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三国不讲武德!》 第一章 官渡三公子 建安五年,公元200年,已是攻破公孙瓒,一统冀、青、并、幽的袁绍,集结四州甲胄南下,与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对垒于官渡,双方你来我往,互有胜负,这场几乎动用了华北双雄麾下全部战力的战役,就这样胶着在了官渡战场,整整持续了将近半年...... 两雄交锋,天下大势走向混沌不明,然而,就在这个当口,战场中袁绍中军附近,一座奢华的帐篷之内,一个变化正悄然发生。 “水.....给我水.....” 方一苏醒,袁尚就觉得脑袋像是炸开锅一样,疼痛欲裂,让人万分煎熬。 袁尚的眼皮沉重,脑中仿佛疼痛欲裂,怎么睁也睁不开,耳朵里嗡嗡只响,不大一会,便隐约听到了一阵絮絮叨叨的话语,正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先是一个略有威仪的声音遥遥的在耳边响起:“我三弟的病情怎么样了?” 但听另听到一个声音谦恭的回答道:“二公子无需忧虑,昨夜主公已是命军中医令细细的诊治过了,三公子只是跟随军旅日久,感染了风寒,所以身体才会略感不适,并无大碍,今日晨间服了一剂汤药,便一直睡到现在。” 昏昏沉沉之间,听了这一番的话,袁尚心下略微有些迷茫....... 受了风寒?喝了汤药?三公子? 这是在说我吗? 我记得昨天是大学毕业一周年庆,跟寝室的兄弟们宿醉一场,疯玩到了早上才回的家,怎么一觉的醒过来,就整出风寒来了? 话说这年头还有人用风寒这两个字吗?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感冒吧。 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白皙的脸,这是一张又熟悉又陌生的脸,是属于一个年轻男子的脸! 这男子年纪约为二十余岁的样子,束发高冠,两撇小胡子,留的极长的黑发披散在肩膀之上,身穿一身坚硬的甲胄,打扮的犹如古代将军一样,端的是模样怪异,可不知怎么却让袁尚感到一股说不出的熟悉,好像在哪见过他一样。 “三弟,你醒了!” 那男子见袁尚睁了眼睛,急忙俯下身来,抬手轻轻的拭了拭袁尚的额头,略微皱起的眉头终于是有了舒展,道:“还好.....不是很烫!来人,速速弄些水来!不要太热,只需略微煮熟便可!” 袁尚微微有些诧异,这男子究竟是谁?看这身打扮,整的跟异种似的,华夏五十六民族中,何时又冒出这么一支过剩的队伍? 正寻思之间,突然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记忆突然在脑海中砰然炸开,记忆量实在太大,袁尚“哼”了一声,双眼一闭,登时又闭过气去! 袁尚面前的男子顿时懵了,情急之下想要伸手去拍袁尚的脸,可手抬到半空却又不敢往下落,急了半晌无奈,只得一个劲的拼命急呼道:“三弟,三弟!你可不要吓唬二哥啊,三弟!.......来人,速叫军中医令官来,快去!” *********************** 黑暗中,潜意识的记忆提醒着他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叫做袁尚,乃是如今的大将军,冀州牧袁绍膝下的第三公子。他从小便是锦衣玉食,享受荣华,是个含着金汤勺长大的天之骄子,有疼爱自己的父母,有一呼百应的侍从......对了,还有两个没有他受宠的哥哥。 而现在,这个人就是自己,他已经不再是二十一世纪的普通老百姓,而是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生长在东汉末年的世家子弟了。 难道,难道我穿越了?我从现代来到了古代?变成了另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 袁尚再次睁开了双眼,看着床榻边一脸焦急来回度步的年轻男子,动了动干涩的喉咙,根据刚刚袭来的记忆,下意识的低声唤了一句:“二哥?” 刚刚融合的记忆在提醒着他,这人就是自己这世的第二位兄长袁熙。 袁熙闻言一愣,转头看去,顿时又惊又喜,自己这次从幽州替父亲向官渡大营运送兵械马匹,本想乘此良机跟这位久未谋面的小弟痛饮几盏,不曾想方一至此就得知他感染了风寒,便急忙赶来探望,结果这不看还好,一过来便瞅着弟弟又是醒又是晕的,着实是给他吓了个好歹。 “三弟,你可是吓坏为兄了!” 袁熙惊叹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大跨两步走至床边,看了看袁尚脸上的气色,又道:“怎么样?感觉可是好些了,你且再忍一时,为兄已命人去寻军医过来,让他给你好好诊治诊治!” “二哥,不必麻烦了,小病而已,没什么大碍的。” 袁尚虚弱的笑了一下,虽然不清楚自己究竟得了什么病,但精神和**似是已经有了些许的默契,仿佛渐渐的融合在了一起,并不曾像昏迷前那样的糟糕了。 袁熙见这个弟弟似不是在强撑,心下的一块大石头放在落地,随手在床榻边扑了扑灰尘,小心的搭了个边坐下。 “三弟,为兄这次从幽州远来官渡运动兵械,委实是呆不了几日,本还本指望与你痛饮一场,共谋一醉,不想到了这里,就得知你生病了的消息,赶忙过来探望.......你说你平日里喜爱刀枪,好弄射猎,身子骨也算硬朗,怎么这刚随军出征一次,便弄了个一身寒疾,平日里的功夫也不知练到什么地方去了。” 袁熙话中的某个词隐约的令袁尚感到有些不妥,但此刻头脑太过发沉,一时间也想不得那么多,只是虚弱着勉强回道:“有劳二哥惦念了.....” 袁熙摇头帮他掖了掖被子,笑着道:“你这小子,知道你二哥我记挂你,也算长着良心,却不知父亲虽然人在中军大帐议事,心思也老早便飞至你的身上来!” 袁尚闻言恍然,轻轻的咧着干涸的嘴唇笑道:“既是老早便有惦念,现在还没有来,还是说明二哥你对我比较上心。” 袁熙闻言笑骂道:“臭小子得病吃苦药,嘴还挺甜,可惜为兄我不吃你这一套.....呵呵,你当父亲不想来看你吗?若不是军中出了大事,他老人家只怕早我一步便赶过来了,那还能拖到现在?你说你小子得病一场,却是牵扯了我们多少心神。” 话说到这里,正好赶上军医令来给袁尚断病,袁熙起身让了个地方,矗立在不远处,一脸正色的看着那军医令为袁尚把脉诊疾。 袁尚任由那医官为他把脉,看着不远处侍立的袁熙,又问道:“二哥,你刚才说的军中出了大事?又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唉!别提了!” 袁熙长叹口气,颇有些怨愤的开口道:“前几日,许攸许子远因为家人在邺城滥行贪赃,被父亲斥责了几句后,突然间便消匿了踪影,父亲派人在方圆十余里搜查都不曾有丝毫痕迹,心下疑虑,怀疑这匹夫心中愤恨转投了曹操,别的倒是没什么,只是许攸跟随父亲多年,深知我军长短虚实,此次投曹,对我军必是大有不利,故而父亲召集手下幕僚,连日来一直在商议对策.....” “许.....许攸投曹?!” 听了袁熙的话,袁尚顿时如同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在当头,结合着脑海中一些杂乱的记忆,和袁熙适才话中的信息,猛然间晓得自己为何会心中不安了。 “二哥.....咱们现在....莫非,是在打官渡之战?” 袁熙闻言有些诧然,奇怪的伸手拭了拭袁尚的额头,奇道:“三弟,你该不会是真的病糊涂了吧?我军在官渡与曹贼僵持,已是近半载有余了。” 躺在床榻上的袁尚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瞬间蔓延了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当中。使他的浑身不住的发冷哆嗦,脑袋越发的疼痛欲裂了。 袁绍之子.....官渡之战.....许攸投曹!我竟然重生在这个鬼地方!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官渡之战,著名的以弱胜强的经典战役!华北两大枭雄:曹操与袁绍,为决定北方的归属所做的一场殊死决战!最终,由于曹操善于采纳忠言,听用了从袁绍麾下叛逃而来的许攸的计谋,奇袭乌巢粮仓,使得袁绍军心大乱,继而一举击溃袁军主力,河北袁氏经此战役之后,元气大伤,从此一蹶不振,最终为曹操吞噬灭亡。 官渡之战,是曹操人生中最为华丽的一场战役篇章,这场大战为一代奸雄统一中国北方奠定了的坚实基础。 然而,对于曹操来说,官渡之战可能是他人生中的一段精彩的**,为后人津津乐道,但对于袁氏一族来说,结果却是一段又一段噩梦的开始。 先是元气大伤,袁氏精兵死伤殆尽,袁绍郁郁成疾,不久去世,他的继承者袁尚,对外是面对一代霸者的曹操!对内,是面对裂图造反的兄长!风雨飘动,屡战屡败,失地陷城,被逼的只得远走他乡,奔赴辽东投奔公孙康,却惨遭杀害,首级也被呈现给了曹操,最终落了个客死他乡,身首异处的悲惨结局。 可以说袁尚短暂的一生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幸运的是,他出生在四世三公的名门,身为天之骄子,一出生就是含着金汤勺长大成人,享尽了人间的富贵荣华,而不幸的是在后半生里,他成为了枭雄曹操霸业的垫脚石,成了一将功成万骨枯中的那一块裸裸白骨! 新生的袁尚很悲催,他的前身将半生的荣华享受了去,而自官渡之战开始起的苦难,却留给了这位刚刚借尸还魂回来的倒霉蛋儿子。 重新获得的生命,貌似是有了崇高的地位,但仿佛却是昙花一现,官渡之战后,一切都将改变,自己的噩梦将接踵开始,甚至几年以后,他还会死于非命,身首异处。 上帝真的很会跟他开玩笑,一个屁把他崩回了古代,又嫌滋味不够重,又决定让他在古代混几年,然后再给他毙回去。 自己结局真的就是这么挂了? 谁会甘心?估计换成是谁也不会! 眼瞅着袁尚脸色骤然变白,眼睛还有些发直,袁熙心中顿时着慌。 “三弟,三弟,你这又是怎么了?切莫吓坏为兄,医官,你快好好看看,我兄弟这又是出了何事?” 医官闻言慌忙又去仔细查探,却见袁尚一反适才病病歪歪的样子,用手强自撑起身体,一把抓住床榻边袁熙的手腕。 这一下用力极猛,差点没把袁熙拽两跟头。 “三弟,你这是作甚!” 袁尚两色头疼欲裂,但还是强自撑起身体,咬着牙对袁熙道:“二哥,我要去见父亲!马上!” “啊?”袁熙闻言有些发懵,接着似是明白过什么,哈哈一乐,调侃道:“三弟,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得了病便要找爹娘,羞也不羞?” “我羞个屁......不是这事!”袁尚身体虚弱,头上的虚汗一片一片的往下滴落:“我有重要的军务要跟父亲说,事关全军生死,绝对不能耽搁!” 当然不能耽搁,听袁熙刚才的话中,许攸已经投靠了曹操,官渡之战发展到了最终阶段,生死只在一瞬之间!一个处理不好,袁绍大军灰飞烟灭不说,自己的小命也得一并牵扯进去。 “你.....有军务?” 袁熙诧然看着袁尚,眼见俊脸煞白,满头冒汗,还拼了命要起身穿衣,却是不像作假。 “三弟,你身体虚弱,什么事这般着急,等过几日不行吗?” “过几日?” 袁尚闻言不由一阵苦笑,只怕再过几日,袁军士卒们的脑袋,全都得让曹军削下来当夜壶了! “二哥,军情紧急,实在是等不了!我得赶紧去见父亲......现在!” 说到这里,袁尚一个栽楞,险些跌坐于地,幸好被袁熙眼尖,抬手扶主。 袁尚轻轻摆了摆手,表示无碍,急切道:“二哥,我这身体太虚,实在是穿不动衣,你叫几个人过来帮我......” 心下虽然是不赞同,但袁尚衣服都穿不了还要见袁绍,足见他的心底有多着慌,袁熙又岂能阻拦过甚? 长叹口气,袁熙转身冲着帐外呼唤。 “来人啊......来人!三公子要去拜见主公,速速给三公子戴冠着衣!” 第二章 岌岌可危的战争 戴冠更衣,梳洗仪容,一连串的破事虽然麻烦,但袁尚却又不得不一步一步的照着去做。 古人注表重仪,特别是袁氏这样的四世三公之家,更是将这些虚琐烦杂的表面事情视为重中之重。 几个侍从为袁尚好生打扮了一番仪容,接着又取过一面小铜镜请他验看。 不得不承认,虽然这位袁家三公子在历史的口碑并不怎么上道,但单以容貌来讲,却是鼻若悬胆,眉似软剑,双眸如星,丰神俊秀,真是活脱的一副好皮囊!唯一的不足就是因为风寒未愈,脸色略有些惨白脱相。 相较于外貌微微有些魁梧过甚,略显敦厚的袁熙,袁尚的姿容真是比他强了不止一点点。 想想也是,记得前世读史书有过记载,说袁绍本人就是一个外貌俊朗的英武男子,对于外在之物极度重视。溺爱三子袁尚甚至传位给他的原因,也包括袁尚本人俊朗不凡,颇有他老子年轻时候的水准与神韵。 跟老曹家相比,老袁家在战场上打仗斗殴的水平或许不行,但生孩子却都是帅哥。 穿戴完毕之后,袁尚便急忙奔着帐外走去,从床榻到营帐门口,不过十余步的短暂距离,可袁尚栽栽歪歪的跌了整整三个跟头,可见他身体目前的情况实在太糟。 袁熙看的心下不忍,急忙奔上前去一把扶住他,无奈道:“三弟,你瞅你走路尚还栽歪,跑到帅帐又能做些什么?有什么事待日后不能说?非得赶在今日!” 袁尚闻言不由苦笑,你当我闲的没屁跑去瞎起哄?性命攸关的生死大事,谁敢不上心?我现在躺到床上容易,只怕过几年后就没床可躺了——直接睡棺材!这棺材还得预备两幅,脑袋一副.....尸体一副..... “二哥,你不明白,如今咱们已经是火烧屁股了,我若拖延不去见父亲一面,只怕过不了多久,父亲辛苦打下来的四州基业,就得拱手让人,官渡之战已是累卵之局,败北只在一眨眼的功夫,你、我、包括父亲在内,现在全都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 袁熙闻言顿时大惊,急忙四下瞅了几眼,然后探过头去,用压得极低的声音对袁尚道:“三弟,你疯了?这种话如何可以乱说!父亲行军最忌不利之言!若有居心不轨者将这话传将出去,父亲对你必有重责!” 袁尚咧嘴一个苦笑送出,无奈道:“二哥,你不信我?” “我.....” 袁熙顿时有些语塞,他实在不敢相信,适才这些话是他那个自大成性,藐视天下英雄的弟弟亲口说出来的。 更不能令袁熙相信的是袁尚话中的内容,四世三公的名门家族,拥兵百万的河北之主,雄踞燕代的北地枭雄,会被外人打败!这怎么可能? 袁尚不傻,袁熙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从他的表情上,他能看的出来,袁熙并不会因为他这的狠话而有所警惕。 相反的,袁熙的表情让他切实的感觉到,此刻的他,在袁熙的眼睛里,完完全全就是个稀里糊涂,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病号! 袁熙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是袁绍了。 “不跟你废话了,我得赶紧去中军帐!”袁尚将头撇开,抛除杂乱的思想,转头急切的往帐外走去。 此时此刻,还管他信还是不信,自己未来生命的长短比什么都重要,事到如今,死马当活医,无论如何自己都得试上一试。 袁熙瞪着袁尚的背影楞了好一阵,这个三弟,今日如何变得这般怪异?若是不看好他,任由他跑到父亲那里胡说,岂能了得? 猛一跺脚,袁熙追将出去,一把拽住袁尚,郑重的言道:“三弟,你当真非去不可?” 袁尚转头看了眼袁熙,恨铁不成钢道:“二哥,形势不等人,不去就是坐以待毙了.......” “好,那你坐为兄的车驾,我陪你一同去见父亲!” *********************** “驾!” 不多时,一辆双马战车从袁尚的行营中急速奔出,以极快的速度向着袁绍所在的中军帅帐飞速奔去。 战车之上,一面是正襟危坐,眉头紧皱的袁熙......而另一面,则是满面惨白,被马车颠簸的离了歪斜的袁尚,看他的模样,简直都快要吐了。 袁绍所在的中军营磐与袁尚的行营大概相距五里,是深居在袁军最为深处的正帐帅营,以东西南北各路行营为屏障,包裹的严丝合缝、水泄不通,纵然是袁熙的战车,一路之上,尚且被来往巡逻兵哨拦截盘问数次,足见防守之严。 而在赶往袁绍帅帐的路上,袁尚内心的深处也不由的被小小的震撼了一下。 寨连寨,营连营,百步之内有戎帐,目及之处狼烟垛,方圆十里连绵絮,持枪鹄立竖矛戈。 营盘之中,来往的军士车攻马同,气势如虹,当真是好一副军容。 这就是袁绍麾下的军卒,这就是纵横四州,兼燕代之众,南向以争天下的河北之雄麾下的强大兵势! 从邺城到冀州,从冀州到河北,再从到河北到北地乌桓,这天下大半的江山是由袁绍一手打下,而且至今还牢牢的掌握在他的手中。 滚滚长江,大浪淘沙,历史之上的袁绍纵然失败了,但他毕竟强大过,辉煌过,荣耀过。 观此军容,看此盛况,谁有资格敢说袁绍不算一代枭雄? 袁尚心下暗自唏嘘袁绍军容强盛的同时,却又突然泛起了一个让他不由不去细细琢磨的问题...... 如此的军容盛况,都可以将其彻底击败的人......曹操,又究竟是多么的可怕家伙! 驾车士卒的声音,将袁尚从无尽的瞎想之中拉回了现实:“二公子!三公子!前面便是主公的中军帅帐,还请二位公子下车步行。” 袁熙当先一个翻身,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转首道:“二弟,帅帐之前,不可肆意乘马驾车,你且坚持一下,让为兄扶你过去。” “不至于,我还没衰弱到连这几步道都走不了的地步......” 话还没有说完,下来马车的袁尚步伐一个跄踉,腿软的险些背过气去。 真是越急死人事越多!都火烧屁股的情况了,偏偏这幅身体还带着一副劳什子的风寒。 上帝这是要玩死他啊....... 袁尚决定不装逼了,还是赶紧麻溜利索的去见袁绍为上。 “二哥,还是你扶我进去吧,我身子骨弱,烦劳兄长稍稍温柔些,小弟不胜感激。” 袁熙:“...........” ********************* 袁氏中军大帐。 袁军中军大营的帅帐占地约有一耳房之地,相比较于普通的军校帐篷,足足大了约有三倍。 帅帐深处的四角摆放着四个铜火盆,盆内燃着通红的火木,正中书案规整,案上书简摆放规正,西北侧身处一抹床榻叠的整齐干净,上铺一块锦缎红棉,正中香鼎内青烟渺渺,无一不显示着这帅帐的主人行为明确,注重礼仪。 书案后的主位上,一人身着金色甲胄,红袍披身,头顶青色高冠,下颚的半尺短须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身体挺得笔直,丝毫没有年近五旬之人应有的姿态,一双细长的星眸睁闭之间极为有神,当可谓是相貌堂堂,极为英武。 不消多说,此人便是河北之雄,位列当今天下第一诸侯的袁绍。 双眸中的目光来回扫荡了一圈帅帐内两旁侍立着的一众文武群臣,袁绍的眼神中闪出了几分气恼和不甘。 “诸位。” 袁绍沉默半晌之后终于缓缓开口,两旁文武皆浑身一凛,转过头去,做躬身谦虚状,仔细聆听。 “据探子来报,许攸自前日夜间出奔我大营之后,连夜兼程奔南而逃,其行迹甚是诡异,我事后虽连番派出斥候往来侦查,但此獠狡诈,隐匿颇深,至今已是无其所踪,思来想去,只怕许攸已然降曹,此人随我多年,甚知我军虚实,此番投了曹阿瞒,必有所图,诸公可有良策御之?” 话音落时,便见在场众人,一个个或是摸着胡须,或是将眉头拧成川字,或是愁眉不展,显然对许攸投敌之事颇为头疼。 这也难怪,两军交战,一个深知己方虚实的人若投靠敌营,所带来的影响与牵扯是相当大的,许攸一人走了不要紧,但袁绍大军营盘内的所有布防、守备和最近定夺的进攻策略,只怕全部都得重新拟定,所耗费的物力,财力,人力并不是简简单单一两句献策就那么容易解决的。 “主公,许攸深知我军虚实,若果真投曹,其祸甚大,当务之急,是要将我军中的拒马,弓弩,暗哨,营盘布防全部更替!以免曹军偷营。”首先站出来的是谋臣逢纪。 袁绍闻言,打点其头,深然道:“元图此言甚善,曹阿瞒奸猾狡诈,诡计最是奸险,若是得了我军虚实,难保不会有所图谋,却是该加强防备......来啊,传我军令,命三军将士连夜改变营盘部署,严防曹军夜袭!” “主公且慢!” 话音方落,又见一个脸庞瘦削,颧骨极高的文士出班谏言:“主公,逢元图之言谬论尔,诚不可取!主公与曹操相识多年,深知此贼奸猾狡诈,城府极深,最是多疑!许攸弃强投弱,试想以曹操之心性,安能不疑?岂会轻易信他!主公此时大改营盘布阵,实乃空费人力之举,不如乘许攸未得曹贼信赖之时,大举刀兵,猛攻官渡,胜过防守多矣!” 说话者,不是别人,乃是冀州别驾郭图。 袁绍闻言,明显的愣了一愣,然后缓缓点头,深然道:“郭公则之言.....也是颇有道理。” “主公不可!” 逢纪见郭图公然砸他场子,心下登时恼怒,又出班急道:“主公,郭图迂腐之见!曹贼何等样人,岂不知当断则断之理?况且许攸与其有旧,如何会不得重用?此非常之时,切不可贸然进兵,先固守营盘,再图官渡,方为上策!” 袁绍拈着胡子的手指动作明显加快,一边摸一边点头:“不错,曹阿瞒与吾还有许攸皆是故交,元图这话说在要点上了......” 郭图也不是什么善茬,闻言冷笑一声,对逢纪道:“逢元图,汝此言真乃小儿之见,故交又怎样?许攸贪财图物,反复无常,势利小人也,天下人弃之如敝履,曹操之才,纵然不及主公,但好歹一方诸侯,算是颇有些见地,焉能重用此獠?汝此言真真可笑!” 话音落时,满帐文武一个个皆大点其头,袁绍见状,顿时又有些松动。 逢纪见郭图的言论站了上风,立时又开口找回场子:“郭公则,主公英明,汝安敢在此饶舌?许攸贪财又怎样?你岂不知那曹操用人,一向是不分出身品性,不论是什么寒门之身、行伍之卒、敌之降将,凡有利者皆任之!岂独差许攸一人哉?更何况我军大兵压境,曹操焉能有那许多顾虑?汝此言简直荒谬!” 袁绍闻言恍然:“不错,曹阿瞒用人一向杂乱,似许攸这般的滥行匹夫,也未必不会不用...... 说到这里,却见袁绍颇有些为难的拍了一下桌案,仿佛自言自语般道:“二位所言,皆是各有道理,实乃让人难以取舍......” 郭图闻言急了,张口要再来两句,却见守营亲兵进帐,单膝冲袁绍拜道:“启禀主公,二公子,三公子在帐外求见!” “哦?”袁绍顿时从难以抉择的为难处境中警醒,沉重的面色顿时便充满了笑意,起身道:“我儿显甫来了?他的病不是还未曾痊愈吗?怎么又跑到这来,快,速速卓我儿进账!” 第三章 大厦将倾 袁军帅帐。 袁尚一脸漠然的看着袁绍硕大巍峨的帅帐,即使是外面,也能看出这个帐篷的价值极为不菲,不但是所用的布料结实,而且帐篷之上居然还用金线描绣着奔走的飞禽走兽,随风鼓动之间,气势更显恢弘,端的是让人暗叹咂舌不已。 一个帐篷尚且如此光华,可想袁绍本人平日里在其他方面,又是多么的好整事,能摆谱。 “败家啊。”袁尚不咸不淡的嘀咕了一句。 “啊?”袁熙在旁边没听清楚。 “我说霸气啊,真是霸气十足。”袁尚改口风的速度相当之快:“二哥你看,父亲的这所帅帐居中于大军的营盘正中,虽是随风猎猎鼓动,却犹如盘根老树,任凭千军万马我自岿然不动,仿佛是仙鹤立足于鸡群,皓月辉应接于繁星,端的是霸气外漏,睥睨群伦。” 袁熙疑惑的抬头看了帐篷一眼,脸上的肌肉不自觉的抽了一抽,不就是帅帐而已吗?左看右看都是一个帐篷。还能瞅出睥睨群伦来? 难怪父亲平日里那么喜欢三弟,比起他,自己果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就在这个时候,帅帐内,袁绍的亲兵昂首阔步而出,冲着两人施礼道:“二位公子,主公有请入帐!” 袁熙微微点了点头,当先迈步进去,袁尚则是跟在其后。 帅帐之内的光明微暗,两旁侍立着一众文臣武将,抬头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的桌案后面坐着一位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他穿着金色的战甲,身披大红战袍,头戴高冠,浓密的眉毛,整齐的胡须,脸型方正,面相峥嵘。 不消多说,这便是自己的便宜父亲袁绍了。 “拜见父亲。”袁尚和袁熙一起对着袁绍施了一礼。 不管前世是谁,今生又如何,在今后的日子里,这个人就是自己的长辈了,今世的日子里,对面的这个人将会承担起自己监护人的角色,他将会是自己最亲的亲人,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身居一个对自己非常重要的引导和扶持的位置。 袁绍微笑的看着袁尚,双目中饱含的全是深深的慈爱,神情间全是不予遮掩的宠溺。丰神俊朗,面若冠玉,顾盼间尽显风流之态,这第三个儿子与自己年轻的时候实在是像极了!四世三公的名门之后,就是要有这般的相貌,这般的英气,这般的姿容! “呵呵,我儿不必多礼,显甫你病了这么久,快过来让为父瞧瞧,来,都到为父身边来。”袁绍露出慈爱的微笑,伸出宽厚的手掌,亲热的向两个儿子招手。 这一刻,袁绍不是朝廷亲封的大将军,也不是手握数十万雄兵的河北霸主,在儿子的面前,他只是个普通的老人,一个普普通通疼爱儿子的父亲,跟平常人家的父辈并没有什么区别。 袁尚和袁熙上前走了两步,一左一右的来到袁绍的身边,并侍立在两旁。 袁绍满意的点点头,一左一右的瞅着两个孩子,忽然将目光落在袁尚的脸上,关切道:“显甫,你的脸色如何这般苍白?莫不是病体还未康复?” 袁尚闻言抬袖擦了擦头上的汗,笑道:“父亲不必担忧,儿子只不过是小小的风寒症,并没有什么大碍,不耽误其他事情。” 一旁的袁熙暗自唏嘘,摇头道:“父亲,休听这小子嘴上逞强,他这病才刚刚有了些许好转,便着急过来见你,说是有要事禀报,孩儿拗不过他,只好陪着来了。这一道上基本都是我扶着他,不然凭他现在的身子骨,想走到这中军帅帐都是难上加难。” 袁绍闻言脸色顿变,不满道:“显甫,此事便是你不对了,年纪长了,脾气怎么却还是这般任性,病成这样,还来中军帅帐为何?这不是让父亲为难吗?........来人,去给三公子取一软榻过来。” 袁尚心中对袁绍的浓浓关切感动非常,但此刻事态紧急,却也暂时顾不上别的了。 “父亲,听说,许攸投曹了,是吗?”袁尚将话切入正题。 袁绍闻言耸了耸眉毛,笑着摇头道:“你这孩子,却是让为父的不省心,莫非你带着一身风寒,跑到中军帅帐来,为的就是问这事?” 袁尚正色点头:“是。” “哈哈哈哈——!”袁绍摇头失笑,正好侍卫将软榻送了来,袁绍随即让袁尚坐于其旁,道:“许攸远遁,斥候虽不曾探明其所踪,但细细想来,这天下虽大,但他除了投曹之外,确实没有其他的活路可走,不过我儿无需担心,适才郭公则进言,曹操为人,一向艰险多疑,许攸初叛,曹阿瞒未必肯尽信其言,想不会得到重用,算不得什么大事,待此间事过,他日我攻破官渡,抓住许攸匹夫,再将他车裂,以雪吾恨。” “曹操不会重用?”袁尚木然的看了袁绍半晌,喃喃道:“这话是谁说的?” 但见郭图从左侧站出班来,笑着道:“回三公子话,此乃在下浅薄愚见。” 袁尚白了郭图一眼,将他的面容记在心上。不知为何,袁尚现在的内心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他很想开口问一问这位郭先生,他脖子上面长的是脑袋吗?这么扯蛋的话,他居然也能说的出来?怎么好意思张的嘴。 “父亲,曹操虽然多疑,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大战胶着,许攸去投他,他虽然不会从心底相信,但一定会重用!咱们必须要早做防备!” 郭图闻言脸色一滞,却见逢纪一脸赞赏的点头道: “天下智谋之士所见相同耳!三公子之言,跟纪所想完全一样!” 袁尚闻言顿时一愣,什么叫跟妓所想完全一样?这家伙怎么骂人呢。 逢纪乘热打铁,向袁绍谏言道:“主公,三公子所言甚善,纪以为,许攸降曹,危害甚大,其深知我军虚实,牵连甚广,还请主公早做防备,万万不可置之不顾!” 袁尚闻言心下松了口气,袁绍的麾下还是有些高瞻远瞩之士的,不似那个郭图,一张口竟说些屁话。可惜的是,刚刚才放松点心情,逢纪接下来的差点又把袁尚气晕过去。 “主公,纪依然以为,我局当务之急,是需立刻更换军中的拒马,弓弩,暗哨,营盘布防!以免曹贼从许攸那知了我军虚实,成夜偷营......” “慢着!”袁尚缓过口气来,猛一抬手,道:“先生,许攸投曹,危害甚大,这一点我跟你所想一样,但先生好想说错了重点,当务之急,重点防备的不应是我军大营。” 逢纪眼中闪出一丝异色,显然是没想到袁尚会反驳他,随即道:“既然如此,纪敢问三公子,若是不恪守营盘,我军重点又需防备何处?还望三公子教纪。” 袁尚心下一叹,这位先生倒是挺会来事,表现的虚心纳谏,就是一张口一个“妓妓”的,听着有点不太得劲。 “父亲。”转过头去,袁尚正色看着袁绍,谏言道:“依儿子之见,当务之急,是要防备曹操袭击乌巢,乌巢是我军屯粮的重地,一旦有所差池,我河北兵将旦夕就有累卵之危!” 话说出来,便见在场众人俱都愣了。一个个瞅着袁尚的眼神俱都怪异非常,仿佛说话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猪。 袁绍的脸色也是骤然发变,慈祥和蔼的面容顷刻间消失,变得阴沉萧索,与适才完全的判若两人。 就这样沉寂了好一会,方听袁绍缓缓开口说道:“防守乌巢?这话,是谁教给你的?” “没人教.....是我自己想的。”袁尚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帐内的气氛为何突然间会变得如此压抑。 “自己想的?”袁绍双目微眯,轻轻的弹了弹桌案,道:“显甫,为父面前,你一定要说真话.....说!最近几日,你是不是去见了沮授?” “啊?”袁尚闻言眼皮微跳,一股不好的预感在他心中开始慢慢发芽。 那边厢,郭图却也突然冷笑一声,别有用心的对袁绍道:“主公刚任命淳于琼坐镇乌巢之时,沮先生便身带囚夹前来献策,说淳于琼守不得乌巢,主公不予理会,这厮便又转头唆使三公子献策,当真是用心良苦,想他深陷车牢之内,居然还能遥遥指点战事,当真是人所不及.......” “啪——!”乍然之间,只见袁绍猛的一拍桌案,咬牙切齿的愤恨言道:“囚牢匹夫,在我面前献计挑唆淳于琼不成,又来教唆我的儿子劝我,莫不是以为我离了他沮授便成不得大事?当真可恨之极......我偏不听你言!待日后胜了曹操,再叫你好生羞愧!” 猛然间,袁尚似是明白怎么回事了,忙道:“父亲,乌巢之事,确实是我自己想的,跟别人没有半点关系,眼下形势紧急,父亲别总往他处想,还是仔细的思考乌巢.......” “好啦!”话还没说完,便见袁绍抬手打断了袁尚的进言,道:“我儿无需忧虑,乌巢有大将淳于琼率领重兵镇守,当可谓万无一失,我儿勿听他人妄言,杞人忧天,还是早早回去养病要紧,显奕,带你弟弟回营帐,看他好生歇息.......” “可是.....” “散帐!” 话音落时,便见袁绍大手一挥,站起身来,径自向着后帐度步而去。 看着袁绍消失的背影,袁熙扯了扯袁尚的袖子,低声道:“三弟,咱们回去吧。” 袁尚的脸变得比适才还要苍白,不同的是,他刚才脸白是病的,此刻脸白却分明是气的。 袁尚现在有一种冲动,他很想追着袁绍的步伐跑过去,一把揪住这个便宜老爹,然后狠狠的抽他几个大耳刮子,狠狠的骂他,你丫的好话不听,你想听啥?听啥!就知道穷得瑟!再得瑟你全家都完了! 可惜,终归只是一个想法。 看着愣神的袁尚,袁熙长叹口气,道:“三弟,你的病情未愈,别在这耽搁了,还是早点回去,待养好之后,再来向父亲进言不迟。” 不迟?袁尚哼笑一声,道:“二哥,你听说过哪个吃饭能把第一天的饭算在第二天上?” 袁熙闻言微微苦笑,道:“你这小子,如今父亲依然负气离去,你就是十天八天的饭,也许得往后拖延,否则结果与今日一样,父亲虽宠溺于你,但他决定的事旁人断难改变,特别是你所进言的内容跟沮授先生一样,父亲此刻正气着沮授,你便是说的再有理,他又焉能采纳?” 沮授? 袁熙的一句话打亮了袁尚头顶的一盏亮灯,事到如今,既是袁绍死板不肯纳谏,那就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二哥,你再帮我一个忙!扶我去一个地方......” 袁熙闻言猛一哆嗦,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了心头。 “三弟,你又要作甚?” “没什么大事,我只是想去见见沮授先生。 第四章 东奔西走 “见沮授!?”袁熙一个跄踉差点没跌个跟头。 这小子疯了?他刚才只是说了一个跟沮授所言相吻合的意见,没看见父亲发了多大的火吗?这才屁大的功夫,居然又要去见那个灾星,他该不是嫌日子过得太悠哉,想早点刺激乐呵一下? “走。”袁尚不由分手,一把抓起袁熙就往外奔。 懵懵懂懂的跟了几步,袁熙猛然回过劲来,猛地一个刹车:“等....等会!” “等什么?再等麻烦就大了!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袁尚对袁熙的磨叽很是不满。 “麻烦也得等......” 袁熙抬手擦了擦汗,左右四下瞅瞅,低声道:“三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沮授得罪了父亲,目前被困在军中囚牢之内,早晚必死!你现在去见他,让父亲知道怎么办,不是摆明了给自个找不自在吗?” “不自在就不自在吧,今日这事办不成,恐怕以后几年就再也自在不了,二哥,你不陪我去也没关系,只是别去向父亲告密就算我谢你了!” 袁熙闻言脸色顿时一红,过了好一会,方见他狠狠的跺了跺脚,无可奈何的言道:“为兄自随父掌军以来,半生顺畅,从无让父亲不快的时候,怎么偏偏真是摊上你这么个惹事的兄弟!真是欠了你这小子的,你要去见沮授那灾星便自去!我不陪你,日后休要后悔!” 说罢,便见袁熙愤愤的一甩手,无可奈何的踱步向帅帐的右侧走去,不消片刻便没了踪影。 袁尚摇了摇头,低声叨咕一句:“软蛋.....”方才转身向帅帐营外缓缓而去。 ********************* 袁熙说沮授是灾星没错,官渡大战前夕,沮授曾向袁绍谏言,袁军兵多但勇猛不及曹军,曹军兵勇但粮草不如袁军,他建议袁绍迁延时日,静候时机,等曹操粮秣将尽,军中生变时再一举出击。 沮授的建议虽好,可惜他说话方法确实有点问题,本来挺好的一条战略,他偏偏在献完的最后加了一句重点,而也就是这句重点,惹得袁绍勃然大怒,当时就把他囚困在牢笼之中。 这句话就是:主公若舍己之长,与曹贼急战,恐对我军不利,大事危矣。 不论是古达还是现代,人人都愿意挑顺心的听,袁绍也是人,特别他还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大战在即,沮授却给他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张口一个“不利”,闭口一个“危矣”,试问袁绍如何肯轻易罢休?不收拾他才怪。 所以说,语言是一门艺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看情形很重要。 袁尚此刻的身份不同凡响,一路上随意找几个士卒问问,便来到了关押沮授的地方,由于沮授是被随军关押,故而所呆之处乃是一辆木质的车牢,外面罩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帐篷,就算是河北名臣沮大先生的落脚之地了。 很显然,袁绍对沮授的看管非常严厉,不过是一个被囚困在车牢中的犯人而已,营帐旁边整整布置将近三十个守卫士卒,分为三岗,轮番守歇,并严禁外人接近,端的是滴水不漏,水泄不通。 袁尚走近关押帐篷的时候,便见一左一右两个侍卫将手中矛戈一横,封死了袁尚进帐的通路,低声道:“我等奉主公之命,看守牢囚沮授,无主公受命,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袁尚闻言呆了一呆,这袁军的大营之中,难道还有以他现在身份进不去的地方? “你们.....不认识我吗?”抬手指了指自个的脸,袁尚笑着开口相询。 护卫们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便见其中一个貌似领头的恭敬的开口侍礼道:“小人焉能不识三公子,我等甲胄在身,未能全礼,还望三公子恕罪。” “好说,好说!”袁尚笑着拍了拍那护卫的肩膀,和善道:“本公子今日有事,想见一见沮授先生,你们几个可否给我行个方便,可行?” 几个守卫闻言一个个都是面露难色,但见那个为首的拱手言道:“回三公子话,不是我等欲与三公子为难,实乃是.....实乃是沮授乃主公亲点重犯,若无主公将令,决不能让他人擅见,三公子今日进去容易,却是要了我们的脑袋呀。” 果然,要见囚犯沮授,单凭身份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们不说,我还能出去瞎喳呼?卖我一个人情,以后有的是你们好处!”袁尚眼珠子一转,随即改了口风,采取了另外一种方式。 “这个......”几个侍卫开始有些犹豫了,平日里那个骄纵蛮横,藐视军卒的三公子今日屈尊亲临,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给面子委实不太好,可是主公的严令..... “当然了。”袁尚一脸无害,笑眯眯的继续道:“你们不放我进去也没关系,本公子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你们尽忠职守,谨遵将领,脑袋今日倒是保住了?可是明天呢?后天呢?呵呵,这个可就是谁都说不好了吧?” 威胁!.裸的威胁! 什么是恩威并施,什么叫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这位袁三公子的一番话就这两个词语演绎的淋漓尽致,让人领悟的透骨三分。 领头的侍卫擦了擦汗,这位三公子很难缠啊,看他一脸和善的微笑,可骨子里却不是什么好打发的主。 袁尚的话里话外透漏的很明白:你们放我进去,公子我保证不说出去,而且还会念着你们的好,日后必有回报.....不放我进去?得嘞,那今儿这梁子就算是结下了,以我的身份,以后左右想招摘了你们的脑袋,你今儿不死明儿也得死,选一条路吧? 话说到这种地步,傻子都明白改选哪条路。 侍卫们左右顾盼,小心的闪开了身体为袁尚让了条道,领头的侍卫低声道:“三公子有什么事还请速办,勿要过于延误时辰......” 袁尚笑着拍了他的肩膀一下,道:“放心吧,好说,帮我在外面看着点,别让他人知道。” 走进帐篷之内,里面的事物还没有看清楚,一股浓郁的刺鼻之气却当先迎面扑来,那是一种恶臭的马草与潮湿的粪便交杂在一起的味道,让人嗅了头晕脑胀,腹中翻江倒海。 袁尚身上带病,本就身体虚弱,乍一进入这种环境,一个反胃之间差点就没吐出来。 “呕——” 干呕的声音惊动了帐内牢车内的囚徒。 沮授缓缓的抬起头来,本是姿容上佳,英气凛然的他,此时因为囚牢的折磨,已是满脸的蜡黄,下颚须髯杂乱,一双显示着睿智的双目此刻因为惆怅而深深的凹陷了下去,显得颓废而迷茫。 沮授本是毫无光彩生机的双眸,在看到袁尚的身影之后,顿时散发出极度诧然的光芒。 很显然,千算万算,他也没有算到第一个来这里瞅他的人,居然会是那个平日子自负盈夸,眼高于顶的袁尚,袁三公子! “是你?!.....三公子?” 诧然之下,沮授忍不住脱口而出。 “呵呵,很可惜,只是我,不是父亲,沮先生不会失望吧?” 此时的袁尚忍住了恶心的感觉,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的....,慢慢的走到囚困沮授的车笼之旁。 “罪人沮授,拜见三公子!”此时的沮授终于从最初的惊愕中反应过劲来,慌忙跪倒在囚笼中,行拜伏之礼。 见沮授如此,袁尚连忙笑道:“沮先生虽是囚犯之身,对我来说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气。快起来,囚车里木头硬,跪着挺凉的.....” “诺。” 沮授缓缓的直起了身体,盘坐在车囚之中沉着的看着笼外的袁尚,他之所以不站起来,并不是他对袁尚不够尊重,只是木牢的空间实在太小,以他目前的状况,实在是站不起来。 二人之间沉默了好一会,终见沮授摇了摇头,凄惨的苦涩一笑。 “吾命休矣.....三公子,不知主公是想将授斩首示众,还是恩典自裁?” 袁尚眉毛一挑,略有些诧异:“沮先生以为我是来杀你的?” “不然又是如何?”沮授仰天长叹,萎顿的面上透漏着隐隐的不甘。 “千金之子尚且坐不垂堂,三公子身份显赫,沮授不过阶下一囚徒,公子若不是奉了主公之命,焉能来此?而主公若非要赐旧臣一死,又焉能卓膝下亲子前来?此皆礼数,亦是命数,沮授追随主公多年,安能不知主公秉性?” 说到这里,沮授双眸之中凄凄然流下了两道浑浊的泪水,慨然叹道:“主公令三公子前来,也算是顾念旧日情分,授死而不怨.....只是....只是授却再无机缘,看着主公荡清寰宇,扫灭群雄的那一天了.....” 袁尚闻言,脑瓜子不由大了三圈,这沮大谋士的想象力未免有些丰富,感情激动的也不是很靠谱,我连个屁都还没放,他倒“叭叭叭”一顿感慨发言,要死要活的,也不看看什么时候。 “沮先生误会了,在下来此并没有受任何人的指示,父亲也并无意要杀沮先生,今天到这纯粹就是想跟先生闲话家常,沮先生不要这么伤感了,悲伤过度对身体不好,千万别瞎想,真的,折寿。” 沮授慢慢的将头抬起,泪水在双眸中婆娑,疑惑道:“主公....不曾下令杀我?” “不曾!”袁尚肯定的点了点头,笑道:“父亲虽然将先生下了囚牢,但实则心里还是在记挂着先生,只是一时拉不下面子而已,先生您也知道,我父亲那么大岁数了,又是一方雄主,办什么事都好脸,等过一段时间气消了,自然会重新重用先生,先生人中龙凤,吃点苦,先忍耐一时,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过了好一会,只见沮授直起了腰板,冲着袁尚恭敬的双手抱拳施了一礼:“多谢公子宽解之恩,今日之德,授必然不敢相忘。不错,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可自甘堕落,主公非昏聩之人,只是恼授言语犯忌,一时气恼而已,在下相信,日后必有再得主公重用的一日!” 袁尚和善的笑笑,道:“先生能有这样觉悟,不愧是河北英雄,这样最好不过,很好,很好。” 沮授破涕一笑,摇了摇头道:“三公子,沮授攒越,问上一句,你来此处,恐怕不单单是开解在下这么简单吧?” 袁尚面色一正:“先生好智谋,在下佩服,今日来此确实是有一件大事与先生相商,还望先生不吝指教。” “不知何时这般严重,竟让三公子屈尊前来问我这囚中之人?” 袁尚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先生,许攸叛逆投曹操去了......” “什么!”沮授顿时大惊失色,两片薄薄的嘴唇竟是不住的颤抖: “许攸投曹?什么时候的事!” “少说得有两三日了。” 沮授愣愣的看着袁尚好半天,然后双眼一闭,右拳猛然向木牢门上一砸,愤泣言道:“大势去矣!” 第五章 兵救乌巢 沮授身为河北名臣,智谋出众,见识广远,不是逢纪和郭图等一干私心尤重的人能比拟的了的。 就好比对于许攸投曹这件事来说,沮授的反应要远远的高过袁绍帐下的任何一个人。 虽然用手捶着囚牢的木头呼喊“大势去矣”,这种反应有些过于消极,但却也间接的说明,沮授是个能看明白时事的人,他的智商在袁绍军中,确实数一数二。 “三公子!许攸出奔曹操,主公对此事作何态度?”沮授捶了好一阵的木头,方才抬起头来,面色惨淡的活像是被人灌了两斤..。 “父亲他.....不甚在意。”袁尚斟酌了好一会,觉得只有用这个词来比较才略显委婉且不失恰当。 “主公糊涂!糊涂啊!甚是糊涂!”沮授不知是天生嘴无遮拦,还是破罐子破摔,张口就敢直说袁绍坏话,这点可以说是令袁尚极为佩服。 “许攸此人,虽然贪婪,但却非不智,相反,其目光毒辣准狠在河北无人能出其右,他此番投曹必然有所依仗,如我所料不错,他必定会向曹操献策......” 袁尚张口接过沮授的话茬道:“奇袭乌巢!” 话刚说外,便见沮授的神色顿时大变,一脸惊诧的看着袁尚,仿佛刚刚一直在跟空气说话,此时方才见到他一般。 只因他万万没想到,在整个袁氏麾下的将帅谋臣当中,除了田丰之外,第一个能与他产生共鸣的人,居然会是袁尚这个年纪弱冠的小子! 那个平日在他眼里骄横跋扈,张扬自大,有勇无谋的三公子竟能一语正中要害!? “三公子,适才所言,不知是何人教你的?”沮授沉默了半晌,终究是疑惑的问出了这一句。 袁尚眉头一皱,心下很是不爽,怎么每个人都这么问?什么叫谁教我的?分明是我自己想的好不好!难道我的智商在你们眼里真就那么上不得台面!? “先生不必多疑,方才所言纯粹是我自己所想,与旁人并无关系。” “自己所想?” 沮授略感疑惑的看了袁尚好一会,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深深的闪烁着猜疑与不信。 过了好一会,方见沮授轻轻的摇了摇头,将疑惑抛诸于脑后,是不是袁尚自己的想法,都无所谓了,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将稳住倾颓之势,不可给敌方可乘之机。 “三公子,曹贼会采取奇袭乌巢之法,不知你可有跟主公说过?” 袁尚凝重的点了点头:“说过是说过,问题是,父亲并没有将我的谏言放在心上,根本不予采纳,满帐谋臣也无人站在我这一边,所以我才过来见沮先生,眼下这种情况,可有什么办法能化解危机?” “化解危机?”沮授闻言不由苦笑:“我纵有千般良策,奈何主公不肯发兵,又有何用?” “那就眼睁睁的看着乌巢这么完了?”袁尚面色焦急,极为不甘的追问。 沮授抱头沉思良久之后,终究是猛一拍木栅,瞅着袁尚低声道:“事到如今,唯有一个办法,或可一试!” “什么办法?” “主公不肯增兵换将于乌巢,那便由三公子你自行去救!公子的本部兵马少说应该也有数千吧?就由你领兵去救乌巢!” “我?”袁尚的脸色顿时有些抽抽,变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沮先生,你没开玩笑吧?曹操要是袭击乌巢,必是率领精兵猛将,你让我领着麾下一群大头兵去跟他硬磕,这不找死吗?况且私自出兵,等于违抗军令,你怎么能出这馊主意,我跟你没仇吧?” 虽说救急如救火,但袁尚还没虎到非得自己领兵去救,上战场又不是逛大街,随便打二两酱油然后说走就走,那可是玩命,真刀真枪的干活,一个玩不好小命立马就得搭上。 袁尚自己东跑西颠的为的就是活命,可沮授现在让他豁出命去跟人家干,完全超出了他最开始的预计。 更何况,对手不是别人,是曹操!是他娘的那个用兵如神,威震天下的曹操!这仗怎么干? 见袁尚脸色不善,沮授继续劝说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时也是一种策略,三公子,此刻形势紧急,顾不得许多了!主公不肯出兵乌巢,我等绝无他法,与其坐而等死,倒不如三公子今夜就必须率本部之兵前往乌巢,此番未必就要与曹军正面冲突,三公子或可用疑兵之计,或可用激将之计,或可用拖延之计,总之只要能够牵制住曹操一时,只等探马回报,主公必然派大军接应,到时便一举翻盘,合兵出击......” 袁尚眼皮子跳了一跳,道:“河北人才济济,除了我就没别人了?” 沮授闻言一愣,接着垂头苦笑。 这话还真就没说错,目前还真就没有别人,纵观河北文武,真正有才能的杀的杀,死的死,下牢的下牢,赶走的赶走,剩下的一个个不是私心过重,就是明哲保身,能挑大梁的人委实是少的可怜,特别是将领方面,颜良文丑战死沙场,大将麴义为人骄横,在南征曹操前就被袁绍干掉了,现在诺大的河北除了张颌高览二人,连一个有魄力,能拿得出手的将才都找不到,真是一种的无尽悲哀........ 将数十万大军的命运交给一个不过弱冠的年轻人手里,沮授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纯粹的死马当活马医了。 “三公子。”沮授沉默了好一会,终究缓缓开口道:“凭心而论,此战确实艰苦,在下也实在不想让三公子身犯险境,在下虽是文官,但凡是我若在牢狱之外,或是随便有一个心腹之人,也绝不会让三公子前去,可是......实无他法了!” 袁尚闻言无语,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随便有一个心腹就不会让我去........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还是矮子里面拔大个? 暗叹口气,袁尚缓缓的向着帐外走去,边走边道:“成与不成,我只能试上一试.....尽力而为吧,沮先生安心在此等候消息。” “三公子!”沮授出言叫住了袁尚。 “什么事?” 沮授一脸正色,叹气道:“曹军悍勇,对我军士卒本就有以一敌十之力,公子兵少,切记用计为上,什么疑兵之计,拖延之计都可以,只是绝不可硬拼!” “知道了,我要是能想出计策还能不用?可惜军中无妇女,要不使个美人计多好,听说曹操那家伙挺好这一口......” “还有.....”沮授想了想又道:“若是曹操麾下将领劫粮,公子大可尽力拖延,但若去的是曹操本人,一千个三公子也不是他的对手,到时还请公子走为上计,保全性命为上!” 袁尚:“.............” 此刻的他终于明白袁绍为什么讨厌沮授了,话是好话,问题是有你这么说的吗?一千个自己也不顶一个曹操?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虽然不知道原先的袁三公子是个什么样,但现在的我也是很优秀的好不好? 这也就是袁尚,换成袁绍,抽死他一千遍了。 **************************** 走出囚困沮授营寨的时候,天色已是渐渐的黑了,日头已渐落西山,一丝暮间的吹风拂过,带着冰凉的花草芬芳,令人神清气爽,一看就知道,今晚将是格外空明。 袁尚愁眉苦脸的回到了自己的行营,吩咐侍卫去将他麾下的副将找来,然后便坐在床榻上泛起了忧郁。 天气好对他来说不是好事,俗话说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天色再好,那也跟他没有关系,毕竟他今晚要干的事打仗杀人的买卖,天色太亮不吉利。 要不干脆去跟沮授说一声,让他翻黄历算算日子,改天得了....... “启禀公子,郭将军求见。”袁尚正气闷之间,帐外传来侍卫禀报的声音。 “让他进来吧。” “诺!” 过了不大一会,便见一个穿着乌黑硬甲,身材魁梧,满面虬髯的大汉昂首阔步的走进帐中,冲着袁尚单膝跪下,朗声拜道:“末将郭援,参见公子!不知公子急召末将前来所谓何事?” 大汉名叫郭援,现任袁尚麾下偏将,替他管理本部军卒。 袁尚先是让他起身,方才问道:“郭援,直接听命于本公子的军卒,现在行营的有多少人?” 郭援低头在心中默数了一下,拱手言道:“回三公子话,我营将士现有马军三百,步卒一千,弓弩手五百,再加上公子麾下亲兵护卫,约有近两千余众。” “两千人.....”袁尚心中默叹了一下,他没亲身打过仗,也不知道这两千人的人数和战力水平够曹军尿几壶的。 不过不管怎样,好歹有两千人,总比一个大子没有要强得多。 “传令,让这两千军士立刻生火造饭,等天黑之后,全部随我出营。” 郭援闻言顿时一愣,诧然道:“公子深夜出兵所谓何事?” “去乌巢!” 第六章 酒徒淳于琼 天色已是逐渐变得深沉,繁星点点衬托着一轮皓月当空,皎洁的光芒如同一抹轻纱,遮盖着这片充满血腥而又潮气勃发的土地上。 乌巢位于袁军大营外四十里处,这段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袁尚两千马步军卒紧赶慢赶,大概用了近一个多时辰方才匆匆赶到。 遥遥望去,只见乌巢大营分三寨而屯,俏立于山峦之间,依偎在错落有致的群山环绕之中,营寨四周林深叶盛,道路虽细窄却不艰险,若非处于战乱之中,这里倒也算是个风景依然的度假胜地。 此时此刻,乌巢大营的正面,一支兵马正缓缓的行进而来,这支队伍走到极为小心,两旁的士卒一边走一边警戒的巡视四周,查看是否有可疑的痕迹。 这支兵马当中,一人身卓银色亮甲,坐下灰鬓良驹,年轻俊朗的脸上闪烁着一些紧张之色,不消多说,正是袁氏第三公子袁尚。 他身边的副将郭援手持大刀,胯下乌黑战马,外形颇为凶狠,一边指挥着士卒往来查探,一边对袁尚说道:“三公子,前面就是乌巢了!” 袁尚点了点头,问道:“额.....附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显示有曹军出没的迹象?” 郭援摇了摇头,一张虬须大脸显得分外慎重:“一路上末将令兵卒小心行进,严加查探,并未发生有曹军出没的行迹。” “没来吗?”袁尚抬头看了看皎洁的天色,自言自语道:“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今夜的月光这么亮,不利于杀人放火的勾当,我要是曹操,也不会挑这么爽朗的夜色过来.....曹军今夜应该是不会来了。” 对于袁尚所说的话,郭援并不是非常明白,身为一个被袁尚提携起来的莽夫,他除了知道谨遵三公子的命令而已,从来都不管其他。 “三公子,那我等现在又该如何?” 袁尚闻言想了一想,道:“左右都已经过来了,断然没有回去的道理,郭援,你去叫营寨开门,我要见一见淳于琼,给他提个醒,这几日需多加防范。” “诺!” 军马又走了一会,到了离乌巢营寨仅百步之遥的地方,便见郭援猛然抬手,高声喝道:“全军止步!” 随着郭援的命令下达,两千军卒一级一级的停住了脚步,成防守阵型位列在乌巢营寨之前。 郭援匹马飞奔,来至乌巢大营高声道:“守寨的士卒听着,我乃是袁三公子麾下亲将郭援,三公子率军亲来,速速传告你家淳于将军,令他速速出寨迎接!” 哨塔上的兵卒点燃了火把,高声呼喝:“可有令牌和将旗为证?” 郭援高举手中令牌:“仔细看清楚了,休要走眼,将旗在我身后百步之处!” 那哨塔兵卒举着火把仔细查证,确认无误之后,随即转身去寨内禀报。 少时,便见乌巢寨门大开,一众身着校尉甲胄的副将们快步而出,迎于大营门口,树立两侧,做迎接状,遥见袁尚的坐骑进来,纷纷拱手施礼,齐声高喝:“末将等拜见三公子!” 袁尚随意摆摆手让他们不必多礼,他此刻身体欠佳,骑马骑了一个时辰,早已是腰酸背痛,现在要是让他上五楼,指定费劲。 来回瞅了一圈迎接的将领,袁尚发觉这群人的站位十分杂乱,怎么说呢,就好像一群矗立在草原的羔羊,少了一个领头的牧羊人一样。 “你们哪一个是淳于琼?”袁尚找了一圈,也瞅不出个子午卯酉。 一众校尉你瞅瞅我,我瞧瞧你,谁也没敢吱声。 袁尚身边的郭援一皱眉头,大声喝道:“三公子问你们话呢!都没听见吗?淳于琼本人何在?” 一个校尉无奈的长声一叹,向袁尚拱手道:“回三公子话,淳于将军现下.....正在营寨之中少歇......” 郭援虎目一瞪,怒道:“大胆!三公子来了,他居然还稳睡于营寨之中?难不成没将三公子放在眼里!忒的放肆!” “不是,不是....淳于将军断断不敢如此....只是他....” 袁尚摆了摆手道:“算了,我有急事,他不来我去找他就是了,没多大关系,他人在哪呢,你领我去。” 那校尉闻言顿时五官全都挤在一起,小脸抽抽的都快哭出来了,只是袁尚点名道姓的指着他,他又岂敢不从? 领着袁尚来到一所乌巢的中军主帐,刚到营帐门口,就听里面传出一阵“哼哼哈屁”的鬼哭狼吼,跟后世时有人拿指甲刮黑板似的,分外瘆人。 袁尚听的浑身发冷,禁不住打了个重重的寒颤,指着营寨诧然道:“怎么个情况?你们淳于将军让狗咬了?” 那校尉满面尴尬,低声道:“三公子勿惊,淳于将军生性洒脱,喜欢酒后音律,他今夜多喝了几坛,有些醉意,想是正在唱曲哼调.....” “就这破锣嗓子还好意思.....唱曲哼调?”袁尚浑身一个哆嗦:“你们淳于将军可真有情调。” 话音方落,便见营帐之内,一个衣衫不整、醉醺醺的大汉带着一身酒臭,栽栽歪歪的走了出来。 “嗝——” 一个长长的酒嗝顺着他一张大嘴喷涌而出,当中臭气熏天,站着好远都能清晰的闻到。 袁尚本就风寒未愈,乍然闻到这股味道,脑中顿时“嗡”的一响,一阵眩晕就要背过气去。 幸好身后郭援眼尖手快,一把扶住袁尚。 淳于琼红光满面,一看就没少灌酒,眼神迷离的一指袁尚,淳于琼傻乎乎的笑道:“这是谁家的姑娘,长的这般白净?不错不错,来来来,进帐陪老爷吃酒。” 袁尚脑瓜子上顿时一团黑线。 一旁的校尉急了,擦着汗走到淳于琼身边,低声道:“淳于将军,您看清楚了,他可是主公膝下的三公子啊!” “三公子?”淳于琼显然醉的不轻,一双大牛眼充满了迷茫的神色,挠了挠头,奇怪道:“三公子不是男的吗?何时长成了这么大一姑娘?” 众人集体擦汗。 “淳于将军。”袁尚重重的清了清喉咙,不满的为他解释:“本公子从小到大,由始至终,一直都属雄性,从没长偏差过,我希望你好好的擦擦眼睛,能够仔细的看看清楚。” “哦......”淳于琼喝多了倒也听话,让他擦眼睛他还真擦,使劲摸蹭了一会,差点没把眼珠子抠出来。 过了好一会,淳于琼终于露出了恍然的面容,惊诧的言道:“我的亲娘唉,还真就是三公子!” “总算认出来了,算你识相......”袁尚嗤笑一声,面色一正道:“淳于将军,不是本公子说你,大战在即,你奉命镇守乌巢重地,不恪尽职守也就罢了,你去照照镜子,瞅瞅你喝成个什么德行,就你这形态,又如何能在父亲帐下为将........” 话还没说完,便见淳于琼一把搂住袁尚,兴奋的直跳脚,傻乎乎的蛮笑道:“三公子,哈哈哈哈,还真是三公子,今儿可是见到活的了!” 袁尚闻言脸色一跨:“这话让你说的,难不成我以前都是死的......” 淳于琼哈哈大笑,猛然一拍袁尚,脸色一正,道:“三公子,我跟你爹昔日同列西园八校尉,乃是故交,按辈分,你得管我叫一声叔.....来,叫一个!” “.........” 转头望向郭援,袁尚的表情明显非常愤怒:“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这混蛋快点醒酒?” “回三公子,淳于将军酒醉不轻,若想让他急醒,除非.....灌他马尿!” 袁尚闻言点头道:“好,这法子他娘的解气了,传我将令,立刻命饲养马匹的士卒给我接二斤马尿来,越浓越好......记住,要新鲜的,不要陈货!” “诺!” 此刻的淳于琼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仍旧是搂着袁尚嘻嘻哈哈的晒二皮脸。 “哈哈哈,三公子,你是我大侄儿!亲大侄儿!乖大侄儿!来!给叔磕一个!” 第七章 曹军终来袭 俗话说的好,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古往今来,多少风华才俊在酒肉的迷惘中失去了人生的大好机会,浪费了生命的宝贵青春,有些人迷途知反,对酒肉之物深恶痛绝。有些人不屑一顾,依旧是放浪形骸,最终败在这口食污秽之物上,落得个凄惨悲凉的下场。 很显然,淳于琼不懂得什么叫做迷途知返,所以今天,他注定杯具于此。 郭援将马尿端来的时候,淳于琼正撒着欢在大营中跑来跑去,脱裤子满哪撒尿。 有趣的是他撒尿就撒尿,还偏偏不一泼尿完,这个帐篷前撒一点,然后憋回去,提着裤子跑到另一个帐篷前,在洒下几滴阳露,又憋回去,然后再急急忙忙的去寻找帐篷继续撒...... 郭援愣愣的看着淳于琼满场撒欢,不由惊诧的问袁尚道:“三公子,一泡尿而已,居然还能尿成这样,淳于将军的面皮,未免也太厚了一些吧......” 袁尚也是愣愣的瞅了半晌,终究是面皮薄忍耐不住,随即下令一众侍卫将淳于琼摁在地上。 一脸不善的走到淳于琼面前,袁尚恨铁不成钢的抬腿给淳于琼屁股上来了一脚,咬牙道:“好好一泡尿,让你撒个稀碎,你以为你狗占地盘呢!” 淳于琼被按在地上,依旧是嬉皮笑脸,打着酒嗝道:“大侄儿,这你就外行了,叔叔这招叫雨露均沾.....哈哈哈哈!” “........” 少时,只见袁尚突然转头,大吼一声:“马尿何在?” 郭援立马双手捧上一个酒坛子:“马尿在此。” “好!”袁尚转头一指淳于琼,高声下令道:“来人啊!” “在!” “喂淳于将军吃酒....吃尿!” “诺!” **************** 一坛子马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若是说的具体一点,那就是看着不多,喝起来不少。 今天的淳于琼就喝了不少,不论是酒还是马尿........ 灌完之后,适才还嘻嘻哈哈,没皮没脸的醉汉脸色变得煞白,然后紧紧的掐着自个的喉咙,一个劲的反胃,接着大口大口的呕吐起来,沙地之上顿时渲染出好大一片污渍,分外醒目。 在众人厌恶的目光中,淳于琼拍着脑瓜子站起身来,一副懵懵懂懂的混样,双眸中透着深深的迷茫,好似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茫然无知。 过了好一会,方见袁尚挪着步子走到淳于琼身边,低声问道:“淳于将军,酒醒否?” 淳于琼抬头看了一眼袁尚,然后拍了拍脑瓜子,似是在回忆一些刚才的片段,不过多时,便见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满脑瓜子顿时冷汗凄凄,一双牛眼中充斥着惶恐与不安。 “回公子的话,酒.....醒了....醒了!”淳于琼顾不得头晕目眩,急忙站起身来表明态度。 “真的醒了?” “绝对醒了!”淳于琼重重点头。 “还用我叫你叔不?” “三公子玩笑,末将不敢.....”淳于琼开始擦汗。 “还想在喝点不?” 淳于琼小心翼翼的看了袁尚一眼,忐忑问道:“公子是说喝酒还是马尿?” 袁尚红口白牙微微一呲,露出一个甜蜜无害的微笑:“你说呢?” 淳于琼犹豫了一下:“酒?” “马尿!” “不喝了,不喝了.....” 袁尚心中大感怀疑,就淳于琼这样一草包当年也是京师的西园八校尉之一,跟袁绍曹操同列?他得花了多少钱才买来的官啊! 就这死出的袁绍还用他当将军,不让曹操灭干净才怪! 袁尚狠狠的白了他一眼,道:“跟我进营帐来,有事跟你说。”说罢转身向乌巢主营走去,淳于琼以及辅佐他守备乌巢的一众将领校尉纷纷紧随其后。 进了主营军帐,抬眼望去,便见一地全是酒坛子,整个帐内充斥着一股酒肉之气。 酒肉穿肠过,就是淳于琼现在的萎靡生活。 袁尚大感气闷,自己为了乌巢的事情,带着一身病整日的东奔西跑,求爷爷告奶奶,见这个找那个,甚至还背着违抗军令的黑锅偷偷出兵来救,而乌巢真正的守将却在此整夜的宿醉,天天吃饱了撑的还耍酒疯奔出去撒尿划地盘,同样是人,我怎么混的就这么草蛋,招谁惹谁了! 轻轻的点了点桌案,袁尚转头问淳于琼道:“乌巢之内,可用的兵卒现有多少?” 淳于琼两眼发呆,愣愣的瞅着袁尚,看这死相好像是酒劲又要犯。 淳于琼麾下副将眭元进见状,急忙站出来解围道:“三公子,乌巢之内,马军两千,弓弩手三千,步卒五千,可用兵马约有一万。” 淳于琼这时候好像又有点缓过劲来,打着酒嗝点头道:“不错,乌巢之中,约有兵马,嗝——,近一万....嗯,一万。” 袁尚重重的叹了口气,曹操说不准这一两日可能就过来了,这大酒包子连自己手下有几个兵还没掰扯明白呢,难怪前世的历史上他一夜就失了乌巢,就这熊色样,再来一万个也是白搭。 淳于琼这样的恐怕是指望不上了,怎么办?靠自己了呗!谁让自己摊上这么个一品酒糟子。 “我手下探子得报,最近一两日,曹军似有派兵偷袭乌巢的迹象,我今夜来此,不为别的,就是不放心乌巢,所以率本部兵马过来,想跟你们一起谋划一下。” 帐内众将闻言皆是大吃一惊,乌巢骑督吕威璜忙出班道:“不知三公子的探子是从何处得到这条细报,主公那面可曾知晓?” “主公当然知晓,故而才派本公子先过来坐镇,增援的大队兵马过几日即刻便到。”未免惹出别的事端,袁尚开口撒了个谎。 众人闻言略有所安,想想也是,三公子是主公膝下最疼爱的儿子,若无特命,岂能大半夜闲的没事跑到乌巢穷搅合。 “敢问三公子,既有曹军动向虚实,又打算如何守护乌巢?”淳于琼终于开口说了一句附和身份的话,令在场众人好生感动。 袁尚摸了摸下巴,道:“我的意思是,乘着曹军还没有动手,先把兵马分成三部,大营留一部,大营之外的左右山林各埋伏一路,昼夜整备,并在大路上挖好陷坑,曹军若是过来,咱们三路夹击,打头的打头,打尾的打尾,冲乱他们,坚持到父亲那里的援军到来,便可全力出击,击溃曹军。” 眭元进闻言点头:“三公子如此安排可行,既然如此,末将这便即刻去准备.......” 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帐外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郭援满头大汗的奔进主营,冲着袁尚遥遥一拜,急切道:“公子,大事不好,斥候来报,东南大路上,有一支铁骑先部正向乌巢方向急速奔袭而来,看不清其将旗军属,若真如公子所猜,许是曹军真的杀奔过来了!” 第八章 定计守粮 夜色深沉,整个乌巢的周边已经是寂静无声,仿佛山林土木都已经随之进入了梦想。 袁尚、淳于琼等人一个接一个的爬到营中哨塔之上,借着月色遥遥望去,只见乌巢南面的数里之外,一股烟尘洋洋洒洒深邃博大地,好似风卷残云,正向着己方疾速飞奔而来。 若是说适才的马尿让淳于琼的酒醒了三分,那此时此刻,这位乌巢草包的酒至少应该醒了九分以上。 淳于琼的脸色变得鲜红,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一对鼻孔忽张忽闭,粗气嗡嗡直喘,跟发情的公牛差不了两样。 猛地一拍木栏,冲着身后的眭元进声嘶底里吼道:“这大胆的曹贼军,大半夜的不安守营寨,竟敢来犯我乌巢,忒的嚣张过极!本将誓灭之!传我将军,全军整备兵马,出寨迎敌!” 关键时刻,淳于琼的表现颇为血性,也算是没有辜负了河北名将这几个字的光辉头衔。 眭元进闻言方要转身去布置,却见袁尚猛然抬手止住他的步伐。 “等会,此刻不宜轻举妄动。” 淳于琼愕然的转头看向袁尚,焦急道:“三公子,曹军已是打到咱们乌巢门口了,还有什么可等的!再不排兵布阵,难不成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践踏乌巢中的粮秣不成?” 袁尚摇了摇头道:“单论作战,曹兵实力本来就比河北军士高出不少,而且此番攻取乌巢事关重大,曹操必然做了精密部署,前来劫粮的必然是曹军精锐中的精锐,这一步在这盘棋中可谓是一妙招,正面冲突,我估计胜算很低。” 淳于琼闻言急了:“胜算再低,也是曹军冲着我们来的!咱们不打,难不成还能跑了不成,公子你打算怎么办?” 袁尚闭着眼睛琢磨,脑中飞速旋转,一个个想法闪现在他的脑海中,又立刻被他全盘否定。 曹操当世枭雄,普通的办法恐怕对他不好使,要想迷惑拖延他,只怕得下点猛药。 过了好一会,终见袁尚双眸猛然睁开,眼中闪出一道精明的目光。 “传令,立刻动手,烧粮!烧咱自己的粮!” “什么?”在场众人闻言不由的都是大吃一惊,仿佛没听清楚袁尚在说什么。 从古至今,两军打仗,率领三军的主帅每每想的都是怎么烧别人的粮草,断对方的粮道,放火烧自家粮食的,还真就是闻所未闻。 这位三公子犯的什么毛病?嫌自家粮食太多,居然闲的没事点火烧自家粮食玩?该不是看见曹军来了,自暴自弃,连反抗一下的勇气都没了吧? 这样的公子,未免也太窝囊,太败家了! 淳于琼挠了挠头,小心翼翼的问了袁尚一句:“三公子,您适才说的什么?可否再说一遍,末将有点没太听清楚。” “我说烧粮!烧咱自己的粮,只有这样,才能给曹操摆下.阵,让他摸不清我们究竟在做些什么,况且烧了粮草,冒了黑烟,父亲在官渡的大帐才会知道乌巢有难,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加速派兵救援,这可比派快马飞骑去通知迅速多了。” 众人闻言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心下皆暗自怀疑,这种主意,能算是妙招吗? 淳于琼犹豫的望着袁尚,迟疑了半晌终究是喃喃问道:“可纵三公子,烧了粮草纵然是快些迎来了主公的援军,可粮草都烧了,援军来的再快又有个鸟用?没粮咱们日后照样打不赢曹操......” 袁尚白眼一翻,痛心疾首的看着淳于琼,跺脚道:“淳于将军,我觉得我实在是没法跟你沟通,我让你烧粮,又没让你全烧,只要烧个一小部分的仓螯,让黑烟升起来就行。难道你还真闲的没事,想把所有粮秣全都焚了?” 淳于琼闻言一愣,接着嘿嘿一笑,充分的展现出他没皮没脸的素质:“公子见笑,这酒没醒,脑袋还是有点迷糊......” 郭援皱着眉头道:“三公子,纵然是烧粮能作速让主公那边晓得乌巢形势,但曹军这面又该如何抵敌?” 袁尚闻言眉毛一挑,道:“还是那句话,正面抵挡不是上策,我只有一个字的御敌策略。” “不知公子所说的是哪个字?” “蒙!” “蒙?”众将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纷纷大感疑惑。 ********************* 袁尚所说的并没有错,曹军这一次派来袭击乌巢这支兵马,确实算得上是曹军精锐中的精锐,为首的一支先锋骑兵,正是曹操麾下纵横中原,睥睨群雄的精锐铁骑。 虎豹骑! 而率领虎豹骑当先而来的先锋将官,更是曹操麾下屈指可数的将才与猛将。 一人是被后人誉为五子良将之首的张辽,而另一人则是替曹操统领虎卫军,被世人称为“虎痴”的猛将许褚。 许褚此人,以勇力绝伦名冠于三军将士,作战时从来都是奋勇争先,从无退让,此次夜袭乌巢,他也是一马当先,位列众军之首,即使是擅长御马奔袭的虎豹骑兵,也被他远远的落在身后。 “仲康!休要如此急躁!” 许褚正奔袭间,一骑飞马上前,蹩马阻住许褚进路,但见拦路之人面貌儒雅,气势非常,一双细长的眼睛黑亮如星,宛如一介饱读诗书的翩翩君子,神华内敛,若非身披甲胄,手握长眉铁刀,任谁也想不到他就是曹魏的一代赫赫名将张辽。 许褚将马猛然一勒,一脸不满神色的看着挡他路的张辽,憨声憨气的言道:“你拦我作甚?” 张辽和善一笑,仿佛如沐春风:“仲康,进兵哪能像你这般急躁?你看看你这冲劲,虎豹营将士都被你落下好远,主公来时曾有严令,命你我勿要激进,别与他的后援之军距离过远,万一出事,两军难以互相接应。” 许褚闻言愣了一下,接着面色一变,重重的“哼”了一声,然后抬手一拍马臀,驾马继续前进,但速度却明显比刚才慢了好多。 张辽无奈一笑,侧马上前与许褚并驾,一边走边道:“仲康,前面便是乌巢了,到了乌巢你切忌急躁,得与我两面夹击,分东西两面冲将进去,休问其他,只管烧粮.....” “知道了!”许褚粗暴的出言打断张辽的话头,不满的言道:“这话你一路上说了不下三五遍了,好像我脑子不好记不住一般,好耳朵都被你磨出茧子来了!” 张辽脾气甚好,闻言也不生气,只是笑道:“我这不是怕你忘却吗,今夜之事事关主公大业,只要没有差错,磨出几个茧子又有甚关系?大不了我日后寻人帮你医治便是了。” 许褚闻言一阵泄气,转头默然不语,跟张辽说话对他来说委实比打仗杀人还累,三言两语就给你呛的说不出话来。 张辽见许褚扭过头不理会,不由哑然失笑,摸了摸胡须转头向乌巢的方向看去。 仅仅就是这一瞥之间,就见张辽的脸色骤然生变。 只见前方不远处,刚刚还是清幽倪静的乌巢大营,此刻乍然间火光冲天,黑烟滚滚,红红的火光瞬间撩然了整个夜空,分外乍眼! “乌巢.....起火了?.....”张辽略有些诧异的自言自语。 许褚也是一脸茫然之色,奇怪道:“难不成主公在你我之前还派了劫营之军?” 张辽沉思了一会,摇头道:“不会!咱们的兵马本身就比袁绍要少,劫持乌巢事关重大,主公断没有理由将兵马如此分散,此举不符合兵家常理......这火绝对不会是我军所放!” 许褚摸了摸头,想了片刻,然后哈哈一笑,豪气道:“他娘的,该不是士卒半夜造反走水了吧?袁军的守将当真是个废物。” “走水?”张辽闻言苦笑不得:“粮仓重地,居然会走水,袁军之将在不济,也不会办出这般孩童之事......” “嗨!”许褚猛一挥手,不耐烦的言道:“你我在此猜测半天,又有个鸟用?还是赶紧驱兵过去瞧瞧,若果真是乌巢走水,正好乘势掩杀一番,倒是省却好大力气!” 说罢,便见许褚双腿猛然一夹,也不顾张辽劝阻,骤然驾马向乌巢奔去。 张辽连呼几声,许褚却是头也不回,无奈之下,也只得一扬马鞭,紧随其后的飞奔而去......... 袁曹之间的乌巢之战,就此方徐徐的拉开了序幕....... 第九章 尽力拖延 张辽与许褚率兵抵达乌巢大营外不远的时候,乌巢的火焰已是渲染了半边之天。火势汹汹,让人望之咂舌不已。 当然,这么大的火势,袁军不可能傻的都用粮草去烧,被烧的只是乌巢内一小部分的粮草,大部分都是碎帐、粮袋、干草、枯树等无用之物。 虽然当中有猫腻,但从外面看去,却好像是乌巢真的被火烧着了一样,烈火熊熊,热气铺面,飞烟漫天,让人心生惊惧惶恐。 见了乌巢火势,饶是许褚天不怕地不怕,却也是不由的暗暗咂舌:“好家伙!走水走成这般,却得是多大的罪责!我若是袁绍,不将守备乌巢的淳于琼五马分尸,又怎能消这心头之恨!” 张辽闻言没有搭腔,只是一脸的沉静深思之色,伫马在远处默默的观望了。 过了一会,只见张辽轻轻的摇了摇头道:“不对!我观此火之势,非造反走水之样,乃是有人故意为之.......” “故意的?” 许褚闻言诧然的瞅了瞅张辽,接着哈哈一笑,摇头道:“张将军,你是不是未免也有些想得太多了?难不成,这乌巢之火,还能是袁军自己放的不成?若真是如此,某家还真想见一见这个出主意烧粮的人,此人当可堪称天下间第一蠢蛋!哈哈哈哈——” 张辽闻言,只是低头沉思,垂首默然不语。 “呜呜呜——” 就在这个时候,突听羊肠道旁两边的山俪上乍然间突然号角声响起,响彻在不甚杂乱的夜空之下,分外心悸瘆人。 张辽、许褚二人顿时一惊,急忙下令军马列阵守备,以御外敌。 虎豹骑不愧是精兵中的强兵,瞬时间便分为了东西两部,各备两方御敌,张辽和许褚骑马位列正中,分别转头向着号角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道路两旁适才还幽静肃然的山俪之上,顷刻间已是竖起了杆杆大旗,黑暗中烟尘四起,锣鼓震天,喊杀声响成一片,此起彼伏,震人心魄。 见了这般状况,张辽心中骤然泛起了一丝紧张,一个念头猛然显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如何也挥之不去。 “这情景......难不成.....是中计了?” 且先不论张辽如何做想,单说此刻左面的山俪之上,袁尚身穿一袭白甲,看着不远处下方的敌军铁骑,心中涌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与激动。 真正的战场,这就是真正的战场! 血肉横飞,生命弹指间便会消散无痕,没有柔情与温暖,只有铁血呼啸与血泪夕阳,人类历史上最残酷的场景,从这一刻开始,将始终伴随在我的生命当中。 深深的吸了口气,俯首看了看山下严阵以待的曹军,袁尚不由的一阵心潮澎湃,这就是曹军,历史上赫赫有名枭雄曹操麾下的善战士卒。 而山骊之上,己方虽然旗帜招展,尘土飞扬,杀生震天,但全部都是自己布置下的疑兵之计,用来唬弄对方用的,若是说兵力,抛去淳于琼现在埋伏在乌巢内的守兵力,自己布置的疑兵其实跟山下的曹军数量差不了多少。 更何况曹兵战斗力极强,对上袁兵,足可以一当十。 所以说,表面上自己是设下了伏兵,但最多只能算是疑兵。 若真拼起来,己方铁定完蛋。 绝对不能硬拼,要想办法让曹军滚犊子! 袁尚深吸了口气,鼓足气力对山下的曹军高声呼喊:“山下的曹军听着,你们的兵马已经被本将包围了,识相的就乖乖放下手中兵器,下马投降!” 张辽闻言,眉头微微紧皱,垂头思虑不语。 许褚却是大嘴一裂,将手中六十斤长柄虎头刀举过头顶,指着山骊上的袁尚张口便骂:“放屁!你是谁家的娃儿?毛还没长全也敢在此卖弄!也不称称自个的斤两?还想让我等投降.....来来来,有胆识的你就下来,看老子不活剐了你!” 袁尚闻言不屑一撇嘴,将脸一转道:“你让我下去我就下去?那我在三军将士前岂不很没面子?有胆量你上来,看我不踹你仨跟头。” 许褚闻言顿时火冒三丈,上下两排钢牙几欲咬碎,但见他仰天长啸一声,挥舞着大刀纵马就要往山骊上冲,得亏张辽及时一把拉住其马缰。 “仲康,勿中对方激将之法!山上必有埋伏!” 许褚脸色通红,堪堪被张辽拦住,却见张辽将马一转,直视山上的袁尚,扬声出言道:“山上的敌将听着,吾乃曹司空帐下中郎将张辽,尔等谁是淳于琼,出来与我答话!” 袁尚闻言心下咯噔跳了一小下......这家伙是张辽?曹魏五子良将之首的那个张辽? 那刚才那个跟自己对骂的胖子又是谁呢? “原来是张辽将军,真是久仰大名。”袁尚遥遥的冲张辽拱了拱手,出言问候。 久仰大名这四个字并不完全属于场面话,对于袁尚来说,确实有几分发自内心。 张辽嘴角含笑,毫无中伏应有的惧色,遥指袁尚道:“汝便是淳于琼?” “张将军认错人了,淳于将军公务繁忙,负责守备我军真正的粮仓,哪有时间在这陪张将军磨牙?” 张辽闻言一愣,双目一咪,一股寒光从双眸中直射袁尚,寒气瑟瑟,让人望之颤栗。 “真正的粮仓?”一脸森然的看了看不远处火光漫天的乌巢:“难不成这乌巢还会是假的不成?” 袁尚仰头一笑,摇头道:“张辽将军,亏你昔日曾是吕布帐下的头一号猛将,怎么问出的问题竟是这般肤浅?该不是投靠曹操之后变傻了吧?这乌巢若真是我军屯粮重地,我军难道闲来无事烧自家粮草玩?分明是用来诱惑你们这帮蠢蛋的!你连这都看不明白,如何能在军中为将。” 张辽许褚二人闻言,脸色顿时一变。 许褚低声问张辽道:“张将军,咱们居然被算计了?” 张辽摇头道:“别慌,先且静观其变。” 见张辽许褚没有动静,袁尚张口又是加了一剂猛药。 “你们今夜来偷袭乌巢的计策是许攸献的计吧?呵呵,说你们是蠢蛋你们还真就不怎么聪明,我家主公随便派过去一个说的话你们都信,真是蠢到家了。” 张辽闻言脸色一沉,许褚则是气的咬牙切齿,低声对张辽道:“我就说许攸那厮不是什么好东西,主公偏就不信!如今怎样?今日你我却是栽在这鸟人手里!回去某家非一刀劈了他不可!” 张辽一向沉稳,心思细腻非许褚可比,听了袁尚的话虽然有些慌张,但面上却毫无惧色,眼珠一转,冷笑一声,高喝道:“本将虽不知道阁下是谁,但阁下这招反间之计却使的委实蹩手,区区一两句话便想离间许攸先生,岂不好笑?” 袁尚大手一挥,面露不屑道:“你爱信不信,跟我有一根毛的关系?反正今日用这乌巢假粮仓换曹操老贼命,我军是一点也不亏本!可惜曹操老贼的命让我家主公派去的断后伏兵给取了,论不到我的身上,只能拿你们两个的人头聊作安慰......” 张辽,许褚二人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处! 难不成遇到伏兵的不只是他们两人而已?难不成主公所率领的后军也遇到了伏兵? 别的事情,他们两个或许可以不信,但事关曹操安危,这一点却是千万个马虎不得! 看着火光熊熊的乌巢,山骊两旁的伏兵,还有袁尚一脸悠然自得的笑容,张辽和许褚的心中猛然都蹿出了同一个念头。 今日中了许攸的诈降之计了! 方才想到这里,便见山坡上的袁尚面露不耐烦的设色,伸手一挥,不屑言道:“算了,俎上鱼肉,瓮中之鳖,我懒得跟你们多说,来人啊!放箭,杀掉杀掉,通通地杀掉!” 随着袁尚一声令下,便见两旁的山骊之边一阵箭雨骤然而下,张辽许褚二人急忙勒马率领一众虎豹骑急忙挥舞手中兵器抵挡。 一边挥舞手中长刀扫落箭雨,许褚一边憨声憨气的道:“张将军,现下之势,是战是撤?” 张辽紧缩眉头,躲避着迎面而来的箭雨,低声道:“照眼下这形势看,我等十有.是中了许攸的诈降之计,这厮用乌巢粮仓为饵,将我等尽皆诓骗于此,以便中袁军埋伏,我看这箭雨并不稠密,埋伏的士兵不多,只怕是袁军是将大部兵马都用于伏击主公去了......” 许褚闻言顿时急了,忙道:“既如此,你我还等什么?速速撤兵去救主公啊!” 商议已定,便见二人将马一勒,冲着四周的虎豹骑高声呼喝:“传令!撤军!速速撤兵回返,去与主公会和!” 虎豹骑不愧是训练精良的优异骑兵,果然是军素严整,奔袭时速度快,撤退时速度亦快,不消一会便如同潮水一般的退去,眨眼间就消失在茫茫的羊肠小路之上。 眼看着张辽许褚率军而退,渐渐消失在视线当中,袁尚一直淡定而轻蔑的表情逐渐消失,换上的是一副大松口气的神色。 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一个屁墩坐在身后的石头上,袁尚转头问一直守护在他身边的郭援道:“我刚才演的怎么样?还挺像的?” 郭援急忙递上一块白色锦帛让袁尚擦汗,恭敬道:“三公子面临倾颓之势,依旧悠然自若,面不改色,真英雄也。” “马马虎虎了。”接过郭援递过来的锦帛,擦了擦头上的汉,袁尚想了想道:“传令两边山骊上的兄弟们,装个样子喊打喊杀的去追一追张辽,只是千万别装大发劲了,把张辽再引回来就闹心了。” “诺!” “淳于琼将军他们怎样了?一切可还进行的顺利?” 郭援闻言忙道:“三公子放心,淳于将军他们正指挥士卒将乌巢内的粮草往营后的山林搬运,但时间仓促之间,却也搬运不出多少......” 袁尚点头:“没事,能运出去就运!实在不行就把粮谷成袋往山谷里扔,大不了日后在想办法捡回来就是,总之,得给咱们自己留给后手......” 郭援闻言点头,然后又道:“三公子,依你话中之意,难不成曹军一会还会杀回来不成?” 袁尚闻言一阵苦笑。 “杀回来肯定是会杀回来的,不过最让我担心的就是一会是谁领兵过来,若还是张辽他们兴许还能再想点办法,若是他们曹家的老大也一并过来,只怕咱们就真的只剩下夹着尾巴逃跑的份了......” 郭援闻言面色一紧,低声言道:“三公子所指的人.....莫非是....曹操?” 袁尚仰天一叹,过了半晌幽幽道:“你既已是能猜出来了,又何必多问........” 第十章 袁绍出兵 夜幕晦暗,漆黑的天色深沉的可怕,唯有皎月明辉用它洁白的亮光照耀着整个大地。 远处的乌巢依旧是火光熊熊,像一只蛰伏的怪兽,用它自身的燃烧,嘲笑着这幽静寂赖的无聊之夜。 