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计多端前女友》 1. 不接 “眼下这几个产品都是今夏公司要求要投放广告的，人选目前就是这两位。”到这里，周瑶顿了顿。 她按下手里的遥控，只见PPT页面顷刻跳转，前方的大屏幕上赫然出现两张不同的人脸。 一个娇俏明媚，灵动的眼神中藏带点娆意，另一个，则是纯纯的女团甜美风格。 这两张脸在座的各位都不陌生，毕竟是吃这一行饭的，尤其演示PPT的下方还有一行小字，附上了这两人的姓名和职业定位。 孟泠歆淡淡扫了一眼屏幕上这两张脸，眼神在略过【盛楹，演员】这几个字的时候滞缓地停顿了下，又很快落到了别的地方。 “不过上头说了，最好还是能拿下盛楹的代言……”周瑶侧目望向端坐在会议桌左边最前方的女人身上，“部长？” “您有什么其它意见或者看法吗？”或者说，对她们接下一段时间的工作有什么明确的指示和建议。 别不说话呀，怪让人害怕的！ 入职几年，周瑶还是第一次做会议报告的时候这样紧张。 这样的情绪大约和面前这位从总公司新调来她们商务部的部长有关，据说本来是要升总监的，结果被人临时拉下来了，然后发配到了她们京城分公司。 表面上是平调，实际从总公司发配过来算是降职了才对。 孟泠歆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乱说话。 会议室里的气压一时有些低。 直到孟泠歆松了松肩，坐姿变得不那么规谨。 她礼貌笑了笑，翕动着一双红唇朝周瑶看去：“我刚调过来不久，能问一下吗，为什么……上面一定要盛楹？” - 初春的京城气温还依然低，早晨出门的时候天气预报就发出了霾预报提醒，孟泠歆此刻站在窗前眺望这座被重重雾霾包裹的城市，有种深处云端的错觉。 什么也看不到。 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发出一声微信提示音，孟泠歆转身走回办公桌前将手机捞起看了眼。 【小莫：部长，东西已经发到你的邮箱了。】 匆匆读完这条消息，孟泠歆切换后台打开自己的工作邮箱，果然看见一条新进来的未读邮件。 小莫发来的邮件一共两个附件，各以方才会议室里出现在PPT上的两个人名命名。 迟疑片刻，孟泠歆还是选择率先点开【盛楹】的资料。 上面为什么一定要争取让盛楹来代言公司商务？原因很简单，因为盛楹十二岁就出道了，可以说是全国人民看着长大的“国民闺女”，一步一个脚印，履历之漂亮，并且在二十五岁那年一举斩下金鸡奖最佳女主角奖，满足了大批妈粉望女成凤的心理。 不论是影响力还是粉丝的消费能力，盛楹都是当之无愧的首选代言人，更何况这一次公司推出夏季新品是想以一个串烧捆绑的模式，用一个十五分钟左右的微电影去宣传。 前所未有的广告模式，很大胆的提议，而恰好盛楹又是个演员。 这样一比较下来，第二候选人就有些不够看了。 爱豆金郁是女团出道，唱跳俱佳，虽然在当下也拥有着庞大的粉丝受众和巨大的流量，但显然就没有盛楹那么合适这次的代言。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在孟泠歆被调来以前公司就已经被盛楹的团队婉拒过两次广告合作，大抵有一种“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的心理，今夏的新产品，她们这个分公司总经理比较执着于让盛楹来代言。 所以头疼怎么才能达成这次合作，就成了孟泠歆的事情。 小莫发过来的文件算得上是盛楹演员生涯的一个完美的电子履历，在哪一年出演过什么作品，又获了哪些奖，一页一页让人眼花缭乱。 可这些，孟泠歆不用看也都知道。 她的眼神落在手机屏幕上，有些飘忽，就连指尖划页的动作也十分散漫，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躁意。 盛楹这个人选很完美，完美到挑不出半点毛病，可也正因为如此，她很为难。 当年相处过的点滴浮上心头，孟泠歆没忘记最后分手那天自己甩到盛楹脸上的那一巴掌，有多难堪。 中午用餐是在公司写字楼的大食堂。 入职以后孟泠歆来过两次，觉得味道还算不错，所以偶尔不太忙的时候就会来吃一下。 倒是经常会在这里碰见她们公司的员工——毕竟公司发了饭卡，食堂吃喝都有免费额度。 打完菜，孟泠歆转头，刚好在隔壁窗口看见了一个尚算熟悉的人影。 “呃，部长……？”正低头急着翻找饭卡的莫佳佳忽然听见头顶“滴”的一声刷卡响，转脸就望见那个伸出援手的人。她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窘迫：“我其实可以自己给钱，那……饭钱我一会儿转账给你吧？” 这会儿后面倒是没有人在排队，孟泠歆笑笑，看了她一眼：“不用，我很少下来，公司发的卡就算不用额度也不会结余到下一个月。” “那，谢谢部长请我吃饭！”这回莫佳佳语速快了点。 “一个人吗？”孟泠歆问。 “其它人约了中午去对面商场吃一家自助小火锅，我上午的工作还没做完，想着食堂随便吃点就回公司中午再加会儿班，就没去，”说到这，莫佳佳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面前的人，试探着开口，“那部长，我和你一起吧？” 孟泠歆轻轻“嗯”了一声。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这一声落到莫佳佳的耳朵里就等于是肯定，她很快转身过去端起窗口前的托盘。 食堂大厅到处都是空位，两人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孟泠歆心里揣着事情，一时也没有主动开口找话题。 而莫佳佳虽然活泼，但考虑到面前坐着的到底是部门新来的老大，方才那一股热劲下头以后反而不敢随意多说什么了。 她低头对着手机划拉了一会儿，忽然—— “对了，你刚刚说中午要加会儿班，我记得部门里最近活不是很多，你在忙什么？”似乎是意识到桌上的气氛有些安静，孟泠歆随口一问，不想气氛继续僵着。 还是和工作有关，莫佳佳听完差点被噎住：“啊，就是那个……上午会议提案，散会以后主管让我再多找点资料再挑出几个合适的备用人选。” 再找几个备用人选？ 孟泠歆眼神有片刻的凝滞，连带着手上送饭的动作也缓了缓，她问：“沈主管是觉得盛楹不合适这个广告计划？” “当然不是，就是因为盛楹太合适，但前两次对方都拒绝了我们公司的合作，所以这一次嘛……瑶姐说多几手准备，她说你不一定会满意金郁，有备无患。”莫佳佳眨了眨眼，表情无辜。 周瑶的原话是“新来的这个部长一看就很挑剔，估计看不上金郁”，莫佳佳当然不能原话转述，于是她稍稍自我修饰了一下。 孟泠歆默了默，没想到是这样。 也就是说，大家都默认除了盛楹以外，她会挑剔其它任意一个人选。 有点怪。 孟泠歆轻抿着红唇，捏着手里的筷子在碗里戳了两下：“这段时间先和盛楹的团队接触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吧。”声音听来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莫佳佳重重应了一声。 和顶头上司聊工作还是有点压力的，时刻担心一不小心就会说错话。 好在，孟泠歆接下来没有再多问这方面的事情。 次日，孟泠歆拍板定案夏季要上线的广告代言人，暂定盛楹。 为表重视，孟泠歆准备亲自跟进，她在周瑶那里拿到了对方团队的联系方式，发出了合作邀约，同时催促策划那边先出一个大致的拍摄方案过来。 这样，至少谈合作的时候比较具体。 其实抛开盛楹和自己个人之间纠葛以外，这个广告计划算是孟泠歆调职以后的第一个项目，比较重要，如果能做好的话那带来的好处是相当多的。 但她也没打算为了工作去私下和当事人联系。 当初分开的时候闹得太难看，各自骄傲不肯低头，何况是如今？ 盛楹的商务合作，目前还是由经纪人林双卿负责。 大抵是因为瀚林集团的商务已经被她们拒掉了两回，所以这次对方发来的商务邀请让她格外上心。 刚好，孟泠歆给林双卿发来好友申请的时候盛楹就在旁边。 林双卿很自然就偏过头去征询本人的意见：“瀚林过几个月又要推出新品了，他们还是想找你，这次说是产品串烧拍个微电影。” 空旷的休息室内只有两个人。 盛楹整个人陷进沙发里，正低着头在发手机消息。 棕红色的长发末端微卷，将她大半张脸都遮挡住，阴影下，明艳动人的五官显得越发立体。 “又是他们啊？”发完手上的消息，盛楹抬起头侧望来。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天然就氤氲着一股淡淡的潮意，同人说话的时候很容易让人不小心陷进去。 盛楹的戏路可以说和她的人一样，少年时期还没长开的时候会偏甜一点，走的是青春甜美路线，后来少女长大成人，那双弯眸笑起来总让人觉得甜到心里的眼睛也变得越来越有味道，多添了点天然的媚。 “推了吧，单纯拍广告还行，但是微电影还要出外景，磨合下来加上各种NG，少说都要一周。” “你知道我接下的安排，休假。”红唇一抿，盛楹收了声。 显然，盛楹对瀚林集团不陌生，但不同于林双卿“再二不再三”的想法，她不留情面直接拒了。 林双卿则是还想再为瀚林争取一下：“真不接吗，他们开的数字不少。” “不接。”说完，盛楹又低下了头。 “那约出来见见？到时候找个由头再婉拒也比一口回绝要好得多……说不定你到时候又改主意了。”考虑到瀚林那边的感受，林双卿取了个折中处理方案。 毕竟这些年瀚林集团的生意越做越大，圈子就这么大，以后指不定还会合作。 然而盛楹听完以后，掀了掀眼。 她斜过身子越到了两边沙发中间的茶几上，将手肘支起拖住下巴，懒笑着开口：“不会的卿姐，我已经订了下周飞海南的机票，要让我改主意，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2. 意外 两边就这个广告的事情在线上简单沟通了一下，把见面的时间定在了周五的下午。 刚好，那天上午公司有另外一个合同要落实签订，距离盛楹团队工作室所在的地方不远，签完合同孟泠歆领着莫佳佳在外面吃了点，也没回去，两个人就坐在附近的咖啡厅里休息到下午一点，直接上门拜访。 “这是我的名片。”两杯刚冲好的热咖啡被送到面前，趁这个时候，孟泠歆伸手朝来人递出一张崭新的小卡片，她嘴角噙着一抹优雅礼貌的笑。 “思意姐，这是我们商务部新来的部长，原来的部长年前就调走了。”莫佳佳在一旁及时补充了句，怕对方不认识孟泠歆。 “啊，好的，”肖思意会意，她接过名片飞快扫了一眼，冲两人不好意思笑笑，“孟小姐你们先坐会儿，林老师那边还有点事没忙完，得要麻烦你们等等。” “你们先喝咖啡，我再去催一下。”说完，她捏住手里的名片转身往外走。 随着这一声轻微的关门响，莫佳佳应声往后方的沙发背上靠去。 工作室的会客间是很精致的极简设计风格，不大，但五脏俱全，冰箱和零食柜就在墙角的地方，十分人性，随用随取。 而大约是为了不让墙面留白显得过于单调，所以墙上挂了很多盛楹不同时期的照片。 这也是整个工作室里唯一让孟泠歆觉得别扭的地方。 从进门开始到现在，孟泠歆已经已经路过整整五张盛楹不同妆造的海报了，不仅如此，这个会客室里也还依然放着很多关于盛楹本人的卡通摆件以及照片。 比如，莫佳佳手上现在拿着的抱枕。 莫佳佳从实习就在瀚林工作了，几年下来跟了不少商务合作，前几次和盛楹团队的商务洽谈她也有参与，不然，孟泠歆这次也不会特意带她一起来。 小姑娘不比孟泠歆那样拘着，随手捞来的抱枕放在怀里揉捏，说话很是随性：“部长，你说我们这次能不能谈下这个广告代言啊，要我说，对方既然同意面谈那成功的概率应该还是很大的。” “刘备三顾茅庐请到了诸葛亮，也说不定……”听下属在自顾自地喃喃，孟泠歆眼见着抱枕上印着的卡通人脸被揉得变形。 有点滑稽。 “部长喜欢？”随口问的话没有得到回应，纳闷的同时，莫佳佳顺着孟泠歆的眼神聚焦的地方垂眸，还以为对方喜欢，她扫了一眼沙发另一边，“那儿还有一个，我给你拿！” 卡通版的盛楹被印在抱枕上冲两人比心。 孟泠歆却在这时飞快别开脸去：“我不要……” 这种东西，她才不要。 将眼底一闪而过的尴尬情绪很好地掩饰住，紧接着，孟泠歆若无其事错开了话题：“这次代言能不能谈下来等一会儿见到人就知道了，尽心就好。” - 从会客间出来拐过不长的走廊，肖思意推开面前的玻璃门径直往里。 这边是团队的办公区域，大家各忙各的，林双卿此时正挨在靠里的窗户边打电话，看见推门进来的肖思意她眼神凝滞了片刻，而后别开脸继续讲着手里的电话。 肖思意也不急，她四处环望了一番，却意外瞥见倚在吧台旁边正抿咖啡的盛楹：“盛楹老师也在啊，今天不是不来吗？” 肖思意很平常地上前跟人打招呼，这位算是她们所有人的老板。 “充电器落在工作室了过来拿，路过顺便给你们买了点下午茶，搁那边桌子上了，”盛楹半拖着下巴，脸上漾起一个盈盈的笑，“来找林双卿？” 肖思意点头，挨着盛楹旁边的位置跟着坐下：“瀚林的人到好一会儿了，她们商务换人了。” 边说，她边将手里的捏着的名片放在吧台上，眼神很自然追到窗户边林双卿的身上，她还在等。 却不料下一瞬，被扣于指尖下方的名片被一双纤白的素手抽走，抬眼望去，只见盛楹已经放下手里的咖啡杯，眼神凝落在这张印制简洁的名片卡上。 林双卿这通电话并没有打很久。 中间耽搁了大约七八分钟的样子，路过吧台的时候她直接忽略掉了盛楹这个散漫人的存在，径直走出办公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久等了！”推开会客间的门，林双卿这才发现沙发上只有一个人。 “小莫去洗手间了，”听见推门的动静，孟泠歆蓦一下抬头，顺手就将手里定制手办放回了茶几上，顺势起身和人打招呼，“你好，我是这次全权代表瀚林来谈这次的广告代言的，我姓孟。” 说完，孟泠歆有意无意朝两人身后看了眼，门还没关，让她总有种后面还有人没进来的错觉。 即便按照常理，这种商务洽淡初期的时候明星本人并没有在场的必要。 可不妨碍孟泠歆还是会担心。 她并不想和盛楹正面碰上。 好在，林双卿下一秒就把半开的门给带上了：“盛楹今天不在，有其它的行程撞上了。”大抵察觉到了孟泠歆的想法，她还是稍微解释了一句。 不在正好。 孟泠歆稍稍松了口气，面上的表情没太大的变化。 两人客套几句以后双双坐下，很快进入到了正题。 为了表示公司的诚意，盛楹这次还带来了初步的广告拍摄方案，方案是这几天催着策划赶出来的，不详细，但有个大致的流程摆在那，完全就是照着盛楹打造的，除此以外方方面面，从开出的酬金到后期出外景，她们都摆出了十足的诚意。 “确实是很希望能够由盛楹老师来参与我们的新产品广告代言。”孟泠歆十指交叉着穿过指缝将手拢住，清泠的音色同她本人的气质相差不大，一双秋水明眸在望向林双卿的时候格外真诚。 【盛楹老师】，孟泠歆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要这样称呼盛楹。 不过无所谓，反正本人不在。 抱着这样的想法，孟泠歆肆无忌惮，她还在林双卿面前说了很多夸赞盛楹的话，例如“我也很喜欢盛楹老师拍的戏”、“仰慕很久了”等等等等，眼底的笑三分真七分假。 如今的孟泠歆，已经不是十八九岁二十出头的那个孟泠歆了。 社会的现实让她敛起自己傲气和清高，曾经锐利扎人的棱角也不复存在，至少学会了稍稍转弯。 林双卿一时陷入为难中，她在思考怎么才能不得罪人地婉拒对方。 客观来说，她是很想帮盛楹接下这个代言的，可是偏偏在今天以前盛楹就把话说死了。 左右为难。 就在这时，会客间的门被人从外推开。 本以为是莫佳佳从洗手间回来了，孟泠歆转头望去，脸上的笑容很明显僵了一瞬。 林双卿也愣住了。 场面一时陷入死一般寂静。 “你下午不是有行程吗？”轻咳一声，林双卿硬着头皮打破这一瞬的沉默，声线藏带着不易察觉的僵硬。 她没忘记刚刚进门时自己随口敷衍孟泠歆的话。 半个小时前还口口声声“路过，一会儿就走”的盛楹这会儿毫无预兆就推门进来，甚至也没和她事先通个气。 林双卿有些头疼，却又毫无办法。 “哦，临时取消了，听说在谈新的代言就过来看看。”到底和林双卿认识了这么多年，类似的敷衍话术盛楹早就摸透。 她顺着对方的话面不改色就接了下去，很是随意，唇角扬起的笑容带起浅浅的梨涡，说话的同时，眼神已经飘落到了室内另一个人的身上。 她在看孟泠歆。 比起海报上和电视里，盛楹的本人要更漂亮，也更瘦一些……长风衣细高跟，微卷的长发自然地披落，游刃有余的从容与孟泠歆记忆中的女孩大相径庭。 成熟了，也漂亮了。 她抬眸，平静地回望，意料之外会见到，内心却不如想象中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盛楹老师，久仰了。”孟泠歆率先调整好状态，同之前如出一辙的笑在脸上漾开，在“旧识”和陌生人之间，她选择将两人的关系定义为后者。 这声“老师”出口以后，孟泠歆看见对方的嘴角轻微抽动了一下。 反而身为局外人的林双卿不明就里地跟着出声介绍：“盛楹，这位是……” “我知道，孟泠歆嘛。”盛楹毫无预兆叫出了孟泠歆的全名。 她垂眸，天然含情的一双桃花眼此刻定定黏在孟泠歆那张的脸上，眼神耐人寻味。 让人觉得失礼冒犯的同时，又十分的微妙。 孟泠歆脸上的笑在一瞬间僵住。 盛楹这样，摆明是不愿意配合自己出演这样“陌生”的关系。 她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同时也在思考，倘若一会儿场面不按预设的情形发展自己该要怎么办。 事情似乎在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 林双卿紧皱起眉，不知道盛楹今天这玩的又是哪一出。 高跟鞋踩地的声音有节奏的响起，只见盛楹越过小茶几，径直来到了孟泠歆左侧的沙发前，坐下，往后靠，林双卿就坐在她右手边的位置。 沙发面轻微地凹陷下去。 没一会儿，盛楹从风衣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眼熟的名片，又仔细地看了看：“刚刚路过吧台的时候刚好看到了这张名片，是孟小姐的没错吧？”盛楹弯了下唇，偏过头朝一侧的孟泠歆看去，眸中似有水光荡漾。 孟泠歆镇定点头：“是。” 这番解释让林双卿皱紧的眉稍稍松了松。 然而不到片刻，盛楹像是被下了降头，嘴里开始冒出一些她不能理解的疯话。 只见人优雅地撩起耳旁的碎发，声音钻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我说呢，差点以为是我的初恋女友。” 3. 很巧 “孟小姐的名字……很巧，和我初恋女友的名字一模一样。”一句过后还没完，盛楹嫌不够，又半开玩笑般补了句。 林双卿感觉自己脑子“嗡”一下，像是遭受到了致命的重击。 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林双卿今年四十了，从毕业起就在这一行摸爬打滚，棘手的事情遇到过不少，也见过很多不服管教有个性的艺人，但像盛楹这样，头一回见。 偏偏在今天以前，盛楹没有这么疯过。 林双卿咬紧后牙，下意识抬手捏住盛楹的右肩。 她笑眯着眼，手下微微发力，声音里透着虚假的笑意：“这玩笑可不好笑啊，盛楹，你该不会是看人家孟小姐长得漂亮就跟人开玩笑吧。” “是啊，卿姐。” “可孟小姐也没有笑呢，”承认了这是一场并不好笑的玩笑，从始至终都黏在孟泠歆脸上的目光终于移开，盛楹随手捞过抱枕抱在怀里，垂下眼帘摸出自己的手机，“不是谈代言吗，谈到哪了，你们继续。” 接连两句，盛楹以为自己至少能从孟泠歆脸上看到一丝半点的情绪波动。 可是她失望了。 从头到尾孟泠歆都很平静，且迎上她眼神的时候更没有半分闪躲的意思。 大风呼啸而过，没能在平静的湖面上掀起半点涟漪，盛楹完成了一场无效且没有意义的试探。 错过了这一场精彩闹剧，莫佳佳回来的时候看见盛楹本人竟然也在，惊喜又错愕。 没有经历过刚才那场无名风暴，她这个中途加入的自然而然就直接奔着促成合作去。 半真诚的好话以玩笑的形式说出来，让人最不反感。 大明星嘛，要想博取明星的基本好感无外乎就是对作品和明星本人表达出直白的喜爱。 莫佳佳是个会来事的，怎么说也在这一行挺久了，很多话都是张口就来都不带想的。 又东拉西扯深入聊了会儿，林双卿感觉时机差不多，忽然正色：“贵公司的诚意我们看到了，只是这个合作……” “合作我们还想再考虑一下。”这时，一直不在状态低头看手机的盛楹陡然抬头，出声打断了林双卿的话。 她没有去看林双卿此时是个什么表情，只自顾自朝孟泠歆望去，笑着开口：“下周一给你们答复行吗？” “嗯……没问题。”孟泠歆轻声应下。 她同莫佳佳对视一眼，二人俱松了口气。 比预料的结果好点，毕竟来之前她们就已经做好了会被再次拒绝的准备。 要知道盛楹从出道到现在，接过的广告代言寥寥可数，在品牌产品审核背调这一块就相当严格，爱惜羽毛。 工作的事情告一段落。 “那，盛楹老师，一会儿走的时候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啊？”边收东西，莫佳佳边用余光观察盛楹的动静，没一会儿看到对方起身要走了，她厚着脸皮将人叫住，“今天来的路上我就在想要是能看见老师本人就好了，没想到还真见到了。” “就……可以吗，会不会麻烦？”怀里抱着文件夹，莫佳佳的眼神亮晶晶的。 纯纯追星小迷妹。 盛楹自然不会无视这样的热情。 “不麻烦，”她弯了下眼，垂眸在茶几上张望了会儿，略苦恼的样子，“不过这里没有笔，不然你跟我去趟前台？