本拍拍灰尘,“我……今天收到一个新的送葬名单,其中一名猎物也姓沈。” “叫沈危。” 白兰地勾起唇。 “看来我们要找的是同一个人。” 沈危,一个所有人都听过,但又都觉得十分遥远的名字。 因为他是上彩市市长的儿子,在十六岁时与家中断绝关系,闹得沸沸扬扬之后,从此销声匿迹。 但经济上层的人往往会凭借人脉和资本了解的更多一些。 沈危在离家之后黑白两道通吃,已经成了稳坐高台的大老板。 但除了部分无法割舍利益的生意人之外,所有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不为别的。 人不与虎谋皮,更不与毒蛇相伴。 而他也是今天才知道,这沈危居然还是个继承者。 如果谢青亭只是谢青亭,他会选择认下这次憋屈,不去招惹那样的庞然大物。 可身为白兰地,一名继承者,他今后必定与这位“沈危”有更多纠葛,不如快刀斩乱麻,用继承者的方式反击。 白兰地先是联系了一名诵念师,拜托对方用占卜的手段寻找沈危的位置,随后驾车,按照地址一路杀过去。 对方能这样给白兰地下绊子,也说明沈危此刻也有大概率停留在唐岩市。 诵念师反馈的地点是唐岩市一家高级酒店。 酒店大厅亮着高贵奢华的灯光,一位礼仪得体的前台小姐候在台前,向三人微微俯身。 宁隼是第一次进入这么高级的场合,他好奇地左顾右盼,注意到舟辛易并没有多余目光后,也学着他的样子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 舟辛易的确没有过多打量环境,但他注意到了宁隼的反应,见他模仿自己,心中哭笑不得。 白兰地甚至没有多余的客套,径直地走到前台面前,从怀中取出他的怀表,随便调整到过去的时间,“我叫沈危。” “我在你们的酒店入住,现在需要你给予我一张新的套房门卡。” 前台小姐的眼神从清明变为混沌,毫不质疑地点了下头,拿出一枚崭新的卡片,恭敬说道,“给您。” 他接过门卡,朝宁隼问道,“位置。” “啊?哦……”宁隼紧张道,“就在楼上,很近了。”送葬人能够感受到他与目标的大致距离。 这么说沈危没有离开酒店? 三人一路向上,精确地找到沈危入住的套房,将房卡插了上去。 随着门锁打开的一声脆响,套房内的漆黑瞬间被明亮的灯光驱散。 白兰地的目光快速在房内扫了一圈。 没有人? 何止没人,就连一点生活痕迹都没有……沈危入住的不是这套房间? “怪了……”宁隼喃喃道,“我感受到的位置就在这个房间里啊,近在咫尺,应该没有问题?!” 这时,一只拇指大的蝙蝠飞进酒店,躲过众人的视线,一路飞上台阶,来到白兰地身边。 它携带的是落语人给予白兰地的回信,一见到他,便用人类的语言低声说道: “白兰地,你要寻找的继承者,真名沈危,职业是……” 唰! 一把刀擦着白兰地耳边划过,蝙蝠的身体一分为二,掉落在地。 而在三人身后,居然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满了一众人! 为首的男人懒散地靠在门框上,“就是你们在调查我的个人信息?” 第五十一章-没一个长嘴的 为首的男人留着一头参差不齐的黑色碎发,就像是被本人用剪刀随意修剪的一样,最长的部分披在肩头,较短的碎发掖在耳后。 他有一对好看的眼睛,却因长期失眠布满血丝。 西装革履也没能遮盖他如同地痞般的气质,一眼看上去,就给人种危险狡诈的感觉。 就像条随时会扑上来咬住喉咙的疯犬。 更重要的是这条疯犬是带着兄弟找上门的,沈危身后还站着一众继承者,从态度上看,恐怕是雇佣关系。 这下立场完全调转,谁是瓮谁是鳖一目了然。 沈危的视线在三人身上扫过,额外瞥了舟辛易一眼,随后无半点善意地对白兰地说道,“带着送葬人找上门,这么说来……是在宣战?” 白兰地笑了,“那看沈先生的态度……是应战了吗?” 沈危并未回应,只是抬手,又轻轻落了下去。 那一刻,一名拿弓的继承者瞬间将弓弦拉成一道满月,一根箭矢划出破空声,朝着宁隼的脸笔直飞来! 所有继承者都同一时间行动起来,他们的目的很明显,就是先将送葬人解决! 白兰地“啧”了一声,这于他而言绝对是一次挑衅。 金色光芒一闪而过,那根箭矢被又快又准地挡下,也是在这时,电锯的轰鸣震慑了所有人的大脑。 一把巨大电锯从宁隼后方斜斩而下,阻断继承者迎接面门的攻击,而在红魔指甲尖长的巨大魔爪中,竟还抓着一名继承者的脑袋! 被抓脑袋的继承者汗流浃背,这怪物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战场出现一瞬间的凝滞,宁隼尴尬地说道,“我们要不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继承者以和为贵……” 沈危充耳不闻,而是笑着打了个响指。 宁隼瞬间在他们眼前消失,出现在了百米外的高空! 舟辛易不觉一惊,这是什么手段? 宁隼以每分钟一百米的时速开始斜线下坠,一头红毛被吹得凌乱,他起初还没意识到自己遭遇了什么,直到失重感袭来,他才震惊地尖叫道: “卧——槽——救——命——啊——!” 最令他绝望的是,他的红魔还在酒店里! 红魔破窗而出,沈危身边的足足半数继承者也追击而去。 白兰地沉默地掏出怀表,令宁隼的坠落速度足足减半。 这是他有所提升后第一次尝试控制他人身上的时间,可惜宁隼的坠落取决于地心引力,白兰地可以用能力减缓宁隼的肢体动作,却很难用时间扭转自然法则带来的后果。 因此宁隼身上的时间只减缓了两秒,就再次化身空中飞人。 ……算了,看他造化吧。 此时舟辛易并没有闲着,他在酝酿杀意。 今天出门没带纹焱,仅凭一把锤子和普通手枪难以和这些人抗衡。 在经过一番锻炼后,黑线的发动条件虽然不再那么苛刻,但也具有不浅的门槛。 如果刚刚被丢飞出去的是姜意,他一定能瞬间满足发动黑线的条件。 就算是白兰地也行啊,他酝酿一下,也能就和着用。 偏偏是萍水相逢的宁隼。 杀心和怒气终究是有区别的,后者容易点燃,前者不仅需要一定怒火基础,还需要做出夺走他人性命的觉悟。 在一名继承者有所行动那一刻,黑线终于被成功释放,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向门外的众人! 众人躲闪,而黑线牵制的那一刻是最绝佳的出手时机,被隐藏的金色斩痕在这一刻锋芒毕露,如同数不尽的锋利炮弹砸向门外的敌人! 白兰地善于将攻击隐藏,停留在空中伺机而动,并未在精确计算中的时机一并发出。 与他战斗必须要不断更换场地,越是密闭空间对他就越是有利,最后整个场地都将化为枪林弹雨,令敌人无处遁形。 舟辛易只感觉自己的黑线都断了无数根,但这不要紧,他趁着白兰地的攻击作为掩护,用黑线卷上一名敌人向自己一拽,成功近身! 他立即落锤,打在了敌人的武器上,那名继承者顿时感觉手中一沉,就有些腿软,连武器都差点拿不稳。 这锤子怎么这么重! 有了这势大力沉的一锤将敌人的手部力量消磨殆尽,黑线用蛮力拽开敌人的双臂,成功破除防御。 舟辛易一锤落在敌人的脑袋上,那人两眼一翻,利落倒地。 看着这一切的沈危原以为他死了,发现这人不仅有气,还睡得安详后,挑了下眉头,笑着说道,“这是什么,我佛慈悲锤?” 舟辛易听出他话里的嘲讽,“下一个超度的就是你。” 他直接用黑线攀附上去,却发现对方活像个泥鳅,他就那样站在原地没动,靠近他的黑线却都被一股特殊的力量弹开,就连白兰地的斩痕都在接近他的地方消失,无可奈何。 舟辛易甚至一时看不懂,到底是对方的能力太诡异,还是单纯的实力悬殊。 沈危倒是看到了他眼中的诧异,说道,“这些是以神秘学为原理的技法,名为魔术,主打一手奇艺。” 他不说还好,这一解释,舟辛易更觉得莫名其妙,“你和我说这些干嘛?” 现在战斗还自带解说系统的?这不是主动把破绽往敌人手里送? 沈危也是惊讶,“你没认出我?” “?”他一介平民老百姓,应该认识他这种大人物吗? 知道真相,却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白兰地忍不住笑道,“疯狗还是不要乱攀亲的好。” 沈危不怒反笑,又打了个响指。 白兰地瞬间被他那独特的技法传送到天上,进行自由落体。 被留到最后的舟辛易莫名有点心虚。 如果他也别传送上去,该用什么方式自救?用黑线勾住建筑物是个办法,可万一周围一片空旷呢? 在他思考这些问题时,发现沈危的确并没有放过他,指尖早已最好了打响指的动作。 还欠欠地故意骂了他一句,“傻*。” 响指打响,舟辛易眨了个眼的功夫,发现自己并无飞到半空,而是站在了大街上。 他毫发无伤,周围的路人还好奇地看他两眼,这令舟辛易有种恍惚的感觉。 怎么只有他被放过了,他是不是和沈危见过…… 结合沈危最初那句令他奇怪的“原来就是你在调查我的个人信息”,和他刚刚莫名其妙的态度,以及最后那句“傻*”。 舟辛易有一个惊人的猜测。 白兰地是用占卜的方式查到沈危位置的,就算要形容,也不该是“调查个人信息”这种说法,白兰地这几天唯一算得上调查的,就是利用落语人调查维尔的真实身份。 而且他早就感到奇怪,为什么与谢青亭八竿子打不着的沈危会被牵扯进这起事件,而白兰地又突然对看似被意外牵连的沈危露出这么强烈的敌意。 白兰地之所以出手这么果决,因为他早就猜到,沈危就是维尔的真实身份! 刚刚那只蝙蝠就是来传达这条情报的,这令白兰地确信了自己的推测。 而演员在现实的真实身份十分重要,光是调查就已经触碰他们的底线,沈危现在的做派,就是给白兰地的回应! 直到现在,舟辛易才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怪不得刚进门沈危就多瞄了他两眼。 这么说来,他岂不是带着送葬人闹到维尔家门前来了? 造孽啊! 舟辛易思考的功夫,一只高大的红色怪物抱着一名红发男人轰然落地,它的双脚深深扎进水泥地面,形成一个巨大的凹陷,双腿肌肉骨骼尽断,但正以惊人的速度快速再生。 而被红魔保护的宁隼毫发无伤,只是看上去有些晕车。 红魔一手拿着的电锯还在发出恐怖轰鸣,锯刃上卡着新鲜血肉,看来那些追击的继承者没能杀掉他。 而白兰地减缓了自己身上的时间,令降落保持在不会受伤的速度,这会儿还在天上飘着。 沈危不知何时缓缓走出酒店,正在不远处看着他。 舟辛易试探性问道,“维尔?” 那家伙坏笑,“维尔已经死了,现在是沈危。” 哦,还真是你。 舟辛易在街道上寻找着什么,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一家蛋糕店。 他进去买了个蛋糕,又端着蛋糕朝沈危走过去。 沈危一时被舟辛易的动作迷惑住,下意识以为他要送蛋糕讨好自己。 沈危不禁目光一沉,却没想到舟辛易下一秒掀起蛋糕,扣了自己一脸。 “让你上来就动手!” 沈危一言不合就开战,舟辛易其实还是有些愤怒的。 这中间万一出现点意外,宁隼那小子的命可就没了。 沈危端着舟辛易砸到他脸上的蛋糕,一脸不可思议,可心情看上去好了许多。 这小子傻了吧,怎么被砸还这么高兴? 舟辛易心中五味杂陈地瞥他一眼,又注意到白兰地已经安全落地。 于是毫不客气地给了白兰地的狗头一巴掌。 “叫你有事瞒着我!” 他转过头,满腔愤懑无从发泄,最后只能落成一句话: “你俩但凡有一个张嘴的,今天这场仗它就打不起来!” 第五十二章-来,握手言和 在舟辛易训斥人的时候,莫名有一种令人信服的能力。 若论单打独斗,无论是白兰地亦或沈危,舟辛易都没有胜算,咱这会儿,他们两人居然都生不出反驳的念头来。 就像家中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娘,拿起锅铲时就是有种神挡杀神魔挡杀魔的威势一样。 “既然都是自己人,怎么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舟辛易望着最开始就不想参战的宁隼说道,“还是我们小红有先见之明。” 宁隼这时候被夸得受宠若惊。 沈危只是道,“带着送葬人找上门,又怎么能要求我有待客之道?” “舟辛易就不提了……”沈危看向白兰地,“这位早猜到我身份的谢先生,又是做何居心?” 白兰地也咽不下这口气,“当然是新仇旧恨一起清算了,如果沈先生不准备给个说法,我也不介意帮助宁隼先生完成他的任务。” 宁隼忙不迭道,“任务什么的无所谓,反正不做也不会有什么惩罚……” “任务目标就摆在眼前,哪有说算就算的道理?” “我还不需要一个送葬人的客套,你大可以试试,能不能近我的身。” 两人一前一后紧贴着开口,局势紧张得不行。 宁隼缩缩脖子,看了眼舟辛易。 用眼神对他说:这俩人好恐怖。 “……”舟辛易说他也无能为力。 光幕和现实两方面都因沈危的缘故让白兰地承受了巨大的损失,沈危不给他一个合适的说法,恐怕此事不会善罢甘休。 舟辛易在场调节也顶多保证两方不会再像刚才那样打个你死我活,可利益上的事,他没有立场劝阻。 而且现在……他甚至不能确定沈危是如何考虑的。 如果不是种种证据都指向一个真相,舟辛易根本无法相信沈危就是维尔,不光是外表上的变化,他的语言、动作习惯和给人的感觉都与光幕里大相径庭。 而且在光幕中的维尔反而需要收到保护,怎么到了现实,他们这么多人一齐进攻,都对他无法奈何? 白兰地冷笑了声,“你还是把脸上的奶油擦干净再说这种话吧。” 沈危摸了下满脸的奶油,没作答,这种情况下聊正事的确挺滑稽,也亏得白兰地现在才笑出声。 白兰地道,“你既然有着戏耍我们所有人的能力,又为什么要浪费资源雇佣金那些继承者?” “并且从方才开始,你从没对我们发起一次进攻。” “你不是手下留情,而是根本没有攻击手段吧?” 沈危没有半点被拆穿的慌乱,反而咧起嘴角,“所以我也慈悲为怀。” 旁听的舟辛易:? 这聊着聊着,怎么还捎带他? “所以既然谁也奈何不了谁,不如先握手言和,好好谈谈补偿的问题。”舟辛易说道。 白兰地难得松口,“没错。” 他重新指了下酒店大门,“请?” 沈危也风度翩翩,“请吧。” 刚刚那场战斗动静不小,酒店的套房更是被砸穿整整两面墙,前台小姐听到动静就上楼确认情况,正好看到一群凶神恶煞的继承者拿着五花八门的各类武器,被无数条黑色细线拉进套房,险些眼前一黑,吓得昏倒过去。 她急匆匆下楼缩到柜台下,刚挂断报警电话,就看到造成骚乱的几人居然又结伴走了回来。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这么的渴望辞职返乡,见几人笔直地朝前台走来,她哆哆嗦嗦站起身,简直欲哭无泪: “几、几位,请问,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她看见沈危满脸的蛋糕,想笑又笑不出来,最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沈危将卡递给她,“一间房间,警察也好,客人也罢,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们。” “好、好的。” 前台小姐连连点头,心中却无比盼望着警察快点赶来。 沈危就当没看出前台的心思,来到房间洗掉脸上的奶油,舟辛易秉持着节约是种美德的想法,趁着这功夫把蛋糕分了。 看得出来,白兰地不是很想吃这被沈危用脸接过的蛋糕,“先是点燃灵智木摧毁整个季洲城,再是引诱暴徒持枪洗劫我的公司,不知沈先生想给我什么说法?” “在季洲城的历史中,灵智木本就该在那个时代被一名叫做维尔的少年点燃,”沈危道,“就算我没有插手,继承者也没事先预测到它的发展不是?最后季洲城的结局也不会有所改变。” “那既然做与不做事情都不会有变化,您又何必多此一举?” “您之所以行动,无非就是因为能够从中获利,既然您获取利益,就要承担应有的后果。” 白兰地的说法就是:你既然放着不动就行,为什么又上去掺和一脚? 你掺和这一脚,可不就引火上身了吗? 站在白兰地的角度,如果这一切都是光幕的自然衍化,他只能认倒霉,但这场灾难有继承者介入,事件的性质就转变了,于是给了他入局的立场和机会,用于弥补自己的损失。 至于其他继承者,他们有能力要债就来,没能力就老实咽下这口气。 而站在沈危的立场,这件事也很简单。 “维尔”曾经告诉他,演员职业的本质是扮演当前身份走向死亡,但“死亡”一定不是一个笼统的定义,否则岂不是进入光幕那一刻,沈危就可以找一条河淹死? 这种“死亡”一定是有条件的,而从沈危最后为维尔选择的结局来看,舟辛易可以大致推敲出死亡的正确要求: 需要符合这个人物身份、且符合真实历史进度。 大胆推测,演员所扮演的,也许正是历史上因自己的死而给时代带来重要变化的人物。 所以沈危那一天扮演维尔烧了灵智木,不过是根据职业,做他这个角色在历史上应做的事。 说白了,两人今天能打起来,其实就是继承者之间因职业产生的利益纠葛罢了。 只不过白兰地不知道还有演员这一职业,将问题想得复杂化而已。 舟辛易悄悄瞥向沈危,看他准备如何解决。 “灵智木一事,谢先生可以提出一笔合理的价格,我用昆朗的形式陪给您,”沈危说道,“至于贵公司的意外,我确实不知情。” “但我对此深感惋惜,愿意帮您处理后续工作,以及帮您拿下几笔重要项目。” 白兰地道,“这么好心?” 如果沈危真的只是名被截祸的受害者,他公司的死伤就与他没有直接关系,可他还愿意进行补偿,这沈危会是这么好心的人? 是看在舟辛易的面子上?还是这件事本就与他有关,见到舟辛易后决定拒不承认,打算将这件事应付过去? “这件事上,您当真只是受害者?”白兰地多此一问,只是间接提醒舟辛易一句。 沈危道,“我前不久才接到货物丢失的消息。” 坐在一旁的舟辛易又怎么可能听不出两人话里有话? 果然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沈危三言两语就能将这件事的真相掩埋下去,而白兰地更是没有追查下去的想法,可怜那些职员们无处说理。 但白兰地的公司人手配枪,那些选择留在工作岗位的职员,又怎能保证无辜单纯? 如今这个世道哪有那么多大是大非,舟辛易也早没有精力去担心与他无关的人。 不过能够理解,不代表舟辛易喜欢这种尔虞我诈的氛围。 他有点想念性格刚直的姜意。 果然还是他大闺女惹人喜欢啊…… 而今天,被舟辛易想念的“大闺女”姜意正面临人生中的重大考验。 今天白兰地的公司出事,舟辛易紧跟着他的脚步离去,还顺口把送人就医的重大任务交到她手里。 姜意几天没动过武,手痒,想跟上去,可偏偏那小职员眼巴巴地望着她。 ……好吧,救助弱者是强者的职责,更何况他是为了给白兰地通风报信,才顶着伤一路跑到这里。 姜意拨打了急救电话,还顺手帮男人紧急止血,十来分钟的时间,救护车就到了。 人送到医院,医生一看,嚯,是枪伤,立刻就将姜意拦住不准离开。 姜意:说好的医院会忽略呢? 对上医生那对警惕又充满正义之气的目光,姜意没跟对方为难,“……这是谢青亭的人。” 谁知道医生有些耳背,“什么蓝蜻蜓红蜻蜓,紫蜻蜓的人来了也不好使!” 姜意:“……” 她险些忘了,如果放在势力错综复杂、大小交锋不断的上彩市,医院接收些受到枪伤的伤员的确不值得惊讶。 但这里是唐岩市。 一个连富豪都没几个,军阀更是少之又少,几乎什么大事件都没经历过的三线小城。 别说医生了,就连市长见了枪伤都得晕血。 姜意又重复了两遍谢青亭的名字,但医生只是有些耳熟,并没想起这到底是个谁。 倒是一旁的护士知道些什么,想要劝阻,却被医生一眼瞪了回去。 “你不用说了,我已经报警了。” 大概几分钟后,警察熙熙攘攘地聚到医院。 姜意敢说,这是她见过警察到场最快的一次。 第五十三章-姜意的一天 今天警察局也度过了奇妙的一天。 先是下午五点二十八分,他接到一名市民的报警电话,声称他去外勤的对家公司遭遇了强袭,死了很多人。 他们一听就笑了,唐岩市是什么地方他们不知道,还枪袭?编谎话也不编得可信些。 结果在这十分钟内,他们又陆陆续续接到十来通报警电话,说的都是同一件事情——公司枪袭、枪声、暴徒袭击。 他们这才猛地意识到,恐怕真的出事了。 结合起前阵子刚结束不久的光幕,许多人流离失所,唐岩市附近出现暴徒也是有情可原。 但……听报警人的描述,暴徒有十多人,个个凶神恶煞,子弹满天飞。 这他妈怎么解决啊? 整个警察局的配枪恐怕还没那伙暴徒多! 还得是他们局长老谋深算,立刻将情况汇报给上级,让他们派出武警进行职员。 上级更是老油条,直接告诉他们: 等暴徒把子弹打完了再去。 听闻这话,整个警察局都有了主心骨,顿时松了口气。 于是他们打牌、吃茶、嗑瓜子,硬是拖延了半个小时,觉得差不多一切都已经结束,他们的人才开着两辆警车,慢慢悠悠地前往案发地点。 这才发现,那群暴徒居然已经被解决了!尸体都被均匀切成两半,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干的! 他们又惊又怕,立刻将情报汇报上级,上级再将情报汇报给上级的上级,这才又得到一个答案: 把这件事掩盖过去。 警局上下皆是一片赞叹。 就该这么办,他们是警察没错,可他们也想活着,不该知道的事,傻子才会去掺和。 他们本以为和平的一天就这样过去,谁知临近他们下班的点儿,六点二十二分,又是一通报警电话打过来。 这次报警的是一名高级酒店的前台接待,她声音带着哭腔,明显是吓得不行。 她说,今天她们酒店来了几位奇怪的客人,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在套房打了起来,酒店的建筑都被破坏得粉碎。 她还说,她看见套房里伸出无数条黑色触须,好像吃人的怪物,会把人缠住往房间里面拽! 接听电话的也是位姑娘,听后吓得脸色惨白。 局长想起公司里死状诡异的暴徒尸体,直觉这件事一定与上起案件有关。 他们连持枪的暴徒都对付不了,又怎么对付吃人的黑线怪物? 很快,他下达了一条明智的命令: 无视这次报警! 最后那名吓得失魂落魄的前台小姐,直到舟辛易几人谈完离开,都没有等到警察到来。 而最后一则报警电话在六点三十分打来。 报警人是市中心医院的外科医生,声称有一名女士带着中枪的伤员前往医院寻求救治。 有上两次前车之鉴的警察,一听是这么简单的案子,都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他们都直觉地认为,这起案子也绝对与前两起有关。 暴徒、怪物,他们打不过。 但难道女人和伤员还应付不了吗!? 原本遭到打击的警察们顿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热血沸腾,于是用平生最快的出警速度,一股脑全聚到了中心医院。 这也就形成了姜意见到的场面。 当警察们根据医生的供词,见到拨打急救电话的姜意时,他们的第一感觉就是——这女人真漂亮。 一头乌黑长发,身材高挑,穿着一身花色复古,款式上又有些新潮的服装,斜靠着医院的墙面。 眉眼精致漂亮,本是笔挺英气的五官,又因妆容的点缀平添几分妖治妩媚。 她似乎并非穷凶极恶之人,但也绝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姑娘。 她没有携枪,腰间却挎着一把骨白色配剑。 这是什么富人家的女儿在玩cosplay吗? “舟辛易和白兰地这两个混蛋……电话不接,蝙蝠也收不到。” 她倒是不担心两人在现实遭遇不测,但一定遭遇了战斗。 她的剑都多久没出鞘了。 这么好的事怎么能丢下她! 姜意心中愤慨不已,转头看向警察时,语气亦是有些不耐。 “有话快问。” 走在前面的小警察被她的态度吓了一跳,“我,我们接到报警,有人受到枪伤……” 说到这个,姜意也觉得奇怪。 白兰地的公司那么大动静,难道没人报警?就算没人靠近,这职员一身血一路跑到他们别墅门前,总该有人看见了吧? 怎么这些警察不去处理案子,都跑到医院来找她和一个小职员的麻烦? “枪伤?你们不知道别处发生了什么事吗?”姜意道,“你们不去解决暴徒,都来阻止我送人就医?” “怎么的,你们都投敌了?” 那几名警察被姜意说得面红耳赤,恼怒道,“我们如何执法还用不着你管,你跟我们去警局一趟!” 姜意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听着,病房里那男人是我们在别墅门口意外发现的,我人心善,送他就医,其他有什么事,我一概不知。” 说罢她手握剑鞘,企图转身离开。 “站住!”憋屈了一整天的警察又怎么能善罢甘休?“你得跟我们去录个口供。” 他说着走上前要按住姜意的肩膀,就在这时,姜意早就按捺不住的骨剑顿时出鞘,锋利的刃芒在地面一闪而过,眨眼间,医院的瓷砖居然被斩出一道裂痕! 警察们看着地上这道痕迹,全都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 轻轻一扫就有这么大的威力,那杀他们岂不是和切瓜砍菜一般?! “敢跨过这条界限,就别怪我恃强凌弱了。” 足足十几名警察,竟无一人上前阻拦。 姜意不屑于用武力恐吓弱小者,但也不代表会容忍一群饭桶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她向来是个果决的性格,喜欢用纯粹的方式快刀斩乱麻,平生最讨厌麻烦缠身。 姜意离开医院后直接在马路上打了辆出租车,说道,“去谢青亭的公司。” 虽然她知道这会儿公司的麻烦对半已经被解决了,但战意已经被勾了起来,待在家中实在无聊,不去如碰碰运气。 司机却淡然地瞥了她一眼,“姑娘,你地址得说明白点。” 然后为了多凑公里数,司机毅然决然地在下个路口掉了个头。 姜意:“……就是……” 她还真不知道白兰地的公司叫什么名字。 但她丝毫不慌,机智地拿起手机,开始搜索“谢青亭唐岩市公司名称”。 一分钟过去,还真被她查到了信息。 她照着手机上的地址念了一遍,司机顺利将她运往目的地。 一下车,姜意就闻到一股弥散在空气中的血腥味。 这里被警察围上一层厚厚的警戒线,只不过搜查过程并不精细。 公司门口甚至还留有一具尸体,看上去是被白兰地随手格杀的,只不过尸体的位置被围栏遮挡,这才没有被附近的路人发现。 公司的问题的确已经被解决了,可白兰地和舟辛易跑哪去了,难道是去追查幕后真凶? 想到这点,姜意闭上眼睛,将心灵放空,试着用直觉寻找答案。 身为厄尔罗蒂的继承者,姜意的传承能力不仅加强了她的力量与五感,还有直觉。 到了后期,她可以仅凭一个念头判断前方是否具有危险,甚至可以判断敌人的进攻方式。 但现在,她的能力远没有那么强大,只能用来预警和规避一些较大的意外。 如果将这种直觉用于找人,则只能感觉出一个大致的方向。 不过白兰地和舟辛易都是她熟悉的人,找到他们不算困难。 姜意很快确认了一个方向。 她顺着直觉最后寻找到一处繁华的城区,坐落着许多昂贵的高级餐厅和酒店,她能猜得到陷害白兰地的一定也是非富即贵之人,而他们现在就藏身在这某栋建筑之间。 姜意的目光扫向地面上的凹陷。 咦?这咋有俩小坑?看起来像是人脚踩出来的。 姜意仔细观察了许久,发现的确是两个脚印。 她问周围的人,“老大爷,你知道这俩脚印是怎么弄出来的吗?” “你不知道啊,姑娘,刚刚发生了多惊奇的一幕,”那老大爷仿佛亲眼看到千古奇闻一般,绘声绘色地形容起来,“刚刚有两个人唰的一下飞上天,又向超人一样降落,毫发无伤啊!” 姜意不禁皱了皱眉头。 她怎么感觉这话有些玄乎? “那两个人长什么样?” “什么样嘛……”老大爷回忆道,“一个一头红毛,一个文质彬彬的,看着很有礼貌。” 姜意听到后者眼睛一亮。 “那他们去哪了?” “好像……好像是跟着其他几个人进酒店了。” “多谢了,大爷!” 姜意摆了摆手就朝酒店快步走去,但忽然间,她感受到一股浓烈的坏预兆。 那预感比起危险,更像是恶心。 果不其然,在下一刻,一名身宽体胖的女人上前抓住姜意的手。 她以责备的语气说道,“姜意!可算找到你了,还不快跟小姨回家族去?!” 姜意厌恶地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从袖口中飞出一只蝙蝠,然后甩开女人油腻的手。 “再随意碰我,就剁了你这只蹄子。” 第五十四章-古鳞族的态度 此时,舟辛易白兰地与沈危的谈话到达了最后步骤。 一只蝙蝠从飞进酒店大门,成功抵达舟辛易身边。 在最初见到沈危时,他们并非没注意到手机在响,蝙蝠在飞。 只是当时气势剑拔弩张,他们总没办法在敌人面前接听电话吧。 蝙蝠的确是继承者之间最便宜便捷的通讯方式之一,但缺点就是,它只能进行单方面的一次性通讯,而且容易被战火波及。 姜意送来的那几只蝙蝠,无一幸免全部丧生在战火中。 眼下两方已经谈和,沈危自然没理由再截杀他们的通讯。 他见舟辛易接到蝙蝠后神情有变,问道,“发生了什么吗?” “……有点小问题,”舟辛易一边作答,一边看向白兰地,“姜意就在咱们酒店门口,被家族的人截住了。” 白兰地也是一愣。 “你怎么和我说话的,我可是你姨母!”酒店门口,被姜意恶语相向的女人一愣,但她显然是见惯了姜意备受打压的样子,竟然对她的警告视若无睹,“有家族你不回,怎么还跑去投奔别的人了?!” “那个叫谢青亭的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身为家族的继承者,怎么可以接受别人的雇佣!” 姜意沉着脸,“我们可不是雇佣关系,我们是伙伴。” “那种阴险狡诈的商人凭什么看得上你?”女人嗤笑一声,“你这种没经受过欺骗的小丫头还是早点回去的好,免得被人卖了。” 姜意心中冷笑,已经全然听不进女人的话。 巨龙的传承者怎可能被人心欺骗?是这女人一叶障目,愚蠢无知罢了。 白兰地这家伙说谎不打草稿,一点心理波动都没,但那往往是写无关痛痒的小事,如果真心存恶意,朝夕相处中,她不可能察觉不到。 就算哪天真露出獠牙,也会被她第一时间识破。 而且,就算那货突然反水…… 又关这女人何干? 姜意再一次毫不留情甩开她的爪子,身后传来舟辛易的呼唤,“姜意!” 舟辛易快步走来护在姜意面前,“这位大姐,既然姜意不愿意随你回去,你还是不要强求了。” 女人愤愤地瞪了舟辛易一眼,“你又是谁?” “我是……” “哦,这家伙是我新的负责人,”姜意将一条胳膊搭在舟辛易肩上,打断舟辛易的话,吊儿郎当地说道,“外婆归西了,我总得找个人管吃喝不是?” 女人神情复杂,“家族不行吗?” “家族能每天把我像祖宗一样供着,对我何去何从都不管不问,还任我欺负吗?” “你……”这名称自己是“姨母”的女人表情终于有了些许松动,刚刚姜意强势的态度都没能震慑,这会儿不知姜意的哪句话出动她,竟令她感到忌惮起来。 “你以为你能跑得掉?”最后,她只能愤愤地说了句,“你别忘了过几天是什么日子!” “我自己的生辰,自然会比你们记得清,”姜意冷冷道,“就不用你多番提醒了。” 舟辛易也适时开口,“抱歉,我们还有其他事,就不多奉陪了。” 他拽了下姜意,低声道,“走吧。” 姜意对着女人拱了下手,转身离开。 看着姜意顺从的态度,女人心中更是惊悸,有种宝物被夺走的不甘。 她不在此处逗留,而是加快脚步,决定立刻将今天见到的事汇报给族中老人。 这边,舟辛易还在因女人的态度感到疑惑,“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奇怪?” 姜意威胁她的时候不为所动,姜意冷静下来反倒害怕了? 这是反射弧太长,还是姜意话里有什么含义? 他瞧瞧瞥了眼姜意的表情,发现她并没有不解,反而心情畅快。 她是知道那名“姨母”态度转变的原因的。 刚刚姜意无非就说了几句“负责人”、“当祖宗一样供着”之类的话,那所谓的“负责人”是什么含义,监护人的意思吗? 那姨母表情那么复杂,是因为姜意给自己找了个便宜爹的缘故? 虽然自己也是个快奔三的年纪了,但完全没到要当爹的程度啊! 与舟辛易的绞尽脑汁不同,姜意心理可谓畅快多了。 今天她表现出的态度足够家族惶恐好几天,等那些人琢磨出个所以然,安定下来时,也是她该回家族的日子了。 姜意不是意气用事不顾大局的性格,该做的事,她是一定会做的。 但她不接受家族的无理胁迫,必须是那群老东西点头哈腰请她回去。 姜意在沈危陌生的脸上扫了一眼,很快就将视线放到宁隼一头鲜亮的小红毛上。 她眼睛一亮。 “那两个坑是你踩出来的吗?” 她早就在想,能将水泥地板凭空踩出两个凹陷,那得是多么强健的体格! 宁隼从小到大没怎么与同事外的女人谈过话,猝不及防地对上姜意明亮的目光,脸猛地一红。 尴尬道,“是,是啊。” 那是他被传送到天上,迫不得已下降时留下的痕迹,是悲惨经历的象征。 姜意却道,“厉害啊!” 宁隼:“嗯……诶?诶??” 他还以为会被嘲笑,居然是夸奖吗! “你也是名继承者吧,有没有兴趣和我过过招?” 宁隼道,“当然可以,但如果不小心伤到你……” “那就是我技艺不精,放心,我不介意!”姜意爽朗道。 她在家里都快闷死了,舟辛易和白兰地这两个老混蛋不和她对练,好不容易有了交手的机会,姜意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宁隼也被姜意热情的态度感染,高大的红魔在他身后出现。 驯师?不,是更有威胁的心魔。 姜意一眼认出红魔的本质,看向血汁飞溅的电锯,勾起唇角,拔剑强攻! 这头,舟辛易并没有注意俩孩子玩闹,“白兰地,你对古鳞族有了解吗?” “我只知道古鳞族的‘鳞’字,取于龙鳞,象征着古鳞族信奉某位巨龙之主。”白兰地说道。 “厄尔罗蒂?”舟辛易即答。 “不,那只是姜意的传承,”白兰地摇头,“先辈们所在的文明应该还是不被这个时代知晓的,也没有产生对应的信仰。” “古鳞族信仰的巨龙应该是更近代的传说,但各大古族向来避世,更多线索,你恐怕要问姜意本人了。” 举着电锯的红魔从上空越起,姜意提着剑追赶,在舟辛易身后一闪而过。 舟辛易淡定地问道,“竟然还有你毫不了解的事?”听别墅里他和姜意的谈话,白兰地应该对古族有所了解才对。 白兰地淡淡瞥了眼激战的二人,“古族对信息的保密十分重视,族外人几乎没有渠道得知。” “但也正是这份神秘感反而更吸引了对这方面感兴趣的人,比如我,也会在闲暇之余多关注一点。” 姜意利落挥剑,几根红毛飞在空中,宁隼一声惊呼,舟辛易充耳不闻,“以我的两次接触来看,他们恐怕担不上神秘古族的名衔。”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白兰地道,“也许不显露人前,更是催化了内部的腐朽。” 毕竟无论是闹出怎样的丑闻,窗门一关,都只是自家事,真相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家族后院。 舟辛易听后略做思索。 他曾问过姜意在现实的生活是否过得并不好,她的答案是肯定的,就凭那两名族中人对姜意的态度,她在家族受到的待遇就不止是亏待那么简单。 而姜意在被家族人拦截的时候选择给他们传讯,是不是代表她默许他们介入这件事情? 如果给白兰地帮忙是他作为朋友尽的意气,而给姜意撑腰……则是他愿意做也应当做的事了。 毕竟在他刚收到妹妹死讯,失魂落魄的那一天,是姜意的出现让他重新振作起来,并且找到新的生活意义。 “怪不得她要找我当监护人……” “监护人?”白兰地问道。 “她当时的原话是负责人,”舟辛易道,“你说姜意在古鳞族究竟是怎样的立场?” 白兰地摇头,“我们改日就知晓了。” 姜意这会儿正和宁隼打得如火如荼,她已经很久没找到阵营友好,又能正面与她打上几个来回的对手了,全然不知舟辛易和白兰地正在忧虑她的处境。 终于,姜意紧抓住红魔的一个破绽,果断挥剑,一声锐利的破空声响起,她一下斩断了红魔身后的路灯! 舟辛易看到这一幕直心虚。 破坏公物! 白兰地却是笑了,“别担心,只是一个路灯而已,没人会因为这个找继承者的麻烦。” “好了,姜意,回去了!”舟辛易感觉自己颇像个呼唤公园小朋友的老父亲。 好在姜意也的确令人顺心,虽然意犹未尽,却也老老实实收起剑,“走吧,我也饿了!” 果然真诚之人身边的朋友,也都是些直爽的性格…… 一旁,沈危欣赏地在姜意的脸上扫了两眼,随后看向神色苦恼的舟辛易。 就连那个叫谢青亭的继承者都能披上伪装,混入那个令他渴望的阵营……但他不行。 他从骨子里坏得透彻,就连面具都戴不上了。 沈危自嘲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却被舟辛易忽然叫住,“等等!” “你倒是留个联系方式再走……你这是什么表情?” 他说话的样子很吓人吗?怎么这么惊讶? 沈危的神色很快恢复了自然,“哦,没什么,”他嫌弃地说道,“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果然年纪大了脑子就是不好使。” 舟辛易:讨打? 第五十五章-外围 沈危看着舟辛易温怒的眉眼,又忍不住放声笑起来。 “好好好,联系方式是吧?” “……你现实的性格是这么恶劣的吗,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欠揍?” 沈危诚恳地摇摇头,“如果人们知道了我的存款数字,我想他们都不介意在梦里给我一拳。” 舟辛易从未见过如此嚣张之人,“那我就只好‘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沈危只是笑笑。 他递给舟辛易的是一张小小的名片,上面记录着公司地址和电话号码,而继承者之间的蝙蝠通讯,只要记得对方外貌姓名,并且得到对方许可就能够进行。 舟辛易接过名片后,他发现沈危的神色竟然有些犹豫,显然是有些话想说。 “你还想说什么?” “……我想真诚地邀请你,能否成为我的朋友?”沈危道,“不是作为任何一个光幕中的身份,单纯是作为沈危本人。” “嗯?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当然可以。” 沈危问道,“为什么答应?” 舟辛易一愣,哪有还追问人家为什么的。 这到底是希不希望我答应? “我觉得我们不会有发展成朋友以外关系的其他可能,”事到如今,他和沈危已经不会转为敌对,后续除非两人不再交流,否则成为朋友只是时间问题,舟辛易是这样认为的,“而且白来的人脉,不要白不要。” 和沈危这种大名鼎鼎的人物交友,实则还是他高攀了。 沈危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头一次听人把‘抱大腿’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你嘴再贫我真的会揍你。”虽然大概率碰不到就是了。 “那么……下次光幕再见。” “……再见。” 不知是不是舟辛易的杞人忧天,但结合沈危在光幕里的形象,和他刚刚寓意奇怪的一番话,他总觉得无论是现实或者光幕,沈危给人的感觉总是有些不对。 因此他想多此一举地说一句。 “作为朋友,进入光幕前我刚给你一句忠告,”他压低声音,“演员的职责只是扮演,不要入戏太深。” 沈危只是淡然点头,“我会记得你这句话。” 舟辛易这才放心离去,“小红呢?你也把联系方式留一下。” “沈先生,那几人都已经离开了。” “嗯。” 沈危只是轻轻发出一声鼻音,那名下属显然还有话要问,但见沈危不耐的态度,也不敢贸然出声叨扰。 舟辛易结识的沈危是维尔的形象,可他不知道的是,虽然“维尔”性格恶劣喜好捉弄,但现实里的“沈危”,向来是不怎么爱笑的。 沉默持续了半晌,沈危才缓缓开口道,“证据都抹除干净了吗?” “放心吧,先生,”下属道,“别说顺藤摸瓜,就连那些暴徒都不知道,武器是我们主动送上门的。” 沈危又是一句轻飘飘的“嗯”。 片刻后说道,“还有那些雇佣来的继承者,都是些废物,遣散了吧。” 能够被人民币雇佣来的继承者都是些便宜货。 作为演员,沈危并无杀敌能力,可却有着万般特殊本领。 除了名为“魔术”的技法外,更有着堪称法则性的手段。 如果他想,强行控制一名继承者的行动,再用手枪结束对方的性命也不是难事。 知晓有人正通过落语人调查他的真实身份也并非难事。 但他的能力却有着一个致命的限制——在光幕内,他的职业会令他的思维下落到一名原住民身上,这将导致他的绝大多数能力无法使用。 舟辛易本以为演员在现实中的处境会比在光幕当中危险,实则恰恰相反。 他不介意有人在现实中送死,却厌恶被在光幕中阻碍。 他唆使暴徒去袭击白兰地的公司不过引蛇出洞,原本打算在碰面时直接将人杀了…… 却没想到对方是带着熟人找上门。 “沈,沈先生,”许久,下属终于壮着胆子主动开口,“那位叫舟辛易的先生对您态度不大恭敬,我自作主张调查了下,发现他只是个无权无势的普通市民。” “离开唐岩市之前,需要教训一下吗?” “我们暂且不会离开唐岩市,”沈危说道,“没事了,你下去吧。” “是。” 那名下属如蒙大赦。 在他转过身那一刻,沈危拾起桌上的枪,娴熟地上膛射击—— 血花在那名下属背上绽开,他只呜咽了一声,倒在地面失去生息。 沈危有时真痛恨自己的聪明。 这名下属对他早有不忠之心,他平日里接触继承者的机会不多,如今见到他再次接触其他继承者,终于生出歹心。 他询问舟辛易的事情,无非就是为那些人试探他对舟辛易的态度罢了。 他为什么就不能愚蠢些? 愚蠢到相信这些身边人真是忠心耿耿,为他打抱不平。 …… …… 白兰地回到别墅后脱下外套,一颗心终于落定。 他猜到沈危就是维尔并不难,因为他相信一个道理——任何找上门的麻烦,都不是空穴来风。 更何况对方都已经把信号干扰器送上门了,沈危那番“武器真是不小心丢的”的解释,只能算作和平解决的话术。 白兰地在现实中从未和沈危有过冲突,那冲突必定来源于光幕。 正好他近期只在追查维尔的信息,两者必然会被联系到一起。 虽然猜到公司的事只是引蛇出洞,可既然决定要找维尔的麻烦,白兰地自然没有退缩的道理。 但他并未托大,随手拽上了与他有共同目标的红魔,和与维尔结识的舟辛易。 但事态的发展仍然有超乎两者预料的部分。 沈危没能料到“来访”的是熟人,白兰地没能料到,对方能力中衍生的技法如此诡谲难测。 蝙蝠在他耳边被杀死时,白兰地能明显感觉得到,那一击本该是秘密随着他的性命一起送进地府,但或许是看到舟辛易的身影,那把刀刃被他临时仍偏。 这才害死了那只可怜的蝙蝠。 好在最终事态的发展并未脱离轨迹,沈危的杀心在见到舟辛易后尽散,谈和只是过程问题。 沈危如期对他进行补偿,这场交锋中,他才是最后的赢家。 想到这里,白兰地的心情多云转晴,“姜意的生日在什么时候?” “后天。”姜意说道。 舟辛易也听到了这句话,“你准备回家族吗?恕我直言,那些人恐怕不会老老实实给你庆贺。” “我的生辰向来不是用于庆贺的,那一天对他们而言具有特殊的意义,”姜意道,“等到了当天你就知道了。” “我后天必须要回家族一趟,舟辛易,你必须陪我一起,至于白兰地……你随便。” “舟辛易今天帮了我大忙,与他有关的事,我也愿意出一份力。” “你是想看看古族内部到底长什么样吧……” “其实生辰那天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情,”姜意道,“但族内卷轴众多,上面记录着史前的各类知识,但我始终没能得到权限翻看。” “既然白兰地也跟着去的话,到时可以溜进密库里查阅一番,但我不保证是对继承者有用的信息。” “仅仅只是疑似的线索就足够让我跑上一趟了,”白兰地说道,“毕竟在几年以前,人们甚至无法肯定那个文明的存在。” 任何有关那个文明的信息,都是至关重要的情报。 姜意点头,“那就这样说定了。” 接下来两天,舟辛易和姜意照常进行每天必备的锻炼,他的活血药剂还剩下最后两瓶,好在下次进入光幕的日子也即将到来。 白兰地则分心处理公司的后续事务,连续两天都没有留在家里。 舟辛易很佩服白兰地再身为继承者之余还能经营一家分量不小的公司,这必然会导致他的业余时间被压缩到几乎为零。 可他看上去对现实中的金钱又并不在意,所以为什么要这么拼命? 直到姜意要出发那天,白兰地才风尘仆仆地赶回别墅,“我没来晚吧?” “刚好,我们正要出发。”舟辛易道。 “车停在外面,”白兰地点头,“走吧。” 古族的具体方位是不该被外人知晓的,因此白兰地并没有叫上私人司机。 今天由舟辛易做司机,车开了一个多小时,姜意一路指挥,这才到达他们的目的地。 舟辛易原本还奇怪,古鳞族的总部怎么会坐落在唐岩市这种小城市的边境,原来它们并不属于任何城市,而是隐居在两城边界周围的深山老林。 从这个位置朝西走,是唐岩市,朝东走,就是捷达市了。 “下车,”姜意第一个跨出车门,“接下来的路车子开不进去。” 他们接着走上的是一条土路,如果没人带领,只会迷失在这茂密的树林中。 直到他们穿过一层更浓密的绿意,拨开阻挡前路的灌木丛,一个景色优美,建筑精致的古镇这才展露在他们眼前。 在古镇中央,一栋蓝灰色的蓬勃大院散发着历史悠久的气势。 如果不是早知道族中人对外界的态度,没准他们真会觉得,这是个不为人知的世外桃源。 第五十七章-入院 经过两次接触,舟辛易对古鳞族人的印象就是:贼眉鼠眼,咄咄逼人。 但入了古镇,他发现这里还是有正常人的。 古族虽然避世,但外界有的现代化他们也没落下,古镇中还有几名穿着现代的孩子拿着手机交流外界的明星,更有人戴着耳机,坐在小湖边听曲。 只要是注意到他们的,无论男女老少,都用惊讶的目光打量他们,却并无恶意。 白兰地更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人,“看来古族对外界不算排斥。” “嗯,”姜意也道,“古族也有小辈去城里暂住,大院那边偶尔也会请些外来的客人。” 姜意一出声,路人们便纷纷注意到她的存在,一时间听歌的也不听歌了,聊天的也关上话匣,就连嬉戏打闹的小孩都缩回母亲怀里,局促地埋下脑袋。 舟辛易皱着眉头,觉得他们活像孩童见到睡前故事里的饿狼。 “他们怎么这么怕你?” 姜意向来对舟辛易有问必答,这次却只是瞥了那些人一眼,带着两人走向大院。 是他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还是……他们进了大院就明白了? 古鳞族的大院正是修建风格十分复古的四合院,但矗立在门口的不是两只石狮子,而是两个三米多高的石制龙爪。 从龙爪的造型、角度来看,就好像正有一条巨龙盘踞在宅邸顶端。 龙爪的造型不像是现代龙的模样,难道再这个时代的古鳞族人就已经对那个时代有概念? 姜意上前哐哐叩响大院的门。 大院门后立刻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笔直从门口跑进屋内,听到这动静,姜意便知道是守门的小辈进去通风报信。 没过多久,又是一串被故意压低的脚步声从院内走来,来者步伐有力,是族中的壮年,其中一人脚步浊重,定是她那些“敬爱的”长辈之一。 但这些人也没有开门的念头,院内院外的人又僵持几分钟,姜意冷笑一声,对舟辛易和白兰地说道,“看来是不欢迎我们了,那我也不自讨没趣,回去吧!” 说着竟真带头往回走。 大院内立刻传来忙碌的开门声,“站住!” 姜意充耳不闻,不光是她,就连舟辛易和白兰地都没有停下一步。 故意晾他们这么久,这古鳞族的人还实行下马威这一套?他们倒要看看,这被震慑的人到底是谁。 “我们不过是开门来晚了,姜意,你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下去?” 老者见这几人当真柴米油盐不进,对搀扶她的青年急道,“快去拦着他们。” 见青年阻挠在他们面前,姜意这才停下脚步。 “林长老,我希望你今日记住一件事,”姜意说道,“不是我姜意主动要来的,是你们请我回来的。” “那是当然,我们不会再忘了,”林长老咬牙切齿,“请进吧,姜意大小姐。” 大门距离大院堂屋还有一段距离,走在一旁的白兰地偷偷对姜意使了个眼色。 姜意也一样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自己找个时间离开。 一进入大院,舟辛易这才发现此刻堂屋中坐着一大群人。 其中年迈老人占半,小辈均站在堂屋外,小心伺候着。 看来这古鳞族还是长者为尊。 舟辛易从就座的人中发现两名熟面孔,一是到他别墅拜访的男人,另一人则是所谓的“姨母”。 而堂屋主坐的位置停放着一口棺材,里面正是外婆的尸体。 “姜意……她还真有脸回来……”一见到姜意,就有古鳞族的小辈开始念念叨叨。 “要死不死的东西,害死了外婆,为什么没人杀了她?” “有娘生没娘养的小怪物长这副好脸干嘛?真想给她毁了……” 舟辛易能隐约听到一些窃窃私语,偶然钻进耳朵的话语更是恶俗。 姜意……她的耳朵可极其灵敏,这些人怎么敢明目张胆恶语相向? 他惊讶地看向姜意的神情,她的脸上没有半点不忒,平静、坦然,视若无睹。 这些恶意一定不是从姜意杀死外婆那一天才开始滋生的,姜意究竟做过什么,让他们的恶意如此浓烈。 这应该是她的家才对。 一进堂屋,不知为何,舟辛易感觉所有人的视线不在姜意身上,而是全在自己的脸上。 “这就是你的新‘负责人’?”那名林长老在“负责人”三个字上咬得很重,“这可不是能做主的。” 这一次舟辛易并没有沉默不语,“这位长老,既然你们对姜意并不好,就不要紧抓不放了,还请放她自由。” 林长老听了这话,重重将茶杯拍在桌案上,“你懂什么?!外族人!” “林长老不欢迎外族人,那更应该赶走我才对。”姜意沉声开口。 “你不要忘了你当初的承诺!” “既然我发觉母亲的一切都是一场误解,那我就算撕毁了,又有何妨?!” 姜意克制的情绪终于出现一角崩裂,她指着林长老的脸,怒声控诉道,“若不是我成为继承者,我又去哪里知道,我的母亲根本从未爱过我这名女儿?” “我被你们用一句谎言囚困了整整十几年!” 姜意本不该是古鳞族人。 她的母亲是偶然上山的普通人,那时候的山林还有许多野兔,古鳞族人喜欢修建各种陷阱,用来捕获那些野兔与小鼠。 那天,她的母亲在山林上迷路,无意间踩中了用于抓兔的陷阱,不大的浅坑下方居然恰好坍塌,她的母亲就被活埋在了土下的陷洞。 好在古族人来得及时,将奄奄一息的母亲救出,不仅如此,他们向陷洞的下方挖了几层,居然挖出了大堆被掩埋的雕塑来。 那些雕塑的造型酷似两条龙的骸骨,一条呈保护姿态毙于土中,而另一条,则张开龙口,狠狠咬住上一条龙的脖颈。 两条“龙骸”现世后,古鳞族人经常在夜晚听到来自远方的龙吟,在梦中感受到无比的孤独与悲戚。 他们将那视作神迹,将被咬死的巨龙雕塑小心翼翼挖出,恭敬供奉在祀堂内,而将另一条龙的雕塑泼上鲜红油漆,重新掩埋于黄土之下。 古鳞族人本以为这件事会就此过去,也将姜意的母亲视作发现神迹的功臣,可没想到,在一周后,姜意的母亲怀孕了。 姜意的母亲在那七天中从未亲密接触任何一名男性,她本人也别说婚配,连个男朋友都未曾有过。 族中人都说,姜意的母亲怀上了龙的子嗣。 但陷洞中龙有两条,她怀上了哪一条龙的子嗣? 无论如何,本着宁可误会绝不触犯的原则,小姜意在众星捧月间出生了。 年幼的小姜意有着一头乌黑的短发,她两岁那年,最喜欢窝在母亲臂弯里吃饼干。 她的牙比寻常孩子要尖,薄脆的饼干对她而言不在话下,她经常能一顿吃上好几片,连饭都不老实吃了。 小姜意长得乖巧可爱,一对黑黢黢的眼瞳深邃明亮,唯一的缺点,是她今年足有两岁,却都不会说“妈妈”以外的话。 那一天,小姜意意犹未尽地啃完心爱的饼干,正巧撞见了外婆伸向她的手。 外婆的手上满是皱纹,好像前几天见到妈妈吃过的鸡爪! 年幼的小姜意不懂疼痛,只知道牙痒的厉害,竟然真就那样一口咬了上去。 她的牙本就尖锐,年幼的孩子又不知轻重,竟真将外婆的手咬出两个看不清的血点! 古鳞族信仰的,向来是象征庇护的红龙。 因此当外婆猝不及防撞进姜意黝黑的眼瞳里时,她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那陷洞中,咬死红龙的黑龙骸骨! 她的手上刺痛,顾不上眼前的是否只是个孩子,一巴掌拍了过去! “没学会说话先懂得咬人了,果然是那条邪龙的子嗣!” 母亲哪料到外婆发怒的理由,只知道俯身护住自己的女儿,“族长!你在做什么?!” “你这个贱妇还敢质问我?!” 母亲被骂得一蒙,“她,小意她只是年少不懂事而已啊……” 母亲得来的回应又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外婆冷冽的目光看向母亲身后的女孩,见到她的神色后,竟然又是心底一颤。 她为什么不哭? 两岁的孩子被人掴掌,为何没有一滴眼泪? 那之后,姜意是邪龙之女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家族,姜意母女也从此被关进暗不见天日的黑屋之中。 族人并没有杀死这对仇人母女,在他们看来,囚禁虐待她们是献给红龙最好的礼物。 那之后的姜意再也没见过明媚的阳光,每日都与母亲待在潮湿的地牢里。 她小小的身影缩成一团,黑发包裹着她白皙的皮肤,使她更像是个在黑暗中诞生的小怪物。 母亲那之后时常会想,为什么她两岁的孩子学不会说话,为什么那一日她要咬外婆一口。 如果她没有作坏,生活会不会与现在截然不同? 不,她还只是个两岁的孩子啊…… 母亲时常偷偷地观察着自己的女儿,坚定的意志也逐渐软化。 尽管她比谁都更清楚真相,可她时常会想。 也许姜意真是上天赐予她的惩罚。 第五十八章-或将驯服 在那之后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姜意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不断长高,头发也披散在脸旁,稍不留神就会扎在胳膊上。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多少岁,七岁,或者八岁?年龄并没有改变她的生活,她细弱的手脚撬不断大门紧挂着的门锁。 真正改变了姜意的生活的,是母亲的死亡。 母亲那时已经神色疯癫,油发肮脏地披散在脸庞,眼球中布满渗人的血丝。 乖巧的女儿却不害怕自己的母亲,她满心欢喜地等待母亲将要对她说出的话。 “小意,这都是妈妈和你欠他们的。”她说出的话语却令姜意极为不解。 “你生生世世都要听从外婆的话,”母亲粗糙的手心抚摸着姜意光洁白皙的脸蛋,“就算他们要你匍匐在地,你也要乖乖做他们的狗。” 年幼的姜意还不懂得辨认是非与道理,光是母亲歇斯底里与慈爱交织的脸,就填满了她的整颗心。 “……妈妈,为什么?” 母亲慈爱又病态地看着她,“因为妈妈被驯服了。” 她从袖子里掏出两块融化的巧克力,黑黢黢的,粘在手心里,看上去肮脏又恶心。 “小意,尝尝,这是甜的,”母亲不顾姜意的拒绝,将黑糊糊的巧克力抵进姜意的嘴里,“这是外婆给我的……甜不甜,好不好吃?” “我们的小意未来可以吃到更多好东西。” 姜意看不清母亲的眼睛,只觉得那是两颗镶在脸上的乌黑血洞,那一天,姜意第一次在母亲身上读懂一种名为死亡的东西。 她的母亲好像早就死在了昨天,死在向外婆摇尾乞怜的夜晚,即使吃到再多的巧克力也无法醒来了。 妈妈,你是不是在骗我? 姜意最终都没能问出口。 第二天,姜意醒来时看到的第一画面,就是母亲吊死在房梁上的尸体。 坚固的绳结紧勒着母亲的脖子,血液从她大大张开的口腔中留出,滑下胸脯、手臂。 她的手心里还残留着凝固的巧克力,与粘稠的血液融为一体。 妈妈,你是不是早就不爱我了? 已经没有人能够回答她。 “姜意,你居然哭了?”身后传来外婆讥讽的笑声,“我还以为你这小疯子根本没有眼泪。” 看到姜意哭泣的容颜,外婆心神大悦,“你以后可以离开那个房间。” “还记得你母亲死前那天晚上对你说过什么吗?” 姜意小小的身影一颤,“妈妈要我听外婆的话。” “那就跟我去祀堂,证明你的承诺。” 这是一场驯化的开始。 “思想封建害人不浅,”听到这里,舟辛易已经忍不住骂出声,“古鳞族都是群什么弱智?” 在场的古鳞族人皆是脸色一沉,有当着他们的面骂人的嘛? 林长老刚想出言指责,就听姜意毫不客气地继续说道,“后来他们教我各种枪械兵刃,把我打造成他们最锋利、也最不爱惜的一把刀。” “多亏了这个,我身受重伤流落在外的状况不计其数,渐渐的,他们已经不再关注我的动线,反正我只要不死,就算爬也会爬回家族。” “这倒是正方便我隐藏继承者的身份。” “要不是外婆那天动了杀心,我原本还可以继续与你们玩上一段时日的。” 