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命炮灰皆成白月光》 第1章 真假少爷文里的拜金女配(一) “卿梦?” 苏卿梦被突然射入眼眸的灯光晃得有些睁不开眼睛,她已经在黑暗中待得太久,再见光亮反而有些不适应。 “卿梦?卿梦?”先前叫过她的声音又连着叫了两声,似乎颇为担忧。 她终于适应了水晶灯照下来的光,微眯着眼眸打量向四周,以及和她对坐着的男人。 她此刻正坐在一家西餐店里,而和她面对面坐着的年轻男人长相中上,穿着名牌,手上戴着十几万的表,拿刀叉的姿势并不标准,是个富二代却非豪门世家。 看向她的眼神飘浮不定,应当对原身有些好感,但不到痴迷的程度,苏卿梦不着痕迹地收集着周围信息。 陈立被她看得有了一瞬的愣怔,他一直知道苏卿梦长得漂亮,在他面前又是一副温柔小意的模样,所以他也乐得在有女朋友的情况下和她搞暧昧。 而眼前的苏卿梦明明还是从前那张脸,眼中却多出了过去未曾有过的璀璨,便是眉梢也尽是动人的风情,仿佛本是一颗微光的星在瞬间成为了天上唯一的月,一下子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她轻轻抬手撩了一下头发,却像是重重撩拨了一下他的心弦,让他一下子心跳加速,脑中一片空白,不做他想,冲动的话就这样出了口:“卿梦,我喜欢你。” 苏卿梦眨了眨眼眸,她对这个世界还一无所有,就被男人突然表白,好在她做演员那么多年,最被人称赞的就是极快的临场反应。 一秒入戏。 苏卿梦面色微红地低下头去,纤长的手指勾起一缕垂下的头发,将那一缕头发捋到耳后,只是简简单单的动作,却被她做得勾人心魂,像是不经意的勾引,又像是含羞不语。 陈立愈发心生荡漾,忍不住就向她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的手。 “陈立!你果然是单独出来见这个绿茶女表!” 尖锐的女声突兀地插入两人之间,紧接着就是一只手拿起桌上的红酒就朝着两个人泼了过来。 苏卿梦几乎在同一刻敏捷地站起身,躲了过去。 而陈立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被红酒泼了半边脸,一下子变得狼狈不堪,他恼怒地站起身,大喊道:“崔敏敏,你干什么!” 苏卿梦只是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崔敏敏,心里便多少有些数,她不着痕迹地躲到陈立背后,温柔地劝着:“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坐下来慢慢谈,好不好?” “误会个屁!”崔敏敏把手中的玻璃杯砸在地上,就扑了上来,她本是想要打苏卿梦的,但是见陈立挡在苏卿梦前面,就将怒火发泄在陈立身上,重重一巴掌就打在了他的脸上。 陈立脸上一阵刺痛,也顾不上形象,反手就给了崔敏敏一巴掌。 眼见着一男一女扭打成一团,苏卿梦又往后退了几步,抓起挂在椅子上的小包,见有人上来劝架,正打算走为上策,却没有想到几个气势汹汹的女人直接朝着她冲过来。 崔敏敏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一群帮手,几个人上来就要拉扯苏卿梦身上轻薄的连衣裙。 苏卿梦朝着几个人做出不知所措的神情,就在几个人以为她束手就擒的时候,她猛地将旁边的桌子推向几个人,趁着她们往后躲的空档,动作熟练地直接蹬掉脚底的高跟鞋,转身就跑。 后面的人显然被她的操作弄得呆愣了一会儿,再骂骂咧咧追上来时,已经被她拉开了距离。 苏卿梦对西餐厅的布局并不熟悉,眼见着后面的人紧追不舍,她没能找到出口,只得随意找了一个小房间躲了进去。 房间又小又暗,却被收拾得很干净,墙边立着一张折叠床,旁边的架子上放着一床被子,看着有人会在这里休息,架子上还挂着一套西餐厅服务员的制服西装。 苏卿梦环顾了一下四周,就听到外面传来的嘈杂声,那些人没有看到她,依旧不放弃地在各个角落里寻找着。 她往架子后的阴影里缩了缩,轻声地叹了口气,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 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又小心翼翼地将手探到有光亮的地方,细碎的光映在她的指尖上,透出生机的粉红,无论如何只要能活着,总是好的,苏卿梦这么想着。 她缓缓收起心底的感叹,呼唤着系统:“系统在吗?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过了好一会儿,她耳边才响起冰冷的机械音:【目前的环境并不稳定,不适合将剧情传输给宿主,请宿主找到稳定的环境再呼唤系统。】 “这个环境不是你选的吗?”苏卿梦不置可否地问着。 【进入任务世界的时间点是不可控的。】系统的声音没有起伏。 苏卿梦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提问,只是静静地缩在角落里,拿出原主放在小包里的手机打开微信,首先看了朋友圈,最新的那条朋友圈标题是“新裙子,喜欢”,照片上的女孩穿着和她现在身上一模一样的白色连衣裙。 还有一张和原本的她完全一样的脸。 苏卿梦盯着照片上的脸看了许久,又点到了通讯录里,原主的微信好友不少,其中一个为“备胎”的标签下有二十来个人,前面那个叫陈立的男人就在其中。 翻了一下聊天记录,原主和这二十个人的聊天都踩在暧昧的边缘,在表现自己温柔的同时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比如和陈立,原主总会说一些关于他女朋友的话题,然后在不经意间拉踩。 茶味多少有些重。 “咯吱——” 忽然传来的开门声,让苏卿梦立刻警惕地收起手机,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走进来的是一个高瘦的青年,房间里的光线昏暗,他的五官也多了一层模糊,可苏卿梦依稀能看到他凌厉的下颚线与高挺的鼻子。 青年没有注意到躲在暗处的她,随手将门关上,背对着苏卿梦脱了上衣。他看着很瘦,露出的躯干却覆着一层精炼的肌肉,比起苏卿梦从前见过的那些小鲜肉都要好看许多。 眼见青年越脱越少,苏卿梦犹豫着还是发出了声响,虽然是很细微的声音,还是引起了青年的警惕,他停下脱长裤的动作,转过身来,问道:“谁?” 青年的声音很是清冷,像泉水滴落在山岩上,自带疏离感。 苏卿梦从阴影里走出来,与青年正面对上,也终于看清了青年的长相,冷白的面容上恰到好处地刻着深邃的五官,微微上扬的丹凤眼里没有什么情绪,眉眼间凝聚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大多数人会因为他的这份冰冷而不再上前,苏卿梦却是对着青年甜甜一笑,纤长的手指抵在朱唇上,轻声“嘘”了一声。 门外还有声响,隐隐约约能听到有人在喊苏卿梦的名字,青年还没有开口,就被苏卿梦用手捂住了嘴。 女孩柔软的身体几乎贴着他的上半身,两个人之间只隔了女孩身上轻薄的连衣裙,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体温。 她一只手还放在他的唇上,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让她能踮起脚尖靠近他的耳廓:“别出去,也别说话,就当救救我好不好?” 苏卿梦的声音本就有些甜,加上她刻意的顿挫,随着气息拂过青年的耳,硬是多出了几分缠绵。 昏暗之下,暧昧丛生…… 青年难得愣怔,没能及时反应,而等到他回过神时,苏卿梦却已经松开了他,温暖的柔荑也跟着撤去。 她往后退了两步,保持着正常的社交距离,就仿佛刚刚主动贴上来的不是她一般。 苏卿梦垂下头,从门缝里射进来的光源恰到好处地笼罩在她纤长的脖颈处,显得她格外楚楚可怜,“要是被她们找到的话,她们真的会打死我的……” 青年眼眸微暗,没有理会苏卿梦,自顾自地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那套服务生的衣服,冷冷瞥了苏卿梦一眼。 苏卿梦却像是不知道一般,睁着无辜的眼睛对上他的眼。 时间在两个人对视中消耗,最终还是青年眼里多了一分羞恼,面无表情地开口:“转过身去。” “嗯?”苏卿梦仿佛不懂他的意思一般,目光里多出了几分不解,直到青年快速将衬衫披在自己身上,她才像是反应过来,转过身去柔声说着:“不好意思……光线太暗,我没有注意……” 青年没有理她,静谧狭小的空间里是稀稀落落的穿衣声和似有若无的气息声,青年的手微顿,用余光看了一眼一直背对着他的女孩,那一声浅浅的笑应是他的错觉。 过了一会儿,苏卿梦才问:“我可以转过来了吗?” 青年依旧没有理她,在换好衣服之后,径自开门走出去,所幸走的时候将门又关了回去。 苏卿梦听到有人在问青年有没有看到她,只听到清冷的声音淡淡地回了“没有”两个字,又听到有人向他要电话号码,而他并没有回答。 随着他的离去,那几个本应在寻找她的女人也跟着离去了。 外面再没有声音传进来。 【不要节外生枝,给炮灰加戏。】系统在这个时候开了口,隐隐有指责之意。 “我只是保持原主的人设而已,原主不是个茶艺大师吗?”苏卿梦笑着问,“刚刚那个男的是什么重要角色吗?” 男主、男二还是反派?毕竟只有和重要角色多出对手戏,才算是加戏。 【……】系统沉默了一下,没有反驳苏卿梦的话,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我现在不知道剧情,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那就临时发挥了?】苏卿梦再问,还是没有得到系统的回答,她就当系统是默认了。 等到青年再次回到小房间,他打开房间灯,就看到纤细的女孩就这样坐在地上缩成一团,她闭眼将头靠在膝盖上,似乎是睡着了。 突然的光亮刺得苏卿梦睁开了眼眸,一层朦胧的薄雾蒙在她的明眸上,如一池的春水铺洒细碎的阳光,明媚而温柔,即便是冰冷如青年也沉默地与她对视了许久,才移开视线。 “你怎么还在这里?”他问。 “可以扶我一把吗?我的腿麻了……”苏卿梦可怜兮兮地说着。 青年却是注意到了她眼眸中的狡黠,他警惕地没有行动,就这样站着静静地看着她。 苏卿梦朝着青年嘟了一下嘴,像是生气又带了几分可爱,自己扶着墙慢慢站起身来,抬腿晃荡了一下她的光脚丫,娇娇地说着:“我没有鞋子呢。” 青年垂眸就能看到她莹润白皙的脚趾,因为长时间蹲坐着,脚尖泛着红,竟有几分可爱。 他没有忘记苏卿梦始终含在眼里的那份狡黠,不是别人那种因为他长得好就生出的男女之情—— 她只是利用着天然的外貌优势,单纯想要他无条件的帮助。 青年依旧无动于衷。 苏卿梦试探地问道:“我的鞋子前面落在了餐厅里,我现在可以回去拿吗?” “被扔掉了。”青年终于应了一声,他看了苏卿梦一眼,还是从旁边的角落里一双男士运动鞋,扔在了苏卿梦的脚边。 似乎是因为达到了目的,苏卿梦收敛起眼中的狡黠,乖巧地将脚套了进去,大了好几个尺寸的鞋子愈发显得她的脚踝纤细,与她今日这一身仙女式的纯白连衣裙格格不入。 她却并不觉得窘迫,反而笑眯眯地将脚伸到青年的面前,晃荡着自己脚上的运动鞋,带了一点俏皮,又莫名有些暧昧。 青年只看了一眼就迅速移开了视线,“你转过身去,我换好衣服带你出去。” 苏卿梦见好就收,转过身去,而他的动作很快,没两分钟时间,就对苏卿梦说:“走吧。” 他带着苏卿梦走了餐厅的后门,后门对着小巷,没有路灯,漆黑一片。 苏卿梦下意识地就拉住了他的衣角,他并不习惯和人有这样的亲密,想要推开苏卿梦,就听到她说:“这里太黑了,我的鞋子不跟脚,抱歉……” 她的声音软糯里带着几分委屈,周围确实很黑,看不清她的眼,面冷的青年在迟疑了一下,最终默许了她的行为。 两个人沉默着走到有光亮的地方,不等他开口,苏卿梦立刻放开了他的衣角,他也跟着一顿。 昏暗的灯光下,女孩眉眼弯弯,叫人心动:“谢谢,你叫什么名字?我把鞋子快递到餐厅。” 青年的目光忍不住停在了她的眉眼间,又很快收敛起了这份难得的晃神:“方墨。” “那个……抱歉让你看笑话了,但我真的没有第三者插足……”苏卿梦忍不住解释了一句,约莫是方墨的眼神过于冷漠,她没有解释完就打住了话语,明亮的眼眸暗了一瞬,叫人生出了一丝不忍。 这一次苏卿梦的眼里没了之前的狡黠,认认真真地再次向方墨道谢。 她这样认真的眼神反而叫方墨心中生出了一丝异样。 他无视了这一份异样,看着苏卿梦转身离去,她穿着过大的鞋子,走得极其缓慢,纤弱的背影在黑夜中摇曳,像是随时需要人扶一把…… 但这些和他都没有关系,他并不是那么有同情心的人,而她与他也不会再有交集,方墨冷漠地想着。 却没有想到在自家门前的巷口又一次遇到了苏卿梦。 再次见到他的苏卿梦先是愣怔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他与她住在一个地方,随机眼眸亮了起来,笑容甜美,不见一丝尴尬,反而毫无界限感地上前靠近他,亲昵地喊着他的名字:“方墨。”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给大家拜个晚年,兔年如意,前排发10个红包~ 第2章 真假少爷文里的拜金女配(二) 苏卿梦是按着系统给出的原主住址,打的过来的。 的士司机在听到这个地址的时候就十分惊讶:“小姑娘,你一个人去那里吗?这么晚了,那边可不安全。” 苏卿梦只是“嗯”了一声,等到了地方,她终于明白司机为什么这么说。 陈旧破落的筒子楼挤在一起,唯二亮着的路灯下摆着宵夜摊,三五个大汉坐在摊前一边喝酒一边大声喧哗,叫本就狭小的巷子更加拥挤。 而原主就住在最里面那幢楼的六楼。 苏卿梦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头,对系统说着:“这里的环境看上去更加不稳定。” 【环境稳不稳定,由系统评测。】系统没有起伏地回答。 苏卿梦半开玩笑地问道:“不会是传送剧情需要固定地点吧?” 【……】系统沉默着,过了一会才干巴巴地说,【宿主放心,在走完剧情之前,你是不会死的。】 “那我做什么都行?”苏卿梦又问。 【只是保障不死,而且宿主要是不完成指定剧情,是会受到最严厉的痛觉惩罚的。】系统无情地驳斥。 苏卿梦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又抬头看过去,那群醉汉也注意到了她的存在,投过来黏糊而猥琐的眼神。 她站在巷口,在思考是为剧情冒一次险,还是另找一个地方先过夜。 身后忽地传来自行车的声响,苏卿梦立刻警觉地转过身来,就看到消瘦的青年骑在自行车上。 在见到她时,青年一贯冰冷的脸上也有了一瞬的愣怔,猛地停下车来—— 方墨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在家门口遇到苏卿梦,他皱着眉头仔细打量着她,她的身上除了那双他借给她的运动鞋,无一不精致,不该是出现在贫民窟的人。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餐厅里那些关于苏卿梦做小三被人正牌女友捉奸的八卦,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苏卿梦注意到他的神情,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转了转,似乎在思考如何开口,她又回头望了一眼那几个不断投目光过来的男人,迅速移到了他的身侧,轻声地问道:“方墨,你也住在这里吗?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过巷子,我就住在里面……” 她略微低着头,却自下而上地抬眸望向他,方墨微微垂眸,便能看到她清澈的眼眸,以及那份小心翼翼的希冀,冷心如他在这一瞬间也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他沉默了一下,冷淡地说道:“跟着我。” 方墨从自行车上下来,推着车子走在苏卿梦的外侧,为她挡住了那些醉汉不正经的目光。 两个人并肩而行,男俊女美,看着身形格外登对,那群喝酒的男人大多认识方墨,在他们经过时,嘻嘻哈哈地喊道:“方小子,都交女朋友了啊?” 方墨目不斜视地走过去,没有给那些男人一个眼神。 有人想要站起身过来,却被邻座的男人一把拉住,“你忘了这小子是个不要命的吗?小心他拿刀砍你!” 原本醉意上头、想要闹事的人被男人提醒,一下子就歇了心思,看着苏卿梦的背影啧啧了两声,多少觉得有些可惜。 等进了楼门,苏卿梦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向方墨问道:“你住在哪边啊?等我把鞋子洗干净了,亲自给你送过去。” 方墨直接开口:“我送你上去,你把鞋子还我。” “这怎么好意思呢……”苏卿梦还想说,却对上方墨黑漆漆的眼眸,他生得清冷,一双眼眸更是像冰潭一样,无端地叫周围的温度低了下来。 苏卿梦止住了客套话,却并没有被他的寒意唬住,眉眼弯弯地朝他一笑,“我就住在六楼,楼道太黑,我有点害怕,你走在前面好不好?” 方墨盯着她弯成月牙状的眉眼多看了两眼,似乎在反问她,这是她家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他没有多此一举地发问,径直走在了前面,忽地他的衣角微微往下坠了一下,他回过头,果然看到苏卿梦就像之前一样拉着他的衣角。 女孩自下而上地望向他,眼里满是无辜,在忽明忽暗的楼道灯下,她的容颜比之前更具欺骗性。 然而方墨始终没有忘记她藏在眼底的狡黠。 “松开。”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一样纵容她。 苏卿梦眨了眨眼睛,在他皱眉之前,乖巧地松开了他的衣角,默默跟在他身后。 一直到了六楼,苏卿梦从包里拿出钥匙开门,屋内还是漆黑黑的一片。 方墨不确定,她是独居还是家里的人已经睡下——不过和他并没有关系,他与她的交集也就到此结束。 “谢谢啊,对了,我叫苏卿梦。”苏卿梦再次道谢,随手拿起门口放着的袋子,将鞋子装进去递给方墨。 两个人的手不可避免地碰触到了一起。 指尖传递来的细腻触感,让方墨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在西餐厅的时候,也是这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的眸色暗了一瞬,但是很快就恢复如常,接过鞋子转身就走。 【在这个时间点上你不应该和男主有交集。】在苏卿梦关上门的下一刻,系统终于没憋住,主动提及了方墨的身份。 “第一,我不知道他是男主,”苏卿梦笑眯眯地说着,“第二,你和我绑定的时候说只要完成既定剧情就可以,就算我提前认识男主,也没有破坏原剧情吧?” 【……】系统无言以对,沉默之后机械音似乎比平时快了稍许,【已到达可接受剧情的环境,现将剧情发送给宿主。】 没等苏卿梦做好准备,便直接将剧情传输给了她。 无数的记忆碎片与剧情画面强行塞进了她的脑子里,伴随而来的是,像要炸裂开的头痛,等到苏卿梦将所有的剧情都融入脑海,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出了一身大汗—— 她现在所在的世界,是一本叫做《暗恋的对象竟是被调换了的真少爷》的世界。 女主陆瑶晴是京城豪门陆家的独女,自小在蜜罐中长大,单纯开朗,不仅没有大小姐的坏脾气,还靠自己的努力考进了全国最好的大学京城大学。在大一新生报到的那一天,她对计算机系的大三学长方墨一见钟情,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行动,方墨就有了女朋友,她只能将这份喜欢藏在心里。 直到有一天,陆瑶晴无意间听到了自己的青梅竹马凌渊白与方墨女朋友之间的对话。原来在得知她对方墨生出好感之后,凌渊白特意花钱雇人故意接近方墨成为他的女朋友,一是为了阻止她去追求方墨,二是为了监视方墨的一举一动。 她气愤之下,将真相直接告诉了方墨,谁知道方墨在听到这些消息之后,反应十分冷漠。 陆瑶晴不明白方墨的冰冷,心中却又暗自窃喜,至少说明方墨不在乎他的女朋友,于是她对方墨展开了最热烈的追求,相信以自己的热情终有一天会融化方墨这个大冰块。 而方墨也确实被她的赤诚与毫无保留一点点地打动,但他始终拒绝着陆瑶晴,因为他比陆瑶晴更清楚凌渊白为什么要对付自己。 自他懂事开始,他的母亲方婷兰就告诉他,他是凌家的私生子,因为她的年轻不懂事导致了他的存在,他一生出来就带着原罪,将来无论凌家要如何对他,凌渊白要如何对他,他都应该承受。 方墨并不认可方婷兰的话,却也不愿意母亲难受,只能远离凌家,远离凌渊白的圈子,也因此一直拒绝着陆瑶晴的靠近。 直到凌渊白害死方婷兰之后,方墨放下了心里的枷锁,与陆瑶晴在一起。 最终,方墨靠自己的努力为母报仇,将整个凌家踩在脚下,更是将凌渊白送入监狱,也在这个时候得知了多年前的真相,原来他才是凌夫人的亲生儿子,凌渊白则是方婷兰的儿子,方兰婷在两人刚出生的时候故意调换了他们,而凌渊白更早知道了真相,为了掩饰真相害死了方婷兰…… 方墨忽然觉得所有的仇恨都变得毫无意义,他放下了对凌家的心结,却也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故事的结局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陆瑶晴在无人的山上找到了方墨,而方墨朝她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至于原主,她就是故事里方墨的前女友,一个戏份不多的炮灰。 原主是一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大约是穷怕了,她靠着自己的美貌与刻意装出来的温柔小意,游走在各色男人之间,妄图靠男人发家致富,她也凭借玩得一手好暧昧,在男人们那里得了不少好处。 不过常在河边走,总有打湿鞋子的时候。 在原剧情里,她没能逃脱崔敏敏,被崔敏敏和她的姐妹团压在地上扒了个精光,还被拍了视频发到校园网上。尽管视频被打了马赛克,但是原主的身份很快就被好事者扒了出来,同时被扒出来的还有她游走在各个男人之间并骗取各种礼物的恶劣行为。 一时之间,原主像过街老鼠一般,不仅被同学以异样的眼神看待,还被过往的暧昧对象要求退还礼物,那些礼物早就被原主卖掉了,她自然赔不出来。 就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顶级豪门的继承人凌渊白找上了她,他说他可以帮她解决掉所有的问题,甚至可以给她一笔不菲的雇佣金,前提是让她成为方墨的女朋友,并帮他监视方墨。 原主自然不会拒绝,也很顺利地成为方墨的女朋友,但是原主嫌贫爱富,哪怕方墨各方面都很出色,可她不会真的选择没钱的方墨。她一边应付着方墨,一边还想勾引凌渊白,却因为在凌渊白那里看到了方婷兰,心生好奇跟踪方婷兰,结果莫名赔掉了性命—— 她在故事里的作用除了前期给男女主在一起制造一点麻烦之外,就是在死之前给男主提供了凶手的线索。 苏卿梦等到头痛减弱才问道:“我来这里做炮灰,那么原主去了哪里?” 【这与宿主没有关系。】系统立刻回答,顿了一下,又画蛇贴足地补充了一句,【宿主可以把原主当做平行世界里的另一个你,都是一本里的炮灰。】 苏卿梦垂眸,掩饰微冷的目光。 再抬眼时,眼里的冰冷已经散去,她走进卫生间,看向镜子里那张与原本的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慢条斯理地笑开—— 纵然在她原本的世界里,她因为车祸而变成了植物人,但在这之前她却是通过十年的努力,从最底层的龙套一步一步走到了影后的位置,她可不会容许自己简单粗暴地被定义为“炮灰”,不管是戏里还是戏外…… 第3章 真假少爷文里的拜金女配(三) 筒子楼的隔音效果并不好,苏卿梦才躺下没多久,便听到外面传来扰人的喧哗,分不清是巷子里的声音多一些,还是走道里的声音多一些。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早晨六点。 原主也是京城大学的学生,与女主陆瑶晴同是一个系的同学,学的都是金融,今天早上八点就有课。 从这里到学校并不近,原主之所以租在这里,除了房租低廉之外,也是为了不被同学发现自己的“穷”。 虚荣、拜金、绿茶,大抵不能算是一个正面的角色,不过类似的角色她也曾演过,还凭这样一个角色拿了最佳新人奖。 苏卿梦笑盈盈地想着。 她如同原主一般精心打扮自己,而比起原主,她更擅长化妆,也更懂得如何将自己这张脸的美发挥到极致,毕竟在演艺圈里演了十年的戏,她的手艺丝毫不输专业化妆师。 方墨在公交车站遇到苏卿梦的时候微微一愣,他没有想到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会再一次遇到她。 年轻的女孩穿着水蓝色短袖和纯白短裙,她似乎很喜欢穿白色,而这样干净的颜色确实很衬她,在明亮的晨光下,她的肌肤无瑕,眼波流转,饶是心冷如他,也生出了一丝惊艳的悸动。 但也仅是一丝可有可无罢了,方墨很快就目不斜视地正视前方,只当自己没有看到苏卿梦。 “早啊。”苏卿梦看到他多少也愣了一下,连忙笑着打了一声招呼,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等公交车。 “……”方墨不知道该作何想,她的眼里既没有对他外貌的喜爱,也没有对他冰冷的害怕,却又总是跨过他防备的界限。 方墨冷着一张脸,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就算是这样,女孩身上的淡香还是不可避免地飘了过来,他眼角的余光依旧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 他与她身高差了一个脑袋,他一伸手便能摸到她的头…… 公交车很快就来了,苏卿梦和方墨几乎是同时迈出了脚步,车门狭窄,两个人难免有了肢体的碰触。 虽然只是一瞬,方墨也更快地朝后退了一步,让苏卿梦先上车,但是当苏卿梦回头看向他的时候,依旧看到他面无表情的脸与泛红的耳廓。 她冲着他笑开,像这初秋的风拂过,凉爽间带着夏花的香甜。 方墨垂眸,保持着面无表情,特意在隔了两个人之后再上车,与苏卿梦远远地隔开。 公交车里的人上上下下,拥挤过后又清冷下来,等快到京城大学时,车厢里已没有几个人,方墨一回头便能看到苏卿梦就站在他一尺间的距离,触手可及。 他顿了一下,还没来及收回视线,苏卿梦突然转头,与他的视线正好撞上。 苏卿梦的眼珠子灵活转动了两下,随机浮现出笑意,就仿佛他偷看她被抓包了一般,方墨略微有些懊恼,他刚刚就不该回头。 车子停下来,两个人一起下了车,又一起朝学校走去,方墨略微皱了一下眉头,似乎在疑惑之前怎么没有遇到过苏卿梦。 而苏卿梦下一刻就解答了他的疑惑,“学长,我是金融系的新生,如果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可以来金融系找我呢,不过要对外保密我们住在一起哦~~~” “学长”两个字被苏卿梦叫得格外缠绵悱恻,就像是叫什么特殊的昵称一般,尤其是那句“住在一起”更生暧昧,让方墨每间的皱痕不自觉地加深,回以苏卿梦冰冷的一眼之后,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大跨步超过苏卿梦。 身后传来女孩清脆悦耳的笑声,方墨不必回头都能想到此刻她眼中灵动的狡黠,他一向少有波动的情绪无端生出了气恼,却不知道是在气谁,只能加快步伐离去。 一直到看不到方墨的身影,苏卿梦的笑容都没有消退,她带着笑容走进自己的教室。 教室里原本的喧闹和嬉笑因为她的进入有了一刻的停滞,苏卿梦察觉出同学看向她的目光有异样,若无其事地坐在了第一排的位置—— 她比原主更早出来讨生活,高中毕业之后便在片场摸爬滚打,没能上大学,如今倒是货真价实多了个读书的机会,这点还是该感激系统的。 一只白皙的手在她坐下之后将手机画面递到了她的面前,小声地说:“崔敏敏在校园网上败坏你的名声。” 苏卿梦看向手机上的帖子,她昨天逃得快,没有像原主一样被拍到视频,这一次崔敏敏在论坛上硬扛,实名发帖骂她勾引陈立。尽管原主进大学才一个多月,但是在京大的知名度颇高,底下附和崔敏敏的人还不少。 看着帖子浏览量的4999,苏卿梦掏出手机,将帖子的浏览量增加至5000、截图,并留言:【网络不是法外之地,身为京大学生更不该造谣诽谤触及法律底线,已截图取证。】 她又点到微信,陈立一大早就给她发了消息,痛骂崔敏敏之外,还深情向她告白:【卿梦,经过这件事,我才知道我真正喜欢的是你。】 之前苏卿梦没有回陈立消息,现在她把帖子转发给陈立:【我一直拿你们当朋友,没有想到敏敏是这样看待我,你现在给我发这样的话,是为了帮敏敏给我泼脏水吗?抱歉,是我不该拿你们当朋友,也请你们放过我,祝你和敏敏幸福:)】 发完消息,她备份了自己和陈立的聊天,就把他拉黑了。 等这些做完,苏卿梦才抬头看向那个提醒她的女孩,女孩长得像洋娃娃一样,一双偏圆的大眼里满是清澈,让人忍不住对她生出喜欢来。 是女主陆瑶晴。 苏卿梦冲她一笑,感激地道谢,又不安地对她说:“我没有插足他们,是他们自己打架了,却要把我拉扯进去,我讨厌打女生的男生,但也不喜欢别人这么诬陷我……” 她半垂着眼眸,眼角微红,楚楚可怜的模样便是女孩子也难以抵挡。 陆瑶晴只觉得心头被重重一击,她的这个同学真的是漂亮得像仙女一样,而她天生就对长得好看的人没有抵抗力! 虽然苏卿梦和班上的女同学基本上没有交集,但是崔敏敏在圈子里的名声不好,陈立看着就很油腻,所以肯定是他们错了,绝对不会是她这个仙女同学的错。 “我相信你!”陆瑶晴斩钉截铁地说着。 苏卿梦觉得这个女主比起冷冰冰的男主不知道可爱多少倍,忍不住对她灿烂一笑,“谢谢你,瑶晴。” 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状,似是无限深情地凝望着陆瑶晴,陆瑶晴也被看得红了脸,热情地说:“我加一下你微信吧,要是他们找你麻烦,你尽管来找我帮忙。” 苏卿梦从善如流,借机加上了陆瑶晴的微信。 【不要给自己加戏。】系统不合时宜地开口。 “女主主动找上我的呢,”苏卿梦笑着说,“或许你可以管管女主?” 【……本系统是短命炮灰系统。】系统的声音并没有起伏,苏卿梦却觉得它加重了炮灰两个字。 “那这种男主、女主主动找上我的情况,又没有剧本参照,我该怎么办呢?”苏卿梦好脾气地求问。 【……】就在苏卿梦以为系统不会回答的时候,它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话:【请宿主在不改变剧情的前提下自行处理。】 早上的课上完,陆瑶晴热情地约了苏卿梦一起吃午饭,这位出身豪门的女主却十分接地气,和班上的同学打成一片,在学校的时候也基本上是在食堂吃饭,反倒是原主平时上完课就走了,班上一些同学至今还不认识。 几个和陆瑶晴一起吃饭的女同学一开始对上苏卿梦还有几分探究和戒备,不过若是苏卿梦真心想要和人交好的时候,没有人能拒绝得了她。一顿饭的工夫,几个女孩便打成了一片,陆瑶晴和几个女同学更是将苏卿梦视为了她们中的一员,还义愤填膺地要为她讨回公道。 “算了,崔敏敏和陈立他们两个人都有些背景……你们能不误会我,就很开心了。”苏卿梦苦笑了一下。 当她那双点缀着碎光的桃花眼暗淡下来的时候,几个女生也看得心疼,忙对她拍胸脯,让她不要害怕,她们会保护她的。 苏卿梦一一谢过,才出了食堂就接到了陈立的电话:“苏卿梦,你怎么能把我拉黑?!我现在就要见你!” 苏卿梦正想挂了电话,陈立又补了一句:“你别以为能轻易甩掉我,你和我的合照可不少,你也收了我不少礼物,信不信我现在就发到网上坐实崔敏敏的话!” “……行,我过来找你吧。”苏卿梦轻声叹了一口气。 陈立约她在学校外的一家KTV见面,苏卿梦看着地址微微愣了一下随机笑了笑,这个地点就是剧情里凌渊白第一次出现的地方。 苏卿梦推开包厢的门时,只有陈立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闷酒,他脸上还有昨日和崔敏敏互殴的痕迹,见到苏卿梦的时候眼里是掩不住的惊艳,他放下酒杯就朝她扑了过来,却被她躲了过去。 陈立扑了个空,一个踉跄就出了包厢,他正想发作,就听到苏卿梦关心地问道:“陈立,你没事吧?” 他转身就看到纤细的女孩靠在门框上,像是一缕柔软的柳枝,她微微蹙着眉头看向他像是真的在关心他一样,又听到她柔声问道:“朋友一场,真的要弄到这么不堪吗?我以为你和崔敏敏不一样……” “我和她当然不一样。”陈立恨恨地说着,牵扯了脸上的伤口,忍不住发出“嘶”的一声响。 苏卿梦从包里拿出一条药膏递给他,“药店的人说这个药对化瘀最有效,擦个两天就不痛了……”她轻轻点了陈立脸上的淤青,在他还未细想之前收回了手。 “你……”陈立对上她深情款款的桃花眼,心跳加速,竟有些忘记自己是为什么找她。 “崔家和你们家的关系,你和敏敏哪是说断就断的,你去和敏敏说,让她把帖子删了,我也会看在你的面子上不和她对簿公堂,至于我们……”苏卿梦朝他笑了笑,“别再见面了,以免敏敏再生误会。” 陈立接过她的药膏,心里生出了感动,从昨天的鸡飞狗跳到现在,身边有煽风点火的,有对他冷嘲热讽的,唯独没有关心他的…… 苏卿梦不再多说什么,直起身子就要离去,便见到对面的包厢门前站了一个男人。 男人身高与方墨相仿,皮肤白皙,穿着价格不菲的休闲服,架在高鼻梁上的眼镜恰到好处地挡住了他狭长上扬的眼,看着远比方墨要平易近人。 可是苏卿梦却注意到了,即便是穿休闲服,他衣领最上面的纽扣也扣得一丝不苟,手表贴着手腕不留一点空隙。 凌渊白,与方墨对换了身份的“假少爷”,也是故事里最大的反派。 【苏卿梦跟着凌渊白进了包厢,她以为凌渊白是她的救星,对凌渊白提出的要求一口应下,又说:“要勾引一个男人,衣服包包怕是少不了……”】 【这是接下来必须完成的剧情。】系统重重地提示着。 作者有话要说:  陈 立:她真的,我哭死。 苏卿梦:门口买的5毛钱红霉素软膏,不用太感动。 第4章 真假少爷文里的拜金女配(四) 和凌渊白对视一眼之后,苏卿梦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去,露出她优美纤细的脖颈。 凌渊白推了一下眼镜,开口说:“陈立解决不了崔家,你那点取证崔家也并不看在眼里,进来坐坐吧,我或许能帮你。” “凌、凌少……”陈立一下子刷白了脸,他只是听凌渊白的,把苏卿梦约出来,却没有想到凌渊白本人也跟着过来了。 凌渊白语气温和:“人既然来了,陈立你先回去。”言下之意却不容置疑。 比起战战兢兢的陈立,苏卿梦便从容许多,朝着凌渊白点点头,进了他的包厢。 凌渊白对于苏卿梦的镇定起了一丝兴致,他锁上包厢的门,坐在了苏卿梦的正对面,他的坐姿很是端正,有种尺子量出来的笔直。 “你认识我。”否则难以解释她的泰然,他盯着她的眼眸,试图在里面发现贪婪,却只看到一片平静—— 她的眼睛比任何人都清澈,与他所听闻的并不一样,与他看到的照片也有些出入,凌渊白的手指不经意地敲击在椅背上。 “凌学长和我都是金融系的,我认识你很正常。”苏卿梦向前倾了一下身子,叫她看着愈发真诚无害。 凌渊白却觉得眼前的苏卿梦有些危险,几近凌厉地盯着她。 他不开口,苏卿梦也并不急着开口,只过了一会,看了看手机,“如果凌学长没什么事,那我先走了。” “找你,自然是有事的。”凌渊白淡淡地开口,“看看吧。” 他点了点桌子上的资料袋。 苏卿梦打开袋子,从中抽出了一打照片,是原主和各种男人在一起的照片,每一张都满是暧昧,让人想入非非,袋子里还有一张清单,是原主收过的贵重礼品—— 即便她没有落到原主的田地,凌渊白依旧手握她的把柄,说明凌渊白是早有打算。 她垂眸笑出了声,一点都没有被人拿捏住把柄的自觉,反倒歪着头无辜地望向凌渊白,“凌学长想要我做什么,直说便是,不必这么拐弯抹角。” 凌渊白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了许久,才慢慢笑开,“看着倒是个聪明人,怎么就想不开去招惹崔敏敏?” “大概是之前错估了你们有钱人的素质吧。”苏卿梦不在意地笑笑,没有被戳破的难堪,“凌学长之前不是说会帮我解决崔敏敏吗?让她把帖子删了,再公开对我道歉,这样的要求应该不过分。” 她似乎笃定他会帮她做这些事一样。 “把录音删了。”凌渊白没有反驳她,却也不客气地指出她手机的问题。 苏卿梦没有被发现的尴尬,落落大方地当着凌渊白的面将录音删掉,夸赞着:“凌学长好厉害呀。” 她夸人的时候眼若灿星,这么浮夸的一句话从她的嘴里出来并不让人反感。 凌渊白审视的目光从苏卿梦的脸上扫过,眼前灵动的女孩很难和崔敏敏口中的“绿茶女表”联系起来,尤其是她的眼眸,既有陆瑶晴的清澈又有陆瑶晴所没有的狡黠,如同午后山泉泛着波光,叫人见了便心生欢喜。 “你说的我可以让崔敏敏去做,这些东西也可以销毁,你甚至可以得到更多。”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有种天生的说服力。 在一个目光的停顿之后,他问:“如果让一个男人动心,你会怎么做?” 苏卿梦注视着他,仿佛在思考他这句话的真实含义,过了一会儿,她站起身缓缓靠近他。 女孩身上有股很清淡的香味,不是他熟知的香水,意外的好闻,凌渊白下意识地绷直身体,镜片后的眼睛也微微眯起来,他的表情没有多大变化,嘴角似乎还含着一丝笑意,然而绷紧的指关节却出卖了他。 苏卿梦停在了凌渊白的一尺之外,忽地半蹲下身体,由下而上仰望着凌渊白,而凌渊白微微垂眸便能看到她闪动的长睫、小巧的鼻与红艳的唇—— 他是凌家未来的掌舵人,这样低劣的美□□惑并不能撼动他的心,不过苏卿梦确实有一双容易让人迷失的眼睛,勾引同是贫民窟里出来的方墨,应当足够了,凌渊白想着。 苏卿梦倏地低头笑出了声:“凌学长觉得这样就能让一个男人动心吗?这可远远不够。” 她站起身,像是要回到自己的位置,又突然杀了一个回马枪,如葱的手指扎扎实实地点在了他的鼻尖,在他睁大眼睛身体往后避去时收回了手指,弯着眉眼说道:“要让一个男人动心,首先要引起他的注意,欢喜也罢,厌恶也好。” 她发现了他不喜欢别人的碰触! 凌渊白盯着她眼中的狡黠,紧紧抿了一下唇,很快又恢复如常,坐直了身体,浅浅地说道:“自作聪明的人反而容易得不偿失。” 苏卿梦坐回了原本的位置,保持着和他绝对的安全距离,就像是一只狡猾的猫,在惹怒主人之后又装出乖巧的模样,“是凌学长做事太绕了,我的把柄在你手里,而我也还想继续混下去,所以凌学长开门见山就是。” 凌渊白的手指敲了几下椅子的扶手,慢悠悠地开口:“方墨你是认识的,做一件你最擅长的事,成为他的女朋友。” 等了许久,苏卿梦都没有等到他的下一句,她似是惊讶地望向凌渊白:“没了?” 见凌渊白矜持地点点头,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问着:“你是不是暗恋他,是想我成为他的女朋友再给他一顶绿帽,然后让他从此恐女?还是既然得不到就要给对方找个女朋友、只要对方过得好就开心的痴情?” “……”凌渊白的脸彻底冷了下来,“不开口没人拿你当哑巴。”他都有点怀疑,苏卿梦能不能完成任务。 苏卿梦张了张口,似乎还要说什么气人的话,凌渊白紧紧皱起眉头,眼里的寒意便是眼镜也没有办法挡住,手指敲击扶手的频率也快了一点,而下一刻他就在苏卿梦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狡黠—— 明显而刻意的算计。 “行的,没有问题,不过……”苏卿梦灵动地转了一下眼眸,笑盈盈地说着,“要勾引一个男人,衣服包包可少不了……” 凌渊白在她的双眸里看到了赤/裸裸的贪婪,和照片上的苏卿梦重叠在了一起,虚伪、愚蠢、拜金,空有美貌—— 这样的女人才是最适合掌控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凌渊白心底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恼怒,神情极淡地应了一句:“我的司机就在外面,等会让他带你去附近的商场,你想要什么就直接买,事成之后还会另外给你报酬。” “好的,谢谢凌学长呢。”苏卿梦脸上的笑容跟着灿烂了几分,朝着他点点头,站起身再次靠近凌渊白,“凌学长加微信吗?好向你汇报情况。” 她笑容可掬,他淡然拒绝:“没有必要,我想找你自然能找到你。” 凌渊白以为苏卿梦还会纠缠,她却只笑着说“好”便走得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眷恋,而他的周围还留有似有若无的淡香。 在她开门的时候,凌渊白鬼使神差地叫住了她。 苏卿梦回过头来,门外泛黄的灯光细细碎碎地落在她的眉眼间,未曾来得及装上贪婪的眼眸温柔若水。 凌渊白顿了一下,说道:“苏卿梦,我让你做的事……” “你知我知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的,也绝不会敷衍你,我知道你有上百种让我在京大、在你们的圈子里混不下去的方式,放心。”苏卿梦直接接了他的话。 凌渊白难得被哽了一下,若是他自己来说,不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不过终究是这个意思。 他望向她离去的身影,女孩的背影纤细而婀娜,走路的样子如同微风中的杨柳微微摇曳,凌渊白眯了一下眼睛,苏卿梦……是个充满矛盾的人,他竟有几分看不透…… 苏卿梦走后没多久,凌渊白就接到了司机的电话:“大少,她看上了一个三十万的包。” 凌渊白简直气笑了,这是还没干活就拿他当冤大头呢,他淡淡地说:“叫她别太过分。” “真小气呢……”司机的电话里传来苏卿梦的声音,略微的气音听着竟像是撒娇,“那三万的行不行?” “……嗯。”凌渊白挂断了电话,伸手推了一下眼镜,忍不住便想到苏卿梦碰自己鼻尖的那一下,她究竟是怎么察觉到的…… 他猛然想起了苏卿梦的那句话:要一个男人动心,首先要引起他的注意。 似乎不知不觉就踏入了她的陷阱里,凌渊白扯了扯嘴角,“自作聪明……” 苏卿梦刚从车上下来,便又听到系统提示:【请宿主在三个月内成为方墨的女朋友。】 “这一段有详细剧情和台词吗?”苏卿梦问。 【没有。】 苏卿梦回想着原主的记忆,关于如何成为方墨女朋友这件事上过于模糊,似乎没怎么追求方墨,他就同意了,而即便成为了他的女朋友,原主除了觉得他冷漠之外便也没有其他具体的记忆了—— 她脑海里的原主记忆更像是基于剧情而生出的,若是剧情具体就清晰,若是剧情一笔带过就模糊,就像原主过往那些在孤儿院的记忆,模模糊糊、隐隐约约,无关紧要,无关爱憎,仿佛原主没有感情,眼里只有钱一般。 苏卿梦若有所思,拿出手机翻了一遍通讯录,直到翻到最后才看到一个备注为“院长妈妈”的号码,她没有犹豫,打了过去。 “卿梦啊,你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这个点不是在上课吗?”电话里的声音听着并不年轻,带着几分南方口音,却又是那么的熟悉。 苏卿梦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这个声音她听了已经快十年了,她用十年的时光证明了自己,站在聚光灯下为众人所赞,只是众人之中再也那个佝偻着腰、头发花白的院长妈妈了。 “怎么了?你在哭吗?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那边的声音关怀而焦急。 “没有,就是突然想您了,妈妈,我真的好想您……”苏卿梦任由眼角的泪顺着脸颊滴落,不厌其烦地诉说着自己的思念。 她不经意间抬头,泪眼朦胧之中就看到了方墨站在她的不远处,才匆忙挂了电话,擦掉泪珠,微笑着问:“学长也是等公交回去吗?” 如果不是眼角还泛着微红,完全看不出她曾经哭过,以及流露出像是要被人抛弃的脆弱。 方墨的目光从她的眼角移开,又落在了她手中的购物袋上,最终还是回了她一个“嗯”字。 回去的公交比来时要拥挤许多,无需方墨刻意,两个人都被隔得很远,一直等到下车,方墨看到那个穿着亮丽的女孩从人群里挤出来,有些狼狈,扎成麻花辫的长发有些松开,几缕碎发落在她眼尾的泛红处。 她哭过的痕迹还在,那份脆弱早已被隐藏,不过都与他无关。 他转身,就要离去,却又一次被她拉住衣角:“学长,我有事找你。” “松开,我没时间……”他还要去打工。 “有人花钱雇我做你的女朋友,这份钱要不要一起赚?三七分账。”苏卿梦眉眼弯弯,眼梢之处皆是狡黠的灵动。 “……”这是可以直接说的吗? 方墨一贯淡漠的眼多出了几分复杂,眼前的女孩真不知该说她做事过于简单还是过于投机取巧…… 作者有话要说:  苏卿梦:三万块钱的包包就是这个工作态度了。 凌渊白:…… 第5章 真假少爷文里的拜金女配(五) 对于苏卿梦的话,方墨并不觉得惊讶,甚至一下子就猜到是谁花钱让苏卿梦来做他的女朋友。 他是凌家的私生子,这是从小母亲方婷兰就反复告诉方墨的事,一个本不该出生的孩子最终因为方婷兰的心软让他活了下来,所以只要能活着他就应该感恩戴德,不应该肖想其他的,包括父亲和凌家的所有。 小的时候,方墨并不在意这些话,他也曾爱笑过、也曾活泼过,也会在成绩拿到第一时在母亲面前炫耀过,直到他越长越大,母亲看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复杂,而他们也开始了不断的搬家。 在十岁那年,方婷兰带着他搬到了筒子楼,住在这的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像方婷兰这样娇滴滴的美人自然就被人惦记上了。 在搬来之后没多久的一天,方墨放学回来,就看到一个男人试图对方婷兰不轨,他操起菜刀就直接把那个男人砍成了重伤,为了防止男人的家里人报复,为了保护母亲,方墨那段时间即便上学也带着菜刀。或许是因为方婷兰被吓到了,她突然间变得歇斯底里起来,指责着他是天生的杀人犯,甚至跑到他的学校,告诉他的老师与同学,他拿刀伤人,书包里藏菜刀。那些夸赞他的老师和同学不敢再靠近他,他也变得越来越冰冷。 等到方墨上了初中,方婷兰才恢复了正常,看着他的眼神也多了内疚,方墨觉得是周围的环境太糟糕了,也因此暗下决心,一定要赚很多很多的钱,带着方婷兰搬离筒子楼。 当方墨赚到第一笔钱,兴冲冲交到方婷兰手中的时候,他却在方婷兰的眼里再一次看到那种复杂的害怕,也是在那之后,他的身边就时常会出现奇怪的人—— 一开始对他热情付出,在他渐渐打开心肺、回以赤诚时,予以他最沉重的背叛,或是在他打工的地方给他制造麻烦,让他辛苦付出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世界于他充满了恶意,而他对这个世界满是警惕。 在学会黑进别人的手机后,他终于知道这些人都是受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凌渊白所指使,那个只比他大了三天的凌家婚生子。 奇怪的是,凌渊白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也没有彻底对他下死手,就仿佛享受着猫玩弄老鼠的乐趣一般。 方墨试探性地在方婷兰面前提过一次凌渊白,凌渊白却是方婷兰的逆鳞,他一提,她便歇斯底里。 在不顾形象地发过脾气之后,方婷兰对他说:“凌家、凌家大少无论如何对你,你都要好好受着,不能反抗!因为你能活着已经是恩赐了。” 方墨还记得说这句话时方婷兰的眼神冰冷至极,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更像是在看仇人。 他忽然觉得想要带方婷兰离开筒子楼的自己有些可笑,可是经历了太多次的创伤,他已经忘记笑是怎么一回事。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和方婷兰说过要离开筒子楼的事,他变得孤僻而沉默,成绩也一落千丈,仿佛一块被踩得再也起不来的烂泥,以至于他考上京大时,方婷兰很吃惊。 方婷兰并不知道,他学会了伪装,也学会了积累人脉—— 凌家与凌渊白也不能只手遮天。 大一、大二的时候,凌渊白倒是没有再找过他的麻烦,只是这会似乎又要故技重施了…… 方墨收起眼神里的复杂,只当没听到苏卿梦的话,“松手,我赶时间。” 苏卿梦放开他的衣角,嘟了嘟嘴,近似撒娇地说道:“真的有人雇我嘛,我没有骗你,好嘛好嘛,四六分账,你四我六好不好?” 方墨面无表情地撇开头,苏卿梦撒娇并不是故作幼态,而是娇柔中带着几分挑逗的妩媚,他竟也忍不住心跳加快了两分,可是一想到他与苏卿梦不过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她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向他撒娇,他的心就沉了两分。 “学长,你的耳朵怎么红了?”女孩的声音依旧娇柔而妩媚。 他猛一回头,对上她笑盈盈的眼眸,便能在里面看到熟悉的狡黠与俏皮的捉弄,方墨只觉得一股心气冲上头来,一向冷静的头脑发了热,恼怒在眼中闪烁而过。 方墨一声不吭,朝着家疾走而去,像是被什么猛兽追赶着一般。 到了楼门前,他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什么也没有,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落,皱眉回到家,就看到芳婷兰就坐在沙发上。 芳婷兰专注地看着手机,脸上挂着笑,甚至没有发现他回家了,直到他开口说:“妈,晚饭做好了,我出去了。” 她才惊地抬头,带着几分怯懦地问他:“小墨,你……还在餐厅打工吗?你现在不是京大的高材生吗?” 方墨冷冷地说道:“像我这样的私生子就算是大学毕业也只能烂在泥里,能找到打工的地方就行。” 芳婷兰暗自松了一口气,嘱咐着:“凌少也在京大,你别去惹他,看到他记得躲得远远的。我记得你打工的那家餐厅好像挺高档的,会不会遇上凌少,要不还是换个地方吧,我前几天听你孙阿姨说她的儿子就在工地上打杂,赚得也不少……” 她对上方墨黑沉无光的眼眸,心里生出了几分害怕,声音越说越小。 方墨盯着她看了许久,最终淡淡应了一句:“如果撞到了凌少,我就换地方。” 方婷兰没有注意到他离去时眼里的嘲讽,她看着他高瘦的背影,身上的那件T恤陈旧而廉价,再看向桌上他特意赶回来给她做的晚饭,放下了心里的害怕—— 这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总归还是要听她…… 西餐厅确实比较高档,即便所在的地方比较偏,生意也很好。方墨只做晚班,之前苏卿梦躲藏的小间是他的休息室,即便他不想回去,在休息室过夜也是可以的。 凌晨一点,方墨检查好西餐厅内所有的门窗,才回到休息室,他习惯性地开灯去换衣服,却下意识将目光略过旁边的角落,那是苏卿梦蹲过的地方…… 他皱了一下眉头,打消了原本在这里过夜的打算,朝着外面走去,就在路边看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 女孩站在路灯下,像是在等人,或许是等得无聊了,她像个小孩一样跳着人行道上的方格,然后又折回来。 看到方墨,苏卿梦的眼眸一下子明亮了起来像,朝他弯眉而笑,“方墨,你好慢啊……” “你怎么在这里?”方墨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眉头皱得有些紧。 “等你啊,”苏卿梦很自然地回答,只是还没等方墨的没有舒展开来,她就抱怨着说,“谁叫你不答应我,我只好为了那份酬金来追求你了呢。” “……”方墨决定不理她,径直骑上他那辆半旧的自行车,苏卿梦也不客气,就坐在了他车子的后座。 “……下去……”方墨猛地一脚刹住车,苏卿梦险些撞到他的身上,一双柔软的手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腰,而他的背更能感受到她的温热…… 方墨回头冷冰冰地看向她。 苏卿梦收回了手,笑容无辜,“别这样,晚上打的太贵,我在你身上赚到的那个包还没有卖出去呢。” “……”方墨注视着她的眼眸,果然在她的眼底看到了那份特有的机灵与算计。 “我是真的诚心实意找你合作的,我真的很需要这份酬金,也真的很需要人家帮我删掉那个校园网上的黑贴。”为了让方墨相信她,苏卿梦一双大眼睁得更大了一些,显得格外无辜。 方墨难得生出了一丝心软,就听到她说:“这样吧,我们五五分账好不好,这是我最大的诚意了呢。” “……”他冻住了那份不多的心软,冷冷地重复了一遍,“下去。” “真的要我下去吗?”苏卿梦小声问着,“我一直很乖的,就这两天晚归……昨天那些人还会在巷子口吗” 她到底还是乖乖下了车,只是咬着唇的模样,看上去是真的害怕。 方墨的目光略过她的脸、略短的上衣还有那条完美露着大腿的短裙,沉默着骑了几步自行车,又突然折回停在苏卿梦面前,用冷得都快掉冰渣的口吻说着:“上来。” “嗯!”苏卿梦灿烂一笑,动作极为利索地跳到了自行车上。 方墨没有回头,以免看到她眼里的算计,自己又要后悔。 从西餐厅到筒子楼,距离并不算太远,骑车也就半个小时,起先苏卿梦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碰到方墨的背。 方墨皱着眉头并没有说话,却没有想到苏卿梦越来越过分,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的身上,隔着单薄的T恤,她的脸轻轻地蹭过,是叫人心乱的暧昧…… 他猛地刹车回头,却见苏卿梦差点从车座上摔下去,他下意识地上手一捞,将苏卿梦拉入了他的怀中,女孩特有的香味在这沉寂的夜里格外明显,覆盖住了他周围所有的空气。 方墨的心跳加速,眼里是上当的懊恼,意外的是,苏卿梦朦胧着一双眼眸,像是从睡梦中迷迷糊糊地醒来。 “到了吗?”她的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软糯得让人心一软再软。 方墨只迟疑了一瞬,就将她推出自己的怀抱,“前面走两步就是。” 苏卿梦像刚醒的小猫一样,两手捂着眼睛来回擦着,过了一会,眼里才恢复了清明。 她抬眸凝视向方墨,在褪去算计之后,是清澈的干净,“学长也快回家吧,晚安。” 大约是还没彻底清醒,她的身形略微有些摇晃,就这样进了楼门,再也看不到。 方墨站在楼门前没有离开,冷冷望向不远处躲在路灯柱子后面的男人。 男人忙说:“她搬来没多久,我们都在想她一个女人怎么单独租在这里,原来是为了你小子啊……” 他在方墨冷厉的眼神下慌得说不出话来,掩饰地笑了两声就走远了。 方墨在确定苏卿梦那间房亮起灯后才回了家,方婷兰早已睡下,屋里是漆黑一片,他嘲讽地扯了一下嘴角,有没有家人于他是一样的。 他坐在黑暗里,手中的手机亮了两下,他还是点进了校园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2-08 19:38:40~2023-02-09 22:3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面团子、Min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真假少爷文里的拜金女配(六) “凌少,崔敏敏发的那条帖子不知道被谁删了,数据都没保留,恢复都恢复不了……”电话那头的人战战兢兢地汇报着。 “查一下崔敏敏的账号。”凌渊白还坐在车里,手指轻轻地打击在方向盘上,若有所思。 那人很快就回了消息:“凌少,崔敏敏的账号被禁掉了,一时半会也恢复不了。” “我知道了。”凌渊白笑了一下,他倒是有些意外方墨这么快就出手,是方墨觉得自己有资本和他抗衡了,还是为红颜失去了理智—— 不过就短短一天的时间,苏卿梦有这样的本事吗?凌渊白持怀疑态度,或许是方墨故意做给他看…… “那……” “就先这样吧。”凌渊白淡淡地说了一句,电话那头也松了一口气,立刻挂了电话。 凌渊白透过玻璃望向前方的公交车站,那是从筒子楼过来的车站,果然没一会儿,他便看到了公交车进站,先是方墨从车上下来,苏卿梦紧接其后。 方墨还是那张冷冰冰的脸,苏卿梦笑着跟在他身后,看着全然是苏卿梦的一厢情愿,但是凌渊白还是注意到了,方墨在下车之后的刻意停顿—— 他这个弟弟为苏卿梦慢下了步伐。 “哐哐”两声是手指敲击玻璃的声响。 凌渊白转头就在车窗外看到了陆瑶晴,他收起思绪,摇下窗户,露出邻家哥哥的笑容。 “违规停车,快交罚款。”陆瑶晴俏皮地说着,而凌渊白也愿意配合她:“请问要罚多少?” “怎么也得罚个几十万吧。”陆瑶晴煞有其事地回答,没想到凌渊白还真的从皮夹子里抽出了黑金卡准备递给她。 对于他的过度配合,陆瑶晴无趣地撅了噘嘴,“我赶着去上课,不和你开玩笑了啊……” “瑶晴——”凌渊白却突然叫住了她。 正打算转身朝前的陆瑶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在他面上看到了迟疑,虽然陆瑶晴不算多敏感的人,却十分熟悉凌渊白,当她这个温文尔雅的竹马露出这样的神情时,必然是前面看到了什么叫他为难的事。 她想也没想地就迅速转过头,望向前方,就注意到了方墨与苏卿梦靠得极近的身影。 两个人正好差了一个头,虽然只有苏卿梦一个人在笑着说话,然而方墨偶尔低头望向她的模样,也足以说明方墨待苏卿梦是不同的,毕竟她从未听说方墨和哪个女生走得那么近过。 陆瑶晴的面色微白,身体不受控制地跟了上去。 苏卿梦眼尖地看到了她,热情地朝她打招呼:“瑶晴,这边。” 她自然地伸手挽住陆瑶晴,笑着对方墨介绍:“学长,这是我同班同学陆瑶晴,瑶晴,这是计算机系的大三学长方墨。” 陆瑶晴自然认识方墨,新生报到的第一天她就对方墨一见钟情,并且一直在打听对方的消息,听说他很讨厌主动纠缠他的女生,所以她一直望而却步,不敢靠近方墨,如今看到他和苏卿梦之间的暧昧,她笑得十分勉强。 “是、是吗?上课了,铃好像响过了,我、我先走了……”陆瑶晴语无伦次,从苏卿梦手里抽回了自己的胳膊,头也不回地朝教室走去。 苏卿梦望向方墨,她身边这位男主在见到女主之后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她轻轻啧了一声,方墨瞟了她一眼,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小心。” 下一秒是凌渊白开着车缓缓从苏卿梦的身边经过,然后刹车停住,他探头道歉:“同学抱歉,没有碰到你吧?要不要我带你去检查一下?” 凌渊白容貌出众,风度翩翩,即便差点撞到人也不会叫人心生反感,苏卿梦能够清晰看到他嘴角温和的笑容,以及他藏在镜片后无情的眼眸。 她摇了摇头,却感受到方墨抓她胳膊的手稍许用力了几分,她微微仰头,便能看到方墨紧绷的下颚。 凌渊白先是看了一眼方墨紧紧抓着苏卿梦的手,才与方墨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眸色都很淡,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他朝着方墨点了一下头,温雅地说道:“我是金融系大三的凌渊白,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 苏卿梦顺势便掏出了手机,笑眯眯地说:“那麻烦凌学长加一下我微信吧。” “……”凌渊白和方墨都顿了一下,凌渊白看向苏卿梦弯如半月的桃花眼,忍不住轻笑出声,到底还是加了她的微信。 苏卿梦加到微信,笑容深了几分,等到凌渊白开车而去,她再转头就对上方墨格外黝黑的眼眸,她却是半点没有心虚,娇娇地问着:“学长,你怎么还抓着我的胳膊呢?” 方墨这才意识到,他的手始终放在她的胳膊上,掌心一下子就变得滚烫起来,他忙放开她,又生出几分莫名的气恼。 苏卿梦只当不知道他的气闷,笑盈盈地和他道别,她转头进入金融系的教室,就看到陆瑶晴蔫蔫地独自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平时的好友团坐在她平时爱坐的第一排,频频回头看她。 当苏卿梦坐到她旁边时,就听到陆瑶晴闷闷地说:“可以让我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吗?” “瑶晴你怎么了?”苏卿梦也学着她趴在桌子上,陆瑶晴转过头,就对上苏卿梦委屈巴巴的眼眸,“如果是我刚刚做错了什么,我可以道歉的。” 对上那一双雾气蒙蒙的桃花眼,陆瑶晴的心瞬间就软了,她是伤心难过,但是这与苏卿梦没有关系。 “和你没有关系,我就是有点不舒服……”陆瑶晴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和方墨学长……关系很好吗?” 像是不知道她会这样问一样,苏卿梦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过了好一会儿,才鬼鬼祟祟地朝四周看了一眼,拉过陆瑶晴咬着她的耳朵说:“我和方墨刚开始交往,他这个人比较冷,也不知道我们能交往多久,所以我只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哦!” “瑶晴?你没事吧?你的脸色似乎不大好……” 陆瑶晴盯着苏卿梦一启一闭的红唇,耳边是一阵阵轰鸣,以至于她后面说什么,陆瑶晴都有些听不大清楚了。 “瑶晴?”苏卿梦又叫了她一声。 陆瑶晴勉强笑着说:“我看方墨学长人挺好的,你们一定能长久的……” 话还没有说完,陆瑶晴的眼泪就止不住流了下来,最终没能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人生的第一次失恋来得太过于猝不及防,她承受不住。 眼前的陆瑶晴哭得可怜,苏卿梦作为罪魁祸首,也生出了一点不多的愧疚,从包里拿出餐巾纸,轻柔地为她擦着眼泪,轻声哄着:“怎么了?是谁欺负我们的瑶晴了?告诉我,我去帮你打他。” 陆瑶晴的哭声引起了前排的注意,不仅是她的好友团在看,一些不大熟的同学也都看过来,所幸她们坐在角落里,苏卿梦坐直了身体,微微侧过身体,将陆瑶晴挡在了自己的身后,朝那些好奇的同学亲和地笑了一下,又朝着他们做了手势,让他们不要再看过来。 陆瑶晴注意到了大家投来的目光,拼命忍住抽泣,她已经失恋了,不想再失了脸面。 苏卿梦没有回头,轻轻拍了拍自己瘦弱的肩膀,“如果忍不住就靠在我的肩膀上,没有人会看到,放心,就算把我衣服弄湿了,我也不会嫌弃你的啦。” 陆瑶晴趴在苏卿梦的肩膀上闷声落泪,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红肿着眼睛抬起头,发现苏卿梦的衣服被自己哭湿了一片,颇为不好意思,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苏卿梦十分体贴地从包里拿出湿巾递给她,“在眼睛上敷一下,等会就不会那么红肿了。” 陆瑶晴被感动得又有些想哭,明明是比她还要瘦弱的女孩却还让她依靠,这么体贴又包容……她盯着苏卿梦的侧脸,那双桃花眼里尽是柔光,她这么好的仙女同学就算是谈恋爱,也是便宜了男生,就是一想到对方是方墨…… “我没事……”陆瑶晴闷闷地说,“抱歉,本来你就告诉我一个人你谈恋爱的事,我该高兴的……就是我刚失恋了,所以就忍不住哭出来了,我不是故意扫你兴的。” 苏卿梦这才转过头来,陆瑶晴哭得眼睛红通通的,加上她可爱的外貌,有点像小兔子,不愧是故事里像小太阳一般的女主,还能和抢了她心上人的情敌道歉。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着说:“失恋了哭过就没事啦,下一个会更好。” “嗯,你说得对……”陆瑶晴点点头。 苏卿梦看着她脸上的闷闷不乐,眼珠转动了两下,微笑着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包治百病,包括失恋?” 陆瑶晴略微迷茫地看向她,就见她打开手机相册,指着照片上的包说:“这个包喜欢吗?” 虽然这个牌子是她平时不会背的,但是包的设计很符合陆瑶晴的审美,她看了一眼就有些喜欢。 见她眼里有光,苏卿梦立刻补充说道:“我昨天买下这个包的时候,就是觉得这个包和你一样特别甜美,如果你来背的话一定很合适,想着先买下来,如果你喜欢就给你了,如果你不喜欢我再自己留着。” 陆瑶晴生性单纯,完全没有想到苏卿梦话里的漏洞,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好!这个包包你转给我,你买了多少钱?” 苏卿梦咬了一下唇,似乎有了一点迟疑,又紧接着说:“算了算了,我们好姐妹之间谈什么钱,就当我送给你了。” “不行!”陆瑶晴不是占别人便宜的性格,何况她看苏卿梦穿的衣服都是些大众牌子,看着也不算多富裕,“我必须给你钱,要不然就是你不当我是姐妹。” 苏卿梦眉眼弯弯,“只是三万块钱,其实给你我都有点不好意思……” 陆瑶晴当下就从微信转了五万给苏卿梦,苏卿梦却是点了“拒收”,陆瑶晴又重新发起,“其它的就当是以后你再帮我买东西的预付金。” “不行!”她像小仙女一样的同学将她的话还给了她,“收你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多给像什么样子,你是不是不当我是姐妹?” 苏卿梦长得柔美,便是带着些许脾气也是软绵绵的,让陆瑶晴心中一暖,她是陆家的独女,平时和人交往的时候也习惯了多给人一些,而她的那些朋友也因为她出身豪门而理所当然地占她便宜,像苏卿梦这样的,在她的朋友里可以说算是少见的。 她忍不住抱住苏卿梦,说:“卿梦,你真好。” “最后排的两个女同学注意形象!”讲台上的老师突然发出警告,让陆瑶晴尴尬地松开了苏卿梦,两个人默契地一起低下头去,又微微转头,对着彼此笑开。 方墨中午去食堂的时候,是看到苏卿梦了的。 她和陆瑶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笑容比对着他的时候真诚多了,也看到了不少对她搭讪的男同学,她大约是来者不拒,频繁拿出手机来给那些男同学加微信。 他皱了皱眉头,绕道走开了。 晚上下夜班的时候,他又一次遇到了苏卿梦。 女孩还是站在昨天一模一样的位置,看到他向他招手,“学长,你想好了吗?要不要做我的男朋友呀?” 方墨的目光却落在了她的手机上,还亮着的屏幕一眼就能看到是聊天界面,而从认识到现在苏卿梦一次都没说过,要加他微信…… 作者有话要说:  苏卿梦:攻略女主+卖包成就达成。好像忘记加谁的微信了?算了,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方墨:………… 第7章 真假少爷文里的拜金女配(七) 方墨默默收回目光,去推自己那辆自行车,等到苏卿梦自觉坐上他的后座,他也没有赶人。 苏卿梦坐在后面又问了一次,方墨并没有回答,她也没有再追问。 一连数天,苏卿梦都会在老地方等着方墨下班,而方墨也习惯了有一个人在那里等着他,就算那个人把算计摆在了明面上,可是比起以往那些欺骗他的人,苏卿梦是最坦诚的一个——他不讨厌她。 “小墨,你最近都睡在家里,是餐厅的工作有什么问题吗?”方婷兰在早上太多次遇到方墨后生出了疑问,要知道方墨以前时常就睡在餐厅那边不回来,只会在傍晚回来给她做好晚饭和第二天的早午饭。 方墨随口嗯了一声就出门了,今天是周六,他不会在车站遇到苏卿梦,可是听到一声“学长”,他还是下意识地回了头,是周末约好的一对高中男女,并不是苏卿梦。方墨看了一眼青涩少年之间的暧昧,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 西餐厅没那么早开门,方墨周末过来一般是对账,然后锁在小房间里写些程序,或是接些高报酬的活。 “我就知道你又躲在这里。” 方墨听到声音,不必抬头就知道是他的合伙人沈越,也是这家餐厅名义上的老板。 “你说你堂堂老板之一,抠门自己当服务员就算了,也不给自己搞间像样的办公室。”沈越不管来多少次都会嫌弃,他是方墨导师的儿子,算是方墨的半个师兄,之所以是半个,是因为他并没有子承父业,而是去学了广告策划。 方墨没有说话,一直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而沈越也习惯了他的寡言,将他要的U盘递给了他。方墨顺手插入U盘,就看到了一张中年夫妇的照片,他的目光停留了一下。 “你有没有觉得凌夫人看着有几分熟悉感?”沈越问。 “大概是你看多了。”方墨冷淡地应了一声,直接打开了关于凌家的其他资料,作为豪门凌家的资产无非是雄厚的,他要想与其抗衡,还需要积累很多,“工作室的筹备都差不多了,我打算等大四的时候启动。” 沈越没有意见,他一向只负责在外包装,至于内里那还是方墨说了算。 方墨照例忙到了凌晨一点,而今天的路灯下没有苏卿梦。他盯着路灯下的地砖看了许久,又折回了餐厅。 苏卿梦接到电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显然是早已睡下,她喂了几声,对面却一声不响挂掉了。苏卿梦没太在意,一直到第二天醒来,才打了一个电话回去,对方几乎是秒接。 “是学长吗?”方墨没有看到苏卿梦的脸,却能从她声音里的愉悦描摹出她眼中的狡黠,他有些想挂掉,但他到底没有那么幼稚,冷冷地应了一声:“是。” “对不起啊,因为之前学长一直没有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所以没和学长说一声昨晚我不过去找你了……”她停顿了一下,略带笑意着问,“学长是不是担心了一晚上?” 方墨在心底说,那是因为她从来没有问过,但是面上还是冷冷地否认:“没有。” “那学长是哪里得知我手机号码的?”苏卿梦又问。 方墨自然不会说是自己黑进学校网站查到的,他不做回答,就要挂掉电话,却听到苏卿梦那边传来孩童的哭泣声,本来还在和他说笑的苏卿梦突然就柔下了声音,她似乎放下了手机,抱起了孩子,在那里轻声哄着—— 她的声音其实很适合去做幼师,天生温柔而能安抚人。 方墨又听到苏卿梦喊了两声“妈妈”。 一个较为苍老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你回来看看就行,一个大学生哪来那么多钱?这些钱你拿回去自己用。” “我是金融系的学生,随便找点事都能很赚钱,不差这一点钱,你就收着吧,弟弟妹妹们都需要钱。” …… 中间还有很多琐碎的声音,有苏卿梦的,也有别人的,还有孩子的童言童语。 明明很嘈杂,方墨却没有挂掉手机,就这样一边听着一边做事。 过了许久,苏卿梦才反应过来,拿起手机喂了两声,方墨应了一声,她立刻道歉:“学长不好意思,刚刚忘记挂电话了。” “我也忘记了。”方墨冷硬地回答。 她问:“学长,你的微信是这个手机号吗?我加你微信,可以吗?” 方墨立刻就“嗯”了一声,没一会儿,苏卿梦就加了他微信,并发了一句:【今晚老地方见。】 他在这句话上停留了一下,没有关掉微信,直接锁了手机屏幕。 果然凌晨一点的路灯下,方墨刚一从餐厅里出来就看到熟悉的女孩,他的心砰砰地跳了两下,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但却夹杂着久违的、淡淡的愉悦。 到了筒子楼的时候,方墨突然开口问道:“你很缺钱?” 她白天待的地方应该是孤儿院,方墨本不想窥探个人**,只是凌晨的时候他多少有些担心她一个女孩子出事,黑进学校网站查她的手机号时,不经意就看到了她的身份证地址在一家孤儿院,家长那一栏填着的职业是孤儿院院长。 “是啊,要不然也不会找学长你合作了。”苏卿梦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说着,问得有些随意。 “好。” 苏卿梦呵欠打了一半,停了下来,猛地看向方墨,蒙在眼上的睡意一下子撤退,在昏暗的灯光下桃花眼亮得惊人,“学长你答应了?” “五五分账。”方墨反将了她一军,苏卿梦明显被他哽了一下,略微呆滞地瞪着方墨,就在他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看到了一丝笑意。 她惊奇地问道:“学长,你刚才是笑了吗?” 方墨不由一愣,浅浅的笑意褪去,冷淡地说:“你看错了。” 自从方墨同意之后,苏卿梦便更加得寸进尺了,起先只是坐公交车的时候挨着站,下车的时候挨着走,中午的时候一起吃饭,渐渐地就多出了不少肢体上的碰触,比如一次不经意地牵手,当方墨回头看向苏卿梦时,就看着奸计得逞的女孩笑盈盈地说:“谈恋爱的男女哪有不牵手的?五五分账呢,钱可不是那么好赚的,认真一点哦,学长。” 声音甜美的女孩总能把“学长”两个字叫得特别亲昵,仿佛他是她独一无二的那个“学长”。方墨并不习惯与人这么靠近,他一个人太久,早已忘记了来自他人身上的温暖,苏卿梦的手很小很软,远不如他手心的热度,可当她握着他的手的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心跳。 而他终究没有推开她。 一方是女生们心中的高冷男神,一方是男生们心中的温柔学妹,他们在校园里牵手的事很快就传开了,满校园网的论坛都在匿名发着失恋的帖子。 为此,陆瑶晴还特意找了苏卿梦,对着她指天发誓,绝对不是她传出去的消息。 “我相信瑶晴你啦,”苏卿梦揉着陆瑶晴柔软的头发,就像是安抚小孩一样,“是我牵学长手的时候被人看到了。” 陆瑶晴松了一口气,转口起哄:“反正都人尽皆知啦,快让方墨学长请我这个女方家属吃饭!” “嗯,好的,”苏卿梦笑着点头,“我让他请你吃饭。” 中午的时候,苏卿梦特意约了方墨和陆瑶晴两个人去校门口的小饭馆吃饭,像是怕方墨不来,她悄悄给他发了条消息,说陆瑶晴是她的好朋友,女生交了男朋友都是要请好朋友吃饭的,让方墨做戏做足,至于饭钱她来出,他来个人就行。 方墨来时,苏卿梦站在门口张望着,见到他松了一口气,将他拉到角落里,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说:“你等会只管吃饭,吃饱了就直说自己有事先走就行。” 女孩气息里透着与她身上一样的淡香,在他耳边说话时,直吹得他耳廓发痒。他眼眸深沉地望向她。 方墨的眼眸特别的黑,用方婷兰的话来说,当他用这双眼睛直直看着人时就像是能看穿人心,特别的瘆人。 苏卿梦也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头小声地说:“虽然只是演戏,但瑶晴是我难得交到的好朋友,我不想在她面前失了面子,这一次就麻烦学长了,真的很谢谢。” 她说得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卑微的请求,方墨盯着她乌黑的头顶伸出了手,却在碰到的一刹那缩了回来,回了她“知道了”三个字。 方墨和苏卿梦一起从门外进来的时候,陆瑶晴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简直就是颜狗的天堂。 菜是苏卿梦点的,她一向善于察言观色,和陆瑶晴、方墨吃过几次饭之后,就知道他们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何况她还有知道剧情这个金手指的加持,点的都是两个人最喜欢吃的。而作为原书的男女主,虽然个性天差地别,但总会有共同的爱好,比如都喜欢吃鱼。 苏卿梦用舌尖顶了一下上颚,微微鼓了一下脸颊,自动跳过了两人都喜欢吃的菜,两个人也并没有察觉什么。 陆瑶晴是第一次和方墨面对面坐着,大约是放下了那份还没有成长就枯萎的暗恋,她并不紧张,反而带着“娘家人”挑剔的目光去看方墨,她就忍不住为苏卿梦委屈上了:苏卿梦忙前忙后,一会儿给她夹菜一会儿给方墨夹菜,方墨全程却是一言不发地吃着;当苏卿梦与他有眼神交汇时,他竟也选择了避开。 方墨吃得很快,放下筷子的时候,两个女生都还没有吃多少,他沉默着站起身出去了一下,又很快回来沉默坐下,苏卿梦频频看向他,似乎暗示他可以走了,而他坐到了最后。 他像一尊佛一样地坐在那里,全程没有表情,也没有拿出手机玩,两个女生就是有再多的话题也聊不下去,匆匆结束了这顿饭。 临走的时候,苏卿梦想去买单,方墨淡淡说了一句:“付过了。”他刚刚出去就是为了买单。 陆瑶晴走在他们的后面,将他们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他们并肩走着,却是苏卿梦主动去牵方墨的手,方墨的手只是微微弯曲了一下,并没有回握苏卿梦的手。她突然想起之前苏卿梦也说的是“我牵学长手”,而方墨来之前苏卿梦一直在门口等他,察觉得越多,她就越为苏卿梦委屈,方墨冷冰冰的一点都不知道对人好。 陆瑶晴是个直爽的人,想什么就说什么,她回去之后就对苏卿梦说:“一个大男人还要你处处主动,卿梦你不能太纵容他。” 苏卿梦像每个陷入热恋的小女人一样,笑得幸福:“没关系啦,他的性格就这样,我可以主动一点。” 陆瑶晴摇着头颇有些恨铁不是钢,和凌渊白遇到的时候,还让凌渊白注意下身边的青年俊才,想要介绍给苏卿梦,让她开拓视野,男人不能光看一张脸。而且苏卿梦身边优秀的人多了,方墨也能增加危机感,对她家卿梦主动一点。 凌渊白推了一下镜框,笑着说:“她不是有男朋友了吗?还是瑶晴你……” 他后半句没有说出口,陆瑶晴却是板下脸,难得生气地说:“一个男人怎么能和我家卿梦比!就算卿梦和方墨分手了,我也绝对不会去追闺蜜的前男友!我只是想让我家卿梦多认识些人。” 凌渊白无声地笑了一下,低头就看到苏卿梦发来的消息:【凌学长什么时候有空?约个地方当面把账结一下。】 第8章 真假少爷文里的拜金女配(八) 凌渊白和苏卿梦第二次单独见面的地方还是那家KTV,同一个包厢。 苏卿梦特意迟到了几分钟,果然看着温文尔雅的男人皱紧了眉头,淡淡地说道:“我不喜欢迟到,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好的。”她态度很好地笑着,坐到了他的对面,还是那个位置。 “明天我会让崔敏敏当着全校人的面给你道歉。”凌渊白信守承诺,要了苏卿梦的银行卡,转手就给她转了50万,只是还不等苏卿梦走出包厢,他又叫住了她。 叫住苏卿梦的不单单是凌渊白,还有系统刺耳的提示音:【请宿主按照剧情勾引凌渊白,并对凌渊白说出“我喜欢的是凌学长”这句话。】 苏卿梦停住脚步,不明所以地看向凌渊白,“凌学长还有什么吩咐?” 凌渊白从头到尾将苏卿梦细细打量了一遍,目光最终还是停留在了她那一双眼睛上—— 苏卿梦全身上下最漂亮的地方就是这双眼睛,可以像现在清澈坦荡,亦可以狡诈如狐狸,同样都是戴着虚伪的面具,她似乎想要戴上就戴上,想不戴就不戴,有着无拘无束的自由。 凌渊白不想去细究心底的异样,既然已经戴上面具了就该永久被禁锢在面具里,不管是他还是她。 “凌学长?” “我听说方墨和他的导师在开发一款新软件,核心部分都在他的电脑里。”凌渊白慢条斯理地开口。 苏卿梦直直地注视着他,眼里是明显的不情愿,“当初凌学长和我说的时候,可是只要求我成为他的女朋友,没有其他的交易,这样临时加任务恐怕有些为难我。” 凌渊白看着她的不情愿,笑得温和,“不是临时加任务,这是另外一笔交易,你只要把他的电脑拿给我就行,额外算费用。” 虽然他用的是“拿”,但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就是偷,苏卿梦回到了他的面前,虽然面上笑着眼睛却是冰冷,“凌学长真会说笑,我虽然贪财,可不是傻的,这种犯法的事情我做不了。” 凌渊白漫不经心地看向苏卿梦的眼眸,那双一贯多情的桃花眼难得覆上寒冰,清凌凌的,竟比她平时略带讨好的巧笑更好看。 这样的眼神,他很喜欢,只可惜比起他那个冷冰冰的弟弟,他的心更硬。 在短暂晃过神后,凌渊白拿出一份资料交给苏卿梦,“看完以后,我相信,你会想和我交易的。” 苏卿梦接过资料,只翻了两页面色就变得苍白起来,里面详细记载着孤儿院院长的身体状况,这是系统给的剧本里没有的剧情—— 她在悄无声息地改变剧情,而改变的剧情还是猝不及防地给了她一刀,正中要害的一刀。 其实这件事在她原本的世界她早已经历过,那是什么时候? 也是她的十八岁,她以为她放弃了读书,就能早点赚钱早点让自己的院长妈妈过上好日子,可惜啊,她还没有赚到钱,她的院长妈妈就得了癌症早早离世。没有想到在这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世界里,还要再一次经历这样的事。 “我问过治疗癌症的专家,她这种情况不治疗的话也就只有半年好活了,但如果能接受良好的治疗的话,再活个七八年不成问题。” 凌渊白盯着苏卿梦那双泛红的眼眸,晶莹的泪珠就这样被含在她的眼底,就像是刚刚的冰一瞬融化,清冷中犹带可怜,真的很能触动人心,可惜他的心是冷的。 他残忍地说着:“她的生与死,决定权在你的手上。” 苏卿梦闭上眼眸,泪珠轻轻地从眼角滑落,像是做最后的决定,也像是隐藏自己的脆弱,等她再睁开眼睛,除了还有些泛红的眼角之外,那双眼睛清明得不像是悲伤过的模样,“方墨的戒心很重,就算我现在是他的女朋友,也从来没见他用过电脑。所以……” 她往前了一步,靠得凌渊白很近,她仰头望向他,黑白分明的眼眸轻轻眨了一下,睫羽之间还带着刚刚哭过的水光,映得她的红唇也染了几分湿润。凌渊白确认自己是心冷的,可是面对这样如魅妖一般的苏卿梦,他的心跳也乱了两下。 “所以什么?”凌渊白吸了一口气,才笑着问。 “所以……”她轻轻拨动着头发,眼波流转,从眉梢到发梢皆是风情,“凌少可不可以先帮帮我?” 叫他“凌少”的很多,从苏卿梦口里出来不知怎么就多出了一层旖旎来,凌渊白略显狼狈地避开视线,淡淡回道:“我不是慈善家,苏卿梦。” 只是眼睛的余光依旧能看清苏卿梦,能看清她纤长白皙的手臂大胆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微微扯动他的衣领…… 凌渊白嘴唇紧紧一抿,反应激烈地伸手抓住了苏卿梦的手,苏卿梦垂眸看向他抓住自己的那只手,手表戴得没有一丝缝隙,但是因为动作比较大,衣袖微微上扯,她看到了一道浅红色的疤,从他的手腕延伸至衣袖内侧,很长且有些年数。 苏卿梦想到她几次见到凌渊白,他都穿着长袖,纽扣扭得严丝合缝,尽管现在是初秋,但是大部分人都还穿着短袖,凌渊白不单单是因为个性使然,也是为了遮掩什么…… 她只当自己没看到,无辜地眨着眼眸,娇滴滴地喊着:“凌少,你抓痛我了。” 明明是简单一句话,却被她说得暧昧丛生,凌渊白的神情凝固了一下,苏卿梦却已趁着他短暂的迟疑从他的手中逃脱,退到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 凌渊白微眯着眼,纤弱的女孩灵活得像一只猫,也狡猾如猫,每一次见面都要试探他的底线,却又在试探之后装出乖巧的模样。 突然之间,他发现当初选择用苏卿梦,就是选了一把双刃剑,但是他并不喜欢失控的感觉,就算是双刃剑,他也不会容许她的刃伤到他。 他缓缓推了一下镜框,全然没有被撩拨的痕迹,同平时一般温和地说:“我不喜欢别人靠我太近,收起你那一套勾心的理论少用在我身上。只要你乖乖的,我可以先帮你。” “好。”苏卿梦点点头,是最乖巧的模样,与刚刚妖媚的她判若两人。 凌渊白看了一眼这样的她,手指研磨了一下,拿出一个首饰盒,从中取出了一条红宝石项链,绕到了苏卿梦的身后,将项链戴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上,“这条链子是听话的奖励。” 苏卿梦低头看向胸前的红宝石,很大,看着很贵。 她就着两个人的姿态,仰起头看向高大的男人,像是随时都会倒入他的怀中一样,似是懵懂地问着:“凌学长不是不喜欢靠得太近吗?” 像是在疑惑他的行为,天真中带着几分诱惑。 凌渊白想起她碰触自己的那一瞬,迅速抽回手,即便如此也还是碰到她脖颈处露在外面的肌肤—— 与她碰他的触感不一样。 他往后退了两步,手上的触感却还在。 她转过身,正对着他,雪白的手指搭在红宝石上,眼珠转了两圈,不再追着之前的问题,像是被珠宝收买了一样,欢喜地问:“好看吗?” 苏卿梦长得白皙,红色将她衬得更如瓷娃娃一般。 凌渊白笑了一下,“不错。如果你能让方墨与沈越闹翻,从西餐厅辞职,我可以先帮你联系好专家,帮那位孤儿院院长做进一步检查。” 苏卿梦的欢喜淡了两分:“其实我有些不明白,像方墨这样比我还穷的穷人怎么就惹到你了?在凌少的眼里,我们不都该是蝼蚁吗?” “怎么?才做了他几天女朋友就舍不得了吗?”凌渊白面露讥讽,凌厉的目光投向苏卿梦,试图在她身上找到一点爱恋方墨的痕迹,所幸她的眼睛干净到无情。 苏卿梦的手指在红宝石上来回摩挲,像是在细细摸过什么,红与白的碰撞太过于吸引人的注意,凌渊白的目光不自觉地下移,可是下一刻就意识到他的目光不该落在那里,迅速收回了目光。 苏卿梦甜甜一笑,“凌学长说的什么话呢,比起方墨,我喜欢的是凌学长……” 她的尾音拖得很长,伴着她的笑容,像一块甜甜的蛋糕,凌渊白微愣,只是她更快地接了五个字:“的红宝石呢。” 凌渊白早就知道,可是听到后面的字后,嘴角还是不自觉地朝下挂了一下,“最好如此。” 从KTV里走出来,苏卿梦抬头望向天空,这里的天空与她原本的世界并无区别…… “系统,我刚才任务完成了吗?”苏卿梦轻声问了一句。 【宿主已完成指定剧情。】系统没有起伏地回答,却换来了苏卿梦的一声轻笑,她笑着和系统说了一声“谢谢”,谢谢系统的出现告诉她,这并不是她原本的那个世界。 时间还早,苏卿梦一路闲逛,等到天黑正好走到方墨的西餐厅,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没有想到正好在门口遇到了陈立和崔敏敏。 这对撕破脸又和好的情侣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还能来这家西餐厅用餐,只是到底还是年轻人,脸皮还没那么厚,在看到苏卿梦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僵住,尤其是崔敏敏。 她看到苏卿梦停顿了很久,攥着陈立的手用尽了全力,直到陈立叫她松手,她才挤出假笑,对苏卿梦说:“那个抱歉了。” 苏卿梦朝着他们微微一笑,仿佛之前没有发生过不愉快一般,但她的话语却是寸步不让:“我和学校广播部都说好了,明天中午12点你直接过去就好。” “什、什么?!”崔敏敏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卿梦。 苏卿梦笑得更甜,十分体贴地说:“能让全校的人都听到道歉,我想来想去,就是直接用学校的广播站说最方便。” “你!”崔敏敏恨不得当场就撕烂苏卿梦的脸。 苏卿梦似乎还很为崔敏敏着想,“敏敏你放心,就算中午有些同学不在学校,相信校园网也会有人发帖告诉大家的,完全不用你再发一次道歉贴。” 崔敏敏完全就要忍不住,陈立立刻拉住崔敏敏,对她说:“别忘了凌少的意思。” 提及凌渊白,崔敏敏也一下子泄了气,只能恶狠狠地瞪向苏卿梦。 方墨远远地就看到苏卿梦与崔敏敏之间的剑拔弩张,他没做多想,大跨步上前将苏卿梦护在了自己身后,不善地盯着陈立和崔敏敏。 眉眼间的狠劲把一对男女吓得朝后退了两步。 陈立还是喜欢苏卿梦的,只是那天苏卿梦和凌渊白见过面后就转头和方墨交往,今天凌渊白又叫崔敏敏和苏卿梦道歉,他总觉得味道不对,即便再喜欢苏卿梦,趋利避害的本能也让他不要蹚这个浑水。 他扯了扯崔敏敏,“换家餐厅吧。” 崔敏敏今天之所以选择这家西餐厅,就是冲着方墨来的,她知道方墨在这兼职,她见不得苏卿梦还能正儿八经地交到男朋友,想要搅黄他们。 她悄悄看了方墨一眼,却被他锐利的眼刀镇住,不敢多看,转而看向苏卿梦,突然震惊地喊道:“这条红宝石项链不是被凌少拍走了吗?为什么会在你这?” 方墨猛地转头,果然看到了那条显眼的红宝石项链,即便是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依旧红得刺眼。 他的目光上移对上苏卿梦的眼眸,她朝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眸,“什么红宝石项链?这只是一条琉璃项链而已,我今天刚买的,好看吗?” 崔敏敏自认不会分辨不出红宝石还是琉璃,她还想说什么,陈立却被吓出了冷汗,崔敏敏这个猪脑子也不想想为什么凌渊白要送苏卿梦东西,他突然变得强势,不给崔敏敏说话的机会,硬拉着崔敏敏走了。 苏卿梦与方墨对视了一眼,突然挽住他的手撒娇:“这家餐厅给你的工资太少了,你的女朋友只能戴假项链,好可怜呢,我们换个地方打工好不好?” 她的身体几乎全靠在他的手臂上,方墨先是觉得心重重跳了两下,又突然觉得不对劲,眼前的苏卿梦不对劲。 第9章 真假少爷文里的拜金女配(九) 方墨带着苏卿梦去了他的休息小间,苏卿梦在手机的备忘录里写下:她拿到了钱了,金主还给了她这条项链,但是她怀疑这条项链被动过手脚。 她取下项链交给方墨检查。 方墨对于珠宝没有研究,却研究过不少电子产品,几乎是拿到项链的一瞬,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从架子上拿出一套工具,坐下来就要拆开检查,却见苏卿梦打开他放在一边的折叠床,弄出挺大的声响,他看过去。 苏卿梦朝着他眉眼弯弯,手机上打着“继续”两个字,她却坐在他的床上,撒娇着说:“学长,今晚你要不请假吧,我今天好累呀,想早点回去呢。” 她的声音酥得都能滴出水来,方墨整个人一僵,耳朵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然而苏卿梦却没有就此罢手,她在床上晃荡着,狭小的折叠床不经折腾,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平时他一个大男人躺在上面也会发出这样的声响,他并不觉得什么,但是这会儿换成了苏卿梦,他竟觉得这样的声音让人遐想连篇。 方墨忍不住警告:“你别动来动去。”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苏卿梦反而笑出了声,她一边亮着手机上“别管我,继续”的大字,一边笑盈盈地问着:“什么叫动来动去呀?是像我刚刚这样吗?” 方墨从来不知道床柱摇晃的声音还能让他耳后发热,拿螺丝刀的手抖了一下,差一点就要在红宝石表面留下痕迹,好在他马上就稳住了心神,轻轻一撬,就露出了红宝石后面的定位器以及窃听器。 他垂眸,凌渊白这次倒是花了大价钱…… 苏卿梦露出了然的表情,她摇晃了一下折叠床,站起身靠近方墨,点了点那块红宝石,“我这个样子等会怎么出去?你帮我穿回去。” “……”方墨虽然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可还是呼吸滞了一下,幽幽地抬眼看向她,就算是为了欺骗凌渊白,倒也不必这么拿自己的名声不当一回事。 苏卿梦微微俯下身子,附在他的耳边轻语:“学长这是什么眼神呢?你这样看我,我会以为你在心疼我的。” 女孩身上的香一下子就充斥在他的周边,让他略微迷茫了一下,心疼吗? 只是下一刻,苏卿梦已经正经地直起了身体,“项链怎么掉了?墨哥你帮我戴回去吧。” 方墨看着她信任地转身背对着他,又伸手将长发撩到了一边,露出白皙纤长的天鹅颈,他第一次这样注视一个女孩子的脖子,很漂亮,又很脆弱,他握紧了一下手中的红宝石,快速将项链恢复原状,走近苏卿梦,却生出了一丝犹豫。 他们伪装恋人不知不觉已经一个多月了,中间会时常有一些不经意的亲密举动,可是靠得那么近,方墨还是会心跳加速,手心微汗,手里的红宝石项链也生出了分量,他想要快速地帮她戴回去,可是手指突然变得格外的笨拙,一个小小的项链扣反复开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方墨只能微微低下头去,让自己的眼睛离项链扣更近一些—— “方墨,你今天怎么没有去……”沈越从外面直接推门进来,说到一半的话顿住,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就是方墨的脸贴着苏卿梦的脖子,像是恋人之间在做亲昵的厮磨,“那个啥……我不是故意打扰的,你们继续……” “等……”方墨没来得及叫住他,沈越已经快速地关上门,退出了房间。 “噗嗤——”苏卿梦又一次笑出了声,方墨不必看她,都能想象出她眼中摇曳的狡黠,他好不容易打开的项链扣也因为她的身体晃动而脱手,他无奈地说着:“别动来动去。” “学长的手好笨啊。”女孩无情地嘲笑,尾音还拖得长长的。 方墨的耳廓不自觉地泛起了红,等到扣好项链,他的背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好在他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清冷:“好了,你在这里等我。” “好。”大概是前面戏弄到位了,这会儿的苏卿梦显得特别乖巧,像小学生一样朝着他挥手,“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一起回家。” 方墨径直朝着沈越的办公室走去,沈越看到他还有些吃惊:“这么快的吗?” “……”方墨沉默了一下,冷冷开口,“别乱说,我和她还没到那一步。” “哪一步啊?”沈越暧昧地挤眉弄眼。 方墨斜睨了一眼,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沈越这么油腻的? “不过老方你会交女朋友还是挺让人意外的。”沈越感叹着,他还以为方墨会是个寡王,却没有想到这小子竟比他还提前脱单,多少有些不科学。 方墨却是想着苏卿梦之前说的话,她今天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就是让他不要在餐厅打工,是凌渊白那边又给了她新的指示吗?“我今天提前走。” “明白!”沈越重重点头,佳人在怀,是男人就该勇敢冲冲冲。 方墨对着沈越也没有说出他与苏卿梦只是契约情人的事,这件事只有他与苏卿梦彼此知道就可以。 苏卿梦本来以为也要像之前一样等到凌晨,却没有想到方墨很快就回来了。 对上她雾蒙蒙的眼眸,方墨坚硬的心也生出了一片柔软,“走吧,我送你回去。” 天气渐凉,路边的梧桐已经开始落叶,京城的秋夜在万家灯火的映衬下,少了几分萧瑟,多了几分暖意。 不过这对于此刻的方墨来说,与从前并没有特别大的区别,除了苏卿梦坐在自行车的后座,总是不自觉地靠向他。 等到他回头望她时,她睁着无辜的大眼,柔软地说道:“晚上的风太冷了,你帮我挡挡嘛。” 方墨看着她眼中从不遮掩的算计,眼里多出了一丝笑意,他转身继续,夜风拂过他的脸颊,并不像苏卿梦说得那样冷,反而带着他所不熟悉的躁热。 今天回到筒子楼的时间还早,苏卿梦主动开口邀请他到楼上坐坐,方墨猜她有话和自己说,点头同意了。 苏卿梦似乎习惯了牵他的手,在他踏上楼梯的下一刻,她就把手塞入他的大掌中。方墨居高临下,第一次看清他与她的手交在一起的模样,而她理所当然地说:“楼梯太暗了,你牵着我的手。” 他不知道她是故意说给窃听器的对面听的,还是故意捉弄他,而他只能由着她拉着他的手。 筒子楼外面破破烂烂的,苏卿梦的屋子却收拾得十分干净温馨,一看就是女孩子的房间,处处点缀着粉白色。方墨一眼就注意到了她挂在墙上的照片,是她和孤儿院的孩子们的合照,站在照片边缘处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慈眉善目。 “那是我的院长妈妈。”苏卿梦笑着为他介绍,“我出生没满月就被抛在了孤儿院门口,我很幸运遇到了妈妈,妈妈没有结婚,把我们这些孤儿院的孩子当做亲生的来抚养。” 方墨看向她。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笑得如此真诚,不带一丝算计与市侩,昏黄的灯光洒在她的脸上,漂亮得让他晃了神。 苏卿梦拿了一张白纸,在纸上问道:“50万就在我的卡上,按理要分你25万,怎么给你?” 方墨拿起笔,顿了一下,写下:“钱先放你那吧,以后再说。” “好。”苏卿梦没有和他多纠结,接着写,“对方要你和沈越闹翻,要你离开餐厅……” 她写了一半,没有把凌渊白让她偷电脑的事说出来,在将笔交到方墨手里的时候,她突然凑近,对着方墨眨眼问道:“学长,你和我谈恋爱到现在,都没有吻过我,是不想呢,还是不会呢?” 方墨一下子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恶作剧的恶劣,她明明知道凌渊白听得到却故意问他,他舌头顶了顶上颚,拒绝回答她这个问题。 苏卿梦却不依不饶,还要凑过来。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彼此的呼吸都交织在了一起,也许嘴唇之间的距离也很近了吧,方墨不必低头,便能看到她红艳的唇,只要再靠近一点点就能碰到他的唇。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而下一刻她将手捂在他的唇上,将唇落在她自己的手背上,刻意制造出来的暧昧声音响起在彼此的耳边,也响起在窃听器里。 方墨愣怔之间,她的手已经放下,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将她的手指轻轻抵在她的红唇上,做出“嘘”的动作,朝他眨了一下右眼。 他撇开头,冷硬地说:“不要再招惹我。” 这句话究竟是用来骗凌渊白还是用来警告苏卿梦的,唯有方墨自己知道。 苏卿梦全当他是为了配合自己,无知地笑着,还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方墨在苏卿梦这呆了一会就走了,临走的时候他摇晃了一下苏卿梦的铁门,有些年数,可能防不住壮年的男人,他微微皱了眉头,没多说话。 送走了方墨,苏卿梦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一头的凌渊白听清了这句话,想起了那个被她转手卖给陆瑶晴的包,隐隐猜到她要干什么,果然过了两天,苏卿梦就去了典当店。 苏卿梦将项链放在柜台上,还没有开口说话,就看到凌渊白跟着走进来,她的脸上有了一刻的心虚。 只是更快地,她便将红宝石项链装进包包里,十分自然地同凌渊白打招呼:“凌学长好巧啊,没想到你也会来这种小店淘东西。” 她神情乖巧,微微垂眸,还带着几分含蓄的羞涩,凌渊白都被她的伪装给气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2-12 23:25:08~2023-02-13 22:0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余以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真假少爷文里的拜金女配(十) 凌渊白的车内干净得一丝灰尘都看不到,多少看出主人有点洁癖。 苏卿梦不意外他有洁癖,倒是有些意外他会抽烟,被他从典当店里拉出来以后,他就开车到这片郊外湿地,然后停在边上抽烟。 荒郊野岭,就算是抛尸在此也很难被发现。 凌渊白其实从初中的时候就开始抽烟了,只是没在人前抽过,无论在哪里他始终是那个优秀且没有缺点的凌家继承人,但这两天听着苏卿梦与方墨之间毫无意义的对话与令人烦躁的暧昧声音,听着苏卿梦放纵的自言自语,他竟想破例在她面前抽一根烟。 斜睨了苏卿梦一眼,没有在她眼里看到意外之色,他嗤笑了一下,想必那天她也看到他手上的疤了—— 苏卿梦太过聪明了,聪明到他总是忍不住想要一探再探。 他抽完烟,拿出车用吸尘器打扫干净,又拿香水喷在身上覆盖掉烟味。 苏卿梦不顾形象地大笑起来,凌渊白侧目看她,她笑得身姿乱颤,却不会让人觉得不雅,反而有一种放肆的美,比起用温婉伪装自己的她更叫人惊艳。 笑过后,她单手支撑着脑袋,像只慵懒的猫,“凌学长这样做人不累吗?” 凌渊白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反问她:“想把红宝石项链卖了?” 苏卿梦灵活地转动了一下眼珠,装出十分真诚的模样:“崔敏敏认得这条项链,说是凌学长买下来的,我一直戴在身上怕别人有所误会……” 凌渊白轻笑了一声,似乎早料到苏卿梦会这么说,他不轻不重地指出:“你不是和她说是假的吗?方墨是不会辨真假的。” “但我和瑶晴关系好,她会辨别。”苏卿梦早已找好挡箭牌。 凌渊白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向她伸出手,她乖巧地从包里拿出项链。 “过来。”凌渊白主动让她靠近,在她眼中看到了一瞬的迟疑,他想到的却是那天她让方墨为她戴项链的声音,很娇很软—— 她对着方墨远比对着他放得开,她对着他的时候会有短暂的思量,即便这个短暂难以被察觉,如果不是听过她对方墨的态度,他也不会捕捉出细微的区别。 凌渊白不大喜欢这点区别。 苏卿梦乖巧地探过脖子来,她身上的香味明明很淡,然而他喷的香水却盖不住这个香味,他的手微顿,利落地将项链戴回了原本的位置。 “不要再拿下来了,”凌渊白淡淡地说,“这条项链的珠宝鉴定证书和拍卖成交证书都在我的手上,你要真敢拿出去卖,凌氏集团的律师团一定会让你坐实盗窃的罪名。” 他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既然这么贵重……”苏卿梦迟疑着想要将项链还给他。 “只能戴在你身上,别再惹我不高兴了。”凌渊白说。 苏卿梦看向他,企图从他的脸上寻找出一点蛛丝马迹,用这么贵重的珠宝做窃听器和定位器,她不知道凌渊白是怎么想的,总归是不大正常。 其实第一次见凌渊白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他的不正常,也不知道是因为早早知道了身世,还是……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的手表,凌渊白敏锐地察觉到了,朝外看了一眼,湿地边尽是高高的芦苇,就算是在这里杀了人也没有人会发现。 “苏卿梦,”他忽然叫她的全名,然后转头格外认真地看向苏卿梦,“在人前戴好你的面具,不要摘下来。” 做和他一样戴面具的人,然后和他一起堕入黑暗之中,不要那么随意地戴上又简简单单地摘下,让他的伪装成为笑话,他会滋生嫉妒与毁灭的心。 苏卿梦知道,她大概很难摆脱这条项链了,惹到毒蛇总是不好摆脱的。 她没心没肺地朝着凌渊白笑开,是放肆的、没有面具的。 凌渊白看到了她的挑衅,也含蓄地跟着笑了一下,他知道,苏卿梦聪明且识时务。 他们的这一次碰面悄无声息,在确定苏卿梦一直戴着这条项链之后,凌渊白也没再和她联系。 苏卿梦还是继续过原本的日子,每天和方墨一起乘公交车到学校,再和他一起凌晨回筒子楼,几乎全校的人都知道她是方墨的女朋友。 陆瑶晴多少有些吃味,她也要全校都知道,苏卿梦是她陆瑶晴的好朋友,她对苏卿梦抗议:“你不能只在方墨学长不在学校的时候才和我一起吃午饭,男人哪有姐妹香!” 苏卿梦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于是将中午的时间都给了陆瑶晴,两个人在学校里形影不离,有时候在学校里遇到方墨,苏卿梦对他一笑,就拉着陆瑶晴跑了。 “我总觉得你是带着我私奔。”陆瑶晴满意地说。 方墨反而有些不习惯,明明他之前也一直是一个人吃饭的,但是当他中午远远看到苏卿梦和陆瑶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时候,隐隐在舌尖感到了些许酸涩。 大约是找了一个合适的契机,方墨和沈越谈了谈,然后方墨就明面上从西餐厅辞职了。 以至于方婷兰晚上见到方墨没有外出还很吃惊,“小墨,你不出去打工了吗?” 方墨说:“我不在餐厅做了,这两天正在重新找工作。” 方婷兰一下子热忱了起来,又给他介绍那个工地的工作,方墨冷冷看着方婷兰的笑颜如花,冷不防地问了一句:“你知道那块工地是凌氏集团的吗?” 方婷兰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凌渊白也得到了方墨从西餐厅辞职的消息,算算时间,他让苏卿梦去做这事也不过是半个月的时间,事情太过顺利,他反而生了怀疑,他又约了一次苏卿梦,还是在那个KTV的包厢里。 从苏卿梦的眼睛里,他发现不了什么,如果不是苏卿梦太会演,那么就是方墨察觉到了什么。 他从来不会轻看方墨,至于苏卿梦,凌渊白笑了笑,按照约定给孤儿院院长安排了一次全面的体检,然后又安排她住进了凌氏旗下的私人医院。 孤儿院院长苏醒是知道自己生病的事的,只是她穷苏卿梦更不富裕,放弃治疗是最好的选择,突然被安排进这么高级的私人医院,她颇为不安。 苏卿梦骗她,是私人医院在找人测试新药,刚好选中了她而已。 苏醒将信将疑,一再地表示要放弃治疗,苏卿梦看着这样的苏醒心里微酸,哄骗着住进来是签了协议的,现在出院反而要付违约金,这才让苏醒死了出院的心。 苏卿梦将苏醒哄睡,从病房里出来,就看到了凌渊白站在走廊的尽头,他靠着窗户,风吹起他落下的刘海,配着他那一身洁白的休闲服,看上去清清爽爽,人模狗样的。 她走到他的身后,凌渊白没有回头看她,她在病房里的柔声安慰,他都能听到,苏卿梦越在意苏醒越便于他控制,可是他听着那温柔滴水的声音却生出了烦躁。 “苏卿梦,”他望着远方,却叫着她,“我不是慈善家,别让我等太久。” 他已厌倦了每天都要听苏卿梦与方墨之间的卿卿我我,尤其是那些让人生出无数遐想的暧昧声。 苏卿梦垂眸,笑着轻问:“凌学长最在乎的是什么?” 凌渊白自然不会回答她。 “渊白——”身后有人喊凌渊白,两个人都快速回过头来,在走廊的那一头是站着一个女人,看上去像是三十出头的样子。 她的皮肤是一种病态的苍白,即便她化了妆涂了口红,也遮掩不住底下的面无血色,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上扬,并不显凶相,反而是一种迷离的妩媚—— 她的眉眼像极了一个人,不,应该反过来说,方墨的眉眼像极了她,尤其是眼睛如出一辙。 凌夫人姚嘉。 苏卿梦回想了一下剧情,凌夫人姚嘉的戏份也并不是很多,在后期方墨正式进入商场之后,更多的是与凌渊白、凌父的交锋,寥寥几次母子擦肩而过,形同陌路。直到后来,方墨将凌渊白送入监狱,姚嘉才突然找上门,对方墨说他是她的儿子,同时让方墨放过凌渊白。然而,现在姚嘉看向凌渊白的眼神奇怪而复杂。 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或者说这一场真假少爷的对调她总觉得有些什么东西是剧情里没有提及的。 凌渊白明显僵了一下,快速走到了姚嘉的面前,“妈,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你为什么在医院?是不是他又打你了?”她紧张地问着。 “没有……”凌渊白的神色有了一瞬的柔和,但更快地,他回头看向苏卿梦,而她很识相地打了一声招呼就离去。 方墨很快就找到了新的兼职,这一次他在一家网吧里做网管,比起餐厅来倒是方便了苏卿梦不少,他打工的时候,她还能坐在他旁边。 他空闲的时候在电脑上打一些什么字符,苏卿梦也看不懂,她就坐在那里玩手机,经过她这段时间的努力,原主的那个备胎标签下的人数已经被她壮大了一倍,比起原主来,她的谈话技巧更高明,撩拨得一群后备役都在等着她和方墨分手,甚至还有来她这演绿茶,diss方墨的。 方墨浅浅瞄了一眼,就看到有人给苏卿梦发消息:【梦梦你真温柔,但我也是男生,我告诉你男生就是不能宠,尤其是像方墨这种爱摆臭脸的,你就不能惯着他。】 苏卿梦笑盈盈地回了一个表情,再抬头就对上方墨幽暗的神情,她笑得更乐了。 方墨抿了一下唇,回头就给她弄了一台电脑,“带你玩游戏。” 苏卿梦看向他,他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她的宝石项链,仿佛这一切都只是为了麻痹凌渊白。 进了游戏,苏卿梦就笑了,看方墨的操作比她还生疏,明显他平时根本就不玩游戏,居然还想着带她,不过天才就是天才,方墨很快就摸透了规则,直接带苏卿梦起飞。 做团队副本的时候,大家为了方便都开了麦,只有方墨和苏卿梦没开。队伍里一个女孩粘着方墨,一直不停地叫着“哥哥”,嗲得不得了。 苏卿梦轻轻啧了一声,在那女孩再次叫方墨“哥哥”时,突然开麦叫了一声:“老公,快来帮我。” 她的声音悦耳,加上和配音演员一样的台词功底,那一声“老公”叫得所有人的耳朵都酥了,队里的其他男生都沸腾了,甚至有大胆问苏卿梦这声老公是叫谁。 苏卿梦单手支着头,似笑非笑地看向方墨。 方墨手下的人物晃动了一下,却是第一时间为苏卿梦挡下了伤害。 苏卿梦特意用夹子音说了一句:“谢谢老公呢。” 方墨的喉结猛烈滚动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抿紧嘴唇,只是泛红的耳廓却出卖了他。 下了游戏,苏卿梦似乎把“老公”叫上瘾了,还这样叫着方墨,“老公,你一个计算机系的,我怎么没有看你用过笔记本电脑呢?” 方墨转过头,幽幽地看了苏卿梦许久,才回答:“我没有笔记本,在学校用导师的。” “那要不要你的亲亲老婆给你买一个呀?”苏卿梦笑着说。 见她越说越上瘾,方墨难得羞恼地喊了她的名字:“苏卿梦。” 耳边传来的是苏卿梦悦耳的笑声,方墨侧头看了一眼笑得欢快的女孩,不自觉也跟着有了笑意。 “苏卿梦……”凌渊白坐在车里,取下窃听的耳机,就算没有看到苏卿梦,他也能辨别出苏卿梦笑声里的愉悦。 和方墨谈恋爱谈得还真是开心。 他从手套箱里拿出一根香烟,狠狠吸了两口,习惯性地要掩盖烟味,又突然止住,就这样开车回凌家,去书房见他的父亲凌秦。 凌秦在见到他之后,眉头紧蹙,抽出皮带就是狠狠一鞭抽在凌渊白的背脊上,“我说过凌家不允许出现烟味。” 皮鞭继续落下,一鞭接一鞭,每一鞭都让背上的血肉绽开,秋天的薄衣很快染上了血迹。 凌渊白沉默着勾了勾唇角,苏卿梦你看,这就是不戴面具的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2-13 22:03:23~2023-02-15 00:33: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面团子、听风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真假少爷文里的拜金女配(十一) 筒子楼这里的居民大都是十几年的老邻居,有点风吹草动就八卦得起劲,更不要说方墨和苏卿梦这么惹眼的一对了。 没多久,方婷兰就从别人的口中知道方墨谈恋爱了,她不以为然,就和方墨随口提了一句想见苏卿梦。 方墨一口拒绝,说还不到见家长的程度,但却也间接承认了谈恋爱的事。方婷兰既有几分好奇,也有几分不安,她还是决定要见见苏卿梦,她向人打听到了苏卿梦住的楼栋,算着方墨下班的时间点,在苏卿梦的门口守株待兔。 筒子楼的路灯和楼道灯都经久失修,好的少坏的多,方婷兰一路走过来黑灯瞎火的,她倒不害怕,这些年方墨凶名在外,没有人敢不要命地来招惹她,只是她生得纤弱,从那边三楼下来爬这边的六楼就喘得不行。 她靠在苏卿梦家的铁门前气喘吁吁,正想拿出手机看时间,却没有想到突然窜出了一个男人,从背后一把抱住她,“嘿嘿,终于让老子逮到你了!让那狗杂种在老子面前横!老子还不是弄到他女人了!” 男人身上浓烈的酒味呛得方婷兰难受,她的气还没喘过来,连呼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她费尽地挣扎着,只是她这点力气,半醉的男人并不放在眼里。 男人一巴掌打在方婷兰的脸上,早准备好的布一把塞进方婷兰的嘴里,就把她往楼下拽,只是他刚把方婷兰拽到一楼,就看到一男一女从楼门里进来。 三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周围昏暗的灯落在三人的脸上,男人愣住,从外面过来的是方墨和苏卿梦,那么他抓住的是谁? 苏卿梦几乎第一时间打开了手机录像,机敏地问道:“你是谁?你不是这幢楼里的人,你为什么要这么拖着她,快放了她!” “管你屁事!”男人也不管自己手上抓着的谁,先虚张声势再说。 而方婷兰挣扎着发出“呜呜”的叫声,方墨眉头一皱,直接一拳头打在了男人的脸上,青年的拳头很硬也很有力,一拳下去就见了血。 苏卿梦趁着男人被方墨击倒,扶起方婷兰,帮她拿出嘴里的布。方婷兰终于喘过气来,她看看苏卿梦又看看方墨和惨叫的男人,突然就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动静闹得大,有人报了警,四个人都被带到了警察局。 男人在警察面前一口咬定他只是喝醉了路过,是方墨莫名其妙动的手,要方墨赔偿。当警察问向方婷兰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会,看向方墨,青年坐在那里,眉眼冷峻,微扬的丹凤眼直直地凝视着她,一下子就让她想起了最讨厌的那个人。 她低声啜泣:“我、我儿子他有暴力倾向,小的时候还拿刀砍过人……我们、我们赔钱……” 方墨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话,维持着面无表情,苏卿梦却看到了他紧握的拳头与拳头上暴起的青筋,她伸出手,用自己不大的手包裹住方墨的拳头,温暖而包容。 方墨看向她,这个嘴上说只是为了钱做他女朋友的女孩向警察有条不紊地诉说整个经过,临了她还拿出手机视频问道:“当时没认出是阿姨,怕说不清楚,所以特意录了像,警官您看一下这个可以作为证据吗?” 视频虽然黑了一些,却能把人看得一清二楚,包括男人把方婷兰从楼上拖下来的时候她的嘴里还塞着布。 警察忍不住问方婷兰:“这真的是你儿子吗?” 就算是陌生人救了她也应该感激吧,而不是倒打一耙。 方婷兰张了张嘴,尴尬得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是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她能让方墨长这么大已经是她最大的善良了,连带着苏卿梦也被她恨上了,她突然想到男人特意守在苏卿梦的门口,原本是冲着苏卿梦去的,她几乎没过脑子立刻问道:“那个男人是把我认作你了,是不是你勾引的他啊!” “够了!”方墨终于动了怒,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方婷兰,眼里的冰冷让方婷兰害怕。 方墨拿出自己一直在收集的证据,证明男人盯着苏卿梦许久,加上苏卿梦手里的视频足以证明男人蓄谋已久只是今晚认错了人,而方墨的行为也算是正当防卫。 从警察局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方墨没有去看方婷兰,对苏卿梦说:“我送你回去。” 他将苏卿梦送到门口,一路沉默没有说一句话,看着苏卿梦走进屋,他才终于开口:“把门锁好。” 苏卿梦却一把抱住了他。 方墨只觉得整颗心都被沉沉击中,热度不断从女孩的身上传递过来,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又不想反抗。 苏卿梦没有说安慰他的话,只是抱了他很久,才轻轻开口:“你现在回去也不舒服,不如在我这里将就一下吧,反正马上就要天亮了,我们一起去学校。” 平平无奇的话,方墨却感到了扑面而来的炙热,将他筑在心上的那道岌岌可危的墙冲击得一塌糊涂,他不敢低头去看也不敢伸手去回抱女孩,只怕这样的温暖于他不过是一场虚幻。 但是他却听到自己哑着声音应:“好。” 苏卿梦没有休息多久,还是按着六点的生理时钟醒过来,她从房间里出来,看到方墨就站在厅里,高大的青年一脸严肃却穿着围裙,她有些许愣怔。 方墨见到她起床的模样也愣了愣,平时满是算计的女孩这会儿意外的呆萌,额前翘着的一根呆毛有点可爱,他默默地转过视线,维持着脸上的一本正经:“早饭煮好了,吃吧。” 苏卿梦简单地梳洗过后,浅尝了一口方墨做的煎饼,忍不住对他竖起大拇指,不吝赞美地夸着:“学长,你做的好好吃!万一将来我们失业了,还可以一起在学校门口摆摊呢!” 方墨微微动了一下唇角,淡淡地说着:“不会让你去摆摊的。” 苏卿梦笑嘻嘻地看着他:“我们现在这个样子算不算老夫老妻呀?老公……” 方墨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努力冷着脸说:“不要乱说话。” “哦……”她故意把音拖得很长,然后又装作无知的模样问道,“学长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呀?” 方墨“砰”的一下站起身,猛地转身背对着苏卿梦,“我去收拾厨房。” 苏卿梦低头笑着:“学长你真的好贤惠呀。” 方墨走得飞快,身后是女孩放开的笑声,他不自觉地跟着弯了弯嘴角。 而在他的背后,苏卿梦看向自己的手机,是凌渊白发来的消息:他约她下午见面。 凌渊白这一次约苏卿梦见面的地点,不是他们一直见面的KTV,而是一家茶馆,茶馆很幽静,几乎没什么人,就是包间之间是用木质的镂空门隔开的,隔音效果不大好。 苏卿梦这一次是踩着点到的,没有迟到,而凌渊白早已等在那里,见苏卿梦来了,问了一句:“会沏茶吗?” 苏卿梦瞥了他一眼,虽然他和平时一样穿着,可是她还是察觉到了他的脸色不大好看,她没有点破,只是拿起茶具,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仅标准而且赏心悦目。 “倒是意外,你一个孤儿还会茶艺。”凌渊白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漫不经心地问着。 苏卿梦曾经为了拍戏,特意跟着一个茶艺大师学了半年,当然这个她不会如实和凌渊白说,她低头轻笑:“想要嫁入豪门,总要学些技能能拿得出手。” “你想嫁入豪门?”凌渊白反问,“你和瑶晴交朋友,也只因为她出身豪门吗?” 苏卿梦轻飘飘地乜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他在说废话,“如果不是想博得一个好名声将来能嫁给有钱人,那些在凌学长手里的照片也不会变成把柄了。我以为凌学长是知道的呢。不过瑶晴不一样,她是我真心想要交的朋友。” “真心的朋友,你把从我这得的包转手卖给她了。”凌渊白嘲笑,“那你对方墨呢?” “我和方墨学长的事,凌学长不是最清楚吗?”苏卿梦浅笑。 他隔着镜片的眼眸有着难以遮掩的愤怒,“我让你成为他的女朋友,是为了帮我做事,可不是让你帮他说话,甚至留他过夜。” 苏卿梦沏茶的手停顿住,她放下了手中的茶壶,迅速转头看向隔壁,果然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从门前闪过—— 这就是原本剧情里被陆瑶晴听到的对话,尽管有细微的出入。 她又转头看向凌渊白。 凌渊白也看到了,他皱了皱眉头,叫来了服务员问刚刚谁在隔壁,这个茶楼本就凌渊白的私产,服务员恭敬地回答:是陆瑶晴。 凌渊白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苏卿梦反而不在意,她靠在中式的太师椅上,轻笑出声:“凌少,这可要怎么办呢?” 称呼凌渊白“凌少”的很多,大多是毕恭毕敬,而不是像苏卿梦这样带着几分戏谑,意外的,他看着这样的苏卿梦反倒心平气和了下来,“我没关系,你不能用了,我还能换人,但是你不一样,苏卿梦,别忘了你的院长妈妈。” 有软肋在别人手里的人注定赢不了,即便聪明如苏卿梦。 他看到苏卿梦的愤怒点亮了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心里忽地生出了愉悦,脸上的笑容难得多出了两分真实的恶劣:“瑶晴曾经喜欢过方墨,她不怕凌家,这番话她肯定会告诉方墨的。” 他又冷酷地补了一句:“我说过,我不是慈善家,苏卿梦想想你接下来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2-15 00:33:32~2023-02-15 22:1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自我反省,不说脏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玩水的鱼 10瓶;一颗杨梅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真假少爷文里的拜金女配(十二) “瑶晴,你不是说要一起去茶楼的吗?怎么没看到你人啊?” “我人有点不舒服就不去了,你们玩。”陆瑶晴心不在焉地应付了两声,她和人约好是下午五点,只是她看错了时间,三点就到了茶楼,却没有想到会撞到苏卿梦和凌渊白。 她恍惚地回想着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包,这个包就是苏卿梦转手给她的,是她所有包里最便宜的,却是她最近一直背的,因为她真的很喜欢苏卿梦—— 在她心里,苏卿梦是最美好的代名词,凌渊白是最温柔的邻家哥哥,他们在一起的那些话却是完全颠覆了他们在她心里的形象,她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更不想见任何人…… 【瑶晴,晚上有空吗?我们可不可以见个面?】她低头看向手机,这条消息是两个小时以前苏卿梦发给她的,她没有回。 刚刚苏卿梦又发来了一条消息,是一张学校公交车站的照片,苏卿梦说:【我在公交车站,你现在在哪里啊?】 陆瑶晴犹豫着,给苏卿梦回了条消息:【我已经回家了,不想再过去了。】 苏卿梦很快回道:【没关系,我们改日再约。】 大约是晚上九点的时候,一个富二代给陆瑶晴发了消息;【我看到苏卿梦一个人在公交车站里呆了好久,都没和方墨在一起,他们是不是分手了?你和苏卿梦关系好,帮我问问呗。】 陆瑶晴愣住,直接开车回学校,远远的,就看到苏卿梦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公交车站里。 京城都快入冬了,苏卿梦还穿着单薄的风衣,小心翼翼地看着四周,以为周围没人才将手放在嘴边哈气取暖。陆瑶晴看笑了,和苏卿梦在一起久了,就会知道她藏在优雅外貌下的孩子气—— 她又爱俏又怕冷,在人前是优雅华丽的模样,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就喜欢把手放在她的兜里取暖,被她取笑了很多次。 她笑着笑着就抿紧了唇,将车子驶入了公交车站,摇下窗户,努力让自己板下脸,“上车。” 苏卿梦看到她,眼眸一亮,动作利落地上了车,轻声抱怨着:“冻死了,这温度是不是要提前入冬呀?” “跟你说了这两天降温了,你还穿风衣,活该!”陆瑶晴吐槽,板着脸不自觉地松动。 “好看嘛,这件风衣显得我腰特别细。”苏卿梦与她相视一笑,随即陆瑶晴双手紧,她又板下了脸。 “瑶晴,我骗过很多人,但是从来没有骗过你……”苏卿梦落寞地笑了一下,和陆瑶晴说,“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苏卿梦平时穿的虽然不是大牌,但是都能算得上新潮得体,陆瑶晴没有想到她会住在贫民窟里,破旧的筒子楼里走楼梯都没有照明,她差点摔倒,还是苏卿梦扶了她一把,大概是怕她再次摔倒,苏卿梦一直牵着她的手,手心微凉却很有力量,莫名让她安心,陆瑶晴也没有推开。 比起外面的破旧,屋子里虽小却温馨,让人一下子就感觉到了温暖。 陆瑶晴问:“你爸妈不在家?” “我是孤儿。”陆瑶晴一僵,苏卿梦却无所谓地接着说:“你别看这里这么破,但这里其实也只是我临时租的居住地,我在孤儿院长大,上了大学我也不好意思再住在孤儿院了,唯有这里房租便宜是我能承受得起的。” 陆瑶晴睁大了眼睛。 苏卿梦问她:“你在茶楼听到我和凌学长的对话了?” 陆瑶晴还没有反应过来,老实地说:“我去的比你们早,结果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对话……” 想到那些话,她的眉头又皱紧,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别扭地转过头去不看苏卿梦。 那就是全部听到了,苏卿梦点点头,朝着陆瑶晴难受地笑了一下,和她道歉:“抱歉瑶晴,我确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凌学长说的都是真的……” 她一副要哭的模样,却还在努力地笑着,让陆瑶晴看得很难受,她生气地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不用假笑!” “嗯……”苏卿梦收敛起笑容,低着头说,“瑶晴,我……确实是因为和凌学长的交易而和方墨谈恋爱,但是我是真心想和你交朋友的,那个包虽然花的是凌学长的钱,可是我确实是想买给你……” 苏卿梦抬眸看向陆瑶晴,知道她还在犹豫,轻声叹了一口气:“我在孤儿院长大,从记事起,我就被人嘲笑穿破衣服、嘲笑没有爸爸妈妈,虽然院长妈妈对我很好,可我还是很羡慕我那些同学,在我九岁那年终于遇到了一对想要收养我的夫妻。瑶晴,我那时是开心的,我想,我终于有自己的爸爸妈妈了。” 她没有看陆瑶晴,似乎在回忆,又似乎有些难以回忆,但是陆瑶晴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那一定不是好事,想说不想说可以不说,但苏卿梦还是说了下去:“瑶晴,有时候贫穷与容貌同时拥有的时候不是好事,那家男人就喜欢玩弄漂亮的小女孩,他们有钱有地位又要追求名声,所以选择了去孤儿院领养,在我之前已经玩死了好几个领养的小女孩……” “卿梦……”陆瑶晴下意识地就握住了苏卿梦的手,苏卿梦却笑了起来:“我没事,我小时候还挺机灵的,一发现不对劲,我就装乖巧骗过了所有人,我从那家逃出来又回到了孤儿院,还好院长妈妈愿意继续收留我。” “也大概是那时候留下了不好的毛病,我讨厌这些有钱的男人,欺骗他们从他们身上获得好处让我开心,但是我不骗女孩子,所以刚入学的时候,我不大和你说话。可是,瑶晴你主动找上我,那时候你和我说话,我就觉得你很可爱……”苏卿梦收敛起眼中的眼泪,还是寻常的模样。 陆瑶晴抿了抿唇,“可是方墨学长并不是那些有钱公子哥,你怎么骗他……而且渊白哥那里,我不懂……” 凌渊白和方墨两个人完全没有交集,难道是因为他之前知道了自己暗恋方墨的事吗?不想她追方墨?但是她很确定,凌渊白对自己完全没有男女之情。 苏卿梦停顿了一下,半真半假地说:“我不大清楚,我之前骗人的事被凌学长抓到了把柄,他要我去骗方墨,不过我觉得他们两个之间的事并不简单,也许……瑶晴你最好离他们两个都远一点,别掺和进他们的事情里。” “渊白哥他……”陆瑶晴认识凌渊白时间更长,对凌渊白的认知颠覆得更加厉害,她信了苏卿梦的话,“算了,你也别骗方墨学长了,我在渊白哥那还有点面子,我帮你去说。” 苏卿梦看着天真的陆瑶晴弯了弯眼眸,她还没有说下去,就收到了凌渊白的消息:【听说瑶晴去找你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是清楚的。】 苏卿梦在心底啧了一声,到舌尖的话就改了:“我和学长谈了这么久的恋爱……我有些话说不出口,你能不能帮我去和学长说……” “说、说什么?”陆瑶晴怔住,如果她不是苏卿梦的朋友,她肯定直接将今天下午听到的话告诉方墨,可是苏卿梦是她的朋友,这样的话要是出去了,苏卿梦以后还怎么做人? 人心总是有偏向性的,她挥了挥手,“你对方墨学长也不用太老实,正好我本来就觉得他太冷了,你既然不是真心和他谈的,你找个借口分手就行。” 她犹豫了一下,对苏卿梦说:“有钱人不一定都是坏人,这件事我们就这么过去了。以后你也别骗那些男人了,万一那些男人起了歹心怎么办?还好这次渊白哥也只是让你和方墨学长谈恋爱,如果是干别的坏事岂不是很难收场。你要是需要钱,找我帮忙就好。” “嗯,谢谢瑶晴。”苏卿梦和陆瑶晴对看了一眼,陆瑶晴率先笑开,她伸手抱住苏卿梦。 其实那些对话她听全了,苏卿梦自始至终都是在说对她是真心的,她生气难过,只是因为苏卿梦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单纯,可是听了苏卿梦的经历,她又很为好友难过,苏卿梦的不单纯只是为了自我保护,而今以后她也会好好保护苏卿梦的。 说开了,陆瑶晴也就放松了,到处看看,一眼就看到了挂在墙上的照片,愈发觉得,苏卿梦很多事情都只是被逼无奈,她要去找凌渊白好好说说。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晚上要不要睡在我这里?”苏卿梦开口,陆瑶晴欣然同意,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在别人家过过夜,更没有和好友一起挤一张床过。 方墨来时,两个女孩正要休息,他看到陆瑶晴明显愣了一下,陆瑶晴也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方墨好像也住在这一带。 “我买了一些做早饭的材料放冰箱。”方墨手里拎着两大袋东西,这何止一顿早饭,起码能做半个月的。东西有些沉,他没交给苏卿梦,沉默地迅速走进厨房,装进冰箱。 陆瑶晴戳了戳苏卿梦的腰,苏卿梦回过来在她耳边小声地说:“都这么晚了,人家也是好心送东西过来,现在说不大好吧……” 方墨沉沉地看了一眼交头接耳的两个女孩,面无表情地说:“我明天早上过来做早饭,你把钥匙给我。” 陆瑶晴立刻开口:“方墨学长,我们两个女孩住在这里,钥匙给你不大方便吧?” 方墨顿了一下,对着苏卿梦说:“你留她在这过夜?” “是啊。”苏卿梦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前面苏卿梦给方墨发消息说今晚不去找他的时候,他就猜她大概是和陆瑶晴有约,没有想到她还会把陆瑶晴带回家来。 陆瑶晴不合时宜地添了一句:“我们打算秉烛夜谈,明天早上估计起不来,要不我找人帮我们明天请个假。” “不行。”方墨很快否决,苏卿梦看向他时,他绷着一张脸说,“大一的课很重要,不要请假。” 第二天一大早,苏卿梦才刚起床没多久就收到了方墨的一条消息:【来拿早饭。】 她打开门,冷面青年迅速将早饭递给她,看着呵欠连天的女孩,犹豫了一下:“你今天还去学校吗?” “就算去也不坐公交,瑶晴昨天开车过来的,学长不用等我。”苏卿梦还有些睡意朦胧,声音软糯,眼角挂泪。 方墨抿了抿唇,“你早上在家休息吧,我帮你请假。” 苏卿梦眼眸倏地一亮,方墨想,她大概又想调戏自己,结果屋子里传来陆瑶晴的叫喊声,苏卿梦匆匆和他道谢,就把门关上了。 方墨看着锁上的铁门,又低头看向还停留在与苏卿梦聊天页面的手机,冷淡的丹凤眼里多了一丝失落,其实他还想问她晚上去不去他打工的地方,不过有陆瑶晴在的话,她大概是不会去了…… “方墨学长送来的早餐?”陆瑶晴吃着早饭,心里纠结,其实方墨人也还行,苏卿梦想继续谈下去也不错,但是这句话她又吞了回去,分不分手的决定权在苏卿梦的手里,她也不会劝,毕竟没有男人,姐妹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不过不管苏卿梦要不要和方墨分手,她都得找凌渊白谈谈,陆瑶晴想着。 第13章 真假少爷文里的拜金女配(十三) 陆瑶晴来找凌渊白时,凌渊白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邻家哥哥模样,像是不知道昨天被她偷听了一般,陆瑶晴索性单刀直入,直接进入主题,说明自己是为了苏卿梦而来,希望凌渊白能不要再威胁苏卿梦,也不要再找方墨麻烦。 凌渊白听着笑了笑,好脾气地说:“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苏卿梦之前骗了我一个朋友,我多少有些气不过,再加上你之前喜欢方墨,我也想拿苏卿梦对他试探一下,才有了这一出,你放心接下来的事我不会再多加插手,也不会再让苏卿梦做什么。” 陆瑶晴将信将疑地看了凌渊白一眼,又觉得凌渊白确实是会为朋友出头的人,毕竟他对她这个小青梅还挺好的,便决定相信凌渊白。 她回头还把这番话委婉地告诉了苏卿梦,苏卿梦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还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瑶晴你真可爱。” 陆瑶晴总觉得这个“可爱”不是什么好词,不过苏卿梦笑着说:“我就喜欢这么可爱的瑶晴,希望你永远都可以这样子。” 出生在幸福家庭的人天真烂漫,苏卿梦很喜欢和这样一眼就能看穿的人交往。 她微微红了脸,“我也喜欢卿梦,所以我们要做一辈子的朋友。” “那个……我不知道和方墨怎么谈分手的事,我和他可以先缓缓吗?”苏卿梦小心翼翼地问她。 陆瑶晴也立刻说:“卿梦,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站你,有需要叫姐妹!” 苏卿梦笑了笑,又开始和方墨黏糊的日子,分给陆瑶晴的时间又少了,陆瑶晴多少有些后悔,果然当初应该坚决点,男人什么的绝对是姐妹情深的一大障碍! 方墨几次想问苏卿梦有没有从凌渊白那里拿到新任务,他从餐厅辞职之后,苏卿梦就没再提过要求。 只是苏卿梦没说,他也不问,他已经习惯了在触手可及之处有那么一个女孩,明白着算计偏又温暖得让人无法拒绝,让他第一次由着自己违背内心的理智,一点一点沉沦下去…… 在京城下初雪的那一天,苏卿梦收到了孤儿院院长苏醒做手术的通知,她一个人去了医院,在手术室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医生出来说手术顺利,她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医生说后续的治疗还是很漫长的一条路,苏卿梦望向外面飘扬的雪,冬天过了很快就是来年了,她弯眉而笑,看来要加把劲了。 凌渊白很快给她发了一条【恭喜】的消息,她自然懂得言外之意,但依旧十分礼貌地给凌渊白打了一个电话,对他道谢,声音真挚到凌渊白冷冷地回她:“苏卿梦,戴好你的面具。” 苏卿梦挂断电话,从精神卫生科经过的时候,又一次遇到了凌夫人姚嘉,姚嘉见到她也是微微愣了一下,似乎认出了她,朝着她笑了一下,那双丹凤眼笑起来很漂亮,只是却缺了一点生气。 一方面是为了照顾苏醒,一方面是为了偶遇姚嘉,苏卿梦跑医院跑得勤快,果然遇到姚嘉的次数越来越多,她们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会予以一笑。 大约是遇到了太多的次数,苏卿梦主动和姚嘉打了招呼:“阿姨好,我叫苏卿梦,和凌学长是一个系的。” 姚嘉礼貌地朝她点了点头,一副全然没有和苏卿梦交谈的**,而在靠近的时候,苏卿梦终于注意到了姚嘉的脖子上有一条跟她的红宝石项链造型相似的项链,尽管那块宝石比她的更大更漂亮,但却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 她若有所思。 很快凌渊白就给她打了电话:“苏卿梦,不要做多余的事,不要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凌学长真是消息灵通,”苏卿梦漫不经心地说着,在凌渊白再次警告之后,她无所畏惧地笑了一下,“原来凌学长也有在乎的人啊。” “苏卿梦你最好还是学会慎言。”那边凌渊白直接挂了电话。 凌渊白挂了苏卿梦的电话没多久,就接到了另一个电话,是方婷兰的,他扯了扯嘴角,再接起电话来,语速缓慢而温和:“有什么事吗?” “我想见你了,我们老地方见。”方婷兰说。 方婷兰是在凌渊白十六岁的时候找上他的,并亲口告诉他,他是她的亲生儿子,而方墨才是姚嘉的儿子,意外的是,凌渊白接受良好,没有一点的质疑,甚至每次方婷兰要求见面的时候,他也十分配合,更会给她不少钱,让方婷兰为这个儿子感到骄傲,又更加得意于自己当初换孩子的举动。 不过叫她遗憾的是,凌渊白从来没叫过她“妈妈”。 凌渊白准时地到了约定的地点,那是一家不起眼的私人餐馆,只有两个包间,其中一个就是凌渊白约见方婷兰的地方。 方婷兰一见到他,就冲到他怀里,但很快被凌渊白推开,她有些尴尬,不过也知道凌渊白并不喜欢被人抱,她刚刚只是失控了。 她站在那低头哭泣,诉说着自己在那一晚的不幸遭遇,并悻悻地说道:“要不是小墨和那个什么什么梦,我也不会遇到这样的糟心事!” 凌渊白比她高出许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从这个角度看下来,看不到方婷兰的眼型,只能看到她的鼻与唇,与姚嘉极为相似,这大约是当初凌秦出轨方婷兰的原因,但越是这样,凌渊白越是觉得恶心,对凌秦也对方婷兰。 他随意安慰了几句,又耐着性子听方婷兰说了一堆关于方墨的抱怨。 方婷兰担忧地问道:“你们学校的计算机系是不是很好,小墨最近找了一份在网吧的工作,还交了女朋友,我叫他去工地,他也不肯。” 凌渊白隔着镜片冷冷睥睨了一眼方婷兰,又一次为自己的血脉里流着她的血液而感到恶心,面上却笑着:“方女士,您在担心什么?” 方婷兰张了张嘴,不敢把自己的担心说出口,她担心方墨越来越优秀,会被凌家看到,方墨越长大越像姚嘉,那双丹凤眼与姚嘉的眉眼如出一辙。 凌渊白一眼就看穿她了,却没有道破,只是温和地说着:“我把生活费打到您的账号上了,不必有太大的担心。” 方婷兰更加担心了,“你性子太温顺了,一定要提防着方墨,他是狠的出来的人,毕竟一个十岁就能拿刀砍人的人,谁知道是不是和姚嘉一样是个疯……” “方女士!”凌渊白略微提高了声响,身上的气势可怖,着实吓了方婷兰一跳。 在她惊惧地看向他时,他才缓和地说:“不管怎么样,您应该感谢方墨,是他救了您。” 方婷兰不语,心里更加担忧,但是她这些年一直在凌渊白面前塑造着柔弱的模样,也担心太多说教让凌渊白和她母子离心,只是诺诺地应了一句:“渊白,你真的是太善良了。” 善良?这真是他听过最大的笑话。 方婷兰前脚刚走,凌渊白低头看了一眼身上被她碰过的衣服,厌恶地皱了皱眉头,让人给自己准备了一套新的衣服。 他换了衣服,身上喷了他惯用的香水,却依旧觉得还能闻到方婷兰身上那种让人作呕的低劣的香水味。 “凌少,这是关于当初收养苏卿梦那家人的资料。”手下的人除了送衣服还给他送来了一份资料。 凌渊白本以为苏卿梦是在骗陆瑶晴,只是随手叫人调查,却没有真的有这件事,他抽出资料细细看过,看得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这份资料里还夹杂着当初被那个收养苏卿梦的男人所虐杀的幼女尸检,只能用令人发指四个字来形容。 而年仅九岁的苏卿梦不仅从这家逃出来,还将这对夫妻送进了监狱,男的被判了死刑,女的判了十五年有期徒刑。 凌渊白从资料中挑出九岁苏卿梦的照片,那应该是她刚逃出来没多久拍的,额头还包着纱布,一张美人脸虽有些稚嫩却已让人惊艳,尤其是那双桃花眼聚着光。只是与现在时时带笑的苏卿梦不同,九岁的她冷着一张脸,气质比现在更加锐利些。 他笑了起来,倒是自小就沉稳聪明得可怕。 “凌少,这个女的在监狱里表现还算不错,有可能明年能减刑出来。” 听到这话,凌渊白上扬的唇角平了下来,淡淡地说道:“像这种人就不该从监狱里出来。” 手下的人立刻明白凌渊白的意思,点点头:“凌少,我这就去办。” 凌渊白又看了一眼九岁苏卿梦的照片,喉咙有些痒,突然很想抽烟,他给苏卿梦发了消息,让她在医院不许走,自己过去接她。 凌渊白接到苏卿梦,又带着她去了郊外湿地,在那里静静点上一根烟没有说话。 冬天的湿地萧瑟而寒冷,比起秋天时更不讨喜,多少和凌渊白这个人有点像。 苏卿梦皱了皱鼻头,略带戏谑地说道:“凌学长是不是每次做了坏事都会把香水味喷得比平时重一些啊?” 凌渊白扯了扯嘴角,狠狠地吸了一口烟,他收回苏卿梦聪明得不让人讨厌这句话,她有时聪明得真让人讨厌。 “苏卿梦。”凌渊白直呼她的名字,她不经意回眸望向他时,真的是美得惊人,与九岁的她的稚气不一样,如今的她身上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风情。 他竟有些无法想象,她娇娇喊着方墨“老公”时会是怎样的模样,他忍不住又狠狠抽了一口烟。 “嗯?”苏卿梦随意地应了一声,她在他面前格外放肆,似乎是对他总叫她戴好面具的不满。 “你的院长妈妈能不能活还要看接下来的治疗,”他喜欢看她眼中生出的怒意,如生命之火一般绚烂,燃烧掉他周遭的死气,“你最近是不是太过于怠慢了?” “我以为凌学长比谁都清楚,凡事要徐徐图之,就算你现在换了别人,别说让方墨放下心防了,就是成为他女朋友都不大可能。”苏卿梦说得自信。 凌渊白淡淡瞥了她一眼,嗤笑了一声,苏卿梦也注意到他已经开始抽第五根烟了,比起上次来更没有克制,看来确实是遇到让他心烦的事。 而她从副驾驶座平视过去,肆无忌惮地说着:“凌学长,你这个眼镜是平光的呢,一直戴眼镜可不好,这么高的鼻梁都压不好看了呢。” 她的手指如同第一次见面一般点了一下他的鼻尖,他无处躲闪,扎扎实实感受到了她指尖的温度,微凉却很舒服,但是她很快就把手指收回去了。 凌渊白回过头看她,她已经是乖巧得像是没做过坏事一样,再次确认她聪明得让人讨厌,他笑了笑,“太过自作聪明等于愚蠢,苏卿梦招惹我的代价你承担不起。” 苏卿梦笑出了声:“可我已经落在你手上了,招不招惹的后果不都是一样吗?” 凌渊白盯着她脸上的笑容看了许久,那双桃花眼确实很适合笑,不管是什么样的笑都让那双眼睛灵动如星河,他跟着扯动嘴角。 他喜欢她说的那句:她落在他的手上。 “你要记住,我是让你去骗方墨,不是让你真的和他谈恋爱。”他淡淡地说。 苏卿梦看向他,镜片之后的眼睛里有些异色在流转,她慢悠悠地回答:“你会找上我,不就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她是什么样的人? 起先他以为她是和方婷兰一样的人,后来他以为她和他一样是戴面具的人,而现在…… 凌渊白看向眼前巧笑倩兮的她,再看向车窗外,袅袅的白烟模糊了视线,恰如他看苏卿梦—— 要让一个男人动心,首先要引起他的注意,欢喜也罢,厌恶也好。凌渊白不得不承认,苏卿梦是对的。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凌渊白湮灭了手中的烟,像是突然来了兴致。 但苏卿梦知道他并不是那种随性的人,谨慎地看向他,而他没再问,直接将她送到了方墨打工的地方,几乎是掐着点和方墨“碰巧”遇上。 凌渊白的车子正正好好停在了方墨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2-16 20:48:02~2023-02-17 22:57: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面团子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真假少爷文里的拜金女配(十四) 凌渊白非常绅士地下车为苏卿梦开门,再直起身的时候就与方墨对上了。 他们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也在暗中交手过无数次,但这却是他们第一次正面对上。 方墨的目光像一把凌厉的尖刀直直射过来,凌渊白推了推镜框,遮掩住了他眼中的寒光,面上则是极为温和地笑笑。 凌渊白假装不认识方墨,回头扶了一把下车的苏卿梦,温柔地吩咐:“小心一点,这边的路不平,你穿高跟鞋不好走。” “谢谢凌学长。”苏卿梦似笑非笑。 方墨眼眸暗了一瞬,原来“学长”并不是他独一无二的称谓。 他上前一步,隔开了凌渊白和苏卿梦,沉着声音说:“谢谢你把卿梦送过来。” 凌渊白顿了一下,对上方墨那双黑漆漆的丹凤眼,这双眼睛确实像方婷兰说的很瘆人,尤其是方墨的这句话听上去另有深意…… 他的嘴唇紧绷了一下,随机放松,朝着方墨一笑,“不客气,我很乐意载苏学妹一程,毕竟只是路过。” 凌渊白将重音放在了“路过”两个字,似乎在和方墨说,他不过是苏卿梦的一个“路过”。 方墨的眼眸更加深沉。 然而苏卿梦却是当着凌渊白的面,主动挽住了方墨的手臂,方墨的丹凤眼一瞬更加上扬,气势更足。 凌渊白的嘴角平了下来,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苏卿梦,“苏学妹,我们以后再联系。” “学长,没有什么要问的吗?”凌渊白走后,苏卿梦笑盈盈地问向方墨。 方墨黑漆漆的眼眸里难得生出了一丝控诉,似乎在指责她明知故问,他伸手抓住了她戴在胸前的红宝石项链,同时也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他们不是没有这么近过,但之前都是苏卿梦主动,这还是方墨第一次主动超越社交距离。 这一瞬,两个人的呼吸交错,方墨能听到自己强烈的心跳声,他克制地说着:“苏卿梦,你明知故问。” 这句话不知道是刻意说给凌渊白听的,还是借机问苏卿梦。 “学长,我不懂。”苏卿梦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甚至故意将气息喷在方墨的脸上,果然眼前紧绷着脸的青年不受控制地红了耳廓。 方墨这么久第一次对苏卿梦提出了要求:“别用学长叫我。” 他不知道他尽量面无表情地说着,可话里依旧倾斜出了酸味。 “好,不叫你学长,那叫你什么?”苏卿梦像是在哄骗一般地顺着他的话,末了又非要捉弄他:“那我叫老公?” 方墨倏地放下手中的红宝石,转头朝网吧走去,苏卿梦笑着追了上去,握住了他的手。 入了冬之后,女孩的手一直如水冰冷,方墨皱了一下眉头,停下步伐,不着痕迹地余光打量了一下她的穿着,身上的呢大衣在寒冬面前显得轻飘飘的。 他的手指弯曲了一下,最终握住了她的手,将他手中的温暖传递到她的手里。见她略微惊讶地抬头看他,方墨泛红的耳廓动了动,面上却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模样:“你的手像冰块一样。” “那不是和你的脸一样啦?”苏卿梦恶作剧地垫起脚尖,举起另一只手直接冰了一下方墨的脸,还大惊小怪地说,“啊,我还以为学长的脸和我的手一样冰,原来你的脸这么烫啊!” 方墨却一下子伸手抓住了她那只作恶的手,把她的手放在他发热的脸上,“我说了,不要叫我学长,叫我名字。” “哦,阿墨,你放开我啦,你这样子我不好走路。”苏卿梦自动选择了一个亲昵的称呼,对着方墨撒娇。 方墨终于注意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得不能再近了,只要他再下靠近一点点就能吻到苏卿梦的唇…… 他的心剧烈跳动着,而他最终还是松开了她的另一只手,像是不经意地与她十指相交,领着她一起走进网吧。 他打开电脑在TXT文档上直接打字:“他怎么会送你过来?” 苏卿梦靠过去,毛茸茸的脑袋自然地靠在方墨的手臂上,而他由着她像只猫一样蹭着自己,慢吞吞地打着字:“真的只是顺路……你知道我的雇主是凌学长?” 方墨的目光在了“学长”两个字上多停留了两秒,手指弯了弯,最终忽略这个让自己不愉快的两个字,坦白地打下了“知道”两个字。 他的手摆在键盘上迟迟不动,他想说,让苏卿梦远离凌渊白,他们可以就这样下去,也想说,苏卿梦不要再拿凌渊白的钱了,让她把这条红宝石项链和钱都还回去,不管是钱还是珠宝,他都可以给她…… 这些话在心里酝酿许久,他抬眸对上她清凌凌的眼睛,却又顿住,很多事他还不能让她知道,更无法拉着她与他一起受苦—— 他想藏住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又想把最好的东西都奉在苏卿梦面前。 所以,很多话到了嘴边,又生了胆怯,方墨曾经天不怕地不怕,想着大不了烂命一条和人拼到底,可是现在他却怕了,怕彻底把话说开,换来的是苏卿梦的转身离去…… 几多挣扎与反复,他只简单打下了硬邦邦的一句话:“他这次给了你什么任务?” 她将手伸到键盘上的时候,他故意没有拿开手,宽大的手覆盖在她纤细的手上,他们的肤色相差不大,只是方墨的手指节分明,有些粗糙,是因为长期干活的原因。 苏卿梦垂眸,看了一眼两个人叠在一起的手,抽出自己的手反覆盖在他的手上,拿着他的食指一个一个拼音敲出:“没有,他就只是顺路。” 方墨问道:“真的没什么吗?” 苏卿梦很自然地摇了摇头。 方墨随意点点头,唯有绷紧的指关节出卖了他心底的紧张。 苏卿梦含笑地看着他,在原本剧情里沉稳的青年往后叱咤风云,凭一己之力扳倒凌家,成为京城炙手可热的新贵,他的心思必是深沉的,只是啊一旦动了心,很多东西便藏不住了,她伸手握住他的手,在他幽幽看向她的时候,食指微微弯曲划过他的掌心,果然青年嘴角动了动,想要往上翘又拼命克制。 她想了想,慢慢打下几个字:“阿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凌渊白回到凌家的时候才想起,他又忘记处理烟味了,凌渊白垂眸,这不是好现象,每一次和苏卿梦在一起之后,他的面具也跟着戴不好了。 也是巧,姚嘉跟在他身后回来,她叫了他一声,却在闻到他身上的烟味之后面色全变,自从她被困在凌家之后,凌秦不允许家里出现烟味,已经二十多年了她都没再闻到这个味道,也快忘记那个人了,毕竟她与那个人之间什么都没有留下来,还和凌秦生了孩子…… 她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了起来,紧紧抓住了凌渊白的衣服,努力发出声响:“药……药……” 她要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能让凌秦看到她发病,要不然凌渊白又要挨打了…… 凌渊白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立刻就熟练地从她的包里拿出药,喂她吃下,只是她还没有彻底把药咽下,克制住发抖的身躯,凌秦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 高大的男人对烟味格外敏感,他一下子就闻到了儿子身上的气味,几乎是暴怒的,他一拳就砸在了凌渊白的镜框上,镜片裂成了碎片划过凌渊白的眼角,鲜血立刻流出来。 姚嘉顾不上自己,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挡在了凌渊白的身前,浑身颤抖着说:“别打他……别打他……” 凌秦的脸色变得更差,但是已经抽出来的皮带到底没有抽下去,他冷冷地看着姚嘉抱着凌渊白哭,说:“这像什么样子?凌渊白把你母亲扶起来,请宋医生过来给你母亲打一针镇定剂。” 凌渊白站起身,扶住姚嘉,平视着凌秦,凌秦才发现这个儿子不知不觉竟已经比他高了,那只没有镜片遮掩的眼睛里是和他一样疯的冷光,他皱眉再看过去,凌渊白半阖着眼眸,看上去温顺听话,刚刚那一眼像是他的错觉。 宋医生很快就来了,他熟练地给姚嘉打了一剂镇定剂,再转身为凌渊白处理眼角的伤。只是对上凌渊白的眼睛有了稍许愣怔,平时他一直觉得凌渊白像姚嘉,拿掉眼镜倒不像了…… “辛苦宋医生了。”凌渊白温和地朝着宋医生笑笑,打断了宋医生这份思考,宋医生摇了摇头,大概是他想多了。 送走宋医生,凌渊白看了一眼沉睡着的姚嘉,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走进卫生间,对着镜中不戴眼镜的自己,苏卿梦说得对,他并不近视,但是他不喜欢这双像极了方婷兰的眼睛展露在人前。 他嗤笑了一下,又脱去上衣,皮肤上是密密麻麻的伤疤,一层叠一层,都是从小到大凌秦打出来的。 为了让姚嘉服软,凌秦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打他,而姚嘉为了他每一次都会向凌秦屈服,可笑的是,他并不是姚嘉的儿子。 凌渊白扯了扯嘴角,不得不说,没有了眼镜的遮掩,他笑得真难看,他不禁又想起了苏卿梦的笑,她的笑很多样,但是即便是伪装,她的笑也足够鲜活,让人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 他突然很想听听苏卿梦的声音,他从裤兜里掏出窃听耳机,自嘲地笑了一下,他厌恶凌秦却又总是拿着凌秦的手段对付人,不过无所谓,像他这样的人早已无可救药。 很快耳机里就传来了苏卿梦的声音,但更快的,凌渊白的眼眸就暗沉了下来…… 从网吧里出来已经过了十点。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纷纷扬扬下起大雪,地上已经铺了一层白,方墨的那辆自行车是骑不了了,只是这会儿打车也难打。 方墨在手机上叫车等了十几分钟都没有叫到车。 “好冷啊,我们去坐地铁算了,现在走到地铁站,还能赶最后一班。” 方墨看向苏卿梦脚上的那双高跟靴子,又看向地上的新雪,他在苏卿梦面前半蹲下身子,对她说:“上来。” “嗯?”苏卿梦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 “你的鞋子不好走,我背你去地铁站。” 苏卿梦有些犹豫,“大雪天你背着我不好走,容易摔跤……” “不会,上来。”方墨的话很简短,却不容质疑。 苏卿梦也不再和他客气,小心翼翼地趴在他的背上,青年看上去清瘦,却很有力量,轻轻松松就背起了她,走在雪地里也很稳,仿佛背上没有背人一样。 昏暗的路灯柔和了方墨凌厉的五官,让他冰冷的眉宇间也有了温暖,苏卿梦靠在他的背上,看着白雪落在他的发梢与每间,笑着问:“我们这样算不算携手共白头?” 方墨侧过脸看向她,她的长发落在他的肩上,沾染了白雪,看着像是真的同他一起白了头,他那双飞扬的丹凤眼不自觉弯了一下,就听到苏卿梦说:“阿墨,你笑得真好看,你应该多笑笑。” 他微微一愣,立刻抿着唇转过头去,又听到背上的女孩小声嘀咕:“小气,笑都不笑给人家看。” 方墨没理她,埋头一路将她背到地铁站,才将她放下来。 “真的好冷啊。”苏卿梦小声地说着,将自己一双冻得通红的手伸到他的面前。 方墨先是握住了她的手,见她乖巧得任由他摩挲她的双手,他眼眸微暗,没有犹豫,把她冰冷的手塞入了自己的毛衣里,而她也被迫跌入他的怀里。 “你也不怕冰……”苏卿梦仰起头正对上他,昏暗的灯光下一双桃花眼更显深情款款,微微嘟着的红唇更像是在索吻。 方墨喉结微动,所有的隐忍与克制都抛在了脑后,他缓缓低下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入V,会在凌晨0点发,希望大家继续支持 感谢在2023-02-17 22:57:52~2023-02-18 15:26: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找呀找爽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若素 5瓶;阿林啊 3瓶;听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真假少爷文里的拜金女配(十五) 方墨的唇落在了苏卿梦的唇上, 与他的冰冷相反,他的吻是炙热的,尽管青涩却赤诚。 苏卿梦曾侵染在娱乐圈十年, 方墨这张脸即便是在娱乐圈也很能打, 尤其是这一刻他闭着眼,凌厉的五官多了一层暖色,便是她在这一瞬竟也被男色晃了神—— 她想,幸亏平时方墨冷得生人勿近,要不然得欠下多少桃花债。 方墨睁眼的时候, 苏卿梦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震惊, 他冷白的脸上也染了红, 迅速地转过头去,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却听到女孩轻声笑了一下, 就像她平时调戏他时的笑声, 她说:“哪有人接吻是像你这样的?” 苏卿梦那双被他捂热的手缠在他的脖子上,踮起脚尖, 在他的唇角轻轻落下了一吻,他再回头时, 她已经放开了他,笑盈盈地说:“礼尚往来。” 方墨克制不住地将她抱进了怀里,他的丹凤眼弯了下来, 眸里是从未出现过的炙热,“卿梦……” 苏卿梦的头埋在他的胸前,正好地铁进站,广播的声音盖过了方墨的声音, 她没有听清他后面的话,上了地铁才问:“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方墨没有把那句话再说一遍,只是这一次他主动牵了苏卿梦的手,十指相交,仿佛这样他们就能一直走下去。 他陪着苏卿梦走到了她的家门口,苏卿梦轻声和他说了再见,一直到铁门锁上,他依旧站在黑暗中,想象着女孩在家里会是怎样的模样,他默默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给沈越:【有什么牌子的羽绒服是女孩子会喜欢的?】 沈越很快回了一个大大的【?】,第二句【你被盗号了吗?】 苏卿梦还没来得及换鞋就接到了凌渊白的电话,电话里的男声即便压抑着仍能听出咬牙切齿:“苏卿梦,我说了不是让你和方墨真的谈恋爱。” 凌渊白抿紧了唇盯着镜子中的男人,没有镜片的遮挡,眼里的嫉妒与愤怒再也无法遮挡,被他看得清清楚楚,他急冲冲地挂断了电话,将自己的脸埋入刺骨的冷水里,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抬起脸,充血的眼睛里满是阴鸷,看着更加可怖,。 他无声地笑了,他的血脉里终究是流着凌秦的血,这一双肖似方婷兰的眼睛如今的眼神真的是像极了凌秦,他用尽了全力,一拳打在了镜子上,镜子裂开,碎片扎入了他的拳头中,但是他的身体早就适应了剧痛,这样的刺痛远不能让他清醒过来…… 期末考的最后一天,学校里的人最多。 苏卿梦比陆瑶晴早些离开考场,正在教学楼下等着陆瑶晴,就看到凌渊白的车停到了她的面前,他从车上下来,亲自为她开车请她上车。 凌渊白和苏卿梦都算得上是学校里的名人,尤其是两个人的颜值都如此显眼,叫人很难不注意到他们,于是苏卿梦上了凌渊白车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也很快传到了方墨的耳朵里,方墨皱了皱眉头,立刻给苏卿梦打了电话,但是苏卿梦没有接电话。 凌渊白就坐在苏卿梦的对面,看着她挂了电话,他换了一副黑框眼镜,更难看清他的眼神,他心平气和地问苏卿梦:“怎么不接电话?” 苏卿梦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他的右手,上面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但是颜色很新,是刚落下的,她笑着问:“凌学长是什么意思?要公开你和我的关系吗?” 凌渊白的手指轻轻地敲击在扶手上,过了一会儿才问:“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苏卿梦身体前倾地凝望着他,在他眸光闪烁间,缓缓地回答:“自然是雇佣关系。” 凌渊白对于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但又多少有些不乐意从她的嘴中听到,他抿了抿唇,在思考良久之后,说:“去和方墨分手。” “凌学长之前吩咐的事我还没有完成呢。”苏卿梦单手撑着脑袋,微微倾斜在椅子上,与他的正襟危坐形成鲜明的对比,但并不会让人觉得她仪态不好,反而有种慵懒的优雅。 凌渊白收回了看她的眼神,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上,他是等纱布拆了才来找苏卿梦的,但是他又有些期待她发现,然后猝不及防地刺他一下,他猛地抬眼对上苏卿梦,“现在任务变了。” “我多少有些不明白。”女孩的声音轻轻柔柔,尾音微微上扬,像是真的很疑惑。 凌渊白盯着苏卿梦看了许久,那双桃花眼清凌凌的,除了疑惑就无多余的感情了,以至于凌渊白都想问她一句:平时她与方墨的那些亲密无间难道都是假的吗?她甚至和方墨接吻了…… 一想到方墨吻过她,他不禁握紧了拳头,指甲都掐进了肉里,只是他的面上也与她一样风轻云淡,他笑着问:“你到现在连方墨的笔记本电脑长什么样子都没看到过。” 苏卿梦歪着头看向他,凌渊白突然就不想笑了,他松开拳头,重复了一遍:“我现在不需要你去拿他的笔记本电脑了,和他分手。” “这是最后一件事吗?”苏卿梦问。 凌渊白扯了扯嘴角,笑容里终于了两分真实,只是有些恶劣,“苏卿梦,你觉得你做的事足够让我出手救一条人命吗?” “那你还想我干什么?”苏卿梦轻叹了一声气。 让凌渊白失望的是,他没有在她眼里看到愤怒,他又重复了一遍:“先去和方墨分手。” 苏卿梦的电话又响了起来,还是方墨打进来的,她接了起来,自然地喊道:“阿墨,你别担心,我去网吧找你。” 凌渊白站起身,站得离她很近,淡淡地说:“我送你过去。” 这么近的距离,足以让方墨听到。 凌渊白的车子还是停在上一次停的位置,分毫不差。 方墨似乎也早已料到他会停在这里,早早地就在一旁等着,高大的青年难得地穿着白色长羽绒服,减淡了身上的萧杀,却又添了更多的清冷,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凌渊白从车上下来,隔着几米的距离和方墨对视,他率先笑开:“我送学妹过来。” 方墨没有看他,先他一步打开车门,牵住了苏卿梦的手,面无表情地和他道了一声谢。 凌渊白只觉得他们牵在一起的手碍眼至极,但是没有关系,很快他们就会分开了。 方墨像是预知到了什么,一个晚上什么都没有问,苏卿梦也没有说,直到下班的时候,他拿出一件崭新的洁白的羽绒服披在她身上,“穿这个。” 苏卿梦低头一看,就能看出身上的羽绒服和他身上的这件是同样的款式,她抬眸看向他。 方墨侧过头去,却叫她看到他泛红的耳廓:“网上说,这是女孩子喜欢的款式。” 苏卿梦弯眉一笑,像是抱怨又像是在撒娇:“可是这个好长,穿着像披了个被子在身上。” 方墨看着她不说话,一双眼眸黑漆漆的,苏卿梦与他对视许久,以为他不会说什么,才听到他生硬地说:“就算披个被子也好看。” 他停顿了一下,还面无表情地补了一句:“等开春了再给你买好看的。” 这两句从他嘴里出来多少有些违和。 苏卿梦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笑盈盈地问:“这话也是你在网上看到的吗?” 方墨浑身僵硬,幽幽地看向带着浓浓笑意的苏卿梦,自然不会说他特意去网上搜了“如何哄好一个女孩子”和“如何谈恋爱”。 苏卿梦望向外面的冰天雪地,到底还是换了厚实的羽绒服。 京城的冬,实在太冷了,如果苏卿梦愿意,他们可以去南方发展,也刚好远离了凌家,方墨牵着苏卿梦仍旧冰冷的手,这么想着。 苏卿梦却拉住了他的衣角,轻声地说:“阿墨,我们分手吧。” 方墨迅速看向她,在她眼里看到的是认真的光芒,在那一瞬,他的心慌到了极度,身体近乎本能地紧紧抱住她,“我不同意!” 苏卿梦回抱住他,轻轻安抚着他的背,嘴上却又说了一次:“我们分手吧,我已经厌倦了天天陪你打工的日子。” 方墨一下子就明白这是凌渊白的意思,但不管是谁的意思,他都不愿意和苏卿梦分手。 【警告!宿主到死都是男主的女朋友,并没有分手,请宿主不要违背剧情。】系统不合时宜地响起,差点就破坏了苏卿梦酝酿好的情绪。 她沉默了一下,委屈地说道:“阿墨,你先放开我,我都要被你抱得喘不过气来了。” 方墨深吸了一口气,到底还是放开了苏卿梦,下一刻苏卿梦朝他眨了眨眼,又执起他的手,在他的手心一笔一划地写下:“我们假分手。” 他固执地摇摇头。 苏卿梦瞪了他一眼,他却从兜里摸出了一条银链,看上去平平无奇,只是底下有一个像按钮一样的坠子,他把项链戴在苏卿梦的脖子上,按了一下坠子,说:“这个是窃听器和定位器的屏蔽仪,按一下按钮就能屏蔽,再按一下就是关掉。” 这是苏卿梦没有想到的手艺,不得不说不亏是男主。 “阿墨,我们本来就是为了赚钱才做的情侣。”苏卿梦十分冷静地说。 方墨沉默了下去,苏卿梦找上他的时候就坦坦荡荡,说得明明白白,是他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是他放纵自己沉沦在她的美好里,而现在他深陷其中,她要抽身离去。 他知道,他没有挽留的理由。 但是方墨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他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深沉的目光锁在苏卿梦的身上,他拉住苏卿梦的手又往网吧走。 网吧是24小时,即便这个点回去,依旧有不少人,方墨避开了人群,将苏卿梦带到楼上,楼上是一个小型办公区还有休息区,布局和西餐厅的那个小房间挺像的。 方墨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让苏卿梦坐下,然后搬了条凳子坐在她的对面,他正襟危坐,神情冷峻,颇有种商业大佬谈判的压迫气势。 他开口说:“之前打工的那家西餐厅我有50%的股份,这家网吧也是,有部分钱投在股市里,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投资,目前在做的一个比较大的项目是和沈老师合作的软件开发,如果这个项目做成了应该够我在市中心全款买房和买一辆百万的车。” 苏卿梦眨了眨眼,她知道男主有本事,但是没有想到他在大三的时候就已经这么有钱了,他的这些产业虽然还不足以与凌家相抗衡,但是也算相当富裕了,甚至比起一些富二代所能支配的资金要更多。 “还有一部分剩余资金是用来开软件工作室的,软件工作室挂在康氏旗下的,已经签了合同。康氏的规模比凌氏更大一些,在京城也更有背景,如果工作室发展顺利,不管是独立出来还是继续与康氏合作,都不是凌氏可以轻易扳倒的。”这些话方墨连沈越都没说,但是他现在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苏卿梦,只因他试图说服苏卿梦跟着他并不是没有一点前途。 他会通过自己的努力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虽然他知道这条路上是有荆棘的,甚至有凌家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拦在前面,但是没有关系,他会将所有的荆棘收拾干净,只让她看到平坦的前路。 他其实还有规划,比如等稳定以后,他名下的财产都可以转到她的名下,比如等大学毕业以后他们可以去南方发展,在那里有温暖的冬天,苏卿梦可以肆意地穿她的漂亮衣服,比如他还想等公司做大了成立基金会,每年固定给孤儿院捐款,也可以将她的院长妈妈接过来和他们一起住—— 但是这些,他现在还不能说,为时尚早,他怕吓到苏卿梦,更怕她觉得他太过于好高骛远,所以他只说目前他已经做到的与在做的。 苏卿梦怔怔地看着他,面前的青年严肃而冷硬,没有什么甜言蜜语,却在她面前把他现在不能告知于人的这些资产全告诉了她,她轻笑着:“阿墨,你不该告诉我这些。你别忘了我是凌渊白花钱雇的,像我这样的人你也不怕回头为了钱出卖你。” “不怕,我相信你。”他稍许停顿,“如果你真的要告诉他,也是你的权利,我会难受,但是我尊重你。” 方墨说过转过头去,他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坦诚地对人,有些说不出来的羞赧,但是他更不愿意未曾尝试就松手。 苏卿梦在他面前敛起了笑意,难得正经地说:“阿墨,我不值得,未来你会遇到更好的女孩。” 方墨猛地看向她,浓墨般的丹凤眼里是执拗的光芒,“你值得。” 而他也不会再有别人,他只要她。 “我从来不是和你假装情侣,我当初应你的仅是一个‘好’,这个‘好’仅代表我要和你做男女朋友,”方墨在苏卿梦的瞪大眼眸中慢条斯理地说着,他能在这个年纪赚到这个钱,从来就不是什么老实人,“我也并没有分你的钱,所以卿梦,我们之间从来就不是因为钱在一起。” “所以你开始就在算计我?”苏卿梦气恼地说,怪不得他不收钱。 “彼此。”他的眼眸里染上笑意,伸手将女孩拉入他的怀里,低头,吻住她的红唇。 男人似乎天生会掠夺,明明上一次还是青涩,这一次他便熟练而霸道。 苏卿梦只是呆愣一下立刻不认输地反击,双手环在他的脖子上,使坏地轻咬了一下他的唇,在他愣怔的那一下,又一点点下移,齿尖轻轻碰触过他的喉结…… 方墨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的呼吸声沉了不少,哑着声音说:“卿梦,不要这样招惹我。”他会控制不住的…… 苏卿梦坐直了身子,一双桃花眼媚眼如丝又灵活闪动,笑盈盈地说:“彼此彼此。” 方墨眸色深沉得可怕,最终也只是将她紧紧抱入怀中,“我送你回家。” 苏卿梦并不着急,靠着他说:“我之前拜托你的事呢?” 方墨只是一息的迟疑,立刻说:“还在查。” 苏卿梦似笑非笑地用手指点了他的眉间,“阿墨,不可以骗我。” 方墨心跳强烈地跳了一下,想把她的指尖含在嘴里,面上却一点变化都没有,“如果要对付凌渊白,我可以帮你……” 她上次拜托他帮忙调查凌渊白名下的私产,方墨与凌渊白打交道那么多年,看似他在明处,其实却是他一直在蛰伏隐藏实力,反倒是他掌握的凌渊白信息更多一些。但是他并不想将苏卿梦卷入其中,凌渊白或许不难对付,但是他身后的凌家却十分棘手。 “阿墨,”她对着他的耳廓轻轻吹了一口气,他还没来得及生出遐想,她的下句话便让他的心沉了下去,“不单单是你与凌渊白的纠葛,我早已被卷入漩涡之中,要想自保,手上就必须有能对付他的武器,所以你会帮我的,对吗?” 方墨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应了她一个:“嗯。” ———— 放了寒假,方墨更加忙得不见人影,原本他觉得他可以慢慢来,但是他现在却迫切地希望自己有与凌家对抗的能力,因为这样才能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凌渊白也很忙,他自上了大学之后就开始参与凌氏集团的事务,一旦放假他就常驻公司,还跟着凌秦出了一趟国,完全没有时间去找苏卿梦,甚至连监听的时间都少了不少,很多个夜晚打开时,那头都是静寂无声的,只偶尔女孩的声音响起,才不至于让他怀疑是窃听器坏了—— 其实他是有些怀疑苏卿梦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她那么聪明是不是早已猜到他的居心叵测。 反倒是苏卿梦空暇的时间多了不少,她跑医院跑得更加勤快了,几乎每天都在医院里,陪着苏醒的同时,用凌渊白给她的50万做短期股票,她的金融学得不错,又有方墨的指点,倒是赚了不少。 苏卿梦与姚嘉遇见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姚嘉从来不会主动和她打招呼,即便她打了招呼,姚嘉也不会回应,直到有一天她的手机背景用了方墨的背影照片,姚嘉像受了刺激一般,突然上前抓住她的手,愣愣地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 姚嘉的身躯微微颤抖,泪水一滴一滴地滑落下来,然后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更没有问苏卿梦这是谁。 直到泪水止住,她才慢慢看向苏卿梦:“你是渊白的同学?怎么老是在医院看到你。” “我低学长两级。”苏卿梦笑着说,“我妈妈这几天在这里住院,阿姨怎么了?” “只是有些失眠,时常过来和医生聊聊。”姚嘉笑起来还带着一些不谙世事的天真气息,但是在她身上并不违和,反倒是多出几分烂漫的妩媚。 有了这样的一个开头,两个人碰到面也偶尔会聊几句,几次聊下来,姚嘉像是不经意地问道:“手机上的照片是你男朋友吗?” “是啊,他也是京大的,和凌学长都是大三的。”苏卿梦如实回答。 姚嘉愣住,她很想看看方墨的正脸究竟是长什么样子的,但是她不敢说,因为她知道凌秦一直在监听着她,如果被他知道她对另一个男人产生了兴趣,即便这个男人的年纪和她儿子一样大,他也会不择手段地对付这个男人。 苏卿梦也猜到,姚嘉那条项链和她身上的这条是一样的,所以她故意让凌渊白听到她们的对话,果然晚上凌渊白就打电话过来:“你没有和方墨分手?”他被她气得都忘记先警告她远离姚嘉了。 “我提了,他没同意。”苏卿梦说得很是无辜。 凌渊白呵呵冷笑了两声,“苏卿梦你真的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只是他现在在国外,身边又有凌秦,不敢轻易操控国内的事,他一直隐忍着,直到快过年的时候他从国外回来,他还没去找苏卿梦,就接到了私立医院的电话:“凌少,那位苏女士正在办理出院手续,您看……” 凌渊白赶到医院的时候,苏卿梦正在前台清算苏醒的住院费,单子已经打出来了就在苏卿梦的手里,而旁边就站着姚嘉,他几乎立刻就明白过来自己被苏卿梦摆了一道—— 之前他和院长打过招呼,苏醒的手术费先做了全免,本来他觉得这是凌氏的医院,一切都受他控制,但是他没有想到苏卿梦会突然让苏醒出院,还是姚嘉也在的时候。 姚嘉还挺喜欢苏卿梦的,见前台拉出来的住院费还要十万,想着对普通人到底有些贵,还想免了苏醒的住院费,她虽然被凌秦困着,但是这点主还是能做的。 “阿姨,没关系的,这笔钱我还是出得起的。”苏卿梦朝姚嘉摆摆手,回头看到凌渊白,还朝着他眨了眨眼。 凌渊白简直要被她气笑了,这十万块钱只怕也是出自他身上。 姚嘉也看到凌渊白了,她朝着凌渊白先是笑了一下,随机脸色跟着苍白了起来,凌渊白从国外回来,意味着凌秦也回来了。 苏卿梦趁机提出她先走了,顺利带着苏醒出院了,在经过凌渊白的时候,听着他咬牙切齿压低声音地喊了她一句:“苏卿梦,你好得很!” 她弯眉笑开,眼里盛满揉碎的星,鲜活而动人。 苏卿梦接苏醒回了孤儿院,苏醒住了两个月的院,也十分想念孤儿院的孩子,当孩子们围着她“妈妈”、“妈妈”叫个不停的时候,她笑得格外开心,脸上也有了不少气色。 再过两天就要过年了,苏卿梦索性就住在孤儿院,和苏醒一起过年。 她和三个小姑娘一起挤大通铺,好不容易用睡前故事把她们哄睡,就收到了凌渊白发来的消息:【出来。】 苏卿梦披着羽绒服,悄悄地走出大门,果然就看到凌渊白的车子停在不远处。 她十分自然地坐到了他的副驾驶座上,对着一车的烟雾嫌弃地挥了挥手,娇娇地说了一声:“臭死了。” 凌渊白其实早就开过来了,只是窃听耳机里一直传来苏卿梦讲故事哄孩子的声音,很温柔很悦耳,他竟有些舍不得打断。他乜了苏卿梦一眼,这是他第一次见她的素颜,还挺好看的,与化了妆精致的她不一样,素颜的她还带着年轻的稚气,脸蛋粉粉嫩嫩的,想让人用手指掐一下。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并没有忘记眼前看着人畜无害的女孩在白天刚刚坑了他一把,吐出口中的烟,他冷笑着说:“苏卿梦,你真的是长本事了。” “我还以为我的本事凌学长一直很清楚呢。”苏卿梦笑容可掬,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是来兴师问罪的一般。 凌渊白呵呵笑了两声,只觉得“学长”两个字有些刺耳:“拿到你院长妈妈的资料了?” 苏卿梦点点头,她这些日子一直在医院,就是为了彻底了解苏醒的身体状况:“我托瑶晴去问了专家,专家说我妈妈的手术很成功,现在的癌细胞系数也很低,不用做化疗,只要定时检查就可以。” 她朝着他真情实感地道谢,声音真挚得让凌渊白都有些不习惯,冷冷地看了她两眼,从床上爬起来的她,头发有点凌乱,让他都想为她梳两下,把她那一头乌发梳顺。 凌渊白又吸了一口烟,朝着窗外吐烟,不去看她:“苏卿梦,你是觉得我手上已经没有你的把柄了吗?” “怎么会呢?”苏卿梦的声音柔得像水一样,“我知道以凌少的本事,一定握着我不少把柄。不过呢,我也有些东西想给凌少看。” 苏卿梦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份打印出来的资料清单交给凌渊白。 凌渊白看着那份清单,有几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即便是有眼镜的遮掩,也掩不住他脸上的震惊,这单子上的几处私产都是他瞒着凌秦偷偷弄的,包括他见方婷兰的私人餐馆,不过单子上的东西还都算见的人的,没有曝光他不能被凌秦知道的暗中势力。 他咬着牙问:“这份东西你怎么来的?” “我有我的渠道,凌学长不必这么吃惊,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都能查到的东西,你的父亲若是有心去查恐怕查到的要更多。”苏卿梦说得愈发温柔。 凌渊白是期待与苏卿梦的每一次见面的,他总会想她会是怎样的反应,而他最爱做的事就是想方设法激怒她,他喜欢她生气的眼眸,漂亮得像夏日的烟火,只是他设想了那么多,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反过来被威胁。 他觉得他该是愤怒的,可是这会他却止不住地想笑,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放肆地、毫无形象地趴在方向盘上大笑。 等笑过了他才转过头,看向苏卿梦,而女孩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在他触手可及之处:“苏卿梦,你觉得你能威胁到我吗?” 苏卿梦也学着他,靠着前面的车头趴着,乖巧得想让人摸一下,“凌学长,应该暂时还不想被你的父亲知道太多吧。” 凌渊白恶劣地笑着:“你又是哪里来的胆量,深刻半夜单独上一个男人的车?” “别人我自然是提防的,但你是凌学长。”苏卿梦说得真诚。 凌渊白盯着她那双桃花眼看了许久,以至于产生了她正深情款款看着他且目光里充满了信任的错觉。他大口地抽了一口烟,又狠狠将烟灭掉,将目光落在了别处,他真是见不得苏卿梦真挚的一面,竟可笑得生出要避开的冲动。 “你不觉得你这话可笑?”他嘲讽着问。 “你确实算不得上好人,”苏卿梦直白地说,在凌渊白看向她时,眉眼弯成月牙,“可是你也帮了我不少,院长妈妈的事还有崔敏敏的那一句道歉都要好好谢你。” 她从脖子上取下那条红宝石项链,又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当项链放到他的掌心时,还带着她身上的余温以及淡淡的香,“凌渊白谢谢你,那笔50万我会还给你,院长妈妈的手术费就当是我借的,以后慢慢还你。我们之间的交易到此结束了。” 凌渊白握紧了拳头,项链上的棱角刺痛了他的掌心,他笑了出来:“你以为这场交易是你说结束就结束的吗?” “我既然敢把清单单独带出来给你看,你猜我是不是留了后手?”苏卿梦撩拨了一下头发,而发梢在他的眼前轻轻飘过。 “你以为我会在乎吗?”凌渊白扯着嘴角。 她手支撑着头,歪头看向他,手指在他的鼻尖轻轻点了一下,微凉,在这冬天里又像是有一点醉人的温暖。 他眯着眼睛瞪向她,而她从容地拿起他放在一旁的烟夹在两指间,动作娴熟得不像是第一次,凌渊白鬼使神差地拿出打火机帮她点燃,偏红的火焰映在她的眼眸上像染了一层妖冶的晚霞。 烟放在她的红唇间,叫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她的唇上。 她轻吸一口,又慢慢吐出一圈一圈的烟雾,即便是抽烟,她也依旧美得像一幅画,而她只抽了一口,便将那根烟夹在他的指间,“即便像我们这样戴着面具的人,也有在乎的人和事呢。” 凌渊白不知道他为什么就这样轻易地放过苏卿梦,由着她自由来去,头也不回地下了车,而那条项链还在他的手里,那根烟还在他的指间。 他不喜欢别人的碰触,也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但是下一刻他却将那只苏卿梦抽过的烟放入口中,学她一样轻轻吸了一口,再吐出来却只是混乱的一团白雾,蒙住了他的眼镜,做不到像她那样随心控制。 “你算哪门子戴面具的人?”凌渊白轻轻笑了,口中的烟似乎多了别样的香味,而他心中是控制不住的嫉妒,嫉妒方墨曾经放肆地吻过她。 ———— 这一次见面之后,凌渊白整个寒假都没再找过苏卿梦,可能是威胁真的起了作用,也可能是他根本忙得没空再来找她。 过年那一天。 苏卿梦心情很好地准备了一大堆年货,也给孤儿院的每个孩子准备了红包。 方墨来时,她正在和孩子们一起在贴福字。 苏卿梦今天穿得格外喜庆,穿了一身红色,长发盘起在上面别了一个大大的红蝴蝶结,回眸看向他的时候,明眸青睐,如烂漫山花。 看到方墨时一脸惊喜:“你怎么来了?” “嗯。”他应了一声,过年于他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只是这一天空下来了,他想来看看苏卿梦。 “阿墨伸手。”她说,而他乖乖地将手伸给了她,一个红包就放在了他手中,“喏,给你的压岁钱。” 方墨垂下眼眸看着掌心中的红色,自他记事起,从来就没有收到过压岁钱,他默默地将红包放入口袋里。 大约是嫌弃他身上穿得太过素净,苏卿梦取下她身上的红围巾,围在了他的脖子上。 方墨天生体热,从来没有围过围巾,多少有些不习惯,但是苏卿梦不许他拿下来,他也便这样围着一天,哪怕是晚上吃年夜饭的时候也围着。 他的厨艺好又动作利索,来了之后就彻底解放了苏卿梦,她就只用在旁边当条快乐的咸鱼。 苏醒都有些看不过去,推了推苏卿梦,“你别欺负人家老实人。” “没有呀,我也是老实人呢,从不欺负人。”苏卿梦睁着大眼,无辜地眨着,末了还要方墨为她作证。 方墨沉默地点点头,又趁着苏醒没注意的时候,回过头迅速在苏卿梦的唇边落下一吻,而苏卿梦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腰窝,用口型说着“老实人”三个字。 午夜十二点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在院子里放了迎新烟火,苏卿梦回头问方墨有什么新年愿望,方墨朝着她笑了笑没说话。 新年过后,方墨更加忙了,他和苏卿梦说,他打算提前建好工作室,刚好和沈越父亲一起研发的项目也做的差不多了—— 在原剧情里,这些本该是半年以后才发生的事。 苏卿梦一边随意地拨动着头发,一边想着,然后便听到了系统发布的任务:【请宿主完成必须完成的剧情:强行混入豪门圈的新年宴会,并在宴会上强吻凌渊白。】 和系统一起响起的还有她的手机,她低头看,是陆瑶晴打过来的:“梦梦,我好无聊啊,你有没有空,晚上陪我一起参加一个新年宴会,让我们姐妹艳压全场!” 苏卿梦弯了下唇,并不是她不想“强行”,只是有人这么及时地来邀请而已。 第16章 真假少爷文里的拜金女配(十六) 晚上的宴会, 中午陆瑶晴就过来接苏卿梦了,她特意带了礼物来看孤儿院的孩子。 看着破旧的孤儿院和纯朴的孩子们,陆瑶晴突然红了眼, 她参加过不少慈善募捐,却从来没有真实地接触过孤儿院里的孤儿, 暗自决心以后一定要给孤儿院多捐款。 苏卿梦看出了她的心思没有点破,只是温柔地搭在她的肩上,“我曾经想过放弃读大学, 但是我现在觉得读大学是我做的最正确的选择, 因为我在大学遇到了你。瑶晴,遇到你是我的幸运。” 陆瑶晴本来只是微红了眼睛,在听到她这句话之后就忍不住哭了出来,“梦梦你真讨厌,非要把我惹哭。” 陆瑶晴这么说着却是狠狠抱住了苏卿梦,“梦梦你跟着我, 姐让你做小公主!” 本来是每年正月的固定宴会, 陆瑶晴本来觉得无聊没意思, 但是这一次她要让苏卿梦成为全宴会上最靓的小公主, 特别用心地给苏卿梦挑了晚礼服。 凌渊白晚上是和凌氏夫妻一起来的,他一身白色的西装, 银边眼镜, 长相俊美, 笑容温和,是豪门圈里年青一代里最被看好的。 “等会瑶晴来了, 你多多照顾她。”凌秦有心和陆家联姻,陆家本就和凌家齐名,再加上陆家这一代仅陆瑶晴一个女儿, 如果凌渊白能娶陆瑶晴,那么整个陆氏就相当于落入了凌家的手里。 凌渊白看向凌秦,这个在家极其残暴的男人在众人面前也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他的这一套面具继承自凌秦,他嘲讽地想着。 门口突然热闹了起来,他兴致缺缺地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陆瑶晴身旁的苏卿梦,一袭浅蓝渐变摸胸鱼尾裙让她如同月光下的人鱼—— 美得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尤其是她的那双桃花眼略带笑意地看过来时,会叫人产生被她深情以待的错觉,而忍不住心跳加速。 当她进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那些纨绔子弟一个个都挤到她身边去。 凌渊白走上前,先和陆瑶晴打了一声招呼,才和煦地同苏卿梦说:“苏学妹,今天很漂亮。” 苏卿梦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眸,“凌学长今天也很帅。” 凌渊白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了她娇艳湿润的唇上,想起那一夜她抽烟的模样,而他同她共抽了一根烟…… 呼吸略微重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恢复如常,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当音乐响起的时候,他的手最终还是伸向了陆瑶晴,陆瑶晴朝着他摇了摇头:“我要陪我家梦梦。” 凌渊白看着陆瑶晴光明正大地挽着苏卿梦的手,看着别的男人围在她的身边,而她始终笑语晏晏,举止得体,她习惯于被众星捧月,这一刻,他竟多少有些明白凌秦对姚嘉强烈的控制欲,他轻轻啧了一声,分不清是嫉妒还是对自己的厌恶。 宴会过半,陆瑶晴被陆父强行带走,去各家长辈面前打个照面,她看了看在人堆中如鱼得水的苏卿梦,便也放心走了。而等她一走,苏卿梦就借口去一下洗手间,独自躲到了偏僻的角落里。 苏卿梦特意发了一张自拍给方墨,还附了一句语音:“阿墨,快来看你美美哒的女朋友。” 她似是还想发第一句,就被一只大手揽住了肩膀,她惊地要发出声音,另一只手捂在了她的唇上,而她反应也很快,几乎是立刻咬在了那只手的虎口上,力度之大,便是习惯了疼痛的凌渊白都痛得嘶了一声。 凌渊白把苏卿梦拉进一边的房间才松开她,他低头看向自己左手的虎口,果然被苏卿梦咬出了血,他忍不住笑出了声,甚至饶有兴致地用舌头舔了一下伤口上的血渍。 苏卿梦看到他并不意外,更像是意料之中,神闲气定地坐到一边的椅子上,问道:“我还以为凌学长有洁癖呢。” 凌渊白注意到苏卿梦右手状若无意地放在桌子上的玻璃花瓶边,他丝毫不怀疑,如果他真的做出什么不轨的行为,苏卿梦会毫不留情地把花瓶砸在他的头上,这么想着,他又大笑出声。 等笑过之后,他才又恢复了那个含蓄而温文的凌渊白,姿态端正地坐在苏卿梦对面,“洁癖谈不上。”只是不大喜欢被人碰到,不过总有意外存在。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条红宝石项链放在苏卿梦的面前,“戴回去。”他已经习惯了每个晚上聆听苏卿梦的声音,而现在他听不到她的声音,本就不好的睡眠质量变得更差了。 苏卿梦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凌渊白只与她那双含笑的桃花眼对视了一眼,迅速垂眸,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发现的?” 她没有回答,凌渊白又笑了,原来不知不觉之中他们的位置早已对调,他也终于学会了妥协,把那条项链重新放回了口袋里,“方墨最近的动静有点大,你最好看着他一点。” “什么意思?”苏卿梦眼中的笑意散去,看得出来是真的在意方墨。 凌渊白只觉得有一口气堵在胸口,可当苏卿梦看向他时,他笑得恶劣:“你应该还记得我让你把方墨的电脑拿过来,我私下的产业你都知道,并不涉及软件这块,你猜这是谁想要?” 苏卿梦一下子就想到了凌秦,凌氏集团以房地产起家,近几年有心进入电子领域,但是不管是在电子商务还是软件应用方面都不是康氏集团的对手,这也是方墨选择将工作室挂在康氏集团底下的原因。 她所拿到的剧情,即便到了故事的后期也并没有多少凌秦的戏份,最令人奇怪的是,到了最后凌秦也没有认回方墨的意思,即便那时候的凌氏已经濒临破产,而凌渊白也已进了监狱。 “谢谢凌学长的提醒。”苏卿梦站起身,准备要走。 凌渊白比她更快一步挡在了门前。 即便被他挡了道,苏卿梦一点也不怕,外面有陆瑶晴、姚嘉还有凌秦,凌渊白不可能留她太久。 凌渊白对她的笃定有些咬牙切齿,可又不甘于就此放她离去,“你的谢谢就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 “梦梦,你在吗?”外面传来陆瑶晴的声音,是她对着隔壁的洗手间在叫。 苏卿梦上前一步,缩短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凌渊白想要避开,但因为他靠着门板,反而作茧自缚。 她踮起脚尖,气息喷在他的下颚,然后在他的脸颊上蜻蜓点水了一下,“那么谢谢凌学长了。” “咚、咚、咚——” 凌渊白分辨不出那是苏卿梦离去时高跟鞋的声音,还是他剧烈的心跳声,他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凌秦打来电话责问他在哪里,他才走到洗手间里照镜子,果然在他的脸颊上有一道浅浅的口红印。 他盯着那个口红印看了许久,才慢悠悠地一点一点擦掉,然后摘掉了眼镜,镜中的那双眼睛近乎病态,他伸手捂住眼睛,不愿意看这过于狼狈的自己。 等凌渊白回到宴会大厅的时候,苏卿梦已经站在了陆瑶晴的身边,说说笑笑,完全没有将招惹他当一回事。 宴会结束后,苏卿梦都已经上了陆瑶晴的车,却接到了方墨的电话:“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苏卿梦让陆瑶晴把车子停在路边,就在路的对面看到了方墨,方墨也开了车过来,一辆小几十万的车,夹在来参加宴会的一众豪车里格外突出。 清冷的青年穿着大红色长羽绒服,站在一片夜色中也格外突出。 方墨也看到了她从车里出来,第一时间从车里拿出一件与他身上同款的大红色羽绒服,在和她喊他之前套在了她的身上,与她身上的晚礼服多少有点相冲。 陆瑶晴在一旁看着哈哈大笑起来,还赶紧拿出手机拍了照片,得意洋洋地对苏卿梦说:“梦梦,我要把你的丑照发到朋友圈,这就是你秀恩爱虐狗的下场!” “瑶晴,不许——”苏卿梦跺着脚也阻止不了疾驰离去的陆瑶晴,她只得用手指戳着方墨的腰,“哪来的大红羽绒服,丑死了。” 方墨沉默了一下,“我以为你喜欢大红色。” 过年那天,他见她一身大红,以为她会喜欢。 “我那是红色大衣,红色羽绒服一点都不仙,我穿成这样走路也不方便呢。”她嘟着嘴抱怨。 方墨没有说话,只微微弯腰就当众将她公主抱抱起了,在她的惊呼声中将她抱到了副驾驶座上,帮她系好安全带。突地他敏锐地感受到身后的注视,立刻站直了身躯,警惕地回望,就看到了凌氏夫妻—— 他看过无数次照片,却还是在现实中看到真实的他们,姚嘉瞪大了丹凤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凌秦的脸色更是难看,而他冷漠地收回了眼神,没有任何情绪波澜地坐到驾驶座上。 “阿墨,”苏卿梦凝望着前面的黑暗突然开口,“要小心凌氏集团。” 方墨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没过几天,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打到方墨的手机上。方墨认识这个号码,是凌秦的,当他接起来的时候果然听到了凌秦的声音:“小墨,我是你的父亲,我们见一面吧。” 凌秦电话里的声音温和平缓,像一个慈父。 方墨面无表情地说:“时间、地点。” 方墨和凌秦见了一面,两个人并没有多说什么,方墨本来就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凌秦又似乎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说自己最近才知道他的存在。 凌秦看着方墨的目光格外复杂,最后化作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我那时喝醉了酒,错把你母亲当做我的妻子,这是我犯的错,虽然我并不喜欢你的母亲,但是若知道你的存在,我还是会负责的。” “怎么负责?和姚嘉女士离婚吗?”方墨锐利地反问。 凌秦听不得别人提姚嘉,差点就要翻脸,到底还是压住了脾气,维持着面上的体面,“我深爱我的妻子,不会和她离婚的,但是我可以补偿你,你需要什么就给我打电话。” ———— 开学的前一天,苏卿梦才从孤儿院回到筒子楼。她没有告诉方墨,就悄悄去了网吧,本来想给方墨一个惊喜,却在休息室看到了一个眼睛通红、衣服皱巴巴的方墨。 方墨也有些意外,意识到自己现在的邋遢,他连忙站起身洗了把脸,换了衣服,干干净净地坐在苏卿梦面前,“怎么没叫我去接你?” “你这是多久没休息了?”苏卿梦皱着眉头问,她没给方墨说话的机会,推着他去睡觉。 方墨确实是好几天没有合眼,他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然而当苏卿梦握住他的手时,他意外睡得很沉。 他一觉睡到凌晨五点,等他惊地从折叠床上起来的时候,苏卿梦就趴在不远处的电脑桌上睡觉。 近在咫尺的睡颜在一瞬间便将他心中的戾气清空,他放下了与人搏命鱼死网破的妄念,世间有她,他便有不舍与眷念,万般恶意也不值得他舍下她。 紧锁的眉头松开,他将苏卿梦抱到了他的折叠床上,在她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苏卿梦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在电脑桌前工作的方墨,而一旁的桌子上放着他准备好的早饭,“阿墨,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方墨打字的手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没什么,只是工作室可能要往后延。” 他没有告诉苏卿梦,他和凌秦见了一面,结果碰巧被康氏的人看到,康氏内部认为他有脚踏两只船的嫌疑,工作室的事也需要重新评估。 更巧的是,他与导师一起研发的项目也差点被人盗走核心代码,好在他设置了自毁程序,在被盗走之前程序先把代码给毁了。 方墨从来不相信巧合,尤其是两件事加在一起。 “先吃早饭,我送你去学校报道。”方墨收拾好东西,先送苏卿梦去了金融系,又去计算机系,准备请假一个月,专心解决问题,结果教务处的回复是:不予以请假,若无故旷课一个月就做退学处理。 方墨似乎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他沉默着点点头,没有与教务处力争,这样的刁难并不会难到他,这些年他早就学会了用沉默来伪装,也学会了做多手准备。 苏卿梦虽然没有从方墨那里得到什么信息,但是回想那天凌渊白的话,再结合原剧情,她能猜到方墨大概是遇到了什么阻难。 而没过几天,都不用方墨来告诉她,她就在新闻上看到了他的那家网吧被查封掉的消息,紧接着陆瑶晴就和她说有人同时发邮件给校长和市教育局举报方墨成绩造假,举报信里有方墨曾经黑进学校系统的证据。 她在第一时间给方墨打了电话,方墨依旧和她说:没什么,马上就能解决。 苏卿梦猜,是凌秦出手了,对比起凌秦的手段,之前凌渊白的那些手段倒是显得幼稚了,这才是真正的置人于死地。 “瑶晴,你能不能帮帮阿墨?只要给他一个和你爸爸见面的机会就可以。”苏卿梦向陆瑶晴求助,除去康氏,陆氏也能和凌氏相抗衡。 陆瑶晴拍着胸脯应下了。 这边方墨和陆氏谈的结果还没有出来,苏卿梦就收到了凌渊白的消息,他要见她一面。 苏卿梦答应了。 依旧是那一片郊外的无人湿地,冬天已经渐渐过去,湿地周围染了一点嫩绿,不多,却有了春的希望。 凌渊白在抽了近一包烟之后才开口:“你和他分手,我帮他一次。” 苏卿梦探究地看向他,凌渊白冷笑:“是他太过急于求成了,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你和他在一起也没有前途,聪明如你应该知道和他分手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还记得之前要对付阿墨的可是凌学长。凌学长不觉得自己前后矛盾吗?”苏卿梦若有所思,“而且我始终不明白的是,阿墨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你们为什么要再而三地对付他?” 凌渊白点燃了一根烟,烟雾袅袅,在风过后散去,像是什么都没有留下来,“苏卿梦,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你和方墨分手,我替你申请了国外的大学,过两个月就可以出去。” “我的事就不必凌学长为我做决定了。”苏卿梦笑着,态度却格外坚决。 凌渊白紧绷着嘴角:“苏卿梦,你以为你能在方墨身边独善其身吗?别忘了你还有一个院长妈妈,而她还有一个孤儿院。“ 苏卿梦笑了,第一次直呼其名:“凌渊白,你干嘛老是靠威胁来达到目的呢?很多时候,威胁并不能让你有所获,反而会让你与所愿越行越远。” 凌渊白有了片刻的愣怔,他在凌秦身上学到最多的手段就是威胁与以利诱惑。 苏卿梦从车上下来,仍有从湿地吹来的寒风扬起她的长发,她朝着前面的湿地走去。 凌渊白有了一瞬的紧张,跟着她下车,一把抓住了她:“你干什么?” 不知道前面的沼泽地有多危险吗? “来这里这么多次,下来看看风景。”苏卿梦轻笑着说,“其实这里的风景还挺不错的,就像——” 她忽地伸手拿掉了凌渊白的眼镜,对他说:“其实你不戴眼镜也挺不错的。” 凌渊白在短暂的空白之中立刻夺回了她手中的眼镜,近乎冰冷地说:“苏卿梦,你真以为我不敢对你怎么样吗?” 苏卿梦红唇微扬:“是呀,你喜欢我。” 凌渊白正想开口嘲讽她,然而要戴眼镜的手却因为她的下一句顿住:“但我即便和方墨分手了,也不会选择你。” 第17章 真假少爷文里的拜金女配(十七) 凌渊白还没有把眼镜戴回去, 他有些难受,是因为阳光直接照射在他的眼珠上让他难以适应。 他慢慢将眼镜戴回去,扯动嘴角:“苏卿梦, 自作多情与自作聪明一样愚蠢。” 苏卿梦静静看着他,那双明亮的眼眸像是能照出他最隐秘的心思。 凌渊白深吸了一口气,难得解释了一句:“我帮方墨不是为了你。” “嗯。”苏卿梦慵懒地将整个身体靠在车上, 眺望远方, “之前都没怎么看,这里风景确实挺好的。” 凌渊白斜了她一眼,站在她的身旁慢慢抽着烟, 身体依旧站得笔直,他做不到像苏卿梦这样从容的放纵。 两人之间门沉默了良久,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苏卿梦问:“所以就算我不和方墨分手, 你也会帮方墨吧?” “苏卿梦, 那天为什么要……”亲我?又让方墨去接你呢?凌渊白停住了问了一半的问题, 慢慢吐出一口烟。 如果不是那天让姚嘉和凌秦看到方墨, 如果不是那天姚嘉犯病,凌秦或许不会这么快就发现方墨的存在,不过像方墨这种怎么打压都能起来的人被凌秦发现也是早晚的事—— 他不算什么好人, 身上更是流着凌秦和方婷兰这两个令人作恶的人的血,只是姚嘉大约是他童年时为数不多的温暖, 而方墨是姚嘉的儿子,他原本是想保方墨一条命的。 “未必。”他淡淡回答了苏卿梦的问题,如果为了方墨让他失去了斗倒凌秦的资本, 他也不会出手。 风一阵一阵地吹过,苏卿梦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这些天方墨不在身边, 她都没穿羽绒服,确实有些冷了,她垂眸笑了笑。 她回到了车里,在车里探头喊着凌渊白:“凌渊白,下次不要再见面了,每次都熏得我一身烟味,难闻。” 凌渊白弯了弯唇,像是故意不如她愿一般,顶着一身烟味回到了车上。 难得的,这一次凌渊白把苏卿梦送回了筒子楼,,他的车子没法开进巷子里,就这样看着苏卿梦一个人往里走去,周围的破败与她干净纤弱的身影格格不入,就仿佛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样,在她消失在巷口的那一瞬,他突然生出了她就抛下这个肮脏世界消失的错觉。 心悸得吓人,他有些冲动,想要下车去抓她。 “渊白?” 一转头就看到了一脸惊喜的方婷兰,她并没有看到苏卿梦下车,欣喜地问:“你是来看我的吗?这些天小墨都不在,你要不要来家里坐坐?” 凌渊白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下,回头望向苏卿梦走过的巷子,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只是跟在方婷兰身后进到里面,他就有些后悔,尤其是进了屋里。 这些年家里的活全是方墨一个人干的,他这些天没有回来,方婷兰也没有收拾,屋子里乱得一塌糊涂,他只站在门口,连进都不想进。 大约是他脸上的嫌弃太过于明显,方婷兰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慌忙拿了一块干净的毛巾擦了擦凳子,“坐,你们年轻人是不是都喜欢喝奶茶,我给你点。” “我不喜欢这些。”凌渊白还算温和地回绝了,“我还有事就不坐了,方女士。” 方婷兰张了张嘴,想说他就不能为她多留一会儿吗?她才是他的亲生母亲! 凌渊白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即便是脸上还擒着笑,方婷兰却感受到了气势的压迫,不敢开口说话。 凌渊白皱着眉头独自一人又走了一趟狭小的巷子,他特意在苏卿梦的楼下站了一会,他知道她就在这幢楼的六楼,也有些想看看她居住的环境,但他有自知之明,苏卿梦大约是不欢迎他的。 他喉咙发痒,又有些想抽烟。 苏卿梦并不知道他站在楼下,也恰如他所料的,就算知道也不会主动邀他上来。她回家换了厚实的羽绒服,就朝着一家女子监狱出发,按着前几天就通过的探监申请去见了一个人—— 其实她对女人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直到见到女人本人才逐渐清晰起来,眼前的女人就和院长妈妈一样,与她原本的世界里都是一模一样的。她垂下眼眸,对所谓穿越的世界有了一些隐隐的猜测,不过这些猜测并不全面,还需要更多的论证。 女人显然也不大认出她来了,“我并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见我?” “你再看看,我想你不会忘记我的。”苏卿梦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脸上的冰冷如那张九岁时的照片,她其实小时候并不爱笑,只是后来在娱乐圈里学会了圆滑,凌渊白说她戴面具也并没有错,不过她的面具和凌渊白被迫束缚还是有些区别。 女人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想起了她是谁,一下子激动地扑了过来,恨不得当场把她撕烂,只是前面有透明玻璃隔着又有狱警看着,女人根本碰不到苏卿梦。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给我加的刑期!我就知道你这个贱坯子不是好东西,你害了我一次不算还要再害我第二次!”女人歇斯底里地叫着。 苏卿梦迅速捕捉到了其中的信息,有人在这个世界帮她对付了女人,她大概能猜到是谁,对着女人冷冷地说:“只可惜你当初没有和你丈夫一起被判死刑。” 她不再理一边咒骂一边痛哭的女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监狱,还在监狱门口的时候,就接到了方墨的电话:“在哪里?我过来接你,晚上和陆总、陆瑶晴一起吃个饭。” 看样子,他与陆氏谈的结果还不错。 在饭桌上,苏卿梦就看出了陆父对方墨很满意,隐隐有些想要撮合他与陆瑶晴的趋势,所以方墨才会要带着她一起来吃饭,大抵是想让陆父就此打住,陆瑶晴也看出了一点意思,差点当场和陆父翻脸。 陆父看出来,自家女儿和方墨都很喜欢苏卿梦,也只能作罢,心里多少有些可惜,陆家就只有陆瑶晴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比起豪门联姻,他更希望有一个入赘的上门女婿,像方墨没有家庭背景、个人能力又很强的,十分适合陆瑶晴,而且他还记得当初刚上大学的时候陆瑶晴还托他打听了不少方墨的事。 陆瑶晴大概也想起了这一茬,不愿意让苏卿梦知道自己当初暗恋的人是方墨,在桌底下踢了踢陆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许提她的黑历史。 总的来说,晚上的饭局相当愉快,苏卿梦左手方墨,右手陆瑶晴,过得十分开心,而方墨皱了快一个月的眉头也有了一些舒展。 方墨本来是为了麻痹和提防凌家,所以才装的穷,如今提前和凌家对上了,他也索性不装穷了,将自行车换成了汽车,就是汽车开回筒子楼反而不方便,停车场离得太远,走的路比骑自行车要多。不过能和苏卿梦并着肩这样一路走下去,他反而觉得很好。 “那个举报的事……”苏卿梦犹豫着问。 “放心,我手上也有反驳的证据,而且老师也可以给我作证。”方墨并不把被举报的事放在心上,他平视着前方,只有两盏路灯的巷子看着太过于黑漆,年久失修的道路凹凸不平也并不好走路,而他的女朋友偏爱穿各式各样的高跟鞋。 他在苏卿梦面前弯下了腰,“上来。” “我自己能走呢。”苏卿梦说着,却也乖乖地趴在了他的肩膀上。 “等忙过这阵,我们先在学校旁边租房,然后再慢慢看房,你喜欢把家安在哪里?”方墨即便背着她,气息也很平稳,只是提到“家”这个字的时候气息停顿了一下。 苏卿梦趴在他的背上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阿墨,我们都还年轻,现在谈这些都还太早了,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说不定哪天分手了也不知道呢。” “不会。”方墨说得很坚决,脚下的步伐也快了一些,就连上楼的时候苏卿梦叫他把自己放下来也没有听,直接把她背上了六楼。 苏卿梦从他背上跳下来,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角,略带无奈地叫着:“阿墨……” 他却一下子捂住了苏卿梦的眼睛,用唇封住了她想要说的话,那双在黑夜里的丹凤眼黑得有些可怕,他怕苏卿梦睁眼就能看到他眼中近乎病态的偏执: 苏卿梦,既然招惹了我,就不许再抛下我。 ———— 没过多久,方墨被封掉的网吧也解封了,又开始了正常营业,而学校里那些关于方墨的流言蜚语最终也被校方辟谣了。至于与导师合作的那个项目,方墨更是早有准备,另外单独存了一份备份。 凌秦给方墨制造的麻烦都被方墨一一化解,期间门凌氏集团底下的一个工程出了些问题,绊住了凌秦的脚步,他一时无暇顾及方墨,等他终于能腾出手再对付方墨时,方墨与陆氏集团的合作已经尘埃落定,兜兜转转,反倒让方墨与陆氏的联手比原剧情提前了。 陆家还为了庆祝这一次合作,举行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宴会,意在将方墨正式引入生意场——虽然现在方墨和陆瑶晴相互都没有意思,但是陆父依旧看好方墨,他认为方墨就算不依靠陆氏将来也必定飞黄腾达,倒不如趁他现在还在起步阶段做一个伯乐,将来对着方墨还有知遇之恩。 凌家也收到了邀请。凌秦带着凌渊白参加了宴会,在陆父介绍方墨时,比起方墨,他更加自然,温和地笑着:“真是后生可畏。渊白,方总和你可都是京大的学生,有机会多多交流,你也和方总多学习学习。” 凌渊白点点头,温顺听话,同样看不出什么异样,而方墨本来就没什么表情。 唯有一无所知的陆瑶晴关心地问:“怎么没有看到姚阿姨?” 凌秦笑得和蔼:“你姚阿姨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我就让她在家休息了,她也挺想你的,有空来凌家玩。” 上洗手间门的时候,方墨和凌渊白狭路相逢,两人并排站在洗手台前,镜中的他们在长相上倒是有两分相似。 凌渊白一边洗手,一边慢条斯理地问:“怎么没带苏学妹过来?” 方墨没有说话,他又说:“我看陆总这个姿态是把你当自家人培养,瑶晴是独女,确实需要一个能入赘的丈夫,有件事你或许不知道,瑶晴她……” “小凌总,我有准备结婚的女朋友了,而我女朋友和陆瑶晴好朋友。”方墨冷冷开口,打断了凌渊白继续说下去。 凌渊白品了一下“结婚”两个字,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面上却笑了起来,“你或许不知道,其实我比你更早认识苏学妹,她之所以会成为你的女朋友,还是为了和我赌气。” 方墨不冷不热地说道:“那要谢谢小凌总,等我和卿梦结婚的时候,必定给小凌总送请帖。” “你现在还是起步阶段,你不该让苏学妹跟着你吃苦,而且你也知道苏学妹她,比起男人钱更重要。”凌渊白完全不想再听到方墨与苏卿梦结婚这一类的话,然而方墨这人油盐不进,他的话一点都没有挑起方墨的情绪。 方墨依旧淡然地回了他一句:“我知道她喜欢钱,所以我不会让她缺钱的。” 凌渊白却在方墨冰冷的外表下看到了他与自己一样近乎病态的眼睛,他垂眸,想着如果他是方墨会放手苏卿梦吗?不,他不会。 于是他对方墨说:“凌家不会放过你的。”所以不要妄图和凌秦能够和平共处,务必要尽早除掉凌秦这个隐患。 方墨没再说话,径直离去。 没能一击将方墨压下去,凌秦心情并不好,回到家后就把凌渊白叫到了书房里,用皮带在他的背上抽了两鞭后,才问:“你知道些什么?” 凌渊白默默勾了一下唇,才开口:“我知道,方墨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只比我小三天。” 凌秦半眯着眼睛看向他,似乎在考虑他话中的真实性,“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阵子您想要沈廷那个项目的时候。”沈廷就是方墨的导师,沈越的父亲,顺着沈廷这条线查到方墨,凌渊白的解释没什么破绽,凌秦慢慢收起了手中的皮带。 凌渊白站起身,却听到凌秦问他:“听说你最近和一个女孩走得很近,那个女孩还是方墨的女朋友?” 他顿住,眼睛里的光有一瞬是狰狞的,但是他面上十分平淡,“本来是想从她下手的,拿到方墨手中的核心代码。” “你觉得我拿她来对付方墨会怎么样?”凌秦盯着他看了许久,似乎想在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只是凌渊白的面部太过于平静,他甚至还心平气和地分析:“方墨的戒备心很强,很难对付,之前我试图通过他女朋友对付他都没有成功,我觉得他不是为了女人放弃事业的人。不过方墨有点本事,也是您的儿子……” 凌秦冷笑着说:“我不会承认他是我儿子的,当初本以为方婷兰已经打掉了,却没有想到会养这么大。你最好在你母亲面前管好你的嘴,不要再说出同父异母的弟弟这样的话。” 父子对视了一眼,各有怀疑,又各自掩饰,两个人嘴上都没有一句真话。 凌渊白从书房里出来,走到了姚嘉的房间门前。 她看到凌渊白惨淡地笑了一下,抓起一把抗抑郁的药,像不要命地吞下去,她有许多疑惑,尤其是看到方墨的正脸之后,她内心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只是她不能问不能查,她的每一句话都被凌秦监听着,一个不慎就会给周边的人带来万劫不复。 凌渊白站在门口看着她那双眼睛越来越暗沉,神情越来越麻木,只轻轻说了一声:“妈,晚安。” 他转身又给苏卿梦发了一条消息:【出来见一面。】 苏卿梦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方墨就坐在她旁边,微信跳出来的时候很明显,躲也躲不开,被方墨看得一清二楚。 方墨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直直地盯着苏卿梦,眼珠黑得有些瘆人,苏卿梦忍不住笑出了声:“阿墨,你很有演恐怖片的天赋啊,不想我去见凌学长,你可以说出来,不要这么看着我。” 她的手捂了一下他的眼睛,而他把她的手拿到他的唇边,虔诚地将吻落在她的手背上:“我不想你去见他。” “那就不见吧。”苏卿梦说的很随意,她给凌渊白回了一条消息:【不见。】 【我帮了你,不来道谢一声?】凌渊白发了这条消息又迅速撤回。 苏卿梦也只当自己没看到,没再给他发消息。 方墨很满意,起身给她做宵夜,苏卿梦嘟囔着太晚了,但是方墨的手艺实在是太好,她终究是没能忍住,吃完宵夜,方墨洗了碗才拿出电脑开始干活。苏卿梦注意到了,他过来不仅带着他的笔记本电脑,还带着他的折叠床,大有留下来过夜的架势。 她直直地盯着他看,而他竟朝她露出了笑容,放柔了声音说:“卿梦,让我借住两个晚上好不好?” 那双丹凤眼弯起来,好看得不像话,苏卿梦都不免被男色所惑,她轻轻点了一下他的眉宇,到底还是留下了他。 方墨忙归忙,却依旧勤劳得像个田螺姑娘,不管晚上忙到多晚,都将房间门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大早起来为她准备好早饭再喊她起床,然后再等她吃好收拾干净了,送她去学校。 而他口中的借住两个晚上也变成了长住,其实他已经在学校旁边买好了房子,只是他想按着这边房屋的布置重新装修一下,给苏卿梦一个惊喜,所以没有告诉她。 等到放暑假的时候,他们就可以住进他们自己家了,方墨这么想着,冰冷的脸上染上了笑意。 沈越看着时常含笑的方墨都直呼大不了,没想到方墨谈了恋爱是这个样子的。 这一天,苏卿梦起得比以往都要早一点,她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高大清冷的青年围着围裙一丝不苟地为她准备早餐。 “阿墨,”她轻轻地叫他,“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不能去追瑶晴,好不好?” 她很抱歉破坏了他和陆瑶晴的感情线,但是她有些事确实需要去确认。 方墨忽地转头,一双眼眸望向她,浓稠似墨,若不是一缕曦光自窗外落在他的眼珠上,冲入了些许温柔,她都要被他看得心慌了。 “这个问题还要思考吗?”她笑着掩饰。 “我不会。”方墨垂下眼眸专注着手上的动作,他不会不在她的身边,更不会去追她的好朋友。 到了学校,苏卿梦如常地去了教室,坐在陆瑶晴的身边,悄悄地递了一条手绳给她。手绳编得很精致,中间门镶嵌了一颗黄金幸运珠。 陆瑶晴很喜欢,立刻戴在了手上,随机酸溜溜地问:“不会是给你家男人买的时候顺带着我吧?” “不是,这是我自己亲手编的,只给你一个人编。”苏卿梦亲昵地勾了一下她的鼻梁。 陆瑶晴惊喜之余,立刻拍朋友圈炫耀。 中午的时候,苏卿梦没有和陆瑶晴一起吃饭,而是单独约了凌渊白到他名下的私人餐馆吃饭。 凌渊白不知道苏卿梦是不是故意的,这家私人餐馆正是他私底下见方婷兰的固定地方,但他却没有拒绝,比苏卿梦更早一些到。 苏卿梦照旧是踩着点到的,她坐在了凌渊白的对面,笑盈盈地说:“凌学长这家餐馆真的是很难约,我排了好多天才轮到,下次要过来还是得找凌学长帮忙。” 凌渊白盯着她脸上的笑容看了许久,才浅笑着问:“不是说不见吗?” “凌学长也说帮了我,要我当面谢,”苏卿梦笑得从容,“而且凌学长帮了我这么多,我总要回报凌学长。凌学长的那条红宝石项链在身边吗?” 他拿出那条一直放在身边的项链,在指间门把玩着:“苏卿梦,你这样反反复复想干什么?” 苏卿梦走近他,拉住他的手,她身上特有的香萦绕而来,他的心剧烈跳动了一下,而那条项链也到了她的手上,她动作利索地戴到了自己的脖颈上。 她今天穿了一件纯白的V领毛衣,红宝石贴着她如雪的肌肤,相映成辉—— 苏卿梦偏爱干净的白色,然而凌渊白却觉得如妖的红才是最适合她的,当然方墨给她的那件大红羽绒服除外。 “想要请教凌学长一个问题,这个窃听器能外放和录音吗?”苏卿梦点了点那颗红宝石。 凌渊白倏地抬眸,就看到狡黠的光在她的桃花眼里闪耀,她乐意让他看到她眼中的计算,而他却心跳加速。 他握紧了拳头,没有否认她的问题,只问:“你想干什么?” 第18章 真假少爷文里的拜金女配(十八) 苏卿梦风轻云淡地摩挲着胸前的那颗红宝石, 她净透的指尖在妖冶的红色上晃荡,叫凌渊白的喉结动了动,最终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又问了一次:“你究竟想干什么?” “凌学长的父亲要见我一面呢,但是我怕有诈,所以你这两天能不能把我身边所有的录音都录下来。”苏卿梦无辜地眨着眼眸。 凌渊白一下子站了起来, 压制住自己的险些失控:“拒绝掉, 不要去见他。” 苏卿梦笑出了声:“你父亲是什么性格,你还不了解吗?像我这样无权无势的女孩子哪里躲得过去嘛……” 凌渊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脸上的笑容看着一点都不强迫, 他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但确实如她所说,凌秦要见一个人绝不会允许一个人拒绝—— 他的父亲一向高高在上。 他紧紧抿着唇, 思考着该如何阻止凌秦单独约见苏卿梦, “他约你什么时候见面, 在哪里?” “项链上有定位, 你到时候不就看到了吗?”苏卿梦笑了笑,她也站起身,与凌渊白对视着, “不必太过于紧张,说不定能捕捉到一些对凌学长有用的信息, 凌学长这边只要开着监听录音就好了,要是真能帮到凌学长,就算是凌学长帮了我这么多次的报答吧。” “你这算哪门子报答……”凌渊白从来没有在他人面前说过他想要对付凌秦的事, 也想要驳斥苏卿梦,然而对上她那双灵动而清亮的眼眸,他似乎又说不出话来了, 明明他们未曾亲密,明明他什么都没说,可她总是能看穿他。 凌渊白不知道自己难堪多一些,还是心悸多一些,最终他讥笑着说:“他会对你说什么有用的信息?苏卿梦不要太看得起自己,在他面前戴好你的面具,混过去就是,只要你没用,他也不会再多理你,不要自作聪明。” “好的,我记住凌学长的吩咐了。”她点点头,“不聊这些了,我们吃饭。” 凌渊白微微一愣,倒没有想到苏卿梦还真的会坐下来和他一起吃饭。 主打私房菜的私人餐馆不大,小包厢为了方便情侣约会更是小得恰到好处。凌渊白与苏卿梦其实靠得很近,甚至他只要伸手,就能将她带入他的怀中。 他坐在那里,看着女孩慢条斯理地进食,她的姿态很优雅,像是受过专业礼仪训练,她当初那句为了嫁入豪门学了不少东西,似乎像是一句真话。但他随即脑子里立刻跳出她那句就算和方墨分手,也不会选择他的话。 凌渊白的手指不自觉地又敲了两下桌子。 苏卿梦注意到他的唇抿成一线,于是换了公筷,精准地给凌渊白夹了他爱吃的菜,他抬眸望向她,她笑了笑,他默默执起筷子—— 这大约是他们最心平气和的一次相处,恰如这铺了一屋的旭日春光,未见非凡,只是温馨。 凌渊白抿了一下唇,到底没有破坏掉这份难得的宁静。 吃好饭,苏卿梦说她下午没课,不用回学校了,凌渊白盯着她看了许久,才发现就算他想留她也没有任何理由,他抿了抿嘴,“你想去哪,我送你。” “不用了。”她还要去医院找姚嘉呢。 姚嘉再次在医院遇到苏卿梦,恍惚间又想起了方墨,其实她第一次看到方墨,是在苏卿梦的手机上,那一张背影真的太像了,只是方墨的正脸却不像,方墨的脸像她。 