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个没用的西装男》
1. 第 1 章
第1章
夜晚,雨天。
宋枝香打完下夜班的卡,系好安全带,开车回家。
雷声隆隆,开了好一阵子,雨势一点儿也不见小,反而越来越大。
这能见度太低,宋枝香开得很慢,把雾灯和双闪全都打开。这条通往公墓的路很偏僻,位于城市郊区,道上半个人影也没有,整条路上除了暴雨的声音,就只剩下寂寞的车灯,还有不停晃动的雨刷器。
夜幕浓黑。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上面蹦出几条消息来。
同事小李:宋姐,要不你开回来吧,这雨太大了,最近A市的黄色安全预警都发了好几条了,大半夜的可能不是很安全。
同事小李:你回单位凑合一晚吧,昨天新闻上还有恶劣天气追尾的新闻,咱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出了事方圆五十里都没个医院。
宋枝香的余光瞟过去一眼,没回。她算了算距离,都走到这儿了,离她家也不算太远,再大的雨,慢慢挪也快挪到地方了,这工夫再回头,出事儿的可能性更大。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慢吞吞往前挪的车灯突然照到一块破碎的金属块,是一块被撞飞的保险杠,她下意识地慢慢刹车,灯光笼罩范围内却出现越来越多的金属残片,在她刹停的时刻,车灯的光正好笼罩住两辆相撞在一起的车。
其中一个只是损毁了前车头,上面玻璃全碎了,车上空无一人。另一个被拦腰撞得七零八碎,已经完全看不出车辆的形状,连牌号都四分五裂了。
嘶……这破地方三五天未必能看见一辆车,一看见就撞成这样?宋枝香吸了口气,掏出手机就要报警,刚摁了两个按键,前面那辆报废的“废墟”当中,猛地伸出来一只手,扣在了裂开的牌号上,鲜血从手臂上淌下去,猩红地晕染开。
宋枝香愣了一下:“……变鬼这么快。”
那只手猛地垂落下去了。
她浑身一激灵:“我靠,好像是活人。”
这反应迟钝也不能完全怪她。毕竟在长平区的墓园工作,除了她有数的那几个同事和稀稀拉拉的客户,接触最多的人形物一般都是不喘气儿的。
宋枝香撂下手机,连伞都没撑就从车上下来了。她这个人虽然喜欢安静、有点社恐,但全身上下最大的优点就是乐于助人,从小到大就喜欢帮别人忙,发光发热、不求回报,那叫一个善良。
她这善良之心瞬间发作,把报废的车门卸下来,探头进去捞人。里面倒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头发散乱,被她拖出来的时候身上让雨打湿了,手指头滴滴答答往下流血。
“你还醒着吗?”宋枝香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手比眼睛快,刚拍了一下,第二下就停住了。
男人的头发被淋得湿透,发丝贴着面颊,露出来的那张脸英俊非凡,鼻梁又高又直,颔骨优美,长长的眼睫让水打湿了,黏连在一起,往下滴水珠。
乐于助人的宋枝香手心一顿,被帅得沉默一秒,道:“你这长得有点没王法了吧。”
西装男晕过去,没反应。宋枝香把自己的视线从他身上拔下来,然后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好,外伤倒是有不少,骨头摸起来应该都没断,比起有内伤来说……更像是脱力昏过去的。
哎哟,落到我手上,你就烧高香去吧。宋枝香心情很好地夸奖了自己,这义不容辞的救人壮举,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出来的。
她避开伤口,搂着男人的腰把他搬到副驾驶上,免得他受着伤在这被雨淋死。宋枝香关上车门,看了看消息又琢磨了一下——这地方离医院实在太远了,她家里有医药箱,不如带回家先处理一下他的伤势,反正近在眼前了。
可是这么做很有风险……要不还是别惹麻烦了。
宋小姐摸着方向盘沉思,翻了翻市医院的电话,刚要拨过去,目光猛地扫到男人撑起布料的腹肌轮廓。
她的手停了一下。
西装男的外套全是血,被她丢在外面了。这人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衬衫,领带还好好地系在脖子上,就是有点松了。被淋湿的衬衫根本挡不住什么,露出整齐的腹肌、一块块地排列在腹部上,看起来矫健结实,格外诱人。
宋枝香看了一会儿,咽了下口水。她按着自己的脑袋,缓缓摇头:“不行,这要是死在我家可找谁说理去,一具漂亮的尸体有什么用……”
一边说,她的眼神一边不受控制的往上移动。
别说整齐的腹肌了,目光再往上瞟一点点,就能看到饱满的、锻炼得很有成效的胸肌。在白衬衫下面鼓胀着,像是要把这点破布撑开似的,那枚扣子都要让挤得瑟瑟发抖了,看起来好像很努力地阻拦着男人宽阔的胸膛……
宋枝香下意识地擦了擦唇角。
她这个人呢,全身上下最大的缺点,就是……有点儿好色。
好色乃人之常情。她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人生在世谁不好色?谁不喜欢瑟瑟!她以前都当这是小毛病,不碍事。
但现在有点碍事儿了。宋枝香摸着自己色令智昏的脑壳,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把车开回家了,直到她把西装男放到床上、蹲在地上翻医药箱的时候,才突然如梦方醒,对着手里的绷带愣了一会儿。
她抬起头看了看床上的男人。
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失策啊。”宋枝香打了一下自己的手背,恨铁不成钢地碎碎念,“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又惹麻烦,又——”
床上的男人痛苦地低吟了一声。
宋枝香腾得一下站起来,拿着外伤药和绷带坐到旁边。她伸出手,揭开对方身上残存的衣服,专心致志、一心一意地给男人清理创口、消毒包扎。
这伤口都泡的发白了……我靠,好大的胸肌。
宋枝香猛地甩甩头,拍了拍自己的脸,把奇怪的想法驱逐出去。
这外伤可真深啊,都快见骨头了……哎哟,这腰怪细的,宽肩窄腰,这身材……
她拧了一下大腿,差点给自己一巴掌。
腿也没骨折,这小伤口怎么这么多……嘶,看着还不小……
乐于助人的宋小姐又对自己沉默了几秒,把头扭开,双手合十,跟西装男道:“男菩萨见谅,我这是为了救你,绝不是故意心生邪念。”
床上的男人刚才还老老实实地躺在那儿,包扎到一半,却好像浑身难受似的发起抖,身上的外伤有一半儿都崩出血了。他沉沉地喘气,脸庞发热,好像烧起来了。
糟糕,外伤加上淋雨,这烧起来问题可大了。宋枝香立马恢复清醒,按住他让他不要动,还没找到一块儿好地方下手,床单就被他蹭得皱皱巴巴,这具结实精干、光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的健康肉/体,在她的小碎花床单上扭曲蹭动。
宋枝香:“……”
这个画面,在电视上是不是都快要违规了。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男人突然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猛地拉紧,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实打实地跟她接触贴合,交换彼此体温地抱住,把她压在床尾,单人床孱弱受伤地吱呀一声——
绵软而又弹性的肌肉压住了她。
宋枝香感觉自己被封印住了。一个受伤发烧、刚刚还脱力到昏厥的男人,居然真的能压住她……这种压制她的方式也让人太不齿了!
……但是好软。
怎么会有男人有这么大的胸。
宋枝香大脑清空了一秒,她默默地看着天花板,听到耳畔的男人嗓音沙哑、极其虚弱的低语:“救救……”
“救了。”她摸着良心说,“在努力救了。”
“解毒……”
“解毒?”宋枝香扳过他的脸,仔细查看,“你中毒了?应该没有啊,我的检查不会出错的……”
男人没说出下句话来,他埋在宋枝香的脖颈间,像是什么不好管教的犬科动物一样,忽然张口咬了她一下。没出血,尖尖的牙齿在白皙脖颈上印了一圈红印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色/诱!”宋小姐被咬得心一颤,舔着牙根儿往他耳朵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我这正经人,我会上你的当吗我?”
男人被她说话的热气熏得耳朵发痒,他小动物似的晃了下头躲开,然后又抓着她的肩膀,张口咬住她的嘴唇。
“你……”宋枝香瞳孔地震。
她看着面前这张脸,对方看起来还晕乎乎的,湿着黏连在一起的长睫毛微微发抖,越过睫羽,能看见一双浅褐色的、几乎有些偏向琥珀色的眼眸,目光茫然,好像有点神智不清。
宋枝香看着他,舔了下嘴唇。
什么叫秀色可餐啊。
这不就叫秀色可餐?
她忽地抬手捧住了男人的脸颊,盯着他问:“你有没有老婆,有没有女朋友,我这个人可是很有道德的……”
男人眯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他这神情看起来简直有点儿清纯又狐媚的味道了。这人低下头往宋枝香的怀里拱,像小猫小狗似的蹭,一边摇头否认,一边声音发哑地说:“家里不让……”
“什么家里不让?”
“……我是第一次。”他昏昏沉沉地回答,说梦话似的,还拉着她的手摸胳膊,“守宫砂……”
“你以为拍电视剧呢,还守宫砂。”宋枝香没信这一套,她抽回手,抓住男人潮湿的发丝,声音压低一截,“是不是处,我试试就知道了。”
2. 第 2 章
第2章
周奉真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
他的记忆非常混沌,比较清楚的部分只有那辆车撞击上来的瞬间、以及他跟袭击者交手的那几分钟。事情发生在电光石火间,虽然受伤脱力,但他确定,对方在他手里也讨不了好。
然后……后面的事……
他隐约记得一个女人的声音,还有模模糊糊的温热的触碰。她的发丝从上方垂落下来,微痒的拂落在身体间。他依稀记得她的唇瓣形状,还有被抓紧时伤口裂开的痛感。
他跟别人发生了什么吗?
周奉真做梦惊醒似的睁开眼,面前一片昏暗。屋子里没开灯,迎面是一片雪白的肌肤,修长的脖颈连带着锁骨露在外面,还有被尖牙啃得红痕斑斑的颈窝。
……好像是他咬的。
周奉真大脑死机,目光定在那儿不敢乱动。两个人还在一个被窝里,根据在被窝里的模糊触感,他跟这个、这个女孩子应该是不着寸缕坦诚相见了,这、这种事……
跟陌生女人睡在一起!这种事发生在公狐狸身上是要被祖奶奶沉塘的!
在这一瞬间,周奉真已经连自己以死谢罪的画面都想好了。他悬着心,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小臂——那枚殷红的小圆点果然消失了。
房间内安静无比,只有枕畔人均匀沉缓的呼吸声。
周奉真表情僵硬了良久,他轻手轻脚地从被子里爬出来,心中迅速地滑过无数个念头,最后逐渐定格成一个:
没有办法了。
如果不把这个女人变成妻子,他这半辈子的修行和名声就全完了。祖奶奶说贞洁是男狐狸精最好的嫁妆,既然已经失身,就算面前是强扭的瓜,他也得扭下来再说,要不然根本没脸活着回家。
周奉真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暂时把自己慌张乱蹦的心强行摁回肚子里。他身上都是外伤,伤口被处理过,只不过因为后面的激烈运动又崩开了一些,而地上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衣服看起来已经不能要了。
狐狸精回头看了一眼睡梦中的宋枝香。
能在那种情况帮他处理伤口,她应该也不会很难相处吧?
……
宋枝香睡得很足。
她昨天晚上可真是累坏了,又乐于助人地把一个成年男人弄回来,又给他上药,还验证了一下人家到底是不是处男,可给宋小姐忙得不行,以至于舒坦够了就困过了头,一觉睡到快中午。
宋枝香伸了个懒腰,跟只猫似的从被子里爬出来。一截豹子似的精瘦狭窄的腰露出来,伸着身子探手往衣柜里够件衣服,睡眼朦胧地换上,一边换一边咂咂嘴。
哎呀,好吃。
虽然人很青涩,但是设备零件很好嘛,腰也有劲腿也长,肌肉抓起来软弹适中。人呢?人应该走了吧?也是,萍水相逢露水情缘,这叫什么,这就叫咱俩有睡一张床的缘分,真不错……
宋枝香心情不错地出去洗漱,刚擦完脸还没走到厨房,就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投落在她家有点年份的磨砂门上。宋枝香心里轰得一声,把门推开,看见一片光滑结实、被挠得红印子一道一道的背。
宋枝香看了一眼自己的指甲,又抬起头,听见锅里滋滋的油声。
她没第一时间出声,盯着他胳膊上的绷带,心说他昨晚上伤着那儿了吗?目光又一转,看见他穿着自己那条白色长耳兔的围裙,围裙里那叫一个凉快,这件围裙尺码还有点小,那两条系在后腰上的带子岌岌可危,勉强系了个结,勒进脊柱的线条里,几乎卡到肌肉间了。
他虽然高,但是肩宽腰细,腰侧还有她掐出来的指痕,一道一道的,还混着他昨天受得伤,血痕跟指印交错在一起,活像是被虐待了一样。
宋枝香舔了舔嘴唇。
她把目光抽回来,屈指敲敲门框:“你还没走?”
面前的人身形一顿,一边从容地给煎蛋翻面,一边背对着她开口道:“宋小姐,我们躺过同一张床。”
“你知道我的名字?”宋枝香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胳膊,“你看了我的证件?”
昨天情况紧急,她贴身携带的证件跟那群碍事的衣服混在一起,全都扔地上了。他起得早,看见了也正常。
“我把脏衣服拿去洗了,晾在阳台上。”周奉真说,“掏口袋的时候看到的。”
“啊?那我的……”
“内衣是手洗的。”他把煎蛋盛出来,耳根有点隐隐发烫,“我找过了,用的专用的洗衣液。”
宋枝香无语凝噎,她盯着眼前的男人,在自己面对美色不是非常好使的脑子里琢磨了一下,顺理成章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要补偿么,你要多少钱?”
周奉真转过身。
他醒过来之后,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就更漂亮了。接近中午的阳光从厨房贴着窗纸的玻璃间照过来,笼着这张俊美的脸。
他望着宋枝香,两人的视线撞到一起。
“按照我们家的家训,”他说这话时十分郑重,一点儿玩笑的意思都没有,“我必须嫁给你。”
两人对视了足足有两分钟,宋枝香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她伸手拍了拍额头,又晃了晃脑袋,感觉做梦都没有这么做的。
“哈?”
不是……这是讹诈吧?
“宋小姐。”周奉真走了过来,他低下身,从下方向上看着她,望进宋枝香微垂的眼眸,“我说的是真的。”
“你……我说,你这个盛天集团的小周总,三天两头上财经新闻的人,你要说被人捡了没面子,想打击报复讹我的钱把我弄死,这个我信。你说想嫁给我……”她伸手摸了摸周奉真的额头,“烧得是不是太厉害了点。”
周奉真迟疑了一下:“你知道……”
“我把你捡回来,总也得看看你的证件吧。”宋枝香道,“虽然你颇有姿色,但是要真有老婆孩子,我也不可能跟你发生什么的。一个男人,又不会怀孕,这事儿就当一场梦,眼睛一闭,咱俩都忘了,就过去了。”
宋枝香把他拖回家的时候就已经检查过他的身份,而且用手机查了一下,他确实没有公开的女友或者妻子,昨天晚上问那一句,只是想确认他私下里也没有对象而已。
她说完这句话,就想抽身走开,然而对方却立即抬起手封住门框的另一侧,手臂拦着她的腰,正拦在正中间。
“宋小姐。”周奉真那双琥珀眼极为认真地看着她,“这件事对我真的很重要,如果不遵家训,我会失去周家的继承权。”甚至这是所有结果里最轻的。
宋枝香被他圈在怀里,刚要拒绝,目光忽然看见他被围裙边儿压住的胸口,脑子一卡带,猛地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对方靠得太近了,近到能看见他胸口被围裙压出的痕迹,还有昨天晚上不知轻重捏出来的手指印子……手感、手感……
宋枝香发愣的时候,因为视线太过明显,周奉真也跟着低头看了看自己。他表情没变,但耳垂烧得滚烫,喉结微动,咬牙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他可是只狐狸啊,事关重大,勾引一个女人,这是狐狸精的本行,要不……
周奉真吸了口气,停在宋枝香腰侧的手动了动,探过去扣住她的手腕,一点点拉过来,试探地放到自己胸口上——
两人的手悬在半空,还没完全放下去的时候,宋枝香幡然醒悟,猛地把手抽了回来,扭头从一侧钻出去,跟周奉真保持距离。
“你干什么?这青天白日的,能不能正经点,你看你衣服都不穿,男孩子家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自重啊!”
宋枝香张口胡扯了一大堆,一气儿说完了才坐下。她捂着脸揉了揉,控制住自己。
但这些话落在周奉真耳朵里,可跟他祖奶奶挂在嘴边的话差不多。清纯的狐狸精心里更郁结了,他叹了口气,把热好的牛奶倒进杯子里,把早餐端到宋枝香面前。
“宋小姐,”他低声道,“先吃饭吧,这件事我们可以慢慢谈。”
“这件事不能谈。”宋枝香立场坚定。
他的厨艺是从小精心学习的,就算是简单的早餐,也同样香气扑鼻,恰到好处。周奉真暂且先不提结婚的事,而是道:“先吃吧,就当我报答你把我救回来的恩情。”
宋枝香将信将疑地接过了筷子。
她是真饿了,毕竟昨天全都是费体力的活儿。早饭一入口,对方精湛的厨艺立马发挥作用,她吃着吃着就忘了这事儿。
直到门铃响起。
也是邪门儿,平时一个月都没人拜访她,她一往回捡个男人来,还偏偏有人过来。宋枝香立马精神起来了,她看了看身边只穿着围裙的男人,连忙把他连拉带拽塞进卧室里,指指衣柜:“衣柜底下有我弟的旧衣服,你将就着穿一下,八成是我同事,你别出声。”
周奉真话还没来得及说,卧室门啪地关上了。
把他藏好后,宋枝香把头发扎起来吊个高马尾,拍拍衣服,问了句“谁啊”,门外头答应了一声,熟人的声音,她拉开门,门外的阳光被挡了个大半,逆着光影看不清脸。
不过不用看脸,宋枝香上眼皮一撩,就知道是谁来了。她让开半个身位:“啧,小段,这大清早的……”
这是她前同事,以前在一个单位待过的下属,认识好几年了。
“十一点了宋姐。”段萧进了房门。他穿着一件黑衬衫,进了屋外套脱下来搭在衣帽架上,熟门熟路地换鞋进去,表情一直都没变,直到突然看见桌子上吃了一半的早餐。
“你这是忙完了?”宋枝香道,“前阵子黄色预警发个没完,局里这帮人忙得团团转,你那个分队不是还听说去别的城市支援了?看你全须全尾的回来,这活儿解决了啊。”
她把没喝完的牛奶杯拿起来,靠着柜子接着喝。
“可不是吗,忙太久了,一回来就来看你了。”段萧的视线在早餐上停留了一会儿,又望了一眼厨房,里面没人,他环顾四周,看起来很随意地道,“煎蛋居然没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啊……”宋枝香心虚地啜了口牛奶,“我这厨艺你不知道吗,突飞猛进,自成一派,出神入化……”
“得了吧。”段萧笑了一声,“要我说你跟我过去住,去三号区,我带着你吃饭,我看看你这手,别让油蹦着。”
他拉过宋枝香的手。
没等看,卧室里砰地一声,好像什么碎了的声音。段萧握着她的手腕的力度忽然一紧,扭过头看过去:“宋姐,你家……”
“捡了个……”宋枝香从舌根里往外挤,拉长音,最后定下来物种,“流浪狗。”
段萧看了她半晌,指了指阳台。
她跟着看过去,见到洗过的衣服迎风飘展,包括小周总的那套西装、袜子、以及男士内裤。
宋枝香:“……”
“好狗。”段萧盯着她的脸,表情有点难以揣测,连语气都透着一股不阴不阳的感觉,“还知道穿衣服呢。”
3. 第 3 章
第3章
完了。
在宋枝香的脑海里,她的一世英名、连同小周总的半生清白,都随着这句话咔嚓一声碎在了地上,化作了一地的玻璃碴子。
“呃……小段,”但宋小姐脑筋转得挺快的,“网上都说挂点男人的衣服安全……”
段萧道:“你这算是为那个野男人开脱?”
“野……行,是有点野。”宋枝香说,“可我也没家养过谁啊,你这语气怎么跟捉奸似的。”
段萧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扭开头,边走边道:“宋姐,你的身份很特殊,别说是认识个来路不正的男人了,就是有卖黄片的跟你发消息验证,我们都会仔细地筛查追踪。”
宋枝香一拍手心,恍然:“怪不得网警盯我这么严,把我当线索三个月抓了二十八个黄片儿贩子。”
他的手已经按在了卧室的门把手上,听着这话眼角抽搐了一下,咬紧了后槽牙没说什么,而是攥得手背青筋凸起,用力打开了房门。
门开了。
段萧立在门口,身影挡住了大半光线。宋枝香踮脚儿往里望,看见周奉真穿着她弟的旧衣服,蹲在地上把花瓶碎片清理干净,那只手又白又修长,骨节分明,宽阔有力,上面是一段白皙骨感的手腕。
她弟弟没有周奉真那么高,这件衣服在他身上明显小了点,显得捉襟见肘。但越是发紧的衣服,越把他显得跟个狐狸精似的。他在那儿侧身蹲着捡花瓶碎片,脊背、腰身、还有臀部的线条,全都顺畅而性感地连接起来,把宋枝香这个住了很多年的小卧室衬托得像某种不正规高级会所。
宋小姐隐晦地咽了下口水。看在翘臀的面子……不是,看在他这么贤惠的面子上,打碎花瓶的事就不跟他计较了。
段萧飘过去一眼,宋枝香已经立马抽回视线,低头盯着自己鞋尖,在前同事和老朋友面前不丢一丁点儿面子,他视线一移开,她就又抬眼看过去。
“你是谁。”段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来路不明出现在警戒区域,我有权力把你带走调查。”
周奉真没理他,而是把碎片包起来整理进一个厚塑料袋,在上面写好“碎玻璃危险”的字样,然后视线越过段萧,看向宋枝香:“不好意思,碰碎了一个。我赔给你。”
“没关系,不值钱。”她大度极了。
宋枝香还没大度完,段萧就挪了一步挡在她和周奉真面前,冷冷地看着他,掏出证件:“安全局,段萧。”
周奉真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看着那片印着头像和印章的身份证明,眼神轻微地波动了一下,但很快平静地说:“我只是个普通人,不会异能,也没碰见过封印物,段队长要以权谋私吗?”
“谋私。”段萧皮笑肉不笑地重复一遍,“长平区公墓的路除了有数的几辆职工车辆和货车,几乎不会有行人过路。但昨晚,那条路发生了临时的暴雨和大雾,两个完全陌生的车牌在这条路上出了车祸,其中一个死了,死的那个是反叛组织的成员,另一个,是你。”
死了?周奉真静静地聆听着。昨夜起码有两个异能者联合袭击他,他确定其中一个受了重伤,在逃离路上伤重身亡,倒也不是没可能。
他停顿了一下,道:“不管他是什么人,他超速了,追尾全责。”
在这个年代,虽然维护城市安定、清剿反叛组织的安全局已经暴露在大众视野内,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所谓的异能者和封印物,还是在新闻和电视上看到得更多些。况且他也不想太早暴露自己的身份,特别是在宋枝香面前。
接受一个男人已经难度颇大,让她接受一个能变成狐狸的男人……任务不知道有多艰巨。
“好。车祸,死了的那个全责。”段萧盯着他道,“可你一个陌生男人,一夜之间住到独居女性的家里,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周奉真:“其实……”
“其实这是见义勇为。”宋枝香打断他的话,她怕小周总一开口就是被她捡回来奋战一夜的故事,连忙把这件事定性,推开段萧把周奉真拉过来,“我一向心肠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大马路上,多可怜啊。”
周奉真看了一眼她护着自己的手臂,随后段萧也看过来,还冷冰冰地瞪了他一下。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就往回救。”段萧把牙齿咬得咯吱响,紧紧皱着眉头,“宋枝香,你知不知道你——”
碍于周奉真在场,段萧说到这儿刹住车,把后面的话死死压在舌根底下。
“你们聊。”周奉真大约意会到了,他低头贴向宋枝香的耳畔,“我去洗碗。冰箱里还有点水果,我切好给你们送过来。”
宋枝香的耳畔被他吹得热乎乎的,她捏了一下耳廓边缘:“痒死了,你去吧。”
她和段萧都需要一个交流的空间。
周奉真最后看了一眼段萧,将花瓶碎片带了出去,然后进了厨房。
客厅空了下来。
“高兴就一口一个宋姐,不高兴就叫全名儿,好歹之前也算是你上司,你能不能注意点儿。”宋枝香压低声音嘀咕,“再说你年纪不大,气性怎么这么大,不就是认识个男的吗,我今年都二十六了,这不是很正常嘛!”
“他来历不明。”段萧偏过头,眼睫的影子落在鼻梁上,像被主人偏心只喂了半碗饭的小狗,难哄。“你身体不好,发生一丝风吹草动,我都得注意。”
“我还身体不好,来十个抢劫的我能打死八个,还有两个得让我跪在地上求他们不要死。”
“你明知道我说得是什么……”
“而且,”宋枝香屈指敲敲桌面,她从兜里抽出个名片放在桌子上,上面赫然印着周奉真的名字和职务,“看见没,盛天集团,周家的那位少东家。我特意上网查了,自从他姐弃商从艺,他就是未来掌管周家生意的继承人,几百个亿啊,这哪儿来路不明了。”
段萧沉默了片刻,看着宋枝香那张真诚的脸,加重音问:“这位小周总,不仅精通家务,还纡尊降贵,留在你家给你做饭洗碗?”
宋枝香也意识到有点过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掏出随身的小镜子看了一会儿:“难道我的绝世容颜就这么吸引人。”
段萧:“……”
“他总得图我点什么吧。”宋枝香抵着下巴琢磨,“难道就是单纯的忠贞不二?”