事到如今,古鳞族才终于意识到他们在养虎为患。 当最初发现姜意是黑龙的“子嗣”时,就该斩草除根,一绝后患。 但舟辛易倒是不觉得古鳞族轻敌。 人谁能想到,一个从出生起就被养在古族的孩子,断绝与外界一切亲缘与羁绊,从小遭受着折磨、驯化、皮鞭与蜜糖,甜言与毒药的女孩,直至今日还能保持着坚定不移的决心? 姜意的眼泪从不为自己而流,因为她不在乎任何形式的怜悯。 姜意变强的念头不为复仇,更不为金钱与自由,她仿佛从出生起就注定要成为一名强者,而在成长过程中所期盼的东西,不过是她必然获得的附庸。 “我母亲的身孕不过是一场幌骗罢了,”姜意说道,“她当初与古鳞族的一名男人互生情愫,事情败露后,那名男人居然将过错怪罪到那两尊雕像上。” “可笑……你们古鳞族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笑话!” “姜意!”林长老拍案而起,“你别以为凭借几句轻描淡写的真相就能摆脱这一切,别忘了离开这里,你会是什么下场!” “也别忘了古鳞族没了姜意的庇护又会面临什么,你们还真以为那该死的红龙能从坟里爬出来庇佑你们吗?!” “大不了今日我们就看看,到底是鱼死,还是网破!” 姜意大步走出主厅,她在这栋大院里住了足足十几年,对任何房间的布局都了然于心。 她径直走入祀堂,看向被恭恭敬敬供奉在祀堂内的红龙雕塑,不禁冷笑一声。 接着她拔出剑,对着雕塑斩了过去! “不行!住手!!” 眼见姜意无动于衷,林长老在危急关头对着舟辛易大喊,“阻止她!她会死的!!” 舟辛易的神色一瞬间的骇然,紧接着恢复平静。 姜意的剑没有受到任何阻拦,飞快地斩向红龙雕塑的咽喉,同时,姜意也在这一刻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看着红龙被“割喉”的雕像,林长老心如死灰,“你为什么没有阻止她?!我本以为姜意待回来的人会是个什么人物,原来不也是不顾她死活的家伙吗?!” “林长老不要血口喷人,”舟辛易淡定道,“我只是相信姜意虽然直率,但有自己的考量,不会做自寻死路的鲁莽之举。” 以及,他虽然不知道姜意破坏这雕像有何意义,可哪怕只是为了泄愤,他也会尽他所能帮助姜意完成目的。 姜意并没有理会身后的骚乱,更是看都没有看已经冲上前来的林长老一眼,她直勾勾地盯着红龙雕像上被她一剑砍出的豁口,流露出“果真如此”的笑意。 不久后,一声龙吟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 舟辛易诧异地转过身,而方才还咄咄逼人的古鳞族,哗地一声跪倒一片。 林长老愤怒地指责道,“是神迹,姜意你果然触犯了逆鳞!” “都抹喉了,还逆鳞呢,真有你的。”姜意咕咚两口喝下药剂,感觉胸口的闷痛缓解几分。 “你们当初用秘术将我的性命与这红龙雕塑绑定,说得神乎其神,可怜年幼的我还真信以为真,愣是装了十几年的乖乖女。” “早知道费点心血就能将契约扯断,我还找什么新的负责人?” 古鳞族敢留下姜意的理由,除了她自小被养在后院之外,还仰仗着红龙传下的秘术。 这种秘术是一种“绑定契约”,能够将任意一人与某件事物绑定,再从中选择一名契约的“负责人”。 秘术契约生效期间,“负责人”将会满足被绑定者的基本衣食住行,履行监护义务,而被绑定者也将以守护绑定事物为主要责任,偶尔进行其他任务。 也就是说,这种契约的本质是为一件宝物招揽忠诚的守护者。 在这个契约中,无论是守护者,还是负责人,本质上都是为守护宝物而存在的,少有两者之间闹得向姜意和外婆那么僵。 也怪古鳞族自己本末倒置,竟然将简单的契约视作秘术,试图反过来囚禁姜意的自由。 姜意杀死了外婆,相当于切断三角关系中的一根线,这时如果有新的负责人介入,姜意就不必忌惮雕塑被毁以外的任何事,没了后顾之忧的姜意将会更加肆无忌惮。 这就相当于,养了数十年的猎犬,栓绳却被一名陌生人握在手里。 那时候,猎犬还会不会认往昔的“主”,可就不一定了。 现在的情况是,猎犬不但反目成仇,对着族人的脖子伸出獠牙,竟然连最后的底线都敢撕毁! 她居然敢斩了红龙的雕塑! 林长老喊完那句话后就低着头,一直等待雕塑后续的动静,期待红龙降下的神迹惩罚这个不知死活的疯女人! 然而,祀堂内还是安静一片,惩罚呢?神迹呢?红龙怎么毫无作为? 林长老偷偷抬起头,正对上姜意看穿一切的视线。 姜意早已对族中人的秉性见怪不怪,她什么都没有说,用手中的剑面狠狠砸向雕塑的表皮! 每砸一声,红龙都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 每一次啸声都让所有族中人心中震颤,古鳞族传承上百年来,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令人心中忌惮,又无比悲戚的场景!林长老顾不上自身威严,急声道,“别再伤害我们的龙主!” 姜意充耳不闻,直至剑面砸向最后一下,所有雕塑碎片如同蛋壳般掉落! 在雕塑之内,一条鳞片如蛇般光滑,通体赤红,眼眸比雄鹰更加锐利的龙,竟真的展开翅膀,从中爬了出来! 舟辛易睁大眼睛,他本以为契约和龙啸就已经够玄幻得了,居然真能从中爬出一条龙来?! 要知道,这里可不是光幕,这是现实! 第五十九章-吞噬 所以古鳞族发现的根本不是两座雕像,更不是龙的骸骨。 而是蛋壳。 悄然孕育的几十年间,没有任何人发觉其中蕴含的生命。 而在今年,小龙终于到了破壳而出的时机。 新的红龙诞生于世,本该令古鳞族迎来新的繁盛。 只可惜,一条满腔怒意的黑龙正注视这一切,为红龙带来仓促的毁灭。 众人看不清姜意的身影,只听剑刃在地面划破的声音,黑色的身影冲向那抹红芒,锋利的剑刃滑向龙鳞,一声凄厉的龙啸再次响彻心扉! 这条红龙虽然刚出生,体型也足有一名成年人那么高,它展开双翼,下身是如蛇般的长尾,长着火焰般流畅的鬃毛。 它并非中方或西方神话编撰出的形象,但那些神话也并非空穴来风,它的确具有着那些特征,只是在见到它真正的形象后,没人能将它与那些形象结合到一起。 这是一头全新的,出乎人们想象的生物,红龙的头长满凹凸不平的纹路,如同一只有着尖锐獠牙的巨龟,姜意那一剑正砍中它的脸颊,从不深的伤口中,流出淡青色的血。 刚刚诞生的生物本来是虚弱的,但龙不同,龙这一种族天生便带着残暴与强烈的攻击性,能力是守护的红龙也好,象征邪恶与毁灭的黑龙也罢,都不会违背这一定律。 险峻的生存条件更是令他们刚出生就具有捕食的能力,龙没有虚弱期,只有来不及成长带来的劣势。 这只龙崽眼中带着清澈的疑问,显然不知自己为何刚刚出生就面临生命威胁,但龙血中流淌的残暴令它振奋,朝着姜意一口咬了上来! 姜意不退不避,用手臂接住红龙的撕咬,挡住尖牙的不是护臂,而是一层细密但坚固的龙鳞! 红龙金黄色的眼睛对上姜意泛着墨绿的瞳心,刚出生的龙崽终于对成熟的同类生出畏惧。 姜意抓紧红龙一瞬间的胆怯,骨剑破风而出,将红龙的翅膀刺穿! 即使是刚出生的龙崽也主打一手皮糙肉厚,姜意用力将剑从红龙的伤口拔出,这却更激发了红龙的野性,以就连姜意都没能反应过来的速度,叼在姜意的肩膀上! 红龙不顾一切地撕咬着龙鳞,姜意只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硬生生咬断,肩膀的位置也终于有血液流出。 姜意也没想到这幼崽如此难缠,一手拽住龙尾,不顾肩膀的疼痛,再次将剑插入后心! 年幼的龙崽发出凄惨的嚎叫,林长老终于看不下去了,红着眼冲上前来,却被舟辛易抬手阻拦。 这会儿舟辛易也早就反应过来,虽说这里不是光幕,但光幕呈现的本就是几万年前的光景,在那个时代,光幕中的一切可都确确实实地存在着。 虽然它们在恐龙时代前就早已毁灭,可事到如今是否还留有痕迹,在不为人知的领域是否还残存它们的身影,这谁说得清? 林长老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只得臭骂道,“滚开!” 两龙相争,必有一死,可看这趋势,死的必然是红龙! 这怎么行?! 可能是舟辛易在族中的表现太安分,林长老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说着就拨开他的胳膊继续向前。 可在她的余光中,居然看到无数条如同墨水画出的黑线,黑线还在不断跳跃、蠕动着。 她这才僵硬地转过头,此时的舟辛易被大团黑线环绕,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模糊躁动,他分明如同一个从画纸中走出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形怪物一般! 林长老抬起头,她看不清舟辛易的神色,高挑的怪物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他的眼睛被无数根笔直的横线遮挡住,只有双唇一开一合,从口中发出声音: “退后。” 这句话比姜意的任何直白威胁都要管用,如果此时不听从他的命令,她的财富、她的生命、她的任何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林长老只觉得腿软无力,再也顾不上什么尊严和信仰,笔直地往后退了一步。 舟辛易看着她的反应,心中冷笑。 从听闻姜意的经历起,舟辛易就动了杀心。 他以为今天要闯荡的是什么龙潭虎穴,连纹焱都特地带来了,这才发现,原来这所谓古鳞族不过是鼠蛇一窝。 “要论‘被驯服’,还是林长老你更有天赋。” 至于姜意那边,虽然她现在浑身是血,与龙肉搏对人类来说也极为不利,但他知道,姜意有她自己的原则。 要他说,红龙是红龙,古鳞族是古鳞族,一条新出生的龙崽与人类上百年的门派没有关系,就算有,也是那人类门派上赶着碰瓷。 可姜意与古鳞族的憎恨无法化解,就算这恨意对红龙而言是无妄之灾,那又如何? 她想杀,那便由着她。 姜意大可以用一击龙息在还未破壳前就了结红龙的性命,之所以选择用粗暴原始的方式交战,不过是姜意心中顶着一股不愿趁人之危的傲气。 舟辛易也乐意纵着她,不去插手那场厮杀。 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阻止这群大小畜生,让他们死了那条上去添堵的心。 林长老被舟辛易的威势震退,可族中小辈正当壮年,脾气火爆,咽不下这口气。 他们惊叹于舟辛易的变化,大骂一声“怪物的同伙果然也是怪物”,然后拿起族中存放的猎枪,对准舟辛易的脑袋。 毫不犹豫地扣下板机,却发现扳机下被软乎乎的质感卡住了。 他低下头,心跳险些一停。 黑线。 大量密集的黑线,缠满他的双臂于枪身。 男人只觉得自己被钢丝拽住了,动弹不得。 他再抬起头,眼神撞上的则是一个黑漆漆的枪口。 “砰!” 子弹从纹焱枪口迸发而出,应声撞上男人的胸口,他的胸口顿时出现一个碗口大的洞,身体向后倾去,直直飞出五六米,才猛地落地,砸在地上。 现场的人都看傻了眼,一个个老实得像个鹌鹑。 但舟辛易并没放过他们,又是几枪,将刚刚用枪对着他的人全部射杀。 也算便宜了他们纹焱的子弹。 林长老浑身抖若筛糠,他看上去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怎么下手也如此狠厉! 而另一边,姜意与红龙的厮杀也到了最后关头,虽然龙鳞能勉强挡住红龙的尖牙,可生死垂危之际,这头刚出生的小龙也浑身使足了吃奶的力气,一口比一口凶狠! 姜意单薄的衣襟已经全部染红,可她眼中也没有哪怕一丝退却之色,依然紧抓着手中的剑,没有使用任何传承能力,只是用最为普通的方式,刺出最后一击! 这一剑,刺穿了红龙的心脏。 龙的体型巨大,生命力与精力更是充沛,因此大部分的龙都有两颗心脏,一颗在胸腔,一颗在尾根。 红龙的尾巴此刻早已被姜意斩下,尾部的心脏也被一刀两断,此时被刺中胸腔的心脏,彻底奠定红龙死亡的结局。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这条懵懂的小龙,不顾一切地发出最后一次咆哮。 这声咆哮超越了人耳能够捕捉的极限,令人们的大脑中一片嗡鸣! 这是每一条红龙天生就拥有的能力,竟被这条幼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领悟! 姜意在毁坏雕塑时受到的内伤还没有痊愈,又是从喉中喷出一口鲜血。 舟辛易感觉有一只手捏住自己的心脏,令全身的血液都凝固。 他身后的古鳞族人更是全都痛苦不已,就连林长老都栽倒在地,更有甚者甚至已经心脏停跳,当场猝死。 好在红龙本就命不久矣,叫声只持续了两秒就戛然而止。 但这也足够令舟辛易心惊肉跳了,他捂着劫后余生的心脏,心中大骂: 这古鳞族的传说到底是怎么记载的,不准确啊!不是说红龙的能力是守护吗? 这是守护? 这他妈的是守护?! 这小破龙要是再叫两秒,他就是不死也得心脏病啊! 紧接着,令舟辛易更无法接受的画面出现了。 姜意挖出红龙那颗被她刺穿的心脏,张开嘴撕咬了上去。 在古老的传说当中,两条巨龙相互搏斗后,胜利的那条将会吃掉败者的心脏,它将继承那条巨龙炽热的龙血,焕然新生。 后来通过姜意对继承的研究,确定这种习俗是的确存在的,这不仅源于龙的生存习性,也是因为龙的心脏的确具有促进再生、提升力量的功效。 吃过越多心脏的龙,他的肌肉就越是坚韧,力量就更加无穷。 姜意的牙齿也足够尖利,能够咬破红龙心脏上的血肉,作为厄尔罗蒂的继承者,哪怕身为人身,效仿巨龙的习俗也没什么不对 可她才刚啃一口,脑袋就立刻被舟辛易按住了,“松口!” 舟辛易的表情震惊,就像看到爱犬在吞食一块掉进马桶的巧克力,愤怒且悲催,“松口!不许吃!绝对不许吃!” 姜意懵逼道,“这是巨龙的……”习俗。 舟辛易却一脸无奈,“姑娘啊,不管怎么样,你好歹等我拿回家给你煮熟了再吃,好不好?” 姜意:“……” 她最后败给舟辛易一副苦口婆心的表情。 第六十章-一切都已做出了断 姜意起身后踢了倒在地上的林长老一脚,发现对方已经没气了。 林长老年岁已高,又恰好在红龙附近,心脏遭受不住龙啸带来的刺激,当场过世。 姜意发现后冷笑了声,“死在信仰的红龙手底下,倒也是便宜了她。” 说罢就拎着红龙心脏离开。 在场的人都被姜意浑身是血的模样震慑,他们都知道姜意已经成为继承者,可谁都没有料到,姜意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得那么强。 姜意虽然是个直率的性格,但在必要关头,出人意料地懂得收敛隐藏。 舟辛易这时觉得,姜意要成为帝王的决心不是说说而已,也不是传承带给她的自信,而是因为——她天生就是适合当王者的美玉。 姜意杀死红龙的行为震慑了一众族人,这让他们不敢再来找麻烦的同时,还令每一个人的信仰都产生裂痕。 红龙……就这样被杀死了? 他们信仰的守护巨龙,如同神明般恭敬的神话生物,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现身在他们面前,然后死去了? 他们甚至没人敢抬头看那条幼龙的尸体。 过度的信仰是一种偏执,是狂热且病态的。 他们所信仰的“神”是早已在数千年前逝去的伟大存在,是只出现在他们想象和描述中的传奇生物,是不可战胜、不可亵渎的神灵。 可当那高高在上的神灵被拉下神坛,进入到信徒的视线时,那是一种诋毁,绝非荣誉。 见证神迹的第一眼,信徒会觉得荣幸。 可如果信仰的本尊毫无边界感地在信徒眼前晃悠,展现出真实的模样,信徒的敬畏就会随着每日接触而消失,信仰也迟早会被推翻、更替。 更别说这条红龙还被姜意亲手拽出来,一番挣扎过后,依然凄惨离世。 这对信徒而言简直是将信仰按在地上撵,他们做梦都不敢想象这一幕。 而且,不是说好红龙是守护巨龙吗? 那刚刚的吼声是怎么回事,他们的林长老,怎么因巨龙的吼声而死了? 他们不敢直视红龙尸体的反应,清晰落在姜意的眼瞳里。 要不怎么说,他们都是群懦夫。 信仰死在眼前不敢直视,仇人站在身旁却不敢拔刀。 姜意早就不在乎这群人的反应,她要做的全部目的都已达成。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想必所有古鳞族人都已经完全忽略了白兰地的存在吧。 白兰地携带着一件道具,只需要姜意带她从大门进入,让古鳞族人默认知晓他的存在,这相当于“过过明路”,随后他的一切行动都会被古鳞族人自然忽略。 这种道具就像他的怀表一样,只能用来骗骗普通人,对继承者的效果微乎其微,在继承者的聚会上,白兰地只花费了120昆朗就轻松拿下。 是的,这玩意儿的价值甚至不值一颗墨石。 白兰地大摇大摆地走在古鳞族的大院中,甚至还跟路过的先生礼貌地打声招呼。 他的目的是寻找古鳞族存放资料的地方,但大院修建得太气派,白兰地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找到。 于是他找上一名年龄不大的姑娘,“你好,这位年轻的小姐。” 女孩知道白兰地是姜意带进大院的,但是见到这样温和帅气的外族人,心脏还是忍不住轻跳几声,“……你好。” 白兰地的态度非常坦然,“请问你知道族内存放资料的地方在哪里吗?” “诶?这,这是外人禁止入内的。” 白兰地有些惊讶,“抱歉,是我的表述不够清楚。” “林长老与姜意刚刚达成协议,林长老允许我查看族中的部分资料,我以为会有人带领,但是看来林长老对这份协议并不是很满意……” “但即便不满,约定也是要履行的,能拜托你带我过去吗?” 白兰地这么说,让女孩也有些动摇。 林长老按理说是不会答应这种条件的,但白兰地的态度实在太坦然、太自信了,也许、没准、万一真有此事呢? 因道具的缘故,族中所有大人都默认忽略了白兰地的存在,这在女孩眼里更是成为了默认的象征。 见女孩为难,白兰地主动说道,“看来是我冒昧了,没关系,那我就再去与林长老说明一下。” 这句话成了临门一脚,女孩一阵权宜,最后还是拜倒在白兰地的“美色”之下,“好吧,你跟我来。” 档案室在林长老卧室的正前方,一路上女孩见到许多族里大人,见他们都没有对白兰地的来路有半点质疑,女孩与他的对话也更自然起来。 她毫无怀疑地带着白兰地来到资料室门口,“我没有权限进入,你就自己进去吧~” 资料室的门口是有人看守的,但由于女孩跟着白兰地一起前来,她的行为也被自动忽略。 直到女孩放心地转身离去,白兰地都没有露出一点破绽。 但是到档案室门前,他踌躇了起来,他必须检查资料室大门上有无神秘学的封禁。 他的道具虽然好用,但除了有前置条件以外,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一单接触与神秘学有关的东西就会当场失效,哪怕是一块掉在地上的蜜蜡。 所以对于冲水马桶都可能是使用神秘学结构的光幕内来说,这个道具就和废物没两样。 但古鳞族实在是没什么值得防备的,这个时代的神秘学早已失传多年,这里的人更信任一把坚固的铁锁。 于是白兰地堂而皇之地,拿出了一枚铁丝,蹲在门前撬了起来。 翘了一会儿发现,这特么是电子锁。 但这也没能难倒白兰地,他换了根更结实的铁丝,继续翘。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铁门应声打开,白兰地光明正大地走了进去。 不愧是古鳞族人,文件都是用竹简和卷轴形式存放的。 这是为了装逼根本没考虑可能的搬运问题? 无论如何,白兰地开始大肆扫荡起来。 他与姜意的原计划是偷偷阅读这些内容,拿走需要的部分,但发现古鳞族人这么好糊弄后,他改变想法了。 全带走得了。 于是竹简不好搬运的问题转移到了白兰地身上,最后白兰地还是屈尊降贵地看了几眼,将确定毫无作用、歌颂古鳞族历史悠久和族人功绩的部分落在地上,形成一个柴火堆。 然后,他拿出了携带的打火机。 嗯……古鳞族人对姜意的态度,他还没进入大院就已经有所了解。 那他该做点什么惩罚这些自诩清高的蠢人呢? 他还没得到一个确凿的答案,手中的打火机就已经落在那堆“柴火”当中。 哈,既然古鳞族人这么冷漠,那他就只能“热情”一点了不是吗? 姜意从堂屋来到祀堂时,只有其中的中壮年跟着林长老一同前来,其中小辈还不安地守在堂屋门口,听着祀堂那边一阵阵巨响,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到姜意一身是血地走来,他们本该感到高兴,但看到她身后那个恐怖的黑线人,实在是笑不出来。 当他们都看到了姜意手中握着一只鲜红色、还在因跳动溅出淡蓝色血液的心脏后,心里的不安达到了顶峰。 “林长老已经死了。”姜意只是淡淡道。 “你杀了她?!”族中人几乎脱口而出。 “你已经杀了族长,她可是你的外婆!你居然还杀了林长老,你的心就真的捂不热吗?!” 姜意只觉得这名族人的话可笑,没有兴趣回答。 最后那名“姨母”说道,“就因为你憎恨族人……就要毁了所有人的前程吗?” “族中群龙无首,这样你就满足了吗?!” 姜意这才正眼看了她一眼,“你误会了一件事。” “我从来没有憎恨过古鳞族。” “生活在古鳞族的经历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场磨砺,我知道这不过是我必将经历的过程,未来必然从你们的禁锢中脱离,对你们也顶多厌烦罢了,何来憎恨一说?” 姨母听后,难以置信地说道,“你的意思是,你从头至尾都没将古鳞族对你所做的一切看在眼里吗?!” 姜意笑了,“你们有值得我注视的吗?” “见识短浅、一叶障目……哦对了,就连你们信仰的红龙,都不过是历史中不值一提的小生物罢了。” “甚至不值得厄尔罗蒂的一怒之息。” “哦当然,你们所做的一切,我也都会原数奉还就是了。” 姜意说着,她身后的天空似乎若有所觉,竟应景地冒出滚滚浓烟。 看了半天,族人才惊觉,是他们的资料室着火了! 姜意也望着着火的方向,烈火在她瞳中熊熊燃烧,她竟回想起那天与外婆的景象。 她用被黑布包裹,存放在角落的骨剑,一刀刺穿了外婆的胸膛。 她看着那个折磨她半生的老妇人,心中升起的竟不是恨意,而是畅快与悲悯。 属于上位者的悲悯。 看着外婆染血的狰狞面孔,她说:“你死后,我会为你落泪的。” 说罢便平静地将剑收回鞘中。 今日起,她曾经的挫折与往后的荣耀都将与这个家族无关。 一切都已做出了断。 第六十一章-飞龙 这场大火烧了许久,一直从资料室蔓延到整个大宅,火源当然不是最初的打火机和卷轴,白兰地这个缺德的家伙,还贴心地泼满了酒。 干完这一切的白兰地拎着一大袋子资料全身而退,看到舟辛易摆着一副弥勒佛般慈祥的笑容,和身上染血的姜意一起等待他。 收回黑线的舟辛易有种全身恶意都被净化了的感觉,笑着说道,“回来啦?” 他的状态让白兰地和姜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为了拉回舟辛易的状态,姜意赶紧把话题往正事上拉扯,“既然红龙雕像是幼龙的蛋壳,那黑龙雕像中是不是也有一条黑龙的幼崽?” 白兰地并不知道姜意这边发生了什么,“幼龙?” “我们在古鳞族供奉的雕像中发现一条即将出生的幼龙,”姜意道,“我将它杀死后剖了心脏。” 白兰地看去,姜意的手里的确揣着一个透明盒子,盒中装着一颗比普通人大上一圈的鲜红心脏。 他惊讶道,“我刚刚也听到过几声吟啸,就是这红龙发出的动静?” 姜意点头。 “这个时代竟然还有远古生物存活。” 白兰地思考道,“有些生命力顽强的种族的确有自己的方式延续血脉。” “这条红龙的蛋壳是酷似龙的雕像,是被古鳞族人从地里挖出来的。” “与它相同的还有一条黑龙,当年我还没出生,并不知道埋葬黑龙的位置,但是可以花时间寻找一番。” 白兰地和舟辛易也对这件事格外感兴趣,“那我们就去山林里看一看。” 两尊雕像,或者说两颗蛋壳在土地里孕育了多少年,才在二十年前第一次现世。 当年挖掘的痕迹早已随着岁月被冲刷一清,即便是姜意也很难找寻当年的位置。 这会儿她的直觉并不奏效,因为虽然同为黑龙,但著名的黑龙帝厄尔罗蒂与那条幼龙除了种族相同外,再也没有半点关系。 最后还是白兰地问道,“能确定大致方位吗?” “既然当年母亲是因捕兔陷阱而受伤的,那当年发现雕塑的位置一定同时有着古鳞族人和兔群出没。” “那样的话,距离古镇太远的深山老林,和距离道路太近,会惊扰兔群的位置就可以省略了。” 但这样的范围依旧不小。 舟辛易疑惑地问,“我们为什么不能直接抓个老年人问问?” 这个意见得到了小队的一致赞同。 当年发生的事虽然不是每一名古鳞族人都能知晓,但也算不上什么秘密。 现在古鳞族乱成一团,这是他们抓人的最好时机。 姜意随手逮了几个四五十岁的古鳞族人,让白兰地进行催眠,让他们误以为如今还是二十年前的光景。 深度催眠让他们回忆起当年的经历,联系询问了三四个族人,才终于有人给出了笼统的答案——“大概……大概在镇子西门正西方五百米外的位置左右。” 尽管他给予的答案仍旧不够不够准确,但对于白兰地而言,足够了。 “天黑前施工队就会抵达这里,挖出剩下的黑龙雕塑。” 这就是钞能力。 考虑到路途遥远地区偏僻,山林之间不好施工,白兰地将约定的薪酬提升了三倍,施工队在约定的一个小时前就以前到达。 尽管白兰地给出的要求非常古怪——只是对着一块山林子的土壤挖掘,并且周围不远的古镇还在诡异地冒着浓烟,但施工队员不闻不问,没有半点怨言。 在长达两个小时的挖掘过后,尸骸模样的雕塑终于展露在几人眼前。 白兰地说道,“将雕塑挖掘出来,都小心一点,这可是价值千万的古物!” 施工队员一听,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连机器都不用了,纷纷拿着铲子小心挖掘,一众人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将这堆雕塑完整刨出来。 最后,白兰地对他们说道,“你们可以走了。” 一大批人就这样呜呜泱泱地离开。 此刻古鳞族的火已经被浇灭,天色也完全昏暗下来,树林间再没有手机以外的任何光亮,几人决定将雕塑转移到车内看守,等到第二天天亮再做打算。 毕竟雕塑中孕育的多半是条黑龙,有了红龙的前车之鉴,舟辛易知道即使是刚出生的龙崽也不是那么容易制服的,如果对方借着夜色逃跑,对附近的人类来说也是一场灾难。 白兰地的豪车足够宽敞,三人挤在车中入睡也不觉得委屈。 就这样等到了白天,姜意侧过耳朵倾听雕塑内的声音,“活着,但没有破壳的迹象。” “我们外力破壳会不会有所隐患?” 舟辛易等人刨出雕塑,不仅仅是为了排除隐患,也是期待着幼龙能够被驯化或者喂养,成为一大助力。 如果强行破壳会导致这头幼龙先天体弱,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姜意斟酌片刻道,“龙这一种族皮糙肉厚得很,哪有那么容易衰弱。” “就算会有影响,你以后多喂它点好的,凭借自己的再生能力也都能补回来。” 白兰地也说道,“我们很快就要再一次进入光幕了。” 舟辛易心想,的确。 如果不是季洲城出了意外,导致光幕提前结束的话,他们在光幕中逗留的时间应该是十天起步。 如果这头黑龙正好在他们去往光幕的时间内孵化而出,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待在院子里等他们回家。 到时候不说会祸害多少居民,至少一定会被其他继承者或是政府发现,格杀或是占为己有。 这是他们机缘巧合得到的幼龙,怎么能便宜了别人? 几人意见达成了统一:提前破壳。 雕塑一共有六块,但其余只是伪装,只有雕像上龙头连着肚子的部位有幼龙存在。 姜意站起身用骨剑比划了几下,用剑身拍了下去! 她刻意控制了力道,雕塑上立刻出现一道裂痕,她对着裂痕敲敲打打,雕塑终于在中心碎裂,跳出一头通体白色的小龙来。 虽说是幼龙,但它也足有一名成年人的大小,它的龙尾纤长,身体干练精细,头颅扁长,带有骨骼感,它伸展开双翼,翼展足有两米多长。 令舟辛易等人惊讶的并非它是一只不折不扣的飞龙,而是在于,它是纯白色的。 飞龙刚跳出雕塑,姜意就警惕地伸手拽住它的翅膀,这一举动本意是防止飞龙飞上天而失去行踪,却引起飞龙的不适,令它猛地扇动了下翅膀。 翅膀卷起的风令本就对此敏锐的舟辛易感觉不亚于被风扇了一巴掌 舟辛易一边挡住扇到脸上的狂风,一遍思考怎样才能困住这只巨兽。 他的黑线尚且可以一试,但他要靠什么酝酿杀气? 还是说用他的法官锤对着这条龙敲一下? 等一下,也许他们不需要用蛮力制服这头飞龙。 舟辛易注意到这头飞龙的眼神,它的眼神清澈,并无残暴,龙是十分具有智慧的生物,眼神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它的状态。 “姜意,你先放开它。”舟辛易说道。 以这头飞龙的力气,如果想要起飞,姜意很难按得住。 但由于红龙的出现,他们都被一个认知盲区困住了——刚诞生的幼龙遇到与它体型相近的陌生生物,本就不会第一时间选择进攻。 那条红龙是被姜意的进攻激怒才撕咬过来,但正常情况下,刚诞生的龙应当有一阵子的懵逼时间。 在确定眼前的生物没有威胁后,生物本能中的雏鸟效应也会触发,对他们放松警惕。 于是舟辛易放下一切武器,抬起一只手掌,弯腰缓缓朝飞龙走去。 这是他在电影中见过的训龙方式,也不知道现实奏不奏效…… 事实证明,虽然没有电影中那般百试百灵,但至少没有将飞龙激怒。 舟辛易每走一步,飞龙便擎着翅膀后退一些,双方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 但渐渐地,飞龙的步伐开始减缓,从最开始各退一步,到了舟辛易上前三四步,飞龙才象征性地退后一点。 到最后终于默许舟辛易走入它的触及范围。 白兰地见情形良好,也学习舟辛易的样子从侧方上前,不料才走了一步,就被飞龙转头紧盯,用低吟呵斥。 白兰地:“……” 舟辛易也笑了。 白兰地这家伙是真不受龙类待见。 虽然成功走到飞龙周围,但舟辛易也不敢掉以轻心,他必须拿出足够的耐心,防止前功尽弃。 他与龙又是一阵周旋,终于逮着机会,在龙头上撸了一把。 卧槽!这皮瓷实的,手感真好! 被摸了一下的飞龙也终于熟悉舟辛易的存在,收起始终警惕匍匐着的翅膀,昂起脖颈让舟辛易摸得更顺手些。 瞧这紧实的肌肉,舒展的翅膀,头颅上凹凸有致的骨甲,还有这纤长有力的龙尾……神话生物真实地出现在眼前,这谁看了谁不迷糊? 舟辛易承认自己的视线被这头飞龙所深深吸引,简直爱不释手。 而且这高傲的目光和骄傲的小姿态,跟姜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第六十二章-就叫小白得了 等一人一龙都冷静下来后,白兰地掰开一块雕塑蛋壳,发现蛋壳内的颜色的确是灰白的。 他本来还想说,真正的生物孵化怎么会像网页游戏选灵宠一样,蛋壳是什么颜色龙就是什么样的,但现在一看……还真是。 不过这只是他们见过的其中两个例子,白兰地也说不出门道来。 “蛋壳的外部物质特殊,其实是受到土壤接触后发黑,才变成黑龙的模样。” 他将蛋壳碎片在手中翻了个面,露出灰白色的内壁,“这才是蛋壳原有的颜色。” 舟辛易不禁想到,什么黑龙噬咬红龙,什么同归于尽的龙族骸骨,不过是人类在知识不够丰富的情况下,产生符合认知的想象罢了。 偏偏古鳞族人又对想象信以为真,一生都活在谎言当中 其实真相格外的单纯简单。 既然姜意做出了断,舟辛易也不再在意古鳞族的事了,“我们要怎么把它带回去?” “它不是愿意亲近你了吗?”姜意说道,“把它搬上车,应该不会有问题。” “真的假的……”舟辛易将信将疑。 在他的认知中,龙不应该是独来独往,讨厌逼仄环境的类型吗?如果这只飞龙死活不愿意上车,仅凭他可按不住。 好吧,他们对那个时代的了解过于稀少,不过既然两个雕塑是连在一起诞生的,说龙独来独往想必也不尽然。 不要主观臆断……而且除了带龙上车,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令舟辛易意外的是,他很轻易就将飞龙抱了起来,飞龙足有人那么大的身子竟然格外轻巧,全身的重量几乎都集中在一对翅膀上,躯干部分竟然只有不到二十公斤。 飞龙似乎并不喜欢被人抱起的感受,起身跃到舟辛易的肩膀上,像只蓄势待发的巨鸟。 虽然知道它并没有起飞的想法,舟辛易还是不安地握住了它的爪腕。 白兰地打开车门,姜意也走过来帮忙,三人齐心协力,这才将飞龙弄进车里。 由于飞龙对白兰地的抵触,他没有资格坐在后座,只配在驾驶座当司机。 飞龙蜷缩着翅膀卧在座椅上,像只巨大的老母鸡。 这一路上,舟辛易等人都小心警惕着飞龙可能触发的特殊能力,如果它也像红龙一样,在这么近距离的情况下吼一嗓子,他们这一车人就都得吃上速效救心丸。 好在一路上有惊无险,他们成功将飞龙运回别墅,舟辛易这才彻底放心。 “我们给它起什么名字?”舟辛易看着这头飞龙说道。 姜意说道,“叫小白好了。” 旁边的白兰地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对啊,如果硬要算的话,白兰地这个名字,是不是也可以简称为小白? 舟辛易心中暗笑。 “那……大白?”他试探地问。 白兰地给出了直观的看法,“你直接喊它飞龙,都比大白这个名字要好。” 舟辛易道,“那你来取一个?” 白兰地定着飞龙端详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小黑。” “……” 三人的起名水平实在不敢恭维。 最终几人一番合计,确定了一个名字——长白。 休息过后,白兰地差人买来足够的肉食,而舟辛易则将姜意得到的龙心切片煮熟,制成料理。 一龙一人的饭量真不是一般的大,好在白兰地的财力支撑得起。 俗话说得好,谁喂饭跟谁好,饱食一顿后,长白与舟辛易的关系又拉近许多。 想要安稳地居住在人类社会,长白需要懂得一些生物本能外的知识,舟辛易将教授这些知识的任务暂时交给姜意,白兰地正阅读他从古鳞族拿盗来的卷轴,而他自己则拿出笔记,认真地查找关于“龙”的信息。 老头给他的资料实在过于详细,虽然舟辛易全部通读过一遍,但不保证没有误解与错乱,如果有时间条件,他不介意拿出来温故知新。 关于“龙”的知识,笔记本足足用了两页书写。 现代人,乃至古鳞族人理解的龙,都是出于神话记载以及后世认知的产物。 但在如今的人类文明创立以前,上一个已经覆灭的文明中,龙并不是代表强大、地位的传奇生物,而是如万物众生一般,真实存在的物种。 在上一个文明中,符合长白、红龙,等其他生物特征的生物,名为“魇”。 魇是一种背生双翼、体格巨大的生物,它们的智慧相当于一名5-10岁的人类儿童,食肉、嗜血,危险度极高。 由于魇智力低下,只有基本的繁衍本能,并不进行文化与知识的传承,因此魇并没有创造出种族文明。 魇的眼睛能够看破黑暗,往往在夜间行动,居住在高山、悬崖峭壁等环境,很少入侵人类领地。它们的叫声能够震慑周围的动物,令哺乳动物心脏骤停,因此对于人类而言,魇的出没意味着死亡来临。 正因魇的这些特性,它往往会成为恐怖传说的罪魁祸首或是小说里的怪物,不需要任何艺术塑造就能激发出哺乳动物对魇的天生畏惧。 人们畏惧魇,就像古代的人们畏惧猛虎与巨蛇。 而魇与魇之间也有许多区分,比如所谓的“红龙”,其实名为“烈魇”,而长白则名为“空魇”。 现代人不可能弄来上个文明的生物资料,哪怕是历史悠久的古族也不例外,烈魇跟所谓的“红龙”根本就并非一个物种,他们从根本上就搞错了啊…… 令舟辛易还算欣慰的是,除了叫声会令哺乳动物心脏受损外,魇这一物种就再没其他堪称作弊的群体杀伤手段。 看来他们晚上得买三副耳塞,免得长白半夜发疯,导致他们三人在睡梦中饮恨黄泉。 值得一提的是,魇和其他强大的生物与灵智木相比,完全就是两个概念。 舟辛易虽然一嘴一个“远古生物”地称呼着,但那些存在并没有种族的概念,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棵灵智木,“远古生物”一词指的是,那些存在的诞生即使对于上个文明的人来说也十分遥远,难以考究,每一个所谓的远古生物,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 如果硬要比对的话,大概是神话里的神灵与普通猛兽之间的区别。 经过一番查阅,白兰地也放下卷轴,捏了捏酸涩的肩膀,“这些资料中有用的部分很有限。” “看来古鳞族对上个文明的事物也没什么了解。” 说到这个,舟辛易忽然想起自己在光幕中的一次尝试。 他购买了那本名叫《季洲城十大诡异事件》的书,并且粗略地浏览了书的内容,试图将它带出光幕,看看书中的文字能否变成那个时代真实的字体。 可因为后续发生的一众事件太过惊险离奇,离开光幕后,他把这事儿忘了。 当然,舟辛易忘掉这件事的根本原因还是——那本书根本就没带出来。 是的,无论是他原本那张黑色面具,还是他放在背包里的书籍,都没能被他带出光幕。 这也难怪,如果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的确能被带回,那么市面上早就流通属于上个时代的小人书了…… 看来能够被带回现实的,只有那些具有战斗价值,或者神秘学价值的物品。 既然如此,这个时代的人就只能通过继承者的口耳相传来了解上个文明的状况,可偏偏继承者人数稀少,又战力高强,比起考古他们更在意自身利益,现代人没人能够强迫,他们自己又不愿说,自然所知甚少。 但当然也一定会有高层贿赂继承者,或者本就属于高层的人成为了继承者……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现如今,人们虽然怀疑恐龙时代以前还有上一个发达文明,却也对那方面的知识一片空白。 舟辛易再次体会到了继承者们的富有,身为会记录各方面文明的法官,如果他在现实的日子实在揭不开锅,卖一笔情报也是不错的选择。 时间不早了,舟辛易也该上楼休息,昨天落语人就向所有继承者发布消息,过两天就是下一次光幕到来的时机。 为了应对随时来临的光幕,他这几天要保持充足的体力。 走上楼的时候,舟辛易发现姜意的房间并没有关门,她本人正穿一身睡衣趴在床上,旁边的长白正惬意地伸展翅膀。 她毫无忌讳地超舟辛易抬手,“舟辛易,我有一个新发现。” “就在刚刚,我发现长白的智力非常出众,它可以随着接触慢慢听懂人类的语言,而且,它懂得自己的叫声对人类具有威胁。” “所以今后,只要长白没有生气,就都不会发出会令人心悸的叫声。” 姜意说着,捏了捏长白的龙头,“长白是不是超乖?” 长白也配合地叫了一声。 舟辛易看着这和谐的两条龙,倍感治愈。 他说道,“过几天光幕出现,我们正好得将长白也带过去,这几天多和它交流,争取让熟悉人类语言。” “让它回到光幕,也看一眼它本该出生的时代。” 第六十三章-一身正气 在舟辛易等人带回长白后的第二天,落语人向所有继承者发布了光幕即将来临的通知。 当然,这通知既不是用蝙蝠发放,也不是以短信形式。 继承者之间特地创立了秘密网页,网页中有着大量继承者闲来无事发布的帖子,而网页右下角一个不引人注目的链接内,则发布着落语人面向继承者的信息。 进入网站并不困难,只要输对了网址,任何一台型号正常的电脑都能够登入。 但几乎没有继承者会将网址向外界透露,毕竟落语人的信息是事关全继承者命脉的东西,即使拿出再高的利益,也不会有人用这方面冒险。 这一次,继承者们依然像原先一样来到就近的聚地,等待光幕降临。 舟辛易等人这次去的还是那个树洞,长白跟在他身后悠悠走入,聚地内的继承者有些新奇地看了它一眼,随后都移开视线,继续各干各自的事。 舟辛易对他们的反应并不意外,他们本身就是继承者,彼此之间相互了解,见识过各种千奇百怪的手段,带条龙又有什么好惊讶的? 即使如此,他还是特地戴上面具,将自己伪装成一名驯师。 姜意和白兰地是在不同时间入场的,他们用最后的时间检查了背包和补给等问题,最终看到树洞顶上映出一块光斑,那是现实中的光斑的缩影。 当聚地内投射出光斑的形象时,说明外界的光斑已经到了即将绽开的时刻。 果不其然,光斑在他们眼前绽放,成为极为炫目的一道光,所有人眼前被充盈的白色填满,再恢复视觉时,舟辛易已经置身到一片陌生的土地。 视线所及之处皆是昏黄色的戈壁,沙漠中尚且还有一丝绿意可见,而这片戈壁上除了黄色的石层和红沙,就是濒临倒塌的石墙。 舟辛易放眼望去,四周没有一栋建筑。 人到了陌生的环境总是会感到不安,更何况是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地盘,他到了这里产生的第一个疑问,不是如何获取利益,而是如何生存下去。 没错,这贫瘠的地形甚至让舟辛易产生了“他会活活饿死”的错觉。 舟辛易正观察地形,身旁的长白忽然受到惊吓一般,扇起翅膀跳到舟辛易的肩头上。 “怎么了?” 他看向长白原先所在的地面,一只足有巴掌大的扁平蠕虫正在蠕动,蠕虫顶端长出一根细长的倒钩,试探性地朝周围地面狠狠一刺,居然轻松扎进坚硬的岩层里。 岩层被扎出的洞里不断冒出紫色脓液,很显然,这是一只剧毒蠕虫。 刚刚长白就是看到这东西才飞离地面,生物的本能告诉它,被这东西扎上一下,即使是魇也不会好受。 舟辛易拿出钢笔弹出刀刃,对着毒虫一刀刺下去。 紫色的血液从毒虫体内喷出,腐蚀周围的地面。 这毒虫刚刚吐出的毒液竟然就是它的血,可真够危险的…… 他拔出刀刃,好在钢笔的刀刃是用特殊精铁制成,这才没有受到损坏。 地面上到处都有可能爬出一只这样的毒虫,皮靴不可能防御住他们的毒刺,看来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要注意了。 “长白,你飞到天上观察一下周围哪里有建筑。” 经过这么多天相处,长白虽然听不懂人类语言,但简单的交流交流能做到的,更何况就算没有舟辛易指使,凭借魇的本能,它也知道下一步应该怎样做。 长白从舟辛易肩头飞起,整个湛蓝的空中只有长白一条飞龙的影子,舟辛易看着这一幕,直觉感到有些蹊跷。 到底是哪里不对? 看着广阔的天空,舟辛易突然惊觉——这里没有一只飞鸟! “长白,快下来!” 长白听到了他的这声呼唤,正欲降落,四周的石层中突然伸出十几条身形粗壮的巨虫,尖端的外伸出的獠牙,以捕食姿态朝着长白扑去! 长白见到这一幕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吟,那些巨虫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它只能在空中翻滚一周,同时一刻不停地朝着地面降落。 舟辛易拔出纹焱,对着距离长白最近的巨虫开了一枪,威力巨大的纹焱一枪将那只巨虫打成两半,枪声令其他巨虫的动作迟缓一秒,长白这才惊险地躲过一劫。 见长白回到自己身边,舟辛易这才捂住心脏,“那些巨虫不是哺乳动物,你的叫声对它们不起效,倒是我快被你叫出心梗来了。” 长白叛逆地呜咽一声。 同时舟辛易还发现,那些巨虫虽然不害怕魇的吟叫,却害怕突如其来的枪声。 原来就是那些巨虫专门捕食高空生物,这里才会没有半只飞鸟路过。 “飞上天那一下有看到什么东西吗?” 长白的脑袋朝一个方向拱了下。 舟辛易听不懂魇语,因此也搞不清长白到底在那边看到了什么东西,直到走了一段时间后,他才发现,那是一支人类的旅队。 说它是旅队,其实不然,没有正常人会来这种满是独虫的危机地形旅游,舟辛易看他们手持枪械,目光警惕,意识到这应该是一支探索分队。 两队人马远远地看到对方,手拿望远镜的探索队员惊讶道,“那是……一名人类?他的身边跟着一头魇!空魇!” “什么?”疑似队长的人惊叹道,“人类怎么会和魇走在一起?你确定你看清楚了?” 魇的叫声就能令人类的心跳骤停,这种生物本身更是昼伏夜出,残暴凶狠,人类和魇走在一起,那是不要命了? “是真的,队长,”手拿望远镜的队员说道,“那个人带着面具,身高大概一米九左右,那头空魇就站在他肩膀上!” “见鬼,”队长低骂一声,“立刻更改路线,别和前面的魇碰面!” 这支队伍总共有几十人,分五个梯队,队长和这名队员所在的就是第一梯队,第一梯队的人大多是些见多识广、识人认路的老手,他们负责控制整条队伍的行进速度和方向,躲避可能出现的危险。 只要他们改变行进路线,后面四个梯队的人也会一起跟上,绝不节外生枝。 队伍我改变路线后走了一段时间,负责观察周围动向的队员忽然说道,“队长,他们也转弯了!” “他们前进的方向……正对我们的第三梯队!” 队长心中一紧。 他们的探索期限极长,因此他们虽然是探索队,也是野外的求生队。城内的状况不比城外好多少,因此也有不少妇女或少年自告奋勇,加入探索队,或是跟他们走上一遭。 因此探索对的第二梯队是手持武器,善于战斗的队员,而第三梯队则包括了那些队员的家人、伴侣,以及许多懂得制造地图、精通野外知识,但却不善应对危险的人们。 一只魇突入第三梯队……这比正面撞上还要不妙。 “队长,怎么办?” “那个人是铁了心要撞上我们的队伍?” “队长,恐怕是的。” 队长心中一沉,严肃道,“通知第二梯队提高警惕,我们正面迎击。” 与此同时,舟辛易也注意到那些人的决心。 不是他非要惊扰那些探索者,只是他们的确是舟辛易在这个光幕中遇到的第一批人类。 不抓住这次机会,自己恐怕就要迷失在这荒原中了。 舟辛易距离探索队终于不到一百米,对方举起枪,警惕地喊道,“你是谁?为什么靠近我们的队伍!” 舟辛易并没有自我缴械,反而也举起纹焱的枪口,在这种危险的地境,不确定对方来历的情况下,展示自身实力是最重要的。 “请不要害怕,我只是一名旅行者,对探索队并没有恶意!” “只是我在这片地区迷失了方向,请问你们能否带我一程?” 盘踞在这里的巨虫会捕食飞行生物,他虽然拥有一头空魇,但在这种地形里,空魇也发挥不出它飞行的优势。 再加上难以分辨方位,在这片地区迷路的确是常见情况。 但探索队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说辞,“如果你将这头空魇杀死,我们也许会考虑一下!” 舟辛易坚定地喊道,“不可能,它是我重要的伙伴,而且它从出生起就陪伴在我们身边,对人类没有恶意,叫声也不会伤害到你们!” 实际上长白才破壳没几天,舟辛易想道。 他拍了拍长白的头,“为了向前面那位叔叔表现你的善意,长白,叫一声!” 长白很配合地叫了一下。 但是那些探索队员在看到长白张嘴时就惊恐地捂住了耳朵,生怕自己当场毙命。 舟辛易笑了,“看吧,没事的!” “滚啊!滚!” 队长却气得骂道,“别开这种玩笑!快带着你的魇走人,别再靠近我们!” 舟辛易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伙探索队实在谨慎,既然如此,他就只能出动杀手锏了。 他摘下了脸上深黑色、带有深红色线条装饰的面具。 面具摘下那一刻,隔着老远,探索队队长都能感受到舟辛易气场的变化。 这……简直一身正气啊! 第六十四章-英雄的妻子 舟辛易觉得,他真是和白兰地学坏了,看那些队员被惊吓的样子,他竟然觉得十分有趣。 他之所以不愿意第一时间展露自己的身份,也是因为他不清楚这群人的善恶。 如果是心含善意的人,看到他会感到十分信服,但如果是恶人,多半会格外警惕,或者扭头就跑。 不过看到队长的态度,舟辛易确定他至少不是罪大恶极之辈。 舟辛易面具只摘了一瞬,很快又戴了回去,将一身正气收敛在面具之下,“现在可以允许我同行一段了吗?” 法官这一职业在这一年代也没有失去声望,队长和队员们虽然不理解法官为何随身带着一头魇,但他们愿意相信,这头魇不会给他们的队伍带来致命威胁。 “请吧!” 走入队伍后,舟辛易说道,“如你们所见,我是一名法官,但我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还请各位帮我向队伍的其他人保密。” “这是当然,”队长点点头,“您是要到哪里去吗?” 舟辛易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你们要去哪?” “我们现在进行探索,最后返回季洲城。” “回季洲城?”舟辛易惊讶道。 没想到上一次光幕季洲城被毁,而这一次的光幕,竟然还与季洲城有关。 舟辛易确实听说过季洲城也有专门行商的队伍,所以现在的时间线到底是季洲城被毁灭前,还是毁灭后? 舟辛易很想直接问句:现在是多少年。 但那样会暴露他的继承者身份,他只能换了个问法,“季洲城现在怎么样了?” 队长叹了口气,“哎,还是老样子。” “……”兄弟,你这和没回答一样啊。 舟辛易正想着怎么挽救这个被聊死了的话题,队长就主动继续说道,“如今粮食方面终于出了大问题,城主呼吁探索队多寻找能够食用的物种,但是……这简直太困难。” 粮食危机?舟辛易觉得,这不像城墙被毁坏前会发生的事。 当然也不排除季洲城六百多年的历史里的确出现过这种情况,他试探性地问了句,“城墙修补好了吗?” 队长摇头,“还缺少几样重要材料。” 双方打开了话匣子,舟辛易终于套出季洲城的现在状况。 现在大约是灵智木复苏撞坏城墙逃跑的三到五年以后。 这期间,季洲城面临了各项问题: 由于城墙破损、城市夷为平地,人们的最刻不容缓的工作就是修补城墙。 只有完整无损的城墙才能保证城内人的安全,但问题在于,城墙并不是用单纯的石头搭建的,否则那样的城墙会在两个月内被城外生物洞穿。 季洲城的城墙采用了一种与灵智木息息相关的材料,舟辛易怀疑那就是灵智木的木芯,可灵智木撞破城墙后不知所终,季洲城也就失去了那样材料的来源。 所以他们迫切地渴求一样替代品。 现在的季洲城职业十分单调,几乎40%的人是工人,30%是农夫,其中还有20%是居无定所,只能靠拾荒和加入探索队生存的游民。 城墙目前只能用石料修建,坏了就修,修再了坏,高层在这方面的消耗早就破了红线,但这是季洲城的命脉,宁可政府亏耗,也绝不能得罪工人。 而农业方面的问题更棘手,酸雨破坏了原本的土地,充满酸性的土壤无法种植作物,人们只能不断挖掘,从地下挖掘出侥幸没被酸液侵蚀的土壤,用有限的土地养活一城人。 但无论如何,如今的土壤性质已经不适合原本的作物生长,季洲城急于寻找一样新的主食。 但那又谈何容易,季洲城上百年历史中没更换过食谱,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虽然季洲城人口少了大半,但地面上的囤积也基本全毁,人们全靠夜街里囤积的那点资源勉强度日。 套了半天话,舟辛易终于总结出来了——如今的季洲城四面漏风,奄奄一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暴毙,而这些探索队象征的就是希望,如果探索队迟迟没有突破性进展,季洲城就会真的完蛋。 但这希望十分渺茫……这荒地上根本不像有资源的样子,探索队带回的资源只够城民续命,不过如果季洲城人决定吃虫子,这里倒是有不少。 “既然探索,为什么不往另一边去?” 舟辛易从外界入城的时候,周围还没有这么荒凉,这群探索者恐怕是从另一个城门出发的,与他们之前走过的方向完全相反。 队长又叹了口气,“因为我们不够有门路,没能争夺到从南门出发的机会。” “……”都快饥荒了还搞这套。 “虽然得不到资源,但我们完善地图,争取走出这片荒地,寻找新地形,一样能对季洲城带来贡献。” 这就是闭关锁城带来的弊端……城周围的地形居然现在才开始勘察。 舟辛易聊的有点心累,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前些年去过季洲城,那时的枪械还没有开始流行,现在枪械怎么变成主要武器了?” “这还要多亏了杰出的设计师布罗马先生,”队长对答如流,“那真的是一位很伟大的设计师,他提供出了许多新颖的设计。” 就是修铁路的那个?这是舟辛易再一次听闻这名设计师的名字了。 虽然这种枪械和现代还有很大区别,也比不上符文技术枪械的威力,但发射起来的确比弓或弩更便捷。 或许不久之后,弓和弩就将被淘汰了。 “铁路现在怎么样了?”舟辛易随口问道。 队长苦笑了下,“现在季洲城没人会提铁路,就像没人会对着那片废墟提买房一样。” “……这也难怪。” “我能去后面歇一会儿吗?”舟辛易注意到第三梯队的存在。 “当然可以,”队长已经不再对舟辛易抱有警惕,“但请您当心,不要让这只魇惊吓到妇女们,在荒地,发出尖叫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那你刚刚还跟我喊话? 舟辛易心中奇怪,却面不改色道,“我会注意的。” 有了队长的忠告,舟辛易特地捂着长白的嘴走到第三梯队,这引起长白的强烈不满,但好在这只魇没有当场跟舟辛易发脾气,否则又是一阵骚乱。 但即使如此,魇的出现仍然给第三梯队带来不小的震撼,尽管长白只是头幼魇,它的嘴巴也被舟辛易捂得严严实实,许多人们依然紧张地拿起藏在衣服中的武器,不敢出声。 这又是让长白一阵骄傲。 舟辛易无奈,只能开口道,“大家不要惊慌,这头魇绝不会在队伍内发出鸣叫。” “我是一名旅行者,长白是我的保镖,我们已经得到队长的许可,到队伍中随行一段路程。” 听闻有队长的许可,众人的神色镇定几分。 这时,一名女性冷静的声音传来,“魇这种生物虽然可怕,但也并非故事里那样残暴不仁,如果从小驯养,的确也通人性。” 事实确实如此,但这可不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知识,季洲城比起其他人类城池都要封闭,可她怎么看上去如此博学? 虽然好奇,但舟辛易并没有冒犯发问,“是的,大家可以放心。” 等众人的目光不再朝这边聚集,舟辛易问道,“我叫舟辛易,请问您怎么称呼?” 那名女性有着浓密的眉毛、圆润的双目,这让她的五官看上去非常有韵味,棕色的短发被她掖在耳后,从外表上看,这是一名知性、干练的美丽女人。 “希琳。” 希琳的态度并不热切,但也算不上疏远,“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与魇同行的人。” “您知道,这很值得尝试。” 希琳笑了,“越是令人恐惧的事物就越吸引少数人的向往,谁不希望身边有猛兽作陪?更何况魇的外表本就符合人的审美。” “可惜成年的魇太过可怖,幼年的魇又难得一见,人们只能都死了这条心。” “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有了这样的收获。”舟辛易知道他得到长白的方式经不起原住民问,立刻切换了话题。 他看到希琳手中的书,“您很喜欢阅读?” 要知道读书在眼光短浅的季洲城人中可算小众兴趣,更何况现在城池危机,更没人能静下心阅读。 希琳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我从很久以前就喜欢读书了,我还成为了一名小有名气的作家。” 舟辛易想起自己在迈勒那里买的书,“我还曾经买过一本《季洲十大诡异传说》,现在想想,还真是被书名给骗了。” 希琳的表情却变得奇怪起来。 “那是我的书。” 舟辛易一惊,“您是说……?” “我是那本书的作者。” “……” 听闻此言,舟辛易的第一反应是,坏了,吐槽到了原主身上。 第二反应则是,他那本书不是从迈勒官员的摊位买的吗?这位就是迈勒官员的未婚妻、季洲城主的女儿——季琳小姐? 不,现在过去了数年,季琳也该到奔三的年纪,该叫女士了。 舟辛易压低了声音,诧异地问,“您是季琳女士?” 希琳,不,季琳却将四指指尖捂在唇上,这是独属于这个时代的“噤声”手势。 她煞有介事地说道,“嘘,现在可不能叫出这个名字。” 第六十五章-数年后 舟辛易不明白她的态度,虽然在季洲城遭受毁坏后,城主的女儿,季琳女士确实会成为众矢之的。 但她同时还身为迈勒官员心爱的未婚妻,迈勒官员是与灵智木抗争而死的英雄,季洲城民怎么都不会难为她的未婚妻,导致她到了必须隐姓埋名的地步。 