即便见到苏卿梦一副要和她说话的样子,姚嘉也不做停留,她想绕过苏卿梦,却被苏卿梦拦住了去路。 “阿姨,我想和您说一下您儿子的事。”苏卿梦直白地问。 姚嘉慌地望向她,苍白着脸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卿梦没理响起的手机,她知道是凌渊白打进来的,她直接挂了,按了静音放入包里,平静地对姚嘉说:“阿姨,逃避无法解决问题,束缚也不是不能挣脱。” 她伸手将姚嘉的那条项链取了下来,将项链挂在了一旁的窗台上,“选择在于您自己。” 姚嘉浑身僵硬,那条象征着束缚的项链取下来也并不困难,她怔怔地盯着窗台上被风吹得微动的项链,没有伸手去拿,而是由着苏卿梦将她带离了医院。 苏卿梦将姚嘉带到了凌渊白名下的那家私人餐馆,餐馆下午休息,但是经理认得苏卿梦之前是和凌渊白一起来的,便引她与姚嘉去了之前的包厢。 苏卿梦拿出手机,将方墨的照片放在姚嘉的面前,那张照片是方墨和她一起过年时候拍的,清冷的青年在红围巾的映衬下,眉宇间多了不少人间烟火。 那与她极为相似的五官,与生父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型,叫姚嘉崩溃痛哭,这才是她的孩子啊!完全不需要亲子鉴定,她便知道这才是她的孩子! 苏卿梦静静坐着,由着她将情绪宣泄干净,姚嘉哭了许久,从包里拿出一颗药吞下,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复杂地看着苏卿梦:“你和那孩子好好的就行,别再管其他事了……” “阿墨是我的男朋友,而凌学长……”苏卿梦轻笑着停顿了一下,又慢慢接着说,“也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希望他们两个都好好的。” “我就是希望他们两个都好好的……”姚嘉颤抖着手说,又拿出了一颗药丸,却被苏卿梦压住了她的手。 苏卿梦轻声叹着:“阿姨,可是现在他们两个都不好。您的丈夫想要置阿墨于死地,而凌学长在凌家过得也并不好,他身上的伤一直在。” 姚嘉顿住,抬眸对上苏卿梦清凌凌的眼眸,她想要辩驳的话都变得格外无力,她捂住了自己的脸,泪水一点点地从她的指缝见滴落,“阿墨、阿墨他知道什么?” “他没说,我猜,他大概对他的母亲是谁有所怀疑,但并不怀疑凌先生是他的父亲……” “不是!他不是!”姚嘉激动地打断苏卿梦的话,“他根本不是阿墨的父亲!他不是……” 她自己的孩子她知道,孩子根本不是凌秦的,而是她与那人的,尤其是长大的方墨背影与他的生父几乎一模一样! 苏卿梦看向她,她凄惨地笑了一下:“我时常会怀疑渊白不是我的孩子,因为凌秦做过和渊白的亲子报告,渊白确实是凌秦的儿子。” 当时她和方墨父亲在一起,曾被凌秦强/暴,以至于她不敢确定她的孩子究竟是谁的,凌渊白和她有两分相似,可她总觉得那不是她拼命生下来的孩子。后来她看着凌渊白每天被凌秦打得遍体鳞伤,好几次奄奄一息都像是要死掉了,她想就算不是她的孩子,可他和她的孩子一样大,又那么可怜,她就当他是自己的孩子吧…… 这些年她过得浑浑噩噩,直到见到了方墨,她内心才有了激动,听到苏卿梦说凌秦在对付方墨,她几乎一下子就确定了方墨就是她的孩子! 姚嘉笑了笑,突然又哭出来:“阿墨父亲死后,我并不想嫁给凌秦,这些年不是没有想过随他而去,可凌秦他说渊白是我的孩子,他还说我要是死了,他就让渊白和我一起死……不,其实我就是怕死,我就是懦弱……” 苏卿梦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想要活着并没有错。” 等姚嘉情绪稳定些,她又问:“阿姨,我冒昧一问,阿墨的父亲是怎么去世的?” 姚嘉有些不愿意回忆,沉默了许久才说:“他出了车祸……” 方墨的父亲是靠自己白手起家的,根本斗不过凌秦,还被凌秦设计得负债累累,讨债的人天天来闹事,把他打得浑身是伤。凌秦找到她,只要她嫁给凌秦就帮方墨的父亲还债,却没有想到她结婚的第二天,就被告知方墨的父亲酒驾出了车祸,当场死亡…… “那你没有怀疑过吗?”苏卿梦又问,“阿墨做事滴水不漏,那他的父亲呢?” 姚嘉瞪大了眼眸,这是她多年未曾去想过,可是方墨的父亲确实是个做事谨慎的人,而凌秦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人…… 苏卿梦又询问了一些当年的事情,她的声音轻缓而坚定,句句皆有引导性,就像是姚嘉的心理医生,那些被姚嘉忽略的过去的细节从她的脑中不断闪过,她的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砰——”只是在姚嘉说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之前,凌渊白赶过来了,他目光复杂地看向苏卿梦,“苏卿梦,不要自作聪明,更不要多管闲事,否则你连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苏卿梦眨了眨眼眸,可她现在就是要弄清楚“她”究竟是死在谁的手里。 凌渊白暂时还不能让凌秦查到这个地方,他要先把姚嘉带回去,临走前他再一次对苏卿梦说不要再自作聪明。 等到他们离去,苏卿梦也起身出去,只是她在门口眼尖地看到了躲在一旁的方婷兰。 方婷兰的脸色极差,大概是看到凌渊白和姚嘉一起离去,她打了好几个电话,但是对方都没有接,应该是打给凌渊白,最后只能悻悻离去。 【方婷兰哭哭啼啼地离开了,苏卿梦认得这是方墨的母亲,有些奇怪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好奇地跟在了方婷兰的后面。】系统机械地念了一段话,【宿主,这是接下来必须完成的剧情。】 该来的还是来了。 苏卿梦轻声叹了一口气,问系统:“我看的时候,系统都有屏蔽痛觉的功能,你有吗?” 系统沉默了好久,就像是客服去询问老板了一样,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可以为宿主屏蔽痛觉。】 苏卿梦不远不近地跟在方婷兰身后。 方婷兰没走几步,就接了一个电话,接着就被一辆面包车给接走了。 苏卿梦拦了一辆出租车,跟了上去,又给凌渊白发了消息,凌渊白很快打电话过来:“苏卿梦,你能不能安分点,这和你没有关系。” “你要是不行,我就找我家阿墨。”苏卿梦说得极为不在意,手机里瞬间传来凌渊白磨牙的声音,恶狠狠地回答她:“用不着方墨,我先把我妈送回家过来接你。” 然后他就把电话挂了。 苏卿梦也没有在意,保险起见,还是打开了手机录音。 方婷兰被带到了一个停工的工地里,工地所在的位置有些偏僻,一看就是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苏卿梦悄悄跟在后面,又叹了一声气,虽然这个世界的真实性有待商榷,但是面临死亡,她多少还是有些怕痛的,她又问了一次系统:“能让我的尸体死得美感一点吗?至少保持我脸蛋的美貌。” 一个演员的专业素质,就是死也要死出美感。 系统很快就回答了:【可以。】 方婷兰看到前方男人的背影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和凌秦在一起的时候,凌秦只是拿她当姚嘉的替身,在床上也总是把她叫做“嘉嘉”,后来她怀孕了,她本以为他不会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却没有想到他不仅让她把孩子生下来,还把她的病房安排在姚嘉的隔壁。 姚嘉那时候情况不是很好,生下孩子以后就在抢救,而她在姚嘉隔壁病房生下孩子,听到几个护士在聊真假千金的电视剧,她当场就动了心思,把自己的孩子与姚嘉的对换了。也许是做贼心虚,换好孩子以后,她也没敢再出现在凌秦的面前,还悄悄改了名字,把原名“方婷”改成了“方婷兰”,就是连方墨的户口都挂在了别人那,再后来方墨的脸越来越像姚嘉,她心里害怕,就搬到筒子楼这片贫民窟,像凌秦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去贫民窟的。 “方婷,你让我很失望。”凌秦没有回头,气势却吓得方婷兰已经开始害怕。 方婷兰只觉得完了,东窗事发了,她哭着爬到凌秦的脚边,抓着他的裤管:“凌、凌总,不管怎么说渊白他是您的儿子,您放过他……” 凌秦慢慢蹲下来,用手指勾起她的下颚,如果只看鼻子和嘴的话,她真的和姚嘉很像,偏偏她长了一双狐狸眼,和姚嘉一下子就区分开来了,“像你这么又蠢又坏的女人怎么也会有恻隐之心?那孩子落在你手里,倒是被养得很好。” 方婷兰没有听懂凌秦的话。 苏卿梦听懂了,可惜下一秒她就被一个重大的推力从柱子后面推了出来,一个高大的男人压住她:“老板,这个女人躲在这里不知道干什么。” 凌秦站起身,看到苏卿梦,眯了眯眼睛:“我以为苏小姐去找我妻子了,怎么会来这里?” 他的笑容温和,像一个慈祥的长辈。 苏卿梦并没有被抓到的尴尬和害怕,她笑盈盈地说:“我是跟着方阿姨来的,只是没有想到会遇到这么劲爆的事。” “苏小姐,听到了什么?”凌秦的笑容越发温和,说真的,确实和刚遇到的凌渊白有几分相似。 苏卿梦低头轻笑,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凌总这个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了刚见到凌学长那会,不过凌学长他比你可爱多了。” 凌秦不在意地笑了笑。 苏卿梦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微微变了脸色:“方阿姨,你没听出来凌总的意思吗?他早就知道你把孩子换了,他本来想借你的手折磨死阿墨,结果没有想到阿墨能长这么大,还那么有本事。” 方婷兰愣住,她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仰头望向高大的男人。 凌秦半眯着眼眸,“苏小姐似乎有些聪明过头了,难道能把我那个蠢儿子和方墨都玩弄于鼓掌间。” 苏卿梦全然没有被他吓住,不知死活地说:“你拿方阿姨当代孕给你生孩子,然后再换了姚阿姨的孩子,还有阿墨父亲的那一场车祸也是你做了手脚,姚阿姨的抑郁症也是你折腾出来的,你还拿渊白的生死来威胁姚阿姨,你真的很不要脸。” 凌秦脸上的笑彻底冷了下来,“这是嘉嘉刚刚和你说的?” 他笃定姚嘉逃不出他的手掌,但是苏卿梦将姚嘉身上的窃听器拿掉这件事,已经惹怒他了,又知道了那么多事,他必定不会让她活着离开这里。 苏卿梦主动走上前,斜着头,保持人设地说:“凌总要不要和我做一笔交易?只要你给我一笔钱,我立马就离开这里,就当我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 凌秦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一般,大笑出声,他阴鸷地看向苏卿梦:“刚夸苏小姐聪明,怎么就变得和方婷一样愚笨了?你以为你还能离开这里吗?” 苏卿梦与他对视了一眼,垂眸遮掩住眼中的光芒:“凌总,我要提醒你,你在犯法。” “犯法的事,我又不是第一次做了。”凌秦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初没有在医院直接杀了方墨,而是给方婷兰设套,他本以为可以借方婷兰的手折磨死方墨,他当初看中方婷兰,除了这张脸还有她又蠢又坏,却没有想到方婷兰这个蠢女人居然把方墨养大。 凌渊白也像他妈一样蠢,完全斗不过方墨。 “那方阿姨呢?”苏卿梦又朝前靠了一步,离凌秦又近了一些,“方阿姨毕竟是渊白的亲生母亲,他也早已知道这件事了,要是方阿姨出了事,也不怕他知道真相不原谅你吗?” “渊白他本来就是我用来留住嘉嘉的,谁知道他那么蠢,这么蠢的人怎么配将来继承凌氏集团呢?”凌秦说得极为凉薄。 苏卿梦恍然大悟,“你想嫁祸凌学长。” 凌秦微眯了一下眼睛,竟有些分不清苏卿梦是蠢是笨,“我只是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他能斗赢方墨,那他还是凌氏的继承人,如果不能……我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 苏卿梦难得露出了厌恶的脸色:“姚阿姨要是知道一定会离开你的。” 凌秦见不得有人说姚嘉会离开他,他一把掐住苏卿梦的脖子,眼里的光芒尽是疯狂:“你懂什么?嘉嘉她伤了身体不能再生孩子了,何况这些孩子都只是代孕生的,我这一辈子做的最对不起嘉嘉的事就是碰了方婷,而我现在就要结束这个错误。” 【请宿主完成剧情:苏卿梦慌忙拿出手机给方墨打电话,但是在说了一个“凌”字之后,手机就被打在了地上。】系统又冷冷地响起。 苏卿梦在心里暗自吐槽,这个所谓的世界也不知道是谁写的,就算是炮灰,也不至于蠢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掏出手机打电话。 但她挣扎着掏出手机,把刚刚的录音,迅速发送给方墨,又按了一个“1”电话就拨出去了—— 这还是方墨给她设的。 “卿梦……”电话那头的青年声音还是如第一次听到的一般清泠,只是在沉沉的底色下却铺上了一层浓厚的爱意,像夏日的海。 只是现在苏卿梦没有时间再去好好欣赏这样的音色了,她费劲地说了一个“凌”字,手中的手机就被凌秦打落在地上。 “卿梦?你在哪……”方墨的声音与手机一起被碾碎。 凌秦掐着苏卿梦脖子的力度也大了一些,却没有想到苏卿梦更快地就从口袋里拿出了小刀,一刀刺在了凌秦的要害上,趁着他吃痛放开她。 所有人都被这样的变故给震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是之前发现苏卿梦的男人冲上来压住苏卿梦,但是苏卿梦的身手敏捷,一脚就用高跟鞋跟踹在了男人的胯/下,痛得他弯下了腰。 苏卿梦转身就逃,只可惜成也高跟鞋败也高跟鞋,到处堆砌着钢筋水泥的工地注定她逃不了。 一片混乱之中,她似乎听到了手机铃声,也不知道是谁的响了,她又用尽力气踹了最后一脚—— 她小时候在孤儿院长大,为了保护自己学了一身打架本领,后来进了娱乐圈,还做过一段时间的武替,要是和凌秦单打独斗还真不好说,可惜…… 凌秦捂住腹部还在流血的伤口,咬牙切齿地说着:“直接弄死她!” 当钢筋穿透胸口的时候,苏卿梦没忍住,痛骂了一声系统,根本就没有屏蔽痛觉! 体温渐渐从身体消失,她感到了阵阵寒意,也听到了系统提示:【警告:请宿主不要妄图改变剧情,现在宿主所承受的痛苦是对宿主企图改变剧情的惩罚。】 苏卿梦忍着痛对系统说:“面对死亡,人是不会放弃挣扎的,我只是为了真实演出,死亡的结局并没有变……” 系统:【……】 或许是被她说服了,她身上的痛感一下子消失了,她睁开眼睛望向天空,是春日一个平平无奇的傍晚,与剧情所描写的一个炮灰的死亡时间一模一样。 她笑了一下。 调整了最后的表情,苏卿梦轻轻地说:“凌渊白……别把我的事告诉院长妈妈……还有帮我和阿墨、瑶晴说一声……要好好的……你也是……” 【当前世界剧情完成,24小时候后前往下个世界——】 苏卿梦闭上眼睛的时候听到了系统冰冷的声音。 下一刻,她回到了黑暗之中,像是那段她躺在病床上,不能动不能说,只有无尽的黑暗,但是似乎又不一样。 安静之中突然变得嘈杂了起来,她听到了突兀的警报声:“警报!警报!A世界剧情出错!男主非正常死亡——反派非正常死亡——A世界坍塌——” 黑暗于她的束缚似乎一下子减弱了不少,苏卿梦费尽力气地睁开眼眸,那一瞬间,她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仪器插在她身上,还有一个滴答滴答的机械音在她耳边响着…… 她还想看到更多,就感觉到有人在她的手臂上打了一针,便再次坠入了黑暗之中…… 等她再次醒过来时,身后有人推了她一把:“卿梦,该你上场了。” 强烈的舞台灯倾斜而下,苏卿梦刚睁开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再睁开,是简陋的舞台上,一老一少的男女芭蕾舞演员眼巴巴看向她,而台下是一排排整整齐齐坐着的军人。 然而,她还没有记忆,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 第19章 真假少爷文里的拜金女配(十九) 苏卿梦出事的那个下午, 凌渊白的监听器始终在录音。 他很冷静,在发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他不顾姚嘉还在车上就直接掉头。 即便车速被飙到了极限,旁边的姚嘉吓得面无血色, 他依旧十分冷静, 他还能思路清晰地给120和警察都打了电话, 报了定位器上的地址。 即便在听到那边的打斗声,听到凌秦的痛叫声, 他依旧十分冷静, 不断地拨打着凌秦的电话。 即便在听到苏卿梦第一次那么温柔地喊他的名字,他依旧十分冷静, 想着只要再快一点, 他肯定能救下苏卿梦, 她那么聪明一个人不会就这么出事的。 即便是看到苏卿梦静静躺在那里,那件洁白的毛衣被染成了与胸前红宝石一样的血红色, 他也十分冷静地走上前, 看都没看方婷兰的尸体一眼, 叫医生过来抢救苏卿梦, 甚至抛下了车子, 和她一同坐在救护车上去医院。 然而那些人为什么要摇头, 苏卿梦她很聪明,她九岁就能独自一人从变/态手中逃出来,她也绝对不可能死在这里! 凌渊白死死地盯着周围的人看, 那些人张着嘴像是在说话可是却没有声音,他的世界寂静一片。 从苏卿梦的一声“好好的”之后,他就没听到这个世界的声音了。 他看着他们把白色的布盖在了她那张还带着一丝笑意的脸庞,突然就生出了无边的恐慌, 他像是疯了一般地扑上去,为什么要盖上?她最聪明也最会骗人了,不管是他还是方墨都被她骗得团团转,她现在也只是骗人而已…… 有个人从他身后把他拎起来,是方墨。 方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赶到,他那双本就漆黑的眼睛现在一点光都没有,看着格外吓人,他用尽全力地一拳打在了凌渊白的脸上。 凌渊白的嘴里充斥着血腥味,那副一直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也砸在了地上,碎成了裂片。 很痛,作为一个从小被凌秦打得遍体鳞伤的人,凌渊白以为他早已习惯了疼痛,但是方墨的这一拳真的很痛,从脸到心,都痛得让他难受到呼吸都困难。 他失去了从地上起来的力气,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地上,看着方墨像一头孤狼一般死死守着苏卿梦,不让任何人靠近,也没有人敢靠近上来,他突然想笑。 苏卿梦你看,方墨他就是个疯子,比我还要疯的疯子—— 凌渊白伸手捂住了眼睛,他只是太想笑了,所以那只捂住眼睛的手迟迟无法下来,滚烫的炙热从眼中落下,从指缝一点一点地渗出…… 方墨抱着苏卿梦的尸体抱了很久,警察来的时候,都无法靠近他。 还是凌渊白挣扎着起身上去给了他一拳,冷冷地说:“害她的凶手还逍遥法外呢。” 方墨慢慢地抬起头,丹凤眼里尽是血红,骇人得可怕。 凌渊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想着方墨可真是狼狈,苏卿梦真应该睁开眼睛看看,她一定不会喜欢这样狼狈的男人的。 凌秦被苏卿梦刺了两刀,伤得有些严重,但是他没去医院,特意将宋医生请到了家里,警察来的时候他刚包扎好,佝偻着腰,身板都无法挺直。 当手铐铐在他手上的时候还难以置信,他准备了完美不在场证据,还特意在现场留下了凌渊白的痕迹,要真的调查起来,凌渊白更有杀人动机,为了遮掩自己私生子的事实杀掉方婷兰,顺带杀了苏卿梦,十分合情合理。 却没有想到方墨和凌渊白的手里都有那段他准备杀人的录音,凌渊白手里的更完整,凌渊白还有行车记录仪充分证明他当时并不在场,凌秦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轻易就栽了—— 反倒像是他落在了苏卿梦的圈套里。 他被捕的时候,凌渊白就站在那里静静看着。 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眼,凌秦无情地笑了起来:“没有想到我们父子两个会是同样的下场,不过你比我还惨,我至少和嘉嘉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你呢?你什么也没有。” 凌渊白几近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凌秦的话完全不能激起他的怒火一样。 直到凌秦说:“你知道吗?要不是你那个妈方婷兰,她都不会把自己给搭进去了,那么粗的钢筋插入身体是不是很痛?她死的时候是不是还叫了一声你的名字?你都听得到吧,一直听得到,却连她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感觉怎么样?” 凌渊白顾不得警察也在,给了他这个血脉意义上的父亲恶狠狠的一拳,这个已经不如他高大的男人不堪一击,凌渊白也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他的拳头已经比凌秦的硬了。 那个像恶鬼一般的父亲其实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凌秦被判刑那一天,凌渊白带着姚嘉去和凌秦离婚,他朝着男人恶劣地笑着,如今的凌秦什么办法也没有,只能等死。 凌秦最后诅咒着凌渊白,却也只能和姚嘉离婚。 姚嘉在离婚后得到了不少财产,她想认回方墨,但是方墨始终也没有理她。她找了方墨很久,最后还是通过陆瑶晴找到的方墨。 在苏卿梦死后,方墨还住在苏卿梦住过的那一幢筒子楼,他依旧每天早起准备早餐,在桌子上摆两副筷子,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每晚窝在他那张小小的折叠床上,朝着空荡荡的屋子,温柔地说着:“晚安,卿梦。” 姚嘉找到他的时候,泣不成声:“阿墨,你是我的儿子,你爸爸他……” 方墨那双和她极为相似的丹凤眼冷得不像一个活人,应了她一句:“不重要了。” 他没有去看姚嘉大受打击的模样,冷漠地关上了房门,并给陆瑶晴发了一条消息:【别再让不相干的人来打扰我和卿梦了。】 苏卿梦死了,陆瑶晴也很难接受,她的手上还戴着那条苏卿梦为她编织的手绳,她的手机封面还是她与苏卿梦的合照,朋友圈里还处处是苏卿梦的影子,可是人死了就是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 方墨这个样子,她有些害怕。 陆瑶晴给他回发了一条消息:【方墨学长,梦梦已经走了,就算你不想认姚阿姨,但也总要往前看。】 【我的前方就是卿梦。】方墨放下手机,盯着那张挂在墙上的照片,笑得温柔。 【方墨你别这样,你这个样子,梦梦要是知道了会难受的。】陆瑶晴忍不住哭出了声,她见证过方墨与苏卿梦的爱情,也曾觉得方墨太过冰冷不适合苏卿梦,更没有想到冰冷的男人动情之后会情深到如此可怕。 方墨没再回她的消息。 这一次见面后,姚嘉最终也没能再见到方墨,她的抑郁症越来越严重,还生出了癔症,走在街上,看到消瘦的男人背影在抽烟都会认作是方墨的父亲。 凌渊白决定把她送去国外疗养,全新的环境反而不会刺激她。 在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姚嘉的面色不大好,同凌渊白说:“阿墨永远都不会认我这个母亲的,如果我当初能勇敢一点,和凌秦同归于尽,或许对你对他都好。是我太怕死了……” “想要活着并没有错。”凌渊白安慰着。 只是说完这句话,两个人都顿住了,上一次和姚嘉说这句的是苏卿梦,姚嘉看向凌渊白,他仍旧戴着他的平光眼镜,看不出眼眸中的神色,嘴角也仍旧朝上扬着。 那一句“你是不是也喜欢苏卿梦”的话最终被姚嘉咽了下去,再问这句已经没有意义了。 在苏卿梦走后的第一个新年,方墨又去了孤儿院,在门口遇到了两个人,一个是陆瑶晴,另一个是凌渊白。 三个人相视一眼,达到了某种默契—— 苏卿梦走后,方墨动了手脚将苏卿梦的户口从孤儿院迁出去,由陆瑶晴出面和苏醒说,苏卿梦是出国深造去了,谁也没有告诉苏醒,苏卿梦已经再也不会回来看她了。 苏醒看到他们三个似乎也不意外,也没有问为什么这大半年过去了苏卿梦连通电话也没有打回来,只是笑呵呵地招呼他们。 三个人和孤儿院的孩子们一起过了一个快乐的年,待在这个处处有苏卿梦影子的孤儿院,方墨和凌渊白也变得平和起来,耳后似乎形成了传统,往后的每一个年,他们三个人都会默契地来孤儿院,即便他们都已成为商界叱咤风云的人。 一直到苏卿梦走后的第七年,苏醒没能熬过去,死在了温暖的春天。 苏醒的葬礼是方墨办的,以女婿的身份。 凌渊白和陆瑶晴也都来参加葬礼,如今的凌家在凌渊白手里比在凌秦手上更加庞大。 而陆瑶晴没有像原剧情一样和方墨在一起,自然不会将陆氏托付到方墨手上,在大学毕业以后,她开始跟着陆父进入陆氏集团,在职场上褪去天真迅速成长,如今也是独当一面的小陆总。 苏醒和苏卿梦葬在同一座坟山,葬礼结束,所有的人都离去。 寂静的坟山上,陆瑶晴走到了苏卿梦的墓前,果然看到了方墨,“听说你最近在研究人工智能,还在AI里制作梦梦的模拟人?方墨,梦梦已经走了七年了,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未曾经历什么刻骨铭心,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梦梦,你做那些模拟人何尝不是对梦梦的一种玷污?” 方墨还是那张冰冷的脸,没什么表情,只是他的那双眼眸似乎在苏卿梦走后就一直黑得瘆人,他低头看向陆瑶晴的手腕,“是啊,七年了,你手上的这条手绳都褪色了。” 陆瑶晴僵住。 “你放心任何人或事物都取代不了卿梦,卿梦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方墨难得笑了一下,那双丹凤眼弯起来,重新有了光彩,如星光划过星河,让人怦然心动。 即便过去了多年,陆瑶晴不得不承认方墨的长相依旧符合她的审美,但是就像当初她和凌渊白说的一样,他曾经与苏卿梦谈过恋爱,就算苏卿梦已经不在了,她也不会再去追他。 “你走吧,我想和卿梦单独待一会儿。”方墨温柔地抚摸着墓碑上那张泛黄的照片。 陆瑶晴在下山前,回望了一眼,高大的男人孤寂地坐在山上,她的心突兀地跳了两下,随即又笑自己是想多了,都已经过去七年了。 在坐到车上之后,陆瑶晴突然想起来,明天就是苏卿梦的忌日了,她又望了一眼山上,山雾蒙蒙,早已淹没了男人的影子, 方墨盯着苏卿梦的照片看了许久,照片上的人桃花眼灵动,他还能看到她眼中的狡黠,“卿梦,院长妈妈走得很安详,你不用担心,这些年我一直有听你的,我很好。” 他停顿了一下,“这么多年过去了,卿梦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一个家了?” 他伸手将那张单人照撕了下来,换上了一张双人照—— 是他们第一次一起过年时拍的照,那一年他围着她的红围巾,拍照的时候笑容还有些生涩,她问他有什么新年愿望,他没有回答—— 他过年从来没有许过愿,唯一许的愿,便是她。 苏卿梦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确实未曾经历什么刻骨铭心,也没有什么山盟海誓,甚至连在一起的理由都格外可笑。 只是那一次初遇,他不经意回头,他看到了他灰暗的人生里唯一的那束光。 这个世界于他皆是恶意,如果没有感受过温暖,他仍可以拼着狠劲强行,只是苏卿梦予以他温暖又离去,就像沙漠独行的人喝过水之后,再也无法前行。 苏卿梦的遗愿他已帮她达成,如今也走得了无牵挂,只希望时隔七年,他还能追上苏卿梦的步伐。 凌渊白收到方墨死在苏卿梦墓前的消息时,他正在开会,凌氏集团的股东大会。 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消息与上面的时间,神色没有什么变化,继续主持会议。 会议的内容有些乏味,凌秦被抓的那一年凌氏差点倒下来,只是又被他撑起来了,走出困境的凌氏越做越大,赶上了康氏。 如今凌氏集团上上下下他一个人说了算,底下的股东对着他只会拍马屁,陈词滥调听多了就会生出厌烦。 凌渊白结束了会议,每年今日的下午秘书都不会给凌渊白安排事务,因为他知道凌渊白这一整个下午都不会来公司。 那些群里沸沸扬扬的消息、陆瑶晴单发的消息,凌渊白都没有理,他驱车去了郊区湿地。 七年过去了,这里还是一片荒凉,高高的芦苇荡在风中摇晃,偶有飞絮飘过,有些像多年前的午后,苏卿梦被风撩起的长发,只是只有青草的气息,没有苏卿梦身上的淡香。 如今的凌渊白想要抽烟,早已不需要躲着人,没有人会质疑他,更没有人拿皮鞭抽他,可是他早已习惯在人前戴着面具,在众人眼中他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烟酒不沾的最为优秀的凌总,当他心烦意乱想要抽烟的时候,他还是会来这里。 这一次,他从车上下来,望着前面一望无际的水域,漫不经心地拿掉了鼻梁上的平光眼镜。 点燃了一根烟,然后抛开他从小到大的板正,学着多年前那个下午的苏卿梦,慵懒地靠坐在车头,眺望远方。 过了许久,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条一直携带在身边的红宝石项链,干涸的血渍让项链看上去有些斑驳。 他说:“苏卿梦,这里的风景确实挺好的。所以那一天为什么要吻我?” 这个问题多年前,他没有问出口,而现在问出口了也没有人会回答他。 凌渊白低头笑了一声,他打开手机里的录音,他把苏卿梦的那一声“凌渊白”和“要好好的”剪辑在了一起,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与她。 录音一遍遍播放,他不厌其烦地听着,仿佛又回到了那一个下午,从一起吃饭到苏卿梦去找姚嘉,再到他送姚嘉回去,最后到让凌秦落下犯罪证据。 他回忆了无数次,都会觉得每一步都是苏卿梦的精心设计,包括最后的死亡。 凌渊白拿掉眼镜的眼睛慢慢变得赤红:“所以苏卿梦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吗?你不知道我的血液里流着凌秦和方婷兰的血,脏得很,根本就不值得你去救。” 他恨凌秦,在无数个被打得血淋淋的夜里,他都在想着如何将凌秦拖入地狱之中,后来方婷兰找上他告诉他身世,他除了恨方婷兰,更多的是绝望,他的骨子流着两个最卑劣的人的血液—— 他无可救药。 那时候,他就在想,不如都毁灭掉算了,不管是凌秦还是方婷兰,以及包括他自己。 不该让他遇到苏卿梦的,凌渊白想着,他果然是卑劣者的后代。 当他遇到苏卿梦后,他就滋生出了贪念,打着一切为了计划的借口,用着和凌秦一样卑劣的手段,日日夜夜窃听着苏卿梦的声音,甚至还在想着,如果苏卿梦在他的身边,也愿意像亲方墨那样亲他的话,他也是眷念这个世界的…… “所以苏卿梦你到底是喜欢谁,做了那么多究竟是为了方墨还是为了我?”凌渊白狠狠吸了一口烟,白烟呛得他咳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始终学不会像苏卿梦那样优雅地抽烟。 他知道苏卿梦聪明,大约是早已看透了他,那一天所有的操作都像是对他的救赎,又像是他的自作多情日日夜夜地折磨着他。这些年,他只能靠着录音里的那点声音慰藉入眠,只是最近越来越没用了,他的失眠越来越严重。 最终,凌渊白湮灭了手中的烟,拿起了那颗红宝石,放在唇边轻吻:“苏卿梦,下次要吻记得吻我的唇。” 他没有戴眼镜,卸掉了面具,了无牵挂,朝着前方的湿地一步一步走过去,如果真的有来世,希望他能比方墨先找到苏卿梦…… ---- 当水淹没过凌渊白的眼睛时,他生出了强烈的窒息感,死亡似乎要将他吞没,但是他更快感受到了不对劲,周围的声音很嘈杂,不像是安静的湿地。 “他真的能悄无声息地死掉吗?” “应该可以吧,都躺了这么多天了……”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慢慢看向说话的那对中年夫妇,撑起自己的身体,对着惊恐的两个人,微笑着说:“让你们失望了,我活过来了。” “不、不失望,你醒了就好,你醒了就好,墨白,叔叔给你去叫医生。”中年夫妇落荒而逃。 被叫做“墨白”的男人并不在意,他脑子里的记忆还有些混乱,有凌渊白的,也有方墨的,然而不管是谁的记忆,里面都有一个念念不忘,名为“苏卿梦”。 第20章 年代文里的炮灰后妈(一) 台上的人望着苏卿梦, 台下的人也望着苏卿梦。 苏卿梦从台上人的装扮隐约能认出这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一部芭蕾舞剧。 她曾经演过一个芭蕾舞演员,为了这个角色也学过一段时间的芭蕾, 但也仅是三脚猫的水平, 而且她也不知晓舞剧的具体内容,更不知道她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只是如今是赶鸭子硬上架,她站在台上, 当舞台的灯光照射在她的身上时就已不容许她退缩。 苏卿梦把她为数不多的几个还算拿得出手的动作都给用上了,最终以一个大跳落在了台上两个演员的面前,微笑地看向他们。 却没有想到换他们傻眼了。 台上演老者的男演员走近了看并不老, 也不过是二十多岁的模样, 另一个扎着长长麻花辫系着红头绳的姑娘看着比男演员更年轻一些,十七八的模样。 她目瞪口呆地傻了一下, 竟当着众人的面哭了出来,全然忘记了下面该如何接,底下本是静悄悄一片,一下子就蹦出了稀稀拉拉的笑声。 直到坐在前排一看就是首长的男人站起身,朝后看了一眼, 那些笑声才止住。 苏卿梦悄悄看了一眼那个又笔直坐下去的男人,年岁不算很大, 看着三十左右的模样,剑眉星目,高鼻悬胆,面部轮廓带着凌厉的刚硬。 许是察觉到了苏卿梦打量的目光,他眼眸微抬望过来,目光沉如山,叫人有些看不穿他的悲喜。 苏卿梦迅速收回了眼神,垂着眼眸, 看着台上的另两个人,只是那女演员完全止不住哭声—— 这台戏就这么砸了。 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从后台跑出来,走到前排男人的面前点头道歉,苏卿梦猜那是文工团的团长。 男人抬眸又看了苏卿梦一眼,淡淡地朝中年男人点了点头,然后和身边的人说了两声,就有人喊了口号,一排排的军人十分有秩序地离去,只剩下台上的三个人和中年男人。 等人全走了,那个中男人才扯开了嗓子:“姚晓英你怎么回事!让你挑大梁的时候你怎么说的?” 姚晓英委屈地指着苏卿梦:“可是她、她……” “就算小苏抢你动作,你也要硬着头皮跳!怎么能让演出开天窗!”中年男人大声骂着。 转对对上苏卿梦指了指,却是把手指收了回去,干巴巴地说:“小、小苏,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段的,你早说就让你演主角了。” 苏卿梦略微挑了一下眉,原主的身份这次好像看起来还不错? 原本在后台的人也都围观了过来,人群之中不知道谁说了一声:“团长也太不公平了,明明是苏卿梦的错!” 文工团团长的脸色变了一下,他偷瞄了苏卿梦一眼,就见她将脸色一沉,一副要发火的模样。 “乱嚷嚷什么?好好一场戏都被你们演砸了,还敢在这嚷嚷,得亏首长没和你们计较。”文工团团长把众人骂了一通,倒也没有真罚谁,说了几句也就各自散了。 苏卿梦一个人静静站在那里,等着众人离去,有个姑娘叫了她一声,“小苏,你不走吗?” “你叫她干什么?人家可是前首长的爱人,现首长都不敢怎么样她,何况我们?”旁边的人阴阳怪气了一通。 那个叫她的姑娘神色尴尬,扯了扯那人的衣袖。 两个人渐渐走远,苏卿梦隐隐约约之中听到那个阴阳她的人说着:“她克死了杨首长,还在团里作威作福……” 苏卿梦揉了揉太阳穴,喊了两声系统:“直接告诉我哪里能接收记忆就行。” 【……】系统停顿片刻回答:【更衣室或杨家。】 苏卿梦想起刚走的人群,这会儿更衣室人不会少,她还是等人少一点再过去。 她站到舞台中间,由着强烈的灯光凝聚在她的身上,这一刻她仿佛又成为了那个她曾经演过的芭蕾舞演员。 一个空有一身舞技却郁郁不得志的舞蹈演员。 没有音乐,只有起手,旋转,在空荡荡的剧场里幻想她是那个唯一的女主角。 苏卿梦不知道自己跳了多久,只知道停下来的时候,她一身的汗,而那个被叫做“首长”的男人就静静站在舞台下。 她浑身一僵,随机又倔强地对上男人沉沉的目光,“干什么?” 男人不轻不重地开口:“你在团里被排挤了?” 苏卿梦落寞地低下头,却不知道她这个角度,男人正好把她难过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男人正要开口,就见她用力抹了一身汗,笑得灿烂:“首长这是要帮我出头吗?好呀,整个团的人都对我不好,首长都帮我把他们都罚了。” “……”男人沉默了一下,“我送你回去。” 苏卿梦没有拒绝,利落地从舞台上跳下来,只是在她靠近的时候,男人立刻大跨步往外走,拉开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在内心轻啧了一下,随口问了一句系统:“这个不会就是男主吗?” 【……】系统没有说话,不过苏卿梦莫名直觉她大概又是猜对了,问她为什么这么猜,大约是男人光站在那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气场,就像看电视剧的时候一眼就能认出男女主角来。 苏卿梦小跑步地跟在男人身后,一路从剧场跑到外面,直到男人停在一辆军用吉普旁边,她才追上来。 “干嘛走那么快?我都跟不上了。”她娇气地抱怨着,听着不叫人反感,反倒像这夏日的海风,又比这风多了一丝甜腻。 男人不着痕迹地又打量了她一眼,乌黑的长发因为出汗而湿漉漉的,一双桃花眼也雾蒙蒙的,红唇微张…… 他立刻收回了眼神,坐到副驾驶座上。 苏卿梦只能坐到后座,她上了车,才发现车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坐在驾驶座上。 “小张,把苏同志先送回去。”男人淡淡开口。 司机只应了一声“是”,车里就只剩下沉默了,苏卿梦也懒得说话,眼前的这个两个人认识原主,她说多了容易露馅。 苏卿梦趴在车窗上,迎面而来的风里带着咸味,是海边的气息,处处可见的大红色标语,与整齐走过的队伍—— 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海岛,还是在部队里,而时代背景应该是与那部舞剧差不多的上个世纪七十年代。 男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苏卿梦,年轻的女孩趴在车窗上看着有些闷闷不乐,微微嘟着唇,以至于整张脸都看上去都有些稚气。 他想,虽然他应该叫苏卿梦一声“大嫂”,但实际上她的年龄比他还要小上许多,只是一个不大成熟的小姑娘罢了,老杨走了留下她们孤儿寡母,他应该多多照顾她和杨东明的。 苏卿梦下了车,客气地和他们说了声再见,往屋里走去,就见到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站在院子里。 少年高高瘦瘦的,的确良的白色衬衫穿在身上,海岛的阳光照在他褐色的头发上微微泛光,仿佛后世漫画里走出的美少年。 可惜这么漂亮一个少年在见到她从男人的车上下来后,露出嘲讽的笑容。 她从他身边经过,而他冷冷地说了一句:“江凌风才看不上你,你少出去丢我爸的脸。” 苏卿梦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在少年反应过来之前猛地冲进屋里,把门一锁,就把少年关在了门外,任由他把门敲得噼里啪啦响,她就是不开。 “杨家到了,可以把记忆传递给我了吧?”苏卿梦对系统说。 【……已到达可接受剧情的环境,现将剧情发送给宿主。】系统没和她废话,直接将剧情传给了她。 这个世界的剧情并不复杂,是一本年代婚恋温馨: 男主江凌风原本是驻南疆岛某师一团团长,虽然年过三十却无心婚恋,别人给他介绍了好几个对象,他都没有看上。 在师长老杨再婚的当天,边界线突发局部战争,老杨抛下新婚妻子就和他一起前往前线,却没有想到这场不少大的战役让老杨意外牺牲,而他因为立有战功,被提拔为新的师长。因为老杨的牺牲,江凌风对老杨的遗孀苏卿梦格外照顾,并将老杨十七岁的儿子当做自己的儿子来抚养。 也因为在战役中受了伤,他认识了岛上的护士乔继红,年轻的女孩并不怵他这个威严的首长,与当下的羞涩的姑娘相比落落大方,还会反过来调戏他,给他沉寂的生活带来了生机,从而对乔继红生出了好感。 而女主乔继红其实是21世纪穿过来的女白领,她一眼就看中了英俊沉稳的江凌风,虽然江凌风收养了十七岁的刺头少年杨东明,她却完全不在意,因为她在家就是长姐,对付这样在叛逆期的少年,非常有经验。 于是,她凭借着她的高情商和一手好手艺收服了江凌风和杨东明,也因此引起了老杨遗孀苏卿梦的嫉妒。 苏卿梦是岛上文工团里的一枝花,她就是乔继红的对照面,贪吃懒做,性格差、人缘差,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 当初硬是死皮赖脸地让文工团团长将自己介绍给刚死了老婆没多久的老杨,谁知道刚和老杨领了证,首长夫人的福一天没享,老杨就死了,还给她留了一个只比她小4岁的儿子。 她心里有气,不仅不照顾杨东明,还反过来命令杨东明照顾她。杨东明不听她的,就被她赶出了家门,无处可去的杨东明被江凌风所收留。 江凌风不仅收留了杨东明,还念着她年轻守寡而对她多有照顾,苏卿梦就又生了歪心思,想要嫁给江凌风,在听说这两人在处对象时,她就到处找乔继红麻烦,结果被乔继红打脸又被杨东明打脸,最后还被江凌风送出了海岛。 离岛的时候,苏卿梦站在船头,被巨浪卷走,就这样变成了莫名其妙死掉的恶毒炮灰。 苏卿梦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并没有理还在敲门的杨东明,而是简单地洗了一个澡,换了一身衣服,才打开屋子的大门。 高大的少年继续敲门的手悬在了半空,他垂眸斜视苏卿梦,跳舞过后洗了澡的后妈粉粉嫩嫩的,看着与他差不多大。 在闻到她身上飘来的淡香之后,他皱了皱眉头,大长腿跨过苏卿梦,径直往屋里走,却被她一把拉住衣角。 他回头瞪向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年轻继母,寒着脸说:“松手。” 苏卿梦却当做自己没有看到一样,理所当然地说:“我饿了,你去煮饭。” 杨东明讥讽地笑着:“凭什么?” “凭我是你妈!”苏卿梦双手叉腰,完全不客气地占着少年的便宜。 杨东明怔了一下,老杨刚走那会,苏卿梦并不知道老杨牺牲了,就对他摆了后妈的谱,只是她那会也不会厚着脸皮自称是他的妈。 他回过神来,被气笑了:“苏卿梦你要不要脸啊!”敢自称是他妈。 “要脸你给饭吃吗?”苏卿梦鼓着一张脸,刚擦了雪花霜的脸嘟嘟的。 杨东明还想嘲讽,却没有想到听到了“咕”的一声响,是苏卿梦饿得肚子响。 苏卿梦的脸一下子变得殷红,像三月盛开的桃花,见杨东明一副想要笑的样子,她先发制人:“笑什么笑,没听过打雷声啊,少见多怪!小孩子就是没见识!” 杨东明不喜欢别人说他是小孩子,老杨再娶的时候,他严重反对,老杨就是这样说他的:“小孩子懂什么?” 苏卿梦大约是被他黑沉沉的目光吓住,她松开了他的衣服,嘀咕着:“不会煮饭就说一声,我又不会笑话一个小孩。算了算了,指望你也只能饿死。” 她朝着厨房走去,家里倒是不缺面粉,还有这个年代比较珍贵的鸡蛋。 苏卿梦是会做饭的,但是原主不会,所以她随意地抓了一把面粉,打了两个鸡蛋进去,搅得干面粉四处飞扬,将她刚洗干净的头发都弄脏了。 杨东明跟在她的身后,本是想看她要出什么幺蛾子,却没有想到她来了这一出:“你干什么?” “咳、咳——”苏卿梦扬了扬手,扇开呛人的面粉,无辜地睁着眼眸说:“和面呀,我想吃鸡蛋面。” 杨东明翻了一个大白眼,她这样能做出鸡蛋面才怪! 他看了看了那扬了一半的面粉,再看那两个连壳砸在碗里的鸡蛋,咬了咬牙,“你靠边去!” 苏卿梦转了转眼珠子,看着像极了那只想要偷吃鱼干的小猫,“哎……你一个小孩子……” “你要不要吃饭了?”杨东明冷着一张脸问,大有她再多问一句,他就不干的架势。 苏卿梦连忙摆摆手,乖巧地坐到了一旁,将灶台的位置让给他。 少年虽然生在干部家里,可是在小的时候,老杨就一直不在家,只有一个常年卧病在床的母亲,家里所有的事都落在他的身上,等到老杨终于想起了他们母子,将他们接到海岛上,他还没有过几天好日子,他的母亲就去世了,没过半年老杨就娶了苏卿梦。 没一会儿,两碗手擀面就摆在了两人的面前,苏卿梦随手取了两双筷子,递给了他一双。 杨东明被她这难得的友善弄得一愣,递筷子的女孩头发上、脸上都还沾着白色的粉末,有些像做了坏事又来讨好的猫,虽然可恶却因为外貌容易让人生出原谅。 他侧过头,别扭地接过筷子,想着苏卿梦只要不出什么幺蛾子,他做饭就他做饭吧…… 苏卿梦很饿,坐下来刷刷没两下就把面吃好了,她抬头看向杨东明,少年吃了一半的面,那颗铺在面上的荷包蛋却是完整的。 “你不喜欢吃蛋吗?”苏卿梦侧着头问,愈发像只乖巧的猫。 杨东明抿了抿唇,没设防:“我喜欢把……”最爱吃的留到最后…… 谁知道,他话还没说完,苏卿梦动作迅捷地夹起他最爱的荷包蛋,只一口就把荷包蛋给塞进了嘴巴里,吃完还朝着他露出八颗笑容的标准笑容,“我帮你吃。” “苏卿梦——”少年怒地吼了出来,谁要她帮忙吃啊!下次再给苏卿梦做饭,他就是狗! 第21章 年代文里的炮灰后妈(二) 海岛的天亮得特别早。 苏卿梦听到外面士兵操练的声音, 睁开眼瞄了一眼闹钟,才早上五点,比她的生物钟早了一个小时, 但她没有睡回去。 她起身, 简单洗漱之后, 站到房间里的全身镜前—— 这个年代全身镜不多见,但是原主臭美,在和老杨结婚的时候提出家里必须得有这样一面全身镜, 她甚至想在家里搞一个专门的练舞房, 四面都是镜子,到底因为条件有限没搞成。 苏卿梦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确实很美,要不是有这张脸, 她当初也不会选择踏入演艺圈。 她慢慢抬起了手, 简单做了一个动作, 她的形体很美, 那时候跟着专业老师学芭蕾的时候, 老师就在那惋惜, 说她的身形和柔韧度,天生就是练舞的料,只可惜入门的时候年纪太大了。 不过那是后世遍地卷的年代, 与现在不一样。 在这个年代从小学习舞蹈的不多,尤其是像海岛上的这种文工团大多是半路出家, 原主就是在初中毕业之后被挑中进了文工团,虽然原主的性格不算好,人也不算勤快, 却是真心喜欢跳舞的,“她”享受舞台上的掌声和鲜花。 而恰好,她也是。 杨东明正睡得香,就听到楼下噼里啪啦作响,他迷糊地揉了揉凌乱的头发,拿过旁边的闹钟一看,才五点半。海岛上的学校要7:45才开始早读,他离学校近,一般七点才起床,这么早醒过来让他有些暴躁。 他气冲冲地跑到楼下,就看到苏卿梦将她那面全身镜搬到了客厅里,还将厅里的木沙发移到了一边,空出了一大块地给自己练舞。 就算是杨东明这样处处爱挑刺的少年,也不得不承认苏卿梦跳起舞来真的很好看。 听到声响的女孩停下动作,慢慢朝他望过来,那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波光粼粼,欲语还休,少年猛然心跳加速,冷白的脸颊绯红一片。 “你起床了,早上要吃什么呀?”苏卿梦朝着他开了口,笑容甜美。 杨东明心跳得愈发厉害,甚至有些不敢看向她,只能用粗声粗气来掩盖自己的羞涩:“苏卿梦,你一大早的,搞什么鬼!” 苏卿梦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他,“当然是练舞啊。” 她转过身,又对着全身镜做了一个“阿拉贝斯克”,她的四肢纤长,当她笔直抬起腿时,宽大的练功裤滑落到了大腿处。 一条大长腿莹白赛雪,线条流畅得像画出来。 少年不敢直视,可又控制不住悄悄地抬眸。 清晨的阳光自外而来,年轻的女孩背着光,被光影剪裁出最曼妙的身姿,在那一刻杨东明觉得他看到了展翅欲飞的天鹅,又想是看到了不小心误入人间的仙女,只差一件羽衣便可离开这个人世间。 他呆愣了许久,直到苏卿梦换了姿态,不满地朝他噘嘴:“你怎么还不去做饭啊?” “……”杨东明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加速的心跳,冷嘲热讽着:“大清早做饭给你吃,我脑子进水还是被驴踢了?” 昨天的夺蛋之仇他还记得,他要是给苏卿梦做饭他就是小狗。 苏卿梦瞪向他,杨东明高傲地冲着苏卿梦扬了扬头,他比苏卿梦高上许多,一点都不怕他这个后妈。 谁知道,苏卿梦突然眼睛一红,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她走上前,轻轻地拉着他的衣角摇晃,“可是我做饭没有你厉害,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生火,要么你教教我好不好……” 杨东明垂眸就能看到她眼尾的红晕,衬得她那双眼睛更像是烟雨中的绯色桃花,他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的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加速。 “好不好嘛?”苏卿梦又撒娇地摇晃了一下他的衣袖。 杨东明觉得他被晃得有些脑晕。 再看了一眼她,少年维持着高傲:“教你?”凭什么? 面容姣好的女孩明眸含笑,真诚地点点头,模样太过于美好,以至于少年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眼中的狡黠。 杨东明抿了抿唇,对自己说他只是觉得教会她、她就不会来烦他了,他不是向苏卿梦妥协,只是想要耳根清净而已。 他故作深沉地说:“过来。” 他带着苏卿梦去了厨房,打算教她没什么难度的熬粥,只是他完全没有想到苏卿梦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笨手笨脚。 “放那么多水干什么!让你煮粥不是让你水漫金山!” “放柴……不要塞那么多!” “让你点火不是让你烧房子!” “不要拉风箱!火要扑出来了!你怎么这么笨!起来、起来!” 杨东明觉得他小小年纪就要被苏卿梦气出心脏病来,一把拉开苏卿梦,坐到了灶台前,动作麻利地添柴拉风箱。 完全没有注意到苏卿梦脸上的乐呵。 等到锅里的粥熬开,米香在屋子里弥漫开,苏卿梦忍不住夸赞:“好香啊,我还是第一次觉得粥这么香。” 这是实话,电饭煲里自动煮出来的粥并不像柴火熬出来的粥这样香。 少年回头,神情矜持,眼中却尽是得意,也不看看是谁?他自四岁就开始做饭,早早就学会了对火候的掌握,如果不是后来老杨把他接到海岛上,他还想过去国营饭店当厨子呢。 “我们家小明真能干!”苏卿梦坐在他旁边矮凳上,单手撑着脑袋,几分慵懒,几分闲暇。 杨东明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岁月静好”四个字,“我们家”三个字让他心跳了一下。 他重重地加了一把柴火,努力板着脸说:“谁是你家小明了?” “你呀。”苏卿梦笑盈盈地应着,在杨东明抗议之前,从位置上蹦蹦跳跳起来,拿了两个碗,又拿了两个鸡蛋,“我要配炒鸡蛋。” 杨东明哼了一声,没有反对,很快,两碗粥和一盘炒鸡蛋就被端到了餐桌上。 大约是小时候跟着母亲过的都是苦日子,杨东明像是严格按照某种规定一样,一定要吃三口粥再夹一块鸡蛋碎,苏卿梦就不像他,她鸡蛋吃得比粥还多,等到杨东明粥吃了一半再下筷子时,鸡蛋已经没了。 “……”他抬头,目光沉沉地瞪向苏卿梦,突然就想到了昨天的仇还在,而现在又添了新仇。 而苏卿梦完全没有自知之明,她吃得比杨东明快,吃好就站起身,自然地说:“小明,记得把碗刷了,我去换身衣服。” “凭什么……”杨东明的话来不及说完,苏卿梦已经进了房间,把门“乓”的一声锁死。 看了一眼眼前的空碗和空盘,杨东明额头的青筋抽了抽,他重重地把碗砸下来,气得都不想吃饭了。 苏卿梦换了件白色的衬衫,长长的下摆被她塞到蓝色工裤里,衬衫外套了一件粉红色的开衫,明明是当下最常见的搭配,但是穿在她身上硬是穿出了几分妖娆。 杨东明湿着手从厨房出来,和她碰了个正面,便见到她略微吃惊地问道:“都这个时间点了,小明你怎么还没有换衣服,上学要迟到了。” 杨东明太阳穴上的青筋又不自觉地暴起,要不是她叫他洗碗,至于这个点还没有换衣服吗?他不想洗又受不了两个吃过的碗摆在那里,在挣扎许久之后终于忍不住还是把碗洗了。 苏卿梦却是完全没有看到他的怒火一般,“你快去换衣服,马上要七点三刻了,上学不要迟到。” 然后就不顾他地朝外去了。 杨东明虽然不算多听话,但是规定的时间他并不想迟到,也不愿意再和苏卿梦耗时间,匆匆去楼上换了衣服背上书包下来,就看到苏卿梦懒懒地靠在家里唯一的自行车上,像是在等他。 他抿了抿唇,觉得不大可能。 而那个只比他大了四岁的后妈却是娇娇地说:“你真的慢死了,快点,你想害我也迟到吗?” 而她确实是在等他。 苏卿梦催促他:“快点上来,我带你过去。” “你?”看她这小细胳膊小细腿的,杨东明多少有些怀疑。 苏卿梦看了看自己的身板,再看了看继子超过一米八的大高个,利索地将车子交到杨东明手上:“你这么大个怎么好意思让我带,当然是你带我。” 她不逞强。 “……”杨东明快迟到了,也懒得再和苏卿梦斗嘴,他跨上自行车就感受到苏卿梦坐到后座,她很轻盈,不细细感受都感受到她的存在。 其实她也没有那么坏…… 少年垂眸想着,只是当苏卿梦的手不客气地扶在他腰上后,他的脸又板了下来,“松手。” “不要,我怕你摔到我。”苏卿梦说得理直气壮,甚至一下子抱住少年的细腰,“要摔大家一起摔。” “……”杨东明不愿意承认苏卿梦贴上来的那一瞬,他的心脏都快要爆炸了,明明她的手并不烫,他却觉得自己浑身被烫到了,他脑中有些迷糊,手脚不自觉地就动了起来。 自行车骑得飞快,也摇晃得厉害,吓得苏卿梦抱得更紧,嘴里念着:“你行不行啊?慢点、慢点,前面有人,你要撞到了!” 杨东明没有听到,差点就撞到前面迎面走来的一对男女,还好高大的男人反应敏捷,迅速伸手一手把控住了自行车头,停住了车子。 “东明?嫂子?”江凌风对于自行车上的男女有些意外。 【苏卿梦在上班的路上,遇见了并肩走来的江凌风和乔继红,先是眼眸一亮,随即眼中又多出了几分嫉妒,她认得乔继红是岛上的护士,还挺受岛上单身汉欢迎的,但是她对江凌风势在必得。苏卿梦决定舍下自行车,也不管上班是否迟到,硬是挤在了江凌风和乔继红中间,却没有想到乔继红和江凌风在聊什么洋流,她完全听不懂,但应是插进去对江凌风说:“我就是杨柳腰。”】 【请宿主完成该段剧情。】系统突然响起。 苏卿梦笑了,难得她也有和系统不谋而合的时候。 于是她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对杨东明说:“你骑自行车上学去吧,我跟着江师长去团里。” 杨东明望向她,就见她恬不知耻地硬挤到了江凌风和乔继红的中间,硬生生拉宽了一男一女的距离,而她看着江凌风的眼神**裸,就算是年少如他也看出了她的企图。 他握着自行车手把的手紧了紧,紧紧抿住唇,他之前是怎么会觉得苏卿梦还不错的,真的是脑子被驴踢了! 心里生出莫名气闷的少年也懒得再和苏卿梦说什么,将自行车车头一扭,就骑走了。 “江师长,自行车被东明骑走了,你送我去文工团,好不好嘛?”苏卿梦贴着江凌风的手臂,笑语晏晏。 还是乔继红先开了口:“这位同志,我们要去医院,和文工团是两个方向。” “没关系,我等江师长忙好了,送我过去。”苏卿梦赖定了江凌风。 江凌风想说,他并不方便,但是想到苏卿梦是老杨的遗孀,还有外人在并不好驳了她的面子,也只能默认了。 原本的两人行一下子就变成了三人行。 苏卿梦有些好奇江凌风为什么没有坐车,又是乔继红抢先回答:“有人受伤了,首长把小张先把伤员送到医院,再陪我一起走过去。” 原本所有注意力都在江凌风身上的苏卿梦也终于转头看向乔继红,乔继红比她要矮一些,但生得比她坚实,一张鹅蛋脸比岛上大部分的人都要白净,当然站在她身边的时候就黑了一大圈,比起这个时代的含蓄,她的目光就要大胆多。 两个女人对视了一眼,一下子就明白彼此的目标都是江凌风,乔继红大方地笑了一下,用眼神告诉苏卿梦:各凭本事。 “我刚听首长喊这位同志嫂子,你是?”乔继红确实不认识苏卿梦,她是江凌风来拆线的时候才穿过来的,并没有原身的记忆,这些天才与周围混熟。 “这位是老师长的爱人苏卿梦同志。”江凌风简单地介绍了一句,“那麻烦嫂子先和我们一起去医院吧。” 乔继红若有所思,她是知道老杨的,只是老杨也四十了吧,眼前的苏卿梦看着不过二十上下的模样,再看这会儿苏卿梦对江凌风的热乎劲,她大约对苏卿梦是什么样的人有了推断,也多了几分轻怠。 她相信以江凌风正派的作风是看不上苏卿梦这样的人的。 她若无其事地和江凌风继续之前的话题,聊着南疆岛附近的洋流走向,她穿过来之前并不是护士,而是在大公司做城市规划的,学的专业是地理。 江凌风是海军师长,对这个自然了若指掌,两人有来有往,完全没有苏卿梦插嘴的地方。 苏卿梦瞧了瞧目不斜视的江凌风,再瞧了瞧总是把目光越过她看向江凌风的乔继红,撅了撅嘴,纤长的手总是若有似无地碰撞到江凌风的手掌。 在江凌风忍无可忍看向她时,才笑盈盈地说:“你们说的洋流是什么洋流呀,不过说到杨柳,我就是最标准的杨柳腰。” 江凌风顿了一下,他的目光正好触及到她的细腰,扎好的皮带勾勒出她的腰线,确实是非常纤细的杨柳腰。 乔继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苏同志,我们说的是海洋的洋流,不是杨柳和腰。” 苏卿梦并没有因为乔继红的笑而觉得尴尬,脸上笑容不变:“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实在是你们聊得好无聊啊,这些不是岛上随便一个有出船经验的人都知道的事吗?聊这些还不如聊腰,我腰身一尺六,乔同志是多少呢?” 乔继红张了张嘴,她觉得她的脸皮在这个时代已经算厚了,但是眼前的这位苏卿梦似乎不逞多让,不仅厚脸皮还挺没有情商的,哪有当着喜欢的人的面直接报腰围的,只差说“快看我的小细腰”。 江凌风应该不是那种只喜欢细腰的肤浅男人吧,她偷偷瞄了江凌风一眼,轻咳着:“苏同志,这里还有一位男同志呢。” 苏卿梦抬头仰视着江凌风,无知懵懂如山间精灵,“这是不能当着男同志的面说的吗?” 江凌风这些年所有的精力都扑在练兵和提升装备上,在男女之事上所知并不多,但也隐约觉得这个话题不应该当着他这个男同志的面讲。 他突然间想起老杨那会拉着他喝酒的时候说过的一句话:“小江啊,所有人都说小苏她脾气坏,其实她只是不谙世事,男人经历了沧桑,就会对她的这种天真的无知稀罕得不得了。” 江凌风当时只觉得老杨这么做人品有亏,发妻死了不到半年就另娶,娶的还是小他二十岁的小姑娘,而今他觉得老杨前半句是对的,苏卿梦多少有些不谙世事,至于后半句他不置可否。 他没有回答苏卿梦的问题,三个人也因此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乔继红几次都想要再提起话题,都被苏卿梦把话锋歪得聊不下去,乔继红扶额,她想苏卿梦就是她那个时代所说的话题终结者,好好一个美女偏偏长了一张嘴。 等走到医院,乔继红反而对苏卿梦有所改观,她不太反感笨蛋美女。 江凌风看过伤员,见没什么大碍,就吩咐小张送苏卿梦去文工团,苏卿梦愣了愣:“你不送我去吗?” “我就不去了。”江凌风直接拒绝。 下一刻医院的电话响起,却是打给江凌风的,他接到电话皱了皱眉头,略微犹豫,还是对苏卿梦说:“东明在学校和同学打架了,学校让家长去一趟。” 按理说,现在杨东明的家长只有苏卿梦,只是苏卿梦也还年轻,会管这个继子吗?他看向苏卿梦,眼中满是估量。 苏卿梦一听,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扬,看着有些怒意,“这小子,我这就去学校!” 她走了两步,又折回,眼巴巴地望着江凌风:“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给我壮壮胆?” 江凌风有点想笑,到底还只是一个小姑娘,不过苏卿梦去不去,他都是要去这一趟的,毕竟老杨走了,他不能不管老杨的儿子。 有江凌风陪着,苏卿梦风风火火地冲到学校,刚走到班主任的办公室门口,就看到一个中年妇女指着杨东明的鼻子骂:“就算老杨在都轮不到你这个野种欺负我儿子,何况老杨都不在了,还轮得到你在这作威作福?” 那个中年妇女不顾班主任还在就“啪”的一巴掌打在杨东明的脸上,这一巴掌下去杨东明冷白的脸上红了一大半,他那双浅色的眼眸里满是怒火,一副要冲上去和中年妇女拼命的样子,周围几个年轻的男老师紧紧抱住他,不让他动手。 然而不等周围的人看清楚,一个纤细的身影冲了上来,“啪”的一巴掌重重打在了中年妇女的脸上。 原本吵闹的办公室有了短暂的沉寂。 就是江凌风也颇有些意外。 苏卿梦双手一插,“就算老杨不在了,还有老江在,还轮不到你在这作威作福!” 第22章 年代文里的炮灰后妈(三) 中年妇女是三团团长的妻子张凤莲, 南疆岛上一师三团,三团团长陈大勇是三个团长里年纪最大的,比老杨还大两岁, 老杨当师长的时候他便有些不服气, 老杨死了之后,陈大勇觉得按资排辈应该是他被提拔, 却没有想到最终这个师长的位置落在了江凌风的头上。 不管是陈大勇还是张凤莲心里都装着不满,今天一听说老杨的儿子杨东明打了她家儿子陈跃进, 她正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 刚好过来收拾杨东明,她收拾不了江凌风还收拾不了一个没爹没娘的小崽子不成? 只是张凤莲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被苏卿梦打, 这一巴掌下去, 她在原地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她本就是农村里有名的泼辣户,扑上来就要打苏卿梦, 然而她体态臃肿,动作远不如轻盈的苏卿梦快, 苏卿梦迅速往后退了两步就躲到了江凌风的背后。 张凤莲肥厚的巴掌眼见着就要打在江凌风身上。 而江凌风却是在全军比武竞赛中拿过第一名的人, 他几乎眼睛都没眨就反手制住了张凤莲,张凤莲痛得正要扯开嗓子干嚎,却没有想到苏卿梦不仅动作比她快,嘴巴也比她快。 苏卿梦从江凌风背后探出脑袋, 嚷嚷着:“好呀,你个张凤莲, 连江师长也敢打, 你眼里还有没有法了,你家陈大勇眼里还有没有军纪了!你们家是不是早就对江师长不满了?” “……”江凌风眼角余光将苏卿梦脸上的得意之色看得一清二楚,颇有些狐假虎威的小人得志。 约莫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苏卿梦抬头朝着他弯了弯眼眸,愈发像一只诡计得逞的小狐狸,江凌风竟觉得她这个样子有几分可爱。 江凌风默默收回眼神,松开了张凤莲,沉着声音说:“张同志,这里是学校,你这样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他又冷着一张脸扫视了一下,那几个抱住杨东明的老师讪讪放手,硬着头皮说:“江师长,我们就是……怕杨东明年轻气盛,冲动行事。” 苏卿梦立刻阴阳怪气地说:“是呀,怕我们家东明冲动行事,就按着他任由张凤莲打,张凤莲冲动行事的时候怎么没有看到你们有反应?你们身为老师不仅不保护学生,还放任校外的人欺负他。就算老杨死了,我们家东明也是烈士之后,陈大勇却伙同学校老师欺压我们家东明,正好江师长也在也都看到了,我等会就去找政委反映,江师长给我做个证!” “……”几个老师面面相觑,本来在一旁想说话的班主任也不敢开口了,他们是南疆岛驻军的附属高中,受部队管理,就算是一般的高中欺负烈士之后的帽子他们也不敢戴。 张凤莲就算再不满江凌风,也不敢明着来,听苏卿梦三句不离陈大勇,她就急了:“苏卿梦!你尽扯我们家老陈干什么!” “你不是陈大勇家属,还是打我们家东明的陈跃进不是他陈大勇的儿子?”苏卿梦冷哼,手指就要指向一直站在张凤莲身后的陈跃进,结果就看到了鼻青脸肿的陈跃进。 她看了一眼有些凄惨的陈跃进,又看了一眼除了张凤莲那一巴掌之外并没有其它伤的杨东明,默默收回了手指,扯了扯江凌风的衣角,眼睛微红:“江师长,你要为我们娘两做主,老杨走了,我们这孤儿寡母的,命苦呀!” 她把那个“呀”托得又长又夸张,就像是在唱戏一样。 “……”江凌风被她逗得有些想笑,忍不住轻咳了两声,压住眼底的笑意,面上看着不怒自威:“放心,老杨是我们的老师长,我们也绝不会放任他人欺凌烈士之后,班主任是哪位?来说明一下情况。” “江、江师长,是我……”班主任老师姓周,年纪和江凌风相仿,她是三团一营营长的妻子,平时和张凤莲关系很好。 但是这会儿江凌风虎视鹰扬,自战场上杀出来的军人严肃得时候是一股难以遮挡的煞气,只不轻不重地看了她一眼,就让她连说话都不利索了:“这……这……就是杨东明和陈跃进……就是……发生了点口角……就、就打起来了……” “是他先……”陈跃进想要说话。 “我家东明一向文明守礼,乖巧懂事,肯定是陈跃进你先惹事,说,你骂我家东明什么了?”苏卿梦打断了陈跃进的话,从江凌风身后走出来,护在杨东明前面。 杨东明从她冲出来的时候就开始发愣,直到此刻,她站在他的面前,明明她比他矮那么多,也没做几天他的后妈,却这样护着他,莫名的,他竟觉得有些鼻酸—— 他被老杨接到岛上的时候已经十五岁了,因此与老杨这个父亲并不亲厚,而老杨总觉得自己是部队里的首长做事情要公正公允,他与别人起冲突的时候,总是要他让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全心全意地护着他。 他一颗心像是被泡在了热水里一样,酸涩又温暖。 陈跃进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有江凌风在,他还知道不能把自己骂杨东明杂种的话说出口。 江凌风看了一眼,心里便有数,直接说:“还是叫你们林校长过来。” 林校长听说江凌风来了,早就站在门外,就是里面太热闹,他在门口观望着,现在江凌风点名找他,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进来,笑着说:“江首长……” “客套的话我们就不说了,”江凌风直接进入主题,“我认为,周老师与三团的那层关系应当避嫌,不适合处理这件事,也不适合继续担任杨东明和陈跃进的班主任,林校长你认为呢?” 林校长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周老师和张凤莲脸色一白,却也没敢多说话。 江凌风瞄了一眼被揍成猪头的陈跃进,说:“你们都是军人子弟,平时要谨言慎行,至于这件事该如何处理是学校的事,我就不越俎代庖了。” 他看向林校长,林校长看向周老师,但又想到周老师已经不是他们班主任了,咳了一声:“那陈跃进……和杨东明你们各自回去写个检讨吧。” 苏卿梦大约是对这个处理并不满意,重重地哼了一声,当江凌风看向她的时候,她鼓着一张脸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有点像炸毛的猫,江凌风又有点想笑。 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沉稳地点点头,和校长道了别之后,就带着苏卿梦离开学校。 “嫂子,我送你去文工团。”江凌风坐上车,转身对后排的苏卿梦说。 谁知道苏卿梦却说:“我要先去医院。” 见到他眼中的疑惑,苏卿梦将右手摊在他的面前,白嫩的掌心红了一片,她朝着他瘪了瘪嘴:“谁知道张凤莲的脸皮这么厚,我那一巴掌下去,扭到小指头了……” “咳……”江凌风这一次没能忍住,他伸手捂住嘴巴,遮掩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吩咐司机:“小张,去一下医院。” “你笑话我!”苏卿梦却是看到了他眼中的笑意,气呼呼地叫出了声。 江凌风从后视镜里看到她那双桃花眼染上一点怒意,明亮如星河,没由得又笑了一下,只是更快地收敛起笑意:“没有。” 苏卿梦去医院开了一点膏药,又让江凌风陪她去文工团,理由是她这个时间门去文工团,肯定会被说闲话,江凌风代她去和团长解释。 江凌风这一次没有拒绝她,陪着她一起去了文工团。 文工团团长见到他热情得不行,一定要招呼他视察文工团的工作。 江凌风对文艺的东西并不感兴趣,只是出于对苏卿梦的照拂,他还是跟着文工团团长四处转了转。 苏卿梦也不管他们,换上团里统一的短袖短裤,就去了练舞房。 这几天文工团请到了京城来的舞蹈老师教新舞蹈,团里几个年轻的姑娘都卖力地在老师面前表现,想要争取这部舞剧的主角,见到苏卿梦来了,想到了昨晚,面色都不是很好看。 舞蹈老师对迟到的苏卿梦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不过在团里待了几天也知道她的德性,没有多管,只是苏卿梦跟在后面练的时候,老师又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实在是在一众团员里,她的容貌和身段就是天生的女主角,让人的目光不自觉地就聚焦在她的身上了。 苏卿梦虽然来得晚,但是动作却做得很到位,四肢修长舒展,脚背绷起的弧度完美,就像是天生为芭蕾而生的。 舞蹈老师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把苏卿梦拎出来,让她单独来一段。 苏卿梦并不怵,她记动作很快,只练了两遍就完美地将动作复刻出来。 “好!好!”舞蹈老师一下子就忘记了她迟到的事,直拍手夸赞,当下就定下来,“苏卿梦,你在前面领舞。” “老师,她做领舞我们不服!”底下立刻有人叫起来,一旦有人开了头,反对的声音就多了起来。 “嚷嚷什么?嚷嚷什么?”团长的声音突然在练舞房想起来,原来是他带着江凌风过来参观。 一众姑娘聚集在一起,江凌风还是一眼看到了苏卿梦。 年轻的姑娘白得就像会发光一样,站在人群中亮眼得不行,尤其是她将短袖拢进了裤子里,看着腰身只有周围人的一半,他一下子想到了她那句“腰身一尺六”。 江凌风停顿了一下,立刻将目光收回,他的脸色大约过于严肃,文工团团长也跟着沉下脸,立刻对团里的姑娘进行了批评,并表示了对苏卿梦当领舞的大力支持。 等到送江凌风出来的时候,团长还问了一句江凌风对文工团满不满意,似乎意有所指。 江凌风舌尖顶了一下上颚,他不是听不懂团长的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他想着,他并没有让苏卿梦走特权,而只是维护她该得的罢了,毕竟她领舞的位置是舞蹈老师选出来的。 他回到部队里,和政委李建华谈了谈张凤莲在外的嚣张,还有他注意到了张凤莲骂杨东明的那句“野种”。 李建华听到江凌风的转述,皱了皱眉头,“这个陈大勇越来越不像话,再这样下去肯定要出作风问题,我找他好好谈谈。” 他犹豫了一下,对江凌风说:“我知道你这一路都跟着老杨,老杨牺牲了,你想多照顾他家属也是正常的,但是凌风,你这个师长还没有当几天,多少人盯着你,你和苏同志走太近了恐怕影响不大好……” 江凌风一板一眼地说:“有什么影响不好?老领导牺牲了,不管我当没当师长我都有责任照顾好他的家属。” 李建华欲言又止,如果苏卿梦是老杨的原配,他绝对不会说这个话,只是苏卿梦她年轻又貌美,而江凌风又是一个正值壮年的单身汉,两个人接触多了就怕出事…… 他看了看江凌风正直的脸,又觉得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江凌风从李建华那出来,一直跟着他的小张想了想,还是把岛上在传的谣言说给了江凌风听,其实老杨在的时候就有些风言风语,只是小面积地传,老杨死后没了忌惮,谣言愈传愈烈。 “他们说,东明长得一点都不像老首长,根本不是老首长的孩子,否则老首长在岛上这么多年怎么会对他们娘两不管不问,就算后来接到了岛上,东明受了欺负,老首长也从来不出面……” “不像话!”江凌风眉头一皱,将脸冷了下来,“走,和我一起去接东明。” 苏卿梦回到家的时候,就在门口看见了江凌风的那辆吉普。 她挑了挑眉头,倒还没有这么自恋地认为江凌风是来找她,在进屋的时候故意弄出声响,果然正交谈着的江凌风和杨东明见到她回来立刻止住了声音。 江凌风站起身,拍了拍杨东明的肩膀,“有什么事尽管来找你江叔。” 杨东明的眼眸有些红,这个年龄的少年终究还是渴望被人关爱。 苏卿梦倚在门梁上,朝着江凌风笑了笑:“都这个时间门点了,江师长就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呗。” 杨东明下意识就问:“晚饭谁做?” 苏卿梦朝着他眨了眨眼眸,转头对江凌风说:“江师长一个人那么多年,应该会做饭吧?我不大会做饭,你刚好留下来帮忙,也好让我学习学习。” 她笑得灿烂,似乎是在为能找到人解决晚饭而沾沾自喜。 前一刻还在感伤的少年顿时无语,所有的愁绪和对苏卿梦的感动也一下子全没了,他凶巴巴地冲上前:“苏卿梦你怎么好意思把这话说出口的?走,你和我一起去厨房。” 杨东明想了想,又回头别扭地对江凌风说:“江叔,您别介意,她这人没什么坏心思,就是没有分寸,您是客人,坐着就好。” 江凌风看了看高长俊美的少年,再看了看少年年轻貌美的继母,最终目光落在了两人拉拉扯扯、纠缠在一起的手上,突然间门想到两个人年纪相差不大,又没有血缘关系,还同住一个屋檐下…… 他舌尖顶了一下上颚,本来打算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出口就变了样:“我来帮忙吧。” 江凌风走上前,原本是想隔开杨东明和苏卿梦的,却被她一把拉住。 苏卿梦一手拉着杨东明,一手拉住江凌风,脸上笑容甜美,又让江凌风想到了老杨口中“天真的无知”,可惜老杨已经不在,没人会护着她,就连文工团的同事也排挤她—— 他年纪比苏卿梦和杨东明都要大,他应该多照顾他们,也应该多看着他们,以免他们做出什么错事来。 如苏卿梦所料,江凌风确实会做饭,他做饭不算多好吃,但是胜在动作利索,有他在几乎没有杨东明动手的机会,更不要说苏卿梦了。 杨东明还知道不好意思,帮忙拿碗筷,苏卿梦就完全在那里做个合格的花瓶。 等到三个人坐下来吃饭的时候,苏卿梦还挑三拣四:“唔……感觉没有我们家小明烧得好吃。” 杨东明白皙的脸上闪过红晕,掩饰着故意装凶:“挑什么挑,快吃!” 他重重地夹了一大块肉放在苏卿梦的碗里。 似乎料定了他不会在江凌风面前翻脸,苏卿梦得寸进尺:“我还要一个荷包蛋。” 一共三个荷包蛋,刚好一人一个,盖在饭上。 杨东明磨了磨牙,觉得苏卿梦一定是故意的,她肯定知道他喜欢荷包蛋,非要和他抢…… “我不喜欢吃鸡蛋,给你吧。”江凌风看着两个人之间门的你来我往,眉头不自觉地皱了又皱,在杨东明之前将自己的荷包蛋夹到了苏卿梦的碗里。 杨东明一愣,看着苏卿梦碗里的两个荷包蛋,突然又觉得不舒服了起来,冷着脸说:“我也不喜欢,给你。” 苏卿梦倒不嫌多,心安理得地全吃了下去,吃完还眼巴巴地看着江凌风:“江师长明天还来我们家吃饭吗?” “苏卿梦——”杨东明一下子站起来,直呼她的名。 江凌风看了看暴躁的杨东明,又看了笑得没心没肺的苏卿梦,板下脸说:“东明,嫂子是你的长辈,你不能这样叫。” “听到没?快叫妈。”苏卿梦朝着杨东明咧了咧牙。 “叫苏阿姨吧。”江凌风无奈地看了一眼苏卿梦,在一瞬做了决定,“我一个人发的粮食也吃不完,从明天起我就在你们家搭伙一起吃饭。” 第23章 年代文里的炮灰后妈(四) 江凌风是一个说做就做的人, 如果不是觉得留下过夜影响不好,他都能直接在杨家打地铺。 第一天清早,他跟着部队出好晨操, 在六点钟准时敲响杨家的门。 开门的是苏卿梦。 刚练过舞的姑娘汗湿了衣裳, 本来宽松的上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凹凸有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同样是训练得一身汗,部队里的那些大老粗臭气熏天, 苏卿梦却不一样,还带着些许清雅的淡香,像春雨中盛开的花。 江凌风停顿一瞬, 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 “一大早起来练舞?” 这和传闻中苏卿梦贪吃懒做只知享受有些出入。 苏卿梦傲气地扬起巴掌大的小脸,朝着半空哼了一声, “我知道他们在背后是怎么说我的, 我就要当着他们的面懒懒散散, 背地里练得比他们谁都勤奋, 到时候真上台的时候惊艳所有人,叫他们狗眼看人低, 气死他们!” 这番话从她的嘴里并不招人恨,反而有些可爱,江凌风又被她逗乐了, 有些想笑,他伸手捂住嘴巴,没让她瞧到自己上扬的唇角。 在苏卿梦斜睨向他时,他已放下手,还是平时那副严肃正直的模样, “昨天看嫂子喜欢吃鸡蛋,我把家里的鸡蛋都带过来了,还有一包面粉,早上吃鸡蛋煎饼加粥。” 江凌风在部队待习惯了,说话之间隐隐带着上位者的命令,并不是询问。 苏卿梦听得不乐意,噘着嘴说:“我又不是你的兵,吃个早饭还要听你的命令。” 江凌风望向她,眉头皱出一个大大的川字,有些迟疑地问:“那嫂子早饭想吃什么?” 苏卿梦一双灵动的桃花眼左右转了一圈,像是在思索,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就吃粥和鸡蛋煎饼吧。” “……”所以和他说的有什么区别?还多浪费了几分钟,江凌风无奈地想着。 杨东明是等到楼下没有“乒乒乓乓”的声响才假装刚睡醒从楼上下来。 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嘲讽着:“苏卿梦,你这一大早的,要不要再给你搞个大喇叭……” 他说到一半顿住,厅里的是一身军装围着围裙的江凌风。 “叫苏阿姨。”面无表情的军人眼皮都没有抬,用命令的口吻说着,手上动作没有停,将碗粥和盘鸡蛋煎饼整整齐齐地摆在餐桌上,就连双筷子摆放的角度都一样,没有丝毫的差别。 “江、江叔,您怎么来了?”杨东明有些结巴,又觉得事情不大对劲,他忽地防备地盯着江凌风。 “我既然说来搭伙吃饭,”江凌风拿下围裙,站得笔直,“那就是只要我能过来就必定过来,去叫你苏阿姨吃饭。” 江凌风看向杨东明的目光锐利如刀,让未经事的少年感到了强烈的压迫感,又出于少年的倔强不愿意就此认输。 他紧紧抿着唇,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高兴,明明江凌风来做早饭,苏卿梦就不会叫他做饭了,但是现在—— 他将此归结于,苏卿梦是他父亲的遗孀,他并不想她和江凌风搅合在一起。 “你们这是干什么?”苏卿梦已经简单地冲洗过,换了一身衣服,她半湿的乌发披挂下来,自然坐到江凌风身边的位置。 她轻轻撩了一下头发,发丝略过江凌风露在外面的小臂,有些痒,还有清淡的洗发水香味飘过鼻尖。 江凌风喉结微动,有些燥热,但他立刻将这样的热度归于刚才的厨房烟火,没去看苏卿梦,朝杨东明招招手,“吃早饭。” 因为餐桌上多了一个江凌风,平时爱斗嘴的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杨东明一点都不想叫苏卿梦“苏阿姨”,尤其是他一抬眼就能看到苏卿梦那张比他那些女同学还要娇嫩的脸—— 海岛上的人被海风吹得大多数皮肤偏黑,像杨东明这样白的已经少见,然而苏卿梦还要白,与他的冷白不一样,她的白像月的桃花,白里透着粉。 大约是注意到杨东明悄悄打量向苏卿梦的目光,江凌风的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他放下手中吃得干干净净的碗,淡淡地说:“以后谁最后一个起来谁来洗碗。” 杨东明没有反应过来,然后就听到苏卿梦微微扬起声音说:“我也吃完了。” 他看向她,她一口气将碗中的粥喝完,拿着还剩一半的鸡蛋煎饼站起身,朝着杨东明眨了眨眼眸,“小明你加油哦!” “谁是小明!”杨东明抗议着,又转头气恼地问江凌风,“她这算不算作弊?” 江凌风淡定地站起身,瞧了一眼姑娘往屋里走去的背影,如风中摇曳的杨柳条,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我只说最后一个起来,没说不能带着食物离开,她这不算作弊。” 杨东明看了一眼看着没什么变化的军人,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同,他沉默了一下,心不在焉地收拾着碗筷,问道:“江叔你不去部队吗?” 江凌风看了一眼赶客意图明显的少年,淡淡地应了一声,“你骑自行车去上学,我送你苏阿姨去文工团。” 杨东明手中的碗差点砸在了地上,憋了好一会儿,才说:“江叔,这不合适吧?” 江凌风不为所动:“没什么不合适的。” 苏卿梦在房里吃好饼,洗好手,才从屋里出来,刚好遇到军人和少年都笔挺地坐在那里,似乎都在等她:“你们这是干什么?” “等你。”两人异口同声地说着,又隐晦地相互看了一眼。 还是江凌风的气场更足,他很自然地走到苏卿梦身边:“我送你去文工团,自行车就给东明骑去学校。” 苏卿梦的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有星光流转,雀跃地说着:“好呀好呀,以后都可以这样吗?” 杨东明抿着唇,心中气恼苏卿梦的不矜持,冷冷开口说:“那你回来就得走回来。” 文工团走回来,要半个多小时,像苏卿梦这么娇滴滴的姑娘才不肯走。 他没有料到苏卿梦脸皮会那么厚,她拉住江凌风的衣角,摇晃着他,就像求他做早饭那样地撒着娇:“江师长,那等下班的时候你来接我,好不好嘛?” 江凌风垂眸看向红唇启合、眨着眼眸的苏卿梦,面色淡淡,从喉间发出一个“嗯”来。 杨东明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在江凌风应下的时候,他连对江凌风的礼貌也不讲了,负气地朝外走去,重重地关上门,将所有的气都撒在了门上。 苏卿梦像是不懂他突然的怒火,茫然地看向江凌风:“东明这是怎么了?” 江凌风神情自然,不轻不重地说:“年轻人容易上火,这样的半大小子就是欠修理,等他放暑假,我带他去部队历练历练。” “哦。”苏卿梦无所谓地应了一声,江凌风见她不在意,眼中浮现出笑意,在她转眸看向他时即刻收敛,“走吧。” 一连数天,都是江凌风送苏卿梦到文工团,又来接她回去。 杨东明想要说什么,但是江凌风一直在,他绝不会当着江凌风的面说出苏卿梦对他有意思的事。 早晚两顿都是江凌风做的,碗是杨东明洗的,吃完晚饭还有大把的空闲时间,江凌风索性就将家里的一摞书也都搬过来,就坐在杨家的饭厅里看书。 海岛上的电是很宝贵的资源,入了夜,即便像杨家这样受照顾的烈士家庭也不供电。江凌风会点一盏洋油灯,在昏暗的灯光下一边压着杨东明学习,一边自己看书做笔记。 光源珍贵,哪怕杨东明翻了她无数个白眼,苏卿梦依旧光明正大赖在江凌风的身旁,不过她不爱读书,总会拿白纸在旁边涂涂画画。 起初,江凌风以为她是随便乱画,直到不经意间他抬头看到了她落在纸间的笔墨,干净利落的线条寥寥几笔是古典芭蕾华美的舞服。 他没有想到她是真的会画,还画得挺好。 江凌风年少的时候,华国和邻国的关系还不错,并不像现在这么僵,他曾跟随当时的首长出过国,看过国外的芭蕾舞团,虽然他不懂得舞蹈也不懂锦衣华服,但是他的记忆里极好,只一眼就能认出苏卿梦画的就是邻国芭蕾舞团的演出服,那种蓬开的蕾丝舞裙。 他看向她。 她问:“江师长,你看过那些毛子跳舞吗?我听说他们的领舞很厉害,能转32圈挥鞭转。” 她又问:“我以后不但早上练,晚上也偷摸着练,是不是也能这么厉害?” 什么叫做挥鞭转,江凌风并不懂,倒是记得苏卿梦画的这个在舞剧里是个反派,在转完无数个圈之后,就像花朵盛开到了极致之后迅速死亡。 只是灯芯的火光在她的眼眸中跳跃,染出憧憬而美丽的光晕,他不愿意这样的光晕散开,没有把结局说出口,选择沉默地点点头。 杨东明抬起头,看见她与江凌风之间的其乐融融,莫名觉得碍眼至极。他站起身,带着怒火将苏卿梦的画稿全放入了洋油灯里给烧了。 “你干什么!”苏卿梦也生气地站起了身,急得就要伸手去抢。 还是江凌风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才让她的手不至于被火烧到。 苏卿梦几乎是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她几近委屈地抽泣着:“那是我画了好多天,觉得最复原的画稿了,杨东明凭什么把它给烧了?” 江凌风略微犹豫,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在昏暗之中看向杨东明,也许是因为在黑暗之中,有些东西反而不必遮掩。 杨东明的目光里尽是怒火,但少年最终压抑下去了自己的火气,“苏卿梦,这些东西不能画!” “叫苏阿姨,”江凌风始终强调,在少年含着不满望向他时,他的神情很淡,眼中的光如炬,“在南疆岛上,我还是能护住一个人。而且,我相信嫂子心里是有分寸的,只是拿你、拿我当自家人。” 苏卿梦终于想起来,在这个时代随着华国与邻国关系的恶化,这些东西也是被禁止的,尤其是这些一看就不是华国出产的舞衣。 “对不起,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就是、就是想好好研究跳舞……”她带着浓浓的鼻音小声地道歉。 两个男人都看向她,平时最为娇气又不管不顾的她主动将剩下的画稿全都给烧掉了。 纸烧起来的火苗在她的眼中似流星划过,杨东明看着她眼中的火苗熄灭,明明是为了保护她,却又觉得心里格外难受。 大约是他的表情不大好,苏卿梦反而踮起脚尖,用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璀璨笑开:“我们家小明长大了,还会保护我这个妈妈了。” 杨东明觉得他一定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为苏卿梦感到难受,他一把推开她的手,恶狠狠地说:“苏卿梦,你不要乱说话!” 江凌风几乎在一瞬间擒拿住他那只推开苏卿梦的手,再一个反手,高长的少年一下子就被他压在了桌子上,动弹不得。 他几近冰冷地说:“叫苏阿姨。” 杨东明的手被扭着,痛得咬牙切齿,偏倔强地说:“我叫不出口!” 江凌风松开他,对苏卿梦说:“你把衣服收拾收拾,到……” 他本来说到他家住几天,可是一向觉得行得正坐得端就不怕的他突然多出些许顾忌,转而说:“我送你到乔护士家里住几天,等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尊重长辈,你再回来。” 苏卿梦皱了皱鼻头,不客气地问道:“乔护士和江师长什么关系?” 江凌风显然之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被苏卿梦问住,沉思片刻,说:“我是记得乔护士是本地人,她父母又去了内陆,家里就她一个人,你住她家比较方便,你要是想住到文工团宿舍也成。” 但文工团的宿舍是大通铺,他还记得苏卿梦说过要偷偷练习惊艳所有人。 苏卿梦盯着他看了许久,他的眼神坦诚未见半分情愫,她才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杨东明沉沉地看着他们,什么话也没讲,转身就跑到楼上,把自己关到房间里。 苏卿梦犹豫了一下,小声对江凌风说:“小孩子不懂事,随便他叫吧,你这个样子,他要是记恨你怎么办?” “老杨走了,我要再不管着他,就没人会管着他了。”江凌风顿了一下,对苏卿梦说,“嫂子,东明下半年就高一了,我想推荐他去京城读大学。” 杨东明还年轻,不可能一辈子被困在南疆岛,而出去见过世面的年轻人也很难再回岛上了,他要是真招惹了苏卿梦,到时候苏卿梦要怎么办?何况,这个年代继母和继子真有什么,人们不会指责少年不懂事,只会把脏水泼在女人身上。 他总要护着苏卿梦的。 所以江凌风绝对不允许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杨东明做出糊涂事,就算他要记恨他也无所谓。 “晚上我就坐在厅里,嫂子要是遇上什么事就叫我。”江凌风拒绝夜长梦多,他就在杨家守了一个晚上,第一天直接带苏卿梦去乔继红家里。 本来乔继红看到他还挺高兴的,但是看到他身后的苏卿梦,所有的热情一下子就扑灭了,“江师长这是干嘛?” “我嫂子这几天在家里住不方便,想在你家住几天。”江凌风开门见山。 乔继红的目光从他的身上转到苏卿梦身上,苏卿梦这会儿倒是乖巧得很,朝着她笑得和善,就像她曾经养过的那只布偶猫—— 行吧,看在江凌风的面子上,收养苏卿梦几天也不是不行。 江凌风一到部队,就被政委李建华拉去单独谈话。 李建华先是说了一下,罚陈大勇关禁闭一个星期,让他好好反省,又问了一下杨家的情况,突然注意到江凌风手背上的水泡,“你的手怎么了?” “不小心被洋油灯烧到了。”江凌风说得不在意。 李建华看向他的目光却满是探究,江凌风从外貌上看是一个硬汉,但是做事很少出纰漏,更不要说被洋油灯烧伤了。 他慢条斯理地问:“听说你最近一直接送老杨的爱人上下班?” 他重重强调着“爱人”两个字。 江凌风看向李建华,目光沉沉,就在李建华以为他会说什么的时候,他果然开口:“老李,我想收养东明。” 第24章 年代文里的炮灰后妈(五) 李建华一脸疑问地看向江凌风:“凌风, 你也就比东明大十来岁,何况东明明年就要成年了,你收养他……也不合适吧?” “是, 他是快成年了,但是他不像其他几位干部的子弟从小长在岛上, 如今没爹没妈还跟着一个没比他大多少的后妈,这些天岛上在传什么谣言,你也清楚,老杨才走了多久, 我们不能不管他的家属。”江凌风将一条一条理由抛出来。 “可是……你自己也没有结婚。”李建华考虑到他自己都没着落,再收养一个这么大的儿子,找对象不是更困难了?好歹是一师之长, 他一个政委连自家师长的婚姻大事都解决不掉, 说出去岂不是很没面子? “正因为我没有结婚才适合收养东明这样的半大小子, 他到我家也不会尴尬,等到明年送他出岛读书, 也不耽误我找对象。”江凌风说得有理有据,“反正我这把年纪了,再晚一年也无妨。” 李建华一想,确实。杨东明已经十七了,但凡江凌风家里有妻儿,他到江家都会尴尬,所幸江凌风就一个人。 不对!李建华立刻反应过来,“你收养东明, 那苏同志怎么办?” 江凌风停顿一瞬,在李建华察觉之前,他已恢复神闲气定, 像只是议论别人的事而已,说得十分坦荡:“嫂子还年轻,她和东明住在一起也不方便,等我收养了东明后,可以给她介绍新的对象。” 李建华点点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正好一团的团长找江凌风商量事,他挥挥手就让江凌风走了,只是他才走几步就觉得不对劲,他找江凌风是要问江凌风和苏卿梦之间门是怎么回事,结果被江凌风一通说,就忘记了这茬。 不过江凌风都说过阵子给苏卿梦介绍新对象,和苏卿梦之间门应该没什么吧?大约真是他想多了,毕竟江凌风为人刚直又不解风情,都三十了还是光棍一条。 李建华这么想着,结果下午去找江凌风的时候,勤务兵说:“江师长已经走了。” “接苏同志了?”李建华随口一问,年轻的勤务兵愣在那没说话,他已经心里有数了,舔了一下牙后槽,他怎么就忘记了,江凌风这小子现在装得人五人六的,但打小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 苏卿梦按着点从文工团里出来,就看到了江凌风的吉普,她很自然地爬上车去,也不管其他人的目光。 反倒是江凌风问道:“嫂子,你在文工团里有没有听到什么闲言闲语?” “什么闲言闲语?”苏卿梦不明所以,眼睛澄澈,像是不懂得江凌风的意思。 “没什么。”江凌风把话题岔开,“这几天我要离岛一段时间门,这些天你先住在乔家,有什么事就去找李政委,东明的事等我回来处理。” 他要随舰队出航一段时间门,这也是他昨天借题发挥,把苏卿梦带离杨家的原因之一。 “东明有什么事呀?”苏卿梦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才小声问,“一个称呼那么重要吗?” 江凌风在她眼中看到了抗拒,年轻的姑娘大约并不想被一个小四岁的少年叫阿姨,然而他极为坚定地回复她:“很重要。” 他将她送到乔继红家里,乔继红这会儿在医院里还没有回来,不过她给了苏卿梦钥匙,江凌风十分自然地跟着苏卿梦进屋,然后就进了厨房。 等到乔继红回来的时候,正是饭点,一桌的菜已经摆好。 高大的男人正在为苏卿梦盛好饭,看到她回来,淡淡地说了一句:“乔同志回来了,正好一起吃晚饭。” 这明明是她的家,但是乔继红觉得这一刻她不应该在这里出现。 她坐在苏卿梦的身边,当江凌风不经意将目光投过来时,她竟觉得自己脸皮厚的错觉——不应该。 “咳……”乔继红轻咳了一声,“这是苏同志做的?” “不是啊,都是江师长做的。”苏卿梦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落落大方地向乔继红解释,“喏,这个鱼是江师长最拿手的菜,还挺好吃的。” 苏卿梦又压低声音,悄悄地在乔继红耳边说:“那个红烧肉的硬度堪比钢板,牙不好不要轻易尝试。” “噗……”乔继红差点笑出声,她连忙抬头,小心翼翼地打量向对面的江凌风,而他像是没有听到苏卿梦的话一样,稳坐如山,面色如常,径直吃着饭,还夹了一块红烧肉,看不出一点异常。 乔继红好奇地夹了一小块红烧肉,才发现苏卿梦说的一点也没有错,江凌风挑了最瘦的肉来烧红烧肉,火候也不对,一块红烧肉能崩一口牙,只是江凌风目前为止还算是她颇有好感的人,她不能没形象地把肉吐出来。 再说这个年代物资匮乏,并不是顿顿能吃到肉的,她只能默默将肉吞下去。 吞的过程差点哽住,还是苏卿梦好心地给她勺了汤,拍着她的背,笑着说:“乔同志不急,我不喜欢吃肉,这一盘红烧肉都是你和江师长的。” 江凌风这才抬起头看了她们一眼,但乔继红总觉得他那一眼的无奈完全是对着苏卿梦而去的,嘶……她为什么有种被猝不及防喂了一口狗粮的错觉,不行—— 一切都是情敌的阴谋,她不能上当! 为了表示和江凌风是一个战壕的,乔继红硬是吃了大半盘的红烧肉,结果在江凌风走后没多久,她就肚子难受得满床打滚。 还是苏卿梦听到声响过来,将她扶起来,“乔同志,你没事吧?我送你去医院,你有自行车吗?” 乔继红痛得脸色苍白,无力地点点头,这个时候她也无法考虑,苏卿梦这么瘦弱一个人是否能载得动她了。 昏昏沉沉中,她被苏卿梦扶上了自行车,她的手被搭在一个很细的腰身上,看着并不好相处的姑娘温柔地对她说:“抱住我,别从车上摔下去。” 岛上的路并不平,夜路也不好骑,乔继红坐在后面一颠一簸,浑身痛得麻木,唯一的感受就是苏卿梦的腰真的很细,怕是一尺六都没到,可是这会儿她竟觉得自苏卿梦身上而来的温暖是这人生地不熟的年代里唯一的慰藉…… 乔继红醒过来的时候,肚子还是痛的,手上挂着点滴,一回头就能看到隔壁的病床上大刺刺地躺着苏卿梦,不过美人即便睡着也是美的。 苏卿梦的生物钟很准,五点准时醒过来,只是医院的床并不好睡,睡得她腰酸背痛,她打着呵欠半睡半醒地做起来,见乔继红已经醒了,揉着眼睛说:“医生说,你刚做好阑尾炎手术,要在医院里躺几天,这两天也只能喝粥。” 乔继红想起,昨晚痛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是听到了一句:阑尾炎,要手术。 还是苏卿梦在她的手术同意单上签的字。 她感激地向苏卿梦道谢,苏卿梦挥了挥手,“我去文工团了,你的三餐会有护士给你送的。” 苏卿梦走得干脆,仿佛夜里给予乔继红的温暖只是一场梦。 乔继红瞧着她离去的纤细的背影,又想起之前自己养的那只猫主子,美貌、傲娇得像个小公主,却在那些独自一个人拼搏的日子赐予她一份支持下去的温暖。 她忍不住笑出声,苏卿梦真的好像她的猫主子,可爱得让人舍不得和她做情敌。 苏卿梦是饿着肚子去的文工团,她有些唉声叹气,按照原剧情所说,女主乔继红做的一手好饭菜,本来还以为住在乔家每天都能吃好的,却没有想到她一顿好吃的都没吃到,乔继红就先进了医院。 文工团倒是有免费的早饭提供,但是苏卿梦从来没来吃过,她才刚打了碗粥坐下,就有人奚落她:“这是吹了什么风?苏领舞不在家享受首长夫人待遇,来这破食堂和我们一起挤着吃早饭。” 说话的人,苏卿梦认的,就是她刚穿过来的时候,阴阳怪气她的那个姑娘,孔菊芳。 苏卿梦盯着她看了许久,看得孔菊芳有些害怕,只是她依旧嘴硬地嘲讽苏卿梦:“怎么?我说错了吗?还是苏领舞又要找领导告状?” 苏卿梦朝她娇媚一笑,喝光碗里的粥,就起身站在食堂门口,专门等着团长,一见到他就告状:“团长,孔菊芳说我们食堂破,还抱怨食堂难吃!” 团长立刻黑了脸,他本身年纪大,只会拉半吊子的二胡,是靠着搞得一手好后勤才被提拔上来的,这会儿孔菊芳嫌弃食堂就是嫌弃他。 孔菊芳没有想到苏卿梦会真的告状,一张微黑的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最后哭着跑了。 “小苏呀,你别和小孔计较,在团里她本来就不能和你比。”团长安慰着苏卿梦。 “我不会和她计较的。”苏卿梦表示自己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她就是要告诉团里的人,别当着她的面说她,因为她是真的会告状。 “团长,安老师带林老师过来了。”外面有人叫团长,安老师就是京城来的舞蹈老师,至于林老师,苏卿梦想了想剧情—— 男女主之间门除了有一个被用来打脸的原主,还有一个感情催化剂男配,自京城而来的文艺青年林望北。 由于江凌风性格太过内敛,乔继红在斯文的林望北出现后,一度想过放弃江凌风追求林望北,没有想到反倒激起了江凌风的醋意。 苏卿梦跟着团长从食堂走到练舞室,就看到团里的小姑娘围在一起,她们都安静地不说话,悠扬的手风琴声自人群中传来,像是推开喧哗的安静的风。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团长来了”,高瘦的青年背着沉沉的手风琴站起身,在一群小姑娘里格外明显。 他的脸色是不大健康的苍白,戴着一副旧式的黑框眼镜,泛白的蓝衬衫穿在他身上,并不显得寒酸,反而有种内敛的书卷味。 林望北第一眼看到的是站在团长身旁的苏卿梦,不算矮的姑娘很纤弱,会让人担心岛上的风大一些会不会就把她吹走。她的容貌也是一群姑娘之中最为出众的,敛着春光的桃花眼一旦与人对视上,便很难让人挪开目光了。 他穿过人群,走到苏卿梦的前面,伸出了手:“你好,我是林望北。” “你好、你好!林老师你好,我是南疆岛文工团团长张大春。”张大春热情地握住林望北的手,摇个不停。 当林望北再次看向苏卿梦,年轻漂亮的姑娘一双桃花眼弯弯,灿若春华,而他的目光真的很难再在这双眼睛上移开。 比起大部分时间门都待在岛上的文工团团员,安老师阅历更丰富,她是第一个注意到林望北一直在看苏卿梦的人。 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也走到了团长面前,故意挡住林望北的视线,“林老师,这是苏卿梦,是我们这里的领舞,暂时的,后期我有可能会换。” 安老师这话一出,那些团员就叽叽喳喳交头接耳起来,看向苏卿梦的目光以看笑话居多。 还是张大春替苏卿梦说话:“安老师,这样换来换去,不太好吧?” 安老师的面色不大好看,她沉着声音说:“跳舞这个东西就是谁跳得好谁来领舞。” 苏卿梦看上去也有了几分不高兴,任性地和团长说:“我今天不舒服,请假了。” 她说走就走,就是张大春来劝她也劝不住,骑上乔继红的自行车直接去了医院。 乔继红刚做了手术比较虚弱,所以并不知道苏卿梦来了,等到她睁开眼睛就看到苏卿梦坐在她的床头。 苏卿梦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一口粥直接喂进她的嘴里,“刚刚好,吃吧。” 她扬了扬下巴,说:“我特意请假来照顾继红你,等你好了,你也要好好照顾我哦,要给我做最好吃的。” 乔继红看着她的神情,愈发觉得她像自己养的猫,突然就有了很离奇的联想,但是她都能从21世纪穿越到这个七十年代,所以她的这些联想也并不是那么离奇吧? “公主?”乔继红对着苏卿梦叫了一声。 “?”苏卿梦眨着眼眸看向她。 她继续试探着说:“我以前养过一只猫,叫做公主,它长得和你一样白,一双眼睛也是水汪汪的,对我也很好。” “……”所以乔继红是以为她的猫也穿过来,并变成了她吗? 苏卿梦难得被人无语住,她面无表情地再喂了乔继红一口粥:“多吃饭少看。” 乔继红一双眼眸更加明亮,她不过是随随便便说了自己养过一只猫,正常人应该问猫现在在哪里,而苏卿梦的回答如此与众不同,更何况这个年代可不流行看,她一定是她的傲娇公主! “……”苏卿梦被乔继红这越来越热情的目光看得一身鸡皮疙瘩。 索性扔下碗,表示自己要走。 乔继红不放心地吩咐:“路上一定要小心呀,别走丢了。” 苏卿梦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实在有些怕自己一个动作就能让乔继红过度解读而浮想联翩,她就不应该一时的善心来照顾乔继红! 隔了两天,苏卿梦才又重新回到文工团,她来得不算早,已经有勤快的姑娘在练舞房练舞了,而林望北也早早地在那里,为姑娘们伴奏—— 他的手风琴水平很高,其实来配她们这些还比较粗糙的舞蹈,多少有些暴殄天物。 林望北看到苏卿梦眼睛一亮,连忙对苏卿梦说:“苏同志,我来给你伴奏。” 苏卿梦垂下眼眸,像是在思考什么,林望北盯着她乌黑的头顶,镜片后的眼睛有些急切地想要看到她的眼眸。 像是知道他的心焦一般,苏卿梦故意慢慢抬眸,朝着他笑了一下,然后直接拒绝他:“不需要了,你们练吧,我不需要伴奏。” 在这一瞬间门,她注意到了他镜片后闪过的凶光。 第25章 年代文里的炮灰后妈(六) 尽管苏卿梦拒绝了林望北, 他的目光始终跟随着苏卿梦。 苏卿梦也知道他看着自己,从容不迫地拉开筋,开始练基本功。 一开始在林望北面前卖力跳的几个姑娘也跟着林望北看向苏卿梦, 孔菊芳也在其中,她咬了咬牙,有些怕苏卿梦,犹豫着最终开口:“苏卿梦——” 所有人都望向孔菊芳, 就在以为她又要酸苏卿梦的时候,却没想到她说:“苏卿梦, 你跳得好, 来给我们领个舞呗。” 知道所有人都看着她,孔菊芳的脸有些红, 还好她皮肤黑, 看不大出来, 她本以为苏卿梦会拒绝,结果苏卿梦一口应下。 天生适合跳舞的姑娘站在前面,轻松地踮起脚尖, 就是一个阿拉贝斯克,像水面上展翅欲飞的天鹅。 林望北推了一下厚重的眼镜, 又背上了他那把手风琴,伴着苏卿梦的舞姿又开始拉他的手风琴,那是一首极为悠扬的曲子, 随着手风琴将音拖长,委婉深沉的琴声娓娓道来,像是在诉说故事。 几个姑娘面面相觑,完全听不出是什么曲子,这并不是她们平时练习的音乐。 苏卿梦却知道这是邻国最著名的芭蕾舞剧音乐, 只是如今华国和他们交恶,这个曲子在国内也就被禁止传播了。 她在心底轻啧一声,还是舒展开了身体,像高贵的天鹅轻轻抖开羽毛,极为优雅,然后紧跟着就是轻盈的跳跃与旋转,她的所有动作都踩着音乐的节拍,对音乐进行了最好的诠释,即便几个姑娘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故事,却也感受到来自苏卿梦身上的情绪渲染—— 一个受了诅咒的高贵公主爱上了一个人,既有少女的雀跃,也有贵族的矜持,最终都落在了被诅咒束缚的哀愁上。 她们忍不住揪心,很是希望有一个人能来拯救这位可怜的公主,帮助她解开身上的束缚。 林望北也看得有些痴了,原来她漂亮的不只是一双眼睛,身体也很美,从四肢到腰,都是恰到好处的完美,让人想要将时光永远留在这一刻,叫她成为永恒的美。 “林望北!”一声刺耳的叫声打断了林望北的琴声和姑娘们的浮想,安老师铁青着一张脸从外面进来,她在团里这么久,从来没有这么气急败坏过,更没有这样直呼一个人的名字。 林望北极为无辜地朝她笑笑,“别那么紧张。” 这里是偏远的海岛,并不会有人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只是…… 他隔着镜片看向苏卿梦,病态苍白的脸上多出一道不寻常的红晕,夸赞着:“苏同志,你跳得很好,就算是总文工团的也未必有你跳得好。” 安老师的脸色变得更加好看,她就是总文工团出来的,她心高气傲,偏偏在首席的选拔中落选,她不甘心给人伴舞,索性就离开京城,到地方文工团来教学,林望北和她不一样。 他出身自京城干部家庭,不管是手风琴还是小提琴于他都是信手拈来,文工团的乐团有他的一席之地,可他偏偏不喜欢待在京城,听说她在南疆岛,竟也跟着过来了,她本以为他是对她有意思,但是现在这个样子又不像…… 她斜眼,复杂地瞥了苏卿梦一眼,不得不承认,苏卿梦很漂亮,就算是跑到总文工团也没有几个人能在容貌上胜过她的,不仅是容貌就是身段也没几个人能比的,只要多加练习,别说是在这个小小的海岛做领舞,完全可以去总文工团争一争领舞—— 说不定还能把她的竞争对手拉下来。 安老师这么一想,竟放下了方才的嫉妒,有些想要好好培养苏卿梦,她谨慎地问苏卿梦:“这个曲子你听过?” 苏卿梦茫然地摇摇头,一副完全不知道的样子。 安老师感到了牙酸,是嫉妒与失落在心底泛滥,她的动作和柔韧度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输就输在乐感上,而苏卿梦有着极度柔韧度的同时,还有绝对乐感,这两点加在一起完全可以成就一个顶尖的舞者。 她又看了林望北一眼,文艺青年脸上的笑容温和,只是在看向苏卿梦的时候有几分不同,大抵是有些不愿意承认,她要是林望北可能也会移情别恋。 只是此刻的她更想对苏卿梦说,这个追着她来的男人才没几天就变了心,将来也绝不可靠,男人皆是浮云,唯有舞蹈才是真,成为一个顶尖舞者可比嫁一个好男人香多了,反正苏卿梦也嫁过人了。 “好了,你们好好练习,林老师麻烦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安老师将林望北叫了出去,她这人做事果断,如果有所怀疑,不如直接求一个了断。 “我以为你是为了我来南疆岛的,现在好像是我误会了?”安老师直截了当地问。 “不是,我只是没来过南疆,想过来看看罢了,毕竟音乐需要灵感。”林望北笑了笑,“我需要我的缪斯女神。” 安老师皱下眉头,“林望北,别再说这些不该说的话了,岛上的姑娘单纯,你不要害她们。” 今天的音乐加上林望北的这句话都是现在不可碰触的禁/忌,一旦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首当其冲就是苏卿梦会受牵连。 林望北笑了一声,“怕什么,这些岛上的人愚昧而无知,不会有人懂这些的。” 安老师并不喜欢林望北的这些话,她望着骨子里高高在上的青年,摇了摇头,自己当初怎么会觉得他不错呢? 两个人心平气和地回到练舞房,那些姑娘已经分成两拨在练舞,两拨指的是苏卿梦一个人一拨,其他姑娘一拨。 安老师还是看好苏卿梦的,只是这不合群的个性,她觉得还是要好好挫一下苏卿梦的锐气,再好好打磨一番,她就带着苏卿梦杀回总文工团,惊艳所有人。 “咳,”安老师咳了一声,“大家好好练舞,从今天开始,每人轮流领一段舞。” 苏卿梦自然不高兴,于是又任性地请假了。 “……”安老师觉得心累,并开始自我怀疑,这样的学生她为什么要看好呀! 林望北轻笑了一声,“你们练群舞,也没有什么地方用得到我的,我送苏同志回去。” 苏卿梦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转动,用眼角余光瞟了他一眼,倒没有反对。 四月的海岛天气正好,太阳有些大,两个人站在门口的时候就感受到了阳光的直射。 苏卿梦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把黑色大雨伞,递到林望北的手上,“喏,不是要送我吗?帮我撑伞。” 雨伞很大很沉,就是林望北这样的男人举着都有些沉,他的嘴角抽了抽,“苏同志不是骑自行车吗?” 苏卿梦以看傻子的目光看向他,“那是早上还不热的时候,这会儿太阳那么大,我还顶着大太阳骑回去,是脑子灌海水了吗?”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瞪向他,瞪得他心痒痒。 林望北觉得一个合格的猎人要有足够的耐心,何况像苏卿梦这样完美的猎物很难遇上,他必须得手。 苏卿梦垂眸,遮掩了眼眸中一瞬的寒光,再抬头,还是那个等得不耐烦的坏脾气姑娘,“你要是不撑,就不要跟着我。” “没有,我来撑。”林望北忍着脾气给她打伞。 从文工团走到乔家的距离不算近,而林望北的身体不算多好,一直举着这样一把大伞,还真是有些累,尤其是苏卿梦是一个极为挑剔的人。 但凡他把伞倾斜一下,或是让她晒到一点阳光,她便颐指气使:“你怎么连撑伞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啊?亏他们还都说你是从京城里来的才子,就你这样笨也能当才子?” “……”林望北觉得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苏卿梦一旦开口就不是他心中的那个完美女神了!他磨了磨牙,面上极为温和地笑着:“有句话是这样说的,男人一旦遇上心仪的姑娘就会变笨。” 苏卿梦步伐微顿,白皙纤长的手虚虚挡在眼眸上,挡着并不能晒到她的阳光,她望向林望北,那双眼眸在伞下光影流转,像是蕴着无限深情,林望北被她看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而下一刻深情凝视他的姑娘却是皱眉说道:“这种一看到姑娘就变笨的男人显然不值得托付终身,做不了家里的顶梁柱,将来要是没有出息还得怨姑娘让他变笨。” “……”林望北压住抽动的嘴角,笑问,“那苏同志当初为什么会选杨师长,是因为杨师长很聪明吗?” “不啊,”苏卿梦再次以看傻子的眼神看向他,“当然是因为他是师长,这个岛上也就师长最大了。” 林望北的嘴角又忍不住抽动,实在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实诚的人,这姑娘能长这么大,大约完全靠的是有一张好脸。 “我到了,你可以回去了。”苏卿梦看到屋檐下的阴凉处,就一蹦跳地跳过去。 林望北撑着伞,望向不远处的姑娘,婆娑的阳光透过树叶几缕倾斜在她的脸上,半明半昧,像一尊光彩夺目的琉璃娃娃,他的心重重跳了两下。 走上前,笑得温文尔雅:“好歹送了苏同志一路,我出了一身的汗,苏同志不请我进去喝杯水吗?” “又不是我叫你送的。”苏卿梦说得理直气壮,“而且我本来就是借住在别人家,放你进去不合适。” 这会儿,她站在暗处,那几缕光也因为他的靠近而被遮挡,她的眼眸完全隐在暗处,褪去欲说还羞的多情,竟只剩下直白的无情,他的心不受控制地加速,这是怎么样的一双眼眸,无论是什么样子都叫人百看不厌,想要收藏…… 林望北苍白的唇微微朝上扬,他可不是这么容易被打发的人。 他依旧温和好脾气地说:“那也没有关系,我就站在这里,只是要苏同志一杯水,不过分吧?” “苏卿梦!” 听到有人叫她,苏卿梦从林望北的阴影下探出头,就看到微喘的少年急匆匆地跑过来。 还穿着校服的少年头发微乱,眼神凌厉,像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剑。 苏卿梦有些疑惑:“这个点你不是应该在上课吗?” 杨东明是体育课上爬墙出来的。 实在是苏卿梦的这把伞目标太大,当她从他学校前经过时,在操场上的他一眼就看到了她,以及这个为她撑伞的男人—— 他近乎直觉,认为林望北不是好人。 顾不得许多,直接翻过铁栏栅就追着过来了。 杨东明警惕地看着林望北,南疆岛不大,又是驻军海岛,岛上的人就算不认识也有几分面熟,而林望北一看就不是岛上的人:“这是谁?我没有见过他。” 少年的大长腿一个迈步就挡在了苏卿梦的前面,完完全全遮挡住了林望北看向苏卿梦的眼神。 林望北的手在一瞬间握成了拳头,又松开,笑着说:“苏同志要不给我介绍一下?” “我儿子。”苏卿梦笑盈盈地说着,感受到眼前的少年浑身一僵,她还隔着衬衫点了点他的腰窝,“小明,这是从京城过来的林老师,文工团里拉手风琴的。” 林望北好脾气地笑笑:“小明吗?你是杨师长的儿子吧?我是苏同志的同事林望北,你叫我林老师或者叫我林叔都可以。” 杨东明自然不会喊他叔,少年看向他的眼神满是戒备,又像是护食的狼崽一般护在苏卿梦面前,让他很是不开心。 “这个点逃课……小明你是不是经常逃课,这可不是好事,你父亲已经不在了,你还不听话会给苏同志惹麻烦的,苏同志一个人在文工团里已经很艰难了,”他又笑着对苏卿梦说:“他这个年纪的男孩最是不听话,也最会惹麻烦,你别担心,我帮你……” 不等杨东明开口,苏卿梦不客气地说:“小明也是你叫的?那是我对我儿子的昵称。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儿子不听话又惹麻烦了,张口就来,你还要不要脸了,你算个什么东西,对我儿子说道四的,还敢让我儿子叫你叔?” 杨东明平时和苏卿梦说话老是被她气到,但是这会儿见林望北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心中有说不出来的舒畅,也不在意她一口一个儿子了。 少年朝着看上去脸色不大好的青年咧了咧嘴,笑容里带了几分恶劣—— 杨东明并没有意识到,他此刻的笑像极了苏卿梦常常对他露出的那种笑。 林望北也终于冷下了一张脸,“我父亲在京城也是有职务的,他一个地方师长的儿子叫我一声叔,是我给你面子,何况他父亲已经死了,苏同志最好认清事实。” 一直用温和伪装着的青年骨子里看不起这个岛上的任何人,他微微仰起头,尽是傲慢。 苏卿梦朝他笑得没心没肺,林望北稍许发愣,她已经直接开门,拉上杨东明,往屋里一跑。 门一关,就把林望北给彻底关在了外面。 林望北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铁青,他咬着牙握紧拳头,但是还算有修养,并没有去砸门,只是盯着那扇木门看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苏卿梦从半透的窗看着消瘦的青年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杨东明抿了抿嘴,没好气地说:“刚刚不是把人得罪狠了吗?现在这样盯着干什么?” 好看的姑娘这才懒懒看向他,她没有告诉杨东明,林望北走的方向并不是回文工团的,而是朝着杨家和江家去的,至于他到底去的哪里,她暂时还没有确定。 “看他会不会被海风吹走,只可惜今天的风不够大。”苏卿梦半真半假地说着。 杨东明紧绷的脸微微放松,再看向苏卿梦,忽然意识到屋子里只有他和她,又莫名地生出紧张来—— 明明苏卿梦嫁到杨家第一天,就是和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他们独处一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这一刻却是心跳得有些快,一时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 其实,他很想她回去,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的杨家,不像家…… 杨东明用力咬着唇,那声“苏阿姨”到底叫不出口…… 苏卿梦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眼里的挣扎一般,指了指厨房:“厨房在那边,有米面和鸡蛋,还有黄鱼鲞,我想吃黄鱼鲞面。” 杨东明愣了愣,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就被苏卿梦半推着进了厨房,然后就顺其自然地坐在了灶台前,等到两碗香喷喷的面摆在桌子上的时候,他又沉默了,怎么就这么听话了…… “好吃!”苏卿梦不吝赞美,一边吃着一边夸着。 “你……”杨东明犹豫了一会儿,故装不在意地随口一问,“你在文工团过的不好吗?” “咳……”苏卿梦差点被嘴里的面呛到,还是杨东明连忙站起身,给她递了一杯水,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下去。 她眼泪都被呛出来了,一双桃花眼泛着红,红唇沾上水色如花娇艳,当她仰起头看他时,似是一眼万年。 杨东明忽觉得拍着她的背的手滚烫得不行,他惊地收了回来,掩饰性地拿起手中只剩一半水的水杯一饮而尽。 “这杯水我喝过了……”她轻轻嘟着嘴,唇上的水光愈发明显,在杨东明心慌的一瞬缓缓笑开,“你哪只眼看到我过得不好了?你见过过得不好的人想要请假就请假?我在团里过得不要太滋润,就算他们都看不惯我,也对我无可奈何。” 她站起身,杨东明的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然后她又一笑:“包括你。” 周边的空气像是迅速加了温,杨东明只觉得浑身发热,就连吃好饭,苏卿梦让他去洗碗,他都浑浑噩噩,没有半句反驳。 一直等到收拾干净,他才看到苏卿梦站在门口,拿着那把黑色大雨伞,洁白的手握在黑色的伞柄上,愈发显得她的手白。 苏卿梦抬眸看向他,逆着光,他却将她脸上的笑看得一清二楚,为此柔和了眉眼。 下一刻,她开了口:“过来,给我撑伞。” 杨东明站到她的身边,接过伞问:“去文工团?” “我都请假了,去什么去,当然是去你学校。”苏卿梦斜睨了他一眼,“先说好,要挨训你自己受着,我只是后妈不是亲妈,才不会给你担责任。” “……”杨东明把伞塞回了她手里,“不用,我自己回去。” “不要偷懒,撑伞。”苏卿梦把伞扔给了他,就不再理他,朝着他的学校走去。 少年虽然明晃晃的逃课,但也因为是苏卿梦送他回去的,新上任的班主任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客气地和苏卿梦说了两句,这件事便就此翻过篇章了。 杨东明坐在教室里,有些心不在焉,想到了她那句“才不会给你担责任”,可是每一次他遇上事,她总是站出来护在他的身前。 少年冷白的脸无可抗力地红起来,修长的手指落在自己的唇上,这里刚刚喝过的杯子是苏卿梦也喝过的。 他转过脸,面朝着窗,由着海风吹起他的发,面上的热却像春风下的野草越吹越烈,直到烧满整颗心…… 苏卿梦请假,倒不是纯纯为了发脾气,而是乔继红今天要出院,她送杨东明去学校后,特意去部队找了李建华,问他借车接乔继红回家。 李建华和老杨搭档多年,苏卿梦提这点要求他自然不会拒绝,只是这位政委,非要热情地同她一起接人。 苏卿梦装作自己看不懂这位政委频频回头看向她的意思,只是沉默地低着头。 “小苏啊,”虽然苏卿梦是老杨的遗孀,但是她年纪小长得也嫩,李建华就像看自家女儿一样看着她,“你有没有想过将来?” 苏卿梦抬头,看向李建华,等着他的下文,果然李建华也不遮掩自己的意图:“你还年轻,总是要再嫁人的,老江打算收养东明,这孩子的事情也算解决了,不如趁早解决你的事。” 最好是能趁着江凌风出航,直接嫁掉,江凌风就算真对苏卿梦有点什么,也只能放下了。 第26章 年代文里的炮灰后妈(七) 苏卿梦将头靠在车窗上, 斜着头望向坐在前排的李建华,似乎是在消化他的话语。 李建华不得不承认,苏卿梦长得是真好看,饶是他这个当初在海城卧底、见识过十里洋场的人, 也在一瞬被她的皮囊所惑, 更别说江凌风这样血气方刚的单身汉, 也突然懂得了江凌风的担忧。 他笑呵呵地说:“我是老杨的老大哥了,也算是你的老大哥, 你和大哥说说, 你想要再找个什么样的?大哥给你留意。” 苏卿梦用手托起下巴,一副十分认真的模样:“最起码也要职位比江师长高,长得比江师长帅, 个还要比他高……嗯, 他皮肤太黑,要像东明那样白的,但不能像东明那么瘦, 像江凌风这样结实的就可以了。” “……你当初是怎么看上老杨的?”李建华真诚地问。 “因为当时他是师长嘛, ”苏卿梦也说得很诚实, “我都嫁过师长一回了, 总不至于再嫁嫁个比师长职位低的, 既然是二嫁,自然要嫁最好的, 如果嫁不到最好的, 不如不嫁,像我现在顶着老杨遗孀的名头,也没人敢欺负我,不比下嫁更舒服?” 李建华觉得她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何况, 都什么时代了,”她笑盈盈地说,“我也不是非嫁不可,我想在文工团里好好跳舞,将来或许能去更广阔的天地看看。” 她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比之前提嫁人条件的时候眼睛要亮很多,明眸善睐,叫人不忍破坏。 李建华也被她这句话所提醒,笑着问:“最近总文工团里来了两位同志?” “是啊,一位教跳舞的安老师,一位拉小提琴的林老师。”苏卿梦点点头。 “林老师?双木林?”李建华一开始是在京城任职的,只是后来时局变动,他急流勇退,主动申请来了南疆岛,但是对来自京城的人还是格外敏感。 “是,叫林望北。”苏卿梦看向李建华,试图在他的眼中捕捉到线索。 李建华显然是认识林望北的,有些错愕,“还真是老林的孩子,他不是学医的吗?怎么转身搞文艺了?” 苏卿梦摇摇头,李建华也并不是真的要从她这里得到答案。 他们很快就到了医院,接到乔继红,李建华也不再和苏卿梦继续聊前面的话题,他简单和乔继红聊了两句,觉得这姑娘也不错,还挺适合江凌风的,只是…… 他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苏卿梦两眼,在心底微微叹气,两个姑娘坐在一起的时候,目光是很难从苏卿梦的身上挪到另一个人身上的,只是江凌风是他一路看着走来—— 江凌风无父无母,七八岁的时候就跟在部队后面,十来岁就扛起枪在战场上厮杀,从首长身边的警卫连连长到独当一面的营长、团长再到师长。十岁的人,参军却已经是二十多年,他的所有功勋全是拿命搏来的,在这个年纪当上师长不容易,李建华并不想他因为生活作风问题落人口实。 将两个姑娘送到乔家,李建华和苏卿梦说:“小苏呀,你好好跳舞,我看你这条件不错,今年是来不及了,等明年可以参加京城总文工团的选拔,我觉得你能选上,也能走向更大的舞台。” 苏卿梦的眼眸很亮,李建华觉得她是心动了,他笑着告别,结果被苏卿梦叫住。 漂亮的姑娘完全不会不好意思,十分理直气壮地说:“李大哥,你都说了你是我大哥,是不是要照顾一下我?你看这日头越来越毒,我还要保持最好的状态明年去总文工团选拔,所以从明天开始,能不能让你的司机开车接送我上班啊?” 李建华要不是做了那么多年政委,一向藏得住喜怒,差点就要绷不住了,这姑娘还真是不客气,也不知道老杨当初怎么会选择她的。 他又看了她一眼,得得得,这一个两个全都是看脸的,看着小姑娘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眼睛,又加上老杨的关系在,他倒也拒绝不出口,只能应下了。 乔继红已经没有大碍,看苏卿梦的样子也不像是能下厨的,她撩起袖子就要给苏卿梦做饭,还是苏卿梦拉住了她:“病号就给我乖乖躺到床上去。” “那你做饭给我吃?”乔继红受宠若惊。 苏卿梦斜眼看向她,那模样真的像极了一只高傲的猫,所以是她的公主穿成人了吧? 苏卿梦懒懒地说:“你躺着就是,反正会有人过来做饭的。” 乔继红有点怀疑她这莫名的自信,难道是江凌风?不对呀,她明明听到小道消息,江凌风这几天不在岛上。 四点刻,屋外准时响起了敲门声,还真有人找过来。 苏卿梦去开门,乔继红看过去,就看到了头发被吹得微乱的少年。 少年穿着校服的白衬衫,军绿的书包斜挎在身后,袖子挽起在小臂,当他一双浅色眼眸看过来的时候,是少年的干净与傲气。乔继红觉得自己的心脏被重重击中,没有想到在这个年代、这个海岛上还能见到这样漫画一样的少年,这样青涩的小奶狗,姐姐完全可以! “喏,这是我儿子杨东明,你们之前见过的,就是那天他骑自行车载我去上班,后来我跟着你们去医院的那一次。”苏卿梦介绍着,乔继红回想了一下,还真是,只是那时候她只想着江凌风,完全没有注意到杨东明。 “东明,叫乔阿姨。”苏卿梦轻轻拍了一下杨东明的手。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冷眼看向苏卿梦,果然她笑得恶劣,“我是你长辈,你总不能叫继红姐姐吧。” 少年眸色淡淡,似乎在反问,有何不可?但是他朝着乔继红点点头,喊道:“乔姨。” 礼貌乖巧,又有些疏远,除了苏卿梦,他叫谁都能叫出口。 乔继红却被他这一声“乔姨”给叫得消散了所有的旖旎,她摇了摇头,还是个高中生呢,和她以前的那个弟弟差不多大,何况她是“公主”的妈妈,“公主”现在是他的继母,严格说起来杨东明得叫她一声“外婆”,叫阿姨都把她叫差辈了。 她拉过苏卿梦,悄悄地问:“你不会是叫他给我们做饭吗?” 苏卿梦点点头,顺便叫出声:“小明,你乔姨刚做了手术,晚饭做得清淡一点,还是熬粥吧。” 杨东明的目光落在她一张一合的红唇上,又迅速红着脸转过头去,没有应她,径直朝厨房走去,有了中午的经验,这会儿他对乔家厨房很熟。 乔继红摸着下巴,似乎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她又偷偷瞄了一眼苏卿梦,而苏卿梦目光清澈,她又把想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杨东明的动作没有江凌风快,一直忙活到六点,才把菜端出来,但是就像苏卿梦说的,他做饭确实要比江凌风好吃不少。 大约是被江凌风的那顿饭吃出了阴影,乔继红吃得格外小心,只是一入口就眼眸一亮,“东明这菜做得不错呀!要不要再跟着你乔姨学学,保准将我家公主……啊不是,把你……” 她看了一眼苏卿梦那张脸,“你妈”这两个字出不了口,“嗐,将卿梦照顾好。” 虽然苏卿梦死不承认,但是乔继红打心底将她当做自家公主,从美貌到禀性都是一模一样的。 苏卿梦还真有点想尝一尝乔继红做的饭菜,想知道书中所描述的高超厨艺究竟好吃到什么程度。 杨东明沉默地点点头,苏卿梦很是感动,摇晃了一下他,“妈妈的好大个终于懂事了。” 他也只是侧目瞄了她一眼,意外的,没有和她斗嘴,乖巧得有些异常,如果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他泛红的耳廓。 苏卿梦顿了一下,忽然也跟着安静了下来,乔继红看看杨东明,再看看苏卿梦,也没有说话,一顿饭吃得静悄悄的,就连最后洗碗,也不用苏卿梦叫,杨东明十分自觉起身端碗去厨房。 他洗得格外慢,还把衣服都洗湿了,试图让苏卿梦把他留下来。 “你可以回去了。”苏卿梦偏不留他。 杨东明站在苏卿梦的面前,低垂着头,像只可怜的小奶狗,叫喜欢动物的乔继红心脏又重重一击,她又想起了那个不省心的弟弟,只是不知道她不在原本的世界了,她弟弟会怎么样。 想到这些,乔继红微酸,想对苏卿梦说,乔家有的是房间,完全可以收容杨东明。 苏卿梦却不为所动,看了看外面,海岛的天黑得比较晚,七点钟的时候扑满了红霞,是最漂亮的时候,而她选择无情地将杨东明赶回去。 杨东明垂下眼眸,到底没有开口苏卿梦跟着他回去,只是第二天一大清早,他就过来了—— 从杨家过来并不顺路。 都不用苏卿梦开口,他就自觉进了厨房,等到他烧好早饭,端出来的时候,苏卿梦还在练基本功,在乔家不如在杨家自由,她只能在原地练习。 而杨东明也是顺势开口:“你在这里手脚都伸不开,不如回杨家?” 苏卿梦只看了他一眼,憋着嘴就拒绝了。 李建华也是应下就做到的人,果然派司机过来了,那个司机就是原本江凌风的司机小张,小张朝她一笑:“政委说了,这段时间让我跟着您,这车子暂时也给您用。算是对烈士家属的补贴。” 苏卿梦矜持地笑了一下,仿佛一切都是应该的。 小张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是又一个被她美貌所惑的男人。 苏卿梦刚下车就遇到了林望北。 面色苍白的青年已经收敛起了昨天所有的傲慢,态度温和,甚至主动和她道歉:“抱歉,苏同志,昨天是我说话太冲了,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我们没关系,你别担心我,免得别人有误会。”苏卿梦说话还是这样不留情面,林望北大约是习惯了,也不在意,还跟在她身后。 苏卿梦没理他,直接站在更衣室的门口,笑问:“我要进去换衣服,林老师总不会耍流氓要跟着进去吧?” “……”林望北咬了咬牙,忍住了脾气笑笑,来日方长。 苏卿梦这些天倒是很乖,每天都按时到文工团,跟着安老师练舞,也没有请假,等轮到她领舞的时候,安老师终于感受到了她可怕的学习能力和领悟能力。 这才几天?苏卿梦又肉眼可见地进步了。 安老师的内心格外复杂,她始终不觉得有谁是天才,无非就是靠勤练,然而她遇到了苏卿梦,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才,以天赋的绝对优势碾压她这样靠勤奋来补拙的人。 中午吃饭的时候,安老师没和大家一起吃,在食堂领了两个馒头就出去了,苏卿梦注意到了她的身影,看了一眼天上的大太阳,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到底还是撑着伞跟在安老师的后来,和她一起来到了海边。 南疆岛的位置靠华国的南边,在内海与外海的接壤处,海水碧蓝,沙滩金黄。四月底的正午,就是脱了鞋子直接走在沙滩上也不会觉得冷。 安老师脱了鞋子,顺着沙滩往前走,只是一个海浪过来冲击到她的脚上,再回首,曾经留下的一排排的脚印也就这样没了,她忽地就流露出迷茫无助的神情,却见到那个撑着伞的姑娘从远处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就算被海浪冲掉了,你从那里走到这里,这长长的距离就是你留下的痕迹。”苏卿梦走到安老师的面前,看了一眼安老师脸上的迷茫无措,她不情不愿地解释,“这世界上哪有靠百分百天赋的人,还不是得练习,只是有些练习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而已。我每天五点起来练,晚上十一点才睡。” 安老师明白了,又突然间感动了,她想要抱住这个别扭的姑娘,却听到了苏卿梦的下句话:“赶紧走赶紧走,这里平时都没什么人来,万一死在这都不会被人发现。” “……”苏卿梦是懂得如何破坏气氛的,不过也要感谢她,安老师觉得自己的沮丧被减弱了不少,“行,回去吧。” 反正她也是个别扭的人,才不会将对苏卿梦的感激说出来。 “哦,那你帮我撑伞,跟着你一路,怕你寻短见,可累死我了。”苏卿梦嘟着嘴将伞塞到了安老师的手里。 安老师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但看向苏卿梦白嫩的脸因为走了一路而变得红扑扑的,她到底还是接过了伞。 “你到底会不会撑伞啊?我被晒到了!”苏卿梦不开心地叫着。 安老师冷哼:“我当然先撑着我自己,你要想不被晒到,不会再进来一点。” 两个人越靠越近,最终挽在一起,相视而笑。 忽地,苏卿梦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尖锐起来,她猛地转过身来,对着礁石下的阴影喊道:“林老师,你怎么过来了?” “……”林望北诧异于苏卿梦的敏锐,略微调整了一下表情,从阴影里走出来,笑着说,“我不放心你们,跟过来看看。” “是吗?那可要感谢你的好心。”苏卿梦笑眯眯地谢着,口气却听着有些阴阳怪气。 林望北微眯了一下眼睛,朝着她两走去。 苏卿梦颦眉,却是一把抢过安老师手里的雨伞就砸在林望北身上,蹭着他往后躲,拉着安老师就往不远处的公路上跑。 安老师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跟随着她,一直到了公路上,安老师才气喘吁吁地拉住苏卿梦:“你跑什么?我跑不动了。” “是呀,你们跑什么呢?”看着身体不大好的青年对这一带很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们的身后。 苏卿梦正对着他,那双桃花眼像淬了冰一样,能冻住人,而林望北觉得这双眼睛真是美极了。 他又靠前了一步。 一辆军用吉普却是从远方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来,车子在个人身边带起一阵风,又猛地一个急刹车,车子还没有完全停下来,一个人从车上跳下来,还没有看清他的身影,一招就把林望北压在了地上。 “哐当——”一声,是金属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从林望北的内兜里一把包着的手术刀就这样顺势掉落在了地上,在阳光下泛着幽深的寒光。 林望北试图挣扎起来,可惜他根本不是男人的对手,男人在看到手术刀后,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显得更冷,手上多用了两分力度,只听到“咔”的一声,林望北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竟一下子痛晕过去了。 “江师长?”苏卿梦桃花眼中的冰褪去,像这春日的海一般漾着阳光,满是惊喜。 江凌风看着她,严肃的脸上多了些许笑意,单手将林望北拎起来,“你没事吧?这人你认识吗?” “哦,他是从京城文工团来的。”苏卿梦随口说了一声。 “随身带着刀,看着问题不小,我带回部队去审问。”江凌风皱了皱眉头,“小张,给我那根帮人的绳子。” 小张非常熟练地扔了一根绳子给江凌风,而江凌风绑人的动作比小张扔绳子还要熟练,只两下工夫就把林望北五花大绑了。 苏卿梦没什么意见,反而是安老师一脸害怕,颤抖着说:“那个……林、林望北他爸爸在京城很得重用,是那四位面前的红人,这、这样子怕是不好……” 江凌风一瞬间就想到林望北的父亲是谁,但是并没有在意,直接将林望北塞进了车子的后备箱,“不管是谁的儿子,带刀上岛我都要审问清楚,我先送你们回去。” 他约莫是怕林望北中途醒了吵人,上车之前还拿了块布塞进林望北的嘴里,如他所料,车子才刚到文工团门口,林望北就醒了,在后面呜呜咽咽的,但是江凌风没理,只是让苏卿梦和安老师下车。 望着离去的吉普车,安老师咽了一口口水,身体还在颤抖:“这样……真的不要紧吗?” “放心,牵扯不到你身上。”苏卿梦说。 安老师有些急,“我不是怕自己被牵扯,而是……”怕会牵扯到很多人。 苏卿梦朝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安老师一愣,这才注意到苏卿梦的眼睛是何等的明亮,因为苏卿梦平时的我行我素,所以她自然就把苏卿梦当做了不谙世事的姑娘,直到这会儿她才发现原来眼前的姑娘怕是最聪明的那一个。 “你刚刚为什么带着我跑?”安老师问。 “已经不重要了。”苏卿梦低头看了一眼她赤/裸的脚,“我去给你那双鞋子,以后不要单独去那片沙滩。” 安老师抿了抿嘴,她总觉得苏卿梦知道什么,却偏偏不告诉她,她又想到了林望北掉落的那把手术刀。 李建华看到江凌风回来,还有些高兴,但是看着他提着林望北下车,下巴差点也跟着掉下来了,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没了,“江师长,你这是干什么?这是老林的儿子,快放开他!” 江凌风冷冷地看了林望北一眼,“他尾随在两个姑娘的身后,还随身带着刀。” 如果他不是跟着小张去接苏卿梦,察觉这个人行径可疑,一路跟着林望北,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李建华皱了皱眉头,上前将林望北嘴里的布拿掉,“小林,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望北面无唇色,但还算清醒,他认得李建华,冷冷地说:“李政委,我千里迢迢从京城过来支援南疆岛,你就是这样招待我的?” 李建华倒也不怕他,他冷他的脸,他再冷能有江凌风这块钢板冷吗?就算他的父亲在京城再红再能搞,手也没法伸到海军里,伸到南疆岛,这也是当初李建华选择来南疆岛的原因之一。 他面上笑着:“江师长说得对,你跟在人家姑娘身后,还带着刀,我们负责南疆岛的安全,总要问一声。” 林望北忍着手痛,为自己辩解,“她们两个都是我的同事,我看两个姑娘一起出去,怕不安全所以跟着她们以防万一。” “你随身携带刀,而那把刀碰过血。”江凌风将那把手术刀拿出来,即便刀身被林望北洗得很干净,但是江凌风是真正血风腥雨里闯出来的人,只一眼就认出凶/器用没用过。 林望北怔了一下,忍不住多看了江凌风两眼,当男人彻底板下脸来时,和京城里的那些文官不一样,自战场上带出来的压迫感差点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他也并不简单。 他笑了出来,对李建华亲昵了起来:“李叔知道,我曾经是个外科医生,后来才转行去了文工团,所以习惯了随身带一把手术刀,至于那把刀碰过哪里的血……你先放开我,这里这么多人我也逃不掉。” 李建华想了想,到底不愿意把人得罪得太狠,上前给林望北解绑,只是江凌风绑的绳子完全解不开,他只能看向江凌风,江凌风不动,他无奈叫人拿了刀过来,花了不少时间才把绳子割开。 林望北没看江凌风,但是他已经记住江凌风这个人了,他的右手骨折没法动弹,伸出了他的左手,用嘴咬开左边的袖子,给李建华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割痕,笑得斯文:“刀上要是有没洗干净的血迹,那也是我自己的。” 李建华看得头皮有些发麻,在林望北和江凌风之间打了个圆场,笑着说解释清楚就好,然后带林望北去了趟医院,又送他回文工团,这才回来找江凌风。 他叹气:“你怎么就把人打骨折了?人是靠手吃饭的。” 江凌风说:“我只用了一招而已。” “你一招有几斤几两你心里没点数?”李建华没好气地说,军里比武第一的人一招都可以杀人了,随即又叹了一声气,“他父亲是个小人。” 还是一个正得势的小人。 江凌风斜睨了他一眼,理了理衣服朝外走。 “你去哪里?”李建华跟在他身后问。 “去接人。”江凌风步子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等等!”李建华招了招手,将江凌风招回来,“江凌风我跟你说,人对你没意思,你别往上凑,耽误人家到京城去发展。” 江凌风愣住,他想和李建华解释,他对苏卿梦并没有意思,只是……只是什么? 他突然间明白,他原来是对苏卿梦有意思的。 年代文里的炮灰后妈(八) 二合一…… 江凌风深沉地望着远方, 像是要做出什么重大的决定。 李建华看得竟生出了两分害怕,紧张地说:“江凌风, 你别冲动行事, 强扭的瓜不甜。” 江凌风回过神来,看向李建华,还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样子, 淡然反问:“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冲动了?” 李建华摸着下巴想了想,这小子打小稳重, 确实没有冲动过, 只会不动声色地徐徐图之—— 江凌风骨子里是执着的, 一旦认准了目标, 就绝对不会动摇,他面上的灵活从来都是为了实现目标而不断调整计划。 他望向江凌风不知何时走远的背影, 无奈地摇了摇头,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要是这两人真成了他不知道该担心江凌风会被人穿小鞋多一些, 还是担心苏卿梦这娇滴滴的性子受不了江凌风这样的硬邦邦多一些—— 所以, 到底苏卿梦这性子,当初到底是怎么看上老杨那样的? 江凌风没有直接去找苏卿梦, 而是先去找了杨东明, 少年看到他, 抿着嘴唇没说话,还是那副倔强的模样。 他和少年沉默地对视了许久, 才开口说:“我们到海边走走, 一边走一边聊。” 杨东明没有反对。 夕阳斜落,绯红的霞铺红了远处的海水,蓝与红交织, 云谲波诡。 因为海很平,从南疆岛向北眺望,能远远地看到陆地,叫人生出陆地静在咫尺的错觉,但事实上,从南疆岛坐船到陆地得要三、四个小时,其中还要走一段外海,经常会遇到危险的大浪。 江凌风眺望着远方的陆地,目光坚毅,杨东明站在他身后,学着像他一样眺望远方,只是比起江凌风深邃的眼神,杨东明的眼眸要浅淡许多。 “喜欢苏卿梦?”江凌风问得直白,让杨东明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就否认了:“没、没有。” 江凌风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慌张否认的少年,没有点破,“嗯,我已经向上级打了报告要收养你,上面也同意了,将你的户口转到我这。当然,你这么大了,也不必改什么口,照旧叫我江叔。” 杨东明怔住,随即看向江凌风,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端倪,只是江凌风从面色到眼神皆如这平静的海面一样,完全看不出他的意图。 “我马上就十八了,不需要再被收养,何况……”他顿了一下,还是拿出了苏卿梦来做挡箭牌,“何况,我不是没有家长。” “苏卿梦就比你大四岁,她的性子也照顾不好你。”江凌风说。 杨东明立刻反驳:“我不需要被照顾,我还能照顾人!”他完全可以照顾好苏卿梦和自己,等他成年以后…… 他停顿了一下,掩饰住自己成年之后的打算。 然而江凌风曾经做过首长警卫连连长,善于各种侦查,杨东明的那点心思他一眼就看穿。 他没有道破,从容不迫地对杨东明说:“我收养你不单单是为你,也是为了苏卿梦,你快要成年了,而她还年轻,也不该就这样被杨家所束缚。” 杨东明僵在原地,垂下眼眸,不叫江凌风看到他眼中闪过的异样。 江凌风继续:“你爸活着的时候就和我说过,不能让你一辈子困在这岛上,要出去见识见识,他本就打算给你申请去京城读大学,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吗?” “我……”杨东明从前和母亲一起在乡下的时候,想的是去做厨子养活自己的母亲,等到了岛上,他有了受更多教育的机会,想的是将来做医生,能帮助像自己母亲这样的人不受病痛之苦,所以即便是在这个成绩并不重要的年代里,他读书比谁都用功,然而现在去京城就意味着离开…… 他抿紧了嘴唇。 “固然你高中毕业以后留在岛上,有你爸的面子在,你总是能找到一份工,或者参军。但是,”江凌风将话锋一转,“东明,你就甘心于此吗?男子汉大丈夫要顶天立地,不管是于社会还是于家庭,等着同样的军人子弟一个个都比你有出息的时候,你会不会不甘心,等你心仪的姑娘因为你的平庸而选择了他人时,你会不会不甘心?” 杨东明猛地看向江凌风,他自然是不甘心的,尤其是这一瞬,他想到像苏卿梦这样娇滴滴的姑娘,但凡给她的东西差一点,她怕都要不开心,稍差一点的男人更是入不了她的眼。 “江叔,我知道了。”杨东明一下子就想通了,“可不可以让我考虑一下去哪个大学?” 江凌风看了一眼目光亮闪闪的少年,点点头,反正他的目的达到了,“今天晚上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就搬到我家来,你苏阿姨也可以回去住了,毕竟借住在别人家也不是长久之计。” 杨东明想说苏卿梦一个人住家里不合适,但是一想到江家和杨家挨得近,比起这样天天跑乔家要好很多,就闭上嘴没说话。 江凌风也只当自己不知道少年打的算盘,“走吧,先去乔家接你苏阿姨。” 这个点苏卿梦已经下班,他在来找杨东明之前,让小张先把苏卿梦接去乔家,如果杨东明不同意,他就让苏卿梦在乔家多住一段时间。 江凌风和杨东明两个人到乔家的时候正是饭点,两个男人都极为自然地卷起袖子,就要进厨房,他们又在门前顿住,相互看了一眼。 杨东明率先开了口:“江叔,我来。苏……她更喜欢我做的菜。” 少年说的时候,眉间有得意之色。 江凌风目光微沉,面上却是很沉得住气,“好,我帮你能快点。” “你们来得正好,帮我把菜都端过来吧。”乔继红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他俩刚好让他们端菜。 她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今天她要给她家公主好好地露一手。 两个男人沉默,而一起坐下来吃饭时,就更加沉默了。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苏卿梦吃得这样心满意足,像是吃了许久咸鱼终于吃到鲜鱼的猫一样,一双桃花眼弯得像月牙闪闪发光,嘴上更是直夸赞:“继红,你做饭好好吃呀。” 苏卿梦在这一刻终于知道,为什么原剧情里,乔继红能靠厨艺征服两个男人了,确实很好吃,堪比她原世界的五星大厨级水平,又比那些大厨多了些家常的气息。 这边苏卿梦越夸越起劲,就只差和乔继红说赖在她家不走了,而那边的两个男人就吃得没滋没味了,被苏卿梦夸上天的菜到了他们嘴里好像也就那样,尤其是他们一想到自己为苏卿梦做饭做了那么久,从没见她像今天这样的表现,使得入口的食物更加没了味道。 杨东明为了体现自己的价值,在饭后主动去洗碗。 江凌风坐在那里,随意听了一点两个姑娘的对话,才开口说:“我今天来一是感谢乔同志,让嫂子在你家借住这么久,二是要接嫂子回去。” 乔继红一愣,她完全没有想到苏卿梦要回自己家的一天,她转头看向苏卿梦,拉着苏卿梦的手说:“卿梦,你别走,我每天都给你做好吃的!” 投喂主子这件事,她特别在行。 苏卿梦面上有些为难,从她的眼睛里就能看出她狠狠地心动了,江凌风轻咳了一声:“嫂子,再住就不合适了。” “有什么不合适的?继红又不嫌弃我。”苏卿梦嘟着嘴,并不是很想离去,乔继红眼眸跟着一亮,连忙附和地点点头。 江凌风似乎也不意外,他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问向苏卿梦:“听说嫂子更喜欢在家里练舞,刚好这一次部队给师级干部都配了一台收音机,还是能放唱片的那种,我没什么用,本打算留给嫂子。不过嫂子如果还打算住在乔家的话,那就算了,那收音机大,搬来搬去不大方便。” 乔继红听得一愣一愣的,等到苏卿梦一口说要回去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江凌风这是明目张胆地和她抢公主,还威逼利诱,果然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苏卿梦到底是没有继续留在乔家,除了她想要江凌风的那台收音机外,她又收到了久违的系统任务:【请宿主在一个月内将杨东明赶出杨家。】 为了任务,她也只能先回一趟杨家,走的时候,她悄悄拉着乔继红的手说:“你要是没事就来我家坐坐吃个饭什么,当然是我提供食材你下厨的那种吃饭。” 乔继红也小声应着:“下次我给你烧红烧肉。” “……”就站在苏卿梦旁边的江凌风将她俩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不过他这个年纪的男人是不会去嫉妒一个小姑娘的。 江凌风把苏卿梦和杨东明送回杨家,在进门的时候特意看向杨东明。 杨东明没有吭声,对于苏卿梦的那声“阿姨”他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他总觉得他一旦这么叫了,就意味着有些事情就此断了。 江凌风这次倒没有强求,反正杨东明以后不会再和苏卿梦住在一起了。 他很是沉得住气,像以前一样,照例点了一盏洋油灯,沉稳地对苏卿梦说:“之前同你说过,想要为东明申请大学,部队里有两个推荐名额,所以我为了保险起见,将东明的户口迁到我那。” 苏卿梦歪着头看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江凌风继续说:“他和你住在一起也不方便,所以从明天开始,让他住我那去。” 苏卿梦眨巴着眼睛,没有想到江凌风这么给力,才想瞌睡就把枕头给送上来了。 杨东明一直在旁边仔细观察着苏卿梦,让他失望的是,苏卿梦并没有因为他要搬走而表露出不舍。 他正想说苏卿梦的吃饭问题,结果江凌风就抢先一步说了出来:“嫂子一个人做饭也不方便,早上我要出操,刚好出完操过来,至于晚饭,在我那边或者在嫂子这边开伙都可以。” 苏卿梦想了想,“我早晚都要练舞,你们过来我这吃吧。” “没问题。”江凌风点点头。 “江师长你真好。”苏卿梦心情好,连带着夸了江凌风一句,她不和人对着干的时候,声音甜美,叫人像饮了一杯甘泉,自心里而甜。 江凌风的眼中多了些许笑意,杨东明却是不开心,本来这一句夸赞应当是他的…… “江叔,那你今晚……”杨东明开口要赶江凌风,但是江凌风又一次抢在了他的前头:“今晚我就在你们这打地铺,明天早上小张过来送嫂子,我和东明先把东西搬到我那,我再送东明去上学。” “……”杨东明失了最佳时机,再开口就难了,只能气闷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但他也何尝不是在利用江凌风,他很明白,只要他的户口和苏卿梦的户口在一个册子上就没有任何希望,而现在他与苏卿梦回归到最初的状态,他与江凌风是平等的,至于其他,杨东明没敢多想,他害怕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会叫苏卿梦拒绝现在的他。 他现在所拥有的还太少了,至少要等他成为大学生之后,再和苏卿梦说…… 江凌风不是第一次在杨家打地铺了,苏卿梦也无所谓,她抱了一铺被子给他。 打小从军的男人都不必她帮忙铺被子,就在角落里将被子铺得整整齐齐,只是他突然叫住苏卿梦,问道:“听老李说,你打算去总文工团?” “是啊,我长得好看跳得也好,想去更大的舞台,江师长觉得呢?”洋油灯照耀下的姑娘眼眸中跳跃着光芒。 江凌风特别喜欢看她眼里的亮光,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她有意思?他回忆起最初的心动,大约就是那一次陪她去杨东明的学校,她像只小狐狸一样,很可爱,像他这样不解风情的人也因为她而忍不住想要笑。 他又想起了老杨说过的那句话:男人经历了沧桑,就会对苏卿梦的这种天真的无知稀罕得不得了。 江凌风觉得,苏卿梦并不是天真的无知,而是聪明的有恃无恐,虽然有些狡猾,却狡猾得很可爱。 “江师长你怎么不说话?我说的不对吗?”微光下的姑娘嘟着嘴,看着不高兴的模样,依旧很可爱。 江凌风眼里的笑意藏不住,他没有反驳苏卿梦,而是问她:“你有没有想过走更专业的道路?” 苏卿梦不解地看向他。 “我不懂舞蹈,但是也知道总文工团卧龙藏虎,不少是京城舞蹈学院里出来的,你现在去没有优势。” 他指出苏卿梦现在的劣势,又说,“明年开春,海城舞蹈学院要招生,你有没有兴趣去接受正规的教学?如果你想去的话,可以以地方部队的名义推荐过去,学成之后你想回地方部队的文工团还是去总文工团,都由你决定。” “可、可是……我现在已经21岁了……”她这个年纪在文工团里也不算大,但是去上学再回来就是二十五、六的年纪…… 江凌风上前一步,靠得她极近,她能清晰地闻到男人身上的气息,浓烈而霸道却又并不难闻,不会叫人反感。 苏卿梦以为他还会再近一点,而他却克制地停住,一双手也像是站军姿一样背在身后,只是低头望向她:“除了回文工团,还有第二条路子,去往专业的舞团。” 他看着她一双眼睛因为瞪大而微微扬起眼尾,更像小狐狸,有些心痒,喉结微动,双手彼此互捏了一把,压抑住想要触碰她眼尾的冲动,如今的时局打压着正经舞团的发展,京城的两派斗争亦异常激烈,但是他觉得这样的局势很快就会过去,到时候百废待兴,而她如此热爱跳舞,专业的舞团更适合她。 他又想起了那些她曾经画过的舞衣,一定很适合她。 苏卿梦的眸光流转,是被江凌风所深深动摇。 江凌风最终没能克制住,伸手摸了一下她乌黑的发顶,在她惊地抬头之前,他已迅速收回了手,还是那个站军姿的模样,仿佛刚刚一瞬的碰触不过是苏卿梦的错觉。 她眼里有疑惑,还是很可爱,而他又想笑,“不着急,离开春还有一段时间,可以慢慢考虑,如果你还是想去总文工团,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那我去休息了,江师长你也休息。”苏卿梦转身,又猝不及防地转过身来,冲向江凌风,踮起脚尖想要摸他的头顶,但是男人实在太高,即便她踮起脚尖也碰不到他的头顶,指尖只能在额前轻点了两下。 江凌风低头看她,眼中含笑,她终于有了一些尴尬,讪讪地缩回手,嘟囔着:“谁叫你先摸我的脑袋,我回你一下不过分吧?” “嗯,不过分。”江凌风话音未落,她已经逃跑似的回到房间,重重地把门关上,隔着门板传出一声:“我睡了!” 这一次,江凌风没有忍住,笑出了声。 第二天清晨,苏卿梦起得很早,本想故意吵醒江凌风的,却没有想到江凌风起得比她更早,他睡过的被子被叠成了四个角都是直角的方块。见到她,还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喝杯水再晨练,粥在锅里热着,等我出操回来**蛋饼。” “我今天不要吃鸡蛋饼。”苏卿梦刁难地说。 江凌风看向她,她大约还是为昨天没摸到他的脑袋而不满,仰着头说:“早上我想吃腊肉炖蛋。” 他没应她就出了门,等回来的时候,手上是用报纸包着的两条腊肉。 她没想到他大清早真能弄到腊肉,惊讶地问:“哪来的?” “和人换的。”江凌风淡淡地说,没说他今天没亲自带着部队出操,而是跑到李建华家,一大早把他叫起来,硬是用肉票换了两条腊肉—— 到了像他和李建华这样的师级干部,其实并不需要自己带队出操,只是他这些年养成了习惯,即便当了师长依旧风雨无阻地和士兵一起训练。 杨东明下来时,看到桌上的腊肉也略微吃惊,现在是春天,各家也不晒腊肉,谁家有腊肉也是过年时留下,省着吃轻易不给人的,也不知道江凌风从哪里弄来的,而苏卿梦更是吃得很开心。 他和江凌风对视了一眼,江凌风只说:“你苏阿姨早上想吃这个。” 杨东明默默坐下,大约意识到了自己如今与江凌风的巨大差距,握了握拳头,却也比以往更能沉住气。 吃完饭洗好碗,他背上不多的行李,回头看了一眼苏卿梦,朝她笑开,“苏卿梦,以后我们都不是一个户口本了,别再自称是我妈了。” 江凌风并不意外他这样的话,站在一旁没什么表情,但眼尖的苏卿梦还是看到江凌风扯了一下嘴角。 到了江家,江凌风才问杨东明:“想好去哪个大学了?”虽然是问话,但是口吻却是肯定。 杨东明也不瞒他:“嗯,我打算去海洋大学,学船舶制造。”将来他也要参加海军,还是有技术的那一种。 他们搬家,并不耽误小张送苏卿梦去文工团,而今天团里没了林望北的琴声安静了不少,只有安老师叫着姑娘们一遍又一遍的练习,她和安老师悄悄对视一眼,眼里的光只有彼此清楚,一种莫名的友情就这样建了起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安老师坐在苏卿梦身边,小声祈愿:“希望林望北伤好以后就回京城。” 苏卿梦一边吃着一边思考着,在原剧情里,林望北是什么时候离开南疆岛的?似乎没有提及,在刺激过江凌风之后,这个角色就神隐了,多少有些奇怪…… 虽然杨东明住到了江家,但是晚饭三个人还是在杨家吃,苏卿梦并没有什么感觉,只在吃好饭,江凌风将杨东明带走的时候,才因为空荡荡的房间而生出了些许感慨,问了一嘴系统:“我任务完成了吗?” 【宿主已完成当前剧情。】系统冷冰冰的声音更让她感到屋子里的空荡。 尤其是入夜之后,海岛上的风呼呼地叫,而门外似乎走动的声音,她警惕地贴着窗户朝外看,依稀看到了高大的身影—— 看着竟像是江凌风。 苏卿梦开了一条门缝,试探地喊了一声:“江凌风?” 高大的男人立刻堵在了门前,用着最平淡的口吻说:“把门锁好。” “你这大半夜的在外面干什么呢?”苏卿梦仰头望向他,许是月光柔和,映得眼前刚毅的男人眉眼也多出了几分柔情。 然而他的口吻不容反驳:“我不放心林望北,这几天会在外面守着,你关好门窗,无论外面听到什么都不要开门。” 年代文里的炮灰后妈(九) 变化 江凌风在外守了一夜, 林望北并没有如他所想的出现,第二天早上他如常地来给苏卿梦做早饭,没带杨东明。 苏卿梦难得跟着他进了厨房, 看着江凌风利落地挽起袖子系上围裙。 高大严肃的男人即便系上围裙, 身上的萧杀之气依旧浓厚, 尤其是他拿起刀切菜和下锅的动作,看着不像是下厨, 更像是无情地对敌人下狠手。 杀气重得苏卿梦都忍不住朝后退了两步。 注意到了她的动作, 江凌风抬眼幽幽看了她一眼, “嫂子还是在外面等吧。” 苏卿梦却偏不, 等他坐在灶台前看着火候的时候, 她更是坐到他的旁边,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 不到一尺的距离。 江凌风面色如常,只是手上拉风箱的速度快了一倍, 火旺得都要扑出来了。 苏卿梦似乎嫌这个距离还不够近,她又往他这边挪了一下,他将腰挺得笔直, 目不斜视,她却勾勾手指, 让他低下头,附在他的耳边悄悄地说:“我那天看林望北来过这边, 但我不知道他是过来踩点,还是干其他的,或许有装什么乱七八糟的设备。” 她似乎是想要江凌风的反馈,又贴得近些,才说另外一个疑惑的点:“林望北对南疆岛很熟悉, 他上岛才那么点时间,连一些我不知道的小路他都知道。” 在沙滩边的时候,她既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躲在那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这么快就追上她和安老师的,唯一的解释那就是他对南疆岛非常熟悉,知道一些无人知道的捷径。 姑娘说话时吹出的气拂过江凌风的耳廓,还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淡香,江凌风第一次在同人说话的时候走神,目光略过那张开启的红唇,停顿数秒,他才心不在焉地挪开视线,点头示意他已知晓。 江凌风的风箱到底是拉得太快了,锅底粘了一层半干的粥,苏卿梦看向他,他面不改色,非常淡然:“煮粥就是这样的。” 要不是苏卿梦是会做饭的,光看他这笃定的神情差点就要信了他的话。 江凌风让苏卿梦去吃饭,而他楼上楼下检查了一遍,果然在饭桌底下找到一个军用窃听器,很新,应该是新装的。 这东西不是林望北能弄到的,江凌风一下子想到,可能不单单是针对苏卿梦,还针对他—— 给林望北这个东西的人对他很熟悉,知道他的侦查能力很强,所以没有装在他家里,而是装在苏卿梦这里。 但是对林望北也不可以掉以轻心。 苏卿梦用口型问向他:“现在怎么办?” 江凌风的目光又落在了她的红唇上,沾染了水光的唇似清晨的红玫瑰,娇艳无比,他差点又晃了神。 稍许停顿才对她摇摇头,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监听到:“我守了一个晚上,林望北都没有过来,应该是安分了,嫂子今晚放心休息,等他好了,我送他出岛。” 苏卿梦先是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笑盈盈地应着好。 江凌风看她笑得跟只小狐狸一样,眼中浮过笑意,想了想,拉过她的手掌,在她的手心写了几个字:晚上我在。 写完字,她的手还在他的掌心,一小一大,一白一黑,尽是融洽,指尖还残余着她手掌的柔软,江凌风突然有些不想松手。 苏卿梦并不知道他的所想,缩回手瞪了他一眼,娇娇地说:“痒。” “嗯。”江凌风喉结微动,简单应了一声,朝外走去,“东明还在那边,我先回去,小张就在门口等着。” 只是在关上门的刹那,他伸手捂住眼睛,站在那久久不动。 “首长?首长?”小张担忧地叫了他两声。 江凌风放下手又站直身躯,朝着小张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苏卿梦去了文工团,依旧没有看到林望北过来,几个姑娘商量着一起去探望林望北,顺带问了一句苏卿梦,她们本以为苏卿梦会拒绝,却没有想到她竟一口应下。 林望北就住在文工团的宿舍里,只是他没有睡大通铺,而是一人一间,见到几个姑娘来了,他笑得温和,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他才望向苏卿梦。 苏卿梦挑衅地与他对视,那双桃花眼含着一汪春色,偏又不温柔,仿若春日里肆意张扬的鲜花,让他心痒得现在就想摘下来。 他朝着苏卿梦笑得愈发温和,脸上竟带着几分纵容的溺爱,看得苏卿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等其他姑娘,就一个人先走了。 安老师见到她还问了一嘴,林望北是不是要离开南疆岛,见她点点头,松了一大口气。 下班后,江凌风也像没事人一样,带着杨东明过来一起做饭吃饭,在入夜之前离开,只吩咐苏卿梦关好门。 这一夜的风比昨夜的还要大一些,几次都差点将洋油灯吹灭,苏卿梦看向日历,原来已经到了五月,海岛快要进入台风季节,海风也吹得比平时猛烈不少。 门外忽地传来敲门声,其实并不明显,被掩盖在风声下,随后越来越猛烈,像是要将门板拍裂一般。 苏卿梦在屋子里喊了一声:“谁呀?” 门外没有响应,拍门声还在继续。 苏卿梦穿着洁白的睡衣,提着洋油灯,站在那又叫了一声。 这一次拍门声停了,随即门锁咔嚓一声应声打开,不必有人推门,狂烈的夜风就在一瞬间冲开大门,而她就看到了林望北站在门前,风从他身后吹起他的衣服,显得他更加的瘦骨嶙峋,看着并无害,除了手里那把泛着森冷光芒的手术刀。 林望北朝着苏卿梦微微一笑,就像是回到自家一样从容不迫。 苏卿梦十分镇定,“你想干什么?” “我本来只想要一双眼睛的,只是卿梦,你太美了。”他熟练地用左手从怀里掏出针筒,即便只有一只手,他几乎就在一瞬将小瓶子里的药抽到了针筒里。 “这么好的技术怎么不继续做医生?”苏卿梦嘲讽着。 林望北好脾气地笑笑:“太痛苦了,你不知道那些丑陋的躯体躺在我面前时,我有多想毁灭他们。” 苏卿梦垂眸,“所以改行挖眼睛了?” 林望北错愕之余满是惊喜:“你果然很聪明,从你跳那支舞开始,我就知道你不简单。我之前确实只喜欢留住美丽的眼睛,可惜那些眼睛离开躯体之后就不再美丽。我思考了很久,直到遇到你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美,也终于明白美好的眼睛应该有最完美的躯体做容器。” 苏卿梦高高举起手中的洋油灯,林望北将她的眉目看得十分清楚。 他近乎痴迷地盯着苏卿梦,未施粉黛的姑娘长发披散如瀑布,即便穿着最简陋的睡衣,容貌也近乎完美。 这一次,他学聪明了,他不会再将苏卿梦的眼睛挖出来,他要她一整个人做成标本,让她成为永恒的美丽。 林望北并不将娇娇的苏卿梦放在眼里,他肆无忌惮地靠近,苏卿梦将手中的洋油灯狠狠砸了过去,他往旁边躲开,然而滚烫的洋油灯依旧砸到了他,甚至溅到他的脸上。 他眼中满是错愕,苏卿梦并不是笔直扔过来的,不知是巧合还是她预判了他躲避的方向。 洋油烫在皮肤上散发出烧焦的味道,林望北终于变得面目狰狞,朝着苏卿梦扑过来,只是他还没有碰到苏卿梦,江凌风已经带着人冲进来,一把将他压在地上。 林望北并不是军人的对手,被压在地上之后就再也没有起来。 他趴在地上,挣扎着抬起头,看到江凌风将苏卿梦护在身后,而他只能看到苏卿梦的一只眼睛,那眼眸里的春光在望向他时转成了寒冬的冰雪,真的是美丽。 他扭曲着说:“苏卿梦,时间会把你变得面目可憎,你就应该停在这一刻,成为世人所崇拜的美神。” 江凌风眼里尽是冰冷的杀意,他走上前,拿掉林望北手里的针筒。 “咔嚓”一声,林望北发出惨痛的叫声,是左手也断了。 江凌风挥了挥手,让人先把林望北带回部队。 高大的军人站起身,光看背影就浑身是煞气,颇有些吓人。 然而他没有转身去对向苏卿梦,先是将地上还燃着的洋油灯扑灭,又拿来扫帚收拾残渣,再将刚刚那些人冲进来时碰倒的东西一一复原,这才正视向苏卿梦。 只是他紧绷的下颚线显示着他的心情并不好,苏卿梦像是不知道他为什么生闷气一般侧着头看向他。 江凌风盯着苏卿梦看了许久,身上的冷厉才慢慢收敛起来,而他才走上前靠近苏卿梦,声音略哑地问道:“没被吓到吧?” 苏卿梦难得乖巧,像只小猫,垂着眼眸摇摇头,垂下的发丝随着她的摇晃挂到了前方。 江凌风这一次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乌黑的脑袋,对着她说:“要是遇到危险别扔洋油灯,万一烫到自己怎么办,我回头给你配把匕首,防身用。” 她伸手拉下他的手,手与手之间的触感并不一样,他的粗粝,而她的细腻,他突然不想放手,想要就这样牵着她的手走一辈子。 而苏卿梦终究是松开了他的手,嘟着嘴说:“我睡前都是把头发梳顺了才睡的,你这么乱摸,我的头发又乱了。” 江凌风用手捂住嘴,掩住他上扬的嘴角,只是鼻间又多出了她的气息,他又将手放下。 “江凌风,”她第一次当面叫他的名字,听着格外的顺耳,“我是你嫂子,长嫂如母,我也要摸回来。” 江凌风手握拳头轻咳了一声,如鹰的眼满是笑意,半蹲下身子由着苏卿梦胡乱地摸着他的寸头,最后她却气呼呼地收回手去:“你头发硬得像刺猬一样,都把我手扎痛了。” 他想起,她那次打人却把自己的小手指扭伤了,又有些想笑。 “嗯,苏同志回去休息吧,我在外面帮你把门加固一下,可能有点吵。”他藏着笑意,改了对她的称呼。 走到门口,江凌风又突然回过神,笑着对苏卿梦说:“苏同志,下次不要再去摸一个男同志的头了,否则是要给他做媳妇的。” 苏卿梦愣住,一张雪白的脸突地涨得通红,跺着脚和他说:“江凌风,你再胡说!” 这模样真的很可爱。 江凌风脸上的笑意一直维持到他帮苏卿梦加固好门,再赶回部队,嘴角才平下去。 “首长,林望北被关在审讯室里。”一起参与这次行动的士兵向他汇报。 江凌风问:“京城那边回信了吗?” “回了,去年有好几个姑娘都是先被迷晕再被挖了眼珠子,京城公安那边一直在寻找罪犯。”士兵回答。 这个年代人员流动小,各地治安都很好,出现这样恶性的伤害事件震惊整个京城。公安将事情报了上去,希望能增派人员尽早找出凶手,但奇怪的是这个报告一直没有批下来。 江凌风点点头,折腾到这个时间点,他也不打算回去了,只说等李建华过来以后一起审问。 早上六点,江凌风就看到了李建华,“早。” “早什么早?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早点通知我。”李建华没好气地说。 “走吧,现在知道也不晚。”江凌风和李建华一起朝审讯室走去。 被关押了一个晚上的林望北更显病态,左脸有烫伤的痕迹,两只骨折的手都垂落下来。 审问的工作主要是李建华负责的,他平时见谁都笑,但真要下功夫打心理战时,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就算是像林望北这样思想异于常人的,在李建华几番问下来,基本就把事情都交代了,包括他在京城的所作所为。 要不是得维持自己政委的形象,李建华都想给林望北再来上两拳——真特么不是人!毁了多少个好姑娘! 从审讯室走出来,李建华让人先给京城去个电话,说明挖人眼珠的凶手在南疆岛落网了,再对江凌风说:“凌风,我知道你,但是这个人的罪不能由我们来定,要把他送回京城。” 按理说,林望北在军区犯事,部队能直接处置他,但因为他的背景特殊,而今的时局也特殊,所以这个人必须报告到上面来处置。 “虽然麻烦了点,但是他所做的事情性质恶劣,死刑是逃不掉的,你犯不着把事情往身上揽。”李建华说得透彻,而江凌风也从来都是聪明人,自然清楚他的顾忌。 江凌风锐利地直视前方,最后选择折中:“我并不放心放他回京城,不如交给对岸的公安,等批文下来,就地解决。” 李建华觉得这也是一个办法,只要不是死在岛上就行。 却没有想到,他这边才给京城发了电报说明情况,那边负责看守林望北的士兵就来报告,林望北死了。 林望北是吊死在房梁上的,问题是,他两只手都骨折了,根本不可能自缢。 “中间有谁来过?”李建华问。 看守的士兵摇了摇头,中间他就是去吃个饭,换人接班,但也都是部队里的人。 江凌风过来观察了一番,再看向审讯室顶上的小窗,说:“应该是翻窗进来的,对方身手很好,能直接从墙攀窗进来再出去,个子不高人很瘦。” 他再看向墙上很浅的脚印:“穿的是部队里统一发的鞋子,42码鞋。” 但是这些特征对于南疆岛的驻军来说并不稀奇,符合条件的人有一堆。 江凌风眉头皱成一个川字,让人补发一份林望北异常死亡的报告给京城,又单独和李建华说了窃听器的事。 李建华的眉头皱得比江凌风还狠,“这人的目的是什么?” 虽然京城里的斗争异常激烈,但是这些斗争并不会将边疆的部队牵扯进去,尤其是华国难得建起来的海军。 江凌风与李建华对视一眼,基本对人选有了猜测。 李建华长叹一口气,拍了拍江凌风的肩膀:“凌风,你最近给我收敛点,尤其是在对待苏同志的态度上,不要在风浪尖上授人以把柄。” “老李,”江凌风将执著藏在深沉的目光下,“我江凌风从来不是怕事的人。” “你呀……”李建华只觉得隐隐抽动的太阳穴一下子就变成了心塞的头痛,这千年铁树开了花,这花就非要到处显摆,说的就是江凌风! 杨东明知道苏卿梦遇上事,还是因为听到班上同学的议论—— 自从搬到江家之后,他只有晚饭时间能见到苏卿梦,早上的时候江凌风并不管他,都是他自行解决的。 他没等课上完就翻墙去找苏卿梦,先是去了文工团,得知苏卿梦请假了,又折回去杨家,看到加固的屋门,他的心重重抽动了一下,飞奔着进去,喊道:“苏卿梦——” 苏卿梦坐在那里,左手是乔继红,右手是安老师,神情轻松,全然不像是受到惊吓的样子,杨东明这才松了一口气。 苏卿梦看到他眨了眨眼睛,乔继红看了一眼时间,顺口就问:“这个时间下课了吗?” “你又逃课?!”苏卿梦站起身,双手叉着腰,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模样。 “我……只是想过来确定一下……”少年难得窘迫地低下头去,那么多人在,他没说出心底的关心。 “我送他回去。”杨东明猛地回头,就看到江凌风站在他身后。 因为现在江凌风是他的监护人,班主任在发现他不见的第一时间给部队打了电话,所以江凌风也在第一时间过来抓人。 杨东明抿着唇,跟着江凌风走出房间后,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谢我什么?”江凌风反问,停顿片刻,极为严肃地说,“东明,她和你如今不是一家人,你在想着我和你是平等的同时,我也要告诉你,我和你是平等的,我们各凭本事,而选择权在她的手里。” 杨东明一凛,他本以为江凌风会选择不动声色,或者说不会把他放在眼里,他认真地直视江凌风,“江叔,我不会认输的。” 江凌风瞥了少年一眼,少年的眼眸还太过浅显但足够赤诚,他弯了一下嘴角,难得笑着说:“我从没输过。” 杨东明本以为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但是等他被送到学校,他就发现目前的他似乎根本没法和江凌风斗,首先从时间上就输了一大截。 自从他逃学之后就被勒令再敢逃学就取消推荐名额,不仅如此,学校还突然发了告知,为了下半年的高二做准备,开始增加晚自习,晚饭也留在学校吃—— 杨东明一度觉得这是不是江凌风为了支开他,背地里和校长一起协商出来的,他本来每天见苏卿梦的时间就少得可怜,现在更是只有星期天这一天才能见到。 至于江凌风,在出了林望北的事之后,他几乎是半公开的在追求苏卿梦。 早上送晚上接本就是常规,除此之外,只要文工团有演出,不管大小,江凌风都会过来,就坐在第一排。 还是苏卿梦受不了,指着江凌风说:“这些小演出你能不能别来?你一来,主角全落在我身上了。” “这不好吗?”他看不懂舞蹈,但还是能看出来苏卿梦是全团跳得最好的那个,她成为主角也是理所当然。 “不,不管是主角还是配角,我只想演最漂亮的那个。”苏卿梦一双眼眸弯下来,这样的话从她的口里出来,江凌风也觉得她很可爱。 江凌风望向远处的晚霞,问苏卿梦:“过几天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要不要陪我去沙滩走走?” 苏卿梦抬起眸,还没拒绝,他十分识相地补充说:“伞准备好了,我帮你撑伞。” 好像一下子没了拒绝的理由,苏卿梦也就勉为其难陪他去沙滩海边散步。 六月份的南疆岛已然入夏,只是苏卿梦怕被晒黑,穿的还是的确良的长袖衬衫,底下配碎花长裙,一头乌黑的头发扎成麻花辫,漂亮得不行。 她还给自己编了一顶宽帽檐的遮阳草帽,和岛上那种遮阳的尖顶草帽完全不一样。 草帽的材料还是江凌风准备的,他亲眼看着姑娘编出来,娇娇的姑娘有一双巧手,端看这事她爱不爱干,而他也聪明地从来不问苏卿梦为什么不会做饭。 被需要才能让姑娘一步一步走近他,最终顺理成章地在一起。 就像现在,他撑着伞,苏卿梦笑着任由他一点一点靠近。 “咦?这个时间点了,怎么还会有轮渡过来?”苏卿梦看到远方的海面还有船往南疆岛开过来,感到好奇,除去军舰和渔船,南疆岛一天也就两班轮渡来往与大陆,第二班轮渡的时间早过了。 江凌风半眯了一下眼睛,只是在姑娘回眸望向他时,迅速藏起他的萧杀,“大概是有什么重要的公务,我送你去乔同志那,这两天得拜托她负责你的伙食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只是来的挺不是时候。 年代文里的炮灰后妈(十) 要为我做主…… 江凌风表现得十分淡定, 他先是带苏卿梦回去收拾东西,再亲自送她去乔家。 “苏卿梦。”临走的时候,江凌风叫了苏卿梦的名字, 男人的声音很沉, 像大提琴的音色,这三个字从他的嘴里出来, 竟似压着深情。 苏卿梦不明所以地望向他, 他将之前的那把伞交到她手上, 两个人的手指碰在一起。 江凌风的手指是燥热的, 指腹还有一层薄茧,从苏卿梦的指尖划过,有些奇异的摩擦感, 并不叫人反感。 他一贯深沉的眼眸此刻是明晃晃的笑意,说:“苏卿梦,如果有人来找你谈话,不要怕, 只要和他们说,是我单方面在追求你就可以,其他一律不用理。” 他停顿了一下, 又说:“伞先放在你这里,下次我再为你打伞,去你想去的地方。” 像是一句承诺。 苏卿梦望向军人离去的步伐,即便是别离,不曾回头, 很是果断,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乔继红自然很是欢迎苏卿梦,但又有些好奇, 毕竟最近江凌风对苏卿梦的追求整个南疆岛都知道,她在医院都听了一耳。 她问苏卿梦:“江师长是怎么舍得把你送到我这来的?” 苏卿梦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但心中却又猜测,自从林望北被抓住之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江凌风在她面前只字不提,所以她猜林望北约莫是在部队里出了事,大概率是死了—— 江凌风的师长没做多久,应该是有人盯着他,趁机拿林望北挑事。 她看向乔继红,原本在这个时间点应该关系很好的男女主角,如今也就是点头之交。 她笑了笑,打算将剧情推得再远一点,“继红,我听说医院最近在推优,下半年有去海城进修的机会。” 乔继红怔了一下,没有想到苏卿梦连这都知道,呜呜,她的公主果然是关心她的! “是的,我想要争取。”乔继红是想争取名额的,她从21世纪过来,更知道提升自己在职场上有多么重要,尤其是南疆岛上的护士大多是军属,都不大想离岛,这个机会有很大的概率落在她头上。 “就是要两年的时间看不到公……卿梦你了。”乔继红有些舍不得苏卿梦。 苏卿梦挥挥手,笑盈盈地说:“说不定明年我也要去海城。” “咦?”乔继红疑惑地望向她。 苏卿梦简单说了一下,明年开春海城舞蹈学院招生,部队有名额,她应该能争取到名额,到时候她们还能在海城相聚。 “我还以为你会想去京城的总文工团呢。”乔继红对这个年代的了解不多,只对文工团总部在京城有点概念,她觉得她的公主值得去更好的地方。 就是这个年代交通不够便利,从海城去京城要做一整天的火车,从南疆岛到京城就更远了。 “我想成为真正的舞者,想要成为真正的主角,无需任何介绍,所有人的目光就都在我身上。”苏卿梦轻轻踮起脚尖,向乔继红伸出双手。 明明没有灯光,乔继红却觉得有一束独光照在苏卿梦的身上,这一刻苏卿梦就是故事里独一无二的主角。 乔继红傻傻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但是你去海城上学的话,要去好几年吧?那你、那江师长他……” “这事还是他给的提议,”苏卿梦撅了噘嘴,“再说就算他反对,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男人放弃我自己的追求?姐妹,你也是!你有知识有文化,就应该发光发热,走得更远。” 乔继红盯着苏卿梦眼中的光,整个人突然就热血了起来,这些日子过得太安逸,她差点就忘记自己曾经的拼搏,是的,她有后世的见识和文化,就应该走在时代的前端! 她看向苏卿梦的目光也跟着灼热起来,苏卿梦不愧是她的公主,永远给她前进的动力! 苏卿梦睥睨了她一眼,傲娇地说:“我饿了。” “好勒,主子您稍等。”乔继红就差把苏卿梦供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厨房去了。 第二天大清早,乔家的门就被敲响,苏卿梦正要练功,她警惕地问了一声:“谁?” “是我,杨东明。” 苏卿梦打开屋门,就看到了杨东明穿着皱巴巴的夏季校服,头发有些乱,眼睛里有红血丝,倚在墙边,看样子似乎在外面呆了一宿。 她狐疑地望向他。 杨东明别过头,没叫她看到他眼中的担忧:“昨天晚上,江叔没有回去。” 他回到家的时候,屋里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了那盏一直点着的洋油灯,甚至连张纸条都没有。他立刻就转身去杨家,但杨家也是漆黑黑一片,说明连苏卿梦都不在。 他又去部队,但是门口守卫的士兵没让他进去,只说是机密,让他别打听。 他还去了李建华家,结果连李建华都没回家。 杨东明心里就突然生出了害怕,虽然江凌风不苟言笑,但是除了父母之外,江凌风是对他最好的人。 他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他不想江凌风也出事。 “放心,”苏卿梦望向驻军的方向,敷衍地安慰着杨东明,“他应该不会有事的。” 苏卿梦倒不是因为江凌风是男主而笃定他不会出事,而是依着事情来推断—— 江凌风是南疆岛驻军的师长,就算是京城来的人也不可能轻易将他扳倒,至少在找上她谈话之前,他都不大会有事。 “这几天,你要么来乔家和我一起住吧,但是有一点,早饭得你做。”苏卿梦斜了一眼看着可怜兮兮的少年,还是心软地决定收留他。 吃过早饭,苏卿梦走到门口,才想起这里不是杨家,早上也没有江凌风来接送,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人呀,有时候被养成习惯也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她又折回去拿昨天江凌风给她的那把伞,再出来,杨东明骑在自行车上,看样子是在等她。 苏卿梦以眼神询问着少年。 杨东明没有多余的话,只说:“上来,我送你去文工团。” 如果先送苏卿梦去文工团,杨东明就要再回头去学校,苏卿梦抬头看了一眼海岛顶上火辣辣的太阳,没有一点犹豫就选择了坐在杨东明的后座上。 杨东明回头看了一眼撑伞的姑娘,她戴着大大的草帽,即便不撑伞太阳也晒不到她的脸。 若是平时他大约是会嘲讽了两句,只是这会儿,他没有心思,苏卿梦怎么样折腾都可以,只求她好好的,不要再像他身边的其他人总是出事了。 苏卿梦很轻,但是这么热的天,这么大的太阳,从乔家骑到文工团,杨东明骑出了一身汗,略薄的短袖衬衫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还没彻底成年的少年单薄的肩膀。 海风吹过他的脸,也吹起了苏卿梦的头发。 “杨东明,”她坐在自行车上,目光望向正前方,那是一片湛蓝的海,“都什么年代了,不要搞封建迷信那一套。” 杨东明飞快踩着踏板的脚慢了下来,回过头,他依旧看不到她的脸,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在风中有些缥缈。 她又说:“你妈和老杨死了,现在江凌风似乎也出事了,但这都和你没有关系,要真是有天煞孤星的存在,华国当初就不用抗倭战争打得那么辛苦了,直接让算命的找出几个天煞孤星往敌营一放就完事。” 杨东明彻底僵住,他完全不知道苏卿梦怎么能看穿他的思想—— 从昨天晚上找不到江凌风开始,他确实就钻起了牛角尖,想着,他是不是就是以前算命所说的那个天煞孤星,只要什么人接近他就会发生不幸,他的亲妈如此,亲爸如此,就连收养他的江凌风也出了事…… 他甚至害怕,下个不幸的人会不会是苏卿梦。 然而这会儿,苏卿梦这么一说,他却不知道是该感动得哭,还是被她的话逗笑,他只能硬着嘴说:“少乱说话,这些破四旧的东西,你还敢挂在嘴上。” 苏卿梦将伞转到另一侧,仰起头,让杨东明看到她的侧脸,此刻的桃花眼和她平时不大一样,不再盛气凌人,是如海上明月的温柔。 她对着他,弯了弯眉眼,“我从不相信既定的命运,亦相信人定胜天,所以我们都会好好的。” 杨东明想着,他这会儿的表情一定很难看,苏卿梦才会从车上跳下来,她踮起脚尖,伸手在他的额头轻轻弹了一下,“好好一个年轻人,不要遇到一点事就疑神疑鬼的,真是没出息呢。” 明明不痛,他却觉得心底有什么在泛滥,眼眶有些热,他几近狼狈地用手臂挡住眼睛,硬扯着嘴角说:“我才没有,你想多了。” 他似乎怕她接着说什么,别开头:“刚刚汗流进眼睛了,我擦一把。” 苏卿梦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帕递给他,“喏,拿去擦擦吧,不要还给我了,别人用过的我就不要了。” 杨东明终于回了一次嘴:“我还嫌弃你用过。” 只是他的身体并没有嫌弃,而是将那块带着姑娘身上淡香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入自己的口袋中,再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你可以上来了,别害我迟到。” 杨东明把苏卿梦送到文工团门口,看着苏卿梦朝里走去,他大喊了一声:“苏卿梦——” 苏卿梦回过头,眼眸闪亮,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仿佛前面的温柔只是他的幻觉一般。 她不乐意地嘟着嘴:“你江叔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直接叫我的名字,赶紧去上学,我告诉你,你学校现在要是找家长,我都不会搭理。” 她甩甩手,就往文工团里走去。 走到半路,被安老师拉到了角落里。 安老师眉间的愁绪很重:“我听说林望北的父亲来南疆岛了。” 苏卿梦很是淡定:“也许是把他接回去。” 安老师咽了一口口水,小声说:“我听说林望北被江师长抓住后,畏罪自杀了,所以他父亲现在过来要找江师长算账。” “还有这种事?”苏卿梦像是不知道一般,睁大了眼睛,又拍了拍安老师的手,“真像你说的,也是林望北的父亲不占理,江师长不会有事的。” “但愿。”安老师还是很担心,她看了一眼苏卿梦,“你都不担心吗?” 毕竟江凌风和苏卿梦走得那么近,所有人都知道江凌风在追苏卿梦。 为了她,很少看演出的江凌风,只要有苏卿梦的演出就都会来。 “不担心,”苏卿梦面色不变,“担心也解决不了问题。” 安老师不知道该感叹她没心没肺好,还是感叹她心理素质强,像她这样的性子倒真是适合跳舞——外界无论如何都影响不到她跳舞。 苏卿梦本来以为,要再过几天才会被约谈,没想到江凌风被关在部队的第三天,就有人找上门了。 她本穿着练舞服,正在文工团的舞房练舞,却看到安老师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话都吓得说不全:“我、我看到林、林……” 紧跟着文工团团长张大春急匆匆走进来,“小苏,你出来一下,有京城来的领导找你。” 苏卿梦停顿了一下,说:“我去换衣服。” “哎,都这个时候了,换什么衣服!”张大春没让她换,就将她领到了林家英的面前。 林望北的父亲林家英看着也是一个格外斯文的男人,只是他那双眼睛满是阴鸷,反倒不如林望北看着温柔。 他站在那里上下打量着苏卿梦,年轻的姑娘高挑纤瘦,面容姣好,皮肤白皙,尤其是穿着练舞服,露出修长的四肢,束着细腰,像是浑身都会发光一般,格外的扎眼,也难怪不仅林望北对她动心,就连像钢板一样的江凌风也在追求她。 “坐。”林家英还算客气地让苏卿梦坐下来,他没带苏卿梦回部队,而是带着李建华和另一位来自京城的调查官老郑直接来文工团,是避免江凌风见到苏卿梦,更是为了打破江凌风的心理防线—— 有在乎的人就会生出软肋。 苏卿梦没有见到领导的诚惶诚恐,大大咧咧地拉开橙子就坐下,问道:“有水吗?刚跳得口渴了。” 林家英一滞,有点没有反应过来,还是李建华熟悉苏卿梦的风格,立刻将自己的茶杯推到她的面前。 苏卿梦看了一眼,十分嫌弃:“我不喝粗茶,我要白开水。” 林家英板下脸:“苏同志,我们是来找你了解情况的。” “既然是向我了解情况,不该给我一杯水吗?这位同志,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你既然是从京城来的,思想觉悟应该更高才对,最基本的为人民服务都做不到吗?还是说要在我这搞官/僚主义?” 论打嘴仗,苏卿梦没有输过,甚至在对方开口之前,直接就把帽子扣过去,险些把林家英气倒。 但是被她占了先机,一贯会扣人帽子的林家英反而没有开口的机会,还被老郑拉了一下衣服,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李建华强忍着笑意,站起身,“小苏说得对,我这就给你倒杯开水去。” 还站在那里的张大春被苏卿梦吓得腿软,连忙说:“领导们坐,我去倒!我去倒!” “团长,再给我拿一个空杯子。”苏卿梦吩咐。 很快一杯开水一个空杯子就摆在了苏卿梦的面前。 两个来自京城的领导和南疆岛的政委,就看着她将开水在杯子之间互相倒来倒去,然后三人面面相觑,这姑娘倒还挺自在的…… “说吧,找我了解什么情况?”苏卿梦一边倒凉开水,一边反客为主问他们。 李建华咳嗽了一下,遮掩住自己差点没控制住的笑容,“是这样的,你知道林望北……” “哦!那个变态杀人狂魔啊!”苏卿梦脱口而出,根本不管林家英变了的脸色,滔滔不绝,“他是从总文工团过来的,说自己是从医生转业过来的,兜里时时刻刻带着手术刀。那天晚上还撬开我家的大门,说要把我做成标本。” “我喝口水压压惊,”苏卿梦喝了一口水,接着说:“真的是吓死我了呢,还好江师长来得及时,带着一队人抓住了他,话说他人呢?是不是应该判死刑呀?” 林家英面色极为难看,紧紧握住拳头,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还是李建华开的口:“他死了……” “死得好!”苏卿梦当即鼓掌。 李建华的话也没法继续下去了,他看向林家英和老郑,“要么两位领导来问?” 苏卿梦笑盈盈地插嘴:“两位领导怎么称呼?” “这位是郑部长,这位是林主任。”李建华简单地介绍了一句。 “林?和林望北什么关系?”苏卿梦立刻问。 李建华看了一眼林家英,极淡地说:“是他的父亲。” “呵……”苏卿梦冷笑了一声,明晃晃地是在质疑京城调查官的公正性。 老郑瞄了瞄林家英,觉得人姑娘质疑得还挺对的,本来林望北既是凶手又是被害人,这件事林家英就不该参与调查,无奈人家人脉广。 林家英也知道问题所在,所以选择直接提问:“你说林望北想把你做成标本,有其他证据吗?他有实际行动吗?” “有啊,大半夜撬门进来,看到的不单单是江师长,还有其他战士。”苏卿梦说,“他随身携带着好几把手术刀,还带着麻药,不过他都不当医生了,这些东西他是哪来的?” “……”林家英面色难堪地说:“苏同志,我们是找你了解情况,不是反过来让你了解情况。” “我作为受害人,不是应该有知情权吗?”苏卿梦又喝了一口水,极为无辜地看向他们,除了林家英之外,其他两个人都有点想笑。 林家英深吸了一口气,换了一个问题:“你是已故杨师长的遗孀,继子杨东明只比你小四岁。” “是啊,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和林望北有什么关系吗?”苏卿梦疑惑。 “江凌风也在追求你。”林家英继续说。 苏卿梦冷下笑容,“林主任这个也用得很奇怪。” 林家英看向她,目光阴冷得像毒蛇一样,阅历浅的姑娘或许会被他吓到,但是苏卿梦显然不是。 她不惧地看回去:“虽然我个人觉得林主任身为林望北的父亲,参与这件事的调查很有问题,但是我服从组织的安排,也配合你们的调查,只是……” 苏卿梦站起身,重重地将水杯子砸在桌子上:“我一个烈士家属,容不得任何人往我身上泼脏水!” 要不是顾忌着林家英,老郑和李建华都想鼓掌喊好了,最后两人咳嗽了一声,李建华出声打圆场:“小苏别激动,没有任何人向你泼脏水,组织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向你泼脏水的。” 林家英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被挑战权威了,他的脸黑得像锅底一样,本想拿起茶杯砸到桌上,但他想起了苏卿梦先做了这个动作,他再做好像应了她那一句想要泼她脏水的话,只能把气咽下,再把杯子轻轻放下。 他用眼神示意一旁的老郑,老郑只得不情不愿地开口:“苏同志,听说江凌风同志在追求你,而之前林望北也在追求你?” “是啊,”苏卿梦没有否认,“不过我当着众人的面一而再地拒绝林望北,你们说是因为这个他怀恨在心吗?但是我听他自己说,他就是一个大变态,在京城挖了好几个姑娘的眼珠,这事你们京城一点动静都没有吗?” 老郑说:“这是另外一件案子,我们来询问你,主要是为了林望北非正常死亡的案子,他死在部队的审讯室,虽然他有罪,但是应该由法院来审判,我们现在需要找出杀害他的凶手。” 苏卿梦点点头,继续语出惊人:“首先排除江师长,是他将林望北带回去的,真要杀他没必要那么麻烦。会不会是什么人不满江师长,故意杀了林望北,想以此嫁祸江师长?” 李建华和老郑又想鼓掌,林家英冷冷扫视了他们一眼,又对上苏卿梦说:“你喜欢江师长,所以为他说话。” 他冷笑了一下,“我记得,你和老杨结婚的当天,老杨就和江凌风一起出任务,结果老杨死了,江凌风当上了师长,又高调追求你,这么看杨师长的死也存在着很大的问题。苏同志,我劝你最好坦白从宽,不要对组织有所隐瞒。” 苏卿梦望了他一眼,笑了,向另外两个人光明正大地告状:“林主任泼我脏水,郑主任和李政委,组织可要为我做主。” 年代文里的炮灰后妈(十一) 局 老郑和李建华齐齐看向已经控制不住表情的林家英, 只能用咳嗽掩饰着他们也快失控的表情。 李建华咳了半天,才严肃地说:“林主任,凡事讲证据, 你这样子, 我们不好开展工作。” 他说得委婉,但言下之意也是劝林家英少泼脏水。 老郑点点头,附和着李建华。 林家英铁青着脸,呼吸都沉重了不少, 从怀里掏出两片药片咽下, 苏卿梦还以为他会晕过去, 可惜他还是□□地问道:“苏同志, 江凌风是在追求你吧?而你也喜欢他。” “老杨死了, 他为组织照顾我,我漂亮能干性格好, 他一个三十岁还找不到对象的老光棍喜欢上我,不是很正常吗?但我并没有答应他的追求。”苏卿梦朝林家英笑得格外灿烂,他又差点一口气没顺过来。 “咳——”李建华和老郑这会是真的被口水呛咳嗽了, 苏卿梦漂亮是真的漂亮, 但是性格好?他们看了一眼脸色已经不能一个黑字来形容的林家英,嗯……这么一看,好像性格还挺招人喜欢的。 苏卿梦接着说:“我目前只想好好跳舞, 在我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 当然遇到志同道合的同志再婚,也是很正常的事。” 她忽地抬眸狠狠盯着正欲说话的林家英, 出声指责:“林主任你可是新时代的干部,老杨死了,江师长追求我这个寡妇, 你就觉得有问题,这不是江师长的问题,而是你有很大的问题。你一个新时代的干部思想这么封建腐朽,非常需要加强思想学习。” 她又转头对老郑说:“这个问题,郑部长回去也要向上面反映。” 这到底是谁在给谁泼脏水! 林家英被气得忍不住用手狠狠掐了一下人中,他搞了这么多人,从来都是他向别人泼脏水扣帽子,结果苏卿梦倒好,帽子扣了他一个又一个。 老郑和李建华看了一眼喘气声越来越重的林家英,问道:“林主任,要么今天就问到这?” 林家英阴沉着脸,以往常用的手段因为有其他人在,根本无法对苏卿梦使用,但他有林望北父亲的这一层身份在,也无法要求对苏卿梦单独询问,也只能这样放苏卿梦回去。 苏卿梦站起身,总算讲了一回礼貌,朝着三人鞠了一躬,只是直起身体的时候,又对林家英说:“林望北长得可真像您。” 林家英没忍住,终于将水杯重重砸在了地上。 老郑劝道:“她是烈士家属,年纪又小,你和她生什么气,犯不着。” 老郑一再强调“烈士家属”,是在提醒林家英,不管时局如何,烈士家属都是受保护的,就算是他也不能乱来。 想到这一层,林家英就更气了,只是如果不是因为她,他儿子不会死在南疆岛。 林家英望向苏卿梦离开的方向,目光又冷又毒,她说得对,林望北很像他,而他比林望北更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 一个个,他都不会放过! 大家都知道京城来的领导找苏卿梦了解情况,见她过来了,其实都有些好奇,只是安老师沉着一张脸,再加上苏卿梦平时独来独往的,她们也不敢去问。 休息的时候,有人推了推孔菊芳,孔菊芳果然看向苏卿梦,只是苏卿梦这会儿也板着一张脸,她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冷冷看了一眼这边,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 有点可怕,这就是当过首长夫人的气势吗? 林家英对江凌风的调查并不顺利,所以他在整个南疆岛开始大搞整顿运动,首当其冲的就是文工团。 只是没等他想出整苏卿梦的由头,苏卿梦就突然说脚受伤要请假,他特意去看望苏卿梦。 苏卿梦的脚上缠了厚厚一层绷带,手里拿着拐杖,看到他时笑得灿烂,非常假地说着:“我的脚受伤了,得请假一段时间了,我怕向团长请假不正规,所以特意发了电报到京城总文工团,假是上面批准的。” 林家英回去之后就接到了来自京城的电话,让他不要节外生枝,尤其是部队和文工团这块一向很受上面的重视,他最好别太过分。 气得林家英当场砸了电话,只好去找江凌风出气。 事实上,江凌风已经非常及时地将林望北的事报到京城,李建华手里又有林望北详细的口供,关于林望北的罪行根本就没有翻案的机会。 虽然林家英人脉广,他也不可能一下子将一个海军师长和政委拉下马,他现在要对付江凌风,也不能再拿林望北的死做文章。 他阴沉地望向远方,决定暂时集中精力对付江凌风。 江凌风这些天被限制在部队的宿舍,除了不能见到苏卿梦之外,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影响。 只是他忙惯了,一下子这么闲下来反而有些不适应,林家英来的时候,他正在打拳,一拳没有收住,擦着林家英的脸直直打在了门框上,脆弱的门框摇晃了一下,硬生生掉下了一大块木屑。 “抱歉,不知道林主任会来。”江凌风收回拳,道歉得并不是很有诚意。 林家英是文职干部,做得最多的就是诬陷别人,但是既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开过枪,这一拳有些吓到他。 随即他又满是不屑,他来之前就仔细看过江凌风的资料:江凌风是一个没有部队收留就要饿死的流浪儿,没有正经上过学,文化还是在部队扫盲班里学的,本质上就是一个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的大老粗。 也就是运气好,老杨死了让他当上这个师长。 “江师长,”林家英藏起眼里的不屑,笑着说,“这些天为了配合调查,你一直都在屋子里,刚好今天我和郑部长都有空,你带我们在部队里转转。” 江凌风冷冷扫过他脸上的笑容,让他的笑险些挂不住,才漫不经心地说:“我以为林主任,经过这些天对南疆岛已经很熟了。” 林家英呵呵一笑:“我对部队不熟,你给我介绍介绍。” 江凌风不为所动,还是跟在林家英后面的李建华推了推他,打圆场说:“走,一起走走。” 李建华的面子,江凌风还是给的,但是他觉得林家英不怀好意。 四个人一起走到操练场,操练场上一团和三团正在训练,而三团的团长陈大勇就冲到林家英和老郑的面前,大声喊道:“两位领导,我有关于江凌风同志作风不正的问题要反映。” 江凌风波澜不惊地看向陈大勇,虽然名为大勇,却是一个矮矮瘦瘦的中年男人,早年做过水匪,功夫很不错,后来才跟着老杨一起参了军。 他略微垂眸,就能看到陈大勇脚上那双部队统一发的鞋子,大约是42码的脚。 老郑狠狠皱了一下眉头,立刻看向林家英,而林家英满意地点点头,继续保持着他脸上的笑容,略带得意地说:“我们去审讯室谈。” 江凌风没有动,不轻不重地说:“我们都是军人,不搞背后那一套,陈团长要是有什么问题要反映,就当着大家的面说。” 陈大勇迅速看了林家英一眼。 林家英跟着冷笑起来:“既然江师长都这么说了,陈团长就在这里说。” 陈大勇并不擅长说话,前头第一句还是林家英教他的,剩下的,他本来想只有四个人在场,随便他胡扯,但是这会儿几乎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他有些结巴,努力回想着张凤莲对江凌风和苏卿梦的编排,他磕磕碰碰地说:“他、他绿了杨师长。” “江凌风早就和苏、苏什么,就是文工团那个小娘们搅合在一起了,故意再把那个小娘们介绍给杨师长,他、他们就是武大郎和潘金莲!”陈大勇越说越离谱,到了最后还将杨东明扯进来,“文工团那个小娘们不但和江凌风有一腿,还和杨师长的儿子有一腿……” “够了!一派胡言!”江凌风一双鹰眼尽是寒冰,“杨师长和你一起参的军,东明平时还喊你一声陈伯伯,如今杨师长死了还没有多久,你就这样造谣他的家人!” 陈大勇比江凌风大了十几岁,平时更是对他不服,只是这会儿被他这样看着,竟觉得浑身寒透,不敢动弹。 林家英板下脸:“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江凌风你做了这样的事,怎么好意思反过来指责陈团长。当着大家的面,我倒是要问一句,杨师长的死和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江凌风看向他,他却摆摆手,说:“你不要急着回答,我已经叫人去把苏卿梦也带过来,你们当着大家的面一起交代清楚。” 江凌风看向林家英的目光很冷,而林家英的眼里竟是得意之色—— 他最在行的就是搞臭一个人,有苏卿梦这个口无遮拦的人在,他再加点火候,不怕搞不丑江凌风。 苏卿梦说的没有错,他就是要泼脏水,这脏水一旦被泼上了,就是白纸也不清白了。 江凌风一双拳头握紧,但是他告诉自己,要忍住,至少要等苏卿梦安全到达。 他冰冷地说:“既然如此,索性全军到齐一起说,一团团长去把二团也叫过来。” 林家英隐晦地看了他一眼,如今在场的是一团和三团,一团原本就是江凌风带出来的,可以说是他的嫡系,三团是陈大勇的,本来两个团势均力敌,但多了二团…… 他想起二团团长这些天对他的讨好,只觉得江凌风还真是一个只会打仗的莽夫。 一想到马上就能扳倒江凌风这个师长,上面三令五申不能动的海军却因为他而马上就要大洗牌,他生出了几许兴奋,朝着江凌风阴森一笑。 二团很快就来了。 全军整整齐齐地在操练场上组成方队,各团之间泾渭分明。 只是苏卿梦迟迟未到,所有人都等得有些躁动不安。 江凌风的下巴越绷越紧,默默看着逐渐西移的太阳,在心底数着时间,他想,再等五分钟,如果苏卿梦没有来,他就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动手了! 所幸,在他心底默数到180秒的时候,苏卿梦来了。 苏卿梦因为左腿打着绷带,而看上去有些行动不便,她穿着红色碎花长袖和白色长裙,显得整个人既娇又媚。 而江凌风的目光却落在她的腿上,一瞬间浑身的煞气压抑不住,以极为冰寒的目光死死盯着林家英。 那一瞬间,林家英竟生出了窒息的错觉,他甚至觉得江凌风会什么也不顾地一把掐死他,不自觉地就解释出声:“她自己跳舞伤到的!” 苏卿梦的平衡很强,她单脚立着,用手中的拐杖指了指背后撑伞的人,略微生气地说:“你能不能撑得专业点,太阳都晒到我了。” “……”被林家英派去强行带她来的人满是无语,这个姑娘为什么一点都不怕,不对!他为什么要听话地一路帮她打伞过来? 林家英冷笑着说:“苏同志这个做派都要赶上资本家的太太了。” “我什么做派?”苏卿梦就没有怵过他,比他更快地开口,“我一个受伤的人被林主任强行拉过来,要我说林主任这真是强盗做派、霸权主义,你还阳奉阴违,上面都同意我休息了,怎么林主任觉得自己能只手遮天,还是能变这南疆岛的天?” 林家英重重哼了一声,“我不和你胡搅蛮缠。” 江凌风走上前一步,像是要去扶苏卿梦,但是被她灵活地避开了,她一把搭在李建华的手上,拿起拐杖又指了指陈大勇:“陈大勇正好你也在,上次你爱人和儿子一起打我儿子的账是时候算一算了,怎么你觉得老杨不在了,就可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了?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忘记要不是老杨拉你一把,你早就因为当水匪被枪毙了!” “……”陈大勇没想到苏卿梦一来,首先对他开腔,和他所设想的完全不一样,他迅速看向林家英。 “……”林家英也完全没有想到苏卿梦会突然对付陈大勇,她这得罪人的面倒还是挺广的。 在陈大勇身边的几人都把他与林家英暗中的眼神来往看得分明,只是不动声色,除了苏卿梦。 毫无顾忌的姑娘当着全军的面就说了出来:“你看林主任干什么?怎么想伙同林主任一起诬陷我,还是泼我们老杨家脏水?” 她又假假地回头对着林家英说:“林主任,我不是说你要对我泼脏水的意思,我是说像你这样京城来的趾高气扬,不是,是高风亮节的干部一定不会和陈大勇有什么暗地勾结。” 要不是场面太过于严肃,李建华是真的想要笑,他向右看了一眼,不单单是他,老郑也在憋笑,再看向左,江凌风的眼里竟也是笑意,比他还明显。 林家英咬牙切齿地说:“我自然不会泼你脏水,但如果你真和江凌风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也瞒不过组织。” “林主任,”苏卿梦天生一副好皮囊,站在一群大老爷们当中,看着娇弱无助,比起其他人,她的话似乎更可信,“上次你来调查的时候,我不是已经和你说得清清楚楚了吗?当时郑部长和李政委都在,所以你现在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找我这个伤号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家英扬了扬下巴,示意陈大勇继续指证苏卿梦,陈大勇磕磕巴巴地就要继续编排她和江凌风,没想到苏卿梦一个小姑娘完全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满眼皆是鄙夷地斜睨着他。 陈大勇突然就有些词穷了,他正低头思考着要怎么把苏卿梦和江凌风说得不堪,却听到江凌风突然开口:“陈大勇,你杀林望北的目的是什么?” 陈大勇猛地抬头,睁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对上江凌风凌厉到让他无处遁逃的鹰眼,刹那慌张,随即在慌张之中生出了杀意。 在场的,除了苏卿梦和林家英没上过战场,所有的人都是经历过生死的军人,包括老郑也是军人转业,他们对杀意格外敏感,几乎是同时戒备了起来。 “江凌风,你害死了杨师长,我要你偿命!”陈大勇迅速拔出配枪,但是下一刻,他已经被江凌风单手卸了枪。 他在江凌风的手下只过了两招,就被江凌风折断右手臂,钳制住另一只手,完全不得动弹。 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江凌风并不是运气好才当上这个师长的,尤其是是江凌风当着全军的面,拿出他和林望北暗中来往的证据。 江凌风早有准备,从林望北的尸检报告到现场的痕迹照片,再到陈大勇提供给林望北的南疆岛军用地图,他之前申请窃听器的报告与从杨家拆出来的窃听器。 “陈大勇,你有什么话要说?”江凌风极为平淡地问着。 陈大勇回头看向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三团,才发现一团和二团对三团早已形成包围之势,他已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他红着眼睛,恨恨地说着:“老子不甘心!老子干了那么多年,师长的位置凭什么是你的?就特么你是跟着部队长大,老子是水匪出身?” 江凌风不会对他解释,他为什么当不上这个师长,挥挥手,就让人将陈大勇带下去了。 然后利落转身对向林家英。 林家英显然没有想到,他的合作对象就是他的杀子仇人,完全愣在了原地。 “林主任,林望北不单单犯有恶性伤人罪和杀人未遂罪,他在南疆岛上的行为还涉嫌间/谍罪,而你作为他的父亲,我们也不得不有所怀疑,所以还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江凌风冷冷地说。 这些天,他在部队里,只是为了布局。 林家英顺风顺水了一辈子,从来都是他高高在上,看着别人像猎物一样落在他搭建的陷阱里,却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栽在这个偏远的南疆岛上,栽在他看不上的流浪儿出身的江凌风手里。 他嘴唇发白,一身冷汗,只能无力而恐惧地说着:“我不是间/谍,我都不知道林望北他干了什么……老郑、老郑!你是知道我的!” 他恐惧着自己即将被拉下位置,失去所有,像个溺水的人向四周寻找救命的浮木,最终他看到了苏卿梦,想要拉住她。 只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苏卿梦,江凌风已经眼疾手快地挡住了他的手,打小从军的男人力气很大,那一瞬间,林家英觉得自己的手腕要碎了,然后下一刻,他的膝盖受到了重重的一击—— 是苏卿梦的拐杖打在他的膝盖上。 林家英吃痛地跪在地上。 江凌风回头看向她,而她无辜地眨了眨眼眸,毫不心虚地说:“我只是被他吓到了,本能自卫而已。” 如果没有看到她眼中狡黠的光,江凌风还真会相信她,他眼中闪过笑意,随意应了一个“嗯”。 江凌风将林家英交给李建华,审问是政委的工作,转而对向老郑,“郑部长,这几天多有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老郑目光复杂地看着江凌风,突然明白江凌风这些天为什么那么沉默,完全是静静看着林家英四处作妖,然后再一网打尽—— 谁说的打小在军队长大的人不会玩心机? 他拍了拍江凌风的手,“我主要是来调查林望北的案子,既然找到真凶了,我这就发电报给京城。” 老郑犹豫地看了一眼江凌风,陈大勇是军人,犯了事部队能直接处决,只是林家英却不能,他还要把林家英带回去。 江凌风也不为难他,点点头:“我也会把我调查的结果报告上去,到时候派人送您和林家英一起回京城。” 老郑长长舒了一口气,再看向江凌风以及他身后的苏卿梦,竟有点好奇眼前这个深沉的男人是怎么追求这个嘴巴厉害的姑娘的。 大约是他太过明目张胆,江凌风不着痕迹地将苏卿梦彻底挡在自己高大的身影后,“郑部长今天也累了,我让小张送您回招待所。” 江凌风没等老郑走远,就回头打横抱起苏卿梦。 苏卿梦惊地叫出声,用手推着他的胸口,“江凌风,你干什么!” 而江凌风沉稳如山,“你脚受伤了,我抱你回去。” 他的目光落在她红扑扑的脸蛋上,一双眼眸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恼的还是羞的,好看又可爱。 “你放我下来!”苏卿梦气恼地说着。 江凌风以为苏卿梦是因为有太多人羞恼的,低沉地说:“没事,部队里发生的事都是严格保密的,他们不会乱说。” 苏卿梦却给了他一个大白眼,“你这样抱着我,阳光都直射着我的脸,这么多天的防晒都白做了。” “……”这个理由可以说很苏卿梦了,江凌风没能忍住,笑出了声。 31 年代文里的炮灰后妈(十二) 我等你…… 江凌风到底没有把她放下来, 而是跑着将她抱到阴凉处。 男人的臂膀很有力,抱着她依旧能跑得很快,苏卿梦却因为这速度, 不得不搂住他的脖颈。 当江凌风停下来的时候,两个人的姿态暧昧至极, 苏卿梦整个人完全贴在江凌风的胸膛上,传入她耳朵的是江凌风强劲而快速的心跳声。 她猛地抬起头, 正对上江凌风那双深沉如大海的眼。 与她多情的桃花眼不同,江凌风的眼睛像鹰一般上扬而冷厉, 大多时候显得他并不好接近, 尤其是他自战场上历练出的萧杀, 更加让人对他敬而远之。 只是现在平时看着极为严肃的男人望着她时,眼里竟有几多深情, 又含着纵容的笑意。 她不好意思地想要松开他,江凌风却将她抱得更紧,“我带你去我的宿舍。” 虽然他在南疆岛上有住房,但部队里还是留有他的宿舍。 江凌风的宿舍在三楼,苏卿梦看向高高的楼梯, 老实说:“我的脚没事, 完全是装的,就是为了应付那个林主任。” “嗯。”江凌风第一眼看到的时候, 心底满是担忧,但当他冷静下来时,就能猜到苏卿梦是装的。 只是他舍不得把她放下来,所以还是将她抱上了三楼,一直到了宿舍,才恋恋不舍地将她放下。 苏卿梦不得不感叹, 军人的体力就是好,她再轻也有八十几斤,他就这样抱着她走了一路。 江凌风的宿舍收拾得很干净,被子被叠成方方正正的直角,处处透着冷冽的气息,就像他这个人。 苏卿梦转了一圈,再看向他,笑盈盈地问:“那么江师长,我能坐在哪里呢?” 江凌风拍了拍他的床,“坐。” 苏卿梦不客气地坐上去,又好奇地戳了戳那个被子叠出来的直角,却没有想到那个直角还挺硬的,她居然戳不倒。 江凌风觉得她像只好奇的小狐狸,这里拱拱,那里钻钻,可爱得不行,让他第一次生出了想要将一个人捧在手心好好宠爱的感觉。 “江凌风,这个被子怎么和你一样硬?”她嘟着嘴,似乎有些不乐意。 江凌风笑出了声,“部队对叠被子是有要求的,要是一碰就倒,我这么多年的兵就白当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看向他,而他很是自觉地蹲下身子,让她能轻易碰到他的寸头。 苏卿梦的手在江凌风的头上轻轻一碰触,大约是想起了什么,又迅速缩了回来,嫌弃地说:“我才不能摸你的头呢,扎得我手疼。” 江凌风凝视着她,目光深邃,而她转身“啪”地一下,就把他的被子给推到了,硬生生坏了这满屋的旖旎。 江凌风又有些想笑,知道苏卿梦肯定是记得他曾经说过的那句“摸哪个男同志的头,否就要给他做媳妇”,谁说她是天真的无知,明明机灵得很,老杨从前说的那句话,他如今只同意后半句,苏卿梦真的是让人稀罕得很。 “你先在这里休息,等会我带你去食堂,吃完饭再回去。”他还有一些马上要处理的事情,只能让苏卿梦先在这里休息。 “去吧去吧。”苏卿梦像是不耐烦地挥挥手,而她无论什么样子,在他眼里都是可爱。 一看到她,他就忍不住想要笑,他这几个月笑得比他以往三十年加起来的都要多。 “干什么?”苏卿梦却是警惕地面对着他的笑容,伸手护住自己的脑袋,不许他去碰。 江凌风不得不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以免他笑得太过分,“我走了。” 江凌风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下山了,苏卿梦大约是累了,窝在他的床上,枕着被子睡得香甜。 睡着的苏卿梦看着十分乖巧,醒着张牙舞爪的她在睡着之后却是缩成一团,小小的,像只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 江凌风安静地坐在床沿上,看着海岛的最后一束光落在她白皙的脸上,照得粉嫩,还有微微泛光的绒毛,他不自觉伸出手,粗粝的指腹轻轻碰过她的脸颊,又落在了她的红唇上。 他只要微微俯身,就能碰到苏卿梦的唇,柔软而甜蜜。 江凌风的手慢慢拂过她的嘴角,像是在抚摸什么珍宝一般,又缓缓收回了手,目光落在了她打着绷带的的脚上。 他的嘴角往上扬,冲淡了脸上的肃杀。 苏卿梦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江凌风将她的脚放在他的大腿上,一脸严肃,像是在做什么庄严的事。 事实上,他只是在帮她拆掉脚上的绷带。 苏卿梦想要缩回来,却被江凌风眼疾手快地按住,“别动,马上就拆好了,这么热的天一直绑着,容易阻碍血液流动。” “这么热的天,你也不嫌脚臭。”苏卿梦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男人的力道不轻不重,却刚刚好固定住她的腿。 江凌风转头看着她的脸,染着一层晚霞一般的红晕,在泛黄的夕阳下,如同等人采撷的玫瑰。 他的眼神看着有些危险,苏卿梦又想缩回自己的腿,他的手却没有丝毫的松动,收回眼神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没一会儿,绷带就全部落下来,露出苏卿梦纤细的脚踝和小腿,因为绑得时间有点长,所以泛着娇滴滴的红。 苏卿梦不自在地动了动脚指头,“好了,你快松开我。” 江凌风的目光又落在了她的脚指头上,圆润莹透,很是可爱,他的喉结微动,淡淡应了一个“嗯”,在松开她之后才淡淡说了一句:“不臭。” 苏卿梦迅速穿上鞋子,低着头说:“我要吃饭,饿死了。” 从江凌风的角度看过去,却是能将她扇动的睫羽和羞红的面颊看得一清二楚,他的手上犯了痒,伸手便摸了她的脑袋。 苏卿梦气恼地伸手打开他的手,他的手纹丝不动,而她的手倒是红了一片,她愈发生气了:“你是钢板做的吗?这么硬!” 江凌风拉住她的手,看着上面的红,犹豫着问:“要抹药吗?我这有跌打的药。” “不要,你放开我,我要去吃饭。”苏卿梦瞪了他一眼,这会儿倒是聪明了,不再去拍他的手,而是拿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背。 江凌风只觉得喉咙痒痒的,怎么能有人这么可爱,无论做什么都可爱得紧,“好,我带你去吃饭。” 顺手就牵上了她的手。 “江凌风!”她气呼呼地直呼他的名,这三个字从她的嘴里出来,真的是很好听,江凌风百听不厌,更希望她能时时刻刻把这三个字挂在嘴上。 不过苏卿梦现在像炸毛的猫一样,他还是懂得见好就收,有些惋惜地松开她的手。 这个点按理说,军营早就吃好饭了,但是各个团的团长还是带着他们的兵整整齐齐地坐在食堂里,等到江凌风一过来,就齐刷刷看过来,动作整齐划一,就像预演过一起来看猴戏一样。 “……”苏卿梦倒是认识几个人,那还是原主记忆里的,她仰头望向江凌风。 江凌风低头看她,突然间倒像是眉来眼去,暗送秋波,当然她嘟起了嘴,把不乐意摆在了脸上。 江凌风咳了一声,板着脸说:“这个点在这里干什么,都散了。” “是!”一屋子的人整齐地回答,然后又齐刷刷站起来,朝着两个人喊道:“师长再见,嫂子再见!” 然后齐刷刷地踏步走走出去。 江凌风含笑地问她:“没吓到你吧?” “吓我什么?”苏卿梦点了一下他的腰,呵呵笑着,“毕竟江师长也得喊我一声嫂子。” 江凌风目光幽暗,抓住她作弄人的手指,轻声叹道:“男人的腰不能乱碰。” 介于他现在的眼神有些危险,苏卿梦迅速地收起手来,乖巧地坐下来,说:“我要吃饭。” 江凌风在心底感叹,她果然是很聪明,知道招惹人的度在哪里,他倒是希望她能再进一步。 他去食堂窗口打了两碗黄鱼面,南疆岛的海产丰富,虽然不能天天吃肉,海产品却是天天能吃到。 炊事班班长见江凌风带着苏卿梦来,还特意多加了配菜,不单单有黄鱼,还有虾和蛤蜊,再切了一点藏着的老腊肉。 江凌风很自觉,顺便要了一个小碗,将面放下之后,就开始将黄鱼剔骨,把虾剥了壳,满满一小碗的鱼肉虾肉推到苏卿梦的面前。 苏卿梦笑盈盈地看着他,也不跟他客气,一口面一口配料,吃得开开心心。 江凌风吃得很快,吃完之后,很是耐心地等着苏卿梦,只是苏卿梦还没有吃完,李建华来了。 他坐在了苏卿梦的旁边,江凌风看向他。 做了这么多年的政委,李建华还是能抗住来自江凌风的威压,笑呵呵地说:“小苏啊,食堂的饭吃得惯吗?” “嗯,还不错吧。”苏卿梦点点头,隐晦地看了一眼江凌风,江凌风几乎秒懂,这是说他的手艺不如炊事班,他朝着苏卿梦无奈地笑了一下。 李建华咳了一声,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该来,但是他偏偏就是这么不识趣,“上次听小苏说想要去总文工团,这事定下来了吗?” 苏卿梦侧头看向李建华。 李建华继续顶着江凌风冷厉的目光说:“我之前在京城待过一段时间,在那边有不少熟人,你要真去了,我也好托人照顾你,对得起老杨。” 苏卿梦又回头看向江凌风,江凌风立刻收起了足以冻死人的目光,眼神纵容,以示他对她的尊重。 “其实,我想去海城舞蹈学院,去那里接受更系统的训练。”苏卿梦眉眼弯弯,说到舞蹈时,她神情专注,整个人都像镀了一层光,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李建华顿了一下,立马想到前阵子江凌风在打听海城舞蹈学院的事,合着全是为了苏卿梦,他看了一眼江凌风,江凌风倒是舍得把苏卿梦送到海城去。 “去那里得有个三年吧?”李建华感叹着,“三年以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学习期间,我肯定不会结婚。”苏卿梦说得直截了当,也是把自己的态度摆给了两个人,她回眸看了一眼江凌风,而他眼中对她的始终是纵容。 李建华倒是不意外她的态度,苏卿梦看着就是有主见的人,就是江凌风已经三十了,再过三年就得是三十三,真的是年纪很大的老光棍了。 他在心底惆怅,又瞄向江凌风,但江凌风还是那副死样子,完全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江凌风看了他好几眼,只可惜李建华脸皮厚就是不站起身,一直在那当着电灯泡就是不起来,等到苏卿梦吃好饭,他硬是挤在旁边,一起把苏卿梦送出军区。 “让小张送小苏回去吧,凌风这还有点事要你处理。”李建华脸皮厚到底,硬是把准备上车的江凌风给拽了回来。 等车子走远,李建华只觉得背脊凉飕飕的,再看向江凌风,苏卿梦不在,江凌风是完全不装了。 江凌风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吃完晚饭,去消化消化吧,很久没有和你过招了。” 呸!他什么时候和江凌风过过招了? 李建华和江凌风过招,其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李建华被按在地上挨打,李建华捂着自己被打淤青的眼睛,对江凌风吹胡子瞪眼:“你小子还真下狠手!也不看看我多大年纪,你多大年纪?” “没用全力。”江凌风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李建华哼了一声,算他小子还有一点良心在,“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你吗?凌风,我还是那句话,小苏她不适合你。” 江凌风看向李建华的目光显然不赞同。 “她是老杨的遗孀,你要是娶了她,就算没人说你作风有问题,你也很难再往上走了。”李建华把他一开始的担忧说出来。 江凌风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动,这个他并不在意。 “这个也只是原因之一,”李建华继续感叹,“另一方面,在小苏心里明显跳舞比婚姻更重要,这点我相信你也看得出来。我知道你当初是怎么想的,你送小苏去海城,你也可以申请平调到海城。” 海城那里有大港口,更有海军分区,如果是林家英这事出来之前,江凌风在这边安稳做一年师长再往海城调问题并不是很大,但是…… 李建华将现实摆在江凌风面前,“虽然你把林家英扳倒了,林家英应该是起不来了,但是你要知道,林家英代表的不单单是他一个人。” “嗯,我知道。”