我让她们再给你拿些小礼物。” 莫佳佳自然是答应。 “那孟小姐要一起吗？”盛楹又问，盈笑的眼再一次望向孟泠歆。 然而得来的却是礼貌客气的婉拒。 “多谢老师的好意，我就不用了，”孟泠歆礼貌地笑笑，说完，遂朝莫佳佳看去，“小莫，我去电梯口等你。” 敛了下眸，眼中的笑在路过二人以后顷刻荡然无存，变得平静。 孟泠歆早已见怪不怪，当年在学校里她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盛楹永远是旁人眼中闪耀明亮的星星，永远有人喜欢，被人崇拜。 送了小礼物，签过名，助理将两人送下电梯。 等人都走了以后盛楹在前台的位置独自怔愣了会儿神，没多久，似乎是想起什么要紧的事情，踩着高跟鞋径直穿过不大的办公区域，来到里头的独立小工作间。 果不其然，林双卿正黑着脸歪靠在单人小沙发上低头看手机，听见有人进门的动静都没抬头。 她没管盛楹的动作。 哪料不一会儿带笑的调侃声就自侧后方传来：“我说卿姐，该不会真生气了吧？”盛楹半歪着脑袋趴在沙发后方，笑眯着眼，明知故问。 林双卿更气了。 为了避开盛楹，她特意坐的单人沙发，可没成想单人沙发并不能阻挡盛楹的厚脸皮。 “你今天是被下降头了是吧？”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林双卿起身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在圈里这么久了不知道吗？” 按照原先说好的，林双卿原本应该是要拒掉这次的广告代言。 但她不知道盛楹临时改了主意。 意外接二连三的出现，全无商量，饶是林双卿这样好脾气的也不由有了情绪。 且如今的盛楹正处于事业上升期，今天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当着外人的面说些疯话胡话，也不怕别人听了以后到外面去乱传。 就算是个圈外人都知道，但凡跟艺人感情经历有关的信息，往往最为敏感。 林双卿不知道内情，只觉得盛楹疯起来什么玩笑都敢开。 可盛楹的反应却十分不以为然：“又没外人，说了也不会传出去。”见林双卿不坐了，她索性贴着沙发坐下。 林双卿从这句话里听出点内幕，她惊疑不定，瞪着一双眼：“你……” “是啊，就是你想的那样，孟泠歆是我前女友。”几乎预料到了对方的反应，盛楹支起手肘斜靠下来柔软的掌心肉托起小半张脸。 她顿了顿，那双天然含情的眼骤然低垂了下去，声音忽然放轻：“也是初恋女友。” - 来的时候好好的，天晴气朗，出门才发现天色不知何时变得阴沉沉的，乌云压顶，像是有一只手将整座城市笼罩住。 街上还有一阵阵的妖风刮过。 一看，就是暴雨来袭的前兆。 两人等在街边，等计程车停稳以后前后脚钻了进去。 稍理了下身上的衣物，莫佳佳伸手捏起一个中号的纸袋塞进孟泠歆的怀里：“部长，这是你那份。” 语气轻快，像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纸袋上标志性的工作室logo格外醒目，孟泠歆愣了下，垂眸就瞥见了里头装的东西——无外乎是一些和盛楹相关的卡通钥匙扣还有玩偶周边。 这些，刚刚在工作室的时候她们都看到过。 “我看你一开始好像对那个抱枕很有兴趣，就让盛老师多拿了一份，这些周边都是她们工作室自己内部私定的，不在市面流通，”边说，莫佳佳边满足地抱住怀里的纸袋，“至于其他东西……部长要是不喜欢的话可以送给朋友或者挂上小黄鱼，很抢手的。” “谢谢。”默了一瞬，孟泠歆还是选择了将东西收下。 纸袋被她随手放在了靠脚边的位置。 不一会儿，司机师傅打开了雨刷。 豆大点雨滴倾盆而下，一下一下砸落在窗玻璃上，两边本就擦得不怎么干净的车窗被雨花这么一砸，愈发什么都看不清了。 两人都没想到天气变化会这样大，简单商量了一下，干脆决定不回公司。 孟泠歆让司机师傅把莫佳佳先送回了家，然后才报了自己目前租住的小区地址。 下车的时候雨势并没怎么变小，她一手抓着纸袋一手捂着包，等跑进楼栋大门的时候浑身上下都已经湿得差不多了。 人都如此，更别说手上拿的东西。 包里的东西都还好，因为是防水的材质，所以放在里头的钱包和证件什么的都没太遭殃，只是有几张还没来得及报销的□□沾了水，糊得连字迹都看不清了。 再说莫佳佳刚给的那一袋子卡通周边，更糟。 一件件东西往外拿，孟泠歆发现无一幸免。 海报和签名照直接泡了水，变得软皱软皱的，抱枕放在最底下，因为里头是吸水的棉所以还有挽救的余地，最磕碜的当属那个巴掌大小的盛楹玩偶。 都磕碜成这样了，还笑。 孟泠歆有点烦，再加上身上湿哒哒的浑身不自在，于是一个随手就将这几张海报签名照连同小玩偶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换衣，洗澡，浴室里粼粼的水声融入到了屋外的雨声里。 花了好一会儿功夫孟泠歆才将自己身上那种湿黏的感觉洗去，等再路过客厅的时候，又是另一种心情了。 她边擦头发，余光落在脚边的垃圾桶里，磕碜娃娃被扔进了垃圾桶里还仍没心没肺地对她笑着。 这让孟泠歆陡然想起下午在会客间，盛楹故意拿话试探自己的样子。 真是讨厌得让人牙痒痒！ 想到这，她将娃娃从干净的垃圾桶里又捡了出来，打开了小黄鱼软件。 跟泄愤似的，一个醒目的二手商品就在她的个人橱窗里上架了。 【贱卖！被雨淋湿的丑娃娃】，标价：0.1元。 做完这件事总算舒心了些，孟泠歆把手机扔在一旁，起身就去吹头发。 七八分钟的时间，哪想再回来的时候小黄鱼私信提醒多了十几条，全是问娃娃还在不在的。 孟泠歆很是诧异：“就这么个破娃娃，还这么多人抢着要？” 略过这些消息，她直接拉到最下方，果然发现那个磕碜娃娃上架以后没两分钟就被人拍走了。 拍下商品的是一个网名叫“流水十八线”的女孩子，IP定位也是在京城，五分钟前就给她发来了消息：【娃娃我拍下了，上门自提可以吗？】 4. 合作 孟泠歆略思索了会儿，给出了肯定的回复。 自提就自提，反正麻烦的也不是她。 没成想对方好像是守在手机旁，一收到她的回复就立马来了消息。 只不过这一次，问的是无关娃娃的其它问题。 流水十八线：【[乖巧]请问你是盛楹黑吗？】 “黑”，是如今粉圈一种很常见的名词。 孟泠歆不追星，但从事的工作与这个圈子多有接触，所以并不陌生。 对面发过来的消息让她扫了一眼私聊窗口上方悬挂的商品详情，自己随手打下的标题，也难怪。 不论是【贱卖】亦或者是【丑娃娃】这样的标签，很难不会让人觉得自己是盛楹的黑粉。 但显然—— 【不是。】孟泠歆随手敲下两个字发过去。 谁料这番举动像是不小心打开了话题的开关，对面的买家忽然变得话多了起来，看起来，网络背后应当是个性格比较外向的小姑娘才对。 原本把娃娃挂上小黄鱼就只是一时气上了头，可对面的买家似乎是诚心想要。 孟泠歆想了想，觉得不好反悔，于是和人在网上约好了地点面提，时间另定。 京城这场大雨连着下了两天。 周日傍晚时分，云雾终被拨开，被水色洗涤过的天苍蓝无边际，外头出门走动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见状，孟泠歆直接通过软件联系上对面的买家，询问一会儿是否有时间出来拿娃娃。 而对面也回复得很快，一个“好”字答应得干脆。 于是放下手机没多久，孟泠歆就披上外套拎着娃娃出门了。 大雨过后的街上，空气里都带着潮湿清新的味道。 说好的上门自提，在不暴露自己具体住址的前提下，孟泠歆把见面地点定在小区附近的一家甜品店里，四点多快五点正是人多的时候，不少小年轻坐在店里吃点心聊天。 挑了一个临街靠窗的两人座，孟泠歆要了一杯咖啡坐下等，小圆桌的中央还插放着一张点单页。 甜品店的推拉门开了又关。 孟泠歆时不时垂眸看一眼小黄鱼的聊天窗口，对面的买家在向她实时汇报位置：【出门了】、【上车了】、【快到了】。 十几分钟过去，面前杯子里的咖啡也逐渐见底。 这样又过了好几分钟，玻璃窗外，一辆计程车在街对面停下，从车上走下来一个身姿绰约的女人，棒球帽，白口罩，越过马路朝着店门的方向径直走来。 孟泠歆的目光追随这个人，直到对方推开甜品店的门走进来，驻足张望。 几乎在对方眼神扫过来的那一瞬间，她条件反射下意识将脸别了过去，心里跟着咯噔了一下。 虽然人脸都没有看清，但直觉告诉自己，这个人，好像是盛楹。 孟泠歆装作是撩头发的样子，抬起左手挡在前额稍稍遮掩自己——盛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明星不都很忙吗？这人不用上班？ 心里正腹诽着，却不料余光瞥见对方目光落往这边，径直走来，运动鞋踩在地板上的轻浅脚步声在快要走过自己这桌的时候就刚好停下来。 孟泠歆垂眸，恰好瞥见自己放在手边的手机。 这时，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你好，”声音的主人吟笑着，好不自然就拉开孟泠歆对面的位置坐下，上身微微前倾，“我来拿那个被贱卖的丑娃娃。”没错，她就是那个【流水十八线】。 孟泠歆：…… 她深吸一口气，放下掩在前额的手，目光缓缓移落到盛楹那双似是春水含情的眼上：“不卖了。” “可我已经拍了，人也来了。”盛楹好不自然地在桌上支手拖起半张脸，镇定开口。 “不卖。”孟泠歆冷下脸，又重复了一遍。 “那我这算白来一趟吗？”眼见着孟泠歆的脸色逐渐冷了下来，盛楹仍旧不为所动，她就这样坐在那，口罩底下唇角漾起似有若无的笑。 看孟泠歆生气的样子，好像和七八年前也没什么分别。 这是一场刻意制造的见面，盛楹没有半点要遮掩的意思。 孟泠歆不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而盛楹这样的态度也正是让她觉得十分的头疼的地方，明天才是周一，但她几乎可以预见到合作成功落实的场景了。 孟泠歆抿了抿唇，眉毛轻皱起低声开口：“盛……你这样有意思吗，这种娃娃你工作室里要多少有多少，耍我很好玩吗？”盛楹两个字开口到了嘴边又被咽回去，孟泠歆没忘记对方还有个特殊的职业身份。 她有些恼，却又不能发作，怕引起旁人关注到这边。 这时，桌对面忽然传来轻飘飘的一句—— “才没有。” 孟泠歆：“什么没有？”内容模糊的话让人忍不住追问。 “没有耍你玩，而且……给你的这娃娃是我自己私定的，不外送，只此一个。”盛楹边说，边放下支起的手坐直了些，帽檐底下那双漂亮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再次看过来的时候含了点嗔怨的味道，“你看，我送你东西，你转手就挂到二手网站卖掉，还贱卖。” 0.1元，说实话盛楹刚看到的时候也觉得挺生气的，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确实是孟泠歆能做出来的事。 “就算是对一个七八年没见的普通老同学也不该这么恶劣吧？”她继续数落孟泠歆的行为，“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请我吃顿饭补偿一下？” 孟泠歆默了默，没有出声。 也不知是不是心虚觉得这事确实不占理了，盛楹看见对方错开眼去，瞥向窗外街边的景色。 殊不知孟泠歆想的是：你也算老同学吗？ 如果前女友可以和老同学混为一谈的话，那天下早该大乱了。 可盛楹从来都这么擅长诡辩，把灰的说成白的，把错误说得模棱两可，这一点即便是过去这么多年都没有改。 孟泠歆当然没有请她吃饭。 刚好杯子里的咖啡见底，她拎起那个装了娃娃的袋子从哪来，回哪去。 晚上，小黄鱼上的订单被关闭，商品下架了。 经过傍晚这一出，孟泠歆倒是能够平静对待和盛楹意外重逢这件事了，关于那个被雨淋湿以后又吹干的娃娃，被她摆在沙发角落里成为一个最普通的装饰。 广告合作敲定的消息在周一下班以前传来。 孟泠歆接到电话时候正在和部门成员开小会，当她弯着眼眸举着手机将那个“OK”手势悄悄比出的时候，所有人进入到一场无声的狂欢里。 她逐渐融入到这个新的团队里。 接下来就是详细方案的对接和修改，双方在对基本条件达成一致以后挑好时间，准备签合同。 上次是瀚林的人上门拜访，所以为表合作诚意，这次签合同的地点就定在了瀚林这边。 林双卿陪着盛楹来的，由于细节都早在线上沟通好，这次过来只需要落实签字。 一切都很顺利，中途，孟泠歆去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恰好遇见盛楹倚在洗手台边等自己。 这是近半月以来，两人第二次单独相处。 孟泠歆看了盛楹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略过对方身前来到洗手台，将手伸到水龙头下。 小小一方空间里，清泠泠的水声和着盛楹玉润好听的声音钻入她的耳朵：“我们好像还没有加回微信？” 孟泠歆没有立刻去接话。 等到双手清洗干净，她才不紧不慢从一旁的纸巾筒里扯出一张擦手巾，缓而慢地擦过手上的点点水珠，露出一个浅淡的笑：“盛楹老师，我们之间没有必要工作交流，不需要加微信。” 说完，孟泠歆踩着高跟鞋回到了会客室。 盛楹跟她几乎是前后脚进来，但两人先后坐下以后没有进行任何的眼神交流。 直到盛楹拿起笔，在合同页上落下了自己龙飞凤舞的签名。 合同在这一刻正式生效。 林双卿适时朝孟泠歆伸出手来，真心实意地笑了：“孟小姐，希望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能和贵公司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孟泠歆也终是松了口气，笑容爬上两颊，她很有分寸地轻握住林双卿的前掌，礼貌的同时又不会让人觉得有所冒犯。 然后轮到盛楹本人。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孟泠歆唇角的笑仍维持在一个自然好看的弧度，她轻碰了一下盛楹的手，不料正要抽开的时候盛楹忽然合拢掌心，将她握住。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孟泠歆唇角的笑凝了半瞬，她抬起眼眸。 对方脸上这时却忽然漾起风情璀璨的笑：“孟小姐，我非常喜欢这一次的广告创意，尤其是接下来会要出将近一周的外景……”说到这，盛楹刻意顿了下，而后清晰咬字，“我很期待。” 说完，她利落地抽回自己的手。 起初，孟泠歆不明白盛楹话里的这个期待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到不久后的某一天，总经理忽然把她叫了上去，语重心长：“小孟啊，盛楹那边对你的印象很好，她们意思这次外景希望商务这边能是你亲自跟着去。” 中年老总语重心长，桌面上还摆着盛楹的照片相框。 一看就是个老追星人了。 这属于孟泠歆完全没预料到的走向，她的太阳穴又开始有了隐隐作疼的趋向。 她深吸一口气，问了个很傻的问题：“几天？” “合同里不是写了吗，五到八天，以实际拍摄进度为准，”老总嘿嘿一笑，往椅背上靠去，“你就当公费旅游，也不为难，手上的工作任务忙不过来的话可以先缓缓。” 话到这，他顿了下，忽然感慨：“还能和能盛楹朝夕相处呢，多好。” 殊不知这句话恰好戳在了孟泠歆的死穴上，她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五到八天，朝夕相处。 杀了她算了。 5. 临县 从办公室里出来以后，孟泠歆没有立即回去。 她站在走廊尽头的小窗旁边静了会儿，稍稍将心情平复，这才乘电梯下楼。 哪想刚一拐进部门的办公区域，就发现氛围有点古怪。 孟泠歆微微皱眉，往前的步子顿了下：“怎么都围在一起？” “那个……部长，听说咱们这次和盛楹那边的代言换你亲自跟进了？”大约是和孟泠歆这段时间相处较多，小莫也不是特别怕自己这个性子冷淡的新顶头上司了，她大着胆子问出大家所想。 消息传得太快，看来这些人比自己都要先知道这件事。 孟泠歆看着她，冷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目光略过部门里的其它人：“没什么事就散了继续工作，最近事情很多，大家都辛苦一点。” 高跟鞋踩地的声音逐渐远去。 众人面面相觑，静了片刻，鸟兽作散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 没多久，一个原本安静的私人小群炸开了锅，大家纷纷在群里出言安慰那个被孟泠歆替代下去的女孩子。 带薪追星，谁不想啊？ 事情下午敲定，盛楹的好友申请在傍晚的时候就发来了。 孟泠歆看见了，没搭理，这样晾了好几个小时晚上回家以后才点了通过。 就是会觉得脸有些疼。 前些日子她还对盛楹爱搭不理，信誓旦旦说出了“我们之间没有必要的工作交流，不需要加微信”这样的话，哪里想得到转眼就打脸了。 通过好友申请的那天晚上，孟泠歆心不在焉的，处理工作同时也时不时会瞥一眼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 以她对盛楹的了解，对方应当要在申请通过的第一时间主动找她才对，不然也没必要大费周章绕一大圈把自己纳进这次的代言合作里，但盛楹没有。 不仅当天没有，在接下来的一周盛楹都没有主动去找孟泠歆，但却时不时会更新一条朋友圈动态。 这一切，就好像在告诉孟泠歆，别自作多情。 时间晃过清明就到了四月中旬，策划加班加点跟对面几番沟通，终于敲定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拍摄方案。 由于这次推出的产品定位是十六到二十五岁的青春系列平价美妆套装，所以盛楹到时候会有三到五分钟的校园戏份，外景拍摄地点就定在京城附近的临县，距离京城将近四个小时的车程。 时间紧迫，考虑到东西拍出来以后还有后期打磨修改，所以最终方案敲定的第三天孟泠歆就被告知将要出差。 好在，她早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四月的临县，春暖花开。 即便是县城，但由于地理位置优越临靠京城，发展和其他省份的四五线城市也没什么区别。 这边的温度比京城要低那么一两个度，风一刮过，那点点阳光带来的暖意就消散全无。 盛楹团队和瀚林这些合作方的工作人员分两批，四台车先后出发，等孟泠歆她们把住的地方都安排妥帖了，盛楹的车才姗姗迟来。 到的时候临近傍晚，确实有大明星团队的架子。 “没定酒店吗？”盛楹下车的第一件事就是摘掉自己那戴上以后能遮住大半张脸的骚包墨镜，认认真真将面前的地方打量了一遍，声音里带点疑惑。 她身姿绰约，墨镜取下后一张巴掌大小的脸精致漂亮，身上是干净简练的卫衣卫裤，虽然低调，但与面前朴实接地气的农村自建房仍然不太相搭。 将墨镜扣在掌心，盛楹偏过头去看孟泠歆：“孟小姐，我记得合同里有写住宿标准的吧？” 两人从加回微信到现在，还没聊上。 就这一句，也只为公事。 平心而论，除了最开始的时候盛楹表现出一点想要纠缠的样子，其它时候，对方都好似把孟泠歆当成一个真正不相干的合作人员，界限分明。 早就料到会被质疑，孟泠歆从容开口：“我提前一天考察过了，县里最高档的酒店条件一般般，而且距离拍摄地点也比较远，所以最终决定在附近租下两栋自改民宿，都在一个院子里，有什么事要临时找人也方便。” 关于这次外景的衣食住行都是由瀚林全包下来安排妥当的，这活归商务管，自然就落在孟泠歆手上。 她做事向来认真，早几天就先过来了。 本来这种零碎繁琐的活根本落不到她头上，多亏盛楹，让她又重新回忆起自己刚毕业那段时间到处打杂的日子。 “不过你们可以放心，我们还是按照合同的单日住宿标准，不足标准的部分我方会折算成现金给你们打过去。”孟泠歆适时地补充上，这是业内默认不成文的行规了。 盛楹没有异议。 她是个演员，这几年进组拍摄上山下海，沙漠戈壁，环境更恶劣的她都去过，之所以开口问，不过还是想找找孟泠歆的不痛快。 很快，工作人员齐齐上手，帮着把车上的摄影工具和行李那些全都往屋子里运。 两栋楼各三层，房间很多，这么些人完全能够住下。 其它人都还好，独独盛楹，这一位是出来以前老总千万叮嘱过要伺候好的，于是孟泠歆亲自将人领到房间门口，给了钥匙，却在转身要走的时候被叫住。 “孟泠歆，你住哪？”冰凉的匙身在掌心里散发着寒意。 盛楹扶着行李箱，平静凝望这人的背影。 孟泠歆重新转过身来，敛了下眸，含糊其辞：“我住三楼，和公司的其他人一起。” 这附近临着一条分支河，所以一楼会有点潮湿，二楼又是特意匀出来给盛楹团队住的，几经考虑，孟泠歆还是决定在三楼将就几天，顶多就是上下楼麻烦点。 “具体位置。”盛楹她弯了下眼，脸上瞬间漾开一个足以令人心神荡漾的笑。 孟泠歆，又跟她玩文字游戏是吧？ 她偏不吃这套。 说完，盛楹松开手里的行李箱拉杆往前两步，刚好近到孟泠歆的身前站定。 不穿高跟鞋她们两人的身高相差无几，这会儿几乎快要面贴着面了。 孟泠歆始终维持着表面的淡然，她抬眸，迎上对方的笑眼，任由心海暗潮涌动不曾后退半步。 盛楹在此时轻声开了口：“怎么了孟泠歆，你这么防着我，是怕我会半夜爬你床吗？”刻意压低过的语调，挑衅中含带点莫名的暧昧。 “不至于。”盛楹笑笑。 这个三个字的语调被刻意地拉长拉高，钻入孟泠歆的耳朵里，就颇有一种自作多情的味道。 孟泠歆当即就忍不住了：“三楼，左手第三个房间。”一双蹙起的淡眉很好地诠释了她此刻的心情。 明知有激将的成分在，孟泠歆还是忍不住要按盛楹预设的那样往里钻。 这人说话简直太离谱，到底是谁在自作多情啊！ 