难不成她改嫁了? 没错,她只是未婚妻,改嫁并不稀奇,只是迈勒官员身份特殊,在这种情况下改嫁,季琳女士也的确会承受些舆论的骂名。 但他可是二十一世纪的新青年,思想开放得很,“没关系,季琳女士,改嫁是迫不得已的选择,逝者已逝,您还活着,重要考虑自己的后路……” 话音未落,舟辛易发现季琳正用复杂的神色看着他。 “我深爱我的未婚夫,并且理解他做出的抉择,就算我们之间徒有虚名,我也不会再寻他人。” “……”舟辛易一时间有些尴尬,“那您刚刚的意思是?” 季琳犹豫片刻,还是说道,“没什么。” “您就当在没有季琳这个人,今后称呼我为希琳吧。” 舟辛易只得答应。 看来除了饥荒和抵御外敌以外,季洲城还发生了一些其他不为人知的琐碎。 “希琳女士,您为何要跟随探索队来到城外?” 季琳淡淡道,“只是为了采风,给创作寻找更多灵感罢了。” 如果季琳真的只是一名普通作家,舟辛易倒是会相信她这套说辞。 可城外危机四伏,身为城主的女儿,哪怕是再热爱文学,也不应该选择这种朴素的出行方式。 舟辛易直觉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季琳虽然不爱交谈,但也没白让舟辛易套取线索,回问道,“您呢?您为何来到这荒凉之地?” “因为我的职责就是在大地上各处流浪,”舟辛易摘下面具,露出半张脸,“我是名法官。” 与季琳女士这种聪明人交谈,明牌总比相互试探方便的多。 季琳微怔,“我的未婚夫……迈勒他生前提到,季洲城来了一位法官先生。” 舟辛易遗憾地点点头,“就是我。” 气氛都因提到一位故人而变得凝滞。 忽然,始终歪着脑袋倾听人类讲话的长白昂起头,张开嘴猛地朝季琳扑咬上来! 即便是成熟稳重的季琳,突然遭到魇的攻击也忍不住惊呼一声,可下一刻,她的脑袋并没有被叼住,反而是一根巨大的黑色尖刺被长白咬在嘴里! 惊魂未定之际,危险还并没有过去,舟辛易第一时间拔出法官锤,打掉迎面而来的另一根尖刺,紧接着尖刺又哭如满天密雨般飞来! 舟辛易骂了一声,还没看到袭击他们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就听见第二梯队的人大喝道,“拿盾牌!” 队伍中每一个人都拿着一面长宽一米的盾牌,就连瘦弱的女人都不例外,舟辛易起初还不知道盾牌的用处,现在明白了,盾牌就是用来防备这些突如其来的尖刺的! 季琳第一时间拿起盾牌,对舟辛易说道,“快躲过来!” 舟辛易却没去:他能和季琳共用一面盾牌,那体型庞大的长白怎么办? 他的视线快速从队伍当中扫过,发现刚刚的袭击实在太快,有两名队员没来得及举起盾牌,脖子就被尖刺贯穿,他们的盾牌正散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舟辛易不顾季琳的劝阻,用最快的速度跑过去举起盾牌,对长白喊道,“长白!来!” 长白却白了他一眼,扇动翅膀朝着袭击他们的方向飞去! 舟辛易眼皮一跳:妈的,怎么一个比一个叛逆? 他看着长白的身影惊险地从尖刺雨中飞过,探索队员此刻反应过来,他们拔出枪,朝着敌人的方向射击。 但那些人的枪法不怎么准,更有几颗子弹敌我不分地瞄准了长白,看到这一幕的舟辛终于坐不住了。 他一手拎着盾牌,一手在队伍中穿梭,揪住了队长的衣领子,“别让那些人伤到我的魇!快!” 队长:“知道了,知道了!” 好在空魇最引以为傲的便是灵活的身形,长白成功穿梭到敌方的领地,它攒足了劲儿,在远方发出一道庄严且悠长的龙吟! 尽管探索队只是远远听到一个响声,他们的心跳还是不禁漏了一拍。 很快,那些几乎无穷无尽的尖刺攻击停了下来,整片荒地除了人们越来越忌惮的心跳声,就只剩下一片寂静。 舟辛易比所有人都冷静得多,“刚刚袭击我们的是什么东西?” “是刺疣,喜欢扎根在这种坚硬的地面上,如果周围有生物迁徙,地面震动,刺疣就回吐出身上的刺,对他们发起袭击。” 队长本就对法官充满敬意,见到魇的本领,他更是擦了把汗,不敢含糊,将知道的全部说了出去,“刺疣吐刺一次只会选择一个方向,等吐完了刺,他们就会朝那个方向蠕动,将捕杀到的猎物作为新的扎根养料。” 舟辛易不了解刺疣,但是却了解“疣”这类生物的总称,所有外形柔软有弹性、无毛,但却不属于软体动物的生物都叫做“疣”,刺疣只是其中一种。 “现在刺疣都死了,我们该怎么做?” “呃……” 按照以往的策略,如果遭遇刺疣,他们会用盾牌挡住刺疣的攻势,然后将不幸死亡之人的尸体放在原地,用刺疣蠕动过来的时间迅速离开这里。 刺疣在进行过一波吐刺之后,短时间不会再具有攻击性,只要他们不主动靠近,就可以轻松撤离。 但他们遇到刺疣时向来只采取防守策略,从来没遇到过刺疣被团灭的情况啊! “我们过去看看,刺疣应该也是能够食用的。” 走进之后,舟辛易才观察到,刺疣是一种直径一米多长的球状疣,皮囊像是皮球一样鼓起,里面装着血水和内脏,“皮球”外则长满了黑色的尖刺,活像一群走上岸的巨大河豚。 刺疣地步长着植物根须一样的器官,那是刺疣用于行走和进食的口器。 “这玩意儿……能吃?”舟辛易再一次觉得自己的底线正在遭受冲刷。 “当然可以,先生,他们死的真干净,这可太棒了。”舟辛易看得出队长是发自内心在高兴。 疣这物种并不算是哺乳动物,但由于体内也有心脏和血管,主要靠氧气供血生存,因此魇的叫声对它们也有作用。 这些刺疣都相当于猝死,外表一点血迹都没留下。 舟辛易看了眼长白的状况,发现它的躯干和翅膀上被扎了两根尖锐的黑刺。 没想到最先受伤的竟然是长白,不过魇的翅膀皮糙肉厚,这点小伤不至于影响飞行。 他帮长白将黑刺拔了下来,长白委屈地叫了两声。 “现在知道疼了?谁叫你刚刚那么虎。” 说着,他的视线落到一旁,弯腰从刺疣的尸体旁捡出一块黑色的晶石。 这是……墨石? 舟辛易心头一惊。 这些刺疣是被长白杀死的,而他带着长白进入光幕,光幕就默认了长白是他驯养的战宠? 所以长白杀死的敌人,也会掉落墨石? 舟辛易简直难以置信,这么一来,他只要带长白去继承者营地吼两嗓子,传承晶石岂不是大把大把的掉? 仔细想了想,他又觉得不现实。 其他继承者未必不了解魇的习性,长白这么大个头,最大的可能是还没来得及叫,就被继承者联手绞杀。 而且舟辛易也算正面体会过魇的叫声,虽然十分危机,但也有做出反应的时间。 继承者是用那些时间反击还是保命,就要看个人选择了。 长白总共杀死了四十多只刺疣,并不是每只刺疣都掉落墨石,最后他总共得到了26颗。 这令舟辛易心情十分愉悦,没想到站着不动就能有这么大收获。 “各位,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就在这儿度过夜晚吧!” 天色将歇,夜间光线太暗,看不清脚下的毒虫,不适合赶路,而刺疣居住的领地自然是最安全不过的,有这种生物在,就算毒虫也不敢招惹。 没有人反对队长的提议,很快,十多顶“帐篷”搭建起来。 这种帐篷的支撑点在最上面,整个帐篷的构造就像旱地上的一艘封顶小船,进出帐篷都要从上面的入口进出。 舟辛易能够理解这种帐篷的设计,这是为了防止睡觉时有地面生物爬进来。 探索队的第四梯队和第二梯队一样,也是精壮且善于战斗的青年人,第五梯队则是副队长单人成行。 副队长是探索队中最强大的男人,一边监督是否有人掉队,一边为整个团队殿后。 扎营时,第二、四梯队的帐篷布置在外圈,将第三梯队的人牢牢围住,第一梯队都是些善于观察的队员,他们的帐篷散布在外圈各处,而正副队长则安扎在外圈的两个角,以备不时之需。 舟辛易虽然并不弱不禁风,但他是客人,也被安排在了第三梯队的内圈。 夜晚的气氛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紧张,队员们喜气洋洋地处理了刺疣的尸体,将可以吃的食材熬成一大锅热汤。 好心的季琳帮舟辛易带了一份饭:一碗热腾腾的刺疣汤、两块甜姜糖,还有三块干米饼。 甜姜糖对于现在的季洲城来说可是价格昂贵的好东西,是队长为了答谢长白杀死一窝刺疣,让他们得以饱餐一顿,特地送来的。 舟辛易对甜食没有兴趣,他将甜姜糖收起来,准备留给姜意尝尝。 第六十六章-黑暗中的潜藏 舟辛易很快将视线放到那碗刺疣汤上,“这……?” 刺疣汤的汤面是很有食欲的淡黄色,还有油光在汤面上点缀,散发海鲜一般的鲜香,但当舟辛易用勺子搅了下汤底后,他顿时食欲全无。 因为聚集在碗底的刺疣肉,呈现出了万紫千红的颜色,舟辛易可以看出那是不同的内脏,被切碎后一起煮进汤里。 看舟辛易窘迫的动作,季琳不禁笑了笑,“法官不都是游历各处的吗?怎么会对地域性的特殊美食感到畏惧。” 在季洲城没有被毁灭前,商队的确偶尔会抓捕几只掉队的刺疣,让它们出现在贵族的餐桌上,而它的味道也是公认的美味。 “那看来我是法官中的胆小鬼。” 季琳在舟辛易面前喝了口刺疣汤,“味道真不错。” “如果你实在介意,可以把它交给我,当然,你之后的干米饼会变得十分难以下咽。” 干米饼是季洲城如今的干粮,是用一种名为“季米”的食材研磨压根、与面粉混合制成,季米并不是季洲城命名的,它是人类之间的通用粮食,因每个季度都会迎来一次丰收而得名。 而干米饼除了顶饿、容易保存以外再没有任何优点,它甚至会吸收人嘴里的唾液,让自己变得又干涩又难嚼。 现实与光幕的时间不同,舟辛易距离吃过午饭才过去三个小时,但他明白食物对于这个光幕的重要性,犹豫过后,还是选择了进食。 他试探性地喝了一口,然后惊讶地发现,味道还真不错! 汤有些像是蛤蜊汤加了孜然的味道,而刺疣肉竟然以外的甜脆,像是果味的海螺。 季洲城人习惯用的盐也并非海盐,而是岩盐,岩盐的味道舟辛易在上一次光幕就品尝过了,没想到与刺疣汤格外的合拍。 他不得不说一句,不愧是贵族喜欢的美食,他都想再抓两只刺疣给姜意和白兰地尝一尝了。 由于不饿,舟辛易只吃了一块干米饼,将剩下的两块存了下来,他能感觉到,屯粮在这个光幕中很有必要。 夜间的时候,舟辛易隐约听到队伍不远处传来动静,他警惕起来听了一阵,发现那声音与刺疣爬行别无二致。 又是一队刺疣? 这一次队伍没有行进,也就不会发出大量动物行走的振地声,刺疣不会主动招惹他们。 但舟辛易却起了心思,对长白说道,“你还能再猎杀他们一次吗?” 如果还能的带得到墨石,他脱离队伍,带着长白一路狩猎也不是不行。 只要长白低空飞行,不发出太大声音,风险会比第一次小得多。 长白在晚上很有精神,它没有拒绝,迎着发出爬行声的方向飞去。 长白飞走的这段时间,舟辛易独自站在帐篷外打量四周,毒虫在夜晚最为活跃,因为探索队员都害怕毒虫的袭击,又需要补充白天消耗的体力,这会儿的扎营地点内一片沉静,只有轻微的鼾声在此起彼伏。 一整天过去了,舟辛易跟随的队伍除了遇到过一次刺疣的袭击外,再没有遇上其他的麻烦,这一路他更是连继承者的影子都没见到。 白兰地和姜意也没有对他进行联系,这说明三人距离太远,蝙蝠也找不到他们的行踪。 如果手机没有因光幕磁场变化而报废就好了,打一通电话就能轻松解决联络问题。 按理说,光幕就算给他们一个初始的传送点,也应该像怄族村落那样,给他们一个清晰的路线才对,而非是像现在这样令他们摸不清头脑,难道这个光幕的意思,就是让他们探索这片广阔的荒原? 舟辛易正想着,忽然发现帐篷之间出现了一道女人的身影。 那名女人比季琳女士要矮小,将长发披散在肩头,在夜光下漫步。 她走出的每一步都很缓慢,深深低着头,长发遮挡住她的五官,令舟辛易看不出她到底是在小心分辨脚下的土地有没有毒虫,还是在梦游。 她的步伐僵硬,宛若一具死尸,在静谧黑夜中显得格外诡异。 舟辛易盯了她好一会儿,这才分辨出她的路线——竟然是在弯弯绕绕地朝着扎营地点边缘离开。 这大半夜离开安全的扎营地点,这是不知死活还是想自寻短见? 就在这时,已经飞到刺疣群上方的长白发出一声龙吟,那声音让所有人的心脏都慢半拍,熟睡的队员们被瞬间惊醒。 舟辛易:“……”遭了,他忘了还有这一茬。 立刻有人骂骂咧咧地爬出帐篷,夜晚重新变得混乱。 而那名漫步的女人脚步也是一顿,紧接着,居然朝着扎营点外的方向跑了起来! 舟辛易也瞬间提起警惕,心想所有人醒来正是个机会,大喊,“有人在逃跑!” 爬出帐篷的人也都看见了那个女人。 他们没见过那女人诡异的步态,第一反应就是:有人要寻短见,或者偷了队里的东西。 第二种猜测的可能性更大,人们立刻抄起手边的东西狂奔追去,当然,第三梯队里也有部分人是其他队员的家属,就算是第一种猜测,他们也不能袖手旁观。 舟辛易也拔腿就追,他本就还没睡,身上的物品都很齐全。 那名女人身材瘦小,跑起来的速度却不慢,人们迟迟不能拉进双方的距离,追了一段路后,也陆续停下脚步。 他们也不能在夜晚离开扎营点太远,那和自杀没两样。 舟辛易仗着有自保能力多追出几十米,忽然,他的脚步也是猛然一停。 因为前面那名女人已经不再奔跑了。 不仅没有奔跑,她身边站满了一串人,在黑夜里只显出一个个黑影,黑影手牵着手,像是小孩子的剪纸,在黑夜里形成一道人墙,脸上挂满了诡异的笑! 人墙就那样在远处手牵手矗立着,像是一个个没有灵魂的人偶,却让舟辛易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毛骨悚然。 这是他妈什么东西? 舟辛易本能地感觉不能与这东西正面撞上,正欲后退,视线却突然黏在其中一名女人身上。 那名女人也挂着诡异的微笑,手牵手站在人墙之中,而哪怕夜色昏暗,距离又远,舟辛易也能辨别出那名女人模糊的五官! 那是姜意?! 他联系不上姜意,说明她的距离应该很远才对,还是说姜意的状态受到牵制,这才收不到他的联络? 尽管心中震撼,舟辛易还是坚信他绝对没有看错! 这下退缩的念头一扫而空,舟辛易坚定地追了过去,“姜意!” 随着他的一声呐喊,手牵手的黑影们齐齐看了他一眼,然后倒退着跑了起来! 这惊悚的一幕落在舟辛易眼里,他的心中却只有急切,该死的,他真后悔把长白派走,只凭他自己的速度根本就追不上! 妈的。 有本事吓人有本事别跑啊! 可能是因为倒退的缘故,黑影的速度只爆发了一段距离,很快不可避免地减缓下来,这让舟辛易看到了追赶上黑影的希望。 可就在这时,他的侧后方一阵厉风扫过,对风敏感的舟辛易第一时间感受到,及时拿出法官锤,这才挡住怪物的偷袭! 他在黑夜中追出太远,引来了潜伏在黑暗的怪物! 那是一只体型巨大的怪物,刚刚舟辛易感受到的厉风只是它尾巴的扫荡罢了,它挡住了月光,舟辛易看不清它的样貌,却能感受到它浑身的血腥气息。 舟辛易想都没想就拿起纹焱一枪上去,怪物的血溅在舟辛易身上,可对方却毫无滞缓,又是向舟辛易扑来! 黑暗中,舟辛易感受身旁风的撼动,他意识到这只怪物有着十多只手脚,如同畸变的怪物般可怖! 他没能躲过这一击,背部和手臂被划出几道深邃的伤口,而怪物的其他胳膊已经急不可耐地挥了过来! 舟辛易现在能确定姜意的状态不对了,她不可能看着舟辛易遭遇苦战而无动于衷。 但现在,舟辛易暂时没办法分心推理,因为他在眼前的怪物身上感受到致命危机! 舟辛易急中生智拿出笔记本挡住迎面一击,这附灵“坚固”的笔记本竟然真的完好无损,甚至硬得怪物顿了一下,这才给舟辛易反击机会! 舟辛易的黑线牵制住怪物行动,一锤对准怪物头颅,敲了上去! 他眼看着怪物的行动顿住,如同一个喝醉的巨人,步伐踉跄了几下。 但这反而让舟辛易更震惊了,怪物居然没有晕倒! 这下他不得不后退,找回姜意固然重要,但他首先要考虑自己的性命。 他趁着怪物眩晕的时间拉开与它的距离,脚踝却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 他猛地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身后,正趴着那名干瘦的女人! 女人的眼睛如木偶般转动了下,然后朝着舟辛易露出一个满怀恶意的,扭曲的笑容。 接着,舟辛易感觉自己的腿仿佛被一辆拴着绳索的卡车拽走了。 他失去重心被拖行一段距离,突然感觉身体猛地下坠,掉入一个潮湿黑暗的地洞中。 舟辛易摔得不轻,用胳膊护住脑袋,受伤的肩背还在不断流血。 他缓了几秒,拿出幸存下来的手机照明。 手机虽然变成了板砖,但基础的查看时间、和手电筒等功能还是能用的。 他查看了自己掉下来的地方,那是一个四周光滑、且狭小的洞口,洞口周围的凹陷,没有任何落脚的石块,想要重新爬上去可谓痴心妄想。 用黑线拽住洞口应该可行,但那要求他至少爬到距离洞口五米的位置……他做不到。 他又用手机照向洞穴的深处。 数个相互贯穿的洞口呈现在舟辛易面前,没个洞口都如同恶魔的瞳孔,漆黑一片。 那个女人拽下他后,就朝着洞穴内逃跑了。 也就是说…… 这里,是他们的巢穴。 第六十七章-绝处逢生 掉进洞穴的舟辛易并没有乱跑,而是留在原地观察四周的动向。 那名把他拽下来的女人力气不是一般的大,舟辛易感觉就像被一辆车拽走一样,可想而且,其他与女人手牵手的人也绝非善类。 最让舟辛易搞不懂的是,姜意怎么也混入其中。 他明白此刻的姜意可能有危险,但贸然独自进入洞穴,更是正中敌人下怀。 他关闭了手机手电筒,准备在这里等到天亮,寻求探索队的救援。 正如舟辛易预料,探索队发现舟辛易不见后,个个心急如焚。 探索队的人还算讲义气,他们以为舟辛易也是探索队的队员,纷纷对队长发出救援申请。 队长知道舟辛易是名法官,更不敢含糊。 “我们看到那名队员遇到了怪物,”一名追得较远的探索队员说道,“那只怪物非常巨大,我只能看清他的两条腿和十几条胳膊,甚至看不到它的头顶在哪里!” 队长心头一紧,“法……那名队员被怪物杀死了?” “没有!”说到这里,队员又激动又焦急,“他跟那只怪物过了两招,他开了枪,我还听到枪声。” “但是没过多久,那名队员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腿,在我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但队长,只要我们速度够快的话,一定还能找到他!” “可是……”他进退两难,“如果不派出足够的人手,进行救援的人很可能遭遇意外,但如果救援的人过多,扎营点这边又可能发生危险。” “如果整个探索队都出动,在黑夜里行进,更是危机四伏。” 最好的办法是派出三两人,到舟辛易消失的位置寻找,可到底该选谁去探索? 他不能确定那只巨大的怪物有没有离开,难道他要拜托副队长出手? 就在队长纠结之时,一声短促的龙吟响起,这声龙吟虽然没有让心脏骤停的功效,却还是让队员们吓了一跳。 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见希琳女士正牵着一头魇朝他们走来。 长白在杀死那群刺疣后就赶回扎营点,发现舟辛易不在后顿时失了阵脚,还是季琳将它叫住,帮它恢复冷静。 季琳问道,“那位先生失踪了吗?” 队长虽然不知道“希琳”的真实身份,但多天相处下来,他也对希琳十分信服,自然知道希琳口中的“那位先生”所指何人。 “没错,我正在纠结救援的人选。” 希琳在人群中扫了一眼,果断说到,“我去。” 队长惊了,“你去?” 希琳点头,拍了拍身旁的长白,“不止是我,还有它。” “你们刚刚说的那些话我听到了,如果那只怪物还在附近,去再多的人也只是徒增伤亡。” “而我不同,我身为女人,体重较轻,可以让这头魇载着我飞过去。” “魇的眼睛在黑暗中也能视物,我相信它能带我绕开那只怪物。” 队长深深看着季琳的眼睛,他只在季琳眼中看出坚定,并无一丝恐惧。 但他也知道,怎么可能不怕呢?只是季琳明白她是唯一的人选。 队长深深叹了口气,“一小时,希琳,如果一小时之内你不能赶回来,我就带着人去救你。” 季琳却摇头,“一小时太短了,队长,请给我两小时。” “如果两小时后我没能带着人回来,你们也不必救我,带着队伍赶快离开吧。” 队长神色骤变,“这怎么行?你……” “我知道您的心意,”季琳却打断了他的话,神色温柔地抚摸了下无名氏上的银色戒指,“但我真的很爱我的丈夫。” “那怕他死了,我也属于他。” 说罢,她撩开衣摆,如同拔剑上战场的女战士,骑上空魇的背,学着它主人的模样喊道,“长白,我们走!” 长白怒吟一声,扇动翅膀朝着舟辛易消失的方向疾行! 季琳说的没错,长白只是一头破壳没几天的幼魇,无法乘载一名成年男性飞行。 但季琳很瘦,又懂得匍匐身体,这让长白载人的压力小上许多。 这是季琳第一次如此迅猛地划过夜空,飞行的速度令她脸色煞白,但她仍然抓紧长白的翅膀根部,紧盯着舟辛易消失的方位。 不到十几秒,他们突破夜空,在不算太高的方位扫视周围的地形。 季琳的心猛然一沉。 没有。 无论是舟辛易,还是袭击他的怪物,甚至是让队员们追出上百米的步伐古怪的女人,都不见了。 这里没有任何东西。 此时,在洞穴中蹲号的舟辛易听到外面传来生物飞行的风声。 他顿时提起精神,从风声来判断,一定是长白没错。 他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吼一嗓子,方便长白在黑夜中找到自己。 但转念一想,长白可是魇,在黑夜中的视力比在白天还要好,怎么可能找不到? 可听着长白渐行渐远的声音,舟辛易脸色一沉。 “长白!” 季琳还坐在魇背上谨慎地寻找舟辛易的身影。 只要对方不是凭空消失的,想要造成突然离开视线的视觉反应,就只有以极快的速度掉进地穴一种可能。 可越是寻找,季琳的心凉得越透彻。 这里根本就没有可供藏身之处,难道舟辛易真的是被传送到极远的地方去了? 就在她准备无功而返时,突然听到舟辛易对长白的呼唤。 那声音似乎源自地底,但就在附近。 长白也在听到呼唤的那一刻回过头,朝着声音的源头飞去。 “舟辛易先生,您在哪?”季琳喊道。 季琳女士?怎么是她来救我?舟辛易心中讶异,但感动更多,“我在这!” 在舟辛易喊出第二声的时候,他忽然听到洞穴深处传来了动静。 那似乎是人光着脚奔跑的声音,从洞穴的一条道路,奔跑到另一处。 然后声音在距离他十几米的位置停下,埋藏在黑暗中。 舟辛易不由得心跳加速。 那名干瘦的女人拽他下来后就跑开,未必会惊动其他举止诡异的人。 这也是舟辛易敢留在原地等待的理由。 可刚刚的两声呼喊绝对吸引了洞穴当中其他人的注意,而现在,他可以确定,正有其中之一站在黑暗中紧紧盯着他。 没关系,刚刚两声呼唤足够季琳和长白找到他。 只要顺利离开这个洞穴,就有逃跑的机会。 舟辛易保持安静,站在暗处,等待着季琳赶紧发现这个洞口。 可当他抬起头,他看到了令他绝望的一幕。 他看到洞口仿佛有一层无形的玻璃,季琳步态焦急地从洞口上路过,仿佛踩着的还是普通地面,从洞口的一端走到另一端。 而长白也紧随其后,全然没有发现脚下的异常。 舟辛易的大脑轰然炸开——他们根本就看不到这个洞口! 何止看不到,这洞口对他们而言根本就不存在! 此刻,他听到站在黑暗中窥视的那人发出压抑不住的邪笑声,以及更多光着脚的人从洞穴中狂奔! 他们都跑出来了! 艹! 舟辛易再也顾不上什么等待救援,他只知道继续站在原地就死定了,跑进四通八达的洞穴深处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趁着奔跑的时间,舟辛易抛出兜里的蝙蝠,一股脑锁定了好几个自己熟悉的继承者,他没时间思考蝙蝠能不能飞出这个洞穴,谁都好,一定要有个人收到他的通讯! 他选择了一条脚步声听起来最少的道路,摸着黑快步跑了进去,他实在看不清路线,这才冒着暴露方位的风险,打开了手机手电筒。 好在他进入光幕前把手机的电充满了。 他顺着这条通道跑入深处,挤过一段狭窄的石道,终于到了一个如迷宫般错综复杂的地方。 这里有许多早已腐朽的木柜子、镜面布满灰尘的梳妆台、断了两条腿的椅子、没了眼珠的人偶,以及诸多早已损坏的人类用品,让本就狭窄的环境变得更无处落脚。 舟辛易不知道一个位于荒地的洞穴里哪来这么多“收藏品”。 洞穴内的地面上满是血迹,也就多亏了还未干涸的血液,才让那些人光脚走路的声音显得如此清晰。 忽然,舟辛易又听到两个脚步声,他拿出钢笔,藏身到盖着破布的桌子下。 他看不清任何东西,月光也无法照射到洞穴深处,他只听到四只光脚踩着地面上湿漉漉的血迹,从桌前慢慢经过。 直到两人走远,舟辛易才松了一口气。 他打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令他这才看清了自己的藏身之处。 桌子下也埋着许多人类用品,有从土里挖出的项链、一个录音机、甚至还有一个用来装骨灰的陶罐,得亏他刚刚没有一不小心碰出声音。 而在骨灰罐底下,压着一张书信,和一根没有墨水的钢笔。 舟辛易小心翼翼地将书信抽出来。 光幕自动将书信上的文字翻译成舟辛易能够阅读的汉字,信上的笔迹杂乱,钢笔里墨水所剩无几,种种迹象都显示出写信人当时的绝望与恐惧。 这是一封遗书,信纸被泼上了大片血迹,可见写信人死的并不安宁。 而信的开头就是: 我希望我死后,我的尸体不会作为第二个我活过来。 第六十八章-来找我的? “我希望我死后,我的尸体不会作为第二个我活过来。 我看到了许多我认识的人,可他们明明都死了,为什么还能重新出现在我面前?! 他们的动作僵硬,就好像……就好像尸体在走路一样! 不,冷静,欧布,你要冷静下来…… 如果有人能有幸看到这封遗书的话,请记住,如果你的伙伴已经死了,而你又见到他们的话,一定不要追逐。 我的爱人,西莉亚,她死于一次咳病。 我亲眼看着她入院,下葬,最后被泥土掩埋。 可是昨天,我居然又见到活着的她,不,只是她的尸体重新动了起来,表情僵硬,动作笨拙,冷静下来想一想,怎么都能猜到那不是正常的人,但我当时还是被悲伤冲昏了头,追了出去…… 我一路追逐她到城外,我跑了好远,我就那样拥抱了我的爱人,她……她浑身冰凉。 她抓住了我的胳膊,我不知道她的力气怎么那么大,她一下把我的头敲在地上,我昏了过去,等醒来时,我就到达一个陌生的洞穴中了。 无论我怎么呼救,都没有人能看到我,更看不到这个洞穴,我只好冲进洞穴深处躲起来,捡起丢在这里的钢笔和信纸写下这封遗书。 我听到洞穴中有其他人的呼叫声,我知道,不止我一个人被抓到这里,但我没有能力拯救他们,只听见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好像受到了痛苦的折磨后死去。 如果有人能看到这封遗书,答应我,不要追逐你死去的亲人,更不要来救我。如果可以的话,我还希望你能帮我将这封信送回我的家。 父亲,母亲,西莉亚,我爱你们。 西莉亚,我知道死去的你已经不再是原先的你,我不恨你,我爱你…… 我听到了脚步声,它们过来了。 如果被发现,我就跟它们拼了,哈,至少要死的痛快一点。 拜托了,我的家在季洲东……” 名叫欧布的男人字迹凌乱,可以看得出,他当时的心情并不冷静,零零散散地写出了所有能够想到的话。 但到了遗书末尾,如同戏剧般绝望的是,他的钢笔没墨了。 欧布拼命地榨干笔杆中的墨水,却只能写出难以辨认的“季洲东”三个字,遗书末尾满是笔尖无色的划痕,却再也无法辨认内容。 那些划痕在舟辛易眼中就像是陌生的符号一样,没能被墨水书写出的东西,光幕并没有进行翻译。 舟辛易看得心都凉了。 不光是因为他无法为这名与他有着相同经历的被害者达成遗愿,也是因为心中提到的“尸体活过来”的经历。 如果这个洞穴中都是死去之人的尸体,那姜意是怎么混入其中的? 姜意死了? 舟辛易不敢相信这个判断。 他用指腹轻轻捻了下遗书上沾染的血迹,将遗书折叠后小心翼翼地放进衣兜里。 他不相信姜意已经死了,名叫欧布的男人或许也不了解事情的全貌,这一切一定还另有隐情。 从遗书中可以看出,那些“尸体”抓到活人后,总是习惯性将人扔到洞穴外,看着他们绝望、挣扎,最后将人戏耍致死。 既然如此,他就更不能坐以待毙,让自己的情绪被绝望吞噬。 他要找到姜意,然后和她一起离开这里。 火枪的声音可能会吸引更多的“尸体”,舟辛易将纹焱别在腰间,拿出更适合隐蔽作战的法官锤与钢笔,掀开桌下的布帘,准备爬出。 可刚掀开布帘,舟辛易就看到一张隐藏在黑暗中的、惨白的笑脸! 我艹! 舟辛易吓了一跳,当即拿着法官锤朝笑脸砸过去,那张脸的主人灵活退后,接着用细长的胳膊抓了过来! 舟辛易注意到,那胳膊上居然有两处关节! 他反手拿出钢笔狠狠刺去,粘稠的血流了出来,“尸体”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动作没有丝毫滞缓,一把抓住舟辛易的脚腕。 接着,那两只手一同用力,试图将舟辛易的腿从躯干上撕扯下来! 舟辛易从没见过这么生猛的战斗,一时间有些震撼,但“尸体”显然不懂得战斗的要领,居然伸展双臂门洞打开,轻易将脆弱的脖颈露在舟辛易面前。 舟辛易毫不手软,看准时机一刀刺去,“尸体”终于吃痛嚎叫起来,舟辛易法官锤紧跟其后,一锤敲在“尸体”脸上,终于令其昏死过去。 看着重新倒下的“尸体”,舟辛易心有余悸地想,刚刚自己阅读那封遗书时,它是不是一直蹲在桌外看着他? 妈的,一瞬间吓得他杀气都散了。 舟辛易用刀刃对着死去的“尸体”脖颈、四肢关节补了几刀,确认它再也无法站起来找自己麻烦后,才开始观察它的体貌特征。 身体瘦弱,五官僵硬的男人,更重要的是胳膊分成三节,除肩膀外连接着两个关节。 这东西真的是人类尸体吗? 舟辛易不禁回想起上个光幕中曾看过的密文,其中提及了关于“影型妖女”的信息。 动作僵硬、会伪装成人类,对人类有强烈敌意,岂不是正符合这些怪物的特征? 舟辛易可不会傻乎乎地认为影型妖女里只能有女性。 他看向受伤的那条腿,应该是被拽得脱臼了。 好在他对这种伤还算有经验,能忍着痛给自己按回去。 看来得注意这些“尸体”的战斗方式了。 …… …… 洞穴上方,长白还在急得打转。 它分明嗅到了舟辛易的味道,听见他的呼喊声,可身为夜间的猛兽,它怎么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舟辛易的方位? 季琳感受到它的急切,按住长白的脑袋,“冷静一下,我好像有些头绪了。” 在她的《季洲十大诡异传说》里曾经收录过这样一个传说:在城外的荒地中,有一些看不见的地穴,地穴中隐藏着吃人的族群。 吃人族群的祖先曾经是被季洲城流放的罪人们。 他们在荒地上找不到食物,因此躲到看不见的地穴中,抓走落单的旅人,砍下他们的头颅,吸食他们的血肉。 外界的人看不到掉入洞穴的遇难者,因此那些遇难者极少有人幸存,只有一名幸运儿,他背包上的攀岩爪钩意外勾住了洞穴的边缘,这才让他在掉入地穴后,顺着爪钩上的绳索成功爬出获救。 这则传说也因此在季洲城流传,被她收集整理,编撰入书。 虽然这则传说还有许多疑点,但现在,季琳不得不相信传说中的洞穴确实存在。 “为什么舟辛易会掉进,而我们下不去?”季琳看着脚下的土地发问。 “是因为……他是被族群中的人拽进去的?” “进入洞穴的方法只有族群里的人才知道,所以我想要进入洞穴,就必须也被族群里的人抓住才行……” 用自己做诱饵? 不,那样太铤而走险,恐怕到时不仅救不到舟辛易先生,还会给他增添麻烦。 而且族群中的人会抓落单的旅行者,可不一定会抓一头危险的魇。 既然传说中那名遇难者能用一根绳索逃出生天,就说明看不见的洞穴只是令外面的人无法进入,并非里面的人无法离开。 那样一头空魇的作用可就太大了,绝不能将长白丢下。 听队员的描述,那些人抓走舟辛易时,是将他一瞬间拖拽下去的? 季琳心中有了决断,重新骑在长白背上,“你确定舟辛易的声音就是从这下面传来的吗?” 长白点头。 “好,长白,别怕,我们从这里俯冲下去!” 赌一把! 有了主心骨的长白立刻扬起翅膀,无视了地面,朝着季琳所指的方向勇猛俯冲! 他们果真穿过石层,当季琳再次看清眼前的景象后,他们已然置身于一个深邃的地穴中。 成功了! 而此时的舟辛易已经深入地穴,离开满是人类家具的地方,来到一个更宽敞的洞口。 这一路上,他成功召唤出黑线,小心躲避着数量繁多的敌人,有选择性地敲晕落单的“尸体”,竟然一路来到了“尸体”的老巢深处。 他还没有找到离开的路,但越是深入,躲避敌人就变得越发困难。 舟辛易小心倾听着前方的动静,有至少两只“尸体”朝这边磕磕碰碰地走来,他立刻右拐转入下一条隧道,还没落脚,就又听到前方有“尸体”的声音。 这里的“尸体”数量实在太密集,舟辛易意识到,再这么下去,他恐怕躲不了多久,就必将面临一场苦战。 舟辛易做好殊死搏斗的准备,将纹焱按在手中。 接着,前方和右方都出现了“尸体”光脚行走的声音,这只他能听见的,舟辛易在这里触发的大部分战斗,都是因为“尸体”踩着没有血的道路,悄然无声绕到他后方,突如其来展开偷袭。 好在它们并不擅长使用武器,否则舟辛易怕是已经在这里死了十多次。 他一边警戒能够提前预知的危险,一边警惕身旁突然出现的敌人,突然,他感觉身后有生物靠近,还没来得及转身,纹焱就被什么东西一抓,肩膀后也传来一股巨力,将他整个人拉入一个狭窄的洞穴中! 遭了,又是这样! 舟辛易紧急调转枪口,准备以最快速度解决身后的敌人,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儿呢……” 姜意眼眸幽深,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来找我的?” 第六十九章-救援到来 舟辛易猛地停下即将扣动扳机的手指,“姜意?” 姜意黑黑的眸子在黑暗中注视着她,“是我。” 即使听到姜意的声音,舟辛易仍然不敢放松警惕,他默默等待几处脚步声走远,才打开手机屏幕,照向身后的人。 舟辛易借着手机的光亮看到姜意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舟辛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姜意灵动的眸子看向他,“你是来找我的?” 舟辛易这会儿也在观察姜意的肢体动作,发觉对方动作敏捷,并不僵硬后,这才说道,“我追着你过来的。” “追着我?”姜意有些莫名其妙,“我一路跟着这些东西来到洞穴,可从来没有发现身后跟着谁。” “我还没有问你,为什么混在这些东西里?” “我看到这些东西举止古怪,就将计就计,追过来了。” 舟辛易吸了口气,“单枪匹马闯入敌穴,你是真敢啊。” “我现在安然无恙,这就是证明。” 一番对话后,舟辛易忽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他再一次梳理情绪,“算了,是我太过紧张。” “洞穴里没有对流风,说明里面没有第二个出入口,我们得原路返回。” “用你的龙息搭建晶体,我们应该能爬上去。” 爬上洞穴后,运气好的话还能遇上季琳女士和长白,相互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走吧,姜意。” 舟辛易爬出洞穴,却发现身后的姜意没有行动。 舟辛易古怪道,“怎么了?” 姜意意味深长地道,“你能证明你是真的吗?” “我的确跟着这些东西一路手牵手回到洞穴,但我可没有听见你的呼喊声。” “你怎么能证明你不是假货?” 舟辛易听到这番话,也道,“我现在也不能判断你是真是假。” 姜意道,“这很简单。” “如果你能说出我的身世,我就信任你。” 舟辛易前段时间才跟姜意一同返回古鳞族,这对她来说的确是能在第一时间想到的问题。 谨慎起见,舟辛易不想在这里说出任何有关姜意的个性特征,但如果他此时不能精准地回答这个问题,他可以确定,姜意一定不会乖乖跟自己离开。 舟辛易只好作答,“你是古鳞族的姜意。” 姜意听后露出一个皎洁的笑,“看来你是真的。” “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舟辛易道,“我们昨天晚饭吃的什么?” “你不想下厨,于是我们和白兰地一起吃的西餐。” “答对了,我们走吧。” 舟辛易带姜意按原路返回,突然,他们的前方传来一声愤怒的龙吟。 两人当即捂住心脏,姜意道,“我靠,什么情况?” 舟辛易也道,“是季琳女士和长白,他们找到洞穴了?” “长白?”姜意惊讶道,“它怎么会在这里发出叫声。” “估计是季琳女士指使的,她想团灭了这里所有‘尸体’?又也许是遭遇了危险。” 舟辛易也不敢下定论,只能对姜意说道,“我们快去汇合。” 与此同时,蹲在地上的季琳女士松开捂着耳朵的手。 在她发现能够深入洞穴的有六个洞口后,她就放弃了进入洞穴的念头。 随便挑选一个入口进入,成功找到舟辛易的概率微乎其微,狭窄的通道更是会影响长白的行动。 她只能期盼舟辛易没有被敌人发现,还有着完好的行动能力,自己与长白在这里接应,尽快离开这个不速之地。 她必须让舟辛易知道自己已经来到这里,摆在她面前的有两个选择——是自己平平无奇地朝洞中呼喊,还是让空魇发出具有杀敌能力的龙吟? 索性都要暴露自己的位置,当然是后者更具威势。 因此她决定让长白对着洞穴吼上一嗓子,解决掉那些可能离开洞穴对她造成威胁的敌人,舟辛易既然是长白的主人,她相信舟辛易一定不会因长白的一声怒吼遭受重创。 就算舟辛易不巧受到伤害,季琳也只能表示遗憾,她也需要保证自身安全,在这里全员覆灭才是最愚蠢的结局。 果不其然,当长白发出叫声后,洞穴内的东西并没有一窝蜂地跑出来,而是纷纷保持安静,警惕着洞穴外的危险。 在季琳看来,他们也是人,也会惧怕叫声令人心脏骤停的空魇。 这恰恰给所有人都争取了时间。 姜意和舟辛易此刻正争分夺秒地朝着洞穴外赶路,就在他们即将冲出洞口前,一道白色的身影快他们一步,冲向等待接应的季琳女士。 那是一个神采高挑、笑容诡异的男人,它睁大没有眼白的黑色双眼,用一只独臂凶狠地抓向季琳的脖子! 季琳向身旁飞速一躲,拿出匕首,扎向敌人的腋下! 季琳并非弱不禁风的女人,身为迈勒官员的未婚妻,季琳也学习了最基础的格斗术。 虽说如此,这也是她第一次如此狠厉地动手杀人。 腋下肋骨的位置是人最脆弱的部分之一,一刀刺中,季琳相信敌人绝对无法重新站起来,可那名“男人”缺仿佛感受不到任何疼痛,继续朝着季琳扑来! 此时的季琳正处于出手后的空当,来不及转身躲避男人猝不及防的追击,在千钧一发之际,她身旁的长白愤怒地扬起利爪,将“男人”在脚下撕成两半! “希琳女士!” 舟辛易也看到那惊险的一幕,“你没事吧?!” 季琳心脏狂跳,“我没事,快跟我走。” 几人来不及耽搁,一人骑在长白背上,两人抓住长白的两只脚,就这样被它载出洞穴。 奋力飞出地洞后,长白卧在地上,给了所有人一个幽怨的眼神。 舟辛易拍拍他的头,“等回去给你补偿顿大餐。” 长白的心情这才好了一点。 大概是几人刚刚离开洞穴的缘故,“看不见的洞穴”并没有在他们眼中消失,而是依然好端端地留在原地。 几十上百只“尸体”从洞穴中爬出,他们都有着惨白的身体,或扭曲或僵硬的表情,迈着怪诞的步调,疯狂地爬上洞穴内的墙壁。 它们彼此踩着彼此,口中发出不似人类语言的叫嚣,眼前的景象宛若一场尸体的狂欢。 季琳心有余悸,这真的是人类吗? 姜意站在洞口边,嘲讽地看着脚下这一幕,接着毫无留恋地转过身,“我们快走吧。” 用不了多久那些尸体就会像叠罗汉一样爬出来。 离开洞穴的舟辛易此刻并没有放松警惕,因为他还记得,在自己被抓进洞穴之前,还遭遇到一个更恐怖、高大的怪物。 黑暗中不宜久留,他们必须立刻回到扎营点。 好在返回营地的过程还算顺利,他们一路借着月光小心行动,并没有遇到舟辛易之前交手过的怪物,也没有遭遇其他危险。 一路回到扎营点,舟辛易发现队长还没有睡下,正提着一盏灯,焦虑地等待他们。 队长身边还站着一名身穿墨绿外套的男人,那名男人瞎了一只眼,脸上有三道长长的抓痕,他的一只裤管下没有脚,而是用一根瓶盖大的木桩保持平衡。 两人一同站在灯光下,看到几人回来,队长立刻激动地快步走来。 没走几步,却被独眼男人伸手拦住了,“你确定离开的是这几人?” 队长急道,“希琳女士,舟先生,还有一头魇,没错……诶?那名黑发女人是谁?我没见过她!” 独眼男人立刻将手按在腰间的弯刀上。 舟辛易及时开口道,“这是我的同伴,姜意,我就是在那些东西的队伍里看到她,才会追上去的。” “请问您怎么称呼?” 队长打了句哈哈,“这是副队长,方问·椿,他是温众国人。” 温众国?舟辛易在笔记中看到过这个国家,对此表现得并不意外。 “方问先生,”舟辛易道,“我知道您的担忧。” 他走上前,拍了拍方问·椿的肩,“有什么事,等我们休息一下,缓过来之后再说,好吗?” 方问·椿知道舟辛易是名法官,给了他个面子,“好。” 见两人态度缓和,队长这才有精神观察几人伤势,着重在季琳身上多看了几眼,发现她衣摆染血,吓了一跳,“希琳女士,你受伤了?” 季琳淡淡道,“这不是我的血。” 这是长白撕碎敌人时溅上去的。 但为了不吓到这位平易近人的队长,她并没有多说。 队长此时也看到长白利爪上的血迹,为了不吓到自己,他没有多想。 与队长道了个别后,舟辛易带着姜意返回自己的帐篷。 “你在洞穴里有收获吗?” “有啊,”姜意对答如流,“我们对那种怪物得到的一切线索,都是我们的收获。” “那你觉得那些是什么怪物?” “一种会对人类进行模仿、且善于伪装的生物,”姜意说道,“你说你第一次见到那种怪物是在扎营点,那在她夜晚偷偷离开扎营点之前,也没有人发现它的身份异常不是吗?” “也许是发现了,但暂时没有人戳穿。” “我还发现,那种怪物不懂人类语言,但他们正不断学习、进化,直到与普通人类无异。” 舟辛易看着姜意,“为什么要模仿人类,是将人类视作高级动物,视作可以借鉴的前辈? “不?”姜意好笑地说到,“它们只是对人类很感兴趣。” 舟辛易叹了口气,“你今天挺累了吧?先进帐篷休息吧。” 姜意关切地问道,“那你呢?” 他站起身,“男女授受不亲,我再搭一个帐篷出来。” 第七十章-关吧 夜间,看着姜意爬进帐篷后,舟辛易并没有支帐篷,而是坐在外面静静地看月亮。 没一会儿,他等待的人走了过来。 方问·椿的右腿少了一只脚,坚硬的木桩支撑他行走,但由于木桩没有脚腕灵活,无法弯曲的缘故,方问·椿的步伐一瘸一拐。 但他的瘸拐和行动僵硬的“尸体”不同,舟辛易看得出,他很敏捷,步伐也很沉稳。 方问·椿相比是用了多年时间适应他这条残肢。 方问·椿跟舟辛易对了一个眼神,递给他一支烟,“抽吗?” 舟辛易不喜欢抽烟,也不经常抽烟。 但今天发生的事让他的确像来上一根,舒缓紧绷的情绪。 这个时代的烟也是细长的,但比现代的烟卷要长,又比雪茄细的多。 一口辛辣入肺,舟辛易一时觉得这玩意儿比烈酒还辣嗓子。 虽然交涉不多,但舟辛易能看得出,方问·椿虽然不苟言笑,但并不是一个拘泥小节的人。 “介意聊聊吗,”舟辛易道,“这条腿怎么没的?” 与他的预判相同,经过数年岁月的冲刷,回想起当年惨痛的经历,方问·椿心中只余平淡,“在七年前,我也曾遇到过那些会行动的‘尸体’。” “当时我19岁,那怪物扮成我母亲的模样,把我引到偏僻的地方,想将我残忍杀害。” “正巧当时,我对技艺有些建树,杀死了那只怪物。” “这只脚就是在当时的搏斗中,被那只怪物生生撕下来的。” 舟辛易想想就疼。 他叹了口气,“我在那个洞穴里,差点就遭遇和你一样的事了。” “那些怪物的战斗方式还是是这么多年都没有改变过,对你是扯脚,我遇到的那只是想把我整条腿都撕下来。” 也不知道这种伤继承者里的医师治不治得了。 “我听说你去了那些怪物的巢穴?” “没错。” 方问·椿道,“其实我很想问你,那些怪物的巢穴具体在哪里。” “但还是算了,我放不下这一队人。” 方问·椿这话说的简洁,但舟辛易翻译过来后,意思大概就是“他很想去找那群怪物复仇,但如今有了新的羁绊,旧恨也就被放下了”。 方问·椿道,“所以别告诉我他们在哪。” “你想讨回这只脚的债?” “不单单是,”方问·椿吸了口烟,“我母亲当时已经灰化了。” “嗯?”舟辛易反应了一下。 “灰化”应该就是这个时代的“火化”。 他知道他母亲是被火化埋葬的,所以突然出现的东西不可能是母亲的尸体? 他对那些怪物的敌意也不光是一脚之仇,还夹杂着它们侮辱他死去母亲的恨意? 方问·椿还真是一点多余的话都不说…… 舟辛易在心中遗憾地想道,如果欧布那名叫西莉亚的女朋友当初也是火化埋葬的,他是不是就不会毫无戒备地被怪物引诱出城? 没想到会被以这种方式再次强调火化的重要性…… 而方问·椿的经历也更是让他确信,那些怪物一定不是醒来的尸体。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等待舟辛易把这根烟抽完,方问·椿说到,“那些怪物会伪装成熟人的模样。” “她很特殊,所以你要自己分辨。” 怪物之中,能够行动自如,并且举止行为都与普通人无异的只占少数。 往往就是这种怪物,才最会迷惑人。 方问·椿见舟辛易不说话,说道,“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谨慎起见,我需要把她监管起来。” 舟辛易站起身,说道,“抓吧。”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本该在帐篷里休息的“姜意”猛然跳出,在两人眼皮子底下飞奔而逃。 但两人又怎会让它得逞,方问·椿拔出手中弯刀,猛地丢出正中“姜意”肩膀,巨大的力道令它整个身体向前栽倒。 舟辛易此刻也拿出纹焱,尽管于心不忍,但还是扣动了扳机。 “砰!” “姜意”的一条腿被子弹击断,舟辛易看到,那条短腿果然变成惨白色的皮肤,原本穿着的鞋子也凭空消失,脚底板上沾满血迹。 “姜意”此刻趴在地上,双目通红,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舟辛易,你在做什么,你怎么能对我开枪?” “别演了,姜意不会露出你这种表情。” “姜意”仍没有放弃,“你们凭什么认为我是假的,舟辛易,我回答对了你的问题!还是说……根本就因为你是假的?” 见“姜意”还不忘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舟辛易道,“你的腿都暴露了。” “姜意”惊讶地朝身后瞥了一眼,显然没料到自己的腿会变回原型,它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恶狠狠地说道,“你欺骗了我!” “你指什么?你是说……我回答你的那句问题?” “姜意”表情一变,“我不会告诉你。” “这就是你露出破绽的地方,”舟辛易道,“你表现得太聪明了。” “姜意”听到这句话后,表情略微凝固。 舟辛易并没有在意它的表情,继续说道,“虽然姜意并不愚蠢,有些时候,她的直觉还算得上机敏,可她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气质是旁人伪装不来的。” 说罢,他拿出法官锤,对着“姜意”的脑袋重重一锤。 实际上真正引起舟辛易怀疑的,正是她在洞穴中对自己抱有警惕的样子。 如果是其他人,对方警惕的模样反而会令舟辛易信服几分,可对方最错误的事,就是变成了姜意的模样演那些戏。 姜意的传承能力能让她察觉出身边人的情绪,自己是假货还是真货,她只需要一个对视就能分辨出,哪还需要多此一举地问那些话? 等“姜意”彻底昏迷,他对方问·椿说道,“关起来吧。” 方问·椿利落地将怪物捆了起来,就这一会儿的昏迷,这只怪物就开始维持不住姜意的皮囊,出现了褪色的状况。 结束后,他问道,“随我处置?” 舟辛易也不想再见到那张像姜意却又不是她的脸,“随你处置吧。” 解决完这边的麻烦后,舟辛易转头就看到和长白站在一起的季琳女士。 长白这家伙……已经快叛变过去了。 季琳经历了晚上的惊险,本就睡得不深,再被刚才的枪声惊醒,这会儿困意全无,她也看到了刚刚被方问·椿扭送走的“姜意”,“她……她也是怪物?” “准确的说,是怪物伪装成我同伴的模样。” 季琳听后极其诧异,犹豫片刻,说道,“我曾经听说过那个洞穴的传说。” 闲着也是闲着,两人干脆把所知道的情报梳理了一遍,季琳女士也将传说的内容全盘托出。 舟辛易听后摇了摇头,“那些不是人类的族群。” “我已经知道了。” 亲眼见过后,就算有人对她说那就是人类,季琳也不会再相信。 “重要的不是那处洞穴的原理,而是那到底是些什么怪物。” “我一枪打断那怪物腿的时候,它显然没想到自己的断腿会变回原样。” “在洞穴里,它曾问我关于同伴的信息,我给予的是一个没有错误,但也并不完全正确的答案。” “古鳞族的姜意”说起来也对,但姜意在前几天已经正式脱离家族,她本人也是身为外族人的母亲与族内男人偷情所生,身份与血脉都不受家族承认。 “由于答案模棱两可,所以那只怪物成功伪装成姜意的外形,获得她的记忆,但受到伤害就露出破绽。” “这是不是说明……如果它得到了正确信息,那是不是就能完美伪装成那个人?” 季琳捂住嘴,显然回想起什么,但泛起的思绪又立刻被她压了下去,“如果以后有人问我您的身份信息,我一定不会答。” 其实你也没机会知晓我真实的身份……虽然心知肚明,但舟辛易还是说道,“多谢。” “说起来,希琳女士,你知道密文吗?” 说起这码事,舟辛易还有些心虚,毕竟季琳女士也是季洲城主的女儿,与官权还算有关,而密文又是他不该看的东西。 但如今季洲城都已经危在旦夕,谁还会在乎高官秘闻? 但季琳表现得很迷惑,“密文?” 看来没有被散播出去吗,迈勒官员已经死了,密文又不在她的未婚妻手中,那密文到底在谁手里? “好吧,没什么。” 舟辛易提起密文,只是想说一说关于“影型妖女”的事。 既然麦芙尔官员是影型妖女,那其他影型妖女,暂时也得朝着她的层次分析。 那些怪物的特征与影型妖女的描述十分贴合,唯一的不同,是它们没有麦芙尔官员那般强大,在伪装程度上也不够精细。 通过他的观察,怪物之间似乎分为两种,一种是形态诡异,一目了然的怪物,一种是能够伪装成人类的类型。 看假姜意的态度,它们这类对于上类怪物是十分鄙夷的,就像在看待没有进化完全的低智生物。 他合理推测——是不是经历进化后的怪物,才能正式成为“影型妖女”? 带着这个问题,舟辛易问道,“希琳女士,你了解麦芙尔官员吗?” 希琳顿时捏紧了拳头,“什么,麦芙尔官员?” 她表现得十分诧异,甚至可以说是惊恐。 嗯?舟辛易眯起眼睛。 他又问了不该问的? 第七十一章-不愧是作家 季琳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稳重道,“不,没什么,我与麦芙尔官员有过几面之缘。” “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严肃、不好相处……”季琳思考着描述她的词汇,“古不新更,肃且坚固,说道就是她那样的人。” 这是什么,这个时代的诗吗? 不愧是作家,说话就是有文采。 舟辛易很诚实地发问,“这是什么意思?” 季琳愣了一下,“您四处游历,可能不太了解季洲的诗话,这句诗话的意思是,她的思想还停留在几十年以前,并且十分严肃、固执,会严厉地指出他人与自己观念不符的地方,并且不肯改变自己的思考方式。” 你不用替我打圆场,在这个时代,我确实就是个文盲。 听季琳的描述,一个人的形象很快展现在舟辛易眼前,但……“就只是这样?” 就没个非人的异常什么的? 季琳也明白舟辛易想知道什么,“她有着异于常人的神秘学天赋。” “您知道,神秘学的原理是构成通道,汲取或借助自然与神明的力量。” “但身为人类,能够搭建的通道本就是有限度的,就算再有天赋,也会被限制在一个框架以内。” “没有人能天生突破种族的框架,除非她……” 除非她不是人。 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声张。 沉默片刻后,季琳说道,“舟辛易先生,如果您的朋友没出事,就请不要再深入了解了。” “您只是一名法官,您的时间应该放在更宏观的事件上,而不是调查这些诡谲难测的危险案例。” “有些事并非您想脱身就能脱身,再深入下去,怕才是万劫不复。” 舟辛易万万没想到,身为继承者的自己被一名原住民劝诫了。 “希琳女士,有些话,你不妨说的更直白一些。” “为什么说,只要介入就不可脱身?恕我直言,方问·椿先生曾经也见到过那些怪物,可他如今已经脱离了那些事件,投身到新的生活。” “那大概是他介入的并不深,”季琳女士对方问·椿的事也只是略有耳闻,正斟酌如何对舟辛易进行讲解,“您知道吗,神秘学中有一个概念,名叫因律。” “它的意思是,您遭遇的某件事,或知晓的某些真相,将会遵循一定规律,将您拉上某条既定道路。” “因律”中的“律”,指的也是道路的意思。 舟辛易心想,这就是这个时代关于因果的概念? “一单踏上因律为你铺垫好的路线,就算你想要脱离,各种与之有关的事件也会主动找上门,将你拉回路线之中。” 所以他才会“正好”没睡看到离开扎营点的女人,“正好”在当时支开了长白独自追上去,又“正好”见到怪物伪装成的姜意,不得不只身犯险? 一切就是因为他已然落入因律之中。 那他又是从哪里沾染上了“因”? 舟辛易能够想到最确凿的原因,就是沈危送给他的密文。 观看了密文后的危机感还挥之不去。 想到这里,舟辛易又“嘶……”了一声。 所以沈危究竟知不知道“因律”的存在,如果知道的话,那他当时劝自己偷看密文又是做何居心? 这小子坏的很啊…… “说起来,希琳女士,我还没有向你回报搭救之恩。” 舟辛易说道,“我思来想去,觉得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报答你,如果你嫌弃一笔昆朗太俗套的话,就收着这个。” 舟辛易将一只蝙蝠送到季琳手中。 季琳新奇地看着这只小生灵,“这是?” “这是我的联络方式,如果你日后有需要,或者遭遇危险,就对着它说一段话,它会不远万里飞到我身边,我也会尽最大努力完成你的请求。” 虽然蝙蝠主动通讯时有着距离限制,但无论所隔多远,它都能飞回主人身边。 虽然这样的报答也很常见,但舟辛易知道自己身为法官,在这个时代能够行使许多方便,他的承诺一定比昆朗值钱的多。 也是因为……他纹焱的子弹只剩十二颗,急需进行补充,能省一笔就省一笔。 季琳笑了,“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您把长白赔给我就好。” “……这个不行。” 舟辛易知道季琳是在开玩笑,“我能问问你为什么愿意舍身相救吗?” “嗯……因为您是迈勒生前认识的人。” 舟辛易有些惊讶,“就只是这样?” “我一直认为,人死后,实际上只是从活在这世间,转变为活在其他人的记忆里。” “尽管有些人与迈勒不过是官场上的认识,但如今季洲城经历了那场浩劫,活下来的人本就不多,我更不希望承载着我丈夫记忆的人逝去。” “而且……我也不介意帮助一名落魄的法官,瞧,这好处不就来了吗?” 她示意了下在手心中酣睡的蝙蝠。 看来法官的身份的确给他带来许多馈赠,舟辛易诚恳说道,“多谢。” 虽然季琳身上还带着许多舟辛易想要弄清的疑点,但她这么说,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追问。 忽然,舟辛易看到黑暗中的一缕光亮,那是队长提着灯火急火燎地赶来。 又出事了……这一晚上还真是热闹啊。 他跟不远处的副队长方问·椿说了几句话,两人便一同开始朝这边赶。 舟辛易疑惑地站起身,这是来找他的? “舟先生!扎营点外有人找您!” 舟辛易心里第一时间想的是,白兰地和姜意来找他汇合了? 可看队长一副焦急的模样,又感觉不像。 “外面有个人带着手拿电锯的怪物指名道姓地要找您!您,您不会得罪什么人了吧?” 舟辛易:“……” 看来是宁隼。 为了防止吓到其他队员,舟辛易跟着队长快速赶到扎营点边缘,看到了手拿电锯的红魔,和蹲坐在石头边的宁隼。 见到舟辛易安然无恙,宁隼喜出望外,“舟先生,你没事?” 舟辛易在心里感慨,多善良的好孩子啊,“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宁隼在收到蝙蝠求救后便放下手头的事,第一时间朝这边追赶,虽然还是迟得离谱,但舟辛易还是很感谢他的关心。 宁隼也很高兴,“那老规矩,收到求救,但当事人已经脱离危险,只支付赶路费三块墨石没问题吧?” ……原来这种关心是有代价的。 “没,没问题。” “既然来了扎营点,就先在这里休息一晚吧,夜里赶路危险,有事明天再说。” 宁隼也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显然途经战斗,他没跟舟辛易客气,“好。” 就这样,惊险又忙碌的一晚终于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舟辛易发现很多人都神色恹恹,疲惫地爬出帐篷。 想来也是,昨天发生那么多惊险状况,刚睡着就又是被舟辛易一声枪响惊醒,怎么可能睡得好? 清早,宁隼也顶着一头凌乱的红毛醒来,“早上好。” 舟辛易这会儿正和队长说完长白昨夜又猎了一群刺疣的事,白捡的美食,队长自然欣喜正打算朝刺疣群行进拾取食物素材。 他看向宁隼,“早上好,宁隼,你昨天是从哪里赶过来的?” “从荒地上,”宁隼说道,“我刚找到一颗甘草球,还没来得及吃,就被叫过来了。” 说着,宁隼的肚子配合地叫了一声。 “……”舟辛易一时无言以对,这个光幕的继承者们都过得如此凄惨吗? 舟辛易拿了一个干米饼给他垫垫肚子,“今天的午餐应该会很美味。” 在队伍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行进后,探索队成功拾取了刺疣食材,舟辛易也趁着这个功夫收集了一波墨石。 可这次,同样是四十多只刺疣的队伍,却只捡到了6颗墨石报酬。 看来在一个光幕中猎杀同一种生物,报酬会呈断崖式缩减。 正如舟辛易所说,今天的午餐还是刺疣汤,舟辛易还特地拜托队长帮他留下一部分食材,如果能在他脱离探索队前与姜意和白兰地汇合,也许还能带他们品尝这种特色美味。 队长和舟辛易一样半夜没合眼,但第二天仍然显得神采奕奕,“各位,按照路线,我们今天需要穿过一条隧道!” 说道隧道,气氛变得严肃下来,“而且那并不是其他探索队去过的隧道遗骸,而是距离季洲城最远的那一条。” “我们搭建那条隧道的原本目的是修缮铁路,但由于季洲城面临浩劫,修建铁路的工程暂时搁置,隧道也将变成怪物的巢穴。” “但即使如此,我们仍然要经过那里,并且派出小部分人前往隧道了解地形,方便刻画后续的地图。” 队长这话说得义不容辞,也没有人对队长的指令提出异议。 似乎探索队的每一名成员,都将为季洲城做出贡献视为己任。 大难临头的确令许多人瞬间成长,原本短见的季洲城人,也在几年的共同努力下团结起来。 虽然仍然有许多值得讽刺的问题存在,但看到这些人的模样,舟辛易也明白,探索队为何会被视为“希望”了。 这时,季琳在人群中举起手。 “队长,我记得那条铁路其实已经差不多修缮完毕,只差燃料就可以运行。” “您有没有想过回收那条铁路,让它成为连接季洲城外交命脉的桥梁呢?” 第七十二章-饕餮盛宴 这话说出口后,季琳遇到了所有提案再初期将会遭遇的态度。 有人赞成,有人批判,有人眼前一亮,认为这是拯救季洲城的新策略,有人不屑一顾地认为,这种事不可能做得到。 最后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汇聚到队长身上,队长顿时感觉压力山大。 因为他根本没听懂季琳在说什么。 “呃……希琳女士,关于那个什么,命脉,桥梁……是什么意思?您能说得更详细一些吗?” “当然可以,队长,”季琳说道,“据我所知,我们即将抵达的隧道内有完整的铁轨,并且还有一辆火车停在那里。” “既然如此,我们能否试着添加燃料,并且让火车行驶起来?” 队长愣了一下,“或许有成功的可能,但那有什么意义?” 季琳道,“只要能与其他城市取得联系,互相往来,季洲城就有喘息之力,我们也能交换到更多所需资源,就算有一天,季洲城真的不复存在,幸存的居民也能乘坐火车,到其他城市生存。” 听到这番话,立刻有人怒气冲冲地反驳她,“季洲城还没有被毁灭,你就已经开始想做逃兵了?” 探索队的人们对季洲城的重视远超舟辛易的想象,有些人被这句话煽动,也跟着一同反驳起来。 季琳淡然地面对这一切,说道,“就算我与季洲城共存亡,也总要给其他人创造生存的机会。” 舟辛易心中感慨颇多。 无论外界是否危机,人与人之间都必须建立互通的机会,这也的确是季洲城能留存下去的唯一解决途径。 而且如果能推动火车的诞生,这对法官这一职业来说不也是具有价值的见证? 他说道,“希琳女士的确是一名有远见的学者。”同时他也感叹,同是季家人,季琳怎么和她的两个兄弟差距那么大,大概季琳才是继承了城主智慧的人吧。 听闻这句话,人们的视线又立刻转移到舟辛易身上。 “那个戴面具的,你特么谁?” 舟辛易没有表示,队长反倒被这句话吓一跳,“诶诶诶,文明点。” 舟辛易对季琳问道,“季洲城陷入危机这么久时间,停掉火车建设之前,季洲高层就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吗?” 季琳回过头,说道,“在灾难最初那两年,季洲城内忧外患,高层都忙着拆月盘垫桌脚,也就近两年,我忙里偷闲,才有心思从不同的角度考虑问题。” “月盘”是这个时代全人类普及的拼接艺术,也是十分畅销的成人玩具,月盘一但少了一块就是不完整的,所以“拆月盘垫桌脚”这句话,就是光幕版的“拆东墙补西墙”。 舟辛易努力将季琳的话在脑内翻译了一下,说道,“未必是这样。” 他知道,就算上层许多酒囊饭袋已经焦头烂额,但至少旬古斯官员不会忽略火车的重要性。 “我插嘴问一句,旬古斯官员还在世吗?” 季琳的表情有些尴尬,“当然,他如今已经被赞誉为第二位城主。” 这老狐狸快上位成功了啊……舟辛易说到,“旬古斯官员不难考虑到这些,可至今没有相应对策,一定是还有我们没能考虑到的问题。” 迈勒死去之后,三位官员的三足鼎立被撕破,麦芙尔官员是影型妖女,城主又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现在高层的状况一定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总之,担忧这么多没有意义,我们先赶到目的地,再做下一步计划吧。” 有了舟辛易这句话,季琳也仿佛安心下来,暂时放下思绪,“好吧。” 见季琳和舟辛易完全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队长的心中……没有半点儿波澜。 这就对了。 因为刚刚两人那番理论,他是一个字儿都没听懂。 但他也清楚听到大名鼎鼎的旬古斯官员出现在两人的理论中,只能在心中暗戳戳地想: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法官,人脉就是了不得! 不明觉厉,不明觉厉。 于是探索队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隧道前进。 到了距离隧道还有两百米的位置,所有人都在前方看到一个漆黑如深渊一般的“洞穴”,有人惊讶地感叹道,“天啊,这就是隧道吗?好像恶魇巢穴一样!” 舟辛易尴尬地拍了拍长白的头。 那名探索者很快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但他表达出的惊叹并不虚假。 对于季洲城的居民来说,这样新奇的建筑说是远古生物过路的遗迹也不为过。 尽管舟辛易对这种地形很是司空见惯,但人类对黑暗有着本能的畏惧,见探索队众人警惕的模样,他竟然也跟着紧张起来。 突然,山洞内传出一声尖啸,一只长着巨大头颅,两侧是人手一样翅膀的生物,从漆黑的隧道中飞了出来! “我靠,那是啥?!” “是翼首,护住后颈!”队长大喝一声,气势十足,“射击!” 第二梯队的队员立刻进行一阵猛烈的射击,尽管他们的枪法不忍直视,但抵不过子弹不要钱地挥洒,总有十几颗子弹集中空中的翼首。 那只怪物扬起人一般的大嘴,发出似孩童似犬类的粗喊,接着认同一个破掉的铅气球一般,轰然落在地上。 队长这才松了一口气。 翼首是探索者最不愿在野外见到的生物之一,因为这种生物有着神秘学的特性,违背了普通的生物规律。 一但翼首离开某人的视线,它便会瞬间出现在某人背后,用巨头下的尖刺刺入人类的脊椎,将人吊上天空,像蜘蛛一样用消化酶吸食。 请注意,翼首并不受视线所影响,就算有十万个人共同看向他,只要有一人眨眼或将视线移到别处,翼首边能够瞬间行动,完成捕食。 成体翼首只捕食40公斤以上、长有脊椎的碳基生物,简直就是人类的天然公敌。 对付翼首的正确方式就是在没有人眨眼的情况下,以最快速度解决掉它。 舟辛易完全无法理解,翼首那对酷似指缝长在一起的人类手掌的翅膀,是如何支撑着它笨重的身体飞上天空的,或许这就是有关神秘学生物的诡谲之处。 “事情发生了意外,”队长说道,“我们得重新考虑是否进入隧道了。” “隧道内出现了翼首,我们暂且没办法判断翼首的数量。” 他们能成功捕杀一只翼首,完全是仗着天时地利人和的缘故。 隧道这端只有面向他们的一个出口,翼首飞出时发出叫声,正好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再加上天色还没昏暗,他们这才成功将天敌击杀。 但如果是在隧道这种昏暗环境遇敌,他们所有人都会变成待宰羔羊。 “但隧道探索对我们的地图来说事关重要,情报也表示,隧道对面留有部分物资等待我们去回收。” 之所以修建隧道,就是因为隧道旁是两座大山,想要绕路回收,就要做好弹尽粮绝,失落荒野的准备。 队长犹豫好一会儿,说道,“我们来投票吧。” “愿意进入隧道的,到我这里来。” 探索队内部进行了一场十分严肃的投票。 舟辛易并不属于探索队,就在他独自衡量是否要进入隧道的时候,宁隼悄悄来到他身旁,“舟先生,您看手机了吗?” “手机?” “对,”宁隼说道,“落语人给所有继承者发送了一封邮件。” 舟辛易还真没注意,自己的手机不久前微微震了一下。 他打开手机,果然有一封电子邮件正静静躺在他的邮箱里。 绝大部分落语人都不进入光幕,但当光幕出现问题时,他们也会主动插手,为继承者增添获取资源的机会。 毕竟光幕的作用,只是将继承者带入某个固定的故事借点,并无法考虑好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 而这一次光幕,就有落语人出面调节。 舟辛易细细读了一遍邮件的内容: 亲爱的继承者们,由于这一次光幕的降落地点出现偏移,落在了人烟稀少的荒地,大多数继承者都出现了食不饱腹的问题。 既然如此,在荒地饿着不如换个地方饿着,我们特别邀请各位赶往距离您最近的火车隧道,几名落语人将会在那里分别主持饕餮盛宴,请您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算是爬着也请尽快来参与。 顺便,温柔善良的落语人们给所有继承者一则预言: 在五日后,光幕将正式进入深寒,气温骤降。 如果您在宴会中途离开的话,请千万不要准备好足够的食物与棉衣,更不要抵达距离隧道东部五百米外的地形。 那里是一处复杂的山窝,但并不能够阻挡凌冽的寒风,会令您不幸死在这个时代冷酷的天气中。 为了证明您的胆魄和勇气,请尽情脱掉衣物,成为裸奔的勇士,第一名以裸奔姿态在深寒中奔跑一百五十分钟的勇士,我们将给予其20传承晶石的奖励,第二名15晶石,第三名10晶石,以此类推…… 这次的光幕将不再是开放式探索,但去他的严峻生存考验,都给我敞开膀子,激烈地争夺起来吧! 第七十三章-列车惊魂? 看完邮件的内容后,舟辛易转头对宁隼问道,“发邮件的人是不是被夺舍了?” 宁隼道,“不是,他们就是很单纯的,希望害他们加班的继承者都死光光。” 说着,他又很真挚地叹了口气,“哎,为什么我不是落语人。” “所以……这邮件上的内容能信几成?” 宁隼道,“落语人虽然对加班很有怨念,但传达的信息是不会有误的,所以邮件上的内容可以全信。” 舟辛易不可思议道,“真的?” “嗯……无视掉悬赏的部分,再把内容反转过来,可以全信。” ……他就知道。 不过多亏这封邮件来得及时,探索队这边也可以不再继续纠结下去了。 这里很快就会成为继承者的聚地,不是他们这些普通人应该掺和的。 舟辛易向队长委婉地解释了这件事,队长说道,“那我们的地图怎么办?” “土匪都要来了,还考虑地图做什么。” “就算是土匪,也不打劫我们这些做探索者的,谁不知道探索者一穷二白?” 问题是继承者可不是一般的土匪,如果你们每个人头都能掉墨石,他们真不介意把你们全屠了。 “队长,我和你直说吧,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赶来一批继承者,不,他们说不定已经快到了。” “继承者?”队长的眼神立刻变得警觉起来,“我们得赶紧走,现在就走!” 继承者的名声已经比土匪还差了吗? 舟辛易惊讶地看着队长用两分钟通知消息,十分钟快速清点人数,就像是躲避洪水野兽似的,以最快速度撤离。 临走前,队长还非常贴心地问了一句,“您怎么办?” “我从现在起就要脱离队伍了,”舟辛易道,“请不用担心我。” 队长看了眼他身边跟从的长白,放心道,“好,我们都多保重。” “保重。” 舟辛易说完,忽然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 队长离开的步伐猛地回了个弯,显得有些无措,“什么?” 舟辛易只是忽然想到落语人的邮件,关于深寒那部分信息应该是真的,“三天之后,深寒就将要来临了。” “您是怎么知道的,”队长惊讶道,“今年或者明年的确会迎来一场深寒,但没人能准确预测它的时间。” 舟辛易见队长对他的话没有半点怀疑,继续说道,“我有一些特别的门路,偶尔会得到可靠的情报。” “队长,你们三天能回到季洲城吗?” “就算一路快马加鞭,也至少需要四天左右,”队长说道,“不过你不用担心,只要留在深寒的时间不超过七天,我们的碳火就都能坚持。” “那我能向探索队购买一批碳火和干粮吗?我需要非常充足的分量。” 舟辛易知道哪怕够用,炭火和干粮对于偌大的探索队而言依然不嫌多,但他必须开口索要,因为这些物资对接下来而言非常重要。 “当然可以,您两个人能买得了多少?”队长笑笑,“而且那些刺疣的皮也能在季洲城卖个好价钱,这种小请求,我们怎会不答应。” 舟辛易道,“那您留出探索队使用七天的物资,我要剩下的全部。” 队长瞬间打脸。 如今季洲城生存物资价格暴增,购买这些物资花费了舟辛易1109昆朗,但他觉得这简直赚爆了。 其他继承者并没有法官这么便捷的职业,获取物资的难度将大幅度增加,而他可以利用这批物资,轻松与其他人拉开差距。 探索队走远后,舟辛易拔枪,与宁隼一起进入隧道。 隧道内十分黑暗,而舟辛易和宁隼只有手机作为照明,这让舟辛易意识到,探索光幕之前,准备充足的探索工具也十分重要。 忽然,一只翼首模糊地出现在黑暗中,正巧被舟辛易视线扫到,但宁隼并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它,下一秒,翼首如同瞬移一般,瞬间出现在宁隼身后。 “宁……” 翼首伸出下端尖刺,正准备狠狠刺进宁隼的脊椎,空气中凭空出现的红魔手拿巨大的电锯,瞬间将翼首切成两半! 宁隼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只是淡定看了一眼,问道,“怎么了?” 舟辛易:“没事了……” 受到生命威胁就会主动出现护主?这能力还真够便捷。 可以想象,暗杀宁隼的暗杀者将会是什么惨状。 进入隧道后没多久,舟辛易就看到了一截破损的铁路。 两人沿着铁路行走出一段距离,一辆气派的绿皮火车出现在两人面前。 这火车比现代文明历史上的火车要大上一圈,其他方面倒是与现代别无二致。 舟辛易不禁想到,历史果真是一个环,在两个文明中,人们制造的枪械、和火车概念居然一模一样。 在火车的第二节车厢前,一位穿着乘务员服装的女人正笑眯眯地等待着。 见到两人,她主动说道,“欢迎两位搭乘饿死了吗号火车,上车前请检查您的私人物品、身体状态,无论是丢了物还是丢了命,本站都概不负责哦~” 分明是轻飘飘的语气,舟辛易硬是听出了几分幽怨。 舟辛易没有理睬这名乘务员,或者说落语人,径直走上车厢。 车厢内此时依旧有十来名继承者,他们坐在各自的位置上,虽然火车的座位是两两并排,但继承者们都很默契地单独就坐,防止产生冲突,或者暴露自己的阵营。 然而舟辛易一上车,视线就被一名黑发、长相精致英气的女人吸引——姜意。 这两天没见面,还真有些想念。 不过现在不是暴露他与姜意相识的时候,就这样互不干涉地走过去吧。 当舟辛易从姜意身边经过的时候,姜意忽然转过头,警惕地对舟辛易的面具盯了几秒,然后将骨剑出鞘。 舟辛易的余光正好对上骨剑的锋芒,他一个后错步,躲开迎面一剑。 “你做什么?!” 姜意并没有听他的叫嚷,又是一剑袭来,正指面门! 这一剑实在太快,舟辛易根本来不及躲闪,面具被剑背挑飞,舟辛易惊讶的面容暴露在姜意面前。 姜意和舟辛易无声对视了两眼,接着姜意将剑收回鞘中,收了全身气势,坐回原位。 舟辛易此刻的思绪有些混乱。 第一剑起势那一刻,舟辛易明显感受到姜意冰冷的杀意,但当一剑斩来后,她又仿佛收敛怒气,恢复冷静。 第二剑速度虽快,但又是用剑背挑的,甚至连他的面具都完好无损。 似乎只是为了看一眼他的脸。 舟辛易并没有声张,而是重新捡回面具,找了个位置坐下,长白收起翅膀勉强挤进里座,紧跟上来的宁隼坐在舟辛易身后。 继承者不会受法官气质影响,既然被众位继承者看到长相,面具也就没意义了。 冷静思考一下,他见到过变成姜意模样的怪物,那姜意一定也遇到过怪物变成他的模样,刚刚那一剑只是试探,看他究竟是本尊,还是伪装的怪物。 而两人方才的对视,根据姜意的敏锐,一定察觉了真相。 刚刚的交锋仿佛只是一场闹剧,继承者见两人跟开后,很快将视线转移。 舟辛易在座位上等待了整整两小时,一名穿着乘务服的落语人才悠哉悠哉地走进来,宣布所有继承者皆已到齐。 可究竟到底是人员到齐,还是没及时到达的也不再等待?这可就无人深究了。 落语人是一名身材娇小的女性,她秉持着落语人一脉相承的面瘫,在车厢内扫了一眼,淡淡说道,“各位要在车厢内度过三天的时间。” “在此期间,各位要通过自己的实力获取食物以及资源。” 她似乎很嫌弃作为主持人的身份,敷衍地说了两句就进入正题,“今天是第一个环节,冬眠。” “祝各位做个好梦。” 冬眠? 舟辛易看着几乎没给出多少信息就收工离开的落语人,悄然握紧手中的纹焱。 落语人的离开仿佛是一个讯号,火车汽笛喷出一股蒸汽,本该没有燃料的火车居然在废弃的铁轨上行进起来。 火车行进那一刻,继承者们也变得混乱。 “冬眠是什么意思,这是要我们在这儿睡一觉?”一名继承者懒散说道。 由于没有搞清“饕餮盛宴”的规则,有些继承者并没有记着针锋相对,而是一副要与人商讨的模样。 说话的是一名黑发、戴着蓝色吊坠的男人。 “冬眠可能不是字面意思,加班的落语人最喜欢搞些文字陷阱。”又一名继承者回答了他。 舟辛易闻声看去,是最初在怄族村落遇到的白面人。 他知道白面人并没有死在他的枪下,但也没想到重逢来得如此突然。 白面人此刻也看到了他,立刻回想起,这是那个不讲武德的家伙。 仇人见面,分外沉默。 反倒是白面人身旁坐着的刘佳音朝他微笑招了招手。 姜意站起身站到舟辛易所在的这一边车厢,“这车要去哪?” 她直接敏锐,下意识问出的问题也很关键。 而舟辛易则是看到,他所坐的坐垫下面夹着一张车票。 这张车票标价60昆朗,出发地模糊不清,而目的地则明明白白地写着两个字: 地狱。 第七十四章-各显神通 舟辛易不知道这个目的地是否是落语人留下的恶作剧。 姜意顺着舟辛易手中的车票看了一眼,发出“啧”的一声,“看来这次他们也没安好心啊。” 一位戴着眼镜的男性继承者说道,“我有一则预言,各位想听听吗?” 继承者当中的诵念师们,偶尔会在发生大事件时,对事件进行有针对性的预言。 这也是最快获得线索的方法。 但眼下的继承者并非他们的同伴,没有人希望听到一条无法信任的预言来干扰抉择。 继承者中没有任何人回应他,诵念师对此并不意外,片刻后,又一名继承者说道,“说来听听。” 那名诵念师这才开始预言。 不难判断,这两个继承者多半是同伴关系。 那名诵念师使用的是器物启示,他将手伸进一个黑匣子中,匣子中装满了刻有各种文字的器物,通过随机拿出的器物获得启示,根据启示做出预言。 但匣子中还存在着一件诅咒器物,没有人知道那件物品具体是什么,但如若诵念师在预言过程中,意外拿出那件器物,那名诵念师将会当场死去。 同时被他拿出的器物也会成为一件无主的特殊道具。 因此继承者们都乐此不疲地忽悠或聘请诵念师进行预言,预言的过程就像游戏抽卡一样有趣,没准儿那一个契机,这名诵念师就“出货”了。 诵念师一边用手搅乱器物的位置,一边对继承者们问道,“你们想预言什么?” 既然已经选择赴宴,占卜未来的危险和可能得到的利益自然没有意义,那名带着蓝色耳坠的继承者说道,“就预言我们这些继承者,未来会发生什么。” 诵念师点头,从匣子中取出一枚铜钱。 铜钱上拴着一个红黄相间的东西,似乎是某种生物的脐带。 诵念师仔细解读了物品上的文字,说道,“祸福相依,未解之旅……分崩离析,各取所需。” 听上去并不算险峻……那名继承者继续说道,“接着,预言一下目的地‘地狱’的含义。” 那名继承者手中同样捏着一张车票,而这样的车票,每个坐垫下都有一张。 诵念师这次却有些犹豫了。 在神秘学的范畴中,占卜、预言一类如果涉及过于神秘伟大的存在,意外取出诅咒器物的概率将会大幅度提高。 但考虑到那极有可能是落语人留下的线索,诵念师最终还是答应了。 他将手伸进黑匣子中,这一次拿出的是一个小巧玲珑、带着白色蕾丝边的深红蝴蝶结。 诵念师刚准备说出预言,但意料之外的是,他的眼球在众目睽睽下涨大,变得如死鱼一样突出,他的后脑开始发肿,肿得像半个皮球那么大! 仿佛有什么生物在诵念师脑后蠕动,想要从他的大脑中挤出来! 诵念师仿佛感受到自己的异变,挣扎地想要使出手段自保,但他的头脑变得呆滞,空有一身恐惧和急切,却做不出实际的行动来。 最终,他的脑袋发出“砰”的一声,如同一个肿胀的气球般爆开,诵念师也在同时失去生命迹象。 这样的小概率事件,居然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所有继承者不约而同地愣了一瞬,接着猛地反应过来—— 抢那个蝴蝶结! 很遗憾,舟辛易并没有被提前科普过这方面的知识,不明白继承者们为何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行动起来,但他身边的姜意仗着自己距离诵念师较近,率先伸脚,踩住落在地上的蝴蝶结! 舟辛易看到姜意的动作,也立刻意识到自己该做的事,举起纹焱,毫不留情地对着一名继承者开了一枪! 子弹并没有击穿那名继承者的护甲,但巨大的力道将他整个人都弹了出去,舟辛易并没有时间对那名继承者补刀,因为更多人已然认准姜意脚下的蝴蝶结,以各自的手段袭来!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混战,让舟辛易眼前眼花缭乱,他意识到单一的进攻没有任何优势,随手敲晕一名混战之外的继承者后,果断喊道: “长白!” 长白立刻从座位上跳起,张开厚实的羽翼,将靠近姜意的继承者隔绝在外! 以肉身为盾并不明智,但每当有继承者试图伤害长白的翅膀时,姜意总能借助魇结实的体格,完成出色的回击。 这只是一次简单的交手,继承者们忌惮着周围的同类和脆弱的车厢,十成本领只用了不到三成,竟真的被长白一头气势汹汹的小魇维持住局面。 这特么的就叫生物防治! “竟然有人带一头魇上火车吗?这还真是胡闹。” 一名长有赤色卷发的继承者拎起手中酒瓶,动作随意地喝了一口。 她嘴角呼吸间传出的热气化为火焰,将她的头发点燃。 她状若随意地拔出一缕发丝,在空中吹散,长白全身立刻燃起大火,发出声声呻吟。 女人的视线并未放在长白身上,而是看向同样埋没在火中的姜意,“不希望漂亮的脸蛋被烧焦的话,就要把脚下的小玩意儿乖乖交出来哦?” 回应她的是一颗冰冷的子弹。 子弹在逼近她那一刻被烧成焦炭,女人的视线也看了过来,“同伴?” 霎时间,比发丝更多的黑线一同扑来,又在女人面前被尽数烧断,然而黑线就如同无穷无尽一般,总有更多的数量接踵而至,在狭窄的空间内,女人几乎无处可逃。 在限制行动的黑线之间,女人对上一对几乎埋没在其中的,含有杀意的眼神。 她笑道,“生气了?” 举止间,她顿时觉得行动变得滞缓,抬眼看到舟辛易胸前的冰霜胸针,不禁嘲讽道,“你用冰霜来对抗火焰?” 炽热传满她的全身,冰霜的效果顿时褪去,她将身上的黑线尽数烧断,接着抬手接住迎向面门的法官锤! 接锤那一刻,本能稳稳接住大多利器的她,却吃痛地手肘一折。 游刃有余的表情也出现皲裂。 太重了! 借着女人这一刻的滞缓,更多黑线攀附上来,阻止女人的逃离或躲避,舟辛易拿出笔记,用笔记本上最硬的一角,狠狠敲了女人的头! 铛!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女人的怒火瞬间被勾了起来,却来不及反击,在黑线的包裹中不顾一切地一闪,躲开突如其来的电锯袭击! 在她的身侧,身形高大的红魔正虎视眈眈,手中电锯发出警示般的嗡鸣。 “这可有点过分呀。” 在舟辛易与女人缠斗时,姜意已然一剑斩开周身火焰,她厌倦了继承者们的围攻,将脚下踩着的蝴蝶结一脚踢上空中。 “想要?给你们!” “都滚开!” 一名继承者拼命地破开身前防线,抓向空中的蝴蝶结! 他就是那名诵念师的队友,诵念师留下的遗物,理应由他所得! 然而,他伸出的手被人在半空中拉住,余光出现一张纯白的脸。 白面人戴着纯白的面具说道,“这种东西就不要和小姑娘抢了。” 车厢中瞬间出现了十几个白面人,拽住即将上前的继承者们。 虽然牵制下一秒就被挣脱,但这也足够争取时间,让一只纯白的雪狼跳上白面人的肩膀,轻巧地叼走蝴蝶结。 雪狼在人群中快速穿梭,将蝴蝶结送入刘佳音手中。 可在触碰那一刻,刘佳音突然见到蓝色的浪潮。 它从车厢侧面扫过,范围几乎涵盖了所有人,冰冷的潮汐仿佛穿过人的灵魂。 浪潮在所有人身上扫过,扑灭姜意身边的火焰,就连舟辛易那边的战斗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下来,刘佳音看向手中,已然空无一物。 那名戴着蓝色耳饰的男人高举手臂,手中正握着那个满是灰尘的红色蝴蝶结。 “好了,闹剧可以暂时停止了,各位。” 他满意地看着停下的人们,“我们还有更重要的问题要考虑,不是吗?” 继承者们眼看着男人将蝴蝶结收入囊中,却再无人抢夺。 被浪潮袭击那一刻,舟辛易眼前的一切画面都消失了,只剩下漫无边际的深蓝,他感受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冷。 那不知是属于哪位先辈的传承,深蓝只在视线里停留了一刻,但谁也不知道,这名继承者是如何在那半秒内将物品夺走的。 也许他们能够击败这名继承者,可饕餮盛宴刚刚开始,谁会浪费时间,为了一个不明白作用的蝴蝶结,给自己找来麻烦? “我投降,投降。” 红发女人说道,“两位先生,你们真是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怎么能用这种手段围攻我呢?” 姜意拍了下被烧焦的衣服,“你怎么能在车厢上点火?” 女人满不在乎地耸了下肩。 “她说得对,吻玥,希望你可以不要再做这种高危行为,”带蓝耳饰的男人懒散地提醒了句,“也许这会害了一车人也说不定。” “你可以不用这样提醒我,李路,”吻玥说道,“毕竟我对我的火焰掌控还算很有自信。” 待所有人都平静下来后,火车内发出与这个时代极为不符的广播声: “看来已经出现了第一位牺牲者。” “为了庆祝这一收获,我们决定为这辆火车开一扇窗。” 第七十五章-李路 广播结束后,一块玻璃应声掉落,汹涌的寒风涌入车厢。 紧接着,一只满是冰霜的手攀上窗户,竟然有东西爬了上来! 舟辛易很快看清,那是一个衣衫褴褛,身上覆满寒霜的乞丐! 从他的面貌上来看,这毫无疑问是季洲城人,贫困潦倒的城民被赶去亵渎区,最后在饥寒交迫下死去,那些人死后的尸体不知为了来到了这里! 舟辛易对着乞丐的脑门试探性开了一枪,尸体的脑袋被打飞,但它的身体却毫不受阻地继续行动。 眼看即将爬入车厢,无头乞丐身上突然着起大火,挽着发丝的吻玥轻笑着道,“这次无人介意我玩火了吧?” 话音刚落,火焰将无头乞丐身上的冰霜尽数吞噬,没了冰霜限制的乞丐动作顿时疯狂起来,居然以极其迅猛的速度拉入车厢,抱住一名继承者的脖子! 可惜乞丐已经没有脖子,并不能对继承者的喉咙咬上一口,只能用燃烧的双手不断抓挠。 继承者平白无故被点了一身火,他翻身将乞丐摔在地上,火焰终于彻底烧焦它的皮肉,乞丐痛苦地挣扎了两下,最后变成一团不会动的焦尸。 继承者摸了下脖子上被烧伤的部位,他心有余悸地发现,脖子上的伤口内竟然有寒气流动。 吻玥此刻的脸色很难看。 她的火焰无法直接阻止这些怪物的行动,反而会让它们临死前爆发。 李路笑着说道,“除非你能直接将怪物融化,否则你果然还是别玩火了。” 吻玥坐在一旁,不悦地道,“那就劳烦各位代劳了。” “这怪物竟然也掉墨石?”有人惊喜地说道。 众人闻声看去,被烧死的乞丐果然掉落了一颗墨石。 吻玥上前将墨石拾起,“按照规矩,谁击杀的就属于谁,没问题吧?” “当然,但可要记得即使捡好了。” 发现被冻死的乞丐怪物并非落语人给他们增添的麻烦,而是实打实属于光幕的怪物后,继承者看待它们的态度都热切了几分。 于是源源不断从窗户爬进车厢的怪物不再是麻烦,而成了继承者们趋之若鹜的猎物。 这就是预言上所谓的祸福相依? 只是窗口只有一个,继承者对墨石的需求量极大,即使乞丐怪物源源不断,继承者们也仍然觉得稀缺。 即便刷上一天,所得的墨石仍然不算多,更何况这火车不知何时就抵达目的地,得想个办法提升收益才行。 李路转念一想,将突破口定在一名相对弱小的继承者身上。 他悄然发动能力,蓝色潮汐瞬间填满那名继承者的眼睛,在他视线受阻之时,枪口已然对上那名继承者的脑袋。 砰!一枪爆头,紧接着传承晶石析了出来。 围在窗口旁刷得不亦说乎的继承者们也注意到这一变动。 正如他所料,广播再次传来落语人掺杂电流的声音: “恭喜第二名继承者安然入睡,火车即将打开第二道窗口。” 又是一扇窗户整面脱落,强劲的风刮了进来,竟让人感到有些喘不过气。 更多乞丐试图顺着窗口爬入车厢,继承者们顿时兴奋起来,坐在座位上的吻玥也终于按捺不住。 她再次使用了火焰,并且比最开始更猖狂、更肆无忌惮。 被融化了风雪的乞丐们动作变得迅猛起来,如同一个个捕食的饿虎。 “喂,吻玥,别添乱!” “各位都在奋战,虽然我是名美丽的女士,但又怎么能浑水摸鱼?”吻玥笑着说道。 话虽如此,可继承者们都明白,她不过是看不下去人们都收获利益,而自己却无利可得罢了。 “姐姐,”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甜美的呼唤,“你这么做只会徒增伤亡的,我愿意将所得的一般墨石送给姐姐,能请姐姐停手吗?” 吻玥看向被雪狼围在中间,目光真诚的刘佳音。 她看着刘佳音的脸迟疑片刻,“算了吧。” “我可不敢收你的东西。” 她又继而看向李路,“而且增添伤亡这种事,不正如了大家的愿吗?” 李路笑道,“正是。” 当发现窗外的怪物能获取利益,而继承者的死会让窗口打开时,人们的立场就都变了。 有越来越多的继承者死去才好。 他们巴不得场面变得更混乱一些。 但这样的场面对舟辛易而言不算优势,他的弹药见底,只能使用法官锤和钢笔,但这种怪物连掉头都不怕,怎么会畏惧法官锤的眩晕? 因此舟辛易选择了更为轻快便捷的钢笔,用刀刃快速切割乞丐怪物的要害,确定对方没有行动能力后,再让长白一脚将怪物碾碎,配合起来也算相得益彰。 一番刷怪过后,在这么多继承者的抢夺中,他竟然也夺得12块墨石,而姜意宁隼两人得到的就更多。 有着吻玥的介入,那些乞丐怪物的动作都变得狂暴灵敏,陆陆续续已有多人受伤,但倒是没有继承者死在乞丐的爪下。 凝固他们的冰层被融化,相对的,武器也更容易刺进乞丐怪物的躯体。 能在怪物被烧死前击杀他们,所得墨石就由那名继承者所有,反之则属于吻玥。 在战斗过程中,舟辛易也硬受了怪物的几次抓咬,但好在敌人一次咬在护腕上,两次挠在风衣上,护具的存在帮他成功抵挡住那几次袭击。 虽然法官锤不能敲晕敌人,但震力和沉重两附灵依然存在,强大的震力能够阻止怪物进一步行动,用于击退敌人倒是十分顺手。 舟辛易一锤子敲开一只逼到他面前的乞丐怪物,反手拿出钢笔刺进怪物的喉咙,又是两锤将怪物击倒。 长白一跃而上,用巨力捏碎怪物的脊椎。 舟辛易发现,这些怪物的死亡判定在于行动力,只要失去行动能力,就会自动判定为死亡。 这些怪物并非生物,而是单纯被秘术唤醒的亡灵,当个体失去存在的意义后,就会被秘术舍弃。 这倒是方便了他这种没弹药的穷人。 忽然,舟辛易解决怪物的动作一滞,他再次感受到那股深入骨髓的冷意,与之一同到来的,还有挤满整个视线的深蓝。 他感觉眼前好像被一块巨大的蓝色色板蒙住了,看不到眼前的景象,甚至无法正常感知自己的位置。 但舟辛易知道,那是位叫李路的继承者在使用传承能力。 至于他的目的?根本不用猜疑。 在眼前被蓝色蒙蔽的瞬间,舟辛易本能侧身一躲,他感觉自己就仿佛沉浸在水中,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巨大的阻力。 不可避免的,他的动作也慢了一步,虽然看不见画面,但舟辛易感觉有些许的风吹草擦着自己脸颊经过。 但他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感受到一股轻微的酥麻。 第一枪瞄准的是头,没有击中。 那第二枪是哪? 根据经验,对方瞄准的一定是更容易命中的躯干,或是……心脏的部位。 尽管只是一个猜测,但舟辛易仍以最快的速度拿起法官锤,挡在心脏前! 虽然他感觉不到手中有任何物品,甚至无法判断自己手掌的姿态,但他相信,自己一定没有放下武器。 几乎正在法官锤将将抵达的一瞬间,他感觉手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这一刻他明白,第二颗子弹也被他成功挡了下来! 那第三颗子弹呢?! 两次杀敌未遂,对方一定会采用更稳妥的手段,比如一次性进行多发射击,舟辛易可没有自信再防住下一次袭击。 必须立刻摆脱这个状态! 舟辛易立刻躲向侧后方,如果不出意料,那是长白所在的位置。 他并非要用长白当肉盾,而是他知道,在混乱的车厢上,猎物并非只有他一个,只要李路失去自己的视野,大概率会另寻目标。 但对方的执着超乎舟辛易的预料,尽管听不清声音,但舟辛易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三声不明显的脆响! 那是第三、第四、第五枪! 而他的四肢还如同沉浸在水下一般,被拖累了速度,现在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掩体! 遭了! 舟辛易紧急扑倒—— 幸运的是,自己不仅并未中弹,被蓝色潮汐影响的状态也在这一刻褪去。 因为他在正前方看到了姜意的背影。 姜意及时注意到这边的异状,帮他挡下了接下来的三发子弹。 对待外人一向高冷的姜意表现出明显的怒意,“你最好少打他的注意。” “需要对手的话我来奉陪,如何?” 姜意对待战斗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和直觉,他的潮汐能牵制姜意的动作,但蒙蔽感官方面,并起不到什么作用。 这样的敌人李路不愿招惹。 李路灿笑着收起枪,“原来这是姜意罩着的人。” “好吧,我会另寻猎物。” 说着,他还看向舟辛易,“很少有新人能在我的枪口下逃脱。” “你的直觉很敏锐,是名军人?” 舟辛易不想与这种敌人多话。 他的脸颊到耳后被一颗子弹划出一道伤口,血染红了他的半个肩膀,可直到对方的能力解除,他才感受到滋滋的疼痛。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李路的能力有多凶险。 他很庆幸继承者的经历唤醒了他的血性,也唤醒了他在战场上的本能。 第七十六章-怎么能饿着孩子 “你没事吧?” 舟辛易站起身,活动了下双手,他终于从那种酷似植物人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没事。” 姜意看着舟辛易流血的位置皱了下眉。 “果然还是该把这家伙杀了一绝后患。” 可话虽这样讲,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下,去杀一名不一定杀得掉的敌人,十分的意气用事。 舟辛易道,“小伤而已。”只是流的血吓人了点。 “而且我们还需要那家伙去做恶人。” 恶意杀害其他继承者换取利益的事,舟辛易做不出来,但那个叫李路的家伙可以。 姜意“嗯”了一声,“那家伙和白兰地一样,是典型的侵略派。” “但不同的是,那家伙从不与人长期合作,特立独行,行事风格狂妄又张扬。” 话语间,舟辛易看到李路又杀一人,广播如期而至。 又一扇窗口打开,更多乞丐怪物爬入车厢。 舟辛易拍了下姜意的肩膀,又安抚性地摸了摸长白的脑袋,“该继续干活了。” 这场车厢内的猎杀最终一共持续了三个小时,加上自己被袭击前得到的12颗墨石,舟辛易一共得到31颗墨石财富。 过程中乞丐怪物的尸体多到车厢中根本堆不下,还需要他们一边杀怪,一边将尸体扔出窗户。 中途还有一名继承者试图袭击他,舟辛易毫不手软地用黑线反击,一锤将继承者敲晕,然后一枪了结他的性命。 这样就获得了1颗传承晶石。 最终车厢上一共打开了六个窗户,乞丐怪物大肆涌入,人数渐少,怪群却增多,这让继承者们人心不足蛇吞象,险些当场翻车。 好在他们还是撑了下来,撑到所有怪物都被杀光,防御战彻底结束。 期间舟辛易一直留在相对安全的区域战斗,并没有受伤,宁隼的战斗方式则注定他的本体不会经历过多风暴。 而姜意则不同,她一直选择最危险的战区,获得龙鳞能力后,更是不喜穿戴阻碍行动的护甲。 因此她就算没被怪物伤到,也被身后的继承者轰了几发。 等一切战火平息后,落语人再次进入车厢。 但火车还在一刻不停地前进,落语人是从窗户外爬进来的,一旁的继承者险些克制不住动手的欲望。 落语人扫了眼车上的狼藉,露出一个坏笑,好像再说:看到你们过得不好,我就安心了。 这次的落语人是个妹子,有着甜甜的嗓音,笑起来还有两个可爱的酒窝,“虽然没有全都死光光很遗憾,但还是恭喜大家平安度过这一关啦!” “接下来的时间不再有敌人,请大家好好休息,安度晚年吧~” 说着她拍掌两下,破碎的玻璃奇迹般修复,就连被烧焦的坐垫都焕然一新。 就在她转身离开时,李路忽然叫住她,“喂,我们的食物呢?” “饕餮盛宴不会没有盛宴吧?” 落语人捂嘴轻笑,“原来我们的李路先生已经饥肠辘辘了吗?” “请放心吧,当然会有美餐等着您,”说着,她的目光在人们脸上扫了一圈,“当然,只有杀了人的继承者,才有资格用餐哦~” 话音刚落,落语人已然眼前一蓝,子弹应声击中落语人的眉心。 但落语人头上的单孔中并没有流血,而她也如纸人般变成碎片。 而她本人并不在此处。 李路收起枪,神色晦暗,“嘁,落语人戏法就是多。” 舟辛易看落语人消失后,则开始注意起另一个问题。 只有杀人的人才能吃饭? 这些继承者们来到饕餮盛宴之前已经在荒原上流浪有一段时间了。 虽然算不上滴水未进,但温饱方面一定不如人意。 在来到火车之后,他们更是没有办法离开也弄不到食物。 如果只是一日三餐,还算可以忍耐。 可如果连续三天都断粮断水呢?如果不光是自己断,还要看着别人美餐一顿呢? 对于继承者来说,杀个人而已,又能得到传承晶石,又能解决温饱问题,他们绝不介意动手。 落语人这是在故意激化继承者之间的矛盾,并且所有继承者都能意识到这点,但他们不介意暂时顺着落语人的安排进行。 当然,这些对舟辛易来说不是最要紧的。 最要紧的是,如果这样定规矩,那姜意和宁隼岂不是吃不上饭了? 人是铁饭是钢,怎么能饿着孩子们! 舟辛易顿时在心中愤慨起来。 很快,几个穿着乘务员服饰的落语人推着餐车,从凭空出现的一道门走入火车。 其中一名落语人说道,“本次饕餮盛宴由地狱支持并举办,凡是在刚才的战役中杀死其他继承者的,都被视为给地狱提供更多新鲜血脉,他们的灵魂将直接去往地狱,而各位也将获得一顿美味的大餐作为答谢。” 神特么地狱的新鲜血脉……而且地狱还会投资吗?舟辛易还没来得及吐槽,就看见落语人做出更值得吐槽的举动:他们从餐车里拿出一堆自热盒饭。 刚刚适应了光幕文化的舟辛易看到这一幕感觉十分的割裂。 落语人将一大份盒饭和一瓶红酒递到李路手里,实际上这一车厢里也只有李路和舟辛易两人有资格用餐罢了,其中舟辛易还是单纯凭运气。 落语人很快走了过来,舟辛易并没有接对方的盒饭,而是问道,“地狱到底是什么?” 落语人表现得十分敷衍,“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先生。” 说着,她将盒饭放到舟辛易腿上,红酒往他怀里一甩,准备推车离开。 是不想说,而不是“不知道”? 舟辛易当即抓住她的手腕,“你是乘务员,乘客有疑问,你有义务进行解答。” 落语人这才说道,“……地狱,当然就是人死后会去的地方。” “可那来源于神话传说或宗教体系。” “事实上就是有这样一个地方,”落语人不耐地道,“但与常识不同,叫它地狱只是一个刻板概念,您还可以叫它黄泉、冥界,用这个时代的话叫入息,等一切死后尸体该去的地方。” “因为它只是存在,但并没有确凿的命名,因此我们套用了一些已有的说法。” “但实际上和那些都不同?” 落语人甩开舟辛易的手,“我又没死过,我怎么知道,你下去一趟不就知道了?” 舟辛易:“……” 这些落语人的脾气怎么都这么差。 见对方实在不愿意再回答,舟辛易这才目送落语人离开。 因为经历了李路的招惹,现在车厢内的人都知道他和姜意在组队。 因此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和姜意坐在一排。 舟辛易掀开饭盒,热气腾腾的香味冒了出来,舟辛易不得不承认,虽然饭盒有些简陋,但里面的食物的确是珍馐级别,令人垂涎。 舟辛易看向姜意,“分你一半?” 姜意却摇头,“我没有得到吃饭的资格。” “偷偷吃不行吗?” “排除他们偶尔的恶作剧,落语人不会在这种规则上说谎,”姜意说道,“不能吃就是不能吃,如果我破例,那这些食物恐怕就会在我口中变为毒药。” “唉,真惨啊。”舟辛易说着往嘴里塞了一口。 “……”姜意看得眼都直了。 车厢上一共有两个能吃饭的人,这两人自然遭到了全车厢人的眼红。 其中李路又是个生性恶劣的,因此大多数人的恶意都聚集在看似好惹的舟辛易身上。 但姜意和宁隼都在一旁坐着,长白还在闭目养神,舟辛易的队伍还算隆重,他本人也不是软弱怕事的性格。 反正这些视线也避不开,舟辛易索性没管。 吃饭时他还不忘问道,“你怎么一上车就对我挥剑?” 姜意的理由和舟辛易预料的一样,“因为在我来之前,我在荒原上遇到了假的你。” “我本来还想,发现骗我不成,学会戴面具了?” “结果后来看到脸,以及你后面的宁隼和长白,我才确定你是真货。” “虽然我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些会骗人的东西,”姜意十分骄傲地说道,“但在此之前,我一共斩了四个你哦,四个!” “……我是不是应该夸夸你?” 姜意那边竟然出现了四个伪装成他的怪物,这属实让舟辛易一惊。 因为姜意毕竟是被他拖累的。 但对于这方面问题,只要不是能力强大的影型妖女,舟辛易都还算放心。 想着,舟辛易发现继承者们知道自己享用不到美食后,通通选择了眼不见为净,不再看他这里。 舟辛易赶紧从背包里掏出两块干米饼,递给姜意。 姜意眼前一亮,立刻接了过去。 看着她猫腰偷偷啃饼的样子,舟辛易也想起学生时代偷吃零食的学生们,心情也好了很多。 继承者们一定想不到,自己和宁隼这大背包里装的不是装备或道具,全是水和干粮。 抬起头,才看见宁隼这老实人眼巴巴地望着他,明明帮他装了一部分物资,却还是问道: “我可以吃吗?” “你自己拿就好。” 见两人安分下来,舟辛易才扯开话题,“话说怎么一直见不到白兰地?” 第七十七章-同伙贩卖 “有可能是在别的车厢,”姜意啃着饼,模糊不清地说道,“我上车后忘了联系他,一会儿试试。” ……他们的队友爱实在不多。 或许是因为舟辛易这份餐的香味实在太诱人,与索然无味又难嚼的干米饼形成鲜明对比,姜意一边看着他吃饭,一边又偷偷抹口水。 最后又只能怒啃几口饼充饥。 反观宁隼吃干米饼的态度就很熟练,让人感觉他甚至想就口榨菜。 舟辛易也是在社会几层摸爬滚打数年的人,不难想象这孩子经历过什么。 总之舟辛易这一顿吃得备受煎熬。 等姜意啃完两块干米饼后,她用一只蝙蝠给白兰地传讯。 蝙蝠顺着火车飞出窗外,奋力飞翔一段后,又再次奋力飞回火车。 姜意遗憾地摇了摇头,“他不在附近。” 白兰地会错过这样的聚会?舟辛易问道,“他会不会没进入这次光幕?” 毕竟聚会的原理的将参与聚会的继承者传送进距离最近的光幕当中。 假设两个继承者,一个在聚地南头,一个在聚地北头,而刚好有两个光幕一南一北同时出现的话…… 那这两名继承者就是会被传送进两个不同的光幕。 但这种概率不足1%。 姜意道,“不应该吧,他这么倒霉吗?” 她托着腮很认真地思考了下,“好吧,也不一定。” 想不出名堂后,白兰地的事也就被他们抛在脑后。 舟辛易最在意的是“地狱”的问题。 有关“地狱”,笔记本上没有任何描述,但倒是有关于“入息”的信息。 这个时代没有轮回的概念,人们坚信每个智慧生灵的诞生都是一次创造,人死不能复生,尸体会腐烂,灵魂会消散,化为世间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随着一次次诞生后死去,新生的灵魂会不断融入自然中,因此在神秘学的概念里,因为不断有生灵在死去,自然的力量也每时每刻都在壮大。 但这其中也有族群抱有另类信仰。 少数人类以及部分人类以外的智慧族群,他们相信人死后一段时间灵魂仍附着在实体上,他们的坟墓下会形成一个通道,将死后之人的尸体带入另一个世界。 而那个世界就是入息。 死后之人会以尸体的形式继续生活在入息中,只是没人说得清,那到底是怎样的地方,死去的人们又过着怎样的生活。 如果舟辛易不是继承者,他大概认为入息的概念不过是人们的安慰罢了。 可他不仅身为继承者,还面对过复苏者。 恐怕复苏者们就是从那入息而来的。 这样一来,舟辛易还真对这趟火车的目的地提起几分兴趣。 用过晚饭,或者说宵夜后,继承者们只能在火车上过夜。 在入睡前,姜意提议到其他车厢看一看。 他们所在的车厢在最前端,后面还有六节载客车厢,全都坐满了人。 其他车厢也出现了死伤,许多座位空缺着,姜意和舟辛易路过他们时,所有人都警惕地紧盯他们。 继承者中也有扒手,数量稀少,但每一个都非常棘手,他们不得不防。 继承者中,最让舟辛易瞩目的,除了那些摆弄药瓶的药师之外,就是两名并排坐着的继承者。 他们都闭着眼睛,似乎是一对夫妻,也是两位盲人。 舟辛易只是扫了一眼就移开视线,将这两人的长相记在心里,转头开始寻找白兰地的踪迹。 一番寻找后,舟辛易终于死心了。 他看向姜意,“回去睡觉吧?” 姜意点点头。 可想而知,落语人们不会贴心地给继承者准备卧铺,因此所有人都在座位上就和了一晚。 第二天,他们是被一声响锣吵醒的。 今天这名落语人穿着警员的服饰,或许是因昨天的乘务员们都是女性的缘故,今天这位落语人是位先生。 他一锣惊醒所有人,还笑吟吟地问道,“各位,昨晚睡得怎么样?” 有个继承者道,“明知故问?” 落语人只是笑笑,“今早有个好消息,我们考虑到各位在补给方面略有欠缺,决定对各位进行补充。” “需要采购物资的继承者们,请随我来吧。” 他在火车前凭空打开一扇门,指引继承者们走进去。 门后是一个白色的大房间,继承者所需要的各种物资都整齐摆放在内,可供继承者挑选。 真是打瞌睡送枕头,舟辛易正好缺少子弹,可这些落语人有这么好心? 子弹的标价还和舟辛易在季洲城见到的一样,一千昆朗一颗,可惜会给他便宜两百块的铁匠铺老板不在这里。 舟辛易目前的资产大概还剩两万七千昆朗左右,他先购买了七颗子弹,将子弹数量补充到十四颗。 随后他将视线落在被银制盒子精密保存的特殊子弹上。 “这是什么子弹?” 候在一旁的落语人说道,“这是爆裂子弹,先生,它能让您的枪械更具备攻击性,并且附带爆炸的功能。” 意思就是说,它能让纹焱短暂化身为小火箭筒? 舟辛易又询问了其他几枚特殊子弹,用处方面都各有千秋,但舟辛易仍倾向于这一枚。 “能让我检查它上面的符文吗?” 这才是最关键的,如果子弹上的符文不够精密,或者没有复制符文,导致它打出去一枚子弹就弹尽粮绝,那他买来有什么用? 他虽然不懂符文技艺,但至少能看出表面是否有划痕或破损。 落语人道,“您放心吧,落语人出品,绝对精品。” “符文选取的是这个时代的专业符文大师,复制符文也刻画完整,以次日太阳升起为刷新时限,每天能够发射三枚特殊子弹。” “售价?” “售价四万三千昆朗。” 舟辛易并不意外,因为他知道自己多半买不起。 “有没有那种用于照明的子弹?以及,有没有我的枪适配的消音器?” 落语人接过纹焱看了两眼。 “照明子弹是有的,售价六百昆朗没颗,您这把枪无法配备消音器,或者不如说它们的原理就和现代枪械不同,没有发明消音器这种东西。” “您想要无声杀敌的话,可以购买专门的静音子弹。” 舟辛易眼皮一跳,暗道不妙,“多少钱?” 落语人笑着说道,“它们要比普通子弹的威力小一些,售价同样是一千昆朗一颗。” 舟辛易感觉钱非常的不禁花。 落语人似乎看出的舟辛易的顾忌,说道,“其实还有另一种快速获得资源的办法,在饕餮盛宴举办时间内,您可以向我贩卖您的一切。” 舟辛易当即回答,“我不卖身。” “……”落语人的话哽了一下,“我们也不买。” “我说的是,您可以将墨石、传承晶石,或者其他有价值的一切,兑换成等价的昆朗。” “什么价?”舟辛易倒是眼前一亮。 “一颗墨石可以兑换为为一枚朗币,也就是两千昆朗,”落语人道,“一枚传承晶石,则能够兑换为十枚朗币,也就是两万昆朗。” 传承晶石的价虽高,但舟辛易知道,这两者之间没有可比性。 舟辛易能够通过各种渠道获得昆朗,一段时间的贫穷也算不了什么,但传承晶石对继承者而言却至关重要。 墨石也同样珍贵,但算不上稀缺,舟辛易这波收获许多墨石资源,倒是可以小换一波。 但落语人却继续开价道,“姜意可以兑换为三百枚传承晶石,您愿意的话,也可以换为三千枚墨石。” 舟辛易看了他一眼。 “她不是我的所有物。” “当然不是,但她与您有着足够的羁绊,这达成了售卖要求。” “您的动作最好快些,因为您身为姜意的伙伴,她也对您同样有着出售资格。” 舟辛易皱了下眉头。 姜意此刻也正在其他摊位购买物资,但他知道,姜意绝不会轻举妄动。 毕竟被售卖的人究竟会有什么下场,他们可还不得而知。 “恕我直言,您一次光幕的收益也只有不到十枚传承晶石左右吧?三百枚……这足够您一劳永逸,一步登天,”落语人清脆的嗓音极具诱惑力,“先生,您知道,我们虽然性格恶劣,可绝不会在这种事上欺瞒顾客。” “这是只属于饕餮盛宴的权利,过了这次,您将再没有后悔的余地,请多想想吧。” “不用想了,我答应!” 舟辛易身旁的一名继承者发出贪婪的声音,“一百五十枚对吧,你可要一次性拿出来。” “这是当然。” 药剂铺前,落语人如约拿出一百五十枚传承晶石,每一颗都闪烁着亮眼的光泽。 那名继承者满足地将传承晶石收起,在落语人的见证下,至少在离开饕餮盛宴前,没人能从他手中夺得这些财富。 从这一刻开始,这名继承者的计划就变成了:立刻离开这个光幕,寻找安全隐蔽的地方一次性吸收这些财富! 与这名继承者的欣喜相反的是,被他贩卖的队友仿佛失去灵魂一般,他呆滞地站了一会儿,接着身体颓然倒了下去。 紧接着一枚传承晶石从他体内析出,被落语人拿在手中。 但此刻已经无人注意这名继承者的惨状。 因为大量摆在眼前的传承晶石已经让剩下的继承者们蠢蠢欲动,沸腾起来。 在舟辛易面前,那名落语人说道,“您考虑好了吗?请立刻下决定吧。” “如果比你的同伴慢下一步,您的结局可能就要和那边那位可怜的家伙一样了。” 第七十八章-你少忽悠我 “我曾经有一份推销工作,那里的人在推销时,会故意安排两名有购买意向的顾客,告知他们产品只有最后一份,先到先得。” “那样即使对方的购买意向并不强烈,因为因为害怕自己想买时无处可得而争夺,最终产品总会卖出远高于原价的价格。” “最终我不适应那里的工作环境,选择辞职离开。” “而那家公司的产品,”舟辛易道,“基本到家就坏了。” 落语人完美无瑕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您的意思是?” “收起你的心思,少在我身上用销售手段,”舟辛易道,“给我老老实实把墨石换成昆朗!” 舟辛易先是购买了四颗照明弹,和六颗无声子弹,一共消费八千四百昆朗。 接着他又将16颗墨石兑换成三万两千昆朗。 这样他就有资产那下那枚特殊子弹。 最后他只剩下可怜兮兮的一千昆朗,但舟辛易觉得十分充实。 另外,舟辛易还需要购买一些活血药剂。 活血药剂一般在普通的药剂商店是买不到的,但落语人们也算手段尽出,居然真在这个光幕里进了一批货来。 舟辛易身边不断有继承者在倒下,他对那些不理智的声音充耳不闻,直径走向药剂商铺问道,“活血药剂?” “先生,3枚墨石一瓶。” 舟辛易目前还剩下48枚墨石,他选择购买了八瓶活血药剂。 并不是他只想买八瓶,而是售价3枚的药剂只剩八瓶,如果他想继续购买,就需要付出5枚墨石的价格。 负责售卖药剂的落语人见缝插针道,“您为什么不也试试出售友人呢?” “我承认姜意小姐是位非常称职的伙伴,她刚刚还救了您,您舍不得她,但也可以考虑一下其他人选。” “您新认识的那位宁隼先生,售价为两百枚传承晶石,就算您不忍心伤害人类,那么那头幼魇呢?” “您饲养的那头幼魇,同样价值一百枚传承晶石,”落语人说道,“它只是一头不懂得思考的猛兽,这就与农民出卖家畜一样了,对吧?” 一旁的长白听后顿时支棱起身子。 舟辛易则问道,“难道这种出卖就没有任何的后果?” “您误会了,这并不只是一桩买卖,还是一次默契的考验,毕竟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不是被出卖的那一个。” “当然,就算您在考验中胜出,快对方一步,为了继承者之间的公平,我们也不会让您一步登天。” “选择出卖伙伴的继承者会在这之后经历更严峻的考验,来决定他们是否有资格带走战利品。” “这就像预言所说的,祸福相依,分崩离析,各取所需。” 舟辛易很不喜欢这种一切都在对方计划下的感觉。 “如此殚精竭虑地制造内讧,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为了还债罢了,”落语人道,“为了回馈地狱的投资,我们要帮助地狱收割更多灵魂。” 说白了就是,为了杀人而杀人? 舟辛易拿起八瓶药剂,拍了拍长白的脑袋。 “多谢你的讲解,但我依旧不卖。” “您会后悔的,先生,”落语人笑着道,“您会后悔不卖掉这些累赘。” “这就不劳你操心。” “长白,走了。” 长白满心不悦地瞪了落语人一眼,甩了下翅膀,跟着舟辛易一蹦一跳地离开。 这节车厢内的五十多名继承者,在一番交易下只剩下寥寥三十人。 但其中也有像舟辛易这样,没有出售伙伴的“异类”,比如刘佳音和白面人。 刘佳音十分不喜交易场内的气氛,结束补给后,就拉着白面人坐回车厢内。 “阿面,你说那些人是死了吗?” 与刘佳音的于心不忍不同,白面人倒是非常淡定,“不禁那些被出卖的人,那些看似收获颇丰的家伙,也活不久了。” “落语人们怎么会支付如此多的晶石?”