燃着的乌巢之火,在夜色中是那么的耀眼,是那么的璀璨光明。 光明的以至于四十里外的官渡营寨,都可清晰可见。 可惜乌巢的耀眼之火,在袁军看来,却并无丝毫炫美壮观,它反而像是一个无边的黑洞,将袁军将士们的心与士气都深深的吸入进去,狠狠地揉碎!践踏!吹散无踪...... 夜色深沉,正是应该进入梦乡,怡然酣睡的时候,袁军大营却是一片嘈杂纷乱,整个营内的士卒几乎无人有心睡眠。 乌巢方向火光冲天,数十万袁军的根本都搭在那里,试问又有哪个没心没肺,还能在这时候睡的着觉? 那这样的人基本也就是活到头了。 袁军营内,士卒将官们皆是慌乱无章,奔走相告,嘈杂哄闹,可谓是要多乱便有多乱。 而此时此刻,袁绍帅帐之内的情景与外面相比,似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袁绍满面苍白的坐在主位上,平日里的风雅和气度已是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如何遮掩也遮掩不住的慌张与惊恐。 麾下文武重臣纷纷到齐之后,便见袁绍重重的用手一拍桌案,也顾不得什么漂亮的场面话了,张口便焦急的言道:“诸公,大营正北上方火光满天,必是曹阿瞒派兵偷袭了乌巢,乌巢若有失,我军离败亡之日不远矣!事态危急,诸公谁敢领兵去救?” 众将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大部分都不敢应这个声,乌巢之事,干系过于重大,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此大的责任,绝不是嘴上说说那么容易。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没有真材实学,谁敢轻易接营救乌巢这大摊子的活计? 幸好,袁绍帐下还是有些本事的将领,关键时刻,并不是无人可用。 “末将愿往。” 淡淡一声应答,没有浓厚的气势,没有强大的战意,有的只是隐而不发的老成与沉稳,但见一个身披乌黑甲胄战将挺身而出。 他面貌刚毅,浑身透着一股随时弹跃而起的爆发力,再配合他微沉的剑眉、直刺人心的眼神,面容却古井不波,但了解他的人都能知道,在他那沉稳冷淡的外表下,却深藏不住犹如捕食虎豹般的凌厉性格。 这就是张颌! 眼见张颌出班,河北四庭柱的另外一员名将高览也不甘寂寞,大步出班禀奏。 “末将愿随张将军同去。” 袁绍一直吊着的心,此刻终于略微有些放了下来。 颜良、文丑虽死,但还有张颌、高览尚在,足可谓之河北的砥柱中流,此番有他二人去救乌巢,当之可也! “既如此,就烦劳张、高二位将军前去率领铁骑五千去救乌巢.....” “主公且慢!” 关键时刻,郭图这老小子又屁颠屁颠的站了出来,甩甩大袖,冲着袁绍遥遥一拜。 “主公,我有一计,旦夕之间可破曹军,此番曹军劫粮,必是筹谋多时,我料曹操必然亲往,曹操既是自去,他官渡大营之内必定空虚,主公与其出兵先救乌巢,倒不如先出兵攻打官渡,曹操若闻之,必复还,此乃孙膑围魏救赵之计是也。” 郭图话音方落,便听张颌不屑一笑,淡然道:“郭先生此言,请恕末将不甚赞同,昔日孙膑围魏救赵,乃是以齐国之兵,解赵国之难,纵然是邯郸城破,对于齐国本身也无甚影响,可如今的乌巢乃是我军命脉,岂可与昔日‘围魏救赵’的邯郸城相提而论?更何况曹操多谋,外出必有防备,今夜若是进攻曹营而无果,乌巢反而失陷,不知郭先生还有何妙策解之?” “你....!”郭图闻言顿时把脸憋个通红。 张颌出言丝毫不给他留面子,登时将郭图噎了个语塞,郭图本身就是性狭之人,从这一刻起,便暗暗将张颌记恨在了心里。 “主公,张颌此言全凭臆断,岂能当真,攻取官渡曹营实乃天赐之机,今日不取,悔之无及!还请主公明断!” 张颌抱拳道:“主公,郭图此策不智,当务之急,还是先救乌巢要紧。” 关键时刻,袁绍又开始犯迷糊了,心中左右摇摆不定,一会觉得张颌的意见对,一会又感到郭图的建议好。 似此,又该如何是好? 袁绍心中摇摆不定,底下一众文臣武将可是急的脑瓜子虚汗直冒,现在这种关键时刻,多拖延一刻,乌巢便有多一分的危险,当机立断才是最主要的。 于是乎,下方众人也都不闲着了,以高览为首,韩猛,蒋奇,吕旷,吕翔等人纷纷站出,朗声道:“我等赞同张将军之意,恳请主公速速发兵乌巢。” 那边厢,焦触、张南、马延、张恺等人则是唱起了反调:“恳请主公发兵官渡。” 两个人意见相佐,袁绍琢磨琢磨兴许还能琢磨出味来,一帮人胡搅蛮缠的瞎搅和,这下袁绍彻底崩溃,脑瓜子疼的嗡嗡之响。 “安静,安静,诸公都少歇,待吾细细思之....” 就在帐内争的焦头烂额,袁绍左右摇摆不定的时候,帅帐之外,突然传来一声震天之吼。 “都给我住口!” 这一声叫嚷声嘶力竭,竟是立盖场中的人声鼎沸,众人一个个诧然的转头望去,只见袁熙不知何时站在帐外,一脸怒色的来回看着左右两旁的众人,他双目圆睁,嘴唇紧闭,内中牙齿上下来回磨蹭,一看便是万分焦急,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竟让他慌张这般模样。 “显弈?” 袁绍显然没有想到他那个一向木讷老实的二儿子竟然会在这种场合发飙,一时间也忘了愤怒,只是诧然的看着袁熙。 袁熙大步上前,冲着袁绍单膝一拜,焦急道:“父亲,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 袁绍眉头一皱,他现在实在经不起更大的风雨了。 “三弟他以及其营寨内的本部兵马,不知何时潜伏出营,现在他的营寨已空,里面除了十几个巡逻的士卒,已是再无他人了!” “什么——?!” 一声震天怒吼之后,便见袁绍身子一栽歪,差点没背过气去。 “显甫....他....他不在营中?”过了好一会,袁绍方才回过神来,连番的打击让他神色萎顿,完全没有了平日里英气勃发,指点江山的枭雄姿态。 “是!”袁熙肯定的点了点头。 袁绍呆立半晌,脑海中泛起了今日白天时,袁尚曾力谏自己加强乌巢守备的一幕幕场景,头上的冷汗滴滴有声而落。 这个臭小子,他该是见我不出兵,自己个率兵去乌巢助阵了吧?若真是如此...... 想到这里,袁绍不由的打了个寒颤,接着猛然一拍桌案,起身怒吼道:“张颌,高览听令!” “末将在!” “命你二人为正负先锋,即可点齐五千铁骑,星夜赶往乌巢击溃曹军!吾亲率本部大军为后,即可接应,务必一举夺回乌巢!” 张颌高览二人惊喜的互相对视一眼。 “诺!末将等即刻出发。” 郭图闻言急了,慌忙上前奏报:“主公切不可如此,此去救乌巢无益,唯有全力攻打官渡方为正途,此机会实在难得,今日不取,日后悔之无及啊......” 话刚说到这里,便见袁绍猛然暴怒,猛然的一拍桌案,怒声言道:“官渡,官渡!你就知道官渡!夺了官渡,能换得我儿命来吗!?我意已决!大军即刻出发,全力去救乌巢!” 第十一章 奸 雄 现代社会曾流行着一个很是炫目的词语,叫做:蝴蝶效应。 用比较科学的说法,就是说在一个动力系统中,初始条件下微小的变化能带动整个系统的长期的巨大的连锁反应。 用老百姓的说法,就是世事难预料,世界真奇妙。 世界这个东西确实很奇妙,谁也说不清道不明它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变化,就好比现在的袁尚来说,虽然是只身一人,力量有限,但是在他这只小蝴蝶翅膀的煽动下,官渡之战的细节还是一点一点的发生了变化。 就好像袁绍派遣张颌,高览二人为正负先锋,全力支援乌巢这件事,跟历史上的情形就完全走了样。 历史上袁绍是派张颌与高览去强攻曹操大营的,而另派蒋奇出兵去增援乌巢,他一师两用,结果两个都没夺过来,更可气的是,张颌和高览因为郭图的陷害,转而还投靠曹操去了。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袁绍落了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悲惨下场。 可如今情况不同了,袁绍得知袁尚身处乌巢险境之后,护犊子之心由然而生,一甩平日里犹豫辗转的颓废模样,摇身一变下了当机立断的命令:全力增援乌巢!大树日常间所没有的英明神武光辉形象,捎带着还给郭图来了一顿臭损。 袁绍这个人,或许是一个有毛病不称职的君主,但不可否认,他绝对是一个对儿子负责的好爹。 话分两头,不说袁绍出兵增援乌巢,另说张辽,许褚心系曹操安慰,二将率领虎豹骑前锋由前折返,向着曹操所率领的后军狂奔而去。 大概奔袭了不到二十里地,二将终于与曹军后师会和,奇怪的是,曹军后师并未受到袁军的埋伏阻击,反而是顺顺当当的正在向乌巢前进。 指挥后军步卒的将领,乃是曹魏另外两员赫赫有名的战将,徐晃和于禁。 徐晃的卖相颇为不错,三缕长须,神威凛凛,坐下一匹骅骊良驹,手中一柄开山大斧,率领后军一马当先,颇有几分英雄气势。 眼见张辽许褚率军飞奔而回,徐晃不由的有些诧异,看他们的样子也不像是经过激战,怎么不消一刻的功夫,竟奔回来了? 驾马向前迎了几步,徐晃接着张,许二将,略一施礼,奇怪的言道:“二位将军奉命为前部先锋,如今却是率军回赶,不知所谓何故?” 许褚紧握着虎头战刀,呲牙裂嘴的冲着徐晃低声道:“徐将军,主公他可曾有事?” 徐晃闻言好奇,搞不懂这虎痴猛将在说些什么,奇怪道:“许将军此言何意?晃不甚明了?” “装什么糊涂!问你主公受没受伤!” 徐晃顿时哑然失笑,道:“司空大人一切安好,并无他恙。” 张辽提马上前,仔细的来回瞅了一瞅,道:“公明,你的后军可曾被袁军埋伏?” 徐晃闻言摇头,道:“我等一路行军至此,并没有碰见半个袁军士卒,文远何故出得此言?” 张辽长声一叹,正要解释,突听徐晃身后一阵马蹄声响,却是一匹灰色良驹缓缓的行至几人跟前。 灰色马匹之上,却见一个佝偻的中年男子正目光炯炯的看着张辽许褚二人。 他身材短小,形貌不甚出众,一张如同被阳光日益烤晒的脸上布满一块又一块的沧皮,头发半黑半白,微微有些稀松,松松垮垮的上梳,在头顶挽了一个髻,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深刻而残酷的痕迹,多年的征战和治国,也算是费劲了他的心血,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很平凡的中年人,没有任何的出彩与出众之处。 可是放眼天下,任谁也不敢小看这位貌似普通的中年男子。 扫黄巾,讨董卓,逐刘备,除袁术,灭吕布,迎天子,令诸侯,天下大半的枭雄都败在他的手中,滚滚长江,大浪淘沙,当今世上,舍他之外,谁还有资格敢自称英雄? 他雄才大略,任人唯贤,同时却又杀人如麻,天性多疑,只为保他曹氏一族辉煌延续! 打了半辈子仗,杀了半辈子人,他做过很多对事,也做过很多错事,赫赫功绩和白骨堆砌的战场,荣耀光照了他的一生。 功过只凭后人叙,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他不在乎后人怎么评价他。 他不是别人,他是曹操,曹孟德。 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只见张辽许褚急忙翻身下马冲着曹操单膝而拜。 “末将张辽.....” “末将许褚!” “参见主公!” “文远,仲康。”曹操缓缓的开了口,声音嘶哑的像是拉朽的枯木:“孤命你二人为先锋取乌巢,你等却又为何在此?” 张辽许褚对望了一眼,许褚挠了挠头,不知如何回答,还是张辽捋了捋思绪,恭敬的回声道:“回禀主公,我二人去而复返,实乃心系主公安危,情非得已,过失之处,还望主公恕罪?” “哦?”曹操闻言眉毛一挑,显然是对张辽的说法有些好奇:“孤之安危?此话又待怎讲?” 张辽言简意赅,将适才与许褚如何奔袭至乌巢,乌巢如何起火,山俪两旁如何出了伏兵,一员不知姓名的年轻小将又是如何如何的......唬弄他们.....等等,择选重点,简单迅速的报之于曹操。 曹操听完之后,沉默不语,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仅是略微思考了一下,便随即露出了笑容。 “传令,全军即刻前进,火速赶往乌巢,不可延误。” 许褚闻言忙道:“主公,乌巢之地已然起火,其中只怕无粮,许攸诈降诓骗我等来此,其意不明,主公还需速退。” 曹操摇了摇头,微笑道:“许攸来投,真降诈降孤不清楚,但孤可以肯定的是,这乌巢之内,一定有粮!尔等勿疑,速速随孤前去。” ******************* 乌巢大营外的山俪。 “三公子,大事不妙!”郭援急急忙忙的奔至袁尚身边,低声道:“正南道路上尘土又起,沙气漫天,想是有兵马前来,只怕是曹军去而复返了!” 袁尚坐在山俪的石头上,闻言眼皮子顿时一跳。 “唉——,刚多大会功夫,曹军居然又回来了,赶着给谁上坟呢......郭援,淳于将军那面,粮草运的怎么样了?” 郭援闻言不由苦笑:“数十万人的粮草,哪是说运完便可运完的?挪入山林中的,目前只怕仅有十之二三。” 袁尚长叹口气:“行啊,能搬出这些已经是很不错了,派人告诉淳于将军,不用搬了,赶紧收拢兵将,埋伏于乌巢前营之内,让他机灵着点,看准时机冲出来!” “看准时机.....冲出来....击杀曹军?”郭援有些没太理解。 袁尚摇了摇头:“击杀个屁,让他看准时机,出来救咱们。” 郭援闻言顿时一阵泄气,这命令下的真消极。 少时,便见曹军去而又至,兵马比之刚才似是有多了不少,张辽许褚二将仍在其中,不但如此,另外还加了几个将领。 凭着乌巢的火光看去,袁尚心中一阵苦涩,曹军的这些将领单看相貌就都不是善茬,相比之下,袁军兵马虽多,但人才方面委实是逊色不少。 眼看曹军已至,袁尚冲着身后的郭援下令:“传令躲在山俪上的众将士们,摇旗呐喊,摆弄烟尘,锣鼓喧天,继续唬弄.......我为什么要说继续?” 郭援无精打采的拱了拱手,道声:“诺.....” 从入军到现在,郭援真还就没见过打仗打得这么怪异的,呜呜喳喳的干打雷不下雨,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这打得哪门子仗? 幽静的山俪之上,又一次的竖起杆杆大旗,黑暗中烟尘四起,锣鼓震天,喊杀声响成一片。 饶是张辽久经沙场,面皮也不由得为之一红..... 又来了,还是刚才那一套..... 袁尚身披白甲,再一次神威凛凛的现身在山俪之上,紧盯着山下的张辽,许褚,高声喝道:“兀那两个贼将好没脸没皮,本将军适才心软已是放你们一条生路了,不知好歹的怎么又来送死!寿星公上吊活腻了?” 张辽:“..........” 许褚再是莽撞无知,此时也能瞧明白袁军根本就是在故布疑阵,一看那白甲小将还老神在在的站在那里,嘴里不干不净的,顿时一股无名火起上涌,抱拳言道:“主公,许褚请战!” 曹操笑着微微一摆手,抬头望着山俪上的袁尚,高声道:“山上的那位小将,不知可否报上姓名?” 袁尚转开头去,与说话的曹操四目相对。 两双的目光方一对视碰撞,不知为何,二人没来由的皆是感到眼皮子一跳。 好奇怪,怎么跟心有灵犀似的,而且跳的还都是右眼皮? 袁尚定了定身,冲着山下高声道:“这位老将如何不懂规矩?问人家姓名之前,不是应先报上自家名号吗?” 曹操闻言淡淡一笑,笑容中自然而然的露出一股凌人之气,回道:“小友说的不错,此事却是老夫孟浪了,小友听好,老夫姓曹,单名一个操字,表字孟德,不知小友可曾听说过老夫的名号?” 第十二章 乌巢之战 “曹操!”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袁尚的心还是忽悠的晃了一下子,久久的不能恢复平静。 东汉末年的第一号人物! 山下那个略显苍老,相貌平淡无奇,甚至可以说是平庸的男人,居然就是曹操? 这位一代枭雄的卖相实在是有些寒碜,说句不吹牛逼的话,袁尚觉得自己往他身边一站,明显的要比他强上百套。 可惜啊,人不可貌相。 如果自己没有穿越回来的话,过不了几年,山下的这位枭雄将几乎没有悬念的打败袁绍,接着平定四州,深入塞北,直抵辽东,一统华夏北方,成就一番霸业,成为曹魏奠定建国基础的铸石人,死后更是被追封为魏武帝,名传千古。 可是谁又能想得到,那个被称为不世枭雄的曹操,此刻却驻马于山脚之下,冲着自己和善的微笑,并开口呼自己为“小将军”。 世事难预料啊....... 很显然,被曹操名头震撼的人并不只是袁尚一个,只见山俪两边暗装伏兵的袁军士卒在听了曹操的名号之后,尽皆脸色煞白,一个个不安的互相对视,摇旗呐喊的声音显然也比刚才小了许多,气势明显大不如前。 袁尚心下顿时明了,曹操这是在打压己方的士气啊! 奸雄不愧就是奸雄,人家会闲的没事凭白跟唠嗑疙瘩牙,还乐呵呵的问名道姓?你以为曹操要给你拜年啊? 曹操与袁尚互通姓名的原因,无非就是在谈笑中报上自己的名号,震慑袁军士卒,让己方士气萎靡,一会也好能速战速决的收拾了袁军。 真是条狡猾的老狗。 报上姓名之后,曹操恍然无事般的咧嘴笑笑,继续道:“小将军,老夫既已是报上了姓名,小将军怎么却不应声,一个名字而已,小友又何必吝啬?” 袁尚随意的笑了一笑,张口便点破曹操:“曹司空不过是想借声势震慑我军,你的目地既然已经达到,何必还要多此一举的问我姓名,在下庸人一个,纵是报上名来,曹司空也未必能往心里去,我又何须自取其辱.......今儿我就不告诉你了,老东西能拿我怎么着?” 曹操恍若无事,一旁的许褚又是火气,开口怒喝:“小畜生,司空与你说话,你张嘴放干净些!” 曹操抬手拦住许褚,赞赏的点了点头,慢捋长须,缓缓道:“年轻人不急不躁,知道孤的意图也懂得内敛锋芒,言语中还能出言激将....很是难得,若非今日事急,孤亦是不妨与你慢慢切磋切磋,可惜事关全局,必作速取你性命了。” 袁尚闻言面色不变,心却是有些发堵。 曹操手握马鞭,遥指袁尚,突然却又话锋一转道:“你的疑兵之计,离间之计或许能骗骗张辽许褚,但在曹某面前却毫不奏效......不过曹某攻山之前,却是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乌巢乃尔等粮仓重地,你却肯狠心放火烧之,试问所图为何?不知小将军可否教我?” 袁尚懒的跟曹操扯皮,将头一摆,不屑道:“我们粮草多,多的吃不完,我怕士兵吃多了撑死,烧粮松松裤腰带,不可以吗?” 曹军众将,以许褚为首的闻言一个个气得直咬牙,这小子到底是谁?说话这般东扯西拉的,委实是忒不着调,袁军军中何时多出了这么一祸害,真想让人活剐了他。 曹操双目一眯,冷笑一声张口说道:“你既是不肯说,那孤便提醒提醒你又何妨?你烧乌巢粮草,表面上是为了布置疑兵,疑惑我军,实则不过是想让袁军大营看到黑烟撩起,能够作速出兵来救,区区声东击西之法,焉能瞒得过曹某的眼睛?” 袁尚闻言眉毛顿时一挑。 这曹操真是个混球,当着两军的面,又把自己设下的计策跟倒竹筒子似的全都抖了出来,无非就是想再打压一下己方的士气,他还有完没完了? 这么大岁数,他也不要个脸了。 袁尚眼珠子微微一转,然后遥遥的冲着曹操一抱拳,坏笑着言道:“曹司空英明,果然是慧眼如炬,让在下甚是佩服,阁下果然是老而弥坚,老奸巨猾,老当益壮,老而不死......” 曹操闻言面色顿时一变,脸色阴沉的让人瞅着心寒。 原因就是袁尚适才说他时所用的最后一个词。 老而不死....老而不死是什么?老而不死是为贼,这小畜生拐着弯的骂自己是国贼呢..... 将手中马鞭一扬,曹操缓缓的对身后的一众将领吐出了两个字。 “杀敌。” “杀啊——!” 一将令乃至,千军旦夕发。随着曹操的命令下达,便见曹军步卒瞬间分为两部,一部攻左,一部攻右,重甲在前,步卒在后,规律严整却又不失气势的向山上推进而去。 来了! 袁尚心中暗自嘀咕。 既来之则安之,既是早晚算到会有这么一幕,就跟他全力到底的干上一场,谁笑道最后,还是未知之数。 直了直身子,袁尚冲着身后的士卒们高声言道:“居高临下,我军大有优势!兄弟们不用怕,赶走这些要抢咱们粮食的强盗!” 话音落时,袁尚身后的郭援将手中大旗一挥,高声喝道:“弓弩手,放箭!” “唰唰唰——!” 一阵轻快的箭雨顺着山坡席卷而下,当先撂到了冲在前排上山的一行曹军士卒。 然而曹军的战斗素质极高,前排士卒的倒地根本不能影响后军的战意,只是一个瞬间,便见后方士卒毫不在意的踩踏着前军的尸体汹涌的狂奔向上而前进。 曹军的攻击速度极快,山骊上的袁军仅仅放了两拨箭雨之后,便见曹军已是冲到了袁军的面前,顷刻间短兵相接,双方士卒在山骊上你来我往的厮杀在了一团。 袁尚站在山俪之上,由郭援在身边保护,看着两军在山俪上的激烈战斗,袁尚心中不由得有些沉重。 战力差距实在太大了。 曹军是攻山,袁军则是借势防守,尽管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袁军依旧是且战且退,正面冲突几难以抵敌。 要是这样下去的话,只怕过不了多久,整个山俪上的袁军就得被曹军一锅端喽。 照这个样子看来,想要与曹军持衡交战,还得是需要淳于琼率领骑步正面冲击,两相夹击才是。 袁尚正寻思间,突听乌巢正面处一阵鼓噪声响,却见适才还恍若无人的乌巢大营此刻乍然冲出许多骑部,为首一人,貌似蛮牛,挥舞着手中大刀,张牙舞爪直奔曹操杀去。 却是淳于琼领着眭元进、赵睿、韩莒子、吕威璜等几名副将率兵杀出。 驻马立足山下关战的曹操见状顿时有些诧异,奇道:“哦?不想乌巢之内居然还埋有伏兵?欲想乘孤攻山之时夹击我军.....呵呵,想不到,曹某倒还是略有笑看了山上的那位小友。” 说到这里,便见曹操淡淡的扫了一眼山俪上的袁尚,开口又对众将下令道:“张辽,徐晃,于禁。” “在!”三人同时应答。 “命汝三人率领虎豹骑军,前去突破乌巢之内冲杀出来的骑军,然后冲入寨中烧粮,速战速决,不留活口。” “诺!” 镇定自若的看了看身后的许褚,曹操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仲康。” 许褚急忙纵马上前:“主公!许褚在此!” 曹操遥手一指山上的袁尚,微微笑道:“仲康,山上那白甲小将,孤倒是颇有些兴趣,仲康可否替孤解忧?” 许褚闻言,满是虎须的大嘴顿时露出一个凶狠的笑容,道:“主公放心!末将这便亲自山上,替您将那小畜生生擒过来,交由主公发落!” 第十三章 又唬许褚 乌巢寨前,曹军兵分两路,一路由许褚率领步卒登山去对付袁尚,另一路则是张辽,徐晃,于禁率领虎豹骑前往抵挡正面冲击而来的淳于琼。 虎豹之骑,乃是曹操麾下最为勇猛善战的骑兵,若论平原冲击之战,放眼天下,唯有北平白马义从、西凉铁骑、并州狼骑三大骑军可以媲美一战。 可惜时至今日,公孙瓒已亡,吕布亦死,白马义从和并州狼骑已经从天下除名不存,西凉铁骑久守边塞,不入中土,当今天下,再无一支骑兵可以虎豹骑相提并论。 眼见淳于琼率领骑兵冲来,张辽的嘴角露出了一丝阴寒的微笑。 “虎豹营将士——冲锋!” 张辽话音方落,震天之声随即响彻寰宇,虎豹精锐已是纷纷纵马而出,在挥舞着大斧的徐晃的率领下直奔淳于琼的骑兵冲杀而去。 眼见曹军发动进攻,淳于琼亦是仰天长啸一声,高声呼喝:“儿郎们,这些兖州狗要踩到我们头上来了!他们不自量力,妄想与我河北虎狼天兵争锋,简直愚蠢!跟着本将军杀尽兖州狗,撕裂中原曹旗——杀!” 随着淳于琼的呼喝,袁军骑兵亦是猛力加劲冲刺。 霎那之间,利器铁器相交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乌巢,耀眼的刀枪光寒冰冷了每一个士卒的肌肤,战马嘶鸣,人声鼎沸。 惨叫声,呼喊声,刀器入体的钝锯血脉之声,交相影印,仿佛是死神的乐队正在吹奏一支庞大的死亡舞曲,任谁也休想挣脱而出。 可惜袁军士气虽然不弱,但在精锐的虎豹骑面前,委实没有什么战力可言,两支骑兵的实力确实有着巨大的差距,几乎只是两三个来回,虎豹骑兵便在袁军的前阵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袁军骑兵前部几无法抵挡,如潮水般的四下涌动。 淳于琼见状,他断然没有想到曹军的骑兵战力居然如此之强,竟然让己方的骑兵一触即溃。 但淳于琼虽然好酒贪杯,智力有限,上了战场却也是不服输的主,当下身先士卒,一马当先,挥舞着手中开山战刀迎面而上,力图以自己一人之力挽回倾颓之势。 “受死!” 迎上虎豹骑兵后,便听淳于琼一声怪叫,寒光闪处,一名虎豹骑兵头颅飞空而去,被淳于琼一刀连皮带肉将脑袋削了个干净,其人脖颈喷血,但坐下战马却没有减速,依旧横冲直撞的碰入袁军中去,惹得一众袁军士卒惊叫躲闪,慌忙散开。 “不许退,都给老子往上顶!” 淳于琼杀的性起,连连怪叫,抬手之间竟是又砍翻了两名虎豹骑兵士,怎奈他终归只是一人之力,面对倾颓的战势,也无可适从,只是尽力拼杀,力图稍作拖延。 可惜的是,曹军一众猛将在此,又怎能给淳于琼这种独显勇武的机会? 乱军之中,淳于琼左右开弓的来回冲杀,一柄开山砍刀挥舞的虎虎生风,确有不少的曹军士卒伤在他怪力之下。 正值此刻,忽听一阵马蹄声响,一柄开山大斧当头冲着淳于琼的头颅砸来,犹如泰山压顶之势,分外瘆人。 淳于琼心下猛醒,急忙举刀去挡。 只听“啷——”的一声巨响,淳于琼只觉得双臂发麻,一股几欲昏厥的感觉瞬息涌上脑海,令他几要栽倒于地。 刀斧分开,淳于琼刚想反击一式,不想对方大斧猛然又从右侧横劈过来,直奔淳于琼下盘腰间。 淳于琼无奈,只得又竖刀去挡,又是“啷——”的一声闷响,这一斧的横扫之力几乎将他抽下马来。 对方武艺之高,委实超过淳于琼意料之外,收手横刀立于胸前,淳于琼一脸惊诧的看着对方,喘气问道:“汝乃何人?” 来将一脸漠然,只是淡淡的回了两个字。 “徐晃!”说罢,抬斧又劈。 淳于琼强打精神,与徐晃战了十余合左右,越往后越是险象环生,好几次都差点没劈翻下马。 淳于琼深知对方斧技娴熟,武艺远在自己之上,无奈之下只得不在交手,弃了徐晃拨马而逃。 主将后撤,曹军乘势攻击,虎豹骑横冲直撞,直奔乌巢中杀去。进了乌巢,曹军不问其他,四处放火。 袁军适才烧粮乃是假烧,曹军进去却是真点,这一下子,熊熊的火势顷刻间将天空晃得如同白昼,分外显眼。 ******************* 山俪之上,郭援眼见乌巢被烧,心下着慌,一脸急色的对袁尚说道:“三公子,大事不妙!曹军已是杀进乌巢放火烧粮了!” 袁尚闻言一惊,转头看了看乌巢的方向,许久之后长叹口气,摇头道:“烧就烧吧,咱们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该留下的后手也已经留了,我麾下只有两千士卒,能打成这样算不容易,至于乌巢会变成什么样,就看父亲在主营的大军何时能够赶到了......” 话还没说完,只听不远处的山间一声震天之吼,差点没将袁尚的耳膜震碎。 “山上的小贼休要逃走!看我杀你!” 袁尚诧然的扭过头去,只见许褚手握六十斤虎头战斗,徒步而行上山,直奔袁尚杀来,一路上阻挡的袁军士卒被他杀的人仰马翻,其手下几无三合之将。 对方明显就是冲着自己而来,而己方却无人能拦,袁尚不由的擦了擦头上的汗,道:“好汉留步,歇会别那么冲动,咱俩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许褚抬手又砍翻了一个袁兵,呲着牙阴险的笑道:“误会个屁!臭小子,不是你刚才骂你爷爷骂的欢的时候了?现在后悔,晚了!今夜你必须死!” 袁尚眉头一皱:“我不就是随便说了两句吗,图个最痛快,犯得上吗让你这样冲动?小心眼子.....至于么.....” 许褚大刀一挥,又是震退两个士卒:“少来,老子不吃你这一套!今日且让你死个明白,告诉你,爷爷姓许名褚,字仲康,今日要你性命的便是老子!” “许褚?!”袁尚闻言顿时吃了一惊,那个在曹军当中以勇武称雄的虎痴许褚.....我怎么把他给惹来了? 郭援见许褚一人一刀,如入无人之境的奔己方杀来,心下顿时一沉,随即高声呼喝:“左右来人,速速挡住那员敌将,保护三公子安危!” 话音落时,便见左右侍卫纷纷奔上前来阻拦。 许褚冷笑一声,脚下步伐不停,以一敌众,一柄虎头战刀舞的虎虎生风,左右一时间竟是无人敢近。 眼见许褚万夫莫敌,袁尚不由擦了擦头上的汗,低声道:“什么情况?我军这么多人拦不住他一个.......” 眼见许褚越逼越近,郭援的头上也是冷汗直冒,道:“回禀三公子,许褚此人我亦听过,听说此人被曹操提拔于乡野之间,武力过人,人称虎痴,单论武力,实乃是曹军中的第一战将。” 袁尚点了点头,沉色道:“这货如此逆天,你我不可力战,需以计除之........来人,给本公子拿弓箭来!” 郭援闻言一愣,诧然的看着袁尚道:“公子想暗箭除之?” 袁尚点了点头,接着将头贴近郭援的耳朵,悄声跟他说了几句什么。 便见郭援的脸色立刻有些发暗,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屈辱意味涌上了他的面颊。 “三公子,您这招......是不是有点太....龌龊了?” 袁尚抬手狠狠锤了郭援一拳,气道:“会不会说话?不会说别说!什么叫龌龊,我这招叫兵不厌诈!少废话,快按我说的办!” “.....诺.....” 此刻的许褚杀的性起,已然是挥刀奔至离袁尚不足五十步的地方,眼见那臭小子就在眼前,许褚兴奋的双眼通红,手中战刀霍霍,已然是有些把持不住,要一刀上去砍翻他了。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 牙看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突听郭援长吸口气,一脸正色的猛然冲着山下喊道:“山下埋伏的弟兄们听着,曹贼的护卫统领许褚已被我等引诱至山上,曹操身边已无可用之将,尔等快快出击,作速击杀曹贼——!” 这一声大喊,恍如晴天霹雳,好似一道闷雷,深深的在许褚心间猛然炸开。 人的神经里面,都是有下意识和潜意识的,有时候就算知道是假的,乍闻噩耗,在神思不属间也会出现一丝狭小的空隙和迷茫,更可况如今的势态,根本没有时间让许褚去思量郭援的话是真是假。 乍听山下有伏兵行刺,许褚根据身体的本能,下意识的转身去看山下曹操的情况。 也就是在这一回身的关键时刻,袁尚已是弯弓搭箭,紧紧的瞄准背过身去的许褚。 “死猪!想杀我你还嫩点,看神箭!” “嗖——!” “啊~~~~! 第十四章 援军 记得前世时有部电影里曾有这么一句台词: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当然,袁尚的这支穿云箭并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与号召力,这支临阵一箭的作用,充其量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事急时保命一使,紧要关头临场发挥来应应急的。 随着“嗖——”的一声箭响,那支被袁尚射出的利箭犹如一支蛰伏多时的云雀,以极快的速度向着猎物回旋而去,在半空中拉起了一阵响亮的呼啸,悦耳抒情。 随着“噗嗤”一声箭体入肉的闷响,瞬时又伴随着一声震撤寰宇的惨叫,但见那支离弦之箭准确无误的射中了它的目标,或者说是离目标有些小小的差距。 箭射在了许褚的.......屁股上。 “啊——!!!” 许褚仰天发出了一阵惊天怒吼,声音之中所包含的怒火和幽怨足可震动九霄,令两方军士无不骇然,只是惊恐的看着这位如猛虎般的大汉发出一阵阵惊天之吼。 “贼子安敢如此,爷爷今日必生吞汝肉,寝汝之皮!” 许褚转过身来,一双铜铃大眼之中所射出的仇恨火焰几乎可以将袁尚燃烧殆尽,格外骇人。 说罢,便见许褚回转过身,一把揪出屁股上的箭,顺势拉下好大一块皮肉。 许褚不愧为一名虎将,竟视手中血肉如无物,大口一张直接将箭头咬入嘴中,将自己的肉大口咀嚼吞下,他眼睛中鲜红的血丝点点入目,恍如一尊魔神降临,提着虎头战刀继续向山上杀来,气势竟比之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箭没射死许褚,反倒是将他得罪个彻底,袁尚心中连肠子都悔青了。 只恨自己箭术水平委实有限,早知道如此让郭援射好了,自己何必出这个风头,整岔劈了不是......... 话说那一箭明明是照着脑袋瞄准的,怎么会“噗嗤”一箭射到屁股上去?莫非是那支箭分量打造的不好,箭头带拐弯的? 郭援眼见许褚一箭拔下连带着血肉都塞进嘴里,心中虽然惊惧,却也不大感佩服,对着袁尚说道:“三公子,昔日徐州之战,曹军大将夏侯惇中曹性一箭,拔矢吞目,震慑双方,今日这许褚也是拔箭吞肉,比之夏侯惇并无逊色多少,曹军猛将何其之多也。” 袁尚白了郭援一眼,摇头道:“你这话我不认同,当年夏侯惇拔出来的那是眼珠子,父血不可丢弃,吃了也算正常.....今日这许褚拔出来的是屁股肉,埋埋汰汰的居然顺手也往嘴里放,怎么能跟夏侯惇相提并论?完全两个档次!” 郭援闻言顿时哑然,目瞪口呆的看了袁尚好半晌,心下却是琢磨不明白三公子这话到底是正理还是歪理。 过了好半晌,郭援方才回过神来,转头看了在那里厮杀的许褚一眼,心下微寒,开口问道:“三公子,许褚这厮中了一箭却犹然奋战,气势比之刚才更甚,三公子还是快往山上躲躲,属下这便率人前去阻拦!” 袁尚已是观察了许褚好久,闻言露出一个坏笑,摇头道:“躲躲倒是大可不必,那许褚适才一箭恋臀带腿,拔下好大一块,右腿伤了筋骨,走路一拐一瘸的,还不停的流血,完全是就是强弩之末!郭援你领一众使长枪的弟兄们围上去,不打别的地方,专用长枪打这混蛋的下三路,或扎或扫或挑,就冲他大腿和屁股使劲!我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郭援闻言心中暗自感慨,三公子的连番出计,虽然是大有效果,可每一条计策都是龌龊肮脏到了极点,全无主公半点风范,凭良心说,倒是跟曹操有几分类似。 你说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想法归想法,命令还是得照做,但见郭援冲着袁尚拱了拱手,道声:“诺!”随即领一军前去迎战许褚。 许褚此刻的心中恨不能平吞袁尚,正杀的性起间,突然下盘一阵阴风扫过,许褚心下一惊,急忙拖着伤腿看看躲过。 抬头望去,却见袁军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对长枪兵,并成一列,手中一个个寒光瑟瑟,这些人面对着许褚,二话不说,直接便用手中的矛戈去撩许褚的下盘,一枪接着一枪,丝毫不予以停顿。 若是换成平时,许褚却也是不惧他们,怎奈适才臀部中箭,拔箭之时过于激动,用劲过猛,却是伤了右腿的筋肉,此刻走路已是全力勉强,对方猛攻自己下盘,又如何能承受得住? 眼光扫向山俪之上,却见袁尚一脸悠然笑意的看着他,手中还捧着那柄适才射他的弓,英俊潇洒,风姿卓著。 许褚气得咬牙切齿,拼着嗓子冲着袁尚大叫:“混账东西,你还要不要脸了!竟然连般使出这等下贱招数,着实可恶......” 所以说人不能分神,一分神就有坏事,这不,许褚的话还没说完,便见一根长矛突然扎入许褚的大腿根上,鲜血四下飞溅。 许褚吃痛,仰天大吼一声,翻身向着后面的山坡栽倒下棋,瞬息间便叽里咕噜的滚下山去,好似一个巨大的雪球,连带刮倒了好几个曹军的攻山士卒。 曹操在山下顿时大惊,急忙高声呼喝:“快!速速接应虎侯!” 曹军士卒得了将令,纷纷上前,连挡带推,可许褚的重力势能实在太大,再连续撞倒了三五波曹兵之后,方才在一众曹军重甲士卒的阻拦下,将他堪堪稳住。 此刻的许褚下盘尽是鲜血,浑身草土,虬须大脸被山间的草木划的一道一道跟猫挠的似的,分外狼狈。 饶是如此,犹见许褚咬牙切齿,愤愤起身,遥遥指着山上的袁尚,扯着嗓子高呼:“兀那天杀的小贼,有胆量就给我下来!与某家决一死战!” 站在山俪上的袁尚岿然不动,闻言轻轻的一挑眉毛,嘴巴微微一撇,不屑的朝山下吐了一口吐沫,风度翩翩的对许褚说道。 “你不是我的对手,滚。” 许褚的脑袋眼看着就要气得烧着,这小贼委实太过嚣张,连正面交手都不敢,居然说我不是他的对手? 深深的吸了口气,许褚再开口道:“小贼,你暗箭伤人,不算英雄!” “滚!” 许褚气得胸口发闷:“小贼,驱众敌寡,忒是个无耻之徒!” “滚!” “欺我腿伤,攻我下盘,胜之有愧!” “滚!” “你....你...小贼!” “磨叽什么,快滚!” 说到这里,便见许褚气得五脏血气翻腾,“嗤”的一口喷出好些鲜血,两眼一翻,顿时昏迷过去。 曹操见状顿时大惊,忙挥手道:“快,快护送虎侯去往后军,不要让他再与那小贼说话!” “诺!” 一众将官慌忙将许褚送下,曹操冷然的抬头望了望山俪上的袁尚,目光中杀机顿现,遥指着袁尚言道:“小贼无礼,今日孤必杀你替仲康血恨....” 话还没有说完,突见于禁飞马奔至曹操面前,冲着他拱了拱手,急声道:“主公,东面有一支袁军兵马杀来,人数不少,速度极快,只怕是旦夕即至!” 曹操闻言顿时一惊,皱眉道:“可看清是何人领军旗号?” “何人领军没有看清楚,只是斥候却识得那军中旗号,上面大书四字,河间张颌! 第十五章 乱战终结 “张颌?” 听了于禁的汇报,曹操的眉头顷刻间就是一皱。 在袁绍麾下的一众武将当中,令曹操印象最深的便是这名武将。 官渡之战的首战之中,张颌在官渡战场上与大将张辽酣战五十余个回合,竟是胜负不分,武艺极为不俗,且带兵的能力也颇为不弱,真可谓是一员优秀的良才。 此人竟然为先锋来救乌巢? “本初一向优柔,没想到这一次的反应倒是颇为迅速,真是颇出乎孤的预料之外.......莫非这乌巢之地,还有什么让他牵挂的特殊之事?” 想到这里,曹操仰头看了看山上的袁尚,心中似是若有所思。 “主公,我们该怎么办?”于禁见曹操沉默不答,心下不由的有几分急躁,急忙张口又问了一遍。 “别慌。” 曹操镇定自若的摆手示意,并出言安慰于禁:“如今张辽,徐晃率领的虎豹骑已然是冲入乌巢寨中烧粮,袁军此来救援与否,意义不大,不过还是要适当的为他们争取些时间,派人传令张辽,徐晃等人,命他们速速烧尽袁军辎重,勿做拖延,我料张颌的兵马之后必有规模更多的袁军前来救援,文则你先率领本部兵马去阻拦张颌,为徐晃他们拖延时间,孤亲自去接应张,徐二将。” “诺!”于禁受命之后随即奔驰而去。 曹操转眼看了山上的袁尚一眼,眼睛微微半眯,嘴角挑起一丝冷笑,自言自语道:“本初出兵如此迅速,大大出乎孤之预料,事态紧急,今日便先饶过你这小子,日后若有机会再见,必将你千刀万剐,替我虎侯报仇.......只是打了半天,却仍不知这小子究竟是谁,未免可惜,呵呵,本初帐下何时竟然多出这么一号人物,当真是有趣之极。” 语罢,便见曹操将马鞭一挥,纵马率领麾下士卒奔往乌巢,去接应张辽徐晃等人了。 眼见曹军舍了他前往乌巢,袁尚终究是长喘了一口气,今夜这场仗打的实在是太危险了,适才但凡是走错一步,只怕自己的小命此刻已经交代到曹军的手中了。 救援乌巢......这活真他妈不是人干的。 眼见曹操率军奔乌巢而去,郭援急忙对袁尚谏言道:“三公子,曹操舍了咱们奔乌巢而去,要不要末将率领弟兄们追击?” 袁尚白了郭援一眼,心中不由感慨万千,经过一夜的相处,他能看出来郭援这小子颇有些指挥军士的才能,打仗也不怕死,性格也够刚强倔犟,而且对自己还非常的忠心,是一个可以善用的好副将。 但比起一流武将来说,这小子还是差了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而这样东西,袁尚偏偏还给不了他。 这样东西就是脑子。 抬手拍了拍郭援的肩膀,袁尚语重心长的道:“郭援啊,你看看咱们山上的这些弟兄,适才与曹操一番激战,死的死,伤的伤,累的累,勉强撑到现在已经是很不错了,我知道你立功心切,可也得看兄弟们的状况能不能撑的住不是?曹操好不容易不把眼光往咱们身上看,你非得着急上火的追着他撵,万一把他惹回来非要灭了咱们,你说你抽不抽自己耳刮子?” 郭援闻言沉思点头,过了一会突然又道:“可是三公子,淳于将军他们还在乌巢之内,若是不支援......” “放心吧,那大酒包虽说是人傻点,但还是能看明白时势的,关键时刻,大不了投降就是了。” “投...投降?” 郭援闻言顿时张口结舌,不知所措的看着袁尚,不知道他为何会说出这般话来。 却见袁尚一脸正色的抬头望天,也不知是真是假的幽幽然道:“其实凭心而论,我倒是希望淳于琼将军能够投降,那个草包要是进了曹军,并得到曹操的重用,说不定可以从内部瓦解,彻底的毁了曹军.......咱们也就可以省事了。” 郭援:“..............” ************************************** 话分两头,不说曹操弃了袁尚,却说于禁奉命阻挡张颌,双方迎面碰上,二话不说便厮杀在了一块,兵对兵,将对将,兵兵乓乓的厮杀格外热闹。 于禁的兵马在数量上不占优势,但皆是精锐强军,人数不占上风却也能拼个旗鼓相当,不落下风。 问题是双方武将的比拼,于禁与张颌。 这两个人在后世时都是曹魏的五子良将之一,领兵布阵的本领自不必说,且武艺也都是杠杠的,今日刀枪相见,打起来自然分外精彩。 但归根结底的较起真来,张颌的武艺委实还是高过于禁一筹,只见一支银白色的长枪在他的手中挥舞的繁花点点,潇洒自如,于禁的刀法虽然不弱,隐隐的却是落在了下风。 二十回个已过,张颌的身手不慢反快,手中的长枪携带者风雷之势,向着于禁或扎,或挑,或扫,或点,逼迫的于禁浑身汗流浃背,左支右档,显得是分外狼狈。 又将将巴巴的舞遮了几个回合,于禁终于支持不住,将身子向后一闪,回收一刀使了个虚招,打马跳出圈外,气喘吁吁的打量着张颌。 喘息过后,方听于禁面带佩服神色的说道:“张将军好俊的身手!不愧是袁绍麾下的第一良将!就算是颜良、文丑全盛之期,比之将军今日,也是强之有限。” 张颌面色冷然,闻言丝毫没有得色:“阁下过赞了,颜良文丑乃我河北昔日名将,张颌本领低微,不敢与之同列而语。” 于禁闻言冷然一笑,摇头道:“不骄不躁,却是良才,真是可惜了。” 张颌双目一眯:“可惜么?” “可惜张将军如此人物,却随从与袁绍外华内腐之辈,当真是埋没英雄。” 张颌不屑一笑:“有话直说,拐的什么弯子。” 于禁继续道:“张将军今日来救乌巢,但乌巢粮草却依然为我军所焚,足见天意在曹,袁绍好谋无断,色厉胆薄,非为明主,早晚必被我主所擒,将军一代豪杰,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壮?不如投靠曹司空,报效朝廷,不但前途霍坦,更可不负这一身本领......” 话还没有说完,便见张颌一枪直刺过来,边打边道:“多谢好意了,可惜本将并无兴趣!” 于禁冷笑一声,也不在与之纠缠,转身拨马,朝着乌巢奔去。 其麾下士卒见主将奔走,也是纷纷弃战而撤。 此时此刻,曹操已是率领着张辽,徐晃等人从乌巢而出,仰头看了看天色,见夜色已然要过去,而乌巢内的粮草也基本被焚,嘴角随即露出了一个得意的微笑。 “本初,这一仗,乌巢被焚,白马是孤赢,延津是孤赢,如今官渡之战又是曹某赢了,没有粮草,你七十万大军旦夕将灭,曹某看你这一次还如何翻身.......呵呵,传令三军,勿要在此耽搁,火速退兵乌巢!” 第十六章 善 后 来得快,走得也快,曹操的兵马风风火火的奔袭烧粮而来,又如同潮水般的激流涌退而去,朝发夕至,不拖不延,单以此来看,就能瞧出曹操治军的严整,手下士卒的精锐程度极强。 张颌见曹军退了也不追赶,只是急忙命人往乌巢中灭火救援。 但看这火势乌巢内的粮草只怕是存不住多少了。 虽然乌巢猛火在前,张颌却也没有忘记另一件大事,在命人救援乌巢的同时,还是重点派人打探袁尚的消息。毕竟袁绍此次出兵乌巢,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袁尚身上。 斥候很快就带回了报告,称袁尚就守在乌巢正门前南侧的山俪之上。 张颌毫不迟疑,立刻领兵前往去见。 赶到的时候,正逢着袁尚率兵下山,张颌翻身下马,急步上前,冲着袁尚拱手施礼,恭敬道:“末将张颌,奉命支援三公子来迟,还望公子恕罪。” 张颌的语气极为恭敬尊重,因为整个军旅之中,唯有袁尚目光远大,看出曹军会偷袭乌巢,并提前领兵来救,更是险些陷于生死之危,单冲这份直觉与勇气,张颌从内心中已是对这位三公子大感佩服。 袁尚仔细的打量了张颌几眼,心中暗自称赞,不愧是河北四庭柱成就最高的人,确实是仪表堂堂,相貌不凡,比之刚才见过的张辽等人也毫无不及。 “张将军客气了,要不是你来的及时,我这条小命恐怕就得交代在曹操手里了.....” 张颌闻言摇头,叹道:“惭愧.....三公子眼光毒辣,早已看出曹贼奸计而敢来增援,可惜我等皆无从所觉,若是早随三公子之言,又焉能有今日的损失......” 说到这里,张颌转头看了看乌巢的火势,心下顿时一阵绞痛。 “火势如此之大,只怕纵是扑灭也未能挽救一二,粮草尽焚,我大军不出数日便然生变,到时又该如何抵挡曹贼.....此战危矣!” 袁尚闻言笑笑,道:“还不至于,我已经命淳于将军留下了后手,粮草的话应该还能够咱们持之一阵,就怕支持不了几天......” 话还没有说完,便听远处一阵轰隆的马蹄声响,却是袁绍以高览为前部,亲自率领大军敢来增援。 袁尚与张颌不敢怠慢,急忙纵马前去相迎。 遥遥的看见乌巢漫天的火光,袁绍不由的一阵头晕目眩,一口气没上几乎就要气死过去。 但见他一张口,“哇——”的一下吐出一口鲜血,然后从马上栽倒下来。 “父亲!”一旁侍立在侧的袁熙顿时慌了手脚,急忙下马抱住袁绍。 袁熙心中暗暗叫苦,三弟的风寒刚刚有所好转,如今父亲却又是吐血坠马,袁家这到底是怎么了? 袁绍吐血坠马,非同小可,三军立时停住脚步,左右侍卫武将大声呼喊,命人速传军医令,一时间颇为凌乱。 袁绍在袁熙的怀中幽幽转醒,浑浊的双目望着半黑半红的夜空,似是有些迷茫无措。 过了好半晌,终听袁绍嘶哑着嗓音,愤恨的说了一句。 “曹阿瞒,你干的好事.....” 正哀怨不已之间,突见袁尚和张颌等人已是打马而来,袁军士卒认得此二人,纷纷四下散开,为两人闪开了一条道路。 “父亲?” “主公!” 二人来到袁绍面前,急忙翻身下马,看着袁绍虚弱的躺在袁熙怀中,二人心下一时间犹如打碎了五味瓶一样,不知究竟该说作何滋味。 “显甫......”袁绍虚弱的叫了一声。 “父亲,孩儿在此....”袁尚则是急忙答应。 “唉.....为父大意了.....悔不听我儿之言,以至有今日之事....” 袁绍显得异常苦闷,忧郁的叹气,续道:“如今乌巢被焚....数十万大军的粮草全无,只怕数日之内,军中便会出现哗变,曹军若是乘机来攻,我等皆被擒矣,悔之无及.....为父悔之无及.....” 说到这里,但见一向自负英雄的袁绍的双眸竟是有些湿润,一股淡淡的哀伤情怀顿时笼罩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袁尚笑了一下,开口道:“父亲无需过忧,孩儿已经......” “对了.....”袁绍似是没听见袁尚在说什么,突然张口打断袁尚的话头问,怒道:“淳于琼那厮呢?有没有战死乌巢?” 张颌闻言犹豫了一下,恭敬道:“回禀主公,淳于琼将军身上有伤,却没有危急性命,此刻正在乌巢内指挥兵卒灭火....” “这个嗜酒匹夫,坑害我大军不浅!” 袁绍强打精神直了直身子,咬牙切齿的言道:“他怎么没死?我.....我....我要将这匹夫碎尸万段,以血吾恨!” “父亲....淳于琼将军他今夜也是奋力厮杀过了,况且曹军兵锋太盛,责任并不全在他一人身上。”袁尚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句啊公道话。 “不在他一人身上?”袁绍闻言哂笑,摇头道:“我大军无粮,旦夕即灭,他纵是再奋勇厮杀,保不住粮秣又有何用?” 袁尚心下气闷,这帮人可真烦人,左一出右一出的,整的跟怨妇似的,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想到这里,袁尚不管不顾,急忙开口竹筒倒豆子,一股脑不间断的说道:“父亲,乌巢虽然被焚,但孩儿此番来乌巢拖延曹军,并非没有用处,至少.....还保住了十之一二的粮秣。” “............” “...........” “什么!” 呆愣了好一会,但听在场中人,包括袁绍,袁熙,张颌等人尽皆都是不敢相信的喊了一声,接着吃惊的长大了嘴巴,一脸诧然的看着袁尚,仿佛他再说什么天大的笑话。 袁绍愣愣的看着袁尚许久,诧然道:“显甫....你....你说你保住了十之一二的粮草,可是当真?” 袁尚点头道:“这种时刻,孩儿哪还有心情编瞎话骗你们,我让淳于琼率军搬运粮秣,自己则率军在乌巢前两旁的山俪上与曹军拖延,唬弄了曹军的先锋部队张辽许褚二人,争取到了不少时间,如今那十之一二的粮秣,或在乌巢后的山林之间,或在山谷坑陷之下,父亲只要事后派人好好的找一找,则必有所获!” 袁绍呆愣了好半晌,突然出手重重的拍了拍袁尚的肩膀,一脸喜极的颤声言道:“天不亡我河北,赐此麒麟儿与袁某,实乃祖宗幸甚,袁氏一门幸甚!” 袁尚咧嘴苦笑了一下,并没有露出什么得意的神情,过了好半晌,方听他无奈的言道:“可是父亲,您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些粮草数量实在不多,想要继续进攻曹操却是不可能,要是维持三军撤退至黄河渡口,还勉强够用......父亲,这仗归根结底还是不能打了,撤军吧。” 第十七章 退兵之议 乌巢之战结束了,整个屯粮大营几乎被烧了个干干净净,蹦子不留。 消息传到袁绍大营后,整个乌巢大营立刻人心惶惶,兵心不稳,士气不固,甚至隐隐有闹出哗变的迹象。 这种情况直到第二天申时时分才稍有缓解。 一支由袁绍亲自派遣出去的搜粮队伍大张旗鼓的载着大批的粮秣进到主营,消息传遍整个主营之后。情形才有了适当的好转,袁军的军心终于略略的有了一丝稳固。 军心平稳之后,将士和士卒之间的心中都渐渐的开始产生了一个挥之不去的疑惑,乌巢大营分明已被燃尽,这些被运送过来救急的粮草,又是从什么地方出现的? 针对这个谜题,袁军的将士之间每日在操练之余都议论不休,猜疑不定,直到有好事的知情者将信息传递出来,顿时在整个袁军将士之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乌巢之战当夜,三公子设下疑兵巧计,拖延曹军,保住了乌巢一部分粮草,还一箭射伤了曹军猛将许褚。” 这条消息方一传出来,便在整个袁军大营中不胫而走,以令人发指的速度传到了每一个袁军士卒的耳朵之中。 不论是古代和现代,在传递八卦信息速度的这方面似乎都有着与生俱来的本能,真可谓是异常的迅猛,且传递的中途还不免添油加醋。 袁军士卒也都是人,传递之间未免也不会有所失误。 问题是袁军实在太多了,这人一多了,传递出来的版本就有些过分走样...... “唉——,听说了吗,乌巢之战,三公子设下疑兵之计,拖延曹军,保住了乌巢一部分粮秣,还一箭射伤了曹军的猛将许褚!” “..............” “喂,听说了吗,乌巢之战,三公子率兵与曹军正面交锋,极力拖延,保住了乌巢大部分的粮秣,还一枪刺伤了曹军的猛将许褚!” “...............” “嘿嘿,听说了吗,乌巢之战,三公子率军与曹军激战,胜负未分,保住了乌巢所有的粮秣,还斩杀了曹军的猛将许褚!” “...............” “哈哈,听说了吗。乌巢之战,三公子率军大破曹军,打的曹操哭爹喊娘,不但乌巢的粮草没事,还反抢了曹军的口粮!他娘的,曹军的猛将许褚哭唧赖尿的率众归降,还非要拜公子当干爹,楞让三公子一脚踹回去了!” “..............” 以此类推,各种版本越传越蜂蛹,越传越荒谬,其中甚至不乏有些阿q精神的初步前兆,但终归是稳定了士气,震慑了局面。 相对的,经各路谣言一传,三公子袁尚的名头与威望在袁军中猛然水涨船高,除了袁绍本人之外,几无他人可以相提并论,风头一时无二。 这也难怪,虎痴许褚都要拜他当干爹了,他还装犊子不干? 这样的人是何等的威风凛凛,神威无敌。 此刻,威风凛凛,神威无敌的袁尚正坐在一座破旧帐篷内的草垛之上,跟面前一座木制车牢内的囚徒诉说着乌巢之战当夜的点点滴滴。 那木制车牢之内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鼓动袁尚出兵乌巢,力挽狂澜的沮授。 当袁尚将嘴中的最后一个字诉说完毕之后,沮授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蓬头垢面,萎靡不振的他,此刻终于恢复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生气。 “好....好....” 沮授赞赏的点了点头,双眸中的欣赏神色丝毫不掺杂作伪,发自内心道:“三公子临机应变之能着实是高出授之所想!面临曹操本人并其麾下一众猛将,犹然能应付的如此自如,天意眷顾我河北,主公大业,有三公子为辅,实乃袁氏幸甚,冀州幸甚,百姓幸甚,天下幸甚!” 这个帽子扣得委实有点大了,谁说沮授不会拍马? 这不拍的也挺溜的。 袁尚闻言有些害羞:“沮先生过赞了,其实我也是有缺点的.....” 沮授隔着栅栏,笑看着眼前这个如同主公一般英俊威武,却肯虚心纳谏,颇有能力的公子,心中恍如吃了蜜糖一般的甜。 真是越看越欣赏,越看越喜欢。 这也难怪,弱冠之年便有此能耐,与当世枭雄曹操正面交手还不吃亏的人,这天下确实没有几个。 就是主公本人,恐怕也是做不到的。 迎着沮授火热的目光,袁尚扭了扭身子,心里泛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得劲,这老家伙的眼神怎么跟大灰狼看见一只待宰的小白兔似的.....忒的不太友善。 “....额,先生,该说的话我已经都跟你说完了,估摸着父亲不日即将退兵,先生且在忍耐一时,等日后回了河北,我自然想办法劝父亲放先生出来,重新重用。” 袁尚说罢,起身冲着沮授拱了拱手,道声告辞,便想转身向帐外走。 “公子留步。” 袁尚还没走几步,沮授便出言喊住了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急事。 “先生还有什么事想要嘱托?” 袁尚缓缓的转过头,一脸好奇的看着沮授,但见这老家伙不知为何又是略微的皱起了眉头。 只见沮授适才瞅着袁尚那股温火绵绵的目光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又是平日里那副睿智,耿直,沉稳,凝重的神色。 “公子适才言,主公要退兵了?”沮授皱着眉头看袁尚道。 袁尚点了点头道:“不错,我虽然保住了一部分粮草,但只能用来暂时稳定军心,想进兵真的是不够用的,况且父亲经乌巢被烧一事,身体欠佳,至今不能理事,不赶紧撤兵,早晚玩完。” 沮授闻言点头:“撤兵是当务之急,这点授自然晓得,只是不知主公打算如何撤兵,三公子可否告知一二?” 袁尚随意的耸了耸肩膀:“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改后军为前军,前军变为后军,张颌高览率兵断后,三军徐徐撤退,经白马渡口过至黄河北岸,再集结兵将于黎阳,最后稳扎稳打的回师邺城,撤兵吗,就这么简单。” “唉——”沮授闻言长声一叹,摇头道:“若真是这么退兵,那损失可就大了。” 袁尚闻言一愣:“损失,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沮授苦笑道:“三公子,曹操何等样人?此番夺了乌巢之后,必然集结精兵良将,准备大举进攻,力图一举击溃我军,乌巢粮草虽未尽灭,但只剩下退兵之粮,跟全灭其实也差不了多少,我军如今士气不高,更何况主公身体欠安,难以指挥得当,大军后撤至黄河,谅张颌高览二人如何能抵挡曹操的蜂扑之势?........兵半渡而击之,我军后撤渡河本就有弊,再加上曹军的霹雳车威力颇强,只怕到时.....唉——” 袁尚闻言想了一想,暗道真不愧是沮授,所言一针见血,确实大有道理! 袁尚也有些发愁了:“先生说的是很有道理,只是......我军撤不撤是咱们说了算,曹军追不追也是他们自己说了算的,先生纵然是看出了弊端,但恐怕也是无法遏制曹操的攻势了,总不能告诉曹操,不许他出兵追击吧?呵呵,人家又凭什么听咱们的?这一步棋挺难解,时间紧迫,咱们好像只能认栽了。” 沮授闻言沉默许久,接着眉目一挑,抬起头来严肃的说道:“想让曹操不派兵追击,也未必是不可能.....除非......” 袁尚闻言忙道:“除非什么?” “除非有一样要紧的东西,能让曹操顾忌、爱惜、珍贵到放弃追击我军的计划。” 袁尚闻言有些愣了:“顾忌、爱惜、珍贵......什么东西能让曹操宝贝到放弃棒打落水狗的机会?这种东西存在吗?” 沮授笑着点了点头,道:“人生在世,皆有软肋疮疤,能让曹操束手的东西当然有,三公子不妨猜猜此乃是何物也?” 袁尚摸了摸下巴,想了许久,方才不确定的道:“是他老婆?” 二人之间沉默了许久。 “.......不是.....还请公子再猜一猜.....” “小妾?” “............” “姘头?” “............” “那是什么?” “是许昌!许昌啊!曹贼的老窝许昌啊!公子!” 沮授欲哭无泪。 第十八章 奇袭许都的人选 袁尚渐渐的有些明朗了。 记得前世时读的有关内容,好像确实有着许攸为袁绍献计偷袭乌巢的一段。 可惜的是当时袁绍并没有采用许攸的计策,反而是因为审配的书信,而迁怒许攸,最终将许攸逼至绝境,心急愤恨之下,毅然决然的去投靠了曹操。 到了曹营之后,当许攸对曹操诉说自己曾对袁绍献上偷袭许都之计时,曹操的反应确实是非常强烈,并对许攸异常严肃的说了一句:“若绍依子远之言,则我军危矣。”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虽然浅短,但却直接的证明了许攸献上的这条计策确实可行有效。 而如今,这条分兵偷袭许昌的计策再一次的被沮授提了出来,不同的是,前者许攸提出是为了袁军的最终胜利,而由沮授提出来了则是为了掩护大军撤退,声东击西,颇有些祸水东引的意味。 袁尚沉思了许久,想通了各中关键,心中暗自佩服,不愧是河北一等一的智者,才华横溢,才思敏捷果然不是盖的,一般人还真就是比不了。 冲着沮授一拱手,袁尚极为佩服的对沮授道:“先生的这条计策,确实可行,我这就去向父亲谏言,请他派良将分头偷袭许都,牵制曹操的精力,掩护我大军退往白马渡口。” 袁尚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公子留步!”沮授再一次张口呼住袁尚。 袁尚身形一顿,心下有些胆突,每一次见沮授,他只要是一张嘴喊“公子留步”,那就证明准没好事。 乌鸦嘴,闹心啊。 “先生还有什么别的事?”袁尚转过身来,勉勉强强的硬是挤出一个笑容。 沮授摸着下巴上糟乱的胡须,若有所思的言道:“只是偷袭许都,非一般人所能为之,非智勇双全的帅才不可,公子以为何人可以当之重任?” 袁尚的心顿时打了一个冷颤,一股极度不妙的预感涌上了他们的心头。 “那个......张颌将军有勇有谋,统兵能力极强,乃是真将才也,由他前去定然是万无一失。”袁尚仰头看天开始装糊涂。 沮授微微摇头:“张隽义虽然是勇谋兼备,但只可称之为将才,却不能称之为帅才,正面作战,冲锋陷阵足可当之,可若是让他行这偷袭取巧之事,只怕随机应变的能力,还是差了一些......” “恩.....那就高览将军吧,高将军勇武过人,听说官渡首战曾与许褚正面交锋,犹然未败......牛啊,一般人比不了。” 沮授摇了摇头,叹道:“勇有余而智不足,比之张颌尚有差距,如何能担此重任?” “恩,韩将军乃是父亲坐下上将,久经沙场,经验丰富啊。” 沮授摇头:“经验丰富又怎样?前翻派他押粮,还没到正营就让徐晃劫了,庸才一个,不足与谋。” 袁尚眼珠子一转,笑道:“武将不行,咱就换文的,郭图先生智谋出众,擅长谋划,让他去许都放坏水,肯定能给曹操惊一跟头。” 沮授面色骤然变寒:“碌碌小人,心胸狭窄之辈,不添乱就算万幸了,焉能指望上他?” 袁尚无奈道:“那逢纪先生呢?对父亲忠心耿耿,比较托底啊。” 沮授长声一叹:“逢纪果而无谋,充其量不过是长史之才,焉能做成这等大事?不可用,不可用矣!” 袁尚闻言不由擦汗:“沮先生的眼光真高,这么多强手都入不了您的法眼,没事,等我回去斟酌斟酌,肯定能给你寻摸一个出来......” 沮授闻言脸色一正:“寻摸就不用了,眼前不就有一个?三公子子既有勇,又有谋,我听你乌巢一战的情况,实乃率兵作战不拘泥于一道,审时用计天马行空不居常规,若说这率兵奇袭许都之任,真是非你公子你莫属了。” 果然,这老家伙到底是盯上我了.......我怎么这么惨啊,啥危险都得我上,我是穿越者好不好? 话说穿越者不都应该是来享福的吗? 袁尚不愿意了:“沮先生,我哪得罪你了,咱俩没仇吧?先是乌巢,又是许都,河北四州是不是没别人了,啥事都得让我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好歹也是三公子好不好?” 沮授闻言沉默了良久,接着苦笑着抬起头来,无奈道:“三公子,你想怎么选择是您自己的决定,但人生在世,特别是像三公子您处于这种高位之上,有些为难之事亦是不得不亲力亲为,试想古往今来成就大业者,哪一个不是历尽艰辛,冲破万难闯荡过来的?三公子,你还年轻,今后的道路必会漫长艰险,如今之势虽险,却何尝不是历练自身的大好时机?” 沮授这番话,却是让袁尚大吃一惊,他吃惊的倒不是沮授话中的内容,而是这话里话外,已是隐隐的认定了袁尚为河北四州未来的继承人。 袁尚虽然也知道日后袁绍也会传位于自己,但那是因为他是穿越者,而沮授却不同,生存在这个时代的人,最讲究的就是长兄为父,继家业者为嫡子! 沮授今日敢跟他说这话,已是坚定的表明了立场,而且隐隐的还有试探之意。 若是袁尚真的能办成了偷袭许都,掩护大军撤退的这件事,沮授从今日起,想必就会真心实意的辅佐袁尚了吧? 自古以来,都说主人试探臣子,可臣子何尝又不会试探主公? 袁尚暗暗攥了攥拳头。 多大点事,为了良才人心,豁出去了!顺便也测测自己的能力究竟有多少深浅,自己的底线又究竟在个什么位置! 恭敬的冲着沮授一拱手,袁尚展颜笑道:“承蒙先生如此看重提点,在下感激不尽,这趟事我便是接下又有何妨?” 沮授闻言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亦是施礼回敬道:“公子年纪轻轻,能有这般觉悟,沮授深感钦佩,授愿意在这囚牢之中等候公子凯旋佳音!” 第十九章 大军北归 袁军的中军帅帐。 袁绍身披一袭红袍,脸色白的吓人,他此刻正端坐在帅张中的主位上,手中捧着一碗军医令刚刚煮好的汤药,面容颇为犹豫的看着一旁侍立的两个儿子,袁尚和袁熙。 经过乌巢一战之后,袁绍的身体因为惊惧过度一直就是太好。 这也难怪,乌巢的损毁不但对士气是一个严重的打击,更关系到河北军营短期内兵粮的周转,更可况邺城附近的农田马上就要播种,许多贮备用于播种的种粮也在乌巢之中,回邺城之后,一个处理不好,很有可能造成邺城下一次的收成匮乏,这对于民生和日后军粮的储备,影响都是相当深远的。 不过袁绍目前最为担忧的还不是这件事,适才正与袁熙谈话之间,袁尚过来向他禀报关于撤军的具体环节,认为己方应派遣精锐轻骑则小路偷袭许都,转移曹操的注意力,不让对方有可乘之机,掩护大军正常的渡河撤退。 这条计策,许攸当时也曾给袁绍献上过,虽颇得赏识,但后因审配揭发许攸贪赃的书信,使得袁绍对许攸心中产生厌恶,故而不予采纳,如今又再提出来,却是让袁绍心中感慨良多。 但冷静下来,细细想想,想让大军安全撤离,还真就是那么回事,除此计外,并无其他良策。 袁绍本欲答应,但不曾想到袁尚居然主动请缨,希望能够率兵前去偷袭,这一下子,却是彻底让袁绍心里不舒服了。 要知道,妥善的计策归妥善,但各中的风险却是极大,但凡是稍有疏忽,结果很可能是死无葬身之地,连骨头渣子可能都没地方找去。 换成别人也就那么地了,但现在请缨的却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众所周知,袁绍是出了名的护犊子,特别还是他倍加喜欢的第三子,如今袁尚请缨要去,袁绍感怀儿子懂事闯荡之余,却也禁不住生出许多担忧。 “显甫。”思前想后了好一会,袁绍终于缓缓的开口道:“你今日提出的掩护大军撤退之计,深得为父赏识,吾儿真乃天赐之麒麟儿也,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纵横征战乃将领之事,你乃冀州公子,何必非要自去?若是真出个闪失,岂不是让为父悔之无及?” 一旁的袁熙也点头道:“是啊三弟,我河北带甲百万,良将千员,随便挑出一个都可去征战许都,何必非要三弟你自己去?父亲身体不适,这里如今需要我们当儿子的尽心!三弟不可莽撞行事。” 袁尚笑着摇了摇头道:“正因为父亲如今身体不适,我们当儿子的才更要为父分忧,况且乌巢之战,我与曹操回过一次面,孩儿在极为不利的情况下也没吃什么亏,这一次也定然无妨。” 袁绍闻言沉思许久,面色虽然有所缓和,但依然没有表态。 袁尚见状,又加了一剂猛药:“况且我四世三公门下之子,焉能让曹贼那宦官之后降住?父亲雄才大略,胜曹操多矣,教导出来的儿子也必然在曹贼之上,孩儿这一次请战不为其他,只是为我袁家子弟争一争脸面,让天下人看一看,我袁氏子弟是何等的英雄!曹贼之流,根本不能与我等相提并论!” 袁绍闻言顿时眼睛一亮,他本就是志在天下,一向不服输的主,此刻儿子都能发此决心,如此表态,他这个当爹的又焉能落后于自家的崽子? “显甫,你长大了!”袁绍定定的看了袁尚许久,方才感慨的说道:“袁某有子如此,何愁不能剿灭曹贼,何愁不能平定天下......好!既然如此,你尽管去闯,日后有事,自有父亲为你担待!” 袁尚闻言舒了口气,冲着袁绍拱手道:“多谢父亲。” “显甫,偷袭许昌之事非同小可,兵力不能太多,以免暴漏行迹,战力却也不能太低......这样,为父与你军中最为精锐的亲军铁骑五千人,另派张颌高览二将相助于你,我儿行事切记小心为上,偷袭许都,只是做做样子,引开了曹军即刻便回,白马渡口,为父自然会派大军接应!” 张颌,高览,五千亲军铁骑,为了这宝贝儿子的安全,袁绍却是将最精锐的兵马和将领都算上了。 “父亲放心,孩儿定不辱使命。”袁尚暗自下定了决心,这一次,说什么也要好好的在兖州闹个鸡飞狗跳,让曹操好好的心疼一番。 **************************************************** 不日之后,袁尚便率领着五千铁骑超小路偷偷的向南而去。 就在袁尚兵马出发的不一日,袁绍的数十万大军便前军改后军,后军变前军,稳扎稳打,缓缓的向着后方的黄河渡口回撤而去。 而曹军那面,在听说了袁军得动向之后,立刻开始集中兵力北上,颇有一口气击溃袁军得气势。 数方各自筹谋而动,为官渡之战的最后一战拉响动人的谢幕之曲。 兖州许田百里之外,袁尚骑着马,哼着曲,悠悠哉哉的跟放年假旅游似的,屁颠屁颠的向着许昌而去。 相比之下,他身后的张颌高览面色都比较凝重,因为他二人久经沙场,自然知晓这一战的艰辛与坎坷,只是他们不明白袁尚为何会有那么沉稳的举动,仿佛一点都不像是出征,而像是郊游射猎? 若是他们知道袁尚的真实想法,只怕会被气死。 左右都来了,破罐子破摔呗。 看着骑在马上哼哼唧唧的袁尚,高览随即打马上前,低声问道:“三公子,对于此次偷袭许都之战,不知公子可有什么想法?” 袁尚停住了哼哼,转头好奇的看着高览道:“还能有什么想法?攻城不就得了?” 高览闻言苦笑道:“公子,咱们都是精骑,平原野战犹然不惧,可这攻城......一则人数少,二则无利器,怎么攻啊?” 袁尚闻言笑道:“高将军真是个实在人,谁让你真打许昌了?咱们这次去,说白了就是唱大戏给曹操看的,围城之后,呜呜喳喳一番,让曹操回兵来救,这任务就算是达成,真要是攻打许都,就是真打下了了,你能守的住么?” 这时却见一旁的张颌打马上前,道:“可是公子,曹操大军若是回扑,咱们又应该如何应对,从那条路撤回白马渡?不知三公子可有计较?” 袁尚闻言认真的想了一下,道:“没有。” “什么?”高览闻言顿时急了:“三公子没有完整的撤退之策?” “当然没有,你连曹操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你都不知道,怎么制定撤退之策?等到曹操撤军来救,咱们只要根据时局来看,在拟定撤退之策就可以了。” 第二十章 围攻许都 悄悄的在许田外围的山林间驻扎了一晚,袁尚所率领的大军继续开拔向着许都前进。 不消旬日之间,兵马已是开赴至许都外城,遥遥的望着许都,袁尚的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身为大汉的临时都城,许都确实有着它的不平凡与独特之处。 矗立在袁尚目光中的都城高耸入云,城池高大足有四、五丈,重石累压,墙壁严厚,气势非凡。 下方壕沟宽深,内中积水泽润,极为严整。 离许都城门尚有数里之遥,仰首细细看去,却也能发现城墙上一杆火红的大旗在风中摇摆,旗上绣着的乃是一个黑色红边的金边大字。 “汉!” “公子,怎么办?强行攻城吗?”张颌打马上前问袁尚道。 袁尚摇了摇头,笑着道:“不用这么着急,左右咱们就是来吓唬的,犯不上跟他们硬拼!” 高览闻言道:“那依公子之见,又该如何?” 袁尚闻言低头思虑片刻,随即抬起头道:“这样,五千铁骑,咱们派出一千在北面的树林间来回奔走,弄他个尘土飞扬,让敌军误以为咱们有大队人马接应,剩下的四千兵卒分三路围城,各自在东、西、南三门摇旗呐喊,以壮声势,唯独留下北门一路放空。” 高览一时没反应过来,奇怪道:“围三缺一,乃是为何?” 张颌却是心领神会:“留下北门,让曹军的信使冲出来给曹操报信。” 袁尚闻言笑道:“张将军真是聪明伶俐,好了,劳烦二位将军立刻分头行事,准备围殴.....不是,是围攻许都!” “诺!” *********************** 许都,尚书令府。 当今天下,世人皆知,如今的大汉朝司空曹操,剿黄巾,讨董卓,伐袁术,除吕布,降张绣,逐刘备,当可谓威名赫赫,战果累累,放眼天下,直可谓当世第一枭雄。 然而,又有多少人知道,在这赫赫战功的背后,却有另外一个人,十年如一日的为曹操稳固后方,制定政略,矗处内务,举荐贤才,颁布法令,采办军需,筹备粮草。 可以说,是这个人,用他的背脊,默默的替曹操,亦或者替整个曹氏支撑起这中原的锦绣山河。 此时的尚书令府的书房内,依然是忙碌非凡,尚书令荀彧杵着脑袋,俯身在桌案前一简一简的翻看本月征粮的账目。 十数年如一日,对于荀彧来说,整日的批公已是家常便饭,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事了。 特别是现在这个特殊时刻,就更必须要抓紧时间,每一辰每一个刻都不能够放松精神。 据报,官渡之战已经接近尾声,前方战事已是向着有利于己方的方向发展,这种关键时刻,他这个为曹操坐镇后方的领军人物更是需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切实的抓好每一个小项,不让许都出现一点小的差错。 可惜的是,天意往往是不随人愿的。 “令君,荀令君!”荀彧正皱着眉头批阅公文的当,却见一个侍从官风风火火的奔进书房,对着荀彧拱手而拜:“荀令君,出了大事了!” 荀彧神色一变,这侍从官跟随他多年,一向都是沉稳冷静,谨小慎微,能让他这么慌张的事情,必然是非同小可。 “出了什么事?”荀彧沉着眉头问道。 “荀令君!大事不好!城外不知从何处冒出了许多的袁军,一个个杀气十足,气势逼人,站在我许都城外高声喧叫,似有攻城之意!” 荀彧闻言眼皮顿时一跳....... 该早不早,该晚不晚,偏偏这个时候跑过来了! “兵马多少?是何人统管?” 侍从官擦了擦汗,摇头道:“北方沙尘漫天,锦旗摇曳,看不清多少兵马,近处先锋部队皆是精锐铁骑,帅旗大书“先锋官张颌”“副先锋高览”。” 荀彧心下顿时一惊。 “竟是这两个来了?河北四庭柱仅存的二人居然齐至,看来此番端的是不能善了......袁军对于此番攻占许都竟然下此血本.....” “随我往城墙上去看!”荀彧大袖一摆,起身便往外走去。 ************************ 到达城楼上的时候,只见下方的铁骑已是将三门围住,兵马往来纵横,大声呼喝,显得极为嚣张。 再看远处,烟尘寥寥,沙土飞扬,似是不知还有多少兵马冲着己方奋勇而来,看样子却是不会少了。 南门城下,只见一个样貌极其俊朗,身着银白色甲胄的少年,在一众铁骑的护卫下,如众星捧月般的来到城门下,冲着城墙上高声呼喝:“城墙上的曹军听着,你们已经我军包围了,识相的就赶紧乖乖的放下武器投降!不让我军即将对你方展开围殴......重复一遍,你方已经被我方包围,识相的就乖乖放下武器,不然我军即将对你方展开围殴。” 荀彧眉头一皱,深深的看着那个正在喊话的男子,心下有些疑虑。 这个男子的相貌好生面善,似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可是荀彧的脑力一向极佳,号称过目难忘,若是真的见过,他不可能不会记得。 “这年轻人,到底是谁呢?”荀彧百思而不得其解。 英挺的眉目,玄胆般的鼻梁,高傲的姿态,凌人的话语......... 过了好一会,突见荀彧猛然一惊:“这小子,为何与袁绍年轻时长得那般相像!” 第二十一章 放哨骑 “这小子,为何与袁绍年轻时长得那般相像!” 荀彧早年曾在袁绍帐下当过幕僚,对袁绍的音容样貌自然是无比的清楚,此刻再看城下这个率兵围城的小崽子,相貌与袁绍年轻时的风采可谓是大相庭径。 荀彧惊诧之余,心中亦是不由开始惴惴不安,一个不妙的念头开始盘桓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这个年轻的后生,他该不会是袁绍之子吧? 倒不是他荀彧怕了袁绍乳臭未干的儿子,只是他对袁绍的了解颇深,不比一般常人可比。 荀彧早年给袁绍干活的时候就知道,袁绍此人一向是出了名的护犊子,年长之后更是尤甚从前,这位河北霸主平日看似骄纵,可对膝下子女却真的是宝贝之急,单看他治理河北四州的方式,就可瞧出一二弊端。 河北四州,袁绍留下了自己最喜爱的三子袁尚在身边与自己同镇冀州,另外青州,幽州,并州三州全部交给两子一甥掌管。 袁谭守青州,袁熙守幽州,高干守并州,整个河北的统治权都笼罩在袁氏家族之下。 在荀彧看来,这是根本的取乱之道!但从中却也能看出袁绍对于家族的重视程度和信任程度要远远的高于其他各路诸侯。 如果这小子是袁绍之子的话,依照袁绍那护犊子到极致的性格,就是为他儿子的安全,此战断然不会给少了兵马。 如此,只怕许都危矣! 捋清楚了脑袋当中的思路,荀彧的脸色随即一正,冲着城下的袁尚叫道:“军中来将,可否报上姓名?” 袁尚闻言微微一笑,好家伙,正好问到点子上了! “好说!我乃当今大将军,冀州牧袁将军膝下公子,冀州三公子袁尚便是!” 荀彧闻言一阵心酸,果然!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袁绍第三子袁尚,天下谁人不知袁绍独爱此子,此番连这小子都上了战场,征伐许都的兵马必然极为雄厚! 长叹了口气,荀彧转头对着侍从官低声道:“命令各部将士,昼夜巡视,好好守城,不要让袁军有任何的空隙,我这便作书一封与司空大人,令曹司空火速领兵来救!” “诺!” ****************** 不消半个时辰的功夫,许都北门随即打开了一条线,十余骑快马飞奔而出,各奔东西,穿插各路要道,或走大路,或走山林,或走羊肠小道,飞一样的奔着北方而去。 消息很快被袁军斥候查探,火速报到了袁尚处。 袁尚得知消息之后不由的哈哈大笑:“总算是派人去报信了吗?一派还派出去十余骑,曹军的工作效率果然是高的离谱,好,非常好!传令各部将士,城不打了,咱们撤!” 张颌纵马上前,对袁尚道:“许都派出哨骑通知曹操,以曹操的用兵之神速,只怕转瞬即回,且必然会封锁北上所有的道路,公子,咱们此番又该如何撤退?” 袁尚闻言收敛喜色,点头道:“是啊,曹操大军蜂扑回至,咱们想要顺原路回去只怕是不太可能,张将军可知道有什么道路能够回返到河北?” 张颌闻言从怀中掏出一卷小的皮制地图,在袁尚面前缓缓的铺展开来,指着地图上各处蜿蜒的道路言道:“除了从官渡直插白马渡口之外,还有另外两条道路可走,一是走关中道,路经河间之地去往并州高干处,二是路过徐州,经北海,去往青州大公子袁谭处,两处地广难行,曹军很难派精锐封锁全部要道,只是过于绕远,颇费周章。” 袁尚闻言摸着下巴想了一想,接着道:“关中之地过于艰险,关隘耸立,不利于咱们这么多骑兵行进,徐州道路坦荡,一马平川,咱们就往徐州那个方向走!” 这个时候,高览也是打马来到袁尚身前,闻言大嘴一裂,颇有些愁苦的言道:“可是.....三公子,咱们绕道徐州回河北,路程太远,此次轻骑偷袭许昌,三军将士每人只带了七天的干粮,只怕未必够用,挨不到河北啊.....” “干粮不够?”袁尚闻言面色略微有些深沉。 想了一会,却见袁尚摇头道:“不够就不够吧,咱们半路上再想办法,总之,号令三军,即刻整合部队,全军火速奔徐州方向撤退。” “诺!” 二将领命转马而去,刚拍出走出没几步,却突听袁尚又大声叫道:“等会!” 二将疑惑的转过头,好奇的看着袁尚。 “现在还不能着急走,咱们还有一件正事没办。” *********************** 尚书令府。 荀彧在书写万告急书简,并复制了十余份之后,随即在军中挑选了十余个精明的士卒,命他们各持一份,火速出发,乘着袁军大部队未至,务必将告急书信送往曹操的手中,请他速速发兵来救。 一切都办妥顺利之后,荀彧方才长输了口气坐下,揉着疲惫的额头,心下略有放。 十余骑告急书信,分别从不同的方向、道路前进出发,再不济,也应该会有一封送到曹操的手里面吧? 只要一封!只要有一封送到,一切问题便都会迎刃而解。 荀彧正琢磨着呢,突听门外又是一阵脚步声急切的响将起来。 却是那侍从官又风风火火的奔入书房内,火急火燎的冲着荀彧张慌一拜,道:“令君!荀令君!” 荀彧心下一抖,急忙转头,一面沉重神色的问侍从官道:“怎么?莫不是袁军开始攻城了?” 侍从官摇了摇头,一脸奇怪的对荀彧道:“令君,大事甚奇之!我军的哨骑奔出之后,袁军的气势反不如刚才那般嚣张,远处林间的尘土也没了,只是围住四门,席地而歇,也不攻城,不知所谓何事.....” 荀彧闻言顿时懵了。 过了好一会,方见这个平日里风度翩翩的尚书令猛然一拍桌案,自叹的道:“我一时不慎,中了黄口小儿的树上开花之计,真是可笑至极......来人,速速拿竹简来,我要再给主公写书简一封.....请他.....莫要发兵来救许都!” 第二十二章 围城阻信使 中国有一句俗语,叫做:小河沟里翻大船。 而现在这句话则正正好好的体现在了荀彧的身上。 论机智,论经验,论眼光,荀彧高了袁尚这小儿娃不知是几个档次,可偏偏事遇凑巧,今天他就让这小儿娃给玩了。 一是袁尚轻骑偷袭许都,令荀彧防不胜防,二是他自料对袁绍了解颇深,一时间犯了先入为主的低级错误,三是事态紧急,不曾细想,四则是袁绍本人荀彧还未放在眼里,他又岂会想得到袁绍的儿子会有这般的胆识? 最终结果,就是导致袁尚竟然以小小的虚张声势之计,摆了荀彧这位当世名家一道。 这个,也许就是所谓天时吧。 所以说,荀彧现在郁闷了。 写好了勿要让曹操退兵的书信之后,荀彧随即又准备了好几匹哨骑,令他们分居与四门,自己则是登上城楼观望,命他们寻机冲出敌阵,去送书信。 问题是上了城门一看,荀彧的心登时凉了半截。 数千铁骑将城楼围了个严严实实,不攻不撤,只是留守在原地,斥候往来奔驰,严密视察着许都城上每一处可疑的地方......... 敌军这是要将所有出入的情报封死在城内啊。 观看了许久之后,但听一旁的侍从官犹豫的说道:“荀令君,袁军守定四门,并派斥候往来纵横,看来这书信不是那么容易送出去的。” “送不出去也要送!” 眼看着下方铁骑虽精,却没有攻城器械,荀彧这心中已然明了袁军并无攻城之意,只是要借自己的嘴召曹操回兵! 这可恨的袁家小子....... “传令四门,同时开城,由城中铁骑掩护信使出城。”想了许久之后,荀彧心中果决的下了决断。 “诺!” ***************** 许都城下。 “启禀三公子,许都城门开了!而且还是四门齐开!” 一直遥遥观望的袁尚听了报告,嘴角挑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狗日的想混水摸鱼?呵呵.....没那么容易! “传令张颌,高览并其麾下所有将士,一定要拦住所有出城的人马,不可放走一个,特别是对方包裹严密的信使,要不惜一切代价的就地击杀,刀杀和箭杀都无所谓,只要让他们死的透透的就行!” “诺!” 不多时,许都四门的兵马已是蜂拥而出,人数虽然不多,但却并无厮杀之意,一个个全是抱着突围的意志。 陈兵在许都四门外的袁军士卒早有准备,眼见曹军准备突围,随即蜂拥而上,阻断其路。 “杀!” 伴随着喊杀之声,只见高览一马当先,率领着身后的袁军铁骑疯扑而上。 曹军精锐尽皆屯兵于官渡,守护许都的士卒皆属羸弱,面对袁军最为精锐的五千铁骑,又如何能够抵挡得住? 四面城门的曹军与袁军铁骑仅仅是一个照面,便被冲击的溃不成军,与官渡之战的战力正好相反,此刻换成了袁军将领个个以一当十,打得欲冲突而出的曹军纷纷四散,一个个士卒当众落马,纷纷四散。 城南的曹军统领名唤王硕,乃是许都的屯骑校尉,眼见己方兵马连袁军一个照面都接不住,顿时心下着慌,口中大喝:“退,退,速退!” 话音还没落,便见一员河北猛将横刀已然冲至他的面前,一柄铜长刀当头落下,直冲王硕头顶而来。 “给老子下去!”伴随着一声惊天怒吼,王硕只是觉得眼前一红,哼也没来得及哼上一哼,便被斩落下马,身躯在地上“扑腾”了两下,就不动弹了。 “呸!”高览一刀斩了王硕,接着狠狠的吐了口吐沫,面露不屑,意犹未尽的道:“一刀都接不住!当真无用!” 眼见统领被高览一刀斩杀,曹军余众更无战意,连适才冲突的心情都没有了,纷纷倒转马头,拼了命的往城里奔。 怎奈袁军早有军令,但凡是出城者,一律格杀,不留活口,这些人既然已是出了城,那便已是在阎王生死薄上签了投名状,还焉能有个跑? 一场几无悬念的屠杀在许多城下急速的拉开了序幕,又急速的落下了帷幕。 四门突围的曹军被张颌,高览屠杀殆尽,一个未留。 城门之上,荀彧瞧的是脸色铁青,双拳不由的紧紧握住。 