而得到答案的盛楹则像一只餍足的猫，满意眯起自己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那好，我记住了，”她唇角微勾，字句里都掺了笑意，“一会儿见。” 6. 破功 隔了这么久，盛楹发现自己还是能够精准把握到孟泠歆的情绪软肋。 七八年的时间，看起来像什么都变了，可是人还是那个人。 她将手里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门开了。 很一般的居住环境，却胜在足够干净，可以看出在入住以前有人精心打扫布置过。 窗前书桌上还燃点着香薰，令人心醉。 盛楹将行李箱缓缓推进房间，窗帘拉开的那一刹那整间屋子都明亮了。 夕阳残红，落日余晖，日暮前的恬静美好。 这时，被放在卫衣口袋里的手机响动两下，盛楹摸出手机，垂眸解锁。 是退票成功的短信提醒，全款的机票被扣除大半手续费。 原本今天的这个时候她应当已经在海南三亚的海滩晒日光浴了才对，她期待已久的假期。 可谁让三亚的海滩上，没有孟泠歆。 微电影剧组的原定计划是想着盛楹能在下午三点之前到，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路上高速堵车又加上人生路不熟，以至于本安排在今天的计划得要推迟，今天就光做搭棚和安顿两件事了。 这次参与拍摄的所有工作人员统一拉了个群。 五分钟前，导演在群里发了最新一条消息，让所有人半小时后到院子里集合。 盛楹扫了一眼群消息，转身出门就来到了三楼。 左手边第三个房间，她在心中默念，片刻后准确叩开了房门。 然而屋子里的人在看见她以后，眼中露出了明显的困惑：“……？” 孟泠歆手里还捏着电话在讲，看见盛楹出现在自己房间门口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起刚刚那句“一会儿见”，所以“一会儿见”，就真的只有一会儿吗？ 趁她愣神，盛楹一个闪身就进了屋。 大差不差的房间布置，唯一不同的是孟泠歆没有点熏香的习惯。 孟泠歆眼看着盛楹在自己房间闲晃，却不得不先处理电话那边的工作问题—— “嗯，你现在发我邮箱，我先看一下眼。” “下班前给你准话。” 她声线平稳，边讲电话，目光边落在盛楹身上。 大抵是这里没什么外人，孟泠歆感觉对方身上那种盛气凌人的感觉收敛了些，多了几分懒散，水青色的卫衣衬得人一下年轻了好几岁，清澈纯美。 正看得出神呢，盛楹在这时候恰巧侧过脸来迎上她的视线，弯眸笑了笑。 孟泠歆感觉自己心忽然颤了下。 很快，她若无其事移开了眼。 “什么事？”挂掉电话，孟泠歆垂眸朝布沙发上的人看去。 盛楹放下手机，半仰起脸看她：“我房间的淋浴不出热水。” 多年来的职业性质让盛楹养成了入住就先检查各种设施的习惯，倘若有坏的，也好第一时间联系前台换房间，不至于要用的时候耽误事。 这次属于是刚好让她碰上。 “不可能啊，我今天一早还挨个检查了……”孟泠歆下意识反驳，可又觉得盛楹应该没那么无聊，随即改口，“一会儿我给房东打个电话问问看能不能尽快找个人过来看看。” 她也不会俢热水器，只能做到这一步。 但盛楹却不买账，只见人歪了歪脑袋，出声表示质疑：“这都几点了，要是找不到人呢？” “没人俢的话，我晚上怎么洗澡？” 对方话里有话。 孟泠歆听懂了，可并没有要接的意思。 两人彼此间太熟悉，这样的弯弯绕绕很多时候只是要不要揭穿的问题。 “找不到人再说。”孟泠歆敷衍着。 而盛楹几乎是咬着她的尾音就把话接上，眉眼上挑：“找不到人我就在你房间洗。” 孟泠歆的太阳穴又开始疼了。 这是盛楹能说出来的话，任性又自我，偏偏让人生出不半点反感和讨厌。 她认命地合上双眼，情绪平复片刻以后突然出声。 “盛楹，”孟泠歆睁眼，音色骤然变冷，“出去。” 假公济私的模样，竟是第一天就连遮掩都懒得了。 将人赶出房门，孟泠歆又拿起手机开始拨打房东的电话。 稍晚一点的时候，两人在一楼院子里再度碰面。 孟泠歆特意避开盛楹站得远了点，和产品部的同事站在一起，剧组导演开小会讲明天的拍摄要点，说的事情基本与她们品牌方没太大的关系。 孟泠歆就站在一旁用手机回复邮件，偶尔和产品的同事闲聊两句。 天色暗得很快，她每一次抬头往盛楹所在的方向瞥过都能看到那张低着头认真分析剧本的脸，一如学生时代听自己讲试卷时候的样子，乖巧认真。 其实盛楹不讨厌的时候，还是挺讨人喜欢的——孟泠歆在心里给出一句废话评价。 院子里的景灯随着天色渐暗逐渐亮了起来，很快，后厨传来阵阵飘香。 正是饭点，周围民居挨着民居，一时间空气中飘满了各种各样的菜香味，开始有人闲得闻香识菜，一个接一个开始报菜名。 工作的氛围一下就散了。 满院的飘香勾起馋虫，原本不太饿的人也开始饿了。 “后厨的师傅是在炒腊肉吗？”上一秒还沉浸其中正和导演讨论剧本细节的盛楹忽然抬头，她幽幽叹了口气，将目光移向眼前的中年男人，“我看大家好像都饿了，刘导，要不咱们吃完再聊？” 盛楹一句话，拯救众人于水火。 一众人等眼神齐刷刷亮了起来，站在这闻了好一会儿别人家的饭，就等着这句话呢。 “瞧我，一聊起剧本就没完了！”被盛楹这么委婉点了一下，导演才惊觉天已经黑了，连忙招呼大家散了收拾收拾准备吃饭。 然而嘴里说着“饿了”的盛楹却没转身往屋里走。 她左右张望了会儿，叫住正要离开的肖思意：“小意，看到孟泠歆了吗？” 被叫住的人愣了下，开始努力回想：“孟姐姐刚刚还在这，她好像接了个电话就带着几个人出去接车了。”明天才开始正式拍摄，有一批新器材刚到了。 闻言，盛楹轻描淡写“哦”了声，转身跟上回屋的大部队。 这么一去一返，孟泠歆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 大货车缓缓驶入，骤亮的前灯照亮大半个院子。 屋子里的男人们吃得差不多，见状纷纷起身上前帮忙卸东西。 都是些贵重的拍摄器材，大家轻手轻脚，小心翼翼。 完美错过饭点的孟泠歆不放心地站在旁边盯了会儿，很快被热心的同事叫去吃饭。 被挑出来置放在灶边的几个小碗，几份家常菜分留得干净漂亮，原本孟泠歆没什么食欲，可一看留的这些菜还都挺对自己胃口，又改变的主意，端起碗多吃了两口。 县上请来的厨师手艺不错，浅尝变成了光盘。 末了，孟泠歆才想起对同事补上一声道谢。 “不用谢，这都是盛楹帮你留的。”同事连忙摆手，没好意思领这一声谢。 孟泠歆怔了下，遂又觉得合理。 她说呢，怎么今晚留的这几个菜都刚好在她的口味喜好里，原来是盛楹。 “那盛楹人呢？”孟泠歆问。 “回房间研读剧本去了吧，今晚本来也没多少事，大明星哪能老跟我们混一起。”同事随口一句，哪想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孟泠歆已经不见了人影。 孟泠歆直接上楼找人了。 她想起淋浴的事情自己还没给盛楹个交代，房东的原话是临时找不到人。 然而叩响房门，里边传来的人声听起来有点远。 “——谁啊？” “是我。”孟泠歆答了两个字。 门那边静了会儿，很快，有淅索的响动声在靠近。 房间门被蓦一下拉开，露出一人宽的小长缝。 盛楹先是从门后探了半张脸出来，在确定了门口只有孟泠歆一个人以后这才缓缓露出全貌。 “吃完晚饭了？”盛楹问。 “……”孟泠歆瞳孔微微收缩。 是很自然的问话，如果对方现在不是衣不蔽体，只裹了一层单薄浴巾站在自己面前的话。 常年的演艺生涯让盛楹处于偏瘦的的状态，但她身材依旧很好，皙白的肌色在房间的光照下透亮，凹凸有致，优越的颈线下方是性-感的锁骨，再往下……浴巾下诱人的轮廓令人遐想连篇。 突如其来的艳色风光让孟泠歆连眼神闪躲都来不及。 盛楹开始发觉面前的人表情逐渐变得怪异。 她就喜欢看孟泠歆这张性冷淡脸破功的样子。 装模作样撩了下搭落的长发，手臂抬起的动作刚好带动前胸的曲线。 盛楹不紧不慢地开口解释：“刚脱了衣服正准备洗澡，有事吗？” 孟泠歆默了下，眼神复杂。 “你平时穿成这样也给人开门？”她问。 这一次清泠的语调中明显带了几分情绪。 这也正是盛楹想到看到的效果。 “当然不是，”盛楹矢口否认，双手抱住前胸轻倚在门边的位置，冲人缓缓眨了下眼，“你又不是别人。” 这个动作妩媚中又带点天然的俏皮，让孟泠歆一瞬间想到四个字：又纯又欲。 不争气的小鹿被蛊得昏头乱撞，她有片刻的失神。 盛楹却在这时候侧开身子，让出了一条进门的路。 她眼尾含笑，低声询问：“要进来吗？” 7. 制服 孟泠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房间里。 原地站了会儿，直到清瘦的人影从自己面前晃过她才恍然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 “不是说淋浴坏了不出热水，你怎么洗澡？”朝浴室的方向看了眼，孟泠歆径直过去。 不大的卫生间分隔出两个干湿区域，淋浴花洒被人从上方取下来还湿漉着在滴水，可以看出房间的主人确实有要准备洗澡的打算。 孟泠歆放水伸手试了下水温，片刻后，轻皱起眉。 确实不出热水，水淋过掌心也只达到堪堪可以接受的程度。 “只是不热，但也不凉。”瞧见孟泠歆的反应，盛楹补上了迟到的回答。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 简而言之，可以凑活。 “我们的孟部长又不愿意让我借你房间洗澡，所以我只好将就将就，大晚上也不见得有人会来俢。”三言两语，盛楹将过错都撇到了孟泠歆的身上，对方回头的时候她恰好眨了下眼，满脸无辜的模样让人觉得好像拒绝她是件很残忍的事情。 但有一件事被盛楹说准了，今天确实找不到人来俢。 尽管如此，也不代表孟泠歆就觉得盛楹可以仗着美貌为所欲为，颠倒黑白。 “盛楹，在我面前的时候你收一收。”轻睨了对方一眼，脖子以下仍旧春光无限。 孟泠歆伸手将花洒放回了原位。 她抬脚准备离开，怎料刚走到门口一截雪白的胳膊就横了过来。 卫生间的门是推拉式的，盛楹一直站在门的边缘位，这么一个伸手拦截不过顺势而为，将将好能够拦住人的去路。 “怎么收？”盛楹好奇，看起来孟泠歆不吃自己这一套。 她张了张唇，刚准备再说些什么，偏巧鼻子发痒“阿嚏”一声，猝不及防的喷嚏让盛楹瞬间变得狼狈。 一下，不够，又接着来了两下，三下，接二连三的喷嚏声让那点被刻意营造出来的旖旎气氛瞬间消散。 盛楹抬手将脸半遮挡住：“……” 孟泠歆忍不住笑了。 她弯了下唇，一语双关：“就是说可以穿件衣服。” 虽然已经入春很久，但地理位置的原因晚上还是会感觉到冷，盛楹这样包着一层单薄的浴巾搔首弄姿，晾着久了不着凉才怪。 想了会儿，孟泠歆还是在手机上私戳了一下肖思意，让对方把盛楹领走去换个房间洗澡。 对方跟人借用房间洗澡可以，但肯定不能是她的。 她们之间有过一段过往，倒不是说前度恋人之间藕断丝连是什么犯禁忌的事，只是孟泠歆觉得没必要了。 即便是断藕连丝，过了七八年也早就变质腐烂。 想是这么想，可等到半夜睡不着的时候，孟泠歆还是侧身捞过手机点开了盛楹的明星超话。 分开的这些年里，盛楹的消息就像四季的风，从八方而来被悄无声息吹到她的身旁。 有一个大明星前女友就是这样，无论走到哪，总能从旁人嘴里听到对方的名字。 久而久之，孟泠歆也从刚分开时的抵触变成习惯，偶尔想起的时候还会点进明星超话看看盛楹的最新动态。 当然了，对外的时候不管谁问起，她都是一副和盛楹撇清干系的态度。 超话今天上了新的路透照。 微博上的粉丝都是夜猫子，晚上七点左右发的照片这会儿被疯狂往上顶，一直徘徊在超话上方，刷新就能看到。 孟泠歆随手点开几张，在照片里看见了熟悉的景色和街道布局，看来得到消息跟着一起过来临县的大粉还不在少数。 好几张，都差一点拍到自己。 还好。 翻了个身，孟泠歆有些庆幸自己现在和盛楹是最普通的合作方关系。 不然的话，要时时刻刻处于私生活随时可能被曝光的状态中，一定会崩溃的吧。 就像那几年她们在一起的时光，仿佛时刻被无形的压力所困住。 一夜无梦。 早晨，八点的手机闹钟将孟泠歆准时叫醒。 这个点昨天临时拉的那个剧组群里消息已经刷到了99+，和孟泠歆的工作性质不同，剧组一般都很早，而产品和策划那边的同事则要配合剧组一起盯守拍摄进度，以保证广告新品能够完美融入到作品当中。 盛楹身为本次的新品美妆代言人就更不用说了。 对方几点起的孟泠歆不知道，但她下楼吃早餐的时候碰见肖思意从外头回来匆匆上楼，没几分钟又抱着干净的衣物从楼上下来，匆忙离开。 晚些时候，孟泠歆来到了拍摄现场。 “孟姐姐，你来了啊。”孟泠歆是那种扔到人群里本身就很扎眼的类型，肖思意又跟她接触得比较多，所以看到以后很主动开口打了招呼。 对于这个跟在盛楹身边的助理，孟泠歆其实还挺有好感。 她的眼神落在对方手里拎着的袋子上：“盛楹的衣服吗？”衣物的一角露了出来。 “对，在拍一场雨戏，已经NG好几次了，盛楹老师里面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也不知道是不是导演故意找茬，从早上到现在这一段反复拍了几次，所有人都挺满意的，偏偏导演觉得不满意。 盛楹也是个追求完美的，两个对艺术有着极致追求的人凑到一起，就有了现在这样的一幕。 只听“卡——”一声，进行中的拍摄又一次被叫了停。 孟泠歆偏过头去，只看见葱郁的林荫道旁洒水车已经停止工作，大路中间，一道清瘦的人影正朝摄像机的方向走来。 这人浑身湿漉漉的，太阳的光斑穿透枝叶间的缝隙落在她的肩膀，身上是代表着青春的学生校服。 有一瞬间，孟泠歆恍惚以为是曾经青葱岁月里的盛楹从记忆里走了出来。 “盛楹老师，快先喝两口姜茶。”随着拍摄暂停，一直等候在两边的工作人员飞快上前给盛楹送上了干毛毯以及各种各样的取暖工具。 这样一次又一次反复淋湿，北地的风一吹，说不定就要感冒了。 盛楹裹着干毛毯走到了导演跟前，吸了吸鼻子：“怎么样，刘导，这次可以吗？”孟泠歆看见她睫毛上还有水在滴落，沾过水的肌肤白皙透亮，嘴上的唇釉更加水润。 这一段是拍主人公从家里精心打扮出门，在前往学校参加成人礼的时候忽然下起了大雨。 之所以要安排一场雨戏，也是为了凸显出夏季新品的防水防汗不脱妆的效果。 孟泠歆一双漂亮的眼直勾勾盯住这张脸，直到盛楹若有所感，侧脸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相触。 “不错，过了，”导演在这时乐呵一声，从摄影机后方抬起头来，“你赶紧先去处理一下换身干净衣服，一会儿别感冒了。” “好。”盛楹这才移开自己的视线，裹着毛毯被肖思意送着回到临时找的的“换衣间”。 是晨间在附近民居租来的房子，暂借一用。 和产品部的同时聊了一下产品植入的事情，没一会儿，孟泠歆来到了房门前。 她垂眸，睨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感冒灵，这是剧组工作人员得知她要过来，顺手塞的。 孟泠歆正迟疑着要开口知会一声里头的人，这时候，门忽然被人从里拉开。 “孟姐姐？”和孟泠歆撞了个正着，肖思意低声惊呼，不等对方来得及开口她就把人往前拉了两步，为难地开口，“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守一下盛楹老师，我手机好像落在外头了，得去找找。” 她们这些当明星助理的，手机里的东西太多了，要是被有心人捡走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孟泠歆愣愣应了一声。 不一会儿，肖思意就小跑着离远了。 孟泠歆轻轻推开虚掩没来得及关上的门，很快，听到里间的浴室里传来轻微的响动声。 她没多想，朝浴室靠近，也准备和盛楹说一声自己来了。 哪想拐过墙角，发现浴室的门根本没关。 拉到一半的玻璃门将里头的人半遮挡住，孟泠歆抬眼朝里望，只见玻璃门的另一边，盛楹身上湿透的蓝色校服已经半褪到肩膀下方，皙白的肩骨上，是一条纯黑的细蕾丝衣带。 孟泠歆只觉一股潮热感忽然涌上心头。 该不该说，真的有点制服-诱惑。 8. 信号 “看够了吗？”门那头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过来。 按理来说这样换衣的场景是十分隐私的，盛楹不知道孟泠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却并无惊讶的样子，也没有去问缘由，只自顾自继续脱衣的动作。 直到身上的湿外套被随手扔在一旁。 再抬起头，盛楹仍看到孟泠歆略无措的站在那，看起来像是在思考措辞准备解释。 可她并不需要。 “我先冲个澡，有事晚点再说。”冲玻璃门外的人笑笑，盛楹伸手一拉，薄薄一层推拉门横戈在两人中间作为屏障，将她们分隔开来。 不一会儿，浴室里传出粼粼的水声，还有女人轻声哼唱的声音。 孟泠歆有些魂不守舍，她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略发烫的耳尖，为方才那一瞬间自己脑海中所闪出的念头而感到羞耻。 然而不隔音浴室内，流水声还在不断往外飘。 孟泠歆想要让自己静静心平复一下，可闭上眼就脑中就浮出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七八年过去，曾经还略带青涩的少女变得更加成熟，曲线玲珑，身姿曼妙，挑不出半点瑕疵。 最重要的是，这样一个人，近来都在有意无意对自己释放出想要旧情复燃的信号。 她冷静了一会儿，开始找热水壶冲感冒药。 盛楹一个冲澡的时间还没完，不一会儿，肖思意从外头匆匆忙忙回来了。 对方进门时手里捏着的手机太显眼，孟泠歆一看，便知道应当是没有再需要自己的地方了。 “孟泠歆呢？”从浴室里出来，盛楹没找见刚才那个人影。 她定睛一看，肖思意正靠在木沙发上看手机，见自己出来，人也跟着起身：“走了，我刚刚把手机落外边了让她帮我守一下门，别让其他人进来。” “对了，她走的时候让我守着你把这杯感冒药喝了。”说完，肖思意走到木桌旁端起那杯只剩余温的感冒药，送到盛楹面前。 略带甜味的感冒灵，盛楹一口气喝完。 甘甜的药味往后是淡淡的涩味。 盛楹略有些失望。 她冲澡的时候就在回想孟泠歆刚刚脸上的表情，虽然强作平静，但细处仍能瞧出青涩的无措感。 本为出来后能再逗逗人，没成想人直接跑了。 只不过是刚巧撞见自己换个衣服而已，盛楹弯了下唇角。 孟泠歆啊，不管几岁都还是这么纯情。 - 换了套干净的备用戏服，将妆补好，盛楹又回到了拍摄地点，开始分段拍摄其它的场景。 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导演也没闲着，趁机指挥其它人在周边取景。 因为昨天路上意外耽搁了点时间，所以中午剧组没有收工，趁着状态好一鼓作气多拍了几个场景，吃的，是后勤送来分装好的盒饭，还是昨天那个厨子的手艺。 这样被闲着剩下来的，就只有孟泠歆了。 确实应了老总起先说的那句话，带薪旅游，钱多事少，还有差旅补贴，除了前期要做的工作繁琐点，拍摄正式开始以后她成了最清闲的那个人。 这样的好事，也难怪起先跟进这个项目的女孩子知道自己被替以后气得哭了。 闲着也是闲着，午间过后，房东的电话打了过来，说是修热水器的人到了。 孟泠歆找肖思意拿了钥匙，领着师傅进了盛楹的房间。 今天风不大，午后的阳光穿透玻璃照在人身上久了，暖烘烘的，不自觉就让人生出点困乏感。 师傅在里面敲敲打打，检查热水器，孟泠歆就在站在一旁的窗户边守着。 这样彼此相安无事了好一会儿。 忽然，走廊外传来巨大一声动静。 孟泠歆回身，转头，下一秒就看见一道人影扶着门框闪了进来，从光影下走出来的人，蓝白相间的长条校服，妆容浅淡干净。 盛楹弓着上身扶住门框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缓缓抬头朝房间里看。 孟泠歆不知道这是玩哪一出，正修东西的师傅也拎着扳手从浴室里探出个头来。 “你这是干嘛？”她问，平静而又寡淡的声音里带着点嫌弃，“不知道的还以为后面有狗在追你。” 急匆匆像是被偷了家一样，孟泠歆不解，刚刚她去找肖思意拿钥匙的时候还看见盛楹正忙着走不开，现在才多久？ 稍稍估算一下院子和拍摄地点之间的距离，孟泠歆怀疑这位该不会是一路跑回来的。 “我……” “我落了东西没带。” 盛楹随口敷衍了句，随即直起腰走到桌前，飞快捞起桌角的一个小包装盒扔进了抽屉里。 看样子，这样着急慌忙的中途赶回来就是为了这个东西。 说巧不巧，她从门口过来站位的角度也很巧妙，恰恰好挡住了后方两人的视线。 盛楹的动作太快，孟泠歆只隐约瞥见粉红色的一角。 看起来，像是个小盒子之类的东西。 她倒是好奇，可按照两人目前这样一种不远不近的关系，这份好奇有点多余。 将东西放进抽屉，盛楹整个人身上的那种紧绷感肉眼可见松弛了下来。 松松垮垮的校服套在她清瘦的身躯上，裤管被卷起一小截，纯色的小白鞋同主人的气质一样，干净纯白，就好像真是刚放学从高中校园里走出来的女高中生一样。 盛楹转过身，目光凝落在修理工师傅的身上：“师傅，这热水器能修好吗？” “俢差不多了，就是热水器老化问题，”看完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插曲，师傅拍拍手开始收拾自己的工具，和气笑道，“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一会儿还要去学校接孩子放学。” 师傅不认识盛楹，更不知道什么大明星，对他来说，今天这份工作和以前做过的任何一单都没什么不同。 “那我送送您。”孟泠歆撑住身后的墙，支起上身。 