刘佳音小骄傲地说道,“连我这小姑娘都知道,不要吃路边叔叔给的糖。” “……”白面人道,“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来着?” 刘佳音有些不好意思,“阿面捡到我,还给我买了蛋糕……” 白面人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我就是那个怪叔叔。” “不过小佳音,那些人并非不懂得这个道理,”白面人道,“只不过落语人是不会在这种事上说谎的,既然他们敢给,继承者就一定有途经将那些晶石带出去。” “他们只不过选择了一条残酷的路。” “我是绝对不会出卖阿面的哦,”刘佳音说道,“佳音不会让任何人欺负阿面。” 白面人感动的摸了摸佳音的头,“这种话应该由我来说。” 舟辛易回到车厢时,正好看到这温馨的一幕。 他和白面人有过殊死搏斗,此刻车厢里只有他们两路人,还真有些尴尬。 偏偏刘佳音还好巧不巧来了一句:“阿面,这就是那个不讲武德的奇葩吗?” 白面人:“咳咳。” 不讲武德?是在说他?舟辛易转念一想。 简直污蔑! “你是罗坤的继承者?” 白面人看了他一眼,“你有事?” “你知不知道罗坤就是怄族村子的村长?” 白面人:“?” 舟辛易看见他的反应,就知道这家伙多半不知道,“那你知不知道,你那天要杀的镇长就是罗坤的老妻?” 白面人:“??” 话到此处,舟辛易看他的目光已十分怜悯。 白面人感觉那天被他一枪击中的痛又浮了上来,“所以你为什么要提这件事,单纯为了恶心我?” “嗯……这是一方面吧。” “你特么?” “但是你想,那天要不是我阻止你,你岂不是就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那老镇长知道我是为何而来,真要死了,难道不会张嘴解释?” 舟辛易煞有介事地说道,“那可不一定。” “……” “那天我们虽然你死我活,但是最后,你是不是没死?” “……没死。” “那我们是不是扯平了?” 白面人刚想反驳,就听舟辛易接着道,“既然扯平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握手言和?” ……这问题可就很刁钻了。 如果答应握手言和就说明当天的事扯平了,可他那天可是消耗了一件保命道具,他咽不下这口气。 可是不握手言和,难道还在这儿要打一架? 在两人交流时,姜意也已经提着剑走进来。 白面人当即道,“好,握手言和。” 刘佳音忍不住笑了几声。 舟辛易愿意与白面人握手言和,也是因为他看这小姑娘眼神里的清澈和善良不像作假。 虽然刘佳音还有一个名为林佳音的副人格,但能在继承者这一残酷的集体中,把主人格的纯真保留下来,也实属不易。 这让舟辛易对白面人刷新了看法。 当然,更重要的是当前局势不宜结怨,争取化敌为友。 姜意大大咧咧地坐道舟辛易身边,“那群落语人可真够啰嗦的。” 舟辛易道,“你猜那些人还能活多久?” 姜意平时喜欢赖床,这会儿还没睡醒,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她漫不经心地说道,“走不出这趟火车。” 进行了交易的继承者还在兴高采烈地采购,而没有进行交易的则率先回到车厢。 宁隼也很快走了回来,对舟辛易两人悄悄说道,“我没动歪心思的。” “我以前就被人教唆过骗保,嗯……那人进去了,我没上当。” “……”多么宝贵的社会经验。 实际上舟辛易看到姜意在听闻交易规则就立刻动身去找宁隼后,便没再注意他们那边的情况。 既然他将姜意视作队员,就会给她十足的信任。 他对宁隼虽然不够熟悉,但在姜意眼皮子底下,总不会出大问题。 嗯,也幸好白兰地不在这里,否则那家伙说不定又要动歪心思。 让众人惊讶的是,李路竟然也在没有进行交易的人之中。 一走入车厢,李路就对上大家的视线,无奈耸肩,“我也想交易的。” “但我根本就没有队友。” 等所有人都满载而归后,又是穿着乘务员服饰的落语人推着餐车走上火车,“到了享用早餐的时间。” “今天只有进行交易的人才能用餐哦。” “看来我们又只能啃饼了。”舟辛易小声道。 今天有资格用餐的人有很多,火车上下都弥漫着热气腾腾的香味。 姜意却神情严肃,低声说道,“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舟辛易听闻也立刻警觉起来,“怎么说?” “我感觉他们已经都是死人了。” “还有。” 姜意活动了下胳膊,动作显得十分僵硬。 “我感觉有些不对劲,昨天被乞丐伤到的伤口已经没有痛觉,但这条胳膊就好像被冻住了一般。” 舟辛易第一反应,“毒?” 姜意摇摇头。 舟辛易看向火车上的其他继承者,其中不乏同样被乞丐挠上的人,他们此刻的脸色也同样严峻。 尤其是那名最先被乞丐挠伤脖子的继承者,从回到座位起,他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 “或许这才是冬眠的真正含义。” 火车平静地行驶了一段时间,窗外的景色已经从荒地转变为一片草原。 午后,依旧是那扇凭空出现的门,一名乘务员走上车,用熟悉的笑容说道: “今天是饕餮盛宴的第二个主题。” “情杀。” 第七十九章-情杀 落语人说完这句话后,就像避难一样快速离开了车厢。 而车厢内原本应该坐着继承者,现在却空荡荡的位置上,浮现出了一层虚影。 继承者们最不希望发生的一件事还是发生了。 虚影之中,浮现出了曾经队员的影子。 “妈的,装神弄鬼。” 不知是生死危机还是道德谴责,一名继承者暴躁开口,“她传承晶石都被拿走了,坐在我旁边的是个什么东西?” “虚影”中逐渐探出一只白皙的手。 “我是你的恋人啊,亲爱的。” 说着,那只手畅通无阻地掐住继承者的喉咙。 虚影中探出女人妩媚的脸。 那正是继承者的那位恋人兼伙伴,从声音、到面貌,乃至记忆,都与她一模一样。 开什么玩笑? 继承人拿出刀刃,利落地斩断女人的手,他能出卖她一次,就能杀她第二次! 女人的断手中流出粘稠的血迹,一切都像她的尸体死而复苏,前来寻仇一般。 而那名继承者此刻震惊地发现,及时女人的手断落,遏制在他脖颈的窒息感仍然没有消失! 他马上就要活活被隔空掐死了! 而与此同时,其他继承者也是一样,即便原理被召唤出的虚影,也仍然无法逃脱窒息的命运。 只有没有进行售卖的继承者们还安然无恙。 “害人终害己,”舟辛易道,“这就是所谓的情杀?” 话语间,已经有一名继承者倒下,咽气。 这些虚影身上似乎附加了强烈的因果,就算这些继承者在这次袭击中行存下来,也会在日后被不断追杀,不得安生。 “他们已经难逃此劫了。” “不止如此,”姜意拔出剑来,虽然她的行动已经变得迟缓,但对付一些被牵制的活靶子,绰绰有余,“别愣着,别错过任何收割的机会。” 说着,她已经率先斩下一名继承者的头颅。 如果可以的话,舟辛易很想打劫一下那些继承者背包中的传承晶石,可惜继承者与传承晶石之间有着非常坚固的限制,是谁所杀,晶石便是谁所得,就算交易得来的晶石也不例外。 想要得到传承晶石,要么在继承者死前对他进行打劫,要么在他死后得到他爆出的那一颗。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落语人的便宜果然赚不得。 思绪间,舟辛易已经抬起枪,提前了结那名继承者的性命。 女人幽怨的目光定定落在舟辛易眼神,看了许久,最终移开视线。 果然,这些死去的人只会攻击出卖他们的人。 情杀,杀的就是那些与他们有感情纠葛的家伙。 这样一来,如果想在这些人死前,以救他们为由忽悠他们交出传承晶石的设想,估计也是行不通的。 无论是口头答应救人,还是拿到不该拿的东西,本质上都是在于这些虚影产生纠葛,引火上身。 舟辛易再次拔枪,瞄准,射击,在虚影手底下抢了一个人头。 虚影果然并没有对他发起进攻。 这场继承者和虚影之间的双重屠戮很快结束,所有出卖伙伴的继承者无一幸存。 舟辛易看着遍地尸体,这才感受到继承者的残酷性。 虽然这些人很大一部分都是自作孽罢了,可在光幕里混久了,谁能保证自己初心不改,绝不犯错? 舟辛易坐回座位上。 姜意则静静点了根烟,听着其他车厢的动静,等一切都结束,她才起身说道,“我去看看其他车厢有没有幸存。” 舟辛易想起她行动并不便利,“我陪你去。” 其他车厢也没比他们好过多少,同样是一片狼藉,舟辛易等人所在的是第二车厢,而第四车厢则堆满尸体,全军覆灭。 这就是落语人们想看到的结局。 “这些人死后,传承晶石会被谁所有?”舟辛易问道。 “落语人会收容起来,用作任务报酬,或者其他什么。” 她道,“不然你以为他们那些财富哪来的?” 两人一路走到第四车厢末尾,忽然,两人顿在原地。 接着他们猛地转身,发现堆放在车厢中,几乎堵塞走道的尸体们,居然全都站了起来! 姜意和舟辛易没有轻举妄动,而那些尸体也仿佛没有看到他们,僵硬地移动了两下,重新坐回座位上。 这些继承者身上没有显眼的致命伤,他们的举止也很快从僵硬地目视前方,到开始有说有笑,最终仿佛从未死过一般。 舟辛易和姜意对望了一眼。 两人谁都没有对这诡异的场面多做置喙,推开前往第五车厢的门。 第五车厢内同样是其乐融融,继承者们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彼此之间有说有笑,有些还高声招呼几声。 可如果仔细倾听,会发现他们的话题没有任何逻辑性: “嘿,你今天吃了电饭煲?” “没有,我没有起床。” “你叫星期几?” “我们可以先冬天,放生干草饼。” 在这热切又诡异的气氛下,舟辛易注意到,第五车厢竟然有一扇被打破的玻璃。 那扇窗前坐着一名继承者,他在这样的氛围下显得有些局促,一抬头,就惊恐地对上舟辛易的视线。 舟辛易也顺势问道,“你怎么了?” 继承者摇摇头,“嘘,别说太正常的话。” “你怕被这些东西发现?” 姜意拽了下其中一名尸体的衣领,那名尸体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 她怪异道,“它们为什么会活过来?” 这也是落语人搞出的花名堂不成? 舟辛易则在意那扇窗户,“这扇窗户是怎么被打破的?” 那名继承者道,“有人从这里逃出去。” “逃出去?” “对,”那名继承者道,“有一个人没有被情杀环节杀死,从火车里离开了。” “也就是说,他带着几百传承晶石跑了?” “也可能并没有那么多,”姜意道,“的确有人能够钻规则的孔子,但不可能毫无代价。” “几百传承晶石可不是想捞就能捞走的,但只从中捞出几十枚就不一定了。” 舟辛易听后心情复杂。 用伙伴换取几十枚传承晶石,而且事后还可能遭受寻仇或虚影的追杀。 真不知这是赚了还是亏了。 舟辛易和姜意最终在所有车厢都转了一圈,排除刻意被隐瞒的情报,整整八节车厢,只有那一名继承者成功幸存。 而每节车厢的状况也都一样,伤亡数最多的全军覆没,伤亡数最少的,也只有不到十人活着。 舟辛易只在情杀环节获得了4枚传承晶石,好在过程没什么风险。 回到第二车厢,所有尸体同样坐在座位上说笑,放眼望去,那些有说有笑的是尸体,而沉默不言的,则是活人们了。 白面人带着刘佳音像两只鹌鹑一样乖乖坐在座位上,他们并非害怕,而是防止惹是生非。 舟辛易也在他们附近就坐,一坐下,白面人就忍不住问道,“这都是怎么回事,你们做了什么吗?” “我们也一头雾水,”舟辛易说道,“好端端地走着,这些尸体就突然站起来了。” “我们接下来的旅程就是要和这些尸体为伴?” “就目前看来,是这样。” 舟辛易与白面人仓促地聊了几句,就看向姜意,“伤口怎么样了?” “我喝了药剂,伤口早就愈合了,”姜意说道,“但毒素并没有被清除。” 舟辛易摸了下她的手,指尖冰凉。 “我在采购物资的时候,落语人对我说,我会后悔没有进行售卖,”舟辛易道,“他们从那时就算好,其他继承者会出现这种状况了?” 姜意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满地说道,“我不会当你的累赘的。” “当然,你昨天还刚救过我一次呢。” 待到傍晚,落语人终于端着餐车走上来,“今天只有杀死继承者的人能够用餐。” 她无视了那些喧哗的尸体,将餐盒递到每一名继承者手中。 舟辛易问道,“那些尸体是怎么回事?” 不知为何,落语人们的心情显得十分不错,这位乘务员竟然大方讲解道,“因为我们的火车已经离开现实边境,进入生与死的夹缝。” “在这里,死去的人没有死去的现象,活着的人也没有存活的证明,一切都将是胡乱的。” “所以,这是一种地域特性?”舟辛易皱眉道,“那活着的人会怎么样?” “请不要担心,活着的人依然能够活下去,您这是第一次前往地域,等到后来,您就会逐渐习惯这种现象。” 落语人说完就推车离开。 次日,姜意的症状恶化了。 从原本的动作迟缓,变成半边身子难以动弹,她的右手冰冷,一但用力就不断发抖,连握剑都做不到。 与舟辛易的严肃不同的是,落语人表现得就像是群即将下班的工作族。 她们高兴地给所有继承者送上盒饭,连带着服务态度都变得和蔼许多。 她们说:“今天的食物任何人都可以享用,今天午时将会是一场真正的饕餮盛宴,各位可以在不将食物带离餐桌的前提下,尽情填饱肚子。” “这将会是我们最后的慷慨,因为在今天下午,我们的火车将准时抵达目的地。” 第八十章-入息 “古参药剂不行,活血药剂也够呛,我这里还存着其他几瓶特殊药剂,试试看?” 火车上,舟辛易一边给姜意喂饭,一边在背包里翻找。 他还不忘问前排的白面人,“你有没有办法医治?” 悲催的是,白面人此刻也在接受刘佳音的投喂,有气无力地道,“你看我像有办法的样子吗?” “你昨天还生龙活虎,怎么一晚过去就变成这样了?” “因为我的伤口只有一个,自然比姜意发作得慢,”白面人说道,“妈的,被啃的明明是我的技法,怎么我自己也会中招……” “如果不是你的技法太逊了……就说明这寒意不是以毒素传播的。” “事实上,我觉得我们是被同化了,”白面人道,“我们也在逐渐变成那些被冰塑的乞丐。” “就没有办法阻止吗?” “我们是不会因为这所谓的同化全军覆没的,”姜意在一旁说道,“它的作用是牵制我们,并不是用这种方式杀敌。” “也就是说后面还有其他麻烦在等着我们。” 白面人道,“我更关心要怎么解除这该死的状态。” 舟辛易道,“那些乞丐是从哪来的?” “如果不是落语人凭空变出来,”白面人道,“从地狱?” “那解决这状态的方法大概就藏在地狱中了。” 舟辛易说着,从背包里掏出一瓶药剂,“烈焰溶剂?这玩意儿能喝吗?” “不管能不能,总归先死马当活马医,我感觉继续待在火车上很不妙,总之我们得快点下车才行。” 继续待在火车上,等到她彻底不能动时只会变成全车继承者的目标,如果她的状态不能恢复,下一关恐怕凶多吉少。 “有酒吗?”她说道。 舟辛易拿出一瓶未开封的红酒。 姜意将烈焰溶剂一股脑儿倒进红酒中,拎起酒瓶,破罐破摔地吨了几口。 看到这一幕的几人都心态各异。 白面人忐忑地问道,“有用吗?” 姜意却没说话。 喝了一口酒后,顿时身子不凉了,脚也不麻了,甚至连脑子都沸腾起来了! 她通红的眼睛在众人脸上扫了几眼,然后一把拽起舟辛易的衣领。 “好极了!” 说罢就拽着舟辛易的领子将他带着往车头走。 “姜意,你特么喝一口酒就上头?” 看着姜意这股发疯劲儿,舟辛易忌惮着自己快被扯坏的衣领,低头踉踉跄跄地跟着走。 终于到他们即将走到车头的时候,一名落语人站出来制止道,“姜意小姐,火车还没抵达目的地,请回到座位上。” “你特么管我……” 舟辛易一把捂住姜意的嘴,“知道了,我们这就回去。” 姜意却毫不留情地在舟辛易手上咬了一口。 她挣开舟辛易的手,“我现在就要下车!” “姜意,别任性……” 姜意没轻没重地在他腰上踹了一脚,舟辛易一声悲呵,扶着腰倒了下去。 成功击倒队友后,姜意说道,“我们是不是早就到目的地了,你们这群落语人憋什么坏呢,快让我下车!” 落语人面不改色道,“您有什么依据吗?” “完全没有!”姜意非常的理直气壮,“但我就是要下车!” 此时白面人、宁隼也注意到这边的状况,纷纷聚拢过来。 受人搀扶的白面人十分怜悯地看了扶腰的舟辛易一眼,“你没事儿吧?” 舟辛易:“断了……要断了……” 宁隼问道,“姜意小姐这是什么情况?” “她喝了几口酒,”舟辛易道,“准确来说是掺了烈焰溶剂的假酒。” 宁隼啧啧称奇,“这酒量也太差了。” 话虽如此,舟辛易也不免想到一些其他问题。 姜意的直觉,舟辛易是相信的,虽然她现在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既然姜意的状况如此反常,那今天的旅程,就不像落语人所说的那样平静。 仔细想想,前两天的落语人都热衷于想出各种名堂折磨他们,今天怎就突然消停了? 还是说这平静之下,正憋着更多的恶意? 姜意现在的撒泼是正试图打断施法? 趁着姜意还在落语人那边撒泼打滚,舟辛易将自己的推测说给众人听。 几人通通开始头脑风暴,猜测着落语人接下来的意图,反倒是刘佳音眨眨眼睛,说道,“车票上说目的地是地狱,可我觉得地狱应该是一个很大的地方才对。” “那我们的目的地到底是地狱的入口,还是地狱的某个位置?” 众人一经提醒,茅塞顿开。 白面人道,“不见得是入口,既然车上的尸体已经出现了复苏症状,那是不是说明,其实在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进入了地狱,但落语人还没有停车?” 宁隼道,“就像出租车司机不声不响多开几里地那样?” 舟辛易想起他曾见过的复苏者,种种迹象都表明留在地狱并不是什么好事,“地狱可不是好地方,他们是在故意把我们运进深处。” “目的是让我们再也出不去。” 地狱内生死混淆,死者将会复生,生者在短时间内并不会出现异样。 可如果长时间留在地狱,那会不会就死透了? “我们得帮姜意说服落语人提前下车才行。” 话音刚落,舟辛易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巨响。 转过头,就看见那名穿着乘务员服饰的落语人倒在地上,而姜意凌乱地站在她面前。 舟辛易脑子里嗡一声。 她把落语人给打了?! 落语人茫然地坐在地上,不一会儿,眼泪淌了出来。 “你,你居然打我,你怎么可以打我?” 落语人竟然哗啦啦地哭了起来,“你走嘛,你这坏蛋,你要走就走嘛!” “你们要走,就直接从窗户跳下去!” 说着,落语人站起身,直接掀了火车上的一块玻璃。 窗外刺骨的风灌了进来,顿时吹得人们睁不开眼。 这辆火车的每一面窗户面积不小,被掀开的窗户如同一面魔镜,展现出与其它玻璃截然不同的场景。 在其它没有被打开的玻璃外,火车外的景象是一片草原。 而在这一个窗口看去,火车外则是一个建筑群起、色调昏暗的城市。 城市内的建筑并不是现代化的高楼大厦,但也绝非这个光幕的建筑风格,它就像是出现在人们幻想中的压抑、阴森古城概念。 各种繁复的建筑摩肩擦踵地挤在一块地皮上,门槛低得令人抬不起头,居住在这样逼仄复杂的环境里,只会令人感到窒息。 与其它玻璃外的大草原不同,这个城市的场景就仿佛被抹去颜色一般,一切建筑都刷着深灰色的漆层,就连灯光都是惨白色的。 只有几堵墙面被人用红色油漆刷上看不懂的图案,就像被刻意泼上去的血。 舟辛易看到这里的风景,竟然回想起自己成为继承者前一天晚上,满是涂鸦的现代街头来。 颁布那起任务的人,恐怕就是在模仿这里的风景。 不必推测,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是哪。 这里就是地狱,入息。 姜意站在窗口旁,酒水让她的脸色绯红,她扭过头看了舟辛易一眼。 虽然此刻是醉酒状态,但姜意的目光仍然如平日里那样清澈明亮。 接着,她率先踏上窗框,朝着那灰暗的城市纵身一跃! 舟辛易也不顾正在行驶的火车,朝着车外跳了出去! “等等我啊!” 宁隼焦虑地紧跟其后,回头瞥了眼车内众人,接着也呼唤出红魔,跳出车厢。 车厢内,李路淡淡扫了眼窗外,就将视线放在落语人身上。 “活人进入地狱会遭遇什么?” 落语人还在抹着眼泪,“会迷失其中,先生。” 李路“哦”了一声,“那我不去了。” “把火车开回去,落语人,我知道你们有办法。” “已经迟了,既然窗外的景色已经被你们看见,就没有让你们安全返回的余地。” 落语人用袖子轻轻擦拭脸上的眼泪,随即拿出一个类似爆炸按钮的东西,撒气般说道: “我数十秒钟,动作不够迅速的话,就陪这一车尸体陪葬吧。” 李路笑了一声。 “真有你们的。” …… …… 另一边,舟辛易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正躺在一张垫着灰色床垫的小床上。 醒来后,他猛地坐起身,打量着周围的景象。 一张小床,床边是低矮的桌子,对面是衣柜和书架,他此刻正在一间窄小的卧室里。 他的床边,一个女孩正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女孩的五官与舟辛易有几分相似,五官清秀,单眼皮,嘴唇因天气裂了一道口子。 她的长相并没有多么精致漂亮,但也是看久了会让人感到舒心而非厌烦的类型,此刻,她淌着泪花的眼睛一亮,绽放出一个安心的笑容,朝着舟辛易抱过来。 “太好了,哥,你终于醒了。” “舟粥……?” 看到她,舟辛易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也下意识抱了回去,触碰到舟粥温热的背,一颗漂浮的心才终于落回肚子。 “舟粥,我刚刚梦到……我梦到你重病不起,我没能救活你。” “太好了,幸好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第八十一章-我选择他 舟粥笑了,“哥,你在说什么啊,梦怎么能当真呢?” 舟辛易道,“但是那个梦真的很逼真,而且……还很漫长。” “先不说这个了,我怎么了?” “哥你今天祷告的时候昏倒了,”舟粥说道,“你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啊。” “那就是你灵魂斑驳,”舟粥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些天要多出去走走,散心,知道吗?” “你倒是成小大人了。” 舟辛易站起身活动筋骨,突然一阵刺痛,“我怎么浑身都这么痛?就好像从什么东西上摔下来过一样。” “哥,你别是骨质疏松了吧?” “乱说话。” 舟辛易扭了扭肩膀,“嘶……我这腰怎么这么疼。” 不应该啊,是这阵子疏于锻炼了吗? “我想起来了,梦里的时候,好像有谁踹了我一脚。” “谁?”舟粥有点好奇。 “不记得了,”舟辛易仔细回忆了下,“好像是个疯女人。” “哥,你这梦还真够奇怪的。” 舟辛易没理她的吐槽,余光憋到自己的手掌。 手心虎口处,怎么还有这么大的一个牙印? 谁咬的? 舟辛易直觉事情有些蹊跷。 待到腰痛没那么明显后,舟辛易推门走出卧室,在客厅正对面见到一面巨大的铜镜。 铜镜表面光滑,占满了一整个墙面,将客厅的一切映在其中。 却将舟辛易吓了一跳。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一面铜镜?” 舟粥也跟出来,“家里一直都有啊。” “怎么可能?” “你真是越来越奇怪,这面铜镜的岁数都快比咱俩大了,”舟粥说道,“你真的是我哥嘛,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我不是你哥还能是你爹?” 舟粥撇了撇嘴,“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对了哥,我要出门一趟。” 舟辛易问道,“做什么去?” “哥忘了吗,今天有游行呀,每一个活人都要去接一份赐予,你刚要是没醒,我正打算去呢。” “游行……”舟辛易仔细思考着这个词,回想起这方面相关的记忆。 他所居住的是一个古怪的地方,名叫入息,一年分三个季度,每个季度都气温寒冷,而最后一个季度名为深寒,更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在这里不仅有他和舟粥这些活人,还有许多游荡在外的冷尸。 那些冷尸因长期在外受冻的缘故行动迟缓,它们模仿活人的语言,经常说一些逻辑错乱的话。 他们这些活人是绝对不可以与冷尸搭话的,因为那会导致他们的身份被冷尸发现,被冷尸发现的活人只会被脱掉衣物,绑在广场中心被生生冻死。 而游行又是每个季度都会到来的节日。 组织游行的人会在活人里挑选合适人选扮演游神,舟辛易也不知道扮演游神的条件具体是什么,迄今为止,他见到过不少形态各异的游神,有些是年轻人,而有些甚至是老太太。 他们之间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扮演游神的人会在一星期内死去,但又不是所有将死之人都有资格扮演游神。 至于扮演了游神的人死后是成为冷尸,还是去了其它地方,他都一概不知。 对于他这种生存困难的平民百姓来说,游行最大的意义就是聊一聊这个季度的游神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从随行的人手中拿到分发的粮食。 “你看看这都几点了,外面天都黑了,还是我去吧。” 夜里的活尸总会更兴奋一些,有些活尸甚至会往人身上扑,小姑娘情绪不稳定,一但叫出一声就完了。 而且据他所知,游行还是年轻活人们互相结识,相看的场合。 舟粥这个性格不适合太早嫁出去,而且那帮混小子……很大一部分都没安好心。 舟粥不高兴地撅起嘴,“我也想去看游神啊。” “不许去,在家等我。” “哥,老顽固,你妹妹我都快成年了!自由恋爱也没事的吧!” 舟粥对着舟辛易的背影喊了一声,最后还是怂了,回到屋子里生闷气。 舟辛易此刻刚关上房门,一股冷风吹过来,他立刻将手缩进衣兜里。 真他妈冷啊。 因为自己昏迷了一阵,舟粥为了给自己保持体温,特地点燃了炉火。 现在屋内和屋外简直就像两个世界的温度。 有两只活尸从舟辛易家旁边路过,这些活尸在晚上总是会变得活跃,他们模仿活人的动作,每路过一个建筑,就会用手敲上两下。 舟辛易看着一只活尸敲了敲他家的窗户,见里面的舟粥没有回应,才放心地动身走向进行游行的地点。 而此刻的舟粥正收拾家里的杂物。 她注意到在客厅杂物区堆放的大包裹,喃喃道,“家里怎么有个这么大的背包?是哥的吗?” 她拉开背包拉链,露出舟辛易塞进去的一堆柴火和干粮。 “天啊,这是哥从哪找到的?”她的眼神简直都要放光了。 她激动地翻了一阵,突然在侧兜看到一截木质物品。 这东西很沉,她用力拔出。 看清后,她吓得猛然将东西摔在地上。 “啊!火枪?!” 是枪?哥怎么会有枪?! 片刻后,舟粥终于冷静下来。 她知道哥是什么样的人,不会做给别人造成危险的事。 所以这把枪,是他觉得自己会有危险,拿来防身的? 那哥现在出门,自己应不应该把枪给他送过去? 舟粥犹豫着,回想起舟辛易出门前的话,缩了下脖子。 算了吧,哥不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 而且自己贸然出门的话,感觉……回来后会被骂得很惨。 而另一边,舟辛易很快走到游行开始的地点。 在进入那条街道的入口处,一名穿着黄色制服的活人站在木质牌匾下。 他拿着一张牌子,上面写着一句话:今天晚饭吃了什么? 这就是入息制度的不合理之处。 活人说话如果被冷尸发现,就会被盯上,绑到广场冻死。 而活人想要在这里生活,就总有数不清的制度逼迫他们开口。 就像这种活人聚集的场合,就必须说一句有逻辑的话,证明自己是活人才行。 舟辛易道,“我来得急,还没吃晚饭。” 那名活人这才放任通行。 那条街道上已经聚集了许多生面孔,其中有染着红头发的男人、戴蓝色耳饰的男人,还有一对盲人夫妻。 这红头发可真够显眼的,这样的发型在入息也显得张扬,会吸引冷尸的靠近。 为了造型,连安危都不顾了吗? 舟辛易在心里想,以后舟粥要嫁,也不能嫁这种没有安危感的男人。 而且这里为何会有盲人?盲人是如何从入息生存下去的,他们甚至看不到牌子上的文字。 但舟辛易并不打算上去搭话,在入息,渐少交流是最基本的生存准则。 很快,一声压抑着的鼓声响起,花车从远处驶来。 这辆花车上铺满颜色鲜艳的各色花朵,这是整个入息最鲜亮的颜色,年轻女孩们都爱看。 而且这次花车上载着的游神,也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 她有着一头黑色长发,乌黑的发丝散落在鲜艳的花朵中,花瓣的缤纷衬着她白皙的脸颊,令她的红唇更娇嫩,五官更惊艳。 更夺人心魄的是,她黑色的清澈眼眸中点缀着一抹明亮的绿,仿佛要将对上这对眼睛的人都吸入其中。 舟辛易只看了一眼就移不开眼睛,目视着花车从眼前停了下来。 也是在这一刻,舟辛易注意到女人的异样。 她的身体没有半点动作,仿佛一具已经僵硬了的尸体。 多美的人啊,可惜,七天后就要死去。 舟辛易在心里默默叹上一口气。 他还注意到女人手中抓着一个酒瓶,即使四肢已经因寒冷使不上力气,也没有放开那瓶红酒。 这女人病前是个酒鬼吗? 舟辛易又站在车前明目张胆地看了一会儿,实际上,现在绝大多数人的视线都通通落在这女人身上。 而那名女人呢?她倦倦地抬着眼皮,也直直地看向他。 看到女人那张美艳的脸,舟辛易下意识想道: 他们认识? 可很快又打消了这一疑问。 他怎么可能认得这么漂亮,又如此特殊的女人呢。 可很快,女人说话了。 “舟……舟辛……易……” 舟辛易猛地抬起头,他偷看一眼看管花车的人的位置,然后悄悄走近。 仰起头对女人问道,“你认识我?” 女人皱着眉头,分辨他的模样。 “我记得……你叫这个名字……”女人说到,“你……记得我……叫什么吗?” 舟辛易也不知道为何,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姜意?” “你叫姜意?” 姜意艰难地点了点头。 原本看管花车的人正在分发赠予,那大多是一些罕见的肉类、蜂蜜,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他们很快就发到了舟辛易所在的位置,他也来不及与姜意多交流,快步退了回去。 而姜意则艰难地拨出红酒瓶塞,将几口酒灌进嘴里。 看管者拿着几斤肉对舟辛易说道,“家里一共两口人,对吧?” 舟辛易道,“没错。” 这些赐予是按照人口分配的。 可到了舟辛易的份时,那名女人,也就是姜意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跳下花车。 她带着几片被发丝卷下的花瓣,扑入舟辛易怀中。 “我决定了。” “他的赐予是我。” 第八十二章-你小子油盐不进 舟辛易把姜意背回家的时候,人都还是懵的。 背上的人虽然美艳,但…… 但他想要那瓶蜂蜜啊! 蜂蜜这种带有甜味的东西只有在游行上才有机会获得,怎么稀罕物品没拿到,反而背回一张等饭吃的嘴? 算了,反正这女人还有七天就要死去,就当给她送终了吧。 “舟辛易,你就不问我什么吗?”姜意趴在他背上轻轻问道。 “我倒是想问,”舟辛易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走?” “因为我在梦里梦到过你。” 舟辛易道,“嗯,我也梦到过你,所以这算什么,梦的召唤吗?” “我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我的身体从小就是这个状态,四肢冰冷,不能行动,但在那个梦里,我很健康,而且强大。” “所以比起相信现实,我更愿意相信,那场梦是一次预知。” 与姜意满含希望的观点不同,尽管舟辛易也不能解释那场梦为何会来的如此突然和详细,但一场梦又能够改变什么?他们都该现实一些。 舟辛易正这样想着,背上的女人忽然拽了下他的头发,“我猜到你在想什么了,你看不起我的想法对吧?” 舟辛易下意识道,“我没有。” “别想骗我,我啊,天生就看得出你们这些人的秉性。” “所以我也知道你是个实诚人,”姜意说道,“我证明给你看好了。” 说着,姜意把酒瓶凑到舟辛易面前,“闻闻。” 舟辛易皱着眉头,“怎么有股焦糊味儿?” “因为这是我梦里的东西,”姜意道,“你觉得我这种病重的人,会有人给我喝酒吗?” “在梦里,是你给我这瓶酒,也是你将一瓶药剂兑了进去,而我一觉醒来,就看到这瓶酒被我牢牢攥在手里,”姜意道,“有印象吗?” “……有一点,”舟辛易道,“你在说那场梦会投射现实?” “你不觉得那场梦过于详细了吗,”姜意道,“我怀疑那才是现实。” “……”舟辛易,“别开玩笑了。” 舟辛易加快了步伐。 姜意敏锐地察觉到,舟辛易的情绪十分糟糕,因此也老实地没有讲话。 一直到他们经过一条小巷,这里是舟辛易从街外走回家的必经之路。 入息的道路都很狭窄,这条只是其中之一。 不同的是,可本就狭窄的小道,不知为何挤满了冷尸。 舟辛易远远看着,对姜意轻声说道,“别出声,知道吗?” “不然你会丢下我逃走吗?” “会。” 姜意黝黑的眸子看着他,“我梦中的你不是这种人,如果被发现,你应该背着我逃走才对。” 舟辛易不耐道,“现在纠结这个有意义吗?” “嗯,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舟辛易没理她,片刻后,才道,“我有妹妹。” “嗯?” “比起你,我更要考虑我妹妹的安危,不能把危险往家里带,知道吗?” “所以你要捂住嘴,千万不要发生意外。” 他抿着嘴,保证自己在受到任何惊吓的情况下都不会发出声音后,才抬腿走近冷尸群。 这些冷尸浑身上下都冒着凉气,哪怕隔着衣物,都刺得舟辛易皮肉发痛。 他耳边充斥着冷尸毫无逻辑的话语声。 纷杂的声音令他无法判断其中是否夹杂着自己的声音。 而他要收敛一切气息,安全地度过这条深巷。 割裂感从未如此强烈过。 他明确地知道自己不属于这吵闹的一切。 这是当然,他是活人,怎么可能与尸体为伍? 只有背上的人还散发着一点微薄的体温。 马上就快要走出这里了。 舟辛易不觉加快步伐。 终于在他踏出巷子那一瞬间,他心中的不安才终于消散。 与冷尸保持一定距离,相对重些的呼吸声就不会引起冷尸的注意了。 “喂……”突然,姜意朝身后喊道,“你们这些冷尸脑子都冻硬了吗?我在这儿!” 她做什么?! 舟辛易大脑一白,原本吵闹的冷尸也在这一刻突然安静下来,齐齐看向舟辛易背上的姜意。 下一刻,舟辛易本能地跑了起来。 “你他妈干什么呢?!” 活尸顿时如同丧尸围城一般追逐起来,在这紧要关头,更要命的是,舟辛易背上的人还在不知死活地多嘴,“你不是要丢下我逃跑吗?逃啊,现在丢下我屏住呼吸,你还躲得了!” “你他妈疯了吗!” 舟辛易也想啊! 从姜意在他背上喊出那一嗓子开始,他就恨不得把姜意摔下逃了。 可动起来的并不是他的两臂,而是他的腿。 舟辛易觉得自己也疯了! 怎么真就背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跑起来? “因为你记得你的梦啊,傻子,”姜意大声笑了起来,“你舍不得丢下我!” “我嘴上说说,你还真以为老子能见死不救啊?”舟辛易理直气壮地怼道,“闭上你的嘴,别吸引过来更多了。” “就这些我还不知道怎么解决呢,再作死就等着被绑到广场冻死吧!” “不会的。” 姜意目光低敛,从腰后的刀鞘中拔出一把锋利的骨剑。 接着她剑锋一转,反手斩掉了一只冷尸的脑袋! “你尽管跑,靠近我们的冷尸我来解决。” 舟辛易惊得满头冷汗。 “所以你能自己跑,为什么还要我背?” 姜意直白道,“因为我脚麻啊。” “艹!” 舟辛易怒骂一声,跑得更卖力了。 家就距离这里不远,可他怎么能真带着冷尸群回家?舟粥可还在那里! 不知为何,比起一味逃跑,舟辛易更有一种举起枪把它们全崩了的欲望。 可每当他下意识掏向腰后,总是掏了个空。 “这么多冷尸不是办法啊,你还能都斩了不成?” “可以是可以,”姜意皱眉道,“但会很麻烦。” “你的枪呢?” “不知道!” 姜意“啧”了一声,“回你家!你的东西不会离你睡醒的地方太远!” “舟粥还在家,怎么回?” “你妹妹是残疾吗,遇到危险不会自己躲?还是说你觉得你死了也没关系?” 舟辛易心情复杂。 很悲催的是,姜意话糙理不糙,如果自己陪姜意死在这儿,舟粥一个人,很难从入息恶劣的环境下存活。 就算能活,也无法过上幸福的人生。 舟辛易犹豫的这会儿,姜意已经狠狠拍了下舟辛易的背,“别犹豫了!” 妈的,这挨揍的力道怎么感觉有些熟悉?没轻没重的! 舟辛易这会儿也已经做出决定,快速跑回他和舟粥的两人小宅。 他下意识一脚踹了下门,门很结实,他这才想起拿钥匙。 一进入客厅,他就看到舟粥惊恐的脸。 “哥?你怎么……”她询问的话音一转,问了另一个更在意的问题,“你怎么还背回个女人?” “来不及解释,我枪呢?” “枪,枪?啊,哦!” 舟粥从背包一旁费力地拿起那把火枪,“你是说这个吗?” 舟辛易放下姜意,快速接过武器,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就已经熟练地举起枪口,将弹匣切换到副弹匣,扣动扳机! 一枚特殊的爆破子弹发射而出,在远处的冷尸群引起巨大爆炸! 那些冷尸本就是被冻得僵硬的尸体,立刻被爆炸的威力震得四分五裂! 舟辛易接着又在另一个冷尸群中开了一枪,两发特殊子弹立刻将围堵他们的冷尸群解决。 只剩下一些断了腿的,还在远处费力爬动。 特殊子弹今晚还剩一发。 舟辛易放下枪口,松了一口气,刚转头,就对上姜意考究的视线。 “入息是不可能弄到枪的,更别说学会使用,”姜意道,“但梦里的那个世界,我们都有很多得到枪械的办法。” 舟辛易的视线在姜意和舟粥两人间游动。 最后看向姜意,“你要说什么?” “承认吧,这里才是梦。” 她叹了口气,“我们要找办法从这里出去。” “我说了,姜意,别开玩笑。” 姜意毛了,“你还在犹豫什么?舟辛易,难道你自己就没有察觉吗?” “如果没有察觉的话,为什么能叫出我的名字,为什么选择背走我,没有把我还给游行的负责人?” “你不相信那场梦是真的,那怎么会相信那里面的信息?你怎么敢喊我的,你就不怕你喊错名字尴尬吗?!” 舟辛易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早在和舟粥寒暄完,推门走入客厅,见到铜镜那一刻就明白了。 因为铜镜中映照出家中的一切,照出家中布局,照出舟粥的脸。 却唯独没有映照出他的身影! 他怎么可能毫无所觉。 “可是……我妹妹还好端端地活着,”舟辛易道,“你要我怎么去承认她已经死了?我要怎么去承认我没有照顾好她?!” 姜意听到这句话,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慌乱。 她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或者说,她将一切都想象得太过理所当然。 没有家人的人无法想象家人的重要性。 姜意看向舟粥,干瘦的十八岁姑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冷尸围在家旁边,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哥哥。 她害怕哥哥手里的火枪,但还是依赖性地抱住舟辛易的手臂,警惕又娇怨地望着她。 姜意懊恼地捋了捋头发。 “对不起,舟辛易,抱歉……我没有考虑到这些。” 第八十三章-社死现场 不知为何,听着姜意的道歉,舟辛易心也软了。 “……算了,这不是你的错。” 反倒是舟粥敏感地察觉出两人气氛上的不对,“哥,所以这小姐姐是谁,哥的新妹妹吗?” 舟辛易又窜上来一阵火气,“说什么胡话呢?” 舟粥悄悄吐了下舌头。 “哥,先不说这个了,你背包里怎么有这么多食物和炭火啊?给家准备的吗?”说起这个,舟粥的声音又雀跃起来。 “啊?食物和炭火?” 舟辛易也茫然,对着自己的大背包看去。 “还有还有,里面有这么多漂亮石头,这些是宝石吗?哥,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看到舟粥拿起一块传承晶石,他下意识说道,“小心点,别打碎了。” 舟粥有点疑惑,“这种宝石不应该很坚硬吗?” 舟辛易也沉默了,因为他也无法解释,自己这些认知是从哪里来的。 好像也是从梦中。 舟辛易径直看向铜镜。 铜镜里的舟粥还在好奇地翻包裹,而这面巨大的镜子中,依然没有映照出自己的身影。 而现在,姜意也不在其中。 “呀,哥,这是钢笔吗?”舟粥从舟辛易的背包中翻出很多新奇玩意儿,“我能用一下吗?” 舟辛易看着那根在舟粥手中摆弄的钢笔,突然心中一惊,“别乱动!” 他眼疾手快地夺过,在那一刻,钢笔中跳出一截锋利的刀刃,险些划伤舟粥的胳膊。 舟粥也吓了一跳,“这么危险?” “所以你还是别动我那背包了。” 舟粥好了伤疤忘了疼,见钢笔落在舟辛易手中就放心了,接着问道,“对了哥,这次游行你有没有拿回蜂蜜?” “没有,”舟辛易指了指姜意,“那姑娘就是咱这次游行的奖励。” 舟粥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出于礼貌,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哥,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有私心?” “……这件事,我想我从任何角度来说都是受害者。” 说完,舟辛易从衣兜中熟悉的位置,摸出两颗裹着糖纸的橙黄色糖块。 “给,你俩一人一颗。” 舟粥高兴地接了过来,“这是糖?” “甜姜糖。” 舟辛易摸了摸舟粥的头,“明天再吃,今天先去睡吧。” “那哥你呢?” “哥还有一些正事。” 舟粥向来不打扰她哥说正经事,听了这话,也点点头转身回屋。 看着妹妹的背影,舟辛易忽然说道,“舟粥。” “嗯?” “你看得见这面铜镜吗,它有没有哪里不对劲?” 舟粥虽然疑惑,但也仔细审视许久。 “不啊,哥,一切都很正常。” 舟辛易心中一紧。 “先别走,舟小姑娘,”姜意将手中甜姜糖抛到舟粥手中,“这块糖也归你了。” 多得到一块糖,舟粥自然是高兴的,但还是问道,“为什么?” 姜意说道,“糖归你,你哥哥就先借我。” 舟粥听后,眼神机敏地在两人之间打转,不知想到什么,说道,“那漂亮姐姐,我就不打扰你们啦!” 说完就快速跑回卧室。 舟粥走后,只有两人在的客厅只剩下一片宁静。 姜意从衣兜中摸出烟点上。 舟辛易感觉世界更割裂了。 入息哪儿来的香烟? 待姜意一支烟抽完,舟辛易问道,“你那瓶酒还有多少?” “大半瓶,放心喝,”姜意道,“只有这东西能让我短暂地行动自如。” “那些粮食和炭火就是我为了应对深寒带进来的,”舟辛易道,“真巧,今晚就是深寒的第一天。” “那么按照梦境中的描述,”姜意道,“我们是从列车跳下,然后跌到了这个名叫入息的地方?” “目前看来就是这样。” 舟辛易站起身,“我们得找到其他人,等夜深后进入深寒,我们就不方便外出了。” “你想通了?” 舟辛易苦笑一声,“证据都摆在这儿,我想不通又有什么用?该做的事不还得去做。” “对了。” 舟辛易张开手,将虎口处那个带有两颗明显虎牙的牙印在姜意嘴前比划了下。 “果然是你啃的。” 姜意:“……” 姜意道,“我们接下来去什么地方?” “先找宁隼,我记得我在游行街道上看见过他,”舟辛易说道,“当时没能认出来,要是提前去问住址就好了。” 说着,舟辛易无奈道,“我的一半干粮还在他身上。” “你就算问了,他也未必会告诉你,”姜意骄傲地说道,“可不是谁都有我这么敏锐的洞察力。” “许多人在梦醒后,并不在乎自己昨晚的梦境,可能只是回味一下,就将其抛在脑后。” “可梦这种东西,一朝遗忘,就再也无法追寻。” “所以才要赶在他们彻底遗忘前唤醒,”舟辛易将大部分干粮拿了出来丢在家里,这些干粮会影响他行动的速度,他没有那么多特殊子弹应对冷尸群,最好的办法是避开,“我们走。” 姜意喝了一口酒,起身追上。 “说起来,你怎么不会喝醉了?” “我酒量本就不错好不好,怎么会喝醉!都是烈焰溶剂惹的祸!” 夜里虽然有许多似人的身影,但凌冽的寒风中,只有舟辛易和姜意两名活人在飞奔。 他们再一次原路返回,回到游行的街道,这次那条必经之路上已经不再有冷尸群,显得空空荡荡。 不远处的广场上有可怜人被绑在柱上受冻,舟辛易只是远远看了一眼,确定不是宁隼那一头亮眼的红毛后,就不再理会。 每隔个十来天就有一名活人被绑在柱子上,他们大多是被抓去的,有些则是失去生存动力,喝上一瓶安眠药选择一个较为宁静的死法。 在入息住惯了的人早已对此见怪不怪。 舟辛易并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寻找宁隼,只能沿着那条街道步行,期待宁隼能顶着那一头小红毛主动出现在他眼前。 但现实并没有那么好运,舟辛易许久都没找到宁隼,反而在熟悉的位置见到熟悉的两个人。 这是舟辛易见到的那对盲人夫妻。 “你们好,”舟辛易对两人搭话,“请问你们知不知道一名染着红头发的男人离开游行时去了哪?” 问完后,连舟辛易自己都愣住了。 他今天的脑子是不是不太清醒? 那对夫妻冷淡地抬起头,淡漠的表情令舟辛易有些无地自容。 “……对不起,打扰了。” “不,这没什么,”夫妻中的女人开口道,“他朝那边去了。” 说着,她还伸手指了下一头的拐角。 这反倒让舟辛易诧异了,“冒昧问一下,您不是……?” “如你所见,我们的确是两位盲人,”女人道,“但即便是盲人,为了能在险峻的条件下生存下去,也有着自己的判别方式。” “请不用担心我会为您指错方向,我虽然无法视物,却可以肯定,染着红色短发、一身工作装、性格腼腆的男人,的确是朝那边去了。” 舟辛易有些吃惊,能说出这种话的,一定也是名继承者。 “实在感谢。” 舟辛易道谢后,继续带着姜意朝女人指示的方向寻找。 入息的夜色浓黑,舟辛易和姜意的思维没有从入息的生存记忆中挣脱过来,下意识忽略了手机的存在。 但摸黑也有摸黑的好处,没有光源,那些具有趋光性的冷尸就不会顺着温暖的灯光找到他们。 在错综复杂的地形中寻找了一会儿,舟辛易忽然听到不和谐的声音。 “放开我……放开我……” “别脱我衣服……” 舟辛易的脚步一顿,这寒冬腊月的,怎么还有人野战? 而且这怎么是个男人的声音?! 舟辛易慢步轻声凑到墙根处看了一眼,顿时看到一名古铜色皮肤的男人被十几个人围在中间。 妈呀,眼瞎了。 更要命的是,这一眼,舟辛易和中间那个男人的视线对上了。 “救命!快救救我!” 舟辛易说道,“姜意,这边少儿不宜,别往这边走。” 男人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嗓子,“别走啊!快救人!” 舟辛易这才发现,那是几个并不是活人,而是冷尸。 男人也并非在与他们打野战,而是正被一群冷尸抓住,准备脱掉衣物绑到广场的柱子上。 “……”自己和姜意在巷子时如果没跑掉的话,该不会也是这种惨状吧? 舟辛易不打算浪费子弹杀这些冷尸,而是屏住呼吸,拽着男人仅有的一点衣物,将他从冷尸群中拖出来。 而姜意则上前斩了几只冷尸的脑袋。 趁着姜意还没有朝这边看过来,舟辛易立刻拎起男人散落在地的衣物,盖住男人裸露的身体。 男人心中一阵无语。 不过道谢还是必要的,“兄弟,虽然你刚才打算转头就走,但还是多谢了。” “……主要是你太吓人。” 舟辛易看着男人的脸,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直到他看到地上散落着一个白色面具,那面具与梦境中的记忆重合后,舟辛易才恍然大悟。 “你该不会……你该不会是白面人吧……” 白面人也震惊地抬起头,“难道你也是做过那场梦的人?” 气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尴尬。 第八十四章-离开的方法 “你……算了,”舟辛易道,“你怎么陷入这种困局?” “因为我也生了极寒病,”白面人道,“我原本打算出门找我领养的妹妹,结果被一群冷尸围住,极寒病让我无法快速行动,就这样被耗到暴露了。” 姜意问道,“技法没用吗?” 白面人悲催道,“技法?还有那种东西?” “……没事了。” 果然在没有外力提醒的情况下,继承者们就算记住那个梦,也很难进行联想或尝试。 “我们也在找人,”舟辛易问道,“你知道红头发的男人在哪吗?” 白面人思考了下,说道,“我还真知道。” “游行结束的时候,我就看到一个染着一头红发的男人跟我同行了一段路,最后就拐进那边的拐角中了。” “多谢,”舟辛易说道,“你妹妹长什么样?我们要是碰到会帮你带回来的。” “她叫林佳音,”白面人道,“她……你们见到她,就躲远一点。” “林佳音?”舟辛易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但说不清是梦里哪部分的,“好,我知道了。” 他还赶时间,说完就带着姜意加快脚步离开。 “我说?”白面人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帮我挪回屋里也行啊?” 见舟辛易两人彷若未闻,白面人甩了下胳膊,一瘸一拐地慢步挪回屋里。 刚推开没关严的门,就看到客厅内有一只望天的冷尸。 “……” 不会吧。 另一边,舟辛易和姜意两人没走多远就碰到一名坐在冷风中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昂贵的丝绸衣服,或者说叫白衬衫?惆怅地坐在寒风中思考着什么。 舟辛易意识到,在这里,任何一个行为奇怪的人都可能是他在梦里见过的人,于是他立刻凑上前去查看。 那名男人有着画卷般清秀帅气的脸,脸上的金丝眼镜更是给他增添几分奢靡的书卷气,这样一个明显不应该居住在入息的人,此刻正忧郁地坐在这里。 更重要的是,舟辛易认得这张脸,也记得这张脸的名字,“白兰地?” 但坐在那边的人并没有回应。 舟辛易又走近了一点,“白兰地,你怎么在这里?” 虽然自己只能回忆起零星记忆,但他的直觉对白兰地在此处感到非常吃惊。 他记得……白兰地并没有和他一起上那辆火车。 白兰地这才听到舟辛易的呼唤,抬起头,“您是……” 顿了一下,他才问道,“舟辛易先生?” “还有姜意小姐。” “是我们。” 舟辛易竟有些不知道如何与这位身着华贵的男人相处,“你记得梦的内容吗?” 白兰地的回答并没有让他们失望,“我记得。” “我刚刚还在疑惑您为何要用一瓶酒的名字来称呼我,”白兰地笑了笑,“原来如此,在梦里,我的确用这个名字自称。”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舟辛易问道。 “如果您询问的是我梦境中的内容,”白兰地道,“我似乎是为了追寻一些东西才到这里的,但令我遗憾的是,这里并没有我要找的东西。” 说是遗憾,可白兰地的神色中没有半点低沉。 姜意问道,“那你现在在忧愁什么?” “忧愁如何离开这里,”白兰地道,“我想要回到那个梦境里的世界。” “老实说,我并不知道这两份记忆孰真孰假,也许梦境也只是一场欺骗我们放弃人生的骗局罢了。” “但梦境中的那个我所过的,正是我所期望的生活,为此,我愿意一试。” 姜意听他说完这段话,皱着眉头说道,“白兰地,你在说谎,你说了一堆谎话。” “梦境中的那个你说慌时根本没有情绪波动,但现在的你破绽百出。” 白兰地听后只是淡淡一笑。 姜意也道,“但你第一句话是真的,那就和我们有着同一个目的。” “好,小白,你归队吧。” 舟辛易瞥了姜意一眼,他总感觉她现在是间断性醉酒的状态。 “那我们的队伍就还差最后一个人,白兰地,你有没有见到小红?” “小红?”白兰地愣住了。 “就是宁隼,一个红头发,穿着工作装的男人。” 白兰地摇头,“很遗憾,我并没有见到,但我想我知道一个其他与咱们有关的生物的位置。” “跟我来吧。” 白兰地带舟辛易等人去到的是广场附近,在那里,一头被锁链捆绑的空魇正愤怒地拍打着周围的建筑,并且用声音恐吓所有接近它的人。 一旦靠近,就会空魇的声音震慑到心脏骤停,这导致抓捕它的活人即便想放它离开,也不敢上前。 舟辛易盯着那头空魇,绞尽脑汁思考着。 它叫什么来着…… 反倒是姜意高兴地冲上前,“长白!” 长白的记忆似乎并没有遭到洗刷,毫无顾忌地扑了过来。 然后被锁链卡住了脖子。 “你别急啊,我给你开锁。”姜意一剑将铁锁斩断。 看着那边欣喜的团聚,舟辛易对白兰地问道,“你怎么这么久都没能找到离开这儿的办法,你在等我们吗?” 白兰地笑了笑,“是啊。” “你就扯淡吧。” 白兰地没在意舟辛易的吐槽,说道,“实际上,我找到了离开这里的办法,但我办法完成它。” “是什么?” “舟辛易先生,如果您足够了解,就会发现,所有来到这里的继承者都有一个特征:他们家里都有一位相依为命的家人。” “梦中的我在进入入息以前收集了足够多的信息,信息中表示,如果有活人勿入,他们必须切断与入息的一切联系,绝不能让入息误以为他们本就是属于这里的人。” “其二,彰显他们的与众不同,让入息主动对你产生排斥,离开的大门就会向你打开。” “其三,在离开的大门附近也许会出现其他人,他们并不是冷尸,也不是活人,他们才是属于这里的原住民。” “不要与其搭话,不要试图与其交战,不要引起对方的注意,快速离开入息。” “你记得还真够清楚。”舟辛易调侃道。 白兰地笑道,“在入息,本身意识到自己需要离开,就已经是一大难题。” “但我想,牵绊住您我的是第一个条件。” 舟辛易顺着他的话问,“要怎样才能切断我与入息的联系?” “方法很简单,杀死您的家人。” “……” “这是最快能向入息表明,您已经清醒过来的方法,当然,您也可以选择用其他方式来证明,但那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也许十几天,也许几个月,甚至几年。” 如果换在平时,舟辛易和白兰地都不介意耗一耗。 但他记得,梦中的自己有一个名叫继承者的身份,而继承者的工作,就是到一个叫光幕的自然灾害中赚取酬劳。 一个光幕的持续时间在一周到半个月不等。 如果他在这里耗下去,一直耗到光幕结束的话,他会遭遇什么? 是直接回到现实,还是……? 舟辛易说不清,但他记得梦里那些落语人的嘴脸,他们不会耗费如此大的功夫,只为了牵制住他们一个光幕的进度。 舟辛易觉得,自己继续在这儿耗下去,结局一定会很糟糕。 可他难道要杀死舟粥吗? 说真的,哪怕已经回忆起现实的内容,但同时,舟辛易还带着在入息与舟粥相依为命二十年的记忆。 哪怕思维已经觉醒,他的心也还属于这里。 他不敢为了一场梦下这么大的赌局。 白兰地想必也是一样,“你没能下定决心刺杀你的家人。”舟辛易的语气很肯定。 白兰地却耸了下肩,“不?我到这儿的第一天就试过了。” “……” “我趁她睡觉的时候偷溜进她的卧室,准备用一把刀割开她的喉咙。” “但我失败了,刀还没放上去,她就一下起身拽住我的手腕,狠狠给了我一脚。” “然后用枕头下的菜刀砍了我一刀。” 白兰地说着,亮出胳膊上打着绷带的伤口,“我杀不死她,所以只能考虑换个办法。” “你……令我很没办法描述。”舟辛易道,“所以那是谁?” “舟先生,”白兰地很苦恼地道,“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寻找另一个离开这里的方法,您就没有一点头绪吗?” 说到这方面,舟辛易倒是回想起什么,“游行时被选为扮演游神的人,总是会在七天后死去,我之前以为他们本就是些重病不愈的人,但看到姜意以后,我认为并不是这样。” “姜意身上所谓的极寒病根本不是一种病,而是乞丐怪物抓挠尸体后的体现。” 这话舟辛易说得很不自信,因为在他的认知中,极寒病就是一种常见的绝症,如今这一说法相当于颠覆他二十几年以来的世界观。 可现在,他理智的猜测必须战胜情感。 “那些被选为游神的人会不会根本没死,而是去了另外的地方,比如……现实?” 白兰地笑道,“有可能。” 