看此情形,让主公不需回兵增援的书信,怕是送不出去了! 可惜许都此刻并无精兵良将可用,如若不然,焉能让张颌高览之辈在此如此猖獗? “组织人马,再冲杀一次!”荀彧半眯着眼睛,缓缓的对身边的侍从官言道。 “还......还冲?”侍从官闻言有些纠结,袁军的这支兵马如此强悍,而守城的曹军尽是弱旅,此消彼长,再加上城中无良将,整个许都根本挑不出一个将领是张颌,高览的对手,再冲,岂不是白白送死? 怎奈荀彧心意已决,那侍从官心中无奈,却也不得不遵命而为。 不说许都城上荀彧焦急,单说张颌,高览杀尽冲突而来的曹军之后,随即回来向袁尚复命。 “二位将军好身手,不愧是我河北的砥柱中梁,这么快就把曹军收拾干净了?”袁尚一脸笑意的看着二将,脸上挂满的全是欣喜。 “嗨,三公子过赞,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高览大咧咧的一笑,道:“曹军精锐全在官渡,此处皆羸弱之师,若是连他们都对付不了,我二人又如何能担当上将之职?” 相比与高览的兴奋,张颌倒是一脸冷静:“三公子,此战虽屠尽曹军,但我等却不可大意,末将料城中一会必然还有军马想要突围,须得谨慎从事。” 袁尚闻言点头,张颌与高览虽然并列,但仅仅是从这一副居安思危的心态上来看,还是张颌隐隐的高出高览一筹。 高览性情直爽,也不在意,问道:“公子,咱们在这许都,究竟须得围上多少时候?” 袁尚微微一笑,伸出两根手指:“两日!咱们只要守住两日,曹军便会开始开拔,到时候任由什么书信过去,也是无力回天了!” 高览闻言哈哈大笑,狠狠的将手中战刀向着地上一插,豪爽言道:“好,两日便两日,三公子放心,今后两日,我与张颌轮班坐守,围死四门,任他许都守将想破了天,也休想放他一个鸟人出来!” 第二十三章 鬼 才 两日的时间过得很快,甚至可以用飞快来形容。 这期间,许都城内曾无数次的组织人马想要再一次的突围,可惜全部没有成功,张颌与高览二将犹如一只狠利的钳子,率领兵将死死的扼杀住了许都的咽喉,任凭许都城内突围的人想耍什么花样,他们二人的目标却是始终如一,雷打不动。 杀尽一切想要突出重围的人! 许都的情况暂且按下不提,单说官渡大帐之内,曹操在接到了荀彧书信后的反应。 官渡大战已至连年,频繁的操练,厮杀,计谋,危险已经贯彻曹操整个的生活,但此时此刻,以前那些所有的危机都恍如隔世浮云,眼前的这件事却是重重的抨击者曹操胸口的心弦。 帅帐之内虽无声,但却仿佛刀剑相击,战马长嘶,一派肃杀与凝重。 主位之上,曹操那张平凡却深化内敛的老脸此刻有些难看,额头也微微的冒出了一些汗珠,看着眼前荀彧送来的书信,曹操不由感觉一阵手脚冰凉。 “主公......荀令君所来的书信,到底是所谓何意?”良久之后,但听一个声音带着疑问缓缓送出,却是于禁。 曹操的眼皮子微微一挑,接着抬头看了看左右两旁的文物群臣,掂量了许久,终于听他长舒口气,张口言道:“诸位......今日这帅帐之内皆孤心腹,没有外人,孤就敞开了说......荀令君发来急书,许都遭袁军分兵偷袭,且兵马人数不少,势在危机,让孤火速派兵回往救援!” 这句话一经曹操说出,顿时犹如一颗石引起千层浪,顿时在整个曹营内炸开了锅,众将你瞅瞅我,我看看你,每一个人的眼中无一不闪烁着惊讶。 张辽思虑片刻出班谏言:“主公,官渡往许都的羊肠小路山道虽多,但无一不是细窄之路,如何能得大军通过?况且一旦有大兵绕路偷袭,必然会被我军哨骑发现......这书简,会不会?” “这是文若的笔记,绝无差错!”曹操断言了张辽的猜测,道:“况且上面还有尚书令的印记,不可能作假。” 这一句话说出来,立时封住了所有人的口,也坐实了许都遭遇袭击的事实。 良久之后,终究又有人道:“主公.....那您打算如何做?” 曹操长叹口气,缓缓的仰头看着上方的帐篷,慢悠悠的开口道:“许都乃吾之根本,更何况天子尚居于其中,决不容许有任何差池.....如今袁绍大军已退,孤意欲速速起兵回师许都,增援文若,稳固后方.......” 说到这里,曹操似是又犹豫了一下,低头目视众人道:“公等以为如何?” 几乎是没有任何的分歧,但见一众将领纷纷拱手相拜:“愿听主公吩咐。” 曹操摸着下巴上的胡须,点了点头,方要布置撤军事宜,便听帐外突然响起了一个慵懒的声音:“明公若如此,嘿嘿,便是中了袁军之计矣。” 那声音不高不低,却以不平不缓的速度,送入了每一个人的耳间。 伴随着这一声声响,进入帐内的却是一个白衣如雪,风度翩翩如世家公子般的俊朗男子,他年纪大概在三十上下,下颚白净无须,一双长眸闪闪发亮,好似夜空中的星辰,让人倍驰留连,嘴角微微上翘,和善的微笑中带着一丝洒脱,一丝透彻,一丝明悟,隐隐的,还有着一丝放浪不羁。 好似一张白雪般的他,为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一张本应该是俏皙洁净的脸庞中却透着一股青黄色的病态,好似风中杨柳,摇摇欲坠。 然而,那病态的脸庞之上,却有似包裹着一层倨傲,仿佛一只蛰伏待发的猛虎,随时欲蓬勃而出,一张一弛间,极有色彩。 缓缓的扫视了周围的人一圈,来人颇为玩味露出一个高深的笑容:“此事另有隐情,公等切勿中袁军之计。” 说话间,语气平淡,神色清明,白衣飘飘,恍如神仙下界一般让人从心中不由的生出一股尊崇和信赖之意。 见了这个人,曹操的脸色不由得竟是一沉。 “浪子!大帐军议又是整整迟到了近半个时辰!屡教屡犯,屡犯屡教!你当孤真舍不得打你不成!来人,给孤拖下去抽几鞭子!让他长长记性!” 那走进帐内,风度翩翩,恍如神仙一般的白衣公子,闻言顿时脸色一跨,哭丧着冲着曹操一拱手道:“明公赎罪,郭某冤枉啊!郭某非是故意来迟,实乃是身体有私事,不得已也!明公.....不要糟蹋了鞭子呀!” 曹操狠狠的一拍手中荀彧的书简,怒道:“平日里没个正行,孤也就不说你什么了,你也不瞅瞅现在是什么时候?说!干嘛去了!” 白衣文士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陪笑道:“郭某的身体有些私事,故而耽误了,明公你懂的。” “我懂个屁!还身体有些私事?你是女人啊,每月还能来天葵不成!” 一句话说完,满帐众将皆是憋不住乐,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曹操自己也愣了一下,接着哭笑不得,不论在什么情况下,每一次见到这个人,他都与平常大不相同,几乎能被气个半死,可谓失态至极。 白衣文士擦了擦汗,陪笑道:“明公玩笑了,郭某三十多岁的男丁,哪来的天葵......我今天是拉稀.....” “行了,闭嘴!”曹操大袖一甩,打断来人话头。 一旁的徐晃忍住笑意,冲着白衣文士拱了拱手,好奇道:“适才奉孝先生进账曾说,我等中了袁军之计,不知其意如何?” 白衣文士脸色一正,笑着冲曹操拱了拱手道:“明公,嘉想问明公一句,荀先生的告急书信,收到了多少?” 曹操闻言一愣,皱眉言道:“大概.....有十封左右了吧?” “这么多?”白衣文士嘴角一挑:“内容可是相同?” “不错,内容相同!” 白衣文士若有深意的笑道:“明公,您细细想象,如此多的告急书简,期间代表了什么?” 曹操闻言若有所思,却见他身后竖立的许褚道:“是不是许都形势过急,所以荀令君才连发数道告急书信?” “非也!”白衣文士摇了摇头,笑道:“文若何等样人,岂会做出如此着慌的举措?如郭某所料不错,必是文若恐袁军阻拦,故而多发书简,期望乱中存一,而送至主公之手!” “乱中存一?”许褚闻言诧然:“这明显存下了十多封啊.....” “不错,也就是说,袁军并无派兵阻拦,他们希望我军回援许都,以保证袁绍大军平安撤离。” 曹操闻言双眸顿时一亮,点头道:“不错,袁军偷袭许都的兵马必然不多,不然饶官渡偷袭许都,我军斥候也不可能无从察觉。” “明公英明。”白衣文士微一点头,继续道:“所以,此番我们若是全军回援,则就是正中袁军之计,主公无需过滤,只管统领大军追击袁绍便可,许都之事,只管另派大将,无需亲往。” “奉孝此言甚善!”曹操在白衣文士的提点下,终于是回过神来,摸着胡须呵呵笑道:“如此浅显之理,恨孤一时不察,险些误中其计......好!孤即刻令夏侯渊率军驰援许都,击溃袁军的偷袭兵将,孤本人领大军北上,追打袁绍大军。” “明公英明!”白衣文士微微一抱拳,又是笑道:“还有,敌军偷袭许都的这支兵马虽然不多,但必然是由奸诈狡猾之人统领,不然也不可能骗过文若,此人既是奸诈狡猾,就必不可能从原路折返回河北!” 曹操闻言点头,深然道:“此话有理,奉孝以为他会走哪?” “从中原返回河北,除了黄河诸渡口外,一则走关中,二则走徐郡!关中地势颇险,关隘林立,颇为难行,我料这支袁军的兵马......必走徐州!” 第二十四章 分界碑上的笑脸 正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袁尚是个聪明人,他偷袭许都的计策与计划的实施也算颇为精巧,怎奈这天底下的聪明人实在太多,却并不是只有他一个。 天生郭奉孝,豪杰冠群英,腹内藏经史,胸中隐甲兵,运谋如范蠡,决策似陈平。 中原英才无数,但以机智谋略而看,却以曹操帐下祭酒郭嘉最为了得。 仅仅是因为书信送来的过多,就看出了袁尚的真实意图所在,还能揣测出袁尚撤退路线,鬼才郭嘉,确实是名不虚传。 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话分两头。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之间两日的时间已是飞一般的过去。 两日来,曹军在荀彧的几番布置下,几次想要冲出重围给曹操报信,无奈袁军防守的极严,休说一个信使,连只苍蝇也甭想飞出去。 就这样将将巴巴拖延了两日,荀彧的心一天比一天凉,而袁尚的心则是一天比一天安定。 直到第三日的早晨,袁尚方才派人将张颌与高览召至身边谈论撤兵之策。 连日来的守株待兔,熬的这两员袁军中的上将都没有什么精神头,平日的神采奕奕完全消失,出现在他们脸上的神色,除了疲惫就是操劳,二人的眼眶子窍青,双眸中布满了血丝,真可谓是劳顿之极。 真是下了苦心了,袁尚心中暗自感慨。 想到这里,袁尚大步上前,心疼的亲自替二位将军整了整盔甲和衣襟,接着长身一拜,恭敬的言道:“有劳二位将军日日夜夜的辛苦杀敌,才能换来今日的成果,袁尚无可报答,只能在这里替父亲,替河北将士们多谢二位将军了。” 张颌闻言一惊,急忙摇头,回礼拜道:“三公子此言真是折杀我等,此乃末将分内之事,劳之应当,安敢当三公子如此大礼!” 高览则是笑呵呵的道:“就是就是,不过是少休息几日而已,何足道哉?等日后生擒了曹操,剥下贼皮,末将裹着睡上一宿,把觉再补回来,岂不痛快?” 袁尚笑着点头:“高将军这话在理,若是嫌不够,我在给你配个夜壶.......拿曹操的脑瓜子怎么样?” 高览大嘴一裂:“更痛快!” 抬头看了看不远处许昌的城郭,袁尚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围城整整两日,时候已经差不多了,就算许昌城内现在再派出哨骑去通知曹操,也已经来不及了,目的已经达到,二位将军,咱们也没有留在这里的意义了.....走!兵马向东,去徐州!” 张颌和高览二将满怀释然的相视一笑。 却见袁尚目光突然一闪,似是又想到了什么,笑着道:“不过在那之前,我还得给曹操留下点小小的礼物......许都的分界碑在哪?” 二将闻言顿生疑蔻。 所谓的分界碑,就是在郡城为州郡的划分界树立的标志性的石碑。 石碑之上雕刻有州郡的名称,代表着石碑之后的领土乃是名称上的郡城所有,好比长安的分界碑上刻着“长安”二字,洛阳的分界碑上刻着“洛阳”二字,邺城的分界碑上刻着“邺城”........ 说白了,就像是个人家的门牌号一样。 以此类推,许都的分界碑上所刻写的自然是“许昌”。 袁军兵马行至许都的分界碑前,只见袁尚跟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里面装的全是鲜红色的丹砂,遇水即溶,凝固则定。 张颌与高览满头雾水的互相瞅瞅,全然不明白袁尚这是要搞什么古怪。 只见袁尚比比划划的在分界碑上鼓动了半天,抬手擦了擦汗,笑着对二将摆了摆手:“大功告成,现在可以收兵去徐州了。” 张颌与高览仔细的一看石碑,顿时不由得一起擦了擦冷汗。 高览大嘴一裂,犹豫道:“三公子,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闹大了?曹兵回来要是看见,还不得追上来咬死咱们不可?.....依末将看,还是擦了吧,别把他们惹太急了。” 张颌也是无奈一笑,张口想说点什么,但犹豫了一下,终归是闭着嘴没有吱声。 袁尚翻身上马,拍了拍高览的肩膀,笑道:“高将军,你这人就是老实,实在过虑了,正所谓见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咱们大老远过来一趟,哪有在人家门口光转圈不敲门的?我这是出于礼貌。” 高览闻言眼皮子直抽抽。转头看了看那被袁尚涂抹的如同鬼画符一般的分界碑....... 三公子真爱开玩笑,把人家的门脸涂抹成这熊样,也能说是礼貌?! ****************** 话说曹军官渡方面,曹操在听了郭嘉的劝谏之后,随即不再犹豫,一面亲自督军北上追击袁绍,一面又派遣大将夏侯渊率领一部精锐,火速南下,前往许都助荀彧歼灭围攻许都的袁军。 在曹操本家的曹魏八虎骑当中,夏侯渊最为擅长的就是千里奔袭,他早年就跟随曹操起兵,作战勇猛,曾任别部司马、骑都尉,后升任陈留、颍川太守,可谓是战功赫赫,官渡之战中,他主要负责为曹操督运粮草。 此次曹操派他回军救援许都,可谓是正好用上了他的专长。 夏侯渊最喜奔袭作战,进军极为神速,从曹操给他下令增援许都,到他率军奔袭而归,最多也就是用了不足一昼夜的功夫,确实不负他急先锋的威名称号。 大军昼夜奔袭而归,眼看着就要行至许县疆界,一马当先的夏侯渊双目半眯,随即传令,命身后的将士做好冲袭的意识,随时准备攻敌。 战马嘶鸣,纛旗招展,兵戈霍霍,士气如虹。 在夏侯渊的率领下,曹军仿佛是一群觅食的恶狼,正用他们凶狠而机敏的目光,巡查着每一处可能潜伏着敌人的地方,只待敌人稍一露头,便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疯扑上去,将猎物扯断咽喉,撕碎殆尽。 “报——” 急行之间,但见一骑斥候飞马奔驰而来,好似离弦之箭,顷刻间便已是到达夏侯渊的面前。 夏侯渊勒马而立,盛气凌然的注视着那名斥候,张口只是蹦出一个字:“讲!” 夏侯渊半生用兵只求一个“快”字,其性格也是猛如急火,说话办事从不拖沓,尽显能将之姿。 那斥候深知夏侯渊秉性,急忙奏报:“启禀将军,许都城外已无袁军动向,其兵马尽皆撤离,不曾留下一营一灶一兵一卒,只是......” “只是什么,有话速说!”夏侯渊最讨厌的就是说话犹疑不定。 那斥候闻言一个哆嗦,急忙回道:“袁军虽然尽撤退,却是在许都的正北界碑上留下了一些丹砂痕迹,其状甚是惨烈......还请将军亲自去看看。” 分界碑上? 甚是惨烈? 这是怎么个情况?一个破石头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夏侯渊心下不明,眉头微微一皱,座下双腿一夹,率兵直奔许都北面的边界而去。 不消一时半刻,曹军兵马已是开至北境界碑处,只见原先青石竖立,庄严肃穆的分界碑上,此刻不知为何,竟是被丹红的朱砂描的如同鬼画符一般,圈圈点点,分外瘆人撩眼。 夏侯渊面色一变,急忙打马上前细细观看。 只是看了短短的数秒钟,便见夏侯渊气的狠狠的将手中战枪扎在地上,双目圆睁,鼻孔一张一合,大气如公牛般喷出,仰天怒喝,格外骇人。 “袁军尽是卑劣无耻之辈!揭伤不揭疮,打人不打脸!这哪个混蛋干的!” 夏侯渊身后的几名校尉闻言一同向前瞅去...... 然后,众人尽皆都呆住了。 但见原先光滑平整,只有“许昌”两字的石碑之上,此刻已是被朱砂左一道,右一道的勾勒横扫,描的跟临终血书似的,要多寒碜人有多寒碜人。 更可恶的是上面写字的内容,虽是让人似懂非懂,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话。 但见歪歪扭扭的一行红字将“许都”二字的锋芒气势全部掩盖,跟虾爬子似的,极为磕碜,而且后面还画着一个傻乎乎笑脸的小人。 “好山好水好风光,吃好喝好倍倍香,本大公子特来许昌一游,自留临摹一副以作留念,独家珍笔小心收藏,耶!\/ 第二十五章 东游记 夏侯渊怒了! 从小到大,或者说是从曹操起兵到成就霸业,一直辅佐曹操称霸的曹氏与夏侯氏何时收到过这样的侮辱?就算是曹操当年在洛阳被人称为宦官之后,所受到的侮辱也绝不比及今日之万一。 袁军鼠辈,竟敢不将我等放在眼里,作此肮脏下作之事,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太他娘的熊人了! 想到这里,但见夏侯渊狠狠的将手中战枪从地上一拔,冲着身后的兵将们呼喝道:“率兵来时,郭先生曾有言,袁军此番偷袭许都,欲要撤离,必走徐州!三军听令,全军随我往徐州方向进发,抓出这个在石碑上涂抹的下贱之辈,本将要将他剥皮拆骨,吃肉寝皮,碎尸万段!” “且慢!夏侯将军不可!” 听了夏侯渊发出军令,夏侯渊麾下的副将吕贤急忙打马出来发言阻拦。 夏侯渊转过头去,一脸愤然的怒视吕贤,咬牙切齿道:“你有何话要讲?” 吕贤不管不顾,在马上冲着夏侯渊施了一礼,急谏道:“夏侯将军只记得郭先生来时曾说袁军撤退要走徐州,难道却忘了郭先生亦曾有言曰,只让将军您解许都之围,却是万万不可去追赶袁军,徐州那面,自有大兵布下罗网等待着袁军自投而入,此事乃得主公应允,夏侯将军不可鲁莽,若是这般随意的追去,少不得是违了军令,更是破了坏司空大人之计......” “住口!”吕贤的话没有说完,夏侯渊已是忍耐不住,出口打断吕贤的话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主公和郭先生若是看见这石碑,定然也是如此,汝是何人?安敢在此饶舌!” 吕贤闻言苦笑:“将军,您这是一时之气,切不可持勇而为之,铸下大错啊!” “混账!” 话音落时,便见夏侯渊将手中战枪一扬,遥遥的指着吕贤的咽喉,咬着牙道:“吕贤,汝欲犯上作乱乎?” 吕贤见夏侯渊动了真火,顿时吓得脸色煞白,急忙摇头:“将军此话怎讲?末将对司空大人忠心可映日月,对将军真心相待,如何会有作乱一说?” “贼军已然欺辱至咱们家门前,你既不是想犯上作乱?那莫不是袁军奸细乎?”夏侯渊心中怒火滔天,钢牙狠咬欲碎,说话也是口不择言,不讲个道理了。 “这话是从何说起?”吕贤闻言哭笑不得:“将军冤枉末将了!” 夏侯渊虽是一员猛将,怎奈秉性太刚,火气不是一般的暴,他认定的事情,除了曹操之外,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谅吕贤区区一军中卑将,又如何能够阻止? 况且今日袁尚在石碑上乱涂乱抹,说白了就好像活生生的在曹氏的脸上抽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别人看见生点闲气,咧咧嘴皮子也就算蒙过去了,可问题如今却是让夏侯渊瞅了个全乎。 这一眼之瞅,后果便是天塌地陷,只怕是袁尚就是跑到天涯海角,夏侯渊都得把他提溜回来,剁吧剁吧生吞活剥了。 眼见吕贤三咸其口,没了动静,夏侯渊方才缓缓的将战枪撂下,仰天一声怒吼,对着一众曹军将士呼喊道:“三军将士听令!” “在!” 但见其身后曹军一起摇旗呐喊,声势之隆直震苍穹。 “随本将杀往徐州方向,本将要将袁军士卒一个不留的全都坑杀!全部坑杀!” “杀!杀!杀!” “杀!杀!杀!” ****************** 不说夏侯渊盛怒之极,挥军直追袁尚的尾巴而去。 单说此时的袁三公子,正领着一众兵马,悠闲的在乡间小路上摇摇晃晃,悠然惬意的向着徐州方向行军。 看着乡间的原野上,农民百姓辛辛苦苦的往来耕种,一脸幸福满足的笑意,当真是如沐春风般的得劲。 暖暖的轻风吹打在脸上,舒适宜人,真的是很舒服。 因为离开许都之时,袁尚已是命人收起了袁军所有的旗号,所以在兖州百姓看来,袁尚的兵马只是一些身穿甲胄的军中士卒。 但他们却并不知道这究竟是哪一军的,好多百姓农夫还误以为袁尚是曹操的军马,下来私访民强,还笑呵呵的跟着他们鞠躬行礼。 袁尚也是不要脸,笑眯眯的还回手打招呼。 经过了不日的行军,袁军兵马来到兖州和徐州交界处的几亩田地边上,三军劳累了许久,袁尚随即勒令全军暂时驻扎歇息,造饭煮食,自己则是溜溜达达的跑到田里,跟田间的老农东拉西扯。 老农们本就都很好客,看袁尚一身银色白色甲胄,气度不凡吗,知道他是当将军的,不敢怠慢,急忙奉上干净的白水。 袁尚笑呵呵的接过白水,对着老农们道了声谢,聊骚道:“老大爷们,收成可好啊?生活在兖州可是舒坦?” 老农们一个个都乐呵呵的,忙不送跌的点头道:“收成不错,曹司空人很英明,制定了很多有利于百姓的政策,小人等安居于兖州境内,饿有饭吃,寒有衣穿,过得还算不错。” 袁尚心中暗叹,看来曹操不但打仗厉害,在治理民生方面确实还有一手。 想到这里,袁尚心下有些感叹,军政皆是一把好手,像曹操这样的对手,日后又该如何对付? “每年的税负怎么样,有没有感觉苦不堪言?” 老农们一起摇头:“没有,自打司空大人实行屯田制之后,我等皆是有能力按时上粮赋税,司空大人要打仗,虽然征收的粮食多了一点,但我等都勉强还能应付。” 袁尚皱起眉头:“曹司空那么好战,每年要征收很多男丁吧?” “没有,没有!曹司空虽然东征西讨,但要的都是精锐,每家每户最多只出一个男丁,人多反而是滥竽充数。” “曹司空的为人呢?对待百姓是不是很暴力,很没有人情味。” 老农们哈哈一乐:“哪有,曹司空无论是对待寒门,百姓都甚是公正,当年宛城征张绣,曹司空坐下战马践踏田间麦粮,司空大人依照法令,居然要当众自裁,幸亏一众手下相劝,才割发权代首,曹司空是好人啊!” 袁尚闻言不高兴了,这也好,那也好,曹操是你们亲爹啊,你们这么给他捧臭脚! “那敢问老者们,在曹司空的治下,难道就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老农们你瞅瞅我,我瞧瞧你,接着非常一致的摇头言道:“曹司空治下清明,没有什么不好.......” “不可能,肯定有,你们仔细想!”袁尚有些不依不饶。 那些老者闻言顿时有些发懵,心下纳闷,这个小将军是谁啊?说话这么冲,非得挑曹司空的毛病,图一什么啊? 估摸是哪个跟曹司空政见不合的朝中人士。 如此那还真就是不能轻易得罪了他。 老者们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终于有一位年纪较长的清了一下喉咙,低声道:“若是说真有什么不足的话,就是在兖州和徐州以及面汝南等地的交界处多有恶贼为患,扰乱百姓,为祸一方,而曹司空的兵马却因常年征战外藩诸侯,无暇顾及,使得这许多贼寇越发壮大,以致于当地官吏都无法应付。” “贼寇?”袁尚眼中顿时一亮,心下不自觉间似是又亮开了一盏明灯。 “那麻烦老丈跟我说说,这兖,徐,豫州之地都有些什么势力比较大的贼寇?小的别跟我提,我就想听地方官吏郡县整治不了的那种!” 那老农将锄头往旁边一方,挠了挠头细细想了片刻,慢悠悠道:“回小将军的话,据老朽所知,如今这中原势力较大的贼众,其一是在济南、乐安等地,以徐和、司马俱为首的黄巾军贼寇,其二为庐江人陈兰、梅成、雷绪等据灊屡次叛变,祸害百姓,其三,自打刘备在汝南落下脚跟之后,郡县多叛司空大人随刘备,众数万人,更有原泰山贼寇昌豨屡次背反朝廷,在巢湖聚众作乱。其四是去年,在九里山等地冒出了一支强贼,其部多以骑兵为主,四处扰乱攻打地方郡县,为首者不知姓甚名谁,只知道每每攻打各州县的时候,总是喜好穿着一身赤衣,骑一匹红马,人人皆称呼其为红衣贼......” “红衣贼?”袁尚闻言不由一愣:“这是个什么怪里怪气的绰号?” 老农笑呵呵的摸着胡须,道:“小将军切勿小瞧这红衣贼,这贼寇虽然是新近崛起,但能力却极为不俗,听说其指挥手下一众贼寇的本领破强,比之正规军伍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其本人也是武艺超群,近来曹司空与袁绍在官渡对持,这红衣贼乘着朝廷无暇顾他,率领一众贼子在豫州之地大闹了一番,攻破了许多县城不算,其本人还连斩数员校尉偏将,本领着实不凡。” “这倒是有点意思.....” 袁尚闻言,心顿时活了,看来曹军的兵力大部分针对北方,南面的根基极为不稳,贼寇一窝蜂一窝蜂的往外窜.....或许自己可以率兵去瞧瞧,适当的利用一下,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就在这个时候,却见张颌匆匆的从官道上赶至田间,对着袁尚施了一礼,低声在他耳边道:“公子,斥候来报,咱们的后方有些不妙。” 袁尚闻言转过头去,低声道:“是曹军追来了?有这么快?” 张颌凝重的点了点头,道:“不错。” “何人领兵?” “曹军上将,夏侯渊。” 第二十六章 不回河北 “夏侯渊.......”袁尚闻言恍然而悟:“原来是他。” 张颌见状奇道:“三公子也知晓此人?” “只是略有所闻。”袁尚站起身来,跟几位老农打了个招呼道别,随后与张颌一同向官道方向走去:“只听说他是曹操麾下的亲族爱将,具体有些什么本事,我倒是不太清楚,还望张将军能为我指教一二?” “指教不敢。”张颌抬手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细细思索道:“末将亦只是听说而已,夏侯渊此人早年便随曹操起兵,现居颍川太守之职,此人临阵经验极其丰富,性如烈火,秉性刚强,不过这些倒都并不是重点......” 袁尚闻言奇道:“那重点是什么?” 张颌长声叹道:“重点是此人最擅长千里奔袭战法,行军之速,天下间几无人可以比拟,若是由他率军尾随我军之后追赶,就算我军皆是骑部,只怕也是极难甩脱.....” “千里奔袭.......原来是这样。”袁尚闻言低头沉思,张颌的担忧并非不是没有道理,他们此刻的目的是要火速撤军回河北,可夏侯渊的所擅长的却正好是长途奔袭之法,此消彼长,正如五行相克一般,夏侯渊的战法可谓是不偏不倚,正好克制己方目前的撤退意图。 这倒是个闹心事。 “张颌将军,那若依你之见,对付夏侯渊这种擅长急袭的人,应该用什么策略,才能封住他的优势?” 张颌似是早已经成竹在胸,闻言双目顿时一睁,露出点点的精光,寒声道:“屯驻兵马,布阵与平原,与冲击而来的夏侯渊正面对决,一决雌雄!” 袁尚闻言恍然点头:“原来如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吗?也算是个好方法,那敢问张将军,与夏侯渊正面交战,你有几成胜利的把握?” 几乎是毫不犹豫,便见张颌自豪的言道:“夏侯渊虽然是曹氏名将,但若要打败他,末将却有十成的把握。” 十成的把握,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说说就那么地了,必须要有绝对的信心和自信,以及对敌我双方全面的了解,以张颌的为人,敢说出这句话,相信绝不是无的放矢。 “张将军果真是雄才!不是一般人儿啊。”袁尚赞赏的冲着张颌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接着却突然面色一凝,道:“可是击败夏侯渊之后,张将军认为我军还能残余多少人马?” 一句话顿时将张颌问住。 是啊,他有信心将夏侯渊的追兵全面击溃,可是击溃之后自己这五千铁骑还会剩下多少呢?现在的他们是在曹操的地头上,手里的人数算来算去,就着五千人,死一个就少一个,而曹军却可以无限制的补充兵力,逐步逐点逐滴的将他们吞噬殆尽........ 而他们若想成功的北上回往河北,兵马却是非常重要的,没有士卒作为基础,就凭他们几个光杆将军,又凭什么闯荡回去? 想到这里,张颌不由的沉默了。 “是吧?”袁尚理解的笑笑,摇头道:“所以说,就算是我们能正面击败夏侯渊的军队,对我们自己来说也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我们现在是在曹操的后院玩火,必须要保存我们这仅有的五千人有生力量,就算把夏侯渊的脑袋砍下来,对我们来说也没有丝毫的用处,搞不好最后就因为这一步错棋,整的咱们与他一同陪葬,不值得!” “公子,那依你之见,我等又该如何?夏侯渊擅长奔袭,咱们跟他比速度,甚为不利。”张颌脸上露出一丝忧愁,显然也被目前的情况弄的很是上火。 袁尚闻言笑笑,道:“没关系,我有一种战法,可以破解夏侯渊的奔袭之术。” 张颌闻言眼睛一亮,连忙拱手问道:“敢问公子有何战法克敌?” “夏侯渊追着咱们尾巴咬,咱们就跟他打游击,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追我咬......反正就两个字,乱跑!” “乱跑?”张颌闻言顿时哑然,这算是什么说法?三公子不是又要开玩笑了吧? 袁尚摸着下巴,肯定的点头道:“张将军放心,我出这个方法是有根据的,夏侯渊虽擅千里奔袭,但首先要有明确的目标,咱们从许都撤退了许久,他却还能直奔东面追来,说明曹军中有高人猜透了我们的撤退路线,现在去徐州只怕是不可能了,那里必然已是埋伏了重兵想截断我们退往青州的归路。” 张颌闻言脸色登时一变,眉头深深皱起:“如此......又该怎生是好?” 袁尚仰头看天,缓缓道:“撤退的道路既然是已被堵死,为今之计,只有.....不回河北了!” “不回河北?不回河北咱们去哪?”张颌闻言顿时大惊失色,浑然没有想到袁尚居然说出了这么一句。 “往南走,或是颍川,或是豫州,都可以......刚才我与那些兖州的老农闲谈,得知曹操的精锐兵力基本全部布防在北方,与我河北遥遥对持,南面的豫州等地反倒是比较薄弱,强贼林立,目前左右也是撤不回去,倒不如往南走走,一边想办法一边看看风景......就当两节出来春游了。” “春游?” 张颌闻言哭笑不得,这天底下还有人居然到生死对头的地盘上去春游的?委实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三公子打算往哪个地方走?”张颌沉思了半晌,终究是没想出别的办法,只能无奈的开口问道。 袁尚闻言抬头望望天,眼珠子一转道:“平心而论,我倒是想去趟汝南。” “汝南?”张颌闻言喃喃的嘀咕了一会,疑惑道:“汝南,汝南.....三公子,我们到了汝南便有活路了吗?” “我适才听那老农说,因为曹操一直与我军对持,无暇难顾,所以汝南的一部分城池目前已是落到了刘备的手中,如今天下皆知刘备身负衣带诏,跟曹操算是不共戴天的仇敌,麾下也有不少的精锐军马,还有关张等猛将为辅,如今曹操兵力主要对付我父亲,谁知道刘备窝在南方有没有别的心思?说不定就是差了这一把火,我若是能有机会见一见刘备,也许能说得他起兵攻打许昌,到时候兖州有变,咱们就可以乘机寻路北上回河北了。” 张颌闻言长叹口气,摇头道:“这个.....唉,三公子,昔日刘备客居在主公帐下之时,主公曾因颜良、文丑之事,几次险些杀了刘备,后来刘备借口往荆州说服刘表与我军,结果却一去不回,主公深恨之......表面上我们与刘备虽有盟友之谊,但这梁子实则结的不浅,我们此去汝南,若是刘备反过来向我们下手呢?” 袁尚闻言眉头紧了紧,低头沉思一会,方才摇头道:“放心吧,不会!刘备好歹也是皇叔之尊,这种遭天下人呕病的下贱事,他干不出来,况且刘备跟曹操已是生死仇敌,若是再对我们下手,那天下最强大的两个诸侯就全让他得罪净了,这种事除非是猪才会干,我觉得刘备能混到现在,肯定比猪要聪明点。” 张颌闻言顿时擦汗,这个比喻.....让人该怎么说呢? 袁尚却是毫不在意,大手一挥,冲着张颌道:“张将军,传令三军,咱们不走徐州了,转向南方,向汝南进发!” 第二十七章 仁义之师 夏侯渊冲着徐州方向狂追的时候,袁尚却调头换站,向南面的汝南方向进发。 夏侯渊逞一时血气之勇东向强追袁尚,结果让袁尚猜测出了曹军在徐州有埋伏的事情,这事如果让曹操知道,故意得会被活活气死。 所以说,组织纪律很重要,上级的命令必须听,无组织无纪律的同志不是好同志,对于夏侯渊这样自由散漫的干部,必须严肃处理,否则早晚会吃大亏的。 就这样,夏侯渊火急火燎的往东面的徐州追赶,而袁尚则是屁颠屁颠的向着南面的豫州方向进发,两军的行军方向由直线改成了的九十度直角,相交却不想遇。 豫州边界的广袤的平原上,一支五千人的孤军策马急速奔行。 仅仅是三日的时间,袁尚的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由兖州东面的边境转入了豫州,行军速度可谓极快。 若是说夏侯渊率军的速度是平均每日千里奔袭,那袁尚的进军速度估摸着也得日均八百多里了。 眼看已是进入了豫州境内,袁尚心中着实是松了一口气。 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是接近正午,再瞧瞧身后的士卒们都已是累的五迷三道,舟车劳顿苦不堪言,就连马匹也都大显乏力,难以为继了。 袁尚见状随即下令:“传令三军,驻马歇息,搭锅煮饭!咱们吃饱了,养足了士气,精精神神的进豫州去。” “诺!” 三军将士闻言一个个顿时高兴的不行,连日来的突击奔跑确实是将他们累得不行,此刻得了袁尚的命令,士卒一个个急忙勒马驻脚,翻身下来,任由马吃青草,自己则是在草地上随意的铺个毯子,倒头就睡。 一时间,适才还是狂奔不停,神经紧张的军队,此刻一个个变得跟悠哉悠哉的放羊娃似的,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袁尚也是盘腿坐在草地上,仰天长长的打了个哈欠,连日来的奔跑,也是把他折磨的够呛,话会所他的风寒可是刚刚才痊愈的啊。 可不管怎样,总算是摆脱了夏侯渊的追兵一时,接下来,就看己方怎么冲过曹军的阻挠,返回河北了。 “三公子,喝点水吧。” 高览手捧着一个大牛皮囊子,笑呵呵的走过来递给袁尚。 “多谢,高将军辛苦。” 袁尚接过牛皮囊子仰头咕嘟咕嘟的灌了一大口,接着抬手一擦嘴,畅怀的说了一声:“爽快!” 转头看了看己方的军卒,见所有人都是歇息酣睡,却没有人生火造饭吃干粮,袁尚心下不由有些奇怪。 “高将军,将士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都不吃饭?不饿吗?” 高览闻言脸色顿时一苦,叹气道:“连日奔走,风餐少露的,哪个还会不饿,问题是.......三公子,咱们的带来的粮食,已经不够吃了。” “粮食不够了?” 袁尚闻言心下顿时一紧:“什么情况?” 高览长叹口气,摇头道:“三公子,咱们这次本来就是轻装突袭许都,粮草辎重什么的能减则减,每个人每匹马身上只是背了数天的口粮,本以为偷袭完许都之后就可速速绕回白马渡,不想先是要去徐州,再是要走豫州,来来回回一个大圈子绕下来........将士们在粮草方面虽能省则省,但如今却也是皮囊见底,不够吃了。” “没有粮食....这怎么行?官渡之战咱们撤退就是因为粮食不够,如今偷袭许都又是没粮......不行,得赶紧想想办法!”袁尚抓了抓脑袋,低头开始沉思。 这个时候,张颌也是走了过来,听见袁尚与高览的谈话,随即献策道:“三公子,此时紧急,咱们进豫州后,不如......问当地百姓借些粮秣,应一应急,等挨到了刘备那里,再作计较不迟。” 袁尚闻言摇头道:“要是就咱们三个,去老百姓家蹭顿团圆饭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是咱五千人呢,哪个老百姓敢接咱饭这局子?” 高览闻言嘿嘿一笑,道:“三公子,您没理解隽乂的话中含义,这小子说话好拐弯子,忒不直白.......其实隽乂的意思很简单,就让咱们找个村舍,洗劫抢掠一番,这年头,人命不如鸡,官兵抢民都是常有的事,更何况左右都是曹操治下的贱民,又不是咱冀州百姓,抢他几个村舍打打牙祭,却也无碍........” “那更不行了。” 高览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袁尚出口打断他道:“本公子率领的是仁义之师!仁义!仁义俩字知道咋写不?冀州的百姓是人,难道兖州的百姓就不是人了吗?刘备那家伙蹦跶了半辈子,至今虽一事无成,却是名满天下,知道为什么吗?一是他是汉室帝胄,二是他在民间的威望太高,走到哪老百姓都待见他........百姓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们今天事曹操治下的人,明天说不定就是咱们的!祸害百姓的事,咱不能干。” 张颌和高览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下肃然起敬,一起冲着袁尚长施一礼,道:“三公子高义,我等皆不如也。” “不过嘛......高将军的话倒是提醒了我.....”袁尚的嘴角一挑,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高览直起身来,奇道:“不知末将提醒了三公子什么?” “洗掠一番啊!”袁尚猛然一拍大腿:“你适才说的话虽然不在理,但是就出发点而言,还是很有可行性的。” 张颌,高览相互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些迷茫。 犹豫了片刻,只听高览缓缓出口言道:“三公子,你适才不是说......咱们是仁义之师,不能洗掠百姓的吗?” “那当然,仁义之师当然不能洗掠百姓,但没人说仁义之师不能收拾当官的啊?把皮图拿来!看看最近的县城是在什么地方!” 张颌闻言没反应过劲来,好半天才突然醒转,急满抬手将怀中的皮图拿了出来,给袁尚展开在眼前。 “豫州.....豫州.....”袁尚自顾自的抬手寻摸了一圈,接着猛然一指皮图上的一点,笑道:“就是这了!” 张颌,高览闻言低头一看,只见袁尚抬手之处,赫赫然指的是豫州北方的“南顿县”。 袁尚笑着点头道:“就收拾它了,南顿县.....恩,不错,看样子离咱们这不足百里之地,两个时辰的功夫就能到了。” 张颌低头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说道:“三公子....末将有一事不明,还望公子指点一二。” “张将军有话尽管说。” 张颌冲着袁尚抬手抱拳,道:“三公子,您适才说,咱们河北军众乃仁义之师,不抢百姓,此言深得末将敬佩.....只是,这抢掠县城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只怕比抢掠村舍的恶名来之更大,三公子还是三思而行。” 袁尚闻言笑笑,摇头道:“张将军,您何时也变得如同高将军一样实在了?咱们只是去南顿县找县宰吃顿饭而已,谁说是抢掠了......再说了,我军的旗号皆已经被收了起来,鬼知道是河北军士干的?” 张颌闻言有些疑虑:“可是,光藏旗号终究不是妥善法子.......迁延日久,此事早晚还是得被曹军算在咱们头上。” 袁尚闻言点头道:“张将军深谋远虑,真雄才也......也罢,一会传令众将士们,今夜去南顿县西掠......不对,是去南顿县吃夜宵,全军不打自家旗号,全都给我报上刘备的名头,就说咱们都是皇叔帐下的亲军!反正刘备的名声好,干一两件坏事对他也没甚影响。” 张颌,高览闻言差点没惊一跟头,诧然言道:“什么?!” 袁尚好奇的看着他俩:“怎么,我这主意不好?” 高览抬手擦了擦汗:“不是不好,只是这事若是干出来,是不是有些太不地道........三公子,您适才不是说,咱们是仁义之师吗?” “那是,咱们当然是仁义之师,不仁义的那是刘备!” **************************** 夜色逐渐深了,今夜的乌云不知为何,好似特别的繁集,本就浅淡的月光在它的遮掩之下,显得格外的冷清幽然,所谓的月黑风高杀人夜,说的可能就这般的天色吧。 南顿县位于颍川东南,与顶城邻立,依山伴水,林深叶盛,城郭不大,道路平坦,就北方目前的咄咄战事相比,小小的南顿县,却有着一丝太平无争的祥和。 然而,随着袁军的道来,这种祥和也即将消失。 此刻,只见袁军正缓缓的向着南顿县行进而去,兵马走的极为小心,马匹的蹄子和嘴巴都用布条包的紧紧的,生怕出过大的声响,惊扰到了远处的守城士卒。 眼看离南顿县还有百余步的距离,袁尚急忙伸手勒令众军止步,然后转头看着高览道:“高将军,人都准备好了吗?” 高览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公子放心,末将亲选了五十名身手矫健的弟兄,一会由末将亲自率领攀城,南墩区区一百里小县,城郭不高,三两下就上去了。” “好!” 袁尚轻轻的点了点头,道:“爬上城郭,打开城门,举火为号,我和张将军即刻率领兵马攻占进去,高将军开城后,先领着五十名兵将去抢占县衙,千万别让县宰跑了!” “三公子放心,一切自有末将处理!” 高览说罢,方要转身而去,却听袁尚又开口叫住他道:“高将军,一会攻占县衙,切莫忘了吩咐弟兄们牢记自己的身份,别喊漏了嘴。” 高览的脸色明显扭曲了一下,点头道:“三公子放心,末将晓得。” “晓得什么?”袁尚明显就是有些不放心。 “晓得我等乃是仁义之师.......皆刘备军士卒也!” “真英雄所见略同!高将军你可以过去了!” 第二十八章 南顿县宰 南墩县的城郭之下一片漆黑,城楼头上仿佛是寂静无人一般的幽静,唯有县城内隐隐约约传来的打更报时声音,才能让人觉得,这个县城之中是有活人存在的。 乘着漆黑的夜色,高览率领一众精锐兵将奔至城墙下,抬头看了看不高的城墙,他的嘴角不知不觉间露出了一丝阴冷的笑意。 城墙的高度很低,最多也就是不到一丈的小高度,而且还是用土砖堆砌而成。 跟许都高耸入云,庞大巍峨的城头相比,简直就有着天渊之别。 区区一介县城的土墙,焉能难得倒他们这些军中猛士?这就是高览不屑的原因。 “上绳!!” 虽然是短短的两个字,但带来的效果是明显的。 只见五十名袁军的军士将早已准备好的绳索向着城头猛然抛去,一环接一环的套入城垛,然后使劲拽了拽绳子,侧身绳索是否结实。 “爬城!”高览再一次的下了命令。 兵勇们随即一个个身手矫健的向着城墙上爬去。 几乎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高览一众已是攀爬到了城墙之上,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高览刚刚登上城头还没喘口气,却见成梯之上,缓缓的走上来两个打着哈欠的守城士卒。 他们手中的矛戈都斜扛着,睡眼蒙送,一脸倦意,警惕性要多低有多低,很显然就是在磨时间混日子的。 可能这两个守卫没有想到,在这幽静无战事的南顿县,居然会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潜伏进来。 刚一登上城头,却见本该是清净无人的地方居然乍然多出好些人来,两个守卫顿时吓得一个激灵,大半的睡意也没了。 “你们是谁......” 一句话刚刚问出,便见袁军的两名猛士已然拔剑上前,闪电般的将剑挥出,冰冷的寒光掠过,两名守卫双手都捂着脖子,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惊骇的瞧着眼前的这群人,鲜血却从手指缝里不停的喷出来,想发出声音叫喊,却发现喉咙已被割断,除了绝望的嘶嘶声,根本喊不出一个字来。 高览默然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死人他早已经见了成千上万,身为军中上将的他早已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乱世中的人命不能算人命,在这个年代,人命连马和牛的价值都比不上,死人在高览的眼里,充其量也不过是一头头被宰杀的猪罢了。 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士卒,高览指着一名百人长道:“你,领着一半人去将城门打开,迎三公子入城,剩下的人,跟我去县衙!” “诺!” ...................... 不多时,只见南墩县的城门缓缓打开,城门前一支火把点缀着光辉,来回的冲着袁军晃动。 袁尚的眼神顿时一沉,冲着身后的士卒们挥了挥手。 顷刻间,适才还是寂静的夜空,顿时被马蹄与呼喝声震慑了苍穹,大地在颤抖,天空在摇动,一直屏息凝神的袁军纷纷翻身上马,如同一只蓄势待的猛兽,威武的向着南顿县冲杀而去,那状态恍如一条威武的长龙,席卷着城外漫天的杂草与烟尘,凶猛的打入县城深处......... ************************** 南顿县衙内。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衣衫不整的南顿县宰慌慌张张的从卧室光脚奔跑出来,茫然四顾的听着县衙外远处的滚滚马蹄声响,显然极为惊慌,不知所措。 “大人,大人!不好了” 只见县衙中一众县佐干吏慌慌张张的跑进县衙内,一个个也都是衣衫不整,显然也都是匆忙起床。 其中一人对着南顿县宰道:“大人,县内不知从何处杀来一支兵马,把住县四门及各路要道,我城中守卫没有防备,抵挡不及,纷纷败退,连营盘也被他们给占了!大人,似此如何是好?” 南顿县宰闻言顿时慌张,哆哆嗦嗦的问道:“兵....兵马?是淮阴的雷绪,还是巢湖的昌豨,莫不是九里山的红衣贼来了?” 一名干吏慌忙摇头,道:“小人适才曾登高观望,但见来兵有数千人马,皆是铁骑硬甲,指挥有度,不似山贼草寇之流啊.......” “那....那会是何处兵马?”南顿县宰闻言头上呼呼冒汗。 若是知道对方底细,倒还好说,根据其所需应付过去便是,可来的偏偏不知是何处人马,这就有些不太好办了。 不知对方底细来意,这到底是守还是跑,也拿不定个主意啊? 县宰正琢磨着呢,突听县衙大门一声巨响,却是县衙刚刚紧闭的两扇大门被人轰然撞开,只见高览一身轻装,领着数十名精锐士卒,大步流星的走进县衙之内。 县衙众人一个个顿时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屁滚尿流的纷纷往正厅里面躲闪。 高览双目一瞪,放开嗓音高声喝道:“躲个屁!都给老子站那,谁跑老子剁了谁!” 一句话高声吼叫出来,效果奇佳,只见适才屁滚尿流的众人纷纷停住了脚步,聚堆站在县衙大院里动也不动,只是眼神怯懦,惊恐的看着他们面前的高览。 “这还像话。” 高览来回瞅了瞅众人,开口道:“哪一个是南顿县宰,出来与某说话!” 过了好半天,方见南顿县宰哆哆嗦嗦的从人堆里站出来,冲着高览遥遥一拜,低声道:“在下便是南顿县宰,见过这位....这位头领,不知头领是在哪个山寨的高人?今夜来我南顿县所为何事?” 高览闻言顿时勃然大怒,伸手一把揪住南顿县宰,揪到自个的跟前,指了指鼻子怒道:“混帐!瞎了你的狗眼,什么狗屁头领!你给老子好好看清楚,老子哪点长的像是打家劫舍的山贼草寇!” 南顿县宰闻言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心下暗自唏嘘,这哪是长的像不像问题,这不分明就是吗? “敢.....敢问大当家.....” “找死!”高览大怒。 “那.....代王?” “住口!” 南顿县宰差点没哭出来,头一次见着这样不讲理的贼寇头子,一个称呼居然还挑东挑西的,难不成还让本县叫你将军不成。 “那.....那本县到底该如何称呼阁下,还望阁下不吝赐教。”县宰低三下四的给高览施了一礼,小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高览闻言顿时一愣,心下有些发懵。 是啊,自己随主公南征北战多年,到处厮杀,军旅中别人干过的事他高览几乎都干过,可唯独像是今天这种抢掠县衙的事,还真就是头一次,公子还说不能随意表明身份,那让这县宰叫自己什么呢? “你.....你唤某家一声将军便是!”高览沉默了一会,终于缓缓开口。 县衙中众人闻言顿时诧然。 现在的贼寇未免也太嚣张了,居然都自封到将军的名位上头? 打家劫舍的升官要是都这么快,那赶明儿干脆撂挑子不干都去当山贼得了。 看出众人的疑惑,高览轻声一咳,大声道:“你们都给老子听好了,吾等非是山贼之辈,乃是当朝左将军,宜城亭侯,豫州牧刘皇叔帐下上将,奉命前来此处......征粮!” “啊?”县衙之内,众人闻言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刘备的手下,大半夜的到这来征粮? 说得好听,分明就是来抢粮的! 不过仔细看看这些人的穿戴装束,还真就是正规行伍的兵将配饰,普通贼寇绝对穿不出这个样来。 南顿县宰的心顿时稳了下来,刘备虽说与曹司空对敌,但终究是贤名在外,今夜既是他的兵马攻打攻过来,这性命可也算是保住了。 县宰急忙冲着高览长施一礼,道:“原来是皇叔帐下大将亲临,适才得罪之处,还望将军勿怪。” “好说!” 高览抬手挡住了县宰话头,道:“近年汝南之地收成不佳,粮草不敷,养兵颇为不易,本不该劳烦尔等周边小县,但如今天下皆知,刘豫州奉天子衣带诏,秣马厉兵,屯田养粮,势讨国贼,尔等身为汉臣,为了刘豫州的大业,是不是也该尽些绵薄之力啊?” “自然,自然。” 这种时刻,县宰安敢起什么幺蛾子,自然是高览说什么,他就跟着应什么。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速速派人将仓敖打开!”高览不耐放的提醒,模样很是霸道。 “是!是!在下这便派人........”县宰闻言急忙转头,冲着身后的干吏叫道:“快,还不速速引着将军的手下去取粮秣!” “诺.....” 管粮的官吏引着高览手下一部分士卒匆匆的去了。 高览却是留在了县衙,进了正厅,大咧咧的往跪塌上一坐,上下打量了县宰几眼,道:“你这县宰倒是个识趣的,叫什么名字?” 县宰闻言忙陪着笑道:“在下邓昶,字通致,义阳棘阳人是也.......不知将军高姓?” 高览闻言将头一转,哼了一下却没吭声。 邓昶却自作聪明,仔细的看了高览一会,恍然大悟道:“我观将军虎面虬须,威风凛凛,仪表不俗,莫不是刘豫州帐下的那员虎将.....张飞,张翼德?” “你......”高览闻言猛然转头,双眸圆睁,表情错综复杂,让人揣测不出喜怒。 邓县宰吓得一缩脖,怯弱瞅着高览道:“将军勿怪,在下只是顺口而言,别无他意.....莫不是在下猜错了。” 府衙正厅内一片沉寂........ 直到过了许久,方见高览大嘴一咧,挤出一个笑容道:“没猜错,太对了!你他娘的猜太对了......没错,老子就是张飞!” 第二十九章 真假刘关张 从古至今,这世界上就不乏自作聪明的人,他们没什么大能耐,智商也不太高,可是有一个相通毛病,就是好显摆。 很显然,这位南顿县的邓县宰也是其中之一,不过他显摆的方式有些特别,人家的显摆都是害人害己,他呢,没坑到自己,没坑到袁军,倒是将不相干的刘备军给彻底的拉下水了。 厅堂前的院内有这么多县衙官吏看着听着,高览如今又坐实了张飞这个身份,只怕这个黑锅日后刘备军是彻底的背定了。 还没等见面,就先给刘备扣了一顶屎盆子,袁尚这小子的为人当真是不怎么地道。 高览进入县衙没有多久,袁尚和张颌也将整个南顿县的四门、主要街道路口、县中险要以及军旅营盘全都占领。 由于南顿县是个小县,所以县城中并没有多少人马,约莫只有不足千人之众,而且大部分还都是在熟睡之中,遇上袁军无千精锐便是一触即败。 所以说,袁军占领整个县城,就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简单明了。 见整个南墩县已被控制,袁尚随即将整顿县城后事的琐碎事务安排给麾下校尉们,自己则是率领着张颌并一部分精锐赶往县衙接应高览。 进了县衙之后,只见整个县衙内的官吏全部被集中在正厅前的大院子内,而高览本人则是大咧咧的坐在正厅上的主位之上,活像一个不学无术的县太爷,而真正的南顿县宰则是在一旁点头哈腰的给高览溜须,跟个师爷似的,情景颇为怪异。 见袁尚与张颌进了县衙正厅,高览脸色顿时一喜,从主位上一下子蹦了起来,哈哈大笑道:“南顿城区区一介弹丸之县,别看地方不大,粮草倒真是不少,这下子可够我等正经支撑一阵子了。” 袁尚笑着点了点头,正准备出言感慨几句,却见南顿县宰一脸谄媚笑容的跑了过来,冲着袁尚和张颌遥遥的一躬身,轻声道:“在下南顿县宰邓昶,见过......刘豫州,关将军!” 得,这位邓县宰又开始自作聪明了。 说来也巧,张颌样貌英挺,身材颇高,下巴上也是三缕长须美髯,除了脸不红之外,其他的倒是真跟传中的关羽有几分相似。 摸了摸下巴上的须子,张颌眉头一皱,转头疑惑的看着高览,却见高览面容微微扭曲,眼珠子叽里咕噜的乱转,似是在犹豫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终见高览缓缓的张嘴,冲着张颌唤了一声。 “二哥,别装了,咱们的身份已然被他猜着了。” 张颌顿时满头黑线。 袁尚眼珠子一转,心中已是差不多寻思过味来。 抬手一指自己的鼻子,袁尚笑着问邓县宰道:“他若是关羽,那你再猜猜我又是谁?” 邓县宰接连识破了“张飞”,“关羽”的真实身份,自信心空前大涨,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刻。 但见他大袖一挥,掐着指头,在正厅间度着步子,好似有经天纬地之才,鬼神难测之术的谋主军师一样,飘飘然的开口出言说到。 “适才阁下进得县衙,我观阁下剑眉英目,器宇不凡,本以为阁下乃刘豫州本人是也,近处观之,却见阁下却又过于太轻,年齿竟似不足双十,故猜测绝非刘豫州本人,可阁下竟能与关张并列,身份必是超然,可又久闻刘豫州膝下无子....” 说到这里,却见邓县宰度步到书案之前,抬头拿起书案上平日扇风用的的羽扇,仿佛一代风流军师,遥遥的一指袁尚,点题道:“阁下,莫不是刘豫州的什么亲戚,也是汉室宗亲乎?” 整个县衙厅堂之内,顿时鸦雀无声。 袁尚,张颌,高览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背着单手,举着羽扇,好似在指点江山一般的邓县宰,顿时哑口无言。 过了良久之后........ 袁尚率先回过神来,轻声的咳嗽了一下,点头道:“天下之大,英雄何其多也!真是想不到,区区一个百里小县竟然也有这般英才,我这么低调的身份,居然都让他识破了.....” 张颌被邓县宰的自做聪明弄得说不出话来,高览则是紧咬嘴唇,生怕一个憋不住就会乐喷出来。 “不过嘛.....” 袁尚抬头看了看摇着羽扇,得瑟的厉害邓县宰,道:“这么厉害的妙人,万一以后被曹操给重用了,那还得了?还是乘早除掉为上。” 邓县宰的羽扇顿时不摇了。 “来人啊,把这位英才带下去烹了,一个渣都不要给曹操留下。” 邓县宰手中的羽扇顿时掉落在地上,“啪”的一声跪倒在地上。 “将军,在下冤枉啊!” 袁尚呵呵笑道:“冤枉什么,你可是鬼神难测的英才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算命大仙呢,这可是经过我亲眼证实的。” 邓县宰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可那都在下是蒙的啊。” “蒙都蒙的这么准,那就更是留你不得了......来人啊,拖下去,拖下去!” 在一阵嚎啕大哭中,邓县宰被一众袁军士卒连拉带扯的给拽出了县衙,站在院中的县衙干吏们一个个都是吓得脸色煞白,心下各个暗自唏嘘。 谁说刘备军全是仁义之师,这不也是说杀人就杀人吗? 不过仔细寻思寻思,好像是也不能把事全赖到人家刘备军身上,那邓县宰纯粹也是自己个找死,你说你闲的没事臭显摆啥? 瞅刚才给他能的,换成我,我也杀。 看着邓昶被拖了出去,张颌随即低声对袁尚道:“三公子,这糊涂县宰,咱们当真要杀吗?” 袁尚笑着摇了摇头,道:“不用,我那是逗着他玩的,一会把他和他的家眷悄悄的带到军营里安顿,走的时候一并带上,我这是杀鸡给猴看的,让这些县衙的官吏们老实一些,别起什么歪歪心思,顺便把咱们是刘关张的事实给坐定下来。” 张颌闻言点头,随即转身安排去了。 袁尚却是走出正厅,对着院子里的官吏们笑道:“你们不用害怕,本将今日来此,只为征粮,不乱杀人,只要你们听话,自然不会害了尔等性命!” 县衙官吏闻言一个个急忙点头称是。 袁尚闻言点头,道:“本将与关张二位将军得刘豫州之命,领衣带诏令,奉旨来此吃饭,我麾下有五千人马,舟车劳顿,你们去安排人手,生锅造饭,准备五千个人的伙食,另外再预备好十天的口粮,不得耽误,若有迁延,便是违抗天子旨意,下场有如.....有如......有如适才那英才县宰一般!” 县衙众官吏闻言不由有些发懵。 天子圣旨?奉衣带诏吃饭?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诺!” ********************** 没过多久,南顿县城的各处营点,包括县衙正厅,都开始引燃柴火,搭建篝火,架起了食鼎,鼎上飘起了白色的煮水之烟。煮米煮菜煮肉的香味混在一起,一点点的铺开在了全城。 饿了许久的袁军将士们分堆围在篝火边,一双双的眼睛都泛着绿幽幽的诡异光芒,看着食鼎中蒸煮的白米青菜熟肉,使劲的吞着口水。 鼎内的食物刚一煮好,便见众人一拥而上,或抓或夹,或抢或塞,一个个将嘴填的满满的,跟八辈子没见过饭似的,只把准备饭菜的县内官吏们惊得大眼瞪小眼。 县衙大厅内,袁尚,张颌,高览也没客气,夹着鼎中的猪肉,呼哧呼哧地就往嘴里塞。 一旁伺候的县衙篆吏们一个个脸色发红,看着袁尚他们的吃相,闻着那香味,喉结动了动,竟也犯了馋瘾。 袁尚一边吃,一边大点其头:“不错,菜做得很不错,天子会记住你们的功德的,等日后皇叔克复了中原,剿灭了国贼,大汉复国功劳簿上必然会有你们浓重的一笔。” 高览闻言“噗嗤”一声,一口米饭没憋住差点没喷出来。 第三十章 红袍贼 县衙的大院内,袁军将士们敞开了吃,敞开了喝,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各种炽热的气氛以特有的方式在县衙连成了一片。 连日来的奔袭、劳累与饥饿,此刻终于得到了缓解。 能够得到彻底无杂质的放松,细细的品味起来,确属人生的一大美事。 用筷子将一大块肉从鼎中沸腾的热水中夹了出来,轻轻的吹了几下,沾上点食盐,美美的放在嘴里,袁尚无比惬意的仰头感受了一会,心中实在是美不胜收。 肉啊,肉啊,自从穿越回来之后,有多长时间已是没有感觉到肉的滋味了........ 而且在这个时代还能吃到涮火锅,老天对自己也算不薄了。 高览见气氛不错,笑着向袁尚提议道:“今日之宴如此尽兴,人人尽皆饭饱,不妨让将士们高歌一首,聊以做乐,如何?” 袁尚闻言眼睛顿时一亮,点头道:“好啊,若是将士们有兴致,那就让他们吼两嗓子,也算舒舒筋骨。” 高览闻言起身,来到县衙院内,对着篝火旁的将士们道:“弟兄们,饭食裹腹尚饱否!” 袁军将士一个个举着筷子欢呼,声音很齐,很有节奏。 “饱了!饱了!饱了!” “可有气力否?”高览继续大声问道。 “有!有!有!有!” “好!”但见高览猛的一拍大腿,高声道:“既是有了气力,便随本将高歌一曲!可否?” 话音落实,顿听整个院落内呼喊声震天彻底。 “唱!唱!唱!唱!” 只见高览将腰间佩剑拔出,仰天高唱,接着院落中的袁军士卒一个个便纷纷呼喝,热血高涨的诗经篇章,夹带着浓浓的豪情万丈,回荡在整个南顿县的夜空.......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听着浑厚的歌声,体悟着浓浓的军旅情怀,袁尚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这就是军旅的生活,这就是东汉末的乱世兵将。 每日都能看到多少尸骨亡魂静静的沉寂。 每日都会因为战乱失去同胞而使得脸上的泪痕难以风干。 但灾难带来的阴霾弥漫长空却压不倒兵者不弯的脊梁,他们热血,他们澎湃,他们激情,他们坚强,他们不屈,他们高昂欢畅。 袁尚虽然不庆幸他来到了战乱添坟的乱世之秋,但他却庆幸自己能深深的感受这种前世没有机会体悟的军旅之情。 或许对于一个真正的男人而言,没有上过战场的人生真的是不完整的吧。 不知为何,此情此景,让袁尚想起了后世的几句名词....... “站山巅峰顶,八方风云收眼底。听耳际松涛,万家忧乐在心头。” 长长的舒出一口气,袁尚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会心的微笑。 现在的自己,或许真的可以慢慢的融入到这个时代中了。 就在气氛一片高涨的时候,却见一骑飞马奔至县衙前,斥候匆匆下马,直入正厅,趴在张颌的耳边低声的嘀咕了几句。 张颌的脸色顿时有些阴沉。 挥手让那员斥候退下,张颌起身来到袁尚身边,借着满院歌声的掩盖,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对袁尚道:“三公子,有些情况。” 袁尚从遐想中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张颌:“出事了?” 张颌凝重的点了点头,继续低声说道:“探子回报,城东十五里外,有一支兵马正奔着南顿县奔驰而来,兵马约有数千余,不知来自何处?” “兵马?!” 袁尚闻言,脸色顿时有些发白:“难不成是夏侯渊?这家伙反应竟如此之快,这么快就改道南下了?” 张颌轻轻的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据探子来报,对方的人马虽有一定数量,但却是少有甲胄着身,服饰凌乱,兵器混搭,人马壮少皆有,不像是正规军队,倒有点像是......” 袁尚眉毛一挑:“贼寇?” 张颌轻轻点头:“不错!” “这倒是有意思了.......” 袁尚笑着站起身来:“在兖州边境的时候,那几个耕田的老农就跟我说过,中原境内多强贼,郡县束手,官府难治,只是不知道这支流寇打的是哪一路的金字招牌?” 张颌闻言回道:“斥候适才说,虽然不知对方底细,却能看清这支兵马的为首之人乃是身着红衫红袍,头戴束发高冠,坐下一匹赤色战马......” “红衣贼!”袁尚恍然而悟,道:“那老农曾言,中原贼寇当中,以黄巾余党司马俱、徐和最为势大,其次是陈兰,梅成,雷绪,昌豨等人最为厉害,再然后便是这去年刚刚冒出来的红袍贼寇闹得最凶,甚至连姓名也不知道。” 张颌闻言点了点头,道:“三公子,恕末将直言,将士们既然已经饭饱,随身的干粮也已是准备妥当,我等不如尽早离开,早早去往汝南刘备处,犯不上与那红袍贼寇正面冲突,忒也不值。” 袁尚想了一会,摇头道:“先不着急走,我倒是想认识一下这红袍贼寇,能在曹操的后院混起来而不被收拾的,应该不是个凡人,说不定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张颌闻言道:“对方来势汹汹,只怕是冲着抢掠南顿县钱粮而至,未必会有心思与公子详谈。” “所以说,咱们要想个办法,让他愿意跟我谈,比如说....把这贼首生擒了之后,我跟他唠什么,他不都得乖乖听着?” 张颌双目一眯:“公子打算与贼寇作战?” 袁尚笑着摇头道:“用不着那么麻烦,我有一个办法,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把贼首轻松拿下!” ********************** 南顿县城外。 朔风如刀,一支带起漫天沙尘的队伍已是缓缓的逐渐出现在南顿县东门之前...... “呜嗷~~!” 随着一声人学的狼吼响彻天际,便见这支寇军栗然在南顿县前站住了脚步,一群骑兵纵马横刀,在城下一边狂奔,一边呼喝吼叫。 奇怪的是,这群骑兵所持的武器与正常骑兵所拿的长枪矛戈不同。 配备的全部都是马刀与短弓,且以三骑为一聚,九骑为一队。左右奔跑时全然是杂乱无章,肆意疯跑,却隐隐的又有能够相互支援扶持的余地,章法与普通的骑兵完全不同,端得是颇为诡异。 南顿县的城墙之上,高览使劲的揉了揉眼睛,仿佛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这支骑兵。 过了一会,方见他缓缓的转过头去,疑惑的看着张颌道:“隽乂,这种骑兵,我怎么感觉,好像曾在哪里见过?会不会是.......” 张颌面容阴沉,脸色也是忽红忽白的,过了好一会,方见他摇头叹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天下之大,会练那种骑兵的人,数来数去也只有一个而已!可世人皆知,那人已是整整死了两年了.....” 高览闻言点头,忽然又道:“可是这骑兵......” “或许只是碰巧训练方法相同而已,无甚怪哉。” 就在这个时候,却见下方的部队猛然向两面散开,只见其部中间一将,全身是红装红袍,坐下赤马,头束金冠,一身鲜红如火的装束在夜色中格外醒目耀眼,也将她白皙如雪的冰肌玉骨衬得越加动人。 “南顿县县宰何在?出来答话。” 抬起头看着南顿县城头,一声舒缓天河的妙音响彻在整个天际。 袁尚眨了眨眼珠子,颇有些诧然的看着下方的红衣贼首。 “神马情况?贼寇老大居然是个女的?” 第三十一章 冒牌县宰 红衣贼是然是个女的,这件事大大的出乎了袁尚的意料之外。 细细看去,却见那红衣贼大概和袁尚差不多的年纪,一身鲜红如火的装束在夜色中格外醒目耀眼,也将她白皙如雪的冰肌玉骨衬得越加动人。 微风里飞瀑般晶莹柔滑的秀发用枚金色的男用发冠一束,犹如波浪般熠熠流动。一双灵动的杏目冰冷的瞪视着城墙上空,红润的樱桃小口在不经意间朝上挑着,其本人恍如一颗闪烁赤光的宝珠,异常绚丽。 红衣女贼此刻虽然坐在马上不露锋芒,但袁尚能感觉的到,这女子就好像是一柄被刀鞘收着的寒光宝剑,若是拔刀相向,必露锋芒。 袁尚摇摇头:“女子居然上了战场?还当了贼寇头子,爹娘也不管管,这世道完了。” 张颌转头看向袁尚:“三公子,我等是否还需依计行事?” 袁尚点头道:“当然!计划不变,有劳二位将军去准备妥当了!” 二将一同拱手拜道:“公子放心,我等必然尽心竭力,不留丝毫差错。” 袁尚又嘱咐了几句,随即命张,高二将领命去了。 二人方离去又过了不大一会,却听城下的红衣女贼又是张口呼喊了一便,声音当中,明显的透着几丝不耐烦。 “南顿县宰何在?速速出来答话,若是再迟些,本姑娘便率人杀进县去,人畜鸡犬,尽皆不留。” “别,别!女头领息怒,本县在此!” 约莫着县内已是准备的差不多了,袁尚随即在城上冒头,装成县宰模样跟城下的红衣贼打招呼。 红衣女贼抬起头去,目光中似是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动。 “你便是南顿县宰?”沉寂了好一会,便听红衣女贼缓缓开口道。 袁尚抚着城头,偷偷摸摸的做贼似的,高声回道:“不错,本县正是南顿县宰,不知城下的头领是哪里的高人?来我南顿所为何事?” 红衣女贼漠然道:“好说,本姑娘系九里山红袍义侠,今日来此,是想跟大人借些钱粮之物,周转一下山中用度。” “借钱粮?”袁尚眨巴眨巴眼睛,惶恐言道:“本县跟红头领素无相识,如何能随意借得红头领粮秣,红头领这不是难为本县吗?” 红衣女贼冷然道:“县宰大人,本姑娘实话实说,今年九里山南北之地尽皆大旱,颗粒难收,附近的山野之民多有饿毙殍尸者,我今日来此借粮,不为其他,只为救民,你虽然只是一介小小县宰,但好歹也是朝廷官员,百姓有难,又岂可不救?” “恩.....恩......”袁尚摸着下巴,眼珠子叽里咕噜的乱转。 “红头领的爱民之心,实在令本县敬佩,按道理这忙本县不该不帮,可咱南顿县缺吃少穿的,小日子过得委实挺紧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城墙之下,红衣女贼似是有些不耐烦,道:“县宰大人,诸多借口本姑娘不想听,我只问一句话,借,或不借!” 袁尚出言道:“这借怎样,不借又怎样?” 红衣女贼淡淡道:“若是借了,以后本姑娘与县尊大人便是知交,南顿县若是急事,县宰大人一简书信,九里山一众飞马即到。” 话说到这里,红衣女贼的口气又猛然转冷:“若是不借,亦可,本姑娘自己进城取了粮秣走人便是。” 袁尚心中暗自唏嘘,威胁,.裸的威胁! 这娘们看着容貌绝美,骨子里却不是个省油的灯!这样的人物想必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她到底会是谁呢? 想归想,做归做,脑子里转东转西的没闲着,袁尚嘴上也没闲着。 “红头领息怒!本县是跟你闹着玩的,你看你还当真了,不就是借粮吗?都给你!” 说罢,便见袁尚转身冲着几个已是打扮成县衙纂吏的袁军士卒挤了挤眼睛。 “还愣着干什么?打开县门,请红头领进县衙吃酒!” 那几个袁军士卒心下了然,一个个赶忙都照着适才的吩咐,分头行动。 少时,便见县门缓缓的打开,已是换上了县宰服饰的袁尚领着一群打扮成县衙官吏的精锐士卒乐呵呵的迎了出来,大老远的就冲着红衣贼拱手。 红衣女贼也是翻身下马,领着一众贼寇亲信,一步一步的向着袁尚了过去。 二人在城下见面,互相打量对方许久,却见红衣女贼一直冷若冰霜的面孔很难得的露出一丝微笑,但又瞬间消失不见。 “县宰大人,小女子此番前来借粮,多有叨扰,还望大人赎罪海涵。” 听了这红衣女贼的自称从“本姑娘”变成了“小女子”,袁尚微微有些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看来自己答应借粮,已是赢得了他不少的尊重。 这样一来,至少在自己图穷匕现之前,就不会出现刀兵相见的局面了。 袁尚露出了和煦的微笑,友好的道:“红头领实在是太客气了,不就是个把粮食而已吗,还说得着借?送你就完了,外道。” 红衣女贼道:“县宰大人玩笑了,借是借,取是取,小女子一向视恩怨最重,县宰大人若果然有恩,日后必有所报。” “红头领外道,外道啦,自己人谁跟谁呀。” 说到这里,却见红衣女贼顿了顿,道:“大人,不知你可不可对小女子换一个称呼,红衣是小女子之绰号,又不是姓氏,你老是红头领,红头领的叫,弄得我好像是姓红一样........很别扭。” 袁尚闻言暗笑,不这么叫你,那应该怎么叫? 叫你小红?还是叫你大姐头?怕你都不会怎么愿意吧? “既如此,本县便唤一声大头领吧......大头领大半夜的,远来一次不容易,不妨与众位弟兄们进咱县衙吃点水酒,休息休息!” 红衣女贼闻言犹豫了一下,又道:“那借粮之事?” “粮草本县自然会让人准备齐全,大头领不必挂怀,若是不放心,可先让弟兄们随本县干吏去粮仓取粮。”袁尚笑的很淳朴,很真诚。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红衣女贼自然也不好推辞,随即领着百十位身手高强的强贼,一同往县内走去,而其余的贼众,则是跟随袁尚的手下,前往粮仓取粮。 如此一来,一众贼寇就在不知不觉间被杨灵掰成了两半,分而击之。 不说红衣贼与袁尚去了县衙谈话寒暄,单说大部分的贼寇都跟着袁军的精锐士卒前往粮仓取粮。 眼看着到了县内的屯粮处,却见屯粮所前,一众军士正点燃柴火,树立大鼎,鼎中不知煮着什么香肉,香味四溢,让人闻了禁不住的食指大动。 另有篝火树立,上面正在转着圈的烧烤一只肉羊,肉羊在火焰上翻滚转动,吱吱的冒着油,令人垂涎欲滴。 带头取粮的贼匪头子闻着香味,顿时有些走不动道了。 贼头指了指那大鼎和烤羊,问引路的袁军士卒道:“这大黑天的,你们又是架鼎又是烤羊的,弄得什么名堂?” “哦!那个啊.......”那袁军士卒闻言一笑,道:“这位好汉有所不知,我们县尊大人素来体恤下属,每逢征丁收粮得力之时,总是施舍些余肉美食,犒劳我等之辛苦,只是白日之间不便让人看到,惹人议论,故而每每都是夜间煮食,打打牙祭,却是让好汉见笑了。” 那贼寇头子闻言砸吧砸吧嘴,感慨道:“他娘的,要不说同人不同命,我们这些个弟兄整日风里来雨里去的,为的就是得口吃食,混个囫囵饱脯,哪像你们这些干吏,天天舒舒服服的混着酒肉吃食,也没个烦心事,真真羡煞死人也!” 那袁军士卒闻言一乐,道:“好汉休要感慨,今日既是赶得这般巧合,不妨招呼弟兄们一起坐下吃些酒肉,反正县尊和大头领在县衙议事,一时半刻的也说不完话。” 那贼寇头子闻言顿时一喜,犹豫道:“如此这般.....未免有些.....” “什么未免有些的,好汉休要推脱,来来来!多拿些酒肉过来,招呼弟兄们吃酒!” 就这样,在袁军士卒有意无意的招呼下,一众前来取粮的贼寇纷纷聚集在粮仓之前,由一众打扮成干吏的袁军将士们陪着,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要知道乱世之秋,酒肉之物对于一般的寒门之家都算是大大的奢侈品,更何况是一众山贼草寇? 如今进了这个酒肉之翁,这一大帮子的贼寇变成了瓮中之鳖,只待人出手相擒了。 粮草的不远处,高览躲在一间民舍之中,冷眼旁观着这一群山贼草寇散漫悠闲的在粮仓前大吃大喝,嘴角不由慢慢的升起了一丝阴冷的微笑。 第三十二章 宴 会 袁尚与以红衣贼为首的贼众各怀心事,相继走入县衙。 进了大厅之后,便见袁尚大手一挥,满怀仗义的让左右去摆置桌案,布置酒食。 红衣贼已是在宾客之位坐下,闻言冲袁尚拱了拱手道:“大人勿需如此麻烦,小女子此来并不是为这一顿酒肉,还请县宰收回成命。” 袁尚闻言微微一笑,扭头对红衣贼道:“大头领貌似不怎么给本县面子啊,你该不是在跟我客气吧?” “不是,县尊大人休要误会,是小女子失言.......只是小女子的那一众弟兄尚在外面受寒.......”女儿家再是能打能杀,终归是面皮微薄,有些话不好说的太直。 袁尚呵呵一乐,道:“原来大头领是担心弟兄们心有不满啊?不妨事,不妨事,来人啊,快快去布置酒菜,好好安顿从九里山来的一众好汉,别亏待了自家弟兄!” 身边的士卒若有深意的看了袁尚一眼,点头道:“诺。”随即领命而去。 少时,酒席布置而上,袁尚高居主位,举盏冲着红衣贼遥遥而敬道:“大头领虽是绿林之身,但为了百姓却是肯甘愿亲身前来借粮,情操之高世所罕见,深令本县敬佩,本县今日以区区薄酒代那些受灾的百姓敬大头领一盏酒,谁说女子不如男?来,咱们干!” 红衣女贼的脸上依旧淡漠,不见喜怒,闻言也是轻轻的举了举酒盏,冲着袁尚遥遥示敬,然后仰头一口饮尽。 放下酒盏,红衣贼双眸冷然的扫视了县衙一圈,道:“县尊大人,诺大一个县衙,为何县吏居然如此之少?” 袁尚哈哈一笑,道:“本县地窄人瘠,本就没有多少官吏,今夜大头领前来借粮,大部县吏都被本县吩咐去协助搬仓取粮了,弄得这县衙冷冷清清,倒是让大头领见笑了!” 红衣女贼缓缓的点了点头,脸色略有所缓,接着便不吭声了。 接下来的酒宴很是枯燥,红衣女贼似是不善言谈,总是袁尚问一句答一句,一旁侍立的贼寇们也都是板着个大驴脸,跟死了亲娘似的不吭声,唯有袁尚一个人笑的阳光明媚,向着贼众们屡屡的推杯换盏,频频相敬,时不时的还说上几句恰到好处,却不失大雅的笑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以过半,袁尚装作酒醉,开始缓缓的将话题引向一个他感兴趣的方向。 他明白,这红衣女贼表面平静,实则耐心越来越少,自己必须多做拖延,等高览那面将一切收拾妥当。 眼珠子微微一转,袁尚呵呵笑道:“大头领,实不相瞒,在下心中有个疑问,想向大头领滋扰,不知大头领可愿提点一二?” 红衣女贼漠然抬首,轻声道:“还请县宰大人明示。” “本县观大头领举止不俗,言谈得体,举手投足之间隐隐的有着一丝贵气,指导麾下一众好汉也是极有行军的章法,想必是出身大户之家的将门虎女吧?只是不知大头领却又如何沦为绿野之流?劫持郡县,与朝廷作对,大头领要知道,你现在横行的地界乃是曹司空治下,他现在是无暇顾及于你,但早晚必然出兵剿贼,到时候大头领以及麾下一众弟兄们只怕是性命不保,难以存继.......” 话还没有说完,便见红衣女贼的秀眉一竖,捏住青铜酒盏的右手青筋暴露,左手则是慢慢的按住了腰间的佩剑,身子微微躬起,像是一头随时择人而嗜的孤狼,让人心下寒冷。 只是这一个变化,袁尚心中依然可以肯定.分。 这娘们跟曹操有仇! 冷冷的瞪视着袁尚,红衣女贼漠然的开口道:“县宰大人,莫不是想替曹操招安?” 满厅的欢愉气氛随着红衣女贼这冷如冰雪的一句话顿时变得诡异莫名,一股阴寒的气氛渐渐弥漫于整个县衙之内,红衣女贼身后的一众贼寇也都是面有不善,紧紧的盯着袁尚,好似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随时可以让他们扑上去撕碎的羔羊。 袁尚见状轻轻的拄着下巴笑了笑,笑容里透着警惕,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红衣女贼,和善道:“大头领这话说的对,却也不对!本县确实是想招安头领,但不是替曹操,而是......” 说到这里,袁尚轻轻的拍了拍桌案,打了一个马虎眼:“而是替大汉朝,替天子,亦或是说忠于天子的其他朝臣......” “还不是都一样。”红衣女贼慢慢的站起身来,冷然道:“县宰大人,本姑娘倒是小瞧了你,今日这县衙大厅内,只怕已是设下了鸿门之宴吧?” 袁尚闻言点头:“大头领真是聪明伶俐,但鸿门之宴说的却是有点夸张。” 红衣女贼面色不变,道:“县宰大人,非本姑娘瞧不起你们南顿县,若是我所料不错,以你们南顿县的民户与位置,守城的兵卒最多也超不过五六百人,且都是羸弱之辈,非我自夸,休道我外面还有千余弟兄,就你这五百人,此刻就算都埋伏在县衙之内,单凭本姑娘自己和手下的这般弟兄,要收拾他们已然足够。” 图穷匕见,宾主不欢,一切几乎只在旦夕之间。 “不错,大头领说分毫不差,若是仅凭南顿县的兵卒,别说是摆一场鸿门宴,就是摆五十场鸿门宴,来个全县巡回演出大联欢,也是留大头领不下。” 袁尚信誓旦旦,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这一下子,倒是给一众贼寇们弄蒙圈了,不对啊,这县宰脑子有毛病吧?我们头领说话,你顺杆往上爬什么啊?是在说你们战斗力低下呢好不好,你在那赞同什么啊,好像弄得咱们一伙似的。 红衣贼的双眸中也闪出不解之色,目光炯炯的盯着袁尚来回掂量。 却见袁尚丝毫不以为意,用力拍了拍手掌,道:“把人请上来!让红衣大头领过目!” 话音方落,便见两个袁军士卒一左一右的带着邓昶邓县宰走上正厅。 袁尚笑着一指邓昶,道:“大头领,你可知道此人是谁?” 红衣贼双眸一眯,疑惑道:“谁?” 但见邓县宰闻言急忙正了正衣冠,不用他人解释,自顾自的扬声道:“在下邓昶,字通致,义阳棘阳人是也!” 红衣贼盯了邓昶半晌,缓缓的转过头对袁尚道:“什么邓昶,没听过,出身新野的刁民而已,你带出来显摆什么?” 袁尚不满的白了邓昶一眼,缓缓道:“说话都说不囫囵,纯废柴!告诉红衣头领,你是干什么的?” 邓县宰胸脯一挺,自得道:“在下不才,现居南顿县宰一职,然天下纷争,豫州贼寇林立,当县宰委实没有什么油头,所以在下自年初始,便已有辞官回乡之志.......” 没有理会邓县宰罗里啰嗦的自述,红衣贼猛然转头,紧紧的盯着袁尚:“他是南顿县宰?那你又是何人?” 袁尚微微一笑:“大头领,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咱们可是同行啊!” 第三十三章 狼之女 “同行?!”所有的贼寇都没寻思到袁尚居然会蹦出来这么一句,茫然的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心下不由得被这位冒牌县宰搅和的糊涂。 难不成这家伙也是贼不成? 袁尚仿佛猜到了他们在想什么,信誓旦旦的点头道:“不错,大头领,实不相瞒,其实在下今日的目地跟大头领一样,都是要问这县宰借粮应急的,只不过事不凑巧,在下比大头领先来了一步,故而占了那么一点点的先机..........” 话说到这里,只见回廊之处,两拨人马一左一右的绕了过来,越有二百余众,纷纷涌入大厅与院落之内,将红衣贼并其一众手下团团围住。 厅内的贼寇们见状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倒不是因为对方有埋伏,而是看这些埋伏的人马,各个全副武装,甲胄鲜明,武器光亮,杀气滔天,哪里有小县城羸弱之旅的样子?分明就是一支训练精熟的百战之师。 红衣女贼脸色惊怒,转头怒喝袁尚:“好卑鄙!居然布下了埋伏!” 袁尚摸了摸鼻子,耸耸肩道:“你还好意思说我?我们这次来县城借粮顺利,吃着火锅还唱着歌,本来挺高兴一事,突然就让你们给搅合了,我找谁说理去?” 红衣女贼的脸色变得煞白,惊异的看着袁尚半晌,接着英气的双眸中猛然爆出:“无耻贼徒,竟敢戏耍于我,本姑娘今天非点了你的天灯不可!” 说罢,便见红衣女贼即拔出腰间佩剑:“小的们,跟这群无耻之徒拼了!” “是!” 话音方落,便见一众贼寇抄起手中的家伙便四散开来跟袁军兵勇对砍,袁军士卒也不示弱,纷纷高举刀剑加入战团,一时间适才还是酒肉飘香的正厅大堂,顷刻间变成了角斗战场,两帮人马跟黑社会占场子抢地盘似的,轮着兵器“兵兵乓乓”的就是一阵互杀,整个县衙登时陷入一片混乱。 大堂内,邓县宰吓得龟缩与偏厅一角,哆哆嗦嗦,委屈的都要哭出来了。 这也难怪,邓县宰的这小破官当得也确实有够窝囊够憋屈,才一宿的功夫,竟然迎来了两拨贼人,不但都要抢他南顿县的粮秣,还在他的县衙府厅大打出手,将他好好一个南顿县衙砸了个稀巴烂,回首不管是谁赢了谁输,肯定也是不能包赔他的损失的。 这破官当的委实憋气! 邓县宰一边哆嗦,一边心里下定决心,等今夜事一了,自己若是还有命在,这破官说啥也是不当了,回新野老家读书种地去,哪怕就是上街要饭也比这强! 不说邓县宰欲哭无泪,怨天尤人,单说厅内两方一阵互杀之间,红衣女贼乘乱左右冲突,直奔高堂主位而走,如疾风般的扑向袁尚。 