她跟在修理工身后从容地路过盛楹身边，没有给出任何多余的眼神。 眼看着这两个人都出去了，盛楹倏地一下往身后自己床上倒下去。 满头乌发散开，与纯白色的四件套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她两只小腿还垂落在床尾的地面上，直愣愣盯着素白色的天花板，忽然有些发晕。 方才离开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折返回来的。 孟泠歆靠近的动静很轻，直到人忽然开口出声，盛楹才后知后觉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抬眼，望向对方。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盛楹看人的时候需要微微仰脸。 今天天气很好，下午阳光更甚，孟泠歆回来以后就脱去了外套只着一件黑色的中领针织衫，不比明星需要长期进行身材管理，孟泠歆虽然也瘦，却比盛楹要好太多。 黑色的针织衫将上身包裹着，曲线玲珑。 下身，是一条纯白色的西装裤，针织衫的衣摆被规整地扎进裤子里。 孟泠歆垂眸看她，乌色的瞳仁里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东西放好了？” 盛楹微微张唇，表情有些讶异。 紧接着很快，孟泠歆的下一句又来了：“下次自己收好点。”话里话外好像就已经知道对方刚刚收起来的东西是什么了。 其实不然。 孟泠歆觉得自己偶尔也会有些坏心思，就比如此时此刻，光看盛楹的反应她就觉得自己这模棱两可的两句话说对了。 “你……看到了？”向来伶牙俐齿的盛楹说话忽然有些结巴，她有些愣怔，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有些发僵。 而孟泠歆的反应就略有些冷淡了，仍旧这样看着她不说话。 这样的反应，给了盛楹一种极大的错觉——那就是孟泠歆铁定看到桌上放着的东西了。 “……”她一瞬间陷入尴尬的沉默当中。 在盛楹低头沉默的时候，孟泠歆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对方的反应。 这得是藏了什么才能让盛楹难为情成这样啊？ 她愈发好奇了。 不一会儿，盛楹重新抬起头，颇难为情地轻咬住一双粉嫩的唇瓣：“孟泠歆，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对方唇瓣上涂的唇釉孟泠歆再清楚不过，晶莹粉润的樱花色，今夏主推的唇釉之一。 这样看的话，上唇效果真是极好。 缓了会儿，孟泠歆移了开落在盛楹唇瓣上的目光，迎上对方的那双漂亮含情桃花眼：“我没怎么想，也不觉得有什么。” “不觉得有什么吗？”盛楹惊疑不定重复了一遍孟泠歆的话，好看的细眉因为这一句话而皱起。 这种话只有经常见经常用到的人才会这么说吧？ 可是孟泠歆看起来这样清冷的一个人，不像会说出这种露骨直白的话。 盛楹半信半疑，有点怀疑孟泠歆在装。 而实际上两人顺畅地聊到现在，孟泠歆仍旧不知道那一闪而过的粉色一角到底是什么。 “稀松平常的东西不是吗？”她嘴硬着反问，同时别开脸去，并不想暴露出自己的心虚。 却不料话音落地的下一秒钟盛楹直接从床上起身，倾斜着上身近到她的身前，笑得纯良无害：“好啊，孟泠歆，你既然这样说的话那我们哪天一起试试。” 9. 游戏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时太近，孟泠歆本能后退半步。 可她的鼻尖还萦绕着方才盛楹身上特有的香水味，清新的果木香，很符合眼下的季节。 “不必。”似鸦羽的长睫轻颤两下，孟泠歆直接拒绝。 直觉告诉她盛楹没安什么好心，谁知道对方偷摸收起的东西是什么？ 也正是这句“不必”让盛楹更进一步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孟泠歆根本什么都没看到嘛，不然的话也不会反应这样平静的站在这听自己鬼扯了。 她彻底放下心来，方才涌上心头的那点羞耻感也随之散去。 “那好吧孟小姐，麻烦你让一让，我现在要回剧组去继续拍摄了。”盛楹弯了下眼，重新站直身子，随手就将身后散落的长发束起简单扎了个低马尾。 清纯又乖巧同时带点尖锐的锋芒，像两个不同时期的盛楹融合在了一起。 路过孟泠歆身旁的时候，脚步特地顿了一下。 “晚些时候再见。”她说。 这句话飘过孟泠歆耳畔，没太被当成一回事。 她不是很想和盛楹再见。 但正如老总起先说的那样，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有碰到的时候，尤其盛楹在这方面是个十分主动的人，即便自己除了必须的工作接触以外已经刻意远离了，对方还是能编出各种各样的借口找上来。 傍晚，院子里摆开两个大圆木桌，就像农村里摆流水席那样，所有工作人员围在圆桌旁边吃。 这个季节天黑得早，一行人收工回来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 吃饭的时候孟泠歆和盛楹没坐一张桌，但隔着几米的距离，她还是听到对方间断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微电影原定的剧本并没有夜晚的场景，晚上剧组不会开机。 简单吃好以后孟泠歆接了个电话，也刚好起身。 她沿院落边缘，漫无目的走走停停，不知不觉走到了大门口那栽种了三两颗柚子树的地方。 晚风吹着，前方几十米开外是良田几亩，身后是人间最平凡的热闹。 孟泠歆处于二者中间，稍显安静却又不会太冷清的一个地带。 “昨天太累，回到房间又是处理工作又是洗漱，忘记给你打电话了。” “我当然会想你。” “那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乖乖按时吃饭？” “得等等，五一假期再说吧。” “……” 轻轻拂过的晚风里夹杂着细碎温柔的笑声，孟泠歆捏着手机同手机那边的人说话，平日里素来清冷的眉眼也变得柔软，可想而知打电话过来的人对她来说很重要。 “——阿嚏！”突然，猝不及防一声喷嚏打破了这份略温柔的宁静。 孟泠歆愣了下，回头，这才发现盛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站在自己身后几米开外的地方。 人被笼在夜色里，看不太清表情。 这会儿太阳已经完全下山，昼夜温差有点大，可盛楹身上还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带帽卫衣。 电话里，那边的人还在陆续输出。 孟泠歆反应过来，匆忙编扯出一个借口：“我这边忽然有事，先不跟你说了，你记得按时吃饭。” 三言两语，孟泠歆结束了这通电话。 将手机收进口袋里，再抬眸，只见盛楹还保持着刚才那个站姿仍旧平静看着自己。 不说话，也没动作，你不会知道她想做什么。 气氛有点冷，孟泠歆上前两步象征性地开口询问：“晚上凉，你不怕感冒吗？” “你恋爱了？”不答反问，盛楹根本没有理会孟泠歆的话，院景灯下她直挺的背影仿佛一棵倔强的小白杨。 孟泠歆有点讶异盛楹会问出这样的话，可转念一想，对方应当是站在后面听了有一段，会这样觉得也不稀奇。 但这样一个问题，她好像没有义务要去回答。 孟泠歆没说话，神情冷淡淡的，让盛楹有一瞬间以为刚刚飘落到自己耳朵里的温柔话语都是错觉。 “女朋友……还是男朋友？”她的蜷了蜷指尖，音线有些发僵。 “这是我私事。”孟泠歆敛了下眼眸。 对于盛楹来说，这个回答没有半点温柔可言。 “也是。”盛楹笑了，眼中忽然绽开的笑如盛放的彼岸花，她直勾勾盯住孟泠歆这张让她又爱又恨的脸，默了会儿。 就在孟泠歆以为她又要说些什么疯话的时候—— “孟部长，盛楹老师！”院落后方，一个带着帽子的工作人员跑了过来，分别跟二人打下招呼，“咱们那边吃完在收桌子了，组里有人带了剧本杀的本子过来准备一会儿组个局，你们要来吗？” “可以。” “那我也来。” 几乎是先后声，紧挨着孟泠歆的尾音盛楹接话接得迅速。 说完，她还特地看了一眼孟泠歆。 “好嘞，那我再去问问其它人。”得了回答以后工作人员一路小跑，又飞快跑到了另一处询问。 孟泠歆这时侧过脸来看盛楹。 在看到对方漂亮的红唇微微翕动欲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她抬脚离去，完全不给任何开口的机会。 关于在给盛楹找不痛快这件事上，孟泠歆似乎无师自通了。 剧本杀是近几年新流行起来的娱乐项目，颇受年轻群体的欢迎。 参与人员陆陆续续到齐，编剧领着组里几个男人到厨房拎了几把干柴，在院子中央用多余的红砖叠了一个简单的火堆取暖。 柴堆燃起的那一刹那火光照亮每一个人的脸。 大家各自低头翻阅自己拿到的身份本，有那么一小段时间里，四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柴火燃落的动静。 密密麻麻的身份信息和任务指引孟泠歆看着极认真，翻阅的速度也极快。 这样过了有一会儿…… “孟泠歆，你什么身份？” “孟老师，你是什么？” 两道不同的声音交叠在一起。 孟泠歆抬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左侧的盛楹，又看了眼右边的男同事，默了下，随即将自己手中的本子合上，让二人能够看清楚封面上几个醒目的大字。 云梦瑶，瑶妃。 火光下，黑色加粗的字体泛着点诡异的黄。 看清楚孟泠歆拿到的身份，盛楹唇角漾开了笑：“那正好，我是长公主。” “人物关系线你看了吧？” “不如你和我一起，我们的大目标一致，我可以帮你。”报仇。 因为各自离得不算远，所以盛楹和孟泠歆说话很刻意隐匿掉关键字眼，怕被人听到。 “当然，也可以保护你。”盛楹说完，又补充了句。 他们今天玩的是个宫廷本，主要剧情在宫廷和前朝展开。 盛楹之所以有底气对孟泠歆说这样的话，不过是因为她这个长公主的身份尊崇，舅舅是手握重兵的将军，母亲是已过世的昭元皇后，本身也是备受皇帝的喜爱的嫡长女。 两人同处深宫，又是同性，如果联合起来的话要推动剧情会方便很多。 盛楹适才在自己的本子里看到了瑶妃的名字，知道瑶妃这个人物进宫的目的就是干掉皇帝为父报仇。 至于她……她的终极目标是做掉亲爹皇帝老子自己登基，开创女帝元年。 所以瑶妃这个角色，可以利用。 “好啊。”这次，孟泠歆答应得很快。 玩游戏嘛，在心中权衡过利弊以后她没有选择拒绝。 这段时间以来盛楹主动已经让孟泠歆觉得稀松平常，这会儿能被主动邀请，实属平常，但她也不会想当然的就认为对方没有在认真玩游戏。 先组队了再说。 可当她瞧见盛楹弯起的眉眼，没忍住又故意提了嘴：“那乖女儿，你一会儿记得好好保护小妈。” 盛楹：…… “人物关系被你玩得挺花。”她盯住孟泠歆的脸，媚眼如丝。 从人物关系上来说，孟泠歆拿到的瑶妃确实是长公主的小妈没错。 这时，坐在另外一侧的男同事也开口了。 “不如也加我一个，我们三个一起？” “我是羽林军统领，负责宫内守卫。” 当盛楹和孟泠歆这个小联盟初步形成以后，男同事很没眼色地生硬插了一脚，他倒没这两个心眼多，只是本着男人的本能想要和漂亮的异性一起搭伙组队而已。 孟泠歆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对于她瑶妃这个角色的身份来说，要复仇成功棋子当然要越多越好。 只是突如其来的第三人让盛楹上扬的嘴角往下压了压。 “可以。”她假惺惺应了句，继而等人家转过脸去以后悄悄翻了个白眼。 这一幕，刚好被孟泠歆看到。 她抿唇笑了下，将身体倏地朝盛楹的方向倾靠过去，低声道：“盛楹老师，注意一下自己的表情管理。” 10. 自重 一个完整的剧本杀打下来少说也要两三个小时，好在这个本子的剧情线比较丰富，玩起来不至于使人太过无聊。 游戏中途盛楹始终表现出对瑶妃这个角色很照顾的样子，她也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好几次，在大家对孟泠歆产生怀疑的时候她都及时帮人洗清嫌疑。 再加上二人身边还有个傻不愣登的禁军同龄作掩护，各自的主线任务可说是推进得相当迅速。 然而随着各方人物一一下线，扑朔迷离的局势也变得明朗起来。 拿到倒霉皇帝的那位朋友可以说是极为可怜了，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亲女儿会和最宠爱的妃子联起手来要自己的命。 最终，盛楹成功扫平了自己登基路上的所有障碍，当然，也包括瑶妃。 从某方面来说，如长公主这样一个杀伐果断能谋算自己亲爹的人物，是不可能在成功以后，还将云梦瑶这样大的一个隐患留在世上的。 “不好意思，剧情需要。”伸了个懒腰，盛楹往后方的椅背上靠去斜睨了孟泠歆一眼，神情轻佻。 本子已经到了大结局部分，长公主派出暗卫刺杀云梦瑶。 被从头到尾一路走来的盟友突然背刺一刀，恐怕任谁都不会好受。 孟泠歆转过来，定定凝望盛楹那张被火光映得美艳的脸。 这一幕反转极为精彩，周围有两个已经下线的人物没忍住发出惊呼声，大家都饶有兴致的看戏。 却不料—— “不用不好意思，”孟泠歆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波动，她仰头，朝游戏主持人所在的方向望去，“我这算成功逃出了吧？” 没头没尾的话叫人捉摸不透，盛楹下意识轻轻皱眉。 可主持人的回答显然更出乎人的意料，他笑了笑，合上手里的本子：“算，恭喜孟老师打通了另一种隐藏式双赢结局。” “什么？” “结局竟然可以双赢！” “……” “但我觉得对于长公主这个角色来说，没杀到瑶妃，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失败吧？” 让人大出意外的结果，大家短暂的静默以后七嘴八舌加入到了讨论里。 而身为当事人的孟泠歆反而没那么大的反应，。 杯子里的水快要见底了，她起身，为自己又添了点热开水进去。 “什么出逃？”盛楹还处于状态之外。 孟泠歆抬眸看她一眼，刚要开口回答的时候有人代劳了：“盛楹老师，我拿的这个禁军统领其实是一直暗恋瑶妃的，也愿意为她付出所有，所以孟老师早就料到剧本结尾可能会有卸磨杀驴这种狗血剧情，所以经我的手，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说话的人是从一开始就提出要加入小联盟的那位男同事。 等他说完，孟泠歆有意无意挑起眉梢冲盛楹浅淡一笑。 “……”盛楹觉得这个笑带点嘲讽。 等游戏后的那一阵讨论热潮过去，众人才惊觉时间已经很晚了，这个本打了将近四个小时，眼下已经快要凌晨。 考虑到明天还要早起拍摄，大家纷纷散去，回房洗漱准备休息。 盛楹则瞅准了孟泠歆起身，跟着尾随上去。 深夜的风吹到身上凉飕飕的，四下无人，到了三楼楼梯拐角处，孟泠歆忽然停下脚步。 她垂眸，一眼就瞥见下方楼梯上尾随自己而来盛楹。 “孟泠歆。”盛楹张了张唇，一手搭在楼梯扶手上。 她半仰着头看上方的人。 孟泠歆轻轻敛眸，红唇微启：“有事吗？” 盛楹的嘴角很快牵起一个懒意的笑：“本来想着游戏完和你道个歉的，毕竟我骗取了你的信任。”但现在看来，好像不用。 盛楹以为孟泠歆的瑶妃从头到尾都很信任自己，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其实不然。 原来瑶妃的后手是另外一个倾慕她的男人。 这一点，有些刺痛盛楹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追来的意义是什么，大约只是有些不甘心。 果然，孟泠歆听完盛楹的话以后也觉得比较荒谬，她摇摇头：“不用，我从头到尾就没有相信过你。” “为什么？”盛楹有点激恼了。 这个孟泠歆，怎么能这样说话？ 然而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孟泠歆这句话并没有要攻击她的意思。 “你还记得念高中的时候我有个专门记录错题的本子吗？”清静的楼梯间内，头顶传来女人微凉的音色完美融入到这长夜当中，那些话徐徐飘入盛楹的耳朵里，“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 不一会儿，孟泠歆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渐远的脚步声伴着防盗门关闭的动静传来。 盛楹后知后觉，原来，自己之于孟泠歆来说也是错题之一。 她忽然有些怅然若失，倚在门前的长廊上独自眺望这无边的夜色，远处还有星星点点几户未眠的人家。 突然，旁边一间房的房门被人从里打开。 肖思意看见盛楹的时候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惊讶：“盛楹姐，你怎么还不回房间睡觉？” “你不也还没睡吗？”盛楹稍侧了下脸，没有理会对方的话。 “朋友给我打电话，屋子里信号不好，我出来看看会不会好点。”捏着手机，肖思意在原地犹豫了会儿后还是大着胆子走到了盛楹旁边，“盛楹姐，你这……是有心事吗？” 她是盛楹的助理，刚毕业就被招上来了，跟在对方身边的这么几年里也经常受到照顾，所以在肖思意心里，盛楹可以说和亲姐姐没什么分别。 自然，也正因为感受到了小姑娘的这份真诚，盛楹才把人留在身边这么久。 本是极隐秘而私事，可迟疑了会儿，盛楹还是决定问问对方的看法：“小意，要是你和……嗯，曾经一个很要好的人吵架了，冷战后闹翻了，可过了很久又想跟她和好怎么办？” “那就和好啊。” “要是对方不想呢？” “那盛楹姐，你道歉了吗？” 两人的对话属实没什么营养，但盛楹却被这样一句话问住了。 “道歉？”盛楹重复着这两个字眼，随即皱起自己那双好看的眉毛，态度开始别扭，“为什么要道歉，当初会闹翻也不全是一个人的错啊。”也没见到孟泠歆和她道歉。 所以，凭什么要她单方面道歉？ 更何况当初孟泠歆还甩了她一个巴掌。 “盛楹姐和孟老师是旧相识吧？”伶俐如肖思意，笑着道出了这些天来自己心中的猜疑。 她也是人，是人就会八卦，何况是有关到盛楹的事情。 这点，盛楹倒没否认：“我们是高中同学，认识很多年了。”至于其他的，她只字不提。 肖思意也没往别处想，只是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语气带点揶揄之意：“所以啊，我看孟老师这几天的态度，想要修复关系的那个人应该不会是她吧？” 盛楹被问了个哑口无言。 这点，确实，孟泠歆看到自己根本都想绕着走。 “既然是盛楹姐你主动想要和好，那当然就该先为之前的错误道歉。”这无关对错，不过是在释放一种低头想要和好的信号，也是在向逐渐走远的人伸出想要挽留的手。 所有争端势必要有事先低头的一方，如若不然，两个同样高傲的人怎么能走到一起？ 等肖思意回房以后盛楹还再独自在这站了会儿。 似乎是被自己的心意说通了，三更半夜，她又悄悄上了一层楼，安静站到了孟泠歆的房间门口。 门缝底下还露出丝丝光线，可见里头的人还并没有睡下。 盛楹把门敲开，不意外的看到孟泠歆脸上明显无语的表情在生动表达着六个字：又发什么神经。 “呐，来和你道个歉。”她撩了撩自己的长发，就连道歉都显得天然妩媚。 尤其双眼眨动的时候，似目含秋波，可下一句出口的“对不起”三个字却饱含了真诚的歉意。 孟泠歆一点都看不出这人是来道歉的。 她耐着性子，再次重声：“我说了，不用。” “不是为晚上的游戏，是咱两为以前的那些事情。”盛楹缓缓补上一句。 哪想下一瞬，孟泠歆已经近到自己身前，略冰凉的额头顷刻间被柔软的掌心肉贴上。 “烧坏脑子了？”孟泠歆掀了掀眼，有点意外。 本意是讽刺，却没想到盛楹竟然趁机半仰起脸在她嘴唇上轻轻啄了一口。 又软又凉的唇瓣，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 一股酥酥-麻麻的电流感直击大脑，孟泠歆的睫羽微微颤动着，大脑忽然变得空白。 她愣愣望着眼前的人，很快，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然而盛楹却没半点要走的意思，反而继续靠近。 “盛，楹，”孟泠歆指尖微微蜷动，声音直接冷了下来，“请你自重。” “不然呢，你要像以前那样再扇我一个耳光吗？”盛楹放轻了声音，又再得寸进尺地上前半步。 自重不了一点。 11. 春梦 两人一个进，一个退，不知道何时已经进到屋内。 这个“再”字，盛楹咬音要重一些。 她在清清楚楚提醒着孟泠歆不要忘记她们之间那些缠绵过往，即便最后分开的时候不太美好，但总也在一起过。 年少时的怦然心动的稚嫩青涩，如今回想起来更是难得。 果然，孟泠歆眼神略有动容。 但她显然不会因为盛楹的三言两语就改变自己的态度：“盛楹，你到底想怎么样？”一瞬凌乱的感觉被拨散开去，孟泠歆不再往后退，她深深皱起眉头。 尽管，她心里大概已经知道对方的目的。 房门半开，外头的冷空气和屋子里的热空气来回交缠，忽冷忽热。 见孟泠歆这样如临大敌的模样，盛楹忽然轻笑了两声。 她将双手插进外套口袋里，声音懒懒散散：“我想……我今天晚上是过来和你道歉的。” “就是这样道歉的吗？”孟泠歆的声音如沁凉的泉水，冷静又凉薄。 步步相逼，毫无诚意。 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 对方的抵触溢于言表，盛楹也不做过多的解释。 