对林望北出手的时候,江凌风就把后果想得很清楚了,也早做好了堵死自己前往海城这条路,只要京城还是当下这个局面,他铁定是去不了海城的,但是没有关系,他可以等。 江凌风说:“我等她。” “那是海城,不是南疆岛。”李建华摇了摇头,“十里洋场虽然不在了,但它依旧是华国最繁华的城市,有华国最好的舞团、最好的舞者,小苏她学成之后还愿意回南疆岛吗?何况三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小苏长得漂亮,舞又跳得好,追她的人千千万,人家凭什么再回头选你这个待在穷乡僻壤的老光棍?” 这些问题,江凌风都考虑过,他点点头,表示对李建华的赞同,“如果她选择别人,我会尊重她的选择,但是她没做选择之前,我就有机会,可以一直等下去。” “但是三年之后你都三十三了。”李建华说。 “我本来就是流浪儿,一人不饿全家吃饱,也没人催着传宗接代,结不结婚,有没有孩子都无所谓。”江凌风并不在意,“老李,我会等她的,只要她还没结婚,我就能等。” “你——哎!”李建华长长叹了一口气,其实这样的结局,他大体也料到,江凌风他就是个倔的!“你说你为了追她投其所好,倒是把自己的路都给堵死了。” “因为她跳舞的时候,眼睛是最明亮的。”江凌风难得笑了起来。 起先,他对苏卿梦并没有概念,老杨的遗孀就像是一个符号一样摆在那里,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她的? 是那一晚文工团大演出,虽然因为苏卿梦砸了整个演出,江凌风却是第一次对苏卿梦生出了深刻的印象。 那时,他领着全军坐在大礼堂里,灯光凝聚在舞台上,苏卿梦就像一只轻盈的燕子跳跃而出,落在了舞台的中间,所有的目光凝聚在她的身上,照出她的明眸善睐,璀璨如星。 很是吸引人。 他希望她能永远可以闪耀着那样的光芒,而不是因为他的喜欢就把她困束在这偏角一隅。 苏卿梦被送到了乔家,乔继红和杨东明见到她是被小张送回来的,都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注意到她脚上的绷带已经被拆掉了,也没有假装再拄着拐杖,好奇又担忧。 “没事了,江师长也没有事了。”苏卿梦眉眼弯弯,笑得欢喜。 两个人也都跟着一喜,随即难以相信:“你是说,那个谁……他……” 乔继红做了一个大拇指朝下的动作,苏卿梦点点头。 “哈哈哈,我就知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乔继红纵声大笑,林家英来了不单单是整顿文工团,还在医院里、各个单位搞事,搞得大家都人心惶惶,不过还好,他没蹦跶多久就下去了! 乔继红又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卿梦你还会住在我家吗?” 杨东明僵了僵,江凌风没有事了,也就意味着他不能再住在这里了。 “回去住吧,我早上要练舞,在这里不大方便,继红你可以过来住我那的。” 苏卿梦很喜欢乔继红,杨东明看出来了,他哼了一声,“你就是馋人家做的饭。” 他不知道他说的话有多酸,他很想说他做饭也不差,也就比乔继红差一点点,但是他还年轻,完全可以学,他甚至有在考虑以后要么还是去做厨子算了,把苏卿梦的嘴养刁,她就离不开他了…… “对啊,继红做的饭就是好吃。”苏卿梦完全不遮掩,乔继红也完全不在乎,她上前挽住苏卿梦的手,两个姑娘关系亲密地笑成了一团。 杨东明只觉得她两没眼看,就往自己的房间去,只是他站在房门前,悄悄回头,望向还被洋油灯照耀着的苏卿梦,少年一直绷着的脸缓和下来,在阴暗里轻轻笑开,无声地说着:“苏卿梦,晚安。” 林家英并不承认自己的间/谍罪,但是他善于使用手段,李建华这个当年卧底出来的人自然也是会用手段的,何况像林家英这种一直养尊处优靠得是钻营才上去的人,真当审讯落到他头上时,就谁都要怂。 很快,陈大勇和林家英的事都结了案,陈大勇因在军营故意杀人性质恶劣而执行死刑,至于林家英,虽然上面有人要保他,但是死罪可免却是活罪难逃,老郑负责将他带回京城。 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 苏卿梦回到了杨家,杨东明也回到了江家,乔继红索性将所有东西一搬,搬过来和苏卿梦一起住。 然后江凌风就发现他处于半失业状态,早晚做饭的活,全被乔继红抢了,他也就只能洗个碗、打个下手。加上他话本来就不多,不像乔继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完全抢走了苏卿梦的注意力。 也就是每天接苏卿梦上下班的时候,他能和苏卿梦说上几句话。 江凌风的目光越来越沉,终于有一天,男人在帮她打开车门之后,就跟着她一起坐到了后排。 军用吉普很宽敞,两个人之间还能再塞一个大胖子,江凌风看了一眼,悄悄地往里移了一点位置,靠得苏卿梦近了一点。 苏卿梦却推了推他,“你坐边上,这边晒到太阳了。” 江凌风又移了过去,苏卿梦坐到了中间,离江凌风很近,他伸手就能将她抱进怀里。 苏卿梦像是没有察觉,而下一刻小张突然一脚急刹车,因为惯性,苏卿梦便朝前踉跄着要扑出去,江凌风的手一下子揽住她的腰,再往旁边轻轻一带,她整个人都掉进了他的怀里。 男人身上炙热的气息一下子包裹住她,她趴在他的怀里,猛地抬头,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她突地有些紧张,连忙将视线下移,却能看到他剧烈滚动的喉结。 她羞得推了推他,沉如山的男人一点一点地松开她,而她跟着松了一口气,又偷偷瞄向他。 江凌风眼里蓄着笑意,压住想要再将她拉入怀中的**。 从车上下来,江凌风笔直地为她撑着伞,一把大大的伞罩住了苏卿梦整个人,苏卿梦转过身,就能看到一整个都被烈日照着的军人,强光之下,他的眉眼始终凌厉而进取。 她仰起头,轻轻地问:“江凌风,你真的要这样没名没分地跟着我吗?” 江凌风低下眼眸,就能看到苏卿梦的眉眼,他知道她的意思,看着娇纵的姑娘却有一颗温柔而善良的心。 他只对她说:“我等你。” “万一等不到我呢?”她又问。 他依旧还是那句话:“我等你。” 执著到近乎偏执。 苏卿梦侧过头轻笑,任由海风吹起她鬓角的发丝,“我怎么之前没有发现你有点傻呢?” 江凌风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等她不满地抬起头时,才将手收了回来,“马上要来台风了,下班的时候在里面等我。” 也不知道江凌风是不是乌鸦嘴,早上还是好好的太阳,等到中午就开始乌云密布,整个天黑得可怖,到了下午三点就开始风雨大作,远处的海面甚至还能看到龙吸水。 姑娘们都被困在了文工团里,好在大部分都是住在宿舍的,不必担心回家的问题。 “台风这么可怕的吗?”安老师从京城里来,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台风。 本岛的姑娘们笑开:“这才哪到哪呢?” 倾盆大雨之下,只看到一个模糊的高大的人影朝着她们走来,是江凌风来接苏卿梦回家。 32 年代文里的炮灰后妈(十三) 本世界结…… 高大的军人穿着雨衣, 雨水打在他的眉宇间,更显坚毅,他将另一套雨衣递给了苏卿梦, 说:“穿好,我背你出去。” 地上的水已经积起来,不大好走路。 姑娘们的目光齐齐看向苏卿梦,而苏卿梦对于各色目光向来熟视无睹, 只做自己。 她当着众人的面伸出手来, 说:“你帮我。” 江凌风没有丝毫地犹豫直接就将厚重的雨衣披在她身上, 然后当着众人的面蹲下身子, 将她背起。 “……”一众姑娘看得牙酸,就是和苏卿梦关系比较好的安老师也忍不住啧啧了两声, 台风天被困住就算了,还得被迫看这两人秀恩爱。 苏卿梦趴在男人的肩膀上,男人的肩膀很是宽阔,予人以安全感。 宽大的雨衣遮住了她一整张脸, 虽然看不到前程, 却也淋不到雨, 唯一的一点视线是男人高挺的鼻梁与顺着他鼻梁滴落的雨水。 他就这样背着她,趟着水一步一步走出去, 仿佛要帮她挡住这一生的风雨, 让她自由地恣意绚烂。 江凌风把苏卿梦送回家之后,吩咐苏卿梦关好门窗, 因为部队要组织救灾抢险, 江凌风还要出去。 杨东明已经从学校里回来了,乔继红被留在了医院里,晚上只有苏卿梦一个人在家, 江凌风不放心,索性让杨东明过来。 他看着江凌风将苏卿梦背回来,对苏卿梦说:“苏卿梦,我也可以保护你。” 外面的风雨声很大,苏卿梦大约是没有听清楚,回头问道:“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杨东明别过头。 “小明,”她叫他,“等过了年,我大概就要去海城了,你呢?” 杨东明猛地看向她,脸上有一瞬的惊慌:“那你以后还会回南疆岛吗?” “我本来就不是南疆岛本岛人,以后可能都不会回来了。”苏卿梦的眉眼印在洋油灯下,果决而坚定。 杨东明有些恍惚,竟觉得苏卿梦和江凌风有几分相似,那他又怎么办呢?他生了一瞬的茫然,突然又想明白了,南疆岛上也没有他的亲人了,他离开得也并无牵挂,“我本来就打算读船舶制造,那就去海城吧。” 他本来打算读就近的海洋大学,而现在苏卿梦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那也不错,我要是哪天我能在海城大舞台演出,我就给你送票。”苏卿梦笑嘻嘻地说。 杨东明望着她的眼眸,在微弱的灯光下,她的眼依旧明亮得像天上的启明星,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又说:“苏卿梦,过了年我就十八了。” 苏卿梦似乎不懂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少年略红着脸,突然就变了态度,恶声恶气地说:“台风天快去睡觉。” 苏卿梦停顿了一下,笑着说:“小明晚安。” 只是夜里的风雨着实有些大,七十年代的房子盖得并不结实,在风雨中摇摆,不仅漏风还漏雨。 苏卿梦不得已起了身,就看到江凌风和杨东明,一个在修理被吹落的窗户,一个提着洋油灯照明,两个人见她出来,几乎是异口同声:“回去睡觉吧,没事。” 她走上前,接过杨东明手中的洋油灯,轻轻戳了戳他的腰,“去给你江叔打下手。” 杨东明在黑暗之中红了脸,却没有反驳苏卿梦,上前默默给江凌风递工具。 江凌风回头,就看到苏卿梦高高举着洋油灯,微弱的灯光晕染着她的眉目与一身洁白的睡衣,他想,等到他们结婚的时候,他一定要给苏卿梦弄一套西洋的婚纱,她穿着一定很漂亮。 “不要光顾着看,快点,我这样举着好累的。”苏卿梦朝他哼哼着。 江凌风笑着想要摸她的头,但被她瞪了一眼,他看了自己的脏手,也就没伸出去。 杨东明垂下眼眸,他看到了江凌风与苏卿梦之间的互动,而他像是那个多余的。 此刻的他有多渴望自己能成为与苏卿梦互动的那个,在多年之后,他再回南疆岛就有多渴望,这一幕能永永远远地继续下去,彼此他才发现三个人再如此处着,竟也是一种奢侈。 台风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才转走,风雨也才跟着过去。 只是一整个夏天,南疆岛都反复着这样的台风,时不时地就风雨大作,等到风雨渐歇夏天已然过去,秋天跟着而来。 九月份的时候京城关于林家英的处决彻底下来,他将被送到离南疆岛不远的琼岛劳改。 与这个消息同时来的,还有一份关于对江凌风的书面批评,批评中说他在老杨死后没多久就不顾革命友谊追求老杨的爱人,造成了极不好的影响,虽然没有降职,但是三年内无令不得离开南疆岛,并驳回了他要调往海城的申请。 李建华看到文件的时候,气得重重在江凌风背上拍了两下,“你都知道结果,还要申请去海城,你真是……” “不试试怎么知道,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这样。”江凌风很平静地收下了书面批评。 李建华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他虽然倔却不莽,冷不丁地问:“凌风,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江凌风望向远方,他只是在赌一把,这样的局面最多再维持个半年到一年,而赢的会是另一方。 他受到这一方的打压,对于以后反而是好事,“只是在打赌,如果赌赢了,我就能以最短的时间到她的身边。” 李建华啧了两声,外面的人怎么会以为这小子正直,明明满身都是心眼。 “正直和心眼并不冲突。”江凌风像是会读心术一般,淡淡反驳李建华。 秋天一过很快就到了腊月,紧接着就是过年。 南疆岛在热带,并没有寒冷的冬天,即便是到了腊月,苏卿梦还是穿着裙子,只是在外面加了一件外套。 过年前,文工团组织一次大型的迎新晚会,苏卿梦连着跳了三支舞,与周围的人截然不同,经过这大半年,她的水平远高于整个文工团,甚至超过了来自京城的安老师。 江凌风就坐在台下,还是第一排的位置,他看着她,因为她的夺目而目光柔和。 迎新晚会结束,苏卿梦换了衣服出来,只看到江凌风,却没有看到车子,她看向男人。 “今天天气好,能看到银河,你陪我走走吧,过了年你就要去海城了。”江凌风说着,竟也生出了离别的愁绪,但很快就被他藏好。 “从这里走回去?”苏卿梦问。 “嗯,要是走不动了,我背你。”江凌风笑开。 常年严肃的男人放开笑的时候,看着年轻了好几岁,倒像个小年轻,有种硬朗的帅气,看在他长得帅的份上,苏卿梦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冬季的南疆岛温暖而宁静,抬头便是漫天星河,仿佛这样一直走下去,就能走到天的尽头。 到底是晚上,海风吹来时,苏卿梦还是觉得有些冷,她微微颤了一下,一件军外套就披在她身上。 她看向离她只有咫尺的江凌风,高大的男人刻意牵起她的手,脸上的表情却很正经,“晚上有点凉,我手热,这么牵着你就不冷了。” 苏卿梦白了他一眼,但并没有推开他,而是由着他一路牵着。 男人的手如他所言,在这样的季节依旧非常燥热,将热度一点一点传递到苏卿梦的手里,而她悄悄地回握住他的手。 江凌风却是一个得寸进尺的,在她回握的下一刻便将她的手指穿插入他的指间,与她十指相交。 苏卿梦转过脸去,星光下脸上的红霞隐隐,她嘟囔着嘴说:“我累了,走不动了。” “上来。”江凌风蹲在她面前,由着她跳上自己的背。 苏卿梦好奇地在他耳边问:“江凌风你这样背着我,都不会觉得沉吗?” “沉什么?我们训练的时候背的是一百斤以上的重物,你连一百斤都不到。”江凌风笑了一下,严肃的五官又一次化开,点滴星光在他的眼中凝聚,“苏卿梦,只要你想,我一直背你走下去。” 苏卿梦没有应他,只是将头倚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出的热气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在他的脖颈间。 江凌风的喉结微动,再侧头,便见到姑娘闭着眼睛呼吸均匀,是睡着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是纵容的笑意。 年二十九,安老师收拾好行李回京城。 临走前,她有些不舍地拉住苏卿梦的手,“你真的决定去海城,不来总文工团吗?” 在她看来,以苏卿梦现在的水平,完全可以去总文工团争一争。 “我要的不单单是领舞的位置,我想要成为更厉害的舞者。”苏卿梦将自己的野心明明白白摆在台面上,多情的桃花眼明媚而动人。 安老师一个姑娘家竟看得有些心动,突地想起那一次林望北拉异国的曲子,苏卿梦跳的舞,像她这样耀眼的人应该走向更广阔的舞台,“确实,海城更适合你。那么苏卿梦,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在舞台上合作。” 年三十,江凌风也有了两天的年假,一整天都在家里,不过有乔继红在,厨房注定与他无缘。他特意托人到对岸的城市买了一大箱鞭炮,大白天就开始放。 苏卿梦颇为嫌弃:“江凌风,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这么幼稚呢?” “讨个好彩头。”江凌风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 “你刚打过鞭炮的手怎么可以碰我的头!”苏卿梦气得拿手锤他的手臂,结果红的是她的手。 江凌风无奈地抓着她的手,“别伤了自己。” 苏卿梦狠狠瞪了他一眼。 杨东明从屋里出来就看到这一幕,直接喊出声:“江叔,吃饭了。” 苏卿梦回头望向他,而少年偏偏就是不叫她。 年夜饭是四个人一起吃的,这是乔继红在这个时空里的第一个年,她没有见到过原主的父母,可是眼前的这几个人却陪着她度过了着大半年,尤其是苏卿梦,让她在这个时空里生出了踏实感。 她特意倒了三杯酒,拿起其中一杯,一饮而尽,“我们今天一醉方休。” 回头又对杨东明说:“你还没成年,等过了十八岁生日才许喝。”和杨东明处了这么久,她是拿他当弟弟看的。 乔继红的酒量并不好,两杯下去,就醉倒了,她的酒品也不大好,一会儿抱着苏卿梦喊“公主,妈妈的小心肝”,一会儿又对江凌风哭着说“卿梦就拜托你了,你一定要让她幸福”。 江凌风让杨东明扶乔继红回房间休息,杨东明看向他,他很是沉稳地说:“我照顾你苏阿姨。” “你个死小子!姐姐的话都不听了!”乔继红又适时地一巴掌砸在他的背上。 “……”杨东明没有办法,只能先将乔继红扶回房间。 只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乔继红:“为什么不是把苏卿梦托付给我?” 乔继红仰头看了一眼比她高出不少的少年,一大巴掌拍在他的背上,“毛还没长齐的小子敢觊觎我家公主,不要命了!” 然后倒床就睡。 “……”杨东明突然觉得自己真傻,干嘛要和一个酒鬼较真。 年很快就过完了,杨东明已经是高二下,功课很忙。 乔继红去海城进修的事定下来了,而很快,苏卿梦去海城舞蹈学院的事也确定下来。 江凌风没有出航令的时候不能离岛,托人在城市里买了好多姑娘家御寒的衣服寄过来,在苏卿梦出发前的一天帮她打包好。 “海城哪有那么冷?”苏卿梦目瞪口呆,虽然海城在南疆岛的北边,但好歹是江南,江凌风弄得她好像是去极北严寒之地一样。 “我听老李说,海城的倒春寒很冷,那边的湿冷比北方的干冷还冷,带着总是有备无患。”江凌风说得一本正经。 反正东西都是他收拾的,苏卿梦倒无所谓。江凌风也是厉害,一个箱子的空间被他利用得干干净净,塞的东西比苏卿梦想象的还多,在后世是绝对能出收纳教程的程度。 乔继红特意选了和苏卿梦同一天的船票,从南疆岛到对岸,再一起坐火车到海城。 想到这一路只有苏卿梦和她,她心里美极了。 江凌风送她们到港口。 他心中有些遗憾,不能一路送苏卿梦到海城,不过听说京城最近的局势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应该很快就会出结果了—— 他不急于这一时,他向来有耐心徐徐图之。 “江凌风,我走了,你……”苏卿梦停顿了一下,笑如这春日里的花,“你要好好的呀。” 江凌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在她伸手打他的时候,迅速握住她的手,笑着说:“别把自己的手打痛了。”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看向她的目光格外的幽深,许久长轻叹一声:“苏卿梦,下次不要再给男同志摸头了,如果你再让他摸,他就当你同意给他做媳妇了。” 苏卿梦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羞恼地说:“你放开我,你再这样我要叫了!” “嗯。”江凌风满眼笑意松开她,极力克制住想要拥她入怀的**,看到她上了船,朝她挥了挥手。 杨东明这个点本还在上学,他是逃学出来的,一路骑自行车而来,他迎着风对苏卿梦叫着:“苏卿梦,在海城等我——” 而渡船早已远去,只留下海边既难受又怀揣希冀的少年。 江凌风坐在吉普车上,淡淡看了一眼少年的背影,对小张说:“回去吧。” 他刚一到部队,勤务兵就说对岸的公安局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 江凌风的右眼皮忽地跳了一下,只是他并不信所谓的“右眼跳灾”,朝着通讯室走去,让通讯员把电话打回去,不巧,对方的电话始终占线。 过了许久才终于打通,对方一接起来就说:“是这样的,我们接到琼岛的通知,说林家英从劳改的渔场逃出来了,他们怀疑林家英往这边逃了,所以我们这边也打个电话通知您,不过南疆岛管得严,他应该上不了岛。” 江凌风的右眼皮又猛烈地跳了几下,他没有片刻犹豫地往外走,对小张说:“立刻准备巡逻艇,去追刚刚那班渡轮。” 李建华一把拉住他:“江凌风,你干什么?别忘了你身上还有禁令!” “老李,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怀疑林家英在那班渡轮上。”江凌风即便如此说,但是他表现得还算冷静。 李建华想要劝一劝他,只是在与他对视的一瞬,李建华就知道没有劝的必要,“你去吧,回来记得主动写检讨。” 而另一边渡轮上的苏卿梦也在同一时间收到了系统的提示音:【苏卿梦不得不离开南疆岛,她心里郁闷,不顾渡轮上的人劝告上了船头,却没有想到一个突如其来的巨浪将她卷入海里,自此连尸体也找不到。当然,本就无人在意她的死活。】 【请宿主完成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段剧情。】 苏卿梦笑了笑,望向远方已经快变成一个点的南疆岛,对身边的乔继红说:“南疆岛怎么突然就变得那么远了?” 乔继红只当是她是因为突然离别而生出不舍,安慰她说:“其实从海城回来也不是很远,也就只要一天一夜而已,以后有假期,我们一起回来。” “嗯,到了海城,我要先去吃小笼包,还要吃梅花糕……”苏卿梦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她轻轻地颦了一下眉,刚刚她是看到林家英了? 乔继红没注意到她细微的变化,只是在那里一味地点头,公主想要吃东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苏卿梦站起身,假装伸了个懒腰,说:“船舱里太闷了,我到甲板上透透气。” “不好吧,这一段还在外海,等进了内海,再上甲板。”乔继红有些犹豫,虽然现在是风平浪静的季节,但是外海比内海危险。 苏卿梦不乐意地嘟着嘴,和乔继红说知道,又说自己要去上厕所。 她从乔继红的身后绕过去,趁着船舱嘈杂没有人注意的时候上了甲板。 没一会儿,身后就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她猛地转过身来,果然看到了乔装成渡轮工作人员的林家英。 不过短短半年未见,林家英没有了当初的气派,他头发灰白,面色惨淡,眼神更加阴森可怖,隐隐透着和林望北一样的疯狂之色。 “林家英,你不该在琼岛劳改吗?”苏卿梦这么问俨然刺激到了林家英。 他压抑着满腔恨意说:“都是你们,全都是你们,害得我一无所有,我要你们一个个都不得好死!” 在琼岛所有的人都能踩他一脚,包括以前被他斗倒的那些人,而这一切都拜苏卿梦和江凌风所赐,他不会放过他们的! 苏卿梦笑了,她完全不在意地说着:“有本事你就过来呀。” 林家英多疑地看向她,随即又面露不屑,她就是仗着有江凌风撑腰而不知死活,没有江凌风在,她也就只剩一张只会得罪人的嘴了。 “既然你的嘴这么厉害,就让我看看是你的嘴厉害,还是鲨鱼的嘴厉害。”林家英冲上前就要把苏卿梦推到海里,却没有想到被她一把抓住。 他听到她说:“哎呀呀,我本来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刚好看看能不能把你这个杂碎一起带走。” 就在那一刹那,平静的海面突然翻滚了起来,林家英眼睁睁看着一个巨浪无中生有,席卷而来。 “放手!你给我放手!”他惊恐地叫着。 “啧,像你这样的人原来也是怕死的呀。”苏卿梦紧紧拉住了他,仍由海浪将她连同林家英一起卷入了大海里…… 【当前世界剧情完成,24小时后前往下一个世界——】 “系统,我有一个问题,上一次好像休息没到24小时吧?”苏卿梦用最后的力气问了一个问题,只可惜她没有等到回答,就又回到了黑暗之中。 她静静地等待着,果然没有多久,又一次听到了警报声:“警报!警报!B世界剧情出错!男主与女主未完成既定剧情!男主提前死亡——B世界坍塌——” 随着警报声的重复,苏卿梦身上的束缚轻了不少,她争分夺秒地睁开眼睛,插在她身上的除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仪器,旁边似乎还有一台电脑,上面像是写着给她的那些炮灰剧本…… 只是没等她看清,有人从她前面晃过,像是在问另外一个人:“这个就是投放的不固定变量吗?” 她不知道有没有人回答他,她的手臂上被打了一针,又一次回到黑暗之中。 这一次睁开眼睛对上的便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 被无限放大的俊脸虽然擒着温柔的笑,眼眸却像深渊一般可怕,紧接着她就感受到腹部传来一阵剧痛,低下头是长剑插入身躯。 【抱歉,进入的突然来不及屏蔽痛觉,现在已为宿主启动痛觉屏蔽。】 系统的机械音似乎比之前温和一些,但是苏卿梦并不感动。 33 年代文里的炮灰后妈(十四) 番外…… 乔继红等了苏卿梦许久, 才意识到不对劲,她站起身,船身猛烈地颠簸了两下,一个突然起来的巨浪拍在密封的船窗上, 她的心也跟着突突了两下, 就听到有人喊道:“不好了, 有人落海了!” 她惊地冲到前面, 透过玻璃看到的是苏卿梦和林家英一起随着巨浪一起掉入海中。 乔继红当即去开船舱的门, 要冲出去, 却被周围的人死死按住,旁边的人对她说:“那两个人铁定没救了,姑娘你不要冲动。” “等等……刚刚掉下去的好像是文工团的苏同志……” 乔继红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她有些不相信, 怎么会?上一刻苏卿梦还在和她说,要去吃小笼包和海棠糕,下一刻怎么就会掉到海里呢……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一直到江凌风出现在她的面前,眉眼沉得可怕:“苏卿梦呢?” 乔继红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她又听到有人在和江凌风说:“江师长, 掉下去已经有一会儿了,这里是外海, 人肯定找不上来了……” 江凌风却没有听, 他只绑了一根绳子在身上就跳到了海里—— 他的水性很好, 但是外海的水面之下处处是危机,这样下水其实很危险,但是没有人能拦住他。 乔继红麻木地随着人群涌上甲板, 如今的海面很平静,就好像之前的大浪是她臆想出来的一样—— 她也希望那只是她的一场臆想,苏卿梦能在这个时候出来,傲娇地嘲笑她的胡思乱想。 可是她只看到江凌风一次次地潜入海里,最终是跟随他而来的士兵终于看不下去,才把他拉上来。 江凌风在海上寻找了七天七夜,只找到了林家英的尸体,却并没有找到苏卿梦的。 他想,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没有找到苏卿梦,那她就是还活着。 一直到了第八天,还是李建华过来一拳将他打倒,平时一直好脾气的政委怒吼着:“江凌风,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还有一个师长的样子吗?你平时的理智去哪里了?小苏她已经死了!” 尽管江凌风已经筋疲力尽,但他依旧像只困兽一般挣扎着,试图着再一次下海去寻找苏卿梦,还是李建华命令几个士兵压住他,一个手刀把他打晕,强行带回了南疆岛。 江凌风昏迷了三天才再一次醒过来。 醒过来之后,他始终沉默着,像是接受了苏卿梦的死亡,李建华过来见他的时候却觉得他的眼神不大对劲,太黑了,黑得恐怖。 “江凌风,小苏走了,我们都很难受,但是你不能一直这个样子。”李建华说。 江凌风面无表情地说:“我没事。” 李建华却觉得他这样比有事更可怕,想了想还是让乔继红来见他。 乔继红走到江凌风面前的时候,他也没有什么反应,乔继红对上他的眼睛,被里面的死寂骇住,她还记得第一次见江凌风的时候,男人也是这样面无表情的,可是他的眼睛却是明亮的,也正是因为他眼睛里坚定的光才会吸引她。 她难受地哭了出来,这些天她不知道哭了多少场,眼睛早已哭肿,眼睛也已干涩刺痛。 而江凌风就坐在那里,不言不语,仿佛乔继红不存在一般。 乔继红再抬起头的时候,下了决心,第一次对别人说出自己的秘密:“江师长,我向你发誓,我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请你务必务必要相信我。” 江凌风不为所动。 她接着说:“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来自于五十年后的二十一世纪,虽然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变成这个年代的乔继红,但是这个世界上总是会存在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卿梦她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江凌风的眼珠子终于动了一下,他的目光落在乔继红的身上,只是依旧黑得吓人。 乔继红知道这个年代不信鬼神,她的这些话有些惊世骇俗,尤其是江凌风自小在军营长大,更不会信她这些话。 可她顾不得许多,不知道是为了让江凌风相信还是让她自己相信,她很是坚定地说着:“卿梦她其实是我养的猫,她被传到这个世界就变成现在的苏卿梦,你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我不认识以前的苏卿梦,但是你想想看,去年三月前后的苏卿梦是否有特别大的转变?” 江凌风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亮光,因为苏卿梦确实是在去年三月的时候一下子变得鲜活起来。 “继续说下去。”江凌风因为太久没有开口而声音变得异常嘶哑,但是他身上的气势比以往更加强烈,压得乔继红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停顿了一下,低下头不去看他,继续着其实她自己也不确定的话:“卿梦她是猫,都说猫有九条命,她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的,她一定还活在某个地方……就算就算她真的在这个时代死了,我们、我们还能在五十年后再遇到她,到时候只要阻止五十年后的卿梦过来,就可以避免这场悲剧了……” 她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然后猛地抬头望向江凌风,问道:“江师长你听到我说的了吗?” 江凌风点点头,淡淡地回了她三个字:“听到了。” 和乔继红谈过以后,江凌风就直接出院,一切如常地回到家,见到哭红了眼的杨东明,也只是面色如常地对他说:“你要读大学就不该逃课。” “江凌风,苏卿梦那么喜欢你,她走了,你就一点不伤心吗?”杨东明嘶吼着质问。 高大而沉默的男人就静静站在那里一声不吭,当少年扑向他的时候,也只是轻易地避开,再平静地开口:“你该去学校了。” 杨东明恨恨地骂着:“你简直不是人。” 江凌风不为所动,硬是将悲伤的少年扔到了学校。 乔继红延迟了一个月才再次出发前往海城,她走的时候还是江凌风过来送她,只是这一次出发的人只有她,再也没有一个苏卿梦了。 乔继红又一次哭了出来,江凌风还是那副样子,她抬头看向他,只能看到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鹰眼,眸色深得叫人害怕。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又是一年的夏天,南疆岛的夏天总是不缺大风大雨。 只是如今的江凌风已经不会再去杨家和文工团了,南疆岛上再无那个需要他遮风挡雨的人。 他和杨东明的最后一面是在军营外见的。 杨东明要去海城读大学,通知书已经下来了。 已经成年的杨东明还有些许青涩,但已逐渐成长为青年,他看向江凌风的眼神也不再如从前,恰如江凌风也是冷漠得可怕。 沉默许久,杨东明极为冷淡地说:“江叔谢谢您这些年的照顾,我今后应该不会再回南疆岛了。” 江凌风听到这话没什么反应,只说:“你已经成年了,往后的路自己走。” 杨东明朝着他鞠了一躬,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往后十年再未回过南疆岛。 江凌风的预感并没有错。 也就是这一年的十月,京城的局势翻天覆地,并开始“拨乱反正”工作,江凌风也是“拨乱反正”工作的对象之一,他被解除了禁令,而在第二年的春天,他被调往海城。 南疆岛的春天一向很美,春暖花开,面朝大海。 江凌风前往海城的前一天,李建华为他践行。 虽然江凌风平时并不喝酒,李建华还是拿出了珍藏许久的白酒,“咱哥俩今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聚,今日不醉不归。” 江凌风沉默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你平时不喝酒,别喝这么猛。”李建华劝着。 “没事。”他并不在意,又倒上了一杯。 李建华想了想,还是开口说:“听说乔同志在海城表现得很好,医院那边要培养她做医生。” “嗯。”江凌风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又是一杯白酒下肚。 李建华瞅着他不动的眉眼,想着他要是对乔继红有意思,早在南疆岛的时候就有行动了,又换了一个人介绍:“你嫂子有一个小了十几岁的表妹,也在海城,巧了,也是文艺工作者……” 江凌风杯子沉沉砸了下来,止住了李建华的话。 李建华明白他的意思,喝了一口酒,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选了一个自觉比较安全的话题:“还是你小子有远见,当初给赌对了,哥祝你今后平步青云。” 江凌风才三十出头,在这个时候调往海城,当真是前途无量。 李建华说完这句之后,江凌风却是长长的沉默,他伸出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仰起头一口饮尽。 “凌风?”李建华迟疑地叫了一声。 “老李,我这一辈子做事,走一步算十步,从来没有什么后悔的,”江凌风凝视着前方,他能从一个孤儿走到今天,靠得不单单是一身好功夫,还有比其他人看得更远的目光,也是通过无数次的博弈才有今天。 这么多次的博弈,赢多输少,即便输了他也不曾后悔,只有这一次,他赌赢了,可是他很后悔。 “老李,我很后悔,我不该赌这一次的,我其实可以等的,我可以等的,不管等多久都没有关系。” 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在想,如果他没有去赌,如果没有禁令,如果他能亲自送苏卿梦去海城,是不是结局全然不同?哪怕他一生都在南疆岛,与苏卿梦渐行渐远,至少她也能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好好活着。 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李建华猛地看向江凌风,才发现这个在部队里硬得像钢板一样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红了眼睛。 他想,江凌风一定是喝醉了,才会在那里一遍遍地重复着:“我等你,不论多久,我都等你,苏卿梦……” 尽管宿醉,江凌风第二天还是起了一个大早,他把杨家的钥匙交给了李建华,“我那间你随便安排,只是杨家那间还请为我留着。” 李建华对上他黑漆漆的眼睛,答应了下来,在他走后,像是随意地问了一声身边的人:“江师长是不是很久没有笑过了?” 身边的人回答:“江师长本来就很严肃,不大笑。” 李建华点点头:“是啊,他本来就是个严肃的人。” 只是因为苏卿梦而变得爱笑了起来,现在也不过是恢复原本的样子而已,可是真的恢复了吗? 江凌风到了海城之后,既没有找乔继红,也没有去找杨东明,三个人明明在同一个城市,却像三根平行线一样,因为少了苏卿梦而失去了交集。 江凌风在海城很忙,但依旧会在每个月抽出一天去看文工团的演出,他的座位依旧是第一排靠近舞台的地方。 海城的舞台比起南疆岛的要气派很多,也要更大,文工团的服饰也更精致。 但江凌风总觉得即便是这样,苏卿梦也看不上这些,她对东西总是挑剔得很,等有空了,他要去海城市区的大舞台看看。 好不容易休假的时候,他还跟着这边炊事班班长学了几道菜。 炊事班班长夸他:“首长这厨艺,哪家姑娘要是嫁给您,可真是有口福。” 江凌风吃过之后,觉得比起乔继红做的还是差了一点,苏卿梦的嘴巴被乔继红养刁了,这样的味道还是会被她嫌弃的。 月底的时候,江凌风依旧抽空去看了文工团最新排的舞剧,只是散场的时候,一个不认识的姑娘突然跑到了他的面前,笑着问:“江师长,他们都说你喜欢我,还特意为我去学了厨艺。” 姑娘笑得恣意,眉眼间尽是自信的光芒。 江凌风只淡淡地说:“身为军人不能道听途说。” 跟着他一起来海城的小张对他说,这是海城文工团的首席。 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自此之后,便再也没有去过文工团,军区司令找他谈话:“你真对人家姑娘没意思?” 江凌风摇了摇头,止住军区司令想要为他介绍对象的心,说:“我答应过一个人,要等她。” 既然江凌风有心上人了,军区司令也不好强人所难,只是一年又一年过去了,他始终孑然一身。 时间过得很快,进入了八十年代,华国改革开放,像海城这样滨江大城市首当其冲,走在了时代的前段,越来越多新颖的东西涌进来。 江凌风也终于去了一次市区的大舞台,在那里看到了苏卿梦曾经画过的舞裙,蓬蓬的纱裙,穿在苏卿梦身上一定很漂亮。 他厚着脸皮去后台,向舞团买下了这条舞裙。 在经过市区的时候,他还特意经过了婚纱店,定制了一身西装和洁白的婚纱,店员问他想要多长的头纱时,他没有犹豫选了最长最华丽的那一款。 江凌风在海城的第十年,被任命为军区司令。 前任军区司令退休的时候,和他闲聊了几句,不可避免地聊到他的人身大事:“小江啊,你都等了那么久了,既然等不到,就不要再等了。” 江凌风沉默了一下,还是说:“我等她。” 前任军区司令欲言又止,他和李建华了解过情况,在对上江凌风那双深得可怕的眼睛,他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江凌风死在成为军区司令的第三年,他其实已经不年轻了,四十五岁,只是离乔继红说的五十年还差了整整三十七年。 他是为了救人而死。 这些年,他养成了习惯,要是有空就会去城区的大舞台看舞剧,改革开放之后,舞团跳的舞也越来越多样化,漂亮的舞衣也越来越多,他若是看到适合苏卿梦的也总是会为她留一件。 然而舞剧看到一半,却突然起了大火,他坐的位置离安全出口很近,但是场内有近千名观众,他一个军人总是要在关键时刻站出来。 在消防队来之前,他一边组织着观众有序逃生,一边组织人扑火,就在所有人都逃离火场的时候,突然间一个母亲哭喊着她的孩子被人群冲散了。 江凌风逆着人群,又一次回到了火场,他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吓傻了的小姑娘。 他没有犹豫,抱起小姑娘就往外跑,只是屋顶上高大的水晶灯沉沉砸下来,他用尽全力将小姑娘推了出去,而自己却没有避开…… 江凌风死后,部队通知了杨东明,虽然这么多年他们不曾联系,但是在关系上,他们还是养父子的关系。 杨东明收到消息的时候愣住,不过从年少时期最初与父母的别离到苏卿梦悄无声息地离去,他大约对这样的生离死别早已麻木。 这些年,其实他有远远地看到过江凌风,在海城的大舞台。 年少时,苏卿梦曾经答应他,以后等她去大舞台跳舞的时候就送票给他,苏卿梦终究是食言了,在工作之后,他常常会想起这一句承诺,他想,他是遗憾的—— 他从不曾看过苏卿梦在舞台上的样子。 他只能一遍遍走进大舞台,想象着如果台上的人是苏卿梦又会是怎样一番模样,可他想象的再多,终究不是亲眼看到。 在几次看到江凌风的背影之后,他也就渐渐不去大舞台了,却没有想到再听到江凌风的消息,是死讯。 杨东明去遗体告别的时候,威严的军人静静地躺在棺材里,一向严肃的脸竟带着难得的笑容,周围摆着的鲜花遮挡住了他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背,只是脸上依旧有一点残留的痕迹。 杨东明说:“脸上的痕迹能遮住吗?她这人挑剔得要死,江叔这样去见她,她会嫌弃的。” “首长的遗愿是将他的骨灰带回南疆岛,撒在当初苏同志出事的那片海域。”小张对杨东明说。 杨东明并不意外,只是在去往江凌风住处收拾遗物的时候,他见到了江凌风收集的舞衣和那件定制的白色婚纱,沉默地站了许久,才轻轻地说了一声:“我不如你。” 他带着江凌风的骨灰,以及沉重的舞衣和婚纱,时隔十三年,重回南疆岛。 南疆岛的变化不如海城大,从前那条他骑自行车带苏卿梦的路也还在。 李建华已经退居二线,他把保管了多年的钥匙交到杨东明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凌风特意嘱咐我留着的,现在交给你了。” 杨家老房子的一切都保留着原本的样子,包括被苏卿梦改成练舞房的大厅,那个夏天江凌风修过窗户的痕迹。 恍惚间,杨东明似乎看到了,苏卿梦穿着洁白的睡衣,高举着洋油灯,娇娇地说着:“快点,我这样举着好累的。” 崩溃来得有些猝不及防。 杨东明忽然就觉得难以忍受,蹲下身,痛哭起来。 在出海撒骨灰的那天,杨东明见到了风尘仆仆赶过来的乔继红,快四十的她眉眼间也染了风霜,更多出了职场女性的干练。 她和杨东明一起撒了江凌风的骨灰,说:“不久前,他曾经给我寄了一份信。” 杨东明看向她。 乔继红盯着平静的海面,回想着信中的内容,彼时被她拿来自我安慰的话竟成为江凌风这些年坚持下去的信仰。 江凌风说如果他到不了她所说的二十一世纪,请她务必要阻止那时候的苏卿梦回到七十年代—— 他希望苏卿梦能好好地活着,不管是在哪里。 乔继红的泪水顺着脸颊一点一点滴落,她不知道江凌风是不是有所预感才特意写了这封信给她,她却是终于知道,原来这个沉稳的男人比他们所有人爱得都要深沉一些。 明明到如今,她都不能确定苏卿梦是不是她的公主。 乔继红想,只要阻止二十一世纪的她回到七十年代,命运应该就会改变,不管苏卿梦是不是她的公主,她都希望苏卿梦能好好活着,不管在哪里。 “杨东明,或许我的话很荒谬,但是请你相信我接下来的话,我来自于距离如今还有三十七年的2023年,想要改变卿梦早死的命运,就去改变2023年乔继红的命运,如果我活不到那个时候,请你帮我们完成心愿。” 乔继红将三十七年后自己的详细地址和那天穿越发生的意外一五一十告诉杨东明,就像江凌风似乎意识到自己活不久了就将任务交到她手上一样,而她将任务托付到了杨东明的手上。 杨东明静静地看着平静的海面,又一次回头看了一眼南疆岛,仿佛还能看到那个戴着草帽又打着伞的姑娘从自行车上跳下,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江凌风走后,时间依旧还在继续,一直到了二十一世纪。 那是平平无奇的一天,年轻的乔继红匆匆走在车水马龙的海城街头,一辆轿车突然失控朝着人群撞过来。 她只感受到背后有人用尽全力推了她一把,再回头是一位老者代替她躺在了血泊里…… 她怔怔看着,她要感激老者的,却又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被彻底改变了…… “剧情严重出错,B世界无法继续循环,B世界坍塌……” 躺在病床上的高大男人被嘈杂的声音吵醒,他缓缓睁开了眼睛,一旁的年轻人惊喜地喊道:“首长醒了!首长醒了!” 江凌风盯着苍白的天花板有些恍惚,他似乎睡了很久,南柯一梦,予卿一梦…… 34 被黑化男主一剑杀死的炮灰花妖(一) …… 苏卿梦即便被屏蔽了痛觉, 依旧感受到周围的炙热。 热得似乎要一瞬间将她燃尽。 她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尸体。 她已经在所谓的世界里死过两回,加上这一次已经是第三回,倒是头一次看到自己的尸体,颇有些凋零的凄美, 叫人怜爱, 只可惜杀她的男人没有心。 男人长着一张俊美温和的脸, 即便是杀红了眼, 天生上扬的嘴唇让他看起来在笑。 不过他这张脸最惹苏卿梦注意的, 还是他鼻梁正中央的那颗红痣,妖冶如血,硬生生坏了整张脸的温润感。 倒是很配他如今杀戮的模样。 苏卿梦就以魂魄的形态, 看着男人将他周围的生灵屠尽, 最后乘龙而去。 再回首,一地鲜血成河,而她的尸体也化作了光点融于这血河之中。 “我现在是什么状态?”苏卿梦问系统。 【宿主已经死了。】系统回答。 “那我这是要去下一个世界?”苏卿梦没什么表情, 这要是,绝对是最快的快穿世界了, 开局即死换世界。 系统回答:【虽然宿主死了, 但是在这个世界的剧情还没有完成。请宿主接收本世界的剧情。】 这是一个修真世界,刚刚一剑杀了她的就是这个世界的男主司染。 司染是前任魔尊与天剑宗长老任清月所生之子, 当年任清月虽怀有魔尊之子, 却是将功补过,在产子之后,以牺牲自己为代价封印了魔尊。 天剑宗怜悯司染是任清月留于这世间唯一的骨血, 便封印了他身上的魔气,由任清月的好友巫云锦抚养长大。 巫云锦为人清冷,所修的乃是无情剑道, 只有司染这一个徒弟,小时候的司染听话懂事,不仅没有给巫云锦添麻烦,还能帮她打理好洞府。 所以巫云锦对司柒这个徒弟也十分大方,洞府里的宝物任由他拿,以至于司染一直认为自己对于巫云锦是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亲人。 然而在一次与巫云锦一起前往北城抵御兽潮的时候,他们意外遇到了九阶魔兽,元婴期的巫云锦也不是那只九阶魔兽的对手。 司染情急之中,竟冲破了封印,以身上的魔气抵挡住九阶魔兽,并驱散了兽潮。 却没有想到,被他所救的巫云锦不仅感谢他,反而执剑相向,对着他的眉目比平日更冰冷。 她说:“我当初就反对宗主留下你,魔就是魔,本性难移。” 司染不懂,他明明救了巫云锦,为什么反而被巫云锦以剑相对,不仅如此,他救下的北城百姓也把他当做了魔物,北城城主更是像整个修真界发了对他的通缉令。 他被赶出了宗门,昔日捧着他的同门师兄弟和其他宗门的道友都不听他解释,见到他就要杀他。 司染忍无可忍,最终选择入魔,成为了新的魔尊。 司染不幸,只是原主更加不幸,她本是一朵曼陀罗花妖,好不容易吸收日月精华刚刚炼化出人型,结果就遇到司柒入魔,被他一剑斩杀,所生长的森林也被司染毁成了废土。 大约是太过于不甘,原主残留的精魄凝聚在被司染斩杀生灵的怨气上催生出了新的花种,以鲜血浇灌开出黑色曼陀罗花,成为这一片废土中唯一的生灵。 十年过后,司柒故地重游,原主尚未重新化形,但她心有怨气,便以所有灵力结出幻境迷惑司染,然后司染并不受幻境所迷惑。 这一次已经彻底入魔的司染更加利落,将原主最后一点精魄也给打散,黑色曼陀罗花就此碾成尘埃,消散于世间。 原主存在的唯一作用,就是以执念变化幻境,诱出司染藏在心底对巫云锦的执念,导致后来司染将巫云锦掳回魔宫,从此开始与巫云锦的相爱相杀。 苏卿梦拍过不少仙侠片,这个故事不算多新鲜,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开局即死的世界竟是她要呆的最久的世界,“所以我要在这里待上十年吗?” 【是的,宿主可以根据原主的记忆进行修炼。】系统再次回答。 苏卿梦发现,与之前原主模糊不清的记忆不同,这一次关于原主过往的记忆格外清晰,这里原本的一草一木与热闹喧哗于原主都是鲜活的,她甚至还能感受到原主的怨与悲。 “我本是曼陀罗花,我的法术便是幻吗?只是我看不到男主在幻境究竟经历了什么。”苏卿梦缓慢地问着系统。 【幻境里的事是一句带过的事,只说曼陀罗花妖化作司染师父的样子来迷惑他,至于其他的事全由宿主自主发挥。】系统没有起伏地说。 不知道是不是苏卿梦的错觉,她总觉得系统的条理清晰了许多。 “好的,我知道了。” 修炼于苏卿梦是第一回,好在有原主的心法在加上她的悟性,不过三个月的时间,残留的尸骸与血迹凝聚成一团黑气,而这团黑气终被一颗种子所吸收,并以此孕育出黑色的曼陀罗花。 黑色的曼陀罗花在废土之上摇曳,晃过之处散落下点点金色的星光。 约莫过了一年,苏卿梦便能在这片废土上幻化出大片的森林,是这里原本的模样,古树荫,绿苔青,山间微风吹过漫野的春花。 苏卿梦又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她想了半天,应该是没有声音,太过于寂静了。 她又试着变幻出声音,但还是太过于单调。 在这里的第五年,苏卿梦第一次看到了活人,是一个和尚。 俊美的和尚眼睛上绑着白布,穿着白色的僧服,手执玉石佛珠,远远地便能看到身外罩着一层金红色的佛光。 苏卿梦垂眸,按理说,这十年间她应该不会遇到除了男主之外的任何人,而和尚的金光里夹杂的红色看着并不祥瑞。 和尚未受幻境的影响,笔直地朝黑色曼陀罗花走来。 苏卿梦尚未彻底化形,只能在花瓣之上化出一个拇指姑娘大小的人,她坐在花瓣上,笑着问:“和尚,你是来收我的吗?” 和尚顿住,他蹲下身子,似乎是在看苏卿梦。 苏卿梦歪着头,好奇地问:“你不是瞎子吗?” 和尚平和地回答:“我能用心眼视物。” 苏卿梦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出家人心眼多。” 说完,她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在花瓣上打滚。 “……”和尚实在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好笑的,值得小妖笑那么久。 “抱歉抱歉,”苏卿梦笑完,又坐回了花瓣上,“实在是我好久没有看到活物了,有些兴奋。” 她起身朝着和尚鞠了一躬,“如果你是来收我的,能不能五年之后再来,我在这世间还有未了的心愿。” “我并不是来收你的,你虽自怨气中所生,然而你的灵气却是至纯的。”不管是苏卿梦还是原主,虽为妖却并不曾为恶,无音不收无恶之妖,只是他被苏卿梦身上的光所吸引。 苏卿梦自己或许不知道,那看着死寂的黑花却被金色的光芒包裹着,透出点点生机来——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明明是被怨气和死亡浇灌出来的,可是苏卿梦的金光却是他从未见过的纯洁。 苏卿梦似是不懂他的话,轻盈地飞了起来,悬在他的面前,问道:“和尚,你叫什么名字呀?” “无音。” 苏卿梦长长叹了一口气,“你既然不是来收我的,那就走吧。” 她又坐回了花瓣上,小声地嘟囔着:“好不容易来了个活物,却叫做无音,真是晦气,快走快走。” “……”无音更觉莫名,于是他虚心地请教:“倒是不知我这名字哪里晦气了?” 只有拇指大的小妖往后一倒,在花瓣上倒成一个“大”字,只因她小小的,这样并不会显得不雅,反而透着几分可爱。 她认真地说:“这里只有我一个活物,我根据土地上残留的记忆幻化出了森林,却总觉得太安静了,但是我无法离开这里,不知道外面的声音是什么样子的,变化不出好听的声音来。好不容易来了个活物,是个和尚就算了,名字还叫无音。” 她气恼地踢了两下小腿,“无音无音,即为没有声音,一听就很讨厌。” 无音沉默片刻,温和地解释:“我名为无音,意为摒弃这世间嘈杂,心中唯有佛音。” “那还不是一个意思?”苏卿梦叹气,“你说你好好的一个瞎子叫什么无音,好啦,你走吧,要是有认识叫有音或者好音的,可以让他们过来。” “你想要听什么声音?”无音并没有走,反而席地而坐,问苏卿梦。 苏卿梦连忙从花瓣上爬起来,再次飞到他面前:“和尚,你会跳舞吗?” “……不会,只是跳舞和声音有什么关系?”无音问。 苏卿梦给了他一个看傻子的眼神,“亏你还是从外面而来,都没听过一个词叫做丝竹之乐吗?” “丝竹之乐指的是音乐,与跳舞无关。”无音耐心解释。 苏卿梦看向他,“你别骗我,丝竹之乐不是指竹子精跳舞吗?” 无音笑了笑,“这样解释倒也可以,只是和声音有什么关系?” “竹子跳舞是有声音的啊。”苏卿梦轻轻一抬手,幻境之中的竹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像是宗门里求表扬的稚子,仰着小脸,兴奋地问道:“我想象的声音是这样的,对不对?” 无音诚实地摇摇头,“这是玉石碰撞的声音,并非竹子。” 苏卿梦的脸一下子垮了下去,哼了一声说:“和尚你走吧。” 无音起身,朝着她行了一个礼,像是没有听到她那声“还真走啊”,转身离去。 苏卿梦本以为,无音只是无意地经过,却没有想到和尚第二天又来了。 和尚从僧袍里拿出一个木鱼,非常有节奏地敲着。 “你这是要干什么,和尚?”苏卿梦不解地问。 “既是为了你的心愿,也是为了化解你身上的执念。”无音说。 他行走这世间五百年,都快要放弃对纯善的追寻,却在苏卿梦又一次见到了希望,他想看看苏卿梦没了执念,那朵黑色的曼陀罗花又会是怎样的模样。 然而苏卿梦将花瓣一卷,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和尚,这声音一点都不好听,你会不会唱歌啊,要么给我唱首歌吧,兴许我一高兴就没有执念了呢。” 无音沉默一瞬,才发现他正经吟唱佛音竟已经是五百年前的事,那些叫人平静的音律在他的记忆里竟也有些模糊了。 他伴着木鱼之音,轻轻开口,他的声音温润如水很好听,而苏卿梦却笑出声了,又像昨日一样笑得在花瓣上打滚。 “……你笑什么?”无音问。 “哈哈哈……”苏卿梦捧腹大笑,“难怪你要被叫无音了,想来是给你起名的人希望你少开喉唱歌。” “?”无音眼中满是疑惑。 苏卿梦坐起身,笑呵呵地说:“你不知道你五音不全吗?五音不全,无音……哈哈哈,妙啊!” 说着,她又笑得在花瓣上打滚。 无音沉默,这个小妖倒是格外喜欢打滚。 不知道是不是被苏卿梦嘲笑了,无音站起身又行了个礼,转身离去,离去的时候,他听到了苏卿梦说:“啊,和尚真是经不起笑。” 第三日,无音又来了。 苏卿梦正襟危坐在花瓣上,一双明媚的桃花眼骨碌碌地看着他,像是强忍着笑意,深怕一笑又把他给笑跑了。 无音依旧拿出了他的木鱼,一边敲着一边念着咒,念着念着,眼前的黑色曼陀罗花卷了起来,那小小的姑娘竟被他念睡着了。 金色的光点围绕在她的身边,圣洁而美丽。 无音小心翼翼地伸手,碰触了一下那金色的光芒,只是那光点在碰触到他的指尖之后,瞬间消散。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指。 第四、第五日,苏卿梦都没有再见到无音,她想他大概不会再来了。 一直到第七日,无音又来了。 他席地而坐,挥了挥袖子,一只金色的小鸟自他袖中飞出。 那只鸟朝着天空飞去,似乎是想要逃走,而无音只是轻念了一声“回来”,那只鸟便落在了地上,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苏卿梦好奇地蹲在金鸟的身边,侧头问道:“麻雀?” “长没长眼睛?老子是夜莺!”金鸟开口。 无音说:“不可妄语。” 金鸟便没了声音。 苏卿梦抬头望向无音。 “你不是要听歌吗?夜莺是这世间歌声最美妙的魔兽。”无音点了一下夜莺,“唱吧。” 夜莺被迫开了口,歌声美妙。 苏卿梦却颦眉,她摇了摇头,“这歌声太过于凄凉,你会不会唱高兴的曲子啊?” 夜莺哼哼:“你被人从万里之外的岛屿绑到大陆,被迫唱歌,你高兴得起来吗?” 苏卿梦侧着头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若是离开这里,还能行到万里之外,我会很开心的。” 她自出生便被束于这片土壤,她太想出去看看了,若是能真正化形离开,她会很开心的。 夜莺闭嘴,这天聊不下去。 无音对夜莺说:“你若能唱出高兴的曲子,我便放你自由。” 夜莺的眼眸亮了起来,又说:“这里太过简陋,夜莺唱歌,当在金枝之上。” 苏卿梦连忙起身,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圈,原本郁郁葱葱的幻境立刻变成了金灿灿的一片,从古树到地上的苔藓都变成了金色。 “……”夜莺无语,倒也不必这么实诚。 不过它喜欢金色,这样也行,它飞上金色的枝头,展开歌喉,声音缥缈,如歌如诉,未曾饮酒却叫人生出了醉意。 无音皱眉,轻念了一声,夜莺便从枝头坠落在地上。 苏卿梦迷茫地看向他,他看向被金光包裹着的苏卿梦,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夜莺所唱的并不是高兴的曲子,而是魅惑之音,与苏卿梦的幻境是一个道理。 “这首歌很有趣啊。”苏卿梦笑着说。 她的目光澄清,不知道是因为她本就善于幻化,所以不受影响,还是因为她心思纯净,所以听不出魅惑。 无音望着她若有所思,又继续让夜莺开始歌唱。 苏卿梦听了两回,便站到花瓣上,清了清嗓子,学着夜莺唱出声来,她的声音与夜莺截然不同,似山间的清泉清甜。 然而夜莺在听到她的歌声之后,却猛然仰天长啸,化作了金色的大鹏,朝着黑色的曼陀罗花冲了过去,巨大的喙像是要一下子将花吞掉。 无音挡在苏卿梦的面前,手指点在了大鹏的头上,那大鹏才又变回了夜莺。 他立刻转身看向苏卿梦,她眨了眨眼眸,没有害怕只有好奇:“它怎么了?” “它的声音不适合这里,以后你也不要再唱了,我给你再找别的声音。”无音没有解释,因为苏卿梦歌声的诱惑,夜莺心中的恶无限扩大,致使它变成了大鹏。 他将奄奄一息的夜莺放回了袖子。 苏卿梦飞到他的面前,问道:“你要把它送回万里之外的岛屿吗?” 无音一顿,苏卿梦的金光落在他的掌间,又在他的掌心消散,他轻声应了一个“嗯”。 苏卿梦鼓了鼓脸,小声问:“那你还会再来吗?” 无音对上她那双期盼的桃花眼,又轻声应了一个“嗯”。 小花妖像是很快乐,身上的金光多了一些,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快去快去。” 无音也跟着扬了扬嘴角,离开了苏卿梦所化的幻境,他将夜莺送回了万里之外的岛屿,那里有很多善于音律的魔兽,但是这些魔兽皆有恶念,不适合苏卿梦。 他将目光落在了音修的身上。 无音决定亲自去一趟仙乐阁,大陆上最大的音修宗派。 仙乐阁阁主对无音以礼相待,听说无音要找最善的音修,便将自己的小弟子叫来:“法师,这是我的小弟子,他们都盛赞我这个弟子所吹的笛声有慧根,您是这片大陆最后的佛修,您且听听。” 虽然无音是最后的佛修,却也是修真界排行第一的修士,无人敢对他不敬。 无音点点头,听了这位小弟子的笛声,他倒是听不出什么慧根来,只有无尽的杂念…… 他想了想,决定留在仙乐阁学习音律,仙乐阁阁主很是欢迎,要是无音从佛修改为音修,投在仙乐阁门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毕竟无音的宗门早已不在了。 恰如苏卿梦所言,无音五音不全,学习音律有些困难,他在仙乐阁待了两个月,仅能将笛子发出声响来。 阁主不死心,又重新为他挑选了一个大鼓,“法师,这个简单,和敲木鱼没什么两样。” 无音又学了两个月,在敲坏了仙乐阁数百个大鼓之后,他沉默着赔了仙乐阁千枚上品灵石。 苏卿梦再见到无音已经是四个月之后,无音来时,她的幻境里多了一只夜莺。 假夜莺立于金色的枝头,歌声动听,与真夜莺没有一丝一毫的区别,若是筑基期的修士来此必回乱了心智。 无音看向坐在花瓣上的花妖,她并未发现歌声的不妥,因为她是这方圆数十里唯一的活物。 见到无音,她先是一愣,又立刻雀跃了起来,“和尚,你来啦。” 无音点点头,从袖中拿出从仙乐阁带回来的乐器:笛子、大鼓、琵琶、唢呐等等。 苏卿梦满是疑惑。 无音吹响了笛子,虽然并不动听,但好歹有声响。 苏卿梦呆呆地听着他吹完一曲,说道:“虽然并不好听,但总算也是新的声音。” 她像是思考了片刻,补充说道:“还是要比你的木鱼好听一些。” “那些你都会吗?”她又期待地问着。 无音非常诚实地摇摇头,苏卿梦倒也没有失望,她轻轻跳到了大鼓上。 像是出于本能,她幻化出水袖,于鼓上轻舞,随着她轻盈的跳跃,鼓皮震荡,发出有韵律的“咚咚”声响。 无音忽然间便想到了五百年前,宗门在做晨课时会响起的钟鼓声,如今他依旧会迎着日出做晨课,只是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样的钟鼓声了。 而苏卿梦也似有所悟,一舞未尽,她便重回了黑色的曼陀罗花,花瓣将她紧紧包裹住,那些伴在苏卿梦身边的光点也全被包住,幻境跟着消失。 没有了幻境,这里只有一片荒芜的废土,以及一朵漆黑的花骨朵。 无音紧紧盯着这没有一点光的花骨朵,他并不知道这一次再开花是否还能看到那些光点。 无音在花前守了整整一年,黑色的曼陀罗花在隔年的春日再次盛开,自花瓣间走出的花妖站起身,有他的半臂长。 苏卿梦长长的黑发披散而下,遮住她如月光一般光洁的身躯,她慢慢抬眼,望向和尚,一双桃花眼里竟是迷茫。 她轻问:“你是谁?” 35 被黑化男主一剑杀死的炮灰花妖(二) …… 无音直视着苏卿梦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干净, 迷茫也是真的迷茫—— 她确实不认识他了,重新开花似乎意味着重生,然而她身上的执念依旧在。 苏卿梦侧着头回看无音,她笑着问:“和尚, 你是来收我的吗?只是我还有心愿未了, 还请四年之后再来。” 她又朝着周围的废土环视,皱起了秀气的眉, 她不喜欢这样的一片荒芜,轻轻一挥手,幻境幻化而出, 是这里曾经的模样。 枝头仍有那只夜莺。 她只是不记得他了而已。 无音垂眸, 突然明白, 苏卿梦的本体即为虚, 故而重新开花, 她能记住所有虚物,唯独记不住他这个实物。 他本是为寻找这世间的至纯而来, 记不记得他无所谓,他看向苏卿梦身上所闪耀的金光, 双掌合十,问道:“你的心愿是什么?” 苏卿梦满意地看了一圈自己幻化出来的景物,才回头冲着无音一笑:“我在等一个人。” “牟……”苏卿梦停顿下来,眼里又多了不少迷茫,“但是我不知道我在等谁。” “不过无所谓,等那人来了,我就知道了。”苏卿梦并不是特别在意,随口问向无音, “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无音。”无音温和地回答,“并不是来收你的。” 苏卿梦飞到无音的面前,好奇地打量着他脸上的白布,问道:“你是瞎子?” “是,也不是。”无音回答得模棱两可。 像苏卿梦这样的小妖显然没有听懂,她偏过头像是思考,“你一个瞎子为什么叫无音?不应该叫无眼吗?瞎子又叫无音,万一真变得又瞎又聋,可怎么办呀?” 小妖多少有点杞人忧天。 无音好脾气地回答:“我虽然目不能视,但是可以用心眼观世界,往后便是聋了,依旧能用神识听这世间万音。” 到了他这样的修为境界,肉身的感官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苏卿梦“噗”的一声笑出来,她如今大了,不能在花瓣上打滚,只坐在花瓣上笑得花枝凌乱,“哈哈哈,小和尚心眼多。” 无音着实不知道为何这句话每次都能戳中她的笑点,他认真地纠正她:“我并非小和尚。” “哦,大和尚心眼多。”苏卿梦跟着他纠正,随即又笑得前倒后仰,垂落的发丝随着她的身躯而滑落,大片的雪白毫无遮拦地露出来。 无音无奈:“你还未幻化衣服。” 苏卿梦倒是无所谓,她一个花妖自是没有人类的羞耻感,她望向无音,俊美的和尚双手合十,白布蒙住了眼,看上去分外波澜不惊。 “你神识这么厉害,我就算幻化了衣服,于你也没有区别呀。”苏卿梦笑嘻嘻地说。 无音依旧保持着姿态,只是刹那间,苏卿梦还是感受到了来自他的威压,强者的威压即便只是短短一瞬,还是让苏卿梦这样的小妖花瓣剧烈颤抖了一下。 “出家人怎么也这么虚伪呀。”她小声嘀咕着,还是乖乖幻化出了衣服,是一件与无音一模一样的僧袍。 白色的僧袍穿在小妖身上,并不突兀,反衬得她的容貌愈发突出。 苏卿梦又随手幻化出一根玉簪,将两边挂下的长发挽成一个松散的发髻,在无音面前转了一个圈,“和尚,我这样子好看吗?” 她身上的金光洒落,无音伸出手,那金光在碰触到他指尖的一瞬便消散了,他沉默地点点头,看上去有些敷衍。 但是苏卿梦并不在意,她又开始折腾她的幻境,那个曾经被她用来悟道的大鼓也变幻了出来。 原本寂静的幻境有了夜莺的歌声,也有了大鼓沉沉的敲击声,只是苏卿梦还是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她飞到无音的身边,大胆地坐在他的肩膀上,问:“和尚,这两个声音合在一起似乎不大好听,你会唱歌吗?” 无音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将她从自己的肩膀上赶走,“我五音不全,但是我会笛子。” 他拿出笛子,吹了之前给苏卿梦吹过的曲子。 “……”苏卿梦呆滞地趴在他肩膀上愣了许久,最终给了两个字的评语:“难听。” 无音顿住,她之前明明说比他的木鱼好听—— 是了,也仅是比他的木鱼好听,这一次她并未听到他的木鱼音,所以便觉得他的笛子难听。 无音要收起笛子,却被苏卿梦叫住。 “等等,可以借我用一下吗?”苏卿梦这会坐到了他的手臂上,拉着他的衣袍撒娇。 无音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将手中的笛子递给了苏卿梦。 那笛子对于苏卿梦有些大,于是她将笛子悬于半空中,唤来大风,而她轻盈地跳跃在笛孔上,既是在按笛孔,也是在跳舞。 笛声与风声交相呼应,格外悠扬。 无音不懂音律,却也恍惚了一下。 他看到了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朝他走来,伸出手轻轻拍了他的肩膀,说:“五百年了,无音你可寻到答案,可放下心中执念了?” 无音皱眉,他的师父已经死了五百年了,他竟进入了苏卿梦的幻境,他念了一声“破”,幻境消散,笛子一下子摔在了地上,裂成了两半。 苏卿梦也跟着摔在了地上,一身洁白的僧袍染上了发黑的尘土,她生气地爬起来,一跃到无音面前,手指点着他高挺的鼻梁,“和尚,你干什么呢?” 无音想,即便是他都不知不觉被拉入她的幻境,若是修为尚浅的修士便更加承受不住,彻底迷失了。 只是她指尖带着点点星光,尽管在碰触到他鼻梁的时候,那些星光被他所吞噬,他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丝毫的恶念,唯有至纯的温暖—— 他没有办法收她。 无音又想了想,对苏卿梦说:“这根笛子的声音不好,我给你找更好的。” 他决定去了一趟极北之地,传说那边留有最后一件至尊佛器,能净化世间所有的恶。 苏卿梦又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无音,等到再见到和尚时,他的僧袍被染了血红,便是脸上那条绑眼布也斑斑点点。 她盯着无音瞧了许久,他身外的那圈佛光比上一次见面时又红了不少。 “和尚,你怎么了?”苏卿梦飞到他的面前,想要帮她拆掉那条绑眼布,却被无音一下子制止。 染了血的和尚看上去有几分鬼魅,他的神情淡漠,唇色殷红,恍如恶鬼,只是在碰到苏卿梦身上的光点之后,又柔和了眉眼。 他说:“你不可碰它,无论什么时候绝不能拿掉我脸上的这条绑眼布。” “可是它脏了。”小妖懵懂地歪着脑袋。 “无妨。”无音说,他席地坐下,没一会儿,他身上的血渍退尽,又恢复了一尘不染。 他挥了挥袖子,一顶梵钟便凭空变了出来。 苏卿梦好奇地飞到梵钟上面,上面的气息竟有些熟悉,是让她生出执念的气息—— 她想起,在原剧情里这顶梵钟为男主司染所有,往后被他拿来禁锢巫云锦用的。 她又飞到无音身上,闻了闻,即便很淡了,确实也闻到了些许残余的气息,“你身上的气息很奇怪,我竟觉得有几分熟悉。” “所以那人是你的执念吗?”苏卿梦在曼陀罗花重开之后,所能记住的活物唯有她的执念,无音立刻就想到了那位新晋魔尊。 司染。 他是在司染的手中抢到这顶梵钟的,虽不知魔尊为何要收集这佛器,但魔尊并不是他的对手,只是冥冥之中似有天道环绕在那魔尊的身旁护着他,所以他出手的时候遭到了天道的反噬才受了伤。 “或许吧,但是我没见到他还不确定。”苏卿梦摇了摇头,也不在意,她像个记忆不大好的孩子,才聊了几句,又回到了梵钟旁边,研究起新鲜东西来。 “我来。”无音轻轻一点,以灵力撞击梵钟。 梵钟发出沉沉的梵音,叫无音佛光中的血色褪去了几许,也叫周围的幻境一下子褪去,又变成了一片荒芜的废土。 无音慌忙转过身来,望向那个跟着变成半透明的小妖。 苏卿梦望向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原本飘在她身边的光点起先只是一点点溢出,紧接着却是越来越多,在黑夜之中形成一道灿若银河的光带流转向梵钟。 而她的身子越变越透明。 无音吃了一大惊,挡在了苏卿梦的面前,然后那些光点却绕过了他,不断地被梵钟所吸收。 无音拿下一直戴在手腕上的佛珠,那是他的本命法器,没有任何犹豫,沉沉地砸向了梵钟,梵钟与佛珠一起变成了碎片,而他也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整个身子摇摇欲坠。 在昏迷之前,他想着,被魔尊碰过的梵钟果然也沾染了恶。 他并没有看到,在他闭上眼睛之后,光点回到了苏卿梦的身上,甚至整个梵钟都化作了光点反过来哺育小妖,小妖吸收了梵钟的碎片,一点一点地长大,变成了人类十五六岁的模样。 苏卿梦戳了戳毫无反应的无音,倒是要感激他让她因祸得福,她如今只要再重新开一次花便能彻底化形了,如今的修为比起原剧情要厉害许多,只是不知道日后遇到司染的时候,她能做到哪一步…… 苏卿梦趁着无音不能动弹打了一道灵力进他的神识,封印了他的部分灵力,她不曾在无音面前露出丝毫破绽,只是她知道眼前的无音和尚可是原剧情里的大反派怒目金刚—— 所有的故事,有主角便有其对立的反派。 故事的男主是司染,他本就是修真者与魔的混血,所代表的是亦正亦邪,尤其是他自小生长在修真宗门里,纵然堕入魔道,在经历了天道予以他的历练之后,往后依旧会重返正道,成为拯救苍生的英雄。 而作为司染的对立面,怒目金刚却是最为正统的正道出身。 他曾经是盛极一时的梵音寺佛子,彼时梵音寺和天剑宗是修真界最强的两个宗门。 却不知道为何,梵音寺在一夜之间覆灭,只有佛子一人活了下来,往后五百年,他便是这世间唯一的佛修,也是这片大陆上最后的佛修。 他行走在世间,想要寻找到这世间的至善至纯,以拯救他岌岌可危的道心。 可惜的是,怒目金刚走遍整个修真界,又去了凡人之地,看到的唯有人心贪婪—— 以行善之名的为己谋利,以拯救苍生之名的滥杀无辜,以情爱为名的各自背叛,修真者也好,凡人也罢,人心皆是千仓百孔,丑陋不堪。 他看到了太多的恶,最终违背当初在佛前立下的誓言,堕入无间道,亦舍弃了他原本的佛子之名,化身怒目金刚,成为行走于这世间的无间业火,燃尽这世间一切恶—— 容不得一点恶,就变成了世间最大的恶。 所以他成为了故事最大的反派,所有的修真者甚至不惜联合昔日魔尊,一起对付这个怒目金刚这个修真界的第一高手。 苏卿梦笑眯眯地点了点无音的额头,说:“既然你帮了我,我也帮你一把吧,化解心中执念,早日成佛。” 无音醒过来的时候,有些许呆滞,眼前的这人是三师兄? 无量笑声爽朗:“小师弟今日是怎么了?看着呆呆的。” 又附在他耳边小声地说:“可千万别让师父知道,我又偷偷到山下喝酒了。” 无量吩咐着无音,却不知道他身上的酒味早已出卖了他,他还没走两步,就被师父叫过去训话了。 无音朝外走去,果然看到了整个梵音寺,栩栩如生,是他记忆里的模样,他暗自动用灵力,却是被封印住了。 他的心底一瞬间生出了戾气,什么时候小妖竟也被污染了? 无音往外走去,便看到了大师兄无言。 寡言的大师兄朝着他点点头,见他像是要下山的样子,便从怀里掏出一包灵石,硬塞进他的手里。 无音是在山下的食肆里寻到苏卿梦的,小花妖如今已经是十六岁少女的模样,坐在大堂里并不突兀,却又格外显眼。 修真界最不缺的便是美人,可是即便如此,小花妖在人群里依旧是最打眼的那一个。 她身上还是那件白色的僧袍,乌黑的长发垂下,配上她妩媚的眉眼,妖娆动人,偏偏她的眼眸又是澄清得很,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才进食肆就被盯上了。 几个修真者团团围住她,指着她的鼻子说:“哪来的妖女?竟然敢偷穿梵音寺的僧袍。” 苏卿梦显然被他问住了,她的幻境来自于无音的记忆,而从未离开过废土的妖,对修真界一无所知,她并不知道这样一件僧袍代表着什么。 她无知地睁着眼眸问道:“我不能是梵音寺的弟子吗?” 整个食肆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梵音寺可不收女弟子,再说要真是尼姑,哪来这一头长发?来,哥哥帮你绞了这一头长发,让你做真尼姑。” 一个剑修拔出他的长剑就朝着苏卿梦削了过去。 小妖从来没有打过架,她几近狼狈地躲着,在看到无音的时候,那双清澈的眼眸明亮得惊人,她一下子闪到了他的身旁,拉着他的衣袍,叫着:“无音,救我。” 瞧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无音难得生出了笑意,这小妖在自己的幻境里竟还会被欺负。 而下一刻,他轻轻一挥手,那个剑修先是一脸戒备,最后也只是往后退了两步——无音有些许灵力,但不多。 那个剑修怀疑地看向无音,梵音寺佛子之名人人皆知,只是眼前的无音太弱了:“你真的是梵音寺的佛子吗?” 无音想起他的灵力被苏卿梦封住了,他看向她,心虚的小妖立刻低下头去,小声地问:“你打得过吗?” 别说是如今的无音,便是五百年前的无音也不会将这个剑修放在眼里,只是现在他被苏卿梦封住了大部分的灵力,说不定真打起来都不是苏卿梦的对手。 他诚实地摇摇头。 “这两个人必然是假冒梵音寺的,抓住他们!”剑修大喊,食肆里的修真者齐齐围了上来。 无音很是淡定,正准备迎上硬扛,却未曾想苏卿梦拉住他的手就往外面逃。 小妖慌不择路,抱住他就朝天上飞去,黑色的花瓣化作她的一对翅膀,在半空中展开,所到之处皆有金光点点,一下子便坐实了她不是人的身份。 无音从未想过,他有一日会被小花妖抱着满天飞,身后是一长串追着他们的修真者。 即便身量已经长大,苏卿梦还是娇娇小小的模样,真正站直了怕也只到无音的胸部,她这样抱着他,反而叫他的背正贴着她的胸。 无音作为佛子,哪怕是主持最小的弟子,梵音寺里的师兄弟也鲜少与他有肢体的接触,更不要说和一个女子这般贴着。 身后的这副身子温暖而柔软,还带着恰到好处的清香,他第一次意识到了男女之别,一张冷白的脸险些红透,整个人都僵住,颇为不知所措。 不知道飞了多久,身后终于没了追逐他们的修真者,苏卿梦才带着他一起坐到一棵参天大树的树枝上。 坐在树上的小花妖长长松了一口气,也少了一些在人前的不安。 她眺望向远方,便能看到在山峰云雾处若隐若现的梵音寺,还有山下城镇袅袅升起的烟火,而这些都是她不曾见过的。 “哇——”苏卿梦没有见识地发出长长的感叹,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原来外面的世界竟是这么好看。” 无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确实很好看,只是那样的梵音寺早在五百年前便覆灭了,而今的梵音寺与废土之地并无区别。 “喏,要吃吗?” 无音垂眸,就能看到苏卿梦递过来的糕点,那是从前梵音寺山脚下常见的梅花糕,只是方才被苏卿梦放在怀里,压得有些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她纤长如葱的手指上,略有些透明,却萦绕着淡淡的金光。 小妖还是那个小妖,未曾被污染,只是为何要拉他入幻境? 无音若有所思,原本想要冲破封印的手慢慢收了回来。 他伸手去接点心,与她的指尖相撞,点点滴滴的金光落在他的掌心,他停顿片刻,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明知道是在幻境里,他还是配合地吃了一口糕点。 意外的是,苏卿梦的幻境做得格外真实,在糕点入口的刹那,无音感受到了记忆中那个甜腻的味道。 他又看向吃得嘴上脏兮兮的小花妖,竟一度生出了怀疑,他究竟是在小花妖的幻境里,还是真的回到了五百年前? 苏卿梦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一脸的满足,“这个好好吃呀!” 她转头对上他,回到五百年前模样的和尚脸上并没有绑眼布,有着一双不喜不悲的端凤眼,很是清冷。 苏卿梦不禁小声嘀咕:“原来不是天生就瞎啊,还是这样比较好看。” 无音收回眼神,只当自己没有听到,他从高树上一跃而下,说:“我该回去了。” 苏卿梦跟在他身后,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袍,疑惑地问道:“梵音寺真的不收女弟子吗?” 无音回首,小花妖看着可怜兮兮的,身后还耷拉着两瓣黑色的花瓣,完全不懂得遮掩妖的身份,她并不知道这世间的人对妖有多大的恶意。 “先把你的花瓣收起来。”无音略带无奈地说。 “好。”苏卿梦听话地点点头,倒是比在现实里更乖巧一些。 “身上的衣服也换了吧。”无音又说。 苏卿梦茫然地抬起头,似乎有些不乐意,她嘟着嘴说:“你明明说好看的。” 无音笑了:“我何时说过?” 和尚虽然态度温和,却不大笑,当他真正笑开时,便叫人如沐春风,不自觉跟着他笑起来。 “之前……”苏卿梦差点冲口而出,话到一半,她倒是反应很快地收了回去,“我认错人了,你长得很像我一位故友,我的名字叫苏卿梦,你叫什么呀?” 无音并没有戳穿她,只是在心底默念了一声她的名字,苏卿梦,予卿一梦,与她的本体十分相配。 “我叫无音。”这是他第三次回答苏卿梦这个问题了。 苏卿梦笑着问:“无音,我可以和你一起回梵音寺吗?” 无音看向她闪烁的眸子,再看向她身上的僧袍,还是那句话:“先把衣服换了。” 苏卿梦想了想,按着方才在食肆看到几位女剑修的样子变幻了一身衣服,只是小花妖娇娇柔柔的,即便穿着女剑修的服饰也有点像小猫装老虎。 无音有心想要查看苏卿梦的幻境,究竟能逼真到什么程度,于是说:“我带你去隔壁镇上买几套衣裳。” 当到了隔壁镇,无音确认,苏卿梦的幻境极为逼真,从大街小巷的房屋,到街边小贩的细微神情。 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他又一次怀疑,他是真的进入了幻境吗?他从未见过何处的幻境能做的如此真实。 无音给了苏卿梦灵石,让她自己进成衣铺挑选衣服,没一会儿,小花妖便穿了一身红艳的纱裙从里面出来了。 比起白色,似乎这样的红色更适合苏卿梦,她在无音面前转了一个圈,笑问着:“好看吗?” 无音的记忆里一贯很好,他清晰记得这样的款式他并未曾见过,所以苏卿梦的幻境究竟是如何造出来的? 他决定将她带回梵音寺,好好观察一下。 只是无音没有料到,他将苏卿梦带回梵音寺,会招到一众师兄弟的围观,师兄弟看向他的眼神也很诡异。 心直口快的无量师兄直接问:“无音,你不会是想返俗娶妻吧?” 无音还未来得及斥责自家师兄乱说话,苏卿梦拉住他的袖子,新奇地说:“无音,你要娶我为妻吗?” 36 被黑化男主一剑杀死的炮灰花妖(三) …… 无音对上苏卿梦期许的目光, 心跳竟有了一丝凌乱,只是他很快便镇定了下来,眼前的小妖, 只怕“娶妻”是什么都未必清楚。 果然苏卿梦接下来就说道:“我看到了你们人类的成亲仪式, 你若要娶我, 就要给我准备长长大红裙子, 还有那种五彩斑斓的头冠。” 小妖大约是在山下见到过迎亲的队伍,于她而言,娶妻不过是一次盛装的出行。 “休要胡说,我是出家人。”无音略有些头痛地说。 苏卿梦懵懂地看向他, 他解释:“出家人是不能娶妻的。” “为什么出家人不能娶妻?”苏卿梦愈发不解, “阴阳交合不是天地生生不息之道吗?” “咳——”无音忍不住重重地咳嗽一声, 小花妖原来还是懂得,只是说她懂,她又似懂非懂, 把这些不能挂在嘴上的东西赤条条地说出来。 “喏,喝口水吧。”苏卿梦幻化出一杯水,递给咳嗽的无音。 无音接过水,微微一怔, 水中金光密集,其中竟是注入了苏卿梦的灵力。 他不着痕迹地看向自己的手腕,手上的佛珠虽然还在, 他却知道那是假的—— 他的本命法器早已和梵钟一起化作了碎片, 因此也受了重伤, 所以小花妖把他拉入幻境,是为了给他疗伤吗? 无音抿着嘴唇,五百年来心中第一次感受到温暖, 也是这五百年行走世间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于他人的善。 他默默喝下了这碗水,将苏卿梦领到了他师父的面前。 “所以你是想将这曼陀罗花妖留在寺中?”梵音寺的主持摸着又白又长的胡子问道。 苏卿梦似是头一次见这么长的胡子,有些好奇,想要伸手去摸,只是她的手还没有碰到老主持的胡子,就被无音拍了下来。 她吃痛地收回手,不满地瞪向无音。 无音揉了一下额头,将她赶到门外,单独回答主持:“是的,师父,我想将她留在梵音寺。” 主持慈眉善目,未曾反对,和善地问无音:“无音,她自恶中生出,你却怕她染上恶,不觉矛盾吗?” 无音一愣,凝视向眼前的老主持,他的师父其实是很老很老的修士了,因修为停滞,即便没有遇上五百年前的那场劫,其实也快寿命将至了。只是他的师父似乎并不在意,即便是最后惨死,师父也是坦然接受,甚至拼得魂飞魄散,为他绑上那眼上的布。 老主持看出了无音心中的迷茫,缓慢起身,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曾想过,她为何源于怨,却又能凝练出至纯的灵力?” “徒儿未曾想过。”无音诚实地回答,他将苏卿梦视为唯一的希望,不敢去细究,他怕一旦细究,便再无希望了。 “无音,既然回来了,也不必急着离开,用心去感受,或许你会有顿悟。”老主持笑呵呵地说。 无音盯着老主持,神色未明,过了好半天才应了一声:“是。” 修真界的人除了尚未到筑基期的仍需睡觉,大多数人皆已不必睡不必吃,只是梵音寺的佛修还是日升而做,日落而息。 在太阳升起时,梵钟敲响,大大小小的和尚聚在佛殿,敲着木鱼吟唱着佛经。 这样的晨课,无音本是再熟悉不过,他身为佛子,若是在寺中,便由他带着众弟子做晨课。 只是这一次他开口吟唱的时候,竟有了片刻的迟疑,他想起,苏卿梦曾经说过他唱的五音不全。 好在木鱼声掩盖过去,无人发现他的迟疑,只有大师兄无言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 晨课结束,无音从佛殿里出来,便看到了一身红衣的小花妖横卧在院中那颗老槐树的粗枝上—— 她似乎听到木鱼声就会睡着。 苏卿梦睡得迷迷糊糊,等到无音叫她时,她才打着呵欠睁开眼睛,问着:“和尚,你们听听这么念,都不会把自己念睡着吗?” 她从枝头飞下来,便飞到无音的肩膀上,虽然她已长成人类十六岁的模样,但是个子还算娇小,完全能坐在无音的肩膀上。 只是她这么大一个人坐着格外显眼。 从来不拒绝她的无音这一次竟避开了,并不允许她坐在他的肩膀上。 苏卿梦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她悬在半空中,委屈地望向无音。 无音双手合十,垂眸说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当知道。” “哼——”苏卿梦却是重重哼了一声,骂道,“虚伪!” 无音目光落在自己的掌上,这已经是苏卿梦第二次说他“虚伪”了。 他又听到小花妖小声嘀咕:“以前坐的时候,你可从来没有说过。” 无音抬眸,凝视苏卿梦气呼呼的脸,又扫视向不远处看着他们的师兄弟,他扪心自问:是因为苏卿梦长大了所以他拒绝了她坐在他肩膀上,还是因为有师兄弟看着? 不管是哪一个答案,似乎都应了苏卿梦的这一声“虚伪”,他忽地笑开:“你说得对。” 无音有所顿悟,他席地而坐,灵力朝他凝聚,一下子冲破了苏卿梦在他身上的封印,他的灵力恢复了五成—— 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向面前满脸无辜的小花妖,她在他身上不单单下了一道封印。 苏卿梦心虚地移开视线,又悄悄侧目打量向他,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好在远处的众人围了上来,纷纷恭喜无音的顿悟,隔开了一人一妖的视线。 无音再回头时,早就没了小妖的身影。 众人散去,无言却始终跟在无音身后,无音回头问无言:“大师兄可是有什么事?” 无言犹豫着,难得开了金口:“你是佛子,想要还俗有困难。” “……”无音哽了一下,无奈地说,“没有的事。” “可是你早上吟唱时有所迟疑。”无言说。 “那是因为我发现自己有些五音不全。”无音耐心地解释。 无言伸手拍了拍无音的肩膀,说:“你是因为这个才心事重重吗?不该。” 无言走了几步,又回头带着骄傲地说:“你是佛子。” 无音沉默,佛子之称在梵音寺消失之后,便鲜少有人提了,他们只会称他为“那个佛修”或则以法师相称。 “和尚,佛子很厉害吗?”苏卿梦不知何时又飞到了他的身边,虽然她现在大了,但是她还是习惯于悬浮在半空之中。 “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无音不在意地回答。 苏卿梦盯着他看了半天,却说:“但是他说的时候,你心情好了。” 无音愣住。 “和尚,我想下山。”苏卿梦拉着他的衣袖说。 无音看向她,小妖噘着嘴说:“寺庙里的东西没有山下的好吃。” 梵音寺有准备斋饭,是给修为低下的弟子,仅能管饱。 “再过几日。”无音回答,他希望小妖能多受几日佛音的熏陶,消除心中执念,成为这世间的至纯至善。 苏卿梦嘟了嘟嘴,对着无音重重哼了一声,嘀咕着:“一点都不好玩。” 过了几日,无音发现,苏卿梦似乎缠着他的时间少了很多,他竟略有些失望,再过了几日,他发现苏卿梦愈发不来找他,反而跟无量的关系很好。 比如这日,他特意去找苏卿梦,想要带她去藏经阁,苏卿梦却是一本正经地回绝了他:“我和无量师兄约好了,佛子还请改日再约。” 在梵音寺中待了数日,苏卿梦倒是变得懂礼起来,她也鲜少飞来飞去了,学会了用脚在地上走路。 无音看着她在自己毕恭毕敬,转身到无量身边的时候,又飞了起来,和无量的关系格外亲密。 他决定跟在他们身后,看他们究竟是去干什么。 无量从外貌上看,约莫二十出头,虽然不如无音俊美,却生得俊朗,知识渊博,尤善侃侃而谈。 他同苏卿梦说着,自己是如何在北海驯服恶龙,说得绘声绘色,引得苏卿梦连连惊叹,不断地“哇”着,看向无量的眼神都是亮闪闪的。 无音跟在后面,眉头紧皱,他倒不知道无量师兄除了爱喝酒之外,还爱吹牛,那条北海恶龙明明是他驯服的,无量师兄不过是去看了个热闹,出家人怎么能满口妄言? 无量并不知道无音跟在身后,小花妖崇拜的眼神让他多少有些飘,他越说越嗨,不单单是北海恶龙,连南山火鸟也一并拿出来吹牛,又提到了与天剑宗的剑修比武。 苏卿梦天生讨厌剑修,听到无量把剑修打得落花流水,一直在那里拍手叫好,就差把无量捧到天上去。 无量一得意,也不讲究男女之别了,他素来不拘小节,伸手就搭在了苏卿梦的肩膀上,“走走走,反正你也不是佛门中人,师兄我带你去长长见识。” 小花妖本就不在意男女之别,也任由着无量与她勾肩搭背,全然没注意到身后有个眉头打结的无音。 无量把她带到山下的酒馆。 酒馆的掌柜和无量很是熟悉,上来就给了他两坛好酒。 无量先给苏卿梦倒了一杯,“卿梦妹子,你快尝尝,这可是好酒,保准一口就让你爱上。” 苏卿梦端起碗,啄了一口,一双桃花眼立刻睁得圆圆的,随即甜甜笑开,只是她还来不及喝第二口,碗就被人夺下了。 她不乐意地跳了起来,“和尚,你干什么?” 反倒是无量见到自家师弟吓了一大跳,也跟着站了起来,虚心地笑着:“哈哈哈,师弟你怎么来了?” “无量师兄,梵音寺有戒规,寺中佛修不可饮酒。”无音十分正经地朝他行了一个佛礼。 无量不敢动。 苏卿梦却说:“我不是佛修呀,我可以喝。” 她也不管碗在无音手里,便凑上去,就着无音的手将碗中的酒饮尽,饮完之后还不过瘾地将碗舔了一下。 无音猛地僵住,只因小妖的舌尖轻轻碰到了他的指尖,虽然很快便离去,他指尖上的触觉却久久不退,像有一株火苗,随着他的指尖燃入他的心间。 苏卿梦微微前倾,将半个身子压在他的手臂上,即便隔着僧袍,无音亦觉得手臂上热得可怕。 她仰头冲他弯眉一笑,桃花眼璨若星河,而下一刻,她便整个身子一软,要不是无音捞了一把,她就要摔在地上了。 无音拉住她的身子,便能看到苏卿梦莹白的面颊上染上了酡红,一双眼眸紧闭,嘴角还带着娇憨的笑容,显是喝醉了。 “哎……好好一个妖精,怎么就这么点酒量,还不如我一个出家人……”无量啧啧感叹,他还以为妖精的酒量都会很好。 只是他立刻感受到背脊一凉,悄悄抬眼,便对上无音那双庄严的端凤眼,他立刻态度良好地认错:“师弟,我错了,你别告诉师父。” 无音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向醉了的苏卿梦。 “我来我来。”无量立刻伸出手,想要把苏卿梦从无音那抱走。 然而他的手连苏卿梦的衣角都没有碰到,便见到他那个佛子师弟将苏卿梦抱了起来,淡淡地和他说:“还不同我回去?” 无量在心底道了一声倒霉,他好不容易下山却是一口酒都没喝到,但也只得跟在无音身后回了梵音寺,而这一次无音不仅没有纵容他,还建言师父要好好罚他。 苏卿梦是第二日才醒的,小花妖醒的时候无音正在她身旁念佛经,她还轻轻啧了一下嘴,似在回味昨日的酒。 无音将佛经放下,她才看向他,略微拘谨地问道:“佛子,我怎么觉得你脸色不大好看?” 无音垂眸,他明明希望她在梵音寺里学礼,然而当她真正开始懂礼的时候,他又觉得不开心,他归结于他只是不喜苏卿梦喝酒罢了。 “不要再喝酒了。”他说。 苏卿梦呆滞了一下,小声说:“我又不是出家人。” 他盯着她,她不乐意地撇了撇嘴。 他又耐着性子说:“北海恶龙和南山火鸟皆为我驯服。” 苏卿梦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在与他对视许久,才不痛不痒地“哦”了一声,完全没有昨日看向无量时的崇拜神情。 无音转头看向别处。 苏卿梦这才问道:“你怎么又心情不好了?” “没有。”无音矢口否认。 苏卿梦蹦蹦跳跳地从床上起来,开门就往外去,无音跟在她身后,果然听到她询问无量师兄在哪里。 他在身后回答:“无量师兄被罚了禁闭,你要有段时间看不到他了。” “啊?”苏卿梦回头看向他,眼里满是失望。 无音谈不上哪里不舒服,却又总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他决定去找主持。 老主持正在桃花树下独自一人对弈,见他来了,便让他坐下一起下棋。 老主持的棋局,无音只一眼便看到出了破绽,他执白子,只一子便破局。 树上的桃花落下,一瓣嫩红落在了他的指尖上,无音收回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他想起了昨日苏卿梦的唇亦是这般轻轻碰触了他的指尖,至今他仍记得那柔软与湿润。 老主持笑了一声,说:“当局者迷。” 无音看向他,他只摸了摸长胡子,“你将娇花养在罐子中,只是罐子终有一日会打碎,不若带着她出去见见外面的风雨。” 无音有些犹豫。 老主持拾起那瓣桃花,又放入了无音的掌中,“执念究竟是善还是恶?你一味追寻善恶,何尝不是一种执念,只是善从何来,恶从何来?未曾接触到外面是是非非的娇花并非是纯善,是无知,既非善亦非恶,你是要寻善还是寻无知?” 无音被老主持说服,他打算带苏卿梦出去看看,若他记得没有错的话,这段时间正好是千月秘境开放之时。 他看了一眼掌中的桃花瓣,最终轻轻一吹,将它吹落。 苏卿梦听无音说要带她去秘境,她自是兴奋,立刻忘记了找无量的事。 临走的时候,无言塞了一大包灵石给无音,又看了看苏卿梦,也塞了一大包给她,犹豫着说:“师弟是佛子。” 苏卿梦眨了眨眼眸,“我知道呀。” 无言长长叹了一声气,又说:“人妖殊途。” 苏卿梦继续眨眨眼睛,他又叹了一声气:“美色误人。” “???”过了半天,她才问无音:“无言师兄是夸我好看吗?” 无音笑了笑,应了她一个“嗯”,却见她盯着自己看,小妖也冲着他一笑:“佛子笑起来也很好看。” 无音看向迫不及待飞在前面的苏卿梦,端凤眼柔和了一瞬,便紧紧跟上,“在其他人面前万不可泄露花妖的身份,我给你一个法器,可以藏住你的妖气。” 苏卿梦看向他,立刻想起了那日追着自己的修士们,小声问:“那些修士会追杀我吗?” 见无音点点头,她嘟着嘴说:“你们人类真坏。” 无音没有应她,从袖子中拿出一条项链递给苏卿梦,小花妖看了半天像是不会戴,他只得重新接过项链,为她戴上。 苏卿梦身上的衣料轻薄,无音的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她的肌肤,有些凉还有些清雅的花香,他却觉得手指下的肌肤格外滚烫,烫得他收回了手,默默手合十字念了一段清心咒。 千月秘境之所以称为千月秘境,并非秘境之中有一千个月亮,而是有一千个岛屿,每一个岛屿之间由半月状的桥梁连接,故而称之为千月秘境。每一百年开一次,上至元婴下至筑基皆可进,只是进去的修士不可互杀,一旦有人在秘境之中杀人,便会被秘境所绞杀。 无音的修为因被苏卿梦所封印,故而正好是元婴期,这也是无音选择千月秘境的原因,再安全些的元婴不能进,其他元婴能进的秘境又过于危险。 苏卿梦就没有他考量得多了,反正对于她来说都是新奇的。 在秘境入口,他们却是遇到了三个剑修。 “这是无音佛子吗?”其中一人叫住无音,“我们是天剑宗的,梵音寺与天剑宗的关系一向亲密,不若我们一起吧。” 苏卿梦不喜欢天剑宗的人,只是看到那三个人其中一人时微微一愣。 竟是这个世界的女主巫云锦。 说话的人看了一眼苏卿梦,笑着问:“这位小师妹是哪个宗门的呢?” 无音帮她回答了:“一个普通的散修罢了。” 无音也并不想带着天剑宗的人,但是他想起了,无量吹牛时说自己打败了天剑宗的人,苏卿梦那时笑得格外灿烂。 他隐晦地看了一眼苏卿梦,便应下了。 三人笑着介绍,说话的女修士叫任清月,后面跟着的分别是她的师弟司彦和师妹巫云锦。 苏卿梦眨了眨眼眸,这可是男主的亲妈—— 任清月与司染母子二人五官有七分相似,只是任清月的长相比司染更加正气,鼻梁上也没有那颗红痣。 而巫云锦身为这个世界的女主,长相自然也不差,她生得清冷,如高高在上的冷月,看到无音和苏卿梦也只是冰冷地点了点头。 倒是司彦唇角带笑,有一双比苏卿梦狭长些的桃花眼,眼下有一颗惹眼的泪痣,看到无音时笑得格外灿烂,说了两声:“有趣、有趣。” 苏卿梦连连退了两步,躲在无音的背后,小声说:“他们身上的气息好讨厌。” 无音笑了一下,没有告诉小花妖,大家都是修士,听感都很好,即便她说得这么小声,其实大家都听得到。 果然那三人齐齐看向苏卿梦,任清月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在自家师弟师妹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四人一妖一起进入千月秘境,千月秘境之中风景很好,有不少苏卿梦未曾见过花花草草,还有魔兽和妖兽,她就像个没见识乡巴佬,一直在“哇哇”地叫。 惹得三个剑修再次齐齐看向她。 无音却是由着她,他本来就是为了带她出来长长见识,至于那三个剑修,他浅浅看了一眼,两个元婴一个金丹,却要跟着他,必然是要对付什么高阶魔兽。 他思索着,五百年前他的修为便已超过元婴,故而当时并没有来过千月秘境。 无音忽地察觉到不对劲,五百年前他未曾来过千月秘境,苏卿梦更不可能来过,所以这个幻境又是如何造出来的? 这里真的是幻境吗? 无音再一次自问。 千月秘境虽然不允许秘境内的修士互杀,但是入了夜之后高阶魔兽和妖兽出没,仍旧十分危险,故而入夜之后,几个人便寻了一个洞穴休息。 任清月率先问无音:“佛子可是带着师门任务来的?我听闻佛子的修为早就高于元婴,如今却在千月秘境,可也是听说了有九阶玄鸟出现在千月秘境?” 她以为无音是故意压制修为混进秘境。 无音摇摇头,“我并非为了玄鸟而来。” 任清月舒了一口气,又笑着问:“佛子可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 无音转头看向苏卿梦,苏卿梦问他:“那是九阶玄鸟厉害还是南山火鸟厉害呢?” “自然是九阶玄鸟更厉害。”任清月立刻回答。 苏卿梦动了好奇心,但是又有些担心,拉了拉无音的衣袖:“我们会不会打不过呀?” 无音摇了摇头。 苏卿梦又问:“那你也能像无量师兄那样驯服玄鸟吗?” 无言点了点头,又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遍:“南山火鸟是我驯服的。”并非是无量师兄。 苏卿梦并没有听他后面一句话,只兴奋地说:“那我们去见识见识玄鸟吧!” 司彦轻笑了一声:“玄鸟属火,佛子自然是不怕,只是她……” 他看向苏卿梦,眼神暧昧,像是看出了苏卿梦的本体。 无音不着痕迹地移了一下位置,挡住了司彦看向苏卿梦的目光,浅淡地说:“不劳牵挂。” 任清月注意到了司彦对苏卿梦的关注,她皱了皱眉头,脸上的笑容淡了不少。 三人各怀心思,只剩下不管闲事的巫云锦,和傻乐着的小花妖。 第二日清晨出发时,任清月特意表现出与司彦之间的亲密,巫云锦跟在他二人的身后早已习惯。 苏卿梦看着前面一男一女时不时碰到一起的手指,明明可以握住却在勾了一下手指之后立刻松开,她伸手便挽住无音的手臂,嘟着嘴说:“喜欢就要这样嘛。” 无音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37 被黑化男主一剑杀死的炮灰花妖(四) …… 手臂被挽住的地方又传来了灼热的感觉, 无音的心速快了一瞬,但是很快便恢复如常。 他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对着苏卿梦摇摇头, 示意不可如此。 苏卿梦颇有些不乐意, 光明正大地说:“我说的喜欢并非是繁衍后代的那种, 我们两也生不出后代来嘛。” “咳——”几个人都重重咳嗽了一声,便是连巫云锦这般冷面的人都难免多看了苏卿梦两眼,而前头的任清月便愈发不好意思了,说的好像她与师弟之间的喜欢是要繁衍后代的那种…… 无音无奈地看向苏卿梦, 小花妖眉眼弯弯,笑着说:“就是单纯的喜欢, 想要亲近嘛。” 任清月笑了笑:“这样的喜欢与你前面说的喜欢有何区别?” 苏卿梦侧过头, 似乎在思考。 无音担心苏卿梦继续语出惊人, 暴露了身份,连忙说:“你们若要寻找玄鸟,还需快些前往南方。” 司彦看了看面如古井的无音,又看了看娇俏的苏卿梦,又是暧昧不清的一声笑。 苏卿梦不大喜欢他的笑,冲着他龇牙咧嘴,只是十六岁模样的花妖脸上还有些圆润,即便这样的表情在她脸上也是分外可爱。 司彦跟着笑了起来。 无音和任清月都注意到了, 他们各自沉默, 眼中皆有思索。 约莫走了半日,一行人仍旧没有寻到玄鸟的痕迹, 带头的任清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里不对劲。” 无音没有说话,但是他看出来, 从早晨开始他们便一直在一个岛屿上打转,即便通过了半月桥,但是依旧回到了起点。 苏卿梦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说:“是幻象。” 她本就善于幻术,早就发觉了不对劲,见无音点点头,她才挥了一下衣袖,周围的幻象褪去,只是一株寻常的白色曼陀罗花。 苏卿梦怔怔地看着纯洁的花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只是下一刻巫云锦的剑朝着曼陀罗花一剑劈下,她不做他想,一下子就扑了上去。 巫云锦的剑收不住,是无音护在了苏卿梦的前面,双指夹住了巫云锦的剑。 无音似是轻轻夹住,巫云锦却收不回剑,她强行收剑,剑未回来,反倒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剑刃还夹在无音的二指间。 巫云锦并不是一个肯认输的人,她便要第二招攻向无音,却被任清月一下子制止住。 任清月代替自己的师妹向无音道歉:“还请佛子见谅,是我师妹莽撞了,只是她并非针对苏道友。” 她顿了一下,又说:“要知道在这里杀修士是要被秘境反杀的。” 虽然无音佛子之名在外,并不轻易杀人,但是他身上的威压,她总觉得有些骇人。她的手悄悄地按在剑柄上。 “还请巫道友不要妄动杀念,纵是一花一草。”无音未曾看任何人,唯有他自己知道,方才那一瞬,对巫云锦,他是动了杀念的。 他松开了巫云锦的剑,转身拉起还在地上的花妖,他想告诉苏卿梦不要莽撞,可是对上苏卿梦可怜兮兮的眼眸,他又默默将话收了回来。 “刚刚真的是吓死我了,我以为我救不了它了。”苏卿梦小声地说着,“我总觉得我好像是忘了什么事……” 无音未曾应,其他人也未曾应,苏卿梦发现了氛围不对劲,倒是学了几分聪明,也跟着不开口,唯有司彦频频看向苏卿梦。 玄鸟属火,喜在南方向阳之处。 他们朝着南方走去,一路上有不少魔兽,剑修们见到适合自己的宝物,虽然不是玄鸟也会动手。 苏卿梦几次想要出手相救,阻止了他们,虽然三个剑修并不将苏卿梦放在眼里,但是有无音跟着,他们只能无奈地放过一只又一只魔兽。 巫云锦率先发难:“苏道友到秘境里来是干什么的?” “你们的目的不是玄鸟吗?就不要乱杀无辜了。”苏卿梦躲在无音背后,探出一个脑袋,说了一句又把头缩了回去。 无音站在那里不动如钟,眼里却是含着笑意。 巫云锦觉得憋屈极了,同任清月说:“师姐,我们一定要和他们同路吗?”剑修不杀生不如改行做佛修。 任清月再温和,也是一个剑修,见到魔兽不杀叫她也十分难受,她想了想,她与司彦皆是元婴修为,联手的话未必不是玄鸟的对手。 正想开口,司彦却抢先一步说:“巫师妹忍忍吧,既然我们和佛子一起了,天剑宗也做不出半路抛下人不管的事。” 任清月看向司彦,再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苏卿梦,心里突然间便生出了闷气,冷笑了一声:“既然师弟这么说了,这个时候分道扬镳倒显得我们不仁义了。” 无音全程未说话,仿佛他们的争论与自己没关系,他只是不着痕迹地移了一下步伐,挡住了司彦看向苏卿梦的视线。 入夜休息时,任清月突然说自己有些闷,去外面走走,巫云锦颇为担心:“师姐入夜了,外面不安全。” 纵然任清月元婴修为,遇上夜间集体发/情的魔兽亦难是对手。 “我跟着师姐,去去就回。”司彦跟在任清月后面。 苏卿梦望向外面的黑夜,便看到了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她好奇地探头想看得更清楚,一把被无音拉了回头。 她朝着无音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任道友对司道友是那种想要繁衍后代的喜欢。我就是好奇想要看看人类是怎么发……” “咳——”情字未出口,无音重重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苏卿梦后面的话。 正在饮水的巫云锦也猛地呛了一口,她斜眼看了苏卿梦一眼,“苏道友这话说的仿佛你不是人。” 无音把苏卿梦拉到了身边,淡淡地说:“苏道友之前独自一人在山间修炼,故而如此说话。” 他并没有撒谎,苏卿梦确实一直独自一朵花在废土。 巫云锦虽然不喜苏卿梦,但是她修的是无情道,除了对自己的本命剑之外,对其他事物并没有太浓烈的感情,在确定目前自己弄不死苏卿梦的情况下,便也不再关注她,径直开始打坐。 苏卿梦盯着她看了许久,竟也跟着她开始打坐,在无音打断她之前,她差点便要入定了。 她不高兴地看向无音。 “她修的是无情道。”无音对她解释。 苏卿梦侧过头,用眼神问他:不可以修无情道吗? 无音垂眸,苏卿梦为草木所化,修习无情道未尝不是一条出路,可是他下意识地希望她不要走这一条道。 他摇了摇头,第一次违心地说:“不好。” 苏卿梦“哦”了一声,就利落地起来了,似乎想通了,对无音说:“佛子说得对,不好,连你都打不过。” 无音没能忍住,轻笑出声。 “……”她一个大活人还在呢!巫云锦坐在那里听着他们的对话,有些修炼不下去。 没一会儿,任清月便与司彦一起回来,任清月的脸上挂着笑容,显是被司彦哄好了。 苏卿梦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们两眼,司彦这一次没再看向她。 次日,他们再往南走,在路边看到了两具修士烧焦的尸体。 司彦上前查看,立刻说:“是玄鸟的火焰所烧。” 任清月认得他们身上的服饰,与他们也曾交谈过,“是两位金丹道友。” 玄鸟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还更要厉害些。 司彦的面色也并不好看,这两个金丹修士是被一击毙命的,甚至还来不及祭出本命法器,“师姐我们……” “既然来了,剑修就没有退却的。”任清月眉目坚毅,没有丝毫的退缩。 他们继续朝前,却没有再发现玄鸟的痕迹。 千月秘境换一个岛屿,便会有不一样的风景,从草木到魔兽皆不同,比起三个剑修的焦灼,苏卿梦便悠闲许多,她将这些不同的草木细细摸过,又细细听着魔兽们的叫声—— 无音知道,她是想这些都放入她的幻境之中。 司彦似是无奈地走到她身旁,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只是他打算拍第二次的时候,手就被无音抓住了。 “我只是想提醒她,我们需要快点了,”司彦满是无辜,“千月秘境只开七日,我们这已经是第三日了。” 无音却是看了一眼他的手掌,不轻不重地说:“司道友的手上沾了什么?” 那些恶心的粉末沾染到苏卿梦的身上,太脏。 司彦朝着他笑了一下,却是突然拔出了长剑,无音不为所动。 苏卿梦不明所以地抬头,而下一秒,她便感受到头上有什么东西遮住了她的阳光,猛一抬头,竟是一只巨大的黑鸟。 九阶玄鸟。 她并不惧怕九阶玄鸟,站起身,然而九阶玄鸟却是直接朝她攻击而来,巨大的喙朝她喷出火焰来。 无音将司彦朝着玄鸟扔了出去,转身将苏卿梦护在了身后,单手结出防御结界,挡住了玄鸟的火焰。 司彦在心底暗骂了一声,极为狼狈地躲过火焰,他回头看了一眼无音,还是有些心悸,梵音寺的佛子即便压抑了修为,却依旧强大得可怕。 但是无音要护着小花妖,怕是对付玄鸟也颇为吃力。 玄鸟因火焰被挡在了结界之外,而生出了恼火,它朝着天叫了一声便又冲了下来,张开巨大的羽翼,开口道:“和尚,交出你身后的曼陀罗花妖。” 九阶魔兽已经生出了神智,若是它愿意,更是可以化出人形,只是玄鸟素来高傲,不愿意以人的姿态出现。 无音双手合十,并不理会玄鸟。 任清月与巫云锦都颇为吃惊,没有想到苏卿梦竟是花妖,只是如今也不是吃惊和计较这些的时候,她们必须全心全意对付玄鸟。 反倒是苏卿梦从无音身后探出头,眼神镇定:“你为何要找我?” “黑色的曼陀罗花,”玄鸟冷哼了一声,“还沾染了时间因果,你不该存在于这个世间。” 苏卿梦看了看它那一身比自己的花瓣还黑的羽毛,说:“你也是黑的,不都是黑色吗?有什么区别。” 苏卿梦完全没有看出玄色与黑色有什么区别。 玄鸟傲慢地说:“我这是玄色,天下至尊之色,而你乃恶气污秽所化,身上还沾染了魔气,就该被火焰进化。” “恶气污秽?”苏卿梦满是错愕,她遇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无音,可他从未如何和她说过。 无音感受到了她的双手紧紧拉住他的衣袖,她分外在意这四个字,而他更不喜欢这四个字。 “它所说的不过是妄言,你的灵力是金色的,是这世间最干净的灵力。”无音垂眸,拿下手上的佛珠,朝着玄鸟祭出。 这确实是他的本命法器,所以他并非是在苏卿梦的幻境里,这里是真的五百年前的千月秘境! 玄鸟本不将元婴期的无音放在眼里,然而当那串佛珠朝着它散开,一道道金光射入它的羽毛之中,叫它这属火的玄鸟竟也感到了灼烧,它心中生出了忌惮。 它朝天飞去,避开佛珠,可那佛珠却一路跟着它。 任清月朝着司彦和巫云锦叫道:“师弟、师妹,机不可失。” 三个剑修形成剑阵,配合着无音的佛珠,齐齐攻向玄鸟。 三个元婴加上一个金丹,玄鸟对付得有些吃力,尤其是剑修本就善于越级拼杀,哪怕被它所伤,反而越战越勇。 而无音这个元婴更是个假元婴,所祭出的招式威力远在元婴之上。 玄鸟竟也有些不敌,它一个展翅,竟是想要逃跑。 司彦抓住了时机,手中一根长针射了出去,直入玄鸟的头部,原本打算逃跑的玄鸟在一瞬突然变大了数倍,一圈黑色的火焰缠绕在它的身旁。 “不好!玄鸟魔化了!”任清月脸色一下子刷白,魔化的九阶魔兽便是天剑宗宗主来了也不见得能对付。 魔化的玄鸟却没有理他们,径直朝着苏卿梦而去。 无音素来淡定的脸色也跟着一变,他顾不得许多,将佛珠收回手上,跳到了玄鸟的背上。 玄鸟身上的黑火如炼狱业火燃进他的眉间,将埋在心底的那一点欲,无限扩大—— 刹那间,无音看了,那个初遇时小小的苏卿梦飞到了他的身上,将金光洒在他的指尖,又看到刚从花中出来的苏卿梦浑身洁净,未着衣裳,笑看向他,轻骂了一声“虚伪”。 最后是那个长大的花妖站在桃花树下,片片桃花落在她的发间,而她眉眼弯弯,问他:“无音,你要娶我为妻吗?” 无音知道这一切皆不过是幻,可他依旧有了片刻的迟疑,任由黑色的魔火在他的眉间划出一道黑影…… “和尚——”苏卿梦猛地叫了他一声,她身上的金光如星河飞入他的眉间,盖住了那道黑影。 无音惊地回神,沉沉地念了一声“破”,佛珠在他的手腕上散开,万道佛光终是吞噬掉了玄鸟身上的魔火。 而他自己却在瞬间破开了苏卿梦的第二道封印,修为冲破了元婴,亦在瞬间被千月秘境给排斥了出去。 无音感受到了秘境的排斥,猛然生出了慌张,他朝苏卿梦伸手,却没能抓住花妖。 在他消失的地方,玄鸟奄奄一息坠下,任清月与巫云锦亦是受了重伤倒在地上。 苏卿梦被无音身上的封印所反噬,整个身躯一下子变得透明起来,所幸玄鸟身上的魔火未燃尽,被她所吸收。 魔化的玄鸟竟被她所净化,恢复了清明,它目光复杂地看向苏卿梦,眼前的小妖明明是污秽所化,却用污秽化出了最圣洁的灵力。 只是它经历了魔化与净化,如今已经没有半分灵力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司彦的剑插入它的胸膛,取出它的内丹。 在死前,玄鸟却对苏卿梦说道:“即便入了时空依旧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运,不论是你还是那个佛修。” 它又对司彦说:“杀玄鸟者终不得善。” 司彦并不在乎,他将玄鸟的内丹吞入腹中,他在天剑宗蛰伏这么久,就是为了修复他的魔魂。 他又执剑走到苏卿梦的面前,“有趣,怪不得你能驱动裕光梵钟,穿越时空而来。” 他本就是在苏卿梦身上下了些药,将她身上木属性的妖气放大以引出玄鸟,却没有想到意外见到了苏卿梦将污染的魔气转为灵力的能力,还感受到她身上的裕光梵钟之力。 联想到玄鸟的那句“时间因果”,他大体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想不到他一直在寻找的能穿越时空的“裕光梵钟”居然在苏卿梦这样不起眼的花妖身上。 苏卿梦笑眯眯,似乎并不怕此刻看上去极为诡异的司彦,因为她一开始便认出他了,司染的生父魔尊司彦。 “把裕光梵钟给我,我带你去见无音。”司彦朝着她微笑,仿佛她像任清月一样好哄一般。 任清月受了重伤,在原地不能动弹,却也一眼看出了司彦的不对劲,她用尽力气大喊:“司彦,你干什么?” 司彦微顿,他没有回头,苏卿梦却能看到他眼里一瞬间的犹豫。 状若无知的花妖却是轻轻笑开:“原来魔尊也是会动心的呀。” 任清月愣住,她以为自己是听错了,难以置信地瞪向司彦。 司彦却低头笑出了声:“小花妖你倒是也厉害,能骗得佛子为你保驾护航,你来此处是为了什么?” 凡是想要穿越时空之人,皆是在这时空之中有未了的夙愿,否则是来不了的,只是他未曾在她的眼中看到“夙愿”。 “我啊,陪人而来,顺便看看是不是命运真不可变,至于你要找的裕光梵钟,我怕是给不了你了。”苏卿梦笑了一下。 “是吗?你要知道这个秘境是不能杀修士,但是你不是,我就算在这里杀了你,也没有任何关系呢。”司彦也笑了,他的剑不客气地擦过苏卿梦的脸,在苏卿梦的脸上留下了一道疤。 只是不待他下一步举动,下一刻,整个千月秘境竟然摇晃了起来,像是有什么力量要自外面冲进来。 司彦有些站不稳,不得不以剑插在地上,稳住身子,只是任清月和巫云锦便没有那么幸运了,她们受了重伤,完全只能随着整个秘境摇晃,差点落到一旁的水里,那水下皆是高阶魔兽,轻易不出水,但若是掉入其中…… 司彦狠狠盯着苏卿梦看了一眼,最终还是选择回头去救任清月。 苏卿梦如今也顾不得暴露自己花妖的身份,反正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她将黑色的花瓣化为翅膀,飞向更稳定的高空,先躲过司彦再说。 千月秘境摇晃了许久,似是不断受到灵力冲突,许是秘境感受到了危机,竟将所有外来之人皆给排斥了出去,包括苏卿梦。 苏卿梦再见到无音的时候,穿着白色僧袍的佛子悬浮在秘境之上,原本半阖的端凤眼竟然怒目圆睁,隐隐有日后怒目金刚的架势。 无音在被排斥出千月秘境之后,心中唯有一个念头,那便是绝不能将苏卿梦独自留在秘境之中,竟以一己之力在外撼动秘境。 他将本命佛珠散开,在他的周围形成冲击秘境的阵法,浑身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只是那些金色光芒之中散布着如血一般的红光。 苏卿梦知道这些红光暗中浮动,一旦抓住了机会便会彻底覆盖过金光。 在这个无人敢靠近无音的时候,她走到无音的面前,拉住了他白色的僧袍,“哇”的一声哭出来:“和尚你不要再冲破封印了。” 无音垂眸看向在自己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的小花妖,突然之间,便觉得筑在心上的数道防备土崩瓦解。 对上苏卿梦,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无音一声“收”,将佛珠收回了手腕上,伸手拂过苏卿梦的眼角,将那一颗一颗的泪珠轻轻擦拭掉,温和地说着:“别哭,我寻一个地方,你同我说清楚” 他的指腹自她的眼角轻轻滑落,落在了脸上的那道剑伤上,无波的眼眸内起了暗涌,只是很快便隐藏了起来。 无音将苏卿梦带到一处无人之地,并在四周设了结界,才对她说:“说吧,我身上的封印究竟是怎么回事?这里……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卿梦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在他的面前对着手指。 无音耐心等待,并不催促她,静静等着她自己开口。 沉默许久,苏卿梦终于受不住地开口:“你既然冲破了二道封印,必然有之前的记忆,你……还记得那个梵钟吗?” 无音点点头。 苏卿梦小声解释:“那是名为裕光梵钟的神器,以至纯灵力催动,便可时光穿梭,回到有夙愿未完成的时空。” “你的本命法器与裕光梵钟相撞,二者皆碎,裕光梵钟的灵力涌入我的体内,我也因此获得了裕光梵钟的神力,可带你的神识穿越时空。”苏卿梦轻咳了一声,“但我的本体毕竟不是梵钟,你的神识太强,我只能连下三道封印,待到三道封印全解开,便是我们回到五百年后的时候。” 饶是无音亦对苏卿梦的这段话思考了许久,才说:“也就是说如今是我五百年后的神识附在五百年前的肉身之上,至于你,是因为作为神器本身才随着我穿越而来的?” “嗯嗯,”苏卿梦点点头,又补充说,“我约莫是神器中的器灵,我的本体如今也在五百年后,只是化形的灵识跟着你过来了。” 无音轻声问道:“为何带我来此?” “不是我带你来的,是因为这个时空之中有你的夙愿,我们才会来此,”苏卿梦回答。 她朝着他笑开:“你帮了我,所以我也帮你完成夙愿。” 小花妖脸上的笑容纯良,无音忍不住又轻轻抚摸了一下她似桃花花瓣的眼尾,于这个时空未了的夙愿吗? 无音问:“若是我改变了这个时空的事,那么五百年后又会怎样?” 苏卿梦迷茫地摇摇头。 无音笑了一下,小花妖自是不知道的,可是他却是知道,因果早已注定,是为天道命数。 他是佛修,理应不该生出改变过去的妄念,只是这一刻妄念滋生,梵音寺数百条性命啊…… 38 被黑化男主一剑杀死的炮灰花妖(五) …… 天剑宗三人自然也是从千月秘境里出来了, 任清月虽被司彦所救,却是苍白着一张脸,推开了他的手。 至于巫云锦便更加什么也不想, 提剑便刺向司彦, 哪怕她不是司彦的对手,但她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魔。 从千月秘境出来的其他修士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当时天剑宗起了内杠。 司彦并不把巫云锦看在眼里,他看了任清月一眼, 到底没在千月秘境外掀起腥风血雨, 匆匆离去。 另一边, 无音也不管千月秘境之事, 带着苏卿梦回梵音寺。 只是他还没有走回梵音寺,便遇上了好几拨前来抓苏卿梦的修士。 “佛子,还请留下你身边的这个花妖。”虽然无音的佛子之名在外,但是却挡不住人心贪婪。 他们听到传言,无音身边的这个小花妖身上藏着时空之力, 何人不想掌握时空之力, 在时间之中任意行走, 或是改变既定的命运,或是寻到失传已久的神器,他们看向苏卿梦的目光格外贪婪。 无音望向他们,那些恨不得将苏卿梦占为己有的目光,叫他心底的戾气不断涌出, 佛光之中的血光也跟着浓了几分。 散出的佛珠险些就要夺人性命,还是苏卿梦拉住了他的衣角。 无音低头看到衣角上那只白白嫩嫩的手,再对上苏卿梦那张干净的脸,他心底的戾气忽地散去, 收回了佛珠。 只是他不杀他们,他们却不愿意放过苏卿梦,越来越多的修士冲着苏卿梦而来。 他们问无音:“佛子是要和整个修真界为敌吗?” 无音没有说话,但是绝不会交出苏卿梦。 苏卿梦看着他外面的那圈金光,又多了些许红色。 无音和苏卿梦去千月秘境不过花了十日,回来却花了一个多月时间,好在他们回到了梵音寺,那些修士到底不敢随意进入梵音寺。 “师父。”无音单独去见了老主持。 老主持站在树下,看到他时却长长叹了一口气,“无音,你的心里怎么会多出如此之多的贪与妄?” 无音行礼的手一僵,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指尖,看不出悲喜,问道:“师父,我想护住她,有错吗?” “你只是单单想要护住她吗?”老主持反问。 无音沉默,过了许久才说:“师父,我始终记得我是梵音寺的佛修。” “无音,”老主持又说,“生死有命,莫强求。”像是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无音始终低着头,一直等到老主持走了,他才慢慢抬起头。 梵音寺的桃花开得正盛,一阵风过,点点桃花随风飘落,而他一抬头,便看到一身红衣的小花妖坐在桃花树上,甩着两条纤细的腿,看着最是天真无邪。 她低头看他,桃花眼笑开,眼尾泛着一点点,恰似这飘零而下桃花瓣,而她也随之轻轻飞下,飞到他的面前,笑嘻嘻地叫着他:“佛子。” 无音下意识地便伸出手去,接住的却是落下的花瓣,他默默收回手,盯着手中的花瓣。 无知的小妖问他:“你去接花瓣干什么?” 无音摇了摇头,却是将花瓣放到了袖子里,淡淡地对她说:“这几日外面不安全,你不要到寺外去。” 苏卿梦眨了眨眼眸,像是要蒙混过关,无音知道她并不听话,朝着她浅浅一笑,轻声哄着她说:“乖。” 她歪着头看向他,说:“和尚你再笑笑,我便听你的。” 无音顿住,缓缓对上苏卿梦的眼,他再次笑开,笑容温暖,向小妖许诺:“待你真正化形之后,我带你游遍整个修真界,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随你。” 苏卿梦的眼眸一亮,整个身子都扑进了他的怀里,像只小狸猫一般在他的脖颈处蹭了一下,撒娇地说着:“和尚,你真好!” 说完,她便放开无音,蹦蹦跳跳地走开。 无音站在原地,只能看到她殷红的背影,只能听到自己的心“砰砰”跳得剧烈,被她蹭过的脖颈处像是燃了火焰一样,滚烫得吓人。 他双手紧紧合十,试图摒弃脑中的杂念,然而闭上眼眸之后,却依旧有那一抹红久久挥之不去—— 这一回,即便没有老主持提点,他也知道他生出了太多不该的贪与妄。 凝聚在梵音寺外的修士越来越多,梵音寺里的氛围也开始逐渐凝重起来,唯有苏卿梦还似没有察觉得一般,开开心心地四处逛着。 无音看着外面黑压压聚集的人群,突然间就想起了曾经五百年前的梵音寺—— 彼时他被老主持派往北城抵御兽潮,他出发的时候寺内一切如常,然而他回来之时,却只有被魔焰烧成灰的梵音寺。 那时候,外面也是这样围着黑压压的人群。 与如今急于进入梵音寺的众人不一样,他们只是在一旁围观着,在他回来之时,对他说:“是无言入了魔,打开了魔界之门,魔族趁机侵入修真界,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只能以梵音寺为阵眼,封住魔界之门。” 可是他却是知道,无言师兄虽然寡言,却是最慈悲的那一个,何况就算是魔族入侵,梵音寺的众僧人也并非一个都救不了。这些平日里将苍生挂在嘴上的修真之士做的,却是以整个梵音寺为祭去堵魔族之门,梵音寺上下无一人生还! 他只是冷冷扫视,便能见到这些人的贪婪与算计,那些铺天盖地的恶。 他不顾众人的反对,走入充斥着魔气的梵音寺,终是见到了他师父的最后一面。 老主持平静地坐在魔气之中,摸着他那双快要入魔的眼眸,叹息着说道:“无音,你自小天资聪慧,是众师兄弟之中悟性最高的,故而得以佛子之名,但是你太过执著善与恶、生与死,世人虽为心中算计牺牲了整个梵音寺,可是阻挡魔族入侵本也是我们佛修该做之事。” 慈悲的老主持从自己的僧袍上扯下一段布,用尽毕生修为以魂火燃尽为代价,将那段布绑在了他的眼睛上,“而今为师为你封上这双金刚怒目,你当放下心中执念,立定成佛。” 因为有了老主持的封印,他才得以平安从满是魔气的梵音寺里出来。 他站在那里,冷冷看着如同炼狱众相一般丑陋的修士,他却无喜无怒,朝着众生行了佛礼。 修士们放了心,唯有无音自己知道,心魔已于他心中种下,纵有封印,只是若是寻不到这世间能让他平静下来的善,他终有一日还是会成为杀恶的怒目金刚。 “和尚——” 无音猛地回过神来,便在一掌之外看到了苏卿梦,她凑到他的面前,一双眼眸似明镜一般照着他。 苏卿梦抬起手,手指点在他的眉心处,金色的光一点点凝聚在他的眉间,如灯火驱逐开他眼中的黑暗。 无音的眉间缓缓舒展开来,对着苏卿梦笑了笑,“我没事。” 他要去寻无言师兄。 苏卿梦跟在他身后。 无言如今对无音和苏卿梦的形影不离早已习惯,只是面上仍有些纠结。 苏卿梦却在他的眉间看到了一缕黑气,她一下子窜到了无言的房内。 无言想要阻止,却被无音拦住。 苏卿梦在无言的房中找到了一大箱的灵石,然而灵石上却沾染了魔气,她手中的金光洒在灵石上,却并没有完全净化。 她把整个箱子翻了过来,竟在箱子底下看到了魔尊的印刻。 无言看到印刻也吃了一大惊,“怎么会如此?这一箱子灵石明明是直接从矿上直接送过来的。” 无言在俗世还有亲人,他的亲人十分富裕,有数十座灵石矿山,每个月都会给无言送一大箱子的灵石。 却没有想到送来的灵石会有问题。 无音当即就毁了那一箱灵石,阻断了无言入魔的诱因。 “啊……好多灵石没了……”苏卿梦有些惋惜,这么一箱灵石可以买好多好多东西,在山下混过的小妖已经知道了灵石的好处。 “还有。”无言反倒安慰小妖,出家人本就不在意身外之物,何况他有很多,他从袖中拿出一大包灵石塞给了苏卿梦。 苏卿梦拿着沉甸甸的灵石,再悄悄看了一眼无音,不着痕迹地靠近了无言一点,朝着无言笑得灿烂。 无音无奈而笑,“我带你去我那,我那也有很多。” 小花妖立刻挪到了他的身边,只是下一刻无量在院子喊着小花妖,小花妖便舍下他飞了出去。 无量在后院寻到了一朵红色的曼陀罗花,便放在盆里带给苏卿梦。 苏卿梦看到红色的曼陀罗花却愣了许久,无音轻声问她:“怎么了?” “我总觉得我忘记了什么……”苏卿梦略微有些恼怒地拧着眉头,她总觉得自己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无音笑了笑,“既然忘记了便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无量挠了挠自己的光头,总觉得苏卿梦看到这朵花似乎不大开心,他便偷偷藏了起来,趁着师兄弟不注意的时候,传音给苏卿梦:“我那里还藏着几坛酒,我分你一碗,但你不许告诉师兄和师弟。” 苏卿梦一下子便笑了起来,眉眼明艳得叫无音多看了两眼。 果然没多久,无量就悄悄向苏卿梦招手,将她带到自己的院子里,只是他才刚将酒坛拿出来,便听到无音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无量师兄。” 这酒自然是喝不成了,不仅喝不成,还被无音收入了袖中,苏卿梦瘪了瘪嘴:“我又不是佛修。” 无音笑了笑,没有反驳她,却也没有将酒给她。 气恼的小花妖一会儿跟在他身后,一会儿又飞到他前面,可惜无音是铁了心不给她酒喝,好在小花妖的气恼素来不会维持很久,很快,等到他拿出一块糕点的时候,小花妖便忘记了酒的事。 无音看着嘴上糊了一圈糕点粉末的苏卿梦,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如今也见了不少人,可有喜欢谁?” 苏卿梦抬起眼眸,望向他的目光明亮如镜,照出他眼中的妄念,而他听到小花妖说:“我喜欢你呀。” 她的目光清澈,却搅乱了他的道心。 尽管梵音寺中一片岁月静好,寺外的修士却是越聚越多,直到有一日天剑宗宗主也来了。 因着天剑宗宗主与老主持的关系不错,老主持还是将他引进了寺内。 天剑宗宗主开门见山:“大师,那花妖并非普通的花妖,你一直将她留在寺中,只怕是个祸害。” 老主持笑着没说话。 天剑宗宗主继续说:“天剑宗与梵音寺关系一向亲密,若是大师信得过我,不若将那花妖交给天剑宗处置。” 站在老主持身旁的无音轻笑了一声,双手合十,说:“魔尊藏匿于天剑宗这么多年,天剑宗都未曾发现,花妖之事便不劳驾天剑宗了。” “既如此,天剑宗便不管了。”天剑宗宗主脸上无光,重重哼了一声,便要离开了。 然而跟随在队伍里的一个剑修却突然大喊道:“梵音寺藏匿妖修,人人得而诛之。” 便抽出了长剑。 梵音寺内,佛修和剑修打了起来。 过招之间,无音便发现本与天剑宗宗主伯仲之间的老主持有些力不从心—— 他的师父已经大限将至。 他顶替老主持,与天剑宗宗主对上,只可惜他身上还有一道封印,与天剑宗宗主交手数个回合之后,便也开始露出破绽,身上的剑伤越来越多。 即便如此,天剑宗宗主依旧暗自吃惊,他比无音大了一千多岁,他在无音这个年纪的时候远不如无音,若是不趁现在杀了无音,日后这修真界的第一还真说不准。 因此,他的杀意愈来愈重,每一招都是杀招。 无音依旧不紧不慢地对付着,纵一身的伤,竟还叫天剑宗宗主产生他还游刃有余的错觉。 天剑宗宗主并不知道无音是在压制修为,他知道自己不能冲破第三道封印,若是冲破了,他便要回到五百年后。 不过好在他早有准备,在剑修进来之时,他便已开启了梵音寺的护寺结界,外面不论妖魔鬼怪都进不来了。 这一次,他是铁了心要改变梵音寺的命运。 前面打得翻天覆地,而这一些却仿佛与苏卿梦没有关系一般,她还是坐在那棵桃花树上。 她远远眺望着寺外,这一次没有无言的魔化,然而在梵音寺外依旧形成了魔气的漩涡,太多的修士聚在梵音寺外,当人的贪欲被无限放大,一旦有一丝魔气混入其中,便会有人入魔,打开魔族之门—— 梵音寺当初便建在修真界与魔界的通道之处,建寺最初的目的就是镇住此处的魔气,保住修真界的安宁。 只可惜岁月流转,寺中的僧人还恪守着职责,而外界早已忘却他们的奉献。不管是原剧情里的故意牺牲梵音寺,还是如今冲着宝物而来。 寺外的魔气漩涡越来越大,最终越来越多的人因为心中的私欲入魔,反过来滋养魔气,在空中形成了一道黑柱,打通了修真界与魔界的通道。 魔界之门开启,饿了千百年的魔物瞬间从出口处涌出来,开始大肆的杀戮。 “不好了!不好了!魔界之门被打开了!” 有守门的小沙弥跑进来,对着还在大打出手的剑修和佛修喊着。 梵音寺纵然开启了护寺结界,依旧在动荡之中摇晃了几下。 双方收手,齐齐外向寺外那骇人的魔气柱。 “大师,守住通道还是梵音寺的职责。”天剑宗宗主在这个时候想起了梵音寺。 无音双掌合十,眼里不见悲喜。 老主持沉沉地咳嗽了两声,他的修为未有突破,如今已经快到了寿命的极限。 只是他依旧站了出来。 无音拦在了他的前面,“师父,那些人心中有恶,罪有应得。” 老主持摇了摇头,拍了拍无音的肩膀,“无音,不必执着于善与恶,我们只做该做之事。” 无音望着老主持的背影,五百年行走看尽的恶叫他难以对外面的人起悲悯之心,只是他想到了苏卿梦,这个世上总还有善值得他去救。 老主持走出了梵音寺,自魔界通道那边吹来的魔风吹起了他的胡子和僧袍,平日里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在此刻格外肃穆。 寺中所有的僧人也跟着他出了寺,面向寒彻骨的魔风与那些张着血盆大口的凶兽们,以及入魔失去理智的修士。 老主持祭出手中佛珠,将自己毕生的佛力皆注入佛珠之中,佛珠飞向魔气柱,却很快便被吞噬了。 所有的佛修都学着他,然而修士所凝集的魔气远超过曾经无言一人所引的魔气,纵然魔气吞噬了所有的佛珠也仅仅是缩小了一些—— 除非以梵音寺为祭,才能将整个魔气柱封印,也才能将所有的魔兽赶回去。 无音在一刹那,仿佛又看到了既定的结局。 他闭了闭眼,想着他冲破第三道封印,不知道能不能在一瞬间封印住魔气,若是以他一人之死换得整个梵音寺,也是值得的,只是要负了对小花妖的誓言了。 无音走上前,朝着老主持行了一个礼,祭出了他的本命法器。 “呵。”在魔化的修士之中却走出一个容貌昳丽的青年,他眼下的红色泪痣分外惹眼。 是魔尊司彦。 司彦朝着无音一笑,他的桃花眼笑起来自带邪气,同是桃花眼,苏卿梦笑起来却格外纯善。 他说:“佛子,这么大的魔气柱可比无言一人之力形成的要大许多,只可惜你为了救无言,毁了他身上的魔气,我只能利用这些人了。” 他说的无辜,可即便是这些人也都是他利用苏卿梦之名,引到梵音寺前的。 司彦又轻笑着说:“以佛子一人之力怕也是难以封印的,不如让那小花妖来,她不是能净化魔气吗?” 无音的端凤眼猛然睁开,望向司彦的眼神格外冰冷,他知道三百年之后,修真界之人才会合力封印司彦,而他并不介意如今就将司彦一并封入魔界之门。 司彦吃了玄鸟的内丹,隐隐约约能感受到无音身上的时间因果,眯了一下眼睛,“看来不单单是小花妖自未来而来,佛子亦不是这个时空之人。小花妖看着不像是有未了夙愿的,那么这个时空的夙愿是佛子的。” 魔尊很聪明,只一下便猜到了因果,“佛子为救梵音寺众人而来,不过想来佛子也并不了解裕光梵钟,那虽是神器,却是魔神所造,凡更改因果则必遭反噬。” 无音并不在意,他朝着司彦出手,佛珠金光直接注入司彦身上还未消磨殆尽的玄鸟内丹,一下子便灼伤了司彦,一大口血从魔尊的口里吐出来。 司彦拔出长剑,旧伤未愈的魔尊尽管在天剑宗滋养了那么久,依旧有些不敌无音。 他问:“你当真是佛子吗?” 着实有些疯,像是不要命了一般。 无音没有打算活下去,他要与司彦同归于尽,一起封住这魔界之门。 可司彦却不想死,他煞费苦心,并不是要在这里和无音同归于尽的,他一边狼狈地躲着无音的佛珠,一边说:“反噬可不是于你,而是花妖,她带你来此,你改变因果,她作为使用能力之人,必将遭受反噬之力,像她这般柔弱的小花妖只怕得魂飞魄散了。” 无音顿住,司彦的长剑刺入了他的胸膛,鲜血瞬间染红了僧袍,剑上的魔气侵入他的心,无音见到了桃花树下的小花妖,那双端凤眼猛地睁开。 司彦笑了,“佛子,你道心不纯。” 他慢慢收回了长剑,却说:“梵音寺的使命便是守住魔界之门,你若收手,梵音寺众人必然要用性命来封印魔气,你若不收手,小花妖就得死。” “佛子,你想要哪边活呢?”司彦笑得恶劣,“还是快些做决定吧,时间不等人。” 无音盯着司彦,端凤眼染了血,红得像是要入魔一般。 司彦却是笑得更大声了,他的剑再一次插入了无音的腹部,两难的无音未做挣扎,魔气侵入他的骨髓,无音面前的小花妖更加清晰了。 小花妖面若桃花,捧起他的脸,轻轻吻了他的眉眼,笑语晏晏地说:“无音,我喜欢你。” 无音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小花妖并不会唤他“无音”,他念了一声“破”,幻象消散,佛珠重新凝聚到他的手腕上,他忽地在瞬间明白了老主持所说的不要在意善恶,因为即便是他心中亦有恶,亦有欲,亦有贪。 他垂眸,竟舍弃了本命法器,那手上的佛珠一颗颗全都飞向还在梵音寺的苏卿梦,再一声“破”,他破开了第三道封印,一身佛光散尽,包裹住通天的魔气柱,他想一搏,以神魂为代价,既护苏卿梦,亦护梵音寺众生—— 然而本该被他本命佛珠护住的苏卿梦却突然出现,挡在了他的面前,无音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苏卿梦冲着司彦一笑:“谁说夙愿只是和尚一人的?” 一贯纯良的花妖在司彦面前竟是笑得有几分妩媚:“我既是为了和尚而来,亦是为了这魔气而来。” 她本就是从怨气中生出来,顿悟了以怨气与魔气转换为灵力修炼的心法,然而废土的怨气已经被她吸收得差不多了,并不能维持到她真正化形,她既为了帮助无音而来,也为了这能让她化形的魔气而来。 顷刻间,她身上的金光全都飞向魔气,而那些魔气竟然尽数飞进她的体内,不单单是魔界之门的,还有无音身上所沾染的,以及司彦身上的。 司彦在一瞬间看到了苏卿梦的本体,黑色的曼陀罗花,生于怨气的黑暗之花,魔气是她成长的最好养分,或许他与无音都上了当,但他已无暇想那么多了,他身上的魔气越来越少,再少下去莫说是无音,便是元婴期的修士也打不过。 他只能祭出保命的法宝,赶紧逃离—— 好在苏卿梦吸收掉所有魔气的一瞬间,也与魔气一起消失了…… 无音只觉得眼前一道精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没一会儿又堕入了无尽的黑夜之中,等到他能睁开眼眸时,眼睛上没有绑眼布,叫他分不清究竟还在五百年前,还是回到了五百年后。 他快速看向四周,是苏卿梦生长的废土,就在离他的一丈远的地方,黑色的曼陀罗花合成了花骨朵,静静地等待着再次开放。 无音的心跳得厉害,这是他第二次见黑色曼陀罗花重开,他希望这一次花里出来的还是那个无瑕的花妖,然而那么多的魔气被苏卿梦所吸收,他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曼陀罗花再次当着他的面慢慢绽放,只是他的担忧成真了,这一次不再有闪着金光的小花妖从中飞出。 黑色曼陀罗花已经完成成长,整朵花幻化出最妩媚的花妖。 她的五官像极了十六岁模样的苏卿梦,只是曾经可爱的圆润全然褪去,一张脸上只有叫人战栗的美艳。 她缓缓睁开了眼眸,一双桃花眼乌黑,眼尾的一抹嫣红衬得她愈发妖冶,乌黑的发如瀑布挂在她洁白的身子上,却再没有围绕在身边的金光。 苏卿梦看向他的目光陌生,微微轻启红唇,问道:“和尚,你是来收我的吗?” 39 被黑化男主一剑杀死的炮灰花妖(六) …… 无音对上苏卿梦的眼睛, 那依旧是一双极为清澈的眼眸,却也十分冰冷。 她看向他,如同看向路边的花草, 这本是最自然的神情, 无音却只觉得胸口发闷,明明在上一刻,小花妖看他的眼神明媚如曦光。 更让他胸口阵阵发闷的是,眼前的苏卿梦已然成魔,她举手投足之间再无金色的至纯灵力, 而是黑色的魔气。 无音垂眸,问道:“你还认得我吗?” 这已经是苏卿梦第三次问他收不收她了, 前两次她问的时候,一次是初见,一次是遗忘, 他不知道她这一次可还记得那些他们曾经的过往。 苏卿梦点点头:“记得的。” 无音抬眸, 眼里有了希冀, 只是下一刻苏卿梦的话便灭了他眼中的希冀:“但那又如何,如今我是魔。” 她是妖时,他或还能与她为伍, 只是如今她是魔, 佛与魔自是不两立,“和尚, 你救过我,我亦为成全你的夙愿而入魔, 你我之间算两清了,不过我有我的执念,你要收我还请再等两年。” 她说话时尽是勾魂的妩媚, 无音想到的却是她曾经的娇憨。 “你入魔,”无音开口,他竟发现本该是简单的一句话,自他口中而出竟满是苦味,“是因为那些魔气吗?” 苏卿梦似乎是在回忆,站在原地呆滞了许久,才缓缓笑开,笑容有些轻佻,“也不全然是因为魔气。” 她缓缓解释:“裕光梵钟当真是神奇之物,名为梵钟,却要吞噬至纯灵力才能驱动,我吸收了梵钟之力,穿越时空自当以至纯灵力为祭,待到至纯灵力消耗殆尽,我无法再将魔气转为灵力,也只好由着魔气带我入魔了。” 但是于苏卿梦而言,倒是没有差别,她改变反派命运的目的已经达到,提升修为快速化形的目的也已达到,成神还是入魔,于她并无区别。 无音瞬间明白,轻声问道:“如果我没有执著于改变过去,如果我没有冲破第三道封印,你是不是就不会入魔了?” 苏卿梦轻笑出声,妖娆地唤着他:“佛子,结局已经是如此,何必纠结过往?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结局如此,过往不必纠结,是了,恰是因为他纠结于过往,故而才有了苏卿梦的入魔。 无音闭上了眼睛,是梵音寺改变命运之后的五百年记忆涌入他的识海—— 魔气被苏卿梦所带走,魔界之门被他师父再次封印,至于剩下的魔兽并不足以为患,尚保持清醒的修士完全可以斩杀。 梵音寺没有被魔气侵染,寺中众人依旧活得好好的。 老主持的极限将至,临死前对他说道:“现在这般,于你也不知是福是祸。无音,往后不要再回梵音寺了。” 老主持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徒弟,举起了手,用他的毕生修为在他的额间画了一道封印,封住了他关于往后五百年的记忆,包括那些对苏卿梦的点点滴滴。 即便梵音寺还在,无音并没有留在梵音寺中,老主持死后,由无言成为新主持,他离开了梵音寺,就像曾经的五百年一样,开始在这世间寻找。 他曾经是为了寻找纯善,但是这一次,他对善恶有悟,并不执著于此,可他依旧走遍了修真界的万里山川,他总觉得他遗忘了什么重要之物,却偏偏想不起来。 直到他走到废土之外,看到这冲天的魔气皱了皱眉头,本该绕开这片死寂废土的他跟随着魔气走了进来。 无音进入废土之时,看到了那朵待开的黑色曼陀罗花,漆黑一片,魔气萦绕,而这一刻,老主持下在他身上的封印终被冲破,两个各自行走的五百年记忆在他身上重叠。 他忆起了所有,心中竟生出了迷茫,自己所做之事究竟是对是错。 “和尚,”苏卿梦叫了他一声,他望向她,她弯眉一笑,隐约有了过去的影子,“你可曾后悔救梵音寺众人?” 无音摇了摇头。 “那不就得了,至于我入不入魔又有什么关系?”苏卿梦一转身,幻化出一袭殷红的长袍,又一挥手,周围又幻化出从前树林的模样。 树上已无那只夜莺,却有风声、水声、鸟声,还有魔兽奔走的声音,她已不再是那个懵懵懂懂、好奇于声音的小花妖了,这一切如今于她手到擒来。 而她再回眸时,也再没有过去那个小花妖的影子了,如今她是魅惑入骨的魔。 无音却始终觉得心里闷闷的,他双手合十,默默跟在苏卿梦的身后。 苏卿梦已经可以化形,按理应当可以离开这片废土了。 她朝着外面走去,只是走到了边缘,她便听到了系统的警告声:【当前剧情下,宿主不能离开这里。】 她唔了一声,回到五百年前的时候因为不在剧情管辖的范畴,所以她能随意行动,而今她虽然能化形,却因为受到剧情的束缚而无法离开这里。 苏卿梦试图跨出去,却是一道闪电直接劈了下来,还是无音及时为她挡住了这道闪电。 系统的闪电威力远胜于渡劫的闪电,无音抵住这一下,只觉得整个身体全都是痛的。 可便是这道闪电之后,他似乎隐隐之中触碰到了什么不可碰触一般,眼中多了许多原本看不到的东西—— 他看到了在废土的四周尽是无形的壁垒,将苏卿梦困在其中,不允许离去,他的心猛地一跳。 苏卿梦再次听到了系统的警告声:【宿主要是再违背剧情,将收到严厉的惩罚。】 她没有继续尝试,而是回到了幻境的中央,无音依旧跟在她身后。 苏卿梦对他说:“和尚,你可以离开了。” 无音轻轻摇了摇头,“你让我两年之后,你是不是也知道了什么?” 苏卿梦并不吃惊他的敏锐,毕竟这里是修真界,作为如今修真界的最强存在,无音能发现什么也不奇怪。 “你也看到了,我离不开这里,只能等我的执念过来。”苏卿梦在废土的中央幻化出一颗桃花树,她飞到了桃花树上,卧躺在长长的树枝上。 “可惜没有酒,和尚,帮我弄几坛酒来吧。”苏卿梦巧笑倩兮,纤细的手臂枕着头,望向无音的眼睛妩媚动人。 无音站在桃花树前,想到的却是曾经那个天真的小花妖坐在梵音寺的桃花树上,无忧地荡着腿。 他的衣袖里还藏着两坛酒,是从前无量师兄那里拿来的,他并不喜欢苏卿梦喝酒,小花妖酒量也差,一碗酒便能醉倒。 只是他再抬头望向入魔的苏卿梦,对上她迷蒙的桃花眼,终究还是将酒拿了出来。 “这是从前无量师兄的酒吗?”苏卿梦笑着自枝头飞了下来,接过无音手中的酒坛。 她拈指便是幻化出一盏酒碗,为自己倒上一碗,痛快饮尽,化形之后的妖似乎酒量也上去了,一坛酒饮尽也未见她醉倒。 只是莹白的脸上染了醉人的红,她仰起头,望向天上的太阳,只是这太阳亦是她幻化而出,自这里变成废土之后,终日瘴气覆盖,见不到太阳。 “无音,这五百年你回过梵音寺,见过他们吗?”苏卿梦醉眼朦胧地瞧向无音,果然见无音摇了摇头。 “你逆天改命救下他们,怎么又不回去看看呢?”苏卿梦捂嘴轻笑,似是有些醉了,只是无音向她伸手时,却没有碰到她,只有一丝黑色的魔气在他的指尖沾染了一下。 “嗯,我回梵音寺一趟。”无音应了一声,虽然师父叫他不要回去,但是苏卿梦说得对,他是要回去看一眼。 “嗯,去了以后就不要再回来了呢。”苏卿梦冲着他笑了一下,又挥了挥手,便幻化出一群美男子来,那群男子能围着她细语,哄她开心—— 她已不再是那个没见过活物、没有见识的小花妖了,若是可以离开,她甚至能在魔界成为一方魔尊。 无音回头看了一眼被美男围着她,终究还是选择了离去。 他回了一趟五百年不曾回过的梵音寺,梵音寺依旧还是过去的模样。 无言师兄见到他很是欣喜,又给他塞了一大包灵石,还有无量师兄,没有老主持管着,他喝酒喝得愈发肆无忌惮了。 无音不经意看到了寺中那棵桃花树,如今山下正是冬季,只是山上依旧温暖如春,寺中的桃花依旧如当年他离开的时候开得茂盛。 他随口问向一旁的无量师兄:“那时无量师兄还以为我要还俗娶苏卿梦为妻呢。” “什么?这是什么事?”无量非常错愕,在他的记忆里并没有这样的事。 无量在震惊过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佛子所说的苏卿梦是何人?你……真的打算还俗吗?” 无音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怎么会呢?无量师兄不记得那个和你一同喝酒的小花妖了吗?” 无量的眼里竟是迷茫。 无音了然,他又去问了无言,果然无言的反应同无量是一样的。 他再问了一圈,梵音寺上下无一人记得苏卿梦,这些人身上并没有封印记忆的痕迹,但是他们都不记得苏卿梦了。 他再看向那棵长满桃花的桃花树,竟有些分不清何处是真,何处是幻。 他又想到了一个人,不,应该说是一个魔,前魔尊司彦。 前魔尊司彦是被修真界众人引入阵法,最后任清月以性命为阵眼封印了他。 只是这等重要的事,既没有一个人来寻修真界的第一高手无音,亦没有人来寻梵音寺的佛修—— 如今细细思量,无音便觉得很奇怪。 除了梵音寺众人被救下来,其他的事情依旧按着他曾经的五百年进行着,没有丝毫的变化。 “无量师兄,这些年可有其他修士前来梵音寺拜访?”无音又是随意一问。 无量依旧摇了摇头,他犹豫了一下,才对无音说:“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发现,但是五百年过去了,寺中众人的修为都没有长进,但是吧,那些修为低的师弟也都没有老去。” 无音垂眸,他逆天救下的梵音寺似乎被遗落在了时空的角落里,师父曾经说他过于执著于生死,而今梵音寺的人这样五百年如一日地活着,他亦不知道是好是坏。 只是他始终觉得不对劲,这个世界的天道与命运既没有阻止他去拯救梵音寺,却也没有让梵音寺的众人走出时光,只除了他的师父。 他突然想起来,那个没有被救下的梵音寺只是在众人口中不经意的一句话,并没有人提及他的众师兄弟死于其中,唯有他的师父是他闯入满是魔气的梵音寺中见了最后一面,并对他下了封印。 而如今,也只有他的师父死去,并在临死之时对他下了封印…… 无音又去了一趟天剑宗,见了如今已经是天剑宗长老的巫云锦。 巫云锦在见到他的时候眼里有些疑惑,只是她修的是无情道,故而神情淡淡。 无音却在她身上看到了天道护佑的痕迹,和他之前在司染身上看到的很像,就像她和司染皆是天运之子一般。 他垂眸,那么苏卿梦呢?于天道又是什么? “巫道友,可还曾记得五百年前千月秘境之事?”无音问巫云锦。 巫云锦眉头略微皱了一下,显然千月秘境于她并不是什么好事,只是无音既然来问,她一向不习惯撒谎,还是点了点头。 “那时你们杀了一只九阶玄鸟?”无音问。 “是的,彼时我与任师姐,以及伪装成天剑宗弟子的魔尊一起入了千月秘境,魔尊杀了九阶玄鸟取了它的内丹,得以修复魔魂,所以才有了两百年前的那场恶战。” 显然在巫云锦的记忆里没有他。 她又说:“只可惜法师这个最后的佛修当时不在修真界,要不然也不必死那么多人对付魔尊。” 巫云锦依旧叫他“最后的佛修”。 无音若有所思,朝着巫云锦拜别之后,又回到了废土,这一次他将废土之外的禁锢看得更清晰,方圆十里,皆是禁锢。 他略微施法,法术也只是穿过了禁锢,这个禁锢似乎仅针对苏卿梦。 “和尚,你怎么又来了?你这个样子,倒叫人误会呢。”苏卿梦这一次坐在桃花树下,没有再幻化出人来陪她。 桃花树上的桃花已经开败,只留下枯枝,倒是比梵音寺的桃花树更真实些。 无音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苏卿梦。 苏卿梦这一次像人一般,慢慢走向他,只是细腰摇晃得如同风中的柳条,分外妖娆,她的手轻轻搭住他的肩膀,朝着他吐出微热的气息:“佛子,可是想渡我?还是想要我来渡佛子?” 他侧目,苏卿梦桃花眼的眼尾更加嫣红,似桃花花瓣上的那点红。 无音从袖中拿出曾经小花妖最爱的糕点,“这是我从梵音寺带回来的。” 苏卿梦却是不接,又朝前了一步,曼妙的身姿贴着无音的手臂,像是无骨一般倚靠着他,娇娇柔柔地说着:“佛子喂我吃。” 无音就这般拿着糕点一动不动,仿若贴着他手臂的不过是一片树叶一般,于他并无影响。 苏卿梦抿嘴一笑,低下头直接咬了一口他手中的糕点,牙齿甚至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指尖,“唔……我还是喜欢喝酒一些,下次佛子陪我同饮一杯可好?” 无音低头看向苏卿梦,他想起了小花妖也增进这般挂在他的手臂上喝过酒,只是那时候小花妖天真可爱,而如今的花妖却是在刻意勾引。 只是苏卿梦大约不知道,他将她眼底的清冷看得格外清楚。 “啧……”大约他的眼中显露出怀念,苏卿梦觉得有些无趣,便松开了他,“想不到佛子竟喜欢的是那般无趣的小花妖,倒不喜欢我这样风情万种的。” 苏卿梦微微嘟着嘴,看着有几分不乐意,倒是有了一些过去的影子。 “你的执念是谁?”无音突然问。 苏卿梦笑盈盈地回答:“魔尊司染。”并不瞒着无音。 无音见过司染,确实俊美无俦,他心里微微泛酸,却又想起司染身上缠绕着天道的气息,所以苏卿梦在此等候司染是不是又是一次天道的刻意安排? “若是我提前引他过来呢?”苏卿梦说要在这里再等两年,若是他提前将司染引过来,废土之外的禁锢是不是就可以打破? 苏卿梦摇了摇头,“未曾尝试,我并不知道。” 无音点点头,朝外走去,只是他走了几步,又定住,未曾回头,轻声问道:“苏卿梦,你知道你原本的结局是什么吗?” 苏卿梦桃花眼微微睁大,无音猜到的东西或许比她想象的还要多些,只是她很快便眯下了眼,笑道:“什么叫原本的结局?我活在当下,并不知道未来,佛子似乎将我当做了梵音寺的人。” 无音回首,看向坐在桃花枝下的花妖,周围的幻境于他的佛眼中褪去,露出原本灰败的暗色,唯有着红衣的花妖鲜活地坐在那里。 他扪心自问,可愿苏卿梦像梵音寺的人一样活着,没有答案。 于是,他问苏卿梦:“那你又如何知道你要再等两年?” “冥冥之中的所悟。”苏卿梦朝着他轻轻眨了下眼眸,妩媚之中带着几分俏皮,无音竟恍惚了一下,只是到底看到了她眼底的冷淡,入魔的妖与从前不一样了—— 但他还是想要为她打破禁锢,为她提前将司染引过来。 司染是魔尊,生活在魔宫,无音想要将他带到废土并不容易。 无音记得,如今的魔界只有一个缝隙之处可以通往凡间,要想来修真界,只能由凡间到修真界,而修真界想要去魔界,也只能这样。 他想,巫云锦身上有同样的天道庇护,司染与巫云锦之间必然会有某种联系。 他悄悄跟着巫云锦,果然这对反目的师徒竟然在一处秘境又碰上了。 巫云锦见到司染没有什么话好说,直接拔剑相对,只是她没有想到她的剑还没有碰到司染,司染就掉入了无音提前设好的空间陷阱里。 无音将司染带到了废土之外,曾经带着无数东西进入废土的他,这一次去被拦在了外面,他竟寻不到废土的入口。 他垂眸,忽的明白,他与司染不能同时进入废土。 他将司染放出,退到十里之外。 果然废土之上的瘴气隐隐约约可见,他再往后退,司染一人进入了废土之中。 虽然提前了时间,但是只要司染想,他依旧能提前进入废土,这或许便是因为天道庇护,无音这般想着。 司染在踏进废土的这一刻,苏卿梦便感知到了,她倒没有想到无音真的能将司染提前带过来。 她弯唇轻笑,问系统:“男主提前来了,我能提前展开剧情吗?” 系统沉默了一下,回复:【宿主可以提前展开剧情,但宿主在这个世界的剧情结束之后便会离开这个世界。】 像是怕苏卿梦反悔一般,系统随之提前发布了任务:【请宿主变成司染的师父,并将他引入幻境之中,至于幻境内剧情还请宿主自由发挥。】 苏卿梦轻轻啧了一声,不过她早已做好准备,特意精心为司染打造的梦境。 司染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沉睡过去的,只是等他醒过来的时候,面前的女子一身妖艳的红装,浅浅望向他。 只是这一眼却叫他生出了坠入冰窟的错觉,他素来敏感,能隐隐感受到女子对他的敌意。 只是那个女子却淡淡开口说:“从今往后,你司染便是我苏卿梦的徒弟了。” 苏卿梦?他的师父明明是…… 司染还没有细想,苏卿梦手中长长的鞭子便甩了下来,重重地砸在他的面前,地面被砸开,飞起的碎石砸在他瘦弱的身子上,很痛,痛得他没了其他多余的想法。 苏卿梦将长鞭收回手中,用粗粝的手柄挑起他的下巴,逼着他与她对视,“怎么你不愿意?” 司染对上她的这一双桃花眼一下子便愣怔住。 人人都说桃花眼多情,然而他在她的眼里,所能见到的尽是冰冷的无情。 40 被黑化男主一剑杀死的炮灰花妖(七) …… 司染被苏卿梦眼眸中的冰冷所冻住, 浑身僵硬而不知所措。 苏卿梦盯着他的脸瞧了许多,轻轻啧了一声,“鼻梁有痣, 一生不顺,看着就是个晦气的。” “那师父……”一旁的少年发出欣喜的声音, 司染这才注意到他,少年有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十分喜庆,以为苏卿梦不会收司染为徒弟, 眼中是难掩的喜悦。 只是苏卿梦冷冷一笑,“我既然答应了无音法师要收他为弟子, 就一定会收他为弟子, 阿星带你的师弟去他住的地方。” 名为阿星的少年眼里满是失望, 面上闪过对司染的厌恶, 但依旧恭敬地应下。 苏卿梦没有再看向司染,召唤出了玄鸟坐骑,便骑着玄鸟离去了。 司染从地上站起身, 才发现他比阿星要矮一些, 伸出手,那双手并不大,是一双瘦弱少年的手。 他面无表情地运行了一下身上的灵气, 是剑修的灵气, 已经是练气七级的修为。 阿星脸上的厌恶更甚, “我就说剑修养出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师父还没走远,就迫不及待要用剑气了。” 司染抬眸看向阿星,阿星并不怕他,手中祭出一把琵琶, 轮了一把音,便引得司染一口鲜血吐出,又跪在了地上。 阿星居高临下地看向他,眼里的冰冷与苏卿梦如出一辙:“记住,你如今已经是长夜阁的弟子,你的师父是长夜阁的阁主苏卿梦,你已经不再是天剑宗的弟子了。” 司染这才有了错愕,天剑宗不要他了?! 他闭上眼睛,脑中一闪而过的是长剑刺入身子的一瞬,以及那句冰冷的话:“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天剑宗的弟子,我就和宗主说过,不该让你活着。” 司染猛地睁开眼睛,冷汗自额前迸出,他确实被天剑宗给舍弃了,只是他不明白,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怎么就会被舍弃了呢…… “还不起来,跟我走?”阿星的声音冰冷。 司染这次倒是学乖了,起身跟在他身后,被他领到了一间普通的弟子房间里,房间不大,至少比他在天剑宗的房间要小许多,东西却十分齐全,收拾得也很干净。 “师父说你要想在长夜阁生存下去,就把身上这身剑修的衣服烧了,换上这个。”阿星扔了一套长夜阁的衣服在司染的面前,便走了。 司染看向一旁的镜子,镜中的他是十四岁少年的模样,又瘦又矮,穿着天剑宗的制服,上面还有一个剑窟窿是他师父巫云锦刺出来的。 他的脑子里还有些混乱,约莫是那时候受的伤太重。 不过司染隐隐记得当时他与巫云锦遇到了兽潮,便是巫云锦也难以抵挡,情急之下,他只觉得体内有股巨大的力量可以救他们,便不管不顾地释放出来。 然而他们却说那是魔气,巫云锦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他,直接一剑从背后刺向他的心脏。 魔气和剑气在他体内乱窜,司染以为自己是活不下来了,好像是一个俊美高瘦的和尚经过,救下他,重新封印了他身上的魔气,并把他带到这里。 然后中间模模糊糊,再有清晰的记忆,便是他跪在苏卿梦的面前。 虽然中间有些断片,但是司染仔细回想着,他的记忆并没有出错,他又扫视了一圈房间,最后目光落在了长夜阁的衣服上。 天剑宗的制服是蓝白相间的,有剑修的清冷感,长夜阁的衣服却是内红外白,远比天剑宗的要出挑,他在一瞬间想起了一身红衣的苏卿梦。 司染知道自己是个记仇的人,苏卿梦的那一鞭他记在心上,只是他曾在众人面前泄露过魔气,就算被重新封印,根本不会有人收留他,除了长夜阁。 他并不清楚苏卿梦是怎么想的,似乎是因为答应了那个救过他的和尚,才收他为徒,但眼下他无处可去,也只能暂时先留在这里了。 他想离开这里,也必须等到修为能和巫云锦抗衡之时。 司染并不是那种犹犹豫豫的人,一旦分析了利弊,他便利落地换上长夜阁的衣服。 他看了一眼天剑宗的衣服,长夜阁的人是音修,却不知为何似乎极度讨厌剑修。 司染并没有按照阿星说的那样将天剑宗的衣服烧掉,而是收入他的收纳袋中。 他身上的伤已经用过药,只是还并未好全,他在房间内打坐打了一个晚上,直到第一日清晨阿星来叫他。 阿星瞥了司染一眼,冷笑着问道:“你们剑修不是最有骨气的吗?为了活命还不是换上你们看不上的小宗小派的衣服。” 字里行间皆是挑衅。 司染记仇,但也善于忍耐。 从前在天剑宗的时候,不少弟子看他的眼神也很是怪异,别的长老的弟子也时常会欺负他,巫云锦即便看到他身上的伤也不闻不问。 曾经他以为巫云锦的冷漠是因为她修的是无情道,所以才会如此,他不愿意给师父添麻烦,便都一一忍下了,现在才明白,巫云锦打心底也是厌恶他的。 恰如苏卿梦。 司染笑了一声,却是恭敬地对阿星喊道:“师兄。” 阿星皱了一下鼻头,只觉得无趣,沉默地将司染往苏卿梦所在的院子带。 到门前的时候,阿星才不甘不愿地吩咐着:“师父最喜欢佛修,最讨厌剑修,你要时刻记住,你如今是长夜阁的音修,那些剑修的东西该扔就扔了,以及千万不要在师父面前说佛修的坏话。” 司染眼眸微暗,这世间只剩下一个佛修了,苏卿梦喜欢谁不言而喻。 他是知道这个世上最后的佛修亦是最强的修士,他也是被佛修所救,只是一个小宗派的音修却喜欢无情无欲的佛修,有趣…… 司染将心思藏好,笑着应好,便走进苏卿梦的院子。 院子的正中央是一棵老桃花树,比寻常的桃花树要高上许多。一袭红衣的女子坐在树枝上,手中拿着酒坛。 她向阳而坐,仰头喝酒,从坛中溢出的酒水顺着她的唇角一路而下,流过她纤长白皙的脖颈,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又打湿了她的红衣,衬得她愈发魅惑。 司染迅速低下了头。 苏卿梦放下酒坛,望向不远处的司染,嗤笑了一声,冷冷唤他:“过来。” 司染听话地走到桃花树下,才发现她并没有穿鞋子,一双脚很白,像上好的白玉,又带了一点桃花粉,倒是和树上的桃花瓣相映成辉。 “我不管你身上有没有魔气,也不管你是不是半魔,但你要记住,从现在开始,你生是长夜阁的人,死是长夜阁的鬼,若胆敢再在我面前用一丁点剑修的东西,便叫你犹如这酒坛。” 苏卿梦一用力,便将酒坛碾成了粉末,从半空中扬下,扬了司染一脸,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司染想着,苏卿梦的修为倒是在巫云锦之上,毕竟是一阁之主。 “我讨厌咳嗽声,不许再发出来了。”苏卿梦从树上跃下,命令司染。 司染硬生生将咳嗽声忍了回去,忍得眼角的泪水都出来了。 十四岁的少年个子却还没有抽长,配上他温润的长相,与湿润的眼睛,样子多少有些可怜,引人同情。 司染曾经这般,惹得天剑宗的师姐们对他怜爱有加,甚至为了保护他与那些欺负他的人起冲突。 而苏卿梦只是用那双冰冷的桃花眼瞟了他一眼,手中的长鞭又一下子摔在了他的面前,扬了地上的尘土,再次冲入他的鼻内,“我最讨厌男人这样装模作样,就算你还没长大也不行,往后要是再在我面前流眼泪,鞭子就直接落在你身上。” “……”司染觉得她有些不讲道理,但是他现在寄人篱下,便也只能忍了。 苏卿梦高傲地朝他扬了扬下巴,“跟我来,挑选你的本命法器。” 司染是有本命法器的,他虽然还只是炼气期,但是巫云锦在用度上对他从来大方,在他引气入体之后,便让他去剑阁挑选了本命剑。 本命法器一旦有了之后再舍弃,便犹如抽筋断骨,轻者重伤,重者修为去掉大半。 大约是看出了他的犹豫,苏卿梦嗤笑了一声:“炼气期的修为罢了,舍了便舍了,就算你不舍我也要废了,你是要自己舍还是我来废?” 她似是给他选择,但是结果并无区别。 “不必劳烦师尊。”司染干净利落地舍弃了剑修的修为。 苏卿梦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跟着又嗤笑一声,笑声中带着轻蔑,司染站在那里,却始终保持着脸上的笑容,仿佛听不懂她的看不起一般。 苏卿梦带他去了武器阁。 司染有些许吃惊,武器阁中的法器皆是极品,最差也是上品,竟是比巫云锦对他还要大方些,要知道他手中的本命剑虽然能升级,如今却也只是中品。 “快选,不要浪费我的时间。”苏卿梦不耐烦说的。 她对他的厌恶从不遮掩,明明白白。 司染故意选了一把极品短笛,果然见苏卿梦板下脸,她说:“唯有这件不行,其他的随便。” 司染垂眸,再选了一件上品洞箫。 苏卿梦却是换了一件极品的洞箫给他,她并非舍不得,唯有那支笛子不行。 司染不动声色,记住那支笛子的模样。 选好本命法器之后,苏卿梦便将他扔给了阿星,不再管他。 阿星带着司染将整个长夜阁逛了一圈。 长夜阁不大,弟子也少,加上司染与阿星,还有开阳、玉衡和摇光,竟是连苏卿梦在内,才六人。 阿星面无表情地说:“长夜阁位于极北之地,因有半年的时间都在夜晚,故而叫长夜阁。如今外面正是极夜之时,天上的这一轮太阳是师父法力所造,你不要踏出长夜阁的结界,外面极冷,不是你的修为能抵御的。” 比起阿星,开阳要随和许多,趁着阿星有事走开,悄悄对司染说:“大师兄也很是讨厌剑修,往后你不要在师父和他面前用剑招。” 司染点点头,又打量了开阳几眼,开阳看上去倒是比阿星大一些,不过修真界从来不以年龄论辈分。 开阳察觉到他的目光,笑呵呵地解释:“大师兄并不是人,以他在妖中的年龄来算还是未成年,故而还是少年的模样。” 司染又有些吃惊,妖虽然在修真界不像魔一般人人喊打,但是却也是被修士所看不起的,往往被收为奴役,他倒是没有想到苏卿梦会收一个妖为大弟子。 “开阳师兄,你和一个剑修说这些干什么!”摇光看向司染的样子和阿星是一样的。 “往后他不是剑修了,是我们的小师弟。”开阳笑着同她们解释。 摇光还是不接受,玉衡则接受良好,对司染的态度和开阳一般随和,甚至隐隐还有些同情他。 司染将几个人的态度尽收眼底,一下就辨认出谁是可以多加利用的,比起笑眯眯的开阳,他应该在两位师姐的身上更能讨到好。 阿星虽然讨厌司染,却也会带着他每天和大家一起做晨课,一并修炼长夜阁的心法。 司染于音修上的天赋很高,不过是半年的时间便恢复到炼气七级的修为。 而他在长夜阁的这半年,也确实得到了两位师姐的关照,摇光虽然一开始对他态度恶劣,只是他装了几次可怜之后,她便态度大变,别别扭扭地照顾他。 司染自小便知道自己的长相讨女人的欢喜,对于摇光的转变并不稀奇,也未曾就此对摇光生出好感。 从小到大,不吃他这一套的女人也就是他的师父巫云锦……而现在又多了一个,巧了,如今也是他的师父,苏卿梦。 苏卿梦这半年对他始终是一样的态度,用度上给他从来都是最好的,心法也不瞒他,只是她每一次见他,总是要在他身边抽上几鞭,尽管没有直接打在他身上,却总是抽得他四周乱石飞扬,溅了他一身,起先是痛的,渐渐的,司染也寻到了避开的方法。 他便是如此,总是能很好地适应,也能以最快的速度寻到对自己有利的法子。 他甚至知道苏卿梦最初来见他,是以为那个救了他的佛修还会再来,只可惜这半年无音未曾来过,苏卿梦冰冷的眼底闪过失望,最后便鲜少召见他了。 这一日,司染还是如往常一般起来,和师兄师姐一起修习,已经十五的少年一下子抽长,身高超过了阿星。 只是他走到修炼场便发现了不对劲,今日的太阳有些奇怪,比往日要无力许多。 “玉衡师姐,师父今日心情不佳吗?这太阳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司染问玉衡,他记得阿星说过,这个太阳是苏卿梦用法力制造出来的。 “这是真正的太阳。”玉衡同他解释,“极夜已经结束,如今入春了,极北之地便进入了极昼期,这半年的时间皆为白日。这段时间,师父是不会再变幻出太阳的。” 司染微顿,笑着问:“那我们长夜阁怎不叫长日阁?” 玉衡突然落泪,感伤地说:“这话你千万不要在师父面前说,我们从前是叫长日阁的……”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条长鞭重重甩在了她和司染面前,这一鞭苏卿梦用足灵力,激起的尘石砸在身上很痛,一下子就让司染想起了初见时的那种痛。 玉衡一惊,拉着司染就一起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地叫着:“师、师父……徒儿不敢再说了……” 苏卿梦目光冰冷地从玉衡脸上掠过,又落在了司染的脸上。 十五岁少年模样的司染和入魔时的他并不相像,看着只是一个好脾气的青涩少年。 她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在司染抬眸时,已经是冰冷的模样。 苏卿梦收回鞭子,漫不经心地看向司染,“都半年了,还没有筑基,你修为提升得如此之慢,是不是看不上我长夜阁的心法?” “……”司染颇为无语,讲道理,他半年就从零恢复到练气七级的修为,已经是极快的速度了,即便是在大宗门里,也是天才一般的存在,也就是苏卿梦嫌弃。 玉衡没忍住,小声地为司染辩解:“小师弟的修为提升已经非常快了……” 苏卿梦又是一鞭子下来,却是打在司染的边上,她这一鞭用的灵力又多了一些,只是甩在旁边,就叫司染浑身如扎了刺一般难受。 “……”明明他连口都没开,为何是打在他这边。 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苏卿梦冷笑一声:“才不过半年,就让女弟子为你说话,可真是好本事。” “……”司染发现了,不管他做什么,还是什么都没做,在苏卿梦眼里都是错。 既如此,她却答应无音收留他,是有多喜欢那个佛修呢?司染在心底想着。 “既然太阳出来了,我带你去白夜崖历练,让你快点筑基。”苏卿梦说着,玉衡的脸却一下子刷白。 她顾不得苏卿梦在生气,慌忙开口:“师父,小师弟这样的修为去白夜崖……” 玉衡撞上苏卿梦冰冷的眼神,不敢再把话说下去,只得小心翼翼地问:“今日入长日,说不得南方会来信,师父要么等明日再出发?” “好,那便明日吧。”苏卿梦抬了一下眼皮,看着竟有几分慵懒的妩媚,便是司染厌恶她,也为她这样的容貌惊艳了一下。 但是司染知道,她这副样子是为了那个佛修。 听说司染要去白夜崖,摇光匆匆跑过来,她直冲着玉衡发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师父,怎么就在小师弟面前提从前的名字呢?” 玉衡觉得委屈:“我也只是因为说到极昼,顺口一说……” “并非玉衡师姐的错,都是我不好,不该随口问的。”明明要被带去白夜崖的是司染,他在摇光和玉衡面前却显得格外自责。 那双本就温柔的眼耷拉下来,鼻梁上的那一点红痣在其中,显得他尤为可怜。 摇光不禁抱怨:“师父也真是的,都过去多久了……” 玉衡慌忙伸手捂住她的嘴,惊恐地朝她摇摇头,过了一会才松开她,又从自己的收纳袋中拿出不少防御的法宝给司染,“小师弟,这些你拿着防身,万一有性命之忧,一定要向师父求救。” “他这个修为,师父却要带他去白夜崖,真遇上危险,还会救他吗?”摇光烦躁地问着,“无音法师过了半年都未曾送信过来,师父不开心,更不会救他。” “你还说我,你也少说两句。”玉衡无奈地说。 摇光也从收纳袋里拿出一堆宝物来,一股脑地塞给司染,“反正你明天放机灵点总没有错,这些法宝可劲地用,不必给师姐省!” 司染笑着同她们说谢谢,模样乖巧,惹得两位师姐又重重叹了一声气,“希望明天师父能忘记这件事。” 但显然苏卿梦并不会忘记这件事,如极夜时她造了太阳,她在极昼时亦造了夜晚,只等到第一日,便让阿星去通知司染。 司染到大门时,苏卿梦已经站在门外,长发被红绸带束成高马尾,发尾在吹来的北风扬起,她浅浅一回眸,却比这天上的太阳更耀眼。 司染晃了一下神,在触到她冰冷的眼底时,连忙低下头,他跨出了长夜阁的结界,刺骨的寒风迎面而来—— 便是他这样的修士也觉得冷,极北之地是真的冷,难怪昨日两位师姐给的东西里还有狐裘大氅。 司染从收纳袋里拿出雪白的狐裘大氅,却并不披在自己身上,而是牙齿打颤地递给苏卿梦:“师父……” 他惯是个会讨好人的。 苏卿梦并没有跟他客气,接过那件狐裘大氅披在自己身上,一贯的红衣美人,忽地一身雪白,是别样的美丽,只可惜司染无心去欣赏,因为他是真的冷。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尚不会飞行,苏卿梦唤出玄鸟,大发慈悲地让他坐在后面。 玄鸟属火,身上火热,司染也能摄取一点温暖。 苏卿梦站在玄鸟身上,只冰冷地吩咐:“不许碰到我。” 司染毫不怀疑,自己若碰到她,她必然会将他一脚从玄鸟身上踢到冰天雪地之中。 乘玄鸟到白夜崖并不遥远,不过是一个时辰的工夫便到了。 司染从半空中往下望,崖上密密麻麻地聚集着白熊,他看不透白熊的修为,必然是只只修为都比他高。 他只觉得头皮发麻,还未思索该如何避开,就被苏卿梦一脚从玄鸟背上踢了下去,直接坠入到白熊堆里。 白熊是领域意识极强的魔兽,见到有生人落入熊群里,立刻便扑了上来。 司染抽出腰间的洞箫,抵住白熊的攻击,起先他还能有模有样地防御和攻击,只是白熊的修为高于他,数量又多。 他很快便难以抵挡,抬头看向还在玄鸟上的苏卿梦,他眼眸暗了一下,决定再搏一把,看看苦肉计对苏卿梦有没有用。 白熊一掌下来,司染没有躲,他的左肩立刻便红了一大片,而他也确定苏卿梦并不会来救他。 他迅速祭出昨日玉衡和摇光给他的法宝,两位师姐给的都是好法宝,每一件都足够他抵挡一阵,只是光防御是远远不够的—— 他手中的洞箫并不能杀死白熊,但是剑可以。 司染再次仰头,望向始终站在玄鸟背上冷眼旁观的苏卿梦。 在承受了白熊无数次的攻击之后,身上的防御法宝再次破裂,司染将手探入收纳袋里,里面除了他曾经的剑与天剑宗的衣服,已经没有别的。 他目光一冽,不再犹豫,抽出长剑便与白熊对上,他的剑像是克在他的骨子里一般,远比洞箫顺手,也更具杀伤力,即便白熊的修为高于他,他也大开杀戒,周围很快便堆满了白熊的尸体,只是太多了。 实在是太多了,像是杀不尽一般。 司染杀红了眼,杀得筋疲力尽,眼前的白色始终没有少下去,反而像是越来越多一般。 他的呼吸越来越沉,肺干得像要炸裂一般,那股子一直护着他的魔气被封印得死死的,根本召唤不出来。 白熊的熊掌一掌下来,他半跪在地,用剑去挡住致命的一击。 长剑彻底粉碎。 他也仰天倒在被血染红的雪地里,模糊的目光之中仅能看到那个站在玄鸟上的女子,乌黑的长发在寒风中飘扬,似黑色的绸缎。 苏卿梦终于从玄鸟身上跳下来,缓缓走到司染面前。 她逆着光,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唯能见到她一身雪白的狐裘大氅,露出一点血红的裙边。 司染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拉住她的裙边,哀求着:“师父……救我……” “我说过再用剑,便如那酒坛。”苏卿梦却是一个转身,将裙边无情地从他手中抽出。 司染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41 被黑化男主一剑杀死的炮灰花妖(八) …… 死亡的滋味并不好受。 司染在醒过来的时候, 整个身躯还在战栗,只是他又突然察觉到不对劲,急急地环视了周围一圈, 才发现他还在长夜阁,并没有死在白夜崖。 不待他细思,阿星走了进来,催促着:“快起来, 师父已经在大门前等着你了。” “等我……干什么?”司染小心翼翼地问。 阿星没好气地说:“带你去白夜崖,才过了一夜你就不记得师父的话了?” 司染面露古怪, 所以之前的那一切都是梦境吗? 他低下头去,若有所思, 悄悄探视了一下自己的收纳袋, 他的本命长剑还静静地立在角落上,并没有碎掉。 司染赶到长夜阁的大门前, 便看到苏卿梦一身红装, 长发束起。 他的心略微一沉,竟是与他之前的梦境一模一样。 苏卿梦浅淡回眸, 望向他。 司染这一次将她的神情看得清楚, 心脏猛烈地跳了一下, 不禁想着, 梦中的那个他真傻,有着这样一双冰冷眼眸的苏卿梦,苦肉计于她不过是一个笑话。 他跨出大门, 吹来的寒风冻得他牙齿打架,而他依旧像梦中一样将狐裘大氅给了苏卿梦。 苏卿梦似是轻笑了一声,只是当司染抬头的时候,她还是那副冰冷的模样, 那一声笑当是他的错觉。 与梦中相比,这一次苏卿梦只是将狐裘大氅随意披在身上,像是大片的红色外镶了一层白色狐毛,透着几分慵懒的美。 司染忍不住悄悄看了她一眼,其实苏卿梦的美本就是极为娇媚的,若不是她冷着一张脸……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挖出来。”苏卿梦冷冷说着,随即召唤出玄鸟,跃到玄鸟身上。 “……”司染没敢再看她,跟着跳到玄鸟身上,都不必苏卿梦吩咐,他就自觉坐在玄鸟尾巴上,离苏卿梦约莫半丈远。 “我还没嫌弃你,你倒是敢嫌弃我。”苏卿梦冷冷回头瞥了他一眼。 “……我只是怕惹师尊不开心。”司染低眉顺眼,乖巧得难以将他与魔尊联系起来。 苏卿梦似乎心情好了一些,这一次司染确定她有轻笑出声,“往前一点,免得掉下去,我还得去接。” 司染稍稍往前挪了一些,离苏卿梦有些近,她长长的发尾被风吹到了他的面上,柔软之中带着几缕馨香,全然不像她这个人。 很快就到了白夜崖。 司染从玄鸟背上往下望,与梦中一样,白熊成堆,而他看不出它们的修为。 他再次被苏卿梦一脚踢了下去,这一次他完全没有用苦肉计的心思,一边抽出洞箫,一边祭出两位师姐给的防御法宝。 苏卿梦站在玄鸟身上往下看,不得不承认,男主就是男主,进步神速,司染再与白熊交过一次手以后,这一次重来,能维持的时间便长了许多,至少不再像上一次这么狼狈了。 只是白熊着实太多,司染又一次被逼到了绝境,他的身子伤痕累累,防御法宝都已经用完,唯有手中的洞箫,以及收纳袋中的长剑。 司染知道自己用不惯洞箫,长剑才能杀死眼前的白熊,情急之下,他的手伸入袋中,再一下便能拔出长剑,而他却突然想起了梦里的死局。 他仰头望向高高在上的苏卿梦,抽剑的手犹豫了。 咬了咬牙,司染放弃长剑,只是在白熊一掌下来,他握着手中洞箫,下意识地就使出了剑招。 他在天剑宗长大,这些剑招几乎融入了他的骨血之中,危机之下,他不假思索,出手的便是天剑宗的剑招。 当一只白熊倒下的时候,他还来不及高兴,却下意识地恐惧了起来,完了!他用了天剑宗的招式! 果然这一次,当他被白熊击倒在地的时候,苏卿梦依旧没有救他。 死亡的窒息感真的很痛苦,司染这般想着,却再一次睁开了眼睛,还是在长夜阁。 他生出了一点怀疑,白夜崖的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是梦境的提示还是…… 不等他再往下思考,阿星进来了,催促着他快些去大门。 司染谨慎地看了阿星一眼,犹豫着开口:“大师兄,我听师姐们说,白夜崖那边的白熊很是凶残,它们可有破绽?” 阿星斜睨了他一眼,嘲讽着说:“倒是会投机取巧。” 尽管面上没有好脸色,阿星依旧告诉司染,白熊的命门在左胸,他说:“你的洞箫尚不熟练,我临时再教你一招,你看仔细。” 阿星将自己的本命琵琶变成了洞箫的模样,使出了一招“千音落”,万道音符化作寒意直击命门。 他并不管司染学会了没有,只催促着:“快点,别让师父等。” 司染也知道苏卿梦脾气不好,没敢多耽搁,快速到了门前。 他依旧选择将狐裘大氅给苏卿梦,苏卿梦也没有同他客气。 到玄鸟背上的时候,他悄悄往前移了两分,却立刻被苏卿梦止住:“不许碰到我。” 她的头发被风扬起,轻轻拍打在他的脸上,并不痛,反而觉得痒痒的。 “是。”司染恭敬地应着,没有再上前。 直到玄鸟飞起,他悄悄抬眸看了一眼前面站着的女子,明明是十分纤弱的背影,却像万重山一般压在他的心头。 司染第三次被苏卿梦从玄鸟背上踢到白熊堆里,有了两次经验,第三次他维持的时间便更长了,修为甚至一下子从练气七级提到了九级。 如果不是白熊的数量太多,他若是能得到喘息的机会,可以就地从练气升到筑基。 苏卿梦轻轻啧了一声。 司染又一次面临绝境,他的手已经不会再探向那把长剑,只是想着该如何用手中的洞箫对付白熊。 当白熊一掌下来的时候,他险些使出剑招,还好只是险些。 眼前的一抹红闪过,他顾不得白熊一掌把他拍倒在地,仰头望向站在玄鸟背上的女子。 鲜血自他口中迸出,他却咬着牙,硬生生抵抗着身体的本能不去使用剑招,颤抖着手,将洞箫放在唇边,努力回想着阿星教他的千音落。 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千音落于他手中使出,只有百音化寒箭射向白熊,身边的白熊倒下,后面那只白熊便冲了上来。 这就仿佛是一个走不出的死局,司染无奈地闭上眼睛,等待最后一击落下,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次回到原点…… 过了许久,他等待的死亡窒息感并没有落下。 本来已经放弃希望的司染在这一刻却猛烈地心跳加速,他倏地睁开眼眸,那个站在玄鸟上的人不知何时落在他的面前。 她回眸看了他一眼,目光不冷不热,淡淡地说道:“倒也不是不可救药。” 苏卿梦抽出腰间的长鞭,只一鞭便将数百只白熊击杀。 好强! 司染浑身战栗,说不清楚是害怕,还是兴奋,修真世界强者为尊,他对剑修的感情,大抵是自幼养成的习惯和对强者天生的崇拜。 先前,他虽然知道苏卿梦的修为在巫云锦之上,也并不为然,论实战音修远不如剑修,但是这一刻他意识到,是自己过于浅薄了—— 苏卿梦很强,不管是修为还是实战,都很强! “自己站起来。”苏卿梦的声音自司染的头顶上响起。 他跪在血泊里,起头,她逆着光,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看到她乌黑的长发与扎发的红绸缎在风中飘扬。 本披在她身上的狐裘大氅被扔到他的身上,冲鼻的血腥味被浅浅淡淡的清香所取代。 刺骨的严寒也被温暖所取代。 司染的视线有些模糊,可依旧能看到眼前的红衣,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格外醒目,而他的心也跟着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第一次真情实意地叫了一声:“师尊……” “回去了。”苏卿梦并没有将就他这个伤员,一跃跳上玄鸟的背上。 司染浑身是伤,灵力耗尽,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走向玄鸟,却并没有能力爬上来。 “啧,真是狼狈。”苏卿梦不客气地嘲讽着,司染转头却看到了一只纤长白皙的手。 那只手不大,比他的手要小一些。 当他握住那只手的时候,那只手却格外温暖而有力,轻易地便将他提到了玄鸟背上。 司染趴在玄鸟背上,因此离苏卿梦很近,她的红纱裙摆在他触手可及之处。 他的手指微动,像第一次的梦境一般,卑微地拉住那个裙摆。 苏卿梦回头,垂眸看了他一眼,到底没有将裙摆从他的手心里拽回来。 司染浑身都很痛,却终于有了劫后余生的踏实感,也有些想要笑。 回到千夜阁,苏卿梦依旧不客气地一脚将司染踹下玄鸟,还是阿星接住了他。 她自玄鸟身上跳下,将一颗药丸塞入他的口中,眼中满是嫌弃,对阿星说:“玄鸟背上皆是他的血迹,等他醒了,你叫他将玄鸟洗干净。” 司染却是到了长夜阁便昏迷不醒,第三天他醒过来时,已经成功筑基。 他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了护着他筑基的阿星。 阿星看到他睁开眼睛,学着苏卿梦冷哼了一声:“看什么看,师父说了,等你醒过来就去把她的玄鸟洗干净。” “好的,大师兄。”司染温和地应着,完全没有因为一身的伤而推拒。 摇光过来看时,司染正在后院为玄鸟清洗。 身为苏卿梦的坐骑,玄鸟也是傲慢得不行,完全不配合司染,甩了他一身水。 少年身上还有伤,脸色格外苍白,衬得他鼻梁上的那颗痣格外红,撸起衣袖,露出的一双手上还绑着染血的绷带。 摇光顿时便生出心疼,走上前,要帮着司染一起洗。 “摇光师姐,若是师尊知道了会责罚我的。”司染笑着阻止她。 摇光看了一眼少年,面色微红,不知是羞还是恼,“师父也真是的……” 司染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摇光。 不知是不是错觉,摇光竟觉得他这一眼有些冷,再仔细一看,依旧还是她那个顺和的小师弟。 不过她也只敢轻声和司染抱怨,不敢太过,站在他身边和他聊了一会儿天,又给他塞了一堆补药和宝物才离开。 没一会儿,玉衡也过来看他,同样给他塞了一堆补药和宝物。 司染似有所感,他忙抬头,果然在不远处的树上看到一抹红色,是苏卿梦。 苏卿梦似乎特别喜欢坐在树上,手里拿着小酒坛,一边喝着酒一边朝这边看来,像是在看戏一般。 等玉衡走了,司染才走到她面前,轻声唤道:“师尊。” 苏卿梦嗤笑了一声,扔了一双鞋在他面前,将一双脚丫子伸到司染面前,扬了扬下巴。 司染明白她的意思,眼眸暗沉了下来,他十岁开始就为巫云锦打理洞穴,但从未做过这类奴仆一般的事—— 他心里多少觉得屈辱。 “不乐意?”苏卿梦脸色冷了下来,长长的鞭子摔在他的身边,虽然周围的灵力扭曲让司染有些难受,只是在见识过苏卿梦的实力之后,他突然发现她平日对他竟是控制了灵力的。 司染在飞石之中只犹豫了一下,便拾起鞋子,默默地为苏卿梦穿上,其实真做起来也没有司染想象中的为难。 握着苏卿梦的脚时,他才发现她便是脚丫也十分娇嫩,全然不像一个修士,倒像个妖精。 他不经意间抬头,就对上苏卿梦的眼眸,那双桃花眼不像初见时那么冷,似有流水波动。 苏卿梦忽地伸出手,点了点他鼻梁上的那颗痣,“一个修士怎的就留着这么一颗痣?” 她的手上沾染着酒气,在碰到他时,他能明显地闻到酒味,有些醉人。 他伸手摸了鼻梁上的那颗红痣,是啊,一个修士却留着这样一颗红痣,这颗红痣自出生时便伴着他,即便修为提升除去体内污垢,也不曾将这颗红痣去掉。 “是阿星教你千音落的?”苏卿梦又突然转了话题。 司染点头应是,又小心翼翼说道:“若是有什么不妥,还请师尊不要怪大师兄,只责罚我一人。” “呵,”苏卿梦笑了,虽然那双桃花眼还是冷的,但是她笑起来有些魅惑,“你何时见过我罚其他人了?” 司染一哽,还真是,她从来只罚他。 他低着头,眼神暗淡,苦笑着说:“我知道师尊不喜欢我……” “不,”苏卿梦用鞭柄挑起他的下巴,对上他那双一贯会伪装的眼眸,轻轻扯了一下嘴角,“我只单纯讨厌剑修,若是让我发现你身上还留有剑修的东西,我就将你逐出师门。” 司染惊了一下,心也猛烈地悸动了一下,连忙笑着说:“能得师父收留,是司染之幸,我不会留着师尊讨厌的东西。” “那就好。”她放开他,从树枝上轻盈飞下。 “师父,东西都准备好了。”阿星自远处而来,面上看着有几分兴奋。 苏卿梦先是朝着阿星点点头,又将眸光转到司染身上,“会烤肉吗?” 司染反应极快地说:“徒儿的厨艺还算过得去。” 他之前在天剑宗的时候,巫云锦不管他,尚未筑基的他吃饭问题都是自己解决的。 苏卿梦点点头,对阿星说:“你教他飞行,然后把他带上。” 阿星满是错愕,只是还不等他对苏卿梦说什么,她已经跃到玄鸟身上,飞出长夜阁的结界,远远望去只能看到一抹红。 阿星不情不愿地教司染飞行之术,所幸司染一教就会,并没有浪费多少时间。 司染踩在洞箫上飞行的时候,就发现阿星飞行的时候不用借助任何器物。 “他们不是早就告诉你,我是妖吗?妖天生会飞很正常。”阿星对司染没好气地说,“跟上我,不要跟丢了。” 但阿星像是故意不让他跟上一般,一下子加快速度,纯心欺负司染这个新手。 司染开始跟得十分吃力,几次差点被阿星甩掉,但很快,司染跟在阿星身后便游刃有余了。 阿星飞过一片冰川,最后停在了有流水的地方,细细的流水里还夹着碎冰,却已经是极北之地春日里最温暖的地方。 苏卿梦就坐在那里,手一挥,冰雪尚未融化的岸边便开出了鲜花,再一挥便又是一棵高高的桃花树,她拿着酒坛栖在树上,红裙半落在树下。 阿星将准备好的烧烤架子与兽肉拿出来,串肉,点火,动作十分熟练,很快就烤好了十串,送到苏卿梦面前。 苏卿梦看向司染。 司染的动作不如阿星这么快,但也井井有条,花的时间比阿星多,拿过来的肉串看上去则更精致一些。 苏卿梦先是尝了阿星的,后尝司染的,只是吃过司染的之后,苏卿梦便只要司染去烤肉了。 阿星嫉妒地看向司染。 “……”司染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嫉妒的,他在那弄得一身烟味,阿星却是坐在苏卿梦身旁,为她弹琵琶。 司染看过来,长夜阁的弟子都是音修,然而苏卿梦使的却是长鞭。 他正这般想着,便看到苏卿梦扔出一面大鼓,白色的鼓面,艳红的鼓身,恰如长夜阁的衣服—— 这鼓才是苏卿梦的本命法器。 苏卿梦落在鼓上,翩翩起舞,手中长鞭伴着她的舞姿,一下又一下,几有节奏地敲在大鼓上。 鼓声阵阵,并不觉得喧哗,反而叫人心生宁静。 鼓上的女子也变得不一样起来,不再冰冷,翻滚的红裙映着她的脸颊,她的眼尾微红如春花,眉目间也多出了几分春意,如这温柔的流水。 他似有所顿悟,拿出了他的洞箫,伴着鼓声与阿星的琵琶合奏。 一曲舞终,司染的修为从筑基初期达到了中期,速度快得叫阿星都吃了一惊。 苏卿梦亦多看了他两眼,忽然对阿星说:“从明日开始,照顾我起居的事便交给司染。” “师、师父……”阿星有些慌张,明明之前他将苏卿梦照顾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要换司染了? “阿星,”苏卿梦淡淡地说道,“你身为大师兄,修为已经很久没有精进了,明日起好好修炼。” 阿星不得不应是,末了还狠狠地剜了司染一眼,像是司染抢走他的宝贝一般。 “……”司染却是觉得苏卿梦是让阿星专心提升修为,将杂役之事扔给了他。 临走的时候,司染回了一次头,那些苏卿梦变出的花草瞬间被冻住,即便是极北之地最温暖的的地方也留不住春。 他再回头时,正对上苏卿梦的眼眸。 司染垂眸,遮住眼中所想,跳上洞箫,只听得苏卿梦啧了一声:“你这洞箫是要放在嘴上吹的,就这样踩在脚下,真不讲究。” “……”司染顿住。 还是阿星心领神会:“回去我也给他准备个坐骑。” 苏卿梦点点头,一脸嫌弃地说:“还是让他先把嘴巴洗干净。” “……”不管怎么说他多了一只坐骑总是好的,司染已经学会自我安慰了。 回去之后,阿星不甘不愿地写了一本小册子,详细记载着苏卿梦的喜好,和起居注意事项。 司染只一遍便记住整本小册子的内容,只是他仍旧觉得头痛,虽然他以前在天剑宗也为巫云锦打理各项事务,然而巫云锦一心放在修炼上,对身外之物并不在意,远不如苏卿梦麻烦。 “师父在寅时一定要喝东院采的花露,卯时、午时、酉时要像凡人一样进食三餐,辰时和申时要饮酒,日曜日要饮桃花露与梅子酒,月曜日要饮金银露和桂花酒,火曜日要饮双笙碧玉露和桃花酒……” 阿星又絮絮叨叨地嘱咐一大堆,生怕司染照顾不好苏卿梦。 第二天的时候,他硬是陪着司染去东院采花露,生怕司染采错,要不是怕苏卿梦生气,他都要跟在司染身后一起进去了。 司染端着桃花露进入苏卿梦厢房时,她只穿着内里的抹胸,一大片雪白的背露在外面。 司染一下子羞红了脸,想要退出去,却听到苏卿梦说:“我要穿那件有牡丹暗纹的外裙。” 苏卿梦转过身,走向他,很自然地接下他手中的桃花露,仰起头一饮而尽。 这么近的距离,司染能看到她饮花露时颈部的微动,他的喉结也不自觉地跟着动了一下。 “傻愣着干什么?”苏卿梦蹙了一下眉头,“还不快点为我把衣服穿上?” “我……”司染完全没有想到他还要帮苏卿梦穿衣,少年再镇定也有些慌了,他可从来没有帮女子穿过衣裳。 “你不会?”苏卿梦看向他,眼中是嫌弃。 “我自然是会的。”司染僵硬地维持着笑容,深吸一口气才去取衣服。 苏卿梦抬手让他穿衣,而即便他面上再镇定,手上依旧有着一丝颤抖,尤其是为苏卿梦系腰带时,他与她靠得太近了,近到他的指尖总是会碰到苏卿梦的腰,近到苏卿梦身上淡淡的香味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 他竟觉得呼吸不畅,有些像梦里死亡时的窒息感。 穿好衣服,苏卿梦又坐到梳妆台前。 司染的呼吸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才想起该为苏卿梦梳发了。 他本觉得这并不难,只是苏卿梦却格外挑剔,一会儿嫌弃发式过于简单,一会儿又嫌弃他梳得不够整齐,一个早晨便这么耗掉了。 漏了一顿早膳,苏卿梦本就不高兴,见他午膳只准备了两道菜便愈发不高兴了,吃也不吃,只叫他去取酒。 待到苏卿梦坐在树上饮酒,司染方有了片刻的休息,他不知道阿星平时是怎么能够做好这些事之后还能带着他们几个师弟师妹做晨课的。 突然之间,司染便觉得他在天剑宗的那些着实是微不足道。 司染足足花了半年的时间,才将所有事理顺,也能像阿星那样将所有事做好之后再跟着同门做晨课,甚至做得比阿星更好。 半年过去,极北之地的极昼结束,又进入极夜,除了在长夜阁内还能看到太阳之外,外面尽是一片漆黑。 大多数修士即便有事要来极北之地,也不会选择这个时候来,长夜阁却来了三个不速之客。 是天剑宗的两位长老和仙乐阁的阁主。 三人的修为极高,然而在长夜之中走了那么久,脸色都不大好。 阿星见到剑修本想关门不开的,只是仙乐阁与他们是同宗的音修,阁主亲自来,他也不好拒之门外,只能去请示苏卿梦。 苏卿梦正躺在树枝上喝酒,听到消息坐起身。 不必她开口,一旁的司染便从怀中拿出鞋子,半跪在地,让她的赤足踩在他的膝盖上,为她穿好鞋子。 阿星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司染能做到这样,心里蛮不是滋味,更有种抢不回活的慌张。 苏卿梦则是早已习惯,将酒坛扔给司染,淡淡地说:“去见一面吧,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阿星有些担忧,“师父,有两个天剑宗的人……” “放心,”苏卿梦竟笑了起来,“我不会让那两个剑修死在长夜阁的。” 她的笑带着几分嗜血,眼尾尽是妖冶的殷红,司染却觉得心狠狠悸动了一下。 42 被黑化男主一剑杀死的炮灰花妖(九) …… 天剑宗的两个长老和仙乐阁阁主在前厅等得有些不耐烦, 尤其是天剑宗的姜炎,他本就是个暴脾气,在极夜之中赶了两天路, 来了长夜阁又被怠慢, 心情便更恶劣了。 苏卿梦姗姗来迟,来时身后只带了两个徒弟,一个非人的阿星, 一个天剑宗弃徒司染。 姜炎修为高,自然一眼就看出阿星是妖,他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果然是穷乡僻壤的小门小户, 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东西都带出来!” 当初天剑宗就不该给无音这个面子, 应该直接将长夜阁给灭了的! 天剑宗的另一个长老肖平憾连忙拉住姜炎, 制止他再出言不逊。 比起姜炎, 肖平憾看上去便平和许多,他笑着与苏卿梦打招呼:“苏阁主, 我们这次来是为了司染而来。” 司染温顺地跟在苏卿梦身后, 听到肖平憾这句话的时候, 还是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昔日他在天剑宗的时候,就是这两位长老最是纵容底下弟子欺凌他, 有时候被看到,肖平憾尚且做做表面功夫,姜炎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甚至还会倒打一耙,污蔑他欺负他的弟子,然后将他送去思过堂。 苏卿梦面无表情,也不接话。 肖平憾继续笑着说:“司染是我天剑宗的人, 感谢苏阁主这一年的收留,我们此次来是要接他回去。” 司染猛地抬头。 阿星立刻说:“司染已经是我们长夜阁的人,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 苏卿梦似笑非笑,打量了一圈,最后看向司染:“司染,你怎么看?” 司染与她对视了一眼,立刻垂下眼眸,想也不想就说:“师尊,我现在是您的弟子。” “听到了么?”苏卿梦像是并不在意,对待天剑宗的人态度也极为怠慢。 肖平憾皱了一下眉头,天剑宗是天下第一大宗派,莫说是长老,便是普通弟子到小门派也是收到极好的礼遇,他们不远千里来长夜阁,却没有想到长夜阁阁主是这个态度。 “苏阁主想来并不知道此子的来历,也就是无音法师心善……”肖平憾想要解释,却被苏卿梦挥手打断。 苏卿梦浑然不在意地说:“你们要是来说魔气的事,我知道,而现在他是我的徒弟,归我管。” 肖平憾还想说,苏卿梦却再一次抢先:“我听说司染的母亲原本也是天剑宗的长老,为了封印魔尊而死,结果他身上有了魔气你们就遗弃,你们剑修果然还是这样道貌岸然。” “师、师妹……”仙乐阁的阁主想要打圆场,弱弱地叫了苏卿梦一声,只是苏卿梦凌厉地看过来,他便不敢说话了。 仙乐阁和长夜阁虽然是同宗,但是苏卿梦的修为远高于他,他这声“师妹”叫得有些虚,要不是当年长夜阁遇上变故人丁凋零,往后再未参加修真界的各类大会,这天下第一音修的名号也落不到仙乐阁头上。 姜炎有些想要拔剑,肖平憾面色也冷了下来,淡淡说道:“当年的事是苏阁主对天剑宗有所误会,何况苏阁主也杀了我天剑宗不少人出气,如今天剑宗不计前嫌来长夜阁,一是司染本就是我们天剑宗的人,二是他身上的魔气非同小可,一旦封印不住,不是长夜阁能对付的。” 肖平憾脸上也有了几分倨傲:“长夜阁不就是深受魔气之害,当初死了一大半吗?” 姜炎冷笑道:“就这上上下下十个人都不到的宗门还不如趁早解散,趁着仙乐阁阁主也在,天剑宗可以帮你们说个人情,让你们投奔仙乐阁。” “两位长老说笑了!”仙乐阁阁主连忙后退了两步,他们天剑宗不怕苏卿梦,但他却是怕的。 苏卿梦呵呵笑了两声,脸上的笑有多妩媚,眼里的光就有多冷,“天剑宗既然没有看住他,就说明天剑宗不行。如今他既然是我的徒弟,便不劳天剑宗费心了。”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姜炎伸手就要把司染拉过去,苏卿梦直接便是一鞭下去。 姜炎发出一声惨叫,松开了司染。 司染一低头,便能看到姜炎的右手皮开肉绽,伤口深得可以见到骨头。他不害怕,反而嘴角微扬。 “长夜阁真的要为了司染与天剑宗作对吗?”肖平憾拔出剑,威胁着,“苏阁主,只要让我们带走司染,我们既往不咎,反之便别怪我们动手。” 肖平憾的修为比姜炎还要高一些,元婴后期的威压释放出来,司染与阿星都感到了浓烈的压迫感,连连后退了两步。 司染望向苏卿梦艳红色的背影,紧紧抿着唇,一个姜炎或许不是苏卿梦的对手,只是还有肖平憾,他若是苏卿梦,就算和剑修有再大的仇也会明哲保身,选择放弃他…… 阿星拉住他,往后又退了两步,拿出防御的法宝,长长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需要花多少钱去修?” “大师兄什么意思?” 司染不明所以,只是下一刻他便明白了。 苏卿梦没有说话,直接开打,对上一个元婴初期的姜炎,一个元婴后期的肖平憾,没有丝毫的犹豫,长鞭在她的手上,比剑修的剑还要可怖。 太强了! 司染本以为自己这一年已经对苏卿梦的实力有了深刻的了解,此刻才发现,她比他猜测的还要强很多。 不仅强得叫人战栗,对剑修浓浓的杀意也叫人战栗。 司染在这一刻才明白,平日里苏卿梦对他是真的非常克制了,否则光是她对剑修的杀意便足以叫他死上千回万回! 他不得不承认,他先前是害怕苏卿梦迫不得已将他交给天剑宗的,好在她够强,也够恨剑修…… 司染却不愿意去多想,心底生出的那一丝奇异的安全感,仿佛只要看到那一抹红,他便格外安心。 在两个元婴剑修的夹击之下,苏卿梦依旧游刃有余,长鞭卷起漫天飞雪,顷刻间,冰封千里,便是剑修的剑也破不开冻住他们的冰。 当然前厅也在瞬间化为乌有。 “大师兄,为何师尊从来没有祭出她的鼓?”司染趁机问道。 阿星伸手接住一片落入防御结界内的雪花,难得朝司染笑了一下:“因为师父的鼓从来都不是杀人用的。” 司染没有明白,修士的本命法器若不用来杀人,是用来干什么的,只是苏卿梦并不用祭出她的本命法器,她的那条鞭子便足够厉害。 仙乐阁的阁主怕苏卿梦真杀了两个剑修,他回去不好交代,忙叫唤阿星快去阻止苏卿梦。 司染拉住阿星:“大师兄,师尊这副模样,你上去劝,她会不高兴的吧……” 阿星却是顶着风雪靠近苏卿梦,“师父,您说过不在长夜阁杀人的。” 苏卿梦停在那里,飞雪里的红衣美人如同盛开的傲梅,冷艳无双,司染以为她会连阿星一并打,却见她缓缓收起了鞭子,漫天飞雪顿歇。 司染愣住,其实他本就知道他与阿星对苏卿梦来说是不同的,可是这一刻他心里依旧起了陌生的酸涩。 苏卿梦缓缓收回了鞭子,她挥了一下手,两个被冻住的剑修被放了出来。 肖平憾和姜炎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死亡恐惧了,便是天剑宗宗主也未必能这般轻而易举地困住他们。 即便剑还在他们手里,他们却已无战意,只是看到好端端站在那里的司染,多少有些不甘心,问道:“苏卿梦,你真的要与天剑宗为敌吗?” 苏卿梦将落下的发丝轻轻挽到耳后,动作柔媚得全然看不出方才的凶狠,弯眉而笑:“你们该庆幸长夜阁在极北之地。” 天剑宗的两人沉默,想说苏卿梦未免太过于猖狂,然而憋屈的是,就算他们一起上都不是苏卿梦的对手。 “打扰了。”肖平憾向她行了个礼,就往外走。 姜炎仍心有不甘,放了狠话:“长夜阁的弟子也最好不要去正大陆,否则阁主真成孤家寡人了!” 然后扬长而去。 仙乐阁阁主朝着苏卿梦尴尬一笑,也跟着他们走了。 “师父!我们的前厅没了!”阿星等他们都走了,才跳脚。 苏卿梦扬了一下唇,浑然不在意:“极北之地最不缺的就是魔兽,去抓几只开智的魔兽来干活重建就是,再不济你去妖界找几个同族回来帮忙。” 司染轻笑出声。 苏卿梦看向他,脸上的神情又恢复成淡淡的冰冷,仿佛刚刚对着阿星笑的不是她一般,“跪下。” 司染听话地跪在她的面前,仰起头望向眉目娇媚的女子。 “司染,”她唤他的名字,“我给你最后一次选择机会,你若想离开长夜阁,只有今日这一个机会。你现在离开,我不计过往,不追未来,从此以后同你便是陌生人,但是若今日你留下来,往后便只能是长夜阁的人,再与剑修有一点沾染,我绝不会放过你。” 司染愣住,他确实觉得他会离开,但绝不是现在。 他眸色暗沉,却是极为认真地说:“师尊,司染今日绝不会走。” 苏卿梦注意到了他的话术,似有若无地笑了一声,问道:“若是巫云锦来了,要带你走呢?” 司染几乎是立刻回答:“我绝不会跟她走。” 苏卿梦点点头,“记住今日我的话。” “阿星,你好好修前厅,我带你小师弟出去一趟。”苏卿梦唤来了玄鸟。 “师父,您该不会……”阿星皱眉。 苏卿梦捂嘴轻笑,眉目漂亮得不像话,“我只答应你不在长夜阁杀他们。” “师父……” 苏卿梦收敛起脸上的笑,眼中隐隐有戾气,“今日我本不想杀人,但是他不该威胁我。” 阿星想起姜炎离去的话,没有再反对,只说:“那师父杀人不要用鞭子。” 要不然太明显了。 苏卿梦点点头,带着司彦一起跳上玄鸟的背上,神情淡淡地问道:“杀过人吗?” “杀、杀过……”司染有些结巴,心跳得更是厉害,他虽然厌恶那两个长老,却从来没有想过杀了他们,因为他们对他来说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苏卿梦竟朝着他笑了一下,“那最后一下就留给你吧。” “那个仙乐阁阁主……”司染犹豫着问。 “极夜之中赶路走散也是极正常的事。” 飞出长夜阁的结界,司染想起,他刚到长夜阁的时候,阿星对他的吩咐—— 处于极夜的极北之地确实很冷,即便他已经筑基,都会感到冷,无尽的黑夜包裹着他,似有无穷的危险在等着他,幸好那个红衣女子站在他身边。 苏卿梦斜睨了他一眼,无声地自储物袋中拿出一颗夜明珠,扔给司染。 怀中的夜明珠发出微光,多少驱散掉一些黑暗与寒冷,也柔和了红衣女子的背影。 他忍不住弯了弯唇。 因为有大半年是极夜,喜欢黑暗的魔兽有不少蛰伏在黑夜之中,苏卿梦只要做点手脚,仙乐阁阁主就和两位天剑宗长老走散了。 姜炎和肖平憾两个人不至于杀不掉夜里行动的耐寒魔兽,只是这一茬接一茬地叫他们烦躁。 等到司染举着夜明珠出来,两个人微眯了一下眼睛,当他们看到苏卿梦时,就立刻警戒起来。 肖平憾犹记得冰雪封住整个身子的恐惧,紧紧握着手中的剑,问:“苏阁主有什么事吗?” “杀人。”苏卿梦笑了一下,很是听话地没有甩出鞭子,而是拿出一柄长刀。 长刀在黑夜之中泛着寒光,被苏卿梦舞在手间并不觉得沉重,反而有种利落的美,不管是用长刀,还是长鞭,苏卿梦都各有各的美。 只是司染最惦记的,还是她站在大鼓上跳舞的模样,阿星却说她的本命法器不是用来杀人的。 即便用的不是惯用的长鞭,苏卿梦的动作也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对上姜炎和肖平憾是实力上的绝对碾压。 两个剑修强者直接便被她废了修为,只剩下一口气,奄奄一息地躺在雪地里。 苏卿梦将刀递给司染。 司染没给他们说遗言的机会,手起刀落,直接杀了两个人,并拿出布将刀擦干净,递还给苏卿梦。 苏卿梦在黑暗中笑了一声,略带几分恶劣地说:“他们在天剑宗的魂灯灭了,只是司染,以天剑宗宗主的修为是可以凭借灭了的魂灯查到杀死他们的人的。” 司染并不愚蠢,早已料到这样的结果,苏卿梦带他出来就是绝了他的后路,只是当巫云锦一剑刺入他胸口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恭敬地将长刀用双手奉上,快要十六的少年又高了一些,就是身子还有些单薄,好像极北之地的寒风再大些便能将他吹走。 苏卿梦走上前,自储物袋中拿出一件黑色的狐裘大氅,披在他的身上,并为他拢了拢领子。 两个人贴得很近,苏卿梦的气息缠绕在司染的身边。 明明他日日为她更衣,可是当苏卿梦一下子靠得这么近的时候,司染的心跳还是不自觉地加速。 许是周围的夜太黑,叫两人之间生了暧昧,许是她为他拢领子的动作太过于亲密,叫他有些不自在。 总之,司染的呼吸跟着急促起来。 苏卿梦低头传来笑声,对他说:“这柄长刀就留于你做纪念吧,回去了。” 他跟着她上了玄鸟的背脊,试探性地靠前几分。 她并没有说话,只是由着夜风将她的发梢吹到他的脸上,他的鼻间满是她的气息,而身上的狐裘大氅更是格外温暖,在这样冰寒的极夜里,他都燥热得厉害。 回到长夜阁,便又看到了光明。 阿星没有问苏卿梦杀了没,司染却注意到开阳的眼里多了一缕忧虑。 第二日,仙乐阁阁主独自一人前来长夜阁,对苏卿梦说:“天剑宗的两位长老死了。” 苏卿梦眼皮都没抬。 “师妹你糊涂啊,就算那姜长老放再多的狠话,你长夜阁的弟子又不会去正大陆,如今他们死了,天剑宗不会善罢甘休的。” 苏卿梦淡淡地说:“处于极夜的极北之地本来就很危险,他们就算是元婴修为,真遇上厉害的魔兽群,死在这里也很正常。” 仙乐阁阁主本就是诈一诈苏卿梦,听她这么回答,又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错了,“这么说,他们不是师妹杀的?” “不是。”苏卿梦回答得理直气壮。 仙乐阁阁主更愁了,来时他是和两个剑修一起来的,如今两个剑修都死在这,他一个人更害怕走夜路了,便舔着脸问:“师妹对这里熟,能送我离开极北之地吗?” 苏卿梦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仙乐阁阁主虽然年纪挺大,但是依旧维持着三十来岁男子的模样,音修不仅长得好看,气质还十分儒雅,就是他脸上的笑容太过于谄媚,多少有些破坏他的气质。 不过苏卿梦心情好,还是亲自送他出了极北之地。 回来时,正遇上司染给她送酒。 “先给我准备更换的衣物吧,这仙乐阁阁主身上的燃香味太重,熏了我一身,等会你将玄鸟也洗洗。” 苏卿梦不习惯沾染旁人的气味,司染伺候了她大半年,熟悉她的所有禀性,温和地回答:“已经为师尊准备好了,只是师尊……” 他犹豫片刻,还是说:“仙乐阁阁主此次回去,怕是会引来天剑宗的人。” 司染见过两次仙乐阁阁主,便能从他的态度上猜到他是给天剑宗的人带路,长夜阁处于这极北之地的中心处,没有人引路轻易寻不到。 “无所谓。”苏卿梦并不在意,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回头对司染笑了一下,“只要你乖乖待在长夜阁,便是天剑宗宗主亲自来了,也不必怕。” 司染第一次见她真正对着他笑,一双桃花眼刹那变得多情了起来了,他又一次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声。 从苏卿梦那里出来,司染便遇到了开阳,开阳先是看了一眼四周,才谨慎地问道:“师父是不是带你去杀了那两个剑修?” 司染没有回答,反问:“开阳师兄在怕什么?” 开阳苦笑了一下:“师父自然是不怕,只是小师弟你这么聪明,不如猜猜看,我们几个师兄妹都是以北斗七星为名,如今却只有三人,是为何?” 司染看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开阳无奈地说:“大师兄虽然占了大师兄的名头,但他原本是被师父收作奴役的,故而只取名为阿星,其他长夜阁师兄妹皆是以星宿为名,我们七个以北斗七星起名的是师父的嫡传弟子。” 他长长叹了一声气,又说:“阁中原本有二十八星宿弟子,加嫡传七弟子,共三十五人,但是如今死得仅剩我与摇光、玉衡三人。” 开阳再次问司染:“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剑修?”司染猜。 开阳点点头:“彼时正值修真界对付魔尊,魔尊听闻极北之地有扭转时空的裕光梵钟,便派了不少魔修前来。极北之地这个地方一旦进入了极夜,反倒有利于魔修在此制造魔气,故而天剑宗派来一位长老协助长夜阁抵御魔气。” “没有想到那位长老却对师父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在师父数次拒绝他之后,恼羞成怒,在魔气入侵长夜阁时,不仅不帮忙反而从中暗算,导致阁中死伤大半。” 司染眯了一下眼睛,问道:“所以师尊杀了那个剑修。” 他在天剑宗待过,知道天剑宗宗主是个极为护短的人,除非是被他所弃、发了通杀令的,否则即便宗门的人犯再大的错,也不允许旁人杀。 长夜阁的人因为魔气死了大半,后来天剑宗又带人杀来,死得便只剩阿星一妖与开阳三人了。 “那时师尊想来不在阁中,否则她不会让人杀了师兄师姐们。”司染以自己对苏卿梦的了解来说。 开阳点点头,“那时候师父在与魔修恶斗,她回来时,只有我们三人活着。” “可是无音法师救了师父?”司染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以苏卿梦对剑修的厌恶,却能应下无音收留他,想必除了她对无音的喜欢之外,还有一份恩情在。 “是啊,”开阳一点都不意外司染会猜到,“师父那时候本来就染了魔气,回来之后又对天剑宗的人大开杀戒,隐隐有入魔的痕迹,是无音法师救了她,并为长夜阁与天剑宗周旋。” 因为无音的关系,天剑宗与长夜阁才有了井水不犯河水的现在,也是为何无音会将他托付给苏卿梦的原因。 司染又问:“所以从前长夜阁叫做长日阁,是后来才改名长夜阁的?”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开阳目光复杂,“小师弟果然很聪明,不过你也不想在这样苦寒的小门派呆一辈子吧?” 司染没有回答开阳,长夜阁虽然地处偏远,人丁不旺,但是苏卿梦对底下弟子都极为大方,他们所能得的资源远胜于大宗派的弟子。 即便是天剑宗宗主的嫡传弟子,用度也未必能赶上他们几个师兄妹。 他只笑着说:“我答应师尊会留下来的。” 司染向远处眺望,果然在远处的树上见到了一抹红色。 开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浑身一僵,不敢再和他说话,匆匆离去。 司染走到苏卿梦面前。 刚刚沐浴过的女子未将长发束起,随意披在身上的衣服也有些凌乱,手中拿着酒坛,隐隐带着几分对人心的蛊惑。 司染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并不是人,而是自这长夜中生出的、勾人魂魄的妖。 尤其是当苏卿梦用那双桃花眼注视着他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心乱。 苏卿梦盯着他看了许久,红唇轻启:“司染,其他人都可以离开长夜阁,唯独你不行。” 她听到了所有,也并不惩罚生出离心的开阳,却不允许他离开。 司染的心跳加速,险些就要大着胆问她,为何独独他不行,便看到那双一贯浅淡的桃花眼忽地绽放出难以置信的喜悦。 那喜悦叫她桃花眼格外明亮,仿若姹紫嫣红的春光,司染恍惚,想着原来苏卿梦竟也会有这样的神情。 下一刻,苏卿梦自树上跃下,将酒坛扔向他,从他身边一晃而过,奔向他的身后。 “佛子,你是怎么来的?”他听到苏卿梦这般克制地喊着,猛然回过头便看到俊美的白衣僧人定定站在那里。 她看向无音的目光柔情似水。 “咣当”一声,是酒坛砸在地上的声音,一向反应迅捷的司染这一次没有接住酒坛。 43 被黑化男主一剑杀死的炮灰花妖(十) …… 即便酒坛砸出响声, 苏卿梦却不曾回头看司染一眼,她的眼中只有无音一人。 她见到无音是真的惊讶。 眼前的无音并非是她幻化出来的,而是真实的和尚。 她不知道无音是如何踏入这个她精心为司染准备的幻境, 若是他开启佛眼, 那么一切幻象褪去。 所幸,俊美的和尚只是双手合十,静静地站在那里。 苏卿梦轻盈地飞到他的面前, 笑问道:“佛子,你是怎么来的?” 无音有一口血含在口中,在苏卿梦问他的时候, 他慢慢将血一点一点咽回去, 不让她看到。 在司染进入废土之后, 他便被废土排斥在外, 隐隐之中有天道做阻。 无音试了很多方法, 皆无功而返,只是他始终没有放弃, 他突然想到第一次看到苏卿梦的屏障, 便是中了雷电, 那么他再引雷劫,是否以雷劫为遮掩, 走入废土之中? 他不惜以寿元为代价,强行拔高了自己的修为,在废土外引来强大的雷劫。 无音本就是化神期后期的大能,若是再往上便是这个修真界唯一的炼虚期修士,故而他引来的雷劫格外猛烈,千万道雷电一起下来。 他没有布阵避开雷劫,而是一道一道硬扛下来, 密密麻麻的雷电像是要他的性命,偏他的寿命又未尽,在生死边缘,他将困住苏卿梦的壁垒看得愈发清楚,甚至隐隐看到了未来之像—— 是化作怒目金刚的他与天运之子司染对峙的画面,以及司染一剑刺入他的眉间门。 无音看到这些,心中并无波澜,反而借着这短暂的未来之相展开神识,寻找苏卿梦的存在,然后在那片未来的修真大陆上并没有苏卿梦。 他本可以猜测,苏卿梦是不是还被困在废土之中,有壁垒的存在,所以他感知不到,可是莫名的,他就是觉得,那时候苏卿梦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无音没由得心慌,万千雷光之中,他佛光中曾经隐去的红光又一次复现,甚至更甚于从前,却也助他穿越壁垒,来到了苏卿梦的幻境。 他站在那里,藏起被雷劫击中的狼狈,却看到被幻境迷了眼的魔尊恭敬地站在苏卿梦身旁,而身穿红衣的花妖半卧在树枝上,是他未曾见过的风情。 无音并不知道这一刻,他是怎样的心情,只是他能感受到克制在佛光中的血光在躁动。 幸好,苏卿梦没有一丝犹豫,从树上飞奔到了他的面前。 她问他是怎么来的,他咽下涌到口中的血,维持着面上的平静,看向她的眉目含笑。 “我想同你说几句话。”无音慢慢开口,声音是与他平时念诵经文时一样的平和。 苏卿梦没有拒绝,只是对司染说:“你在外面守着。” 司染看着苏卿梦,自从无音出现之后,她连回头给他一眼也不愿意,如今为了与无音独处,特意设了结界,而他被排斥在结界之外…… 他紧紧握住了拳头。 苏卿梦喜欢佛修,是他一直知道的事情,只是看到佛修面前那个陌生的苏卿梦,他的心像是泡在醋里一般,酸涩得不行。 “说吧,我设了结界,司染听不到。”苏卿梦在无音面前笑容妩媚,并不像在司染面前一般冰冷。 “你在他身上是怎样的执念?”无音问。 苏卿梦不答反问:“佛子在我的幻境里待了多久?” 无音说:“方来。” 苏卿梦上下打量着无音,尽管无音极力掩饰,她依旧看到了他比从前更盛的佛光,以及夹杂在其中更浓烈的血光。 “佛子的修为又上去了?”她闻到了雷劫刚过的气息。 无音点点头,并不隐瞒。 “那为何佛子的血光又重了,我以为你消了执念,为何又生出了新的执念?”苏卿梦有些不开心地问道。 她撅着嘴,无音恍惚了一下,又想起了从前那个天真的花妖,只是他知道苏卿梦早已回不去了,就如他也回不去了。 无音坦然一笑:“我终究是成不了佛。” 他自小便在梵音寺长大,被誉为佛子,可是无音知道他早已无法成佛。 “所以,你对于他的执念究竟是什么?”无音回到了最初的话题。 苏卿梦看向无音,虽然和尚的佛光夹杂着血光,可是他的神态却是比初见时更祥和。 于是,她说:“若我的执念是得到他的心,佛子会帮我吗?” 无音微顿,双眼合上,却是答道:“会。” “那我的执念是要他的命呢,佛子还会帮我吗?”苏卿梦又问。 无音未曾犹豫,依旧回答:“会。” 苏卿梦轻笑,上前双臂挂在他的身上,气息喷在他的颈间门,“那佛子喜欢的是那个无知的小花妖,还是如今已经入魔的我?” 无音闭着眼,任由她的气息沾满他的僧袍,回答:“与我并无区别。” 不管是那个听到他的名字便笑得打滚的花妖,还是如今媚眼如丝的魅魔,皆是苏卿梦,于他而言并无区别。 苏卿梦松开他,像是无趣,仰头望天。 无音随着她一起抬头,他不知道苏卿梦看到的废土之上原本的灰色还是如今她幻化出来的艳阳,只是她想要他看到什么,他便看到什么。 “那么和尚,”她开口,不再唤他“佛子”,“静静待在这个幻境里,做你的佛修便好。” 司染站在结界之外,并不能听到他们在交谈什么,却看到了苏卿梦主动抱住了无音,只是无音未曾给她回应,她最终又放开了无音。 他狠狠低下头去。 他想,他该在心里暗自嘲笑苏卿梦的,她喜欢一个佛修,就算再主动,也不会有结果,然而他却嘲笑不出来……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阿星本来是来找苏卿梦的,看到司染像是罚站一般地低头站在那里,脸上的神情满是委屈,上前别扭地关心着。 司染略有些狼狈地别开头,“没什么,师父在见无音法师,我在这守着。” 阿星看到远处的和尚微微愣了一下,没好气地说:“不要在这里等了,师父才不会记得你。” 司染却不愿意离开,他还是笑出来了:“师父让我在这守着,我待在这里便好。” 阿星瘪了瘪嘴,用力甩了一下衣袖,便离开了。 苏卿梦的结界过了很久才收起来,即便收了结界,她依旧满心满眼皆是无音,同他一路说过来,只在路过司染的时候才微微惊讶:“你怎么还在这里?” 司染的眼眸暗了一下,比起先前在阿星面前,已经能笑得自然许多:“师尊,您方才让我守在这里的。” 苏卿梦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甚至连眼角余光都未曾给司染:“你回去吧。” 司染始终站在她的身侧,笑着问道:“今夜可要为法师安排厢房?” “不用,我隔壁那间门房,一直为法师留着呢。”苏卿梦说时,垂下头,伸手将发丝挽到耳朵,叫司染一眼便看到她发红的耳廓,与颔首的羞涩。 司染的拳头又紧了紧,“那徒儿明早再来伺候师尊。” 无音转眸望向他,司染对上那双瑞凤眼,明明是如止水的一双眼,他却无端生出压力来。 他勉强笑着说道:“之前匆匆,还未感谢法师的救命之恩。” 无音沉默了一下,看向苏卿梦,便见她朝着自己眨了眨眼,他的眉眼染了些许笑意,对上司染也多了随和:“不必谢。” 司染站在原地,目送两人并肩离去,心中生出几许害怕,他怎么觉得眼前的佛修对苏卿梦并非无情? 次日清晨,司染比以往更早地去了东院采花露,更早进入苏卿梦的房间门,却见他的师尊已经在架子上摆满了衣服。 向来只穿红衣的苏卿梦搬出了平时不穿的颜色,粉的、紫的、蓝的、白的铺满了架子,一只手撑着下巴,似是在苦恼今日穿什么颜色。 见他来了便问道:“你觉得我穿什么颜色好看?” 司染少见她这般小女儿态,或者说无音出现之前,他从未见过她这般小女儿态,只是从无音出现之后,他这位师尊一下子便被无音落下了神坛—— 他不喜欢。 可他依旧为苏卿梦选了一套白衣,“师尊不若试试白色?” 苏卿梦眉眼一弯,笑容比以往更多了几分暖意,“倒是与佛子的僧衣相配,就穿白色吧。” 司染拳头握了一下,但很快便松开,上前为苏卿梦换衣。 换好之后,倒是他先愣住了。 司染自是知道自己这位师尊长得好,便是在修真界,她的容貌亦是顶尖的,平日见惯了她穿张扬的红色,如今乍一见她穿白色,少了两分咄咄逼人的冷艳,却多出了几分飘逸的清丽,美得动人心弦。 和无音站在一起,应当十分般配。 司染垂下眼,迅速从一旁取来了红色的腰带为苏卿梦系上,硬生生在这一身的白里加入了妖冶的红。 而后,为苏卿梦束发时,亦是选了绣有金纹的红绸带。 苏卿梦只当不知道他饱含的私心,转身便去寻无音,司染跟在她身后,同她一起去见无音。 在无音面前,司染方问苏卿梦:“师尊要用早膳了,法师可要一起?” 他本以为佛修会拒绝,却没有想到无音一口应下,他跟在两人身后目光格外幽深。 无音很自然地坐在苏卿梦身旁,见她吃着司染准备的清淡早膳,神情没什么变化,反而从衣袖中拿出一盒糕点来。 “这是我此前去凡间门时,顺手买的糕点,你可要尝尝?”此前为了察看魔界与凡间门相连的缝隙,他特意去了一趟凡间门,在路边瞧到贩卖的糕点与美酒,不自觉地便买下来了。 人间门的糕点制作精美,却满是杂质,并不适合修士食用,虽然到了苏卿梦这样的修为也无所谓杂质不杂质。 司染依旧开口说:“人间门的食物怕是不适合师尊……” 苏卿梦接过糕点,当着两个人的面便拿出来吃了一口,她眼眸微睁,随即笑成月牙,称赞着:“好吃!” 无音轻轻笑了一声,慈善的眉眼愈发柔和。 司染低下头,但很快便若无其事地抬起头,为苏卿梦布菜。 他的动作极为熟练,显是做习惯了的。 无音注意到了,瑞凤眼又恢复成无喜无悲的模样。 苏卿梦吃得差不多,便放下筷子,而司染极为自然地接过来,顺势将桌子上的所有碗筷都收拾起来,又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桂花酒,放入苏卿梦的手中。 司染的动作一气呵成,而他的手总是会在不经意之间门与苏卿梦碰触,虽然短暂,但是次数极多,显得有些亲密。 苏卿梦却并不在意,他想起了苏卿梦所说的执念之一便是要得到司染的心。 无音站起身,淡淡地问道:“我几次前来都太过匆匆,未曾到长夜阁之外逛过,苏阁主可能陪陪我?” 司染立刻反对:“法师,如今外面是极夜,漆黑一片,并不适合……” 苏卿梦再一次打了他的脸,一口应下了无音的请求。 司染垂眸,其实他早就知道在苏卿梦心里,自己不算什么,甚至连阿星都比不上,更不要说无音了,可是他却突兀地生出不甘心来。 他克制住心情,笑着说:“那我为师尊去准备玄鸟。” 玄鸟本是苏卿梦的坐骑,无需他准备,可他偏要在无音面前展示他与苏卿梦之间门的亲密。 就像以他筑基的修为走在极夜之中会感到寒冷,他也非要跟在苏卿梦身后一般。 无音淡淡看了一眼同苏卿梦一起站在玄鸟背上的司染。 司染朝着他笑了一下,自收纳袋中取出苏卿梦送他的黑色狐裘大氅,披在身上,“法师莫笑话,我修为低,只能穿这件师尊送的大氅来抵御寒风。虽然师尊也送了我坐骑,不过极夜太黑,我还是想和师尊共骑,师尊也可以省掉为我担忧的心思。” 无音真诚建议:“长夜阁之外对于你太危险,你还是待在阁中,无需跟着你师父。” 司染迅速看向苏卿梦,极为委屈地说:“师尊莫要赶我,我只是怕师尊习惯了我在身边伺候,若我不跟着,师尊会不习惯。” “……”若非是专业的演员,苏卿梦差点绷不住,她倒是看不出眼前这位魔尊还有当绿茶的潜质。 她望向无音,以无音的修为,无需坐骑都能飞行,只是他也跟着跳上了玄鸟。 朝着她双手合十,温和地说:“既如此,为防走散,不若我也同苏阁主共骑一兽。” “行呀。”苏卿梦既没有反对司染,也没有反对无音,最终三个人一同挤在了玄鸟背上。 虽然玄鸟很大,站着三个人多少还是有些挤,尤其是无音与苏卿梦并排而站,两个身子便挨在了一起。 司染站在后面,看着无音如松地站在那里,双手摆在身后,像是随时都能揽住苏卿梦,只觉得牙槽有些发酸。 他却偏偏一错不错地死死盯着苏卿梦,仿佛他若真的别开头避开,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输掉了一般。 无音是真正去过极北之地的,苏卿梦所营造的极北之地与现实之中的并无差别,仿佛她真的去过极北之地一般,甚至比真实的极北之地拥有更多的魔兽,而这些魔兽很多都源自千月秘境。 他浅浅看向苏卿梦,想起苏卿梦在千月秘境时,挽住他的手臂,对着他说喜欢。 “怎么了?”苏卿梦仰头看他。 无音笑着摇了摇头,有些回忆埋在他的心里就好。 苏卿梦歪了一下头,忽地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玄鸟突然加速,前方的两个人并无感觉,只是司染却感受到冷冽的寒风,玄鸟的背剧烈一抖,他已经掉到了最边缘。 “师尊,救我!”他立刻喊道。 喊出声的那一瞬,司染是紧张的,苏卿梦很有可能不出手相救,那他便在无音面前输得彻底了。 幸好,苏卿梦甩出了她的长鞭,将司染卷到了自己身边。 司染的手里还捧着上次她给他的夜明珠,离得近了,更能照出苏卿梦脸上的神色。 她的面上还带着浅笑,司染不知道是因为有无音在,还是对他的嘲笑,难得的,他希望是后者。 苏卿梦并没有收回鞭子,就这样将鞭子卷在他的腰上,而司染顺着鞭子看过去,便能看到另一头握在她的手里,就像他与她靠着这条鞭子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司染在冷冽的寒夜之中感到了燥热。 苏卿梦所说的地方是一片尚未完全被冰冻住的大海,海面上漂浮着碎冰,满是萧瑟。 甚至连一只魔兽都没有,司染并不知道她要给无音看什么。 在一炷香的等待之后,远处的天空忽地发出一道极为绚烂的青光,像传说的青鸾自天中飞过,又在尾端拖出七彩的光,在风中摇曳。 “好看吗?”苏卿梦凝望向无音的眼眸印上这满天的七彩,司染觉得远比这天空的极光要漂亮。 无音也这般觉得,这样流转的光对于修真界来并不是稀奇,更何况他走遍修真界与凡间门,什么样的奇珍异宝没有见过,可是眼前的花妖自出生便被天道困在了废土,唯一的一次离开还是借他的执念回到五百年前。 