眼看就要杀到袁尚跟前,却见厅后猛然闪出个人来,似是早有准备,右手一翻,“钪啷”一声拔出腰侧宝剑,雪亮耀眼的剑光一闪,瞬间舞出数朵剑花,直向着迎面而来的红衣女贼刺去。 红衣女贼顿时一惊,向着袁尚猛冲的身体顿时生生顿住,匆忙间举剑相迎,硬是用力强挡住了对方的攻势。 但对方力道委实过大,硬是将红衣女贼生生的逼退三步。 不消多说,正是张颌。 张颌没有乘胜追击,只是收剑于胸口,上下打量了红衣女贼几眼,缓缓问道:“姑娘,你麾下贼骑的行军方法?是何人传授给你的?” 红衣女贼傲然而立,冷然的瞪视着张颌,讥讽道:“问你祖师爷去!”说罢身子一旋,宝剑舞出的光芒罩定张颌身前,身法凌厉,气势甚威。 张颌挥剑抵挡,希望从红衣女子的出手里辩证她的出身来历,怎奈这女子使出的剑招竟是东一耙子西一扫帚,杂乱无章,几毫无章法可言,斗了半晌也是没能看出她与张颌心中揣测的那人有什么相同。 既然如此,张颌也是不在留手,手中加大力度,一柄宝剑让他舞的霍霍生风,每一下都仿佛有千斤之力,威力比之适才大有水涨船高之势。 红衣女贼虽然武艺不弱,怎奈她对面之人乃是如今的河北第一良将,二人武技上的距离差距十分巨大,若不是张颌手下留情,不想杀她,只为生擒,只怕红衣女贼早就已经让他斩于剑下了。 饶是如此,红衣女子现在要应付张颌的攻势已是逐渐变得吃力,身法比之适才也慢了许多。 眼看着就要落败,红衣女贼猛一翻身,左右摸向腰间,猛然抽出一把短小的护身匕首,向着张颌迎面投掷而去。 张颌身躯未动,只是抬剑轻轻一摇,挡开抛来的匕首,冷笑道:“嗯,货色倒是不少,可惜皆登不得台面。” 说罢,张颌猛然大步上前,手中长剑蓄势向着红衣女手中长剑一震,顿时将她虎口震得发麻,不知不觉间,宝剑应声而落。 不待红衣女贼反应过来,张颌左手猛然挥出,冲着女子细白的脖颈猛然一劈,红衣女贼顿时一阵头晕目眩,软趴趴的倒在了地上。 几招间制服了红衣女贼后,便见张颌收起宝剑,大步向前,仰着嗓子冲着整个大厅猛喝一声:“贼首被擒!!尔等还想顽抗到何时?再不束手待擒者,杀!无赦!” 这一嗓子犹如石破天惊,秋雨倾泄,顿时深深的撞击在整个县衙内每一个人的心弦之中。 眼看着己方老大被对方生擒,贼众们的脸色尽皆一片惨然,别看大头领是个女的,平日里却一向是以武艺立威于九里山之间,连她失手被擒,剩下的人,还有哪个会是敌方的对手。 袁尚这时也是走了过来,高声道:“放下手中的兵器吧,你们已经没有翻盘的可能,你们大头领被我方生擒,去搬运粮草的人马,此刻也应该被我方部众所控,毫无胜算的还打个什么劲?我保证,肯投降的人,绝不害命!” 袁尚这番话说得虽然语气平淡,但比之张颌刚才的高喝却是更有打击性,更有说服力。 良久之后......... “钪啷.” 第一个贼寇将手中兵刃扔到地上。 “钪啷、钪啷、钪啷、钪啷........” 万事开头难,有了前车之鉴的榜样,随着第一个贼寇将手中兵刃扔到地上,就好似坚固的大堤出现了一个鼠洞,其后便宣泄不停,贼寇们一个个的都是弃械投降,兵器坠地之声连成一片。 *********************** 云蒸霞蔚、熏香环绕。 温煦的阳光照耀在躺在床榻上的红衣女贼身上,生出团团的暖意。 朦朦胧胧的昏迷中,一段段往昔的记忆片段,伴随着旧日的温馨,轻轻飒飒的飘开在红衣女贼的梦境之中........ 先是一望无际的马场之上,一名身披战甲,器宇轩昂,威风凛凛的壮汉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在原野上尽情的奔跑驰骋,好不快哉。 “爹爹,女儿长大后也学爹爹,天天骑马,打外族!” “哈哈哈——,乖女儿,女儿家长大后要相夫教子,针红女绣,骑马征战之事,自有爹爹去做,哈哈哈哈!” .................. 沙尘漫天的并州校场,冲天翎,亮银盔,龙鳞甲,一杆方天画戟舞的霍霍生风,周身烟尘随着那戟翩翩飞舞,几丈以内,就连气流亦为其所动。 一个八、九岁左右的女孩跳着脚鼓掌:“爹爹好棒!爹爹好棒!女儿也要学舞戟!” “胡闹,一个女儿娃学什么舞戟!这可是校场!谁放他进来的?高顺!高顺呢!把他给本将领回去!” ................... 并州骑都尉府门前,一个相貌粗犷的大汉正耐心的安慰着一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小丫头。 “娃儿,都尉不教你,是为你好,女儿家家的,学的什么武艺,将来不敢有人娶的!” 小女孩揉着眼睛:“没人娶,我就不嫁,反正人家想学!” 大汉笑着拍了拍小女孩的头:“臭丫头,别乱说话,小心应验了。” “高顺叔叔,爹爹不管,你教我好不好?” “我?别闹别闹!都尉知道了,岂还得了?要找你找张辽去!他比我能!” ................... 河内北城大营,黄沙烁烁,尘土飞扬。 “嘻嘻,高顺叔叔,张辽叔叔,我又来叨扰你们啦!” 两名将军愁眉苦脸的对望了。 “高将军,今天好像该轮到你管这丫头了吧?” “恩?啊!......那个....咳咳!文远啊,我这才刚刚筹备好的陷阵营军,还要让丁刺史过目呢,玲绮的督导今日就烦你代劳一天了。” “陷阵营?陷阵营是什么,比爹爹的并州狼骑厉害吗?高叔叔,告诉我,告诉我!” “哎呀,臭丫头,我这是正事,别闹,别闹!” .................... 洛阳府邸,鸟语花香,一栋栋庭院依山而建,如星辰般散布。曲径通幽,人过处,飞鸟不惊。 “玲绮,为父的身份不比从前,再也容不得你随意放纵,张辽高顺也已经都是军中重将,从今日起,不许你再去军营厮混。” 女孩的脸色冷冷的,很漠然。 “为什么?他们都不烦我,你凭什么管我?” 女孩冷然一笑:“那你爹呢?丁刺史对我们那么好,你为什么杀他?” “混账!” 一个耳光过去,女孩的脸上多了点点血痕。 ...................... 下邳城,风沙漫天,重兵而围。 “我不嫁袁术之子!”少女脸色漠然,一片凄冷。 “嫁不嫁由不得你,我说让你嫁,你就得嫁!” 少女惨然一笑:“为什么?就为了能让他派兵过来,让你活命。” 父女相对,默然半晌。 “对!” ........................ 琅邪小道,浴血奋战,黄沙千里。 夕阳之下,一匹火红的战马上,依旧是那名身披战甲,器宇轩昂,威风凛凛的战将和他的女儿,一切都是恍如当年,只是物是人非,是人再变,还是世道再变,无人能够说的清道的明。 那战将满面疲惫,鲜血顺着他紧握方天画戟的手缓缓的滴落在草地上,异常的鲜红夺目。 “你终于冲出来了。”坐在赤兔马后的少女脸色淡漠,仿佛方才经历的大战不及她的生死:“把我送去寿春,就能得到袁术的救兵了吧?” 那战将呼吸越来越沉重,双眉紧皱,似是在思考着什么极为困难之事。 少时,但见他突然驻马,猛的将那少女从马上抛落于地。 “我管了你十六年,也便是至今日而已了,你走吧!” 少女一个骨碌爬起身,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你干什么!” 战将漠然的看着她:“你的替身尸体,陈公台已帮我准备好了,我会用她回去替你引开曹操的追兵,这里群山环绕,你在山中藏身两年,两年之后,你若侥幸存活,天下之大,任你行走,你想干什么都随你,我不会干预,也不能干预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送我去袁术那里,你就能活命啊!” “笑话,以曹操的用兵为人,又岂能让我送女至淮南?我刚才只不过仅仅是冲出三道防线而已,便毅然体力不支,前面曹兵的布防,只怕还要再浑厚数倍,你让我如何送你过去?” 少女眼中的泪水开始婆娑,咬着牙道:“你撒谎!你连杀出重围这点事情都做不到,还要扔下自己的女儿于荒山野岭不顾,你又如何配称天下第一的武将?” 战将闻言哈哈大笑,摇头道:“天下第一的武将?哈哈哈,时耶?势耶?” 轻轻的低下了头,战将的眼中已是没有了往日的冷厉与乖张,充彻的全是浓浓的慈爱。 他俯下身来,轻轻的替少女擦了擦眼中的晶物,就恍如少女记忆中十多年前的那个父亲一样。 “为父怎舍得将你扔至此等险境?可自从踏入中原纷争起,为父就知道或许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如今,这一天终于还是要来,只是来得太突然,也太快了一点……” 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战将浑身浴血的身体差点栽倒下马,但终究还是勉强撑住。 “十六年前,你和为父一样,降生在九原县内,那时为父在外征战,得信后连夜从塞外赶回九原,那时你已是下生三天,却连眼睛都不怎么能睁开.......为父本其实希望你是个男丁.......何曾想到为父纵横一世,临了膝下也只有你这么个女娃。” 少女紧咬嘴唇,心酸而不能言语。 战将努力保持平静之色,喟然道:“为父今日弃你在此,自有我不得已的苦衷,但无论如何,日后你是死是活,过得好也罢,过的坏也罢,望你不要再怨恨于我。” 说罢,便见战将直起身来,掉转满头,双腿猛然一夹,火红的赤马转首又向着东面狂奔,遥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响彻在少女的耳膜之间。 “我吕布的女儿,不能死在这个地方!” 悲鸣如诉,群山哽咽。 残风如角,阳似寒钩。 如许孤寂的少女,遥望着那骤马而去的背影,禁不住心痛若死! 原来,从始至终,一切都不曾有任何改变。 ............... “父亲!” 床榻上的红衣女贼猛然惊醒,直立起身,愣愣的看着厢房的尽头。 原来适才的片段都只是梦中的回忆而已。 双手紧紧的捏住床榻上的锦被,红衣女贼的眼角溢出一滴滚烫的泪珠。 第三十四章 异曲同工 “公子,那红衣女贼醒了。” 县衙的厢房后院的凉亭之内,一名袁军侍卫向袁尚和张颌禀报。 袁尚随即起身:“好,张将军,你陪我去看看她。” 张颌点头,随即与袁尚一同起身,向着红衣女贼所昏睡的那厢房走去。 一路上,袁尚一边漫步,一边低声问道:“张将军,你适才与我所讲的猜测,不知会有几分准确?” 张颌的脸色平平淡淡,不见喜怒,摇头道:“实话实话,末将也并不是拿捏得很准,当年董卓身死,其旧部属李傕和郭汜等本想解散部队,归隐田野,途中遇毒士贾诩献计,召集旧部,攻入京城,战败吕布,令其仓皇出逃,吕布无处可去,便往冀州投奔主公,那时末将刚刚随韩馥归顺袁氏,地位不高,却也有幸随同主公和吕布一同征讨黑山军,当时吕布虽是流浪之众,但其麾下战力委实甚高!尤其是高顺的陷阵营和吕布亲自统领的并州狼骑,当真是举世无双!令末将委实赞叹不已,只可惜吕布此人持功而骄,颇有些藐视主公之意,其部下将士又多时暴戾之辈,颇有强宾压主之势,主公恐吕布在冀州日久生变,故而又将其驱逐........” “原来如此。”袁尚恍然点头:“想不到当年征讨黑山一战,吕布军的战力竟是给张将军留下这么深的印象!” 张颌闻言点头,叹道:“那是末将年纪尚轻,自觉有几分本事,颇为藐视天下英雄,可自从见过吕布军之后,方知天下英雄无数,像吕布这样的人物,武艺暂且不论,但论练兵之能,只怕恐穷末将一生,也未必能有其当日的成就。” 袁尚闻言摇了摇头,笑道:“张将军不必自谦,吕布再厉害,但他终究是已经死了,这个世道的将来终究还是要由活在当下的人去创造,将军年齿不高,怎么说出这种丧气话?吕布的成就左右已经摆在那停滞不前了,对于一个停滞不前的目标,难道张将军都没有信心去超越?那就委实有些辜负河北第一战将的名头了。” 张颌闻言精神一振,想了想点头道:“公子教训的是,是末将着相了。” 二人来到县衙偏厅厢房前,袁尚轻轻的拍了拍门,说道:“大头领,我们可以进来吗?” 沉寂片刻,屋里面响起了红衣女贼的声音道:“请进。” 袁尚推开房门,与张颌进入屋内,只见红衣女贼坐在软榻上,身边有一位县衙中的侍女正给她喂稻米粥。 不得不说张颌拍他脖颈的那一掌挺重,换成普通人估计就是脑震荡的下场,红衣女贼的身子骨倒还挺硬实,没什么大碍,不过也是有些迷糊,面容憔悴委顿,见袁尚和张颌进屋,随即眯着眼上下来回打量二人。 “大头领,昨夜得罪之处,实在对不住,但当时情况特殊,在下不得已而出此下策,还望大头领勿怪。”袁尚先是施了一礼,开口道歉,略表诚意。 红衣女贼点了点头,问道:“我那些九里山的弟兄们怎么样了?” 袁尚闻言笑道:“大头领放心,弟兄们的人身现在虽没自由,但都是好吃好喝招待着,不会让他们受苦。” 沉默了片刻,终见红衣女贼颔首:“多谢。” 正在这个时候,却见张颌大步上前,挥挥手让那个服侍的侍女退下,并关上房门。 而后目光炯炯的瞪视着红衣女贼,过了好半晌才道:“姑娘,在下说话一向直来直去,不懂得转弯,现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于你,还望姑娘赐教。” 红衣女贼闻言没有搭腔,只是颇为警惕的看着张颌。 张颌不以为意,张口即道:“吕布是你什么人?” 袁尚看出红衣女贼在听了张颌的话之后,身体明显有一个较大幅度的颤抖,心下更是多了几分肯定。 见红衣女贼沉默不语,袁尚随即道:“大头领不要误会,我们并没有什么恶意,相反的,只是想确认一下心中所想。” 红衣女贼凝视着袁尚的双眸,暗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左右我今日已是落入他们的手中,恐难有救,便是报上姓名又有何妨,大不了一死而已,万万不可坠了温侯吕布的名头! 想到这里,便见红衣女贼将身子直了一直,带有一股执拗的意味道:“事到如今,我隐瞒亦是无用,不错,昔日的奋威将军,温侯吕布正是家父,我自姓吕,双名玲绮。” 果然! 袁尚和张颌心中顿时明悟。 只见袁尚笑着问吕玲绮道:“你真是吕布的女儿?” 吕玲绮点头道:“是,你等今日若拿了我去许昌面见曹操,必然是大功一件,可得富贵荣华。” 袁尚闻言不由的噗嗤一乐,摇头道:“我倒是想拿你的人头去跟曹操换点宝贝,不过我估摸着曹操对我脑袋要比你感兴趣的多。” 迎上吕玲绮惊疑的目光,却见袁尚笑道:“吕姑娘不知道我的身份,心有怀疑并不夸张,我也就实话实说,吕姑娘,我的姓氏是袁,家父乃是当今河北四州之主,当朝大将军,领冀州牧,就是在官渡跟杀死令尊的曹操打得难解难分的那位袁绍,袁本初。说起来,我爹和你爹好像也算是认识......啊,对了,要是没记错,当年你应该是差点嫁给我二叔的儿子,算起来,咱们也算是半拉亲戚。” 吕玲绮大吃一惊,她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相貌英俊儒雅,却是一脸哂笑没个正行的年轻人,居然会是河北之主袁绍的儿子! 难怪对方手下兵将实力极强,且智计不俗,嬉皮笑脸之间就将己方一众全部活捉了,思路方法都是博杂多变,令人难以识破来历,也怪不得他没有诛杀自己,而且对自己的身份大感兴趣,原来是因为这个。 可是,袁绍的儿子,怎么会出现在曹操的领地之内? 只听袁尚笑着说道:“吕姑娘,你聚集手下一群贼寇之中在这豫州地界流窜,为的就是给曹操的后方制造混乱,意图报仇吧?巧的很,在下这次来豫州也是奉了家父之命,专门赶来曹操的后方,给这老贼添堵的,异曲同工之妙,便在于此,所以昨夜我不就是说了吗?咱们两个,是同行!” 第三十五章 良言 吕玲绮为人虽然冷淡,性格孤僻,但并不代表她脑子不好使,袁尚的话外之音她听得懂,也听的明白。 同行,同行......袁尚口说所说的同行,无非就是他袁氏和吕玲绮都有着共同的敌人与共同的目标。 目标说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却难得冒烟。 打败当今天下的第一号枭雄,曹操! 袁尚接着话茬继续道:“吕姑娘,你组织贼众闹事既然是为了和曹操对抗到底,那为何不来河北与我们合流一处呢?如今我们袁家跟曹操也已经是闹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官渡之战虽已结束,但早晚必然另有一场或者好几场更大的恶战!你在这里小打小闹没出事,是因为至今没碰上曹军的正规兵马,但你敢保证能这么一直混下去?如此下去早晚必被曹军所擒,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不如随我们一同回河北,咱们互取长短,共同进步,一起作战,击败曹操!你看这样可好?” 凭心而论,袁尚的意见在情在理,符合实事,对吕玲绮个人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但吕玲绮从吕布军那里继承而来的,不仅仅是一身的武技和练兵的方法,最重要的,她还继承了吕布那独狼般的秉性,与一颗高傲的心灵。 打心眼里说,吕玲绮不喜欢姓袁的,倒不是因为她对袁尚本人有什么意见,而是因为当年吕布投靠袁绍不久,即被驱逐,再加上家人曾逼迫他嫁给袁术的儿子,所以对于四世三公的袁家,吕玲绮的内心委实是没有一丝的好感。 想到这里,却见吕玲绮硬撑着站起身来,缓缓的向着屋外走去。 袁尚见状一愣,问道:“你这是去哪?” “领着我的弟兄们,回九里山......”吕玲绮淡然回答。 张颌闻言目光一寒,道:“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公子诚心相邀,你居然一句话都不答,就想走了,是不是未免有些过于将我们不放在眼里了?吕姑娘,你放肆了!” 吕玲绮闻言冷然一笑,道:“你们要阻拦我,随便你们,但我绝不会与任何人联手,曹贼与我有杀父之仇,此恨不共戴天,我绝不会假手与他人!仇我必须自己报!” 张颌脸色一变,怒道:“你这女子!” “好啦,不联合就不联合,我压根也没指望她一下子就答应。”袁尚笑着走上来,对着张颌摆了摆手,道:“但吕姑娘,你的后脑被我们张将军狠揍了一记,伤势不轻,硬撑着走只怕.......会有危险吧?” 吕玲绮闻言摇头:“无妨,不劳公子挂怀。” 说罢便欲再向外走,不料用力过猛,后脖颈一阵疼痛,头晕目眩之下竟直直的向后倒去。 袁尚出于礼貌,迈步上前轻轻的从背后扶住了她。 “你也真够硬的,都这样了还想出去领你那帮大老粗的兄弟跑马回九里山?作妖呢?” 吕玲绮轻轻的晃了晃头,感觉到背后袁尚手臂的温度,先是一愣,接着脸色一红,急忙回身将他推开。 谁知她这一挣,用力的同时又顿时失去扶持,身体又顿时急速向下坠去。 袁尚只得一抬手抓住她的胳膊,面色有些怒意:“别得瑟!折腾什么!扶你还扶出毛病来了,你当我愿意扶你啊,从来都是别人扶我!在闹腾,我踹你一跟头。” 吕玲绮将头一扭,漠然道:“随你,有本事杀了我也无妨。” 袁尚闻言一愣,接着摇头笑道:“吕姑娘,有件事我希望你能明白,咱们虽然不算朋友,但至少不是仇人吧?我不知道下邳之战,你是如何从曹军手中逃脱的,但如果我想的没有错,应该是吕温侯想方设法,舍命从曹军手里换来的,你不愿意接受我们老袁家的合兵邀请,可以,但你不能不接受照料,因为你的命是你的亲人拿血赚回来的,你赔不起,我希望你不要枉费了他的苦心。” 吕玲绮静静的听着,没有答话,相反的任由袁尚扶着也不再挣扎。 袁尚见状无奈的耸了耸肩,这小女子也不是完全的不知好歹,至少还能听进去点好话。 眼见吕玲绮脸色有些发白,袁尚将她送至榻边坐下,笑道:“你不想借我军之手报仇,我能理解,换了我,父仇不共戴天,自然也不愿意假手他人,但是你也应该想想,你的父亲虽然死了,可你应该还有别的亲人吧?比如说你的生母,她现在又应该身在何处?” 吕玲绮心下顿时一阵晃荡。 是啊,父亲死了.....可是自己母亲呢?母亲又在什么地方? 答案瞬间在吕玲绮的心中呼之欲出.......还能在什么地方....... 许都!吕氏一族的家眷一定都在许都。 袁尚见吕玲绮似是若有所思,随即笑笑,道:“我军暂时还是要驻守在这南顿县,以观形势,你不妨也在这静养几日,犯不着跟自个的小命过不去,等伤势无碍了,想去哪都没有关系,相逢即是缘分,更何况咱们俩家挺有渊源,日后行走天下,见了面还是朋友。” 说罢,袁尚也不继续打扰吕玲绮,冲着张颌招招手:“走吧。” ********************************* 二人出了厢房,张颌脸色颇有些忿忿不平,道:“这个小女子,当真是不识好歹!咱们诚意邀请与她联手,她居然不答应?什么意思!河北袁氏何曾主动与人联手对敌过?忒自傲了!” “她会答应的,只是自尊心在隐隐作祟而已,给她点时间。”袁尚笑着道:“不能对她太严苛了,毕竟是个可怜人,一个女孩子成天混在山贼堆里,想想都起鸡皮疙瘩。” 张颌闻言明显愣了一下,长叹口气,道:“想不到三公子你也有如此人性的一面。” 袁尚嘿嘿的笑了两声,颇有些不好意思。 可琢磨了一会,却见袁尚眉头一皱,摇头道:“唉?不对啊,你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你是夸我还埋汰我呢?” 张颌急忙答道:“夸!绝对是夸!” “夸人都夸的这么有水准,张将军真是人才难得。” 张颌闻言尴尬一笑:“公子过赞了。” 袁尚摸着下巴想想道:“吕玲绮武艺虽然不比一流良将,但似是掌握了吕布军训练并州狼骑的特殊方法,如今并州乃是在我军治下,若是能带她回河北,再训练一支并州狼骑出来,以后面对曹操的虎豹骑,说不定就可以与其抗衡了.......当然前提是在她肯跟我们走的情况下。” 张颌闻言哼道:“她若是不干,末将绑也给她绑回去!要不然咽不下这口气!” “张将军你是不是真把自己当贼了?绑票这种事居然也干?太龌龊了......不过我喜欢。” 张颌嘿嘿一笑,突然转移话题道:“三公子,那刘备那面?还去不去?” “去,当然要去!不去找刘备,光凭这南顿县哪养得起咱们这五千吃货!再说我还要鼓动他出兵许都,给咱们制造返回河北的机会呢........” 张颌闻言一愣,想了想道:“刘备貌似忠厚,实则奸诈,你想让他出兵帮咱们解围,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吧?” “没关系,我有五千将士,他不出兵,我让将士们一日三餐每顿都打着他的名号出去抢掠,天天扣他屎盆子.......老方法,奉衣带诏吃饭!” 张颌:“.............” 第三十六章 夜谈结盟 躺在床榻上,吕玲绮的心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袁尚适才的话恍如一支锋利的钉子,深深的扎在了自己的内心深处。 是啊,她可以不与任何人联手,可以肆无忌惮的去为他父亲报仇,即使是身败而亡,也无所畏惧,毕竟,她作为一个复仇者,已经尽过最大的努力。 可是袁尚适才的话中,若无若无中,却是提到了她的母亲。 父亲死了,可自己的生母严氏却尚在,还有吕氏一族许多的其他家眷,如今都被曹操迁往了许昌城,他们过得可都还好吗? 自己秉持心中的一股傲气与信念,虽死不惧,可母亲他们又该如何自处,难道真的要在曹操的阴影下生活,吃着施舍的良米,受着唾弃的眼神,如同囚犯一般的困死在许都,了此残生? 这世道对他们又公平吗? 想到这里,吕玲绮皱了皱眉,心下烦躁,随即掀被起身,向着厢房外慢步走去。 又是一个寂静的黑夜,院外很清冷,凉风簌簌,让人忍不住的直打哆嗦。 袁军很讲义气,并没有在厢房外派人看守,显然还是比较相信她的为人,况且她手下一众兄弟们都在这里,加上四门城楼都有袁军护卫,也谅她根本就走不出这个县城。 轻步在县衙内溜达,突见远处的凉亭,似是有一盏油灯在轻轻的摇曳。 吕玲绮心下好奇,这么晚了,会是谁在凉亭,借着夜色,自点幽灯? 左右睡不着,干脆过去瞧一瞧吧。 打定主意,吕玲绮随即向着凉亭走了过去。 凉亭之内,石桌上点着一盏孤灯如豆,旁边是一壶浊酒,酒壶的后面坐着一个年轻人,手持孤盏,对月而饮,嘴里还叮叮咚咚的哼着小调,看样子颇是悠闲自得。 吕玲绮的秀眉不由微微一皱?是他? 他大半夜的不睡觉,为何却在这里独饮自酌? 想到这里,吕玲绮竟是不由自主的,迈步向着凉亭内走了进去。 吕玲绮好奇的向这边来,袁尚的表现却是截然相反,自酌自饮间,转头乍然看见吕玲绮过来,面色顿时一变,捧起酒壶转身就跑。 吕玲绮微微一愣,张口道:“站那!” 袁尚缓缓的停下脚步,臊眉耷目的回头看了她一眼:“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怎么来了?” 吕玲绮缓身坐在石凳上,皱眉道:“我又不是鬼,你跑什么?” 袁尚转身坐在吕玲绮对面,将手中的酒盏往桌案上一放,嗤声道:“一看你现在就是满肚子的心事,一股子怨气没处发泄,院里现在就你和我俩人,万一你哪股邪火不顺把我给揍了,我找谁说理去呀?” “混蛋!我.....我像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 袁尚轻轻的耸了耸肩,道:“这事谁也说不好,女人的外表一般都是很有欺骗性的,就拿你来说吧,眉目如画,外表柔媚,怎么看都像是大户出身的名门闺秀,可本质呢,其实却是一个杀人跟吃豆子似的贼寇头子,要是发起飙来,我估计三五个老爷们应该拦不住你,所以说人心隔肚皮,外表这东西不可信。” 吕玲绮的脸色红白相间,看不出是个什么颜色,过了半晌,突见她嘴角微微上挑,似笑非笑道:“不愧是名门公子啊,不但是诡计多变,奸诈狡猾,对女子倒也是颇有研究的?” 袁尚得瑟的一甩前额的刘海长发,吹嘘道:“没办法,在下走南闯北,靠的就是能文能武,与众不同,不光兵法战阵,还得雪月风花。” 说罢,袁尚将一个空的酒盏递到吕玲绮面前,举起酒壶给她倒满,示意道:“有烦心事?喝点?” 吕玲绮瞟了他一眼,伸出白皙如玉的手掌握住酒盏,遥遥的冲着袁尚一举,道:“喝!” 袁尚笑着点头,二人都是一扬脖子而尽。 这回不消袁尚倒酒,吕玲绮自顾自的拿起酒壶,又将两只酒盏满上。 “再来!” “干!” 就这样连喝了三盏,袁尚抬手擦了擦嘴,道:“老这么一直喝也不是个事,总得来点故事吧?有什么烦心事,说来听听?” 吕玲绮闻言没有立刻搭腔,只是仰头一喝了一盏酒,媚长的眼眸中,蕴含着淡淡的忧愁。 良久,方听吕玲绮开口说道:“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 这不废话吗?白天都核实过了,还能是谁,死鬼吕布呗! 袁尚心里嘀咕。 “自是天下第一的武将,已故之奋威将军,被世人赞誉为人中吕布,马中赤兔的吕温侯。” 吕玲绮幽幽的叹了口气,道:“你自是捡好听的说,道他是天下第一的武将,可是你还有话没有说出来,便是他势利多变,为人无谋,几番叛主,更有人在战场上,直呼他为三姓家奴。” 袁尚闻言不发一言,他觉得吕玲绮的话有点怪,其中意味让人摸不清楚,有谁家的孩子会说自己个父亲是三姓家奴的?这不自个抽自个大耳刮子吗? 却听吕玲绮继续道:“虽然他的有些行径我亦是极为不齿,在他生前也跟他多有不和,但直到最后我才知道,对于我这个女儿,他是真心疼惜的,虽然方法颇有些笨拙,但他的每一言,每一行都确实是为了我好。” 仰头喝了一口酒,吕玲绮叹道:“世人说他势利多变,可是若不势利多变,他又如何在这乱世中生存?我们姓吕的跟你姓袁的不一样,你们一生下来,就被赞誉为四世三公之后,树大根深,一生仕途平坦,无论是清平还是乱世之中,天下多有世家贤能投奔,可我父亲只是一个九原武夫,靠着拳头和刀剑一点点的才打出的名头,可纵然如此,一个武夫之辈,天下又有哪个世家贤臣会去拿正眼瞧他?以他的身份和立场,若不辗转投机,又如何能在这乱世当中活下去?” 说到这里,却见吕玲绮的眼角多了一点泪水,道:“可惜当我明白这些,理解这些的时候,他却已是不在了。” 袁尚沉吟片刻,道:“家家都有外人所不明白的苦楚和难处,事情都已经过了,想那么多也是徒劳,与其后悔跟你父亲之间的种种,倒不如珍惜当下,珍惜还活在这个世上的人,若是做到了,相信你父亲九泉之下,也会瞑目的。” 吕玲绮怔楞不语,若有所悟。 过了好久,终听吕玲绮淡淡道:“若是我父亲还在世,知道我依旧是厮混于战场之上,想必一定会大为震怒吧。” 袁尚闻言挠了挠头,好奇道:“那你会听他的吗?” “当然不会!”吕玲绮嘴角挑起一丝微笑,袁尚不由擦汗。 说了半天理解理解你父亲,你理解个屁股! “姓袁的,我答应你结盟的提议,我随你一同去河北!协助你一起对付曹操,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件条件!” 袁尚闻言奇道:“什么条件?” 吕玲绮长长的吸了一口:“助我从许都救回我吕氏一族的家眷,他们当中若是有一个在许都出了不测,我必杀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袁尚闻言不由的有些傻了...... 你们吕氏家眷要是在许都出了不测,你就必须杀我?这是什么道道?草,姓吕的还讲不讲个理了! 良久之后....... 便见袁尚缓缓的伸出了一只手掌,微微笑道:“君子一言。” “啪!”吕玲绮与他重重的一拍手掌:“驷不及舌.....不过那只是针对你,我只是个女子而已。” 第三十七章 三起三落 吕玲绮答应与袁氏联盟,着实是令袁尚很是高兴了一番。 懂得训练昔日天下四大骑兵之一的并州狼骑的方法,仅仅就凭着这一点,吕玲绮的自身就堪比一座巨大的黄金宝藏,在乱世中足可谓之价值连城! 哪怕就算她训练出来的狼骑没有当年吕布训练出来的风采与彪悍,但河北四州有许多世家英才,只要吕玲绮能帮袁氏摸出一个门道,到时候便可集合河北众家之所长,查短整改,汲取精华,未必就不能训练出一支超越当年吕布并州狼骑,或是曹操麾下虎豹骑的精骑! 第二日,吕玲绮就召集麾下贼众,告诉他们自己要北上投军,想要随她一起走的,便可一起出行,不想去的,分了九里山山寨的家当之后,便可自行离去。 出乎袁尚的意料之外,九里山的一众山贼几乎是一个不落,竟然是全都要随吕玲绮北上投军,没有一个肯留下来分赃走人的。 真是看不出来,这小女子平日里冰冰凉凉的,就彷如一座冰山一样的寒冷,但个人魅力值倒还是挺高的,居然将这些粗犷难整的山贼收拢的有这么大的凝聚力。 吕玲绮果然不愧是猛将之女,在这一方面还是有几分真材实料的。只可惜她身为一个女子,天生受体力所限,没有完全承继到其父的勇猛武技,不然的话,假以时日磨砺,未必不会又是一个吕布。 不过在随袁尚回河北之前,吕玲绮还要送些稻米种粮去往九里山下,那里许多村舍村舍的百姓今年颗粒无收,日子过得很艰苦,吕玲绮来南顿县的目地就是要借粮种,帮助他们渡过今年旱灾的难关。 另外,九里山寨的事宜也要处理清楚,毕竟巢之内还有许多东西和事项需要一一料理,不是她说走就能立刻跟袁尚走的。 袁尚相信吕玲绮的为人,于是与吕玲绮约定时日地点后,两军分道扬镳,袁尚往汝南去见刘备,而吕玲绮往东面回九里山善后。 ********************** 不过,在离开南顿县之前,袁尚还有另外一件小事需要亲自处理一下。 就是处理那个已是在南顿县众官吏面前被假装烹死的人中英杰,贼能显摆,满口跑火车,张嘴就胡咧咧的邓昶,邓县宰。袁尚的心坏,但却不毒,虽然是杀人立威是震慑县吏们最好的方式,但就这样毫无由头的去剥夺一条人命,袁尚觉得是没有必要的。 因此,这也就是邓县宰和他的妻儿至今能活到现在的原因。 如今,邓县宰以及他的夫人,和儿子,现在正秘密的被看押在军营的一所帐篷之中。 当袁尚一脸笑容的出现在关押邓县宰一家三口的帐篷内时,邓县宰顿时露出一副我娘为何将我生的如此有才的悔恨神色。 “果然,果然!我早就猜到,你果然是容不下邓某的!” 邓县宰满面绝望,天妒英才的悲壮油然而生。 袁尚闻言顿时一愣,诧然道:“怎么个情况?哪个混蛋容不下你了?” “你个混蛋容不下我了!” 邓县宰破罐子破摔,明显没有了当初那副委曲求全的模样,颇有些甘愿赴死的雄心壮志。 袁尚眨巴眨巴眼睛,诧然的瞅着邓县宰,拱了拱手:“这都哪跟哪啊?愿闻其详。” 邓县宰狠狠的盯了袁尚半晌,突然抬手猛劲锤打着支撑帐篷的木桩,一双豆大的小眼滚涌出了无数热泪,怎么收也收不住,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抬手一指袁尚,邓县宰仰头悲鸣:“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啊?不就是识破了你的身份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你非要置我于死地,有才华也不是罪过啊!秋冬读书,春夏涉猎,我费了多大劲才熬出个县宰当当,我容易嘛我!你这混蛋说宰就把我宰了!嫉贤妒能之辈,你会遭到报应的!” 袁尚目瞪口呆的看着邓县宰,不敢相信道:“啥?谁说我要杀你了?” “这还用人说吗!”邓县宰的脸哭的跟花脸猫似的,又泛起了毛病,起身自作聪明道:“以我的才华,早就算你今日会来杀我的!如今大将曹仁镇守于宛城,总督兖豫边南之县,可谓是你们汝南刘玄德的心腹大患,可是以你们的兵力,必然是不敢攻城,只有设法将曹仁引出来决战,才有胜望!如今你攻破了小小的南顿县,倒未必会怎么激怒于他,可若是把我这县宰的脑袋送去羞辱于他!无疑等于抽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到时候曹仁必然大怒,不冷静下出兵汝南,你们便可乘机设下埋伏,将其一举破之!本县说的对也不对!” 袁尚目瞪口呆的看着邓县宰,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家伙不但能显摆,满嘴胡咧,想象力也是太过丰富了吧?要是生在后世,想象力科学家霍金神马的,估计都得靠边站了。 邓县宰说罢挺直了胸带,视死如归般的直视着袁尚,而他身后的妻子邓夫人,则是抱着他们不足两三岁的孩子,哆哆嗦嗦的看着袁尚,一脸的惊惧。 就这样足足静静的对视了一枝香的功夫........ “其实.....”袁尚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说道:“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军即刻就要离开南顿县了,因为你表面上已经被我杀鸡儆猴了,所以你继续留在这里不合适,我是打算带你一起走的。” 满帐顿时陷入一片沉默。 半晌,方见邓县宰哭的魂画的脸上瞬时出现了一丝曙光,充满希望的看着袁尚,邓县宰不敢相信的颤声言道:“你.....你不是来杀我?真的不杀我?” 袁尚先是笑着点了点头,接着突然眉头一皱,摸着下巴沉思道:“可是你刚才说的那番话却也很有道理,提醒了我,曹仁屯兵宛城,如鲠在喉,若是不设计破去,早晚必成刘豫州的心腹大患!所以我现在又临时决定,改用你的计策了,用你的脑袋去激怒曹仁,让他出兵!” 邓县宰夫妻两人闻言顿时懵了。 说罢,袁尚冲着邓县宰鞠了一躬,正色道:“县宰大人为了汉室,献计舍身除去敌贼,真是高义,等匡扶中原,救出陛下后,大汉复国的功劳薄上必将有你浓重的一笔......来啊,把邓县宰带出去,斩首!记住,动作一定要温柔!然后把脑袋送往宛城曹仁处,让他看看,在他的管辖范围,县官我们随便杀,让他知道知道自己多废柴,好好的羞辱他一番。” 邓县宰的双目顿时又如喷泉一般狂涌,“啪”的一声跪倒在袁尚退边,嚎啕大喊道:“将军,我....我...我错啦!” “县宰大人为了汉室献此良计,何错之有?你的身后事我一定替你料理明白的,你就放心去吧......我还会禀明刘豫州,让皇叔奏明陛下追封你为侯.....不知县宰大人想当个什么侯呢?聪明猴怎么样?” 邓县宰身后的邓夫人早已忍耐不住,擦拭着眼泪,起身指着邓县宰哭骂道:“完了吧?完了吧!当初在棘阳,我就说你这张破嘴当不了县宰,你非花钱买这个官,现在官被人家抢了,你也就这么死了!还给封侯?侯个屁!艾儿今年才三岁便没了爹,你让我们孤儿寡母以后怎么在邓氏族中立足!?你说!你说啊!” 邓县宰也是抱着脑袋哭喊道:“我有什么办法?我本来是抱着杀身成仁的决心跟他说的那些话,谁知道他又没真想杀我!我跟谁说理去啊!” 夫妻俩一边嚎啕大哭,一边互相指责,一时间整个营寨内哭喊连绵,鸡飞狗跳,骂声不绝,惨不忍睹。 邓家两口子唇枪舌战,袁尚则是愣愣的看着邓夫人手中毛还没长全的娃娃,长大着嘴巴半晌说不出话。 艾儿,艾儿? 邓昶邓县宰又是姓邓.....恩,还有他曾经自报过家门,是义阳棘阳人......棘阳应该是还有一个别称,那就是新野。 新野邓艾!? 袁尚的心不由的紧了一下。 急忙拍了拍邓县宰的肩膀,袁尚出声问道:“喂喂喂,等会,等会,先别喊了,我有话问你,正事!” 邓县宰流着眼泪,一甩肩膀,嚎啕道:“别烦我!没看我正交代后事呢!” “行了,行了,我逗你玩呢!要真想杀你,你早变八瓣了,还能在这肝肠寸断。”袁尚笑着摇了摇头,虽然名字和出身都挺巧,但袁尚很怀疑,就眼前这个县宰的白痴模样,也能生出不世名将来?这事有点扯淡。 邓县宰闻言不由一愣,接着泪眼婆娑的道:“将军,你到底是要杀还是不要杀啊,能不能给个准话?本县身体不好,委实是受不得刺激了!” 这也难怪,不到两盏茶的功夫,邓县宰三起三落,死了活,活了死,从天堂掉到地狱,又从地狱被踹回天堂。 袁尚笑的一脸如沐春风,道:“怎么样?人生的大起大落是不是太快,太刺激了?” 邓县宰擦着眼泪,一脸幽怨哽咽道:“将军,你今天是不是故意来调理本县的?你很闲吗?” 第三十八章 不世名将之父 邓艾这个名字,对于袁尚来说,无疑是具有强大的冲击力和抨击性的,当然,其中夹杂的更多的是吸引力。 历史上,蜀汉与曹魏的后期作战,最为重要的两名主角毫无疑问是姜维和邓艾这两个人。 这两个人都具有极高的军事素养,无论是用兵、用计还是用谋,都可谓是奇招百出,变化多端,深合时势,人所不及。 至于偷渡阴平之战,邓艾更是能常人所不而能,做凡人所不能做,率军直踏艰险,与天地殊搏,与自然抗衡,最终从鬼门关闯荡出来,一举杀入成都平原,攻占川都,灭亡蜀汉,成就了一翻不世奇功。 而如今,这个未来的不世名将,正好端端的躺在他母亲的怀里,半闭着眼睛憨憨沉睡,幼时的可爱风采一览无余的展现在袁尚的眼前。 看着幼小的邓艾,袁尚的眼睛不知不觉间有些亮了。 相比于和邓艾同期的知名人物,包括姜维、钟会等等在内,袁尚觉得邓艾才是真正的不世英才! 因为,与拜诸葛亮为师的姜维和出身世家名门的钟会相比,邓艾虽然出身在新野大族,但却早年丧父,生活艰辛坎坷,没有得到过任何名师的指点,甚至还当过放牛娃,他能有日后的成就,几乎全是凭借自身的努力与先天对战争的敏感程度。 可以说,这样的将领,完全是天赐之姿! 他天生就是为战场而生,无需外界过度打磨,无需外界不必要的施压,只要是环境对路,气氛恰当,顺其成长,将来的成就自然而然的便会显露出来,过多的灌输反而会影响了他日后的思维方式与成长进程。 到嘴边的肉,傻子才会放过! 想到这里,袁尚拍了拍邓县宰的肩膀,问道:“邓昶,我记得你曾经过跟我说过,你是义阳棘阳人,也就是荆州新野县人,对吧?” 邓县宰没想道袁尚居然会跟他谈起这个,眨巴眨巴眼睛,点头道:“没错,在下邓昶,字通致,义阳棘阳人是也。” “那在新野,你们邓氏又算是何等规模的户族?”袁尚眨了眨眼继续问道。 邓县宰一头雾水,却又不得不答,道:“不瞒将军,我邓氏一族,在新野城规模颇大,算是大族,仅是分支旁系,便足有三百七十余户,先辈之中,也多有郡守校吏,声势也算不小,在下愚钝,至今未能承及先祖名德,仅仅是当了个县宰,还是花钱买的,委实惭愧,本打算干完今年任期,便辞官归乡,射猎耕读的,没曾想.....没曾想......” 说到这里,便见邓昶大嘴一裂,眼泪又开始在眼珠子中打转,道:“没曾想,还没等混到年底,就让你们给我劫了,我冤不冤啊!” “行了。”袁尚像是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道:“别逮个屁嚼不烂!一点不像个爷们。” 邓县宰幽怨的看了袁尚一眼,心道挨劫的可不是你,你说这话当然轻松........ 根据邓县宰的描述,袁尚现在心下基本可以确定,邓县宰的儿子就是传说中的不世名将。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就是了,抓了个糊涂县宰,无意间居然得了他的聪明儿子! 世界上的事真是很奇妙,谁也说不清下一秒会发生些什么。 不过更令袁尚感到奇妙的事,记得后世上网读书时,资料里记载说邓艾虽然是个稀世良将,但却可惜是个口吃,说话磕磕巴巴的不利索。 可是今日再看他亲爹,说起话来却是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满嘴跑火车,张嘴就胡咧咧。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邓县宰这样的一粒老鼠屎竟是偏偏生出了一头玉麒麟! 人类的基因学真是一项博大而精深的奇妙科目! 不过,记得关于邓艾的记载上曾说,邓艾年幼丧父,自小受苦,如此看来,这位邓县宰的寿命,只怕是没有几年了吧......... 想到这里,袁尚的心中不由的暗道一声可惜,像邓县宰这样的极品傻帽,只怕有生之年,还真就再见不着几个了。 想了许多东西,但实则也就是一瞬间的事,袁尚叹了口气,拍了拍邓县宰的肩膀,感慨而言:“老邓啊.......” 邓县宰浑身顿时打了一个冷颤,哆哆嗦嗦道:“将军,您勿要如此叫我,我....我害怕。” “怕什么?”袁尚闻言微微一笑,道:“我又不会吃了你,走,跟我到帐外去,我想跟你说点知心话。” 邓县宰:“............” ************************************ 来到帐篷外面,袁尚抬头看了看远处渐落的夕阳,残绚似火,唯美如画。 袁尚背着双手,看着夕阳,突然开口问道:“邓县宰,咱们两人非亲非故,在我来南顿县之前毫无相识,按道理我攻占南顿县,本应该把你给杀了,可是我却一直留着你的性命,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邓县宰眨巴着眼睛,茫然的望着袁尚一会,竟是没有自作聪明,少有的摇了摇头。 袁尚闻言笑了笑,道:“那是因为我觉得跟你很投缘。” 邓县宰闻言顿时冷汗刷刷之冒,隔三差五的便要杀我一道,就这样的也能叫做投缘? “蒙将军厚爱,本县....不胜惶恐。”邓县宰没啥好说的,只能虚与委蛇。 袁尚不以为意,笑道:“邓县宰,你可知道我是谁吗?” 邓县宰闻言微楞,道:“你不是刘豫州帐下的将领吗?” “当然不是!那是糊弄你玩的。” 袁尚笑眯眯的看着他:“其实我的本姓是袁,单名一个尚字,表字显甫,乃是从河北冀州来的。” 邓县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走马场似的恭维道:“将军好姓.....好名.....好字......好来历.....嗯?” 猛然间,邓县宰似是想到了什么,诧然的将头转向袁尚:“姓袁?河北冀州?那你....你跟大将军袁绍是......” “好说,他是我爹。” 邓县宰一个跄踉顿时跌倒在地,浑身颤巍巍的发抖,冷汗凄凄而下。 北地枭雄之子?这怎么可能?为什么冀州公子不在河北,悄悄然的居然来到相隔甚远的豫州之境? 最要命的是,这个人现在居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前! 邓县宰觉得袁尚没必要说假话,毕竟袁氏公子的地位虽高,但在这中原之地,却是一个催命符,谁会闲的没事在曹司空的地盘上假冒袁绍的儿子,那不是显自己活得太长了嘛? 袁尚蹲下身来,拍了拍邓县宰的肩膀道:“我们河北袁氏和曹操的关系,想必不需要我跟你多说了吧?如今在这豫州,我的身份除了自己人之外,是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的?老邓啊,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邓县宰冷汗顿时湿透了后辈,喃喃道:“公子的意思是个.....啥意思?” 袁尚红口白牙,笑的一脸无害:“如今我把我的身份告诉了你,摆在你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一,就是你必须死。” 邓县宰脸色一变:“公子,你刚才不是说不杀我了吗?怎么又变卦了!” 袁尚没有理他,继续道:“二,就是你领着你的妻子和儿子,随我一同返回河北,从此效忠于我袁氏麾下,我保证,到了河北,你将不再是区区一个无名的县宰,而是我四世三公门下的器重幕僚......包括你的儿子,将来也会是仕途平坦,前途锦绣,二选一,够简单吧?选吧!” 袁尚将自身身份透漏给邓县宰,毫无疑问已是下定决心要将这糊涂蛋绑在自己的船上。 邓县宰诧然良久,终于木讷的开口言道:“公子如此看中于我,实在令在下惶恐之至,在下岂能拒绝?只是在下有一点不明,还望公子相告。” 袁尚眉毛一挑,道:“你说说看。” 邓县宰隐隐的泛出哭腔:“我到底哪里好了?惹得公子使出如此手段,也要将我召回河北?” 袁尚噗嗤一笑,摆手道:“你好个屁,我想要的是你儿.......咳咳咳,本公子的意思是.....恩,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因为我跟你比较投缘。” 邓县宰的眼睛不由大睁,诧然道:“就这么简单?” 袁尚信誓旦旦的点头道:“就这么简单!” 邓县宰犹豫了一会,又道:“公子,在下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说吧。” “世人皆知,曹司空与袁大将军如今已是生死之争,水火相并之势,公子乃袁大将军膝下千金之子,为何要只身犯险?来这豫州之地?” 这个问题,从袁尚向邓县宰报上身份的那一刻起,就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袁尚闻言不由的收敛笑容,正色道:“邓县宰,你觉得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是什么?” 邓县宰闻言默然良久,疑惑道:“功名富贵,以乐太平?” 袁尚摇了摇头。 “留名青史,千载流芳?” “不对。” “那是......” 袁尚少有的露出正色,道:“是责任!是对父母的责任,对儿女的责任,兄弟的责任,朋友的责任,位高权重者,还要有对手下谋臣的责任,将领的责任,治下百姓的责任!当然后面说的这些,我现在只有十八岁,负的责任不会有那么多,但我来豫州之地,帮助我父袁绍搅乱敌军后方,掩护他撤退,这就是一个儿子所应尽的责任,权位金帛,流芳百世,都是虚的东西,对我而言只是过眼云烟,根本没有去在意的必要,人世间唯有情谊才能梗古长存,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邓县宰闻言愣愣的看着袁尚许久,接着突然脸色一正,道:“公子年纪轻轻,所言之物却如此真实,不似那些整日将复国大任挂在嘴上视为己任,实则却是为一己私欲征伐天下的屠夫,在下区区一介愚钝之夫,竟有如此机缘跟随公子,安敢不从。” 袁尚闻言笑笑,拍了拍邓县宰的肩膀,笑道:“说了一些多余话,你也不要往心里去,暂且先在我帐下当个主簿吧,明日我便派人替你收拾东西,你和你的妻子.....特别是你儿子,一起随我到汝南去。” 邓县宰闻言道:“敢不遵命。” 说完之后,邓县宰也是仰头遥遥的看着远处的夕阳,感慨的发声叹道:“公子真非常人也,年仅十八岁,就有这般胆识!当真令人羡甚.......遥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若是有如公子般的气度和追求,也不会只落得区区县宰之职.....唉,想那时,当真是不忍回想,那一年,我亦是如公子一般大,那一年,我亦是只有十八岁........” 袁尚笑着推了邓县宰一个跄踉,道:“得啦!今天的话就说到这,早点歇息,明日一早,随军进往汝南。” 邓县宰闻言顿时急了:“哎!哎!公子,话还没讲完呢,我一般不跟人说心里话!这都到嘴边了,你别让我咽回去啊?那一年,我也是十八岁.....哎哎,公子!别走,别走!” 第三十九章 缺 马 建安五年九月十一日,南顿县西城吊桥门外。 五千养精蓄锐的袁军士卒,人得食,马得料,水足饭饱,衣甲鲜明,手执清一色的战戈战刀,迎着烈烈之风,威风赫赫的准备向着汝南方向进发。 县城内一众官吏在城门外排成两排,默默的低头为袁军送行,他们一个个表情沉寂,面带不舍,实则心中却恨不能敲锣打鼓,摇曳锦旗,高声欢送。 这帮天杀的兵痞总算是滚了! 也难怪这些县吏表里不一,恨袁军恨的牙牙痒,自打这五千人拒守在南顿县以来,先是“杀了”邓昶邓县宰,立足了威风,然后天天吃他们的喝他们的,还把县内的本该是上赠给郡守高官的稻谷赠送给了九里山贼众!说什么去给受灾百姓做粮种? 更可气的是走便走了,五千人临走还大包小裹的,挨个打包,连吃代拿,真是要多不要脸便有多不要脸。 特别是那个领头的小将军,天下间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当然,不知情的南顿县众官吏已是将这笔账全部被算到了汝南刘备的头上。 就在这五千个灾星即将出发的时候,却见一匹黑马从队伍中缓缓的打将而出,马上一名身着银色甲胄的年轻将领面色严整的望着一众县衙官吏,英俊的面貌上,挂满的尽是浓浓的不舍。 “南顿县的诸位好官,这几日的时间,实在是多有叨扰了,在下深感惭愧......你们南顿县的饭菜很好吃,天子会记住你们的功德的!”袁尚一脸正色的向着县衙官吏们拱了拱手,表情很是诚恳。 南顿县的官吏们也是虚与委蛇,一个个眼圈红红,面含不舍:“将军无须如此客气,刘皇叔上为天子,下为黎民,能为皇叔的兵马效力,我等....幸甚哉!” 袁尚重重的点头:“好,说得好,诸公果然都是天子的好臣子,是我大汉的好儿郎!本将.....本将舍不得你们啊!” 县衙众官吏也都是一脸哀伤莫名,甚至有几人还挤出了几滴眼泪。 “我等也舍不得将军!舍不得皇叔的仁义之师啊!” 袁尚情难自禁:“诸公!” 众官吏热泪盈眶:“将军!” “既然咱们都互相如此不舍,要不然,本将再在这多呆几天吧?” 众官吏:“.............” 好一阵的沉默之后。 “将军,刘皇叔那里离不开您啊!您还是快回去吧!别磨叽了!” “就是就是,还是克复中原,营救天子的事比较重要!” “将军,你得分出轻重缓急啊。” “是啊,不能再让曹操老贼继续嚣张下去了!将军快快去勤王吧!” “将军,莫要忘了衣带诏上的嘱托,时辰到了,赶紧走吧!出发晚了,于师不利啊。” 袁尚闻言点头,回头感慨冲着张颌和高览道:“看见没有,区区一个百里小县,竟然出了这么多为天子着想的忠臣,一个个都把营救天子的事挂在嘴上,放在心里,咱们真是自愧不如,不如的很啊!尔等需甚勉之。” 张颌闻言脸色抽搐,低下头去,颇有几分忍不住想笑却又不能笑的古怪神色。 高览则是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干笑道:“公子,别闹了,二哥都有点没脸见人了。 *************************** 在一众官吏恨得咬牙切齿与怨毒的目光之中,袁军兵马缓缓开拔,向着汝南的方向前去。 路上,袁尚闲来无事跟张颌攀谈。 “张将军,这刘备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对于这位传说中宽厚仁德,爱民如子的刘皇叔,袁尚在不知不觉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张颌闻言摸着胡须,颇为认真的想了一会,方才认真的总结了六个词语:“和善,果断,仁厚,内敛,狡诈,毒辣。” “哦?”袁尚闻言顿时来了兴趣,道:“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的人?这六个词似是完全能够代表六种人了,不搭调啊。” 张颌闻言笑笑,道:“不错,一般人身上最多只能有这六种性情的其中之一,但是在刘备身上,却能完全融洽复合,此人实乃不世枭雄,在某些方面,主公与曹操也比之不上,不过三公子尽管放心,如今刘备虽在汝南,但战略上却是需要与我军南北联合,共抗曹操,况且主公昔日对他有恩,他绝不会对我们生出歹意,相反的还一定会热情相待,只是他会不会出兵帮我们,末将却不得而知了。” 袁尚闻言点了点头,道:“实话实话,如过刘备能在这个节骨眼出兵北上,直奔许都而去,必会令中原震动,到时候曹军无暇顾及我们,咱们就可以乘机寻路北归返回河北,游离在外的尴尬处境,便迎刃而解。” 张颌闻言沉首半晌,道:“以刘备的为人,这个嘛,恐怕很难.......” “不,他一定会的!”袁尚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双目炯炯发亮。 “公子为何会如此肯定?”张颌见袁尚信心十足,心中不由好奇纳闷。 袁尚闻言笑笑,因为我就是知道。 官渡之战后,曹操和刘备确实是就汝南方面展开了一场大战,而败北的一方当然是刘备,也就是这一战,逼的刘备弃城潜逃,奔入荆州,并在新野蛰伏了整整七年,亦是从此针对荆襄九郡,开展了他人生后半段的璀璨与光辉。 当然这些话,袁尚是不能跟张颌说的。 “因为刚才张将军你也说过了,刘备不是个一般人,既然不是一般人,就肯定会有不是一般人的见识和觉悟,刘备在汝南能够顺风顺水的发展到现在,其关键原因,是因为曹操一直在集中精力跟我们袁氏周璇,如今我军已然北撤,张将军,如果你是曹操,还会放任刘备在自己家的后院瞎搅和吗?” 张颌闻言,立时脱口道:“当然不会!” “你若是不会,想必曹操老贼就更加不会了,所以说刘备想要生存,唯一的出路就是乘着现在曹军在北境未归,火速攻打许都,成不成倒在其次,但起码不会坐以待毙,等待曹操挟大兵压境收拾他。” 张颌闻言恍然,拱手称赞道:“公子高见,末将不及。” 抬头看了看天色,时辰已是正午,袁尚的转开话题道:“张将军,咱们走了多少里路了?” 张颌闻言估摸了一下,道:“从离开南顿县时算起,大概有五十余里了吧?” 袁尚眉头不由的微微一皱,不满道:“神马情况!咱们从卯时开始出发,现在都午时了,怎么才走出五十里路?郊游呢!怎么一点紧迫感都没有!” 张颌闻言长叹口气,道:“将军,没办法,去往南顿县之前,我军为了躲避夏侯渊的追击,昼夜狂奔,人尚且支持不住,何况马乎?待到南顿县时,我军有二百余匹战马因长途奔跑劳累而死,如今这些没有战马的士卒皆是徒步而行,故而耽误行程,所以........” “什么?”袁尚闻言顿时紧皱眉头,道:“咱们这五千将士,皆是骑部精锐,焉能无马?” 张颌闻言叹道:“这点末将亦是知晓,可是南顿县几乎没有战马,马匹无法补充,暂且只能如此......” “不行!马匹不补充上来,万一被夏侯渊的兵马追上,或是碰上其他曹军怎么办,咱们是打是跑?想要平安回河北,前提是都必须要有马匹为根基!要不然就太吃亏了!立刻派斥候去查探一下周边的郡县,看看哪里可以补充战马,先把咱自己的将士们武装起来,才是正事!” 张颌闻言得令,立刻派遣手下的斥候火速向四方查探,看看附近可有郡县补充马匹。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像本书这样的穿越小说里面,所谓的机缘巧合那更是多的泛滥。 少时,便见一骑斥候飞马奔回,探子的脸上充满着笑容,遥遥的便是冲袁尚高声呼喊:“公子,三公子,喜事!天大的喜事!” 袁尚闻言挑了挑眉,道:“什么事情这么喜?把你乐成这幅熊样?” 那斥候奔至近前,冲着袁尚一拱手,喜道:“三公子,大喜事啊!南面离此十里的小路上,有一队商贾模样的人,正赶着数百匹战马向南急行,那些战马一看便是上等良驹!” 袁尚闻言,眼睛顿时一亮,道:“数百匹?数百匹是几百匹?说话说清楚了!” 那斥候寻思了一下,道:“少说也不下三百余!” “三百余匹良马?”袁尚的眼睛顿时往外放绿光。 可是过了一会,却见袁尚神色一泄,摇头道:“不行,绝对不行!那些马咱们不能动。” 张颌在一旁闻言奇道:“公子,这是为何?” “还是那句话,咱们是仁义之师,抢官不抢民,既然是商队,则必然是本地百姓,咱们可以去夺郡县的官粮辎重,却不能抢百姓一针一毫!此例断不能开!” 张颌闻言,面色一正,拱手道:“公子高义,末将佩服!” 却见那斥候犹犹豫豫,试探着对袁尚道:“三公子,请恕小人斗胆直言,小人观那赶马的商队虽是商贾打扮,但一个个体型彪悍,面貌凶狠,不似普通百姓,特别是领头的大汉,满面虬须,脸上有疤痕,浑身有杀伐之气,一股子贼寇味道,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袁尚闻言精神一振,道:“你的意思是?” “小人怀疑,那队商贾不过贼寇假扮遮人眼目的,那些战马也应该都是赃物,当然,小人也不敢完全确定,还需公子亲自审断。” 袁尚的脸顿时笑容如花,隔着马拍了拍那斥候的肩膀,笑道:“你这小子不错,为主分忧,很是有眼力见嘛!当斥候太可惜了,回头到了河北,提拔个校尉给你当当!” 斥候闻言大喜,道:“封我当校尉?三公子您不是骗我吧?” 当然是骗你的,这话你都信,果然就是当斥候的命了。 “张将军,传令全军,立刻赶往那商队行径的前十里埋伏,若他们果真不是良民,本公子今日就为民除害!替民夺马!为百姓们出了这口恶气!” 张颌:“...........” 第四十章 邓主簿盗马 羊肠小道上,数百匹战马踩踏地面的轰隆声滚滚作响,一支约有百余人的商队,正驱赶着马群向着南面急速而行。 正如袁军斥候所说,驱赶马群的队伍貌似只是一支商队而已。 但若是细细查看,却不难发现,这些驱马之人实则一个个膀大腰圈,相貌凶狠,一看就都是久经沙场之辈。 至于领头的那名大汉,相貌更是粗狂,特别是从左眼到下颚还有一道深深的刀疤,且浑身匪气,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的主。 此时,这名脸上挂有刀疤的领头大汉正手握一把长柄砍刀,一脸闷闷不乐的打马在前,他不苟言笑,似是有什么极为闹心的事缠绕在胸口,挥之不去,赶之不走。 就在大汉郁闷的当口,只见他身后,一名身着青衫,相貌儒雅,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缓缓的打马上前,对着脸上挂有刀疤的男子笑道:“龚都将军,缘何面有异色,不甚快哉?莫不是有什么心事?不介意的话,不妨跟竺说说?” 被称为龚都的大汉一脸闷色的转过头来,颇为不爽的跟中年儒生道:“糜竺先生,不是俺龚都挑理,俺和刘辟在投奔主公之前,好歹也算是大贤良师........咳咳,不是,是张角帐下少有的猛将能士,俺手下这帮子弟兄,昔日也都是在黄巾军内出生入死的精锐之师,投奔主公本是为了干上一番大事,冲着当将军来的!主公可是倒好,不但不让俺们打仗,反倒是让俺总督采办军马的鸟事?这哪是一个将军该干的活啊?俺现在就跟个马夫似的,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马尿味!要多寒碜有多寒碜,糜竺先生,你帮俺评评理,俺这样算不算是屈才了?” 糜竺闻言晒然而笑,摇头道:“龚都将军,你这话,还真就是误会主公了,主公自打到了汝、颍之地,若非是有您和刘辟将军投奔辅佐,焉能如此快速的在汝南立足?只是要与曹军作战,兵马、军械、粮饷必须无一不精,无一不足,焉能等闲视之?正是因为主公重视军械马匹,所以才全权委办于你随我前来督办,一则乃是主公相信你我的为人,二则,这汝南多有贼寇,若无将军这般的猛士辅佐看护,采办的军械马匹,焉能每回都顺利的运回汝南城?呵呵,龚将军切勿自轻啊。” 龚都闻言,眨巴眨巴眼睛,点头道:“糜从事这话,倒也是颇有些道理,只是俺运送了这么多次马匹军械,也没见个什么山贼草寇过来劫一劫的,这手脚都要痒出包来,忒的气闷。” 糜竺闻言暗叹口气,不由苦笑。 案板上的狗肉,上不得台面! 这黄巾旧属归根到底就是一群莽撞的草寇,怎么扶你也扶不起来,押运马匹、军器、粮草最忌讳的就是怕有人来劫持,这龚都可是倒好,人家不来劫他,他倒是浑身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贱的。 浑人一个。 不说龚都气闷,糜竺无奈,单说马队前方不远处,袁尚和张颌,高览等人埋伏在两旁的草丛当中,眯着眼睛打量着正向自己这面行进而来的马队。 “二位将军,依你们之见,这支商队的人.....可是真的商队?”袁尚话有深意向两名将军询问意见。 张颌静静的看了良久,接着摇了摇头,淡淡的吐出两个字:“不像。” “当然不像!”高览哼了一声,道:“你看这群人,一个个身材结实有力,行军却毫无章法,仿佛肆意而为,毫无约束,特别是前部那个领头的,脸上挂着刀疤,眼神凶狠,一身的杀伐之气,我隔着老远就能闻出一股子贼味,三公子,不是末将胡说,就这帮人,扒了他们身上的行头,整个就是一群黄巾贼寇!” 袁尚双目顿时一亮,喃喃道:“如此说来,这些战马.....可要的?” 高览嘿嘿一笑,凶狠道:“要的!必须要的!” 张颌摸着胡须,点头道:“为民除凶去害,义不反顾,计不旋踵,行之可也!” 袁尚闻言心下大定,拍手道:“既然如此,有劳二位将军替我压阵,待本公子前去取马,补充军需。” 袁尚说罢就要起身,方要有所动作,却见一道身影弓着腰板子,跟耗子似的从后面急匆匆跑来,蹲到袁尚身后,兴冲冲道:“等会,带我一个,带我一个!” 声音突然而来,毫无预兆,袁尚吓得顿时一个激灵,转头望去,却是邓艾他爹,邓昶! 这傻县宰一脸激动蹲在袁尚身后,握着两个拳头,脸上毫不掩饰,深深的刻着‘跃跃欲试’四个大字。 袁尚被邓昶吓了一跳,心气不顺,气道:“你走道不带声的,想吓死谁啊?” 邓昶满面奸猾,一脸贱相:“我这不是怕暴露了吗,再把猎物吓跑喽。” 袁尚眉头一竖,不满道:“你有病啊,又不是什么好事,你跟着瞎搅和啥?” 邓昶满面忧郁的抬起头来,一脸落寞的望着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满腹心事的慨然而叹。 “怎么就不关我事了,这么多天了,我先是让你们劫了官,又给九里山的红衣贼劫了粮,现在连本人都被你们绑来了......老天有眼,该让邓某劫别人一把了吧?” 袁尚闻言脸色一滞....... 这还有个心理不平衡的,古代人的心态未免也太差了一点吧,一点屁事成天嘀咕个没完,真是缺少心理卫生教育。 沉默良久之后....... 袁尚把手一挥,冲着邓昶道:“张将军,高将军,劳烦你二位埋伏在此,为我等压阵,注意看我的指示行动,邓主簿跟我出去耍耍,满足一下你的精神需求,记着,下不为例啊!” *************************** 龚都和糜竺的马队正沿着土道走着,拐了一个弯,却见龚都猛然将手中大刀举起,皱起眉头高喊道:“止步!” 一众黄巾旧属急忙管住马匹,原地静止不动。 糜竺好奇的抬起头向前瞧去,只见前方的土道之上,一个相貌猥琐的中年男子,身着一件绿色长袍,手摇一柄白色羽扇,抬头望天,飘飘然做神仙之状,正好挡住了马队前进的道路。 这么得瑟,不是邓昶又是何人? 龚都双眼一眯,阴森的笑道:“嘿嘿,俺刚说完手脚太痒,这便真杀出来一个劫道的,俺可是有日子没杀人了,今日正好拿他开开荤!” “龚将军且慢,此事似有蹊跷。” 糜竺抬手拦住了急不可耐的龚都,接着拍马上前,深深的打量了邓昶一眼,接着和善的一笑,在马上抱拳施礼道:“前面的那位先生,不知是哪路高人,为何要拦住我等去路?” 糜竺雍容敦雅,举止谈吐得礼,仪表不俗,与他身后的龚都一众完全显出了对比,仿佛鹤立鸡群,令人咂舌赞叹不已。 暗中躲藏的袁尚见了不由大点其头,好一个风度翩翩的儒雅之士,只是不知怎么会和身后那群五大三粗的贼寇混到了一块。 难不成现在贼寇的智商都见长,也都知道找军师了? 邓昶站在道路中央,听得糜竺相询,不由的哼哼冷笑数声,扬声道:“此山乃我府,此花乃我杵,此路乃我堵,要想过此道通疏,留下马匹当押物,若是执迷想不悟,哼,哼哼,哼哼哼——老子杀你来种树!” “噗嗤!” 不远处的袁尚闻言差点没气的吐血,这邓昶的嘴到底是什么做的,逮啥说啥啊。 明明已经认定对面是贼,怎么经他一说,反倒是颠倒了过来?我们是来收缴赃物的好不好? 现在这情况,到底是对面是贼,还是我们是贼?怎么连这点立场都把不清楚,弄得这么混乱! 马队方向,以龚都为首,一众旧属的黄巾贼众纷纷持刀相迎,警惕的看着道路中的邓昶。 他娘的,这儒生乃是何人?安敢如此嚣张?也不看看是谁家的马匹?就敢放胆狂言? 这些黄巾贼在投靠汝南之前,从来都是拿别人的家伙,谁敢来抢他们?今天这一出,倒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了。 糜竺心下清明,仔细寻摸片刻,便深知对方若无准备,断然不敢在此劫持己方的马队。 但见两方树林朔朔,只怕其中必有埋伏! 想到这里,只见糜竺冲着邓昶拱了拱手,道:“不知阁下姓甚名谁,所使者又是何人,安敢劫吾等马匹?可否告知一二?” 邓昶冷笑一声,原模原样的照搬袁尚话语,开口说道:“好说,我乃是汝南刘豫州,刘皇叔帐下!今日特奉天子衣带诏令,在此处缴马!你等若是不留下马匹?便是违了天子之意,下场吗......哼哼,杀,无赦!” “嘶——” 糜竺和龚都顿时吃惊的深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相信的瞪视着一脸得意的邓昶,诧然道:“你....你说你是奉谁的指令?” 邓昶冷哼一声,不爽道:“什么毛病?听不懂人话是怎么的?我说,奉天子令,衣带诏,皇叔命,刘豫州.......刘豫州不认识?刘玄德知道不?” 袁尚在暗中,默默的竖起一个大拇指,太他妈上道了,这傻帽学别的或许不行,学唬人一个来一个来的,看那表情和入戏的神态,已是明显不在自己之下,颇有些青出于蓝之势! 废物有时候也是有用武之地的。 秋风簌簌,人心拔凉。 糜竺、龚都,以及一众黄巾军的旧属都是哑口无言的看着不远处邓昶一副小人得志,洋洋得意的欠揍模样。 痴楞半晌,默默无言而对.......... 良久之后。 但见龚都怒吼一声,面色乍然间变得潮红,双腿一夹,纵马舞刀向着邓昶杀来,一边奔袭还一边高声怒吼。 “放你娘的狗屁!还他娘的奉衣带诏?俺今日非他娘的砍扁了你不可!” 第四十一章 卧薪尝胆 人生在世,酸甜苦辣,喜乐忧愁。 没有坎坷的人生不算是人生,没有压力的生活不算生活,没有痛苦的回忆不算是回忆。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面对困境,勇往直前,奋力拼搏,不为困难所折服,不为压力所击倒,这样的人生才活的完美,活的精彩,活的有奔头,活的有意义。 一直以来,糜竺都觉得,自己的人生几乎全部都秉承了这些最为美好的品德,无论是在什么样的逆境下,糜竺自觉都不曾迷茫过,软弱过,茫然无措过......... 但是今天,糜竺觉得,自己的前半辈子真是白活了。 今儿这事,真的是让他糜竺软弱了,迷茫了,茫然无措了。 这天下间,居然有人会碰到一个打着己方的名号来抢己方马匹的家伙......这什么世道啊?天下间还有比这更丢脸,更落面子,更混帐的事情吗? 想到这里,糜竺不由的闭上眼睛,仰天长叹,感慨的说了一句具有点睛之笔效果的肺腑之言。 “豺狼当道啊.......” 不说糜竺对世道又多一份空前的领悟,单说此刻龚都已是被气得火冒三丈,五内俱焚,挥舞着手中砍刀,打马就冲上前来,二话不说,照着邓昶的脑袋就是凌空劈下,誓要将此獠剁成肉泥。 事情发生在兔起鹊落之间,邓昶却是连反应的时间,那柄大刀已然是劈至到了他的头顶当空。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突听“嗖——”的一声箭响,一支由草丛中射出的利箭顺着疾风而出,精准无误,不偏不倚,正好是稳稳的扎在了龚都的右手腕之上。 “啊~~~~!!” 龚都吃痛的仰天吼了一嗓子,虎口略略一松,便见他手中的战刀在凌空落地,“钪”的一声重重的砸落在邓昶的面前,扬起了好大的一阵尘土。 邓昶笔直的矗立不动,木讷的看着地上的战刀,脸色忽青忽白,一双豆眼直勾勾的,也不知道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那边厢,龚都紧握着流血不止的右手,诧然的来回四顾,寻找这一箭究竟是何人所射。 乍然之间,适才还是幽静的两旁树林中猛然一声号角响起,震的在场诸人心神不由皆是一颤。 “呜呜呜呜——!!” 接着,便见呼呼啦啦的道路两旁猛然冲出数千之众,战马嘶鸣,甲胄鲜明,各个精神抖索,望之便知是正规军伍之众。 糜竺的脸色顷刻间变得煞白,心下开始急转。 大事不妙,看来今日是碰上硬茬了! 单看这些兵马的相貌,便知绝不是普通的贼众,分明是久经战阵的精锐之师! 可问题是,这究竟是哪来的军马?冒充主公之兵在此劫道究竟是为何意? 难不成是宛城曹仁的军队?!他们冒充主公之兵是为何意?难道仅仅是为了破坏主公的声名而已?不可能!曹仁身经百战,乃是曹氏宗族第一将领,焉能做出这等小儿之事?这其中必有更深的理由! 糜竺心念急转,那边厢的龚都早已是捂着受伤的右手打马回阵,愤怒的来回扫视着敌军,咬牙切齿的怒吼道:“适才暗箭偷袭者乃是何人?可敢站将出来,让俺瞅瞅!” 龚都话音落时,便见一相貌儒雅,英武异常的将领缓缓的打马而出,其身披银铜铠甲,手握宝雕良弓,一脸不屑的瞧着龚都,哼了一声道:“是我!” 来将不是别人,正是张颌。 龚都怒气冲冲的瞪视着张颌,一口钢牙几欲咬碎,右手手掌鲜血成渠。 手上虽然带伤,但龚都却是不管不顾,怒气冲冲冲着张颌喊道:“汝乃何人?可敢给俺报上姓名来?” 这一下却是把张颌给问住了。 平日的淡漠儒雅的脸色此刻变得忽红忽白,张颌的眉头皱了开,开了皱,内心中天人交战,仿佛正在进行着一场惨烈的思想角逐。 过了好半天,方见张颌双目一闭,脸色变得通红,仰头看着幽寂的天空,拼尽全身的力气,用一种自尊心受到极大侮辱的颤抖声调缓缓开口道。 “我....我.....我是关羽。” “.........” 不远处,高览一脸沉痛的看着忍痛割舍掉傲气与自尊才说出这句话的张颌,心中无限感慨:“兄弟,难为你了!” 龚都的脸色也和张颌一样变得通红,不同的是,张颌脸红是羞的,龚都脸红是他娘气的! “你....你....你放屁!”龚都呀呲欲裂,恨不得扑上去咬张颌一口。 三军正中,袁尚的眉头不由的微微一皱,这脸上挂疤的汉子是谁啊,还挺不好糊弄的? 张将军骗人的水准还是得有待加强。 转身冲着身后的士卒做了一个手势,但听袁尚高声喝道:“来人,将本将的大纛旗竖起来!” 随着袁尚的话音落下,又听一阵号角“呜呜呜——”的声响,只见袁军的身后缓缓的竖起了三杆纛旗,旗帜锦线金边,红底黑字,明晃晃的扎刺着在场每一个的眼球。 场内众人,包括张颌,高览,糜竺,龚都的脸色一个个都变的五颜六色,肌肉僵硬,呆愣愣的瞅着那三杆纛旗说不出话来。 三杆大旗上,方方正正的绣着三个黑体大字。 “刘!”、“关!”、“张!”。 龚都的胸口一起一伏,面色潮红,仿佛心脏病晚期病人一样,用几乎是用嗓子挤出来的声音说了一句。 “太不要脸了......俺今天非得跟他们并个死活!” 糜竺的脸色也非常不好看,但理智告诉他,对方人数超出己方太多,不可轻易与之,还是早早撤离为上。 “龚将军息怒,贼强我弱,不可切意造次,对方如此蛮横,显然是不知我等乃是何人,龚将军切切不可因怒而泄露身份,不然定遭灭口!” 龚都诧然的转头看着糜竺,咬牙道:“什么?他们冒充咱们,咱还不能承认了?这也太熊了吧!” 糜竺郑重的点了点头,道:“时耶,势耶!苦身焦思,置胆于坐,坐卧即仰胆,饮食亦尝胆,此时之情况正合当年勾践卧薪尝胆之事.....一个字,忍!” 袁尚冷冷的看着龚都和糜竺在远处交头接耳,心下不耐烦,高声道:“怎么样?尔等可识我军之旗号,刘豫州奉旨缴马,准备出兵讨逆!尔等速速献上马匹,于国有功,不然的话便是抗旨不尊,后果吗........全部死掉!” 糜竺瞪了一眼袁尚,深深的吸了一口凉气,抱了抱拳道:“也罢,马匹便留给尔等,今日之事,日后再见,必将向阁下讨还个公道。” 说罢,糜竺不在多言,掉转马头,分奔而去,龚都也是恶狠狠的瞪了张颌一眼,用带血的大手一挥,率领众黄巾贼众向着后方火速退去。 袁尚等人此番只为取马,不为杀人,见唬走了对方,自然也没必要赶上去拼命,随即下令众士卒收了马匹,扩充武装。 不到一会功夫,袁军缺少战马的数百兵将再一次的配备战马,五千兵将又变成了清一色的骑军。 看着麾下将士人人有马,又恢复了往日的气势,袁尚心下满意,点了点头,笑道:“这才像话!” 高览打马至袁尚身后,看了看那绣着“刘、关、张”三字的三面纛旗,心下疑惑,问道:“公子,那三杆纛旗,你是从哪里弄出来的?” 袁尚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膀,道:‘在南顿县时,我便托人连夜赶制出来的,出门在外,道上混的,总得多预备几手。” 高览顿时汗如雨下。 转过头去,却见邓昶还是原地站在那里不动,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龚都遗留在地上的大砍刀,彷如一块千年礁石,雷打不动。 袁尚见状奇怪,打马来到邓昶身边,冲着他喊了一嗓子:“我说,你老瞅那刀干吗?不是被吓傻了吧?” 邓昶一动不动,依旧恍若未闻。 袁尚眉头一皱,抬手照着邓昶的后脑勺来了一巴掌:“邓主簿,醒醒了!” 这一下子,瞬时给邓昶打了个激灵,当着一众兵将的面,一把抱住袁尚骑在马上的大腿,放开嗓子嚎啕大哭。 “啊啊啊——,太吓人了!将军,脑袋,脑袋啊,我的脑袋啊.........刚才险些就没了!” 袁尚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了,别哭了,这就是战场,习惯就好了,你看,劫人不是个容易活吧?你以后还是安分守己的当你的被劫人吧。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这句话就是孔子六百年前专门给你写的,回去送你本论语好好读读。” 邓昶一边哭,一边茫然抬头,道:“孔老夫子,还专门为我写了一句?” “那是,孔子多博爱啊,岂能独独忘却君乎?” 邓昶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哭的梨花带雨,一个劲的哽咽点头。 正在这个时候,一名袁军士卒看了看邓昶的裤裆,高声道:“公子!” 袁尚正拍着邓昶的肩膀安慰,闻言道:“怎么了?” 那名士卒小心的看了袁尚一眼:“邓主簿.....吓尿了!” 袁尚的脸色顿时一变。 “滚开!埋汰的东西,别抱我大腿,这么大人了你羞不羞......混蛋,你拿鼻涕蹭我裤子!” 第四十二章 汉室潜龙 东汉十三州,豫州为各州之中,汝南郡又居豫州之中,故有“天中”之称。 汝南自春秋之始便有建制,距离现在的东汉时期,已是有了九百余年的发展,其郡下领三十七县,治所在于平舆。 身为天下中枢之地,汝南郡自然而然的承担起了南北各路的商贾集会贩卖,走销,通运,以及水路要道码头中枢的重要责任。且汝南有“负山面淮,控扼颍蔡”之险,是历代兵家的必争之地。 如今,这所集商贾往来,车水马龙的重要郡所,便是在刘备、刘玄德的管治之下。 汝南平舆太守府。 太守府邸占地不大,除了正中厅堂之外,只有左右旁侧的十一间耳房,不甚奢华,却也不失大气。其间房屋厅舍皆干净整洁,丁字排开,与平常的官家府邸没什么两样,无有丝毫特点,若说唯一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仅有偏西的花园之内,一条仗宽的小溪由南向北,贯穿了整个庭院,上建一抹制造精美的雕栏木桥,清幽别致,怡然相惬。 在整个太守府内,刘备最喜欢的可能就是这个地方了。 站在小木桥上,看着欢快的水流,听着远处城外,隐隐传来尚未归营守兵们的马蹄声与号角声,这是刘备自到汝南城以来,每天必做的一件事情。 刘备的相貌与别人都不太一样,相比于袁绍的英武,曹操的平凡,刘备看起来似是多了几分奇特。 一头散披着的乌黑头发,发质颇有些不俗,在阳光下熠熠生光,仿佛那不是头发而是一卷绣着金边的绸缎,一幅十分宽阔的额头,大开大阖却反而显得气势内敛,他的肤色更是黄中透红,红中有白,白中又似有一种晶莹的光彩,看起来很年轻,比袁绍和曹操保养的都好,一对光华隐现神采大异常人的双眸,还有一副宽长浑厚的耳朵,看着虽与常人不同,却又不失英俊神采。 肩宽腿厚,腰细臂长,行动间气势天成,神态间却又是闲适自得,给人一种好似远在天边却又分明近在眼前的亲近感。 从古至今,世界上有许多人的长相都很古怪,像刘备这样的人,长相虽然奇特,却奇特的让人舒坦,人们称之为“天赋异禀”。 不像是有的人,长相也很奇特,却奇特的让人恶心,那样的人,人们称之为“天生畸形”。 “主公,糜从事和龚将军求见!”一名侍卫前来禀报。 刘备将神思从小桥流水上转了出来,洒然一笑:“让他们过来吧。” 少时,便见糜竺和龚都一脸无精打采的来到溪边,抬首看了看刘备,一起施礼言道:“参见主公。” 刘备笑着点头:“子仲,今日买马又是辛苦了一趟,劳累了.....龚都,你的右手如何受伤了?” 龚都闻言脸色一红,没曾想到刘备心细如此,一眼就看到了他被张颌射伤的右手,心下感动之余却又有些愧疚,低着头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还是糜竺识得大体,冲着刘备深施一礼,愧疚道:“主公,糜竺有罪,望主公责罚!” 刘备面色不变,奇道:“哦?莫不是买马的路上,出了什么变故?” 糜竺和龚都闻言,脸色顿时一红,过了好半晌,方听糜竺愧疚的开口。 “主公英明,我等办事不力,买得三百余匹上等良马,回军路上,却是被强人所劫持而去.....竺深感惭愧。” 龚都脸上的肌肉也是一阵僵硬,啪的一声单膝而跪:“主公!俺...俺有罪啊!” 刘备嘴角轻扬,莞尔一笑,柔声道:“马匹而已,又不是城池,算了吧。” 要知道,在这个东汉乱世,战马乃是各方势力都紧张稀缺之物,三百匹良马是何等重要,价值何等不菲,龚都等人失责丢马,本已是抱了被痛罚的决心而来,不想刘备却是一句带过,且脸上连一丝涟汔都没有。 心宽仁厚,心思慎密,举手投足间仿佛都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这就是汉室潜龙刘备! 这才是一个明主真正该有气度和御下之道! “主公....我....我......”龚都如此精壮的一条汉子,此刻热泪盈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刘备心下奇怪,平日里勇猛血性,豪言放语的汉子,今日扭扭捏捏的变得如同小女子一般,似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让人欺负的凶了。 “子仲,龚将军今日怎么变成这般?莫不是有什么委屈?”刘备抬头好奇的望向糜竺。 糜竺心下哀叹,随即择选重点,将今日失却马匹之事言简意赅的向刘备叙述了一遍。 听了糜竺的话,刘备不由吃惊,诧然而言道:“天下之大,居然还有这等奇事?当真是奇怪的很.....恩,子仲适才曾言对方兵马精锐,观之战力不弱,可识得是何处人马?” 糜竺闻言长声一叹,摇头道:“主公恕罪,竺仔细观察,却是没有认得出来,竺本疑对方为曹仁麾下军马,只是.....只是奇怪那曹仁乃是曹氏第一良将,却用如此拙劣的方式来破坏我军名头,不知所图为何?着实是.....想不透啊。” 刘备闻言沉思了一会,摇头道:“想不透就暂时不要想,也罢,此事且荣日后再慢慢商议。” 说到这里,刘备冲着糜竺使了一个眼神,道:“龚将军右手受伤,且先回去好好疗养,子仲,你且随我来,我有事要与你商议。” 刘备如此郑重,糜竺心下了然,知晓刘备要找他商议的事情,必然非同小可,随即领命跟去。 来到太守府前厅,却见里面已经有几个人在内等候,皆是刘备帐下亲信,包括关羽,张飞,孙乾,简雍四人尽皆在内。 糜竺与众人见礼,便即刻在旁侧跪坐而下,刘备高居主位,来回看着众人,接着缓缓的从袖囊中掏出一卷简易的竹简,轻轻的撩在桌案上,道:“这是今天早上,一骑斥候飞马送入汝南郡的,诸公可看看其中内容。” 众人心下不由好奇,首先由简雍起身接过书简,徐徐展开,仔细查看当中内容。 看了一会,却见简雍的面色骤然一变,忙交付于一旁的关羽。 关羽一身绿袍,摸着鄂下长髯,眯着丹凤眼仔细观察片刻,接着又将书简传给了旁边的张飞。 几经易手,众人挨个看了一遍之后,纷纷垂首,若有所思。 “怎么样?”刘备摸着下巴上的胡须,笑着问众人道:“袁绍之子袁尚率兵偷潜入豫州,做书欲与我等相会,对于此信,公等可是有何见解?” 众人当中以关羽最有发言权,刘备问起,自当由他率先发表意见。 “袁军竟然出现在汝南,而且还是由袁绍之子带队.....此事甚有怪异,大哥你需知道,当年徐州之战,我们请袁绍作为盟军,乘曹操出兵,渡黄河攻兖州,不想袁绍却因膝下爱子之病,不曾答应出兵,那爱子当之便是这个袁尚,以袁绍之性情,焉能派此子身犯大险,孤军偷入敌后?这事颇有些不合常理。” 刘备闻言点头,道:“以二弟之意,莫不是说......” 关羽想了一想,道:“大哥,弟是想,这当中莫非有诈?该不会是曹操......设下的狡计吧?” 那边厢,孙乾闻言道:“关将军此言虽有道理,但以曹操以及其麾下谋主之智,安能出此下计?更何况曹军若是假扮,怎地不假扮别人,偏偏要假扮袁绍爱子?此法甚是拙劣,说不通的!” 刘备闻言点头道:“公佑之言,甚和我心,此信刚被自称袁军斥候的人送来时,我亦是曾怀疑其中真伪,怎奈思前想后,都觉得若是曹军假扮,其中疑点未免甚多,不和曹操平日用计之法。” 突然间,一个嗓门巨大,慷锵有力的声音传来道:“大哥,那依你之见,对于来此拜会的袁军,我等又该如何处置?留下还是赶走?” 说话人身材魁梧,虎目虬须,一看便不是易与之辈,正是刘备之义弟张飞。 刘备用左手轻轻的敲了敲桌案,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少时,方见他双目微睁,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道:“不管来者是真是假,我等都当以礼相见,若是假的,也可从旁瞧出破绽,看出端地,若是真的,袁本初如今乃我军盟友,同扶汉室,其子代父前来,更是需周到款待,万不能失了礼数。” 