她仍旧笑眨着自己那双春水含情的眼，眼尾上勾着：“当然不会只是用嘴说出‘对不起’三个字而已，之后，你会看到。” 这句话里每一个字都在隐晦地回答孟泠歆最开始的问题。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你会看到。 于是这晚，孟泠歆做“噩梦”了。 她梦见今天晚上自己和盛楹在房间里对峙的场景，不同的是，梦里的那个盛楹在说完该说的话以后并没有离开，反而是如美人蛇一样缠了上来，加深了之前那个蜻蜓点水的亲吻。 唇齿交融后引带起丝丝酥麻的悸动感，孟泠歆觉得自己也没有很抵触。 梦里感触太真实，连带着她身体都有了真实的反应。 早晨醒来，孟泠歆下床翻出一条干净的底裤匆匆钻进了厕所。 上午，她跟着产品部的同事一起去到了拍摄现场，和大家远远站在一旁看着，就是这样一个噩梦让孟泠歆一整个上午都没法直视盛楹那张脸。 严格来说，这已经不算噩梦的范畴了，这是春梦。 成年人会做春梦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孟泠歆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春梦对象是盛楹。 就好像自己往自己脸上甩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在说，看，你明明就很馋她。 好在，一整个上午盛楹都很忙，没功夫往自己这边跑。 而孟泠歆也没闲着，她端着电脑在片场旁边较僻静的地方开线上会议，主要是听部内成员上周的工作汇报，再远程盯一下进度。 到了临近午餐时间，大家纷纷收工排队过去领盒饭。 人有点多，孟泠歆遥望了会儿，想着自己看完手上这几张表格等人少点再过去。 哪成想没两分钟，一双纤素手捏着现成的盒饭横递到了她面前。 “剧组特供盒饭，吃过吗？”熟悉的声音自一侧传来，同时飘来的，还有那股抹清新的果木淡香。 孟泠歆不用转头看都知道这是谁。 “谢谢。”她头也没抬，伸手接过对方手里的盒饭放到一侧的台阶上，又继续低头看屏幕上的表格。 一副一定要看完才吃的模样。 盛楹也不勉强，她兀自挨着孟泠歆旁边坐下，拆开盒饭，不多时，一股浓郁的饭香味从旁飘来。 “……”孟泠歆的心思一下就散了。 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她认命地合上电脑，略有些点没撤。 只是偏过头去看的时候，没料想对方中午休息连戏服都没换，还是那身青春校园装。 熟悉的场景再度重现，眼前的人和时光深处磨人俏皮的少女并无两样。 高三那年面临大考，盛楹也暂且搁置自己的演艺事业全心投入到升学考试中来。 她们就是从那一年开始熟悉起来的。 班上一对一辅导，盛楹被分到和孟泠歆一组同桌。 很多个废寝忘食的餐点时间，盛楹都会从食堂或者校外带双份的饭回来。 她劝人按时吃饭的方式很特别，既不说话，也不打扰，只拆开盒饭坐在孟泠歆旁边开始吃。 这样，孟泠歆就没办法再专心做试卷了。 “盛楹。”从过往的回忆中抽身出来，孟泠歆难得这样温和地叫了对方的名字。 盛楹顿了下，歪头：“嗯？” “你就不能换个地方吃饭？”孟泠歆重复着自己那一句曾经自己说过无数遍的话，一时有些恍惚。 这话，问了和没问没什么分别。 说完，孟泠歆将电脑收进包里，伸手拿起被放在一旁的盒饭。 这一瞬间泛滥的情绪让她有些无法应对，但有一点孟泠歆很清楚，也很明了。 那就是自己和盛楹都不一样了，什么都变了。 难得的和谐自然，没有刻意的针对，也没有太多的抵触。 她们两人就坐在这个小花园的台阶旁用手捧着吃完了这份简陋的盒饭。 末了起身拿水的时候，盛楹十分友好地顺手帮孟泠歆把饭盒扔进了垃圾桶。 午后阳光煦暖，没有风的时候照在身上还是很暖和的。 休息时间，没有人忙忙碌碌的来回跑动，大家都三两成群散落在各处小声分享八卦，颇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诶，唇色掉了。” ——突然，孟泠歆听见身畔传来喃喃一声低语。 只见盛楹举着手里的小镜子照了照，然后十分自然就偏过头来看向身旁的人：“你的借我用一下。” “你自己没有吗？”孟泠歆表现得很冷漠，还有点恼。 “忘记放哪了，你借我用一下嘛。” “别忘了，我现在拍的可是你们公司的美妆代言。” “……”孟泠歆欲言又止。 会撒娇的漂亮狐狸。 迎上盛楹那双会笑的眼，孟泠歆脑海里能想到的只有这一句话。 好在，她包里有一只新的唇釉，是上午产品部的同事顺手拿过来的。 孟泠歆把这只崭新的唇釉给了盛楹，有刻意避嫌的意思。 这一点，盛楹心里也清楚。 她接过唇釉，拧开，对着镜子小心涂抹。 “孟泠歆，你帮我看看。”又一次，孟泠歆的名字被盛楹叫出来。 孟泠歆只得停下手里的事情再次转过来，哪料这回刚一转脸，面前就是盛楹一张凑近放大的脸。 如桃色粉润晶莹的唇釉在好看的嘴唇上晕染开来，盛楹上唇贴住下唇，轻抿后又松开，只听清脆“啵”的一声。 孟泠歆感觉自己像是又被亲了一次。 她脸烧得滚烫，脑海中也很快浮想联翩闪现出昨晚梦到的场景。 而盛楹的眼尾早已染上了浓浓的笑意，她眨了下眼，问：“你说，这个颜色是不是很适合我？” 送医 岂止是适合，简直就是为盛楹量身定做的。 孟泠歆睫羽颤动着，就连呼吸都凝滞了片刻，这一瞬间只觉得喉咙有些发涩发紧。 她无法直视盛楹那双漂亮的眼睛，更害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就陷入这暧昧陷阱里。 盛楹，分明就是在故意撩拨自己。 好在一段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直接打断，恰好将孟泠歆从这暧昧的气氛中给拉了出来。 “喂，妈。” “啊……我刚吃过了，这个点店里应该已经过了最忙的时候吧，你们是不是要准备吃午餐了？” “嗯，好好吃饭。” 匆匆接起电话将脸别过去，在盛楹看不见的视线死角，孟泠歆边讲电话，边平复自己并不平静的心湖。 从头到脚装出来的冷淡可以骗过其它人，却骗不过自己。 她内心深处，明明也还对盛楹存了一丝侥幸和贪恋。 否则，怎么解释身体接二连三生出的自然反应还有昨天晚上那个梦。 “周阿姨到现在还是经常犯胃病吗？”等电话挂掉，一直等在旁边没有出声的盛楹忽然开口。 这个时候，孟泠歆心中的情绪已经恢复如常。 她轻轻“嗯”了一声，略无奈地垂下眼去：“餐饮行业一忙过头就总不按时吃饭，去年还因为这进了次医院。”医生叮嘱就是得好好养着，别的办法没有。 所以孟泠歆这样不爱说废话的人才会隔三差五在电话里不厌其烦的叮嘱，重复。 妈妈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剩下的亲人了。 这一点，盛楹比谁都清楚。 两人当年关系好的时候也是孟泠歆家里最困难的时候，那几年周婉青带着上高中的女儿离了婚，刚刚摆脱全职妈妈的身份重新回归社会，不仅母女俩的吃喝是个问题，另外每月租房钱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过往经历过的那些苦难总是让人不愿回想，却又时刻铭记于心。 好在那段不好的日子熬出了头，现在周婉青开了一家小火锅店，每个月赚得比女儿都要多。 “难怪呢，我说你昨晚跟人打电话怎么还轻声细语的哄着。”盛楹思维跳得很快，话锋陡然一转，就落到了她最在意的那件事情上。 她弯着眼去看孟泠歆，唇角也跟着漾起细微的弧度。 孟泠歆知道，这是跟自己在求证呢。 昨晚那通电话，确实是妈妈打过来的。 她敛了下眼眸，并未否认，只是又自顾着将话题错到了别处：“说起来，你们上午拍的成片我还没看过，我现在去看看。” 公司派人跟着过来的最重要的一个目的除了盯进度以外，还有保证出片质量。 孟泠歆暂时逃离了有盛楹的地方。 下午，拍摄地点被挪到了附近一所高校的操场上。 恰巧今天是周六，学生放假，远处的教学楼里除了少数几个高三班级还在补课以外基本看不到学生的影子。 作为甲方监制，孟泠歆难得从上午开始就一直守在拍摄现场，寸步不离。 她不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短片拍摄，但看到小小的屏幕里鲜活不一样的盛楹呈现其中，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然而拍摄下午的拍摄并不很顺利。 拍摄进行中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叫嚷的声音，刺耳至极，偶尔还夹带着一两句地道的方言脏话。 拍摄被迫暂停，导演从机器后方抬起头来，满脸不悦：“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这时，包括孟泠歆她们在内的其它工作人员也听到了动静，纷纷张望。 没一会儿，有人跑过来告知了原委：“导演，有学生家长跑来闹事说我们影响学生上补习课了。” 听完，大家都纷纷瞥望五十米开外的教学楼。 导演低声骂了句“有病”，立即叫停了所有人。 “停一下，大家都休息一下。” “盛楹，你也休息一下找找感觉，刚刚那两遍我觉得都还差点感觉。”叮嘱完盛楹，导演跟着刚才小跑过来的工作人员朝封锁线以外的区域过去。 孟泠歆站得远，朝盛楹所在的方向望了两眼，只看到周围的补光递道具的一系列工作人员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正朝这边的休息区域走来。 只有那人，盘腿直接在茵绿的草地上坐下，低头盯住手里那几页薄薄的剧本。 没一会儿，肖思意捏着保温杯走过去不知道和人说了什么，很快又走开了。 彼时的孟泠歆正在和听产品部的同事说她们部门里的新八卦，余光却瞥见肖思意在操场中央绕了个弯，直直朝自己这边正走来。 “孟姐姐。”果不其然，人确实是特意来找她的。 看了一眼肖思意脸上为难的表情，孟泠歆有意无意抬脚往旁边走。 等到了人稍微少一点的地方，她才开口问：“怎么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为了盛楹的事情。 肖思意接下来的话也确实印证了她的猜想：“盛楹姐发烧了……其实从上午的时候就有低烧，但考虑到温度不高所以吃了几颗感冒药就没管。” “中午的时候烧退了一段。” “但这会儿又烧上来了。” 而且烧得温度还不低，肖思意刚摸了下，滚烫的。 孟泠歆这才了然，怪不得刚刚那几段戏拍下来导演总说感觉差点。 感情是人病了，状态不对。 她不由又看了几眼那个远处的身影。 “所以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去和导演沟通一下，把拍摄往后挪挪吗？”以甲方监制的身份。 孟泠歆首先想到的是这个。 可肖思意摆了摆手，连忙否认：“不是，导演那其实问题不大，主要是盛楹姐她自己。”说什么今天还差一两段就能收工了，没必要把进度再拖一天。 但是眼下情况突发，这边学生家长闹事情还不一定要多久。 作为助理兼朋友，肖思意还是挺担心的。 听她这么一说，孟泠歆就懂了。 是盛楹倔脾气，又开始犯轴，所以肖思意这才来找自己求援搬救兵。 她点点头，话都还没有说完脚下步子就已经朝操场中央的方向迈动：“知道了，那你现在去找剧组借辆车，就说要送人去医院。” 说到这她顿了下，回头，又重新看了眼那清瘦的人影。 “我会把她带过来。” 医院 盛楹其实是个很好说话的人，除了偶尔极少数犯倔的时候，钻进牛角尖里任谁拉都不好使。 但孟泠歆是个例外。 一开始听到孟泠歆和自己承诺能把盛楹带上车送去医院，肖思意其实不太相信。 她跟在盛楹身边好几年，很多时候就连拍戏进组盛楹也都带着自己，她见过对方倔起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所以当孟泠歆真的把人顺利带过来，肖思意心里对她认识又深了一层。 这位孟老师，不简单啊。 “思意，车借到了吗？”孟泠歆问，同时又再回头看了眼神情怏怏的病人。 她有点担心盛楹的状态，只是嘴上不说而已。 明明中午的时候还容光焕发在似有若无地撩拨自己，这会儿倒成了打了霜的茄子，即便脸上有妆也难掩病容。 “借到了借到了，车停在学校的停车场，我去开过来，孟姐姐你们到校门口的路边等我一下。”肖思意说完，小跑着往学校的另一个方向离去。 等她走远，孟泠歆转头看了身后的人一眼：“走了。”语气淡淡的，同平时说话没什么两样。 却迎来了盛楹强烈的不满：“孟小姐，我现在可是正发着高烧，你对待一个生病的人就是这样的态度吗？”她虚着声，委屈可怜的模样就连眼神里中都满满全是戏。 借题发挥是盛楹最擅长的事，孟泠歆只好又将自己的略冷淡的语气放软了一些。 临县范围不大，医院离拍摄的学校并不远，上车以后打开导航三人才发现原来县医院距离学校就一条街。 但周末双休，门诊大厅的人并不少。 看着肖思意忙前忙后，挂号缴费，从这个窗口又跑到那个窗口，孟泠歆没忍住点评了一句：“当助理真是累人。” 当盛楹这个大明星的助理更累人，每天都有着做不完的事情和操不完的心。 话虽没有指向性，可一双眼却是看着盛楹说的。 “这是她的工作。”水蓝色的口罩底下，盛楹带些闷气的声音传了出来。 三十九度五的高烧，当务之急是要先把烧给退下来。 医生开了输液单，这会儿肖思意在排队领药。 棒球帽和一次性口罩是盛楹常年职业习惯随时都会备在身边的。 万众瞩目的明星光环，在享受这个光环带来的一切好处的同时，也得承受它所带来的不便。 比如，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拍到，所有的隐私都会被放大甚至成为他人茶余饭后说笑的谈资。 收回自己的目光，孟泠歆低下头去查看手机消息。 她得把盛楹的状况告诉组里的其它人放心。 却不想指尖刚碰到手机屏幕，右侧肩膀忽然一沉。 “！”孟泠歆瞪着一双眼抬头身边的人看去。 “很晕，靠一会儿。”仿佛后脑长了只眼睛，盛楹几乎分毫不差的预料到孟泠歆的反应。 她垂着脑袋靠在孟泠歆的肩膀上，双眸紧闭，白色的帽檐底下一排浓密的长睫随着均匀的呼吸节奏，轻轻颤动。 像要翩翩起舞的蝴蝶在扇动着自己的漂亮翅膀。 默了两秒，孟泠歆终究还是没有出声多说些什么。 毕竟盛楹现在是个病人。 孟泠歆这样告诉自己。 没一会儿，肖思意领到输液袋和一个护士一起回来了，盛楹不得不强打精神坐起。 尖细的银色针头在护士手里晃来晃去，衣袖卷起，清凉的消毒药水在她皮肤上抹开。 这时，孟泠歆感觉自己手心一凉。 她垂眸，只见盛楹的五指如游蛇，不知何时贴住自己的掌心钻过指缝将她的手掌牢牢锁住，就像这段时间以来两人的关系。 孟泠歆的心跳陡然漏跳了一拍。 她很久没有被人这样握过了，或者说，除了盛楹根本没有人会这样牵着她。 针头扎进手背，细微的疼痛感让盛楹的手也跟着收紧了点。 动作情绪传递得很到位，孟泠歆撇脸去看身侧人，只看到帽檐底下微微皱起的细眉。 “这袋快输完的时候按呼叫铃。”功成身退，扎完这一个护士赶着去扎下一个。 这时候孟泠歆也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抽回，放进了自己的口袋，不意外听到身旁传来低声一句“小气”的抱怨。 她全当没听见。 配好的输液袋一共四包，两大两小。 盛楹抬头看了下，回头出声：“小意，你要不先回去别在这守着了，有孟泠歆在这陪我就行。” “这不好吧，卿姐让我看着你。”肖思意意动，又为难。 陪艺人看病本来也是助理的本职工作，她看了眼孟泠歆。 “思意，你回去吧。” “我在这陪着，输完液我再把人带回去。” 这次孟泠歆一反常态没有将自己撇清，反而顺着盛楹的话往下说。 个中缘由嘛，也只有她自己和盛楹清楚。 两人都这么说了，肖思意也不再坚持。 很快，输液大厅的角落变得空荡，远远瞥去只看见一个孤零的人影靠在座位。 盛楹一只手放在扶手上吊着输液管，另一只手随意搭放在腿边，身边的人不知去向。 片刻后，一杯热气腾升的水被递到她的面前，随之一起的还有一个毛绒热水袋。 盛楹掀了掀眼。 过高的体温让她眼皮有些发沉，但冰冷的肌肤表面乍一下感受到热水袋的温度，直接泛起了鸡皮疙瘩。 盛楹打了个颤，整个人都愣了下。 紧接着耳畔传来孟泠歆关切的声音。 “帮你接了杯热开水，先喝两口，”没管盛楹是个什么反应，孟泠歆直接挨着旁边的空座坐了下来，“热水袋是我从护士站找值班的护士借来给你垫手的，你垫手下面，要不然就抱着，这样会觉得好受一点。”输液的时候人体温会变低，尤其是用于输液的那只手会特别的冷。 这一点生活经验，孟泠歆的感受特别深。 “我真是受宠若惊，”虚弱的笑声从口罩底下传出来，盛楹抱紧了怀里的热水袋，“该不会是盼着我早点退烧免得耽误广告拍摄进程吧？” 她还有心情开玩笑。 盛楹其实挺担心孟泠歆是真的讨厌和抵触自己，可现在看来，也不全是，至少还有少许的温柔存在，说明她没有那么的讨人厌。 “你睡会儿吧。”孟泠歆看着盛楹，眸光微闪。 怀里的热水袋在散发着温度，盛楹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困意袭来，她感觉眼皮越发沉重了。 没多久，孟泠歆感觉到自己的右肩再次变沉，盛楹大半个人都往她这边靠。 分明是赖上了。 独处 “孟泠歆，我饿了。”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的医用胶带条，盛楹随手一把撕掉。 皙白的手背上很快显出一条宽长的红痕。 输液近三个小时，两人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这会儿早就过了饭点，医院门口人头攒动，车来车往，马路对面就是一条宵夜街，人间纷纷烟火和热闹和生离死别只隔了一条马路的距离。 “那我们过去看看有什么吃的卖。”孟泠歆很快将目光锁定在马路对面那一排排亮着霓虹灯招牌的店铺上。 她只是没说，自己其实也饿很久了，中午的吃的那点盒饭早就消化得一干二净。 临县虽然是县城，没什么夜生活，但城中心这块地方还不至于八点就要关门打烊。 两人过了马路，找到一家店面老旧但客人较少的店铺坐下。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可乐也要一瓶。”口罩上方，盛楹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弯似月牙，她歪着头去看等在一旁的老板。 她感觉自己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输了几大袋的液以后盛楹不仅烧退了，这会儿精神也很好，刚拿起桌上的菜单才看两眼就已经点了三四样东西，最后手里的单子还是被孟泠歆截了过去。 简制的菜单卡外边只包了一层透明的塑料膜。 “老板，她刚说的全都不算，我们就要一碗酸辣粉，一份瘦肉粥，外加两个茶叶蛋和一碗咸菜。”清泠礼貌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莫名不容置疑的味道。 “行！”老板听完以后都没跟她们再次确认，捏着单子就离开了。 可在点菜在这件事情上，盛楹觉得自己似乎有被冒犯到。 她抬手，屈起食指轻叩两下桌面，一双漂亮的含情眼睛直勾勾盯住孟泠歆的脸。 “孟泠歆。”盛楹的语气听来有些怨怪。 然而孟泠歆仿佛猜到她要说什么，只是轻飘飘睨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开口：“刚输完液还想吃什么炸货辣椒，喝粥最适合你。”不带任何多余的感情，没有商量的余地。 盛楹有点被噎到。 “还想喝可乐？”似乎是觉得好笑，孟泠歆又补了句。 “……”盛楹霎时有些恼怒。 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犯了罪在被当面数落罪状的人，而孟泠歆无疑是那个审判官。 气氛因为点菜而闹得有点不愉快，盛楹有点赌气的成分。 不一会儿两人点好的餐送上了桌，带肉沫点缀的清粥白米和孟泠歆面前色香俱全的酸辣粉比起来，简直倒胃口。 盛楹生长于西南地区，从小就爱吃辣，口味重，乍一下让她喝白粥吃咸菜，她有点接受不了。 辛酸的辣香味从对面碗里飘出来，盛楹皱了皱眉：“我想吃点别的。” “不可以。”孟泠歆眼都没抬一下，紧接着，随手递来一双干净的筷子。 是给盛楹用来夹咸菜用的，孟泠歆偶尔觉得自己还很贴心。 店里这会儿没其它客人，盛楹接过筷子，随手取下了自己脸上的口罩。 即便如此，帽檐还是压得很低，怕被人认出来。 在医院里折腾了那么久，她脸上的妆和口红其实都已经花了，原本就素淡的妆这会儿淡得几乎要看不见，再配上一身走之前没来得及换下来的校服，活脱脱一副高中生刚下晚自习的样子。 咸菜配粥，可能因为太饿，所以吃起来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下咽。 倒是孟泠歆，酸辣粉又辣又烫，没一会儿唇色就变得鲜红诱人。 盛楹悄眯着眼，目光好不自然地在对方的唇上略过。 她的粥里没有颜色，自然就跑到其它地方去找颜色。 虽然分开了这么多年，但彼此在一起单独相处的时候还是会不自觉延续从前的相处模式。 比如，倘若今天坐在这非要让盛楹喝清粥的人不是孟泠歆而是肖思意，那铁定拦不住。 收银柜后方时不时传来一两声游戏音效。 “盛楹，这个演员长得跟你有点像。”忽然，孟泠歆眼神转了过来，落在她身上。 