姜意这会儿也已经带着长白归队,舟辛易看到她,下意识问道,“既然每个人家里都有一名亲人的话,那姜意,你家的是谁?” 姜意状况外说道,“啊,我家,因为我重病不起,家里的其他人都已经分家出去了。” “只有我外婆,当牛做马地照顾我。” “……”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第八十五章-你小子又被抓了? 虽然如今已经知道离开这里的可靠方式,但还有另一个重大问题摆在他们面前: 游行才刚刚结束,要怎么说服那群人再一次举办游行? 就算能够再次举办游行,又要如何让这么一群人一起扮演游神? 就算所有人都一起扮演了游神,岂不是还要再等个一周才能离开? 舟辛易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 白兰地道,“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先做成前一步骤的事,才会知道后续的发展。” “的确如此。” 不过他们也得先做好一整个光幕都搭在这鸟不拉屎的入息中的准备。 再次感慨,落语人真坑啊。 “至于重办游行一事,我有些思路,”白兰地道,“游行最大的成本是物资,正因为每一次游行都要向活人分发一次食物,才会导致游行的举办如此稀少。” “但如果我们能够拿出足够的物资,想必那边不会介意再举办一次。” 毕竟入息没有官权之分,每个活人都要为自己的未来考虑,节日和习俗意识也没有那么隆重。 他们还算好说服。 “物资……我想我应该带进来了不少的干粮和炭火,我给舟粥留了一部分,剩下的在我的背包中,更多的则放在宁隼那里。” 白兰地点头,“我家的物资还有不少,可以偷出来一些。” 姜意道,“正好游行刚刚举办,用到的鲜花都还没有枯萎。” 所有人沉默片刻。 “所以还是得先找到宁隼那小子。” 白兰地道,“我们为什么不能用蝙蝠联系他呢?” 众人醍醐灌顶。 由于入息的缘故,他们的潜意识中还认为自己是个普通人,许多现代人和继承者的手段都被下意识遗忘了。 舟辛易很快将一只蝙蝠派了出去,他本想试着跟上,但是蝙蝠的速度太快,目标又小,他们很快就跟丢了。 如果蝙蝠的智力再高一些,懂得等待主人该多好,那样就可以将其视作不错的寻路手段。 等了一会儿,舟辛易道,“不行,没有回应。” 舟辛易只能再抛出一只蝙蝠,尝试跟上一段距离。 一番波折过后,他们没有找到宁隼,反而遇见了另外一位熟人。 “……刘佳音?” 女孩缓缓转过头,一对波澜不惊,仿佛人偶一样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不……林佳音。”舟辛易终于想起来了。 这名女孩有着另外一个人格,名叫林佳音,他曾经被提醒过,如果没有必要,别去接近。 而且白面人说起他有一个妹妹时,所用的也是林佳音这个名字。 林佳音转过头那一刻,十几条毛色雪白的雪狼从阴暗处走出,狰狞地盯着他们。 “……”舟辛易本能地感到不安,“走!” 可雪狼还是毫不犹豫地扑了过来,林佳音也迈动步伐,大声喊道,“决斗!” “哈?” 舟辛易盯准一头迎面扑来的雪狼,一锤敲了过去,锤面却直直穿过雪狼的身体,将它打成一团灰雾,下一秒,灰雾又重新凝聚成雪狼的模样,咬住舟辛易的胳膊! 这些雪狼没有实体! 长白一翅膀扇飞一头雪狼,接着发出愤怒的鸣叫! 在场所有人心跳都停了一拍,但雪狼的行动没有受到半点阻碍,仍然凶猛地扑咬过来! 果然,因为没有实体,所以长白的叫声也无效! 舟辛易一边忙于将叼在护臂上的雪狼摔下,一边侧身躲过又一头雪狼迅猛的攻击。 不得不说,这些雪狼的力量和体型都不亚于一名健壮的成年男人,如果他是单独对敌,恐怕真会被这些雪狼拖死在这儿。 “龙息!” 姜意剑尖爆裂出大片黑色晶体,她跳上,快步奔向林佳音的位置。 入息只能改变他们的记忆,却无法清除他们磨练积累下的战斗本能,姜意已经意识到,与其更狼群拖延,对付驯师,果然还是先杀主人最为明智! 林佳音自然也察觉她的意图,更多的雪狼从她身后奔出,试图将她从晶体通道上啃咬下来,姜意挥剑将其一一斩落,眨眼睛,已经逼至林佳音面前! 姜意一跃而下,落剑,林佳音也在这一刻取出腕上长刀,竟将这一击有惊又险地挡了下来! “决斗!” 林佳音的脸上仍然没有半分波澜,如同执念般地喊出一声,然后将一枚红色烟雾弹泼洒在姜意面前! 与此同时,白兰地的金色斩痕划破红色粉尘,落在林佳音的武器上! 她正准备拉开距离,却不料遭到如此突如其来的一击,没来得及调转武器,只听锃地一声,一把长刀飞入半空! 武器脱手了! 姜意立刻重进烟雾,准备将林佳音彻底制服! 在两人交手的过程中,大量雪狼被拉去阻挡姜意,虽然还是留有足够的数量阻挡身后的两人,但还是被舟辛易找到挣脱包围的契机,在另一个角度隐秘地冲了过去。 这会儿林佳音还在与姜意做最后的搏斗,没了武器的她只能靠雪狼进行牵制,但这么近的距离,被制服或被击杀只是时间问题。 舟辛易这会儿刚绕到林佳音身后,林佳音就已经敏锐地发现了他。 但已经迟了。 舟辛易一手抓住林佳音的胳膊,冰霜胸针让她的动作瞬间变得迟缓,这打破了她原有的攻击步调,接着一锤子敲上去。 林佳音被命中脑袋,身体一软,晕倒在地。 舟辛易把地上的林佳音抱起来,“这姑娘怎么……” 姜意收起剑,“比我还虎。” 外界传言林佳音这个副人格危险不可接近,是纯粹的侵略派,这个传言大概有误。 因为林佳音出手虽然凶狠,而且毫无理由,但她本人并没有流露出杀意。 她似乎在这里站了很久,周围却没有其他人的尸体,说明她不会残害普通人。 正如她口中说的那样,“决斗”,指的并非“决一死战”,而是“公平对决”。 说起来,还是他们这群以多欺少,又是侧面战斗、又是偷袭的老家伙们不讲武德。 “我们是不是应该把她送回白面人那儿?” “带着吧,总会遇上的。” 主要我们也不知道白面人具体住在哪里…… 姜意和舟辛易走出烟雾,这才看到不远处的白兰地正不急不缓地朝他们走来。 白兰地道,“新消息,两位。” “我刚刚注意到有一伙冷尸扛着一名男人朝广场中心走了。” “我们要去看看吗?” “一般来说,没必要管这种事,”舟辛易道,“因为会在这个时间出门的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但出于谨慎,舟辛易还是问道,“他有什么特征?” “他的衣服都被扒光了,我没仔细观察,”白兰地道,“但他的皮肤颜色很深。” “……” 舟辛易看了眼怀中昏迷不醒的林佳音。 “这次必须得敲那小子一笔。” 于是几人放下寻找宁隼的计划,再次浩浩荡荡地返回广场。 那些冷尸奔跑起来的速度很快,在舟辛易等人到达广场之前,冷尸已经挤满了广场外围。 这也是舟辛易不愿随意救援的原因。 他和姜意也是被冷尸记住气味的人,而冷尸之间是存在交流的,也就是说,现在所有冷尸都记住了舟辛易和姜意的存在,他们再也无法使用不发出声音的方式,潜行进入广场。 此刻广场中央的白面人正在有气无力地喊救命。 但他那副赤裸的模样令舟辛易很嫌弃他。 广场外围还停留着许多的人,那都是些还没有入睡的继承者,或者入息中居住在这片区域的其他活人们。 入息的娱乐方式很少,所以在这里住久了的人,也会喜欢到广场观看即将被冻死之人的惨状。 这里偶尔也会被捆绑住一些一丝不挂的女人,令男人们大饱眼足。 但舟辛易一直觉得,以观赏他人的悲惨为乐,无论在再怎么险峻的环境,都只是一种猎奇心里罢了。 此刻,舟辛易也在观众席上见到几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梦里舟辛易火车上见到的几名继承者,其中还有那名戴着蓝色耳饰的男人。 舟辛易记得他叫李路。 李路会出现在这种场合,说明他本质上就是一名性格恶劣的恶人。 白兰地目测了一下距离,接着用金色斩痕劈砍断白面人身上的绳子。 但“患有极寒病”的人即便摆脱束缚也无法正常行走,更何况他现在本就置身于刺骨的寒风中。 白兰地见他行动迟缓后“啧”了一声,我们还是得上前。 “姜意待会儿留在外围清理冷尸就好……别靠近。” 姜意心想我不靠近也能看得见,但还是回答道,“行。” 对冷尸用子弹就太浪费了,虽然记忆模糊,但舟辛易还是本能地节省子弹,他拿出钢笔,准备用刀刃清怪。 然而在战斗途中,舟辛易的法官锤偶然触碰到一只冷尸的胳膊,那只冷尸的胳膊立刻变成粉末,这让舟辛易舟辛易立刻振奋起来。 法官锤攻击复苏者时拥有极强的破坏力,而他现在对付这些冷尸时也同样如此? 太好了,他的战锤又回来了! 第八十六章-打劫是真爽 舟辛易一锤敲开一只冷尸的脑壳,带着白兰地约过冷尸群,朝广场中心前进。 走着走着,两人的进度突然慢了下来。 因为部分冷尸没有再选择阻拦他的脚步,而是抓住他的两条腿,或是拽住舟辛易扛着的林佳音,试图分散他的攻击力。 事实上,这些冷尸成功了。 舟辛易的脚步的确被成功拖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这些冷尸拥挤在一起令舟辛易挥不动锤子。 突然,一股巨力从他身侧传来,一只冷尸似乎发现了林佳音的气息,开始拼命地将她从舟辛易手中拽走。 舟辛易最终还是拔枪,一枪击碎那名冷尸的躯干,林佳音也掉落下来,被其他冷尸扛起就走。 “艹,目的这么明确?” 舟辛易刚想再开一枪,就看见林佳音开始在冷尸背上挣扎,掏出袖口中的锐器一下刺穿冷尸的肩膀,接着跳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舟辛易下意识一惊,这丫头不会又要开始“决斗”吧? 但看她表情灵动的样子,这并不是林佳音,而是刘佳音? 舟辛易向她问道,“你早就醒过来了?”否则不会被冷尸发现,她只是直到要被拐走时才突然出手。 刘佳音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朝着他甜甜地笑了一下。 “大哥哥,多谢你们帮我救阿面。” “不用谢,这是有偿的。” “……” 聚集在广场的冷尸很多,但以舟辛易等人的杀法,这些冷尸很快就被杀得寥寥无几。 剩下的冷尸虽然行动迅速,但再也无法阻止舟辛易等人的步调,他们快步上前,用一件棉绒大衣挡住白面人的身体。 舟辛易问道,“你怎么就又被抓了?” “……”白面人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姜意,给他两口酒喝吧。” 虽然姜意的酒是保证她行动的必备品,烈焰溶剂也不会有第二瓶,必须节约使用,但紧要关头,他们总不能扛着白面人走。 白面人喝了两口红酒后,顿时感觉热血上头,身体上的麻木和寒冷一扫而空,整个人都变得精力充沛。 舟辛易看着他即将发酒疯的样子,抬手阻止了他,“先等等,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你的背包里还有那种晶莹剔透的石头吗?” 白面人回忆了下,“有,不过被我放在家里。” “那事情就好办了,我们之间有三笔账要算。” 白面人:“?” “首先,我们现在救了你,要不是白兰地发现你被冷尸绑走,我们扛着林佳音来到这,你就要被活活冻死了,对吧?” “救命之恩当然要有酬谢,你不会赖账吧?” “……你要多少?” “你觉得你这条命值多少?” 白面人只觉得被一盆凉水灌下来,连酒疯都不耍了,“兄弟,你这样我很难开价,要不你还是把我绑回去吧。” “一口价,十颗传承晶石。” “我没有那么多。” “我不信。” “……” “八颗,不能再多了,不然你就把我绑回去。” 传承晶石大多是回到现实就会被消耗掉,确实不会有继承者存太多晶石带在身上。 否则就像这样,被打劫一次就全没了。 舟辛易见的确压榨不出更多,说道,“成交。” 八颗传承晶石,舟辛易、白兰地、姜意三人按劳分配,舟辛易独自分得4颗,一会儿顺路到白面人家中取货。 “第二笔账。”舟辛易看向刘佳音。 刘佳音翘起的嘴角略有凝固,“我知道的,大哥哥,林佳音给你们添麻烦了。” “但我也没有多少积蓄了,就给哥哥姐姐十二颗墨石做补偿,可以吗?” 考虑到当时并没有弹药消耗,舟辛易等人也没有难为一个小姑娘。 “还有第三笔账。” 白面人有气无力地道,“还有哪里得罪你们了?” “白面人,你想不想从这里出去?” 白面人愣住了,“你是说,离开入息?” “这里是我土生土长的家乡,离开这里,我还能去哪?” “你刚刚差点就被家乡冻死了,”舟辛易说道,“而且,你不觉得你的梦十分蹊跷吗?” “我现在觉得,你们这些会用那种晶莹剔透的石头当报酬的家伙也很蹊跷,”白面人皱眉,“所以你的意思是?” “你在这里的生活是虚构的,梦境里才是你真实的记忆。” 白面人仍旧觉得难以置信。 “你不相信的话,我们不妨来追寻历史,”舟辛易道,“你有见过你的父亲和母亲提起过祖父祖母的事吗?” “为什么我们这些同样做过梦的人,都不约而同只剩下了一个家人,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为什么这里的气候这么恶劣,我们的祖先还要生活在这,既然我们之中没有人从事农耕等行业,甚至没有可以用来种植的土地,那我们的粮食又是从哪来的?” 舟辛易不光是在说服白面人,同时也是在说服自己。 “好吧,好吧,就假定你的推测是对的,”白面人道,“那你又有什么办法带我们离开这里?要知道,这么多年来,可还没有本地的活人离开入息的例子。” “最快的方法大概是杀死与你相依为命的家人,切断你与入息的联系。” 白面人下意识看了刘佳音一眼。 愤怒道,“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别激动,就是因为我们也无法这样冒险,所以我们选择了另一种方法。” 舟辛易将利用游行的思路给白面人讲述了一遍,“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可以找到足够的粮食,而你只要支付一点墨石,就可以加入我们。” “这就像是一张通行船票,就算你中途觉得我们不靠谱,也可以随时离开,怎么样?” “那这船票多少钱一张?” “不贵,”舟辛易道,“一人十颗墨石。” 如果换在平时,舟辛易手中那些粮食的价格是万万卖不出这种高价的,可放在根本难以获得大量干粮和炭火的入息,就成了物以稀为贵。 更何况现在这东西关乎几人是否能离开入息,他们都有梦的记忆,明白万一错过离开的机会将面临什么后果,因此只好心甘情愿地搭上这条贼船。 最终船票的费用全部归入舟辛易囊中。 毕竟用于“贿赂”组织游行人员的粮食都是由舟辛易出的,姜意和白兰地两人本就乘着队友优势不用支付船票,又怎可能还打算在这方面分一杯羹。 李路从刚才看到几个人拿着武器冲进广场时就惊得大跌眼镜,见到舟辛易与白面人交谈,更是好奇地想要倾听交谈的内容。 不知为何,这种紧要关头,他油然而生的不是危机感和恐惧,而是胸有成竹。 就好像对这样的场面早已习以为常一般。 李路安静地缓缓走向广场,他不准备进入那没有一点遮挡物的空地当中,准备试着在广场边缘偷听几人的谈话。 但舟辛易几人很警惕,交谈的声音不大,李路失望而归。 忽然,他猛地转过头,看到那其中的一个人——一名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正看着他。 李路不禁一笑,被注意到了啊。 即便他心中不慌,本能也告诉他必须快些离开这里。 舟辛易和姜意此刻也看到飞奔而逃的李路,果断追了上去。 几人速度都很快,但基本没人跑得过姜意,只有经历过刻苦训练的舟辛易勉强跟上姜意的步伐。 她将骨剑前指,如同长矛般丢了出去,顺利横在李路面前,将他的逃窜阻断片刻。 既然李路只是狂奔,并没有选择用继承能力阻碍他们的步调,就说明他还没有回想起自己身为继承者的事实。 舟辛易一枪开在李路耳旁,子弹贴着他的脸颊飞出,也许李路在次过程中稍微偏头就会要命,但舟辛易管不了那么多。 “站住!否则一枪打爆你的脑袋!” 正是这一枪让李路意识到,身后的人是真的会击毙他,尽管不明白入息为什么会出现枪械和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武器,李路还是第一时间停下,高举双臂。 他笑着转过身,“请问几位,我有什么事得罪你们了吗?” 舟辛易提枪,示意姜意从侧方靠近,自己则稳步上前。 终于到了相对安全的位置,舟辛易道,“没有,但我们在打劫。” 说着,舟辛易还大摇大摆地提着枪口走近,表现出一副轻敌的样子,实际上已经暗自酝酿起杀意,一但对方有危险举动,就立刻开枪击碎他的脑袋。 如果他们像对待危险人物一样对待李路一个“普通民众”,只会引起他的警惕,而现在这样,他反而会谨慎地老实配合。 “打劫,把你身上所有值钱的物品都交出来!” 李路立刻开始掏兜,还不忘吊儿郎当地问道,“冒昧问一下,三位劫匪,你们刚刚也是在打劫吗?” 舟辛易匪里匪气地回答,“少啰嗦,不然呢?” “嗯……好吧。” 李路想:一个被捆在广场的极寒病患者和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女孩,这的确是活该被打劫的阵容。 但冲进满是冷尸的广场,就为了打劫两个受害者? 这……这未免也太浮夸了吧。 第八十七章-你小子真能睡啊 在舟辛易和姜意的催促下,李路终于从衣兜中掏出几枚朗币和百来元人民币。 他很遗憾地说道,“我的钱都在这儿了。” “把钱放地上,”舟辛易道,“接着掏。” 李路很无奈,“我兜里还有一些黑石头,难道你们连这些也要吗?” “别啰嗦,都拿出来。”舟辛易硬气道。 “好吧……” 李路将几块墨石拿在手里,“看吧,就是这种石头,这是我几岁时邻居家的青梅竹马留给我的定情信物,虽然遍地都是,但我还是珍惜到现在。” “绑匪大哥,能不能把这些留给我?” 我就听你现编……舟辛易毫无感情道,“都放在地上,继续掏。” 他就不信李路兜里掏不出几颗传承晶石。 李路只好又放下几枚墨石,“这下真没有了。” 舟辛易故作愤怒,“你磨磨唧唧的是真想吃枪子儿吗?大难临头了还给你大爷撒谎?!” 绕到李路侧后方的姜意像个小混混一样搡了李路一下,“快点!” 李路无奈,看了眼姜意对舟辛易道,“这……这不好吧。” “你大姐头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还敢不乐意?” 李路耸了下肩。 他终于将衣兜里的所有东西都掏了出来,其中甚至还有一把小刀、香烟和打火机。 李路把所有衣兜都翻出来,展示道,“这下是真没有了。” 舟辛易道,“你外套缝的暗兜呢?” 李路:“……”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我没有怎么办。” “没有就崩了你。” 李路叹了口气,这才摸了摸外套暗袋,将几枚晶莹剔透的传承晶石轻轻放在地上。 “这下好了吗?” 舟辛易这才落下枪口,笑道,“我说你小子藏来藏去藏什么呢,原来身上有这种好东西,一看就能卖个好价钱。” 他提议打劫,是因为在入息,记忆和生活习惯收到改变的继承者,不会像原先那样珍惜身上的晶石财产。 李路听后一笑,缓步退后,“那我走了。” 舟辛易看了姜意一眼。 现在,他们团队的状态良好,他与李路又有过冲突,为了防范李路事后因这次打劫报复。 他在考虑是否要将李路就此击毙。 但不能确保李路在生死关头回忆起能力,导致他们陷入一场苦战。 然而,就这一瞬间的犹豫,李路已经转身快步奔跑起来,同时,一阵蓝色浪潮拍到他们面前,让所有人的感官被蒙蔽。 两秒过后,眼前的蓝色才褪去,此时李路已经不见踪影。 看来他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 舟辛易捡起地上的战利品,对白兰地说道,”分赃了,兄弟,一起打劫感觉不错。” 白兰地笑了笑,接过自己的那一份,“合作愉快。” “大姐头,要烟吗?” 姜意回绝,“那家伙的烟我才不抽。” 那么接下来,他们又回到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宁隼那小子到底在哪? 在入息,活人居住的地方一共就那么大,再往外走,基本就是入息中不属于人类居住的领土。 他们在巴掌大的地盘兜了几个圈,该见到的人见了个遍,唯独不见宁隼的踪影。 难道还真要挨家挨户敲门问询? 最终他们选择了最愚蠢的老办法——放蝙蝠。 每次放出蝙蝠都能跟着寻找一段路,那怕飞檐走壁不走寻常路,也总能找到他的家。 此时此刻,宁隼还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宁隼染着一头鲜亮的红头发,这令他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其中有年轻的姑娘、街口的管理员,甚至道路上的活尸们,都会像飞蛾扑火一样追寻他。 但宁隼本人却很苦恼。 因为他本质上是一个淳朴老实的本分人。 在今天,母亲说他在外面冻昏了头,昏迷不醒数日,在昏迷过程中,宁隼做了个匪夷所思的梦。 由于梦境的内容太过残酷,宁隼睡醒后果断选择了遗忘。 今天夜晚,他也老老实实地在凌晨前上床,安然进入睡眠。 第一只蝙蝠朝他飞来,狠狠地撞在宁隼卧室紧闭的玻璃上。 第二只蝙蝠也飞来,依旧重蹈覆辙。 接着,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第六只,通通一头撞上玻璃,幽怨地看着屋中的宁隼正在酣睡。 终于,宁隼卧室的玻璃被一脚踹碎,寒风顿时涌进卧室,寒冷和巨大的声音将床上的宁隼惊醒。 他一睁眼,就惊恐地看到屋子里站满了人。 “救——” 舟辛易眼疾手快地捂住宁隼的嘴,他看着宁隼的处境,愤怒地说道: “你小子真能睡啊。” 宁隼心里苦:夜里就是应该睡觉的嘛…… “别喊,我们不是来杀你的,”舟辛易道,“你的包呢?” “哦,包……”宁隼指了指房间的角落,“就在那,我醒来发现包里多了很多食物,原来是大哥你们的,我一点都没用,真的!” 舟辛易无奈地看着他,“你不记得我们了?” “有点眼熟,”宁隼说道,“请问我们认识吗?” “这么说来,你不记得梦里的内容了?” 宁隼老老实实点头。 舟辛易叹了口气,坐在他的床上休息。 入息的地形建筑本就复杂,这一路上他们真算得上长途跋涉,连房顶都翻过几个。 “那怎么办,”舟辛易考虑要不要把他说服过白面人的话术再用一遍,“那些梦可是你真实的人生,它很重要。” 宁隼震惊了。 “你是说那从小就要经历高强度学习又卷又刻苦十来年后终于熬出头考出学历找到稳定工作结果一天工作十个小时动不动就要加班被老板压榨被同事孤立一个月只休一天年休更是没有感觉人生周而复始没有尽头后来还成为继承者做那些要钱不要命的工作的、人生、是现实?!”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这不是记得很清楚吗?! 舟辛易看了他良久,不知要如何开口安慰,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 “算了,姜意,你来帮他证明一下。” 宁隼道,“你们要做什么?” 姜意提着剑道,“砍你。” 夜里,一次惊恐的叫声过后,屋内终于响起电锯的轰鸣。 姜意的剑在距离宁隼脖颈近在咫尺的位置被竖切过来的电锯挡下,高大的红色巨人审视屋内的众人。 与宁隼不同,红魔显然认得他们。 看到红魔那一刻,宁隼的脑袋也如同开窍一般,梦里的回忆都翻涌上前。 确认现实后,他蔫儿了。 “节哀,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 舟辛易将自己的猜测与宁隼复述一遍。 “好吧,”宁隼没精打采,“看来这些物资的确到了该动用的时候。” 宁隼归队后,众人不必再翻窗,可以光明正大从宁隼家的正门离开。 一推门离开卧室,舟辛易就注意到一名年迈的女人正拿着一把水果刀,神情紧张的蹲在门口。 舟辛易一出现,她立刻惊恐地刺了过来。 “妈!” 宁隼出现阻止了母亲的刺杀,“妈,别担心,我没事,这些都是我的朋友。” 这就是宁隼的母亲。 他十分耐心地和母亲说明了当前的状况,当然有所隐瞒,安慰她自己不会有危险。 出门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地说了一句,“妈,我走了。” 母亲就如平常那样问道,“都这个时间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宁隼道,“……我不知道,也许明天吧。” 看到这一幕,舟辛易意识到自己也该找个时间,和舟粥道别了。 舟辛易等人的物资不多,但加上白兰地从家里偷出来的份,应该足够了。 姜意那边装了一些零食,算是添头。 真正昂贵的,是从李路那里搜刮出的一盒香烟、打火机,还有几瓶开瓶的红酒。 夜里凌晨两点,舟辛易几人在姜意的带领下找到负责举办游行的管理员。 管理员在睡梦中被姜意薅了起来,盛宴惺忪的他看着姜意震惊地说道,“你不是……?” “我不是什么,我不是应该病重到无法行动是吗,嗯?” 姜意笑着说道,“管理员大哥,我给你带来了一桩好生意。” 说着,她亮出身后的物资。 管理员看着如此多的财富欣喜道,“这都是给我的吗?姜意,我就知道你对我有意……” 姜意毫不犹豫掴了他一巴掌。 “来,有请我们的谈判专家。” 白兰地走上前。 正如舟辛易所料,谈判进行的很顺利,这些管理员并没有多强的习俗意识,对于他们而言,所谓的游行也不过是生意的一种。 他们在入息的活人居民手中收取财物,再在其他种族的居住地购买物品,以游行的方式发售给活人们。 在他们的一套游说和体制下,活人们将奉上财物视为理所当然,全然不知是他们在从中获利。 “好吧,如果你愿意将这些物资留下一部分给我们,找个理由再次举办一次游行也没什么大不了,民众们都会很高兴的。” 管理员道,“所以你打算让谁扮演游神,还是姜意吗?” “不,”白兰地笑着,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我们所有人。” 第八十八章-季琳的危难 最终在白兰地精湛的谈判技巧过后,第二次游行的时间被定在了第二天上午。 也就是说,到天亮之后,他们也还有一些时间与家人道别。 深寒已经到来,室外的气温下降到普通人无法忍耐的程度,一行人找了个可以避风的地方升起篝火,他们围坐一圈,听宁隼说道,“我还是不能接受梦里那个世界才是真实人生的设定。” “因为……现实中我母亲早就过世了,那天晚上我在加班,她等我等到晚上十点。” “但是当天我得到一次升职的机会,高兴地与同事在外喝酒。” “她没等到我。” “后来呢?”舟辛易问道。 “后来我辞职了,”宁隼道,“我实在无法再心安理得地得到那份升职机会。” 姜意听着几人的话,默默点了根烟。 宁隼不合时宜地说道,“我父亲生前是个烟鬼,母亲就是肺癌晚期过世的。” 姜意:“……” 在场的都是继承者,她不认为区区尼古丁能对他们造成多大危害,但考虑到宁隼的情绪,她还是把烟熄了。 宁隼道,“那个人生对我来说是一场噩梦,所以我才记得这么清。” “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噩梦总比美梦记得牢。” 见气氛这么合适,舟辛易也道,“在梦里,我的妹妹也是病逝的。” 现代的医疗技术虽然有所提高,癌症等病情也不再是不治之症,但相对的,由于各方面器材都用上了光幕馈赠,有些病情的医治价格也成倍上涨。 因此看病的人中,由于经济原因选择放弃治疗的人也占据了大多部分。 舟辛易和舟粥是那个负隅顽抗的少例。 而宁隼的母亲则在放弃治疗的大部分当中。 而他们之中,在现实过得最一帆风顺的好像就属白兰地了。 众人齐齐看了过去。 “嗯……比起各位,我的确过得很轻松。” “毕竟我没什么经济上的烦恼,我的大多数时间,好像都在与工作作斗争。” “那你的家人呢,”舟辛易又问起了最关心的问题,“在入息,与你相依为命的人是谁?” “是我的师姐,我老师的女儿。” 白兰地笑了笑,“在我继承父母的公司前,我曾经跟着一位老师学习历史相关的知识。” “很巧,我的老师是四年前最早成为继承者的那一批人,所以我得知继承者的概念,比许多人都早上很多。” 正因如此,白兰地早年就获得继承者和光幕方便的人脉,并且凭借他的才智立刻意识到光幕对人类社会的影响和重要性。 再加上他在各方面的才能,抢占先机的白兰地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上彩市最年轻的富豪之一。 “我们两个很早就认识,相当于青梅竹马的关系,但很可惜,我们两个的感情并不好,在我成为继承者后,她一度想要杀死我,而我,也想要杀了她。” 姜意对此产生浓厚的兴趣,“你们两个之间发生了什么?” “嗯……”白兰地想了想道,“起因是在一次宴会上。” “那时候我还算事业小成,跻身中流,一家服装公司的女儿吴小姐对我十分钟爱,因此向父亲提出订婚。” “她的父亲,也就是服装公司的总裁向我父母提起此事,被我老师得知。” “因此我老师问我,如果一定要在他的女儿和吴小姐之间选择一位,我要如何选择。” “我告诉他,我无法在凶神恶煞的女魔头和娇蛮无度的泼辣小姐之间做出抉择,如果硬要选的话,大概是后者更好应付一些。” “……” 舟辛易简直不敢相信,如此没有情商的话居然是从白兰地嘴里蹦出来的。 “后来师姐对我的态度就一落千丈,我们的交情也开始走下坡路。” 听完后,所有人都不知道该从什么角度开始吐槽比较好。 舟辛易道,“所以这是个因爱生恨的故事?” 白兰地不置可否。 “……好吧,我待会儿准备回家一趟,和舟粥道别。” “天马上就要亮了,”白兰地道,“我利用接下来的时间打探一下,所谓的游行和七天时间到底有什么含义。” …… …… 此时此刻,让我们将视线短暂地移开,放到远方的季洲城中。 在与舟辛易等人辞别后,探索队队长、方问·椿,和季琳等人已经赶回季洲城脚。 在经历三天零四个小时的波折后,他们终于将于今日上午抵达季洲城。 说起季洲城,季琳其实并不想回来,但眼下深寒在即,继续待在物资匮乏的荒地只是等死,为了生存,即使再不情愿,她也得在附近这个唯一的城市落脚。 其实有一个秘密,她对谁都没有说。 季琳是位作家,季洲城遭此劫难后,她的创作激情不但没有受到打击,反而越发灼热,因此她以“寻找灵感”为由不顾生死安危跟随探索队离开季洲,对谁来说都是个疯狂,但合适的理由。 但实际上,她离开季洲城只是为了逃命。 季洲城每段时间都有探索队入城,季琳用厚实的围巾、棉毛遮住裸露在外的皮肤,现在是深寒,这样厚实的穿着很常见,只要她有合法的出入凭证,就不会有人生疑。 但即使如此,入城时,还是有士兵频频看向她,“你……你叫什么?” 季琳压低声音问道,“希琳。” “噢,希琳小姐,”那名士兵说道,“您的眼睛和季琳小姐的眼睛很像,很漂亮,就连名字都差不多。” “但您不是她,我知道,高高在上的城主女儿怎么会跟随探索队出行呢,那太不要命了。” “而且季琳小姐如今正与城主先生住在一起呢,哈哈,我前天还见过她。” 士兵爽朗地笑了起来,季琳也尴尬一笑。 交谈中,季琳余光瞥见其他几名守城士兵,其中一人的表情不但没有变得放松,反而耐人寻味起来,像是从老鼠洞外向内窥探的猫。 季琳连忙收回视线,跟着探索队快步走入城门。 那是“季琳”安排在城门的眼线,她已经被发现了! 季琳紧张地将手插入衣兜,抚摸了下藏在兜内的小蝙蝠,变得安心下来。 别紧张,一有不对就寻求救援。 那名士兵一定会去向“季琳”通风报信,怎么办,要杀了他吗? 不……在城门杀死一名士兵太困难了,就算成功也很难逃脱士兵的追杀,用身份掩盖过去呢?不行,她不能确保城门内只有那一名眼线,事情闹大对自己来说更为不利。 而且“季琳”使用的是她的身份,也许那名士兵也只是听从指令,被蒙骗了而已。 另一点让季琳在意的是她的父亲。 “季琳”现在和父亲住在一起? 那父亲有没有发现那名“季琳”是虚假的?他会不会有危险? 她不能轻举妄动,但也不想坐以待毙。 季琳对探索队队长说道,“队长,就跟到这里吧,我想去酒馆坐坐。” 她笑道,“太久没喝,我有点想念酒水的味道了。” 季琳本就不是探索队的成员,她的离开并无大碍,“好。” 一转过头,季琳眼中的笑意尽褪,转为深深的凝重。 季洲城浩劫过后,夜街的残骸中剩下最多的就是酒水。 还没上工的工人们也喜欢在酒馆团聚,因此为数不多的娱乐行业中,只有酒馆行业幸存下来。 季琳去到正是舟辛易曾去过的饭店,他家有一间单独的地下酒窖,在浩劫过后,这里的酒大部分都留存下来。 饭店也彻底转变为酒馆。 季琳低调地坐在酒馆中,点了杯最廉价的黄酒,这种酒合起来像是被水稀兑过的啤酒,味道稀薄,但对如今的季洲人来说足够了。 周围的工人们一边喝酒,一边高谈阔论。 季琳悄悄地倾听着这些工人们在不经意间透露出的情报,“季琳”据说正在撰写一本新书,如今居住在城主的高塔中。 他们之间的父女关系没有之前那么和睦,并且“季琳”这段时间与外界的交流越发稀少了。 外界只当她醉心创作,没有多想。 听闻父亲似乎并没有被“季琳”诓骗,季琳心中安定许多。 季琳将杯中剩下的黄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起身准备离开。 当她正准备走出酒馆时,酒馆外突然走入一名女人。 她穿着一身朴素的墨色衣服,但也看得出面料十分昂贵。 她带着一对红玛瑙镜框的眼镜,双眸在镜框内扫了一圈,环顾酒馆内的所有人。 季琳的脚步猛地顿住。 她出现的时候,连带着酒馆的其他人都安分了。 麦芙尔官员。 麦芙尔官员就静静地站在酒馆门框内,她没有进入,也没有离开。 她的身旁两侧还有可供两人通行的空余,但没有人敢从她身旁经过。 所有人都产生了一个疑问。 大名鼎鼎的麦芙尔官员怎么回来这种穷酸的小酒馆? 季琳的警惕顿时提了起来,她小步迈到一边,想要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所幸麦芙尔官员也只是冷冷地瞟了她一眼,就移开视线,走入酒馆当中。 季琳这才得以从她身后离开,松了一口气。 看来麦芙尔官员并没有认出自己。 就在她打算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时,身后的麦芙尔官员却突然叫住了她。 “你,等等,转过身来。” 第八十九章-哥,你走了我怎么办 季琳的心跳乱了一拍。 她猛地止住脚步,闻言听话地转过身,不让自己显得特立独行。 她的围巾依然盖住了下半张脸,她还特地改变了自己的常用发型,让厚厚的刘海盖住眉毛,两侧的头发遮挡脸颊,整个人显得土气又木讷。 转过头再看到麦芙尔官员的脸,季琳这才猛地意识到,麦芙尔官员叫住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身旁另一名男人。 麦芙尔说道,“把你偷的东西交出来。” 季琳这才猛地松了口气,意识到事情与自己无关后,这才走出。 天呐…… 季琳惊魂未定地离开了酒馆。 酒馆内,麦芙尔官员要回了男人偷走的钱包,走出酒馆交给一名十二岁大的女孩。 女孩的嘴角有三颗组成三角形的小痣,显得十分独特。 她接过钱包,对麦芙尔官员严肃的态度有些畏惧,但还是甜甜地笑道,“谢谢您。” 麦芙尔点了点头。 季琳离开酒馆后,迎面撞上一批搜查她的士兵。 “季琳”竟然这么快就对她实施抓捕吗? 季琳淡定转身走开。 “喂!站住!” 第二次了。 季琳再一次被叫住,转过身迎接士兵的搜查。 没关系的,自己已经改变了发型,连妆容都涂得很深,士兵对她再熟悉,也只是在台下远远一望,很难发现她的身份。 谁知士兵却说道,“最新有令,所有你这种发色的女人都要跟我走一趟。” “什么?” 季琳愣了一下,紧接着“无辜”地问道,“为什么,发生什么了?”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上层查明有特殊人员混入季洲城,为了保证城主的安全,我们要将有嫌疑的人抓捕审查,你要是清白的话,当晚就会释放,”士兵道,“跟我走吧。” 季琳当然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说来巧合。 今天是父亲的生日。 高塔上,一位虚假的季琳正在为城主庆生。 她看着一桌的早点说道,“父亲,您怎么不用早餐?” “就算今天是我的生日,这早餐也太豪华了点,”城主坐在椅子上,神色淡漠地说道,“如今困难时期还没过去,我没心情。” “季琳”坐在一旁,手托着腮,“您不吃,我可是要代劳了。” “随你便。” “季琳”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还不忘说道,“今年您没给我写邀请函。” “你已经在这儿,还要我如何邀请?” “这不同,”她说道,“那些都是我珍贵的收藏品。” “可惜……唯独少了你244岁时那张。” 说着,“季琳”幽怨的目光看向了坐怀不乱的城主。 “那张邀请函一定在你手里,你真不知道,我比你想的更想得到它。” “当年你将它塞进一封密文,送到你傻儿子家里,不过就是想引我入局罢了,”“季琳”笑了起来,“但是他却被你看好的下属先杀了,你说,可不可笑,哈哈哈哈,可不可笑?” “现在提起那些过往都为时已晚,”城主说道,“你什么时候将我女儿的身份还给她?” “你真没劲,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好身份,还贴心地用人类的方式和你交流。” “我不能容忍你想杀了她,”城主道,“季琳是我最珍爱的一个孩子。” 对于他们,有一个从出生起就刻在基因里的认知。 用人类的语言说就是:这世上没有什么是虚假的,当与你相同的事物被销毁,你也将成为唯一的真。 他们讨厌与他们一模一样的东西。 因此当这位“老友”装扮为季琳的模样,城主便意识到。 季琳难逃一死。 “你的孩子?”“季琳”笑道,“这是我第一次听说二百多岁的老怪物会拥有一名不到三十岁的女儿。” “更可笑的是……我们影型妖女怎么可能有一名人类子嗣?” “一定没人想得到,影型妖女里居然也有伪装成人类男性的存在,说起来……这名字还是你为了混淆视听而命名的吧?”“季琳”站起身,“伪装二百多年人类,还真将自己当真了吗?” “城主,不,父亲,我想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想见见你真正的女儿吗?” 城主笑着威胁道。 “如果季琳死了,你也将永远无法完成你的收藏。” 季琳和其他有着同样发色的年轻女人一起被抓到一间牢房。 她低估了“季琳”想要杀死她的决心,一定是自己逃出城的行为激怒了对方,令对方不在愿意进行猫捉老鼠的游戏,打算直接结束她的生命。 好在季琳已经及时放出蝙蝠求救,她现在只能祈祷舟辛易还活着,能及时赶到这里。 无论你在哪,快来救我吧。 季琳看了眼藏在后腰和鞋跟里的匕首。 在这段时间里,她一定要活下去。 …… …… 舟辛易用脚扫开屋门前的雪,拿出钥匙打开门。 不出他所料,舟粥这会儿刚起床,正在客厅生啃干米饼。 “先别吃了,我给你煮点东西。”舟辛易进屋说道。 “哥,你回来啦?”舟粥高兴地道,“我吃到甜姜糖了,真好吃,哥你从哪弄来的,以后还有吗?” 舟辛易笑了,“如果还有机会,我给你带。” 说着,舟辛易进厨房开灶,煮了一碗热腾腾的刺疣汤。 这是舟辛易从背包里找到的,他回忆了一会儿,想起来是自己在梦中为姜意留的。 但眼下马上就要离开,他还有的是机会请姜意吃大餐。 而舟粥却住在入息多少有些营养不良。 “这什么东西,长成这样,能吃吗?”舟粥一边皱眉,一边忍不住侧着脑袋闻香味。 “放心吃,毒不死你。” 舟粥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真香啊!” “哥,这是什么汤,你从哪儿搞到的,别人家也有吗?” “刺疣汤,食材是从入息外面得到的。” “哥还出过入息?” 舟粥难以置信地说道,但是想了想,他哥这么厉害,这种事也有可能。 忍不住多喝了两口,舟粥才把汤碗往前一推,“哥,你喝。” “我喝过了,”舟辛易想了想,说道,“还喝了两顿。” “哦。”舟粥不客气地把碗拿回来。 舟粥虽然从小生活在入息,但也被舟辛易养的水润,吃过不少好东西。 虽然依然营养不良,但总比那些饿死的人要好多了。 舟粥从小嘴馋,喝得两眼放光。 “别光喝,你吃饼啊。”舟辛易皱着眉头。 一顿有史以来最鲜美的早餐过后,舟粥说道,“哥,你今早怎么这么奇怪啊,都没骂我。” “你皮痒了?” “不不不,不是……你这样挺好的,但是真的没发生什么事吗?” “其实我今天就要离开了,”舟辛易道,“乘花车扮演游神离开入息。” “啊?不带我吗?”舟粥愣了一下,急忙站起来,心里充斥着不安。 “你做过梦吗?”舟辛易抱着最后的侥幸问道,“就是那种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生活,很详细的梦。” 舟粥迷茫地摇摇头。 舟辛易没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舟粥哭着抱住舟辛易的胳膊,“不行,哥,你走了我怎么办?” “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你,哥,你不能走!” “不是说自己已经是成年人了吗?”舟辛易摸了摸舟粥的头发。 “那我一个人吃什么,喝什么,花什么?” “吃我给你留的干粮,花我留下的钱,去西边房砖34号屋子找一个阿姨,那是我朋友宁隼的母亲,你就和她住在一起。” “如果觉得两个人生活干活太麻烦,就去找三棱砖13号屋子的老人,不用跟那个老太太客气,让她给你们当保姆。” “……”舟粥道,“哥,你为什么一定要走,你要去做什么?” “哥找到了一份新工作,”舟辛易道,“所以必须离开这里了。” “什么新工作比你的妹妹还重要?”舟粥皱着眉头,埋怨地说道,“你在说谎,一定不是工作对不对?” “你就是嫌我麻烦,嫌我累赘了,你觉得你妹妹不争气也可以,那就随便把我嫁出去,不用你离开啊!” “说什么呢?”舟辛易制止了她的话,“你以后也要好好生活,别随便看上哪家儿子就把自己交出去,以后不准说这种话!” “你不就是吗?!”舟粥大声说道,“不就是因为那个叫姜意的姐姐,你有新妹妹了,她比我漂亮,比我聪明还比我厉害,所以你不要我了!” “爸妈都丢下我们走了,连你也要走!舟辛易,你有没有良心!?” “闭嘴!”舟辛易按住她的肩膀,“明明是你先走的……” 舟粥愣住了,带着哭腔说道,“你说什么呢?” “不,没什么,”舟辛易快速调整自己的情绪,“舟粥,别在这时候和我吵架,好吗?” “这是事实所迫,我们都该……现实一些。” “哥,我知道你厉害。” “那怕有些事会让你伤心难过,你也能做出最理智的选择。” “但我不行。” 舟粥看着他,“你要是走了,就……就……就再也别回来了!” 说完她没敢看舟辛易的表情,转身跑进卧室,锁上房门,一边生闷气,一边期待着哥哥敲开卧室的门,告诉她自己不走了。 舟辛易站在客厅,盯着卧室房门看了许久。 最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倒退着迈出房门,静静地走入无尽的白雪中。 第九十章-往生 舟辛易踏着茫茫的雪路回到他与伙伴们聚集的地方。 “舟辛易,回来了?告别怎么样?”街道上,等待已久的白兰地问道。 “还算顺利,”舟辛易提起精神,笑着说道,“那丫头哭得很厉害。” “嗯……还以为你会说你不走了,”白兰地也轻描淡写地道,“还有一小时游行就开始了,消息已经被散发出去,管理员给我们所有人准备了扮演游神的服饰,我们先去准备吧。” “好。” 这次游街准备的花车很大,姜意几人,包括刚刚赶来的白面人和刘佳音,都已经穿戴整齐游神的服饰,坐在花车上休养生息。 距离游行开始还有不到一小时,物资已经被管理员带走,舟辛易只留下一部分用于应急的干粮。 短短的一小时很快在思绪万千间流逝,当舟辛易缓过神来,花车已经被推动,沿着规定好的路线行进。 游街要再一次举办的消息早在两小时前传播出去,虽然仓促,但所有人都不远放过这样一个白拿物资的好机会,不到一会儿的功夫,街道上再次站满了人。 花车到来,舟辛易一众人的面目出现在群众面前,他们虽然惊叹这次扮演游神的人怎么如此之多,但很快就被分发的物资吸引注意力,不再关顾他们的情况了。 花车就这样在众人面前驶过,花车上的人令所有人惊鸿一瞥,随后就再无人记得他们。 “白兰地,你有问过花车的终点站是哪里吗?”舟辛易问道。 “问过,”白兰地道,“管理员说,是一个叫做往门的地方。” “由此可以判断,成为游神的确是活人离开这里的途经,只是他们筛选游神的目的并不是把人送出入息,而是带到下一层。” “下一层?” “对,扮演了游神的人会在七天后,通过一口井去到入息的下一层,可入息下一层有什么,一共有几层,我都一概不知。” “是这样吗,”舟辛易道,“怪不得见不到那些复苏者。” 舟辛易原本想到,既然自己来到了入息,是否也会遇见像“歌”那样强大的亡灵。 但现在看来,入息也是会进行筛选的,越是强大的亡灵越有机会深入入息,就像他们这群继承者最先被选为扮演游神的,就是强大的姜意。 从复苏者的角度来看,这是不是代表入息的最底层有能让他们复苏的办法? 所有复苏者都抵达过入息的底层吗? “对于不愿意深入入息,只是想离开这里的活人来说,只要乘坐花车去到往门就可以了。” “最大的问题在于如何意识到自己是入息外的继承者,和如何被选为游神离开。” 说到这个,舟辛易忽然想起来,“那如果最开始我没有遇到姜意,她没有跳下花车找我,她岂不是直接就出去了?” 白兰地也笑了,“极有可能。” “现在离开也没差,”姜意喝了口红酒,道,“今晚我的收入也不少。” “……”一旁被打劫的白面人和刘佳音默不作声。 “哥!” 忽然间,一声呼唤引起全车人的注意,他们站起身看向车后,一名瘦弱的十八岁女孩正拼命地追着车。 她再次推开门时只见到空荡的客厅,一股强烈的委屈涌上心头时,才后悔自己为何要是用那种幼稚的伎俩,为何没有坚定地挽留自己的哥哥。 “舟粥?!” 舟辛易诧异道。 “哥!”舟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尽管花车开的不快,凭她的两条腿也根本追不上。 “哥,你别走好不好,我早上是气话!” 她一遍跑,一边拼了命地喊道,“你别走好不好!” 舟辛易立刻道,“停车,先停车!” “已经迟了,”白兰地靠在一边,瞥了眼车下追赶的女孩,“这辆花车不是由人驾驶的,一单停下来就无法再次启动。” 舟辛易捏在栏杆上的手骨节发白。 最终舟粥还是没能追上花车,奔跑的速度越发降了下来,最后只能绝望地在车后踱步前行。 “如果你担心她,就跳下车吧,”白兰地道,“如果是我,我会下去的。” 姜意拍了他一下,“别乱起哄。” 她黑亮的眸子看着舟辛易,“假的就是假的,再像也成不了真的。” “舟辛易,你如果放不下过去的泡影,那我姜意看不起你。” 舟辛易长长出了一口气,“你们多虑了,事到如此,已经没有回头路。” 舟辛易觉得,当他成为继承者后,这样的分别他还要遭遇许多。 舟粥对他而言已经是过去时了。 当下,他可不能搞错要照顾的对象。 姜意递给他一根烟,“你抽不抽?” 舟辛易看了眼车上的宁隼,“还是不用了。” 宁隼大概如今也不太在意有人在他面前抽烟,但有些事既然听到了,就不能当做一概不知。 花车又朝着遥远的方向行驶一段时间,在沿途,他们忽然见到一团炽热的火焰。 那团火焰在灰黑色的城市中就像是他们的花车一样引人瞩目,令车上的人纷纷侧目,透过火焰,他们能勉强辨认出其中有一名女人的身形。 那名女人怀中似乎搂着什么,她步调缓慢地走出那片火焰,就像是花车上的人打量她一样,她也在远远地打量着花车。 女人有一头漂亮的红色长发,那正是吻玥,而她怀中抱着的则是一只毛色雪亮,正在酣睡的白猫。 双方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舟辛易对她的印象并不好,自然也不打算开口问候。 但姜意看到这一幕,却极为诧异地问道,“你的家人……是这只白猫?” 吻玥并没有回答,而是抬手轻轻抚摸着白猫柔顺的毛。 姜意却仿佛明白了什么,“如果你记得你的梦,坐上花车扮演游神就有机会离开这里。” 吻玥这才多看了她一眼。 “多谢了。” 花车很快从吻玥面前驶过,复杂的建筑令双方再也看不见对方。 姜意道,“我能感觉到,她觉得很幸福。” “她大概不愿意离开这里了。” 舟辛易道,“这也是一种抉择。” 花车足足行驶了几十分钟才抵达终点站,在那里有许多徘徊的尸体。 尸体们背后是一扇巨大的窗户,只看一眼,舟辛易就明白,那就是往门。 窗户一直是敞开的,却仿佛有这一层无形的隔阂,像是蚂蚁被带有味道的水彩笔画地为牢一样,所有尸体都看得见那扇未被上锁的窗户,却都躲避着窗户上属于生机的味道,不愿靠近。 这就是生与死之间的距离。 但舟辛易等人却没有那种避之不及的感觉,因为他们本就是活人。 随着花车靠近,舟辛易也看清那些尸体的面目。 他们大多数是季洲面孔,还有许多人穿着避难者的袍子,他们之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死后虽然被埋葬,但没人会给他们建造一个只属于他们自己的坟墓。 其中只有个别特例,他们的神情不同于冷尸,也不同于徘徊于此的尸体,显得格外生动,衣衫也相对整洁,显然是安然下葬的人。 其中就包含曾经与舟辛易有过一面之缘的铁匠铺老板,以及迈勒官员。 在最后关头,舟辛易回想起白兰地曾告诉过他的内容——不要与其对话、不要与其交战,更不要让其注意到自己。 因此全车人都变得格外安静,静待花车从尸体身边驶过,进入那扇满载阳光的窗户。 “等等!” 忽然,尸体中的迈勒官员朝着车内喊道,他的面上充满了惶恐、愤怒与仇恨,以及对窗外世界的渴望。 他推开身旁的尸体,快步追了上开,对舟辛易喊道,“季琳!你的身上有季琳的气息,你见过她!” 他此刻的神情早已没有往日那般稳重坚毅,偏执地呐喊着,“季琳是我的妻子,我要找到她,快告诉我她在哪?!” 舟辛易深深记得梦中迈勒官员的强大带给自己的震撼感,他没敢回答迈勒官员的话,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好看见迈勒官员急切地追了上来。 他甚至试图抓住舟辛易等人的花车,将他们留在不见天日的入息当中。 可迈勒的步伐仍旧慢了一步,往门外投射进来的阳光已经撒在花车之上,这让迈勒根本无法触碰到花车的本体。 他只能忍着往门带给他的火烧,不顾一切地爬上窗沿。 “停下!不准走!停下来!” 在他被阳光灼烧的那一瞬间,一个死人沾染了生命的味道,周围的尸体顿时反目成仇,朝着迈勒疯狂地撕咬起来! 尸体拼命蚕食着迈勒身上的生机,如同一群饥饿丑陋的蛆虫! 舟辛易等人此刻已经乘坐花车通过往门,眼前被一片透亮的光芒遮盖,迈勒的身影就如曾经的昼问一般被拉远,只听见他愤怒的吼声穿过空气中的迷雾传来。 舟辛易等人走后,迈勒失去了那一抹气息的踪迹。 但他没有放弃,执着地扯掉身上一批又一批的尸体,尽管从往门中透出的阳光将他灼烧得白骨外露,也依然没有停下爬行的动作。 最终他拖着一串被烧成飞灰的尸体,也进入那片刺眼的光亮中。 第九十一章-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吓人的哦 季洲城外围,荒原内。 此刻已经入深寒,但仍然有几个商队没有选择入城过冬,而是选择留在郊外。 其中一支是属于万艳城的商队,他们队伍中配备着一种名叫内胆衣的衣物,这种衣物能够贴身穿戴,具有更高的升温、保温功效。 在人体不大面积直接接触冷空气的前提下,低温对穿有内胆衣的队员无可奈何。 因此比起棉衣,手套、围巾、袜子等衣物才是他们的稀缺物资,根据测试得知,一名穿着内胆衣,再用布料包裹全身的成年人,可以在深寒气温下站立六小时也不会感到寒冷。 这支万艳城的商队倒也并不是因什么大事件才在郊外逗留,仅仅是他们的行程根本没有忌惮深寒罢了。 现在,他们甚至抵达了郊外的墓园,在这里进行祭祀。 万艳城是一个十分重视死者的国度,有些万艳城的富豪会在城外建造个人墓园,路过这里的商队都会帮忙进行祭拜。 这个商队的队长是一名染着粉色长发的漂亮女人。 “昼问队长,”一名队员说道,“这个墓园好像没有启用啊,应该是以前建造的吧。” “那我们就顺势在这里休息好了。” “这……队长,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关系?”昼问说道,“这个墓园又没有埋葬尸体,你们还害怕惊扰到谁?” “这里面还能爬出个尸体不成?” 昼问话音刚落,一把电锯尖端猛地从坟墓下伸出。 昼问看呆了,“这,这怎么回事?!” 紧接着,整个坟墓都被电锯四分五裂,一个满身泥土的高大红色怪物手提电锯,从空无一物的坟墓内爬了出来! “**(万艳城粗口)!”昼问快步后退,“枪!提枪,射击!” 舟辛易穿过那片光亮后,就感觉自己置身于一个狭窄黑暗的地方。 他的记忆也随着离开入息恢复,在入息里那段虚假的人生也随之破露,他只要稍微想想,就发现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果然梦醒之后人就能分辨出何为现实。 他能感觉到自己是躺着的,这里呼吸不畅,他确定这里不是床,舟辛易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棺材。 但这里又比棺材粗糙宽敞得多,难不成是坟墓里还没来得及将棺材放进来? 很快,他又听到熟悉的电锯轰鸣声,还有女人呐喊的声音。 最后是一连串震耳欲聋的枪声。 看来宁隼也在附近,并且触发了激战。 那么问题来了,他该怎么出去? 犹豫两秒,舟辛易对着坟墓外喊道,“来个人吗?挖一下!坟墓里的人没死!” 喊完之后,他听到外面枪声停顿,紧接着更猛烈了。 舟辛易:“……” 坟墓外,红魔冲出后,宁隼也推开埋在身上的土,他站起身,“红魔!别打了!” “停,我们停战,我不是死人,是活着的!” 昼问挑了下眉毛,抬手示意商队停火。 “你是谁?” “我叫宁隼,是一名人畜无害的继承者,”宁隼扫了眼旁边的坟墓道,“其他坟墓里埋的都是我的队友。” 话音刚落,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语,坟墓下响起此起彼伏的掘坟声。 昼问:“……”你知不知道这真的很恐怖。 宁隼道,“我觉得我们可以和平相处,你听到我旁边这个坟墓里的声音了吗,他好像出不来,能不能帮个忙挖一下?” 昼问点点头答应了。 对于整个万艳城来说,挖别人家的坟这件事说出去都相当炸裂。 姜意是第二个凭借自己本领挖坟出去的人,同样的,她也被埋了一身泥土,整个人都灰头土脸,让昼问一时间没能认出她的身份。 一行人挖坟挖了半天,终于露出坟墓下埋着的青石砖,他们将青石砖挪开,露出坟墓下的活人。 舟辛易从坟墓下爬出来,对上昼问的视线。 离开入息的时候,舟辛易原本是有些伤感的。 因为他意识到继承者的命运注定是一次又一次的告别,尤其对于他这种必须要与原住民进行交流的法官来说,事实更是残酷。 但是见到昼问那张略加风韵,但依旧美丽的脸庞后,他意识到了。 也可以是一次又一次重逢。 “昼问,又见面了。” 昼问却皱着眉头,单手叉腰问道,“你小子谁?” 舟辛易怔住了。 也对,这个光幕中的昼问的确可能不记得他……不对啊,季琳都知道有他这样一个法官存在,昼问怎么可能会忘? 果然,昼问看到舟辛易一瞬间的神情过后,露出一个狡猾的笑。 她故意说道,“五年啊,舟辛易,你消失了近五年。” “我还能记得你的名字,你就给我感恩戴德去吧!” “……实在抱歉,但时间上,属实不是我能控制的。” “我猜到了,”昼问皱着眉头看他想,“所以我这不是没放任你在坟墓下憋死?” 很快,舟辛易旁边的坟墓下传来两声敲击。 那是白面人在对他们的叙旧表达抗议。 “算了,先救人吧。” 