说到这里,便见刘备缓缓起身,笑道:“当初我被曹操击破城池,北上投奔本初,本初对我以礼相待,奉为上宾,此恩我时刻不敢相忘,今日世侄前来,我当亲自出城迎接,以显礼数。” 说到这里,刘备随即开始分配任务。 “子仲,你刻准备,派人将汝南馆驿收拾停当,早备水酒,以便袁公子下榻少歇。” 糜竺起身:“诺。” “翼德,在汝南郡东,划出一块营盘,多备粮草篷帐,用以袁军屯驻。” 张飞爽朗一笑:“大哥放心!” “公佑,派人准备仪仗,清扫城门,时刻等待消息,准备出迎。” “诺。” “宪和,通知汝南大小官吏,来日与我一同齐至城门,迎接贵客。” “主公安心,雍必然妥善。” “.........” 吩咐了好大一圈,总算是布置完了任务,觉得不再有所疏漏,刘备方才摸了摸整洁的胡须,仰头看着厅堂之顶,自顾自的感慨言道:“昔日在河北时,袁本初气度雍容,与人有礼,风姿卓雅,颇不负四世三公名,如今他教出来的儿子又是一个什么样子,呵呵,当真是让人期待啊。” 第四十三章 相见欢 隔日之后,袁尚所率领的精锐骑部,在经历了多番事件之后,总算是抵达了汝南境内。 远远的看见了汝南的治所平舆,袁尚的心中终于缓缓的舒出了一口气。 多少日得艰辛,多少日的奔波,多少日的劳累,己方五千精骑由北至南,几乎横跨了整个中原地界,现在总算是抵达了汝南城。 什么叫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便是了。 五千精骑浩浩荡荡,踏草震尘,威严肃穆,气势昂扬的向着汝南城行驶而去。 古老厚重的城墙,巍峨宽敞的城门,红衬“刘”字大旗竖立城塔正中,迎风招展,烈烈翻飞起舞,城下草地绿茵,官道整洁,道旁杨柳成荫,随风飘絮,尽是一派祥和之相,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心旷神怡,神思尽皆流连其中。 “报!” 一骑斥候从汝南城的方向飞奔而至,却是前日,袁尚从军中挑选,派往汝南城知会刘备的精锐军卒。 斥候飞马近前,冲着袁尚拱了拱手,汇报道:“启禀公子,汉左将军、领豫州牧刘备,现正率领手下的文武官吏,布列于汝南北城城门之外,亲自迎接公子,礼仪甚为恪守!” 袁尚闻言眨了眨眼睛,点头感叹:“到底是汉室帝胄,天子他叔,做起事来就是温文尔雅,知书达礼,我军还没到,他这么早就在汝南城门口布好迎接的阵仗了。” 一旁的张颌闻言微微一笑,道:“此事早就在末将的意料之中,如今世人皆知,天下之间,若论仇怨之深,以曹操和刘备之间为最!主公鲸吞河北,曹操虎踞中原,双方交战乃是顺应时势,不得不为之。但刘备与曹操之间可却不一样了,征讨吕布时,刘备本属曹操客将,颇得曹操重视,可刘备事后不但背反于他不说,还事事与曹操作对,曹操挟天子令诸侯,刘备偏偏就弄出个衣带诏,奉旨讨逆!搅乱了曹操征战天下的正统地位,若不是此刻曹操不得不与我军对抗,只怕早就南下把刘备杀刮一千遍了。” 袁尚闻言点头,道:“张将军的意思是,刘备现在如此热情的对待我们,其实是有私心的,他结好我们,利用我们牵制曹操,好让他自己能够有喘息的机会,在南面稳妥的发展.......而事实上,我们也确实是这样做了,对不对?” 张颌点头道:“末将正是此意。” 袁尚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的话,咱们是刘备的恩人了?他得求着咱们?” 张颌与袁尚相处日久,心下顿时警醒,深知这位公子外貌虽然儒雅,实则内心......怎么形容呢,比曹操还黑上几分。 袁尚现在的这个表情,张颌已然是非常的熟悉了.....明显就是心中又有了什么.....馊主意。 “公子,你又想干什么啊?眼瞅着就要到汝南了,您可别在打什么怪名堂了,末将委实是陪衬不起了” 张颌的语气听起来明显的有些颤抖,这也难怪,堂堂的河北四庭柱之一,居然让他去装关羽坏别人的名声,张颌活到这么大,这种烂眼子事还真就是第一次干。 袁尚充耳不闻,笑道:“张将军,经你刚才一分析,我觉得咱们的立场地位其实应该比预计的更高一些,毕竟刘备现在是有求于咱们的,所以这次来,不应该是咱们请他出兵攻打曹操后方,而是咱们帮他出兵,或者说是命令他出兵!要反客为主,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浪费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张颌闻言奇道:“请他出兵.....帮他出兵?都是出兵,有什么不一样吗?还有,王八是什么?” “当然不一样,一字之差天壤之别!立场这个东西看之无形,但实则却非常重要,甚是比某些实物还要有用的多,张将军打仗是厉害,谈判却不在行,此次会晤刘备,还是全权交付给我负责吧.........至于王八,俗称为龟,是现存最古老的爬行动物,泛指龟鳖目的所有成员。” “谈判?谁要谈判?”一声颇有些激动的声音突然在袁尚身后响起,顿时给袁三公子吓了个激灵。 邓主薄不知什么时候,兴致冲冲的突然打马过来,一脸莫名其妙的激动神色。 袁尚摸着胸口,不满的道:“跟你说过了,别突然在我身后出现!要不我很容易下意识的回头一刀把你砍了,我反应很快的!” 邓主薄浑不在意,满面笑如花开:“公子,你刚才是不是说要去谈判?此事邓某正可派上用场!在下今日愿为公子分忧。” 袁尚闻言诧然:“你这家伙长得什么耳朵,我这么低调的谈话你都能听见?” 邓主薄嘿嘿一笑:“公子,邓某的耳朵不是重点,重点乃是邓某这三寸不烂的舌头啊,对公子必有大用。” 袁尚的眉头微微皱起:“你满嘴漏风我倒是知道,三寸不烂还真就没看出来。” 邓主薄脸色一变,方要为自己的口才辩驳几句,却见高览飞马而至,对着袁尚拱手道:“公子,平舆的北门到了,刘备率领一众文武干吏就在前面等候!” “好!”袁尚脸色一正,仔细寻思了一下,道:“全军下马,步行过去,礼多人不怪,人家都出城迎咱们了,咱们也不能太过矫情,第一次见面,需得给刘皇叔留个好点的印象,让弟兄们受些辛苦,下来跟我走几步!” “诺!” ***************** 平舆的北门,刘备率领着一众文武官吏,正迎宾于城门之外。 仰头看了看天色,但见艳阳高照,已是接近正午时分。 刘备的身后,以关张二位将军为首,所有的文武兵将一个个身体都挺得笔直,军容规整,仪姿甚佳。 “大哥,袁军过来了!”关羽的丹凤眼微眯,抚着三缕长髯对刘备说道。 刘备闻言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一支骑兵队伍保持着相当规整的阵型,不急不缓的向着己方走来。 张飞挑了挑眉毛,奇道:“大哥!袁军的进军速度怎地如此之慢?” 刘备抬着头仔细的瞧了片刻,笑着点头道:“不愧是袁本初之子,真是有乃父之风,端的不失礼仪!三弟你看,袁军此来虽全是精骑战将,但此刻却已是齐齐下马,步行而来,对我等可谓是尊重备至......袁三公子,不枉我亲自率众出城相迎,果然不俗,难怪本初稀他如命,此子于本初而言,甚是要得。” 说话之间,袁军的兵马已是走到了近前,虽然只是步行,但五千匹马所带起的沙尘也是让人心惊触目,漫天飞扬的沙土,轰隆作响的地面,夹杂着兵卒们整齐罗列脚步声,当可谓是震天彻底,效果惊人。 眼见离刘备的迎接队伍不足百余步的地方,高览猛然抬手,冲着身后的兵将们高声一喝,道:“全军止步!” “唰!” “唰!” “唰!” 整齐的脚步在城门前方骤然停住,马匹也是在袁军士卒的拉扯下,嘶鸣止蹄,五千人马严整以待,遥望城门。 刘备呵呵笑着点头,自言自语道:“不错,算是一支彪军。” 关羽侧过头去,低声道:“大哥可看出什么不妥?” 刘备轻轻摇头,笑道:“并无不妥,云长你看那指挥兵卒的为首之将,便是袁绍帐下猛将高览,我当初寄篱在本初帐下之时,曾见过此人,断然无假!” 关羽闻言,一直悬着的心方才略略放下。 刘备当先迈步而去,一边走一道:“诸公,随我去迎接河北远来之客。” 众人闻言都是纷纷跟上刘备的脚步,却没有人看见在迎接的队伍当中,有两个人在看清对方的人马之后,脸色尽皆骤然变得发紫,好似活吃了一只苍蝇,恶心反胃,用言语难以形容。 这两个人,正是糜竺和龚都。 龚都颤抖的指着来军,不敢相信的对糜竺道:“糜从事,这.....这....这不是那群伪冒我军的贼子吗?怎么转眼之间,便成了远来的贵客?” 糜竺也是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待确实看清之后,不由的用宽大的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低声道:“别慌,千万别慌,此事还不能确定,你暂且勿动,且让我近前再仔细瞧瞧。” 二人说话之间,刘备已是大步迎上,笑呵呵的冲着也是施施然迎来的袁尚,呵呵笑道:“来者,莫不是故人之子,袁尚袁世侄乎?” 袁尚也是笑着走上前去,满面微笑如风,两人双手齐握,那副亲热的样子,不知道的人根本就看不出这两个人乃是第一次见面。 袁尚执后辈之礼,冲着刘备拱手道:“小子袁尚,见过玄德公!今日相见,真是随了生平之愿,小子在邺城时,就常听家父念叨着玄德公的好,并常常称赞玄德公仁德声名,常人所不及,尚早就想与公一见,今日终得偿所愿,果然如家父言,玄德公好风采啊!” 刘备哈哈大笑,抬手亲热的拍了拍袁尚的胳膊道:“贤侄太客气了,论起风采仁德,备哪里及得上本初兄之万一?令尊才是当世仁者,士子归心的真英雄!呵呵,今日第一见贤侄,竟是颇有本初兄当年的风采,果然虎父无犬子!本初兄有此佳儿,当真是令人羡煞。” 袁尚闻言急忙摆手,道:“玄德公夸赞过甚,尚当之不起,玄德公,我来为你引见,这两位是我河北上将,张颌、高览!此番前来汝南,尚能平安与玄德公会面,都亏了他们二人鼎力相助!” 张颌与高人二人大步上前,一起拱手见礼。 张颌含笑道:“玄德公,好久不见。” 刘备也是急忙回礼,笑道:“张将军,高将军,自河北一别,二位将军可尚安健?” 高览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托玄德公的洪福吉言,我二人厮杀到此,至今尚在!就算是过的不错。” 众人听高览说的有趣,也是跟着欢笑。 但见刘备将手向后一抬,对袁尚道:“来来来,贤侄,且让备为你引见麾下几位臂助,日后有事,也好得个面熟。” 袁尚急忙抱拳:“有劳了!” “这位乃是备之义弟,关羽关云长,呵呵,当年曾与本初有些误会,今日引见与贤侄,还望咱们前嫌尽去,今后共同齐心,誓讨曹贼。” 眼前这名男子,相貌魁梧,身材高大,面如重枣丹红,下颚长髯整齐威武,气势不俗,一股傲气不言而释,不消多说,正是鼎鼎大名的武圣关羽。 刘备话中之意,袁尚明白,所谓的误会就是当初斩杀河北名将颜良,文丑。 “玄德公哪里话,当初关将军与河北之事,乃是各为其主,逼不得已,家父早就不挂怀在胸了。”袁尚微微一笑,一语带过。 关羽闻言,心下对袁尚好感增加,抱着拳冲着袁尚拱了拱手。 刘备心下开怀,随即又介绍一位刚面虬须,却又不失英挺的巨汉给袁尚:“这位亦是备之义弟!张飞,字翼德。” 袁尚闻言恍然:“原来是大名鼎鼎张将军,久仰久仰,早闻阁下武勇非常,在虎牢关独战吕布而不落下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将军真是相貌豪勇!不比常人!” 张飞闻言豪爽一笑,哈哈大笑:“袁公子客气,某家愧不敢当!” 接踵之间,刘备又指一人:“这位乃是孙乾,字公佑,现为帐下从事。” 袁尚笑着抱拳:“久仰久仰。” “这位乃是简雍简宪和,乃备之同乡,现为帐下幕宾。” 袁尚点了点头:“久仰久仰。” “这位乃是糜竺,糜子仲,昔日乃是徐州巨户,曾在备临危之际相济,乃备之股肱,不比他人啊。” 袁尚转过头来,笑着对糜竺拱手:“久仰久......嘶——!!” 袁尚身后,一直獐眉鼠目,东张西望的邓主薄见了糜竺也是下意识的“啊!”了一声,神情错愕间,脱口便道:“怎么是你!” “你什么你!”袁尚面色一白,急忙回脚踹了邓主薄一跟头:“你又不认识人家,装什么熟!” 邓主薄闻言反应过味来,急忙点头,笑道:“对,没错,没错,我是想说.....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 糜竺此刻已然是将这两人瞅的明明白白,他的脸色忽红忽青,略显僵硬,摇着牙张口道:“真是你们?” 刘备好奇的看了看袁尚,以及他身后的邓主薄,转头又看了看糜竺,奇道:“子仲,莫非你们认识?” “不认识,绝对不认识!”袁尚和邓主薄一起开口否认。 糜竺深吸口气,冲着刘备拱手道:“主公,这位袁三公子便是......” “便是河北袁绍之子!货真价实!”袁尚急忙出言抢断。 邓主薄急忙在一旁帮腔:“他还是玄德公的贤侄呢。” 糜竺眉头一皱,又道:“他们身后的兵卒将士.......” “全都是仁义之师!”袁尚赶忙又道。 “守法,相当的奉公守法!”邓主薄再次帮腔。 糜竺面色通红,咬牙道:“他们身后的马匹.......” “良马!全都是河北幽州带过来的良马,跟别的地方一点都不沾边,原汁原味!”袁尚面色很是郑重。 邓主薄猛劲的点头帮衬:“不错不错,都是幽州口味的好马,玄德公不信可以杀两匹尝尝。” 第44章 不似人君 糜竺的脸色铁青的看着袁尚和邓昶,心中的愤怒和委屈简直可以用无以复加四个字来形容了。 抢了我军的马匹,这才事隔几天啊?居然还敢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我军的面前? 糜竺心里很不得劲,你出现便出现吧,居然还没脸没皮的跟我装疯!瞅着我就跟不认识似的,甚至连脸色红都不红一下,这两个人的面皮,究竟是用什么做的? “你们.....你们.....”想到此处,糜竺气的口吃结巴,连话都说不出来,平日里充满柔善仁雅的眼睛此刻充斥着血丝,赫赫然的布满凶光,左顾右盼的,开始四下寻摸。 袁尚的心中顿时一紧。 这家伙左瞅右瞧的,找什么呢? 该不是找刀呢吧?难道他想捅死我们? 比起袁尚,邓主簿则显得更是做贼心虚,偷偷摸摸的左右来回扫视,一双隐藏在长衫低下的腿不停的抖动,一阵寒风过后,邓主簿的裤裆下明显的又有了几分湿意。 刘备心下愕然,面上却是毫无异色,只是来回扫视着糜竺与袁尚二人,心中若有所思,似有所想,但是却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在琢磨什么。 “主公.....”沉寂了好一会,糜竺将心一横,转过头去,张口便想向刘备做些谏言。 不想,刘备却是将手一抬,挡住了糜竺的话头。 “够了。”刘备不着痕迹的转头瞅了糜竺一眼,双眸中意味深长,硬是将糜竺接下来的话语给顶了回去。 糜竺见状心下顿时一阵清明,知道刘备不欲让他点破。随即低头不语,好似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什么也都没有说过一样。 眼见糜竺不再说话,刘备方才又露出笑容,转头对袁尚说道:“贤侄,子仲近日来筹办军械,身体过于劳累,眼花头晕,说话办事时略有些糊涂,一时间失了礼数,贤侄万莫见怪。” 虽然不清楚刘备到底清不清楚个中的情形,但看这形势,老刘同志明显就是在把这事往下压,袁尚心下略略松了一口气,展颜笑道:“玄德公说的哪里话?糜从事雍容风仪,为人敦厚,建礼于世,在下可是早有所闻,听闻当年,就连曹操也对他另眼相待,欲表其为嬴郡太守,糜从事却一心念及玄德公,决计不从,此等忠心,真是可昭日月,袁尚真的是打心眼里感到佩服的。” 糜竺沉着脸不说话,对于袁尚的恭维,只是默默的从心里回敬了一个字。 呸! 倒是刘备风姿依旧,闻言哈哈大笑,将手一摆,道:“贤侄真是好会说话,但这其中未免又过于夸赞了,实在是令我主从愧颜,贤侄,汝南郡内,馆驿已然安排妥当,贤侄一路风尘劳苦,且先领左右亲信去下榻休息,备以命人在太守府内布置酒席,贤侄且先去休息两个时辰,申时之末,太守府内,备与麾下文武,为贤侄等远道来的贵客把酒接风.....贤侄,请入城!” 袁尚笑着拱了拱手:“有劳玄德公如此费心了,在下实在愧疚,却之不恭了.....只是我手下这些军马?”刘备抬手一拍脑门。哈哈大笑,道:“贤侄提醒的是,你若不说,备险些忘却,翼德!领张颌,高览二位将军及其麾下兵马往你准备的营盘屯歇,予以粮秣,切记好生安顿!” 张飞爽朗一笑,道:“大哥放心,张,高二位将军辛苦,请随我往南城再走一遭。” 张颌闻言沉默了一会,对高览道:“你且随他去,我率亲兵,陪公子进城。” 高览晓得张颌心下谨慎,随即点了点头,招呼众军士,随张飞去了。 刘备赞赏的看了张颌一眼,点点头道:“张将军心思缜密,真不负河北名将之称,比之当年空有武勇的颜良文丑,却是强出甚多。” 张颌闻言淡然一笑,道:“使君过赞。” 刘备一甩袖子,豪爽道:“贤侄,请入城!” “玄德公也请入城。”如此,一众人等便随即有说有笑的进了汝南城池。 来至吊桥边上,邓昶乘着别人不注意的当口,悄悄的闪到袁尚身后,哆哆嗦嗦的低声道:“公子,事情不妙啊!那糜竺似是把咱们认出来了!” 袁尚不着痕迹的轻轻的踩了邓昶一脚,咬着牙嘀咕道:“别胡咧咧,什么认出来了,玄德公都说了,他那是身体劳累,眼花头晕。” 邓昶闻言差点没哭出来:“三公子,你平日的机灵劲哪去了?刘备那么说明明是顾及咱们的面子,不想双方撕破脸皮闹僵,那话你也能信!” 袁尚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咬牙道:“就你聪明!人家既然都装傻充愣了,你还在那较什么真,给你面子你都不要,非得拿屎盆子扣你才舒服?” 邓昶闻言眨巴眨巴眼,恍然道:“说的....也对啊....可我这心里就是不踏实,怎么办啊?” 袁尚白眼一翻,一把拉过邓昶,低声道:“我教你一个办法,从现在开始,你要忘记你曾经抢过糜竺马匹的事情,要在心里时刻想着,我军所有的马匹都是从河北带来的,跟刘备没鸡毛关系,反复反复来回想,使劲想,想的久了,事就成真的了,这叫自我催眠。” 邓昶闻言不由张口结舌:“我倒是知道过年,吹年什么的,真不晓得,天下之大,竟还有这么一个说道?” 袁尚信誓旦旦的点头:“天下之大,千奇万怪之事甚多,本公子什么时候骗过你?” 邓昶闻言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非常不满的眼神鄙夷的瞪着袁尚。 “好吧,我承认我确实经常骗你,但这次肯定没有,相信我,你在心里念叨一千遍,这事自然而然也就成真的了。”邓昶闻言点头,随即低头默默的念叨起来:“马都是我的,马都是我的,马都是我的......” 袁尚:“........” 少时,众人入得城池,刘备冲着袁尚一拱手,笑道:“贤侄,备府内还有要事,暂且先去料理,卓公佑领你先去馆驿歇息,日落后酒筵准本停当,备自当派人去请贤侄。” 袁尚笑了一笑:“有劳玄德公操心,暂且告辞。” “贤侄好生歇息,便如在自家一般,无需过于拘束。” 二人又好生寒暄了一阵之后,袁尚等人方才跟着孙乾向馆驿走去,留下刘备一众人等微笑观送,直至消失在远处的青石道路之中。 袁尚方一走远,便见糜竺面色一沉,拱手拜道:“主公,为何不让我指破那小人的行径!” 一旁的关羽不知其中原委,适才便一直疑惑,闻言奇道:“子仲,你与那袁尚到底有何过节?” 糜竺面色一红,叹气道:“此事说来话长。” 刘备默默然的看着袁尚消失的背影,神情渐渐平复,淡然道:“天下之大,奇事甚多,子仲遭了此子一算,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可不说亦是一番历练.....然此时此刻,切记不可因些许小事而与袁军将面皮撕破,不然,最终吃亏之人,还是我等。” 糜竺闻言心有不甘,道:“那这口苦药,咱们便白白咽了?” 刘备微微一笑,道:“无所谓,当年吕布夺取徐州,我尚能与其以唇齿盟友相交,何况今日丢的不过是马匹而已?而且.....这小子越是如此荒谬,我便越是心安无忧。” 糜竺闻言一愣,奇道:“主公心安什么?” 刘备闻言微微一笑,道:“子仲,夫英雄者,最重要的是什么?” 糜竺仔细想了一想,肯定道:“胸襟。” “不错。”刘备缓缓点头:“那你觉得,袁尚这小子,一介盗马之徒,胸襟又是如何?” 糜竺闻言不由哼了一声,道:“盗马之徒,又能有何胸襟,又如何能配称之为英雄,他简直就是个无赖.......” 说到这里,却见糜竺猛然一愣,似是醒悟到刘备话中之意。 刘备笑着点了点头,道:“不错,再没见到袁绍之子的时候,备心中本来尚对他存了三分畏意,但是今日知晓了此事,我这一直悬着的心却是完全放下了.......当今天下,河北袁绍与中原曹操乃为天下齐首的两大枭雄,曹操当世雄才,无论文才武略皆堪称诸侯魁首,这点自不必说!但河北门阀众多,饱学之士颇众,也有与其相争之力,怎奈袁绍好谋无断,任人唯亲,人才不能尽用,导致麾下人多才匮,如此官渡之战,方可让曹操占了大大的优势,当初我曾担心,袁绍本人虽不足多虑,但若是其后人身怀雄才,是霸主之姿,统领河北之众,逐鹿天下,只怕这汉室,又会多了几分变数,可今日见这袁尚.....呵呵,盗马小儿一个,真真可笑之极,只怕他连袁绍的一半还赶不上吧。” 关羽此刻,似是听懂了.分,摸了摸长须道:“大哥之意,原来在此处.....恩,弟弟适才观那袁尚,虽然出身显贵,表面有礼,但却总是寻机与他身后那獐首鼠目的主簿嘀咕偷言,颇.份,且此子适才的话语之中,表面虽然礼全,但十句之中,隐隐的却有两三句尽是粗鄙不文之语,望之不似人君啊。” 刘备闻言笑了笑,点头道:“望之不似人君.....恩,不错,说得好,此等人物,纵是再得袁绍喜爱器重,日后也是难成大器,不足为虑也,河北袁氏,唉——,只怕最多也就是传至这一辈而已了。” 第45章 曹操曰:十浊一清 官渡之北,黄河边岸,曹军大营。 黄河之水,像一头脊背穹起、昂首欲跃的雄狮,汹涌的奔东而去。 正如诗句所言,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 黄浪翻卷,泛起无数白沫,黄河水上,仿佛是在无限的向东延伸,直到天地尽头与橙黄色的夕阳景色交融于一处。 乍眼望去,水天一线,哪里还能分清是哪里是水、哪里是天? 就好比此时此刻,站在河岸之边高石上的那名睥睨天下男子的心境一般,气势磅礴,如诗如歌。 呼啸的冷风夹杂着河水的清新与尘土,推波逐浪,拍击在河中的水石之上,溅起的水花扫在岸边男子的身上,竟是微微的有些凉意。 许褚大步而来,为曹操披上一抹披挂,抵御水寒。 “仲康啊,白马渡的袁军,追赶的如何?”曹操裹了裹身上的披挂,貌似不漫不经心,实则深切惊醒的问了一句。 许褚闻言哈哈一笑,爽朗道:“我军兵分八路,诸位将军各领一众,对袁军分而击之,袁绍麾下不能抵敌,已是仓皇北撤而去了!主公,此战,我军可谓之大胜啊!” 曹操闻言点了点头,面色丝毫无喜,突然又道:“大胜,大胜?呵呵,袁绍是败了,我军是胜了,不过,这却并不是孤想要的。” 许褚闻言一惊,诧然道:“主公,您这是.....?” 曹操捡起脚边的一块石头,狠狠的向着河水内一扔,面有不道:“袁军虽然仓皇北撤,但元气却并未大伤.....此一役,孤的打算,本欲是全线击溃河北主力军众,令袁绍一蹶不振,再难翻身.........” 许褚闻言眨了眨眼,道:“主公啊,乌巢之战,我们本以为烧光了袁军所有粮秣,不想,袁军居然还有所保留,他们士气虽丧,可粮草未尽,大败之可也,但要全溃其军,未免太难........明公,诸位将军也是尽了全力了。” 曹操闻言摇头道:“罢了,此事与诸位将军无关,乃是我之失也。不论如何,此战纵然未曾全灭袁军,但终归是让本初大吃了苦头,三五年内,只怕他也是不敢轻进了吧。” 说到这里,却见曹操又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展颜笑道:“仲康啊,还记得乌巢之战,那个用计虚虚实实,咱山上迁延我军的白甲小将吗?” 许褚闻言脸色一变,抬手下意识的捂住了后丘,脸色忽红忽白,异常难看,不知在想些什么。 曹操眉毛一挑,奇道:“仲康,你怎么了?” 许褚面色微红,犹豫了半晌方才抑郁的开口道:“屁股疼......” 曹操:“.........” 过了好久,方见曹操长叹口气,继续刚才的话题道:“袁绍此番没被孤打的一蹶不起,究其原因还是当夜乌巢之战,那白甲小将设计替他保住了一部分粮秣,孤千算万算,终归是疏忽了这么小小的一奇,呵呵,当日终归还是小瞧了那名小友,真是可恨。” 许褚闻言重重的哼了一声,没有接茬。 曹操不以为意,继续道:“前日荀彧来信,言孤军偷袭许都的来将已然报上姓名,不但诈围许昌,还把许都北面的分界石碑好一番涂抹,手法计策之怪异出奇,与当日那白甲小将颇为相合,如孤所料不错,想必就是一个人,仲康,你猜猜那个人是谁?” 许褚摇了摇头,道:“末将愚钝,想不出来,也不想知道他是谁。” 曹操闻言摇头,自顾自道:“呵呵,说出来却连孤也不信了,那白甲小将自报的姓名,竟然就是袁本初的第三子袁尚,仲康,你说奇也不奇?” “袁绍之子?!”许褚闻言大吃一惊,屁股更是火辣辣的生疼了好几倍,惊道:“袁家乃是名门,四世三公,袁绍本人极好面子,怎么会生出那般奸诈无耻的小畜生?!” 曹操闻言笑道:“我亦是想不透啊,今早孤刚刚接到来信,夏侯渊未听孤言,率兵奔东追击,直入徐州之境,却是将那小子给追丢了。” 许褚面色似是有些发白,道:“主公不是不让他追吗?怎么妙才将军他,违背了军令!?” “是啊。”曹操面色一冷,道:“正是因为他的轻进,才使得那袁家小子改变了归途,不走徐州,使得孤布置在徐州的重兵无用无功!当真是可气之极,孤已是写好了书信,内中深责夏侯渊,并令其率兵返回其属地颍川阳翟,与曹仁成犄角之势,寻找袁家小子踪迹。” “主公,你责罚夏侯将军不尊军令,为何要让他返回颍川属地镇守?” 当时夏侯渊正是担任颍川太守之职,其治所便是在阳翟。 曹操闻言道:“让他回去,一则是略作警示惩戒,二则我怕袁家小子前往豫州,万一他与刘备合股,恐曹仁一人抵挡不住。” 许褚闻言想了许久,忿忿道:“主公,其实我觉得妙才将军虽然违了军令,亦是其情可勉,毕竟那小畜生也太恨人了,当初在乌巢,他设下诡计暗算我不说,还用箭射.....射....射我屁股!!末将征战沙场多年,何曾受过这等侮辱,还不如一刀杀了我痛快,现在末将只要是一想就这事就.........嘶,疼死末将了。” 曹操闻言叹气,道:“孤与本初从小相识,凭心而论,文治武功,兵法战阵,本初样样皆不如我,不想这一次,他却是生了一个好儿子继承基业,这一点,倒是在我之前了。” 许褚嗤笑一声,不服气道:“明公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那小畜生虽然狡诈艰险,但所行所为之事,样样皆上不得台面!况且他还不是嫡子,我许褚愚钝,都能看的出来,这样的人,如何能当得了河北的主公!” 曹操闻言默然了许久,道:“你是想说,那小子望之不似人君.....是吧?” 许褚闻言急忙点头,道:“不错,不错,主公这话说的比我好......望之不似人君.....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曹操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摇头道:“天下之人,只怕是大半的人见了那袁家小子,都会如此认为吧......” 许褚道:“心性不稳,奸猾狡诈,年轻无礼,世人当然都会如此认为!” 说到这里,却见曹操摇了摇头,续道:“可惜的是,这些都只是表相而已,谁若是将这些当了真,只怕是会吃大苦头的。” 许褚闻言顿时愕然,道:“主公莫非不是这么认为的?” 曹操点了点头,道:“通过与他会面一次,再加上荀彧的书简呈送来的内容,孤能看的出来,袁家那小子确实是奸猾狡诈,性情乖戾,喜欢胡闹,行事无风度,有失雄主之姿,但是.......” 说到这里,便见曹操转头看着许褚,少有的正色道:“但是,若事实果真如此,为何连张颌,高览这等有识之士,都愿跟随他在中原腹地胡乱行事?” 许褚眨巴眨巴眼睛,茫然道:“还不是因为袁绍的命令.....” 曹操闻言摇头,道:“不对,虽然我只见过此子一次,但我能看得出来,这小子虽然缺点颇多,但奇特的是,这些缺点却不会让人厌恶于他,相反的,孤反而对他很有兴趣!他这就叫做十浊一清,乃大贵之相!” 许褚闻言不由的喃喃重复:“十浊一清?大贵之相?” 曹操闻言点点头,道:“不错,此子行事颇似古之一人,那人行事也是不得礼数,不按章法,为人无赖难缠,却终成霸业!” “谁啊?”许褚心下纳闷,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人? 曹操冷然一笑,淡淡道:“高祖刘邦。” 许褚闻言不由愕然。 轻轻的将头转向南面,曹操仿佛是对许褚,又仿佛是自言自语的道:“仲康,日后相见,万万不可大意,若是有人因那小子不似人君的行事之风而轻视与他......” 许褚闻言道:“怎样?” “必有大灾!” ************************* “阿嚏!”刘备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接着茫然四顾。 天儿也不凉啊?怎么突然打了这么大一嚏喷? 该不是有谁在诅咒,说我有灾呢吧? 正寻思间,却见从事孙乾走进厅来,对刘备拱了拱手,道:“启禀主公,筵席已是布置妥当。” 刘备闻言精神一振,道:“好!甚好,公佑,劳烦你亲自走一趟,速速往馆驿,请袁公子前来太守府赴宴。” 孙乾闻言微笑道:“诺!” 第46章 谁能为师? 汝南太守府邸,肉美酒醇,香味四溢,正厅的两侧之间,已然是布置好了二十余具桌案,每一具桌案上都置食鼎满,酒盏足,鼎内飘香,盏中酒盛,端的是布置了一场好宴席。 酒肉齐备,不醉不归!人生快意之处,莫过于此。 接下来需要等的,就是从河北远道而至来的贵客莅临了。 看着已是布置齐全,妥妥当当的酒筵,刘备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会心的微笑。 东奔西走,终日惴惴,神思难得一次的放松。 太累了,真的是太累了,刘备觉得现在的自己真的过得非常劳苦。 借着今日的这次时机,也该是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 汝南郡馆驿。 孙乾乘着马车来请袁尚赴宴,方一进入馆驿,他便诧然的发现,整座馆驿之内寂静无声,曲径通幽,清净宜人,静悄悄的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孙乾心下不由感到奇怪,这袁尚一众人等来至汝南馆驿,到现在为止,少说也是有了两个多的时辰了,怎么睡到现在还是没有个动静? 这到底是奔袭了多少里地,多长的时间啊?竟然累成这个样子,当真是让人猜不透,恩,猜不透。 想到这里,孙乾抬手将看守馆驿的侍从招呼过来,亲切的问道:“袁氏的三公子与他的一众手下,此刻是否尚在里面卧睡?” 那侍从闻言摇了摇头,笑道:“回禀孙先生的话,袁三公子自打进了咱们馆驿之后,便一刻也没有安歇,不曾睡下。” 孙乾闻言大奇之:“不曾休息?那他们都在做些什么?又在何处?” 侍从闻言笑道:“袁三公子一直与几名亲信在后园的阁楼之上深谈,整整两个时辰了也未见下来,小人却也不知晓他们在谈些什么。” “哦?竟有此事!” 孙乾闻言不由来了兴趣,摸着胡须沉思了一番之后,便冲着那侍从挥了挥手,道:“前面带路,待我前去一观。” 侍从忙道:“诺。” 馆驿后园乃刘备上任后新建,其中清雅倪静,园林,石山,楼阁,亭台之物虽然尚未完全竣工,仅有框架,但内中设施却是一应俱全。 此刻,袁尚等人现在便是在其中一座尚未建造完整的楼阁的二楼之上,悄言密谈。 侍从将孙乾领至阁楼之下,笑道:“孙从事,便是这了。” 孙乾闻言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二楼的楼阁,心下不由的产生了一丝好奇......... 袁尚等人,躲在这阁楼之上,必有机密!他们究竟会在谈些什么呢? 每个人一生下来,就都都着不为人知的心理阴暗一面与好奇之心,像孙乾这样的儒雅长者也不过仅仅是为外在高尚,如今遇到这种事情,心中的小魔鬼也是忍不住开始往外蹦跶。 知道袁尚等人在里面进行诡秘的谈话,孙乾的心中不由升起了强大求知欲,同时心下又产生了一份深深的猜疑。 那袁绍之子,在里面密谋,该不是想要算计我军吧? 想到这里,孙乾的心不由的紧了紧,偷听的.在不知不觉间愈发的在心下开花结果。 “梯子在哪?”孙乾仰头看了一会袁尚他们所在的楼阁,转头问了侍从一句。 那侍从闻言一愣,接着摇头道:“回孙先生的话,那袁三公子等人上了楼阁之后,便将梯子撤入楼阁之内,除非他们自己从上面放下来,否则外人是决计无法进去的。” 孙乾闻言面色一滞,心中暗自嘀咕:还真是狡猾多谋啊。 这可恶的袁家小子........ 然而对方越之如此,孙乾的猜疑.变越是严重,好奇心作祟之下,孙乾开始围绕着阁楼一步一步的打转转。 他一边思考,一边寻找着可以偷听的机会。 可是这一次,孙乾还真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袁尚他们聚首于楼阁之上,其实还真就是没鼓捣什么猫腻。 只不过袁尚在馆驿闲来蛋疼,突发奇想,想请张颌教授他一些将帅之道,以及行军用兵之术,想充实一下自己的头脑。 自家公子提出的要求,谅张颌又岂能不从,几人随即便在馆驿后院寻了这间幽静的阁楼,来此畅谈军学。 为免外人叨扰瓜噪,张颌便撤上楼梯,以求安静。 此时的阁楼之上,学风一片大盛,张颌认真讲,袁尚认真听,正可应了良师益友四个字。 唯有闲来无事跟着凑热闹的邓主薄满面无聊,闲的浑身发痒,面对张颌的讲解,时不时的还嗤之以鼻。 此刻的张颌一脸正色,对袁尚和邓主薄讲解道:“夫为将者,国之辅也,辅周则国必强,辅隙则国必弱,重五事,曰之道,天,地,将,法。” 袁尚听得仔细,闻言认真点头,邓主薄却在一旁扣着耳朵,面色很是不服气。 “我说张将军,你讲的这些,不过都是纸上言谈而已,但凡是略懂兵家之人,大都知道,你在这重复跟我们说这些,跟照着书简念有什么不一样,意义何在啊?” 袁尚不满的转头瞪了邓昶一眼,道:“哪凉快哪呆着去,不乐意听别听!瞎搅合什么啊?没看我这正发愤图强呢。” 张颌却是微微一笑,似是毫不在意,道:“邓主薄说我纸上谈兵,此言也并非是不无道理,但前人遗留的兵策,读之易,记之亦易,可若真说是要运用自如,却并不是每一人都能做到,不但需要时刻鞭策自身,还需积累经验,常年思悟,方能尝出个中三味。” 邓主薄白眼一翻,道:“话说的容易,可惜跟没说一样,请张将军告诉邓某,你适才讲的重五事,即道,天,地,将,法,若是实际临战,又当如何运用?” 张颌摸了摸胡须,道:“身为将帅,要善于谋形造势,随机应变,正所谓势者,因利而特权也!所谓道,天,地,将,法,道即民心,天即天时,地即地利,将即将谋,法即法制,这五样东西,说起来容易,但若想真正得之,却又不知要费去多少心血。不是说运用便能运用自如的。” 袁尚闻言略有所悟,点头道:“张将军之言,我大略能够听懂,可是又觉得吃的不是很透.......” 张颌闻言笑道:“若要吃透,需以时日加以经验,公子无需着急。” “张将军此言,请恕邓某不甚赞同!”邓昶明显有些起幺蛾子的意味。 袁尚不满道:“你懂不懂什么叫尊重?我觉得我就够不懂礼貌了,你怎么可以比我还低级?” 张颌不急不恼,淡淡笑道:“无妨,愿闻其详。” 邓主簿咳嗽了一声,摇头晃脑道:“张将军适才说,道,天,地,将,法五事需以时日积累经验,方才领悟的透彻,那我敢问张将军,五事当中,咱们仅以天时而论,天时之物,乃白昼黑夜,酷暑寒冬,四季更替,这些东西,是人皆可明了,不知其中经验何在?还请将军赐教。” 张颌点了点头,道:“邓主薄此言,却是问到点子上了。” 转过头去,张颌缓缓的来到窗户之旁,只见外面秋叶散散,随风起舞,不时间便有一两叶刮入窗中。 张颌转头问邓主薄道:“举个简单的例子,战场之上,威势最猛者,当属火攻,然欲借火攻,则必知风向,我今日就问一下邓主薄,此时此地,风向为何?” 袁尚和等常用一起走道窗边,二人和张颌一起感受着窗外空气的流动....... 邓主薄抬手在当空胡乱的摸了一摸,确定道:“是西北风!” 袁尚抬起手来,也感受了一会,奇道:“恩.....不对,一盏茶前确实是西北风,但是现在,好像又有点往东南刮了。” 张颌闻言笑道:“风者,冬为西北,夏为东南,世人大都认此为常理,却不知天下之大,或湖或海,或川或流,都有可能改变风向,就好比此地,西南便是颍水,河风常年有,与季风往来交替,东南西北各处风向皆存,这种地方,若是你想放火烧敌毁敌军的辎重粮草,就要揣摩出哪一路的风力比较大占优,敢问邓主薄,依你之见,眼下是西北风较强,还是东南风较甚?” “这个......”邓昶闻言顿时哑然,然后不服气道:“那你知道吗?” 张颌闻言笑道:“这还不简单。” 说罢,随手捡起一片落在阁楼中的秋叶,迎风掷出,但见秋叶在空中轩轩飒飒,或东或北,杂乱无章,最后慢慢的飘失不见。 “西北风较强,东南次之。”张颌肯定的说道。 袁尚闻言诧道:“张将军通过观察树叶的随风走势,来判断哪路风力较强?真将才也!” 张颌闻言谦虚的摆了摆手,道:“公子过赞,这个,便是经验了。” 袁尚闻言拱了拱手道:“张将军,说实话,经过连日来的相处,我对你的为人和用兵真的是很仰慕,回到河北之后,我对将军,愿以师侍之,不知张将军可愿教我?” 张颌轻轻的摇了摇头,笑道:“张颌可以为公子之将,为公子之辅,但绝不能为公子之师,公子的盛情,请恕张颌不能接受。” 袁尚脸色一跨,道:“将军不是嫌我笨吧?” “末将不敢,只是公子的心性成熟,天纵奇才,乃是一块美玉,张颌腐朽之姿,安敢教坏了公子?以公子的心性,若要寻一名师,必当为天文、地理、奇门、阵仗、兵家、商政皆精通者,不然久而久之,只怕难以让公子服气,反倒更是难教。” 袁尚挑了挑眉:“天文、地理、兵家、商政....皆通?这天底下有这样的人吗?或者说,这样的人还是人吗?” 张颌闻言苦笑道:“至少在河北四州,这样的人,末将还没听说过.......” 袁尚无言以对。 但不论是此时的张颌还是袁尚,却都没有料到,在不久回到了河北之后,袁尚还真就找到了一个这样的人。 虽然这个人没有张颌预料的那么优秀,相反的,反而却有点混....... 邓主薄在一旁却是乐了,使劲的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公子,你要想找个好师傅,好说啊,这不是便有一个吗?” 袁尚闻言好奇的四下观望,道:“哪呢?哪呢?” 邓主薄不高兴了,使劲的点着自己的鼻子,道:“公子你什么眼神啊,我,我啊!” “你?”袁尚闻言不屑:“你连个风向你都摸不明白,还想教我?滚开开吧。” 邓主薄受到了污辱,心下不平,仰着嗓子道:“谁说我断不明白风向?邓某就是不稀得臭显摆,他不就是扔了片树叶子吗?谁不会啊,我也能扔!” 说罢,邓昶四下寻摸,却是发现阁楼墙根下有一堆铺盖屋顶还没有用尽的青砖....... 邓主薄双眸一亮,拿起一块青砖,然后漫步走到袁尚面前。 张颌,袁尚二人的面色不由变得铁青。 袁尚神色一紧:“你....你拿板砖干什么?敢打我你就死定了!” 邓主薄撇了撇嘴,不服气道:“扔树叶子看风有甚奇哉?看邓某扔砖断风!” 说罢,邓主薄鼓足力气,照着窗外将青砖横撇出去,但见那青砖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接着便垂直的向下骤然而落。 袁尚和张颌默然相对无言。 “看出是什么风了吗?”邓主薄得意洋洋的道。 袁尚擦了擦汗,面色抽搐道:“好一个扔砖断风,真乃世所罕见......敢问邓大先生,你断出的风,是个什么风?” 邓主薄嘿然一笑,幽默的开了句玩笑道:“上下风!” 袁尚与张颌顿时满头黑线。 古人的幽默方式,真是有够操蛋的。 袁尚面色木然的转过头去,问张颌道:“张将军,你觉得他这个玩笑有意思吗?” 张颌漠然半晌,拱手道:“有没有意思我不知道,但末将现在有些浑身发冷。” 邓主薄:“.........” **************** 话分两头,不说袁尚与张颌等人探讨兵法,单说孙乾围着阁楼瞎转圈,明知道偷听无望,心下却又隐隐的有些不甘,努力的想寻找出一个空隙。 馆驿侍从看着忙前忙后,转圈围着阁楼绕的孙乾,忍不住出声打断道:“孙先生,您都绕了半天了,要不要小人帮你喊一嗓子,知会袁公子一声,让他们放梯子给您上去?” “休嚷!”孙乾急忙抬手打住那侍从的话头:“且让我再好好的找找。” 那侍从闻言一阵苦笑,道:“孙先生,您再怎么找也是没有用的,整个馆驿,登楼的木梯,仅仅只有那一副而已。” 孙乾闻言微楞,接着不由仰天长叹。 抬头望空,孙乾感慨而道:“袁家小子,究竟是在谋划何事?竟然弄得如此隐秘,该不是会与吾主有关吧?想不透,当真想不透啊.......恩?天上飞来的那是何物?” 侍从闻言抬头,却见略有些漆黑的天色中,一快不明物体凌空而来,划着弧线飞速而下。 侍从双目一咪,不确定的道:“孙先生,那好像是一块......” 话还没有说完,便见那不明飞行物骤然而至,以极其优美的姿态,精确的角度,不偏不倚的“嘭”一下,稳稳当当的砸在正仰天长叹的孙乾脸上。 “啪!” “啊——!”但听孙乾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脸跌倒在地上。 侍从木然的呆立半晌,方才咽了口吐沫,犹自接着刚才的话头:“孙先生,我刚才说,那好像是.........一块砖。” 第47章 无头凶案 凄厉悲鸣的惨叫声从楼下传至楼上,刺激着阁楼上每一个人的耳膜,好不难受。 袁尚浑身一个哆嗦,茫然不解的看了看张颌与邓昶,好奇的问道。 “谁的蛋碎了?” 张颌:“..........” 邓主薄摸着胡须,神色凝重的竖起耳朵,一边听一边道:“这声喊叫,声嘶力竭贯彻长空,如泣如诉,犹如临终之时的拼死一搏,足可谓之曰响天动地,震慑苍穹.....恩,此人有冤啊。” 张颌闻言皱眉道:“馆驿清净之地,居然任由他人在此喧嚣,刘备治郡御下的手段,未免有些过于稚嫩了吧。” 袁尚抬头看了看天色,摆头道:“先不管有没有冤情,刚才进城时,刘备可是邀请咱们申时之末前往太守府赴宴的,此时时辰已到,咱们还是快点叫上高览将军,一块去赶场子吧。” 二人一起拱手:“诺。” 三人随即在阁楼上放下了梯子,又修饰了下边幅,正了正衣襟,一个接着一个,神采奕奕的从阁楼上下来。 出了阁楼的门口,只见不远处的地方,一众馆驿的侍从们面色焦急,手忙脚乱,连跑带喊,风风火火的,不知道正忙活着什么事情。 袁尚等人见状不由的好奇,暗道眼瞅着这就黑天了,这小小的馆驿之内,怎么还弄得这般热闹? 袁尚眼疾手快,抬手拦住一个跑的满头是汗的侍从,好奇道:“你们的馆驿这是出了什么事情?不年不节的,干嘛都乐的这么颠?” 袁尚乃是河北来的贵客,那侍从自然是认得,但不曾想这位贵宾居然会说出这么一句。 侍从闻言不由抽了抽鼻子,露出一副苦相,闹挺道:“袁三公子,我们这哪是乐啊,分明是连哭的心都有了!” 袁尚眨了眨眼道:“到底是什么事?” 那侍从跺着脚道:“这天下之大,奇事竟是如此之多,适才太守府的孙乾孙先生前来馆驿,请您等贵客往太守府赴宴,不想一眨眼的功夫,突然就让不知哪里的贼人给暗算了,至今昏迷不醒!孙先生乃刘豫州帐下重臣,如今在这馆驿出了事,我等......我等是如何吃罪不起的啊。” “孙先生被贼人暗算?” 袁尚等人顿时吃惊的合不拢嘴,道:“那贼人可抓着没有?” 侍从悲愤的摇了摇头,道:“抓什么啊!贼人一击得手,随即远遁,除了行凶之器,连根毛发都不曾留下......” 张颌一脸正色的道:“行凶之兵器乃是何物?可否借某一观?” 袁尚闻言赶忙点头:“不错不错,张将军见多识广,凭他的眼力,说不得能看出凶器的出处,从而分析出贼凶的来路。” 侍从闻言一脸苦涩,摇头道:“哪有什么来路啊,凶器就一砖头,还是大街上遍地都有的那种青砖,光是咱馆驿,就不下好几十堆......” 袁尚和张颌的面色一陡然变,接着齐齐的一起转头看向邓昶。 邓昶闻言面色骤然变得惨白,脑瓜子“嗡嗡”的作响,直在原地晃了三晃。 那侍从也不曾多注意三人脸色,随即又赶着帮忙跑去取药了,只是留下袁尚等三人,面容各有怪异的站在原地,默然相对,半晌无言。 少时,方见邓昶脸色铁青的转过头来,瞅着袁尚道:“公子,我是不是又惹祸了?” 袁尚拍了拍邓昶的肩膀,温柔道:“邓主簿,你完了,进汝南城还不足三个时辰,你就从宾客一下子堕落成了贼凶,人生大起大落,是不是太快,太刺激了?” 邓主薄闻言差点没哭出来:“三公子你别吓我,我这人胆小,不抗折腾。” 袁尚叹气道:“孙乾是刘备的铁杆弟兄,你最好祈祷他没出事,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估摸你这辈子就甭想活着走出汝南城了。” 邓主簿闻言顿时慌了,急忙道:“不行,那可不行!若让我夫人知道了,还不得活刮了我.......三公子,你得救救我啊!” “放心吧,那个时候你已经被刘备弄死了,夫人收拾你,你也是感觉不到的。” “................” 张颌安慰道:“通致,你也不用太往心里去,区区一块青砖,谅那孙乾也出不了多大的事,咱们且先去看看,然后再做定论不迟。” 几人匆匆忙忙的赶到事出地点,却见馆驿内的一众侍从们东奔西跑,烧水的烧水,端盆的端盆,拿药的拿药,为了这位从太守府来的孙从事,今夜的馆驿只怕是无人得眠了。 只见孙乾躺在地上,面色惨白,两眼紧闭,被青砖拍打过的额头上显出了一个又红又肿的大包,两腿伸得笔直,一动也不动,真就跟死了一样。 邓昶身子一软,险些没直接瘫倒在地上,却是他身后的张颌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后衣襟,将他稳稳的给拽了起来。 袁尚俯下身去,探手摸了摸孙乾的鼻息,却是匀称平稳,再摸了摸胸口,也是温热温热的,跳动非常正常。 照这个情形看来,只不过是昏迷了而已,应该算不得什么大事。 “怎么样?”邓昶的嘴唇哆嗦的厉害。 袁尚转头笑着道:“还好,性命无忧,应该只是昏过去而已,但我也说不太准,需得等医者过来诊断。” 一旁的众人听了袁尚的话,心下才算是略松了口气。 不大一会,馆驿的侍卫将城中的医者请来,从事发到现在的时间上看,办事的效率也算是极快了。 那医者低头看去,但见孙乾脑门子上肿着一个大包,面色苍白,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不由的吃了一惊,开口道:“这....这不是刘豫州帐下的孙从事吗?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是哪个贼人大胆,居然行刺伤人?” 邓昶闻言脸色一变,怒道:“放屁!孙先生温厚儒雅,与人和善,哪个不长眼的会行刺与他,你是医者又不是县令,不该你管的事,你少操那份闲心,赶紧把人治好了!” 医者无故挨了顿痛骂,心下很是不爽,怎奈病事紧急,他也确实没工夫跟邓昶争论,随即俯下身去,为孙乾把脉诊疾。 良久之后,方见医者微微笑了一下,摇头道:“急火攻心,受了惊吓,算不得大事,且待老夫为他拿捏几下便是。” 说罢,便见医者又是给孙乾掐人中,又是给孙乾摁胸口,不消一会,终见孙乾长吐了口浊气,慢悠悠的醒转了过来。 邓昶见状,胸口的大石头顿时落在地上,蹲下去一把抱住孙乾,热泪盈眶:“孙先生,您可是终于醒了,却是让邓某等的好苦啊!” “嘶——”孙乾此刻依旧头晕目眩,抬手碰了一下头上的包,转头看着邓昶,道:“这是什么地方?在下这是怎么了?阁下又是何人?” 邓昶泣不成声,不能言语。 倒是袁尚笑着走上前来,对着他道:“孙先生,这里乃是汝南馆驿,你适才遭贼人毒手,至于抱着你痛哭这位,乃是在下帐下的主簿。” 孙乾闻言轻轻的点了点头,接着猛然惊醒,道:“不错,不错,适才却是有人暗算与我,半空中不知是什么物件,对着在下的头颅狠狠的就是一下,力如千钧,险些置我于死地啊......何方贼人,真是好狠毒的心肠!” 邓昶一个劲的点头,抽噎道:“孙先生说的没错,贼子手段如此狠毒,险些坏了先生的性命,该杀,真真该杀,应该把他斩首示众,五马分尸!尸体在剁成肉泥喂狗!” 孙乾重重的点了点头,突然奇道:“我与阁下既无相识?更无深交,为何在下被刺,阁下反而流泪,痛哭至此?乃是何故?” 邓昶闻言哭的更大声了,悲切道:“我与先生一见如故,甚是投缘,不想还未曾结识,先生便险些离世,在下一时情急,故而泣不能收也!” 不远处的张颌闻言不由白眼一翻,对邓昶无耻的行径很是无语。 孙乾乃敦厚之人,闻邓昶说的真切,心下不由感动,道:“孙乾与先生从无相识,竟能遭此厚戴,实在愧颜,愿与先生结为挚友,促使袁刘两家联盟,日后肃清寰宇,共扶汉室,乐天下太平!” 邓昶闻言激动:“固所愿也!只恨一直不敢相请耳!” 说罢,这邓老儿一把握住孙乾的手,动情言道:“公佑先生!” 孙乾也是神色激情,反握住邓昶的手,张了张口,最终却道:“那个......你是那谁来着?” 邓昶:“..........” 少时,孙乾已然恢复,稍能站起身来,神智也比适才清醒,毕竟只是一块砖砸在脸上,除了猛然一击过于疼痛之外,其他的,还真就算不得什么大事。 问题是那块砖除了将孙乾的脑袋砸出一个大包之外,还将他半拉左脸撞的阙青,乍一看起来,跟他妈青面兽杨志似的,要多寒碜人有多寒碜人。 “孙先生,你还好吧?”袁尚看孙乾满脸不悦,不由关切的问道。 孙乾闷然不乐,冲着袁尚拱手道:“有劳袁公子问候,在下.....并不甚好,今日夜宴甚急,此事且暂且撂下,日后若是让我查出那个混蛋是谁,孙某人必将今日之痛加倍奉还.....嘶嘶——,疼死孙某了。” 袁尚悄悄的看了一眼身后,但见邓昶惴惴不安,随即笑道:“孙先生,俗话有言,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先生今日虽遭磨难,但谁又知道,日后会不会有好事接憧而来呢?” 孙乾闻言一愣,似是不懂袁尚在说什么,道:“请恕在下愚钝,不明白公子言下之意。” 袁尚闻言笑道:“所谓天赐英才,则必有奇遇异相,孙先生今日遭了天外飞砖一击,是为千古奇事,挨砖之后,头角峥嵘,面色阙青,乃为异相,恭喜先生,贺喜先生!从今以后,先生就是奇人异象的杰出代表了!日后必然奇遇跌连,名传千古。” “奇遇迭连?”孙乾闻言不由想哭,道:“袁公子,我今日凌空挨了一砖,已经算是千古奇遇,就这种事,还要让我再遇到,而且还是迭连而遇?袁公子,你是想让我挨多少砖哪?——嘶,疼......” 第48章 刘备之筵 从馆驿出来后,袁尚等人或车或马,直奔汝南太守府而去。 太守府地处城池正西,整座府邸面冲颍水而建,占地约有数亩,从外观之,倒是颇有气势与张力。 今日夜宴,不光是有袁尚一众人等,几乎所有的汝南郡高干官吏几乎全部到场,太守府门前,一辆辆马车载着众官员接憧而至,众人喜笑着互相拱手问候,来往有礼,一个个不是英武非常,就是都极负儒雅之气,端的都非等闲之辈。 袁尚等人在太守府门前正好碰见了等候的高览,几人见礼之后,随即跟随着孙乾向内厅迈步而去。 离前厅尚有十余步的时候,但见虎背熊腰,相貌威武的张飞哈哈大笑着向袁尚走来,一边走一边拱手道:“袁三公子,你总算是来了,我领大哥之命在此恭候公子多时了,公子,请入席!众位,请!” 刘备对袁尚果然是非常的尊重,一场夜宴居然会派出张飞亲自出来迎接,可想而知他对袁尚有多么的稀罕。 袁尚的脸上也是露出了几分薄薄的微笑,拱手回礼道:“有劳张飞将军在此等候,袁尚不胜荣幸惶恐,张将军,你也请!” 张飞闻言哈哈大笑,抬头间,却是看到了袁尚身后的半面阙青的孙乾,先是一惊,随即开口笑道:“袁三公子,这一位不知是你麾下哪位高人?来汝南时,好像未曾见过,哈哈哈,他娘的,居然比老子长的还骇人几分。” 孙乾闻言面色顿时有些僵硬,过了一会,方才缓缓地开口言道:“翼德勿惊,是我啊..........” 张飞听得对方话语不由的一愣,接着眯眼仔细瞧去,但见对方左半拉的脸的面容阙青,头上还鼓着一个油光锃亮的大包,颇为让人惊异,至于面容嘛,嘿,还真就是有着几分熟悉。 过了好一会,方见张飞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的对那人道:“你.....你该不是公佑先生吧?” 孙乾臊眉耷目,显得颇有些落寞,闻言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张飞张着大嘴,好半天的都不曾合拢,讶异了好一会方才出言道:“公佑先生,你....你为何把自己描画成这般的模样?还有你的头上.....你长犄角了?” 听了张飞的话,孙乾的嘴角不自觉的抽了一抽,面色很不好看。 过了好一会,方见孙乾长声一叹,道:“翼德,此事说来话长,主公还在里面等着呢,还是先请袁三公子进去会见主公要紧。” 张飞好奇的瞅了孙乾一眼,却也不再是多说什么,伸手将袁尚一众请入厅堂。 孙乾跟在袁尚和张飞等人的身后,面色颇为抑郁,却见一个身影不知不觉间,悄悄的闪了过来,低声对着孙乾笑道:“公佑先生不必如此忧虑,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先生今日虽是被青砖砸了脸蛋,但明天砸你说不定就是快金砖呢?还是不要过于记挂在心为上,以免影响身子。” 孙乾闻言转头,见来安慰他的人竟是袁尚的主簿邓昶,随即勉强的笑笑,道:“多谢邓主簿挂怀了,在下命中有此一劫,实乃天意,非人为尔......” “谁说的!” 只见邓昶面露一副大义凌然的神色,低声言道:“公佑先生不必过于忧虑,你在馆驿遭袭一事,在下适才略略思索,竟已是有了些许的头绪,且待今日晚宴之后,明日开始,邓某定然想办法替公佑先生抓住这个杀千刀的贼人,一血公佑先生之耻!必将让此事有个公道定数!” 孙乾闻言,面露惊愕之色,奇道:“在下与通致先生素无交情,以前几乎毫不相识,先生为在下之事,为何的如此尽心?” 邓昶面色整肃,一脸正色的沉声道:“公佑先生这是哪里话?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邓某为人,一向视他人的疾苦为自己的疾苦,视他人的忧患为自己的忧患,岂能独独见先生遭难而不相助耶?若果真如此,邓某当失君子之道也!此等事,吾誓不为之!” 孙乾张口结舌的看着邓昶,一股暖暖的热流涌上心头,只见他情不自禁的一把抓住邓昶的手,慨然道:“不想邓公竟是如此高义,真当世罕见也!孙乾与邓公真相见恨晚矣!” 说到这里,孙乾却是猛然一甩衣袍的下摆,郑重而言道:“乾今日得见邓公,甚是投缘,实乃大幸之事,愿与公结为异姓兄弟,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生,但求同死,不知邓公意下如何?” 邓昶闻言面色一紧,激动抱拳道:“哥!” 孙乾亦是情难自禁:“弟!” “从今日起,哥的事便是弟的事,哥的命便是弟的命,哥受伤便是弟受伤!哥哥放心,驿馆行刺之事,便包在为弟的身上!弟定然设法抓住那贼兄,为哥哥讨还一个公道天理!” 此刻的邓昶全身散发的都是豪杰英武之气,让人望之不由动容。 孙乾仰天长叹,一边感慨一边点头而言道:“贤弟......乃真义士也!” ********************** 不说邓昶和孙乾出乎意料的在厅外欲结为异姓生死兄弟,单说袁尚随张飞入得正厅,此刻厅内大部人皆已是到齐。 刘备高居主位,身着大红袍,见袁尚等来至,随即大笑着起身,拱手而道:“袁公子亲临,汝南全郡生辉呀,宴席已是备好了多时,就等你这位贵客呢。”随即安排袁尚等人坐在厢厅左手之边。 袁尚急忙笑着跟刘备谦虚了几句。 四周旁,汝南众官吏也是纷纷起身,与袁尚等人一一见礼。 礼数周全,袁尚随即率领张颌,高览大厅的侧席跪坐,这时候,正赶上邓昶与孙乾匆匆忙忙而入。 邓昶需得袁尚所在,呵呵一笑,也不多言,随即在袁尚身旁的一侧席间坐下。 袁尚眉头一皱,低声道:“你跑到哪去了?怎么这么慢才进来。” “待会在跟你说。” 邓昶笑的一脸如花开般怒放,仿佛是捡了什么天大的便宜,顿时便让袁尚心下起疑。 酒宴开始,但听乐师开始奏响铜钟,吹笙乐亦是随之响起,一众舞姬长袖杉杉,在厅中挪步轻舞,席间酒肉酣畅,一时间乐趣非凡。 刘备摸着胡须,遥遥的向袁尚与众人敬酒,酣畅淋漓,喜不自胜。 再加上厅内悠悠而奏的铜铸之曲,美姬舞姿,端的是让人心旷神怡。让在场众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让人说不出来的舒坦与快慰。 美食佳肴,载歌载舞,刘备正尽情享受之间,近处的桌案旁,耳边突然响起了与这欢畅宴席毫不相称的争执之声。 声音虽小,却也是有零星半点的落在了刘备的耳中,甚是醒人心神。 “什么,你居然跟他结为了异姓兄弟?还拜了把子?” “嘿嘿,不懂了吧,这便是邓某的高超手段。” “娘了个希匹,天底下居然还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我真想替天行道,一巴掌把你抽死。” “哎哎哎~~,公子,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不夸我倒罢了,怎么还损我啊?招你惹你了。” “损你都掉了我的价,别跟我说话,哪凉快哪呆着去?” “我今天还真就得跟你说说这个理了!有你这么御下无方,赏罚不明的主子吗?惹急眼了,这主簿我还就不干了!” “你爱干不干,要走早点走,记着把你儿子邓艾留下!” “凭什么啊?那是我儿子!” “要不你开个价,多少钱肯把你儿子卖给我。” “公子你能不能讲个理啊?天底下哪有逼人卖儿子的?闻所未闻。” “少废话,卖是不卖,不卖我可就抢了!” “..........” “..........” 二人的争执声音可谓极小,除了近处的刘备之外,其他人几乎无人可以听到。 而正因为如此,大厅之内,只有刘备一个人的脸色越变越僵硬,越变越抽搐,但偏偏却又气得不能说出来。 汗水顺着刘备的脑门和后背一点一点的流了下来,跟水龙头没关紧滴答自来水似的,越来越甚,越积越多,多的几乎可以成渠。 过了一会,终见刘备将酒盏放下,慢慢的闭起了双目,开始在嘴中默默念叨,自言自语的嘀咕。 “不似人君的小儿,我不跟他一般见识......不似人君的小儿,我不跟他一般见识......不似人君的小儿,我不跟他一般见识......对,我绝对不跟他一般见识!” 第49章 紧急的军情 大厅之内,喜气连连,刘备高坐于主堂之上,听着不远处,袁尚两人不着调的言语,脸色变得越来越紫,身体时不时的也在微微晃悠,大有一个弄不好就背过气去的征兆。 偏偏那两人争执的声音不大不小,别人都听不到,就他刘备隐隐约约的能听到一些。 这也太恨人了,袁三小子,他该不是故意的吧? 刘备咬牙切齿的转头狠狠的瞪了袁尚一眼,目光中灼热的温度足足高达五千摄氏度以上,若是说眼神能杀人的话,估计袁尚现在的骨头都能化成渣了。 就这么坚持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刘备就实在是受不了了。 深深的吸了口气,强压住心头间愈加愈烈的小火苗,刘备高举手中的酒盏,摇摇的冲着袁尚一举酒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贤侄远来辛苦,一路上风险阻阻,颇多艰难,今番到此,实属不易!果然是应了那句老话,英雄出自少年郎,来来来!备今日便敬贤侄一盏!” 袁尚充耳不闻,似是没有听道,依旧对着邓昶道:“五百钱怎么样?把你儿子卖我!” 邓昶的头摇的跟波浪鼓似的,怎么停也停不下:“五百钱?你打发要饭的呢!我那可是亲儿子!” “...............” 刘备脸上的笑容开始逐渐凝固,高举酒盏的手停在半空,喝也不是,落也不是,只能尴尬的保持着笑容和姿势,犹如一尊雕像一样,默默的遥敬袁尚。 过了好一会,终见刘备眉目一挑,眼睛一瞪,再也忍耐不住,眼瞅着就要发火。 “咳、咳、咳!” 厅侧边,位于厅内右方首席的糜竺见状不妙,急忙重重咳嗽了两声,用以示警。 刘备转过头去,却见糜竺眉毛一挑,暗暗的摇了摇头,给了刘备一个示警的眼神,其个中的含义颇有深韵。 主公,淡定,淡定啊! 刘备愣了愣神,接着强压住心中的怒火,默默然的自言自语道:“不似人君的竖子,我不跟他一般见识......不似人君的竖子,我不跟他一般见识......不似人君的竖子,我不跟他一般见识......没错,备焉能跟竖子一般见识。” 袁尚身后的桌案上,张颌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擦了擦头上的汗,低声冲着袁尚道:“公子,人家敬你酒呢!” 袁尚闻言缓过神来,回头看了张颌一眼,接着似有所悟。 转头看向刘备,袁尚笑着道:“玄德公,您是跟我说话呢?” 刘备的面色抽搐,举着酒盏的双手还是撂在半空中,笑容依旧是挂在脸上,怎奈却已经是比哭还要难看了几分。 袁尚豪爽的举起酒盏,冲着刘备挥了下手,笑道:“玄德公,在下先干为敬!”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刘备暗中咬牙,挥舞着长袖遮住面颊,亦是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酒盏的时候,刘备又恢复了平日里风度翩翩,英明睿智的汉室帝胄的模样,笑着道:“贤侄,备适才说到,你甘冒奇险,深入敌后,往来驰骋纵横兖,豫二州,犹如散步悠哉于自家后庭,真不负大丈夫之志也!当真是了不起,了不起,备深敬之.......” 刘备话还没说完,却见袁尚撂下酒盏后,已经是转过头去,对着邓昶继续言道:“一口价,六百钱怎么样?最多就是这个数,不能再加了。” “.................” 刘备的笑容又再一次的僵硬了起来。 瞬时间,便见刘备刚刚才缓和过来的脸色顿时又是一变,一种要发飙的冲动再一次的涌上了他的心头。 “咳,咳、咳!” 糜竺的咳嗽声又再一次猛烈的响了起来。 主公,切忌不可发怒,淡定,淡定啊! 貌似是感受到了糜竺委婉的提醒,刘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心情又慢慢的按捺了下来。 罢了,罢了,不似人君的竖子....小儿.....竖子小儿! 备不与尔一般见识! 想到这里,刘备漠然的挥了挥手,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随他去吧.......... 酒宴依旧继续进行,接下来的宴席一切正常,酒肉酣畅,一切慢慢的又回到了正规途径。 就在这个当口,却见一个侍卫悄悄的进得大厅,俯首在孙乾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话音落时,便见孙乾的面色陡然变得有些发白,一脸漠然的深深的看了那侍卫一眼。 少时,便见孙乾轻轻的挥了挥手,让那侍卫退下。 侍卫走后,孙乾寻了个没人注意的当口,悄悄的从侧厅后绕到正位刘备的身边。 “主公,有紧急军情。”孙乾轻轻的在刘备耳边唤了一声。 刘备放下酒盏,转头瞅了孙乾一眼,道:“什么军情,这般着急......咦,公佑,你的脸.....?” 孙乾脸色一垮,喃喃半晌,嘀咕道:“此事说来话长。” 刘备知晓孙乾的性格,他既然是不想说,那这件事必然就会有他不愿意说的理由。 于是刘备将这个疑问埋在心里,继续适才的话题道:“是何军情?” 孙乾也是摆正颜色,悄悄的低下头去,在刘备的耳边嘀咕了片刻。 孙乾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刘备的脸色陡然一变,低下头去,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过了好一会,终见刘备将头略略抬起,问孙乾道:“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 孙乾闻言忙道:“斥候刚刚回报,尚不足三盏茶的时间。” 刘备闻言,轻轻点头,然后起身,对孙乾道:“我先往后园去更衣,公佑你稍后看准时机,请袁三公子往后园走一遭,我有事欲与其详谈,切记隐秘,不可打扰了厅内众人雅兴。” 孙乾知道事态紧急,随即躬身道:“诺!” 刘备起身,与众人拱手见礼,以更衣如厕为名往后园去了,此等事在酒宴上甚是普通,一众人等也无人有所怀疑,酒筵依旧继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公子?”孙乾乘着众人吃喝正酣,悄然的来到袁尚身边。 “孙先生有事?”袁尚好奇抬头。 孙乾欲向袁尚露出一个优雅的微笑,不想稍不留神,牵动脸上的淤青,顿时疼的一咧嘴,反倒是笑的不论不类。 “袁公子,乾奉刘豫州之命,想请公子往后厅的花园一聚,还请公子移步。” 刘备要单独见我?袁尚的心中微微一沉,心知必然是出了大事。 “先生前面带路,我随你去。” 袁尚随即起身,避讳着众人的目光,悄悄的从后厅门往后花园走去。 **************** 太守府的后院占地颇大,乃是一处幽静之所,虽没有奇珍异树为陪衬,但修饰的却相当工整明亮,其间花草香味扑鼻,撩人心扉,亦算是一处休舔的佳境。 袁尚随着李儒走在用青色大石铺成的羊肠小道上,一路上嗅着美妙的花香,饶是他此刻略有些酒酣,却也不免觉得心旷神怡,陶醉其间......... 二人一路无言,少时便来到一处小渠之旁,但听渠水叮咚,如顽童歌唱,渠上一顶小桥,布置甚是精良巧妙,在整个后花园中颇有画龙点睛之功效。 刘备此刻正站在桥上,一脸沉重的望着桥下的水流,双目紧锁,不知在思虑着什么。 袁尚拱手一礼,笑道:“玄德公不是去更衣了吗?为何会在此处观景,莫不是喝的多了,欲有逃酒之意乎?” 刘备转过头来,哈哈笑道:“贤侄切莫小瞧于备,我虽上了岁数,但这酒量却依然不减当年,贤侄若是不服气,稍后你我不妨比拼一下,定他个酒中日月,分个海量输赢,如何?” 袁尚闻言亦是回笑,道:“玄德公让孙先生专门请我来此,不会是真想灌我酒吧?” 刘备面色一沉,话语稍有停顿,过了半晌方道:“贤侄,既然你我都不是外人,备今日便直说了。适才斥候来报,颍川太守夏侯渊今日率军归附颍川的阳翟城,屯兵不动,与宛城的曹仁一左一右,成了掎角之势,隐隐的,有将我汝南郡夹钳在其中之意。” 袁尚面色依旧微笑,心中却是陡然一惊。 夏侯渊到底还是追过来了! 刘备见袁尚不说话,不以为意,却是自顾自道:“曹仁.....夏侯渊.....此二人皆乃曹操麾下名将!此番齐齐而至,遥为呼应,只怕是曹操是真的想要对我汝南动手了!” 第50章 同流合污 刘备的话说的没错,按照曹操的谋略,曹仁镇守在宛城,将兵与汝南之西,夏侯渊回师颍川阳翟,陈列于汝南之东,两相呼应,互成犄角之势,像一只巨大的蟹鳌钳子,愣是将汝南郡稳稳的夹在其中,令其动弹不得,无法伸展。 若是说曹操安排这种布局,完全是无意识无目地,只怕是连傻子都不会相信,更不用说刘备这种人中的猴精了。 曹操果然是要对汝南郡动手了! 如此说来,也就难怪刘备会郑重其事的将袁尚请至后园来。 毕竟战事紧急,刘备不可不慎重处之,一个稍稍的准备不好,失地陷城倒是在其次,性命难保才是重中之重的头等大事。 当然,刘备现在还不知道,夏侯渊会回师颍川,大半的原因还是出在袁尚的身上。 若不是袁尚调皮捣蛋,又焉能阴差阳错的将夏侯渊给引回颍川属地来镇守? 刘备若是知道事实真相,不知道会不会拿刀砍了他? ..................... 二人之间沉默良久,少时,只见袁尚眼定了定神,轻声道:“玄德公,夏侯渊与曹仁合兵一处,乃是曹操对汝南动手的征兆,这件事,只怕早就是玄德公的意料之中了吧?” 刘备隐晦锋芒的目光闻言不由一闪,摸着胡须轻笑道:“贤侄这话,备听得不是很明白啊?愿闻其详。” 袁尚淡然一笑,转身斜靠着桥梁,磨蹭着指甲,望着星稀的夜空,道:“明人不说暗话,我既然是坦诚相见,玄德公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世人皆知,玄德公与曹操,有不同戴天之仇,剥肉寝皮之狠,玄德公为了汉室,时时刻刻都想生吞了曹操,而曹操因为衣带诏之事,日日夜夜也恨不能把您捏死,别看目前曹操主要是与河北军征战,但若论恨意!只怕对您要比对我军多出百倍不止吧?” 刘备闻言面色不变,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淡然道:“曹操恨不恨我,备不甚了了.......依照公子之意,对于目前的处境?备应该如何为上?” 袁尚磨完指甲,轻轻一吹,笑道:“玄德公这话问到点子上了,其实这也是我奉父命来此的目地!此次我领张颌,高览两员大将前来,明为搅乱曹操的后方,但实则为的,却是帮助玄德公坐稳汝,颍之地,一统豫州全境!毕竟咱们两军的敌人都是曹操,而且当初玄德公也在河北待过一阵子,跟我父亲算是故交,以我父亲的为人,朋友有难了,他又如何能作壁上观?” 刘备不露声色,嘴角微微勾起,慢悠悠的道:“这么说来,贤侄此番率兵来此,是专门奉父命前来帮我的?若如此,备还真得好好地谢谢你了?” 袁尚摇了摇头,笑道:“帮说不上,最多就是辅助,对,辅助!帮你打打下手而已,况且玄德公若想击溃曹仁等众,全据汝颍之地,兵力和将领方面,确实是稍有不足吧?难道我此番前来,对于您不是一大臂助?” 刘备闻言沉默了一会,接着突然仰天大笑,一边笑一边摇头道:“贤侄能言善辩,舌灿如花,真是让人感到佩服,不错,你说的话很有道理,也很符合目下形势,十分之中九分都是实话,但却有一点,让备不甚赞同。” 袁尚笑容不变,谦虚的道:“哪里有问题,还请玄德公指正?” 刘备摸着须子,淡然道:“贤侄说的话,十分之中,可谓是九分真一分假,但偏偏是这一分假,却是将你的目地遮掩了过去,你适才说你此番前来乃是奉令尊之命,帮助我军占领豫州全境,但以备度之,实则恰恰相反,贤侄此番进了中原腹地,难以回师河北,故而想到我军,想鼓动我军北上攻曹,乘乱为你争取一丝回军河北的空隙,这才是你此来的真实目的,呵呵,备不得不佩服贤侄的辩才,本该是我军助你的事,怎么话到了你的口里,反倒颠倒了过来?” 袁尚眉目一挑,静静的看着刘备。 刘备嘴角含笑,迎上袁尚的目光。 二人就这么互相瞅着,目光在空气中恍如交击出炽热的火花,谁也不肯退让半步。 直到过了一会,方见袁尚收回目光,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来,腼腆道:“别这么崇拜的看我,我会害羞的。” 刘备的笑容顿时又有些僵硬。 这混帐小子........ 过了一会,刘备方才开口道:“贤侄,你现在倒是说说,咱们到底是谁帮谁呢?” 袁尚摸了摸头,微笑又浮上他的俊脸:“玄德公与我各执一词,继续说下去,只怕就是说到明天早上,也谈不出个结果来,立场不同,看问题的方向也自然不一样......” 刘备闻言点头:“此话倒是实在。” 袁尚继续道:“以在下度之,你我两军现在既然是盟友,就无谓谁帮不帮谁,一点小事何必弄得那么麻烦,一句话,同心协力,击溃夏侯渊和曹仁,你取你所需,我拿我所想,岂不简单?” 刘备闻言哈哈大笑,仰天长笑道:“好,好!好一个你取你所需,我拿我所想,贤侄这话才是诚不欺我!咱们共同出兵,一致对曹,各取所要,这就叫做......” 袁尚笑着道:“同流合污。” “咳、咳、咳!” 刘备闻言顿时一阵咳嗽,脸色霎时变得通红。 同流合污?哪有人这么形容自己的。 “贤侄这个词,用的......稍稍有点不太恰当,备深不以为然也。” 袁尚好奇道:“那玄德公以为咱们这是什么?” “匡扶汉室,肃清寰宇!对,肃清寰宇!这才是咱们两军合作的要旨所在。”刘备很严肃的纠正了袁尚的错误。 “好吧,既然你乐意这么听,那我就这么叫,面子上的事,我无所谓。”袁尚很是随意的耸了耸肩。 刘备不太高兴了,面子上的事,怎么就叫叫无所谓啊,他老爹那般好脸,怎么生出这么一货色? 这孩子跟他老爹真是不像。 “既然出兵之事已然定下,那备即日便开始整顿兵马,乘着曹仁和夏侯渊二人尚未有所行动,咱们先行攻杀,占取先机,待曹操回师之后,便有了一决之力!” 袁尚正色拱手道:“玄德公为叔辈,所作吩咐,在下自然无不遵从。” 刘备闻言点头,又道:“可是,夏侯渊,曹仁二人分别屯驻在宛城和颍川,互为犄角之势,分兵击之不是上策,必先取一路先破之!以贤侄之见,咱们当是先取曹仁,还是先攻夏侯渊?” 袁尚闻言,低头仔细的想了一想,道:“玄德公,以我之见,曹仁久经战阵,最善坚守,又是曹氏宗族第一将,时常被曹操委以重任,独镇一方,不太好付.....相对的,夏侯渊虽然也是强将,能征贯战,但脾气暴戾,性格上的弱点还是相对明显的,咱们若要动手,还是先对付夏侯渊为上!” 刘备闻言点头,道:“贤侄此言,深和备意,不过夏侯渊镇守颍川,兵强将勇,咱们切忌不能贸然出兵,需得先打探清楚,弄清敌情,方可妥善筹备。” 袁尚心中暗自点头,刘备不愧是久经战乱之人,屡见沙场之人,深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之道。 “既然如此,玄德公就在汝南整顿兵马,由我来日领兵前往颍川,打探夏侯渊的情况。” 刘备点了点头,道声:“如此最善.....不过贤侄乃是贵客,若有差池,备罪责大矣,你自己去我不放心.....这样,备令舍弟张飞率本部兵马与贤侄同去,若是事急,也可互相有个照应,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袁尚闻言点了点头,道:“张飞将军能与我同去打探,我这心里更是多了几分底气,有劳玄德公挂心了!” 第51章 深深的疑问 夜宴之后,整个汝南郡便开始为了出兵攻取宛城和颍川的事宜做准备,城池内大张旗鼓的秣马厉兵,枕戈待旦,气氛空前紧张。 这也难怪,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无论对于曹操和刘备来说,都是如此。 第二日一清早,刘备便召集手下一干文武往正厅议事,布置整备军务的出征事宜。 关羽总督全军,连日操练,振奋士气,强兵健武。 糜竺置办粮秣,充实军需,已候调用。 孙乾管理全君官吏,安抚人心,抚慰百姓。 亲卫陈到总管城中治安,严肃整顿,勿使生变。 周仓收拾城防,加固防御。 简雍招募新兵,充实后军储备。 关平训练新兵,以备随时调用。 刘备坐镇全局,指挥调度 ................... 汝南郡的一众忙得热火朝天,袁尚那面自然也没闲着,在汝南郡安顿下来之后,张颌与高览二将亲力亲为,每日轮班操练五千精骑,加强训练,勿使放松,以便随时能够投入到战斗之中。 至于袁尚本人,在经过跟刘备的洽谈之后,议定了出兵北上,共击曹操,互惠互利的策略之后,他便亲自出马,率领着麾下百骑精锐袁军,和刘备军的张飞所率领的一百骑合兵一处,前往颍川的首府阳翟,探查夏侯渊军的虚实,顺便看看能不能摸清敌情动向。 两百余人昼夜兼程,偷偷摸摸的日夜赶路,终于在两日之内,抵达了颍川阳翟县的边境之地。 通过两日来的相处,袁尚和张飞已经算是混的挺熟了,袁尚秉性幽默健谈,张飞的脾气刚毅豪爽,天南地北的两种秉性,遇到一起倒是勉勉强强的也算是相合。 因此二人说起话来倒不像是刚见面时有了那么多的顾忌,颇为自得。 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一日,袁尚向张飞问出了一个他很长时间以来,就深深的埋藏在心中,却又一直不方便当众问出口来的问题............ “敢问翼德将军,贵军的赵云,赵子龙将军不知身在何处?我自打到了汝南之后,怎么好像就一直没有见到过他?” 赵云这个人,多多少少算是袁尚的小小偶像,袁尚来汝南郡时,很是希望能够跟他见上一面的,可是来了许久,怎么一直却好像没有这个人一样似地。 这个问题在袁尚的心中可谓个巨大的疙瘩,今日终于借着和张飞单独相处的时机,脱口相询。 听了袁尚的问题,张飞一双铜铃大的眼睛,不由的深深眯起。 转头静静的瞧了袁尚半晌,张飞方才缓缓的开口言道:“你也识得赵子龙?” “恩.....这个嘛....”袁尚寻思了一下,马上笑着编瞎话:“当年河北二强争雄,我父亲跟公孙瓒可谓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双方打得次数太多,弄得彼此之间都甚是熟稔,在下曾有幸在战场上见过于赵将军两面,赵将军风姿卓越,武艺高强,令人敬佩,袁尚深慕之,今日欲与其结实,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张飞闻言,脸色略略有些发沉,只因袁尚适才的嘴中提到了公孙瓒。 当年刘、关、张身在河北平原之时,可是受了公孙瓒很多的照顾,也算是老朋友了,感情不可谓不深。 不过往事已矣,公孙瓒毕竟已经死了,他们不能因为这个而与袁军为难,更何况如今与袁军联合,南北夹击共抗曹操才是生存的正路。 张飞心中虽有些芥蒂,但终归不能因为公孙瓒的事而过于折了袁尚的面子。 沉寂了一会,但听张飞道:“子龙武技高强,统兵有方,不在我与我二哥之下,更难得的是他为人冷静沉着,刚勇果毅,大哥曾言其乃是不可多得的良才,实乃是上将之姿也!” 以张飞的性格,竟然能够如此推崇赵云,足见其能。 袁尚精神一震,赶忙道:“既然如此,还望回去之后,翼德将军能够为我引见引见。” 张飞不解的看了袁尚一眼,似是有些嘲弄的道:“谁说赵子龙现在就在汝南了?” 袁尚闻言神色一滞,奇道:“那他现在身在何处?” 张飞豹眼一翻,不满道:“公子问我,我却又去问谁?当年打入幽州,攻入易京的可是你们袁氏,子龙的下落你们当比我更是清楚,你都不知道,我却又到哪去猜?” 袁尚眉头不由皱起,认真的盯着张飞看了片刻,道:“张将军,你们该不是故意把他藏起来了吧?” 张飞闻言不由好笑:“袁公子这话说的,那么大的活人,我们能把他藏到哪去。” 袁尚仔细掂量了一会,见张飞说的话不似作假,心中不由的有些诧然。 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的赵云,应该早就是千里迢迢的来寻刘备,并投身在其麾下了,怎么竟然不在汝南?那他又跑到哪得瑟去了? 这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袁尚心中不由开始沉思,莫非不是因为自己的穿越真的带来了什么所谓的蝴蝶效应,将一些形势和事态给弄乱套了吧? 不应该啊!我好像没那么大本事吧? 还是因为自己前世看的那本《三国演义》连环画册是盗版的?操,街边路摊的小儿书真是不能瞎买,孩子都是让他们教傻的,太坑爹了。 带着这个深深的疑问,一路东行,张飞和袁尚终于能够遥遥的看见了颍川郡的治所,阳翟县城郭了。 颍川郡依山傍水,人杰地灵,特别是其中的颍川书院,当中更是出过不少匡扶寰宇之才,如当年的荀氏八龙,以及今日曹操麾下的郭嘉、荀彧、荀攸、已故的戏志才,袁绍麾下的荀谌、郭图尽皆出自此处,区区一郡之地,贤才竟然浑厚至此,当真可谓之天下异数。 遥望着阳翟的城郭,但见其城墙厚重,依建于颍水,城南城北两侧皆有营屯护持,颇算是易守难攻。 张飞与袁尚远处,驻马遥遥的观望了许久,接着都是面露忧愁的互相望了一眼,半晌默默无言。 就这样僵持了好一阵子,方听张飞长叹口气,摇头道:“袁三公子,此城.....不太好攻啊。” 袁尚点了点头,皱眉道:“是啊,不但是城高壕深,且城池两侧都有营寨为护翼,看来夏侯渊自担任颍川太守以来,对城池的巩固还是下过苦功的,咱们若是强攻,只怕是会伤亡惨重。” 张飞闻言点了点头,道:“不仅仅是如此,单看那阳翟城池两旁的营盘规模,夏侯渊麾下之兵至少就不下两万之众......两万人啊,若是再算上宛城曹仁的三万精兵,两方兵马一共就不下五万,而我大哥麾下的兵马与公子的精骑加在一起,最多也不过三万余,且还是要攻城的一方.....” 袁尚抬手抓了抓脑袋,叹气道:“咱们今天是来查探的,不是来拟定策略的,只需将阳翟的情况回报给玄德公便可,至于攻城的事,回去大家一起再商量商量。” 张飞闻言点头,道:“三公子此言甚善,咱们且再寻几个附近的百姓,详细的打探一番。” 袁尚闻言点头同意。 二人正说话间,突然听见空气中隐隐的传来一阵阵欢快的女子笑声。 袁尚抬头望去,却见不远处的林间,有几个打扮的犹如粉蝶青蜂的女子,一边欢快的提着竹篮采桑寻觅,一边追逐嬉笑,闲庭信步般的向着己方这面轻步过来,一个个颇为悠闲,怡然自得。 “真活泼啊。” 袁尚笑着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的感慨而叹:“人人都说生当为男子,我看还是女人活的轻松,一天天不愁打,不愁杀,相夫教子的在家宅着,闲腻歪了还能成帮结伙提着篮子出来采些桑叶,躲会猫猫,真潇洒.........哪像我,自打官渡之战以来,无一天活得不蛋疼,真是太差距了。” 张飞没有理会袁尚叽里咕噜的自言自语,反倒是目光炯炯的盯着那群正在说笑采桑的女子,面容上的表情竟然是有些凝固的痴了。 只见那些采桑的女子之中,有一个年纪约在十四五岁上下的美人,身着鹅黄服饰,双目如星,明月皓齿,杏眼樱唇,长得明艳动人,就犹如那未曾雕琢的精巧玉雕,让人忍不住细捧在手,小心呵护,不忍重握。 袁尚似是也看见了那鹅黄服饰的女子,笑着点头赞赏:“真是美人啊。” 张飞充耳不闻,楞然的瞅了好半晌才反应过劲来。 但见这大汉轻一咳嗽,面容肃整的对袁尚道:“袁三公子,咱们去向那几名女子打探打探,看看颍川阳翟的兵力,约有多少。” “啊?” 袁尚闻言不由得有点发傻,愣愣的看了张飞半晌,道:“张将军,我是不反对你找人刺探军情的,但咱们选人是不是也选几个靠谱点的,那几个丫头明显毛还没有褪干净,你找她们问胭脂水粉的市价我不反对,找她们问军情我就有点不理解了......” 张飞闻言,脸色不由的抽了一抽,憨声憨气道:“咱们绕城看了这么半天,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你不让我问她们,我又待去问谁?” 袁尚脸色一垮,道:“那也不能胡找吧?” 张飞不在跟袁尚废话,猛然一拉马缰,将胯下乌骓马掉头一转,自顾自道:“罢罢罢,你若不去,那我便自去问来!” 