“嗤。”段萧冷笑一声,“谁知道勾引你的目的是什么。”
话音刚落,厨房门推开,一盘切好的水果落在两人中间,还有刚泡的茶。
周奉真就像是在这方面格外天赋异禀一样,宋枝香自己都未必能记得起她买的茶叶塞到哪儿去了,他偏偏马上就能找到。她只能一边慨叹,一边捧起热茶跟他道谢。
“不用说谢。”周奉真用手贴了一下茶杯的杯壁,“小心烫。”
“啧,”段萧低头扒拉了一下水果里的小叉子,“小心烫——真体贴啊周小少爷,你这不像富家子弟,像个保姆。”
周奉真笑了笑,他的手从宋枝香的肩头滑到另一侧,几乎把她揽住了,手绕过去正巧接住了差点被她手肘碰掉的纸巾盒,将盒子推回原位:“段队长,这是我们家的家训,对……特别的人,就是要温柔体贴。”
“有多特别?”段萧幽黑的眼珠里简直要如有实质地冒出火星子来了。
“比如,给她洗过内衣,丈量过她肩膀的尺寸。”周奉真轻轻地道,不经意间又突破了安全距离,说话的气息拂落在宋枝香眼前。
她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周奉真收回手,但在桌子底下捏了一下她的腿,在她耳畔低语:“你已经跟我睡过同一张床了,不能再有第二个男人,你这是欺负人。”
他非常快地说完了这句话,然后从容地起身离开,又进了厨房不知道在忙什么,只剩下宋枝香一个人哑口无言。
她眨了眨眼,心说那事儿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办成的啊,要不是你光着身子蹭来蹭去,又说“解毒”又说“发情”的,事情能到那步田地么?
你情我愿的,怎么就欺负他了?
段萧在旁边把手握得咯嘣响,气得捂住了半边脸,骂了句:“真不要脸。内衣谁不会洗,我洗得比他干净。”
宋枝香吃着切成小兔子形状的苹果块,听得一愣:“不懂你们男人,这事儿还拿来攀比。行了,别纠结他了,看你这脸色,出完任务回来就在操心那场车祸吧?连轴转,八成有几十个小时没休息了。”
他这脸色倒不是累的,多半是气的。段萧捏了捏眉心,道:“我怕你这里会出什么事。……死的那个人是密语的成员,你也知道,密语这些年一直在追查你的下落。”
“密语”,由异能者组成的三大反叛势力之一,也是三个组织当中人数最多、最强的那个。
宋枝香手里的小叉子一顿,拉长音“嗯”了一声,又道:“他们一直都不够约束成员,向普通人下手的这种事居然还在干,真是一点都不长记性。”
“宋姐,我想……”
“让我去第三区就免谈了。”宋枝香道,“至于这个男人,我是检查过才把他带回来的,一没有内伤,放着不管可能会失血过多引起高热,二,他也不是异能者,你知道我的,通常情况下,我能感觉得出来。”
她看向段萧,稍微停顿几秒,继续说:“不过你放心,我也不会让他在我身边待太久,密语成员出现在周围,我这里对于普通人来说,不够安全。”
段萧缓缓地吐出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他道:“宋姐,过几天出门跟我们聚聚吧,谈月她们都很想你。”
只是聚聚,宋枝香当然不会不答应。她刚刚点头同意,眼前又多了一盘切好的西瓜,周奉真坐到她身边,用纸巾擦了擦湿漉漉的手。
他的手被冷水淋久了,血管扩张,指节泛着一点儿红。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情形落在他身上,有一股仿佛备受凌/辱的艳丽。
他垂下手,用微凉的手指笼罩住宋枝香的手背,语调很温和:“你要去哪儿,能带上我吗?”
4. 第 4 章
第4章
周奉真这句话落下的瞬间,段萧就立刻暗了眸光。他屈起手指,有点耐性耗尽地按在桌子上绕着圈。
“这是我跟我同事的聚会。”宋枝香愣了一下,压低声音贴近他说,“你去干什么呀。”
“你要把我一个人放在家里吗?”周奉真看着她道。
他的眼睛又浅又透亮,光线落进去,就像映进一颗玻璃珠子,瞳仁晶莹,折射向四面八方。
宋枝香避开他的视线,她总觉得这男人看上去贤惠体贴,但就是透着一股不正经的味道,也不知道是真在勾引她,还是她属螃蟹的满脑子都是黄。
“自己在家怎么了,再说,这是我家。”她低声道。
“你都对我做那些事了。”周奉真的声音在她耳根底下蔓延开,低柔微哑,就像是干柴底下迸溅出来的火星子,似燃未燃,欲盖弥彰,“要是你这么始乱终弃,不负责任,那我——”
“停停停,”宋枝香捂住他的嘴,看了一眼对面神情莫测、一言不发的小段同志,她用力捏了一下周奉真的手,小声道,“小周总,我们有话好商量,别动不动就来这一套,我又不是陈世美,你也不是秦香莲,总演得这么委屈干嘛?”
“谁演了……”周奉真略微模糊地吐出几个字。
要不是她跟别的男人这么亲密,他也不至于急功近利,想尽办法拉近距离。以他当狐狸的眼光来看,这个段萧段队长,憋在心里的醋味儿都要把宋枝香淹了。
“我们好好说,”宋枝香松开手,“你去干嘛啊?你又不认识……”
“宣示主权。”周奉真说道,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绕过去,虚虚地环住了她的腰,“我们不是一见钟情吗?你更应该向朋友们公开我啊。”
在他的手臂环绕住的刹那,段萧手里的茶杯忽然掀起一圈涟漪,温热的茶水扑出杯沿,顺着他的手滴滴答答地流下去。
他表情没变,扯了一张纸巾,垂着眼睛擦手,把桌面和手指都擦干净:“宋姐,小周总跟你说什么呢?什么叫,一见钟情啊?”
“这几个字也要解释吗,段队长。”周奉真伸手叉起一块西瓜,把宋枝香刚想张口的嘴巴塞住,抽出手帕给她擦了擦唇角,“就是字面意思,她挺喜欢我的……”
段萧直接望向她,打断道:“是吗,一场英雄救美,然后以身相许?周奉真,你这做派,可有点儿不值钱啊。”
周奉真没有开口。但宋枝香明显感觉到他抵在腰侧的手指略微收紧,指骨跟腰线贴合的部分微微发热。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还是很温和:“我不觉得。”
段萧盯着他的脸,似乎要从他这张脸上找到别有用心的痕迹,他的手缓慢地挪下去,按住腰间。
安全局是配备作战装备的。周奉真虽然没有异能,但并不能排除他跟“密语”有牵连的可能。反叛组织也会收纳一定的普通人做成员。而且这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宋枝香身边,他的目的很难单纯,要不要试探他一下……
周奉真微笑地看着他。
就在他的手碰到腰带的一瞬,宋枝香被水果的汁水呛到,她咳嗽几声,按住喉咙捏了捏,然后又灌了杯水。
周奉真给她顺了顺背,低道:“这么不小心?”
“好像我们很熟一样。”宋枝香擦了擦嘴角,暗戳戳地嘀咕道,“我可只跟你的那只鸡熟。”
周奉真怔了片刻,很明显地耳垂发烫,他低下头,好像很不好意思一样,连脖颈都羞得蔓延上粉红。
她把小周总环过来的手臂板板正正地放回去,一边给段萧倒茶,一边道:“段萧,你先回去补觉吧,看你累的,这眼神跟要吃人似的。到时候我肯定会去的,真挺想月月她们了。”
“那他呢。”段萧问。
“去了也就是蹭顿饭,你管他干嘛?”宋枝香眨眨眼。
她有点没明白段萧为什么这么抵触。要是他对周奉真不放心,这不正是一次很好的接触和试探吗?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里面如果没有猫腻,那就是周家有遗传性精神病,封建到把贞洁看得比命还重要。
段萧沉默了两秒,然后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他掉头离开,到玄关处又顿了一下,说:“后面还会有人来核实车祸的情况,可能要找他做一些调查,宋姐,用不用我打声招呼?”
“按程序来呗。”宋枝香道,“我就一个看公墓的,还动用关系,你的面子太大了呀。”
“他们会打扰你……”段萧说了半句,又知道宋枝香的性子,吐出口气,出了门。
宋枝香跟着送出门外,看着他的身影离开在转角处才关上门,靠着门板按了下额头,不知道自己这点为数不多的形象还有没有保住。
她放下手眺了周奉真一眼:“你怕不怕他?”
“怕什么?”他问。
宋枝香走了过去,她的指尖捋顺自己的一缕长发,立在他面前,微微俯身:“被查出点什么来,抓进去。”
她说得跟玩笑一样,语气轻快。
周奉真对上她的眼睛。这双眼乌黑圆润,逆着日光,没有一点点光线渗进去,就像无声的井底。她脸上还带着打趣的笑容,动作随意,懒洋洋得像只没睡醒的猫。
“你是指,”他说,“婚前性生活?”
宋枝香的手压在他的肩上,往下按了按,漫不经心地道:“这个要进监狱?”
“要沉塘。”周奉真道,“我家是这样的。”
“那你家不够守规矩啊。”她说,“什么年代了,还搞这出,要不你大义灭亲,给你家长辈拷进去?”
“不行。”他慢慢地道,“我们家长辈多,规矩大,改不了的。”
“沉过谁吗?”
“没有。”周奉真说,“他们听话……我本来也听话的。”
宋枝香压在他肩上的手缓缓松开,然后叹了口气,栽倒进沙发里,扯过一个抱枕蒙着脑袋,闷闷地道:“你昨天往公墓开干什么?那么晚还扫墓?”
“我家长辈让我去拜访一个人。”周奉真道,“但后来又说,不需要我去了。在接这通电话的时候,那辆车就忽然撞了上来。”
“拜访谁?”
“说到了地方再告诉我。”他道,“我还不知道。”
“大家族秘密真多。”宋枝香嘟囔了一句,翻了个身,“明天你还是别去了,你跟段萧脾气不太合。”
“我脾气好得很。”周奉真看着她道,“我不会生气。但不能让别的男人接近你,我跟你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不允许别人插足。”
“好好好。”宋枝香实在是受不了了,“行,咱们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提昨晚的事,那不是你主动的吗?”
“是你先摸我的。”
宋枝香被噎了回去。
都怪她色胆包天,宋枝香转头看着他的侧脸,后悔地想扇自己,但两人挨得太近了,她清晰地看到周奉真纤长的睫毛,蒲扇似的垂落下来,眼珠跟琉璃一样亮,鼻梁挺翘得跟用尺子量的一样。
她咽了口唾沫,忽然也不是那么后悔了。
别说,周奉真穿上衣服,既保守内敛、又性感得一塌糊涂,就像一个熟透了的果实再穿上层层包装,一边遮遮掩掩的同时,一边让烂熟的香味溢满鼻尖。
她的脚背蹭到他的后腰,忍不住用脚尖撩起他的衬衫下摆,舔了舔唇。
周奉真抬起头,把手机递到她面前:“密码。”
宋枝香恍了下神,差点下意识地输了密码,按最后一位时停住了:“你要做什么?”
“在你手机里存我的号码,还有联系方式。”他道。
这有必要吗?宋枝香瞬间清醒,她刚要拒绝,就听他说:“男人的贞洁可是一辈子的事……”
“你这都什么家训啊?”宋枝香苦着脸输入密码,看着他在自己的手机里存上号码。
不仅如此,周奉真加上她之后,还把她的备注改成了“亲亲老婆”,后面还带一串俗气的小红心,在他寡淡的通讯录里,醒目得标红加粗一样。
宋枝香:“……”
就在小周总专心地把两人所有联系方式都添加到一起的时候,宋枝香的注意力逐渐偏移,目光已经落到他的手机壳上了。
他这么大一个集团的少东家,手机果然也跟想象当中的一样,冰冷商务,毫无情趣。只有挂着的那个毛绒球比较有意思。
宋枝香凑近几寸,嗅了嗅那个微微晃动的毛绒球,上面没有味道,倒是闻到了周奉真手指上冰凉的雪松香味儿。
她伸出手捏了捏,把小绒球抓进手里,上面的绒毛又软又滑,比丝绸摸着还爽。
宋枝香这么一扯,周奉真便顺着力道抬眼,他愣了半秒。
……那是他的……他的狐狸尾巴换下来的绒……
这和性骚扰到底有什么区别?!
周奉真呆住的这半秒里,他整只狐狸的自尊都随着那团小绒球被捏的力度、一同被揉圆捏扁,甚至连尾椎骨都跟着羞耻得发麻,那条有脾气的尾巴差点钻出裤腰讨个公道,这可是对狐狸精来说非常重要的尾巴啊!
他豁然站起身。
宋枝香手里的小毛球啪地不见了,她抬头,见周奉真面无表情、隐隐带着点忍耐地看着她,然后把她的手机扔了回来,撇在沙发上。
“你。”他好像是想生气、又不太敢,咬着后槽牙,挤出来几个字,“流氓。”
宋枝香也没反应过来,心说我流氓这事儿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她看着小周总冷着脸转身,还把她没吃完的西瓜撤下去了。
“诶,不是,”宋枝香费解地趴在沙发靠背上,看着他的背影,“不是说脾气好吗?周奉真——”
5. 第 5 章
第5章
来核对车祸的工作人员问询完毕后,周奉真被盛天集团的人接了回去,他离开之前再三向宋枝香确定约会的具体时间,走得很不放心。
他一走,宋枝香总算卸了劲儿。她上了几天班,到了约好的休息日,哼着歌儿刚离开家门,一抬眼——嚯,布加迪威龙啊。
好贵的顶级超跑,还是敞篷的。这车停在她家门口,跟周围陈旧到快搬进博物馆的建筑好像两个次元。
宋枝香望向车内,周奉真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用左手转着一块单手可握的十六面魔方,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抬起头望过来,豪车加帅哥,金钱和美色一同发力,那股香喷喷的吸引力快要钻进脑子里了。
她拍拍脑子,走过去盯着他琢磨了一会儿,道:“好骚啊。”
周奉真给她开车门的动作顿了一下:“我?”
“车。”宋枝香坐到他旁边。
周奉真很微妙地松了口气,给她系上安全带。
聚会的地方是市中心的一家酒店,203号包房。以前不知道,宋枝香今天过来,才知道这家酒店是盛天集团旗下的,小周总自己的地盘儿。
她如约而至,刚推开门,就被一个飞扑过来的身影抱了个满怀,一个身高大约一米五、二十来岁的女孩勾着她的脖子,撒娇道:“宋姐姐!我好想你啊!早知道就不跟队长出那个任务了,忙这么久才回来见到你!”
“月月。”宋枝香拍了拍她的背,“其他人都到了吗?”
“到了呀。队长和婉婉都在里面……这是谁啊?”谈月伸长脖子,从宋枝香的肩膀向后望,眯起眼看着周奉真,“哦——我想起来了,这就是队长说的那个,姐姐的……”
“朋友。”宋枝香利落地接过话,拎着谈月的粉红毛衣边儿把她放下来。
“哦。宋姐姐的新朋友啊。”谈月侧身让开,目光在周奉真脸上转了一圈,然后把宋枝香拉到自己的座位一边,“你坐我旁边吧。”
宋枝香已经习惯谈月的活泼热情了,她坐到月月旁边,一边听着她叽叽喳喳,一边看着周奉真跟其他人寒暄。
孟婉婉从来都文静温润、知书达理,跟周奉真见面也十分礼貌,没什么问题。段萧的神情有点阴,但还是扯开嘴角笑了一下,表面客气地让周奉真坐下。
周奉真当然是坐到宋枝香的右手边,但也恰好挨着段萧,段队长拉着他劝酒,把他看得死死的,旁边的谈月又缠着宋枝香,聊了半个钟头,他愣是连宋枝香的椅子边都没摸到。
碰都碰不到,还怎么勾/引她?
“宋姐从前跟我们共事的时候,就很喜欢喝这个。”段萧又倒了一杯,“开车来的?婉婉不喝酒,让她送你回去。”
“这倒不用。”周奉真目光偏移,看着谈月给宋枝香展示新做的美甲,“段队长,我也不会喝酒。”
“小周总在商场上所向披靡,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场合肯定少不了,怎么可能不会呢。”段萧微微笑了一下,忽然道,“你是不是在宋姐跟前说不会喝,装纯?”
他这声不大不小,正好是能让宋枝香听到的音量。周奉真下意识地抬眼,见宋枝香还在跟谈月聊美甲,似乎没听到这边。
他抬手拧了一下领带,松了松上面的结,没有转头看段萧,低笑了声:“没有段队长装得厉害。明明想一口咬死我,还笑脸相迎。”
“我只是不明白你的目的。”段萧两指转动着酒杯,“你最好像你装得这么人畜无害、表里如一。否则让我知道你对她有什么不该有的企图,我就一口……撕碎你。”
他的声音压低了,仿佛这冰冷如野兽的一面,只在她的背后表露。
周奉真戴上手套,收回视线低头剥起虾,轻轻道:“什么算不该有的企图?段队长,在我看来,你才是居心不良的那个。”
“我跟宋枝香认识了很多年。”段萧道,“我对她是否忠诚,她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周奉真转头瞥了他一眼,笑了笑,很温和地说:“听起来像她的小狗。”
两人的视线交汇,段萧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暴怒,他只是凝视着周奉真的面部表情。在他的注视当中,周奉真摘下手套,接过他倒满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把剥好的一小碗虾放到宋枝香面前。
瓷器跟桌面很轻地碰了一声。
宋枝香看了看他的手,心说周家你们怎么培养的人,这么帅还这么温柔贤惠,她冲着周奉真眨眨眼:“谢谢你啊,酱紫心灵手巧?”
她有一个很黏糊的口癖,有时候会把“这样子”连读成“酱紫”,带着一点儿表扬和玩笑的味道。
周奉真点了点头,看着宋枝香的注意力转移到饭菜上,跟段队长道:“她是你的前辈,你就是这么被表扬长大的?”
“怎么,”段萧道,“你嫉妒?”
周奉真双手交叠,没回答,而是示意了一下:“倒酒。你不是想试试我的量吗?我陪你试试,段队长。”
段萧看着他那张神情温柔的脸,把手指嘎吱嘎吱地按了一圈儿,似乎在考量怎么一拳打在他脸上挂得彩比较好看,他看了宋枝香一眼,松开指骨,把酒杯斟满。
在宋枝香没注意到的时候,俩人还真喝了不少。她正跟谈月和孟婉婉聊八卦,也喝了点酒,喝得有点脸颊发热,她揉搓了一下脸颊,起身道:“去个厕所,补补妆。你去不去?”
谈月刚要起身,一听去厕所,又坐了回去,眼巴巴地看着她道:“你去吧,我想听婉婉讲完。”
宋枝香一点头,扭头出去了。
这地儿是他们聚会的老地方,挺熟悉的。她洗完手补了口红,转身回包房,走到一条略微狭窄的走廊时,迎面跟一个服务生擦身而过。
宋枝香才走过去两步,喝的那点酒呼啦一下子全醒了,她克制着没有回头,脑仁突突地跳,表情不变地走进房间,但没有坐回去,而是走到段萧旁边,压着他的肩膀俯下身,声音近似耳语:“你们在这儿有任务?”
段萧的目光霎时映进她眼里:“怎么了?”
“你好像来活儿了。”宋枝香捏了捏自己的右手手腕。“有个异能者扮成了服务……”
砰!
一声清脆的响声炸起,房间里的灯倏地灭了。就在众人猛地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周遭的空气被震起,响起飞刀破空的啸音。
在破空声飞荡的同时,宋枝香越过座位一把将周奉真压倒——在场只有他不是异能者。那柄飞刀擦着耳侧掠过去,“笃笃”两声炸碎身后的两条灯带。
这下连最微弱的光线也没有了。椅子被带翻了,宋枝香单手抓着周奉真的腰,她握紧了西装衣料,膝盖惯性地卡进他的腿间。这姿势还没持续超过半秒,接下来的破空声更为迅疾。
周奉真没法拒绝她。宋枝香的力气超乎想象地大,她毫不犹豫地带着他连续躲避开数道飞刀的追杀,一!二!三!物品炸响的声音几乎就在耳畔砰砰响起,落在人身上就是救不回来的血窟窿,威力比热武器还猛。
在三声破空的啸音之后,走廊上微弱光线下的影子一闪,段萧喊了声“追!”,随后他和孟婉婉就一前一后地冲了出去。室内只剩下支离破碎的灯具和物品,地上的一箱酒水遭到了波及,炸得满地都是玻璃碎片。
周奉真被她的手压在胸前,他听到宋枝香微微急促的呼吸声,然后清脆的“啪”地一声,她低头把嘴里咬住的那柄飞刀吐出来扔到一边,舔了舔牙尖:“持刀人李素……”
“谁?”
“安全局通缉令榜上有名的人物。”宋枝香道,“我在看公墓之前是安全局的文员,这些资料我都经手过。是反叛组织‘密语’的成员。”
“密语。”周奉真低声重复,“那个残杀异能者进行自我进化、不把普通人的命放在眼里的组织。他是冲着……”
持刀人李素。那天在公路上袭击他的人当中,就有这样飞刀的手法。李素是袭击他的异能者当中存活的那个……这样推测,死了的那个大概是“密语”中经常和他成对出现的另一个成员,能让人意乱情迷、在梦中酣然死去的“香瘴巫女”。
可惜“香瘴巫女”撞到狐狸精的手上了,他才是让人意乱情迷的行家,所以“香瘴巫女”重伤后死在逃离路上,这死法不算冤枉。不过他也受到了影响,否则不会跟宋枝香……
“可能是冲着段萧来的。”宋枝香停顿了一下,“也可能是冲着我来的。”
周奉真看了一眼她摁在自己胸口的手,他的心跳在宋枝香手下砰砰狂跳。
她却好像没发觉,喃喃道:“只来李素一个人,不像是冲着我来的,密语到底想干什么……”
周奉真刚要开口,她的手就猛地拍了一下,那架势跟拍自己大腿似的,猛地醒悟道:“准是他们上一个任务带回来的尾巴,跨城清剿的动静太大……”
嘶……
周奉真抽了口气,他看着宋枝香的手,眼圈都有点红了。
他这么一吸气,宋枝香才反应过来拍大腿连点触感都没有,她一低头,看见自己的手端端正正地放在小周总的胸肌间,压在最有弹性的那部分肌肉上。
她愣了一会儿,下意识地又拍了拍,对方性感饱满的胸肌随着她的手颤了颤,她的掌根几乎碰到胸口上的点缀了,好悬没给人家拍肿了。
宋枝香嗖地收回手,咽了口唾沫,不好意思看他那张委屈的脸,掩饰地给他掸了掸灰。
“下手太凶了。”周奉真抬头贴近,咬着她的耳根底下轻声道,“痛。”
光是后面这一个字,就给她脊柱都叫酥了。宋枝香的理智在外面游荡了一圈儿,差点没收回来,伸手扒拉他衣领上的领带,小声道:“我不信,除非你让我看看。”
6. 第 6 章
第6章
啪。
一道光打过来,把宋枝香从犯罪边缘拉了回来。她偏头眯了下眼,灯光立马移开了,谈月打着手机里的手电筒摸过来,略带紧张地上下扫视着。
“伤到哪里了吗?没事吧?这飞刀……”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刀,亲手凑过去检查宋枝香的身体和胳膊,对旁边的周奉真视若无睹,好半天才松了口气,“是李素。这家伙已经在我们的调查当中了,竟然这么猖狂。”
“过于不理智,事出反常。”宋枝香道。
“没错。”谈月一边说,一边从腰间挎着的粉色独角兽小包里掏出一双手套,然后把异能淬炼过的飞刀装进塑封袋中,“为了保证异能操控的精准,这些飞刀都是做过特殊处理的,不能淬毒。要不然你这么莽撞地用嘴,小心出大事。”
她严肃地封好飞刀。
宋枝香已经起身,顺便把小周总也拉了起来。她拍拍身上被溅到的玻璃,噼里啪啦地抖掉一身碎片:“他的搭档呢?持刀人李素的记录中,很少单人出现。”
“死了。”谈月道。
“死了?”宋枝香声音微抬,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身侧,落在周奉真脸上。
“我们验收了‘香瘴巫女’何妲的尸体。”谈月仰头看了看周奉真,嫌他太高累脖子,又扭开视线,对宋枝香道,“外力冲撞,车祸重伤,就是那场追尾。”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宋枝香摩挲着下巴,用胳膊肘顶了顶身侧的人,“不会是想把你绑了然后威胁周家掏钱赎人吧?”
“那我就更需要你了。”他道。
“安全局早就对他做了背景调查,”谈月指了指周奉真,“局长的意思是,他是保护人员。”
她说完这话,把宋枝香的右手捞起来捏了捏,手心包裹住手腕摁了两下,仔细地观察对方的反应,见她没什么表情变化,才道:“姐姐,你对我们也很重要,就算是保护人员,也不值得你冲出去用身体护着。”
“这话说的,我这不是助人为乐吗?”
话音未落,窗外砰地又响起一声巨响,那道被飞刀炸碎了的彩窗被外面的人一手扯落,露出孟婉婉的脸。
她的额角微微渗汗,掌心压在窗沿上:“姐,跑了。”
“跑就跑了。”宋枝香道,“段萧呢?”
窗外电光一闪,霎时间,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孟婉婉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挪,就见到一个人影从不知道多高的地方跳了下来,单手翻窗,浑身的电光嘶啦乱窜。
段萧的异能是电。
这不算是什么大秘密,连常年关注安全局公示信息的市民都知道。他的脸擦破了,经历过短暂的近身搏斗,衣服凌乱,脖颈上的纽扣空掉两个位置,又报废了一件黑衬衫。
“有人接应他。”段萧开口就是这句话,“A市有反叛组织的其他人员,而且级别还不低,不然不会这么严密。我跟他动了手,没留住。”
他停在了宋枝香面前。
脸颊破了,伤痕往外渗血,薄汗濡湿的头发被他一只手别到了脑后,看着表情有点不甘,像一只没斗赢的小狗。
动用异能是非常消耗体能的,尤其是他这种具备攻击性的异能,短短几分钟,不亚于一场酣畅淋漓且强度极高的剧烈运动。
段萧低头凑过来。
宋枝香从兜里翻了翻,抽出一条创可贴,她撕开纸质包装,边贴边道:“把异能收起来。”
“收了。”他身上的电弧黯淡下去,段萧盯着她看,“我们的私下聚会,密语的人怎么会知道,还是说,是周总的架子太大太威风,把人引过来的?”