于她而言,这样的光便是美的,她却不知道,她在他的眼里比这些都要美。 无音对她浅笑着:“好看。” 司染觉得无音所说的好看并不指这光,他望向无音,而无音也淡然回眸看了他一眼,他愈发警惕起来。 苏卿梦并不理会他们二人之间门的暗涌,借着极光祭出她的大鼓,光影流转,所到之处,是白衣女子立于红色大鼓之上随风而舞,长鞭敲击在鼓面,击出磅礴的鼓声。 那些心里的躁动随着她的鼓声平静下来。 司染不自觉地拿出洞箫,随着她的舞蹈吹出音韵来。 一人舞,一人乐,很是般配。 无音抿起唇,他的衣袖里还有从前吹过的笛子,只是却有些拿不出手,不单单是被司染比下去,还因为配不上苏卿梦的舞。 他始终记得小花妖当初的嫌弃。 司染吹着吹着,突然便顿悟,坐在原地入定,竟是修为到了筑基后期。 无音结了隔音的结界,问苏卿梦:“任由他这般提升修为,可以吗?” 他看得出,司染原本的修为被苏卿梦所封印,可她又任由司染一点点提升。 “由着他吧,要是修为一直不精进,反而容易被识破是幻境。”苏卿梦笑盈盈地说。 她又转眸对无音说:“和尚,这场光与这场舞并非是算计,只是我单纯地想要给你看。” 无音双手合十,那些游走在佛光中的血光也平和了下去,谁能知道眼前善于幻境的魔,她的鼓声比起梵音寺的诵经声更能净化人心。 司染睁开眼睛的时候,苏卿梦就坐在他对面,似是觉得无聊,把玩着一堆夜明珠,光耀的珠子在她身边滚来滚去,像是水中的鲛人,尤其是当她看向他时,那一眼满是水波流转的蛊惑。 他的心不争气地猛烈加速,骤一转头,就看到了无音。 “……”司染便是有再多的心悸,在看到无音时,都消失殆尽。 苏卿梦起身,不必她开口,司染比她更快地上前收拾起夜明珠。 “法师还想看哪里?”苏卿梦问。 “回去吧。”无音说。 在司染面前桀骜的苏卿梦在无音面前却是乖巧得很,她应着好。 回到长夜阁,从玄鸟上下来,司染率先问无音:“法师打算在长夜阁待多久?” 无音平淡回答:“我来极北之地寻一物,可能要待一段时间门。” 司染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哦”,在幻境里化身为少年的魔尊心思虽多,但偶尔也藏不住心思,眼里想要无音离去的愿望过于明显。 只是无音并不想如他的愿。 无音在长夜阁住了一日又一日,司染对苏卿梦比起从前愈发上心,几乎苏卿梦一抬手,他便知道她想要什么,原本阿星还能搭把手,但是无音来了之后,阿星发现他对苏卿梦的起居已经完全插不上手了。 司染自修为升上去之后,竟然不想着赶紧结丹,反而一直在东院研究各种花露和酿酒术。 苏卿梦的酒从原本的七日不重复到如今已经是一个月不重复了。 明知道是在幻境里,无音还是劝着:“还是少喝些酒。” 苏卿梦妩媚地看向他,而他默默地将那些收在衣袖之中的美酒拿出来。 “佛子并不喝酒,为何藏着这些酒?”苏卿梦笑得身子乱颤,似初时那个不知事的花妖。 无音没有说话,只是沉默而温和地看着她。 苏卿梦探上前,在他的耳边轻语:“和尚你该离去了。” 无音轻声回答:“苏卿梦,我一直在,你若想他死,由我来。” 若是有天道反噬,便由他一人来承担。 苏卿梦凝视着他,小声问道:“和尚你修为如此之高,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 无音双手合十,没有将自己看到的未来告诉苏卿梦,那样的未来只要他一人知道便好,他总会寻到法子让他的小花妖活下去的,也总会寻到法子打破这废土之上的壁垒,叫他的小花妖真正去见一见万里河川。 苏卿梦侧头看向他,和尚大约不知道他撒不了谎,当他这般反应的时候,便是他知道了什么。 她又想了想原剧情,对无音说:“和尚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无音对上她的眼眸,听她说:“当年司彦害死不少人,却只是被封印在天剑宗,你可否将他杀了?” 在原剧情里,有一段司彦破开封印之后回到魔界与司染会合的剧情,无音惦记着梵音寺之仇,只身前往魔界,虽然杀了司彦,却也被司染打成重伤,魔气入侵,扩大了他体内的执念,由此促使无音化身为怒目金刚。 她想,既然她能提前死,那么司彦能不能也提前死? “好。”无音应她。 司染送酒过来的时候,无音已经离开了,他在左右没有看到无音,心中生出了窃喜,便看到苏卿梦半躺在树枝上,手里拿的酒并不是他送来的。 与花露酿的酒完全不一样,无音留下的酒全是烈酒。 浓烈的酒味让司染紧皱眉头,他有些隐忍的委屈和怒意,却还是恭敬地喊了一声:“师尊。” 苏卿梦向他伸出她的脚,他近乎本能地跪在地上,为她穿上鞋子。 而她将酒坛递给他,“司染,陪我喝一杯吧。” 苏卿梦鲜少叫他的名字,尤其是像现在叫得如此缠绵悱恻,他的耳根不自觉地泛起了红,接住她扔过来的酒坛,喝了一口。 却被烈酒呛得咳嗽连连,一张脸也跟着红了。 苏卿梦大笑起来,笑得恣意灿烂,叫人挪不开视线。 她来到还跪在地上的司染面前,伸出手指,轻轻地点在他鼻梁的红痣上。 司染微微心悸,苏卿梦却是低下头,与他呼吸交错,只要再低下来一点点,便能碰到唇,叫他周围都满是烈酒的气息。 他被熏得昏昏沉沉,心跳剧烈。 44 被黑化男主一剑杀死的炮灰花妖(十一)^^…… 苏卿梦到底没有吻下去, 她站直身子,对司染说:“天剑宗的人寻来了,司染你怕吗?” 浓烈的酒味还未散尽, 不管是周围的,还是他嘴里的, 司染双眼朦胧地抬起来头。 眼前的女子一身白衣, 容颜却是浓艳如暮春骄阳, 谁说她一身白衣与那佛修的僧袍般配,明明他亦一身白衣, 内衬的红与她乌发间的那抹红皆是一样的。 他回答苏卿梦:“有师尊在, 司染不怕。” 苏卿梦笑了起来,她拿过司染手中的酒坛,一饮而尽,司染的喉结剧烈地滚动着, 那酒他方才喝过。 他与苏卿梦共饮一坛酒。 “走吧, 就是不知道这前厅是不是又得修了?”苏卿梦说着,阿星才刚把前厅修好,还是叫了妖界的妖来帮忙,这几天阿星还特意将那些来帮忙的妖送回妖界。 司染微笑:“师尊莫担心,大师兄有本事。” 苏卿梦又笑了,叫司染也忍不住跟着扩大笑容。 天剑宗死了两位长老, 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何况本来和长夜阁就有过节, 即便长夜阁在极北之地,天剑宗还是派了四位长老过来——天剑宗总共就十二位长老,来的四位还是剩下十人里修为最高的四位。 四位长老过来,倒是不急于立刻撕破脸皮, 他们仍旧递了拜访帖,阿星不在,是开阳引他们进来的。 不必开阳前去通报,苏卿梦便主动过来了,身边带着司染。 四位长老见到司染,便有人冲动地要拔剑,还是为首的陈长老按住了那人的剑。 苏卿梦的目光在四人身上一扫而过,淡淡问道:“怎么没派巫云锦过来?” 司染乍一听到这个名字,猛地望向站在他正前方的女子,他听到她冰冷地说:“之前巫云锦刺了我徒弟一剑,她若来了我必还她这一剑。” 四位长老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陈长老压着怒气说:“苏阁主,我们这次来是要司染这个杀人凶手的,还请苏阁主不要包庇他。” “哦?他杀了谁?”苏卿梦明知故问。 “我天剑宗的两位长老。”陈老师说得咬牙切齿。 “你要不要看清楚我徒弟的修为再开口说这句话,”苏卿梦冷笑着说,“他一个筑基后期越级杀两个元婴剑修,是太看得起我长夜阁,还是你们天剑宗是纸糊的,元婴都能一捅就破?” 陈长老也觉得不可能,就算司染身上的魔气冲破封印,也不可能一下子杀掉天剑宗的两个长老,除非有人帮忙。 他忌惮地看向苏卿梦,当初长夜阁与天剑宗之间的过节,他是清楚的,彼时的苏卿梦已经可以连杀天剑宗的两位长老了,如今他看不出她的修为,她一口气杀两个元婴剑修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宗主以魂灯为引,看到的杀人凶手确实是司染。 天剑宗宗主虽不想善罢甘休,但是他还是给了无音一个面子,对四位长老说,若是苏卿梦愿意交出司染,那么这个事情也就这样过去了,但若苏卿梦不愿意,他不介意让长夜阁彻底消失。 比起其他三位长老,陈长老更内敛一些,也并非见面就只会打打杀杀的那种人,只是天剑宗的架子摆在那里,就算他忌惮苏卿梦的修为,也不会在外叫天剑宗天下第一宗失面子。 陈长老说:“我们天剑宗既然来要人,必定是有证据的,何况司染本就是天剑宗的叛徒,天剑宗自是要清理门户。” 陈长老的剑不知何时已经握在手中,他的修为在天剑宗中仅低于宗主,已经是化神中期的剑修,当他握着本命剑的时候,威压直接压得开阳和司染两个小辈一口鲜血喷出。 开阳不顾司染还在旁边,直接劝道:“师父,这小子本就是他们剑修的人,我们没有必要为了他……” 苏卿梦冷冷斜视了他一眼,他立刻乖乖闭上嘴。 “带着你师弟躲远点。”苏卿梦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件防御法宝扔给开阳,抽出鞭子就以一敌四。 苏卿梦再厉害,对上两个化神、两个元婴期的剑修也有些吃力。 站在远处的开阳背上的那把本命七玄琴蠢蠢欲动。 司染的修为低于开阳,只是他天生对杀气和敌意敏锐,握紧手中洞箫,说:“开阳师兄,你若杀了我,师尊不会饶过你的。” 开阳笑了笑:“师父最是重感情,我跟着师父这么久,杀了你,师父虽然生气,却并不会要我的性命。” 他的七玄琴已在他的手上,杀招直接朝着司染而去,司染手中的洞箫也早已有准备,挡住飞向自己的琴弦。 开阳暗自吃惊,眼中的凶光更甚,他如今三百岁,也才是金丹中期的修为,司染才几岁?竟然已经能抵住他的致命一击了。 若是再过一百年……不,不用一百年,司染就会超过他。 开阳的七玄琴没有一点犹豫,他知道这是他唯一杀死司染的机会,纵然苏卿梦会因此生他的气,责罚他,但是他必须为长夜阁除掉这个祸害! 司染再厉害,也终究不是开阳的对手。 已经三百岁的音修,自小便跟着苏卿梦,在七玄琴上的造诣远高于司染于洞箫。 七玄琴上的七根弦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配合着从各个刁钻的角度攻向司染的要害。 数十个回合之后,司染手中的洞箫落入开阳的手里,而他的手脚更是被四根弦钉在了地上,不得动弹。 到了这步田地,开阳依旧笑得和煦:“小师弟,你本就不该留在长夜阁的。” 司染的眼睛微眯,情急之下,一股灵力集中在丹田,竟在这般危机的情况下结了丹,自筑基期一下子步入金丹期。 并借着结丹的灵力,冲开了那四根弦的束缚。 他朝后退了数步,躲开七玄琴的攻击,只可惜如今他手无寸铁,无法反击—— 也并非手无寸铁,他的那把剑还在收纳袋之中。 司染只犹豫了一下,便迅速将手收回来,徒手去接攻过来的琴弦。 开阳先是吃惊于他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结丹,眉头紧皱,随即又察觉到他的犹豫,舒展开眉头,笑问:“小师弟在犹豫什么,你的本命法器在我的手上,你……的储物袋之中是不是还留着过去的剑?” 司染垂眸,开阳很聪明,也一直藏着对他的敌意,不巧,他也很聪明,所以在一开始明明开阳对他的态度远比阿星好,他却并没有与开阳深交的打算。 何况,他比开阳更清楚,如果他现在将那把剑拿出来,他便真的一线生机都没有了。 纵然七玄琴打在身上很痛,他也绝不能在有苏卿梦的地方把剑拔出来…… “师父来不及救你的,你若想要活命不如拿出剑,和我堂堂正正比一场。”开阳诱导着,七根琴弦不断地攻向司染的要害。 司染那件白色的外袍被鲜血染得几乎和内衬没有区别,然而司染还是紧紧咬着牙,徒手与开阳相拼。 只是即便他的修为已经到了金丹,然而他的金丹不稳,根本不是开阳这个金丹中期的对手。 最终他倒在地上,仰头对着天空的那轮太阳,竟与上次在白夜崖的情景颇为相似。 他张了张嘴,一口又一口的鲜血涌上来,全然开不了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开阳的琴弦悬在他的印堂之上,眼见着便要插入他的命门—— “叮咚”一声,长鞭直接击开了琴弦。 琴弦上的灵力反噬开阳,他连连后退,最终没能稳住身子,重重吐出一口血之后,跪在了地上。 “师父……”开阳不甘地开口。 司染努力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被一个白色的身影所挡住,虽然那白色上沾染了血迹,却依旧如极北之地的雪一样干净,她头上的束发绳不知落在了何处,乌发披开,发尾随着风飘过他的鼻尖,痒痒的,却让他格外安心。 他无声地喊着:师尊…… 苏卿梦冷冷看了开阳一眼,“回头再与你算账。” “师父,他不能留!”开阳面目狰狞,终于撕开了一直以来对司染的和善。 然而苏卿梦不为所动,单手结界,竟直接以自身三分之一的灵力给司染设了一个防御结界,除了她之外无人可进。 陈长老冷哼道:“苏阁主倒是舍得,花这么多灵力去护这个孽障,只是你分出了那么多灵力,还能是我们的对手吗?” “怎么就不能呢?”苏卿梦笑了起来,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祭出她的大鼓。 开阳跟着脸色苍白起来,说道:“师父,你的本命法器不能再沾血了!” 苏卿梦淡淡说道:“开阳,两百年前,这鼓便已经为你们沾了血,所以如今也不在乎再沾一回。” 司染费尽所有的力气撑起身子,看到在他面前从容的开阳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很是狼狈。 他看到苏卿梦的大鼓第一次在众人的面前敲响,一敲天地共鸣,二敲日月失色,那轮幻化出来的骄阳因为鼓声没入极夜之中。 长夜阁成为了真正的长夜阁,四周漆黑一片,只有星星点点凝聚在苏卿梦身边。 白衣女子在光影之中,舞于大鼓之上,鼓声忽远忽近,仿佛能洗涤人心之恶,可它终究是在天地之间铺开了漫无边际的血色,那血色里隐隐夹着司染所熟悉的魔气,将天剑宗四人拉入红色的漩涡之中,与那片血色融化一体。 司染愣住,那片血红不单单吞没了四个剑修,还有苏卿梦。 苏卿梦站在大鼓上,那一身白衣却也被染成了红色,鼓身上的一片红居然落下,露出无尽的黑,随即她跪在鼓上。 开阳想要奔上前,却被一股灵力狠狠震开。 “不要过来!”苏卿梦看过来,双目赤红,是入魔之相。 司染感受到更加强烈的魔气。 开阳说,那时候苏卿梦染了魔气,被无音所救,而那魔气其实从未从苏卿梦身上拔除,她只是将魔气藏了起来。 摇光和玉衡不知何时站在角落里,面露担忧地看向苏卿梦,却并不敢上前。 燥脾气的摇光回头就狠狠骂开阳:“你是有病吗?小师弟都来了那么久,你还想借剑修之手赶走他,害得师父祭出本命法器!” 外出的阿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赶回来,只是他也没有靠近,就这样站在边上,等着漫天的红一点一点地褪去。 阿星就站在司染身边,看了一眼被灵气护住的司染,口气极为冰冷地说着:“司染,今日之事你既然看到了,我便绝不会允许你背叛长夜阁,若是你背叛长夜阁,我便将你千刀万剐。” 司染大口地喘着气:“大师兄,你曾说过师父的大鼓并不是用来杀人的。” 阿星的脸色更臭了,怒骂了开阳蠢货好几声,才终于对着司染说:“师父这个音修,以净为灵力,本是以乐净化人心,与佛修异曲同工,她的本命法器名为梵音神鼓,是来自梵音寺的佛器,不可沾染血腥,只是那时候魔气太多,她以梵音神鼓为容器,将魔气引入其中,想要慢慢净化。” 没想到却碰上天剑宗大肆杀害长夜阁中弟子,她以一人之力终难抵挡天剑宗众人,所以她将梵音神鼓化为杀器,反利用其中的魔气来吞噬剑修。 这是最快杀人的路,却也因为梵音神鼓沾染杀戮,反噬于她。 司染紧紧抿住唇,艰难地问道:“师尊……会死吗?” 同为修士,自是明白这种佛器化为杀器,主人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阿星没有回答,倒是开阳先发了疯,朝着他怒吼:“师父才不会死,只要没有你,师父就会好好的!” “开阳,你给我闭嘴!”阿星的灵力瞬间扑向开阳,压得他又吐了一口血,单膝跪在地上。 开阳却是狰狞地笑开:“大师兄,难道你不想赶走这个外来者吗?他本是剑修,身上又有魔气,留着他只会害了师父!” “师父既然要留下他,谁也赶不走他。”阿星寒着一张脸,司染也是第一次在他这张少年脸上看到大师兄的气势。 天地间的血色终于退尽,长夜阁的太阳终于再现,驱散掉叫人心慌的黑暗。 苏卿梦收起了她的大鼓,走到了她几个弟子的面前。 之前还在吵吵闹闹的几个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尤其是开阳极为安静地跪在地上。 “开阳,你应当知道,我最讨厌同门相残。”苏卿梦淡淡开口,“我也听到你那时候说不想在苦寒的小门派呆一辈子。” “师父!我那时候只是想将司染骗走!”开阳面色苍白,跪趴在苏卿梦的脚下,全然没有形象地拼命磕头,“师父,徒儿错了,只要您不赶我走,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苏卿梦神色淡淡,并没有开阳苦苦的哀求而显露出心软。 阿星面露不忍,上前拉了拉苏卿梦的衣袖,“师父,开阳他知道错了。开阳虽然脑子混账,但我相信他绝不会对长夜阁有二心。如今北斗七子只剩三人,您忍心再将他赶走吗?” 苏卿梦转眸看向还有半口气喘着的司染,几个师兄姐也都眼巴巴地望向他。 玉衡哭着喊他小师弟,眼中却是为开阳求情。 司染是个绝对记仇的人,开阳差点杀了他,他又怎么会轻易原谅开阳? 只是他对上苏卿梦那双化了冰的桃花眼,却想着,她不惜入魔也要护着的弟子,若是再少一个,她应当会很难受吧…… 他抿了抿唇,说:“开阳师兄虽然想杀了我,却也是为了师尊,我……我不怪他……” 苏卿梦上前,伸手轻轻点了点他鼻梁上的那颗红痣,他第一次听到她长长的叹息与眼中的无奈,也第一次见她的柔情似水,她是真的呵护着她的弟子的。 司染不禁想,若苏卿梦的弟子为了保护她而释放出魔气,她才不会像巫云锦一般一剑刺过来,她必不会嫌弃那个入魔的弟子,也必会不惜一切地护着他,哪怕要与全天下的修士为敌。 他心中酸涩,既在嫉妒阿星开阳他们早早拜在苏卿梦门下,又在庆幸还好无音将他送到了长夜阁。 苏卿梦收回手,冷下一双眸子,对上开阳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开阳的眼里跳跃出喜悦。 “去寒冰洞思过,修为未突破金丹就不许来见我。”苏卿梦接着说。 开阳又白了脸,动了动干涸的唇,最终没有反驳,朝着苏卿梦重重磕了三个头:“徒儿谨遵师命。” 苏卿梦上前一把将高瘦的司染打横抱起来。 司染一下子红了脸,都不记得身上的痛,挣扎着想要站起身。 “动什么动?要是不想活了,我可以为开阳补最后一下。”苏卿梦横了他一眼,害羞的少年窝在她怀里不敢再动。 司染小心翼翼看向苏卿梦,比他矮的女子却十分轻松地抱着他,朝他的厢房走去。 他垂下眸,试探着将一双手环在苏卿梦纤细的脖颈上,叫两个人更近了几分,他几乎贴着她,一整颗脑袋都能枕在她单薄的肩膀上。 “嗯?”苏卿梦发出轻微的疑惑。 司染红着脸说:“师父走得太快,我怕摔下去。” 苏卿梦笑开,声音震动胸腔,便是司染也能感受到她胸前的起伏,失血过多的脸反而红得不像样子。 苏卿梦将他抱到厢房,放在床上,又塞了一堆灵药在他的嘴巴里,直到司染出声阻止她:“师尊不能再喂了,再喂下去,我体内的灵力就要爆开筋脉了。” 眼前的女子难得茫然地眨着眼睛,于她而言,似乎从未想过灵力还能爆开筋脉这样的事。 司染突然就觉得,摇光和玉衡拼命塞东西的习惯大约是从苏卿梦这里学来的。 他没能忍住,笑出声来,连带着震开伤口,痛得脸色苍白。 苏卿梦没好气地看着他,甚至还在他的伤口上按了一下,叫他痛得脸色更苍白了。 她才收手,笑得恶劣:“该。” “师尊……”而他可怜兮兮地喊着她。 “好了,闭上眼睛,静静给我听着。”苏卿梦伸手,那只纤细的、温暖的手覆盖在他的眼眸上。 司染便听到耳边响起能治愈伤口的哼唱—— 苏卿梦的声音如她的鼓一般,具有治愈的力量,司染静静听着她的哼唱,身上露骨的伤口迅速地愈合,痛苦也渐渐远去。 不知道为何,司染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从小到大,他受过很多伤,每一次都是像野兽一样,躲在角落里自愈,他甚至还不能叫人看到伤口,因为周围那些人会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就算是作为他曾经师父的巫云锦,也仅是冷冷看他一眼,扔给他一瓶伤药之后扬长而去。 其实上一次他从白夜崖受伤回来,苏卿梦也仅是扔了伤药给他,但是如今他却知道,那是他还未被苏卿梦纳为自己人。 一旦被她纳为自己人,竟是这般幸福。 难怪开阳不惜一切设计,想要将他赶走。 司染想,他若是开阳,只会做得比开阳更过,因为他也不想再多出一个人来分走苏卿梦的这份呵护。 他睁着眼睛,悄悄地从指间的缝隙凝视向在哼唱的女子,长长的乌发披落,一双桃花眼像融化的雪水,红唇轻启,魅惑人心的容颜偏透着叫人无法挪开目光的圣洁。 “师尊,”司染小声开口,“往后不要再用你的梵音神鼓杀人了,我会护好自己,也会护好您的。” 苏卿梦的吟唱顿住,发出噗嗤一声笑,“不过金丹修为而已,就敢在你师父面前狂?” 司染弯了弯唇,将自己的手覆盖在那只捂在眼睛上的手上,又将苏卿梦的手往下移到他的鼻梁上,小声问:“师尊说,鼻梁上有痣的人一生不顺,那师尊可不可以护我一生?” 他说完,眼中满是忐忑,这还是他第一次向人提要求,若是苏卿梦拒了他…… 司染想着,其实拒绝他也是正常的,只是他有些不想就这样松开苏卿梦的手。 苏卿梦的手指轻轻点在他鼻梁上的红痣上,“鼻梁有痣,一生不顺。不过你是我的弟子,区区一颗鼻梁痣算什么,只要我还在,必叫你这一生顺风顺水。” 司染的眼睛猛地睁开,定定地望着面前笑语晏晏的苏卿梦,怎么办?他更加不想松开她的手了…… 苏卿梦将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不要多想,好好休息就是,明日你也不用来伺候我了。” 阿星收到苏卿梦让他过去伺候的指令正喜滋滋的,却没有他过去的时候,司染已经站在苏卿梦的面前了。 “小师弟不是受了重伤吗?”阿星干巴巴地说着,“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司染的脸色还有些苍白,脸上笑容却格外灿烂,“大师兄放心,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师尊早已习惯我的伺候,大师兄粗手粗脚,我怕师尊不习惯。” 屁!阿星在心底重重骂了一声,司染来之前,明明都是他在伺候苏卿梦,司染这才接手半年多,怎么师父就不习惯他了?! 放屁,纯属放屁! “可是我已经采了师父要喝的桃花露。”阿星想要递给苏卿梦,却被司染一把拦住。 他对着阿星笑道:“师尊今日应当喝的是雪莲蜜露,我早已为师尊备好,大师兄有所不知,这个时辰的桃花露并没有丑时采摘的甘甜,这些事还是由我来吧。” 阿星目瞪口呆地看着司染将他的活都抢走,更是看着司染为苏卿梦梳出他见都没见过的新式发式来,别说,司染这双手还真是巧得可怕! 阿星失魂落魄地从苏卿梦那里出来,带着两个师妹去做晨课。 没一会儿,司染也过来了。 摇光与玉衡见到司染,立刻问长问短,完全忽略掉在一旁的阿星。 阿星瘪了瘪嘴,等到司染回过头来,便没有看到阿星,他立刻警惕地回到苏卿梦的院子里,果然看到阿星站在那颗桃花树边哇哇地哭着。 “师父,师父,我还是您的大弟子吗?您说过我虽然是妖,但是永远是您的大弟子。”阿星一副委屈极了的模样,配上他那双圆圆的眼睛很是可爱。 苏卿梦笑着从桃花树上下来,伸手摸着阿星的脑袋,安抚他。 司染咬了咬牙,只是在苏卿梦望向他时,已经是笑容满面:“原来大师兄在这里,我们几个还等着大师兄带我们做晨课呢。” 苏卿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却是纵容地对阿星说:“去吧。” 阿星斜着瞥了司染一眼,从苏卿梦那出来之后,愤愤地说道:“你们人类果然心眼多。” 司染笑眯眯地回他:“大师兄,师尊就是人,你这是骂师尊吗?” 阿星张了张嘴,突然有些后悔,昨日开阳怎么就没有弄死他呢?! 天剑宗在极北之地一下子折了六位长老,便再没派人过来,昔日寂静的极北之地也不再有人来打扰。 在半年极昼半年极夜的交替下,司染不知不觉在极北之地待了近十年。 十年叫他从少年成长为青年,如今他已比苏卿梦高出许多,身形也不再单薄,修为也已经是金丹后期,伺候苏卿梦愈发得心应手。 只是远远还不够,司染知道,他想要得到更多。 司染在极北之地的第十个极昼,已经熟悉于极北之地的各类魔兽,也知道什么魔兽的肉质更鲜美,更能让苏卿梦喜欢。 他将新鲜的兽肉准备好,去寻找苏卿梦,询问她何时再去那个有流水的冰川之地吃烧烤,却见到阿星一脸凝重地站在苏卿梦面前。 苏卿梦的脸色也比以往更冷一些。 “师尊……”他恭敬地叫着,在苏卿梦一旁的案几上看到一封来自正大陆的信,是天剑宗送来的,“是天剑宗又要……” “不,是魔尊司彦逃出了封印,修真界只怕又要有一场恶战了。”苏卿梦直视向司染的眼睛。 45 被黑化男主一剑杀死的炮灰花妖(十二)^^…… 听到司彦的名字, 司染没能遮掩住眼中的惊愕。 苏卿梦盯着他的眼眸,笑着说:“天剑宗的人说你和司彦颇有渊源。” 司染当即跪在地上,目光坚定:“师尊, 我之前在天剑宗的时候,也曾听他们这般说过, 但是不管我与他有什么渊源,我只听师尊的话,师尊让我干什么我便干什么。” “若是我要带你前去正大陆, 一同对付司彦呢?”苏卿梦问。 “谨遵师命。”司染没有一丝犹豫。 “师父……”阿星唤着苏卿梦,脸上满是担忧。 “我虽然讨厌剑修, 但是也不能叫那些魔修祸害苍生。”苏卿梦挥了挥手,“司染,你去收拾收拾东西,明日同我一起前往正大陆,阿星你留下来守着师门,照顾两位师妹。” 从极北之地到天剑宗所在的正大陆中央, 路途遥远, 便是备了远行的飞船, 也要近半个月的时间。 司染却是很开心, 路上的时间越长, 便意味着他与苏卿梦独处的时间越长。若是可以,他甚至希望飞船能这样永远飞下去,只可惜飞船的速度还是太快了些。 离开长夜阁, 没有那棵老桃花树,苏卿梦便喜欢躺在船楼的屋顶之上,尤其是夜晚时,她似乎格外喜欢躺在屋顶上仰望星空。 明日就要到天剑宗山下的大城镇, 飞船便不能再使用了。 司染在船舱里转了一圈,果然在船楼的屋顶上寻到苏卿梦,半散着头发的红衣女子,一手枕着头,一手拿着酒坛,望向远方的星河。 在司染眼里,万千星河皆不过是她的陪衬,他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苏卿梦的召唤。 苏卿梦没有看他,只是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漫不经心地说着:“过来。” 司染脸上的微笑未变,只是小心翼翼地坐在她拍的位置上,见她没有反应,又悄悄往她的方向挪了几分。 在苏卿梦看向他时,他轻咳了一声,又学着她的模样半卧下来,与苏卿梦面对面地对躺着。 司染的心跳得厉害,他不知道苏卿梦有没有听到他的心跳声,但他的耳边只有他咚咚的心跳声。 “紧张?”苏卿梦显是对他有所误会,将手中的酒坛递给他,慵懒地笑着,“怕什么?有你师尊在呢,那些人奈何不了你。” “我不是怕,只是第一次同师尊一起出来,怕给师尊丢脸。”司染拿到酒坛,刻意对上苏卿梦喝过的地方,仰头一饮,明明入口的是酒,他却觉得是苏卿梦的气息侵入他的五脏六腑。 白皙的脸一下子便变得通红。 “醉了?天天见你酿酒,这酒量却是差劲得很。”苏卿梦无情嘲笑。 司染垂眸轻笑,“嗯,徒儿有些醉了,等以后我天天跟着师尊喝酒,将酒量练上去。” “若是不喜欢喝也不必勉强。”苏卿梦自他手中取回酒坛,全然不在意地就着他喝过的地方,一饮而尽。 司染的脸更红了,轻声提醒:“师尊,那是我喝过的……” “所以,我便不能喝了?”苏卿梦目光清澈地凝望向他,双眸映着星汉,比这满天的星、满坛的酒更叫人沉醉。 司染近乎狼狈地转过脸,从脸红到了耳后根,偏偏苏卿梦还不愿意放过他,如葱的手指伸到他面前,点着他鼻梁上的那颗红痣,笑道:“我之前倒没有发现你这颗痣还能变色,还挺有趣的。” 因为脸红,连带着鼻梁上的红痣变得更红,而现在苏卿梦的手还点在上面,司染只觉得那颗痣滚烫如烈火,可是他却一动不动,任由着苏卿梦指尖在那颗痣上打转,而他的心也跟着打转。 “酒坛空了,你那还有酒吗?”苏卿梦收回手,却将脸探到他面前,呼吸交错。 “有。”司染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叹出的那些热气被苏卿梦察觉,素来稳妥的手拿一坛酒都有些颤抖。 苏卿梦低头一笑,将手压在他的肩膀上,一下子将他压平,而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平躺的他,笑容妩媚。 司染哑着声音喊道:“师尊……” 她的手指与他的手指碰触,却是为了取他手中的酒,她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如鼓的心跳,又笑出了声:“还说不怕,你听你这心跳声,没出息。” 司染只觉得心跳快得像心要炸开了一般,苏卿梦却当他是害怕,那柔软的身子继续完全倚靠在他的胸前,饮着酒,由着酒自她的唇角滴落在他的胸上…… “师、师尊……”司染颤抖着伸出手去扶苏卿梦。 苏卿梦忽地站起身,打断了所有的旖旎,朝他挥挥手,“休息休息,准备进城了。” 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下司染躺在屋顶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而苏卿梦身上的淡香与酒香依旧像一张网一般将他网罗其中。 过了许久,他才平息下呼吸,坐起身来,只是胸前还留着淡淡的酒渍,他将衣服换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又珍惜地用锦布包好,放在一个单独的储物袋之中—— 这个储物袋中的所有之物,皆是这十年之中,与苏卿梦相关之物。 飞船将时间算得恰到好处,在天亮之时,刚好到城镇之外。苏卿梦收起飞船,改坐玄鸟,带着司染直接上了天剑宗。 司染有些犹豫,“师尊,万一天剑宗使诈……” “你看,来的不单单是我们,天剑宗最是要脸,倒不至于在众宗派面前直接动手,何况我问过佛子,他也会来,我信他。”提及无音,苏卿梦的笑容又媚又甜,直叫司染心中泛酸。 到了天剑宗门前,便不能再飞行。 苏卿梦从玄鸟身上跳下来,拿出请帖便这样走进去。 守门的弟子认识司染,正欲开口,却见司染亮出手中的洞箫与身上的弟子牌。 司染淡定报了身份:“长夜阁司染。” 守门弟子忽然想起坊间流传的六位长老一夜消失的故事,再看向走在司染前面的红衣女子,狠狠打了一个寒颤,没敢再拦司染。 天剑宗的十二长老早就在议事厅候着,司染一踏进去,只简单地打量了一眼,十年前苏卿梦一口气杀了六位长老,如今天剑宗大半是新长老,修为也都是元婴期,显是不如十年前。 “司染!你这逆徒还有胆来天剑宗!”一声女声自十二长老处发出,冷冷地呵斥着司染。 司染顺着声音看过去,见到那张脸,他才发现他方才明明打量过,却未曾上心。 如今的巫云锦于他也仅是有一剑之仇的人,他竟不大记得那时候在巫云锦座下的光景,甚至不愿意让巫云锦与苏卿梦的名字放在一起—— 他的师尊只有苏卿梦。 “谁的逆徒,还请巫长老说清楚。”苏卿梦的声音比巫云锦还要更冷一些,对巫云锦的这一句话表达极度的不满。 司染勾唇一笑,敷衍地朝巫云锦行了一个礼:“巫长老,在下长夜阁司染。” 巫云锦蹙眉,回头却是对苏卿梦说:“他身上的魔气虽然被无音法师所封印,但是依旧极为危险,苏阁主这般护着他,不怕他终有一日反噬吗?” 司染依旧维持着笑容,只是看向巫云锦的目光冰冷。 苏卿梦对着巫云锦高傲地扬了扬下巴:“我的徒弟我会担着,便不劳巫长老惦记了。” 明显的维护叫司染的眼中又有了笑意。 巫云锦重重地哼了一声,旁边的天剑宗看过来的目光亦满是厌恶,只是他们到底还是忌惮的,十年前长夜阁一口气杀死天剑宗六位长老的事,天剑宗只有打碎牙齿往里咽,连张扬都不敢张扬,着实太没面子。 如今全修真界的大会,他们也只能隐忍不发。 不管是哪里,这样的大会都是冗长的,虽然有着共同的敌人,但是涉及到各个门派的自身利益,谁也不想当最先出头的炮灰。 一些门派希望天剑宗担当起天下第一大宗的责任,天剑宗则说这是天下大事,各个门派都应该听天剑宗派遣。与天剑宗关系密切的大宗派支持着天剑宗,想与天剑宗一争高下的,又暗搓搓使绊子。 苏卿梦无聊得想打哈切。 司染站在苏卿梦身边,将她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眼里的笑意便没有褪去过。 直到人群里,突然有人喊道:“听闻天剑宗巫长老座下弟子司染乃司彦之子,将他作为人质逼司彦就范,岂不是更省心省事?” 巫云锦开口:“如今司染已经是长夜阁的人,不若问问苏阁主。” 所有的人看向苏卿梦。 容颜明艳的女子一身红衣,在场之人无人能看透她的修为,他们不敢上前,却是仗着人多,你一句我一句,以此来逼迫苏卿梦就范。 司染并非冲动之人,只是他听不得他人这样对苏卿梦说话,手中的洞箫隐隐欲动。 苏卿梦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对着众人冷冷地说道:“司染亦是天剑宗前任长老任清月之子,昔日任清月以身殉道封印司彦,将幼子托付给天剑宗,天剑宗身为正派第一宗尚且不顾任清月所托,将司染逐出师门。何况司彦这个魔头,便更不会念情了,你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就只能想出这么愚蠢的法子吗?” 众人沉默,苏卿梦说的不无道理,魔修本就是不在意伦理道德之人,何况是一个被正道养大的私生子。 但是他们并不愿意就此放过司染,又有人说:“他是半魔,也应当杀了!” 苏卿梦将司染拉到身后,一瞬间释放出的威压,叫全场的人鸦雀无声。 修真界以强者为尊,尤其是在这个要对付魔尊司彦的时刻,更不能得罪苏卿梦。 天剑宗宗主半眯着眼睛,决定不计前嫌,给了苏卿梦一个台阶:“本尊也不愿意伤害任清月之后,只是司染身上确实有司彦的血脉,他若是能为修真界效劳自是最好的,但若日后他入魔,苏阁主可愿意用性命为其担保?” 苏卿梦神情淡淡,眼神却格外坚定:“日后他若真的与整个危害到修真界,我便是死也会杀了他,但如今他还好好的是长夜阁的弟子,谁再敢拿他的身世做文章,便要问问我手中的长鞭。” 她一鞭摔在了众人的面前,顿时激起无数的碎石来,本有修复大阵的天剑宗议事厅却并没有恢复成原状,修为只怕在天剑宗宗主之上。 众人齐齐看向天剑宗宗主。 宗主只点点头,“既然有苏阁主这句话,那便不要再提这事,我们只专心对付司彦。” 虽然有天剑宗宗主的这句话,然而司染站在那里依旧感受到铺天盖地的恶意,他笑得极冷,一一记住了那些含着恶意的脸。 大会开了一日,最终勉勉强强达成一致的意见,便是大家齐齐上去对付司彦,就像曾经封印司彦那个样子。 入夜之后,天剑宗安排众人休息,虽然长夜阁只是小门派,但是天剑宗知晓苏卿梦的实力,没有怠慢,将她安排在上厢房。 带路的天剑宗弟子本想着他们来自极北之地,定是没见过好的,正要好好吹嘘一番,却见司染先苏卿梦一步进房间。 司染先是将房内的陈设全收起来,又拿出一套崭新的千年楠木陈设,在一丈宽的大床上铺上凤凰羽所织的锦被,随后在房间内点上千年沉香,洒上花露。 才笑着对苏卿梦说:“出门在外,也只能如此了,还请师尊将就一下。” 司染半跪在她的脚边,在她的脚下铺上龙绡,又为她脱下鞋子,由她赤足踏入房中。 苏卿梦理所当然。 天剑宗弟子看得目瞪口呆,心中不耻司染这样的卑躬屈膝,只是当他默默算了算房间内的这些物件,没有一万颗上品灵石都拿不下来,再算一算万颗上品灵石足以让他的本命剑从筑基期一直升级到化神期…… 他就有点想问苏卿梦,长夜阁还收弟子吗?做到司染这样,他也不是不可以! “我就在外间,师尊若有需要唤我便是。”司染笑着说,见苏卿梦像只懒散的猫一般倚靠在他铺好的床铺上,他内心自有一股满足,也不在意天剑宗弟子看向他时诡异的眼神。 修真之人虽不用睡觉,只是入夜之后依旧会休息,所设的结界亦是最薄弱的时候。 司染本在外间打坐,却感受到了结界的浮动,他猛地睁开眼睛,朝外走去。 他站在门前,就在天剑宗的黑夜中,他见到了司彦,那个有着一双狭长桃花眼,眼下一颗殷红泪痣的男子。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血脉相承,司染一下子就认出了司彦。 众人商讨着要讨伐的魔尊就光明正大地站在天剑宗的地盘,朝他一笑,以密语告诉他:我会带你回魔界的。 然后消失在黑夜之中。 司染并不想离开,他只想待在苏卿梦的身边,不管是谁,都无法将他从苏卿梦身边带离!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接下来几日,天剑宗又召集各宗派商讨了几次,定下对付司彦的种种方案。 司染在一旁听着,觉得十分可笑,司彦应当就混迹在人群之中,而他们便当着司彦的面在商量如何杀他。 司彦私下又与司染见了几次面,司染从未表现出反抗来,似乎是默认了要与他一起回魔界一般。 最后一次私下见面,司彦告诉司染,他要利用天剑宗的这一次聚会,在人群中种下魔气,一旦将这些人都杀死在这里,将整个天剑宗化为魔气聚集地,那么修真界便是魔界的囊中之物。 “你是本尊的唯一子,将来魔界亦是你的。” 司染发现司彦脸上的笑与他脸上的是一样的,看着叫人讨厌。 而司彦也一眼看穿了他对苏卿梦的心思:“你若成为魔界之主,她便是你的魔后,但你若一直在修真界,她只能是你的师尊,你不可能和她在一起的,修真界最容不得师徒背德。” 司染垂下眼眸,遮掩住内里的心思,他与苏卿梦回到极北之地后,才不会受到其他人的约束,但是他若是真的回魔界,那才是彻底与苏卿梦断了关系。 修真大会第七日,天剑宗最后一次召集各大门派。 突然之间,有人躁动,竟是黑色的魔气自他体内冒出,众人皆惊,纷纷祭出武器来,然而七日的时间足以司彦在很多人体内种下魔气。 他在人群之中稍作手脚,便不断有人入魔,朝着无辜之人大开杀戒。 没入魔的修士与已入魔的修士厮杀成一片,天剑宗乱成了一团。 司染冷漠地看着司彦实施他的计划,这些他全都知道,但是他从未想过去阻止,因为当初对苏卿梦不敬的便是这些人,所以这些人死有应得,包括天剑宗上上下下。 苏卿梦皱着眉头,抽出她的长鞭,只是未入魔的与入魔的混杂在一起,她的长鞭使起来有不少阻碍。 司染在心底默默算着司彦的布阵时间,就在天剑宗的灵气要转为魔气的最后一刻,他阻止了司彦的最后一步。 他并没有知会苏卿梦,而是去寻天剑宗宗主。 当司彦被天剑宗宗主所伤,又看到不远处的司染时,目光沉沉,最终还是笑了出来:“司染,你想借刀杀人,只是覆巢之下无完卵,你利用我,也未必能护住你那个师尊!” 司彦的剑与天剑宗宗主的剑碰撞在一起,叫整个天剑宗都震荡起来。 天剑宗宗主一心想要杀了司彦,只是他的剑却越来越凌乱,眼睛越来越红,竟是入魔之相。 宗主毕竟是化神期的大拿,他狠狠刺了自己一剑,止住体内不断扩散的魔气,怒道:“司彦,你何时对本尊种下魔气的?!” “宗主,过去那么多年你都不曾发现吗?”司彦阴恻恻地笑着。 他在天剑宗蛰伏这么多年,早已开始布置,当年若非对任清月动情反被她封印,天剑宗早就被他覆灭了。 天剑宗宗主想要动,却不知何时已经落入了魔气所编织的绳索中,不得动弹。 司彦笑道:“宗主,我劝你最好不要再动,若是你入了魔,天剑宗的脸面可真是没了。” 天剑宗宗主宁死也不入魔,他没动。 司彦看向司染:“你体内留着我的血,修真界容不下你。” 司染拿起手中洞箫,几乎是搏上所有修为,吹出了千音落。 这点修为司彦并不放在眼底,他已经给过司染机会,既然司染选择站在修真界,便不要怪他不顾父子情义。 司彦一剑便击碎了司染的金丹,他手中的洞箫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痕,只要轻轻一碰便会碎。 司彦的第二剑没有落下。 红衣女子站在司染的面前,为他挡下了这一剑。 长发扬过他的脸,司染喜悦地喊着:“师尊。” 长鞭与长剑斗了数个回合,苏卿梦终究还是显露出败迹来,长剑刺在她的左臂之上,鲜血随着风飘洒到了司染的脸上。 司彦笑着问:“苏阁主的梵音神鼓能净化天下一切魔气,为何不拿出来呢?” 司染瞪大了眼睛,惊慌地喊道:“师尊,不要他的上当!” 这沉沉的魔气若是真的再被梵音神鼓所吸纳,苏卿梦可能就真的会被魔气所吞噬掉,没有生机了! 苏卿梦回眸望向身后的司染,笑着对他说:“司染,我说过我要护住你。” 她回头,祭出红色大鼓,只是那鼓在十年前便破出了一个洞,而今那个洞还在,黑漆漆地对着司染。 司染心中的恐慌不断扩散,挣扎着想要起身,只是那一剑太重,他太弱,他再怎么挣扎都无法起身,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卿梦的长鞭击在鼓上,鼓内的魔气溢出,与外面的几乎要融为一体,而苏卿梦身上的红衣之上也缠绕上了黑气…… “无量佛光——” 一道金光破开了凝聚到苏卿梦身上的魔气,散开的佛珠护在她的身边。 苏卿梦与司染皆惊地回首,便看到白衣僧人自黑沉沉的魔气之中而来,万千魔气只在他的挥手之间化作白烟散去。 “佛子!”苏卿梦一脸惊喜地飞到无音的身旁。 无音朝着她双手合十,微微含笑:“我已杀过一次,今日再为你杀第二次。” 司染并不明白,苏卿梦却知道无音的言外之意,他为她在现实里杀了司彦,如今再在这幻境里杀司彦第二次。 因为沾染了杀戮,无音的佛光比往日更要红一些,只是他不在意。 现实之中因天道阻碍,无音杀司彦杀得并不轻松,不过到底还是杀了,在杀死司彦的一瞬,他又看到了未来之相,故而匆匆赶来,倒没有想到在幻境之中,再次与司彦对上。 不过比起现实,幻境里杀司彦便轻松许多。 司染看着前方的和尚轻而易举地杀掉司彦,而他连起身都困难,如此之大的差距顿时让他生出绝望来…… 尤其是他见到,苏卿梦对无音的笑,与对他的笑是不一样的,即便过了十年,只要无音一出现,苏卿梦的眼里便再无他人。 司染看不见自己此刻的神情,但一定不好看,否则临死的司彦也不会那样看着他。 司彦最后一笑颇为诡异,化作黑气散在了空中,所有的魔气似乎也随着司彦的消逝而散去,天剑宗恢复了正常,苏卿梦也收起了她的大鼓。 唯有司染,在司彦死去的那一刹那,他鼻梁上的那一颗红痣滚烫,司彦最后的魔力注入在他的身上,松动了无音的封印。 他的耳边尽是司彦的声音:这颗红痣是司家的传承,我既已死,你便是新的魔尊,逃不掉的,司彦。她喜欢的是无音,你只是她的一个徒弟,等到有朝一日,她发现你是新的魔尊时,只会杀了你,你们根本没有一丝希望。 司染微微张嘴,想要驳斥司彦,然而他那颗碎掉的金丹竟重新结丹,只是这一次上面布满了黑气。 46 被黑化男主一剑杀死的炮灰花妖(十三)^^…… 司彦已死, 苏卿梦自然要回长夜阁,只是这一次飞船之上多了一个无音。 苏卿梦依旧喜欢半躺在屋顶,然而司染现在只能远远地望着, 因为她的身边会坐着那个白衣僧人。 “和尚,你是不是又看到了什么?”苏卿梦一边喝着酒,一边笑吟吟地问着。 无音垂下眼眸,未曾回答她的问题。 她便又问:“你看到了谁的未来, 你的还是我的?” 无音双手合十,闭上双眼。 “看来是我的,估计还不好。”苏卿梦笑了, 她坐起身, 将头半枕在无音的肩膀上。 和尚看着瘦,肩膀却十分结实,还有些硬。 “太硬了, 不好靠。”苏卿梦嫌弃着。 无音默默看了她一眼,轻轻施以法力,再看向她, 苏卿梦再靠上去, 果然软度适中, 靠着格外舒服。 她望向天上的星辰,笑着问:“和尚, 你为何执着于生死?” 这个问题,当初老主持也曾问过无音, 彼时的无音心中并无答案,而如今苏卿梦再问他,他心中已有答案。 无音回答苏卿梦:“并非执着于生死,只是希望护你周全。” 竭他所能, 护她周全。 生老病死,纵修真者也避不开,只是他希望他的小花妖能不被所困,不做天道的傀儡,自由自在、顺畅一生。 这是他坦然于心的执念。 苏卿梦转头看向眉眼认真的和尚,笑了起来,她站起身,极为认真地在无音的眉间落下一吻,“和尚,我喜欢你。” 无音仰头,夜光下的女子比心魔更难抗拒,她说这句话并不是第一次,而无音那句是“哪种喜欢”,无关男女还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他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一双瑞凤眼弯了弯,是他对于苏卿梦的回应。 远处,司染将这一吻看得清清楚楚,那萦绕在金丹上的黑气,一点点地侵入金丹内部,他鼻梁上的那颗红痣也变得更加殷红起来。 他厌恶地盯着那些快要溢出的魔气,亲手将自己的金丹再次震碎,一口鲜血猛然吐了出来。 苏卿梦闻到鲜血的气息,在一瞬间移到了司染的身边。 司染单膝跪在地上,仰起头,以与无音一模一样的角度望向苏卿梦,可怜兮兮地喊着:“师尊……” 紧接着身子便往前倒,与他意料的一般,他倒入了苏卿梦的怀中,在昏迷之前,他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苏卿梦还未来得及抱起司染,无音已经单手扛起司染,另一手单掌行礼,“我来。” 苏卿梦跟在身后,看着白衣僧人像扛沙袋一样地扛着司染,捂嘴轻笑。 司染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苏卿梦,他正要笑,然而第二眼便看到了站在苏卿梦身后的无音。 他的嘴角平了下去,苍白着脸,虚弱地唤着苏卿梦:“师尊,我的金丹……” “我看到了,”苏卿梦的手按在他的额上,温暖的灵力慢慢输入他的体内,“无须担心,等回长夜阁之后,我为你拔除魔气。” 司染眷恋于她手上的温度,即便眼皮有些沉,他依旧睁着眼睛,双目氤氲地看向苏卿梦。 苏卿梦笑着将手下移了一些,盖在他的眼睛上,“安心休息便是,有我在。” 司染只觉得眼眸酸涩,而那与魔气混为一体的执念也一点点深入骨髓。 无音静静地看着苏卿梦将司染哄睡,他的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当苏卿梦抬眸看向他时,看到的是他周身的血光活跃。 “和尚……”苏卿梦叫着他,似乎有些担忧。 无音淡淡回道:“不必担忧。” 他比以往更坦然地面对自己身上的贪嗔痴。 飞船于半个月后回到了长夜阁。 司染也在床上躺了近半个月,下飞船时,他本满心期待苏卿梦来抱他,却没想到来的是无音。 俊美的和尚朝他双手合十,语气平缓:“若是司小道友行动不便,我可以背你。” “……”司染脸色苍白,但挤出笑容,“我自己能走。” “那便好。”无音站在他的旁边,静静等着。 “我师尊呢?”司染垂下眼眸,慢吞吞地起身。 无音淡淡回答:“我叫苏阁主先下船,在下边等你我。” “……”司染对上无音那双无喜无悲的眼眸,舌头顶了一下上颚,忍住心底的嫉妒泛滥,朝着无音勉强一笑。 无音与司染一前一后从飞船上下来,苏卿梦站在极昼的太阳之下,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司染想要上前,无音却先他一步,走到苏卿梦身旁。 看着没有世间情/欲的和尚自袖中取出一把红纸伞,撑开,为苏卿梦挡住极昼的阳光。 苏卿梦偏头看向他,和尚浅浅说道:“极北之地的太阳不要看太久。” 司染想说,他的师尊在极北之地这么久,何须无音来提醒,便见苏卿梦笑了起来。 她娇娇地说着:“多谢佛子呢。” 苏卿梦是不会用这样的口吻同他说话的,司染默默低下头去,不去看前方,在这一片雪色之中,两人一白一红在一把红伞之下,竟是出奇的般配,反倒他像是那个多余的人…… 阿星早已收到苏卿梦送回来的信,领着摇光和玉衡在门前等着,见到无音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倒是看到一脸苍白的司染,连忙问:“小师弟这是怎么了?” “他的金丹碎了,需要好好休养。”苏卿梦替司染回答。 司染虚弱地笑了笑,颇为自责地说:“怪我太没用,这一路上不仅没有伺候师尊,还要师尊反过来照顾我……” 苏卿梦回头看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什么傻话,你去乖乖躺着,我去一趟极北深渊。” “师尊去那里干什么?”司染心中一紧,传闻极北之地有深渊,深渊之中有万年冰龙,一声咆哮便能吃下一个元婴修士。 “寻万年冰龙。”如他所料,苏卿梦确实是要去找万年冰龙,她没有犹豫直接唤出玄鸟。 “我陪你。”无音跳上玄鸟。 司染盯着远去的两个人,紧紧握住拳头,一口鲜血直接自喉间涌上。 许是他的脸色太难看,阿星上前扶住他,对他说:“万年冰龙的龙血能助你重铸金丹,你别太沮丧,好好养好身子就好。” 司染也能猜到苏卿梦是为了他,可是他不甘,那个与苏卿梦一起站在玄鸟上的人不是他! 苏卿梦与无音一起去了七日才归来,回来时苏卿梦还被无音抱在怀里。 司染是第一个冲上前的,哪怕他的脸色比苏卿梦的脸色还苍白,却还是想要握住苏卿梦的手。 只是他还没有碰到苏卿梦,就被无音避开了。 他猛地抬头,对上无音微冷的瑞凤眼,“苏阁主并无大碍。” 司染盯着无音抱着苏卿梦的背影,眼底是控制不住的暗色。 无音将苏卿梦抱入她的厢房,还十分贴心地设了结界,不叫司染进来。 那没心没肺的小花妖却是在他的怀里哈哈大笑。 无音无奈地看向她,苏卿梦朝着他又是一笑,桃花眼媚得能酥了人骨,一双手懒懒地搭在他肩膀上,“没想到佛子也会配合我演戏。” 他配合她演戏不是第一回了,不过小花妖很开心,无音亦无声地笑了一下。 苏卿梦自无音的怀中跳出来,看着厢房内的点点滴滴,虽是幻境,但是这屋内的每一样物件都是司染所备。 她笑了笑,这个幻境也该收场了。 她看向无音,无音朝着她点点头,默许了她的一切行为。 万年冰龙的龙血是无音给司染送过去的。 司染见到无音很是失望,随即又颇为紧张:“师尊可是伤得厉害?” 无音看着司染眼底不作假的关心,又想起了那些未来之像,他不知道出了幻境的司染是否还会这般心心念念着苏卿梦,而他也不会将小花妖的命运寄托于司染的情感之上。 “她没事。”无音淡淡回答,将龙血放在司染的面前,“我来给你修复金丹。” 司染的眸色暗沉了下来,避开了无音伸过来的手,“我只要师尊。” “是只要你师尊,还是想要骗她?”无音直视着司染,而司染在他平静的瑞凤眼中看到了自己的狼狈。 司染快速地沉静下来,笑着问无音:“我不懂法师的意思,我怎么会骗我师尊……” “司染,你的封印已经破开,而你已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魔修了。”无音说得稀疏平常,却叫司染猛地瞪大眼睛。 司染紧紧抿住唇,他身上的封印是无音封的,如今封印消除无音自然是知晓的,可无音这一路却不说。 他压制着怒气,冷冷地问道:“法师既然知晓,这一路上却不说,是要干什么?” 甚至还陪着苏卿梦去取万年冰龙的血。 “只是不想你师父难过罢了。”无音双手合十,他倒是想配合苏卿梦的幻境,只是他不会撒谎,只能挑着实话讲。 “那法师如今也可以不告诉我师尊,叫她别难受。”司染颤抖着声音说,他尚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无音却道:“司染,你不能再留在长夜阁了。” 佛修的眼神坚定,是铁了心要让他离开长夜阁,当初无音能让讨厌剑修的苏卿梦收留他,那么如今亦能让苏卿梦舍弃他。 司染心中一慌,当即用魔气修复回被他自己震碎的金丹,抽出那根洞箫,攻向无音。 只是一击,他手中的洞箫便被震得粉碎。 无音看向那根洞箫,虽是幻境却实实在在是他当初送给苏卿梦的,他摇了摇头,对司染说:“这根洞箫从来都不是你的本命法器。” 并不是的,司染在心底否认无音,这十年他已经将这洞箫认作是他的本命法器了,只是司彦的魔气进入他的体内,他继承了司彦的魔气,也继承了司彦的剑…… 但是司染不会和无音解释这些,他的金丹完全缠绕着魔气,修为也有所松动,是马上要升至元婴的预兆。 雷劫的乌云在天上密集。 司染想着,他绝对不能让无音将他变成魔修的事说出去,至于苏卿梦那里他可以慢慢解释—— 借着雷劫的掩饰,将无音杀死在这里!只要他动作够快,迅速处理掉无音的尸体,没人会怀疑无音是他所杀,只会以为无音是自行离开! 魔气染上司染的眼睛,他的眼中满是狠厉之色,他自是知道苏卿梦对无音的喜爱,无音要是消失了是再好不过的! 无音感受到了司染身上浓烈的杀意,恰巧,他也想借着幻境的掩饰,将这位天运之子杀死在此,以避免那些他看到的未来之像发生。 司染迅速结了结界,从最开始的收纳袋里抽出那把剑,用从司彦那里继承来的修为直接攻向无音。 无音以双指轻轻夹住他的剑尖,深厚的灵力自他的指尖由剑身直接击入司染的体内。 司染朝后退了两步,一口鲜血吐出,他没有去理会,随着第一道雷电劈下,再次攻向无音。 本应劈向司染的雷电被他引到剑身上,反成为了他的武器一起袭向无音。 只是无音最是不怕雷电,区区元婴渡劫的雷电更是不会在意。 他手上的佛珠散开,又聚集在司染的周边,带着血色的佛光比起雷电杀伤力更大,在刹那震碎司染的筋脉,也差一点就要震碎司染手中的剑,只是差一点。 司染居然在这一瞬间结婴,被震碎的筋脉一下子修复,连着手中的剑竟也跟着升级成雷电属性的极品。 无音神色愈发肃穆起来,他看到了司染周身的气运比以往更甚,紫色的气运护住司染—— 真正的天运之子远比司彦要难杀。 但他总是要试一试的。 他将佛珠收回,冲上前,徒手握住司染的剑,鲜血染满长剑,他以血为媒介催动佛力,试图再次震碎司染的剑。 明明他的修为远高于司染,然而那把雷电之剑却将他的修为震了回来,还有一股魔气顺着剑身没入他的眉间,他的佛光更红,隐隐有引他入魔之势。 整个世界跟着摇晃了起来,幻境有了崩溃之像。 司染见到无音身后漆黑一片,不像是在长夜阁,那地方他似乎去过…… 苏卿梦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她的长鞭往两个人之间一抽,分开了两个人。 “师、师尊……”司染猛地收住剑,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苏卿梦看向他的眼神太过冰冷了,就像初见时一般,不,甚至比初见时更冰冷。 “司染,”她唤他,声音不再如平时那般带着几分纵容,是叫人胆颤的厌恶,“你还留着天剑宗的剑。” “不……不是的,师尊听我解释!”司染不顾一切地扔掉手中的剑,他跪在苏卿梦的面前,想要去拉她的裙摆。 然而他的手连碰都没有碰到她,长鞭就直接抽在了他的手上,皮开肉绽,伤口深可见骨,司染没觉得手痛,只有心头的恐惧让他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苏卿梦用长鞭卷起长剑,重新放在他的手中,他想要扔开,那把剑却被苏卿梦牢牢地固定在他的手心里。 她极为冰冷地说:“我不在意你身上的封印松动,也不在意你或许会成魔,可是你明明知道我厌恶什么,明明知道我说过什么,却还是这样对我,你从来就没想过真正成为我门下弟子……” “师尊,不是这样的……”司染颤抖着声音,血淋淋的手伸向苏卿梦,他还想再一次拉住苏卿梦,还想苏卿梦再看他一眼,心疼他一下。 可是苏卿梦的鞭子却直接抽出他藏在怀里的收纳袋,将那件天剑宗的衣服抽了出来。 她用鞭柄轻轻挑起他的下巴,一如初见时。 苏卿梦笑了起来,桃花眼却冰冷得将司染浑身的血液冻住。 “司染,”她的声音很轻,每一次字都像一座山一般压在司染的心上,“你还想说什么?你心思那么细腻一个人,却藏着剑,藏着天剑宗的衣服,过往是我太小看你了。” “师尊……”司染嘴巴干涸得厉害,平日叫惯的两个字说的异常艰难。 “不必再喊我师尊,我担不起,从今往后,长夜阁与你再无干系。”苏卿梦长长一鞭抽在司染的面前,在她与他之间抽出一条长长的鸿沟,头也不回地离去。 司染怔怔地跪在了原地,挣扎着想要朝前跟上苏卿梦,而那道被苏卿梦划出来的鸿沟,他却无论如何都跨不过去,哪怕他撞得头破血流,也只能看着那道红色的身影越行越远…… “师尊——”司染用尽浑身的力气喊着,却没能阻止苏卿梦消失在他的眼前。 他不顾一切地撞击着苏卿梦设下的结界,有人拉住了他,他回过头,是阿星。 好不容易对他有了好脸色的大师兄此刻的脸色亦是冰冷。 阿星将那把剑和那身天剑宗的衣服放入他的手中,对他说:“师父看在你伺候了她十年的份上不杀你,你走吧,从今往后不要再出现在长夜阁了。” 司染被阿星赶出长夜阁,曾经对他敞开的长夜阁大门紧紧关闭,其实他的修为已经在阿星之上,若是他强留,阿星根本赶不走他。 可是他却失魂落魄地坐在长夜阁的门前,眼前竟是苏卿梦离去的身影与那句话。 不禁喃喃自语:“是啊,司染你心思这么细腻一人,为何偏偏要留着剑修的东西?” 他明明都知道的,为什么就要留着这些东西?明明无音那么高的修为摆在那里,为什么他就鬼迷心窍,觉得他能以剑杀了无音呢?明明他只要再隐忍一些,不拿出剑,就算是入魔,苏卿梦也会奋不顾身地护着他,可是他为何偏偏要触犯她的禁忌呢? 司染闭上眼,将那身天剑宗的衣服捏成了粉碎,撒在了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可终究是太晚了,苏卿梦不会原谅他的…… 苏卿梦为防止司染闯进来,加固了长夜阁的结界,才去寻无音。 白衣僧人闭目站在那里,灵力混乱,握过剑的左手仍旧在滴血。 “和尚?”她轻轻叫着他。 无音缓缓睁开眼睛,面色极为平静,若非他的周围满是血光,苏卿梦都险些被他骗过去。 “你……” “抱歉。”无音向苏卿梦道歉,为他没能将司染杀死而道歉,为差点毁了她的幻境而道歉。 “你无需和我道歉,你没事便好,往后不要再想着杀司染了。”苏卿梦叹息着说。 “为何?你也喜欢他吗?”无音问。 “我不喜欢他。”苏卿梦的话音一落,无音周围的血光平息了不少下去。 苏卿梦轻笑出声,她上前拉住无音那只受伤的手,一点一点去除留在上面的魔气。 无音僵住,却能感受到自己佛光中的躁动也一点一点地被她抚平。 他望向她。 她笑了笑,“我虽然成魔了,但是吸收魔气、怨气的能力还在,你身上的血光与魔气、怨气都是一个道理。” “你得到了他的心,你现在要杀他吗?”无音任由她拉着他的手,淡然地问着,显是无视她那句“不要再想着杀司染”。 苏卿梦认真地看向他的眼睛,反问:“你看到我的结局了?” 无音慢慢转过头去,望向院中的那棵桃树,说:“梵音寺还在,桃花树也还在,我带你去看看。” “和尚,”苏卿梦眉眼弯弯,“你我怕是都杀不了他。” “没有关系。”无音的执念并不在于杀人,仅仅在于护住苏卿梦而已,只是为了护住苏卿梦,他不惜杀人。 苏卿梦长长叹了一口气,那句“你恐怕也护不住我”到底没有说出口,转而说道:“这个幻境维持不了多久,他的修为已经恢复到元婴,一旦到了化神期,这个幻境自然就会被破。” 无音问:“那么你在他身上的执念消了吗?” “没有,他还欠我一剑。”苏卿梦答他,司染曾经给予原主的那一剑,她总是要还回去的。 无音又问:“可需要我做什么?” 苏卿梦朝着他一笑:“和尚,你静静看着便是,若我执念消去之后,还能活着,我便陪你天涯海角看遍整个修真界,若是活不下去了……其实我还有一个执念。” 无音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苏卿梦说:“我亦曾看到过未来之像,彼时的你化身怒目金刚,业火烧死许多人,亦燃尽你的魂魄。” 她微微一顿,踮起脚尖在无音的眼眸上落下一吻,“我的另一个执念便是,你永远都不要做怒目金刚,我若是消失在这个世界,也请你连着我的份,好好活着,也许在未来,我们仍旧可以再想见。” 苏卿梦的唇很柔软,落在他眉眼间的这一吻却像是要将他的魂火点燃一般。 无音这一刻听从自己的心愿,在苏卿梦的眉宇间回以一吻,在她迅速抬头时,他已退离,与她一丈相隔地站着,仿若他未曾低头,亦未曾靠近。 但是苏卿梦却看到他眉目含笑,应了她一声“好”。 47 被黑化男主一剑杀死的炮灰花妖(十四)^^…… 司染还想碎了那把剑, 然而那把剑却是怎么也碎不掉,明明他已将这剑击得粉碎,再扔掉,但是再探向他的那个收纳袋里时, 那把剑依旧在。 荒谬得可怕。 司染索性连收纳袋一起抛了, 可是只要他回到长夜阁的门前, 那个收纳袋便会再次出现在他的怀里。 他像是被拖入了循环的幻境一般,怎么也走不出来。 那把一次次出现的剑似乎在无情地告诉他,他再也无法回到苏卿梦的身旁了。 他的耳边又一次想起司彦的声音:“你看,如今你连她的徒弟都做不成了,你要想得到她,唯有成为魔尊,将她困在你的魔宫里。” 司染双目腥红, 怒斥着那个声音:“你不要再胡说了!” 如果他这样做的话,苏卿梦就真的不会再原谅他了! “可是她本就不会原谅你。”耳边是像风声一般的叹息, 这一次并不是司彦的声音,而是他自己的。 司染狠狠咬住下唇, 满口的血腥味叫他保持清醒。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道苏卿梦抽出来的痕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愈合, 就仿佛苏卿梦离他而去一般。 他发了狠,用手指在自己的手臂上再次挖出那道血痕来。 可就像那把总是会回来的剑一般,这道血痕也总是会消失。 司染近乎疯魔地跪在长夜阁的门前, 一遍又一遍地碎掉长剑,一遍又一遍地将手上的血痕挖出来。 直到他筋疲力尽昏倒在一片雪色之中, 长夜阁的门也没有再为他开启过…… 司染再醒过来时,周边的一切陌生而熟悉,就像他明明不曾见过司彦, 却认识司彦一般,他不曾来过这里,却知道这里是魔宫。 他站起身,身上已经不是长夜阁那身内红外白的衣服,而是换上了黑色的长袍,手臂上也再无那道血痕,唯有那把剑还在。 “魔尊大人——”他所到之处,是魔修恭敬地称呼着他。 司染捂住眼睛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 他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你是魔尊,她便是你的魔后。”司彦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在他的耳边。 司染缓缓将手放下,扯了扯嘴角,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听着这句话,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司彦早就死了,哪来司彦的声音,不过是他的心魔罢了。 他低下头,轻声说着:“此生既然做不成师尊的徒弟,那么师尊便嫁于我为妻吧。” “魔尊?” 司染抬起头,望向那些跪在他面前的魔修,笑了笑,说:“这宫里过往的一切都不需要了,去召集工匠,本尊要重建魔宫。” 他依着这十年在长夜阁的记忆,一点点地将魔宫改造成第二个长夜阁,他的师尊在用度上一向挑剔,她房内的所有陈设和摆件,都是他精心挑选过的,东院的花是他一朵朵为她种下的,酒窖里的酒亦是他亲手为她酿造的。 司染时常在想,如今他不在苏卿梦的身旁,他的师尊是否会不习惯,是否也会想念起他来。 在终于将魔宫全然改造成长夜阁的模样之后,司染没能忍住,悄悄去了长夜阁,长夜阁的结界依旧在,且将他拒之门外,他进不去,只能远远看着。 他在门前守了七日,终于看到玄鸟从长夜阁飞起,只是玄鸟之上并非一人,他见到了他朝思暮想的那抹红色,亦看到了白色僧袍。 似乎他离开长夜阁之后,无音便不曾离开。 司染面色难堪地回到魔宫,将亲手种下的花全都给毁了,将亲手酿下的酒一坛一坛饮尽。 喝醉之后,他倚靠在酒坛之上,那个卧在桃花枝上的红衣女子便在他眼前,她朝着他妩媚而笑,接过他手中的酒坛,就着他喝过的地方一饮而尽。 酒水打湿了她的衣裳,亦打湿了他的。 司染从储物袋中取出曾经的那件染酒的衣裳,放在唇边,双眼通红,轻声喊着:“师尊……” 清醒之后,司染重新种了花,酿了酒。 他想着,终有一日待他足够强大,他会让苏卿梦回到他身边的,不管是谁都不能阻挡,魔挡杀魔,佛挡杀佛。 司彦成为新的魔尊,于整个修真界自然是又一次震荡。 因着苏卿梦曾经在修真大会上对司彦的维护,长夜阁成了众矢之的。只是修真界很快就发现,谁在公开场合骂过苏卿梦与长夜阁,就会被司染灭门。 渐渐地,没有人再敢提及长夜阁。 司染来修真界也曾“偶遇”苏卿梦数次,苏卿梦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长鞭每一次都会落在他的手上,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司染却总是笑出声,他近乎偏执地对苏卿梦说:“以师尊的实力若是真想杀我,这一鞭不会在手上,师尊心里还是有我的。” 这句话已然深入司染的骨髓,他固执地认为,苏卿梦心里有他,否则他不可能活着离开修真界。 虽然他总是在苏卿梦身旁看到那个最后的佛修,虽然他总是听到有人在猜那个佛修何时会为了苏卿梦还俗。 司染在魔界的第一百年,他的修为达到化神期。 所有的魔修都兴奋了起来,毕竟司染是修真界和魔界两界最年轻的化神期高手,魔界似乎看到了征服修真界的未来。 司染却是第一时间来到极北之地,这一次他为提升修为,闭关十年,迫不及待想要见苏卿梦一面。 他再一次看到玄鸟离开长夜阁,只是这一次玄鸟背上只有苏卿梦一人。 司染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他跟上苏卿梦,在苏卿梦还没有反应之前,用魔气迷昏了她,当手中抱着苏卿梦的时候,他甚至还有些难以置信—— 有些不相信,他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人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 司染伸出手,用指腹自苏卿梦的额画到她的唇,他的指腹在她的红唇上反复摩挲,轻轻笑开:“师尊,你终究还是回到我身边了。” 苏卿梦本就是为司染创造机会,只是在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是愣怔一瞬,司染将他的魔宫打造得与长夜阁一模一样,便是他房间的布置与她的也是一模一样的。 “师尊,你醒了。”苏卿梦听到司染的声音,看过去。 俊美爱笑的男子穿着红色里衣外面披着白色外衫,是长夜阁的衣服,他满目深情地凝视着苏卿梦。 苏卿梦默默移开视线,像是避开他的视线。 司染的目光暗沉了一下,走上前强势地牵住苏卿梦的手,“我带师尊来看样东西。” 苏卿梦被他封住了修为,挣脱不开他的手。 司染紧紧握着她的手,即便感受到她的挣扎,依旧心情愉悦,拉着她去了一旁的隔间。 隔间的中间是衣架,衣架上是朱红色的嫁衣,嫁衣有着三丈长的拖摆,拖摆上镶着修真界最难寻到的十种宝石。 一件嫁衣价值连城,更不要说旁边那顶镶嵌着万年冰龙龙珠的凤冠。 见苏卿梦看向他,司染微微一笑:“这条冰龙曾经伤过师尊,所以我将它的龙珠挖出来,点缀在师尊成亲的凤冠上。” “我并不想成亲。”苏卿梦冷着脸。 “师尊若不嫁我,我便血洗修真界,包括长夜阁。”司染依旧说得温柔。 苏卿梦睁大眼,仰头望向他。 司染垂眸,初见时与他差不多高的女子如今不过才到他胸口,他只要单手便能将她揽入怀中。 “师尊若嫁给我,我便承诺只要修真界不来招惹我,魔界也绝不会主动去侵犯修真界。我愿意为了师尊与修真界和平共处。”司染继续微笑,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与苏卿梦在一起,不管是魔界的死活还是修真界的死活都与他无关。 苏卿梦自是不愿意,但是她未曾想到,司染会将开阳抓过来,本应该在寒冰洞的开阳被穿了琵琶骨,极为狼狈地跪在地上。 司染是记仇的,当初开阳险些要了他的性命,所以如今他第一个拿开阳出来开刀。 “师尊,你看他整整一百年的时间,还是个金丹,连元婴都达不到的废物,为什么你还能将他留在师门,却容不下我?”司染眼眸微红,心有不甘。 “你放开他!”苏卿梦挣扎,护在开阳的面前,就像曾经护在司染面前一般,叫司染红了眼。 司染当着她的面将开阳的七玄琴给折断,笑着说:“师尊若是乖乖嫁我,他尚且能活,要不然我便将他的魂火抽出来点魔宫的灯。” 苏卿梦的面色难堪。 司染的心跟着闷闷的,继续说:“不单单是他,还有阿星、玉衡、摇光,还有无音……” “司染!他们没有对不起你!”苏卿梦怒吼。 司染红着眼,却是笑了:“我是魔,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魔,所以师尊一定要乖乖的。” 苏卿梦闭上眼,“那你解开我身上的封印。” “成亲之后,我会为师尊解开的。”司染伸手轻轻抚摸她泛红的眼尾,眼里尽是痴迷,缓缓低头去吻她的唇。 只是他的唇才刚刚碰触到苏卿梦,便被她恶狠狠地咬住,咬得血腥味在彼此的唇间散开。 司染仰头笑开,不顾开阳破口大骂他是畜生,低头愈发用力地吻住苏卿梦,任由他的血染上苏卿梦的唇—— 这是他一百年前就想做,却死死压抑在心不敢做的事。 司染将婚期定在了三日后,从为苏卿梦更衣到梳发,他都不假他人之手,全由他亲自来。 他痴痴地看着镜中那个一身嫁衣、冷艳如霜的女子,而站在她身后的他终于也是一身红衣,与她格外般配。 不必再去嫉妒那个站在她身边的人不是他。 “师尊,你是我的。”司染在苏卿梦的发尾落下一吻。 “司染,师徒成亲有悖伦理……”苏卿梦闭上眼睛。 “我是魔,从不在乎这些,我以为师尊若是真喜欢也是不在乎的。”司染的手抚在苏卿梦的脸上,见她猛地睁开眼眸时,心里有些酸涩,她可以喜欢一个和尚,又为什么不可以嫁给他? “可我不喜欢……”苏卿梦险些说出叫他难受的话,他一下子捂住她的嘴巴,勾着嘴角,双目冰冷:“成亲之后,师尊自然会喜欢的,我将大师兄和两位师姐都请过来了,我们别让宾客们等太久。” 司染牵着苏卿梦的手,朝喜堂走去,果然看到了阿星、玉衡和摇光他们,他们被迫站在那里,背后是魔修的法器。 司染感受到苏卿梦的僵硬,笑得温和:“成亲之后,他们的去留师尊说了算。” 苏卿梦那双桃花眼终于不再冰冷,而是盛满怒火,明亮胜过天上繁星,看得司染愈发痴迷。 “师父,我来救你——” 阿星猛然冲上前,手中琵琶一现,出手便是千音落。 “大师兄你的修为真是一点都没有长进。”司染叹气,一个挥手便化解了千音落。 玉衡和摇光亦祭出本命法器,只是他们三人联手都已经不是司染的对手了。 苏卿梦却是一下子冲破了封印,抽出长鞭,便与司染对上。 司染像是并不意外,眼睛反而是兴奋,他的师尊本就是那么强的,只是他如今比师尊更强。 “司染拿出你的剑来。”苏卿梦的鞭用了十足的灵力。 司染却是摇了摇头,“师尊,我不会在你面前用剑的。” 即便那把剑一直在,他也曾发下誓言,再不会在苏卿梦面前用剑。 苏卿梦手中的长鞭却化作了长刀,是那把当初用来杀天剑宗长老的长刀。 那把长刀一下子刺入了司染的腹部,司染瞪大了双眼,对上苏卿梦的桃花眼。 她拔出长刀,桃花眼弯弯,笑得如那时在飞船之上,她伸手点在他的鼻梁的红痣上,说:“司染,我要你一辈子都记住我。” 司染按住腹部的伤口,感受到了生命似乎在一点一点消散,他怔怔地看着苏卿梦,红着眼睛问:“师尊……你真的想要我死吗?” 等到苏卿梦第二刀下来时,司染本能地抽出长剑抵住了她的长刀。 他体内的魔力开始乱散,是修为再次松动,要从化神初期到化神中期,而他周围的景色也开始扭曲,喜堂、红烛、阿星都开始忽明忽暗,唯有眼前的红衣女子清晰明艳。 司染紧紧握着长剑,想要放下剑,可是那剑却紧紧地黏在他的手心,就像他曾经想要将它碎掉却怎么碎也碎不掉一般。 “你……”他干哑着嗓子,身上所有的魔气在一瞬失去了束缚,最终打破了这里的幻境,没有魔宫、也没有阿星他们,只有一片漆黑,只有他与苏卿梦—— 司染猛地清醒过来,他这是陷入了幻境之中,还是一只修为不如他的花妖的幻境里。 “区区雕虫小技,也敢用来玩弄本尊……”他恼怒地高举起长剑,就要一剑斩杀,却在对上苏卿梦的桃花眼时微微一愣,那些虚假的过往不断地浮现在他眼前…… 也就是他这一瞬的迟疑,和尚的佛珠击开他的长剑,救下苏卿梦。 司染朝后一退,便看到红衣的花妖被护在白衣僧人的怀里,就像他曾经看到过的一样,他竟也如在幻境之中一般心里泛起了酸—— 不该的! “无音法师,你怀里的可是已经入魔的花妖,你一个佛修倒要护着她。”司染开口讽刺,但是语气里满是酸味。 无音沉默地抱住苏卿梦,唯有散开的佛珠散发着泛红的佛光,将漆黑的废土照亮。 司染笑了:“也好,先前在幻境之中未与法师分出胜负,现在继续。” 他的长剑对上无音的佛珠,没有一丝迟疑,是真的想要杀了无音。 是无音将他抓到这里,让他落入苏卿梦的幻境,司染心中的怒火燃起,却更多地是针对无音。 “这里……究竟是哪里?”另一个突兀的女声想起来,却是巫云锦也来到了废土。 巫云锦十分惊讶地看向前面交手的无音和司染,更快的,便注意到了红衣的苏卿梦。 只一眼,她便认出那是魔物,她手中的剑没有迟疑,刺向苏卿梦。 然而司染的剑与无音的佛珠齐齐挡住她的剑。 巫云锦满是错愕,她并不惊讶司染的剑,惊讶的是无音的佛珠。 司染的剑又一下子转向无音,誓要将无音杀死在这里。 “和尚,我来试试呢,当司染的剑碰到我的时候,你就试着抱我离开这里。”苏卿梦传音给无音,在无音反对之前,帮无音挡住了司染的剑。 剑刃破开她的红衣,刺中她的腹部。 无音看到了壁垒的褪去,他抓住苏卿梦,不管身后的司染与巫云锦,跳出了困住苏卿梦的废土。 司染愣在了原地,明明刚刚他再稍一用力,苏卿梦就能死在他的剑下,他却慌张地收回了剑,眼睁睁看着无音带她离去…… 直到巫云锦的剑刺中他,他才回过神来,低下头,看着剑尖刺中的地方,与幻境之中苏卿梦刺的地方一模一样。 司染缓缓看向眼前的巫云锦,竟觉得眼前的巫云锦格外的陌生,陌生到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 他伸手折断了巫云锦的剑,将剑身刺入巫云锦的胸口,“你给本尊的这一剑,本尊还给你。” 司染不再去看倒地的巫云锦,只是红着眼盯着苏卿梦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苏卿梦,你这般戏弄本尊,本尊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苏卿梦却是任由无音抱着她,也不管他要飞向哪里。 她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咚咚”的心跳声,哈哈大笑起来:“和尚,原来你的心跳也会这么快……” 只是她的笑牵动了腹部的伤,她没笑两声就缩在了无音的怀里,等无音低头看向她时,她才发现无音那双瑞凤眼不知何时被染得通红。 苏卿梦笑着安慰他:“和尚,我没事。” 无音没有应她,只是更加用力地抱住她,像是要将她融入他的骨血里。 【宿主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死了。】系统冰冷的声音久违地响起来。 在幻境里待了百年的苏卿梦听着都有些陌生了,她笑盈盈地回着系统:“现在是反派非要救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系统沉默了良久,才说:【宿主将在下一次见到男主时死亡。】 无音带苏卿梦去的第一个地方便是梵音寺。 梵音寺中的众僧并不认得苏卿梦。 无言在见到苏卿梦的第一眼,便对无音说:“她是魔。” “是。”无音没有否认。 “你是佛子。”无言又说。 无言看了一眼眨着眼眸的魔,又看了一眼平静的无音,继续说:“佛魔殊途。” 苏卿梦又朝着无言眨眨眼,无音回道:“不成佛。” 无言摇了摇头:“美色误佛。” 却是从袖子中拿出两大袋灵石,一袋给无言,一袋给苏卿梦。 无量在见到苏卿梦之后也呆滞了许久,小声说:“难怪当初不是佛子继承主持之位。” 无量倒是不在意苏卿梦是魔,虽然没了从前的记忆,还是带着苏卿梦一起喝酒。 无音无奈地在那棵桃花树下,寻到与无量把酒言欢的苏卿梦。 如今的苏卿梦已经不是当初一杯就醉的小花妖,她的酒量比无量还好,无量已经醉倒,她一双眼睛依旧清明。 苏卿梦笑看无音,声音娇得似桃花上的晨露:“佛子可要与我共饮一杯?” 无音摇摇头,垂下眼眸,挡住眼中的担忧,“我带你去魔界。” 自从苏卿梦被司染刺中那一剑之后,虽然并无大碍,身上的魔气却一直在外散,用任何法宝都藏不住魔气。 越来越多的修士闻着魔气聚集在梵音寺山下,还有隐藏在人群之中的魔修。 无音想来想去,去魔界能藏住苏卿梦身上的魔气,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他怕苏卿梦的魔气再这样外散,终有一日会因为魔气耗尽而亡。 苏卿梦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笑着说:“不必在意这些,走吧,和尚,我想去看看那只金色夜莺的家乡,我记得它说它住在万里之外的岛屿?” 无音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应了一声“好”。 他带苏卿梦前往万里之外的岛屿,在那里见到了真正的碧海蓝天,他又带她去了真正的极北之地,冰天雪地,魔兽远比她所幻化的要少,更没有万年冰龙。 苏卿梦失望地说:“没意思,我要去有恶龙的北海,还要去看南山的火鸟。” 无音只是笑笑,带她去了北海,北海有好几个秘境和城镇,难免会遇到修士。 那些修士见到苏卿梦便要杀她,都被无音拦下,无音本想杀了他们,却被苏卿梦制止。 她说:“和尚,我不想你再染上杀戮的业火。” 无音说:“好。” 他没有杀那些人,然而那些人却说最后的佛修已经堕魔,修真界就像原本的剧情里一样聚集起来,要联手对付这个修真界的第一高手,甚至不惜与魔尊司染联手。 “和尚,你该离去了。”苏卿梦没事时,还是习惯半卧在树上喝酒,她对着树下的无音说。 这句话苏卿梦对无音说过很多次,每一次无音都会答应她,然后离去一段时日。 而这一次无音双手合十静静地站在她的旁边,没有答声,亦不再离去。 无音像是极随意地带着苏卿梦浪迹天涯,他却是在刻意避开司染,尽管他没有再看到未来之像,冥冥之中却有感知。 他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司染遇上苏卿梦。 像是躲不开的命运,十年之后,他们还是再次相遇,曾经的废土之地。 许是因为苏卿梦的离去,原本荒芜的废土渐渐恢复了生机,树木花草各自生长,灵兽从中孕育。 苏卿梦是特意让无音绕道过来看一看的,见到林中开出的红色曼陀罗花,她感叹地对无音说:“你看,我原本也是这样的颜色,只是我死了,死在司染的剑下,化作了怨气之花。” 她望向无音,与她在一起十年,无音佛光里的血光全然褪去,如今是最纯净的金色佛光,尽管他还是如原剧情之中一般被修真界所追杀。 无音轻笑:“你在我眼中,是最纯净的。” 苏卿梦笑出了声:“我是魔。” “与仙魔无关。”无音认真回答。 “无音,还记得你为我吹的笛声吗?在这里再吹一遍吧。”苏卿梦将一直收藏着的笛子给无音。 无音顿住,小花妖已经抛出了红色大鼓,跳到鼓上催促着他:“快点,你来吹笛子,我来跳舞。” 十年过去,他的笛声还不如从前,磕磕碰碰,便是他自己也觉得难听,小花妖却在鼓上跳得很欢快,就像曾经那般无忧无虑,只是她的魔气越散越多,身子也越来越透明。 无音有些心慌,他猛地顿住,朝着不远处望去,果然看到司染。 佛珠一下子散开,无音想着,这一次他便试一试能否杀死司染。 苏卿梦却拉住他,“这里好不容易才恢复生机,不要再让这里化为废土了。” 她踮起脚尖,在他的眼睛上轻轻落下一吻,“和尚,偷得浮生十年,这十年我过得很是开心,只是我魔气已经耗尽,所有执念已消,往后的路我便不陪你了。” 无音想要动,却发现自己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透明的苏卿梦走到司染的面前。 司染追逐她十年,再见面,目光晦涩。 “那百年是真的还是假的?”他问她。 “自然是假的,你忘了,那时你就是在这里入魔的,杀光了这里所有的生灵,故而我自怨念之中生出,为报复而来。”苏卿梦笑道,以最后的魔气幻化做长刀,再次刺入司染的腹部。 那些轻微的魔气其实并不能伤到司染,他却觉得伤口隐隐作痛。 苏卿梦伸出手,手指点在他鼻梁的那颗红痣上。 司染伸出手去抓她,她却在那一刻化出原形。 黑色的曼陀罗花开在半空中,所有的黑色退去,露出她原本殷红的模样,也最终散在了树林里,化作星星点点散去。 【当前世界剧情完成,即将前往下一个世界——】 “警报!警报!C世界剧情严重错误!男主杀死女主——反派杀死男主——C世界坍塌——” 苏卿梦在警报声响起的瞬间就睁开眼睛,与站在她床前的青年短暂的对视了一眼。 青年满是惊讶,眼中更有着浓烈的兴趣。 苏卿梦来不及获得更多的信息,再次陷入了黑暗。 这一次再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一排摄像头齐齐对着她。 苏卿梦在娱乐圈混了这么久,对上摄像头就本能地笑开,笑容专业。 然而坐在她身边的男生发出一声嘲讽的笑声:“苏卿梦,你刚刚那样对欣冉,现在还笑得出?你是当直播间的观众傻子,还是当我们是傻子?” 苏卿梦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她坐在教室里,看周围布置和学生穿着像是高中。 坐在她面前的女生很漂亮,此刻正面无表情,坐在她旁边也就是刚刚说话的男生更是散发着满满的恶意。 48 被黑化男主一剑杀死的炮灰花妖(十五)^^…… 十年, 于修真界算不得什么。 司染追着苏卿梦的魔气寻了十年。 起先,司染并不觉得有什么,他本是记仇的人, 就像他杀了巫云锦一般, 苏卿梦如此戏耍他, 他总是要报复回去的。 可是, 他依着她这十年的足迹走过千山万水,却开始迷茫, 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追逐在她的身后。 在苏卿梦前往极北之地的时候,司染曾远远地看到过她, 一身红衣的女子身边跟着白衣僧人,她仰起头, 对僧人笑得灿烂, 而僧人低头看她时,眉目温柔, 恰如他曾经在幻境之中看到的那一幕。 这是他第一次有抓住苏卿梦的机会, 而他却没有上前, 心中是莫名的苦涩, 就这样看着她与无音走远。 第二次,是在北海。 无音带她去看北海恶龙, 那个在幻境里装模作样的女子却是连真的恶龙都未曾见过。 司染在远处, 便能看到她满脸的惊讶,似乎是诧异于恶龙竟是长成这般模样。 他看着她坐在恶龙的头上,戏耍着那条恶龙,艳若骄阳,不自觉跟着笑出了声。 又看到海水将她浑身打湿,红衣贴着曼妙的身材时, 却想到了在幻境中,他曾为她更衣十年。 幻境里的少年对她的每一处都了若指掌,每一次他为她更衣手指划过她的肌肤,面上淡定自若,却又在每一个夜深人静无人知时,躲在被窝里情潮涌动。 身为幻境之主的苏卿梦必然看到过他的丑相,司染顿觉难堪,有些不想面对苏卿梦。 在她走后,他杀了恶龙,取出龙珠,而在幻境里,他亦曾将龙珠镶嵌在迎娶她的凤冠上。 司染有些恍惚,随意将龙珠扔进了储物袋里,只是他突然发现那个储物袋与幻境里的那个一模一样,他将内里所有的物品翻出,碎掉的洞箫、黑色的狐裘大氅、染酒的衣衫都在其中,还有一截桃花枝、一坛桂花酒。 每一件都与苏卿梦有关。 本以为是虚幻之物,却又是真实存在。 他再次恍惚,竟有些怀疑那朝夕相处的十年究竟是真还是幻。 司染告诉自己,按着苏卿梦魔气外泄的模样,不必他动手,约莫再过几年,她便会自亡于这天地间门了,他属实不该再在她身上耗费心神。 可是当看到那一缕她留下来的魔气,他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再次跟了上去。 他看到她劝无音不要再造杀戮,看到她将无音身上的血光转到自己身上,而她的魔气外泄得越来越多,多到叫他心慌。 司染不自觉地想要靠近,无音的佛珠却更先一步地落在了他的前方,那佛珠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他的修为已是化神后期,却看不透无音的修为,无音的修为远在他之上。 他近乎狼狈地从无音手底侥幸逃脱。 第三次,便是在初时的那片废土之上。 却没有想到本该寸草不生的废土只十年功夫,便化作了茂密树林,有灵物在这片土地生出。 司染觉得周围极为熟悉,他像是来过这里。 而这一次,也是十年来,他离苏卿梦最近的一次。 司染看到她从怀中取出一支短笛递给无音,猛地愣住,这支短笛便是当初他在武器阁第一眼挑中的笛子。 那时苏卿梦说了什么? 她说:唯有这支笛子不行。 到如今,他才终于知道,这支笛子是她留给无音的。 苏卿梦祭出大鼓,她在鼓上翩翩起舞,就像曾经在幻境中一般,虽然苏卿梦早已入魔,她的舞与鼓却依旧能净化怨气。 司染能感受到这片土地上的灵力愈发纯净起来。 而无音为她吹笛,吹得真的很难听,糟蹋了她的舞。其实他的储物袋里亦有新的洞箫,吹得远比无音要好听多了,可苏卿梦却只对着无音笑得灿烂。 司染脸色难看,故意发出声响。 他知道无音和苏卿梦都会看到他,他也知道无音对他的杀意,恰巧,他也想杀了无音,哪怕他的修为不如无音,可是他知道他冥冥之中有天道庇护,谁赢谁输未必。 只是他看到苏卿梦在无音的眉眼间门轻轻落下一吻,正如他曾经在幻境中看到的,他心底的酸与苦像是要溢出来了一般。 他问苏卿梦:“那百年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已然分不清真与幻。 苏卿梦说自然是假的,还说她为报复而来,用最后的魔气幻化成长刀刺在他的腹部。 她伸出手,手指点在他鼻梁的那颗红痣上。 她曾经说过:“鼻梁有痣,一生不顺。” 她更曾说过:“不过你是我的弟子,区区一颗鼻梁痣算什么,只要我还在,必叫你这一生顺风顺水。” 司染伸手想要抓住她,可是她在他的指尖下,化作了星星点点,精魄散去,这个世间门再无一个苏卿梦。 “师尊……”司染干涩地唤出这两个字。 在幻境里,所有的徒弟都叫苏卿梦为“师父”,唯有他喊她“师尊”,是因为她于他心间门是与众不同的,而他也希望他是她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司染跪在那里跪了许久,一直等到无音走到他面前,他才仰起头。 无音手里还拿着那支短笛,看向司染的眼神无喜无悲,这一场别离在预料之中,而他终究是没能护住他的小花妖。 只是小花妖费尽心思净化的土地终于又开始繁衍生机,他不愿意去破坏。 无音没有散开佛珠,只是说:“司染,我不在这里杀你,你走吧。” 司染想要拔剑,可是却没能拔出来,他的腹部明明没有任何伤口,却在隐隐作痛,耳边是苏卿梦不许他再用剑的那句话。 无音是看着司染离去的。 他在林子里站了许久,那朵开在他身旁的红色曼陀罗花微微颤抖,似是想要亲近他。 无音垂眸,洒落些许佛光,那朵红色曼陀罗花灵智顿开,发出稚嫩的声音,欢快地叫着他“和尚、和尚”,有些像初见时的苏卿梦。 他双手合十,转身离去,红色曼陀罗花问他:“和尚,你什么时候再来?” “我不会再来。”无音回答。 他拿出袖中的地图,上面画了不少花瓣与圈,画着花瓣的是苏卿梦去过的,画着圈的是苏卿梦想去而未去的,既然她想去,他总是要替她去的。 修真界的每一处无音都曾去过,在过去的五百年,他曾经为了寻他心中的纯善走过这些地方,但并未好好看过这些地方的景与物,而今故地重游,他想这样的景、这样的物,小花妖应当是喜欢的。 至于对他而言,善与恶已经没有那么重要,就像生与死也并没有那么重要。 他走过苏卿梦所有画圈的地方,会为她拾一朵花瓣,买一盒糕点,还有一坛酒。 无音花了五百年,走完苏卿梦所有画圈的地方,重新回到梵音寺。 在归来的路上,他曾经遇到一个曼陀罗花妖,一身红衣、眉目张扬,被修士所追杀。 他救了她,花妖笑着对他说:“和尚,我曾见过你。” 周遭幻化,是他初见苏卿梦时,苏卿梦所幻化出来的那片树林。 无音双手合十,佛眼破开一切幻象,未曾眷念,直接离去,纵万般姹紫嫣红,皆不是他的小花妖。 能将他留在幻境中的,唯有一个苏卿梦。 无言见到无音时,没有问苏卿梦去了哪里,只是给了他两包灵石。 无音没有收,笑着说:“不需要了。” 他回来,不过是看一眼,苏卿梦最喜欢的那棵桃花树。 梵音寺的桃花始终开得茂盛,时光未曾在此处留下痕迹,就像千年过去,梵音寺众人未曾精进,未曾老去,始终留在千年前。 无量拎着酒坛过来,问无音,苏卿梦怎么没有同他一起来。 无音站在树下,盯着那一树桃花看了许久,对无量说:“倒碗酒给我吧。” 无量惊得瞪大了眼睛,怀疑无音是被人夺舍了,只是修真大陆上无人的修为能高过无音,他不可能被夺舍。 无音端起那一碗酒,一口饮尽,耳边似乎还能听到苏卿梦的那一句:“佛子可要与我共饮一杯?” “苏卿梦,还是少喝些酒。”酒并不好喝,尤其是独自一人饮酒。 无音下山时,便被所谓的正道人士团团围住,其中还有魔尊司染,这五百年,最后的佛修已入魔的消息愈演愈烈,人人都想杀了无音,但人人又都怕他。 于是,他们不惜与司染合作,最好是司染与无音斗得两败俱伤。 这一幕,无音曾经在雷劫之中看到过,虽然此刻他并没有化身怒目金刚,甚至他的佛光比过往任何时候都要纯净。 可这些人依旧要杀他。 无音并不在意,他朝着司染双手合十,“我曾向她许过诺,要杀你。” 司染知道他口中“她”是谁,明明五百年过去了,他的腹部依旧在隐隐作痛。 他闭上眼,便能见到桃花树上的红衣女子,从树上飞下却将吻轻轻落在了和尚的眉间门。 不单单无音想杀他,他亦想杀无音。 司染抽出怀中洞箫,这五百年他未曾用过剑,将本命法器改成了洞箫。 他的修为并不如无音,但是有修士帮忙,有天道相助。 无音却是引来了飞升的雷劫,这五百年,他放下善与恶、生与死,早已碰触到飞升的边缘,也窥得这世间门的真相—— 这个世界并无飞升。 飞升的雷劫便意味着死劫。 可是无音总还是想要试一试,若是真能离开这个世界,可否与他的小花妖再次相见。 他知这是贪念,是痴念,亦是妄念,但总是要试一试方知。 雷电之下,无音的佛珠击中司染,司染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着血,手中的洞箫碎在佛珠之下。 那点点红血之中,似有一个红衣女子幻化而出,点在他鼻梁的红痣上。 “师尊,这一次我没有拿剑,所以可不可以原谅我……”司染笑着闭上眼,五百年把相思入了骨,那场幻境与苏卿梦的死交织在他的梦境中,不可闭眼不可入定,因为他分不清身在何处。 他的剑仍在他的储物袋中,可是这一次他克制住了,没有拔出他的剑,哪怕佛珠无情地击碎他的识海…… 许是因为无音没有堕化为怒目金刚,许是司染放弃了他的剑,这一次命运终是被改变。 司染死在了无音的手里。 在司染死后,整个修真界开始崩塌,天无色,地塌陷,整个世界都开始扭曲,像是无形之中有一双手要将这个世界撕裂一般。 这便是天运之子死掉的后果吗? 无音仰起头,看向裂开的天空,趁着还未结束的雷劫,飞升而上。 时空的扭曲与挤压很痛苦,可是无音从来不怕痛,亦无惧生死,他只想再见他的小花妖一面。 终于在一片混沌之中,他的神识见到了一片苍白,苍白的墙,苍白的床,他的小花妖一脸苍白地躺在床上,他未曾见过的金属之物插在她身上。 在她旁边的屏幕上印着一排又一排的黑字,原本写在上面的“司染一剑刺在怒目金刚的眉间门”,渐渐暗淡下去,最后变成了红色的大字:“反派杀死男主,C世界崩塌……” 所以他是那个反派吗? 无音看到有人走向苏卿梦,而苏卿梦短暂地睁开了眼睛,又闭了回去。 那个站在苏卿梦身旁的青年一行行地看过屏幕上的黑字,最后目光定格在红字上,“有趣,真的很有趣,继续向构建世界投放不固定变量。” 无音看到那个屏幕上的黑字变更,这一次所谓的男主不再是司染,而所谓的反派也不再是他。 苏卿梦的神识似乎通过那些金属之物投入到了文字之间门。 无音意识到,或许他的存在只是一段苍白的文字,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他的小花妖是真实存在的,至少他的小花妖还活着。 老主持总是说他过于执着于生死,无音想,他并不在意生与死,只是想护他的小花妖周全,只要苏卿梦好好活着,足矣…… 49 变形计综艺里的恶毒炮灰(一) 弄死她…… 说话的男生看着十七八的模样, 即便是坐着也能看出,他个子很高,剑眉上扬, 眼睛狭长, 看着是一副不大好相处的样子。 至于那个面无表情的女生也是十七八的样子, 尽管身上披着大一号的校服,但却无损她冷傲的气质。 只是苏卿梦觉得她的眼神并不像是一个十七八岁未经事的学生, 倒像是经历过很多事之后的冷漠。 苏卿梦垂下眼眸,摄像头对着她, 会将她的一言一行全都扩大, 而她现在还并不清楚,这个世界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原主是什么样的性格。 谨言慎行是她唯一能做的。 苏卿梦保持沉默。 男生并不愿意放过她,以命令的口吻对她说:“道歉!和欣冉道歉。” 坐在她正前方的女生应该就是“欣冉”, 苏卿梦想着。 【你在这个世界是又蠢又坏的恶毒女配, 贫穷没见识、情商还低,是为了衬托女主谢欣冉的存在。】系统主动提醒, 颇有些稀奇。 好的。 苏卿梦抬头冲着谢欣冉一笑, 就是没有道歉,回头又挑衅地看了那个男生一眼,神情傲慢得有些欠揍。 周围所有人都沉默了。 一旁的学生按奈不住, 小声议论:“她是觉得在直播, 所以陆哥不能把她怎么样吗?” “那可是谢欣冉, 她一个农村妹, 怎么敢那样对待我的女神的啊?气死我了!等会体育课的时候我要弄死她!” 苏卿梦并不在意,在死过那么多个世界之后,她现在最不怕的就是死。 陆俊安的脸一下子沉下来, 舌头顶了顶下颚,像是随时都要发作。 谢欣冉始终冷着脸,死死拿捏着冰美人的气质,叫苏卿梦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上课铃声响起,化解了凝固的氛围。 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老师走进来,用英文给大家打了招呼,然后便开始全英语上课。 苏卿梦淡淡扫了一眼那些架在教室里的摄像头,她已经听到说这是直播节目,也听到说她是农村妹。 所以大约是直播的“变形计”一类综艺节目,她就是那只混进天鹅群里的丑小鸭,混进大都市贵族学校的农村小土妞。 苏卿梦侵染娱乐圈十年,虽然没有参加过“变形计”这一类节目,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步,大致上还是知道是怎么回事,而现实里这一类节目因为对来自农村的孩子伤害太大已经被叫停了,却没有想到这个世界里还能以直播的形式进行。 不过她也能想到,导演大概是要炒作纯真实、无剧本,所以用直播的形式炒热度,总归是有钱人的游戏。 偏偏她这人呀,天生不服输。 苏卿梦眉眼弯弯,一双桃花眼笑得格外好看,偷偷看向她的同学都愣住了—— 别说,这个农村妹笑起来还怪好看的。 “卿梦。”英语老师也注意到了她的笑容,喊了她的名字。 苏卿梦站起来,所有人更是光明正大看向她。 英语老师用英文向她提问,苏卿梦是听得懂的,甚至完全可以和英语老师对答如流。 尽管她没读大学就进了演艺圈,可她比谁都珍惜学习的机会,不但私下在自学外语,成名之后更是为了演一部国外片,特意请了私教,一个发音一个发音的纠正过来,说得一口极为标准的英式英语。 不过,她现在要演的是一个自农村来的学生,应该还是那种和城里学生差距挺大的农村学生。 她也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等她出丑,所以她理直气壮地说:“老师,我听不懂。” “……”英语老师还算反应快,笑着改用华语说:“抱歉,我看到你在笑,以为你听懂了。” “毕竟这么多摄像头对着,听不懂也只能笑,总不能哭吧。”苏卿梦朝着英语老师,眉眼弯弯。 “……”英语老师艰难维持着笑容:“要么你尽量试着回答看看?” 苏卿梦笑得更加灿烂:“不了吧,虽然是在拍节目,但是课堂还是应该以上课为主,不能为了节目效果,耽误大家的学习进度。” 她将系统说的“低情商”发挥到了极致。 “……”这是可以直接说出来的吗?英语老师差点想要拍额头,不过她在瞄到摄像头之后,也只能忍着脾气让苏卿梦坐下。 身后传来低沉的笑声。 苏卿梦回过头来看,是一个十分高大的男生,目测比之前说话的男生还要高一些,皮肤略黑,浓眉大眼,就是看着比她旁边这个看着还要凶狠一些。 果然见她回头看他,他朝她咧了咧牙,看着有几分凶残,像是能打女生的那种。 苏卿梦朝他翻了一个白眼,决定回头不理他。 苏卿梦并不知道她这一个白眼让整个直播间的弹幕都炸开了: 【刚刚苏卿梦是白了陈岩一眼吗?我没有看错吧!】 【等等!苏卿梦之前不是很怕陈岩的吗?】 【是当着镜头都能做坏事,索性不装了吗?2333】 【她就是嫉妒冉冉】 【我就知道像苏卿梦这种农村里出来的一肚子坏水!】 【本农村人有被冒犯到……】 【和农村不农村没关系,苏卿梦就是本质上坏】 【当初看到她这个名字,还以为她是穷摇片女主,结果……】 【我觉得她刚刚也不是故意的吧……】 【她说了我一直想对英语老师说的话,哈哈哈……】 这些弹幕,苏卿梦自然看不到,但就算她看到了也不会理,在一节英语课结束之后,她借口去了一趟厕所。 “系统可以传我剧情了吗?”苏卿梦试探着问。 原本死板的系统果然灵活了许多,立刻回答:【可以。】 两分钟之后,苏卿梦甩了甩发胀的脑袋,整理了一下这个世界的剧情: 这个世界的女主谢欣冉是重生的。 谢欣冉是京城豪门谢家的女儿,自小受的是贵族教育,因为长得好、学习好,被追捧为安德学校的校花。 只是因为她性格比较冷,很少有人会主动靠近她,除了陆俊安。 谢家和陆家是世交,陆俊安和谢欣冉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小的时候,两家还开过玩笑,要让他们订婚,后来他们渐渐长大,陆俊安到了叛逆期,两家才不提这事。 但是谢欣冉当了真,她从小到大就只和陆俊安玩,也把他当做了自己的未婚夫,直到班级里突然来了一个苏卿梦。 谢欣冉听说,学校校董的儿子要拍一档综艺节目,主打的是让最贫穷的农村学生来见识贵族学校的教学与生活,顺便对安德学校进行宣传。 而他们挑中的农村学生就是苏卿梦。 当苏卿梦和摄像机一起进入教室的时候,谢欣冉并没有感觉,她除了读书和陆俊安,对其他一律不感兴趣。就算苏卿梦很漂亮也很会来事,但苏卿梦只在安德学校读一个学期就会走。 谢欣冉完全不关心苏卿梦这个人。 却没有想到,就是这一个学期的时间,陆俊安被苏卿梦所吸引,并与苏卿梦约定考同一所大学。 后来苏卿梦高考考砸了,陆俊安还偷偷改了志愿,硬是和苏卿梦读同一所三流大学,不仅如此,还配合苏卿梦做网红,时常在短视频里秀恩爱。 如果陆俊安和苏卿梦演的是一部从校园到婚纱的小甜剧,那么谢欣冉就是里面的恶毒女配。 她无法接受陆俊安和苏卿梦在一起,硬邦邦地要拆散两个人,不但买水军黑苏卿梦,还挑拨陆家和陆俊安断绝关系,以此施压让他和苏卿梦分手。 陆俊安却是个硬骨头,硬是扛了下来。苏卿梦也拿出自己当网红积攒的钱让他白手起家。最终,陆俊安不仅重回陆家,还把谢家整垮。 被迫从谢家主宅搬出来的那一天,谢欣冉看着一夜白头的父亲、茫然的母亲以及落魄的兄长,绝望地选择了自杀。 但是上苍却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 谢欣冉再睁眼回到了苏卿梦到安德学校的半年前。 重来一次,谢欣冉发誓,她绝不会放过陆俊安和苏卿梦,于是她一改前世作风,花了半年的时间,与班上同学打好关系。 又在直播节目里对苏卿梦进行全方面的碾压,把苏卿梦衬得又蠢又坏,十分惹人厌。 几乎整个安德学校的师生和节目观众都很讨厌苏卿梦,包括前世与苏卿梦相恋的陆俊安。 这一世的陆俊安不仅很讨厌苏卿梦,还在谢欣冉疏远他之后,发现自己喜欢谢欣冉。 只可惜经历了前世,谢欣冉不会再选择陆俊安,这一次她选择一直暗恋她的沈翊云,再依靠比陆家更强大的沈家让陆家破产。 至于这一世的苏卿梦则完全变成了跳梁小丑的存在,因为没能勾搭上陆俊安,又被观众所讨厌,不仅没有像前世一样成为网红赚钱,还在回到农村之后,无法适应原本贫穷的生活而选择自杀。 谢欣冉听到苏卿梦自杀的消息时,已经考进全国最好的大学,并且觉得这个人已经和她没有一丁点关系了,她们本就不是在一个层次的人,前世要不是因为陆俊安,她也不会关注苏卿梦。 苏卿梦一边揉着发胀的额头,一边想着按原主的性格并不是那种会自杀的人,这个结局反而像是要可以弄死原主…… 她沉思了一会儿,试探地问向系统:“所以前世冷漠的谢欣冉是怎么在重生之后突然学会搞好人际关系的,而她重生以后也没想过自己成为女霸总,还得靠男人斗倒陆俊安?原主又怎么会突然从前世会来事的网红变成人人讨厌的,最后还选择自杀?一个能成为网红的人抗压能力这么差的吗?” 【……】系统没有回答苏卿梦。 但是苏卿梦能感受出来,自上个世界开始,系统有了细微的区别,不过她还需要再确定,这点变化是为什么。 她状似吐槽地说::“你们选的能力不大行,这种一看就不会红,当剧本的话也是扑街网剧,成不了大制作。” 【……宿主不要管剧情是否合理,只要按剧情进行就可以了。】系统这次回答了苏卿梦。 “好的。”苏卿梦应着,对系统的试探点到为止。 她从厕所里出来,看着镜中的自己,笑容还是很好看,只是这脸上的妆多少有些与年龄不符,而且特意丑化了她原本明丽的脸—— 这一世,原主会被讨厌的一大原因就是谢欣冉买通了节目组的化妆师,让她把原主画得成熟而俗气。 她把脸上的妆洗干净,又微微弄乱死板扎着的长发,才回到教室。 苏卿梦一回来,又一次引起了班级同学和直播间的骚动: 【苏卿梦……这是把妆洗掉了?】 【靠!前面是故意扮丑吗?!】 【是我的错觉吗?苏卿梦好像变好看了……】 像是感应到这句话一样,苏卿梦一双桃花眼认真地看向摄像头,在眨了两下眼眸之后,突然将眼眸弯成月牙状,笑得叫人怦然心动—— 【啊啊啊,怎么会有人笑得这么好看!!!】 【美貌暴击!!】 【别忘记苏卿梦刚刚是怎么对冉冉女神的!】 【虽然但是,她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完美踩在我的审美上……】 【我也……】 陆俊安看到素颜的苏卿梦也愣了一下,不得不说,苏卿梦这张脸非常符合他的审美。 他默默收回眼神,冷嗤了一声,那又怎样,他喜欢的是谢欣冉,像苏卿梦这样又蠢又坏的女生,他连看都不想看。 “苏卿梦,下节课是体育课,你应该去换衣服了。”谢欣冉站起身,因为她是班长,即便苏卿梦之前得罪了她,她现在还是冷冷地提醒苏卿梦一句。 直播间的人自然称赞她大气。 而苏卿梦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句不大的声音,刚好是摄像收音收不清楚的音量:“岩哥,等会体育课上弄死她。” 苏卿梦回头,便看到了陈岩与附在他身边说话的男生。 50 变形计综艺里的恶毒炮灰(二) 二合一…… 陈岩并没有应那个男生, 只是在苏卿梦看向他的时候,笑得颇为恶劣。 苏卿梦又给了他一个白眼,再回头看向比自己矮一些的谢欣冉, 之前陆俊安之所以要她向谢欣冉道歉, 是因为原主撕坏了谢欣冉的校服,差点便让谢欣冉在镜头面前出丑, 好在陆俊安及时脱下他的衣服披在谢欣冉身上。 原主倒也不是故意的, 只是天生力气大,但是镜头面前,她这么用力地去扯谢欣冉的衣服, 又没立即道歉, 不是故意的也变成故意的了。 谢欣冉说完这句话就要走,她外面还披着陆俊安的衣服,心里很不舒服, 只想快点换下来。 “等等。”苏卿梦却是叫住了她,“我就是天生力气大, 前面不是故意的, 你那件衣服给我,我帮你补回去,保证看不出是补的。” 既然是情商低的恶毒女配,总是不可能开口道歉的。 “我不穿破过的衣服。”也不会再去要前世和别人结过婚的那个男人。 谢欣冉冷冷地回答苏卿梦,没有再理她, 直接走了。 而班上的女生自觉以谢欣冉为中心,跟在她的身后, 那些男生则跟在陆俊安和陈岩的身后,泾渭分明,只剩下苏卿梦孤零零一个人。 若真是农村临时来的高中生大概会感受到难受。 苏卿梦低下头, 看着有一瞬间的难受,当摄像头对上她的脸时,她又迅速抬起头,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就这样大刺刺地跟在女生大部队的后面,仿佛没有感受到排挤一般。 摄像头自然不能进入女生的更衣室,让编导去和苏卿梦沟通的同时,节目组把摄像头架在了操场上,对安德学校进行一拨宣传,顺便让普通观众长长见识: 【安德大的恐怖……】 【原来安德是真的有马场,不是吹牛……】 【贵族学校恐怖如斯……】 安德学校建在郊区,占地面积堪比一个大学城,里面设施齐全,不仅有独立的网球场、足球场、篮球场、击剑馆,还有跑马场。 上体育课,学生也是根据自己的兴趣进行选择,女生选择马术课的不在少数,她们在学校都备有骑马服和自己的马匹,尤其是今天见谢欣冉选择去马术课,她们也都跟着去了。 苏卿梦的运动服是节目组准备的。 编导给苏卿梦拿了一套荧光粉的运动服,但凡稍胖一点稍黑一点的人穿,上镜头便是灾难。 好在苏卿梦又瘦又白,又长了一张上镜脸,穿这样的粉红色,反而显得格外鲜嫩。 “节目组这边建议你跟着女生们一起选马术,虽然骑马服临时无法准备,但是导演可以帮你借马。”编导说。 苏卿梦垂下眼眸,原主根本没有接触过马术,去骑马不仅会大出洋相,还十分危险,但节目组为了效果,多少有些不顾她的死活。 好在目前还没有遇到剧情点,苏卿梦有很高的自由度,她笑了笑,对编导说:“我想选男生的项目。” 编导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鄙视,“我和总导演沟通一下。” 总导演前面就站在陈岩的边上,听到男生说的那句要弄死苏卿梦,他觉得也挺有看点的,立刻就同意了。 直播间的观众也在等戏看,想看苏卿梦会选择什么运动。 当苏卿梦穿着一身荧光粉再次出现在镜头前的时候,直播间不少人还是夸赞她好看,但也有人弹幕:【又土又丑。】 【我倒是希望能丑成这样。】 【+1】 【突然觉得芭比粉还挺好看的。】 【哈哈哈,可能只能在苏卿梦身上好看。】 苏卿梦所在的高一(1)班,有20个男生,有几个跟着陆俊安选了马术,有几个选了击剑,还有五六个跟着陈岩选了自由搏击。 编导在镜头外,给苏卿梦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并询问她想要选什么项目。 苏卿梦听了一圈,笑盈盈地回答:“自由搏击吧,我好像只会这一个。” 直播间沉默了一下,才有人问:【苏卿梦一开始是想走阳光美少女路线吧?】 只是这几天被谢欣冉吊打,从今天开始走叫人看不懂路线了。 不过观众们看戏不嫌热闹,苏卿梦这个样子,他们反而更有期待。 陈岩看到苏卿梦过来,反倒愣了一下,看向苏卿梦的眼神更多的是鄙夷,明明她前面听到他身边的人说要弄死她,还要选择女生不会选的自由搏击,还真是为了出名连命都不要了。 那他成全她。 体育老师看到苏卿梦略有些为难,建议苏卿梦选择别的项目。 苏卿梦回答:“没事的,我就擅长这个。” 她学过招,原主有力气,合在一起最适合选的就是自由搏击了。 在现实世界里,苏卿梦自小在孤儿院长大,尤其擅长灵活打架和逃跑,尤其是在九岁那年从变态男那里逃出来以后,她更注意这方面,在跑龙套那会,还跟着一个武替学了散打。 她原本最吃亏的地方,就是力气没有男生大,如今倒要感谢这个世界给了原主力气大的设定。 体育老师犯了难,自由搏击需要对打,看苏卿梦这么纤弱的模样,他到底要不要给她安排对手,尤其是摄像头还这么对着。 他打量了一下那五六个男学生,都是平日里跟着陈岩混的公子哥,看向苏卿梦的眼神大多不善,只觉得更犯难了。 陈岩抬起眼皮,斜睨了苏卿梦一眼,勾了一下嘴角,主动说:“既然她要选这个,我来做她的对手。” 与品学兼优的陆俊安不一样,陈岩就是校霸,打架抽烟喝酒一样不落,但是痴情男一。 在原剧情里,陈岩也是谢欣冉的爱慕者之一,他看着凶悍,实则纯情,一直默默守候着谢欣冉。 陆家最后的倒台有陈家的参与。 苏卿梦看向陈岩,十七岁的少年却已经有一米九高,看着分外坚实,颇有些吓人。 她朝着陈岩微微一笑,似乎并不惧怕与陈岩当对手。 陈岩倒是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我不是那种不打女生的绅士,你现在还有一次选择的机会,自由搏击还是别的项目……” 苏卿梦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她利落上前,一脚蹬在陈岩的右膝上,在他还没有反应之前,一个扫腿侧摔,把陈岩的右手往后一扭,就将高大的少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在了地上。 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看得旁边的人和直播间的人都目瞪口呆,一时忘记言语。 穿着粉红色的少女一边压在陈岩身上,一边笑盈盈地说:“我不是那种不打男生的女生,也从来不给男生第一次选择的机会。” 【帅!】不知是谁在弹幕上刷了第一个帅,紧接着这个“帅”字就刷屏了。 【苏卿梦说她力气大,看来是真的。】 【但那也不是她撕坏谢欣冉衣服的理由。】 【有没有可能她只是想去碰一下谢欣冉,只是力气太大……】 【哈哈哈,怪力美少女吗?】 直播间里一片欢乐,说苏卿梦坏话的一下子也少了不少。 至于现场,除了苏卿梦所有人都有些懵。 导演瞪着镜头里的这一幕,先是懵随即是怕,陈家可比他们家牛多了,他这当着全国人的面让陈岩丢面子……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还有些懵的陈岩,往后缩了缩,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想着要怎么补救。 陈岩不仅身高在那里,打小还是正经跟着教练训练的,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女生打趴下去。 他猛地回头,就对上苏卿梦的眼眸,平时看着几多妩媚的桃花眼在这一刻是冰冷而专注的,像开在悬崖上的野花,看着灿烂却遥不可及。 陈岩的心猛地加速。 他极力压住这一瞬的心悸,一个用力就要挣扎开苏卿梦。 苏卿梦就算力气再大,但也不能和一个一米九从小练到大的男生相比,她也没打算一直这样压着陈岩。 她往后一退,灵活地躲开了陈岩,笑着对体育老师说:“换个对手吧。” “……”陈岩沉着眼眸看向粉衣的少女。 少女冲着他笑得绚烂,“怎么?陈大少输不起,还要再来一次吗?” “……”平时横惯了的陈岩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如果苏卿梦是男生,他倒不怕再挑战一次,输了再挑战反而让他更兴奋,他也不怕在镜头面前被打,只是苏卿梦是女生,又说了这样的话,不管是赢还是输,他要是真主动再战,都有些丢脸…… 他又看了一眼脸上带笑的少女,耳朵微红,选择了沉默。 之前叫陈岩弄死苏卿梦的男生不信邪,“你刚刚是偷袭岩哥,岩哥不和你计较,我来。” 苏卿梦看向他,他是陈岩的小弟之一方启凯。 她朝着方启凯一笑,立刻不客气地攻上去,方启凯见过她对付陈岩的招,做了防范。 但是苏卿梦反应从来都是机敏的,只在一瞬便改了方向,从侧面一肘击在他的腰上。 然后方启凯接下来便失去了反抗力,完全被苏卿梦压着打,并且打得颇为凄惨,毕竟那句弄死她是从他嘴里出来的。 苏卿梦朝着他一笑,背对着镜头,用口型说了一句:“弄死你。” 陈岩正对着苏卿梦,将她的口型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小弟在挨揍,他却莫名想要笑,只能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在镜头前遮掩住上扬的唇角。 他在旁边将方启凯的凄惨看得清清楚楚,也将苏卿梦的实力看得一清一楚,看着柔弱的姑娘是真的很强。 陈岩只觉得喉头有些发痒,心悸得愈发厉害。 “可以了。”体育老师怕出事,连忙出声制止。 苏卿梦也是见好就收,朝后退到安全的距离,她微微喘着气,面色泛着健康的潮红,好看得叫人挪不开视线。 一旁的世家子弟见惯了美女,但是面对这样朝气而耀眼的苏卿梦,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也对这个一开始并没有好印象的农村妹子有了些许改观。 只是直播间却有人发出了质疑:【苏卿梦这么会打架,不会以前是不良少女,在学校里霸凌别人吧?】 这条弹幕出来,点赞的人还不少。 而苏卿梦像是有所感一般,忽地转头,认真地看向摄像头。 她说:“我确实学过一点打架小技巧,毕竟我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女孩子要从小学会保护自己。” 阳光下的粉色少女笑得叫人怦然心动。 弹幕瞬间被逆转,有颜狗舔屏,更有人刷苏卿梦说得对。 即便有人说苏卿梦厚脸皮,也立刻有人反驳:【我就喜欢美女美而自知,懂得保护自己。】 谢欣冉在跑马场并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当陆俊安穿着合身的骑马服骑着白马向她奔来的时候,她是有一瞬间心动的,那是她从小到大都喜欢的人—— 只是她忘不了前世种种,那时候她去求陆俊安的时候,陆俊安是怎么说的? 他嘲讽着说:“谢欣冉,你在打压卿梦的时候,在打压刚起步的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过往的情谊?” 一想到陆俊安说这句话时的神情,谢欣冉瞬间冷了下来,看向陆俊安的目光比以往更冰冷了一些。 “欣冉?”陆俊安察觉到了,他不懂明明之前谢欣冉为什么用这样仇视的目光看向他。 “谢谢你的校服,新的校服我已经让人送到你的座位上了。”谢欣冉冷冷地说,然后将马头一扭,上了跑道。 陆俊安跟上去。 导演收到那边编导发来的消息,暗搓搓地将直播镜头给到了那一边,直播间的观众有些猝不及防,但是少年与少女赛马的样子很帅很美,大多数人被转移了视线。 导演暗自松了一口气,吩咐后期在正式剪片的时候将陈岩挨打的那一段剪掉,毕竟看直播间的人要比看正片的人少,还让助理随时注意网上,千万别让陈岩挨打的那一段上热搜。 回到教室,谢欣冉就注意到陈岩看苏卿梦的眼神有些不大一样,而苏卿梦也注意到了陆俊安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件崭新的校服。 苏卿梦大大方方地对着谢欣冉说:“我赔你一件新校服吧。” 谢欣冉回过头,冷淡地说:“不必。” 陆俊安跟着冷笑:“你拿什么赔?” 安德学校的校服并不便宜,就他所知,苏卿梦是农村里的留守孩子,她的父母出外打工后离婚,又各自组了家庭,完全不管苏卿梦,苏卿梦跟着一个年迈的奶奶长大,可以说比普通的农村家庭还要糟糕,这也是节目组选中苏卿梦的原因之一。 苏卿梦小声问陆俊安:“这么一件校服要多少钱?” “这件外套就一千块。”陆俊安没理她,反倒是后排的陈岩回答她。 苏卿梦愣住,大约是真的没有想到一件校服要这么贵,局促地说:“我没有想到一件校服会这么贵,我帮着我奶奶种地,一年的收成也就卖一千多……” 陆俊安和陈岩齐齐看向她,容貌姣好的少女依旧笑着,只是笑容里的惆怅与落寞比起不笑更让人心疼。 他们也没有想到种地的收成会这么低。 一直没有转头的谢欣冉也跟着转过头来,她想起,前世的时候苏卿梦也曾说过这句话,那时她只觉得陆俊安看向苏卿梦的眼神怪怪的,后来她才知道那是陆俊安心疼苏卿梦。 这一次,她盯着陆俊安。 陆俊安的眼神也有了一点变化,只是在谢欣冉看向他之后便猛地转开,不再去看苏卿梦。 谢欣冉再一次对苏卿梦说:“不必。” 陈岩戳了戳苏卿梦,给她递了小纸条,高大的男生在纸条上潦草地写着:“你和我私下再打一场,我就给你五千的陪练费,不管输赢。” 苏卿梦很快就把纸条递还给他。 陈岩展开递回来的纸条愣了愣,少女的字与她的长相截然不同,龙飞凤舞,透着几分洒脱不羁。 她回他:“不要,我是好学生,除非必要,我才不会打架。” 直播间有人替苏卿梦说话,说一千块对谢欣冉完全不算什么,却是苏卿梦一年种地的收入,没必要紧咬着不放。 但是也有人说就算再贵,苏卿梦弄坏了就得陪。 大家都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包括直播间的观众和节目组。 却没有在放学之后,苏卿梦主动找上了节目组,“可不可以帮我弄一个煮面的摊子?我想在食堂门口摆摊。” 导演摸了摸下巴,眼睛亮了起来,一下子就同意了,他就喜欢苏卿梦这种会来事的,不愁拍节目没素材,毕竟看了几天安德的上课方式,别说观众看腻了,就是他这个导演也腻了。 节目组的动作很快,第一天就给苏卿梦弄来了能做小吃的摊子车,还十分贴心地给她准备了食材。 苏卿梦立刻着手开始熬面汤,先是写了一张价位表贴在摊前:阳春面8元,卤肉面12元,牛肉面15元。 直播间看到苏卿梦在食堂门口摆摊,却并不看好她,虽然安德学校住校的人比较多,很多学生也会来食堂吃饭,但是安德学校的食堂堪比五星级酒店,谁会来苏卿梦的摊子上吃饭。 【就这个小破面摊的档次,我都不会多看一眼,何况是安德学校的学生。】弹幕如是说。 第一天晚上,苏卿梦的面摊依旧没有生意,她想了想把价格改成了:阳春面16元,卤肉面24元,牛肉面30元。 直播间的观众哈哈大笑起来,弹幕统一说:【到底还是被贫穷限制了想象,苏卿梦你大胆一点,牛肉面卖300!】 即便改了价格,安德的学生也并没有多看苏卿梦的面摊一眼。 一直到第三天的晚上,才有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在苏卿梦的摊前停下脚步。 苏卿梦抬头望向少年,少年很高也很瘦,有着一双平静如水的眼眸,唇色是淡淡的粉,看着像一个风就能吹倒的病弱美少年。 “要来一碗面吗?不好吃不要钱。”她笑着问。 少年盯着她的笑容看了半天,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说:“要素的。” 苏卿梦的动作很快,没有让少年等多久,很快一碗干干净净的阳春面便出来了。 还飘着热气的面端到了少年的面前,她为他递上了筷子。 两个人的手指微微碰触了一下,苏卿梦的指尖很温暖,而少年的指尖则有些冰凉,他忍不住又多看了苏卿梦一眼。 她朝着他笑开,笑容满是说服力,让少年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面,随即他的瞳孔微缩,胃口并不好的少年立刻吃了第一口。 很快,一碗面就见了底。 少年对这碗面很满意,当即给苏卿梦打了十万元,却被她拒绝了。 少女的声音清脆如夜莺,带着几分娇气:“阳春面16元。” 就像弹幕所说的,一碗阳春面卖16元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再贵她自己都接受不了。 少年对上苏卿梦认真的眼眸,突然间就想起了春天里盛开的桃花花瓣,他的指尖微动,这一次给苏卿梦打了16元。 “你……明天晚上还在这里吗?”少年走了两步,又折回来问。 “在啊,我最起码要赚够一千块。”苏卿梦笑嘻嘻地说着。 直播间一下子又被炸开了,而悄悄潜伏在直播间里的高一(1)班的人也生出了几分微妙。 最先坐不住的人是陈岩。 他是继苍白少年之后第一个坐到苏卿梦面摊前的人。 眉眼凶狠的少年别扭地问着:“你认识简行之?” 原来那个少年叫做简行之,苏卿梦回想了一下原剧情,似乎有这么一个人。 简家神秘而强大,而简家的继承人简行之身体不大好,传闻可能活不过一十岁。 谢欣冉一开始就是看中简行之,强大短命,是最适合谢欣冉联姻的对象,只是简行之无欲无求得像个和尚,所以谢欣冉放弃了简行之转而选择了男主沈翊云。 苏卿梦想起简行之刚刚的神情,还真的有几分像看破红尘的模样。 51 变形计综艺里的恶毒炮灰(三) 四个少…… 苏卿梦对着陈岩摇了摇头, “我不认识他呢,你要是吃面就付钱点单,要是不吃就赶紧走, 你长得那么凶,我客人都被你吓跑了。” 陈岩差点没被气笑, “就你这小破面摊, 三天也就只有简行之点了一碗面。” 他都没好意思提她的营业金额。 横眉看了她一眼, 陈岩略显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不耐烦地说:“我要来一碗牛肉面。” 他其实已经吃过饭了,也就是吃饭的时候无聊点进了直播间, 看到苏卿梦可怜兮兮地坐在那里,好不容易来了个客人, 结果她还蠢得把十万退回去, 只收人16元, 像简行之这种肥羊, 她就该狮子大开口, 十万都嫌少。 “付钱。”苏卿梦指了指自己的付款码。 陈岩舌头顶了顶牙,想问凭什么简行之先吃的再付款,他就要先付款再吃, 但他不至于蠢得真问出来,这不是告诉人他看了直播间吗? 他气哼哼地拿出手机扫了码, 付了30, 一分都不多给苏卿梦。 很快, 苏卿梦就将一碗牛肉面端到了他的面前,香味浓郁,光闻着就让人产生食欲,即便是像他这样吃过饭的。 陈岩本来想要随意扒拉两口就走人, 却等到一条面都捞不起之后,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就把一碗面吃完了,吃得格外的撑。 他眯着眼看向苏卿梦,“苏卿梦,你这手艺哪学的?” 比他家厨子做的都好吃。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呗。”苏卿梦大大方方,并不羞耻提自己贫穷出身的事。 原主跟着年迈还眼瞎的奶奶长大,从小就早早干活了,从种地到家务,没有一件是她做不了的。 所以这样吃苦耐劳的原主,真的会因为在安德学校短短半年的时间,就无法适应农村生活而自杀吗? 苏卿梦若有所思地望向手上的薄茧。 陈岩将手机在手中随意把玩了两下,瞄了一眼她的付款码,干巴巴地问道:“反正你也没有生意,要不要陪我打一场?一场一千。” 吃得太撑,他心痒痒,又想干一场,好像整个安德,能认真和他打一场的就只有苏卿梦了。 苏卿梦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回绝:“居然和我这样的美少女约架,眼睛没用可以捐了。” “?”陈岩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太和颜悦色了,导致苏卿梦都敢怼他了,是觉得他真的打不过她吗? 他撇了撇嘴,想着他只是顾忌有镜头在而已,于是开口又说:“你摆摊到几点?我要是饿了,说不定来吃宵夜。” “十点吧,再晚回宿舍就太晚了。”苏卿梦诚实回答,看了一眼陈岩,又说,“吃撑了就早点回去,现在去运动小心胃穿孔。” 陈岩诧异地睁大眼睛,他不知道苏卿梦是怎么看穿他的,他还真打算去夜跑几圈,跑饿了再来吃一碗面。 被苏卿梦这么一说,他自然不好意思再来,板着一张脸说:“你才吃撑了。” 高大的少年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卿梦摆摊的第四天晚上,简行之又过来了,他还是要了一碗阳春面。 羸弱的少年看得出受过良好的教育,即便是吃面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苏卿梦笑出了声。 简行之不解地看向她。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吃面喝汤都没有声音的人,我叫苏卿梦,你叫什么呀?”苏卿梦明知故问。 “我叫简行之。”少年眉目温和,学着她的样子笑了笑,眉目如沐春风。 见苏卿梦盯着自己看,简行之笑问:“怎么了?是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没有,”苏卿梦朝他一笑,“只是觉得你笑得很好看。” 简行之自小就对情绪敏感,他感受到了苏卿梦身上的真诚,苍白的脸上不自觉多了些许暖色,“你的面很好吃。” 简行之还没有走,陈岩便来了。 因为简行之坐在那里,陈岩没有坐下来,就一直站在那。 看着温和的简行之并没有主动叫陈岩坐下,而是慢悠悠地擦了擦嘴,起身,对陈岩点点头。 陈岩一直等他离去,才坐下来,点了两碗牛肉面。 “别吃撑了。”苏卿梦收敛起笑容,懒懒地提醒。 陈岩感受到了她对自己和简行之的态度区别,狐疑地看着她,简家一向低调,苏卿梦应该不会知道简行之的真实身份。 “你对他为什么和对我不一样?”陈岩直接问。 苏卿梦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理直气壮地说:“他比你好看。” 陈岩一哽,他长得也不差,好不好?他好歹也是安德四贵公子之一,虽然长得凶了一点,但也不是没有女生向他告白。 找补地说:“你也没有谢欣冉……” 苏卿梦转眸看向他,他又一哽,对着苏卿梦这张脸没法说出违心的话,只是哼了一声,“区区两碗,看不起谁?” 然后连面带汤吃完,也撑了—— 苏卿梦给的量很足,十分对得起价格,但是陈岩是不会对苏卿梦承认自己撑了的。 他吃完就站起身,苏卿梦又提醒了他一句:“你下次运动完了再来,要是真胃穿孔了,人家还以为你是吃我的面吃的胃不好了!” 陈岩一僵,有些不明白苏卿梦为什么总是能看穿他的心思,他确实吃撑了想要去运动来着。 直播间里因为他两的互动哈哈大笑。 甚至有人留言:【突然觉得陈岩怪可爱的,有些像哈士奇。】 【哈哈哈,我感觉他俩像是猫狗大战。】 大约是因为简行之和陈岩开了个头,这两人在安德学校十分有名,一个是一年到头请病假还能此次考试年纪第一,另一个则是知名校霸。 简家和陈家都是顶级豪门,能让他们吃干净的一碗面,叫安德的所有学生都开始好奇起来,所以来苏卿梦面摊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 起先是一些安德学校的特招生,他们家庭普通,只是学习好被特招进来,平时和那些豪门子弟之间有些隔阂,坐在面摊面前也有些局促,但是简行之既是豪门又是年级第一,他能吃的那么香,味道应该不错吧? 他们吃完之后,惊讶于苏卿梦的手艺,完全不吝赞美,悄悄地发到匿名校园论坛上。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来苏卿梦的面摊,从普通的富二代再到顶级豪门世家,不过不管谁来,苏卿梦都一视同仁,反正她在安德没几天,谁都不认识。 苏卿梦的动作很利落,再多的人都不会排队很久,只是节目组准备的食材不多,很快就没了。 【卖的这么好,不会都是托吧?】 【前面的,我是安德的学生,苏卿梦的面真的很好吃,比我家专门请的面点厨师做得还要好吃,尤其是那个汤特别好喝。】 【我也是,就是现在她限量销售了,下课以后去排队根本排不到,555……】 【靠,真有那么好吃吗?我也想去吃一吃。】 【前面的,首先你得是安德的学生。】 生意好了之后,苏卿梦倒是没有涨价,只是预估了一下食材的量,每天限量售卖,卖完就收摊。 陈岩又过来了几次,他来,没人敢叫他排队,只有苏卿梦。 忙得不可开交的苏卿梦连笑容也懒得给他,板着一张脸,指了指后面的大长队伍,不客气地说:“排队去。” 安德的学生齐刷刷地看向陈岩。 高大的少年黑着脸在旁边站了一会,排在第一个的学生微微朝后退了半步,给他让出了位置,陈岩冷哼了一声,却是到最后面去排队。 排队的学生面面相觑,想着应该是有摄像头的关系,陈家还是要公众形象的吧,大概。 他们又悄悄看向苏卿梦,认真干活的女孩并不惧怕在摄像头前,她将所有的头发都挽进了厨师帽里,将她的鹅蛋小脸全然露在镜头前,即便如此,从眉眼到红唇,似乎挑不出半点错的地方来—— 苏卿梦如果不张嘴说话,确实很好看。 安德学生群里不知道是谁悄悄发了一句:【其实我觉得苏卿梦长得蛮好看的。】他想说很好看,但有些不好意思。 【楼上没眼光。】很快就有人回他。 【楼上最好把消息撤回。】这一句是陈岩发的。 第一个发言的人赶紧将消息撤回了,第二个人因为第一个人撤回,也跟着撤回消息,只有陈岩那条消息孤零零地放着。 陈岩看了一眼手机,点开陆俊安给他私发的消息:【你买苏卿梦的面,是为了让她早日赔欣冉钱?】 他没有回答,目光越过人群,望向那个忙碌的少女,舔了舔牙槽。 人多了之后,苏卿梦便再也没有遇到过简行之,她倒也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几天,她把成本还给节目组之后便有好几千块钱的结余。 苏卿梦向节目组兑换了一千元的现金,第二天去教室,直接就将钱塞到谢欣冉的手里:“喏,赔你钱。” 谢欣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当苏卿梦靠的这么近的时候,她想到的却是前世,那时候她和苏卿梦也是靠这么近。 明明陆俊安知道苏卿梦力气大,但是苏卿梦抓着她的手,差一点就要折断她的手,陆俊安却是过来护在了苏卿梦的前面。 “放开我!”谢欣冉一下子情绪失控,几乎用尽全力去推苏卿梦,只是苏卿梦在她伸手的一瞬便本能地躲开了,钱也跟着洒在了地上。 谢欣冉落了空,整个人扑了出去,扑入了一个坚实的胸膛里,她仰起头就看到了眉目冰冷的陆俊安。 “苏卿梦你干什么?” 谢欣冉恍惚地看着陆俊安将她护在怀里,横眉冷对苏卿梦,竟在这一瞬生出怀疑,前世种种是不是只是一场不好的梦而已…… 苏卿梦没有理他们,蹲下身去,将洒在地上的钱一张一张捡起来,一旁的方启凯趁机将一张钱踩在了脚下。 抬头望向他的少女皱着眉头,目光凶狠得叫人心惊,他抖了一下,压住心里的害怕就是不挪开——在教室里苏卿梦不敢打他。 苏卿梦伸手直接将他的脚扯开,方启凯发出一声惨叫,连连后退了两步,其他同学立刻将苏卿梦围住。 原本还顾忌着镜头的学生都在思考怎么开口,方启凯躲在人群里开了口:“苏卿梦,安德不欢迎你,滚回你的农村去!” 有人带了头,所有的学生都跟着说:“滚出安德!滚出安德!” 谢欣冉躲在陆俊安的身后冷冷地看着这一幕,不管梦境是真是假,她对苏卿梦都没有好感。 苏卿梦没有理,她推开不断挤上来的人群,将那些被踩到的钱一张一张捡起来,站起身,在陆俊安伸出手的时候,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甩到了一边,正对上谢欣冉,固执地将钱塞入她的手里:“喏,赔你钱。” “……”对上苏卿梦黑漆漆的眼眸,谢欣冉慌了一瞬,她下意识地向陆俊安求助。 “你们有钱人就是矫情,收个钱怎么了?”苏卿梦漂亮的眉头都快打结了。 陆俊安忍着手痛,再一次挡在谢欣冉的面前,看向苏卿梦像是快要被点燃的眼眸,再低头看向她手中被踩得破破烂烂的钱,冲口而出:“这么脏的钱,欣冉才不会要。” 这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尤其是他看到了苏卿梦那双眼眸里突然凝聚的委屈。 在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苏卿梦会哭出来,他怔怔地望着被整个高二(1)班排挤的她,看着她握着那一把她一张一张捡起来的钱,那是她自己认真赚的钱,就算被他们踩在了地上,又怎么会脏呢? 可是下一刻,陆俊安便看到苏卿梦迅速收起了眼底所有的情绪,她凶狠得像山间的孤狼一般,朝着他们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你们才脏,你们最脏!不要拉倒!” 苏卿梦将钱往口袋里一塞,便往教室外冲,差点撞到了刚来的陈岩。 “苏卿梦你……”陈岩与她对视一眼,声音却哽在了喉咙里,苏卿梦那双桃花眼的眼尾泛红,眼眸氤氲,如一颗石子落在了他的心湖上。 而她却是狠狠推开他,朝着他冷哼:“你们都一样。” 说完,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怎么回事?”陈岩沉着声音问。 方启凯说:“是苏卿梦欺负欣冉。” “对,是苏卿梦欺负欣冉。”有人出声,还犹豫着的一班学生也就跟着附和,他们只是伸张正义,并不是欺负苏卿梦。 直播间的人也跟着刷苏卿梦太坏。 然而却有声音在一堆骂苏卿梦的弹幕里凸显出来:【气死我了!她辛辛苦苦摆摊这么久就是为了还钱,结果这些有钱人把她的钱扔在地上踩,还骂她!拜托我们都是和苏卿梦一样生活在底层好吗?辛辛苦苦赚钱还要被践踏,你们却还要和有钱人共情,一起骂苏卿梦!】 这条弹幕跳出来之后,后面越来越多的人点赞这条弹幕,为苏卿梦说话的声音一下子盖过了骂她的声音。 苏卿梦离开教室便往天台上去,摄像头一直跟在她身后,她在上天台之前扭过头来问:“可以让我单独待一会吗?” 年轻的少女眼眸里有水光,当她沉静地垂下眼眸时,楚楚动人至极,跟着的摄影愣了愣,发消息给导演。 直播间如今一水地在发“心疼苏卿梦”,#心疼苏卿梦#这个词条更是因为自然热度冲上了围脖热搜,底下还有骂节目组和安德的。 导演有些兴奋,节目的热度空前,他导演了这么多节目,就这个变形计最有热度,但是他到底不敢太过分,安德里有太多他招惹不起的人了。 导演一边让人撤热搜,一边让摄影别再跟着苏卿梦了,万一她真的当着镜头哭出来,那些网友要是把谢欣冉和陆俊安骂上热搜,惊动了谢陆两家,那他这节目说不定就做不下去了。 苏卿梦得到了短暂的自由,她将天台的门一关,朝着边缘走去。 沈翊云只是为了躲避早课才来的天台,却没有想到身后传来了声响,他皱了一下眉头,安德的学生大多知道他早上会在这里,不会来打扰,是谁胆子这么大? 他不禁反思,是他上高二以后开始修身养性,好好学习不打架,所以这些人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吗? 他站起身看过去,就看到了苏卿梦。 容貌无可挑剔的少女站在栏杆旁,任由风吹起她的长发。 就像安德学生私底下所感叹的,只要她不张口,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漂亮得足以让任何人惊叹。 即便沈翊云有喜欢的人,在看到苏卿梦之后仍旧是被惊艳了一下,尤其是当她那双桃花眼慢慢转过来,凝视着他的时候。 沈翊云很快就收回了眼神,朝着她爽朗一笑,完全看不出他是难处的人:“新到安德吗?” 苏卿梦没有被他的笑容所惑,站在那里冷冷地看向他,嗤笑着:“怎么?你要说这里是你的地盘吗?” “……”他还真的想说这句话,但是被苏卿梦抢先一步之后,他再说就有种拾人牙慧的感觉。 苏卿梦又是冷笑了一声:“我现在心情不爽,就想待在这里吹风,你要么走远一点,要是不服,我可以和你打一架,谁赢了谁待着,输的人滚。” “?”虽然他高一的时候和陈岩并称为安德双雄,但是他觉得这个外号过于沙雕和老土,到了高二的时候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和陈岩混为一谈—— 当然他也不想和陆俊安并称为什么贵公子,他就是他,不一样的他,既不会像陈岩那样一言不合就出手,也不会像陆俊安那么矜持,他一向走灵活路线,能说得通就说,说不通也不排斥拳头。 沈翊云看向苏卿梦那副风一吹就倒的模样,多少有些怀疑她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就像那些言情一样。 沈翊云笑了笑:“你或许有什么误会,我不是那种不打女生的绅士。” “巧了,上一个说这句话的人已经被我打趴在地了。”苏卿梦朝着他一笑。 当沈翊云被苏卿梦一下子摔在地上的时候,他是有些懵的。 他是太久没打架了吗?就这么被一个女生给撂倒了?! 沈翊云快速地从地上爬起来,笑着说了一声“有趣”,然后他就第二次被苏卿梦摔在地上了。 苏卿梦笑了,反问他:“有趣吗?” “……”这多少是有点没面子了,所幸是在天台上,没有人围观,沈翊云想着。 苏卿梦向他伸出了手,拉他起来。 在手与手握在一起的时候,沈翊云感受到了少女手上的薄茧,并不是那么光滑,却温暖而有力,如她此刻的笑容。 沈翊云站起身,正眼看向苏卿梦,她在女生之中应该算是高挑的,一米七左右,只是很纤细,完全看不出她是这么能打架的人,叫人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并产生深刻的印象。 “你现在可以走了吗?”苏卿梦笑着问。 “……行,我这就走,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沈翊云能屈能伸,输了就走人,顺便打听一下对手的姓名。 苏卿梦鄙夷地看向他:“怎么,要回去找帮手呀?” “……这倒也不至于,算了,不说就不说吧。”沈翊云朝门走去,退出了天台,只是在关门前,他又回看了一眼天台上的少女。 苏卿梦就这样站在风中,远眺向天空,与整个背影融为一体,像一副引人注目的油画。 而这个画中人完全没有看他一眼的意思,她应该真的只是想来这里安静一下。 沈翊云摸着下巴想,长得那么好看的新人随便一打听,都应该能打听到她的名字吧,他对她确实有了那么一些兴趣。 他走的时候,还十分贴心地为苏卿梦关上了门。 只是苏卿梦听到了另一侧传来脚步声,她猛地回过头来,就看到了面色苍白的少年。 少年穿着安德的白色校服,偏褐色的头发微扬,看着格外柔软,想要让人揉一揉。 他目光清澈地看向苏卿梦,轻咳了一声:“我……不是故意待在这里的,只是我比你们来的都早。” 简行之朝着她温和地笑着,“如果我想要留在这里,也要和你打一架吗?” 52 变形计综艺里的恶毒炮灰(四) 6 简行之身高腿长, 靠近的时候,苏卿梦便发现他比沈翊云还要高一些,只是他脸色苍白到近似透明, 便是连眼珠子也是浅浅的琥珀色,看着有种一推就倒的纤弱感。 苏卿梦看了一眼弱不禁风的少年, 俯身趴在栏杆上大笑起来。 笑了半天,她才转过头对少年招招手, 眼眸里笑意浓浓:“你干嘛要留在这里?你觉得你能打得过我吗?” 简行之含笑看着她,稍许靠近了一些,“我觉得你不会打我。” 苏卿梦凝视着少年的眉眼, 而少年也静静地看着她。 她却是错开了视线,笑着说:“不一定, 我这人呀, 也不是什么好人,算了……” 她有些失落地转过头去,百无聊赖地靠在栏杆上,“我不和你打架,你也不要靠近我, 我呀迟早要离开安德的, 你还要继续留在这里。” 简行之盯着她看了许久, 默默地又靠近了一些,“靠近你和留在安德有什么关系?” 苏卿梦指了指他拿在手上的手机, 安德和其他高中不一样, 并不禁止学生带手机进入学校,像简行之这样将手机光明正大拿在手里的比比皆是。 苏卿梦在来安德之前是没有手机的,来了之后剧组给她买了一个,但也仅限于有需要的时候才给她, 所以她并不清楚直播间的观众是一个什么反应,当然对自己上热搜的事也一无所知。 “你看一下那个什么变形计直播间就知道啦,反正你们安德不欢迎我,我早晚也是要走的,要不是和节目组签约了,谁稀罕留在这,哼——” 少女说完,还仰起头重重地哼了一声,有些幼稚,又十分可爱。 简行之轻笑出声,用右手轻轻摸了一下左手的手腕,垂下眼眸慢吞吞地说:“如果你不想录这个节目,我可以帮你,你想离开安德,我也可以帮你。” 苏卿梦侧过头,眼前的少年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沉静与沉稳,她又噗嗤笑出了声:“你说话怎么这么老气横秋呢?” 简行之看向她,眼眸深邃。 苏卿梦却是撇过了头,无所谓地笑笑,望向远处的蓝天白云,“我才不会离开,这里是我的战场,我是不会就这样认输的。” “好。”简行之应了一声,又跨前一步,与她并肩而站。 阳光自苏卿梦的左边而来,而高瘦的少年恰好站在她的左边,不知是不是故意,帮她遮挡住让人睁不开眼睛的阳光。 苏卿梦的眼角余光可以看到少年虚虚的身影,而她没有转头,也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和少年站了一会,又毫不眷念地转身。 简行之望向她离去的背影,便见她挥了挥手,走得分外潇洒,他垂眸浅笑,并不在意她的无情离去。 苏卿梦再出现在镜头前,长发微乱,眼角微红,便是连指间关节处也有些红—— 这是她之前揍沈翊云揍的,她皮肤白皙,红印明显,直播间的观众并不知晓天台上发生的事,弹幕全是脑补。 【苏卿梦指关节那里好红,像是受伤了……】 【是不是前面捡钱的时候被那些人踩的?】 【!!!】 【啊啊啊!气死我了!好想揍这帮兔崽子!】 苏卿梦面无表情地回到教室门口,里面已经开始上课,导演示意她进去,她摇了摇头,没好气地说:“上课迟到,还去打扰别人干什么?” 她又看了一眼里面的老师,“反正英语课我也听不懂。” “那你就这么翘课了?”导演在镜头外问,还不忘劝她一句,“苏卿梦你忘记你来这个节目之前的初心了吗?” 类似于这样的节目,肯定会让上节目的学生说一个梦想,原主也不例外,她说:她要在安德好好读书,了解农村和城里的差距,然后一定要出人头地,带着奶奶过好日子。 原主说的,苏卿梦都记得。 导演问她的时候,她也分外坦然,没有丝毫的不安,“记得,我确实认识到了农村学生与城里学生的差距,所以……” “如果你想进去上课,我可以和老师打招呼。”导演略感欣慰。 “不啊,”苏卿梦一口拒绝了,“反正跟不上,也不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所以我打算中午也摆摊,连午饭的钱一起赚了,反正安德的学生都挺有钱的,不赚白不赚。” 【哈哈哈哈哈——】直播间里笑得格外大声。 但也有人说苏卿梦这样不对,学生就应该好好读书,越是跟不上越是要去上课。 【但是……安德的英语课连我这个大学生都听不懂,她进去也只是浪费时间。】有人为苏卿梦说话。 【不得不说,安德的学生真的是精英中的精英。】还是有人羡慕安德的学生。 【差距也是越拉越大,你看苏卿梦将来也只能摆摊,而这些安德的学生只会高高在上。】 【摆摊怎么了?前面看不起谁】 直播间里突然就吵了起来,导演就是喜欢这样的吵架,便顺着苏卿梦的意,让她在安德食堂的门口摆摊。 简行之是第一个过来的,他依旧点了一碗阳春面。 苏卿梦多给他撒了一把葱,这会儿也没有其他生意,她便坐在他的对面,一手撑着脑袋看他吃面。 简行之手上的动作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接下来便是极其沉稳的行云流水,看他吃东西是一种享受。 苏卿梦看了一眼他白皙而消瘦的手腕,“你那么瘦,还吃得这么素,不来点牛肉吗?看在你是我第一个客人的份上,可以给你打个九九折。” 直播间吐槽:【哈哈哈,九九折,苏卿梦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简行之:九九折,你看不起谁?】 【哈哈哈,苏卿梦是忘了简行之一开始是要给她十万的吗?】 简行之淡定摇了摇头,温和地说:“我习惯了。” 苏卿梦点点头,状若随意地问了一句:“下次要来点酒吗?” 简行之望向她,浅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泛着点点金光,他笑了笑,“苏卿梦,未成年人不能喝酒。” “我说的是面要加料酒吗?你想到哪里去了。”苏卿梦弯了弯眼眸,笑得格外好看。 陆俊安和谢欣冉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两个人一张桌,一碗面,相视而笑,简简单单的画面,却因为两个人出众的外貌,生出了正年轻的岁月静好。 陆俊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尤其是苏卿梦脸上的笑容,那张脸似乎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十分符合他的审美。 尤其是当苏卿梦转眸望向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汇着星辰,陆俊安惊艳一瞬,连忙挪开视线,就对上谢欣冉略带薄怒的眼眸。 “陆俊安,你不要再跟着我了。”谢欣冉冷中带气,在前世这个时候,她其实也有看到过陆俊安这样看苏卿梦,那时候她居然没有发现问题。 她本就有些冷的眼眸在此刻愈发寒冷。 苏卿梦站起身,再一次将口袋里的钱交到谢欣冉的手上,谢欣冉没有接,苏卿梦就一把塞到了陆俊安的手里,然后对谢欣冉说:“谢欣冉,关于校服的事,我们两清了。” 陆俊安在手指交错之际又愣了一下,苏卿梦的手与他身边的人截然不同,是粗糙的,他想起她曾经说过,她帮着她奶奶种地。 他看向她,自农村而来的女孩将背挺得很直,看向他们的目光也不掺杂任何东西,是清澈的冰冷。 陆俊安不禁用力地握住那一把钱,竟有些看不明白自己的心。 谢欣冉紧紧抿着唇,她想说,哪有那么容易两清,在前世,如果不是因为苏卿梦,陆家也不会和谢家反目,最终害得谢家破产。 她看向陆俊安手中的那一把钱,冷冷地说:“收钱的不是我。” 就要往食堂里去,却被苏卿梦拦住去路。 “反正你们是一伙的。”苏卿梦双手叉腰,一个非常标准的农村姿态,但是因为她人高纤瘦,这样的动作在她的身上反衬得她腰如细柳。 陆俊安护在谢欣冉前面,代替她与苏卿梦对峙。 他问她:“你现在想干什么?” “校服的事过去了,今天早上的事可没有过去。”苏卿梦冷笑。 她比谢欣冉高,前面气势十足,如今陆俊安比她高,多少有些输了气势。 苏卿梦皱了皱眉头,直接喊简行之:“简行之,帮我搬条凳子过来。” 众人齐齐看向简行之,除了顶级豪门知道简家的地位之外,其他人只知道简行之是身体一直不大好且独来独往的年级第一。 但是顶级豪门和校长都避开的年级第一会听苏卿梦的话吗? 简行之站起身,真的将那条凳子给苏卿梦搬过去,他还没来得及问苏卿梦要干什么,就见少女爬到凳子上,硬生生比陆俊安高出了一个脑袋。 苏卿梦满意地点点头,回头还吩咐了简行之一句:“你扶着一点。” 转过身,她继续双手叉腰,居高临下以鼻孔傲视着陆俊安,嗓门大到一整个食堂前的人都能听到:“早上你们高二(1)班这么对我,我要你们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给我道歉!你、谢欣冉、方启凯、还有后面那谁谁……尤其是你们几个,一个也别想跑,必须给我在这里道歉!” 本来就因为苏卿梦围观过来的学生交头接耳纷纷讨论着,也有人在早上偷偷摸摸看了直播的,给众人科普着早上的事。 虽然别的班也有喜欢谢欣冉的,但是大多学生不会与谢欣冉同仇敌忾,看过直播的学生有说苏卿梦不对的,也有说谢欣冉不对的。 “……”高二(1)班的学生,特别是被苏卿梦点到名字的几个人在众人的围观下,还被指指点点,只觉得脸都丢尽了。 谢欣冉眼底气得通红,她最是要面子,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有当众难堪过,差点就要哭出来。 陆俊安显然也没有想到苏卿梦会这个样子,冷白的脸也微微涨红,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6】 【哈哈哈,苏卿梦这波操作单走一个6】 【她为了高过陆俊安甚至站到凳子上,哈哈哈,她真的,我哭死】 比安德学生的含蓄围观,直播间的观众就要直接许多,直接笑了出来。 当然也有人担忧:【苏卿梦这么做多少有些低情商,得罪了这些人以后走向社会,她还怎么混?】 【楼上不要担心,我相信苏卿梦这样的性格,到哪里都不会吃亏。】 【我们就是有太多妥协了,才会越来越卑微。】 方启凯磨着牙,他本来就暗恋谢欣冉,所以挑拨陈岩收拾苏卿梦,却没有想到陈岩和他自己都被苏卿梦按在地上打,现在苏卿梦还让他当着全校的面出丑。 他心底满是愤怒,完全忘记了摄像头的存在,目光恶毒地落在苏卿梦脚下的凳子上。 “苏卿梦,你别太过分!像你这样的乡巴佬在我们安德就是一颗老鼠屎,你就该滚出安德!”方启凯冲上前,一脚就要踹倒凳子。 大家没有想到方启凯在众目睽睽之下会动手,眼见着苏卿梦的身子一晃,简行之和陆俊安都近乎本能地伸出手去接她。 而苏卿梦却是往上一跳,手在方启凯的头上撑了一下,将他当做鞍马借力,在空中翻了一个前空翻,轻盈而优雅地落在地上。 阳光地洒在少女甩动的长发尾,闪耀着璀璨的光芒,而她转过头,笑得灿烂,在摄像头前更像加了滤镜一般,一下子击中人心。 【哇!苏卿梦怎么可以这么帅!】 【妈妈!这一刻我恋爱了!】 【555,虽然我是异性恋,但是可以给小姐姐一个姬会!】 【我宣布:苏卿梦就是我老婆!】 【前面的没老婆吗?要和我抢?】 【我就不一样,我宣布:苏卿梦是我老公!】 【……那啥,苏卿梦好像还没有成年吧?】 【17了,再过一年就成年了,我可以等!没关系!】 【我也是未成年人,和姐姐最般配!】 【前面的,现在不是应该在学校吗?你哪个学校的,我去举报你带手机去学校!】 【人在现场,啊啊啊!姐姐好帅!】 不单单是直播间的观众被击中心脏,在场的安德学生也被苏卿梦帅到,尤其是苏卿梦在腾空一跃之后的回头杀。 那明眸一笑,像一朵开在心上的永生花,是慕艾少年的惊艳,也是摇晃的春色。 “好帅——”人群中有人感叹出声,她又慌慌张张地捂住嘴,小心翼翼地看向四周,越是像安德这样的学校,等级越是森严,她有些害怕…… “确实很帅。”有人接了她的话,她回过头,就看到沈翊云站在她的身后。 沈翊云就站在人群里,在苏卿梦落地的那一瞬间,笑出了声。 苏卿梦吗? 看着真是一个十分有趣的人呢。 他带头鼓了掌,围观的学生也跟着拍手。 方启凯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他刚刚的一举一动都被拍下来,脸色变了变,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富二代,平时还得给当陈岩的小弟,现在这个样子…… 他急得出了汗,想要找补。 然而简行之与陆俊安看向他的眼神都十分可怕,他往后连连退了两步,就撞上了从人群里走出来的陈岩。 “岩哥……”方启凯想要向陈岩求救。 陈岩看向他的目光满是厌恶,握紧的拳头马上就要碰到方启凯,苏卿梦却是先陈岩一步,直接一个漂亮的过街摔把方启凯摔在了地上。 “偷袭我?也不看看我是谁!”苏卿梦一脚将方启凯踩在地上,挑衅地向陈岩扬了一下下巴。 陈岩伸手捂住半张脸,却感到手下的燥热,他其实有点想要捂住胸口怦怦乱跳的心脏—— 眼前的苏卿梦即便眉眼染上凶狠,却也比骄阳更耀眼。 53 变形计综艺里的恶毒炮灰(五) 小仙女…… 陈岩过了半天才放下手, 嘴硬地反问苏卿梦:“谁说自己是好孩子,一般不打架的?” 苏卿梦停顿了一下,默默移开了自己的脚, 迅速将方启凯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极快地逃到简行之身边。 在简行之低头看她时,轻咳了两声:“那什么,刚刚纯属是自卫的本能反应, 有摄像头给我作证,是他先动手想害我来着……” 她眼珠子灵活地一转,就对上陆俊安大声说:“陆俊安、谢欣冉,你们别想转移话题, 该道的歉一个都不能少!” “……”苏卿梦要是不开口说话, 陆俊安差一点就忘记自己喜欢的是谢欣冉了。 谢欣冉终于开了口:“苏卿梦, 你拉坏我校服也并没有道歉。” 所以他们也不必道歉。 “我直接赔偿,这就是我道歉的态度,你们呢?”苏卿梦板下脸, 极其认真地说。 谢欣冉绷紧了一张脸,慢慢看向陆俊安。 苏卿梦却直接说:“你不要看陆俊安, 他是他,你是你,就算他道歉了也不代表你道歉了,怎么?没有他帮着,你连道歉也不会吗?” 她轻轻啧了两声, 看过来的眼神中恶劣里透着几分鄙夷, 仿佛在指着谢欣冉的鼻梁说她只会依靠陆俊安一般。 谢欣冉一下子脸上火辣辣的,有种被打脸的难受感,更有种她重生回来之后想要隐藏的心事, 被苏卿梦看穿的难堪。 握紧拳头,谢欣冉几近愤怒地看着苏卿梦,她懂什么?本身没有见过天堂的人,根本不懂从天堂跌入地狱的恐惧。 陆俊安冷着一张脸,说:“苏卿梦,你不要乱说话。” 他开口,谢欣冉更觉难堪,她终于从陆俊安的背后走出来,颤抖着声音说:“苏卿梦,钱不是我收的,我不接受你所谓的道歉,至于早上的事,我没有错,我也不会道歉。” 谢欣冉挺直了背,将她谢家公主的冷傲表现得淋漓尽致,即便摄像头一直追随着她,她也不会向苏卿梦道歉。 陆俊安垂眸看向手中的钱,沉默了,这次被打脸的人是他,谢欣冉这么说,这个钱在他的手上就显得格外烫手了,明明只是一千块钱,对于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只是苏卿梦把钱交到他手上时的那个眼神,让他无法拒绝,他又想起早上苏卿梦蹲在地上的样子,以及她不让眼泪落下的倔强模样…… 他抬眼,就对上苏卿梦满是戏谑的桃花眼,他突然发现眼前的女孩大约也并不是执着要他们道歉,只是为了在镜头前给自己讨个公道,让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出个丑—— 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讨厌,反而觉得苏卿梦站在人群之中熠熠发光,比周围任何一个人都要耀眼。 陆俊安上前一步,将钱放回了苏卿梦的手里,淡淡地说:“欣冉说得对,钱不是她收的,而我也不代表她手下这个钱。” 他的手覆盖在她的手上,再一次感受到她手上的温暖,不细腻,浅浅划过,在他的掌心留下些许痒意。 简行之注意到陆俊安的手,他走到苏卿梦的身后,似是成为了她的后盾一般。 陆俊安立即收回手,无声地看向简行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苏卿梦也注意到了,她的手一下子张开,护住简行之,桃花眼一敛,看着有几分凶相,像护食的小猫,“你看他干什么?这是你我之间的事,少为难我朋友!” 她承认简行之是她的朋友,她对简行之维护有加,甚至连他多看简行之一眼,都要被凶。 想到甩下他们,独自一人离去的谢欣冉,陆俊安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 他沉默片刻,终究还是说了一句:“早上的事,我也仅代表我自己,抱歉。” 他说完往里走去,只是走到一半又回了头。 似是感受到他的目光,简行之回头,与他对上,少年琥珀色的眼眸浅浅淡淡,在阳光下却有些斑驳。 这位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简家少爷和传闻有些不一样,传闻说他对这个世界无欲无求就差出家,现在看来,至少他对苏卿梦的维护明明白白,溢于言表。 有了陆俊安开口,后面的几个人再道歉便不难了,他们也像陆俊安一般道歉之后,匆匆离去。 只剩下一个方启凯。 方启凯做了那样的事,就算是道歉也没用。 那边已经惊动了老师,安德的教务处来处理这件事,方启凯只觉得自己要完,拼命地说,苏卿梦也打自己了。 这一段导演没有拍进去,只是通报了校方对方启凯的处理,记了一次大过,并夸赞安德在学生问题上处理上还是十分公平、公正的。 导演怕苏卿梦乱说话,在镜头后朝她挤眉弄眼,幸好,这一次苏卿梦没有再语出惊人。 尽管除了谢欣冉之外,高一(1)班被苏卿梦点到名字的人都道了歉,但是等到苏卿梦再回去上课,疏离的氛围感便更强了。 就连直播间的观众也能感受到苏卿梦的格格不入。 有人在那里感叹:【我就说苏卿梦的处理方式太没有情商了,现在就被整个班级排挤了,她还要在安德待半年呢。】 【什么时候为自己伸张正义都变成没情商了,前面的有毒吧!】 【我觉得挺好的,就算苏卿梦没有这么一出,他们不也是集体排挤苏卿梦吗?】 【嗐,这些有钱人天生就看不起我们。】 【怜爱苏卿梦。】 【怜爱+1】 导演觉得这个方向不大对劲,屏蔽了一部分更偏向苏卿梦的发言,连夜和节目组商讨着后边的形式—— 他们需要苏卿梦引起冲突,给节目带来热度,但是也不能一味地让观众觉得安德不行,毕竟他当初可是在校长和他那位校董父亲面前打了保票的。 晚上的时候,苏卿梦突然决定不摆摊,转头和节目组说,自己要出早餐摊。 不仅节目组连直播间的观众也弄不懂她,不过导演就喜欢她这样不按常理出牌。 第一天清早,苏卿梦五点半就起床,节目组也不得不陪她早起,摄像大哥还打着哈欠,等他收到苏卿梦煮的面时受宠若惊。 摄像大哥透过镜头,看向那个躲在面汤袅袅后的少女,白烟与曦光晕染着苏卿梦明艳的五官,美得有几分不真切。他在心底感叹,这张脸就算是在娱乐圈里,怕是也没有几个人能打得过。 像是听到他内心的感叹,苏卿梦缓缓看过来,在镜头前绚烂一笑。 【啊啊啊——好美啊!我还在床上,为什么要对我这样的美貌暴击!】 【早起的鸟有漂亮小姐姐看,古人诚不欺我!】 直播间的人不多,但是刷弹幕的却不少。 清晨六点,第一个坐到面摊前的还是简行之。 不必他开口,苏卿梦就端上了一碗阳春面,简行之默默地吃着,没有说话。 苏卿梦又一次坐到他的对面,将英语书往他前面一摊,“我不收你面钱,你教我英语,好不好?” 有求于人,苏卿梦的声音柔到了极致,还带着一点上翘的尾音,像是对着人撒娇的小奶猫。 简行之对她伸出了手,修长的手指夹住她光滑的发尾,在她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时,浅浅一笑:“你的头发沾了粉末。” “哦……那谢谢呢,所以你到底教不教吗?”她又将尾音拖长,撒娇的意味愈发明显。 简行之垂眸,其实只要她开口,他便不会拒绝,只是她这般向他撒娇,倒叫他想要多听几句。 只是在苏卿梦再次看过来之后,简行之便点了点头,简单地回了一个字:“教。” 英语书上的内容其实并不难,苏卿梦却是故意念错了一遍又一遍,发音还带着浓厚的乡音。 直播间里是一片“哈哈哈”:【抱歉,我真的憋不住,苏卿梦平时说话是没有口音的,怎么一读英语……哈哈哈】 【真的快要被她这个口音给笑死了】 【好好的美女怎么就有口音呢?这就像妲己突然开口说了东北话(没有看不起东北银的意思)】 简行之却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容,不紧不慢,既没有嘲笑,也没有不耐烦,就这样一个音一个音地纠正着。 陈岩早上基本都是踩着点到教室的,只是昨天晚上苏卿梦没有出摊,他这一夜睡得不是很好,一大早就醒过来了。 醒来之后,手没控制住,就点进了直播间,结果就看到苏卿梦早上出摊了,出摊也就算了,还就只煮了简行之一碗面,然后就跟着简行之学英语了。 陈岩成绩不怎么样,但是像他们这个阶层的,开始学语言便是多门语言一起学,英语华语说起来没有丝毫的区别。 他听着苏卿梦的发音眉头都快打结了,有些难以置信有人真的能将英语说成这副鬼样。 他看着镜头前好看的少年与少女围着这本破英语书越坐越近,苏卿梦的头几乎贴着简行之的手臂,简行之半透的耳廓在阳光下映得通红,面上却还对苏卿梦微笑着。 直播间里还时不时地飘过一条弹幕:【简行之读英语好苏啊!】 【哇!两个人好配!】 【我要竖起“知书达梦”CP的大旗!】 【前面的带带我!】 “啪!”陈岩将手机一下子砸在床上,本就不和善的眉眼看着就更凶了,过了一会,他才捡起手机,直播间里的两个人还挨在一起,苏卿梦脸上的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甜美。 他盯着看许久,苏卿梦真心笑开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 “啪——”他又将手机扔了床上,迅速起身赶到食堂门口。 苏卿梦正在收摊,而简行之就在旁边打下手,陈岩嗤笑了一声,就简行之那细胳膊能有多少力,还得他上。 他走上前,抢过苏卿梦手里的活,只是陈大少爷没怎么干过活,摊子上面的棚一下子就砸到了他的脑袋上,他恼怒地去收棚,却怎么也收不起来,反被棚上的塑料杆子打了好几次脸,左右脸上都有两条杠。 “噗嗤——”苏卿梦笑出了声,“你真的很笨耶,放着我来。” 陈岩瞪向苏卿梦,想说就她也好意思笑话他,一个简单的单词都要教好几遍才念对,但是到嘴的话又被咽了下去,他才不会让苏卿梦知道,他在看她的直播呢! 陈岩怎么也收不好的棚,在苏卿梦的手里却是听话的很,只一下就被她收了起来,置放在摊车的角落里。 她的熟练让陈岩心里莫名感到闷闷的,他突然问:“你在乡下的时候是不是也常常摆摊?” 苏卿梦抬眸看向他,纤长浓密的睫毛扑闪着,似有疑惑,又随即笑起来:“怎么?你还打算以后去照顾我的生意吗?” “嗯……”陈岩应了一声。 苏卿梦又笑出了声,“陈岩你看不起谁?还是觉得我这一辈子也就只能摆摊了?” “?”陈岩磨着牙,哼道:“就你这样,难怪连几句破英语都读不好!” 苏卿梦伸手作势要打他,高大的少年恶狠狠地瞪过来,却没有还手。 简行之静静看着,慢慢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苏卿梦看过来时,他的眼神却永远是温柔的。 苏卿梦和陈岩是一个班级,自然而然,两个人就顺了路,在进班级之前,陈岩和她说了一句:“今天的体育课选自由搏击。” “你还想和我打一场?”苏卿梦警惕地看着他。 “叫你选就选。”陈岩朝着她咧了咧牙,低头拿出手机却是给导演发了微信:【体育课的时候带着你的摄像机走远点,不许拍。】 今天本来是编导跟组的,导演想要睡懒觉,结果被微信消息给吵醒了。 他本不打算理,但是看到陈岩的名字还是看了一眼内容,随即猛地坐了起来,斟酌着给陈岩发了消息:【陈少要干嘛?苏卿梦后面还要继续上镜……】 【?关她什么事,收起你的摄像头就对了,要不然你这破综艺就搞不下去了。】 导演瞪着这条消息咬牙切齿,在心底把陈岩骂了一顿,然后给编导发了消息,让她通知摄像临时收工,顺便在直播间挂一条请假条,就说是设备故障。 陈岩看到摄像收工满意地点点头,再在体育课上,看到苏卿梦穿着那一身粉红的运动服向他走来—— 别说,苏卿梦穿粉色还怪可爱的。 就是她冷着脸对他,完全没有早上对简行之的和颜悦色。 方启凯就跟在陈岩旁边,见苏卿梦身后没有跟着摄像,满心欢喜,“岩哥,没有摄像在,我们整死她!” 方启凯被学校记了大过,对苏卿梦满怀恨意,私下一直在挑拨陈岩对付苏卿梦。 在他看来,陈岩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 陈岩顶了顶牙槽,冷下脸,对体育老师说:“我要和方启凯对打。” “岩哥?”却没有想到在他看来头脑简单的陈岩,突然就将拳头对向了他。 方启凯会选自由搏击完全是为了跟着陈岩混,他自然不是陈岩的对手。 不用几个回合,他就被陈岩打得趴在地上,一边哭着一边求饶:“岩哥!岩哥!饶了我!” 高大的少年动了真格,一拳砸到一旁的栏杆上,栏杆立刻凹了进去。 体育老师在心底衡量着,要不要阻止陈岩继续下去。 是苏卿梦冲上前,用力握住了陈岩的拳头。 陈岩紧跟着的另一只拳头停在半空中,他的眼中映着一身粉色的少女,少女朝他咧牙一笑,很可爱:“陈岩,够了,再打下去要出事。” 所有的人都看着。 高大凶残的少年最终收起了拳头,竟是听进了劝,开口说:“看着干什么?还不把方启凯送医务室。” 体育老师扛起方启凯就往医务室去。 偌大的练习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剩下的男生不敢靠近陈岩。 “陈岩,”苏卿梦微微一笑,“谢谢你为我出气,作为报答,我陪你打一场。” “?” 陈岩还没有反应过来,纤瘦的少女抓住他的手臂就是一个利落的过肩摔。 他从半空中翻转而过,少女扬起的发尾在他脸上拂过,痒痒的,又在他的鼻尖上留下她独特的香味。 陈岩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对于他来说,这样的撞击不算痛,只是多少有些没有面子,这是第一次他被苏卿梦当众打倒了。 他躺在地上,顶上的光晃得他半眯起眼睛,少女逆着光向他伸出手,在拉起他的一瞬间,对他说:“陈岩,用暴力解决问题,逊毙了。” 陈岩想,她要是不说话,他刚刚差点都要以为她是小仙女了。 54 变形计综艺里的恶毒炮灰(六) 强行降…… 陈岩龇牙咧嘴:“你还不是以暴制暴?” 他拉着她的手起来, 才发现女孩子的手温暖而柔软,与他的手截然不同,当彼此的体温叠加在一起时,他的脑子一下子就发热了。 苏卿梦大言不惭:“我和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陈岩哼了一声。 “我可不是以暴制暴。”苏卿梦朝着他一笑, 笑容甜美可爱, 接下来又是一个猝不及防的过肩摔, 把陈岩再一次砸在了地上。 陈岩被砸得有些懵, 就听到苏卿梦清脆地说着:“我这是奋不顾身的反抗。” 他躺在地上,有一只手再次伸到他的面前,他拉住手起来, 却发现那是一只男性的手。 陈岩环顾向四周,没有看到苏卿梦, 他忍不住问:“她人呢?” “走、走了……岩哥, 苏卿梦走掉了。”旁边的人小心翼翼地回答陈岩。 陈岩顶了顶上颚,回头问旁边的男生:“你觉得我和苏卿梦有什么区别?” “她女的, 你男的。”男生不假思索。 “……”陈岩面无表情地推开那个男生,问下一个男生,“你觉得我打架和苏卿梦打架有什么区别?” “那个……岩哥你打不过她, 她比你厉害。”男生犹豫了一下才说, 说完还试图找补, “当然岩哥你也很厉害。” 陈岩以看傻子的目光看了一眼他,再看了一圈跟着自己混的几个男生,看上去都是不大聪明的样子,他重重叹了一声气, 算了,问他们也问不出一个结果来。 “岩哥……” “干什么?”陈岩一边思索着,一边漫不经心地应着。 男生看陈岩被苏卿梦摔在地上两次也没有生气, 甚至连她走了都没有发脾气,试探性地问:“岩哥,你觉得苏卿梦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陈岩一愣。 “就是她和谢欣冉比……” 陈岩板着脸看向那个说话的男生,男生没有继续问下去,他却也说不出苏卿梦不如谢欣冉的话。 从那天苏卿梦将他打倒之后,他这些天都没有去想谢欣冉,记忆中的那个谢欣冉似乎也比不上那个穿着粉红色运动服的少女鲜明。 “不说她了,走吧。”陈岩打住自己挑起的话题,却听到那个男生小声补了一句:“其实我觉得苏卿梦更好看,也更有趣。” 陈岩看向他,又看向其他男生,大约是这一眼,其他男生开始笑话说话的男生,只有陈岩沉默着。 苏卿梦离开练习室,就遇到了编导。 编导从上往下仔细打量了她许久,确定她毫发无损才松了一口气,小声问她:“陈岩没有为难你吧?” 苏卿梦摇了摇头。 编导再看她,眼神清澈、面色平静,并没有什么异常,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说:“苏卿梦,你要撑住,半年很快就会过去,你想想,拿到这笔钱,你就可以让你奶奶过好日子。” 苏卿梦看向她,还是向她说了一声“谢谢”。 编导朝她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和她说:“加油!我们都很喜欢你。” “今天不直播了,你放松放松,明天开始就不要松懈了。”编导又说。 苏卿梦注意到了编导话中有话,她垂眸,想了一下原剧情,在原剧情里并没有中途停播的事,如今因为她这只蝴蝶煽动,导致了剧情的变化,也不知道导演要出什么幺蛾子。 由于突然停播,直播间的人都在骂导演,甚至怀疑导演是想要暗箱操作。也有人问,是不是因为之前一直有剧本,现在剧本跟不上了才会停播。 这句话给了导演灵感,他想着因为有镜头在,人性很多的劣根性就没法表现出来,尤其是苏卿梦,她现在的形象意外的好,反而节目组暗搓搓捧起的谢欣冉、陆俊安都变成了她的陪衬。 那必然是因为在镜头前,苏卿梦有心表现,如果看不到镜头了呢? 导演临时改了企划书,和学校通过气之后,又在围脖上发了消息:【确实是设备升级,相信大家都觉得这样的镜头直拍过于刻意,所以节目组将采用隐形摄像头,并完全不告诉当事人的直播方式,力求打造最真实的真人秀!也为了确确实实告诉大家,我们是没有剧本、最真诚的节目。】 【不会是悄悄塞剧本吧?】 导演给这条评论回复:【拍摄期间严禁苏卿梦使用电子设备上网。】 【哇,真的假的?刺激!】 【但是安德的学生是可以使用手机的,只有我觉得节目组狗吗?】 【苏卿梦不知道就可以了,我想看她的真实表现。】 底下吵吵闹闹的,又加上导演花钱买热搜,一下子就更热闹了。 导演当晚就在苏卿梦必经的几个地方,包括食堂和教室安装了隐形摄像头,并给高二(1)班其他的所有学生发了消息,告诉他们班级里有隐形摄像头,还请他们务必保密,要在镜头前演出不知道的样子,也不能告诉苏卿梦。 而苏卿梦这边,则是在第二天早起的时候,被节目组告知:由于教室里上课的直播过于乏味,节目组就不拍摄了,她平时可以完全自在上课,有拍摄任务会让编导通知她的。 当然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前提:在安德这半年,节目组不会再给苏卿梦提供任何电子产品,苏卿梦也不允许使用任何电子产品。 苏卿梦闻到了阴谋的气息,但还是装作不知道,和节目组笑着说好。 她照旧在清晨六点摆摊。 明明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约定,简行之还是准时出现。 那一碗阳春面在他面前时,他问道:“今天还学英语吗?” “学。”苏卿梦与他并排而作。 简行之却是拿出手机,就要当着苏卿梦的面点开直播间。 躲在暗处的节目组,差点吓得要蹦出来了,还是苏卿梦阻止了简行之。 少女笑着将手机塞回了少年在一旁的书包里,整个上半身都撑在简行之的大腿上,有些亲昵,又有些暧昧。 简行之笔直坐在那一动不动,唯有自背后照过来的阳光照得他双耳通红。 苏卿梦像是一无所知一般,放好手机,手还在他的大腿上轻轻撑了一下,隔着布料留下一片热。 “我答应了节目组在安德这半年都不用电子产品,你也不要在我面前用了呢。”她笑盈盈地半撑着脑袋。 简行之垂下眼眸,与她四目相接,那双桃花眼里泛着狡黠的光,他轻笑一声,猜她应是知道了,再见她不着痕迹地朝他点点头,便由着她去了。 暗处的节目组松了一口气。 直播间却是听取“哇”声一片,关于苏卿梦和简行之这一对,衍生“之书达梦”和“梦不行”两个方向的CP,双方各执一词,但正主都是同一对,现在他们发糖,CP粉自是哇哇叫。 也有说苏卿梦小小年纪就在勾引人的,当然这一条弹幕立刻就被人骂“龌龊”,并被举报掉了。 总的来说直播间一片祥和。 苏卿梦回到高二(1)班,班里的同学并不是专业演员,看到她紧张了一瞬,表情大多不自然。 也更加证实她的想法。 苏卿梦不在意地坐回位置上,节目组想要她最真实的状态,那她便让节目组看一下“真实”。 “苏卿梦。”陈岩犹豫地叫她。 “嗯?”她转过头,正对着在后面的摄像头眉眼弯弯,就如直播间说的那般是美貌暴击。 陈岩只觉得脑子没能反应过来,直接宕机在了那里。 谢欣冉也跟着转过头来,警告地看了陈岩一眼。 【刚刚谢欣冉看苏卿梦的这一眼很奇怪……】 【其他学生的反应也有点奇怪……】 【不会是……】 【嘘,先看看再说。】 直播间立刻发现了问题,而这几条弹幕立刻被清除了。 “苏卿梦,”谢欣冉转过头来,她比起其他学生要自然许多,一是因为她本身就表情少,二是她内在的年龄毕竟比这些学生都要大,“马上要运动会了,你有什么项目要报吗?” “这不是体委的事吗?”苏卿梦似乎有些奇怪,谢欣冉为什么主动和她说话。 “体委是陈岩,这就是他刚要和你说的。”谢欣冉冷淡地解释。 “哦,看不出来你还是陈岩肚子里的蛔虫,连他没有说出口的话你都知道。”苏卿梦不客气地说着。 “……”谢欣冉动了一下手指,周围想要维护谢欣冉的同学也都忍住没说话。 “你报吗?”谢欣冉问。 “都有些什么项目?”苏卿梦反问。 谢欣冉抽了一张表格给苏卿梦,上面写着都是赛马、高尔夫球、篮球、网球、游泳、滑板、花式击剑、自由搏击一类的,除了篮球、滑板和游泳还算亲民之外,其他都不是普通人玩的运动。 “你们安德的学生怎么提前过上老年人生活了?我还以为只有中年人才打高尔夫。”苏卿梦如谢欣冉所愿地咋舌。 谢欣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淡淡地斜了她一眼,似是无法与她沟通一般。 【苏卿梦问谢欣冉她参加什么,谢欣冉回答:“赛马。”苏卿梦说:“那我也要参加赛马。”请宿主完成剧情。】系统出声。 这不是让炮灰强行降智、被女主打脸的桥段吗? 苏卿梦轻啧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问谢欣冉:“你报什么?” 谢欣冉冷冷地说了两个字:“赛马。” “那行吧,”苏卿梦利落地在“赛马”一栏上签上自己的大名,“那我也要参加赛马。” “?苏卿梦你脑子被马踢了吗?”陈岩第一个发声,他站起身就要抢报名表,把苏卿梦的名字涂掉。 没有骑过马的人上马场可是非常危险的事。 苏卿梦的动作比他更快,迅速把报名表塞入了谢欣冉的怀里,“干嘛?我就要报赛马!” 少女不乐意地哼着,娇纵得不行,偏又让人挪不开视线。 “陈岩,她要报就让她报。”陆俊安叫了陈岩一声,让他惊地回神。 陈岩对上陆俊安探究的眼神,有些狼狈地转过头,恶狠狠地说:“随便你,到时候从马上摔下来,你别哭!” “我才不会呢。”苏卿梦像是非要和他唱对台戏一样,就算他这么说,也不改初衷。 “还有一个入场亮相的节目。”谢欣冉又说。 【请宿主提出要站C位的要求。】系统跟着出声,是要让苏卿梦降智到底。 “那我要站C位,然后让节目给我们班级美美地拍上一段。”苏卿梦朝着谢欣冉露出最标准的笑容,展露出来的8颗牙齿洁白无瑕。 “凭什么?从来都是欣冉站C位的!”周围的人终于忍不住说。 “你也说了从来都是谢欣冉站C位,这又是凭什么?这C位也该换人了。”苏卿梦理直气壮地说。 “C位是要跳舞的。” “我也会跳啊。”苏卿梦顶了回去。 “你?你只会打人。”前面有人冷冷地接了一句。 直播间也有人适时地提出问题:【好像没有看到那个方什么……】 【方启凯,就是之前踢苏卿梦凳子被处分的那个。】 【真的没有耶,是被苏卿梦打了吗?】 有了同学的话,直播间开始大胆猜测。 苏卿梦也很直接,“我打谁了?方启凯?学校的定论我是防卫,也没有给我记过。陈岩?正常的自由搏击课交流算打架吗?” 她也似乎意识到方启凯不在,回头问陈岩:“方启凯呢?” “他转学了。”陈岩老实回答。 苏卿梦瘪瘪嘴,像是不满意。 倒是陈岩自曝了一下:“你昨天还和我说以暴制暴逊毙了,现在又想起他来?” “怕他被你打死,不行啊?”苏卿梦在镜头前圣母了一回,皱着秀气的眉头,眼里些许氤氲,像是真的担心一般。 陈岩瞄了她一眼,又迅速转过头去,“昨天打的都不是要害,你岩哥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噗,”苏卿梦笑出了声,“不就高一点吗?还好意思自称岩哥。那我打败了你,要不要喊我一声梦姐呀?” 桃花眼笑开,比春光更明媚,衬得身后的谢欣冉都黯淡了下去,陈岩的眼睛愈发不知道放在哪里,竟真的将“梦姐”两个字在舌尖抿了一下。 陆俊安也看了一眼,皱起的眉头不知道是针对陈岩的,还是针对苏卿梦的。 直播间一片哈哈大笑:【我愿意喊一声梦姐。】 【梦姐梦姐,我喊了两声,许愿梦姐到我的碗里来。】 【前面的,大白天做什么梦?】 【苏卿梦选赛马,多少有些不理智……】 【我梦姐想要骑马,怎么了?】 【前面的,赛马不是闹着玩的……】 谢欣冉看着陈岩与苏卿梦的互动,眼底一片晦涩,对苏卿梦也愈发看不起,没有想到这一世苏卿梦没有勾搭上陆俊安,就向陈岩下手。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前世的时候陈岩曾经向她提过联姻的事,但是被她一口拒绝了。 谢欣冉隐秘地看了陈岩一眼。 一旁的陆俊安却是注意到了这一眼,他的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轻轻敲了两下桌子,发出“咚咚”的声响。 谢欣冉自小和他一起长大,知道他这是心里有闷气,如果换做前世,她一定会关心他,但是现在她一点都不想问,她几近报复地想着,她的选择可不止陆俊安。 再次对上苏卿梦,她淡淡问道:“你会跳什么?” “什么都会。”苏卿梦格外自信地说。 有人想嘲笑苏卿梦该不会以为她们是跳广场舞,不过到底有摄像头在,都忍住了。 “那就试试吧。”谢欣冉没有反对,在她看来,也不过是让苏卿梦在镜头前出一次丑罢了。 导演怕节目组太久没有出现,会引起苏卿梦的怀疑,便让编导去和苏卿梦说,要拍运动会入场亮相的排练。 苏卿梦没有意见。 编导前脚刚走,简行之就过来了,他问:“需要舞蹈老师吗?” “你怎么知道的?”苏卿梦问他。 简行之就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只是一双眼眸无限温柔地凝望着她,似乎她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一般。 苏卿梦低下头,一双脚有一下没一下地提着路边的小石子,“我是真的会跳舞啦,你要是会乐器,说不定我还可以给你伴舞。” 少年站在那没有动,也没有发出声响,直到苏卿梦抬起头,好奇地望向他。 简行之对上那双明亮的桃花眼,苍白的脸上有些许绯色,“我不会乐器,抱歉。” 风吹动他柔软的头发,午后的阳光在他的眸间流转。 苏卿梦突然踮起脚尖,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难得地柔下目光:“我曾经有一个朋友,也是对音乐一窍不通,不但唱歌五音不全,就连学了很久的笛子都吹不好。” 简行之僵住。 55 变形计综艺里的恶毒炮灰(七) 想看她…… 过了许久, 简行之才问:“你那位朋友现在在哪里?” 苏卿梦慢慢收回手,侧过脸, 将落下的碎发挽到耳后, 轻轻地说:“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阳光照耀着她的桃花眼,像是潋滟着几许伤感的水光。 简行之笑了笑:“既然没有他的消息, 就别再牵挂了。” 苏卿梦转头看向他,而他始终淡然笑着。 “我在安德这边有匹马, 性格比较温和,很适合新手。”简行之将话题岔开。 苏卿梦看向他, 小声地对他说:“上课时间少看点直播呀。” 简行之轻笑出声, 安静地看着她, 少女只能皱着鼻头对他摆摆手,说了一声“谢谢”,转身摇晃着马尾辫, 朝着安德的练舞室走去。 练舞室里的设备都已经摆好, 比起隐形摄像头,这种大机器拍得人物更清晰。 直播间的观众直言不讳:【我梦姐还是这样看, 更好看。】 【啊啊啊, 我梦姐真的很好看,对着这张脸我能多吃两碗饭。】 【我能多吃十碗。】 【我就不一样, 我对着苏卿梦这张脸可以不吃饭。】 倒是不用简行之请舞蹈老师,安德就给高二(1)班配备了舞蹈老师。 因为是要挑选C位, 所以全班同学都来了, 包括不参加的男生,都坐在那里。 谢欣冉早就安排好,舞蹈老师也已经根据她的要求排好舞, 给学生们示范了一遍。 谢欣冉既然能一直占C位,除了她长得好看之外,也是有舞蹈功底的,她只看了一遍,便能跳个大概。 直播间立刻就大量刷屏:【谢欣冉好美!比起空有美貌,谢欣冉这样的才是真女神。】 【不得不说,女孩就该富养。】 谢欣冉跳完,看向苏卿梦。 苏卿梦走到练舞室的中间,背对着镜头,少女高挑,四肢纤长,是天生跳舞的料,但不管是现场的人还是直播间的观众都不看好她。 然而她回眸朝着镜头一笑,舒展开身躯,居然是完完全全复刻了舞蹈老师的动作,甚至在镜头面前更加优美—— 苏卿梦的舞蹈基本功自然是比不上舞蹈老师的,但是她不仅会跳舞,还懂镜头和舞台,做了那么多年的演员,她更懂得如何在镜头面前展示自己的优势,再加上曾经世界文工团的经验,她也更懂得如何渲染现场氛围。 在她跳完之后,大家竟有些不记得谢欣冉跳的是什么样子了。 陆俊安狼狈地撇过头去,遮掩眼中的惊艳,而陈岩更是用手捂住赤红的脸,真是要命!他竟有些忘记苏卿梦打人时的凶狠模样,眼前的女孩又娇又媚…… 直播间里更直接:【嗷嗷嗷!AWSL!】 【这是我能不付费就能看到的吗?】 【555,这是什么人间小仙女!】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苏卿梦一个贫困学生怎么会跳舞?】 【前面的,天赋异禀行不行?】 【干嘛?亲眼所见,还要质疑你梦姐?你梦姐就是牛!】 舞蹈老师也难掩吃惊,问出了一部分人心中的疑问:“你之前学过舞蹈?” 苏卿梦摇了摇头,“没有正经学过,就是个爱好者,随便跟着练过。” 【嗷嗷嗷!我梦姐就是牛!】 【那说明苏卿梦是真的有天赋,就是可惜……】 【可惜什么?像苏卿梦这样的,不管在哪里,干什么都能闪闪发光!】 谢欣冉面色难堪,前世的时候苏卿梦做网红,也常常在视频里一边唱一边跳,但她都只是一眼略过,不屑于去看,却没有想到她还真的会跳舞。 即便她不愿意承认,但苏卿梦确实压了她一头,她现在完全不想站在这里,但是她还是忍着脾气,极为冷淡地说:“你来做C位。” 【老实说,其实谢欣冉人挺好的,虽然家里富裕,但很讲道理。】直播间多出了不少为谢欣冉说话的人。 【讲道理?我记得她还没有向苏卿梦道歉吧。】 【苏卿梦也没有道歉,凭什么谢欣冉一定要道歉?】 直播间为谢欣冉和苏卿梦吵了起来。 而这边苏卿梦却并没有得意,系统没有发布新的任务,就意味着她不一定要做这个C位。 于是她极为认真地说:“参加跳舞的又不止我们两个,这个C位应该是所有人来竞争,而不是由你说了算。” 镜头顺着苏卿梦的视线,一下子捕捉到了那些女生们难以置信的目光。 安德是有初中部的,她们有不少初中的时候就和谢欣冉同班,即便谢欣冉那时不爱和人打交道,只喜欢跟在陆俊安的身后,但只要她参加活动就必然是C位。 一切好像都是天经地义,就算有人心底有意见,也从来不敢在公开场合提出过抗议。 几个女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谢欣冉面无表情地说:“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开始……” “那个……我、我可以试试吗?”有女生从人群里站出来。 谢欣冉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握紧的拳头隔着屏幕都能看出她心情不佳,苏卿梦却巧妙地走前一步,挡住谢欣冉,不让那个女生好不容易聚起的勇气泄掉。 有这个女生带了头,所有参加入场亮相的女生都跟着上来跳了一遍。 苏卿梦来了兴致,还会上前指导女生摆最后的ending pse,她摆动作摆得有些夸张,放在她身上并不突兀,放在别人身上却有些怪怪的。 本都是同年龄的女孩子,你来我往的,就连坐在边上看的男生也有上来摆pse的,大家就嘻嘻哈哈地闹开,平时那种无形的隔阂也在不知不觉中消散。 只有谢欣冉一个人被隔离在热闹之外。 她有些委屈地看着热闹的人群,本来平时都是以她为中心的,可即便是以她为中心的时候,那些女生也从来没有这样笑过,只会恭敬地捧着她。 “你可以上去,融入她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陆俊安站在谢欣冉的身旁,他对她说。 谢欣冉却发现,陆俊安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跟着苏卿梦。 她紧紧咬着嘴唇,冷冷笑了一下,“我不需要靠这样的手段去笼络人。” 陆俊安慢慢收回看苏卿梦的眼神,转而看向谢欣冉,与他青梅竹马长大的女孩冷傲地站在那里,她的目光睥睨众生,是高高在上的模样。 像他们这样的出身,骨子里就是高傲的,或许他也是这样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有些乏味。 陆俊安又不自觉地看向苏卿梦,少女站在那里,随性笑着,没有所谓的架子,鲜活得让人羡慕。 【我梦姐这才叫大格局!】 【梦姐大格局!】 【555,如果是梦姐是在我身边,我们一定能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 【你们还记得那时候苏卿梦护简行之的样子吗?如果成为她的朋友,她一定会很护短吧?真的好想和这样的人做朋友。】 前面还是苏卿梦和谢欣冉的弹幕各占一半,到了这会儿,便全是苏卿梦的了,偶尔有一两条谢欣冉的,也淹没在了众多弹幕之中。 大家都跳过了,最后舞蹈老师说,让大家投票来决定C位。 “既然是代表班级的,那男生也参加投票吧。”陆俊安开口说。 他的话像一泼冷水,让本来笑得开怀的少男少女一下子安静下来,他们悄悄地瞄向自始至终冷着脸的谢欣冉,又瞄向看不出态度的陆俊安,最后看向皱着眉头的陈岩。 “看我干什么?想投谁投谁,张琦,你给大家发一下纸,匿名投票。”陈岩不耐烦地说。 张琦,就是那个跟陈岩说觉得苏卿梦更好看、更有趣的男生。 听到是匿名投票,大家的眼中闪过喜色。 等到大家投完票,陈岩还是叫张琦统计票数,张琦朝着他眨眨眼。 陈岩面上的不耐烦更甚,“你一个大男人眨个□□睛,该是谁的票就是谁的票,你要是乱搞被我发现了,我揍……” 他把“死”字咽了回去,改为:“我们就自由搏击课上见。” 张琦朝着陈岩嘿嘿一笑,“岩哥放心,我就是一个搬运工,只搬运数据,不产生数据。” 张琦动作很利索,没一会就将票统计好了,最终苏卿梦的投票超过半数,不负众望成为C位。 叫人意外的是,谢欣冉并没有成为第二名,那个第一个站出来的女生得票数还比谢欣冉高两票,其他还有零碎的投票,谢欣冉的总票数没超过10。 谢欣冉紧紧抿住唇,竟有些分不清前世和今生,那个所有人被苏卿梦吸引目光的恐惧又重新出现。 她重生后这半年的努力似乎都全然白费了。 “欣冉?”她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陆俊安隐晦地叫了她一声,提醒她还在直播,她身为谢家人不该丢了脸面。 谢欣冉却是缓慢地抬头看向他,轻声地问着:“陆俊安,你喜欢我吗?” 她需要一个明确的回答,来告诉自己现在的她并不是在那个糟糕的前世里。 陆俊安紧紧皱起眉头,对她说:“别闹。” 谢欣冉看向他的眼神满是失望,也顾不得所有人都看着她,跑出了练舞室。 不管是陆俊安还是陈岩,都站在原地没有动。 其他人互看了一眼,也不敢动。 反倒是苏卿梦撩了一下头发,嘟囔着说:“麻烦。” 别人看向她。 她理直气壮地双手叉腰:“她还欠我一个道歉呢,我又不是圣母,才不会去追她。再说谁还不是个小公主,干嘛要惯着她一个人?哼——” 明艳的少女将头一偏,重重哼了一声,让人忍俊不禁,别说是直播间里一片大笑,便是练舞室里也有人偷偷捂着嘴笑。 虽然有些不厚道,但是就像苏卿梦说的,谁还不是个小公主,有点小脾气,整天捧着谢欣冉是个人都会累…… “那我们要不要继续练习啊?”有人小声地问着。 苏卿梦似笑非笑地看向陆俊安,陆俊安被她看得僵住,心中又有些说不出的期待,却没有想到她开口说:“好了好了,我们女生要继续练习了,你们男生可以走了。” 陈岩想要开口,却是第一个被苏卿梦推出练舞室的,她力气大,就算是陈岩这么高大的男生也是随随便便就推出去了。 “苏卿梦你是不是女生啊?力气这么大!”陈岩愤愤地抱怨着。 又换来了直播间欢乐的笑声。 【虽然但是,苏卿梦这样孤立谢欣冉,是不是有些过了?】 【?前面的,你没事吧,没事吧?】 【233,谢欣冉领着全班的人欺负苏卿梦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跳出来主持公道?】 【苏卿梦哪有孤立谢欣冉,她明明把男生都赶走了,大家都知道谢欣冉和陆俊安的关系最好,她这明明是给陆俊安去找谢欣冉的机会。】 【我梦姐真的好心善。】 【心善+1】【+10086】 不光直播间的观众这么想,便是陆俊安和陈岩也是这么想的。 陈岩和陆俊安站在练舞室外相互看了一眼,各自转身走向不同的方向,却是陆俊安突然回头叫住了陈岩:“陈岩,你不去找谢欣冉吗?” “这种事还是你更擅长。”陈岩耸了耸肩。 陆俊安盯着他坦荡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问:“你不喜欢了吗?” 陈岩顿了一下,目光沉下来,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陆俊安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旁边的人小心翼翼地问着:“陆哥,我们先回教室?” 这些在他身边的人,和平时捧着谢欣冉的人并没有区别,而他和高高在上的谢欣冉也是一样的。 陆俊安越来越觉得乏味,让这些人先回了教室,而他去图书馆后面的小树林找谢欣冉—— 那是谢欣冉平时最喜欢去的地方。 到了树林,他很容易就看到谢欣冉的身影,以及另一个男孩的身形。 沈翊云正笑着安慰。 谢欣冉是一脸的倔强,双眼通红,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沈翊云发现了陆俊安,几分怠慢地看过来,沈家和陆家同是以做房产出身,近些年也是同进军娱乐圈,一直是竞争对手。 不过这两年,沈家投资的电影大赚,隐隐有踩陆家一脚的趋势。 他看向陆俊安的眼神带着些许挑衅,伸出手揽在谢欣冉的肩膀上。 谢欣冉与沈翊云同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但也仅是点头之交,关系并没有那么好,所以沈翊云的手放在她肩膀上,她想要挣脱开。 “别动,陆俊安看着呢。”沈翊云低下头,附在她的耳边说。 谢欣冉整个人僵住,她微微转头,便看到了陆俊安就站在树下,树叶的影子斑驳地落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他的悲喜。 她任由着沈翊云将她的头压到他的肩膀上,造成她主动靠上去的假象,看着陆俊安转身离去,心中油然生出报复的快感。 谢欣冉想起,前世的时候,陆俊安离开陆家白手起家后,陆家差一点就被沈家打压得起不来,还是陆俊安带着资金回来将陆家救起来。 她垂下眼眸,抓住了沈翊云的衣角。 陆俊安从树林出来,不经意地路过练舞室,就看到本来已经走了的陈岩,不知道何时又站在了门外。 陈岩大抵没有想到陆俊安也会折回,朝着他不大友好地咧了咧牙。 他总觉得,他们从前是情敌,将来大约还是情敌。 陆俊安没理他,望向在练舞室里十分投入的少女。 苏卿梦跳起舞来是灵动的,站在人群里,最先看到的便是她,而在看到她之后,也便再也看不到别人了。 “苏卿梦。”陆俊安突然出声。 少女像是不乐意被他打断,颦眉望过来,那眼里明明白白的嫌弃,竟显得有些可爱。 陆俊安将手机拿出来,将那条节目组的通知直接给苏卿梦看,虽然节目组和学校签订了协议,虽然陆家也想借着节目做一波免费的广告,甚至想在节目中引入自家的艺人。 但现在,他突然想要任性一下,想看看苏卿梦在看到这个消息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56 变形计综艺里的恶毒炮灰(八) 目的达…… 陆俊安给苏卿梦看的那条消息, 正是节目组告诉他们,会在教室里安置隐藏摄像头的那条消息。 所有人都没有说出口的事,被陆俊安就这样捅了出来。 而此刻编导和摄影都还在练舞室里, 还有一班的女生以及站在门口的陈岩。 其他的人因为离得远, 并不知道陆俊安给苏卿梦看的是什么, 摄像还特意将镜头摇近,却没有想到是这条消息。 他无措地看向编导,编导也被陆俊安吓住, 连忙给导演发消息。 陆俊安并不在意,他只是想看看苏卿梦的反应。 苏卿梦在原地怔了一下, 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紧接着猛地转过身去,直接走到编导面前。 她冷静而沉稳地问:“所以我在教室里的时候仍旧在直播?” 编导硬着头皮, 对苏卿梦点点头。 苏卿梦没有翻脸也没有发脾气, 只是对镜头说:“让导演过来和我谈吧。” “那个……苏卿梦,当时节目组和你奶奶签约, 你奶奶是有给全权委托的……”编导有些心慌, 直觉说了这一句, 尽管声音不大, 但是因为她离摄像头比较近, 所以直播间的观众都是听到这句话的。 导演一打开直播间就听到这句话, 暗骂编导是个蠢货, 直接给编导打电话,通知她这边直播先停止,他过来和苏卿梦谈。 编导听出导演话里的冰冷,拿着手机的手颤抖了一下,连忙让摄像先把直播停下来。 直播间里自然不干, 还有人把这段特意录下来发到围脖。 网上全都是在骂节目组,还有人在讨论节目组与苏卿梦签的合同合不合法: 【所以所有人都知道,就瞒着苏卿梦一个人可还行?】 【我就说,一开始安德学生的反应有问题,只有苏卿梦最真实。】 【也别说安德学生怎么样了,全都是演的!】 【苏卿梦还没有成年,能和节目组签约吗?】 【应该是监护人代签的。】 【但是苏卿梦的奶奶不是瞎了吗?谁知道合同里乱写了什么……】 【刚刚节目组不是说了吗?是全权委托,搞不好还签了肖像权的永久使用权……】 【感觉很坑的样子,这样骗一个瞎眼老太太和未成年人真的可以吗?】 也有网红律师趁机出来趁流量的,说苏卿梦要是想打官司,他可以提供法律援助。 导演冷着脸,将一条条评论看过去,又给陆父发了消息,这个节目陆家也有投资,所以才会选择将苏卿梦放在陆俊安所在的班级。 陆父只回消息说先了解情况,导演冷笑了一下,他倒不觉得苏卿梦能把节目组怎么样,大体是因为陆俊安捅了娄子要他去处理,心里不痛快。 本来好好一个计划,现在就算把问题解决掉,悄悄拍摄的事也不成了。 导演又在心底把陆俊安骂了一遍。 导演过来要点时间,学生要回去上课,她们悄悄看向面无表情站在那里的苏卿梦。 她们都是知道消息的,只是当时被吩咐了不能告诉苏卿梦。 之前大家一起排练的时候还挺开心,现在就有些尴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说什么。 反倒苏卿梦并不在意,朝着她们挥挥手,“你们先回去上课吧,我在这里等导演。” “苏……苏卿梦,”之前站出来的那个女孩罗小青小声叫了她一句,“你要不要先和我们一起去上课?” 苏卿梦摇摇头,“先解决这件事。” 罗小青几个女生悄悄打量向门口的陆俊安。 陆俊安挑起的事,也没有要走的打算,他靠在门框上,似乎是等导演过来。 只是大家都知道,陆俊安不仅和谢欣冉关系好,还和苏卿梦不对付。 几个女生实在看不出他的心思。 她们暗自看了苏卿梦一眼,心里是对苏卿梦的佩服,但也终究没有为了苏卿梦正面和陆俊安杠上的勇气。 女生们走出来的时候才发现,陈岩也在,他就靠在外面的墙上。 高大的少年朝着她们咧了咧牙,她们愈发不敢逗留。 比导演更早过来的是简行之。 这位平时不大出现在校园里的简家少爷出现的频率多少有些过高,陆俊安和陈岩看到他时,都皱了皱眉头,站直身体朝他点点头。 简行之也仅是朝他们回点了一个头,三个少年之间彼此都没有说话。 苏卿梦看向简行之,注意到他的脸色比之前还要苍白些,青筋明显的手背上还有带着血点的针孔。 大约是她的视线过于明显,简行之默默把手插入了兜里,对她笑了一下:“简家的律师团在来的路上,应该可以帮到你一点忙。” “谢谢你。”苏卿梦真诚地道谢。 她知道导演搞小动作,也知道原主和节目组签的合同存在很大的问题,她需要找准时机发作,然后修正合同,只是没有打算这么早就揭露,陆俊安打乱了她的计划。 不过无所谓,提前解决也好。 陆俊安看过来,平日里吵吵闹闹的少女从看到那条信息之后到现在,却是分外沉静,没有一丝一毫地闹腾。 她冷静的态度,都让他差点以为她早就知道了事情—— 苏卿梦与他认知的也还有些不一样,她不单单有出众的容貌和豁出去的性格,遇到事时她比他想的更会处理,倒叫他有些刮目相看。 导演也是带着律师团队来的,他手中握着苏卿梦当初和节目组签的合同,有些有恃无恐,在校门口遇到简家律师团的时候,他还笑眯眯地打了招呼。 只是发现简家律师团和他走的是一条路时,他就觉得有点不大对劲了。 果然简家律师团还比他率先踏入了练舞室,和简行之恭敬地打了个招呼,并一字排开。 简家律师团一行五人,都是人高马大,身穿黑西装,颇有些谈判不成就打架的架势。 苏卿梦没能忍住,躲在简行之身后笑。 简行之回头凝视她时,她已经收敛起笑容,满眼无辜。 导演看到简行之、陆俊安还有陈岩都在,皮笑肉不笑,“真是难得,简少、陈少、陆少都在,不巧,我和苏卿梦有些工作上的事要沟通,改日再请三位吃顿便饭。” 他看向三位少年,简行之率先表态:“简家律师团是苏卿梦叫过来的,我只是作为她的朋友陪她。” 导演咽了一口口水,谁不知道简家律师团的厉害,当初签约的时候,他仗着苏卿梦和她奶奶什么也不懂,写不少偏向性的条约。 他只在心中喊了一声倒霉,又看向陆俊安。 陆俊安这会儿表现得倒是没有镜头上莽撞:“这个节目毕竟陆家也有投资,我旁听总是可以的。” 导演半眯了一下眼睛,之前他觉得陆俊安脑子有问题,但是现在看到陆俊安,以及少年比同龄人要沉一些的眼神,他多少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着了陆家的道。 他再看向杵在那的陈岩,这项目和陈家可没有关系。 “怎么说苏卿梦现在是我同学,这个项目陈家虽然没有参与,但是这些天我也算配合节目组吧,留下来围观不过分。”陈岩厚脸皮,但是说的话无可厚非。 反正简家、陆家都参与进来了,导演也没必要去得罪陈家,非要把陈岩赶走。 “这里不方便谈事,我向校长借了会议室,去那里吧。”导演说,现在这个局势他大约也只能努力争取自己的利益,再看看能不能从陆家那里找点补贴,毕竟都是因为陆俊安才有了这场谈判。 十分钟后,几方人坐在了安德的会议室里。 导演原本还想耍赖,不将合约拿出来,只谈隐藏镜头的事却没有想到苏卿梦早有准备,将自己的邮箱报给简行之,冲着导演一笑:“我怕把合约弄丢了,特意在邮箱里备份了一份,麻烦行之帮我们打印一下。” “咳——倒也不用麻烦简少,我又想起来,我带过来了。”导演拿出合约,又说,“这事本来也就和合约没有关系,之所以采用隐藏镜头是因为不想影响学校的正常教学工作,毕竟卿梦要在安德待一个学期,天天一整个节目组在教室里也不大像样。” “这事安德的师生都知道,就像陆少之前拿出来的消息一样,有书面通知,也有校方的征求意见书与家委会的授权同意书。”导演补充。 “但是你没征得我同意。”苏卿梦板着一张脸说。 左手是黑衣律师团,右手是天生华贵的简家少爷,这位自农村来的少女气势却完全不输人,反而有种独特的自信与气质,像落入尘世的璞玉。 陆俊安和陈岩都盯着她看,便是导演也多看她一眼,才在安德呆了几天,苏卿梦便蜕变得这么厉害吗? “按照合约和全权委托书,这事我是不需要征得你同意的。”导演指了指手中的文件。 苏卿梦似笑非笑,将那份合约拿给简家律师团看,五位律师看过之后,立刻列出了数十个漏洞之处,并且指出这份合同倾向性太强烈,属于无效合同。 换句话说,苏卿梦现在完全可以撂摊子不干。 导演的手抖了抖,如果合同无效,意味着他的整个直播都得下架,前期所有的投入都打水漂。 “如果合同无效,卿梦你也拿不到报酬,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了?而且在安德半年,可比你在社会上打滚十年都有用。”导演劝着。 苏卿梦十分淡定:“这些天我体验过了,像我这样的农村妹子可能不大适合这里的生活,合约作废,我现在就回去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导演急了,重重咳了一声,看向自己的律师团。 却没有想到自己的律师团在他耳边说:“许导,这事还真是你理亏,不过……”你的手上还有全权委托书。 “许导可不仅仅是理亏,”简家律师团没让他把后半句说出来,“就这份合约来说可能还存在欺诈的问题。” 简家律师团你一句我一句,打断了对方律师的思路,双方就导演的行为存不存在违法展开辩论,吵得最后导演恍恍惚惚,有种他进牢是铁板钉钉的错觉。 “许导,”苏卿梦不紧不慢,看向额头还有冷汗的导演,“我并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合约可以重新签订,往事也可以一笔勾销。” 导演猛地看向苏卿梦,那眼神活像看到了救命恩人。 “前提是前期所有的合同都作废,包括这张全权委托书。”苏卿梦勾唇浅笑。 导演迟疑了一下,他的律师也还想挣扎。 “如果许导不愿意也可以,那我们先解约这份合同的问题再说,我这边可以就合同起诉,到时候再由法院来判定合约和委托书的有效性,以及许导存在的不大合规的做法。”苏卿梦敛起笑容,目光坚定,是不怕鱼死网破的模样。 她问向身边的律师,这个官司要打多久。 律师淡定回答,大约大约要一年的时间,但是法院一旦受理,这个节目肯定要先停下来,她也可以委托给律师,安心回去读书等结果。 简家律师团信心十足,甚至跃跃欲试,大有不把导演送进去不罢休的架势:“苏小姐,您完全可以选择诉讼,关于这些天参与节目,我们也会帮您拿到民事赔偿。” 导演张了张嘴,当即能屈能伸,假笑着:“大家都是朋友,没必要把事情弄得这么僵,前面的合约确实很欠考虑,这份合约和委托书都作废吧,我们重新签。” 简行之望向苏卿梦,苏卿梦朝他眨了眨眼,他却是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握紧拳头,手背上扎过的针孔也显得格外明显。 简家律师团没给导演反悔的机会,当场录屏说明一份合同、一份委托书作废,并重新起草合约,导演占不到一点便宜。 苏卿梦目的达到,她自始至终都是冲着全权委托书去的,至于其他简家律师团所拟的合约十分靠谱,她不必担忧。 这一回,不单单是陆俊安,陈岩也突然意识到,坐在那里落落大方的少女不单单只会使用暴力,她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些—— 不,一开始她就很聪明,只是若必须,她亦不惧以武去抗衡。 他突然就想起了,她说的那一句“奋不顾身的反抗”。 陈岩伸手捂住脸,第一次觉得一个女孩是那么的帅,并不是外貌上的帅,而是行为。 陆俊安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子,眼眸垂下,也似在思考问题。 他打开手机,是陆父发来询问情况的消息,他回过去:【是为了树立陆氏企业正直的形象,这件事本身就存在诟病,这点投资买个好形象也不算亏。】 他赶在导演之前以个人名义发了围脖:【节目组如此对待苏卿梦有失公允,虽然鲁莽了一些,但是我不后悔。】 陆氏企业认证号点赞转发了这条消息,并表示事情已经顺利解决。 等到导演上网,才发现只是围观了谈判的陆俊安与不知道在哪里的陆氏企业竟在网上变成了大力帮助苏卿梦的人。 他差点给气笑了,但是大众确实看到了陆俊安是第一个站出的人,他现在上去驳斥只会越描越黑,再加上陆家还愿意再追加一笔投资,他便也忍下了。 他以节目组的名义发了道歉书,表示一开始是为了拍摄真实,但确实欠深思熟虑,以后节目组会听取大众建议和意见,及时改正错误。 也有人提编导口中的“全权委托”。 反正委托书已经毁掉了,导演自然不承认,还说那个编导就是个临时工,完全不知道还想靠瞎说吓唬苏卿梦,已经被节目组辞退了。 苏卿梦从会议室里出来,没有理陆俊安和陈岩,径直将简行之拉走。 “苏卿梦,”简行之低头看向她握住自己的手,忍不住叫她,“你不能离开安德吗?” 苏卿梦感受到掌心传来的冰冷,再看向少年病态的面容,慢悠悠地说:“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57 变形计综艺里的恶毒炮灰(九) 公主抱…… 苏卿梦的神态自然, 似乎是真的没有听懂简行之的话。 简行之看着她,似是有些无奈,又有些不大确定, 他慢慢垂下眼眸, 像在思索,却听到少女说:“简行之,把身体养好, 半年后我就离开安德了。” 少年猛地抬起头, 少女却低下头,看不到她那双多情的桃花眼。 他看着她习惯性地踢着脚下的地面, 又听到她说:“到时候我们一起上大学, 好不好?” 简行之的喉结微动, 骨节分明的手指没能忍住,轻轻地放在了她乌黑的发顶上。 “好。”他应她。 更快的, 简行之敏锐地感受到有人在看着他们, 他一贯浅浅的眼眸陡然锐利起来,便看到沈翊云站在远处的角落里。 大约是感受到他的目光, 沈翊云摊了摊手。 苏卿梦也察觉到了有人在, 小声和简行之说:“我先回去了, 你也快点回去。” 她主动抓住那只还放在她脑袋上的手,简行之有些想缩回来, 但是她没有松手, 将他的手背放在她的眼前。 简行之的手背上除了新扎的针孔比较明显之外, 其它还有不少过往扎过针的痕迹。 苏卿梦想起, 原剧情里提到简行之的笔墨少之又少,只说他体弱多病,被人断言活不过20。 “放心, 我会努力活着的。”简行之朝她笑得温柔,“回去吧。” 苏卿梦走后,沈翊云才从远处的角落里走出来,笑着对简行之说:“没有想到行之你喜欢的是这种类型。” 沈家和简家有联姻关系,沈翊云的妈妈姓简,是简行之的堂姑,故而沈翊云比起其他人来,和简行之还能说上几句话。 “不是类型。”她就是她。 简行之淡淡地否决了他的话。 沈翊云望着眼前平和又疏远的少年,此刻简行之的眼神无悲无喜,仿若没有丝毫的烟火气息,与在苏卿梦面前截然不同。 他朝着简行之笑笑,想的却是在天台上苏卿梦对他的那一摔,明艳的少女看着似乎很泼辣,却又在真正遇上大事的时候,能冷静处理。 很是有趣。 一直在关注着直播的沈翊云在心底默默想着,却没有和简行之继续聊苏卿梦。 比起同龄人,沈翊云更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虽然明面上,他身上流着沈简两家的血脉,沈家继承人的身份明确,但他的母亲早亡,父亲娶了继母还生了两个弟弟,不仅如此,风流成性的父亲在外还有两个私生子。 高一的时候,他为了麻痹继母故意逃学打架,如今继母和外面的情妇撕得昏天暗地,他也趁机收敛起来—— 要想稳固沈家继承人的位置,他就必须步步为营。 沈翊云多少有些羡慕简行之,简行之虽然身体不好,常年泡在医院里,但是却是家中独子,简父深爱简母,在简母不能再生育、简行之天生体弱的情况下,顶着家族的压力,完全没有更换继承人的打算。 “马上就要运动会了,我听说苏卿梦报了赛马。”沈翊云笑着提醒简行之,不过从简行之没有波动的眼神之中看出来,他大约是早知道了。 沈翊云还真有点好奇,像简行之这样的人也会看直播吗? 不过他聪明地没有当面问,只简单寒暄了几句,就走了。 没有注意到,他走的时候,简行之看向他的目光像是在考量着什么一般。 苏卿梦回到教室,所有的人都看向她,只是谢欣冉、陆俊安、陈岩形成的铁三角不动如山,他们也只是多看了苏卿梦两眼。 很快,班主任就过来当众宣布,教室里的直播还在继续,为了不打扰大家上课,还是采用隐藏镜头的形式。 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原本苏卿梦是蒙在鼓里,而现在被她知道了而已。 “什么吗?她也就是在我们面前蛮横,真正遇上那些所谓的大人,还不是只会妥协。”一班的几个女生在吃晚饭的时候悄悄说着。 “……”罗小青低着头扒饭,在站起身的时候,她还是鼓起勇气为苏卿梦说了一句,“我觉得她不是会妥协的人。” 第二天,学生们就看到节目组的正式道歉,来和苏卿梦沟通的编导也换了人,不管是编导还是摄像态度都比以往更好一些—— 苏卿梦并没有妥协,她是真正地在努力抗争。 又有人小声说:“我雇佣的员工要是像她这样会折腾,肯定会在合约一到期就让她滚蛋。” 罗小青板下脸,“她为自己而努力,你们不觉得她很厉害吗?” “小青,你怎么还为她说话?”说话的人有些惊讶,大约想起了罗小青昨天是继苏卿梦之后第一个站起来,她还自以为好心地提醒罗小青,“欣冉大度,所以我们昨天去争C位的事也就算了,你别真的和苏卿梦走得太近。” 罗小青看着那个说话的人,明明她们在家的时候也都是天之娇女,可是在安德,在一班,她们有着森严的等级制度,什么事情都要先让着谢欣冉,家里人也总是提醒着她们不要得罪谢家、陆家和陈家。 她突然就觉得很是憋屈,反而羡慕地看向苏卿梦,至少像苏卿梦这样,可以完全不管不顾,肆意潇洒。 苏卿梦注意到了罗小青的目光,她抬起头,朝着罗小青灿烂一笑,笑得罗小青不自在地转过头去。 过了半天,罗小青才又悄悄再看向苏卿梦,她发现不单单是她在看苏卿梦,班上的那些人其实都在看,尤其是苏卿梦身后的陈岩,目光更是□□。 陈岩那种势在必得的目光,又让罗小青生出了不舒服,她说不上哪里,平时呆惯了的安德竟哪里都叫人不舒服。 苏卿梦早已习惯了看向自己的形形色色目光,这一次她在纸上认认真真地写着东西。 【苏卿梦这是转性,要认真学习了?】直播间停了大半天,重新再开,参与弹幕的格外多。 【前面的,苏卿梦本来成绩就不错,只是你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地方教育的差异性,尤其是城市和农村。】 【是安德太变/态,他们上的东西根本就不该出现在高中课本里。】 【对对对,关键是他们教的这么超前,还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副课,安德的学生也好变/态(褒义词)】 【他们这不叫副课,叫做人际交往必修课……】 【这些有钱人的孩子不仅学习好、知识渊博,还一个个长得好看,是怎么做到的?】 【但是他们长得都没有苏卿梦好呀。】 【前面的对苏卿梦的滤镜是不是太厚了一点?】 【我也觉得苏卿梦最好看。】 苏卿梦像是听到了直播间的讨论,回眸对着镜头一笑,引得直播间里尖叫声超过了其他的讨论。 “苏卿梦,你这是对我笑?”陈岩直接问。 苏卿梦这才看向他,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 陈岩竟被她看得微微脸红,他装作镇定的样子与苏卿梦对视,甚至还朝着苏卿梦咧了咧牙。 苏卿梦却是回了他一个白眼。 陈岩也不恼,看着她微微甩动的马尾辫,甚至有些心痒痒,伸出手拉住了晃动的发尾。 “你干什么呢?”苏卿梦再次回头,拽回自己的发尾,凶巴巴地问着。 “谁叫你的头发甩来甩去,甩得我眼花。”陈岩不客气地说。 苏卿梦又给了他一个白眼。 他却毫无自知之明,对苏卿梦说:“运动会就一个月的时间了,只要你求岩哥,岩哥教你骑马。” 苏卿梦举起手,一下子将马尾辫绕成了丸子头,斜睨了陈岩一眼,“你可以求你梦姐,你梦姐到时候就不参加自由搏击了。” “?你什么时候参加的自由搏击?”陈岩问,完全没有反驳苏卿梦那个“梦姐”的称号。 苏卿梦没再理陈岩,陈岩只能看到她圆圆的后脑勺,以及纤长白皙的天鹅颈,还有几缕碎发挂下来,看得他心更痒痒了。 还是张琦大着胆制止了他伸向苏卿梦碎发的手,“岩、岩哥,这是不是有点幼稚?” 后面那句“像小学生对待喜欢的人”,张琦没敢说出口。 陈岩默默收回了手,横了张琦一眼,却是没有发作。 陆俊安始终关注着苏卿梦与陈岩的互动,他的手指又不自觉地在桌子上敲了两下。 谢欣冉近乎本能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只是两人在四目交接之后,又各自转过头去。 不管是陆俊安还是谢欣冉都垂下眼眸,想着,他们约莫是再也回不去了,尤其是谢欣冉。 在昨日之前,她并不知道沈翊云暗恋自己,而现在,她有了沈翊云这个选择—— 她告诉自己,陆俊安前世这么对她,他与她之间本就不可能,更何况这一世,他也不是一心一意对她。 【在跑马场上,苏卿梦看出了沈翊云和谢欣冉之间的暧昧,她决定靠近陆俊安。】系统突然开口,【请宿主完成这段剧情。】 “怎么靠近他?”苏卿梦笑着问。 【宿主可以自由发挥。】系统依旧是冰冷的机械音,但是苏卿梦却听出了细微的音调变化。 “自由发挥啊,你不怕男配爱上我,剧情又偏离了吗?”苏卿梦试探,她还以为经过三个世界之后,系统会禁止她的自由发挥。 【宿主很自信。】系统近乎调侃地说了一句,又冰冷地说了三个字,【没关系。】 苏卿梦一手撑着下巴,目光落在谢欣冉的背上,慵懒地浅浅笑开。 她拉了拉前面的谢欣冉,在谢欣冉回过头之后,问她:“你知道简行之是哪班的吗?他说可以把马借给我。” “……”谢欣冉忍不住刺了她一句,“他不是你的朋友,你不知道他在哪班?” 其实就算苏卿梦知道简行之在哪班也没有用,简行之大部分时间都不在班级里,他们班的人见到简行之的次数大约还没有苏卿梦多。 “他是我朋友啊,我也不是真的问你,”苏卿梦笑得有几分“欠打”,“我想他应该在看直播吧,我在这问你,他等会应该就会来找我。” “……”要不是打小的教养不允许她翻白眼,谢欣冉大大地给苏卿梦一个白眼,“你不会直接对着镜头问吗?” “你说的这个方式太傻了。”苏卿梦不客气地说。 谢欣冉也觉得她大约是傻了,才会去理苏卿梦。 “我也可以把马借给你。”陈岩在背后说,这次没再让苏卿梦喊他“岩哥”。 可惜苏卿梦没理他,连头也不回。 直播间一片哈哈哈,除了说简行之和苏卿梦的,还有另一股CP势力悄悄冒出头:【我觉得陈岩和苏卿梦的相处就像小学生一样。】 【哈哈哈,两个人加起来不超过六岁。】 【小学生CP很有意思啊!】 【前面的多少有些丧心病狂。】 【我喜欢,哈哈哈。】 【你们就算给苏卿梦拉再多的CP也没有用,像她这样的出身只会沦为有钱人的玩物,没有哪个豪门会正经娶她的。】 【前面的没事吧?】 【我梦姐自力更生,不需要前面的为她担心。】 大约是那条弹幕刺激的,围脖上的CP超话反而更加热闹起来。 而恰如苏卿梦所料,简行之确实随时关注着直播间,才一下课,苏卿梦就在教室门口看到了简行之。 高瘦的少年站在那里,手里还提着一套骑马服。 “我带你去看看马匹。”简行之说明来意。 苏卿梦朝着他眉眼弯弯,“行之,你真好。” 简行之微微顿了一下,极其自然地回以苏卿梦一笑,只是在眼角扫到跟在不远处的几个人之后,他便收敛了笑容。 安德的马场自然是安德的学生都能用,尤其是运动会将近,报名赛马的学生都要来练习。 所以陈岩、陆俊安、谢欣冉、沈翊云几个都跟过来了。 他们都有专属的赛马,到了马场也就各自散开,但又频频关注着简行之和苏卿梦。 简行之因为身体不好,家里给他准备的马匹自然是千挑万选,特别温顺的,即便是像苏卿梦这样的生人骑在它的背上,它也没有什么反应。 “要我教吗?”简行之询问。 苏卿梦附身靠近他,桃花眼弯成月牙,“你说呢,行之?” “行之”两个字在她的齿间流转,温柔缠绵,叫人心生喜悦。 简行之垂眸轻笑,利落上马,就坐在苏卿梦的身后,“我带你跑几圈。” 就在他们不远处的陈岩看得多少有些牙疼,他只考虑了两秒,就撒开马缰,从只能算闲庭信步的简行之与苏卿梦身边超了过去,过去时还留下躁动的风。 第二个从他们身边超过去的是陆俊安。 陆俊安隐晦地朝这边看了一眼,正对上苏卿梦含笑的眼眸,他立刻收回眼神,没有逗留直接离去。 第三个过来的是沈翊云,他同简行之打了声招呼,又暧昧不清地看向苏卿梦,随即他将马骑到谢欣冉旁边,两个人并排而行—— 这暧昧谁都看得出来。 原剧情说,沈翊云暗恋谢欣冉。 但是苏卿梦看向沈翊云那双眼眸,平静到冷酷,全然看不出一点少年炙热的模样。 “要加快速度吗?”简行之问她。 苏卿梦仰起头,就能看到简行之紧绷的下颚,她忽地笑出声来,在简行之低头看她时,说:“那便快一点吧,超过他们,可以吗?” “嗯。”简行之应了一声,便加快了速度,他的马尽管温顺,但跑速极快。 因为快上去的速度,他们两个人似乎靠得愈发近了一些,近得苏卿梦能够清晰地听到简行之加快的心跳声。 随即,她便听到简行之的声音缥缈传来:“苏卿梦,不要怕,我总是会护着你的。” “你太小看我了,这样的速度才吓不到我。”苏卿梦回他。 风中似乎传来了简行之若有似乎的叹息声。 “没有想到简行之骑马还挺厉害的。”谢欣冉有些惊讶,她本以为他身体不好,会娇生惯养。 “怎么说也是简家继承人。”沈翊云笑呵呵地回答。 他想着,如果不是身体太差,简行之绝对是他们这一代最可怕的存在,他似乎天生什么东西都会。 小的时候,简家父母怕简行之太孤单,特意让他和圈子里的孩子一起学习,而简行之在其中几乎是完完全全智商上的碾压,任何东西只要看一眼就会。 简行之难得学不会的两样东西,大约就是唱歌和钢琴。 不过大概是越不会越想学,沈翊云记得简行之还学了挺长一段时间,最后还是音乐老师放弃了,让简家另请高明。 在那之后,沈翊云便没有见过简行之在公开场合碰与音乐相关的东西,当然简行之出现在公开场合的次数也并不多。 简行之带着苏卿梦跑了几圈,又下马牵着绳子,带苏卿梦走了两圈。 然后便放手了。 苏卿梦单独走了几圈,到后面越来越快,已经可以独立跑圈了。 进步速度惊人,着实让谢欣冉吃了一惊。 不过谢欣冉还是有自信赢苏卿梦,毕竟她学了那么久,而苏卿梦才学了多久。 “苏卿梦,要不要和我一起比两圈?”陈岩见简行之站得远,便骑着马到苏卿梦的身边。 苏卿梦却是抿着唇,完全没有看陈岩,将马缰一扯,便调头奔向简行之——简行之的状态不对劲。 在简行之倒地之前,苏卿梦从马上一跃而下,一把扶住了简行之。 “抱歉……”简行之苦笑着道歉,他的这副身体实在是太差了,只是跑这么几圈便受不了了。 “你无需向我道歉,你又没有错。” 在简行之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之前,大力气的少女居然就这样打横将他抱了起来,众目睽睽,摄像头前。 58 变形计综艺里的恶毒炮灰(十) 猜的…… 直播间直接炸了:【嗷嗷嗷, 这是什么女友力!】 【苏卿梦这力气大得多少有点恐怖……】 【这不是挺好的吗?既能保护自己,还能抱病弱美男,嘻嘻……】 现场的所有人也都看向他们。 苏卿梦和简行之两个人格外淡定。 “抱得动吗?”简行之仅是耳朵微红, 一双手却格外镇定地搭在苏卿梦的肩膀上。 “我力气大, 你放心。”苏卿梦神情没有一丝勉强,简行之便也由着她去。 陈岩落在苏卿梦的一步之后,他在苏卿梦抱起简行之的一瞬, 猛地怔住,不假思索便上前,想要把简行之拉下来。 在苏卿梦冷冷看向他时, 陈岩抿了一下唇, 才说:“他一个大男人, 我来……” “不必, 我的朋友。”苏卿梦拒绝得很干脆。 陆俊安来时, 正好听到苏卿梦的拒绝,他侧目, 看到的是陈岩难堪的脸色。 他再看过去,是少女抱着简行之走远的背影, 少女穿着黑色的骑马服,看着格外利落, 抱着少年的样子也并不突兀,反而很是飒爽。 陆俊安的眼眸慢慢暗沉下来。 远远看着他们,谢欣冉紧紧握住手中的马鞭, 沈翊云敏锐地注意到谢欣冉的情绪变化, 他温柔地问谢欣冉:“要和我一起跑两圈吗?” 谢欣冉没有应他,径直朝着跑道而去,沈翊云紧跟在其后, 由着谢欣冉发泄情绪。 苏卿梦这边,简行之到底舍不得她抱太久,她才没走几步,就有医疗团队过来接手,从抢救设备到救护车,一套设备十分齐全,看得出简行之平日里没少急救。 简行之轻轻拉了一下她的手,轻声说:“苏卿梦,我会努力活在这个世界里。” 他没把下一句说出来,手也慢慢收回来。 留给他的只有少女离去的背影,她只是朝着他挥挥手,是让他少说话早治疗。 简行之坐在车上,轻轻笑出了声。 “少爷?” 简行之轻轻摆手,目光追随着苏卿梦的影子,“人的**终究是会膨胀。” 说完这句话,他又低下头,看向自己苍白没有血色的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人,可是**却在心底蔓延,想要留在她身边久一点,再久一点就好了…… 【陆俊安在图书馆后面的小树林,请宿主完成靠近陆俊安的任务。】系统提醒苏卿梦。 苏卿梦原本是要回教室的,在系统提示之后,她拐了一个弯,去了图书馆后面的小树林。 这片树林有些隐秘,平日里来的人不多,台阶上都长了青苔,来人很可能会不小心摔一跤—— 这里本是陆俊安和谢欣冉的秘密基地,不过往后这里却是谢欣冉与沈翊云常来的地方。 陆俊安听到脚步声,本以为是谢欣冉,却没有想到是苏卿梦。 苏卿梦挑衅地问道:“抱歉啊,是我呢,不是谢欣冉,很失望?” 陆俊安说不上失望,只是有些意外苏卿梦会出现在这里,如果是以前,他大概会觉得苏卿梦侵犯了他的地盘,而让她滚…… “怎么?还想要我滚?”苏卿梦不客气地说着,然后便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向上仰望。 百年榕树枝繁叶茂,遮住了天空,只有细碎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照射下来。 苏卿梦挺喜欢这里,如果没有陆俊安在就更完美。 陆俊安看向大刺刺坐下来的女孩,微眯着眼仰起头,是惬意的放肆。 他没有说出让她滚的话,只是问她:“你来这里干什么?” “奇了怪,你能来这里,我就不能来这里?”苏卿梦直接呛人。 陆俊安冷笑了一声,“我要是你,就好好抱紧简行之的大腿,而不是坐在这里和我浪费时间。” 这话说完,他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的眼眸,等待着从中找出一丝破绽。 苏卿梦眼眸流转,只是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甚至都不拿正眼看他,面上更是嫌弃。 “你可以离开。”苏卿梦懒懒地说着,似乎她真的只是想寻一块清静地方,只是碰巧遇到他而已。 陆俊安顿了一下,才说:“你似乎还没有对我说谢谢。” 苏卿梦这才正眼看向他,随即噗嗤一声笑出来:“陆同学发在网上的那些茶言茶语我可是看到了,陆氏娱乐趁机打了一波广告我也看到了,陆同学围观了一场好戏,又得了好处,还要我道谢……” 她翻了一个白眼,不客气地说:“可真是不要脸。” “……”虽然是事实,但是苏卿梦这话说得露骨又不好听,可陆俊安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他竟觉得苏卿梦这白眼翻得还挺可爱。 最重要的是,即便是翻白眼,少女依旧很好看,隐约透着几分张扬的俏皮。 陆俊安难得真心地说:“你这个成绩也考不上什么好大学,有没有兴趣到陆氏娱乐来做艺人?你如果签到陆氏旗下,我可以将你捧进电影学院。”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还签约陆氏,送上门给你虐?我的脑子没被驴踢过。”苏卿梦笑开,桃花眼弯弯,像是有无限深情,又清明得近似无情。 陆俊安的手指微微弯曲,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一旁的石桌上,苏卿梦也没有理他。 两个人坐了一会儿,陆俊安的手机响起,似乎是谢欣冉找他,他朝外走去。 