说罢,双腿猛然一夹,纵马而奔,稍后便没了身影。 袁尚愣愣的看着张飞的背影,长叹口气,摇头道:“没一个让人省心的...........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惦记着泡妞,我非给你搅和黄了不可。” 说罢,袁尚也是把马鞭子一扬,高喊一声“驾!”,甩众尾随着乌骓马留下的烟尘紧紧追赶而去....... 第52章 采桑之女 秋季的颍川林盛多茂,不甚严寒,每年值此时节,阳翟城外纷纷落叶乔木,叶为桑蚕饲料,木材可制器具,枝条可编箩筐,桑皮可作造纸原料,桑椹可供食用、酿酒,叶、果和根皮可入药。 因此,每到这个时节,阳翟城内,许多的良家女子便借着采桑的当,结伴出城游玩,她们一边采桑,一边郊游赏景,洋溢着花娇的容貌,挥洒着对外界的憧憬。 而今日也正好赶巧,阳翟城中的一群大户人家的女子们结伴同行,集体出外郊游采桑,本该是在欢笑和快乐中度过一天美满的她们,不想却是碰到了张飞这尊凶神恶煞。 一阵马蹄声轰隆而响,由远及近,适才还笑声如银铃般的女子们听了声音,不由的纷纷花容色变。 抬头望去,只见一员豹头环眼,身材魁梧的黑甲大将,坐下一匹乌骓战马,恍如一阵黑旋风般的向着她们席卷而来,其身后马蹄声甚隆,居然还有百匹战骑紧随其后,沙土飞扬,真可谓是风驰电掣。 一眨眼的功夫,张飞已然是纵马奔驰至几个女子面前,一双铜铃般的虎豹之目来回的瞅了一圈,最终落在了众采桑女之中,那个身着鹅黄服饰,相貌最为美丽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年纪看着不大,可却是长的人比花娇,肌肤欺霜赛雪,真是有说不出的柔媚娇嫩,任谁看之都会不由动容。 也就是一个瞬间的当,张飞身后的骑兵也已是飞奔而至,众人打马围成一个圈子,将一众女子尽皆驱赶于其中,不留一点缝隙。 采桑女们一个个都吓的脸色煞白,紧紧的贴在一起,像是一群受了惊吓的小兔子,浑身不停的哆嗦颤抖。 “你.....你....你们是谁?为何拦....拦我们去路?” 一名相貌平平的采桑女颤抖着问张飞。 张飞没有理她,而是径直走下马来,直奔着那群采桑女走去。 所过之处,一众女子纷纷让出道来,如同两排人潮的波浪,各个似是闪避不及,最终将躲在人堆中的那名鹅黄服饰的女子给亮了出来。 张飞走到她的面前,双目炯炯的瞅了她一会,接着豪迈的拱手言道:“小姐恕罪,在下并非是有意冒犯,只是.....只是适才远远的相望,总觉得与小姐甚是面善,好似是不知在何处见过,故而前来相询......” 话还没有说完,便听身后的人堆中,有一声“噗嗤”的响动传出,显然是有人憋不住乐了。 张飞眉头微皱,不满的转过头去。 却见袁尚不知何时来到,也是翻身下马,斜倚着马匹,漫不经心的玩弄着手指甲,懒洋洋的道:“省省吧,你这招也太老土了.......” 张飞的脸色不由一滞,皱眉道:“你怎么也跟来了?” 袁尚轻轻的耸了耸肩膀,叹道:“没办法啊,玄德公让张将军与我一同前来颍川探查敌情,张将军自顾自一个人跑了,你是玄德公的拜把兄弟,我若是不跟上的话,万一真有个闪失,回去又如何向玄德公交待?” 张飞黝黑的大脸微微一红,似是有点心虚的意味。 少时,便见他冲袁尚摆了摆手,道:“既然是查探敌情,就该分而为之,凑在一块有甚么用处?这样,袁三公子你可往东面去查探查探,这里由我亲自来询,就不劳公子费心了。” 袁尚眼睛一眯眯,恍然的不停点头,一双灵动的眼睛来回看着那鹅黄服饰的女子和张飞,其中的深沉意味颇重,让人难以捉摸。 “哦....这样啊....这样啊.....原来是这样......” 张飞对袁尚的眼神颇有些闹心,索性转过头来不在看袁尚,而是对那鹅黄服饰的美丽女子继续道:“在下今日偶然出郊,巧遇小姐,总觉得与小姐似是在何处曾有相识,故而冒昧前来相询,叨扰之处,还望小姐勿要怪罪.............” 鹅黄服饰的美子俏脸煞白,浑身抖个不停,一双如柔水琉璃般的双眸如秋水般的左右移动,藏匿的全都是深深的不安,似是在寻求帮助。 张飞善意的一笑,轻声道:“小姐莫怕,在下并非是什么歹人,对小姐也并无恶意,今日只是碰巧率众出来射猎而已,惊了小姐,深感惭愧.......不知小姐乃何许人士,用何芳名?” “啊....啊.....”鹅黄服饰的女子浑身哆嗦,吓得连话似是也说不出来了,只能低声的喃涩。 张飞竖起耳朵,探过头去,笑道:“小姐说的是什么?在下却是没听清楚。” “别问了!你看不出来她是个哑巴吗?”袁尚抱着胳膊,老神在在的在远处贼笑,同时以飞快的速度冲着女孩狡黠的眨了眨眼睛。 那鹅黄服饰美女看到袁尚的示意,精巧的双眸中顿时闪出一丝恍然而悟的睿智光芒,心下清明,接着抬起手来,冲着张飞胡乱比划,嘴里不停的发出怪异的声音:“啊....啊....阿巴....阿巴....阿巴....” 张飞木然的张大了嘴,哑口无言了好半晌,然后恶狠狠的回头剜了袁尚一眼。 冷静的转过头来,张飞和善的问那女子道:“小姐.....你,你是个哑巴?” “阿巴,阿巴........”美女乖巧的点了点头,很是配合。 张飞恼怒的抓了抓头,接着双目一瞪,狠狠的瞅着那些其他的采桑女子,高声怒喝道:“这位小姐,当真是个哑巴不成?” 张飞对那鹅黄服饰的女子温柔,但对其他的那些莺莺燕燕,显然没有什么好脾气,一声大嗓门差点没给她们震的趴下。 张飞的吼声散尽了好一会,方见一个女子哆哆嗦嗦的对他言道:“回这位将...将军....她....她....没错!她平日里就是个哑巴。” “真的?”张飞粗重的眉毛微微有些上扬。 另一个采桑女也急忙点头附和:“是啊,听她家人说,她娘亲生她时难产,她一出生被羊水呛到了嗓子,险些致死,幸得接生的婆子经验丰富,嘴对嘴的为她把嗓子肿的羊水吸了出来,如此这般才保住了一条性命,可惜嗓子却被羊水呛坏了,从此便成了哑巴,不能言语。” 张飞缓缓的转过头来,面色深沉。 却见那鹅黄服饰美女的俏脸上此刻已然没了惧色,见张飞看她,急忙抬手,用纤细的手指在半空画了一个圈,动作轻柔乖巧,霎是可爱。 接着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又点了点自己精致的小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温柔一笑,道: “阿巴,阿巴,阿阿巴巴。” 张飞的脸色顿时变得闷闷不乐起来。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可心的女子,偏偏还是个哑巴,当真是让人来气,晦气,真他娘的晦气! 袁尚这个乌鸦嘴!好事不会说,坏事一说一个准。 想到这里,张飞不由的狠狠的转头瞪了袁尚一眼。 袁尚此刻正老神在在的打着哈欠,见张飞对他怒目而视,急忙神色一敛,冲着张飞摆手道:“不关我事啊,又不是我拿羊水灌她的......” 那鹅黄服饰的美女听了袁尚的话,不由的忍不住想乐,脸色憋得通红,接着极为小心的抬起头,暗中给了袁尚一个感激的眼神。 张飞来回瞅着众人,脸色抽搐,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面色可谓是古怪之极。 半晌过后,张飞终究是长叹口气,摇了摇头,惋惜道:“好好地一个女子,居然是个哑巴?唉,当真是可惜了,可惜了.....走!” 说罢,转身向着自己乌骓马走去。 袁尚见张飞回来,冲着他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道:“张将军,你不向她刺探军情了?” 张飞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怒气冲冲的道:“她一个哑巴,怎么告诉我军情?” 袁尚转头看了一眼在远处依旧站立的美女,小声的调戏张飞道:“此女外貌甚美,张将军何不纳之?” 张飞闻言顿时有些闷闷不乐,道:“就算我想,但你觉得我大哥会让我娶一个哑女为妻吗?端的可笑!” 袁尚四下瞅了一瞅,见左右无人,随即低声冲着张飞道:“有什么不好的?此女的外貌如此出众,望之又似身出名门,实乃是不可多得的良妻伴侣,虽然不能说话是个小小的瑕疵,但哑巴也有哑巴的好啊。” 张飞闻言奇道:“哑巴能有什么好的?” 袁尚闻言笑道:“自然是夜深人静,行那夫妻之乐的时候,身下的娇妻美妾红唇娇艳,口吐幽兰,一张口就是........阿巴阿巴阿巴!多么的美妙,多么的惬意,多么的.。” “别说了,住口!”张飞听得浑身寒毛倒立,咬牙切齿道:“走,速速前往别处打探军情,我不要再见到这个女子!” “你真不要她?”袁尚微微错愕。 “绝对不要!”张飞咬牙切齿的道。 袁尚微微一耸肩,笑道:“随你......” 然而就在张飞与袁尚等人上马即将离开的时候,却见一个采桑女走到那鹅黄服饰的美女身边,张口问了一句道。 “夏侯小姐,你没事吧?” 整个场面随着这一声问候顿时凝固。 但见已是上马的张飞缓缓转过头来,目光凄厉的上下打量了那鹅黄服饰的美女片刻,冷然开口道:“你管她叫夏侯小姐,是哪个夏侯小姐?” 被问到话的采桑女闻言顿时一白,哆哆嗦嗦的躲避着张飞的眼神,强打精神道:“还能有哪个夏侯小姐......自当是咱们颍川太守夏侯将军的从侄女,夏侯.....” “哈哈哈哈哈~~~!” 话还没有说完,便见张飞突然仰天长笑,笑声响彻天际,直震苍穹。 大笑声声过后,但见张飞拍手双手,兴奋而道:“好,好,好得很啊!颍川的兵马钱粮尚未刺探清楚,竟是让我等寻得了夏侯渊匹夫的女儿?” 袁尚在一旁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纠正道:“是从侄女。” 张飞嘿然一笑,点头道:“管他是男是女,是儿是孙,总之这女子乃夏侯渊匹夫之亲,当真是天助我也!来人,将她绑缚于马上,我等速速撤回汝南!” 猛将 颍川阳翟太守府。 夏侯渊度步于厅堂之内,东南西北,左右前后的来回走动。 至于为何如此躁动,夏侯渊自己也说不上是因为什么,总之就是一句话,今天的夏侯渊心中踹踹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祸事降临。 少时,只见夏侯渊气闷的向着厅堂正首一坐,嘴中气喘如牛,端起铜盏仰头就是猛灌了一口凉水。 “来人,来人!”喝过凉水后的夏侯渊依旧感觉不能平静,仰着脖子冲着厅外高呼。 “将军!”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匆忙而入,急忙见礼,毕竟夏侯渊的脾气和秉性是出了名的刚硬火烈,一般下人绝对是吃罪不起。 夏侯渊拄着桌案,寻思半晌,开口道:“守城的士卒可有紧急事务来报?” 那管事闻言不由一愣,接着忙道:“回将军话,城楼一切安好,守城兵将不曾有事前来禀报。” 夏侯渊又想了一会:“那......城内可有喧哗变故之事?” “不曾,城内一切安泰。”管事的心中有些好奇,夏侯将军没事问这些干什么啊? 夏侯渊坐卧不安,总觉得似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撑着下巴想了许久,终听他又开口言道:“大公子和二公子现在何处?” 管事闻言忙道:“大公子在书房攻读,二公子正与吕贤将军在校场练习枪棒。” “小姐呢?小姐又在什么地方?”夏侯渊刨根问底,挨个都问个明白。 管事闻言想了想,道:“小姐适才受几名平日闺中之友相邀,一起出城去东面树林采桑去了。” 听了管事的话,夏侯渊的面色骤然间变得煞白,拍案起身道:“坏了!” 管事见状颇为不解:“小姐平日里,逢节隔月,多也是与闺友一同出外采桑,将军也不曾管过,为何今日却突然着慌?” “嘿!”夏侯渊狠狠的一拍桌案,怒道:“平日里焉能和今日一般,废话休言,速速取本将战甲长枪来,我亲出城去接涓儿回来!” 管事见夏侯渊暴怒,浑身顿时吓得哆嗦,急忙转身就要出去安排,却见一个侍卫飞奔而至,直入厅堂,对夏侯渊微一拱,高声道:“将军,外面有一群从城外而归的采桑女堵在太守府外,嚷着吵着要见将军!” 夏侯渊的脑袋“轰隆”一声巨响,身子在原地晃了三晃,血气上涌,差点没跌倒在地。 稳了稳心神,夏侯渊冲着那侍卫低声咆哮:“快....快让她们进来!” 那侍卫不敢怠慢,闻言急忙转身去为众女做引路人了。 少时,便见一众采桑女进了正厅,一见主位上的夏侯渊,顿时纷纷拜倒在地上,各个都是哭的梨花带雨,当真是好不伤心。 夏侯渊来回瞅了一圈众女,却是没有在当中发现他侄女的身影,心下陡然一紧,忙出口安慰道:“莫哭,莫哭,都莫哭了,你们.....你们都我把嘴给我闭上!” 夏侯渊一句怒吼当真好使,众女果然一个个都禁声不哭了。 夏侯渊气喘如牛,来回的看着众女,咬着牙问出一句:“我涓儿今日是随你们一起出的城吧?她人呢?人呢!” 一众采桑女闻言尽皆寒蝉,其中一个胆大的稍稍鼓足勇气,对夏侯渊道:“涓儿妹妹她....被歹人劫持走了.......” 夏侯渊顿时头晕目眩,用手撑住桌案,胸口起伏不定,道:“谁?是谁将涓儿劫持而去?” 采桑女一边哭一边将夏侯涓被劫持的事情从头至尾向夏侯渊做了一遍讲述,而夏侯渊的脸色亦是越来越黑,最终一个支撑不住,向后一仰,几乎昏死过去。 太守府的侍卫们顿时慌了,一个个连忙上前,又是呼喊,又是掐人中的,废了好大的劲才将夏侯渊弄醒过来。 方一醒来,便见夏侯渊仰天长叹,一双狼目之中隐隐的透着些泪花。 “兄长!我....我对你不起啊!”其声音悲痛辗转,哀伤莫名。 这也难怪,想当年夏侯渊为了保住已故兄长唯一的血脉,甚至生生饿死了自己的儿子,所以说虽然只是侄女,但夏侯渊对她的感情却比自家孩子更深,乃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旁的侍卫见状忙道:“将军切勿悲伤,小姐虽然被劫持,但想必还未曾跑的远了,不妨派出几路兵马分而寻之,或许还可追上!” 夏侯渊关心则乱,点了此言不由得赶忙点头,道:“此言甚善,快,速速吩咐诸位将军,领着精骑骄将分各路追赶,务必要追回我涓儿!” “诺!” ********************** 此时此刻,袁尚,张飞等人绑缚了夏侯涓,率领麾下二百余精骑,风风火火的向着西南面赶去,其速如风,其行如火,速度不可谓不快。 这也难怪,拐了人家的姑娘,谁还会不赶紧麻溜的风紧扯乎? 奔跑之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滚滚的轰鸣之声,仿佛乌云积压,响雷滚滚,袁尚转头望去,却见身后不知何时,约有五百骑的曹军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仿佛一条越描越粗的直线,离着己方越来越近,越滚越粗,越滚越大。 袁尚脸色一滞,转头冲着张飞喊道:“翼德将军,你老丈人派兵追来了!” 张飞怒了:“你老丈人!” 回头瞅了片刻,张飞冷笑一声,高声喝道:“全军止步!布阵御敌!” 说罢,便见张飞猛拉马缰,坐下乌骓马骤然转头,手中丈八蛇矛当空一甩,但听“呼”的一阵厉风,气势极为烈浓。 一众骑兵也是随着张飞一同转马,清一色的闪出兵器,却是一把把雪亮的长矛,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寒芒。 袁尚骤然停马,深深的看了一眼战意甚深的张飞,微微笑道:“张将军,对方少说也有五百骑,你麾下一百,我麾下一百加起来才二百,就这也能一搏?” 张飞仰天长笑,豪言壮语道:“不消袁三公子担心,区区五百人马,何须二百骑众?你自领麾下人马在那看着,本将这一百精骑,三盏茶内,足矣灭之!” 说罢,便见张飞猛然将长矛一甩,高声喝道:“将士们,随我冲杀!” “杀!” “杀!” “杀杀杀!” .............. 此时,追赶袁尚等人的那五百骑的领头之将,乃是夏侯渊帐下的副将吕贤,眼见劫持小姐的贼众已进入己方的视力范围,吕贤心下不由大感兴奋。 自己虽然忠心耿耿,但却因为性格不和的问题,一直不太受夏侯渊的重视,今日追赶这一众贼子却是个机会,若是能救回夏侯小姐,自是大功一件不说,说不得还能改变自己在夏侯将军心中的印象,日后或有机会得到夏侯将军的重用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吕贤不由得纵马狂奔,握刀的手也是微微颤抖,心中的紧张无需言表,观者自明。 改变命运的时机就在眼前,谅吕贤安能不颤? 怎奈,事实皆非人所尽料,吕贤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对方本的一众在逃之众,居然会转马奔袭而来........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却是为时已晚。 从转头到冲阵,张飞一众几乎仅仅只用了一个瞬间。 刹那之时,张飞所率领的百余骑已是冲入吕贤的骑兵之阵,但见双方数百匹马匹来回相交,仅是一个回合的相互冲击,便见六七十余骑从马上狠狠的跌落下来,其中大多都是曹军。 张飞麾下众人锋利的矛戈带着兵器的阴寒,深深地刺穿了曹军追兵的身体,然后又猛烈的拉将出来,带出一片片飞溅在空中的血肉。 跌落在地上的兵勇,有的尚且没有完全断气,却被往来的马匹来回践踏,鲜血与内脏冲破体肤,挥洒在这片沉寂的草地之上,慢慢的气绝身亡。 仅仅是一个回合的交锋,吕贤所率领的兵勇就士气丧尽,尽皆胆寒了。 远处的袁尚看得浑身发冷,诧然而言道:“张飞麾下的兵勇....居然这么厉害!?” 又是一轮冲击之后,张飞本人已然是冲至敌首吕贤的面前,丈八蛇矛寒光簌簌,带着一股凄冷的血芒。 吕贤的瞳孔顿时睁得急剧收缩。 然而,待他刚想有所反应,一个浓重的声音却在他耳边浓烈的响起,震慑的他浑身不能动弹。 “拿命来!” 蛇矛横扫过后,吕贤的头颅顿时飘洒在空中,带着血色的红线,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缓缓的跌落尘埃。 丈八蛇矛,乃是刺人的兵器。 张飞以其斩人首级,闻所未闻! 臂力之强,猛将之威,竟是乃至于此。 远处,袁尚不由的暗自唏嘘,什么时候,己方麾下也能够有一员这样的猛将啊....... 各有分工 没有华丽炫目的刀枪相击,没有摄人心魄的百合之战,一击,仅仅是一击,吕贤的生命就已经结束在了张飞的蛇矛之下。 随着张飞一矛杀死吕贤,刘备军的士气顿时空前大盛,欢呼声直冲云霄。 仅仅是因为张飞斩将而沉寂了一瞬间的战场,再度杀声四起,战马奔腾的轰鸣声霎时间响彻了整个平原。 此消彼长,瓶浅水溢,张飞杀将令己方士气大振,反观曹军那边却是尽皆胆寒,主将被杀,兵卒没有了领头人,士气陡然大降,阵型顿时一片混乱。 “杀......” 也不知道是刘备军的谁突然高声吼叫了起来,战意盎然的士兵们同声呼应,义无反顾地杀向了周围的曹军。 残杀,残忍而血腥的屠戮在平原上开始连憧上演。 丧失了主将,士气低落的数百曹军被旋风般的刘军骑兵像割麦子一样,割去了一茬又一茬,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嘶喊与悲鸣中被无情的矛戈肆意的吞噬了。 不远处,袁尚坐在马上,看着战场上的这一幕情形,抬头望天,心中似是有所明悟。 三军易得,一将难求,比起张颌用兵的沉稳,高览率兵打仗的冲劲,张飞麾下的兵却是多了一份舍我其谁的霸气与张力,整支兵马就好像是一支嗜血的锋利长矛,以主帅为矛头,以兵卒为枪杆,矛到之处,所向披靡,破甲刺军,无所畏惧。 万夫不当之勇,三军肱骨之将,原来是真的存在于这世上的。 袁尚仰天长叹,心下无限感慨。 ...................... 夏侯涓被绑缚在马上,望着不远处血腥的屠杀,听着人临死前悲怆的嘶鸣,心中害怕莫名,一双妙目中不知不觉间充满了晶莹的泪珠。 凌厉的冷风呼啸而过,伴随着血腥味传至鼻中,夏侯涓生生打了个寒颤,一张美丽的容颜因为这股血风而带来慌张而变得惨然无色,眼眸呆滞的望向远处,身体不断的打着哆嗦。 血腥的战场,几乎摧毁了她内心所有的防线,将她潜意识当中对死亡的恐惧彻底的激发了出来,那是人类最原始的恐惧,是对自然的敬畏,是对生死的无奈。 就在夏侯涓几乎因为眼前惨烈的情形而几乎要疯掉的时候,一块略略带有檀香味的锦绸轻轻的遮住了她鼻尖,猎猎之风中的血腥味道不在有,取而代之的令人迷醉的香料气息,夹杂着那握着锦缎的手掌温度,竟是令人有说不出的安心。 夏侯涓的脑中顿时略微清醒了一些,浑噩的神智也因为香料的味道而为之一清,缓缓的转过头去,却见这伙人中,那个唯一略显斯文善意的男子,正微笑着用锦帛替她遮住鼻息,不让厮杀的血腥之气继续摧残她的心智,在她理智崩溃的前夕,适当的伸出援手拉了她一把。 这是这个男子第二次在无愿中帮她了。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夏侯涓的脸竟似是微微的有些红了。 袁尚拿着贴身的锦帛,帮夏侯涓遮住血腥味,心中不由暗暗叹息,更多的却是怜悯。 不论她是不是夏侯渊的侄女,但就她本身而言,这个女孩是无辜的,单纯无害的她,本是乱世温房之内的一枝娇柔花朵,虽然柔媚,但是易折。 一日之内连遭变跌的他,此的心理会是何等的脆弱。甚至连战场上的血腥之气都可以差一点就击倒了她的心智理性。 如此柔弱的家伙又如何去迎接这乱世中的风雨沧桑? 失去了夏侯渊庇护的她,在这个乱世中就好像是一块玻璃,任何小小的冲击都会无情的将她粉碎,这就是袁尚此刻怜悯她的原因。 袁尚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但他也觉的自己并不是太坏,至少最起码的同情心,他还是有的。 夏侯涓愣愣的看着袁尚,一瞬间似是有些失神,但很快的又反应过来,低下头去,轻轻地冲着袁尚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 不一会儿,喊杀声越来越小,风雨渐渐的归于平静。 黄昏,夕阳西沉,暮色苍霭,腥风阵阵。 追赶的曹军大多被屠,唯有一少部分仓皇而走,逃离而去。 适才喊杀声震天的平原上,此刻充满着兴奋的高呼之声,声因此起彼伏,平原上到处都是刘军士兵们欢庆胜利的喊叫。 战场上的刘军开始陆陆续续的集结,在张飞的率领下,统一的返回袁尚一众的所在之处。 张飞浑身浴血,一杆丈八蛇矛上鲜血滴溅,缓缓的落在下方的草坪上,鲜红夺目,霎是令人胆怵。 “哈哈哈——痛快!” 张飞狠狠的一甩长矛,血星飞溅,顿时在草坪上留下一个条长长的血迹。 袁尚发自内心,敬佩的看了张飞良久,点头道:“久闻张飞将军勇武过人,有万夫不当之勇,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以一百骑全败敌方五倍之众,将军果然是当世神将,佩服,实在是佩服。”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神将之称太过,袁三公子太客气了。”嘴上谦虚,但很显然,张飞乐意听别人这么夸他。 袁尚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张将军,时间紧迫,既然追兵已屠,那咱们是不是可以继续赶路了?” 张飞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兵将,道:“天色已然是要黑,若想连夜奔回,需得先养足精神为上!我与麾下将士们刚刚厮杀一场,颇费体力,袁三公子且暂容我等少歇,稍后在行军便是。” 袁尚闻言恍然,骤然之间,转头看了看浴血的战场,一股小小的不良心思又开始在胸中微微晃动。 转过头时,袁尚的脸又是笑的灿烂如花:“是我疏忽了,张将军和麾下的一众将士们杀的累了,不方便连夜逃走,休息,休息一会......正好我也有点事要办。” 说到这里,便见袁尚冲着张飞身后的士卒们道:“将士们杀敌辛苦了!下马!休整!喂食!休息后逃走。” 刘军将士们听了纷纷应令。 张飞的脸色有点不爽,不满的言道:“袁三公子,什么叫休息后逃走?这话我听着这么不是个滋味......” 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袁尚突然翻身上马,冲着身后的袁军士卒们高呼道:“兄弟们!刘军的将士们全歼追兵之众,其状甚是英武,但是现在,又到了你们表演的时间了!都随我来!” 话音落后,便见袁尚率领着自家的百余骑兵,驾着战马,甩着手中兵器,呜呜嗷嗷的向着适才张飞与曹军的战场当中冲去。 下马休息的百名刘军兵将被袁军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一个个坐在草地上,目光呆滞的看着他们像乌云一样,冲着无人的战场飞杀而去。 有的刘军士卒心下不明,好奇的问张飞道:“张将军,追兵敌众已是被咱们杀尽了,袁军此刻冲过去还要干什么?” 张飞疑惑的摇了摇头,对于袁尚一众突如其来的举动,心下也不是非常清楚。 但很快,袁军就用行动给了他们答案。 袁军到了刚才的战场后,立刻纷纷下马,在袁尚气定神闲的指挥下,开始.....打扫战场。 “马匹!马匹!用绳子跟咱们自己的马匹栓上,都一并带回去,一匹都不要留下。” “旗帜,曹军的旗帜,卷吧卷吧包起来,一并带走,以后说不定会有用处。” “铠甲和头盔,看看质量如何,比你们身上好的话就换上,装备该淘汰的就得淘汰,日子难也不能抠馊着过。” “死人的身上也顺便翻一翻,看看有没有什么私房钱之类的,找到后全部上交充公。” “哎哎哎,那边那小子,瞅什么别人,对,就说你呢!我说你小子也太过分了!随便翻翻就行了,怎么还扒人家裤子。” “...............” 不远处的刘军一众面色不由的都有些铁青。 好嘛,己方一阵拼杀,刚刚才歇下脚,这帮河北来的袁军居然就去收缴战物? 少时,袁军如蝗虫一般的将战场清理个遍,随即又转道而回。 袁尚乐呵呵的回来,翻身下马,走到张飞的面前,冲他笑道:“张将军,时辰差不多了,让弟兄们上马,咱们继续逃走吧。” 张飞的眼皮子星蹦乱跳,冲着袁尚紧咬满嘴钢牙,恨不能扑上去咬他一口。 “袁三公子,你手下的兵马,适才在做什么?本将不甚明了,可否告知?” 袁尚扭头一瞧,然后像个淳朴的庄稼少年郎一样,呵呵的笑起来道:“打扫战场啊,曹军的马匹,头盔,铠甲扔的到处都是,甚不卫生,在下一时看不过去,帮忙出手清理了一下,应该没耽误撤退的时辰吧?” 张飞闻言默然不语,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袁绍注重仪容,袁术奢侈糜费,两兄弟平日里花钱就跟扔橘子皮似的,怎么生出来的后辈,寒碜成这个样子?就跟掉到钱眼里似的,成天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真是有便宜就占啊,一点都不带吃亏的。 张飞闷闷的看了袁尚一会,道:“袁三公子,不是我说你,本将率领一众弟兄,往来驰骋,奋力厮杀,打退曹军追兵,你却过来捡现成?如此,却是有点说不过去吧?” 袁尚闻言有些迟疑,过了半晌,方才有些心疼的言道:“要不,捡回来的马匹甲胄,张将军你过去挑两件?但千万别拿的太多了,毕竟我们也是付出了辛苦的。” 张飞闭上眼睛,心中一片杂乱,现在的他,看着袁尚就觉得闹得慌。 曾几何时,张飞自认为普天之下,他最反感的人就是吕布,对吕布的厌恶无人能在他心中的出其左右。 但是直到现在,张飞发现他错了! 这小子比吕布还惹人烦! 吕布是三姓家奴!吕布是背信弃义!但至少吕布不是二皮脸! 可眼前这小子,他的面皮简直比城墙还厚啊! 无奈的叹了口气,张飞摆了摆手,无力的道:“不用了,你都留着吧,就当本将没有看见过.....全军,上马!咱们逃回汝南。” 夏侯涓的求助 长途的奔袭,昼夜的奔波,经过连日来的疾走,袁尚和张飞等二百余众终于是抵达了汝南之地。 进了城池,众人马不停蹄,不作停留,随即奔着太守府而去....... “大哥,大哥!” 张飞进了太守府,脚步不停,直接冲入正厅,大嗓门震得悬梁嗡嗡直响,久不擦拭的灰尘随着张飞嘹亮的嗓音,竟是簌簌的往下直掉。 刘备此刻正和关羽,孙乾,糜竺等人商讨筹足军备粮饷之事,乍然听有人这般高声唤他,不由的吃了一惊。 抬头望去,却是张飞猛然冲进大厅,扯着嗓子高声道:“大哥,弟弟我回来了!” 见是张飞回来,众人的脸上纷纷露出了笑容,刘备的神色之间,更是明显透漏出了一丝放松的痕迹,点头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张飞笑着冲各人见礼,众人自当纷纷一阵寒暄不在话下。 少时,诸位问礼已毕,刘备随即将话题转到正题上:“三弟此番去了趟阳翟,不知可是有什么收获?” 张飞哈哈大笑,笑容中透着一股子得意的意味,让众人很是看不明白,不知张飞此次前往阳翟,却是有了高兴事这般的得意。 “大哥,此次前往阳翟查探,但见其城郭高大,牢固难破,东西分设两个军屯大营,观其阵势少有军马近两万,不易攻之啊。”张飞笑完后,便将所观所查向刘备汇报。 刘备的脸上并无惊讶神色,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张飞清了清嗓子,便又将此番探查情况的具体内容,洋洋洒洒的对着刘备以及厅内诸人又大略的阐述了一遍。 听完了张飞的话,众人的面色或多或少都变得有点深沉。 虽然对阳翟重兵防守早有预料,但得到了张飞的准确消息,众人的心下间不免都有些丧气无奈。 若张飞带回的情报属实,这颍川之地,还真就是没个打了。 刘备摸着下颚的胡须,双眉紧锁,突然话锋一转:“三弟此番辛苦,功劳不小.....只是,那袁三公子此刻在何处?为什么没有陪你一同回来?” 张飞闻言脸色登时一僵,钢针似的虎须颤颤巍巍的抖动了好一会,方才硬是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那个小子.....他....他去......” “诸仙友勿急,俺老孙来也!”但听厅外一声怪声怪调的猴叫响起,其中伴随着一些众人没听过的稀奇曲调。 众人抬头望去,但见袁尚小跑着进得厅堂。 到了之后,便见袁尚抬袖擦了擦头上的汗,自言自语道:“多年不唱,这京腔却是有点落下了。” 刘备见袁尚来了,急忙起身见礼,笑着道:“贤侄来的好慢,却是让备心下疑惑了许久,不知贤侄为何迟了一步,没有与翼德一同前来?” 袁尚奇怪的眨了眨眼:“我先回军营收拾战利品了,张将军你没有跟玄德公说清楚吗?” 张飞的脸色抽搐了一下,淡淡言道:“刚刚把这话放到了嘴边,却是让你刚才那一声怪调给吓回去了........” 袁尚闻言一乐,拍着张飞的肩膀道:“张将军你真会开玩笑,若论嗓门吓人,哪个能跟张将军你比,你一嗓子嚎出来都能给老天爷喊哭了。” 张飞:“..........” 刘备摇头摇头,嘴上虽然没说,心下却暗暗叹气,他能看得出此番同去阳翟县查探,自己的这个性情耿直的三弟一定是受了这竖子不少的折磨。 想想三弟原先那张黝黑浑圆的大脸,几日不见,现在居然都有点出了尖下颏了。 张飞不理袁尚,继续刚才的话题说道:“大哥,弟弟此番前往阳翟,不光查探得夏侯渊的兵马颇众,城高壕深,不易攻取,也还生擒了一人回来,或许可以对夏侯渊形成些制肘。” 刘备闻言顿时一奇,道:“哦,三弟捉了何人,竟能制约夏侯渊?速速带上,与为兄一见。” 张飞哈哈一笑,转头冲着厅外喊道:“将那位小姐请上来!” 少时,便见兵卒引着一个身着鹅黄色水衫的美女走上厅来,那女子相貌柔媚似水,气质不俗,望之如精雕细琢人中玉器,让人忍不住精心护持。 夏侯涓此时虽是沦困之身,但有着良好教育的她却依旧是知书达礼,扫视了一圈厅中众人后,遥遥的半身微俯,却是冲着上首的刘备施了一礼。 厅内众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望着夏侯涓的眼神中不由的都多了几分好奇....... 用这女子,如何制肘夏侯渊? 刘备上下打量了夏侯涓片刻,问道:“翼德,这女子乃是何人?” 张飞豪爽大笑,狡黠的一笑道:“大哥,容弟弟卖个关子,你且问问她自己是谁,与夏侯渊有何关系,便知端底。” 刘备思虑片刻,随即站起身来,冲着夏侯涓和善的一笑,道:“不知小姐芳名,乃是何方人士,为何会被吾弟捉来?你与夏侯渊之间又有何关系?” 夏侯涓见刘备相貌慈祥,语气和善,与张飞的口气与语调完全不同,心下倒是少了几分惧意,盈盈的冲着刘备做了一个福身,张口回答道: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刘备:“...........” 张飞:“...........” 正厅左侧,关羽身后矗立的一员大汉周仓闻言不由诧异非常,奇道:“这女子说的话好生奇怪,莫非是个异族血统?” 对面的简雍闻言,一边摸着胡须,一边摇头晃脑的解释道:“在下幼年时久居幽燕之地,与漠北塞外各族多有交集往来,倒是颇为通晓几门异语,如是在下所观不错,这女子所用的话句,当属漠北西原的鲜卑山戎,听其词隔语调,乃是乌洛浑一族之语,此言难通啊。” 众人闻言纷纷恍然大悟,原来这女子是北境塞外的乌桓中人啊。 就在这个时候,大厅中响起了一阵不合时宜的咳嗽声。 “咳、咳!” 却是袁尚一阵咳嗽,将众人的目光吸引,皱着眉头解释道:“简公果然是见多识广的前辈高人,连乌洛浑这么偏门的外语科目都掌握的如此清楚,简公真雄才也!在下深感佩服,只可惜这姑娘是个哑巴,要不咱们就可以向她核实一下事实真相了。” “咳,咳,咳!”众人闻言顿时咳的一阵脸红。 简雍面色通红,狠狠的白了袁尚一眼。 这可恶的袁家小子。 刘备颇为不满的转头看了看张飞,双目中目光炯炯,言下之意不言自寓........ 她既是个哑巴,你还让我问她话做什么?莫不是故意调笑为兄? 三弟,你学坏了。 张飞也是颇为尴尬,冲着刘备微一施礼,惭愧道:“兄长见谅,弟一时得意,忘记这茬子了。” 刘备长叹口气,摇头道:“无妨,今后还需甚勉之。” “诺.......” 转过头来,刘备看着袁尚,道:“袁三公子想必清楚这女子来历,还望公子为备略解疑惑。” 袁尚闻言笑笑,道:“好说,此女乃是在阳翟城外采桑之时,为我与张将军所获,其复姓夏侯,名字尚不清楚,身份吗,乃是我等的大敌,夏侯渊之亲外侄女也。” 众人闻言,一个个无不面色动容,望向夏侯涓的目光,也开始不住的闪动。 眼看着就要攻打阳翟的当口,居然将夏侯渊的从侄女捉了回来,真是天助我也,此女若是运用得当,阳翟城池,未必不能一鼓作气而下。 糜竺反应最快,急忙向刘备谏言道:“主公,此女既是夏侯渊侄女,若是运用得当,说不得可将夏侯渊引出汝南,到时我军就可以在野外与其相抗,不需强行攻城了!” 关羽抚摸着长须,点头道:“不错,若是能将夏侯渊的兵马引出来,与之公平决战,以我军的战将兵马,再加上袁三公子的五千之众,实力绝对在夏侯渊之上,到时交战,我军便可先败夏侯,再取颍川!如此,大事定矣!” 刘备闻言点头,道:“二弟与子仲之言,甚和我心,如此便这般决定了......至于如何用此女引夏侯渊出城,我们一会在慢慢的商议......翼德,先将夏侯小姐带下去,记住仔细要看押,勿要生出事端。” 张飞哈哈一笑,扬声道:“大哥放心!” 说罢,张飞抬手对着夏侯涓道:“夏侯小姐,请随我往这边来。” 夏侯涓一见张飞就甚是害怕,见他要把自己领走,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浑身像是打康谷一般的抖个不停,一双秋水晶眸来回的在厅内四下寻摸,最终落在了袁尚的身上。 一看见袁尚,夏侯涓的脸色顿时一明,双眸之中泪眼婆娑,深深的望着袁尚,其间不但包含了无限的困苦和恐惧,还有着另一层隐晦的涵义——救救我! 袁尚见了脸色不由一变。 啥意思?厅内这么多人呢,为什么非冲我来!? 我长得像是个冤大头吗?不应该啊,我长得可是很英俊的! 夏侯涓轻轻的眨了眨眼睛,眼眸中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流下,其中深深的涵义显然又增加了几分——求求你救救我吧。 袁尚脸色微微抽搐,左右犹豫了一会,最终长叹口气,无奈的点了点头........ 好吧,我承认我是一个冤大头,但是要重点强调的是,我可是一个英俊的冤大头。 “玄德公。”袁尚站了出来,对着刘备微微拱手,道:“请恕在下直言,我觉得您这种处理夏侯小姐的方式并不合适。” 刘备见袁尚出言,闻言顿时一愣,奇道:“袁三公子此话怎讲?” 袁尚清了清嗓子,道:“吾闻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亲,施仁政于天下者,不绝人之祀。玄德公乃汉室后裔,匡君辅国,所大敌者,曹操也,操以急,公以宽,操以暴,公以仁,操以谲,公以忠,如此才能成就大事,令天下侧目,如今为了对付夏侯渊,捉了人家侄女本就有些龌龊,若是再加以囚牢,日后传了出去,天下人又会如何看待玄德公?只怕是对玄德公的名声有害无利啊。” 刘备闻言不由甚奇,想不到一向吊儿郎当,不着调的袁家小子,今日居然说出了这么一番言论,且其中理由中肯,颇可见用。 刘备使劲的瞅了袁尚好一会,仿佛是想看看此人是真是假。 过了好久,刘备方才重重的咳了一声,点头道:“三公子所言甚是,是备疏忽了,薄待他人家眷,却不是仁者所为。” 袁尚点头笑道:“所以嘛,玄德公应该把她奉为上宾,并安排在驿馆之内,就跟我一样,好吃好喝的供着养着,传将出去,世人便都知道了玄德对待敌人的家眷有多么的仁厚!” 刘备闻言点头:“三公子此言周到。” 袁尚见刘备同意,心下稍安,继续道:“玄德公捉敌将夏侯渊的侄女而不杀,还好吃好喝的照料着,到时候一定是美名在外,世人皆赞......对了,若是能再给这位夏侯小姐按月发俸钱,年年给补助,效果必然是锦上添花!曹军的武将谋士们若是知道了玄德公如此仗义,抓了人质不但不杀,还按时给发月俸,心下必然甚是向往,说不定一个个都蜂蛹般的把自己家的老婆闺女送到玄德公这来当人质拿俸钱,以后曹操若是派将领攻过来,咱们就派出对方将领的妻子儿女大耳刮子抽他们,如此不出三年,不但曹贼必亡,汉室可兴,咱们汝南郡的妇女规划也一定是如火如荼,蒸蒸日上啊。” 刘备闻言气得硬是抓下自己一半的胡子,恨不能上去抽袁尚一嘴巴........ 这个混账小子,刚刚才觉得他言语中肯,这便又开始混话连篇,太他娘的气人了...... 硬生生的将这口气咽了下去,刘备的嘴角抽了一抽,硬邦邦的道:“公子所言甚善,备自当慎重考虑,不过给夏侯小姐发月俸的事......还是算了。” 袁尚闻言惋惜道:“玄德公不纳我言,日后可别后悔啊。” 哑女的归宿 从小到大,从平原相到左将军豫州牧,从徐州到许昌到再到汝南,从附属与公孙瓒到自为一方诸侯,刘备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说句不吹牛逼的,他的阅历和经验应该也算是不比凡人了,但给敌人的家眷发月俸的荒唐事,他今儿还就真是第一次听到。 刘备此刻的心里有点堵,袁尚这个小子,他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才能说出这么混账的鬼话? 刘备脸色不佳,那边张飞的面色更是不太好看。 虽说这美女是个哑巴,但终究是曾令他心跳牵动的佳人,纵然已是无意,但佳人在侧,总归是一件美事,本来大哥让自己看管她,张飞的心里倒是隐隐的有点小小期待,不想袁尚这混账东西横插一杠子,竟是要生生的把这事给搅合黄了。 张飞现在不知为何,心里猛然涌上一股子莫名的冲动,要是把这混玩意串在自己的丈八蛇矛上,然后架在火堆木柴中烤上一烤,然后尝尝,不知会是个什么味道。 张飞吃过不少东西,但混账的肉,还真就是不知道啥滋味。 “袁三公子此议诚恳,颇为主公着想,主公不妨采纳其言。”众人当中还是糜竺的思想比较冷静,抛开袁尚刚才话中那些混蛋的方面不谈,本质的涵义倒还是颇为中肯,且其中不乏长远的见识,倒是令糜竺对袁尚厌恶的心中,多了几分佩服和看中。 刘备一代枭雄,半世人精,也自然明白此刻善待夏侯涓会对自己的名声和声望大有益处。如今听了糜竺的进言,他心下更是清明了几分,随即点头道:“好,既然如此,就按袁三公子的意思来办,请夏侯小姐到馆驿安歇,予以上宾之礼待之,要让天下人看看我等仁者之军的胸襟是何等之宽大,虽为敌手,但绝不害他人家眷。” 刘备这话一说死,那面的张飞顿时有点着急了,赶忙道:“大哥,善待归善待,可不一定非要让夏侯渊匹夫的侄女住在馆驿吧?毕竟馆驿之地正居在闹集之侧,不方便派重兵把守,更兼那里闲杂人等甚多,万一让这女子得空跑了,岂不悔哉?” 不待刘备回答,就听那面的袁尚笑道:“翼德将军这话说的有些夸张,区区一个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身无丝毫武技,呆呆傻傻的连话都说不明白,就算是真跑了,估计她连城门在哪都找不着地方。” 张飞闻言转头怒视袁尚。 袁尚不以为意,耸耸肩道:“再说了,我与张颌,高览将军等人也同在驿馆,难道翼德将军觉得我们这么多人还看不住她一个弱质女流?” 张飞闻言哼了一声,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等但凡是稍有个疏忽,一不留神放跑了这女子,却是让我等苦心白费!大势难回!” 袁尚闻言叹了口气,道:“哪有那么多万一啊.......” 说到这里,却见袁尚的眼睛突然睁大,伸出一根手指使劲的点着张飞,恍然大悟道:“哦....哦!我明白了,张将军,你该不会是看上这女子,对她有所图谋吧?” 张飞闻言顿时脸色一红,怒声喝道:“放屁,你休要在此胡言.......” 袁尚摇了摇头,使了个眼神道:“张将军,如果真是这样,你倒是早点说啊,弄得人家一头雾水,朦朦胧胧的,苗条哑女,君子好逑,都是男人,在场的诸公会理解的。” 张飞顿时有些慌了,忙反驳道:“胡言乱语,没有的事,本将只是为了大局着想而已,哪里是你想的那般不堪!” 袁尚仿佛没有听见张飞的话,只是摸着下巴,自顾自的言道:“张将军你要是真的能纳了这个姑娘,却也算是美事一桩,不过有个问题倒是得好好研究研究,这女子毕竟是夏侯渊的侄女,你要是真的和她有了关系,那夏侯渊也就变成了你的叔叔,而玄德公和关将军又是你的拜把子弟兄,同样的道理,他们也得管夏侯渊叫上一声叔叔,而夏侯渊和曹操好像又是隶属同辈......” 说到这里,便见袁尚冲着刘备微微一笑,拱手言道:“敢问玄德公,到时候你想管曹操叫声什么?” 刘备闻言,脸色骤然的有些紫了。 张飞见情况不妙,顿时急了,赶忙言道:“大哥,你别听他胡扯,弟弟当真是没有那个意思..........” 却见刘备猛然抬手挡住了张飞的话头,似是浑身无力冲的冲夏侯涓挥了挥袖子,疲惫的言道:“带下去,带下去!送到驿馆,好生安顿,切勿慢待,除了袁三公子之外,别随意让任何人去见她,就是我亲弟也不行。” “大哥!” “好了,翼德,为兄心意已决,勿复多言。” 袁尚笑着冲刘备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先行告辞了。” 刘备点了点头:“贤侄一路劳苦,还是早早回驿馆歇息为上,攻取颍川的事,咱们来日再作计较不迟。” .............. 在张飞足可灼死人的目光之下,袁尚与几个侍卫引着夏侯涓悠哉悠哉的走出了大厅。 几人的背影方一消失在视线之内,便见张飞略有恼怒的冲刘备道:“大哥,难道你真相信这竖子的荒谬之言?” 刘备闻言轻抚了抚额头,叹气道:“三弟啊,你我兄弟多年,感情深厚,彼此知根,又何必藏掖?为兄纵然摸不透袁尚的心思,可我难道还不了解你吗?” 张飞闻言面色一滞,不知如何作答。 半晌之后,方听他无奈道:“可是大哥.....” “三弟!”一旁的关羽忍不住开口道:“一个袁家小子,已经够让兄长闹心的了,你就勿要再惹大哥的不快。” 张飞闻言一愣,语气颇有些不甘:“二哥,连你也来说我吗?这事明明就是那姓袁绍的搅理,与我无干啊!” 却见刘备走下堂来,轻轻的一拍张飞肩膀,叹道:“三弟啊,天下红颜多祸水,夫英雄者,当甚远之!更何况此女乃夏侯渊亲侄,我等决计不可与之扯上任何关系,不然今后传将出去,将置远在许昌的陛下于何地?又让天下百姓如何看待我等?” 张飞闻言,低头默然无语。 刘备见状又道:“其实为兄知道,区区一介女子,你并无多甚的在意,你只是咽不下袁尚的这口气而已,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壮志豪情可震日月,偏偏碰上袁尚这么个小人,为兄能理解你。” 张飞闻言沉默良久,叹气道:“大哥,那袁家小子.......确实是恼人之极啊!弟倒不是对那女子怎样,只是不甘心输阵于其尔!” 刘备闻言笑笑,安慰道:“三弟此情在理,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为兄才将那女子借机推给了袁尚,此子年轻,安能不好美色?若是他日后真与这姓夏侯的女子弄出什么事来?呵呵,我倒像是想看看袁绍的那张老脸往哪搁?这袁家和曹氏之间不知又将会生出多少事端,袁绍和曹贼的面皮又会在天下士人间落下多少?” 那边的孙乾闻言顿时恍然大悟,道:“如此,便当真有趣了!” 刘备轻轻的点了点头,慨然叹道:“此子自打到了汝南之后,不知给我们添了多少麻烦和苦楚,着实恼人之极!可这回,也该是让备戏耍他一次了!” 满厅之中,包括糜竺,龚都,孙乾,张飞等人闻言纷纷拜首,无不感慨而言道:“主公此举.....甚得人心啊!” “..........” ****************** 回了馆驿,天色已经是黑了,袁尚腹内还不太饿,没有着急用饭,反而让驿馆内的侍从们先给夏侯涓安排了一间上好的厢房,供其居住,然后又卓人拿些膳食,让她果脯充饥。 夏侯涓连日来因为恐惧害怕,连饭都没吃多少,此刻心下略定,肚子倒还真有点咕噜咕噜的叫。 此刻乍然见了饭食,夏侯涓不由的有些食指大动,在略微犹豫了一会后,夏侯涓果断的拿起了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饭菜忙不送跌的往樱桃小嘴里送,颇失美女风范。 袁尚拄着脑袋,斜眼瞅着饿的不行,狼吞虎咽的夏侯涓,面色平淡,聊无所谓,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不消一时半刻,夏侯涓就将桌案上的饭菜吃了个干净,将手中的筷子放下,抬头看了看一直瞅她的袁尚,面色不由顿时一红。 适才的如风卷残楼般的吃相,竟是都让这男子给看去了......... 袁尚见夏侯涓吃完了,眉毛轻轻一挑,道:“没吃饱?再来点?” 夏侯涓的脸色更红了,只感觉羞愧无地,极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 “没事,你要想吃就使劲吃,不用跟我客气,刘皇叔买单。” 夏侯涓闻言犹豫了一下,接着甜甜一笑,用双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个圆,接着往外逐渐扩大,然后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凌空拍了一拍,最后张开左手的手掌,伸出五根手指,使劲的晃了一晃。 袁尚理解,随即转头冲着馆驿侍从喊道:“再给她来五碗米饭,盛满,要大碗的。” 夏侯涓闻言顿时笑容满面,一对杏眼眯成了缝,显得娇媚可人。 袁尚转头看了看夏侯涓,又道:“对了,光知道你姓夏侯,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别保密了,说出来听听。” “阿巴,阿巴。”夏侯涓张嘴即来。 袁尚的眉头微微一皱,道:“跟我你还来这一套?别忘了这招是谁教你的。” 夏侯涓轻轻的眨了眨眼睛,刚才在太守府还颤颤巍巍的她,此刻对眼前的男子表现的却是毫无惧意。 “阿巴,阿巴,阿巴。”套路不变,依旧是个哑巴。 袁尚见状愣了一下,接着无奈一笑,耸耸肩道:“算了,就当你真的是个哑巴好了,我是无所谓的,不过你总得想点办法告诉我你叫什么吧,不然我以后怎么招呼你?” 夏侯涓点了点头,对袁尚的话表示赞同。 但见她伸出一个细长白柔的手指,轻轻的沾了沾盏中的温水,在桌案上用手指写出了三个娟秀的古体汉字。 袁尚眨了眨眼,好奇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读道:“夏侯圈?我倒是认识呼啦圈,橡皮圈和甜甜圈,夏侯圈是个什么圈?你爹怎么给你起了一个这么霸道的名字?” 夏侯涓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通红,一拍桌案,不满如黄莺儿鸣曲般的叫道:“是夏侯涓......” 说到这里,夏侯涓却见袁尚正一脸坏笑的看着她,心下登时一紧,明白中了他的诡计,脸色顷刻间又变红了,急忙改口掩饰道:“阿巴,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奇兵 夏侯涓露馅了。 这也难怪,天下之大,任谁听自己的名字被别人叫成了“圈”,都不会太好受,夏侯涓只是情急之下唤出声来,换成别人,早就上去跟袁尚掀桌子了。 当然袁尚也并没有感到有什么的得意意味,对方是一个只会装哑巴的傻丫头而已,若是耍了她还会有什么成就感,袁尚今后也就甭在诸侯圈里混了。 也就是在这个当口,馆驿侍从将袁尚要的五碗白米饭端了上来,夏侯涓拿起筷子,瞅也不瞅袁尚,望着悬梁一个劲的把饭往嘴里扒拉,似是有些赌气。 袁尚见状不由好笑,开口道:“哎哎哎,慢点慢点,没见过饭啊?别再噎着。” 夏侯涓白了他一眼,不满的张口回敬道:“阿巴、阿巴、阿巴!” “嘿,你刚才不是说话了吗?怎么还装哑巴?这招对我不灵了。”袁尚笑着摇头点破。 “阿巴阿巴!”夏侯涓将手中碗筷放下,嘟起小嘴,显然对袁尚耍她很不痛快,干脆彻底的当起了真哑巴,一装到底。 袁尚有些无语了,丫头片子年纪不大,自尊心倒还挺强的。 算了,反正已经确认了她不是哑巴,爱装就继续装吧,反正这样更好,省的万一不小心让刘备的人识破了,日后恐怕还不太好交代。 就这样,两人一个装哑巴吃饭生闷气,一个拄着脑袋若有所思,屋中一时间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直到有三个人走进厅来,方才将这片刻的宁静打断....... 这三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张颌,高览以及邓昶。 几日不见,张颌和高览的面容都有些消瘦,显然连日来训练兵将,整备军务整备随时出征的事情,令这两位河北名将颇为劳苦,吃不太消。 倒是邓昶那个老匹夫,面色红润,神清气爽,肚子隐隐的又大了几圈,显然是没轻吃,没轻闹。 见了夏侯涓,邓昶老匹夫的两颗豆眼顿时一眯眯,瞅着袁尚的双眸中隐隐的透着几分狡黠和龌龊,那副神情很明显是误会了袁尚的什么举动。 “好一个俊俏的女娃儿啊......” 邓昶一边摸着稀稀疏疏的胡须,一边感慨叹道:“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丫头是你在外头抢的吧?” 袁尚的脸色顿时有些发绿。 夏侯涓闻言媚眼却是一亮,赶忙点了点头应和邓昶,接着站起身来,用手指遥遥的一指袁尚,然后又指了指自己,愤慨的一握小娇拳,恼羞的言道:“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邓昶面色一变,诧然道:“怎么着?居然还是个哑巴?三公子我真是瞧错你了,你真是个禽兽啊,哑女你都不放过,这也太不地道了......唉,话说我年轻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劫个把的女娃传下香火,说不定此刻就不用受家中那口子的闲气了。” 袁尚猛然一脚踹向邓昶,悠悠道:“想死你就直接说,不用表现的那么委婉.........还有你,哑巴,不会说话就不要乱比划,很容易引起别人误会的。” 夏侯涓闻言冲袁尚紧了紧鼻子,然后抬手取出贴身的锦帕替邓昶擦了擦身上的鞋印子。 邓昶感谢的冲着夏侯涓笑了笑,然后转头白了袁尚一眼,不满道:“都是年轻后辈,看看人家多尊老重贤,你再照镜子瞅瞅你自己,简直就是云泥之判。” 夏侯涓赶忙跟着点了点头,不满的张口对袁尚道:“阿巴阿巴,阿巴!” 高览闻言好奇,道:“这女子是哑巴,竟也如此好说,她说什么呢?” 邓昶急忙为她翻译:“她在问袁三公子,如此薄待智谋之士,臊不臊得慌。” 夏侯涓闻言一愣,接着又是点头附和。 袁尚心下无奈一笑,得,他俩居然还互相找到组织了。 鱼找鱼,虾找虾,能够邓昶这老王八混到一块去的,这女子定然也不怎么聪明.............. 闹了一会,袁尚悄悄的冲着张颌与高览使了一个眼神,说道:“二位将军,且随我出来一下,在下有事想跟你们谈谈。” 二将随袁尚走出厢房,来到馆驿外的凉亭内,却听张颌开口问道:“三公子,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身在此处?” 袁尚寻思了一会,随即言简意赅,怎选重点,将夏侯涓的身份对张高二将做了一遍陈述。 张颌与高览闻言沉思许久,似有所悟。 “原来如此!”高览一边点头,一边说道:“我等此次夺了夏侯渊的侄女,便可利用她为诱饵,引夏侯渊出兵阳翟,这样就可以不必大费力气的去攻关抢城,而是转攻城为诱敌,与夏侯渊在平原之地决战,以我军之精锐加上刘备军之战力,实力必然在夏侯渊之上,如此便可先破夏侯渊,再夺阳翟城!” 袁尚闻言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刘备军的大多人士都比较赞同这个战略。” 张颌并没有变现出任何的欣喜,有些略愁道:“此法虽然比强行攻城稳妥许多,但却还有漏洞。” 袁尚点头道:“不错,张将军想的果然透彻,夏侯渊不是傻瓜,他纵然心急侄女的安危,但也不会看不出我们的意图,我觉得他就算是受了我们的胁迫,也一定会联合曹仁一同出兵,我们与刘备的实力目前或许可以战败夏侯渊,但若是再加上曹仁,只怕这胜算就并不太高。” 张颌闻言点头,道:“曹仁乃是曹氏宗族第一将,本领非常,又善于布阵,比之夏侯渊刚烈之人,乃是更难对付。” 袁尚想了想道:“所以说,咱们这次出兵,不能完全按照刘备的意思来,将夏侯渊引出来就算完事,那是不智的做饭!若是果真如此行事,纵然是打了胜仗,损失也必然不小,对我们得不偿失,更何况夏侯渊与曹仁联合,咱们还几乎没有赢的希望,所以说,必须要想办法使出一支奇兵,一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奇兵,在咱们与曹仁和夏侯渊酣战之期,能够起到关键性的作用,釜底抽薪,一举奠定胜机!” 高览闻言奇道:“奇兵?还是夏侯渊和曹仁都想不到的?这样的兵马,咱们到哪里去找?” 张颌想了想,笑道:“三公子之意,我明白了,高将军,这支奇兵,还真就是常人所不能料及。” 高览沉着脸仔细的想了一会,终于猛然而悟,道:“原来如此,三公子所说的奇兵,莫不就是吕玲绮?” 袁尚闻言点头道:“不错,吕玲绮的九里山一众已与我军联合,休说是夏侯渊,曹仁,就连刘备他们都不知道,所以我想修书一封给她,请她在关键时刻出兵于夏侯渊之后,夺取阳翟!只要咱们能把夏侯渊和曹仁主力引出来,以吕玲绮的本事,攻下守备不足的阳翟城郭,绝对是轻而易举!到时候后方老巢被劫,曹军军心涣散,我们与吕玲绮,刘备再来个三路夹击,夏侯渊和曹仁在能耐,也是必败无疑。” 激将信 汝南太守府。 刘备高坐于主位之上,一脸沉色的看着下方诸人,面色异常严峻。 其下方左右两侧,分别坐着关羽,张飞,陈到,关平,周仓,龚都,刘辟,袁尚,张颌,高览等众将,一个个也是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这也难怪,兵马已经是筹备完毕,战略也已经是核实无误,袁刘的联合军即将开始出征颍川,大战一触即发,就连平日里凡事悠哉不着慌的袁尚,此刻的心中也不由微微的有些紧张起来。 万事都已是准备完毕,就差发布出兵的指令了。 两军联合,袁尚和刘备都算是一军主帅,二人的地位本当是不分高低,但袁尚一则嫌麻烦,二则怕责任,三则有私心,所以执意将全军的指挥权交到了刘备的手上。 不管之真意假意,刘备自然都不肯轻易的接受,二人像是踢皮球打太极似的,你推我揉的谦虚了好半天,直到其他人都快要吐的时候,刘备才在袁尚的执意要求下,无可奈何的接受了指挥全军的权柄。 而今日,便是准备出征的日子了。 但见刘备轻轻的咳嗽了一下,首先言道:“诸位,连日来,我等日夜磋商,已是决定将战场定在北方的叶城附近,那里通至两路,北接颍川,西连宛城,乃是曹仁和夏侯渊攻我汝南的必经之路,我军屯兵在此,便可同时防备夏侯渊和曹仁的两路兵马偷袭我军之后,以防不测,这点,想必诸公都没有异议了吧?” 众人尽皆点头深然之。 刘备见大致战略方向无误,随即点了点头,开始分配任务:“二弟,你率领本部兵马,屯营叶北的平原,以阻夏侯渊前哨!” 关羽大步流星,站起身来结果刘备递出的令牌,高声道:“兄长放心!” “翼德,你领本部兵马,布阵在叶原以西,谨慎注意宛城的动向,慎防我军与夏侯渊交手时,曹仁趁乱出兵!” 张飞起身结果令牌,如滚雷般回应:“诺!” 刘备转手又取出两张令牌:“刘辟,龚都!” “在!” “命你二人率步卒三千,谨守汝南,小心防备,勿失根本,切记切记!” 刘辟,龚都一齐拱手,道:“诺。” 说到这里,刘备又转向了袁尚等人所在的地方,笑道:“张颌,高览二位将军可将麾下兵马分为左右两屯,分别屯扎在云长的东南两方各五里处,以成犄角之势,任凭夏侯渊攻击任何一方,都可互相支援。” 张颌与高览互相对视了一眼,暗暗的点了点头,显然对刘备的吩咐并无异议。 “玄德公放心,此事包在我等身上。”张颌慨然而诺,并无推脱。 刘备摸了摸短须,做最后的陈述道:“备与陈到领步卒精锐,布阵于云长军后,居中接应各方,糜竺、简雍、孙乾等人处理钱粮诸事,一应人等各守其职,切记不可有误!” 三名白面书生闻言一起拱手,道:“谨遵主公吩咐。” 刘备来回看了看众人,道:“出兵之事,大致便是如此了,诸公觉得备还有什么遗忘?不妨直说,若是没有,便都去依令准备吧。” 众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心下都有所怀疑,最终殊途同归,一个个全都将目光落在了袁尚的身上。 很显然,众人都已经知道刘备忘记什么了。 他把这位袁三公子给忘了。 袁尚一见众人瞅他,稍稍的愣了一愣,接着急忙摇手道:“没关系,不用瞅我,没事我还乐的清闲,我无所谓的。” 刘备长叹口气,默默的注视了袁尚许久,半晌无言。 说真的,刘备倒还真不是故意把袁尚给忘了,只是他是真的不知道应该让袁尚干些什么。 袁尚在乌巢之战的表现,刘备并不清楚,他对袁尚的能力可谓是一知半解,唯一大概晓得的,就是这个袁三公子喜好偷奸耍滑,惹是生非,气人的本事他可是一个顶俩,但若是论起行军打仗......袁尚究竟是个什么材料,刘备还真就是说不太清。 可是对方毕竟是袁军的领头人,自己就这么把他给晾一边,说到底倒还真是有点不太合适。 可是该让他干点什么呢?刘备有些犯难了。 此战关系重大,事关刘备一军今后的战略发展,必须要谨慎处之,对方都是曹氏的名将,己方在用人方面一定要慎重再慎重,不能出现任何疏漏,不然若是一个环节出了茬子,后果都是不堪设想的。 兵败陷城倒在其次,一个闹不好死于非命却也不是不可能。 怎么办呢?刘备心里开始打起了小九九。 枭雄不愧就是枭雄,刘备琢磨了一会,还真叫他给袁尚琢磨出个道道来。 却见刘备轻轻的咳嗽了一声,道:“贤侄啊,此番出征,还真就有一个重中之重的任务,要劳烦你来操办,此事关系重大,还望贤侄勿要推辞。” 袁尚闻言神色微正,道:“玄德公有何吩咐?在下定然是不负所托。” 刘备摸了摸胡须,道:“如今我军在叶原之地布下精兵,欲与夏侯渊一决雌雄,但前提却是得让夏侯渊从颍川出兵,如今我们得了他的侄女,可夏侯渊尚未完全知情,贤侄乃是河北名家之后,文笔必然不俗,就有劳贤侄修书一封与夏侯渊,对其陈述个中利害,写明他侄女在我军的手中,言语中多设激将之法,逼他出兵来袭!” 修书给夏侯渊逼其出战,这事刘备本来已是决定交给孙乾来做,但此时灵机一动,却是又转到袁尚的身上。 一则修书陈述夏侯涓被己方所夺,激夏侯渊出兵颍川,这事确实是重中之重,如若不然,己方在叶原的布阵就全是白搭,这事交给袁尚正合适。 二则此事毫无风险,且不是很难,只要稍有文笔功底的,让夏侯渊知晓自己侄女的下落就成,说白了会说人话的都能干,当然了,要是顺便在引经据典的来几句古文折一折夏侯渊的面皮,那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在刘备心中,袁尚是名门之后,这点笔头子上的小事情,对他来说应该是不会很难。 不想袁尚闻言面色一沉,似是有些颓丧的道:“玄德公.....你居然让我写文章?动笔头子可是很累很辛苦的!” 说实在话,袁尚别的不怕,怕的还真就是动笔头子。 这也难怪,写东西确实是一件很乏味,很辛苦,很敖心血的苦差事,就好似本书的笨蛋作者来说,白天忙着写材料,晚上熬夜写小说,本来就不多的头发一天唰唰的往下秃噜,二十多岁的人混的跟小老头似的,走在大街上,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要问路,还得先管我叫一声大兄弟,闹心不....... 刘备不以为意,笑着对袁尚道:“袁三公子玩笑了,贤侄乃是名门之后,自幼拜得名师,饱读诗书,区区的一简书信又如何能难得到你?以备度之,此事还真就是非贤侄莫属,事关兵家大事,还望贤侄不要过于推辞。” 袁尚愣了半晌,最终抵不过众人一道道各有意味的目光,长声一叹,低着脑袋无奈的言道:“谨遵将令.....” *********************** 出了太守府,身边没有了别人,高览重重的哼了一声,不满的言道:“刘备织席贩履之辈,竟然小瞧我们家公子,不让公子率一师出征便罢了,反倒是去干那些刀笔小吏之事,委实是瞧人不起!” 袁尚轻轻的摆了摆手,道:“这也不怪他,毕竟是兵家大事,我一个年轻小子,从来无甚名号,别人瞅我第一眼,肯定都是叫我”袁绍之子“,而不是叫我自己的名字,刘备不敢用我,也在情理之中。” 张颌闻言皱眉,道:“刘备不肯见用公子,那公子难不成就真打算闲居在汝南不成?” 袁尚闻言笑道:“当然不是,咱们前番不是说了嘛,此番会战,要邀请吕玲绮作为一支奇兵攻打颍川,既然战场上没有我的事,那就由我私下去一趟九里山,会和吕玲绮,攻陷夏侯渊的后方阵地,来他一招釜底抽薪,给夏侯渊点厉害尝尝。” 高览放声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到时候看看刘大耳朵他臊也不臊!” 张颌闻言道:“既然如此,我就从军中拨出一百名精锐,偷偷的保护着公子前往九里山。” 袁尚点了点头,接着又长叹口气,无奈道:“不过在那之前,我还要先给夏侯渊写一封书信,激他出兵......没长心的刘大耳朵,他是不是瞎啊,我哪像是个会激将的料.....” ************************ 时隔旬日之后,一骑快马以刘备军使者的身份,匆匆的从汝南出发,快马加急的赶往颍川阳翟县,将一简书信送到了夏侯渊的府邸。 此时的夏侯渊因为侄女被人劫持,而生了一场大病,正卧榻不起,听说了汝南郡刘备的使者送书信给他,心下顿时大奇,也不知一向与曹司空水火不容的刘备,给他写信究竟是何用意。 于是乎,夏侯渊撑着病体,会齐颍川众将聚集在太守府,随后召刘备军使者见面。 刘备军使者并无多言,只是将那简书信呈送给夏侯渊后,便静静的矗立在了一边,不在言语。 夏侯渊病体未愈,头脑尚还是有些眩晕,故而懒得翻看,随即招呼了一下身边的副将,道:“拿去,展开念出声来,让众将都听听,看看刘备这厮对本将有何话说,也省的日后不明不白,有人到主公那里告本将的刁状。” 那副将闻言随即拿起那卷竹简,双手一拉,轻轻展开,方要张口念,却乍然间眼睛一瞪,木讷的愣在了当场。 过了好一会....... “夏侯将军...这...这...没法念啊。”那副将满头是汗,磕磕巴巴的有些着慌。 夏侯渊目光一瞪,怒道:“混账,有什么不能念的?难不成本将还真能与刘备有何勾结不成?让你念你就念,费什么话!” 那副将脸皮子一抽抽,胆战心惊的看了满面盛怒的夏侯渊一眼,重重的咽了口吐沫,小心的言道:“夏侯蛮子....” 话音未落,便见夏侯渊顿时勃然大怒,抓起桌案上的酒盏冲着那副将的脑袋就扔了过去,怒吼道:“混帐东西!还反了你了!你刚才叫本将什么!” 那副将无缘无故脑袋挨了一酒盏,顿时哭丧着脸,道:“将军息怒,不是末将这么叫你....是...是这书简上写的啊!” 夏侯渊闻言面色一滞,悻悻的将脸色一垮,不满言道:“怎么也不说清楚了,好端端的坏了本将一个杯子。” 那副将闻言欲哭无泪。 夏侯渊摆了摆手,道:“算了,继续念吧。” “夏侯望将军,这...这...这玩意真没法念啊。” “让你念你就念!”夏侯渊的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烦。 那副将哆嗦了一下,哭丧着脸继续读道:“原来你侄女是个哑巴啊。” 夏侯渊因为侄女丢失而大病一场,这几日最闹心的就是别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事,此刻乍然闻言,双目不由的猛然一睁,如同一只猛虎似的扑了过来,一把揪住那副将的衣襟,咬牙切齿的道:“你说什么!你敢给本将再说一遍不?你侄女才是哑巴!!” “将军,不是我,不是我!是这书信,书信啊!” 夏侯渊猛的将那副将一甩,转头冲着刘备军的使者怒吼道:“刘备此信是何用意?莫不是在故意羞辱本将不成!” 那使者在旁听了两句,早已是满头大汗,闻言赶忙道:“夏侯将军息怒,在下只是一个来使而已,信中的内容,委实不知啊。” 夏侯渊怒气冲冲的瞪着那信使,病态不知何时早已不存,过了好久,方才一字一句的吐口说道:“继、续、念!” 那副将闻言差点没跪地上,哭的心都有了。 “将军,不能再念了!” 夏侯渊厉声道:“废话少说,不念就去死!” 副将委屈的抽了抽鼻子,哆哆嗦嗦的开口继续念道:“我听说哑巴是一种先天的病症,其中一种情况乃是因为父母之间血亲过近,你侄女的爹娘是兄妹成亲吗?你怎么也不劝劝......” 念到这里,但见那侍卫将手中书信一扔,直接冲着夏侯渊跪下,泣拜道:“将军,你还是杀了我吧!” 各方动态 “刘备!欺我太甚!”此时的夏侯渊面色通红,钢牙直欲咬碎,身体上的病状,不知何时已是消散的无影无踪。 夏侯渊在曹军中,脾气是出了名的暴戾乖张,他要是一怒,半个军营都要动上三动。 满厅众将见夏侯渊盛怒如此,一个个低着头都不敢吭声,心中却是老大的埋怨。 这是哪个混帐东西写的书信? 他倒是图一嘴痛快了,遭罪的却是我们这些人,抓着他非扒了这写信的人之皮不可。 念信的那个副将此刻已是跪在地上求死,夏侯渊再是霸道,也自然是不好让他再继续读下去了。 来回瞅了厅中众将一圈,却见所有的偏将校尉赶忙都一个个的都将头抬向了棚顶,默默然的做无视装。 夏侯渊自己也懒得看那书信,问题是当中提到了他的侄女,不念完偏还不行,扫视了众人一圈后,最终将目光落在了送信过来的刘备军使者身上。 “你!” 夏侯渊抬手一指那使者,咬牙切齿的道:“你送来的书信,你给本将念完,不然本将砍了你!” 刘备的使者不敢怠慢,急忙从地上捡起那卷书简继,接着刚才的话茬继续道:“夏侯蛮子,知道你哑巴侄女是被谁劫持的吗?没错,她现在就在我们汝南城!” 夏侯渊的面色顿时变得深沉,一双狼目中阴光闪闪,隐隐的似是动了杀机。 那使者额头冒汗,断断续续的接着道:“你想出兵救她吗?那就快点来救吧,再不救就真的是晚了,前几天就有点危险,我们张将军已经对她很有些意思了,可是因为不想当你的侄女婿,琢磨琢磨还就真没敢下手,不过我估计他可能憋不了太久,你最好是抓紧点时间,要不再拖个一年半载的,你就是把她救回去,可能还得捎带上一个大侄孙了......” “够了!”夏侯渊猛然将手一抬,然后猛的一指那使者道:“将他拖下去,斩首祭旗!” “啊?”那使者闻言顿时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哭拜道:“夏侯将军,你刚才不是说,只要我念书信,你便不会杀我吗?” 夏侯渊重重的哼了一声道:“荒谬!本将只是说你不念书信,我便砍了你,却没说过你念了书信,我便不杀你!拖下去,拖下去!” 那使者满头大汗,在被刀斧手拖拽的时候还高声哭喊:“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不斩来使啊!” 其实也不是怪夏侯渊心狠,见了这种书信,换成谁也不可能饶了送信的使者,这使者要怪,便只能怪袁尚那混蛋的文笔实在是又烂又气人。 夏侯渊咬牙切齿的看着那使者被拖出去斩杀,然后转头看了看厅内众将,开口道:“立刻点齐兵将,三军齐出,我要踏平汝南,生擒刘备,将这大耳贼剥皮抽筋,高挂于城头之上!” 夏侯渊麾下的副将们闻言顿时变色。 只见一人急忙出班谏道:“夏侯将军,小姐虽被刘军所获,但将军乃是三军重帅,不可为私情所累,刘备执此书信与将军,其目地无非就是想逼将军出兵与其决战,以图颍川城池,将军不可误中其计,一旦有所差池,悔之不及啊。” 夏侯渊闻言冷笑数声,摇头道:“放心吧,本将虽然因为涓儿之事心下着紧,但刘备的那点小伎俩却还逃不出本将之目,他拐了我涓儿,无非就是不欲强行攻城,想逼我出兵在平原之地与他决战,败我之后在将兵于汝南,哼哼,本将焉能让他得逞?” 帐下诸人闻言来回目视,不明其意,夏侯渊既是知道刘备心思,为何还如此做事? 却见夏侯渊缓缓的道:“刘备的兵马数量,我知晓,其贼众约有三万余,近闻前番河北诈围许都的贼众与其合流,同在汝南,想来也不会超过四万,此等兵力强攻我颍川实不足够,但若是与我正面交锋,却有一战之力,我怎会不明白这大耳贼之意图?可惜,曹仁此刻正屯兵在宛城,其麾下兵马尽是精锐之众,若是邀他共同出兵,谅刘备又如何能是对手?” 众将闻言恍然,难怪夏侯渊将军如此自信,原来却是想到了要与曹仁将军两路出兵! 但见夏侯渊来回瞅了瞅众人,续道:“刘备乃是当世枭雄,这一点昔日主公曾早有言,如今主公在北与袁绍周璇未定,这南面诸事自然需得由我等替丞相分忧,刘备窃据汝南,久有不臣之心,早晚必是祸患,我今番借此良机,一则救回涓儿,二则平定南患,三则剿杀刘备,为主公除一大敌,此战乃大势所向,诸公勿疑,只管全力应战便是!” 众将闻言纷纷拱手参拜:“诺!” ************************* 如此,就在刘备一方大张旗鼓的在在叶原布置兵马营盘的时候,曹军也是兵分两路,一路是夏侯渊亲自率兵南下,直奔汝南而来,另一路则是接到了夏侯渊书信的曹仁兵马,由西往东,向着刘备军蜂拥而去。 三方兵马汇集之处便是在叶原,关于豫州所属权的一战,将在此处一触即发。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支百多人的兵马悄悄的由汝南之地奔往九里山处,领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袁尚。 曹、刘、袁在叶原即将展开大战,而袁尚却悄悄的潜伏到九里山,不为别的,只为了借调吕玲绮的贼众,在关键时刻,能够狠狠的在夏侯渊背后扎上一刀! 暗中粹过剧毒的匕首有时候要远远的强过正面坚硬无比的巨剑,这一点,是袁尚深信不疑的。 此时雨季刚过,九里山已是到处湿泥遍地,河流从山顶,清澈甘冽的涓涓细流,在山中蜿蜒流淌,再汇作小流溪河,向东奔去。 山路虽险,却也不高,可以牵马上去,袁尚等百余骑牵着马匹,迈着大步向山上缓缓而上,一路上却并未碰到有人拦截,心下不由奇怪。 按道理来说,九里山乃是吕玲绮一众安身立命的老巢,己方一百来号人上来,这么半天了却是连个盘路的都没有,是不是有些太奇怪了? 在众人的想象中,像吕玲绮她们这些当贼的,在安全意识方面应该比普通人要强上百倍有余!不然也就没有办法当贼了。 袁尚心下奇怪,照这种情况看来,要么就是吕玲绮她们寿星公上吊活腻了,想找点刺激撂挑子,破罐子破摔爱咋咋地。 要么就是山上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正寻思呢,却见半山腰处猛然闪出一众持刀的贼人,一个个凶神恶煞,颇为警惕的看着袁尚他们。 不过,当领头的贼人看清了袁尚的相貌之后,不由的顿时一愣,接着喜出望外道:“袁三公子!” 袁尚认得这领头的大汉,乃是吕玲绮麾下的一员重要头领,若是没记错,应该是叫做陈澜。 陈澜见了袁尚,适才凶恶的表情顿时消失,急忙迎上前来,道:“三公子,你怎么来了?!我适才一时不慎,险些出手跟你们打将起来!” 袁尚闻言笑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返回河北的良机眼瞅着就要到了,我寻思来看看你们大头领收拾停当没有,也好一起上路回邺城!” 陈澜闻言豪爽笑道:“三公子放心,我等自回了九里山为百姓散完粮种之后,就一直在收拾家当,准备随时等候三公子调命,与您一起返回河北!” 袁尚闻言点头,道:“那就好,记得别什么盆盆罐罐的什么都往河北搬。到时候跑的不快,让曹军追上还得现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不合算。” 陈澜摇头道:“三公子说笑了,我们一群穷贼瓦寇的,哪里来的那么多家当,只是准备些吃喝用的沉米水酒,能挨到河北那就是行了!” 袁尚点了点头,又道:“对了,你们这山寨是要黄了还是怎么着?怎么跟打烊了似的,我一路走上来,除了你这一拨人之外,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你们头领也太不负责任了,守备忒的松懈,我要是本地的掌兵校尉,给我三百人马,半个时辰就能把你们老窝端了。” 陈澜闻言面色一紧,道:“三公子不知,一个时辰前,另有一拨大贼领兵上了山寨,说有要事与大头领商议,其众来势颇凶,大头领怕出乱子,将守山弟兄们统统的唤回山寨,以为照应。” 袁尚闻言好奇道:“你们大头领号称九里山红衣贼,在这兖,豫两州境内混的不是很风光吗?怎么还有贼人比她还要凶悍?” 陈澜闻言点头,道:“来人势头颇大,就是大头领也不得不小心应之......不知三公子你有没有听说过巢湖的昌豨?” 昌 豨 在中原腹地的群贼当中,若论势大最大,最为狡猾,最为凶狠的贼首,昌豨若是自称第二,那便是没人敢当第一。 此人曾是徐州大族,在属地颇有些势力,乃是雄霸一方的大地头蛇,原先曾与臧霸、孙观、吴敦、尹礼同为泰山贼寇,祸害一方,颇成气候,后来归附于吕布。 吕布死后,昌豨与一众泰山贼寇接受了曹操的招降,昌豨被任命为东海郡守,依旧是率领其众。 然而昌豨受了朝廷的封赏,却不思进取之道,反而视功名如粪土,日常中依旧以贼寇自居。 此人反复无常,被曹操册了官爵之后,贼心依旧不死,屡次生出想要反叛的苗头,怎奈一直没有机会,故而暂时蛰伏。 历史上的昌豨是个有本事的家伙,在曹操的治下还能够三反三叛,直到最后由于过于自信,往故友的营中投降,才会被于禁所杀。 能在曹营中玩他个三进三出,这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 由此可见,昌豨此人是个阴险狡诈,老谋深算的人物。 就连诸葛亮的《后出师表》中都特意提到过此人一句:“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言下之意,足见昌豨心智不俗,老辣弥坚。 ................ 话说袁尚在陈澜的引领下上了九里山的山寨,但见其上木屋林立,草庐百余,两两一组,三三一合,气势雄伟,颇具规模。 山间正栅之前,乃是一块宽阔平地,疑似贼匪校场,此刻,但见密密麻麻的贼众尽皆聚集在其间,分居两面,壁垒分明,双方严阵以待,互相对持。 广场左边处,一女子眉目如画,英气逼人,风姿卓越,正是九里山一众的贼首吕玲绮。 而右边的一众莽汉之中,却见是以一个身着绿袍,满面豪爽笑容的大汉为首,想必就是昌豨了。 昌豨半披半裹着一件深绿色大袍,宽厚的下摆直拖到地,遮住双脚,光秃秃的脑门上,只在两侧各长着一撮半黑半黄的虬发,眉毛胡须亦是一团糟乱无章,一双铜铃般的眸子里,也满是血红骇人。 乍眼看上去,昌豨的相貌古奇,身躯魁伟,确实像位出身草莽的豪杰。 可他对面的吕玲绮却十分的清楚,和眼前的这个人打交道,一个不小心,很可能就会连骨头渣滓都不剩下丁点。 那抹豪迈甚而粗犷张扬的笑容后头,隐藏着直教人心胆颤栗的阴狠与杀机。 袁尚随行众人暂伏其后,自己则是与陈澜悄悄的混进了人堆,躲在吕玲绮身后的贼众当中,暗自打量昌豨。 就在袁尚偷眼端详昌豨的当,吕玲绮已是开了口,冷冷的道:“昌公在日前派人送至的书信,小女子已是仔细的查看过了,不想今日又劳昌公亲自前来相请,实在是多有惭愧!只是昌公的提议虽然有理,怎奈小女子与刘备却是有些仇冤,不能应昌公之邀,只怕昌公今日是要白走一遭了,小女子着实歉疚。” 袁尚闻言心下顿时好奇,那对面的昌豨究竟要邀请吕玲绮做什么?怎么连刘备那老小子都牵扯进来了? 昌豨听得吕玲绮开口拒绝于他,面色不变,反而是嘿嘿笑道:“吕头领此言太客气了,其实说起来,今日冒然拜山,斗胆想请,实乃是老夫失礼在先,吕头领此言反倒是让老夫的面皮没地方摆了。” 吕玲绮闻言面色不便,道:“昌公无需如此客套,若是别无他事,还请就此下山,恕小女子不送。” 昌豨猛然的一拍大腿,笑道:“好脾气!好犟性!跟你老子当年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想当年老子与你老爹兄弟相称之时,最佩服的就是他这种直来直爽,豪放无羁的性格!今见侄女有乃父之风,真是心下大慰之,甚好,甚好!” 吕玲绮心下直皱眉头,心中恨恨道:“这老贼说的话听着豪放,实则却是在装疯卖傻的占我便宜,委实是可恶之极。” 昌豨对吕玲绮的反感似乎毫无察觉,道:“不过乖侄女,豪放归豪放,洒脱归洒脱,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侄女不可意气用事,需得仔细考虑,老夫今日来此,邀请你一起依附刘备,共抗曹贼,实乃是让你报仇的最佳途径!刘备乃汉室后裔,又有皇叔之尊,更兼与曹操势不两立,侄女何必计较一时之气,有所保留?如此如何对得起当年惨死在曹操手下的吕温侯?将来去了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与其相见?” 吕玲绮生硬道:“昌公,我敬你昔日与我父有旧,故而话不想说的太绝,当年下邳之役虽是曹操起兵,但刘备亦是有所助之,白门楼上,更是大耳贼一句话令我父惨死,凭心而论,我父虽是死于曹操之手,但大耳贼无德无义,实属是更为可恨,你今日邀我与刘备联手,却是拿我父亲来压我,可我若是真应了你的言语,死后才是真正的无颜面见他......更何况,我吕玲绮一向独自行事惯了,不愿做他人手中傀儡,还望昌公理解,休要怪罪。” 昌豨闻言扭头对左右言道:“那个傀什么儡,是个啥意思?” 昌豨身后,一名贼首恭敬道:“当家的,傀儡之意,便是玩杂耍的牵线木偶。” 昌豨闻言恍然大悟,道:“侄女你这话就不对了,老子别说是木人线,就连他娘的绳子都没有半根,老子不耍傀儡的!” 躲在人堆里的袁尚苦苦的忍着笑,虽然无法看见吕玲绮现在的模样,但亦是可以想到她此刻的小脸一定不怎好看。 果然,但听吕玲绮缓缓的开口道:“昌公,本姑娘没心情与你玩耍,不要将我当三岁孩童,你邀我一同投刘,无非是想增加自身分量,日后更是有理由兼并我麾下之众,我吕玲绮虽然不智,却也没蠢到那个地步.......投刘之事已是无需再谈,昌公还请就此下山吧。” 昌豨闻言没有动弹,只是抬手摸了摸光亮的脑门,道:“嘿嘿,那可是真的不行了........侄女,跟你说句良心话,为了这事,老夫已是做了最坏的准备,今日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毕竟在这豫,徐地界上的草莽、贼众、侠客当中,老夫乃是个中魁首,既然做了投刘弃曹的决定,那这一带的贼首,便都得按老夫的意思来办!如是连你们都喝令不下,将来纵然是依附了刘备,老夫又凭什么能在其心中立足?侄女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吕玲绮闻言面色顿时一寒,冷声道:“昌公言下之意,是想来硬的了?” 昌豨冷然一笑,都:“你说是,那她娘的便是了!吕丫头,你今日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随了老夫的意,率众归顺刘备,其二,便是不随老夫的意,那就休怪老夫不念与你老爹的旧情,先宰了你,再收编了你的人马。虽然麻烦一些,但结果却也是一样!” 吕玲绮闻言不在回答,骤然拔剑,其身后人马也是纷纷的亮出了兵器。 昌豨那面也是一个个的都掏出家伙,双方刀枪霍霍,大有一言不合便要火并之势。 “等会,要打也不需急在这一时,让我先发言几句!” 却见袁尚从人堆中挤出来,站到吕玲绮身边,颇有意味的打量了昌豨几眼,道:“你就是昌豨?” 吕玲绮见了袁尚,不由诧异非常:“你怎么来了?” 昌豨本已是决定要动手灭了吕玲绮,却见对方闪出一个相貌英俊,身着甲胄的年轻公子,似是不像贼寇中人,心下不由的有些琢磨不定,倒是没有立刻杀将上去。 仔细的看了袁尚一会,却见昌豨脸上露出了一个龌龊的笑容,对吕玲绮道:“哎呦,侄女啊侄女,你真是让老夫替你操心,你父亲的武艺你没继承来多少,那股子男女之气倒是学了个全乎,诺大的一个山寨,居然还养了这么个俊俏的男宠,真是让人羡煞羡煞。” 吕玲绮闻言顿时脸色一红,持剑上去就要与昌豨拼命,却被袁尚与身后的一些贼寇抬手拦下。 袁尚一脸微笑的扭过头去,上下打量了昌豨几眼,再一次的开口问道:“阁下便是昔日泰山群雄之一,如今的东海郡守昌豨?” 昌豨哼了一声,傲然的白了袁尚一眼道:“是老子又待如何!你这小子又是哪门子货色?竟敢出来直呼老子名讳!” 