小店进门的墙壁上有一台悬挂起来的电视屏幕，方向刚好正对着孟泠歆，她每次抬头都刚好能看到电视上的画面。 这会儿，电视上正在播放一部古装电影，孟泠歆说的就是刚刚电视中一闪而过的配角人物。 话题起得有点莫名其妙，盛楹下意识回头去看。 怎料想数秒以后，她沉默着将脸转了回来。 “有没有可能，里面的那个人就是我？”搁下手里的筷子，盛楹重新望向桌对面的人。 很显然，今晚的问题已经不只白粥咸菜的范畴了。 孟泠歆听完也愣了下。 “这是你演的？” “你什么时候演过古装电影？” “早期演的。“盛楹垂眼，在自己的手机上操作了会儿，很快出现一个电影简介的页面，演员表上配角那一栏赫然写着“盛楹”两个字。 她把屏幕送到孟泠歆的面前，满脸颇受伤的表情：“合着这些年我演的电视电影你真的一部也不看？” “请我做代言之前也不做功课的吗？” “也不是。”孟泠歆唇瓣抿成一线，她捏紧了手里的筷子不太自然地避开盛楹的眼神。 “那你看了哪些？” “……”孟泠歆含糊着埋头吃东西，逃避问话的手段略有点敷衍。 然而盛楹的态度固执且耐心，在等一个回答。 碗里的东西吃了两口，味同嚼蜡。 孟泠歆索性也搁下了手里的筷子，抬眸，默了数秒才开口：“我回去就看。” 早知道就不提那么一句了。 她以为，气氛太凝重总要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才好，哪里想到会牵扯出其它的事情。 该不该说，自己这些年确实在刻意回避有关盛楹的事情，不然不至于连个片名都说不出来。 从私人关系的角度来说，孟泠歆看不看其实都没什么要紧。 但是盛楹要揪住“请代言之前需要做功课”这一点来说的话，她确实有点不知该要怎么反驳。 “回哪看？”盛楹又问，不依不饶的模样让理亏的人提不起丝毫脾气。 她这次态度缓和了点，眼尾末梢勾起的弧度有点像是刚顺好毛的猫。 “回民宿。”孟泠歆答得郑重，可在她心里这样一个回答也还是敷衍。 她答应了，然后呢？ 到底看没看也还是她自己的事情。 这事，孟泠歆压根没放在心上，那晚回去以后睡过一觉就忘到了脑后。 次日跟盛楹在拍摄现场再见，两人谁都没有再提起。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傍晚收工回到租住的院子里，盛楹冷不丁出现在她面前，弯着一双动人笑眼，直言不讳：“我问过你们产品那边的人了，你今晚应该没有其它额外的工作要做。” “所以……” “前天说好的，看电影。” 就在今晚。 心动 孟泠歆哪句话真，哪句话敷衍，盛楹分得相当清楚。 她心里知道那天晚上对方嘴里说的话没一句真心话，之所以配合着让人敷衍过去，不过是留个冲缓的时间。 那晚设下的套，现在要收了。 楼下院子里时不时传来三两声笑闹的动静，有小部分人还在院子里夜话闲谈。 静悄的走道里，盛楹站定，叩响了孟泠歆的房门。 门那边的动静由远到近。 盛楹勾了下唇，在门被拉开的那一瞬间刚准备开口说些撩拨的话—— “盛楹姐，你来了啊？”肖思意的脸倏地从门后探了出来，脸上洋溢着笑。 和预料中场景有所不同，开门的人竟然不是孟泠歆。 盛楹唇角扬起的弧度有一瞬僵硬。 她紧了下喉咙，将差点就脱口而出的话及时咽了回去，换了个句话问：“你怎么在这？” 这才是她关心的问题。 话刚问完，只见从肖思意身后伸出另外一只皙白的纤手将房门拉往一侧，很快，屋内的全景以及那双手的主人出现在盛楹的面前。 孟泠歆着一身休闲舒适的睡衣裤站在那，整个人少了些冷感，多了点居家的味道。 “别在门口站着了，先进来吧，”她看了盛楹一眼，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回房间的时候刚好碰见思意，就顺便问了句晚上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现在肖思意出现在这里，答案一目了然。 盛楹的表情管理很好，但话说完以后孟泠歆还是瞧出了一点端倪。 是哪只狐狸的小算盘打空了。 她敛了下眼眸，未曾收敛眼底泛滥开来的笑意。 到底怎么会有人总想着算计自己啊？ 完全处于状态外的只有肖思意一个人。 见盛楹站着不动，她还热心的上手拉了一把，把人推送着进了屋子里。 屋内外的温度天差地别，一进门，盛楹就拿掉了自己披在身上的外套靠在沙发上坐下。 肖思意看了她一眼，不免讶异：“盛楹姐，你穿成这样一会儿会热吧？” 白色的高领毛衣将优越的颈线遮挡得严严实实，无暇的白和盛楹精致漂亮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徒染上一丝娆色。 盛楹那张脸就仿佛一张水墨画上色彩最为鲜丽浓艳的点睛之笔。 “她昨天刚打完点滴现在都还在吃药呢，多穿件衣服有什么不好？”正欲开口，那头，孟泠歆快半秒把话截了过去。 明显话里有话，且这话，还只有盛楹一个人能听懂。 “说的也是，盛楹姐你是该多穿几件衣服。”肖思意觉得在理，出声附和了句。 两人这么无预兆的唱和配合得意外默契。 盛楹用食指撩起耳畔边散落的发丝，笑而不语。 孟泠歆这人看着清清冷冷，可有时候说起话来丝毫不饶人，绵里针。 苍天可鉴，她今晚真是只想过来和对方看看电影单独相处会儿，叙叙旧，可人家还叫了另外的人来，显然是把自己当入室的狐狸防着了。 这样，盛楹就觉得很没有意思了。 她的眼神飘落在那人的身上，若有所思。 这会儿孟泠歆蹲在电视柜前调试投屏，肖思意开始不遗余力的跟盛楹推销自己带来的零食。 “盛楹姐，你看！” “我带了点吃的过来，是傍晚散工的时候在路边买的卤味……” “你要不，吃点？” 五分钟以前，肖思意也是这么跟孟泠歆说的。 搁平常，盛楹肯定多少会吃点。 但今晚—— “我没什么胃口，你自己吃吧。”笑意不达眼底，盛楹婉拒了小助理的好意。 于是肖思意好心带来的这几份卤味，直到一部电影放映快结束，两侧的人都没有动过一点。 反而是她自己吃得发撑，长舒一口气往沙发后方靠了下去：“其实这卤味挺好吃的，可惜你们都不吃。” “不饿。”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答完，她们又相互对视了一眼，别扭极了。 肖思意刚好坐在两人中间的位置。 一个多小时下来，她偶尔会有种自己是夹心饼干的错觉。 “……哦。”肖思意有时候觉得这两个人哪里怪怪的，但具体哪里怪又说不上来。 作为挡住盛楹接近孟泠歆的最坚实的一堵墙，她显然没有丝毫自觉离开的意识。 然而碳酸饮料混着路边摊买的辣卤，让人不意外的拉肚子了。 当肖思意捂着小腹匆忙跑进卫生间的时候，电视上一部电影刚好播完。 “我再换一部，看你前年大火的那部都市剧好了。”时间现在还早，有肖思意在孟泠歆也不急着赶人。 她起身弯腰，去拿放在茶几上操控机盒的遥控器。 茶几上堆放的东西有点多，孟泠歆想要避开那几个盛放辣卤的油腻袋子，却一不小心碰翻了旁边的水杯。 很快，清脆一声响，水杯倒落，里头剩半杯没喝完的水一瞬间倾倒出来，流到了茶几面上，地板上。 盛楹见状连忙起身帮忙。 不大的小客厅里两人挤在一起，手忙脚乱，抽纸盒里的纸被一把把往外抽被覆盖在湿了水的地方。 水滴沿着茶几边缘滴答着往地板上落。 盛楹蹲在那，手里捏着已经湿成团的纸巾，黏糊糊的湿感让她习惯性地皱起了眉。 “你裤子好像湿了。”忽然，头顶传来一声提醒。 抬头，见孟泠歆正坐在沙发上弯腰垂眸看自己。 “没事。”含糊应了一句，盛楹随手将手上的湿纸团扔进了垃圾桶。 头顶的白炽灯将房间照得骤亮。 这会儿，孟泠歆倾着上身半张脸被掩在光线阴影里，满头青丝落在肩后，让人莫名生出想要伸手拥住的冲动。 盛楹一转脸刚好和对方碰了个面对面，眼前是放大的五官和漂亮的唇形。 她心底滑过丝丝悸动。 有些反应就是本能的。 孟泠歆反应过来要往后撤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盛楹显然要比她更快一步。 湿热的唇瓣贴合上来，柔软地舌尖抵开她的齿关。 那一瞬间，孟泠歆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唇齿间全都弥漫着盛楹的气息。 心动的气息。 咬的 不同于上一次蜻蜓点水，今晚这个吻，很明显已经越过了两人之间的那条底线。 然而，孟泠歆发现，自己对于这样的亲密接触并没有料想中的那样反感。 一直以来她对盛楹的态度是冷淡中带点排斥，可眼下唇齿交融，却有些沉溺。 甚至是……主动回应。 虽然只是微弱的回应，但对于盛楹来说无疑是某种引诱的信号。 她贪恋地将这个吻继续加深，一只手轻搭在对方的腰侧，隔着柔软的布料释放掌心的温度。 似梦似真的场景，孟泠歆不太能分得清楚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盛楹掌心湿湿凉凉贴在她的脸庞，拇指指腹沿她下颌线轻轻摩挲着。 暧昧的气氛急速升温，令人难以自抑。 电视屏幕上，影片结束的界面未曾来得及退出，就这样停在那了。 小房间配置的独卫里，肖思意刷放短视频的动静还在不断往外传，夸张人笑声和烂大街的俗气配乐，而一墙之隔外面的沙发上，两人亲得难分难舍。 空气都快要被点燃。 孟泠歆的身体似乎被打开了某种开关，她没忍住从喉咙里发出及其轻微一声低吟，素来清冷的眉眼染上了红霞，变得妩媚动人。 直到卫生间里传来明显冲水的动静。 紧接着，水龙头出水的声音响起，不一会儿肖思意就捏着手机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这时，沙发上的两个人已经分两边坐开了些，一个低着头看手机，一个手里捏着水杯在喝水。 茶几面上仍还有点湿漉，肖思意心思粗，压根没察觉这房间里的气氛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只是看了眼屏幕上已经黑掉的画面，问：“电影看完了吗？” “啊……嗯，准备换个其它的影片看。” “思意你有想看的吗？” 孟泠歆放下手里的杯子出声接话，只是说话的时候眼中好似还氲了一层没有散去的水雾。 瞧着……好像少了点冷感。 这样细处的变化让肖思意没忍住多看了对方两眼，但也没忘记答话。 “没有，”她摇摇头，双唇抿成一条直线沮丧道，“我可能不看了，刚从厕所出来肚子不是很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坏东西了。”冰可乐加辣卤，发作起来有点厉害。 见她脸色不是很好，盛楹也拧着眉将手机扣至一旁：“那你需要药吗？我房间里有。” “不用不用，我自己也带了，回去吃两片睡一觉估计能好点。”说话间，肖思意的目光就很自然地从孟泠歆身上飘落到了盛楹这边。 不看还不打紧，这一看，心中那种怪异感更甚了。 “嗯……那个，盛楹姐你的嘴巴……” “是破了吗？” 肖思意语出惊人。 此话一出，盛楹和孟泠歆陷入了同步的沉默当中。 沉默是金这句话在这一刻被两人体现得淋漓尽致。 盛楹默了两秒，兀自笑了下，笑得风情万种。 她将五指插-入发间，随手撩起满头长发：“对，我刚刚吃了两口你带来的辣卤，不小心咬到了嘴。”所以唇被咬破了点，合情合理。 漫无边际的瞎扯，脸不红心不跳，只是说话间目光有意无意略过孟泠歆的身上。 盛楹忽然觉得这种两个人一起在外人面前掩盖暧昧秘密的刺-激感，还挺不错。 嘴唇破了的原因是辣卤，这么扯的话肖思意也信了。 她还跟盛楹较起真来，挺开心的样子：“你吃了啊，那你觉得味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有点甜。”盛楹答得相当认真。 “甜？”这样一个单字眼的形容让肖思意觉得疑惑，可随即又很快释怀，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哦……可能卤汁有点偏甜辣，但我没怎么吃出来。” 在帮盛楹圆话这一块，肖思意这个助理可以说是相当的合格了。 这两人漫无边际的交流，盛楹句句意有所指，肖思意怎么都听不出来。 孟泠歆简直没眼看，她索性低头看手机。 只是盛楹的声音总会从旁飘来，她心不在焉的什么也没看进去，倒是脑子里还在不断的回放刚刚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场景。 盛楹的嘴唇很软，身上也很香，方才接吻的时候孟泠歆还在对方的嘴巴里尝到了残留下来没有散干净的牙膏味，分明是提前刷了牙才过来的。 关于那个“甜”字的形容，孟泠歆私心里其实也是认可的，确实很甜。 这样的画面每回想一遍，都抑制不住越发心动。 代表悸动感的细小电流自胸腔里发散开来涌遍全身，孟泠歆知道自己被精准击中了，且毫无抵抗之意。 思绪飘散着愣愣出神，一声关门的动静将她拉回了现实当中。 再抬眸，房间里已经没有了肖思意的身影，盛楹迈着长腿自房门口朝她抱肩走来。 熟悉的幽香再一次袭绕鼻尖，孟泠歆长睫微微颤动着，呼吸乱了一瞬，侧眼望去盛楹已经贴着自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走了。”盛楹出声，伸出食指在自己下唇那处小伤口按了按，不意外的感觉到有点疼。 她轻声“嘶”了一下，看向孟泠歆的眼神略嗔怨。 孟泠歆咬的。 “活该。”被这盛楹这双妩媚含情的眼看得有点心乱，孟泠歆飞快将脸别开，却没忘记嘴硬冷嘲了一句。 只是胸腔里那颗心跳得飞快。 见孟泠歆态度还这样冷淡，盛楹也不在意，她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美目弯起，可以看出现在的心情很好。 过了会儿，孟泠歆又重新将脸转过来：“肖思意走了，你也该走了吧？” 这是明摆着要赶人的意思，盛楹迎上对方的目光轻声笑了下，明知故问：“不是要继续看其它电视剧吗，怎么只剩我们两个就不能接着看吗？” 她还不想走呢。 在她看来，肖思意走了以后今晚的节目才刚刚开始，孟泠歆怎么能在这时候赶人呢？ 孟泠歆迎上她的眼，一语戳破：“但你并不是想看电视剧。”也不是想做其它的事情，盛楹的目的可以说从头到尾都十分赤-裸且直白。 这是孟泠歆一直以来都知道的事情。 她知道，清楚，却仍旧避不开，这个人身上就好像带有某种特殊的魔力，她没有办法做到真真正正去讨厌对方。 “那如果我不是想看电视剧，我留在这做什么呢？”听完，盛楹歪着头笑眯着眼凑近来。 她像只媚人的狐狸，就连眼神都会蛊人。 两人的呼吸又一次缠在一起，孟泠歆心跳的节奏被再次打乱。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顺着对方的鼻梁缓缓下移落在了那双诱人的唇瓣上。 这样暧昧的距离，答案一目了然。 “你想亲我。” 冷水 孟泠歆以极缓的速度眨了下眼，唇边漾起淡淡的笑，而后转过脸去捏起茶几上的杯子又往嘴里送了一口水。 清液入喉，整个人的情绪也随之平复了不少。 其实她的内心并不如表面这样镇定。 盛楹整个人都快要贴到自己身上来了，这会儿再说什么只是想要坐在一起单纯的看看剧和电影，鬼都不会信。 既然横戈在两人之间那薄薄一层窗户纸已经捅破，那实在没什么好再遮掩的。 她用“亲”这个字眼属实是有些保守了，不过是成年人之间的那点事。 反而是盛楹，听完她这句话以后表现出显而易见的惊讶。 正喝着水，从颈侧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将孟泠歆手里的水杯给接了过去。偏头侧目，孟泠歆看见盛楹翘着一条腿靠在沙发上，五指漂亮纤长，捏住杯身轻轻晃动着。 清水撞击杯壁发出粼粼水声，像山间的清泉流水。 “你好像变得跟从前有点不一样了。”盛楹注视着杯子里的晃动的液体，没有去看身畔的人。 明明是杯再普通不过的水，却让孟泠歆有种里头装着价值不菲的酒水的错觉。 所谓的高级感不过是因人而异，大约是因为拿着它的人本身就是耀眼夺目。 孟泠歆的目光缓缓上移，落在对方那张妖娆的脸上：“所以你觉得这七八年的时间我一直在白活吗？” 她觉得盛楹这句话有一点好笑，什么叫“变得有点不一样”？ 难道在对方眼里，过去的这些年都一点不值钱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见孟泠歆似乎误会，盛楹放下了腿，让自己上半身重新朝前倾来，“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现在说话会这么……”直接。 说完，她弯了下唇，很自然就将手里的水杯送到了嘴边。 要是放以前孟泠歆绝对说不出“你想要亲我”这样的话。 盛楹记忆中的孟泠歆是内敛且较擅长隐藏自己的情感的人，有关“讨厌”或者“喜欢”这样直白表达情感的字眼，孟泠歆不会用。 所以盛楹很喜欢去招惹对方，无论从前还是现在。 变了，又没变。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盛楹喝过杯子里剩下的半杯水红唇刚好印在孟泠歆刚刚贴过的杯口。 两个无形的唇印贴合在一起，亲密又暧昧。 看似泾渭分明，实则难分彼此。 这样微末的细节让孟泠歆忍不住又再生出几分意动，她眸光微微闪烁着。 一个分神的功夫，盛楹已经将手里的空茶杯重新放回茶几上。 那双天然含情的美眸再一次对上孟泠歆的眼，水光潋滟：“我确实想亲你。” “那你呢，你就不想吗？” “孟泠歆，刚刚那个吻你也主动回应我了，你是想的。”盛楹自负又自信，这说明她不是一厢情愿，至少刚刚那一瞬间孟泠歆是对自己心动了的。 说完，她伸出舌尖舔了下自己唇瓣上的伤口。 不知是不是错觉，孟泠歆总感觉那处被自己咬破的地方越发艳红了。 真是一秒都不能多看盛楹。 这样一个人就在你身边，很难让人不沉沦。 孟泠歆用眼神一遍遍描过对方的眉眼，似若沉溺其中。 不知不觉间她的右手已经贴上了对方的脸颊，冰凉的指尖带起酥-麻的痒意。 盛楹就这样凝望着她。 “我确实想。”忽然，孟泠歆开口。 但此刻的她眼中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孟泠歆看着盛楹，不躲也不闪了：“盛楹，你看，从高中起你就比身边的同龄人都要高调，你在你自己的领域闪闪发光，你有很多很多的粉丝，得到太多人的喜欢，你很漂亮。” “以前是，现在也是。” “所以我会心动，会无法抵抗你的故意靠近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你想要得到别人的喜欢和心动都很简单，不是吗？” 当然，也包括她的。 ——廉价。 脑海里这两个字一闪而过，如一盆冷水当头淋下让孟泠歆越发冷静了。 “但是心动不等于喜欢，”孟泠歆深吸一口气给出断语，同时那张素来清冷的脸上也漾起出凉薄的笑意，墨色的瞳仁中映出盛楹那张秀色可餐的脸，“用科学一点的说法，刚刚在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不过是大脑多巴胺效应下产生的必然结果。” 烂俗一点，就是见色起意一时上头了。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个喜欢女人的正常成年人，你这么漂亮，又是主动亲我，我能没反应吗？”此时的孟泠歆像是一个局外人，她冷静地将自己从彼此的关系里摘出来，欣赏着盛楹脸上变幻的表情，“所以，就算今晚我和你上床了也都不奇怪。” 轻飘飘的话语，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孟泠歆话里每一个字眼听着都像在夸赞盛楹，夸她从头到脚，哪一点都好。 可这些话落到盛楹耳朵里，如同绵里针，扎得她有些难受。 三言两语，颠覆了盛楹对孟泠歆固有的认知。 她一双唇瓣半张合着，看起来有话想要问孟泠歆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而就在盛楹愣神之际，孟泠歆略微发凉的指尖蓦一下贴着对方的脸颊滑落下来，就好像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坠落。 也几乎在同时，她将彼此间的距离再一次拉回到安全范围，结束掉了这一场闹剧。 或者说，这段时间以来的闹剧。 “倒是你，可以好好想想，从一开始到现在费尽心思接近我想要得到的是什么，该不会……是想和我破镜重圆吧？”说到破镜重圆这几个字，孟泠歆自己都觉得好笑。 她敛了下眼眸，别开脸去，声音融入窗外清冷的夜色：“还是说，只是想上床。” 说完，孟泠歆抽身离去，将盛楹独自剩了在沙发上。 如当年分开的时候，她同样走得这样干脆。 就是因为知道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长痛不如短痛。 有太多的人分不清自己对于前度女友的感情到底是执念还是真的喜欢。 从学校毕业出来走出社会这些年来，孟泠歆见过太多这种。 她承认盛楹优秀，但自己也绝不逊色。 孟泠歆绝不会傻到会觉得自己身上哪一点好能让盛楹这样一个常年浸染在娱乐圈大染缸里的人惦记这么多年。 就算是喜欢，那中间分开的这些年都干嘛去了？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一时兴起的头脑发热。 大约是在这次的代言合作里偶尔发现自己也参与进来了，旧人重逢，所以想起十七八岁的时候那些单纯青涩的美好。 但时光机器不像冰箱，它无法保鲜，她们都早已不是十七八岁的自己。 给盛楹当头泼下一大盆冷水，孟泠歆也不着急赶人走了。 