周奉真看着她给段萧贴创可贴的手,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口。
“可能性不大。”宋枝香道,“伪装成服务生,这是早就等着我们了,你的身份在明,又有那么多功劳,这些阴沟里的东西对你动手,也不是没可能。”
“就凭他?”段萧嗤笑了一声,“说是来杀周奉真的还差不多。”
那几道可以杀人的飞刀基本就是冲着周奉真去的,对其他人出手只是为了混淆视听。怪不得是局里划出来的保护人员,还真需要保护。
这顿饭吃到这里,喝的酒差不多都醒了。宋枝香配合完善后工作和后续布控,直到天都黑了才重新坐到车里。
城市灯光烁烁,遍地璀璨。她犯困地扶着额头,感觉一旁的车门开了,闭着眼说了句:“你叫的车?”
孟婉婉虽然没喝酒,但她显然没时间送别人回家了。
“我的司机。”周奉真的声音响起。他坐到后排,跟宋枝香的腿大概隔着半个拳头的距离,“今天……谢谢你。”
“嗨,这点小事。”宋枝香支着下巴,懒洋洋地回答,“咱是谁啊,全世界最善良的女人,路见不平,仗义出……”
“你对我果然有感情。”
“出手……咳咳呃,”宋枝香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差点咬到舌头,她瞪大眼睛,匪夷所思地望着他的侧脸。
“情况那么紧急,你还能顾得上我。”周奉真看着前方,仿佛没注意到她惊诧的目光,这段话好像已经在心里排练过一遍了,“我果然没托付错人。”
“不是,你怎么恩将仇报你——”
周奉真猛地握住她的手背,掌心微热地贴着她,攥了一下。
宋枝香把后面的话硬生生地咽下去了,顺着他的眼神望了望前面开车的司机——周家的人,还不完全算周奉真的人。
所以,这也是一种变相的监视?
覆盖在她手背的力道松了松,宋枝香听到他缓缓地吐息,还有格外温柔的声音:“我们的事也该让祖奶奶知道。”
“啊?……啊。”宋枝香尴尬地接话,“会不会太早了。”
“不会的。”周奉真道,“她老人家知道,也会为我高兴。”
宋枝香看了看司机,又看看小周总,像个绝望的文盲一样在肚子里搜索自己看过的霸道总裁小说,这时候女主到底应该说什么?她沉默了片刻,怀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悲壮心情,硬气地开了口:“就算你家看不上我,我也不会为钱所动离开你的。你放心!”
周奉真愣了一下。
“我这个人啊,就是光明磊落。”宋枝香摸着自己的良心,咬牙往下顺,“就算祖奶奶给我五百万要我滚,我也绝对不会同意的,最讨厌那些爱钱的俗人,钱能得到我的人,但得不到我的心!”
这话说的,她这良心简直备受煎熬,真不知道那群女主是怎么从金钱攻势挺下来的,她可挺不过来。
周奉真听得怔了好几秒,然后忍不住勾起唇角。他的眼睛浅浅的,但很明亮,在车窗外灯光浮掠的间隙,脸颊拢上一层霓虹灯昏暗的映照。
红灯,车停了。
他的位置不知何时靠近过来,贴着她的膝盖。
“那你要说话算话。”他的眼睛望着她,折射出很柔和的光晕。
宋枝香脊背一僵,突兀地感觉到这气氛一下子就古怪起来了,那叫什么来着……那个氛围感挠一下子就上来了,蹿得她心口砰砰地响。
她手心有点出汗,不知道是演戏演得,还是那点破酒的后劲儿。宋枝香搓搓手指,心一横,猛地勾住周奉真的腰,一头栽进他的怀里,捏着嗓子夹了一句:“好——”
这哪儿是埋进怀里啊,这压根儿就是埋进洗面奶里。她的脸被软软的胸肌贴着,双手从周奉真的后腰攀上去,深深地吸了口气,货真价实地被迷得神魂颠倒。
哎呦喂,小周总这香水儿也太冷了,一股大雪天结了一窗冰碴子的味儿。但她可太喜欢了,软绵绵冰凉凉,这身材不咬一口简直是人民群众的损失……
周奉真的手臂护住她的后腰,他还不知道宋枝香脑子在想什么,但她愿意这么配合,属实让他压力倍减。
前面开车的是安叔,祖奶奶放在他身边的人。
宋枝香在他怀里蹭了蹭,虽然没用力,但还是察觉到在碰到某个地方的时候对方躲了一下。她抬起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你受伤了?”
周奉真抬手扯开领带,把衬衫扣子解松。
段萧的肤色是那种具有爆发力的蜜色,被他的黑衣服映出一股生猛的野性,像一头披着黑色皮毛的豹。周奉真则是一种透着粉的白皙,如同一团甜蜜的奶油,健康而娇嫩,所以衣服里头的伤口格外醒目。
他的锁骨上被玻璃碎片划出一道半指长的血痕,衣服上也沾着红色,只是刚才没注意到。
宋枝香翻翻口袋,把没用完的创可贴再撕开一包,伸手按住他的锁骨,对着伤口贴上去:“你怎么不说啊?”
“没什么好说……”周奉真低声道。
“这哪儿是小伤口,你这人不爱惜自己。”宋枝香道,“划这么长了,你看段萧,人家小段受伤次数多了,轻车熟路,主打就是一个坦诚。”
“是啊。他那伤要不特意递过去给你看,再过五分钟都要愈合了。”
这话好像有点儿别扭。宋枝香舔舔牙根,琢磨了一会儿。
就在她思考的时候,周奉真忽然道:“我很爱惜自己的。”
宋枝香愣了愣。
他转过头,把衬衫重新扣好,打理平整:“我们家对男人的忠诚很看重……祖奶奶要是知道我跟你谈恋爱,一定会很担心,明天你能跟我一起回一趟周家吗?”
宋枝香有口难言,憋了半天,说:“我能拒绝么……”
周奉真沉默地看着她。
她扶住作痛的额头,干脆歪进他怀里,对未来的生活已经失去挣扎扑腾的力气了,闭上眼喃喃道:“吸一口续续命,吸一口吸一口……”
7. 第 7 章
第7章
被送回家当晚,宋枝香收到了段萧的消息。
小段同学:持刀人逃脱了布控,局里内部可能有密语的人,你要小心。
小段同学:周奉真虽然是接受过背景调查的保护人员,但也不可以太过信任。
宋枝香睡了两小时,被通知音震醒,她困得迷迷糊糊,努力睁开眼查看消息,懒得打字,戳了戳对方的白色萨摩耶微笑小狗的头像,屏幕立刻显示出“你摸了摸小段同学的脑袋”。
小段同学:……
小段同学:困了?
宋枝香这时候已经困得快昏迷了,她把脸埋进枕头里,用最后的理智戳了戳屏幕,然后立马秒睡。
屏幕上的萨摩耶小狗又被拍了一下。
小段同学的备注下面显示了很久“正在输入中”,然后又停下,最后过了几秒,发了一句:晚安。
停了片刻,屏幕上冒出一个新气泡,里面写着:“做个好梦。”
……
宋枝香确实做了个梦,但很难说是不是好梦。梦里她被一团奶油面包似的白白的软弹物挤着,扎在里面简直都没法呼吸。
一睁眼,脸埋在抱枕里。她沉默了两秒,爬起来洗漱,同时看了一眼消息,萨摩耶小狗已经被挤到下面去了,顶上是周奉真的消息,头像旁边冒小红点,滴滴滴地响。
宋枝香把他的备注改成万恶的资产阶级,想了想,改成了又白又大的资产阶级,这么一看,突然就不可恶了。
又白又大的资产阶级:早安,等你下班我来接你。
宋枝香高冷地回了个句号,表示收到。她对自己网络高冷美女的形象很满意,收拾利索出去上班。
长平区墓园是公家的地盘,职务全称应该叫墓地管理员。虽然大部分送来的都是火化过的骨灰盒,但由于有些尸体受到了异能的影响,可能会不能焚化,所以也偶尔会见到完整的遗躯。
她这公墓的性质比较特殊,墓园需要常年二十四小时有人看守,所以是几班倒的,一天只上几个小时。宋枝香在工位上摸完鱼,挎着自己的小包出门,坐进了周家的车里。
开车的是安叔。周奉真在后座上看文件,车门开了的时候把手上的文件夹收了起来,捏了捏鼻梁,然后越过去给宋枝香系安全带。
他身上还是那股微冷的雪松味儿,就像大雪连天被埋过一年的松树枝子,凉飕飕的,跟这具温热的身躯差距甚远。
车动了。宋枝香也后知后觉地升起莫名的紧张感,她打开手机,紧急翻阅一下上班摸鱼时看的几本霸总小说,温习一下基础知识。
“在看什么?”周奉真扫了一眼,低声问。
“攻略。”宋枝香小声说,“第一次当女主,没经验。”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这根本不是紧张,这心也太大了,对着任何事都是一种开玩笑的、近乎游刃有余的态度。
周奉真有时候会觉得太过荒唐,但更多的时间,会觉得很难看透她,宋枝香让人很难琢磨。
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变化,不知不觉间,已经驶入了私人区域,在庄园的内部行驶,又过了一小段时间,车停了下来,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男人走上来打开车门,先叫了一声“二公子”,看向宋枝香时停了一下,说:“宋小姐。”
宋枝香毫不意外,除了安全局的资料,周家肯定把自己的底裤都要扒光了,她从车里钻出来,望了一眼在网上看过图片的豪宅,忽然被身旁的人牵住手。
周奉真垂下眼睫,将两人的手仔细地扣紧:“别害怕,祖奶奶是好人。”
宋枝香心说到底谁害怕,你这手怎么凉飕飕的一点儿温度都没有,是好人你倒是别手心出汗啊,跟要下油锅一样。
她敷衍地“嗯嗯”两声,跟小周总走进去。
他家老宅太大了,一看就是万恶的资产阶级。周奉真敲响了二楼的门,笃笃几声,轻声道:“奶奶,我带她回来见您了。”
“进来吧。”是一道有点沙哑的女声。
房门打开,进入后又被仆人立即关上。面前是一面很大的落地窗,两侧悬挂着酒红色的曳地窗帘,对应着酒红色地毯。前方是办公桌、座椅,沙发,整整齐齐摆好的文件夹,办公桌内,坐着一个满头银丝、戴着金框眼镜的老人。
说是老人,仅仅是从她的头发颜色和声音得出的结论。但宋枝香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掌握周家实际话语权的这位“祖奶奶”一抬头,露出了一张大概四十岁到五十岁之间、保养得非常好的脸庞,简直可以用风韵犹存来形容。
宋枝香刚想叫声奶奶,这话卡在喉咙里,她戳了戳周奉真,从牙缝里悄悄挤出几个字:“好年轻,你祖奶奶贵庚……”
“八十九。”周姮冷不丁地开口,推了一下眼镜,把自己的年龄去掉整数,只剩个零头,“过来坐。”
周奉真拉着她上前,坐到了沙发上。
周姮的眼神透过镜片,在宋枝香的身上徘徊了两遍,然后又看了一眼周奉真:“你们的事差不多我都知道了,年轻人嘛,冲动一点……”
宋枝香感觉他握着自己的手稍微收紧,掌心还是冷的,她安慰地回握过去。
“……也无可厚非。”祖奶奶低头从文件底下抽出一张单子,“只是从古至今,男人没有名分是不行的。”
宋枝香:“……”
哪里来的从古至今啊!!你们家是母系氏族吗!?
“现在是现代社会了,自由恋爱,我不反对。”祖奶奶抬起眼,意味深长地看了周奉真一眼,“但是真真归根结底是个男生,你既然要了他,就要对他负责——是不是呀宋小姐?”
宋枝香呆了两秒,瞳孔地震,不知道是先震惊总裁大人的小名叫“真真”,还是震惊她这套跟周奉真一模一样的说辞,支吾了一下,硬着头皮道:“是……是,那当然……”
她感觉周奉真一直在看她,根本不用对视,也知道对方的神情肯定很惹人怜惜。
“嗯。”周姮应了一声,把手里的一张清单递给了宋枝香,“这半年的黄道吉日,我昨晚都看过一遍了,就数七月份这个日子好,这样,七月先订婚——”
宋枝香眼皮一跳,看都没看就要拒绝,随后听祖奶奶的声音继续说了下去。
“先把恒天大厦那边的产业给你。”她不紧不慢地道,“小越,进来给二公子算嫁妆。”
那个穿着制服的年轻男人推门进来,他接过周姮手里的一叠资料和证书,在宋枝香身旁低下身,对着清单讲上面的产业和股份,把她讲得晕头转向的。
“……这段航线是包年的,飞机停在西北郊庄园旁边的私人机场。这里是华宇黄金的股份,折合市值是……”
宋枝香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儿,她理了理思路,用手肘戳了戳周奉真,在他耳畔道:“这跟我看的剧情不一样啊!”
周奉真愣了一下,迷茫地问:“很少吗?这是一部分……”
宋枝香:“……”跟你说不通。
她扭过头,做了个先停下的手势,然后把清单折起来,心一横,跟祖奶奶道:“奶奶,我跟、我跟他是真心相爱,不用拿这些糖衣炮弹来考验我,就算他一分钱没有,我也不会抛弃他的。”
宋枝香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真是太有节操了,这么简单的跨阶级攀高枝的路径,她居然只犹豫了几秒就开口拒绝,道德品质实在是高尚。
周姮推了一下眼镜:“就冲你这句话,小越,把兴安区那几栋楼给她算上。年轻人不要安于现状,每天拿着钥匙去收收租金,活动一下筋骨。”
宋枝香:“……”
我是那个意思吗?!谁家用收租活动筋骨啊!!
“奶奶,”天上不会无缘无故地掉馅饼,宋枝香理智思考了一下,道,“这些都是有条件的吧?”
周姮双手交叠,没有立刻回答。她将手上的祖母绿戒指转动了一圈,沉吟了片刻,说:“有的。”
宋枝香松了口气:“我就说嘛肯定有要求……”
“周家的媳妇不可以外遇。”周姮表情严肃地看着她,“虽然天下的女人都花心,但你得忍一忍,我们家孩子都教育得很好,你要是辜负了他,我会跟你好好算账。”
“……”宋枝香麻木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这也算要求吗……宋枝香伸手捂住脸,用力地搓了一下,感觉这个世界很魔幻。
这正事是没法谈了,宋小姐被糖衣炮弹攻陷。她食不知味地陪着祖奶奶吃完饭,一直到被护送回去的时候,都觉得大脑短路。
好草率的见家长,好魔幻的周家,庸俗的金钱攻陷了庸俗的她,宋枝香第一次对自己高尚的品格产生了怀疑——她给得实在太多了。
几小时后,天刚刚擦黑,载着两人的车驶出庄园。
落地窗前,祖奶奶凝望着缓缓驶出的车辆。她看了一眼手里的照片,上面是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手套、佩戴着半张脸金属面罩的女人,右下角写了一个小小的“X”标记。
“宋小姐……”周姮低声念叨了一句,如释重负地长长叹气,“果然是她,她居然在长平区当一个小小的公墓管理员。”
年轻男人上前给周家掌权人倒了杯茶水,低眉顺眼地道:“夫人,还要继续保护二公子吗?”
“不用了。”周姮道,“在她身边,真真是不会出事的。也算是这孩子运气好,歪打正着,不然……”
这两个字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而是抬了下手,倒完茶的年轻男人跪下来给她捶腿,两人面前的窗帘自动向中间闭合,把落地窗遮得密不透风,在旗袍下方,一条赤红的狐狸尾巴伸出来,勾住男人的下颔轻轻抬起。
“夫人……”
周姮摘掉了眼镜,放到桌面上,更多的赤红狐尾伸出来,将他身上黑白色的制服一件件脱掉,皮质的衬衫夹勒在腿根上,勒出鲜红的压痕。
……
回到自己家,宋枝香已经没那个兴奋劲儿数钱了。她一会儿琢磨那个七月份订婚怎么解决,一会儿质疑自己的道德品质是不是在退步,忍不住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思想品德与修养,决定扎进书里面进行学习和熏陶。
看了一会儿,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
宋枝香没在意,翻过去一页,迟钝了几秒后忽然愣住了:我靠,怎么把周奉真带回家了?!他不应该在周家待着吗?!
她猛地一抬眼,看见那个磨砂玻璃上透出模糊的影子,咽了一下口水,然后摇摇头赶紧清醒过来,倒在沙发里,把书盖在了脸上。
这知识,它怎么不进脑子啊?
8. 第 8 章
第8章
美好的思想品德盖在脸上,记在心中,就是没钻进脑子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浴室的水声停了,一个小小的力道扯了扯她的衣角,是周奉真催她去洗澡。宋枝香不敢乱看,连滚带爬地从沙发上翻下来,目不斜视地拿着换洗衣物钻进浴室,哐叽关上门之后,长出了一口气。
她脱了衣服洗澡,头脑风暴地思考怎么办……这是已经默认未婚夫妻的关系了吗?怎么把人直接送她家里来了,最主要的是她还顺理成章地给牵回来了。
真是灰暗啊,这个人生。宋枝香恨不得用脑袋撞撞墙,把里面进的水晃出来。
过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洗得又进了一吨水。她擦了一把头发,裹上浴巾开门出来,浑身冒着热腾腾的雾气。
周奉真穿戴整齐,很安静地坐在笔记本电脑前,听到开门声的时候看向了她,然后忽然招了下手,拍了拍他身边的沙发空地。
宋枝香不明所以,擦着头发走过来坐下,手里的毛巾就被接过去。他的手从身后绕过来,笼罩住湿发,让人很舒服地抓了一下发梢,把往下滴的水迹擦干。
小周总手法娴熟,动作温柔,她干脆闭上眼开始享受,嘀咕道:“……你好贤惠啊……”
周奉真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只是很平静地继续擦头发,然后插上吹风机,耐心地吹头发。
这个吹风机的噪音不是很大,宋枝香刚洗完澡浑身软绵绵,往后倚过去,不知不觉就有点困,不受控地靠在了他的胸口上,没吹干的地方把衬衫的衣料印出一道湿湿的水痕。
周奉真撩起她的发丝,换了一个风力慢慢地吹。宋枝香把腿也收了上来,几乎算是窝在他怀里,柔软地、散发着刚洗完澡的清澈香气,一动不动地乖乖吹头发,像只犯懒的小猫。
猫……周奉真看了她一会儿,吹风机不动了。
宋枝香很快察觉,她驱赶困意,撑着眼皮抬头看了看一眼,戳了戳他的手腕。周奉真立马回过神,继续吹着头发。
他被沾湿的地方已经不止胸前了,水迹蔓延下来,勾勒出整齐的腹肌轮廓,宋枝香看着看着,就想起他的处子之身,那个什么什么守宫砂……这么一想,困意它突然就消散了。
她抬起手指,很罪恶地摸了摸周奉真的小腹。
腹肌有点硬,不像胸口那么软绵绵的,能摸出来一块一块的形状。她埋头不看对方,大着胆子、臭不要脸地继续摸摸。
一只手忽然挪下来抓住她的手腕。他的皮肤很白,手指用力地攥住她的时候,连指节都绷得紧紧的、泛出一圈很淡的粉红。
周奉真脸红到脖子根,连耳朵尖儿上都通红一片,烧得滚烫。他浅浅的琥珀色眼睛注视过来,眼睛里水润透亮,纯情得快要羞.耻到死掉了。
人的劣根性就是这样,他越是不好意思,就让人越想欺负。宋枝香转了转手腕,说:“我就摸摸,我保证就摸一下……”
周奉真看着她道:“结婚之前不可以这样。”
“你真是太保守……咳,结……结……”宋枝香一下子被这俩字打清醒了,她猛地爬起来,顺便把他手里的吹风机也接过来,“好可怕啊,你们家。”
周奉真道:“你很不愿意吗?”
“也不是……我只是还没想好。”宋枝香闷闷地道,“我跟你才认识几天啊,这也太儿戏了,再说,你这什么家庭,我高攀不起。你人是很好,但我身边不适合让你待着。”
“你身边怎么……”
周奉真话没说完,茶几上的手机铃声响了,宋枝香的手机。
她关掉吹风机把电话接起来,还没靠近耳朵,另一边就响起清脆大声的少女音:“姐姐姐姐!周家那个少爷在不在你身边啊?”
是谈月。宋枝香默默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周奉真,心说照你这个嗓门儿,就是不在身边也得让你喊过来,她顶着小周总的视线,轻咳一声:“他不在。”
谈月立刻道:“太好了。我正想跟你说呢,他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啊,怎么会被密语盯上?姐姐,他到底为什么缠着你啊。”
宋枝香卡了下壳,编出来一句:“我们……感情好。投缘。”
“真是的,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不信谁比我更投你的缘。”谈月肆无忌惮地吐槽,“他就是长得好看而已,姐姐,你不会因为他帅,就忘了妹妹吧!”
宋枝香:“那怎么会呢,月月全天底下最可爱了。”
“那当然啦。”谈月满意地回答,“姐姐,你的手怎么样?下雨天还疼不疼……”
她的手?周奉真的视线落到她的右手上,他记得谈月曾经非常认真地检查过她的右手。
“那都是多久的事儿了,早就好了。”宋枝香不太在意地道,“你今天就是打电话来闲聊的?”
“才不是呢。”谈月道,“一是问问你周少爷的事儿,让你别被他骗了,好看的男人最会骗人了。二是告诉你,明天我跟队长都会去找你,持刀人李素的踪迹就消失在你家周围。姐姐,你住得太荒郊野岭了,监控设施不到位,没法锁定他的具体位置。”
“我家周围?”宋枝香皱了下眉。
“对呀。”谈月继续说,“我和队长都会去保护你的!这可是局长吩咐的,你想拒绝也拒绝不了。”
宋枝香看了一眼自己温馨但不大的家,很惆怅地叹了口气:“好吧,要包吃包住吗?”
“嗯嗯,当然要啊,可以在姐姐家混吃等死了,好耶。”
挂了电话,宋枝香跟周奉真对视了片刻。她默默地读懂了对方的眼神,忧愁地问:“大少爷,你也要住我家?”
“不是大少爷,”他说,“可以是田螺姑娘。”
“好好,田螺少爷。”宋枝香把他拉到次卧,收拾了一下枕头和床,打开床头灯,把床头摆着的小熊塞进柜子里,“这是我弟的卧室,这么多年没让人睡过,非要住的话……将就一下睡在这儿吧,我打扫得蛮干净的。”
这是周奉真第二次听她提起弟弟,他忍不住问:“弟弟叫什么名字,是在外地上学吗?”
“叫宋知宁。”她把小窗户上的帘子拉上,头也不回地答,“早就死了。”
周奉真愣了一下:“抱歉……”
“哎呀没事,这世界没了谁不转啊,再说都过去了。”宋枝香心平气和,坐到床上试了试弹性,“小宁其实没在家里住过几天,你不嫌弃吧?”
“不会。”
“好嘞。”她拍了拍田螺少爷的肩膀,擦身走了出去,一边把门给带上一边说,“晚安哦,真真。”
他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停了停才猛地反应过来这称呼:“……谁让你叫这个了。”
像叫小孩子一样。
……
宋枝香上了班又去见了家长,缺觉得很,用手机回完消息,就一头钻进了被子里,补充今日的睡眠。
灯熄了,窗前落下一层薄薄的纱帘,月光如水地穿过轻纱,被纱模糊了光线,像一捧雾似的柔柔地萦绕在窗边。
钟表指针指向凌晨两点。
房门轻轻地响了一下。她没有锁门,只要一转把手就能打开,周奉真动作很轻地摸进来,坐在床边,神游天外地发了会儿呆。
持刀人的踪迹出现在周围……这不是个好现象。周奉真静静地思考,很有可能是因为他才来的,当初的袭击已经证明,密语对他的存在了如指掌,而且充满敌意。
宋枝香虽然身手很好,但毕竟只是安全局的文职人员,还是在眼皮底下最放心……周奉真伸手给她掖了掖被角,很理所当然地想——他毕竟是个狐妖,就算是异能者也未必能保护得了他,反而他来保护宋枝香比较可靠。
周奉真掖被角的动作很轻,但她还是感觉到了动静,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把他的手压在了身下。
这手贴着她肌理紧致的腰,被死死地摁住了。周奉真抽了一下,居然没能一下子抽离出来,他俯下身,轻轻地推了一下宋枝香的肩膀,低声:“乖,往另一边挪一下好不好?”
声音轻得像跟路边的小猫说话。
宋枝香没动。
周奉真吸了口气,已经有点脸红了。他用另一手抬了一下她的身体,因为不敢动力,不仅被抽出来,反而被宋枝香像八爪鱼一样缠住,手脚并用地抱得死紧,把他当软绵绵的抱枕用。
“宋枝香……”他叫了她一声,而对方只是埋头拱了拱他的胸口,一点要松手的意思都没有。
周奉真被压得很热,也不知道是着急的热、还是因为害羞才热。他想尽办法把她的手轻轻扯下来,着急得连尾巴都钻出来了,一条毛绒雪白的狐狸尾巴绕过来,像多一只手似的扶着她的腰,把缠过来的腿向另一侧挪过去。
宋枝香一开始还乖乖配合,被掰了下去,等到周奉真要把压过来的腿推下去的时候,她忽然很不情愿地哼唧了一声,拽着他狠狠咬了一口。
疼……
周奉真捧住她的脸,她立马松口,像小动物似的埋头又拱了拱他。他一下子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伸手摸向锁骨,摸到一个一碰就刺痛的、整齐的牙印儿,透着星星点点的鲜红。
9. 第 9 章
第9章
宋枝香最近的睡眠质量很好。
她起床洗漱完毕,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消息,刚换好衣服,门铃如约响起。
打开门,穿着粉红连衣裙、挎着一个小包的谈月迎面扑过来。她虽然长得娇俏可爱,但力气还挺大的,把宋枝香撞得往后踉跄了一步才抱稳,女孩子香喷喷的洗发水味儿撞进怀里,是甜甜的草莓味道。
“姐姐!”谈月环住她的脖子,几乎挂到她身上,“我来保护你啦!”