陆俊安一边走一边打电话,又突然顿住回身,果然看到苏卿梦跟在他身后。 他看向苏卿梦,却见苏卿梦理直气壮地问他:“怎么不走了?” 谢欣冉顿了一下,在电话里问:“苏卿梦在你身边?” “是。”陆俊安没有隐瞒。 电话那一头沉默了一下,谢欣冉质问:“陆俊安,你是在小树林吧?” 陆俊安冷冷一笑:“欣冉,小树林不是你一个人的。” “好,我以后不会再去那里了,我打电话给你也只是替我父母将话带到。”谢欣冉不给陆俊安解释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 苏卿梦轻轻啧了一声。 陆俊安大体还是有些难过,他和谢欣冉青梅竹马长大,小时候谢欣冉对谁都冷漠唯独粘着他,直到去年谢欣冉突然不再粘着他,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喜欢谢欣冉的。 只可惜现在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这份喜欢究竟是喜欢,还只是单纯不习惯于谢欣冉的疏离…… “苏卿梦,你既然不是为了我而来,干嘛还要跟着我?”陆俊安无处撒气,对苏卿梦的口气愈发恶劣。 苏卿梦也只是朝着他冷笑一下,“拜托不要这么自恋好不好,你是不会低头吗?不会看看地上的青苔?” 陆俊安低下头,就能看到地上有些湿滑的绿苔,他对这里很熟,所以全然没有在意过地面的苔藓,直到苏卿梦提醒—— 而苏卿梦也仅仅是把他当做工具人,为她寻一条不会滑到的路而已。 前一刻,他明明还很难受,后一刻,他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难受多一天,还是气多一点,最后他到底是被苏卿梦给气笑了。 “苏卿梦……”他喊着苏卿梦,然而利用完人的少女却利落地越过他,从小树林里出来。 少女背对他挥挥手,像是发慈悲一样:“虽然我觉得你和谢欣冉没戏,不过我也不习惯被人误会,你需要我和谢欣冉解释一句,我会说的。” “谁要你……”陆俊安的话没有说完,苏卿梦已经跑远了,她的步伐很快,并不像他身边的那些女孩一样慢悠悠。 苏卿梦换下骑马服才回去。 她跑了以后,节目组也发现苏卿梦没有手机,他们联系人实在是不方便,于是给了苏卿梦一个手机,以便于他们联系。 苏卿梦自然是笑眯眯地收下。 陈岩是同学里第一个来加她微信的,她看了他一眼,没反对,给加上了,结果陈岩发的第一句话就是:【简行之不行,一天到晚生病,你不如叫我一声岩哥,我的马随时随地都能借。】 高大的少年等苏卿梦喊他一声“岩哥”都有些魔怔了。 苏卿梦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当着他的面就把他给拉黑了。 “???”陈岩看不懂苏卿梦的操作,还觉得怪委屈的,他明明说的是实话…… 第二个来加她的是罗小青,苏卿梦直爽地加了,后面张琦几个一起上自由搏击课的男生也过来陆陆续续加了微信。 第二天清晨,苏卿梦还是照旧出摊,她本以为简行之不会过来,却没有想到少年还是来了。 苏卿梦满眼不赞同地看着他。 一向淡定的少年难得心虚地低下头,可怜兮兮地说着:“其他人做的我吃不下,只有你的面……” 苏卿梦还是照例给他煮了一碗阳春面,但是她怕他硬撑,减了一半的量。 看得出来简行之的胃口并不好,可是他还是一点一点地把这碗阳春面吃完了,吃完还笑着问苏卿梦:“还要补课吗?” “简行之,”苏卿梦沉着声音,“你不把身体养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简行之耷拉着眼,看着愈发可怜,苏卿梦长长叹了一口气,轻轻点了一下他的腰窝,“把手机拿出来,我加你微信,有什么事给我发微信。” “好。”面色苍白的少年浅浅一笑,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卡,“这是我那匹马的使用卡,你刷卡就可以直接使用……” 他平淡地补充:“不必用别人的。” 苏卿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收下卡,对他说:“你回去吧,不必担心我。” “我不担心。”只是想看看你。简行之弯了弯眼,对他的少女说:“如果需要补课,也可以找我,我给你私下找老师。” 【你们发现没,只有简行之的微信是我梦姐主动加的!】 【是的!!!被甜到了!】 【前面的,禁磕未成年CP,我可以等他们成年当天把民政局搬过去,哈哈哈——】 【你们都醒醒,这个节目一结束,这些安德的学生都不会理苏卿梦这个乡下人的。】 【就你城里人高贵。】 【别人我不知道,反正简行之不会不理苏卿梦。】 简行之被苏卿梦强行赶走之后,后面来了几个学生之后,苏卿梦在人群中看到了沈翊云。 沈翊云和其他学生并没有区别,比起高高在上的陆俊安与生人勿近的陈岩,他似乎更平易近人一些,也会和那些普通家庭出身的特招生打招呼。 他在吃完面之后,还能做到别的学生做不到的细节,主动将碗递到苏卿梦的面前。 苏卿梦平静地接过碗,客气地说了声“谢谢”,全程没有多看沈翊云一眼,反倒叫沈翊云多看了她两眼。 但沈翊云还知道这是直播,他的一言一行都会被记录下来,就算他对苏卿梦有几分兴趣,也不会为了她破坏自己的计划。 他仅在镜头前表现出自己的涵养之后,便毫不眷念地离去。 苏卿梦对他也是兴趣缺缺,其实这个世界比起男主沈翊云来,她倒是对谢欣冉更感兴趣,她觉得她或许摸到了所谓“世界”的规律。 时间不紧不慢,苏卿梦的生活十分有规律,早起摆摊、上课、练舞、骑马,偶尔上一下自由搏击课。 过于规律的生活让直播间都觉得无趣,尤其是简行之也连着数天没有出现,磕CP的人也少了不少,最近还在坚持看直播的也就只有她和陈岩的“小学生”CP粉,但是这个粉丝量不大。 导演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要搞点事情出来,才能有热点。 明天就要运动会,班委把入场的亮相服给带过来,其他人的是浅蓝色的短上衣配上白色短裤,而作为C位的苏卿梦穿的是粉红色的短上衣,露出一截小细腰,尤其显身材。 舞蹈老师建议所有的女生都扎双马尾配这身衣服。 苏卿梦领衣服的时候,就发现罗小青有些不大对劲,她的脸色不大好看,像是在挣扎也像是在害怕。 等其他女生换好衣服,苏卿梦才慢吞吞地去更衣室,就遇到了怔怔坐在那里的罗小青。 “怎么了?”苏卿梦难得放柔了声音,“是有什么困难吗?” 当平时说话夹杂着火星的女孩柔软下来时,格外能打动人心,罗小青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苏卿梦,挣扎许久,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摇了摇头,看苏卿梦进到更衣室里换衣服,很快,明艳的少女就穿着粉衣白裤走出来,那一截露在外面的腰又细又白。 “苏卿梦,你怎么这么白?你在农村不干活吗?”罗小青忍不住问出声,心里的羡慕比恐慌都要多一些。 “干的,天生晒不黑。”苏卿梦直接说,虽然这话有些欠揍,但是她确实晒不黑,在现实世界里,她早期天天顶着大太阳在各个剧组之间讨生活,始终没有被晒黑过。 “真羡慕你……”罗小青满心羡慕,看向苏卿梦的目光愈发犹豫。 苏卿梦要踏出更衣室的一瞬,罗小青抓住了她的衣角,她回首望向罗小青。 罗小青张了张嘴,问道:“苏卿梦……” “嗯?”苏卿梦转过身来,高挑的女孩伸手摸了摸罗小青的脑袋,“你要是当我是朋友,就别犹犹豫豫,有什么烦恼尽管告诉我,虽然我可能也不会帮你解决问题。” “我、我们是朋友吗?”罗小青有些结巴,她虽然加了苏卿梦的微信,却也并没有把苏卿梦当成她的朋友。 “是啊,你是第一个加我微信的女生,我当你是朋友呢。”苏卿梦朝着她笑得灿烂。 罗小青想,冲着这张脸就算她之前是个直女,现在大约也没有那么直了…… 何况这张脸的主人又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要想说,我随时奉陪,你要不想说就不说了。” “或则叫你这么为难的,是关于我的?”苏卿梦歪头看过来,罗小青只觉得自己心都快要被她美炸了,“如果你是因为听到了什么要针对我的消息才这么坐立不安,倒也不必,不说出来也没有关系,就算我出了事也不是你的错。” 罗小青被猜中心事,整个人僵住,抓着苏卿梦衣角的手更加用力,“为、为什么……明明知道而不告诉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不是,我的意思是假如……” “因为你本身就在这个群体里,你有勇气和我交朋友已经很了不起了,不必为了我再与整个群体为敌,保持沉默保护好自己就好。”苏卿梦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两个发圈,顺手就帮罗小青扎了两个马尾。 她伸手在罗小青的嘴角扯出一个笑容,“这样还挺可爱的,去吧,不用在这里为我为难,我总能解决的。” 罗小青朝门外走了两步,突然又折回,看向长发披落的高挑少女,一边哭一边说:“苏卿梦你看不起谁,我至少家里还有矿,就算离开安德,还怕找不到书读?没必要非在这个破学校!” 苏卿梦“哦”了一声,“那你哭什么?” 罗小青本想拉衣角来擦眼泪,但身上衣短袖短根本擦不了眼泪,她顺手就拉过苏卿梦的衣服擦了一把眼泪。 “喂喂喂!这是演出服啊!你弄脏了,我怎么办?”苏卿梦哇啦啦地叫着。 “你笨死了!”罗小青哼了一声,眼睛红红地看着眼前一边嫌弃着她一边给她找纸巾的女孩,咬了咬唇,轻声说:“苏卿梦,节目组安排了人,明天要让你出丑。” “哦,打算怎么让我出丑,是让你剪了我的衣服,还是让原本托举我的那两个男生脱手?”苏卿梦慢悠悠地问。 “?”罗小青张了张嘴,惊讶地问:“你都知道了?!” 随即她扭捏地低下头,“虽然他们找上我,让我剪断衣服的缝合处,可我……我没有应,就是当时太紧张了,没有义正严词地骂他们……” 罗小青的声音越来越小,主要导演找上来,又话里话外暗示着她家的生意,她一时就懵在了那里。 她家是暴发户,在安德比不上那些世家,虽然时常会让自己鼓起勇气,可大多时候也只敢站在群体里沉默。 “录音了吗?”苏卿梦问她。 “没、没……” “啧,真是可惜。”苏卿梦多少有些惋惜,少了一点证据。 罗小青小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苏卿梦耸了一下肩,在娱乐圈十年,手段也就这样,世人以为明星之间会有什么高端的撕X手法,但其实来来回回的陷害手段大多像这些,朴实无华。 “那你……” “放心啦,回去吧。”苏卿梦朝她一笑,这些手段奈何不了她的。 而她呀,早晚会让这烂导演没有好果子吃。 59 变形计综艺里的恶毒炮灰(十一) 二合…… 苏卿梦等罗小青走了一会, 才回到练舞室。 所有人都看向她,都是一样的服装,大家也都很苗条, 但是苏卿梦依旧比旁边的人薄了一整圈,像纸片人。 只是她瘦归瘦, 该有的曲线却是半分不少。 谢欣冉淡淡看了她一眼,又事不关己地移开视线, 她那次耍脾气跑了之后, 就退出入场亮相活动,这次是作为班长, 陪班主任一起过来的。 “那就请各位同学练一下过场吧。”班主任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微胖,笑眯眯的, 看上去很和善, 平时大多不管班级里的事—— 主要还是安德的学生会和班委有极大的自主权, 有时候老师都管不动,所以她基本上就是在那做个吉祥物。 前面的动作大家都已经练得差不多,就是最后两个男生将C位托举起来的动作还需要过一遍。 负责托举的两个男生在班级并不出挑,有点钱但又算不上豪门,成绩也一般, 看到苏卿梦的时候颇为紧张,尤其是当镜头对上他们的时候。 就是连直播间门也看出来了:【我怎么觉得这两个男生不是很靠谱。】 【我也这么觉得。】 【要是陈岩托举的话,是不是一个人就够了?】 【呵,前面的是磕CP磕傻了吧, 像陈岩这种身份的人怎么可能会来给苏卿梦当托举?】 【不都是一个教室里的同学吗?还这种身份,人家没把自己当主子,有的人倒是先当起奴才来!】 比起紧张的男生来, 苏卿梦反倒很淡定,带着一起跳的同学走了个过场,最后被两个男生托举而起,一个漂亮的侧空翻后稳稳地落在地上。 “漂亮!”班主任第一次看,忍不住拍手叫好,她又多看苏卿梦两眼,苏卿梦要是一直留在安德,安德校花估计就落在苏卿梦身上了。 谢欣冉紧绷着脸,前世她就知道苏卿梦会来事,只是那时候她不关心班级里的事,全然不知道苏卿梦这样惹人注目。 她垂下眼眸,她不习惯被男生这样托举起来,也就苏卿梦这样爱来事的才愿意。 排练结束,苏卿梦还若无其事地和直播间门的观众说了一声再见,再一一和编导、摄像打过招呼。 她回到宿舍就给简行之发了一条消息:【身体好点了吗?】 简行之秒回:【我没事。】 【看直播了?】苏卿梦问。 【嗯。】简行之诚实回答。 【那帮我送点布料和针线过来,我要改造一下那件演出服。】 简行之看着这行字,似乎能想象出苏卿梦说话时的神态,他低头笑了一声。 没过多久,苏卿梦就收到一条信息:【我在楼下。】 苏卿梦走出宿舍楼,不单单看到简行之,还有一行人,她看向简行之,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 简行之也藏住见她的喜悦,小心翼翼地介绍:“这是我平时私服裁剪的工作室,我怕你有需要,所以一起带过来。” 苏卿梦盯着他看了许久,才松口说:“那就让他们来改吧,我画了图纸。” 她也似乎早就料到他的行事作风一般。 简行之又趁机开口:“我觉得今天托举的那两个男生不大对劲……” “没关系。”苏卿梦回答,斜看向他,“我自己会处理。” “好。”简行之好脾气地应着。 “不过还有另外一件事要拜托你,根据最新的合同,我开一个私人的直播间门应该没有问题吧?”苏卿梦问他。 “没有问题。” “那好,你帮我弄一个私人的直播间门吧,不必有画面,只要有声音就可以。”苏卿梦笑得甜蜜,简行之纵容地看着她。 第二天,节目组来接苏卿梦的时候都呆了一下,年纪不大的姑娘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穿着那件她改良过的粉色上衣和白色短裤,扎着两条马尾,看着格外青春靓丽,比昨天彩排的时候还要惊艳,就是…… 今天导演也来了。 他看到苏卿梦身上的粉色上衣,虽然还是那件短上衣,却加了一层内衬和流苏,他忍不住当着镜头的面就质问:“你怎么把衣服改了?” “我觉得这样更适合跳舞,”苏卿梦不给导演二次开口的机会,“而且我是C位,穿的本来就和别人不一样,这件衣服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苏卿梦这样太没有礼貌了吗?】 【嗐,前面的是第一次看直播间门吗?苏卿梦一向就是这个风格。】 【我觉得她说得挺对的,本来就是C位,而且改的很好看。】 导演磨了磨牙,只能将气咽下,还好他做了两手准备,只可以一个更劲爆的话题就这么没了。 苏卿梦走到班级里,所有的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含着几分惊艳。 罗小青更是悄悄地给她发了三个大拇指,实在是太强了,她没想到苏卿梦还能改造衣服,又想起苏卿梦昨天说的话,满怀感动地问:【你是为了他们不为难我,特意改造衣服吗?改得很好看,特别适合你,显得你又白又嫩,像小仙女一样。】 苏卿梦淡定地回了她一句:【不是为了你,只是想让我自己显得与众不同,和你们这些凡人区分开来。】 【……你可以不回消息的!】罗小青的感动一下子就没了,却又忍不住笑出声。 谢欣冉今天特意穿了一身礼服,代表班级举牌,只是这会儿她却有些不想站在苏卿梦身旁。 她任性地将牌子塞到陆俊安的怀里,冷冷地对他说:“陆俊安,你来举牌吧。” 陆俊安的手指动了一下,看向谢欣冉的目光是在问她:凭什么? 他完全不知道谢欣冉又在发什么疯,明明这些天两个人见面都不会说话,她又突然将举牌的事给他。 陆俊安慢慢回头看了一眼苏卿梦,只是他还是有些不明白,谢欣冉并不是这么不自信的人。 谢欣冉也确实给了他另一个答案:“沈翊云让我和他一起代表学校马队亮相。” 陆俊安气笑了:“谢欣冉,你首先是一班的班长,如果你无法举牌,应该更早安排,而不是临时甩锅,我要是不接呢?” 谢欣冉望向他,眼里似乎有无限哀伤,明明是她先选择了沈翊云,这会儿倒像是他负了她一般。 陆俊安沉下脸色,看在青梅竹马的份上,提醒谢欣冉:“谢欣冉,班级的事是班级的事,不要把公事和私事混为一谈。” “只是临时不想举牌而已,谈不上公事。”谢欣冉朝着他冷笑,“何况我是谢家人,想怎么任性都可以,别说是小小的班级事,就是真将公事和私事混为一谈,那又怎么样?” 她也不等陆俊安同意,甩下脸色就转身离去,留下还在状态外的一班众人。 “陆哥,欣冉这是……” 陆俊安目不斜视,一脸冰冷,“她去学校马队,我来举牌。” 直播间门的人也搞不清状态,问着:【谢欣冉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觉得谢欣冉这情商也不比苏卿梦高多少……】 【谢欣冉有任性的资本,苏卿梦算什么?】 【前面的,不好意思,你梦姐武能打,文有脸,文武双全!】 【哈哈哈,新定义文武双全】 【苏卿梦只要有这张脸在,她再任性我也爱看,就算将来进娱乐圈我也爱看,嘻嘻嘻……】 虽然谢欣冉撂挑子不干,好在还有陆俊安压着,他和副班长简单地了解了一下流程,就拿起班级的牌,本身他今天有项目,穿着一身休闲的白色运动服。 除去他傲慢的态度,他的脸还是能看的,加上身高腿长,很适合举牌。 苏卿梦却注意到那两个托举的男生并不在,陈岩也不在。 “陆、陆哥,马上要进场了,入场亮相最后托举的那两个男生联系不上……” 也终于有其他人发现不对劲。 导演比一班的学生更急,连忙让人帮着去找。 只是眼见时间门就要到了,却依旧找不到人。 “找不到就算了,大不了不要最后一个动作。”陆俊安皱着眉头,有些厌烦这些处处掉链子的人。 “我一个人就可以把她托起来。”最后时刻,陈岩出现在了班级的门口。 也穿了一身白运动服的高大少年,看着并不像陆俊安那样干净,反而有些脏,像是刚刚打了一场架。 苏卿梦看向陈岩,陈岩颇为不自在地转过头去,不耐烦地说:“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我一手能举起两个。” “那就这样吧。”已经没有时间门了,陆俊安一锤定音。 苏卿梦眼珠子转了转,虽然计划被干扰了,不过她也并没有什么失望。 安德学校的运动会亮相是按照班级顺序而来的,先是初中部再是高中部。 高二(1)班虽然是中间门亮相,但是大家都颇为期待,一是有安德女神谢欣冉在,二是有苏卿梦在,大家或多或少都有在看直播。 “咦?今年举牌的怎么是陆学长,谢学姐呢?” “你没看直播吗?谢学姐发脾气,把牌子扔给陆学长了……” “哇,也只有谢学姐赶在陆学长面前这样,换个人的话陆学长根本不会睬她。” “呵……说发脾气就发脾气,还女神……” “这不是很正常吗?C位被一个乡巴佬抢走,谁都有脾气吧……” 观众席小声议论着。 陆俊安举着牌子,目不转睛地朝着正前方走去,自小接受礼仪训练的少年将腰挺得笔直,仿佛天生的领袖。 一直将队伍带到主席台前,他才停下脚步。 音乐响起,蓝白相间门的少女群中,独穿粉色的苏卿梦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更不要说她身上的流苏随着她的舞动上下跳跃,似乎跟着她一起打节拍一般。 朝气蓬勃的姑娘,朝气蓬勃的舞,大部分人都没有忍住跟着欢快起来,尤其是苏卿梦脸上的笑容分外感染人。 最后,蓝衣少女们朝旁边散开,陈岩从后面走上来,一把将苏卿梦托举起来。 恰如陈岩所说,他轻易地就将苏卿梦举起,只是他并不知道苏卿梦是真的很轻,那压在手上的重量竟有几分不真实。 他仰起头,望向被他高高举起的少女。 而少女甩动着两条长长的马尾辫,朝着他璀璨一笑,低头问他:“接能接住我吗?” “能。”陈岩只觉得头脑一热,便应下。 苏卿梦大胆借着他的肩膀之力,朝空中一跃,翻了720度之后落下,她本没抱太大希望,想就此落地,而那个高大的少年却再上前一步,牢牢地接住了她。 她灵活地像无骨一般,倒挂从他的背后绕回来,最终坐在了他的肩膀上。 陈岩的肩膀很宽阔,足以苏卿梦坐下,只是那两条光滑的长腿就这样被他的手托着,背上还残留这刚刚苏卿梦贴过的触觉。 他的心跳得格外剧烈,旁边的鼓掌声都被他的心跳声所盖过。 陈岩再一次抬头,仰望着如光耀眼的少女,有些希望这一刻能多留一会。 可惜,“利用”过他的少女没有丝毫的眷恋,手指在他的耳边轻甩而过,便从他的肩膀上跳跃了下去,朝着主席台行了一礼,便头也不回地随着队伍离去。 陈岩怔愣住,还是其他人提醒,他才匆匆跟上队伍,只是他的眼里似乎再也看不到别人了,唯有苏卿梦。 有了苏卿梦这一场精彩而活泼的表演,大多数都在讨论着她与陈岩的托举,对后面班级的表演关注度也就小了不少。 直播间门里的“小学生”CP粉更是有超过“梦不行”CP的趋势: 【他真的,我磕死!】 【你们有没有人截图陈岩最后那个看苏卿梦的眼神,不用喜欢来解释,很难说过去!】 【我前面还担心陈岩临时上场,会不会摔到苏卿梦,是我白担心了,他可比昨天那两个男生靠谱多了!】 【陈岩看着像是打过架,你说是不是他悄悄把那两个男生赶走,让自己上……】 【哈哈哈,我喜欢前面的猜测……】 【“梦不行”CP永不倒……】 【简行之都多久没出现了,前面的放弃吧。】 【你们真的没见过市面,还陈岩喜欢苏卿梦,真的笑死我了。】这句弹幕很快又被CP粉的弹幕所淹没,根本没人去理。 简行之坐在观众席上,看着直播间门的弹幕,又望向已经走远的少女,不自觉地摸了摸左手手腕。 他从观众席上站起来,没有去看台下引起学生们尖叫的学校马队表演。 “少爷……”跟随着他的秘书也站起身。 “把马匹和骑马服准备好,”简行之想了想,又吩咐,“在她上场之前把马道和周围都仔细检查一遍。” 这个“她”不用简行之说明,秘书都知道是谁。 入场亮相之后,便是各项赛事。 苏卿梦报名了两项,一项是她自己报的赛马,一项是导演要求她报的自由搏击。 这两个项目都不分男女,前者是安德传统,后者是因为基本没有女生报。 陈岩也报了两个项目,一个网球,一个自由搏击,但是他却跟在苏卿梦身后。 “你跟着我干嘛?”苏卿梦不客气地问他,而摄像头也跟在她的身旁。 陈岩似乎有些犹豫。 “我要去参加赛马,网球场在那边。”苏卿梦在他的面前伸出如葱的手指。 很简单的动作,陈岩却微微红了脸,半羞半恼地说:“我怕你从马上掉下来,没人送你去医务室。” “卿梦,我在这里。”像是特意打他的脸一般,站在正前方的简行之微笑着叫苏卿梦。 镜头也对上了他那张俊美而内敛的脸。 【555,我的CP啊!终于又一次同框了!】 苏卿梦几乎是一步三跳地走到简行之的身边,那种愉悦的心情不用言表都能被陈岩发现。 他的心里一阵难受,好在他长得凶,他人不会注意到他的低落。 陈岩装作若无其事地跟在苏卿梦背后。 简行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问苏卿梦:“要把他赶走吗?” “随他去吧。”苏卿梦不在意,简行之便也会不去在意。 苏卿梦的骑术不算多好,虽然她之前有接触过,又加上一个月的练习,但是也比不上那些自小就浸泡在马场上的豪门子弟。 她也没想过赢,只要不输得太惨就行,好在简行之借她的马品种优良,跑速快,硬是将她送入了前四。 谢欣冉第三,只比苏卿梦早一点到终点。 当她还来不及松一口气的时候,苏卿梦的声音简直像魔音绕耳一般响起:“啊,还是输给你了,真可惜就差一点点了。” 谢欣冉猛地一转头,果然就看到了苏卿梦略显懊恼的神情,她还来不及喜悦,便又听到苏卿梦说:“不过你也不怎么厉害啊,比我多骑十几年马,还是和我一样菜。” “……”谢欣冉难得为自己辩驳了一回:“赛马比的是马。” 要是简行之把马借给苏卿梦,她铁定进不了前四。 “哦,你的意思是,只是你的马比我的快,其实你和我一样菜。难得你对自己有如此清晰的认识,这点我不如你。我就不一样,对自己滤镜特别厚,哪哪都觉得自己好。” 苏卿梦点点头,不等谢欣冉把下一句话说出来,就直接调头奔向在场外候着她的简行之。 “……”谢欣冉只觉得一口气憋着,这人倒是让她把话说完再走! 简行之抬起头,就看到一身利落的少女笑盈盈地自马上俯下身。 她并不是多在意地说着:“不好意思啊,骑着你的马还是输了。” “你骑的很好。”简行之真心夸赞。 “就新手来说,你已经很厉害了,虽然简行之的马占了极大的优势。”陈岩插了一嘴,不得不夸苏卿梦一句,她学东西是真的很快,别说是在安德接受教育,就是在一般的城市重点高中学习,她绝对能做到名列前茅。 苏卿梦白了他一眼,“你怎么还在?” “……”陈岩咳了两声,“对网球感兴趣吗?” “不感兴趣。”苏卿梦轻盈地从马上一跃而下,落在简行之身旁,“走,不要站着了,我带你去坐坐,等会要不要看我的自由搏击比赛?” “好。” 两个人渐渐走远,完全没有叫上他的意思,陈岩觉得极度委屈,明明他也在赛马场等了这么久,明明他还帮苏卿梦解决了大问题…… 想到那两个男生,陈岩的眼里闪过一抹戾气。 陈岩看了一眼时间门,网球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他只能多看了两眼背影,最后咬牙切齿地去参加比赛。 等到他再匆匆从网球场感到自由搏击的赛场,苏卿梦、简行之还有张琦都已经坐在那里。 难得陈岩不在,张琦单独面对苏卿梦,他说的天花乱坠,便是陈岩站在他身后,他也浑然不知:“岩哥能把网球打得和自由搏击一样,把网球打出苍蝇拍效果,凶残得叫人……” 张琦多少还是有些求生意识在身上,身后那么大一个阴影投下来,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见到陈岩呵呵一笑,当即改词:“特别叫人佩服。” 苏卿梦“噗嗤”一声笑出来,难得问了陈岩一句:“比的怎么样?” “第二,要不是沈翊云那小子耍阴,我才不会输。”陈岩有些扭捏,论力气和体力沈翊云不如他,论技巧和手段他不如沈翊云。 “没事,还有自由搏击呢。”苏卿梦安慰得有些敷衍,又像突然想起,“不过我是不会给你放水的,竞争对手!” 她朝他弯眉,他的心跳突突,便是连简行之不着痕迹地挡住他的视线都没有察觉。 简行之慢慢回头,看向苏卿梦的眼神里有几许无奈,却也只能对她说:“我在这。” “好,行之,你在这等着我。”苏卿梦亲近地叫着简行之,让陈岩心里说不清是不爽多些还是难受多些。 参加自由搏击的人不多,这个项目本就陈岩常年霸占着第一,别人也没有来挨打的兴趣,不出意外,苏卿梦和陈岩在决赛碰头。 陈岩在上场之前还存了几分认真打的心思,只是一对上苏卿梦,他的眼前猛地就晃过灵活的少女坐在他肩膀上画面,叫人不自觉地心跳加速—— 以至于他被苏卿梦摔在地上的时候,都没有反应过来。 “喂,陈岩,你也太不经打了。” 少女从上朝下看的脸有些晃眼,晃得陈岩睁不开眼睛。 他伸手将手捂在眼睛说,恶狠狠地说着:“是前面网球浪费太多力气了,输给你就输给你!”他才不会和她计较…… 苏卿梦在运动会上的成绩非常不错,虽然导演试图通过镜头将功劳归为安德良好的环境,也让水军发弹幕夸着安德的教育,这么短的时间门内让苏卿梦变得如此耀眼。 但是直播间门里除了导演的水军和一些酸味十足的黑子之外,大多数人看到的是苏卿梦的努力。 【说实话,苏卿梦一下子从农村过来被塞在这样的环境里,没有不知所措,还能闪闪发光,真的很不容易。】 【当初被全班排挤的时候,我都看哭了,可是她靠着自己的努力让那些人为她低下傲慢的头颅。】 【安德这环境换我,可能一天都待不下去。】 【普通人的话其实还是待在市重点更舒服。】 【去那里的特招生也是为了钱,钱难赚,shi难吃……】 【这些特招生也不容易……】 【这个直播间门越来越无趣了,这些安德的学生在苏卿梦面前没有一个能打的。】 【确实无聊,我现在就是为了磕CP才看的,要是有人把CP剪出来,我也不用来看直播了。】 导演看着这些弹幕,脸黑了又黑,今天本来设想的爆点结果都没有爆出来,他愈发不爽,想着要怎么样才能制造出新的爆点来,手机就响了。 他低头看到有人给他发了一个直播间门的链接,还附了一句“导演不好了”,他一看主持人还是已经从他这边结束直播的苏卿梦。 导演有些不大好的预感,点进去听到的第一句,就是苏卿梦在问:“这么说,是节目组故意叫你们干的。” 60 变形计综艺里的恶毒炮灰(十二) 并非…… 运动会结束, 直播也结束。 苏卿梦的身边始终跟着一个简行之。 陈岩有些着急,眼见着苏卿梦就要走,他猛地上前拉住了她。 苏卿梦回头,一下子扣住他的手, “你干什么?” “找你有事!”陈岩跟着她一天, 没有等到一个独处的机会, 脾气也跟着上来了,没好气地说。 苏卿梦慢慢放开他, 扬扬下巴,等他开口, 陈岩又看了一眼简行之。 “你神神秘秘的,是没按好心吗?行之是我朋友, 我们说什么都不用避着他。”苏卿梦说。 话里话外的亲密叫陈岩听着牙酸, 差点冲口而出,他就不是她的朋友吗? 但是一想到她对简行之与对自己的态度区别, 陈岩决定不自取其辱,他臭着一张脸, 说:“那两个男生,我叫人看着。”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苏卿梦正想回头,突然又折回来, 惊讶地瞪大眼睛,在陈岩眼里看着十分可爱, “你说的是原本负责托举的那两个男生?” 陈岩点点头。 苏卿梦看了看他,又拉了拉简行之, 小声问:“他这样扣着人没问题吗?” “我又没有强行留人!”不必简行之开口,陈岩立刻为自己辩护,“我只是让人陪着他们, 他们也是自愿留在那里,自愿的!” “行吧,你是不是听到他们说什么了?”苏卿梦揣着明白装糊涂。 陈岩不疑有他,直接说:“他们在那里讨论要怎么暗算你,就被我……” 他把“揍”吞了回去,看了一眼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简行之,实在想不明白苏卿梦这么能打的一个人,怎么就喜欢简行之这样的病弱小白脸。 轻咳了一声,陈岩勉强收敛起自己的脾气,龇牙说着:“就被我请去休息了,现在还在休息室那边等着,你……要不要去看看?” 陈岩不知道自己脸红个什么,这么扭捏并不像他,可是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面对苏卿梦,又不自觉地稍稍斜过一点视线,想看苏卿梦是什么反应,大约还是有些想要她夸赞的。 苏卿梦十分平静,“那去看看吧。” 两个男生被陈岩的人从早上看到傍晚,整个人都十分不好,陈岩倒没有真关着他们,就是派了两个人跟在他们后面,中午的时候还顺便给他们两带了个饭。 然而,那可是陈岩!安德最著名的校霸! 他们连一点逃跑的**都没有,看到苏卿梦来的时候,就像看到了救星,居然哭了出来。 “苏卿梦……” 陈岩站在苏卿梦背后朝着他们咧了咧牙,他们立刻非常识相地改口叫:“梦姐,我们并不是故意要害你的,都是导演……” “对,就是导演找上我们,我们没有办法……” “屁!他许家算个屁!”陈岩立刻驳斥两个男生。 苏卿梦回头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陈岩继续说:“本来就是,两个软骨头。” 两个男生想要说话,但是陈岩站在那里,他们也不敢多说,悄悄看向苏卿梦。 “除了要把我摔出去,导演还叫你们干什么?”苏卿梦坐在两个男生对面,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她容貌姣好,没有横眉冷对的时候极具欺骗性,男生看着她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不自觉地脸红了。 其中一个还在犹犹豫豫,另一个已经开口:“虽然并不是叫我们干的,但是我还听到他们在那里商量,让一个女生悄悄地将你衣服的缝合线拆掉部分。” 男生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地看向苏卿梦,见她冲着自己笑,脑子都有些昏沉了,愤愤又说:“这个导演真不愧是许校董的儿子,实在是太坏了!” “你们也不比他好多少。”陈岩沉着一张脸,他完全不知道导演除了想让苏卿梦摔倒之外,还想做更恶心的事,还好苏卿梦自己动手改造了那件演出服。 他实在想不明白苏卿梦干嘛还对他们和颜悦色,要是换做他,将这两个男生打进医院都是轻的…… 两个男生瑟缩了一下,求助地看向苏卿梦,指望她开口放他们走。 “你们说的对,这个许导实在不好,所以想要你们帮个小小的忙,你们愿意吗?”苏卿梦笑眯眯地问。 一个男生立刻点头,另一个男生却是谨慎地问:“什么忙?” “不是什么大事,”苏卿梦说得随意,“我开了一个私人直播间,不开摄像头只有声音,就麻烦你们帮我在直播间里揭露一下导演的恶行。” 两个男生猛地咽了一口口水,虽然不出镜,但是学校里的人一听就知道是他们—— 不,他们昨天还被直播到了,不仅学校的人知道,只要看过直播间的都知道,出不出镜并没有什么区别。 “直播间的流量不算大,没有回放,也没有正式上节目,你们可以想想如果正片剪辑之后上电视,那个传播率会更大。”苏卿梦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顾虑,漫不经心地和他们分析情况。 两个男生立刻想到,他们在学校都算没什么背景的,到时候从他们换做了陈岩托举,以这位许导演的尿性还不知道怎么黑他们…… “苏卿梦,你是想……”陈岩不是傻子,通过苏卿梦的字里行间就知道她的打算,只是他略有些惊讶,如果她不想拍这个节目,那天为什么还要重新签订合同。 苏卿梦回过头,朝着陈岩做了一个单眼wink,莹白的手指抵在嫣红的唇上,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俏皮里带着七分妩媚。 陈岩不敢看她,别过头去,管不住砰砰乱跳的心。 苏卿梦收回眼神,就对上简行之无奈看着她的眼眸,她朝着他弯了弯眼眸。 简行之笑着低下头,他终究万事皆随她愿。 “我不强求,如果你们愿意,现在就开直播,如果你们不愿意现在就可以走了。”苏卿梦停顿了一下,“当然如果有人问起你们的事,我也会如实说,之所以托举换成陈岩,是因为你们想趁着托举的时候脱手把我摔出去,让我出丑,在场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苏卿梦回头看向简行之和陈岩,两个人齐齐点了头。 男生有些绝望,不管怎么选,好像他们都得倒霉,只是如果现在走了,将来还要为导演背锅,他们更不愿意。 两个男生相互看了一眼,咬着牙应下苏卿梦:“好,你开直播,我们配合。” 又可怜兮兮地看向陈岩:“岩哥会保护我们不被开除的吧?”毕竟许校董在学校很能说上话。 陈岩本来说他们开除也是活该,不过这个节骨眼他还是朝着他们点点头。 简行之早已为苏卿梦准备好直播间和设备,苏卿梦直接用设备进入直播间就可以。 因为和导演的直播间在同一个平台,所以才一打开,就有人陆陆续续进来。 进直播间的人还以为是谁蹭苏卿梦的热度:【主播无耻,蹭我家梦姐的热度。】 “我是苏卿梦呢。”苏卿梦出声。 【???】 【淦!是我家梦姐的声音!】 “大家好,我是苏卿梦,就是造梦变形计的那个苏卿梦。”苏卿梦的声音如她这个人一般很有辨识度,“根据我和节目组最新签订的合约,我是可以开个人直播间的,所以在这里要和大家澄清一个事。” 【说吧,是简行之还是陈岩,就算两个都不要,还可以选我。】 【楼上想桃桃呢,梦姐选我!】 苏卿梦轻笑了两声,“是来澄清为什么今天表演托举换人的事,你们两个可以吗?” “……”突然被点名,两个男生猝不及防,慌慌张张地应着:“可以,可以……” “接下来的话会被录音,你们可以吗?”苏卿梦又问。 “行……”男生一抬头就对上陈岩那张凶巴巴的脸,不单单是陈岩,便是简行之站在那里,都有一种莫名的气势压过来,他们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好的,大家都好奇今天表演的时候为什么托举会突然换人,在这里,我要感谢陈岩同学,如果不是他及时发现,我可能要被这两个男同学砸在地上了。” 苏卿梦说到这里,是真的起身给陈岩鞠躬,陈岩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是期待她的道谢,等她真道谢,他又觉得心脏受不了。 “不、不是的,”两个男生面对直播间很慌张,急忙解释,“虽然导演叫我们造成你失误的假象,让你摔在地上,但是我们也没有想真的让你摔得很惨!” “当时我们就是在商量怎么能不伤到你,结果就被岩哥给听到了……” “所以这么说,是节目组故意叫你们干的?”苏卿梦顺着他们的话就问了下去。 “是……” 既然已经说出口了,两个男生索性就破瓦罐破摔,一五一十全交代了:“就是许导找上门来的,因为他爸是校董,所以我们就……” “他不单单是叫我们把你摔了,还安排了另外一个女生去剪你的衣服。” “我知道,他就是想快点有成绩呗,我听说他们家关系特别乱,许校董在外有三十几个情妇,光私生子就有十几个,他当导演这么久没成绩,许校董根本不看好他,想要培养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男生说得顺溜,顺便就把导演家的那点八卦也聊了出来。 “咳……”还是苏卿梦咳嗽了一声,没让他多说下去。 但是这些信息也足以整个直播间炸开:【靠!这个导演也太下作了!】 【之前他出那个什么隐藏拍摄的主意,我就觉得他缺德……】 【何止缺德,都缺德冒烟了!】 【梦姐还是未成年人,他怎么敢的!】 【就算成年了,公开场合剪哪个女明星的衣服,我都觉得对方是出生!】 【楼上辱出生了!】 【不敢想象,在那么多人面前,而且还开着直播,苏卿梦的衣服破了……】 【这个导演能不能去死!0-】 【但是你这样私下开直播,也挺不厚道的。】 【楼上不仅心瞎还耳聋,我梦姐一开始就声明:她的行为没有违法合同,只是为了澄清。】 【楼楼上太搞笑,不指责施害者,反过来指责受害者当众揭露施害者。】 苏卿梦笑眯眯地看着直播间的弹幕,她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一看果然是编导的电话,她笑着按下免提:“苏卿梦!快退出直播间,你再胡说,节目组是可以起诉你的!” “编导,”苏卿梦心平气和地问,“你是节目组的正式工,还是临时工?” “……”那边编导沉默了,只能看向叫他打电话的导演,而导演的脸除了铁青还是铁青。 【哇,这是不是威胁!】 【是赤/裸裸的威胁!】 【这是欺负我梦姐不懂法律吗?梦姐不要怕,我是律师,可以帮你免费打官司。】 【这个无良节目这样对待未成年人,就没有人能出来管管吗?】 编导的这个电话更是将事情的热度加了一把油。 苏卿梦这边刚关了直播间,那边就直接冲上了围脖热度,不单单是综艺热度,还有社会新闻的热度,是对找未成年人参加综艺并制造噱头这一类现象的讨论与批判。 有人给简行之发了消息,问他对苏卿梦引发出来的热议是撤还是加持,他回了一句:【让这些热搜上去。】 又跟着一句:【尽量不要带上她的名字,保护好她。】 很快,#节目组下作#、#恶心#、#好好管管没下限的综艺#几个热搜都跟了一个爆字,冲进了热搜前五。 导演那边也接到了无数个电话,一时之间焦头烂额,无心再去管苏卿梦。 尤其是安德校长给他打了电话,认为他现在给学校带来严重负面的影响,安德这边不会再让他拍直播。 一些晚上没有关注这件事热度的观众,在第二天进入直播间的时候,突然发现直播间居然又停播了,又重新上网搜了一遍,持续给了这件事热度。 整个事情炒得沸沸扬扬,热度不断。 先是安德学校发声明,表示并不知道导演的这些恶劣行径,为了保护学生,将单方面终止与节目组的合作。 没过多久,管理部门发了一个“紧急叫停”的通知,不允许商业性的综艺节目打着“教育”和“梦想”的幌子,利用未成年人进行直播赚钱。 直播间被叫停之后,导演很快就收到了整个节目被禁止撤项的通知,由于是因为他的关系导致了整个节目的流产,他还面临着被投资人追责起诉的窘境。 节目不存在,苏卿梦也没有继续留在安德的理由。 离开,是注定的事。 【宿主是故意的吗?】系统第一次提出了十分人性化的问题。 “嗯?什么故意的?”苏卿梦却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反过来问系统,“我现在要怎么办?安德已经给了我通知,让我这几天就把宿舍空出来。” 并不是苏卿梦“主动”要离开安德,而是因为节目不存在了,所以苏卿梦“被迫”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苏卿梦的错觉,她似乎听到了系统的笑声。 【虽然按照原剧情,宿主必须在安德待满半年才能离开,但因外在环境变化,剧情调整,宿主可以离开安德,不过还请宿主记住,宿主的任务是成为衬托女主的炮灰。】系统长长地说了一段话。 “我记得呢,发布的任务点我可是都完成了。”苏卿梦站在宿舍的阳台上,像是最后看向安德的夜景一般,但是这里并没有什么她值得留念的。 苏卿梦的行李不多,她来的时候备受关注,走的时候却是静悄悄的。 在天还没有彻底亮之前,她将宿舍的钥匙归还了宿管,背着双肩包出来,就遇到了简行之。 站在树下的少年白衣黑裤,晨风撩起他的褐发与衬衫,曦光落在他的眉宇间,而他看向她的目光里也带着点点曦光,温柔且温暖。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走?”苏卿梦是真的有些惊讶。 简行之笑而不答,他猜,她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提前离开安德,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他只要天天守着,总能遇到她。 “去哪里?我陪你。” “你有没有兴趣,去我的老家看看?”苏卿梦问他。 “好。”她想他去,他总是要去的。 “苏卿梦——” 苏卿梦还没走几步,身后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陈岩。 “你……真的要走?”陈岩看着她背上的书包,显得有些烦躁,“你要是想留在安德……” “我不想,”苏卿梦打断了他的话,“我要回去了。” 陈岩看着眼里透着认真的少女,抿了抿唇,其实他并不意外。 “车来了,卿梦,我们上车吧。”简行之原本是想陪着苏卿梦多走几步路,只是见到陈岩来了,他立刻发消息给司机,让司机将车子开过来。 “他也跟着你?”陈岩有些错愕,皱着眉头问,“简少身体好了?” “我的健康就不劳牵挂了。”简行之淡淡地说着。 简行之今天的车是一辆较高的SUV,他先把苏卿梦扶上车,结果陈岩仗着自己人高马大,硬是挤上了车。 “行之是要送我回乡下呢。”苏卿梦无语地看向钻到最后面的陈岩。 陈岩朝着她龇牙笑开:“我还没去过乡下,刚好跟着你们去长长见识。” 简行之自然地坐到苏卿梦身边,问她:“要把他赶下去吗?” “随便他吧。”苏卿梦并不在意。 简行之嗯了一声,也就让司机开车了,也不理后排的陈岩。 苏卿梦所在的农村离京城并不算很远,汽车过去也就六、七个小时,只是过了县城再往村子里走,便是崎岖的山路。 磕磕碰碰的石子路即便是再稳的SUV都开得摇摇晃晃。 苏卿梦握了握简行之冰冷的手,小声问他:“你没事吧?” 简行之许是坐久了车,脸色略微苍白,不过总体精神还不错,他摇了摇头。 “苏卿梦,怎么不问问我?”沉默了一路的陈岩终于忍不出发声。 苏卿梦回头,就看到一向耀武扬威的高大少年面色比简行之还苍白,死死咬着嘴唇。 她极为淡定地从书包里拿出一条塑料袋递给陈岩,“喏,要吐就吐在这里面。” 陈岩想说,她看不起谁,更不想在她面前丢脸,然后在车子“咚咚”剧烈晃荡了两下之后,他终于忍不住,抱着塑料袋大吐特吐。 早上出发,赶在夕阳落山前到了村子里。 下车的时候,陈岩还抱着塑料袋,脚底下还有一种踩屎感。 只是扑面而来,落日余晖下的山色与田园,还有那笑语晏晏的少女,又叫他愣住。 同样坐了七小时的车,苏卿梦还是那么朝气。 她高举着手机,对镜头快乐地打着招呼:“大家好,我现在回到农村了,给大家隆重介绍一下,这里就是乐山村。” 61 变形计综艺里的恶毒炮灰(十三) 二合…… 夕阳与远山, 麦田与少女。 陈岩心跳得飞快,然而清爽的白衣少年站在他的身边,给他递了一瓶矿泉水, “去那边漱漱口吧。” “……”陈岩回头, 就发现他与简行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别开口, 有些臭,卿梦爱干净。”简行之淡淡地说。 陈岩有些伤自尊, 默默拿起那瓶矿泉水和一整袋的呕吐物, 往旁边去了。 他本打算找个垃圾桶, 但是找了半天没有找到, 只能傻愣愣地提着塑料袋又回来了。 当苏卿梦关掉手机的时候,就看到高大的少年委屈巴巴地站在那里,活像被欺负了的二哈。 她转头看向简行之, 高瘦的少年站在田园间,却格外融洽,仿佛他身上宁静的气息与自然本就一体。 苏卿梦往简行之靠了靠,明显是有些嫌弃陈岩。 陈岩愈发委屈:“苏卿梦, 你这连个垃圾桶都没有!” “这边是没有,你得再往那边走,然后过桥就是村里的垃圾站。”苏卿梦熟门熟路地回他, 再看他一眼, 往后退了两步, “你太臭了, 自己过去。” 陈岩颇为气闷, 他为她而来,结果她连带个路都不肯,不过他还是乖乖地按着苏卿梦指的方向走去, 看到那苍蝇乱飞的垃圾站时,很是震惊,农村里这么脏的吗? 苏卿梦等了半天,才等到陈岩回来,不过陈大少爷才走了这么几步路,那双限量版球鞋上就都是泥巴了,她便也不再落井下石。 对着两个少年和司机说:“现在来不及回去了,晚上就在我家将就一晚上吧,车就停在河边空地这,里面路窄进不去了。” 苏卿梦在前领路,往村子的深处走去。 里面的路确实越来越窄,典型的农房挤在一起,外围的似乎富有一些,能看到三层房和两层房,再进去便只能看到越来越破的平房了。 而苏卿梦的家就在乐山村的最里面。 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大家都认识,尤其是在村民眼中,如今的苏卿梦可是大明星:“卿梦,你回来啦?不是说要去半年吗?” “哇,这几个人是城里来的吗?” “对对对!我看到他们用汽车把卿梦送回来的,那汽车看上去老上档次了。” 苏卿梦笑着一一和村民们打过招呼,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提前回来,只到了自家院子才欢快地叫起来:“奶奶、奶奶,我回来了——” 苏奶奶的眼睛不能算全瞎,但也仅能看到微弱的光源和模糊的人影,好在她的耳朵是好的。 听到苏卿梦的声音还有些难以置信,她跌跌撞撞地往外走,问着:“是梦梦回来了吗?” “是我,奶奶。”苏卿梦一个大跨步走上前,扶住了苏奶奶。 苏奶奶伸出干枯的手,一点一点地从头摸下来,确定是自家孙女,喜出望外,也不问她怎么早回来了,只是问着吃过饭了没有,饿不饿,渴不渴,摸索着就要去灶台那里,给苏卿梦做吃的。 “奶奶,我们路上吃过了。”苏卿梦拉住苏奶奶,向苏奶奶简单介绍了一下同行的三人。 “奶奶好。”简行之简单有礼地打了声招呼。 陈岩平日里看着火爆不好惹,但真在老人家面前,也格外有礼,叫了一声:“苏奶奶好。” “好、好……”苏奶奶眼睛坏了多年,基本上是靠声音来分人,她一下子就听出了两个少年年岁都不大,轻轻握了一下苏卿梦的手,似乎有些担忧。 苏卿梦则有力地回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不必担心。 “奶奶,你快去休息吧,房间我来收拾。”她将苏奶奶推进屋子里。 苏家不大,除去苏奶奶睡的那间房,就只有两间房了。 苏卿梦将自己原本住的那间房收拾出来给简行之,又将隔壁的房间收拾出来给陈岩。 女孩的动作很利落,陈岩就不用说了,压根就没干过活,也没想过要帮忙,而简行之跟在她身后转了好几圈,也完全帮不上忙。 “好了,行之睡我的房间,陈岩睡这间,我去和奶奶睡,要辛苦司机叔叔在前厅将就一个晚上了。” 苏卿梦将所有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只除了陈岩小声抗议:“为什么我不能睡你的房间?” 简行之斜睨向他,苏卿梦则似笑非笑。 不必开口,陈岩都知道她说不出什么好话,他也不自屈辱,嘀咕两声,又问:“浴室在哪里?” 苏卿梦笑了笑:“洗手间和浴室都搭在后院,我给你拿新的牙刷和毛巾。” 虽然是新的,但是新毛巾摸在手里还有些粗糙,陈岩有点嫌弃,不过简行之都没说什么,他也不说。 “你也早点休息吧。”苏卿梦对上简行之态度就要好很多,见简行之完全不动,笑着问,“怎么了?不习惯吗?条件是差了一点,将就一个晚上就好。” 简行之摇摇头,轻声问:“是本来就会干这些,还是来了这里才学会?” 苏卿梦顿了一下,抬头望向他:“有什么区别吗?” 他低头,望着她的眼眸,像是要透过她的眼直视她内里的灵魂一般,他忽地笑开:“确实没什么区别。” “你饿吗?”苏卿梦对着他笑嘻嘻地说,“我可以单独给你加餐。” 他们虽然在县城里简单用了晚饭,但是简行之吃东西很挑,并没有吃多少。 仿佛受到了额外的偏爱一般,简行之喉结微动,浅色的眼眸里有着掩不住的喜悦,“好。” 只是农房的隔音并不好,苏卿梦还没有进厨房,陈岩就从后院过来,“苏卿梦,我为了你才来的这破……这里,你怎么不给我加餐?” 苏卿梦轻笑了一声,简行之问她:“要把他赶出去吗?” “算了,他一个人在这里,怪可怜的,我就顺便多煮一点吧。”苏卿梦回到农村里,反而心情很好,笑容也真诚了几分。 陈岩莫名地又红了脸,等到苏卿梦到厨房去后,他才看向简行之。 若是换做从前,他不可能会硬挤上简家的车,他看着莽撞,但该有的分寸一向有,只是今天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苏卿梦了,他就有了不管不顾的冲动。 在这样土砖土瓦背景下,简家少爷依旧淡定华贵,而他却第一次没对简行之拿出在安德时尊卑分明的那一套。 他咳了一声,说:“简少,我们公平竞争。” “嗯,我遵从卿梦的意愿。”简行之淡淡地应了他一声。 但是陈岩还是注意到了,简行之在提到苏卿梦的时候,眼睛是深沉的,此刻的陈岩还看不懂这样的眼神,直到往后他才渐渐明白此刻的简行之。 苏卿梦很快就端着三碗阳春面过来,司机有些受宠若惊,没有想到自己也能有一碗。 陈岩不爱吃素,但他知道简行之喜欢吃素,他瘪了瘪嘴,这个时候他还不能开口,一开口就输了。 简行之没有动筷,站起身又拿了一副碗筷过来,分了一半给苏卿梦:“你也吃一点。” “我是女孩子。”苏卿梦懒懒地说着。 简行之不解,反倒是陈岩先接了嘴:“她是女孩子,要减肥。” 简行之愈发不解,“你不胖,应该多吃一点。” 他顿了一下,还是说:“我记得你以前不讲究这些。” “确实,明明瘦的要死,我一只手都能举两个。”陈岩本想是嘚瑟,但是又想到了苏卿梦那会坐他肩膀上的模样,脸又一下子变得滚烫,埋头苦吃,不敢把脸抬起来。 “行吧。”苏卿梦也陪着简行之吃了一点。 等到吃完,简行之主动站起来收拾碗筷,陈岩也笨手笨脚地想要帮忙,司机更是抢下简行之手里的碗。 她看着他们,并不参与,由着他们去。 只是听到外面的风声,她站起身,开窗看向外面的天,细微地摇了摇头,将门关紧,又仔细检查了所有的窗户,才吩咐两个少年和司机:“看这个风和云,夜里要下大雨了,你们不要开窗,要是有水漏进来,能克服就客服,不行再叫我。” “好。” “切,你也太小看我们了。” 两个少年反应不同,但是看得出来都不想深更半夜去叫醒苏卿梦。 苏卿梦很满意,又吩咐了一句:“手机电省一点用,要是风雨太大,村子里说不定会停电。” 简行之又应了个“好”,陈岩不以为然,他对停电没有什么概念。 简行之的手机响起来,当着苏卿梦的面接了一个电话,是简母打过来的:“你一个人在那么偏远的地方,还在那里过夜,我有些不放心……” “有林叔陪着呢。”简行之和简母说话时的口吻很平和,远不如他对苏卿梦的热切。 “明天我派个医疗队去那边的镇上,你要是需要,可以随叫随到,好不好?”简母对简行之倒是格外小心翼翼。 实在是简行之从小都太过沉静,出生的时候就没哭。 小时候去庙里,主持还说简行之有佛相,吓得简母自此不敢再去寺庙,生怕简行之长大了会选择出家。 而这一次,也是简母第一次见到他对一个人是如此的在意,她并不知道这份在意能维持到什么时候,但是她竟觉得这世间有一个他在乎的、能留住他的人真是太好了。 所以即便她很担心,也不敢干涉过多。 简行之垂下眼眸,看了一眼自己苍白的手,没有反对简母,甚至难得带着几许笑意对简母说再见。 简母感受到他语气里的那点情绪变化,受宠若惊,又和简行之多说了两句,才依依不舍地挂上电话。 陈岩多少有些羡慕简母对简行之的态度,不像他,在家没有男女混合双打就不错了。 苏卿梦斜了一眼一脸羡慕的陈岩,笑骂了一声:“你这样子看着好傻。” 两个少年齐齐看向她。 “都早点休息,晚安。”苏卿梦朝他们挥了挥手,便率先进了房间。 夜里果然如苏卿梦所料,大风大雨。 平房许久没修,窗户被风吹得噼里啪啦响,有缝隙的地方漏风漏雨。 陈岩不知道简行之能不能睡着,反正他是睡不着。高大的身躯缩在破旧的木板床翻来覆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想着这地方真不能待人,他明早就和简行之回去……不,还是让陈家派人来,他要把苏卿梦也接走…… 应该不单单是他受不了这个地方,他不相信就简行之那副样子,能在这鬼地方待下去! 陈岩烦躁地又转了个身,“啪”的一声,就是一大滴水滴滴在他的脸上。 “……”他要忍住,不能起来叫苏卿梦,会被她看扁的! 他又转了一个身,又是“啪啪”两滴水下来。 陈岩起身,改睡到另一头去,还是没什么睡意,便拿出手机开始刷。 他的那一群狐朋狗友都还没睡,在打听着他的消息,也有在讨论苏卿梦的:【苏卿梦就真的这么走了吗?】 【还有点舍不得。】 【说真的,她那个面真好吃。】 【是面好吃,还是人好看?给你们看点好东西。】 男生分享了一个视频,是那天入场亮相时的视频,他还顺便艾特了一下陈岩。 【莫挨老子,你岩哥现在在苏卿梦家里。】虽然住的环境有点糟糕,但是为了这一刻的炫耀,陈岩突然又觉得值了。 【!!!】 【不是吧!不是吧!岩哥,我们不会真的有嫂子了吧?】 陈岩盯着“嫂子”两个字看了一会儿,脸越看越红,不自觉地咳了两声,紧接着又是“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隔着被子掉在他身上,似乎有点重量。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来,周围的环境昏暗有些看不大清是什么东西,他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看过去—— 一只灰褐色的老鼠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一被之隔,蹲在他的身上,与他大眼瞪小眼。 陈岩愣在那里。 老实说,长到这么大,他还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见过活老鼠,这是生平第一次。 然后,老鼠动了动,陈岩觉得喉头有些痒,猛地把被子一掀,顾不得没有穿鞋子,哇哇叫着:“苏卿梦——苏卿梦——” 他从房间里冲出来,踩在水泥地上,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他总觉得这个地有点软,就好像他每一脚都踩在老鼠身上一般。 陈岩又有些不敢动,只在那大声喊着苏卿梦。 最先起来的是,被他吵醒的司机林叔,“陈少怎么了?” 陈岩没有听到林叔的声音,只是不断地喊着苏卿梦。 苏卿梦和简行之几乎是同时开门出来的。 “鬼叫什么呀?”睡衣外面简单批了外套的少女手里拿着手电筒,没好气地说着,“别喊了,我奶奶睡着了。” 听到苏卿梦的声音,陈岩才稍稍镇定了下来,但是高大的少年还是害怕得微微颤抖,指着房间:“有、有老鼠……” 手电筒的光照在陈岩的脸上,平日里横行霸道的少年这会被吓得脸都白了,一双眼睛往下耷拉着,脚上连鞋子都没穿,看着怪可怜的。 苏卿梦难得良心发现,上前握住他的手,手心里的温暖通过肌肤传到陈岩的手上,“没事的,农村里有老鼠很常见,我帮你去赶跑。” “不、不能抓住吗?”陈岩拉着她的手,像拉住了救星了一样,他是真的怕老鼠,连形象都顾不上的那种怕。 “我没有徒手抓老鼠的本事呢,只能等天亮了。”苏卿梦握了握他的手,“你要是实在害怕,要么在前厅将就一晚上。” 见陈岩还是老大不愿意的样子,她发慈悲地说:“我陪你。” “好!”陈岩一口应下。 “你去休息,我来陪他。”简行之主动说。 苏卿梦斜了他一眼,“你要好好养身体,回去好好睡觉。” 简行之这一次却没有应她“好”,高瘦的少年就这样站在那里,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是苏卿梦知道他并不愿意回去。 苏卿梦朝前走了两步,陈岩不肯放开她的手,也跟着她走了两步,她回头看他。 大约是人多了,大约是握着他的手很温暖,大约是比他瘦弱的少女目光坚定,给了他十足的安全感,陈岩这会慢慢平静下来,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他抿紧嘴唇,似乎挽回一点脸面,只是低头看看自己的光脚丫,再看向那间还敞着门、黑漆漆的房间,他总觉得那只老鼠还蹲在床上等着他。 陈岩彻底怂了。 “鞋子在里面?”苏卿梦问。 陈岩点点头。 “你自己去,还是我帮你去?”苏卿梦又问。 陈岩犹豫,可怜巴巴地看向她。 “行了,你先松开我。”苏卿梦甩开紧紧握着她的手。 虽然手没握在一起,陈岩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只是快到门口的时候,苏卿梦没好气地问:“不怕老鼠了?” 陈岩顿住,小声开口:“手机……也在里面。” 苏卿梦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还是那个高大的少年,可是这副缩成鹌鹑的弱小无助模样,叫她忍不住扶着门框笑出了声。 “苏……” “老鼠吗?”她问,恼羞成怒的少年立刻噤声,不敢说话了。 只能站在门口,偷偷摸摸地看着胆大的少女淡定地走进那间房间,四处检查了一圈,再将他的手机、衣服和鞋子拿出来。 陈岩穿上鞋子,才不再有那种可能一脚踩到老鼠的软绵感,只是那件衣服他之前就放在床旁边,也不知道老鼠有没有爬过—— 他不大想穿。 一眼看穿他心思的苏卿梦呵呵一笑,恐吓他:“你的手机就放在床上,你怎么知道老鼠没有踩过?” 陈岩一下子就把手机甩了出去。 得亏手机质量好,这一摔没有摔坏。 还是苏卿梦过去把手机捡回来,苏卿梦递了张酒精棉给陈岩:“擦擦吧,长夜漫漫没有手机,你坐在厅里只会更害怕。” “你岩哥……”陈岩想说他怕过什么,但是在这个时刻说这句话,显然很没有说服力。 他默默地咽了回去,接过苏卿梦手里的手机和酒精棉,擦了又擦。 夜里的雨声越来越大,前厅也有两处漏水,苏卿梦抬头盯着漏水的地方,看了半天,略有些无奈地对简行之和陈岩说:“希望不要有泥石流堵路,要不然你们明天就下不了山了。” “我没打算回去。”简行之说。 苏卿梦走过来,踮起脚尖,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别说傻话。” 陈岩虽然迫切想要回去,但是两个人之间的互动,显得他的存在有些多余,他又难受了。 “苏卿梦,你跟我们一起回京城,你想去哪个高中,我都帮你搞定。”陈岩说。 苏卿梦只是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把头转过去,不理他。 陈岩觉得自己没说错,也不知道她在闹哪门子脾气。 简行之让司机继续睡觉,三个少年少女就这样在前厅的木凳上坐了一个晚上,一直等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 陈岩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他拿起一边的手机,只剩下20%的电了,时间显示是上午十点。 他愣了愣,看向四周,只有简行之还坐在这里。 “苏卿梦呢?”陈岩想都没想就问。 “和林叔一起在修理你的房间,以及堵老鼠洞。”简行之没什么起伏地回答,他本想帮忙的,被苏卿梦嫌弃,又被赶回来了。 他垂眸,这具身体确实太弱了,稍微淋点雨就会发烧,村子里没什么医疗条件,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给苏卿梦添乱。 陈岩打算打电话给陈家,让他们派车队来接他。 “不用通知了,夜里雨太大,山体松动,泥石滑落堵了路,现在车出不去也进不来。”简行之说,“还有村里停电了。” 意味着手机里的电用一点少一点。 陈岩愣住,立刻想到:“直升飞机总能进吧?” “不能,村子没有足够大的空地停机,昨天我们停车的地方是这个村子最大的空地。”乐山村在山坳里面,村子小,房子密,就是直升飞机也不大适合进来,这就是他昨天选择用车子送苏卿梦的原因。 “那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几天?”陈岩略有些抓狂。 “你呆个三四天应该就可以离开了。”简行之站起身,不理快要崩溃的陈岩,撑伞出去。 外面的雨还下着,苏卿梦穿着雨衣,爬到屋顶,将昨天漏雨的地方修了一遍,又和林叔一起将老鼠洞给堵了。 看到简行之出来,连忙叫他回去。 “雨小了,我在这待一会儿。”简行之手里撑着的是一把红伞。 苏卿梦有些许愣怔,在想着,他是不是故意的。 她站到简行之面前,柔声说:“回去吧,我这边也好了。” “苏卿梦,”简行之伸手拉住往里走的女孩,轻声说,“可不可以不要对他那么好?” 苏卿梦仰起头,看向红伞下的人,“你在意?” “嗯……”简行之握着手柄的手指紧了紧,骨节处显得愈发苍白,“我是人,有欲有念,便有嫉……” 他闭上眼,极轻地问了一声:“苏卿梦,我是人吗?” 62 变形计综艺里的恶毒炮灰(十四) 这才…… 雨水滴滴答答, 简行之并不指望苏卿梦能听到他的声音。 苏卿梦却是将手覆盖在了他那只握着伞柄的手之外,她的手很温暖亦很真实。 简行之猛地睁开眼睛,低头。 苏卿梦仰头, 眼眸如星, “你问的什么傻问题?你不是人还是鬼吗?” 她啧啧两声:“你这张脸也做不了勾引人的艳鬼,还是我比较像。” 苏卿梦作势恐吓他:“你可要小心哦, 小心女鬼勾你魂魄。” 简行之脸上有了笑容, 另一只手试探性地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苏卿梦却是抽回了手,一脸嫌弃:“你的手冰死了, 快点回屋。” 少女灵动,一下子就跑到了屋檐下, 掀开雨帽,抖了抖沾湿的长发,湿发却是不小心黏在了雨衣的魔术贴上。 简行之连忙上前,对她说:“我来。” 少年心细, 放下雨伞, 一点一点地将苏卿梦的头发与魔术贴分离, 并没有扯痛她。 等到简行之回神,才发现他们两个离得过于近了, 苏卿梦身上那股独有的香味萦绕在他的周围,少年僵在那里不敢动。 “还没好吗?”少女娇娇地问着。 “好了。”简行之声音微哑,当苏卿梦走出他触手可及之处,他又有些怅然若失。 苏卿梦回眸冲他一笑,便要往屋里去, 却在他垂眸时又猝不及防地折回。 “简行之,”她正儿八经地叫着他的名,“每个当下, 我都是认真对待的,你若能感受到温度,就说明此时此刻,你我都是一样的。” “嗯。”简行之盯着她看了一会,突然便明白她刚刚为什么叫他的名字,是啊……活在当下,他现在就只是简行之,他学着她咧牙一笑。 苏卿梦看着他,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算了,大笑不适合你,看着有点傻。” 简行之没能忍住,笑出了声,而她也跟着笑起来。 陈岩在屋子里听到他们的笑容,好奇地探出头来,“你们在笑什么?” “没什么。”两个人回头异口同声。 “……”要不要这么默契,陈岩舌头顶了顶牙槽,有种两人搞小团体却把他排除在外的委屈。 “你这……什么时候能来电?”陈岩问。 “这个就说不准了,有时候一天,有时候好几天。”苏卿梦耸耸肩。 “没有电,怎么煮饭?洗澡怎么办?”陈岩很难想象在现代世界没有电怎么生活下去。 “放心,我们家烧的是灶台。”苏卿梦咧嘴笑。 村子里还没有通天然气,村头有钱的这几家用上了液体煤气,但也不敢把灶台给拆了,主要是通往乐山村的这条山路,隔三差五就要遇上泥石流,上下山的路一堵,山下的液体煤气就运不上来了。 “梦梦,屋顶修好了就进屋来吧,我煮了几个糖水蛋,你招待客人,自己也趁热吃点。”苏奶奶喊着,她听着外面的雨还没有停,怕孙女在雨里待太久会感冒。 “好的。”苏卿梦去厨房。 锅里煮了9个蛋,看不见的苏奶奶凭感觉认出孙女,悄悄对她说:“客人一人两个,你吃三个。” 她伸手摸着苏卿梦的手,心疼地说:“这在城里才几天,就给瘦成这样。” 苏卿梦哭笑不得:“奶奶,我没瘦,三个我也吃不掉,你吃两个。” 苏奶奶摆摆手:“我年纪大了,不喜欢吃鸡蛋,你吃你吃。” “我真吃不掉三个,给他们吃也怪可惜的,那奶奶你吃一个。”苏卿梦硬塞了一个给苏奶奶。 苏奶奶笑骂孙女:“怎么能说给客人吃可惜呢?” 然而孙女喂到她嘴边,她笑呵呵地吃下去。 等到苏卿梦将糖水蛋端到桌上的时候,陈岩眼睛都瞪大了,“这什么?” 苏卿梦没理他,问简行之:“鸡蛋吃吗?” 简行之微微顿了一下,司机连忙说:“我家少爷不吃鸡蛋……” “没事,我可以试试。”简行之曲了一下手指,笑了笑。 苏卿梦斜睨了他一眼,“不喜欢不勉强,让你活在当下,不是让你勉强自己。” 她当着简行之的面,把那两个蛋分在司机和自己的碗里。 陈岩看看简行之,再看看碗里白扑扑的块状鸡蛋,其实他也不是很想吃。 “你要是不吃也成,再过两个小时吃午饭。”苏卿梦没看陈岩,却是一下子猜中他的心思。 “不吃就不吃。”陈岩不屑,就一顿早饭不吃能怎么样? “我来吃吧。”简行之怕苏卿梦吃太多鸡蛋,胃不舒服,就把陈岩那碗端走了。 苏卿梦这次没阻止,她怕还在厨房忙活的苏奶奶知道了会伤心,苏奶奶眼睛不好,味觉也不大灵敏,煮的东西自然不好吃,这个糖水蛋放的糖就太多了,但是苏卿梦还是面不改色地一口气吃掉。 简行之也慢慢吃下去,唯有陈岩坐在那里,见他们吃得津津有味,突然就觉得肚子饿了,但是他之前放的话,现在是不会改的。 不就是两个小时吗?玩一会游戏就过去了,他拿出手机,而手机那岌岌可危的电量不等他打开游戏,居然一下子就跳没了,黑屏关机。 “……”连手机也欺负他。 苏卿梦不理他,转身去厨房准备午饭,苏奶奶本还想帮忙,但是被苏卿梦赶走了,“奶奶,你别在这捣乱,厨房是我的地盘。” “……”行吧,苏奶奶无奈地给苏卿梦让了位,简行之跟在苏卿梦后面,就要扶苏奶奶。 苏奶奶拍了拍他略显冰凉的手,“小伙有点虚啊,等天气好了让梦梦杀只鸡给你补补。” 她没让简行之扶,瞎眼的老太太是个倔强的老太太,自己拿起一旁的导盲棍往前厅去。 苏卿梦噗嗤笑出声,倒是留下了难得有些无措的简行之,“坐我旁边吧,帮我添柴。” 简行之没干过这样的事,好在他学习能力很强,苏卿梦只教了他一次,他便学会了。 他一边添着柴火,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认真做菜的女孩,与在安德时不一样,眼前的女孩更具烟火气息。 “怎么?和你想象中的我不一样?”苏卿梦一边笑着,一边将菜下锅,油烟顺势而起,大力的女孩还能颠个勺,利落干练。 “没有。”还是那个苏卿梦。简行之在心里默默说着,看着她的目光愈发温柔。 倚门站着的陈岩,看着这一幕只觉得牙疼,但是就像他和简行之说的那样,他才不会轻易认输。 “苏卿梦,等路通了,我给你家重新装修,不,整个房子都重新盖,把这个破灶台都给拆了,给你换上最新的厨卫设备。”陈岩四周打量着,他不懂做菜,但是厨房总要有烤箱、油烟机一类的不好吧?他不大确定地想着。 苏卿梦刚好将菜起锅,顺便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呢?这样停电了,你来发电吗?” “……”陈岩努力想着要怎么解决电的问题,在山区建发电厂好像不大现实,他不大确定地问简行之:“是不是有那种小型的发电机?” “有,确实可以做应急用。”简行之同意了他的说法。 陈岩得意地朝苏卿梦努努嘴巴,没想到苏卿梦还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他撇了撇嘴,不明白为什么苏卿梦对简行之和颜悦色,对他不是白眼就是冷嘲热讽。 唯一一次得到她温和的道谢,就只有她私人直播的那一次。 苏卿梦手脚麻利,没用到两个小时,就用了家里的食材简单地做了一顿午饭,四菜一汤。 饿坏了的陈岩就要直接下手,却被苏卿梦重重打了手,“去拿筷子,还有在我家奶奶上桌之前,不许动筷。” 陈岩看向她,磨了磨牙,不过想想在陈家,陈老爷子没上桌,其他人也不能吃饭,他只是没有想到苏卿梦还讲究这一套,算了,不就拿个筷子吗?简行之都能烧柴,他不会输给简行之。 苏奶奶被苏卿梦安排在上位,虽然一张破旧的木桌,但是她依旧非常有仪式感地给苏奶奶夹了第一夹菜。 让人意外的是,苏奶奶虽然眼睛不大好,却一点不耽误她夹菜吃饭。 陈岩起先没有注意到,直到他夹菜时碰倒菜中央的胡萝卜,才发现每道菜都放了胡萝卜。 而在他将胡萝卜带到旁边时,苏卿梦就会用公筷将胡萝卜和散开的菜推回中间去。 陈岩抿了一下唇,才问:“苏奶奶还能看得到红色?” “能看到一点。”苏奶奶笑呵呵地应着。 吃完饭,苏卿梦让陈岩去洗碗。 陈大少爷什么时候干过这种活?他冷笑着拒绝:“苏卿梦,我到你家来可不是来做牛做马的。” “洗个碗就是做牛做马了?”苏卿梦做出吃惊的模样,也跟着冷笑起来,“陈岩,这两顿算是同学一场,我请你的,但是我苏家不养闲人,你在我家住几天、吃几天就要好好干活。” “???”陈岩简直被气笑了,枉费他喜欢苏卿梦一场,却没有想到她是这样斤斤计较的一个人。 “谁稀罕你这点吃的,等能下山了,我加倍付你。”陈岩还来不及拾起碎掉的少男心,就又听到苏卿梦连着冷笑:“谁要你的钱了?你梦姐我不缺钱。” 陈岩看向她,一旁的简行之温和地替苏卿梦解释:“按照合同,节目组需要赔偿卿梦五千万的违约金,这笔钱虽然只到了一千万,但是梦梦确实不缺钱。” “……”陈岩茫然了一下,虽然一千万对陈家来说不算什么,但是陈家对晚辈的用度是有严格规定的,他手上能拿出来的现金还没有苏卿梦多。 “我只是单纯见不惯家里有闲人而已,你在这待几天,就干几天活换吃的就好。”苏卿梦朝着他咧牙一笑,笑容恶劣。 陈岩觉得这个笑容莫名有些熟悉,他忽然顿住,这不就是他初见苏卿梦时的态度吗? 苏卿梦总是能精准地猜到他的思想,她点点头,“是啊,我就是趁机为难你,毕竟我这人可睚眦必报了。” “陆俊安比我更恶劣吧?”陈岩为自己辩驳,他一开始对苏卿梦最多只是态度不大好而已。 “对呀,可惜他不在这里,要不然肯定比你更惨。”苏卿梦说得理直气壮。 陈岩好像得到了一点安慰,但是不多。 虽然苏卿梦说得清楚,但是他陈岩也是有骨气的,“不吃就不吃,几顿饭而已,我是绝对不会去洗碗的!” “哦。”苏卿梦不再勉强。 简行之主动去洗的碗,陈岩在心底唾弃,堂堂简家继承人为了一个女孩连颜面都不要了! 他才不会! 苏奶奶悄悄地把苏卿梦拉到一边问:“梦梦,这个样子真的好吗?” “奶奶你别管,不是变形计吗?我也让他变一回。”苏卿梦弯眼,这才是真正的变形计,要让富家子弟知道赚点吃的不容易。 何况,她确实睚眦必报,陈岩曾对原主那样的态度,她总是要报复回来的。 到了傍晚,雨总算停了。 晚饭时,苏卿梦果然没有做陈岩的份,几个人在外吃得欢,陈岩索性眼不见为净,将自己关进了房里,但是想到这个房间昨天有老鼠,还没有被消毒过,他也不是很想待。 陈岩再磨了磨牙,拿着没电的手机,就气哼哼地往外走,他就不信,他在这个村子里找不到吃的。 村子的路因为刚下过雨,一个泥水坑连着另外一个。 陈岩一脚下去,那双限量版的球鞋就报废了。 “……”算了,同样的鞋他还有很多,大不了回去再买新的就是。 陈岩记得村头那几家房子是新盖的,看着也比较有钱的样子,他应该能找到像样的地方住,也能找到吃的。 他直接去了村头第一家三层楼的农房里,敲了敲门。 一个中年男人出来给他开的门,男人认出,陈岩是昨天和苏卿梦一起回村的城里人,十分热情地将他迎进门去。 男人家里也正在吃完饭,陈岩看了那一桌油腻的菜,一下子就没了什么胃口,不过来都来了,他不想再去第二家,否则显得他像是在乞讨一样。 饭桌上坐着一个中年妇女,应该是男人的妻子,还有一对年龄与苏卿梦相仿的女孩、男孩。 女孩有看直播,认得陈岩,对着陈岩十分羞涩,一边偷偷摸摸打量他,一边捂嘴笑。 陈岩皱了皱眉头,暴脾气差点发作出来,不过他现在有求于人家,到底还是忍下了。 男孩更是冒犯,直接问他:“你到底喜欢苏卿梦还是谢欣冉啊?我和同学打赌,你喜欢的是苏卿梦。话说你们那个节目怎么说停就停了啊?我还想再看苏卿梦跳舞那个视频,可惜找不到了。你最后抱到她的腰了吧?真的有看上去的那么细吗?” 陈岩想揍人了。 中年男人完全没有看出陈岩是想来他们家吃饭,还以为他是想找第二个苏卿梦,热情地推销着自家女儿。 陈岩忍无可忍,冷硬地说:“我只是一个学生,并没有什么负责的项目。” 高大的少年板着一张脸有股上位者的威严,让一家四口都忍住,心底有些发憷。 随即又想,一个半大小子,是他们想多了。 男人听陈岩这么一说,对他的兴趣就不是很大了。 女孩和男孩还想要打听安德学校的事,中年妇女还啐他们:“叫你们少看点直播还不听,他们都说了,这些直播都是假的,全都是演的,哪有学校真有马场,一看就很假。” 中年妇女又指了指陈岩,“就说他身上穿的吧,我看了半天连个我认识的标签都没有,连假货都算不上。” “……”陈岩觉得这家他也是待不下去了,站起身都懒得和他们打招呼就直接走人了。 从这家出来,天上只有微微的余光,因为没有电,挨家挨户好一点的有应急灯,差一点的便点蜡烛。 只是那一点光驱不开太阳下山之后浓稠的黑。 静谧的山村在入夜之后,只有婆娑的树影与远处冷峻的山峰。 陈岩不怕黑,但是不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让他想到了昨天的那只老鼠——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他真的怕老鼠。 陈岩拿出手机,试图最后开一次机,去联系陈家人来接他,只是身后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狗叫声,他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手机没开机成功直接砸在了泥水坑里…… 屋漏偏逢连夜雨,大概就是陈岩这样的。 他借着微弱的夜光看向那个泥坑,挣扎许久,最终妥协地蹲下身子去捞那个手机。 泥水沾过他的手都觉得恶心。 离开后,他再也不来这了!陈岩恨恨地想着,然后不管他怎么按手机开机键,手机都没有反应,不知道是因为进了水还是确实因为没电了…… 苏卿梦还是透过地上的影子,才知道陈岩就站在门口。 她手持蜡烛,打开屋门,就看到陈岩可怜地靠在门前的那棵大树上,像只在泥地里滚过的哈士奇一样,狼狈中透着几分蠢萌。 苏卿梦笑出了声,黑暗中的少年一张脸通红,为了维持自己不多的脸面,打算转身走人。 却被苏卿梦一把拉住,“行了,进来吧。” 苏卿梦转身,在前面执着蜡烛,也仅是一点微光,与那些农舍里透出的光并无区别,却在陈岩的前方驱散开沉沉的黑暗。 陈岩滚动喉结,有些话卡在了喉咙里,他不说,却默默跟在苏卿梦的身后。 “喏,还热的水,你随便差一把,这件衣服是我爸以前留下的,你凑合穿吧,洗过的。”苏卿梦指了指放在屋里的热水和衣服,好像是笃定他会回来一般。 陈岩又觉得有些没面子,不过算了,看在她领他回来的份上,他勉为其难穿一下二手的衣服。 “换了新被子了,明天早上五点起来。”苏卿梦又说。 “等等,几点?”陈岩以为听错了。 “五点起来喂鸡,否则没有早饭吃哦。”苏卿梦笑开,完全没有让步的意思。 “……”他在安德不是踩点就是迟到,从来没有早起过,想要他五点起床绝对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 63 变形计综艺里的恶毒炮灰(十五) 变化…… 陈岩确定苏卿梦是魔鬼。 早晨五点, 天才微亮,半睡半梦之间,陈岩听到一个反复的声音说“有老鼠、有老鼠”, 惊地从床上跳起来, 第一时间冲出来。 “早啊。”一出门,老鼠没有看到,倒是看到扎着马尾的苏卿梦朝他笑得灿烂。 她起来就算了,简行之也跟在她身边, 他有些怀疑两个人是不是故意熬通宵, 就为了叫他起床。 “你想得美,还特意为了你不睡觉。”苏卿梦嗤笑了一声。 “……”陈岩很多时候都会怀疑苏卿梦有读心术,能一眼看穿他在想什么。 “想多了, 是你的眼睛有股清澈的愚蠢, 一眼就能看透。”苏卿梦凉凉地补了一刀。 “……”陈岩觉得自己真的是脾气太好了,这样居然都没有动怒, 但是一想到昨天的那一家, 再和眼前的苏卿梦一对比,他选择暂时忍下来。 “走吧,一起去喂鸡。”苏卿梦拉着简行之往后院走去。 陈岩看着挨得极近的两个人,再回头看了一眼床,咬了咬牙, 还是跟上了。 苏卿梦家养了十几只鸡。晚上关进鸡笼, 早上放出来。 看着简行之上前熟练地将鸡笼打开, 把鸡放出来,陈岩觉得很是魔幻。 “行之昨天也就看了一下,今天就会做了,不愧是安德的学神。”苏卿梦夸赞着, 望着简行之的眼睛如星月。 陈岩看看她,再看看简行之,便粗鲁地走上前去,一脚踩下去黏糊糊的,他僵硬地低下头去,黄绿色的半固体状,是鸡屎。 苏卿梦不客气地笑了,绕过他给鸡喂食,“算了,我怕你吓到鸡,它们不下蛋了怎么办。” 陈岩感觉这比踩到鸡屎羞辱性更大一些。 主要是简行之配合着苏卿梦,容貌出众的两个人一来一往,仿若一幅映着晨光的田园画,满是诗意。 他牙酸。 顾不得鞋底的那一坨,大跨步走上前,一脚就踢到了一个鸡屁股,那鸡往上飞了两步,陈岩没在意,却没有想到那只鸡掉头就啄他的腿。 “连你都欺负我!”陈岩伸手就要去抓那只鸡,不仅没有抓住,还被鸡又狠狠啄了一下。 一人一鸡颇有些鸡飞狗跳的感觉,来来去去,竟一时分不出胜负。 苏卿梦轻啧了一声,笑着对简行之说:“算他倒霉,惹到我们家的战斗公鸡。” 她从兜里拿出手机,就对着人鸡大战拍起视频。 简行之看了她一眼,说:“你心情很好。” “是啊,看到别人惨就觉得开心,大约是人的劣根性,还好你没有这样的劣根性。”苏卿梦说。 简行之沉默了一下,苏卿梦“咦”了一声,略带着惊讶地看向他。 他坦然笑开,温和地说:“虽然我不会因为他惨而开心,但我会因为你开心而开心,不管他惨不惨,这大约也算是人心中的恶。” 苏卿梦也笑了,“你这连恶的边都没沾到。” 她看了下渐渐败下阵的陈岩,将还在录像的手机放到简行之的手上,上前一抓,钳制住公鸡的双翅,单手拎起它,“中午就用它给你们炖个汤吧。” 陈岩满是惊喜,想着苏卿梦还是义气的,至少还会为他报仇。 没想到下一秒,苏卿梦指着公鸡说:“叫你乱攻击人,使用暴力的不管是人还是鸡都没有好下场。” “……”陈岩觉得他有被内涵到。 而他也终于看到了简行之手里的手机,“等等,都两天了你的手机怎么还有电?” 苏卿梦把公鸡举到陈岩的面前,不服输的公鸡还试图啄他,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便听到苏卿梦笑嘻嘻地说:“在回来之前,我准备了十个充电宝。” “?”敢情她那一个背包里全是充电宝! 陈岩之前多少有察觉到苏卿梦的恶劣,但是这一刻实在是觉得苏卿梦特别狗,“你有那么多充电宝却不给我手机充电……” 她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对啊,我就是故意的,”苏卿梦大大方方地承认,“我已经感受过贵族学校的生活了,礼尚往来,也让你感受一下农村生活嘛。” 他还是真是谢谢她!陈岩没能忍住,学苏卿梦之前一样,大大翻了一个白眼,“你别告诉我,想要手机充电还得拿干活来换?” 他算是明白苏卿梦的套路了。 “也并不是很笨,”苏卿梦灿烂一笑,“其实很简单,二选一,要么今天你来洗碗,要么这鸡你来杀。” 陈岩是想选后者的,然而明明苏卿梦很轻松就能抓住的鸡,到了他手上,又变得滑不溜秋,不仅又被它啄了两下,还被它逃了。 大公鸡飞跳到墙头,站在高处叫了两声,像是在无情地嘲笑陈岩。 “……”陈岩第一次知道鸡原来也是会飞的。 “洗碗去。”苏卿梦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越过他,利落地再次抓住公鸡。 “……你不去吃早饭吗?”陈岩小声问。 “粥煮好了,在锅里自己盛,我和行之都吃过了,我先把鸡处理了,再去地里看看,回来再给你们做午饭。”苏卿梦没有抬头看他,利落地将鸡处理掉。 等把鸡处理好,纤瘦的少女却是扛着与她人差不多高的农具,往田里去。 简行之想要上去,却被她制止了,“你帮我拍着就好,这些我平时都会扛,不重。” 她顿了一下,又说:“我现在有钱,这次是太匆忙来不及,等山路修好了,我就去买一辆轮,那样就会轻松很多。” 苏卿梦一路上往田地里去,一路介绍,将乐山村的情况仔细介绍了一下,也说明为什么乐山村到现在还是这么贫穷。 在原剧情里,原主回到村里,也试图靠短视频做网红赚钱,而现在苏卿梦不过是遵从原剧情罢了 。 当然,她也希望让更多的人看到这个贫穷的山村。 “平时村里的孩子在这个时候都会像你一样来种地吗?学业怎么办?”简行之在镜头之外问,他隐隐能猜到苏卿梦的心思,帮着她问问题。 苏卿梦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回答:“村里并没有学校,我们从前都是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到山下县城里的学校上课。但是山路经常会像现在一样堵塞,有钱一点的就索性让孩子寄宿在县城里不用回来。” “更多的孩子要是去上不了学就会在家干农活,还有一些家里缺劳动力的到了农忙时期也会请假在家帮忙。” 而原主就是那个会请假在家帮忙的人,她的父母离开了乐山村,又在城里各自有了家庭,完全不想要这个女儿。 她的父亲倒是在她16岁那年回过村里,想让她辍学打工,是苏奶奶举起导盲棒将苏父打跑,在那之后苏父再没回来过,更没有给苏奶奶寄过钱。 但是即便如此,这位疼爱她的老人还是拉着她的手说:“梦梦,你放心,奶奶就是卖了所有的家当也会供你读书的。女孩子一定要读书,要靠读书有出息,不要像你爸这样子又窝囊又没见识。” 所以原主在去安德之前,几乎是一个山村好学生的典型,每天四点起床,晚上十一点睡,即便是请假在家,她也总是会在干好农活之后回来学习,生怕自己赶不上进度—— 如果她没有去安德见识过那些富裕孩子的生活,她或许会沿着这样的生活轨道,一直到靠读书离开这里。 但是她去过了,见识过了,却也对自己曾经付出的那些努力迷茫了。 尤其是谢欣冉重生后,原主沦为所谓陪衬女主的炮灰,还被全网骂,对于一个马上要十八岁的女孩打击着实有些大。 不过,不管是原主,还是她,她们都该是会顽强活着的人,苏卿梦想着。 “苏卿梦,”简行之关掉摄像,把手机放下,正对向她,“你说过要和我一起考大学的。” “是啊。”苏卿梦不明所以看向他。 “所以我帮你一起干,干完我们一起回去学习。”简行之朝着她笑,拿走她手里的农具。 悄悄跟在他们身后的陈岩磨了磨牙,冲出来:“你们都靠边,这种活是我的强项。” 一个比一个弱的,这种体力活还得看他岩哥。 陈岩一锄头下去,就是一把小麦连根拔起。 “……”大约是看多了,陈岩也终于学会了看脸色,光从苏卿梦的脸色来看,他应该是没做对。 苏卿梦哼了一声:“你是来搞破坏的吗?不过来都来了,总会让你干的,跟着你梦姐好好学吧。” “……”陈岩舔了舔压根,算了,就当是来帮忙,勉为其难当报答早上苏卿梦的解围之恩吧。 陈岩从来没有想过干农活这么累,累到他回去的时候,恨不得是被担架抬回去的,但是苏卿梦比他生龙活虎就算了,简行之除了脸色稍稍白些,状态看着竟也比他好不少。 他怀疑苏卿梦偷偷帮着简行之这个病弱小白脸,他瘪了瘪嘴,心里委屈但不说。 回到苏家,陈岩恶狠狠干了两大碗米饭喝了碗鸡汤,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只是两条腿酸痛得他完全并不想动。 陈岩本来以为简行之应该也是要休息的,没有想到,简行之比苏卿梦更魔鬼,居然让苏卿梦将高中课本拿出来,为她补课。 “对啊,我们约好要读一个大学的,”苏卿梦并不觉得简行之魔鬼,还很赞同他。 她斜睨了陈岩一眼,“我可不像陈少,读不读书都没有关系。” 陈岩磨了磨牙,受不了她的阴阳怪气,呵呵笑了两声,“苏卿梦,我英语可比你好。” 苏卿梦戳了戳简行之的手背:“行之,快出张英语卷子,我要和他比试一下,得分低的人洗明天的碗。” 简行之笑着应下,拿过两张纸,随笔就能默下20道语法题,一篇以及两篇完形填空,字体也写得很漂亮,要不是陈岩看着,还以为他是打印出来的。 陈岩的英语能用得像母语,但是除了理解,其他的题基本凭得是感觉,如果简行之出的是篇,他要赢苏卿梦没问题,但是完形填空这种外国人都做不了的魔鬼题型,他也有些茫然了。 结果没什么意外,苏卿梦赢了。 陈岩看向简行之,终于忍不住控诉:“你帮她。” 简行之十分平静:“嗯。” 偏帮得明明白白。 苏卿梦无情嘲笑:“行之不帮我,难道还帮你啊?你就乖乖洗碗吧!” “……”是他傻了,陈岩觉得一定是因为在农村的关系,他原本是没有这么傻的,大概吧…… 吃过晚饭,苏卿梦大发慈悲地给了陈岩一个充电宝,只是泡过泥水的手机没能在陈岩期待的目光下开机。 干了农活又学习的陈岩晚上睡得特别香,只是第二天早上五点,苏卿梦比公鸡打鸣还准时把他叫起来。 “苏卿梦!”陈岩受不了,发脾气地喊着她。 “我比你早起一个小时做早饭呢。”苏卿梦淡淡地说,见陈岩愣住,她又笑着补充,“你现在看到的,就是我平时过的生活,陈岩,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陈岩抿了抿唇,不甘心地说:“简行之和你也不一样。” “嗯,可他在这里,和我一样的作息。”苏卿梦笑了笑,不再去理陈岩。 而高大的少年在低头沉默许久之后,最终还是跟上了她。 电是天之后来的,路是七天之后通的。通路的那几天,村里还找上门来,意思是陈岩看着高大,让他也去帮个忙。 苏卿梦没客气,就帮他应下了,对陈岩说的很理直气壮:“早点通路,你也能早点离开。” 陈岩面无表情,并冷冷哼了一声,到底还是跟着村子里的男人一起去了,通路的队伍里还有那天陈岩找过的那家父子。 这一对父子虽然在陈岩眼里粗鄙不堪,但是干活却格外卖力,在陈岩坐下的时候,他们还依旧在干。 休息的时候,男孩推了推陈岩,“所以你是喜欢苏卿梦的吧?” 他看向男孩,男孩略有些羡慕:“其实我也喜欢苏卿梦,不过她长得漂亮又能干,不大村子里的男孩玩,我妈说她心野,早晚会离开乐山村。” 陈岩没有回答男孩,起身干活。但也只干了一天,就趴在床上彻底动不了了,还发了烧。 村里人第二天来看过陈岩,摇头叹息:“到底是城里娃,中看不中用。” “……”要不是发烧没力气,陈岩能起来揍人,而后他又想起了苏卿梦拎着公鸡内涵他的模样。 通路那天,陈岩身体刚好,简行之将手机借给他,让他打电话给家里。 “我留在这里,你要回去,联系陈家来接你。”简行之说。 “简少,还能在这里待下去?”陈岩惊讶地问,在他看来简行之比他娇弱多了。 简行之笑笑,如他没有回答男孩一样,没有回答他。 陈岩先是给父母打了个电话,一个星期没见他的父母似乎忘了他的存在,陈母为难地说:“我和你爸现在在海岛度假,要么你找你大堂哥吧。” 他又打给了陈家掌权的大堂哥,大堂哥说:“我看过简少发我的视频,我觉得你在那里锻炼锻炼挺好的,我愿聘用苏卿梦继续训练你。” “……”陈岩有些自闭。 不过陈家大堂哥到底还是在两天后,亲自来接陈岩。 陈岩感动了一下,大堂哥十分实诚地说:“主要是来看看简少,难得靠近他的机会。” 陈家大堂哥是个十岁的成年人,高大英俊,与陈岩身上少年斗狠的气势不大一样,他身上更多的是居于上位的气场。 然而苏卿梦依旧是不冷不热地接待了他,勉为其难留他们吃了一顿午饭,就以家里住不下赶他们去县城过夜。 陈家大堂哥还是挺喜欢苏卿梦的,不过在回去的路上,他十分不客气地对陈岩说:“你没戏。” 陈岩握了握拳头,转头看向窗外:“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在乐山村待的日子前后没有超过十天,可当陈岩回到安德,竟发现他有些想念那些日子。 突然接到苏卿梦的电话的这一天,他内心雀跃,便是口吻也难得柔和下来:“苏卿梦,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岩,我想把你在乐山村的那些视频剪辑当素材,可以吗?如果不行的话,我就删了。”苏卿梦直截了当,没给陈岩一点遐想。 “哦,随便你。”陈岩失望地挂了电话,但是一想不对,连忙打电话过去,却是简行之接的:“卿梦去忙了,视频已经发出去了。” “……”陈岩直接挂了电话。 在下课之后,陈岩走在走廊上总觉得别人看他的目光有些诡异,他咬了咬牙根,在拐角处就遇到两个偷偷在看手机的男生。 他人高马大,在男生背后就能看到手机里放的正是他人鸡大战那一段。 两个男生笑得前俯后仰,他在背后阴恻恻地问:“很好笑吗?” “太搞笑……”男生猛地回头,一下子变了脸色,慌慌张张地喊着:“岩哥……” 在陈岩举起手的时候,他们以为陈岩要打他们,猛地闭上眼睛,却没有想到陈岩只是拿走了他们手中的手机。 他说:“还没到放学,在教学楼看视频像什么样子,等放学以后来五班找我拿手机。” 陈岩将手机往兜里一放,就转身走了,竟没有打他们。 两个男生面面相觑。 陈岩回到教室,正遇上陆俊安。 陆俊安淡淡地说:“你变了不少。” 陈岩给了他一个神似苏卿梦的白眼:“你没变,还是那样。” 陆俊安紧紧抿了一下唇。 谢欣冉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皱紧了眉头,这一世苏卿梦虽然没有勾引到陆俊安,却是有陈岩和简行之的喜欢,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 还是有变化的,她和沈翊云走得近了,远离了陆俊安,而靠着沈家她必然能报复陆家! 64 变形计综艺里的恶毒炮灰(十六) 想看…… “简家人不管你?” 终于回到原学校报道的苏卿梦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简行之, 好奇地问。 “我的事我做主。”简行之浅笑着回答,这具身体自生下来就体弱,加上他性格的关系, 简家父母对他的要求很简单——好好活着就行,如果能活在红尘里就更好。 苏卿梦没再管他, 径直去了自己的班级。 班级里几十个同学看到她来了,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好奇, 苏卿梦去京城录节目的事大家都知道, 说的是一个学期却提前回来了, 同学里有看直播、有上网知道事情的, 也有不知道的。 见到她来了, 全都围上去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有问她拍节目的事,也有问节目黄了以后的事, 还有问她陈岩在她家拍的视频的事。 苏卿梦算不上脾气好, 只挑着她想回答的问题回答。 而在上课铃响起之前, 班主任领着一个人走进来,学生之间的骚动就更大了。 “大家静一静, 这是这个学期转学过来的同学简行之。” “哇——是那个简行之!” 有看过直播的人立刻就认出了简行之,很是兴奋。 “啥?” “他是安德学校的年级第一,就是苏卿梦去的那个贵族学校的高二年级第一,怎么转学到我们这个小破县城来了……” 大家齐齐看向苏卿梦。 苏卿梦泰然坐着,而简行之在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 朝着她旁边的空位走去,笑着说:“往后请多指教。” 小县城的高中是不允许学生带手机的,当然也有学生悄悄带了,有人侧着身子偷拍了一张苏卿梦和简行之坐在一起的照片。 在一个叫“梦不行”的□□群里分享了照片。 【啊啊啊,我磕的CP成真了!】 苏卿梦站起身, 敲了敲那个同学的桌子,那个女同学立刻紧张地抬起头,她笑了笑:“下不为例,还有不要在公众场合传播哦。” 她看到了女同学偷拍,她倒是无所谓,反正她要做网红,需要曝光率,但是简行之不同。 等苏卿梦坐回位置上,简行之微微动了一下手指,轻轻地说:“如果是和你一起出镜,我也没有关系。” “和我一起做网红也没有关系吗?”苏卿梦看向他,少年点了点头,朝着她淡然一笑。 虽然那位女同学马上将照片撤回了,但是还有被人截图了,在“梦不行”的围脖超话传播着。 很快,安德的学生也都知道简行之转学去了苏卿梦的学校,不管是知道简家的还是不知道简家的都很是震惊。 简行之是高二的年级第一,光在安德一年的奖学金就能抵上一个普通工薪家庭的收入,而且进名校更是铁板钉钉的事,就这样去了名不经传的小地方让并不知道简家底细的人为他惋惜。 那些知道简家底细的豪门子弟就更震惊了,简家的继承人就这样潇潇洒洒地去一个小地方浪费时间,整个家族也不管管的吗?! 陈岩无非是羡慕的,他想去家里肯定也不同意,他不是继承人偏偏还得被家族管着,唯一的继承人就是好,可以胡作非为。 他尝试着给自己的大堂哥发了消息,果然他大堂哥回他:【你没人家的实力,也没人家的颜值,趁早放弃。】 “……”陈岩咬了咬牙。 但很快他的大堂哥又回了一条消息:【听说你最近在学校都不惹是生非了,挺好的,等放假后,可以再去农村历练历练。】 陈岩看着这条消息,扯了扯嘴角。 谢欣冉知道简行之转学的事还是从沈翊云那里听到的,最近两个人一直在一起吃午饭,沈翊云像是随口一提一样和她说了这件事。 她愣在了那里。 “怎么了?”沈翊云笑着问,“你是在意简行之,还是在意苏卿梦?” 谢欣冉当即否认:“他们怎么样和我没什么关系。” 可是她还是在意苏卿梦的,她想不明白,像苏卿梦这样除了一张就什么都没有的人,为什么总是让别人对她死心塌地。 前世的陆俊安,今生的简行之,她真的想不明白。 直到吃完饭,沈翊云邀她去散步,她心不在焉地走着,在与陆俊安擦肩而过时停下来。 在无数次看到她与沈翊云在一起后,陆俊安如今的脸上只剩下淡漠,完全不在意她,他对她的喜欢如此浅薄,甚至连陈岩对苏卿梦的喜欢都不如。 谢欣冉突然就觉得心情沉闷了起来,不自觉地问身边的沈翊云:“你觉得苏卿梦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翊云顿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她,温和地反问:“不是不在意吗,怎么又问起她?” 谢欣冉撇开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然也没有听到沈翊云关于苏卿梦的想法。 苏卿梦在放学后拿出手机,看到了一条好友申请,是陆俊安。 她没有通过,并将他拉黑了。 只是很快,系统给她发了一条任务:【请宿主最后一次尝试和陆俊安联系,试图博取他的好感。】 她没觉得不好意思,将陆俊安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反过来加他好友。 陆俊安看着她的好友申请冷笑,重重按在了“通过”键上。 苏卿梦主动给他发了三个“?”。 陆俊安气笑了:【苏卿梦,这次是你加的我。】 【是啊,但是我都拉黑了你那么久,你居然还会通过我的好友申请,多少有点意外。】苏卿梦回答。 没有看到苏卿梦的人,陆俊安的眼前却一下子浮现出她此刻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他忍不住扬起嘴角:【你是想找我什么事吗?】 虽然不想承认,陆俊安直觉苏卿梦要不是有事找他,也不会主动加他。 他想了想,主动提及:【我看到你最近在搞直播,陆氏娱乐可以给你更大的平台。】 【你误会了,就是想想相识一场,随便加一下,你要是在意,完全可以将我拉黑。】苏卿梦无所谓地说着,想了想,又附加了一句,【听说你和谢欣冉闹掰了,对你表示一下同情,哈哈哈——】 这话不用加表情,看着就挺欠揍的。 陆俊安却是恍惚了一下,明明他和谢欣冉一起长大,可如今形同陌路,他竟没有什么情绪波澜,闭上眼睛时,眼前只有苏卿梦的倔强与热烈。 按着原本的剧情,陆俊安并没有理苏卿梦,苏卿梦也就意思着发了两句话,便也没有下文了。 她发消息的时候,简行之就在一旁,虽然没有特意偷看,但是不经意之间,还是瞄到一眼。 苏卿梦把手机放下来时,他在她的手心里写了两个字:“任务?” 明明是六月的天,少年的手仍旧是凉的。 苏卿梦反过来握住少年的手,在他的手心写下:“你知道些什么?” 少女的手与他截然相反,是炙热的。 他知道一些事,可是当他的手指再次落在苏卿梦的手心,似乎怎么都动不了,这个世界的束缚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一些。 简行之却是咬着牙,几乎用尽全力在她的手心写下了一个时间—— 这个时间正是原剧情里苏卿梦的死亡时间。 苏卿梦猛地看向他,少年的脸色苍白得可怕,整个身躯更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都是冷汗,可是他的眼睛异常明亮。 简行之坚定地对她说:“我会护住你的!” 他顿了一下,很轻地补了一句:“只要你想留下。” 苏卿梦用力地握了一下他的手,在他对上她的眼时,笑容比骄阳灿烂,“行之,这一次我想看看的结局是什么。” 简行之懂了,他笑着点点头,“好。” 在放暑假的第一天,苏卿梦见到了来找简行之的简母。 盯着那个跟在苏卿梦身后干农活的少年,简母有些不大确定,一直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年突然接了地气,尤其是当他望向苏卿梦时,那双浅浅的眼眸竟是令人吃惊的浓烈。 简行之感受到有人在看自己,立刻看过来,见到简母,他反倒没有简母惊讶,只是淡淡地打了一声招呼:“母亲。” 礼貌有余,亲近不足。 但是简母不在意,她每一次见简行之,都生怕他哪天就去剃光头,然后对她喊“女施主”,大约是将期望降到了最低,简行之喊她一声“母亲”,她便很开心。 苏卿梦看向简母,看得出,简行之的容貌随了她,两个人站在一起不像母子,倒像是姐弟。 简母也是第一次见到苏卿梦真人—— 她在视频里见过很多次,有从前节目的直播,也有苏卿梦自己发的视频,有时候在评论区遇到黑子和说话难听的,她还会对骂和举报。 其实,她还是梦不行超话的主持人,不过这些她自然不能告诉小辈。 苏卿梦让简行之先带简母去苏家,而她在这里收尾。 等她回家时,苏奶奶正在热情地招呼简母,给她煮了一碗糖水蛋,还捎带上了简行之。 简母的面上有些苦哈哈,但是见简行之没有挑剔直接吃下去,她也硬着头皮吃掉了碗里的鸡蛋。 苏卿梦噗嗤一声笑出声,苏奶奶听到她的声音,立刻让简行之去端那碗特意留给苏卿梦的。 苏奶奶下手愈发重了,煮的蛋齁甜,苏卿梦却是面不改色地吃下去,让简母一度怀疑是自己的味觉有问题。 “阿姨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在我家过夜,晚上我来下厨。” 苏卿梦出手,味道倒是叫简母眼前一亮,再看着比平时吃得多的简行之,她便觉得乐山村其实也没有这么破了。 不过简母到底是娇养惯了,也仅是在苏家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便急急下山,没两天,一整个工程队就开进了乐山村。 简家做公益,为乐山村修路,还赞助了当地政府对乐山村进行重新规划改造。 这么大一个工程,苏卿梦自然也做了视频。 有黑子说,苏卿梦现在也赚了不少,怎么不为家乡做贡献? 【你猜,这个扶持乐山村的项目是怎么来的?】 【我听说简家虽然没什么名气,但是其实很厉害……】 【她不是立自立自强人设吗?结果到头来还是靠男人。】 视频的弹幕和评论区自然又吵了起来,不过没多久,苏卿梦就晒出了捐赠一百万的凭证,她说这是作为对家乡改造的支持,未来她还会继续努力的。 即便如此,还是有人酸苏卿梦,一个未成年人就能拿出那么多钱,当网红真是赚,可惜那个捧她成网红的节目组已经彻底销声匿迹了。 网上的声音很多,有夸苏卿梦的,自然也有贬低她的,还有恶意中伤她的。 苏卿梦为此开了一次直播,她在直播里说:“我接下来要闭关备战高考,之所以开这个直播,是免得那些骂我的人以为自己成功把我骂跑了。” 她挑衅地笑了一下:“等我高考好了,我还是会再来的。” 之后,苏卿梦确实如她所说,不再发布视频,一心一意准备高考。 暑假快结束的那几天,陈岩又来了一次乐山村,他的成绩不好,陈家决定高三就把他送到国外去。 他是来告别的。 年少轻狂的少年第一次懂得了那些缠绵的离愁,即便眼前的少女并不喜欢他,可他身上还是抹不去别离的忧伤。 苏卿梦对于他出国的事似乎是意料之中,一点都不惊讶,对着满是离别愁绪的陈岩嘲笑:“又不是见不到了,还是说你已经穷到买不起来回机票了?回来也就几个小时的事,搞得好像生离死别一样。” “……”被苏卿梦这么一说,陈岩觉得自己一腔痴情喂了狗,离别的伤感也一下子散在了乐山村的泥坑里。 不过苏卿梦还是大发慈悲,在陈岩走的时候搭他的车,一起前往县城。 陈岩多少有些感动的,甚至觉得自己或许还有机会,他有些想问苏卿梦,如果他留在国内上大学的话…… 结果,会看穿人心的少女眼皮都没有抬,懒懒地说:“别误会啊,不是特意送你,是我在县城买了房子,今天交付,我过来收一下房子。” “你就没有什么其他要和我说的吗?”陈岩干巴巴地问。 苏卿梦终于抬起眼眸,眼珠子微转,在陈岩期待的目光下,无情地说:“没有。” 她从车上走下,背对着陈岩挥挥手,走得潇洒且没有一丝眷念。 陈岩头顶在车窗上,忽地就大笑出声,他将车窗摇下,大喊:“苏卿梦,我现在在外面都不打架了,下次再见面,我们打一场。” 司机回头看了他一眼,很快他就接到了大堂哥发来的语音,是他喊话的录音。 紧接着大堂哥又发了一条:【注孤生。】 陈岩觉得大堂哥多少有些过分了,他明明只是想告诉苏卿梦,他不在外面打架了,再顺便给下次见面找一个借口—— 他觉得自己还挺聪明的。 苏奶奶习惯了在乐山村的生活,尤其是她眼睛不好,环境变了,她又要重新适应,她年纪大了不愿意换环境,苏卿梦趁着这次乐山村改造的机会,将苏奶奶迁到山下来住。 起先,苏奶奶自然是抗拒的。 苏卿梦安慰她:“不是不回去了,只是这段时间村子哪里都是工地,不方便住人,很多老邻居也都住县城里来了。” 这一次,很多人拿到了政府补贴,就在县城买房子,没打算再回村里了。 苏奶奶嘴上抗拒,过了几天,就发现在县城里生活远比在村子里方便,尤其是家里多了不少她没怎么使用过的电器,远比在山上方便,倒也不再想回去了。 一年后的九月,苏卿梦和简行之双双到京城大学报到。 苏卿梦报了计算机专业,她想试试看,在这些世界里学的东西,有朝一日她回到现实世界是否还能用。 至于简行之,她报什么他便报什么。 苏卿梦开了一次他的玩笑:“我要是报音乐系,你怎么办?” 简行之僵住,难得委屈地看了她一眼,无奈地说:“那我只能学管理,做音乐经纪人了。” 苏卿梦愣住,他能这样自然地回答,大抵是想过这个可能的,她笑着拥抱了一下他,却也没有太多的停留。 报道的那一天,他们遇到了谢欣冉和沈翊云。两个人见到他们也是一愣,尤其是谢欣冉的面色并不好看。 重来一世,苏卿梦却变得越来越好了,不单单是苏卿梦,陆俊安这一次没有因为苏卿梦和陆家断绝关系,也过得很好。 她似乎阻断了陆俊安和苏卿梦的姻缘,然而他们却朝着各自安好的方向发展。 【宿主请衬托女主。】系统再次提醒苏卿梦。 苏卿梦一口应下,已经一年多没有交集的两个人便开始频繁交集,谢欣冉参加什么社团,苏卿梦就参加什么社团,谢欣冉参加什么活动,苏卿梦也跟着参加什么活动。 两个人都容貌出众,一个是豪门大小姐,一个是颇有名气的网红,不自觉的,大家就有意无意地将她们两个放在一起比较。 然而谢欣冉看着学校论坛里的那些比较帖,她竟除了家世没有一样比得过苏卿梦,就是连选校花也输给了苏卿梦。 她心里愈发气闷,可是这一世苏卿梦没了陆俊安,却有一个更厉害的简行之护着。 谢欣冉有些投鼠忌器。 一想到前世谢家的下场,她赌不起。 于是,这一次她打算放下苏卿梦,全然对付陆俊安,大一的第一个学期还没结束,她就和沈翊云举办了隆重的订婚仪式,让整个圈子都知道谢家与沈家联姻了。 大一第一个学期的期末考结束,京城的天悠悠然下起大雪。 简行之比起以往,更加紧跟着苏卿梦,这两年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着苏卿梦干活的关系,他的身体比年少时好了一些,至少不会动不动就去医院急救了。 大约是简行之肉眼可见的紧张太过难得,苏卿梦一下子就想起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果然,耳边响起了系统的提醒:【请宿主从学校教学楼跳下。】 65 变形计综艺里的恶毒炮灰(十七) 本世…… 苏卿梦停顿了一下, 淡定回到教学楼的台阶上,从三级台阶上跳了下来,“这样?” 【……请宿主认真对待, 到教学楼的天台上。】系统停顿了一下,又刻意补充,【从天台上往外跳。】 “你这系统还挺智能的。”苏卿梦夸赞了一句, 又重新折回进了教学楼, 这一次她去了教学楼的天台。 七层高的楼,从天台跳下去多半活不了。 简行之就跟在她身后,陪着她一起到天台, 看着苏卿梦靠在天台的栏杆上。 苏卿梦从上往下看, 这会儿考试刚散场,不断有学生从教学楼里走出来,底下有不少人。 雪越下越大,降低了空气的可视度, 楼下的人没有注意到天台上还有两个人。 “再等等吧,现在跳下去,我不一定死,但极有可能砸死别人。”苏卿梦十分淡定地说。 系统没有反对。 站在天台上还挺冷的。 苏卿梦闲不住,绕着天台跑了两圈暖和身体, 完全不像是一个想不开要自杀的人。 系统都有点看不下去, 【宿主这样似乎并不符合一个要自杀的人的形象。】 苏卿梦想了想,对系统说:“那我现在去空调房里待一会儿, 等楼下没人了再回来?” 【……请宿主把简行之支开。】系统提了要求。 “哦, ”苏卿梦回过头对跟在身后的简行之说,“别再跟着我了。” 简行之没有反应。 苏卿梦又说了好几句,甚至直接让他滚, 但是简行之始终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只是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只怕自己眨一下眼睛,苏卿梦就会消失不见。 “赶不走。”苏卿梦状若无奈地对系统说。 【……】 “系统,我要跳了哦,顺便帮我屏蔽痛觉。”苏卿梦再次站到天台的栏杆边,风雪更大,她伸出手,看样子一时半会是不会停了,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到明天的积雪…… 苏卿梦低下头,就能看到楼下还有不少人,但是看着并不像是学生,那些人在底下铺开了安全气垫,还有接人的网—— 面积很大,从天台这边跳下去,大约是挺难跳出气垫的范围。 苏卿梦整个身子往上一撑,就要往下跳。 然而简行之却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扑了回来,两个人顺势倒在了天台上,所幸,因为冬天的缘故穿着又厚又长的羽绒服,就这样倒在地上也不觉疼。 苏卿梦就这样躺在地上,任由简行之狠狠抱着她,一向淡淡的人在这一刻心跳剧烈。 即便隔着彼此的羽绒服,她依旧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与他喷在她耳边有些粗的气息。 “行之?” 底下的人是简行之布置的,他很清楚,苏卿梦即使跳下去也不会出事,可是他在看到苏卿梦差一点就要越过栏杆时,奋不顾身地扑上去,抱紧她—— 在她身边待得愈久,他心底的贪欲愈烈,他想要待在她身边的时间门再多一些、再多一些…… 过了许久,简行之才慢慢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酝酿着浓稠的情绪,苏卿梦以为他会给予她一个极为热烈的吻。 然而克制惯了的人即便在这种时候依旧十分克制,即便简行之的手紧紧箍住了苏卿梦,他微凉的唇落下,却是轻轻地落在苏卿梦的眉眼间门。 苏卿梦静静地看着他。 他却是轻轻闭上眼,又落下一吻,这一次落在苏卿梦的鼻梁上。 苏卿梦笑出了声,她在简行之抬头的一瞬,笑着说:“亲吻应该是这样的。” 她的手挂在了他的脖子上,将他的头拉回来,将她的红唇印在简行之淡色的唇上。 简行之陡然睁大了眼睛,有些猝不及防,平生难得生出了不知所措。淡然从容的人于□□上是全然的新人,由着苏卿梦的气息全然入侵他,铺天盖地。 耳边呼过的寒风也变得炽热。 当简行之被推开的时候,他的双眸睁开,有些许氤氲,苏卿梦轻啧了一声,平时看着无欲无求的人一旦沾染了世间门的欲之后,反而格外勾人,难怪人总是喜欢将神明拉下神坛。 “我要起来。”不知是因为风雪,还是因为缠绵,苏卿梦的声音带着一丝哑一丝娇,像毁人定力的狐狸精。 简行之喉结微动,从羽绒服的口袋里取出一条细长而结实的铁链,一头锁在她的左手,一头锁在他的右手—— 显然是蓄谋已久。 苏卿梦眨了眨眼睛,倒是没有想到简行之平时不声不响,居然也能有那么多套路。 她问系统:“现在怎么办?” 【……】系统没有理会苏卿梦。 “起来吧。”苏卿梦又推了推简行之。 简行之似乎觉得一条铁链还不够,还要十字相扣紧紧握住苏卿梦的手,即便是到了家也不愿意松手。 读大学以后,为了方便,苏卿梦在学校附近买了两室一厅的公寓房,简行之原本住在她隔壁,只是这个月开始,简行之便将东西都搬到她家,同她住在一起。 苏卿梦知道他是想要看住自己,便也没有反对。 这会儿,她还有心情逗弄他:“你这样子我怎么上厕所?” 果然,简行之的耳朵微微泛了红,他才慢慢松开手,只是那根铁链还在。 苏卿梦看向他,他打开了中间门的一个暗扣,铁链一下子就变成了,“这个长度应该够了。” 他还贴心地为她关上洗手间门的门。 隔着门都能听到苏卿梦不收敛的笑声。 苏卿梦洗了个手才出来,轻笑着问:“你要把我锁到什么时候?” 简行之只是沉默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们要这样过一个寒假吗?”苏卿梦又问。 “可以。”简行之终于开口。 他不放心,虽然以他的观察来说,那些文字一旦被生成了所谓的“构建世界”,“世界之外”的人就无法再去更改了,但是他知道苏卿梦是不一样的,她和“世界之外”应该有某种联系。 简行之并不知道这种联系,是否会再次将苏卿梦带离这个世界,毕竟在他还是“无音”的时候,苏卿梦虽然从废土逃出来,但是在十年之后还是死在了“废土”。 苏卿梦看着他,叹了一声气:“那你给我奶奶打电话,劝她老人家来京城过年吧。” 她来读书的时候本想带苏奶奶一起来京城的,只是苏奶奶不肯过来,她就雇了一个保姆照顾苏奶奶。 “好。”简行之立刻给苏奶奶打了电话,“奶奶,我想接您到京城过年,我这边亲戚多,过年会比较热闹些。您要是觉得来京城不方便也没有关系,卿梦和我回去陪您。” 简行之倒是比苏卿梦有面子,苏奶奶没有直接回绝,她打了个电话给苏卿梦:“你和行之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就目前来说,他应该算是我很好的朋友吧。”苏卿梦当着简行之的面回答。 简行之无奈地朝她一笑,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手指轻轻搭在了唇上,似乎那上面还有她的余温。 苏卿梦看了他一眼,伸出手点了点他的唇,他白皙的脸终于不淡定地红了起来。 “梦梦啊,咱虽然从山村里走出来了,但是奶奶看得出,行之那孩子家里不简单,奶奶怕你受委屈。”苏奶奶说出自己的担心。 她年纪大了,看过太多的悲欢离合,保守地坚持着门当户对,她怕高攀之后是孙女受到伤害。 苏卿梦感到暖心,苏奶奶于她、于原主都是慈祥的至亲。 “奶奶,”苏卿梦笑着说,“你放心,你孙女可厉害了,不会受委屈的。简行之现在和我在一起,都是听我的,再说现在结婚了都能离婚,要是不合适分开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 苏奶奶听着孙女说的话,稍稍放了心。 “主要我也想带你看看京城。”苏卿梦放柔了声音。 “我一个瞎眼婆子去京城能看出什么东西。”苏奶奶乐呵呵地说着,还是同意了来京城。 简行之和苏卿梦绑在一起,不方便去接苏奶奶,便特意打了电话给简母,麻烦她代替他去一趟。 “你这是正式的还是非正式的?”简母小心翼翼地问。 “就是接长辈过来一起过个年。”简行之平静地说着。 只是苏卿梦的手指偏偏挠过他的掌心,打破了他脸上的平静,他顿了一下,望向不安分的女孩,而她眉眼明媚,笑容张扬,连带着他也跟着笑开。 “……行、行之,你刚刚是笑了吗?”简母不大确定地问着,不仅笑了,还笑出声来。 “嗯,”简行之应着简母,“不是什么正式的,别太客气,以免苏奶奶不适应。” 虽然他这么吩咐着,简母还是专机去接了苏奶奶,好在苏奶奶眼睛不大好使,没发现偌大的飞机上就她和简母,以及随行的工作人员。 苏奶奶第一次坐飞机,有点怕又觉得十分稀奇,问简母:“这么坐一趟得多少钱?” “这个是免费的。”简母说,自家的飞机不用买票。 苏奶奶不大信,决定到了京城让苏卿梦去打听清楚,再把钱给简母,不能还没过门就被亲家看低了,以为她们苏家贪便宜。 简母和苏奶奶到了京城,就给简行之打电话,是苏卿梦接的电话。 一向声音响亮的女孩轻声说着“抱歉”,“阿姨,能麻烦您先帮我照顾一下我奶奶吗?” 简母很是紧张地问:“怎么了?是行之又进医院了吗?” 简行之确实是进了医院。 当时他们正在家里吃饭,天花板上的吊灯突然砸了下来,朝着苏卿梦的头而去,是简行之不顾一切地推开了苏卿梦。 苏卿梦没什么事,简行之的手和左肩被砸到,虽然有几块碎片扎进了肉里,但是没有伤到骨头。 简母安置好苏奶奶之后就赶去医院,推开门,简行之坐在那里,衣领半敞,露出精致的锁骨。 苏卿梦跨坐在他身上,手拎着他的领子,暧昧得不行。 “打扰了!”简母连忙往外退。 “阿姨,别误会!”苏卿梦连忙叫住简母,简行之已经包扎好,因为右手上有铁链,左手又受伤,他不大方便穿衣服,所以只能她帮他穿衣服。 简母犹豫地停住脚步,随即又注意到了两个人手上的铁链,她看了又看,面上不显,心里却满是惊讶,现在的年轻人已经玩得这么野了吗? “我就来看看,没事就行,你们继续!”简母快速说完这句话,就干净利落地走人。 苏卿梦斜睨了一眼简行之,举了举左手上的铁链。 简行之含着笑意将自己的右手放入她的左手里,是一副随意她□□的模样。 苏卿梦略微低下头去,唇几乎贴着他的耳,轻轻吹气,正想说话。 结果没想到简母又折回,笑着对他们说:“我没事,就是想和你们说一下,苏奶奶我这边会照顾好的,你们就是继续一个寒假也没有关系。” 说完,简母极为贴心地锁上门。 苏卿梦和简行之对视了一眼,苏卿梦的手指点在他的鼻尖上,“都是你,这下子真的是洗不清了。” 简行之喉结滚动,应了一个“嗯”。 虽然简行之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是苏卿梦能感觉到这一次意外之后,他愈发谨慎起来,将屋子里所有的灯都换了,就是连桌子也将方桌换做了圆桌。 以及能不出门,尽量不出门。 苏奶奶还颇为生气地问苏卿梦:“怎么回事,说是叫我过来,怎么都遇不到你人,都是行之妈妈在招待我。” “主要是行之,他去庙里求了一签,说他这个寒假不宜出门,要不然会有血光之灾。”苏卿梦张口就来,还说那天简行之本来要去接她的,结果受伤了。 苏奶奶很是吃这一套,立刻说:“那是不能出门。” 好在吊灯砸下来这件事,整个寒假相安无事,苏卿梦也没有再听到系统的提示音。 过了年,苏卿梦让简行之解开手上铁链,她竟在简行之眼中看到了一丝遗憾,她斜睨向他,总觉得在这个现代世界里,简行之多少有些变坏了。 正月里的时候,京城豪门圈举行了一场宴会,谢欣冉、沈翊云、陆俊安都去了。 简行之平时不大凑热闹,苏卿梦却是个爱看热闹的,尤其是听说因为谢家和沈家走得过近,本来关系很好的谢陆两家关系变得极为微妙,主要是两家有不少合作的项目,如今可能都推进不下去了。 苏卿梦和简行之去的时候,宴会已经进行到了一半。 两个人,男的俊,女的美,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门的男人穿了一身洁白,而女孩则穿着殷红的纱裙,一白一红惊艳全场。 沈翊云本来站在那里正和人攀谈着,不经意间门抬头,便看到了简行之身边的那一抹红,不自觉地便怔住。 他突然低头浅笑,苏卿梦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像一团明艳的火焰,即便会被灼伤,偏又忍不住被她吸引。 他多少是羡慕简行之,不像他,便是喜欢也是带着目的的喜欢。 苏卿梦寻了一圈,是在偏僻无人的阳台上寻到谢欣冉和陆俊安。 两个人正在吵架。 一直高高在上的人就是吵架也一副施舍的模样,不管是谢欣冉还是陆俊安,都持着高傲的模样。 “谢欣冉,你一定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陆俊安冰冷地问着,眉眼间门见不到当初爱慕的影子。 谢欣冉冷笑,眼里有恨也有痛快,“陆俊安,这才是刚刚开始。” 陆俊安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不明白她哪来这么大的恨意,明明是她先选择了别人,却在这里怨恨他,简直莫名其妙。 “你以为沈家是什么好东西吗?”陆俊安也跟着冷笑,“等到你们谢家连骨头都被沈家咬碎,你再慢慢恨吧。” 他抛下谢欣冉离去,就在柱子后看到了听他们吵架听得津津有味的苏卿梦。 陆俊安先是瞪大了眼睛,又微微眯起眼睛,板着脸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看戏。”苏卿梦不遮掩,格外坦诚,说得陆俊安没了脾气,他看向她,分不清是欣赏多一些还是喜欢多一些,然而看了无数次苏卿梦的脸,他总是忍不住会悸动。 但是他知道,她和简行之现在几乎是半公开的状态,就连圈子里都觉得,简行之和她大约是奔着婚姻去的。 陆俊安有过喜欢,但也知道陆家与简家之间门的差距,这样的越级挑战他不会轻易去尝试,甚至在差不多的家族之间门,如果不是沈谢两家先挑衅,陆家也不会选择被迫应战。 所以,他只在长长地看了苏卿梦一眼之后,转身离去。 谢欣冉看向她的眼神之中满是警惕,仿佛苏卿梦会为陆俊安出头一样。 “其实我有一件事不明白,虽然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但是你看向我的眼神不像是看蝼蚁,反倒是像在看敌人。”苏卿梦漫不经心地问着。 谢欣冉浑身一僵,尽力稳住身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还当不了我的敌人。” “是当不了,还是你顾忌简家不敢当?”苏卿梦笑盈盈地戳破她的心思,一点都不留情面。 谢欣冉藏住心中的厌恶,低下头却终于还是忍不住嘲笑:“苏卿梦,你费劲心思混进安德,不就是为了找一个靠山吗?” 前世是陆俊安,这一世是简行之。 “但是,”她看向苏卿梦,带着几分轻蔑,“我看多了这个圈子的男人,你以为他们是深情的吗?不,像你这样的漂亮女孩,他们只是图一个新鲜,等他们腻了就会将你一脚踢开,到时候你将一无所有。” 苏卿梦并没有恼怒和害怕,“同样的话奉劝你,你觉得你有什么?你以为家族的联姻就是牢固的吗?谢欣冉,等你的谢家成为沈翊云的囊中物,他就会将你一脚踢开,你不如想想没了谢家,你还有什么?” 谢欣冉的脸色一下子刷白,她想到了前世,谢家倒台之后,她茫然得只能自杀。 不,这一世她是重生的,只要她先一步打倒陆家,谢家的悲剧就不会重演! 谢欣冉这样安慰着自己,等到她再抬头的时候,苏卿梦已经走远,她只能看到那一抹极为扎眼的红色,像一根挑不出来的刺一般扎进她的心里。 有简行之带着,苏卿梦大大方方认识了好几个娱乐圈的大佬,所有人都以为苏卿梦是想正式进入娱乐圈当明星时,却没有想到她竟然在大一快结束的时候,正式宣布淡出圈子。 【梦姐是要嫁入豪门吗?】网上有人问。 【立了这么多人设,结果也只是为了攀上豪门,我真的对苏卿梦很失望,脱粉!】 网上这样的言论不少,苏卿梦从来就没有在意过。 两年后,有一款游戏突然杀入了人们的视野,游戏做得很是精良,就是海报上的那个白衣僧人和红衣妖女十分眼熟。 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网友,有人认出了这是沉寂了两年的苏卿梦,那个俊美的僧人似乎是简行之?! 【苏卿梦是混不下去了,又厚着脸皮出来赚钱了吗?】 【我本来还挺喜欢这款游戏的,正准备充钱,感谢工作室把苏卿梦放出来制止了我。】 游戏工作室却是在海报下艾特了苏卿梦:【感谢老板的亲自出马@苏卿梦梦梦】 这个时候,人们才想起,苏卿梦好像读的是全国最好大学的计算机系?!但是她不是还没有毕业吗?就自己做老板了? 苏卿梦的游戏工作室越做越大,开发的第一款游戏就以三个亿的价格卖给了游戏大公司,转身她又拿着钱扩大工作室,隐隐成为行业中的新贵。 网友纷纷评价“666”,还有人拿出以前变形计直播间门里的截图,截图上正好有一句:“苏卿梦这么做多少有些低情商,得罪了这些人以后走向社会,她还怎么混?” 这张图一下子就成了热梗,有人把苏卿梦的照片做成表情包,配的是“再低情商就要赚大钱了”。 苏卿梦毫不在意,甚至非常开心,刚好省了一笔宣传的钱。 不过大家也注意到了,过去了两年,有苏卿梦的地方依旧有简行之,仿佛他们合该在一起。 在大学毕业之后,没有人再会将谢欣冉与苏卿梦放在一起比较。谢欣冉毕业之后就进入了谢家,凭着前世的记忆,她和沈家联手,最终斗倒了陆家。 这一次,未曾离开过陆家的陆俊安并没有另外的资本,没能救起陆家。 谢欣冉起先是痛快的,但是当她看到杂志上美丽如明星的苏卿梦,却又觉得有些心慌,仿佛前世是因为陆俊安和苏卿梦在一起,才有了救陆家的资本。 她下意识地觉得,这个想法太过于荒谬,她再一次看向杂志上的苏卿梦,翻开里面的采访页,点着那个跟在苏卿梦后面的名字。 谢欣冉告诉自己,这一世苏卿梦的成功不过是因为简家,仅此而已,等到哪天简行之厌弃了苏卿梦——简行之身体不好,或许在他厌弃苏卿梦之前,他就死了。 只要失去了简家的庇护,她便也可以像收拾陆俊安一样,收拾苏卿梦了。 陆家倒后没多久,陈岩回国,得知这事陈家也掺了一脚,便问了他家大堂哥,他多少还念着过去的同学之情。 大堂哥回答他:“反正陆家救不起来了,我们陈家也只是为了自保捞点好处,不能让沈家做得太大,否则陈家就是下一个陆家。” 大堂哥叹了一声气:“沈翊云的野心很大,手段也多,他现在凭借着陆家倒台在沈家站稳根基,到时候再把谢家吞了……” 他看向陈岩,一下子就把主意打到陈岩身上:“听说苏总和简少最近在搞新领域的东西,你不是和他们关系好吗?去打听打听消息,要是能带上陈家也是好的。” 陈岩本就想联系苏卿梦,为了年少轻狂时可笑的“再打一场”,只是当他见到长发红唇的苏卿梦时,才彻底意识到那个被他藏在心里的粉衣少女,从未在原地等过他。 他客气得像个体面的成年人,不再提及“打一场”,只说明来意。 苏卿梦没有一口回掉他,只说她要看陈家的诚意。 他们没说两句,简行之便来了。 陈岩提议去喝两杯。 苏卿梦眼前一亮,有些意动,她转眸看向简行之。 简行之只是纵容地说着:“等会我来开车。” 苏卿梦想了想,嘟起了嘴:“算了算了,你开车那个龟速太慢了,回家再喝吧。” 简行之都依着她。 她又巧笑着问:“那你要不要陪我喝一杯?” 简行之无奈,难得没有纵着她:“不行。”他想要养着这副身体,和她在一起。 苏卿梦似乎觉得有些扫兴,简行之又说带她去看车,她又来了几分兴致。 看着两个人离去的身影,陈岩心里多出了苦涩,原来她与简行之还是从前那样,他在最初的时候失去了机会,再往后便也没有机会了。 他突然想起苏卿梦那时说的一句话,她是奋不顾身的反抗,而如今她确实为自己反抗出了一条路。 从过去到现在,苏卿梦都是耀眼的存在。 沈翊云在彻底掌控沈家之后,就和谢欣冉结婚,婚礼邀请了简行之和苏卿梦。 简行之问苏卿梦去不去的时候,苏卿梦说:“去,干嘛不去?” 简行之垂眸,他自是希望沈翊云和谢欣冉长长久久,这样这个世界也能久一点,但是苏卿梦想要做什么,他总是会让她去做的。 沈翊云隐忍多年,等的便是这一刻的意气风发,只是等到他看到简行之身旁的苏卿梦时又觉得有些无味了起来。 中途,苏卿梦去了个洗手间门补妆,等她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新郎站在角落里抽烟,烟味太大,她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之色。 沈翊云看得清楚,没能忍住,笑出声,又想起了那个当初那个在天台上将他摔在地上的少女。 他灭了烟,突然开口:“苏卿梦,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苏卿梦走近他,桃花眼似有无限多情,笑盈盈地问着他:“我们一样吗?我的简行之可与你的谢欣冉不一样。” 她并不需要他的答案,一头乌发在他眼前扬过,没有一丝的停留,直接离去。 “苏卿梦,”沈翊云叫住了她,“那时你在阳台上和谢欣冉说的话我听到了。” 她在提点谢欣冉提防他,可惜谢欣冉没听懂。 苏卿梦停在他的三米之外,回头看向他,眉眼明媚热烈,“那又怎么样?需要我把同样的话再和谢欣冉说一遍吗?” 沈翊云笑了,只是这一次他的笑容比以往都要放肆。 从婚礼上回来,苏卿梦明显看出简行之欲言又止,她直接问:“你也想要一个婚礼?” 简行之动了动手指,曾经的花妖问过她的和尚要娶她为妻吗,只是苏卿梦不再是花妖,而他也不再是那个和尚了。 最终,他压住心底的**,轻声说:“我等你。” 等她想要嫁他,他自是会给她最盛大的婚礼。 苏卿梦看向身旁极为克制的男人,轻笑出声,侧过头来便是在他的唇角吻下:“等到30岁吧,你要是能活到30岁,我就嫁给你。” 简行之猛地看向她,强烈的喜悦在他的眼中难以遮掩,最终他简单地应了一声:“好。” 一直被说活不过20的简家继承人不仅活到了30,反而越活越健康,当大家收到简行之与苏卿梦的婚礼请帖时,既意外也不意外,大约是等这场婚礼等得太久了。 婚礼的前一天苏卿梦被叫去开单身派对,反倒是简行之守在家里,等苏卿梦回来时,意外地看到准新郎在月光下静静打坐,是上个世界佛修修炼的模样。 感受到她的回来,简行之缓缓睁开眼睛,那一瞬间门,苏卿梦以为她看到了曾经的佛子无音。 她盯着他看许久,似乎在等他一个解释。 简行之浅笑:“我以为你知道。”知道他就是无音。 苏卿梦点点头,“知道,但是不知道这个修行在这里还能用。” “嗯,虽然灵力很弱,但是我能感受到一点,这也是这句身体到现在还能活着的原因。”本来这具身体大约是真的活不过20岁。 简行之停顿了一下,说:“有些事我现在无法说,但我总会告诉你的。”他还受天地法则的束缚,关于他所看到的的“世界之外”无法告诉苏卿梦。 苏卿梦踮起脚尖亲吻了一下他的脸颊:“没关系的,行之,如果不能说就不要说,我自己也可以寻到答案。” 简家一向低调,但是这一次的婚礼空前盛大,简行之特意买了海岛,举行海上婚礼,把能想到的人都邀请过去了,包括从前乐山村的村民。 谢欣冉和沈翊云也都被邀请了。 只是现如今的谢欣冉不同于往昔,刚刚被沈翊云算计得净身出户,不单单是她,她背后的整个谢家都被沈翊云侵吞干净—— 前世的结局再一次重现,谢家又一次因为她而败落,她想不明白,明明这一世她努力着改变,为什么还是同样的结局。 她远远望着穿着华丽婚纱的苏卿梦,始终想不通,突然她想到了苏卿梦曾经和她说过的话,她的冷汗下来…… 简行之在低头吻苏卿梦的时候,感受到了世界在一瞬间门的颤动,周围的人模糊了一下,经历过一次世界崩塌的他,立刻就明白即将要发生什么。 他极快地看向身边的苏卿梦,好在她依旧鲜活。 简行之慎重而庄严地将戒指套在了她的手上,他终于娶到了她。 这一次,他没有克制,低下头去,直接吻住苏卿梦的唇,像是最后一个吻一样用尽全力去吻他的新娘。 直到苏卿梦喘不过气来,直到底下传来尖叫声,简行之才慢慢松开了苏卿梦,看向那个用餐刀刺中沈翊云心脏的谢欣冉。 谢欣冉一身是血,几近魔怔地盯着苏卿梦,“我想不通,为什么我总是会是这样的结局,而你却总是能幸福?” 苏卿梦穿着一身圣洁的婚纱,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谢欣冉,谢欣冉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她们的身份早在不知不觉中对调了,她卑微在下,而苏卿梦高高在上。 “谢欣冉,”苏卿梦极为严肃地叫着她的名,“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明白,你输在哪里。” 谢欣冉望向苏卿梦,到了这个时刻的苏卿梦依旧恶劣,她笑着说:“你看你到现在还指望别人给你答案。” 谢欣冉张了张嘴,像是明白了什么,然而周围的人却叫着她是杀人凶手,要抓住她。 她想着,她不能被抓住,这一世她又错了,她要重新来过……是的,她要再重新来过…… 混乱之中,谢欣冉捡到了那把她杀死沈翊云的刀,这一次她刺向了自己…… 天空开始撕裂,周围是模糊的一片,被挤压的感受并不好。 苏卿梦第一次看到了世界是如何崩塌的。 简行之却护住了她,那些被存储在他体内、用以续命的微薄灵力正在涌入她的体内,让她免受痛苦。 苏卿梦抬头望向脸如白纸的男人。 简行之却是对她笑着,将他知道的所有信息告诉了她:“苏卿梦,世界一旦开始运行,原本制定运行规则的人便也无法插手了,他们在世界之外无法阻止世界之内的偏离。” “所以,要有我这个不固定变量的存在?”苏卿梦问。 “抱歉,我不知道,我的意识只能感知你所在的那个房间门,”简行之眉眼中露出歉意,而他的身体也越来越透明,像是随时要消散,“我还听到一个男人说他要成为系统……” “苏卿梦,你要活着,我看到过你睁开眼睛过,所以你一定可以再次清醒,重新回到你的世界……”简行之知道自己时间门不多了,将所有自己看到的,都告诉苏卿梦。 “那你呢?”苏卿梦问他。 简行之伸出透明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眉眼,微笑着说:“我是人,但我只是活在他们口中构建世界的人,苏卿梦,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想见了……” 来到这个世界,本就是他的意料之外,也是他最大的幸运。 苏卿梦拉下他的头,吻在他的眉间门说:“行之,若还有来世,你要为自己而活。” 简行之回以她最后的拥抱,轻声应着:“好……” “警告!警告!D世界崩塌……” 耳边再次想起了警报声,苏卿梦缓缓睁开了眼睛,这一次病房内的一切格外清晰。 她能清楚地看到站在她病床前的青年,而青年朝着她笑了一下:“很厉害,已经是第四个世界了。” 苏卿梦直觉他就是那个说要成为系统的男人。 66 女扮男装的皇子(一) 不用知道主线…… 青年与苏卿梦四目相接, 对于她的再次醒来并不意外。 见苏卿梦的身体撑起来又无力地躺回去,他眼里是单纯的兴奋。 他有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然而盯着苏卿梦看的眼神叫人毛骨悚然,苏卿梦有种她是他试验品的感觉。 大约也察觉到他的眼神太露骨, 青年慢慢收回眼神, 笑着说:“你伤得很严重, 一开始系统对你说的, 完成任务才能获得重生是真的。包括现在, 如果你不做任务, 就只能就这样躺在床上一辈子。” “你要继续进入构建世界做任务吗?”青年轻飘飘地问着,透着几分如同恶魔般的诱惑。 苏卿梦张嘴想要问青年问题, 却发现她发不出声音来, 她原本的身体反而不受她的控制—— 似乎除了做任务,她没别的选择。 她缓缓转动眼眸,看向那个娃娃脸青年, 艰难地点了一下头。 下一秒,她听到了耳边传来冰冷的机械音:【F世界启动。】 再下一秒, 苏卿梦睁开眼眸, 迎面而来的风雪冻人, 她拢了拢大氅上的毛领。 垂下眼眸,望向挂在腰间的玉佩。 她通身皆是古代男子的装扮,看着身份尊贵,只是看不出是哪个朝代的。 这一次,系统没有和她故弄玄虚。 原主的记忆一下子就导入了她的脑海之中: 原主名叫苏卿晔,字云梦,是大梁名义上的七皇子,为继后林皇后的唯一子。 彼时, 皇帝心中的白月光王皇后刚刚去世,前有王皇后的嫡妹被王家送进宫为妃,后有一个容貌肖似王皇后的陆美人一舞惊四座。 林皇后为了保住皇后之位,买通接生之人,对外谎称所生的小公主为皇子。故此,原主便以女子之身成为了七皇子。 小的时候,林皇后总是对原主说,将来她便会嫡亲的弟弟,只要她努力上进,有朝一日辅佐她的弟弟登上皇位,她便可恢复女儿身,成为大梁最尊贵的长公主。 原主不疑有他,较之旁人付出千倍万倍的努力,成为众多皇子之中的佼佼者。 只可惜,等了十六年,林皇后终究是没能生出一个皇子来,原主便成为了她膝下唯一的皇子。 而等到年纪渐长,顶着皇后嫡子之名被封为宸王,原主越来越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一边她被迫卷入夺嫡之战中,另一边她又担忧自己的女儿之身随时会被发现,使得原主的性子越来越冷,除了身边知情的暗卫与贴身侍女,并不与任何人亲厚。 “原剧情呢?”苏卿梦问系统。 【宿主只是炮灰,知不知道原剧情都无关紧要,所以从现在开始,将不再向宿主开放原剧情,宿主只要完成自己这部分剧情就可以了。】即便是加工过的机械音,苏卿梦依旧听出了系统愉悦的语气。 苏卿梦又拢了拢身上的大氅,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若有似无地勾了一下唇角,“那么请把我这部分的剧本给我。” 【宿主在夺嫡失败之后,远走西北,最终死在了西北边疆。】系统停顿了一下,又提供了一个信息,【老皇帝还有四年的寿命。】 “就一句话?那其他的事都由我自由发挥了?”苏卿梦问。 系统沉默,大约是想起了前几次苏卿梦的自由发挥,让整个主线剧情完全变样,但是那几个世界苏卿梦都是知道主线剧情的。 这一次他想看看,如果苏卿梦在不知道主线剧情的情况下,是否还能叫整个世界崩塌。 【嗯,只要宿主完成我所说的剧情,其他的事我将不再干预,容我提醒一句,如果宿主女性身份被揭穿的话,会提前死亡,将无法完成任务。】 【容我提醒宿主一句,虽然前面几个世界崩塌,但是宿主确实完成任务了,所以才得以全身而退。如果没有完成任务的话,就会被卷入到其他被废弃的构建世界里,宿主就会一辈子都没法在现实世界醒过来。】 这一次并不是错觉,苏卿梦确实听到了一声笑声:【已全程为宿主开启痛觉屏蔽,预祝宿主在这个世界玩得愉快。】 苏卿梦也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争权夺利的清冷皇子吗? “奴婢罪该万死,叫主子等了这么久。” 苏卿梦回头,看向跪在廊道上的女子,是前面引路的宫女,因为下雪了,便被她支去拿伞了,如今宫女的手中正是拿着一把朴素的油纸伞。 小宫女生得有几分姿色,因为走得急而微微喘着气,呼出的气在她莹白泛红的面颊旁形成一团团白气,有些许朦胧,愈发衬得小宫女的容貌如这白雪之中盛开的小花,清新难得。 “起来吧。”苏卿梦淡淡开口,并没有责怪之意。 小宫女起身,怯生生地半抬头望向她,一双含春的眼眸里有几分期盼—— 昔日的陆美人如今的贵妃便是宫女出身,因着她的成功,总有年轻不谙世事的宫女想要效仿,只是这些小宫女却不知道,成功的寥寥几人,被扔在乱葬岗的才是大多数。 “本王识得路,你退下吧。”苏卿梦取走她手中的伞,没再去看那个失望的小宫女,撑开伞径自走入雪中。 岁聿云暮,皇帝封印,除夕之日在宫中举办家宴,像苏卿梦这样已经出宫立府的皇子也都回宫参宴。 她进宫先去了皇后的凤仪宫请安,然后才去参宴。 雪越下越大,模糊了前路,忽地一个瘦小的黑影自白雪之中闯出,差点便撞到了苏卿梦。 还是她反应敏捷,迅速闪开,而那个黑影反倒扑倒在她的脚边。 苏卿梦原是想走的,却被那个黑影攥住了衣摆,她低下头,便对上黑影那双黑黝黝的眼眸—— 这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即便他在努力伪装委屈,可是苏卿梦还是从中明晃晃的算计,不过他比小宫女吸引人之处,在于这双眼里藏着一股狠劲。 “让你再跑啊,小……” 跟在黑影身后的几个宫人看到黑影倒在地上正想开骂,却眼尖地认出了苏卿梦,吓得连忙跪倒在雪地里:“宸王殿下。” 苏卿梦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跪着的宫人,并没有叫他们起来的打算,蹲下身,修长白皙的手指勾起黑影的下巴,仔细打量,不过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黑漆漆的少年眼中有了一丝希冀,但是他克制住了,一双灵动的狐狸眼里伪装着怯懦:“回、回七皇兄,我还未有大名。” “你怎敢……”宫人随口便要训斥,只是苏卿梦冷冷看过来,吓得那个宫人便将头磕进了雪地里。 苏卿梦站起身,抽出袖中的锦帕,擦了擦碰过少年的手指,“起来回话,你是哪个宫的?” “我、我是蓉香宫的……”少年怯生生爬起来,他比苏卿梦矮了近一个头,浑身脏兮兮的,这么冷的天只穿着单衣,在风雪中冻得瑟瑟发抖。 苏卿梦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蓉香宫是大梁皇宫最偏远之地,她记得曾经有一位与陆贵妃争宠的美人最后便是在那里香消玉损。 “从前为何没见过你?”在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这样一位弟弟。 少年低下头,极小声地说:“我、我不是故意要离开蓉香宫的,今天是除夕,我只是、只是想吃个馒头……” 少年从怀中掏出一个他从宫人那里偷来的馒头,硬邦邦的、冷冰冰的,但是他却将他作为了宝物献在她的面前。 “谁不允许你离开蓉香宫?”苏卿梦不为所动,无视少年发抖的身躯,继续问着。 少年看向跪在地上的宫人。 宫人们立刻磕头:“宸王殿下,是贵妃娘娘特意吩咐的,以免他出来冲撞了贵人。” 苏卿梦垂下眼眸,这就是少年特意的算计吗?谁都知道林皇后和陆贵妃相斗数年,若是陆贵妃吩咐下去的事到了皇后那总是被推翻,而她正是皇后之子。 她看了一眼天,宴席也快要开始了,她再看向少年,只卸下身上的大氅披在他的身上,淡淡说:“既然是贵妃的意思,本王身为晚辈自然不好忤逆,你回去吧。” 少年愣住,他本以为苏卿梦会将他带到宴席上,不管如何,他想博一次在皇帝面前露面的机会,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死在这宫中,但若成功了,他便是有名有份的皇子,便能吃饱饭了。 他盯着苏卿梦离去的背影有一丝阴鸷。 苏卿梦撑着伞猛地回过头来,少年被惊了一下,迅速低下头去,等他再抬头,苏卿梦已经走远。 少年按住砰砰加速的心,想着这么大的风雪,她必然看不清他的眼神。 宫人见苏卿梦走了,迅速从雪地里起来,伸手就要去推少年。 少年躲闪之间,却被身上过长的大氅所绊倒。 他迅速爬起来,怔怔地盯着身上的大氅,原来穿着这样厚实的衣裳即便是摔在雪地里也不会痛,而且真的很温暖,这样的冰雪沾到身上也不冷。 少年恶狠狠地看向宫人,却下意识地学着苏卿梦方才的口吻:“我身上所披的是七皇兄的,你敢弄脏?” 那些宫人果然迟疑了。 少年心跳愈发快速,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他觉得他总是要抓住的。 苏卿梦走得快,一路走来倒不觉得冷,只是她到底来迟了,皇帝、皇后、总嫔妃与众皇子、公主皆已入座,她一人未披大氅从外走来格外醒目。 陆贵妃自是没有放过这样落井下石的机会,林皇后的嘴也素来没有陆贵妃快,何况林皇后自持身份,也不愿意在这样的场合与陆贵妃吵嘴掉了身份。 苏卿梦也没有辩驳,只是上前请罪。 皇帝对陆贵妃是真的宠爱,由着陆贵妃噼里啪啦将嫡子说了一堆,才不紧不慢地让苏卿梦入座。 苏卿梦坐在三皇子苏辰璟的身旁。 苏辰璟是已故王皇后之子,亦是嫡子。 与她不同,刚刚弱冠的青年面容清俊,芝兰玉树,总是擒着温和的笑容,对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亦是如春风和煦。 “这么冷的天,七皇弟怎没有穿大氅?”苏辰璟关心着问,亲自温了一杯酒递给苏卿梦,让她暖暖身子。 苏卿梦接过温酒,面无表情地将酒一饮而尽,并没有回答苏辰璟的问题。 陆贵妃嗤笑一声:“宸王这是干什么?好好一个除夕,迟来让长辈等便也罢了,如今兄长问你问题,你也答不得了吗?” 苏卿梦望向老皇帝,淡淡说道:“今日家宴,儿臣不想坏了气氛,索性不说。” “是借口没编好吧?”陆贵妃素来不给皇后和苏卿梦这个嫡子面子,显得她嚣张跋扈又不是很聪明,偏偏皇帝爱极了这样,觉得她分外真实。 苏卿梦低下头,勾了一下唇,只犹豫了一下,道:“儿臣也是刚知道原来在蓉香宫里还有一位不知排行的弟弟。” “蓉香宫?”皇帝觉得有些耳熟,却忘记了在哪听到过。 反倒是他身旁的陆贵妃猛地僵住,正想撒泼混过关,便听到林皇后提醒皇帝:“是从前幽禁蓉美人的地方。” 显然皇帝对那位蓉美人也没有什么印象了,林皇后眼里闪过一抹嘲讽,不阴不阳地问道:“陛下当时将蓉美人的事全权交给贵妃处置,臣妾未曾过问。这么说来,那时候蓉美人竟是怀了皇子,贵妃怎地没说?” “陛下,好好一个家宴,为什么要提这些扫兴的话题?”陆贵妃已经三十,却生得娇美,这般对皇帝撒着娇,皇帝哈哈一笑,便挥了一下手,意思这个话就此打住。 陆贵妃得意地看了一眼林皇后,林皇后冷着脸没说话。 底下的妃嫔与皇子公主纵是各有心思,亦是说说笑笑,将这事翻页。 只有苏辰璟转身对苏卿梦说:“待宴席结束后,七皇弟同我一起去蓉香宫看一下。” 67 女扮男装的皇子(二) 不是他要等的人…… 苏辰璟这话说得光明正大, 上位之人也听得一清二楚,陆贵妃紧了一下手指, 皇帝笑呵呵地并未反对。 陆贵妃看向苏辰璟与她有几分相似的眉眼, 妩媚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阴霾,但很快又掩藏好—— 苏辰璟可不是像她,而是像已故的王皇后, 她也明白她能圣宠不衰,是因为她与王皇后像了七分, 比王皇后的胞妹还要像。 陆贵妃漫不经心地看向坐在下面的王贤妃,嗤笑了一下,当年王家费尽心思送第二位嫡女进来,也不过做了四妃之末的贤妃。 她的眼珠子在两位嫡皇子身上转了一下,再看向自己十四岁的儿子身上,等过了年她的儿子苏熙环便是十五了…… 宴席散时,所有皇子公主一个个到皇帝面前说吉祥话, 皇帝照例给子女们赏了一些东西, 到了苏卿梦,他除去寻常的赏赐,又特意赏赐了一件崭新的白狐裘大氅给苏卿梦。 “朕的七皇子果然是貌若潘安。”老皇帝看向披着白狐大氅的苏卿梦,忍不住感叹。 林皇后的容貌并不算出众,然而苏卿梦却是皇帝众多儿女之中长相最好的,自小便长得粉雕玉琢, 惹人喜欢,又加上聪明好学,皇帝对苏卿梦的喜好也不加遮掩。 听得苏卿梦被夸,林皇后眉眼间自然满是笑意,陆贵妃暗自翻了一个白眼, 却不敢当着皇帝的面嫌弃苏卿梦的长相过于昳丽,只上前撒娇,“那陛下看看臣妾的八皇子,他是不是也貌若潘安?” 苏熙环被突然点到名,还不等皇帝开口,忙说:“儿臣哪能比得过七皇兄……” 陆贵妃握紧了拳头,指甲差点掐进肉里,在皇帝面前却是真假参半的娇嗔:“这孩子过了年都要十五了,怎么还这么老实?” 皇帝却是笑呵呵地说:“还是老实些好。” 他又叫人各给苏辰璟和苏熙环赐了一件狐裘大氅。 不必言说,其他皇子都能看出老皇帝重视谁。 苏辰璟浅浅看了一眼始终宠辱不惊的苏卿梦,又极为随意地瞥了一眼诚惶诚恐的苏熙环,笑着垂下眼眸,似乎是在为弟弟们得到赏赐感到开心一般。 这会儿雪倒是小了不少,只是地上已经积雪,广阔的宫群之间尽是一片苍茫。 苏辰璟看着苏卿梦站在他身旁撑开伞,黄色伞面之下光影流转在她冷白的面上,一身的洁白与这天地雪色浑然一体,徒衬得她的眉眼浓稠。 确实是所有兄弟姐妹之中生得最好的一个,饶是他都有些许惊艳,难怪皇帝纵然不喜林皇后,却依旧偏心于苏卿梦。 苏辰璟笑了一下,就要钻到苏卿梦的伞下,却见身手不凡的少年迅速避开,与他重新相隔三尺之遥,不多不少。 “?”雪落在温润青年的眉间,似乎也叫他的眉眼染上了几分寒意。 苏卿梦面无表情地对他说道:“伞太小,只够一人撑,我叫人再给三皇兄取一把过来。” 站在那里的少年美得如一幅画,似是不愿意再多一人在她身旁,坏了这份美感。 苏辰璟笑出了声,扬了扬手,“不必,这点雪我便不打伞了。” 苏卿梦也没有和苏辰璟客气,只点点头,一步之差跟在他的身后,守着兄弟之礼,也未曾表现出对他的亲近。 苏辰璟却是特意等她与他并排:“你我兄弟不必如此生疏,我从前跟着皇祖母常年在别宫,也少有同你们亲近的机会。” 苏辰璟虽排行第三,却是嫡长子,王皇后死后,王家是打着照顾苏辰璟的名义将王皇后胞妹送入宫中。 只是皇帝最终将苏辰璟送到了一直在别宫礼佛的太后那里,由太后亲自带大苏辰璟。 苏辰璟一直在别宫长到十六岁才回到朝堂之上,就在大家都觉得他被太后养废了,他却被皇帝亲派到江南整治贪腐。 又在大家皆不看好之际,整顿吏治、斩杀贪官、充盈国库。 自江南回来,苏辰璟便被封为晋王,掌管着整个兵部。 苏辰璟出现在京城众人面前时,始终是一副温和可亲的模样,叫世人称赞三皇子是京城最温润端方的君子,只是他们却忘记了,当初他在江南整顿吏治时是何等的杀伐果断。 苏卿梦并没有躲闪他的目光,她身上的气息与苏辰璟截然相反,若说苏辰璟叫人如沐春风,那么她便是这三九严寒中的冰雪。 即便是苏辰璟对她表现出亲善,她依旧是冰冷的模样,极淡地说道:“三皇兄若是不想去便不去了,以免误了出宫的时辰。” 苏辰璟顿了一下,轻笑出声,从前他与苏卿梦都是远远相见,点头之交,倒是没有像今日这样近距离过,她比传闻中的还有趣些。 “好,既如此,我们便赶紧走吧。”苏辰璟试探地向苏卿梦伸出手,果然又被她躲开了。 他也不再强求兄友弟恭,淡定收回手,朝着蓉香宫走去。 若非亲眼所见,很难想象在富丽堂皇的大梁皇宫里还有像蓉香宫这样破败的地方。 宫门上的红漆寥寥无几,露出内里的朽木,苏辰璟只是伸手轻轻碰了一下门环,便哐当一下掉落在地,徒留他一手的黑色铁锈。 苏辰璟望向苏卿梦,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这个七弟似乎离他又远了一些,生怕他这一手的锈粉沾到她的狐裘上。 苏卿梦特意避开苏辰璟,抬起脚直接一脚踹开了宫门,“三皇兄直接进去吧。” 苏辰璟用手背挡着唇,轻笑了一声,也不再拘泥虚礼,直接进去。 内里的破旧更甚于那两扇摇摇欲坠的宫门。 无门无窗,站在内间抬头望去,还能见到落雪的天,屋内与屋外并无区别。 地上的灰混杂着飘进来的雪变成了泥浆,苏卿梦想要踏进去的脚又撤了回来,她没有走进屋内,就这样站在院子,看向苏辰璟。 苏辰璟却是笑着说:“七皇弟我们一起进去吧。” 果然在苏卿梦的脸上看到了大写的“拒绝”二字。 正巧,两个高大的宫人骂骂咧咧地将屋内的少年往外拖拽,试图去扒拉他身上的狐裘大氅。 少年瘦弱,被两个宫人硬生生拖到雪地里,然而他却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紧紧攥住狐裘,露出如野兽一般凶狠的神情:“这是宸王赏给我的,你们不能动!” 这两个宫人先前并没有一起追过去,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亲历的宫人也不和他们说,就是想让这两个宫人去试试水,看能不能拿到这件狐裘大氅。 其中一个宫人重重呸了一声:“呸!宸王给你?铁定是你偷的,老子现在就先打死你这小杂种,再去问问宸王……” “本王就在这里,现在就可以问。”苏卿梦冷不丁地自宫人身后发出声。 两个宫人被吓了一跳。 却是少年最先反应过来,他的眼睛一下子放亮,迅速收起凶狠的模样,极为乖巧地喊了一声:“七皇兄。” 随即又泛起委屈的泪花小心翼翼地看向苏卿梦。 宫人小心地转过身来,虽然他们没见过苏辰璟和苏卿梦,但是这通身的气派便不是普通人。 两人吓得直接跪倒在地,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你们想问本王什么?”苏卿梦问着,她的声音冷极了,就像屋檐下两个冰柱撞击出来的声音一般。 宫人牙齿碰撞出声音,却像是被割了舌头一样发不出声音来。 苏卿梦却并没有就此放过他们,她又接着问:“你们方才称自己是谁的老子?” 她又用手中的伞轻轻拍了一下宫人的肩膀,“谁又是你们说的小杂种?” 宫人当即整个人趴在雪地里,身子抖得愈发厉害,底下一股尿骚味冒出来,格外明显。 苏卿梦皱了一下眉头,极快地朝后退数步,远远地拉开距离。 “……”由于她动作太快,苏辰璟倒不好也像她一般躲开了,他只能镇定地站在原地,温和地向少年问:“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的生辰?” 少年这才注意到他,茫然地看向他摇摇头:“我、我还没有大名,我娘在时叫我阿星,说我是甲辰年正月十六生的。” “阿星,”苏辰璟的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容,不过分亲近也不叫人觉得疏离,很容易叫人放下防备,“我是你三哥,你比八弟小一日……” 按理说少年应该是排在第九,被尊称为九皇子,但是除了陆贵妃,无人知道他的存在,或者知道也只当不知,后面的皇子便按着顺序排下去,如今九皇子另有其人,他要归位并不是苏辰璟一言便可,还需皇帝同意,记入族谱。 苏辰璟再扫视了一圈,这般寒冷的天若是放着少年不管,或许等到他再次入宫,少年便被冻死了。 他索性说:“阿星,今日除夕,父皇很忙,不若你先跟着我出宫,过几日我再带你入宫,去父皇那里请安。” 少年眼眸亮了一下,随即又看向苏卿梦,小声地问:“我能住在七皇兄那吗?” 苏卿梦淡淡看向他,若是换做常人早被她吓住,少年却并不害怕,还朝着她露出笑容。 苏辰璟也朝着她一笑:“那便有劳七弟将阿星带回府去吧,他的事由我来同父皇说。” 他还算厚道,知道这是得罪陆贵妃的事,由自己一力承担。 苏卿梦淡淡地说:“我还没有同意,三皇兄倒是帮我应下了。” 苏辰璟望向她那张漂亮得不像少年的脸,笑道:“是我莽撞了,那七弟可愿意带阿星回去?” “不愿意。”苏卿梦利落地回绝。 “七、七皇兄……”阿星可怜巴巴地望向苏卿梦。 “跟着三皇兄不是更好?”她直视着阿星的狐狸眼,那双明亮的桃花眼并无同情,反而如这枝头的寒雪一样冷彻。 “可……可是,是七皇兄救了我,还给了我大氅……”少年情绪低落,带着些许哭腔。 “那大氅我只是不要了,因为脏了。”苏卿梦轻启红唇,说出口的却是无情而伤人的话。 阿星愣在那里,猛地便想起那时候他碰了她的衣摆,所以她觉得脏了吗? “既然三皇兄愿意管这事,那我便不掺和了,时辰不早了,再不走宫门就要关了,我先告辞。” 昳丽的少年转身就走,毫无眷念。 只余下若有所思的苏辰璟、失魂落魄的阿星,还有两个还跪着的宫人。 “那阿星你还愿意同我回去吗?”苏辰璟问,并不因为之前阿星想跟着苏卿梦而为难他。 阿星垂着眼眸,带着鼻音地说:“只要、只要三皇兄不嫌弃我,我……我不是故意这么脏的……” 他试图解释,更是紧紧地裹着身上的大氅,生怕被苏辰璟看到这底下更脏的内里。 “你莫要在意,七弟他只是过分爱洁罢了,你先同我回去吧。”苏辰璟瞥了那两个宫人一眼,没说让他们起来,只带走了阿星。 苏卿梦在马车离去时,微微掀开车帘,正看到苏辰璟带着阿星出来,她也并没有去打招呼的意思,只叫车夫快些回去。 到了宸王府,她的贴身侍女采薇立刻注意到她换了大氅,警惕地问道:“殿下原本的大氅呢?” “扔了。”苏卿梦淡淡地回答,又补充说,“这件洗干净放起来吧,是皇上赏的。”不能扔。 采薇早为她备好了热水。 原主爱干净,即便是这样的大寒之日,还是日日沐浴。 采薇伺候着她沐浴更衣,见着她无暇的身子,又忍不住红了眼,年后她的公主便要十七了,别的公主在这个年纪早已有婚配,而她的公主却不知道何时才能恢复女儿身…… “哭什么?”苏卿梦并不避讳地在采薇面前展示自己的身子,屋子里暖和,她站在铜镜前,松松地披着中衣,看着镜中那张过于明艳的脸。 “我倒喜欢这样。”她说,远比作为公主能得到更多。 “主子?” “他们可以,我亦可以,甚至能做得更好。” 采薇猛地抬头,便在她的殿下眼中看到深沉的野心,“主子……” “采薇你怕吗?”苏卿梦问她,“若是败了,也许你我都不得好死。” 采薇虚长她五岁,自小便跟着她,一下子就明白她在问什么,一边仔细地帮她绑好裹胸布,一边笑着说:“主子都不怕,奴婢怕什么。”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苏卿梦的身子,若是苏卿梦女子身份被揭穿,只怕她们这些身边人也难逃一死。 “嗯,替我将衣服穿上吧,今日过年,穿得喜庆一些。”苏卿梦吩咐。 “主子这是还要出去?”采薇好奇地问。 “嗯。”苏卿梦淡淡应了一声,没告诉采薇自己要去哪里。 采薇倒是不管她具体做什么事,只是犹豫一下问道:“待会儿回来还沐浴吗?” 苏卿梦看向她,似乎觉得她明知故问,采薇则是略微指责地望向她,“主子,大冬天的沐浴两次容易着凉。” “无妨。”苏卿梦让她为自己绞干头发,又重新换了一顶玉冠,新的衣裳与大氅。 待她装束好,一个无声的黑影自外面进来。 一身玄衣的男子高高长长,眉目锋利,却是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主子,马车已经备好。” 他顿了一下:“天色已晚,今日又是除夕,主子还要去吗?” 他闻到了苏卿梦身上淡淡的清香,是沐浴过后的气息,若换做平日,苏卿梦大约是不想再出去了,他亦觉得不过是寻个没有功名的穷书生罢了,不急于这一时。 “七影,走吧。”苏卿梦现在并不知道原剧情是如何的,她只有原主过往的记忆和一句话剧情提示。 原主出来立府一年,只是在礼部当值,与苏辰璟管着一个兵部是完全不一样的,她急需寻一个能给自己出谋划策的军师,前些日子打听到在西郊城外有个书生名叫郑温明,颇有学问,靖国公请他去府上做教书先生都被他拒了。 原主本是打算等过了年,正月初五之后再去拜访,但苏卿梦却直觉不该等待,先下手为强,所以她一回府便吩咐她的暗卫七影备下没有王府标识的小马车前去拜访郑温明。 朴实无华的马车自宸王府的后巷驶出,无人注意到。 除夕之夜鞭炮声此起彼伏十分热闹,只是再往西郊去便人烟稀少,越来越冷清。 等到了郑家,白茫茫的山脚下只一间简陋的茅草屋,屋内透出微弱的烛火倒有些像荒郊野岭的鬼火。 “主子,属下先去探探路。”七影有些不放心。 “不必。”苏卿梦走在他前面,敲了敲茅草屋的门,“郑先生可在?” 只敲了三下,那门便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高瘦书生,年岁不大,二十出头,脸颊微凹,双目囧囧,在看到苏卿梦的时候,他微微一愣,开口便是:“你不是我要等的人。” 便要关门。 68 女扮男装的皇子(三) 七影的佩刀未出…… 七影的佩刀未出鞘, 直接抵在门板上,只是他力气大,那本就不大牢固的门板就在他的刀鞘之下, “哐当”一声应声倒地。 “……”三人沉默。 郑温明皮笑肉不笑地说:“两位若是要打劫, 在下家徒四壁也没什么能打劫的。” 苏卿梦看了七影一眼, 高大的男人快速将门板扛起,往门柱上一按, 他内力深厚, 门板一下子就嵌入门柱内,完全卡住, 约莫是不会掉下来了, 只是门缝愈发大了些。 郑温明有些无语:“你这般也算修……” 他话未说完, 屋顶上的茅草掉下几根在他的头顶上,紧接着整个屋子都跟着晃动了一下。 七影第一个反应过来, 当即护着苏卿梦退出茅草屋。 苏卿梦尚算还有些许良心,伸手将郑温明也拉了过来,只一瞬, 屋顶便坍塌了下来,茅草落了一地, 由屋顶变成了地铺。 那个被嵌入门板的门柱晃荡了一下,也跟着倒了下来,压在这一屋的茅草之上。 “……”三人彻底沉默。 郑温明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二位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大过年的,把他家给拆了。 “原是想要拜访先生, 但本王既然不是先生要等的人, 便也不打扰先生了。”苏卿梦并不强人所难,她自怀中掏出一锭金子,“房屋之事纯属意外, 这是赔偿先生的。” 见苏卿梦利落转身就上了马车,郑温明都愣住了,她除夕之夜特意来访,连一句挽留都没有…… 他眯了眯眼睛,笑着叫住:“在下这屋子都塌了,宸王殿下的金子也解决不了在下除夕之夜无处可宿的问题。” 苏卿梦似乎并不意外他认出她的身份,坐在马车上望向他,眼里竟有为难之色,再看向他身后因七影而坍塌的茅草屋,到底没有就这样将人抛下。“本王送先生去城里投宿。” 郑温明略微迟疑了一下,苏卿梦立刻说:“先生若是不愿就算了。” 她显是并没什么诚意。 按卦象上来说,今晚确实应该有人来寻他,但不应该是宸王,不过郑温明看了一眼身上单薄的衣衫,再看向被寒风刮得飞扬的茅草,他并非不懂变通之人,更是不会苦了自己大过年在寒风中挨冻。 何况这一卦可没说今日宸王也会来,大约是哪里出了差错…… “宸王殿下等等,在下收拾一下东西。”郑温明并不是纠结之人,他当即掀开茅草,将自己不多的行当收拾成行囊,又准备去收先前放在桌上的铜钱。 掀开茅草的一瞬,他却愣住,猛地回头看向那个坐在马车上的少年。 天上的乌云不知何时散去,新月如钩,一束月光独独照亮了眉眼如画的少年。 郑温明的指腹在铜钱上触摸了一下,再垂下眼眸,看向变了卦象的三枚铜钱,默默收了起来。 他要上马车时,七影忍不住拦了一下他,苏卿梦开口:“无妨,让先生坐进来吧。” 郑温明坐上马车,就发现苏卿梦坐在最里面,硬是同他拉开一些距离。先前来不及细看这位传说中的宸王长相,这会儿一看,确实如传闻一般容貌出众,便是与她共处一车,都能闻到浅浅的香味,叫人心旷神怡。 他不禁对这位少年宸王生出了一些兴趣:“殿下便没有什么要同在下说的吗?” 苏卿梦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似乎提不起同郑温明说话的兴致,“本王观先生是个心志坚定之人,既然先生说本王不是你要等的人,本王若是强行留着你,反倒是结怨……” “咳……”郑温明轻咳了一声,“宸王殿下若是出声挽留,倒也不是很强行。” 苏卿梦终于抬起眼眸望向郑温明,夜光不明,郑温明却发现在黑夜之中,苏卿梦的眼眸依旧明亮得叫人心悸。 “先生原本要等的人是谁?”苏卿梦问。 郑温明笑了笑,“既然没遇上那便不是我等的人。” 苏卿梦眼眸微动,再次借着夜色打量向他,郑温明自认腹有诗书气自华,容貌也是拿得出手的,却不知道是不是他未看明,竟在苏卿梦的眼里闪过一丝淡淡的嫌弃。 七影赶着马车进了城,寻了几家客栈,都已闭门谢客。 他为难地向苏卿梦请示。 “既如此,郑先生就先到宸王府过一夜吧。”苏卿梦也不多折腾,直接将郑温明带回了宸王府。 到了宸王府,苏卿梦依旧是冷淡的性子,全然没有和郑温明要秉烛夜谈的意思,她朝着郑温明点点头,便让七影带着他去了客房。 正月初一,一年之始。 宸王府的客房锦被温暖,郑温明睡得有些深,直到有人来敲门,他才发现竟已经过了卯时。 他慌忙起身,披上衣服,是一个婢女给他送来了新衣。 “娘子能否带在下过去,与王爷当面道谢?”郑温明极为温和地问,他虽清瘦,生得却是俊美,尤其是当他带着几分笑意的时候,尤其像那些话本里所说的风流书生。 婢女微微红了脸,小声说:“王爷刚从演武场回来,这会儿正在沐浴,奴婢先带先生去膳厅。” 郑温明在膳厅没等多久,苏卿梦便来了,许是因为刚刚沐浴过,显得她格外干净,身上的香味也跟着浓郁了几分,竟叫郑温明有些不敢直视她的容貌。 “郑先生不必拘礼,随意坐吧。”苏卿梦解下大氅,便坐了下来。 郑温明仔细打量宸王府的摆设看着极为素雅,然而料子用的却是最好的。 宸王用的早膳也是看着极为简单,但是细细一看,光那一碗粥里便有不少他从未见过的食材—— 郑温明没有提离去的事,苏卿梦也不主动提,就这样郑温明在宸王府住了好几日,两个人像是相互耗着,又像是在相互观察,又像是比赛谁能沉住气一般。 正月初五,苏卿梦突然叫上了郑温明:“先生换一件干净的衣服,随本王一同去皇宫。” “在下身上这件衣服是昨日刚换的……”郑温明的衣服不多,还是来了宸王府之后被硬塞了好几身衣服。 这一次,郑温明十分确定,苏卿梦眼中是明晃晃的嫌弃:“先生是随着本王的马车前去的,今日已经立府的皇子都会进宫。” 她的言下之意还是要讲究些,郑温明颇为无语,谁大冬天的天天换衣…… 他瞟了一眼苏卿梦,得,眼前这位宸王殿下,一天约莫能换三、四身衣服,虽然看着都是一模一样的衣衫和大氅,但是郑温明心细如发,早发现了她每身衣服细微的区别。 郑温明只得回去换衣。 七影趁机问向苏卿梦:“主子可是看不上他?”所以才会迟迟不定。 苏卿梦垂下眼眸,淡淡地说:“此人过于观察入微。” 这便是她犹豫的地方。 七影停顿了一下,“那……” “不着急。”苏卿梦转头看了一眼目光陡然锐利的七影,“收起你的杀气。” “是。”前一刻如出鞘利刀的男子下一刻便又变成了存在感不强的影子。 郑温明再过来时,一主一仆站在那里,他心里有些狐疑,只是再看向他们两张如出一辙的冷脸,摸了摸下巴,想来是他想多了。 苏卿梦出行从来都是两辆马车,她一人单独一辆,郑温明同仆从一辆。 到了皇宫门口,郑温明进不了宫,便只能和各个王爷的仆从混坐在一起,他仔细打量起各个马车与各家仆从,忽地又顿住,宸王她究竟是何意…… 苏卿梦进宫,自是避免不了与苏辰璟想见,她也注意到了跟在他身后的少年。 干干净净的少年有一双极为漂亮的狐狸眼,眼尾一颗红色的泪痣更为醒目。 青涩的少年腼腆地朝她一笑,喊着:“七皇兄。” 苏卿梦在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阿星长得好看,不过收拾干净的少年依旧叫她眼底生出了惊艳。 “七弟。”苏辰璟笑盈盈地看向苏卿梦,似乎是因她眼底的惊艳而生出笑意。 不过苏卿梦很快便恢复了冷淡的模样,她朝着苏辰璟和阿星小幅度地点点头,便同他们一起去觐见皇帝。 苏辰璟带阿星过来,自然是同宫里说过的,所有人都好奇地看过来。 王贤妃的女儿安阳公主心直口快地说道:“七皇兄,有人和你容貌旗鼓相当了。” 都在等着皇帝皇后的皇子与公主们齐齐看向苏卿梦,她像往常一般寒着脸,并没有理安阳公主。 他们又看向安阳公主,想着,从安阳身上便能看出王贤妃为何一手好牌打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大约是母女两都不大聪明。 阿星更是因为安阳的话不安,他低着头,是一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想要上前和苏卿梦说话,却又不敢。 没一会儿,皇帝便带着皇后和陆贵妃来了。 皇帝也因着阿星的容貌多看了他两眼,主动问起了阿星母亲的事,得知阿星母亲早已香消玉损,竟觉得有些可惜。 陆贵妃忍着脾气,并没有提醒皇帝,当初阿星母亲是因为冲撞了她才被打入冷宫。 她凉薄地瞥了一眼阿星,她留着阿星不过是阿星这样的身份犯不着她动手,平白给皇后送一个残害皇子的把柄。 陆贵妃冷笑,她可不相信,林皇后不知道阿星的存在,林皇后只是装傻充愣罢了,她要真是对阿星动手,林皇后必定是第一个跳出来的。 她又瞄了苏卿梦一眼,这才是叫人来气的存在,平庸如林皇后偏偏生了一个如此出众的皇子,真正叫人心生不忿。 “既如此,便叫星玥吧,排行第九。”皇帝不甚在意地起了个名字,他喜欢长相出众的人,但是他心中早有偏爱的儿子,阿星纵然容貌叫人惊艳,便也仅限于此了。 “九皇子这孩子苦……”林皇后叹息着开口。 “苦什么苦,能做陛下的儿子就是天大的福气,”陆贵妃直接呛了过来,拉着皇帝的手撒娇,“这年还没有过完,臣妾就是见不得有人提什么苦啊、命不好一类的。” 她倒是一下子把林皇后的话都堵了,皇帝笑呵呵的,显然也并不打算深究这件事。 “八弟、九弟同龄,都已经十五了,”苏卿梦突然开口,“说起来儿臣同九弟也算有些缘分,父皇不如把儿臣隔壁空置的那座府邸赏赐给九弟。” 陆贵妃拉着皇帝的手僵住,脸上的怒气却是怎么藏也藏不住,那是过去皇帝还未进宫之前的府邸,是她这些年谋算着为八皇子出宫立府留着的! 离她最近的皇帝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但是他却笑呵呵地应了苏卿梦。 阿星还傻在那里,苏辰璟笑着提醒他:“九弟快些谢恩。” 阿星略有些无措地看向苏卿梦,苏卿梦的长腿一勾,就让他大刺刺地跪在了地上,还伴着一个大大的响头。 逗得皇帝都乐了,笑着说她:“你倒是会为你的九弟着想,怎么不提你的八弟?” 苏卿梦依旧淡淡:“父皇英明,自会替八弟安排。” 皇帝回头对着众人笑骂:“你们瞧瞧,他就这样敷衍朕。” 虽然是骂,但谁都能看出皇帝对苏卿梦的喜爱。 苏辰璟笑了一下,说:“是父皇仁爱,七弟同您亲近。” 皇帝听了愈发开心,又赏了一拨宝物下去,留着皇子公主一起用膳,午时之后,又带着皇子公主们去打马球。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皇帝将苏卿梦和苏辰璟分在了两队。 “还望七弟手下留情。”苏辰璟笑着说。 苏卿梦只是朝他行了一礼,便直接抢球,她并不是行君子之礼的人,即便是在皇帝面前,她亦目标明确,毫无承让之意。 苏辰璟的防御多过于进攻,几次交手,两队的成绩却是不分上下。 苏卿梦也发现,在苏辰璟手底拿球有些困难,只是她一贯是不怕困难之人,若是正路行不通,她便立刻弃了择左右路前行。 最后决胜负的时刻,又是苏卿梦与苏辰璟二人对上。 两支球杆碰撞在一起,一时之间剑拔弩张,他们身后的人都似要打起来了一般。 而二人相互对看了一眼,苏辰璟依旧是温和的神情,苏卿梦却是朝着苏辰璟轻轻一笑。 苏辰璟愣住,他看惯了桃花眼中的冷冽,倒是忘记了这是一双明媚的桃花眼,当她笑开时如阳春三月的桃花。 愣怔之间,苏卿梦已经抢到了球,一杆进门,以一球之差险胜苏辰璟。 苏辰璟坐直身子,望向不远处苏卿梦,白马上的少年即便冷着脸依旧肆意张扬,他垂眸轻笑,竟生出了几分趣味。 皇帝坐在高台之上,纵观了整场比赛,最终分出胜负,他脸上的神情也没有多少变化,叫人看不出他的心思来。 两位皇子一同上前时,他亦赏了同样的东西。 陆贵妃笑着说:“陛下,明明是宸王赢了晋王,您怎么赏一样的东西?” 皇帝捏了捏她的手,力度有些大,陆贵妃猛地心惊了一下,立刻岔开话来:“臣妾在这都看累了,陛下可也有赏的?” 苏卿梦注意到了皇帝的动作,却也只当不知。 一场马赛结束,却是陆贵妃得了最大的赏赐。 林皇后回了凤仪宫就没有在外面的风度,砸了一地的东西。 苏卿梦进来的时候,便看到一地的碎片,她挥了挥手,屏退左右。 林皇后见到她的冷脸便更生气了,指着她的鼻梁骂道:“旁的皇子都会维护他们的母妃,就你从不在皇上面前维护你的母后。” 苏卿梦被人指着鼻梁,神情依旧淡淡:“因为母后是皇后。” “你也知道本宫是皇后,却一天天被一个妃骑在头上!”林皇后气得又砸了好几个花瓶。 “母后有什么好气的,陆贵妃便是再受宠也威胁不到您的位置,您不该和她争宠吃醋的。”何况是从来没赢过的事。 林皇后却还是没有想不明白,又砸了些东西才冷静下来,对她说:“刚刚在球场上你不该赢晋王的。” 苏卿梦没有抬眼,便看穿了林皇后的想法,“母后想要拉拢晋王?” “本宫有什么好拉拢的,还不是为了你?”林皇后虽然心有不甘,但苏卿梦到底是她唯一的女儿,她总要为她考虑的。 苏卿梦看着林皇后,眼神清澈到几近冰冷,林皇后生出几许陌生,她似乎越来越不知道她这个女儿在想什么了…… 苏卿梦总算收敛起冰冷,淡淡说:“母后,不要管儿臣便是对儿臣最大的好。” “难道你不想……”林皇后没敢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苏卿梦却是踩着一地的碎片,靠近她,在她耳边说:“儿臣不想,儿臣只相信自己争取到手的东西,其他人……都是靠不住的。” 说完,她也不管林皇后作何反应,径自朝外走去。 她本已经晚了一些出宫,却没想到在宫道上又遇到了苏辰璟与苏星玥,他们倒像是特意在等她。 尤其是苏星玥,见到她的时候一双狐狸眼格外明亮,似乎与她特别亲近一般,甜甜地喊着她:“七皇兄。” 69 女扮男装的皇子(四) 刺客 苏卿梦看向苏星玥的眼神淡淡, 全然不同于他的热忱。 苏星玥问她:“七皇兄,我能去你府上……” “不行。”苏卿梦无情拒绝。 “我能和九弟一起拜访宸王府吗?”苏辰璟笑着问。 伸手不打笑脸人,眼前还有两个笑脸人, 但是苏卿梦还是无情拒绝:“天色已晚, 不方便。” 兄弟二人望着天上的太阳, 又瞧向日晷上的申时初,皆有些沉默。 苏星玥望向苏卿梦离去的背影, 若有所思:“七皇兄也拒绝了三皇兄……” “阿星可能还不大清楚,七弟喜静又喜洁, 出了宫便鲜少同我们这些兄弟往来。”苏辰璟笑着解答苏星玥的疑惑。 他从江南回来之后,登门拜访的人很多, 不乏其实与他并不相熟的兄弟姐妹, 只是苏卿梦却是一次都没有来过。 后来不少人在他的面前说了苏卿梦的坏话, 自然也有人叫他提防苏卿梦的。 尤其是苏卿梦被封为宸王之后,叫他防着苏卿梦的便更多了。 苏辰璟未曾放在心上, 苏卿梦纵然和他同为嫡子,他的母后早亡苏卿梦之母尚在, 他也未曾将苏卿梦视为对手—— 直到除夕之夜, 未披大氅的少年打着伞自风雪中而来, 他与她对视一眼,脑海中本只有一个模糊印象的宸王在那一刻鲜活了起来。 大约是太过于鲜活,苏辰璟难得起了试探的心思, 而试探过后,苏卿梦似乎比他想象得还有趣些…… “所以七皇兄单纯是性子如此, 并非厌弃我,是不是?”苏星玥小心翼翼地问着。 苏辰璟对上苏星玥那双颇为无辜的狐狸眼,又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 笑着问:“阿星似乎特别在意七弟。” 苏星玥微微红了脸,“是七皇兄救了我。” “确实。”苏辰璟并不反驳苏星玥,尽管在救人之事上,他出了更多的力。 苏卿梦站在马车旁却没有立即上车,郑温明有些不明所以,直到苏辰璟和苏星玥出来。 两个人见到她还有些惊讶,苏星玥开心地问:“七皇兄是特意在此等我吗?” 苏卿梦点点头。 “那……我能去七哥府上吗?”少年得寸进尺。 “不行,”苏卿梦回绝,大约是回绝了两次,苏卿梦自己也觉得不大妥当,淡淡补充,“今日不行,改日。” “哪日?”苏星玥有些执拗,全然不懂推托之词。 苏卿梦仔细看着他的眼眸,这一回倒是不敷衍,认真回答他:“明日可以,但需午时之前。” 她顿了一下,还是说:“换一身衣服。” 苏星玥又问:“若三皇兄也来,也得换一身衣服吗?” 苏卿梦看了一眼苏辰璟,苏星玥还没有上场打马球,苏辰璟打了马球出的汗比她只多不少,于是她眼里有了淡淡的嫌弃,冷着脸应道:“自然。” 苏星玥注意到了她眼中的嫌弃,在冷宫里养出来的极为敏锐的内心竟有了一些诡异的喜悦。 待到他们离去,苏卿梦才对郑温明说道:“刚才的两位,一位是晋王,一位是九皇子。” 郑温明在见到两位皇子的时候就猜到了苏卿梦的目的,他只是笑笑,未曾多说。 苏卿梦也没有多说,直到回到宸王府,她才猝不及防地问郑温明:“郑先生可寻到你要等的人了?” 郑温明顿了一下,笑着说:“那日是我算错了。” 苏卿梦又问:“那郑先生可有算过,留下还是走?” 郑温明看向身高远不及自己的宸王,她的眉眼虽绝丽却自有一股气度,那天的卦在变幻之后给予他的是模棱两可的答案,来到宸王府之后,他确实又重新算了一卦,只问留与不留,卦象依旧没有给他答案。 “先生似乎有些犹豫不决。”苏卿梦锐利地对上郑温明迟疑的眼神,她微微扬起头,漫不经心又有些倨傲,“郑先生认为本王为何要留你这么多日,今日又特意带你去皇宫?” 郑温明是个聪明人,他自然能看出苏卿梦亦是聪明之人,何况作为上位者,疑人不用,她这是在最后一次给他机会。 他依旧有一些犹豫…… “本王是个眼里容不得沙的人,”苏卿梦坦诚地说,“郑先生现在仍可以留去自由,只是若留下了本王容不得三心二意,离去了亦不会再吃回头草。” 郑温明见过苏辰璟和苏星玥,意外的是,这两位皇子身上都有龙气,反倒是苏卿梦身上的气息有些古怪,他看不见龙气也看不到她的将来是好是坏,仿佛一切皆是不可知又或则说她游离于定数之外—— 这个时候,苏卿梦让他选择,其实是他离去的最佳时机,只是他这人什么都好,坏就坏在好奇心过重。 郑温明又瞧了苏卿梦一眼,笑着说:“宸王府好吃好住,那在下便留下来叨扰了。” 苏卿梦点点头:“先生亦是在外一日,早些去沐浴休息吧。” “咳……”郑温明轻咳了一声,请教道:“在下留在宸王府需几日一沐浴一更衣?” 苏卿梦瞧向他,好看的眉头拧成一团:“先生来见本王之前沐浴更衣便可,其余的本王并不强求。” “……”郑温明只能安慰自己,旁的皇子不知道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嗜好,至少宸王除了爱干净一些并无其他毛病,便是府上的奴仆也不算多,更没有看到什么乱七八糟的通房小妾之流。 “对了,先生明日早先起来,一同与本王招呼晋王与九皇子。”苏卿梦矜持地吩咐着。 郑温明听明白了,这是要他明日早点起来沐浴,所以他今日不洗,明日早起沐浴是不是…… 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苏卿梦看向他的眼神隐隐有些指责。 “……”不知现在改口离去不知还来不来得及,郑温明想着。 只是既然决定了,他到底不会为了这一点小事而另投他人,第二日清晨,他起得很早,老老实实沐浴更衣,过来见苏卿梦。 苏卿梦显然也是沐浴过的,锦缎白衣配着金红腰带,身上的清香淡淡,冷白的脸上泛着一点粉色—— 若这张脸长在女子身上定是倾国倾城,郑温明不自觉地想着。 而下一刻他便猛地低下头去,只因苏卿梦看过来的眼神凌厉至极,似是看到了他此时所想一般。 郑温明竟有些被她的眼神震住,他的手微微曲了一下,心里热血沸腾,又有些想看苏卿梦究竟只是一个花架式,还是有真才实学。 苏卿梦没有等多久,苏辰璟和苏星玥便来了,两个人亦听话地换了一身新衣服。 几个人容貌都是格外出众,坐在一起分外赏心悦目,就是坐在一起没什么话好说。 反倒是苏星玥对什么都好奇,在那问东问西的。 苏辰璟只是笑坐在那里,他的目光落在了郑温明身上,“这位先生是……” “草民只是王府上一个小管事,不值一提。”郑温明恭敬地回答。 苏辰璟没再追问,他认得郑温明,这本是他要寻的人,却没有想到被苏卿梦抢了个先,如今看郑温明这模样也是不会再改投晋王府了。 思及此,他对苏卿梦的兴趣又浓厚了几分。 “主子小心!” 苏卿梦正敷衍着苏星玥无关痛痒的问题,却听得七影在外喊着,她猛地站起身,果然看到十几个黑衣人自外闯进来,显然是奔着他们几个而来。 苏星玥未曾见过这样的阵势,一下子愣在了椅子上,当黑衣人的刀砍向他的时候,还是苏卿梦眼疾手快,一脚将他踹开。 他顺势摔到了一边,便看到苏卿梦上前抓住黑衣人的手腕,往外一拧,利刀便顺势落在了苏卿梦的手里。 只比他大两岁的苏卿梦冷着一张脸,手中的刀也是冷的,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一个转刀直接将刀刃刺入了黑衣人的腹部,鲜血在刹那喷在了她素白的衣衫上。 她微微拧了一下眉头,却是利落拔出利刀,抵住下一个黑衣人的刀。 郑温明只是呆滞一瞬,便迅速反应过来,他一边躲闪着,一边观察着,手起刀落的苏卿梦,游刃有余的苏辰璟,以及躲在一旁但眼神里有着奇异光芒的苏星玥…… 他在七影带着人进来之后,火速闪到了苏星玥的身旁,小声说:“九皇子此地危险,草民带你去别处……” “有七哥在呢!”苏星玥一双狐狸眼亮闪闪地看着苏卿梦,郑温明在里面看到了强烈的崇拜,他略有些狐疑地看向苏星玥,按理说是苏辰璟带苏星玥过来的,可偏偏苏星玥满心满眼皆是苏卿梦。 十几个黑衣人在白日里就这样闯进来,多少显得有些儿戏,很快便被杀的杀,抓的抓。 只是被抓住的两个立刻便吞下压在舌头底下的毒药,当场暴毙,便是七影也没能阻止他们。 尽管如此,多少有些扫兴。 尤其是白衣染血的苏卿梦。 她将刀递给七影,再低头看了自己这一身血渍,紧紧抿着唇,忍着浓稠的嫌弃说道:“突生变故,我便不留你们用午膳了。” 苏辰璟其实是怀疑苏卿梦本就没打算留他们用午膳,只是如今更多了一个借口,可光天化日公然刺杀皇子…… “七弟,这事怕是非同小可。” “我会叫人报官的,郑先生替本王送客。”苏卿梦不容他多说,挥了挥手,便让七影陪着她离去。 “主子?”七影见到苏卿梦的脸色有些难看,担忧地叫着。 “七影,这是我第一次杀人……”苏卿梦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在七影心疼的目光里,沉沉开口,“我要沐浴更衣。” 70 女扮男装的皇子(五) 桃花 采薇看到浑身是血的苏卿梦先是心中一紧, 确定都是别人的血才松了一口气,看着苏卿梦泛白的脸色,她又满是心疼。 她上前帮苏卿梦脱去染血的衣服, 忍不住落泪, 她的公主本不该承受这些刀光剑影与担惊受怕…… “哭什么?”脱去血衣,苏卿梦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 面色也缓过来不少。 不管是原主, 还是苏卿梦都是第一次杀人,说不紧张是假的, 但是苏卿梦知道,在她拿起刀的那一刻便没有什么退路—— 或者说,从她一开始选的路就没有退路了。 但是那又如何? 苏卿梦走进浴桶,由着温水将她莹白的肌肤浸湿,她抬起手,手上大部分地方都是光滑的,除了虎口和中指上的薄茧。 这是一双拿笔又拿剑的手。 “奴婢是为主子难受……”采薇轻声说。 “虽然衣服脏了确实很难受, 但换了便没有事了。”苏卿梦极为淡定地说, “那身衣服拿出去扔了吧。” “……”采薇看向面无表情的苏卿梦,她觉得先前可能是她想太多了, 她的主子脸色泛白大约只是单纯受不了衣服脏了。 尽管苏卿梦并不想苏辰璟掺和进来,但是苏辰璟似乎非要横插一脚,她刚穿好新衣, 苏辰璟就和大理寺卿一起来了。 苏卿梦怀疑苏辰璟是算好她沐浴更衣的时间,掐着点来的。 苏辰璟见到苏卿梦时, 她的发尾还带着些许湿意,叫少年老成的她难得多出了几分稚气与柔弱,尤其是那双还带着氤氲的桃花眼, 便是他看着也生出了些许柔肠。 他上前,轻轻抓住她的发尾,“七弟怎不擦干便出来?天气寒冷,容易着凉。” 苏卿梦猛地一转头,发尾便自他手中抽出,她蹙了一下眉头,苏辰璟想着,她大约是嫌弃他的手脏碰了她刚洗的长发。 他忍不住抬起手捂住嘴轻笑,他这个七弟怪有意思的。 苏卿梦虽然不大乐意,但还是亲自带着大理寺去看了刺客的尸体。 “下官要将尸身带回去,宸王殿下没有意见吧?”大理寺卿客气地问着。 “带走便是。”苏卿梦并不在意。 “如今这个时候想来七弟还没有用膳,不介意我留下来同七弟一道用午膳吧?”苏辰璟却没有走的意思,大抵是非要吃这顿午膳不可。 苏卿梦抬头望向他,眼中写满了拒绝,奈何苏辰璟只当自己没有看到,保持着如春日一般的笑容。 “三皇兄,就这样抛下九弟了?”苏卿梦缓缓问道。 “九弟往后是七弟的邻居,有的是机会来,不差这一顿。”苏辰璟心安理得。 “既然三皇兄差这一顿,那便留下来吧。”苏卿梦慢慢看了他一眼,见他还是此前的衣服,皱了皱眉头。 “七弟放心,我这衣服上未沾一滴血。”苏辰璟笑盈盈地说。 苏卿梦对上他那一双弯着的眼睛,微微弯曲了一下手指,再垂下眼眸看向他的手,那双手骨节分明微微覆着薄茧。 她想起,太后出身将门,而苏辰璟是那么多皇子之中唯一一个在太后跟前长大的人,所以他有恃无恐,也未曾将其他皇子放在眼里。 “但也很脏。”苏卿梦垂着眼眸说。 “那我便在七弟这简单沐浴一下,不知道七弟这可有更换的衣物?我不计较他人穿过的。”苏辰璟好脾气地说道,显然是不管怎么样,他一定要吃上宸王府这顿饭。 话到了这份上,苏卿梦也没有再赶苏辰璟。 苏辰璟跟着下人绕过宸王府的曲径,没有进入苏卿梦所住的东苑,只是远远望过去一眼,门前的侍卫立刻警觉了起来。 他在心底有了估量,摸了一下下巴,他这个七弟将自己住的地方倒是守得严实。 宸王府的吃食很是精致,但是苏卿梦看出来,并不是十分合苏辰璟的胃口。 她也不在乎,她吃得高兴便是。 朝廷的春假放了十日,等到正月初十便要上朝。 皇帝听闻宸王府竟白日里遭了刺客,将大理寺卿、负责守卫京城的护军都尉和京兆尹全都大骂了一顿,又给苏卿梦赏了东西以示安慰。 “那日儿臣亦在现场。”苏辰璟站出来说话。 苏卿梦想着,他大抵没安好心。 果然听到他说:“亏得七弟身手了得,要不然儿臣同九弟只怕都要受伤。” “恰逢禹州境内匪患严重,儿臣恳请同七弟一道前往禹州剿匪。” 苏卿梦没有反对的机会,皇帝大手一挥,便准了苏辰璟的恳请。 散朝的时候,苏辰璟特意走在苏卿梦身旁,笑着问:“七弟看着似乎心情不大好。” 他又轻笑了一声,如同一个兄长一般耐心地指导着:“你要想有所成,不能一直待在京城里,何况你的郑先生,只在京城里也看不出是真有本事还是骗吃骗喝,需带出去看看。” 苏卿梦只是听着,没有应他的话,只说道:“我要去母后那里请安,便不与三皇兄多说了。” 然而苏辰璟偏像牛皮糖一般粘着她:“我亦许久未向皇后请安了,那便一同吧。” 苏卿梦冷着一张脸,同他一起去见林皇后。 林皇后一见到苏卿梦便撩起她的衣袖,仔细检查她是否受了伤。 苏辰璟一下子注意到苏卿梦的手很纤细,也很细腻,全然不像一双男子的手…… “母后,三皇兄同儿臣一起来看您了。”苏卿梦慢悠悠地放下衣袖,却是阻止了林皇后手上的动作。 林皇后惊了一下,这才注意到苏辰璟跟在苏卿梦的身后一起来的,她颇为不自在地放开苏卿梦,压住原本想要问的话,面上寒暄了几句。 苏辰璟注意到了林皇后目光的闪烁,又慢慢看向苏卿梦,她站在那里,神情间未见丝毫波澜,冷然且泰然。 他又笑了笑。 “母后,九弟虽已十五,但尚未立府,不若您先将他领到您的宫中养着。”苏卿梦当着苏辰璟的面提出了这件事。 林皇后已经放弃了自己再生一个皇子的计划,也确实想再抱养一个无母的皇子于膝下,只是苏星玥年岁太大,容貌又过于出众,她不是很喜欢…… 不过苏卿梦既然提出来了,又有苏辰璟在,她不便推拒,就应下了。 苏辰璟看向苏卿梦,昨日皇帝亲派了身旁的高公公到晋王府将苏星玥接回宫—— 苏星玥未授封立府,按规矩确实该回宫,只是他的身世尴尬,其他嫔妃不会冒着得罪陆贵妃的风险,认养一个已经十几岁的皇子,但若他仍旧留在蓉香宫,即便有了九皇子的身份也依旧任人欺负。 从凤仪宫出来,苏辰璟忍不住赞了苏卿梦一声:“人人都说七弟不好相与,我倒觉得七弟面冷心善。” 苏卿梦没理他。 走到宫道的时候,便看到苏星玥正被几个皇子围着,为首的是苏熙环,还有其他几个十三四岁皇子。 尽管苏星玥只比苏熙环小一天,但他生得瘦弱,比他们都要矮,看着就只有挨揍的份。 苏卿梦却没有第一时间看苏星玥,而是急急朝四周扫视而去,果然见到一个粉衣少女朝着苏星玥他们跑过去。 左相之女王南溪,亦是苏辰璟的表妹。 苏卿梦低头眼眸微转,却是早王南溪一步,站在了苏星玥的前面,冷冷地问道:“你们几个围着他干什么?” “七、七皇兄……”苏熙环见到她颇为紧张,这么多兄弟里,他就怕苏卿梦。 苏星玥见到她,更是眼眸一亮,想要伸手拉她的衣袖,又生生把自己克制住,轻声说:“七皇兄不要为我得罪他们,他们并没有要欺负我的意思,也不是故意将我绊倒的……” 苏卿梦转过头,看向他。 少年的狐狸眼朝下垂着,带着几分可怜,见她看他,立刻将手藏在了背后。 但她依旧注意到了苏星玥衣服上的尘土,是摔过的痕迹。 苏卿梦自怀中拿出一方锦帕递给苏星玥,淡淡说道:“擦过就不要还给我了。” “七皇兄,我们就是、就是和他玩……”苏熙环绞着脑汁找借口,但着实看着不大聪明的样子。 苏卿梦冷冷看着他,苏熙环瞬间就没了话语,摸了摸鼻子,只得说:“七皇兄,我们几个还有功课,便先走了……” 几个皇子以苏熙环为首,见他走了,更不敢多逗留。 “七皇兄真厉害!”苏星玥看向苏卿梦的眼神满是崇拜。 苏卿梦却是说:“在这宫里,没有人能护你一生。” 苏星玥顿住,狐狸眼微微闪烁。 “见过晋王、宸王,这位是……”王南溪过来同他们打招呼,目光又落在苏星玥的身上,她前面远远便看到苏熙环将苏星玥绊倒,还未赶到便见苏卿梦站出来,她便也不着急了。 苏卿梦只看了王南溪一眼,刚及笄的少女生得精致,一双杏眼纯净,天真烂漫如开在春日里的芍药,是少年会心动的模样。 “这是九皇子。”苏辰璟为她介绍。 “臣女见过九皇子。”王南溪得体地同苏星玥行了一个礼,又悄悄看向苏卿梦。 她从前未曾这般近距离地见过苏卿梦,如今才发现天下人对苏卿梦的赞美还是过于苍白,宸王殿下真是惊为天人,便是她之前以为最俊美的表哥站在她身边亦不及她…… 少女微微羞红了脸,低下头小声问道:“臣女正要出宫,晋王殿下和宸王殿下可也是要出宫?” 苏卿梦看了一眼含春的少女,又看了一眼握紧锦帕的苏星玥,最后看向一旁像是看戏的苏辰璟。 她微微顿了一下,说道:“三皇兄,我现在就带九弟去凤仪宫,便不同你与王姑娘一起出宫了。” “我同你一起,”苏辰璟笑道,“表妹常常进宫,应当不用我相陪。” 苏卿梦隐晦地看了苏辰璟一眼,她若没记错,王家有意将王南溪许给他做晋王妃,这么看来,他似乎对王南溪并无男女之意—— 是她猜错原剧情了吗? 她眼眸微动,却没有动声色,只带着苏星玥离去,后面还跟着一个苏辰璟做尾巴,徒留下有些失望的王南溪。 “姑娘?”陪她一同进宫的贴身嬷嬷唤她。 王南溪绞着手中锦帕,小声说:“我原以为宸王殿下是个冷的,却不曾想他还是个呵护弟弟的好兄长……” “姑娘……” 嬷嬷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提醒。 王南溪暗淡了眼神,她自是知道家中之意,她自嘲地笑了一下:“嬷嬷放心,我没有旁的思想,只是有些感叹。” 苏卿梦特意折回,将苏星玥交到林皇后手上,苏星玥自然又是一副感动的模样。 苏卿梦静静看着他,直到他脸上的笑容僵住,垂下狐狸眼,小声问道:“七皇兄对谁都如此好吗?还是可怜我?” “你有什么可怜的?”苏卿梦反问。 苏星玥猛地抬眸望向她,她的桃花眼清澈,未见半分情绪,确实不是可怜他,就像那日她勾起他的下巴,见他最狼狈的模样,眼中却未有一丝怜悯。 他本以为他心中会有不甘,但奇异的,却生出了几分淡淡的愉悦,他不喜旁人给予他没有一点用处的怜悯,苏卿梦却是不一样的,她不怜悯他,又真正地帮了他。 怎么办?他似乎真的有些喜欢这个七皇兄了…… 苏卿梦自凤仪宫中出来,便见到苏辰璟站在门前,正面温润的男子从侧面看过去,却如一把锋利的刀。 他回眸的一瞬,目光凌厉,只是在见到她时又换上了温和的模样,再次感叹:“七弟当真心善。” “三皇兄等着就是为了这一句话吗?”苏卿梦冷淡地问。 “倒不是,”苏辰璟笑着说,“只是提醒七弟一句,后日我们出发去禹州。” 他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轻骑快行,少带些衣物。” 苏卿梦清冷地道了一声谢。 出发之日,苏卿梦只带了一个简单的包袱,同她一起出发的还有七影和郑温明。 苏辰璟这边亦只带了两个贴身侍卫。 禹州在京城的千里之外,加上一路冬雪未融,即便走官道也快不了。 大约是走了七日才进入禹州境内,苏辰璟建议从小道绕入禹州府。 苏卿梦没有反对。 才走上小道,一行人便遇上了山匪。 领头的是个姑娘,虽然蒙着面,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圆圆的,灵动得可爱。 她亦坐在马上,对面的六人长相都很不错,然而她的目光落在了苏卿梦与苏辰璟之间,一个清冷如谪仙,一个温润如美玉。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苏卿梦。 她笑着问:“你是哪家的公子?” 苏卿梦没有应她。 她却说:“本大王还差一个夫婿,只要你肯留下,我便放其他人走。” 71 女扮男装的皇子(六) 美色 七影的手按在佩刀上。 苏卿梦抬眸, 对面的山匪不过十余人,大约还不够七影一人杀的,只是她这一次来并不是为了杀眼前的几个山匪了事—— 她既然来了, 便要彻底解决匪患。 苏卿梦朝七影使了个眼色, 淡淡开口:“莫动手,他们人多势众。” 即便对面是山匪, 她依旧矜持地行了一个礼:“在下京城人士,路过禹州不过是做些买卖, 女大王若是肯放我等离去, 我愿献上身上全部钱财。” 苏卿梦说话的时候, 神情淡淡, 衬得她的眉眼如天上冷月。 骑在马上的姑娘看她的眼神愈发明亮。 她对苏卿梦说:“我不要钱,我只要你。” “少寨主, 你这样寨主……”一旁的男子凑到她的边上想提醒她,却被她一把推开:“我未来夫婿看着呢,你别靠近,我爹那里我自己会说。” 苏卿梦看出来了,姑娘是铁了心要将她掳上山去, 故此她也未多做挣扎, 只指着苏辰璟说:“这位是我的兄长,兄长尚未成亲, 我是不会越过兄长先成亲的。” 那位姑娘脑门一拍, 便将她与苏辰璟一起掳上山了,至于其余四人,那姑娘倒是信守承诺给放了。 虽对苏卿梦一见钟情,那位姑娘还算有点脑子,用黑布蒙着苏卿梦和苏辰璟的眼睛带他们进了山寨。 等到了山寨, 她吩咐将苏卿梦和苏辰璟关在最好的房间里,她则去见山寨寨主,也就是她爹。 苏辰璟和苏卿梦虽被关着,却能自由在房间内走动,门前也只站了两个人看着,那位姑娘着实心大,对他们很是放心。 “七弟怕是故意的。”苏辰璟轻笑出声,他承认他之前有看戏的成分,只是想不到看着正派的苏卿梦拉他一起下水。 苏卿梦没有否认,平淡地说:“若是哥进了城,只怕没郑先生的用武之地,我也便看不出他是骗吃骗喝还是真有本事。” 苏辰璟大笑出声,笑得门前看守的人都不住地往里看,心想着这人莫不是被吓傻了? 那姑娘很快便过来了,推开门的一瞬,一身白色素衣的苏卿梦站在那里,玉冠束发,浅浅回眸,眼中没有悲喜,不似凡人。 她顿时羞红了脸,一贯的大嗓门也小了许多:“我叫周英红,还不知道公子叫什么?” 苏卿梦应她:“京城林云梦,家中排行第七。” 林是她的母姓,云梦是她的字,她未弱冠本无字,只是老太傅临终前,皇帝让老太傅为她取了字—— 正是皇帝此举,叫很多朝臣都以为皇帝有意立她为太子,只是等她十五的时候,皇帝并未封她为太子,而是封了宸王。 她又指着苏辰璟说:“我哥林珺璟。” 珺璟是苏辰璟的字,是他弱冠时皇帝为他亲取的,究竟是取自玉中君子之意还是君王之意,便不得而知了。 苏辰璟看了她一眼,并不出言反驳。 周英红红着脸唤了一声“七郎”,又对着苏辰璟叫了一声:“哥。” 她带着苏卿梦和苏辰璟去见寨主。 寨主是个十出头的壮年男子,一脸络腮胡,腰间别着两把斧头,看着凶神恶煞。 他比周英红见多识广些,虽然苏卿梦和苏辰璟都做了平民装扮,但是从衣料到气度,他便知他们不是寻常人。 周英红急急地向寨主介绍着她二人,临了又光明正大地看向苏卿梦,意味明显。 “二位是京城里的人,到禹州做什么?”寨主盘问。 “做买卖。” “什么买卖?” “玉石。” 寨主皱了皱眉头,从前他还未当山匪的时候见过京城里来的玉石商,他们来往的是比禹州太守还要大的京官。 这样的人家真的能留在山寨之中吗? 他隐隐有些担忧,他的周家寨一向只劫财不杀人,寨中众人皆是穷苦人家,在山下活不下去了来山寨里讨口饭吃。 所以他不大愿意去招惹眼前这对看着便有些来头的兄弟,偏偏他女儿动了春心。 他家婆娘早亡,他只有周英红这一个女儿,平日里对周英红宠的没边,别说是一个男人便是周英红想要天上的月,他也会想方设法给弄到。 周寨主瞧了苏卿梦一眼,不得不说,确实好看得如天上月,他又看了苏辰璟一眼,拉着周英红小声说道:“爹倒是觉得这个哥哥好些。” 苏卿梦的容貌太过于昳丽,周英红在她旁边被衬得黯淡无光,苏辰璟虽然俊美,但是看着格外温和,他倒觉得更适合周英红。 “我不要,我就要嫁给七郎。”周英红在周寨主面前使着性子,周寨主拗不过她,只得妥协。 不过他倒是不吃兄长未成亲、苏卿梦不能成亲这一套,只说:“等一个月之后林家七郎和英红成亲,我便放林郎回去,日后等他们有了孩子,自是会回京城看望祖父祖母。” 周寨主想法简单,等成了亲有了孩子,林家自然得认下这门亲事,往后周英红便是跟着苏卿梦回了京城,他也不怕。 苏卿梦冷着一张脸,看不出所想。 苏辰璟在旁看着,亦看不出所想。 但是周寨主这样的想法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有些纯朴的愚蠢,若这样真的有用,便不会有那么多抛妻弃子的负心汉了。 既然选了苏卿梦做姑爷,苏卿梦和苏辰璟两人在寨中走动,也无人管着他们,着实自由得有些过分。 苏卿梦难得问了一声周英红:“周姑娘便不怕我同哥离开寨子吗?” 周英红眉间得意:“我们周家寨能在这禹州十八寨中立足,靠得就是山前天险,这山里的路不是寨里的兄弟根本找不到路。” 她本被周寨主吩咐了不可多说,但是看到苏卿梦这张蛊惑人心的脸,又不自觉地提醒她:“你别出寨子门,那里有军师设的机关,没人领路是会死的。” 独处之时,苏辰璟忍不住感叹:“我原只知道女子之美误人,却没有想到这美男子比女色更误人。” 苏卿梦看向他的目光多少有些冷,苏辰璟笑着打住,不再说下去,只是他的目光落在苏卿梦身上,忽地又想起那日打马球时她对他的那一笑—— 亏得他这个七弟不爱笑,若真是爱笑,只怕不单单误了女子,也能误了男子。 “林云梦,你出来!我要同你单挑!” 有人在山寨的演武场上叫着苏卿梦的化名,她推开房门出来,便看到了看到一个高大的男子站在中间,拿着一杆长/枪,杀气腾腾。 男子看到她,那张方正的脸快拧成一团,手中长/枪也有些使不出来。 周英红从旁边飞驰而来,挡在了苏卿梦的面前,她横眉怒对着男子:“欺负他一个文弱书生算什么?要单挑我与你单挑!” “师妹……”男子眼巴巴地看着周英红,“这个什么林云梦又瘦又矮,脸比你还白,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你?” “我就喜欢他这样的!”周英红护着苏卿梦,男子只觉委屈,扔下长/枪跑了。 “那是我爹的徒弟孙大勇,我叫他一声大师兄,你别在意。”周英红说的多少有些心虚,她知道之前她爹是想将她许配给孙大勇的,只是她在山寨里见惯了这些五大粗的汉子,内心并无感触。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苏卿梦,才发现她同苏卿梦站在一起的时候,苏卿梦如皎皎之月,而她便是衬着那月亮的夜幕—— 诚如孙大勇所说,苏卿梦比她不知道白上多少。 思/春少女难得生出了忧愁,想着一个月之后她便要做新娘,决计不能比新郎黑,免得被其它寨子的人笑话。 大约是怕苏卿梦闲在山寨里没有事,周英红给她找了个活,让她去教山寨里的孩子识字。 “若日后等禹州太平了,这些孩子说不得还能做回良人,识些字总是好的。”周英红生得不算多美,只是一双眼睛圆圆的有些可爱,尤其是当她憧憬未来时,一双眼眸特别明亮。 苏卿梦转头望向她。 她被苏卿梦看得颇为不好意思,低头小声说:“七、七郎,周家寨并未杀过人,我们落草为寇都是迫不得已,只是收成不好的时候劫过路富商,平日我们在山寨里也是靠种地为生……” 周英红偷偷看向苏卿梦,玉面郎君冷淡地点点头,似乎对他们为何落草为寇并不感兴趣,她有些难过地想着,苏卿梦自从来了山寨从未笑过。 她想再留些苏卿梦一些时日,若是苏卿梦实在不喜寨中生活,那她便、便…… 初初动心的少女想要放心上人离去,却终究还是不舍,她想要么还是再等等吧,兴许少年郎君也会为她动心,自愿留在山寨之中…… 苏辰璟过来时,没有想到苏卿梦还当真做起了这山寨里的教书先生,同她冷漠的外貌不同,她的字龙飞凤舞,是肆意张扬的不羁。 看到他的笑,她约莫也知道这样的字不适合这些并不识字的孩子,又慢慢改了字体,换上了工整的小楷,少了不羁多了娟秀,一丝不苟地教着那些孩子,并不敷衍。 苏辰璟在旁听得津津有味。 等到孩童们散去,他笑着说:“七弟倒是格外受孩童喜爱。” 两人并排朝外走去,如今尚未出正月,寨子里的人清闲,男子们在练武,女子们在暖阳之下嬉笑,孩童在阡陌之间奔跑,整个寨子是一副和乐融融的模样。 “这寨子倒像是世外桃源。”苏辰璟微眯着眼眸,像是在笑。 苏卿梦面无表情地说:“哥可以留下。” “奈何人家看不上我。”苏辰璟状若无奈地说,他又不自觉地低头轻笑一声,“不过我确实许久没有这般清闲过了。” 倒有些想念跟着太后在别宫的日子。 入夜之后,周家寨中一片寂静。 苏辰璟从外面推开半阖着的窗户,自外面跃回房间,只是他才刚关上窗,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一直含笑的眼眸陡然凌厉起来,他无声无息地靠近床榻,一掌直接劈向床榻之上的黑影。 那人显然也是会武,躲开了他这一掌,反手便要扣住他手上的脉门。 苏辰璟却是抓住了那人的手,那只手比他的手要小上许多,刚好被他一掌包住,他顺势将那人压在了床榻之上,另一手落在了那人纤细的脖颈之上。 那人的墨发当即散开,全然铺在了床榻之上,似有股淡淡的清香。 那人的容颜即便在昏暗的夜光之下依旧动人心魄,苏辰璟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没有出声。 苏卿梦却是不紧不慢地喊着:“哥。” 平日里未曾察觉,直到被笼罩在暗色之中,苏辰璟才发觉,苏卿梦的声音很好听,是雌雄莫辨的悦耳之音。 72 女扮男装的皇子(七) 试探 苏辰璟能感受到指腹传来的触感, 仿若放在上好的羊脂玉上,细腻光滑。 他的眼眸隐入这暗色之中,明昧难分, 带着薄茧的指腹顺着肌肤便朝着喉结的位置摸去。 只是还未碰触到, 就已经被苏卿梦反手抓住。 苏卿梦的膝盖朝上一顶,便是朝着苏辰璟的要害去,他敏捷地往后一躲。 她抓住机会猛地一个转身, 便将苏辰璟压在身下,整个人欺坐在他劲瘦的腰上,一手扣住苏辰璟手上的脉门, 一手抵在他的脖颈上。 长长的乌发落在苏辰璟的两侧, 有些许拂过他的面颊,有些痒,更像是羽毛一般轻轻拂过他的心间。 苏辰璟凝着眼眸望向坐在他腰上的人, 喉结微动, 却没有继续反击,只是问着:“七弟这是干什么?” 苏卿梦缓缓松开他, 从他腰上下来坐到一旁的被褥上, 淡淡地说:“我本只是在此等着三哥。” 她的声音清冷,脸上亦无笑,然而夜影婆娑,为她添出无端的魅惑, 似勾人心魂的妖,不论男女皆为之动心。 苏辰璟难得错开眼神,不去看那个黑夜勾勒出的、惑人的影子,“七弟找我有什么事?” “三哥明知故问。”苏卿梦不喜与人靠得这么近,她朝着床的里面又挪了一下, 长长的发丝随着她的身子摇曳,若有似无地从苏辰璟的掌心划过。 苏辰璟的手指不自觉勾住一段长发,在指腹间摩挲而过。 他眸色微沉,却笑着说:“我不知道。” 苏辰璟忽地屏住气,一把将苏卿梦拉过来,那个纤瘦的身子便跌入了他的怀里,他在她耳边轻语:“不要说话,有人。” 苏卿梦却是拉住他一起躺到床上,将被子往上一拉,盖住两个人未脱去的外衣。 下一刻,便有人推门进来,是周寨主与周英红。 周寨主手中拿着火把,照亮了房间,见到苏辰璟和苏卿梦躺在一张床上,顿了一下。 周英红明显松了一口气,他们显是从苏卿梦的房间那边过来,在那边没见到苏卿梦便立刻往苏辰璟的房间过来。 “林七郎为何在这里?”周寨主问。 苏辰璟侧头看向躺在他旁边的少年,火把黄色的光芒落在她的脸上,愈发将她的容颜染上魅色,她轻轻转过头来,便叫他看到她纤长微卷的睫羽轻轻扇动。 苏卿梦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怕黑,故而到三哥这来。” “……”苏卿梦这般毫不在意地抹黑自己,苏辰璟亦有些猝不及防。 他看了一眼冷着眉眼的少年,强忍着笑意,加油添醋地说:“七郎打小娇气又怕黑,在家时便不敢一人睡,总要我哄着才敢睡。” “……”苏卿梦凉薄地看了他一眼。 周家父女更是沉默,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话。 过了半晌,周寨主才皱紧眉头说:“你都这么大一个人了,眼见就要娶妻……” 他瞧向自家女儿,这回是真的想要周英红放弃苏卿梦,这样一个比女子还娇弱的男子怎配得上他飒爽英姿的女儿? 周英红却是瞧向苏卿梦如画的侧颜,红透了脸,当着几人的面便说:“没、没关系,往后天黑了有我陪着你,我、我也能哄你睡觉……” “……”周寨主看了一眼脸红得不像样子的女儿,不知是心塞多一点还是心酸多一点,当真是女大不中留…… 他欲言又止,最后只得长长叹气。 “周姑娘,”苏卿梦并没有感动,反而说,“你我尚未成亲,何况这是我三哥的房间,你一个姑娘家就这样闯进来……” 她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同我三哥皆已躺下,不便起身,还劳烦周寨主带着周姑娘离去。” 周英红的脸更红了,问道:“七郎莫吃醋,三哥便只是三哥,我方才就是没在你房中寻到你才急得乱闯。我不看便是……我和爹先走了。” 她只当苏卿梦是因为她闯入苏辰璟的房间而吃味,连忙拉着周寨主离开,离开前还十分贴心地将房门关上。 “女儿啊,你觉不觉得这林七郎过于娘……” 周寨主没说完,便被周英红打断了:“他上面有那么多个哥哥,被家里宠得娇气也正常,他娇气我粗糙,我们当真是天生一对。” 周英红喜滋滋地说着。 周寨主瞧着她这副模样,又叹了一声气,如今周英红心里只有苏卿梦,大概他说什么她都是听不进去了 苏辰璟确定父女两离去,才转过身体对向苏卿梦。 恰巧苏卿梦也转过身来,两个人面对面离得极近,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出的气息。 苏辰璟的呼吸稍稍急促了一下。 “三哥是个聪明人,应当早就猜到我拉你一同上山的因由。”苏卿梦开口,气息拂过苏辰璟的面颊,明明带着几分初春的寒气,却叫他生出一分莫名的燥热,只是那一身“三哥”到底让他沉静下来。 苏辰璟在黑夜之中,肆意地对上她那双桃花眼,“七弟,他们是匪。” 苏卿梦回视着他:“匪与匪之间亦有区别,没必要杀的不必杀,该杀亦不必放过。” 苏辰璟轻笑了一声:“七弟莫不是在周家寨呆了几日,真当自己是他们的上门女婿了?” “三哥既然拿我当诱饵,我这诱饵自然不能白当。”苏卿梦不客气地说道。 苏辰璟轻挑了一下眉头,在黑暗中敛起神色,问道:“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一开始。”苏卿梦回答。 苏辰璟提议走小路,他们就遭到了劫匪,未免有些巧合,不单单是苏辰璟的设计,而这周家寨里怕早就有他的卧底潜伏着,才能算得这么精准。 苏辰璟微微眯了一下眼眸,又笑道:“那七弟不如再猜猜,这周家寨中谁是我的人?” “军师。”苏卿梦只远远见过这位周英红口中的军师,不过苏辰璟既然能夜潜出去,便是知道周家寨周围的机关布局,既能让周英红下山打劫,又能透露机关给苏辰璟,她猜内应便是这位“军师”。 “七弟果然冰雪聪明,那必然也能猜到我的计划。”苏辰璟的笑容真了几分。 苏卿梦点点头,“但其余十七寨并非都与周家寨交好,我与周英红成亲那日也未必能所有人都到齐。” 苏辰璟眯了眯眼睛,往前又靠近了几分,他的挺鼻抵在苏卿梦的鼻上,愈发近地盯着她的眼眸,“那么七弟觉得如何?” 苏卿梦皱了一下眉头,往后退了一些,同他之间拉开距离,“三哥,我同你不一样,我若与人拜堂,便是要与他过一生一世的,所以我不会和周英红拜堂。” 苏辰璟愣了一下,随即笑问:“那七弟有什么良策?” 苏卿梦自床上起来,她点燃了灯,将白日里郑温明托人递来的纸条拿给苏辰璟看。 郑温明已通过苏卿梦的令牌在山下集结了官兵,他意在佯攻周家寨,实则招安周家寨,再以周家寨为样,劝降能劝降的山寨,对于不可劝的或者手上血债累累的山寨便直接攻打。 苏辰璟坐在床上,自下而上仰视苏卿梦这张美人脸。 披散着长发的少年坦坦荡荡,任由他打量,叫他不得不打消心底的那点猜测—— 若苏卿梦是女子,必然不敢同他这般对视,应当是他多想了。 只是这张脸…… 苏辰璟多少有些可惜,这张脸若是生在女子身上,只怕是担得起天下第一美人之称。 “所以七弟今夜特意是来劝我的?”苏辰璟轻笑出声,他早已暗中布局,要借着苏卿梦与周英红成亲之日,将来参加婚宴的山匪一网打尽。 既然是来剿匪,自然是要将所有的匪皆杀了。 苏辰璟从来便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禹州剿匪之事他亦不是临时起意,早已筹谋已久,每个山寨皆有他的卧底。 至于将苏卿梦拉过来,也不过是试探罢了,见周英红要抓她做压寨夫君,他也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不过这点心思大约已被苏卿梦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并不觉得窘迫,反而对苏卿梦的兴趣更浓。 苏辰璟垂眸轻笑:“七弟果然心善。” “倒不是心善,”苏卿梦冷着声音反驳,“只是觉得全然杀尽并非良策,比起杀戮还有更好的应对之法。” 她停了一下,“更不想拿自己的婚姻做儿戏。” 苏辰璟看向微光下眉眼认真的少年,那双桃花眼敛着跳跃的烛火,叫他微微心悸了一下。 他并不在意地说:“我以为七弟同我一样,不拘小节。” “旁的都可以,只有这个不行。”苏卿梦说,仿若拜堂成亲于她当真意义非凡。 “一生一世吗?那七弟莫不是还追寻一双人?”苏辰璟半开玩笑地问着。 却没有想到苏卿梦一滞,清冷的面上在烛火下竟多出了几分少年的羞涩,眼眸中的水光微漾,似天上人动了凡心。 他摩挲了一下手指,从未想过看着冷淡的宸王居然是个纯情郎君,生在皇家却还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苏辰璟竟有些看不懂自己此刻的情绪波动究竟是为何,他只笑着说:“像我们这样的出身,怕是有些难。” 苏卿梦没有接他的话,眼眸之中是坚持,她重新将头发束起,淡淡说道:“三哥早些休息,我先回去。” 苏辰璟却是伸手拉住了她,两人的手指再次交错,苏辰璟低头,便想起之前他的大掌一下子包裹住她的手…… “七弟不留下来吗?你这般怕黑,兄长陪着你。”他取笑着。 苏卿梦看得他的眼神又冷又淡,没有半点起伏,“比起怕黑,我更怕三哥身上的味熏到我。” 说完,她一下子甩开苏辰璟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辰璟不自觉地低头嗅了嗅身上的气味,虽说上山之后便未曾沐浴过,倒也不至于有味。 他又忍不住笑出声,说起来苏卿梦自上山之后,也没有沐浴过,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受得了的? 许是真的怕苏卿梦怕黑,周英红第二日特意给苏卿梦弄来了一大堆的蜡烛,她不弄还好,这一下,整个山寨都知道未来的姑爷这么大了还怕黑到同兄长一起睡。 苏卿梦走在山寨里都能感受到异样的眼神,在给孩童上课时,便有孩童在学堂里天真无邪地问道:“夫子当真这么大了还同自己的兄长睡觉吗?” “……”苏卿梦冷冷看过去,吓住了问话的孩童。 无所事事、坐在最后面旁听的苏辰璟却是在学堂之上笑得乱颤。 苏卿梦没给他留面子,直接将他赶了出去。 苏卿梦自学堂里出来,又遇到了孙大勇。 孙大勇说:“林云梦,像你这样的孬种怎么配得上我师妹?今日我必要同你打一场,叫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汉子!” 苏卿梦站在那里没有动。 孙大勇朝她咧了咧牙:“你放心,今日师父与师妹都下山去了,没人能阻止我。” 苏卿梦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孙大勇高大魁梧,有一身的蛮力,握着拳头便直冲上来,他这一拳非同小可,只是若是躲开了,必然会暴露会武之事—— 如今还不到暴露的时候。 苏卿梦沉下眼眸,打算硬扛下来。 却有一个人影更快地挡在她面前,生生为她抗下了孙大勇的这一拳。 “咳、咳、咳——” 苏辰璟将苏卿梦紧紧地抱在怀中,一边咳嗽着,一边费劲地说道:“我弟弟打小体弱,壮士若是想要打人,打我便是……咳、咳……” 放学的孩子就在一旁看着,当即扯开嗓子大喊:“孙大勇打夫子了!快来人啊!” 留在山寨里的男女老少都围了上来,将孙大勇团团围住。 “我、我只是想同他单挑。”孙大勇还有些委屈。 “你一个壮汉是怎么好意思向姑爷这样一个文弱书生单挑的?” “就是,以大欺小,当真是不知羞!” “难怪少寨主选姑爷也不选你。” “姑爷弱是弱了一点,可这张脸别说是少寨主,若是我再年轻一些也铁定选姑爷……” 寨里的妇人仗着人多势众,你一句我一句,将孙大勇说得头昏脑涨,等他回过神来,苏卿梦已经扶着苏辰璟早早离开了。 苏辰璟一回房,用尚能动的右手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递给苏卿梦,“我的左肩动不了了,劳烦七弟帮我脱衣上药。” 他一贯温润的眼眸此刻黑漆漆地瞧着苏卿梦。 苏卿梦颦了颦眉,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为他脱去半边衣服。 苏辰璟的左肩结结实实地受了孙大勇一拳,淤青了一大片。 苏卿梦低下头看去,苏辰璟身上除了孙大勇打出的伤之外,还有不少旧伤,是刀剑留下的疤痕,这位嫡子在太后那的日子似乎与她所想的不一样…… 她只当没有看到,将金疮药倒在他的伤上,用掌心不断地揉开。 听到苏辰璟呼吸粗了一些,她只道他是疼的,尚算温和地说着:“三哥忍耐一下,要将这淤血揉开才会好得快。” 她的掌心柔软,揉得力道不轻不重,其实这点痛于苏辰璟并不算什么,只是他没能控住呼吸,不自觉便又粗了一些。 等到苏卿梦收手,他的身上出了汗。 他过头望向苏卿梦,许是因为用了力,她的鼻尖有一滴滚圆的汗,面颊上有些许红晕,当她的桃花眼轻轻一轮转,仿若为这一屋带来明媚春光。 苏辰璟鬼使神差地伸手,用食指轻轻勾了一下她的鼻尖。 苏卿梦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他竟有些心虚地撇开头去,略微动了一下喉结,说:“你鼻上的汗像是要滴下来,我便帮你擦一下。” 苏卿梦沉默了一下,轻声地对他说了一声:“多谢。” 苏辰璟笑着说:“你到底是我的弟弟,我总不至于真叫你挨了打。” 苏卿梦看着他,稍许犹豫之后,还是上前为他拉好衣服,帮他理好衣襟,“你好好休息,日后我必会替你报这一拳之仇。” 苏辰璟笑看着苏卿梦离去,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他才挂下唇角,看向双手,这手上似乎还有抱过她的余韵,明明这般冷硬一个人,抱在怀中时却是如此的柔软—— 他与苏卿梦,不单单皆为男子,还是兄弟,无论如何他都不该再多想,也不该再试探什么…… 73 女扮男装的皇子(八) 二合一 周英红回到寨子里, 听闻孙大勇打了苏辰璟和苏卿梦,她抡起木棍硬是追着孙大勇从寨头打到寨尾。 苏卿梦再见到孙大勇时,他双眼上有两个明显的淤青。 孙大勇朝着她咧牙, 周英红就站在一旁,当即便是一拳砸在他的臂膀上, 他痛得咧牙, 负气转过头去。 周英红羞涩地将一身红衣递给苏卿梦:“七郎, 你试试看,若是不合身,我再拿去改。” 她下山正是特意去置办婚服。 周英红悄悄地打量向苏卿梦, 苏卿梦总是玉冠白衣,看着清冷难近,也不知道她穿红衣是什么样的。 想象了一下苏卿梦穿红衣笑开的模样, 周英红的脸不禁红了起来, 更是迫不及待想要看苏卿梦穿红衣的模样。 苏辰璟瞥向苏卿梦,他也未曾见过苏卿梦穿艳色,有着一张昳丽面容的宸王不仅不爱笑,穿得也很素。 他上前接过周英红手中的婚服, 笑着说:“我带七弟去换。” “都是大老爷们,就在这里换有什么关系?”孙大勇忍不住开口嘲讽,“莫不是这位林七郎是没有卵蛋的娘们?” 孙大勇说话粗鄙,苏辰璟脸上一贯的笑容冷了下来, 周英红更是直接一拳过去。 她维护着苏卿梦, 说道:“七郎是个读过书的讲究人, 同你不一样!” 周英红转头对苏辰璟说道:“那便有劳三哥带七郎去换衣服了。” 孙大勇觉得身上痛,心更痛,这才几天?他的师妹都跟着这个林七郎文绉绉地说起话来了, 都不像她原本的样子…… 苏辰璟眯了一下眼眸,藏起对孙大勇的杀意,他并不急于这一时,索性先带苏卿梦去换衣服。 “七弟要为兄帮忙吗?”他将苏卿梦带到自己的房间内,温和地问着。 苏卿梦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当着他的面褪去外衣,露出里面的中衣。 苏辰璟扫了一眼苏卿梦一马平川的胸部和微微凸起的裆部,抿了抿嘴,又看向她光洁的颈部,笑问着:“七弟已经十七了吧,怎还没有结喉?” 苏卿梦拿起红衣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苏辰璟分明的喉结上。 不知是不是苏辰璟的错觉,他似乎在苏卿梦的眼眸中看到了羡慕与略微的懊恼? 他想他大约是没有看错,他那位一贯清冷的七弟面上多了几分羞赧,难得带着孩子气地回他:“我还未弱冠,还会再长高,等我高了自会有结喉。” 苏辰璟想着,原来如谪仙一般的宸王也会在意身高,也会在意喉结何时长出,他的喉结微动,竟觉得眼前生动鲜活的苏卿梦是如此可爱…… 苏卿梦像是气恼了一般,转身背对着苏辰璟。 只是在苏辰璟看不到的地方,她微微扯动了一下唇角,在察觉到苏辰璟的试探之后,她这几日一直在□□里塞布团,等的便是今日在他面前更衣,以打消他的猜疑。 她慢吞吞地换好衣服之后,才转过身来,说道:“还请三哥帮我系下腰带。” 苏辰璟看过去,却是愣怔住。 在这一刻他方知,苏卿梦平日里穿的素色硬生生叫她的容颜清淡下来,她原是这般的浓丽,红色与她的眉眼相得益彰,衬得世间万物在她的身旁都黯淡无光,没了颜色。 “三哥?” 苏辰璟收起眼中的惊艳,走上前为苏卿梦系腰带,他故意贴得近些,叫彼此的气息相交。 果然苏卿梦的眉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忽地笑出声:“七弟这般不喜人靠近,若是往后成亲了可怎么办?” 苏卿梦说:“既然是欢喜之人,那么靠得再近也无妨。” “你又怎知娶到的必是你欢喜之人?”苏辰璟随口问着。 “三哥,我说过,”苏卿梦极为认真地应着他,“我既然要追寻一生一世一双人,总是要同我喜欢的人成亲。” 苏辰璟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着:“人心易变,人人皆说父亲爱我的母亲,可是父亲的后院一贯是如此热闹。” 所有的人都说王皇后是皇帝的挚爱,然而王皇后在世之时,后宫妃嫔没有少过,她死后更没有过。 如果皇帝对王皇后的爱就是在她死后,将容貌像极了她的陆美人高高抬起予以宠爱,那么苏辰璟当真是觉得恶心极了。 苏卿梦抬起眼眸,凝视着苏辰璟,眼眸里是少年人的干净与执著:“你我皆不是父亲。” 苏辰璟对上她这一双清澈的眼眸,手中的腰带忽地一拉,就叫苏卿梦跌入他的怀中。 他的手趁势揽在她的腰上,由着她身上的淡香叫他失了一瞬的神智—— 同是好几日未曾沐浴,苏卿梦身上的清香却一直在,仿若这是她天生的体香一般。 待到苏卿梦要推开他,他才轻笑着说:“七弟怎像个小孩一般,站都站不稳,不要动,我帮你系好腰带。” 苏辰璟一手固定在她的后腰,一手绕过长长的腰带,勾出她的细腰,才慢慢放开她,往后退一步,好像刚刚将苏卿梦揽在怀里的人不是他一般。 他清了一下喉咙,才说:“好了,七弟这腰倒是比姑娘家还要细一些。” 尤其是宽腰带这么一勒,便显得更细了。 苏卿梦斜了他一眼,大抵是不喜欢这样的话,苏辰璟朝着她笑了一下,竟有些不愿意她就这样出去,叫外面的那些山匪看到她这样叫人惊艳的模样。 不过不等苏卿梦出来,周英红便耐不住性子寻过来了,在门口唤着“七郎”。 “你进来吧。” 一得苏卿梦的同意,周英红便闯了进来,看到一身红衣的苏卿梦呆了好久,看得整张脸通红,许久方说:“七郎、七郎真好看。” 这一声声的“七郎”叫得苏辰璟眯了眯眼眸。 只是当苏卿梦瞥向他的时候,他已经笑开,全然看不出半分异样来。 苏辰璟附和着周英红说:“我的七弟自然是最好看的。” 不过这一身红衣终究还是配不上他的七弟,料子着实差了一些,他的七弟若是穿红,也理当穿这世上最好的绸缎,绣上最精致的金线。 “还请周姑娘先出去,我将衣服换下。”苏卿梦淡淡地说。 “可还有什么地方要改的?”周英红小声问着。 苏卿梦想说,料子有些太粗,磨得她脖子处生痛,不过到底是再也用不上这一身红衣,索性便忍下。 周英红多瞧了她两眼,才恋恋不舍地走出去,将门关上。 苏辰璟在苏卿梦脱衣时,自然上前帮忙,一下子便注意到衣领将苏卿梦的脖子蹭出一条红色细痕。 他伸手在她的脖子摩挲了一下。 苏卿梦警觉地抓住了他的手,冷冷地叫道:“三哥?” “这里红了,可要擦药?”苏辰璟像关爱弟弟一般地问着。 “无妨,将衣服换下便好了。”苏卿梦盯着他的眼眸看了许久,才慢慢松开他的手,“不必三哥帮忙,我自己来就行。” 苏辰璟摩挲了一下指腹,却是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语:“后日张家寨的寨主会带着妻儿过来,七弟可要动手?” “好,那便后日动手。”苏卿梦本是想成亲的前一日动手,提前动手也好,她已经许久没有沐浴了。 “那周家寨这边便全权交给七弟了。”苏辰璟的气吹在她的耳边,明明是他占了优势,偏看着苏卿梦小巧的耳垂晃了神。 苏卿梦到底是不习惯他人这般接近,两人贴着说了几句细节,她便推开了他,同他之间拉开些许距离。 她将换下的红衣拿出去给周英红,苏辰璟却没有跟着她出来,她回头唤他:“三哥。” “嗯,你同周姑娘过去吧,我的肩膀还有些痛,想在屋内休息一会儿。”苏辰璟找了个借口,留在屋内。 苏卿梦便与周英红走了,只留他一人站在原地。 他的周围还有苏卿梦身上的浅香,他眯着眼睛摩挲指腹,一时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很快便到了后日。 张家寨的张寨主与周寨主是好友,两个寨子也是十八寨里走得最近的,所以张寨主提前带着一家老小和心腹过来祝贺。 周寨主也有意让张寨主的夫人为自己出出主意,生怕漏了什么细节,委屈了自家女儿。 张寨主坐下和周寨主小酌两杯,周寨主让周英红将苏卿梦叫过来,让人看看他的未来女婿。 看到苏卿梦,张寨主傻了好一会儿,才夸赞周寨主好眼光,也难怪他要这般火急火燎地嫁女儿。 张寨主上前拉住苏卿梦,便要她陪自己喝几杯。 苏卿梦看向周英红,周英红立刻便拦住张寨主:“他一个书生不会喝酒,我陪世伯喝。” 张寨主的夫人忍不住啧啧了两声,取笑周英红:“这都还没嫁呢,便这般护着,成亲之后可怎么办?” 她看了看苏卿梦那张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脸,心想着,她若有一个这般俊俏的郎君自是也舍不得受半点委屈。 酒过半巡,桌上除了苏卿梦之外都喝得半醉,尤其是周英红几个女眷,都已醉倒。 孙大勇却是急急地跑过来,喊道:“师父,不好了、不好了,官兵攻上来了——” 周寨主酒量好,当下清醒过来,他心中有疑惑,周家寨入寨的地势复杂,那些官兵又是如何寻到路的? 但如今没有时间思考这些,他沉着声音对孙大勇说:“保护好你师妹。” “周、周大哥,我同你一起……”张寨主挣扎着就站起来,然而他的大刀才刚拔出来,就被苏卿梦夺了下来。 苏卿梦望着张寨主的膝盖一脚,便叫他跌在地上,她一脚踩在张寨主身上,将刀架在了周寨主的脖子上:“如今投降留你一条生路。” 周寨主猛地瞪大了眼睛:“你——” “师父——” 孙大勇冲上来,周寨主也趁机攻向苏卿梦,却没有想到苏卿梦反手用刀背砍在周寨主的要害,叫他一下子吃痛地往后退了两步,又转身一脚,将孙大勇扫倒在地。 等孙大勇撑起身子,苏卿梦还是一脚踩着张寨主,一刀抵住周寨主,哪里还是平日柔弱书生的模样? 她冷着声音说道:“若再反抗,格杀勿论,周寨主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寨子里的妇孺和周姑娘着想。” 周英红是周寨主的软肋,他本就不是苏卿梦的对手,这下便更不敢动了。 孙大勇躺在地上,恨恨地捶着地,怒骂道:“林云梦,你有本事和老子单挑!” 苏卿梦冷冷看向他:“不急。” 意思是她要与他单挑的。 郑温明带着官兵闯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这一幕,满意地点点头。 苏卿梦这半个月一直同他暗中联系,有勇有谋有仁心有耐心,他跟着她做事也很是顺手。 苏辰璟就站在山寨的瞭望台上,看着底下的官兵冲入山寨中,看着那边苏卿梦一人制住两个寨主,慢慢勾起了唇角。 “主子,这边……”周家寨的军师站在他的身边,犹豫地问着,他们本是打算要杀光所有的山匪,不过前几日,主子却通知他们计划有变。 “就先按着宸王的计划行事,叫我们的人这几日盯紧其他寨子。”苏辰璟笑了笑。 “主子,宸王的人兵分两路,还有一队去了黑风寨。”军师将自己打探的消息汇报给苏辰璟。 苏辰璟沉吟片刻,黑风寨同周家寨不一样,是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的恶匪…… 他忽地大笑出声,他这个七弟当真是聪明人,难怪会被皇帝封为宸王。 “主子?”军师小心翼翼地叫着。 “发信号,叫我们安插在黑风寨的人里应外合,一起动手。”苏辰璟望着底下的情况,对军师说,“你去吧,该是我出现的时候了。” 周寨主在苏卿梦的手里,周家寨失了主心骨,没反抗两下便都被官兵所制服。 苏辰璟走到前厅时,周寨主和张寨主都已经被五花大绑,周英红也已酒醒,在那里痛骂苏卿梦。 