她在房间里自由走动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将茶几收拾干净以后，拿上一套干净的新睡衣钻进了浴室。 很快，整间屋子里都荡着粼粼水声。 孟泠歆想，像盛楹这么骄傲的人被自己泼冷水以后再刻意晾着，应该没多久就会走了。 可她还是不够了解对方。 等到淋浴声戛然而止，厚重的玻璃门被人从里拉开，孟泠歆开门一眼就望见几步外那道倚在窗前的窈窕身影。 窗户开了三分之一，迎面，一阵微冷的凉风吹来，风里还掺着淡淡的烟草薄荷味。 “你洗了快半个小时。”听见身后的动静，盛楹随手掐灭两指间的烟，转了过来。 冷风吹得她青丝飘动。 盛楹会抽烟，孟泠歆今天才知道。 这是任何媒体都没报道过的。 “你怎么还没走？”她问，同时趿着拖鞋从玻璃门那边走了出来，走到对方身边，抬手，关窗。 夜风吹到身上有点冷，于是浓郁的沐浴香和极淡的薄荷烟味混在了一起。 “在想你说的话。”耳畔传来盛楹的低柔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困倦的疲意。 将窗户关好以后再侧身，孟泠歆刚好和人贴脸。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刻意后退，而是任由这样暧昧的距离保持着，等待对方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 她们的关系总是这样，莫名其妙被拉得很远，又突然一下变得很近。 “我想了下，你说的对，”盛楹眨着一双美目直勾勾盯住眼前的人，“我确实还没有想清楚自己接近你到底是想要得到什么。” 似乎……只是在得知孟泠歆重新出现在自己生活圈子的那一瞬间，要靠近的想法就自然而然的产生了。 但刚刚她仔细想了想，单纯的破镜重圆亦或者是寂寞想要重温旧情，放在她身上都不太对。 听完，孟泠歆简单干脆：“那你回去想好了再告诉我。” 眼看人又要转身走，盛楹这次提前预判往斜前方迈出了一小步，将将好挡住对方的去路。 “我还没说完，”她笑，红唇妖冶，“孟泠歆，你对我好没耐心。” 孟泠歆有些不解，她皱了皱鼻尖：“还要说什么？” “不设可能，等于可以有无限种可能。”盛楹朝人靠近，眉目含情声声低语。 她半侧过脸，薄凉的唇瓣贴上对方的滚烫发热的耳朵，好听的声音带着天然蛊惑性：“我们要不试试顺其自然？” “看看这样的关系再来一次，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一句接一句。 话音还未落地，她的指尖已经落到孟泠歆的衣摆下方，悄悄撩起一角。 过往 呼吸的节奏再一次被扰乱了。 孟泠歆的双肩轻颤了下，心口有小股的酥-麻感直冲小腹，这是身体反应对盛楹最直接的答复。 然而她还是捉住了对方的细腕，将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扼杀在了摇篮里：“我想，你的提议我可以考虑一下。” 话音落地的同时，孟泠歆也松开了盛楹的手腕，转身走开。 她的耳尖泛红发烫，但仍倔强守住了最后一点理智。 和盛楹玩一场成年人之间的游戏不是不可以，但肯定不是今晚的现在。 她还没有想好。 来来回回折腾了一整晚，盛楹总算是走了。 半夜躺在床上，孟泠歆辗转难眠，总觉得心里有团躁郁的气在浮动扰得人难以安眠。 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是盛楹的脸。 睁开眼，身处漫漫无边际的夜。 到临县才几天的时间，孟泠歆已经是第二次失眠了，且还是和盛楹这个人脱不了干系。 左右睡不着，她索性抬起双手置于脑后垫着，就这样放空盯住空荡荡的天花板。 县城的自建房，装修上漆都是最统一的白色，没什么美感可言，可这样的白色在漆黑的夜里却格外醒目，孟泠歆就是在这漫漫一片白里，如影片放映般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自己和盛楹那几年相处的点滴。 高中三年，盛楹这个名字其实对于班上的同学来讲更多是像一种荣誉符号般的存在。 班上有个大明星，就已经足够很多人出去吹很久了。 对于那个年纪的青少年来说，这样一个光环胜过所有，比“校花”“年级第一”“男神女神”这些称号都要厉害得多。 孟泠歆也这样觉得，高三以前，盛楹在她眼里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人。 她以为，盛楹应当只是在学校挂了个学籍，至于学业什么的都应该请了私人老师单独辅导才对，可到了高三开学，班上那个常年空着的座位多了个人影。 再后来，高三各班一对一的互助辅导活动开始，盛楹成了她的辅导对象，老师为了方便大家学习，还特地让互助小组成员坐在一起同桌。 就这样，高中的最后一年，孟泠歆和盛楹几乎是朝夕相处。 也是在那一年，孟泠歆非常深刻地感觉到了为什么网络上会有那么多人喜欢这个女孩。 因为她也喜欢。 十七八岁少女的心事总是那么含蓄难懂，很多时候是酸涩又甜蜜的。 高三的日子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没日没夜，每一个人都在为了能够奔往一个好的前程而加倍努力。 盛楹除外，因为她的前程早就注定了会是光明璀璨的锦绣大道。 到高考结束的那一天，千万学子们发疯般地欢呼、流泪，为那未知的前程，为已经逝去却仍旧鲜艳的青春。 盛楹的公司也早已经给她安排好暑假行程计划，度过了短暂一年普通学子的生活，她又要回归到大荧幕里了。 走之前，两个互有好感的少女表明心迹，顺理成章的在一起。 从高三毕业到大三下学期快要结束，三年时间，聚少离多，矛盾越来越大。 孟泠歆清楚的记得那几年自己过得有多难，家庭重组，烂赌爱家暴的父亲卷走了家里所有积蓄，离婚后母亲脱离全职主妇的身份回归社会，母女俩相依为命，家里那几年连她上大学的学费都出得艰难。 而盛楹身为她的女朋友，却一直活在另外一个光鲜亮丽的世界里，完全无法对她感同身受一点。 所以才会在她打工赚生活费和兼顾学业两头转不过来的时候，埋怨她怎么又没接电话。 而她也不懂，为什么很多很多的事情的信息渠道，自己和网友一样，都只能从热搜上知道。 盛楹在很努力地将工作以外的时间全都花在孟泠歆的身上，而这些时间，不是深夜，就很零散。 孟泠歆也忙这忙那，忙着为自己挣一个未知的前程，忙着打零工，忙着赚一张能够飞到目标城市去见女友的一张机票，两人的时间很难能够对上。 所以矛盾最终爆发的那一天，盛楹也将自己积压了很久的情绪全都发泄了出来。 她说，不就是钱吗，我有很多钱。 你每天给这个打工，给那个打工，跟这个学长一起，跟那个学长一起，还不如我花钱买你的时间。 我包养你，你看行吗？ 那样口不择言的盛楹，在那一刻，以一种完全俯瞰高高在上的姿态深深刺痛了孟泠歆的自尊心。 所以孟泠歆没忍住给了她一巴掌。 三年的感情结束得狼狈且匆忙，她们都没有对彼此说一句再见。 或许是在娱乐圈这样的大染缸待得久了，又是那样一个正处变动的年纪，盛楹待人处事的态度也跟着发生了细微的改变。 近墨者黑，这个圈子的角落里每天都在发生一些肮脏的事情，眼脏了，心自然也避免不了会脏。 孟泠歆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后悔过那天的口不择言，但那都不重要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盛楹的话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听，大约是因为当时的自己只剩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一夜无梦。 孟泠歆在过去的回忆里昏昏沉沉，不知道是几点睡过去的。 今天导演带着剧组成员一早就去了县城中心，部分的校园戏份拍摄完毕，现在开始进入职业女性的正题。 一整个上午盛楹的状态都出奇的好，基本都是一条过，导演笑得合不拢嘴，夸赞的话换了一轮又一轮，以至于中午大家收工很快，休息时间多了点。 可左盼右盼，一直到过了正午，盛楹都没盼到想见的人。 她索性找了个由头，主动凑到瀚林那边的人堆里跟人打听：“许姐，你们商务部的人今天不来吗？” “你说孟部长啊……公司部门里出了点事，她清早就坐大巴回市里了。” 听完这个答案，盛楹直接傻住：“走了？合同里不是写了要全程跟进吗？” 孟泠歆昨晚才和她说“考虑一下”，今天一早就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回京城了，很难让人不去多想。 “事情处理完应该会回来吧，我也不清楚，”答话的人有点纳闷盛楹怎么这么关心甲方派来的监制，她奇了怪了，“怎么盛楹老师跟我们孟部长关系很好吗？” “……” 别了瀚林那边的人，盛楹又叫来了肖思意。 傻妹妹听盛楹问起孟泠歆，还看不懂眼色十分不识趣地补了一刀，一副“什么你竟然不知道吗”的表情：“孟姐姐早上走的时候跟我说了，我以为你知道。” 于是盛楹上午的好状态没能延续到下午。 一直到太阳西落近黄昏，漫天的云霞像被火烧过，这把火持续烧到了瀚林京城分公司的商务部。 孟泠歆踩着高跟鞋在写字楼里穿梭而过，正雷厉风行处理内务的她收到一条新进来的消息。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自动亮起，孟泠歆瞥了眼，脸上的神情有所松动。 【盛妖精：你回京城了？】 会收到盛楹发来的微信消息，孟泠歆又惊讶又不惊讶。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两人加了微信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聊天。 她简单回了个【嗯】字，然后锁住屏幕收起手机，起身拉开门开始召开今天下班前的最后一个部门会议。 部门里确实出了一些算是严重的事情，需要她临时回来处理。 问题主要出在齐琳身上——就是最开始因为盛楹的胡搅蛮缠，而导致孟泠歆出外差顶替下去的那个女孩子。 莫名其妙被替掉一个这么好的项目差事，齐琳其实心里是对孟泠歆这个新上司很有怨气的，她觉得孟泠歆是因为私心。 可职场上，有什么怨气也只能咽进肚子里。 刚好近两周，齐琳分到了新的商务对接，也是个挺红的明星团队。 但不巧，这个女明星就是不久前被孟泠歆放在备选人物的，且最终没看上的爱豆，金郁。 齐琳也不知吃错什么药了，在与对方团队对接的时候把不小心把这事说漏嘴说了出去，还添油加醋说了些有的没的，导致金郁很不爽，这个商务直接黄掉。 为此，公司老总发了很大的脾气。 不仅是一个商务那么简单，更多代表的是一个公司在这个圈子里的口碑。 这事虽然不是孟泠歆犯的错，但人是她手下的人，她肯定是脱不开责的，所以今天一早就从临县直接搭了最近一班车回来，连家都没回，直奔公司。 一个项目出的事，负责跟进交接的其他人也有责任，会议一直开到六点出头，所有人头脑昏胀，大气不敢出一个。 今天是孟泠歆上任以来第一次发火。 等人都散了，她才晃了晃自己发胀的脑袋重新摸出手机。 【盛狐狸：孟泠歆，你们瀚林的人平时跟合作方艺人就是这么说话的吗？】 【盛狐狸：好歹多说两个字。】 烦躁，恼火，积压在心头一系列的负面情绪在孟泠歆看到盛楹这两条消息以后仿佛有条缝隙被撬开，不好的情绪逐渐流逝消散。 她垂眸，盯着发亮的屏幕，紧绷的情绪也跟着松了松。 虽然是文字，但孟泠歆能够想象得出盛楹打这两句话的时候是个什么表情。 “刚刚在开会”她在屏幕上敲下几个字，顿了会儿，又挨个全部删除，目光匆匆略过盛楹那句【多说两个字】。 孟泠歆弯了下唇角，重新编辑了一条消息。 【嗯嗯嗯。】 那就多说两个字。 电话 消息发过去以后孟泠歆刚要切出去，就看见窗口上方对面而状态变成了“正在输入”几个字。 一会儿正在输入，一会儿又没了动静，如此反复几次以后那边彻底静下来没有了动作。 不难猜出盛楹面对这三个“嗯”字的时候是个什么表情。 孟泠歆垂眸，盯着对话框看了会儿，想了想还是按下了屏幕上语音输入的按钮：“我刚刚在开会，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就回去。” 很奇怪，虽然没问，但孟泠歆就只知道盛楹想问什么。 电梯“叮”一声，到了。 孟泠歆捏着手机走进梯厢。 六点多的公司写字楼走得已经差不多，在电梯门快要关上的那一刹那，一阵急促的小跑声从走廊传来。 孟泠歆眼疾手快，按住开门键。 “谢谢，谢谢！”莫佳佳扶着电梯门走了进来，在看清楚梯厢里站着的人以后瞬间就怂了，“部长……您还没走啊。” 大约是孟泠歆大老远跑回来冷脸训人的样子让人心里发怵，莫佳佳还有些没从刚刚的会议上缓过神来。 她只记得，部长从外面回来今天一整天就没有笑过。 孟泠歆轻轻“嗯”了一声。 电梯开始沿楼层缓缓下落。 两人都不说话，电梯里静得有些可怕。 莫佳佳一面紧张，一面偷瞟孟泠歆的脸，终究还是好奇心战胜了心里的害怕：“部长，那个……我想问一下咱们公司大概对齐琳这件事会怎么处理啊？” 原以为这几十秒的电梯时间沉默着就过去了，没想到莫佳佳还会主动开口找话。 孟泠歆看了她一眼，以公事公办态度淡淡开口：“公司有公司的规章制度，她的行为已经严重损害了公司的名声和利益，由人事那边走程序辞退。” “啊……”莫佳佳的声音都转了好几个惋惜的调，感觉自己仿佛亲耳听到了一个人被宣判死刑。 孟泠歆还以为她对这个处理有意见，好心询问：“你有什么不一样的看法吗？” “没有没有。”一股莫名的压迫感瞬间产生，莫佳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既然否认，孟泠歆也懒得去深思，她冲人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好好工作。” 寥寥几句对话，电梯也刚好落到写字楼一层，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 这回莫佳佳学聪明了，她识趣地故意落后孟泠歆几个身位，不再硬着头皮上去打听事情。 路边拦了辆计程车，孟泠歆回到家里的时候七点刚过。 在外奔忙了一整天中午都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真正歇下来以后才后知后觉胃里空得厉害，饿得有些泛酸。 她翻找了一下家里的冰箱和橱柜，除了几包速食方便面以外什么也没有。 在点外卖和将就一下这两者之间权衡了两秒，孟泠歆抱着一桶康老师鲜虾鱼板面来到了桌前。 案台上，刚接上的水在一点点等待烧开，趁这点时间孟泠歆拿起手机翻了翻。 半个小时前，【盛妖精：知道了】 大抵是不想热脸再贴冷屁股了，孟泠歆没有回复这条，盛楹也没再追发新的消息过来。 水壶里的水在一点点沸腾，升腾的雾气让人脸变得模糊不清。 孟泠歆站在那想了一会儿，她在想，盛妖精冷着脸会是个什么模样。 开水沸腾的动静戛然而止，孟泠歆提起水壶往泡面桶里灌好开水，回到了桌旁。 不消片刻，一个微信视频打了过来。 “妈，”孟泠歆找了个角度把手机放好，脸上的神情是少有的柔软，“今晚有好好吃东西吗？” 开口就问吃饭，已经是孟泠歆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了。 “我今天可乖，早就吃过了，”视频那头周婉青显然早有准备，答得及其顺畅，她笑笑，目光转落在孟泠歆旁边的泡面桶上，“你呢，还没吃晚饭吗，旁边放的那是什么，方便面吗？” 周婉青不问还好，这一问，孟泠歆来了兴致。 她端起自己手边的泡面桶给妈妈一个展示，揭开纸盖：“当当当当，海鲜大餐！” 康老师牌海鲜面可不是海鲜大餐吗？ “你这孩子，每天叮嘱我要好好吃饭结果自己在这吃泡面，”周婉青一听女儿这么忙还吃泡面脸上的笑一下就垮下来了，“这怎么能行呢，多没营养。” “哎呀今天是个例外，太忙了，要不是太饿了懒得等我就点外卖了。” “放心吧妈，我平时不这样。” 几乎已经预料到接下来周女士要说什么，孟泠歆提前一步，制止了对方的长篇说教。 一面和远在云城的妈妈闲话家常，一面拿起叉子，开始享用所谓的海鲜大餐。 周婉青的性格同孟泠歆这个亲女儿完全不一样，孟泠歆嗯嗯啊啊的接话，她能自己在那头说很久，从店铺里的奇葩客人说到最近的生意情况，再到实事八卦。 话题，不是知道怎么突然就绕到了盛楹身上。 “咱们店附近不是新开了一家大影院吗，近些日子很多年轻的小女孩都来看小盛演的那个电影。” “我闲着没事就买了票请店里几个阿姨一起去看，可真别说，小盛那张脸漂亮得哟，真好看，感觉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比你们念书而时候更好看……你还记得以前你以前一到周末就带她回家吃饭吧？” 周婉青喋喋不休，明明盛楹对于她来说只是当时女儿明面上一个关系好一点的朋友罢了，她却印象深刻记了很多年。 在这一点上，可以说是孟泠歆一样。 孟泠歆有些无奈，她放下手里的叉子朝人望去：“妈，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怎么就没有，你见过她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嗯，最近一周和她们工作室有商务合作，所以会有接触，”脱口而出的话，在妈妈面前孟泠歆也没打算瞒着，“人家都长大了，成熟了，你不能老觉得人家还是以前的学生样。” 长大成人的盛妖精变化到底多大，孟泠歆深有体会。 然而周婉青压根没听进去。 “你们工作上有交集啊……”她想法变得快，一会儿又想到了另外的事情，“歆歆啊，那你工作能见得到人家的话抽空记得请人吃个饭，我记得小盛以前是不是往咱们家跑得老勤快了，每次来还总找借口带点吃的喝的……顺便也让她给妈妈签几张名呗，店里几个阿姨看了她主演的电影，都还挺喜欢的。” “咱们也是她的粉丝，妈妈粉！” 越说，周婉青越来劲。 人本来就在店里还没走，不一会儿，好几个服务员阿姨听见她说的话都好奇地探头过来围观。 孟泠歆瞬间头都大了。 她故意绷起一张脸，想要糊弄过去：“人家可是大明星，哪能随便给你签名。” “你问问嘛，你跟小盛说说，就说是周阿姨想要，她肯定愿意签的。” …… 恰巧，这时有电话进来。 “妈，我这边有人打电话过来，改天再和你说。”火速挂断了视频电话，孟泠歆整个人往椅背上靠去，有种乍一下松了口气的感觉。 她垂眸看了眼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属地京城的陌生号码。 大概率会是骚扰推销电话，但她还是接起了。 谁想电话那头的人是她不曾预料到的。 “孟泠歆”三个字自电话那头传来，毫无预兆，听起来空旷清灵，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还带着细微的风声。 盛楹每一次咬字叫自己名字的时候，孟泠歆心里总会产生一种特殊的感觉。 “你在和谁打微信电话呢，我都拨不过去。”就是因为拨了好几次都拨不过去，所以才直接打了过来。 平静的心湖再一次掀起点点涟漪。 孟泠歆言简意赅：“我妈。”说完，她无声地叹了口气，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刚刚才和周婉青在视频里提到这人。 “哦~”那头，盛楹的声音拐了好几个调，意味深长。 孟泠歆觉得有些微妙。 以两人目前这样一种关系，电话接通了以后她也不知道该和盛楹说些什么。 她于是清了下嗓子，很生硬地将话题转开：“我记得艺人工作室是不是都有签好的签名照，你那边有剩余的吗？” “你想要我的签名照？”盛楹略有些诧异，她轻笑两声，好奇地开口打趣，“你要我的签名照做什么，放在钱包里时不时拿出来看两眼吗？” “还是说，抱着睡觉。” 原本尚算正常的交流被盛楹一句话带偏了。 听来很明显的玩笑话，孟泠歆在这头悄悄翻了个白眼，淡淡开口：“拿去卖钱。” 就跟之前挂在小黄鱼贱卖的玩偶一样，0.01。 可说是卖钱，盛楹才不信。 “你想要的话当然有，”那边盛楹轻轻哼了一声，相当好说话的模样，“你想要多少，一张？两张？还是按批发来。” 说到这里，她又陡然将话题转了个方向，给出了另外的提议：“要不这样好了，等你回来我现场给你签，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醉翁之意不在酒。 听到的时候，孟泠歆脑海中已然浮现盛妖精那张笑眯起来的狐狸眼。 这人又开始想设套让她钻呢。 这通电话打过来的重点一下就明了清晰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晚点 关于什么时候回去这一点，孟泠歆自己也拿不准，所以压根不可能给到盛楹一个准确的答复。 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后天，但总归是要回去的。 次日上午，她又去了一趟公司。 在老总办公室里待了很久，出来的时候满脸平静，叫人猜不透这么久的时间两人在里头到底聊了些什么。 但人事那边对于齐琳的处理却很快，大半天的时间里商务部一片愁云惨淡，小姑娘一边哭一边收拾自己的工位，一边和其它同事进行离职交接，让人看了于心不忍。 新部长铁石心肠斤斤计较这事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就这么在私底下传开了。 部门员工违规的处理暂时告一段落。