她身后站着面无表情的段萧。段队长穿着一件暗色风衣,进屋关门,熟练地脱下风衣挂起来,顺手扯住谈月的小挂包,也一起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好好,你来保护我啦。”宋枝香跟女孩子说话的时候,就像对小猫咪一样,嗓子都忍不住夹起来一点,温温柔柔地道,“渴不渴?冰箱里有草莓牛奶。”
谈月松开手,钻出去跑到冰箱旁边看她的牛奶。
“局长把你俩都派我这儿来。”宋枝香跟段萧边走边说,给他倒了杯水,“局里没活儿了?这么闲。”
“密语的事本来就是头等大事。”段萧道,“你的事也是。”
“反叛组织对我动的手还少吗?‘暗河’都苟延残喘成那样了,不还是一年三拨袭击加刺杀,跟韭菜一样一茬一茬的,割都割不完,我都习惯了,我还以为最近两年安分下来,这不也没安分多久。”
“这不一样。”段萧喝了口水,“暗河几乎已经被你剿灭了,这些反扑只是残余力量。但密语当年……”
宋枝香浅浅地打了个哈欠,垂下眼睛。
段萧不再说下去了,他转了转手里的玻璃杯,两人沉默下来,似乎都想到同一件事。
过了半分钟,段萧改变话题:“其实我留下就可以了,谈月没必要也一起……”
“说什么呢!”粉红的一团突然从沙发后钻出来,倾身压在宋枝香这边的沙发靠背上,“应该是我留下就可以了!你留在姐姐家多不方便呀。”
段萧幽幽地看着她,冷不丁地道:“你是女同吗?”
谈月被这句话狠狠戳碎,震惊地睁大眼,乌黑的瞳仁倒映出段队长那张冷酷无情的脸,她一跺脚,抓着宋枝香的肩膀撒娇:“姐姐你看他!”
“别瞎说。”宋枝香连忙帮她说话,“小段同学,你讲话可是越来越尖锐了啊。”
“就是就是。”谈月道,“哪有这么直接问人家的啦,讨厌,人家是直女啦!”
说完绕过来,埋头倒进宋枝香的怀里,在她怀里蠕动着拱来拱去。
段萧看得眼角抽搐,他摁了摁额头,又顺了顺胸口,忍耐道:“你能不能别发癫。”
“人家是姐姐怀里的小宝贝,有小狗在嫉妒,是谁我不说——”谈月掐着嗓子娇滴滴地开口。
宋枝香感觉自己就像他俩斗法拌嘴的工具,她揪着怀里的粉红一团拉起来,让她老实坐在旁边。刚拉起这个,又赶紧抢救回段萧手里的玻璃杯,差点让他捏碎了。
段萧缓了口气,暂时不跟谈月计较,问宋枝香:“你是不是刚醒没多久,我去给你下个面。”
宋枝香咳了一声,含蓄道:“有人做饭,他出去买菜了。”
“有人……”段萧的话猛地顿住,声音骤然提高,“那个男狐狸精还没走?!”
“你怎么能说人是狐狸精……”
“怎么不是?”段萧打断她的话,“我说持刀人怎么会出现在你家周围,这帮人未必是冲着你来的,他们说不定就是想杀周奉真,你这是被他牵连。如果持刀人发现你的身份,宋枝香,你这日子还想过得安分点吗?”
“哎呀我的小祖宗,”宋枝香被他凶个够呛,“小周总可是保护人员,放在你俩眼皮底下不好吗?”
“好是好。”谈月在她耳边小声插嘴,“能把队长气死,你看他本来气性就大,他俩打起来你帮谁啊……”
宋枝香一下子被问住了,也小声跟她窃窃私语:“我要是不帮周奉真,你们队长把他打死了怎么办。”
话正说着,房门响了。周奉真穿着一套还算日常居家的白色休闲装,把买的菜放在门口的柜子上,换了鞋,他看过去一眼,对两人的到来做好了准备,淡淡地打了声招呼:“中午好,想吃什么?提供点菜服务。”
他的反应也太自然了吧!
宋枝香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满脸写着“早晚把这狐狸精弄死”的段萧,干笑了一声,说:“你随便做点……”
“烧烤狐狸。”段萧挤出来几个字。
周奉真换围裙的动作一顿,扭头看了他一眼,说:“野生狐狸是保护动物。”
“是吗?”段萧盯着他道,“那怎么跑到人的家里来了?一股烧焦了的味道。”
宋枝香听得怪怪的,小声问谈月:“他是不是骂人呢?”
谈月嗯嗯点头,搂着她的胳膊道:“骂周总勾.引女人。”
宋枝香恍然大悟:“我说小段啊……”
“不许向着他。”段萧恼火地瞪了她一眼。
宋枝香被凶回去了,挠挠头,心想这孩子真没年轻的时候好带了,对曾经的上司还这么有脾气。
周奉真很平静地回答:“这个确实买不到,但楼下有卖狗肉的,你要试试吗?”
段萧扯了扯唇角:“她是爱狗人士。”
宋枝香默默问谈月:“虽然我确实不吃狗肉,但我什么时候成爱狗人士了。”
谈月跟着嘀咕:“都是犬科,在那儿吵什么呢,这世上只有我一只猫猫是姐姐最爱的猫猫……”
她的声音很小,但段萧和周奉真的听力都超出普通人非常多,段萧立刻扫过来一个眼刀,小周总听了倒是很温和平静,微微一笑,没什么表示。
周奉真没再理他,换完围裙就进厨房洗手做饭了。
客厅里又只剩下三个人,但厨房的动静格外鲜明,光是洗个菜,都让宋枝香听得有点亏心——她倒不是亏心别的,她跟周奉真认识得也太见色起意了,说出去多不好听啊,这么下流的事儿能往外传吗?
所以他俩的纠葛,实在没法跟段萧解释。
谈月喝完了一罐草莓牛奶,又拉开易拉罐开了新的,她往里插了个塑料吸管,咬着吸管跟宋枝香嘟嘟囔囔地说:“你看,男人真麻烦,姐姐干脆晚上跟我睡,你这也住不开四个人,让队长回去吧。”
“你是哪边的?”段萧瞥了她一眼,“怎么不让那狐狸精回去?”
“局长明面上是派我们保护姐姐,但其实他才是那个真正要保护的人员。”谈月道,“照你说的,持刀人真是冲着他来的话,把他撵回去,那危险分子也走了,我不就没有理由住在姐姐家里了吗?”
她说得好有道理,段萧竟然一时没想出什么反驳的理由。
厨房里响起非常整齐的切菜声,听上去就感觉刀工娴熟。宋枝香又吃过他做的饭,她虽然不会做,但她会吃啊!以她刁钻的品味,就知道小周总的厨艺好得不得了,忍不住默默咽了咽口水,插嘴道:“月月说得没错,他给我做饭诶,保护人家也是应该的。”
段萧道:“谈小月,你可不是什么有用的异能,别到时候人没保护好,把自己搭进去。”
谈月一脸委屈地道:“说谁没用呢,姐姐,他连我都骂!”说完就又抱住宋枝香脖子,吧唧地又亲了一口,“姐姐这么好,肯定会吸引很多变态的,还好我不素女同。”
她这么掐着嗓子一说话,就是又在膈应段萧。段队长眼皮一抬,冷冷地说:“撒谎的人手指短一截。”
谈月扭头看了他一眼,扑上去挠他:“再争宠你的寄吧短一截!!”
宋枝香默默擦了擦脸上的口红印,伸手把谈月像拎只小猫那样提溜儿回来,正经地跟段萧说:“不过说真的,她说得有道理,我这里确实住不下那么多人。”
段萧指了指在她怀里扑腾的粉红团子:“你觉得她靠谱吗?”
“呃……”宋枝香顿了一下,“那不是还有我吗?”
段萧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说:“好。我可以回去,但他不能跟你睡一间房,谈月也不行。”
扎着俩麻花辫儿的头从宋枝香的怀里钻出来,大声控诉:“我怎么不行!我——呜呜呜——”
她被宋枝香摁了回去。
“我跟局里的其他队伍调换了区域,你这片区域未来几个月都是我跟婉婉值夜。”段萧继续道,“谈月个子小,沙发也睡得开。何况她来这里是公务,不是真来找你度假的,在客厅睡不管是你们哪个房间出了异常声响,都能立刻察觉到。”
虽然很不喜欢周奉真,但段萧的职业道德还是拉满的,他并不会因为自己的厌恶就忽视他人的生命安全。
宋枝香点了点头,两人商定下来的时候,饭菜的香气也飘了出来。宋枝香饿得要死,让香气勾着起身去端盘子打下手,被段萧拉回座位上,说了句:“你会做菜吗?我去帮忙”。
他俩共处一室,不掐才怪呢。宋枝香眼巴巴地扒着厨房门,探头探脑地看什么时候上去把俩人隔开合适,谈月跟在她身后,也从房门边儿上探出一个小脑袋瓜。
两个男人在厨房里辛勤忙碌,把本来就不太大的厨房挤得更显狭小。他俩动作都很利索,就是一个字都不说,整个厨房弥漫着一股冰冷的硝烟,跟饭菜的烟火气混在一起。
周奉真确实脾气好,没心思跟段队长较劲。他可是一只有教养的狐狸,勾住宋枝香别让她跑了才是正途,这叫什么,这就叫正室气度。女人在外面有些野花、有些莺莺燕燕很正常,他可以拿剪刀慢慢剪,祖奶奶从小就教育说,不管怎么样,别伤了跟妻子的感情。
所以只要他不搭理,段萧自己也不能真闹起来。两人就这么不咸不淡、不冷不热地忙活了一会儿,直到段萧递盘子的时候,一眼瞥到他脖颈上血印未褪的齿痕。
周奉真接过瓷盘,扯了一下,没扯动。他看了看段萧,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了自己的脖颈——这是视野盲区,他看不到那个痕迹,但立即猜到了。
段萧停了两秒,拽着盘子的手指尖迸出一道亮晶晶的电弧。
周奉真看了盘子一眼,忽然很轻地笑了一声,温文尔雅地道:“还好,瓷不导电。”
10. 第 10 章
第10章
宋枝香跟谈月扒在门口,嘀咕道:“怎么不动了,说的什么意思,瓷器是不导电啊。”
谈月咬了咬自己的指骨,琢磨着说:“好浓的醋味儿。”
宋枝香:“番茄炒蛋还放醋?”
谈月瞥了她一眼,把自己麻花辫上的小粉发卡顺手别她头上,咕哝:“跟你说不通。”
两人还没讨论上几句话,段萧身上就肉眼可见地流窜起闪烁的电光——他的情绪有点压不住了。异能者的能力有时会根据情绪变化流泄出来,造成意外事故,这也是安全局要求执行者们尽量低调的原因。
没等宋枝香开口,谈月就冲了过去,拉着段队长连忙道:“别生气别生气,你这么凶姐姐会不喜欢你的!”
段萧身上的电弧猛地熄了,过了几秒,他才语气阴沉地回:“我没凶他。”
“对对对,”谈月刚拉住架,甩了甩被电到发麻的手,就立刻阴阳怪气地道,“你最会呲牙了,来你给他狠一个、来狠一个——”
段萧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
谈月掉头就跑,把接过来的盘子递给周奉真,从旁边探头看了看锅底:“周公子,再不看锅可就糊了啊。”
周奉真收回视线,把菜盛了出来。
谈月满意地钻回宋枝香身边,挎住她的胳膊,炫耀道:“你看,这个家没我得散!”
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总算是让古怪的气氛消散了。等做好饭菜,几个人坐下一起吃了顿饭之后,宋枝香甚至觉得大家都和谐了不少。
当然,这只是她单方面觉得。
待了整整一天,夕阳落下,段萧按照约定离开,临走前揪着谈月的领子嘱咐:“你给我看好他,不许他接近宋姐。”
“这时候叫起宋姐来了。”谈月吐槽道,“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不过你放心,周公子想接近她,我肯定严厉禁止,帮队长你铲除姐姐身边的莺莺燕燕、花花草草。”
段萧刚放心了一会儿,突然回过神来:“你不会嘴上说着帮我,结果偷我家吧?”
谈月不好意思地羞涩一笑,夹着撒娇:“讨厌,人家是姐姐怀里最漂亮的那朵花啦。”
段萧:“……”
段萧:“别发癫了你!”
他跟孟婉婉负责这一片的夜巡,很大概率还会过来观察动静的,虽然谈月不是很靠谱,但总比让那个狐狸精在宋枝香家里胡作非为的好。
段萧跟宋枝香告了别,掠过周奉真的位置,一句话都没多说,穿上外套转身走了。
宋枝香明天下午的班,晚上把这俩人安顿好了就回了房间。深夜静悄悄,客厅里的钟表指针缓缓走向凌晨一点。
客厅里的灯早就关了,只开着一盏小夜灯。谈月穿着粉色独角兽的小睡裙,抱着被子悄悄爬起来,慢吞吞地摸到宋枝香门口,伸出手轻轻敲了敲,做贼心虚地小声问:“姐姐,你睡了吗?我怕黑,睡不着。……你不回答我,我可要偷偷进去了哦?”
她声音太小了,里面没动静。谈月刚撸起袖子,打算潜入卧室,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她一回头,看见一双在昏暗光线下、浅淡又明亮的琥珀眼,沉默无声地凝望着她,眸光带着股莫名的寒气,像一只被侵犯领地的兽。
她脊背一凉,打了个哆嗦,然后抱紧自己的小被子:“周公子,好巧啊……”
周奉真点点头:“真巧。”
“凌晨一点,相会在宋姐姐的房门前。”谈月越说越弱气,她被盯得寒毛倒立,但对着周奉真那张平静的脸又觉得不至于,感觉他好像并没生气,很琢磨不透地道,“我这不是,怕姐姐一个人睡,会怕黑嘛。”
周奉真顺理成章地道:“我也是。”
这家伙连借口都抄我的!
谈月若无其事地继续跟他聊:“你一个大男人,半夜敲人家的门,不好吧这样。”
周奉真对这个话题不置一词,转而问道:“段队长的异能是电,这个我知道。你的是什么,方便说吗?”
谈月愣了一下,道:“是易容啦。”
随后,在周奉真的注视之下,她的五官细微地变化,形成了一个跟之前完全不同的脸,又肉眼可见地变了回来。
周奉真收回目光:“那你的身高……”
“所以说用处不是很大。要不是觉醒异能会增加一大截的身体素质,恐怕就是普通人吧。不过偶尔也会有些卧底任务……糟糕,这部分不能告诉你。”
她捂住嘴巴,反正也暴露了,干脆光明正大地敲响宋枝香的门,大声道:“姐姐姐姐,你的床那么大,一个人睡怕不怕!”
卧室的门哐叽一声被敲开了。
宋枝香还没睡,里面亮着灯。她拉开门,扫视了一下门口的两人,说:“你俩一起来吧。”
谈月愣了愣,说:“一起?俩人一起不好吧,玩这么大吗?这世上竟有如此荒淫之事!”
宋枝香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儿:“年纪不大,一开口比我还荤。去把客厅那副扑克拿来,周少爷,冰箱里有酒,反正咱仨都睡不着,干脆一起坐下喝点儿。”
“哦——”谈月可可怜怜地捂着额头,跑去客厅拿扑克。
周奉真去冰箱里拿了一提啤酒、混着一瓶白酒和几瓶果酒,强迫症发作地按种类摆放整齐。
三人坐在一起打扑克。
宋枝香早就想玩扑克了,她这人酒量还可以,但白的啤的混着喝,很快也有点上头,脸颊泛红,撑着为数不多的清醒跟两人玩斗地主。
周奉真喝到现在,表情几乎没有变化,牌技也很好,就算放水都不会让人看出来。谈月的酒量是最差的,越喝越晕,把四个二配俩王打出去,主打就是一个不想赢。
朋友之间玩玩而已,反正是睡不着的娱乐。宋枝香也不在乎有没有赢,她光听谈月给她讲局里的八卦了,又喝了几杯,小姑娘彻底歇菜,抱着宋枝香的胳膊黏黏糊糊地撒娇:“姐姐……你是喜欢周公子,还是喜欢我……”
宋枝香喝醉了,对着手里的大小王发了会儿呆,脑子有点放空,说:“啊?他挺好的,你也挺好。”
谈月哼唧了一会儿,一头栽进宋枝香怀里。
宋枝香哄小孩似的拍着她的背,她一米七二的身高,很轻松地就把谈月搂住了,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看着周奉真收拾酒杯和空瓶。
他身上是一件白色的、几乎有点透的薄睡衣,不知道是灯光晃的、还是肌肤从料子里映了出来,衣料间透着一股让人心跳加速的肉色。是那种非常健康、白里透红的肤色,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瓶盖的时候,绷紧的布料勾勒出臀肉的轮廓。
哇……
宋枝香拍着谈月的手忽然停了一下,舔了舔嘴唇,眯起眼看着他。
周奉真毫无所觉,他有一点轻微洁癖,把周围打理得差不多了,然后转过身指了指宋枝香的袖口,道:“喝酒把袖子弄湿了,我给你去拿衣柜里的另一件,要换吗?”
这对话实在太像同居的男女朋友了。
宋枝香没有要换的意思,她拍了拍身旁,盯着周奉真道:“不用,你过来。”
周奉真听话地坐过去,扫了一眼她怀里的少女,说:“要不要把她放次卧去睡,我可以陪你……”
就在他提出建议、淡色唇瓣开阖的时候,看了他好一会儿的宋枝香猛地抬起手,揪着男人睡衣的领子用力扯下来,用嘴堵住了他的唇。
原本保守的领口被扯开两颗扣子,露出一大片胸口的轮廓。周奉真剩余的字眼被压了回去,只剩下脖颈上的喉结空空地吞咽了一下。
她被酒精麻痹了的大脑已经转不动了。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喝酒这事儿它就很难不好色。何况她跟周奉真本来就没那么清白,这会儿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色胆包天地拉着周奉真强吻。
就是强吻。宋枝香的牙咬开他的唇,把封闭的、保守的、努力合在一起的唇肉撬开,这亲得简直有点凌.辱的味道了。周奉真急迫地呼吸换气,上半身倾压过来,手臂越过她的腰,撑住她身后的床铺,他的眼睫仓促地发抖,不敢流露出放荡的反馈。
宋枝香倒是啃得很用力,简直把他当一盘红烧肉那么啃咬,给人家好好的唇瓣都吸肿了,然后还想继续耍流氓的时候,被一把握住肩膀推开。
两人之间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周奉真垂下头,深深地呼吸,他的耳朵完全红透了,说:“……有人在。”
宋枝香“嗯”了一声,但她表面上在思考,实际上大脑一片空白,一边当抱枕一样把谈月夹住,一边又忽然把他拉下来,一只手臂绕过去抓着他脊背上的布料,猛地亲了一大口。
谈月被挤在两人之间,她埋在宋枝香的胸口,试图扑腾地挣扎了几下,被压得密不透风,头顶上就是两人亲亲的啧啧水声——她这到底是过得什么日子啊!
已经是后半夜了,外面开始下雨。
在夜雨的声音里,宋枝香越亲越上头,酒后正是乱.性的好时候,她刚要擦枪走火,外面猛地炸起一声非常响的雷声,轰得一声,突然给她脑子震清醒了。
周奉真身上的睡衣都快要被她扒了,胸口不知道是被她亲了一下、还是被她掐了一把,留了一道红痕。睡衣简直扯成了深V,连腰腹的阴影都能窥见。
宋枝香默默松开拽着他衣服的手,看向周公子那双漂亮的眼睛,仰头倒下,望着天花板的吊灯、语气像马上就会死掉一样:“这是个意外,真的,你信吗?”
周奉真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坐在床尾系上扣子,过了很久才低低地说了句:“……坏女人。”
宋枝香:“……”
……
在长平区的雨夜中,一座废弃的钢铁加工厂。
一身黑色雨衣的孟婉婉跳上天台,她的胳膊上佩戴着安全局执行者的袖标,金属肩章被雨水冲刷的晶莹反光。
同样装扮的段萧站在楼顶,手上把玩着一段电弧。孟婉婉走到他身边,看了一眼阴沉的乌云:“这么大雷声,是你弄的?你这动静早就把我们要抓的人吓跑了……不过用来提醒别人,倒是很管用。”
“只有你这样跟我合作多年的同事才能听出来。”
“宋姐和月月都能听出来。怎么着?”孟婉婉马上发觉他的心思,“谈月帮你看着还不够,小周总怎么那么大本事,让你担心成这样。”
段萧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道:“谈月?我都怕她成为那男狐狸精玩情趣的一环。”
11. 第 11 章
第11章
下了一夜的雨,宋枝香搂着谈月,睡到日上三竿。
她是下午的班,不着急起来,醒了也只是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昨夜的记忆缓缓回笼,喝酒、打扑克、强吻……好了好了打住打住,再想下去就太罪恶了。
谈月比她醒得早,正在刷牙洗漱,见到宋枝香过来,把嘴里的漱口水吐掉:“我跟姐姐用同一个味道的牙膏,周哥哥见了不会生气吧?”
宋枝香瞥了一眼,她家里有不少备用的洗漱用具,还有挺多一次性的,谈月来得次数不少,连放哪儿都知道。宋枝香无所谓地道:“不会,我跟他也用同一个。”
谈月呆住,睁大双眼转头看她,憋出来一句:“好淫/乱,好不检点!”
宋枝香啪叽又拍了拍谈月的小脑袋瓜。
她洗漱出来,被周奉真塞了一杯缓解酒后头痛的蜂蜜柠檬水,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一阵子,宋枝香窝在沙发上捧着柠檬水刷手机,看了一会儿猫猫狗狗的视频。
她看了好半天才突然想起,抬头问:“少东家,你这么贤惠体贴地照顾我,盛天集团怎么办?”
周奉真背对着她回答:“祖奶奶说让我以终身大事为重,先把我们的事情定下来。按规矩继承人通常传女不传男,但姐姐对经商没有兴趣……要是我们能早些成婚,就不用让长辈为我的事这么操心了。”
他这么一说,宋枝香倒是想起来周家确实有一位大明星,就是放在美人如云的娱乐圈,那位也是颠倒众生的人间绝色,怪不得小周总长得这么好看,他家这基因是不是过分优秀了,没有天理,没有王法啊!
“你这话说的……”宋枝香意识到其中的暗示,“你们家族好像更信任婚姻和谐、已经嫁人的男人?”
“能料理好家庭的……男人,才能料理好事业。”他差点说成公狐狸,及时按照人类的说法改口,讲给她听,“我家的祖训是这么说的。”
宋枝香捧着蜂蜜水,深深地叹了口气:“封建残余的洗脑!性别歧视可要不得啊……”
小甜水儿没喝到一半,门铃响了,外面响起粗哑的男人嗓音:“快递!”
宋枝香这儿虽然冷清,但快递还是能送到的。她利索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把自己最近的网购清单在脑海里筛查一遍——太多了,记不清是哪个该到了。
“等一下,”周奉真擦干净手,在这一秒钟猛地心头一跳,近乎用妖族的直觉,诞生出一种不太妙的危险预感,下意识叫住宋枝香,“我来拿吧。”
他打开门,从快递员手里接过一个四四方方的快递盒。由于规定的保密措施,上面的收寄件信息大部分都变成了星号。
周奉真拿起旁边的快递刀,刚要割开胶带,那股危险直觉瞬间炸起来,下一刻,从快递盒、门外,两个方向同时迸出尖锐的飞刀,撕破空间,呼啦一声掠过耳畔——
实在太近了,即便周奉真早有防备,立即躲避,也不免被割断了耳侧的发丝,涌起一通火辣的、被燎过的痛感。飞刀擦着他的脸颊过去,炸碎了他身后墙上的挂画,另一柄从门外射进来的,由于角度偏差,嘭得一声撞入沙发一角,木屑飞溅。
是他!
周奉真立即反应过来,但另一个人比他的反应还要快。刚才还懒洋洋一脸没睡醒的宋枝香,敏锐迅捷得像一头进入捕猎状态的猎豹,猛地冲了出去。
空荡荡的楼道中响起剧烈的、追逐的声音,破旧的楼梯扶杆被撞得噼啪乱响。宋枝香风一样追下楼,跟“持刀人”李素的距离不断逼近,她摁着栏杆越身翻下去,两人的距离已经接近到了能抓住的地步。
嗖的两声破空刺响,两柄飞刀人体描边儿似的从宋枝香的身边掠过,压根儿沾不到她的衣角。
但躲避飞刀还是拖延了她的速度。两人一追一逃,从陈旧的居民楼的后门追出小区,“持刀人”连转了两个弯儿都没能甩掉她,反而飞刀快要用完,黔驴技穷。
眼看要被追上,穿着快递员制服的男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冲入一个狭窄的巷子,却没有跑,反而停步扭身,一把抓住宋枝香的胳膊,猛地掼到墙上,手里露出一把闪亮的匕首高高举起:“你这娘们儿他妈的是什么人!也不看看有没有命管老子的事儿!”
宋枝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抓住了他握着匕首挥下来的手腕,像一柄铁钳一样死死地扣住,攥得纹丝不动。
她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笑,从喉咙里阴恻恻地冒出一句:“姑奶奶是你在世的活祖宗!”
话音未落,一个凶狠的膝击直接顶撞在男人的肚子上,趁着他吃痛连着踹过去一脚,“持刀人”整个身体在地上翻滚了几周,一头栽在巷子里,吐了一大口血。
宋枝香把夺过来的匕首抛飞在半空,再随意地接住,她扭了扭被撞到墙上的胳膊和脊背,单腿蹦过去,把甩飞出去的白色小兔子拖鞋重新穿上,一边低着头穿鞋一边问:“谁派你来的?”