而苏卿梦始终淡淡,她走到孙大勇面前,“你不是要单挑吗?给你机会,你若赢了,我便将他们全放了。” 孙大勇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看向苏卿梦的眼神既是愤恨亦是不屑,没有半分犹豫便将拳头袭向她。 苏卿梦轻松地躲过去,从侧面抓住孙大勇的手,借力卸力,反手便将孙大勇的左臂往后一折,只听得孙大勇惨叫一声,竟是整个左臂都动不了了。 苏辰璟看向她,她冷着眉眼朝他点点头,是为他所受的那一拳报仇,倒是个记仇的人—— 但是他喜欢,苏辰璟唇角上扬。 孙大勇被苏卿梦打倒在地上,震住了周家寨的所有人,原来他们以为的弱不禁风的书生竟能几招便将他们寨最厉害的人打趴在地上。 周寨主的面色更加难看,苏卿梦故意隐藏功夫让周英红抓上山寨,显然便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苏卿梦自怀中拿出锦帕擦了擦打过人的手,便坐在主座上,慢悠悠地开口:“周寨主若是不服,亦可以向我单挑。” “周某服输,所有罪责在我一人,其他人不过是在我手底讨口饭吃,还请林郎君放过其他人。”周寨主看不出苏卿梦的身份,但想来身份不会低。 他不像孙大勇只想逞一时之快,他想要护住整个寨子,当即跪在地上向苏卿梦磕头,眼睛却在四处察看着,想要寻一个突破的机会。 苏卿梦向郑温明使了一个眼色,郑温明便上前扶起了周寨主。 郑温明先是将周家寨这些年做的事一一列出,说得周寨主心惊胆战,他们既能知道这般清楚,想来是对周家寨极为了解。 周寨主心底生出了一阵无望…… 然而郑温明又峰回路转,将话锋一转,说他们家主子念在周家寨未杀过人的份上愿意网开一面,给整个寨子一次混过自新的机会。 周寨主将信将疑,他会落草为寇便是当初被禹州官府逼的,在他看来天下乌鸦一般黑,当官的都一样,尤其是苏卿梦看着便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当真愿意给周家寨一次机会吗? “主子。”周寨主正犹豫着,七影便提着人头进来,血淋淋的人头在他的手中显得格外可怖,他没有上前,只是将人头扔在了周寨主的脚边。 周寨主惊了一下,他认得人头的主人,是黑风寨的寨主。 他猛地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苏卿梦。 郑温明笑着开口:“周寨主也看到了,像这种血债累累的恶匪我家主子是不会给机会的,既然是要招安你们,自然也是诚心诚意的。” 周寨主心底一下子便没了犹豫,这一次是真心跪下,俯首归顺。 周寨主归顺,张寨主便也没了挣扎,他在旁边看得清楚,自当选择归顺。 苏卿梦点点头,余下的事便交给郑温明来处理。 七影想要上前禀告,但想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重,开口便是:“属下去换身衣服再来禀告。” “你去洗干净,剩下的事不着急。”苏卿梦道。 苏辰璟在旁笑出了声。 苏卿梦望向他,不轻不重地说道:“三哥这么多天没有沐浴了,是不是也该去洗洗?” 苏辰璟看着她,半开玩笑地问道:“那七弟可要同我一起?” 她望向他,苏辰璟用手背遮住上扬的唇角:“七弟莫要误会,我的意思是我让人备了热水与衣物,我们自是各洗各的。” 他不说还好,说了愈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嗯。”苏卿梦应了一声,却不知道是应他这一句还是上一句。 她又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声:“三哥小心左肩。” “那七弟可要帮我上药?”苏辰璟似笑非笑地望向她。 苏卿梦略微思索,正经回答:“那先等三哥好了,我为三哥上好药再去沐浴,免得再出一身汗臭。” “七弟倒是对我上心。”苏辰璟盯着苏卿梦那双清凌凌的眼眸,似乎想要寻些什么。 “毕竟三哥是为我挡了这一拳。”苏卿梦对他的眼神不躲不避,坦坦荡荡。 难得的,苏辰璟先败下了阵,他垂下眼眸,“我的肩膀已经没事了,也不必上药了,七弟不必放在心上。” 到底是在外,不比宸王府安全,苏卿梦草草清洗了一把,换了新衣才出来。 郑温明与周寨主谈得已经差不多,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郑温明早就想好如何安置这些招安的山匪。 周寨主对于郑温明给予的安排也十分满意,也愿意配合官府收服其他山寨。 说到底,他本也无意做山匪,若是能吃饱饭做回良民,自然也是好的。就是…… 他看向失魂落魄的周英红,心里暗自叹气。 苏卿梦没有去禹州官府的意思,以周家寨为根基,朝着周围的山寨扩散,能招安的便招安,不能招安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她做事雷厉风行,干净利落,解决了几个山寨之后,余下的山寨掂量着自己手上的人命官司,作风温和的山寨不必她开口,便主动送上门来归顺,至于那些血债累累、负隅顽抗的山寨也被她逐一击破。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禹州十八寨死的死,降的降,无一个山寨逃脱。 这其中周寨主和周英红出了不少力。 这些日子,周英红同周寨主一起跟在苏卿梦身边,他们本就是当地山匪,对情况极为熟悉,而且父女两武艺皆不错,做得了向导,当得了先锋兵,叫苏卿梦省了不少力气。 如今禹州匪患已经解决,苏卿梦经得周寨主同意,给西北军营修书一封,叫周寨主过去做个牙校。 眼见着便要分离,周英红鼓起勇气,走到苏卿梦面前,不顾苏辰璟也在,开口说道:“宸王殿下,我、我能跟在你身边吗?” 苏卿梦与苏辰璟齐齐看向她。 周英红一张脸通红,只是她心悦苏卿梦,知道这一次不争取,错过了便再无机会,为了不让自己后悔,她放下尊严说道:“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宸王殿下,我、我不求正妻之位……” 没有得到反应,她又卑微地降了心中期盼:“就算、就算做不了妾也没有关系,就算是无名无分跟着……” 红着眼睛的周英红算不得绝色,却也有三分姿色,比起京城里娇弱的贵女,别有一番风味。 苏辰璟漫不经心地看向苏卿梦,少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犹在他耳边,就不知道如今有人投怀送抱,她是什么反应…… 苏卿梦静静地看向声音越来越小的周英红,极为冰冷地拒绝道:“本王并不喜欢你这样的,决计不会娶你,还请周姑娘自重。” 周英红含在眼里的泪珠掉了下来,她伸手胡乱擦着,掩饰着她主动送上门还被人拒绝的难堪。 伤心之间,她却听到苏卿梦难得柔和下来的声音:“周姑娘,你是为本王做事之人,巾帼不让须眉,理当做他人的正妻,而不是卑微求全。” 周英红猛地抬头望向她,叫人沉迷的桃花眼始终是清冷的,她看着她也并无鄙夷,只是无情。 苏卿梦敛起难得的温柔,冷冷补了一句:“你为本王出过力,待到日后你嫁人,本王自会送上厚礼。” 周英红觉得难过,却没有之前那般难堪,到底还是哭着跑开了。 “七弟当真是无情。” 苏辰璟这般感叹,脸上的笑容却真了几分,问道:“却不知道七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苏卿梦斜睨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没什么旁的要求,只想寻一个在容貌上胜过我的女子。” “……”苏辰璟看向她那张画笔难摹的脸,沉默下来,想着他这个七弟大抵是寻不到喜欢的女子了。 “那三皇兄呢?”苏卿梦冷淡的桃花眼里难得多出了一份好奇来,“三皇兄已经弱冠,却还未娶妻,可是在等哪家姑娘?” 她问问题时,侧着头,桃花眼在阳光之下泛着碎光,是难辨雌雄的美。 苏辰璟喉结略微动了一动。 74 女扮男装的皇子(九) 狡猾 苏辰璟垂下眼眸, 过了片刻,才风轻云淡地说道:“并没有在等哪家姑娘,我不如七弟, 只想寻七弟……” 他略微停顿,指腹摩挲,缓缓笑道:“若是能寻到一个像七弟这样容貌出众的人便很好, 若真要寻一个在容貌上赛过七弟的, 怕是要孤独终生。” 苏卿梦侧目, 而苏辰璟笑得温和,与平日并无区别。 苏卿梦收回目光,亦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如今匪患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他们也该去禹州官府了—— 所谓的匪患固然需要解决,但是真正要解决的问题还是在禹州官府。 她想着,苏辰璟在禹州布局这么久, 想来也是要借着匪患之事将禹州之地握在他的掌心里。 不过谁叫他非要试探她,她既然来了禹州, 自然要分一杯羹。 安顿好被招安的山匪之后, 苏卿梦便让郑温明和七影收拾收拾,顺便告知了苏辰璟一声, 准备下山。 苏辰璟没什么反对。 他与苏卿梦之间的擂台如今才是真正开始。 禹州刘太守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 见到苏卿梦和苏辰璟,上来又是拍马屁,又是筵宴二人。 宴席之上, 待到为首的少女穿着艳红色的舞衣出来时,大家便都心知肚明了。 少女一袭红纱飞舞,明眸善睐, 一眼秋水勾魂,是难得一见的绝色。 一曲舞尽,少女微微喘着气,玲珑的胸膛微微起伏,她略带羞涩地躲在禹州太守身后,一双媚眼直勾勾地盯着苏辰璟。 “晋王殿下、宸王殿下,这是小女,家中排行第三,虽已二八年华,却还未曾许配人家,当真是愁煞下官了。”刘太守这般介绍着少女。 明媚的少女上前,长长的披帛挂下落在了苏辰璟的靴子上,她纤长的手臂往回一勾,披帛便又从苏辰璟的腿上拂过又回到了她的身旁。 “臣女拜见晋王殿下……与宸王殿下。”刘三娘的声音甜美,尤其是她特意柔着嗓子,带着几分娇气,晋王两个字在她的齿间自有一番风味。 苏卿梦目不斜视,端着酒杯,苏辰璟浅浅笑着,转着手中酒杯,叫人看不出二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刘太守的眼神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也笑着未将话说明,他若是现在便将女儿推给哪位王爷,那便是要得罪另一个王爷了,他在官场这么久,不至于做出这样的傻事来。 何况他这个宝贝女儿可是培养了许久,容貌更是一等一的,眼前的两位王爷面上虽不显,但他可不信他们心中不动心,若是兄弟二人能为红颜反目,那便是更好的了。 “本王先去歇息了。”苏卿梦起身,礼节性地同苏辰璟和刘太守打了声招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三娘眨了眨眼眸,委屈地与苏辰璟说:“晋王殿下,可是臣女哪里做的不好,惹宸王殿下不开心了?” 苏辰璟没有看她,只是抬头望着苏卿梦离去背影,漫不经心地同刘太守喝了两杯酒,随意聊了两句,便笑着说:“本王亦乏了,刘太守也早些歇息吧。” 他起身离去,既没有同刘三娘攀谈一句,也没有多看刘三娘一眼。 刘太守半眯起眼眸。 “爹……”刘三娘到底年轻,没有刘太守沉得住气,眼中满是不甘心。 “慌什么?这才是刚开始。”刘太守斥了她一声,“你给我沉住气,一定要勾住其中一位。” 刘三娘娇娇地应着:“爹,女儿看着还是晋王殿下更好。” 苏辰璟去寻苏卿梦的时候,七影便守在门前,“晋王殿下,我家主子正在沐浴,还请明日再来吧。” “若本王一定要这个时候见七弟呢?”苏辰璟板下脸,忽地强势起来。 七影却还是沉默地拦着他,寸步不让。 苏辰璟这才注意到,这个一直沉默跟在苏卿梦身边的暗卫,比起其他皇子的暗卫容貌要更出众些,他摩挲了一下手指,轻笑一声:“倒是看不出来,七弟这般看重容貌……” “七影进来。”苏卿梦从屋内唤了七影一声。 七影看了一眼苏辰璟,低声说道:“晋王殿下,我家主子沐浴过后便不想见客,还请……” “无妨,”苏辰璟却打断了他,“我是他哥哥,又不是客。” 苏辰璟笑着,态度却坚决。 七影一动不动,态度亦十分坚决,并没有因为苏辰璟是王爷而退让。 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 “七影,让三皇兄进来吧。”还是苏卿梦开口,止住了两个人的对峙。 苏辰璟微微笑了一下,跟着七影一起进了屋。 昳丽的少年穿着洁白的中衣坐在那里,披落半湿长发,似还有水汽缭绕,叫她身上的那份冷清柔和了不少。 苏卿梦隔着烛火抬眼望过来,许是因为刚沐浴过,桃花眼尾带着一抹殷红,不是秋波却叫一心的春水漾开。 苏辰璟迅速地移开视线,待到心平气和转过头来,七影已经拿着长巾为苏卿梦绞头发。 他盯着她乌黑的长发,喉结动了一下,想要上前,却被苏卿梦止住:“三皇兄还未曾沐浴吧?” 苏辰璟顿住,看向她身后的七影。 “他是沐浴过来方来我这的。”苏卿梦为苏辰璟解惑,“三皇兄若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苏辰璟笑了一声,“没什么事,只是方才见七弟走得匆忙,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故而过来看一下。” “那么现在三皇兄看到了,可以走了吗?”苏卿梦冷淡赶客。 苏辰璟并不因她的态度而感到气恼,笑问:“七弟当初帮九弟可也是因他容貌出众?” 苏卿梦颦眉看向他,不知他为何哪壶不开提哪壶,但晋王殿下并非无的放矢之人。 果然苏辰璟又状若不经意地问道:“那七弟觉得那刘太守家的三娘如何?” 苏卿梦回想着刘三娘的长相,平心而论:“是难得一见的姝色。” 苏辰璟垂下眼眸,收敛起了笑容。 “三皇兄?”他沉默太久,苏卿梦不明所以地唤了他一声。 苏辰璟再抬头时,已重新笑出来,他半真半假地说道:“我还是喜欢你直接唤我三哥,天色已晚,我便不叨扰了。” 他自苏卿梦的屋里出来,便见到了还是一身舞衣的刘三娘犹豫站在廊前,似是要寻苏卿梦。 见到苏辰璟,刘三娘的眼眸明亮,她手提灯笼,摇曳着身姿上前,“晋王殿下。” 苏辰璟却是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他与她之间的距离,神情冷淡,叫人生惧。 刘三娘有些被吓住,她先前一眼相中苏辰璟,便是因为他看着温和好亲近,只是这会儿他脸上的寒霜丝毫不逊于苏卿梦。 只是她到底有些不死心,她的生母只是刘太守的侍妾,因她生得美,刘太守才将她抱到嫡母膝下调教。她很是明白,若是她这一次攀不上像晋王这般俊美的年轻郎君,往后刘太守将她当做礼物相赠的人究竟是老是丑便不知道了。 所以她这一次只许成功—— 刘三娘对自己的容貌还是颇有信心,往昔那些男子哪个不是拜在她的石榴裙下,就连她那个以老实敦厚著称的大姐夫看到她时都是两眼放光。 “晋王殿下,宸王殿下可还是在生臣女的气?”刘三娘在犹寒的夜风中冻得鼻尖微红,柔着声音问话时愈发楚楚可怜。 黑夜之中,苏辰璟扫了一眼意欲明显的刘三娘,讥讽地勾了一下唇:“你算什么,值得宸王生你的气?” 刘三娘震惊地睁大眼眸,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哪个男子这般不客气地同她说话,京城传来的消息不是说眼前这位晋王最是端方君子吗? “晋、晋王……”十六岁的少女泫然欲泣,试图勾起眼前男子的同情心。 只是她没有将话说完整,苏辰璟看她的眼神太过于冰冷,冷到叫她心惊胆战,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本以为刘太守是最有威势之人,而今面对苏辰璟,她方知道何为上位者的威慑。 刘三娘几乎是落荒而逃。 苏辰璟看了一眼那扇隔着他与苏卿梦的门,摩挲了指腹,回到自己的屋内直接召见了自己先前安插在禹州官府内的人。 “殿下,我们如果立刻动手,是否过于着急?”那人有些吃惊,苏辰璟并不是急躁之人,行事从来都是徐徐图之,怎么这一次…… 跟随着苏辰璟来禹州的人也劝道:“主子,宸王并不好对付,若是贸然行事,只怕会白费了我们这么久的布局。” 苏辰璟垂下眼眸,苏卿梦的不好对付他已经有所领略,但是比起被苏卿梦占便宜,他这会儿更想速战速决,至于原因,他并不愿意去细究。 “本王意已决。”苏辰璟盯着眼前摇曳的烛火,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个人还想再劝,又听到他开口说:“就算宸王从中获利也无妨,他是本王的兄弟,总好过刘太守鱼肉百姓,还想算计本王。” 苏辰璟提及刘太守,眉眼间尽是厌恶。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过刘太守在禹州为恶多年,确实叫人憎恶,夸赞道:“还是晋王殿下大义。” 苏辰璟一动手,苏卿梦自然便有察觉,她虽然根基浅,不像苏辰璟处处安插人,但郑温明在禹州这些日子也不是白待的。 郑温明私见苏卿梦时,喜滋滋地说道:“亏得这晋王急着出手,在下必能将这趟浑水搅得更浑。” “那便看郑先生的了。”苏卿梦正在写信,郑温明看了一眼,这位宸王的字并不像她冷淡的性子,颇有些桀骜不驯。 “说来也奇怪,这次行事倒不像是晋王一贯的作风。”郑温明有些感叹,按着晋王的布局,明明只要再等等,便能做得滴水不漏,让苏卿梦难得利益。 偏偏苏辰璟着急对付刘太守,反叫苏卿梦得了大便宜,在禹州收买到更多的人,也叫苏辰璟留了话柄在苏卿梦的手里。 苏卿梦不急不躁地收了笔,“不管他的作风如何,本王只知道,既然本王来这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便是他做事再滴水不漏,也要给本王挖出一条沟渠来。” 郑温明看向她,清冷的宸王平日里将野心藏得很好,只是真到做事时,她的眉眼张扬,恰如她那一手字桀骜不驯,无人能束。 明明是极为昳丽的长相,只是当她这样说话的时候,郑温明便很难将注意落在她的昳丽之上,只能看到她无可比拟的气度—— 这样的宸王当真叫人心生折服,想要为她做事,也想看看她究竟能走多远。 苏卿梦原本预计在禹州还要多待几个月,得亏苏辰璟的快速出手,前后在禹州不过两个多月,便解决匪患,也叫禹州上上下下大换血。 刘太守多年鱼肉百姓、逼得百姓不得不落草为寇的证据被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呈现在皇帝的面前,皇帝震怒,判了刘太守斩立决,至于禹州的其他官员大多难逃罪责。 同时呈现在皇帝面前的,还有两份禹州官员任命的推荐名单,一份来自晋王,一份来自宸王。 皇帝考虑再三,综合了两份推荐名单,但还是偏向宸王那份名单多一些,禹州太守是用了宸王所推的人。 收到圣旨的时候,苏辰璟和苏卿梦都不奇怪,他们都知道,皇帝自有眼线知晓禹州之事,苏辰璟这次的行事有所纰漏,难免叫皇帝生出几分警惕来。 苏辰璟笑着对苏卿梦说:“还是七弟厉害。” 苏卿梦淡淡同苏辰璟道谢,谢得有些不明不白,却引得苏辰璟大笑。 笑过之后,苏辰璟提及刘家女眷。 圣旨未提及对家眷的处置,这些女眷的处置权在苏卿梦与苏辰璟手里。 “不过是些女流之辈,也掀不起什么浪花,不如放她们自由。”苏卿梦说。 苏辰璟收起笑容,难得冷着脸:“七弟可是为了那个刘三娘?” “刘三娘?”苏卿梦愣了愣,似乎想不起这是何人,过了一会,她才反应过来,“那刘三娘明显有意于三皇兄,何况她虽好看却还未超过我。” 她看向苏辰璟:“三皇兄,是觉得她比我好看?若是三皇兄有意于她,将她带回京城便是,我对她绝无半分男女之意。” 苏卿梦认真保证。 “怎么会?”苏辰璟脸上重新有了笑意,又恢复成那个一贯温和的晋王,只是直勾勾地看向苏卿梦,“我还以为七弟对刘家女眷如此网开一面,是这之中有什么你在意的人。” 苏卿梦感受到苏辰璟看自己的目光,垂下眼眸,她要放刘家女眷一马,只是同为女人,不愿意她们被充入教坊司,供男人玩乐罢了。 虽然这样的心善于她的野心无益,可她总还有些坚持。 为了这些女眷的处置,她向苏辰璟让步:“我有意在禹州做些玉石生意,三哥可要与我一道?” 她唤他三哥,冷淡的语气也有一丝示弱。 苏辰璟想着,她当真是狡猾,可他却似乎无法拒绝。 两人离京时,京城还在下雪,再回来已经是阳春三月。 换了轻薄衣物,苏辰璟更显得芝兰玉树,而苏卿梦亦更显俊美。 苏辰璟的目光落在她的腰上,只觉得她的腰愈发纤细了,似他一只手便能全然握住,他又想起了一身红衣的苏卿梦,摩挲了一下指腹,决定将晋王府所有艳色的蜀锦都送到宸王府上。 两人回京,自是先见过皇帝,皇帝对苏卿梦大加夸赞,对苏辰璟却只是几句带过。 苏辰璟在一旁脸色未变,甚至还将功劳全归于苏卿梦。 苏卿梦宠辱不惊,始终淡淡不多言。 自皇帝那出来,苏卿梦要去凤仪宫见皇后,苏辰璟也跟着来了。 “七皇兄——”苏星玥在凤仪宫养了两个月,见到苏卿梦笑得灿烂,便热情地朝着她冲过来。 苏辰璟却是更快上前一步,隔开苏星玥与苏卿梦,他无视苏星玥眼里的探究,笑着叫道:“九弟似乎高了一些。” 如今倒是同苏卿梦一般高了,脸也温润了不少,愈发突显容貌。 苏辰璟不着痕迹地看向苏卿梦,果然在她眼底看到些许惊艳,他握了握拳头,道:“九弟也十五了,如今恶补经学已经来不及,不如去军中历练更适合些。” 75 女扮男装的皇子(十) 七郎当真是倾国…… 苏星玥对苏辰璟的话有些懵, 略显无助地看向苏卿梦。 苏卿梦直说:“九弟还不谢三皇兄?” 苏辰璟看了她一眼,笑了,他这七弟当真是聪慧。 “三皇兄想将九弟安排在哪个军营里?”苏卿梦又问。 “这事还得由父皇来来定夺。”苏辰璟并不全权揽下。 苏卿梦抬眸看向他, 而他也看着她。 苏星玥的狐狸眼在一人之间来回,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一趟禹州之行后,一人之间似乎并没有出现所谓的水火不容, 尤其是苏辰璟,对待苏卿梦的态度愈发暧昧起来—— 大抵是他想多了。 苏星玥本以为,苏辰璟只是说说, 却没有想到过了几日, 当真来了圣旨, 要将他送到左武卫营中历练。 皇帝又念及他未曾识字习武, 特指了靖武侯做他的老师, 还要将他送到靖武侯府上就地学习。 为了这事, 林皇后特意将苏卿梦召入宫中。 她养了苏星玥几个月,有了些感情,尤其是比起背后有太后和王家的苏辰璟,她更倾向于将苏星玥记在自己名下,叫苏卿梦助苏星玥登上九五之位。 在她看来, 苏星玥出身卑微、生母早亡, 又同陆贵妃有仇, 养在她身边这两个月乖巧嘴甜,是再适合不过的过继人选。 林皇后絮絮叨叨同苏卿梦说了一堆,却始终不得苏卿梦的回应,她皱起了眉头,“你可听到本宫同你说的话了?” “听到了, ”苏卿梦不冷不热地应着,浅浅嘲讽,“母后莫不是觉得养了九弟两个月,便能推心置腹了吧?” 林皇后不乐意地说道:“本宫自是没有这么天真,只是你也不想想本宫是为了谁?” 苏卿梦看向她的目光平静到冷淡,叫她有些难堪。 “云梦,”林皇后叫着她的字,略微颤抖地问着,“你将九皇子弄到凤仪宫,难道不是想要扶持他吗?” “母后为什么还是不明白?”苏卿梦叹息着,“儿臣的目标从来不是做个有权势的王爷或则说是有从龙之功的长公主。” 林皇后上次只以为会错意了,而现在当她对上苏卿梦极为清冷的眼眸时,才发现她从来没有会错意,她的女儿是真的想要坐上那至高之位。 她当下驳斥:“不可能!” 苏卿梦说到底还是女儿身,怎么可能坐上那个位置? “为什么不可能?”苏卿梦平静地反问,“您日日担心东窗事发,也只有坐上那个位置才不用担心。” 林皇后愣在原地,脑子里有些混乱,她慌张地说着:“可是你便是坐上了,你娶不了妻没有子嗣……不,你到时候坐在上面,所有人都盯着你,你会更容易被发现是女儿身,到时候你、我、整个林家都将会被覆灭……” “母亲,”苏卿梦唤她,制止住了她的惊恐,“开弓没有回头箭,您让我成为七皇子的时候,便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我坐不上那个位置,东窗事发才是万劫不复,我若已经在位置上了……” 她顿了一下,轻轻笑开,“届时恢复女儿身,做个女皇又未尝不可。” “你……”林皇后咽了一口口水,“你、你疯了不成……” 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 苏卿梦静静看了她一眼,敛起笑容,清冷地说:“儿臣好得很,儿臣还是那句话,母后不要管儿臣,对你我都好。” 苏卿梦从大殿里出来,抬头凝望向高高红墙上方的天空,眼中的悲喜难辨。 “七弟——”苏辰璟从皇帝那过来,听闻苏卿梦在林皇后这,特意绕道到凤仪宫,却对着眼前这一幕沉沉的心悸了一下—— 被风吹起衣决的苏卿梦望着天空,仿佛下一刻便要消失一般,他忽地便失了分寸,大声叫着她,直到她回过神,慢慢看向他,虽然眼中无悲喜,却也叫他松了一口气。 “三皇兄是要寻母后的吗?我正要去带九弟出宫……” “我是来寻你的。”苏辰璟打断了她的话,“我也正要出宫,索性我们兄弟三人一起。” 苏卿梦点点头,去偏殿寻苏星玥。 苏星玥见到苏卿梦和苏辰璟一起过来,小声说:“三皇兄是不是有点太黏七皇兄了?” 最近他看到苏卿梦的时候,苏辰璟总是站在她身旁。 “兄友弟恭,是好事。”苏辰璟笑得淡然,全然不在意苏星玥看向他时的探究。 苏星玥当着苏卿梦的面净手擦干,才去小心翼翼地碰苏卿梦的衣袖,见苏卿梦没有反应,他又大着胆拉住她的一整个长袖,撒娇道:“出宫以后我可以住在七皇兄那里吗?” 他的九皇子府还在修缮。 “你这次出去是要学习和历练,父皇说了,让你住在靖武侯府。”苏卿梦直接拒绝他。 苏星玥多少有些失望,小声问:“那我能去寻七皇兄玩吗?” “七弟平日要去吏部当值也没有空,待我们有空了,一同去看你。”苏辰璟替苏卿梦回答。 自禹州回来之后,苏卿梦被调到了吏部,比起在礼部所能触碰到的权力便更多了,但也意味着她与苏辰璟之间的竞争关系愈发明显。 苏星玥又多看了苏辰璟两眼,想从他身上寻到破绽,只是苏辰璟笑容得体,看着两位弟弟的目光和蔼,寻不出半点错来。 苏卿梦只当没有看到他一人之间的眼神往来,只淡淡地说:“走吧。” 靖武侯担着左武卫将军,是天子近臣,只效忠于皇帝。 皇帝将身后没有任何母家势力的九皇子交到他手上教导,又叫整个朝堂好一顿猜测。 然而苏卿梦和苏辰璟却都猜到了皇帝的用意——是刻意对他们两个的制衡。 大抵是这一次禹州之行,苏辰璟的动作太大,惹得皇帝不快,皇帝不仅对苏辰璟生了警惕,也有意敲打同是嫡子的苏卿梦,思来寻去,苏星玥便是敲打两位皇子最好的工具。 苏星玥在宫里宫外无依无靠,便是将他放在靖武侯这里,皇帝也不担心有外戚可勾结。 靖武侯府一时之间来了三位皇子,其中两位还是最近风头正盛的晋王和宸王。 靖武侯周诺却是极为淡定,如常地接待了三位皇子,还将苏星玥的住处安排在了靖武侯世子周如安的隔壁。 靖武侯的长子周如安岁数同苏卿梦一般大小,他一直在军营之中,今日同父亲一起招待三位皇子,三位皇子的容貌皆是人中龙凤,可是他还是不自觉地盯着苏卿梦看。 听闻宸王文武双全,然而苏卿梦这样的长相着实让他难以相信。 周如安倒是不怵皇子,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知,故意将苏卿梦几个往演武场带。 “往后九皇子习武便在此处。”周如安介绍着,眼睛却看向苏卿梦,年轻人到底沉不住气,直接说出口,“听闻宸王殿下功夫了得,可愿意赐教?” 周诺眉头一皱,便是一掌拍在周如安的头上,“犬子一直在军营之中和大老粗打交道,不懂礼数,还望宸王殿下见谅。” “本王也听闻靖武侯世子拳脚功夫了得,不如由本王来同世子切磋?”苏辰璟笑着说,对苏卿梦的维护肉眼可见。 周诺看向他的目光之中多了几分考量。 周如安便不如他父亲想得多,有架打就成,宸王不行,晋王来试也可以。 “既然世子点名本王,还是由本王来吧。”苏卿梦站出来,在苏辰璟看向她时,似有若无地说了一声:“若是我输了,再由三哥找回场子。” 那声“三哥”很轻,苏辰璟不知道别人听到了没,他却是听得一清一楚,眸光流动,他低头轻笑,往后退了半步给苏卿梦让道,提醒了一句:“点到为止。” 周如安使得一手好长戟,苏卿梦却用的是长刀。 一开始,周如安还在探底,只是好奇苏卿梦是不是真的会武,几个回合之后,他便收起了试探,面上是棋逢对手的兴奋。 他手中的长戟越来越快,苏卿梦手中的长刀却是见招拆招,看着有些羸弱的宸王躲闪轻盈,回击没有多余动作,每一招都是朝着要害而去。 周如安开始还是攻击为主,到了后面便疲于防守。 当苏卿梦侧过身躲过他的长戟,刀刃直对他的喉咙时,周如安大方地说:“我输了。” “承让。”苏卿梦利落收刀,明明使得一把凌厉的长刀,周如安却在她身上看出了几分剑客的飘逸。 他忍不住称赞:“宸王殿下当真是国色天香……” 周诺额前的青筋一跳,上前一巴掌拍在周如安的后脑勺上,“不会说,你可以不说话。” 他又转头同苏卿梦道歉:“犬子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宸王殿下不要在意他这狗屁不通的遣词。” 周如安抚着发痛的后脑勺,看向苏卿梦那张过于昳丽的脸,小心翼翼地改了词:“那倾国倾城?” “……”周诺的青筋实在是按奈不住,他忍不住又重重一掌拍在周如安的脑袋上,“你不开口没人当你是哑巴!” 苏卿梦淡淡说道:“靖武侯还是别拍世子脑袋了,浪声有点大。” 周如安没有听懂,苏辰璟和苏星玥都笑出了声。 周诺有些尴尬,所幸苏卿梦也不多加逗留,比试过后便同他告辞,而苏辰璟也跟着她一道离去。 苏星玥可怜兮兮地将他们送到门口,对着苏卿梦装出可怜的模样:“七哥一定要常来看看我。” 显然他前面是听到苏卿梦的那一声“三哥”了,有样学样叫着苏卿梦“七哥”。 苏辰璟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而他那双狐狸眼微微下挂,看着格外无辜。 “宸王殿下常来,我们下次再切磋!”周如安有些打上瘾了、,十分热情地同苏卿梦说,自然又换来了他爹的一巴掌。 等到苏卿梦走了,周如安上前拍了拍比自己要矮不少的苏星玥:“九皇子,要像宸王殿下这般厉害,可是要吃很多苦的。” 他觉得苏星玥看着就十分柔弱的样子,再加上苏星玥被送到靖武侯府学武,想来是在宫中吃不得苦,才特意被送出来。 后来周如安才知道他是大错特错,苏星玥不仅能吃苦,还特别能吃苦,当然这都是后话。 晋王府和宸王府在两个方向,但苏辰璟还是坚持要将苏卿梦送回宸王府,甚至邀请苏卿梦与自己同乘一辆马车。 苏卿梦是想拒绝的。 只是苏辰璟拿捏住了她的弱处,笑着说:“七弟现在上我的马车同我说几句,我将你送到宸王府便走,否则我等会还得到府上叨唠。” 苏卿梦听出他的言下之意,要么她现在坐他的马车,要么苏辰璟到宸王府做客,两者取其轻,她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跳上苏辰璟的马车。 苏辰璟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的七弟着实是有些可爱。 他的目光又落在苏卿梦的鼻尖上,有着细微的汗,想来是方才比试的时候出汗了,也难怪苏卿梦急着回去——她必然是急着要沐浴更衣。 苏辰璟愈发觉得她可爱,拿出怀中锦帕要为她擦汗,而苏卿梦却是躲了过去,清冷地说:“我自己来。” 她拿出她自己的锦帕,擦了一下汗,随手便将锦帕放在马车的案几上。 苏辰璟若无其事地收起自己的锦帕,笑问:“我也是使刀的,何时七弟到我的府上来同我切磋?” “改日。”苏卿梦略显敷衍地回答着。 “改日是何日?”苏辰璟却学着苏星玥的执拗,求一个答案。 可惜他不是苏星玥,苏卿梦没有给他明确的答案,“待到你我皆有空的时候。” 苏辰璟看向她,而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他叹气道:“你能认真回答九弟,却不认真回答你的三哥。” 苏卿梦看向他,道:“三哥是聪明人,知道你我与九弟不同。” “有何不同?你倒是不要小看九弟。”苏辰璟提醒了一句。 苏星玥并非善茬。 苏卿梦是知道的,不过她也不会告诉苏辰璟,她之所以纵容苏星玥,是因为如今她实力远不如苏辰璟,便只能让苏星玥成为另一股势力,往后或许还会笼络苏星玥一起对付苏辰璟。 她垂下眼眸,却是把话题说开:“后日王老夫人七十大寿,给宸王府递了请帖,我能否带上九弟?” “七弟对九弟当真是好。”苏辰璟笑着,笑容却不如往常温和。 苏卿梦没有在意,继续说:“听闻王老夫人有意借着寿宴之名,为三哥相看……” “七弟是关心我的婚姻大事吗?”苏辰璟直视着她的眼眸,敛起笑容,有些过分严肃。 他不笑的时候,身上的气势与皇帝像极,苏卿梦想着。 她并不避开他的目光,算是礼尚往来地提醒了他一句:“王家是三哥的母家,我本不该多嘴,不过婚姻之事还是该听父母之言,尤其是三哥,当听父皇的。” 苏辰璟眉眼一弯,想说苏卿梦不必说的如此隐晦,直说王南溪不适合他便是,不过他也无法对苏卿梦坐到全然坦诚,也不能强求她对自己毫无保留,但她今日能提醒他这事,他心中还是有着说不出的高兴。 “七弟这会儿倒是说婚姻之事、父母之言,可是要推翻在禹州所说?”苏辰璟笑着反问。 苏卿梦摇了摇头,犹豫片刻,身体微微向前倾,靠近了苏辰璟一些,压低声音道:“三哥年纪摆在这,不过三哥想要同我一般等一个有情人,我倒是可以帮着三哥再拖一拖。” “咳……”苏辰璟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难得为自己辩解了一声,“我也不过一十有一,大你四岁而已。” 苏卿梦微微一愣,桃花眼里有些许笑意,“我并没有嫌三哥老的意思。” 因为离得近,苏辰璟能将她那双微弯的眼眸看得一清一楚,他伸出手差点便要碰到她的眼尾。 见她眼中起了警惕,他迅速将手收回来,若无其事地说:“七弟你才是应该多笑笑,明明还未到弱冠的年龄,却老是绷着一张脸。” 苏辰璟到底没舍得用“老气横秋”这四个字来形容他眼前的少年。 马车骤然停下,是到了宸王府。 不等奴仆上前,苏辰璟主动为苏卿梦撩起车帘。 少年起身,碰到了他撩车帘的那只手,她的手轻轻搭了一下他的臂膀,侧头看他。 “三哥说的多笑笑,是这样笑吗?”她朝他弯下了桃花眼,刹那间,万般颜色皆暗淡,唯有她一人是鲜亮的。 在他愣怔之间,她又收起了笑容,说:“你看,我笑了,你们就是这样的。” 等他回神,她已下车。 苏辰璟一直等她进了宸王府,看不见身影才放下车帘。 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捂嘴自语:“七郎当真是倾国倾城。” “主子,可是要回去?”外面的奴仆问着。 苏辰璟看向苏卿梦丢在案几上的那条锦帕,将锦帕叠好,收在衣袖之中,才淡然回道:“去安国公府。” 安国公府正是三皇子苏辰璟的母家。 76 女扮男装的皇子(十一) 怀疑 晋王府送蜀锦过来的时候, 苏卿梦正在同郑温明商议着事情。 上好的蜀锦,整整三大箱,每一匹皆是团花锦簇、色泽鲜艳,是苏卿梦平日不穿的亮色。 郑温明正说着晋王拜访安国公之事, 突然见到这些蜀锦, 心中瞬间生出了无数条猜测, 每一条猜测都是苏辰璟想要如何害苏卿梦的阴谋。 见苏卿梦上前,他连忙上前抓住苏卿梦的手, “等等。” 苏卿梦看向郑温明,又低头看向他抓着自己的手,郑温明讪讪一笑, 放开她的手, 小声在她耳边提醒:“小心有诈, 还是让人看看这些布料上有没有毒粉一类。” “晋王不至于做这样的事。”苏卿梦于这一点倒是笃定。 郑温明看着她走上前去, 白皙的少年站在华丽的蜀锦旁愈发被衬得洁白无瑕,他突然意识到, 方才他抓着她手的触感,细腻之感全然不像是一个男子—— 他又看向苏卿梦, 她比旁边的采薇高半个头,尽管容貌出众,然而她眉眼英气, 眼神锐利,倒也不会将她往女子身上想,只是这肌肤…… “郑先生。”苏卿梦叫了郑温明一声, 郑温明惊了一下,才发现他竟在苏卿梦面前走神了。 他慌忙低下头,遮掩住心思, 笑着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晋王贸然给您送蜀锦过来,总不会是因为心善。” 苏卿梦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大约是为了在禹州时的一句戏言吧,反正这个颜色我也不会穿,收入库房便是。” 郑温明看了一眼穿着月牙色长袍的宸王,倒是有些好奇她穿艳色会是什么样子—— 该不会晋王也同他一般满是好奇心吧? “郑先生早些歇息,明日换一身新衣,同本王一道去安国公府贺寿。”苏卿梦挥了挥手,示意郑温明退下。 郑温明一哽,小心翼翼问道:“昨日那身行吗?” 苏卿梦说:“本王在用度上未曾克扣过先生。” 确实不曾,郑温明来宸王府以后,光是这春衣便得了八身,他本想偷懒,就两身对换,但是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郑温明叹了口气,算了,宸王除去这点小毛病,可以说是个顶好的主子。 次日,苏卿梦先是去了靖武侯府接苏星玥。 靖武侯周诺与其子周如安也是要去的,于是周如安便厚着脸皮,同苏星玥同坐一辆马车。 “若是周世子不跟着,我是不是就能同七哥一辆马车了?”苏星玥委屈地问着。 “不会,我不习惯同别人共乘一辆马车。”苏卿梦说得直白。 苏星玥轻声嘀咕:“骗人,那日你明明和三皇兄同坐一辆马车了……” 苏卿梦没理会他的嘀咕,径自去了前面一辆马车,后面跟着两辆马车,一辆坐着郑温明,另一辆是给苏星玥的。 周如安自然被安排在了苏星玥的那辆马车上,他是武将世家出身,出行以骑马为主,若是一定要坐马车,挤挤便是,从不将就。 他有些目瞪口呆,在马车上问苏星玥:“你觉不觉得宸王有点娘……” 苏星玥黑漆漆地看向周如安。 周如安说:“你这样看我怪瘆人的,我说错什么了吗?” “我七哥只是爱洁,你不可以说他坏话。”苏星玥收起眼神,却还是极为认真地同周如安说了一句。 周如安挠了挠头,他刚刚说苏卿梦坏话了吗?“我很喜欢宸王殿下,没说他坏话。” 苏星玥看向他的眼神略微一暗,等周如安再看便什么都没有看到,仿佛刚刚是他的错觉一般。 苏辰璟将时间算得刚刚好,他的马车与苏卿梦的马车几乎是同一时间到达安国公府,便是连车帘撩起的时间也几乎相同。 他与她相视一眼,笑道:“好巧。” 苏辰璟的目光落在苏卿梦的长袍上,又笑了笑:“当真是巧,今日你我同穿一色。” 苏卿梦淡淡看了一眼,点点头,“是有点巧。” 苏星玥下马车时,便看到两个人同穿碧落色圆领长袍站在一起,便是连头上的玉冠用得都是同一款,似乎巧得有些过了头。 他垂眸遮掩住眼中的异色,等到周如安也下了马车,才一起上前与苏辰璟打招呼。 苏辰璟一如既往地笑着,他对安国公府熟门熟路,便带着两个弟弟和周如安到王老夫人面前。 王老夫人见着外孙颇为开心,只是想起前日安国公来同她说,苏辰璟娶不了她的嫡孙女王南溪了,她又有些惆怅。 再看向苏卿梦和苏星玥,两位皇子的容貌都极为出众,衬得一旁浓眉大眼的周如安有些暗淡,只可惜就算王南溪不能嫁给苏辰璟,也不能嫁给其他皇子。 她乐呵呵地笑着,让苏辰璟带着三人到前院去玩耍。 大梁民风开放,男女大防没那么厉害,尤其是像这样的宴席,世家子弟与贵女同玩,若是有互看对眼的便是另说。 三位皇子一来,便显得其他世家子弟黯淡无光,贵女们的目光也都落在他们的身上,即便是苏星玥这个还未有封号的九皇子也得了不少青睐。 苏星玥对着这些贵女们投来的目光嘲讽地笑了一下,若他还是那个蓉香宫里的小杂种,这些人会这般看他吗? 一群人正在玩投壶,他们几个便也加入其中,只是苏辰璟正教着苏星玥如何投壶,便看到苏卿梦悄然离去的背影。 苏卿梦不喜这样的拥挤,便独自一人躲到隔了一墙的水榭亭台,倒是没想到王南溪也在亭台里。 她当即转身离去,却被王南溪叫住。 “宸王殿下,也不喜那些热闹吗?”王南溪瞧向苏卿梦的眼眸亮晶晶的,养在深闺的贵女尚年轻,还不懂如何掩饰眼中的爱慕。 “嗯。”苏卿梦极为冷淡地应了一声,并不予以她希望,“既然王姑娘在这里,本王便不多打扰了。” 王南溪咬着唇,虽知她与宸王之间没有可能,但是苏卿梦的态度多少还是伤到了她。 “宸王殿下便这般讨厌臣女吗?” 苏卿梦没有回头:“本王与王姑娘不过是几面之缘,谈不上讨厌不讨厌。” 王南溪鼓起勇气问道:“过几日芒种,我们要送花神……” “七弟、表妹,你们躲在这里叫我好找。”苏辰璟从远处走过来,打断了王南溪接下来的话。 “宴席马上要开始了,”苏辰璟顿了一下,才问向王南溪,“表妹方才可是要说什么?” “没、没……”王南溪声音渐小,有旁人在,她便没了勇气,朝着两位皇子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去。 “七弟若是有话要告诉表妹,我可以代为转告。”苏辰璟随和地笑着。 “三哥何必多此一问?”苏卿梦看向他,她都劝他不要娶王南溪了,她自己也更不会娶王南溪。 她再下一眼便是越过他,望向他背后的苏星玥。 “三皇兄、七哥。”苏星玥叫着。 苏辰璟只是眯了一下眼睛,便恢复如常。 寿宴散时,已是黄昏。 临走时,周如安想要去拉苏卿梦,奈何没有碰到她的衣角,他连忙说:“我就是想问问宸王殿下何时再去侯府,我们再打一场?” 苏卿梦没回答,只说:“有劳世子带九弟回去了。” “七哥你不送送我吗?”苏星玥可怜兮兮地说着。 “天色不早了,你我不同路。”苏卿梦回绝,便上了马车。 在马车驶入巷子的那一刻,苏卿梦便察觉到了不对劲,抽出长刀,往前一挡,正挡住刺客刺入的那一剑。 她自马车之中跳出,对七影说:“护着郑先生。” 夕阳已经无力,只有一丝余晖,显得巷子格外昏暗,穿着黑衣的刺客隐在其中有些难辨。 苏卿梦在心中默了默,大抵有三十来人潜伏于此,是真的想要她的性命—— 只是不清楚是哪一边的势力。 她已经管不了这么多,拿起长刀,只要是袭上来的刺客一律格杀勿论。 几番下来,她微微喘着气,碧落色的长袍染成了暗红色,束在玉冠里的长发也有些许凌乱,只是刺客却又多出了数十人,那隐在暗处的人是一心想要她死。 当一个刺客的刀砍到她的左臂时,苏卿梦沉下眼眸,一个回刺便杀了那个刺客。 “主子小心。” 苏卿梦迅速回身,便看到七影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为她截下了身后此刻的一剑。 而她望着七影的背影却是眯了眯眼眸,她在七影的长刀里看到了迟疑。 下一刻一支弩箭从她的眼前一闪而过,直接没入了旁边刺客的眉心之间。 苏卿梦回头,便看到与她同穿碧落色长袍的青年手执弩弓,骑在白马之上。 夕阳最后的余光落在他的半边脸上,照出冷峻的面容来—— 这才是晋王真正的模样。 苏卿梦没有在意,她的刀没有停下来。 七影只是回头看了苏辰璟一眼,手中的刀不再停下。 在夕阳彻底落下之后,刺客才被杀尽。 随后而来的京城守军并没有抓住一个活的刺客,只能带着刺客的尸身离去。 苏辰璟手中举着火把,目光落在苏卿梦受伤的左臂上,碧落色的长袖被割断,露出苏卿梦纤长白皙的手臂,只是这本该无暇的手臂上如今却有着一道长长的血痕。 火印在他的眼眸上,多出了几分戾气。 七影挡在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看向苏卿梦的目光。 苏辰璟手中的弩弓对向七影,他冷笑着说:“连主子都保护不了的暗卫无需存在。” 苏卿梦将七影拉到自己身后,淡淡说着:“多谢三皇兄,只是这是我的人。” 苏辰璟撕下自己的衣摆,扎在苏卿梦的手臂上,轻声问道:“痛吗?” “不痛。”苏卿梦并不在意,她被系统屏蔽了痛觉,这一刀于她来说没有一点感觉。 “我先送你回去。”苏辰璟的声音不容置疑。 苏卿梦也没有反对。 到了宸王府,苏辰璟便要在宸王府住下,“我救了七弟一命,留下来住一宿,应是不过分。” 苏卿梦觉得有些过分,不过还是让他住下了。 苏辰璟简单洗漱,换了下人送来的新衣,便来寻苏卿梦。 采薇为难地说:“我家主子还在沐浴。” “胡闹!他手上有伤,怎么能碰水,你们怎么也不拦着他?”苏辰璟斥责着,说什么都要闯进去。 采薇着实慌张,硬生生拦在他的面前,“晋王殿下不能进去!” 苏辰璟注意到了采薇眼中的惊恐与身子的紧绷,仿佛里面有什么不可被他知道的秘密一般…… 他微微垂下眼眸,淡然问道:“他的左臂不能碰水,本王要看着他,再说本王与七弟皆是男子,彼此之间有什么不能看的,为何不能进去?” 苏辰璟强调着“皆是男子”四字,仔细观察着采薇。 “请晋王殿下恕罪,”采薇硬着头皮说,“我家主子不喜被人看到身子。” “今日不同往昔。”苏辰璟却是一定要进去,他绕过采薇便要往浴堂进去。 77 女扮男装的皇子(十二) 何人能配得上…… 浴堂内烟雾缭绕。 苏辰璟在烟雾中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的心没由得加速了一下。 而下一刻,长刀已经对上他的喉咙,约莫再往前一毫便能见血。 苏辰璟双指夹住长刀, 再望过去, 烟雾之中, 是长发散落的美人。 许是白烟太过于朦胧,模糊了苏卿梦眉间的英气, 许是水雾太过氤氲,染红了苏卿梦的眼尾—— 刹那间, 苏辰璟觉得苏卿梦并不似这世间人,他朝她伸出另一只手去,想要抓住她。 然而, 指间的长刀迅速一抽,微微的刺痛从他手指上传来,苏卿梦的刀很快,在他的指间留下一道血痕, 不重但足以他清醒。 苏辰璟再看过去,苏卿梦虽然长发披落,却穿着换好的中衣,微微敞开的衣领能见到分明的锁骨,只是她的胸与他一般平坦,恰如她看向他的目光一般,平坦无波。 “三皇兄,你闯入浴堂干什么?”苏卿梦质问着。 苏辰璟眼里闪过一丝苦涩,只是很快他便笑开:“七弟的手伤到了,我见你府上奴仆不多,怕他们照顾不周, 故而过来看看是否有我能帮忙的地方。” “三皇兄能帮什么?”苏卿梦不以为然,“是帮我沐浴,还是帮我更衣?” 苏辰璟喉结动了一下,难得红了耳尖,过了片刻,才轻轻回道:“都可以。” 苏卿梦只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我不可以,三皇兄可以出去了。” 她收起长刀,换了一声采薇,要她进来为自己绞干湿发。 采薇急急进来,见苏卿梦身上严严实实的松了一口气,想要上前,却被苏辰璟拦住了,他拿过一旁的长帕,似乎是打算对采薇取而代之。 “奴婢来……”采薇忍住对苏辰璟的惧意,想要从他手中拿回长帕。 苏卿梦却是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苏辰璟比苏卿梦高一个头,为苏卿梦擦发高度刚刚好,只是他到底没为人做过这事,颇有些控制不住手劲。 “三皇兄要是想让我出家为僧,直说便是,不必拐弯抹角。”苏卿梦不耐地说着,似乎是想叫采薇进来。 苏辰璟的手微微一顿,展开长帕,见着那一缕被他拉扯下来的头发,有些心虚,笑着说:“七弟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像是在学治国之道一般严阵以待,几次探索下来,果然掌握了力度。 见苏卿梦没有再皱眉头,他竟觉得松了一口气。 苏辰璟的目光又落在苏卿梦的左臂上,“七弟的伤如何?” “没什么大碍。”苏卿梦淡淡地说,她料到他想说什么,便直接拿话堵他,“我不喜欢别人碰触我,就不劳三皇兄了。” “你我兄弟……”苏辰璟如一个好兄长一般。 “我只与共度一生之人坦诚相见。”她看着他,眼神坦然到冰冷。 “七弟当真是无情。”苏辰璟朝着她笑笑。 他自浴堂出来,抬头望向天上的皎皎白月,不自觉地伸出手,而天上月终究是天上月,凡人不可摘。 苏辰璟自嘲地笑了一下,明明告诫自己不该再试探,可他总是想要寻一个不可能的答案…… 苏卿梦接连遇刺,着实叫皇帝震怒,对大理石下了死令一定要严查。 大理寺得了死令,查得愈发认真,只是查到最后,每一个线索都是指向皇帝最宠爱的陆贵妃。 大理寺卿犹豫再三,还是将证据呈在了皇帝的书案之上。 皇帝看到证据之后,狠狠发了一通脾气,大理寺卿试探地问皇帝,是否要重查。 皇帝却是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冷笑着反问:“重查之后便有所不同吗?那是你现在敷衍朕,还是重查之后敷衍朕?” 大理寺卿沉默,答案不言而喻。 皇帝没有再让大理寺卿重查,几乎完全没有在意往日对陆贵妃的恩宠,直接将陆贵妃打入了冷宫之中。 陆贵妃毫不设防,大喊冤枉,哭着闹着要见皇帝,然而皇帝心硬,一次都没有见,反而她闹一次,位份贬一次,到了最后竟是贵妃变成了采女。 八皇子苏熙环自是要为母亲求情,可皇帝也仅是见了他一面,听到他为陆贵妃求情之后,拂袖而去,再没见他。 昔日人人巴结的八皇子一下子就变成了人人避而远之的瘟神。 苏熙环走投无路,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待弟弟妹妹一贯温厚的晋王,他特意去寻了苏辰璟。 “八弟是想我为陆采女求情?”苏辰璟待苏熙环如常,与平日没有什么区别。 虽然对陆贵妃的称呼多少叫苏熙环心中不快,不过苏辰璟已经是这段时间里唯一肯理他的人了。 他便也压下这点不舒服,点点头:“三皇兄,母妃是冤枉的,你一定要帮帮她,而且、而且他们都说母妃长得最像你的母后。” 苏辰璟脸上的笑容冷了下来,苏熙环不提这茬,他或许还乐得敷衍,但苏熙环偏偏提了,他连敷衍都不乐意。 “大理寺查的案子,八弟却说是冤枉的,那八弟倒是说说谁去查才不是冤枉?”苏辰璟淡淡笑着,然而笑容却没有到达眼睛,“七弟也是我的兄弟,我做不到为要杀他的凶手到父皇那求情。” 苏熙环颇为委屈,口没遮拦地说:“你和他都是嫡子,你的母后不在了,他的母后还是好好的,你还真拿他当兄弟不成?” 苏辰璟连应付的笑容也都收了起来,他倒有些惊讶,陆贵妃这样一个人竟将苏熙环养成这样—— 他本以为苏熙环平日是另辟蹊径,装傻充愣博得皇帝欢心,却没有想到是个真傻的。 苏熙环的这番话自然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苏辰璟去见皇帝的时候,他正在将那封本来要封苏熙环为湘安王、赐封地潭州的圣旨烧了个干干净净。 苏辰璟目光坦荡,仿佛他不知道皇帝烧的是什么圣旨一般。 皇帝瞧向他那张肖母的脸,感叹着:“婢女始终是婢女,扶上枝头也难成凤凰。珺璟,还好瑶儿将你留给了朕。”瑶儿是王皇后的闺名。 皇帝微红着眼,向苏辰璟回忆着往昔同王皇后的种种。 苏辰璟似是动容,垂着眼眸反过来安慰皇帝:“父皇不必如此难过,若是母后还在,定然也不想父皇为她这般伤怀而伤了身体。” 皇帝愈发悲伤,上前拍了拍苏辰璟肩膀,看都没有看便准了苏辰璟呈上来的奏折。 苏辰璟侧目看向那个被皇帝拍过的地方,多少有些明白苏卿梦为什么天天都要沐浴更衣,就比如现在,他就想快点沐浴更衣,换下这身被皇帝拍过的衣服—— 他嫌脏。 尤其是皇帝当着他的面思念王皇后,他便更觉得脏到令人恶心了。 “说起来,珺璟也已经二十有一了,朕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已经同瑶儿恩爱有加。” 皇帝想起了苏辰璟如今还未娶妻,眼中的悲伤一下子淡去,苏辰璟至今未成亲,是因为皇权与世家、皇帝与太后几方斗争未得结果。 “珺璟可有心上人?”皇帝试探地问着。 苏辰璟摇了摇头,从容回答:“儿臣也想寻一人,像父皇与母后一般恩爱,只可惜珍宝易寻,佳人难得。” 皇帝乐呵呵地笑着:“朕的皇儿如此优秀,总是能寻到的。” 苏辰璟知道,皇帝既不想他娶王家女,也不想同太后妥协,所以他的婚事又暂时搁置了,心中难得有了舒快。 他本对自己娶谁并不在意,可从禹州回来,他便总是会想到苏卿梦念着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苏辰璟垂眸,只是这世间有哪个人能配得上与他的七弟一生长相厮守只一双人的? 皇帝烧了那份圣旨之后,重拟的圣旨很快便颁布了,八皇子苏熙环未得任何封号却被皇帝派去守皇陵,这相当于是变相放逐,虽未去偏远之地,然而日子过得还不如偏远之地。 陆采女在冷宫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又哭又笑,只叫着:“陛下当真是好狠的心啊!” 她眼里满是恨意,她自是知道最是薄情帝王恩,她经营半生不过是为的给儿子求得荣华富贵,却没有想到皇帝绝情至此。 苏卿梦收到陆采女的密信时,轻微颦了一下眉,还是去见了她一面。 冷宫确实不是人呆的地方,一个月前还是雍容华为的陆贵妃如今已经憔悴得不成人形。 陆采女见到她恍惚了一下,又咯咯笑起来,有些瘆人:“宸王殿下真是生得一张好皮囊,只是你看你这眉眼,与林皇后没有半点相似之处,难道你心中就没有一点怀疑吗?” 苏卿梦不为所动,若曾经的陆贵妃如今的陆采女手中当真有她不是林皇后所出的证据,也不会出刺杀这样的下策了。 “你叫本王来,想说什么?”苏卿梦问。 陆采女面色苍白,她在林皇后与宸王面前傲慢半生,临了也终究是为了儿子低下头颅。 她跪倒在苏卿梦的面前:“我可以将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只要……只要你保下我的环儿。” 苏卿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并不相信她的话,她能从宫女做到贵妃,固然有容貌的关系,但更多的是,她比谁都聪明,也更会揣摩圣心。 就像现在,她求自己而不去求苏辰璟,便是她看得比谁都要透彻。 不过看得如此透彻的人却采用了愚笨而直接的刺杀,苏卿梦想起来,系统说皇帝四年之后会驾崩,那么陆采女是感受到皇帝可能活不了太长时间,而急着要解决掉她和苏辰璟吗? 苏卿梦的态度让陆采女感到无力,她恨恨问道:“你既然不想和本宫交换条件,又来这里干什么?” 苏卿梦不甚在意地回答:“你几次刺杀本王,本王总要来看看。” “呵,你是怕你一点反应都没有,皇上又要起疑心吧?”陆采女不客气地指出来,她又咯咯地笑起来,“不过本宫只干了一次,第二次那可不是本宫做的……” 78 女扮男装的皇子(十三) 她的主子…… “陆采女只是想和本王说这个吗?”苏卿梦对于陆采女的话并无太大反应。 陆采女心中惊疑不定, 她并不知道第二次刺杀宸王是何人所为,而看苏卿梦现在的态度…… 她颤抖着唇问道:“第二次是不是你自己?” 毕竟第一次过去这么久了,皇帝便是知道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有了第二次, 皇帝便不会再纵容她,而且她的八皇子眼见着就要出宫立府,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陆采女越想越觉得可能, 从地上爬起来,恨不得要与苏卿梦拼命。 苏卿梦轻易避开了她,只淡淡地说:“陆采女, 你不要往本王身上泼脏水。你若没有什么说的, 那便就此别过。” 陆采女咬着牙, 一时不知道苏卿梦可不可信,然而去求苏辰璟吗?她不敢…… 说来可笑, 她刚被封为美人那会曾经见过年幼的苏辰璟, 那时候他刚丧母,她本想借着与他生母相似的容貌取得他的信任。 然而不过四岁的孩子没有说话, 只是一双眼眸冷冰冰地瞪着她,仿佛在看死物一般,叫她无端生出了恐惧。 而等到皇帝来了,那个冰冷的孩子一下子便笑得乖巧,还能不着痕迹地在皇帝面前上眼药,让彼时的皇帝戒备整个后宫的妃嫔, 将他送到了太后那里。 只是白月光的孩子又如何, 嫡长子又如何? 陆采女做了皇帝这么久的枕边人,知道皇帝已经对苏辰璟生出了警惕,尤其是这两年皇帝身体状况却大不如从前, 而苏辰璟却已成长为极为优秀的青年,便是太后也想将兵权交到苏辰璟的手里。 皇帝不愿意承认自己老了,更不愿意承认他的儿子比他更优秀,所以他乐意看到晋王和宸王互不对付,这一次皇帝那么生气,大概是因为晋王不顾一切地去救宸王。 陆采女望向苏卿梦的脸,宸王当真生得一张祸国殃民的脸,亏得她是男子,若是个女子,也不知道多少男子要为她拼命…… 她眯了一下眼睛,为什么苏辰璟这么精明的人会去救苏卿梦,总不至于是真的兄弟情深? 苏卿梦没再和陆采女多说,她本想趁机得些有用的消息,不过现在看来陆采女也不会真说出什么,她便也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她从陆采女那出来又一次遇到了苏辰璟。 “七弟。”他朝着她微微一笑。 苏卿梦却是在一旁看到了一具尸体,苏辰璟没在意地挥了挥手,旁边不起眼的小太监便立刻将尸体拖走,动作一气呵成,想来干过不少。 “这宫里处处都是坑,七弟走路的时候还是小心一点。”苏辰璟笑了笑。 “三皇兄,那是父皇的人。”苏卿梦略有些无奈,她自是知道被跟着,但是她若一点风都不传到皇帝耳里,只会让皇帝有所怀疑。 “放心,父皇那里我来帮你交代。”苏辰璟看向苏卿梦。 夏至刚过,苏卿梦里面是白色的锦缎,外衣则是烟青色的轻纱,看着如这夏日里的一潭清泉。 苏辰璟多看了两眼,心情愉悦了不少,“七弟似乎更喜欢轻纱质地?” 他送她的蜀锦到如今都未见她穿过,想来是不合她心意,多少有些可惜,他本想看她艳色的,如今想要看她穿艳色,大约只能等到她成亲…… 苏辰璟顿了一下,却是笑着告诉自己,七弟只怕不会这么早便成亲,他还可以等很久很久…… “我要去江南一趟,回来时给七弟带些轻纱回来,七弟可还有喜欢的?”苏辰璟笑问。 “听闻江南美人如画。”苏卿梦说着,便看到苏辰璟的眸色在一瞬间深沉下来,“等往后我同三哥一起去江南见识。” 苏辰璟听到她的后半句,眼中的阴霾散去,“下次我带你去。” 他其实还想问苏卿梦第二次刺杀之事究竟是何人所为,不过苏卿梦大抵不会说,他便也不问。 苏卿梦看着他变幻的神情,却是问了一声:“三哥听到了多少?” “你想我听到多少?”苏辰璟反问。 苏卿梦抿了一下唇,其他倒没有什么,只是苏辰璟如此聪明,大约会猜到大理寺卿是她的人。 “没什么,那三哥一路顺风,”她想了一下,“江南的桃花酿很是有名,三哥帮我带一坛吧。” “好。”苏卿梦头回向他要东西,苏辰璟欣喜应下。 别过苏辰璟之后,苏卿梦又去了林皇后那里。 “你……手上的伤没有事吧?”林皇后犹豫地问着,并没有因为宿敌失势而喜悦。 “母后可是去同舅舅商量了?”苏卿梦平静地问着,见着林皇后面上僵硬的神情,便知道被她猜中了。 林皇后僵硬地点点头:“云梦你莫要误会,我们自是不想要你的性命,只是想要弄出你遇刺而亡的假象,我们找到一具同你身量差不多的男尸,届时你便可以金蝉脱壳,恢复女儿身。” “为何不同我商量?”苏卿梦静静地看着她。 林皇后有些承受不住她的眼神,避开她的视线,“怕你不同意。” 苏卿梦冷笑了一下,那日的架势可不单单是为了她假死,只怕她那个做右相的舅舅是真的想要她死,一劳永逸—— 林家人到底是知道太多,成为了她的绊脚石,苏卿梦想着。 “这一次若不是儿臣做了手脚,母后说不得还能与陆采女共住一室。”苏卿梦见林皇后神情难堪,却并没有停下来,“或许母后还住不了冷宫,毕竟虎毒不食子,而母后却刺杀自己的孩子。” “云梦!”林皇后拔高了嗓音,又努力压制下声音,“母后并不想伤了你,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我只是作为一个母亲想要你过上寻常日子……” 她轻声抽泣:“当初是本宫鬼迷心窍,错误已经犯下,本宫如今只是想要纠正错误……” “母后为何总是听不进儿臣的话?”苏卿梦并不怀疑林皇后对原主的心,只是林皇后着实不大聪明,至于她的舅舅…… 她还是要去见一面。 “母后不要再轻举妄动了,”苏卿梦警告林皇后,“若是再有第二次,只怕父皇和晋王都不好糊弄过去,这一次你还要感谢有陆氏这个替死鬼。” 林皇后想到冷宫里的陆采女,面色有一瞬的苍白,紧紧地抓着苏卿梦的手,她想说苏卿梦终究是女子,可是她终于也意识到,想要纠正这个当初她犯下的错误,如今已经是难上加难了。 苏卿梦回到宸王府并不急着见林右相,而是先叫来了七影。 “七影,你跟着本王多少年了?”苏卿梦问。 七影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他比苏卿梦年长六岁,在苏卿梦五岁那年被林皇后带到了她的前面。 从那时候起,他便知道苏卿梦是他唯一的主子,是他用尽所有都要护她周全的人。 他知道她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公主,他知道她为了林皇后曾经那个虚无的计划付出多少努力…… 他亦知道她心中沟壑。 可是在林皇后告诉他那个假死计划时,他犹豫再三,却是没有告诉苏卿梦—— 那是他作为暗卫,第一次生出的私欲,他想要他看着长大的姑娘能够好好活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只是他也知道他已经失去了做苏卿梦暗卫的资格…… “属下本应以死谢罪,属下死不足惜,只是想要这条烂命物尽其用。”七影并不怕死,他希望自己是为苏卿梦而死。 “七影,你知道本王的秘密,”苏卿梦说,“如果你没了忠心,本王不会再留着你。”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七影自是知道苏卿梦对忠心的敏感。 “七影绝不会背叛主子。”他眼睛微红,他唯一能给苏卿梦的便是自己的忠心,可是他的那点迟疑叫这片忠心都拿不出手。 七影没有再犹豫,抽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便要自尽。 却是被苏卿梦制止了。 他猛地抬头,仰视着居高临下的苏卿梦。 “本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转到暗处做回暗卫,让采殊到明处来跟着本王。”苏卿梦到底没有要了七影的命。 七影眼中满是惊喜,跪在地上起誓:“从今往后,属下只是主子手里的刀,再不会有其他想法。” 第二日清晨,采薇在门前看到采殊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 退下暗卫服的采殊穿着同她一般的贴身侍女服,只是她容貌妖艳,看着便不像是正经人。 采薇微微黑了脸,“怎么换你来了?” 原本是七影在明,她在暗,却没有想到她突然被换到了明处。 “主子说让我到明处来打理。”采殊妩媚一笑,愈发看着不正经了些,“刚好我来替你分忧,毕竟七影他一个男人粗手粗脚的,怎么能伺候好主子呢?” 采薇彻底黑了脸,“主子平日里有我伺候就可以了!” 从前苏卿梦小的时候,采殊曾在明处一段时间,她便是如此处处与自己抢活干。 奈何采殊会武,身法比她快上许多,一下子抢过她手上的铜盆,便往屋里去。 苏卿梦看向她们,采殊上前一步,已经为苏卿梦拧好巾帕。 “采殊,去给林府传个话,便说本王要前去拜访舅舅。”苏卿梦说着。 七影和采殊两个不同于其他暗卫,他们是宸王府暗卫的首领,一人在明一人在暗,随时可以互换,而采殊看着没个正形,接手七影的事却极快。 没一会儿,便已同林府说好,并为苏卿梦备好了马车。 林右相是清流出身,尽管家中出了皇后,但是他与朝中世家出身之人始终格格不入—— 或者说,当初皇帝选中林皇后,便是因为她的娘家没有什么基底,只能倚靠帝王。 林右相见到苏卿梦十分热情,招待之余,隐隐暗示了苏卿梦,自己有些人想要安排,如今她在吏部当差,正好帮她一把。 苏卿梦态度暧昧,没说答应不答应,只是略微看了几眼林家人,心中大抵有了数,林家知道她秘密的应当只有林右相一人,不过始终是个麻烦。 林右相与林皇后不同,今日他为了林家的安全,可以彻底牺牲她,日后他也为了自身的利益,也可以彻底出卖她。 她要想办法把他给解决了。 苏卿梦从林府出来,时间尚早,便拐到了靖武侯府去看一眼苏星玥。 上次见面苏星玥不过与她同高,不过才几天居然比她高了一些。 他一眼便注意到了苏卿梦身旁从七影这个男人换成了妩媚多姿的采殊,但目光并不多做停留,只对着苏卿梦灿烂一笑:“七哥,我的武艺精进不少,你来指点指点我,好不好?” 苏卿梦没有拒绝。 周如安今日休沐,本是约了朋友喝酒,听闻苏卿梦来了,忙拒了朋友,就往演武场跑。 来时,苏星玥已经被苏卿梦打趴在地,而采殊便站在一旁给苏卿梦递锦帕。 苏卿梦并没有因为苏星玥习武不久而手下留情,她要么不比,若是比便没有一丝放水,所以只在三招内便击败了苏星玥。 苏星玥也不恼,只是满目星辰地盯着她:“七哥果然厉害!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也能像七哥这般厉害!” “主子,擦擦汗。”采殊上前,半挡住苏星玥的目光,她总觉得苏星玥看苏卿梦的眼神有些诡异。 苏卿梦接过锦帕,眼角余光便看到周如安痴痴地朝这边看来—— 显然不是看她,她瞥了一眼身边的采殊,心中有数。 周如安涨红着脸跑上前,不大利索地介绍着自己:“在、在下靖武侯世子周如安,尚无婚配。” 采殊先是警惕,随即略微翻了个白眼,这个靖武侯世子看着有些不大聪明,果然他下一刻便向苏卿梦打听:“这、这位姑娘是……” “本王的贴身侍女采殊。” 周如安挠了挠头,想着他若直接提亲,不知道能不能行,他再看向采殊,却只得了采殊一个不耐的神情。 他又三思,对苏卿梦说:“宸王殿下,我们再切磋一次。” 他首先要博得佳人好感,若是击败了宸王,想来佳人也会青睐于他—— 只是周如安想的很美好,做起来还是艰难了些。 一眼看穿他的苏卿梦下手比上次还要狠一些,以最快的速度击败了周如安。 “宸王殿下,我们再……” “周世子,我家王爷要回去了。”采殊冷下了脸,没见到她家主子汗出了不少吗? 还想让她家主子留下来给他做陪练,多大的脸?这个周世子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采殊冷冷地想着。 周如安又问:“那宸王殿下何时再来?九皇子与我明日都要在军营中练兵,宸王殿下可以去营中找我。” 采殊注意到苏卿梦在听到“军营”二字时不自觉动了一下,显然是对军营有兴趣,她这才正眼看向周如安,愣头青一般的少年并不会遮掩他的爱慕,她不喜欢男子这样看向她,不过…… 她又缓缓看向苏卿梦。 “回去了。”苏卿梦并没有多停留的打算,更没有约下次见面。 只余下周如安痴痴地望着采殊离去的背影。 “主子,靖武侯的世子是个蠢货。”采殊在回去之后同苏卿梦说。 她站在苏卿梦的身旁,对着苏卿梦精致的侧脸,一双眼眸明亮而执拗:“采殊去帮主子拿下他。” 只要能帮到主子,她怎么样都无所谓,她与七影不一样,她才不要主子恢复女儿身只求平安活着—— 她的主子理当睥睨天下,天下男子皆对她俯首称臣! 79 女扮男装的皇子(十四) 抓住 “不急, 还不到与周家扯上关系的时候。”苏卿梦淡淡地说着。 她自是想要拉拢靖武侯,不过这个时候她不宜动静太大,毕竟她的三哥还在江南, 没人做她在皇帝面前的挡箭牌, 尤其是她才刚把陆贵妃拉下来,这会儿更是众矢之的,只能以不动应万变。 苏卿梦安分了近一个月, 却收到了来自江南寄来的信,随信同寄来的还有一件雪青色的薄纱大袖衫。 是苏辰璟自江南寄回来的。 他约莫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他在信中写道,怕他回来时天气已经入凉,索性先将薄纱大袖衫给寄回来。 他还询问,尺寸是他依着揣测做的, 也不知道合不合苏卿梦的身。 “这身真是合主子的身。”采薇为苏卿梦穿上那件薄纱大袖衫,忍不住夸赞。 “主子穿什么都好看,这个颜色尤其衬主子。”采殊看着苏卿梦的目光亮闪闪的。 千里之外寄来的衣服却像是量身定做, 而雪青色确实很衬苏卿梦, 叫她的清冷之外更添了一份仙气。 采薇犹豫了一下, 说道:“晋王殿下似乎对主子格外上心……” 明明未曾测量过,却清楚苏卿梦的尺寸, 她不知道该为苏辰璟的观察入微心惊,还是该为苏辰璟的上心感到不安。 采薇小心翼翼地看向苏卿梦。 苏卿梦依旧淡淡,这衣服很合她的心意, 她便也收下了, 除此之外并无多余的反应。 没一会儿,郑温明特意为苏辰璟的信而来。 他拿着苏辰璟翻来覆去研究了半日,都没看出其中的陷阱, 他百思不得其解:“晋王不会真的只是为了给主子寄一件衣物吧?” 不远千里,大费周章,还无端叫人生出猜疑。 郑温明相信,不单单是他,只怕有心人都会猜测苏辰璟此举的深意。 苏卿梦倒没有郑温明想得多:“大约真的只是想给本王寄一件衣物。” “主子万不可掉以轻心,晋王心思深沉,却不会做这样无意义的事,而且他现在与主子亲近也绝不是皇上想要看到的。”郑温明皱着眉头,多少猜不透苏辰璟的心思,眼中又有些遇到难题的兴奋。 苏卿梦懒得再点醒他,索性让他费尽心思猜测去。 郑温明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他说:“主子久不去见九皇子,想来皇上会让主子去军营探望。” 他又说:“在下不宜跟着主子前去,倒是可以带采殊姑娘去,主子摸排一下左武卫的兵力与战力,在下便大抵能猜出整个禁卫军的兵力。” 苏卿梦点点头。 如郑温明所料,次日早朝之后,皇帝便单独留了苏卿梦,随意拉了几句家常之后,先是问到了苏辰璟给苏卿梦寄衣物之事。 “你三皇兄只给你寄了一件外衫吗?”皇帝乐呵呵地盯着苏卿梦,举了举手中的扇子,“他倒是孝顺,给朕寄了这个。” 扇子上的书画是名家所画,远比一件大袖衫要值钱。 苏卿梦敷衍地说了一句:“三皇兄确实孝顺。” 她顿了一下,勉强补了一句:“对我们这些弟弟也好。” “你当向你三皇兄好好学学,”皇帝趁机接了话题,“你九弟最是同你亲近,你代朕去军中看看他。” “儿臣理当去看望九弟,只是左武卫在郊外,儿臣怕是难以当天来回。”苏卿梦抿着唇,是一副不大愿意的模样。 皇帝自是知道他这个儿子喜洁,炎炎夏日并不想在满是汗臭味的军营中过夜,偏偏他就不想她舒服:“你既是代朕去的,总是要在左武卫里多待几日,也好帮朕看看周诺有没有好好练兵。” 苏卿梦应了一声,离开时脸色不算多好看。 皇帝又笑呵呵地召见了周诺。 他同周诺交代了一下苏卿梦去军中的事,嘴上说着好生招待,言下之意却是叫周诺帮他看看,宸王是否安分。 周诺虽知这不是一个好差事,还是硬着头皮地接下了。 苏卿梦回府简单地收拾了几身衣服,便带着男装的采殊前往左武卫。 虽然采殊穿着男装,但是她个子娇小,眉目艳丽,说话又是娇滴滴的,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她是姑娘家,尤其是见过她一面的苏星玥和周如安更是认出了她便是那天跟着苏卿梦的侍女。 周如安整张脸都变得通红,极为热情地招待着苏卿梦,带着她与采殊硬生生将整个军营逛了两遍,要不是苏卿梦面无表情地制止了他,他约莫还想带着她们逛第三遍的。 “主子,周世子真讨厌,非要带着您走这么多路,奴婢的脚都磨出水泡来了。”采殊在苏卿梦身边小声抱怨着。 周如安是练武之人,耳力好,听得一清二楚,他脸变得更红,慌忙解释:“臣、臣不是故意要带宸王殿下多走一圈,只是怕有遗漏而已。” “无妨,本王并不在意。” 苏卿梦虽然出了汗,腰板依旧挺得笔直,方寸不乱,看着依旧是清冷谪仙。 倒是她身边的采殊,娇小的脸庞被晒得红扑扑的,睫羽上还沾着几分水汽,望向周如安的目光带着几分恼怒,偏她生得媚,这份恼怒里便多了七分娇。 周如安只觉得热得不行,浑身都出了大汗。 “七哥——” 周如安本是想送苏卿梦主仆去休息的,却被苏星玥叫住。 少年在军营里稍稍晒黑了一些,但是比起周围的大老粗来说,依旧很白,仿佛一大群狼犬之中混了一只无辜的白兔,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七哥,我们要去校场比试校射,你同我们一起吧。”苏星玥如小白兔一般,蹦蹦跳跳到苏卿梦的面前,伸手抓了一下苏卿梦的手,虽然苏卿梦极快地抽回了手,他还是感受了那只手的温度。 苏星玥近乎留恋地握住拳头,似乎想将那样的感受留住。 “主子您去吧,奴先去营帐里收拾收拾。”采殊识趣地说着,又悄悄地看向周如安。 周如安自然也想去校场,只是接到采殊的眼神,他心中一热,其他都被排在了后面:“那便由臣带着她去营帐,宸王殿下便跟着九皇子去校场吧。” 采殊等到两位皇子走远,才朝着周如安妩媚一笑:“谢过世子。” “不、不……用谢。”周如安想了半天,也只能想到这样一句。 苏星玥走到一半,却猛地回头望过去,便看到周如安像个愣头青一样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而采殊笑得妩媚。 苏卿梦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九弟也喜欢?” 苏星玥试探着问:“若我说喜欢,七哥会割爱吗?” “不会。”苏卿梦神情冷淡,拒绝坚决。 苏星玥笑了,他的七哥从来都是这样,未曾变过,“七哥放心,我并不喜欢,只是……只是……怕她不安分背弃七哥。” 他说的愈发小声,既像是不好意思,也像是不安,全只是为了掩饰他的挑拨。 “她不会,”苏卿梦笃定地说,“往后不要在我面前说我的人坏话。” 是对采殊的维护。 苏星玥应着“好”,眼中的光却是变幻莫测。 苏卿梦不单单武艺好,射技也极为出众,不出意外地在校射比试之中拔得头筹。 苏星玥堪堪入门,极为羡慕地说着:“我何时可以像七哥这样厉害?” 苏卿梦垂下眼眸,如他所愿地说出:“左右无事,我教你。” 她拿起一旁的弓箭,姿态飘逸,未有一丝犹豫便将利箭射出,箭头直接没入靶心。 苏星玥笨拙地看着她的样子,只是他的箭却不听他的使唤,或是脱靶或是直接落在了半路。 旁边的士兵都哈哈大笑着,并不因为他是九皇子而不嘲笑他。 苏星玥红着脸低下头。 “你比我第一次射箭时已经好很多。”苏卿梦淡淡说了一句,像是安慰。 苏星玥惊喜地抬起头,又察觉到不对,问着:“七哥第一次射箭是多大?” “五岁。”苏卿梦随意回答。 苏星玥还来不及低落,她的手已经扶在他的腰上,叫他整个人僵住。 “腰挺直。”苏卿梦却几乎贴着他,从背后扶住他的手,带着他射了一箭,又是一箭正中靶心。 “要这样,记住了吗?”她说话时,如兰气息喷在他的耳廓上,痒痒的,其实不光光是耳朵,苏星玥只觉得他整个人都像是被苏卿梦抱住了一般,周围满是她的气息,如兰似梦。 他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如鼓。 然而苏卿梦并没有将这个姿态维持多久,他尚未细细体验,便被早早放开。 苏星玥怅然若失地回头,苏卿梦已经站在他的三步之外,即便他伸手都无法碰触。 他盯着她清眉眼间的清冷,感受到的却是夏日的灼热。 苏星玥羞红着脸上前,轻轻扯了一下苏卿梦的衣角,“七哥,我、我比较笨,你可不可以再教我一次?” 苏卿梦颦眉看向他,而他惯会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一双狐狸眼星星点点,像只听话的幼犬一般望向苏卿梦。 “最后一次。” 苏卿梦似是妥协了,她又一次靠近,在背后扶住他的手。 苏星玥垂眸,原来七哥的手如此漂亮,修长纤细而洁白,包裹在他那双骨节变形的手上,叫他自惭形秽。 他微微动了手指,略显粗粝的关节在苏卿梦的掌心轻轻划过。 “专心。”而她却并没有其他的言语,只是贴着他的面容说,“双目前视,这里与靶心连成一线便射。” 苏星玥的余光能看到苏卿梦的睫羽、鼻尖与红唇,他又一次愣住,而箭已从他手中射出。 他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并不想离开苏卿梦的怀抱,只是这一次苏卿梦放得很彻底。 她放开他,没有再次帮忙的意思,即便他可怜兮兮地盯着她,而她不为所动。 没一会儿,周诺便过来将苏卿梦带到了将军营帐。 苏星玥盯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想着,他若能长到周诺这样九尺身高,肩宽体阔,似乎能反过来轻而易举地抱住苏卿梦。 周诺得了皇帝的指示,知道苏卿梦要在军营中留几日,只是军中生活枯燥,他总不能只练兵,不管这位主。 于是,他便将军中每月一次的狩猎提前。 “军中的狩猎与皇家狩猎不同,是徒步入山,以匕首或刀剑杀死猎物,所得猎物皆归士兵个人所有。” 周诺解释。 他以这样的狩猎方式来练兵,一是为了训练士兵的体力与应变,二是为了训练士兵于山林间的作战能力。 苏卿梦点点头,这个法子有点像后世的野外求生训练,她多少有些了解。 “一日能来回吗?”苏卿梦问着。 “明日一早出发,应能在太阳落山之前回来。”周诺小心试探,“若是宸王殿下觉得……” 苏卿梦挥了挥手,“本王明日自会参加。” 第二日清晨,太阳初升,苏卿梦便穿了一身利落的胡服,头巾将所有头发都包了起来,背上背着弓箭,腰间挂着短刀与水囊,显是做足了准备。 她环顾了一圈,将左武卫上下仔细打量了个遍。 采殊被她留在了营中,苏星玥则要同她一组,跟在她身后。 军营旁的荒山是京城附近最高的山,山脉纵长,地势复杂。 不过这些士兵每月都会入山狩猎,故而对地形较为熟悉。 苏星玥倒是参加过两次,只是这两次都是有周诺带着,这一次,周诺依旧带着他们两个,毕竟是两位皇子,当真在他这出事了,他也不好与皇帝交代。 可惜,周诺没选好日子,今日露水重,只见了一会儿太阳便转阴,在他们入山之后更是起雾。 他不得不说:“还请宸王与九皇子跟紧臣。” 周诺是武将,既然进山了,便没有逃跑一说,只想着速战速决,猎两只兔子打打牙祭便回去。 奈何山中的雾越来越浓,已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周诺无奈只能对身后说:“今日不宜狩猎,我们还是回去吧。” 他猛地转身,身后哪里还有人,竟是两位皇子都走丢了。 起先是苏星玥绊了一跤,苏卿梦将刀鞘递到他手上拉他起来,再回首,便看不到周诺了。 苏星玥忙说:“我进过两次山,我知道路怎么走,七哥不要抛下我。” 他望向苏卿梦,些许水汽自她周遭飘过去,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而她并没收起短刀,清冷的声音透过白雾传入他耳中:“抓着刀鞘,不要再走丢了。” 山路崎岖,苏星玥又绊了好几跤,险些抓不住刀鞘。 苏卿梦无奈,将她的手伸到了苏星玥面前,“抓紧。” “七、七哥,先前摔到地上,我、我手脏……”苏星玥紧张得有些结巴,少年清脆的声音中透着几分哭腔,是对被抛弃的害怕。 “只此一次。”苏卿梦没有收回手。 苏星玥没有犹豫,几乎是用尽所有的力气抓住了那只伸向他的手。 在看不清的浓雾里,他的心跳加速,原来抓住一个人的手,是这样的感觉。 他的嘴角轻扬,想起了那场雪里转身离去的背影,那时拒绝向他伸手的少年到底还是把手给了他。 苏星玥想着:七哥,我终究还是抓住了你。 本就是夏日,山间有不少野兽出没。 白雾间总有黑影晃过。 苏卿梦并不出手狩猎,在看不清的情况贸然出手更加危险,再则就算是猎杀了小动物,引来野兽也得不偿失。 所幸,苏卿梦带了水囊,他们不缺水。 等到雾气渐散时,只剩下半山腰的一抹余晖。 天渐黑,而他们仍旧在深山处。 “七、七哥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苏星玥带的路,却将两个人带到了山的最深处。 苏卿梦看清周遭,取下背上的弓箭,果断射杀远处的两只野兔,又让苏星玥去捡了些干柴回来。 “这个时辰我们也下不了山,那边有个山洞,便在山洞里将就过一夜。”苏卿梦未见半点慌张,带着苏星玥和两只野兔,躲进了山洞里。 篝火升起,照在苏星玥冶丽的眉眼间。 苏卿梦似乎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几分压抑的雀跃,只是她再看过去的时候,苏星玥的狐狸眼干干净净,望向她,纯真得像一个全心全意信赖着哥哥的懵懂少年。 80 女扮男装的皇子(十五) 手牵手 “会处理猎物吗?”苏卿梦指着那两只野兔。 苏星玥连忙点点头, 他从腰间抽出匕首,突地又有些迟疑,他自是会处理这些猎物。 莫说处理, 便是杀起来也十分得心应手,只是他在苏卿梦面前始终是一副柔弱的模样…… 苏星玥悄悄地看向苏卿梦。 她斜过眼眸看向苏星玥, 摇曳的火光映在明亮的眼眸上, 如星火坠落于冰湖,又似月中聚雪。 苏星玥手中的匕首颤抖了一下,那些说他的容貌能与宸王媲美的人当真是眼瞎,他的七哥是山峰的白雪, 是天上的月,像他这样卑劣的人又怎么配与她相提并论。 “不会吗?”苏卿梦问, 眉头微颦。 “我、我若说我不会, 七哥会不会嫌弃我……”苏星玥紧紧地盯着她的眉眼,怕自己错过了一个眼神, 若是她嫌弃他…… 苏卿梦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又看向兔子, “我倒是会处理,只是这会身上弄脏了也无处清洗, 那便索性饿一个晚上。” 苏星玥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眸, 明明该是多情的桃花眼, 却只有清凌凌的冰色,他撇过头,在苏卿梦看不见的地方弯了一下嘴唇。 “我开玩笑的,七哥。”苏星玥笑盈盈地说,“我来处理便是。” 不过想到他若是溅到了血,铁定会被苏卿梦嫌弃, 故而处理兔子的时候便谨慎小心了一些。 待他处理完,他看向苏卿梦,她的神态并没有变化,他微微松了一口气。 苏星玥不仅会处理皮肉,还会烤肉,没一会儿,烤兔肉的香味便飘逸在整个山洞里。 苏卿梦看向一边烤肉一边哼着小曲的少年,发现她确实是饿了,苏星玥将兔腿递给她的时候,她没有客气,接过便吃。 即便很饿,她的教养却是刻在骨子里的,吃得十分克制,全然不像一旁狼吞虎咽的苏星玥。 苏星玥眼角的余光瞥到苏卿梦吃兔腿的样子亦像一幅画一样,他猛地顿住,下意识地盯着自己衣前一片,果然沾了油腻。 他整个人僵住,又偷偷瞟向苏卿梦。 “不用看我,离我远些便是。”苏卿梦不客气地说。 大体是这样的话从苏卿梦那里听得多了,不必苏卿梦说,苏星玥都会这么做。 他可怜兮兮地看了苏卿梦一眼,自觉地朝山洞里面的角落靠,离苏卿梦大约有一丈之远。 “你睡吧,我来守夜。”苏卿梦吩咐着。 “……还是七哥休息,我来守……” “不用。”苏卿梦拒绝了他。 苏星玥将头靠在膝盖上,静静地望向苏卿梦,就在苏卿梦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听到他小声地问:“如果这会儿是三皇兄在这里,七哥会把安危托付给他吗?” 苏卿梦侧头看过来,火光跳跃,多少有些辨不清神情。 苏星玥被她看得有些难为情,愈发小声地说:“我听说,七哥遇刺的时候,三皇兄犹如神兵自天降,一下子救下了七哥。所以才、才……七哥要是不喜,我不问便是……”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看到苏卿梦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只是他再认真地盯着,还是那张平静到冷漠的脸。 “不会。”她回答。 “那……三皇兄真的这么厉害吗?比七哥还厉害吗?”苏星玥半是好奇半是天真地问着。 苏卿梦没有回答他,却是反问他:“三皇兄比我厉害如何,我比他厉害又如何?” 苏星玥将脸埋在了膝盖间,闷声说:“在我看来,七哥就是最厉害的,若是……若是三皇兄厉害,那也只是他年纪大。” 很轻的一声笑声,但是苏星玥这次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他猛地抬起头看过去,苏卿梦的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而比寻常都要柔和一些。 她单手支在膝盖上,撑着下巴,“说起来,九弟也在三皇兄那住过了几日。” 苏星玥慌忙解释:“我并不是忘恩负义,只是更记得七哥的好。” “不必记着我的好,”苏卿梦收起本来就极淡的笑意,“你我皆生在皇家,好与坏有时候并不是亲厚的标准。” 苏星玥怔怔看向她,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 “九弟,”她注视着篝火,极为认真地说,“你的生存之道并没有错,但并不适用于军中。军中是虎狼之地,靖武侯又是父皇钦点给你的老师,与其装傻,不如想想你的立足之本。” “我……”苏星玥猛地一惊,甚至忘记了伪装眼神。 苏星玥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知道父皇为何将你送到军中吗?” 苏星玥不语。 “我不是傻子,三皇兄同样也不是,”苏卿梦无情地指出来,“至于父皇,你觉得他为何要用你?” 她俯下身,在昏暗的黄光下,与他离得几近,她的眼眸还是干净的冰冷,而他的心又不受控制地加速。 “九弟,这是你唯一的机会,父皇有那么多孩子,你虽然是他挑出来的,但是他一贯不喜欢没用的,你看看八弟便知道了。” 苏星玥暗自心惊,夏夜的深山还是有些寒冷,可他却是出了汗—— 若非苏卿梦点醒他,他险些便自己害了自己。 他眸色在明暗之间流转,看向苏卿梦的眼神愈发晦涩,“七哥将我看得这般清楚,为何还要帮我?” 便不怕他这样生于肮脏的人一旦得势便反咬她吗? “你会反咬我吗?”苏卿梦问。 苏星玥像是被心底最隐秘的想法一下子曝在了明亮之处,极为狼狈地转过头去,过了许久才轻声回答:“不会……我不会……” 苏卿梦不甚在意地说:“倒也无妨,届时再看鹿死谁手。” 苏星玥缓缓转过头看向她,清冷的人半倚在那里,看着有几分慵懒,他的七哥果然与众不同。 “七哥,不如我们联手一起对付三哥,如何?”苏星玥往前了几步,隔着篝火对苏卿梦笑得灿烂。 苏卿梦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首先你得有和我联手的资格。” 苏星玥笑得愈发灿烂,“七哥等着便是。” 苏星玥不知道他何时睡过去的,只是醒过来的时候,没有看到苏卿梦,刹那眸色沉了下去,下一刻他便在山洞口看到逆光的少年。 不过比他大了两岁的少年堪堪看到一个侧影,却是遥不可及,他伸了一下手,一个水囊便扔到了他的面前。 “喝了水,我们便下山。” 苏卿梦一早去寻了水源与野果,她递了两个野果给苏星玥:“吃吧。” 野果上犹带着山泉的水滴,想来是她洗过的。 他低下头,就看到她靴子上的泥泞。 苏卿梦浑身不自在,又补了一句:“快些回去,这次不许再带错路了。” 苏星玥啃着野果,心想,原来七哥什么都知道。 从山洞出来,他们下山的路并不顺利,如今是夏季,正是野兽盛行之时,尤其是他们走得太里面,在下山的路上遇上了豺群。 苏星玥这次不再伪装,抽出腰间短刀便直接砍向第一只冲过来的豺,然而豺这类野兽一贯群战,他的刀才击中,一旁就闪过另一只豺,张开的利牙朝着他的右臂而去。 他的刀来不及从第一只豺身上拔出,所幸,一支飞速的利箭直接贯穿了那只豺的咽喉,它直接便倒了下去。 苏星玥下意识地回首。 他才知道,前日在校场的时候,苏卿梦已经是收敛,她的弓同时射出双箭,一箭一豺,箭无虚发。 他狼狈对付的豺群尚未近苏卿梦的身,便已经全然倒下。 “拿得动吗?”苏卿梦问。 “拿得动……”苏星玥自觉扛了两只豺的尸体,他倒是想全拿,但着实有些多,他便只能挑两只成色好的。 苏星玥小心看向苏卿梦,她抿着唇,看着心情不是多好,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她定然是因为身上沾了泥而难受—— 他的七哥怪可爱的。 快出山时,苏星玥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七哥,我若是成了父皇的弃子,你会收留我吗?” 苏卿梦斜睨了他一眼,径自往前走,还不待他自嘲一笑,却听到了叫他出乎意料的答案:“会。” 苏星玥难以置信地追上去:“七哥你方才说什么了?” 苏卿梦没有理他,苏星玥却拉住了她的手,苏卿梦没有推开他。 “七哥为何没有避开我?”苏星玥小心问着。 “都脏。”苏卿梦状若无奈地回答,她的手上不可避免地沾了泥,自是不能再嫌弃苏星玥。 苏星玥一双狐狸眼笑成了月牙,他的七哥怎地这般可爱? 怎么办,他好像越来越喜欢他的七哥了…… 周诺在山脚下担惊受怕了一夜,见到两位皇子平安归来,松了一口气,见到苏星玥背着的两只豺,就看向苏卿梦的箭筒,果然少了好几只箭。 连忙夸道:“听闻宸王殿下的箭法举世无双,果然了得。” 苏卿梦垂眸,想起那日苏辰璟来救自己时用的弩—— 她的弓只能双箭,而苏辰璟的弩却能齐射三箭,她多少有些在意。 苏星玥在周诺面前颇为活泼,将苏卿梦的英勇狠狠夸了一遍。 周诺对苏星玥这个学生,比对自家儿子和善许多,笑着听他说完,还鼓励他要多加努力,追上宸王。 “嗯!”苏星玥狠狠点头,眼眸里满是对兄长崇拜的光,至于几分是演几分是真,唯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苏卿梦回军营首要便是沐浴更衣,那一身入山的胡服让采殊拿去扔了,只是她并不知道采殊前脚扔的,后脚便被人捡回去了。 周诺也不敢再弄什么大动静,放任苏卿梦在军营里无所事事,便是周如安和采殊眉来眼去,他也没有注意到。 苏卿梦又待了两日,将左武卫排摸了个十之**,才与周诺辞别。 苏星玥满是不舍,问苏卿梦何时会来看自己。 苏卿梦只说,等他回靖武侯府,约莫是不大再想来军营了。 苏星玥有些失望,不过想到炎炎夏日整个军营里都飘着士兵们的汗臭味,便也能理解了。 送行的时候,他想了想,试探着问:“七哥会收留我,是因为我的脸吗?”他身无长物,唯有一张脸还难得出手。 苏卿梦回头对上他的眼眸,意味深长。 她没说,苏星玥懂了,他低头浅笑,心里很是开心,他当真是愈发喜欢他的七哥了…… 苏卿梦回宸王府,便将在左武卫所见一五一十说给郑温明听,郑温明根据此前收集到的各卫之间的比试结果,大致推算出了禁卫军的兵力。 他有些心痒,若是有半数禁卫军可供宸王调配,那便能在京城立于不败之地了。 苏辰璟在江南一直待到了八月才回,回来那日正好是中秋。 直接入宫倒是能赶上宫中的中秋宴,只是苏辰璟想着,一路风尘仆仆,有人必会嫌弃他。 他弯了弯唇角,回府沐浴更衣,一边叫人准备外出的马车,一边听着这段时日京中发生之事。 “宸王去了左武卫,还在那呆了几日?”苏辰璟听到这个消息,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 “是奉了皇上之命,前去探望九皇子。宸王对九皇子很是照顾,不仅手把手教九皇子射箭,还在山中狩猎时救了九皇子好几次。” “怎么可能?”苏辰璟先是下意识地否认,苏卿梦最不喜欢与人贴近,怎么可能会手把手教苏星玥射箭。 “千真万确,”禀告的下属老实回答,“在进山狩猎时,九皇子与靖武侯走散,还是宸王在山中过了一夜,亲自寻到九皇子,手牵手将九皇子带出山的。” “手把手……手牵手?”苏辰璟将这六个字在舌尖上抿过一次又一次,脸色一点点地沉下去。 “主子?” “不用准备马车了,给本王准备马匹。” 苏辰璟一人独自骑着马便直接去了宸王府,他在满月之下等了许久,才等到宸王的马车归来。 只是苏卿梦身边的七影不知道何时被换,那扶她下马车的婢女妖妖娆娆,亦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苏卿梦与那婢女站在一起的时候不像主仆,反倒像一对璧人,苏辰璟觉得有些刺眼。 “七弟——”苏辰璟忍不住出声,只是他并没有发现自己叫得咬牙切齿。 苏卿梦转身望过来,便看到了一身月牙白的晋王站在那里,月光打在他的眉眼间,冷冷清清。 81 女扮男装的皇子(十六) 谋 京城人人夸赞的端方君子, 苏辰璟在人前一贯温润如玉,而今却是少有的冷色,尤其是在这样的月色之下, 竟叫人不寒而栗。 “三哥从江南回来了,怎不去中秋宴?”苏卿梦却似没有看到他的冷寒一般,仔细打量着他, 像是在看他身上的衣衫是否染了尘土。 苏辰璟被她打量得笑了出来, 从斑驳月影中走出,先前的森然仿佛只是他人的错觉,他的神情恢复了以往的温和, 清风明月。 “特意回府沐浴, 换了一身新衣, 便赶不上宫宴,索性来七弟这。”他朝前跨了一大步,叫宸王府前的灯笼照亮他的新衣。 而他的身上还有淡淡的皂角香。 苏卿梦多看了他两眼,他的笑容愈发温和。 “夜色已深……” “我快马加鞭赶回来只为了中秋与七弟一聚, 七弟当真要狠心赶我回去吗?”苏辰璟敛起笑容,面上微微苦涩。 苏卿梦到底还是放他进了宸王府, 在后花园摆了小桌, 又吩咐采殊去备酒菜。 “我从江南带回了桃花酿。”苏辰璟是带了酒来的, 他从江南带了数十坛花酿酒回来,只是那些都还在后头,他快马走在前头先回京—— 赶在中秋回来与苏卿梦相聚,并非托辞。 采殊端着小菜与温好的桃花酿过来,苏辰璟不着痕迹地打量,又像是不经意地提及:“七弟身边这位有些面生。” “嗯。”苏卿梦冷淡应了一声。 采殊娇滴滴地撒着娇:“回禀晋王殿下,奴婢是主子的贴身侍女采殊。” 她笑语晏晏, 一看便是个不安分的。 苏辰璟眉头拧了一下,隐晦地看向苏卿梦。 苏卿梦却没有斥责采殊。 苏辰璟垂下眼眸,便能见到采殊借着倒酒的名义,手中的锦帕从苏卿梦的手上晃过一次又一次,素来爱洁的七弟却由着她,无一处不彰显着她的与众不同。 他又抬眸看向采殊那张妖艳的脸,冷着脸说:“下去。” 采殊顿住动作,委屈地看向苏卿梦。 “你先下去吧。”苏卿梦淡淡说着,又对着苏辰璟似有不解,“三皇兄对一个姑娘家发什么脾气?” 苏辰璟注意到了她的称呼,不是简单的婢女而是“姑娘家”,他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稍稍缓和了脸色才提及苏星玥,“听闻前些日子,七弟去军中看望九弟了?” “三皇兄倒是消息灵通。”苏卿梦端起酒杯浅尝了一口江南的桃花酿,酒味不重带着桃花的香甜,恰如江南之地。 苏辰璟瞧着她一口甜酒入口,桃花眼微眯,仿若偷尝了蜂蜜的狸奴,便忍不住轻笑出声:“还有一些在路上,等到了京城一并给七弟送过来。” 苏卿梦抬眸,那双桃花眼因染了酒意而些许朦胧,在月光下格外迷蒙,身上的清冷亦消失了不少。 她凝视着苏辰璟,叫他的心跳险些漏跳了两下,“三哥为何执意要同我过中秋?” 苏辰璟早就想好无数个理由,那些个理由皆是他用来说服自己的,可是当苏卿梦静静望着他时,那些个理由倒显得有些可笑,他掩饰地低头饮酒,极轻地说了一句:“若七弟是女子便好了。” 苏卿梦似乎听到了,她拿起酒壶为他斟满酒杯,浅浅回道:“就算我是女子,同三皇兄亦是兄妹。” 入口的酒变得苦涩。 苏辰璟依旧连饮数杯,只是他喝惯了烈酒,这样的江南花酿并不能叫他生出醉意。 他又慢慢转头看向苏卿梦许久,突兀地说道:“其实七弟长得并不像皇后。”更不像皇帝。 他的心智告诉他,苏卿梦不可能是女子,林皇后也没有胆子混乱皇家血脉,可是心底偏有个声音如同魔怔了一般,反反复复说着:你看这七弟比女子还美,她又与皇帝皇后没有半点相像,万一呢…… 苏辰璟端起酒杯又狠狠喝了一杯,然而心底的那团火苗不但没有被浇灭,反而愈演愈烈。 “三哥有心事?”苏卿梦看出他心情不佳,难得缓和了语气轻轻问他。 “七弟是关心我吗?”苏辰璟竟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入口的酒又变回了甜味。 “少喝些酒。”苏卿梦伸手握住他拿酒杯的那只手。 苏辰璟微微一愣,另一只手却覆盖在了苏卿梦的那只手上,他笑着问:“听闻九弟被困山中,是七弟亲自进山寻他,手牵手将他领出山的?” 他微微一顿,修长的手指插入苏卿梦的指间,两只手缠绕在一起,他哑着声音问:“是这个样子吗?” 苏卿梦对上苏辰璟那双像是无法看到底的眼眸,慢慢抽回了自己的手,“三皇兄,你喝醉了,我叫人送你回去。” “七弟怎不留我过夜?”苏辰璟站起身,身子微微摇晃,看着倒真是有几分醉了。 “三哥。”她上前扶了他一下,浅浅叫着他,桃花酿的酒气混着她身上原本的浅香,比什么酒都要醉人。 只是她很快便无情地放开他。 她说:“你今夜本就不该来的。” 苏辰璟知道,她说得对,他这一次在江南处处受阻,便知道皇帝已经对他暗暗不满,尤其是他与苏卿梦着实过于亲密了—— 这是皇帝不愿意看到的,他们两个一个被封为晋王,一个被封为宸王,这两个封号在以往都是未来储君的封号,却同时出现,便说明皇帝要的是他们两个斗来斗去,于公于私,他们都不该走得太近。 他并非看不清楚,只是控制不住罢了! 苏辰璟苦涩地笑了一下,饮尽最后一杯桃花酿,他倒是希望自己醉了,“七弟说得对,只是中秋佳节,我到底还是想同亲人团聚。” 他垂下眼眸,看着竟有几分可怜和孤寂。 苏卿梦看向他时,他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模样,浅笑着摆摆手,“不必相送,我自己能回去。” 苏辰璟走时,与郑温明打了一个照面,前次见郑温明瘦得面颊凹陷,着实不大好看,如今在宸王府好吃好喝待着,郑温明圆润了不少,养得白白净净,面色红润,竟看着也是翩翩公子。 “晋王?”郑温明发现苏辰璟看他的目光,像是审视又像是敌视,生出了警觉,再细看刚刚那一瞬仿佛是他的错觉一般。 苏辰璟笑了笑,意味深长地夸了一句:“先生好风采。” 郑温明在原地将他这句话琢磨了许久,转身对苏卿梦振振有词:“主子,晋王夸在下必然居心不良,就如他中秋之夜不去别处,偏偏来这,定是想要暗算主子。” “那你觉得他想害我什么?”苏卿梦漫不经心地问。 “想要皇上猜忌您?”郑温明说完,都觉得辱了自己谋士的头衔,苏辰璟来宸王府如果是为了让皇帝猜忌苏卿梦,那无疑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损招。 可是他左思右想,就是猜不透苏辰璟是为什么,他发现,从上次禹州一行开始,他似乎就有些看不懂苏辰璟的行事作风了。 “或许当真只是为了兄弟一聚。”苏卿梦说。 郑温明呆滞了一下,当即否决,那可是晋王,十六岁便杀伐果断的晋王! 他还反过来劝苏卿梦:“主子千万不要被晋王端方君子的表象所骗,也千万不要被他嘴上的兄弟之情所骗。” 他们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准备着,就等着苏辰璟从江南回来,给他当头一棒,郑温明现在担心,苏卿梦要是真的顾忌起兄弟感情,那他们这些日子的努力岂不是白费心机了? 而且若是错过此次机会,任由晋王壮大,往后便更难牵制晋王了。 苏卿梦转了话题问道:“先生准备得怎么样了?” “已经差不多了,主子何时动手?”提到对付苏辰璟的计谋,郑温明来了劲,一双眼眸亮得可与天上明月媲美。 “再等等,本王记得过段时间便是武举了吧,等武举过后。” 大梁的武举比起科举要随意些,主要是在军中进行,用于提拔武官,若不出意外的话,苏星玥在这一次武举总是能混个一官半职的,就看皇帝能给到苏星玥多大的官了。 郑温明一下子明白过来,他沉吟片刻,“主子想要培养九皇子?就怕九皇子是一匹养不熟的狼,到时候反过来咬主子。” “无妨,本王需要在军中有个能牵制住三皇兄的人,希望九弟不要让本王失望。”苏卿梦抬头望向天上明月,缓缓勾了一下唇。 郑温明愣住,他自是知道自家主子颜色好,只是皎皎月光下,清冷的人浅浅笑开,简直是要了人命。 他慌忙低下头,默默念着,这是自家主子决不可有妄念,何况他老郑家就他一根独苗,他万不可走上断袖之癖这条路…… 中秋之后本有一日休沐,皇帝却在休沐之日将苏辰璟和苏卿梦都召进宫里,就为了苏辰璟中秋之夜没有进宫参加中秋宴之事发了一通脾气。 不过皇帝打一棒给一枣,又留下苏辰璟与苏卿梦二人在宫中用午膳,特意叫来林皇后,四人小聚,以补偿苏辰璟中秋未能团聚的遗憾。 四人仿佛是真正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一般吃得其乐融融,只是吃到一半,新晋的丽嫔娇娇弱弱地给皇帝送汤过来。 苏辰璟难得失礼地盯着丽嫔那张脸看了许久,直到皇帝不悦地咳嗽出声,他才默默收回了眼神。 苏卿梦自始至终都没抬头,她昨日便已见过丽嫔,这位丽嫔长了一张与陆贵妃相似的脸—— 或则说她们都与已故的王皇后极像。 苏辰璟很快便若无其事地用着膳,然后礼数周到地同皇帝、皇后、丽嫔一一道别,再与苏卿梦一同出宫。 他甚至没有与苏卿梦多说一句话,便匆匆上了马车。 苏卿梦似是察觉到不对劲,并没有上宸王府的马车,她跃上苏辰璟的马车,猛地掀起车帘。 便看到苏辰璟趴在那里呕吐,将午膳所食吐了个一干二净,车里一片狼藉。 他显是没有想到苏卿梦的突然出现,更没有想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叫苏卿梦看到。 “别看……”苏辰璟有些哀求地望向苏卿梦,他不愿被苏卿梦看到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可是他着实被皇帝恶心到了,一直忍到马车才忍不住…… 苏卿梦放下车帘,跳下马车,转身没走两步,又回到马车的窗边,从怀中拿出一方锦帕,不掀帘子直接从窗里递进去。 苏辰璟看到那只如葱的手握着锦帕伸进来的时候,愣了许久。 他隔着帘子闷闷地问着:“七弟不嫌弃吗?” 他的七弟最是爱洁,而他偏偏污秽不堪。 “你到底是我的三哥。”苏卿梦的手指微曲,手上青色筋脉叫苏辰璟看得一清二楚。 他没能忍住,伸手握住了那只手。 苏卿梦由着他握了一会,久未等到他放手,才略带羞恼地说道:“放手。” “可是七弟,我不想放……”苏辰璟笑出声,“七弟这喜洁的脾性当真是改不了,为兄不过是为了逗你罢了。” 他松开她,接过她的锦帕,却舍不得染污,小心翼翼地将锦帕叠好,藏在怀中。“我已经没事了,七弟回去吧。” 苏辰璟微微撩起一点车帘,便看到苏卿梦果断离去的背影,他又笑了笑。 “主子……”他的贴身侍卫担忧地喊了他一声。 “你说,七弟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苏辰璟近乎自言自语地问着。 “主子,千万要防着宸王。”侍卫略显着急地提醒着。 苏辰璟沉下脸来,他不笑时着实叫人发怵,侍卫头皮有些发麻。 只是侍卫有些不明白,他们兄弟二人,既不是一母所出,又非一处长大,主子怎么就对宸王如此情深义重? 苏辰璟慢慢收敛起了自己的气势,也知自己的纠结着实可笑,朝着侍卫温和一笑:“回去吧。” 尽管皇帝私下发了苏辰璟的脾气,到了朝堂,他依旧对苏辰璟赞许有加,尤其是这一趟江南行,苏辰璟解决了江南水道上的水匪与私盐贩卖。 底下的朝臣又纷纷猜测圣心,一时间晋王府门庭若市,只是晋王却是闭门不见,并不多与朝中众臣来往,也愈发被京中之人奉为高风亮节的君子。 九月中旬,军中武举。 自苏卿梦来军中看过苏星玥之后,这位本来并不出众的九皇子突然发了狠,进步神速,竟在此次武举之中获得第三。 周诺将这成绩报给皇帝时,皇帝笑着说:“靖武侯可别因为他是朕的儿子而故意放水。” “是九皇子天资过人。”周诺回答。 皇帝按着名次挨个论赏,到了苏星玥这,直接给了中郎将,这个位置不高不低,然而大梁可是有不少中郎将直接提到禁军将军的先例,大家这才注意到这个原本并不起眼的九皇子。而苏星玥虽然不及晋王和宸王,却也变成朝中另一股悄然起来的势力。 十月入冬,是大梁吏部对各官员进行考核之时,林右相又在这个时候找上了苏卿梦。 苏卿梦反手给了他一个弹劾苏辰璟的折子。 林右相不傻,自然明白苏卿梦这是要和他交换,他神情不明地看了苏卿梦一眼,多少有些可惜她并非真正的皇子。 “所以宸王殿下是打算扶持九皇子上去?”林右相以为苏卿梦已经放弃了想自己上位的打算,改为扶持苏星玥。 他想了想,觉得对于林家而言,苏星玥上位倒是比苏辰璟适合些,他还能捞个从龙之功。 他自以为隐晦地看了苏卿梦一眼,待到尘埃落定,他还是要解决掉苏卿梦这个隐患。 林右相很快便将这份弹劾苏辰璟结党营私、在江南谋取私利的奏折呈上去。 皇帝也似乎在等着这份奏折,无需旁证,便狠狠斥责了苏辰璟一顿,收回他在兵部的管辖权,并罚他三个月的禁闭。 苏辰璟被打了个猝不及防,若是从前他大约早就会防患,可他终究是大意了,因为他的七弟…… 在被关禁闭之前,苏辰璟执意去宸王府见了苏卿梦一面。 苏卿梦没有见苏辰璟。 苏辰璟在闭门的宸王府门前待了许久,眼中的戾气凝聚又散,最终低头笑了一声,对马夫说:“回去吧。” 当夜,苏卿梦熄灯上床的时候,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的床上不知道何时潜入了一个人。 她没有客气,直接朝着那人的命脉而去,而那人能在暗卫的眼皮底下混进来,武功自是不弱,他反扣住苏卿梦的手,便将她压在了床上。 穿着夜行衣的男子身形高长销瘦,压着她的臂膀极为有力,他蒙着半张脸,只有一双锐利的眼眸露在外面。 苏卿梦却十分镇定,也不多做挣扎,淡然地唤道:“三哥。” 苏辰璟眯了一下眼睛,低头附在她的耳边,轻言:“七弟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 他等着,手慢慢移到苏卿梦的脖颈上,她的脖颈纤细修长,过了大半年,依旧光滑未生出喉结,仿佛他稍稍用力,他的七弟便会断气。 苏卿梦顿了一下,说:“你穿着外面的夜行衣怎能上我的床?” 82 女扮男装的皇子(十七) 谋2 苏辰璟放在苏卿梦脖颈上的手停顿了一下, 他忍不住笑开,笑得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苏卿梦身上。 只是他猛地顿住,方才是他的错觉吗?苏卿梦的身躯比以往都要柔软些…… 苏辰璟还来不及细想,苏卿梦已经反过来将他压在了身下, 她的手抵在他的脖颈上, 纤长的手指从他的喉结划过。 她亦附在他的耳边轻语:“三哥, 你这般贸然闯入, 我便是将你杀死在宸王府, 也无人为你喊冤。” 苏辰璟哑着声音问:“所以七弟要杀了我吗?” 他的心跳得厉害,不是因为苏卿梦要杀他,而是她的手游走在他的喉结上, 他忍不住微微战栗,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跳动在血脉之中。 苏卿梦的手却陡然放开他,叫他怅然若失。 她自床上起来,冷着脸对他说:“从我的床上下来,找个地方躲起来, 我叫人进来换床铺, 我重新去沐浴换衣。” 她走上前,用一个手指勾下他脸上的蒙脸布,“在这里等我。” “要我同你一起沐浴吗, 七弟?”苏辰璟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指。 苏卿梦抽回手指的速度很快,没有片刻的停留,她浅浅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朝外屋走去。 苏辰璟却是试探地要抓住她,他想看清楚前面究竟是错觉还是真实。 苏卿梦的动作也极快,她毫不留情地击开他的手掌,两个人你来我往, 一招接一招,便发出了声响。 “主子?”还在外屋的采殊迟疑地叫了一声。 苏卿梦反应极快地抓住苏辰璟的手,另一只手则捂在他的嘴上,他比她高出许多,她只得踮起脚尖,微微靠在他的肩膀上,将气息吹在他脖颈的敏感处:“别出声。” “本王没事,只是被褥弄脏了,你去拿一床新的过来,再给本王备热水。”她对采殊说话时,依旧靠在苏辰璟的身上。 苏辰璟的心跳剧烈得她都能感受到,尤其是上下滚动的喉结,她稍许停顿,放下脚尖,却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柔软的双唇自他的喉结上轻轻滑过。 他猛地低头,苏卿梦却已经放开他,而他只能看到她朝外走去的背影。 苏辰璟能听到苏卿梦与采薇细碎的说话声,能听到苏卿梦与采殊推门离去的声音,更能听到采殊折回的声音。 他的眼眸暗沉,却格外听话地躲到了一边,没被进屋更换被褥的采殊发现。 过了一会儿,苏卿梦便换了一身新的中衣,执着烛台进来。 苏卿梦的长发还是湿的,采殊自然要帮她擦头发,她却阻止了采殊,“本王自己来。” “让奴婢来嘛。”采殊的声音天然带着娇气,在苏辰璟听来便是她在对着苏卿梦撒娇,他躲在暗处,目光深沉,故意发出些许声响。 “谁?”采殊立刻警惕地喊出声。 苏卿梦却是制止她:“没有人,你出去吧。” 采殊的目光落在苏卿梦的胸前,注意到她在换衣之后又重新将裹胸布绑了回去,便知道方才的声音不是她的错觉。 她抿了一下唇,娇娇笑道:“主子,天气冷,又换了新被褥,奴婢给您暖暖床。” 说着,她便要脱下衣裳,“您放心,来之前奴婢沐浴过了,身上可香了,您要不要闻闻?” 苏卿梦略显无奈地对她摇摇头,“今晚就不必了,也不用在外间给本王守夜了,你回去休息吧。” 采殊还想做妖,只是接到苏卿梦的眼神,她才作罢。 她才刚走,苏辰璟便自阴影里走出来,笑着说:“我似乎搅了七弟的艳福。” 他笑着,眼中却簇着两团火焰,语气中的酸味更是难以控制。 苏卿梦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一旁有水的铜盆,“洗了手,再帮我绞干头发。” 苏辰璟看了她一眼,竟脱去夜行衣,露出内里干净的中衣,将手洗干净,才拿起一旁的长帕,认真为苏卿梦绞头发—— 没办法,谁叫他的七弟爱洁,要是他的夜行衣碰到她,说不得她又要去沐浴一遍。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一次苏辰璟将力度控制得恰到好处,没一会儿便将苏卿梦的头发绞干了。 借着微弱的灯光,苏辰璟的目光落在铜镜中的两个人身上,一人芝兰玉树,一人形貌昳丽,只看脸竟是十分登对。 只是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苏卿梦的身上,苏卿梦的身材是少年的一马平川,仿佛之前的玲珑曲线不过是他在黑夜之中的错觉。 苏辰璟分不清是失望多一些,还是猜疑多一些,或者他的猜疑只是为了掩饰他满心的失望。 “七弟没有别的话要同我说吗?”他问。 苏卿梦说:“三皇兄素来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今日的局面是父皇想要的。” 她又说:“虽然这一次叫三皇兄吃了些许亏,但是未曾动摇三皇兄的根基,三皇兄也刚好借这三个月的时间韬光养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苏辰璟笑了:“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七弟。” 苏卿梦起身,正对着苏辰璟,烛火的光在她与他之间摇曳,明明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苏辰璟却觉得当他们的呼吸起伏时,生出了暧昧。 他俯下身,附在苏卿梦的耳边,眸色如墨地盯着她圆润的耳垂,“那我该如何感谢我的好七弟呢?” 最后的尾音自他的鼻间轻轻哼出,来自他身上浓烈的气息从苏卿梦的耳边拂过。 苏卿梦微微颤抖了一下,垂下眼眸,贝齿咬着唇,瞧着是难得的纤弱,竟让苏辰璟生出了他在欺负七弟的错觉。 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指腹从她的红唇上磨过,柔软的唇瓣微凉,他却想起之前这唇从他喉结上划过的触觉。 苏辰璟仿佛被烫到了一般,迅速收回手。 苏卿梦抬眸,自下仰望着他,依旧是清冷的口吻,却又换上了亲昵的称呼:“那三哥想要如何?” 苏辰璟低下头,盯着她微微开启的红唇,不受控制地将身子微微往下一压,唇极快地在她的红唇上掠过,未曾停留像是不经意。 苏卿梦脸上的冰冷难得换成了诧异。 苏辰璟却是不敢看她,明明是他碰了她,他却比她看上去还要慌乱一些,在她出声之前,他转身便灭了一旁的烛火。 “三哥?”在黑暗之中,她唤他,清脆如歌。 苏辰璟捂住胸口,藏在夜色里的眼眸晦涩不明,过了许久,才轻笑出声。 他本是为兴师问罪而来,如今这些反倒不重要了。“七弟,来日方长。” 苏辰璟离去后没多久,采殊便重新进来了,她跪在地上:“主子,是属下无能,竟有人潜入都不知道。” “起来吧。”苏卿梦坐在夜色里,似乎是在思考问题。 “主子?” “去把郑先生叫过来。”苏卿梦说。 郑温明很快就过来了,看到苏卿梦长发垂落,单手撑着头,清冷里带着几分惑人的慵懒,他慌忙低下头。 苏卿梦问:“先生以为,禁军十六卫中,哪一卫是最弱的?” 郑温明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主子放心,在下这就去安排。” 郑温明做事不紧不慢,将时机安排得刚刚好,禁军十六卫之中的右威卫将军在年前出了事,被皇帝撤了职,右威卫将军一职便空了出来。 不过苏卿梦并不急着将苏星玥安排进去,她还需要再等等。 苏卿梦又去军中看了几次苏星玥,年前最后一次去的时候,他正在演武场同人比试。 腊月的京城已经开始下雪,郊外的雪尤其大。 军营中的人像是不惧寒冷一般,在演武场比试的时候,几乎是光着膀子。 苏星玥比那些大老粗讲究一些,他穿着单衣,一双狐狸眼却极为凶狠,他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小可怜,他的招比谁都要狠,能用一招将人打倒绝对不用第二招。 他的成长速度着实叫苏卿梦有些意外,很强—— 她想,若不是因为她搅局,最后这一场皇位的斗争胜利者恐怕不是苏辰璟便是苏星玥。 不过原本是谁都无所谓。 苏星玥最终赢得头筹,下了演武场,见到苏卿梦,他似是又回到了从前的那个少年,笑得纯良:“七哥!” 他想伸手,到底想起他的手心有汗渍,有血痕,不敢去拉苏卿梦的衣角。 苏卿梦主动脱下身上雪白的大氅披在他的身上。 “七哥,我这次可没有弄脏你的衣裳。”苏星玥狐狸眼亮晶晶地盯着她。 “嗯,”苏卿梦点了一下头,帮他拢了拢衣领,“九弟,东西已经帮你摆在那里,自己去拿。” “好!”苏星玥重重应了一声。 苏卿梦转身,跟在她身边的采殊立刻为她披上新的大氅。 周如安眼巴巴地凑到采殊面前,只是采殊却是对他冷一阵热一阵,这会儿正冷着他,对他不理不睬。 周诺注意到周如安的目光始终跟着采殊,皱了皱眉头,想着儿子大了,得赶紧给他定门亲事。 又是岁末,皇帝封印,宫中家宴。 按理,苏辰璟应该还被关着禁闭,苏卿梦在皇帝面前顺口提了一句他,皇帝有了台阶,便也提前结束了苏辰璟的禁闭期,叫他来宫中参宴。 苏辰璟被关了一个多月,未见半点怨恨,他半阖眼眸温顺地站在皇帝面前,除了薄唇之外,眉眼像极了先后。 皇帝很是心软,宽慰了他两句,又不阴不阳地当众刺了林皇后两句,毕竟弹劾晋王的折子是林皇后的兄长所呈。 苏辰璟照例坐在苏卿梦身旁,他极为顺手将酒温好递给苏卿梦,又仔细吩咐着:“这酒是烈的,七弟不要喝太多。” 他见过七弟微醺的模样,如今是不愿他人看见。 苏星玥坐在原本八皇子的位置,盯着苏辰璟与苏卿梦看了许久,在皇帝问向他时,睁着无辜的狐狸眼说他羡慕极了三皇兄和七皇兄之间的兄弟情。 皇帝又问他这一年在军中学了些什么。 苏星玥憨憨地挠着头,当即给皇帝表演了一套拳法,打完之后又笑得纯良:“儿臣不会别的,只学了舞刀弄枪,等儿臣和师父学得再厉害些,便给父皇做护卫。” 皇帝笑呵呵地问:“好男儿志在四方,你若学成了不应该到军中去保家卫国吗?” “儿臣保护好父皇,家和国就都有了。”苏星玥又是憨憨一笑,皇帝听了却很是开心。 他笑骂着:“当真是一点出息都没有,过了年就给朕去军中好好历练。” 苏辰璟立刻便想起了苏卿梦给苏星玥铺的路,大约年后皇帝就会把右威卫将军一职给苏星玥。 他不在意地笑笑,夸着苏星玥的一片孝心,连带着也夸了其他的弟弟妹妹,就像他还是一年前对每个弟弟妹妹都颇为照拂的三皇子。 出了皇宫,他的马车也与苏卿梦的马车行向不同的方向。 “主子,晋王必有后招,我们一定要防着。”郑温明提醒苏卿梦。 苏卿梦回府沐浴更衣后,却还是绑回了裹胸布。 “主子可是还要出去?”采薇问。 “不出去,不过等会约莫是有人要来拜访,你等会送一壶酒到本王房中,你与采殊今夜也不必守夜了。”苏卿梦吩咐。 果然半夜之后,苏辰璟便来了。 他立刻发现挂在一旁的衣服,他脱去夜行衣换上,是苏卿梦特意为他准备的。 “七弟知道我的尺寸?”他的眉梢挂着欣喜。 “礼尚往来罢了。”苏卿梦为他倒了一杯酒,是之前他送她的桃花酿。 苏辰璟并不喜欢这些甜腻腻的花酒,不过苏卿梦喜欢,他自是不会扫她的兴,“七弟,我从前便和你说过,九弟并非良善之辈。” 苏卿梦饮下杯中酒,反问:“这里又有几个良善之辈?” 苏辰璟的目光停在她的红唇上片刻,又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不若我与七弟来个君子之约。” 83 女扮男装的皇子(十八) 七弟说过的话…… 苏辰璟将苏卿梦的酒杯斟满, 端起自己的酒杯与她轻轻碰杯:“我们以三年为约,不管结局如何,你我再度除夕。” 苏卿梦看向他。 他眉眼深邃, 微火之下, 是道不明述不清的情绪。 苏卿梦却是注意到了苏辰璟话里的“三年为约”, 按系统所说, 皇帝也只有三年的时日了,她在意的是,苏辰璟似乎知道皇帝的死期。 她面上不显, 端着手中桃花酿浅酌几口,才问:“若是三哥赢了,会置我于何地?” 苏辰璟凝视着她比画还要美的侧颜, 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她,他运筹帷幄良久, 自小便懂得自己要的是什么, 每一步行事都藏着算计的局。 曾经苏卿梦也只是他的局中人, 可如今谁又是谁的局中人?底下的谋士几次向他献上死局之法, 可他终究是舍不得用在苏卿梦的身上。 苏辰璟垂下眼眸, 反问:“那七弟呢?又想置我于何地?” “三哥,你知道你与九弟最大的不同吗?”苏卿梦不等苏辰璟回答,便给了他答案,“九弟较你要坦诚直白许多。” 苏辰璟手中的酒杯紧了紧,低头笑得无奈:“七弟怕是对我有所误会,我看着对所有人都温和,但只有七弟……” 他顿住,没有把话说下去。 苏卿梦转过身正对着他,望着他的眼眸多了一丝氤氲, 清凌凌的声音似乎也带了几分醉意:“只有我什么?” 苏辰璟的喉结微动,后半句他却是不会说,那是他最后的遮羞布,一旦掀开,他怕是再也无法管住自己了—— 他不能在苏卿梦眼中看到对他的厌恶,哪怕光是想象苏卿梦厌恶着他,都能叫他戾气丛生…… 他的手不自觉地用力,脆弱的酒杯在他的手中一下子被碾碎,瓷片刺入他的掌心之中。 苏卿梦转身离去,苏辰璟低头苦笑,却又见他的七弟拿出藏在内屋的药箱。 她先是说了一声“碎碎平安”,又执起了他那只受伤的手。 “七弟也讲这个?”苏辰璟倒是没有想到苏卿梦也会在乎过年吉不吉利,见他手中的血便要碰到她,忍不住又说道:“脏……” “闭嘴。”苏卿梦拧着眉头,似是有些不开心,一贯冷冽的少年面上多了些许稚气,看着怪可爱的。 苏辰璟笑出了声,“倒不知道七弟这般在意过年过节的这些俗礼。” “嗯,我在意的。”苏卿梦低敛着眼眸,一边帮苏辰璟处理伤口,一边淡淡说着,“从前在宫中时,自腊月开始便难得见母后一面,除夕之日,更是只能在宫宴上见到她,后来出了宫,除夕守岁也只会是我一人……” 她停顿片刻,神情有些许柔和,“想来往后成了家便好……” 苏辰璟忽地握紧了拳头,尚未取出的瓷片更刺入肉里,另一只完好的手不自觉地便拉住了苏卿梦的手。 她眼里是不懂他的莫名。 苏辰璟一点一点松开那只抓着她的手与拳头,压住眼中的戾气,学着像苏星玥那样,装出可怜的模样:“有些痛……七弟可不可以轻一点……” 他并不习惯这样,说话竟不如平时流畅,在苏卿梦面上看到诧异之后,他又不自觉地咳嗽了两声,想要说两句以挽回他岌岌可危的形象,却听到苏卿梦“嗯”了一声。 “我知道了。”苏卿梦极为认真地应着他,果然取瓷片为他包扎的力度轻了不少。 苏辰璟的唇角微微扬起,轻声说:“我可以留在这里陪七弟一起守岁。” 苏卿梦手上的力度重了几分,冷漠拒绝:“不必,三皇兄该回去了。” “那七弟可有什么新年愿望?我这个做兄长的,说不得可以帮你实现。”苏辰璟问。 “我的新年愿望,三皇兄怕是实现不了,”苏卿梦淡淡地说,“而且我也更喜欢靠自己的手去实现自己的愿望。” 苏辰璟笑了一声,待到苏卿梦处理好伤口,他起身换回原本的夜行衣。 临走翻上窗台时,他停顿了一下,说:“除了右威卫,左右金吾卫的两位将军也不是我的人,与父皇的关系也有些微妙。” 苏辰璟坐在窗台上,风光霁月的俊美君子在远处红灯笼的照应下,竟带着几分鬼魅。 “七弟对我的这份新年礼物可满意?”他笑着问。 苏卿梦朝着他微微一笑,“多谢三哥。” 苏辰璟盯着她脸上的笑容愣怔片刻,又急急转身离去,苏卿梦再这样笑着喊他三哥,他怕是要把自己这条命都卖给苏卿梦了。 苏卿梦确实很感谢苏辰璟,他给她带来了不少有用的信息,京中禁军十六卫,被皇帝牢牢握在手中的有六卫,剩余的十卫又有半数明面上是太后的人,暗地里怕是听命于苏辰璟,再余下的五卫里…… 她轻轻啧了一声,三年的时间着实有些紧迫。 正月初五这日,苏星玥登门拜访,穿着一身红衣的少年容貌绝丽,路过的人多看他两眼便会脸红。 他却偏对着苏卿梦红了脸:“七哥,我听说今日去拜财神,这一年便能财源滚滚。” “你缺钱?”苏卿梦问他。 “谁会嫌钱少?”说着,苏星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我有钱的,我虽然还没有自己的府邸与封地,可我在军中拿俸禄,所以七哥今日跟我出去,我来请客。” 即便知道苏卿梦知晓他的真面目,他依旧习惯了将这副面孔展现在苏卿梦的面前,因为这个样子,他的七哥看他的眼神会有些与众不同。 苏卿梦没有驳斥他的要求,她倒也是想去拜一拜财神,毕竟凡事都需要钱。 她换了一身外出衣,走到门口,便遇到了早早停在那里的晋王府马车。 苏辰璟从马车上下来,竟穿着与苏卿梦同色系的雪青长袍,外面披着与苏卿梦相差无几的狐裘大氅。 较之苏卿梦的清冷,他多了几分温润,与苏卿梦站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各有各的光辉,相得益彰。 他笑着对苏卿梦说:“好巧,七弟可是要外出,我今日左右无事,不如和七弟一道。” “七哥要陪我一起拜财神,想来像三皇兄这样的君子对求神拜佛之事并不感兴趣……”苏星玥眼眸一暗,急急站出来,隔开两人。 只是他还没有说完,便被苏辰璟打断了:“若是陪七弟去,未尝不可。” “三皇兄怎能这般没有原则?”苏星玥抱怨了一声,又觉得自己这句话不妥,咬了咬唇,他悄悄看向苏卿梦,所幸她的面色始终淡淡,未见半点触动,他微微松了一口气。 苏卿梦也没有反对苏辰璟跟着她,到最后便是三位皇子一同出行,齐齐去了京城最有名的财神庙。 苏辰璟一贯不信这些,只是他在旁边看着苏卿梦竟然真的虔诚拜神,觉得有几分新奇,等苏卿梦拜完,他忍不住问道:“七弟缺钱?” 清冷的七皇子白皙的面容微微红,略有几分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像是月宫中的人为他沾染了些许人间烟火。 苏辰璟轻笑出声,心里生出几分痒意,只是苏星玥更快地插入他们之中。 红衣少年仗着年纪小、又未曾读过几日书,故意当众拉扯着苏卿梦的衣袖,“七哥,我第一次来这里,你带我去玩好不好?” 苏辰璟注意到,苏卿梦没有收回手,任由少年拉扯着,眼眸转成不见底的墨色,只是在苏卿梦侧目看向他时,又笑弯眼眸掩饰:“我既是你们两个的兄长,索性由我来安排。” 苏星玥狐狸眼微眯,像是撒娇一般地在苏卿梦耳边私语:“三皇兄对所有兄弟姐妹都是一视同仁,不像我最是看重七哥了。” 苏辰璟正视前方,目不斜视,却又忍不住磨了一下牙,他确实不能如苏星玥这般毫无顾忌地对苏卿梦说,他最看重她,何止是看重…… 他掐了一下掌心的伤口,让自己沉静下来。 苏星玥终于注意到了苏辰璟手上的伤,狐疑地问道:“三皇兄怎么受伤了?” “没什么,小伤。”苏辰璟还是忍不住看了苏卿梦一眼,这一眼多少带了一丝暧昧,苏星玥愈发狐疑。 三人在一起,苏星玥的话未曾停过,不断搅断苏辰璟与苏卿梦之间生出的那点悱恻。 苏辰璟摩挲着指腹,多少有些后悔当初放纵苏卿梦将苏星玥扶持起来。 如今不是他后悔便能阻止苏星玥崛起的。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回头到底给苏卿梦送了万两银票过去。 正月初十上朝,皇帝便擢升苏星玥为右威卫将军,尽管这位九皇子尚无封号,却实打实地管着禁军十六卫之一,比起大部分皇子都不容小觑。 晋王与宸王明面上的斗争愈发激烈,尤其是年前晋王在宸王这里吃了亏,不必苏辰璟开口,站他阵营的人自然便开始攻击苏卿梦。 对于一些无伤大雅的口舌之争,苏辰璟没有阻止。 皇帝乐于见两派斗得不可开交,以实现他越来越沉迷的朝堂制衡之术,他大约觉得这样还不够相互制衡,又提拔了苏星玥一次,让苏星玥管着右威卫的同时管着左金吾卫。 苏星玥握着军权,又和苏卿梦走得近,在旁人眼里是宸王天然的盟友。 晋王底下的人在苏辰璟的指引下放下宸王,转而对付苏星玥。 苏星玥在苏辰璟底下吃了两次亏,原本管着的左金吾卫又被皇帝派给了他人。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在皇帝面前装傻充愣的九皇子比谁都要疯,他并不懂得吃亏之后的蛰伏,不管三七二十一,逮着谁便咬谁,不管对方官大官小,誓要以自损八百损敌一千的方式将苏辰璟的人拉下马。 苏星玥的“笨”方法并未惹怒皇帝,反倒叫皇帝赏识起他的直来直往,觉得他是天生的武将,又不会有旁的心思,重新开始重用他。 九月,入冬之前,西北突然传来战事。 苏星玥自动请缨前往西北御敌。 苏辰璟则以苏星玥并无作战经验、年纪尚小为由阻止,提议由靖武侯周诺挂帅。 皇帝考量再三,叫周诺为主帅,周如安与苏星玥为副将跟随—— 这是苏辰璟与苏卿梦都能料到的结果。 出征当日,苏辰璟与苏卿梦都前去相送。 苏星玥自马上一跃而下,不管不顾地紧紧抱住苏卿梦,初见时瘦小的少年在不知不觉已经比苏卿梦高出不少,臂膀也变得极为有力。 他说:“七哥,我会回来同你一起过年的!” 苏辰璟一把将他拉开,一贯温和的脸上是不受控制的阴沉。 苏星玥挑衅一笑。 次日散朝后,皇帝单独召见了苏辰璟:“珺璟一贯沉稳,昨日何故失态?” 苏辰璟垂眸:“儿臣近些日子过于心浮气躁,正好礼部要在各府州置学,儿臣愿前往礼部帮忙,也借此修身养性。” 皇帝如同慈祥的父亲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朕的嫡长子,这么多皇子之中,朕最是器重你,你可千万不要让朕失望。” 苏辰璟扯了扯嘴角,眼中满是讥讽。 皇帝允了苏辰璟前去礼部之事,又终于想起了另一件事——苏辰璟被他一拖再拖的婚事。 苏卿梦只知道苏辰璟被调往礼部之事,并不知道他还要选妃,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 只因深夜之时,苏辰璟再一次潜入她的寝房。 颀长的男子窝在她的被褥里,似是要为她睡暖被褥,见她红唇微微启动,他连忙掀开被子,叫她看到他已然脱去外衣,穿着内里洁净的白色中衣。 两人算得上是政敌,以这样的方式相见多少有些滑稽,苏卿梦强忍着笑意,转头轻咳了两声,却被苏辰璟拉入怀中。 苏辰璟硬是学着昨日苏星玥抱她的模样,抱了她一下,只是他终究比苏星玥要克制许多,在失控之前松开了她。 他哑着声音问道:“七弟曾说过,我若不想成亲,可以帮我拖一拖,这话可还作数?” 84 女扮男装的皇子(十九) 修罗场 “所以三皇兄是要娶妻了?父皇可是指了哪家?” 苏卿梦自床上半撑起身子, 墨发似流水散落,还有几缕跑到苏辰璟的掌中。 清冷的美人姿态慵懒,与他共枕一床, 如狐狸精化作了神仙的模样, 看着神圣不可侵犯,偏又魅惑得他心乱不能自己。 苏辰璟多少有些后悔, 他不该在床上与苏卿梦谈事的, 这般景象对他分明是折磨, 可真让他决绝起身离去…… 他垂眸,素来克己复礼的晋王在此刻, 自制力却是岌岌可危,随时都会土崩瓦解,可是他到底舍不得离去, 只能装模作样地正襟危坐:“父皇选了王、林、秦、章四家的嫡女,最后选哪家由我来定。” 这四家, 王家既是他的母家又是世家,林家是苏卿梦的母家, 秦家则是太后的母家同时代表着武将势力,章家则平平无奇, 只是官位不大的清流。 苏卿梦听了之后, 脸上神情有些许微妙, 这四家哪家都不好选。 她懒懒问道:“这四家未出阁的嫡女我都有见过,若论貌还是王家姑娘最为出众。” 她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叫苏辰璟磨了磨牙,看向她的眼神也隐隐带了几分责备,虽然他本就是为了试探,只是她这般作壁上观看好戏, 他心里莫名就生出了委屈。 苏卿梦看着他温良君子的外貌却学着苏星玥装可怜,又生了几分笑意,她的手虚虚握拳抵在唇边,掩住微微上扬的唇。 苏辰璟的眸色却是深了几分,低头苦笑了一下,七弟果然是更喜欢苏星玥那样的。 偏他的七弟还嫌他心里不够苦一般,火上浇油地问着:“三皇兄年纪亦不小了,当真没有心悦之人吗?若是你心悦之人容貌家世都还过得去,想来你执意娶她为妻,父皇也奈何不了你。” 苏辰璟骤然握紧拳头。 “可是我说错话了?”苏卿梦盯着苏辰璟拳头上的青筋问道。 苏辰璟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缓缓松开拳头,似有若无地轻叹一声:“七弟莫要看我笑话。” 苏卿梦也坐起了身,她略微靠近了两分,两个人之间距离极近,又共坐在床榻之上,便是正坐也无端生出了几缕暧昧。 苏辰璟的目光自她的眉眼间略过,落在她铺开的墨发上,手指微动,暗暗绕了一段在指间。 苏卿梦没有戳破他,淡淡地说:“三皇兄若真不想娶,就选章家次女,她今年不过十三,等到能及笄出嫁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足以三皇兄谋划……” 她又顿了一下,喃喃自语着:“终究还是不妥,于章家姑娘、于三哥名声皆有损。” 她当即否决,眉头微微皱起,应是在为他想着更妥善的对策。 苏辰璟面色缓和,积郁了一日的心情也跟着好转了不少,他伸出手抚过苏卿梦不平的眉头。 在她诧异地看向他时,他压着心底的悸动,淡然说道:“小小年纪少皱眉头。” 苏卿梦微微后仰,避开他的手,又似觉得有些冷,钻入了被窝之中,被苏辰璟待过的被窝比往常要温暖许多,她拉被子的动作迟疑了一下。 苏辰璟也注意到了,轻笑出声:“被子可暖和?” 苏卿梦回眸淡淡斜了他一眼,苏辰璟忍不住又将手伸向了她,温暖的大掌轻轻碰触了一下她微凉的脸颊,苏卿梦一下子抓住他的手。 “三哥回去吧,我既然曾经说过这话,自然是作数的。”苏卿梦纤细的手指握着他的手腕,能感受到他跳动的脉搏。 她停顿一瞬,又问:“三哥的脉搏怎这么快?可有哪里不适?” “七弟这是关心我?”苏辰璟的脉搏又快了几分,眼中有难得的欣喜,不自觉地又靠近了苏卿梦几分,不过隔着一条被子,苏卿梦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炙热。 “三哥,”她叫了他一声,夜色朦胧她的声音也朦胧了几分,“撇开其他不说,我终究是希望三哥好好的。” 苏辰璟想着,幸好是在夜色之中,幸好她看不清他,他亦看不清他自己,他几乎是落荒而逃,不敢再逗留在苏卿梦的床上。 只是他起身的时候,那一段绕在他指间的发丝牵连着他与她,他听得她似有若无地唤了一声。 苏辰璟心跳得愈发剧烈,他告诉自己不该回头,却终究没能忍住回了头,那一段他刻意绕住的发丝轻轻扯动着苏卿梦,应当是不痛的。 只是苏卿梦看他的眼神太过迷离,以至于他的心全乱了。 他竟有些不敢看她,偏又听到她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三哥,你弄痛我了。” 苏辰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宸王府的,直至回到晋王府,他的心跳还是快的。 他亦不知道何时入了梦,梦里的苏卿梦眉眼染着他未见过的妩媚,柔声说着:“三哥,你弄痛我了” 他猛地自梦里惊醒,浑身全然湿透…… 几日下来,苏卿梦十分确定苏辰璟在躲着她,便是朝堂上几次目光交错,他都不着痕迹地避开。 没过多久,苏辰璟便已帮礼部在府州置学为由,离开了京城,这一离开便是一个月。 她不动声色,垂眸沉思,唤来了七影,让他去跟在苏辰璟身后。 “仔细别让三皇兄发现你,只要查清他离京之后见过什么人便可。”苏卿梦想着,她若是苏辰璟大约会想证明两件事。 刚好,她也有些怀疑自己的身世,并非林皇后对她不好,而是当年为林皇后接生的人被处理得太干净,以她对林皇后的了解,林皇后没有这个能力…… 入冬之后,皇帝还来不及决定苏辰璟的婚事,便生了一场风寒,起因是天气渐冷,他还同丽嫔在浴池里胡闹,他终究是年纪大了,着了凉便一病不起。 苏卿梦原是想着皇帝会在年关前后再好起来,却没有想到皇帝病得比她想象的还重一些—— 这并不是她的手笔。 “你是说父皇的体内有用过红丸的痕迹?”苏卿梦问着胡太医,这是她安插在太医院的人,也是这些日子为皇帝诊脉之人。 红丸类似于后世的伟/哥一类助兴之药,不过加了不少铅与朱砂,吃多了会要人命。 “怕是吃了不少……”胡太医回答,以皇帝紊乱的脉象来看,只怕时日不多了。 苏卿梦垂眸,她想起了苏辰璟的三年之约,想来他早已知晓皇帝的状态。 “嗯,本王知晓了。”苏卿梦点点头,“你还是照着前面用药。” 她不至于要皇帝的命,只是减轻了药量,让皇帝的病拖一拖。 腊月十五,宫中为皇帝祈福,没多久便传出了挨下来一年帝王星在北,不可触**,红鸾星恰是属阴司水,也就表示这一年内宫内都不可有婚嫁之事。 皇帝病得难受便信了这话,又将苏辰璟的婚事放下,远在行宫的太后还特意回来看望皇帝,皇帝到底是她的儿子,见他病重,她虽着急孙子的婚事,最终也只得缓上一缓。 腊月二十三,西北传来了捷报。 皇帝听了大喜,精神也好了不少,病也跟着好了不少。 同时,苏卿梦收到了一封信,是苏星玥动用了八百里加急给她送来的,不过才学了两年字的少年所写之信极为简单:“七哥,我打赢了,在腊月二十九回京,你能来接我吗?” 腊月二十九,苏卿梦等在城墙上,在斜阳余晖下,便见到身穿盔甲的少年将军骑着白马逆光而来。 鲜花怒马的少年,是不负韶华的意气风发。 城墙之下,眉眼浓丽的苏星玥张扬地仰起头,朝着她灿烂一笑,毫不遮掩地喊着:“七哥,我回来了——” 苏星玥不知道是晚霞太红,还是他的七哥真的开心了,他似乎是看到他的七哥朝着他微微一笑,尤甚这天边晚霞艳丽,叫他有些许晃神。 只是更快的,他的七哥便从城墙上消失了。 他眼巴巴地盯着城门,果然没一会儿,城门便开了,苏卿梦亲自来迎他。 她站在马下,穿着洁白的狐裘,戴着碧绿的玉冠,衬得她如谪仙,她朝他仰头,仿佛她的眼中唯有他一般。 “你一人回来的?”她问。 “嗯!”苏星玥从马上一跃而下,想像出发时那般拥住苏卿梦,只可惜他的盔甲不干净,只能作罢。 得意的少年咧着牙笑:“七哥,我未辱使命!” 三个月未见的少年似乎又高了一些,应该是与苏辰璟差不多高了,到底是上过战场见过血,身上不由地多出一股不怒而威的煞气。 苏卿梦淡淡说着:“何必跑得这么急?” 他独自一人先赶回京城,容易被人诟病,只怕年后会有不少人要参他一本。 苏星玥并不在意,他敛起满身的煞气,还是像从前一般对苏卿梦撒着娇:“我既然答应要与七哥一同过年,就不能食言。” 他又小声问着:“刚刚七哥可是对我笑了?” 苏卿梦微微一顿没有应他,却是望向他的背后,一辆马车从远处官道上驶来。 马车上没有挂车标,看着并不起眼,只是旁边跟着的是晋王府的侍卫。 车帘被缓缓掀开,果然是一月未见的苏辰璟。 他似也有些意外会在城门前见到苏卿梦,眼中是难以掩藏的惊喜,“七弟可是在这里等我?” “三皇兄误会了,七哥是特意来接我的!”苏星玥站到苏卿梦前面,挡住了苏辰璟看向苏卿梦的目光。 苏辰璟的眼眸一下子沉了下来,望向苏星玥时脸上亦没了笑容。 他已经知晓战报,按理西北军还在战后整顿,约莫要来年二月才班师归来,却没有想到苏星玥会在年前赶回京城—— 苏星玥不仅提前回来了,苏卿梦还特意在这里为他接风洗尘。 苏辰璟紧了紧拳头,又慢慢松开,笑着说:“那当真是巧。” 他又对着苏卿梦说:“七弟可有马车?可要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苏卿梦回绝了苏辰璟,看了看天色,又转头对苏星玥说,“天色已晚,你明日再进宫。” 苏星玥可怜兮兮地说:“我师父与师兄都未回来,靖武侯府都是女眷,我去借宿不合适,七哥能不能收留我一晚上?” 苏卿梦下意识地看了苏辰璟一眼,他似乎没什么特别反应,浅笑着说:“之前为九弟收拾的那个房间晋王府还留着。” 苏星玥却是固执地看着苏卿梦。 苏卿梦淡淡地说道:“九弟还是住我那吧。” 苏星玥眉梢之间尽是喜悦,临走之前他特意走到苏辰璟的旁边,朝着他灿烂一笑:“多谢三皇兄啊,不过我还是跟七哥回家更适合。” 苏辰璟盯着她二人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一点点沉下去,忍不住一拳重重砸在了车壁上。 一旁的侍卫有些不敢看他,毕竟沉稳的晋王唯二两次在人前失态,一次是九皇子那次当众抱住宸王,另一次便是今日。 苏星玥虽然被苏卿梦带回宸王府,但是他有自知之明,进府第一件事便是去将自己洗干净。 待他从浴堂里出来,换上新衣,他并不朝着苏卿梦为他准备的厢房去,而是去寻苏卿梦。 “七哥,我们已经三月未见了,我能不能进来与你秉烛夜谈?”苏星玥站在屋外,可怜兮兮地说着。 只是他却不知道有人比他捷足先登。 “七弟,要放他进来吗?”苏辰璟在他之前便潜入进来,他附在苏卿梦的耳边轻声问着。 苏辰璟本是为了躲苏卿梦而离开京城,可到底没能忍住—— 他无法忍受旁人与她过于亲近。 85 女扮男装的皇子(二十) 猜疑 苏卿梦没有说话, 静静地看着苏辰璟。 她的眼神淡淡,似带了些许审视。 都不必她开口,苏辰璟几乎是立即解释:“我是沐浴过后才来的。” 苏星玥没有得到苏卿梦的回应, 又迟疑地喊了一声:“七哥?” “嗯, 我在。”苏卿梦应了一声,她没在意苏辰璟,朝着外屋走去。 苏辰璟一把将她拉住,又像是被烫到了手一般, 迅速松开她,近似无奈地说道:“外面风冷, 披件大氅。” 他若是无法阻止她去见苏星玥, 也不愿意看着苏卿梦只着单衣去见苏星玥。 他取过一旁的狐裘大氅披在苏卿梦的身上,只是苏卿梦的长发垂落,长长的狐狸毛笼着她的脸,叫她看着小小的一个, 即便眉眼是冷人的冰, 却也融了他的心。 苏辰璟的手微顿,又想起了这些日子反复折磨他的梦境, 他有些不自在地红了耳根, 握拳轻咳了一声。 “七哥屋里可是有人?”苏星玥耳朵灵敏, 听到屋内的咳嗽声, 这声音并不像是苏卿梦的, 他当即问道,似有些想硬闯进来。 苏卿梦看向苏辰璟, 而苏辰璟一脸含笑,也在等着她的回复。 “没人。”苏卿梦偏不随他意,当即否认, 她又踮起脚尖,轻声地在苏辰璟耳边说道:“三哥,你可要藏好,别被人发现了。” 苏辰璟的耳根愈发红了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去给苏星玥开门,他无奈地低头一笑,听话地躲了起来。 苏星玥在房门打开时愣怔了一下,他自是知道七哥长得好看,却从不知道她若是不束发看着便像个仙子一般。 他脸上不自觉起了红晕,抬脚就要往屋子里走,嘴上还嘟囔着:“七哥,今晚我便睡在你这吧,我为你暖被窝可好?” 苏卿梦一把拉住他,略微有些头痛,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想给她暖被窝? “不必,你赶了这么多天的路,早点回去歇息。”苏卿梦冷着声音说。 苏星玥回头,目光落在她拉住他的手上,他恍惚了一下,上一次苏卿梦牵他的手还是进山的那一次,彼时他与她差不多高,还察觉不到她的纤细。 如今他长高了,再看向苏卿梦,才发现他的七哥已经不再是那个他只能仰望的宸王了,似乎他轻轻一揽便能将她抱入怀中…… 苏星玥心思微动,借着苏卿梦抓他的力度,将她揽入怀中,他的下颚轻轻摩擦过苏卿梦的头顶,朗朗笑开:“七哥你看,我比你高出了这么多,如今我也可以护住你……” 他的话未说完,屋内似是有些许声响,他立刻警觉地要往屋内而去,却没有想到反手就被苏卿梦压在了门框上。 苏星玥犹豫着要不要反抗,就被苏卿梦一掌击中肩膀,两只手都被她制住。 她冷冷地说着:“你这样子,若是在战场上早就被人杀了。” “可是抓着我的是七哥呀。”苏星玥回答,他回眸看向苏卿梦,眨着长长的睫羽,是格外无辜的模样。 苏卿梦慢慢松开了他,食指在他的额前轻轻敲打了一下:“回自己屋子去。” 苏星玥眨巴着眼睛,低声问着:“我很久很久没见七哥了,真的很想念,我们不能躺在一个被窝里畅谈到天明吗?” 他在苏卿梦面前转了一个圈,“我洗得很干净,还熏了香,绝不会弄脏七哥的床。” “我不喜欢熏香。”苏卿梦冷淡地说,“采殊,送九皇子去他自己的厢房。” 见采殊正从外面过来,苏卿梦索性让采殊将苏星玥送回去。 苏星玥猛地瞪大了眼睛,他冷下狐狸眼回头看向采殊,他身上的熏香正是采殊拿给他的—— 他知道采殊这人颇有些心机,在他回来之前,周如安还在为采殊在同周诺冷战,却没有想到她连他也要害一把。 采殊全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妩媚一笑,“还请九皇子跟着奴婢来。” 苏卿梦浅浅看了采殊一眼,才回屋关上房门。 她朝着内屋走去,没有看到苏辰璟,只是窗户关得严实,想来他并未离去。 苏卿梦垂眸,便注意到床榻边的那双靴子,她上前一把掀开被子,果然看到苏辰璟脱了衣服躺在床上。 苏辰璟轻笑了一下:“七弟,我已为你暖好被窝。” 苏卿梦的嘴角略微抽动了一下,她似是头痛地揉了一下额头,“三皇兄,你别学九弟胡闹。” 苏辰璟眸色幽深,那句“七弟却纵着九弟胡闹”的话在舌尖转了几圈还是被他忍了回去。 “我同七弟也已经一月有余未想见了。”他轻声说着,望向苏卿梦的眼深邃得让人害怕。 苏卿梦将披在外的大氅挂到一边,坐到床上,“难道不是三哥突然躲着我吗?” 苏辰璟的手握了一下拳头,又很快松开,无奈一笑,他的七弟果然敏锐得很,可他依旧否认,不愿他那岌岌可危的遮羞布被扯下来,“我怎么会躲七弟呢?” 苏卿梦盯着他沉默良久。 苏辰璟掩饰地咳嗽了两声:“我是来谢谢七弟的。” 宫中占星之事是苏卿梦安排的,为他解决了婚事,而他也是借着这个名义来感谢苏卿梦。 “三哥的感谢我收下了,”苏卿梦顿了一下,“暖床就不必了。” 苏辰璟低头笑了笑,起身为她拿过一旁的巾帕,轻轻拂过她的眉眼,“方才到外屋沾染了尘土,我为你擦去。” 只是当苏卿梦仰起头,用那双明亮的桃花眼仰视他时,他忽地顿住,看得有几分愣怔。 “既然脸都擦了,那劳烦三哥帮我的手也一并擦一下吧。”苏卿梦向他伸出手。 凝脂一般的长指在他的眼前摇晃着,苏辰璟的喉结动了动,一贯尊贵的晋王却是乖乖地为她擦净手指。 “不过三哥,此法只能用一时,并非长久之计。”她漫不经心地提醒了一句。 苏辰璟自然是知道的,他笑了笑,收到苏卿梦探究的眼神,他的喉咙有些痒,学着她先前对苏星玥的样子,将食指放在她的额前。 可他舍不得敲打她,只是用指腹细细描过她的眉,她的眉若是做女子也是极好看的。 “多谢七弟提醒,后面我自己会想办法的。”苏辰璟笑着说,又近乎呢喃地极轻说了一句,“或许三年之约要提前了。” 他抛开手中巾帕,又要回到床上,便被苏卿梦一臂勾住腰身。 苏卿梦的手隔着衣料便能感受到他劲瘦的腰身,看着瘦却十分有力量,她有些想要收回,苏辰璟却一把按住她的手。 她看向他。 “许久未见,我也想和七弟同床共枕、抵足谈心。”苏辰璟温和而笑,只是苏卿梦却看到他的耳廓泛红。 她垂下眼眸,那只被压在他腰上的手动了动手指,指腹自他的腰侧划过,侧过头在他的耳边问道:“三哥想和我谈什么?” 苏辰璟的耳廓颤抖,红得不像样子,眼中的清明也染上一丝欲/色,只是他很快便镇定下来,哑着声音说:“谈什么都可以。” 苏卿梦略显无奈地上前抱了一下苏辰璟,直到他整个身体僵住,她抽回手,食指在他的额前轻点了一下:“三哥这么大一个人了,何必要事事与九弟闹平均?这下可以回去了吗?” 苏辰璟撇过头去,并不向苏卿梦解释她的误解,他要的并不是与苏星玥一样的待遇,只是…… 他的脑中不自觉地又浮现出只有梦里才有的旖旎,不免握紧拳头,勒令自己打住。 “主子,主子,采殊被九皇子绑起来了,您快去看看。”外面急急传来采薇的声音。 苏卿梦便也没有再去理苏辰璟,她披上大氅就朝着苏星玥的屋子而去。 果然采殊的双手被苏星玥绑住,他还不许宸王府的其他人上前,看到苏卿梦来了,他的脸上才有了一点心虚,但很快便倔强地盯着苏卿梦。 苏卿梦没有看他,拔出一旁侍卫的佩刀,便砍断采殊手上的绳子,沉着声音问:“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九皇子这是怎么了……”采殊哭哭啼啼地说着,她的武艺自是不弱,但这会儿苏卿梦没有危险,她是绝对不会在外人面前泄露自己会武之事。 苏卿梦环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苏星玥的身上,少年抿了抿嘴唇,没有解释。 她挥了挥手让其余人退下,便是采殊也让她先离去。 采殊有些不放心,想要守在她身旁,只是接到一个眼神之后,她便退出门外。 “怎么回事?”苏卿梦真的冷下了脸,尤甚这寒冬腊月。 苏星玥觉得心里委屈,却不告诉苏卿梦他是怕采殊回去要勾引她,只小声地说:“七哥,你这个婢女与靖武侯世子的关系极好,周如安一心要娶她为妻。” “嗯。”苏卿梦应了一声,显然她是知道这事的。 苏星玥张了张嘴,他已不是那个才从蓉香宫里出来的小可怜,就算是做小可怜的他亦知道有权有势的好处—— 他跟在苏卿梦身边那么久,自然知道他的七哥是冲着至尊之位而去。 他一下子便想通了其中的奥妙,是他的目光过于集中在男女情爱之事上了。 苏星玥立刻低下头,态度诚恳地道歉:“七哥对不起,是我想岔了。” “采殊就在外面。”苏卿梦提醒他。 苏星玥明白她的意思,眨了眨眼眸,并不因为她要自己去向一个婢女道歉而感到难堪,反而觉得十分兴奋—— 他的七哥果然与外面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苏星玥跨到外面,便直接对采殊道歉,采殊微微翻了一个白眼,不过想想这个臭男人也算对主子有用,便也客气地接受了他的道歉。 苏星玥还想留苏卿梦,却听到他的七哥问他:“你若是想要一个暖床的婢女,我可以叫宫里为你选。” “我没有,我不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苏星玥连连否认,他极为委屈地说,“我就是想在七哥身边而已,七哥不要误会我,我从未想过那些男女情爱之事!” 他一双狐狸眼看着都要哭出来了,逗得苏卿梦忍不住扯动了一下唇角,他羞红着脸,挠了挠头,略带几分害羞地打听:“那个……七哥身旁应该没有什么通房婢女吧?” 苏卿梦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 “嗯!”苏星玥重重点头,笑着说,“我与七哥一样,七哥不成亲,我也绝不会成亲!” 苏卿梦虚拳挡住唇,浅浅笑了一下,对着苏星玥摇了摇头,“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去宫里参加宫宴。” 苏星玥望着苏卿梦离去的背影,面上笑容久久未散,他七哥笑得真好看,像高山雪莲在一片苍茫之中暂放,让他想要伸出手,却又怕污了她的干净。 苏卿梦回到房中时,苏辰璟已经离开了,只是她的被褥被整整齐齐地铺好,被窝里还有他的余温。 她并不讨厌他留下的气息,更在意他说的那句“三年之约或许要提前”,是她想的那样吗? 苏卿梦的手指轻轻敲击在床板上,次日一早在进宫前召见了郑温明。 她将皇帝身子早已亏空,怕是时日无多的事与郑温明说了一下。 郑温明紧皱眉头:“恕在下直言,若是如今直接与晋王硬碰硬,主子怕是胜算不大。” “若是能再撑一年呢?”苏卿梦问。 郑温明眼睛一亮,“起码也是一半一半。” 苏卿梦点点头,在苏星玥来之前止住了她与郑温明之间的对话,她带着苏星玥一起入宫觐见皇帝。 皇帝的风寒好了不少,只是精神还是有些不济,见到苏星玥独自一人回来有些不快,但也没有发作,独留下苏卿梦,要同她说几句。 苏星玥有些无所事事地站在宫门前等着苏卿梦,却见到一个太监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他见过这个太监几次,在曾经的陆贵妃身边。 太监有些认不出他来,同门前的侍卫哭着说:“陆、陆采女快不行了,可否通报一声……” “父皇身子还未好实,像陆采女这样的小事就不要劳烦他了,本皇子陪你去一趟。”苏星玥开口。 太监这才认出那是曾经被他们踩在脚底的九皇子。 他吓得浑身哆嗦,更不想带苏星玥去见陆采女,然而他已经不是身高体长的苏星玥对手,只能被如今位高权重的九皇子拖着一起去见陆采女。 陆采女是真的病得不行了,听到脚步声,用最后的力气撑起身子,却没想到是苏星玥。 她颤抖着身子问道:“你是来索命的吗?” “不是本宫!不是本宫!都是皇上,是他把你交到本宫手上的!你要报仇去找皇上!”陆采女凌乱地叫着,显是弄混了苏星玥与他的生母。 苏星玥却是冲着她灿烂一笑,“承蒙陆采女多年照料,本皇子非常感谢,不如你来说说看,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的?” 陆采女听到少年的声音才冷静下来,他不是被她害死的蓉美人,而是蓉美人的儿子,如今她在苏星玥面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只是她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她的八皇子还在皇陵那里受苦…… “怎么回事?”外面传来的是苏卿梦的声音,她自皇帝那出来没有见到苏星玥,一打听说他来了陆采女这,她便跟过来。 “七哥,我就是来看看陆采女,谁叫她身边的人说她不行了。”苏星玥表示自己纯纯来看热闹,并没有什么坏心思。 苏卿梦远远站在那里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陆采女,问她身边的太监:“怎不请太医过来?” 太监不敢应话,陆采女到了这步田地,哪还有人肯理,他今日也不过是拼着一条命,想要救一救旧主。 “拿着本王的腰牌去请太医。”苏卿梦将她的腰牌给了太监,太监感恩戴德地离开。 苏星玥撇撇嘴,收起自己小人得志、想要在陆采女面前作威作福的心思,夸着苏卿梦:“七哥就是心地好!” 见苏卿梦看着他,他愈发来劲:“其实我也是要感谢陆采女的,要不是她,我也不会被七哥救起,更不会知道七哥这么好了。” 他走到苏卿梦身,即便比她高出许多,却显得格外乖巧。 陆采女怔怔地看着这对“兄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在回光返照之间,她忽地想起了一件事,那时苏卿梦十四岁,她的八皇子回来同她说,他的七哥在马场突然一条裤子都染了血,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如今再看苏卿梦的容颜与身量,再细想过往那些被她忽略了的细节,过去她从未觉得林皇后会有那样的胆子,可到了今日,她在电闪雷鸣之间,猛地生出了猜忌。 陆采女指向苏卿梦,心突突地跳着,若是、若是将苏卿梦拉下马,皇帝是否会看一眼她的八皇子? 她费尽力气地喊出:“你、你是……是女……” 86 女扮男装的皇子(二十一) 封住 陆采女没将话说全, 苏卿梦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苏卿梦居高临下,全然没有被她戳穿秘密的慌张,只是眼神冰冷得叫她害怕—— 那眼神犹如是在看一个死人。 苏卿梦的手指挑起陆采女的下巴, 曾经艳冠六宫的陆氏如今形容槁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她不轻不重地问着:“陆采女可是想念八皇子了?” 顿了一下, 她又问:“陆采女方才要说我是什么来着?” 苏卿梦从眼神到指尖都是冰冷的, 掐着陆采女下巴的手指并不用力,却叫陆采女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在灯枯油尽之时, 她才终于意识到, 她一直低估了苏卿梦—— 眼前的宸王光一个眼神便叫她心生恐惧, 难道她的猜测错了吗?苏卿梦如此淡定,根本没有秘密被戳穿的慌乱。 陆采女上下牙齿打架, 碰撞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想着该如何才能让她的八皇子回到皇宫,如何才能为她的八皇子除掉苏卿梦和苏星玥…… 苏卿梦盯着陆采女的眼眸看了许久,缓缓收回了手指,正想要抽出锦帕擦手指,苏星玥已经递上了他的锦帕:“七哥, 用我的。” 她看了苏星玥一眼,接过他的锦帕,碰过陆采女的那两根手指用锦帕细细擦了一遍后,便想要将锦帕扔了,却被苏星玥又收了回去。 她又看了苏星玥一眼, 高长的少年冲着她直笑, 少年大约是察觉到陆采女一直盯着他们的眼神,在苏卿梦看不到的地方不着痕迹地瞪向陆采女。 苏星玥的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狠厉,陆采女牙齿碰撞得愈发厉害, 心底蔓延出无数的绝望,只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她斗了一生换的是这样的结局! 陆采女吃力开口:“宸王……不如我们做最后一笔交易……” 苏卿梦轻轻“呵”了一声:“陆采女,那时候你要编排九弟的身世来同本王做交易,现在你都只剩这一口气了,还想无中生有什么事?” 陆采女一愣,显然没有想到清冷的宸王比她更会挑拨之术,她还在费尽心思,想着该挑拨苏卿梦与苏星玥关系,苏卿梦已经先一步堵了她的嘴。 她猛地看向苏星玥,她虽然也曾想过以苏星玥在冷宫长大为由,污蔑他不是真皇子,但是她早早落到冷宫,还来不及将针对苏星玥的谣言散播出去,更没有拿这个话与苏卿梦做过交易。 然而苏星玥看向她的眼神,便告诉陆采女,他信的是苏卿梦的话。 苏星玥对生母并无感情,他未曾见过生母,他能在冷宫活下来只是一个意外,他曾经用尽力气去抓住苏卿梦的衣角也不过是为了活下去。 可是现在,若是他没了皇子的身份,他还能站在苏卿梦的身边吗?还能为他的七哥递上这一方锦帕吗? 苏星玥对上陆采女惊恐的眼神笑得恶劣。 “陆采女,本王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你也少作些妖,全当为八皇子积德。”苏卿梦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又对苏星玥说,“宫宴就要开始了,走吧。” 苏星玥在临走之前又多看陆采女一眼。 他们自冷宫里出来,刚好与赶来的胡太医打了个照面,苏卿梦对他点点头,伸手向太监要回自己的腰牌,只是苏卿梦还未伸手,旁边的一只手便代她接下了。 “三皇兄又是怎么会想到来这里的?”苏星玥没好气地问着。 苏辰璟没有理他,从袖中拿出一条锦帕将腰牌擦拭干净,走上前仔细地为她挂好腰牌,才出声解释:“久不见七弟和九弟过来,又听闻有人拿着七弟的腰牌去了太医院,我心中有些担心,便四下寻找,所幸叫我在这里碰到了七弟。” 苏星玥看着苏辰璟脸上的笑容,牙龈只觉得一阵酸,心中更是一阵气闷,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先前他就应该帮七哥擦手指才对!这会儿倒显得苏辰璟比他周到了。 他伸手拉了啦苏卿梦:“七哥,我的腰牌好像没戴好,你帮我看看。” 苏卿梦看向他,苏辰璟的手已经伸过来,笑着说:“九弟莫吃味,我也帮你整理一下。” 说着,苏辰璟也意思意思地拉了一下苏星玥的腰牌。 “……”苏星玥磨了磨牙,还是让自己笑得纯良:“多谢三皇兄。” 这一次的宫宴,坐在皇帝身侧的是太后与林皇后。 太后为了看望皇帝而来,又为了孙子的婚事而留下,过了年苏辰璟便二十有三了,她希望他能娶她秦家的女子,如此她也能放心地将她手中的兵权交到他的手上。 只可惜,皇帝的身体还未好实,偏信着一年内宫内不得有喜事的迷信之话,即便太后施压,他亦坚持苏辰璟在一年之后再定婚事。 太后无奈,索性决定留在宫中,她同皇帝说,等珺璟成亲之后,她再回到行宫。 皇帝不以为然,反倒是林皇后颇为不自在,这两年宫里没有太后,陆贵妃又被贬为采女,新起来的丽嫔不足为患,后宫由她一人说了算,如今太后回来,她凡事都得请示太后,浑身都不自在。 太后自是看出林皇后身上的这些毛病,说起来当初林皇后还是她极力推上后位的,彼时王皇后刚刚去世,皇帝又是个风流的主,若真立了什么厉害的角色为后,她的珺璟必然会遭了欺负,所以她便选了林皇后—— 林皇后这人,为人不够机智,又非要端着架子,讨不了皇帝的欢心,也没法欺负到苏辰璟头上。 只是想不到犹如木鱼一般的林皇后却生了一个样样出众的苏卿梦。 太后见到苏辰璟、苏卿梦与苏星玥三人一起进来时,心中生出了几分感叹,在她眼中,苏辰璟是顶顶好的,无论是品性还是容貌,只是苏卿梦与苏星玥站在他身边却也是全然不输。 尤其是苏卿梦,她生得一张昳丽无双的脸,偏又有着冷月一般的气质,温润如苏辰璟,浓丽如苏星玥,在她身旁也不过是衬得她一身皎皎之辉。 “七皇子也是顶顶好的,只是这个子怎地连个弟弟都比不上?是不是皇后你未曾注意,误了七皇子长个?”太后多少有些可惜,千好万好的苏卿梦站在兄弟之间,稍稍矮了一些。 “臣妾不曾。”林皇后慌忙否认,“大约是因为臣妾个子也不高的缘故。” “皇祖母,七弟不矮,只是我与九弟过高罢了。”苏辰璟笑着维护苏卿梦。 “你那秦家两位妹妹都很高。”太后像是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只是在场的人都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太后有意将秦家姊妹嫁给苏辰璟与苏卿梦。 皇帝重重咳嗽了几声,阻止太后再说下去:“今日过年便不说这些了。” 苏辰璟在食案下的拳头骤然握紧,面上则是笑而不语。 苏星玥却是将杯中酒洒了一身,见苏辰璟与苏卿梦都朝他看过来,方不好意思地说道:“是我不小心了,我去换身衣服就过来。” 太后心里略有些可惜,苏星玥生了一张好面孔,只可惜幼时失教,到底是不如苏辰璟和苏卿梦。 苏星玥换了一身衣服回来时,正赶上上新菜,皇帝面前的端盘底下正好掉落一张纸头。 一旁的高公公连忙将纸头呈到皇帝面前,皇帝打开纸头,看着上面的几个字,当即变了脸色,重重咳嗽了好几声,连连说着“当真晦气”,便将纸头扔给高公公。 再挨下来,皇帝便也没了心思继续宫宴,草草结束,林皇后坐得近,将纸条上的字看得一清二楚,是陆采女临终前递过来的:“妾之将死,已无来年,只盼皇上还能记惦着环儿。” 林皇后在心底冷哼,这陆氏跟了皇帝这般久,其实也是个蠢的,竟不知道皇帝最喜好彩头,今日除夕,她却非要送来死讯,只怕那八皇子苏熙环是再无回京之日了。 苏卿梦的手指在食案上轻微敲动了一下,一直到出宫回了府,她才问苏星玥:“你借着换衣之名去了陆采女那?” 苏星玥原也没指望瞒过苏卿梦,分外无辜地说:“我去时她已经归西了。” 他本是想借着她病要她命,谁知道他悄悄折回去的时候便听到胡太医对太监说,陆采女已经去了。 苏星玥啧了两声,为没能手刃陆采女而感到可惜,毕竟当初在蓉香宫时亏得她与她的儿子苏熙环“照顾有加”。 “你倒还可以上了。”苏卿梦横眉看向他,显是不喜他的冒失行径。 苏星玥立刻道歉:“七哥你别生气,是我考虑不周,所幸天收了她。” “往后不要再提及她了。”苏卿梦垂下眼眸,胡太医本就是她的人,陆采女既然猜疑她的身份她便绝不会再让她活,只是那张纸条却并非她的手笔…… “七哥,今日除夕,我陪你守岁可好?”苏星玥也懒得再提陆采女,反正往后他总能找到机会对付苏熙环,今日的首要目标是陪他的七哥。 苏卿梦淡淡看了他一眼,“按理,你的宅子早已修缮好,应当早日搬进去才是,等过几日,我便同父皇说这件事。” “?七哥,我可不可以一直住在你这,我一人孤苦伶仃……”苏星玥想在苏卿梦面前装可怜,却被她一言打断:“皇子府上下再寒碜也少不得数十人鞍前马后,不会叫你寂寞一人。” “可那些人都不是七哥……我只想要七哥而已……”苏星玥耷拉着狐狸眼,怯生生地看向她,仿佛他们又回到了山洞一夜,天地间他唯有信任她。 苏卿梦却并不回应他,淡淡说着:“宸王府不必守岁,若是要守岁,也必是我成亲之后,同我的王妃一起守,而九弟也自会有自己的妻儿一同守岁……” 她冷冽的眉眼有些许柔和,不知是对着她并不存在的王妃,还是对着他这个弟弟,她伸手揉了一下他的头,轻声说道:“你回去休息吧。” 苏星玥怔怔地盯着她离去的身影,说不出心里到底是在沉闷什么,唯一肯定的是,他不想要苏卿梦成亲—— 他又细细回想陆采女临死前那句说到一半的话,她究竟想说他七哥是什么…… 苏卿梦回到房中,打发了采殊采薇,完全不意外房中多出一个苏辰璟。 苏辰璟这一次没敢上床,只是克己守礼地站在床榻旁,随时都会跳窗离去。 可在这不被他人见到的深夜里独见苏卿梦,他到底没有克制住,将她抱进了怀里,下巴在她的头旋上轻轻摩挲,“七弟快要弱冠了,似乎依旧没有长高,还是这样……” “我大约是长不高了,”苏卿梦索性破罐子破摔,“不过听闻妻子若是个高,子孙也会跟着高个子。” “七弟这话是什么意思?”苏辰璟些许放开她,望向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眸。 苏卿梦微微一笑:“同三哥做连襟,似乎也不错。” 苏辰璟的眸色在黑夜中晦涩不明,第一次发现苏卿梦这未启的红唇有些可恶,他当封住才是—— 他低下头,便以唇封唇。 87 女扮男装的皇子(二十二) 姻缘…… 唇与唇之间的碰撞是意外的柔软。 苏辰璟曾经轻碰过苏卿梦的红唇, 与她的清冷不一样,她的唇温热而柔软,那一次的浅浅碰触之后, 苏辰璟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要去回想,偏偏在每一个午夜时分时, 他的梦境反复着这不经意的碰触—— 直到今日,他再次碰上了苏卿梦的唇。 像是反复了梦里的场景,又是不一样的。 那些无声无息的梦成了缠绕着欲/念的藤, 执着于窥探她口中的甜蜜。 他明明不爱甜味,可是这一刻, 他觉得苏卿梦的唇是甜的, 甜得叫人上了瘾。 怀中的人些许挣扎, 苏辰璟的手不自觉地扣在了她的细腰之上,这是他为她整理腰牌时便想做的事。 苏卿梦的腰很细,束着蹀躞的时候带着孤傲的凌厉, 然而当他一掌握住时,便又觉得他稍稍用力便能折断她的细腰, 纤弱得需要他小心翼翼捧着、护着。 许是被他封住了唇, 苏卿梦的呼吸加重了几分,那些绵绵如吟的气音冲入他的耳内, 将那些藏在黑暗里的暧昧之色与靡靡之欲全都勾出来。 苏辰璟紧绷着下颚, 试图用尽所有的克制去阻止, 然而他无法克制住自己的吻, 一旦碰触到苏卿梦的唇, 他便想将怀里的人吞吃入腹…… 猛地,唇上传来刺痛,口中漫开血腥味, 苏卿梦完全没有留情地咬开他的唇,齿印深得像是要刻入他的骨髓之中。 苏辰璟放开苏卿梦的那一瞬,眼中是近乎疯狂的血红,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死死盯着苏卿梦不知是被亲的、还是被血染红的唇,不管是哪种,都是他的…… 他还想要上前,只是当他触到苏卿梦眼中冷到极点的愤怒时,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 他竟失了控,吻了苏卿梦…… 苏辰璟迅速移开视线,前所未有地生出了恐惧,他是不是被他的七弟所憎恶了,一想到苏卿梦憎恶自己、恶心自己,体内的戾气便翻江倒海。 他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选择狼狈离去。 苏卿梦望向那扇被苏辰璟打开的窗,良久,才慢慢上前,冷声问道:“什么人?” 苏星玥迅速探出了半个头,讨好地笑道:“我方才似乎看到有个人影自七哥屋里跑出来,所以才……” “回去。”苏卿梦淡淡说着。 少年却突地站直了身子,站在窗外,眉间映着灯笼的红光,决绝锐利。 苏卿梦微微一愣,他的手却抚上了她的唇角。 “七哥的唇角怎么会有血渍?”少年紧张地问着,眉眼间皆是关心,“可是哪里受伤了?” 苏卿梦几乎在同时扣住了他的手,转眸看了一眼他指腹上的血渍,另一只手的指尖划过他的指腹,将血渍擦拭掉,慢条斯理地说:“大约是咬到唇角了。” 苏星玥来不及疑惑,便被她松开。 “九弟,你该回去了。”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悦。 苏星玥朝内看了一眼,在确定没有异样之后,才恋恋不舍地转身,没走两步,又转身问道:“七哥真的不需要我来暖床吗?” 回应他的是苏卿梦重重的关窗声。 苏星玥本是要严防着苏辰璟,不过苏辰璟难得识相,都没有来打扰他与七哥独处,便是初五进宫,苏辰璟也没有同他们一起。 苏卿梦带着苏星玥去见了皇帝,皇帝似乎又染了风寒,咳嗽声不断,精神不大好,说是被宫中的晦气给冲到了,这几日要吃斋念佛。 她一下子便想到了陆采女的死,心底多少有些唏嘘,陆采女在皇帝身边十几年,死得时候还要被皇帝嫌弃晦气。 苏卿梦便也没提让苏星玥开府一事,她又带着苏星玥去慈宁宫拜见太后。 太后除了苏辰璟之外,对其他孙子孙女并不熟悉,大多皇子公主她只是给了赏赐便打发走了,但是苏卿梦和苏星玥来时,正遇上秦家几位未出阁的姑娘给太后请安,她便也留她二人多坐一会。 一则因为二人的脸着实赏心悦目,讨老人家的欢心,二则太后确实有意将秦家姑娘嫁给苏卿梦。 她希望晋王能继承大统,也有意以姻亲关系缓解晋王与宸王之间的紧张关系。 苏卿梦不能说太后天真,只能说太后年纪大了,见不得孙子辈之间为了皇位你死我伤。 秦家几位姑娘相貌算不得顶尖,个子着实高挑,最高的秦七姑娘与苏卿梦差不多高。 也不知道是谁起哄说了一句,她们都是排行第七,都是不爱笑的性子,这会又是一样的身高,屋子里除了苏卿梦和苏星玥都笑做了一团。 “皇祖母这里好热闹。”苏辰璟在门外便听到了笑声,含笑踏进屋里。 第一眼便见到了端坐在那里的苏卿梦。 大约没有想到会在太后这里遇上苏卿梦,他的脸上笑容微微一僵,很快又恢复如常。 太后招他坐在苏卿梦的对面,挨着秦家四姑娘——太后最想要的便是他娶秦四姑娘。 “三皇兄,你的嘴怎么了?”苏星玥发现短短几日未见,苏辰璟的面色竟有些苍白,衬得他唇上的那道伤尤为明显。 苏辰璟的手紧握了一下,只是在众人看向他时立刻松开,垂眸而笑:“被刚热好的甜酒给烫到了。” “倒是难得。”苏辰璟自小做事便四平八稳,少有出纰漏的,尤其是十岁之后便再未见他做过错事,太后略有些惊讶,又忍不住取笑,口吻里尽是偏爱。 一旁秦四姑娘含羞看着他:“原来晋王殿下也有心急的时候。” 苏辰璟想起这伤的来处,喉结滚了一下,应出来的“嗯”字也有一丝沙哑。 他轻轻抬眸看了对面的苏卿梦一眼,她一直看向太后,始终未曾看他一眼,他笑着收回了眼神,继续垂着眼眸。 苏星玥若有所思地察看着苏辰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觉得苏辰璟的笑容里有几分不明的苦涩。 “孙儿还要去母后那边拜年,便不在皇祖母这边逗留了。”苏卿梦起身同太后告别。 苏辰璟的手不自觉地攥住衣摆,止住他想跟着苏卿梦一同离去的心,他想,七弟大约这些日子都不会想看到他了…… “你们几个索性也同七皇子一起去给皇后拜个年。”太后未曾注意到苏辰璟的神情,只想着让秦家几位姑娘与苏卿梦多处处,她倒是不担心苏辰璟,珺璟这孩子素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几人都应下,出门的时候,苏辰璟注意到了除了秦四姑娘,其余几位姑娘的眼神一直往苏卿梦的身上转,他微微皱了眉头,不着痕迹地走到苏卿梦与秦家姑娘的中间,挡住了其他人看她的目光。 林皇后见到秦家几位姑娘,狠狠皱了一下眉头,听闻她们先是去给太后拜了年,面上的郁色又重了两分,苏卿梦马上要到双十年华,到时即便太后不给她塞人,皇帝也会指婚…… 苏辰璟有几分心不在焉,苏星玥却是注意到了林皇后的难色,他悄悄看向苏卿梦,他的七哥坐在那里十分淡定,不被林皇后所影响,对秦家几位姑娘也是冷淡的客套。 出宫的时候,秦家姑娘自马车中望出来,三位皇子泾渭分明: 三皇子孑然一身,七皇子与九皇子结伴离去,只是明明上了车的三皇子却在七皇子离去之后,又自车中出来,在原地站了许久才重新上车。 “晋王与宸王关系不好吗?”年纪小的姑娘忧心忡忡地问着,若姐姐们真嫁给两位皇子,到时候他们斗起来,她的姐姐们可怎么办? “慎言。”秦四姑娘板着脸制止幼妹继续议论皇子之事。 苏星玥下了马车,下意识地扫视四周,尤为难得,苏辰璟当真没有跟过来。 他转身看向苏卿梦,撒着娇说:“听说今日月老庙前有市集,七哥带我去逛一逛好不好?” 时候尚早,还能赶上去庙里求签再逛市集。 苏星玥倒没多在意姻缘之事,只是去年今日三人同去财神庙,今年没了苏辰璟,他并不想故地重游,更不想苏卿梦在意他以外的人。 苏卿梦浅淡地看了他一眼,遂了他的愿。 月老庙在城西,与几位王爷的府邸都不近。 苏卿梦与苏星玥到时已近黄昏,苏卿梦随意摇晃签筒出了一签,由着苏星玥拿她的签去换签文。 只是解签的僧人看着签文愣住,再看向苏卿梦与苏星玥通身的贵气,有些不敢说话。 苏卿梦抽过签文,看了一眼上面的诗句,没有多在意,对苏星玥说:“逛市集去吧。” 大梁并无宵禁,正月里的市集更是热闹,夕阳散尽之后,摊前的灯笼高高挂起,火树银花,盛夜如昼。 苏星玥出宫两年几乎都在军营里度过,少见这人间烟火,少年气一下子便上来了,他从头跑到尾,从昆仑奴的面具到红豆手钏,全都买了个遍。 在热闹的尽头,他忽地转身,灯火阑珊,白衣玉冠的苏卿梦便站在他目光所及之处,明暗轮转的光在她身边晕染而开,映得她如高山上的雪,与这世俗的繁华格格不入,却分外叫他心安—— 原来这世间,也会有一人为他等待。 苏星玥垂下眼眸,想着若是苏卿梦眼中只有他一人,只等他一人便好了…… “七哥,这个送给你。”他朝着苏卿梦灿烂一笑,将手中的红豆手钏赠出去,买的时候他便想着,苏卿梦手白如玉,戴这样的红最是好看。 苏卿梦却没有接,她说:“这是定情之物,要送你心悦之人。” 苏星玥眨了眨眼眸,歪着头笑说:“那给七哥戴也没有问题,我在这世上最喜欢的便是七哥了。” 苏卿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以更灿烂的笑容掩饰着说:“我就是想逗七哥,七哥怎么这般难逗笑?” 他当着苏卿梦的面将红豆手钏戴在了自己手上,他生得也白,红豆的红很衬他。 “回去吧。”苏卿梦转身,只给了他一个背影,他却满心喜悦地跟上,站在她的身旁与她并肩而回。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暗处,苏辰璟便站在市集旁的巷子里,看着苏卿梦与苏星玥渐行渐远。 “主子……” “月老庙里的僧人怎么说?”苏辰璟一直等到看不到人了,才收回目光,问着身旁的侍卫。 “那僧人说,宸王抽到的是下下签,此生注定无姻缘。”侍卫小心翼翼地回答,像他们这样的人其实并不信神佛。 苏辰璟听了之后,却是将手放在嘴唇的伤口上出神,指腹摩挲,过了片刻才轻笑出声,“挺好的。” 侍卫品不出他这一笑究竟是何意,平日里他劝主子防着宸王还会被斥责,他本以为主子对宸王兄弟情深,可听闻宸王没有姻缘,主子还怪高兴的—— 主子的心思终究不是他一个小小侍卫能猜透的! “那主子……” “宸王这一路走来都没有买东西吗?”苏辰璟问。 “是的。” 苏辰璟瞧向那市集上的满目琳琅,又问侍卫:“你说七弟是不喜还是没钱?” 侍卫茫然地摇摇头。 “明日一早你再给宸王府送万两银子过去。”苏辰璟说。 侍卫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再次感叹主子的心思果然猜不透! 苏辰璟回到晋王府,便见到自己派出去的暗卫跪在他的书房前,他略微皱了一下眉头,等着暗卫自己开口。 “属下罪该万死,人被劫走了。”暗卫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把话说清楚!”苏辰璟难得动了怒。 暗卫硬着头皮说:“属下怀疑,是被宸王府的暗卫带走的。” 苏辰璟用力握紧拳头,用力到指甲陷入手掌,自他的拳缝之间鲜血滴落亦不自知。 “主子?”暗卫对血腥味敏感,猛地仰起头望向他。 却见苏辰璟一贯清明的眼底布着细微的血丝,低沉克制的声音叫人浑身战栗:“找,无论如何要找到人!” 苏辰璟摊开手心,并不在意那些血痕,他的手指再一次压在嘴唇的伤痕上细细摩挲,便是断袖之癖他也认了,只要证明苏卿梦不是他的亲弟弟就好…… 而另一边,苏卿梦在回府之后,让采殊盯着苏星玥,她则换了一身黑衣,从后门单独骑马出去,绕到了城西月老庙后一间不起眼的民宅里。 七影早在那里等着她:“主子,人藏在后院的地窖里。” 苏卿梦点点头,让七影在外看着,便去见那个苏辰璟口中之人。 虽然早有准备,但是看到那人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桃花眼时,她还是顿了一下—— 男子看着像是而立之年,容貌俊美,即便被五花大绑着也十分从容,只是在看到苏卿梦的时候显露出意外之色,又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似是宁死不屈地说着:“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把你的身世告诉你!” “哦,”苏卿梦冷淡地应了一声,“那便去死吧。” 男子彻底愣住。 88 女扮男装的皇子(二十三) 用处…… 男子本以为苏卿梦是开玩笑的, 他之所以提及“身世”二字,本就是为了引起苏卿梦的注意。 直到她手执长刀顶在他的喉咙上,刀尖破开他脖子上的皮, 有些许刺痛,也告诉男子苏卿梦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等等!我是你父亲!”男子大喊道。 苏卿梦看向他的目光锐利得能杀人,男子重重地咽了一口口水, 他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不在乎生死,但是面对生死的时候原来他还是会怕的。 苏卿梦收起长刀,居高临下地看着男子,是久居上位者的气势, 叫男子有些恍惚,过了许久, 他才想起这副天纵骄子的皮囊下是女儿身。 “你知我身份吗?”男子问,苏卿梦没说话, 以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的祖父乃当年的建安帝,我们才该是正统。”男子说的咬牙切齿。 男子名为苏弘益, 按他自己的说法是当年建成帝之子。 如今皇位上的皇帝并非本朝太/祖嫡系, 四十余年前建成帝继位,年轻的建成帝有着安邦定国的梦想, 在西北游牧族来犯时不顾朝臣反对亲自出征。 只是建成帝没有想到,他的同宗堂叔淮安王谋算已久,就在寻找机会谋反, 他前脚离京,淮安王后脚便反了夺了皇位,杀了建成帝的妻儿。 建成帝在回京的路上被流矢射中,掉入了大河里, 虽然无人见到他的尸身,但是大家都默认为他的尸身是被河水冲走了。 “这么说,当时建成帝并没有死?”苏卿梦问道。 “父亲受伤掉到大河里后,被住在水边的母亲所救……”苏弘益沉默了一下。 建成帝对于他的母亲不过都是利用,他心中只有复仇与夺回皇位,一直等到他长大,建成帝夺回皇位无望,才将夺回皇位的事交到他手里,同时交到他手里的还有一支隐龙卫和一张皇宫地道图。 这两样东西自古都是传给皇储的,只是淮安王一支为旁支篡位,故而并不知晓这两样东西的存在。 而苏弘益有了这两样东西便能在皇宫来去自由,可惜当今皇帝戒心极重,他几次暗杀都未成功,还暴露了当年建成帝未死与隐龙卫存在之事。 “我那时便想着,既然无法我完成不了父亲的遗愿,那我便让苏晟乾养我的儿子,将来把皇位传给我的儿子。” 苏晟乾便是当今皇帝的名讳,是当初造反的淮安王之孙,算起辈分来,倒是与苏弘益同辈。 “只可惜你不是儿子。”苏弘益有些失望地说。 当时他凭借着一张出众的容貌,假扮侍卫勾引到了不受宠的林皇后,又帮着林皇后瞒天过海,只可惜生下的却是一个女儿。 林皇后为了巩固地位,便将女儿谎报成儿子,而后她又自以为是地买凶杀他,只是林皇后不知道她所买的杀手也都是他的人,要不然以林皇后的行事又怎么可能将事情处理得干干净净? 苏卿梦听了之后,手指摩挲着刀柄,问道:“你既然想到这个法子,后宫嫔妃众多,又有哪个遭你毒手?” 苏弘益面露赧色:“怎么能说遭我毒手呢?我与你母亲初时也是两情相悦……” 苏卿梦静静看着他,过了片刻,苏弘益才又开口:“没有了,那时候苏晟乾察觉到我的存在,在四处寻找我和隐龙卫,我便离开了京城。这些年我四处漂泊,以商人的身份做掩护,倒是赚了不少钱。” 不过他不敢在一个地方逗留太久,便没有娶妻生子,至今只有苏卿梦一个孩子。 “那你又如何会被晋王发现踪迹?”苏卿梦又问,若非苏辰璟引路,她大约也找不到苏弘益。 苏弘益皱了皱眉头,“这么说这些日子暗中跟踪我的是苏辰璟的人?” 他想起了一件旧事,昔日王皇后之死。 那日是他第一次使用暗道前往皇后中宫,他不过是去探路,心中还有些紧张,却没有想到看到了皇帝苏晟乾在皇后床上临幸宫女,转而与王皇后起争执,失手杀了王皇后之事。 更有趣的是,幼小的苏辰璟便躲在密道出口之处的柜子里,眼睁睁看着皇帝杀了王皇后,小小的幼童哭红了一双眼眸,却自始至终没有发出声音,一直静静等待着皇帝离去、殿中无人时,苏辰璟才从偏殿的狗洞中离去。 苏弘益至今想起这件事都忍不住感叹,苏辰璟若是他的儿子便好了,小小年纪便有这等心性,到如今只怕更了不得。 “许是他从苏晟乾那里知晓我的存在……”苏弘益有些不大确定。 苏卿梦看着他那双桃花眼,却是摇了摇头,“你的隐龙卫还剩多少人?” “不足百人。”苏弘益老实回答,他虽然做了这么多年商人,但这些钱很难再养得起一支成规模的隐龙卫,何况再培养新人也是异常艰难,隐龙卫剩下的人已经不多。 “那些人中可有知道我女儿身的?”苏卿梦又问。 他摇了摇头,对上苏卿梦看他的眼神,颇有些不安,“你既然已知晓你的身世,有何打算?你若是想恢复女儿身,我倒是可以帮忙……” 苏卿梦手中的长刀动了一下,即便没有出鞘,依旧让苏弘益感受到隐隐的威慑。 “本王只对登上九五之位感兴趣。”苏卿梦慢悠悠地说着。 苏弘益猛地瞪大了双眼,可他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识无数,倒是比林皇后镇定不少,暗暗思量过苏卿梦在这场皇储之战中赢出有多少胜算后,他又兴奋起来,就算苏卿梦不是儿子又如何,他的女儿踩在苏晟乾的儿子头上登上皇位,想想就叫人热血沸腾。 不过下一刻,他的热血便凉了下来,苏卿梦又抽出长刀对着他的喉咙,“我给你两条路选择,第一条路是毁了容貌去关外,第二条路便是死在这里。” “我是你父亲!”苏弘益不可置信地说着。 “你的存在是对本王最大的威胁。”苏卿梦淡淡地说着,今日落在她手中苏弘益能全盘托出,他日他被别人抓到也难保不会说出她的身世。 外面隐隐传来打斗声,苏卿梦没有出去看,也能知晓是苏弘益的隐龙卫寻过来了。 “走还是死?”她的刀没有一丝抖动,眼神格外坚定,苏弘益知道,她对他是能下手的。 他缓缓闭上眼睛,选择离开中原。 苏卿梦将长刀改为匕首,一刀破了他的相,一刀割开他身上的长绳。 苏弘益眼前是一片血色,在痛晕之前,想着的却是他的女儿是个成大事的! 再次醒来,他还是在民宅之中,脸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床前站着苏卿梦。 他恍惚了一下,苏卿梦的这张脸确实和他像了七分,只是比他更精致更冷冽,也难怪她要毁他的容。 苏卿梦说:“你的人在外面。” 大约是因为苏弘益在她的手上,大约是她这张脸太像苏弘益,外面的隐龙卫终究还是停了手。 她又说:“你先在这宅中住下,眼下晋王在四处寻你,等本王将他稳住之后,再安排你离京。” 苏弘益见她要走,讪讪问道:“你还会再来看我吗?” 他看着年轻,其实也已近不惑之年,这些年飘零一人,突然与女儿相见,激起了他做父亲的心。 “为了你我的安全,不必相见。”苏卿梦却有一颗冷硬的心。 苏弘益犹豫了一下,撕开自己的衣摆,将缝在夹层里的皇宫地道图递给苏卿梦。 苏卿梦仔细看了一眼,沉默着收下地图,便带着七影离去。 七影并不知道她与苏弘益之间的对话,但是他见过苏弘益,那张与苏卿梦相似的脸让他不安。 他紧紧握紧拳头,告诉自己只是苏卿梦手中的刀,再不可自作主张。 苏卿梦瞥了他一眼,懒懒地说:“那人留着还有用,你继续帮本王盯着三皇兄,不能让三皇兄的人寻到他。” 七影点点头。 苏卿梦回府的时候正遇上晋王府的人给她送银票过来,她没看,冷冷地退了回去,“让三皇兄他自己来。” 晋王府的人回去向苏辰璟告禀这事,末了还是忍不住在他面前告了苏卿梦一状:“宸王的态度着实恶劣!” “放肆!”苏辰璟起先还温和的眼神骤然变得冷厉,叫那人吓得当即跪了下来。 “那是本王的七弟,岂轮到你说三道四?”苏辰璟严厉地斥责着。 他盯着那张银票看了许久,才慢慢地对那人说道:“以后不要在本王面前说宸王的不是,下去吧。” 苏辰璟又叫来了暗卫,询问可有查到苏弘益的下落,然而七影将痕迹处理得很干净,他的暗卫并没有找到。 “主子,属下最近出去的时候发现暗龙卫跟着的痕迹。”暗卫又告禀了另一件事,许是他们在京城找人的动作大了些,被皇帝的暗龙卫给盯上了—— 当初淮安王篡位没能找到隐龙卫,便重新建了一支皇家暗卫,称为暗龙卫。 苏辰璟拧了一下眉,“暂且将这人放下。” 他纵然再想证明什么,也知道此事事关苏卿梦的性命,绝不能被皇帝知晓。 正月初十上朝,皇帝的龙体依旧不见好,坐在龙椅上咳嗽不断,有人提出是否让八皇子苏熙环回京,被皇帝狠狠斥责。 苏卿梦不着痕迹地看了苏辰璟一眼,而他脸上的神情不见喜怒,仿佛那天的纸条不是他的手笔一般。 因为皇帝精神不济,早朝匆匆结束。 苏卿梦去了一趟凤仪宫,正巧遇上林夫人带着女儿在林皇后这里,林家姑娘今年三月及笄,正是议亲的时候。 小表妹看到苏卿梦分外羞涩,不过林夫人的话里话外,却是想林皇后做主将小表妹嫁给九皇子,林右相始终是想将九皇子扶上位。 林皇后也有意做下这门亲事。 苏卿梦淡淡提醒她:“母后忘记红鸾星冲撞之说了吗?这一年宫中还是不要轻言定亲之事。” 林皇后这才想起这茬,叫林夫人再等等。 苏卿梦与林夫人一起出的宫,苏辰璟和苏星玥的马车都还在,尤其是苏星玥就站在她的马车旁。 见她出来,身旁还跟着个小表妹,苏星玥一双狐狸眼转的飞快,却是小声抱怨:“七哥你不是说去去就来吗?” “九弟,这是我的二表妹。”苏卿梦不冷不热地介绍。 苏星玥看了林二姑娘一眼,硬是粗鲁地打了个嗝,对林二姑娘憨憨笑着:“二表妹不要见怪,俺在军营呆惯了,就这德性,俺七哥都不嫌弃。” 林二姑娘初时还为苏星玥的容貌惊艳了一下,只是见他又是打嗝又是用着奇怪的口音说话,当即不愿多待,行了个礼就跟着林夫人离去。 苏卿梦斜睨了作怪的苏星玥一眼,眼睛带着一点弯,“本王很是嫌弃。” 苏星玥却是惊喜地叫着:“七哥你可是对我笑了?我就知道七哥不会嫌弃我,我可不可以和你坐一辆马车回去啊?” 苏卿梦点点头。 苏星玥更是兴奋地跳上她的马车,为她掀起车帘,等她上了马车,少年才看向对面晋王府的马车,灿烂一笑。 苏辰璟自帘缝里看得一清二楚,眼眸暗得不能再暗,指甲陷入旧伤口里。 正月十五上元节。 这一日不管是高官显爵还是平民百姓都要去郊外的寺庙上香、看城里的花灯,人潮往来,是京城城门管得最松的一日。 苏卿梦便安排这一日的傍晚时分将苏弘益送出去。 林右相本是陪着家人一起来上香的,只是他在禅房里看到了一本禅法之书,是他此前未看过的,他本就偏好禅法,便忍不住叫家人先回去,自己留下来与主持讨教了一番。 傍晚时分,林右相才独自一人打马回京。 巧合得很,在他下山的时候,遇上了要离京的苏弘益。 这个时辰山下已经少有马车了,不管是回京还是离京,偏偏苏弘益的马车险些撞到了林右相的马。 林右相十分不悦,扬起鞭子就抽了赶马之人一鞭子。 苏弘益掀开车帘,手指骤然收紧,他认得林右相,当年在林皇后那里,曾与林右相见过两次面,后来林皇后还是托林右相去买凶杀他的。 林右相正想骂人,却突然顿住,盯着苏弘益那张毁容的脸,只觉得有几分熟悉。 他的迟疑让苏弘益没有多想,直接就将他绑了起来,往马车里一塞。 苏弘益自然不会带着林右相去关外,在路过荒郊野岭之时,便将他吊死在了一棵枯树上。 老马识途,林家的马独自回了林家,却未见林右相回来。 林右相失踪,震惊朝野,京城上上下下连同郊外的寺庙都寻了几遍,始终未找到。 皇帝首先怀疑到苏辰璟头上,毕竟林右相曾经弹劾过他,虽然没有明面上指责他,却是下旨让苏卿梦协同大理寺彻查林右相失踪之事。 苏卿梦领了圣旨后直接去了晋王府。 苏辰璟听闻她要过来,首先想到的是要沐浴更衣。 89 女扮男装的皇子(二十四) 穷 苏辰璟出来见苏卿梦时, 身上还带着些许水汽,如今还是冬日,他怕湿气染了苏卿梦,特意在炭火旁烤得干些才过来。 苏卿梦抬眸, 视线落在他的唇上, 过去了半个多月, 他唇上的伤自然是好了。 许是她的目光过于直接,苏辰璟难得避开她的目光, 垂眸浅笑,“七弟为了何事而来?” “三皇兄明知故问。”苏卿梦态度冷淡。 苏辰璟猛地抬头,苏卿梦在他面前一贯冷然, 只是这一次他却察觉出了不同,他心中没由地一慌, 却不知道苏卿梦是因为那一夜的吻还是因为林右相, 或皆有之。 他上前一步,又止于三步之外, 说:“林右相失踪并非我所为。” 苏卿梦没有肯定他这句话也没有反驳,只是淡淡说道:“本王会查, 还请三皇兄在查明真相之前,不要离京。” 苏辰璟紧紧盯着她清冷的眉眼, 唯一能庆幸的是, 那双干净的桃花眼里对他并没有厌恶。 他应了她一声:“好。” 苏卿梦点头便要离去, 他伸手去挽留, 却被她避开—— 苏辰璟眼眸暗淡了下来,她到底还是不愿意被他碰到了…… “七弟想要问我什么,尽管来问便是,晋王府随时欢迎你来。”苏辰璟笑着说。 “主子, 宸王这是不想你与礼部一起去各府州置学。”苏卿梦走后,他的幕僚立刻说道。 原本在开春之后,苏辰璟是要离开京城去齐州的,只是如今怕是走不成了,他虽然可以安插他人前往,到底不如他亲去一趟。 这些苏辰璟自是知晓,只是如今…… “遂他的意便是。”苏辰璟云清风淡地说着,全然不在意苏卿梦打乱了他的布局,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时值二月二,龙抬头,西北伐军班师回朝。 皇帝在城门前亲迎周家父子,特意为周诺和周如安安排了庆功宴,在庆功宴上论功行赏,却独独漏了苏星玥。 周如安不懂朝中暗潮,开口为苏星玥讨赏。 结果,皇帝便以苏星玥提前回京为由狠狠斥责了一顿,不单单是苏星玥便是连周如安也难逃训斥,两人被皇帝调到了左右千牛卫,名义上是跟着秦家两位将军学着做事,但谁都知道太后的母家秦家人把持左右千牛卫已久,两人被调过去是干什么不言而喻。 苏卿梦趁机提出,苏星玥已经不适合继续住在靖武侯府。 皇帝想了想,将已修缮好的九皇子府正式赐给苏星玥,只是却没有给他封号。 苏卿梦转动着手中酒杯,意味不明地勾了一下唇角。 苏星玥这段时间都住在宸王府,庆功宴结束后也习惯性地跟着苏卿梦回去。 十七岁的少年酒量并不好,宴席上的几杯酒便染得他面色酡红,从马车上下来,整个身子都摇晃得厉害,他难受地想要去拉苏卿梦撒娇,却听到苏卿梦轻声问道:“九弟,我这块垫脚石可好用?” 二月的夜风夹杂着雪霜,刮得苏星玥一下子从酒中清醒过来。 他看向苏卿梦,她的眉眼比雪霜还要冷上几分,他却是上前硬是将他的手塞入苏卿梦的手中,明明现在他的手已经比她的手大上不少。 “七哥你要相信我。” 苏卿梦瞥了他一眼,说:“沐浴后过来寻我。” 苏星玥乖乖地洗去自己一身的酒气,才去寻苏卿梦,难得的,苏卿梦引他入了内室。 这还是他第一次入苏卿梦寝房的内室,颇为受宠若惊,试探地问苏卿梦:“七哥,我晚上可以睡在这里吗?我身上可暖了,抱着我睡便像抱着汤婆子一样。” 苏卿梦坐在那里静静看着他。 不过几息,苏星玥便败下阵,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的衣角,低眉顺眼地说:“七哥你别生气,父皇私下寻过我两次,我只是想看看他要做什么,无论如何我是不会伤害七哥的。” “那今晚的做戏呢?”苏卿梦并不为他的讨好而有所心软,面上始终冰冷如霜。 “靖武侯暗中与我通过气,我只知道父皇想要削弱秦家在军中的势力,而我与周如安不过是他手中的两枚棋子罢了。” 苏星玥蹲下身子,从下而上冲着她明媚笑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七哥,父皇以为我是他的棋子,却不知道我是你手中的刀。” 他见她眉眼似有所软化,执起她的手放在他的面颊上,像只讨主人欢心的幼兽一般反复蹭着她的手心,“七哥,你要握紧我这把刀,若是你把刀给丢了,刀可是会反过来……” “反过来什么?”苏卿梦用手指挑起他的下巴,与他四目相对,就像初见时那样。 苏星玥猛地摇了摇头,笑着说:“二月二我们不说不吉利的话。” “阿星,”苏卿梦挑他下巴的手指稍稍用力,固定住他的眼眸与她对视,“同样的话我亦要赠与你,我也并不是那么好招惹的,一旦做了我手中的刀,若是有一日刀有了二心,我会亲手折断。” 苏星玥的身体微微战栗,眼中却满是兴奋。 苏卿梦慢慢收回手指,苏星玥自觉起身去拿一旁巾帕给她擦手,她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沐浴过了吗?又不脏。” 苏星玥愣了一下,突然又像个孩子一般笑开,在苏卿梦看向他时,他用手中巾帕遮住了一张脸:“七哥,我好开心!” 苏卿梦略显无奈地起身,手在他的眉上按了一下,在他眨巴着眼睛看向她之后,已经板下了脸,“你可以出去了,顺便帮我叫一下采殊换条新的巾帕。” “那这条可以给我吗?”苏星玥小心问着。 苏卿梦横了他一眼,“这种洗脸的巾帕又不是好物,如今你已经是独自开府的皇子,总要用些好的。” 她自一旁的柜中取出一打崭新的锦帕,“这些都是我没用过的,你先将就着用吧。” 苏星玥捧着一打锦帕朝外走去,刚好与采殊碰了个面,这位皇子朝着她点点头,明明已经错过身去,又突然倒着走回来,炫耀着说道:“这些都是七哥赠给我的!” 采殊没好气地回答:“九皇子,奴婢没瞎。” 她倏地转了一下眼眸,提过一旁的灯笼,“九皇子,奴婢送您回去。” 苏星玥眯了一下眼眸,又回过头朝着苏卿梦的屋子看了一眼,也不在意采殊看着他的行径。 等到外面彻底安静,七影才从房梁上跳下,恭敬地站在苏卿梦的面前。 “送到关外了?”“是。” “还有一个呢?”“挂在冀州荒野的林子里。” 主仆两没头没脑地一问一答着。 苏卿梦听到答案点点头,主持的那本书是她专门送过去,为苏弘益赶马车的马夫是七影乔装的,这一切都是特意为林右相设好的局,也很顺利—— 就算这一次没能借苏弘益的手除掉林右相,她也总会再想办法的,林右相既知道她女扮男装又想她死,那便不要怪她出手。 “主子,”七影将苏弘益临别前交给他的令牌交到她手上,“说是让属下带回来给主子,那些跟着属下回来的人被藏在郊外的山庄。” 苏卿梦接过隐龙卫的令牌,这倒是意外之喜,虽然如今的隐龙卫已经青黄不接,只要老人还在、训练之法还在,她便能重建一支完整的隐龙卫。 她把这事交到七影手里。 七影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主子,预备如何在皇上那交差?” “交不交得了差都无所谓,林家没了人,父皇断不会再问责我,否则他手中的天平要失衡了。”苏卿梦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 恰如她所言,她借着查案,打击了不少苏辰璟的人,甚至将手伸到地方官员身上,将地方官员之中不少苏辰璟的人换成她的人,皇帝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皇帝而言,林右相是苏卿梦左臂右膀,她失了一只胳膊,也要卸掉苏辰璟一只胳膊,才能维持住他心中的平衡,他甚至觉得单单宸王与晋王两人斗来斗去太容易失衡,所以他急速培养苏星玥。 而对于苏星玥,帝王的戒心远不如两个嫡子,在他看来苏星玥是最不可能继承皇位的人,所以将兵权交到苏星玥手上也是最安全的。 皇帝借着苏星玥的手,将本在太后母家掌握下的左右千牛卫归到皇权之下,心情大畅,身体也跟着渐渐康复起来。 林皇后对这位哥哥是真感情,将苏卿梦叫到凤仪宫好几次,就是要她查出真凶,并加以严惩。 苏卿梦站在那里喜怒不形于色。 偶尔林皇后回头看向这个女儿,竟觉得越来越陌生了,林皇后又觉得是她多想了,应是苏卿梦没了林右相在朝中日子艰难。 只是如今,她不敢再提让苏卿梦恢复女儿身的事,只拿出私房钱贴补苏卿梦。 苏卿梦确实缺钱,尤其是她还要养一支隐龙卫,但林家清流出身,林皇后自己也没多少钱,不像苏辰璟,光是王皇后留下来的西市一条街的店铺,便够他用的了。 她多少有些羡慕,等将来有机会她总是要薅一把苏辰璟的羊毛。 天气渐热,三位皇子三足鼎立之势也基本定型,原本苏卿梦加苏星玥还差苏辰璟一些,到如今已经隐隐有超过的架势。 苏辰璟多少有些怀疑林右相之事是不是苏卿梦与林右相自编自演的一场好戏,只是过去了那么久,林右相终究没有再出现过,仿佛真的在人间消失了一般。 没了林右相,林家不足以为惧。 苏辰璟的幕僚提出,将林皇后拉下后位,以此牵制苏卿梦。 被苏辰璟否定掉了。 五月五,皇帝要在京城内河上赛龙舟。 沾水的比赛苏卿梦自是不要参加,皇帝知她禀性,也不强迫她参加。 苏辰璟与苏星玥两位皇子自然被分到了不同的龙舟上。 “云梦你觉得他们何人会胜?”皇帝站在观望台上,笑问苏卿梦。 苏卿梦一眼一板地回答:“儿臣不知。” “你这孩子还是这般无趣。”皇帝宠溺地笑着,站在他后侧的丽嫔亦笑盈盈地问着:“宸王怎么像个姑娘家一般,与我们这些女眷站在一起?” 她看向苏卿梦,忍不住说道:“宸王这容貌当真是连姑娘家也比不上。”至少站在苏卿梦身边的这一圈贵女,竟无一人比得上她的容貌。 苏卿梦冷冷看向她,“父皇亦在此,丽嫔娘娘口中与女眷一起似有偏颇。” 丽嫔自知失言,忙向皇帝撒娇,皇帝如今年纪大了,比当初纵容陆贵妃还要纵容丽嫔,只回头笑着对苏卿梦说:“今日过节,不必这般正经。” 苏卿梦也没打算继续待在皇帝身旁,寻了个借口便下了观望台。端午日毒,她本就不喜被晒得一身汗,正想寻一个阴凉处,却看到王贤妃的女儿安阳公主鬼鬼祟祟的。 她想起,王贤妃虽是苏辰璟的姨母,与他关系却并不好,尤其是王贤妃生下十三皇子以后,对母家多有抱怨。 于是,她便跟上了安阳。 安阳一直走到无人处,等了一会,才等到一个男子过来,她从怀中拿出一包药粉给那男子:“只是麻服散而已,你洒在三皇兄身上,趁机把他推下水,到时候他真被淹死了,药性已散,也查不到你我身上。” 苏卿梦认得那男子,是与苏辰璟一条龙舟上的,亦是王家旁支子弟。 大梁的赛龙舟素有斗武的习俗,站在龙舟上将对手的队员打下水去,都是寻常之事。 苏卿梦看着安阳离去眯了眯眼,缓缓走到河边,望向不远处的苏辰璟,救命之恩要他几间西市旺铺应该不算过分吧? 90 女扮男装的皇子(二十五) 杀机…… 河面上, 几条龙舟不过才刚刚划出,几方便乱斗作了一团。 苏星玥自是不会放过这样光明正大揍苏辰璟的好机会, 苏辰璟脸上挂着笑, 却丝毫没有让过他的意思,出手未有一丝犹豫。 两位皇子里苏辰璟的功夫更胜一筹,只是周围混战一片, 水花四溅糊了眼睛,分不清谁对谁下了手。 苏辰璟渐渐察觉到不对劲, 他的腿隐隐有些发麻, 一时无法动弹,果然他猛地转过身来,身后的船桨朝他袭来,他咬着牙硬是逼自己的身子往后挪了两步,避开朝着他后脑勺而来的船桨。 他的身子摇摇晃晃, 脚下愈发无力, 眼见着便要落入水中,若是这一刻落下水,他怕是无力游上来—— 身后一根竹竿顶住了他的身躯。 苏辰璟回首, 一身轻纱罩衣的苏卿梦纵舟而来,水光潋滟于她的眼波间, 很美。 “七哥, 你怎能帮皇兄, 有失公允!”苏星玥试图打落苏卿梦撑住苏辰璟的那根竹竿。 苏卿梦手中的竹竿往回一缩,在躲过苏星玥的船桨之后, 又迅速回去顶住苏辰璟。 有人浑水摸鱼从后面袭过来,苏卿梦微微一曲背,竹竿从她的背上滚了过去, 挡住袭过来的船桨。 狭窄的龙舟猛烈地摇晃了一下,苏辰璟终究是落到了水中。 所幸,苏辰璟早有准备,他本就识水性,在落水的刹那,憋住了一口气,不至于被水呛到,也亏得苏卿梦为他争取了些时间,他的腿已经开始恢复知觉。 苏卿梦将杆子往水中一插,定住扁舟,俯身便抓住了苏辰璟的手。 她的发丝已经半落在水中,她并不想沾太多水,却见水中漂上一丝红色。 苏卿梦猛地一用力将苏辰璟往上拉,却感受到手中另有一股力将他们往下拉。 她几乎在第一时间松开了苏辰璟,即便如此她的上半身已经湿了大半…… 苏辰璟在她松手的一瞬,眼睛是通红的,眉间的戾气在刹那如出笼的野兽,不顾水中杀手刺过来的匕首,徒手便接住刀刃—— “扑通——” 在苏辰璟夺下杀手匕首的一瞬,脱去外面纱衣的苏卿梦一跃入水。 夏晖落入水中,浮光掠影,那抹白色披着光影,破开被血染红的水波,本就如仙的容颜愈发一尘不染。 而她朝他游来。 这一刻足矣,其他都不重要了,苏辰璟想着。 握住刀刃的那只手像是未察觉到痛楚一般,他竟扬起嘴角,眉间的戾气亦仿佛不存在了一般,只是他手中的动作极快,反手便将那杀手刺死在水中,然后将匕首交给苏卿梦—— 潜伏在水中的杀手不少,苏卿梦与苏辰璟却因为需近皇帝的身而上缴了原本随身而带的刀与匕首。 苏卿梦并没有与苏辰璟推搡,快速接过匕首,侧身便一刀扎在另一个杀手的脖子上,又将杀手手中的匕首递给苏辰璟。 要不是在水中,苏辰璟险些便要笑开,不愧是他的七弟。 两具杀手尸体浮上水面的时候,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先前给苏辰璟下药的王家子弟更是吓得差点掉水里去。 一众嫔妃都被吓得大叫,皇帝旁边的高公公只喊着“护驾”,皇帝虽比旁人镇定些,却也是躲在护卫身后。 苏星玥皱了下眉头,二话不说便跳到水里去。 奈何他的水性并不好,在水中应付起来就颇为狼狈,连着被杀手割了两刀,虽没有伤及要害,但是血流了不少,饶是如此,他依旧固执地留在苏卿梦的身旁。 苏卿梦在其中上来换了一口气,岸上的侍卫全都集中到皇帝那里,暂时顾忌不到他们,她微微眯了一下眼,如今她只能速战速决,在水中解决到剩下的杀手,再从别的地方上岸。 她拿着匕首又潜入到水中,苏辰璟已经彻底恢复,即便是在水中,手起刀落便是一片血色。 苏星玥起先还不大行,不过他素来聪明,挨了几次刀之后,便也学会如何在水中杀人了。 位皇子十分默契,在侍卫下水之前便将水中杀手处理干净。 此刻的河水已是一片混沌的红,苏卿梦趁着无人能看清她,顺着河流而下,在无人之处上岸。 “七哥……我没力气上岸了,帮帮我……” 苏卿梦拧了一把身上的水,就要走,却听到身后苏星玥有气无力的叫喊。 她回头,便看到一身是血的少年可怜兮兮地趴在河岸边,披落的乌发因沾了水而显得格外顺从,他眨巴着眼眸看向她,就像搁浅的鲛人向她祈求一般。 苏卿梦低下头,所幸她身上的锦衣染满鲜血,即便湿透也看不出内里的裹胸布,她回过头,将他拉上岸。 苏星玥受的伤着实有些重,胸前、手臂都是绽开的伤口,一上岸便像当真像搁浅的鲛人一样趴在地上气喘吁吁。 像是怕苏卿梦会独自一人离去,他始终不安地抬首凝望着她,费劲地说着:“七哥,不要抛下我,我、我马上就能起来了……” 苏卿梦走向他,逆着光,看不清神情,却最终向他伸出了手。 苏星玥的狐狸眼里写满了喜悦,紧紧握住她的手…… “七弟,你可有受伤!”,没想到苏辰璟竟也寻了过来,他上了河岸,第一句便是关心苏卿梦。 听到苏辰璟的声音,苏星玥的眼眸一下子暗了下来,他猛地站起身,将苏卿梦抱入了怀里,挡住了苏辰璟看向她的视线。 苏卿梦微微动了一下,苏星玥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七哥,我帮你。” 他这是知道什么了? 苏卿梦愣了一下,却是从苏星玥怀里出来,转而将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 苏辰璟的脸骤然绷起,一双眼眸黑漆漆地盯着苏星玥搭在苏卿梦肩上的那只手。 “哥,”苏卿梦淡淡开口,“九弟为了救你伤了多处,我先带他去医馆,劳烦你先去父皇那里回禀。” 她说完之后未曾停留,扶着苏星玥便转身离去。 苏辰璟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她离去,过了许久,才说道:“七弟,我也受伤了……” 他摊开一双满是鲜血的手,有他的亦有他人的,先前没有感觉,如今倒觉得痛了。 苏辰璟微微叹息,他自是知道个皇子不能同时失踪,需得有一人去皇帝那里回话…… 他终究是不如七弟泰然自若。 苏卿梦没走多久,便遇到来接应的采殊,她先前给采殊留了记号,采殊便备着车马而来。 她将苏星玥扶到马车上,便用力撕开他的衣服,不曾想苏星玥却像个贞洁烈妇一般死死捂住自己那件本就破旧不堪的衣衫。 “你这是做什么?”苏卿梦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却没有想到他愈发像个姑娘一般涨红了一张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你的伤口泡了水,我先帮你处理一下,免得溃烂,”苏卿梦隐隐约有几分不耐,“都是男子汉大丈夫,你又怕什么?” 苏星玥眨着眼眸看向她,似乎在审视着她方才这句话里有几分真。 苏卿梦微微垂眸,即便满身湿透,依旧十分镇定。 陆采女的话虽只说了一半,苏星玥这些天却也品出了几分味道,而今他纠结着要不要继续试探,只是他的七哥一向聪慧,不管她是真男子还是假男子,他若再试探,都会叫他的七哥疏离了他—— 他忽地笑开,苏卿梦是男是女又有何妨,左右他能在她身边就行。 “突然和七哥坦诚相见,我有些不好意思……”苏星玥抿着嘴唇,看着格外羞涩。 苏卿梦只看了他一眼,这一次他自己主动乖乖把衣衫脱下,露出他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身躯。 苏星玥身上的伤着实不少,有新伤亦有旧伤,腹部还有一个半旧不新的刀伤。 苏卿梦没有问他这些伤是从哪里来的,就像她从不给予他多余的怜悯一般,只对他说:“忍着点,不要叫出声。” 她将药粉撒在他外翻的皮肉上,很痛,他却忍不住笑开,他的七哥很冷,如天上月一般,只是当冷月将月华落在他身上时,即便高高在上、不可碰触,他亦只想不管不顾地守住这一寸独属他的月光。 苏卿梦撒在苏星玥身上的药能安神,随着马车驶入宸王府,他迷迷糊糊入了眠,待到再醒来时,他躺在床上,而苏卿梦已经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袍。 见他醒了,苏卿梦自然伸过手来,将手背贴着他的额头。 “七哥……”苏星玥张嘴,才发现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这会儿倒是退热了,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我还需进宫。”苏卿梦起身,早在半个时辰前,皇帝便紧急宣她进宫,只是她有意拖了拖。 “七哥,是特意在这里等我醒来吗?”苏星玥小心翼翼地问着。 “是,你若不醒,我就去寻太医过来给你看。”苏卿梦说得平常,听不出几分关切。 偏偏苏星玥满面通红,在苏卿梦看向他时,忍不住拿被子盖住脸。 苏卿梦还未见到皇帝,就听到殿内传来皇帝砸东西的声音,显是十分愤怒。 她一进去便看到王贤妃、安阳公主以及十皇子跪在地上,被吓得浑身颤抖,旁边是碎了一地的瓷片,再旁边是站着的苏辰璟。 苏辰璟换了一身新衣袍,一双手包着纱布,面色略有些苍白,低头站在那里看着竟有几分孱弱与可怜。 皇帝见苏卿梦来了,便质问:“宸王你不是一贯不喜水上行舟吗,为何会突然纵舟赶过去?” 苏卿梦没有隐瞒,把岸边看到安阳鬼鬼祟祟与人接头的事说了出来,“儿臣是不喜,只是与皇兄的性命比起来,儿臣这些毛病倒也不重要了。” 皇帝听到她这句话,像是心情好了不少,朝她点点头。 “父皇!父皇!儿臣只不过是想同皇兄开个玩笑而已,那些杀手并不是儿臣安排的!”安阳哭喊着,希望皇帝能网开一面。 王贤妃亦跟着安阳喊冤。 皇帝脸色愈发难看,直接叫了御前侍卫,将她们母子人拖下去。 沉默片刻,皇帝先是向苏卿梦询问了几句苏星玥,给苏星玥赏赐了一些药材,这才看向苏辰璟,见着他苍白的脸色,到底有些心疼,又吩咐苏卿梦送他回晋王府好好休息。 尽管那些潜伏在河道里的杀手疑点重重,皇帝却并不愿意继续追究,而苏辰璟也没有查寻真相的意思,好脾气地向皇帝行礼告退。 苏卿梦跟在苏辰璟身后,一直到他上马车时踉跄了一下,才主动上前扶住他——他浑身滚烫,在发热。 “劳烦七弟了。”苏辰璟朝着她笑了笑。 苏卿梦看了他一眼,像之前对待苏星玥一般,将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扶他上马车,又拿出锦帕沾了摆放在案几上的茶水,贴在他的额前。 苏辰璟笑出声,没有问她是否也是这般对苏星玥的,只问她:“七弟为何来救我?” 那本是个连环套,王贤妃与安阳愚蠢,便被皇帝拉出来当替罪羊。 苏卿梦停顿了一下,诚实说道:“想要哥在西市的店铺。” 苏辰璟愣了愣,仔细打量向苏卿梦,他的七弟虽然有许多白衣,花纹却是各不相同,且鲜少穿之前穿过的,如今身上这身却是他前两日看到过的,看来他的七弟这段时日着实不富裕。 他伸手按住贴在额上的锦帕,无奈地笑道:“说吧,你看上哪一间了?是成衣铺还是翡翠阁?” “都看上了。”苏卿梦没有隐瞒,身体前屈,靠近了他几分,稍稍软了声音,“哥可愿意?” 苏辰璟的目光落在她的红唇上半晌,才慢慢看向别处,“你倒是贪心。” “哥的命比起这些更值钱。”苏卿梦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 苏辰璟的耳朵通红,似是身子又热了几分,马车颠簸,他微微踉跄,声音似乎也跟着哑了一些:“你坐过来,给我靠一会。” 他顿了一下,又说:“除了那两间,再加一间当铺。” 苏卿梦看了他一眼,默默坐到了他的身边。 苏辰璟笑了两声,到底扛不住头晕,靠在苏卿梦纤细的肩膀上。 并不好靠,他却分外眷念,也不知道是不是烧迷糊了,喃喃自语道:“你若是女子、你若不是我的亲手足,该有多好……” “哥烧糊涂了。”苏卿梦清清冷冷地应他,显是听到这一句了。 苏辰璟苦笑:“是啊,糊涂了。” 苏卿梦将他送回晋王府,特意将他送到床上盖好被子。 苏辰璟拉了一下她的手,在触及到她目光时,又松开,“七弟回去的路上要小心。” 苏卿梦停顿了一下,“哥多加休息。” 苏辰璟等她离去后,才从床上爬起来,暗卫走进来,担忧地看向他,他挥了挥手,“本王没事。” “皇上他……” “大约是对本王起了疑心,想要先动手,还好今日有七弟。”苏辰璟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我们也提前动手。” 他筹谋已久,从他眼睁睁看着母后被杀的那一日开始,他便在筹谋着如何报杀母之仇。 91 女扮男装的皇子(二十六) 帝王之路…… 次日清晨, 苏卿梦便收到了三间铺子的地契。 郑温明觉得苏辰璟给的如此爽快,必暗藏玄机。 苏卿梦看了他一眼,问道:“先生觉得那些杀手是何人的手笔?昨日藏在水里的杀手不少于二十人。” 郑温明微微一愣, 端午赛龙舟是一月前便定下的事, 这些日子禁军严守着河域, 若是一两个杀手,尚且可以说是禁军严查下的漏网之鱼, 但是二十余人…… “皇上为何要取晋王的性命?”郑温明没有想明白其中的缘由,杀了晋王岂不是叫皇帝一贯实施的制衡术失了平衡? “许是他觉得九弟已经可以与本王相抗衡, 许是他察觉到了什么事。”苏卿梦漫不经心地说着。 苏卿梦想起苏弘益曾经和她说过, 苏辰璟亲眼见到过皇帝杀死王皇后, 不过事情过去多年,是谁还能提供证据给皇帝, 当年苏辰璟便在现场? 苏卿梦又想起了死在冷宫里的陆采女, 一直说着要与她做交易,莫不是这件事? “先生觉得,若一个孩子亲眼见到父亲杀死了母亲, 如今这个父亲又要杀自己,这个孩子会作何选择?”苏卿梦随口而问。 但是郑温明知道,宸王会问这个问题绝非只是为了与他闲聊…… 倏地, 他瞪大了眼睛, 他似乎知道了不得了的皇家辛密,不过如此一来, 皇帝的行径便可以解释了。 只怕是皇帝揣测苏辰璟知道了当年王皇后之死的真相,对这个儿子放心不下,尤其是苏辰璟如今这般优秀,随时都可能反戈向他, 他自然要先下手为强。皇帝不想担着杀子之名,便给王贤妃做套,不仅将罪名推给了他人,还能封住王家的口—— 要不是对方是皇帝,他高低能骂一声禽兽不如。 “我若是那孩子……”郑温明沉吟片刻,慢慢开口,“必会在这位父亲再次出手前先杀了他。” “那么先生觉得这孩子什么时候动手是最恰当的时机?”苏卿梦又问。 郑温明想了想,回答:“五月二十之前。” 皇帝会在五月二十启程前往凉山行宫避暑,他若是苏辰璟便不会让皇帝有机会离开皇宫。 苏卿梦抬眸望向郑温明。 郑温明当即明了,苏卿梦是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主子,此事非同小可,可要将九皇子寻过来一起谋划?” “不着急,这几日宫中必会戒备,我们不易动作过大,”苏卿梦端坐在那里,单手撑着下巴,“何况本王若是那孩子,必然也不会用起兵这么粗暴的法子。” 苏卿梦又想起,胡太医和她说,皇帝的身子有使用过红丸的痕迹,要知道红丸稍稍加点量,便能置人于死地。 在她布局之前,要先确认苏辰璟会动手。 “郑先生,”苏卿梦忽地唤他,郑温明看过来,便见他那不苟言笑的主子朝他眉眼一弯,“陪本王去西市收铺子,再去晋王府看望晋王。” 郑温明先是愣怔,猛地低头,在心中告诫自己,宸王她再好看也是男子,他万不可有什么杂念! 苏辰璟给苏卿梦的三间铺子,在西市最好的地段,生意极好,苏卿梦非常满意,特意去了翡翠阁,挑选两支一模一样的白玉簪子,问郑温明好不好看。 郑温明手抖了一下,悄悄看向苏卿梦放在玉簪子上的那只手,脸莫名红了一下,难得结巴地回道:“好看。” “嗯,那便将这支簪子装好。”她将其中一支装入盒中,另一支直接插在了头上。 转身又去成衣铺选了一身降纱色的长袍,又问郑温明好不好看。 苏卿梦平日穿的素雅,从未穿过这样的颜色,她穿着降纱色比平日看上去要小上不少,当真是粉雕玉琢小公子,不管男女见了她都心生欢喜。 郑温明有些不敢看地低下头,咳了一声,才回她:“好看。” 只是他们不是要去见晋王吗?这些店铺还是从晋王那拿的,宸王穿这一身是要去晋王那炫耀? 郑温明眼中带着些许疑惑,在他看来,苏卿梦并不是如此不沉稳的人,于是他委婉地提醒了苏卿梦一句,他们是去看望晋王,不必特意着装打扮。 苏卿梦似笑非笑,淡淡说:“这是本王赠予晋王的礼物,说不定晋王还能回赠本王。” 郑温明呵呵一笑,心道,那晋王又不是傻子,拿他送出去之物馈赠给他,他还能再回赠苏卿梦东西? 等到了晋王府,郑温明见到躺在病床上的苏辰璟,却觉得奇怪—— 一向沉稳的苏辰璟在见到苏卿梦时,眼眸格外明亮,是掩不住的喜悦。 虽然降纱色离苏辰璟想象的红色还差了些距离,只是当他见到一身降纱显得唇红齿白的苏卿梦,原本沉着的心情便不自觉好了许多,唇角不自觉上扬,对苏卿梦说:“七弟过来坐。” 等苏卿梦与郑温明走近,他才注意到后面的郑温明,不冷不热地打了一声招呼:“郑先生。” 郑温明笑着回了一礼,“晋王可好些了?” “劳先生牵挂,本王已经好……”苏辰璟的话说到一半顿住,是因为苏卿梦伸手探了探他额头。 只可惜苏卿梦很快就把手挪开了。 “本王已经好了不少,”苏辰璟慢悠悠地将话补全,又笑着问道:“九弟伤得比我重,他可还好?” “嗯,他也发了热,不过今日已经完全退热,精神也好了不少。”苏卿梦回答。 “那……”苏辰璟幽幽地问着,“七弟也是如此这般对九弟的吗?” 郑温明愈发觉得晋王的态度有些古怪,他如今对着苏卿梦的态度,全然不像是对着面和心不和的政敌,反倒像…… 他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口,可苏辰璟依旧目光锐利地看向他,叫他背脊阵阵发寒。 “郑先生出去等本王吧。”所幸,苏卿梦开口救了郑温明。 郑温明走到门口时,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苏卿梦的容貌、苏辰璟看她的眼神,都叫他心中生出了几分不该的猜测。 他知道不管是苏卿梦还是苏辰璟都是敏锐之人,他即便有什么猜测也只得默默藏在心底,并不回头去看他们。 苏辰璟从一旁拿了个软囊,靠起身子,与苏卿梦平视,他的伤没有苏星玥重,却因为没有及时处理,烧得比苏星玥严重些,到如今还没有完全退热。 苏卿梦看向他,俊逸温润的脸此刻如纸苍白,偏偏脸颊酡红,眼眸氤氲,是一种近乎病态的绮靡,竟有些叫人想要欺负他。 苏辰璟看到她的眸光跳跃,微微侧头凝视着她,专注的模样愈发想叫人欺负。 苏卿梦慢悠悠地从袖子中拿出首饰盒递给他,“方才去西市,觉得这根玉簪很适合三哥,便给三哥带过来了。” 苏辰璟难得迟钝,似乎有些不大相信,苏卿梦会主动给他带礼物,他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又迅速抬头,果然盒子里的白玉簪子与苏卿梦插在墨发间的那一支是一样的。 他的手难得抖一下,苏卿梦轻轻扶了一下他的手,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她便将手收了回来:“三哥,小心。” “七弟的手似乎有些凉……”苏辰璟沙哑着声音问。 “是三哥的手太滚烫了。”苏卿梦清冷地说,可她却一声声地叫着“三哥”,还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 苏卿梦再次扶住他,将水杯放到他略微干裂的唇边,苏辰璟眸色晦涩地盯着他唇边的杯子,以及那只比瓷杯还要白皙的手。 苏辰璟伸手像是要接杯子,却包裹了她的手。 “除夕那日……是我失态,七弟别放在心上。”他仰头,正好看到她如月似水的眼眸敛着光。 苏卿梦的手指似有若无地拂过他干涸的嘴唇,低着嗓音说:“那日我也不对,不该咬七哥的,七哥痛吗?” 苏辰璟的心重重地漏跳了一拍,抿着干涸的唇愈发干涸,只掩饰地笑着说:“伤口都不在了,怎会痛……” “既然已经过去,那我们便谁也不要再提。”苏卿梦倏地抽回手,两个人都没有握住杯子,水洒在被褥上。 还是苏卿梦反应敏捷,直接掀了被子,被褥上的被子砸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三哥没事吧?”她上前似是查看他的中衣是否有打湿,手跟着中衣碰到他的身子,苏辰璟一张俊脸不自觉地红了几分,身体也跟着微微颤抖…… 屋子里忽地便有些闷热起来。 “王爷——” 守在院子里的侍卫听到屋内声响后,立刻警惕地闯进屋子,也散了一屋子的热。 苏卿梦听到声响立刻转身,扫视了一圈乌压压的人头,眼中满是不悦,“三皇兄,原来是这样防备我的。” 她甩袖就要走人,苏辰璟顾不得仪态,光着脚便从床上下来,一把拉住苏卿梦,“七弟误会,只是我昨日遭了暗算,他们杯弓蛇影罢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不过是本王的被褥打湿了要换新的而已。”苏辰璟冷下脸呵斥。 侍卫们知道闹了乌龙,慌忙朝外退去,留下一人过来更换被褥,而苏卿梦却盯着苏辰璟的脚看了许久,等到侍卫换好被子,她指着苏辰璟的脚说:“晋王的脚踩在地上脏了,你去弄盘水给他洗脚。” 苏辰璟虚拳抵在唇边笑出了声,对看向他的侍卫吩咐:“听宸王的。” 苏辰璟当着苏卿梦的面将脚洗干净,笑着问:“七弟还觉得哪里需要洗的?” “没有。”苏卿梦转过头去,只留给他有几分少年气的侧颜,他忍不住又用虚拳遮住带笑的唇。 “三哥好好休息,再过些日子或许要起身去凉山行宫。”苏卿梦起身向苏辰璟告别,却见他微微愣一下。 他笑着问苏卿梦:“七弟喜欢凉山行宫吗?” 苏卿梦只当没听出他这句话的异样,正经回答:“没什么喜欢不喜欢,只要有清凉的地方不叫我出汗便好,何况按照往年惯例,你我之间总有个人会被父皇留在京城。” 苏辰璟点点头,看了她头上那只白玉簪子,而他如今也有一支与她一模一样的…… 他心中些许澎湃,笑着说:“总有机会一起去的。” 苏卿梦看向他,他却岔开话题:“七弟若是喜欢玉做的物件,西市的这家还不算顶好的,东市玉华轩的东西更好一些,回头我叫人将玉华轩的地契给你送过去。” 苏卿梦自己不会拒绝送上门来的钱财,简单道了一声谢,再次告别。 郑温明已经在晋王府门前等她。 苏卿梦回府以后,便问他可有什么发现。 “晋王府里全是侍卫,每个侍卫都配了长刀,说明武艺不弱,在下还借着上茅厕,往后院走了几步,他的后院似乎有个炼丹房……” 苏卿梦听着郑温明的回禀,微屈着手指,下了论断:“他这几日便会下手。” 她本以为他还要再等等,毕竟皇帝这几日戒备严,苏辰璟却要反其道而行。 苏辰璟赠了她更为贵重的玉华轩,却并没有向她提要求,甚至没叫她明日过去再看他…… 苏卿梦稍许停顿,说:“他今夜便会动手,去把九皇子叫过来。” “七哥。”苏星玥来时,脸色还有些苍白,眼眸里尽是亮光。 苏卿梦问道:“能动了?” 她神情较之平日还要严肃两分,苏星玥神色跟着一凛,“七哥,我这就回军中去。” “不急,傍晚再回去。”太早反而容易惊动皇帝。 苏卿梦与郑温明、苏星玥又商议了几句,让他们回去做准备之后,又叫来了采殊和七影。 采殊问:“主子可要我去拖住周诺与周如安?” 苏卿梦说:“对付靖武侯有九皇子,采殊,你是本王的暗卫,职责是贴身保护本王。” 苏卿梦拿出那张苏弘益给的皇宫地道图,借着这张图,她应该抢在苏辰璟的前面。 五月初六夜,皇帝这几日绷着的精神并没有松懈下来,他又拿出怀中的那封信,是守皇陵的八皇子寄过来的。 信中说,晋王幼年亲见王皇后之死,故而对皇帝心生怨怼,早有谋反之心。 皇帝揉了揉额头,他对信中内容半信半疑,只是苏辰璟与苏卿梦成长太快,尤其是年前的那一场病叫他生出对死的恐惧,更是害怕年轻力壮的儿子夺走他的权力。 他终究年纪大了,费心思量,便生出浓浓的倦意。 丽嫔端着汤药到他面前,拿出一个锦盒来,“陛下,仙人说,这颗药丸他用了九九八十一日炼制而成,比起以前的更延年益寿、补气养神。” …… 子夜时分,丽嫔的寝宫里传出尖叫声,一代帝王暴毙在了她的床上,整个宫殿都乱成一团。 早已在宫门外的苏辰璟在等着帝王驾崩的传讯,一旦皇帝驾崩,他身旁的高公公将第一时间将讯息传给苏辰璟。 大约等到丑时初,苏辰璟依旧未等到钟声,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立刻让他的暗卫去查看,果然没多久暗卫回来说,九皇子带着千牛卫过来了。 苏辰璟并不打算发动宫变,这一次过来只带着他亲养的暗卫,让暗卫再去通知他在军中的人已经是晚了。 他突然想起白日突然来访的苏卿梦,倏地笑出声,他竟不知道他的七弟如此了解他,甚至能猜到他会今夜动手。 他不仅不觉得懊恼,反觉得不愧是他的七弟! “主子?” “进宫——” “三皇兄。”苏星玥一马当先,赶在前头拦住了苏辰璟。 苏辰璟高深莫测地看着他,而他却是神色未变,眼中隐隐带着狠厉—— 被苏卿梦养出来的狼犬已经不再用弱小来伪装自己,苏星玥能在那般艰难之中活下来,本就不是孱弱之辈。 两人对峙。 夜色笼罩中的宫门也随之缓缓开启,宫中终于向在外的皇子与重臣宣布帝王的死讯。 皇帝的遗体已被安置在太极殿,苏辰璟与苏星玥匆匆赶过去时,远远便望到苏卿梦站在高高的台阶上。 夜风高撩起她的墨发与衣袍,月华霜寒、万里山河皆踏在她的脚下。 92 女扮男装的皇子(二十七) 称帝…… 苏卿梦从暗道直接入宫, 她并不着急寻皇帝在哪个宫,而是先去伪造了传位圣旨。 再带着她的隐龙卫直接去了丽嫔的宫里,比皇帝的暗龙卫和守宫的禁军更快到达现场, 迅速控制了丽嫔和想要传信的高公公。 高公公对突然出现的苏卿梦颇为震惊, 也打乱了他与苏辰璟的计划。 苏卿梦轻轻附在他的耳边说着:“还请高公公配合,你也不想害死王皇后唯一的孩子吧?” 高公公出了一身冷汗, 他确实是因为王皇后的救命之恩而主动投靠了苏辰璟, 却不知道苏卿梦又是从何得知消息。 他看着高高在上的苏卿梦,隐隐觉得她知道的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多一些,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而不是像丽嫔那样作死,一直在不断地叫喊着是高公公和晋王陷害她,以致于被苏卿梦绑起来塞了嘴巴。 苏卿梦在将皇帝的遗体移到太极殿之后, 不紧不慢地打点好宫中一切, 又让人去通知林皇后,将伪造的圣旨递给林皇后之后,再放苏辰璟和苏星玥进来。 “三哥和九弟都来了,不如现在这里等人到齐。”苏卿梦不急不躁地说着, 她并不急, 她的隐龙卫就藏在太极殿里, 若有不服者杀无赦。 苏辰璟盯着她如月华一般冷寒的眉眼看了许久,再慢慢看向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的高公公。 高公公朝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苏辰璟垂下眼眸,猜想苏卿梦大约是发现他利用红丸让皇帝暴毙的事。 但是他却更在意另一件事,苏卿梦能这样悄无声息地进入皇宫, 那便是她应是知晓皇宫的暗道布置。 苏辰璟自小长在太后膝下, 比起其他皇子,知道更多的皇家辛密,比如曾祖父在篡位之后一直想要寻到传说中的皇宫暗道, 却一直未曾寻到过。 据说知晓皇宫暗道出入口的人只能是历代帝王,只是传承到建成帝这一代便断了,所以苏卿梦既然知道暗道,那是否说明他此前关于苏卿梦身世的猜测是正确的? 苏辰璟的心猛地悸动了一下。 天很快就亮了,太后、其他皇子公主以及重臣都来到了太极殿前。 林皇后拿出圣旨,又交给高公公,由他来宣读。 高公公为难地看向苏辰璟,用口型说了一声:“丽嫔。” 苏辰璟原是打算进宫的时候直接了断丽嫔的,如今看来她是落在苏卿梦的手上,眼前的局势对他来说并不是很好,但也不是全然到了山穷水尽。 他依旧让高公公去质疑这张圣旨的真伪,然后在回去之后以此为借口,起兵逼宫…… 只是他现在暂时不想这么做,他想看看,苏卿梦会做到什么程度,又会如何对他…… 于是,苏辰璟朝着高公公点点头,让他在众人面前宣读圣旨。 在高公公宣读完圣旨,表示皇位将传给苏卿梦的时候,第一个跳出来质疑的是太后。 “这张圣旨为何是从皇后那里拿出来的?”太后目光极为锐利地瞪着林皇后。 林皇后是害怕的,但她也知道在这个时候她若慌张了,她、苏卿梦以及林家都得死! “自是皇上交给本宫保管的,”林皇后搬出苏卿梦之前教自己的话,“年前皇上风寒久不见好,便有所担忧,故而提前写好了遗诏交由本宫来保管。” 