袁尚闻言笑道:“好说,在下姓袁,从河北而来,如今正借居在汝南郡刘使君麾下,因为与吕姑娘有旧,故而今日上山,不巧正好听见了你要邀请吕姑娘要一同投靠刘使君,自觉可以做个引见人,故而出来一会,失礼之处,还望勿怪。” 昌豨心下顿时一紧,想起最近在兖,豫的传言,说是河北袁氏中的重要人物率兵偷至汝南,与刘备合兵一处,在豫南作乱为患。 如今看着小子身着白甲,仪表不俗,更兼一旁的吕玲绮听了他自报姓名之后,面色并无所动,想来已是早就知道此人身份。 若真是河北袁氏的重镇,那还真就不好得罪。 想到这里,却见昌豨恭敬的抱了抱拳,豪爽道:“原来阁下是河北袁氏中的公子,老子适才言语不周,还望袁公子勿怪。” “好书,好说。” 却见袁尚摆了摆手,笑道:“适才来得山上,听昌公似有邀请吕姑娘共同依附刘使君,共抗曹贼之意,可惜吕姑娘早在月前便已是归附了我们河北,拂了昌公的面子,实在可惜,还望昌公勿要怪罪吕姑娘,若是有气,日后不妨算在我袁家的账上,可好?” 话音落时,却见袁尚那些守候在校场外的袁军士卒早已是忍耐不住,纷纷亮出兵器,冲进校场,与吕玲绮一众合股并列,遥遥的与昌豨对峙。 昌豨的面色顿时变了! 倒不是袁尚领来的这一百兵卒有多吓人,凭心而论,别说是区区一百人,就是来一千个,和吕玲绮的兵马加在一块,他姓昌的也犹然不惧,只是对方的这一小众兵将各个装备精良,铜盔硬甲,气势布阵也与一般贼众有明显的不同,显然各个都是出自行伍的正规兵卒。 观其势,断其气,昌豨对袁尚的身份更是多了几分相信。 暗理说,袁家的名号虽然响亮,但毕竟远在河北,跟中原八竿子打不着边,昌豨本无需怕他,怎奈他最近刚刚准备背叛曹操,仓促之间实在是不想再把袁氏也给惹翻了,要不然这天下势力最大的两路诸侯都让他得罪了个干净,他还想不想在人间混了? 昌豨虽然是贼寇出身,但脑袋不傻,如此得不偿失的事,他绝对不会去干。 想通了这点,昌豨随即冲着吕玲绮拱了拱手,笑着道:“难怪侄女不愿意与老夫一起归附刘备,原来竟是攀上了河北名门的高枝?嘿嘿,也罢也罢!老夫今日便不强人所难,这便告辞去了,贤侄女到了河北若是发迹,日后相遇,也不妨适当的提携老夫一下,如此也不枉我与你老爹以兄弟之情相交一场!” 吕玲绮的脸瞬时变得极为难看。 昌豨说到这里,便要转身率众离去,却听身后袁尚张口叫住他道:“昌公等会!在下的话还没说完呢,你猴急什么?” 昌豨古怪的扭过头来,漠然的看着袁尚,一口黄牙呲出:“怎么?姓袁的你莫不是还想留下老夫?老夫虽不是出自名门,却也非任人屠宰之辈!要打便打,要来便来!比兵还是比将,你尽管划下道来,老夫接着便是!” 袁尚摇了摇头,道:“昌公误会了,在下并无此意,只是想问你一句,阁下既然是想叛曹,为何不投河北,反倒依附于刘备,难道在昌公的眼里,河北袁氏四世三公,势力凶狠,难道连偏居一郡之地的刘备都还不如?” 昌豨闻言,脸色顿时沉了。 叶原之战(一) 叶原之西,曹仁大寨。 得到了夏侯渊的书信之后,曹仁几乎是没有二话,立即是果断的点齐精兵三万,与夏侯渊从西,北两面相互呼应,奔着汝南郡风风火火的杀将而来,直到到了叶原之西,遇见刘备军驻守在此的阻挡兵马,曹仁一军方才是停住脚步,命令全军安营寨扎,且立刻派出斥候打探刘备军的兵马部署,并静待夏侯渊的动向。 曹仁麾下的斥候办事效率极快,很快的便将消息打探了回来,甚至连敌军布阵的皮制阵图都粗略的画出。 而此时的帅帐之内,曹仁正和麾下的校尉牛金,仔细的研究这幅临时描绘的刘备军的布阵之图。 曹仁瞧上去约莫三十岁出头的样子,身材敦实,眉目粗犷宽厚,此时的他在帅帐内,身上并没有穿甲胄,只是穿了身单薄的褚色长袍,秋寒寥峭,他却仿佛一点儿都不觉得冷,真个让人生奇。 仔细的研究了一会那草图之后,强如曹仁也不由的拍手称赞,感慨而叹道:“这刘备果然不愧是厮杀战场多年的人物,单冲这营盘的布阵上来看,就能让人深品得其个中三味,叶原乃是我军与妙才将军同往汝南的必经之路,刘备此刻让张飞守住西屯,关羽正拒北向,袁军则分为两路胡为侧翼接应,刘备自己居中在南面调停,营营相靠,军军相连,彼此犄角,相互扶持!果然是妙哉,恩.....甚是妙哉!” 帅帐左侧,一个外形彪悍精神矍烁的汉子闻言甚不服气,出言道:“将军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刘备不过区区一介贩履之徒,屡战屡败,屡败屡走,连流窜的贼寇都比他强上百套!以我军与夏侯渊将军之威,灭之如杀蝼蚁!来日若是交战,不需将军出马,只需末将率领三千兵马出寨,一战定可破之!” 曹仁闻言笑了笑,摇头道:“牛金啊,切不可小瞧了刘备等人,此人坚毅果敢,有枭雄之姿,这可是主公当初亲口承认过的,更兼关羽,张飞二将有万夫不当之勇,孙乾、糜竺、简雍等人皆属文墨良才,如今更有南下的袁军相助相辅,其势更强,对付他们,我等切忌不可大意啊,还需小心谨慎为上。” 牛文闻言来气,重重的“哼”了一声,不服气的言道:“曹将军此言实在是太夸赞他们了,刘备军与袁军分支合股,貌似实力大增,实则不过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想那刘关张三兄弟,一个黑脸的,一个红脸的,一个一只耳朵比别人两只加在一起还大!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有甚惧哉!” 曹仁闻言顿时有些愣了。 牛金面色不变,依旧不服的忿忿继续言道:“至于什么孙乾,糜竺,简雍之辈,那就更是不足为虑了......三个小白脸!” “咳、咳、咳!” 曹仁闻言顿时一阵咳嗽,好半天才缓过起来,点头赞道:“牛校尉的评价....甚是中肯,不过其中自傲之意颇大,诚不可取,今后还需甚勉之。” 牛金不服气,刚要说话,却见一侍卫大步而来,冲着曹仁拜道:“将军,刘备军派来使者,送战书邀将军明日布阵会战!” “哦?”曹仁闻言顿时一奇,摆手道:“将书信拿来我看。” 那侍卫随即将请战的书简送上,曹仁信手翻开,读了一会,不由的微微一笑,道:“呵呵,我本以为邀我出战的人会是刘备,不想却是张飞,当真是有趣,有趣的很啊。” 牛金闻言一奇,道:“将军何出此言?末将不甚明白。” 曹仁用手轻轻的敲了敲桌案,摇头道:“刘备久经沙场,虽然颇知兵机战法,可惜却不会用计,区区的声东击西之法,骗骗别人也就罢了,焉能拿来唬我?真是可笑之极。” 说到这里,曹仁摸了摸胡须,继续言道:“他让张飞明日邀我会战,无非就是想用那莽夫与本将拖延时辰,他好集中全部兵力去战夏侯妙才,力求先破我二人当中的一路,反守为攻,反客为主,嘿嘿,本将随主公征战多年,在用计之上,平日中深得主公提点,岂会中这等小儿之计哉!?” 说到这里,曹仁转头望向牛金,冲着他摆了摆手,笑道:“牛校尉,附耳过来,待我告诉你明日的取胜之法......” ******************** 次日,张飞果然率领本部三千兵马来至曹仁寨前,于北寨门外搦战。 牛金登上箭塔,仔细观望,但见营外三千兵勇已然一字排开,个个身强体壮、目光果敢,当先一骑,坐下乌骓黑马,手握丈八蛇矛,威风凛凛、杀气腾腾,赫然正是张飞。 张飞纵马奔驰与曹仁寨前,来往驰骋,极是张狂,一边飞马而奔还一边嗔目大喝道:“兀曹仁那贼厮,可有胆子出来与张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牛金冷然的看了张飞好一会,不由哼然一笑,对身后的兵卒道:“取我刀来,看我出去,三十合内斩杀张飞!” 少时,侍卫替牛金取过长刀,牛金随即上马,命人打开寨门,率领一众兵将冲出,在寨门口摆开阵势。 但见宛城的曹军一个个也是铁甲森严、杀气腾腾,出寨的一瞬间竟然将张飞那三千刘军精锐的气势给压了下去。 牛金挥舞着大刀,遥指着张飞怒喝道:“对面贼将休得叫嚷,你牛爷爷前来会你!” 张飞眯眼打量着牛金,“咦”了一声奇怪道:“汝乃何人?” 牛金将战刀往胸前一立,高声道:“宛城太守,曹将军帐下校尉牛金!特来杀你这环眼贼!” 张飞闻言将头一转,连瞅牛金都不屑一瞅,摇头道:“无名下将,非我敌手,本将今日只找曹仁一人说话,其它不相干的人识相点,都给我滚开!” “好点的口气!” 牛金顿时勃然大怒,纵马提刀冲着张飞杀去。 张飞嘿然一笑,扬起手中的蛇矛,看着猛冲过来的牛金,却是驻马原地,连动也不动:“本将的口气生来便是这么大,你这一脸横肉的汉子又算是哪根葱.......”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牛金已是打马冲杀而来,张飞左手翻飞而起,丈八蛇矛横劈而去,正好与牛金的战刀相交,一股雄浑的力道顺着兵器,排山倒海向着牛金涌去。 牛金措不及防,险些从马上栽倒下来,幸亏他平日里弓马娴熟,武技也是不弱,牢牢守住腰身,小腹微沉,稳住身形,双臂却是疼痛发麻,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张飞瞥了眼牛金,心道这曹将还算有点斤两,想来在曹仁麾下也是一流的人物。 想到这里,便见张飞骤然而上,飞马与牛金战在一处。 “哦,哦,哦!” 曹刘双方的士卒纷纷高呼响应,替自家将领呐喊助威,浓烈的杀气与战意弥漫在战场之间,仿佛激荡不休。 “去死!”交手不到十余合,便见张飞猛然一矛刺中牛金左臂,顿时鲜血如柱,喷洒如泉。 “啊~~~!” 牛金仰天长啸,虚晃一招急忙驳马而回,张飞也不追赶,只是仰着蛇矛高声怒吼道:“还有谁来!” “还有谁来!” “还有谁来!” “还有谁来!” 刘备军的士气顿时空前上涨,士卒们一个个高声迎合着张飞呼喝,恨不能用吼声震碎曹军的营门,击垮曹军的营寨。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谁也没有看见被张飞打伤归营的牛金,嘴角却露出了一丝浅浅的微笑。 叶原之战(二) 张飞十余招内击溃牛金,一时间技惊当场,直令双方兵将惊惧非常。 曹军心惊胆寒,纷纷归寨,刘军士气大振,各个雀跃欢呼。 牛金的手臂鲜血喷涌,顺着铠甲丝丝而下,一双铜铃般的大眼因为疼痛而瞪得浑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但牛金也是一条汉子,受伤之下,却是紧咬着牙齿一声不吭,硬是打马奔回寨前。 牛金虽被张飞战败,面子上却是不肯落下半分,转首望着不远处驻马而立的张飞,高声怒吼道:“张黑子,爷爷今早没曾吃饱,一时失手,小挫一场,汝休要得意,待爷爷进帐补些吃食,喝些水酒,再来与你交手,是英雄的你就在这给我等着,休要逃走!” “这厮当真恼人!”张飞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将蛇矛往地上一扎,怒声说道:“姓牛的匹夫,本将适才饶你一命,你不思感恩,居然还敢在此造次,你想吃喝如厕的尽管自去!本将在此等你,看你这匹夫究竟来是不来!” 牛金狠狠的瞪了张飞一眼:“好,你等着!” 说罢一拉马缰,转身向着营内奔去........ ************* 而就在张飞在曹仁营寨门前挑战的当口,刘备已是下令集结全部兵将,猛攻夏侯渊位于北面的营盘,力求一战击溃颍川曹军,转变形势。 此次攻坚,刘备是动了真格的,兵马分为四路,轮番相攻,曹军的营寨四周,密密麻麻的堆满了袁刘联军,厮杀与战马奔腾的巨大轰鸣声震耳欲聋。 夏侯渊的营内,弩箭如雨,双方士卒不断的哀嚎着倒在地上。 刘备带着侍卫遥遥在远处布阵观望,一脸的严肃,他不断的分析着战场的形势,心下制定谋划,各军曲军侯们打马如飞而来,向刘备汇报战况。 “启禀主公,关将军率领关平和周仓二位将军强攻夏侯渊北门正寨,与其主力酣战,现下胜负未分。” 刘备面色沉着,点头道:“再探!” “启禀主公,袁将张颌、高览分别率军攻打夏侯渊左翼,右翼的两路营屯,曹军不能抵挡。已入后寨。” 刘备点了点头:“好!张、高不愧是河北名将,果然非常人可比!” “启禀主公,糜芳将军率兵迂回往夏侯渊后寨,其路有伏,现兵马已是胶着难进。” 刘备摸了摸胡须,深思熟虑了一会。 “速派陈到率白耳亲兵前往支援,务必攻入其后营!” “诺!” 抬头看了看天色,刘备的心中起伏不定。 不知翼德那面怎么样了,究竟能不能够拖住曹仁,以目前的这种形势,时辰不必太多,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己方就可将夏侯渊军彻底击溃,形势则必然大有不同! 三弟,务必要坚持住啊。 ............... 夏侯渊大寨正北处,曹刘两军正在激烈酣战。 关平飞马越过栅栏,一刀斩杀一名敌兵,率众往里猛冲。 在关平前面几十步远的地方,关羽骑着赤兔马,带着亲卫屯士兵正在一路酣呼鏖战战,勇往直前。 守护营寨的曹军士卒抵挡不住,步步退却。 看到主将身先士卒,奋力杀入营寨,刘备军的士卒们激动得热血沸腾,在他们震耳欲聋的吼声中,兵马像是潮水一般冒着满天的箭雨,飞速的翻过拒马,疯狂地攻击营寨,几可谓是勇猛无敌。 漫野的刘军兵卒翻越进寨,撕开了曹军守军一个又一个的防守点。逐渐占据了营寨前站很长的一段防守面。 关羽非常有把握击败夏侯渊,因为他对自己的武勇和统兵能力很有信心。他刚才将麾下兵马分为十队,轮番上阵,对营寨只打不抢,消耗了夏侯渊大量的防守力量。 现在按照关羽的统筹估计,夏侯渊麾下正面与他交锋的军马若是还有一万的军卒身上不曾有伤,那就已经很不错了,营寨的两翼兵马被袁军的张颌与高览攻杀拖延,根本无暇他顾,糜芳又领兵去袭夏侯渊的后屯,大量的分散了其部的主要力量,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自己便可以发动雷霆万钧的一击,争取一次攻陷其营寨,随后部队再往颍川的纵深发展,夺取阳翟城。 ..................... 关羽的青龙偃月刀在半空散发着骇人的寒光,血腥而惨烈,挡者披靡。跟在关羽后面的亲军个个就象嗜血的猛兽,他们咆哮着,手上的武器肆虐着,根本不顾自己的性命,一往无前,紧随其后的弓箭兵在前排士兵的掩护下,以最快的速度向顽强抵抗的曹兵射出一批又一批的长箭。 栅栏之外,双方士兵的尸体以各种姿态躺着,横七竖八的,堆满了全是鲜血的拒马之前。 地面上铺满了厚厚的一层鲜血,遇风不久便即干涸,但随即就被更多的四处喷射而出的血液再次染红了,一层接着一层,仿佛永远也洗涤不清。 防守的曹兵就象一群失去理智的疯子,他们浑身浴血,一个个睁大了血红的眼珠子,恨不能撕裂眼前的刘军,他们疯狂的吼叫着,挥动着手中血淋淋的武器,一次又一次地冲上来阻挡关羽一众进寨,死去,再冲上来阻挡,却又再次的死去...... “杀......!” 随着一声震天之后,却见一员铁甲大将挥舞着长枪,骑马奔至战场最前沿,其双目中血光闪闪凄厉,正是夏侯渊。 营寨后方,突然敲响了进军的战鼓。鼓声激昂而猛烈,声传四野,震撼了整个北营门前的战场。 适才还节节败退的曹军猛然间士气大振,他们齐声呐喊,那种发自肺腑的欢呼几乎要把满天的风雪瞬间湮灭。 关平见夏侯渊亲自出战,心下顿时一阵激动,高喝一声:“我来!”随即便要上阵,去战夏侯渊。 “平儿住手!” 一声冷厉的声音响起在侧,却是关羽驾着赤兔马缓缓而出,侍立在左右的士卒见状纷纷撤至两侧,为关羽亮出通路。 关羽和夏侯渊并不是首次碰面,无需多言,双方仅仅在视线激撞的剎那,就撞出了激烈的火花。 夏侯渊咬牙切齿,冷笑着对关羽道:“背主之贼,昔日司空大人待你犹如上宾,你不思持忠报恩便罢,如今反倒是来攻我?关羽,你的良心可是让狗吃了!” 关羽闻言漠然道:“天下之大,关羽只忠于兄长一人,其他一概不论!夏侯妙才,看在曹公昔日的恩情上,我今日让你十招,放马过来吧!” “呸!”夏侯渊狠狠的唾了一口吐沫,咬牙切齿道:“关羽匹夫休得嚣张,你能杀的了颜良,今日却未必能够杀我!看招!” 随着说完最后一句话,夏侯渊蓦然抢攻,不顾别人,直取关羽而去。 他坐下黄色的战马化作电光,一杆长枪在空中来回翻舞,激荡出波澜壮阔的层层变化,向着关羽的头顶凌空迫近。 关羽眼见夏侯渊枪至面门,急忙骤马,手中青龙刀由下向上,反劲而劈,但听“钪”的一声巨响,便见二人战成一团。 两军主将拼杀,离的进的亲卫士卒似是有默契一样纷纷罢手,持兵器环绕在两人周围,如饿狼般四下巡视,为主将保驾护航。 看着场中交战的两人,关平和周仓等不得不使劲的瞪着双目,方才能够依稀看清场内打斗的情景。 关羽和夏侯渊的动作实在太快,甚而超越了围观者目光追逐与头脑反应的速度,以目不暇接形容亦毫不为过。 夏侯渊的一招一式,犹如传颂千古的名诗佳句,铅华尽洗、神韵内敛,浑若天成,在每一次招式转换间都似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出人意表又暗合武式,一杆长枪在他手中发挥得淋漓尽致,炉火纯青。 而关羽的招式变化不多,名动天下的青龙偃月刀仅仅是劈,扫,斩,砍四种方式,在夏侯渊瞬息万变的攻势下,从容周旋挥洒自如,脸上丝毫不见紧张的表情,好似长江大河源源不绝,越斗越快毫无衰竭之兆,其武艺明显要高出夏侯渊一头,让人看得人心旌摇动,忘了呼吸。 武圣之威,乃至于此! 时间战的越长,夏侯渊的心头便是越见波动,因为在他凌厉的攻势下,关羽就好似是一叶水涨船高的扁舟,无论他怎样加大攻势,关羽总能隐约高出一线,青龙刀上下翻飞,保持着分庭抗礼的均势,令他完全无法揣测对方究竟施展出了几分本领,又保留了多少的后劲! 对着关羽,夏侯渊觉得他所面临的,彷佛并非是一个人,而是一座亘古的山,深沉的海! 十合,二十合,三十合......四十回合之后,关羽一直半闭半睁的丹凤眼猛然睁开,青龙刀高高举起,用尽全身之力,犹如九天神兵,凌空一式当头而来,宛若风卷残云,直奔夏侯渊天灵而来。 夏侯渊心中兆突起,怎奈情急之下无法躲避,只得抬手举枪硬接。 “刷!” 关键时刻,青龙刀猛然变势,千斤之力的劈杀猛然收招换做横劈之式,刀光化作一道寒光直击夏侯渊的胸口。 夏侯渊变招不及,只得将枪往下一掷。 “砰”的一响,青龙刀正中夏侯渊的枪杆之上,力如万钧。 夏侯渊一声低哼,身躯承受不住青龙偃月刀巨大的冲击,竟是从马上倒飞而出,直直的落在沙土之上。 “将军!”曹军一众纷纷奔出,将重伤落地的夏侯渊救起,向着后营飞速撤去。 关羽摸着下颚上的胡须,淡淡一笑,敌军主将以败,此寨已是囊中之物!夏侯渊今日必破矣。 正待借着这股势头卓兵将向里面冲杀之时,却听后面一阵鸣金之声,关羽的眉头顿时一皱。 正待相问,转过头去,却见一骑飞马而来,冲着关羽拱手道:“关将军,大事不妙!曹仁举兵由侧路迂回而来,直奔后方的中军而袭,主公麾下无良将为辅,已是阻挡不住,还望将军速速回救!” “什么?”关羽的面色顿时一变,道:“大哥已是命三弟昨日送书信邀曹仁会战,为何他会在此地出现,那我三弟却又在何处?” 骑兵急忙摇头道:“不曾看到三将军,西面冲杀而来的,满山遍野皆是曹仁之兵,还望关将军速速回兵救之!” 关羽默然半晌,接着狠一甩刀,叹气道:“唉,眼看就要攻破夏侯渊,却竟然是功亏一篑之局!曹仁匹夫,端的是名不虚传,三弟必是受其所骗,不想我等今日皆被其将计就计矣!传令兵马,速速回撤,去救援主公!” 第六十三章 冰山一角 就在曹军,刘军在叶原展开你算我谋,生死攻杀的的时候,九里山的营寨大堂内,袁尚与昌豨、吕玲绮三人屏退左右,各居大厅两头,正在遥遥的对持着。 昌豨手里握着一根稻草梗,老神在在的剃着牙齿,接着低头“呸”了一口,吐出嘴中的一块脏东西,抬头看向袁尚,慢悠悠的言道:“你把老子单独叫进这大厅,究竟是什么事,说吧!” 袁尚闻言眉头一皱,不满的言道:“昌公,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想跟你说的话,刚才在厅外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这才不到两盏茶的功夫,你怎么就给忘干净了?” 昌豨嘿嘿一笑,颇有些戏耍意味的对袁尚说道:“老子生来就记性不好,忘性大!听着什么事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般的小事,老子需得听十遍以上方有所印象,公子若是不麻烦,就劳烦你给我说上十遍了!” 袁尚脸色一沉,转头低声问身边的吕玲绮道:“这混蛋耍我?” 吕玲绮秀眉微皱,低声道:“昌豨此人,一向油嘴秽言,最好嘴上占别人的便宜,你不用跟他一般见识,赶紧说正事。” “那可不行,若论嘴上功夫,公子我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亏,今日若让这老王八羔子占了我的便宜,让我今后有什么脸在圈子混?”袁尚闻言不乐意了。 吕玲绮心头一紧,想起袁尚那股子不着调的德行,心里暗道要糟。 果然,只见袁尚转过头来,对着昌豨微微一挑嘴,那抹让人熟悉的坏笑又再一次的挂上了他的嘴角。 “昌公,知道你记性为什么不好吗?” 昌豨眉毛一挑,咧着大嘴下意识地问道:“不知道,公子知道?” “因为你是个秃子。” 昌豨闻言顿时一愣,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溜光锃亮的大脑袋,白乎乎的,极有手感....... 昌豨的面色猛然一变。 “放屁!你放狗屁!你他娘的才是秃子!你秃子!”昌豨两眼猛然冒出精光,却是因为袁尚一句话真的怒了。 有缺陷的人自然不愿意让别人说自己有缺陷,就好比瘸子不愿意让别人瞧自个的腿,所以放上个假肢;瞎子不愿意让别人看自个的眼,所以放上个义眼;高丽棒子不愿意让人说他们难看,所以最喜欢整容;小鬼子不愿意让人说他们的小狗窝寒碜,所以死皮赖脸哭几赖尿的着非要讹别人的岛......这都是贱的。 昌豨也是人,心胸不大,听别人说他短处,表现自然也是一样,张口骂人,很贱,很傻。 眼看着昌豨的胸口一起一伏地喘着粗气,袁尚轻轻地咳嗽了一下,又给他加了一副猛药。 “你这秃子的毛病,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 昌豨闻言又怒了:“去你娘的!你先天秃子!你爹娘祖宗全是先天秃子!” 袁尚闻言缓缓地点头,道:“哦,你言下之意,那就说是后天剪的了?唉,体之发肤,受之父母,不可弃之,昌公你也真是捣蛋,闲的没事剪什么头发,若是让你爹娘看到,岂不得被你顽皮的吐血?” 昌豨气火冒三丈,咬牙切齿的怒道:“你知道个屁!老子跟他们的关系不好,就是要气死他们!怎么样,不可以吗?” “那也不用一剪到底啊,剃得这么干净,还能再长出来吗?你这明显的损人不利己啊......下面没剃吧?” 昌豨:“..............” 那边厢的吕玲绮瞧了瞧大动肝火的昌豨,又看了看一脸郑重其事的袁尚,一直以来平淡冷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噗嗤”一声忍不住笑的喷了出来。 昌豨见适才在他面前一直被他调笑取乐的吕玲绮此刻居然反过头来笑话他,一脸老脸越发的是挂不住了,猛然一拔腰间宝剑,就要上去跟袁尚拼命。 吕玲绮面色一正,同样也是拔剑出鞘,转脸冷然道:“昌公,几句戏言而已,何必当真呢?” 昌豨面色阴冷的看了吕玲绮手中的宝剑一眼,权衡一下利弊,缓缓的将宝剑收入鞘囊,硬是挤出一个笑容道:“贤侄女勿怪,只是这儿子说的话太过气人,老夫一时不慎,失态,失态了。” 袁尚闻言顿时有些不满,道:“哎哎,你这人怎么骂人呢!乖儿子骂谁呢?” “乖儿子骂你.....放屁!你才是儿子!你他娘的是孙子!孙子!” 袁尚毫不相让,立刻反唇相讥:“你龟孙子。” 昌豨:“.........” 过了好一会,终见以口齿歹毒,一向喜欢嘴上占便宜的昌豨颓丧的跪倒在坐塌之上,一脸失神的望着大厅深处,两只铜铃大的眼睛空洞无神,满面都充满了无助的挫败感。 袁尚深深的吸了口气,同情看了昌豨一会,认真的问道:“服了吗?还玩不?” 昌豨冷冷地白了他一眼,没有吱声。 “不玩我就说正事了。”袁尚张口将话题转移。 “有屁就放!” 袁尚重重地咳了一下,清了一下嗓子道:“是这样的,秃子啊.....” 昌豨大眼睛一瞪,貌似又要发火。 “不好意思,叫顺嘴了.....我是想说,昌公啊,以我对你一知半点的了解,你这一次想要反叛曹操的动机是对的,想当年,你与臧霸、孙观、吴敦、尹礼、孙康等同为泰山贼寇,独霸一方,威望颇重,足可谓地头之蛇......当年曹操攻破徐州,并没有讨伐你们,反而是将当地的郡守之位委任给你们,其实是兖州周边患难众多,对曹操而言,实属无奈之举。” 昌豨闻言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似是默认了袁尚的说法。 但听袁尚又慢慢续道:“但是如今情况不同了,先是两年前曹操派遣裴茂召集关中诸将段煨等人征讨李傕,灭其三族,令钟繇坐镇长安,总督关中诸将,平定关中;后又是张绣率众纳降,令曹仁坐镇宛城,稳固边南;斗走了刘备重新收复徐州,东路以定;官渡之战曹操又胜,北方暂且无忧,可以说,曹操原先是四面受敌,四面楚歌,所以顾不得你们这些泰山群贼,只能用安抚之策,可是近年来他周边的敌人越来越少,在东南西三路的防守上,可以抽调的士卒也越来越多,势力越来越强大,而对于你们,也是越来越可以腾得出手来了,我说的可对?” 昌豨冷笑一声,道:“没错!所以老子才要在他灭了我之前,率兵先反!怎么,你有意见?” “你要反曹我当然没意见,只是刚才那句话,你既然要反,为何不投靠我们势力较大的袁氏,反而是非要与朝不保夕的刘备结盟?” 昌豨哼了一声,道:“别说你们袁氏远在河北,难以投靠,我便是去了,以袁绍那自己出身于四世三公的傲性?安能受降我这贼寇之众?” 袁尚闻言细细一琢磨,以袁绍顾忌自身名门荣誉的性子,还真就是不会轻易纳降贼寇。 “你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想归想,袁尚嘴上还是要劝。 昌豨闻言不屑道:“试?还用试吗?在你们河北之境,褚飞燕手下拥贼众近十万,如此大的臂助,袁绍尚且不予以招降,反而是连年的征战剿杀,更何况我麾下之众不足万余!忒的可笑!” 袁尚闻言眨了眨眼睛,好奇地转头向吕玲绮道:“我倒是知道孝成皇帝有个漂亮老婆叫赵飞燕,这褚飞燕又是神马东东?” 吕玲绮闻言不由地翻了翻白眼,叹气道:“褚飞燕便是如今黑山军的首领张燕,他原曾姓褚,后改为姓张。” 袁尚摇了摇头,不爽道:“太不孝了,姓是能随便改的么?我要是他爹,大耳刮子抽他。” 吕玲绮和昌豨不由默然。 过了一会,方听吕玲绮又开口续道:“飞燕乃是他的绰号,当今天下,群贼林立,但若论势力之强,兵马最多,还是以黑山飞燕贼为最!如今的他,在你们河北,算得上是最大的内患。” 昌豨点头道:“贤侄女说得不错,不是老子不想投河北,只是你们袁氏的眼界太高,过于注重身份,以飞燕贼势力之强,只因是贼身还尚不能入袁绍之目?老子又何必去自找没趣!” 袁尚闻言点了点头,突然道:“原来你是因为这个,那好,但如果说我回河北之后,劝袁氏家主招安了黑山之贼,那又如何呢?你们这些反曹的贼众,愿不愿意归顺袁家?” 昌豨没曾想到袁尚会说出这么一句,不由顿时张口结舌。 想了一会之后,便见昌豨猛地站起身来,豪爽道:“好!若是果真如你所说,河北袁氏肯收纳飞燕贼,老子便是横跨千里,也会前往投奔,且不光如此,当今天下名贼之中,济南的徐和,乐安的司马俱,淮南的雷绪、庐江的陈兰、荆东的梅成、太原的商曜、关西的刘雄鸣、夏阳的靳富、长江的锦帆贼,都与老子有些交情,如你们袁氏诚心愿意接纳这些东西南北的落草弟兄,老子便是做个引见又有何妨?” 袁尚点了点头,笑道:“好!既然如此,一言为定,我回河北,第一件事就是请大将军招安黑山贼众。” 昌豨冷然一笑,道:“以袁绍的秉性,让他收纳贼寇,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我自有办法,你就放心吧.......秃子。” 昌豨顿时勃然大怒:“叫谁秃子呢?你才秃子!你爹娘祖宗全他娘是秃子!” 叶原之东,曹仁营寨之前。 张飞驻马而立,一边令手下兵卒高声辱骂叫阵,一边遥遥地看着远处的营寨,心中不知为何,总是隐隐的有些不安。 一员副将打马上前,对着张飞低声道:“张将军,牛金进去好久,却是一直不曾露面,咱们要不要攻进去?” 张飞摆了摆手,长叹道:“不可,我麾下只有三千之众,宛城此次的出兵,少说也有三万,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叫一下阵比兵斗将,倒是可行,若是攻坚,实属难事。” 那副将闻言皱眉道:“可是将军,那牛金受伤之后,一去便不再出来,曹仁也一直没有露面,这么耗下去,几时是个头啊?” 张飞闻言摇头道:“若是牛金怕了咱们,真就是这么僵持下去,倒是是件好事,毕竟大哥让我今日交阵会战的目的,就是为了拖延曹仁,他好与二哥等人共同出兵抢攻夏侯渊,牛金越是空耗时间,便越是称了咱们的心意,实乃上策.......可是本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好像是不对劲,但具体是什么地方,又有些说不上来。” 想到这里,张飞的虬须大脸不由地抖了一抖,脑中泛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堵塞意味。 真他娘的憋屈啊....... 沉思了好久之后,突见张飞灵台猛然一醒,自言自语地道:“我在此邀战,是想拖延曹仁,可是若曹仁早就提前率兵赶往大哥之处,又将如何?........嗨,一时大意,悔之晚矣!失策,真是失策!” 副将在旁闻言亦是脸色大变,忙道:“张将军,既然如此,主公那边必然势危......将军还需速速下令撤退,我等当前往助阵啊!” “不可!” 张飞猛一抬手,嘶哑着嗓音言道:“我适才仔细观察大寨的布防,曹仁在此处的留下的守备之军少说也有一万,我等若是撤往兄长处,反倒是让这一万之众随后尾随跟至,甚不可取,大哥那边有二哥、张颌、高览等名将,纵然不胜,亦是不至于大败,我等还需在此继续拖延!不可去给大哥造次添乱!” “诺......” 话说到这里,张飞不由的暗自唏嘘,失去了今日这次击溃夏侯渊的机会,日后想要打败他跟曹仁,只怕就是更难了....... 可若真是就这么与夏侯渊,曹仁等曹将拖延下去,凭借汝南一郡之地,又如何能与之长久? 我军的出路,却是在何方啊?张飞心下不由得有些哀愁莫名。 ******************** 话分两头,不说刘备攻打汝南,战况峰峦迭起,单说九里山的一面,昌豨在与袁尚商议下约定之后,随即率百辞离山,率众归家而去。 站在山头上,吕玲绮和袁尚并肩而立,遥遥地望着渐行渐远的昌豨,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丝忧虑。 “你真的信他?” 沉默了良久之后,吕玲绮缓缓张口,道出了心中的疑问:“昌豨此人反复无常,卑鄙无耻,毫无信义可言,他今日答应会与你联手,可时间一久,说不定哪天就会在背后捅你一刀,到时候你连自己是怎么死的,可能都不会知道.......就好比当年我父被曹操杀害之后,他便立刻转投曹操,时隔两年,如今又想背叛,对于此人,你必须时时刻刻堤防,即使这样,你也想招附与他?” 袁尚闻言笑笑:“拿我跟你爹相提并论,你这个比喻令我很是欢喜。” “姓袁的,你敢占本姑娘便宜?”吕玲绮双目一咪,貌似很是危险。 袁尚赶忙转移话题道:“昌豨是什么样的人,对我没有任何不利。不过是空口许诺而已,我根本就不会吃什么亏,大不了一拍两散就是了,那可是他的损失。” 吕玲绮闻言奇道:“为何?” 袁尚哼笑一声,道:“因为他这个人太狡猾,太奸诈,也太危险,像他这样的人,即使不反,曹操早晚也必然灭了他!” 吕玲绮闻言恍然。 “不过他这个人虽然有些卑鄙无耻,但脑子却很灵活,面子也很大,整个天下的强贼都跟他有点交情,若是利用得好了,日后对我们袁家是大有臂助.....至于他这个人反复无常,卑鄙无耻,毫无信义的特点,在我的面前,还真就是如同浮云一样!” 吕玲绮闻言不由好奇,道:“这么阴险的人,连曹操都不予久留,你为何却是不惧?” 袁尚一拍胸脯,自傲地言道:“因为我比他更加反复,更加卑鄙,更加无耻,更加的没有信誉!” 吕玲绮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深深的诧异,沉思良久之后,方才慢悠悠的开口。 “唉......听到你这么坦白自述,说真的,我现在真的是有些后悔了.......也不知道跟你这毫无廉耻之辈联手抗曹究竟是福是祸,我看咱们还是散伙吧。” 袁尚眉毛一挑:“散伙?凭什么!说好的事你说撂挑子就撂挑子?有没有点责任心了?想反悔,我让我老爹上书天子,下圣旨让廷尉府办你!” 吕玲绮盯着袁尚,良久,阴森森地说道:“本姑娘现在突然有一种很强的冲动,真想一脚把你从这山顶上狠狠地踹下去......” 山崖之下,秋风朔,飞鸟稀稀,看之似是一望无际...... 袁尚咽了一口吐沫,退后两步道:“别乱来啊,我就是随便那么一个玩笑,你当你是谁啊?天子会有闲心搭理你?嘲笑!” 吕玲绮阴狠地瞪视着袁尚,半晌,突然“扑哧”一笑,俏丽的面容上升起了一丝暖暖的笑意,仿佛能溶解冰雪,驱散乌云。 不远处的侍立的几名贼匪首领不由有些目瞪口呆。 两年了,自打大头领统领九里山的寨务以来,所有的贼寇没有一个人见她像今天一样的笑过,每日每时每刻,大头领的面孔都是冰冰凉,好似一块不会融化的玄冰,寒得刺骨,冷得骇人。 今天的太阳是从哪出来了?大头领不但是笑了出来,而且还笑的那么灿烂。 吃脏东西了吧? 在感叹吕玲绮笑容美丽的同时,众贼匪从内心中不由的都对袁尚生出了一股浓浓的敬意,能将这位恍如万年冰山一般的大头领融化了一角,让她微笑,虽然只是仅仅的一瞬间,但这也得需要很大的本事啊! 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要么就是才思敏捷,很是优异,要么就是贱到极致,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子混帐味道。 这位袁三公子,他应该是不属于第二种吧? 此刻的吕玲绮似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将面容一板,又恢复到了平日里冰山美人的那副样子,冷冰冰的,很是渗人。 “你还没说,为什么会突然到我九里山寨?你不是率兵去汝南见大耳贼了吗?莫不是那厮不肯收留于你?” 袁尚呵呵一笑,道:“吕姑娘也太小瞧在下的人品了,我方一至汝南,便被刘备一众热情招待,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宴都是不醉不归,不归不睡,这才几天的功夫,我整个人都胖了三圈。” 吕玲绮冷笑了一声,道:“姓袁的你这话未免也吹得太大了一些吧,以刘备那虚伪的秉性,焉能与你这种浪荡之子把酒言欢?” 袁尚长长的叹了口气,感慨而言道:“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投缘吧,此番汝南之行,我跟刘备一众真是相处得万分融洽,糜竺、龚都、孙乾、简雍,特别是张飞,跟我简直就是相见恨晚,恨不得一个头都磕在地上结为异姓兄弟,实在是令人感动.......对了,刘备还给了我几百匹战马,一个子不要,全白送,弄得人家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吕玲绮闻言顿时吃惊的睁大了眼睛,道:“刘备偏安一郡之地,这般吃紧的情形,居然还送了你几百匹战马?他该不是疯了吧!” “女人家家的没见识了不是?要不说人家怎么能混上皇叔,而你却只能当贼寇头子呢?甚勉强吧!” 吕玲绮:“...........” 过了好一会,吕玲绮猛然想起一件事,咬牙切齿地缓缓开口。 “姓袁的......” 袁尚轻轻地转过头去,笑道:“吕姑娘有何见教?” “你在这絮叨了半天,还是没有告诉我你到九里山寨的目的......” 袁尚的笑容顿时一僵。 “满嘴废话的混账!赶紧给我说正事,再说白话,姑奶奶点你天灯!” 第六十四章 好处有三 袁尚的反应很快,有时候甚至快得有点过了头,这种情况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让他说话做事时的跳跃性很大,大到别人根本无法追上他的套路。 吕玲绮身为吕布的女儿,自幼喜欢习武读书,在思维反应这方面根本就是根楞木头,跟不上袁尚那不走寻常路的对话方式也属情理之中。 所以今天,吕玲绮发飙了,想点天灯,放风筝。 “吕姑娘,我今日来找你,其实是想请你率众出兵,攻打的颍川阳翟。”袁尚见势不妙,急忙将话头一转,把事情拉入了正题。 “攻打阳翟?”吕玲绮皱起了眉头:“为什么要攻打那里?颍川不是由夏侯渊率领重兵镇守吗?就我这两千贼众,去了岂不是自己找死?” “呵呵,吕姑娘的消息未免也太不灵通,如今夏侯渊率领精兵出阵,与刘备酣战于汝南,后方十分空虚,别看你只有两千贼众,他阳翟现在可能连五百老弱残兵都不足,此时不取,暴殄天物啊!” 说到这里,袁尚的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很阳光,很俊朗,同时也有一点点的邪性。 吕玲绮瞅着他,不知不觉之间,不由得竟是面色微红,急忙将头转开,不再瞧他。 这人有毛病啊?有事就说事呗,闲得没事干嘛总是傻笑,身为男子汉大丈夫,老是嬉皮笑脸的,成天没有个正行,也不少得慌。 不过,他笑起来倒是挺俊俏的...... 脑中刚刚冒出这个想法,吕玲绮心下突然一惊,接着急忙使劲的摇头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 自己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想法,实在是太诡异了! 所谓真正的男人,自当以像是父亲吕布,高顺叔叔那样的血性汉子为标榜,驰骋纵横,血洒疆场,豪气云天! 对面不过是一个长得略显俊俏的绣花枕头,整个一阴险狡诈之徒,在她这样的将门虎女心里,根本就应该是连个男人都算不上的。 对,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里,只见吕玲绮使劲地摇着脑袋,嘴里不停地嘀咕言道:“他不是男人,他不是男人,他不是男人......” 袁尚见吕玲绮突然之间不知为何,闭着眼睛在那瞎嘀咕,心下不由一惊。 这丫头什么毛病,自己跟她说正事呢,她在那闭着眼睛瞎叨咕算干什么呢? 不会是魔怔了吧! “吕姑娘,喂!吕姑娘!醒醒!早上嗑什么药了?” 吕玲绮一边念叨,一边将头慢慢转回来,一双妙目做梦般的看着的袁尚,似是突然觉得袁尚面白唇红,身姿妙曼,颇具媚气....... 自我麻醉,有时候还真能够起上作用。 吕玲绮嘴角微微挑起,做梦般地出口道:“太好了,你果然不是个男人。” 袁尚的脸色顿时僵硬了。 “熟归熟啊,你这样乱讲话,我上书天子,一样可以告你诽谤。” “..........” 少时,吕玲绮回过味来,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将话题扯了回来,道:“你刚才说,夏侯渊出兵汝南与刘备正在交锋?” 袁尚重重点头道:“正是!” “颍川阳翟此时空虚?” “虚,那是真虚!虚得都冒汗了。” “此时去攻,定能打将下来?” “必须的!” “那攻打阳翟城池,兄弟们的粮秣补给算谁的?你给还是我自己出?” “这么幼稚的问题你都问得出来,大小姐我真是服了你,你可是当贼的啊!城池打下来之后,别说是粮秣补给,你就是把夏侯渊的太守府搬空了我都不拦着你!” 吕玲绮缓缓点了点头,正色道:“既然如此....那本姑娘不去!” 袁尚正点着头,闻言脸色骤然一变:“不去?不去你在这跟我墨迹什么呀!我可是很忙的!再说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去?你不是跟曹操有不共戴天之仇吗?” 吕玲绮冷笑一声,道:“本姑娘与曹贼是不共戴天不假,但对于刘备,我对其之恨却未必比曹操差!大耳贼当年一句话害死我父,如今他跟曹军狗咬狗,我正好在旁看个热闹,何必空费力气帮他解围?” 袁尚心下哀叹,这娘们的仇家真是不少,还偏偏都是能人!曹操、刘备,东汉末年的最有本事的两大枭雄竟然都让她惦记上了。 “吕姑娘,对于令尊之事,我内心真的是非常的遗憾,但此时此刻,你要将目光往长远考虑,此时攻下了阳翟,表面上是帮了刘备不假,但实则,却是将他推向了更危险的深渊。” 吕玲绮淡然地瞅了袁尚一眼,道:“此话怎讲?” 袁尚笑着伸出了一根手指头,道:“攻打阳翟,好处有三,其一,可以夺取阳翟,夺其仓,收其钱粮,补给军需,改善生活质量。” 吕玲绮面色抽了一抽,似是想起了当初袁尚在南顿县的所作所为。 “这个....倒真是你之所长。”吕玲绮的评价很中肯。 袁尚不以为意,伸出第二根手指道:“其二,攻打阳翟县后,夏侯渊与曹仁士气不稳,军心必乱,到时我们率兵从后袭之,可得大胜!也算是让你出了一口恶气。” 吕玲绮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对我并无所谓。” 袁尚笑着伸出第三根手指,继续道:“其三,我们夺下阳翟后,便将其作为礼物,献给刘备,到时刘备总揽两郡之地,几可谓占据了豫州的一半,算是实力大增,曹操一向顾忌此人,若是知晓,必然亲自南下前来剿杀,那时候,曹刘两人各自率军火并掐架,打他个昏天地暗,日月无光,那才是真正的狗咬狗一嘴屎,比起现在的小来小去,岂不好看了许多?” 听到这最后一条,吕玲绮的眼睛顿时一亮,一股明悟瞬时涌上了她的心头。 袁尚笑着补充道:“而且乘着曹刘掐架的功夫,我们就可以立刻回师东向,返回河北,一举数得,样样都对咱们有利,何乐而不为呢?” 吕玲绮深深的看了袁尚一眼,点头道:“虽然本姑娘不愿意承认,但今日不得不说上一句,你说话办事虽然是浪子行径,但智谋确实不俗,真是可惜,若你不是这般轻浮,将来未必不会成就一番大事。” 袁尚无所谓的耸耸肩膀:“吕姑娘的话,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那具体攻打阳翟,咱们应该怎么做?”吕玲绮皱眉问道。 “阳翟县城郭颇厚,如今虽然兵少,但硬打不是上策,其实办法我有,而且很简单奏效,但是需要吕姑娘需要为我提供一些聪明机灵的弟兄与我一起行动。” *************** 星空中的那一弦弯月的银光恍如层层幕沙,轻轻的遮盖在颍川阳翟的城墙之上,仿佛众星捧月般的顾幸着此城,又似是想向世人宣布,今夜的阳翟注定将会有一个令人失眠的夜晚。 九里山的一众人马正悄悄的向着对面城门移动,他们如同一群饥饿的群狼,眼中泛着绿油油的光芒,紧紧的锁定了那恍如猎物的城池。 不过奇怪的是,九里山的一众人马中,却有两百余人身穿曹军的铠甲服饰,扛着曹军的旗帜,虽然是黑衣,但与身着各色麻服的山贼混在一起,却是分外显眼,极不搭调。 吕玲绮手持一杆方天画戟,坐下一匹枣红马,英姿飒爽,颇有后世所说的巾帼不让须眉之势。 “姓袁的,你是从哪里弄来了曹军铠甲服饰?而且好像还和颍川夏侯渊军的一模一样?” 吕玲绮身边,也是穿着曹军铠甲的袁尚笑的很是灿烂,道:“什么叫好像啊,分明就是!说起来,这事还得感谢张飞将军,当初我与他一同探查颍川情况,被曹军追来,张将军率兵杀尽敌众,反倒是将所有的战马军械都让给了我.....现在想起来,翼德将军真是个好人啊。” 对于袁尚不要脸的言语,吕玲绮报以重重的一声冷哼。 “拿敌人衣物铠甲已是令人不齿,你居然还拿别人杀死的敌人的辎重,简直就是下作!怎么,曹军身上的衣甲穿起来很好看么?” 袁尚闻言不由笑了,道:“还好意思说我,你先自己照照镜子再说吧,红衫红冠,再配上匹红马,弄得跟红太狼似的,你怎么不带个平底锅呢?” 吕玲绮闻言眉头一皱:“红太狼是什么?还有,平底锅....又是何物?” “红太狼是我家乡的一位悍妇,天生茹毛饮血,最爱吃羊,平底锅是她得意的称手兵器,威力甚大,比刀枪剑戟什么的厉害多了,你手中的那杆方天画戟在她面前那简直就是摆设。” 吕玲绮闻言皱着眉头,低头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却是突然反应过神来,怒气冲冲的对袁尚道:“好啊,姓袁的你居然暗讽我是悍妇......” “嘘!”却见袁尚竖起一个手指,指了指已是不远处的阳翟,低声道:“不能再往前了,你且率兵在这里守着,我领着二百弟兄先去诈开城门,你看准时机,一见城门打开,就迅速往里面冲。” 吕玲绮面色一正,轻轻的点了点头。 ................ 阳翟城上,两名士卒曹军士卒正在巡视,忽然听到远处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声音越来越近,打破了黑夜的宁静。 守城士卒顿时紧张起来,并立刻派人去通知城内的主将,同时警惕的死死盯着声音来处,手中的弓箭早已是整装待发,随时就会射出。 只见城门下方,一众散兵败将斜打着旗帜,熙熙攘攘的跑了过来,仔细看去,却都是穿着自家服饰的兵卒,而且人数不多。 警戒的士卒们顿时方下心来,高声冲着他们喝道:“城外的是什么人?” 袁尚骑在马上,抬头看了城楼上的士卒一眼,高声喊道:“混账,自家兄弟竟是都不认得了!快开城门!我有要事要向守城将官禀报!” 那士卒闻言心下一紧,道:“你且暂步!王将军即刻便到!” 少时,却是一个身穿铠甲,满面胡须的大汉来到城墙上,向下看了一眼,高声:“尔等何人?深夜来此作甚!” 袁尚嘶哑着嗓子,高声喊道:“王将军,是自家弟兄啊,夏侯将军在叶原为刘备设计所伤,兵众四溃,夏侯将军怕刘备分兵来取阳翟,特命我等回来向王将军禀报,请您谨守城池,等待增援,勿使阳翟有失啊!” 那王将军名唤王变,乃是夏侯渊心腹,闻言面色顿时一惊,道:“夏侯将军兵败?怎么回事?速速报来!” 袁尚扯着嗓子喊道:“王将军,这里人多嘴杂,如何能报,我这有夏侯将军亲笔书信,还请将军开城!放我等进去当面明禀!” 袁尚说的在情在理,王变心下不疑,随即命人取过火把,向着下方照了一照,却见服饰旗帜铠甲颜色无有差别,随即点了点头,高声道:“来人!放下吊桥,打开城门!” 第六十五章 最后的策略 阳翟的城门打开了,城楼上的弓箭手也随之撤下,以袁尚为首的二百精锐迅速地奔进了城内。 二百人方一入城,便见袁尚身边的一个身手矫健的贼众突然从马背上跃起,挥舞着手中的长柄砍刀,对着正在摇动绳索的士卒当头砍了下去。 便听那士卒“啊”的一声惨叫,硕大的脑袋叽里咕噜地滚到尘土之上。 城门边顿时一阵大乱! 袁尚嘴角一挑,笑着对身边一亲卫道:“砍断绳索,顶住城门!” “诺!” 城门之下反水,袁尚的兵马把住城门,与城中的曹军战成一团,立时惊了城楼上的王变。 “城下何事喧哗?”王变眉头紧皱,急忙找人查探。 “回禀将军,是那些刚刚才进城的败卒,方一进城就占据了城门口,砍断绳索吊桥!将军,他们是假扮的!” 王变闻言顿时大惊,方要组织兵马平乱,意外却发生了。 只听得城外不远之处忽然传来一阵山崩地裂般的喊杀声,轰然大响之时,敌军进军的长牛角号低沉呜咽起来,在静谧的深夜悠悠回荡,急促中满含肃杀之气,令人心神俱战。 王变和一众手下顿时被这突然而至的大响弄得大是震惊,一时竟顾不上城下的袁尚他们,朝漆黑的前方放声大喝道:“发生了什么事?快点燃火把!” “敌袭!数千的敌军袭城,不知是哪路敌军!”一道惶恐的声音在远处飞快回答。 王变怒目圆睁,城上守城士卒纷纷预备弓箭准备迎敌。 怎奈敌军早有预谋,此刻已是来不及了。 吕玲绮一马当先,已是冲至城下,张弓搭箭,“嗖嗖嗖”三下弓弦响起,三名在城门下与袁尚厮杀的曹兵一声未吭地倒在了地上。 袁尚回头看得清楚,见状不由大为吃惊,这娘们本事不小,单就武艺不算,竟然还有这么一手好的箭术! 眼见吕玲绮兵马踏上了吊桥,袁尚双目一眯,转头冲着城内高声呼喝:“敌袭,敌袭……天啊,数以万计的敌军来抢城池了!” 早先随袁尚占住城门的士卒们得了袁尚的吩咐,同时也高声吼叫了起来“敌袭,敌袭……天啊,数以万计的敌军来抢城池了!” 所谓三人成虎,这一群人一吼莫说成虎,就连道天上掉转头也有人相信。 袁尚等人的呼喊声在城内的远处炸开了锅,数以万计的敌人在此刻兵力不多的阳翟是什么概念?对方一战就纷纷胆寒了起来。 阳翟县内顿时乱作了一团。 尤其是有一些刚刚赶到的曹兵眼中所见的叫喊之人均是身着曹军铠甲的士兵,根本就分不清敌我,对他们的话顿时就是信了。 一时间城中大乱,逃跑的,打杀的,不知所措的,无所适从的,甚至还有胡乱地对身旁可以威胁到自己的士兵残杀起来。四处都是狼奔鼠窜,慌忙失措的曹兵。 吕玲绮策马奔至袁尚身边,斜眼看了他一眼,道:“明明只有两千人,你张口就是乱喊,手段当真卑劣。” 袁尚展眉一笑,道:“人与人的斗争就是一场大忽悠,谁把谁忽悠蒙了,谁就是好手,你管我奸诈不奸诈?这叫兵不厌诈。” “歪理!”吕玲绮淡淡一声之后,飞马向着城内杀去,手中那杆小号的方天画戟被她舞得滴水不透,却是颇有几分能耐,率众向着不远处的曹军杀去。 吕玲绮率兵与曹军厮杀,一名袁军士卒奔着袁尚身边,冲着他问道:“公子,我等的喊声已是扰了城中曹兵军心,接下来需做些什么?” 袁尚轻轻地一擦鼻子,笑道:“城门已开,敌军慌乱,锐气丧失,再加上吕玲绮一众数量远远超过他们,阳翟诚已是十拿九稳,咱们没必要在这瞎搅和,走!随我去太守府办一件大事。” 那袁军士卒眨了眨眼,恍然大悟:“公子去太守府.....难道是要去抓夏侯渊的家眷!” 袁尚怒其不争地白了那士卒一眼:“抓家眷,抓家眷!瞅你那没出息的德行,你就不能有点更高的精神追求?” “还请公子明示,更高追求乃为何?” 士卒傻傻地摸了摸脑袋,心下极其纳闷。 袁尚冷笑一声,低沉道:“咱们去没收夏侯渊的家产。” 士卒们闻言顿时擦汗。 ******************* 激烈的战斗落幕,已经是寅时的时间,东方的日头已经是隐隐的有些发白,微弱的阳光划破夜空,缓缓地照在了阳翟城上。 是役,吕玲绮麾下两千贼众加上袁尚一百精兵,一共战死贼众七十余人,袁尚的一百人还无一伤亡,守城的八百曹军伤亡六百余众,几乎全军覆没。守城将官王变被吕玲绮亲手斩杀阵亡。一共擒得城中官吏四十三人,二百余曹军士兵做了俘虏,同时还缴获了四十余匹马匹和五十余辆战车。 “嗷……嗷……嗷……”阳翟城内的公府官衙与街道之上,到处都能听得到贼众们因胜利而兴奋的吼叫。 奇怪的是,全军都在欢呼雀跃的时候,唯有一个人满面阴沉,银牙咬碎,满肚子全是浓浓的怒火。 ..................... 吕玲绮堵在夏侯渊的太守府前,一脸怒色地看着浑身是宝,正命人清点搬运太守府内贵重品的袁尚,滔天的怒意压抑不住的直往脑袋上窜。 “你来啦?”袁尚看见吕玲绮,尴尬地笑了笑,道:“忙了一宿,是不是饿了?我让太守府的厨子给你预备点吃的?” “用不着!” 吕玲绮咬着牙齿,怒气冲冲地道:“姑奶奶领兵在城内往来拼杀,夺取城池,你却跑到夏侯渊的府邸行窃!姓袁的,我当初瞎了眼,为何跟你联盟,你就是一个不桡不诎的混帐。” 袁尚憨厚的一笑,摸了摸脑袋道:“什么叫行窃啊?忒难听了,我这叫抄家!秉公执法,匡扶正义的抄家!” 吕玲绮银牙咬得嘎嘣嘎嘣直响,恨不能平吞袁尚。 见吕玲绮面色不喜,袁尚赶忙拿出一件宝物,和气道:“好了,别生气了,打仗是你之专长,打扫卫生才是我的老本行,我留在那不是怕给你添乱吗?喏,这个送你!” 吕玲绮冷冷地瞥了一眼,却是一颗刚刚被袁尚搜罗出来,晶体透亮,硕大饱满的珍珠。 在这个捕鱼航海之术还相对落后的东汉,如此大个的珍珠可算是极其珍贵之物了。 吕玲绮不屑地将头摆开,道:“本姑娘不稀罕。” “还好,还好,幸好你看不上,不然我还真有点舍不得。”袁尚擦着头上的汗,一点也不客气,立马就将珍珠往自己怀里塞。 “拿来!”吕玲绮杏眼一瞪,一把抢过珍珠,直接纳入袖中,她现在对袁尚这股子闹心劲足可谓之深恨也。 “你不是不稀罕吗?”袁尚愁眉苦脸地道。 “不稀罕并非不要,我忙了一宿,累死累活的,焉能让你把便宜都占尽了......说!在这都搜到什么了?本姑娘要分一半!” 袁尚闻言嘿然一笑,道:“东西自然是搜罗了不少,一会给你看单子,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看看这个......来人啊,将那几位请上来!” 少时,便见一众男男女过来,走在最前方的,却是两个相貌颇为不俗的少年。 “此乃何人?”吕玲绮心中不由疑惑。 袁尚笑着道:“他们都是夏侯渊的家眷!为首的那两个少年,身份不俗,个头略高瞅起来文质彬彬的那个,是其长子夏侯衡;后面那个略矮一点,傲气十足,满脸欠揍样的,是夏侯渊的次子夏侯霸!” “夏侯渊的儿子!”吕玲绮闻言顿时双目中泛出一阵凶光,“腾”的一声拔出剑道:“让我宰了他们!” “别!”袁尚急忙抬手阻止,道:“杀了他们没有任何意义,反而是会激起夏侯渊汹汹的复仇火焰,正所谓爱兵必胜,诚不可取。” 吕玲绮闻言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关押着他们,用以威胁夏侯渊?” 袁尚摇了摇头,笑道:“那也不用,放他们出城去,让他们去找夏侯渊,也好体现我等宽宏大量,顺便再来上一计,可立时让夏侯渊、曹仁的军心涣散,而这切入点,便是在他们身上!” 想到这里,却见袁尚走到夏侯氏的家眷们面前,高声道:“夏侯氏族的人听着,本将今日奉刘豫州之命,领大军两万!前来收复颍川,兵马到日,城池旦夕即破,天命所向,无往不前!今日捉了尔等,本该尽皆斩首祭旗,然仁者不害他人之亲,怜悯尔等无辜,今日权且放你们回去!好生劝解夏侯渊和曹仁,勿要在多行不义,与天兵相抗,不然日后授首,悔之晚矣!” 夏侯氏的家眷们闻言顿时大为吃惊,本以为必死无疑,不想对方不但不杀他们,反倒是恩泽释放。 吕玲绮走到袁尚身后,低声道:“你刚才说咱们有两万兵马?可实际上却只有两千......” “我说多少,那就是多少了!” 袁尚嘴角微微一挑,一抹坏笑流连于唇间:“所谓三人成虎,你且试想,阳翟城破,这么多的人一股脑的都跑到曹军军营,一个个都说我军偷袭城池的兵马有两万之众!这会对曹军产生多么大的影响?更何况说这话的都是夏侯族中之人,就是更增加了三分可信的力度,本来阳翟城失陷,便是断了曹军后路,大损夏侯渊士气,此计一出,曹军更是雪上加霜,必败无疑。” 吕玲绮的眼睛眯了起来,瞪视了袁尚许久,暗暗的点了点头,心中不由的生出佩服之情。 第六十六章 军心怯矣 按照袁尚的意见,吕玲绮随即安排了车马,将夏侯氏一族尽皆安顿于其上,将车驱至南门,亲自放他们出城。 “来人,扬鞭放马,赶他们出城!” 一切准备就绪后,吕玲绮高声下令。 袁尚笑容满满的看着缓缓而去的马车,心下不由的长松了一口气。 此计完成之后,击溃曹仁和夏侯渊的一战,便将是自己在汝南的最后一战,然后便可以返回河北了。 离家的时间太久了,该回去歇歇了。 ************** 话分两头,袁尚攻下了颍川阳翟,获得大捷,但相反的,刘备一方的战事却是有些捉襟见肘,对曹军已属难以抵敌之势。 曹仁和夏侯渊如今已经是连成一股,所有的曹军形成一支巨大的鼓罗密网,猛劲和有节奏的徐徐向着刘备等人推进,任凭你等泛出花来,也休想在寻觅到一丝一毫的反攻之机。 目前,形势虽然依旧是两军的僵持之势,但明眼人都很清楚,曹军已是开始占据了上风。 而且这股优势还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拉的越来越大,除非刘备军能使出什么奇计妙计,否则打败仗的事,已经就是板上钉钉无疑。 历史是由许多必然,偶然组成的,叶原之地是刘备与曹仁、夏侯渊首次攻坚之地,而不久之后,依旧是在叶原这片土地上,曹军和刘备之间亦将展开这次战役的最后交锋。 ............... 此时,曹仁和夏侯渊率领手下一众将领,高拒在一处布满了密林的山俪之上,眺望着山下不远处的刘备军营盘。 刘备军的整体作战实力比不上曹军,但营寨的阵容布置的却是可圈可点,不负一方枭雄之名。 曹仁暗忖的点了点头,刘备军兵马的人数和战力虽不及己方,但将领英才颇众,但看着营寨布置,就颇有门道。 “妙才,你的伤势怎么样了?明日我打算对刘备发动最后攻势,力求一鼓作气而下。不知你能否参战?”在曹仁心中,明日总攻若无夏侯渊助阵,这仗还真就不太好打。 夏侯渊脸色苍白无血色,在叶原首战被关羽击败,身上的伤势极重,幸亏曹仁领兵赶来,杀的刘备人仰马翻,将关羽引走,否则后果如何,还真就是在两说之间。 “子孝放心,些许伤势,我还死不了!” 夏侯渊凌云万丈,豪气云天:“来日攻杀大耳贼,子孝休令别将,我自率兵为先锋官!不劳他人!” 曹仁见状心下顿生敬佩,道:“好!既如此,你我明日联手,全线出阵,定打的那大耳贼心服口服,让他今后再难与主公为敌......” 夏侯渊哈哈大笑:“那是自然的!” “报——!” 夏侯渊的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便见一骑斥候飞马而至,声聚于喉间,大声禀报道:“启禀夏侯将军,后方传报,阳翟城已为刘备分军攻取,城中守将王变战死,夏侯将军的家眷以两位公子为首,被擒后尽被敌军释放,如今正驾着马车奔我方大营而来,距此以不足五里之地。” “什么!”夏侯渊和曹仁不由同时吼出声来。 但见夏侯渊大步上前,一把拽起那禀报的士卒,怒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刘备麾下两万余人,与袁军的入境之兵加在一起,不过勉强三万之众,如今已经全部在此处与我等相拒,他哪里来的多余兵马?” 曹仁也是面色深沉:“况且从汝南通往颍川的道路已是全部被我军查探封锁,若有异动,必有回报!刘备焉能派兵过去,难道刘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那斥候的肩膀被夏侯渊拽的生疼,却是敢哼声,咬牙回道:“二位将军,我军把守通路的各路斥候并无任何传报,汝南方的刘备军也没有任何的动静!可那夺城的兵马确确实实是真的,好似真如天上掉下来一般,突然临至阳翟,决非汝南郡所出!” “混帐!这都查探不明白,本将要你何用!”夏侯渊一把扔开那斥候,用力之下不由牵动了伤口,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栽倒于地。 曹仁眼疾手快,急忙出手扶住夏侯渊,道:“妙才勿要惊慌,令郎既已懈家眷赶来,你我且速回大寨,向令郎打探情况便是。” 夏侯渊悲愤的点了点头,随即与曹仁率众骑马奔军营归去。 ................. 回了帅帐,正赶上夏侯衡等人已经在帐内等候,一众家眷见了夏侯渊,顿时都哭哭啼啼的,一肚子委屈向夏侯渊申诉苦衷。 夏侯渊此刻心烦意乱,哪还有时间听这些,随即大手一挥,怒吼道:“都给我闭嘴!这里是军营,不是娘们的治所,谁若在哭,影响了军心!休怪我刀下无情!” 一句话喊出,哭哭啼啼的家眷们顿时都鸦雀无声没了动静,嘴巴就跟缝上了棉裤腰带似的,连个屁都不敢随便放。 “衡儿!你说!阳翟城究竟何事?” 夏侯渊单指点着自己的大儿子夏侯衡,命其诉说前后因果。 夏侯衡对自己的这个父亲一向尊重敬畏,闻言不敢藏私,急忙将个中曲折并敌军伪装城曹军诈开城门,杀死守城将王变,占据太守府邸,捉放夏侯渊家眷等事一一道出。 夏侯渊听得面色惨白,颤抖着开口言道:“阳翟城内,敌方夺城的兵马却有多少?” 夏侯衡轻轻的摇了摇头,道:“回父亲,孩儿不曾亲眼看见,只是听那攻城将领口中曾言,夺取阳翟之兵,约有两万余众......” “两万?不可能!” 夏侯渊的眼睛顿时直了,咬牙切齿道:“大耳贼兵马已是叶原,何能又变了两万出来?简直荒谬之极!” 瞅着夏侯渊恐怖的模样,夏侯衡顿时吓得一缩脖子,低声道:“孩儿也是听说的,实情委实不知......” 倒是那边的曹仁低头细细思虑了片刻,突然猛的回过味来,忙对夏侯衡道:“贤侄,适才在来往的军中,我军有人问你们阳翟敌情之时,你等可是说了?” 夏侯衡思虑了一下,诚实道:“回世叔话,小侄并未与外人说道,但却有些校尉将官与二弟并其他家眷攀谈,言语之间,或有所出。” “坏了.....” 曹仁颓然的一拍大腿,怅然的叹了口气,道:“此事传出,军心怯矣啊!” ***************** 不仅仅是曹军得到了阳翟城失陷的消息,此刻也由袁尚派出的密探,也将情报送到了刘军等人的耳中。 连日来,刘备等人苦战曹仁、夏侯渊不下,心中正暗自着急着慌,如今听了袁尚派来的信使的禀报,不由的一个个都吃惊的张不开嘴,半晌哑口无言。 “袁三公子....攻陷了颍川阳翟?”刘备愣愣的看着那信使,不敢相信的喃喃自语。 信使闻言道:“正是,三公子不但攻陷了颍川,还假意送回夏侯渊的家眷去其军,并暗中布置流散谣言,大大的扰乱了曹军的军心,三公子相请玄德公,后夜子时,三公子从阳翟出兵,玄德公从叶原出兵,前后夹击,劫杀曹军,一战可定输赢!” “好!好啊!” 刘备猛的一拍桌案,满面露出喜色,道:‘三公子不愧是本初之子,真是有勇有谋,胆略过人,真常人所不及也!如今形势逆转,全凭三公子一人之力,备得公子相助,何其幸哉.....只是不知三公子攻打阳翟的兵马,却又是来自何处?” 左手厢,一旁的张颌微微的笑了笑,道:“玄德公放心,早在前来汝南之前,我等便在颍水安插了一支伏兵,为的便是今日。” 刘备闻言点头,心下不由的感慨莫名。 袁军信使又接着话茬道:“玄德公,三公子还请玄德公速速安排人手,前往阳翟接手政务、军务、吏治诸事,顺便安定周边诸县,彻底的制定颍川。” “这........这怎么行!” 刘备闻言顿时一惊,忙道:“阳翟乃是袁三公子打下来的,颍川诸地,理应归三公子所有,备安能去捡现成?此事不可,万万不可!” 信使闻言笑道:“三公子说了,此战过后,我军便要转师东向北进,返转河北,颍川郡与不与我军,并无多大的益处,还不如送给玄德公,以壮玄德公之声势,增添兵马,多得赋税,日后联袁抗曹,救陛下于危难之中。” 刘备闻言心下很是欢喜,但面上却仍是疑虑重重,道:“这....却是不太合适吧?” 一旁的张颌又出言劝道:“玄德公何必客气,我等来此,颇受公之照料,就算是为了报恩,亦当如此,况且河北与颍川中间横跨中原千里之地,我等回去又如何治理?大家共扶汉室,何分彼此呢,玄德公就不要再推辞了!” 刘备听了张颌的话,这才舒缓的笑了笑,点头道:“既然张将军也如此相劝,备便却之不恭了,待来日灭得曹贼,颍川之地,自当奉还与袁氏治理,决不相负。” 说到这里,便听刘备说道:“来人,速速派人往汝南,去寻孙乾,糜竺,简雍等人前来军中,让他们备其辎重粮草军器明日之前赶至军中,一则为后日子时攻打曹仁做好保障,二则击退曹军之后,便即刻前往阳翟,接手颍川,安排政务官吏!” “诺!” 刘备四下的看了帐内诸将一样,道:“也请各位将军回去准备,收拾停当,后夜子时,与三公子前后夹击,出兵攻曹!” 众将一起起身道:“诺!” “散帐!” ................... 安排完攻打曹军的事宜,诸将随即各回营盘,安排兵马事宜去了。 在向着己方营盘回归的路上,高览却是颇有些不忿,气道:“刘备此人,真个虚伪,明明对颍川郡眼馋的不行,还偏偏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一口一个不要不要的,非得等隽乂你开口劝他,才勉勉强强的接纳了下来,弄得好像是我等求他一样!” 张颌闻言笑笑,道:“世之枭雄,一贯如此,亦是在情理之中,况且我等要颍川郡确实无用,顺水推舟做个人情送与刘备,倒也是不错。” 高览哼了一声,道:“总之,我这心里就是不太舒服!三公子劳心劳力,在吕玲绮那里搭下了许多的兵马人情,如今却是将诺大的一个郡送给了刘备,甚是憋气。” 张颌哈哈大笑,道:“高将军,你何时也变得如同三公子一般?竟是一点亏也吃不得了?” 二人正说之间,却见袁尚派来的那个信使匆匆追上,急道:“张,高二位将军留步!三公子有话让我传达给二位将军。” 张颌高览随即转头。 那信使一脸大汗的跑了过来,喘着粗气对二人道:“张将军,高将军,三公子有令,后夜子时总攻曹军,由张颌将军总揽大部兵马,协助刘备进攻,高将军就不需参战。” 高览闻言顿时长大了嘴,道:“为何?” 那信使微微一笑,道:“三公子说了,攻打完曹军之后,咱们不作任何的停留,立刻挥师东向,走徐州回河北,要高将军在作战的当夜,赶回汝南城接出邓昶老儿一家三口以及夏侯姑娘,顺便跟刘备收点租钱。” 张颌眉头一皱,道:“租钱,什么租钱?” 那信使微微一笑,道:“三公子早知道张将军会这么问,所以让小人原封不动的给您传句话——“那么的大一座阳翟城,就白送给刘备了?凭什么啊?不知道的当我姓袁的好欺负呢!”” 张颌和高览面面相觑,嘿,这话一听,还真就是三公子说的....... 高览转头又道:“那三公子有没有说过,这租子应该怎么收?” 信使低声咳嗽了一下,随即低声跟高览嘀咕了几句...... 说完之后,但见高览面色变了三变,仰头望天长叹道:“三公子临走还给刘备扔下这么一份大礼,嘿嘿,真英才也.....回去告诉三公子,这份租子,本将帮公子收了!” 第六十七章 汝南决战 夜色中的叶原阴沉沉的,今夜大风,无月无星。 吕玲绮盘腿坐在草地上,闭着眼睛养神,她身后整整齐齐地坐着一千余身着曹军甲胄的贼众,大家都是静静地盘腿坐着,每个人的膝头横摆着长长的战刀枪戈。 刀未斩血,枪未刺人,可仍旧散发着冰冷的死亡气息。 沉寂中,杀气似乎也被深深地套入了兵器之中,如同关在囚笼中的野兽,蠢蠢欲动着想要寻找出一丝契机脱笼而出,其后便可以肆意的吞噬这世界上的一切生命。 吕玲绮幽幽地睁开了眼睛,仰头望天,分辨了一下时辰。 “已经到了子时了。”吕玲绮喃喃自语,柔软撩人的嘴角微微一扯,带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一场血腥残酷的杀戮,即将拉开序幕。 刀锋掠处,枪戈所指,无数的生灵将永坠尘土。 不是敌人的,就是自己的......... 吕玲绮按剑而起,身后一千身着曹军服饰的贼众纷纷精神一振,目光热切地盯着她。 “小的们,你们现在身上的服饰,全都是阳翟城中寻得的曹军甲胄,唯一不同的,便是头盔上的白色樱缕,大家作战时一定要谨慎看清楚,尽量不要误伤了自己弟兄!还有你们的目的是扰乱曹军,不是硬拼!势急便速退,势殆便不战,明白了吗?” “嗷~~~~” “嗷~~~~” “嗷~~~~” 一千名打扮成曹军的贼众们仰天发出一阵激荡的浪声。 缓缓抽出佩剑,吕玲绮迎着手下们热切的目光,微微的笑了笑,黑暗的夜色中,任谁都没看清她脸上的笑容。 可是大家却又分明感觉到她笑了。 大头领居然对他们笑了! 这是对敌人的嘲笑?或是对己方的鼓励?贼众们不清楚,但他们知道,大头领跟原先相比,确实是有些地方不太一样了!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群贼们谁也说不清楚。 手执方天画戟,睥睨天下群伦,飞将儿女自当长笑。 吕玲绮胸中一腔的热血渐渐沸腾。 她有很多话想说,他想告诉与自己朝夕相处两年的手下们,自己冷清的背后,不光是有对曹军的满腔仇恨! 她想告诉手下们,在这仇恨的背后,还有对他们这帮弟兄的热枕与关心。 可是她什么都没说,眼下大战将至,过多的言语也许会令手下们分心,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出发,前往叶原,目标曹仁!夏侯渊!” “嗷~~~~” “嗷~~~~” “嗷~~~~” *********************** 阳翟城刚刚失陷,敌军在己方身后还布置了一万兵马,这些流言蜚语几日来已是蜂拥地传遍了整个曹军大营。 不光是夏侯渊本部的士卒因为这个噩耗而士气低落,连曹仁的兵马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要知道宛城距叶原的距离太远,曹仁部的后军补给战线极长,想打持久战必须要有夏侯渊治下的颍川各县出以钱粮供养。 可如今颍川失陷,曹仁的兵马在无形之中,也是受到了极大的影响而变得恐慌。 夏侯渊和曹仁连日来焦头烂额地压制流言风语,军中但凡有拿此事嚼舌头的,尽皆斩首处置,绝不姑息! 怎奈这些话的源头是由夏侯渊本人的家眷带过来的,如今过激的压制反而更加坐实了这些传言的可信度! 如此,在一定的基础上,也更加增添了曹军士卒心中的恐慌与不安。 士气颓然,军心不振,曹军委实难以再轻易向刘备发动攻击。 然而,就在这个当口,今夜的子时,刘备军却反客为主,率兵向曹军发起了总攻............ 低如闷雷的马鼻声响起,由远及近的渐渐急促。 辽阔广袤的野原万籁俱静,不远处。一座点缀着点点灯火的军营呈映在大家眼中。 望着那点点的灯火,刘备等一众将士们的眼睛泛起几分兴奋的血色,此行的目标。便是那不远处的灯火之所。 近了,愈发近了。离敌营只有二里,可以策马发起冲锋了。 急速的驰骋中,刘备将身子半伏在马背上,反手锵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剑,斜斜地往前虚劈,口中透出忍耐许久的进攻命令。 “云长奔左!袁军奔右!关平,周仓,陈到,糜芳压后!翼德与我居中冲,杀~~~!” 此时已无必要隐藏行踪,身后数万将士兴奋大吼道:“杀!” “杀~!” “杀~!” 一阵杂乱的鞭子抽打声,刘袁联合军的速度忽然变得飞快,所有的将士的兵器尽皆闪着寒光,强行压抑许久的杀气与怒意今日终于倾盆而出,弥漫于夜色之下。 曹军的军营内,守夜士兵发觉不对,耳中听着沉闷的马蹄声愈发急促,众人愕然对望,发现彼此脸上一片惊恐。 “快去鸣锣!有敌袭!” “什么人竟敢闯......” “嗖——!” 一枝冰冷的利箭闪电般地刺进了曹军士兵的喉咙,一道血线于脖颈处迸现,然后渐渐绽开,如一朵妖艳的罂粟之花,分外的耀眼而刺目。 急促的锣声响彻了曹军的大营,并伴随着曹兵惊恐的嘶声大喊:“敌人偷营,敌人偷营了!快守住营寨!” 叫喊声中,张飞一马当先,冲进了曹军军营的辕门,避过布满拒马的营中校场,扬起了手中的丈八蛇矛,他的身后,数千精锐骑兵紧紧地跟进,黑压压地冲进曹军大营,如同一只巨大的利钳,挂着鲜红的血丝,向人间的生灵露出阴寒而锋利的爪甲。 “步卒向左,弓弩手向右,点火烧营,鸡犬不留!其余的骑众,跟本将杀进中军帅帐,直取曹仁和夏侯渊的首级。献于主公帐前!” 张飞的怒吼响彻了黑寂的天空。 ..................... 曹仁坐在营寨内,面色严峻,微弱的火光映上他的面容,显得格外的苍白。 “子孝!刘备军冲进来了!”夏侯渊全副武装,手握长枪,一双狼眸中战意十足。 曹仁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我知晓。” “那你还坐着干什么?这是刘备军誓死的一搏,可谓强弩之末!只要能拦住他们这一次的夜袭,军心便能安抚!我等尚有胜机!” 曹仁冷冷地看着远处帐外的火光,道:“这我自然知晓,只是妙才你别忘了,咱们的身后的阳翟,还藏有敌军的兵种,他们到底有没有两万的兵力我不清楚,但是我觉得,这支兵马........或许,才会是令我们最为头疼的对手!” 夏侯渊咬牙道:“什么意思!” 长长地叹了口气,曹仁摇头继续道:“我本以为此役可必胜刘备无疑,不想竟是杀出这么一路奇兵,夺了阳翟,将我军的优势立刻化为虚无.........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在这次的战争中,你,我还有刘备,不过都是表面的鹬蚌而已,而在暗处,却还有一个让我们看不见摸不着的人,正着手谋划着什么,算计着什么........” “嘿!” 夏侯渊猛一跺脚,怒气冲冲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想这个,暗处有什么人鼓捣先不管了,你我先击退了刘备,再回师阳翟,看看是谁领兵,抓了哪人,一切便自然知晓!” 曹仁的脸色抽动了一下,似是颇为犹豫,颇不甘心。 过了好久,方见他狠一跺脚,起身喝道:“来人,取本将刀来!出阵!” .............. 曹营之内,此刻的杀声已是震天彻底。 伴随着一阵阵箭雨遮天蔽日的向营中射来,刘备军在关羽,张飞,张颌等猛将的指挥下,正步步为营地向着正中推进。 进军正顺利之时,乍然之间,正营前突然竖起一排一人高的大盾,射来的箭雨大都撞在盾上未造成什麽伤害。 明眼人自然认得,那高盾之兵卒,家乃是曹仁的亲军。 此刻,曹仁和夏侯渊终于亲自督战,他们指挥士卒扼守住刘军的攻势,将步兵分置于两翼,以盾牌手当先,刀斧手随後,向对面的刘备军反扑推进。 曹军的弓箭手此刻也不见了慌乱,他们从容边射边向前蜂拥,意图力挽狂澜。 如此不多时,曹军的骑兵又出现在大营正中,整齐的黑色盔甲映射著漆黑的夜色,高举的刀枪透露出森森的杀气,夹裹着已是纷纷围成一个个小小的圆阵曹军步卒,盾牌手在外,长枪手在内,就像一个抱成团的刺,与刘备军抗衡。 曹军的骑兵并不猛撞,只是围著圆阵耐心地绕圈,发现破绽就立刻扑了上去,刘军前锋的攻击阵势立即土崩瓦解,猛冲过甚的刘军士兵也纷纷倒在曹军骑兵的大刀之下。 远处的刘备见着阵势,不由双目一眯,暗暗言道:“这种布阵方式.....是曹仁!” 这时,攻击方的后面依旧源源不断地有联合军的士兵冲杀过来。 关平指挥的弓弩手已是改变战术,一字排开,紧接着向曹军又一次地射出一片铺天盖地的箭雨。 箭雨落在曹军的头上,半圆的步卒有盾牌护持无事,但让身上只有轻甲的轻骑兵却遭到了重创,被强弓射下来好大一片,刘备军士气顿时又挽了上来,无数士兵争先恐後的从营寨内冲出,加入到营内的争战之中。 在不远处的高台上,曹仁,夏侯渊等人不由看得一皱眉头,刘备这厮,为了这次攻坚,确实是做了充分的准备。 夏侯渊咬牙切齿的道∶“子孝,刘备攻击势头太甚,我需得亲自出马不可!” 曹仁想了想道∶“那你就带著我的近卫营去吧,妙才你身上有伤,不可与关、张等猛将力战,只需以兵卒拖延,如此强的攻势,刘备他维持不了多久。” “放心!”夏侯渊随即下台,骑上战马飞驰而去。 夏侯渊的加入,顿时改变了战场的形式,手中长枪挥出带起一片血雨,联合军士兵疯狂的扑杀攻势被他阻挡的支离破碎。扼守阵眼中的夏侯渊,此刻就像是猛虎进入羊群,肆意掠杀。 然而这时袁军的战骑也开始加入了攻坚的核心,这些骑兵在一员大将的带领下迎上了夏侯渊的部队。 夏侯渊杀得痛快,正要举枪结果一个刘军士兵的性命,突然横地里一把战枪横伸了过来,架住了他的攻势。 两枪相撞,各自纷纷一沉,顿时僵持在了半空当中。 “是你.....张颌!”夏侯渊诧然的开口怒道 这把枪正是张颌的兵器,此时的张颌只觉半条手臂都有些微微的失去了知觉,心中暗骇,夏侯渊本事不小,前番被关羽击伤,居然还有这等武艺,当真是不凡。 张颌虽然一向以冷静自持,此时面对强手,他内心里还是非常兴奋的。 但见张颌也不答话,手中长枪带起一阵旋风,宛如秋风横扫落叶,与夏侯渊战在一处,二将往来厮杀,一时间精彩连连。然而真正论武艺,夏侯渊虽不在张颌之下,但毕竟身上有伤,久战之下,渐渐让张颌占到了上风。 短短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遍地堆积得都是双方士卒的死尸。战场上冲来杀去,尽是红着眼睛只顾挥舞兵器砍杀,双方的士卒仿佛不是人,而是凶猛的野兽。 处都是刀枪碰撞的铿锵之声和死亡之前撕心裂肺地惨叫。 曹仁冷静的观察着战局,不断地向着身边的传令兵下着指挥。 “拖!拖!”曹仁心里暗暗地叫着,只要拖延过这一段,刘备攻势衰竭,己方便可挽回士气,胜利的天平或许会再一次的向着自己这面倾斜过来。 就在这个当口,却见一名校尉策马奔至曹仁所在的将台,急声言道:“将军,大事不妙!我军后方阵营被攻取了阳翟的刘军进攻,此刻已是大乱!” 曹仁目光一寒,心下忐忑,道:“我不是以在后方布下下了重兵防守吗?为何还会有失?” “将军,那些士卒全都穿着我军服饰铠甲,士卒无法认清,现已是互相猜忌,不分敌我的往来攻杀,再加上那些敌军乘机放火,乱....实在是太乱了!” 第六十八章 前后夹击 曹仁有些慌了。 对于阳翟城的兵马,曹仁确实是做了充分的防御准备,他在营盘的后方布置了重兵,谨防前后夹击的攻势会导致事态更加严重的后果。 怎奈人生总是会出现意外,万无一失的事绝对没有。 曹仁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没有着急进攻,反而使出了无赖地痞的不着调打法........ 不乘机攻取营寨,反而伪装成己方军马,浑水摸鱼,胡乱搅局,以图进一步的影响己方的士气....... 实在是太卑鄙了!那个浑蛋居然会想出如此下作的招式? 想到这里,曹仁的冷汗不由地凄凄而下。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营寨后方,守备在此处的曹军已是如同乱线头似的炸锅成了一团,吕玲绮麾下的一千贼众尽皆身着曹军服饰,乘着月黑风高,不去攻打营寨,反倒借着天色漆黑特点的掩护,如一群蝗虫似的,一股闹地扎入曹军的人堆之中。 当然了,这种战法的刚开始,吕玲绮麾下的贼众必然是有很多人牺牲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战事混乱到了一定的程度,曹军的士卒便都开始蒙圈了。 夜黑风高,天色乌七八黑的本来就看不太清楚人,现在可好,现在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四面八方的人都穿着一样的服饰甲胄,乍一看去,根本就没有一个敌人的存在.......... 怎么打?这不难为人呢! 曹军士卒一个个紧绷着神经,四下来回观望,所有人几乎都泛起了糊涂。 唯有伪装成曹军的一千贼众心下却是透着清明,准备伺机而动。 为了今夜的战事,昨天一整天,那位袁三公子给他们补了一趟生动的军事理论课。 课题名曰:“论偷鸡摸狗,鱼目混珠之章法总结。” 教课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明白,如何在伪装成敌人的情况下,在敌军的阵营中引发混乱,以达到让敌军破罐子破摔的最终目的。 眼下,昨日集中补习的成果已经逐渐开始显露出来............ “啊~~!疼!疼死我了!” 只见一个伪装成曹军的贼寇不知何时偷偷地在自己的大腿根上插了一支利箭,鲜血炯炯直流,甚是骇人。 那赝品一屁股倒在地上,竟是抬手遥遥地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真正的曹军士卒,悲愤地怒吼道:“他,是他!我瞅着了,就是他暗箭想射杀于我!幸好我反应快!混账东西,他一定是刘备军假扮的奸细!” “哗!哗!哗!” 话音方落,便见周围十余个正版的曹军纷纷亮出兵器,仿佛发泄愤怒一般冲向那被冤枉的士卒,一个个呲牙裂嘴,仿佛要将那曹兵生吞活剥,不由分说的举刀就是一阵乱砍。 那被冤枉的曹军想喊声冤,却连个叫屈的屁还没放出来,一下子就被那群颇有些发泄意味的曹军砍成了肉泥。 “兄弟!” 眼见自己的手下稀里糊涂的被乱刀砍死,不远处的一个曹军师长似的人物匆匆的跑了过来,目瞪口呆地看了地上那摊血肉模糊的尸体许久,不由悲愤地仰天怒吼道:“你们疯啦!为什么砍他,你们看清楚了!他可是我的手下!不是敌军的奸细!” 那十余个被利用的曹军方想出言解释几句,却见另一个赝品曹军躲在曹军师长背后的人堆里,捏着鼻子高声叫道。 “他们杀了咱们的人,一定都是刘备军的细作,故意在这鱼目混珠瞎起哄的!咱们焉能让这群畜生得逞?弟兄们!灭了这帮狗娘养的浑蛋!” 曹军师长背后的曹军本来就是战战兢兢,看不清敌我虚实,此刻见一个队伍的战友被杀,心下悲愤之余,早就生出一股超乎理智的怒意,此刻再加上四周到处都是赝品使坏起幺蛾子,心下也是血气上涌,大吼一声,纷纷的冲上前去见人就砍。 俗话说三人成虎,何况人堆里还扎了将近一千个瞎起哄的贼众? 如此,不消一会,被吕玲绮麾下的贼众一顿东西南北的瞎搅和,曹军后营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但绝大部分的曹兵都是你追我打,往来冲突,情况混乱得连校尉之辈也不能遏制。 整个后营到处都是喊杀声与兵器相交之声,虽然也有贼寇被识破了身份后就地正法的,但还是以曹军自己之间互相的攻杀最为惨烈,情况持续了一会之后,人人都已经是杀红了眼,一个个仿佛都陷入了疯狂,根本就是不管敌我,见人就砍。 而场面混乱之中,扮成曹军的贼匪们则是按照袁尚的吩咐,一边在乱战中揩油蹭拳,一边偷偷地搞小动作,去点燃各处的营帐...... 残杀遍野,失火走水,曹军的后营几乎已是救无可救。 此刻若是增兵过来增援,反倒是更加的添乱。 星空之下,到处都响彻着曹军士卒不甘的哀嚎与疯狂的杀戮之声........... “浑蛋!杀我兄弟,我要为他报仇!” “你才浑蛋!你兄弟是奸细,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噗嗤一声! “大哥,别杀我,我不是奸细,咱们只是没见过面!真是没见过面啊!” “你说你不是,刚才那个我见过面的却说你是奸细,一个我没见过,一个我见过,你说我他娘的信谁?” 噗嗤一声! “兄弟,别打啦!我不是奸细,咱们俩上个月还一起喝过酒的!你忘了吗?” “喝你个屎,你刚才杀的是老子的亲兄长,老子要为哥哥报仇!” 噗嗤一声! “兄弟,别打了!我不是奸细!我身上有校尉发给我的令牌!你快住手,我可以拿给你看啊!” “牌个屁啊,老子我才是真奸细,” “操!” 噗嗤一声! .................... 夜色苍茫,袁尚负手肃立在远处的山坡上,翘首仰望黯淡的夜空,无尽的冷风正从西面缓缓吹过,只片刻功夫,便吹透了袁尚的披风和铠甲,分外寒人。 曹军后营之内火光冲天、一片翻腾,惨叫声、喊杀声、怒吼声、甚至隐隐的有些啼哭之声,所有的想响动全都交织成了一片,恍如修罗地狱,让人不敢正瞧。 此时,袁尚的心不知为何,在不知不觉之间,竟是微微的有些悸动。 