“持刀人”的身体在地上艰难地爬起来。
他的眼睛满是血丝,几乎向外凸出来一截,里面充盈着如有实质的切骨恨意。在他身后,所有没用出去的飞刀都震动起来,在异能的操纵下悬浮在半空,刀锋如雪,一样的锋芒、锐利、充满仇恨。
连同宋枝香手里的匕首都剧烈的颤动。
她看向“持刀人”,分析了一下刚才的对话:“密语为什么要杀周奉真?他只是个普通人,值得你们这么大动干戈的么。”
“你不是安全局的执行者吧?”男人抹去嘴角的血迹,“你是他雇佣的保镖?还是效命于周家的……”
“不是。”宋枝香道,“我只是抓住你的人。”
“我们可以谈谈条件。”持刀人说,“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组织上能提供给你的东西绝对要比周家更多,金钱,还有能力,还有——”
没等宋枝香开口,看似谈条件的男人陡然暴起,他掏出身上最后一把刀冲了上来,悬浮在半空的飞刀上流窜起一道血一样猩红色的光芒,堪比子弹齐射一般飞驰而来。
但他再次被宋枝香抓住了。
她的反应太迅捷、太敏锐,最主要的是,她身上升起一种难以揣摩的,似有若无的“气场”,在飞刀进入她周身时,就像是进入了一个完全失控的领域,不是偏移角度、就是当场掉落在地上。
宋枝香掐着他的喉咙,几乎就这样将他举了起来。她淡淡地道:“怎么这么不听话,我说了,我只是抓住你的人。”
“持刀人”双手揪住她的手腕,但却完全无法让她挪开丝毫,他的眼睛惊愕地看着落了一地、没有产生任何效果的飞刀,在喉骨细微的崩裂声中,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是那个……宋、宋枝香……”
宋枝香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腰侧,想把这人铐起来,摸到空空如也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早就没在局里干了。她刚想把这人打晕拖走,带给段萧交差,就听到对方挤出了另一句话:“首领……首……”
她的手松懈了一下,问道:“首领?你们首领不是早就死了么。怎么,换新人上位了?”
“没有……他……他在……”
就在她仔细聆听的时候,正对面的高楼上忽然晃过来一道很强烈的光线,精准地笼罩在眼前,她视线一花,眼前一片空白。
持刀人扭身窜了出去,冲过马路向高楼的方向逃窜。宋枝香晃了一下脑袋,转头看过去,见到他飞奔的身影当场被一辆车撞飞,这辆车甚至没停,直接碾了过去,那具身体当场四分五裂,鲜血飙得老高,满地腥红。
死了。
死得不能再透了。
宋枝香一抬眼,车窗落下,谈月从驾驶位钻出来,大声问:“姐姐,你没事吧!”
坐副驾驶的周奉真直接下车,他脸上的伤还没经过处理,带了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遮住她身上溅了点血的家居服。
“我倒是没事……”宋枝香走过去,指了指车轮底下的,“你这样没问题吗?回去得写报告吧。”
谈月撑着下巴,苦恼地说:“是呀。虽然他作恶多端,通缉令上早就写了特殊时期可以当场击毙,但还是要写报告的啊,完了,队长来交接的时候连个全尸都看不到了。”
宋枝香“嗯”了一声,她抬起头望向对面的楼顶上,上面一个人也没有。
就算有同伙,也跑得比兔子都快。
……
“好,我知道了,这就到。”段萧挂掉电话,戴上执行者的袖标和肩章,给了孟婉婉一个眼神,两人即刻走出办公室,进入了上升的电梯。
孟婉婉摁了一下地上三层,开口:“有动静了?”
“谈月开车把持刀人撞死了。”段萧言简意赅,“过去收尾。”
“宋姐的意思呢?有没有同伙?密语是不是已经发现了她的踪迹?”孟婉婉连续问了好几个问题。
“有同伙,恐怕她的身份暴露是无法避免的。”段萧道,“还有,她……拜托我拿这几年关于密语首领的资料给她看。”
孟婉婉沉默了片刻,说:“宋知宁已经死了。现在的密语首领跟宋知宁没有任何关系。”
“这是对外的说法。”段萧道,“也是对她的说法。”
滴的一声,电梯停在了三层。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走过一段凌空的玻璃栈道。穿过玻璃,孟婉婉扫过下方安全局广场的雕塑——那是一只撕破帷幕的手,是三年前成功阻止“密语”进行大型邪恶祭祀的庆功标志,这代表着他们曾经挽救了一座城市,挽救过几百万人的生命。
但这也代表着,宋枝香那个五岁走失、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回来的亲弟弟,是她必须杀掉的密语幕后首领,代表她曾经亲手撕开宋知宁的面具,曾经对着那张跟自己相似的脸,扣下过扳机。
枪响过后。
这座城市多了一道不可磨灭的功勋,她的手上,也多了一道不可触摸的伤疤。
12. 第 12 章
第12章
地下密室,冰冷的桌面上放着“持刀人”身死的消息。
圆桌周围放了一圈沙发椅,已经有几位入座了,有男有女,年龄不一。他们有的人带着口罩、帽子、面具,有的是以真面目出现的。
密语的结构很简单,除了像“持刀人”那样的杀手执事之外,可以称得上真正头目的,去掉首领,就只有四位秘侍。也就是说,这个圆桌会议实际上只需要五个人。
啪,圆桌中央的灯柱亮了起来。
“持刀人死了。”有人捡起印着情报的纸,开口,“他擅自出手,为了给香瘴巫女报仇,连自己也搭了进去……周家那个小狐狸崽子身边,有安全局的人在保护他。”
“第一次失手之后,这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一个冷冰冰的女声响起,“他是你的人,打草惊蛇的账也是该找你算。”
捏着纸的手优雅地将情报对折,用一双非常漂亮的手指将它叠成一个纸船。
“事已至此,”他说,“我们应该聊一聊,接下来怎么在执行者的手底下抓住那只狐狸,段萧这家伙可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也要对付。”沙哑的女声插进来,“书生呢,他人怎么还不到,还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门口便响起一阵脚步声,“书生”进入密室,一身冷风寒气地走进来。他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形象,白衣服、戴着手套,长得清俊斯文,金丝边儿的眼镜因为进入室内的热气,被呼吸起来的白雾蒙了一片,模模糊糊的。
“书生”跨进来的第一句话是:“持刀人死有余辜。”
每个字都落得严丝合缝,语气确定得没有一丝反驳的余地。那个叠纸船的男人笑了一声,带着一点儿轻蔑、一点儿打趣地问他:“那是我的直系下属,书生大人连持刀人的面都没见过吧?李素就算冲动鲁莽,可也为我们……为首领做了不少脏活累活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代号“书生”的年轻男人摘下眼镜,抽出擦拭的软布把白雾擦掉,随后重新戴上去,冷冷地道:“他袭击了宋枝香。”
这个名字就像是一个开关,只要一摁下去,所有人都必须保持沉默。其余三人都流露出错愕和诧异的神情,下意识看向了首领的那把椅子。
上面坐着一个人,但严格来说,那不能算是坐着一个“人”。
书生继续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有什么好可惜的。……宋枝香跟周家那只狐狸在一起,你们再想动手,一定要把他们两个人分开。”
“在一起?”
“没错。”书生支着下颔,“他住在宋枝香家里。”
嘎吱——
首领坐的那把椅子响了,上面的人挪动了一下位置,所有人都望了过去。
他披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里面是高领毛衣和雪白的围巾,整个人被衣服整齐的遮住,只露出一双手,和一对眼睛。
这双手由一个个球形关节连接起来,用树脂构成,修长洁白。露出来的那双眼睛是玻璃做的,反射着桌面上的光,透着一股亮晶晶的光泽。
这是一个人偶。
人偶偏过头,很感兴趣似的问:“住在我家?”
……
有段萧来处理收尾工作,宋枝香其实并不需要怎么费心。
段萧先是联络相关人员处理了事件现场,然后跟谈月了解了事情经过,在处理得差不多的时候,留到宋枝香身边严肃地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
主要是右手。她的右手曾经被一把刀贯穿过,她是顶着那把刀开枪的,段萧还记得枪响时的场面,她的手臂鲜血淋漓,森白的骨头顶开刀刃,也同样被刀锋磨出深深的裂纹,然后,砰——
段萧记忆犹新。
“行啦。”宋枝香抽回手,“你还要看多久,再摸我可告你非礼了啊。”
段萧收回手,掩饰般地咳嗽了一声:“……只是确定没有人员伤亡。你看到在那座楼上故意晃花你的那个人了吗?”
宋枝香摇头,问:“没有监控到吗?”
“被无线信号干扰了。”段萧道,“这路段平时就没什么人,即便增加布控,也不足够覆盖每一个隐蔽死角。”
“是啊,没人,能迁出去的都迁出去了……这样也好,不然局里还要专门发一篇报道来解释。局长怎么说?”
“局长说让你不用担心,还有,保重身体,尽量少动手。”
宋枝香点点头,想起李素死前那几句意味不明的话:“我要的那个资料——”
“不行。”段萧盯着她的脸,罕见地拒绝了她,随后缓缓挪开视线,换了种语气,“这是内部人员才能查阅的内容,宋姐,你已经引退了。”
宋枝香愣了一下。
她确实没想到会被拒绝,这些资料曾经会在第一时间进入她的手中,她也确实习惯在信息渠道上获得这么优渥的待遇了,以至于被回绝时,竟然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段萧低着头,又悄悄地抬眼看她,像狗狗做错了什么事的样子。宋枝香的视线移过来的时候却立马收回,绷着表情,一脸的冷酷和严肃。
“也有道理……”她念叨着,然后就转过身栽进沙发里,居然没再问下去了。
段萧暗中松了口气,然后揪起旁边看热闹的谈月,把她摁到椅子前,耳提面命地盯着她写报告。谈月哀嚎一声,俩人在那儿一个字一个字地憋事件经过。
宋枝香窝在沙发里心不在焉地玩手机,嘴上说着不在意,其实她的好奇心一下子就提溜起来了,假装不在乎而已。
不过又有理由请假了,配合安全局调查这个借口可以请几天呢……宋枝香摸着自己的良心思考,握着手机开始编辑给长平区墓园的假条,写到一半,忽然转头看向给她榨西瓜汁的周奉真,盯住他的脸。
周奉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抬头看向她。
“持刀人”虽然没有造成太大伤害,但终究还是伤到了这张英俊的脸啊!宋枝香心疼地一拍大腿,招手:“快过来!”
周奉真不明所以地靠近她。
宋枝香在茶几下方翻箱倒柜,倒出来一瓶处理伤口的外用药,她重新钻出来,用棉签沾了沾药水,揪着他的领子往血痕上涂。
血迹其实已经结痂,但他脸上伤口周围的肌肤还微微红肿。这并没损伤周公子的俊美,反而看起来更让人激发心中的凌虐欲……善哉善哉,她可是思想道德非常出色的好女人,怎么能想这种事情?
宋枝香闭上眼摇摇头,把脑子里乌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出去,然后专心致志地给他涂药。
周奉真身上的肉也太嫩了,这么一块刮出来的血痕,看着也不深,但就是娇滴滴、嫩生生地红肿起来,可怜极了。这药水还有点熏眼睛,他稍微眨了下眼,眼底反而更水淋淋的,像一块浸到水里的琉璃。
药水抹着很疼,宋枝香手也不够轻。周奉真被涂得疼了就皱起眉,有点不情愿地往后面躲,结果被她一把抓回来,仔仔细细地边上药边数落:“你跑什么,这么帅的脸,要是留疤,那多对不起老天爷啊。”
她说话的时候,那股热气暖烘烘地往周奉真身上扑,撩在脖颈上,那片皮肤一下子就羞得通红。
周奉真不敢动了。
他的脊背僵直地挺立着,手放在两人之间空隙里,掌心冒汗。宋枝香离他这么这么近——而且是清醒的接近,到处都是她身上洗发露的味道,一股淡淡的、甜甜的气息,属于一个女人、他的未婚妻的味道……这就像是一道无形的笼子,哐叽一声把他关了进去,周奉真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从笼子里钻出来,无论碰到哪儿,他都会立刻感到很羞耻,任何的身体反应,都让他惭愧自己原来这么放荡。
宋枝香可不知道周公子在想什么,她一边擦着药,一边开始走神,在心里回忆着家里是不是还有两罐奶没喝完,再不喝好像要过期了。
这么一想,就容易把心里的事给念叨出来。宋枝香收起棉签,很小声地喃喃了一句:“好想喝奶……”
周奉真愣了一下,看了一会儿她的脸,然后低头看了一下自己。
他是只公狐狸,他没有奶。
但对方是不是有别的意思?这、这是人类喜欢的那种……情趣吗?
……不太好吧?
他喉结微动,脑子里混乱地被搅成一片,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见到宋枝香站起身,到冰箱前从里面翻出来两罐纯牛奶,放进微波炉里调好时间。
周奉真:“……”
微波炉开始热牛奶了,宋枝香扭过头:“诶?你想说什么来着?”
周奉真:“……没什么。”
第 13 章
第13章
不止谈月一个人要写报告,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带去安全局,做了笔录。
这也不是宋枝香第一次过来,轻车熟路,她做完笔录跟工作人员打了招呼,结果被叫住,指了指走廊尽头的那间医疗室:“宋姐,医生在那里等你。”
宋枝香看看日期,今天正好是十五号,是她每个月回局里体检的日子。
她转了转右手手腕,觉得问题不大:“齐医生在局里?”
“在的。”工作人员说,“医生今天全班。”
宋枝香点了下头,脚步一转,往走廊末尾那间屋子走去。
医疗室还像往常那样,整洁明亮,一架隔断的帘子将里面的两张床隔开。宋枝香敲了敲屏风边儿,从电脑桌前转过来一个人。
齐医生穿着白大褂,衣服上夹着两支黑笔,没戴袖标,但衣服上别着标明名字和职务的胸牌。他看上去大概二十多岁,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吊成了高马尾,碎发落在额头前方,压着一双带着凌厉味道的剑眉。
宋枝香绕到椅子前,一屁股坐下:“每次我都觉得你不是医生,应该是古代那种飞檐走壁的潇洒侠客。”
“飞檐走壁,段萧会,让他表演一个给你看。”齐晋安道,“你是不是把体检的事儿给忘了,昨晚发消息怎么不回?”
昨晚……宋枝香想到自己渡过的、每一个睡得昏天黑地的晚上,她讪讪地笑了一下:“睡太早了没看见……”
齐晋安看了她一眼,抓过她递过来的右手。他宽阔的手掌一拢,把宋枝香的小臂抓握住,然后捏着她的手指,不知道从哪儿用了一股劲儿,整个手臂爆发出一阵不可忍受的麻痒,紧接着就是让人出汗的剧痛。
“没看见你的消息……痛痛痛!我靠你轻点儿啊你!”
宋枝香手臂绷紧,额头渗汗,咬着牙道:“你是要杀人吗!齐医生!!”
齐晋安猛地松手。
她一下子就不痛了,扣着桌边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你猜我为什么不愿意来……”
“那也没办法。”齐晋安站起身,在柜子里翻找着什么,“万一出现任何异化的现象,按照局里的规定是,就地击毙。我是为了你的生命着想,宋大小姐。”
宋枝香半死不活地埋在自己的胳膊上:“它真的好好的,我用我的节操发誓。”
“你的节操也没多高尚啊,宋枝香。”
齐晋安抽出一个文件,对照上面的字样看了一会儿,边看边道:“密语上一代首领‘傀儡师’,可是亲手把他那把属于封印物的刀插进了你的手臂里,虽然傀儡师已经死了,但他那把刀对你造成的影响,还残留至今。”
封印物,一种携带着特殊力量的物品,同时具有超自然的破坏力,被封印物“异化”的物品大多数都已经完全失控,被异化的人,不是被关进精神病院,就是死了。
齐医生不属于作战人员,他并不知道代号“傀儡师”的密语首领宋知宁,跟她的关系。
“被封印物伤到,还能保住命就已经算我运气绝佳了。放到小说里都是女主待遇。”宋枝香无精打采地道,话锋一转,忽然问他,“他们现任首领的代号是什么?你知不知道?”
齐晋安翻着文件:“叫人偶。”
“人偶……”
“如果你还在职的话,这也不算什么大秘密。”齐晋安重新抓住她的手,一股莫名的力量浮现出来,包裹住她的手心,“虽然你有被封印物伤到的案底,按照局里的规则没办法在一线作战,但以你的功绩,坐办公室当个副局长,没有人会不服的。”
“那还是算了吧……我现在就坐办公室呢……”
宋枝香嘀咕了一句,手臂又被他的掌心捏紧,她指节一抖:“不是吧,还来啊?!”
……
周奉真被盘问的内容,要比宋枝香多太多了。
工作人员给他打开门的时候,天色擦黑,他礼貌询问了一下宋枝香的动向,随后便按照工作人员的话,往走廊另一边找过去。
例行体检……?周奉真想起她受过伤的手,还有对方冲出去时像猎豹一样的速度,连一般的执行者都无法跟得上。
他这个未婚妻的身份,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周奉真的思路被一声痛吟打断。他的脚步停了。
这声音非常熟悉,他几乎能在同时想起她呼气时滚热的温度,把耳根撩起一片酥麻的热意。但这个时候,这种痛吟里夹杂着喘气的声音,上气不接下气的。
“疼死了……”宋枝香是这么说的。
另一个男声响起,透着冷静:“都这么多次了,忍一忍。”
她短促地闷哼了一声。
周奉真站在门口很久,他望着隔断视线的布帘,沉默地走上前几步,然后再次停住了。
他的手抬了起来,攥住了布帘的一角,淡蓝色的布料被扯出褶皱,指骨绷紧,用力地骨节发白,整个帘子都发出难以负荷的细微撕裂声。
周奉真被这声音猛然惊醒,他飞快地松开手,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脑海中回想着祖奶奶说过的话:女人花心一点很正常,拴住妻子不是靠强硬手腕,是靠柔情似水……
但这几句话快要驯化不了他。周奉真的喉咙里往上冒着一股幻觉般的铁锈味儿,像血气,胸口像塞着一团火,他想起这个坏女人揪着自己衣领时的主动,还有窝进他怀里时乖乖的样子。
狐狸精的脑子都要被烧坏了,他闭了下眼,想起自己胳膊上的守宫砂,眼眶马上发烫似的烧灼,被始乱终弃的酸涩翻腾上来,再好的脾气都炸了锅。小周总咬着后槽牙,嫉妒地、冰冷地思考着——
女人花心可以慢慢调理,但这男的大庭广众、青天白日之下,就勾引他的未婚妻,做这种不三不四的事情。
真该死啊。
都是这个野男人的错。
周奉真说服了自己,他沉沉的呼出一口气,刚要撩起布帘,眼前的帘子就被拉开了。
活动着肩膀的宋枝香一拉开,跟周奉真面对着面,她愣了一下:“……你怎么不出声啊?”
周奉真也愣住,他的视线扫过宋枝香,又越过去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齐晋安。两人穿戴整齐。
“怎么了,傻了?”宋枝香捏捏他的脸。
周奉真摇头,把她的手拿下来。他和齐晋安的视线撞在了一起,两人对视了两秒,齐医生看着他,表情忽然变了:“你怎么在这?”
周奉真盯着他的脸:“是你?”
宋枝香看看周奉真、又扭头看看齐医生:“你们认识啊。”
周奉真先是“嗯”了一声,然后猛然上前揪住了白大褂,扯着齐晋安把他一把拉出门外,哐得一声关上医疗室,揪着他的领子把人压在门板上,冷冰冰地道:“你刚才在干什么。”
他这下手可一点儿都不轻,齐晋安被撞得脊背发痛,“嘶”地一声:“周少爷!你哪儿来这么大脾气,我治病救人……”
周奉真那双眼睛冰凉地盯着他,光线几乎从剔透的眼珠间穿了过去,莹莹得泛着寒意,像一双野兽的眸。
“治病救人,”他冷笑,“你都把她弄疼了!”
齐晋安也火了:“死狐狸精你发什么疯……唔唔……”
周奉真一把捂住他的嘴。在两人身后,状况外的宋枝香隔着一道门迷茫地敲了敲,叮嘱道:“叙旧就叙旧,可不能医闹啊!”
齐晋安用力地扭头挣开,瞥了他一眼,放低声音:“她不知道你的身份啊。”
“难道她知道你的身份?”周奉真面无表情地道,“大白萝卜。”
齐晋安气得牙疼,压着嗓子说:“是千年人参,你他妈的得罪医生,没有好下场知不知道——我真在治病呢大少爷,给她复查旧伤!”
周奉真沉默了几秒,缓缓地松开了手。
就在齐晋安以为他好了的时候,对方和风细雨、非常温柔地隔着门跟宋枝香说了一句:“我跟医生叙叙旧。”随后重新攥紧,拉着他走出走廊的侧门,变脸比翻书还快地堵住路,挡在面前。
周奉真捏了捏手,神情已经平静下来,但他身上的杀气怎么都冷却不了:“她有什么旧伤?”
齐晋安说:“她的手被封印物伤过。”
两人都是妖,而且是知根知底的妖,这种信息的流通不算太过分。
周奉真停顿了一下,又问:“你治病拉什么帘子?”
齐晋安刚觉得离谱,一下子反应过来了,他眯起眼睛,扫过对方的脸,忽然道:“你……是不是误会了?”
周奉真没说话。
“看不出来啊,大少爷。”齐医生干脆坐在台阶上,充满讽刺地笑了一声,“周家公子不是从来以贤惠著称吗?你不给她纳个小的都算善妒了,怎么还这么有醋劲儿,你管得了人家吗?”
周奉真低下头,静静地看着他,说:“我还年轻,确实不太会管理夫妻关系,但我很会解决那些不正经的男人。”
齐晋安:“……”
他闭嘴了。
没等两人走出来多久,宋枝香很快就等不及了,她从门口探出头,找了半天,看见周奉真跟医生相处得好好的,心立马放回到肚子里,问道:“聊得怎么样啊?你俩是朋友?”
齐晋安:“认识。”
周奉真:“不熟。”
宋枝香:“……”那还跑出来叙旧?!
在她身后,谈月的小脑袋瓜也突然冒出来,她把宋枝香头上的粉色发卡取下来别回自己的麻花辫上,眨着眼睛道:“姐姐,今晚留局里吃饺子吧。队长昨天买了一瓶正宗的山西陈醋,醋是现成的。”
第 14 章
第14章
宋枝香被留下吃饭了。
她不回去,周奉真也顺理成章地一同留下来,多点一份饺子而已,倒不费事儿。
宋枝香一边填肚子,一边问:“你跟齐医生怎么认识的啊?怎么瞅今天那架势,关系一般啊。”
隔了老远,桌子对面的齐晋安哼了一声。
“家里长辈就认识。”周奉真言简意赅,“上过一个幼儿园。”
“好家伙,”宋枝香琢磨道,“敢情是幼儿园同学,我都没听齐医生提过。”
周奉真抬头看了她一眼,幽幽地道:“你跟他很熟吗?”
“都前同事,”宋枝香指指不吃萝卜在往外挑的齐晋安、光吃猪肉白菜饺子馅儿的谈月、再扫过开醋瓶子的段萧,“这不全是我前同事吗,除了你。”
段萧过来给她递醋盅,宋枝香顺手接过:“谢谢你啊小段同学。”
“我是给你服务的智能AI吗?跟小爱同学一个级别的。”段萧这么说了一句,但那个语气透着股隐隐的高兴,要是他有尾巴的话,恐怕这时候都要摇成螺旋桨了。
周奉真看了他一眼,心想,我有尾巴,但我是狐狸,跟你们当狗的不一样。
段萧给她递完醋,就在宋枝香身旁就近坐下了,一点儿没有问周奉真要不要的意思。
他轻轻地咳嗽一声,扯了扯宋枝香的袖口:“分我一点。”
“嗯嗯,”宋枝香点点头,超级大方地想分给他,一看对方手里没有容器了,直接倒进饺子碗里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儿,纠结了一会儿,说,“你不嫌弃的话跟我用一个吧……”
砰,桌面上一声清脆的响声。
段萧把整个瓶子都放到周奉真面前了,皮笑肉不笑,绷着一张仿佛马上要开始杀人的脸:“醋。”
周奉真微笑了一下,很温和地道:“谢谢。原来段队长这么爱吃酸的。”
宋枝香吃到一半抬头,挂了一脑子问号:“你怎么知道他爱吃……”
周奉真:“看面相。”
“哦。”她被这种离奇的理由回答了也老老实实,继续专心吃东西,手机放在旁边播放一本小说,使用听书功能,里面的“磁性男声”听着智商不高,但很有感情地读一个霸道总裁小娇妻。
段萧盯着他那张平静的脸,没接这茬儿,夹枪带棒地说:“你跟人家什么关系,还要和她吃一碗醋,有这个身份吗?”
双重含义,就算不认真思考,也能听出里面一股守护领地的味儿。
周奉真一口没动,抵着下颔看他:“那段队长你呢,就算爱吃酸,也吃不到我们家碗里来。”
“你把谁划成你们家了。”段萧眯起眼,俯身撑住桌子,两人目光对峙,“周奉真,别把自己太当一回事儿了,还没怎么样呢就要跟别的女人用一个碗,这样的哪有正经男人……”
宋枝香专心听小说,根本没听见两人在聊啥,没吵起来就不用在意。她吃着吃着没蘸料了,眼睛在看小说上的字,一双筷子却摸摸索索地探进段萧的醋碟里。
段队长条件反射,立马递了过去,干脆把自己的换给了对方。
周奉真:“……”
厚脸皮的狗。
段萧换完之后也闭嘴不提了,三人这块小区域总归是消停下来。
跟犬科唠不到一起,谈月观望了一眼,这次倒没黏上去给他俩添堵,而是小声问齐医生:“你跟他认识,那他到底是不是传闻中那个——”
谈月指了指周奉真,示意地比比划划,但这话就是不好说出口。
安全局负责异能者、负责通缉令、也负责城市中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的安全问题,连消防都包含在内,但就是有一个种类,他们并没有一手资料。
那就是妖物管理。
齐晋安虽然对周公子很生气,但不至于忘了规矩:“这归另一个系统管。谈小月,你这么好奇干什么?再说你刚刚为什么躲在旁边听墙角,没素质。”
“都是队长老叫他狐狸精害的。”谈月撇了撇嘴,“我这是为宋姐姐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再说我也没听见几句,连他到底误会什么了都不知道,对了,姐姐的旧伤……”
“没查出什么来。”齐晋安道,“异化这种事情本来就非常随机,我也说不准,不如让她住到第三区来,那里有很多做康复训练的执行者,医疗设备齐全,可以照顾特殊人员。”
“她才不干呢。”谈月很是了解,“她还得守着那个空无一人的家,守着那张全家福,长平区那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到处都是报废的钢铁厂和旧工业区,有什么好住的。”
“这你就不懂了。”齐晋安说,“这叫思乡之情,有家人住过的地方才是根。”
看起来这只大白萝卜……千年人参,很在意自己的根。他是在长白山长大成精的,每一缕脆弱的根须都抚摸过那片苍凉的土地。
“我是不懂,我是没爹妈的福利院小孩。”谈月嘟囔着说。
吃完饭没多久,宋枝香准备告别回家,今天给她累坏了,一定要美美地睡上一觉才行……她心里才浮现起这个念头,后车窗就被敲了敲。
车窗降下来,外面站着换了一身暗色风衣的段萧,他正要去接孟婉婉的班,目光扫进车内,见周奉真跟她还算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开口道:“这几天要格外小心。”
“怎么了?”宋枝香感兴趣地探出头,干脆下了车,“跟我说说。”
段萧直接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她。
宋枝香接过手机,注意到白色萨摩耶的手机壳,抬眼看了看他。段队长若无其事地盯着地上的一粒石子,心想这颗石头它怎么就那么圆。
她用段萧的生日解开屏保,点进信息通知和加密工作群里,果然看到了事情缘由——
那是一张非常精美的信笺照片。上面用毛笔字写着“请君亲启”,字迹龙飞凤舞,简直像个古代人。拆开信封,里面的内容是文言文,翻译过来的大意是:“良辰美景,正逢吉日,真是个取走封印物NO.298的大好日子,书生拜上。”
“书生”,密语四位秘侍其中之一,他的异能到现在还没人能完全摸清,除了异能觉醒时增加的身体素质之外,此人来无影去无踪,像是一条油光水滑的鱼,一不留神就从指缝间溜走了。
“这什么玩意儿,挑衅信?”宋枝香眼皮一跳,“这么高调,他以为自己是谁,变装怪盗圣少女啊?”