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孟泠歆就搭上了去临县的大巴车。 陌生的工作环境，不熟悉的城市，一来就出外差部门内部的事也不断，再加上这段时间里盛楹以十分强势的姿态重新闯入她的生活，等于是工作和感情两边都不太平。 孟泠歆忽然有种厌倦的疲惫感——会入这一行本就是个意外，她本来也不喜欢现在的工作。 要是什么时候能停下来歇一歇就好了，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 恰巧这时握在手心里的手机震动两下，将孟泠歆有些涣散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她垂眸，这才看见产品那边的同事在项目小群里单独@了她几次：【孟姐，在回来的路上吗[疑问]】 【你下午六点之前能赶回来吗，大概几点，需不需要我们这边分个人过去接一下？】 【有什么事吗？】孟泠歆的思绪从远处又飘了回来。 【不是吧！孟姐！】 【你忘了今天是艺人生日，作为合作方我们于情于理都该给盛老师简单过一下。】 小群里消息不断被人往上顶，很快有其它人跳出来发言。 对哦，今天是盛楹的生日。 孟泠歆后知后觉。 大巴车这时拐过一个较大的弯道，一个没注意，车身倾斜的时候她的额角磕到了一侧的窗玻璃上。 孟泠歆抬手揉了揉磕碰到的地方，另一只手在手机屏幕上戳戳点点，缓缓打下一行字：【差点忙忘了，算下时间应该差不多能到，到时候我在客车站直接打个车回去。】 盛楹生日，怪不得这人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明里暗里地催问自己什么时候回去呢。 切出聊天软件，孟泠歆打开了微博，果然在明星广场看到了许许多多的粉丝在做生日团建，以盛楹本身的热度之所以还没上热搜，大抵是因为她自己的账号还没发微博。 略思索了一下，孟泠歆重新回到群聊开始询问今晚产品那边的同事做了些什么准备。 这事当时只是知会了自己一声，并不由她策划。 大巴下了高速行驶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出了收费站，车子驶上通往县城的主干道，路旁的标识牌一个一个飞速落于车后，不巧却在经过一条路段的时候遇上前方车辆追尾堵车，日照西斜的黄昏下，后方汇集的车辆长龙慢慢拉长。 本该六点抵达临县客运站的大巴晚点了，孟泠歆没能赶上大家伙为盛楹简单策划的生日庆祝。 不过也无所谓，这事她本来也没放在心上。 群聊正热火朝天地发各种各样的合照和蛋糕照片。 合照里，盛楹闭上眼睛合掌许愿的样子一如既往的漂亮，被大家拥簇着，如众星捧月。 熟悉的日子和熟悉的人，那孟泠歆有一瞬间的恍惚想起那年今日。 她记得，两人在一起以后盛楹的第一个生日刚好碰上档期很满，在特别西的一个剧组里拍杀青戏。 那时候，孟泠歆以为自己陪对方度过的第一个生日大约只能在手机视频里了，但没想到半夜三更的时候人悄悄出现在学校的宿舍楼下，怀里还抱着无处安放的御寒大军衣。 西边和南边的昼夜温差太大，盛楹穿得不伦不类，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另一只手上还提着机场甜品店里临时买的慕斯小蛋糕。 除了没有生日蜡烛，过生日的人和物件她都自己备齐全了。 事后盛楹跟孟泠歆说，其实今年的生日愿望在生日当天就已经实现了。 那就是和她一起吃蛋糕。 “喂，最后面那个，是不是睡着了，随身行李拿好赶紧下车了！”突然，一声司机粗犷有些不耐烦的喊声把孟泠歆从回忆中拉了出来，她抬头一看，前后座位上的人早都走空了，大巴进站停了得有好一会儿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这一幕让人尴尬窘迫，孟泠歆拎着包从座位上匆忙起身，在司机不耐的注视下很快下了车。 车广场上冷飕飕的风迎面吹来，贴着衣服缝隙，无孔不入。 孟泠歆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虽然到北边来已经有段时间了，但是她仍没很好地适应这边的天气和温度变化。 原地站了会儿，在打网约车和路边拦车之间权衡片刻，孟泠歆选择了后者。 她朝出站大门走，就在站定路边准备拦车的时候，马路对面忽然传来一声车门响，有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孟泠歆，这里。”随之而来清亮一声喊。 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孟泠歆这才抬眼望向马路对面。 盛楹的清瘦身影站在车旁的路灯下格外显眼，卫衣口罩，满头青丝被风吹得些许凌乱。 不一会儿，孟泠歆提着包绕到马路对面，在车旁站定。 路灯下，盛楹那双弯起的桃花眼更好看了，星星点点的灯光将乌瞳点亮，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会在这？”孟泠歆惊讶又疑惑。 她没有跟盛楹说过自己今天会回来，更加不用说是几点的车。 但对方却能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赶上大巴晚点，稍一细想都知道不可能是巧合。 孟泠歆已经准备好听对方滔滔不绝去说自己是花了怎样的心思才出现在这里，却不想这一次盛楹只是拍了拍车身，利落干脆：“来接你，上车吧。” “大晚上的客运站又偏又远，你一个人也不安全。” 和自己预料的不一样，孟泠歆怔了怔。 上车，将手里的包扔在了后座。 直到车子缓缓驶动窗外的街景一点点往后退，孟泠歆这才有了点真实感。 她偏过头，盯着盛楹那半张姣好面容若有所思。 然而眼神却被当事人察觉到。 盛楹没有转过来，她的目光仍旧落在前方的大路上，只浅浅弯了下唇角：“是觉得我现在应当和大家在一起庆祝生日对吗？” 孟泠歆没张口问，可盛楹偏偏读懂了她的心思：“走个形式而已，其实到了这个年纪生日不是和亲近的人一起过也没什么意思。”这些年盛楹每一次生日都很热闹，粉丝，公司，亲朋好友还有剧组的工作人员都会陪着一起过。 今年是个例外，其实今年的生日她原本是计划自己在海南三亚过的。 阴错阳差，到了临县。 能遇见旧人，也很不错。 听她这么说，孟泠歆轻轻“哦”了一声，然后重新转过脑袋去看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先吃东西还是先回住的地方？”盛楹接着问。 孟泠歆想也不想，几乎是脱口而出：“先回去吧，有点累，看看后厨有没有东西简单吃点好了。” - 车子开了一路驶回租住的小院，半道下起了雨，也是近一周来的第一场雨。 以至原本每天晚上都会有人小坐闲谈的院子里今晚半个人影都不见，大家早早回了楼上，或是聚在某一个人的房间里打扑克玩游戏。 盛楹将车停稳，跟孟泠歆一前一后拉开车门。 两人小跑着踩过浅浅的水洼，回到到屋檐底下。 即便如此，身上的衣物也还是被淋湿了些。 像是很久以前某一晚上的晚自习后。 她们相互对视了一眼，盛楹率先笑了起来：“嗯……负责给我们做饭的师傅早就回去了，刘导他们这会儿估计在哪个房间里喝酒打牌，你坐会儿，我去后厨看看还剩点什么。” 将圈在指上的车钥匙收进口袋里，她很自然地把孟泠歆安排上了。 即便从接到人开始到现在，孟泠歆的态度依旧十分冷淡。 从桌上抽出几张抽纸擦过身上和发丝沾染的雨水，孟泠歆拉开椅子在桌旁坐下。 没一会儿，后厨乒乒乓乓的动静传出来，伴随一起的还有盛楹喃喃低语，很小的声音：“后厨冰箱里没剩什么东西了……” 说虽这样说，但是孟泠歆低头回复完消息也没看见盛楹从后厨出来，她有点纳闷。 遂拉开椅子起身，朝那道通往后厨的小门靠近。 而盛楹也仿佛有感应一般，在孟泠歆进门的那一瞬间，忽然回头。 “没有吃的就算了，你在厨房干嘛呢？”孟泠歆问，目光在厨房案台上简单扫了一圈。 确实是什么也没有，干干净净。 但……她吸了吸鼻子，好像闻到了某种熟悉的食物香味。 这时候，盛楹出声了：“冰箱里没什么食材，但是我在旁边的柜子里找到了这个。”她边说，侧开半个身位将案台上的东西露了出来。 两桶泡面。 一桶红烧牛肉，一桶是昨晚孟泠歆刚刚吃过的鲜虾鱼口味。 “怎么样，将就一下吧，海鲜大餐和牛肉大餐，我记得泡面里你最喜欢这个口味，对吗？”盛楹出指尖在蓝色的海鲜泡面桶身轻点两下，眼底泛起轻柔的笑意，“已经过去很久了，不知道有没有记错。” 孟泠歆略微动容，冷淡的神情也跟着松动了些。 泡面就是泡面，再怎么取个华丽的名称它也只是一桶素食泡面而已。 尽管这么多年孟泠歆对它们每一种口味都有着独特的叫法，可周婉青始终不觉得这有什么必要。 反而是盛楹，在很久以前听过一次以后，就开始同自己一同享受这样无聊的乐趣。 人和人契合的点，有时候其实只在那么一瞬间。 但—— 上前两步在盛楹身前站定，孟泠歆伸手将那桶红色泡面捞至自己身前，略刻意地开口道：“虽然你没有记错，但我今天想换个口味。” 盛楹记性很好，孟泠歆确实最喜欢蓝色桶的海鲜面，但她昨天刚吃完，已经腻味了。 而恰巧，她也记得一点。 她记得，盛楹最不喜欢的泡面口味就是蓝色的海鲜桶。 所以…… “怎么样，还吃吗？”孟泠歆朝人平静望去，面无波澜。 带刺的玫瑰，还要摘吗？ 不跳 孟泠歆印象深刻，记得从前有次校园商店其它口味卖断货了，架子上只剩蓝桶口味的泡面。 当时盛楹买回去勉强吃了两口，然后跟自己抱怨了整整一个星期，还说什么这辈子不会再尝试第二次。 所以她此举的用意也相当明显，做恶人故意为难，完全不给示好的机会。 一般人到这，大约脾气再好也受不住了。 可盛楹迎上孟泠歆的眼神只兀自笑了下，她什么也没说，却伸手抱起案台上剩下的那桶蓝色泡面朝外厅走。 “孟泠歆，你变坏了。”路过对方身边的时候盛楹特地顿了一下，只言片语，轻声咬字，音调的末尾还轻微扬起，仿佛一根翎羽拂过心间。 盛楹出了后厨。 空荡不曾开伙的厨房里，孟泠歆仍站在原地。 她让目光移落到手侧的泡面桶上，悄悄弯了下眼，对着空气低声喃喃：“好像是。” 确实是。 仔细想想，她还真坏，人家放着好好的生日不过大晚上开车到客运站去等着接她，结果她不仅没有心怀感激，刚一回到住处还要故意给人找不痛快。 等孟泠歆出去的时候，盛楹已经把开水倒进桶里泡上了。 两人同坐一张桌，盛楹见人过来，还很好心地把手边的开水壶递来。 孟泠歆抬眸睨了她一眼，轻飘飘地：“建议吃不来还是别勉强了。” “孟泠歆，你太小瞧人了，人是会变的，”盛楹将这话以同样的语气驳了回去，她的指尖在桶身上一下一下敲点着，相当有节奏，“要不我们打个赌，如果我能把这桶面吃完，你就许我一个生日愿望，怎么样？” “随你。”孟泠歆淡淡的，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进社会这么多年，她也早已经学会了玩话术那一套。 说话嘛，总要给自己留下点余地，满口答应的才叫傻子。 坐了会儿，可能是觉得两人挨得有点远不好说话，盛楹又主动挪了挪椅子，往孟泠歆的方向靠过来点，歪了歪头：“公司的事处理好了？” 孟泠歆轻轻“嗯”了一声：“差不多。” “要我说，你们品牌以后要再想跟金郁那边有什么合作可就难了，她这个人，太小心眼。”盛楹眯着眼，笑得像只狐狸，说话说一半透一半，生生把孟泠歆的胃口钓起，就等着人主动开口问自己。 孟泠歆还真就没忍住开口问了，她纳闷：“你怎么知道我是回去处理金郁的商务？” “娱乐圈是个圈，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盛楹不以为然。 这么会儿，她桶里的泡面泡得差不多了，边说边掀开泡面盖用叉子往里搅了搅。 浓郁的泡面香扑鼻而来，先前口口声声说着“人是会变的”闻到这浓郁的味道还是没忍住皱皱鼻尖。 有点滑稽，又有点可爱。 孟泠歆将对方这一反应收进眼底，心情舒畅了许多：“商务自由，艺人有那么大的主权吗？”她接着问，对盛楹的话仍然秉持怀疑的态度。 关于商务代言这一块，除了资历深咖位大的小部分艺人，一般应该都归公司和团队那边拍板才对。 “一般艺人没有，金郁有。” “有人捧她，整个团队都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不然也不可能C位出道一炮而红，红得太突然，也太顺利了，这在圈子里并不属于什么秘密。 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盛楹将第一口面送进嘴里，脸上的表情变化一时相当的精彩。 她是演员，虽然不属于流量爱豆那边，但也算是和金郁同时期爆火的小花，两人路线不同，却有实质性的资源竞争，好几次金郁都没有争过她。 结果这次又是这样，不恼火才怪。 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已经适应了这个面的味道，盛楹继续开口：“反正她应该是把你记恨上了，要是以后还有接触的机会，你尽量躲着她点。” 很多艺人镜头面前一个样，私下又是一个样，金郁明显属于后者。 出于好心，盛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提醒一下孟泠歆，免得哪天遭了都不知道原因。 孟泠歆听进去了，但也并不很在意。 “贵圈真乱。”她幽幽道出一句。 盛楹点头：“是很乱。” 话题好像触及到了什么敏-感词句，使得气氛忽然变得死寂。 盛楹后知后觉孟泠歆最后那句话像在隐射自己，却又没有证据。 曾经让她赌咒发誓“再也不会吃第二次”的蓝桶泡面逐渐见底。 “我吃好了。”扯过纸张擦嘴，盛楹余光瞥过低头吃面的孟泠歆。 其实这不是高中以后盛楹第一次吃蓝桶口味的泡面，前几年在某个剧组拍戏的时候，她也吃了。 当时在山里拍戏，一呆就是好几个月，有大概一周的时间山路坍塌外面的车辆没法上来，资源匮乏的情况下整个剧组的人吃了一周的泡面，吃到想吐。 那一周里盛楹发现，原来蓝桶泡面也没有那么的难吃。 就像很多当下笃定了不会改变的事情和人，在经历了时光和岁月的洗礼后悄悄发生改变。 盛楹就这样坐在旁边，拖住下巴，耐心等着孟泠歆吃完这顿简陋的晚餐。 紧接着变魔术一般，从桌子底下拿出小碟切好的蛋糕摆到对方面前：“这还有一份，一起吃了，就当今晚给我过生日的时候你没有缺席。” 散发着甜甜奶油味的生日蛋糕。 孟泠歆其实有些吃不下了，但盛楹话让她没法拒绝，于是象征性吃了两口。 夜雨下得更大了，豆大点雨滴拍打在屋檐上，两人将桌子简单收拾了下，先后上楼。 今晚的盛楹难得安分没有花招和诡计，这这让孟泠歆不太适应。 上到二楼楼梯拐角的时候，她陡然想起自己今晚好像还没有和人说过生日祝福。 遂转身，叫住了那道快要消失在拐角的身影—— “盛楹！” “忘记说了，生日快乐。” 孟泠歆一手搭在楼梯扶手上，大半个人隐没在灰暗的光影中，幻真幻假。 “谢谢。”能收到这句迟到的生日快乐，盛楹有些意外。 “祝你星路长虹，心想事成。”孟泠歆又补了句。 很官方，也敷衍的祝福语。 但盛楹听完还是笑了：“我会的。” 她抬手，将耳畔的碎发勾到耳后，薄唇微启：“那……你想知道今年我的生日愿望许的是什么吗？”秋水含情的双目再一次被细碎的光斑所点亮。 这个问题，孟泠歆很认真的思索了两秒，随即摇头：“不想。” 这明显又是个套，她才不跳。 听见 孟泠歆今晚心情很不错。 大抵是最后那句“不想”配上盛楹变幻的表情，让她觉得自己又扳回了一局。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应该不怎么好受。 整日乘车赶路的疲惫在简单的洗漱冲浴过后消褪了点，换上贴身睡衣，孟泠歆靠在床头，如往常一样打开微博刷看一天的娱乐热点。 今晚的热搜榜上，“盛楹生日”不意外地冲上了前排。 明星本人的账号在二十分钟以前发了一条九宫格微博，配合上粉丝在底下生日团建，有这样的关注度实在不稀奇。 孟泠歆点开看了眼。 除了一些合照自拍以外，九宫格最后一张图竟然是一桶亮眼的蓝桶泡面。 然而最让孟泠歆觉得好奇的，还是这条微博的配文：【祝我生日快乐，今年的生日愿望已经实现了。】 评论底下，大堆的粉丝和孟泠歆有着同样的好奇，纷纷追问愿望到底是什么。 除此以外，剩下的在清一色叫“老婆/老公”，更有大胆一点的直接评论“老婆睡我”。 孟泠歆简直没眼看，却又觉得再合理不过。 人之常情。 她饶有兴致着翻看这条微博下面的各种评论，一时眉头微皱，一时又不自觉地上扬嘴角。 然而没两分钟，一条新鲜的评论被点上了热评前排。 是个男演员的评论，配图是一张拨打视频电话的截图：【生日快乐我帮你们说了！[图片]】 很快，楼中楼粉丝开始炸毛，更有偏激一点的直接出言辱骂了。 孟泠歆对这个男演员有印象，她知道这人叫周良，处于娱乐圈内二三线的水平，前段时间和盛楹合作一部戏搭过男女主，那时还传过一点绯闻，被盛楹的粉丝骂得老惨，说他蹭。 这会儿，竟然又主动冒出来了。 而且还是大半夜的，直接拨了盛楹的视频电话。 这种评论，稍一联想都叫人觉得暧昧。 这么一想，孟泠歆那点看热闹的心瞬时荡然无存，她捏着手机又翻了会儿楼中楼。 很快，熄灭了台灯，躺下入睡。 深夜的小院，窗外雨声滴滴答答，孟泠歆抱着被子侧躺着，一会儿翻身，一会儿平躺。 不多时，房间里的台灯再次亮起。 她从床上坐起，给盛楹拨了一个微信电话过去。 想要证实这件事的真实性对于那些粉丝来说很难，可对于孟泠歆来说，相当容易。 如果微信电话占线，那么肯定就是真的了。 软件特有的连线铃声重复响了好几遍，显然，占线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就在孟泠歆刚准备挂断的时候——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盛楹的脸骤然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孟泠歆一个无措，手机差点没拿稳。 盛楹那张卸去了妆容的脸庞仍旧白皙漂亮，那边摄像头晃动两下，屏幕里的人看着是从床上坐了起来：“孟泠歆，你这么晚给我拨个视频电话过来……” “……我按错了。”孟泠歆连忙出声。 只是这个谎撒得有点拙劣，她的眼神有些闪躲。 “是吗，可是我怎么记得从点开聊天窗口到拨出视频电话有好几个复杂的步骤，这也能按错吗？”盛楹在揶揄着，不留情面的戳穿了孟泠歆的谎话。 屏幕那头，她双肩挂着吊带，精致的锁骨随着手机角度的移动若隐若现，一双含情美目即便隔着屏幕也叫人难以招架，一看就是换上吊带睡衣已经准备入睡。 这个样子的盛楹，怎么可能在半夜去接一个男艺人的视频电话？ 不用问，孟泠歆心里也已经有了答案。 然而两相对比之下，她丝毫不觉得盛楹这个样子接自己的视频电话有什么不对。 “这样吧，距离我生日结束还有半个小时，反正你也还没睡，不如下来陪我说说话，”见孟泠歆不辩驳，盛楹又开口了，屏幕怼脸，精致的五官被放大每一处细节，“就当是今天那桶泡面吃完，你答应许我的一个愿望。” 陪她半小时，并不算是特别过分的事。 盛楹的声音又甜又软，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睡前特有的状态，孟泠歆觉得自己有被蛊到。 她迷迷糊糊，竟然应下了对方的话。 风雨飘摇的夜，楼下院子里的雨势不小反大，一出房间的门孟泠歆就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好像被鬼迷了眼。 冷飕飕地风吹到身上，她清醒了不少。 三更半夜，这个点她跑到盛楹的房间来，这是要做什么。 成年人单纯聊天吗？ 思绪尚未捋清，忽然，凌空一声惊雷响彻寂夜，孟泠歆也惊了下。 只一眨眼的功夫走道的廊灯全都熄灭，连带着院子里另外一栋宅子的灯火也跟着灭了，的不消片刻，楼上楼下全都有了动静。 “是停电了吗？” “是不是保险丝烧断了，谁去看看！” “……” 大概是刚刚那一道雷劈下来保险丝烧了，这个点还没睡的人全都跑出来查看情况。 走廊尽头，有人拉开房门打着手电筒朝楼梯口走来。 就在这时，孟泠歆面前的门开了。 房间的主人看见她站在门口也愣了会儿，随即一个伸手，将她拉了进去。 房门一开一关，外头密集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还伴随着男人抱怨说话的声音。 两人靠在门后，跟做贼似的，盛楹缓缓松开抓住她胳膊的手，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嘘——” 手机电筒的光线很弱，却足够她们看清彼此的脸。 放大的光影下，两人的影子叠合在一起，难分难舍。 盛楹弯下了眼，压低了嗓音用气声对她小声开口：“一会儿该来敲我的门了，别让他们听见。” 孟泠歆目光很自然地落在对方那双张合的唇瓣上，某种不该有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脚步声在她们门口停下了。 很快，响起咚咚两下敲门声。 “盛楹老师，你睡了吗？”耳熟的男人声音在门外响起，和着滴答的雨声。 盛楹敛了下眼眸，朝身侧的人望去。 孟泠歆却在这时忽然抬手，捂住她的唇。 两人间本就似有若无的距离被挤压得荡然无存。 孟泠歆低头，唇瓣也跟着贴上自己冰凉的手背。 她用鼻尖蹭过盛楹的鼻尖，轻轻摩挲，缓而慢地眨了下眼：“是这样吗？” 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