经过继承者和商队队员们的多方面努力,所有人最终都被逐一挖掘出来。 昼问也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底下。” “我们去了趟入息。” 昼问惊讶道,“是传说中的那个入息?” “入息”这两个字引起周围队员们的注意,要知道,入息的存在可是万艳城著名的传说。 可能其中只有少数人相信入息真的存在,可几乎所有人都听说过入息的故事。 昼问立即开始八卦起来,“入息真的存在?你们是怎么过去的?” “我们受到了一些特殊因素影响……”舟辛易压低声音,“是一辆火车将我们运过去的。” “火车?”昼问惊讶道,“可是季洲城的火车不是从来没成功发动过吗?” “火车大概也不是一般的火车,我觉得入息实际上并不在某个特定地点,”舟辛易道,“总之普通人大概是没有机会去到那儿。” “这太有趣了,”昼问道,“离开入息后,你们出现在坟墓下,所以说坟墓就是通往入息的出入口,这句话是真的。” “对了,舟辛易,你们接下来有什么行程吗,你要不要留在商队,多和我讲一些关于入息的故事?” 舟辛易看了眼队友们,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昼问的商队目前正将一批货运到季洲,她听说季洲如今粮食问题严峻,即使季洲并没有主动联系她,昼问也准备进行一波援助。 毕竟她也是曾经的季洲城人。 当然,她的援助也是收费的,季洲城至少要拿出买下这些粮食的钱,相信这对于季洲城来说不算难事,他们缺少的是物资,而不是废纸。 路上,舟辛易给昼问讲解了关于入息的故事,他不得不承认,在光幕,有一个知晓你继承者身份,并且愿意与你交心的朋友弥足珍贵。 “你也知道,五年过去了,”话了,昼问说道,“换成别人早就把你这个路人忘了,可没办法,谁让我和你一起经历了那次动荡,又碰、巧,知晓了继承者的秘密呢?” 她故作忧郁地说道,“哎,和你们继承者交朋友可真难。” 舟辛易对此并没有解决办法,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他开始理解为什么白兰地会说,未来注定会有许多继承者与法官作对了。 因为如果光幕本就是为复苏者产生的,那与复苏者作对的他就必然寻找彻底解决光幕的办法。 如果继承者和这些原住民注定无法产生交集则皆大欢喜。 但怕的便是人们知道光幕在不断进步着。 也许未来有一天,光幕中的普通人也能真正复苏,就算不能,光幕存在一日,不也说明了光幕中的人多存在一天吗? 如果光幕消失的时间可以再迟一点…… 人没有选择也罢,最可怕的,就是他们突然拥有了选择的契机。 午时,就在舟辛易思绪见,一只蝙蝠不远万里地飞上荒原,躲过一切障碍,成功寻找到商队的位置,来到舟辛易身边。 舟辛易有些惊讶,因为这似乎是他交给季琳的那只蝙蝠。 季琳有危险,或者说,她需要他? 蝙蝠一到,就立刻迅速地将季琳的讯息传达到舟辛易耳边。 季琳的讯息是冷静的一段话: “对不起我隐瞒了你,我加入探索队的理由实际上并非写作取材,而是逃脱追杀。” “在你离队时,我考虑过是否要与你一同离开,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将要去的地方比我要面临的一样凶险,因此我选择跟随探索队离开。” “为了躲避深寒,我必须入城。” “追杀我的人是另一个季琳,她与麦芙尔官员一样是一位影型妖女,她在大门口安置了眼线,我进城的事实暴露了。” “我本以为她会继续像猫戏老鼠一般恐吓我,但我错了,她对我已经失去耐心,决定将我诛杀。” “舟辛易先生,如果你还活着,并且状态良好,请务必赶来季洲城拯救我,我被关押在季洲的囚牢塔六层内。” “以及,小心另一个季琳,勿要勉强,比起城主一位可有可无的女儿,我更希望一名法官能够活下去,在我死后,请告知我的父亲一切真相。” 第九十二章-季琳营救计划 季琳的通讯中不仅交代了事情的大致状况,还交代了她所知道的一切情报。 舟辛易还是第一次发现一只蝙蝠竟然能传播如此庞大的信息量。 他第一时间通知昼问情况,昼问也毫不含糊,加快队伍速度赶往季洲城。 但速度依然太慢了。 舟辛易找到正和姜意玩耍的长白,说明情况后,他看向它,“能载着我飞过去吗?” 长白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你也是一头出生七八天的大魇了,争气一点。”舟辛易说道。 长白仍不买账。 “这也是为了救你温柔的季琳姐姐。” 这下长白幽怨的小眼神开始迟疑,它深深看了舟辛易一眼,然后视死如归地张开翅膀。 示意舟辛易:上来吧! 舟辛易哭笑不得。 “那我和长白就先行一步,”舟辛易对姜意道,“你们也尽快吧。” 姜意点头,“小心行事。” 长白载着舟辛易低空飞行,这对它而言是一场不小的考验,一路飞行足足六个小时,中间长白只休息了三十分钟。 等到季洲城边缘后,天色将歇,长白也累得挥不动翅膀,趴在舟辛易肩膀上喘气。 无论有什么公文凭证,魇这种生物绝对不可能以正常渠道进入季洲城,因此舟辛易让长白先飞越城墙悄然进入,自己则光明正大地走向大门。 舟辛易带着面具,一身气质被收敛干净,果然遭到阻拦。 “慢着,你是?” 季琳说过,城墙外有虚假季琳的眼线,因此舟辛易并没有暴露自己的法官身份,也没有使用探索队的名头,而是说道,“我是旬古斯官员请来的特殊援助,我有一批资源货物正在城外不远处运输,可以帮助季洲城渡过难关。” 这就是法官这一职业的好处,它的人脉让他可以将身份编撰得冠冕堂皇。 “旬古斯官员?”那名士兵诧异道,“那你有旬古斯官员的特章吗?” “有,”他道,“但此事意义重大,我只能私下交给你们查看。” “如果你有顶头上司,就让你的顶头上司过来。” 那名士兵不敢怠慢,“好,您稍等。” 很快,一名比他们军衔更高的兵卫跟着这名士兵走来。 入城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而这个理由不免要被公开审核,舟辛易不能确定季琳所说的眼线是具体哪一位,但与其让所有人都注意他,舟辛易更倾向于赌一赌这位兵卫没有被权利腐蚀。 舟辛易和那位兵卫进入城墙外的房间,在房间内,舟辛易向他摘下面具,“旬古斯官员并没有给我特定的凭证,因为我先前居住在城外,我与他之间仅限于神秘学。” “但他告诉我,我的身份本身就是最好的凭证。” 说着,舟辛易摘下面具,“您好,我是一名法官,除了给季洲城提供援助外,我还需要进城记录下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舟辛易摘下面具的那一刻,兵卫对他的警惕彻底放下,“竟然是这样,请进,法官不需要凭证就可以自由通行。” 舟辛易点了下头,重新扣上面具,在兵卫的目送下入城。 舟辛易入城后,长白从隐蔽处飞落,落在舟辛易肩头。 营救季琳首先要找到的是囚禁高塔的位置,但好消息是,身为法官,他很容易得到需要的情报。 入城的三十分钟后,舟辛易已然抵达囚牢高塔下,这次他并没有选择行使法官的特权,因为即使是法官也没资格进入关押罪犯的地方。 于是舟辛易让长白载着自己飞上高塔,打碎高塔上最大的玻璃,费力挤了进去。 长白则留在塔外等待接应。 舟辛易所在的是囚牢塔的七层,玻璃被打破的声音已经吸引守卫的注意,他必须尽快离开。 尽管大多数人都死在季洲城那场浩劫中,可如今的囚牢塔依然不是舟辛易能够硬闯的。 舟辛易踹开他所在房间的门,刚刚离开一步,突然,他感觉到一股向外的巨力,试图将他从塔内推出窗外! “什么情况?!” 舟辛易一把拽住门框,一边听见守卫越发急促的脚步声,一边阻止自己被推出窗外。 为了阻止外来者入侵囚牢塔,囚牢塔虽然没有用神秘学加固建筑,却对整个塔内施加因律仪式,所有从正门外进入囚牢塔的生物,都会遭到强烈的排斥。 舟辛易此刻面对的就是这类排斥,他暂时无计可施,门外守卫的声音已然逼近,无奈之下,他只好放弃抵抗,放纵自己被推出囚牢塔。 一飞出,长白立刻在空中接住他。 看来强行入侵是不可取了。 这次尝试至少让他知道那一层并非关押季琳的楼层,他让长白绕塔一周,说道,“能闻出季琳的味道吗?” 长白摇头。 “好吧,你也毕竟不是狗。” 舟辛易一番思索过后,采用的方案还是使用蝙蝠。 被他送给季琳的那只蝙蝠一定记住了季琳的气息,既然季琳此刻就在塔内,蝙蝠会在距离季琳最近的位置进塔,以长白的速度,也定然能跟随蝙蝠找到季琳的位置。 很快,蝙蝠从舟辛易指尖飞出,长白也使出吃奶的力气紧跟其后,蝙蝠绕着高塔飞了一圈,最后在距离他们稍低一点的窗口拍打玻璃。 舟辛易用武器将玻璃破坏掉,就看到蝙蝠急不可耐地飞入,再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抛上天。 舟辛易喊道,“有谁在里面吗?” 半秒后,不远处的房间内传来季琳的声音,“我在这里!” “退后!” 舟辛易拿出纹焱,枪口对准他在这个角度唯一能看到的栏杆,将弹夹切换到副弹夹,开枪! 火花在塔内爆炸,坚固的铁门立刻就被轰开,几名守卫闻声赶来。 但舟辛易并没有理会他们,只是躲避着守卫的攻击,喊道,“快跑!跑过来!” 外部的人无法进入高塔,可内部的人总可以出来吧? 舟辛易很快看见季琳的身影,她躲过刚刚赶来的守卫,闻声朝着舟辛易的窗口飞奔。 但她依然跑不过健壮的守卫,当一名守卫即将碰到她时,季琳猛地扯下脸上的围巾,“别碰我!” 守卫看到她的脸,闻声愣住。 守卫们知道这些被关押的女人并非真正的罪犯,可谁都没有告知他们,其中竟然还有季琳小姐! “季琳小姐,您怎么会在这里!” 季琳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趁他不注意,快速跑到床边,拉着舟辛易深入的手跳出牢狱。 守卫们有机会阻拦,却选择放弃。 任谁都知道,季琳小姐不光是城主的女儿,迈勒官员的未婚妻。 她还是一名杰出的作家,温柔果敢的女性,她值得人们的真心爱戴。 另一边,舟辛易接应到季琳以后,长白是真撑不住了。 它一路下降,最后带着季琳和舟辛易跌在塔外的草坪上。 酸雨洗劫后,季洲城民进行长达四年的努力,才终于让这里的土壤重新长出青草。 不过现在正是冬季,青草也都枯黄。 “真的感谢你,舟辛易,你赶来的很及时。” “不然我一个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舟辛易点头,“你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那个假扮成我的怪物现在还居住在我父亲的高塔内,”季琳说道,“我想去杀了它。” 舟辛易道,“我想那只怪物和我们曾经在洞穴内遇到的怪物属于同一种族。” “但洞穴内的那些没能完成进化,而如今伪装成你的这一只,则是完成体。” “它和麦芙尔官员一样都是影型妖女。” “目前影型妖女的战斗能力还不为人知,但季琳女士,你长期居住在季洲,应该对麦芙尔官员有着更深刻的认识。” “她在战斗方面的天赋如何?” “麦芙尔官员的强大源于神秘学,”季琳说道,“迈勒在生前曾对她评价过,一名强大的神秘学术士者绝对是战士的天敌,他希望他与麦芙尔官员的交战只停留在唇诛口罚间,绝不希望与她武力交战。” “那就不必说了,”舟辛易无奈道,“一个连迈勒官员都要避着走的强者,不是我一个想法官能够招惹的。” “如果所有影型妖女都是这个水平,我们还是尽早离开季洲城为好。” “我们当然要走,只是我不能放任父亲遭受蒙骗就直接离开,”季琳道,“我至少要隐秘地向他传达消息。” “还有麦芙尔官员,我想她并非你我索所想那样作恶多端。” “我今天亲眼见她帮一位小女孩追回被偷盗的钱包。” 舟辛易皱眉,“影型妖女会帮助普通的人类女孩?” 舟辛易回想起洞穴那些生来邪恶残暴的怪物,根本想象不出这种画面。 难道是麦芙尔在人类城市中居住太久,因此诞生人性? 回想起密文中宣称绝不能让麦芙尔涉及官权,最终却全军覆没的那支队伍。 舟辛易觉得事情不能早下定论。 他们接下来有两件事要做,一是给季琳的父亲,城主传递信息。 二是考虑是否要旁敲侧击,探寻麦芙尔官员的态度。 但舟辛易觉得,这两个目的,都能从接下来的一件事中完成—— 旬古斯官员邀请他到高塔叙旧。 第九十三章-揭开真相 由于旬古斯官员只邀请了舟辛易一个人,再加上季琳现在身份特殊,舟辛易是只身前去的。 他让长白留在季琳身边多加守护,她并非真正的罪犯,只要不是影型妖女亲自前去,一头魇都能带给对方最大的忌惮。 旬古斯官员的高塔不是老样子了,由于酸雨的缘故,季洲城所有建筑都重修过一遍,但最能彰显这里是旬古斯官员的高塔的是,这里的空气始终弥漫着浓浓的麝香。 舟辛易在旬古斯官员下属的带领下,闻着香味儿一路来到高塔六层,见到满头苍白的旬古斯官员。 “五年不见,季洲城的建筑还是高耸啊。”舟辛易摘下面具说道。 看到他的脸,旬古斯官员笑了,“我说怎么忽然有人用我的名声进城,打听后,竟是一位法官。” “还真是你,舟辛易先生,五年没见,您还真是一点儿没变。” 旬古斯官员这些年想必生活的并不安逸,他原本灰色的头发变得花白,脸上的沟壑也加深,整个人看上去更为平和与沉静。 曾经的他温和的像是只藏起獠牙、对你微笑的狐狼,而如今,却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死气。 舟辛易在旬古斯官员面前坐下,“可能是我长得不显老吧。” 旬古斯官员也没反驳,只是道,“如今大难在即,人们对信仰的追求反而更强烈了。” “一个信仰的催生也总是和当时的文化需求有关,”舟辛易道,“以前建筑高塔是惩治罪犯,那现在是为什么?” “因为季洲城的人们越来越无法忍受他们与自然的差距,恨不得爬到天上去。” 舟辛易笑了,“挺有追求。” 旬古斯官员说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法官再次到访季洲城,是有何用意。” “两件事,”舟辛易道,“一是昼问的商队不久后就会将物资运送到季洲城,这批物资不是免费的,但也绝不是趁火打劫,你们需要的话,就拿出对应的金钱购买它。” “这绝对是雪中送炭,法官先生,”旬古斯官员再次露出一抹淡笑,“季洲城会以最高的礼遇迎接他们。” 说到这里,舟辛易无奈道,“我不理解为何这些年来季洲城没有向其他城市进行生意往来,寻求帮助。” “其实我早年曾进行过联络,甚至要求城主坚持完善火车建设,”旬古斯道,“但是效果并不好。” “当时的季洲城内忧外患,尽管人们都知道火车是季洲城唯一的生路,但在城内生存本就困难,更无人愿意前往危险的荒原进行建设。” “无论开出多高的价格,人们依然不为所动,无奈之下,我和城主只好派送自己的私兵,可不巧遭遇翼首迁徙,计划就此搁浅。” “这之后,我们联系过其他城市,并且亲自走访,见证过其他城市的风俗后,我才意识到季洲城多年来做错过太多。” “至于其他城市……他们的确进行过一些援助,却还是无法填补季洲城的空缺,麦芙尔的神秘学知识能帮助季洲城更好的耕种,但那也需要拥有足够适合耕种的土地才行。” “更重要的是,我发现其他城市有部分人信仰灵智木。” “有那些人在,季洲城注定无法得到其他城市的正面援助,更可怕的是……季洲城流离失所的城民恐怕也难以走过荒原,投奔其他城市的怀抱了。” 旬古斯官员已经很久没见到外界的人了。 因此他抱着记录这一切的想法,与眼前这名法官诉说许多。 舟辛易眉头紧锁,“信仰灵智木?” “任何一个远古生物都会有属于祂的信徒,更何况是灵智木那样的庞然大物。” “而且那些人恐怕也受到过季洲城早期对于灵智木的传说影响。” “……” 在早期传说中,灵智木帮助季洲城的祖先遮蔽酸雨,季洲城这才得以建立。 现在的城民知道那根本就是扯淡。 但外界听闻这些传说的信徒并不了解季洲城发生的真相,他们只知道酸雨降临,灵智木着火离开,还以为这一切都是季洲城民的过错。 季洲城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其实商队这件事,我只负责传话,真正需要答谢的是昼问和她商队的成员们。” “我进门时的话只是说辞,我希望它不会被误传出去。” 旬古斯颔首。 “另外,旬古斯官员,您知道季洲城的季琳小姐为逃命跟随探索队离开这件事吗?” 旬古斯官员道,“我也是刚才知道法官先生竟然去劫狱,劫走的还是敬爱的季琳小姐。” “旬古斯官员,在我说接下来的事之前,我必须询问您的态度,”舟辛易道,“您是人吗?” 旬古斯官员敲打桌面的手指蓦然停了下来。 他深深看了舟辛易一眼,然后笑着说道,“我是人。” “从古至今,只会是人。” 舟辛易也心领神会。 他没有忘记过密文上的内容:旬古斯官员“死而复生”。 这方面内容实在蹊跷,如果旬古斯官员也是影型妖女,或者是其他的什么怪物,那事情可就太玄幻了。 不过看如今旬古斯官员的态度,他大概也阅读过密文的内容。 这并不奇怪,在上一次光幕结束前,舟辛易亲手将密文交给了迈勒官员,迈勒官员赴死之前,他并没有将密文交给未婚妻季琳,那就是交给了城主和旬古斯官员两者之一。 旬古斯官员看完密文后,恐怕就不准备将密文交出了,现在看来,密文多半在旬古斯官员手里。 密文记录的死而复生事件似乎也是他当年为了官权争斗进行过的手段,舟辛易不打算深究。 无论怎样,他现在最好是能得到旬古斯官员的帮助。 舟辛易开门见山,“现在的季琳小姐是假的。” 旬古斯官员等待着舟辛易继续说下去。 舟辛易道,“虚假的季琳小姐正住在城主的高塔里,但……城主也是假的,对吧?” 旬古斯官员淡定道,“为何这么认为?” “因为‘旬古斯官员244岁生日快乐’,那是一封来自季洲城571年的邀请函,”舟辛易道,“但我曾经调查过,城主是在季洲城630年上位的。” “那时候他确实是几十岁的年纪,这说明至少这个身份代表的人类没有问题。” “可如果将时间往回拉,612年,第十二任城主上任,589年,第十一任城主上任,时间一直推到327年,第一任城主确立建城,更名为季洲。” “全十二任城主在位时长至589年正好度过了244个岁月,而时至今日正好328年,而今晚,正好是城主的328岁生日。” “对吧?” 旬古斯官员缄默不语。 舟辛易却替他补全了他该说的话,“从古至今,每一任城主都是由一个怪物所扮演的。” “他切换了十二个不同的身份,扮演着季洲城十二位城主。” “他才是潜居在季洲城最久的影型妖女,或者说影型妖物。” “他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在意坐上城主位置的会是谁,他甚至愿意去主动推动你们的野心,反正最后都会被他取代身份。” “他想做季洲城永远的主人。” “哈哈哈……您这是让我怎么说才好,”旬古斯说道,“一位外来的法官,却知晓了季洲城这么大的秘密。” 所以我最开始才问你是人还是怪物,你若是影型妖物,我会立马装孙子…… “但在这其中,我也有不解的部分。”舟辛易道。 “愿闻其详。” “这么重要的密文到底是谁泄露出来的?” 旬古斯道,“五年前我得知,是城主亲手将密文交给季安少爷保管,而季安少爷也不负众望,没到三天就将密文的存在暴露出去,一切的棋局也就此撕开。” “城主毕竟是城主,固然仇视灵智木,可密文的内容不仅包括灵智木,也涵盖了影型妖物的情报。”舟辛易道。 “身为影型妖物的一员,城主为何主动泄密?” “这也是我始终不愿继续与城主作对的原因,”旬古斯直观阐明自己的困惑,“我越发无法推测城主的思维,甚至无法判断,他究竟属于哪一方。” “如果城主的目的就是只了让我忌惮的话,那他的确很成功。” “这是因为我们本就不了解影型妖物的特性,”舟辛易道,“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应该会一会麦芙尔官员了。” 旬古斯官员道,“她是个不善言辞的女性,你和她的交流不会愉快。” “只要她能留我一条小命,我想我应该就会很愉快了。” “当然,她不会伤害远道而来的客人,”旬古斯官员说道,“法官先生,能否告诉我,您为何会如此在意这些事的真相?” “因为我已经被卷入关于影型妖物的事件当中了。” 舟辛易说道,”您相信因律吗?” 因律在这个时代算是十分普遍的概念,就相当于现代人口中的“你信不信命”。 旬古斯笑了一下,坚定而又随和地说道: “不信。” 第九十四章-你看我像人吗? 由于约见的理由中与季琳有关,因此季琳也理所当然成了被约见的一员。 令舟辛易意外的是,旬古斯官员也带着一顶绅士的黑色帽子,来到了舟辛易居住的旅店前。 “您不是说不陪同吗?” 旬古斯道,“事情发生了一点变故。” “昨夜有只不明生物闯进我的高塔,并且翻找了我存放在书房的所有文件。” “它顶着防范外敌的仪式在我高塔中寻找了许久,大概几十分钟后才被驱逐。” “我今早检查了塔外的痕迹,可以确定那只怪物是沿着高塔墙面攀爬上去的,墙面上甚至还有一些被抓挠的痕迹,但它并没有打破任何一面窗户。” “这件事一定与影型妖物有关。” “那您觉得那只怪物的目的是什么?”舟辛易问道。 “如果用人类的思维去揣测的话,”旬古斯道,“我认为它想要得到季洲城这些年的文件和关于接下来政策的公文。” 每一只影型妖物进入季洲城的理由都是值得考究的。 城主在位期间都没有故意做出过不利于季洲城的举动,可以说,他是位为城着想的城主,他混入人类社会是为了地位与财富。 那麦芙尔官员、还有那位伪装成季琳的影型妖物是为了什么目的? 仅仅是对观察人类感到有趣吗? 旬古斯官员也对这些问题抱有疑惑,因此从未轻举妄动。 秉持着解决敌害的想法,一口气清除城主和一位强大的官员,对季洲城而言才是毁灭性的打击。 决定一同前往之前,旬古斯官员也在纠结这个选择是否正确。 季洲城可还需要她的神秘术稳定人心。 自己此行万一撞破麦芙尔官员非人的一面,那他是该敌对,还是帮其掩盖? 旬古斯官员绝不在踌躇不定间做抉择,来到这里之前,他已经打定了注意。 麦芙尔官员但凡还有一丁点潜伏的打算,就绝不会直接将破绽暴露在舟辛易面前。 他也有机会进行干涉。 在这五年间,麦芙尔官员曾带给他数不清的诧异与违和。 毫无疑问,她是一名严肃、不懂变通的女人,她的态度有时固执得可怕,但同为官员之一,旬古斯官员也曾在她身上见过令人难以置信的恶劣个性。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张拼凑完整的拼图,远看完整无缺,可一单凑近,却发现拼图根本是被割成小块,用胶水硬是粘好的一般。 旬古斯官员觉得,他对麦芙尔官员的认知还差最重要的一块拼图。 但这不能阻碍他得出的一个结论: 麦芙尔官员是一名恪尽职守的官员。 如果其余影型妖物的目的是毁灭季洲城,那麦芙尔官员不会袖手旁观。 下午,舟辛易、季琳与旬古斯官员一同抵达麦芙尔官员的宅邸,还没敲响大门,大门便自动打开。 “对神秘术而言,这很正常,对吧?” 舟辛易调侃了一声,带着所有人走入大门。 麦芙尔官员的宅邸内是一段三米长的走廊,令他们意外的是,走廊今天竟然还是一扇紧闭的大门。 身后的门已经被关上,他们现在只有前进。 舟辛易轻轻触碰了一下大门,那扇大门无风自动,轻轻打开,将门内麦芙尔官员宅邸真正的面目展露在他们面前。 几人却没有一人敢入。 门后是宅邸的客厅,客厅的装潢没有想象中那么高贵,只有几个盖着厚厚窗帘的窗户,和两排气派的木质展示柜。 客厅内的采光暗淡,只有头顶的吊灯散发着橙色的光芒。 这些光让他们得以看清展示柜内的陈列。 两大排展示柜,有近六、七米长,三米高,上百个方形空格。 空格内放着上百颗人头。 每一颗人头都属于一名年轻人,下至十岁,上至三十,他们微合着眼,一副恬静安逸的神情。 这些人头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面部都有这与众不同的特征,有些甚至是天生残疾。 舟辛易仿佛在那其中看到了嘴角有三颗小痣的女孩。 看到这一幕时,旬古斯官员感觉脑中的拼图仿佛被一双黑手掀翻,然后重重砸在地上。 一切都被颠覆了。 从进入这栋宅邸开始,他们的试探任务就成了逃生任务。 麦芙尔官员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定定地看着他们,然后面部肌肉僵硬地张开嘴问道: “为什么不进来?” 她的话语根本并非反讽,而是单纯的提问。 见几人没有作答,反而露出非同一般的警惕神色后,麦芙尔官员仔细地观察了几人的面部表情,试图通过表情揣测他们的心情。 最后她挑了一个可能性最高的说道,“据我所知,人都喜欢将收藏品展示在外,我也是人,也一样。” 麦芙尔的这句强调听得舟辛易更是胆战心惊。 但至少他们意识到,麦芙尔是真的在尽力伪装自己,而并非想给他们一个开门红。 旬古斯官员此刻也反应过来,笑了一声,像平时与其谈论公事一样走进客厅,“这真是……让我吓了一跳,很令人震撼的收藏,麦芙尔官员。” “为什么害怕,这些都是人的头颅。” 这句话说得舟辛易二人都没好作答,只好沉默地坐在沙发上。 “因为人害怕死亡,麦芙尔官员。”反倒是季琳鼓起勇气说道。 麦芙尔官员移动脑袋,看向她,“错误的,死去的头颅不会对人造成威胁。” 舟辛易立即按住季琳的手,示意她别再说话。 “请问麦芙尔官员,您为何要拉上窗帘?”舟辛易问道。 “这些头颅不能接受阳光的暴晒,”麦芙尔官员说道,“即便有着神秘学的保护,阴凉的保存也会降低魔力的挥发。” “原来是这样啊……”舟辛易干笑道,“我还以为是您不喜欢晒太阳。” 麦芙尔困惑,“四十度以下的阳光不会致人损伤。” “这样啊……”舟辛易看了旬古斯一眼。 旬古斯也筹谋着开口,“麦芙尔官员,您对那种能够伪装成季琳相貌的怪物有多少了解?” 舟辛易在心底给旬古斯点了赞,有问题他是真敢问。 旬古斯毕竟比舟辛易了解麦芙尔官员,对方也正如他所料,依旧认为自己的伪装完美无缺,公事公办地回答道,“那是一种具备只会,且有着自身智慧的种族。” 旬古斯诧异道,“种族?” 接着他装成一无所知的样子,“我看他们不过就是些没有灵智的怪物。” 麦芙尔:“是的。” “……” 话题就这样死了。 舟辛易只好接着问,“为什么说它们是智慧种族,又说它们没有灵智?” 麦芙尔道,“这两者之间是蝴蝶与毛虫一样的关系。” “只懂得嗜血的怪物会成长成具备智慧的生物,而那生物又会像蝴蝶翅膀长出不同的纹路一样,诞生个性。” 舟辛易道,“可相同品种之间,蝴蝶翅膀的纹路也是按照一个色调调配的。” 麦芙尔点头,“是的。” 舟辛易已经懂得如何与麦芙尔对话,那就是抛出话题,“蝴蝶翅膀的特征是色调,这些种族的特征又是什么?” 麦芙尔道,“相同的理念和爱好。” 旬古斯问道,“这又是具体指代那些?麦芙尔官员,您可以将您对猜测说出来,大家一起思考。” “这个种族的每一个个体都拥有着一个共同的认知——这世上没有什么是虚假的,当与你相同的事物被销毁,你也将成为唯一的真。” “并且它们讨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东西。” 旬古斯摸了摸下巴,“嗯,这真是很有趣的猜测。” “季琳小姐也是因此才遭到追杀,”麦芙尔道,“但如今两位已经不必再忧心此事。” “您的意思是,您会帮助季琳小姐,对她提供保护吗?” “并非如此,”麦芙尔道,“但您不必对此深究。” 舟辛易看了眼季琳,季琳也生不安地看了他一眼。 两人对视后,一股不安油然而生。 “麦芙尔,在对付那种怪物时,我们什么必须要注意,或是可以采取的方案吗?”旬古斯问道。 “这是自然,”麦芙尔点头,“旬古斯官员,最好的办法是不去吸引她对您的注意,倘若是已经吸引……” “人类原本膀胱的位置便是他们的要害,使用被蜜蜡焚烧后的烟雾烟熏过的银制品,便能触伤他们的生命。” 舟辛易和季琳相视一愣,都没想到对方会将这么要紧的情报说出。 旬古斯倒是不算吃惊,麦芙尔官员在工作时向来是一针见血的性格,所能做到的事从不含糊,从麦芙尔愿意给予他们情报开始,他就知道这趟一定能有所收获。 舟辛易和旬古斯两人非常清楚见好就收的重要性,立刻站起身,对麦芙尔告别道,“十分关键的情报,麦芙尔官员,若是成功,定少不了您的功劳。” 舟辛易也准备拉季琳离开。 “开什么玩笑,”谁知季琳却没动,看着麦芙尔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十分厌恶地道,“你可真是个蠢货。” “麦芙尔,他们早知道你不是人了。” 第九十五章-很显然你就是人 舟辛易松开季琳的手,严肃道,“你怎么能骂人家不是人呢?” “季琳”诧异地转过头。 舟辛易心中此刻也是万马奔腾。 很显然,他救错季琳了。 假的季琳为什么提前知道他来此救人消息,并且到牢房中守株待兔,他不知道。 真的季琳如今身在何方,是否已经遇害,他也来不及深想。 现在这个季琳试图在麦芙尔官员面前揭穿他们,舟辛易必须要阻止。 旬古斯也道,“季琳小姐这是在说什么傻话。” “麦芙尔官员,季琳小姐或许是这些时间被吓到了,还请您千万不要介意。” 说着也不管季琳的位置了,拽着舟辛易就朝门口走。 身后的季琳恼怒地看着旬古斯的背影。 “你们不会真的以为,自己能在我眼皮底下走出这栋宅邸吧?” 一瞬间的功夫,旬古斯诧异地发现,“季琳”竟然就站在他身边。 舟辛易也没看清刚刚发生了什么,“季琳”上一秒还应该坐在沙发上,下一秒竟然躲过他的余光,走到两人面前! “季琳”指尖轻轻抚摸着旬古斯的脸颊,“你说我该怎么从你嘴里撬出我想要的秘密呢?” 旬古斯眼皮一跳,“昨夜到我高塔翻找文件的怪物,是你?” 舟辛易此刻已经举起纹焱,朝着旬古斯身旁开了两枪。 不出他所料,子弹打在墙面上,而旬古斯身旁的怪物已经不见踪影。 舟辛易甚至只看到一抹突然划过的黑影,下一刻,他的胸前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一只沾满鲜血的手居然已经穿过他的胸口。 “季琳”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你嘛……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说着,“季琳”将手从他胸口抽出,放任舟辛易虚弱地倒在地上,失去生息。 “法官!” 看到这一幕的旬古斯瞪大眼睛,他咬牙说道,“麦芙尔官员,怪物已经显现,快帮我们解决掉它!” “你还真以为麦芙尔是站在你们那边的吗?”“季琳”轻笑道,“我明确告诉你,她是与我同族的怪物,现在,你还能当做没听见吗?” 旬古斯握拳在门上重重敲了一下,“我不信!” “季琳”:“……” 旬古斯现在必须咬定麦芙尔就是人类,这是他们仅存的一线生机。 法官绝不能死在季洲城! “你说麦芙尔官员是与你一样的怪物,那你为何还要用这种手段伤害我们,而不是从一开始就串通麦芙尔官员,对我们实施欺骗?” “从进入那扇门开始,我们就已经是洞中猎物,麦芙尔官员又为何要与我们进行那番多此一举的谈论?” 为何……那当然是她与麦芙尔本就不合啊。 “季琳”阴郁地想,她又怎么知道麦芙尔魔怔到了这种程度,竟然真的将种族的弱点告知这两名人类。 她是真不打算给自己留个退路。 若不是这两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她原本也不打算这么快暴露。 麦芙尔和城主……一个两个都是被低等种族蛊惑的蠢货! 旬古斯见两只影型妖物都没作答,继续道,“麦芙尔官员,我不会被这只怪物欺骗的,我与你在官场上可是十来年的交情!” “无论你还有怎样的顾虑,法官都绝不能死在季洲城,这样的消息一旦传出,季洲城就算彻底完了,再也不会有任何城愿意援助我们,即将到达的商队也会立刻折返。” “这只怪物不懂事,你难道会不清楚问题的严峻性吗?” “季琳”额头青筋暴起,“可笑的编排,一座城池如何,与我们又有何干?” 旬古斯听到这句话,便知道这只怪物在话术上已然露出致命的破绽。 果不其然,“季琳”说完这句话后,敏锐地察觉到后方情绪的流动,她转过头,注视着麦芙尔紧紧盯向她的眸子,心道不妙。 麦芙尔发怒了。 或许是因为两人的聒噪,或许是“季琳”话语中的破绽。 麦芙尔终于不耐烦地站起身,蓬勃的魔力从她周围散发而出。 早在数年以前,麦芙尔在神秘学方面的造诣就足够她无需借助任何物品或仪式,就能自由地使用灵性与自然的力量。 麦芙尔出手平息了这一切,无形的力量划过屋内所有人,旬古斯感觉到头颅内传来一阵无法抵抗的震颤,下一秒,所有人的意识都陷入一片黑暗。 “季琳”则直接动手摘掉自己的脑袋。 “你真是疯了,麦芙尔。” 说罢,她看了麦芙尔一眼,随后击碎宅邸的玻璃扬长而去。 舟辛易再次醒来时,感觉肺部一阵剧痛,接着忍不住在床上咳嗽起来。 随着咳嗽涌出的大口血染红床单,舟辛易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他倒下后就偷偷饮用了一瓶古参药剂,但古参药剂并不是治愈性药剂,只能让他吊着一口气撑到就医。 麦芙尔官员动手后他和旬古斯官员就陷入昏厥,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救了他。 谁知舟辛易刚睁开眼,就看到麦芙尔官员正站在床边观察他。 舟辛易心里一紧,好在对上麦芙尔官员眼神那一刻,他就下意识装出一副正常的样子,没显得多惊喜,但至少不慌乱,“麦芙尔官员?” 她点头,“你没事了。” 麦芙尔官员之所以站在他床边,就是等待观察他醒来后第一时间做出的反应,麦芙尔官员心中还对他是否已经得知自己真实身份的事留有疑虑,一旦舟辛易表现出惊慌或敌意,麦芙尔官员也会立刻除之而后快。 舟辛易的理想状态是立刻表现出惊喜放松的样子,并且感谢麦芙尔官员的救命之恩,与其同仇敌忾,这样能立刻扭转自己在麦芙尔官员心中的形象,令其信任自己。 反正麦芙尔官员这样迟钝,舟辛易也不担心被识破。 只可惜他的演技没有白兰地那么精湛,也没有昼问那般放飞自我,看来他还需要磨炼。 舟辛易看向自己的胳膊,他现在整个上身都被画满符文,以此稳定伤势。 麦芙尔解答道,“我对神秘学的造诣并不在于治愈,看你吊着一口硬气,我就寻找了城内的符文医师进行医治。” “多谢了,”舟辛易问道,“那只怪物现在怎么样了?” “逃了。” “逃了?”舟辛易惊讶道。 麦芙尔回过头看着他,“你是否认为,我放跑那只怪物的结果很有嫌疑?” 舟辛易摇摇头,实话实说,“不,我是惊叹麦芙尔官员竟然如此强悍,竟然能让那只怪物都落荒而逃。” 麦芙尔听着舟辛易的言论,回想起旬古斯的确说过舟辛易是因崇拜才申请到宅邸中登门拜访,就也释然。 “我的宅邸不允许外人长时间逗留,既然醒了,你就走吧。” 舟辛易碰了下自己还在发痛的伤口,死是死不了,可也不到能自由行动的地步。 麦芙尔官员还真是不近人情啊。 不过意识到麦芙尔官员是一只危险的怪物后,她不懂得变通、恪守规矩的性格也就成了优点。 于是舟辛易非常情愿地道,“没问题。” 他从床上爬起来就走。 舟辛易所在的房间是麦芙尔官员的地下室,她的宅邸构造与常人不同,因为麦芙尔官员无需正常进食,因此她的宅邸没有厨房和厕所,客房也被修改为收藏室,里面摆满了陈列柜。 而陈列柜内摆放的也都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收藏品。 除了她本人的卧室,就只有一个地下室能住人。 怪不得麦芙尔官员不见客,也不雇佣佣人,但凡是进如果麦芙尔官员宅邸的人,只要不是瞎子,都不可能发现不了这栋宅邸的诡异之处。 估计所有表现出异样的人都已经被麦芙尔官员灭口,她也从此意识到自己的宅邸留有破绽,不再轻易见客…… 舟辛易一路上都没有多花,身体条件也不支持他一边走路一边说笑,就这样慢慢悠悠走到客厅,麦芙尔忽然伸手拦住他。 “回去。” 舟辛易愣了一下,注意到麦芙尔神情严峻后,立刻回到地下室门口。 就在那之后没过几秒,麦芙尔官员的大门响起敲门的声音。 麦芙尔官员并没有回应,门外的人也并没有更多耐心等待下去,接着一声巨响传来,厚重的大门被瞬间击破,门外的人缓缓走入。 舟辛易此刻十分警惕,因为这是就连麦芙尔官员都心生忌惮的敌人。 很快,麦芙尔官员宅邸的第二扇大门被打开,一个浑身泥泞带血的男人走了进来。 那名男人原本有着棱角分明的英俊五官,此刻却被酸液腐蚀得白骨外露。 他胸前有着一道狰狞的凹陷,仿佛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拍打过一样,将他整个人的躯干拍打得扭曲可怖,像是一个被用力拧过的泥人。 他浑身上下沾着泥土,仿佛刚从坟墓里爬出,迈着歪斜的步伐走来。 看到他,麦芙尔官员心中也闪过一丝迟疑,但她五官僵硬,并不善于在外表上表露出来。 “迈勒?”她说道,“奇怪,我记得,你应该已经死了。” 第九十六章-如何定义 不要迟疑,他就是死了! 舟辛易心中警钟大作。 舟辛易还记得他在入息见到过迈勒的尸体,在入息的他至少保持着一副尸体正常的样貌。 可他作为复苏者回归后,就变成了当初死时的模样! 舟辛易心中苦闷,迈勒官员竟然真从入息追回现实中了。 麦芙尔官员此刻并不知道舟辛易心中在想什么,在她的认知里,人类死后应该变为尸体,不再会动才对。 迈勒官员当初确实已经死去。 现在的迈勒官员的伤势,在她的认知中,应该也已经不属于活人的状态。 可迈勒为何会还能行动? 麦芙尔心中此刻充满疑惑。 她对舟辛易问道,“迈勒官员此刻是什么状态?” 舟辛易一惊:问我? “我想……他应该已经变成了怪物。” “明白了。” 迈勒官员的状态已经从人类变为其他物种。 “无论如何,宅邸是我的私人财产,你这样闯入我的宅邸,是不正确的行为。” 麦芙尔冷眼瞧着他,“迈勒官员,你需要向我道歉,并且重新进门一次,我才能招待你。” 迈勒官员说道,“季琳来过这里,她现在在哪?” “原来是关于季琳小姐的问题,”麦芙尔官员道,“无论是什么原因,季洲城的法律高于个人情感,迈勒官员,您还是要向我道歉,并且重新进门一次,我才能回答您的问题。” “季琳……她是我的妻子。”迈勒官员偏执地强调道。 麦芙尔官员的态度却十分坚决,“迈勒官员,你只是季琳小姐的未婚夫,而且在你死后,你与季琳小姐的婚约已经作废,二位现在只是没有关系的普通人。” 舟辛易听得一阵心虚。 复苏者在各方面来说都已经不再拥有生前的神智,您又何必这样刺激? 果不其然,迈勒肉眼可见变得愤怒起来,但他的视线却直直看向舟辛易,“我需要他。” “把他交给我。” “不行,”麦芙尔官员说道,“我不能确定你目前的安全状态,法官不能死在季洲城。” 迈勒拔出剑,“把他交给我!” 麦芙尔也警惕起来,“如果你要硬闯,那我就只能对你进行裁决了。” 话音刚落,极其强悍的一剑朝着麦芙尔面门袭来,舟辛易也在这一刻紧急转身,冲进身后的地下室。 紧接着,舟辛易看到那一剑直接将麦芙尔官员的宅邸一分为二,就连麦芙尔官员本人也被削掉了半个脑袋! 而站在门口的迈勒官员,也在斩出那一剑后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魔力命中,即便及时用剑当下,也被直直轰出大门! 麦芙尔抬手将半截脑袋按回去,“现在,你可以重新向我提出申请了。” “麦芙尔官员,我想他不会听话的,”舟辛易道,“除了正门,我可以从哪里离开?” 舟辛易也怕自己直接破坏窗户被麦芙尔官员反手来上一炮。 麦芙尔官员朝着窗户伸了下手,窗户打开,清新的风涌入进来。 “你最好快些,”她道,“宅邸马上就要塌了。” 听到这句话,舟辛易猛地想到麦芙尔官员家中这些“收藏品”,如果宅邸倒塌,这些收藏品也免不得暴露,那时麦芙尔看到人们的反应,即使再迟钝,也会意识到这些行为在人类眼中是不正常的。 那他和旬古斯官员就暴露了! 不仅如此,怪物身份的暴露,也会导致麦芙尔舍弃人类身份,季洲城会再增添一名怪物敌人! 因此舟辛易忙道,“宅邸快塌了,这些收藏品还是快藏起来吧。” “不然被人看见……”舟辛易编造道,“他们会心生贪念,想要抢夺的,您虽然不畏惧他们,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是吗?” “我知道人类也都有收藏欲望……”麦芙尔听闻,恍然大悟,“所以曾经见到过我收藏品的人,那些露出异样的人不是恐惧,而是贪婪?” 舟辛易巴不得麦芙尔晚发现一会,“对,而且也不能把这些宝贵的财产暴晒在阳光下对吧。” 说到她的收藏品,麦芙尔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微笑,“你说得对,我会听取你的意见。” 说着她抬起一只手,用魔力托举住即将掉落的房顶。 同时另一只手前举,将再次走入的迈勒狠狠压制下去。 她用力攥拳,舟辛易能清晰地听到迈勒全身骨骼粉碎的声音。 麦芙尔对舟辛易说道,“你快些离开吧。” 不用她说,舟辛易也绝不会久留。 离开麦芙尔的宅邸后,舟辛易继续寻找一个地方养伤,并且第一时间将发生的情况传达给其他正赶往季洲城的队友。 不出意外的话,姜意昼问他们今晚就能到了。 多亏了旬古斯官员一通嘴炮,舟辛易才能得到麦芙尔官员的救治,在那次意外中存活下来。 也不知道季琳现在身在何方,是否还活着。 “季琳”到底是如何知道季琳传递给他的情报的?单纯只靠猜测吗? 这不可能,身为继承者,他上一次来到季洲城还是在五年以前,那时候的他和季琳素不相识,那只怪物看起来也并不是特别聪明,它要怎么去猜测一个原本就不存在的因素? 蝙蝠的确会被侦查行踪,但蝙蝠就算身死,它传达的信息也不应该暴露。 舟辛易必须弄清这个问题,否则他今后在使用通讯时也会出现不该有的顾虑。 舟辛易身后,麦芙尔官员的宅邸内,剑气、爆炸等动静还接连不断。 舟辛易对着天空呼唤了一声长白的名字,长白立刻从远处飞来,载着舟辛易离开这是非之地。 麦芙尔与迈勒的战斗持续了三分钟,麦芙尔的眼镜此刻已经被撵为粉碎掉在地上,她胳膊断了一条,腰肢被斩掉一半,整个上半身摇摇欲坠地垂落着。 如果舟辛易看到她这副模样,一定也很难面不改色地说出“你是人”这样的话。 而迈勒的状态比麦芙尔更惨,他全身的骨骼被拧断,血不断从血肉模糊的身体间流出,此刻已经无法分辨那是曾经是一具人类的身体。 麦芙尔看着迈勒再一次从地上爬起,她道,“你的剑术对比曾经下降太多,若非你已经是一具尸体,作为人类的你早已失去性命。” “你已经失去了属于人类的思维。” “麦芙尔……把那个人交出来……把季琳还给我……” 麦芙尔抬手,用魔力拍开迈勒手中的剑,“如果你是人类,我已经对你造成四次致命伤害,作为擅闯宅邸的惩罚,这已经足够了。” “至于我宅邸其他的损毁……嗯,季洲城的确没有关于尸体死后行动对被害者造成利益损失的相关条例,所以我会通知城主在你遗产中扣除相应的部分,补偿我。” 麦芙尔扭动脖子,看到迈勒身体中,代表眼球的部分还在正对着她。 她将此理解为迈勒的注视,说道,“请问还有什么不解之处吗?” 迈勒官员还是那句老话,用已经粉碎的声带沙哑地说道,“把季琳……还给我……” “关于这个问题,这是我第三次向你解答,”麦芙尔官员不掺杂任何情绪地说道,“如今季洲城有两位可以称之为季琳的生物。” “一位,是由原先的城主与妻子所生的人类季琳,另一位,是由被定名为影型妖物的生物转化而成的季琳。” “请问你要寻找的是哪一位?” 迈勒愣住了,没有看过密文的他根本就不理解其中的概念。 “我要得到我的妻子。” “你的意思是,你要寻找曾经与你定下婚约的季琳小姐。” 麦芙尔官员说道,“但在特殊意义上,已经转化为季琳小姐的影型妖物就是生理层面上的另一个季琳,她们有着相同的基因、记忆、性别、以及在神秘学层面上,她们有着相同的磁场与能量。” “因此你口中‘曾经与你定下婚约的季琳’并不严谨,请你重新定义。” 迈勒:“……” 她这一问,愣是给迈勒问得清醒了,他思量许久,说道,“不,那不是真正的她。” “为什么呢?”麦芙尔问道,“人类定义中,究竟何为‘真实’?是所谓的情感,还是虚无缥缈的灵魂?” “我不认为那些因素在现实层面具备可靠的理论要素。” “那你呢?”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迈勒问道,“我印象中的麦芙尔至少是个人,你这样一个基因突变的怪物,难道就能说自己是个人类了?” 麦芙尔耳目一新,“你的确为我提供了一个更简单明了的思路。” “的确,麦芙尔是人类,而我是其他生物,但可惜,种族不同不能改变这一概念。” “我剥夺了麦芙尔的一切,无论我是人类还是影型妖物,我都是世界上唯一真实的麦芙尔。” 迈勒觉得自己是在对牛弹琴。 “算了。” 迈勒挣扎着站起身,决定不再提问这个疯狂的女人。 “如果你是人类,此刻得知我的秘密,我本应该杀掉你,”麦芙尔看着他扭曲的背影说道,“但你是怪物,那就算了。” “迈勒,按照你的说法,如果我不是真正的麦芙尔,那你也不是真正的迈勒。” “不过我仍然会对你提供帮助,你口中的人类季琳我不知踪迹,她甚至可能已然身死。” “但如果是另一个,我想她此刻应该在旬古斯官员的高塔附近,寻找她渴望的东西。” 第九十七章-送你一根中指 “季琳”将手伸向旬古斯官员的高塔,她轻轻一弯指头,就将手指戳进坚硬的砖块中。 接着,她不顾“季琳”人类的形象,张开四肢,向上攀爬起来。 麦芙尔和城主已经在人类城市中居住太长时间,就连大脑都变得和人类一样狭隘。 居然真的将旬古斯放回高塔,甚至还有对自己出手的意图。 真是疯了。 她现在还要再进入高塔一次,找到心爱的收藏品就离开。 该死的旬古斯,他到底将密文藏在哪了? “季琳”再次按部就班地爬到她曾经打碎玻璃进入高塔的位置,那里的玻璃已经被修好了,但这不阻碍她再打破一次。 就在“季琳”准备沿着玻璃边缘,悄无声息地掰开玻璃时,她却突然在玻璃内看到一把枪口。 下一刻,屋内的人扣动扳机,数不尽的子弹朝她身上倾斜! “季琳”在高塔上攀爬起来,通过飞快的速度躲避枪口瞄准,她试图爬到高塔的另一层,却发现高塔内的每一层窗户都挤着十几个枪口,正朝着塔下无脑扫射! “季琳”骂了句并非人类语言的粗话,旬古斯怎么准备了这么多兵力,竟然被他猜到自己还会前来了! 一瞬间的忧郁过后,“季琳”知道自己此程无法完成目标,虽然这些浑蛋杀不掉她,可她也不想在此浪费时间。 想着,“季琳”放松四肢,试图自由落体回到塔下,可她的身体就仿佛高塔黏住似的,怎么也无法离开。 “该死的,这是什么?!” 旬古斯官员在高塔内露出半张脸,静静观察着“季琳”的状态。 “你第一次被塔内的仪式驱逐时,我便意识到这个问题。” “你和麦芙尔官员截然相反,她看重的是神秘学相关的造诣,而你则是单纯的锻炼肉体。” “虽然你可以凭借蛮力顶着仪式威力在我的高塔内搜寻,但筋疲力尽后,终究被仪式驱逐出去。” “这就说明神秘学仪式对你还是有用的。” “季琳”咬牙切齿地挣扎着,却始终无法将身体彻底从塔墙内拔出来。 她看见几只飞鸟在高塔顶端路过,靠近高塔墙面时,它们就像是被一层巨大的磁力吸附,紧紧贴在高塔上。 旬古斯官员说道,“因此我改变了仪式的方向,将从内到外的驱逐改为从外到内的吸引,所有未经允许触碰到高塔的生物,都将无法自由地离开。” “季琳”啐了一声,尽管子弹中不断打在她的身上,打得她的身体千疮百孔、四肢碎落,可她仍然傲慢地说道,“你们招惹到我了。” 她血洞洞的眼睛看向高塔内的一名战士,接着,她原本空洞的肩膀突然伸出一条血淋淋的手臂,瞬间掐掉那名战士的脑袋! 这些使用枪械的可并非普通士兵,而是旬古斯动用资源培养的强大战士。 可在“季琳”的速度面前,这些战士夜以继日的刻苦训练仿佛成了笑话,都逃不过被一击致命的命运。 子弹更快的倾泻下来,将那条新长出的手臂再次打碎。 “只要你们杀不掉我,”她说道,“我就将成为你们无尽的梦魇。” 子弹射进“季琳”的躯干,就仿佛射进一团坚韧的橡胶,而在季琳的肩膀处,又是一条新长出的手臂猛地伸进窗户,取走一名战士的性命。 很快,人们射出子弹的速度因恐惧而加快,可“季琳”的笑声却越发猖狂起来。 她直勾勾地看向属于旬古斯那半张脸,“等我解决掉这群蝗虫,就来慢慢向你讨要属于我的东西。” 旬古斯退后一步,将自己的身影隐匿在阴影中,“你能抗的下这一关再说吧。” 塔内的将领高喝一声,“换弹!” 战士们一边没有停止射击,一边齐刷刷的将枪械切换至另一弹夹。 这一弹夹内的子弹更纤长、白亮,季琳一眼就看出来——是银子弹! 同时,高塔的窗户内还飘出几股浓烟,浓烟中留存着浓烈的香气。 这是旬古斯的宝物,他珍藏的熏香们。 旬古斯在麦芙尔官员那听闻了影型妖物的弱点,需要用被点燃的秘蜡烟雾熏过的银制品,攻击腹下膀胱的位置。 然而旬古斯和“季琳”都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很难大规模制造武器。 于是旬古斯选择了更换思维——既然武器无法提前制造,那在战场中营造制造武器的环境,不就行了吗? “季琳”的声音终于变得惊恐,“该死,怎么会都是银质子弹?!人类不是最珍重钱财了吗,怎么会有人用银制造武器?!” “的确,季洲城没有渠道购买大量的银制子弹现货,”旬古斯道,“但绝大部分的符文子弹都是用银制作的。” “季洲城缺少的是资源,而非金钱,我早年间意识到季洲城的货币将大规模贬值,因此提前购置了大量武器。” “现在正到了有用武之地的时候了,怪物,你说的没错,人类很珍重钱财。” “可惜我旬古斯最不缺的,就是钱财。” 银制符文子弹每一发都带有平常子弹无法匹及的穿透力与爆发力,它们经过空气中飘散的烟雾,狠狠打进“季琳”的身体! “季琳”惊恐地发现,虽然并不显著,但这些子弹已经成功影响她的身体机能,疼痛也猛地传了上来! “季琳”痛苦地哀嚎起来,她意识到这些烟雾中有秘蜡的成分,虽然不多,但足以达成条件,令她受到创伤! “处于爱好,我的高塔内收集了各种昂贵的熏香制品,而每一个做工精良的熏香制品,其中都少不了秘蜡的成分。” 旬古斯将一块水晶般剔透的固体香拿在手中,怜惜地看了几眼,然后果决地扔进身后的火炉当中。 “这样大规模的焚烧简直是暴殄天物,所以你就感恩戴德地死透一点吧。” “卑鄙!卑鄙!该死的混蛋!” 子弹成功穿进“季琳”的躯干,她从未感受过如此剧烈的疼痛,痛苦令她失去思考的能力,只能趴在墙面上无能地辱骂着。 如果这该死的仪式能放开她,她绝对能轻松地杀死所有人! 这该死的、狡猾的人类! 终于一颗子弹成功打在“季琳”的小腹,威力损伤她的要害,“季琳”猛地吐出一口墨绿色的血液! 该死,要不是麦芙尔泄密,这群愚蠢的人类一生都无法找到对付她的办法! 要不是城主不许她杀死那个原货,她早就成了真正的季琳! 为什么一切都在与我对着干! 要害清晰传来的疼痛不断告诉她,要完了,她真的要完了! 突然,“季琳”回想起自己越狱时,那些士兵尊敬的目光和不敢造次的态度。 她忽然觉得自己抓住了一线生机。 于是已经支离破碎的“季琳”抬起头,用乞怜的目光看着他们,“不要,不要杀我。” “我是季琳啊,我是城主的女儿,求求你们放了我!” “我快死了,别再攻击了!” 旬古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瞧瞧你嘴角的绿色血迹,怪物,你有什么资格认为你可以欺骗他们?” “这些是我的私兵,这算是真正的季琳小姐,他们也不会停火。” “更何况是面对你这个冒牌货。” “冒牌货”三个字勾起“季琳”眼中的怒火,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抓向旬古斯! 她的手在空中就被打断,但她并没有停下来,直到指尖染上旬古斯的血,她终于畅快地笑了起来。 “旬古斯官员!” 一名将领迅速将旬古斯拉走,“您,您的手指?” 旬古斯抬起左手,发现中指已经被刚刚那一击硬生生扯下,由于速度过快,他甚至没能第一时间感受到痛楚。 “无碍。” “季琳”此刻正叼着旬古斯的中指,得意地咀嚼着,“接下来是眼球,下一个是耳朵!” “你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旬古斯站在窗边举起右手,对她比了个中指。 “去死吧,跳梁小丑。” “季琳”的笑意猛地僵在脸上。 子弹击破了“季琳”的要害,墨绿色的血大量涌出,她终于像一团烂肉一样从高塔掉落下去。 只有“季琳”知道,她还剩一口气。 许多动物临死前都有装死的本能,她躺在地上伪装一摊没有呼吸的尸体,很快,她感受到一个活物迈着摇晃的步伐走来。 “你是……季琳吗?” “季琳”没有反应,因为她无法判断身边的人是否对她有害。 她闻到浓郁的血腥味靠了上来。 “季琳,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迈勒怜惜地捧着“季琳”破碎的身躯,埋藏许久的思念涌上心头,令他不受控制地,对着“季琳”的脸吻了下去。 “季琳”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团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东西。 她骇然地说道,“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吻我?!” 很显然,影型妖物没能认出季琳昔日的爱人。 “我是……什么……东西?” 迈勒感到十分的疑惑,随之而来的还有被爱人抛弃的愤怒,他下意识猛地收紧手掌,回过神时,“季琳”的脑袋已经在他手中被捏碎了。 最后一点含在口中的墨绿色血迹流出,迈勒慌忙地站起身。 “啊……一不小心,杀掉了。” 第九十八章-熟人再会 站在高塔上的旬古斯见证了方才的一切。 “季琳”是装死的,他很清楚,并且也正准备前去补刀。 可她却被一只不明身份的怪物杀死了。 他眯着眼睛,仔细分辨那只拥抱“季琳”,并且亲吻她的究竟是什么怪物。 旬古斯认不出那一大团血肉模糊的烂肉,却从破碎的零件之间勉强分辨出一把被血液侵染的佩剑。 他不会认错那把剑,毕竟那是城主在他目睹之下,亲紫为其授封的。 属于迈勒的佩剑。 所以那只怪物是迈勒……还是其他伪装成迈勒的影型妖物? 塔下的迈勒震惊地望着爱人的尸体,他仿佛已经忘却爱人其实如此的脆弱。 但出乎意料的是,爱人的死似乎并没有令他感受到太多伤感。 他回想起麦芙尔的话,季洲城有两个能够被称之为季琳的存在。 其中一个已经死了……但没关系。 他还可以去找另一个。 …… …… 另一边,舟辛易并不知道伪装成季琳的怪物已经死了,他刚刚逃脱麦芙尔官员的宅邸,乘着长白在季洲城中穿梭。 长白的身影惊吓到了城民们,但舟辛易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他继续寻找一个无人的地方降落,然后等待队友们到来。 可就在长白穿过一片拥挤的街区——季洲城的许多城区没有得到重建,那太耗费人力了,于是许多城民大多居住在一片区域,长白在近在咫尺的两排窗户间挤过突然,前方的一扇窗户被从内打开,长白就像是大多数看不见玻璃的鸽子一样,一头撞了上去。 长白的个头不小,这一撞引起强烈的连锁反应:它背上的舟辛易凄惨地摔在地上,而那扇窗户也被撞坏,整扇窗户都飞了出去。 屋内的人也已经傻眼,“什么情况?” 他犹豫了一下,窗户被撞坏的愤怒还是压过他的理智,屋内的人探出头,满含怒意地道,“你们要赔我的窗户!” 舟辛易也正捂着伤口抬起头,正巧与屋中的男人对视。 男人:“你……你怎么这么眼熟?” 舟辛易倒是一眼认出他,“你是章先生?” 章鱼哥先生:“……”他倒是很久没听过这个奇怪的称呼了。 章先生一眼看到舟辛易胸口的伤正在渗血,难得有些愧疚,“你受伤了?” 他自顾自地嘟囔着,“嗯,是你们先违章飞行撞上我窗户的,钱你们肯定是得赔的。” 他挥挥手说道,“进来吧!” 舟辛易和长白就这样被章先生领进家门。 舟辛易对此没什么意见,他本就打算找个地方养伤,有熟人愿意收留他们更好。 进入房子后,舟辛易发现章先生的装修风格真是可他本人的吝啬程度一样,一贫如洗。 明明家徒四壁,没什么装饰和家具,却硬是被章先生随便乱放的工具和垃圾一堆的满满当当。 