“书生是男的。”谈月从段萧身旁冒出来补充,“这封信是在安全局门口的意见箱里发现的,他一向这么高调来着。”
宋枝香问:“NO.298是什么?”
“不知道。”段萧道,“封印物是归守墓人管的,我们没有权限获知,这件事也交给长平区的地下陵寝去做了。我收到的消息是原地待命,随时准备协助。”
地下陵寝就在长平区公墓的下方,是看管大部分封印物的特殊地点,这也是墓园需要二十四小时有人值守的原因之一。不过宋枝香对守墓人这个系统并不是太熟悉,她只是一个很正常的、平平无奇的墓地管理员。
“原来如此……”宋枝香忽然道,“你连这种消息都毫不介意地告诉我,却不肯给我看‘人偶’的资料,为什么?”
周围的空气都瞬间凝滞了。
段萧沉默良久。
在面对宋枝香时,他似乎天生就不是那么会骗人,连隐瞒都做得如此拙劣。他的感情夹杂着很浓烈的隐隐崇拜,在曾经宋枝香把他挡在身后的每一个瞬间轰然发酵,又隐蔽地、无声无息地尘埃落定,不发出任何声音。
他觉得自己还不是那么配得上她。
“因为……”他看向她的眼。
宋枝香的眼瞳很黑,是那种幽邃的乌黑。她没有生气,语气也不重,好像只是玩笑一样随口一问,两人的视线交错了一瞬。
段狗狗夹着尾巴,心跳却砰砰地快要失控。
就在这句话快掉到地上的时候,谈月挤进两人之间,反守为攻,立马问道:“姐姐怎么知道他代号叫‘人偶’啊?”
段萧瞬间回神。
“哦……”宋枝香哪敢牵连齐医生,尴尬地搓搓手,“猜的。”
“……你看我信吗?”
“咳咳,你们不告诉我也没什么。”提到守墓人,宋枝香想起另一条路子,“虽然我的身体过不了局里的筛查,但我听说守墓人那边没这条规则啊,他们不是很缺人吗?如果加入守墓人的话,这些秘密资料对我来说,不就也能合理合法地看……”
“不行!”
“绝对不可以!”
两人反应如出一辙,甚至谈月的声音比段萧还要大。她猛地抱住宋枝香,抬头眼巴巴地道:“不可以去!那都是一群不要命的家伙,天天夜间出没,老是住在地下,连阳光都不晒!这都算了,他们的死亡率那么——那么高,姐姐有伤在身,不可以这样!”
宋枝香道:“我记得守墓人的信息权限很高……”
“我可以偷队长的资料给你看!”谈月非常严肃地、当着段萧的面大声密谋,“他不同意我就和婉婉把他杀掉!”
“小小年纪在说什么呢你。”宋枝香扯她的脸,“老实一点。”
谈月鼓鼓脸颊:“总之不可以。”
“知道啦,月月长官。”宋枝香应了一句,看了看段萧,张口把他的话给堵了回去,“我也不只是单纯地想获得信息,我只是觉得休息够了,好像也应该重新走上自己的路,把该解决的事都解决掉,比如……”
她抚摸着右手的掌心,拇指抵到了那块陈年旧疤。
“杀害我父母的暗河,已经被剿灭得支离破碎,几近毁灭,当初的仇人,也大多死在我手中。但在小宁五岁时趁乱抱走他的那个人,我却始终不清楚他的身份。小宁是怎么被洗脑、被教成那样的,我一无所知。”
宋枝香语气平淡地继续下去:“此仇不报,实在寝食难安。”
没有人再开口阻拦,她转身打开车门,车窗慢慢闭合。
尾灯闪烁,将满地繁华抛诸身后。
她坐在副驾驶上,是小周总在开车。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一路无话,直到进入长平区,入目是破败的工厂和烂尾楼,年久失修的路灯时亮时不亮的,窗外风声呼啸。
周奉真忽然道:“很不开心吗?”
宋枝香坐车坐得昏昏欲睡,她垂着眼睛,睫羽很轻微地动了动,慢吞吞地说:“还好……”
周奉真突然靠边停了车,转过头看着她。
宋枝香大多数时候都是很活泼热情的,就像她对自己的描述那样,乐于助人,随和善良,几乎不会计较任何事,连闹脾气都非常少有……哪怕他们的相遇如此荒唐,他还提出了那么离奇的条件,她也没真的生气或者讨厌他。
所以周奉真很难看到她低落,就像现在这样,两弯黛眉浅浅地蹙在一起,脸上没有表情,明明睁着眼,视线却空空地不知道落向何方。
周奉真想了一会儿,拉着宋枝香的手,轻轻地放到自己腿上。
宋枝香愣了一下,抬眼看他的脸。
周奉真目视前方,没给她任何眼神,但抓握着她的手却把她摁在腿上,隔着裤子,摸出身体的温度,和腿肉有弹性的、软硬适中的触感。
“你……”宋枝香欲言又止,“我刚立下豪言壮语,你能不能别当我光辉道路上的绊脚石?”
周奉真脸红了,他松开手,手忙脚乱地准备重新开车:“不摸算了,先回家吧。”
宋枝香:“……”
她默默地、暗戳戳地把手重新放了回去,底气不足,小声说:“……摸。”
第 15 章
第15章
宋枝香回家之后,安安分分地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比她家门外的野猫还老实,看起来没有任何大动作。
请帖上的日期一天天逼近。
又是一个夜晚。
宋枝香洗了个澡,靠在周奉真怀里被香喷喷软乎乎地吹干头发,然后爬起来钻进卧室,如约跟他说“晚安”。
周奉真同样跟她道晚安。
凌晨两点,宋枝香从被窝里爬出来,伸了个懒腰,她看了眼日期和时间,撩开窗帘,月色翻涌而入,披落满身。
月色晴朗,好日子。
宋枝香低低地哼着首童谣,换身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出去,把车钥匙揣进兜里,轻轻关门。
在她走后不到五分钟,周奉真推开窗,看向缓缓驶离的车尾,安静地望了一会儿。
这是女人的事业,他似乎不该插手,应该保持一个令她自由的安全距离。
就在那辆车驶离后,从阻隔蚊虫的纱窗外,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你跟她的关系好像不一般。”窗外的男人说,“你们睡过吗?”
这问话的内容太直接了。周奉真偏过视线,在这个窗户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身前飘荡的外衣带子,还有他玩弄着一只笔的手,这手白皙修长、精致得如同雕塑。
“口无遮拦。”周奉真道。
男人轻笑了一声,很明显的脚步声响起,夹杂着金属碰撞地面的“锵锵”的声音。他出现在周奉真面前,黑色中长发抵到脖颈,露出一双看起来水波潋滟、相当多情的眼睛。
他的手臂放在窗外,戳了戳纱窗:“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怕我?你不知道,我是来杀你的吗?”
“我知道。”周奉真看着他,淡淡地道:“你是密语的人,是秘侍之一吗?你的代号是什么?”
“这可不能告诉你。”
“好,”周奉真也不生气,只是把他勾纱窗的手打下去,平静地道,“这是三楼,你能别在外面踩人家的空调外机了么。”
窗外的声音猛然一顿,过了一秒,那只优雅的手凶狠地、残暴地撕开了纱窗的边框,在嘎吱嘎吱的声音中,他翻身越过,同时,他手中的那支笔反面弹出雪亮的手术刀片,堪堪划破周奉真的衣服。
男人翻过窗框,金属做的义肢左腿嘭得一声砸在地面上:“你管我踩什么!”
太没素质了。周奉真想。
“一只狐狸而已,速战速决。”沙哑的女声响起,周奉真顺着声音抬头看了一眼,那是一条不知何时攀爬进来的、巨大的蟒蛇,一身令人眼花缭乱的花纹,它幽绿的眼睛注视过来,“立刻动手。”
“好的,‘太攀蛇’大人,”男人手里转着笔刀,笑眯眯地接近,“谁让我是那个不值钱的打手呢,你和书生总把我指使的团团转。”
话音未落,他猛然暴起,旋转的笔刀如一道罡风般刮过来,冲着周奉真的咽喉而来。但刀锋被阻隔在了一厘米外,一只冒出淡淡白雾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两人在这一瞬僵持不下。
这么年轻,居然还有点本事。
男人的笔刀旋即回撤,另一手却攀上周奉真的胳膊,专往骨缝里卸,然而他太小瞧这只妖了,手还没卡进关节里,就被周公子死死地扣住。
他几乎没有什么表情,还是那么平静、柔和,甚至到现在都还有一种温文尔雅的气质,然后他精准又礼貌地扣入对方胳膊的血肉里,白雾一样的妖气从他的手心蔓延,像干冰一样爬满了男人的皮肤。
四周几乎开始出现幻象,正在此时,房顶上的蟒蛇重重地“嘶”了一声,男人猛地清醒,用力抽身。
周奉真的手刺入臂膀的肌肉里,划出几条深可见骨的伤口,然后砰地一声巨响,笔刀被打掉在地上,男人整个身体飞了出去,撞在碎裂的窗框上,鲜血溅了一墙。
狐狸甩了甩自己尖利的爪子,抬脚,踩碎了地上的笔刀:“你把我未婚妻家里的窗户弄坏了。”
他上前一步。
“你走这步路时,忽然发现自己中了毒。”卡在窗户里的男人爬起来,边爬边说。
怎么可能,自从上次跟“香瘴巫女”交手过后,他就极其注意这方面,那条蛇根本没机会……
周奉真刚刚想到这儿,忽然感觉呼吸一麻,就像是现实突然被改写了一步,那条蛇的嘴里骤然吞吐起毒雾。
它刚刚在喷毒吗?不,绝对没有。
“现在你很疑惑。”男人把自己的义肢从窗框里拔出来,一拔,还带掉好几块墙皮,他扶着窗,龇牙咧嘴地捂住受伤的胳膊,嘴上却没停,“但你觉得你应该出去打架,这样空气流通,才不会被毒死。”
天花板上的蛇看了他一眼,胡说,这是因为在首领的房间打,回去就会被切成片挂房梁上晒干。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奉真也骤然感觉到自己的心中冒出了这个想法,跟他所描述的分毫不差,他产生了强烈的、想要去外面的欲望。
“唔,现在可以告诉你了,”男人说,“我的代号是‘预言家’,秘侍之一。嗯,能力告诉你也无妨,可以预言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周奉真沉默不言地冲了过去。
“预言家”的速度也很快,他立即离开了狭窄的室内。在清澈的月光下,两人的身影从三楼窗外下落,黑影跃过数米的高度,撞在楼下的凉棚架子上稍微缓冲,随后落在开阔的地面上。
“你不想逃,”预言家再次轻轻地笑了一声,他继续说下去,“周奉真,你一点儿也不想逃离,你想在毒发之前解决我们,这种毒素不会致命的,因为你也知道我们想要的是什么——”
“是你的心。”
他的声音像小溪一样潺潺流淌,带着一种奇异的悦耳。
“一颗千年难遇的七窍玲珑心,只要把它生挖出来,就是一件能治愈重伤、起死回生的顶级封印物。周奉真,你一定有这颗心吧,这不是我的预言,是本来就有的事情。周奉真,让我们剖开你的胸膛,好好地看一看……”
周奉真吐出一口气。
他的额头出汗,额角的发丝被湿润了,每一口呼吸都带着被麻痹的感觉,身上冒出白雾一样的、带着热意的妖气。
他有点头晕了,但听到这种话时,还是哑着嗓子,不过脑子地低低反驳:“那颗心?……那是归我妻子的东西。”
……
宋枝香哼着小曲儿回长平区墓园。
按照信笺上说的,“书生”今夜就会来取那件封印物。但通缉令上的反叛人员未必言而有信,所以早在今夜之前,很多地区都处于警戒状态。
还没开到墓园,前方路口、断了电的红绿灯下,一个穿着雪白外套的年轻男人站在不远处,他戴着金丝边儿的眼镜,一双白手套。
“哦吼,”宋枝香一脚刹车,她打开手机,摁住录音键,看着男人降下车窗,“怎么感觉这位变装怪盗等我很久了?你感兴趣的到底是封印物,还是我啊?”
她随手又发了个实时地点,然后解开安全带下车。
这句话被“书生”完整地听去了。他两手空空地走过来:“当然是对你感兴趣,我可是很崇拜你的,你不会不信吧?”
宋枝香靠着车门,盯着他:“真的假的?”
书生走到她面前,两人的距离近得可怕。他推了推眼镜,斯文俊秀的脸上露出笑容:“当然是真的,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什么封印物,是专门来找你——好姐姐,我来找你,春、风、一、度。”
他的手摸了过来,膝盖几乎贴着宋枝香的腿,声音清越低柔。
宋枝香笑了笑:“送上门来,还有这种好事。”
“那当然了。”书生白皙的脸庞贴着她的耳畔,低语,“你当年一枪打死我们首领的画面,还在我脑海里历历在目……好姐姐,你这么果敢潇洒,我对你——”
他的喉咙里闷哼一声,后面的话猛地说不出来了。宋枝香的手绕到他的身后,扣住了他清瘦的肩膀,牢牢控制住了书生的动作,连同他手臂的筋骨都一瞬间软了,刚贴到宋枝香腿根的一把匕首掉在地上。
宋枝香低头扫了一眼:“你们密语总爱用冷兵器。”
“枪声太响,”书生压低声音,忍着痛,露出笑容,“影响我跟姐姐你的兴致。”
宋枝香的手扣入他的肩膀,听到年轻男人仓促的吸气声,他猛地低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就像梅花鹿转头拥向撕咬自己的狼。
他出了一身冷汗,但居然贴向宋枝香,声音涌起既痛苦、又欢愉般的低哑:“好姐姐,我就喜欢你这么粗暴,用力——”
宋枝香被骚得头皮发麻,她舔了舔后槽牙:“有病吧你。”
他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书生”的身上果然一股油墨书卷味儿,像打印机刚印出来的A4纸一样。他说:“宋枝香,你在故意跟我拖延时间,你的增援已经瞄准我了,对不对?”
“嗯。”宋枝香声音没有起伏地说,“想被爆头吗?”
“想试试看。”男人很开心地笑了笑,“今天遇到你,我非常高兴,就算死掉一具身体也值得。不过我还是希望我的死法跟首领一样……”
他看着宋枝香漆黑的眼瞳,抓着她的手,摆出手/枪的形状,握着她抵在了自己的胸口:“你能这么,砰地给我来一枪,要是这样,我死而无憾。”
“砰。”宋枝香念出来,“好走不送。”
在她读出这个字的时候,一颗子弹脱出枪膛,精准无比地正中“书生”的后脑,但一滴血也没流,这具身体就那么轻飘飘地失去了活性、失去了形状,变成一张纸飘落下来,落到宋枝香的手心里。
“靠!”不远处的执行者爆了句粗口,“操他活爹,这家伙到底是什么异能,什么时候才他妈的能碰见真身!”
宋枝香早有预料,她看了眼手上的纸,上面写着“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是他忘了要偷封印物吧。宋枝香拉开车门坐回去,脑海忽然窜过一道电流,她猛地想起了什么。
……我的老天爷啊,周奉真还被密语惦记着呢!
第 16 章
第16章
执行者们从狙击位跳下来,连宋枝香的面都没见到,就见到她当场掉头,风驰电掣地开了回去。
“宋姐……”
话音落在车尾气里。几人面面相觑:“这是有什么急事吗?”
“不知道……”
宋枝香的手按在方向盘上,但注意力却越来越集中。在她的周围,一道无形的领域就此张开,毫无滞涩地向周围蔓延。
她的手指攥紧,手背浮现出隐隐的青筋。
就在她打起远光灯,光柱投向那座旧楼的时候,宋枝香身上的领域已经扩大到一个能笼罩住整个小区的程度。
“这只狐狸怎么这么难对付!”
另一边的窄巷里,预言家摸出另一把笔刀,刀尖儿划破周奉真的腹部,但却无法刺进去。对方双手扣着他的手腕,阻隔的力道坚若磐石,明明毒素已经麻痹了大脑,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力气。
两人已经交手了一阵子,“预言”……或者说这种类似于言灵的能力,非常消耗体力,连身为“预言家”的他也不能随便动用。
“贺笑慈,时间不够了。”那条绿眸蟒蛇吐着信子,声音沙哑地叫他的名字,“快点解决。”
“说得轻巧!”
异能使用过度。贺笑慈剧烈地呼吸着,额角的汗把发根都濡湿了,他受伤的手臂一股股地渗出血来,虽然周奉真中了毒,但贺笑慈忽然觉得,自己根本打不过他!
笔刀又被掰折了一把,贺笑慈刚要集中精力再开口,就被周奉真反扣在地上,几乎嘭得一声被他摁跪了,水泥地都炸出一个洞来。他头皮发紧:“太攀!”
蟒蛇嗖地掠过,蛇身横拦住周奉真,两股力量撞在一起,它的蛇鳞被撕开一大片,不过周奉真也整个人被撞飞到墙上,墙面震了震,旁边的破旧广告牌一颤,歪下来一半,摇摇欲坠。
周奉真身上全是外伤渗出来的殷红,白衣服被染透了。他扶着砖墙,低下头吐了甜腥的血,侧颈拉出一个汗津津、水液淋漓的弧度,月色下,白皙得反光。
贺笑慈松了口气:“周奉真,你已经累了,你已经失血过多……”
他的话没有起效。
贺笑慈意识到没有效果时,他的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无形的领域扫荡而过,连一旁的太攀蛇都痛苦地呻/吟一身,蛇躯变回了一个女人身形。
她的异能也失控了。
宋枝香!
两人电光石火间对视一眼,秘侍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在两人离去后大约四五秒,宋枝香车上的远光灯就打了过来,她眼皮一跳,下车狂奔过去:“周奉真!”
天呐,小周总这么温柔贤惠的好男人,要是死掉的话,男人的整体质量要怎么提高!
宋枝香越是心急,脑子里的想法就越乱七八糟地窜来窜去。她撸了撸袖子,把周奉真的衣领揪起来。
他受伤脱力,比上次中的毒还猛,全靠一口劲儿吊着才勉强没昏过去。
“我给你打120,去医院去医院!哦对,还有局里的医疗队!”宋枝香手忙脚乱地拨电话,一边叫救护车一边晃他,“别闭上眼啊真真!你要是死掉的话我会伤心三天半的!”
周奉真本来都要晕了,一听这话,用力攥了一下她的手腕:“几天?”
他太累了,声音落得没有那么实,有一种微微轻佻的沙哑。说来实在太惭愧,宋枝香一下子听得欲望勃发,抱着他真情实感地掉眼泪:“别死啊你,奸尸犯法的啊,我从来都遵纪守法……”
周奉真:“你——”
宋枝香眼巴巴地看着他:“你没事吧。”
周奉真:“……别晃了,脑浆都给我摇匀了。”
她连忙停手,用那只经常摆尸体的手,小心翼翼地摆正他的头。
宋枝香真的很担心,她脑子急得都不会转弯儿了,张嘴就往外胡说八道:“我的老天爷啊,我从小就很内向,大街上遇到帅哥我都不敢上去强吻,现在好不容易开朗了一点,看见你都敢强吻了!你要是死掉,谁来救救被这个世界霸凌的我啊!”
周奉真说不出话了,他闭上眼,心中像个死人一样认命地想,谁来救救被坏女人霸凌的我啊。
宋枝香碎碎念完,想到可以摁压胸口,但摸了摸对方行善积德的胸肌,有点不好意思下手,心一横,牺牲很大地说:“我给你做人工呼吸吧。”
周奉真:“……我……唔……”
他嘴里有一点自己的血味儿,但居然不腥,甚至稍微甜甜的。宋枝香吸了一口气,刚做了一个人工呼吸,对方干脆利落地晕过去了。
她愣了一下,摸摸嘴唇,完了,好像把周奉真给亲死了。
……
比救护车更快的是周家的直升飞机。
宋枝香刚用他的手机拨过去,没几分钟,直升机就被开了过来。长平区离医院太远,周家的人把他们少爷接了过去,送到一家私立医院的VIP病房,签了无数张单子,终于稳定住了情况。
打了血清之后,他的中毒症状也退了下去。忙活到后半夜的宋枝香在医生面前旁听,掏出一个小本本飞速记录注意事项。
医生跟那个叫小越的年轻管家说完之后,扭头一看,见到宋枝香:“你是患者的什么人?”
宋枝香卡了下壳,憋了两秒:“……未、未婚妻。”
小越露出理应如此的目光,介绍:“这是女主人。”
宋枝香:“……?”
越管家推了推眼镜:“这家医院在二公子的陪嫁里。”
宋枝香:“……”
小越跟医生交流完毕,刚要打电话让家里的阿姨过来照顾少爷,看到宋枝香,动作忽然顿了顿。
这是不是少爷和少夫人培养感情的好方式?
他迟疑了一刻,撂下电话,双手握住宋枝香记好注意事项的小本本:“宋小姐,我们家二公子就托付给你了。”
宋枝香已经麻木了,她也认命,点了点头:“我一定好好照顾他。”
越管家欣慰地离开了,还带走了一大票保镖。
等一群人都走掉之后,宋枝香坐在周奉真床边,发了会儿呆,划开手机看了看时间。
屏幕刚一亮,上面滴滴滴的冒消息通知,她打开一看,各种头像都在闪。
白色萨摩耶在最上面,小段同学连发十七条,最新的一条是:“来局里做身体检查,你不要命了吗?”
宋枝香心虚地已读不回,往下看。
谈小月:姐姐!你怎么开着失控领域回去的啊!!你的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你现在在哪儿,我这就绑架齐医生来看你!
宋枝香回了一下医院名称,然后接着往下翻。
不重要的同事A:我靠宋姐,你退队之后我都多久没被失控领域洗过头了,那条线儿上就位的执行者全部哑火,玩火的异能连个火星子都搓不出来,光冒烟不着火,太帅了我的妈……
不重要的同事B:宋姐……下次轻一点……现在还头痛……
宋枝香连忙发过去道歉的表情包。
她翻到下面,见到一个中老年风景头像,昵称叫人淡如菊,备注是何叔。
何叔:出了什么事?
宋枝香打字回复:“书生”的帖子是吸引注意力的,密语很想杀周奉真,我怕来不及所以开着领域赶了回去。
何叔:注意身体。
宋枝香:嗯嗯,叔,我想问你加入守墓人的事儿……有结果了吗?
对方输入了一会儿,发回来一句:过几天你来地下办入职手续。
宋枝香缓缓睁大眼睛,吐出一口气,心情雀跃地发了个小猫蹭蹭的表情包,然后将没回的消息全回了,就安静在旁边给周奉真看输液管儿。
看着看着,动用异能的后遗症就涌上来了。宋枝香格外疲惫,撑着眼皮没看一会儿,就一头倒在床畔,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周奉真醒的时候就看见这一幕。
他看了一眼天花板,又看了看输液管。
周奉真转过视线,看到宋枝香乌黑的长发披落下来。她额头的碎发有一缕倔强地翘了起来,整个人疲倦、狼狈,甚至有一点风尘仆仆。
但她还是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周奉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就慌张起来,他把目光抽离,看了看窗台上的绿植,这么青翠,真有生命力啊,就像她一样;又赶紧压低视线,看着被子的白边儿,心想还是她身上的那种白更显得健康……最后,周公子终于放弃,他长长地叹气,侧过身来一心一意地看着她。
宋枝香睡得很熟,眼睫纤长浓密,像蒲扇一样。
周奉真想,一次、两次,已经差不多欠了她两次救命之恩了,按照狐狸精的规矩,这时候是不是应该说一声,小妖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
他深深地思考起来。
宋枝香应该还是很在意他的吧?不然她为什么只救我,不救别人?
周奉真探出手指,指尖慢慢地、轻轻地靠近她,靠近宋枝香被自己压得带着红痕的脸颊,他拨开柔软的发丝,刚要摸到她,就听见对方咕哝了一句梦话。
“……让我睡一下嘛……”她嘀嘀咕咕,“睡一下怎么啦……”
周奉真:“……”
她在梦里睡谁呢,风流的女人!
他嗖地抽回手,扭头看窗台上的绿植,真生气,越看越绿,又看了看输液管,滴得吵死了,烦心。
五分钟后,周奉真把病房里所有东西都数落了一遍,连地砖都没放过,然后俯身压过去,有点不好意思地、贴着宋枝香的耳畔轻轻问:“……睡我好不好?”
第 17 章
第17章
啪、啪、啪。
门外响起清脆的拍手声,穿着法式小碎花边儿衬衫、淡粉半身裙的谈月靠在门框上,震惊带钦佩地鼓掌:“高啊,实在是高,队长,他段位太高了,你这种笨蛋是斗不过他的。”
宋枝香迷迷糊糊地醒了,只听到谈月的声音,没反应过来,她搓了搓脸:“斗什么?”