她掩面遮住自己的紧张,颤抖着身子说:“本、本宫也没有想到陛下当真便就……” “丽嫔呢?”太后继续质问。 苏卿梦淡淡说道:“皇祖母,以丽嫔的身份这里不该来这里。” 她顿了一下,提醒着:“皇家宗族与群臣皆在。” 太后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皇帝的死因若是公布于世,会丢尽皇家的脸。 她紧紧抿着唇,看向苏卿梦旁边一言不发的苏辰璟,考量再三,沉沉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妥协。 太后不再质疑,跟在太后身后的秦家便也不再发问,王家随着苏辰璟没有一声不吭,最终苏卿梦的继位便也顺理成章。 众臣跪地对新皇高呼万岁。 事成定局。 “恭喜皇上得偿所愿。”苏辰璟这般对苏卿梦说。 苏卿梦朝他点点头,“三皇兄随我来。”她在他面前并没有改称为“朕”。 苏辰璟随她绕到了太极殿的偏殿,丽嫔就绑在那里。 没有给丽嫔开口的机会,苏卿梦便抽出长刀一刀结果了她的性命。 她又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交给苏辰璟。 苏辰璟看了一眼信,正是八皇子寄给皇帝——现在应该说是先皇的那封告发他的信。 “人我杀了,信交给三哥了,这是我的诚意。”苏卿梦看向苏辰璟,他穿着正式的玄色王爷服,身上较平时多出了一股萧杀之气。 苏辰璟亦望着她的眼眸,“我不大明白七弟的意思。” “三哥,忘记了曾经的三年之约吗?还是说三哥提的,三哥却不愿意遵守?”苏卿梦微微颦眉。 苏辰璟想要抚平她眉的手伸到一半,最终没有伸出去,他慢慢垂下眼眸,恭敬地说:“臣不敢忘。” 苏卿梦轻笑出声,苏辰璟倏地抬眸,却是见到他的七弟极为吝啬地收敛起了笑容。 只是她说话的口吻还是较之前轻快些:“三哥,这天下是你我共同的天下。” 她的手轻轻拍了一下苏辰璟的手。 苏辰璟微颤了一下,明明知道帝王的承诺最不可信,他这一刻还是为了苏卿梦的这一句话心动不已。 “七哥,外面的人都在等着呢!”苏星玥久不见他们过来,便急冲冲地赶过来,没有进来却在门前喊着。 苏辰璟眼眸微暗,反过来握住苏卿梦的手,他的手十分滚烫,尚未退热。 苏卿梦抽出了手,在他的眼眸彻底暗下之前,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三哥还发着热,我已叫人收拾出旁边的屋子,你快去休息。” 她的气息在一瞬包裹住了他,在他愣怔之间门,她又转身离去。 他握了握拳头,她又停在门前回首,一双桃花眼弯下,散尽冰冷只剩下多情似水,“我等三哥养好身子,替我分忧。” 苏辰璟捂住嘴,遮住他滚烫的脸,苏卿梦当真是操控着他的心沉沉浮浮,偏他心甘情愿,受她摆布…… 苏星玥见到苏卿梦一个人出来,狐狸眼立刻弯了下来。 苏卿梦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往后大庭广众之下,要守礼。” “那私下呢?”苏星玥小声问着。 苏卿梦斜了他一眼,眼中有些许笑意,苏星玥一下子便咧开嘴。 “收敛些,父皇的尸身还摆在那里呢。”苏卿梦提醒他,这样子全然不像是刚死了爹。 苏星玥立刻收敛起笑容,还十分诚恳地问道:“需要我去哭灵吗?” “你若不想在军中混了,大可以去。”苏卿梦淡然说着,只要他不嫌丢人,她倒也不怕。 苏卿梦望向那片跪在太极殿前的人,其中有多少异心之人不得而知,而她这个帝王的时间门其实并不多。 所以,做什么事都不必束着。 苏卿梦勾了一下唇角,对苏星玥说:“拿着朕的调令,将皇宫内的禁军全都换成左右千牛卫,去把靖武侯叫过来,朕有话同他说。” 先皇驾崩,新皇上任。 即便一宿未睡,苏卿梦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这边与靖武侯说过话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去寻太后。 太后年纪大了,并不需要在那里守灵,何况她还是先皇的母亲,或者说她如今已经升为太皇太后了。 “哀家老了,待你父皇出殡之后,哀家便回行宫。”太皇太后一夜之间门像是老了许多,但是并没有失态大哭。 “正因为皇祖母年纪大了,一个人住在行宫,孙儿着实不放心,还请皇祖母留在京城里。”苏卿梦恭敬地说着。 太皇太后冷冷看向苏卿梦,她自是知道苏卿梦不放她离去的缘由,无非就是怕秦家暗中支持苏辰璟。 “哀家年纪大了,也没几日好活了。”她提醒苏卿梦,她年纪一大把,就算做人质也没有几日好做了。 “皇祖母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苏卿梦没将她的提醒放在心上。 比起死了的亲儿子,太皇太后对苏辰璟的感情更深厚些,到底没忍住,还是问了一句:“皇上打算如何安排你那几个兄弟?” 苏卿梦自然知道她最想问的是谁,回道:“三皇兄与九弟,朕打算留在京中重用,至于其他已满十五的兄弟姐妹,该去封地的去封地,该出宫立府的立府。” 她顿了一下,说:“父皇未到半百便驾崩,孙儿有心为他积福,想将那些无子嗣的嫔妃送到寺庙为父皇祈福。” “这……有些不合祖规。”大梁的传统未生育的嫔妃是要给皇帝殉葬的。 “祖规也是人定的。” 太皇太后听出来,苏卿梦只是通知她,并不是要她来定,“你想哀家怎么做?” “皇祖母是父皇的母亲,他的嫔妃亦算得是您的儿媳,这个由您来颁布懿旨更适合。”苏卿梦说。 皇帝的嫔妃是死是活,太皇太后并不在意,这个人情她还是愿意给苏卿梦的。 她又看向苏卿梦,虽然苏卿梦个子小了些,脸蛋与气度都是没的说的,她先前便有意将秦七姑娘许给她,而今若是她愿意娶秦家的姑娘…… 太皇太后心里有自己的盘算,不过她还是要先与苏辰璟谈过再说,到这个时候,她仍旧属意苏辰璟登上九五之位。 苏卿梦也明白太皇太后的心思,可是她并不点破。 留了两个隐龙卫在太皇太后宫里监视,她便走了。 先皇停灵七日,他驾崩的第二十七日,苏卿梦举行登基大典,正式登上皇位。 苏卿梦在正式登基之后,保留了苏辰璟一品亲王的头衔,又封了他右相,补了先前林右相的缺,还封了苏星玥为齐王兼职左千牛卫大将军。 郑温明有些担忧苏辰璟和苏星玥,私下还是提了一嘴。 苏卿梦却并不在意,对郑温明说:“朕倒觉得朕这两个兄弟可堪重用。” 她让郑温明先去礼部,负责来年的科举。 苏辰璟来的时候,尙衣监的人正在为苏卿梦量尺寸制新衣。 大梁尚黑尚红,帝王的常服也大多以这两个颜色为主,不过苏卿梦喜素雅,送来的布料除了黑红二色之外,还有一些比较清雅的颜色。 苏辰璟像是不经意之间门一般,拿起那匹朱红的布料在苏卿梦身前比划了一下。 出挑的红在他的七弟面前也只是一个陪衬。 苏卿梦见到他微微挑眉,今日苏辰璟休沐,却来了宫里,还是先见了太皇太后再过来的。 “三哥可是有喜欢的?” 苏辰璟看过去,太监手中的尺子正好勒在苏卿梦的腰上,他的视线也跟着停在了那腰身上—— 他曾经握过,所以知道卸下蹀躞,苏卿梦的腰还能更细,他的喉结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皇上想要臣穿什么颜色,臣便穿什么颜色。”苏辰璟嘴角微微上扬,不过想到了什么事,他又垂下眼眸,遮掩一闪而过的冷冽。 苏卿梦挥了挥手,屏退了尙衣监的人,“朕记得三哥今日休沐,怎么进宫来了?” “臣来看望皇祖母。”事实上是太皇太后召见他。 “虽先皇刚刚驾崩,只是陛下尚未立后、后宫空虚……”苏辰璟似是来做说客,然后后半句却是话锋一转,“昔日陛下在禹州的时候,曾与臣说过,只娶比陛下更漂亮的,如今呢?” 苏卿梦看向他,他浅浅笑着,像是一个关心弟弟婚姻的兄长。 “陛下,齐王求见。”门前传来太监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让他进来。” 苏星玥进来时见到苏辰璟先他一步,不着痕迹地抿了一下唇,只是他突然定住,死死地盯着苏辰璟头上的那根白玉簪子,他记得苏卿梦有一支一模一样的! “何事?”苏卿梦问他。 苏星玥敛起一瞬间门的戾气,笑着问:“三皇兄怎么在这里?你今日不是休沐吗?” 他走上前,轻轻摇晃着苏卿梦的衣袖,貌若天真地说:“三皇兄是不是因为一把年纪了还没有王妃,所以老闲不住呀?” 又压低声音但足以让苏辰璟也听到:“臣弟听说秦三姑娘和王家姑娘都在等三皇兄呢。” 苏辰璟凉凉地看了苏星玥一眼,一个杀过人的大将军怎么好意思在这里装天真的? 不过,他不会当面将这话说出来,只浅浅笑着:“九弟竟对京中贵女如此了解,说起来你也快十八了,确实也该寻一门亲事了。” 苏星玥赶紧说:“七哥,我同你说过的,你不成亲,我不成亲!” 说着,他摇晃了一下那串始终戴在他手上的红豆手钏,又暗自挑衅地看了苏辰璟一眼。 苏辰璟温雅而笑,将他这句话原封不动搬了过去:“皇上不成亲,臣也不成亲。” 93 女扮男装的皇子(二十八) 修罗 苏卿梦看了看苏星玥, 又看了看苏辰璟,慢悠悠地说:“听着三哥和九弟的意思,倒像是催朕快些娶妻立后。” 苏辰璟、苏星玥两个人一下子沉默下来。 半晌之后, 苏星玥才委屈巴巴地说着:“七哥, 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辰璟笑而不语,只有手是紧握的。 苏卿梦看了他们两眼,先问苏星玥找她何事。 苏星玥偷偷瞄了苏辰璟一眼, 苏辰璟仍旧笑着,没有走人的打算,他轻哼了一声,当着苏辰璟的面便将事情说出来了—— 他是来告状的。 大梁京城的十六卫皆有自己的田地, 以田养兵,左右千牛卫原是被秦家所掌控,故而秦家占了左右千牛卫的田地,如今是苏星玥做了左千牛卫大将军,秦家却仍占着田地不肯还。 苏卿梦的手背在身后, 神情格外冰冷,却并不急着就此事发表看法,反而转身问苏辰璟:“三哥找朕又是为了什么事?” 苏辰璟思量再三, 还是将太皇太后让他转达的话给转达了:“太皇太后想将秦三姑娘和秦七姑娘接到宫里小住几日。” 他这话一出, 苏星玥重重地哼了一声。 苏卿梦却是看向苏辰璟。 “臣只是为了完成太皇太后交给臣的任务。”苏辰璟从容不迫, 又忍不住多此一举地解释了一句, “不管秦三姑娘还是王家姑娘,于臣而言都只是妹妹。” “三哥不仅在宫里有好多亲妹妹,在宫外还有好多妹妹,不像我便是连亲妹妹都不认识几个。”苏星玥笑盈盈地说着。 苏辰璟目光凌厉地看向他,却是笑着和苏卿梦说:“陛下是知道臣的。” “九弟, 你先回去,朕与三哥单独说两句。”苏卿梦发了话,苏星玥纵有不甘,还是去了外面。 苏辰璟看着已经成为帝王的七弟并不开口说话,她缓缓坐下,还能顺手拿起一本奏折批阅。 他自是知道他的七弟比他更稳如泰山,也更冷心冷肺。 苏辰璟微微叹息,开口:“陛下想要同臣说什么?” “三哥先前拐外抹角说了那么多又是想要同朕说什么?”苏卿梦漫不经心地问着。 苏辰璟不语。 “朕曾经说过三哥不如九弟坦诚,”苏卿梦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你若想问朕当初在禹州说的话可还算数,直问便是。” “那陛下说过的话可还作数?”苏辰璟轻声问。 “朕说过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也说过一定要娶自己喜欢的人,亦或者是如果三哥不想娶亲,朕能帮三哥拖着,三哥问的是哪一句?”苏卿梦反问。 苏辰璟想着,他的七弟多少有些可恶,要求他全心全意的坦诚,偏她对他又是遮遮掩掩。 “之前朕帮了三哥,让三哥不必成亲,所以现在三哥是不是也应该帮帮朕?”苏卿梦又问。 苏辰璟正想开口,苏卿梦却将手指轻轻抵在了他的唇上,“三哥是聪明人,不必在我面前装糊涂。我对三哥拿出我的诚意,三哥是不是也要给我你的诚意?” “陛下若要以田地的事情开刀,那便是彻底得罪了秦家,得罪了太皇太后。”苏辰璟缓缓开口。 苏卿梦微微侧头看他,一双眼眸清澈如水。 她问他:“若是三哥,不也会对秦家动手吗?” 苏辰璟没法从她的桃花眼上挪开视线,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作多情了,他在苏卿梦的眼中竟然看到了对他的信任。 他慢慢张口:“会,只是陛下刚刚登基,若是贸然出手……” “可是如果此时不出手,便意味着不久之后便要在立后之事上向秦家妥协。”苏卿梦直指要害,“朕不愿意娶秦家姑娘,朕相信有三哥这个右相在,一定会让朕如愿的。” 她又在他面前改了自称:“秦家之事,我便交到三哥手里了。” 苏辰璟看着她那双散了寒霜的如水眼眸,终究是没有办法拒绝她。 “三哥戴这支簪子很适合,”苏卿梦突然换了话题,夸赞起苏辰璟的那支白玉簪子。 苏辰璟一顿,她的声音清冷,故而夸人的时候只是简单一句便叫人受宠若惊。 苏卿梦又说:“那日三哥说要将东市的玉华轩送给我,这话可还作数?” 苏辰璟笑了:“七弟如今是天下之主,还要我这一间门小小的商铺不成?” “这是三哥赠给我的礼物,”苏卿梦极为认真地说,“我自然是要的。” 她又轻柔了声音:“不过我不会打理,三哥帮着我打理,可好?” “好……”苏辰璟不自觉地应下。 等他走出宫殿,殿前的高树上,蝉叫声声“知了”,他知道他又一次入了苏卿梦的圈套,而他无可奈何,明知道是陷阱,他义无反顾地踏进去。 苏辰璟慢慢转过头,果然看到还等在那的苏星玥,“九弟还没有回去?” 苏星玥叭砸着嘴,本想说他在这里七哥肯定会留他用膳,但是一想到他若留下来,苏辰璟也会留下来。 他便决定自伤一千也要伤苏辰璟八百,“我等三皇兄一起出宫。” “嗯。”苏辰璟又掠过苏星玥手上的那串红豆,笑着说,“九弟这串在月老庙买的红豆手钏真不错,可惜未能成双。” 他又伸手扶了一下并没有歪掉的玉簪,笑得温和至极:“你看我这个白玉簪子便是一双,皇上一支我一支。” 苏星玥红了眼,一拳没能忍住便打了出去,苏辰璟侧身闪过,面上还笑着眼睛却已经冷下来:“九弟要在这里打吗?” “三皇兄说的是什么话,”苏星玥已经收回了拳头,脸上又恢复了笑容,“我学艺不精,便是皇上也总让着我,三皇兄不会斤斤计较吧?” 他又压低了声音:“想来七哥单独留你,是让你助我,我怎么会和三皇兄打架呢?” 这一次换苏辰璟眼眸沉得能滴墨,纵然理智告诉他,苏星玥是聪明的,定是猜到而已,偏心底的酸涩怎么也压不住…… 郑温明站在柱子后,目瞪口呆地望着苏辰璟和苏星玥之间门的你来我往,他摸着下巴,确定他还是等他们走远了再去觐见苏卿梦更合适。 苏卿梦批了两叠奏折,才等到郑温明进来,她头都没抬,问:“郑先生是为何事而耽误?” 郑温明总不能说他见到晋王和齐王差点就在殿前打起来,怕殃及池鱼,躲了半天吧? 他悄悄看向苏卿梦,还低着头批阅奏折的帝王容貌依旧昳丽魅惑,他又默默低头,想起他曾经将苏卿梦作为女命算上的那一卦…… 郑温明打住想法,试探着问:“陛下,臣前面见到了晋王和齐王,他们可是为了千牛卫田地被霸占一事?” “是。”苏卿梦大大方方承认,“先生就不必管这件事了,晋王与齐王会办好这件事的。” 郑温明自是怀疑,他并不怀疑晋王与齐王联手扳不倒秦家,而是晋王乃太皇太后养大,靠秦家起势,又怎么舍得弃了秦家? 他始终觉得苏辰璟狼子野心,却没有想到苏辰璟当真为苏卿梦解决了秦家。 一直到秦家一大家子下狱,消息才被传入宫中,传到太皇太后的耳朵里。 太皇太后难以置信,更叫她无法相信的是,送秦家入狱的人是苏辰璟。 她被气得倒在了床榻上,苏辰璟跪在她榻前请罪,她气得拿起一旁的盏砸在了他头上:“好你个苏辰璟!当初若不是哀家护着你,你一个丧母的嫡皇子又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苏辰璟不躲不闪,即便额前被砸出了血,“孙儿会求皇上保全秦家性命的,也请皇祖母体谅孙儿的苦衷。” 太皇太后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她指着苏辰璟的鼻子,总归没将谋逆的话说出口,苏辰璟替苏卿梦除了秦家,何尝不是断了他自己的后路。 在她身旁伺候着的秦三姑娘默默听着,下了一个决心。 秦家姑娘之中,秦三姑娘长得最是貌美,也最得太皇太后喜爱,与其他可以舞刀弄枪的姊妹不同,她自小受的教养便是如何留住一个男人的心。 苏卿梦见到一身宫女服跪在她面前时的秦三姑娘,没有多少意外,太皇太后安排个人过来,还不难—— 太皇太后大抵是不相信苏辰璟所说的求得秦家一家活命,而将秦三姑娘送到了她的面前。 秦三姑娘确实有一张不错的脸,跪在地上哭泣的姿态我见犹怜,着实容易让男子心动。 苏卿梦上前扶起了她,“秦三姑娘这是何必?” 秦三姑娘半含着泪珠,低眉顺眼至极:“罪臣之女不该奢求什么,只求能在陛下身边端茶递水,做个杂役宫女。” 苏卿梦尚未回答什么,便听到外面的太监禀告晋王、齐王来了,太监还没有喊完,两兄弟直闯进来,后面还跟着个郑温明。 苏星玥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苏卿梦还扶着秦三姑娘的手,苏辰璟收敛地垂着眼眸,只是握紧的拳头上都起了青筋。 郑温明半抬着眼眸,悄悄打量。 “……”苏卿梦本来觉得没什么,被他们这般看着,倒真觉得有什么了。 而还不等她开口,林太后也来凑了热闹,她紧张地闯进来,见到这一屋子的人,硬是愣在了那里。 “你们当朕这是什么地方?”苏卿梦摆出了不悦,挥了挥手,将所有人都赶走了,唯独留一个郑温明。 “……”郑温明本来觉得皇帝留臣子十分正常,只是晋王与齐王看向他的眼神又让他觉得不正常了。 秦家倒了,太皇太后再不管世事。 觊觎后位的世家便更多了,便连苏辰璟的母家王家都想将王南溪送入宫中,毕竟苏辰璟拒绝了王家的联姻。 而郑温明在朝堂上仔细观察,愈发觉得苏辰璟和苏星玥不对劲,皇帝选妃他两暗中使什么绊? 而世家们在明里暗里折腾了半年之后,突然发现竟无一个女子走进皇帝的眼里,他们猛然细思,皇帝过了年便已是弱冠之年,而从十五岁封王立府到如今,她身边竟连一个通房丫头都没有,莫非…… 众人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除夕宫宴,因着苏卿梦没有后宫,所以家宴还是林太后来做的安排。 年长苏卿梦几岁的溧阳公主特意献上一位舞娘助兴。 那舞娘容貌算得上倾城,一双眼眸微蓝,竟是带了胡人的血统,舞动时的腰肢纤细有力。 但是苏卿梦却一眼看出,这舞娘并非女子,而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所扮。 “陛下觉得如何?”溧阳公主暧昧而笑。 苏卿梦高坐在上位,看不出喜怒,淡淡地说:“留下吧。” 林太后震惊地看向苏卿梦。 紧跟着的是两声酒杯被碾碎的声音,一声来自晋王,一声来自齐王。 宫宴散时,晋王与齐王一直坐在位置上,等到众人离去,他们仍旧没有离开。 苏辰璟低头看着流血的手,想起曾经苏卿梦也会为他拔出掌心的瓷片,为他包扎,想起他们有一个共度除夕的约定。 而今帝王却是与他人共度除夕去了…… 苏星玥却是不甘心地追上去,拦在苏卿梦面前,顾不得这大寒天的,便将衣袍褪去。 过了年便十八的少年腿长腰细,在军中练出来的劲瘦腰身肌理分明,那张脸也全然不输给胡人。“皇上,臣也可以!” “发什么疯?”苏卿梦脱下大氅披在他身上。 苏星玥却愈发觉得委屈了,他突然就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除夕,时隔三年,他努力这么久,得到的依旧只是苏卿梦的一件大氅,再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 他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苏辰璟远远看着这一切,扯了扯唇角,他与苏星玥不一样,苏星玥可以光明正大地发疯,还能得到一件体面的大氅。 他不行。 他佯装离开,终究还是悄悄潜入。 所幸,苏卿梦并没有将那胡人带回寝宫。 她也似乎早已料到他的潜入,将他抵在墙上,“三哥,这里是皇宫,可不是曾经的宸王府。” 苏辰璟比谁都清楚,苏卿梦对他时冷时热,利用多于情,可他终究没能先她一步登上皇位,如今只能匍匐在她脚下。 他垂下眼眸,轻笑:“陛下若想抓我,何须这般大费周折?” 苏卿梦并不意外他的通透,她确实是引他入瓮,先皇时期的宸王与晋王对立太长时间门,到如今宸王继位,即便晋王并无造反之心,只是苏辰璟底下蠢蠢欲动的人还是太多,为了江山社稷,她总是要肃清一批,故而也只能将苏辰璟先扣留在宫中了。 “七弟,想要软禁我,还是杀了我?”苏辰璟依旧笑着。 “三哥,我只是想留你在宫中住上一段时间门,不会很长。出宫以后,你依旧是朕的右相。”苏卿梦附在他耳边说。 苏辰璟喉结微动,压低声音问道:“我可以留下来,只是有一事想要问个明白,太后如此紧张,是因为……” 苏卿梦抬头看向他微微泛红的眼,手捂在他的唇上,又一点点下移,落在他的脖颈上,慢悠悠地说道:“三哥,有的话不要问,问了朕便真的不能留你了。” 苏辰璟微微战栗,“那臣可以问,陛下准备将臣关在何处吗?” 94 女扮男装的皇子(二十九) 争宠…… “三哥想要被朕关在哪里?”苏卿梦的气息离苏辰璟愈发近了一些。 苏辰璟微微曲了一下手指:“臣可以想吗?” 苏卿梦却是放开了他, 淡淡说道:“后宫多女眷,三哥便住在朕这边的偏殿就好,为了你的安全, 朕派七影保护你。” 这个“保护”不言而喻,苏辰璟意料之中, 只是他还来不及暗淡,苏卿梦便说:“并不限制三哥在宫中的自由。” 他看向她, 而她转身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大氅, 披在他的夜行衣外。 苏辰璟没有开口, 不管是他还是苏星玥,都早已不是被赠一件大氅便能知足的了。 “不是要和朕一起过除夕吗?”苏卿梦换了一件大氅往外走, 她似乎全然不在意将苏辰璟带在身边。 提灯的宫人看到苏辰璟同苏卿梦一起从寝宫里走出来吃了一惊, 忙低下头去。 两个人沿着宫道前行, 天空扬起了夜雪, 宫人早已备好伞, 苏辰璟接过宫人手中的伞撑在苏卿梦的头上。 苏卿梦仰起头看他,便见到他眉眼间含着春风, 笑说:“陛下放心,臣绝不会让飞雪落到陛下身上。” 他伸开手臂,从另一侧为苏卿梦撑开伞, 由着他宽大的衣袍为苏卿梦挡住身后吹来的风雪。 “你们不必跟着了,三哥陪朕一起上城门看看。”苏卿梦接过一个宫人手中的灯笼,与苏辰璟两个人走上皇宫的正门之上。 大梁皇宫的正门承天门很高,站在上方可以眺望整座皇城。 风雪中的京城依旧喧哗, 远处灯火通明,爆竹声不断。 按理,宫里是会放烟火的, 只不过今年是先帝走的头一年,苏卿梦又后宫无人,索性便省了这一笔花销。 而今两人站在这茫茫的高墙之上,到底冷清了些。 “三哥,先皇给朕留了个烂摊子。” 苏辰璟转头望向苏卿梦,寒风中的她眉目坚定,圣洁如雪,他却猛地心跳加速,伸出手紧紧抓住她—— 仿佛他若不抓紧她,她便要消失一般。 苏卿梦没有推开他,任由他抓着她。 她说:“国库空虚,司农仰屋,又有胡虏对西北虎视眈眈。” 她又说:“朕想要富国安民、四海升平、八方宁靖,届时与三哥一起在这城门之上放这世间最绚烂的烟火,三哥可愿意?” 苏辰璟的手指紧紧捏着伞柄,压抑住心底的悸动,他知道这只是苏卿梦给他编织的美梦罢了。 淡然笑道:“往后能与陛下一起来这城门的未必是臣。” 苏卿梦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既然三哥不愿意,想来还有九弟愿意一直陪着朕……” “陛下!”苏辰璟难得露出了几分恼怒,却看到苏卿梦难得肆意笑开,她的笑即便是在这样漫天飞雪之中依旧醒目。 “三哥,那时候不是特意去了月老庙吗?”苏卿梦从容地说,“像朕这般是注定没有姻缘的,便看三哥肯不肯跟着朕了。” 她这般又是哪般?是女扮男装登上九五之位,还是并非先皇子嗣? 苏辰璟分不清是风声更大些,还是他的心跳声更大些,而他聪明地没有去问“这般”是哪般,只是问:“陛下所谓的跟着,是哪种跟着?” 苏卿梦没有答他,却说:“无人的时候,三哥可以唤我的字,云梦。” 苏辰璟抿了抿唇,沙哑着声音问道:“云梦所说的,是一生一世地跟着,还是独一无二地跟着?” 她说他不够坦诚,而今他足够坦诚,说出心中渴望,一错不错地等着她的回答。 苏卿梦长长地看了他一眼,“那便要看三哥了。” 她在苏辰璟再问之前,反问道:“三哥为何要追寻建成帝之后?” “我与那人曾有几面之缘。”苏辰璟见苏卿梦略微吃惊地望向他,他笑了笑,“我小时候调皮,最喜欢与母后玩捉迷藏。” 他曾经躲在王皇后的床底,看到鬼鬼祟祟的苏弘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他还看到过苏弘益穿着侍卫服站在林太后身旁。 后来王皇后惨死在他面前,他被送往太后那里,便也不再想起苏弘益,直到后来他对着苏卿梦日日煎熬,疯狂地想要证明一些什么,给自己一个光明正大站在苏卿梦身旁的理由。 他忽地想起记忆里曾经见过一双类似的桃花眼。 尽管苏卿梦仍旧姓苏,可是苏卿梦与他的关系已经出了五服之外,故而有何不可? 即便没有证实,苏辰璟却已是这般告诉自己。 风雪渐大,苏卿梦的长睫上也沾染了星星点点的雪,她慢慢回首,便见到苏辰璟侧着的身躯上已经大半边被覆了一层雪,都是因着为她遮挡风雪。 而她再昂首,他落在她身上的眼眸,笑意里藏着执著。 “回去吧。”苏卿梦转身,见他没有跟上,再回过身便看到他动作迟缓,是被冻着了。 她将手敷在他的手上,“看来明年还得在这城门上放几个火炉子。” “云梦说得对。”苏辰璟的声音格外暗哑,也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因为苏卿梦贴得太近。 这是苏卿梦称帝后的第一个除夕夜,自是要守岁,苏辰璟既然被她“强留”在宫中,便也厚着脸皮同她一起守岁。 正月初一,苏卿梦换了一身上黑下红的衮冕,前去祭祖,祭祖之后又换了一身朱红的吉服外罩着貂皮大氅,去给长辈拜年。 那一身红看得苏辰璟目不转睛,不自觉地勾起唇角,苏卿梦穿红色果然是美艳不可方物。 太皇太后自秦家倒台后幽居在深宫之中,见苏卿梦与苏辰璟一起来的,脸上竟是冷笑:“晋王怎地这个时候便在宫中了?” 按大梁的春礼,亲王进宫拜年应当是初五。 “是孙儿特意将三皇兄留在宫中过年。”苏卿梦为苏辰璟解围。 太皇太后脸上的笑愈发的冷:“是留在宫中还是扣在宫中,皇帝!你登基还不到一年呢!” 她到底还是护着苏辰璟,毕竟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 苏卿梦站起身,不急不躁地说:“皇祖母放心,孙儿自是会善待三皇兄。” 她又带着苏辰璟去见了林太后,正巧苏星玥也在这个时候入宫。 他像是忘了昨日狼狈一般,笑着说:“臣想和陛下一起给太后拜年,毕竟太后亦养过臣一段时日,在臣看来太后便是臣的亲娘。” 苏辰璟斜视了他一眼,挂在脸上的笑泛着几分寒意。 苏星玥见到苏辰璟却并不吃惊,他早就对苏卿梦的计划知道一二,只是知道归知道,见到苏辰璟这般跟在她身边,心中暗生不爽快,既然是强行扣住,便应该将苏辰璟关在不见人的暗屋里才是。 林太后看到苏辰璟和苏星玥倒没有多想,只是不免提到昨日的那个胡人少年:“皇上莫要跟着溧阳胡闹,快把那胡人送出宫去。” 苏辰璟和苏星玥齐齐看向苏卿梦。 她却说:“横竖儿臣没有后宫,那胡人长得又赏心悦目且留着吧。” 林太后差点砸了手中的茶盏,苏辰璟和苏星玥幸好没拿茶盏。 自太后宫里出来,苏辰璟忍不住说:“这胡人来历不明,留在宫中恐多生是非,而且那些世家见陛下将那胡人留下,定会以为陛下喜好,不断地送人过来,扰到陛下的清静。” 苏星玥难得与苏辰璟站在同一战线:“三皇兄说得对,陛下放心,这个胡人交给臣来处理便是,等会臣出宫时便一道将那胡人带出去。” 苏卿梦没多少在意。 见她这般态度,苏星玥窃喜,昨日空荡荡的心似乎多少被填平了一些。 只是他知道苏辰璟的房间便设置在苏卿梦寝殿的偏殿,当下便如炸毛的猫一般,死活也要赖在宫中过夜。 苏星玥说:“臣有一个重要的秘密告诉陛下,无论如何不能被旁人听到。” 他既这般说,苏卿梦便给了他一个单独面圣的机会。 “陛下,”苏星玥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一双狐狸眼如最亮的宝石,“我不是先皇的孩子。” “齐王,莫要胡乱说话。”苏卿梦对他发出警告。 苏星玥却是不管不顾,继续说:“我的生辰并非是正月十六,而是三月初三。” 蓉美人被冷落的时候确实怀着孕,只是在当时陆贵妃的百般折磨下小产了,蓉美人心有不甘,便暗中勾引了禁军守卫,再次怀孕,也在那位禁军守卫的掩护下生下苏星玥。 “陛下是见过陆氏的手段的,若没有人护着,我娘根本不可能生下我。”苏星玥呵呵笑着,“我也根本不可能有活下来的机会,只可惜后来那人官做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受先皇重用,生怕与我娘的关系牵连到他,所以便也对我娘和我不管不顾了。” 蓉美人在失去那个禁军守卫的庇护之后日子又过得艰难起来,想借着苏星玥到先皇面前再次邀宠,却最终没能走出蓉香宫。 苏星玥也是异常艰辛地活下来,他装过傻,偷过泔水果腹,为了一个掉在地上的馒头,对着太监们学狗叫。 他与苏辰璟不一样,他倒没有恨谁,只是讨厌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或是恶意的,或是觊觎的,或是怜悯的,苏卿梦是第一个用干干净净眼神看着他的,即便她知道他和那些想要勾引她的宫人一样,不怀好意,可她依旧用最干净的眼神看着他。 那是苏星玥第一次对人生出懵懂的喜欢,他亦不在意喜欢之人是男是女,是不是他的兄弟,他只是最为单纯地喜欢着,便像小时候仰视天上月,对明亮的冷月喜欢不能自己一般。 可惜,人心总是贪婪。 是苏卿梦一步步将他带入权力的中心。 他手握着权力,可以同那个曾经庇护他的人平起平坐,可以将过往对他满是恶意的人踩在脚下,他便生出了妄念,想要将那一轮拉他出沼泽的明月拥入怀中—— 即便将他这可笑的身世说出来,也在所不惜。 苏星玥早已见识过宫廷里的你死我活,自然知道这样子,无疑是将杀自己的刀递到了苏卿梦手里,可他本来就是烂命一条。 他是苏卿梦养出来的,所以他要赌一把,苏卿梦舍不得。 苏卿梦盯着他弯着的狐狸眼看了半天,面色有些沉:“你口中的那个禁军守卫是靖武侯。” 苏星玥愈发笑得灿烂:“不愧是七哥,一下子就猜到了。” “不,不是七哥。”苏星玥上前跪在苏卿梦的面前,自下而上地仰望着她,用微微下垂的狐狸眼,他知道他这个样子最是惹人怜爱—— 他以前便是用这样子在那些太监和宫女的手里讨到一点吃的。 苏星玥说:“陛下与我并非血亲,我比三皇兄更适合陛下。” 他又说:“我还不会像三皇兄那样拈酸吃醋,妄图陛下就只他一人,我愿只做陛下的后宫之一。” 苏星玥想了想,又想出自己的一大优势:“陛下看看我这张脸,便是男扮女装入陛下的后宫,也不会被人识破,不像三皇兄面相硬朗,根本就穿不上女装。” 苏卿梦庆幸自己没在喝茶,否则当真要一口水喷出来,坏了形象。 95 女扮男装的皇子(三十) 本世界结局…… 苏卿梦垂眸而看。 精致的少年仰着头, 脖颈细长白皙,狐狸眼明媚,她诡异地想着, 苏星玥好像穿女装似乎确实不错…… “起来说话。”苏卿梦扶起他,一下子便感受到了身高的压迫—— 脸蛋漂亮的少年有着不输于苏辰璟的身高,想了想他要是穿女装, 凤冠一戴能高她两个头,她那点旖旎心思瞬间便没了。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管你是不是朕的血亲,都是朕的九弟,是朕的大将军。” 苏卿梦慢慢收回手,淡淡说道:“何况朕并无龙阳之好,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苏星玥目光落在她光洁的喉咙处, 试探着说:“我将这样的秘密都告诉了陛下,陛下还是觉得我不可信吗?就算陛下是……” “女子”二字并没有从苏星玥的口中出来,苏卿梦的手指点在他的喉结上, 她的两根手指在他的喉结两侧轻轻滑动,漫不经心地问着:“就算朕是什么?九弟想清楚了再说。” 苏星玥喉结剧烈滚动,他是习武之人,明明知道苏卿梦稍稍用力便能锁喉, 他却兴奋得不能自己,将她的手按在他的喉结上。 苏卿梦收回了手, 在他遗憾的眼神里说着:“九弟, 不要再胡说八道,若是闲着没事,朕这有不少活,你也不过等春休结束了, 直接给朕去江南。” 苏星玥还想说什么,但是一想到江南乃是苏辰璟的老窝,他这便去江南搅个天翻地覆,叫苏辰璟无东山再起之日! 他本已跨出殿门,见到苏辰璟忽地又退回来:“陛下,天色已晚,就先让臣在宫中住一晚上。” 苏星玥笑嘻嘻地说道:“反正你我皆是男子,臣弟给陛下暖被窝。” 苏辰璟急急跟在他身后,听到这句话冷下了脸,反问道:“九弟不是说要带那胡人出宫的吗?” “不差这一个晚上。”苏星玥不以为然,若是他在宫中自不会有那胡人什么事。 “九弟已经在外立府,再在宫中过夜着实不合适。”苏辰璟慢悠悠地说着。 “三皇兄不也在宫中过夜……”苏星玥说到一半猛然止住,果然苏辰璟便等着他这句话:“我不一样,是陛下一定要留我下来。” 苏星玥冷哼一声,苏辰璟明明是被软禁在宫中,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他磨了磨牙,最终还是决定趁早出宫,赶紧把事情干了,如此苏辰璟便没有理由留在宫中了。 苏辰璟待苏星玥走后,始终跟在苏卿梦的身后,一直到她进入寝宫,他还跟在身后。 “三皇兄可是有什么事?”苏卿梦望向他。 顶着一贯温润笑容的苏辰璟开口说:“我亦能为陛下暖被窝。” 苏卿梦顿了一下,慢悠悠地说道:“阿星说能为朕男扮女装入后宫,珺璟可愿为朕如此?” “……”苏辰璟僵住,过了许久才轻声说道:“我愿意倾尽所有,所以云梦可否再喊我一声珺璟?” 他的字自她的口中出来,格外悦耳动人。 而苏卿梦着实吝啬,即便他愿意把他所有都奉上,她依旧把他赶回了偏殿。 苏星玥在江南风风火火,按着苏卿梦的指示送了一大批的官员入狱,而那些官员之中有不少是晋王的人—— 杀鸡儆猴的效果立竿见影,等苏星玥自江南回来之后,朝中那些想怂恿苏辰璟造反的人果然安分了不少。 只是这些对于苏卿梦来说还远远不够。 春闱过后,她任用不少新官员到地方推行减税新政,又将郑温明调往吏部整顿吏治,派遣苏辰璟继续同礼部官员到各府州置学…… 而她自己更是勤勉得每日只睡两个时辰,短短半年时间,她愈发消瘦了不少,有时候苏星玥都担心风轻轻一吹,便能将她吹走。 苏辰璟回京见到她时,也忍不住说:“云梦有些事不必操之过急。” 苏卿梦轻声叹息:“我只是想知道我能做到哪一步?” 坐在这至高的位置之上,她是否有能力治理好整个天下?这并非原主的,而是来自苏卿梦自身的疑惑,她想看看她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云梦已经是这天下最厉害之人了。”苏辰璟称赞着。 苏卿梦弯了弯嘴唇:“朕倒不知道三哥也学会了溜须拍马。” “臣并非溜须拍马,而是真心的。”苏辰璟郑重地看着她,“这天下能让臣折服的唯有陛下。” 他不夺位,固然因为他舍不得伤她,但夜深人静时,他亦时常在思考他若坐在这至尊之位上,能否胜过苏卿梦?他的答案是:未必。 他心仪于她,亦臣服于她。 今年的五月五,因与先皇的忌日相近,苏卿梦没有大费周章,只是用午膳的时候苏辰璟和苏星玥两个人不请自来。 苏卿梦倒也不吝啬,请他二人一同饮雄黄酒。 三人之中,苏辰璟的酒量最好,苏星玥的酒量最差。 不过几杯黄酒入肚,苏星玥便失态趴在食案上,苏辰璟面色不变,苏卿梦不至于醉倒,不过面颊酡红,比平时多了几分憨态。 千杯不醉的苏辰璟盯着她看了许久,只觉得他也被传染了几分醉意,他走上前,忍不住在帝王的嘴角轻啄了一下。 苏卿梦警醒地瞪向他,而他却是若无其事地从怀中拿出锦帕,“陛下出汗了,臣替陛下擦一下。” 苏卿梦单手撑着脑袋,比起平日里的端正身姿,多了几分慵懒的随意,却抓住他为自己擦汗的手。 “珺璟,把头低下来。”这是她第二次叫他的字,她朝着他弯了弯眉眼,不管几次见她的笑,都叫他惊艳。 苏辰璟听话地低下头。 苏卿梦伸手用指腹磨过他的唇。 “陛下……”苏辰璟的声音哑得厉害,他甚至不敢叫她的字,只怕“云梦”二字出口,他便什么克制都没了。 而她却恶劣地将在他唇上磨过的指腹放在她的唇上轻舔了一下,带着几分疑惑问道:“珺璟尝的酒怎么同我的不一般?” 苏辰璟的眼底微红,终是没能忍住,将她揽入怀中。 然而,他更快地将她护在身后,转身接住苏星玥掷向他的酒盏。 苏星玥没能掩住眉眼间的暴戾,出手便袭向苏辰璟,苏辰璟也借着几分酒意与苏星玥大打出手。 在二人砸了殿里不少东西之后,苏卿梦也坐不住了,冷冷说道:“你们两个像什么样子?都给朕回府思过三日,罚俸禄一月。” 罚俸禄一月对苏辰璟来说不痛不痒,他微微叹息,却是了解苏卿梦的禀性,主动上前说:“是臣失态,罚俸一月亦不够补偿陛下的损失,臣愿将这半年名下店铺所赚之钱全献于陛下。” 苏卿梦面色缓和下来。 苏星玥瞪向苏辰璟,再看向苏卿梦,委屈得险些哭出来:“七哥,他大我小,你不该宠着小的吗?” 苏辰璟到底是比苏星玥要面子些,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他只幽幽地看向苏卿梦,仿佛在看着宠妻灭妾的负心汉一般。 “……”苏卿梦轻咳了一声,借口醉了,唤来采殊扶自己去休息,半道上遇上郑温明。 见郑温明犹犹豫豫,显是看到了方才的闹剧,苏卿梦站直了身子,仍旧是冷面帝王的模样。 郑温明夸着:“陛下圣明。”制衡晋王与齐王还能发财致富。 苏卿梦斜睨了他一眼,淡然说道:“昔日先皇觉得两方相斗难以均衡,只有三足鼎立才能稳固,朕觉得颇有道理。” “……”郑温明背脊微凉,连忙说,“陛下太过抬举微臣了。” 只是他又不自觉地偷偷打量向帝王的侧颜,已经弱冠的帝王既没有长胡子也没有长喉结,似是印证了他的卦象。 “先生又卜卦了?”苏卿梦冷不丁地又问了一句。 郑温明不敢应,又听到苏卿梦说:“先生好奇便罢,有些话万不可说。” “微臣明白。”郑温明点头,他初见卦象时虽然震撼,但是于他而言男子也罢女子也罢,只要能让他有施展抱负的地方便可。 他想两位王爷大打出手,是否多多少少也在猜测苏卿梦是女扮男装?只是就算苏卿梦是女子,他们还是兄妹、姐弟—— 皇家人果然不是他这等寻常人家能比的! 过了先皇的忌日,苏卿梦在这一年亦没能去凉山行宫避暑,偏偏今年的夏日格外炎热,热到宫里的冰块都有些不够用,还得苏辰璟省下一半送到宫中。 他见着最不喜出汗的苏卿梦额头微汗,无奈地说:“待到明年,我们一起去凉山避暑。” “行。”苏卿梦痛快应下,又托了苏辰璟一件事,让他去地方巡查新政实施的情况,“三哥,我最信任你。” 苏辰璟自是应下。 在苏辰璟离京后没多久,靖武侯世子周如安不顾父亲的反对,向苏卿梦求取已经成为大宫女的采殊。 苏卿梦对采殊说:“靖武侯是先皇的近臣,却不是朕的,朕不想你日后受委屈。” 言下之意,她早晚会收拾靖武侯,只是靖武侯手中握着兵权并不好对付。 采殊却并不在意:“属下从来都是陛下手中的刀,一个男人罢了,他若不听话,属下便为陛下杀了他。” 她大约是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凶残,又眨着眼眸问苏卿梦:“若是属下想回来,陛下会嫌弃属下碰过男人吗?” 采殊到底还是被苏卿梦收为义妹,风光大嫁到靖武侯府。 时光流转,八月中秋过后,胡虏再犯西北,狼烟四起。 苏卿梦紧急召回了尚未回京的苏辰璟,她要将朝堂托付给他,而她要御驾亲征,率军前往西北。 苏辰璟自是不同意,他第一次强烈反对苏卿梦:“不行!” 他压着心底的恐慌与不安,劝着苏卿梦:“西北缺水,陛下如此爱洁,去了那里多有不便。” “朕虽然爱洁,但并不娇气造作,知道何处该讲究,何处不该讲究。”苏卿梦反驳了他。 “陛下若不放心,臣愿与九弟一同前往西北。”苏辰璟又说。 苏卿梦却说:“珺璟,朕登基至今还缺一件能镇住众臣的军功。” “陛下您乃天下之主……” 苏卿梦伸手抵住了他的唇,“朕想真正做到威震四方,朕亦想恢复真面目,以真面目堂堂正正坐在龙椅之上,也让珺璟堂堂正正地跟着朕。” 苏辰璟心跳得厉害,他懂苏卿梦的意思,只是苏卿梦当真恢复女儿身做女帝,只怕朝中的反对不会少。 “三哥会帮我吗?”她问。 “毋庸置疑。”苏辰璟眉眼坚定。 苏卿梦盯着他一双深邃而浓烈的眼眸,贴在他耳边问:“三哥是何时起疑我身份的?” 他一直在起疑,从禹州开始,曾经放下过又不断拿起,直到苏卿梦登基后林太后的种种反常让他笃定下来。 “三哥从未亲证过,万一是我故意骗你的呢?”苏卿梦极为恶劣地说着,“你知道我的。” 苏辰璟盯着她,他确实知道她。 他缓缓闭上眼:“骗了便骗了吧。” 他早已沉沦,不可自拔,骗了便骗了。 苏卿梦在他耳边笑出了声,他猛地睁眼,她笑意满满地看着他:“珺璟等我回来。” 这是她第三次唤他的字—— 后来他才知道,有些事不该数着,因为数着便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苏卿梦是在九月初出征西北的,带着苏星玥、靖武侯周诺以及靖武侯世子周如安,三人在此前都与西北的胡虏交过手。 而这一次苏卿梦想要一劳永逸,直接将胡虏驱逐出西北之地,再不来侵犯大梁。 苏星玥很是兴奋,一是他能与苏卿梦并肩作战,二是没了苏辰璟,他便有很多与苏卿梦独处的时间。 不过他到底是想多了,连连作战之下,他甚至连苏卿梦的面都只见了寥寥几面。 胡虏本就是多个游牧族部落联合起来,部落之间的联盟并不可靠,苏卿梦先是派了细作离间各部落,又将大军分为三路,逐个击破。 上了战场的苏星玥也是个狠的,他领着中路军,横冲而入胡虏王帐,直接取了胡虏王的项上人头。 苏星玥提着胡虏王的人头,去与苏卿梦汇合。 骑在马上的苏卿梦仍旧在杀敌,鲜血染红了她银白的盔甲,却叫她更加如天上月一般凛然。 苏星玥看得有些痴。 胡虏死的死残的残,余部逃往更北处,往后数十年内都无力再犯大梁。 西北战事彻底结束,戍边将士无不喜笑颜开,在军营中的庆功宴上,不吝赞美之言地歌颂着苏卿梦,称她为大梁最为圣明的英主。 苏卿梦坐在主座上,神情依旧是平时的淡然,只是火把的红光与觥筹的烈酒摇曳,衬得她面色红润,似也带上了几分悦色。 苏星玥一直光明正大地看着她,目光炙热。 一个喝醉酒了的将军笑着说:“本以为齐王殿下是末将见过最好看的美男子了,却没有想到陛下更胜一筹。” 说完,他才意识到失言,连忙跪地请罪。 苏卿梦挥了挥手,淡淡地说着:“无妨。” 当夜,苏卿梦回到军帐的时候,便见到她的被褥拱起一个人形,微弱的火光下,将自己包成蚕茧的苏星玥羞红着脸凝视着她。 “九弟这是干什么?”酒气未散,苏卿梦只觉得头疼。 “陛下,臣想侍寝。”苏星玥一双狐狸眼含着水汽,倒真有些误国狐狸精的模样。 苏卿梦上前,他的手自被褥中出来,挂在苏卿梦的脖子上,也叫苏卿梦看到他未挂一丝的上身。 他附在她的耳边撒着娇:“端午那日我看到了,所以陛下不可厚此薄彼。” “看到什么了?”苏卿梦的桃花眼染了一点笑意,她反客为主,伸手用指腹抚过他的红唇,“这样?” 她又将那抚过苏星玥唇的手指放在她的唇上,“还是这样?” 苏星玥败下。 他本就有些红的脸更加涨红了,心跳声大得覆盖住了身边所有的声音。 苏星玥紧张地闭上了眼睛,而苏卿梦缓缓俯下身,她的气息流转便在他得到耳侧。 他只觉得帐内取暖的炭火着实热过了头,苏卿梦却是附在他耳边说:“九弟,靖武侯有谋逆之心,朕要在回京的路上对他动手。” 在这一次西北之战中,苏卿梦发现了不少周诺的小动作,本来周诺手中的兵权太大,她便有收回兵权的心思。 她顿了一下,到底念着靖武侯是他的亲生父亲,亦曾教他功夫,“朕可以留他和周如安一条性命。” 苏星玥睁眼眼睛,眼里的热气散去,只剩下明亮:“陛下,既然是谋逆,就不要留他性命。” 昔日周诺不顾他母子死活,而今他也不会顾念什么,只要他的陛下安然无恙。 从西北回京途径大河,苏卿梦和周诺几乎是同时出手的—— 在先皇开始重视苏星玥时,周诺就生出了二心,他的儿子既然有着皇子头衔为何不能做皇帝?只要将苏星玥推上帝位,而他便是那万人之上的太上皇。 周诺首先要做的是杀了苏卿梦,将帝位空出来,而在大河流域动手是最适合的,昔日淮安王伏击建成帝就在大河旁。 恰好苏卿梦也是这样想的。 军中听令周诺的人不少,好在听苏卿梦的更多,很快周诺就被苏卿梦逼到了悬崖边上,悬崖之下是奔腾的大河之水,他已无处可逃。 【宿主,四年的时间到了。】久违的系统音响起来。 苏卿梦骑在马上,面上看不出什么。 【……你做了皇帝,剧情又偏离了。】系统沉默了一下,才继续说。 “我依据人设认真抢皇位而已,我不知道主剧情,也不知道所谓男主是谁,你们的男主当不上皇帝可怪不到我头上。”苏卿梦气定神闲地回答系统。 系统再次沉默,只能说:【宿主,请寻找机会掉到河里去。】 苏卿梦手提长刀骑马而上,一刀刺在周诺的腹部。 周诺睁大了眼睛,往后一仰,最终掉落在了大河里。 苏星玥本该有种尘埃落定的心定,只是他的右眼皮猛地跳了一下,心中生出了不安感,他连忙往苏卿梦的身边走去,就在靠近她的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一个古怪的声音在说:【掉到河里去。】 他猛地一惊,近乎本能地抽出腰间的匕首投掷出去! 然而下一秒,苏卿梦的马便像失控了一般,一跃而出,他奋不顾身地扑上去,最终和苏卿梦一起掉落在了大河之中…… 【警告,男主苏星玥非正常死亡,启动本世界第二固定变量,反派苏辰璟更正为男主……】 【警告,男主苏辰璟非正常死亡,世界崩塌……】 苏卿梦缓缓睁开眼睛,之前站在她病床前的青年仍旧站在那个位置,她不知道她在所谓的“世界”里待了多久,是瞬间还是斗转星移。 她张了张口,用异常干哑的声音问着:“所谓的固定变量……都是像我一样的……” 青年看向她,眼里满是赞叹:“你真的很聪明,不过他们和你也并不一样,因为你是不固定变量,他们是固定的……” 苏卿梦没有听到他后面的话,便再次昏迷了过去。 96 无责任番外上(HE) 假如主角掉河必…… 苏辰璟收到来自边疆的第一封信, 是来报西北大捷,皇帝与齐王择日班师回朝。 他算了算时日,还能与苏卿梦共度除夕,便满心喜悦, 特意花了自己的私银去买了最华丽的烟火。 晋王府的管家欲言又止, 想了想终究没能忍住:“主子, 您再这样下去, 整个晋王府都要贴补给皇上了。” 人家当官发财, 哪有他家王爷这样, 当官尽是倒贴的,新帝登基一年半, 晋王府已经倒贴了几十万的雪花银了,再这样下去,晋王府都要娶不起王妃了。 管家看向苏辰璟, 还是提醒了他一句:“主子,过了年您都二十五了。”该给自己存娶妻本了。 苏辰璟显是不乐意被人说到年纪,冷下了脸,甚至还有些心酸,苏卿梦对苏星玥就要比对他好些,是不是因为苏星玥年纪小—— 她莫不是嫌弃他年纪大…… 越是这般,苏辰璟越是要贴补出去, 要叫苏卿梦知道,大有大的好处。 时隔半月,苏辰璟收到第二封信,信中却是说,靖武侯谋逆,皇帝与齐王双双掉入大河之中, 至今未能寻到,恐凶多吉少。 苏辰璟难得在众人面前失了态,他怒地将信撕碎,双目赤红,叫人害怕。 送信之人齐齐跪在了地上。 他面色难堪地坐了一会儿,便立刻恢复了理智,一边下了死令,谁若泄露苏卿梦失踪的消息杀无赦,一边将苏卿梦留给他的暗龙卫派去寻找苏卿梦。 昔日建成帝能落河而不死,他的云梦乃建成帝之后,必然也可以—— 苏辰璟自是知道这个逻辑可笑,可他就是这般相信着,他不敢去想苏卿梦已经离开这个世间,独留他一人…… 苏辰璟不只是一次想要离京去寻找苏卿梦,只是他不能走,朝堂波谲云诡,一旦离开,苏卿梦的皇位就会他人窃走。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太明白,于苏卿梦而言,皇位是最重要之物,他要为她好好守着。 苏卿梦失踪的消息到底还是在世家之间传开。 在朝堂之上,有几人向苏辰璟进言,国不可一日无君,请苏辰璟即位。 苏辰璟神情冷漠,抽出一旁侍卫的长剑,一剑杀一人,不等第二、第人开口求饶,便将他们也都杀死在大殿上。 他的靴子踩在鲜血上,如从炼狱中出来的恶鬼一般,轻声问着:“还有人吗?” 自是无人敢应他。 苏辰璟笑开,依旧是平时那张光风霁月的脸,眼底却是隐隐可见的疯狂:“这是我七弟的皇位,二心者当诛。” 他的语气堪称温和,然而满朝文武却是不寒而栗,无人再敢在他的面前提皇帝换人的事。 只是他不想当皇帝,那一直空着的龙椅总会叫有的人生出贪念来,尤其是他那帮不安分的兄弟,甚至有人派刺客来暗杀他。 苏辰璟并不在意多杀几个人,他在意的只是那些溅了他一身的鲜血,他的云梦最是喜洁,并不喜欢他弄脏…… 除夕之夜,没了皇帝的皇宫尤为寂静,红色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曳。 苏辰璟独自一人提灯走上承天门,去年今时,风雪交加,漆黑之中唯有苏卿梦与他,身是冷的心却是热的,而今年此刻,难得晴天,疏星点点,他让人放的烟火映红了半边天。 他仰着头,漫天绽放的烟火热闹了人间,独独遗漏了他。 苏辰璟从未信过神佛,这一刻,他虔诚向上苍祈求,只要苏卿梦回来,他愿放下心中恶鬼,做这世间最温柔的风伴着他心中的清月,亦可吃斋念佛做个信佛之人。 二月转暖,一直在外的暗龙卫终于传来了好消息,他们说寻到一个女子,容貌像极了失踪的帝王。 苏辰璟心跳加速,叫一个暗卫扮成自己留在京城,而他则趁着夜色离开了京城,前往暗龙卫所说的那个寻到苏卿梦的村庄里。 这是苏辰璟第一次见到穿女装的苏卿梦,尽管是粗布荆钗却难掩她的容姿,她只是站在那里,周遭便生了辉。 很美。 苏卿梦望向他的目光却极为陌生,满是警惕,甚至冰冷地说道:“看什么,再看遍将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极其凶残。 苏辰璟却笑出了声,难得见苏卿梦这个样子,鲜活得可爱。 他温柔地应着她:“好。” 苏卿梦觉得很是奇怪,这人对她的态度,并不像是第一次见面,尤其是眼中克制不住的爱意。 她眸色微转,不动声色,并不暴露自己失忆之事。 等苏星玥狩猎回来的时候,苏卿梦和苏辰璟坐在一起交谈着,氛围颇好。 苏辰璟见到他,还能笑着招呼:“九弟回来了,这些日子要多谢你照顾云梦。” 苏星玥浑身一僵,嘴角一抽,哼道:“轮到你谢?” “那要朕谢你?”苏卿梦淡淡反问。 苏星玥怔怔地望着即便粗布女装依旧通身帝王之气的苏卿梦,有些难过地问道:“你恢复记忆了?” 苏卿梦缓缓摇了摇头,慢悠悠地说:“所以你是我从小养大的童养夫这件事,根本就是骗我的。” “不、不是的……”苏星玥想要靠近,却不敢,他打猎回来,身上还有血腥味,怕熏到苏卿梦。 苏卿梦淡淡看了苏星玥一眼,“去把饭做好再过来。” 苏星玥乖乖地拎着猎物去做饭,出门的时候,还委屈巴巴地看了她一眼。 待到苏星玥离开,苏卿梦又慢悠悠地问苏辰璟:“所以按你所说,我应是皇帝,但我又是女子?” “是,陛下自小假扮皇子,但众多皇子皆不如陛下优秀,故而陛下继承了皇位。”苏辰璟简单介绍了几句,至于更复杂的缘由,要等到苏卿梦她自己恢复记忆。 “你也不如我?”苏卿梦看着他的眼眸。 而他笑如春风,坦坦荡荡:“我不如陛下。” “如此说来,你、阿星皆是我的兄弟。”苏卿梦大约想起苏星玥这些天一直以她的童养夫自居,神情有些微妙。 苏辰璟犹豫一息,却是笑着说:“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亦有些复杂。” 苏卿梦侧过头,盯着他眼中的磊落,似乎得出了一些结论:“你我人并无血缘关系?” 苏辰璟不得不感叹,苏卿梦即便是失去了记忆,依旧敏锐过人。 只是他还来不及夸赞,跟在他身后而来的刺客,便冲进屋里要对他们下手。 苏辰璟第一时间将苏卿梦护在了身下,他抽出挂在躞蹀上的长刀,横刀割开了一个刺客的喉咙。 而苏卿梦也借机夺下了那刺客手中的刀,即便没了记忆,她也从来不需要被人保护,她下手果断,没有丝毫的犹豫。 鲜血溅到她的眉眼上,桃花眼愈发妖冶到叫人怦然心悸。 苏辰璟笑容愈发温和。 事实上,这些刺客既不是暗龙卫的对手,更不是苏卿梦自己训练出来的隐龙卫对手。 苏辰璟也终于发现苏卿梦的身边还有另一支暗卫,甚至比暗龙卫更要厉害些,领头的还是他之前见过的七影。 对着七影,他微微动了怒:“为何不带陛下回京?” 七影没有应,他说过他只是苏卿梦手中的刀,只会应苏卿梦一人的话。 “约莫是没有我的命令,七影你退下吧。”苏卿梦并不在意,她早已发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世不一般,贸然回到京城并不安全,故而她也乐意在这个偏僻村野与苏星玥演戏。 苏辰璟看向她,似乎也在控诉她应该有所察觉,却依旧认苏星玥为自己的童养夫。 苏卿梦沉默了一下,脸上多了一丝笑容:“阿星有着一张赏心悦目的脸,陪他演戏并不吃亏。” “那陛下看我这张脸呢?”苏辰璟靠近苏卿梦,低下头叫她看清他的脸。 苏卿梦仰头,正对上他深邃的眼眸。 苏辰璟的俊与苏星玥的美不一样,苏辰璟眉眼清俊如远山,当他笑时叫人生出他是谦谦君子的错觉,可他若不笑便成了冷峻的刀,举手投足之间皆可取人性命—— 她多少有些怀疑,这样的男子该是藏着野心的,当真愿意屈居于她之下吗? 何况他还握着她女扮男装的把柄。 苏卿梦伸手抚过苏辰璟高挺的鼻梁,感叹着:“哥这张脸全然不输阿星。” 苏辰璟僵住,眼中是难掩的欣喜,“陛下可是想起了什么?” 苏卿梦却是不理解他的喜悦,淡淡解释:“你先前同我说,你排行第,既如此我该唤你一声哥才是。” 苏辰璟盯着她清澈的眼眸看了许久,眼中终究生出了失望,他落寞地转过头,无奈地说着:“陛下从前是唤我珺璟的。” “珺璟……”苏卿梦轻品这两个字,只是她放柔了声音时便像是在亲昵地唤着情人,“珺璟是你的字?我这般唤你,你我之间的关系似乎很好。” 明知道她是因为失忆,处处对他试探,苏辰璟却依旧心中止不住的难受,忍不住想着她醒来见到苏星玥时可也是这般处处警惕的? 怕是不会,苏辰璟酸溜溜地想着。 他闭上眼睛,轻轻地说:“是,陛下曾经说过,最是信任我,故而陛下离京时将朝堂交给了我来打理。” 苏卿梦拉住他的手,轻问:“你为何伤心?是因为我的试探吗?我只是没有记忆,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辰璟睁开眼睛看向主动示弱的苏卿梦,心里的酸涩又添上了几许暖意,他不自觉地伸手摸搓着她的脸,“云梦,你瘦了。” “云梦?是我的字?”苏卿梦歪着头询问,桃花眼眨巴着。 苏辰璟只觉得她当真是犯规,每每在惹了他之后,又要装出这般可爱的模样,叫他彻底软了心,不知所措。 他喉结微滚,轻应了一个“嗯”。 两个回合下来,苏卿梦发现苏辰璟竟意外地有些纯情,全然不像他的外貌一般能唬人。 她藏起警惕,真诚地发问:“我还有一个疑惑,像我这般的性子,就算是女扮男装登上皇位,也该在登上皇位之后恢复女儿身才是。” 她看着他的目光真挚,却叫他愈发难受起来,他伸手轻轻抚摸过她带着英气的眉,“陛下便是为了恢复女儿身才选择此次御驾亲征的。” 苏辰璟从来都知道苏卿梦都是不需要他保护的,纵然再来一次,她可能还是会选择前往西北。 可他后悔了。 他不该自始至终戴着那张温润的皮,他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将那些会阻碍到她的人都统统清理干净,包括那些愚蠢而贪婪的兄弟们。 “咳、咳、咳——”苏星玥连咳声,硬生生端着菜从苏卿梦与苏辰璟中间路过,分开了他们。 他臭着一张脸,将菜摆在桌上。 苏卿梦不轻不重地问了一句:“沐浴过了吗?” 一瞬间,苏星玥嚣张的气焰便没了,像个小媳妇一般地应着:“没有,我这就去洗。” 苏辰璟瞥向苏卿梦,果然见到她的眼底有了笑意,他磨了磨牙,压着心底的醋意,笑着说:“我来伺候陛下净手用膳。” 他掏出怀中锦帕,为苏卿梦擦手,一根一根手指擦过来,动作纯熟。 苏卿梦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鬼使神差地以指腹划过他的唇。 “陛下?”看着沉稳的男子果然局促地动了一下喉结,苏卿梦觉得有趣,可她断不会告诉苏辰璟她的居心不良。 “我以为有东西,是我看错了。”她眨着眼眸,桃花眼含水,叫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可偏偏她的下一句又叫他险些难以把控,“珺璟的唇原来是这般软的。” “陛下!”苏辰璟的声音略有些短促,竟是难得地恼羞成怒,苏卿梦有些好奇,若是她的动作再过分些,像他这样的男子又会怎样? 人坐下来用膳时,苏辰璟自是说明来意,他要带苏卿梦回京:“京中有我的替身,只是刺客都跟过来了,想来京中局势也稳不住了,要快些回去。” 苏星玥悄悄地看向苏卿梦,他从来没有要将苏卿梦留在乡野的意思,只是一开始他与苏卿梦都受了一些伤,在这里是最安全的。 后来是他发现苏卿梦失忆了,他即便说着他是她童养夫、他跟她姓这样的话,她也信了,还会温柔地喊着他“阿星”。 苏星玥想着,只要一天就好,就这样只有他与苏卿梦两个人的日子,他偷得一天就好,却没有想到一天拖过一天。 苏星玥有些难过,回到京城苏卿梦便不再只属于他,可他的七哥啊,终究是要高高坐在龙椅之上的。 “陛下,”他轻轻拉着她的衣角,“我从来都是陛下的,不管是朝堂之上,还是……” “九弟莫要开玩笑,你同陛下是亲姐弟。”苏辰璟想着,苏卿梦绝不会主动将自己的身世告诉苏星玥,故而恶劣地提醒着。 苏星玥确实不知道苏卿梦并非先帝之女的事,可他知道自己不是先帝的儿子呀,所以他也同样恶劣地提醒着苏辰璟:“哥才该记住,你可是陛下的亲哥。” 苏卿梦默了默,她隐隐虽猜到一点,但终究不知细节,只觉得这皇家人玩得倒是挺花的。 …… 苏卿梦是穿着女装回到京城的,众目睽睽之下。 第二日也不再裹胸,堂堂正正在殿堂之上公布了自己的女儿身。 朝堂上下自是一片哗然,反对者众多,更是不断有人要她主动禅位,更有要死谏的。 苏卿梦不怕别人死谏,至于要求她主动禅位的都被苏辰璟杀了。 这一次,苏辰璟倒是比苏卿梦不在时要温和许多,他将人拖到午门斩立决。 还活着官员见着那一路的血淋淋沉默,想着,当初他们怎么会觉得晋王是最端方的温润君子呢?这分明就是杀伐无度的无情修罗! 97 无责任番外下 HE,甜 朝堂中人心惶惶不安, 但又很快被苏卿梦所抚平。 毕竟苏卿梦并不是头一日做皇帝,在此前,她即位的近两年时间门内,雷厉风行, 安内攘外。 虽然她恢复了女儿身, 但是一旦穿上龙袍端坐在那里,便有了令人臣服的威仪。 苏辰璟时常怀疑她已恢复记忆, 否则怎么能如此直击要害、知人善用? 然而他私下见她时, 她依旧清清冷冷地说着:“朕并不记得。” 曾经他可以仗着她是自己“弟弟”的身份不断靠近,而今她恢复了女儿身又没有从前的记忆, 他反倒不好再像过往那般。 苏星玥却仗着那两个月的相处,愈发黏在她身边,他悄悄地再一次说了自己的身份:“所以陛下与臣并无血缘关系,臣本就是陛下从冷宫里救出来养在身边的,陛下若要拿我当童养夫自是可以……” 苏卿梦看向眼前跪在地上的少年, 慢慢俯身扶起了他, “你的身世特殊,不可再说出去。” 不单单是给先皇戴的绿帽子,还有周诺有谋逆之罪。 “我不在乎。”苏星玥说, 对上苏卿梦的眼眸, 他改为小声说, “不过姐姐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姐姐”两个字从他的齿间门出来格外的缠绵,苏卿梦而今多少有些明白那些人为什么为了小奶狗的一声声“姐姐”而迷失自己。 苏星玥前脚才走, 后脚七影便带着采殊过来了。 采殊本就是苏卿梦安排在靖武侯府的人, 只是如今靖武侯府上下获罪,她这个世子夫人的身份反倒尴尬。 苏卿梦没太在意,“既然周诺和周如安都死了, 你便回到朕的身边吧,与采薇一样做朕的殿前大宫女。” 采殊匍匐在地,久久未动,没叫苏卿梦看到她眼中的泪,她虽是主动请缨去的靖武侯府,只是她终究是嫁了周如安一回,幸得她的主子并不嫌弃她。 “那些关于靖武侯谋逆的罪证也是都亏了你,采殊你是朕的功臣。”苏卿梦难得温和地说着,安抚采殊不安的心。 采殊不知道苏卿梦失忆的事,七影却是知道的,他方才还未来得及说明,苏卿梦却准确无误地唤着采殊,他轻轻转了一下眼眸,主子这是恢复记忆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朝堂之上的反对声终于被彻底压下去,不管是心服还是面服,总归不会再有明面上的血流成河。 那些精明的世家已经开始琢磨起另一件事来了—— 年轻的女帝尚未成亲,若是谁家的郎君能成为皇夫,那岂不是未来的皇帝便是谁家的子孙? 于是,各个世家先是上奏,表明女帝已过二十,为了大梁的未来,应该赶紧立下皇夫,又开始暗搓搓地推荐自家年轻的儿郎。 不单单是世家子弟,便是朝堂上那些年轻的官员,日日对着苏卿梦这张姝色艳绝的脸,心动不已,有不少自荐枕席的。 一开始苏辰璟还在旁冷观,直到终于有人对苏卿梦提出:“昔日长乐长公主一个公主都应得宠养了十个面首,陛下既然是当朝天子,理当按着祖规选妃。” 苏辰璟和苏星玥齐齐看向龙椅上的苏卿梦,看不出是喜是怒的帝王只是冷淡地点点头,既不反对也不赞同。 下了早朝,苏星玥本是急着要去见苏卿梦的,只是他见苏辰璟比他还急,他又慢下来了,让苏辰璟去打头阵,把这些人都给解决掉,又得罪了陛下,最终陛下便是他一人的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苏星玥美滋滋地想着。 苏卿梦并不意外苏辰璟第一时间门来寻她,她却是装作不知,淡然问着:“三哥找朕可是有什么事?” 苏辰璟紧紧握着拳头,死死忍住心里快要满出来的酸涩,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陛下当真忘记了吗?” 苏卿梦看向他。 苏辰璟一错不错地盯着她清澈的眼眸:“陛下曾经说过,只与一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苏卿梦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她这位三哥温润的表象似乎越来越维持不住了。 她慢悠悠地踱步到他面前,“三哥,这大约是朕当初女扮男装时不得已的推辞。” 苏辰璟咬着唇,拳头握得更紧了。 “何况,”苏卿梦站在他手臂可及之处,轻声地说,“就算朕只有一个皇夫,也不能是三哥。” “为什么?”苏辰璟压抑着声音,“陛下与臣并不是血亲,陛下乃是……” 他想要解释,苏卿梦却将手指抵在他的唇上,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不管三哥与朕是不是血亲,三哥不可能诋毁已故的王皇后,同理,朕也不能坏了太后的名声。” 苏辰璟缓缓闭上眼睛,苏卿梦说的没有错,纵然她与他确实不是血亲,只是那样的关系并不能公布于世。 他猛地睁开眼睛,褪去了遮掩的笑容,他的眼神凶得有些可怕,“陛下,只要晋王死了……”只要他放弃晋王的身份,便可以光明正大地留在她身边。 苏卿梦眨了眨眼眸,微微勾起唇角,“三哥,你要知道你如今能与朕相抗衡便是你的晋王身份。” 苏辰璟自然知道,他若是舍弃了晋王的身份,他与苏卿梦之间门的关系便会失衡,只是苏卿梦不知道的是,他们之间门的关系早已失衡了…… 苏卿梦踮起脚尖,离他愈发近了些,“三哥这么聪明一个人,不会不知道若你不再是晋王,朕更不可能立你为皇夫。” 就算他假死,他的脸还在,便注定不能放到台面上。 苏辰璟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抖,看着竟有几分可怜,一向从容的晋王被她逼得无路可退。 他几乎用尽浑身的力气抱紧了她,咬牙切齿地问着:“云梦,你究竟想要我怎么样?是不是要我一颗心完全掏出来放在你面前,你才不会试探我?” “你说过让我跟着你,我信了,你也说过,让我等你回来,我也等了。”苏辰璟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似有无限的委屈与迷茫,“你已是九五之尊,不可言而无信。” “倒不是试探,”苏卿梦由着他抱着她,“只是三哥,你我的身份注定不能光明正大在一起,不过呢……” 她在他耳边轻笑,气息拂过他的耳,叫他微微战栗,“珺璟不是同我说过吗?这个朝廷里我最信任的人便是珺璟,所以还请珺璟继续做朕的晋王,做朕的右相,再往后做朕的左相。” 苏卿梦顿了一下,转过头,红唇贴着苏辰璟的耳廓,说:“江山社稷不能没有朕的珺璟。” 苏辰璟没能忍住,抬头迅速吻上她的双唇,他本该再迅速离开的,只是一旦沾染上了苏卿梦,他所谓的克制便化为虚无。 他不自觉地加深了这个吻,唇舌相融,炽热缠绵。 苏辰璟不愿意放开,即便他与苏卿梦的呼吸都粗得不行,他还想就这样沉沦下去,直到唇上传来刺痛感,口中有了血腥味。 他才短暂地清醒过来,松开苏卿梦,低头便见到她被他吻得有些红肿水润的唇,如沾着露水的果实,想要叫人再啃咬一口。 苏辰璟眸色幽深得有些可怕。 苏卿梦却是板下了脸,“三哥你叫我呼吸不过来了。”技术没有丝毫长进。 苏辰璟的眸色愈发深沉,指腹按在唇上的伤口,与他上次被咬的伤如出一辙,他沙哑着声音问道:“陛下是不是想起来了?” 苏卿梦不得不在心底暗自惊叹他的敏锐,可是她却依旧装做失忆的模样,将他往后轻轻一推,便推到了坐榻上。 她看着他修长的身形微微后仰,一双手撑在坐榻上,慢慢俯下身,逼着他又后仰了一些。 “想起什么?”苏卿梦伸手将拇指的指腹磨过他被她咬肿的唇,见他的喉结剧烈滚动,她的指腹又恶劣地沿着他的脖颈下来,滑过他的喉结,最终她的手指轻轻按在他衣料下的锁骨上。 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问道:“是我曾经也咬过你,还是你我也曾这般亲密?” 苏辰璟的喉结上下滚动,不知该回答她的前半句还是后半句,他甚至有些怀疑眼前的苏卿梦并非他曾经清冷的七弟,而是那水中妖所化,专门迷惑于他…… 他的手紧紧攥住坐榻,近乎无奈地狠狠闭上眼眸:“陛下,不能再过了……” 再过,他当真要全无理智了。 苏辰璟听到了苏卿梦在他耳边笑出了声,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愉悦。 他猛地睁开眼,她却是已经笔直了身躯,神情淡淡,若非她的唇还带着几分不自然的红,若非他唇上的伤口还在痛,他几乎要以为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他的幻念。 苏辰璟过了许久才平复下乱成麻的那颗心,垂眸说道:“云梦也曾这般咬过我……你记起来了吗?” 他本想骗她,他们还能再亲密些,可终究没能骗出口。 苏卿梦自若地摇摇头,“朕若是一直记不起来,珺璟会在意吗?” 苏辰璟抬眸凝视着她,无奈地摇摇头,“陛下便是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也无妨。” 自殿中出来的时候,苏辰璟正遇上苏星玥与郑温明,两人齐齐盯着他嘴唇上的伤口看了许久。 即便顶着这样的伤口,他依旧镇定自若,微微一笑,“郑尚书,陛下让你进去。” 苏辰璟一把抓住也想要进去的苏星玥,淡淡地说:“陛下有要事与郑尚书相谈,九弟就不要凑热闹了。” “你——”苏星玥瞪着他的伤口,眼睛都快出血了,过了一会儿,才皮笑肉不笑地说:“三皇兄怎么这么不小心,把自己咬成这个样子?” 苏辰璟特意将手搭在伤口上,加深笑容:“是啊,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 他似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平日里的君子模样,可在苏星玥看来却是格外欠揍。 苏星玥没能忍住,出了手。 苏辰璟没有让他。 郑温明站在殿中都能听到外面的打斗声,小心翼翼地看向清冷淡定的女帝。 苏卿梦此刻穿着朱红色的常服,极宽的腰带束出她极细的腰来,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长长的青丝用了一根极简的玉簪随意簪了个发髻,美得叫人不敢直视…… 郑温明确实不敢再多看一眼,慌忙低下头去,问道:“陛下不管他们?” “由着他们去便是。”横竖砸坏东西了,便拿他们的俸禄来陪。 郑温明十分了解苏卿梦,忍不住轻咳了两声:“齐王殿下已经连明年的俸禄都罚没了。” 苏卿梦顿了一下,还是说:“无妨。” 郑温明立刻明了,晋王有钱,不管如何都会补贴给他家陛下,他心里多少有些同情苏辰璟,当然也就那么一点,他如今是工部尚书,要花钱的地方格外多,晋王是右相又管着户部,最好能多给点皇帝贴补,皇帝再贴补他。 苏星玥与苏辰璟打得很凶,自然又被苏卿梦罚了俸禄,他如今是连后年的俸禄都没了,索性就赖在宫里。 “陛下姐姐,”他叫得愈发亲昵,像只狸奴一般地眨着狐狸眼,“臣没有俸禄会饿死的,陛下姐姐就好心收留臣在宫中吃口饭。” 他死皮赖脸留了下来。 “九弟愈发没有样子了,臣作为兄长总要管着他一点。”苏辰璟说得冠冕堂皇,也跟着留在了宫中—— 虽然没名没分,好歹也是留在苏卿梦身边,与她同吃同住。 多添两双筷子的事,苏卿梦不至于这般小气,只是她还是淡淡斥责:“九弟便也算了,三哥你还跟着他胡闹。” 苏辰璟幽幽看着她,似是在指责她的偏心,他伸手摸了摸唇上快要消失的伤口,淡淡说道:“工部要修大河上的堰塘,功在春秋,利在当下,只是国如家,管钱的最是难,臣管着户部……” 苏卿梦轻咳了一声:“朕相信三哥。” 等苏辰璟拿到那块苏卿梦赏赐的、能自由出入皇宫的令牌,微微叹了一口气,可惜不是给他一人的。 朝堂上的官员消息灵通,听到两位亲王能够自由出入皇宫,有些摸不清皇帝的脾气,按理该防着这两个兄弟才是,不过皇家的事到底容不得他们多嘴。 最主要是他们也被杀怕了,女帝连同两位亲王都是手起刀落不手软的。 世家们始终热衷于将自家儿郎推荐给女帝,寻出来的儿郎有貌若潘安的,亦有挺拔如松的,还有与苏辰璟有七分相像的温润公子。 这些堂堂七尺男儿不想着报效祖国便也罢了,但凡有个宫宴,便往苏卿梦面前凑,凑便罢了还弱不禁风,时不时便摔倒在苏卿梦的面前。 比起苏星玥不管不顾的胡闹,苏辰璟便沉稳许多,他几乎时时刻刻跟在苏卿梦身边。 见到那些美男子摔倒在苏卿梦面前,仍旧浅笑着问:“陛下可要扶他?” “……”苏卿梦瞥了一眼眼眸如墨的苏辰璟,面无表情地绕过了那些美男子。 反倒是苏辰璟笑着上前,温和说道:“陛下喜洁,摔在地上的她不会要。” “除了我。”苏星玥不知死活地补了一句,他一双狐狸眼笑得格外灿烂。 苏辰璟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不免旧事重提,要不是他一定要拉着苏卿梦去蓉香宫,也没有苏星玥什么事。 但苏星玥才不会管,那时候给他大氅的是苏卿梦,来蓉香宫接他的是苏卿梦,予他以权的还是苏卿梦,他于苏卿梦便是与众不同的。 除夕前一夜,苏星玥难得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还是那个蓉香宫里的小可怜,只是在梦里苏卿梦没为他停下步伐,他眼睁睁地看着苏卿梦离去。 后来,他被八皇子苏熙环欺负时,护在他前面的是王南溪,可王南溪不过是一个世家姑娘,也只能护他这一次,他也被苏熙环欺负得更惨。 他在梦里过得极苦,竟把王南溪这唯一一次相护当成了救赎。 再后来他靠着周诺的帮助参了军,没有苏卿梦,他在军中的日子并不好过,可他本就是个善于经营之人,最后还是成为了左千牛卫大将军,成为了先帝手中的一把刀。 先帝比现实里晚了一年半驾崩,苏辰璟即位,竟要同时立秦三姑娘为后、封王南溪为妃,他冲冠一怒为红颜,以先帝是苏辰璟所害为名起兵…… 整个梦境里,所有人的面容都是清晰的,唯有苏卿梦的模糊不堪,他没由得心慌,硬是咬破舌头,逼着自己醒过来。 苏星玥在这冬日里出了一身大汗,急急地环顾着四周,还好、还好!他不在那个梦境里了! 他草草披上衣衫,连靴子都未来得及穿,便冲向苏卿梦的寝宫,却被苏辰璟拦在了宫外。 道貌岸然的苏辰璟斥责他胡闹,他反过来骂苏辰璟朝三暮四的负心汉。 苏辰璟只觉得莫名。 苏卿梦披着黑色狐裘斗篷出来,看了一眼赤脚的苏星玥,终究是放他进来,命人给他打了一盆热水洗脚。 苏星玥洗漱干净换了新衣,没有提其他的,只说梦到苏辰璟又娶秦家姑娘又娶王家姑娘,坏得很。 “用梦中之事定我的罪?”苏辰璟面上的神情一言难尽,反过来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九弟大约是想成亲了。” 苏星玥急急地说道:“陛下,臣说过,只要陛下不成亲,臣便不成亲!” 苏卿梦盯着他看了许久,问他:“你的梦里,朕可有成亲?” 苏星玥猛地一僵,低下头拼命摇了摇头,那个梦里他甚至与苏卿梦没见过几次,着实有些可怕。 除夕家宴过后,其他人各自散去,苏辰璟与苏星玥都留了下来。 苏辰璟看着天地间门飘洒而下的白雪,多少有些可惜:“去年除夕是个晴日,可惜陛下不在臣的身旁,今年臣特意又备了烟花。” 偏偏又下雪了。 “雪中看烟火自有一番风味。”苏卿梦留了宫人,再次登上承天门。 苏辰璟为她撑的伞,苏星玥为她提的灯。 所幸,当他们站在在承天门上时,雪停了。 远处的万家灯火比往年更热闹些。 “是因为陛下励精图治,叫百姓安居乐业。”苏辰璟笑着夸赞。 苏星玥瞥了他一眼,夸得更加天花乱坠。 苏卿梦安静地听着他们说话,眉眼动人。 烟花绽放的刹那,火光映红了她的脸,愈发漂亮得不食人间门烟火。 “陛下可还记得在这里同臣说过的吗?”苏辰璟问道。 苏卿梦转眸望向他,烟花的暖光融去了她眼中的清冷,缓缓问道:“三哥可要跟着朕?” 苏辰璟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云梦所说的,是一生一世地跟着,还是独一无二地跟着?” “那便要看珺璟了。”她微微扬了一下唇角。 苏星玥眯了一下眼睛,立刻笑着问:“陛下姐姐,怎么独独只问三皇兄一人,不问问我要不要跟着陛下姐姐呢?” 苏卿梦正要转向苏星玥,苏辰璟却倏地撑开手中的伞,隔开苏星玥,将苏卿梦拉入他的怀中。 在烟花再次绽放处,苏辰璟一手撑伞,一手扶住苏卿梦的发髻,在她的唇上落下最为炙热的一吻—— 他愿跟着她生生世世。 98 豪门虐恋女主的病弱妹妹(一) 什么仇…… 苏卿梦再次醒过来的时候, 闻到的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她是躺着的,手上还挂着点滴, 周围是白茫茫一片。 她, 还在医院里? 是真实的医院, 还是“构建世界”里的医院? 而下一刻陌生的记忆涌入她的脑海里, 她便知道她再一次进入了“构建世界”。 这个世界的原主平平无奇,甚至有点弱。 苏家在海市也算得上有头有脸, 苏父苏母也曾经是豪门恩爱夫妻的典范,大女儿苏卿颜聪颖漂亮,小女儿苏卿梦虽然体弱娇气, 但是苏家有钱也能照顾好。 可惜很多时候恩爱往往不过是假象,就在苏卿颜十岁, 苏卿梦六岁那年, 苏母突然去世, 没多久苏父就领着后妈赵可欣上门,而赵可欣还带着一个五岁的男孩。 那时候, 苏父是这样对苏家姐妹两介绍的:“往后这就是你们的妈妈, 这是你们的弟弟苏珏。” 原主懵懂, 一直到后来才知道所谓的弟弟是苏父在外的私生子,只比苏卿梦小1岁。 母亲的去世、后母的进门、私生子弟弟的存在, 都让苏卿颜一下子意识到, 苏家不再是从前的苏家了,没了母亲的疼爱,父亲也变得薄情起来,而她还有一个病弱的妹妹需要保护。 因此,苏卿颜以最快的速度成为了成熟稳重、不苟言笑的大小姐。 而比起姐姐来, 原主因为处处被苏卿颜保护着,除了隔三差五住院以外,始终不谙世事,也完全不防着后妈。 这一次是因为原主不小心掉到水里,感染了肺炎,才住院的。 只是一向对她照顾有加的姐姐这会儿却没有守在她的病床前,多少有些奇怪。 “这个世界的主线剧情还是不对我开房吗?”苏卿梦慢悠悠地问着。 【……】系统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在构建世界里当了一回皇帝的关系,光说话就能给它压迫感。 大约是因为上个世界的剧情又全崩了,系统只是思考了一下,便说:【这个世界的女主是苏卿颜。】 系统顿了一下,补充说:【这个世界是以一本名为《豪门虐恋之爱终究是太晚》为蓝本构建的。】 苏卿梦听着这个名字就觉得十分狗血,果然原剧情也是好大一盆狗血: 女主苏卿颜在母亲死后为了保护妹妹,逼迫着自己迅速成长,然后她也是年轻的女孩,也曾经在心里暗恋着一个人,那就是她一直以来的同学兼死对头陆执。 陆执的身世与苏卿颜有些相同,他也是母亲死后,父亲迅速带着外面的情人上门,而与苏卿颜不同,他选择的是放纵。 曾经在初中与自己争年级第一的人,在考进重点高中之后突然堕落,打架抽烟喝酒逃课,成绩一落千丈,苏卿颜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后来苏卿颜听圈子里的人说,才知道陆家也出了类似苏家的事,起先她为陆执感到愤怒,又为他感到可惜,她找上成为校霸的陆执,企图将他从堕落之中救赎出来。 彼时的陆执是阴鸷的少年,他看着苏卿颜的目光满是讥讽,呛人的烟吐在她的脸上,呛得她重重咳嗽着。 他说:“苏卿颜,你是你,我是我,老子想怎么样还轮不到你管。” 而苏卿颜也是个倔的,即便陆执这样说,她依旧跟在他身后,就为了把他拉回正途,她甚至拿激励自己的那一套激励陆执:“陆执,你就这样自甘堕落,将本来属于你的那一份家业全部拱手相让给你的后妈、你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们吗?” “管你屁事。”陆执桀骜不驯地回着她。 为此,苏卿颜还和他打了一架,陆执唯一可取之处,大约就是不打女人,即便苏卿颜追着他跑了两条街,还将一书包的书都砸在他脑袋上,他也都没有还手,只是骂骂咧咧。 两个人就这样打打闹闹,成了别人眼中的死对头。 一直到陆执高三的时候,他突然收了心开始用功学习,苏卿颜原本以为是她的劝道终于起了作用,后来才知道是因为陆执有了喜欢的人。 陆执喜欢的人,苏卿颜也认识,是她重点班的同学乔若珊。 乔若珊与她截然不同,是那种对谁都很温柔,脸上总是带着暖暖笑意的漂亮女孩。高二选校花的时候,乔若珊比苏卿颜高了几票成为校花,倒不是因为乔若珊长得比苏卿颜好看,而是因为苏卿颜平时太冷,没什么笑容。 不过这些,苏卿颜都不在意,哪怕是听说陆执为了乔若珊要努力学习考大学的时候,她尽管失落、心里隐隐作痛,还是觉得挺好的,至少她这两年的心愿终于达成了,至少陆执终于回归正途了。 陆执想要博乔若珊欢心,扬言要拿下年级第一,只是苏卿颜一直牢牢地待在年级第一的位置,也因此,陆执更加当她是死对头。 考大学的时候,苏卿颜、乔若珊和陆执都报考了同一所大学,又进了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系,继续做了同学。 陆执自然和乔若珊成为了男女朋友,而苏卿颜依旧努力想让自己变得更强—— 苏父重男轻女,她要足够优秀,才能在苏家有一席之地。 大四的时候,乔若珊突然和陆执分手,选择出国留学。 苏卿颜是在酒吧里捡到喝得烂醉如泥的陆执的,也不能说捡,她是听到消息特意来找陆执的。 喝醉酒的陆执紧紧抱着她,叫她怦然心动,只是下一刻他嘴里叫出来的是“若珊”这个名字,苏卿颜满是心酸。 到底是比以前成熟了,陆执也不再是以前离经叛道的少年,他只颓废了一段时间,便重新振作起来,毕业后甚至主动找苏卿颜合伙开公司。 苏卿颜同意了。 当时周围的人还挺意外,没有想到校园里的死对头居然成了合伙人,已经变得成熟的陆执不在意地笑笑,只是偶尔看向苏卿颜时,开玩笑问着:“你不会一直暗恋我吧?” 苏卿颜第一次听到时,心漏了一大跳,勉强板着脸驳斥:“怎么会?” 陆执看着她的目光很深,深到她以为,在乔若珊离开以后,他对她也是有些好感的。 两人合伙开的公司发展得很不错,让赵可欣生出浓烈的警惕感,一直给苏父吹耳边风,说苏卿颜能干又漂亮,圈子里的人一定会很喜欢和苏家联姻的,让苏父趁着苏卿颜还年轻,赶紧给她找个好婆家。 苏父对联姻动了心思,硬是逼着苏卿颜去相亲,甚至拿原主来威胁苏卿颜。 苏卿颜被逼无奈下,向陆执求助,希望能和他假结婚,毕竟陆家比苏家更强大。 她本不抱希望,却没有想到陆执一口答应。 这个时候的苏卿颜是满心喜悦的,她以为陆执也是喜欢她的,才会答应,却没有想到这正是她虐恋的开始。 就在她和陆执订婚的时候,乔若珊从国外回来,她又回头找陆执复合,陆执一边用苏卿颜折辱乔若珊,一边痛苦买醉。 当苏卿颜选择放手,成全他与乔若珊时,他又紧紧拉着苏卿颜说:“苏卿颜,连你也要放弃我吗?我只有你了。” 苏卿颜为他这一句话心软,主动找上乔若珊,告诉乔若珊,她和陆执已经订婚了,请乔若珊不要再插足他们之间。 乔若珊一边哭着跑出去,一边给陆执打电话,结果就出了车祸导致半身不遂。 瘫痪了的乔若珊歇斯底里要寻死,陆执也跟着发疯,将所有的错怪在苏卿颜身上,不仅利用公司让苏卿颜背上沉重的债务,还处处打压苏家,以至于苏父将苏卿颜赶出了苏家。 原主选择和苏卿颜一起离开苏家,然而原主却成为了压倒苏卿颜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主并不知道苏卿颜、陆执与乔若珊三人之间的纠缠,她只知道陆执与苏卿颜订婚,乔若珊却插足他们,害得苏卿颜不但被赶出苏家,还郁郁寡欢。 于是,原主去找乔若珊,要乔若珊把陆执还给她的姐姐,可惜原主本就弱不禁风,还被乔若珊身边的人按在泳池里呛了很久的水,回去后就发高烧,送到医院抢救没救回来。 原主的死彻底压垮了苏卿颜,她当着陆执的面,将乔若珊连人带轮椅推进泳池。 陆执将乔若珊救上来,骂她疯了,她则执起一旁的水果刀狠狠刺在了陆执身上。 陆执没有死,苏家则以苏卿颜疯了为理由,将她送到疯人院,作为对陆家的交代。 从生死线上走了一遭的陆执,猛然发现其实他爱的是苏卿颜,等到他找到疯人院里的苏卿颜时,她已经被折磨成真正的疯子了,只是呢喃着一句话:“梦梦,是姐姐对不起你,是姐姐的错……” “这是女主剧本?”苏卿梦看完整体剧情,只觉得颇为荒谬,“你们和这个故事的女主有什么仇什么怨吗?” 系统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苏卿梦沉思片刻,又试探着问:“既然每个世界有男女主,那又为什么要投入像我这样不起眼的炮灰呢?” 【因为有变。】系统这一次总算回答了,【我们让你来这些世界,并不是让你把它们全给搞崩塌的,而是要让这些世界更稳定。】 “稳定之后呢?”苏卿梦又问。 系统回答:【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再次提醒宿主如果没有完成任务的话,可是会被卷入到其他被废弃的构建世界里,宿主在现实世界就醒不过来了。】 苏卿梦垂下眼眸,笑了笑。 “梦梦,你醒了?”病房门打开,苏卿颜从外面进来,见到苏卿梦已经睁开眼睛,满是喜悦。 苏卿梦看向这个世界的女主,苏卿颜长得很漂亮,只是眉眼间的疏离感太强,叫人生出她不好相处的错觉来。 “既然你妹妹已经没事,那我先走了。”跟在苏卿颜身后的人甚至连病房都没有进来,就要走。 苏卿梦却是认出他的声音来,柔声叫住他:“姐夫来了,不进来坐一下吗?” 她的这一声“姐夫”让苏卿颜有些许不自在,陆执也是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走进病房,远远地看着苏卿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执总觉得苏卿颜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妹妹,突然就有了极为清晰的外貌—— 他甚至还为苏卿梦这张脸惊艳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向手机屏幕上的电话号码脸色微微一变,几乎有些失态地将电话挂掉。 然而对方却是锲而不舍,一直打进来。 陆执对苏卿颜说了声抱歉,还是到外面去接了电话,接完电话,他在门口打了一声招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卿梦盯着苏卿颜暗淡下去的眼眸,就知道电话是乔若珊打的。 现在,正是苏卿颜与陆执刚刚订婚的时候,为时尚早,她还能做很多事情,苏卿梦笑盈盈地想着。 99 豪门虐恋女主的病弱妹妹(二) 直女…… 意识到苏卿梦在看她, 苏卿颜立刻打起精神来,她走上前习惯性地摸了摸苏卿梦的额头,“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好多了。”苏卿梦开口, 声音还有些嗡嗡的。 “抱歉, 前面陆执过来有事找我, 我怕吵到你所以没在病房里。”苏卿颜主动解释。 苏卿颜在外是冰冷的,但是在苏卿梦面前,她眉间门的冰冷悄然褪去,只剩下对着唯一妹妹的无尽耐心。 苏卿梦定定地看着苏卿颜, 那双讨喜的桃花眼里慢慢凝聚起不敢说的委屈,叫苏卿颜愣了愣,立刻紧张地问:“梦梦这是怎么了?” “姐姐,”苏卿梦那张因为生病而苍白的唇轻轻咬着,咬出淡粉色的痕迹, 看得苏卿颜心中有些心疼。 而下一秒苏卿梦说出来的话更是让她愣住:“姐夫是不是不大喜欢我?我看他好像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苏卿颜垂下眼眸, 遮掩住眼中的苦涩,陆执哪里是不喜欢苏卿梦, 他只是因为不够喜欢她, 连带着她的家人也懒得敷衍罢了…… “没有的事, 我们家的梦梦这么讨人喜欢,谁会不喜欢我们家梦梦?”苏卿颜笑着安慰苏卿梦。 苏卿梦欲言又止, 她还不急于这一时, 而且就现阶段来说, 苏卿颜确实还需要和陆家的这层关系,来与苏家抗衡。 她先若有似无地留个挑拨,往后等她出院了再说。 苏卿梦现在这具身体确实不怎么好,明明早上已经退了烧, 下午却又烧起来。 苏卿颜本来要去公司的,如此一来,便也只能留下来了,在原剧情里也因为苏卿梦的病反反复复,苏卿颜一心一意照顾她,给了陆执和乔若珊更多的时间门纠葛。 过来给苏卿梦看的是一个年轻医生,高瘦白皙,戴着无框眼镜,看着温和而斯文。 苏卿颜和医生互看了一眼,彼此都略微愣了一下,苏卿颜还在思考之间门,医生已经叫出了她的名字,苏卿颜这才想起医生是她的高中同桌温之庭。 读高中那会,苏卿颜年级第一,而温之庭万年老二,不过他为人温和,对谁都是笑脸相迎,在班上的人缘比苏卿颜好很多,加上成绩好、相貌好,一度被评为校草,还和校花乔若珊拉过郎配,只是高考之后,他与苏卿颜几个并不同校,也不怎么来往。 苏卿梦看出两人是旧识,尤其是温之庭看向苏卿颜的目光多少有些不一般。 她漫不经心地看向年轻的医生。 温之庭拿出听诊器给苏卿梦听诊,女孩很是配合,乖巧地躺在那里。 他收起听诊器,看了苏卿颜一眼,才开口说话,他的声音是很好听的男中音:“先挂水退烧,如果到晚上还没有退烧再找我。” 温之庭稍许停顿了一下,才对苏卿颜说:“没想到你还有一个妹妹,你妹妹和你不大像。” “嗯,我妹妹是和我不一样,她性子比较单纯。”苏卿颜像是防着温之庭一样,护在苏卿梦面前,十分戒备地看着他。 “……”温之庭略显无奈地笑了一下,“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没话找话而已。 苏卿颜的戒备始终没有放下来,温之庭又是笑了笑,才转身离去。 苏卿梦颇有些看不下去地说:“姐姐,那个温医生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呀?” “不可能。”苏卿颜下意识地否认了,她还记得高中那会,温之庭和乔若珊的绯闻传得整个学校都知道,她还看到过乔若珊时常找温之庭一起吃午饭,以至于到了大学,乔若珊选择了陆执,她还挺意外的。 苏卿梦眨了眨眼睛,看着苏卿颜没有半分犹豫的神情,默默地将温之庭从姐夫备选名单里划掉。 晚上的时候,苏卿颜留下来陪夜。 见苏卿梦对她欲言又止,她说:“梦梦想说什么?” “姐夫都没有给姐姐打电话吗?”苏卿梦小声问着。 苏卿颜愣了一下,以前苏卿梦很少会在她面前提起陆执,今天似乎提了好几次,可是她很快就想到,以前陆执只是她的合伙人,而现在陆执是她的未婚夫…… “我们早上不是才刚见过面吗?”苏卿颜本就不是粘人的那种女生,就算是暗恋陆执多年,和他的聊天也仅限于公事公办。 “可是情侣之间门不应该黏黏糊糊吗?你们都十几个小时没见面了,他都不给你打电话!”苏卿梦气呼呼地说着。 “我和陆执不一样。”苏卿颜下意识地否认。 见苏卿梦不解的神情,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和苏卿梦解释,只能说:“你休息吧,姐姐就在你旁边。” 苏卿颜坐在苏卿梦的旁边,打开笔记本电脑,公司里有一堆事需要她处理,她还要陪着苏卿梦,确实没有时间门与陆执谈情说爱。 就在她以为苏卿梦睡着的时候,却听到苏卿梦突然开口:“我懂的。” 苏卿颜打字的手停下来,抬眸就对上苏卿梦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姐姐就是为了应付一下爸爸而已,结婚了还能离婚,何况只是订婚。” 苏卿颜有些啼笑皆非,伸手揉了揉苏卿梦的头发,“别乱想,好好养身体。” 苏卿梦在医院里住了三天,期间门温之庭来过几次,苏卿颜对他冷淡而客气,倒是温之庭主动加了她的微信:“你妹妹如果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 这话在苏卿颜听来不是什么好话,有事找医生都不是什么好事,要不是看在同学的面上,她多少有点想拉黑他,有这么咒她妹妹的吗? 苏卿颜原本是想将苏卿梦接到自己的公寓去住几天,却没有想到三天没有联系她的陆执,突然打电话过来,让她出差一趟去京市。 “我要照顾……”苏卿颜说自己要照顾妹妹的话还没有出口,就被陆执打断了:“卿颜,这笔单子很重要,如果公司失去了这笔单子,这些天的努力就白费了。” “姐姐,我可以陪你一起去京市吗?”苏卿梦眼眸亮晶晶地说着。 这个在原剧情里也曾经发生过,原主很少离开海市,在旁边听到苏卿颜和陆执打电话,就缠着苏卿颜带她去京市。 苏卿颜对着苏卿梦一向没有原则,苏卿梦求了她两声,她尽管担心苏卿梦的身体,最终还是同意带着苏卿梦一起去京市。 第二天去飞机场的时候,陆执终于再次出现在苏家姐妹的面前。 他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疲倦,显然这几天并没有休息好,即便见到苏卿颜脸上的阴霾也没有散开,只是冷冰冰地说着:“我送你去机场。” 见苏卿梦也拿着行李箱,口气极为不好地说道:“苏卿颜,你是去京市谈生意,不是去旅游!” 苏卿梦显然是被他吓到了,怯生生地躲在苏卿颜的背后,小心翼翼地问着:“姐姐,我不能去吗?” 苏卿颜火气也上来了,陆执平时如何对她,她都可以不计较,但是惹到苏卿梦就不行! 她也冷下一张脸,“我可比陆总靠谱多了,至少我是带着我妹妹去,而不是什么小情人。” “苏卿颜你把话说清楚!”陆执怒地把车门重重砸了一下,他开车来是为了送苏卿颜去机场,而不是为了吵架。 他略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苏卿梦微微垂下眼眸,紧紧地抓着苏卿颜的衣角,“姐姐,姐夫果然很讨厌我……” “谁他妈讨厌你……”陆执的话还没有说完,苏卿梦颤抖得更加厉害,都快要哭出来了,“姐姐……” 苏卿颜拿出本来已经放到后备箱里的行李,拉着苏卿梦的手,冷硬地对陆执说:“我们打车去机场。” 陆执伸手想要抓住苏卿颜,苏卿梦却是松开手中的行李箱,再勾了一脚,行李箱的拉杆不轻不重,刚刚好砸开陆执的手,随即“啪”的一声倒在地上。 陆执猛地看向苏卿梦,在那一瞬间门,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在苏卿梦的脸上看到恶劣的一抹笑。 只是当苏卿颜回过头来时,纤瘦的女孩像是受到了惊吓,连忙去扶行李箱,一边扶一边道歉:“姐夫,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手忙脚乱中,她行李箱的轮子从他的脚上碾压而过,比砸下来的那一下要痛。 陆执皱紧眉头,脸色看上去更差一些。 苏卿颜见不得别人摆脸色给苏卿梦看,沉着声音说:“我知道乔若珊回来了,但是你有什么资格把脾气往我这边发,你要是想吃回头草,大可以先把婚约给解除了。” “谁他妈要吃回头草?!”陆执有种被说中心事的难堪,急急地骂了出来。 苏卿颜也不想再和他多加纠缠,一人拉着两个行李箱,就往外走,即便陆执的车跟在她的身后,她也没有理会。 只是因为吵架和打的耽搁了时间门,她们没能赶上班机,只好改签到下一班航机。 “姐姐对不起……”苏卿梦小声地道歉。 “没事的,本来今天就没做安排,迟点到京市也没有事。”苏卿颜安慰着苏卿梦,其实她是约了客户中午一起吃饭,不过现在也只能改时间门了。 上飞机的时候,苏卿颜意外地看到一个人,陆执的舅舅沈晋舟。 她与沈晋舟不过一面之缘,还是在她与陆执的订婚宴上,只是男人冷厉的气质很容易就让人记住了他。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却没有想到一向怕生的苏卿梦却主动上前打了一声招呼:“小舅舅好。” 女孩的声音软软糯糯,一双桃花眼含笑。 即便是像沈晋舟这样难以亲近的人,在见到苏卿梦的时候,也难以冰冷以对。 “沈先生。”苏卿颜不得不上前打招呼。 沈晋舟略微斜睨了一眼,认出苏卿颜才是与陆执订婚的苏家女儿,那么眼前这个桃花眼明亮如星的女孩应该是苏家另一个女儿。 到底都是晚辈,他矜持地点点头,没有阻拦苏卿梦在他身边坐下—— 他本是包了整个头等舱的。 苏卿梦坐下,苏卿颜也只能硬着头皮坐下来。 从海市飞到京市,两个小时,三个人沉默坐着多少有点尴尬。 苏卿梦决定向沈晋舟告状,把陆执前面的恶劣行径添油加醋地和沈晋舟说了一遍。 最后问着他:“小舅舅你来评评理,陆执是不是很可恶?” 沈晋舟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在扶手上,苏卿梦的声音很甜,即便到了最后略带气愤的质问也像是在撒娇一般。 “嗯,是挺可恶的。”出乎苏卿颜的意外,沈晋舟淡淡应了苏卿梦一句。 等到了京市,苏卿颜的助理来接她们,苏卿梦也就和沈晋舟分道扬镳了,离别的时候,苏卿梦特意加了沈晋舟的微信,然后又将他的微信推给苏卿颜,让她也加上,美其名曰出了什么事直接找家长。 上了车,苏卿颜无奈地对苏卿梦说:“陆执连他爸的话也不听,你就不要去找沈先生了。” 苏卿梦眨着眼眸,小声地说:“姐姐,你不觉得小舅舅比陆执好看吗?” 苏卿颜顿住,目光复杂地看着苏卿梦:“沈先生虽然看着年轻,但是也三十了,足足比你大了八岁。” “……姐姐,你会错意了,我对他没有意思。”苏卿梦解释,她只不过是广撒网,为苏卿颜网罗更多的好男人而已。 苏卿颜的助理一边开着车,一边笑着问:“那颜姐觉得我怎么样?我比颜姐还小一岁。” 助理季知许有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两个酒窝,看着怪讨喜的。 “知许,别乱开玩笑。”苏卿颜对季知许板着脸说。 苏卿梦看着反光镜里,季知许黯淡下去的眼神,大体确认了一件事,她的姐姐苏卿颜是个直到看不出暧昧的直女。 100 豪门虐恋女主的病弱妹妹(三) 利用…… 沈晋舟没想到这么快就又遇到了苏卿梦。 晚饭的时候, 就在会所门口看到苏卿梦捧着个冰淇淋,一小勺一小勺挖着,像只偷吃成功的小奶猫。 与他四目交接的时候, 苏卿梦显然被吓了一跳, 冰淇淋“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 苏卿梦脸上写着懊恼,蹲下身捡起冰淇淋扔到垃圾桶, 她这才乖巧地走上前,和沈晋舟打招呼:“小舅舅。” 只是沈晋舟却发现她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完全没有放在他身上,而是看着他身旁的林斯南。 他的下颌略微紧绷, 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有着浅淡的不悦, 敏感的苏卿梦总算小心翼翼地看回了他,然而问的第一句话却是:“这是小舅舅的朋友吗?” 沈晋舟多少有些不明白,在飞机上表现出对他有浓厚兴趣的女孩怎么才一个下午的功夫就对他失去了兴趣,转而对林斯南有了兴趣。 他斜着看了林斯南一眼, 是因为林斯南看着比他好接近些吗? 林斯南也注意到了苏卿梦不加掩饰的眼神,也注意到了她喊沈晋舟“小舅舅”, 笑着问:“晋舟,你这个外甥女我怎么不认识?” 沈晋舟看了苏卿梦一眼,解释说:“这是海市苏家的小女儿苏卿梦,陆执是她姐的未婚夫。” 他顿了一下, 才慢悠悠地向苏卿梦介绍林斯南:“这位是京市的林斯南。” 再多就没有了。 苏卿梦笑吟吟地打着招呼:“斯南哥好。” 沈晋舟直直盯着她, 看着纤弱如柳的姑娘倒是完全不怵他的冷面, 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似乎在询问他, 她哪里说错了。 “差辈分了,他是我同学,同岁。”沈晋舟提醒, 叫他小舅舅,怎么也得管林斯南叫叔。 “叫我哥哥就挺好的。”林斯南完全不在意和沈晋舟差了辈分,“小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饭?” 他和沈晋舟本就是私人聚会,多带一个小姑娘也无妨。 苏卿梦是被苏卿颜带过来的,只是苏卿颜要见客户,这笔单子的客户是个十分难缠的人,她怕吓到苏卿梦,就给苏卿梦单独开了一个房间。 苏卿梦是在包厢里呆的无聊了,顺便出来看看,男人嘛,不必把地域卡的太死,只要能找到一个让苏卿颜心动的就可以。 她在会所门口挑挑拣拣半天,都没什么看上眼的,门口的小哥哥大约是看她太无聊,便红着脸送了她一个冰淇淋。 苏卿梦上个世界是古代世界,纵然做了帝王还是吃不上一口冰淇淋,这个世界来了就在生病也没机会吃,她还真的有点馋了,所以就一边笑着谢谢小哥哥,一边接过冰淇淋。 大约是沈晋舟太有那种大家长的威势,她看到他吓了一大跳,就把冰淇淋给吓没了。 这会儿,林斯南邀请她,苏卿梦悄悄看向沈晋舟,仿佛只有他同意她才能去一般。 沈晋舟有些看不懂苏卿梦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她似乎对林斯南很感兴趣,又偏把他拉出来当家长一般的挡箭牌。 “你姐呢?”他随意地一问,想着小姑娘是不是因为被她姐管得严,以至于她姐姐不在,便下意识地拿他做家长了。 “我姐在里面谈生意,我可以跟着你吗?小舅舅。”苏卿梦的话又让沈晋舟生出一种他是她长辈的错觉,不过她比陆执还要小一些,倒也确实算得上晚辈—— 他带着她倒也无妨。 苏卿梦跟在沈晋舟身边走进包厢的时候,本来交谈着的几个人都齐齐看过来,固然是因为苏卿梦的容貌值得叫人关注,更叫人惊讶的是,沈晋舟居然会带女孩子过来参加私人聚会。 “小女友?”有人半开玩笑地问着。 “亲戚家的晚辈。”沈晋舟如是回答。 苏卿梦嘴甜,见人便喊哥哥姐姐的,没一会儿便和沈晋舟圈子里的人混熟了,加了一圈好友。 她看得出,沈晋舟圈子里的人都挺正派的,颜值看着也很赏心悦目,她在把过关之后,觉得可以把苏卿颜拉过来玩一会儿。 苏卿颜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苏卿梦正在吃冰淇淋。 沈晋舟存了几分赔偿的心思,特意给她点了好几个味道的冰淇淋,苏卿梦也吃上了瘾。 “姐姐,我在三楼,你上来找我玩啊,小舅舅他们也在。”苏卿梦说话的时候带着几分兴奋。 苏卿颜却是皱了皱眉头,这家会所是一家会员制的会所,越往上会员等级越高,而三楼就是会所的最高层。 不过沈晋舟在,倒也不奇怪。 “颜姐,要我陪你一起上去吗?”季知许问着。 “一起去接梦梦吧。”苏卿颜刚刚喝了酒,要季知许来开车,她并没有逗留的意思,只是想接苏卿梦。 等到了三楼的包厢,看着苏卿梦前面一排的冰淇淋杯子,苏卿颜下意识就板下了脸,还是季知许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声提醒她:“颜姐,你的脸色不大好看。” 苏卿梦立刻站起身,十分心虚地说:“姐姐,这些都不是我吃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 苏卿颜脸色更加不好看,不过她多少知道在场的这些人都是京市里数一数二的人,所以并没有说什么,只和沈晋舟说:“沈先生,承蒙您照顾,我来接梦梦回去。” 沈晋舟看了苏卿梦一眼,像是没有玩过瘾的女孩朝他眨巴着眼睛,应是要他开口留她。 沈晋舟素来自知凉薄,并不是有什么同理心的好人,只是苏卿梦看着他时,眸色如秋水,很漂亮。 漂亮得像他这样不好相与的人,也为她主动开口,对苏卿颜说:“既然来了,就留下坐一会。” 他向苏卿颜简单介绍了在场的人,若换做平时,苏卿颜必然是高兴的,能和这里的人攀上关系,于她而言于公司而言都是好事一桩。 要知道,陆执时常和她感叹,他这个舅舅一贯不近人情,即便是他这个亲外甥求沈晋舟将他带入他的圈子里,沈晋舟也没有理过。 但是,苏卿颜现在脸上并没有喜悦之色,也没有和这些人攀谈的心思,只是紧紧地盯着苏卿梦。 苏卿梦仿佛对她的目光一无所知一般,笑嘻嘻地拉她坐下,正好让她坐在了林斯南的身边。 林斯南朝着苏卿颜笑笑,他生得一张斯文的好皮囊,但又与温之庭的温和有几分区别,他身上带着在生意场上游刃有余的随意,笑里也多了些痞气。 苏卿颜总觉得苏卿梦拉她在这里坐下,是故意的,她正想问苏卿梦,就见苏卿梦站起身去唱歌,正好把苏卿颜左边的位置空出来—— 苏卿颜一下子变成坐在了林斯南和沈晋舟的中间。 “……”她沉默了一下,再看向镶边坐着的季知许,他的脸上满是委屈,苏卿颜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又看向苏卿梦。 “卿梦难得出来玩,你就别管着她了,”林斯南忍不住对苏卿颜说,他想起之前苏卿梦对他的拜托,又笑着对苏卿颜说,“你也不用这么紧绷,这里都是晋舟的朋友,你是陆执的未婚妻,也都是自己人。” “谢谢。”苏卿颜疏离而客气地说了一声谢谢,目光还是落在苏卿梦的身上。 季知许也忍不住说:“颜姐,卿梦这个年纪爱玩也正常。” 苏卿颜的身子却是更加紧绷,他们以为她是管习惯了,不愿意放手,却根本不知道苏卿梦的身体情况。 她本可以强行带苏卿梦离去,可是她终究是舍不得破坏苏卿梦的快乐。 苏卿梦拿着话筒唱了好几首歌,她的声音本就好听,唱歌的时候自带情歌音效,而她的目光总是不经意之间拂过苏卿颜的周围,配上她那双桃花眼,被她目光所及都生出了被她所爱的错觉。 她也察觉到了,她在的时候,苏卿颜、沈晋舟和林斯南都一直盯着她,和她设想的开展不大一样。 苏卿梦放下话筒,借口要去洗手间往外走去。 才没走几步,苏卿梦就感受到了一阵晕眩,她站在洗手间前的镜子前,果然看到她脸上是不自然的红晕,呼出的气息都是热的。 她几近无奈地将身体撑在洗手台上,打开冷水洗了一把脸,尽量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正常一点。 只是她没有想到一回头就看到了沈晋舟。 高大的男人站在那里默默地盯着她,若有所思。 “小舅舅。”苏卿梦像个没事人一样,弯眉笑着,只是在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不经意碰到了他的手。 是滚烫的。 沈晋舟眉头微蹙,主动拉住了她的手,“你怎么了?” “大约是发烧了。”苏卿梦不在意地说。 “我送你去医院。”沈晋舟说。 苏卿梦却像个任性的孩子一般,打开了他的手,“不可以扫姐姐的兴。” 沈晋舟再次伸手抓住她,不容置疑地说:“要么我现在送你去医院,要么我通知你姐姐送你去医院。” 苏卿梦仰起头,一双桃花眼黑漆漆地盯着他,又软了下来,仿佛刚刚的强硬不过是沈晋舟的错觉一般。 她低着头,只有一个黑漆漆的头顶对着他,软软糯糯地说着:“麻烦小舅舅了,你可不可以晚一点告诉姐姐,让她多玩一会儿。” 沈晋舟没有答应她,也没有拒绝她,先是带着她去了附近的医院。 等沈晋舟将车子停在医院门口的时候,转身就能看到苏卿梦在副驾驶座上所缩成一团。 她其实并不矮,只是因为瘦弱,所以便显得有些脆弱娇小,尤其是她现在闭着眼睛,睫毛颤动…… 沈晋舟难得迟疑了一下,轻声叫了她一句:“苏卿梦?” 苏卿梦没有理他,呼吸急促得吓人。 沈晋舟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立刻从车里出来,将苏卿梦打横抱起,就往医院里面奔去。 医生检查过后,说明苏卿梦是因为吃了太多冰淇淋,诱发了支气管炎复发,得住院。 所幸这家医院是沈家名下的私人医院,沈晋舟很快就给她安排好病房,并通知苏卿颜过来。 他再回头,柔弱的女孩披散着长发蜷缩在病床上,看着怪可怜的,尤其是她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他,“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姐姐,我是因为吃了冰淇淋的关系。” 桃花眼湿漉漉的,像小动物,更像山间的精灵。 沈晋舟才知道,原来他也是会心软的。 他对她轻声说:“抱歉。” 他并不知道她的身体这么差,连冰淇淋也不能吃。 沈晋舟走上前,将手放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温度已经烫得吓人。 他要把手收回来,苏卿梦却是一把拉住他的手,“小舅舅的手给我冰一下,好不好?” 她像只小猫一样,拿着滚烫的脸在他的手上蹭来蹭去,微喘的热气喷在他的手背上,像是羽毛轻轻拂过。 沈晋舟微微垂眸,苏卿梦的眼眸氤氲,红唇微启,若不是眼前的女孩真的在生病,他会以为她对他带了几分勾引。 他没有将手收回来,淡淡应了她一个“好”。 苏卿颜赶来时,苏卿梦已经撑不住睡着了,只是沈晋舟的手掌还枕在她的脸上。 “听说你是来京市谈生意的,是和哪一家谈?”沈晋舟主动和苏卿颜谈起生意的事,从容不迫地将手收回来,只是他的手被苏卿梦枕着太久了,有些发麻发红。 “华耀科技。”苏卿颜今晚谈得并不理想,对方看出她的公司很需要这笔单子,将价格一再打压,苏卿颜自是不愿意,与对方险些谈崩。 她本是打算在京市多待几天,将这笔单子硬啃下来。 而现在苏卿梦生病住院需要人照顾,她恐怕只能放弃这笔单子了…… 沈晋舟扫了一眼为难的苏卿颜,又迅速看向躺在床上的苏卿梦,病房内的暖灯照在她莹白的面颊上,叫她像个小天使。 可是沈晋舟却难得笑了一下,在苏卿颜看向他时,他已经恢复冷漠不可靠近的样子:“你在这里好好照顾她,华耀科技的单子作为赔偿会送过来的。” “不用。”苏卿颜下意识地就要拒绝,就算她很需要这笔单子,也不需要别人莫名的施舍。 却听到沈晋舟说:“这是对你妹妹的赔偿,如果你不接受的话,她这场病也白生了。” 冰淇淋是他请的,苏卿梦这场病算起来是因他而起,他虽然凉薄,也不喜欢亏欠。 沈晋舟想着女孩对他的态度,再想起她吃冰淇淋时的神情,很快就想明白,他大约是中了苏卿梦的圈套。 他又在想,苏卿梦又凭什么肯定他一定会踩进她的圈套呢,也不怕白白折腾自己…… 101 豪门虐恋女主的病弱妹妹(四) 小舅舅…… 沈晋舟走了没多久, 苏卿梦就醒了。 苏卿颜本还冷着脸,可是对上苏卿梦的眼眸,她的心没由地便软了下来。 摸着苏卿梦的额头, 声音也不自觉地柔了下来:“还难受吗?” 苏卿梦轻轻摇了摇头。 苏卿颜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妹妹, 白色的床单显得苏卿梦的脸也格外苍白,她的心愈发显得柔软,却还是逼着自己板下脸:“以后还吃冰淇淋吗?” 苏卿梦偷偷瞄了她一眼,重重地摇了摇头。 苏卿颜陪着苏卿梦在医院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 季知许就带着早饭过来。 他买了一大堆,几乎把京市各类早饭都买齐了,笑起来很是讨喜的大男孩略带腼腆地说着:“这些都是京市的特色早点,我就都买回来了, 颜姐你吃吃看,有什么喜欢的,我明天早上继续买。” 苏卿颜和他说了一声谢, 便很自然地对早饭进行分类, 挑出苏卿梦能吃的,让她挑几样吃。 等苏卿梦挑完,她才随意拿了两样。 季知许跟在苏卿颜身边没多久, 第一次看到她这么照顾苏卿梦, 带着几分羡慕地说:“颜姐对妹妹真好。” 苏卿梦慢悠悠地抬眸看了一眼季知许, 甜甜地说:“知许哥对姐姐也很好。” “没、没……我是颜姐的助理, 应该的……”季知许脸一红,悄悄看向苏卿颜。 苏卿颜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没有看到季知许暗淡下去的眼神。 苏卿梦在心底轻轻啧了一声,季知许多少有点不给力, 撼动不了她姐这颗心,还得她出场。 她懂事地开口:“姐姐,我一个人在这里没事的,等会还会有护士过来,你赶紧去忙吧。” 苏卿颜顿了一下,想起昨天沈晋舟离去前的话,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沈晋舟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她妹妹的病白生了,说的好像苏卿梦特意算计他一样。 她家梦梦最是单纯天真,根本不会算计人。 “姐姐?”苏卿梦又叫了一声。 “没事,那边不着急。”苏卿颜安抚着看上去有几分不安的苏卿梦,她已经做好放弃这笔生意的打算,能谈就谈,谈不拢就算,至于沈晋舟说的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苏卿颜这么想着,就接到了陆执的电话。 昨天闹得不欢而散,陆执却是当做没有事发生一样,直接问生意谈的怎么样了,听到苏卿颜说可能谈不成,他沉默了一会儿。 “卿颜,我相信你的能力,你和我都很需要这笔单子。”陆执需要和陆家证明他的能力,而苏卿颜则需要有和苏家相抗衡的资格。 能够签下华耀科技这笔单子,就意味着他们的公司打开京市的市场,不再受限于海市,也不必受限于陆家和苏家。 这一次,换苏卿颜沉默了。 季知许在一旁把电话听得清楚,略微大声地说着:“陆总,颜姐昨天又是喝红酒又是喝白酒,对方就是成心刁难,嫌弃我们是小公司……” “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份。”那一头的陆执呵斥了季知许了一句,又对苏卿颜说,“是不是因为你带着你妹妹,对方觉得我们不够诚意,才刁难你?” “和梦梦没有关系,我会再争取的。”陆执的话让苏卿颜反感,她直接挂断电话。 “姐姐,陆执是不是因为我为难你了……”苏卿梦小声说着,苏卿颜没有注意到她连姐夫都不叫了。 苏卿颜迅速收起让自己苦闷的情绪,安慰着说:“没有,只是正常的询问而已。” “可是知许哥说你昨天喝了很多酒。”苏卿梦从床上起来,抓着苏卿颜的手,“陆执却一点都不关心你,还对你凶巴巴的,我要是陆执的话,只会心疼姐姐,才舍不得对姐姐说一句重话。” 苏卿颜紧紧抿着嘴,苏卿梦说得对,陆执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还在那里责怪她把苏卿梦带到京市…… 其实她不该再骗自己,从陆执对她的态度,再到这些天他对乔若珊的纠结,她就该知道,陆执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她,苏卿颜苦涩地想着。 不过,苏卿颜没有多少悲春伤秋的时间,她很快就接到了华耀科技的电话,对方先是为昨天谈单子的人的为难而道歉,再接着和她约时间地点,来确定正式的合同。 苏卿颜一下子就想到了沈晋舟,她皱了皱眉头,拒绝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 她迅速和对方约好,打算速战速决,然后回来一门心思照顾苏卿梦。 “姐姐,你尽管和知许哥过去,我在这里没事的。”苏卿梦笑着对苏卿颜说,末了还伸出手向她保证,“我保证我乖乖的,等姐姐回来,我肯定连烧都不发了。” 苏卿颜看着苏卿梦苍白着脸却始终对自己笑着,心中又是一阵酸楚,陆执也并没有那么重要,带着苏卿梦从苏家独立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苏卿梦笑眯眯地目送苏卿颜离去,从病床上起来,打开房门,果然在走廊的尽头看到一个高长的身影站在那里。 沈晋舟的目光很锐利,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很多人都会因此生出害怕,然而年轻的姑娘不知道是无知还是大胆,全然不在意地靠上来。 她近乎天真地笑着说:“谢谢小舅舅。” “谢我什么?”沈晋舟意味不明地问道。 苏卿梦与他对视一眼,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扭捏地站着,两只手的手指搅在一起。 “谢谢小舅舅送我到医院,”她先说了一句,悄悄偷看了他一眼,见他的眼神未有变化,又冲着他灿烂一笑,“还有谢谢小舅舅帮了我姐姐。” 沈晋舟的手指反复摩挲着,苏卿梦的笑容甜蜜而天真,如果没有她的后面半句话,他差点就要推翻自己昨天的揣度了。 他又慢慢看向她的面颊,苍白之中仍旧带着不自然的潮红,她的高烧还没有退。 “抱歉,”还在生病的女孩大约是难受,她往后退了一步,倚靠在墙上撑着她的身体,主动坦白,“我不是故意要算计小舅舅的。” 苏卿梦因为发烧氤氲着一双桃花眼,她带着几分朦胧与不真切地盯着沈晋舟,笑得格外单纯,“其实我没想过会成功的,毕竟陆执说过小舅舅心硬、冷血,不顾别人的死活。” 她皱了皱眉头,低声骂了一句:“坏人。” 沈晋舟听出来她在骂陆执,不知为何,他竟生出了几分诡异的愉悦。 “小舅舅并不像陆执说的那么坏,小舅舅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为我的算计向小舅舅道歉。”苏卿梦的呼吸略有些急促,可还是认认真真地站直身体,再次向沈晋舟道歉。 沈晋舟想着,苏卿梦是真的很会利用她的优势,她这幅样子又主动道歉,仿若他再斤斤计较,便显得太过于欺负人家小姑娘了。 他看着她摇摇晃晃站着都有些吃力的身体,又一次生出心软,对她说:“回去。” 苏卿梦看了他一眼,听话地朝病房走去,来时她没什么异常,回去时身体却摇摇晃晃,像是风一吹就倒的样子。 沈晋舟难得也有看不下去的时候,上前一把抱住她。 昨天急的时候,他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她很轻,抱在手里感觉不到多大的重量。 “小舅舅?”她惊呼出声。 他没什么情绪地说着:“我抱你回病房,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必再在他这里演苦肉计。 沈晋舟将苏卿梦抱回病床上,正想转身离去,却被她拉住了衣角。 他低头,便对上她那双桃花眼,她仰着头,灯光折射,桃花眼里像敛着一池春水,眼尾还泛着如桃花一般的嫣红。 脆弱而精致。 “小舅舅,”她糯糯地叫着他,带着几分不安,“你会不会因此讨厌我?” “谈不上讨厌。”沈晋舟将衣角抽回,却又不经意地看到苏卿梦一下子挂上泪珠的眼眸。 算计他的人很多,苏卿梦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何况她的算计无伤大雅,还把自己折腾成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沈晋舟不算多大度的人,但苏卿梦的算计没叫他生出反感—— 如果反感的话,他就不会帮苏卿颜搞定华耀科技了。 许是他的态度过于冷淡,苏卿梦又对着他说了好几遍对不起,他终究是不耐烦地将手掌按在了她还有些热度的额头上,“闭眼,休息。” 苏卿梦并不听话地睁大一双眼睛,像一只极度依赖主人的小猫。 沈晋舟想着,他不是一个多有爱心的人,也不是喜欢猫的人,就算苏卿梦这样看着他也没有用。 当苏卿颜和华耀科技谈好,匆匆赶回医院的时候,却是在苏卿梦的病床前,再一次看到沈晋舟。 他坐在床边,单手打着笔记本电脑,像是在处理事情,而另一只手像昨天一样被苏卿梦枕在脸下。 苏卿颜的眉头皱成了川字,立刻上前隔开沈晋舟与苏卿梦,客气地对他说:“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给沈先生添麻烦了,还请沈先生看在她是你晚辈的份上,不要和她计较。” 沈晋舟淡定地看了满是防备的苏卿颜一眼,又看向不知真睡还是假睡的苏卿梦,不紧不慢地抽回手。 因为他的动作,苏卿梦睁开了迷蒙的眼睛,她见到苏卿颜,满目欣喜,似乎一下子忘记了沈晋舟的存在。 她立刻将苏卿颜的手拉过来放在她的额头,“姐姐,你看我烧退了,前面医生来看过了,说我要是没事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嗯……”苏卿颜也是立刻收敛起了对着沈晋舟时的戒备,脸上跟着多出一丝笑意。 “姐姐的生意谈好了吗?我们明天能不能出去玩?”苏卿梦眼巴巴地看着苏卿颜。 “不行。”苏卿颜当即否决。 苏卿梦脸上的失望肉眼可见,叫人心生不忍。 “如果坐在车里应该也不累……”季知许想为苏卿梦说话,但是对上苏卿颜严厉的眼神,他的声音也小了。 “姐姐说不行,也是为了我好,是我太任性了。”苏卿梦改口很快,对于苏卿颜的否决完全没有异议,还认真反思。 沈晋舟发现,她对着苏卿颜的时候是真的乖,不会像对着他的时候耍着各种小聪明—— 这就是对亲姐姐与对假舅舅的区别。 苏卿梦停顿了一下,像是终于看到了沈晋舟,笑着对苏卿颜说:“这一次在京市多亏了小舅舅,不如姐姐晚上请小舅舅吃饭吧。” “不必。”沈晋舟一口拒绝。 苏卿颜也不强求,“那等回海市,我和陆执一起请沈先生吃饭。” “干嘛要带上陆执?”苏卿梦有些不乐意,见大家都看向她,她又垂下眼眸小声说,“陆执在,肯定就不会让姐姐带我去了。” 苏卿颜眼里又多出了心疼,也更加反思起她与陆执之间的关系,陆执怎么伤害她都没有关系,可是他让梦梦这么害怕,就是不行! “这样吧,”苏卿颜想了想,“不知道沈先生明天有没有空,我和梦梦一起请您吃顿饭,就在昨天的会所。” 苏卿梦期待地看着沈晋舟,而他这一次没有拒绝。 不过,第二天晚上到了会所的包厢里,沈晋舟便发现苏卿梦不单单请了他,还请了林斯南。 五个人坐在一起,由苏卿梦和林斯南把场子热起来。 不过开始没多久,苏卿梦便借口包厢里有点闷,出去透透气而出去了。 苏卿颜的手机响了一下,是苏卿梦给她发的消息:【姐姐好好招待客人,我就在隔壁包厢休息一下。】 苏卿梦为了让她安心,特意拍了一张隔壁包厢的照片发给她,沈晋舟坐在那,顺势也看到了照片。 沈晋舟过来找苏卿梦的时候,她正在手机上翻页,看到他也不吃惊,只招呼他坐下。 沈晋舟发现,她的手机上有一排名字,他和林斯南的名字都在上面,但是与其他人的光亮不一样,他的名字是灰的。 “这是什么意思?”沈晋舟问。 苏卿梦直白地说:“小舅舅和我姐姐互不感兴趣,所以我把你的名字点掉了。” 沈晋舟指着她的屏幕说:“陆执不在上面。”其实他也能看出来,苏卿梦对陆执有敌意,还不小。 苏卿梦朝着他灿烂一笑,把话说得更直白一点:“这是我的未来姐夫名单,陆执怎么可能会在这个名单上?” 说完,女孩又收敛起自己的嚣张,与刚刚那张扬的模样判若两人,她将脸凑到他的面前,扇动着长长的睫毛,小声问他:“小舅舅不会向陆执告状吧?” 沈晋舟的手指摩挲了两下,反问:“你不更应该担心,我向你的姐姐告状吗?苏卿颜知道她的妹妹是这样子的吗?” 果然,苏卿梦整个人僵住。 沈晋舟难得的,被她的反应给逗笑了。 102 豪门虐恋女主的病弱妹妹(五) 挑拨…… 沈晋舟看向苏卿梦, 她低着头,长长的黑发垂落在脸颊旁,看不清她的神情。 他猜她是想着该如何对付他, 于是他静静地坐在她身旁,等待着。 果然过了一会儿, 苏卿梦仰起脸庞,她的脸色还有些许苍白,唇色是淡淡的粉色,整个人看着如同脆弱透明的琉璃娃娃。 沈晋舟不得不承认, 苏卿梦有着一张能骗过所有人的脸, 尤其是当她朦胧着一双桃花眼, 在昏暗的灯光下凝望着人的时候,便是冷情如他在这一瞬间也感受到了心跳些许加速。 他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却听到女孩娇娇地喊着他:“小舅舅。” 其实,他是陆执的舅舅, 现在苏卿梦都要踢了陆执这个姐夫,他这个“小舅舅”名不正言不顺,可他到底没有驳斥苏卿梦, 由着她又喊了他一声“小舅舅”。 大抵是发现沈晋舟没有看着她,苏卿梦起身半蹲在他的脚边, 自下而上地仰望着他,泫然欲泣地问着:“小舅舅, 应该不会告诉我姐姐的, 对不对?” 沈晋舟垂下眼眸, 就能看到苏卿梦含水的眼、挺巧的鼻、红艳的唇,以及纤长白皙的天鹅颈。 苏卿梦的肌肤又白又透,脖颈下的青色脉络清晰, 愈发突显她的柔弱。 明明是她处处算计,却叫沈晋舟生出了自己在欺负她的错觉。 他不轻不重地说:“起来。”这样蹲在他脚边的姿态实在过于暧昧。 谁知道苏卿梦却把手伸向了他,一副要他抱起的模样。 沈晋舟看向她。 苏卿梦无辜地眨着眼眸:“小舅舅,我的腿有点麻,你拉我起来。” 沈晋舟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起来,女孩踉跄了一下,就跌倒在他身上,多少有些故意的成分。 可她纤弱而柔软,还带着几分浅香,在她落在他怀中时,他一时竟无法推开她,任由她趴在他怀里,双手搭在他肩膀上。 “可以起来了吗?”过了几分钟,沈晋舟才开口问道,只是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他的声音要较平时更加沉一些。 苏卿梦朝着他一笑,立刻坐到了一边,在沈晋舟看向她时,她还不知死活地问道:“小舅舅,我这个样子会让男人动心吗?” 沈晋舟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眸,她的眼睛很干净,不夹杂一丝一缕的男女之情—— 她就像是初初来到人世间的狐狸精,不知道该如何勾引男人,而他就像是她拿来练手的第一个男人。 沈晋舟冷笑了一下,给予了苏卿梦否定的答案:“不会。” 苏卿梦因为他的过于直白而扁了扁嘴巴,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竟让沈晋舟又生出了他在欺负她的错觉。 “好吧,”可惜女孩没心没肺,很快就又笑了出来,她信了他的话,还很认真地向他求教,“那要怎么样子的女孩才能让你心动呢?” “你想干什么?”沈晋舟终于忍不住问她。 苏卿梦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完全不拿他当外人,“我想学会勾引男人啊,我爸不是一天到晚想要用我姐去联姻吗?可像我姐这样优秀的人就该是站在商场上谈笑风云,成为把男人们踩在脚下的女强人,所以如果非要联姻的话,就我去吧。” 她笑容甜蜜,却说着:“反正我这个身体也不知道能活到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沈晋舟不喜欢她说这句话。 他又听到她认真分析着:“没有感情的联姻大约不会选择我这样三天两头生病的人,所以我在想让谁能心甘情愿地娶我这个病秧子。” 沈晋舟压着几分烦躁,残酷地说着:“男人都是很现实的,尤其是在我们圈子里的这些豪门世家,如果是联姻,感情也从来不在联姻的条件里。” “哦……”苏卿梦长长应了一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沈晋舟目光斜在她身上,看着她年轻而不知世事的模样,不自觉摆出长辈的样子,“你不要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男女之事谈不上勾引,只不过女方更容易吃亏。” 他顿了一下,又说:“也不要再拿自己的身体算计谁,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我一样的。”明知算计,还如了她的愿。 “好的,小舅舅。”苏卿梦乖巧地应着,应完她又将脸凑到他面前,“是我不好,小舅舅那么好,我不但算计你,刚刚还拿你做试验,你别和我计较好不好?” 沈晋舟看了她一眼,矜持地点点头,“下不为例。” 苏卿梦笑嘻嘻地应着“好”,又夸着沈晋舟:“小舅舅,你真好,在我心里,除了我姐,你就是第一好。” 沈晋舟想驳斥她,其实他们都没有很熟,她就轻易地说出这句话,她是不是忘记了陆执对他的评价? 只是沈晋舟终究没把驳斥的话说出口,而是不自觉地勾了一下唇。 女孩身体确实不大好,和他才聊了这么几句,就没了精神,即便她半撑着身子,像是还能聊的样子,沈晋舟还是在她的眉间之间看出淡淡的疲倦。 他站起身,表示要回隔壁的包厢,她朝他一笑,只是当他站在包厢门口往回看的时候,女孩已经趴在沙发上阖着眼眸。 沈晋舟再一次生出了心软,他回到隔壁包厢,简单敷衍了两句,就结束了饭局。 苏卿颜立刻到隔壁包厢去接苏卿梦,便看到她的妹妹躺在沙发上,像是已经睡着了。 她走上前,没有发现沈晋舟就站在她身后,沈晋舟正想问她要不要帮忙,反正他也抱过苏卿梦几次,不在乎这一次再将她抱到车上。 便见到苏卿梦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自然地抱住苏卿颜,哽咽着说:“姐姐,我们不要回海市好不好?我梦到陆执和你吵架,他还和另一个女人把我推到水里……” “姐姐,呛水好难过……”苏卿梦像是感受到了呛水的难受,在苏卿颜的怀里微微颤抖,看上去很是可怜。 苏卿颜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梦梦不怕,只是一个梦而已。” 苏卿梦抬起头,沈晋舟能看到她眼里清晰的眼泪与真实的害怕,叫他微微一愣。 大约是察觉到他的视线,苏卿梦猛地朝他看过来,她像是羞赧,慌忙收起眼泪和害怕,松开苏卿颜,站起身问道:“姐姐,小舅舅,你们结束了吗?那我们一起回去吧。” 她在他的面前遮掩起真正的害怕,沈晋舟莫名感到心被刺了一下。 在回去的路上,苏卿梦也不在乎季知许还在车上,就问苏卿颜觉得林斯南怎么样。 “出色的商人。”苏卿颜如是评论,林斯南是京市林氏的掌舵人,看着温和,但再多谈便会发现他说话滴水不漏,苏卿颜并不以为一次吃饭就能和京市林氏攀上关系。 “姐姐不觉得他长得挺帅的,说话也很风趣吗?”苏卿梦问。 前面开车的季知许一下子绷紧身体,也在等着苏卿颜的答案。 苏卿颜却是紧皱起眉头,说:“你别被他的外表骗了,像林斯南这样的男人,城府很深,你看他笑着却根本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对对对,像他这样的人是很难交心的,也没有什么真心。”季知许趁机诋毁。 苏卿颜犹豫地看向苏卿梦,先是沈晋舟再是林斯南,难道她家梦梦喜欢年纪大的老男人?可是男人年纪大、经历多,在她看来完全不适合单纯的苏卿梦。 苏卿梦一下子就看出苏卿颜眼底的误会,连忙摆摆手,“我不喜欢年纪大的男人,就是觉得他比陆执帅一点而已。” 苏卿颜点点头,又觉得苏卿梦只是为了安抚自己,在她看来,若非陆执有一张好皮囊,当初她也不会注意到陆执,而苏卿梦觉得林斯南比陆执还要帅一点…… 她思考了一下,林斯南确实很帅,只能说和陆执各有千秋。 “那卿梦觉得我呢?我长得怎么样?”季知许笑着问苏卿梦,目光却注视着反光镜中的苏卿颜。 苏卿梦眼珠微转,笑着把问题转给了苏卿颜:“姐姐觉得知许哥和陆执谁帅呀?” 苏卿颜难得瞪了苏卿梦一眼,像是责备她乱问问题,到最后勉强回答:“这种比较没有意思。” 看着季知许暗淡一笑,苏卿梦撇撇嘴,犹豫着要不要把季知许也从她的名单上去掉。 大概真的是缘分,沈晋舟回海市的航班还是和苏卿梦是同一班。 之前自然熟的女孩,这一次反倒是犹豫地看向苏卿颜,并不直接坐到他身边来。 沈晋舟看向他们一行三人,点了点他旁边的位置,淡淡地说:“就坐这里吧。”头等舱都被他包了。 “谢谢沈先生。”苏卿颜带着苏卿梦坐到了他旁边。 沈晋舟的目光越过苏卿颜落在苏卿梦身上,竟在她身上看到了难得的拘谨,他不禁反思,那天在会所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重话,才导致她这个样子。 “身体全好了吗?”沈晋舟不自觉地开口问道。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关心,苏卿梦愣了愣,还是苏卿颜反应迅速,立刻回答:“已经好了,那天还是多亏了沈先生,如果沈先生不嫌弃的话,等回海市,梦梦再请您吃顿便饭。” 苏卿梦附和地点点头,探出头对着沈晋舟说:“小舅舅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来我们家,我亲自下厨。” “不嫌弃。”沈晋舟回答,他拿出手机翻了翻自己的行程,“这周六中午,我有空。” 他定下时间,看到苏卿梦脸上的错愕,一副没想到他会当真的样子,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陆执看到苏卿颜和沈晋舟一起从机场里走出来的时候,眼里满是震惊,似乎很难将这两个人搭在一起。 他上前,先是客气地和沈晋舟打了一声招呼,又自然地对苏卿颜发号施令:“晚上有一个宴会,我现在带你去做造型,让季助理把你妹妹送回去。” 苏卿梦小声地抗议:“现在都已经是三点钟了,出差刚回来也不让姐姐休息,姐姐是人,又不是铁打的。” 陆执看过来,她立刻害怕地躲到沈晋舟身后。 沈晋舟感受到身后的苏卿梦在颤抖—— 她似乎真的很怕陆执。 连带着沈晋舟也不自觉开始审视他这个外甥,陆执似乎是这样评价他的:心硬、冷血,不顾别人的死活。 沈晋舟与陆执的关系不算多好,源自十年前的那场夺走他父母、姐姐生命的车祸。 沈晋舟的姐姐与陆父的感情早就出现了问题,只是为了陆执忍下来,一直到陆执中考结束后,陆父养在外面的情人大了肚子,他姐姐忍无可忍决定和陆父离婚。 而陆执却为了他姐姐的这个决定离家出走,以此作为抗议。 沈晋舟的姐姐、父母就是在寻找陆执的途中出车祸去世的。 这并不是沈晋舟不喜欢陆执的原因。 沈晋舟不喜欢陆执是因为在父母去世以后,他被迫放弃学业回来继承沈家家业,那时候的沈家在风雨飘零,随时都会倒塌,陆父却让陆执把从他姐姐那里继承来的股份卖出去兑换成资金注入陆氏。 彼时,陆执已经十六,该懂的都已经懂,沈晋舟用一晚上的时间同他解释沈家的状况,对他说:“阿执,给舅舅三年的时间,到时候你可以卖股份也可以选择拿分红,只是现在如果你听你爸的,一定要将姐姐的股份卖掉,整个沈氏集团可能也要跟着垮了,你就当帮帮舅舅。” 年少的陆执沉默了一晚上,最终还是听从陆父的,将从沈晋舟姐姐那里继承来的沈氏股份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卖出,导致沈氏集团股价大跌,险些破产。 沈晋舟接手沈氏集团最初的三年格外艰难,不过到底还是被他撑过来了,再往后沈氏在他手上越做越大,到如今,便是陆氏也望尘莫及。 可笑的是,在最艰难的时候背刺他的外甥却在大学毕业创业时,向他求助。 沈晋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以德报怨的人,可陆执到底是他姐姐唯一的孩子,他没有借钱给陆执,却也在旁人问起陆执时,表明这是他唯一的外甥,予以陆执方便。 可惜,陆执并不领情。 “苏小姐不是说请我到家里吃饭吗?”沈晋舟开口询问,故意没提吃饭的时间。 陆执又被惊了一下,什么时候沈晋舟和苏卿颜的关系这么好了?他的眉头紧皱,握着苏卿颜的手不自觉用了两分力。 苏卿颜甩开他的手,冰冷地说:“我晚上有事。” 她转身就带着其他几个人往外走。 陆执在她背后喊着:“苏卿颜,你不要后悔!” 沈晋舟垂下眼眸,正好看到苏卿梦朝着陆执做了一个“呸”的动作。 苏卿梦顿住,朝他谄媚地笑了一下,又上前挽住苏卿颜的手,换了一副忧心忡忡的嘴脸:“姐姐,姐夫会不会因为你不陪他而找别的女人……我们要么还是去那个宴会看看吧?” 季知许很是懂事地将电子请帖转给苏卿颜:“颜姐,晚上的宴会我们这边也收到请帖了,你……要去看看吗?” 他咳了一声,压低声音说:“我听公司里的同事说,你在京市出差这几天,有一个女人一直来找陆总。” 103 豪门虐恋女主的病弱妹妹(六) 这里有…… 陆执原本是打算将苏卿颜一番打扮, 告诉乔若珊,他现在的未婚妻既漂亮又优秀,他凭什么放弃苏卿颜去选择她这个抛弃过他的前女友。 但是他没有想到, 一向满足他所有要求的苏卿颜居然会拒绝他。 陆执站在原地阴沉许久,他看着手机上乔若珊发来的消息冷笑,海市的豪门圈说大不大,今晚苏父和苏卿颜的后妈赵可欣也会过来吧? 乔若珊收到陆执的邀请时, 自然是高兴的,她试礼服做造型的时候特意拍了照片, 分享在朋友圈里。 苏卿颜和乔若珊既是高中同学也是大学同学, 自然有她的微信, 她朋友圈里的照片虽然没有拍到陆执的脸,但是却拍到了他的手,苏卿颜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绷着嘴角,大概是闹了太多次不愉快, 她如今心里没有特别的波澜。 反而想到的是,陆执公然将乔若珊带到宴会上, 会因此给她带来不少的麻烦, 至少苏家那边大概要闹腾—— 不管她与陆执将来如何,她现在还需要这个出自陆家的未婚夫稳定住苏家,至于其他的, 等她事业上稳定之后再说。 “姐姐,你心情不好吗?”苏卿梦明显感受到苏卿颜的心情似乎更糟糕了些, “晚上的宴会如果你不想去的话, 我们就不去了。” 苏卿颜回头看向苏卿梦,苏卿梦已经换了一身浅紫色纱裙礼服,胸前是如满天星一般的碎钻, 旁边是希腊女神式的长袖,又仙又保守,衬得苏卿梦像水上精灵一般。 她心里满是自豪,这就是她的妹妹。 “去吧,带我家梦梦去看看。”苏卿颜难得一笑。 苏卿颜自然是长得好看的,只是她平时过于严肃,一般人并不敢靠近她。 一旁的季知许见她笑了,脸也跟着红了起来,笑着说:“颜姐,你平时该多笑笑……” 苏卿颜听到他这话,反而收敛起了笑容,她为自己简单地选了一件不出错的黑色礼服,却没想到苏卿梦直摇头:“不要黑色,我的姐姐那么漂亮,就该艳压全场!” 苏卿梦给她拿了一件大红色的鱼尾裙礼服,她是迟疑的,苏卿梦却说:“姐姐穿红我穿紫,我们就是大红大紫姐妹。” 苏卿颜被苏卿梦给逗笑了,她平时基本不穿艳色,可到底拗不过苏卿梦。 她也是第一次发现苏卿梦的手这么巧,比那些造型师的手还要巧。 经过苏卿梦手的苏卿颜一身红装,波浪长发,烈焰红唇,美得极具攻击性,却也足以惊艳全场。 姐妹两是不同的美,站在一起又格外的和谐,和谐到任何男人站进去都是对美的破坏。 苏卿梦笑盈盈地挽住苏卿颜的手,照着镜子说:“我宣布,我和姐姐才是最配的一对!” “咳……”季知许轻咳了一声。 “知许哥有意见吗?”苏卿梦问。 “……”有意见但不敢说,季知许默默把话吞进了肚子里。 苏卿梦和苏卿颜到举办宴会的别墅外时,刚好遇到沈晋舟从车上下来。 换了一身西服的沈晋舟看上去愈发沉稳,身上的气势也更强大,叫人不敢直视。 他径直朝着苏卿梦走过来,眼底是闪过的惊艳。 “小舅舅。”苏卿梦热情地叫着他,全然没有被他一身的气势给吓住。 苏卿颜规矩地喊了一声:“沈先生。” “一起吧。”沈晋舟朝着她们点点头。 苏卿梦求之不得。 “苏卿颜——”却有人叫住了苏卿颜。 “温之庭?”苏卿颜转身,看到穿着西装的温之庭朝着她小跑过来,略微有些惊讶。 “我可以陪你一起进去吗?”温之庭平复微喘的呼吸之后,微笑着问。 高中同学群里全在说陆执、乔若珊和苏卿颜之间的三角恋,没有这三个人在的同学小群还晒出陆执带乔若珊来宴会的照片,底下一堆人在评论着:【苏卿颜真的很可惜,长得漂亮,能力又强,偏偏怎么就从高中到现在就喜欢陆执了呢?】 【要我是陆执,我也选乔若珊,苏卿颜看上去太强势了。】也有人这么说。 温之庭看着照片和这些评论心里很难过。 温家做医疗器械的,他身为家中的次子并不管生意,只是一心一意想要做医生,因此很少参与生意场上的事。 但是今晚的宴会他一反常态,临时通知他掌权的大哥,他要过来。只因有人告诉他,看到苏卿颜也有去换礼服要过来参加宴会。 温之庭容貌温和,然而望着苏卿颜的目光却是炙热的。 季知许将他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遍,犹豫着问:“颜姐,这位是?” “温之庭,我同学。”苏卿颜十分简略地介绍,“季知许,我助理。” 两个男人互看了一眼,一左一右地站在苏卿颜旁边。 苏卿颜皱了一下眉头,只想要将苏卿梦拉到她身边,没想到苏卿梦往后退了一步,“姐姐走在前面好了,我和小舅舅一起进去。” 她挽住沈晋舟,就像挽住苏卿颜一样自然。 沈晋舟淡淡瞥了她一眼,默许了她的言语和行为。 苏卿颜眉头皱得更紧,她盯着苏卿梦挽着沈晋舟的手看了许久,想着回去以后,她要和苏卿梦好好谈一谈。 五个人都是俊男美女,进来的时候很难不引人瞩目,尤其是苏卿颜,先有她的未婚夫挽着别的女人过来,再有她携带两人而来。 “所以苏家大女儿这是要来砸场子吗?”所有的人都看过来,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八卦都是人类的天性。 “咦?站在沈晋舟身边那个人是谁?第一次见他带女伴过来……”也有人好奇苏卿梦的身份。 但是苏卿梦鲜少出现在大众场合,没有人知道她就是苏家那个病恹恹的二女儿。 陆执特意带着乔若珊去和苏父打招呼,却听到门口传来声响,一眼望过去就看到了一身红裙的苏卿颜。 明艳动人。 他的心猛然跳动了一下。 但陆执很快就看到了季知许和温之庭,两个高大的男人站在苏卿颜身边,仿佛女王的侍卫一般。 他的脸又阴沉了下来。 “阿执,卿颜来了,我们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比起变脸的陆执,乔若珊便要淡定许多,她倒是没有想到几年未见,苏卿颜比她想象的还要有出息。 “去,为什么不去?”陆执几乎咬牙切齿地说着,他亲昵地拉起乔若珊的手,大步走到苏卿颜面前。 苏卿颜见到陆执走过来的时候,还是恍惚了一下,他现在的神情让她想起了高中时候的他,眉眼间尽是暴戾与不驯,仿佛整个世界都对不起他…… “姐姐,陆执他不会要打人吧?我听说他以前还把人打进医院里……”苏卿梦不知何时轻轻摇晃着她的手,在她的耳边轻声言语着。 勾着她的手苍白而微微颤抖,她家梦梦一向胆小,显是被陆执给吓到了。 苏卿颜也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猛地握住苏卿梦的手,冷眼对向陆执。 “不是说不来了吗?”陆执停在苏卿颜的一米之外,漫不经心地笑着。 “因为我不来,所以你就带她来吗?”苏卿颜开口,不自觉地夹杂着几许冷笑。 “卿颜,不要这么说,我们都是同学,阿执找不到女伴,我才帮忙……”乔若珊连忙解释。 “可是请帖说又没说一定要带女伴……”苏卿梦声音不大地嘀咕了一句,刚好叫周围的人听到。 陆执这才注意到,苏卿梦与他的舅舅沈晋舟两个站在一起的姿态过于亲密,尤其是沈晋舟高大的身躯始终站在苏卿梦的身后,就像她强有力的后盾一般。 他下意识地拧了一下眉头。 苏卿梦却小心翼翼地走到苏卿颜面前,态度诚恳地说着:“陆……姐夫不好意思,前面是因为我身体不好,姐姐要照顾我,所以没有答应你。” 随即她又天真地问道:“现在姐姐已经来了,那这位来帮忙的女士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看着眼前妩媚天真又带着几分柔弱的苏卿梦,乔若珊反而警惕起来,她从来不将苏卿颜放在眼里,是因为她知道陆执讨厌强势的女人,但他却喜欢柔弱需要照顾的女人。 乔若珊掐了一下掌心,示弱地对陆执苦笑着:“阿执,你现在不需要我帮忙了……所以要让我难堪地离去吗?” 陆执慌忙转开视线,不愿意承认他在刚刚的一瞬间险些被苏卿梦惊艳到,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乔若珊的脸上,笑着说:“不该来的人她来了,凭什么就让你回去?” 季知许忍不住反驳他:“陆总,苏总这边也是收到给她的专属请帖,她才过来的。” “所以呢?一张请帖就能带着一群拖油瓶进来?”陆执扫了一眼他们,不善地说着。 苏卿梦像是被他的眼神吓到了一样,慌忙退回了苏卿颜的身后,又小声地问苏卿颜:“姐姐,我还是你的拖油瓶吗?” 苏卿颜能忍很多事情,但是她这一路走来,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当面说苏卿梦是她的拖油瓶,以此来打击她与苏卿梦。 她对上陆执也有了几分不耐,极为冰冷地说:“陆总既然可以带人,我自然也可以带人,都是同样的请帖。” “苏总,”一直沉默的温之庭适时开了口,他无视陆执和乔若珊看过来的眼神,笑着对苏卿颜说,“你不是对温氏的医疗器械很感兴趣,有合作的意向吗?我大哥也有意和苏总能合作项目,我们现在直接去找我大哥吧。” 他停顿了一下,笑得温和:“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 陆执没有想到上学时就很低调的温之庭是温氏的人,但是他首先驳斥的是那句“不相干”,“不好意思,我是苏卿颜的未婚夫。” 温之庭笑了一声,笑声里多少有些轻蔑。 而苏卿颜只是冷冷地看向他与乔若珊还牵着的手上,“未婚夫”三个字显得极为讽刺。 陆执一下子就松开了乔若珊的手。 可是苏卿颜不再看他,首先是回头望向那个躲在她身后的苏卿梦。 苏卿梦则朝她笑笑,柔顺地说着:“姐姐快去忙吧,我这里有小舅舅呢。” 她又一次挽住沈晋舟的手。 沈晋舟竟也配合着她,对苏卿颜说:“苏小姐放心,我会照顾她的,也会教训我这不成器的外甥。” 苏卿颜根本不放心,但是苏卿梦不断地朝她眨眼睛,眼中隐隐有哀求之色,她最终无奈地选择妥协,和温之庭先行走开。 她想着,如果苏卿梦实在喜欢沈晋舟,要和沈晋舟在一起,那她无论如何都是要放弃陆执的,绝不让她的妹妹难堪。 陆执自是想要跟上苏卿颜,却被苏卿梦一把抓住,她不客气地说着:“陆执,你看到小舅舅都不打声招呼的吗?” 沈晋舟怕陆执伤到苏卿梦,先一步上前,接替苏卿梦钳制住陆执的手,他的力度之大让陆执根本无法动弹。 陆执眼中满是戾气,咬牙切齿地说:“我的事怕是轮不到舅舅你管。” 沈晋舟慢慢放开他,不轻不重地说着:“你的事确实轮不到我管,毕竟沈陆两家早已两清,你在沈氏集团的股份也早就卖光了。” 陆执在一瞬间生出了遮羞布被掀开的羞恼,随即便是恐慌。 外面的人有很多都不清楚当年的事,还以为他手中仍旧有从母亲那继承来的沈氏集团股份,故而他在外谈生意的时候,也总拿这莫须有的股份当谈资,不少人卖沈晋舟面子,也觉得他手中有雄厚的资本,愿意和他合作。 如今这层纱被沈晋舟**裸地掀开,他能在刹那感受到周围氛围的变化。 陆执难掩愤恨地看向沈晋舟。 然而沈晋舟却是完全不顾情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着:“所以陆总出去谈生意的时候,就不要张口闭口都是沈氏集团,否则你的行为就属于欺诈了。” 104 豪门虐恋女主的病弱妹妹(七) 觉醒…… 周围的声音嘈杂, 都在议论着沈晋舟的话。 陆执没能再待下去,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甚至没有带上乔若珊。 乔若珊呆在原地许久,过了半晌, 红着眼圈看向沈晋舟, 张口便是:“小舅舅……” 沈晋舟目不斜视, 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直接领着苏卿梦朝里面走去。 苏卿梦似乎很开心,软软糯糯地说着:“小舅舅,你真好。” 沈晋舟侧头,便能看到容貌绝尘的女孩半身挂在他的手臂上, 笑容璀璨,如三月的海棠一般妩媚动人。 他也不自觉跟着嘴角上扬。 然而下一秒钟,苏卿梦的笑容便僵硬在了脸上, 挂在他手上的手也在颤抖着。 沈晋舟望向迎面而来的三个人, 苏建辉、赵可欣以及苏珏一家三口,他们是苏卿梦名义上的家人, 显然苏卿梦并不喜欢他们。 “沈先生,”苏建辉先是谄媚地对沈晋舟笑着, 随即板下脸对苏卿梦摆出严父的样子,“卿梦, 你这个样子像什么样子, 还不快点放开沈先生?” 苏卿梦没有松手, 反而更紧地抱住沈晋舟的手, 她低着头看不出神情,一声没有吭,让苏建辉有些尴尬。 “让沈先生见笑了, 卿梦被我们给宠坏了。”赵可欣连忙为苏建辉找台阶下。 苏卿梦缓缓抬起头,神情淡淡,客气地打着招呼:“爸,赵姨。” 她略微停顿,看向苏珏,紧紧抿了一下唇,才不甘不愿地喊了一声:“阿珏。” 苏珏有些恍惚,眼前这个容貌昳丽的女孩竟然是他那个在家里毫无存在感的二姐? “二姐最近在干什么,都没有回家来?”苏珏轻笑着问。 比苏卿梦小一岁的青年还在读大学,他有一张继承自母亲的俊美皮囊,脸上也有着得体的笑容,然而他盯着苏卿梦的眼神却带着几分诡异。 沈晋舟不喜欢他看着苏卿梦的眼神,像盯着猎物的毒蛇,他不着痕迹地将苏卿梦藏到他的身后。 只是他的动作却让苏建辉更加兴奋,比起强势的大女儿,体弱多病的二女儿更容易控制,而且沈家也比陆家更家大业大,能捞的好处更多。 苏卿梦在沈晋舟的身后眸色冰冷,在原剧情里,固然陆执不是人,苏建辉和赵可欣更是不当人。此刻苏建辉的眼神更是赤/裸裸的卖女儿。 “那天你把我推泳池里,我得肺炎住院了。”苏卿梦瓮声瓮气地回答,她的语气里没有什么抱怨与愤怒,却叫几个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赵可欣几乎是立刻驳斥她:“阿珏是你弟弟,有你这么在外败坏你弟弟名声的吗?” 她又意识到沈晋舟的存在,尴尬地对他笑笑:“卿梦在和她弟弟开玩笑呢。” “苏卿梦不是开这种玩笑的人。”沈晋舟沉着声音说得格外坚定。 苏建辉和赵可欣都被吓了一大跳,站在原地不敢说话,任由沈晋舟把苏卿梦带走。 其实宴会多少有些无聊,没了陆执和苏家人凑上来,苏卿梦很快就困了。 “小舅舅可以先送我回去吗?”苏卿梦问沈晋舟。 “不等你姐姐了?”沈晋舟反问。 大约只有谈到苏卿颜的时候,苏卿梦脸上的柔和才是真的柔和,她轻轻地摇头,“姐姐在这里如鱼得水,我不可以打扰她。” 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又说:“算了,小舅舅也应该在这里,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她松开挽了一个晚上的沈晋舟,便要转身离去。 “你怎么……”沈晋舟被她松开,竟觉得怅然若失,也跟着转身,说了一半的话难得卡住。 苏卿梦的长发不知何时揽到了身侧,露出一整个背来,她身上淡紫色的礼服虽然是整个包裹住的,然而背部却用了透明的纱。 失去了长发的遮挡,整个漂亮的背在透明的紫纱下若隐若现,尤其是背上的蝴蝶骨随着她的走动当真如微微扇动的蝶翼。 所以只要是站在苏卿梦背后的人,都能看到这样的风景? 沈晋舟目光幽深得有些可怕,他在第一时间追上苏卿梦,“我送你回去。” “谢谢小舅舅。”女孩停住步伐,仰起头朝他微笑。 而他伸出手,像是极其随意一般,将她的长发撩到背后,遮住了那轻纱下的美背。 苏卿梦似是不明所以,仰头看他,沈晋舟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一派淡然:“走吧。” 沈晋舟人高马大,平时开车不大喜欢开跑车,大多开的是SUV,林斯南笑他不像个年轻人,他则回答:已经三十了,确实不年轻了。 SUV的车身高,即便有台阶,苏卿梦穿着礼服也并不方便。 沈晋舟在她身后扶了一把,想着,带着女伴还是要开跑车。 他为苏卿梦关上车门,才绕到驾驶座上,又俯身过来与苏卿梦贴得极近。 苏卿梦睫羽扇动,有些紧张地叫着:“小舅舅?” 沈晋舟的视线在她微启的红唇上停留一息,更快地移开,“系好安全带。” 他沉稳地帮她系好安全带,在她羞涩的道谢中,微微动了一下喉结,又正襟危坐,看不出半点异样来。 “送你去哪里?” 苏卿梦想了想,决定先回苏家。 “不怕他们再把你推到水里?”沈晋舟并不赞同。 苏卿梦垂下眼眸,低声地和他说:“对不起。” 这一声道歉有些莫名,沈晋舟转头看向像个小媳妇一样缩在副驾驶座上的苏卿梦,谁又能想象到这个看上去轻轻一碰就会碎的女孩此刻又在扎扎实实地利用他。 “这次想用我算计什么?”沈晋舟直接戳穿了她,他想着,她主动向他道歉,大抵在他面前也是破罐子破摔,不打算遮遮掩掩了。 苏卿梦自以为偷偷地打量向他,在与他四目相接时又像受惊地低下头去,老实交代:“想利用小舅舅,让我姐和陆执解除婚约。” “如果我和姐姐说,我想要嫁给小舅舅,那么姐姐为了我肯定会和陆执解除婚约的……” 苏卿梦说完之后陷入沉思,沈晋舟发现她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格外喜欢咬手指,贝齿轻咬着指尖,叫原本瓷白的手指尖微微泛红,看着格外生动可爱。 他默默将头转过来,不可否认在听到苏卿梦说想嫁他时,生出愉悦感来。 “你恐怕想做的不止这些。”沈晋舟却是很明白,苏卿梦对他没有喜欢只有利用。 苏卿梦眉眼弯下,“小舅舅果然懂我。我还想,姐姐不再和陆执合伙开公司。” 她侧头对着他,略微噘着嘴,看着有几分不开心:“陆执这人坏得很,六亲不认还算计亲舅舅,而且他这人又小肚鸡肠,姐姐和他解除婚约,他肯定会报复我姐姐的!姐姐和他一起开公司太危险了。” 沈晋舟本想说她不也算计他吗,只是看她这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倒没有凑上去说。 他了解陆执,苏卿梦说得并没有错,他这个外甥自己可以将坏事做尽,却容不得半点别人不遂他意的,就算他与乔若珊勾勾搭搭,却也决不允许苏卿颜主动解除婚约。 “那你想我怎么样?”沈晋舟语气淡淡地问着。 “小舅舅要不要和我……”苏卿梦故意停顿了一下,在沈晋舟眸色深深地看着她时,笑得格外无辜,“要不要和我姐姐合作?” 沈晋舟盯着她看了许久,轻笑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和你姐姐合作?” 沈晋舟看着苏卿梦的笑容一下子消失,说不清心里的滋味,明知故问:“你姐姐对你这么重要?” “是啊,姐姐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重要的人,为了姐姐,不管做什么都可以。”苏卿梦毫不在意地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他的面前。 沈晋舟慢慢抬眸,对上她那双虔诚的桃花眼,她唯有在提到苏卿颜的时候,眼眸才会如此炙热而潋滟,不像平时干净到无情。 他心里有些莫名的酸涩,仿若沾染了酸醋一般。 沈晋舟面无表情地说:“你在我面前倒是坦荡。” 苏卿梦笑盈盈地说着:“这个世界上对我最重要的人是姐姐,最懂我的人就是小舅舅了,所以我不用对小舅舅假装什么。” 沈晋舟想着,她倒是把利用说得清醒脱俗。 苏卿梦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服,沈晋舟的目光落在她如瓷一般的手指上,听到她问他:“小舅舅不想和我姐姐合作吗,那我还可以利用小舅舅让姐姐摆脱陆执吗?” 沈晋舟沉默了一下,就在苏卿梦以为他会反对的时候,回了她一句:“可以。” 在将她送到苏卿颜公寓的楼下时,沈晋舟又吩咐了一句:“不要把自己折腾进医院。” “嗯,谢谢小舅舅。”苏卿梦笑容满面地应着。 苏卿颜在发现苏卿梦不在宴会之后,便也迅速赶回来,看到苏卿梦在家松了一口气。 随即看向苏卿梦的目光又有些复杂。 她听到了别人向她转述的陆执与沈晋舟之间的对话,也听说了沈晋舟对苏卿梦的特别。 苏卿颜极为小心地问着苏卿梦:“梦梦对沈先生是怎么想的?” “我喜欢小舅舅。”苏卿梦羞红着脸对苏卿颜说,不过很快她目光暗淡了下去,“可惜小舅舅只能是小舅舅。” “为什么?”苏卿颜问。 “他是陆执的小舅舅啊,何况陆执和他舅舅的关系很差……”苏卿梦委屈地看向苏卿颜,“虽然陆执看上去人品不怎么好,喜欢拿着小舅舅在外诈骗,做人也不怎么专情,和别的女人拉拉扯扯……” “我觉得我的姐姐值得更好,可是如果姐姐实在很喜欢他,我可以为姐姐放弃小舅舅,也可以努力让他不讨厌我……”苏卿梦的眼角忍着眼泪,可怜兮兮地对苏卿颜说。 苏卿颜的心为此软得一塌糊涂,她抱住苏卿梦,说:“梦梦等等姐姐,姐姐会让你和沈先生之间没有任何阻碍。” 苏卿颜原本以为放弃陆执这个决定会很难过,只是当她第二天在公司门口遇到陆执和乔若珊的时候,心情意外平静。 她静静地看着陆执,想着她于他的喜欢,也许只不过是羡慕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放纵,也许只是想救助世界上另一个与自己相似的人。 年少的苏卿颜其实也希望有一个人能够拉无助的她一把。 而今,苏卿颜彻底明白,陆执不过是那个拉她一把的人,回想过往,他也完全不值得她卑微去爱,尤其是苏卿梦害怕他—— 梦梦被她小心呵护着,是个天真单纯的女孩,会让梦梦害怕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苏卿颜想着,她以前是被感情所蒙蔽了。 陆执见到苏卿颜愣了一下,这一次他并不像原剧情,用苏卿颜来折辱乔若珊,却是反过来想利用乔若珊来刺激苏卿颜。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现在的苏卿颜隐忍着并不是因为她还爱着他,而是她在想—— 她和陆执取消婚约之前,要先把陆执赶出公司去。 105 豪门虐恋女主的病弱妹妹(八) 合作…… 苏卿颜越隐忍, 陆执便越嚣张,他甚至公然将乔若珊安排进公司, 两个人每天在苏卿颜面前双入双出。 季知许都有些看不下去:“颜姐, 陆总实在是太过分了。” 他还想说,这样不尊重她的男人根本不能要,只是这句话他忍着没说。 苏卿梦平静地看着陆执与乔若珊状若亲密地从她面前走过, 反问季知许:“公司里其他人是怎么说的, 说来给我听听?” 季知许犹豫着没有开口。 “说吧,我听了说不定能清醒一些。”苏卿颜说。 季知许看向她眉眼间的坚定,挑了些比较能入耳的话, “大多数都是说陆总渣, 配不上颜姐的……还有说看不出来颜姐恋爱脑,都这样了,还不分手……” 其实还有很多难听的, 更有为了巴结陆执和乔若珊骂苏卿颜的, 都被季知许自动过滤了。 说完,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苏卿颜的神情。 苏卿颜却反而更加平静,甚至还对他笑了一下:“说得都挺对的。” “颜姐?”季知许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 她的神情看着不像是需要他安慰的样子。 “能把目前陆总手上负责的项目整理出来给我吗?”苏卿颜没再提这件事, 说回了工作。 “能, 不过陆总手头的项目可能有不少要终止。”季知许说这个话的时候多少有些幸灾乐祸,沈晋舟当着大家的面说出陆执并没有沈氏集团股份的事, 不少项目负责人都认为自己受了骗, 要终止合作。 他撇撇嘴,陆执最近多少有些焦头烂额,听说陆执将乔若珊弄进公司,是因为乔若珊以国外大学导师的名义为他拉了不少项目。 他在心底冷哼, 陆执也就只会利用女人。 “对了,颜姐,这是科盛公司送来的项目合同。”季知许想起早上送过来的合同,连忙拿给苏卿颜,他的颜姐也不能输! “嗯,放在那里,我会看的。”苏卿颜点点头,接起了电话,是苏卿梦打过来的。 苏卿梦就在她公司附近,想要来她公司看看,对于苏卿梦的要求,苏卿颜自然不会拒绝,她亲自去把苏卿梦接过来。 苏卿梦也在苏卿颜的桌子上看到了那份科盛公司的合同—— 也就是原剧情里,陆执设计让苏卿颜背负上巨债的那个项目。 “姐姐,这个科盛公司是干什么的呀?”苏卿梦像是好奇地翻阅着那份合同。 苏卿颜对她并不设防,耐心和她解释着这个项目。 这是一个很大的项目,按照苏卿颜现在公司的规模,单独将整个项目接下来是比较困难的,苏卿颜原本就是打算多找几个人合作。 只是在原剧情里,陆执并不想和人分蛋糕,也不想担风险,就让苏卿颜贷款做项目,再往后,他为了乔若珊报复苏卿颜,故意断了苏卿颜的资金链,让项目无法继续,也让苏卿颜欠了银行一大笔钱。 苏卿梦连忙询问:“既然是个大项目,那我可不可以去找小舅舅一起做项目啊?” 苏卿颜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自然不会反对,就是沈氏集团是大集团,完全可以单独承担这样一个项目…… 她的手指在合同上敲了一下,想着,要是沈氏单独吞了这笔生意也算了。 她现在需要的是稳定,比起冒险做大项目,还不如多抢几个陆执手上的项目,若是能用这个项目在沈晋舟那里卖个人情也是好的—— 苏卿颜希望,她真的将陆执从公司中扫地出去的时候,沈晋舟不会插手。 至于陆家,她勾了一下唇,陆执也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后妈,他之所以选择毕业之后创业,就是为了向陆父证明自己的能力,从而进入陆氏核心。如果陆执失去了公司,在陆家的地位也未必比她在苏家高多少。 苏卿梦是个行动派,立刻就约了沈晋舟,“小舅舅这两天什么时候有空?我请小舅舅吃饭。” 沈晋舟接到苏卿梦电话的时候,正在开会,他特意站起身到外面接电话,“明天就是周六,你说过要在家里亲自下厨。骗我的?” “怎么会?我从来不骗小舅舅。”苏卿梦只口不提自己忘了这茬了,撒着娇说,“我只是希望早点见到小舅舅。” 沈晋舟没有见到人,都能想象出苏卿梦此刻的模样,虽然知道她大约又是什么事情要用到他,可他还是说:“今天晚上也可以。” “那还是明天中午吧,小舅舅喜欢吃什么,我明天一大早去买。”苏卿梦问着。 “都可以。”沈晋舟这十年只身一人,可曾经的沈家还是将他的胃口养得很刁,不过他总不能拿着那些苛刻的要求去为难苏卿梦。 第二天,沈晋舟带着随手礼过来,他不知道年轻姑娘喜欢什么,手里这两个包还是托助理去买的。 为他开门的苏卿颜。 苏卿颜客气地说着:“沈先生过来吃饭就好,不必带礼物。” 沈晋舟对苏卿颜疏离地点点头,“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一个给你,一个给你妹妹。” 苏卿颜没有想到礼物里还有她的一份,立刻警惕地看向沈晋舟,她看他的目光多少带着对妹夫的审察。 沈晋舟察觉到她眼神的异样,也微微眯起眼眸,“苏卿梦不喜欢包?” 苏卿颜颦眉,为沈晋舟对苏卿梦的称呼。 她不冷不热地说:“只是没有想到沈先生还会给我带礼物。” 沈晋舟点点头,苏卿梦把她姐姐看得这么重,他带礼物的时候便也下意识地带着苏卿颜,“不要误会,是顺带的。” 他聪明得没有提陆执。 苏卿颜听到“顺带”两个字,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是仍旧没有放松警惕,“沈先生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我去帮梦梦。” 沈晋舟将“梦梦”两个字在舌尖上抿了一下,脱去昂贵的西服,露出内里的白衬衫,“我也去帮忙。” “不必,您是客人。”苏卿颜拒绝。 不过沈晋舟依旧和她一起往厨房走去。 苏卿梦今天穿了一身休闲装,外面套了粉红色的围裙,看着粉粉嫩嫩,愈发年轻,做菜的动作却是利落而娴熟。 听到脚步声,她头也不抬说着:“姐姐,把生抽递给我一下。” 苏卿颜抢在沈晋舟前面,将生抽递了过去。 姐妹两很有默契,苏卿梦的嘴里也只有姐姐,没有沈晋舟帮忙的地方,他只能半倚着厨房的门框静静地看着苏卿梦。 中午的阳光热烈,从窗外照射在女孩的脸上,为她原本白到透明的脸色添上了一层人间烟火,而那双桃花眼在不经意间抬起来望向他时,又漂亮得像是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小舅舅什么时候来的?”苏卿梦略带惊喜地说着,一双眼眸弯成半月。 “刚刚。”沈晋舟冷厉的眉眼跟着柔和下来。 “小舅舅坐那吧,我和姐姐马上就好了。”苏卿梦指了指外面的沙发,完全没有让沈晋舟帮忙的意思。 沈晋舟抿了抿唇,莫名觉得有些沉闷。 苏卿梦没做什么大菜,全是一些简单的家常小菜,摆盘摆得也并不好看。 沈晋舟本是不抱希望的,却没有想到一口下去,味道很是不错,不热烈却在瞬间撼动人心,一如苏卿梦这个人。 “还合小舅舅的胃口吗?”苏卿梦期待地望着他。 他点点头,带着几分矜持地夸着:“很好吃。” 苏卿梦朝着他眨眨眼睛,又转头看向身旁的苏卿颜,苏卿颜跟着夸赞:“梦梦做的饭一向很好吃。” 沈晋舟看到苏卿梦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不少,垂下眼眸,“你们姐妹感情很好。” “是啊,”苏卿梦顿了一下,问他,“小舅舅和你姐姐的关系好吗?” 沈晋舟沉默了一下,反问:“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他姐姐在世时,和他的关系还算不错,只是他与他姐姐年龄差距大,他记事的时候他姐姐已经嫁人,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 苏卿梦轻声说了两个字:“陆执……” 苏卿颜夹菜的手也停了下来,试探地说着:“之前沈先生在宴会上放了话,陆执有不少在谈的项目都黄掉了。” 沈晋舟不在意地回答:“正常。”生意场上谁都不是慈善家,不过是为了有利可图。 他淡淡扫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姐妹,像是谈无关紧要的人一般说着陆执:“我姐姐去世已经十年,我与陆家并不怎么来往,那天去参加你们的订婚宴也是权当给我的父母和姐姐一个交代。” “听说陆执最近给了苏小姐很大的难堪,苏小姐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沈氏这边你无需顾忌。”沈晋舟多少听说陆执将前任女友安排进公司的事,想着这一回苏卿梦应当是不用拿他当幌子也能如愿了。 苏卿颜脸上有了淡淡的笑容,“其实我最近在和科盛谈一个项目,不知道沈先生知不知道?” 沈晋舟点点头,又晦暗不明地看了苏卿梦一眼,他大体知道苏卿梦这次又是哪里需要他了,明明眼前的女孩对他是纯纯的利用,他竟忍不住轻笑,不紧不慢地对苏卿颜分析着这个项目,末了再说一句:“这个项目确实很大,以你们公司目前的规模来看,硬要做这个项目一旦资金链断了,便是面临破产。” “所以我想和沈先生合作,您意下如何?”苏卿颜直截了当地说。 “小舅舅意下如何?”苏卿梦重复了苏卿颜的话。 沈晋舟望向她,一双眼眸睁得大大的,配着她那张巴掌大的脸,像个无辜的小可怜,谁又能想到这姑娘一个人有八百个心眼,算计他一回又一回。 他摇了摇头,却是说:“有项目企划书吗?” 苏卿颜早就把所有材料准备好,沈晋舟拿着那份已经成型的合同,在几处不合理的地方画了圈,“如果想要沈氏也掺上一脚,这份合同肯定不行。” 他画圈的地方,也是苏卿颜在意的地方,只是她作为小公司,合作的时候话语权并不像沈氏这么大,如今有了沈晋舟的加入,她反倒底气足了不少。 话说到一半,苏卿颜将苏卿梦支开:“梦梦,家里没有烟,你去为沈先生买包烟。” 苏卿梦知道苏卿颜拿她当孩子,故意支开她,她站起身笑着问沈晋舟:“小舅舅抽什么烟?” 沈晋舟回她:“都可以。” 等到她走了,苏卿颜再看向沈晋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眼前的男人似乎比之前要冷上不少。 沈晋舟直接问:“苏小姐想说什么?” 苏卿颜说:“我要和陆执解除婚约。” 沈晋舟神情未变,身上的气势让苏卿颜都感受到了一丝压迫感:“苏小姐想做的恐怕不单单是这一件事。” 苏卿颜只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说出口:“沈先生,我要借着沈氏的合作,挤压陆执在公司的股份,我需要在公司的绝对话语权。” 姐妹两倒是想到一块去了,沈晋舟想着。 他的手指在桌面轻轻敲打了两下,慢悠悠地开口:“苏小姐想要将陆执赶出公司,不必这么麻烦,我这个外甥比任何人都要懂得断尾求生,一旦公司出现了危机,他会主动退出公司。” 苏卿颜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有些吃惊,她本以为沈晋舟冷眼旁观对她已经是最大的利好,却没有想到沈晋舟还主动出手帮她。 “沈先生为什么要帮我?”苏卿颜问,她其实想问沈晋舟是不是因为苏卿梦,可又怕过早暴露了苏卿梦的心思,毕竟她能被陆执拿捏这么多年,无非就是因为陆执知道她的心意,然后任意蹂/躏。 沈晋舟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站起身说:“我先走了,就不等苏卿梦回来了。” 苏卿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皱紧了眉头,有些摸不清他真实的想法。 苏卿梦买烟回来,远远地,就看到高大的男人倚在他那辆SUV上。 他在等她。 “小舅舅抽烟吗?”她把买回来的香烟放在他的手中,便迅速转身。 沈晋舟拉住她的手腕:“去哪里?” 尽管他迅速松开手,还是在她皓白的手腕上看到一道浅浅的红,女孩的肌肤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娇嫩。 苏卿梦皱了皱鼻头:“我呼吸道不大好,闻不了烟味。” “我不抽烟。”沈晋舟拉开一旁的车门,示意她上车。 苏卿梦乖乖上了车,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就等着他开口。 沈晋舟也没有吊她胃口,“你姐姐想把陆执赶出公司。” 他瞄了一眼苏卿梦明亮的眼眸,又说:“陆执离开公司,整个公司都是你姐姐一个人的,她应该也不需要联姻。” 苏卿梦靠在车窗上,笑容娇憨俏皮,却是问着:“那小舅舅对苏氏集团感兴趣吗?” 106 豪门虐恋女主的病弱妹妹(九) 用不到…… 沈晋舟只是稍许停顿, 便明白了苏卿梦的意思。 她想要整垮苏家。 “苏家的财产有你一份。”沈晋舟提醒她。 苏卿梦不在意地耸耸肩,笑盈盈地说:“我那个爸不见得会分家产给姐姐和我,何况我也不一定能活到我爸分遗产那天……” “年纪轻轻不要乱说话。”沈晋舟止住她后面的话, 他听不得苏卿梦说这种话。 他将目光落在她莹白的脸颊和浅色的唇上, 女孩像是瓷做的娃娃, 轻轻一碰就会破碎,但是他相信以现代医学的能力总是能将她留住的。 “小舅舅这么说话好老气横秋啊。”苏卿梦略微嫌弃, 她歪过头望向沈晋舟, 而他似乎听不得“老”这个字, 在她说完之后整个人都有些绷紧。 她特意补了一句:“我没有嫌弃小舅舅老的意思。” 沈晋舟抿了一下唇, 肉眼可见的不悦,苏卿梦以为他要反驳她什么, 等了半天, 只听到他问:“你预备怎么对付苏家?” “我爸年纪大了,而我那个后妈和弟弟也都不是什么好人呢。”苏卿梦笑着说,眼里却有几分凉薄。 苏建辉能在发妻健在的时候, 就出轨和别人生儿子,并不是会对婚姻忠诚的人。而赵可欣能管着苏建辉这么多年, 也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夫妻两要是斗起来一定很精彩。 苏卿梦想着, 她要做的只是给他们夫妻两寻一点催化剂。 沈晋舟知道小姑娘聪颖,还会看人下碟,但是她身体不好。 他沉思了片刻说:“这件事可以交给我和你姐姐, 等你姐姐公司稳定之后,除了科盛的项目之外,我和她也可以合作其他项目。” 沈晋舟没有指明,但是他相信以苏卿梦的智慧是可以听出他的意思来。 “谢谢小舅舅。”苏卿梦乖顺地和他道了一声谢, 收敛起眼中算计的光芒,“我出来太久了,姐姐会担心的,我要回去了。” 沈晋舟看着她从车上下来,纤弱的身影像风中摇曳的小花,他摇下窗户叫了她一声:“苏卿梦。” 苏卿梦停下脚步,回眸望向他。 沈晋舟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摩挲了一下,吩咐她:“不要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你姐姐会担心的。” 苏卿梦顿了一下,往回走到车窗边,仰头看向他:“那小舅舅会不会担心呢?” 一瞬间,沈晋舟的手指稍稍用力地抓住方向盘,只是很快他就松开了方向盘,看不出一点异常来。 他的眸色还是那样浅淡的冷漠,看不出什么情分来。 苏卿梦也并没有什么失望的神色,她冲他浅笑着说:“谢谢小舅舅,小舅舅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 沈晋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离去,女孩的背影似乎透着几分说不上来的愉悦,大约是她觉得自己遇上了好人。 他低头看向一旁那包苏卿梦买的烟,扯了一下嘴角,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好人,尤其不是那种助人为乐的好人。 苏卿颜正想给苏卿梦打电话,就见到她的妹妹蹦蹦跳跳走进来,她放下手机。 “啊,姐姐我忘记买烟了,小舅舅呢?”苏卿梦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苏卿颜没有看出什么异样,解释着:“沈先生已经走了,烟没买就没买,没什么关系。” 她想了想又说:“以后不要叫沈先生小舅舅了。” “姐姐是要和陆执解除婚约吗?”苏卿梦满心喜悦地问着。 随即她又局促地收起自己的喜悦,小心翼翼地问:“姐姐舍得吗?如果是因为我的关系的话,其实我没有关系的,我只要姐姐开心。” 苏卿颜看着苏卿梦委曲求全的样子,只觉得鼻子一酸,她的梦梦太懂事了,她伸手摸了摸苏卿梦的头,“没什么舍得不舍得,和他分手,姐姐很开心。” 听她这么说,苏卿梦才露出灿烂的笑容,“等姐姐正式解除婚约,我带姐姐一起出去玩。” “好。”苏卿颜应下了。 陆执是在苏卿颜正式和科盛公司签订合同之后,才知道苏卿颜接下了这么大的项目。 这段日子因为沈晋舟公开和他关系不和,他在谈项目上受阻不少,现在有科盛这个项目,公司必然能够更上一层楼。 只是他还来不及高兴,就听说沈氏集团也参与了这个项目。 陆执愤怒地冲到苏卿颜的办公室,就看到苏卿颜与季知许靠得很近,他们两个的头都快碰在一起,而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季知许炙热的眼神。 他顿时生出一种自己之物被他人窥视的不悦,在门上重重敲了两下,对季知许说:“你出去,我有话要对卿颜说。” 季知许望向苏卿颜。 她朝他点点头,“知许你先出去,我和陆总聊几句。” 季知许出去时,深深看了陆执一眼,意味深长。 陆执却是把注意力放在了苏卿颜对两个人称呼的区别上,他握紧了拳头,上来就是质问:“为什么要和沈晋舟一起合作科盛的项目?” “你应该感谢沈氏集团愿意分我们这种小公司一杯羹才对。”对比他强烈的愤怒,苏卿颜十分平静地回答他。 陆执有种被羞辱的狼狈,强势地说:“退出这个项目。” 苏卿颜盯着他看了许久,连单纯的苏卿梦都能看出陆执不好,她究竟是被什么糊住了眼睛才会瞎了这么多年。 “已经签订合同了,公司没这个退出的能力,何况这是我负责的项目,和陆总没有关系。”苏卿颜站起身,一身冷傲,气势不输陆执。 陆执只觉得眼前的苏卿颜有几分陌生,从前他总是能在苏卿颜冰冷的外表之下看到那份对自己的特殊,而现在这份特殊竟然找不到了。 他没由得生出几分慌张来,可是他放不下脸面去向苏卿颜示好,只好放下狠话:“我是沈晋舟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他尚且如此对我,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你与他合作,别到时候被他算计得连骨头都不剩。” 见苏卿颜不为所动,他又加了狠话:“到时候你要是资金无法周转,拖累整个公司,我是不会帮你的。” 苏卿颜终于斜视了他一眼,极淡地说:“不需要陆总多管闲事。” 陆执摔门而出。 在门口就遇到了乔若珊,他沉着脸问道:“你过来干什么?” 乔若珊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再看向他阴沉的脸,连忙说:“我是听说你和卿颜起了冲突,担心你特意过来看看。” 陆执语气不善地回她:“既然是在公司里就应该称呼苏总。” “阿执,你和卿颜吵架,怎么就把火气发到我身上了?我又不是你的出气筒。”乔若珊极为委屈。 陆执冷冷地看着她,对于她这幅样子难得生出了厌烦,“在公司我是陆总,她是苏总,如果连这点公私都分不清,你也不用在公司做了。” 乔若珊被他说得哭着跑开,陆执更觉心烦意乱,下班之后他就直接约了人去酒吧。 喝到半醉时,他给苏卿颜发了消息,只是这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却不是苏卿颜,而是乔若珊。“阿执,我送你回去。” 陆执冷笑:“苏卿颜让你来的?” 乔若珊聪明地没有提是苏卿颜给她转发的消息,只说:“我听别人说你在这里。” “乔若珊,当初是你抛弃我,现在又要插足我和卿颜!”陆执将无处发泄的怒火发在了乔若珊的身上,拿起酒杯就泼了她一身酒。 乔若珊不顾自己湿了半身,上前抱住陆执,“阿执,你别这样子,明明这些日子你都好好陪在我身边,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卿颜最清楚我们这一路走来,她会成全我们的。” “我陆执绝不会吃回头草!”陆执这么说着,却没有推开乔若珊,任由她搂着他,两个人就这样进了车里。 酒吧里的熟人不少,有人把这一幕拍成视频发给了苏卿颜。 苏卿颜拿着视频,和陆执吵了一架,两个人的关系降到了冰点,陆执更是负气地带着乔若珊跑国外去谈项目,一去就是一个月。 陆执会从国外赶回来,还是因为听说苏卿颜那个科盛的项目出了问题,也听说沈晋舟想通过这个项目一举将公司压垮。 他在心底冷笑,他就说沈晋舟心硬、冷血、不给人留后路,苏卿颜当初不听他的,非要和沈氏集团合作。 陆执回到公司,狠狠皱着眉头去找苏卿颜,“我早说过,让你退出这个项目。” 苏卿颜冷冷地说:“我不会退出的。” “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要一意孤行,别忘了公司有我的一半!”陆执拍着桌子,怒不可遏。 “是啊,也有我的一半。”苏卿颜寸步不让。 两个人不可避免又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就提到乔若珊又提到两个人的婚约,到最后苏卿颜疲惫地说着:“陆执,我们解除婚约吧。” 陆执阴鸷地瞪着她:“苏卿颜,你不要后悔。” 他从苏卿颜办公室出来,直接去了财务部了解公司的资金链状况,看着账面眉头就没有平下来过。 乔若珊趁机煽风点火:“我听说卿颜要和你解除婚约。” “不关你的事!”一提苏卿颜,陆执就不给乔若珊好脸色。 乔若珊咬着唇,掩饰住眼里的怒气,面上凄苦地说:“如果阿执你真的放不下卿颜,不如以退为进吧。你趁这个时候退出公司,卿颜她一个女人肯定撑不下去,最后只能乖乖来求你……” 陆执沉默,又去问了一遍苏卿颜:“苏卿颜,如果你一定要解除婚约,我就退出公司。” 苏卿颜坚定地回他:“我要和你解除婚约。” 陆执咬牙切齿地说:“好,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到时候不要回头求我!” 接下来的几天,陆执处理了自己手上的公司股份,彻底宣布退出与苏卿颜合作的公司,他等了几天没有等到苏卿颜来求他,又公开发声明,宣布和苏卿颜解除婚约。 在他的声明下面,苏卿颜做了同样的解除婚约声明。 苏建辉看到声明,在电话里痛骂了苏卿颜一顿,还说如果她因为公司破产负债,苏家一个子都不会帮她还。 苏卿颜没有理他。 所有的人都在等着看苏卿颜的笑话,陆执也在等着她来求他。 却没有想到公司在苏卿颜的手里不但没有垮掉,反而将那个与科盛的项目做起来了。 更让人意外的是,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沈晋舟难得接受了一个财经类采访,重点介绍了这个与科盛的项目,并表示与苏卿颜的合作十分愉快,沈氏集团也将会将苏卿颜的公司视为可长期合作的对象。 有了沈氏集团的担保,风向一下子就变了。 陆执特意又让人查了苏卿颜公司的资金链,发现原本的资金问题不翼而飞,他立刻给苏卿颜打了电话:“苏卿颜,你居然和沈晋舟联手故意给我设套!” 苏卿颜不急不缓地回他:“陆少说的是什么话,退出公司的事本来就是你自愿的,没有人逼你。” 陆执在放下情爱的苏卿颜面前占不到一点便宜,只能指责她变了。 苏卿颜面不改色地说:“陆少说得对,人总是要学会改变的,该放下的就放下。” 陆执在电话的那一头变了脸色,颤抖着问:“卿颜你真的要抛弃我吗?” 苏卿颜直接挂了陆执的电话,没多久,苏建辉又给她打了电话。 这一次,苏建辉对苏卿颜大夸特夸,说她不愧是他苏家的女儿就是不一样,说了最后,他又问她:“你和卿梦一起回家来住吧,卿梦身体不好,你们住在外面,爸爸也放心不下。” 苏卿颜生出警惕来,她觉得苏建辉不安好心。 果然苏建辉接着说:“刚好卿梦快生日了,我准备给她办一个生日宴。” “梦梦她不喜欢热闹……”苏卿颜想要帮苏卿梦回掉。 苏建辉却直接打断她:“卿梦下个月要大学毕业了吧,刚好让她多认识些人,请帖我都发出去了。对了,沈先生也会来。” 苏卿颜握紧拳头,或许单单有自己的公司还不够,要苏建辉无法左右她和苏卿梦的人生才可以…… 苏卿梦听到苏建辉让她们回去住的消息并不意外,还劝苏卿颜说:“姐姐的公司还在上升阶段,我回家里住,姐姐就不用照顾我啦。” 她笑得很是乖巧:“姐姐放心,我一定乖乖的,不给你惹事。” 苏卿梦越乖,苏卿颜就越心酸,她摸了摸苏卿梦的头,藏起担忧。 苏卿颜拖了好几天,一直等到生日宴当天才带苏卿梦回苏家。 苏建辉想要骂两个女儿,还是赵可欣按住他,笑着说:“回来住就好,今天卿梦生日,你也不要摆脸色。” 她又对姐妹两个说:“快去换礼服吧,我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苏卿梦做好造型的时候,生日宴已经开始了,来的大多是豪门世家的年青一代,苏父的意欲明显。 而在这些年青人里,沈晋舟即便站在角落里,也显得鹤立鸡群。 苏卿梦一眼就看到他了,却没有主动和他打招呼。 沈晋舟看着苏卿梦笑语晏晏地站在人群里,周围的男生与她差不多年纪,不够沉稳却胜在年轻。 他捏紧手中的酒杯,就这样看着苏卿梦,一直等到她一个人去了休息室,他才跟着过去。 苏卿梦才刚坐下,就听到开门的声音,她连忙起身,客气地和沈晋舟打招呼:“沈先生。” 沈晋舟眸色暗沉了下来,勾着唇角说:“用的到的时候是小舅舅,现在用不到了,就是沈先生。” 他走上前,和苏卿梦不过相隔一臂,高大的身影罩着苏卿梦,再次开口:“苏小姐过河拆桥的速度未免太快。” 107 豪门虐恋女主的病弱妹妹(十) 算计到…… 苏卿梦无辜地眨了眨眼眸, 轻轻柔柔地说:“可是我姐姐和陆执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也不是我的小舅舅了呀。” 沈晋舟微微一愣,大约是习惯了苏卿梦喊他小舅舅, 他倒是忘记了苏卿梦会这么喊, 还是源于陆执和苏卿颜的婚约。 苏卿梦直勾勾地看着沈晋舟,一贯沉稳的男人耳廓泛红, 与她错开眼神。 但很快, 沈晋舟又像想起什么, 猛地转头盯住她,他的眼眸黝黑, 看着人的时候格外有压迫感。 他想起,眼前的女孩在京市的时候就曾说过她会代替苏卿颜去联姻。 可苏卿梦却并不在意,她往后退了两步重新坐回沙发上, 脱下高跟鞋, 露出她因为不习惯高跟鞋而泛红的玉足。 沈晋舟注意到苏卿梦的脸上有淡淡的倦意, 他沉默了一下, 坐到她身边。 苏卿梦倚靠在沙发上,笑着问:“沈先生是喜欢给人当长辈?” 沈晋舟淡淡看了苏卿梦一眼, 低沉着声音解释:“我对做人长辈的事没有兴趣。” 他没有那么闲,其实会叫他“小舅舅”唯有苏卿梦一个人,就连陆执这个正儿八经的外甥也只是喊他“舅舅”。 大抵是听惯了她叫他“小舅舅”, 再听她喊他“沈先生”, 沈晋舟都会觉得有些沉闷。 “以后叫我晋舟就可以。”叫他小舅舅确实不适合了, 所以可以叫他名字。 苏卿梦眨了眨眼睛, 笑眯眯地问:“直接叫晋舟是不是不太礼貌?” 沈晋舟斜睨着她,身上的气压略有些低,她立刻改口乖巧地喊道:“晋舟。” 她随即懂事地又补了一句:“晋舟可以叫我卿梦。” 沈晋舟将“卿梦”两个字在舌尖滚了一下, 想到的却是:“你姐姐叫你梦梦?” “是啊,只有姐姐才会这么叫我。”苏卿梦点点头,又十分郑重地向他道谢,“姐姐的事谢谢你,等你有空我再请你吃饭。” “我明天晚上有空。”沈晋舟明确时间。 “好的,那就明天晚上,餐厅有你来定吧,我鲜少在外吃饭。”苏卿梦穿上鞋子,问着:“我该出去了,晋舟要和我一起吗?” 沈晋舟率先站起身,将手伸过去,让苏卿梦搭着他的手起来。 宴会上人多,但是赵可欣一直关注着自己的继女,见苏卿梦与沈晋舟又站到了一起,她眯着眼睛,她是希望把两个继女都拿出去联姻,但又不希望她们嫁得太好。 尤其是沈晋舟这样的。 沈晋舟注意到赵可欣看苏卿梦的目光,冷冷看了赵可欣一眼,看得她腿肚子颤抖了一下,愈发不希望苏卿梦和沈晋舟牵扯上关系。 宴会结束的时候,赵可欣还是假模假样地让苏卿梦送沈晋舟出去。 “你要在苏家住?”沈晋舟上车前问了一句。 “是啊,我爸喊我回来住,”苏卿梦不甚在意地说,“晋舟不用担心,我姐姐也回来住。” 沈晋舟皱着眉头,遮掩不住眼底的那一丝担忧,他看向苏卿梦多站一会就苍白的脸,手指在车门上停顿了一下,到底没有说什么,只吩咐着:“注意安全。” 苏卿梦往回走的时候,却看到一个森冷的影子藏在树影下,她迟疑着停下脚步。 陆执却主动走到了她的面前:“梦梦。” 他学着苏卿颜一样叫着苏卿梦,苏卿梦警惕地看着他。 陆执说:“帮姐夫劝劝你姐姐好不好?你姐姐最在乎你,她选择和我分开也是因为你不喜欢我。” 苏卿梦笑着回答:“你既然知道我不喜欢你,我又怎么会劝劝姐姐呢?” 陆执的脸更加阴沉,他冷冷地看着苏卿梦,咬牙切齿地说:“我就知道卿颜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我,是因为你在里面挑拨!” 苏卿梦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我姐不要你,是因为你脚踏两只船,有婚约在身还和前女友勾勾搭搭,现在我姐主动退出了,你不是应该和乔若珊甜甜蜜蜜吗?来这里干什么?” 她眼眸暗沉下来,陆执会来,想必也是她那后妈的手笔——赵可欣还想借陆执的手毁了苏卿颜。 “苏卿梦,”陆执威胁着说,“你要知道苏家在陆家面前不堪一击,还有你姐那个公司更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蚂蚁,我想捏死就捏死。如果你不让卿颜回到我身边,你们苏家和你姐那个公司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苏卿梦笑了,她比陆执矮上不少,身形亦十分纤瘦。 当她靠上前的时候,陆执完全没有放在眼里,可是下一秒,他完全没有弄清楚,已经腹部吃痛,被击倒在地了。 苏卿梦的高跟鞋踩在他的喉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副睥睨一切的神态竟隐隐叫人害怕—— 她真的是那个跟在苏卿颜身后毫无存在感的病秧子吗? 苏卿梦也只是单纯想要试试看,上个世界的武艺在这个世界是否还能用,幸运的是,她将陆执击倒在地,不过她这副身体的力气和体力着实有些跟不上…… 她忍住喘息,神情冰冷地看向陆执,叫陆执浑身打了一个寒颤,有那么一刻陆执都要以为她想杀了他! 只是下一刻,苏卿梦眼睛里的冰冷已经散去,她用平时乖巧的口吻,轻轻地问着:“陆执,都说真咬人的狗不会叫,所以你到处狂吠什么?” 陆执愣怔了一下,意识到苏卿梦在骂他,他咬着牙就要推开她,不过苏卿梦的动作比他快,在他出手之前,她已经收回脚,站在他的一臂之外。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她,要不是腹部还在隐隐作痛,高跟鞋踩在喉部的窒息感还在,他都要怀疑刚刚是不是他的错觉。 陆执破口大骂:“你他妈是神经病,就在卿颜面前装!” “你怎么可以骂我呢?我要告诉我姐姐。”苏卿梦泫然若泣,下一刻她已经迅速出脚,一脚重重踹在陆执的腹部。 痛得陆执一下子又跪倒在地。 等他缓过劲,抬起头的时候,只有苏卿梦翩翩然走进别墅的身影,他又生出了恍惚,他真的是被苏卿梦打倒的吗? 苏卿梦进门的时候刚好遇上苏卿颜。 苏卿颜见她有些喘,担忧地问着:“梦梦你怎么了?” 苏卿梦摆摆手,顺了一口气,才笑着说:“我没事。”是这具身体太没有用了,打个人都费劲。 苏卿颜还想说什么,苏卿梦却是一把靠在她的身上,搂着她的脖子,“姐姐,我刚刚在外面遇到陆执了,他好吓人,还威胁说,如果你不和他复合,他就要让苏家和你破产。” “梦梦不怕,他就嘴上说说的。”苏卿颜能感受苏卿梦的身体还因为喘息而颤抖着,她轻拍着苏卿梦的背,苏卿梦看不到的眼睛里尽是冷厉的寒光。 她不在意陆执来恐吓自己,但是吓到她妹妹,就是不行! 苏卿颜安抚了一会儿苏卿梦,又陪着她回房间,帮她卸妆,等她沐浴好躺在床上,才离去。 苏卿梦在苏卿颜离去后,却打开手机微信,顶上的第一条未读消息是苏珏发给她的,点开是一张黑漆漆的照片。 很快,苏珏又发了一条消息:【二姐,我看到了。】 苏卿梦没有理他,退出了微信。 在原剧情里,苏珏没有什么登场的机会,因为坏事都被苏建辉和赵可欣做了。 而在原主的记忆里,苏珏只有一次将她推下游泳池的作恶,其余时候大多维持着温和的假象。 然而,苏卿梦却能感受到苏珏看向她的眼神有几分不对劲。 第二天,苏卿梦醒得比平时晚。 苏卿颜在上班前特意过来看她,给她测了一□□温,有些发烧。 “大概是昨天太累了,姐姐不要担心,多睡睡就好了。”苏卿梦反过来安慰苏卿颜。 “那你今天好好睡一天。”苏卿颜不放心苏卿梦,但是她无法放下公司不管。 苏卿梦像个小孩子一样,朝着苏卿颜重重点头。 “别点了,小心晃得脑袋痛。”苏卿颜被她逗得发笑,手掌按在她的额头,固定好她的小脑袋,眼里藏着心疼,“我尽量早点回来。” 苏卿颜走后,苏卿梦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直到有人敲门进来。 她猛地睁开眼眸,撑着身体做起来。 “二姐,我给你送早餐。”苏珏朝着她温和一笑,把端在手里的餐盘放在她的床头柜上。 他坐到她的床边,向她伸出手,只是手还没有碰到苏卿梦,就被她躲开了。 苏珏看着自己落空的手,仍旧笑着:“二姐这样防备着我,我可是会伤心的。” 他端起一旁的粥,“二姐要我喂吗?” “我自己来就可以。”苏卿梦在接过粥的一瞬,手指不可避免地碰触到了苏珏的手,很冰很凉,有些不像是真人的手。 她不动声色,慢慢地喝着粥。 苏卿梦的动作很优雅,却也很慢。 苏珏却是十分有耐心地等待着,也没有像年轻人一样拿出手机,自始至终地盯着苏卿梦喝完粥。 苏卿梦将碗放到旁边,再转头便能对上苏珏那双浅淡如蛇的眼眸,而他的唇角微微上扬。 “二姐你好好休息,要早日康复呢。”苏珏没有提昨晚上他看到的事,像一个友善的弟弟端着餐盘又出去了。 苏卿梦半眯着眼眸,拿出手机给沈晋舟发了一个消息:【抱歉,我今天有些发烧,改天再请你吃饭吧。】 没有一会儿,沈晋舟就过来了。 “我带你去医院。”他顺势打横将苏卿梦抱起来。 “只是低烧,我平时经常会这样的……”苏卿梦搂着他的脖子,小声地说着。 她的气息刚好喷洒在他的颈窝处,带着些许温度,有些痒意。 沈晋舟低头看了一眼她水汪汪的眼眸,往外走的脚步没有停下来。 “沈先生,家庭医生马上要过来了,您把她放下来就好。”赵可欣匆忙赶过来,试图将沈晋舟怀里的苏卿梦拉下来。 只是与沈晋舟对视一眼之后,她吓得松开苏卿梦,往后退了几步,勉强笑着说:“这孩子身体一向如此,三天两头发烧,不用去医院的……” 沈晋舟没有理她,径直绕开她,将苏卿梦抱到了自己的车上。 从苏家到医院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苏卿梦发着烧,被车颠簸得迷迷糊糊,又睡着了,感受到沈晋舟又将她抱起,她才睁开眼睛:“到了吗?” “想睡就再睡回。”沈晋舟对她说。 苏卿梦靠在他胸前,病恹恹地说着:“晋舟,你这个样子可是会让人误会的。” 沈晋舟停顿了一下,说:“发烧了就少说话。” “晋舟你是很好的人,之前利用你是我不对,我现在不打算再利用你了。” 苏卿梦挣扎着想要离开他的怀抱,沈晋舟却是用力抱紧了她,反问:“你不利用我,还想利用谁?” 她滞住动作,而他没有低头,在医院的白炽灯下,神情有些许模糊。 苏卿梦老实说:“主要是怕你不高兴……” 沈晋舟抱着她没有说话,到了诊室门口才将她放下。 苏卿梦在站稳之后,听到他淡淡地说:“既然能算计到我,就该在所有能利用的地方利用起来。” 108 豪门虐恋女主的病弱妹妹(十一) 不要…… 沈晋舟并不着急苏卿梦给予他回答, 先带着她去看医生。 在医院里看好病,已经是晌午。 苏卿梦的烧已经退了,只是人还蔫蔫的。 “我带你去吃饭。”沈晋舟开车带她去了一家私房菜馆。 私房菜馆离医院不算远, 在一个小巷子里, 一般人大约找不到这个地方。 沈晋舟的车技很好,高大的SUV畅通无阻地驶入小巷里,刚刚好停在一旁狭窄的车位上。 苏卿梦坐在副驾驶座上,就被堵在了里面,只能从驾驶座上爬出来。 沈晋舟倚靠在车门上, 看着女孩四肢并用地从副驾驶座上爬到驾驶座,他忍不住低头笑了一声。 苏卿梦急得喊了他一声:“小舅舅!” 沈晋舟轻咳了一声, 向她伸出手,苏卿梦搭着他的手爬出来。 女孩懒得多走两步,便直接从驾驶座往外跳, 沈晋舟反应敏捷地接了她一把,而苏卿梦刚好扑进他的怀里。 沈晋舟垂下眼眸, 与她四目相接。 苏卿梦率先站直身体,离开他的怀抱,她的脸上有着薄薄的红晕, 不知道是因为刚刚退烧的关系,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沈晋舟的喉结微微动了一下, 询问苏卿梦:“能走吗?” “我好的差不多了。”苏卿梦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脚尖上,沈晋舟能看到她还红着的脸颊与如扇的长睫。 他的喉结又动了一下,却不动声色地应了一个“嗯”字,领着她朝包厢走去。 苏卿梦普一坐下,菜就被端上来了, 是沈晋舟提前吩咐好的。私房菜馆的菜量都不大,菜色看着也较为清淡。 沈晋舟给她盛了一碗汤,“先喝点汤垫一下。” 虽然因为生病嘴里还有些许苦涩,但是苏卿梦还是喝出了汤的鲜味来,再尝了其他菜,也都是看着清淡味道却是恰到好处,叫人入口惊艳。 苏卿梦感叹着沈晋舟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又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看来下次请晋舟吃饭不能在家里了。” “为什么不能在家里?”沈晋舟望向她,他的眼很是深邃,尤其是平日的那份锐利被他敛起,只剩下让人觉得可靠的沉稳。 他说:“你做的和外面的不一样,我很喜欢。” 苏卿梦低头喝汤,没有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沈晋舟无声地笑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换上公筷给她夹菜。 苏卿梦只吃了一点就吃不下去了,沈晋舟也没有再劝她多吃,而是慢慢地将剩下的菜都吃完了。 见苏卿梦颇为意外地看着他,他笑了笑:“沈氏集团最艰难的时候,我连饭都吃不上。” 虽然这话听着有些惨,但是配上他的气度与这淡然的口吻,着实卖不了惨。 苏卿梦噗嗤一声笑出来:“是没饭吃,还是忙得顾不上吃饭?” 沈晋舟也跟着笑了:“确实是太忙,没时间吃饭。” 他低头看了一眼朋友群里林斯南说的那句“女孩子心软,卖惨能让对方心疼你”,觉得对方多少有些不靠谱,他会信林斯南,大约也是一时鬼迷心窍。 吃完饭,沈晋舟把苏卿梦送回苏家,嘱咐她:“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苏卿梦回房间的时候,在楼梯口遇到了苏珏。 青年盯着她看了许久,问道:“二姐和沈晋舟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苏卿梦无视他的存在,直接走进自己的房间,并将房门锁死。 苏珏站在原地,扯了扯嘴角,见赵可欣过来,在她开口之前,说:“妈,你管着大姐二姐,不如管管我爸在外的小情人。” “你说什么?!”赵可欣一愣。 苏珏却是幸灾乐祸地又补了一句:“我弟弟上个月满月了。” “你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赵可欣愤怒地指责苏珏,然而对上自己儿子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睛时,她又止住,以只有苏珏听到的音量说着:“妈都是为了你。” 苏珏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他对这句话生出了本能的厌恶,或者说,他厌恶整个世界。 于苏珏而言,整个世界了无生趣,他唯一的乐趣就是看着这些人露出求而不得的痛苦嘴脸,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原本暗淡无光的二姐突然变得光彩夺目起来,成为这个世界上难得引起他兴趣的人 苏珏想起了苏卿梦打陆执的那份狠劲,有些兴奋地舔了舔嘴唇。 苏卿颜在午后抽空给苏卿梦打了一个电话,听苏卿梦说已经退烧才松了一口气,嘱咐苏卿梦好好休息。 她最近很忙,除了和科盛的项目之外,还在竞标另一个大项目,下午就是竞标会。 在竞标会上遇到陆执,苏卿颜是做好准备的,只是没有想到陆执居然还和她告苏卿梦的状。 陆执将苏卿颜堵在了洗手间的门口,他撩起衬衫,露出腹肌上的淤青:“卿颜,这是你妹妹打的。” “?”苏卿颜觉得他简直脑子有病,诬陷谁不好,诬陷苏卿梦,就她妹妹那柔弱得风一吹就倒的样子,能把他这个曾经的校霸打成这样? 苏卿颜冷笑着说:“陆执做人不要太下作。” “我没必要撒谎。”陆执沉下脸,“我来和你说这个事,不是要追究你妹妹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妹妹没有你想的单纯,她在你面前卖可怜也只是想拆散我们。” “陆执,你的脸在哪里?我们解除婚约和我妹妹一点关系都没有。”苏卿颜恨不得在陆执的淤青上再踹两脚,让他清醒清醒。 “阿执——卿颜也在啊?”乔若珊适时出现打断了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她上前挽住陆执,眼睛却是警惕地看着苏卿颜。 苏卿颜倒是挺感谢乔若珊的出现,她完全不想和陆执说这些话浪费时间。 她冷着一张脸,警告陆执:“不要再造我妹妹的谣,我和你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陆执死死盯着她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几乎把自己的嘴唇咬出血来。 “阿执?”乔若珊小心翼翼地叫着,却被他一把甩开。 他目光冰冷地看向乔若珊:“不要再缠着我。” 陆执是代表陆氏集团过来的,但是和原剧情里不一样,被他放弃的公司在苏卿颜的手里蒸蒸日上,而他也无法再借着沈氏集团股东的身份谈生意,所以陆父并不看重他。 如今他回到陆氏集团,却处处受制于他的后妈和后妈的亲戚。 他现在很后悔将公司的股份卖掉,更后悔和苏卿颜解除婚约。 陆执回到竞标会场,就看到苏卿颜和林斯南相谈甚欢,而林斯南正是这次招标公司的负责人。 他的脸色愈发不好看,听到最后是苏卿颜的公司中标,他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陆执特意在停车场等着苏卿颜,果然苏卿颜是和林斯南一起出来的,他忍住冲上去的冲动,给苏卿颜发了消息:【卿颜,林斯南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要为了报复我被林斯南给玩弄了。】 苏卿颜看到消息,没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再次反问自己究竟是有多瞎才会喜欢陆执那么多年? “晚上晋舟约了我,你要一起吗?”林斯南问苏卿颜。 苏卿颜客气地拒绝了,她现在更想回家照顾苏卿梦。 林斯南也不勉强,十分绅士地为苏卿颜打开车门,又半开玩笑地问道:“不知道苏总有没有兴趣和我交往?” 苏卿颜看向他脸上的笑容,冷淡地说:“林总,我们不是很熟。” 林斯南笑着说:“相处久了自然就熟了。” “抱歉,我目前对谈恋爱这件事并不感兴趣。”苏卿颜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 林斯南自然也不会强人所难,只表示遗憾,“如果苏总想谈恋爱的时候可以考虑我。” 苏卿颜更直接地说:“林总并不是我喜欢的那一款。” “人的口味总是会变的。”林斯南意有所指。 苏卿颜想到了陆执,不得不赞同林斯南这句话,但是她现在确实对男人不感兴趣,她只想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保护好她的妹妹! 苏卿颜回到苏家时,苏家的一家三口正在吃晚饭,只是她的妹妹却没有坐在这张餐桌上。 大约是她的目光太过于赤/裸裸,苏建辉摆出慈父的样子:“卿梦还在生病,这才没有叫她。你吃了吗?没吃就坐下来一起吃点。” 苏卿颜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吃饭,去厨房自己动手煮了两碗面,端到苏卿梦的房间里。 她摸了摸苏卿颜的额头,就听到苏卿颜说:“烧已经退了,白天的时候晋舟带我去过医院了。” 苏卿颜立刻注意到苏卿梦对沈晋舟的称呼,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头,斟酌地问着:“梦梦觉得沈先生怎么样?” “晋舟人挺好的呀,”苏卿梦一派天真浪漫,见苏卿颜沉默,又小心翼翼地问,“姐姐不喜欢晋舟吗?如果姐姐不喜欢我也就不和他来往了。” “我没有不喜欢,只是沈先生与你身边的那些男孩不一样,你和他来往要谨慎。”苏卿颜并不想约束苏卿梦,她只是担心她的妹妹太过于单纯,不是沈晋舟的对手,到时候像她一样在感情里输得一败涂地。 苏卿梦点头说:“姐姐放心,我和他来往也是因为他可以帮到姐姐。” 苏卿颜没有想到这样的答案,微微一愣,摸着苏卿梦的头说:“梦梦不必为了我委屈自己,你要相信姐姐可以保护好你。” 苏卿梦抱着苏卿颜撒娇说:“我也想以我的方式来保护姐姐。” 苏卿颜的心软得一塌糊涂,轻声说:“梦梦,其他对于姐姐来说都不重要,姐姐只想要你好好活着。” “姐姐放心,我一定好好努力活着的。”苏卿梦笑着说,“但是我希望姐姐为自己而活,即便哪天我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姐姐也能活得很好。” 苏卿颜听不得苏卿梦说这些,她用力地回抱住苏卿梦:“别乱说话,梦梦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苏卿梦和苏卿颜聊了一会,她就赶苏卿颜回去休息,只是苏卿颜前脚刚走,她的房门就再次被敲响。 苏卿梦不觉得是苏卿颜重新返回,她随手拿起一把修眉刀打开房门。 苏珏一脸笑容地站在门口,“二姐,你就不怕陆执把你打他的事告诉大姐吗?” 苏卿梦冷眼看着他,仿佛在看什么蝼蚁一般。 苏珏那双浅色的眼眸里却是绽放出兴奋的光芒,他一步步逼近苏卿梦,然后俯身凑到她的耳边说:“我记得上一次我把二姐推下泳池的时候,二姐毫无还手之力,狼狈得不得了。” “你是为了大姐突然变强,还是你根本就不是我二姐?” 毕竟在他的眼里,原本的苏卿梦只是一个灰白的存在,而眼前的苏卿梦却是鲜活而亮丽,反复惊艳着他。 苏卿梦却在下一刻,直接将他勾倒在地,在他起身之前一脚踩在他的胸腔上,俯下身,锋利的修眉刀直接抵在他的喉结之上。 她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看着他的眼神冰冷至极。 苏卿梦慢慢开口说:“苏珏,不要再来招惹我,我反正短命一个,你们再招惹我和我姐,我就拉着大家一起死。” 苏珏挣扎了一下,苏卿梦握着修眉刀的手丝毫没有动,直接在他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来。 109 豪门虐恋女主的病弱妹妹(十二) 渣爹…… 苏珏的脖子处传来一阵刺痛, 他的眼睛骤然瞪大,在这一刻,他毫不怀疑苏卿梦会杀了他。 他的身躯不住战栗, 却满是兴奋。 苏卿梦眯了一下眼睛,漫不经心地收起了手中的修眉刀。 苏珏撑起身体,看着苏卿梦嫌弃地将修眉刀扔进了垃圾桶里, 笑着问:“二姐不杀我吗?” 苏卿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只为你一个,拼上我的命不值得。” 苏珏听到这个话更加兴奋了。 苏卿梦却一下子板下脸,冷冷地对他说:“出去。” 赶走了苏珏,苏卿梦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这个苏珏多少有些不正常,不过他似乎对她很感兴趣…… 苏卿梦站到窗边, 望向外面沉沉的夜色,在不远处的门外有个红点闪烁,像是有人在那里抽烟。 她皱了皱眉头, 在这个时间、在这个地方抽烟,应该是陆执。 还真是阴魂不散。 苏卿梦的手指在窗户上轻轻敲击着,比起苏珏,更重要的是对付陆执…… 第二天早上,苏卿梦开门的时候正遇上苏卿颜。 “梦梦身体舒服了吗?”苏卿颜特意过来看苏卿梦。 “嗯, 我已经没事了, 我们一起去吃早饭。”苏卿梦挽着苏卿颜的手, 和她一起去餐厅。 苏建辉和赵可欣已经坐在那里,他见到苏卿梦热切地问着她与沈晋舟之间的事。 与赵可欣不希望苏卿梦嫁的好不同, 苏建辉希望苏卿梦能和沈晋舟扯上关系,从而给他带来好处。 “听说沈晋舟最近在做一个光纤项目……”说到最后,苏建辉就要苏卿梦去打听事情。 苏卿颜将手中的咖啡杯重重地砸下来, 制止苏建辉的话,“沈先生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梦梦不懂这些,贸然提起反而会让沈先生不开心。” 苏建辉觉得苏卿颜说的有道理,又让苏卿梦吃完饭就出去找沈晋舟,完全不顾苏卿梦昨天才刚发过烧。 “爸妈、大姐早,”苏珏卡着点过来,他停顿了一下,等坐下了才与苏卿梦打招呼,“二姐昨晚上休息得好吗?” 赵可欣觉得奇怪,狐疑地看向儿子,眼尖地看到他脖子上的刀痕,立刻问道:“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苏珏愉悦地笑开:“不小心被猫抓伤了。” 赵可欣愈发狐疑,家里并没有养猫,何况这个伤口看着也不像是猫抓伤的。 她猛然像想到了什么,低下头去不再追问,没有看到苏珏面上略带嘲讽的微笑。 其实赵可欣很早就发现,苏珏有自/虐倾向,时不时会在身上弄出一些伤痕来,但是她不愿意承认她的儿子心理出了问题,更不愿意告诉苏建辉。 她好不容易靠着儿子成为苏太太,而将来争夺家产更是要靠这个儿子,所以苏珏绝不能有问题,更不能在苏建辉面前出问题。 苏卿梦扫了一眼神色各异的母子两,没有理苏珏,拉着苏卿颜小声说:“姐姐,我等会能跟着你去公司吗?” 苏卿颜欣然同意。 赵可欣凑着这个话题说,苏珏也马上要大四了,暑假完全可以去苏氏集团实习。 苏建辉挥挥手示意不着急。 赵可欣面上笑着,眼中却尽是狠毒的目光。 苏卿梦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眼前的这一对夫妻各有各的算计,又都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 她不经意间回头,与苏珏四目相触,他朝她一笑,而她将手在脖子上点了一下,起身就跟着苏卿颜往外走。 苏珏的手放在脖子上的刀痕上,舔了舔嘴唇,他这个二姐真是越看越有趣。 苏卿梦跟着苏卿颜到了公司,见到林斯南颇有些意外。 苏卿颜主动解释:“我和林总有合作项目。” 林斯南顺带便提起沈晋舟,也说起了那家私房菜馆,他吐槽着说:“这家私房菜馆是晋舟开的,特别养生,大概是最开始接手沈氏的三年太忙,他时常吃不上饭,后来稳定了就一定要开家养生菜馆。他真的是二十岁的时候就有着四十岁的爱好。” 见苏卿梦看着他,他又咳嗽了一声,给沈晋舟挽尊:“我的意思是晋舟他从年轻的时候就特别老成,也不是现在到三十了才这个样子。” 苏卿梦笑出了声音,直接给沈晋舟打了电话,没一会儿沈晋舟就过来接她了。 “……”苏卿颜并不乐意苏卿梦跟着沈晋舟走,可是当苏卿梦一双桃花眼显露出一点暗淡时,她便妥协了,不放心地嘱咐着:“你身体刚好,别乱吃东西,注意冷热,等会姐姐去接你回来?” 沈晋舟说:“苏小姐不用担心。” “你怎么一直叫姐姐苏小姐呢?”苏卿梦不解地问着。 沈晋舟看了苏卿梦一眼,淡然改了称呼:“苏总,我和卿梦先走了。” 苏卿颜明锐地察觉到,沈晋舟对苏卿梦称呼的变化,上次还是连名带姓,这一次就要亲昵很多了。 沈晋舟换了一辆新车,科尼塞克的跑车,银灰色的炫酷外表和他周身的气质多少有些不搭。 苏卿梦坐到车上,看他高大的身躯挤在跑车的驾驶座上时,眉眼弯下来:“好像还是你原来的车坐着更舒服些。” 沈晋舟握着方向盘的手摩挲了一下,才开口:“下次换回来。” 他本以为像苏卿梦这个年纪会更喜欢跑车些。 从苏卿颜的公司到沈氏集团,一路上沈晋舟能感受到苏卿梦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他身上,似乎有话要说。 等将车子停好,他绕到苏卿梦的位置,在她下车时用手挡了一下,以防她的头撞到车顶,果然女孩的头不可避免地在他的手心碰了一下。 他想着,确实还是开SUV好一些。 沈晋舟带着苏卿梦走了总裁的专属电梯,直接到32层顶楼。在高楼林立的海市,32层的楼不算高楼,不过沈氏集团临江,尤其是沈晋舟的办公室望出去就是江面,顿时叫人生出万里山河皆在脚下的豪迈感。 但苏卿梦想到的却是在原剧情里,沈晋舟算是一个举足轻重的男配,他的存在是为了给男主陆执提供金手指。 前期因为他的存在让陆执能够快速在陆氏站稳脚跟,后期则因为他的意外死亡让陆执继承到庞大的沈氏商业帝国。陆执正是因为手握沈氏集团,才能后期疯狂打压苏卿颜。 “等会吃好午饭,我带你去江边走走。”沈晋舟见苏卿梦愣愣地盯着江面,便主动提出带她去江边散步。 苏卿梦摇了摇头:“我不喜欢靠近有水的地方。”原主就是因为被水呛了才去世的。 她又悄悄打量向他。 沈晋舟直说:“想要知道什么?或者有什么地方要用到我?” 他如此上道,倒是叫苏卿梦有些不好意思,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说:“我爸说你在做一个光纤的项目。” “他想掺和一脚。”沈晋舟肯定地说,他又问苏卿梦,“那你想要他掺和进来吗?” 苏卿梦点点头,真诚地看着沈晋舟:“为难吗?” “可以。”沈晋舟没有推托,他又意味深长地看向苏卿梦,似乎在等着她提其他要求。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苏卿梦终究没有再提其他的要求。 苏卿梦并没有在沈晋舟这里待多久,她下午又约了苏建辉。 苏建辉颇为意外。 他对二女儿的印象还停留在体弱多病不中用,等苏卿梦坐在他面前,十分自如地和他谈判着,他还没能反应过来。 “只是一份合同而已,怎么可能换我百分之五的股份?卿梦,你就是被你姐保护得太好了,完全不懂生意场上的事。”苏建辉还试图忽悠苏卿梦。 苏卿梦一声冷笑,当着他的面就把合同给撕掉了,“那就算了。” “你这是干什么!”苏建辉急得去抢她手中的合同,没有想到苏卿梦这个病秧子动作很快,一下子就避开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将合同撕了个粉碎。 “爸不是说这个合同不值钱吗?”苏卿梦笑着,看上去格外单纯,仿佛真的不懂世事。 “……”他这不是想空手套白狼吗?苏建辉咳嗽了一声,圆滑地说:“当然这是一笔不错的生意,爸要是能在这个项目里赚到钱,这些钱还不都是给你们几个的?” 苏卿梦幽幽地看着他,看得他竟有些冒冷汗,她才慢悠悠笑开:“给我姐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我来帮你谈成这笔生意。” “怎么可能给你姐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苏建辉跳起来,差点就要开口大骂。 比起他的暴躁,苏卿梦则要优雅许多,她笑盈盈地反问:“反正爸都是要留给我们的,不如提前给我姐。” “……”他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怎么可能真把公司留给苏卿颜和苏卿梦? 苏卿梦反过来对他循循善诱:“我看过这个项目的总金额,这个是一个长期项目,就算是沈氏吃肉,我们喝汤,也能赚好几个亿,怎么就不值这点股份呢?” “何况……”她顿了一下,“能从沈晋舟身上得到的好处可不止这一点。” 苏建辉看向她。 她浅浅笑着:“我和沈晋舟还不到谈婚论嫁的阶段,他就舍得拿这么大的项目出来带苏家,往后我要真嫁入沈家,能拿到的大项目只多不少。” 苏卿梦循循善诱:“沈家就沈晋舟一个人,唯一算得上有血缘关系的就是陆执这个外甥,但是他们关系不好,爸你也是知道的。要真和沈家联姻,我们这边就是和他关系最亲近的亲戚了,再加上我身体不好,往后大约也只能□□……” 苏建辉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尤其是在□□这点上,他正值壮年,小儿子才刚刚两个月,将来再生一个儿子谎称孤儿,让苏卿梦收养也是可以的,到时候沈家的家产…… 他眯着眼睛,满心算计,问着:“你有几成把握沈晋舟会娶你?” “那得看爸拿多少股份出来给我姐了,给的越多把握越大。”苏卿梦直白地说。 苏建辉自然不会轻易相信。 他说:“这样吧,你先帮爸把这个项目签下,我给你姐百分之五的股份,等你和沈晋舟结婚,我再给你姐百分之十五。” “可是我不相信爸爸。”苏卿梦收敛起伪装的天真,眸色深沉得叫苏建辉都有些害怕,也终于意识到,他或许一直小看了这个二女儿。 “你要相信爸爸。”苏建辉努力笑着,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可信一些。 苏卿梦嗤笑了一声:“我和沈晋舟订婚,你就要把百分之十五的股份给到我姐。” 苏建辉还想要说什么,苏卿梦先开了口:“我身体弱,除了希望我姐好之外,自然也希望苏家强盛,作为我的后盾。” 她站起身,慢悠悠地说:“我姐自己还有一个赚钱的公司,让她成为股东,爸你也亏不到哪里去,如果你连这点股份都舍不得,我也要怀疑苏家能不能成为我的后盾,我为苏家谋利值不值得了。爸你可以慢慢考虑,我不着急,错过了这个项目,对我来说也并没有什么损失。” “你先帮爸把这个项目签下来,其他的都好说!”苏建辉舍不得能看到的利益就这么飞了,不做他想地应下,先给出百分之五的股份对他来说没什么影响,至于另外的百分之十五,他到时候不给苏卿梦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苏卿梦笑了笑,反正她要百分之五股份这件事已经达成,至于后面的,已经不重要。 苏建辉原本晚上是要去看养在外面的情人和小儿子的,不过现在他心里高兴,便决定和苏卿梦一起回苏家,在苏卿梦面前展现自己对她的关怀。 晚饭的时候更是嘱咐赵可欣按着苏卿梦的口味来。 赵可欣脸色不大好看,平时苏卿梦在苏家鲜少会上桌吃饭,更不要说按着她的口味来做饭了。 苏卿颜给苏卿梦打了一个电话,公司和京市华耀科技合作的项目临时遇上问题,她晚上要赶到京市,又怕苏卿梦在苏家不安全,对她说:“我让知许过去接你到我的公寓?” “不用了,公寓没有姐姐在,我一个人会害怕的,姐姐带着知许哥安心去京市吧,我会乖乖待在房间里,不靠近泳池,不靠近危险的地方。”苏卿梦乖巧地说着,“姐姐放心,爸爸和我打听了不少晋舟的事,晚上还为我骂了赵姨。” 苏卿颜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考虑到苏卿梦的身体,最终还是留她在苏家。 晚上,苏卿梦站在窗户旁,又看到了外面有红点闪烁。 她披上衣服,朝外走去,果然看到陆执倚靠在车上抽烟,他大约不知道苏卿颜今晚并不在这里。 听到开门声,陆执眼里露出了惊喜,“卿颜,你来……” 在看清是苏卿梦之后,他止住后面的话,语气不善地问着:“怎么是你!” 虽然他看着苏卿梦的目光凶狠,身体却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对于苏卿梦的身手有些怵。 昏暗的月光下,苏卿梦一身白衣,纤瘦而美丽,她朝着陆执轻轻一笑,笑容如这月色,陆执不自觉地放松警惕,想要开口让她把苏卿颜叫出来。 只是下一刻,白色的身影闪了一下,一脚就踹在了他的腹部,他还来不及反抗,他的膝盖又被击中,脚下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苏卿梦的招精准地击在他的要害,陆执痛得说不出话来。 苏卿梦用脚踩灭了陆执落在地上的烟头,冰冷地说:“陆执,不要再纠缠我姐了。” 陆执吃力地放着狠话:“就算你是卿颜的妹妹,我也不会放过你,你最好让卿颜来求我,否则整个苏家都不会有好下场……” 苏卿梦弯了弯眉眼:“我等着呢,只是没了晋舟给你撑腰,你什么时候才能在陆家站稳脚跟,来对付苏家呢?” 她的话直击陆执的痛处,他猛地仰起头,眼里尽是暴戾。 苏卿梦并不在意,当着他的面,再次关上了苏家的大门,在上楼梯回自己房间的时候,不意外地遇上了苏珏。 黑暗中,青年看着她的目光如潜伏着的蛇。 苏卿梦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过去。 第二天早晨醒过来的时候,苏卿梦整个身体昏昏沉沉的,她在心底叹息,这就是打人的代价。 只是她还得帮苏建辉去把项目签下来,还是起身去见了沈晋舟。 尽管苏卿梦化了妆遮掩住不正常的面色,沈晋舟还是察觉出她的状态不对劲,伸出手就放在她的额头上。 她的额头是滚烫的。 感受到沈晋舟的手一下子紧绷起来,苏卿梦糯糯地开口:“我没什么事,就是太疲劳了。” 沈晋舟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眸,压下拥她入怀的冲动,说:“这个合作项目你不用费神费心,我这边会做好。” “不是因为项目,”苏卿梦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垂着眼眸小声说,“是因为去打了陆执。” 110 豪门虐恋女主的病弱妹妹(十三) 相亲…… 沈晋舟难得迟疑了一下, 问道:“谁打谁?” 苏卿梦重复了一遍:“我打陆执。” “他有没有伤到你?手打痛了吗?”沈晋舟紧皱眉头,先是执起苏卿梦的手,认真检查她有没有受伤,又仔仔细细地观察她, 然后稍稍松了一口气, 至少她露在外面的肌肤上看上去没什么伤。 “没有。”苏卿梦摇摇头, 又强调了一次, “是我打陆执, 把他打趴在地上。” 沈晋舟瞧了瞧她弱风扶柳的身段, 皱着的眉头没有放松, 有些严肃地说着:“下次不要打了。” “抱歉, 我知道他是晋舟的外甥, 只是他每天晚上都在苏家楼下骚扰我姐姐,我就忍不住……”苏卿梦柔声柔气地道歉着, 尤其是她还在发烧,看着可怜兮兮的。 沈晋舟无奈地将手掌放在她的额头上,声音柔和下来:“你打他他没什么损失, 倒是你会累得发烧。” 苏卿梦微微扬起头,对上他狭长的眼眸。 “我送你回去休息,”沈晋舟朝她弯了一下唇, “我保证陆执不会再来打扰你和你姐姐。” 苏卿梦思考了一下, 说:“叫我爸过来,你和他谈好之后,让他送我回去。” 沈晋舟看了她一眼, 病恹恹的女孩还在算计,他曾经最讨厌别人算计的嘴脸,可是这会儿看着苏卿梦, 他却想着,如果苏家能够好好对待苏卿梦,何至于她这样的身体还要小心翼翼地谋划。 “你去我的休息室好好躺着,我去叫你爸过来。”沈晋舟给苏建辉打了一个电话,苏建辉很快就过来了。 沈晋舟将合同递给苏建辉,建议他再好好斟酌,如果觉得不合适,两家也可以不合作。 苏建辉觊觎这个项目已经很久了,好不容易攀上,说什么也不会放弃,他甚至觉得沈晋舟这么说,完全是还在犹豫。 他在心里暗暗鄙视沈晋舟,堂堂沈氏集团的总裁也舍不得下血本追女人。 “就这么定了,我连公章都带过来了。”苏建辉说。 “既然如此,索性连这份股份转让书一起签字盖章。”苏卿梦从包里拿出百分之五的股份转让书。 “……”苏建辉没有想到苏卿梦会准备得这么充分,他想要说再等等,又低头看向沈晋舟手指压着的那份合同,咬咬牙,忍着肉痛,还是将那份股份转让书给签字盖章了。 事情办好,苏建辉还想让苏卿梦多陪一下沈晋舟。 “卿梦还在生病,你带她回去好好休息。”沈晋舟强硬地说。 苏建辉这才注意到苏卿梦的异样,也注意到沈晋舟的手虽然一直扶着苏卿梦,两个人的身体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以己度人,只觉得沈晋舟恐怕也没有多喜欢苏卿梦—— 他要是喜欢一个女人,肯定恨不得黏上去。 苏建辉在回去的路上,反复打量着苏卿梦,他这个二女儿容貌出众,只可惜是个病秧子,他也是男人,能够明白沈晋舟的犹豫,谁会想娶一个随时会死的老婆回家? 回到苏家,苏建辉一而再吩咐赵可欣,要照顾好苏卿梦,务必要养好她的身体。 他看着赵可欣那张虽然美丽却已不年轻的脸,嫌弃地说:“我记得卿梦她妈在世的时候,卿梦也没有这样三天两头生病,后妈就是后妈。” 苏建辉在这一刻突然想起,早亡的发妻其实是一个美丽而温柔的女人,虽然只生了两个女儿,但是他和两个女儿被她照顾得很好,哪里像赵可欣只顾自己。 赵可欣为之气结,她确实不是一个好后妈,可他苏建辉这个亲爸都不对自己女儿好,她这个后妈凭什么要对别人的孩子好?! 再说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苏建辉现在才来算账是什么意思?赵可欣的脸色变得极为难堪,有些怀疑苏建辉想要借题发挥,然后和她离婚好给他的小情人让位。 赵可欣在心底冷哼,她可不是苏建辉的发妻,到死都不知道苏建辉是个什么狗东西,她早就防着他了,想离婚可以,财产必须留下! 苏卿梦对于自己挑起夫妻两的矛盾丝毫没有愧疚,深藏功与名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知道是因为她连揍陆执两次的原因,还是沈晋舟找了陆执的麻烦,总之接下来的日子,苏卿梦都没有在晚上看到陆执站在苏家的门外,就是苏珏在家的时间也少了不少,鲜少会来打扰到她。 只除了赵可欣老是往她跟前凑。 赵可欣跟了苏建辉二十多年,对他的脾性很是了解,只在他耳边说,苏卿梦这是越长越好看了,不必吊死在沈晋舟这一棵树上,多介绍介绍,万一沈家黄了,还有别家。 苏建辉浑然不在意刚从沈晋舟手里得了好处,欣然同意赵可欣带着苏卿梦去相亲。 赵可欣给苏卿梦介绍了不少人,都算是圈子里的青年俊才,她的主旨是先断了苏卿梦和沈晋舟,至于其他的等以后再说。 苏卿梦也不反对,她甚至专门在手机上建了个文档,对相亲对象进行分门别类,活像是在做市场调研,弄得赵可欣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她利用了。 六月一日这天刚好是周末,赵可欣给苏卿梦安排了两场相亲,中午一场晚上一场,中午约见的地方是海市市中心的奢华购物中心。 这个广场是沈氏集团下的产业,不过苏卿梦想着海市那么大,最近沈晋舟也很忙,应该没那么凑巧。 来相亲的这一位是蒋家的二少蒋子铭。 蒋子铭只比苏卿梦大一岁,正是爱玩的年纪,来相亲也是被家里逼的,原本脸上有着极度不乐意,但是见到苏卿梦的时候,脸上的不乐意就褪去了。 苏卿梦却是默默把他从自己的名单上划掉,不适合她姐姐。 因为将他从姐夫后备役上删除掉,苏卿梦对上蒋子铭反倒放开着聊。蒋子铭也有意继续发展,点餐的时候把餐厅所有的冰淇淋都勾上了,“这家餐厅的冰淇淋还不错,我的前任……我之前的同学特别喜欢吃。” 蒋子铭差点说出“前任女友”,本来他也觉得无所谓,只是看着苏卿梦的样子,乖巧得像没有谈过恋爱,他决定还是不要吓着人家。 苏卿梦像是没有察觉他说漏嘴一样,笑着点点头:“我平时不大吃冰淇淋。” 蒋子铭偷偷瞥向苏卿梦,眼前的女孩漂亮又乖巧,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他这个情场老手都不自觉地红了脸。