章先生拿出他积了灰的医疗箱,拽开舟辛易的衣服看了看伤口,“啧啧啧,这是花了多少钱请的医生,这种伤都能活下来。” “伤口周围裂了,我只有这种药,你自己上药吧。” 舟辛易接过来道谢一声,“窗户多少钱?我可以赔。” 章先生也不客气,“给我50昆朗。” 他接过钱后,视线在长白身上扫了一圈,他已经回忆起舟辛易是他在五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法官,而法官是不会带着魇到处伤人的。 所以他才敢放心让这头魇进入自己的房子。 但他还是皱着眉头说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季洲城的入城条件有多苛刻?他们不允许危险人士入内,甚至都开始不欢迎城外的人,你能带着一头魇混进来真是奇迹。” “的确如此,”舟辛易道,“但士兵管不住长了翅膀的生物。” “别把钻空子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说完,他又念叨起来,“不过把那些烦人的规矩破坏了也好,季洲城尽是些愚蠢的人。” 看着舟辛易上完药后,章先生站起身将医药箱抱回屋内。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并没有精通医药理论的“大夫”,甚至连野生的药草都罕见,因此人们所储存的能够医治伤口或者疾病的东西,都是从符文医师那里买来的。 或许这些药的价格早就超过了50昆朗。 但他却只向自己索要了修缮窗户的费用,并没有在意这些药品……该怎么说呢,也许章先生是个吝啬,但某些地方又算得上慷慨的人? 正想着,舟辛易又忽然注意到:“章先生,怎么你的身上也有这么多淤青?” 看起来像是被石头砸出来的痕迹。 章先生注意到舟辛易的目光,将披上一层棉衣挡住淤青,“哦,总有些刁民谋害我,都是群鼠目寸光的家伙,他们迟早会向我道歉的。” “不过也是多亏了这个,知道这件事的官员们给了我很多补偿,还送我不少药物,哦,你用的也是他们送的。” “……”他白感动了。 “话说回来,章先生,您五年前告诉我等您名声大噪后再告诉我您的名字,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章先生站在原地看了他两眼。 然后抬起胳膊展示了下一身破旧布衣,“你觉得我像是成功人士的样子吗?” “不像,”舟辛易道,“但你还和以前一样有脾气,有个性,我觉得你至少不是一个失败者。” 章先生闻言深深地点了点头,“再等等,就在不久之后了。” “对了,我还没问你为法官为什么会一身伤,谁干的?” “……法官在路途上总会经历一些磨难,”舟辛易耸了下肩,“我有一位朋友失踪了,我在找她的过程中发生了一点意外。” 说起这个,舟辛易感到非常的挫败与自责。 他向来是一个有责任心、重视承诺的人,既然他与季琳有过约定,如今季琳遇难,舟辛易也顾不得这是光幕,季琳也是一位光幕消散就会消失的原住民,他一定会拼尽全力拯救她。 可现实是,他非但救错了人,还被那只伪装成她的怪物耍得团团转。 真正的季琳身在何方,又是否还安然无恙? 希望渺茫。 一想象到季琳可能在某个暗无天日的角落苦苦支撑,等待他的救援,最终迎来的却是怪物不留情面的诛杀,他就心如刀绞。 “失踪啊,最近很多失踪的人,”章先生道,“好吧,原先也有很多,季洲城的失踪人口从来就没停过。” “明明就只是这样一座孤城,失踪的人口到底都去了哪里?季洲城就不该有亵渎区那种东西,这会令人死了都不知道尸体在哪里,每个人的身份信息都应该详细登记在政府才对。” 舟辛易愣了下,这种思维不就和现代差不多吗?“这是非常远见的想法。” 章先生“哼”了声,“当然,我可是非常有天赋的人,只是我暂且还没能将这种天赋转变为金钱和名望罢了。” “你知道的,想要让一些人崇拜你,你至少要将自己降低到他们那种层度,让他们跟得上你的思维才行……可我不屑于那样做。” 对于失踪一事,舟辛易现在倒是知道真相——早期是因为官权之间的勾当,其中一部分必定是源于麦芙尔官员的“收藏”,那些人头未必都是她自己收集的,否则按照麦芙尔官员那种接近方式,上百个人下去,不该没人传出“麦芙尔官员外冷内热”的谣言。 想到这里,舟辛易又可笑地想起上个光幕中,他接到的一页文案,内容是询问麦芙尔官员喜欢什么颜色和事物。 现在他终于可以自信地回答对方:麦芙尔官员喜欢的颜色大概是血红,喜欢的事物一定是收集人头。 想要搏得她的爱意,可以头割下来告白试试看。 不过既然那些人头不全是麦芙尔官员亲自收集,就一定少不了其他官员为了巴结对方而造下的罪孽。 麦芙尔是整个季洲城高层一同饲养着的怪物。 他现在也知道麦芙尔在收藏品方面的感知为何如此迟钝,那些踩着尸体上位的官员甚至会主动为她献上礼物,在她认知中,那些又怎会是被排斥的东西呢? 在章先生的家中休息了一段时间,等到傍晚,舟辛易就动身前往他曾经和季琳住的旅店街头——他要寻找那队发寻人启事的父子。 但他并没有找到那一位父亲,而是找到了捧着一沓传单,坐在路边的少年。 麦芙尔官员宅邸发生的事情动静太大,民众之间不可能瞒得住,他们那边发生的事多多少少传到了这对父子的耳朵里,他们仿佛感受到什么,明白自己的家人已然凶多吉少。 那位深爱着自己的女儿,却懦弱无能的父亲顿时一蹶不振,只有男孩一如既往地怀揣着最后的希望,到街道上寻找妹妹的身影。 男孩,不,沈危只是按照应有的剧情来到街道上,实际上,他在等待一个人。 舟辛易看着那道削瘦的身影,喊道,“……沈危?” 那名男孩果然抬起头。 “在这个光幕里,你应该喊我阿买。” 他说完这句话后,就仿佛自己真是光幕中的原住民,眼神一亮走上前来,“先生,您又来了。” 第九十九章-真实的历史 舟辛易看着沈危亮晶晶的眼神,一阵愧疚涌了上来。 于是他按住沈危的脑袋,“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危拿开舟辛易的手,“你去过麦芙尔官员的宅邸了,”他皱着眉头,“简直一身血腥味。” 舟辛易道,“没错。” “麦芙尔想要杀你?”沈危很不解,因为这件事不符合麦芙尔官员在历史上的真实人设。 舟辛易道,“没有,伤我的是另一个影型妖物,麦芙尔官员反而是救我的人。” “我就说,”沈危坐回原地,这具身体让他显得很没有威慑力,“我的妹妹也在麦芙尔官员那里吧。” “准确的说,是我妹妹的头颅。” “你早就知道她在那。”舟辛易想,由于知晓历史接下来的走势,这些关于其中的许多大人物的秘密,他也早就得知。 如果还有下一次,他或许应该早点找到沈危,从他这里获得更多可靠情报。 “是的,我早就知道,”沈危承认了,“但原主这个傻子却不知道,家里还有一位胆小的父亲,他失去了一个女儿,每天都活在自责和自卑当中,就更不想失去这个儿子。” “而且我就算知道妹妹在麦芙尔官员那里,又能做什么呢?” “无非是增添一具尸体罢了。” “所以我即便早就知道她在哪里,却还只能装成一个傻子,每天在这里发送无用的寻人启事。” 舟辛易观察着沈危的状态,说道,“这不是你真正的妹妹。” 沈危道,“但我会尽身为她哥哥的最后职责。” 身为继承者,沈危也有着自己的立场,舟辛易没有多说,而是问道,“在真实的历史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在这段历史中,阿买苦苦寻找妹妹许久都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而逃往季洲城外的季琳小姐也在经历了许久深寒折磨过后,回到了季洲城。” 沈危说道,“她一回城就被捉住了,伪装成她的怪物想要彻底杀死她,剥夺她的存在。” “可是却被城主以一种办法阻止下来。” 舟辛易皱眉,“城主?” “是的,我虽然知道这段历史,但并不是历史学家,不知道城主是以什么方式阻止的,也不知道那种怪物除了能够完全伪装成一名人类以外,还有什么特点。” “不,我奇怪的不是这个,”舟辛易道,“在我得知的情报中,城主也是一只怪物。” “那季琳就不是他的亲骨肉,他为什么要阻拦同族打成目的?” 难道城主是善良的,他真心将季琳视作自己的家人? 一个能随便将季安季寻当炮灰的怪物父亲,真的会独宠自己的女儿吗? 不,就像麦芙尔官员会对“季琳”出手一样,同为影型妖物之间的目的也不尽相同,还不能妄下定论。 沈危也是一愣,“你说城主也是怪物?” “在我得到的记忆里,城主一直是个不辞劳累、勤政爱民的好城主,他为了季洲城操碎了心,虽然季洲城如今还有许多不足之处,但长期积累的制度、人民思想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虽然每年都有人因饥饿死去,但从没有人怪罪过这位劳累的领袖。” “这样的怪物放弃强大自由的身体,来给一个只吊着一口气的人类城市昼夜颠倒地打工,他图什么?” “我们如果能理解,它就不被称之为怪物了。”舟辛易说道。 不过无论它是以怎样的理由担任城主,并且救下季琳的,舟辛易都要从心中感谢它一句。 真实历史中的季琳被救下,那现在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太好了,季琳大概率还活着,并没有因为他的失职而死去。 “你接着说。” 沈危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在那儿感慨些什么,“季琳安分了一段时间,而伪装成季琳的怪物则到处招摇撞骗,它以季琳的身份新发布的书中含有大量不正当观点,并且存在侮辱死去的迈勒官员的内容。” “总之,季琳为此怒不可遏,终于在季琳新书发售的当天,她愤怒地逃出城主高塔,跑到签售会上与其当场对质。” “由于书中内容颠覆人们的认知,引起读者们的公愤,原先对季琳有多尊重,那天对她就有多愤怒,因此发售会当天聚集了许多人。” “两个季琳同时出现,并且还是这么劲爆的场合,本就压抑的季洲城一下子沸腾起来。” “一时间大街小巷都在谈论那件事,怪物的存在彻底压制不住。” “于是城主出面,找了个合适的契机,安排麦芙尔官员一起,”阿买伸手在脖子前做出个“斩首”的手势,然后一吐舌头,“把那只怪物给办了。” 舟辛易只想说:办得好。 用死去的迈勒官员消遣,简直就是踩在季琳的底线上疯狂摩擦。 “嗯……然后也是在那天,我,也就是阿买,因为实在受不了妹妹死去的刺激,认定麦芙尔官员就是杀害妹妹的凶手,跑到处刑台前指着麦芙尔官员大喊‘你也是怪物,你杀害了我的妹妹!’” “那天麦芙尔官员格外的没脑子,直接就把我给杀掉了。” “于是本来就觉得世界观被颠覆的季洲城人也共同坐实了麦芙尔官员的怪物身份,一场赫赫有名的诛邪战争就此爆发。” “而我,在这场光幕中的任务就是做出和原主同样的事,再以同样的方式被杀掉。” “让内战在季洲城内顺利爆发。” “说起来,你的工作是制造事件,我的工作记录事件,”舟辛易说道,“咱们还真是天然的合作者。” 这句话在沈危那里很适用,他轻飘飘地看了舟辛易一眼,然后说道,“少套近乎了。” 实际上嘴角却在上扬。 “不过这个光幕中已经出现了意外因素,已经没办法判断季琳会不会按照原先的走势行动了。” “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试着将事件拉回到原先的路线上。” 舟辛易问,“具体指什么意外因素?” “季洲城出现一只不明身份的怪物,它血肉模糊,像人一样直立行走,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季洲城的街道上,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我可能知道那只怪物的身份,不知道它已经被这么多人目睹了。” 舟辛易问道,“它最后朝哪去了?” “它去了季洲城的东北方向,那边最显目的建筑就是旬古斯官员的高塔,后来那边爆发出一阵非常激烈的枪声,大概是旬古斯官员与怪物交战过了。” “在这里猜测多没意思,我可以带你直接去问旬古斯官员事情全貌,”舟辛易说道,“有兴趣跟来吗?” “真羡慕你这人脉招之即来的家伙,”沈危叹了口气,“稍等,我去和父亲报声平安。” 舟辛易再次来到旬古斯的高塔,发现这座高塔简直一片狼藉。 塔身上满是被子弹打出的痕迹,地面上也满是没来得及收拾的弹壳,地面一旁还有两摊干涸的血迹。 舟辛易也发现了一串血脚印,一直走到大片血迹旁,那是迈勒官员走来的痕迹。 而那一大片血迹,则像是有什么东西高空坠落留下的。 光看痕迹,舟辛易已经能模糊推导出这里曾发生过的战斗。 舟辛易对心有余悸的士兵说自己要拜见旬古斯官员,那名士兵认得他的穿着打扮,舟辛易浑身散发的气息也令士兵下意识信服。 他立刻上塔通报,没过多久,就有一名士兵前来接引他们。 舟辛易在熟悉的会客厅再次见到旬古斯官员,他身上还沾着血,但整个人神采奕奕。 “下午好舟辛易先生,我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旬古斯官员说道,“这位小朋友是?” “我的朋友,”舟辛易道,“我也要感谢你帮我劝说麦芙尔官员,我才能及时得到救治。” 舟辛易很快步入正题,“这里发生了什么?” “在我昏迷醒来后,麦芙尔官员让我离开她的宅邸,我发现那只怪物并没有被麦芙尔官员杀死。” “于是我立刻回塔筹备兵力,等待怪物的再一次到来,并且在我的塔上展开一场大战。” “最后,我赢下了那场战役。” 舟辛易闻言看向旬古斯官员的右手,那只手被裹满绷带,但原先中指处溢出的血迹正告知人们他缺失了什么。 旬古斯也注意到舟辛易的视线,他抬起左手,缺少一根中指的左手展示出一个滑稽的手势。 “这是获胜的证明。” 舟辛易点头称赞道,“很酷。” 沈危从进门起就一直伪装成一名普通的小男孩,听到两人这番谈论,他终于皱着眉头问道,“哪个怪物死了,是假季琳,还是突然出现在季洲城的那只?” 旬古斯看向他道,“小朋友,你似乎知道不少东西。” “死去的是伪装成季琳的怪物,当然,后者我也见到了,我怀疑那是死后的迈勒官员,虚弱的怪物伪装成季琳的样子,却与迈勒官员产生争执,被其错手杀害。” “你说,季琳怪物被杀了?”沈危的表情变得越发复杂。 第一百章 父女 “季琳”已经被除掉,这会令原本已经产生偏移的路线变得越发扑朔迷离,演员的工作也就难以达成。 但这只是演员单方面的困扰,对于其他人而言,怪物已死,从各个角度来看都是件好事。 沈危自知不识趣,“罢了,没什么。” 旬古斯也继续道,“后来迈勒官员放下假季琳的尸体,朝城主的高塔那边去了。” 舟辛易说道,“他是想找到另一个季琳?” 旬古斯点头,“大概如此。” “我要去找她。” 旬古斯和沈危听后皆是一愣,“找她?凭你现在这幅惨状吗?” 沈危道,“无论什么时候,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都是冒失的决定,我不明白你与那个季琳是什么交情,但就算这次失败了,以后也许还有机会。” 就算这个光幕中的季琳身死,在未知的将来,舟辛易仍然有可能再一次进入关于这个时期的光幕,一切时间都会被倒退,有可能就连世界线都与众不同。 那时他就有机会弥补过去的遗憾。 不过未来是不可预测的,比起寄希望于未知的将来,舟辛易更想尽力把控住思路清晰的当下。 “别担心,我并不打算以身犯险,”舟辛易道,“旬古斯官员,还记得我对您说的商队吗?他们将会在今晚抵达季洲城,还请您隆重地欢迎他们。” “要隆重到让城主和季琳女士,都主动离开高塔,参与到欢迎他们的阵营中来。” 旬古斯官员说道,“你想让他们从暗处转到明面。” “是的,因为敌人要找到他们的位置,才能对他们实施不利,而我们也要见到人,才能实施保护,”舟辛易道,“论起人数,一定是我们更多。” “明白了,”旬古斯道,“我已经给城主塔传递过情报,至少在此之前,他们不会遇害。” 舟辛易由衷道,“那就多谢了。” …… …… 城主塔,熟悉的餐厅熟悉的餐桌,熟悉的季琳坐在桌前用餐,不同的是,此刻的季琳享用的并非早餐,而是晚宴。 她时不时抬起头打量父亲亮眼,吃得心不在焉。 她还是会时不时想起那一晚的景象。 那天,她被关在囚牢塔中,只是当天被一同抓来的女人们都并非罪犯,士兵们对她的态度也还算友善,并未遭受虐待。 她放出蝙蝠后等待舟辛易的救援,本以为会立刻遭到的诛杀也并没有发生,时间一直到当天下午,“季琳”才迈着优雅的步伐走来。 与她一同到来的还有城主先生。 季琳一直小心翼翼地用衣物遮盖住身体特征,不让任何人识别出她的身份,“季琳”带着城主在女人间逐一排查。 但她排查得很是心不在焉,就仿佛只是给笼中的季琳做做样子,终于,她还是放弃演戏的情绪,转过头一眼与真正的季琳对上视线。 季琳心中一跳,没有放弃伪装,紧张地看着“季琳”朝她缓缓走来。 “让我看看是谁躲在这里呢?哦,原来是一只笼中的小麻雀。” “季琳”打开铁门走入牢房,拽下季琳裹在脸上的围巾,“为什么要捂住自己的脸呢?既然不喜欢自己的身份的话……干脆给我就好了。” “父亲!” 季琳狠狠推开挡在她面前的人,朝着城主奔去。 突然,季琳的胳膊被身后的怪物拽住,她迅速转身,拿着手中的刀猛地斩向对方手腕。 “季琳”却仿佛早就预料到她的所作所为,接住她手中的刀刃,顺带扔在地上。 一时间,季琳感觉自己的手腕像被铁钳拷住一样,动弹不得。 “你向那位法官朋友求助了,对吧?真可惜,你知不知道,这样反而会害死他?” 季琳勉强地笑了一下,“你在说什么?” “不必伪装,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季琳”笑着说道,“你的过去,你的秘密,你每时每刻做过的事,包括你现在心中所想,嗯……当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你感觉很恶心,对吧?” “季琳,现在……我就是你。” 季琳却并没有理会她,“父亲,救我!” 城主道,“够了。” “季琳”的笑容顿时凝固,“什么意思,你真的想要救她?” “我那时对你说过的话并非危言耸听,你若真伤害我的女儿,我也会达成诺言。” “季琳”表情僵硬地道,“你知道那对我而言多重要,你想与我决裂是吗?为了什么,为了一个本就并非你子嗣的人类?” 城主摇摇头,“你无法理解这一切,这将证明你注定在人类的城市中走向毁灭。” “季琳”冷喝道,“危言耸听。” 说完,她甩开季琳的手,将人推出牢房,自己则在牢房坐下。 季琳是杀不掉了,但她要继续接下来的计划。 而即使是内城主救出的季琳,也同样满头雾水。 她和“季琳”一样摸不准父亲的想法。 同时还在为了舟辛易的安危而焦虑不安。 城主看着女儿的状态,也放下刀叉,笑了,“我以为你不是会顾虑小节的性格,但如果实在在意,就问吧。” 季琳说道,“如果我问到敏感的问题,您也会答吗?” 城主说道,“我会酌情作答。” 他这样的态度反倒让季琳放心,“您早就认出那是怪物伪装成的我,甚至……在它伪装成我之前,您也早就认识那只怪物,对吗?” 城主微微颔首。 “父亲!您为什么要与怪物为伴,您这么做,会令我怀疑……” “怀疑你的父亲我,也早就被怪物替换了,对吗?” 季琳微微点头。 她触碰了这个凡是季洲城人都不敢说出口的命题。 城主思量少许,对她说道,“季琳,我很难向你证明我没有被悄无声息地替换,但你见识过麦芙尔官员的古怪,知道就算是一名怪物,也无法第一时间完美地切入伪装。” “陌生人也许难以分辨,但朝夕相处的家人,一定能从直觉上感觉出异样。” “季琳,我知道你是一名非常有勇气和主见的孩子,你可以不信任我的说辞,但你能够相信自己的感官。在与我相处的时光中,我是否有被怪物替换过的痕迹?” 季琳剖析着记忆,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 “好吧,您的确是我的父亲。” “但我似乎并非您的亲生女儿。” “血缘关系在此刻看来已经不再那么重要,季琳,想想我与你共度的时光,想想我曾对你的教诲,如果知道这个真相后,你仍然愿意认我这个父亲,那么你也是我永远的女儿。” 城主神情温和地说道,“那么也请你像往常那样信任你的父亲。” “有关这些事情,有许多细节我无法与你诉说,你的那位法官朋友似乎知道了什么,也在有意地避开我,但我向你承诺,我会尽我所能考虑他的安全。” 季琳忧虑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自己的父亲身为城主,会因许多原因拘束脚步,此时此刻,她也只能祈祷舟辛易并没有受到怪物蒙骗,祈祷舟辛易还安然无恙。 忽然,她在高塔外听到“砰”的一声,就像一只幼鸟轻轻的撞在玻璃上。 季琳立刻看去,竟然是一只通讯蝙蝠! 季琳立刻起身打开窗户放蝙蝠进入,接触到蝙蝠的一瞬间,季琳得知了舟辛易带给她的信息。 她欣喜地来到父亲身边,对他说道,“父亲,也请您相信我,相信我所信任的朋友一次。” “请现在跟我去城门观看商队的迎接仪式吧!” …… …… 城门外,姜意掐灭了刚抽完的烟,视力超常的她已经见到远处的季洲城门。 “就在前面了。” “嗯,还有守卫不少嘛,”那这望远镜的昼问比她更详细地说了出来,“艾文,把公文拿出来,现在的季洲城可今时不同往日了,没有公文是要被枪指着的哦。” 商队一行人走到城门前,昼问拿出公文说道,“万艳城商队在此,我是商队长昼问,这是通行公文,我们运送了一批粮食,想要在季洲城寻求商路。” 昼问意料之外的是,季洲城士兵对她的话完全没有怀疑,而是一脸热切。 昼问有些懵,过了这么多年,她的名头还在季洲城有这么强的号召力吗? “昼问女士,我们等您很久了,快请进,季洲城的大家都很欢迎你们。” 昼问的商队就这样被热情地迎接进去,一进入季洲城,昼问才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些人的重视。 城门之内站满了下工的城民,各色的彩布以及其他能用来装饰氛围的东西都被精心布置一番,由于时间太紧迫,没有时间做好城民的思想工作,旬古斯官员请来一群“托儿”,在队伍中鼓掌欢呼。 人们被托儿的热情鼓动,也意识到这些人是远道而来的贵客,通通自发融入其中。 昼问和商队队员们诧异地看着这一切,昼问情不自禁地唏嘘道,“我的天……我是在不经意间拯救世界了吗?” 要知道,昼问在盛世担任夜街主人的期间,都没有受到过如此热情浩大的迎接。 第一百零一章 浩大迎接 昼问拍了艾文一巴掌,“你是不是在做梦?” “啊,啊?”艾文懵了,“没有啊,这是真的。” 昼问歪着头,“我没有提前通知季洲城的任何领导,所以这是舟辛易为我们准备的?” 艾文摸摸头,“应该是吧。” 昼问在人群中寻觅起来,终于,她找到舟辛易的身影。 她用口型去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她知道舟辛易这个家伙一定不懂得用惊喜的方式讨他们欢心。 舟辛易不知道这件事该从何答起,只能将身旁的旬古斯官员拽出来,偷偷将一叠手稿塞进他手中。 旬古斯官员不满地瞥了眼舟辛易,然后走上前去。 “欢迎您来到季洲城,没想到我们的再次见面如此令人感到惊喜,昼问小姐。” 所有会喊她小姐的都是识相的好人,昼问笑着回答,“我也曾在季洲城居住过一段时间,自然不希望这座城市就这样消亡。” “而且我也是当初那起灾难的当事人之一,无论发生怎样的惨剧,这里的城民可是无错的。” “我代表季洲城感谢您的慷慨,当然,我们也会以合适的价格购买您这批粮食。” 昼问道,“这将会是一次愉快的合作,并且绝非最后一次。” 这句话让旬古斯官员感受到了一阵暖意,“我先提前道谢了。” “嗯……所以那位是城主吗?” 昼问瞥了眼站在人群外未表态的人说道。 尽管曾经是夜街的主人,但那大多是上不得台面的地下产业,昼问也没有机会见到城主本尊。 “没错,你也是你们舟辛易接下来必须考虑的目标之一。” 昼问的嘴角挂着一丝笑意,“舟辛易的计划?说来听听。” “理论上,他已经知道季琳是安全的,而伪装成她的怪物也已经死去,但新的问题是迈勒官员突然复活,他一定会找上现在的季琳,而且舟辛易也想要察看……城主是不是一位合格的父亲。” 这些话旬古斯说得很委婉,毕竟城主可能也是怪物一事,是季洲城必须隐藏的秘密。 “嗯,我懂,不就是创造机会嘛,我最擅长这个。” 说完她拍了拍旬古斯的肩膀,朝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姜意、宁隼也已然与舟辛易完成汇合,舟辛易问道,“白兰地呢?” 姜意回答,“他被矿场的人抓走了。” “哈?” 姜意挠挠头,十分苦恼地解释起来,“他刚开始来到光幕时就直接降落到季洲城,因为酸雨的缘故,原本的亵渎区凹陷,竟然被发现了矿物资源。” “白兰地寻找一周,发现这个光幕当中竟然没什么资源来路,只好干起老本行,进行起了矿产生意。” ”结果生意刚起头,白兰地就接到一个消息,急匆匆地离开季洲城,生意也被撂下了,这下刚刚回来,季洲城的工人们当然要找突然跑路的老板讨个公道。” “……”舟辛易道,“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就要看白兰地什么时候能说服那群人,消解他们的怒火咯。” “那我想我们应该不用太担心。” 姜意“嗯哼”了一声,“所以你为什么伤得这么重?” “这个说来话长了……”舟辛易叹了口气,“那只怪物伪装成季琳的样子欺骗了我,并且在我和麦芙尔官员交涉时突然发作,好在旬古斯官员机灵,这才帮我捡回一条命。” “于是后来你设计将那只怪物杀死了?” “不,我那时还在养伤,是旬古斯官员做的。”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寻找一个靠谱的队友有多重要。 姜意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所以你这一趟不但受重伤,还连一颗墨石都没拿到。” 舟辛易:“……” 事实是这样,但不要说得这么扎心好吗? “不过我们已经有更抢眼的猎物了,”姜意说道,“迈勒官员,那确定是复苏者对吧?” “上一个叫歌的复苏者掉了多少墨石来着?这个叫迈勒的家伙,岂不是比她更强大个数倍?” “我们这么多人,不愁办不了他一个怪物。” 舟辛易回想起被一剑砍穿的房顶,有些头疼,“我想应该也有智取的方式。” 此时此刻,昼问已经来到城主和他身边的季琳面前,做出一个举酒杯的手势,“城主先生,这还是我第一次荣幸地与您对话。” “还有亲爱的季琳小姐,我一直是您的书迷,您的《矮人住进高塔》与《天高论》如今还被珍藏在我的书架上。” “难得拥有这次机会,我正好也想与您探讨一个问题。” “我偶然得到了您的一份手稿,这份手稿组成的小说暂时被命名为《矮人规矩》,其中内涵了大量讥讽迈勒官员的文字,我能问问您,为何要如此诋毁自己逝去的未婚夫吗?” 季琳的神情变得诧异,“你在说什么?” 昼问顺势将手稿拿了上来。 这份手稿是旬古斯官员递给她的,其中有着舟辛易的授意。 虽然他们都不知道舟辛易费一番功夫找到这份手稿意义何在,但……拿出来用就对了。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实际上舟辛易的手稿也是沈危用手段得来的。 为了修复世界线,沈危煞费苦心。 季琳接过手稿后看得脸色煞白,“不,这不是我写的东西!” “可当时的确是您亲手将这份手稿拿出来的,”昼问说道,“如果这其中有什么隐情的话,还请您亲口说出来。” “我,亲手,交给你?”季琳眉头紧锁,“这难道是它撰写的?不,它应该没有出城过才对……” 昼问道,“什么撰写,什么没有出城?季琳小姐,你说你没有出城,那又是谁化名希琳,追随探索队到外获取灵感?” “难道季洲城有两个季琳小姐不成?” 季琳猛地抬起头,却发现昼问并未打量自己,而是紧紧盯着她身后的父亲。 城主也漠然回应了她的注视,说道,“你很敏锐,这也是我想要向大家坦白的事情。” “在十几天前,季洲城曾混入一只怪物,她拥有着伪装成人类外形的能力,混入城内,伪装成了我的女儿季琳。” “这之后,冒牌货想要杀死真正的她,因此季琳跟随探索队逃到城外,而我在城内稳定住怪物的情绪,在今天下午,终于成功将其诛杀。” “在诛杀怪物的过程中,我们的旬古斯官员功不可没。” 旬古斯官员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也被城主几句话牵扯进来,他走上前露出无可挑剔的微笑,谦卑地道,“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民众们唏嘘不已,没有人想到前段时间还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季琳小姐居然是怪物假扮的!但得知真相后再去逆推那位假季琳小姐的行为,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 更重要的是,他们敬爱的城主已经将怪物彻底解决! 季洲城的民众们欢呼起来。 城主伸出手在空中按了两下,按住这躁动的喝彩声。 “当然,这一切也少不了远道而来的法官先生的功劳,一切都还没有结束,请各位耐心倾听法官先生来为大家讲解接下来的事情。” “法官先生”突兀地暴露在民众视线中,舟辛易很快意识到:怕不是城主没话说了。 旬古斯官员突然解决了那只怪物,这让季洲城恢复平静的同时,也打乱城主原本完善的计划。 反正契机都必须得再次寻找,还不如将计就计,看看这名法官想要做些什么。 舟辛易道,“实际上季洲城还潜藏着其他伪装成人的怪物。” 这番话令众人震撼,舟辛易不擅长应对过多民众,因此没有给他们提问的机会,继续说道,“想必有不少目击者都看到过街道上行走的怪物,那就是怪物所伪装的迈勒官员。” “我们将在今晚对那只怪物展开讨伐,还死去的迈勒官员一个公道。” 原来如此,将死而复生的迈勒官员也扣上影型妖物的帽子,进行处决吗。 迈勒官员并非影型妖物,他能够察觉到,那就是已经死去的迈勒官员本尊。 可惜他的意志已经斑驳得不成样子,再也不是那位心系家国的武将。 他本想着,如果迈勒能够重塑身躯,而季琳也深情不移的话,还能…… 如今看来,迈勒已经彻底沦为一颗棋子了啊。 如果他们愿意的话,这种危险又费心的事,交给这群人去做也无妨。 而舟辛易也同样确定了城主的态度。 他不介意影型妖物的存在公之于众也就意味着,他根本不在意其他影型妖物的群体利益,只要自己不暴露就无所谓。 他甚至还愿意从中推动,颇有种嫌这场火烧得不够旺的态度。 真实历史中的城主也顺理成章驱逐了麦芙尔官员。 他似乎正在与所有影型妖物撇清关系。 舟辛易脑中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但又觉得,作为人类,这个猜测过于高傲了。 他最终只能说道,“讨伐迈勒官员于今晚九点进行。” “那将会是一场苦战,我们无力顾忌其他,希望各位城民及时避难,紧闭门窗,提前保护好自身安全。” 第一百零二章 老伙计 迎接仪式结束后,舟辛易将继承者们聚集在一起,讨论接下来的讨伐事宜。 对于舟辛易来说,只要复苏者出现在光幕中,并且不至于无计可施的话,他就没有放任不管的理由。 其实所谓讨伐事宜,其实也不过是总结一下参与讨伐的人数和战力罢了。 从入息离开后,姜意身上的“极寒病”也痊愈,伤势好得基本差不多,算得上全盛状态。 于是由姜意带领宁隼、旬古斯官员支援的兵力作为先锋,白兰地和负伤的舟辛易则在后方进行远程支援。 他们要尽可能控制住战斗的范围,一但让迈勒逃到空旷场地,到时候近身都成问题。 迈勒官员当初以一敌百的场面至今历历在目,面对这样强大的敌人,他们必须尽可能减少正面作战。而且在战斗途中,发生怎样的意外都有可能。 真正让舟辛易有信心面对他的,不仅仅是迈勒官员现在负伤且不理智的状态,还有…… 舟辛易看向一旁坐着的麦芙尔官员。 在场的继承者们都隐隐发觉麦芙尔官员的异样,没有轻易靠近,因此麦芙尔官员就好像是被孤立了一样,默默坐在角落中。 麦芙尔官员是应城主的要求来协助他们进行讨伐的,但舟辛易觉得,城主似乎有让她与迈勒两败俱伤的打算。 既然如此,他们也得顺从城主的意愿,让麦芙尔官员成为迎敌主力。 “那个……麦芙尔官员,您不参与作战讨论吗?”舟辛易走过去问道,“在我们之中,您是最强大,也最具有话语权的人。” “我感受到他们的排斥,”麦芙尔说道,“是我有何不妥吗?” 舟辛易这才想起来,继承者们和普通人不一样,他们并非恐惧,而是忌惮,而这些忌惮也更能被其他强者体会出来。 当人吓跑一只胆小的兔子时,也许不会感到奇怪,但如果被一只臭鼬扬起尾巴威胁,再迟钝的人,也要开始思考自己是否做出过什么令其恐惧的举动了。 “您知道的,继承者之间……不太和睦,剑拔弩张是基本气氛。” 他伸出手,略过感知敏锐的姜意,招呼白兰地过来,“白兰地,这位是麦芙尔官员,你们认识一下?” 白兰地走过来,扫了眼麦芙尔官员僵硬似尸体的五官,彬彬有礼地说道,“久仰大名,麦芙尔官员。” “并非是我们故意冷落您,只是我们平时逍遥习惯了,不擅长与您这种严肃的人交流。” “严肃吗……”麦芙尔官员若有所思,“很少有人这样说。” 那是因为他们从来不敢对一名位高权重官员的性格多做置喙…… “我知道了,白兰地先生,我会考虑你的建议,在公共场合,相对减少关于严肃的作风。” 说完,她露出八颗牙齿,做出一个十分标准的笑容。 “……”在麦芙尔官员这张脸上看到笑容,反而令舟辛易觉得更诡异了。 白兰地十分自然地笑道,“很高兴能对您提供帮助,接下来的作战还要仰仗您了。” 与麦芙尔官员那边的沟通结束后,舟辛易找到季琳,“另外季琳,有一件事是我要单独告诉你。” 季琳格外平静地道,“说吧。” “现在的迈勒官员并不是影型妖物,而是真正的迈勒官员死而复生。” 迈勒官员是历史上真实存在过,并且借入息返回现实的死者,某种意义上,他的存在比光幕创造的季琳还要真实得多。 舟辛易或许可以一直欺骗下去,但他一想到接下来季琳可能会抱着仇恨的目的杀死真正的爱人,他就不得不推翻自己的谎言。 即使早有准备,听到这个消息的季琳还是免不了惊讶,“你,你是说……” “你是说你们接下来要去杀的,就是真正的迈勒?” “可不是说很多人都看到过他吗?那样一个血肉模糊,神志不清的怪物,怎么会……” 季琳说完这句话沉默了许久。 她在大脑中思考了许多东西,衡量了爱与现实的差距,最后才道,“如果他真的是他,就不需要你们这样大费周章地前去猎杀。” “他已经变成了那副模样,而在大事上,迈勒向来是个慷慨的人,对地位的追求不会高于他的生命,而他的生命……也不高于他心中的大义。” 舟辛易拍了下季琳的肩膀以示安慰。 “那是一种十分神秘的力量,我们无法解释迈勒官员是如何复苏的,”舟辛易道,“但我见过他,我能确定,那样的迈勒官员,已经不再是你熟知的爱人。” “……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季琳点点头,苦笑了下,“我不会阻止你们的行动的。” 说完她似乎难以接受这一切,仓惶地转身离开。 一出继承者们的探讨小屋,季琳就迎入一个怀抱,她诧异,“父亲?” “怎么这幅表情,是知道迈勒的事了?” “……是的,父亲。” 城主看季琳的表情,就知道她又将情绪憋回了心里。 “今晚的讨伐,你就不必跟去了,”他说道,“那太危险,不适合你。” “不,那是最后一个有关迈勒的事件,我更要跟去。” 季琳执着地道,“父亲,我听说他是来寻找我的,讨伐队需要我充当诱饵,不是吗?” 城主没说话。 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向来是个有主见的人,而有主见,也代表着他很难在短时间内改变她做出的选择。 最终,城主叹了口气,“我会拜托麦芙尔官员照看你的安全,季琳,你要答应我不会以身犯险,要安全回来,明白吗?” “是,父亲。” “还有,我需要拜托你帮我做一件事。” 城主从袖中拿出一个圆形药瓶,瓶中装着一层白色雾气。 “这是什么?”季琳问道。 “这是我叫药师们赶制出的骗术药剂,它能将任何物质短暂地识别为银,同时,他们还在药剂中掺杂了浓缩过的秘蜡烟雾。” “你是所有人中唯一有可能安全地近身迈勒之人,到时候,我要你将这种药剂撒在迈勒官员的剑上。” “当然,我的女儿,就只不过是我的保全措施之一,你没必要勉强自己,就算失败也没有关系,一切都以你的个人安全为先。” 季琳接过药瓶,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城主微笑着摸摸季琳的头,“那我就先离开了。” 季琳目送着父亲远离,忽然,她看着父亲的背影,心中情绪难以抑制,情不自禁地喊道,“父亲!” 城主步伐一顿,问道,“怎么了?” 她张开嘴,还想问些什么,话头却被季琳猛地咽了回去。 她想说什么? 父亲,你为何这么爱我,你真的还是人类吗?你为何对这些事如此的了然于心? 父亲,如果人的身份都能造假,死者都能复苏,那我如今经历的一切,真的都是真相吗? 她是个普通人,但隐隐觉得自己察觉了属于其他领域的秘密。 她真的应该问出口吗? 季琳看着父亲沧桑的眉眼,抿上嘴,露出一个微笑。 “没什么,父亲,路上小心。” 与此同时,探索队队长察尔森火急火燎地冲进屋子,同时大喊,“椿!大事件!椿!” 察尔森一脚踹开方问·椿家的大门,“听我跟你说,椿……” 屋内,坐在木座椅上的方问·椿正用一块铁石磨他的弯刀,他看着察尔森,面无表情地用布攥着刀刃擦拭了一下。 “……”察尔森咽了口唾沫,“咳咳,听我说,椿,真的有一件大事要告诉你。” 察尔森情绪激动地拍了下腿,“希琳居然是希琳女士的化名!” 方问·椿毫无反应。 “希琳女士真正的身份是城主的女儿,季琳小姐!” 方问·椿继续擦拭弯刀。 察尔森道,“她就是迈勒官员的未婚妻!天呐,一切都对上了!” 方问·椿:“……” 方问·椿:“所以你还贼心不死?” “椿,你这话怎么能说得这么难听,”察尔森不满道,“既然她是城主的女儿,我自然也就彻底死心了。” “但今晚,法官会组织一场讨伐行动,讨伐的居然正是伪装成迈勒官员的影型妖物。” “季琳小姐一定也跟过去了,身为迈勒官员的未婚妻,她该有多难过啊!” 方问·椿的动作却突然停了。 “影型妖物?” “对,就是一种会伪装成人的怪物,这是城主命名的。” “与城外那种一样?” 察尔森和方问·椿合作多年,自然知道老伙计最在乎的是什么。 “我听法官的说法,影型妖物好像就是那种怪物的……进化版?我也不好确定。” 说完,他听见前方一声动静,是方问·椿站了起来,碰到一旁的桌子。 方问·椿怔怔地看着自己只剩干秃木桩的脚,“我也去。” “你的意思是你也要参加这场行动?和法官说说应该会同意,但现在迟了啊,他们都已经快出发了!” “喂,椿,你走得这么急?” 察尔森望着方问·椿的背影喊道。 “哎,过去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已经放下了,”察尔森摇了摇头,“保佑你安全回来,别再少了另一只脚……老伙计。” 第一百零三章 讨伐开始 季洲城655年,晚九点,麦芙尔官员发现了迈勒官员的方位。 他正在前往城主塔的路上,但由于季洲城曾被毁灭,许多建筑重建,地形变化,迈勒官员以排除法光临了所有高塔,最后才筛选出目标地点。 但当他抵达城主塔时,塔中已然空无一人。 晚九点二十分,旬古斯官员给出的先驱队伍已将迈勒官员成功驱赶至逼仄地形。 姜意、宁隼,以及麦芙尔官员已经到达行动地点,作战的第一炮,将由麦芙尔官员亲自打响。 晚九点二十三分,迈勒官员的身影出现在麦芙尔官员视线当中,她轻轻触碰了下漂浮在身侧的黑矛,那由魔力铸造的黑矛瞬间被点燃无穷动力,朝着迈勒官员笔直袭去,无坚不摧! 迈勒官员猛地感到如芒在背,他转身,用手中沾满血迹的剑迎向突来的袭击! 剑锋与矛头针锋相对,迈勒官员的技艺在人类方面称得上登峰造极,一剑爆发出的威势自然不仅看上去那么简单! 只见黑矛距离迈勒官员还有数十米远,就被一剑斩出的锋芒抵挡得止步不前! 一剑落下,黑矛的威力被化解,准头也如被撬开一般偏移开来。 这一矛最终刺在地上,将地面穿透出一道深邃的鸿沟,组成矛身的魔力破碎,化身为成百上千个长针,再一次卷向位于不远处的迈勒! 迈勒又是一剑,越是强大的剑术越是显得朴实无华,但谁也无法忽略这一剑的威力。 数不尽的魔力长针被彻底碾为粉碎,迈勒抬头看去,更多长矛正接踵而至地袭来。 而在几百米外,站在高塔之上,形单影只的麦芙尔官员看到这一幕纵身一跃,朝着迈勒的方向逼近。 与其交手过的迈勒知道麦芙尔官员的神秘术虽然难缠,但与其近身才更是要命。 他暂时放下前往高塔的目的,动身沿着小巷快步离开。 虽然身体已经很难看出属于人类的痕迹,步伐也踉跄不稳,但迈勒官员的行动依然迅猛。 仅仅一秒,他就飞跃到小巷尽头,也是这一刻,他看到巷子中冲出一位黑发女人。 女人深黑色的眸子中闪着一抹绿芒,这属于魇的气息令迈勒提起警惕,未多思考,便一剑向前! 这名女人所使用的同样是剑术技艺,她摆着自己的架势挥剑阻挡,迎上他剑锋那一刻,女人全身生长出坚固的黑色鳞片,所穿戴的装备也闪烁着幽秘的光芒。 一剑交手,姜意使出全身解数,迈勒的一剑竟然真被她挡下了! 姜意毫咽下口中渗出的鲜血,她只觉得与如此强敌的战斗令她浑身血液沸腾! “龙息!” 黑色晶体从姜意的剑旁迸发,迈勒从没见过这种技艺,晶体很难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却一瞬间蒙蔽他的视线。 同一刻,他的脑后乍然响起电锯嗡鸣,一只身高三米的怪物手拿一把大得夸张的电锯,正朝他的脑袋切来! 迈勒官员一剑劈开飞来的黑晶,又是快而迅猛的一剑斩向劈开的电锯,他的剑斩开电锯,竟直接将红魔斩成两半! 令人惊讶的是,宁隼根本没有选择站在红魔身后,而是借红魔高大的身体作为掩饰,对着迈勒的心口位置发起袭击! 红魔被斩为两半的时间足够两人同时出手围攻,迈勒来不及收剑,一脚踹开扑上来的宁隼,拔出刺进心窝的刀子,姜意的剑已接踵而来! “猎月!” 一道墨绿色剑气从背后斩来,迈勒没有转身,而是及时将剑挡向背后,迎接姜意的新招式。 猎月一招没有任何花哨,而是对面前的敌人造成极强的破坏性,硬迎上一招迈勒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一招单纯的直斩,姜意的一剑足以将面前的所有敌人如被切割的月球般撕为碎片! 迈勒一剑将面前的伤害抵挡,可剑气却如鬼魅般抓挠而来,狭窄地形中,他身旁的建筑都被切割成无数碎块,而迈勒的身体也被切开,鲜血横流! 战斗中终于有人流血,而这第一滴血,便是猎物迈勒流下的! 见此情况,迈勒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女人是他必须认真清除的障碍。 迈勒不顾身后的宁隼还在给他掏心掏肺,一剑劈开姜意的攻势,被对方惊险地躲开一招致命攻击后,迈勒终于抓住姜意的空挡,斩向她的脖颈! 用剑之人的较量往往会在一个破绽间快速结束,这一剑的威力将周围的建筑通通斩为两半,这早已超越了寻常人类能够抵抗的身体极限,即使姜意已经挥剑阻挡,这一瞬间的剑气仍然像发动的火车般势大力沉,死亡的大门已经向她打开! 就在这时,一发子弹击中迈勒的手臂,子弹爆发出剧烈的爆炸,硬是将迈勒挥剑的方向打得偏移了一点! 姜意就这样躲过近乎致命的一击,尽管她也被爆炸糊了一脸,但身形轻便的她和宁隼乘着爆炸的热风向后翻滚,彻底撤离迈勒的视线。 果然不出舟辛易所料,普通的子弹足以将一名男人的手臂打飞,但打在迈勒官员身上就是不痛不痒。 只有使用特殊子弹才能阻止迈勒官员的动作,如果自己刚刚因迟疑而选择普通符文子弹,姜意恐怕凶多吉少。 迈勒被击中后,看向子弹射来的方向。 那里有一名高大的男人正冷静地遥望着他。 法官? 迈勒浑浊的大脑中闪过一丝清明,他的确追逐过他,但自认并无杀意,可法官为何连同这些人向他进攻? 是自己发生了什么吗? 迈勒看向前方,麦芙尔官员的出现再次点燃他的杀意。 “麦芙尔……你们,要杀我?” 麦芙尔抬起右臂,从肩膀处划开一道伤口,竟从中掏出一根青黑色的细短魔杖来。 她秉持着变得幽默的想法,努力想了个笑话,她诡异地微笑着道,“别人都想有两个生日,而你不同,迈勒官员,你有两个祭日哦,来,笑一笑,祭日快乐。”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甩了下法杖,一股强大的魔力瞬间碾碎迈勒的身体,听着自己骨骼粉碎的声音,迈勒那早就应该变成一团浆糊的脑中竟然升腾起愤怒。 “你、在、讥讽我……吗?” 说着,他凭意志驱使依然粉碎的手臂,拔剑猛地挥了过去! 麦芙尔官员来不及躲闪,身体被整个斩为两半! 但她还很真挚地疑惑道,“不好笑吗?” 麦芙尔官员被斩为两半,运作在迈勒身上的魔力猛然一松,他快剑将麦芙尔斩成一地尸块。 迈勒知道自己无法杀死她,更无法在她的魔力下取胜,因此趁着麦芙尔官员恢复的时间,快速撤离。 而舟辛易等人的任务就是阻止迈勒离开这片错综复杂的废墟。 见证过继承者站在灵智木上与迈勒交手的那一战后,舟辛易意识到要在宽阔地形近身迈勒是件几乎不可能的事,他们正面对敌唯一的胜算,就是拖住迈勒官员的脚步,让麦芙尔官员给他致命一击。 舟辛易在房顶上穿梭,当他能够看到迈勒官员的身影时,就朝他的脚下来上几枪。 白兰地此刻也在做与他一样的事,他提前在这片街区设置了上百道陷阱,一但迈勒官员出现,立刻就有数不尽的金色斩痕射向他。 但这样依然无法阻止迈勒官员前进,意外状况发生了,他现在一心想逃,谁都拦不住他。 忽然,迈勒官员的必经之路上出现一群雪狼,舟辛易一眼看见,那是刘佳音的协助! 但迈勒一剑向前,数十只雪狼立刻变成一地黑影,短时之内再难聚集。谁说物理攻击没法伤害这些影子?只要威力够大,影子也得望而却步。 果然想在中距离对迈勒造成有效伤害是不切实际的事。 舟辛易见刘佳音也无法阻挡迈勒官员哪怕几秒钟,就知道最后的防线只剩旬古斯官员的精兵们。 火力压制可以打得迈勒官员暂时抬不起头,可那不是长久之计,迈勒官员一旦找到机会反击,精兵会出现大规模惨烈死伤。 但即使如此,舟辛易也丝毫不考虑主动近身,用黑线牵制。 姜意尚且挡不住迈勒两剑,他这个伤员又能做什么呢? 不出舟辛易所料,很快迈勒官员便触发防线边缘的交火,枪声响彻半边天际。 姜意和宁隼在此期间也进行了几次阻挡,但火力覆盖下众生平等,现在他们没法上前。 突然,人们惊恐地发现战场上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她站得太远,以至于人们无法看清她的脸,只看出她穿着轻便的作战服装和留有一头棕色短发。 迈勒则直接认出那个人的身份。 “季琳!” 季琳站在远处望着那道血肉模糊的身影,她泪湿眼眶,高昂着声音喊道,“迈勒!我在这里!” 说完他们都看到迈勒动身追去,季琳也转过身,没入错综的建筑中。 舟辛易也看到了这惊悚的场面,季琳怎么会在这,她不是应该被保护起来吗?! 可他也意识到,由季琳出面将迈勒吸引回去,是此刻最正确明智的做法。 第一百零四章 骗局 “麦芙尔官员此刻怎么样了?”舟辛易急切地朝白兰地问道。 “还趴在地上捡自己的腿,她被切成太多块,拼回去有些困难,麦芙尔官员不太擅长拼积木游戏。” “嗯,而且因为再傻的人都知道人被切成这么多块是活不下去的,所以没人敢上去帮忙,以免被麦芙尔官员察觉到我们知道她不是人类的事实。” “……”舟辛易很无奈,但他的确无法催促什么,就算是怪物从一颗头颅开始向下再生也无法在这么快的时间内痊愈。 虽然他们这些人大费周章,但麦芙尔官员被砍成几十块开始到现在也只过去不到两分钟罢了。 “季琳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她对我说城主已经同意她的参与,并且迈勒是她的前未婚夫,她有资格参与迈勒的终结,于是我就带她进来了,”白兰地道,“她应该不会在这么重要的关头说谎的,对吧?” 舟辛易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季琳对他来说是朋友,他自然不希望季琳被卷进这场危险的行动中,但对白兰地来说,季琳只是个光幕原住民。 所以他十分“慷慨”地,把季琳的安危视为棋子的一部分。 白兰地没有考虑他的感受。 可偏偏季琳的确给计划创造了重要价值。 舟辛易道,“回头再找你算账,季琳快被追上了。” 白兰地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舟辛易无法确定这个状态的迈勒会对季琳做出什么,旬古斯塔下的“季琳”尸体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一是为了季琳的个人安全,二也是继续给麦芙尔官员争取时间,他们要带着季琳在废墟中转移,绝不能被轻易捉住。 “长白!” 舟辛易撑着伤在建筑上跳跃,长白从他身侧飞过,扑向季琳所在的方向。 眼看着迈勒距离季琳只剩不到十米,他将弹夹切换,扣动扳机! 砰! 迈勒官员的面前瞬间爆炸,爆炸威力巨大,不少砖瓦石块被震荡下来,堵在迈勒面前。 当然这也阻挡不了迈勒多久,他轻松将石块斩得粉碎。 但这时,长白已经成功来到季琳面前,载着她飞了起来! “季琳,你为什么要走?!” 迈勒大喝一声,更为激动地追了上去。 可没追几步,迈勒就被大量金色斩痕覆盖,这些斩痕十分锋利,每一个都能硬生生从迈勒身上削下一片肉。 为了防止损伤被扩大,迈勒只好精准地将斩痕一一挡下。 白兰地却不满足于这样的牵制,他拿起指针指向迈勒。 前进中的迈勒突然感觉身体一滞,彻底停留在原地,接着,他居然开始倒退,他身上的时间竟然倒流了! 虽然仅仅维持两秒,但那的确成功打乱他的步伐,而高台上的白兰地也虚弱地摔下指针,跪在地上,七窍中流出大股鲜血。 路过的舟辛易扔了瓶药剂在他身旁,“迈勒官员你都敢拿来做实验,小心点别把自己玩死。” 白兰地朝他露出一个“无碍”的微笑。 特殊子弹只剩一发,又被舟辛易用在迈勒身上,进行最后的牵制后,舟辛易已经没有其他牵制手段。 他们基本都已经手段尽出。 姜意不断地释放龙息阻止迈勒前进,现在没有人敢上前交手,因为季琳的出现终于将迈勒的愤怒点燃,现在他斩出的每一剑,都带着致命的杀意。 迈勒疯狂地追逐着那道背影,缩短自己与她的距离。 终于,载着人的长白还是飞不过愤怒的迈勒官员,只见他一手扯住长白的翅膀,将季琳从魇背上拽下来。 “季琳”棕色的假发下却露出粉色发丝。 转过头,那是一张完全不属于季琳的脸。 昼问故意装腔拿调地说道,“诶?迈勒官员,你追我干什么呀?难不成……难不成是把我认成季琳小姐了吗?” 她捂着嘴,最初惊讶的表情,“哎呀呀,这可让人害羞了啊,我还以为迈勒官员从一开始,就会直接认出我不是季琳小姐呢~” 迈勒:“……” 迈勒不知回想起什么经历,愤怒地连人带魇一脚踢飞出去。 “迈勒!别杀她。” 真正的季琳气喘吁吁地站在不远处。 她根本没有坐上龙背,从舟辛易用特殊自动释放爆炸开始,她就借着爆炸隐藏起来,让昼问引诱迈勒展开下二波追击。 而现在则由真正的季琳进行第三波引诱。 她吸引了迈勒的视线,阻止他即将对昼问实施的暴行,并且让迈勒知道她是真正的季琳后,就准备转身逃跑。 可这一次,迈勒没有立刻追上来。 而是站在她背后悲戚地喊道,“季琳!” “你为什么要串通这群人一起戏耍我?” 季琳听着这些指责般的提问,双腿顿时如灌了铅一般沉重。 但她仍然没有停下脚步,朝远方奔跑起来。 “季琳,别走!” 迈勒再次惶惶追去,“我只是想回来看看你,仅仅是这种事,都要让我遭受数十人的围攻吗?” “我没有杀死任何无辜者,季琳!” “你要离我而去了吗?” 季琳终于哽咽地顿住脚步。 迈勒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说道,“入息是个寒冷又绝望的地方,我以为我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这里。” “看啊,重建后的季洲城已经能看出曾经的面貌,即便是深寒,也比入息要温暖得多。” “住在入息的人也会不断死去,我曾在入息冻死多次,我已经快不记得我当初是为何而死了。” 迈勒苦笑道,“你们就是这样迎接英雄的吗?” “不是的!” 季琳猛地转过身,“只是……只是你,你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面目了。” “你在说什么,季琳,你是说我这一身伤痕吗?”迈勒道,“不,我原本不该是这副模样,这都是那群人造成的!” “我知道,”季琳哭着点头,“我知道,迈勒。” ”但你已经死了,算我求你,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吧。” 迈勒脸上激动的神色终于也平静下来,他对着季琳张开手臂。 “最后,能让我再次拥抱你吗?” “这,我……” 季琳动摇了。 看到这一幕的舟辛易在高台上喊道,“季琳,优先考虑你的安全!” 迈勒目露期待地道,“我不会伤害到你。” “季琳,相信我对你的爱,好吗?” 季琳最终还是妥协了。 她再次迎入爱人的怀抱,而迈勒也像他说的那样,珍惜怀中的爱人。 这个拥抱在外人的眼中看来有些漫长。 迈勒怜惜地抚摸着季琳的发丝,而季琳也紧闭双眼,忽略一鼻子的血腥味,想象着迈勒原本的模样。 忽然,迈勒凑在季琳耳边,轻轻地问,“你愿意和我一同离开这里吗?” 季琳愣住了,“我要如何和你离开?” “只要你愿意死去,我保证能讲你带回入息。” 他看着爱人精亮的眼睛,“你愿意吗?” 他没有等到季琳的答复,就自顾自地说道,“没关系,亲爱的,就算你不愿,也没有离开我的机会了。” 季琳难以置信地说,“所以你回到这里,只是为了杀死我,带着死去的我离开吗?” “你就只是为了……要我殉情?” 迈勒没有回答,只是抱她的力度更紧了些。 “为了这个,你甚至不惜欺骗我,骗我拥入你的怀抱吗?” 季琳说完后,两人沉默了许久。 舟辛易死死端着枪口,随时准备着在迈勒动手时对他握剑的手来上几枪。 “我愿意。” 季琳看着迈勒的眼睛说道,“我想,我的爱人应当是希望我好好活着的,可如果有一天,我死去的爱人真的站在我面前,恳请我为他同赴死的话,我大概是情愿的。” “我也相信,我的爱人一定会大大方方的站在我面前,无论他的身体是否已经腐烂,无论他的脸上是否爬满蛆虫,他都一定会如同一名骑士般问我,我的公主,你愿意与我一起变成白骨吗?” “而不是用私欲与谎言,铸造一个开满鲜花的绞刑架。” 季琳冷冷说道,“看来法官说的没错,我的爱人,他的确已经死了。” 说着,她扬起胳膊,狠狠扇了迈勒一巴掌。 舟辛易的枪声也在这一刻打响,他不要钱般地倾泻为数不多的子弹,只为了把迈勒拿剑的手彻底打断。 迈勒似乎早就厌烦了这个不断作响的臭虫,他一手抱着季琳,抬起手朝舟辛易的方向斩了一剑。 舟辛易早就有所准备,及时一躲,这才免于一难。 但他脚下的落脚点被斩塌了。 在退出战场前,舟辛易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身影,这才放心离去。 麦芙尔官员厌倦了无聊的拼积木游戏,于是在造成更多伤亡前赶来了。 此刻,她的身体残缺不全,少了一条胳膊,右手拼在左手腕上,两条腿下没有脚,就这样踉踉跄跄地走来。 她对上季琳震惊的视线,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实在不想继续拼下去了,对人类来说,少一只手或两只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季琳干笑笑,很聪明地道。 “哈哈,是啊……季洲城有很多残疾人,嗯,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