谈月只笑笑不回答。
段萧从谈月身侧迈进来,面无表情,一句没接,把保温饭盒塞进宋枝香手里,拉个椅子在旁边坐下:“先吃。”
宋枝香接过饭盒打开,刚闻到香味儿,就看他一副要兴师问罪、三堂会审的样子,她默默拆开筷子的塑料包装,说:“吃饭可以,你别摆出这种表情。”
“我什么表情。”段萧盯着她问,语气冷飕飕地道,“等你把自己作死进那个小盒儿里,我再过去哭丧?那是不是太晚了,孩子死了你来奶了,汽车撞墙你知道拐了。”
宋枝香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你打哪儿学的——”
“你以前就这么骂我们。”段萧用那种半死不活的语气狠狠挣扎了一下,“宋姐,宋前辈,大人,饶了我吧,快把我急进精神病院了。”
宋枝香略感心虚,她拍了拍小段同学的手,说:“那我也不能让周奉真死了啊,他是个普通人,这么可怜,守护城市安全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嘛,路见不平,我直接拔刀相助……”
段萧抽回手,哼了一声,没哄好。
谈月绕了过来,给宋枝香递了一盒药,上面没有名称,只有编码。宋枝香叼着薯饼拆开,里面是一盒预防和控制异化的药剂,整齐地装在小玻璃瓶里,需要用注射器抽出来的那种。
她嚼了几下薯饼,咽下去:“饭前吃饭后吃?”
谈月说:“犯病吃。”
“好嘞。”宋枝香收好药,“多谢齐医生给我开药。我再犯病肯定先抽自己一巴掌,给你俩解恨……对了,婉婉呢?”
“值班。”
“哦……你吃不吃?”宋枝香都吃到一半了,才想起周奉真还没吃东西,她扒拉一下食盒,想从里面找一块完整的给周公子。
“不用了。”周奉真道,“我不饿。”
他要是碰宋枝香一口吃的,段萧那眼神能上来把他劈成两半。周奉真懒得惹他。
但他不惹段萧,段萧对他可没有好脸色,他没看周奉真,只是抬手示意了一下:“你把他当普通人?”
“是啊。”宋枝香点点头。
段萧道:“这是VIP病房,我跟谈月能进来是因为公事。被你吓走的可是密语的四位秘侍之一,能在那种异能者手下走得过两分钟的‘普通人’,哪有这回事儿?”
“秘侍……”宋枝香咬着筷子思考,“好大的动静,之前书生拦我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
“书生拦你了?”段萧立马神经紧绷。
周奉真默默地坐了起来。
“对啊,”宋枝香道,“之前我也不是没见过他,这家伙跟往常一样发疯,专门废了一具身体跟我见面,至于么。”
段萧身上嗖嗖地往外放冷气,一旁的谈月专门拱火似的凑上来,打开手机把其他执行者发给她的视频点击播放,是一段监控视频,画面显示出穿着白色外套的年轻男人走向宋枝香。
周奉真眺过去一眼,非常自然地过去一起看。
三人当着宋枝香的面凑到一起。
谈月一边播一边骂:“你看他,居然靠得这么近!谁是他好姐姐,明明是我的好姐姐!”
段萧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
周奉真暗暗地点头。
“可惜姐姐的失控领域只能对主体起作用,我们也从来没接近过他的真身。”谈月碎碎念道,“他居然还抱过来!啊啊啊,我受不了了!”
段萧吐出几个字:“该死的男人。”
周奉真深以为然。
“可恶!”谈月抬起头,“姐姐,你怎么没推开他!”
“啊?”宋枝香愣了愣,对上三双幽幽看过来的眼睛,她实在不知道这仨人是怎么统一战线的,轻咳一声,“那是因为狙击手已经就位了……”
她当然要稳住对方。
谈月道:“哎呀,但他是有前科的啊——”
周奉真下意识追问:“前科?”
他一出声,段萧才猛地发现这个狐狸精也凑了过来,他摁关视频,没有好脸色地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周奉真移开目光,伸手扯了扯宋枝香的衣袖,对她道:“我的伤口好痛……”
宋枝香连忙放下食盒:“是不是该换药了啊,我去叫护士。”
周奉真抽了张纸轻轻地擦了擦她的唇角,语气一下子温柔了至少一百倍:“你对我真好。”
宋枝香被哄得轻飘飘的,马上起来去问护士了。一旁的谈月叹为观止,她戳了戳段萧,手指都麻了一截,连忙边甩手边道:“你怎么又漏电了,哎哟我的妈,你看你一整天凶巴巴的,哪个女人会要你。”
她压低声音:“看周公子这手段,你再不告白可就晚了啊。”
段萧在宋枝香出门后就立刻阴沉着一张脸,他打掉谈月戳自己的手:“知道了。现在能拦着我咬死这个狐狸精的,只剩下我为数不多的职业道德。”
谈月看了他一眼,没开口,心说犬科就是犬科,总是拿牙解决问题,不像我们小猫咪,都是靠卖萌征服人类的。
……
过了一周左右,周奉真痊愈出院。
他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安全局继续做笔录,让执行者们了解当夜的情况。因为来得太勤,工作人员看见他都一脸恍然大悟,马上就要进入“熟人”的阶段了。
同样的,宋枝香也跟着一起被问话。她的身份定位太模糊了,虽然局里对她一路大开方便之门,但程序上的事还是要走一下的。
周奉真出院了,笔录也做完了,宋枝香终于腾出时间,进入了长平区墓园的地下陵寝。
天色刚刚擦黑。她找准何叔说的那座墓碑,咽了咽口水,先是摸了摸碑刻,然后双手合十:“无意惊扰,无意惊扰。”
念叨完这两句,才伸出手在墓碑旁边仔细地摸索,直到摸到一块活动的凸起,用力按下去,眼前的大理石缓慢地升起一块屏幕,进行了半秒钟的虹膜识别。
认定通过。
面前出现了一个密道。
说是密道,实际上比两个棺材都大。宋枝香沿着台阶走下去,头上的门自动关闭。
里面非常明亮,她通过电梯到了地下七层,门口停着一个导航机器人,安全局也有,宋枝香轻车熟路地输入地点,跟在机器人后面寻找办公室,路过一个个存放着封印物、接近密封的屋子。
来往的守墓人统一穿着黑色的制服,跟执行者值夜时的制服非常相似,但他们不戴袖标,而且每一个都佩戴着黑色的半脸金属面具——这个面具宋枝香也戴过。
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是控制异能副作用的仪器。面具延伸出来的电子仪器覆盖在大脑外侧,遇到副作用严重、无法控制的关键时刻,它可以限制异能者的能力、控制人体的情绪,甚至直接释放气体麻醉剂,把危险的佩戴者打晕。
如果麻醉剂来不及,面罩里还携带着微型炸弹,威力不大,但炸掉一个人的头颅,是足够的。
换而言之,这些守墓人——都是一群非常不稳定的家伙、随时需要仪器的暴力控制。
宋枝香一路走过去,这些人也只是多看了两眼,即便她大名鼎鼎,也没有一个人开口搭话。
她停在了何叔的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门自动开了。
一个年纪在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坐在面前。他没有戴面罩,明明还不算苍老,但已经两鬓霜白。
何叔招了下手:“来领证件。”
何忘川已经跟安全局局长交接了宋枝香的资料,桌面上放着两套制服,一件黑色风衣、一件黑色作战服、手套,还有那件面罩。
她捡起证件看了看,然后又戳了一下冰冷的金属半脸面罩,开玩笑:“何叔,咱这儿戴这玩意儿,是不是没有食堂啊,不包吃可没局里待遇好。”
何忘川看了她一眼:“去当副局长待遇好,你去了么。”
宋枝香干笑一下,把东西全都收拾收拾装进包里:“这事儿可千万不能让段萧他们知道,您别告诉他们,戴面罩好,我就喜欢神秘。对了,那我上面这活儿——”
“长平区墓园是我们的下属单位。”何忘川道。
“那我就放心了。”宋枝香说完,忽然想起什么,“我的信息权限开通了吗?是不是可以看密语的资料了。”
屋里就有触控的电脑屏幕,何忘川递过去一个眼神,让她自己试。
宋枝香搓搓手,按照证件上输入编码,然后验证了虹膜,页面猛然刷新出来,此前无法直接查阅的资料一览无余。
她点到密语首领的部分,把关于“人偶”的交流记录全都下载下来,然后翻了翻,发现除了大篇幅的封印物资料、还有一个妖物管理的分类。
“叔,这个我还是点不进去啊。”
何忘川道:“你的编号是守墓人NO.501,这个部分是前200负责的。”
“哦……”宋枝香应了一声,“怎么排的,打怪升级?”
“说什么呢你。”何叔皱起眉,“按月底表彰。”
宋枝香嘀咕着“这不是差不多吗?”,顺口继续问:“还真有妖怪啊?”
何忘川没回答,而是把一个工作内容的文件递给了她。
宋枝香研读了半天文件,等她带着“人偶”的资料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深夜12点了。
她悄悄开门,不想把周奉真吵醒,结果客厅灯火通明,周公子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织毛衣,听到声音看了过来:“你回来了,我去给你热一下饭。”
“不用不用。”宋枝香没想着让他忙,她换了外套,从背包里掏出打印的资料,整个人“Duang”的一声陷进沙发里,脊背贴着他的身侧,“你还没睡啊,给我靠一下。”
“睡不着。”他说。
宋枝香对着“人偶”的资料琢磨,看了两行字,对上面的内容有一种发自内心地头疼,她放下手,对着天花板上的主灯,忽然说:“这世上居然还有妖怪。”
周奉真浑身一僵,连呼吸都停了停。他很快恢复如初,手上没停,说:“怎么这么说。”
“你中的毒很奇怪,医生说不完全是蛇毒,我觉得没准是有只蛇妖……”宋枝香翻了个身。
周奉真微妙地松了口气:“应该只是这方面的异能。”
“噢……”宋枝香说,“那可说不准,万一是会吸人精气的妖怪怎么办……”
周奉真放下毛衣针,看着她道:“绝对不会的。”
宋枝香愣了下:“啊?”
“才没有吸……”周奉真硬生生地把话咽回去,“那都是小说胡编乱造的。”
宋枝香迷茫地点头,偏过去看了眼他手上的毛衣针,瞅了半天没看出来是什么,费解地说:“呃……你这,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苦茶子还用毛线的呢啊……”
周奉真低头看了一眼,脸一下黑了,他光顾着跟宋枝香说话,织错了一块:“这是给你穿的。”毛衣。
宋枝香:“那、那我就更不能穿了啊!也太磨得慌了吧!”
第 18 章
第18章
“人偶”的信息并不多。
她能得到的消息大体分为两类,一类是官方资料,也就是通过鉴定的内容:“人偶”,密语新任首领,三年来只出现过两次,特点是明显由球形关节连接构成的肢体。在事件201006中,“人偶”将两位执行者变成了人偶,至今无法恢复;在事件220201中,“人偶”杀死了一名失控的守墓人,并拿走了守墓人死后形成的封印物NO.331。
这两次露面,都没有人目击他的真面目。
而另一类消息,就是非官方的、守墓人进行交流的内部论坛,上面流传着一些未曾进一步确定的消息,提供给同事们进行防范。
宋枝香正翻到一个陈年旧帖。
编号159:“人偶”的能力跟“傀儡师”有所关联,我怀疑他身上有“傀儡师”死后形成的封印物。
编号300:不是吧,那种死法还能留存出封印物啊?不是让“X”给一枪崩了吗?
宋枝香此前的代号就是“X”,她换了一个坐姿,支着下巴把页面滑下去。
编号433:又没见到完整的尸体,说不定密语把“傀儡师”的尸体抢回去,就是为了掌控封印物。
编号498:心脏中枪还能活下来?
编号260:楼上的,你有没有听说过“傀儡师”的能力,宋知宁那家伙最初的能力就是这么变态,被他控制的人就算爆头,只要他在场,身体甚至还能动。
编号498:草,这么夸张?那禁制器是不是没有用了?
禁制器就是守墓人的面罩。
编号260:你入职太晚了吧,连这个都不知道。你以为“X”身为执行者为什么要戴跟我们一样的禁制器?还不是她杀了太多被控制的同事,哦,还有宋知宁本人,“X”估计都要住在精神病院里了。
编号498:原来是这样……真是灭绝人性啊……
宋枝香舔舔牙根,用自己的账号挖了一把陈年旧帖。
编号501:“X”早就不做执行者了,现在是你们的同事^_^
这个笑容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灭绝人性的味道。
她满意地点点头。
不过“人偶”的身上,真的有小宁死后形成的封印物吗?那密语把他的尸体保存到哪里去了?
对于现在的密语,她可太好奇了。
……
宋枝香才刚入职,还没接到下达的任务,倒是附近值夜的执行者多了足足一倍。
“持刀人”李素死后,局里以为周奉真的危机暂时解决了,所以将谈月撤了回去。没想到前两天又来了这么一出,这回直接重点照顾,执行者的数量恐怕比监控摄像头还要多。
宋枝香倒觉得很好。她拿着小本本记录“人偶”特点的时候,桌子旁边轻轻响了一声。
周奉真给她放了一杯热牛奶,助眠的。
田螺少爷名不虚传,起码在照顾人这方面确实一绝。宋枝香的目光沿着他的手攀爬上去,路过修长的手指、削瘦但青筋浮起的手背,跟要把他皮剥了一样看到手腕——袖口的扣子系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她瞬间被打回原型,眨了眨眼:“谢谢。”
周奉真有一种被视奸了的错觉,他摸了一下手背,掌心在上面摩擦了两下。
宋枝香轻咳一声,说:“穿这么多,是有什么心事吗?”
周奉真刚给她拉上窗帘,顿了一下,道:“没有。”
他身后传来合上本子的声音。
窗帘刚拉了一半,宋枝香的手出现在窗台上,她按住冰凉的大理石,两人之间间隔着一段很微妙的距离——她的胸口没有贴到他的背上,但两人的衣服却交叠在了一起。
这个狭窄的空隙里,似乎连充斥着的空气都是热烫的。
周奉真以为自己已经有些脱敏,但实际上没有。他的脊背迟缓地绷紧,在柔软的衣料下方,是紧致、硬热的肌肉,脊柱的线条深深地勾勒进去,像鱼一样顺滑流畅。宽阔的衣摆下沿看不到腰,但宋枝香见过……她知道他的腰窄而有力,从身侧望去,能看出一个相当诱人的曲线。
她知道周奉真能把她伺候得很好。
宋枝香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她就这么点毛病,忍了这么多天,这时候终于伸出了试探的触角。
“你的伤怎么样了。”她问。
她的重量轻轻地压住了他的背。
周奉真差点说不出话来,他合拢窗帘的手指停了一下。从后面看,他的耳根红得滴血,声音却慢慢地稳住了。
他说:“好得……差不多了。”
宋枝香咽了下口水,她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对着黑漆漆的夜,仿佛想在一成不变的黑暗里看出点儿什么来。
她问:“你是会留疤的体质吗?”
周奉真回答她:“不会。已经好了。”
宋枝香立马切换了关心的语气:“我帮你看看。”
玻璃亮得反光。周奉真能看到自己的身形轮廓,看到自己抿紧的唇和慌张到不知道该放到哪儿的手……他还能看到她的手,从身后摸过来,手指白皙纤细。
很漂亮的一双手。
就像伸出爪子勾一勾他的小猫,甚至带着那么点可爱,连上面画得美甲图案都这么活泼俏皮,跟她一样。
然后这只可爱的小猫爪子就野心勃勃地摸到了他的腰侧。
宋枝香撩开衣摆,按照记忆摸他的伤口。一只手陷进他的腰窝里,软韧的手感,她小声问:“这是锻炼的还是天生的?”
周奉真迟疑了一下:“……遗传。”
宋枝香问他:“另一边也有吗?”
周奉真沉默了一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宽阔的掌心直接把她的小爪子包裹住,掌心紧张地冒热气,抓得紧紧的。
他是狐狸精……狐狸精勾引老婆又不丢人。他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边缓缓地、把她的手放到了另一边,说:“……你摸摸。”
宋枝香又咽了下口水,明知道他看不见,还很没出息地点点头,她的手指刚动了动,要陷入男色陷阱的时刻,对面的楼上忽然打过来一道手电。
在窗前晃了一下。
宋枝香嗖地抽回手。周奉真也立即把窗帘一把扯上,转过身躲开窗前。
虽然两人连扣子都没解一个,但宋枝香就是有一种很强烈地被捉奸在床的感觉,她心口扑通扑通地狂跳,差点想拧自己一把清醒一下——明知道这几天附近的执行者多到离谱,宋枝香,你在搞什么飞机啊!
她拍拍胸口,把心跳平复下来之后,愤怒地打开窗户:“干什么!懂不懂夜巡的十项准则八大纪律,扰不扰民啊你!”
宋枝香也没看清是谁,她拍着窗户骂完,刚要关,就看到一个影子跳过来,一把摁住她关窗的手。
段萧出现在面前,他一双剑眉,眉下压着锋锐漆黑的眼:“记着呢,打扰你的好事了?”
宋枝香手一哆嗦。有什么事情比被前同事撞破暧昧现场还更可怕的事情。
段萧另一只手打开手电,避开她的眼睛,照着宋枝香的脖子,从脖子一直扫到腰,把每一颗扣子都细细考核过一遍,然后再重新转了回来。
他面无表情地道:“让那个狐狸精出来挨揍。”
宋枝香道:“都说了人家不是狐狸精!周家是正经商业世家,他是什么我能不知道吗?……你他爹的是不是监视我呢!”
“保护人员。”段萧往宋枝香旁边看不到的视角盲区瞟一眼,“我这是奉命,保护周大少爷的安全,怎么了,你不让?”
“我哪敢不让啊。”宋枝香马上顺着他的口风,看了看自己被他摁住的手,用力抽了一下,“能不能别抓着了,你漏电了啊!”
段萧松开手。她立马把手缩了回去。
在他身后,本来一片晴朗的夜空,很快聚集起厚厚的乌云,乌漆墨黑,在打雷的边缘。
段萧没走。他穿着黑色制服,执行者的红袖标那叫一个鲜艳。段狗狗一脸不高兴地盯着她:“你的手刚才摸哪儿呢。”
隔着这么老远,宋枝香没想到他的眼神居然好到这个地步,她打死都不能承认:“哪有这回事儿啊,你污蔑我,我跟你说我从来都光风霁月、正大光明,我品德这么好——”
另一只手爬了上来,孟婉婉冒出头,用那种很难以形容的语气说:“姐,我也看见了。”
有人证。宋枝香立刻闭上嘴。
段萧看着她冷笑一声,说:“好色之徒。”
宋枝香不好意思了,她低下头,看看窗帘、看看脚尖,支吾:“被你发现了……”
完了,要挨骂了,唉,她苦心经营的前辈形象、她那正直不阿的光辉印象,就要毁在这上面了……
“那你怎么不对我好色?”段萧咬牙切齿地问。
“我——啊?”宋枝香愣了。
就在她还怀疑自己耳朵的时候,段萧把手电叼嘴里,一手扶着窗户外缘,一手抓过她的手——他就不信了,他比那个男狐狸精差在哪儿?!
宋枝香被扯过去,手指刚碰到段萧的制服,旁边就响起周奉真的声音。
周公子还是那么脾气好,温和中带着一点儿难以察觉的凉意:“外面的空调外箱和管道有年份了,前两天来的修理工师傅说最好别——”
哐!
别说段萧了,连刚爬上来的孟婉婉都跟着一起掉了下去,砰地一声。
“——别碰。”周奉真说完。
他的重音落在最后这俩字上。
宋枝香:“……”
我靠,她家刚重新修过!给忘了!
虽然这点高度对异能者来说,最多就伤着个皮毛,但起码别砸到谁啊!高空抛物要不得!
宋枝香探出身去看,没搭上话,眼前的窗户就被周奉真给关上了。
他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胸口疼。”
宋枝香这次可没想歪,她联想到周奉真中过毒的事情,赶紧给他顺顺胸口的气,说:“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周奉真说,“休息一下就好了。你喝完牛奶,也早点睡。”
说完,他用力关死了窗户,啪嗒锁住,好像怕有什么东西会爬上来。
第 19 章
第19章
牛奶还没凉,宋枝香看了看这架势,蹭回椅子上喝奶。
周奉真看着她喝完,收起杯子,说:“明天要上班吗?等你走了我叫人来修。”
“上班。”宋枝香先回了半句,她那个阅尽爱情动作片的脑子忽然不知道是通了哪门子电,“我能打扮成修理工吗?就那种居家人夫被上门的女修理工榨汁的avi……”
avi是大部分小黄片的格式后缀。
周奉真:“……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哦不能是吧。”宋枝香马上低头。
幸好周奉真也没深究,从她身侧走过去很平常推开门,在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刚才说的“胸口疼”,像一句谶言般猛然应验。
他指骨一紧,门把手僵硬地滑动。
不仅是胸口疼,还有一种很熟悉的——什么东西要钻出来的感觉。周奉真对这个感觉很熟悉,这是被打回原型的预兆。
……是那股毒吗?那不是正常的蛇,血清对它的作用似乎更多的是压制……
没有过多思考的时间,他走出房间、立即反手关上宋枝香的卧室门。报应来得太快了,周奉真脊背抵住门板,握着杯子的手发抖地松了一下,啪地一声。
玻璃碎了一地。
“怎么啦?”宋枝香耳朵很尖地扭头问。
门外安静了两秒,回答她的是周奉真很平稳的声音:“不小心打碎了,没事的。”
“哦……”宋枝香道,“小心一点呀,别割到手。”
她继续绞尽脑汁的整理“人偶”的资料。而在她身后不超过五步的距离,隔着一道房门,周奉真沉沉地喘气,凝聚的汗顺着发梢,湿湿地贴到了额头上。
妖怪被打回原型的体验是什么样的?大概就是浑身的骨头都被碾得错了位,从内向外地蒸腾着热气,要把皮肤都烧过一遍似的。他肌肤下的血管过激地扩张,在较薄的白皙底下,映出一点发烧一样的红润。
周奉真用力眨了眨眼,他感觉耳朵热热的……不确定地动了一下,白色软绒的狐狸耳朵发烫地抖了一下,蓬松的毛发顺滑又绵软。接下来是从尾椎骨延伸出来的尾巴,顶开裤腰,很大一团地露出来,白乎乎地,简直像棉花糖。
但还是很痛。
他的内脏翻覆地挤压着,胸口砰砰狂跳。他知道这是妖怪恢复真身的本能、来抵抗突然爆发的毒素,就像是人类会为了杀死病毒而体温上升一样……类型相同,只不过他遇到的问题更加严峻。
周奉真闭上眼。
他的汗滴在手边,身体匍匐下来。这具足够鲜活明朗、强韧而又柔软的肉//体,被折磨得青筋凸起,肌肉紧绷,他的尾巴无意义地摆动,蓬松而毛绒绒地摩挲过门板,甚至跟那扇不解风情的木门发生了“沙沙”轻擦的隐蔽声音。但周奉真听不到,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能被她发现……
会被赶出去的。
周奉真甩了一下头,这可能是犬科的天性,那些湿润的发都跟着抖了抖,他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了,耳朵里全是自己轰轰的心跳声。他的手摸过去,把客厅的灯关掉了。
灯灭了,屋子刹那间黑暗下来。漆黑当中,慢慢流泄出雾一样的妖气。
这时候,也不知道是从三楼掉下去扭了脚的段萧段队长更不幸,还是被迫变回原型的周公子更惨一些。
……
次日清晨。
宋枝香昨夜睡得早,她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起床洗漱,全程神游天外半闭着眼,直到没听见起锅烧油滋滋的声音,才突然清醒。
倒不是她觉得周公子就该给她当保姆,而是这事儿有点不符合小周总的脾气秉性。
宋枝香把漱口水吐掉,转头看了一圈儿,连个人影都没有。她走到餐桌前,看见上面留了一张纸条:
公司临时有事,祖奶奶叫我回去几天,留只宠物狐狸给你解闷儿,好好对它。
“噢……”宋枝香看到一半,猛地愣住。狐狸,哪有狐……
在她看向小纸条的视野范围内,突然出现了两只雪白的小爪子,很端庄地站在面前。
宋枝香的目光顺着爪子向上移动。
那是一只雪白的、毛发非常顺滑蓬松的狐狸。它很漂亮,有一双浅浅的、像琥珀一样的眼睛,蓬松的大尾巴铺在桌子上,轻轻地、慢悠悠地晃。
宋枝香盯着它足足看了半分钟,直到把它看得忐忑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尾巴。她才咽了下口水:“周总的品味就是好啊。”
好漂亮。
她先夸完,然后瞬间浮起一种一夜之间无痛当妈的感觉,慌慌张张地搜索“如何养一只宠物狐狸”、“养狐狸需要准备什么”、“要如何对付狐狸精”……呸,这个科普是抓小三儿的,她要看的是正经萌宠内容!
周奉真默默地看着她戳手机。
大概半小时后,宋枝香恶补完科普,下单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心满意足地喟叹一声,还不忘延迟反应地吐槽:“周奉真人长得这么好看,字怎么写成这样。”
歪歪扭扭跟虫子爬似的。
白狐又看了看自己的爪子。那是他用爪子写的,能凑出个形状来,已经很努力了。
宋枝香下完单,看着端庄优雅的小白狐,情不自禁地夹起嗓子,温温柔柔地说:“小雪,你会不会咬人啊?”
周奉真:“……”又乱叫名。
从没听过这种要求。
宋枝香踌躇又紧张地在腿上擦了擦手,然后把手伸了过去,在白狐狸的面前晃了晃:“你会拆家吗?会抓人吗?会掉毛吗?”
不。他已经成精了,成精的狐狸不会掉毛。
周奉真看着她的手,迟疑了一下,虽然觉得很奇怪,但还是张开嘴,轻轻地叼住了她的手。
宋枝香是能反应过来的,不过她也想测试一下小狐狸的攻击性,本来做好了出血的准备,结果落在手上完全没有力道,狐狸的尖牙摩挲着她的手背,有点痒。
他伸出舌头。
触感热乎乎的,很潮湿。宋枝香被叼着手舔了一口,一点儿不疼,心里最后的一点儿心理防线也嘭地一下被戳爆了。啊!狐狸!啊!毛绒绒!