人的生命,就是这样的随风而逝的,仅仅是因为位高权重者的一举一动,仅仅是因为敌手的一个狡猾策略,仅仅是因为两方处于处于敌手对立的阶层,或者,又仅仅是一个恍惚的瞬间,便完完全全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生命在战场上,顷刻间就能化为尘土,化为尘埃,真的好似不曾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 人,真的是一种好脆弱的生物。 吕玲绮缓缓的走到袁尚身后,看着他一脸的肃穆低沉,心中不由的泛起了一丝好奇。 这个男子,自打认识他之后,还真就是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种沉思肃穆的表情。 原来,他也是会有感慨,会有心事的么? 不知不觉间,吕玲绮心中产生了一种想要了解袁尚的小小冲动。 “想什么呢?”漫步走到袁尚的背后,吕玲绮低声问袁尚道。 袁尚回头看了看吕玲绮,但见夜空之下,这个一身红色劲装的女子,清新的夜风吹拂于她的秀发,衣袂间飘飘欲飞,恍如凌波玉立的仙子,醉人心脾。 不知为何,此时的月空,伴随着阵阵的秋风,两人之间似是并不像原先那般生疏,反倒是显得有些暧昧旖旎。 “想什么那般入神......能跟我说说吗?”吕玲绮颔首浅笑,身形如清烟萦绕,轻轻缓缓地走到了山里之前,背着双手仰头看天。 看着吕玲绮的背影,袁尚一瞬间微微有些失神,但很快却是反应过来,摇了摇头,嘴角又挂起了平日间不着调的笑容,道:“我在想.....赝品,真是个好东西!” 吕玲绮闻言面色一沉。 “你看啊,就这么千八人的赝品,一进去就给曹军弄得不成方圆,鸡飞蛋打,我回河北之后,若是能整编出一支数万人的专业赝品队伍打入曹军的内部,将会有多大的成就,只怕不给曹军搅和黄了也能给他吃黄了,到时候,曹操老贼,就是死期不远矣。” “你就不能说些正经的吗?明明不是这么想的,偏偏要装出一副浪子之态,真正的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吕玲绮双目微眯,不满地看着袁尚道。 袁尚微一耸肩,笑道:“我现在跟你探讨的可是关于剿灭曹操的大计,难道这还不够正经?” 吕玲绮静静地盯着他,接着长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淡淡道:“无所谓,我率兵攻下去了,你自己在这想你的灭曹大计吧。”说罢赌气般地转身离去,只留下袁尚在原地微微苦笑。 ............... 曹军后营正慌乱之间,突听帐外一片喊杀之声,吕玲绮率领余众已是冲杀而来。 “敌....敌袭!” 一个曹军士卒刚刚喊出声来,却见吕玲绮已然是飞出一箭,犹如流星赶月,嗖的一声,射中那士卒的额头之上。这一箭劲力大的惊人,直接刺穿了士卒的额头,箭身全没入其中,直至箭尾。 “好厉害的箭法……”不远处的山上,袁尚看的清楚,不由开口称赞了一句。 仿佛是为了回应袁尚夸赞的话语,吕玲绮左右开弓,再搭起三根箭矢,三支利箭分别射中了三名曹兵的要害。 袁尚见状不由擦了擦头上的汗,连箭三矢,快箭如飞,这已经不是仅仅用“好箭法”就能够形容的了....... 好恐怖的一个女人!对,要这么说她才对。 第六十九章 大败曹仁 凄厉的寒风依旧是猛烈地吹着,曹军的营寨后方,上方的天空已然被火光照得发亮,恍如白昼。 后方的曹军由于贼众的搅和,本就是一片慌乱,此刻被吕玲绮率众雷霆一击,在慌乱无防备之下,更是如同雪上加霜,败退连连。 内有奸细,外有敌人,后营的曹军心底那最后的一点精神支柱彻底的破碎,根本就没有勇气在继续与之战斗。 短短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营寨栏和拒马,还有遍地的沙土上,堆积的都是曹兵的死尸。 战场上到处都响彻着刀枪碰撞的铿锵之声和曹兵撕心裂肺的惨叫,这完全可以说是单方面的屠杀,毫无悬念。 曹军后营,已是明显的守不住了,大势已定。 .................... 曹营前寨。 “快看!曹军后营起火了!” 前方曹刘交手的战场之上,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顿时引起了一阵喧哗与骚乱。 曹仁回过头去,但见己方的后营火光冲天,几乎将黑夜照成了白昼,火苗如同一只锋利的钢锥,狠狠地扎进了曹仁的心里。 曹仁顿时感到一阵心痛和心悸,就好像是一只预感到危险来临的羚羊,整张脸变得苍白无比,一双宽大的手掌,在不知不觉间,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曹仁心下清楚,且不管后营的战况究竟如何,可就后营失火一事,便足矣让己方前营作战的士卒士气降落到低谷。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惊恐一般,只听前营正与夏侯渊拼杀的张颌猛然收枪,打马跳出圈外,高声喝道:“曹军后营已失,大势去矣!三军将士诛杀曹仁和夏侯渊,以报汉室!” 张颌的声音先是传到了身边的士卒耳边,接着便听这些士卒亦是开始高声叫喊,然后传到更多的人耳朵里,慢慢的扩散到了将军,整个联合军的喊声震天彻底。” “诛杀曹仁夏侯渊,以报汉室~~!” 听到这些声音,曹仁的脸色如同死人一般,变得惨白,冷汗顺着额头,一直流淌到下巴,他的嘴唇止不住地哆嗦抖嗦,如同一个年迈的老人般战栗着,他此刻的异状并不是心中害怕,而是因为气愤而浑身颤抖流汗。 阳翟之兵,阳翟之兵......他们领头的到底是谁? 没有这支兵马,刘备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他曹仁的对手! 打了十多年的仗,曹仁不是没有输过,可是像今天这样连赢自己的人是谁都不知道的,对于曹仁来说,还真就是第一次。 窝囊,实在是太窝囊了! 曹仁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就这么稀里的败在无名之人的手中。 可惜大势已是难以挽回,后营的火势清晰地标志了曹军现处于被两方夹击的情况下,曹军的士卒心中慌乱,战意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相反地,联合军的士气却是空前大盛。 值此时机,眼光毒辣的刘备已是看出战机将至,随即拔出双股剑,飞驰坐下战马,率领着亲兵向前冲杀而去。 “将士们!曹军后方大乱,此乃天赐良机,不可错过,尔等皆随我向前冲杀,退者斩首祭旗!” 主帅亲自上阵,顿时更是大大的激励了联合军的战意与斗志,但见联合军中将士兵卒尽皆蜂拥而上,关羽,张飞,张颌三将齐出,一马当先力杀十余名曹军校尉,数万人的脚步声狂乱地叩击着地面,漫天的尘土和草泥纷纷涌起,令人几欲窒息。 刘备军的将士们一瞬间仿佛换了个样子,攻击恍如排山倒海一般,凄厉的喊叫声响彻了整个夜空,漫天的箭雨划破当空,漫天遍野的扑杀而至,双方将士或攻或防,血洒四溅。 只是一个瞬间,联合军如同一条嗜血的巨龙,张牙舞爪地向着敌军直冲而去,一阵阵刀刃与箭雨旋风般的袭击着曹军,横扫着并摧毁一切。 曹仁军兵败如山倒。 “曹将军,这仗打不了!还是速速向宛城撤退吧!”浑身浴血的牛金策马奔至曹仁面前,高声劝谏。 曹仁愤恨地转头看了后营一眼,接着猛一跺脚,高声呵斥道:“将军,速速弃寨,速速转回宛城......牛金,你快去接应夏侯渊将军,勿要使其有失,听见没有!” “诺!” ********************* 汝南一战,刘备与袁尚的联合军打败了曹仁,夏侯渊,夺取颍川郡,杀敌万余,曹仁夏侯渊迤逦血战一百余里,方才避开刘备军的追杀,凄凄惨惨地逃回宛城,并作书上表曹操,自请处置,一时间朝野震动,中原震惊。 曹操知道以后,立刻放弃继续与袁绍交战的图谋,火速班师许都,意图亲自南下攻打刘备,收复豫州。 一时间,战火从豫州一境,瞬息蔓延到了整个兖州。 然而,就在刘备等人大破曹仁的当夜,隶属于袁军的大将高览,竟然是没有参战,反倒是率领精兵强将赶回了汝南。 孙乾,简雍,糜竺等人因为要去接手颍川郡的事宜,所以早在前日,便在龚都的保护下离开了汝南,此刻率领少量兵卒奉命留守在汝南的乃是昔日的另外一黄巾贼寇将领,刘辟。 刘辟此人天性有点窝囊,听说高览率军回城,他不敢怠慢,连忙亲自出府迎接。 高览回城之后不作任何停留,立刻赶往馆驿,将邓昶一家三口和夏侯涓接出,安置于马车上准备接走。 刚刚收拾完毕,便见刘辟率众匆匆的赶了过来。 一见高览欲将馆驿内的人接走,刘辟心下好奇,急忙开口询问道:“高将军,您不在前线征战,此番突然回城,却是何故?” 高览冷冷的看了刘辟一眼,也不应他,只是翻身上马,一扬马鞭,率众直奔太守府方向而去。 刘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急忙亦是率众跟了上去,心中虽然惊疑,但却因高览一众过于凶悍而不敢上前询问,只能紧紧的跟随其后。 少时,便见一众袁军在高览的率领下,来到汝南太守府,刘备府邸的大门前。 高览二话不说啊,上前就是一脚,“咣”的一声把太守府邸踹了个门脸桃花开。 跟在后面的刘辟顿时吓得面色苍白,急忙下马跑到高览身边,急声问道:“高将军,您....您这是何故?” “一边呆着去!”高览一把将刘辟推开,大马金刀的站在刘备的太守府门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接着,便听滚雷般的吼声瞬时响彻了整个太守府。 “刘备的家眷给我听着,赶紧把房租凑齐了给老子交出来!不然趁早收拾包袱给老子滚蛋!再说一遍!刘备的家眷赶紧把房租凑齐了给老子交出来,不然趁早收拾东西给老子滚蛋!” 第七十章 高览收租 此时的夜已是深沉,万分寂静。太守府内的大部分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唯独有几个清醒着的,就是那些打更巡夜的侍卫与家仆,但他们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一个个都是长声的打着呵欠,睡意惺忪地拖着棍棒,敷衍了事般的四处巡查应付,无精打采到了极致,有的甚至已经找到了树木和石头斜倚着,开始打起了瞌睡,略有鼾声。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万籁寂静的时刻,高栏的一声虎吼击碎了整个太守府的所有人的梦想。 一声虎吼震天彻底,恍似黑夜惊雷,顿时将太守府的一众人等惊得纷纷跃起,有些睡的死的差点没直接从原地蹦将起来。 太守府正门。 刘辟被高览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浑身颤抖得如同糠打栗簌似的抖个不停,就连说话都有些哆嗦嗦的。 “高将军.....你....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啊?” 高览盛气凌人地白了刘辟一眼,道:“老子缺钱花了,来收租子,怎么?有问题?” “你......”刘辟气得浑身发抖,抬手点着高览的鼻子,气得有些说不出话。 “何人在此喧哗!” 一个清脆且略带有威严的声音从内院传出,接着便见太守府内火把齐聚,灯火通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只见两名中年贵妇人在一众侍卫和家仆的指引下,来到了太守府的前院,二人的脸上都是布满了寒霜,扬眉叱目,望之怒气非常。 刘辟见了这两个妇人,一张颇有些凶悍的脸顿时变得惨淡而苍白。 来人方至,便见刘辟急忙上前拱手见礼,朗声道:“末将刘辟,见过二位夫人!” 不消多说,这两位贵妇正是坐镇太守府的甘夫人和糜夫人。 甘夫人面色清冷,淡淡地瞅了刘辟一眼,道:“刘将军,刘使君委你重任,让你坐镇颍川,你就是这么报答使君的信任吗?” 刘辟的脑门子上豆大的汗珠唰唰往下掉,左右来回小心地瞅了两眼,低声道:“打扰了夫人的清梦,实乃末将之罪,夫人放心,末将这便清理闲人......” 说完之后,刘辟直起身来,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转头对着高览一脸正色的道:“高将军,太守府邸,非市井之地,闲杂人等安能在此造次喧哗?还请高将军移步,随我暂离,有事咱们往别处去说.........” 刘辟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高览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容,紧握着那堪比沙包大的拳头,照着刘辟的面颊,一记漂亮的左勾拳凌空捶去。 “砰!”重拳击在脸上。 “啊~~!” 只听刘辟一声惨叫,捂着右眼,直挺挺的便是向后栽倒而去,躺在地上浑身直抽。 跟随刘辟而来的守城军士们见状,不由勃然大怒,纷纷拔剑要上去与高览拼命。 却见袁军的士卒也不示弱,齐刷刷地站在高览身后,“唰”的一声齐响,几乎是同一时间拔出了腰间佩剑,严阵以待,气势震天,打眼一看,就似是比之刘辟的麾下更为凶悍。 相互对立之下,刘辟一众顿时就矮了半截。 汝南的精兵强将尽皆跟随刘关张等人出城与曹仁夏侯渊作战,如今留守城中的不是新兵就是弱卒,与高览此番带来的收租的精锐之师相较,单比卖相,就差了不是一个等级。 甘夫人和糜夫人的面色顿时大变。 高览恍若无事地拍了拍手,啐了一口呸道:“没用的废物,老子来要租钱,干你个鸟事?也不称自己的斤两?滚一边待着去!” 糜夫人的性情颇为刚烈,见高览如此嚣张,心下难忍,上前一步娇喝。 “大胆贼子,汝乃何人?安敢在太守府撒泼?还饶了你不成!刘使君回来,必让其治你的重罪!” 高览呲牙一笑,显得分外瘆人:“在下手足事急,出手一时莽撞,让两位夫人受惊了,不过我并不是刘使君麾下的战将,你纵然是告到他那里去,他也管不到本将这里来。” 糜夫人的嘴唇微微发抖,倒是甘夫人心思细腻,面色略显沉静,挪步上前道:“敢问这位将军乃是何方人士?嚷着到我府上.....收租?却是为何?” “好说!” 高览大咧咧地一咧嘴,高声道:“我乃冀州大将军袁公麾下上将高览!奉命随三公子袁尚前来汝南与刘使君联合抗曹,几日前,我家三公子设下巧计攻取了颍川郡,为增进两家情谊,特将颍川郡暂借与刘使君养兵屯粮,今番我军即将回转河北,临行前奉三公之命,特来向刘使君收些租钱。” “收租钱?” 甘、糜二夫人从小到大,活了几十年都从没听到过这么荒谬的言论。 糜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怒道:“简直胡闹!且先不说颍川郡究竟是否为你军所取,就算真的是你们攻下的,两军结盟共抗曹贼,皆是为汉室效力,何分彼此?难道光是你们与曹贼交手血战,刘使君便不曾出力吗?” 高览闻言不由撇嘴:“夫人这话未免有失偏颇,亲兄弟尚还明算帐,何况我等与刘使君非兄非弟,丁点的血亲不沾,那么大的一个颍川郡,焉能有白送之理?我今儿来此就一句话,拿租钱来!” 话音落时,便见高览身后的所有士卒,高举手中兵器,放声应和,声势震天彻地。 “交租!” “交租!” “交租!” 二位夫人的脸色顿时变得又红又紫,煞是好看。 糜夫人恼怒的转头,瞅着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刘辟,怒道:“刘辟,你就任由这群无赖在太守府这般张狂耍泼?刘使君养你何用!” 刘辟闻言不得已而起身,黑着一个大眼圈又来到高览的面前,哆嗦着道:“高将军,你且听我说,从古至今,将郡县租赁与他人,然后收租之事可谓闻所未闻,实乃谬天下之大极........高将军,不是我刘辟说你,当年我跟着张角当黄巾之时,被世人谓之曰大贼,可也从未干过你们这种荒唐至极的怪事,高将军,你们家袁三公子该不是想钱想疯了吧.........” “有你屁事!敢说我们家公子,找死!” 话银落实,又是一记漂亮的右勾拳换位打在了刘辟的左眼之上。 “砰!” “啊~~!” 刘辟二次摔倒,躺在地上开始吐白沫。 不顾倒在地上发抽的刘辟,高览继续对糜,甘二夫人说道:“二位夫人恕罪,本将乃袁氏麾下一介武夫,理应不当在刘使君的夫人面前这般放肆,怎奈本将来前,三公子曾派人跟我说过一句话,叫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是我们袁氏的东西,一分一毫也不能多拿,是我们的钱,一个子也不能少!刘使君如今不在,二位身为其妇,这钱理应由你们出,放心,我军皆是仁义之师,要价公道,绝不会唬弄二位妇人......” 刘辟两只眼睛全被打黑,望之犹如国宝。 他闻言从地上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来,浑浑噩噩的对高览道:“仁义之师.....也干这事?” “去你娘的!” 高览抬腿又给了刘辟一脚,这下刘辟彻底不动弹了。 糜夫人咬牙切齿,张口便要喝斥,却被甘夫人抬手拦下。 甘夫人见高览来势汹汹,知道今天这事恐难善了,己方兵将无多,不可造次,随即道:“高将军你要多少?” 糜夫人闻言顿时面色大变:“姐姐!” 甘夫人却是抬手拦下,并轻轻的摇了摇头。 高览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了一份竹简,道:“这是我们三公子专门写的租赁账目,上面说汝南郡第一次出租,租金要先先欲收三年,本将仔细的算了一算,按照一个月三千钱的租价来算,三年下来,应该是十万零八百钱,三公子说了,咱们两家关系不错,零头划去,先拿十万钱花花。” 两位夫人闻言差点没扑上去掐死他,混帐东西,张口就要十万钱,还花花? 高览心中也觉得袁尚要价不妥,但还是照着袁尚的传话继续道:“三公子还说了,二位夫人不若是想给钱也没有关系,那就由本将请二位夫人陪三公子到河北坐坐,直到刘皇叔凑够租钱之后,再来河北换二位夫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甘,糜二位面色顿时变得阙青。 高览阴阴一笑:“三公子说,二位夫人对刘使君的了解想必要远比他深,刘使君是干大事的人,会不会拿钱来赎你们,你们比公子心中更清楚,正所谓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不知二位夫人在刘使君的心中,算是何种面料的衣服,二位夫人都是聪慧之人,想必应有自知之明吧?” 糜夫人面露嗔怒,叱道:“放肆,休得胡言!” 反倒是甘夫人一脸的冷静。 对于刘备,身为早年便跟随刘备飘零之人,甘夫人对于刘备,却是比别人要了解的更多。 就好比当年吕布袭取了徐州后,甘夫人被俘虏,刘备转移至别处。糜竺乘机欲把他的妹妹,也就是现在的糜夫人嫁给给刘备,刘备没有二话,顺势就娶了糜夫人为妻,几乎没有估计过甘夫人的生死,最后还是吕布为了政治战略结好刘备,又甘夫人送了回来。 高览口中那位袁三公子的话,虽不好听,却是隐隐的触到了她的痛楚。 此刻汝南郡兵少,刘辟又是个草包,万一高览发狠真把她们劫走了,刘备.....会想办法救她们吗? 沉寂了良久,终见甘夫人长叹口气,点头道:“好,这钱,我们替夫君给了。” 糜夫人闻言顿时大惊:“姐姐.......” “妹妹无需多言,时势如此,莫可强求,此时你我皆在屋檐之下.......况且夫君的性子,你也是了解的。” 糜夫人闻言一愣,理解了甘夫人的话中含义。 恼怒的瞪了高览一眼,糜夫人银牙紧咬,恨声道:“十万钱便十万钱,我糜家乃巨贾之户,这点东西还未放在眼里,只希望拿了钱后,你口中的那位三公子,日后有命去使!” 第七十一章 胜利返航 宛城东面数百里处。 刘备军迤逦的追击了夏侯渊和曹仁整整百余里地,一路上直杀的曹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曹仁和夏侯渊狼狈逃窜,终于勉强地摆脱了刘备军的追击。 自打跟曹操反目成仇以来,对战曹军,刘备军还从未获得过如此的大胜,一时间,但听草原上到处都响彻着刘备军的欢呼之声。 但见张飞手握丈八蛇矛,坐下乌骓马如同飞尘绝迹一般地在草原上奔驰。 张飞一边跑一边高声呼喝:“” 刘备军的所有将士纷纷高呼回应。 “” “” “” 草原之上,山呼海啸,声浪穿金裂石,几乎要震碎了天宇。 刘备骑在马上,轻轻地梳理着下颚的胡须,面带感慨地看着己方士卒因为胜利的高声喊叫,一股暖暖之意不能自抑地涌进了心头。 多少年了,自己都没有这么扬眉吐气过了! 事实证明,曹军并非战无不胜,并非攻无不克,曹军的将领也并非都是勇谋兼备! 只要谋划得当,安排稳妥,出师有利,他刘备一样有能力击败曹军,一样不比曹操差! 克复中原,拯救汉室,还事件一个清平,也并非遥不可及的梦想。 想到这里,刘备不由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神清气爽啊! ................... 等等,不对,自己好像还有什么疏忽......... 猛然之间,刘备又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来。 是袁尚! 自己终归还是小瞧了这个后辈,此次战役,若无他釜底抽薪,一举攻陷阳翟,拿下颍川,只怕己方的兵马早已是被曹仁全线击溃了。 “袁三公子现在何处?为何没有一同前来追击敌军?”转过头去,刘备向他身后的亲卫将领陈到。 陈到闻言拱手,低声对刘备道:“回主公话,昨夜贡献曹仁的营盘之后,袁军就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我军血战百里,一直奋勇厮杀追击,可袁军却没有跟来,不光是偷袭曹仁后营的三公子袁尚,就连与我军一同作战的张颌将军,不知在何时也消失了踪影.......但昨夜战机难得,形势严峻,也未有人将他们放在心上,故而一直未曾向主公禀报。” 听了陈到的话,刘备的心不知为何,猛然间高高地挂起,一股不安的感觉慢慢地开始在他胸腔中伸展蔓延。 那个满肚子坏水的混账小子........他该不是又想出了什么恶心的点子要来瞎搅和吧? 苍天保佑,他可千万别再弄出什么麻烦! 想到这里,刘备头上的冷汗不由地凄凄而下。 “大哥!大哥!” 刘备正寻思间,突见张飞驭马奔驰而来,豪爽地冲着刘备大声笑道:“大哥,乘着曹仁此刻还未全身归还,咱们不如继续向宛城追击吧!” “不可!” 刘备猛然一抬手,挡住了张飞的话头,道:“曹仁已败,元气大伤,其人已无能力再与我们继续抗衡,此时追他无益,翼德你速速传令三军,令所有兵卒火速撤回汝南郡,为兄这心中不知为何,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愣着干什么?快撤!” ******************** 叶原之东,颍水支流,袁尚,吕玲绮二人已是率兵与张颌会师,袁军兵马整装待发,只等高览等人一到,便即刻东行,寻路返回邺城。 他们的等待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见高览与麾下兵将从南面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三公子!隽乂!我来也!” 隔着老远,便见打头的高览挥舞着一只大手,猛劲地向着袁尚他们打招呼。 袁尚与张颌大喜过望,急忙快步迎了上去,三人聚在一起,心中感慨万千,没有过多言语,只是哈哈的仰天大笑。 邓昶和夏侯涓等人也在高览的部队当中,夏侯涓见了袁尚,一直沉闷不安的小脸顿时泛起了奕奕的神采,但见这小丫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蹦蹦跳跳地来到袁尚身边,精巧的小鼻子微微一皱,拉着袁尚的胳膊就开始跟他撒起娇来。 “阿巴,阿巴。”可能是因为终于离开了汝南城,夏侯涓此时显得有些过分活泼,拽着袁尚的袖子东跑西颠的,一边阿巴的叫,一边使劲地挥舞着小手,似是没个消停时候。 袁尚无奈地一笑,道:“好了好了!知道你这几天在汝南城待得无聊,这下可是给你放羊了.....邓主簿你也真是,我离城的这段时间,怎地也不陪我们夏侯小姐好好玩玩?” 邓昶老儿闻言一皱眉头,道:“你知道什么呀,你倒是一甩手走了,可是苦了老夫!这丫头天天闷闷不乐,老夫倒是想领她四处转悠转悠逗她开心,可她的身份在哪摆着呢,如何能随意领她瞎转悠?不领她玩她不乐意,领她出去人家汝南郡的人不乐意,你自己落跑,倒是给老夫找的好差事!” 袁尚呵呵一乐,道:“你儿子邓艾最近还好吧?” 邓昶顿时满面警惕,道:“干什么?又想打我儿子主意!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儿子老夫不卖!” 众人闻言不由的哈哈大笑,连日来一直压在心头的阴霾终于随着战争的胜利与久别重逢而烟硝散尽。 高览大步走上前来,冲着袁尚拱手道:“三公子,末将不负君命,已是从汝南的太守府将租子收来了!十万钱,毫厘不少!稍后还请公子过目!” 袁尚赞赏的拍了拍高览的肩膀,点头道:“高将军办事,我放心!信得过!现在这世道,欠钱的都是爷,收钱的是孙子!高将军此番收租一举成功,着实是不容易的!等回到邺城之后,我必然请命父亲,给高将军记一大功!” 高览闻言哈哈大笑,谦虚的摆了摆手,又道:“公子这话说的过了,末将戎马半生,什么都当过,就是没当过孙子.......对了,公子,末将有一事不明,还望公子不吝赐教。” “高将军有话但说无妨。” 高览摸着胡子,好奇道:“此番去汝南太守府要钱,碰上刘备的那二位夫人,那两个妇人起初都是紧咬牙关,断不松口,强硬的要命,可后来末将按公子的吩咐,将‘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的话虚虚实实的予她们暗示了一遍,她们就立马变了个样子,乖乖的将租钱给了末将,这当中原因究竟为何?还望公子示意?” “唉——” 但见袁尚长长的叹了口气,摇头道:“这话问到点上了,当刘备的女人.....有三大难啊!” “哦?”众人闻言皆纷纷不解,奇道:“公子此言何意?” “其一,要随时做好准备跟着他背井离乡的准备。流亡生活一直是刘备的家常便饭,而且若是一不留神稍有掉队,刘备亦会弃你如敝履,不闻不问,此第一难也。” 吕玲绮闻言冷笑一声,道:“这个我知晓,当年我父攻下徐州,夺了刘备家眷甘氏,刘备不闻不问也就罢了,转头却又娶了糜竺之妹,对其妻子,当真是狠心之极!” 袁尚点了点头,笑道:“第二难,听说刘备当年兵败,路过一猎户家中,腹中饥饿,猎户欲寻野味供食,一时不能得,乃杀其妻以食之,后被刘备发现,不但不好好教育,反而是善加告慰,给予鼓励,对女人心狠如此,梗古未见,此第二难也!” 众将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接着一起摇头道:“这事还真就是没听过,不知公子从何处得知?” 袁尚长声一叹:“这事乃是绝密,你们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今天就透漏给你们,以后当个事记啊。” 邓昶满面好奇,忙问道:“当刘备的女人,第三难又是什么?” 一旁的夏侯涓也跟着瞎起哄,“阿巴”的叫着,期待的看着袁尚,等候下文。 袁尚轻轻的一清喉咙,严肃道:“当刘备的女人,最难得便是这第三难......守活寡啊。” “守活寡?”众人闻言顿时都睁大了眼睛,道:“为何?” 袁尚脸色顿时露出了一副厌恶的神情,道:“你们真是孤陋寡闻,土鳖中的土鳖,是个人都知道,刘备男女取向方面有问题,不爱睡老婆,一直都跟关张睡!” 众人闻言不由集体擦汗。 ***************** 建安五年十一月十七日,袁尚在协助刘备占据两郡之地,击破夏侯渊和曹仁之后,随即率兵东向,取道转回河北。 后世史书对于这次战役的评价,皆以曹损,袁助,刘胜为评价,中肯的指出叶原之战,就曹、刘、袁三方来说,最大的得益者乃是刘备。 但真正的得意者究竟是谁?恐怕只有参加这次战役的当世人心中自己清楚。 毕竟,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往史书上写的。 第七十二章 回归之行 朔风萧萧,大地一片苍莽。 一片片的雪花从空中缓缓地飘落,落在曹操黝黑的脸颊上,带来的是令人冰凉刺骨的寒意。 “要入冬了.......” 曹操仰望着天上缓缓而落的皑皑白雪,自言自语地叹出一句。 站在他身边的郭嘉混身不断地打着哆嗦,一个劲地裹着身上的衣襟,牙齿被动得咯咯直颤。 “明公,外面冷,咱们还是回大帐吧,何苦钻这遭活罪?” 曹操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我现在心里很乱,不想进去,站在这里,心情还略能舒服一些,奉孝你若是受不得凉,便先回帐内歇息吧。” “那郭某便先进去了等候明公下令。” 郭嘉毫不客气,转身就往营帐里蹦跶。 曹操见状不由的一声嗤笑,接着面色一板,不满道:“客气一下还当真了,你这浪子,给孤站那!” 郭嘉愁眉苦脸的转过头去,满脸都是苦逼神色地看着曹操,道:“明公,我冷.........” 曹操见他那副样子,不由得被气笑了,点着郭嘉道:“你这浪子,整日沉迷于酒色营养,却是把身子骨弄得这般糟糕,活该受冻,今日便让你长长记性。” 郭嘉抽了抽鼻子,尴尬地“嘿嘿”地笑了两声,道:“明公教训的是,郭某受教了.......那您如何才肯放过我进去歇息?” 曹操摸着下颚的胡须,淡笑道:“说来也容易,奉孝你若是能替孤解除心中之忧愁,自然让你进去取暖。” “嘿嘿,这个容易。” 郭嘉的面色悄然一变,适才一脸浪荡的笑容不知不觉间变得极为整肃,整张脸都漫步着睿智之态,低声道:“明公所虑者,不过是刘备占领汝南与颍川二郡,势力大涨,几近于半个豫州,恐其为祸而已。” 曹操的嘴角微微上扬:“知我者,奉孝也.......不错,当今天下,虽是群雄并起,能者皆出,但能入家之眼者,唯有刘备一人而已。此人心智坚定,毅力非凡,只因时运不济,故而辗转流离,若坐视其势力扩大,羽翼丰满,日后必是心腹之患!” 郭嘉闻言点头,赞同曹操的意见:“刘备此人确实不俗,然在天下英雄之中,算是异数,今拒守二郡,势力大涨,确实值得我军关注,但也并不需过于忧虑。” 曹操转头看了郭嘉一眼,道:“奉孝此言何意?” “刘备虽得两郡之地,然毕竟是新整兵马,众心未服,手下关张虽勇,可惜是却无智谋之士善用之。今番他击败了曹仁,夏侯渊,其士气虽涨,但其骄却也更甚,如明公亲自引兵南征,呵呵,郭某断言,一战可定也!” 曹操点了点头,道:“奉孝之言,孤亦知晓,可怕就怕的是北疆未定,我若轻易南下,袁本初贼心不死,又来举兵攻袭,却该如何是好?” 郭嘉白衣一甩,哈哈大笑道:“明公放心,郭某请明公挥军南下,便是料定袁绍断然不会起兵!” “为何?袁绍此人功心颇重,官渡虽然败北,却未必不会有反扑之心。” 郭嘉笑着摇头道:“袁绍此人心气足,傲气重,官渡失利,他报复那自然是肯定的,但他绝不会选择立刻出兵,一则因为袁绍用兵蹈矩,不喜用奇,如今天气将入冬,袁绍纵然是想报仇,也恐耽误来年的种收,乌巢之战本就大损冀州粮秣储备,以袁绍的心性,绝不会造次用兵,纵要报仇,至少在三个月的农务整治之后!而那时,明公已然以雷霆之势击溃刘备,携大胜之师回转许都,必不有误。” 曹操闻言点了点头,道:“此言.....有理。” “其二,袁绍用兵方法均正,信奉以势压人,不走偏锋。所谓败兵不复举,官渡之战,袁军士气丧尽,袁绍若想报仇,必恐将兵士气不振,须得操练,如此又是耗费了一些时间。” 曹操深信郭嘉之言:“还有吗?” 郭嘉不慌不忙,继续道:“其三,袁绍麾下的众谋士当中,郭图、逢纪、审配等人平日里便是各有间隙,互不相服,如今官渡战败,回了邺城后,郭某料定他们当中必然有人会必然借此次战败之事,大起事端,往来打压挑唆,明斗暗争相互推诿,这些人都是袁绍平日里信任的重镇,以袁绍之性,想要捋顺他们,嘿嘿,恐怕又是得耗费一段时日,明公,有此三事作保,腾出的数月时日,还不够明公征讨刘备的吗?” 曹操思谋了一会,嘴角慢慢地升起了一丝笑容,然后又洋溢成了一股豪爽的大笑。 “哈哈哈,不错,奉孝真乃孤之智囊也,袁绍以及其麾下一众,却是被你小子看得这般透彻,天佑孤得此良才益友,就照奉孝的意思来办........不过为免出现疏漏,孤还是决定将帅旗安插在白马渡重镇,以为虚虚实实之计,震慑河北袁军,如此方能万无一失。” 郭嘉弹了弹袖子上的雪,拱手正礼拜道:“主公此举甚善,此番平定刘备之战,郭某必然精心设计,助明公收复两郡之地,生擒刘备此贼,为明公去一心腹大患。” 曹操闻言却是摆了摆手,道:“那倒是不用,对于刘备,孤倒是非常想直接与其正面交手,不需他人助计......奉孝,此番攻取汝南,就不劳你随军出征了。” “啊?” 郭嘉闻言顿时大惊,一张严肃的脸顿时又变得浪荡:“明公不让我去,那郭某又应当做些什么?您该不是真让我闲着吧?” 曹操摸了摸胡须:“广陵太守陈登前日写书信与孤,言徐州之地,自今年来便是武事不强,士气懈怠,兵事难举,颇有些顺水而退之势,你近来身体不太好,就不要随军征战了,不妨到替孤到徐州去转转,顺便指点一下各郡的太守,教他们如何操练兵马,以备日后调用。” 郭嘉心知曹操是看他身子骨不好,不想让他过分劳累,借由子放他的小假。 心下感动之余,郭嘉却是执拗地摇头:“明公,郭某乃是军师祭酒,大军出征安有不随军出战的道理,视察徐州的事,还望明公另派他人打理,郭某不是那块料。” “放肆,孤执将领,你这浪子安敢不从?休说那些废话,明日你便收拾东西起程,我自当派精兵强将护持于你。” 郭嘉还想再争一争:“可是......” “好了,休要多言,就这么定了!” ************************ 几日之后,袁尚一众终于踏出了豫州的地界,沿着泗水的支流,来到了徐州境内的鲁城附近。 鲁城并不高大,但与豫州的城池相比,已是很明显地有了不一样的气息,遥遥望去,城墙的土质松软,矮小低矮,虽然没有坚固磅礴的大气,却多了一分宁静安详的宁静。 看着那些灰色苍白的城墙,袁尚禁不住感慨丛生。 根据张颌描述,到了鲁城的附近,就证明青州已是不远了,曹操如今集中兵力准备南下征讨刘备,无暇顾及他们,地方的守备兵马不强,又不敢将他们怎么样,自己终于可以回家了。 自打穿越到了汉末以来,袁尚的经历看似平坦顺畅,实则是步步艰辛,稍有不慎便会闯下大灾。 但无论如何,从官渡到乌巢,从兖州到汝南,袁尚觉得自己领悟了很多,也学会了很多,汝南之行看似小来小去,但其中的艰辛和经历却会成为他这一辈子最为珍贵的财富,这是谁也不能够抢走的。 鲁城西门外数里处。 袁尚命麾下之众在隐秘的树林中安营歇息,毕竟是连奔了几天的路了,众人一个个都是紧赶慢赶的,难免失之疲惫。 张颌,高览这样的军中硬汉倒还好说,可像邓昶一家三口,夏侯涓这些不善军旅之人,却明显有些吃不消了。 所以说,适当的休息还是很有必要的 ................. 夏侯涓这几日来跟着军队北上,不但没有什么慌张,而且还颇有些随遇而安的姿态。 只是在整个军中,除了袁尚和邓老儿之外,却没有人能够陪她玩耍欢闹,而袁尚不时的要指挥全军,邓老儿还要时刻照顾妻儿,不能陪她尽兴,所以夏侯涓时不时地,有些感觉空虚无聊。 慢慢地,她将目光转移到了吕玲绮的身上。 在整个队伍中,除了邓昶的夫人之外,就只有吕玲绮跟她一样是个女子,而且还年龄相仿。 所以很自然地,夏侯涓有了一种想亲近她的意思。可是吕玲绮的性格实在太冷,夏侯涓一直没有找到什么机会。 直到今天,全军扎营歇息,夏侯涓方才瞧出了一点点的契机。 .................. 拿着皮囊在小溪中灌了一些清水,夏侯涓小心翼翼地来到正拿刀削木条的吕玲绮身旁,轻轻地将水囊递了过去,轻声地叫道:“阿巴.....” 吕玲绮冰冷的目光微微抬起,落在夏侯涓的脸上,顿时将她吓得一激灵,怯生生地想要往后退。 但犹豫只是一瞬间,夏侯涓终归还是轻轻的一笑,又将手送了过去,道:“阿巴。” 吕玲绮皱起了眉头,不解地看着夏侯涓:“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不远处,袁尚正拿着旧布条擦拭着盔甲,闻声抬头看了过去,接着露出微笑:“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看不懂?人家那是要请你喝水呢。” 吕玲绮愣了一愣,接着抬手接过了夏侯涓手中的皮囊,淡淡的道了声:“多谢。” 夏侯涓的脸瞬时露出了可爱的笑容,光彩绚丽,惹人疼惜。 袁尚一边擦着甲胄,一边无奈的摇了摇头:“真是个呆子,你难道看不出来,人家对你示好,是想跟你交个朋友。光说个谢谢就完了,一点诚意都没有。” 夏侯涓的面色微微有些发红。 吕玲绮却是擦了擦嘴,脸色漠然:“我不会交朋友,也从来没有朋友,更不需要朋友。” 袁尚闻言噗嗤一笑,摇头道:“连个朋友都没有,你这二八年华混的可真苍白。” “就你多事。”吕玲绮哼了一声,不满的白了袁尚一眼。 倒是夏侯涓天真浪漫,用双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个圈,然后假装向着自己的嘴里咕嘟咕嘟一倒,用手指点了点吕玲绮,又点了点自己,然后欢快的一拍双掌,喜笑颜开的道。 “阿巴,阿巴,阿阿巴巴。” 吕玲绮瞅的发愣,转头问袁尚道:“她比划的是什么意思,你能看明白么?” 袁尚拄着下巴,无精打采的晃了晃手中的脏布条,道:“她说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感情厚,喝不够,感情铁,喝出血,千山万水总是情,聚散也有天注定,不会交朋友不要紧,喝一坛他娘的就会了!” 夏侯涓微笑着连连点头,冲袁尚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第七十三章 兄 长 夏侯涓表达出了以酒交友的提案后,吕玲绮出奇地并没有不给面子,只是低头不语,看样子便是默认了夏侯涓的提议。 后世人有句俗话叫做无酒不成宴,饭桌上交朋友,以酒会友乃是泱中华从繁衍初期便养成的良好恶习。 显然,夏侯涓似是颇通此道。 至于袁尚,见连日来众人赶路着实辛苦,偶尔放松一下也并不是什么坏事,随即也点头答应了。 况且对于夏侯涓和吕玲绮的酒量,袁尚却抱有深深的不屑,两个娇滴滴的娘们,绑在一块能喝多少? 可直到士卒取来一坛随军携带的水酒,并为夏侯涓和吕玲绮斟满之后,袁尚才发觉自己想得有点简单了。 古语有句话说得好,叫做巾帼不让须眉。 女儿不比男儿差,这话老祖宗说了千百年!对于这句话,袁尚以前一直都是抱有着非常严谨的怀疑态度,但是直到今日,见了吕玲绮与夏侯涓的对饮之后,袁尚才从心底深深地感觉到老祖宗的观点真是英明睿智。 太他妈好喝了! 这个跟她们比起来,完全就是两个档次。 而且这两娘们的酒品也是差得惊人。 营寨之内,二女仿佛暗暗较劲似的,你一杯我一盏,不消一会,便将整个的一大坛酒干了个精光。 而酒下肚之后,二女的脸色也开始变得发红,酒劲也开始翻上来了,两个人皆是醉眼迷离,一红一黄两道身影,在迷迷糊糊不知不觉间竟然搂在了一起,二女亲亲热热,跟刚才喝酒前那生分的模样相比,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吕玲绮喝得醉眼迷离,晕头涨脑的,“嗝嘎”地打着酒嗝,搂着夏侯涓的肩膀亲热道:“兄弟.....” “哎哎哎——”袁尚闻言不由擦汗,急忙抬手阻止:“别乱说话,性别都搞差了!” “你管我!”吕玲绮拿着酒盏的长臂微微一甩,酒水差点没溅了袁尚一身。 夏侯涓也是喝得五迷三道,迷迷糊糊地高举酒盏,嘴笑着欢庆道:“姐姐,咱们喝咱们的,他臭男人一个,不跟他喝!来,咱们满饮!” 吕玲绮呵呵一笑:“干!” 袁尚的眼皮子微微有些发抽,两个丫头片子这是真的喝到兴奋点上了,一个分不清男女,一个也不装哑巴了。 吕布的女儿和夏侯渊的侄女.....猛男的姑娘果然都是伤不起啊。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袁尚好言相劝道:“二位姑娘.....二位大姐!听我说一句,你们两个也喝了有好一会了,这酒也灌进去一大坛子了,朋友也交了,脑袋也迷糊了,如今天色已是不早了,你们是不是也该放下酒盏,早点安歇了?” 夏侯涓闻言先是一愣,接着不由笑得花枝乱颤。 吕玲绮却是东倒西歪,醉醺醺地怒道:“浑蛋,浪子!劝我们安歇,图得什么心思?....我们...安....不安歇,与你有什么干系?你....你莫非还想乘机占便宜不成?” 袁尚的脸色顿时一垮。 夏侯涓娇笑着拉过吕玲绮,道:“姐姐,这是个浪子,出言轻薄,甚是可恶,咱们不理她....喝酒!” 吕玲绮迷糊地转过头来,看了娇笑的夏侯涓一眼,晕晕乎乎地道:“妹....妹妹,你这哑巴的毛病是从小就有,还是后....后天落下的病根?” 夏侯涓娇笑连连,迷糊道:“姐姐这话问得好....我这哑巴....恩,我也忘了得了多长时间了,好像是从小就有....嗝~~.....又好像是刚的没多长时间,哎呀,太乱,记不清了!管它呢,哑就哑吧!咱们喝!” 袁尚听了二人的对话,冷汗不由得如淋雨般下。 吕玲绮的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似的道:“妹妹,不是姐姐说....嗝....说你!哑巴这毛病乃是重症,需得仔细调治!不可贻误!不然你纵使长得再美,又有何用?天下间又有哪个男人会娶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女子?也罢,你这哑病,日后便包在姐姐身上,姐姐与你一见如故,日后少不得要遍寻名医,定将你.....你这不能说话的怪症治好。” “多谢姐姐!那咱们.....满饮此酒!” “干!” 袁尚实在是听不下去,摇了摇脑袋,起身向着帐篷外走去。 傻老娘们,没治了。 ******************* 走出了帐篷外,天色已是变得黑了,繁星点点,抬头望去,正好瞧见张颌大步流星地向着自己这边走来。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会,不由尽皆都露出了微笑。 “张将军这么晚了还没歇着?” 张颌摇了摇头,反问道:“公子不也是忙碌得很吗?” 说着,还颇有深意地看了看不时传出夏侯涓和吕玲绮醉笑的帐篷。 袁尚无奈地一耸肩,苦笑着没有答话。 张颌见状也不多问,随即转了话锋,低声道:“三公子可否移步?末将有些要紧事想跟公子私下商议。” 袁尚见张颌面色郑重,知道他必然是有要事相商,随即跟着张颌来到一处没人的空地之间。 但见张颌一脸肃穆,拱手对袁尚恭敬道:“三公子,咱们目前已是到了徐州境内,继续北上,便将抵达我军与曹操下辖的交界之处,徐州和青州地处相连,只怕会有重兵把守,以末将计,三公子是不是应该派出信使,请坐镇的青州守将派兵接应?” 袁尚闻言一时没反应过来,奇道:“青州的守将?是谁?” 张颌闻言无奈一笑,摇头道:“还能有谁?自然是您的兄长,大公子袁谭了。” 袁尚的心顿时紧紧地抽了一抽。 袁尚的历史知识浅薄,对一些细微之处不是很懂,但大体的概况却还是知道的。 袁谭!袁尚的兄长!那个在历史上不分轻重缓急,与袁尚争夺河北霸权的人物,为了夺取四州之主的地位,他甚至不惜引狼入室,与曹操联合共同举兵对付自己的亲兄弟,使得河北土崩瓦解,分崩离析。 袁谭自以为得计,不想却是与虎谋皮,最终还是死在了曹军的手里,偌大的四州基业,就是因为袁谭的一己之私,而毁于一旦,当然,其中也包括了历史上的那个袁尚的错误。 听了这个名字,袁尚的眼皮子不由得微微之跳。 当然,这个时候的袁谭还并没有吃里扒外的叛变,但袁尚却并不放心,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袁谭能在历史上干出与曹操联手打自己兄弟的勾当,就证明他平日里与袁尚的关系应该就不是太好,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让袁谭接应自己,真的就不会有疏漏吗? “三公子,三公子!”张颌见袁尚发呆,不由急忙出声询问。 “啊.....”袁尚闻言回过神来,想了想道:“张将军,难道除了奔往青州之外,咱们就不能直接取道回邺城吗?” 张颌闻言奇怪,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比之青州却是相对难走,而且路途较远,恐被曹军埋伏阻拦,三公子,你这到底是怎么了?青州之地,乃是令兄亲自把守,并无疏漏,你为何这般犹疑?” 袁尚闻言苦笑一下,我若告诉你,史书上说他与我八字犯冲,星座不合,你会信吗? 细细地琢磨了许久,袁尚心中终究是想通,历史归历史,但袁谭与自己不睦,都是在袁绍病死之后,现在的他还是自己的战友,是自己的兄长,应该不会对自己不利。更何况己方也有七千余的兵将,张颌高览都是河北四庭柱中人,袁谭想动自己,也得先掂量一下自个有几斤几两。 刘备我都摆得平,还差袁谭一个。 “张将军,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就写书信,派轻骑先往青州,请大哥出兵接应,迎咱们回归河北。” 第七十四章 袁 谭 临淄历史悠久,华夏文明的发祥地之一,曾是周代齐国故都,汉代齐王首府,现如今又是青州的治所所在。 临淄城内的首府,乃是孝和皇帝时期修建的,但时至如今也不显得惨落或是破败,相反地,太守府灯光明亮,颇有气势。只因自打袁谭到任平原之后,击溃了田楷,攻走了孔融,占领了整个青州便多次修葺此太守府邸的缘故。 袁谭的性子和他父亲袁绍一样,比较注重仪表,所以对于太守府的修葺工作,也是非常的上心,自打接手整个青州的要务之后,袁谭几乎每隔数月便将太守府由里至外的装潢一次,虽不铺张奢华,却也是极具威严之貌。 正厅之内,此刻的袁谭正手捧着一抹竹简,端着茶盏,默默地读着简上的内容。 他面相长得颇为庄严周正,一张白净的俊脸,颌下一缕青须,看起来刚正不阿,颇具英气,可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他的眼中偶尔会闪过几分阴霾。 “这小子,居然也会给我书信?端是奇事!” 袁谭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话音中似嘲讽,似不屑,五味繁杂,让人听不懂个中之意。 袁谭下首,坐着一个中年文士,闻言面色不动,嘴角却暗自升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他便是刚刚受袁绍之命前来青州视察的辛评。 辛评原为韩馥部下,初平二年,他曾与荀谌、郭图共同说服韩馥出让冀州州牧位于袁绍,对袁绍鼎定冀州的大业颇有功劳,辛评也因此受邀成为了袁氏的部下。 辛评人虽在冀州,但在立嗣的意见上却一直与审配和风纪不合,他不喜欢空有其表的袁尚,反倒是比较欣赏袁谭,在辛评的眼中,袁谭在袁绍的几个儿子当中,属于是杰出的人物........比起袁熙的怯弱胆小,袁尚的自大傲慢,颇有战争天赋的袁谭,不知比他们要强出不少。 不得不说辛评的眼光也是颇有依据,在建安元年,袁谭刚刚率兵前往青州的时候,只占有平原一县之地,但他后来却连续击败了田楷、孔融,占领了青州全境,也算得上是能征惯战,颇具雄姿。 虽然袁谭此人颇为崇尚勇力,做事习惯于单凭喜好而为之,但在辛评的眼中,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毕竟袁谭还很年轻,日后只要善加引导,要改正应该不是难事。 况且袁谭乃是长子,长子继承父业,本就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之事。众多的原因交杂在一起,自然而然地,辛评渐渐地就成了袁谭一系中人。 “大公子手中的书简,莫不是三公子亲手所书?”良久的沉默之后,辛评率先开口,打破了厅中的安宁。 袁谭将紧盯在书简上的目光收起,抬头盯着一脸笑容的辛评:“仲治好毒辣的目光,我这边还什么都没说,便让你一语猜中,不错,这简求援信确实是三弟他亲手书写与我的,请我出青州之兵往南接应。” 辛评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动,道:“那大公子心中又是作何感想?” 袁谭的眼皮微微地跳了一跳,笑道:“官渡之战,我率青州兵马屯扎与右方大营,不曾在父亲身边出力献策,得亏三弟机警聪慧,先是驰兵救援乌巢,后又是出兵南下,分散曹军兵力,功勋显赫,如今经徐州回师青州,我这做兄长的.....理当出兵接应。” 辛评闻言点了点头,道:“大公子想得周到,既然如此,在下便先行告辞回冀州去了。” 说罢,便见辛评作揖起身,转身欲走。 袁谭见状急了,慌忙起身言道:“仲治来了不过数日,我还尚未以上宾礼仪待之,却为何这般着急离去?莫不是袁谭这里对先生照顾得有什么不周?” 辛评转头淡然一笑,摇头道:“大公子待辛评甚厚,评来青州三日,公子也是照料周详,并无丝毫的不妥之处。” “那先生为何还着急要走?莫不是冀州有什么要紧之事?” 辛评摇了摇头,道:“冀州暂时无碍,多不多辛评一人并无大碍,只是大公子不愿与辛评交心,言语中有所保留,辛评留在这里也无甚益处,倒不如归附冀州,也免得在此做个白事之人。” 袁谭闻言顿时愣住,脸上的肌肉在不知不觉间来回抽动,似犹豫,似紧张,似愁苦。 过了一会,方见袁谭长叹口气,拱手言道:“先生教训的事,是袁谭藏私了。” 辛评的脸色露出了一丝笑容,道:“请大公子重新斟酌,告诉辛评,对于三公子此次率兵归来,大公子心中究竟作何感想?” 听了辛评单刀直入的话锋,袁谭脸色的笑容渐渐收拢,眼眸中,一抹深深的仇恨却一闪而逝。 是的!不是别的,是仇恨! 打心眼里讲,袁谭恨袁尚,那股仇恨从小就是深藏于内,刻骨铭心! 自打他的母亲张氏去后,袁尚的母亲刘氏就成了袁绍府邸的正治,刘氏心狠,偏袒袁熙,袁尚不说,还每每在袁绍面前刻意诋毁打压与他,每一次袁谭与刘氏相见,刘氏眼中那怨毒的目光都能被袁谭看在眼里。 那是一种不着掩饰的仇!她气闷袁谭占据着长子之位,阻拦了她亲生儿子的承嗣道路。她恨不能希望袁谭一出门,就立刻被马车碾死,用他袁谭的血肉,为自己的儿子铺出一条平坦的康庄大道。 更恼人的是,袁绍对自己也远不如当初的喜爱了,对于自己的赫赫战功,袁绍并不曾多予鼓励,反倒经常在一众文武面前,夸赞三儿子袁尚的仪容姿貌有乃父之风,颇有自己年轻时的神韵。 而且愈发可怕的是,近年来,袁绍在不知不觉间,似是有了废长立幼的意向。 那种宠溺,那种偏颇,那种骄纵,都令袁谭打心眼里深深的嫉妒。 那个混蛋小子?他有什么能力,他有什么本事,他有什么功绩,能担得起上天对他的这诸多眷顾? 不知不觉间,一股阴冷的气氛在厅内开始盘旋弥漫......... “仲治,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就不瞒你了,最近几年,父亲对我这个长子越来越疏远,越来越不予宠信,他虽然不说,但我也能猜的出来,在他的心里,其实最喜欢,最想传以基业的人,是三弟!只是碍于三弟无有大功和长幼有序的礼法,一直不曾明说而已,但如今却不同了,与曹操之战,三弟表现卓著,全军上下尽皆佩服,父亲表面上不说,想必心里也是高兴的不行........仲治,不是我袁谭乱相猜忌,若真是这般任其下去,我这青州刺史的位子,不知还能再坐上几年。” 辛评轻轻的绕了绕下巴上的胡须,慨然叹道:“时也,势也.....公子空负雄才壮志,可惜却不得其时,惜哉,惜哉。” 袁谭抬眼看了辛评一眼,道:“如何行事,还望仲治教我。” 辛评闻言慨然不语,只是轻轻的摇头,一边摇一边自言自语的道:“如今河北,当真是风雨飘荡啊,外有强敌曹操在侧,内有黑山贼张燕盘踞于境内,难啊,难啊。” 袁谭的眉头皱了一皱,似是不明白辛评突然拉扯起曹操张燕做些什么。 却见辛评微笑不语,摇手指了指西面,又伸手指了指南方。 袁谭见状愣了一下,仔细的琢磨了一会,终于是略有所悟。 曹操是幌子,他真正所指的,是黑山贼张燕! 自从当年袁绍与吕布在境内与黑山军交战之后,张燕便对袁氏记仇在胸,甚至与公孙瓒联盟,派部将杜长带兵协助公孙瓒,可惜最终被袁绍击败。 后袁绍愤怒与张燕屡次兴兵与之为敌,下令大剿黑山军,张燕等众在冀、并一代难以生存,只得率兵屡次迁移,双方结下了几近于不解的仇怨。 最近得查,张燕的兵马,目前正屯驻于青州边境,只因袁军一直与曹操相持,故而未曾理会,以张燕与袁氏之血仇,若是让他知晓袁绍爱子经青州而归,未必不会....... 想到这里,袁谭的双眸顿时亮了。 第七十五章 灾 民 袁谭得到了辛评的启示,心下已然是计较的定,一个似有似无,逐渐成形的狠毒计谋开始逐渐地盘上了他的脑海。 三弟,生于乱世,生于显贵豪门,这便是你我的宿命!不要怪为兄心狠,世道如此,莫可强求。要怨,就怨你自己受到了太多的你本不应该承受的瞩目与机遇....... 在从袁谭府邸离开回往馆驿的路上,辛评的心也是上下起伏,忐忑莫名,如同那惊涛骇浪,席卷着无限的不安,汹涌地扑上了他的心间。 我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辛评的心里真的有些吃不准了,他是发誓效忠于袁氏的能臣,他曾决心将一生的荣辱与袁氏紧紧地绑在一起,浮之亦浮,沉之亦沉。 可是如今,他却违背了初衷,卷入了袁家的嗣位之争,一心辅助他看好的大公子,甚至助其出毒计折损袁氏枝叶,这样的事究竟是对是错?连他自己也是说不清楚了。 辛评的面色转了又转,变了又变,终究是狠狠地下定了决心! 我没错!我绝对没错!自古礼法,立长不立幼!大公子才是真正能够扛起河北霸业的最佳人员,袁显甫不过是一个骄纵蛮横的绣花枕头,安能成就大事?河北若是到了他的手里,焉能覆巢得还? 一之所至,便是值得!舍一贵胄之子,而得天下之霸业,保袁氏鼎盛于天下,就算是主公知道了,也是不会怪罪于我的! 因为我心平对于袁氏,是绝对忠心的! ******************** 徐州北境边塞的历城之地已是临近济水,过了两道渡口之后,便能够转回河北,届时己方便可安全回归,一切的事物,都将是从头开始。 秋风不爽,天色微微又有些转暖,这几日的历城附近雾下得很大,走在大街上,正如浩浩合元天,溶溶迷朗日,才看含鬓白,稍视沾衣密,道齐全不分,郊树都如是。 由西向东的官道上,徐徐驶来数骑快马,隆隆的马蹄声在官道上卷起一片尘土,又很快消散于大雾之中。 众骑士中以一位年轻的男子为首,众人隐隐将他围护其中,男子身着一袭黑衫,面如冠玉,眸若星辰,长得颇为英俊,星眸中精光绽放,夹杂着几分狡黠之气。 来人正是袁尚。 昨夜,袁军的兵马在经过千辛万苦的赶路之后,终于全部抵达了这徐州北境的历城之所,其部队尽皆偷偷地屯驻于济水上游附近,由张颌,高览,吕玲绮统领。 众人本意是整装待命,全军好生休养一个白天,等待夜深之后,便齐齐进发,成夜寻路越过济水北进而去,如此不出两日,便可抵达青州之境与袁谭会合。 计较好的事情,本该是板上钉钉,偏偏袁三公子又开始起幺蛾子。 连续赶路数天,袁尚闲的双蛋其痛,这会眼看着即将成功回转,一颗沉寂了数日的心,又开始活了起来,想尝尝微服私访的滋味,去历城走走转转,顺便体察一下民情。 当是时,便有张颌,高览,吕玲绮,邓昶,夏侯涓几人都想要一同随行。 挨个目测了一番之后,袁尚却是将他们全都否决了。 张颌、高览需要坐镇此处看护兵马,总揽大局。 吕玲绮贼寇之身,不知会不会有人能将她认出来,况且此女行事不同于一般女人,由里至外透着一股子嚣张的英气,回头率实在太高,带在身边有些惹人注目了,还是不领为妙。 夏侯涓倒是个漂亮懂事的好姑娘,带在身边养眼又舒服,可惜自从那次跟吕玲绮喝完酒后,这丫头摇身一变,又成了那个只会“阿巴阿巴”的哑巴,袁尚想要微服私访视察民情,领个大舌头容易让别人误会,说话办事都挺费劲的,委实不太方便。 至于邓昶老儿,无勇无谋又无用,带在身边连个屁都顶不上,袁尚打心眼里就没想要领着。 如此,最终的结果就是袁尚领着几个精干的士卒,自己前往到历城这无名的小城巡视一下风土人情........... “公子你看,前面推推攘攘的,似是聚集了许多的人!”眼看着即将接近了历城,一个打扮成随从的袁军士卒朝着袁尚恭敬道。 袁尚打眼看去,但见不远处的历城周围,护城河边或坐或站或躺着,围了好多的人,这些人一个个都是破衣烂衫,衣衫褴褛,相貌污秽,面黄肌瘦,双目无神,望之分外可怜。 袁尚见状大感纳闷,随即问对着身后的一个侍卫道:“你去打探一下,看看出了什么情况。” 那侍卫闻言随即去了。 少时侍卫策马而回,对着袁尚拱手道:“公子,属下打探清楚了!上个月乃是雨季,济水上游堤陷,发了水灾,淹垮了好些村落,这些人都是落难的难民荒子,结队跑到这历城躲灾来了!幸好人数不多,对城池构不成什么大的威胁,城内县宰也就勉强让他们在此安顿了,可历城地窄城狭,搁置不下这么多的灾民,故而只能让他们暂且集聚于城外,依着护城河暂住,城中官吏每日定时出来放粮布粥,勉强帮这些难民保住一条活路。” 袁尚闻言点了点头,叹道:“生逢乱世之秋,又遭毁乡之祸,这些难民也真是够可怜的.....走吧,咱们进城瞧瞧去。” 袁尚身后的侍卫闻言皱了皱眉头,谏言道:“公子,如今的历城已是灾民聚集之处,非为寻访的好地方,张将军他们还在济水边等着,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袁尚摇了摇头,道:“不忙,既然是微服私访,体恤民情,那咱们就更应该看一看这种平日里瞅不到的局面,天下之大,遭灾又不光是历城这一个地方,地震,蝗灾,水患时时都有可能发生,天下有灾的地方多了去了,谁敢保证下一个有灾的地方就不会是河北的辖下?两眼一闭,不管周邻的想法最是要不得。” 侍卫们闻言尽皆拜服,随即跟着袁尚向历城而去。 路过护城河边,从难民群中打马而过,袁尚突然皱了皱鼻子,但觉一股刺鼻的腥臭之气扑面而来,其臭难当,甚是撩人,差点没让袁尚吐将出来。 皱着眉头望瞭望那撒发着恶臭的护城河,袁尚的心中似是若有所思。 *************** 历城县衙之内。 郭嘉一身白衣,盘腿坐在主位上,悠哉游哉地端着一个小茶盏,细细地抿着,下方的历城县宰侍奉在侧,一个劲地陪着笑容。 “历城周边此番遭受水灾,难民涌至,城内粮秣不多,下官正不知如何处置,正逢得郭祭酒东巡,从徐州借来粮食,解了当前之大急,下官在这里,代替这周边数千受灾的难民,谢郭先生了!” 郭嘉胡乱的将手一挥,大咧咧的说道:“这话说的却是见外,你我同为汉臣,又都是在曹司空治下谋事,百姓受了水患,郭某身为巡查之使,安有不周旋相助之理?你就甭跟我来这虚套,直说如今这历城灾民还需要什么赈灾之物,郭某来日再替你问徐州太守要去。” 县宰闻言忙笑着摇头,道:“郭先生此番前来,粮秣耕种皆已是齐备,灾民饿有饭吃,寒有衣穿,已是不缺他物,祭酒大人尽管放心便是。” 郭嘉闻言点了点头,接着猛然站起身来向外走去,边走边道:“既是不缺他物,那你便放手好好的赈灾吧,郭某还有要事,便不在这里陪你闲扯。” 历城县宰见郭嘉要走,不由诧然道:“郭先生方到府内不过半日,这急急忙忙的是要到哪里去?” 郭嘉洒然地挥了挥手,道:“郭某在你这县衙坐不习惯,想去视察一下灾况,体恤一下民情,顺便找家酒肆吃上几盏......你只管赈你的灾,管我作甚!” 第七十六章 第一次的相遇 建安五年,官渡之战后,郭嘉奉曹操之命,前往徐州巡查兵事政事,并针对不足之处责令地方加以改进,以求后续发展。 表面上来看,巡查似是一项繁杂的任务,东奔西跑地检看政务兵要,但实际上徐州之境诸事已成体系,郭嘉来此,随意的指导一下就算完了,巡视的实质其实就是旅游享福来的,满哪乱窜。 更何况郭嘉还是顶着司空府军师祭酒的大官帽下来的,到了徐州自然是得到了热情的接待。 唐朝诗人李涉有言曰:偷得浮生半日闲,郭嘉这一次却是更甚于之,少说也能闲上一两个月。 对别人来说,这或许是一种求之不得的好事,但对于浪子郭嘉,这种安逸舒适,单纯是追逐享受的生活却能十足地要了他的命。 郭嘉从来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从小到大,他都是静极思动,闲极冥神,纵然无事可做,也是隔三岔五地寻朋访友,高谈阔论,对酒当歌,总之就是一句话,悠哉安逸,平淡无味的生活并不适合于他郭嘉。 中医的用语当中,将郭嘉这种行为称作,肝火旺盛,氣過噪声,脾胃失调,陽陽浮躁。 但相对的,西医则习惯称之为注意缺陷与情绪行为障碍,简称多动症。 如此,当得知历城的附近遭了水灾之后,在徐州首府闲的蛋疼的郭嘉,当机立断,立刻要求徐州刺史准备赈灾的钱粮辎重,并由他郭大祭酒亲自自押运护送,前往历城救灾。 本以为可以大展拳脚,怎奈灾情并不是非常严重,钱粮物资一到,经由历城县宰全权负责办妥,如此一瞬间,便又是没有郭嘉什么事了。 闲啊...... 此刻的历城街道之上,郭嘉那微显的有些落寞的身影正在静静的走着。 天下未平,豺狼当道,此时正是能者出谋划策,鼎建功业之时,可主公却是将他派往徐州这安逸之所养着。 虽然明白曹操是看出了他的身体最近有些不适,好心放他来此歇息疗养,可怎奈他偏偏又是闲不住的人,如此这般,却不如让他病死在军中来得痛快。 可偏偏主公的好意自己又不能拂了,委实让人无奈之极。 想到这里,郭嘉不由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哀叹道:“身体羸弱,非人之罪,实乃天之无情也。” 一边想一边看,不知不觉间,心情甚是不爽利的郭嘉竟是溜达到了厉城西南的市集,抬眼四下扫视了一圈之后,躬身走进了街边的一家酒肆。 “店家,与某打两角好酒来。” 复国大志未能酬,寰宇之贼未能清,却先得在此安逸数月……也罢!既然如此,且让郭某在此一醉方休吧。 少时,便见店家将酒端上桌来,郭嘉自斟自饮,先斟了第一盏酒。 “第一盏,郭某先进这肮糟乱世!” 郭嘉自言自语罢,当先喝了一盏。 豪迈的一抹嘴唇,动作间挥洒的尽是洒脱与畅快…… 且再斟一盏! “这第二盏酒,郭某敬天下的逐鹿群雄。” 又是一饮而尽。 “好酒!” 抬手又将酒盏满上,郭嘉面带讥讽地自嘲道。 “这第三盏……敬郭某自己这个这病秧子,顺带敬这天下壮志难酬之辈……” 缓缓地抬起手来,郭嘉的第三盏酒刚刚送到嘴边,突然一个隐约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轻轻响起…… “这历城县宰治理灾民的方法实在不当,如今看起来,灾民表面上虽然安定,但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弄出更大的乱子....顾头不顾腚,真是坑爹的策略。” “噗呲~~!” 兴许是喝得太急,也兴许是被这性感的声音吓着了,郭嘉的第三盏酒刚到嘴里便被呛了个正着。 郭嘉一边咳嗽,一边恼怒地回过头去,却见不远处的归案旁,一个眉清目秀,相貌俊朗,一身黑色儒衫的青年正露着一口白牙,感慨万千的叹息…… 虽然他的面容很俊朗,很清纯,很是天真无邪,但不知为何,这股笑容却给了郭嘉一股说不出的瘆人感觉。 郭嘉的双目不由地微微眯起,高声对那人道:“你是什么人? 袁尚正喝着酒跟手下几个侍卫闲唠,突然听得有人唤他,不由地呆了一下,接着四下地瞅了一瞅,道:“你叫我?” “然也!” 郭嘉端着酒壶,缓缓地站起身来,漫步走到袁尚的桌案旁,寻了个位置挤兑着跪坐而下,道:“汝乃何人?竟敢张口言论县衙之事?莫不是嫌自己活得长了!” 只是一个打眼,袁尚就差不多能判断出眼前之人是个满腹心事的酒磨子。 双目忽明忽暗,一脸的忧郁愁容,时不时的还唉声叹气,最给力的还是这家伙还走进酒肆自斟自饮,一边喝酒还一边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活脱脱跟魔障似的。 借酒消愁的纯苦逼来找碴子,惹不起啊惹不起。 袁尚笑着站起了身,冲着郭嘉拱了拱手,道:“在下酒后之言,失之谬误,不可足取,还望先生勿怪,在下有事,这便先行告辞了。” 历城的灾情本已是随着郭嘉带来的辎重而得到大幅的缓解,在郭嘉看来,灾民有吃有穿,已是暂无忧愁,故而方才出来喝闷酒,不想却是碰上这么一个闲言碎语说治灾不利的。 郭嘉现在心气不顺,故而变相地找此人开刀。 “休走!说了官家的不是,一句酒后失言便想借袖子开溜?天下哪有这般的好事!你今儿需得说个清楚,不然的话,告到县衙,治你的口舌之罪!” 袁尚身边的侍从们一个个皱起了眉头,这是哪来的浪荡疯子,竟敢在此饶舌,活腻了吧? 却见袁尚满面微笑地拦住了手下,示意地挥了挥手,令他们到酒肆外等着去。 眼见己方这么多人尚还敢只身前来询问,想必在这历城,此人也应该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脸面人吧,说不得是县衙中的干吏,所以反应才这么激烈。 一甩衣襟前摆,袁尚又在郭嘉的对面跪坐而下,出言道:“这位先生,在下与你往从没见过面,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揪着这么一点事不放?更何况在下适才之言虽有不周,却也尽属详实......” 郭嘉闻言一愣,接着嘿笑道:“也属详实?你这小子年纪轻轻,却不甚学好,随意议论县内政务还自以为得计?忒甚的荒唐!也罢,也罢!今日你若能说出个正理来,郭某便不与你一般见识。” 袁尚闻言道:“先生所言当真?” 郭嘉点头道:“自然当真!” “那好,那我便说了,依在下看来,此番济水防灾,历城的救灾方向有偏差!开仓济民布施粮秣,安顿受灾民众使其不受饥寒事小,谨防灾情扩大蔓延事大。” 郭嘉闻言眉头一皱,道:“灾情蔓延?如今济水上游堤坝以堵,灾民冷有衣穿,饿有饭吃,不至于由流民而成流寇,何来灾情扩大一说?” 袁尚摇了摇头,古人在灾难这方面的防范意识方向确实有待加强,受了灾荒,首先不想别的,第一件事就是防灾民变寇,虽然不能说完全不对,但真是...... 晃了晃头将多余的想法抛掷于脑后,袁尚少有地板起面孔,对郭嘉说道:“以在下浅薄之见,耽误之急,历城的县宰不应该防寇,而是应该防瘟!” “瘟?”郭嘉眉毛微微挑起:“瘟什么?” “瘟疫!” 第七十七章 棋逢对手 听了袁尚的话之后,郭嘉的表情显得很是不以为意。 虚张声势,满口胡言,水患灾民之事,如何能弄出瘟疫来?简直荒谬! 似是看出了郭嘉眼中的不屑,袁尚微微一笑,道:“我这般说,想来你也是不信的.......看你的样子应该也是县内府衙之人,想来应该是知道内情的,那我且问你,最近的护城河之边,可是有什么灾民得了一些头上或是腹上的疾症?” 郭嘉闻言呆了一呆,袁尚这话却是颇中端的,自打自个到了历城之后,偶有听说城外灾民多有痢疾头疼病者,不过只因并非大疾,所以历城官吏一直少有放在心里的。 见郭嘉神色有变,袁尚知道自己猜得.不离十,继续道:“看起来,我猜的应该是没错的,想来此时城外的难民得了痢疾和头疾的人应该很多,根究其原因,一来是由于天气变冷,易生疾病,二来是受灾的百姓体质变弱,只要少有外邪入体便容易患病,其三,便是由于安置灾民的方法不当,灾民屯驻在一处,疾病互相传染,由小至大,久而久之,酿成瘟疫的情况却并非不是不可能。” 郭嘉属策略军事一流,对于民生之事却少有参悟,可却也并非一点都不懂,而且他年轻的时候曾遭遇过黄巾之乱,那时候尸横遍野,白骨累累,难民横行,而且不知不觉间,就不知什么原因,受了兵荒的灾民好多就得了顽疾,且越扩越广,慢慢地就有了瘟疫的势头。 想了好久,郭嘉终于开口道:“自古瘟疫行疾,必有来源渠道,你既然是说能说出一二三点来,那我问你,那这历城的顽疾渠道为何,汝可知晓?” 袁尚微微一笑,高深莫测地言道:“我若是不知道,又岂敢在此饶舌?” “哦?”郭嘉精神为之一振,道:“汝试言之。” 迎着郭嘉询问的目光,却见袁尚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伸出左手,将手掌整个摊开,冲着郭嘉微微一勾,比画了两下。 “啥意思?”郭嘉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这么机密的问题,让我白说?多大面子啊!你不好意思意思?”袁尚红口白牙,一脸璀璨的微笑。 郭嘉闻言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诧然地盯着袁尚,不敢置信的说道:“你.....你问我....要钱?” 袁尚抿了抿嘴,道:“这话说得难听了,什么叫要钱?此乃是礼贤下士的见礼之资也,应该应分的。” 愣愣地瞪了袁尚许久,却见郭嘉终于“噗嗤”一声忍不住乐了出来,笑道:“有趣,有趣,郭某多日不曾碰见似你这般与我一样的浪人,那你说说,想要多少?” 袁尚闻言仔细地琢磨了一下,接着转头冲着酒肆里面喊道:“店家,结账!” “来喽!” 酒肆的酒娘飞也似的小跑而来,一脸甜甜的笑容,冲着袁尚和郭嘉二人道:“蒸素一鼎,酿酒一壶,总计一贯,二位先生尚满意否?” 袁尚点了点头,然后转首看向郭嘉,笑道:“见礼之资,要价一贯,阁下一身光鲜亮丽的,不会这么扣馊,连点请吃饭的小钱都拿不出来吧?” 此人真是,有趣得甚了......... 郭嘉笑着摇了摇头,接着随手从袖囊中取钱来,点出一贯扔在桌案上让酒娘取走。 袁尚嘴角上翘,拱手言道:“多谢先生一饭之恩,在下日后定当图报。” “嘿嘿,请吃饭自然是可以的,不过你适才说的瘟疾之源,需得说得有理准确!若是准了,这一顿饭自当由某来请客,若是说得不准,呵呵,后果便不是你能想得到的。” 袁尚缓缓地直起了腰板,掐着手指装成一副虚无缥缈的高深模样,道:“受人钱财,与人消灾,道上的规矩,在下自然还是懂的,只是还未问阁下高姓大名?该当如何称呼?” 郭嘉此刻也是半有玩心,开口道:“好说,某姓郭,在家中排行第四,你称我为郭四便是。” 袁尚端起酒盏轻轻地抿了一口,道:“先生果然是人如其名,这么高雅的名字,委实已是不多见了,在下姓袁,在家中排行老三,你就叫我袁三吧。” “袁三郭四........”郭嘉摸着白净的下巴,仔细地思量了一会道:“单从名字看来,你我二人竟还是颇有些缘分.....呵呵,罢了,罢了,你且说说,这历城中若要泛起瘟疫,源头却在何处?” 袁尚清了清喉咙,开口道:“小四啊.....” 郭嘉:“.......” “你可知道历城城外的那条护城河?” 郭嘉点了点头:“自然知晓,难不成这病源与护城河还有些关联?” “那是自然的,不然我说它作甚?四儿,我适才进城之时,发现历城城外的那条护城河已经是很久没有清淤了,城门口的活水之头已然堵塞,其内污秽之物堆积甚满,甚至于进出城都不用走吊桥,简直都快踏成了实地。如今城内无房,所有的灾民都在护城河边搭棚居住,他们每日里向河里便溺,那河渠已然成了臭水沟,这般时日一长,污秽之物在其中不散,久积出异,护城河很容易成为病源,引起瘟疫。” 郭嘉眼睛一眯,道:“护城河是病源.......” 袁尚点了点头,道:“不错,人体疾瘟,皆出于脏乱污糟,眼下仅仅只是救济灾民,还远远的不够,需得迅速将那护城河填了,免得当真爆发瘟疫,那时就悔之晚矣了!” 郭嘉乃是聪慧之人,仔细的一琢磨袁尚的话语,再联系一下自己曾经的所见所闻与历程现状,心下顿时清明。 此子所言甚是切中要害,那护城河自己也曾见过几次,却是脏乱污秽,恶臭难当。 想到这里,郭嘉方想出言夸赞两句,猛一看见袁尚那张笑脸,心下顿时一醒,猛地将话头咽了回去。 “恩.....算你这小子运气,蒙在了要害之上,也罢,乱嚼舌头的罪过,便揭过不得了。”郭嘉模棱两可地随意说了一句,但其中不乏表扬之意。 而袁尚自打到了历城,眼见那护城河肮脏不堪,周边的灾民一个个身体羸弱,知道若是不及时处置,很容易引起灾情的扩大,心中不忍,怎奈历城又不是己方的管辖范围,如今正好碰到了这么一个貌似城内官吏的人,随即借由面子将想法透漏给他,也算是救了这附近周边的百姓一命,积了些许阴德,顺便还能蹭口饭吃,也算是运气与天意。 郭嘉又是满怀心事的坐了一会,终究是忍不住想赶紧回去布置添河事宜,客套了两句之后,随即起身,道:“郭某事急,今日就不在此叨扰了,告辞。” 袁尚也是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小四儿慢走,我就不远送了。” 郭嘉闻言愣了愣神,接着露出一个多日来不曾有过的灿烂微笑,道:“小三你也无需客气,希望你我日后还有相见之日。” 袁尚脸色一僵......小三?这个称呼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甩了甩头,将脑中杂事抛出,袁尚点头道:“山不转水转,见与不见,就看日后的缘分了。” 郭嘉寻思了会没有出身,随即转身离去,心中却是略有些感慨,不知为何,对于这个身穿黑衫,相貌俊朗,行事洒脱的年轻人,郭嘉心中不知不觉间略微多了几分喜欢,而且总觉得日后或许真的还会有再见之日。 袁三....袁三.....这种名字居然也能编得出来,真是个有趣的人物。 郭嘉走后,袁尚也是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了良久,心中也是略有触动。 郭四,好苦逼的名字,虽然是假的,可却是人如其名...... 不过不知为何,瞅着这个人,却让自己的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似好感,似投机,似相熟,似注重..... 明明以前没有见过面,而且刚才的谈话也是非常的短暂,但此人却由内而外给了袁尚一种不一样的感受,说不清道不明,但却是一个深深的印记。 这个一脸苦逼的青年究竟是谁呢? 正寻思着呢,却见酒肆的小酒娘又笑盈盈地走到袁尚身边,芊芊素手微微一伸,笑道:“先生可是吃好了,总计五贯,不知先生尚满意否?” 袁尚点了点头,道:“不错,酒饭可口,服务周到,都挺满意的,就是还有两个方面需要特别加强,第一,一壶酒,一鼎菜,怎么看也值不了五贯吧?坑人了不是?第二,小酒娘,你回去看看,这桌的酒饭刚才已经付过了。” 小酒娘笑容不变,娇笑道:“先生提醒的是,小女子自然记得酒饭以是付过,不过适才那位与您同坐的白衣先生临走之时,顺带夹走了一只山鸡,还特意嘱咐将鸡钱算在先生账上。” 袁尚的面容顿时僵硬:“鸡?” 小酒娘重重地点了点头:“鸡!” 沉寂了良久之后,但见袁尚懊恼地猛然一拍桌案,少有的愁苦哽咽道:“年年打雁,今日让雁啄了眼!大意了!大意了.....” 小酒娘面容好奇道:“先生,您在说什么呢?不是雁,是鸡,五官的鸡。” 第七十八章 毒 计 历史的车轮总是在滚滚而动的,该认识的人纵然是相隔千里也会机缘巧合的相识,不该认识的人,即使是天天上大街走道撞屁股,也只是大眼瞪小眼的互骂对方一句“傻帽”,然后便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轻描淡写的,不带走一片云彩。 袁尚和郭嘉,这两个注定会有无数牵扯的人,今日便以化名相识在了这小小的历城,短暂的见面,短暂地相识,短暂地认知,他们甚至连对方的姓名都不知道,可是那股他们各自天生便有的无赖气质却让他们深深的记住了对方。 历城的灾事让他们相逢,今日虽然只是小小的一霎,从此却方才能牵扯出日后的诸多杂事。 ************ 青州,袁谭府邸。 “大公子,末将按照大公子吩咐,在青州西境广泛散播三公子欲途经青州回兵之事,如不出末将所料,黑山军此时必然是得到了消息,不但其会不会有所动,请恕末将不能揣度。” 袁谭坐于王位之上,轻轻地泯了一口茶水,点头道:“汪昭,此事你做得不错,来日本公子若是大业得成,必将先记你的首功。” “多谢大公子厚意!末将此生必为大公子尽忠赴义,纵有千死万难,亦是在所不惜。” 袁谭淡然地点了点头,嘴角含笑,虽没有说话,但眼神中却不乏满意与自得的光彩。 汪昭犹豫了一下,终于又出言道:“只是大公子,对于此番的借刀杀人之计,末将终究还是有一点点的怀疑,张燕麾下虽不乏能人,但近年来却屡次败于我军之手,实力颇不如前,特别是公孙瓒死后,黑山之军几乎在我河北销声匿迹,纵然有些残余,谅也不足为奇.......而且据我军的探子回报,此番屯驻在青西的贼众颇散,且不足千余,末将有些担心,就凭他们,真能阻拦得住三公子的回师兵马?” 袁谭轻轻地抿了口茶,嘴角露出了一丝冷厉的笑容,摇头道:“汪昭,你乃我军中上将,可这眼光却不够精深,看事情太注重于表面.....太肤浅了。” 汪昭闻言急忙垂首:“还请大公子指教。” “别的不说,但就是张燕,你便是太小瞧此人了!表面上来看,此时的黑山军确实已是不成气候,但这不过都是表面的假象而已,张燕此人的本事不小,想当年,他与博陵张牛角在黑山起兵,其麾下少说也有数十部之众,声势浩大,足可比拟州郡兵马,其中能征善战者极多,倭聚于太行,披靡四方,远近不敌,几无人敢惹,后虽然被我父与吕布击破,后又随公孙在败北,但实力却是犹存。” 汪昭闻言一愣:“大公子此话怎讲?” 袁谭哼了一声:“如今的黑山贼众表面上看是隐匿,不留痕迹,实则不过是张燕的化一为二之策,只因河北大势的定,四州皆在袁氏掌控之下,难以为存,他故而将兵马四散屯驻,或潜伏于山野,或流寇于太行,每股多则近万,少则数千,看似不打紧,但却甚是繁多,如我所料不错,这些杂股之贼若能得张燕一声号令而聚,其势必然不俗!但就其中的精装者,少说也有近十万之众!万万不可小觑之!” 汪昭闻言听得冷汗直冒,道:“主公近年来在冀州屡次聚众剿杀黑山军,虽未得大成,却也是消灭了不少,缘何张燕麾下竟然还会有此等势力?” 袁谭长声一叹,道:“且不说幽、并、青三州之地,单就太行群山便足有千里之广,其中隐匿的黑山贼众便不下数十股,如何那般轻骑变便能消灭得干净?更何况我父一向是以天下群雄为大敌,对黑山军虽然表面上极力打压,实则却是用功不甚,更何况张燕此人乃是帅才,非等闲可比,想要尽除其众,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那依照公子之见,此番黑山军若是想阻拦三公子,短时间内能聚得多少兵马?” 袁谭仔细地想了一想,道:“少说也得有万余!” 汪昭的脸色瞬时变了。 袁谭却是恍如不见,继续道:“汪昭,你速去传令青州各郡县,若得黑山贼聚众用兵,让他们务必谨守城池,无须阻拦,任其自去便是,哪怕是从各郡太守的眼皮子底下走过去,只要他们不来犯我青州的城池,就不必睬他,此乃军令......若有违本公子军令者,皆按军法处置,杀无赦!” 汪昭闻言心神一醒,知道袁谭这是在帮黑山军狙击袁尚铺路,忙道:“大公子,如此行事,是不是有些太明显了些,主公那边.........” “无妨!你只管依令行事,有什么罪责,本公子一人当之!” “.....诺!” 袁谭抬头遥遥地看着远处空无一人的偏厅,嘴角不知不觉升起了一丝狠戾的微笑,缓缓道:“黑山贼与袁尚,两相交并,就如猛虎斗群狼,不管他们是狼食虎还是虎吃狼,哼哼,谁吃了,算谁的!” 汪昭:“........” ************ 济水之边,袁尚的帐篷内。 “我他娘的被人坑了!” 从历城回来之后,袁尚抱着脑袋,屈辱的哽咽之声满布于营寨之内。 邓昶得意地看着袁尚,满是褶子的老脸没有丝毫的同情。 “就说你平日里不着调的事干得太多,怎么样?遭报应了不是?”邓昶笑嘻嘻的,一脸的幸灾乐祸。 袁尚不满地白了他一眼:“你好歹也算是我的主播,所谓君忧臣劳,主辱臣死,我被人涮了,你不自杀谢罪于天下已是很不地道,怎么还出言逗扯我?我受屈了有你什么好处.......信不信我砍了你的脑袋祭旗。” 邓昶面色一紧,忙道:“你受了坑回头就要我谢罪天下?窝里横啊!老夫我招你惹你了,其实我就是想给你提个醒,以后有好玩的事别忘了领着老马,所谓老马识途,有我在你身边,你就可以少走很多的冤枉路。” 袁尚闻言叹了口气,道:“你们说我现在收拾兵马,率兵去屠了历城,算不算是一种不冷静的冲动?” 帐内左边,高览闻言吓了一跳,擦着汗道:“公子,你到底是受了多大的冤屈啊,竟然气到了要屠城地步......至于吗?” 袁尚的面色有些发呆:“其实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一只鸡而已......” 邓昶闻言不由长大了嘴巴:“你被一只鸡坑了?” “是我被坑了一只鸡......” 众人不由诧然的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接着不由的暗自叹息,含着金汤勺长大的豪门世家子就是扶不起,一个个都被娇惯的这般厉害,一只鸡的委屈都受不了,河北四州的未来,实在是一片惨淡灰暗。 张颌无奈的一笑,将话题转移道:“公子,你去历城暗访的这段时间,末将已是将渡水的事宜全权办妥,只等今夜子时,大军便可以乘夜疾行,届时我等便到了青州的地界,再不用像现在这般日夜心惊。” 袁尚闻言点了点头,道:“我大哥那面有没有什么消息?” 张颌闻言道:“青州的信使白日间已是到了,言大公子闻得公子欲走青州,甚是欢喜,已是调遣了兵马屯驻在临淄城外,只等公子入境,便将即刻来迎!” 袁尚闻言点了点头,细细地沉思了一会,道:“张将军,今夜渡河进入青州之后,你将所有的兵马分为三队,一股为虚打着我的名头旗号继续往临淄开拔,另外两股为实,暗伏于虚兵左右,谨防他人前来偷袭,但凡敢有来骚扰我军的,全部得干掉.......在回到邺城之前,我们要打足十二万分的精神,不许有一刻的放松,你们都切记切记!” 众人闻言尽皆不由大惊。 邓昶诧然地看着袁尚,摸着下颚的手险些没将胡子揪下一半。 “三公子,你这反应未免是不是有些太慢了。在中原之地,敌家后院的时候,你尚还不曾如此警醒,如今眼瞅着回了你们老袁家的地盘,反倒是这般戒备,你该不是丢鸡丢魔障了吧?说你什么好呢,只是丢鸡,又不是丢老婆,不丢人!” 袁尚哼了一声,嘴角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正面的刀枪可以挡,暗处的匕首却防无可防,明处的敌人不可怕,怕就怕的是你不曾在意或是不知道的敌人,有些话我不方便跟你们说,但小心一点,终归还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