“还有什么想要吃的,再点一点。” “太多了,吃不掉呢。”苏卿梦摇摇头。 蒋子铭只觉得心跳加速,怎么会有人摇个头都这么可爱?他想着,其实早点结婚也挺好的,如果对象是苏卿梦的话。 于是他开始卖力推销自己:“我们家虽然是我大哥掌舵,但我在公司也不是没有话语权,一年能拿的红利也不少,而且不会像我大哥那么忙,可以有很多时间去旅游去玩……你喜欢旅游吗?” “挺喜欢的,不过我身体不大好,其实到现在还没有出过国。”苏卿梦羞涩地笑了一下。 蒋子铭的心都快被她笑化了,大手一挥:“以后我可以带着你满世界跑……” 他的手却是在半空中打到了人。 蒋子铭停住说了一半的话,仰起头,就看到了高大的男人站在那里,一直是集团掌舵人的男人与他这种只分红利的人在气势上就有很大的区别。 特别是沈晋舟居高临下看着他,让他无形之中生出压迫感。 “沈、沈总……好巧,你也在这吃饭啊,”蒋子铭虽然头皮有点发麻,但想着苏卿梦还在,他不能怂,壮着胆和沈晋舟打招呼,还回头和苏卿梦介绍,“这位是沈氏集团的沈总。” “不巧。”沈晋舟看向苏卿梦,点了点旁边的空位,“不介意我坐下来吧?” 蒋子铭是介意的,沈晋舟坐那,他和苏卿梦还怎么吃饭,不过苏卿梦说了一声“不介意”,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晋舟坐下来了。 “聊到哪了?”沈晋舟主动帮他们将话题拾回来,就是蒋子铭看到沈晋舟那张脸有些聊不下去。 “说到要带我满世界的跑。”苏卿梦倒是不憷,接着说下去,“我想去沙滩,但又不想离大海太近,我怕水……” “你别怕,我游泳冲浪都很在行,完全可以……”蒋子铭正想说可以带着苏卿梦一起去海上冲浪,但是被沈晋舟凉凉地看了一眼,他莫名就气虚得说不下去了。 他咳了一下,底气不足地问着:“沈总中午是不是有约?” 沈晋舟很淡定地说:“没有约人。” 稳如泰山地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蒋子铭气馁,也不敢再赶人。 “我买过几处私人沙滩,在那里也有房子,你可以挑几处都去看看。”沈晋舟接着苏卿梦的话说。 “私人沙滩的话是不是太冷清了?”苏卿梦歪过头问他,“都说在沙滩上就要看帅哥美女秀身材。” “你想看谁的身材?”沈晋舟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蒋子铭竟觉得有点冷,明明外面是艳阳高照、天气炎热。 苏卿梦的目光扫过他的腹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三个人沉默了一下,幸好服务员在这个时候将冰淇淋端上来,缓解了尴尬的气氛。 服务员将冰淇淋摆在苏卿梦的面前,沈晋舟略微皱了一下眉头,不赞同地看向她。 苏卿梦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到沈晋舟面前,“我不吃冰淇淋。” 如果她没有这么眼巴巴地看着他,沈晋舟大概也不会妥协,他无奈地向服务员要了最小号的杯子,分了两小勺给苏卿梦。 “吃多了对你身体不好。”他还记得那次在京市,她因为吃冰淇淋进了医院。 “那次是因为我肺炎刚好。”苏卿梦软软地解释着,不过到底不敢多吃,浅尝了两口,她的桃花眼弯成了半月,脸上有种心满意足的快乐,让沈晋舟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一下。 蒋子铭看了看沈晋舟,又看了看苏卿梦,突然觉得他不应该坐在这里。 111 豪门虐恋女主的病弱妹妹(十四) 晋江…… 所幸蒋子铭的大哥救了他, 及时给他来了电话,把他给叫走了。 只剩下苏卿梦和沈晋舟两个人。 苏卿梦并没有相亲被抓的尴尬,好脾气地问着沈晋舟是否有事,如果他有事可以先走。 沈晋舟问她:“你呢?” “我在这边逛逛, 晚上还有一场相亲。”苏卿梦实话实说。 沈晋舟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问苏卿梦:“家里安排的?” “是。”苏卿梦回答, 她脸上带着微笑, 神情坦荡, 看上去对于相亲并不排斥。 “想要去哪里逛?”沈晋舟站起身, 等着苏卿梦起身, 显然是打算跟着她。 苏卿梦没有目的地瞎逛着,每家店都只是在门口看一下,没有试就换下一家店。 “没有看上的?”沈晋舟问她。 “我没打算买东西,就是随便看看,打发一下时间。” 苏卿梦说完,沈晋舟略微皱了一下眉头, 手指在手机上摩挲着, 慢悠悠地问:“不喜欢买包买衣服?” 她摇了摇头,朝他笑得甜美:“这些姐姐都会买给我的, 不用我自己买。” 沈晋舟的手指停下动作, 沉默片刻才点点头,他又低头发了几条消息,而苏卿梦这边也很快收到了苏建辉的消息。 她猛地回头看向沈晋舟, 怀疑是他在暗中做动作。 而沈晋舟平静地问着:“怎么了?”从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我爸刚发消息说,晚上的相亲取消了。”苏卿梦盯着他的眼睛。 沈晋舟的眼神略微浮动了一下,但立刻隐去, 他没有什么大的神色变化,问道:“还逛吗?” 苏卿梦望向外面的艳阳天,再望向商场外来来往往的人群,今天大街上的小朋友比平时要多上不少。 她突然想起来,今天不仅是周末,还是儿童节。 苏卿梦仰头望向沈晋舟,笑着说:“今天是儿童节,我想去游乐场玩。” 林斯南说沈晋舟二十岁的时候就有三十岁人的爱好,其实并不准确,沈晋舟打小就老成,从懂事开始,他几乎就没有去过游乐场,更是不喜欢人多喧哗的地方。 骤然听到苏卿梦说游乐场,他的眉头之间刻上了一个浅浅的川字,只是一开口他却是说:“我带你去。” 从市中心到游乐场有些距离,他们到时,已经是傍晚,这个时候家长带着孩子陆陆续续离场,还留在游乐场里的大多是情侣。 人比沈晋舟想象得还要多。 他依旧耐着性子,陪苏卿梦去玩她想玩的项目。 苏卿梦不大玩刺激的项目,然而越是不刺激的项目越是情侣扎堆的地方。穿着情侣服的小年轻在身边来来回回,沈晋舟一身西装革履也在人群之中格格不入。 沈晋舟这才感受到自己着装的不妥当,也有一些不解:“今天不是儿童节吗?怎么会有这么多年轻人?” “谁还不是个宝宝,过儿童节很正常啦,”苏卿梦笑嘻嘻地说着,“晋舟你不也是年轻人吗?” “宝宝。”沈晋舟忽地喊了一声,他的声音是好听的低音炮,平时说话自带气势,这会儿喊“宝宝”两个字却是格外缠绵悱恻。 苏卿梦疑惑地望向他,就听到他说:“我听到他们之间是这样的称呼的。” “哦,这是情侣之间的称呼。”苏卿梦解释,“不过我姐姐也是可以称呼我为宝宝的。” 她一提到苏卿颜脸上的笑容就真诚了许多。 沈晋舟知道她最在意苏卿颜,但是心底还是起了莫名的酸意。 旁边忽地传来尖叫声,游乐场里的灯在一瞬间全部暗掉,周围陷入了黑暗。 沈晋舟下意识地将苏卿梦拉入怀里,护住她。 他浑身紧绷地戒备着,却听到苏卿梦含笑地说着:“晋舟不要紧张,是要放烟花。” 随着她的话语,一道光升到夜空之中,又绽放成绚烂的花火,斑斓的光影落下,照映开苏卿梦的容颜。 半明半暗之下,她浅粉的唇泛着水光,如同半透的果冻。 沈晋舟不自觉地低下头去,与她的距离极近,再稍稍低下一点便能碰到她的唇…… 偏偏四周的声音此起彼伏,是男女毫不遮掩的接吻声。 苏卿梦噗呲一声,靠在他的胸前大笑起来,沈晋舟无奈地扶着她笑得花枝乱颤的身躯。 “还想玩什么?”他问着。 苏卿梦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摇了摇,头发隔着衣料在他的胸膛上磨蹭而过,沈晋舟的眼眸在黑夜里格外幽暗。 头顶上传来似有若无的叹息声,苏卿梦想要起来,却被沈晋舟一把又压在了他的怀里,他抱得很用力,像是下一刻就要把她拆骨入腹。 但很快,他就放开了她。 苏卿梦再看向他,他面上并没有特别大的变化,是一贯的沉稳。 “我送你回去。”沈晋舟说。 沈晋舟的车停在苏家别墅的门前,在苏卿梦下车时,他突然开口:“如果你想要找联姻的人,不妨考虑一下我。” 苏卿梦开门的手顿了一下,回头与他目光碰触。 她轻轻一笑:“晋舟明明知道我这人不大好,除了对我姐之外,对其他人算计多过真心。” 沈晋舟当然知道,眼前的女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算计了他一回,到现在对他只怕也没有多少真心。 但是没有关系,沈晋舟并不在意,如果她想利用就利用,他只会告诉她,比起其他男人,他的用处更大。“没有关系,有些东西用着用着就离不开了,有些人也是。” 这是沈晋舟的自信。 苏卿梦笑开:“我要先和我姐姐说一下。” “……”沈晋舟磨了一下牙,他想着他的竞争对手从来都不是和苏卿梦相亲的那些男人,而是苏卿颜。 “嗯。”而面上,他只能不轻不重地应着。 苏卿梦走进屋里,虽然是周末,苏建辉和赵可欣都不在家,苏卿颜出差还未回来,她便往楼上去。 经过苏珏房间门口的时候,她的脚步停顿了一下,里面有声响,显示着苏珏在家。 她把脚步放轻,没让苏珏发现她的回来,进房间的时候也没有开灯。 过了一会,她又听到外面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 苏卿梦站在窗边,就看到苏珏骑着重机车出去。 她没有理会。 半夜的时候,她却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苏珏的:“二姐,景山公路,你要不要来?” “不来。”苏卿梦果断回绝。 苏珏大笑出声,就把电话挂断了。 苏卿梦准备放下手机,却又突然顿住,苏珏的声音不对劲! 她迅速换上外出的衣服,拿上手机,开车前往景山公路。 景山公路是海市郊区的一条盘山公路,平时走的人并不多,圈子里的富二代尤其喜欢在这里玩赛车,之前还出过人命。 苏卿梦在开到半山腰的时候,看到了苏珏的那辆重机车。她从车上下来,就看到沉重的摩托车倒在地上,地上还有一滩血迹。 她再朝前走,翻过护栏,就看到苏珏躺在山坡上,厚实的头盔都被撞裂,更不要说他的衣服上满是鲜血。 俊美的青年一张脸苍白得吓人,平日里如蛇的眼眸此刻紧紧闭着。 “还活着吗?”她站在高处,声音不急不缓。 苏珏猛然睁开眼睛,他仰躺着,只是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只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在洁白的月光下缥缈,柔美的声音像这山间的风。 “二……姐?”他的声音异常干涸,虚得像是随时就要断气,好在还有一口气在。 “我叫了救护车,不要闭上眼睛睡过去。”苏卿梦不紧不慢地吩咐着。 又向前走了两步,半蹲在苏珏的身边,最近的医院离这里都有一段距离,救护车过来大约也要半个小时以上。 她只能蹲在这里陪着苏珏。 这一次,苏珏看得要比之前清晰些,并不是他的幻觉,是苏卿梦。 他费力地扯了一下嘴角。 苏珏打电话的时候,并不指望苏卿梦会过来,只是出车祸的一瞬间,他所能想到的第一人竟是苏卿梦。 于是他用最后的力气打了这个电话,也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他大笑着,想着就这样死去似乎也不错。 苏珏甚至恶劣地想着,如果他死了,苏建辉恐怕会迫不及待地和赵可欣离婚,然后将新情人和新儿子接到苏家。 他真的没有想到,苏卿梦会来…… 苏珏又笑了起来,只是口里的血又让他大呛起来,胸部很痛,应该是肋骨断了。 “不想活了?”苏卿梦问。 苏珏止住笑容,慢慢转头看向她那张绝尘的脸。 “恨赵可欣?还是恨苏建辉?”苏卿梦又问。 他那双浅色的眼眸变幻了一下。 苏卿梦点点头:“好的,看不出来你对他们两个都恨。” 紧接着,她嗤笑了一声,“真是不知足,你在苏家的日子不比我和姐姐好过多了?” 也许是失血有点多,苏珏控制不住脾气,眼里尽是愤恨,他想告诉苏卿梦,她根本不知道赵可欣是怎么对他的。 虽然苏卿梦的母亲早早离世,可是至少活着的时候,她们姐妹两过的是幸福的,不像他不过是赵可欣进入苏家的工具,在进苏家之前,赵可欣以打他为乐。 他还记得五岁那年,赵可欣为了刺激苏卿梦病重的母亲,故意将他从楼梯上推下去,然后送到了同一所医院,又故意安排苏卿梦的母亲看到苏建辉和他在一起…… 真恶劣,他想得亏苏卿梦不知道赵可欣具体做过什么,要不然她也不会来了…… 不,撇开赵可欣不谈,他之前对苏卿梦也恶劣。 苏珏的眼中有些迷茫,张了张嘴,无声地问苏卿梦:为什么要来? “大约是听出你不大对劲,”苏卿梦诚实地回答,“你就当我是日行一善,为自己积点德,我还想陪着我姐更久一点。” 苏珏听了又想笑,他本以为苏卿梦和他一样,是表里不一的疯子,如今看来他们是不一样的。 他又盯着她在月光下格外柔和的眉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羡慕苏卿梦,还是嫉妒苏卿颜。 只是觉得原来对人间有所眷念的模样是这样的美好,他似乎也对这个污秽不堪的世界生出了那么一点眷恋来…… 可惜他大约是快不行了,苏珏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在往下降,眼皮也一点点往下沉,他很累,想要好好睡一觉。 忽地,他又用力睁开了眼睛,难以置信盯着苏卿梦握着他的手。 苏卿梦瞥了一眼他眼中绽放出的光芒,她又嗤笑了一声,“别误会,只是不想你死在我的眼皮底下,以后要是想死的话,千万别给我打电话。” 苏珏勉强勾了勾嘴角 在他闭眼之前,也终于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 苏珏到底没有死,只是断了四根肋骨,其中一根还戳到了肺,需要在医院住很长一段时间。 赵可欣赶过来的时候,苏珏刚醒过来,她阴沉着脸,就给了他一巴掌,“你知不知道你爸最近都在做财产转移,我在为了你在外奔波,你还给我搞这一出?” 苏珏笑着反问:“你是为我吗?” 不等赵可欣回答,苏珏又叫了一声:“二姐。” 赵可欣陡然转头,就看了苏卿梦站在门口。 她立刻收敛起了脸上的凶光,做出担忧的样子,“阿珏你没事就好。” 随即又意有所指地问苏卿梦:“你怎么会在那里?” 苏卿梦十分乖巧地说:“阿珏给我打的电话,虽然阿珏曾经把我推下水池,但是我不记仇的,赵姨放心。” 苏珏没能忍住,大笑出声,只是扯动了伤口,他又呛出了眼泪,忍着痛说:“谢谢二姐不计前嫌。” 他又似笑非笑地问赵可欣:“妈,人家救了你儿子,你是不是该意思意思?” 赵可欣本想给苏卿梦泼脏水,苏珏这个样子,她皱了皱眉头,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消息,眼中闪过不耐。 她上前,和蔼地摸了摸苏珏的头:“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人,你好好休息。” 说完就匆匆离去。 苏卿梦也准备走,却被苏珏叫住:“二姐。” 他对上她那张柔美的脸,耷拉着眼眸轻声说:“昨天其实是我生日。” 他期盼地看向她,却听到她温柔地说着:“关我什么事呢?” 苏卿梦笑着说:“苏珏,你不会真以为我会原谅你把我推下水的事吧?我救你的理由我说过,仅仅是为了积阴德,至于其他的,你觉得我会让你好过吗?” 112 豪门虐恋女主的病弱妹妹(十五) 晋江…… 苏珏又笑了起来,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眼中又有些兴奋:“好, 随时欢迎一姐报复回来。” 他又发疯地问着:“是不是该连赵可欣也一起报复呢?不不不, 不单单是赵可欣,苏建辉也应该一起报复。” 苏卿梦静静看着他。 苏珏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病态地笑着:“一姐或许不知道, 苏建辉在外养了小情人还生了小儿子,他应该想和赵可欣离婚,这两天在转移财产。” “至于赵可欣, ”他在苏卿梦面前也懒得伪装,直呼赵可欣姓名, “虽然之前有签订苏氏集团的股份与她无关的婚前协议,但是这些年她靠手段占了不少股份,和苏建辉的共同财产更不少。” 正因为与赵可欣有不少共同财产, 所以苏建辉这些天都在忙着将共同财产转移到小情人的名下,想着离婚的时候意思意思,给赵可欣留套房就好。 至于苏珏这个儿子,苏建辉倒是大度, 打算让他毕业之后去苏氏集团上班。 苏珏又陆陆续续说了一些赵可欣的秘密,只是他刚做好手术,过于疲倦, 最终没能撑过沉重的倦意。 他朝着苏卿梦伸出手,试图想让苏卿梦留下来, 但是在合眼的那一刻,他还是看到苏卿梦无情地离去。 苏卿梦从医院出来已经是早上九点多了,今天是苏卿颜从京市回来的日子,她直接去了医院。 苏卿颜从出站口出来的时候, 就看到苏卿梦朝她挥手:“姐姐,这里!” 她那张冷艳的脸笑开,如初春的雪融化,朝着苏卿梦快速走去,她的身后不单单跟着季知许,还有一个意外的人,是温之庭。 “温医生怎么和姐姐在一起?”苏卿梦好奇地问。 温之庭连忙解释:“我在京市有一个研讨会,回来的时候刚好和你姐姐同一班航机。” “嗯,温之庭你去哪里,我顺路送你吧。”苏卿颜点点头。 “方便送我回我的住处吗?”温之庭笑得温柔。 苏卿梦的目光在他们两个人身上逗留,她在温之庭的眉眼间看到了情愫,然而她的姐姐自从与陆执分手之后,似乎就封心锁爱,对于任何男人都不感兴趣。 季知许跟在苏卿颜的身后,娃娃脸鼓鼓的,对送温之庭这件事有些不开心,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温之庭根本就不是他的情敌—— 苏卿梦才是。 上了车,苏卿颜坐在苏卿梦的身边,身上所有的冰冷彻底化开,话匣子一下子打开,详细询问苏卿梦这些天在苏家是如何过的,生怕她被为难。 “没有,我有好好听姐姐的话,尽量不往他们面前凑。”苏卿梦对苏卿颜笑着,像只小白兔一样,苏卿颜忍不住摸了一摸她的头。 “就是……”苏卿梦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你不在的时候,陆执又深更半夜站在门外,看着怪吓人的,不过我有和晋舟说,在和晋舟说过之后,他倒是没再来过。” 苏卿颜不着痕迹地颦了一下眉,看来要彻底摆脱陆执,必须要让他一无所有、踩在坑底,这样他才会不再来骚扰她和她的妹妹。 温之庭被送到住处,热情邀请他们几个上去坐坐。 苏卿颜以目光咨询着苏卿梦,见她妹妹点点头,便同意上去坐坐。 温之庭为了上班方便,大多时候住在这边公寓,他的房间与他这个人一样,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苏卿颜也仅仅是坐了一会,和温之庭聊了一会就起身,温之庭留她吃饭,她说:“梦梦身体不大好,不大习惯在外面吃饭。” 温之庭眼中有些许失望,不过还是笑着说:“那下一次我单独请你吃饭。” 苏卿颜没有拒绝,和温之庭说了几句客气话,就毫不眷恋地离去。 刚一上车,她就收到别人给她发的消息,她略有些吃惊地问苏卿梦:“苏珏进医院了?还是你救了他?” “是啊,”苏卿梦轻轻打了呵欠,“昨天半夜在景山公路出了车祸,断了四根肋骨,他打电话给我,我就只好给他叫救护车了,赵姨还一直不来,我只能在医院过夜。” 苏卿颜看着苏卿梦眼下淡淡的青色,满是心疼,想着她家梦梦就是心善,“那梦梦一定很累了,你枕着姐姐的腿休息睡一会,等到了苏家我叫你。” 苏卿梦顺从地躺下去,在苏卿颜看不到的地方微微笑了一下,她就是怕有人在苏卿颜面前说事,为了保持住在她姐姐面前的小仙女形象,特意去救的苏珏。 而现在,也要感谢苏珏给她提供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姐姐,”她蜷缩着,头枕在苏卿颜的腿上,似是不经意地提到,“苏珏和我说,爸又跟人生了私生子,他还打算和赵姨离婚。” 苏卿颜身体绷紧了一下,本能地厌恶着苏建辉,果然会出轨的男人就是改不了。 “嗯,”她在苏卿梦面前掩藏着自己的憎恶,笑着说,“这是他和赵姨之间的事,梦梦不必管。” “我就是怕……他会不会一点财产都不给姐姐留?”苏卿梦有些担忧地问着,“苏氏集团……是不是也有妈妈的一份?” 她们的母亲出身并不差,当初苏建辉娶苏母的时候,苏氏集团正在走下坡路,是苏母将嫁妆换成资金全部投进苏氏集团才救起来。 “梦梦放心,属于妈妈的那一份,我一定会拿回来的!”苏卿颜在苏卿梦面前保证。 苏卿梦转过身,从下望向苏卿颜,她目光坚定,其实是个心志坚定的人,在原剧情里即便被赶出苏家,被陆执处处打压,她仍旧想着离开海市另谋出路。 如果不是原主的去世,苏卿颜不会被摧毁。 “怎么了?”苏卿颜低下头,温柔地擦拭着苏卿梦眼角流出的眼泪。 “姐姐,我会保护你的。”苏卿梦郑重地说。 苏卿颜的眼眸弯了下来,脸上是止不住的幸福感,她的妹妹怎么这么可爱呢! 苏卿梦闭了一会眼,苏卿颜以为她睡着了,开口让季知许立刻去查苏建辉和赵可欣的事。 她说:“他们结婚多年,有不少共同财产,就算离婚我爸也舍不得给出去,你去查查看,把能查到的证据都给到赵可欣。至于赵可欣那里……她应该也藏了不少财产,你也去查查看,给我爸一份。” 让他们两个打起来是一件好事情。 车子停下,苏卿颜见苏卿梦还没有睁开眼睛,还是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季知许心疼她,打算把苏卿梦叫醒,她立刻阻止他:“不要吵醒梦梦。” 他看向她格外温柔的眉眼,心中莫名酸涩。 苏卿梦过了一会,才慢慢睁开眼睛,假装迷糊地问着:“到了吗?姐姐你怎么不叫我?” “刚到而已。”苏卿颜不在意地说着,绝口不提她已经坐麻的腿。 只是下车的时候,她还是不自觉地崴了一下脚,苏卿梦连忙扶住她。 苏卿颜搭着她,恍惚了一下她的妹妹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比她还高了—— 苏卿梦并不矮,只是她过于纤瘦,脸色常年苍白,才显得她柔弱。 “姐姐?”苏卿颜一下子用力地握住苏卿梦的手,让她生出疑惑。 “没什么。”苏卿颜松开苏卿梦的手,没说出心中的担忧,她只是在害怕,她家梦梦这么好看又这么柔弱,要是被渣男骗了可怎么办。 苏卿梦冲她一笑,迫不及待地将她拉到自己的房间里,像献宝一样,将苏建辉的那份股份转让合同拿给她。 “你怎么会有这个?”苏卿颜有些吃惊。 “用晋舟那边的光纤项目和爸爸换的啊。”苏卿梦天真地说着,“爸爸还说了,如果我和晋舟订婚,他就再转让百分之十五的股份给你。” 苏卿颜眼底满是复杂:“梦梦你不必为了我这样子,股份的事我可以自己解决……” “可是姐姐,我想和晋舟订婚,”苏卿梦顿了一下,期盼地看向她,“可以吗?” 苏卿颜哽住,不知道该怎么和苏卿梦说,如果是作为商业合作伙伴,她必然会觉得沈晋舟是个绝佳之选,但是作为妹夫,她觉得沈晋舟过于老谋深算、喜怒不形于色,并不适合她单纯的妹妹。 特别是,现在她与他的实力差距过于悬殊,如果他哪天伤害了苏卿梦,她怕自己保护不好苏卿梦。 “梦梦喜欢他吗?”苏卿颜不急着表态,反问苏卿梦。 苏卿梦像是害羞地低下头,又轻轻地点了点头。 在苏卿颜眼里,她的妹妹是喜欢沈晋舟的,她有些犹豫,她知道如果她反对,苏卿梦就算再喜欢也会听她的。 可是…… “订婚的事,是爸单方面想的,还是沈先生也有意向?”苏卿颜又问。 “是晋舟主动和我提的。”苏卿梦朝苏卿颜甜甜一笑,愈发让苏卿颜觉得她深陷在爱恋之中。 苏卿颜只能说:“我要和沈先生谈一谈。” “好啊,我来安排。”苏卿梦一口应下。 沈晋舟收到苏卿梦的消息,立刻就回复了过来,他给出了自己这边的空闲时间,由着苏卿颜来挑选。 苏卿颜选了三天之后的中午。 沈晋舟早早就订好了餐厅,选的是靠近苏卿颜公司的餐厅。 苏卿颜到时,他已经到了,他朝她点点头,十分客气地起身和她打了个招呼,又叫她坐。 尽管沈晋舟表现得客气而礼貌,但是决策者说一不一的气势融入在他的投足之间,苏卿颜对上他便感到一种无形之中的压力,她很难想象,像苏卿梦这样柔弱和他在一起过的是什么日子。 “梦梦已经和我说了,你们之间的事。”苏卿颜开门见山。 沈晋舟半眯了一下眼睛,有些不确定苏卿梦是怎么和苏卿颜说的,他猜肯定不会是全盘托出。 他沉思了一下,问:“是说我向她提出可以先订婚的事吗?” 苏卿颜微滞,她观察着沈晋舟的神情,就算像她这样老练的,都很难看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甚至无法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喜欢苏卿梦。 沈晋舟却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他平缓下神情,坦然说着:“我对卿梦的喜欢是毋庸置疑的,这一点苏总可以放心,至于我和卿梦的相处,肯定是我们彼此都舒服的状态。” “不瞒沈先生说,我就这么一个妹妹,绝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更不需要她去联姻。”苏卿颜停顿了一下,“何况苏家这个状况,沈先生如果是奔着联姻来的,讨不到一点好处。” 沈晋舟淡淡反问:“苏总觉得苏家除了卿梦还有什么是我可以图的?” “苏总的公司正处于上升期,可能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顾及到卿梦,不如让卿梦和我订婚,至少能暂时避开苏家对卿梦的算计。”沈晋舟接着说,“只是订婚,等苏总解决掉苏家的问题之后,如果卿梦并不想和我结婚,也完全可以解除婚约。” 他又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抉择权自始至终都在卿梦手里。” 苏卿颜瞧向看着就不大好相处的男人,冷笑了一下:“沈先生过谦了。”像他这样强势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把抉择权给苏卿梦? 沈晋舟似有如无地笑了一下,说:“我和卿梦之间的相处或许和苏总想的不大一样。” 选择权大约从来在他手上过,就像现在,他只能极力说服苏卿颜,才能苏卿梦选择他。 苏卿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把话说绝对:“就像沈先生说的,最后的决定还得是梦梦来做。” 她起身和沈晋舟道别,回去之后,还是将决定权给了苏卿梦,她不希望自己的过多干预让苏卿梦不快乐。 “那就先订婚吧。”苏卿梦见苏卿颜眼中的担忧始终没有退去,抱着她说,“姐姐放心,不管是谁,在我心里都比不上姐姐,如果有一天姐姐觉得沈晋舟不好,别说只是一个婚约,就算是结婚证我也能让它变成离婚证。” 苏卿颜一愣,再看向苏卿梦单纯的神情,刚刚苏卿梦语气中的决绝肯定是她的错觉。 她无奈地摇摇头,回抱住苏卿梦:“姐姐只希望梦梦开开心心的。” 沈晋舟动作很快,这边苏卿梦才刚给他回话,他便已经筹划好一切,甚至连苏建辉也都是收到邀请函,才知道沈晋舟和苏卿梦要订婚。 他特意质问苏卿梦,苏卿梦幽幽地说:“如果爸不喜欢,我可以换人。” “别、别,爸就是觉得太突然了。”他最近和赵可欣闹得有些不愉快,完全没有想到赵可欣手里握着那么多不利于他的证据,现在的他急需从别处捞回好处。 “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苏卿梦笑着问。 苏建辉想要装糊涂混过去,却听到苏卿梦不紧不慢地说:“爸当然也可以反悔,赵姨手上有多少你转移财产的证据?我听晋舟说,你在国外还注册了一个公司,那个公司是你和赵姨婚后成立的,按理说,走那公司的账都应该让赵姨看看吧。” “……”苏建辉说不出话来,那个公司才是婚后夫妻共同财产的大头,只是赵可欣还不知道那个公司的存在罢了。 “把股份给我姐,我才舍得让沈家来贴补苏家,否则免谈。”苏卿梦板下面孔,苏建辉都被她震住。 “您之前不也给了苏珏百分之十的股份吗?虽然只是百分之十的股份,但是你要真的和赵姨彻底闹翻,她真鱼死网破以最低价白抛这百分之十的股份,苏氏集团也不一定扛得住”苏卿梦又将话说回来,“你给我姐百分之十五,影响不了你董事长的身份,还能多我姐和沈晋舟两个帮手。” 要换做之前,苏建辉肯定不会将股份给苏卿颜,正如苏卿梦所说,最近赵可欣闹得沸沸扬扬,已经影响到苏氏集团的股价了,也影响到其他项目。 “如果爸真的不同意,”苏卿梦摆摆手,“我不急着订婚,这就和晋舟说取消订婚宴……” “别、别!”苏建辉连忙阻止她,硬着头皮签了苏卿梦早已准备好的股份转让书。 苏卿梦前脚拿到股份转让书,后脚就去医院见苏珏。 苏珏还躺在病床上,见到苏卿梦眼中满是惊喜,“一姐是来看我吗?” 苏卿梦上前,在他还包扎的伤口上按了一下,果然在他的面上看到病态的绯红,除了痛苦还有诡异的兴奋。 她这个弟弟确实是个不大正常的人,而她还记得他对父母的仇视。 于是,她俯身,在他的耳边问:“苏珏,我想要弄死苏建辉,你要不要一起?” 苏珏的眼睛微微睁大,笑着问:“一姐想要他怎么死?” 他舔了一下唇,眼里尽是疯狂之色。 113 豪门虐恋女主的病弱妹妹(十六) 订婚…… 沈苏两家联姻, 排场很大。 陆家也收到了邀请函,陆执是代表陆家来的。 这些天,陆执在陆家的日子不大好过, 他没有自己的公司, 没有沈家的支持,只能看陆父和后妈的脸色, 尤其是沈晋舟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突然就针对他负责的项目下手。 为了给客户赔不是, 陆执连喝一个星期的酒,都喝进医院了。他本想在苏卿颜面前卖惨, 却没有想到苏卿颜已经拉黑他的电话。 这一次过来,陆执在陆父面前打了包票, 务必修复好与沈晋舟的关系—— 他是沈晋舟唯一的亲人, 沈晋舟就算再无情冷血, 也总要念着他过世母亲的面子。 陆执早早过来。 只是他身为沈晋舟的外甥,却被安排在离主桌很远的距离,只能远远看着苏卿颜。 苏卿颜就坐在主桌上。她淡漠地扫视了一眼陆执, 目光没有停留, 仿佛他只是不认识的陌生人。 苏卿梦是今天的主角。 尽管只是订婚, 沈晋舟依旧给她定制了最奢华的礼服, 即便如此, 他还是觉得不大满意,时间太过匆忙,礼服的制作还是太赶了一些。 原本圈子里的人多少觉得苏家高攀了沈晋舟,但是当他们看到苏卿梦一身华服站在沈晋舟身旁,眉眼美得惊人,他们又想着, 难道沈晋舟不顾苏家那乱七八糟的家事,也要与苏家二女儿订婚,苏卿梦实在是太漂亮,如果把准新郎换成他们,他们也是愿意的。 苏卿梦他们大概是没希望了,不过苏卿梦还有一个姐姐,长得也好而且能力也很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卿梦的关系,苏卿颜总觉得周围的人看她的目光格外炙热,不单单是男的,就是那些豪门贵夫人们也一个劲地向她介绍她们的儿子。 “我们家很开放的,不像李家活像还活在封建社会,还要给媳妇做规矩。” “别听她胡说,我们李家只是对子女要求严格,但是媳妇就不一样,她们程家才不行,儿子养成废物点心!” “……我儿子废归废,但是我们不压制儿媳发展,只要儿媳有能力,将来董事长的位置就是我儿媳的!” “……”苏卿颜半句话都没说,这些平时看着十分体面的贵太太们倒是先吵起来了,她也趁乱往外走去。 宴会之外是夏花灿烂的园林,夜色朦胧,花香知了,徐徐微风而来,苏卿颜难得放松。 “卿颜……” 可惜到园林里透气都遇到陆执,苏卿颜只觉得晦气。 她又想起苏卿梦说的话,想起陆执的纠缠不清吓到苏卿梦,满满的都是厌恶。 苏卿颜懒得和陆执说话,扭头就要离去,陆执却追上来,一把拉住她的手,“卿颜,我们就不能好好谈一谈吗?”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苏卿颜冷淡地说。 陆执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好一些,“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高中时的我那么糟糕,你没有放弃我,大学时的我选择了乔若珊,你都没有放弃我,为什么现在要放弃?我们就不能好好的吗?卿颜,这一次我们直接结婚,好不好?我不在乎你们苏家的那些破事,也不在乎你当初对我的下套,也不在乎你妹妹的恶劣。” 他不提苏卿梦还好,他一提,苏卿颜的火气就上来了,她忍不住就一巴掌掴在他的脸上。 在陆执震惊的目光下,笑开:“陆执原来你一直都知道啊。” 知道她从高中时候就喜欢他,一直在为他努力着,而他一边享受着她对他的好,一边和别人谈着恋爱,到现在她选择离开,他还无耻地来反问。 “陆执你算什么,我不是非你不可,我既然选择和你分手,就绝不会去吃回头草,还是一根扔在垃圾桶里的烂草。”苏卿颜眼神冰冷。 陆执也冷了下来,他满目戾气地瞪着苏卿颜:“苏卿颜,你就是仗着我不打女人,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有恃无恐!” 苏卿颜以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再次表示自己究竟是有多瞎、多没脑子,才会暗恋这样一个人将近十年。 “陆执,你不要再纠缠不清,对大家都没有好处。”苏卿颜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警告他。 陆执冷哼了一下,反过来警告苏卿颜:“苏卿颜,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我当初放松乔若珊,单纯是我想放手,相反我不想放手的,绝不会放手!” 本质上,乔若珊不是圈子里的人,陆执对她一直是高高在上,出于某种怜悯,何况当初乔若珊选择出国,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表示她配不上他。 苏卿颜不一样,她是圈子里的人。 一开始他并不喜欢苏卿颜,甚至隐隐视她为竞争对手,在意外发现她暗恋自己之后,更多的是洋洋得意。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洋洋得意变了质,一直等到苏卿颜主动放手,他突然意识到,他喜欢苏卿颜,并且不想放手。 陆执很清楚苏卿颜,骨子里和他一样高傲的人,不过没有关系,只要他能掌管陆家,他就可以腾出手来对付苏卿颜,只要让她一无所有,她就没有傲骨了! 苏卿颜冷笑,并不在意陆执对她的威胁,“你该庆幸今天是我妹妹的订婚宴。”要不然就不是一巴掌那么简单了。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苏卿梦在宴会厅里没有看到苏卿颜,就寻了过来,看到陆执也在,不悦明显地摆在脸上。 陆执看向她,却是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他的身体还记得她打人有多痛。 “苏卿梦……” “真没礼貌,”苏卿梦打断陆执说话,“我是你舅妈。” “……”陆执狠狠磨了一下牙,要不是他还用得上沈晋舟,哪里轮到苏卿梦在这里给他下马威。 他忍住脾气,对苏卿梦说:“等你真能嫁给我舅舅再说,现在就想当我舅妈还是早了一点。” 苏卿梦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又甜甜地叫了一声:“晋舟。” 陆执猛地回头,沈晋舟就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那样的距离足以听清他们的对话。 沈晋舟并没有看陆执,他越过陆执,走到苏卿梦身边,“他确实不该叫你舅妈。” 陆执欣喜,想着沈晋舟到底是他舅舅,还得是向着他这个亲外甥,苏卿梦算个什么东西? 然而沈晋舟下一句却是说:“我和陆执已经彻底没有关系,让他叫你舅妈,太过晦气。” 陆执脸色难看。 苏卿颜诧异,倒没有想到沈晋舟会这样说话。 苏卿梦噗嗤一声笑出声,上前亲昵地挽住沈晋舟的手,“晋舟说得对。” 她又以所有人都听到的音量问道:“那我们的订婚宴上可以不再看到他吗?” 沈晋舟点点头,竟然真的叫保安过来把陆执赶出去。 陆执的脸阴沉得不能再阴沉,他责问沈晋舟:“沈晋舟,如果不是因为我妈和外公外婆死在那场车祸里,沈氏集团又怎么可能变成你一个人的?” 沈晋舟看向他的目光里有讥讽,陆执想到年少无知时卖掉的沈氏股份,心中更是恼怒,“如果外公外婆还有我妈他们都在的话,我得到的绝不会是那一丁点股份,更不会让你这么对我!” “他们三人任何一人还在,你今晚宴会的门都不会跨进来。”沈晋舟厌弃地看陆执一眼,“我姐姐如果知道你是这个样子,她只会将你和你的父亲一起扔掉。” 沈家养出来的女儿从不拖泥带水,如果不是因为陆执,他姐姐在离开陆家之后,依旧是叱咤风云的女强人。 陆执一双眼睛腥红,是对沈晋舟的仇恨。 只恨他现在没有和沈晋舟相对抗的能力,他只能垂下眼眸,颤抖而狼狈地问着:“舅舅,你真的要这么不留情面地对我吗?我可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 沈晋舟没在意他,只挥了挥手,让保安将陆执扔出去。 苏卿梦小心翼翼地看向发愣的苏卿颜,“姐姐不高兴吗?” 苏卿颜摇摇头,又慎重地提醒沈晋舟:“沈先生要多多注意安全,陆执是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 陆执的话提醒了她,沈晋舟只是和苏卿梦订婚,并不具有实际婚姻关系,一旦沈晋舟出了意外,陆执是唯一继承人! 沈晋舟也想到这一点,他与苏卿梦四目相接,今天的苏卿梦穿着白色圣洁的礼服,尤其的美。 他慢慢转开视线,对苏卿颜点点头,淡然地说着:“没有关系。” 苏卿梦挽着他的手紧了紧,在苏卿颜面前并没有说什么。 一直到订婚宴结束,只有他与她的时候。 苏卿梦才说:“晋舟,这段时间一定要注意安全,尤其是汽车,发动之前一定要检查,身边的司机……最好都调查一遍,用最可靠的!” 在原剧情里,沈晋舟的意外身亡只是寥寥几字带过,全然没有细说,他于故事,不过是给陆执送钱送权的金手指罢了。 沈晋舟望向她眼中的担忧颇感意外,他始终以为苏卿梦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她唯一的热情全都给了苏卿颜一个人。 而现在,她至少在关心他。 沈晋舟从来都不是卑微的人,尽管他曾度过极为艰难的三年,但是那三年之前他是出身沈家的天之骄子,在那三年之后他是在商场上翻云覆雨的沈总。 此刻他却是终于明白,从不在意男女之情的他在而立之年栽了个跟头,栽得还挺惨的,只单单为了一点言语关心便满心喜悦。 “我知道,你放心。”他冷峻的眉眼稍许温和,克制地牵住她的手,“晚上留在这边?” 他又及时补充:“楼上有专门为你准备的房间,我的房间就在你隔壁,如果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叫我。” 苏卿梦抿了抿嘴,小声问着:“我们这样子,姐姐会不会误会?” “从你和她说我们要订婚那一刻开始,她就误会了。”沈晋舟心里微酸,不愿承认自己多少有些嫉妒苏卿颜。 苏卿梦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既然要做戏所幸做到底。” 她朝他一笑。 苏卿梦侧过头想了想,又说:“你要不要检查一下,陆执是不是真的离开了?” 她多少有些怀疑原剧情里沈晋舟的死亡与陆执有关。 沈晋舟让人到周围巡视,果然在侧门发现了陆执。 “嗯,我和你一起过去看看。”苏卿梦跟着沈晋舟一起去侧门,陆执见到沈晋舟咬了咬唇,还是喊着:“舅舅,你真的要把我逼到走投无路吗?” 如果沈晋舟一直延续今晚对他的态度,那么他在陆家也没什么好日子,陆家的继承人不仅有他,还有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弟弟。 陆执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光。 他自以为遮掩得很好,却不知道对面的未婚夫妻都是极为敏锐之人,一眼看穿他。 “晋舟,你看着哦,我是怎么打人的。”苏卿梦猛地上前,陆执虽然做出防备的姿态,却依旧防不住她一脚狠狠踹过来再加一个肘击,将他再次打倒在地。 沈晋舟是意外的,他从没有想过苏卿梦是真的能打人。 上一刻凶狠打人的女孩下一刻柔弱地朝着他眨眼睛,轻声说:“你看,我就是这个样子的,所以晋舟你要想清楚哦。” 沈晋舟弯了弯嘴角,他确实不知道苏卿梦打人还能这么帅,只可惜女孩身体不好,要不然他还挺喜欢看她揍陆执的样子。 他弯下腰,把她打横抱起,在她挣扎之前,说:“下次还是别自己动手了,太劳累。” 114 豪门虐恋女主的病弱妹妹(十七) 突变…… 也不知道是不是打得多了, 身体得以锻炼,苏卿梦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除了稍稍觉得疲倦之外,身体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发烧。 沈晋舟特意等她起床, 和她一起吃早饭。 早饭是传统的中式早餐:清粥小菜加小点, 非常健康。苏卿梦想起,林斯南说沈晋舟这人从二十岁就开始过中老年人节制有规律的生活,包括饮食。 “晋舟平时都吃的这么健康的吗?”苏卿梦好奇地问。 “等你身体好一些,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带你。”沈晋舟看了她一眼,苏卿梦明白了,这是照顾她这娇弱的身体。 沈晋舟在出门之前特意和她说,这里本来就是为她而买的, 她想住多久都没有关系。不过他也猜到,她这几天会有对付苏建辉的动作。 他嘱咐着:“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包括苏家的事。” 苏卿梦很是乖巧地点点头,但是沈晋舟知道她没这么乖巧。 沈晋舟上车之后, 又不放心地摇下窗户,再次嘱咐:“苏家的事我还是能插上手的, 那个项目的合同我留了一手,如果你想苏家倒台可以和我说,不必以身犯险。” “我想试试看, 用我的方式把苏氏集团先送到姐姐手里, 如果不行的话, 晋舟再帮我, 好不好?”苏卿梦眉眼弯下,比这满园的月季更娇艳动人。 大约是礼尚往来,苏卿梦也多吩咐了一句:“晋舟也要万事小心。” “好。”沈晋舟应下。 等他离去, 苏卿梦并不急着回苏家,果然没过一会儿,苏珏就过来了。 苏珏这一个月在医院自生自灭,伤口愈合得并不是很好,他本身也不是很在意。 而他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苏卿梦和人订婚了。 面色苍白的青年很瘦,白衬衫套在他身上空荡荡的,微微敞开的领口是突出的锁骨。 此刻,苏卿梦坐在沙发上随意翻着书,姿态放松,而他半蹲在她的脚边,仰头露出脆弱的脖颈:“二姐订婚也不通知我吗?” 苏卿梦眼角的余光便能看到他的姿态,对于他的故意示弱,她不置可否,笑问:“为什么要通知你?” 她的态度有些恶劣,苏珏偏偏喜欢她这样的态度,但他多少有些遗憾没有亲眼看到昨日的苏卿梦,毕竟他的朋友圈都传疯了,都在问他怎么藏了一个这么漂亮的二姐? 苏珏说:“我以为二姐心里只有大姐,怎么可以选择和别人在一起?” 苏卿梦无动于衷。 苏珏一脸失望地说:“如果二姐只是想要嫁到豪门里做贵太太,和赵可欣一样,那我也没必要和你联手弄死苏建辉了。” 他微微一笑:“说不定我还要和苏建辉一起把大姐手里的股份再抢回去。” “你有这个本事吗?”苏卿梦终于正眼看向他。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映着他的脸,尽管是那张像极了赵可欣叫他讨厌的脸,可是苏珏依旧觉得兴奋,他喜欢苏卿梦一双眼睛里只有他的样子。 “那我试给二姐看看?”苏珏欠揍地问着。 就在他话落下的一瞬,苏卿梦从沙发上站起来,他想跟着站起身,却被苏卿梦一下子扭过手整个人压在沙发上。 苏卿梦不重,可是他胸腔的旧伤未愈,这样被压着有些痛。 苏珏仍不知死活地说:“二姐这么一点力气是怎么打倒陆执的?” “你想试试?”苏卿梦手上的力度加重,而被她压着的身躯微微战栗。 苏卿梦却是陡然放开了他,“你想的倒美,苏珏我不会在你身上花费力气的,我给过你机会,你要是不想扳倒苏建辉就趁早滚。” 苏珏没有激怒苏卿梦也不恼,他站直身体,眼中还略有惋惜,他多少也有些想跪倒在苏卿梦面前,可他的二姐比他还恶劣,明知道他想要什么偏不给他什么。 他更不怀疑,他现在走了,苏卿梦就会放弃和他合作的计划。 “开玩笑而已,二姐别在意,”苏珏笑了笑,他笑起来的时候还带着些许少年气,“我可以把我百分之十的股份转给大姐,不过……” 他又笑了一下,“苏家倒了,二姐会养我吗?” “不会。”苏卿梦毫不犹豫。 苏珏大笑,笑得身体都直不起来,只能趴在沙发上,许久之后才翻过身,半躺在沙发上,再次仰视着苏卿梦,他一点一点抬起手,想要向上抓住濒死那一夜拯救他的月光,而他的手终于在伸到一半的时候颓然放下。 “既然说过要和二姐联手,我肯定不会放过苏建辉的,最好能让赵可欣也一无所有。”苏珏脸上的笑意还在,语气却是阴森得可怕,“我可太想看到那时候他们脸上的表情了。” 拿到苏珏手中百分之十的股份转让书,苏卿梦直接去找苏卿颜。 苏卿颜多少是吃惊的,完全没有想到苏珏会将股份转让给她,她怀疑这是不是赵可欣设下的圈套故意让她钻。 “姐姐,是有什么问题吗?”苏卿梦不安地问着。 “苏珏为什么要将股份给你?”苏卿颜不解。 “也许……是报救命之恩?”苏卿梦眨着眼眸,看着懵懵懂懂,苏卿颜便觉得自己不该这样问苏卿梦。 她反复查看手中的股份转让书,实在是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姑且就当是苏珏要报救命之恩吧。 加上这个百分之十,如今苏卿颜手上有百分之三十的苏氏集团股份,她还在找一些小股东在谈,一旦成功的话,她手上的股份数就超过苏建辉了。 苏卿颜吩咐她:“你就在沈家先待一段时间,能不出来就不要出来,就算出来也跟在沈先生的旁边。” “好,我听姐姐的。”苏卿梦一双眼眸亮晶晶地望着苏卿颜,目光里尽是对她全然的信任。 苏卿颜一直以来对外的强硬在苏卿梦面前软得不行,伸手摸了摸苏卿梦的头,向她保证:“我很快就会去沈家把你接回来。” 苏卿颜的动作也确实很快,很快就和小股东谈好,收购他们手中的股份,一举超过苏建辉在集团里的占股,由此向董事会提出重新选举董事长的要求。 苏建辉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些日子他和赵可欣闹得不可开交,就算有沈氏光纤大项目撑着,苏氏集团内部也是斗争激烈,这会儿苏卿颜站出来,倒戈向她的人无数。 苏卿颜以最快的速度成为了苏氏集团的董事长,然后开始架空苏建辉。 苏建辉一边要对付赵可欣,一边要对付苏卿颜,到底有些力不从心,到最后还被赵可欣告上法庭,彻底撕破脸皮。 沈晋舟也听到不少风声,苏卿梦没有开口,他不会主动插手苏家的事情,只是给苏卿梦找了两个保镖,保护她的安全。 苏建辉在妻子和大女儿身上碰了一鼻子灰,决定从苏卿梦这边下手,只是他到了沈家几次,苏卿梦却是一概不见。 苏卿梦没有见他,倒是去见了他养在外面的情人姚丽莎。 姚丽莎年纪和苏卿颜一样大,看到苏卿梦寻上来没有多少羞耻,反而能侃侃而谈,大有给苏卿梦做后妈的趋势。 苏卿梦对她说:“赵可欣不就是我后妈?当年她也是小三上位成功。” 姚丽莎不以为然:“她已经老了嘛。” “你也会老,前车之鉴你没有看到吗?”苏卿梦慢悠悠地说着,“赵可欣跟着我爸的时候和你差不多大,也有一个儿子,和他做了十几年的夫妻,他不仅签了婚前协议,到如今离婚还在转移共同财产。” 姚丽莎心里咯噔一下,认真看向苏卿梦。 “我爸这人虽然贪色但是更看重钱财,他之前怎么对付赵可欣,将来就会怎么对付你,不,他这一次在赵可欣身上得到经验,以后再婚只会把财产看得更死,不分你一点。”苏卿梦说得慢条斯理。 “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想让我离开你爸?这是不可能的。”姚丽莎警惕地说。 苏卿梦朝她灿烂一笑,“确实是想叫你离开我爸,但是不会让你空手离开。” 姚丽莎怔住,眼前的女孩看上去格外天真无邪,然而她下一刻提出的计划让她震惊且心动…… 苏卿梦从姚丽莎这里出来,就意外看到沈晋舟。 他没问苏卿梦为什么会在这里,只帮她打开车门,一直到车子缓缓驶出小区,他才问:“说服她了吗?” 这句话问得不清不楚,苏卿梦却朝他点点头。 沈晋舟对她还是那句话:“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说。” “谢谢晋舟。”苏卿梦细声细语地感谢着他,又问:“陆执最近没有来骚扰你和姐姐吧?” “嗯。”沈晋舟随意应了一声,等苏卿梦看向他时,他才浅浅笑了一下:“他来就来吧,我也在等他出手。” 没多久,苏建辉和赵可欣的离婚官司就开庭了,赵可欣到底不是苏建辉的对手,他把流水做得很干净,财产转移得也不留痕迹,即便赵可欣提供了部分证据,但是也只能得到一小部分,其他均因证据不足被驳回。 赵可欣气得要死,苏建辉得意洋洋,他把国外那家公司的法人改成了姚丽莎,赵可欣根本拿他没办法。 可惜苏建辉没有得意多久,姚丽莎就抱着儿子跑国外去了,跑路的时候还卷走他所有的财产—— 那些财产都是苏建辉挂在她名下,为避开赵可欣的。 苏建辉从没想过他会赔了夫人又折兵,这还不是最气人的,更气人的是姚丽莎在国外安稳下来之后,还特意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苏总啊,谢谢你给我置办了这么大一份家业,我在这里照照太阳泡泡帅哥,十分感谢您。” 姚丽莎又说:“其实吧,孩子的亲爹不是你,不过你放心,看在你给孩子这么一大笔钱的份上,等你死了我还是会让孩子去送你最后一程的。” 苏建辉被她气得脑梗,虽然被送到了医院,但是还是落下左边手脚不便的后遗症。 温之庭为了他的病特意找上苏卿颜,和她多聊了两句。 苏卿颜冰冷地说:“我觉得我父亲这样就挺好的,省心省力不惹事。” 温之庭瞬间藏起刚请教来的知识,“其实我也不是脑科的,懂得不多。” 苏卿颜面上的冰霜稍融,请温之庭吃了一顿便饭,只是季知许订的餐厅,季知许还特意去餐厅占座,就坐在苏卿颜和温之庭的中间。 季知许对温之庭说:“温医生别在意,你和颜姐慢慢谈,就当我这个小助理不存在。” “……”温之庭沉默,季知许虽然是一张娃娃脸,但是身高近一米九,很难忽视他的存在。 赵可欣得知苏建辉中风还落下病根,笑得格外开心,甚至暗示苏珏可以杀了苏建辉直接继承他的股份。 这个时候,她索性也不装了,不客气地对苏珏说:“我早看出你有神经病了,去医院做个鉴定……” 她又朝着他笑了笑:“疯子杀人可是不犯法的。” 苏珏原本笑着的嘴角一下子耷拉下来,他那双如蛇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赵可欣。 赵可欣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丢下他在苏家就独自离去,她手上还有不少钱,不仅足够她也养小情人,还可以养好几个。 赵可欣真的养了好几个,纸醉金迷了一段时间,直到某一天她收到银行余额通知的短信,被吓出一身冷汗—— 她没钱了! 赵可欣立刻给苏珏打电话,让他给她弄钱,苏珏咯咯笑着:“我没钱啊,我把手上百分之十的股份都给大姐了。” 赵可欣几乎尖叫着说:“苏珏你神经病啊!没有股份,我们都得喝西北风!” “是啊,我本来就是神经病,您不是知道的吗?”苏珏温和地应着,最后还能笑着和赵可欣说,“你现在在哪里?我过来找你。” 赵可欣还以为他要给自己送钱,迅速报了地址,却没有想到苏珏两手空空地过来,她为之一愣:“那你来干嘛?” “看你落魄的样子。”苏珏从眼梢到嘴角都是如春风一般的笑,“我给你安排的几个小情人是不是很棒?” 赵可欣却猛地毛骨悚然,大声怒吼:“苏珏!我是你妈!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毕竟我是神经病,”苏珏舔了舔嘴角,又无情地嘲笑她,“你怎么会觉得一个神经病会来救你呢?” 他在看完赵可欣之后,兴冲冲地给苏卿梦打电话:“二姐,你什么时候回苏家?” “我姐姐会来接我的,就不劳你操心了,你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毕竟苏建辉和赵可欣都不行了。”苏卿梦不客气地说着。 “那你打算怎么报复我?”苏珏愉悦地问着。 苏卿梦懒得和苏珏多费口舌,直接挂断电话,很快,手机又响起,是苏卿颜打过来的。 苏卿颜要去沈氏集团一趟,“既然要去,就想着带梦梦你一起去,顺便和沈先生说一句,我接你回家。” 苏卿梦对上苏卿颜从来都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晋舟见到苏卿梦过来,立刻就改了中午吃饭的地方,又改成了苏卿梦曾经吃过的私房菜馆。 从沈氏到菜馆不算近,苏卿梦看向苏卿颜,立刻抗议:“只是吃午饭不用跑那么远。” 沈晋舟却说:“那里的菜做得温和,更适合你。” “那家菜馆还挺有名的,只是一直很难约上,那梦梦陪我一起去吃吧。”苏卿颜开口,苏卿梦立刻没了异议,还能仅凭去过一次的经验给苏卿颜推荐菜。 沈晋舟抿着嘴,只觉得口中有股浓烈的酸味。 “等会我开一辆车,沈先生开辆车,吃好饭我就带梦梦回苏家。”苏卿颜说。 沈晋舟凝注着苏卿梦,而苏卿梦的眼里只有苏卿颜,他只能无奈地同意苏卿颜的说法。 只是当他驱车出来的时候,他很庆幸苏卿梦并没有坐在他的车上。 沈晋舟的刹车失灵了,他是撞上一旁的栏杆才强迫车子停下来的。 115 豪门虐恋女主的病弱妹妹(十八) 陆执…… 沈晋舟出车祸住院的事在业内沸沸扬扬传开。 大家都说, 沈晋舟身受重伤,怕是不行了。 陆家人知道这个消息,反应各不相同。 陆执同父异母的弟弟问:“沈家已经没有人了, 沈总要真是死了,那沈家所有的财产是不是归他那个未婚妻所有?那苏家岂不是赚大发了?” “说的是什么话, ”陆父严厉呵斥,“苏家二女儿又没有正式嫁入沈家, 你哥才是沈氏集团正儿八经的继承人!” 陆执的后妈似笑非笑,和陆执说了一声:“恭喜。” 陆执垂下眼眸,遮掩住眼中的光芒,说:“我舅舅不会有事的,你们不要乱说话。” 他的弟弟不懂事, 嗤笑出声, 被他的后妈拍了一下—— 她不怕陆执, 但是怕继承到沈氏集团的陆执。 陆执一直在等待, 但沈家迟迟没有传来消息, 他想起苏卿梦的表里不一, 觉得是自己低估她了,但是她再厉害也只是“未婚妻”, 沈氏集团不可能落入她手里的! 在等待了五天之后, 陆执决定主动出击。 只是他没能进入沈晋舟的病房, 就被保镖给拦下来。 “我来看我舅舅,我是他唯一的亲人,为什么不能进去?”陆执的眼中是势在必得。 “你是他唯一的亲人?”苏卿梦打开病房门, 直直地盯着他看。 陆执竟被她看得有些毛骨悚然,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嘲讽地看向苏卿梦:“容我提醒, 你不过是未婚妻而已,你和我舅舅在法律上没有任何关系。” 苏卿梦冲着他甜甜一笑,陆执却是本能地朝后退了两步,就手护在腹部。 苏卿梦笑出了声,陆执面色难堪,指责苏卿梦:“我舅舅都这样了,你倒是笑得出来。” “你舅舅怎么样了呢?”苏卿梦反问。 陆执高深莫测地看着她,只说:“我要见我舅舅。” “我记得,晋舟那天把话说得很明白,你已经不是他的外甥了。”苏卿梦说。 “你有证据吗?”陆执冷哼。 “你也不必着急,”苏卿梦也不和他争执,“律师很快就过来了。” 陆执一愣,眼底风卷云涌,晦涩不明,这一刻他想了很多,恰恰是因为想的太多,他颇为着急地走上前,控制不住地说:“苏卿梦,沈氏集团和你没有一点关系,就算律师来了,我也是他的唯一继承人!” “谁说的?”低沉的男声自病房内传出,陆执整个人僵住,难以置信地瞪向病房。 苏卿梦回头进病房,将坐在轮椅上的沈晋舟退出来。 沈晋舟除了腿上打着石膏之外,没有其他区别,更看不出有什么生命危险。 陆执愕然,面色变得更加难堪,眼里是难以置信,他几近狼狈地低下头,“舅舅,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我没事。”沈晋舟平淡地应了一声,“不过你有事。” 陆执猛然抬头,对上的是沈晋舟洞察一切的眼眸,在这双眼睛之下,他曾经做过的那些肮脏事似乎无所遁逃。 “我就是来看看舅舅,能有什么事,”他握了一下拳头,勉强自己笑出来,“舅舅叫律师过来干什么?” “立遗嘱。”沈晋舟淡然回答。 陆执的瞳孔骤然一缩,面部肌肉僵硬地扯动嘴唇:“舅舅还年轻,不急着离遗嘱。” “你既然来了,不妨一起听听,也能作为证据。”沈晋舟意有所指。 陆执脸如白纸,身体竟有些许颤抖,他安慰自己是自己想多了。 律师很快就来了。 沈晋舟当着众人的面说:“如果我死了,我名下的不动产除了沈家那套庄园之外,全部捐献给海市民政局用于救助妇女儿童,沈氏集团我所持有的百分之六十股份中的百分之十股息作为妇女儿童救助基金会的启动金及运营费用,剩下的百分之五十股份与沈家庄园皆赠予苏卿梦女士。” 陆执身体颤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舅舅你就是这么对待你唯一的外甥的?我是外公外婆唯一的外孙!” 沈晋舟瞥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不能动的腿,“你就是这样对待你唯一的舅舅。” “我不明白……”陆执想要狡辩,然而那两个保镖手中不知道何时多了一副手铐,直接铐在他的手上。 沈晋舟说:“有地方会让你想明白的。” “你们不能……”陆执试图挣扎,用脚踹向保镖,却被两个保镖一下子按在地上。 “别动,警察。”做保镖装扮的警察退去伪装,警告着陆执。 陆执这才反应过来,从头到尾都是沈晋舟给他下的套,就是为了骗他自投罗网。 他终于不再伪装,咬牙切齿地低吼着:“沈晋舟,你为什么要这样子侮辱我?!” 苏卿梦轻啧了一声,半蹲在他的面前,笑吟吟地说:“这倒不是晋舟的注意,是我的哦。” “你……”陆执怒目对向她。 女孩有着一张比她姐姐更出众的脸庞,然后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字于陆执而言字字诛心:“因为希望之后的毁灭才是最深的绝望,我就想让你尝尝绝望的滋味。” “苏卿梦你有病,我不过是和你姐谈恋爱……” 苏卿梦听不得他提苏卿颜,脸一下子冷下来,极为冰冷地说:“你连提我姐姐的资格都没有,我姐和你这个嫌疑犯可没有半点关系!” 如果不是因为有警察在,她还能揍他一顿,作为他进去的礼物。 “你……” 陆执还想说什么,奈何两个警察却不再给他废话的机会,直接带着他朝早已停在外面的警车走去。 在警车车门开启的那一瞬,陆执终于意识到,他在沈晋舟车上做手脚的事早已被发现,他恐怕是真的要有牢狱之灾。 此刻,陆执不单单是绝望,更是满心的恐惧,一旦被关进监狱,他的大好前途就没有了,陆家的一切更没有他的份。 他抗拒着上车,奋力挣扎着。 当他的头被迫压下去的时候,他看到苏卿颜就站在那里。 陆执与苏卿颜四目相接,彼此的脑中都隐隐约约闪过一些碎片。 他用尽全力大叫着:“卿颜,你还会再把我拉出泥潭吗?你曾经说过,永不会放弃我的!” 苏卿颜却像看陌生人一般地看着他,没有靠近,没有开口,等到陆执被压上警车,与她渐行渐远,她才生出了浓烈的荒谬感来。 “姐姐怎么了?”苏卿梦远远地就看到苏卿颜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魔怔了一般,她立刻冲到苏卿颜的面前。 苏卿颜倏地回身,她晃了晃脑袋,甩开那些从她眼前像走马灯一样闪过的碎片,“没什么。” 走了几步,她才不经意地说:“我刚看到陆执被警察带走了。” “嗯,”苏卿梦点点头,她挽住苏卿颜的手,略有些紧张地说,“姐姐,陆执想要杀了晋舟,所以才会被警察带走,你……” “你当姐姐是什么人?”苏卿颜只觉得好笑,大约是想起自己过往的黑历史,她重重咳嗽了两声,“别提他了,晦气。” 苏卿梦仔细看过苏卿颜的眉眼,见她是真的放下,满心喜悦,像只小猫一样,将头倚在她的肩膀上,“我当姐姐是最好的人。” “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一样。”苏卿颜笑弯了眼,手指轻轻弹了一下苏卿梦的额头,只是她在弹完之后手指停顿了一下,立刻转过身去,果然看到沈晋舟坐在轮椅上,幽深地凝视着她与苏卿梦。 苏卿颜愣了愣,吃不准沈晋舟到底是吃她和苏卿梦关系好的醋,还是心疼她弹苏卿梦那一下,或者两者皆有之。 她无奈地摇头笑笑,拍了拍苏卿梦搀扶着她的手,“沈先生的脚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医生说养几天就好了。” 那天看着挺凶险,所幸沈晋舟此前早有准备,仅仅是腿骨骨折。 沈晋舟在车里装了摄像头,找到了做手脚的人,那人一开始还不肯承认,只是沈晋舟是什么人? 他很快就查到了那人的底细,将他与陆执的私下交易的证据摆出来,那人便全都招了。 沈晋舟本来想的是,直接报警让警察去抓陆执,他也并不想再看到陆执。 然而苏卿梦却不乐意,不知道是为了她姐姐还是为了他报仇,她一定要设这个局,叫陆执以为自己的计谋得逞再将他狠狠打击—— 也不知道她这会儿有没有因此开心。 沈晋舟推着轮椅上前,礼貌疏离地和苏卿颜打了个招呼:“苏总。” 而苏卿颜也极为客气生疏:“沈先生。” 苏卿梦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晃了又晃,“你们的称呼怎么听着怪怪的?” 她露齿一笑:“晋舟是不是应该跟着我叫姐姐呢?” “……”两个人沉默了一下,苏卿颜瞥了一眼沈晋舟那张光看着便能叫人胆战心惊的脸,并不是很想被他叫姐姐。 “就叫我苏总挺好的,我公司里还有点事,先走了。”苏卿颜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匆忙而来,匆忙离去。 在她离开没多久,温之庭就急匆匆地跑过来,没见到苏卿颜脸上挂着失望,但还是和沈晋舟、苏卿梦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苏卿梦半眯着眼,苏卿颜这是在逃避温之庭? 她试探着给苏卿颜发了条消息:【温医生刚刚早过来了,姐姐是不喜欢温医生,故意躲着他吗?】 苏卿颜很快回来消息:【和喜不喜欢没关系,我现在忙着两个公司,根本没有时间谈恋爱,当然我也不想谈恋爱。】 苏卿颜思考了一下,还是发了第二条消息:【梦梦,你还年轻,可以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并不急着定下来。就算你和沈先生已经订婚了,也可以到处看看。】 【姐姐说得对。】苏卿梦还附赠了一个可爱的表情。 “很开心?”沈晋舟见她发消息都发的笑出声,不用猜也知道对方是苏卿颜。 “晋舟看上去好像不大开心?”苏卿梦放下手机,看向嘴角下挂的男人。 “没有。”沈晋舟的情绪只外泄了一瞬,即便便归于平静。 苏卿梦眨眨眼睛,笑着说:“晋舟应该感谢我姐姐才对。” 沈晋舟不明所以。 她大言不惭地说:“要不是因为我姐姐在现场震着,你肯定不只是脚受伤这么简单。” 沈晋舟都要被她逗笑了,她姐又不是神仙,还保他平安不成? 苏卿梦却不是在开玩笑,那天情况看着凶险,在那一瞬间,她都以为沈晋舟又要走上原剧情里的老路。 她不知道,是因为主线剧情被她破坏殆尽的关系,还是因为苏卿颜这个女主出现在现场的关系,又或许是原剧情里并没有写明沈晋舟具体死亡时间的关系。 总之,当沈晋舟推开车门,活着出来时,她就意识到,沈晋舟的命运已经被彻底改变。 苏卿梦半蹲着面对沈晋舟,柔下声音:“感谢晋舟彻底把陆执给赶跑了,我和姐姐都很感谢你。” 沈晋舟盯着她的眼眸许久,苏卿梦的桃花眼真是比画出来的还漂亮,光是这样睁着看他便是风情万种。 他脸上多了些许笑意:“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苏卿梦带着一点撒娇地问着:“晋舟想要什么?你什么都不缺,我不知道送你什么才好。” 沈晋舟喉结微动,更快的,却是眼尖地看到悬挂在苏卿梦头顶的指示灯突然闪烁,毫无预警地砸下来。 他顾不得自己的腿,一下子扑在苏卿梦的身上。 苏卿梦反应也很快,反手抱住他,往旁边一滚,躲开指示灯。 对于这样突发的意外,苏卿梦竟不觉得意外,毕竟于这个世界而言,她与沈晋舟都已经是不该存在的人。 然而沈晋舟却是紧紧抱着她,喧哗的心跳声将一贯沉稳的男人出卖。 他在害怕,因为苏卿梦。 偏偏没心没肺的女孩在他怀里还能笑出声,“晋舟不该立什么遗嘱的,说不定我这个被赠与人也死……” 并不迷信的沈晋舟却不愿意苏卿梦把“死”字说出口,他低头就要封住她的唇。 苏卿梦却用手背抵住他的唇,无辜地问着:“你非要躺在医院的地上亲我吗?” 她又极小声地说着:“旁边还有人在围观……” “……”沈晋舟迅速坐起身,那些生出的旖旎也随着危机解除随风而去。 苏卿梦一边起身,一边在心底问系统:“系统,刚刚是因为你吗?” 然而,她并没有得到系统的回应,在这个世界,她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系统的声音了。 116 豪门虐恋女主的病弱妹妹(十九) 本世…… 苏卿梦并不在意系统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将手伸向还坐在地上的沈晋舟, 他看了她一眼,却并没有握住她的手,而是凭借自己的力量坐回了轮椅。 苏卿梦小声说:“没想到晋舟你也这么幼稚, 你看旁边真的有人嘛。” 沈晋舟无奈地回答她:“是我太重了。”他那个高大一个人,就怕苏卿梦没把他拉起来,反而她又摔倒在地。 本来没几个人的走廊在指示灯牌砸下之后, 涌来了不少人,很快就有人通知院长过来。 院长对沈晋舟万般道歉, 沈晋舟显然不接受,如果这个灯牌正好砸到苏卿梦的话…… 他无法去想象这个后果。 反而是苏卿梦拉住他, 朝他摇摇头,表示算了。 “我以为你不是那种会算了的人。”沈晋舟有些出乎意外。 “因为确实是意外, 让院长把医院的安全都检查一遍吧,”苏卿梦想了想又说,“这个地方不吉利, 我们不要待在这里了,好不好?” 沈晋舟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讲起迷信来,但是他也确实不大想继续待在医院了, 前面住院也是为了配合苏卿梦。 “回苏家还是沈家?”沈晋舟问她。 “回苏家,我想姐姐了。”苏卿梦没有一点犹豫, 当沈晋舟目光凝注着她时,她也没有要改变注意的打算。 沈晋舟早已料到, 但多少还是想试探一下。 如今的苏家,苏建辉被苏卿颜以养病为由送到了养老院,苏卿颜忙得没几天在家里住,反倒是苏珏像是大学生不用上课一样,每天都往家里跑。 对于这个这个弟弟, 苏卿颜从来没有喜欢过,但是她的股份里有他无偿转让的百分之十,她不至于过河拆桥,把他从苏家赶出去。 倒是苏卿梦见到苏珏,不客气地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你名下没有房子吗?” 苏珏在苏卿梦面前表现得很乖顺:“有的,但是我想在这里等二姐,我知道只要大姐在,二姐就一定会回来。” 苏卿梦哼了一声,冷笑着说:“我要是搬到公寓去住,姐姐肯定也会跟我走的。” “那二姐会走吗?”苏珏浅色的眼眸暗沉了下去。 苏卿梦盯着他看了半天,慢条斯理地问道:“你不是把泳池里的水放满了吗?” 苏珏的眼睛里又有了光,他满是期待地看着苏卿梦。 可惜苏卿梦突然转了话锋:“我讨厌水,是绝对不会去接近的。” 苏珏看着她头也不回地朝她的房间走去,他分不清心里是失落多一些,还是愉悦多一些,如果苏卿梦折磨他的身体,他会很开心,但是她不折磨他,他似乎又多了些不该有的期盼…… 苏卿颜从公司回来,见到苏卿梦在家,有些吃惊:“你没有和沈先生在一起?” 她以为苏卿梦会去照顾沈晋舟。 “我今天连扶晋舟,他都不要,他不需要我照顾啦。”苏卿梦像是在使性子。 苏卿颜瞥了她妹妹那纤细皓白的手腕,能够理解沈晋舟为什么不要她扶,但是她的妹妹既然为了这件事不开心,那总归是沈晋舟的错。 “而且我好想姐姐,从订婚之后,我就没和姐姐住在一起了,姐姐不想我吗?”苏卿梦撒娇地挽住苏卿颜。 苏卿颜没撤,这个时候苏卿梦说什么那便是什么,“嗯,我也很想梦梦。” “姐姐,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上班吗?”苏卿梦主动提出和苏卿颜一起去公司。 苏卿颜倒是有过这个想法,但是苏卿梦身体不好,她怕累着自己的妹妹了,尤其是她现在忙得连坐下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苏卿梦提出来了,她肯定会答应下来。 即便苏卿梦和苏卿颜一起去苏氏集团,其实也没有多少时间能见到苏卿颜,她实在是太忙了,将苏卿梦安置在自己的办公室之后,就再也看不到身影,一直到晚上才匆匆赶回来接苏卿梦。 一来二回,苏卿梦也察觉到苏卿颜为了照顾她,本就不富裕的时间更加受到挤压,她索性也不去公司了。 苏卿梦和沈晋舟打电话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问沈晋舟:“为什么同样掌管公司,我姐姐这么忙,你就有好多闲暇时间?” “我从前也这么忙过。”他曾经忙得一天做、四趟飞机赶往不同的地方,也曾经因为每天只睡个小时,索性睡在了公司里。 沈晋舟知道这是最佳的卖惨时机,但他到底不是卖惨的人,这么一句淡淡说过,也就过去了。 苏卿梦却突然问道:“是因为当初陆执一定要将股份卖掉才导致的吗?” 沈晋舟停顿,应了一个“是”。 那头沉默了一下,才传来苏卿梦带有一点抱歉的声音:“即便陆执这样对你,你后来依旧愿意让他借用沈氏集团的名望,晋舟你是真的把他当做家人来看待。” 沈晋舟没有否认,又反过来安慰苏卿梦:“你不必觉得抱歉,我也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人,他既然想要置我于死地,那我也肯定不会放过他。今天这样的结局是他咎由自取。” 苏卿梦轻轻应了一声“嗯”。 沈晋舟没有告诉她,原本看在陆执是他外甥的份上,他没有报复陆家,如今陆执都不算什么,更何况陆家。 苏卿梦不是什么善良的人,他同样也不是—— 陆父曾经对他姐姐的背叛,曾经吞下陆执卖了沈氏股份的巨款,他总是要报复回来的。 迟到十年的报复,沈晋舟从容不怕地展开,一直到陆父走投无路,求到苏卿梦的面前,苏卿梦才知道沈晋舟在对付陆父。 她当着陆父的面给沈晋舟打了个电话:“你怎么对付陆执他爸爸了?” 女孩声音软绵,一看就是心软好骗的,陆父觉得自己有救。 却没有想到苏卿梦不等沈晋舟回答,下一句话就让陆父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你要弄死他就彻底弄死他,别让他再出来到处蹦跶了。” 陆父面目狰狞,对着苏卿梦就要动手,而他反应还不如陆执,直接就被苏卿梦打趴下去了。 “二姐?”苏珏过来就看到苏卿梦将陆父踩在脚底,他瞳仁缩了一下。 苏卿梦朝他招招手,“你帮我踩着,我怕把我自己给累着。” 苏珏听话地替她押住陆父。 苏卿梦摸了摸他的头,赞许地夸着:“不错。” 苏珏的眼里闪过了愉悦,他突然发现比起疼痛,这样的抚摸更让他愉悦。 他期待地问苏卿梦:“二姐原谅我了吗?” “不原谅,我现在能活在你面前是我命大,所以你根本不值得原谅。”苏卿梦翻脸无情。 苏珏也不在意,眼里的光芒反而更亮,苏卿梦对别人越凉薄,越显得她对苏卿颜的感情弥足珍贵,他也越想在她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沈晋舟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并没有看到陆父,苏卿梦挥挥手:“我已经打发了。” 虽然她把陆父打趴下去,但是不妨碍她以陆父私闯民宅并动手的理由报警,警察把陆父带走了,至于后续那是沈晋舟的事。 沈晋舟笑出声,不管苏卿梦怎么做,他都觉得很可爱,“放心,不会再让他来打扰你。” 他又关心地问:“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苏卿梦摇摇头,大概是把人打趴的次数多了身体得以锻炼,她感觉到最近身体明显好了不少。 苏卿梦又看向他,犹犹豫豫,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沈晋舟只和她对视了一眼,就收回眼神,有些强硬地问:“想要过河拆桥?卿梦,我是商人……” 他又意识到自己的口吻过于强势,平息了一下呼吸,慢慢地说:“你现在也没有喜欢的人,当我的未婚妻对你并没有什么坏处。” 苏卿梦当然不会告诉他,她只是觉得他们两个都是这个世界的短命炮灰,虽然没有系统出来发布任务,但是她多少也怕在一起会叠出奇怪的buff来,比如说从天空突然砸下东西。 沈晋舟转移话题:“你不是想要去沙滩旁边走走吗?我在郊区投资的游乐园已经过了安检,还没有开业,里面有一个人工沙滩,要不要去看看?” 苏卿梦侧目,似是在诘问,他轻笑出声:“你要是想和我一起出国,我可以现在就订机票。” 她摇了摇头,还是人工沙滩看看就好,飞上天有点危险。 谁想到才刚到沙滩,就突然刮起大风,不仅风沙迷眼,还将不远处的广告牌给刮下来,砸在两个人的面前。 “……”虽然两个人都没事,但沈晋舟也感受到玄学的力量。 “所以最近我们要么还是先别见面?”苏卿梦偏过头去问。 “没关系,我一定会护住你的,”沈晋舟坚定地说,“我之前立的遗嘱没有改过,我要是死了,你也不用怕。” “……”苏卿梦没想到,沈晋舟为了谈恋爱命都可以不要。 比起沈晋舟,苏卿梦要惜命很多,她没有再逛的心情,沈晋舟又把她重新送回苏家。 在下车之前,苏卿梦突然问:“如果我喜欢上别人,你会怎么样?” “梦梦,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一个付出不求回报的人。”沈晋舟第一次这么叫她,他俯身与她的唇很近很近,彼此呼出的热气都能感受到。 他的手撑在她的身侧,只要再一勾便能勾住她的细腰。 沈晋舟的手指稍稍用力,便解开了她的安全带,他的呼吸从她的面上掠过,却又迅速坐直身体,“我会放手,但是我不会祝福。” 这已经是他最大的限制,再大度就没有了。 苏卿梦没由地一笑,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才转身下车,却没有想到他的手更快,直接一把将她拉回他的怀里。 她正对着他的喉结,能看到他喉结滚动的幅度有些大。 苏卿梦眨着眼眸,还来不及挣扎,沈晋舟便已吻上她浅粉如樱的唇上,起先很轻,如他平时表现的风轻云淡一样,又忽地加深力道,就像是突然失控一般,撬开她的牙关,极具侵略地摄取她的芬芳,炽热缠绵。 过了许久,沈晋舟才放开苏卿梦,垂眸盯着她微肿的红唇,眼神深沉得可怕。 他才目视正方,哑着声音说:“回去吧。” 苏卿梦一进门就与苏珏遇上。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她被咬红的唇上,盯着看了半会才问:“二姐一直吊着沈晋舟,是利用他对付陆家吗?还是二姐想要陆执判死刑?可惜就算是沈晋舟咬着不放,陆执最多也就判十年。” “和你没有关系。”苏卿梦越过他,在他将手伸向她时,被她打开。 “明明在沈晋舟来之前,你还摸我的头的,现在为什么又不理我了?”苏珏很是委屈地说。 “苏珏,你是觉得我最近给你的脸色太好了吗?”苏卿梦觉得他真的是欠虐,她没找他麻烦,他倒是一个劲地往上凑。 “过来。”苏卿梦带着他往泳池的方向走去。 “二姐不是不喜欢靠近水吗?”苏珏问。 “为了你啊。”苏卿梦朝着他灿烂一笑,在他的惊艳里一脚将他踹到泳池去。 苏珏呛了两口水,才浮出水面。他是会游泳的,只是刚刚有些猝不及防。 苏卿梦居高临下地看向他,神情淡淡:“苏珏,我们两清了,那个百分之十的股份姐姐也会还你,我不找你麻烦,你也少来烦我。” 如今苏建辉已经中风行动不便,不可能再会来和苏卿颜争夺苏氏集团董事长的位置,苏珏的百分之十股份也就无所谓了。 “二姐……”苏珏怔怔地看向她,又想起那天她来救他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高高在上,只是那时候月光柔和了她的眉眼,如今她的眉眼覆着冰霜。 “二姐,你不可能利用过我之后就甩掉我的。”苏珏苍白着脸说。 “为什么不可能?相互利用而已。”苏卿梦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去。 苏珏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突然喊着:“二姐,我还有用的,我比沈晋舟还有用!” 苏卿梦的脚步没有停下。 陆家在沈晋舟不遗余力的打击下很快就倒台了,陆父怨憎沈晋舟,更是怨憎陆执,在他看来是因为陆执要弄死沈晋舟,才会连累他的陆氏,以至于陆执开庭那天,陆家根本没人去。 沈晋舟和苏卿梦都去了。 苏卿颜还在外地谈项目,没时间过来,苏卿梦给她做了现场文字直播。 尽管陆执在法庭上坚决不承认,但是证据摆在面前,容不得他辩驳,法庭以故意杀人未遂的罪名判了他十年。 陆执自然不服,在法庭上就发起脾气,直言要上诉,到了外面更是想要逃跑,几个法警压着他,场面一度混乱。 苏珏就是趁这个时候从旁边冲出来的,他手里握着锋利的刀,极其精准地一刀插在陆执的心脏处。 陆执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彻底没了呼吸。 陆执的死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 苏珏站在原处,任由警察抓住他,他诡异地笑着,眼底微微泛着猩红,是疯狂的样子,然而当他仰起头,看到苏卿梦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时,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口喊她“二姐”,而是迅速地低下头去,那副不愿意牵连她的模样又过分理智。 苏卿梦没顾得上他,只是抬头望天,天空似有轻微的波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变了一样,但仔细一看又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这个世界的男主死亡,但是对世界的运行并无影响。 她想,多少还是得感谢苏珏,证实她心中所想。 沈晋舟看到鲜血与混乱,下意识地就将苏卿梦护在身后,他俯视着躺在地上的陆执,心里意外地没有什么波澜, 苏卿颜收到陆执身亡的消息,心里同样没有什么波澜,仿佛那只是一个陌生人一般,甚至隐隐感到有什么压在心上的东西被搬开一样。 她首先想到的是给苏卿梦打电话:“梦梦一定吓坏了,我马上赶回去。” “我没事,晋舟就在我身边,只是苏珏……”苏卿梦犹豫着提起这个名字。 苏卿颜沉默,不管如何,苏珏杀了人,就算他被司法鉴定为精神有问题,也不该再留在苏家。“梦梦不用担心,我会处理他的事。” 苏珏最终被鉴定为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没有被判刑,被苏卿颜送到精神病院。 苏卿颜送他过去的时候,他没有别的话,只有一个要求:要见苏卿梦。 苏卿颜没有转告苏卿梦,但苏卿梦也能猜到,她还是去见了苏珏一面。 苏珏其实从没有想过苏卿梦会主动来看他,他正准备着逃出去,却没有想到苏卿梦真的来了。 “二姐!”他很是开心地叫着,“我也很厉害,也很有用。” “苏珏,”苏卿梦瞧着他眼里的光芒,难得对他轻柔声音,“你出车祸我也仅是陪着你等救护车来而已。” 他却固执地摇摇头,那天他仰望着她,清风朗月,自此她便是他唯一的救赎,无可取代。 苏珏突然大笑起来,想要靠近苏卿梦,被看管的护工紧紧抓住,不给他接近的机会。 他苍白的面颊因为用力挣扎而泛起异样的潮红,他笑着对苏卿梦说:“二姐,我知道你不是我以前那个二姐,也许你是为她来救大姐,不过没有关系,这是只属于我们的秘密。” 旁人以为他在说疯话。 苏卿梦也跟着笑了,她上前一步,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你在这里乖乖的,或许我还会来看你。” 苏珏安静下来,说:“你说或许,就说明你不会再来。不过没关系,我会去见你的,二姐你会怕吗?” 苏卿梦不在意地扬手,淡定地说:“会发疯的可不止你一个人,阿珏,我也能用刀。” 苏珏再次大笑,他的月光并不良善、也不照他,可偏偏他依旧留她在心底。 陆家没有人来为陆执收尸,最后还是沈晋舟去警局认领,将陆执的骨灰葬在他姐姐的墓旁。 苏卿颜是出席葬礼中的寥寥几人之一。 乔若珊也来了,带着几个老同学,意图指责苏卿颜的薄情寡义。 苏卿颜眼皮也没抬,冰冷地开口:“你认为你们有什么资格站在这审判我?” 想到如今正强势的苏氏集团,几个人都不敢再说话,夹着尾巴悄悄离去。 苏卿颜再低头看向墓碑上陆执的照片,极为平静地说:“倒是要感谢你。”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每个女强人的背后站着一个渣男,如果不是陆执太渣,她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梦梦,下雨了,走吧。” 听到这个称呼,苏卿颜猛一回头,便看到沈晋舟为苏卿梦打着伞。 伞身巨大,足以容下两个人,高大的男人依旧倾斜了大部分伞身,任由雨滴滴在他昂贵的西装上。 苏卿颜有种自己独有称呼被侵犯的不悦感,她想着,她还是站得不够高,要超过沈晋舟才行! “卿颜——” “颜姐——” 两把伞同时打在她的头上,温之庭和季知许彼此互看一眼,一个面上笑得温雅,一个笑得灿烂,但都彼此不让。 “你们伞上的雨水要弄到我姐姐身上了!”苏卿梦从沈晋舟的伞下跑过来,抢走季知许手中的伞,为苏卿颜撑着。 “我来为姐姐打伞,知许哥,你和温医生撑一把伞吧。” “……”季知许沉默,他宁可淋雨也不要和情敌撑一把伞。 苏卿颜一手揽住苏卿梦的肩膀,一手接过她手中的伞,“梦梦我来,你跟着我。” 苏卿颜在经过沈晋舟时,稍许停顿,客气地说了一声:“沈先生,我和梦梦先走了。” “……”看着关系亲密无间的姐妹两渐行渐远,这一次换沈晋舟沉默。 “梦梦想要嫁给沈先生吗?”苏卿颜私下问苏卿梦。 苏卿梦垂下眼眸,像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既然还需要思考,那梦梦你不妨多思考些时间,等姐姐把公司做到能和沈氏相抗衡,你再确定好不好?”苏卿颜说。 那时候,她就可以给苏卿梦足够的底气。 “好,我听姐姐的。”苏卿梦在这一次的回答上毫不犹豫。 沈晋舟隐隐也听到这个说法,他沉思许久,秉着像当初苏卿梦找姐夫的劲,给苏卿颜介绍了不少项目,这些项目负责人无一不是年纪与苏卿颜相仿的帅哥,且都是单身。 苏卿颜把所有项目都接下,然后又把这些追求她的男人统统拒绝。 男人哪有事业和妹妹香?她现在只想做两件事:搞事业、养妹妹。 几年过去,苏氏集团在苏卿颜手中发扬光大,但似乎还差沈氏那么一点。 苏卿梦依旧占着沈晋舟未婚妻的位置,她也曾劝沈晋舟:“你年纪比我大那么多,就不要等我了,等一个不喜欢你的人不值得,而且我身体那么差,说不定哪天就走了。” “我可以等,你身体差,我年纪大,刚好到时候一起死。”沈晋舟面不改色地说。 然后在苏卿梦笑开之后,俯身吻住她的唇—— 他想,她并不排斥他的吻,其实也是有些喜欢他的。这些年,他心甘情愿被她利用,也只是为了织捕她的网,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良的人,能不放手就不放手! 在险些被重物砸到几次之后,这个世界也终于放下苏卿梦和沈晋舟,苏卿梦没有主动离开时这个世界,陪伴在苏卿颜身边十年,她的身体才终于撑不下去。 “姐姐,这十年你开心吗?”苏卿梦问苏卿颜。 苏卿颜含泪而笑:“梦梦,姐姐很开心。” 苏卿梦第一次自然离开世界,身体里带着几分暖意,像是予以她本来僵硬的身体以力量。 她再次睁开眼睛,不是在病房,而是在一间漆黑的房间里。 苏卿梦坐在一张环形桌的边上,除了她之外,还有其他九个人也围着环形桌而坐,那九个人有男有女,穿着的是现代衣着。 桌子中间空出来的地方,站着一个穿黑色斗篷的男人,他将手中的一个蛋放在她的面前:“很遗憾,你是最后一个人,没有选择权,敲开这个蛋,里面装的就是属于你的能力。” 苏卿梦没有犹豫,立刻将蛋敲开,一张扑克牌跳到她的指尖,她轻轻一翻转,是一张空白牌。 男人喋喋而笑:“所有人都已经拿到能力了,那么努力成为发展自己的能力,是成为这个世界的神,还是作恶的魔,全靠你们自己了!” 117 豪门虐恋女主的病弱妹妹(二十) 番外…… 从陆执的葬礼上回来之后, 苏卿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陆执没有死,相反他过得很好。 苏卿颜在梦里看到陆执害死沈晋舟的计谋得逞, 从而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沈氏集团,又靠着沈氏成为陆家的真正掌权人,就连她的公司也成了陆执的囊中之物。 而她还因为科盛的那个项目负债累累,处处被陆执所打压,就连苏卿梦她也保护不了,眼睁睁看着苏卿梦被乔若珊害死。 梦里的她发了疯,刺伤陆执, 可惜没有杀死他,而陆执还高高在上,自以为是地原谅她, 还抱着她说, 他们好好过日子。 真是可笑至极, 也就是梦里的她神志不清而已,但凡她能认出陆执来, 她还能再给上十刀百刀来。 苏卿颜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她顾不得深夜,第一时间敲开苏卿梦的房门,睡眼朦胧的苏卿梦不解地看向她, 而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苏卿梦,还好!只是一个梦而已…… 苏卿颜曾经对陆执的死没什么想法, 而现在她却是暗自庆幸,还好陆执死了。 “姐姐,你做噩梦了吗?要不要和我一起睡啊?”苏卿梦软软糯糯地说着。 苏卿颜一颗心全然融化,在外人眼里, 是她撑起苏家,是苏卿梦的保护伞,可是他们并不知道,如果没有苏卿梦,苏氏集团不可能到她的手上,而且…… 苏卿颜想着科盛那个项目,如果当时她没有和陆执闹僵,如果苏卿梦没有拉沈晋舟进来,她独自一人接下这个项目的话,极有可能像梦里一样,一个操作不慎就负债累累。 是苏卿梦一而再再而三地保护她。 “梦梦谢谢你。”她更加用力地抱住苏卿梦。 “姐姐为什么要和我道谢啊?只是一起睡觉而已,我们小时候不是常常睡在一起吗?”苏卿梦笑着说,“妈妈刚走那会,姐姐不也是天天哄着我睡觉吗?” 苏卿颜想起,自从她喜欢上陆执以后,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和苏卿梦躺在一张床上了。 “好,梦梦陪着我。” 苏卿颜躺在苏卿梦的床上,也许是因为有苏卿梦在,再睡下便是一夜好眠,无梦。 她难得睡了一个懒觉,在苏卿梦和沈晋舟的电话声里醒过来。 “不可以开视频?”电话那头的男人沉着声音问。 “我姐姐就睡在我旁边,不方便开。”苏卿梦压着声音轻声说,“我先挂了,等我姐醒了再给你打。” 苏卿梦没有理沈晋舟的“等等”,直接挂断电话。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苏卿梦坐在窗边,没有拉开窗帘,细碎的阳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斑驳在苏卿梦那张无瑕的脸上,光与影编织出几分梦幻,叫苏卿梦看着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随时都会离开这人世间一般。 苏卿颜急忙起身。 苏卿梦听到声响转过来,眉眼间染上抱歉:“吵醒姐姐了吗?” 她用力摇头,并不是苏卿梦吵醒她,她只是怕像梦里那样失去她的梦梦。 “今天周日,姐姐还要去公司吗?”苏卿梦问她。 “不去,我今天想休息。”苏卿颜本来今天还有一个竞标会,可她突然想要停下脚步,歇一歇。 而她也真的很久没有陪她的梦梦了,“我今天在家一天,梦梦有什么想要玩的地方吗?姐姐陪你去。” 苏卿梦稍许停顿,她立刻问:“梦梦是约了沈先生吗?” “本来有的,不过现在没有了。”苏卿梦冲着她弯下眉眼,手指在手机上快速地按了几下。 很快,沈晋舟的电话又打进来,他特意空出星期天陪苏卿梦去看舞剧,结果苏卿梦发消息说今天没空。 “是啊,今天我姐姐要我陪她,晋舟是知道我的。”苏卿梦撒娇地说着。 沈晋舟自然知道她,凡事姐姐优先,但是他终究不是轻易就放弃的人。 苏卿颜站在苏卿梦的旁边,就听到在外极度强势的男人温软声音,问着:“你们要去哪里玩,我给你们做司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觉得沈晋舟在苏卿梦面前有些她想象不到的弱势。 苏卿梦以眼神咨询她。 苏卿颜有心想仔细考察沈晋舟,所以没有拒绝。 “那姐姐想去哪里玩?难得姐姐要出去玩,就不要看舞剧这么无聊的东西了。”苏卿梦说。 沈晋舟想,这场舞剧明明是苏卿梦期盼了很久的国外知名舞团的世界巡演,一票难求,这会儿怎么就因为苏卿颜成为了无聊的东西? 苏卿颜愣在那里,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考上高中的时候,对苏卿梦说:“梦梦要是也考上姐姐的高中,姐姐就带你去游乐园玩。” 那时候苏卿梦还在小学,在苏母离世之后,她们姐妹两几乎没有再去过游乐园,所以她向小小的苏卿梦许诺。 可后来,苏卿梦真的考进她的高中,她却自食其言,那时的她围着陆执转,多少忽视了苏卿梦。 “梦梦,我们去游乐园吧。”苏卿颜决定,将那些对苏卿梦的诺言一一补上。 苏卿梦一向苏卿颜说什么就是什么,不会反对。 “那我做些小点和三明治,中午就在游乐园里野餐。”苏卿梦兴冲冲地就往厨房里走。 沈晋舟来时,她正在厨房里忙碌,苏卿颜在给她打下手。 “要我帮忙吗?”高大的男人脱去西装,挽起白衬衫的袖子,看着格外沉稳。 “差不多好了,早饭吃了吗?”苏卿梦随意地问着,见沈晋舟摇摇头,便说,“中午吃三明治,那早饭我就给你煮碗面吧。” “好。”沈晋舟应下,他对苏卿梦,就像苏卿梦对苏卿颜一样,没什么原则可言。 苏卿颜想,如果苏卿梦不是她妹妹的话,她会觉得他们很配。 在吃过早饭后,沈晋舟做司机,姐妹两并排坐在后座,三人出发。 去的是沈晋舟开发的游乐园,这个游乐园现在是海市最热门的游乐园,周末的时候人山人海。 他说:“下次你提前告诉我,我让他们闭园,这样可以玩得痛快些。” “这样就很好。”苏卿颜客气地说。 苏卿梦想要玩刺激的项目,苏卿颜皱着眉头看向沈晋舟,便见到百依百顺的男人对她不着痕迹地摇头。 “那就……只能选一项玩,不能多。”苏卿颜却败在苏卿梦亮闪闪的眼神下。 “姐姐真好!”苏卿梦笑嘻嘻地搂住苏卿颜脖子,姐妹两个生得漂亮,引人注目。 不过有沈晋舟站在那里,没人敢上来搭讪。 “晋舟要玩吗?”苏卿梦过了一会,才想起沈晋舟,回过头问他。 “嗯。”沈晋舟点头。 苏卿梦的身体终究是不大好,从过山车上下来,脸色略显苍白。 沈晋舟在苏卿颜行动之前,揽住苏卿梦的肩膀,搀扶着她:“很难受?” 苏卿梦靠着他,无力地点点头。 沈晋舟没在意旁边的人,直接打横将她抱起,抱到园区的休息室里。 苏卿颜本以为他会指责她。 成熟的男人什么也没有说,只让她先照顾一下苏卿梦,他离开又很快折回,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台氧气机。 苏卿梦吸了氧气,面色有所缓和,垂下眼眸,可怜兮兮地对苏卿颜说对不起。 苏卿颜心里微酸,藏起心事,对苏卿梦说:“道什么歉,你又没有错,还有什么想玩的吗?” “姐姐想玩什么,我陪姐姐。”苏卿梦说。 苏卿颜想了想,去玩了最安全的旋转木马和碰碰车。 等到晚上,苏卿梦建议,坐在摩天轮里看烟花秀,其余两人当然说好。 苏卿梦拉着苏卿颜进了一个座舱,苏卿颜回头看向沈晋舟,竟在他的脸上看到些许没落。 但是沈晋舟很快藏好情绪,淡然地说:“你们坐吧,我在这里等你们。” “梦梦,平时都是这么和沈先生相处的吗?”一天下来,苏卿颜将沈晋舟的表现都看在眼里。 “是啊,他知道的,在我这里没有人比姐姐更重要。”苏卿梦笑着说。 座舱缓缓上升,烟花在四周绽放,很漂亮。 苏卿颜的眼眸微涩,摸了摸苏卿梦的头,“在姐姐心里,梦梦也是最重要的。” “等会下去,我再陪晋舟重新坐一次摩天轮,作为他陪我们一天的报酬,可以吗?”苏卿梦问她。 “当然可以,梦梦做什么都是可以的。”苏卿颜说。 于是,当她们从座舱里出来,苏卿梦对沈晋舟发出邀请,苏卿颜看到男人眼里掩不住的喜悦,似乎沈晋舟所有的情绪都被苏卿梦所拿捏。 在摩天轮升到最顶端的时候,最大的烟花突然绽放开来,点亮了半个夜空,苏卿梦朝外看去,下一秒,沈晋舟挡住她的视线。 她的唇被他吻住。 苏卿梦的手不自觉地搂住他的脖颈,原本克制的男人突然就失控,他的呼吸炽热至极,灼烧着苏卿梦。 一直到摩天轮停下,他才松开苏卿梦,低头对上苏卿梦那双迷蒙的眼眸,以及水润的红唇。 喉结滚动,他的气息更加灼热,有些不大愿意放开她。 苏卿颜见到他们从座舱里出来的时候,眼神一顿,苏卿梦像做坏事被抓住一样,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沈晋舟则若无其事地挡住苏卿颜的目光,转身为苏卿梦整理了一下乱掉的头发。 在回去的路上,苏卿梦有些撑不住,靠在苏卿颜身上睡着了。苏卿颜习惯性地让她枕着自己的腿。 等到车子停在苏家门口,沈晋舟回头看了一眼,与苏卿颜难得默契,静静坐在那里,不把苏卿梦叫醒。 “沈先生,”在昏沉的夜色里,苏卿颜开口,“梦梦的身体状况你也清楚,我对梦梦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她开开心心活着。” “在这一点上,我与苏总是一致的。”沈晋舟语气平缓而坚定。 苏卿颜想了想,又说:“对于沈先生来说,梦梦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妻子人选,光生孩子这点,我都不会让梦梦去冒险。” “只要是我认定的就是最好的,这一点苏总不该替我否认掉梦梦,”沈晋舟慢条斯理地说,“而我也没有一定要传宗接代的思想。” 苏卿颜无话可说,沈晋舟无可挑剔。 等苏卿梦醒过来,两个人又默契地沉默,不让她发现他们之间的对话。 “沈先生是一个不错的人。”在沈晋舟离开后,苏卿颜在苏卿梦面前说出她的想法,而且她也能看出沈晋舟对苏卿梦的纵容。 苏卿梦凝视着她,“姐姐想要我嫁给他吗?” 苏卿颜摇摇头,“梦梦想嫁给谁就嫁给谁,不嫁也没有关系。” “那姐姐有喜欢的人,或则是想要结婚的人吗?”苏卿梦歪着头问,模样乖巧可爱,软了苏卿颜一颗心。 她老实说:“姐姐不想结婚。” “那我陪着姐姐。”苏卿梦弯下眼眸,让苏卿颜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苏卿颜放纵了一天,第二天不得不去公司处理一大堆事情。 苏卿梦则去寻了沈晋舟。 沈晋舟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过来,早早给她准备好能吃的小点和养生茶。 “晋舟,如果姐姐不结婚,我也不会结婚,你……” “那就维持现状。”沈晋舟不让她把那句解除婚约说出口。 “这样对你不公平。”苏卿梦真挚地拉住他的手,“你值得更好的。” 沈晋舟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低头又是一吻,直到苏卿梦无法呼吸软在他怀里。 他看似没有用力,却是牢牢地将她禁锢在他的怀里,“这些话以后就不要和我说了,除非你哪天告诉我,你喜欢别人,否则我不会放手。” “可是我也不喜欢你,你这样不值得,而且我身体这么差,说不定哪天就走了。”苏卿梦平静地陈述事实。 沈晋舟磨了磨牙,虽然他早就知道苏卿梦满心满眼只有她姐姐,但是这句“不喜欢”从她的口里出来,多少还有些伤他的心,不过他并不是轻易放弃的人。 “我有等的耐心,你身体差也不要折腾了,就将就我这个年纪大的,到时候我们说不定还能一起死,黄泉路上再作伴。”沈晋舟面不改色地说。 苏卿梦被他的话逗笑,他又低头吻住她的唇。 等他过了三十七岁,他们订婚的第七年,苏卿梦这些年很少生病的身体突然生了一场大病。 等苏卿梦身体康复之后,沈晋舟生出浓烈的预感,大概如苏卿梦所言,她留在这世界上的时间不多了。 “晋舟,你确定不放手吗?”苏卿梦再次问他。 沈晋舟沉默地看着她,用行动给了她答案。 他开始彻底放下手中的事务,带着苏卿梦前往世界各地,包括苏卿梦憧憬的沙滩。 苏卿梦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苏卿颜录视频,还会给她准备很多礼物。 苏卿颜隐隐有所察觉,也开始逐渐停下追逐沈氏的步伐,抽出时间去陪伴苏卿梦。 往后三年,苏卿梦的身体时好时坏,当她见到苏卿颜眼底的红时,安慰她:“姐姐,我就是莫名发烧,其实并不觉得难过。” 痛觉屏蔽还在,苏卿梦确实不觉得难过。 苏卿颜的眼底却愈发红。 不单单是苏卿颜,沈晋舟也总是沉默地站在那里。 有一次,苏卿颜还在沈晋舟身上闻到烟味,她皱了皱眉头,沈晋舟没有解释,只是说:“以后不会再抽。” 他只是难得生出无措,只能借着抽烟散去一点愁,但意识到苏卿梦闻不得烟味之后,他便戒了。 “晋舟,”苏卿梦伸手抱住他,“对不起。” 为他这十年的陪伴。 “没什么需要道歉的。”沈晋舟回抱住她,没让她看到他眼里的红。 苏卿颜站在门外,看着他们相拥,没有打扰,等沈晋舟不在,她才对苏卿梦说:“姐姐想看梦梦当一回新娘。” “好。”苏卿梦应下。 在沈晋舟四十岁这一年,他终于如愿娶到苏卿梦。 苏卿颜看着一身洁白婚纱的苏卿梦,想着她的妹妹真美。 岁月似乎未曾在苏卿梦和沈晋舟身上留下痕迹,苏卿梦依旧美得让人惊艳,沈晋舟还是沉稳俊美。 苏卿梦将手中的捧花准确无误地扔进苏卿颜的手中,在苏卿颜的错愕里,笑倒在沈晋舟的怀里。 她娇娇地说着:“姐姐,你要幸福哦,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也一样。” 苏卿颜笑开,融化了平日的冰霜:“说什么傻话,你只是结婚了而已,苏家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婚礼过后没多久,苏卿梦便再次进了医院。 “姐姐,”她说,“我这次大概是撑不下去了。” 苏卿颜红着眼睛不说话。 “姐姐,这十年你开心吗?”苏卿梦又问。 苏卿颜含泪而笑:“梦梦,姐姐很开心。” 苏卿梦也笑了:“你开心我就开心,我要告诉姐姐一个秘密,我是为了姐姐留在这个世界的哦。” 苏卿颜匆匆跑出去,在没有苏卿梦的地方放声大哭。 沈晋舟在她之后,坐到苏卿梦的病床前,他握住她微凉的手,放在唇边轻吻。 “晋舟……”苏卿梦朝他笑笑,就像他第一次见到她时,脆弱而美好。 “不必说,我这十年本就是你给的。”沈晋舟说,在苏卿梦的诧异里,他说出那个没有和她相遇、被陆执害死的梦。 “只是梦而已。”苏卿梦笑了笑,“不用当真,你是好人,好人有好报,才不会短命。” 她又说:“虽然对算计你这件事上我很抱歉,但是重来一回,我还是会选择算计你的。” “如果重来一回,你尽管再来利用我。”沈晋舟浅浅笑了一下。 …… 在苏卿梦走后,苏卿颜又活了很多年,她一生没有结婚,她的生命里并不需要男人与情爱,苏氏集团在她的手上终于和沈氏集团齐名。 “梦梦啊,姐姐过得很好,就是想你了。”苏卿颜是笑着闭上眼的。 但是没有想到,她又再次睁开眼睛。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瞪着自己还年轻的手,过了许久,她才想起,她叫苏颜,是苏氏集团的掌权人,并不叫苏卿颜,更没有一个叫苏卿梦的妹妹。 陆执是她的未婚夫,想要谋夺她的财产,被她发现之后,她却意外被困在以陆执为男主的梦境里。 她在里面循环经历着,其中只有三次,她能亲手杀了陆执,但是又因为杀人被判死刑,重新回到了起点。 直到这一次,陆执死亡,她得以圆满一生,才终于从这场噩梦一般的循环里脱离出来。 “苏……卿梦……”苏颜默了默这个名字,猛然顿住,她想起,似乎有一个很有名的女演员就叫这个名字,所以那会是她的梦梦吗? 118 在自由世界里抽卡成神(一) 能力之一…… 男人的话说完, 坐在环形桌前的男男女女, 形色各异,都摩拳擦掌在期待着什么。 苏卿梦坐在那里,并不急着去看自己手中的那张牌究竟有什么用,而是观察那个穿斗篷、看不清脸的男人。 男人虽然穿着斗篷, 却能看出依稀高大的身材, 已经他走路时略微向□□斜的身躯—— 他是一个右腿有残疾的瘸子。 男人对观察的视线很敏锐,立刻警告地扫视了一眼苏卿梦。 苏卿梦迅速挪开视线, 转而去看其余九人。 “所以我们是被选中的神明吗?”其中一个高大的肌肉男问着,他打了一个响指, 一簇火苗就从他的指尖窜出来。 “也可能是给这个世界带来毁灭的魔。”斗篷男不以为然地回答。 肌肉男将火苗往前一扔,就扔向斗篷男, 火苗并没有碰到斗篷男, 他一个挥手, 那一小簇火就反噬到肌肉男的身上, “啊——”肌肉男一声惨叫,手臂上被烧出一个窟窿。 所有人都没有看清火苗是怎么回去的, 但是在这一刻对斗篷男愈发敬畏起来。 其中一个矮瘦的男人小心翼翼地问:“像他这样的,是不是要失去成神的资格?” 斗篷男又难听地笑了两声:“我既然把能力给出去了,不会剥夺你们任何一个人的能力。离开这里之后,保不保得住能力就看你们各自的本事了。” 他又说:“如果你们没有得到信仰之力, 所获得的能力将会在三个月内消失, 重新变回平凡人, 相反得到的信仰之力越多, 你们的能力就会不断提升,最终能成为庇护一方的真神或统治一方的真魔。” “现在,你们可以离开这里。”斗篷男冰冷地说着。 在场的所有人都十分忌惮斗篷男, 有肌肉男做例子,剩余的人清晰地认识到,他们刚刚所获得的“能力”在斗篷男面前不堪一击。 肌肉男是第一个站起身离开的,其余人陆陆续续站起身,离开这里。 只有苏卿梦还坐在那里。 斗篷男不客气地对她说:“还不滚?” “嗯,我怕我现在出去会被杀掉呢,不如迟点出去。”苏卿梦朝他缓缓一笑,她从这会才低下头仔细研究起手中那种空白的扑克牌。 斗篷男有些意外于苏卿梦的敏锐度,其实又低头喋喋笑了两声:“你也可以杀了别人。。” “我靠什么杀人?靠手中的这张扑克牌吗?”苏卿梦夹在指间的扑克牌突然发热,她转过来就看到空白的扑克牌上出现了一个扳手。 扳手闪烁,变成实物出现在她的手里,而扑克牌再次变成空白。 “……”所以这就是她的能力,从扑克牌里拿出未知物?还是以生产扳手而发家致富? 斗篷男没忍住笑出声,说:“你的能力很特别,我第一次看到。” “技能冷却时间是多长?”苏卿梦问他。 “初始能力冷却时间是一十四小时。”斗篷男回答。 苏卿梦轻轻啧了一声,一天一把扳手,靠这能力吃饭得饿死,“你前面并没有告诉我们。” “你们没有人问,不是吗?”斗篷男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愉悦,但他的声音很快就冷下来,“你可以滚了。” 苏卿梦并不在意,他只是嘴上说说,但是却没有动手赶她,说明她还能待在这里。 她站起身,仔细看向已经空出来的环形桌,她发现,总共是十一个座位,而前面他们只有十人。 苏卿梦猜测,斗篷男也是一个“能力”持有者,那么是不是意味着除却前面在这里的十一个人,在外面的世界里还有一个未知的“能力”持有者? 她朝一旁的大门走去,斗篷男似乎松了一口气,然而她又突然折回,从环形桌旁边的小门窜出去。 斗篷男被弄得猝不及防,不过他的速度很快,即便腿脚有些不便,还是很快就追上苏卿梦。 但是苏卿梦已经站在院子里的能力树之下。 斗篷男想着,那只是一棵平平无奇的树,苏卿梦不可能看出它的与众不同来。 他开口警告:“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滚出去,否则……” 他顿住,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苏卿梦并不惧怕他,她去过那么多世界,有修真的也有古代的,对杀意有着近乎本能的直觉,但是在斗篷男身上,她没有感觉到杀意。 她指了指枝头上鹌鹑蛋一样的果实,说:“这个小蛋是刚刚冒出来的,所以有‘能力’的人一旦死亡或者失去能力,那个‘能力’就会变成长在树上的蛋?” “……”斗篷男没有料到,苏卿梦会这么聪明,他忍不住提高了嗓门:“你不能再留在神殿!快滚!” 他伸出手想要拽住苏卿梦,却被她灵活地避开。 苏卿梦有些欣喜,这个世界的身体素质很好,她甚至能运用在古代世界学到的武艺扣住斗篷男的手。 斗篷男的手腕很细,还有些苍白,但是皮肤光滑,年纪应该不是很大,苏卿梦想着。 斗篷男对于苏卿梦的意外之举有些麻木,他只能将自己的手抽回来,控制住内心的火气:“你应该尽快去外面得到信仰之力,你的能力本来就不如他们的,再不出去升级,只有被杀的份。” “我不着急。”苏卿梦朝他甜甜一笑,完全是不在意的模样。 斗篷男在原地沉默了一下,咬牙切齿地问:“你留在这里想干什么?” 苏卿梦没有回答他,反而指着树上又多出来一个鹌鹑蛋,说:“你看,外面又死了一个人。比起这里,外面更危险。” 斗篷男冷笑一声,嘲讽着说:“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这些蛋等到重新成熟要多久?” 斗篷男没有注意到苏卿梦的语言陷阱,想当然地回答:“一十年。” “所以上一批里的能力持有者死了十个,那么你又是哪一批里的?”苏卿梦侧过头来问,她看不到斗篷男的脸,但是仍旧能感受到他整个人僵住。 他选择沉默,没有回答。 苏卿梦的问题还在继续:“你没有信仰之力,又是怎么活动现在的,是因为这个神殿吗?” “……”斗篷男突然觉得眼前这个长相明媚动人的少女有些可怕。 “你要么回答,要么选择沉默,是因为在这个神殿里不能撒谎吗?”苏卿梦又问。 “……”斗篷男觉得他和苏卿梦没法继续聊下去,他只能重复着说:“你可以滚了。” “你这么没礼貌,神殿还会继续收留你吗?” “……”斗篷男觉得苏卿梦像个无情的问题机器,每一个问题都犀利地直戳他的肺,让他咬牙切齿也无可奈何。 他只能说:“这些不是你该知道的。” “那么我可以知道如何成为守殿人吗?”苏卿梦眨着眼眸问道。 斗篷男停顿片刻之后,如实回答:“成为伪神之后,回到神殿,通过考验就能留下。” “伪神?”苏卿梦不明所以。 斗篷男嘲讽地说:“至少能力达到十级才能成为伪神,你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苏卿梦没有理会他的嘲讽,鞠躬感谢:“谢谢你诚挚的回答。” 斗篷男的身体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信仰之力,讽刺的是却来自于同样是“能力”持有者的苏卿梦身上。 “所以感激也算是信仰之力的一种吗?”苏卿梦感受到斗篷男身上细微的波动,像是有某种暖流自身边流淌而过—— 温暖而充满力量。 “感激、崇拜、爱慕、恐惧、敬畏、臣服皆是信仰之力。”许是因为苏卿梦给了他信仰之力,斗篷男这一次回答得格外认真。 苏卿梦点点头:“所以成神与成魔靠的都是信仰之力,选择在于能力持有者本人。” “成魔比成神更容易。”斗篷男恢复了嘲讽的口吻,再次驱赶苏卿梦。 苏卿梦抬头望向树上,不过是谈话之间,又多了一个鹌鹑蛋,十个人里面只剩下七个人了。 她帅气地刷了一下手中的扳手,当个武器都嫌弃不够锋利,不过她确实不该再留下来了。 苏卿梦走出大门,被外面的艳阳照得眯了一下眼眸,她猛地回头,身后的神殿已经消失,她置身于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旁,周围的建筑与现实世界里的钢筋水泥并没有区别。 如果不是手里还拿着刚刚的扳手,她会以为所谓的“能力”持有者不过是一场臆想。 苏卿梦慢慢抬头,她的正前方就是红绿灯,这里的车来车往十分密集,只要有人在她背后轻轻推一把…… 她猛地回头,扳手抵在身后人的脖颈上,将那人吓了一跳。 十四五岁的少年似乎是个混血儿,有着一双湛蓝如海的眼眸,看着干净而纯真,尤其是当他对着苏卿梦眨眼睛时,显得格外无辜:“姐姐,我没有恶意,就是想问问你,要合作吗?” “怎么个合作法?”苏卿梦认出他是“能力”持有者之一,只是她过来得晚,并不知道他所持有的是什么能力。 “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姐姐跟着我来。”少年朝着她羞涩一笑,看起来人畜无害。 不过苏卿梦与他是同类人,一眼就能看穿他的伪装—— 论起装天真灿烂,她比他更强。 苏卿梦又向四周快速地扫视了一圈,才慢悠悠地跟在混血少年的身后,朝着一个小巷里走进去。 走到一幢破旧不堪的旧房子前,他拉开铁门,让苏卿梦进去。 旧房子的采光并不好,当少年将铁门关上时,里面是黑漆漆的一片。 “姐姐就这样跟着我来了,不怕我使坏吗?”少年的声音依旧甜美,只是在一片黑暗之中,多少能叫人毛骨耸立。 “不怕,我猜你的能力已经使用过,并且不能使用了。”苏卿梦淡然地说着。 “……”少年哽住,因为被猜中而说不出话来,他也是因为使用能力保一次命之后,发现能力好像用不出来了,才开始到处寻求能够合作的“能力”持有者。 “姐姐,我就是开玩笑,我刚满十四岁,前两天还在过儿童节,不会是坏人的。”少年可怜兮兮地说,“里面还有一个姐姐,我带你去见她。” 少年带着苏卿梦走到地下室,还贴心地掏出手机,用手电筒给她照亮。 地下室里的霉味有着很重的霉味,灯光昏暗,几辆积灰的自行车支零破碎地躺在地上,俨然是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一个身材火爆的妖艳女人就靠在一辆比较完好的自行车上,听到脚步声,她转头望过来,微扬的狐狸眼自带一股气势。 只是她一张嘴,满口的东北味,气势美女的氛围就一下子消失殆尽:“呦,这不是最后敲蛋的大妹砸吗?你可来啦!” 119 在自由世界里抽卡成神(二) 桃木枝 苏卿梦沉默。 妖艳美女完全不怕冷场, 自来熟地介绍自己与少年。 她叫齐玖宁,原本在北方一个小城市做销售,最近不想干了就辞职往南方跑, 在来南方的高铁上认识混血少年。 少年叫做沈星铭, 是生活在北方边境的混血儿, 按照他自己的话说,是因为家里兄弟姐妹多, 他在中间的位置不被父母重视, 索性就离家出走了。 他们两个是从高铁站上下来的时候感觉到不对劲, 本该热闹的高铁站没有一个人, 然后他们推开一扇门, 就遇到了强制让他们坐下来的斗篷男。 “那个男人贼拉恐怖, 他站在那,我就冒一身汗。”齐玖宁拍着胸脯说。 即便苏卿梦是个女生,也不自觉地将目光落在她傲人的胸膛上。 她的视线又立刻转移到沈星铭身上, 比她稍高的少年虽然只穿着一件灰色的T恤,但是他站在那里的姿态笔直,显然有过良好的家庭教育, 不像他所说的来自普通家庭。 “大妹砸,你呢?”齐玖宁好奇地问。 苏卿梦摇摇头:“我不记得我到那里之前的记忆, 只知道我叫苏卿梦。” 齐玖宁和沈星铭四目相觑,似乎在估量苏卿梦话语的真实性。 “嗐,那些都不重要,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活命。”齐玖宁叹息着说,“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那个大块头?” 她断了一下句,又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居然被那个矮瘦的中年男人给砍了。” 苏卿梦看向她,平静地说:“死的不只他。” 齐玖宁有些惊讶:“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手里的扑克牌是算命用的, 可以预知未来吗?” 她脸上有些兴奋之色,那苏卿梦可就是个大杀器了! 苏卿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过来问:“十个人里还活着七个,你们知道活着的人能力是什么吗?” 齐玖宁一直说个不停的嘴顿住,反而是沈星铭接过话:“在屋里扔火苗的男人和那个问话的矮瘦男人都死了,另外还有一个女的也死了。剩下除了我们三个,一个西装男能使用藤蔓,一个拿洋娃娃的萝莉可以变出蝙蝠翅膀,一个看着憨憨的像农民工一样的可以把手变成刀,还有一个一直在咳嗽的白发男,看不出他是什么能力。” “至于我和她,我能用水,她能穿墙,”他说完,又看向苏卿梦,“你真的能看到未来吗?所以我们几个谁能活下来,谁又能成神?” “为什么是成神?”苏卿梦低头轻笑,“也有可能是成魔。” “那谁成魔了?”沈星铭又问。 苏卿梦笑而不语,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漫不经心地扫过他,沈星铭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哇!”齐玖宁发出一声感叹,愈发相信苏卿梦能够算到未来。 原本持怀疑态度的沈星铭也有些相信,他问苏卿梦:“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卿梦摆弄手里的扳手,想着的是斗篷男所说的信仰之力,以及隐藏在人群中的第十二个人。 斗篷男说,那些蛋二十年才会重新成熟,那么斗篷男至少是二十年前的人,而另一个人又会是多少年前的人?他的“能力”这么多年过去都一直在—— 这个隐藏着的第十二人才是最厉害的人。 而他们这明面上的七个人,不过是一群菜鸡互啄罢了。 苏卿梦看了他们两眼,高深莫测地问:“你们身上有多少钱?” “……”两个人齐齐沉默。 沈星铭轻咳一声:“我一个未成年人,又是离家出走,身上根本就没有钱。” 他眼巴巴地望向齐玖宁。 齐玖宁咳得声音比他大:“是这样的,我就是觉得销售这份工作不大适合我才来的南方,想在南方找工作,找着工作就不差钱了……” 苏卿梦难得无语:“所以你们两个都是身无分文?” 两个人齐齐望向苏卿梦,看到苏卿梦笑开,他们的眼里满是期盼,却听到苏卿梦说:“我一个失忆的人怎么可能有钱?” “……”三个人沉默良久,齐玖宁最先开的口:“现在咋整?” 她那双只有外形精明的狐狸眼里透着清澈的愚蠢。 沈星铭尴尬一笑:“没关系,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们刚好凑到三个人了,总比他们单打独斗强。” “你为什么不找那个西装男或则小萝莉合作?他们一看就很有钱。”苏卿梦面无表情地说。 沈星铭一愣,咧着白牙笑得纯良:“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 苏卿梦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齐玖宁。 沈星铭察觉到她的目光所向,更加无辜地摊摊手,表示齐玖宁确实是个放在身边很放心的人。 至于苏卿梦…… 他垂下眼眸,在苏卿梦拿到扑克牌的时候,他就很好奇她的能力,而在第一轮的厮杀里,他没有看到她,她像是早已料到他们之间的互斗一般,还能精准报出死亡人数。 也许她真的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沈星铭在心底猜测,有些犹豫要不要留住苏卿梦,必要时杀了她也不是不行…… “其他的现在不重要。”苏卿梦假装没有察觉到沈星铭的杀意,“我们先出去。” 齐玖宁属于她认为是朋友,便全心全意信任的那种人,如她对沈星铭,现在如对苏卿梦。 她觉得苏卿梦格外合她眼缘,加上她认为苏卿梦的能力是预知,这会儿苏卿梦说什么就是什么。“走!” “……现在外面太危险了吧?”沈星铭很是犹豫,他好不容易在附近找到一个安全的栖身之处,最主要的还是免费的。 苏卿梦没有理他,朝着外面走去。 齐玖宁自然跟在她身后,见沈星铭没有跟上来,还朝他扬扬手:“星铭,快点跟上。” 沈星铭无奈,只能跟在她们身后,又回到地面。 “我们现在去哪里?”沈星铭盯着苏卿梦问。 苏卿梦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她在心里呼叫过系统,系统并没有理睬她,她想起系统曾经跟她说过,如果她没有好好完成任务,再让构建世界崩塌的话,就有可能进入被废弃的世界。 她猜测,她现在所在的世界就是系统口中被废弃的世界。 系统还说过,一旦进入被废弃的世界,她在现实世界就醒不过来了…… 苏卿梦笑了笑,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咕噜——” 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很大声地叫了一声。 苏卿梦转头,齐玖宁忙说:“不是我!” 沈星铭也摇摇头,便听到了三声一起叫,三个人沉默地彼此看了一眼。 “要么我们先吃饭?”齐玖宁小心翼翼地问。 只是问完之后,三个人又一次陷入沉默——他们并没有钱吃饭。 苏卿梦低头看向自己身上,一袭飘逸的白色纱裙,很衬她的纤弱白皙,可惜连个口袋也没有,别说钱了,连手机都没有。 她无奈地说:“还是先赚钱。” “还给我,这是我用来养老的……你不能拿走……” “你的本来就是我的!你要真想养老就把这里的房子给卖了!少和我逼逼叨!” 三个人正在为钱的事发愁,就听到旁边传来争执声,是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人和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在争夺一张银行卡。 老人显然不是中年男人的对手,她被他一把推倒在地,再也起不来。 中年男人抢到银行卡,不管老人还倒在地上,就要走。 老人大哭着拍地:“你不能这样对你妈!我没了这点钱,真的活不下去啊……” 老人哭得凄惨,中年男人无动于衷。 齐玖宁脾气火爆,见不得这样的场面,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前,但是比她更快的是,苏卿梦手中的扳手。 苏卿梦将手中的扳手一掷,直接砸在中年男人的背上。 男人踉跄了一下,愤怒地回头,见到信步朝他走来的苏卿梦全然一愣,眼中很快就凝聚了贪婪与色/念。 苏卿梦感受到空白的扑克牌又一次出现在她的手指间,但上面还是空白的。 她垂下眼眸,没给男人开口的机会,一个加速就闪步来到男人面前。 扣住男人手上的命脉,一个侧身肘击在男人的腹部,比苏卿梦高出许多的男人已经痛苦地跪倒在地。 “你——”男人只说了一个字,苏卿梦已经拾起地上的扳手,从他的下巴一击过去,男人就直接倒地了。 中年男人眼里的贪婪与色/欲一下子褪去,他苍白着脸,大喊着:“妈、妈,救我——” 原本在嚎嚎大哭的老人也停下来,愣愣地盯着苏卿梦与中年男人。 苏卿梦一脚踩在中年男人的胸膛上,手里晃过那张两人前面在抢夺的银行卡。 她没有直接给老人,而是缓缓勾起嘴角问老人:“你是要这个,还是要救他?” 苏卿梦的口吻明明温柔如水,但是老人在那一瞬间却毛骨悚然,就像……她如果选择中年男人,她就要被整个世界抛弃一样。 “妈,救我!快救我!”中年男人被苏卿梦踩着不能动弹,只能喊老人救命。 老人最终还是选择了救中年男人,她整个身体不顾一切地扑上来,试图将苏卿梦推倒在地:“你敢打我儿子,我要报警,把你抓起来!” 苏卿梦又笑了一下,轻易避开老人,将手中的银行卡放在母子两都触手可得的地面上,“那么这张卡是谁的呢?” 母子两个一愣,原本还在哀嚎的男人一个打滚,撞开老人,就抢到银行卡:“这是我的!” 老人被他撞得整个身体都飞了出去,她再次倒在地上。 她愣愣地盯着站在那里犹如一尊神女像的苏卿梦,嚎啕大哭:“那是我的银行卡!” 但是这一次,苏卿梦高高在上,如神一般悲天悯人,在她期盼的目光中无情地转身离去。 老人又迅速地看向中年男人,他在拿到银行卡以后再次遗忘她这个母亲的存在,而是追着苏卿梦而去。 无边的绝望包裹着老人,她除了哭还是哭,别无他法。 中年男人还想要讹苏卿梦,但是他的手没有碰到苏卿梦,就被她扣住拧到背后,钻入骨头里的痛意让他无暇顾及其他,只有害怕。 苏卿梦垂下眼眸,望向另一只手,那只手中的扑克牌愈发温热,但是这种热很舒服,不会让人感到难受。 她慢慢放开中年男人,手中的扳手轻轻拍了一下男人的脸,“下一次,我不介意直接将这个东西砸在你脑袋上。” 她的口气温和坚定,她的脸上笑容动人,然而中年男人却觉得可怖。 他颤抖着身体,肢体上还残留着刚刚的痛觉,在苏卿梦放开他之后,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苏卿梦翻过扑克牌,果然得到了信仰之力,不用24小时冷却,扑克牌上就浮现了第二样物品:一小截桃木枝。 看上去比扳手更没有用。 120 在自由世界里抽卡成神(三) 扳手+桃…… 沈星铭和齐玖宁完全没有料到苏卿梦有这一手, 以至于她手中突然多出来一截桃木枝的时候,都被吓了一大跳。 苏卿梦又一次感受到手中的扑克牌微微发热,比之前中年男人的恐惧, 波动要强烈不少。 她猜,这是因为沈星铭和齐玖宁是“能力”持有者的关系, 所以“能力”持有者的信仰之力比起普通人要更厉害一些。 “你、你这树枝是干啥的?预知还附带除妖吗?”齐玖宁眼眸一下子放亮, 虽然这桃木枝看着平平无奇,但是它是凭空出现在苏卿梦手里的,那必然不是一根普通的桃木枝! “……”苏卿梦能感受到手中的扑克牌明显热了一下, 能量源自于齐玖宁的崇拜, 她有些明白沈星铭为什么要把齐玖宁带在身边了。 苏卿梦把桃木枝当做剑, 随手舞了一段, 引得齐玖宁更加崇拜,她陡然目光一锐利, 就将桃木枝指向了不远处的树上。 “怎、怎么了?”齐玖宁被吓了一大跳。 沈星铭也一下子警觉起来。 一阵似有若无的咳嗽声传来, 齐玖宁和沈星铭的汗毛竖了起来, 苏卿梦却是面不改色地走上前去。 她站在树下仰起头,就看到银白色头发的高瘦男人坐在粗大的树枝上。 他虽然一头白发, 脸却看着十分年轻, 是一副二十出头青年的模样。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与苏卿梦对视, 神情淡淡,看不出悲喜。 他的视线从苏卿梦身上转开, 又握拳咳嗽了两声。 见惯美人的苏卿梦也不得不承认,男人身上有一种破碎而清冷的美感, 但凡定力不足或同情心富有一些的女孩大概就把持不住—— 可惜这两者,她都不是。 白发男人轻盈地从树上跳下来,落在她的面前, 等他站直身体,愈发显得高长。 苏卿梦不矮,但他比她高出一个头,应该有一米九了。 “你的能力是预知?”他的声音低沉,像马提琴的低音。 苏卿梦朝他浅浅一笑:“在问别人之前,是不是该先自报家门?” 白发男人跟着笑了笑,他不笑时如高山寒雪,笑起来又是光风霁月。 可苏卿梦不为所动,她的脸上带着浓浓笑意,她的眼眸是清澈的冰冷。 “宋云承,能力为火。”宋云承不紧不慢地回答,“该你了。” 苏卿梦还没有见过别人使用能力,唯一一次见到的便是肌肉男的火苗,与宋云承是一样的。肌肉男已经死了,他的能力也变成了蛋重新回到神殿,是能力可以重复还是宋云承在撒谎? “能力原来是可以重复的呀,我还以为每个人的能力都会不一样呢。”苏卿梦的口吻里透着几分天真,加上她出众的容貌,全然是不谙世事的模样。 要不是宋云承亲眼见她轻松将中年男人打倒在地,又轻易取得两个人的信仰之力,险些要被她骗过。 宋云承知道苏卿梦在试探他,而他也在试探她,他从容地点点头:“是的。” 苏卿梦笑笑:“你已经知道我的能力是什么了。” 她没有否认宋云承所说的“预知能力”,就像她没有和沈星铭、齐玖宁坦白一样。 宋云承的手指微动,一簇小小的火苗就跃然在他的指尖,一如之前的肌肉男,他似乎是在用行动说明他没有说谎。 苏卿梦波澜不惊,手中的桃木枝从火苗中间一刺而过,在火熄灭的同时,树枝尖锐的一头抵在他的脖子处,只要苏卿梦稍稍用力,整截树枝便能刺破他的喉咙。 只是下一刻,那一截桃木枝就化作了尘埃,轻轻洒洒而去—— 如果遇到了邪祟一般。 沈星铭和齐玖宁被震住,怀疑宋云承不是人。 宋云承以为他会在苏卿梦身上感受到情绪的波澜,至少是惊讶,但是苏卿梦没有一点变化。 她面不改色地收回手,保持着笑容说:“都说桃木枝辟邪,但是遇到你却化成了灰,说明什么?” 宋云承也没什么变化,极淡地说:“是因为它碰触到了我的火苗。” “是吗?”苏卿梦似笑非笑地反问了一声。 宋云承的眼眸微暗,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浅淡的琥珀色,“那你觉得是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碰到你的火苗吧。”苏卿梦回了他一句废话。 宋云承盯着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看了许久,他确实有些看不透苏卿梦,但至少能明确一点,她知道如何获得信仰之力。 “宋先生,”苏卿梦忽地开口,正儿八经地叫着他。 宋云承敛起精神,在思索着如何应对苏卿梦,就听到苏卿梦笑吟吟地说:“有钱吗?借点钱吃饭,我们三个都很饿。” “……”宋云承有些反应不过来,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悠悠地问道:“你不怕我对你出手?” “不怕,要出手,你就不会和我废话那么多了。”苏卿梦笃定而自信,明媚的眉眼带着七分张扬,只是这份张扬又遮掩在她的笑容之下,并不叫人觉得厌恶,反而让人挪不开视线。 宋云承的目光在她的眉眼上扫过,忍不住轻笑,“有一点钱。” 苏卿梦没有和他客气,对沈星铭和齐玖宁扬了扬手,就朝隔壁小饭馆走去。 四个人的颜值都很出众,一进入小饭馆就引起旁人的关注,甚至有人偷偷拿出手机,要对着四人拍照。 沈星铭正要出手阻止,宋云承却抢在了他的前面,一屋子的人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样做到一下子就站在那个拍照人的前面。 他高高俯视那人,眼眸冰冷而无情,叫那人一瞬间生出恐惧来。 不必他开口,那人便乖乖将手机放下,坐在那里瑟瑟发抖。 宋云承这才又慢吞吞地走回来,坐在苏卿梦的对面。 苏卿梦对他的所作所为浑然不在意,不紧不慢地点着菜,那架势仿佛出钱的人是她一般。 小饭馆的动作很快,苏卿梦点好菜没多久菜就上来了。 三个人都是许久没有吃饭,但只有齐玖宁一个人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苏卿梦和沈星铭的动作有些讲究,看得出来是受过这方面教养的。 苏卿梦不知道她这具身体多久没有进食了,肚子很饿,可并不妨碍她吃得慢条斯理。 宋云承也注意到,苏卿梦的动作很优雅,看着十七八岁的少女身上却有种十分沉稳的气质,让人信服,也让人想要臣服—— 她确实很适合成为“能力”持有者,就是不知道她究竟能走多远,宋云承想着。 酒足饭饱,齐玖宁没有形象地打了一个饱嗝,突然发现其他三个人齐刷刷地看着她,她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饭量大,你们别介意。” 沈星铭在苏卿梦耳边小声问着:“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自认为是个厚脸皮,但是他发现自己厚不过苏卿梦。 苏卿梦那双具有迷惑性的桃花眼朝着宋云承一弯:“宋先生,有住的地方吗?” “……”宋云承的手指在餐桌上敲打了三声,缓缓开口:“有。” “那么有劳宋先生收留我们三个。”如果撇开她说的话不谈,光听她轻柔甜美的声音很容易叫人生出好感,前提是她没有那么厚脸皮地提出无理要求来。 宋云承风轻云淡地问着:“我为什么要收留你们三个?” “因为你想要确定我的能力是不是预知。”苏卿梦的桃花眼还维持着弯度,宋云承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只因她确实猜测到他的心思。 宋云承垂着眼眸,问:“没有其他理由了吗?” “你不收留我们也可以,那个西装男看上去挺有钱的样子,应该也养得起我们。”苏卿梦笑容可掬地说,“他应该对于我的能力会感兴趣。” 宋云承的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了三下,才慢慢抬起眼,接着便看到苏卿梦以口型说“你杀不了我”,他的手指猛地一缩,握成了拳头。 他站起身,打了一个电话,很快一辆车子开过来,正好接他们四个人。 齐玖宁颇为吃惊,她本以为像宋云承这样的长相应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男,原来他不仅有豪车还有别墅。 就是这别墅建在郊区的山上,汽车绕着山路一圈又一圈地开到山顶。 等他们下车的时候,周围云雾缭绕,水汽寒人,立在云雾间的别墅也变得有些阴森起来。 “这地方怪磕碜的……我、我们真的要住这里吗?”齐玖宁咽了一口口水。 她回想了一下,她除了一张脸比较出众、打小比较倒霉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知道为什么就会被抽中得到穿墙的能力。 齐玖宁对于成神成魔并没有什么大的概念,只是前面看到死人被吓住,所以才会和沈星铭结盟,但是这会儿她觉得她可能干不了这个什么“能力”持有者,还是趁早回家卖红薯去。 她这么想着,看向苏卿梦和沈星铭,两个人分外淡定,就显得她过于怂了—— 齐玖宁突然就被激起了莫名的集体荣誉感,不行,他们是一个小团体,她不能丢了小团体的脸! 于是,齐玖宁也装出格外淡定地站在苏卿梦的身旁,忽视自己颤抖的双腿。 苏卿梦低下头看了一眼,不着痕迹地靠近齐玖宁,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不是很大也并不温暖,但是被她握住的一瞬,齐玖宁想要哭,心里的感激之情无法言表。 苏卿梦感受到掌心的热度,是那张扑克牌再次出现在她的手中,似乎要再次浮现物品。 汽车在将他们送到之后就调头离去,看着愈发诡异。 宋云承走在前面,他轻轻推开别墅的大门,而下一刻,门前的那棵大树就突然倒下,他的身影也跟着消失不见。 “这是怎么回事?!”齐玖宁吓得紧紧抱住苏卿梦。 沈星铭立刻站到苏卿梦的背后。 苏卿梦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无辜地眨眨眼睛,小声说:“我还只是一个孩子嘛……” “我觉得你们最好不要离我太近。”苏卿梦慢吞吞地说。 然后她便迅速推开他们两个,两个人狼狈摔在地上,却也躲过了甩过来的藤蔓。 “居然躲过去了,真讨厌。”小女孩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看上去七八岁样子的小女孩,穿着黑色的萝莉裙,手里抱着一个洋娃娃,而她本人则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抱着。 男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五官硬朗,穿着一身昂贵的西装,而戴在手腕上的表看着更加昂贵。 他们应该就是沈星铭口中的萝莉与西装男。 “不是,你们阴魂不散地跟着我们干什么?”沈星铭略有些崩溃,他之前就是躲避他们的追杀,才和齐玖宁躲在旧楼的地下室。 他一甩手,想要使用水能,却根本用不出来。 沈星铭愈发无语,哇啦啦地叫着:“凭什么他们又能使用能力了,而我不行?” “因为他有信仰之力。”苏卿梦平静地代西装男回答。 小女孩看向她,以一张小孩的脸说着大人的话:“没想到你会和他们两个在一起,不过无所谓,反正你也长了一张我不喜欢的脸,阿北杀了她们。” 西装男似乎在犹豫,而小女孩板下脸来反问他:“你觉得自己比我强了,就不需要听我的了吗?” 西装男不再犹豫,手中的藤蔓一甩,又朝着苏卿梦他们甩过去。 苏卿梦侧身躲过,她没有犹豫,就将随身携带的那把扳手朝小女孩投过去。 如她所料,西装男为了保护女孩,放弃了攻击他们将藤蔓收回去。 “你带着齐玖宁躲到一边去,我来对付他们。”苏卿梦对沈星铭吩咐了一句,就已经快速冲到西装男的面前。 她一个侧击击在西装男的腰部,在他往后退的时候,又一拳直击向小女孩的脸。 “啊——”小女孩尖叫着,西装男猛一转身,将她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背承受了苏卿梦的这一拳。 苏卿梦却是一下子改拳为掌,一掌击在他脊椎的要害处,让他一下子直不起腰来,小女孩也从他的怀里摔出。 小女孩其实并没有摔痛,但是她却非常生气,更让她生气的是,苏卿梦居然一把夺走了她手中的洋娃娃。 她尖叫得更大声。 苏卿梦微微一笑,然后将洋娃娃的头拧了下来。 小女孩尖叫得更大声了:“阿北!抓住她!我要亲手杀了她!” 与此同时,苏卿梦手中的扑克牌更加炙热。 她眼睛微眯,却是将洋娃娃的头当暗器掷向小女孩,西装男下意识地就用藤蔓去挡,那颗洋娃娃的头瞬间就飞得不见踪影。 小女孩一边尖叫着,一边对西装男拳打脚踢,用极为怨毒的眼神瞪着苏卿梦。 西装男也皱紧了眉头,看向苏卿梦的眼神里戒备之中夹杂着复杂的情绪,如蛇攻向苏卿梦的藤蔓不再手下留情,而变得极为凶残起来。 苏卿梦相信,被藤蔓攻击到,她必定会凶多吉少,饶是如此,她在躲避的缝隙里,坚定不移地攻向小女孩。 小女孩的尖叫声没有停过,很刺耳,西装男为了护住小女孩,藤蔓变得有些凌乱,针对苏卿梦的情绪也越来越多、 来自他们的强烈的负面情绪汇成了另一类的信仰之力,催化着苏卿梦手中的扑克牌。 她手中的扑克牌突地飞到半空中,分化成了两张,一排金色的字在她面前浮现:【请翻牌。】 苏卿梦将两张牌翻过来,一张上的图案是扳手,另一张则是桃木枝。 “……”苏卿梦竟不觉得意外。 空中的金色字又换了:【直接领取物品,请双击单张卡牌;需要合成两张卡牌,请将其中一张拖曳到另一张上。】 苏卿梦毫不犹豫选择合成卡牌。 扳手叠在桃木枝上,发出一阵璀璨的光芒,当光芒隐去,出现在卡牌上的是一把带着火焰的弓箭,牌上写着五个金色大字:后羿之弓(仿)。 而在大字底下还有一行小字说明:此为后羿之弓的劣质赝品,仅能射一次箭。 121 在自由世界里抽卡成神(四) 那个白发…… 卡牌中的弓箭一下子飞到苏卿梦的手中, 她握住弓箭上的火焰,却没有灼伤感。 西装男颇为意外地看向她手中的弓箭。 苏卿梦没有给他防备的时间,在他愣怔之间直接动手。 漂亮而纤弱的姑娘一下子拉开弓, 利箭带着燎原的火焰以疾风的速度驰向张牙舞爪的藤蔓。 刹那间,所有的藤蔓被烧成灰烬, 在半空中扬起烟,弥漫而开,与这山间的云雾恍若一体。 西装男犹还在恍惚里,女孩身处在一片朦胧之中,目光却是格外坚定,那双望向他的桃花眼里倒映着弓箭上的火焰, 明亮而耀眼。 “阿北——”小女孩的声音依旧尖锐,她突地张开一对巨大的蝙蝠翅膀, 抱住比她高大许多的西装男,飞向半空中。 躲起来的沈星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苏卿梦的身边,兴奋地喊着:“梦姐, 快用你的弓箭把他们射下来!” 苏卿梦浅浅看了他一眼, 单手一扬,那把赝品后羿之弓便在她的手中化作了一阵风,缥缈而去。 她的神情淡定从容, 动作一气呵成,以至于沈星铭以为她是收起了自己的武器,而不是那把一次性的弓箭寿命殆尽。 沈星铭在心底悲鸣, 为什么这些能力持有者一个更比一个牛, 唯独留他一人这么菜? “苏卿梦……啊不,我要和沈星铭一样叫你梦姐!你以后就是我唯一的姐!”齐玖宁也蹿了出来,满脸崇拜地看着苏卿梦, 怎么会有人这么帅! 从这一刻开始,她就是苏卿梦的粉丝! 不!是苏卿梦的信徒!梦姐不仅是她唯一的姐,还是她的神! 苏卿梦明显感受到来自齐玖宁的信仰之力,至于沈星铭有一点但是不多。 “梦姐,我们现在怎么办?”沈星铭恭敬地问着。 “住别墅。”苏卿梦朝前走去,推开别墅里面的大门。 俊美的白发男人就坐在别墅的大厅里,他低头颦眉盯着手机,在门被打开的一瞬,抬起头,与苏卿梦的眼眸对上。 他浅色的眼眸晦涩不明。 宋云承站起身走上前,尽管他面色苍白,但是他的身高与容貌在那里,当他面无表情时,是一种凌人的气势。 齐玖宁不自觉地躲在苏卿梦的背后,沈星铭也感受到一丝压力,他悄悄打量向苏卿梦。 苏卿梦也冷下脸,气势全然不输宋云承,她走上前,就这样与高大的男人对峙。 若不是从未见过苏卿梦,宋云承都有些怀疑苏卿梦和他是同类人了,或许他该好好调查一下她究竟是什么来历…… “楼上的房间都是空的,你们可以随便挑,这里基本没有什么人来打扰,每个星期会有人固定来打扫和送吃的。”宋云承收敛起气势,平和地向三人介绍。 末了,他又握拳咳嗽了两声,眼尾因咳嗽微微泛红,似白雪中染了一点殷红,男色撩人。 齐玖宁看着他的脸,不自觉地就动了心,想要上前关心,却被苏卿梦一把抓住。 转头看向苏卿梦,见她轻轻摇了摇头,齐玖宁立刻就放下心思,男人哪有女神重要! 宋云承放下手,垂眸就能看到苏卿梦握着齐玖宁的手,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 他行走于人间多年,是第一次对一个人生出了好奇心,不单单是因为她的“能力”。 “宋先生,”苏卿梦不紧不慢地开口,“我们就在这里住一夜,明天还请让车子来接我们下山。” “你有其他去处?”宋云承问。 “没有,”苏卿梦坦率地回答,“但是在这里我没法获得信仰之力,只能下山,或则你在城市里还有别的住所可以提供给我?” 她的态度过于坦荡,以至于宋云承都沉默了。 苏卿梦微微叹息,她本来是觉得凭借她、沈星铭和齐玖宁的长相,随便弄点直播成为网红都能获得信仰之力,但是在和西装男交过手以后,这条路大约是走不通了—— 小萝莉的态度很明显,要置他们于死地,而那个西装男听小萝莉的。 “宋先生放心,我只是说笑,倒不至于脸皮真厚到赖上你的地步。”苏卿梦懒懒地说,“今晚的借住恩情,我也会记住的。” “我以为,你会记恨我刚刚的离去。”宋云承盯着她的眼眸,他见过太多太多的人,起先只是求得一点帮助,一旦他伸手相助,便觉得所有的帮助都是理所当然,他如果不再帮忙,便会被怨恨。 苏卿梦回以他一笑,依旧坦荡:“萍水相逢,不帮忙是正常的。” 宋云承忽地向她伸出手来,像是要与她握手。 苏卿梦垂下眼眸,盯着那只骨节分明而苍白的手看了几眼,才慢悠悠地伸手,与他相握。 双手碰触到的刹那,苏卿梦感受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来自于宋云承。 面上看着清冷的男人似乎为她所惊,哪怕他的面上看不出半点异样了。 宋云承的眼眸在一瞬间变得格外暗沉,可他握着苏卿梦的力度并没有变化,甚至率先收回了手,淡淡地问道:“你的能力究竟是什么?” “宋先生不是已经看过我使用能力了吗?”苏卿梦弯了弯眼眸,“今天很累了,我先去休息。” 苏卿梦朝楼上走去,齐玖宁和沈星铭自然跟在她身后,只是走到楼梯上时,沈星铭不着痕迹地回头望向宋云承。 即便从背后看,一头白发的男人也并不显苍老,反而透着几分遗世独立的孤寂。 沈星铭还来不及收回目光,宋云承就陡然转身冷冷回望。 明明宋云承一句话都没说,眼神也仅仅是一个,沈星铭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尽管年纪小,却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见过比宋云承凶相百倍的人,也见过真正的上位者,但是没有人能真正将他吓成这样—— 宋云承究竟是什么人,或者说他究竟是不是人? 楼上的房间如宋云承所说,确实有不少,每一间都装修精致,就好像曾经有不少人共同生活在这里一样。 齐玖宁被房间所吸引,立刻就将所有的烦恼抛在脑后,不过她还记得苏卿梦是她唯一的姐,礼让着让苏卿梦先选房间。 苏卿梦没有推托,先选了一间房。 齐玖宁将房间选在了她的隔壁,门都没有关,就平躺在床上打了一个滚,显是很满足的样子。 沈星铭撇撇嘴,趁着齐玖宁没注意,偷偷去找苏卿梦。 “姐姐。”他咧着牙一笑,半大不小的混血少年有着一双如海的眼眸,笑开时有种春暖花开的和煦,很难叫人拒绝。 苏卿梦看向他,安静地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沈星铭又上前一步,在她耳边说:“那个宋云承恐怕比小萝莉和西装男还可怕,我们真的要住在这里吗?” “一个晚上而已,我们也没有别的去处,还是你想回那个地下室过夜?”苏卿梦笑笑,“再说,我也比西装男更可怕呀。” 沈星铭哽住,苏卿梦说得对,她确实比西装男还要可怕,她要是再拿出那把弓,这房子就要烧没了。 这么想着,沈星铭也安心睡在苏卿梦的隔壁房间,只是他并不知道,苏卿梦的弓是一次性的。 一夜好眠,苏卿梦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宋云承就在大厅里,就像他一夜都没有离开过。 苏卿梦和他打了一声招呼,就往厨房去。 “宋先生,有什么想要吃的吗?”苏卿梦问。 “没有。”宋云承淡然摇头,看上去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苏卿梦便也没有再理他,就冰箱里的材料简单煮了四碗面。 面汤袅袅,有些朦胧,衬得女孩面容温婉,很难将眼前的她与昨天那个挽弓的飒爽英姿联想在一起。 宋云承望着她端给自己的阳春面愣了一下,再吃到第一口面的时候更明显地顿了一下。 苏卿梦注意到他的一样,问:“怎么了?” 他迟疑了一下,说:“我从前认识一个人,他煮的阳春面和你煮的味道一模一样。” 随即,宋云承摇了摇头:“其实我也就吃过一次他煮的面,何况阳春面都是差不多的味道,是我太敏感了。” 苏卿梦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去楼上将沈星铭和齐玖宁都叫下来吃面。 齐玖宁感动得一塌糊涂,给予苏卿梦不少的信仰力。 沈星铭也有些许感动。 宋云承又打了一个电话,还是昨天的那辆汽车上山来接他们。 也和昨天一样,宋云承坐在副驾驶座上,和他们三个一同从山上下来。 车停在一个陌生的小区门口。 宋云承解开安全带,指了指前面的一幢房子,问苏卿梦:“有印象吗?” 苏卿梦摇摇头,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宋云承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揣测,他说:“这里是你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昨天你本该在高考考场里的。” 苏卿梦眨了眨眼眸,她现在的脸看着青春粉嫩,她也猜原主的年龄不大,但是没有想到还真是一个高中生。 “你是真的失忆了?”宋云承又问,很奇怪,进入神殿的人那么多,却只有苏卿梦一个人失忆了。 “是啊,我确实一点都不记得了。”苏卿梦无辜地说,“你没有弄错吗?我真的从前住在这里。” 宋云承拿出一沓资料递给苏卿梦。 资料的第一页上就有苏卿梦的照片,一样的脸,一样的名字,就连出生日期与她在现实世界是一模一样的。 苏卿梦仔细看着这份资料:“她”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里,不算多富裕也不算多贫穷,父母恩爱,对“她”很好。而“她”本人性格开朗,成绩优异,在学校里很受欢迎,是这一次学校看重的高考重点苗子。 “你要回去看看吗?”宋云承淡淡地问着。 沈星铭和齐玖宁两个人齐刷刷地看向她,但似乎又没有理由阻止她离去。 “好,我回去看看,他们……”苏卿梦略微犹豫。 宋云承的手指在车窗上敲击了三下,缓慢开口:“他们就留在我这吧,我会给他们安排去处的。” “梦姐,我觉得有些不对劲……”沈星铭想要阻止苏卿梦下车,宋云承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再张嘴竟发不出声音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卿梦从车上下去。 苏卿梦一走进小区,就不断有人过来和她打招呼,还有对她说:“卿梦,你这是去哪了!你爸妈这两天找你都找疯了!” 周围的人有庆幸,有惋惜,有松了一口气的,全都是对苏卿梦的关心,和谐得不像话。 苏卿梦依着宋云承给的资料,找到了“她”的家,按了一下门铃,便有人开门了。 开门的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女人,穿着得体,容貌精致,眉眼间和苏卿梦还有几分相似,在看到苏卿梦的时候便哭出声来:“梦梦,你这是去哪了?都不知道妈有多担心你!你怎么高考都不去考了?” 苏妈将苏卿梦拉进屋子里,让她坐下,“你先休息,我给你爸打个电话,让他回来。” 没有一会,一个英俊的中年男人就回来了。 他见到苏卿梦欲言又止,像是想说什么,最终汇成一句话:“回来就好。” 紧接着,他开始絮絮叨叨:“在外面一天多,身上也没有带钱,是不是饿了?你去洗洗换身干净衣服,我让你妈给你做吃的。” 苏卿梦没有动,就坐在那里。 苏父没有察觉不对劲,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苏卿梦这才起身,往房间里走。 “你这孩子,才一天不在家,怎么连自己的房间都走错了?你的房间在这边,那是爸妈的房间。”苏父出声阻止了她。 “好的。”苏卿梦笑着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她的房间。 房间是传统女孩的房间,一片粉色,粉色的床、粉色的柜子、粉色的桌子,以及粉色的窗帘,窗台上还摆着一个粉色的陶瓷娃娃,眼睛弯成两道弧线。 苏卿梦打开衣橱,毫不意外,衣橱里除了校服之外,也是清一色的粉色衣服。 她挑了一件粉色连衣裙,在洗过澡之后换上。 等苏卿梦从房间里出来时,苏母已经烧好菜,“梦梦快坐下来吃饭吧。” 她看向一桌的菜,都是寻常的家常菜,还有好几道和她昨天在小饭馆点的菜是一样的。 苏卿梦坐下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没有去参加高考。” 苏父苏母没有特别在意,还反过来安慰苏卿梦:“没关系,我家梦梦成绩好,明年再参加就是。” 苏卿梦从善如流地应着“好”。 一家人格外和谐地吃好饭。 苏父起身收拾碗筷,苏母拉着苏卿梦又聊了一会,都是家长里短,还有邻居家的趣事,闭口不谈高考的任何信息。 还是苏卿梦说:“既然错过了这次高考,我明天就去找个高复班,早点开始复习。” “不着急,”苏母不在意地摇摇手,“妈舍不得梦梦这么辛苦,等过了暑假再去找也不迟,你就在家里多休息几天。” 苏卿梦也不再坚持,等苏父收拾好过来,一家人又坐在一起看电视,苏父甚至拿出游戏机和苏卿梦一起玩了一会。 苏母在旁笑着说:“你们父女两就是感情好。” 苏卿梦明媚笑开,反问苏母:“我和妈妈感情不好吗?” “好,我们母女两的感情是最好的!”苏母顺着苏卿梦的话说下去。 等玩到深夜,苏卿梦打算回房的时候,她再次提出明天要外出:“我想去买个手机,这一次我差点走丢,没有手机都联系不到你们。” 苏父苏母连忙阻止:“让你爸明天给你买一个就好,不用特意出去买,你在家好好休息。” “行吧。”苏卿梦没有坚持,就回房去了。 第二天早上,她按着生理钟的六点起床,她睁开眼睛,就看到窗台上的陶瓷娃娃笑盈盈地盯着她。 她起身,故意当着陶瓷娃娃的面换衣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个陶瓷娃娃的眼缝变小了许多,像是用力闭上一般。 等她打开房门,苏父苏母已经在厅里,“梦梦起来了,快来吃早饭。” 苏卿梦望向餐桌,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三碗阳春面。 122 在自由世界里抽卡成神(五) 充电宝 “梦梦, 你在发什么愣呢?快坐下来吃面啊。”苏母朝着苏卿梦笑。 “这孩子,一大早起来发什么脾气?爸今天肯定给你买手机。”苏父也朝她笑着。 初晨的曦光落在他们的脸上,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父母的模样。 苏卿梦却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拿起窗台上的陶瓷娃娃,一下子砸在地上。 那个瓷娃娃当即四分五裂,瓷娃娃的底下竟然渗出一滩血来。而它那张笑脸依旧完整,浸在血中, 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来。 苏父苏母闻声进来, 原本满是笑容的脸在一瞬间变了脸色,突地变狰狞:“你干什么!” 苏卿梦一脚踩在瓷娃娃的脸上,引得夫妻两连连惨叫, “梦梦!快住手!爸爸妈妈会死的!” 苏卿梦不为所动。 她更加用力地碾在瓷片上,直到整张笑脸消失。 苏父苏母像失去了力气一样,瘫倒在地上,他们试图抓住往外走的苏卿梦,然而他们根本抓不住。 “梦梦,外面很危险, 你不能出去。”苏母苦苦哀求着, 她那样的容颜与态度足以让普通人心软。 苏卿梦不是普通人。 她不带一丝感情, 直接从苏父苏母身上跨过,打开房门朝外走去。 在房门开启的一瞬,天昏沉下来, 昨日还是光鲜亮丽的小区, 在此刻变得破旧不堪。 斑驳的墙体像是随时会崩塌, 曾经笑语晏晏的邻居褪去体面的伪装,全都化作恶鬼,血淋淋得面目狰狞。 他们凶狠地朝苏卿梦扑过来, 但是苏卿梦不为所动。 她依旧面无表情地朝外走去,并不管那些扑向她的恶鬼,那些鬼朝着她龇牙咧嘴,但在真正碰到苏卿梦之前又像是有所顾忌一样,不敢再靠前。 苏卿梦很顺利地走出小区,也在她踏出小区的一瞬,所有幻想消散而去—— 她依旧在山上的别墅,从未离开。 宋云承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然后捂嘴咳嗽了两声,些许献血从他的指缝间流出。 他咳得厉害,苏卿梦也因此感受到手心在发烫,那是来自宋云承的情绪波动。 宋云承放下手,血色将他的唇染成殷红,几近透明的苍白面色因这一抹红,而生出几分病态之美。 明明是高大的男人却透着易碎感,有种被全世界辜负的悲悯。 而与他对立着的苏卿梦依旧没什么诧异的神情,宋云承感受不到她的悲喜。 “他们呢?”苏卿梦平静地问。 宋云承不答反问:“什么时候发现异样的?” “一开始。”苏卿梦在过往的世界里做过最擅长幻境的曼陀罗花妖,这样不走心的幻境她一眼便能看出是假的。 宋云承的手指在一旁的花架上轻轻敲击了三下,他平静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疑惑,苏卿梦再次感受到手心发烫。 眼前这个白发男人无疑是个高阶能力持有者,所以他给予的一点情感便能化作很强的信仰之力—— 抑或他本身身上便有无数的信仰之力。 “为什么?这个幻境不美好吗?”宋云承是真的有所疑惑,他见过太多太多的人,即便知道是假的,依旧在美好的幻境里自欺欺人,也不愿意出来。 “宋先生怕是高高在上太久了,这样没有诚意的幻境是骗不了人的。”苏卿梦朝他摇摇头。 “你知道这是一个幻境,是不是还知道这个幻境有两个解法?”其实苏卿梦只要从小区里走出来,幻境就会自动解除,本来是个无伤大雅的幻境,但是苏卿梦选择破坏他留在幻境的观察娃娃,再破出幻境,他也因为陶瓷娃娃的毁坏而被反噬吐血。 苏卿梦确实猜到梦境有两个解法,之所以选择砸碎陶瓷娃娃,是认为陶瓷娃娃与宋云承有所关联,至少在某些感官上有所相通,她想借机会从宋云承身上获取信仰之力。 而事实上,她也确实获取了不少。 但是她斟酌一瞬选择摇头否认,现阶段她并不适合去过分招惹宋云承。 她演出极为无辜的模样,诧异地问道:“除了打碎那个陶瓷娃娃之外还有别的方法吗?” 宋云承扫了一眼苏卿梦,眼前的少女看着是那么纯真,就像初时的他一样。 可惜,她并不如她所表现的这般纯真,而他也早已不是那个不知道人间丑恶的小皇子—— 宋云承的心绪微微转动,心湖原本的平静被打破,一层又一层地荡开涟漪。 苏卿梦得不到他的回答,又把话题一转,“那么宋先生的能力是什么呢?” 宋云承稍许停顿,用苏卿梦说过的话来回她:“我的能力你已经见过了。” 苏卿梦状若不解,又问:“那么宋先生为什么要留我在幻境?” 宋云承又给她递了一份资料,还是关于她的。 她仰头望他,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掉嘴角与手上的血渍。 宋云承的动作十分优雅,看上去就像是刚刚用过下午茶而擦了个嘴,而不是因为刚刚吐过血。 他完全不意外在苏卿梦的眼中看到怀疑,女孩并不如她的外表纯良,是他见她第一眼时就知道的,可又很容易受到她的迷惑。 “放心,这一份是真的。”宋云承说。 苏卿梦并没有因为他说是真的,便全然相信,只是这一份材料倒是看上去比上一份真许多:原主确实是一个十八岁的高考生。 她出身在一个普通的家庭,是家中长女,底下还有一个弟弟,母亲懦弱,父亲愚孝,还有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奶奶,导致了她十分内向的性格。 她比较值得骄傲的地方就是读书成绩远远要比弟弟好,也就等着这一次高考之后离开原生家庭,却没有想到误入神殿错过了高考。 原主看着还挺像一个倒霉催的小炮灰,如果她没来,原主也许是第一批被杀的能力持有者。 “见你所苦,想予你一个美梦而已。”宋云承解释。 “可是我完全不记得过往,并不需要这样一个处处是破绽的美梦。”苏卿梦忽地侧过头望向宋云承,笃定地说,“宋先生其实是在试探我有没有失忆吧。” 眼前的女孩确实是少有的玲珑心,她猜得对,这样的梦境对她是一场试探,而显然这一场试探没有丝毫的作用。 宋云承面无表情。 苏卿梦却看到了两张卡牌再一次飞到她的前面,金色字体问她:【是否开启卡牌?】 苏卿梦选择了否,她并不着急,也并不想在宋云承面前使用能力。 宋云承于她就是一个行走的充电宝,只要分一点情绪给她,比她从别人身上获得的信仰力之和都要多一些,她要让宋云承保有对她的好奇心。 “他们两个在楼上,我送你们下山。”宋云承走到楼上,再下来时,沈星铭和齐玖宁就跟在他的身后。 两个人看着并无异样,只是走到门口,再一次看到那辆汽车时,沈星铭的脸上明显有拒绝之色,他显然也记得之前的幻境。 “你们也可以选择从这里走下山。”宋云承并不热情,他不过是对苏卿梦有几分兴趣而已。 “有劳宋先生送我们下山。”苏卿梦笑盈盈地说着,完全不在意宋云承是不是再一次欺骗。 宋云承看了苏卿梦一眼,人世于他已经是无趣,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灰白,只是苏卿梦却是难得的亮色。 他倒想看看,这样一个有着玲珑心的少女在“能力”面前,是否还能保持住自己原本的心。 这一次的车子是真的驶向市中心,停在昨天苏卿梦他们上车的地方。 下车之前,苏卿梦问宋云承:“宋先生有那个小萝莉和西装男的资料吗?” 宋云承没有说话,从副驾驶座的抽屉里拿出一叠资料递给苏卿梦。 这一叠资料,不单单是小萝莉和西装男的,还有其他能力持有者的资料,一应俱全。 苏卿梦一目十行,快速看完了所有的资料,递还给宋云承之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星铭一眼。 沈星铭背脊微凉,有些狐疑,宋云承真有那么大本事,能调查到他的身份吗? 宋云承坐在车上,看着三人从车上下来,与他渐行渐远,但是他并没有跟上。 “主人,是否要跟着他们?”一直沉默的司机终于开了口,只是他说话时有种不自然的卡顿,像个机器人一样。 “你说苏卿梦会选择去哪里?”宋云承轻声问着,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他的手指又敲击了三下车窗,本来就是寂静无声的世界,可他突然觉得有些过于安静了,还没有多久,他就已经开始怀念苏卿梦与他之间一来一往的对话。 “去庄氏集团。”宋云承对司机说。 “梦姐我们现在去哪里?”沈星铭一边走一边问苏卿梦。 “去庄氏集团。”苏卿梦回答。 “这是啥地方?”齐玖宁不明所以,听着像是霸总呆的地方。 “西装男和小萝莉的老家。”苏卿梦神定气闲地说。 “……”沈星铭和齐玖宁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沈星铭犹犹豫豫地说:“梦姐,我知道你比西装男牛,可是……我们这样主动上门挑衅,是不是不大好?” 主要是他和齐玖宁都是纯纯的战五渣。 “你的能力恢复了吗?”苏卿梦问沈星铭。 沈星铭也不藏着掖着,拉住苏卿梦的手,清了清嗓子说:“梦姐,你可看好了。” 苏卿梦的手上突然多出了一朵大小的乌云,小乌云朝她的掌心滴了两滴水,然后便消失了。 苏卿梦仔细数过,就两滴水,再多就没有了。 她疑惑地问:“这就是你所说的水能?”这点水连解渴都做不到。 沈星铭羞红着脸说:“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水再少也是水能。” 苏卿梦再看向齐玖宁。 齐玖宁也大大方方地展示了她的能力,将手指按进一旁的墙里又快速拿出来。 “穿墙术?”苏卿梦问。 齐玖宁点点头,“我估摸着等我能力上去了,整个人穿面墙应该问题不大。” 她特别豪迈地挥了一下手,仿佛她现在就能坐到一样。 “那现在呢?”苏卿梦无情反问。 齐玖宁像沈星铭一样红了脸,“现在也就穿过手指吧,括弧说明半截食指能进去,再多就不行了。” 苏卿梦没有想到,她也有被人骗的一天,她想到了沈星铭和齐玖宁废,但是没有想到这么废。 “梦姐?”齐玖宁小心翼翼地叫着。 “走吧,我带你们去薅羊毛。”苏卿梦朝他们一笑,笑得尤为灿烂。 “什么薅羊毛?”沈星铭和齐玖宁没多怀疑苏卿梦,苏卿梦去哪,他们就去哪。 一直等到他们在庄氏集团楼下遇到西装男,三个人都沉默了,唯有苏卿梦脸上笑呵呵。 庄城北再见苏卿梦时,面色复杂,他还记得苏卿梦那一箭烧尽他的藤蔓,他到现在还没有恢复。 他并不知道苏卿梦找上来是为了什么,面无表情地绕过三个人,打算装作不认识,却被苏卿梦一把抓住手腕。 “不想死就放手。”庄城北冰冷地命令,只要小萝莉不在,他便不想杀人。 苏卿梦笑着说:“庄总,是你们要置人于死地,这会儿又想要装作无辜,是不是太晚了?” “那你想怎么样?”庄城北冰冷地问着,他从小就接受训练,就算是用拳头来说话,也并不怕苏卿梦。 苏卿梦能感受到手指扣住的手腕劲瘦有力,庄城北穿着西装,但是即便没有能力,依旧是不好招惹的。 她要的就是将他的自信心压在地上摩擦! 123 在自由世界里抽卡成神(六) 第十二人…… 苏卿梦打人的技巧来自于古代世界, 更多的是四两拨千斤的巧劲。 庄城北的存在本就是为了庄诚欣,他自小就接受系统性的保镖训练,手脚功夫自然不弱。 但是真正动手后,他很快发现, 他在苏卿梦的手底下讨不到好。 很奇怪。 眼前的女孩纤弱, 力气也不大, 却总是能化解他的招式,把他的力卸下来。 庄城北又想起了苏卿梦昨天射出的那—箭, 帅得叫人移不开视线。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认识, 如果他不是庄城北,他很愿意和苏卿梦成为朋友一一 可惜, 他是庄城北,只能听命于庄诚欣的庄城北。 苏卿梦没有在意庄城北眼中的复杂之色, 或则说, 当他心中出现明显的杂念时,他就已经输了。 在庄城北几次试图抓住苏卿梦的手失败之后, 他就几乎被苏卿梦压着打。 自庄城北身上凝聚的敬佩与恐慌转化为信仰之力传到苏卿梦的掌心之中。 苏卿梦颇为意外,来自庄城北的信仰之力居然与齐玖宁的旗鼓相当,甚至隐隐有超过的趋势,大约是因为庄城北的“能力”等级在齐玖宁之上的关系。 她见好就收, 一招将庄城北的手拧在他的背后, 又招呼沈星铭和齐玖宁来绑住他。 然后将他押到地下车库。 “这里有监控,你在这里杀我, 很快就会被警察抓到。”庄城北提醒苏卿梦。 苏卿梦若有所思,原来这个世界还有警察,也是有—定秩序的。 她转头注视庄城北,没有说话, 却是以眼神询问他:不想活? 看着冷峻的男人有种被人看穿心思的难堪,不自觉地撇过头去。 “放心,我目前没有杀你的意思。”苏卿梦倚靠在柱子后,车库的灯光昏暗,让她本还就粉嫩的脸庞愈发柔和起来。 女孩到底是涉世未深,并不知道人心险恶,庄城北在心底想着。 沈星铭悄悄对苏卿梦说:“梦姐,把他拉到山上别墅那里就可以了,这家伙凶残得很,虽然有两个能力持有者不是他杀的,但是那个矮瘦男人是他杀的,他还—路不断追杀我们。” 苏卿梦凉凉地看了他—眼,沈星铭眨巴着湛蓝的眼眸。 “那你来动手呗,别弄脏我家梦姐的手。”齐玖宁插嘴,她家梦姐是小仙女儿,动手杀人这种事咋能她家梦姐来干? “我不过是—个未成年人。”沈星铭睁大眼睛,连忙摆摆手。 “你们在这里等等,我去去就来。”苏卿梦走开了一下,不知道是去干什么了,过了—会儿才回来。 她对沈星铭说:“你搜—下他的身,拿他的手机联系那个小萝莉。” “梦姐把她叫过来干什么?”沈星铭有几分好奇。 “为你们提升能力。”苏卿梦说。 “?”沈星铭谨慎地问:“那个斗篷男不是说要获得信仰之力,才可以吗?” “那你以为什么是信仰之力?”苏卿梦反问他。 “自然是受人崇拜,像偶像—样有无数的粉丝,或者是像庙里的神仙一样,受人朝拜。”沈星铭是这样想的。 “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他的能力为什么在你们之上吗?”苏卿梦引导着沈星铭,她对于信仰之力的得来并不藏着掖着。 沈星铭自然是思考过这个问题,“或许是因为他是一家公司的总裁,底下有员工敬畏着他……” 可是苏卿梦呢?沈星铭突然发现,他之前应当是进入了思想的误区。 他没有犹豫,直接从庄城北的口袋里拿出手机,他用庄城北的指纹将手机解锁,并问:“哪个是小萝莉?” 庄城北自然不会说,苏卿梦点了点庄诚欣的头像。 沈星铭的瞳仁微微一缩,苏卿梦能立刻找出庄诚欣,那就说明宋云承给的那份资料是准确无误的,这是不是说明她也知道他的身世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苏卿梦一眼,不过只比他大四岁的少女却是催促着他快一点。 沈星铭听话地给庄诚欣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她尖锐的声音,而沈星铭也像是对绑票的事情非常熟悉。 他威胁着:“你—个人过来,要是带人来,我死不死不一定,但是庄总肯定活不了。” 涉及到庄诚欣,庄城北就激烈地反抗起来。 苏卿梦一个上前,手肘抵在他的喉结上,他没有办法动弹,就连呼吸也变得不顺畅起来。 而他的眼睛正对上她的桃花眼。 庄城北这才发现,他昨天并没有看错,年轻漂亮的姑娘眼神却比任何人都要坚毅。 她现在不杀他,只单单是出于她的考量,而并非心软。 在浓烈的窒息感之下,庄城北在这一眼对视里,感受到了心脏的加速—— 他这二十八年都是为了庄诚欣而活,也从未遇上过什么让他怦然心动的事与人,只是这—刻,他莫名生出一种他的心是在为自己而跳的感觉。 庄城北放下挣扎,苏卿梦在他脸色渐渐苍白之后,才慢慢松开他。 空气重新回到庄城北的肺里,他恍惚了—下,苏卿梦已经站起身,他仰望着她,心跳似乎更加快了一些。 庄诚欣很快就来了,—个人来的。 她依旧是一身黑色的萝莉装,手里换了—个洋娃娃。 她阴沉着—张脸,命令着说:“放开他!” 苏卿梦指着庄城北,对齐玖宁说:“去摸他的脸。” “?”齐玖宁心里有疑问,但还是照做,反正庄城北长得英俊,摸—把也不亏。 “……”庄城北被扎扎实实摸了一把脸,也终于明白苏卿梦的用意。 果然,庄诚欣在齐玖宁摸了他的脸之后,立刻跳脚,尖锐地叫着:“别用你的脏手碰他!” 齐玖宁感受到某种波动,她现在还不清楚这是什么,略有些疑惑地望向苏卿梦。 “继续。”苏卿梦笑了笑。 齐玖宁又摸了—下庄城北。 庄诚欣愤怒地扑上来,就被沈星铭抓住,没有庄城北的庇护,她并不是沈星铭的对手。 她展开翅膀,试图躲开沈星铭,然而车库的空间狭窄,还有不少柱子,她的翅膀根本就无法使用。 沈星铭眼疾手快地反扑上去,—下子就将娇小的她压在了地上。 “放开我!”庄诚欣尖叫着,声音很是刺耳。 沈星铭比齐玖宁敏感些,他能感受到他体内水能的变化。 他啧了—声,故意刺激庄诚欣,“那是你哥哥吗?你嫉妒她们长得比你好看,怕你哥哥喜欢吗?但是天下漂亮女人那么多,你哥哥总归要和别的女人结婚。” “他不是我哥哥!他不会有别的女人,他是我的!”庄诚欣吼着,身上的怨恨不断地散发出来,针对亲近庄城北的齐玖宁,也针对压着她不可动弹的沈星铭。 沈星铭眯了眯眼睛,其实昨天他就发现庄诚欣的神态不对劲,不像一个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他想了想,又试探着说:“就算他不是你哥哥,也是一个成年人,又没有恋/童癖,谁会喜欢你?” 庄诚欣猛地转过头来,瞪着沈星铭的眼神能杀人,沈星铭毫不怀疑,如果庄诚欣能动弹,一定会杀了他。 不过也拜她的憎恨所赐,他刚刚使用过的“能力”已经恢复了,原来这就是信仰之力,不光光是崇拜与喜爱,强烈的憎恨与厌恶也能转换成信仰之力…… 沈星铭垂下眼眸想着,他倏地抬头,就对上苏卿梦望过来的眼眸,她的那双眼眸清澈而冰冷,如寒潭冰泉,一下子将他冲上头的某些危险想法冷却下来。 “梦姐还要继续吗?”齐玖宁犹豫着要不要再下手,回头问苏卿梦。 “玖宁,你这样调戏一个男人不大行,要这样。”苏卿梦半蹲在庄城北的面前,比他高出半个身体。 她纤长的手指勾起庄城北的下巴,强迫他与她对视,再慢慢俯下身去,在他的耳边蛊惑地说着:“庄城北,你就这么甘心守着她吗?一辈子完全没有自我,做庄家手中的傀儡,如果有一天庄诚欣要你娶她,你还真的公开和一个外貌七、八岁的女孩结婚不成?” 庄城北最隐秘的心事被苏卿梦贸然戳破,他陡然转过头来,两个人的脸在一瞬差点贴在一起,呼吸错乱,他又慌地转过头去。 齐玖宁目瞪口呆地看着庄城北的脸上起了一道绯红,不过不怪庄城北,就是她在旁边看着,刚刚那一瞬也可耻地对苏卿梦动了心,她的梦姐实在是太过魅惑人心了! 而从庄诚欣的角度看过去,他们刚刚就像是亲上了一样,她极度愤怒地挣扎着,嘴里不断地咒骂着:“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把你们统统都碎尸万段!” 苏卿梦不单单撩拨庄城北,她还慢慢走向庄诚欣,她走的步伐比平时要慢一些,也要重一些,每一步都像是沉沉叩在庄诚欣的心上。 庄诚欣终于停下歇斯底里,狠毒地仰视着站在面前的苏卿梦。 苏卿梦无视她的眼神,轻轻啧了一声,蹲下身体扯了扯她那还没有收回去的蝙蝠翅膀,笑眯眯地说:“这里好像有监控吧,你说你这副样子要是被人看到了会怎么样?” 庄诚欣猛地瞪大眼睛,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惊恐。 苏卿梦却还不愿意放过她,继续补刀:“大概所有人都会议论,庄氏大小姐是一个不会长大的怪物,说起来庄大小姐今年也已经二十四还是二十五了?真可怜呢,不论多大,都是这副样子。” 庄诚欣颤抖着整个身体,用尽全力去扇动翅膀,沈星铭居然被她给扇开,那满是骨架的翅膀打在身上还怪痛的。 沈星铭慌忙躲到柱子后面。 庄诚欣的蝙蝠翅膀很大,全全张开的时候足有十米之长,她的翅膀撞在车库的柱子上都撞出了血,光看着就很痛。 但是她依旧不管不顾地扇动着,致力于拍死苏卿梦。 苏卿梦往后退去,又退回了庄城北的身边。 “她、她这是疯了吗?”齐玖宁明显有些害怕。 苏卿梦握住她的手,“玖宁不要怕,你要是怕了,她的翅膀就能持续更长的时间。” “我、我尽量。”齐玖宁带着哭腔地说,这几天对她来说太过于魔幻,她还没有适应。 “大小姐的翅膀并不会消失,她的能力和我们的不一样。”庄城北开口,说出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信息。 苏卿梦转头,问他:“你们为什么要杀其他能力持有者?” “这个不能告诉你,你放开我,不能让她继续闹下去,现在这个时候,我们都不适合闹出太大的动静。”庄城北皱紧眉头,他们目前都还太弱小,一旦被有心人发现具有特殊能力,下场不是死亡就是被抓起来研究。 苏卿梦赞同他的顾虑,她也没有打算在这里弄死他们的意思,不带犹豫地松开庄城北身上的绳子。 即便是他要求的,但是庄城北没有想到苏卿梦能够这么爽快地放了他,他不由地一愣。 “你和她是不一样的。”像是看出他的疑惑,苏卿梦靠近他,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浅浅淡淡,却像一颗石头一样砸在了庄城北的心墙上,砸出一道并不起眼的裂痕。 庄城北想要反驳她,可终究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他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眼时,眼里是如平常一般的冷峻,他走上前,并不在意庄诚欣的翅膀拍在他身上的痛楚。 “大小姐,我们先离开这里。” “我要杀了他们!阿北,帮我杀了他们!”庄诚欣的眼里尽是仇恨。 “我的藤蔓还没有恢复,并不是她的对手,而且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杀了他们,而是要去毁掉车库的监控,你这个样子不能被别人看到。”庄城北十分冷静地说。 庄诚欣想起了苏卿梦的那一句“怪物”,瞳孔缩了一下,最终收起翅膀。 庄城北将她抱起,没有回头看苏卿梦,就这样离去。 庄诚欣趴在他的肩膀上,以恶毒的眼神看着苏卿梦,却看到苏卿梦用口型无声地对她说:我是因为庄城北。 如果不是顾忌被冠以“怪物”之名,庄诚欣恨不得现在就把苏卿梦撕成碎片!她用尽全力地抓住庄城北,将庄城北的手都抓痛了,可是他依旧没有回头。 庄诚欣松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庄城北最在意的只有她,才不会看上苏卿梦。 “就这样放了他们?”沈星铭只觉得可惜。 “不然呢?靠你那片小乌云?”苏卿梦反问,在沈星铭僵住时,她叹了一口气,“庄诚欣的感情太浓烈,她恨我们的同时也给予庄城北更为强烈的爱意,继续下去,庄城北的能力就会恢复。” 沈星铭没有想到这一层。 “而我也确实没打算杀了他们,像庄诚欣这样的人应该可以源源不断地给我们提供信仰之力吧。”苏卿梦笑得纯良。 沈星铭张了张嘴,他更没有想到这一层,牛还是他梦姐牛,合着拿人家当信仰力发动机。 原本一直停在暗处的汽车突然启动,开到了他们的面前,车窗摇下,露出宋云承俊美无俦的脸。 他抬眸与苏卿梦眼神交汇,淡然开口:“上车。” 苏卿梦没有迟疑,打开车门就上来了。 宋云承稍许停顿,还是问了一句:“你前面是去干什么?” “去把车库的监控关掉。”苏卿梦诚实回答。 如果人们把庄诚欣当做怪物而生出恐惧,那些恐惧也会成为她的信仰之力。 宋云承勾起嘴角,并不明显地笑了一下。 这一次,宋云承并没有把他们带到山上的别墅,而是位于闹市的公寓房。 “这一幢楼都是我的,你们随便选一间住。”宋云承平淡地说了一句,却在无意间透露出财富来。 苏卿梦随意选了一间,在简单地清洗之后,她往公寓的楼顶走去。 公寓的顶层是空旷的天台,俯视而下便能看到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商业街,人群熙熙攘攘,从高处看到的芸芸众生渺小得像随手可灭的蝼蚁一般。 她靠在栏杆上,任由大风吹起她的长发。 没一会儿,宋云承便无声无息地站在她的身旁,与她一同感受这迎面而来的烈风。 苏卿梦转头看向他,银白的发、苍白的脸再配上洁白的衬衫,宋云承就像是隐在这现代世界里的神祇一样,随时会随风而去。 她问他:“宋先生的能力和庄诚欣的是一样的吗?即便没有信仰之力也可以一直持有,或则说能力本身就分为被动加成和主动发起两类?” 宋云承没有正面回答,却是称赞了一声:“你很聪明。” 她又问:“宋先生多大了?” 宋云承缓缓回答:“记不大清楚了。” 苏卿梦接着问:“宋先生为什么能再次进入神殿,还是说能力持有者本身就可以再次进入神殿?” 宋云承深深看了她一眼,说:“只要你能活下去,就会得到答案。” 两人之间沉默良久,宋云承以为苏卿梦不会再问,却又听她问道:“那个给你煮阳春面的人,是第十二人吗?” 124 在自由世界里抽卡成神(七) 信仰之…… 听到苏卿梦提及第十二人, 宋云承多少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 苏卿梦居然发现能力持有者应当是十二人。 他俯视在他脚下的人世繁华, 灯红酒绿,人群拥挤,即便隔着如此遥远,他依旧能听到那些愉悦的、欢快的喧嚣。 然而这些热闹与他无关。 宋云承看向芸芸众生的目光冰冷而淡漠。 “是与不是, 和你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宋云承风轻云淡地回答, “他与我们是不一样的。” 苏卿梦与他一起俯望众生, 拨动被风吹乱的长发, 像是不经意地随口一问:“所以他成神了?” 宋云承默然。 就在苏卿梦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 极轻地说道:“我不知道。”他也很久很久没有见到那个人了。 苏卿梦点点头, 对于第十二人不再多问, 她垂下眼眸又望向那些渺小的众生,桃花眼弯了下来。 “喜欢热闹?”宋云承疑惑, 他本以为能冷静破开幻境的苏卿梦并不喜欢这些热闹。 “喜欢啊。”苏卿梦朝他一笑, 笑得如三月桃花,漂亮又带着人间烟火气,仿佛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十八岁少女一般, 和她做事风格截然相反。 明知道知道她的笑容是用来降低他人防备心的,宋云承却并不反感。 他看着她转身离去。 她的发梢飘扬, 轻轻拂过他的面, 让他感受到些许痒意, 他伸手想要抓住,那一缕青丝却从他的指间穿过,不带一丝眷念地离去, 恰如苏卿梦这个人。 宋云承脸上不自觉多出一些笑意来,再往下望去,眼里的冰冷也少了不少。 苏卿梦回到房间,才召唤出一直在发热的扑克牌,而原本两张扑克牌在一瞬间又裂变成了四张。 金色的大字在空中询问:【是否开启卡牌?】 她伸出手,一一点开四张卡牌,第一张仍旧是一把扳手,第二张还是一截桃木枝,第三张则是一把生锈的小刀,第四张则是劣质赝品的后羿之弓。 苏卿梦没有犹豫,将扳手和桃木枝合成了劣质赝品勾后羿之弓,再叠了第四张卡牌,得到了一张新的卡牌,依旧叫做后羿之弓(仿),只是底下的说明发生了变化:此为后羿之弓的仿品,取出之后可使用24小时。 虽然还是消耗品,但是明显比前面那把劣质赝品要好很多。 金色大字又问:【是否要取出后羿之弓(仿)?如果不取出,该卡牌则会一直被占用,无法生成新的物品。】 苏卿梦选择了不取出,占用一张卡牌也无所谓,毕竟卡牌的未知性太大,这张后羿之弓留着还能救命用。 不过,她觉得她大概有些找到卡牌的规律了,当然还需要得到更多的信仰之力才能加以证实。 虽然她今天加大了庄诚欣的仇恨,只是单靠庄诚欣来提供信仰之力远远不够,想要阻止庄家的追杀,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远远强于庄城北和庄诚欣。 苏卿梦还在想着庄诚欣,就感受到信仰之力涌过来,既有庄诚欣的恨意还有庄城北的动摇。 刚刚隐去的金色大字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能力”等级到达四级,开始显示持有者的能力等级与物品等级。】 金色字体又变幻了一下:【四级能力附加——可以将卡牌展现在他人面前,指定他人来抽卡,限制为24小时指定一人抽一张卡。】 苏卿梦微微挑眉,这倒是一个不错的能力附加,但是选什么人来抽这个第一张卡呢? 她想了周围一圈,齐玖宁和沈星铭的信仰之力已经差不多到达最大阈值,至于宋云承,这点小伎俩在他面前不值一提。 苏卿梦想到庄诚欣,她给予的信仰之力远比常人要多,她已经知道明天该去哪里了。 第二天,苏卿梦起了一个大早,不必她刻意找,她就在天台上再次见到了宋云承。 宋云承倚靠在栏杆上,就像是昨天的姿态没有变过一样。 “宋先生能借我一点钱买手机吗?”苏卿梦笑着问。 “可以。”宋云承一副由她予取予求的样子,“你还想要什么?” “没有了。”苏卿梦摇摇头。 宋云承当着她的面打了一个电话,放下电话时就告诉她,新手机已经送到她那间房里,确实像个任她予取予求的活菩萨。 苏卿梦客气地向他道谢,回到房间里,看到昂贵的新手机依旧波澜不惊—— 宋云承并没有从她这里得到任何信仰之力,她心平得让他再次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梦姐,我的乌云能多下几滴雨了!”沈星铭兴冲冲地跑到苏卿梦面前,炫了一下他巴掌里的小乌云。 小乌云进步很大,这一次下了十滴雨之后,还憋了一下,硬是挤出第十一滴雨,才抖散。 “不错。”苏卿梦夸赞了一声,“我现在有事出去一趟,你和玖宁就在这里不要出去,外面有庄家的人,你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沈星铭一愣,“不能带着我吗?” “不能。”苏卿梦直白地拒绝沈星铭,“可能有危险,我怕你们两个应付不了。” “梦姐,你觉不觉得奇怪,为什么山上别墅这么偏僻的地方,庄家的人都能找到?”沈星铭凑到她耳边问,像是怕被人听到一样。 苏卿梦勾了一下唇,没有回答沈星铭的问题,伸手轻轻拍了两下沈星铭的肩膀,“这里应该是安全的。” 明明她的脸还带着几分青涩,沈星铭却莫名地信任她,也相信她口中的“安全”。 苏卿梦没有带任何人,独自一人去了离这里最近的精神病院。 她也没有走寻常路,而是依靠墙边的大树,从树上翻墙进去。 正是精神病院让病人出来散步的时候,病人们看到她的出现很是平静,全然不会像普通人一样惊讶。 苏卿梦也完全没有铺垫,她走到人群中,选择了一个看上去十分文弱的女孩。 她朝着女孩微微一笑,“你是今天的幸运儿,看看你能得到什么。” 女孩先是反应淡漠,又猛地瞪大眼睛,因为她的面前凭空出现了一张悬浮的扑克牌。 她小心翼翼地问:“是魔法吗?” 苏卿梦微微一笑:“是神迹,翻开牌看看。” 女孩翻开牌,牌面上显示的是一颗风信子的种子,底下是一行只有苏卿梦才能看到的金色大字:【平平无奇的一级种子,但精心培育,或许能看到奇迹。】 “用心对它,直到开花。”苏卿梦温和一笑,没有等到女孩的回答,就再次翻墙跳到大树上,打算从树上爬下去,便遇到了站在树枝上的宋云承。 她并没有惊讶,就像是在路上偶遇一样,笑着打招呼:“好巧。” 其实并不巧,宋云承本就是跟着她来的,他不吝夸赞地说:“你真的很聪明。” 在精神病人面前使用能力,即便他们开口向人描绘,也不会有人相信他们。 “我选择他们,倒也不是宋先生想的原因。”苏卿梦站在宋云承的身旁,从树上望向远方,“从高处看风景确实不错。” “风景?”宋云承有所疑惑,他垂下眼眸,所能看到的,只有疯癫的人。 “宋先生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人。”苏卿梦确定地说。 宋云承转过头,对上她的眼眸,原本是他对她的观察,现在似乎反了过来。 “无关欢喜。”他淡淡回答,苏卿梦说得并不准确,他曾经很喜欢热闹与人,也曾认真地想要成为庇护他们的神。 宋云承见苏卿梦以朴实的方法爬下树去,那点回忆的阴霾突然散去,他在苏卿梦好不容易爬下树时,轻而易举地跳落在她的面前。 苏卿梦没有生气,反而笑眯眯地说:“下次宋先生带着我一起从树上下来,我过两天还要再来。” “如果我拒绝呢?”宋云承盯着她的眼眸,失望地发现,他即便这么说,苏卿梦也依旧没有什么情绪变化,她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拒绝,就像她并不在意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一样。 “宋先生拒绝也是正常的。”苏卿梦还是笑着,她按着来时的路回去。 宋云承默默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先是走了很遥远的路,又钻入拥挤的地铁,随着车厢摇摆,女孩的身影被人群所遮掩。 可就算这样,宋云承只要抬眼,便能在人群里一眼看到她—— 苏卿梦始终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 宋云承跟着苏卿梦从地铁上下来,一个陌生的女孩却突兀地跑到他的面前,她羞红着脸问他:“那个……可以要你的联系方式吗?” 因爱慕而起的信仰之力飞入他的掌心,宋云承看向女孩的眼神冰冷得吓人,然而他缓缓举起手机,没有拒绝的意思。 “抱歉哦,不可以。”苏卿梦不知何时站到了宋云承的旁边,笑着帮他拒绝。 女孩有些失望,但是她看了苏卿梦一眼,脸更加红了,说了一句“你们好般配”,就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宋云承微微偏头,瞥向笑容满面的苏卿梦,她的笑容究竟何时是真何时是假,竟是连他也难以辨别。 “救她并不会给你信仰之力。”宋云承说。 “我知道呀,但是能让我愉悦。”苏卿梦冲他笑笑,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具有欺骗性。 宋云承想着,如果有一日,那些她救过的人反过来出卖她,将她推入深渊,她是否还能说出这句话来? 如苏卿梦所料,这一次他们住在繁华的地段,明明更容易被找寻到,庄诚欣和庄城北反而没有找上门来。 接下来的三天,苏卿梦安静地待在屋子里,直到她感受到信仰之力扑面而来。 苏卿梦再次出现在精神病院里,那个得到风信子种子的女孩虔诚而炙热地跪在她面前,“我看到了!当花开的时候,我看到他了,求求你再给我一颗种子!” “今天的幸运儿不是你。”苏卿梦无情地拒绝了她,在她面露狰狞扑上来的一瞬,苏卿梦一脚将她踩在了地上。 女孩眼睁睁看着苏卿梦指定了另一个男人作为幸运儿,那个男人是陪着她一起种花的,同她一起见证了奇迹。 男人得到了一顶花帽子,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用,但是他却很开心,目光炙热:“这顶帽子和我记忆里的一模一样,我要出去把它送给我的女儿。” 接下来的几天,苏卿梦天天到精神病院,但是每一次的幸运儿都不是那个女孩,女孩终于生出了害怕,她再次虔诚地跪在苏卿梦面前:“是我错了,求神迹再次眷顾我!” 苏卿梦感受到了大量的信仰之力涌入,金色大字跳跃而出:【能力持有者等级为五级,可以合成五级物品。】 125 在自由世界里抽卡成神(八) 人心 苏卿梦给精神病人抽的卡等级并不高, 他们所能得到的也都是金色大字标注的一级小物,然而这些东西都是他们记忆里执念丛生至疯魔的物品,所以他们反馈给苏卿梦的信仰之力充沛到出乎意料。 另一方, 苏卿梦也因为给他们抽卡而得到启示—— 她抽卡时从来没有想过要抽出什么卡, 得出的物品都是随机的,但是这些精神病人就不一样, 他们对于某样物品念念不忘, 抽卡抽出的也往往是这件物品。 苏卿梦想了想,点开第一张卡牌,果然得到了仿制的后羿之弓, 她顺手就将两张后羿之弓合在了一起,合出来的后羿之弓火焰比之前两把都要盛一些。 她也看到了底下的说明:【七级后羿之弓高级仿品, 取出后七日有效, 能力持有者等级为五级,越级使用物品具有一定风险,请谨慎使用。】 “神使?”跪在她面前的女孩小心翼翼地呼唤着她。 苏卿梦高高在上,睥睨着她,淡然否认:“我不是神使,今天的幸运儿由棋盘来决定。” 她想着一种由真人来做棋子的棋盘,再抽卡就抽出了棋盘来——只是简单的二级进退棋盘,由掷骰子来决定前进的步数, 棋盘也会有未知的机遇,可能是好的奖励多走一次或多前进几步, 也可能是坏的惩罚停走一次或倒退几步。 之所以是二级, 是因为不是一次性物品,苏卿梦还可以收回来。 “这个棋盘最多可由六个人参加,谁第一个到达终点就是今天的幸运儿, 你们自己选出这六个人。” 苏卿梦改变了原本由她指定幸运儿的方式,甚至将一半的权力交给病人。 在一瞬间信仰之力似乎有些减弱,人群里原本因为她随意指定幸运儿而生出的不满转成了对彼此之间的竞争。 他们都绞尽脑汁,希望自己是那个可以参加棋盘的人,但有人想要直接站到棋盘上,又被群起而攻之,被所有人打趴在地上。 到最后,他们决定由抽签的形式来抽出六个人。 幸运被抽中的六个人再放到棋盘上竞争,他们相互陷害,又彼此合作,与正常人的名利场争斗毫无区别。 苏卿梦看了一眼今天的幸运儿,是一个长相不错的年青人,尽管他想要装出疯狂的眼神,她还是在一瞬看出他并不是精神病人,不过无所谓,她不会打破她制定出来的“公平”。 她将卡牌显现在年青人面前。 年青人并没有真正的精神病人虔诚,随意点开卡牌,得到的是一把扳手。 但是凭空掉落在他手中的物品还是让他愣怔住。 也亏得周围的人都是精神病患者,对于他抽出扳手并不觉得奇怪。 “明天还是由棋盘来决定幸运儿,你们可以提前选出六位候选人。” 苏卿梦的话刚一落下,却感受到了比以往指定时更强烈的信仰之力—— 那些人的目光更加炙热和疯狂,比起由她指定,他们感受到更多的盼头。 苏卿梦还是从原路返回,再一次遇到了宋云承。 白发男人颇为意外:“能力升到五级了?” 苏卿梦是他这些年见过能力等级提升最快的人,就算是那个第十二人,即便天生佛神貌,似乎也比不了苏卿梦的速度。 苏卿梦并不意外他看穿她的能力等级,这就有些像修真世界里的人能看穿比自己修为低的人的修为一样。 她坦然地点点头。 “所以你选择精神病院,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说的话没有人相信,也是因为他们能给你提供大量的信仰之力?”宋云承忍不住问。 苏卿梦笑了笑,还是满足了他的好奇心,“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们的信念比正常人更强烈,信仰之力也更多。” 这是宋云承没有想到的,随即他又情不自禁笑开,他们不也是“不正常”的人吗? “我还有一个疑惑,”宋云承说,“为什么你要换方式选取抽卡人?” “我可以回答你,不过作为交换,我想知道宋先生的被动能力是什么?”苏卿梦也对他提问。 宋云承有些意外,她问的不是能力,而是被动能力。 他说:“是一种古老的、能制造幻境的生物,所谓的被动能力,可以理解为某种古老生物的附体,古老生物自有的身体特征不必信仰之力也能使用,比如庄诚欣的翅膀。” “所以庄诚欣的能力也不仅仅是翅膀而已。”苏卿梦轻轻啧了一声,又偏过头凝视宋云承。 他不明所以地对上她的眼眸,却见她的桃花眼一弯,笑着说:“宋先生不愧是传说中的美人鱼。” 宋云承本想着鲛人被叫做美人鱼倒也没有错,他也不意外苏卿梦能猜到,只是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苏卿梦将重音放在“美人”两个字上,他似乎被她调戏了…… 他苍白的脸色染了浅浅的红,就像高高在上的神像被拉进了凡间一样,随即他敛起神色冰冷地审视苏卿梦。 苏卿梦莞尔一笑,将话题转回了一开始的问题上:“一开始,我需要指定人让他们相信有神迹。而后来,他们觉得神迹会一直在,反因为我不选他们做抽卡人而怨怼与害怕,滋生各种负面的情绪。” 她顿了一下,固然负面情绪很容易增长信仰之力,可是她隐隐觉得这并非真正的成神之道,毕竟斗篷男也曾说过,他们也可成魔。 “我收到太多负面情绪了,所以不如让这些人生出抽卡人的身份他们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争取到,他们现在在为能自主而兴奋,不过很快他们就会开始怀念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神的眷顾。” 那时候又会生出新的信仰之力。 宋云承看向她。 “就像亚当夏娃在伊甸园的时候会渴望智慧,而当他们被驱逐出伊甸园,又开始无限怀念伊甸园的好。”苏卿梦笑笑。 她的笑容是纯粹的,而人心于她的掌心之中明明白白。 宋云承缓缓闭上眼睛,以极轻的声音说:“如果我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苏卿梦凝视着他苍白到像透明的脸,而他再睁开眼眸时,眼底依旧是冷漠。 他夸赞:“你确实很聪明。” 宋云承主动伸出手,揽在她的腰上,带她从树上跳下来,又很快地松开。 在他们身体碰触的一瞬,苏卿梦敏锐地感受到,宋云承的体温不像是一个人,冰冷得像水中的鱼—— 是因为被动技能,还是因为其他? 她若有所思。 回到公寓,苏卿梦问齐玖宁:“抽取能力的那一天,你看到宋先生抽了吗?” “看到啦,他也砸了老大一个蛋,咋地啦?”齐玖宁满头雾水地看向苏卿梦,又忧心忡忡,“梦姐,你连这些都不记得了吗?是不是你出来的时候瞅到啥不该看的,该不会你的记忆是被人故意抹去的吧?” 齐玖宁脑洞大开,逗得苏卿梦趴在她的肩膀上笑开。齐玖宁低头看了一眼那张笑容,连忙推开苏卿梦,“你别引我犯罪。” 苏卿梦朝她眨巴眼眸,大方地搂住她的脖子,说:“玖宁,你也是引人犯罪的大美女呢。” 只要齐玖宁不开口,她便是狐媚本媚。 苏卿梦当着她的面抽了一张卡,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因为没有其他异能附加,所以是永久性的物品。 但是在齐玖宁看来苏卿梦依旧很厉害,她惊喜万分地接过苏卿梦手中的匕首:“这、这是给我的?” “你拿着护身吧。”苏卿梦说,“你也是能力持有者,总有一日会独当一面。” 齐玖宁摆摆手,又可怜兮兮地问:“梦姐,我不可以一直跟在你身边吗?” 她对自己有自知之明,并不是很聪明的人,唯一的优点就是缺心眼。 苏卿梦温柔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她善于算计人心,可也愿意凭一己之力护住善待她的人。 “梦姐不公平,给了玖宁武器,我也要!”沈星铭远远看到苏卿梦变出一把匕首送给齐玖宁,立刻跑上前来。 他湛蓝的眼眸像水面一样荡漾着闪碎的光,“我也想要你那天的弓一样的武器,一箭射出燎原之火,真的是好帅!” 苏卿梦浅浅瞥了他一眼,笑容比在齐玖宁面前收敛不少,只是依旧笑着,“那样的武器以你的能力等级还不能使用,越级使用武器,是会遭到反噬的。” 她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眉间。 沈星铭怔怔地凝望着她,不知道她是在指点他,还是在敲打他,或则两者皆有之。 他立刻乖巧一笑:“那我也用玖宁这样普通的武器就可以了。” 苏卿梦还能抽一张卡,她思考良久,将指尖点在卡片上,出来的是一把手/枪。 齐玖宁瞪大了眼睛,犹豫着说:“星铭还是个孩子,用这玩意……”她都不敢用。 沈星铭眼眸里的蓝色深了不少,他不抱一丝侥幸,苏卿梦确实知道他的身份了,“梦姐,我从北面来到南方,就是……”为了脱离原生家族。 苏卿梦没让他说下去,就像他的过往于她并不重要,“只是觉得这个更适合你防身,拿着吧。” “好。”沈星铭接过手,又听到苏卿梦淡淡地说:“往后,我不会平白无故再给你东西。” 沈星铭盯着她的眼眸,她坦然一笑:“你该明白,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就算求神还得还愿。” 沈星铭抿着嘴,他能感受到苏卿梦对他,与对齐玖宁是不一样的。 第二天,苏卿梦照旧去了精神病院,她没有再次遇到那个年青人。 宋云承依旧在树上,却不知道是为了观察她,还是为了特意等她。 他抱着她从树上下来,也成为了一种默契。 一直到七天之后,他们从树上下来,就遇到十几个人将他们围住,为首的正是第一个由棋盘选出的幸运儿。 年青人换下精神病院的病服,穿着得体的西装,十分恭敬地对苏卿梦说:“我是宋家旁支所出的宋天佑,我们的家主想邀请您到姜家祖宅一聚。” 苏卿梦并不知道宋家在这个世界是什么地位,但是并不妨碍她摆谱。 她冷冷一笑:“宋家在我的眼里,与里面的那些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苏卿梦越过宋天佑,朝外走去。 宋天佑的手还没能揽到苏卿梦,就僵在了原处,不仅仅是他,剩下的十几个人也站在原地一脸的茫然,像是无法看到苏卿梦一般,就这样让她和宋云承离去。 “宋先生用了幻术。”苏卿梦用的是肯定句。 宋云承没有否认。 “这个宋家与宋先生是什么关系?”苏卿梦这一次用的虽然是问句,但语气依旧笃定。 宋云承反问:“你从哪看出他们和我有关系?” “宋先生的信仰之力来自于家族吗?”苏卿梦并不清楚宋云承的能力在多少等级,但是刚刚他施展幻术的一瞬,她能感受到力量的悬殊—— 他与她不在一个等级,从一开始,宋云承想杀其余九人,甚至是杀斗篷男,都易如反掌。 126 在自由世界里抽卡成神(九) 佛珠 宋云承看了她一眼, 对苏卿梦猜到这层关系并不意外。 “刚刚这个人是宋家的人,可他似乎不认识宋先生。”苏卿梦略带疑惑地问着。 “因为是旁支。”宋云承淡然地回答,但事实上如今的家主也并不是宋家的嫡系。 真正的宋家嫡系早已被他们灭得一干二净了。 而如今他们却以宋家嫡系自居, 还供奉着他,多少有些讽刺。 宋云承嘲讽地扯了一下嘴角。 苏卿梦若有所思。 她跟着宋云承回到公寓, 只有沈星铭半躺在那里, 齐玖宁出去了。 “她说她要出去找工作,总不能一直这个样子。”沈星铭一边玩着游戏,一边传达齐玖宁的话。 齐玖宁这段日子虽然吃得好用得好,但总觉得拘谨,高低还是得找个班上。 “那你呢?”苏卿梦问沈星铭。 沈星铭理直气壮地回答:“我是未成年人, 还没满十六呢, 出去打工都没人要。” “那你是不是要去上学?我记得你才十四,连初中都没有毕业。”苏卿梦说得他沉默了一下。 他弱弱地说:“咱不是要成神吗?哪个神仙还要上学的?” 沈星铭又极小声地说:“你虽然没有记忆了,但是你年纪也没比我大多少, 应该也没上大学吧?” 苏卿梦沉默,按照宋云承的资料来看, 原主还真没上过大学。 宋云承难得看到苏卿梦脸上有纠结之色, 忍不住笑出声, 苏卿梦看向他, 他摆摆手, 将手机中的博士毕业照秀出来给苏卿梦看。 苏卿梦和沈星铭再次沉默。 过了一会儿,苏卿梦才好奇地问:“宋先生还去读书?” 她盯着他的眼眸,像是能把他的心看穿一样。 宋云承对上她的眼眸, 在许久的对视上,他缓缓移开视线,垂着眼眸说:“不过是打发时间。” “玖宁说的也对, 我们确实不该一直麻烦宋先生,是时候该出去赚钱了。”苏卿梦顿了一下,“宋先生应该不在意,我赚宋家的钱吧?” “不在意。”宋云承也想知道她是怎么从宋家赚钱的。 “那还请宋先生不要出现在我身边,虽然宋家底下的人不认识你,但是我怕宋家家主认出你来。” 苏卿梦提出自己的要求,宋云承浅浅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苏卿梦还是去了精神病院,不过她没有出现在病人前面,而是存着抽卡次数。 等她出来时,不单单遇到宋天佑,还见到了宋家家主宋于良。 光从外表看,宋于良四十岁上下,不高不低,不胖不瘦,有种成熟男人的儒雅,也有上位者的气度,除了身上喷着浓浓的香水味有些呛人之外,似乎挑不出什么毛病。 他见到苏卿梦,对她笑得温和:“昨天是小辈们不懂规矩,还请神使不要介意。” 苏卿梦冷着一张脸:“我说过,我不是神使。” 宋于良从善如流,改称呼她为苏小姐,显然是对她做过调查。 他再次对苏卿梦做出去宋家祖宅的邀请,这一次苏卿梦没有拒绝。 宋家祖宅在郊区,面积大得有些离谱,无论是从占地面积还是从建筑风格来说,都像极了古代小规模的行宫。 但是苏卿梦住过真正的皇宫,也当过皇帝,这样格局的行宫,她很是随意地扫了一眼。 宋于良见苏卿梦的反应眯了眯眼睛,随即像个颇有耐心的长辈,缓缓介绍:“这里曾经是大盛王朝的行宫,面积不算很大,胜在布局精致,内有天然温泉。” “盛王朝的末代皇帝将这里赐给了他最喜爱的小儿子,我们宋家作为这一脉的传承,便将行宫视为祖宅。” 苏卿梦低下头,当着宋于良的面拿出手机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大盛”这个在她现实世界里没有的朝代。 网上显示,盛朝是这个世界最后一个封建王朝。 百年前的这片大陆进入了工业化时代,步入暮年的王朝制度无法适应现代工业的迅速发展。 王朝被覆灭。 但是宋家作为这片土地曾经的皇室,依旧掌握着大量的财富与权力,还是高高在上。 不仅仅是宋家,大盛王朝曾经的世家摇身一变,变成了财阀与集团,仍旧是金字塔顶端的人,只是变换了形式罢了,例如庄家。 “苏小姐如果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可以直接问我。”宋于良笑着说。 车子在主屋前停下。 宋于良十分绅士地先下车,为她扶门。 苏卿梦即便看过宋家的资料,也没有因为宋于良对她的服务而诚惶诚恐。 她表现得极为自然,就像宋于良本该为她服务一样。 宋于良又眯了一下眼睛,是心底对苏卿梦的估量。 苏卿梦踏进大厅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古怪,在正厅前供奉着一个牌位,上面写着“宋昭”两个字。 牌位前还摆放着一串佛珠。白玉做的佛珠似有极淡的佛光萦绕在上面,只是其中有六颗佛珠是裂开的。 苏卿梦多看了那串佛珠几眼。 “这便是那位盛朝皇子的牌位,他是我们宋家的祖宗,凡是进门者都需拜一拜。”宋于良解释。 “我就不拜了。”苏卿梦从容绕过牌位。 宋于良没有勉强她,自己则十分恭敬地给牌位上了三炷香。 苏卿梦看了一圈大厅,不等宋于良开口,直截了当地说:“宋老先生是想要抽卡吗?” “……”宋于良对她临时加出来的“老”字有些不适应,不过他想着,到底是年轻小姑娘,沉不住气。 “宋老先生,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要抽卡的话,要付钱。”苏卿梦更加直白地说。 宋于良眼底全是对她的轻视,市井小民即便获得了神的“能力”,眼界也仅是拘束在钱上。 他沉住气,就等着苏卿梦继续说。 苏卿梦不负所望,接着说:“初级卡抽一次10万,中级卡抽一次50万,高级卡抽一次100万。” 宋于良不说自己抽不抽卡,反过来问苏卿梦:“苏小姐让那群神经病抽的时候可没有收钱。” “不一样。”苏卿梦不紧不慢地反驳,“他们能给我的,宋老先生给不了我,何况没有他们也难以引起宋老先生的注意。” 宋于良眯了眯眼睛,“这么说苏小姐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所以昨天才没有跟着宋天佑回来,这么看倒也不是很蠢。 “不是你,也会有别的有钱人。”苏卿梦理直气壮地说,“我的目的就是赚大钱。” 宋于良藏起眼里的鄙夷,温和地夸赞:“苏小姐是明白人,我也不能让苏小姐白跑这一趟,就抽高级卡。” “请先付钱。”苏卿梦顺手就抽出一张银行卡来,这是她来之前特意办的,就是为了让宋于良打款。 宋于良不至于为一百万斤斤计较,在转账一百万之后,他的面前立刻出现了一张卡牌。 他伸出手随意点开,跳到手里的却是一把生锈的小刀。 “……”虽然他不在乎一百万,但是用一百万买一把生锈的小刀就太把他当冤大头了。 苏卿梦却是注意到宋于良的手上有奇怪的斑点,有些像尸斑。 她说:“抽卡要的是心灵,精神病院的人就都能抽到自己想要的物品,不管是你还是宋天佑,都抱着随便一试的心态,出来的自然都是随便之物。” “那我能再抽一遍吗?”宋于良问。 “不行,”苏卿梦义正严词地拒绝,“高级卡一天只能抽一次。” 宋于良却以一种看穿她的眼神看向她,苏卿梦怀疑他知道信仰之力的事。 “既然这样,明天我再去接苏小姐。”宋于良十分大度地说,他还命人专车送苏卿梦回去。 苏卿梦没将公寓的地址告诉宋于良,只让他将自己重新送回精神病院外。 她从车上下来,站在那棵她用来爬进院里的大树下,仰起头,果然看到宋云承就坐在树上。 银白发的青年穿着白色的衬衫,夏日的风吹起他的衣角,当苏卿梦抬头看他时,他也低下头,细碎的阳光洒在他的眉间,叫他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一般。 宋云承自树上一跃而下,落在苏卿梦的正前方。 他问苏卿梦:“初级卡、中级卡和高级卡有区别吗?” 苏卿梦并不意外他知道她与宋于良之间的对话,她弯了弯眉眼,“价格的区别。”卡还是那张卡。 宋云承没能忍住,轻笑出声,这确实是苏卿梦的做事风格。 “宋先生知道那串放在牌位前的佛珠吗?”苏卿梦突然问。 宋云承一下子敛起脸上的笑容,恢复了疏离的模样,“你还看到了什么?” “我还看到了宋家家主手上的斑点。”苏卿梦并没被他吓到,慢条斯理地回答,“还闻到他身上奇怪的香水味。” 宋云承又笑了,说:“他明天一定会要求三个等级的卡都抽一遍,你打算怎么应付他?” 他顿了一下,问苏卿梦:“你的信仰之力够你同时让别人抽三次卡吗?” “本来是不够的,”苏卿梦极为诚实地回答,“就在刚刚,感谢宋先生提供的信仰力,我的能力升到六级了。” 她的卡牌由四张翻倍成八张,同时24小时内可以指定一人抽三张牌。 宋云承再次笑开,这一次他夸张地大笑着,彻底融化了脸上的疏离,竟多出几分少年感来。 他倚靠在树干上,笑了许久,才认认真真地看向苏卿梦,他试图将手伸向她,却在碰触到她之前猛地将手收回。 苏卿梦感受到汹涌的信仰之力在一瞬间扑向她,让她隐隐碰触到下一级能力的壁垒—— 宋云承刚刚平静的表面之下又是怎样的情绪涌动? 然而下一刻,宋云承咳得厉害,面色苍白得像那串白玉佛珠,身体似乎也透明了一瞬。 只是等到他停下咳嗽时,一切又像恢复了正常。 “回去吧。”宋云承往前走了几步,又忽地顿住,回头望向苏卿梦,“你刚看到什么了?” “什么?”苏卿梦像是不懂他在问什么一般,歪头看他,眼里满满的都是疑惑。 宋云承猜不出她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也不和她细究。 苏卿梦回到公寓,沈星铭还是在玩游戏,但是她却看到了他身上的能力等级为四级,这说明他一直在获得信仰之力,不止庄诚欣的仇恨,还有来自其他的。 她像是不经意地点了他的游戏屏幕一样,险些害死他在游戏里的小人,“一天天只玩游戏,不务正业,还不如像玖宁一样出去找个班上。” 沈星铭在刹那紧绷了一下,很快放松下来,“我还是未成年嘛。” 苏卿梦确定,沈星铭的信仰之力来自于游戏,这本没有什么,在游戏里成为大神被人敬仰,也可以是信仰之力的来源,但沈星铭不愿意被她知道这件事。 不过,每个人身上总有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沈星铭有,宋云承有,她也有不少。 苏卿梦为了吊宋于良的胃口,隔了两天才再去精神病院。 这一次,她没有进入精神病院就被宋于良请到了车上。 宋于良依旧带她去了宋家祖宅,就像宋云承所说的一样,直接提出要一次性抽三种卡的要求。 苏卿梦没有拒绝:“可以,打款。” 宋于良爽快地付了钱,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张卡牌。 “这是初级卡。” 他点开,获得的仍旧是一把生锈的小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苏卿梦一眼。 苏卿梦很是淡定,又召唤出一张卡牌,“这是中级卡。” 宋于良点开,获得的是一截桃木枝。 “苏小姐,是觉得我很好骗吗?”宋于良捏住桃木枝,桃木枝却在一瞬化作了灰烬。 “桃木能除邪祟,宋老先生身上是有什么邪祟吗?”苏卿梦笑盈盈地问。 宋于良的眼睛微微睁大,克制住自己的震惊,掩饰地笑着:“苏小姐说笑了,抽高级卡吧。” 苏卿梦将第三张卡牌召唤出在宋于良面前,在宋于良点开之前,她说:“宋先生可要认真想好自己究竟要什么。” 宋于良的手顿住,这一次他点的虔诚了不少,出来的物品是初级身体康复丸。 他拿着药丸犹豫,药丸却自动融入到他的掌心,随即他手上的斑点一下子褪去不少。 苏卿梦一下子感受到来自宋于良身上的信仰力,同时她还看到那颗初级身体康复丸的解释:不管是受伤的活人还是活死人,身体都能得到一定恢复。 “我要走了。”苏卿梦站起身,走到“宋昭”的牌位前,又看了一眼那串佛珠,这一次裂开的佛珠是七颗。 “明天我还是会在那里等着苏小姐。”宋于良这一次的笑容要真诚许多。 宋云承依旧在老地方等着苏卿梦,他漫不经心地问苏卿梦:“佛珠裂几颗了?” “七颗。”苏卿梦说。 宋云承仰望,树荫遮挡住了大部分的光,但依旧阻止不了刺眼的阳光直入他琥珀色的眼眸,他伸手挡住,轻轻地说了一句:“或许等所有的佛珠都裂开,你就能看到那个第十二人了。” 127 在自由世界里抽卡成神(十)(修) 世…… “宋先生, 似乎格外想要见到这个第十二人。”苏卿梦笑着问。 宋云承摇摇头,比起第十二人来, 其实他更想看到苏卿梦究竟能成长到何种地步, 能否成为凌驾于他之上的、真正的神。 苏卿梦第三次到宋家的时候,厅里不单单只有她一个人,还有一对中年夫妇、一个老妇人以及一个和沈星铭差不多大的少年—— 是原主的父母、奶奶以及弟弟。 几个人坐在那里颇为局促不安, 见到苏卿梦的时候, 苏父想要训斥她,但碍于宋于良在,他没敢开口。 苏奶奶就大胆不少,她个子不高, 比苏卿梦矮了半个头, 却是跳到苏卿梦的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就骂:“你个死丫头, 这些天都死哪里去了?我就说一个丫头读什么书……” 苏卿梦淡淡看了她一眼,苏奶奶猛地一愣, 连连退了两步竟是被苏卿梦给吓住。 苏父站到苏奶奶的面前, 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你对你奶奶是什么态度!” 苏卿梦转身就往外走去。 “你这孩子是什么态度……”苏父伸手要拦她。 苏卿梦一个闪避,直接就越过他。 宋于良拍了拍手, 就有人出面拦住了苏家的人,他自己则跟上苏卿梦, 走到外面。 宋家很大,没有车子走到门口要半个小时。苏卿梦并没有因为宋于良跟上来而停下脚步。 宋于良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解释:“接他们过来本来是想苏小姐开心的, 没想到反而让苏小姐不开心了,很抱歉。” 苏卿梦停下来,转头看他。 宋于良的外貌极具欺骗性,成熟稳重, 虽然稍稍年纪大了些,但对于涉世未深、缺乏父爱的女孩子来说,像他这样的反而更容易骗到人。 苏卿梦忍住恶心,装作伤心的样子:“宋老先生本事不小,既然能查到他们是什么人,也能知道见到他们根本就不会让我开心。” “是我考虑不周。”宋于良再次道歉,像极了真心为晚辈着想的长辈。 苏卿梦低下头,更显伤心欲绝,在宋于良安慰她之前又迅速仰头,认真地说:“宋老先生,我没有家人,那些人于我而言,只是陌生人,我只想要钱,宋老先生要是不想和我交易,那么就此结束。” 宋于良连忙说:“苏小姐千万别误会。” 他直接给苏卿梦转了一千万。 苏卿梦顿了一下,说:“宋老先生转多了。” “以后我只抽高级卡,这是给苏小姐的酬金。”宋于良笑着说。 “宋老先生还是给多了。”苏卿梦这么说着,却没有退回的意思。 宋于良就喜欢她这样见钱眼开,“没有给多,十次高级卡的价格。” “那得十天……” “不用十天,”宋于良打断了苏卿梦的话,“只要有足够的信仰力,相信一天之内就能抽十次。” 他的脸上是自信满满,而他的眼睛里尽是贪婪。 “宋老先生是怎么知道信仰之力的?”苏卿梦似是颇为吃惊。 宋于良笑了笑,“我不仅知道信仰之力,还知道怎么获得,更是知道苏小姐的能力从何而来。” 苏卿梦瞪大眼睛。 宋于良脸上的笑容更甚,慈祥地问眼前看上去肤浅无知的少女:“苏小姐不想见到他们,我可以让他们再也不出现在你的面前,苏小姐想要获得更强的能力,我也可以帮你获得信仰之力。” 他进一步引诱:“就算苏小姐想要成神,也不是不可以。” 苏卿梦却是犹豫:“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宋老先生这么帮我,想要什么?” 宋于良对苏卿梦一口一个“宋老先生”还是不怎么习惯,就好像苏卿梦知道他的真实年龄一样。 他又多看了苏卿梦两眼,女孩眼睛清澈愚蠢,只要得到金钱就容易被满足,远比宋云承要好控制。 “我只是想要每天抽一张高级卡,和现在没有什么区别。”宋于良一再用言语来降低苏卿梦对自己的戒备。 “只要有强大的信仰之力支撑,宋老先生想抽几次卡都没有问题。”苏卿梦显然是宋于良的建议动心了。 “苏小姐不如直接住在宋家。”宋于良趁机提出来。 “我……我要和为我提供借宿的朋友说一声。”苏卿梦有些心虚地说。 宋于良却是回答她:“苏小姐现在住的地方也是宋家的地方,你的那位朋友也是宋家的人。” 苏卿梦猛地低下头去,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宋于良知道她住在哪里—— 或者说,也许从一开始她和宋云承在一起,他就是知道的。 她想起,第一次在山上别墅时,庄城北和庄诚欣是追过来的,庄家与宋家之间一直都是有联系的,至于宋云承…… 他又是什么身份呢? 苏卿梦将那个被供奉的牌位、宋于良身上的尸斑以及不会长大的庄诚欣联系在一起。 她又想起一件事,在一些神话里,吃鲛人的肉可以长生不老,宋云承最初抽到的被动技能就是鲛人。 那么宋云承呢?他也是长生不老之人吗? 苏卿梦有些探不到宋云承的底,以他的能力等级杀死一开始的她很简单—— 或许最初他是想要杀死她的,只是他被她的能力所糊弄,对她生出了兴趣,留她到现在。 “宋先生或许不知道,”苏卿梦试探着问,“我还被人追杀,幸亏我那个朋友收留我。” “苏小姐是说庄家的人啊,”宋于良暧昧地笑了一下,“你放心,宋家会保护你的,庄家的人还没法伸手管宋家的事。” “何况,庄家兄妹的信仰之力有很大一部分还是靠我宋家。”他又笑了笑,“苏小姐放心,你另外两个能力持有者的朋友,我也会接过来的。” 宋于良果然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存在,而宋云承一开始与他们的接触也在宋于良的掌握之中,至于后面…… 苏卿梦揣测着宋云承的用心。 “那一切都听宋老先生的安排。”苏卿梦也跟着笑笑。 很快,沈星铭和齐玖宁就被接过来。 他们看到宋家行宫,都惊得合不拢嘴。 “他们两个也能获得信仰之力吗?”苏卿梦问宋于良。 宋于良点头笑说:“当然可以。” 他的目标是苏卿梦,至于沈星铭和齐玖宁是可有可无的,先前因为要供养宋云承所以要杀能力持有者,但是现在他反而不急着杀沈星铭和齐玖宁了。 宋于良给苏卿梦弄信仰之力的方法简单粗暴,他将苏卿梦的形象直接做到宋家开发的大型网游里,成为最新上线的任务NPC,所有要做任务的玩家都必须朝着苏卿梦拜三拜。 苏卿梦的能力等级突突上涨,但是苏卿梦却能感受到宋于良的用心,一旦游戏里的“苏卿梦”被下线,她就很难再获得信仰之力了。 沈星铭和齐玖宁则是被赋予高级玩家身份,他们在全服的排名靠前,也能获得一定的信仰之力,当然和她的情况一样,只要宋家封了他们的游戏账号,就断了他们的信仰之力来源。 宋于良确实对信仰之力很了解。 住进宋家后,沈星铭、齐玖宁便鲜少见到苏卿梦。 苏卿梦意识到,宋于良在有意识地将她与人群隔绝,他想要豢养她,以成神之名,将她软禁起来。 她算了算,在暗处至少有十几个人跟着她,几次齐玖宁要凑到她面前都被人不着痕迹地隔开了。 至于宋云承,苏卿梦没在大庭广众下见到过,倒是私底下见了三次面。 第一次见面,是苏卿梦住进宋家的第一个晚上。 苏卿梦的房间位于二楼,她推开窗户,便在正对面的树上看到白发青年。 天上无月亦无星。 唯有宋云承的身边有一层浅浅淡淡的银光,清清冷冷。 他凝视她,他们几乎同时开了口。 “宋家想要用你对付我,你会怎么做?” “宋昭和你什么关系?” 两个人相视一笑,都没有回答彼此的问题。 第二次见面,依旧是一个无月无星的晚上。 所幸,宋家的路灯璀璨如星。 苏卿梦夜游行宫花园,却在泛着碧波的人工湖旁见到了宋云承。 “宋先生,似乎不大睡觉。”苏卿梦主动上前和他打招呼。 宋云承坐在湖边,脸上的神情难得温和:“这里原本并不是人造的湖,而是种着母后最喜欢的牡丹花,中间还有一座凉亭,父皇经常会和我在这里下棋。后来父皇把这里赐给我做府邸,我又把这里夷为平地改为粮仓,那些进到行宫领粮的人都会给我提供最纯正的信仰之力,那时候我以为我是真的能成神,也以为我是真的能拯救大盛、拯救苍生。” 说着,他笑了起来,打破身上冰冷的疏离感。 他的笑容纯粹如皎皎月光,也如这夏夜里的风温柔到让人沉醉,只是他没有说,为什么这里最终变成了人工湖。 “大盛啊……距离现在都已经一百多年了,”苏卿梦感叹着说,“那是宋先生比较老,还是宋老先生比较老?” “看容貌就知道了。”宋云承敛起笑容,凝望苏卿梦,“你不问吗?”问后来怎么样了,问他们为何从大盛活到现在。 苏卿梦不问,她挑了一块石头,在湖面上打出一串水漂来,在石头彻底落入水中的一瞬,才开口说:“宋先生刚刚笑得很好看,我想那时候来领粮的百姓也是真心喜欢着宋先生的。” 宋云承转头看她,灯光下她的脸如同曾经盛开在此处的牡丹花,灼灼其华。 苏卿梦坦然笑着:“我不如曾经的宋先生纯粹。”她从孤儿院里出来成为顶层女演员,这条路光靠纯粹是走不下去的。 宋云承嘲讽地笑了一下,“不是纯粹是愚蠢。” “是未被世俗所染的纯粹,我喜欢和纯粹的人相处。”苏卿梦认真地摇摇头,在能力许可的范围内,她愿意去保护这些纯粹到天真的人。 宋云承笑出了声,脸上是少有的愉悦:“苏卿梦,让我看看你究竟能走多远。” 第三次见面的时候,苏卿梦特意看了一下农历时间,果然是一个月的初一,无月无星暗无天光的日子。 宋云承依旧坐在树上。 不知是不是苏卿梦的错觉,他的面色似乎更加苍白,发色由银白转为偏暗的灰,眼眸的琥珀色也转成了更深的褐色。 “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你的能力就已经达到七级。”宋云承知道苏卿梦厉害,但依旧有些惊讶,要知道,从四级之后,每升一级的信仰之力都是前面等级的总和。 苏卿梦是他见过升级最快的能力持有者,就连庄家两兄妹靠着庄家的财力来收集信仰之力,现在也不过是两个五级。 宋云承的手里燃起一小团火焰,就像他初次见面时点燃的火一样,在夜风中摇曳熄灭,紧接着他问她:“你的能力究竟是什么?” “宋先生不是见过吗?”苏卿梦笑了笑,在他的面前展现了一张卡牌,“宋先生要抽卡吗?一百万一张。” 她将自己的银行卡摆在宋云承面前,似乎很肯定他会抽。 宋云承又一次浅浅笑开,清风朗月。 而他也确实抽了这张卡,自卡上掉落的是一把桃木剑,他愣了愣,在执起木剑的一瞬,木剑在他手中化作了灰烬。 就像他与苏卿梦第一次见面时,那一截遇到他的桃木枝一样,结实如桃木剑也依旧无法避开同样的结局。 “桃木剑辟邪,只是邪祟终究过于强大……”他喃喃自语。 苏卿梦看到那把桃木剑的说明:七级桃木剑,能斩妖除魔,若遇到妖魔等级高于十级,还请持有者自求多福。 啧,看来宋云承的能力等级远高于十级,而且恐怕他的能力不单单是鲛人自带的幻境这一个…… 苏卿梦垂下眼眸,自卡牌中取出一朵塑料花,“这是我免费送给宋先生的,塑料牡丹花,永不凋谢。” 宋云承伸手取塑料牡丹花的时候,指尖与她碰触在一起,温热的体温自她的指尖传到他冰冷的手指上,仿佛是这人间的暖意。 他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的花,极轻地说了一声:“苏卿梦,我很喜欢这份礼物。” 宋云承自树上跳下,苏卿梦盯着他的背影,那一头银发似乎被黑夜染成了黑色。 自这一次见面之后,苏卿梦再也没有在窗外的树上见到宋云承,只是她去给宋于良抽卡的时候,依旧会在“宋昭”的牌位前经过。 牌位前的香炉里始终点燃着三炷香。 苏卿梦突然注意到,放在牌位前的佛珠换了一串崭新的白玉佛珠,完整的、没有裂缝的。 “原本那串佛珠呢?”苏卿梦问宋于良。 “那串坏掉了,所以换了新的。”宋于良不在意地说着,原本那串佛珠本是宋昭的,当初他死的时候就戴在身上,是摒尘说那串佛珠看着不是凡品,可以镇压在宋昭的牌位前,才放着的,却没有想到不过百年就全裂了。 “那是十二颗珠子的佛珠吧?我记得原本只是裂了七颗。”苏卿梦这会是真的惊讶,右眼皮跟着跳了两下。 宋于良陡然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以审视的目光看向苏卿梦,“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毕竟之前“宋昭”这个傀儡居然说都不说,就将她从山间别墅带走,那时候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宋昭”这个傀儡还有一点自己的思想,他也乐意让“宋昭”觉得自己是个人,而更好掌控。 但是在这一刻,他突然起了疑心,佛珠会裂,真的如摒尘所说,是压住宋昭身上戾气的正常反应,只要再换一串佛珠就可以吗? 他复活宋昭的躯壳,给予其以信仰之力,并捧成宋家的神,但是这个神必须为他所用,若是“宋昭”不听他的,他自然不介意再将其化作一具骨骸。 就在宋于良起疑心的瞬间,那串新的佛珠突然就炸裂而开。 苏卿梦躲得很快,躲在宋于良的身后,而宋于良就不像她这样幸运,尖锐的佛珠碎片刺入他的面颊与手上的肉里,鲜血直流—— 他的血是不正常的黑红色。 宋于良怔怔地盯着牌位,用鲛人之血刻上去的“宋昭”两个字突然燃烧了起来,将一整块牌位烧了个彻底。 他张了张嘴,意识到有些事情怕是早就超过他的掌控。 宋于良拿出手机,一边给人打电话,一边往外面跑去,然而他才堪堪跨出大门的门槛,便突然跪倒在地,挣扎着想要发出声音,却是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苏卿梦跟在他的身后,前一刻周边还是明媚的阳光,下一刻乌云蔽日,阴风阵阵。 在一片昏暗之中,她见到了俊美的青年穿着白衬衫从树上跃下,落在她的面前。 原来,那天的黑发并不是她的错觉,而是宋云承确实由一头银发变成了黑发。 他对宋于良说:“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宋云承高高在上,睥睨着跪在地上的男人,“五皇叔,不会真的以为随便一串佛珠都能镇住我吧?是只有那一串佛珠才能镇住我,看来摒尘也没有和你说实话。” 宋于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他颤抖着声音说:“云承,是我复活了你,也是我给你提供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你有今天都是因为我。” 他感到浓烈的危机,努力将这些年自己为宋云承做的事摆出来,希望借此来逃过一劫。 宋云承手指间点燃一簇火焰,而下一刻那簇火焰就变成了和庄城北一样的藤蔓,那些藤蔓像是有生命一般,缠绕住宋于良的身体,将他紧紧束缚在地上。 “是啊,我有今天全拜你所赐。”宋云承上前,拍了拍宋于良的肩膀,“如果不是你带着那些人分食我的血肉,我也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五皇叔,当年我的肉好吃吗?” “你……你怎么会有生前记忆的,明明摒尘说你是由鲛人骨骸燃烧犀牛角和槐木复活出来的傀儡,三魂七魄只有一魂一魄在身,怎么会有以前的记忆?”宋于良难以置信。 “我一直都有记忆,命魂既在,记忆就在。要感谢你们当初留着那一串佛珠,让它护我命魂完整,也要感谢因为那串佛珠压着,我无法直接杀人,而现在你们这些当年食我血肉的人,也该把我的血肉还给我了。”宋云承的声音依旧平淡,却让宋于良吓破胆。 他活了上百年,可他比谁都要害怕死亡。 然而宋于良的四肢被藤蔓紧紧绑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藤蔓长出尖刺钉入他的血肉之中,将他身上的肉一点点地从骨骼上剥离下来。 宋云承没有理会宋于良的哀嚎,他越过宋于良,望向站在后面的苏卿梦。 风越吹越大,扬起了宋云承的黑发和白衬衫,而他望着苏卿梦的眼眸是没有一丝光的漆黑。 那些藤蔓带着血从宋于良身上剥离,悄无声息地蔓延到苏卿梦的周围。 她望过去,庄诚欣煽动翅膀,带着庄城北破云而来,站在了宋云承的身旁。 宋云承重新向苏卿梦介绍了一次自己:“宋昭,字云承,大盛王朝最后一位皇子。” 他稍稍顿了一下,又补充说:“是这世界上唯一的魔。苏卿梦,你要追随我吗?” 苏卿梦盯着宋云承的眼眸,从卡牌中取出那把后羿之弓,弓上的火焰照耀开她明媚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