宋枝香抽回手,猛地抱住了白狐狸。软软的、香喷喷的,甚至毛发上还有一点儿冰凉的香气……嗯?怎么有点像周奉真的香水味儿。
这个念头飞快滑过她的脑海,完全不影响宋枝香开始对毛绒绒发疯。她抱住小白狐狸,把这么柔软的一整只压在沙发上,像个变态一样开始狂笑,一边笑一边强制爱一样摁住它的爪子。
“嘿嘿,他已经走了,还有谁能救得了你?!你的原主人已经把你送给我了,从此之后你就是我的狐狸!”
周奉真心想,我早就是你的狐狸了。
他动了动爪子,想要翻身钻出去,结果宋枝香牢固地摁住了他,脸上写着“不是好人”四个大字,露出那种堪称下流的目光——眼神里全都是对毛绒绒的强取豪夺。
周奉真脸红了。
幸好看不出来。
宋枝香抓住没有激烈反抗的小狐狸,一头扎了下去——啊!好软!爽!她埋在小狐狸蓬松的胸口毛发里,感觉就像是扎进了幸福的天堂,那种治愈感立刻注射进大脑,被毛绒绒包围的那种温柔感,就是千金也不换。
周奉真已经完全呆住。他眨了眨琥珀色的狐狸眼,浑身上下都被宋枝香的气味占据……犬科对气味是很敏感的,宋枝香身上那股清爽微甜的气息像浪潮一样涌过来,几乎沾满了他身上的每一寸。
“哎哟喂,你怎么不反抗啊小狐狸。”宋枝香心情愉悦地调戏“小雪”,“你长得这么漂亮这么可爱,毛发这么顺滑这么柔软,天生就是要被人类轻薄的。这么快就认命啦?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就爱上我啦?”
这是什么话啊……
周奉真用力推了推她。
宋枝香马上发觉,她握着小狐狸的爪子:“哎呀,你反抗了,你欲擒故纵!”
……他还不会那么高级的技巧。周奉真是一只纯情的狐狸。
宋枝香才不管“小雪”怎么想呢,她攥住一双爪子用力压过去,从软乎乎的胸口吸到肚子,再从下面蹭上来,她好像太过分了,“小雪”扭动了一下,发出一道可怜的哼唧声。
宋枝香动作停了。她抬起头,目光亮晶晶地看着它:“你刚刚嘤嘤嘤了对吧。”
周奉真被压得喘不过气,用前爪抵住她,耳朵向后偏了一下。
“你真是我的小宝贝!”谁能拒绝小狐狸的撒娇声,没有人!宋枝香这回也是货真价实的神魂颠倒,只不过是被可爱的,她的手往下掏,冲着它的大尾巴摸过去。
碰到毛绒尾巴,“小雪”很不自然地躲避了一下。宋枝香刚要乘胜追击,旁边的手机响了。
她摁着小狐狸,转而去抓手机,没看来电人是谁就滑动接听:“有事说事!姐忙着亲热呢——”
对方沉默了半晌,传来沉稳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你忙什么?”
何何何叔……!宋枝香吓了一跳,差点抓不稳手机把何叔给摔地上,她立马正襟危坐,严肃地道:“叔,我忙着制服蛊惑人心的魅魔!”
获得自由的小狐狸哼唧了一声,意思是胡说八道。
“制服完了吗?”何叔的声音冷得结冰碴子,“有个工作……”
“我马上到,”宋枝香说着迅速起身,“您放心,区区狐狸魅魔,早已被我制服得无法反抗。”
她一边说,一边捏着“小雪”的耳朵,在它的脑门上猛亲一口,响起大大的啵唧声。
第 20 章
第20章
宋枝香收到了任务内容。
根据规定,执行者和守墓人分属为两个系统,但同为战友,能够彼此协助。其中一个最鲜明的划分标准就是封印物。一旦事件有封印物的出现,无论事件大小,都需要守墓人进行介入。
宋枝香换好制服,戴上黑色防割手套,将金属面罩覆盖在脸上,两侧的皮带扣合在一起。戴上禁制器的同时,面罩内贴在耳侧的扬声器发出声音。
“编号501已进入三号频道。”
一阵轻微的电流音。
“编号402,请来到长平路24号西北侧的钢材加工厂进行协助,我们怀疑这是密语的一处非法据点,存放有被控制的封印物。”
“收到。”
十五分钟后,一辆不起眼的车辆停在加工厂的右后方。宋枝香降下车窗扫了一眼,在其中一栋废弃旧楼上发现一个绝妙的狙击位,此刻,那个狙击位已经有一道模糊的黑影。
“编号501,我觉得首席应该给我配辆车。”
宋枝香一边说,一边拉开背包。
“编号402,不要闲聊。协助的执行者在狙击点架枪,封印物可能出现的地点为中央大楼一楼、三楼、四楼,厂房七号、九号,进行排查。”
“收到。”
宋枝香回答完,把装备检查整齐,催泪喷射器、警用刀、枪械,还有一把伸缩长棍,刚咔哒一声挂在作战服上,就从背包底部冒出一个雪白毛绒的头。
宋枝香:“……小雪!”
幸好没开通讯。
宋枝香眼睁睁地看着这只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背包里的狐狸钻了出来,雪狐猛地一跳,趴到她肩膀上绕了一圈儿,最后抓着作战服停稳,像个一动不动的毛绒挂件。
宋枝香:“……一会儿要是出了什么事……”
周奉真轻轻戳了戳她的肩膀,我会保护你的。
宋枝香拍了下额头,放弃跟一只狐狸探讨人生,确定小雪抓得够牢之后,转身走进加工厂内。
跟所有进行隐蔽交易的废弃建筑一样,里面的空气充斥着一股铁锈味儿。宋枝香从侧窗翻进主楼,按照402的消息排查封印物。
空无一人、空无一人、空……在排查到三楼302时,门内不再是蛛网盘结的破旧景象,宋枝香瞳孔一缩,见到大股血迹喷溅在地上,一个小孩儿被捆绑在椅子上,他已经死了,但在躯体的腹部,那个血窟窿里、放着一小座血红的雕塑。
雕塑上是一只眼睛,活的眼睛,它刚刚睡醒般忽然睁大,眼球滴溜溜地乱转,视线停在宋枝香身上。
封印物!
下一秒,一条藤蔓带着破空声甩过来。宋枝香眼皮一跳,向后退了半步,反手扽住藤蔓,她的力气出乎了袭击者的预料,一个人影被她硬生生拽出来,拖曳在地上翻滚了两周。
还没起身,一股巨力哐地撞在袭击者的脊柱上。宋枝香抬脚踩住密语杀手的脸,声音毫无波澜:“编号501,主楼302遇袭,已解决。”
“收到。”
被踩住的异能者随着宋枝香施加力气,从忍耐到发出惨叫。她抽出伸缩长棍,将两端甩出来,手臂高高扬起——
“我劝你不要杀心这么重。”
这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宋枝香握紧手腕,没回头:“我只是打晕他。”
在她身后三步左右的地方,一身雪白休闲装的“书生”站在那里。他戴着金框眼镜,手里把玩着一柄折扇。
“好姐姐,那件封印物会优先杀死起杀心的人。”书生说,“知道你没有这么想,我就放心多了。”
“怎么又是你,你真是阴魂不散。”宋枝香把脚下的杀手敲晕,用腰间的手铐将他铐起来,转头看向他,“这次也不是本体?”
“谁知道呢。”书生微笑着说,“你靠近我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宋枝香没接他的话,直接问:“这件封印物什么特性?”
看起来,密语的保存方式略显血腥。但即便血腥,这个血色眼球雕塑依旧处在没有攻击性的状态,如果能直接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无论是真是假,都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书生看着她的脸,居然配合:“渴血杀戮之眼,如果不浸泡在血液中,根本无法收容或者利用它,但就是这样,你也绝对、绝对不要对我起杀心——它会兴奋的。”
宋枝香笑了一声,环顾四周:“除了我脚下这个,就你一个人?”
书生没回答,他长得清俊斯文、身上有一股油墨书卷气,但眼镜镜片的后方,这双眼眸却折射出一股粘腻感,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冰冷地舔过宋枝香的身躯。
“我很久没有见到你穿作战服了。”书生凝视着她道,“真令人怀念。”
她的长发吊起,半张脸覆盖在金属面具下,只露出一双黛眉,还有双眉之下乌黑的眼。松紧腰带勒出一把细腰,流畅又柔韧。从作战靴向上望过去,是绷紧的小腿、矫健美丽的肌肉线条,明明包得密不透风,却有一股惊心动魄的、攻击性十足的性感。
没错,就是性感。像一头马上会咬穿喉管的豹子,一只将人吞进腹中的鲸鱼。她手里的伸缩棍曾经敲碎过他同伴的头颅,在那一刻脑浆和血液飞溅的刹那,他情难自禁地心头震颤、感到狂热和迷恋。
要如何才能征服呢?这样的女人。雄性争夺上风的本性像烈焰一样熊熊燃烧,甚至对“死在她手下”,都产生出格的妒忌。
“我也挺怀念你的。”宋枝香扯了一下手套,“三年不见,我真想——揍你一顿。”
嘭。她的身形像离弦弓箭,长棍的一端捅进书生脸侧的墙壁上,水泥墙像豆腐渣一样凹陷出一个大坑。一旦他没有避开,八成跟三年前那个同伙是一个下场。
书生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莫名的绯红:“好姐姐,你凶得真色情。”
“有病吧你!”宋枝香冷冷地骂。
两人瞬间交上手。
异能者觉醒后,各方面能力会大幅度提升,只不过提升的幅度因人而异。宋枝香和“书生”都在顶级行列中,力量碰撞,僵持不下。
书生手里的折扇是一件被完全控制的封印物,跟钢铁长棍碰撞得完全不落下风。他向后闪转腾挪,她的棍影带着罡风,比刀锋还要凶狠——刷,折扇展开,扇面上翻出一个“以力破巧”四字,突然稳稳地架住了铁棍。
书生道:“再把我逼退几步,就暴露在枪口下了。”
他身后不远,是三楼走廊的一块透光大玻璃,足以让狙击手的子弹穿透过来,像上一次一样把他打碎。
“哦?”宋枝香挑眉,“你是真身?”
书生笑道:“如果是的话,姐姐愿意跟我共度春宵吗?”
棍子向前一扫,险些把他下半张脸削成肉泥。书生侧身躲过,不仅不再后退,反而顺着这个躲避的弧度迎了上去,他反手甩动,折扇上重新出现四个字——
“草木皆兵”
这破地方连个仙人球都没有,哪来的草木……宋枝香想到这里,猛然想起这个地方唯一的“草木”。
被打晕拷在地上的杀手身体忽然抽动了几下,遍布起密密麻麻的绿意,藤蔓像是血管一样冲破他的皮肤,冲着宋枝香的背后而来。
一条、两条、三条,藤蔓数之不尽地缠住她的腰、她的腿,还有钢铁长棍,这些藤蔓一起发力,把宋枝香整个人都向后拽了过去,轰然撞在走廊的门框上。
木质门框发出裂开的声音。
宋枝香撑住铁棍,在地上磨出一道凹陷的白痕。她看了一眼身上的藤蔓,看着书生朝她走过来。
“宋枝香。”他用清越的嗓音唤她的名字,走到眼前,这声音几乎有点儿暧昧的味道,“你的精神状态,还没有到需要佩戴这个的地步吧。”
书生的手指抬起,轻轻地点了点她脸上的面具。
指甲跟金属碰撞,发出轻轻地“哒哒”两声。
宋枝香看着他的手。
他明知道这个面罩里放置着微型炸弹,但还是抚摸了上去……就像是抚摸某种动物的皮毛一样,仔细地摩挲着冰冷的金属,动作缓慢,手法带着爱欲的痕迹。
书生贴向禁制器,在宋枝香的耳畔说:“就在这里,我们来一发吧,怎么样?”
在她肩膀上,一直一动不动怎么晃都没掉下来的白狐狸突然抬起头,对着他的手指张开嘴,露出尖锐的犬牙。
“不怎么样。”她凉凉地道,“露天席地,没这个爱好。”
宋枝香回答完,刚要咬上去的白狐扭头看了看她,闭上了嘴。
她身边撑开失控领域,在这个气场爆发的同时,那些牢固的藤蔓忽然发起疯来,不是扭曲乱甩就是当场开花、飞一样逃窜回异能者的身体里。
宋枝香从容脱困,单手拎着书生的衣领拉下来,面对面、眼对眼:“真身是吧——”
她的长棍架在书生身后,握柄一转,棍子上滋啦地通上电,挡住他的退路。然后空出来的手上去就是一拳!
在封印物“渴血杀戮之眼”的注视下,宋枝香不能有丝毫杀心。即便确认了这是真身,她也只能面带对方看不到的恐怖微笑,心里想着——不把这孙子揍得密语首领都不认识,她今天就算白来!
书生被一拳打得挂彩,他嘴角破了,皮肤透出瘀血的紫红色,低头吐了口带血的唾沫。还一句话没说,宋枝香一个高位鞭腿,凶狠地冲着脸过去,被他抬臂挡住,小臂的骨骼直接被踹断了。
书生抬眼看过去,几乎没意识到自己骨折,身体就率先一步产生了过度激动的反应。
他居然起来了。
宋枝香眯起眼,就在下一脚准备把他阉了的时候,一条巨大的蟒蛇从天花板冲下来,卷起书生的身体,一瞬间捞过长棍挡住的高度,把他跟宋枝香拉开一个安全距离。
这条蛇是什么时候来的……
宋枝香甩了甩隐隐发麻的右手,关闭失控领域。追上去又不能杀掉他,还在封印物的眼皮底下。
那条蛇和“书生”的身影只停留了一瞬,随后很快便消失在楼梯口。她转过身,一边按照收容封印物的程序,从作战服的腰包里掏出收容器,一边开口:“编号501,代号书生、代号太攀蛇,从三楼逃走。正在收容封印物。”
“编号402,你遇到了四大秘侍?为什么不立刻回报!”
宋枝香哼着歌打开收容器,先在真空仪器里灌满鲜血,然后道:“编号501,打败书生,取回封印物,我可真是个巾帼豪杰……那个,月底表彰、评优评先,能不能给我算个头功啊——”
“不要闲聊!”
“你忘记报编号了。”宋枝香小声提醒,“402,你还好吗?”
另一边沉默了小片刻,女声忍无可忍地道:“站着别动!”
说完就是快步走动的声音。
宋枝香伸出手,将黑色手套上沾满血迹,然后小心翼翼地捧起眼球雕像。在她捧起雕像的时候,顶端的眼球还在滴滴转动,直到它被放入充满一层血液的收容器里。
眼球好奇地看着她。
宋枝香伸手晃动,跟它比了个“拜拜”,然后将收容器底部的按钮转了一圈,霎时间,里面的气体被抽空,长方形钢化玻璃的透明罩子四周覆盖一层隔绝特性的特殊钢铁,组成一个金属的手提收容箱。
宋枝香提起箱子。
两分钟后,守墓人402出现在面前,她看了看宋枝香手里的收容箱,抬头又看了看她近乎毫发无伤的全身:“你——”
“好了,不用夸我。”宋枝香很大度,“我知道我干脆利落,能力超群,让你心生敬佩……”
402对着她安静了一会儿,说:“回去之后把作战录音上传。”
录……录音……?
宋枝香瞳孔地震。
她想起书生说的什么“我们来一发”、还有自己那句“露天席地、不感兴趣”……宋枝香呆滞了两秒,脸颊爆红。
她追在402身后,边追过去边念叨:“别别别……我没耍流氓,真没有,是敌人对我进行性骚扰!这个得给首席报工伤啊!我家狐狸可以作证,真的!小雪,小雪你说话啊小雪!”
……
这确实是一个据点。
这地方用来专门驯化封印物NO.197的——也就是“渴血杀戮之眼”。在那两座废弃厂房里,执行者救出了十几个被关押拘禁的普通民众,这都是作为驯化封印物的“血食”而准备的。
“所以它的排序是197?”宋枝香接过何忘川递过来的评估资料,“研究人员评估……这个专业吗?”
何忘川喝了口茶,瞥向她:“那你给评价一下?”
“嘿嘿,算了。”宋枝香道,“肯定还是让专业人士来。没想到那么一只眼珠子,被评估出这么大的杀伤力,它全程对我没敌意呢……”
“那是因为处在驯化过程中。”何忘川说,“你也没有引起它的攻击特性。”
“我的老天爷啊,何叔,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才抑制住杀心。”宋枝香立刻诉苦,“我只能看着书生那张俊脸绞尽脑汁,疯狂暗示自己,这么帅的男人,我居然没睡过……”
何叔重重咳嗽一声。
宋枝香闭上嘴。她一激动嘴里就跑火车,说话内容主要就讲究一个离谱。
“402已经进行了工作汇报。”何忘川道,“评定和表彰都得下个月再说,救出来的市民给安全局送了不少锦旗,局长送我这儿一副。”
他指了指桌角。
宋枝香越身过去拿起来,展开一看——“好人一生平安!”
她嘴角抽了抽:“咱们市民真是词穷啊。”
何叔淡淡道:“虽然词穷,但对咱们来说,真是个珍贵的祝愿。”
这祝愿有多珍贵呢?就是何忘川收了半辈子的锦旗标语,这句话起码见过百八十回了,可真的做到“一生平安”的守墓人,他掰手指算,也算不满一只手。
汇报完工作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何叔给她批了一周的假,连公墓的活儿也不用干。宋枝香捏了捏肩膀上睡着的小狐狸,白狐被她的手指捏着动了动,用耳朵轻轻地蹭了蹭她的手。
真可爱。
她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宋枝香卸掉装备,脱上衣时顿了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手臂光滑,那道疤痕看起来毫无变化。仍然陈旧、仍然毫不褪色,仿佛被一刀贯穿小臂的那一幕就在昨日。
她握紧手,伤痕中隐隐泛起一阵麻木感。宋枝香看了手心两秒,拆开谈月给她的那盒药剂。
她洗过手,从密封包装里拆出一次性的注射器,针管扎进塑封口,从玻璃小瓶里抽出一管淡蓝色的药剂,然后刺入手臂,一点点推进血管里。
针管很细,感觉不到疼痛。
宋枝香丢掉注射器,重新伸展了一下手臂,然后脱掉衣服放好水,在泡进浴缸的时候,整个人完全舒缓下来,有一种彻底放松的舒爽。
小狐狸趴在她肩膀上,埋着头,困得晕晕乎乎。
宋枝香放空了一会儿,摸过手机看了眼信息,又白又大的资产阶级还是头像灰暗,似乎一整天都没有上线。
也没给她发消息。
“真是的……大家族就这么忙么。”宋枝香无意识地把心声念叨出来,“不会有什么觥筹交错的商业晚宴吧……”
她一边说,一边倚在浴缸上,枕着湿润的头发思考。
浴缸对面是她贴的墙上镜。镜面倒映出洒着玫瑰花的水面、热雾氤氲下她的脸颊,还有一只非常困倦的小狐狸。
狐狸身上似乎也缭绕着雾气,但在热腾腾的浴室里,宋枝香完全没注意到这种事。
“按照我看的小说,”她搬出自己不靠谱的脑子、以及不靠谱的“丰富阅历”,“他们这种世家一般都有商业联姻……”
才没有呢。周奉真无精打采地在心里反驳。如果什么都要靠联姻来稳固合作,那么商业合作看得就不是对方的盈利能力,而是乱搞男女关系了。
他低低地哼了一声。身体有点不舒服。
但他目前还是一只狐狸,这声音传进宋枝香的耳朵里,那就是一种蛊惑人心的“嘤嘤嘤”。
宋枝香心花怒放,抓着“小雪”就要揉搓,结果这小狐狸一整天都抓得稳稳的,她刚一碰,那双无力的小爪子就从她肩膀上滑落下来,整只白毛狐狸“啪”地掉进了水里。
宋枝香瞬间呆住:“小雪!”
天呐,狐狸会游泳吗?犬、犬科会吗?她手忙脚乱地把手伸进水里,在里面捞自己才养了一天的宠物狐狸,急得汗都出来了。
浴室的雾气越来越浓郁,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宋枝香捞了两下,都没抓住,慌张地想要放水救狐狸,这么乱七八糟地一抓,突然抓住了点什么,她精神一振:“小雪!妈妈这就把你捞——”
嗯?
手感怎么怪怪的。
这是狐狸的毛吗?好像不是。宋枝香迷茫地摸了两下,感觉自己在摸一块软软弹弹的肌肉,她呆了两秒,眼前的浴缸突然溅起一地的水,一个赤/裸的、奶白的身躯从水下冒出来,好像呛了一口,伏在浴缸边缘急促地咳嗽。
……啊?
……啊?!!
宋枝香瞪大眼睛。
她的每一寸目光,都路过周奉真湿润的发、路过他水淋淋的肌肤,还有他澎湃起伏的胸口,就像一团奶油蛋糕当场化在她面前一样,那么白皙、健康、柔和,浴室的顶光打下来,映照在亮晶晶的脊背上,照在他宽阔的肩头。
宋枝香咽了下口水。
……等一下,我狐狸呢?我狐狸我……
一条湿漉漉的大尾巴从浴缸底下甩出来。
宋枝香全程睁大眼睛,感觉生活把自己打得晕乎乎的。她看了看周奉真头上湿透的、软白的狐狸耳朵,又看了看在尾椎下伸出的大尾巴、白绒狼狈地湿成一团。
……我狐狸……狐狸变成、变成男人了。
宋枝香的声音都在发抖,她甚至忘了自己还在泡澡,两人再次坦诚相见,她慢慢地凑过去,用手指戳了戳周奉真因为呛水而泛红的脸。
“小、小雪,”她说,“……那个……你还好吗?”
周奉真偏过头看她。
他的发湿淋淋地压在手上,潮气上涌,那双琥珀色的兽眸盯着她,温和褪去,像一柄细致而锋利的刀刃。
第21章 第 21 章
《捡没西装男》最章节 第21章 第 21 章
想挑战副
,回老。
牵挂很,田稻播看,房盖层,鸡鸭猪知道没帮忙喂,李秀英已放。
刘伟带买特衣服,强硬给每买礼,才送飞。
回,热闹又恢复冷清。
,热闹。
户口房,差折腾月,直待魔没,该浪浪。
“韩少,最近干嘛?”
刘伟只想韩烁,看看做什么。
“班,泡妞啊,干嘛。”
韩烁回答很言简意赅。
“额,搬,喝酒呗,给卖。”
“曹,啥候悄悄搬,次?”
“,。”
“乔迁居,该请吃才啊。”
“靠,该先送礼嘛,再请嗨。”
“像么,,址,明班。”
刘伟址,又被韩烁吐槽句。
“曹,真狗户,房便宜。”
沈边知道怎么,按计划差月左右杀青,明问问需。陈鹿想魔找,被给推走,几脱身。
影周期确比金融长太,知道被持影最收获什么程?
副展比较。趁己气运身,该铺垫路,最稳保持阶段财富,再奋斗。
知道少资才够无畏惧奋斗,
10亿?
50亿?
100亿?
1亿肯够,买完房,资缩半,紧巴巴。
虽达今步,已超少代努,但想再延续代,估计很悬。
〾证券公司顾问给推送期货市场研报,偶尔翻
。尿,该搞波横财。
期货股票€,更难许,标复杂,环境影响复杂。标农,矿、品、金融指。
期货只做品,想做际香港边账户,才赚老叨乐。
期货风险超级,1-10杠杆,际做1020倍。€呢,100块钱,买价值1000块钱期货约,期货约跌10%,100块没。涨10%,投100块翻倍变200.
期货最典型博,少股市佬股市赚桶金,投身期货,夜爆仓,直接零。
局只稍微拿试试,亏绝补。
像股票,熬熬,€哪回。,⿺石油算,⿺车算,千〾概率,算,完倒霉。
⿺石油20变,知道传孙辈涨,45块站岗,辈知道没回,几4块6块徘徊,坑杀波股。
明先找马思琪联系,看户怎么搞,投500万试试吧,挑战领域,钱伤筋骨。
马思琪月挺头疼,接户,吃香喝辣,但没想沉默户,交易频率极低。
投资顾问,底薪提,客户越,金额越,提越。
整月份,刘伟只交易几笔,最她佣金提万块钱。怎么才调狗户交易积极,纪常琢磨。
刘伟打话给她咨询候,她激啊。打击,狗户咨询期货户,她倒介绍公司期货公司,笔介绍费。
马思琪热介绍,€给她安排期货公司纪接,候帮刘伟户。
马思琪含蓄问,刘户最近怎么没交易股票,刘伟回答,让她无言,€道。
“最近情怎么看,没看⿺股票。”
刘伟采购食材,准备做吃,打韩烁。
韩烁骚包牛候,刘伟门接车库。
“
啊,声响,搞套豪宅,段单价码六七万,最近悄悄瑞丽,没告诉?”
“没,瑞丽笔钱,刚刚,”
“哥,带带,次咱再,做隔壁老韩。”
“曹,怕,竟惦记做邻居。”
韩烁车掏盒,递给刘伟。
“送,恭喜乔迁居。”
刘伟接盒,沉。
“啥,难道送金条?”
“想美,玉石摆件,叔拿。玉白菜,希望百财,带带。”
“带干嘛,吃喝爽吗?”
“肯爽啊,需空嘛,看区错,带财做邻居吧。”
“承蒙韩总看,带跑路吧。”
“滚”
屋,韩烁又始吐槽,觉己刘伟。
“刘伟,真享受啊,夜景,晚再搂妹,无敌。边晚啥夜景没,情调带。”
“快想财路,买套。”
“别急啊,只咱影拍完,王奋边院吃,觉走运。”
“吹吧,沈么牛逼,早,只咱钱赔。”
影未知,韩烁觉没爆,沈,票房回。
“,跟搞金融?”
“没少钱啊,做30%,已很牛逼,猴马月才买江景房。”
“最近想搞期货试试,。”
“期货,风险太,比融资,么嘛?公司搞仓位做股指,看收益率挺悬。”
韩烁投资公司做东西少,金融更专,刘伟提议并看,觉瑞丽才最最暴利,周见效,已瑞丽很期望。
投资观念展探讨,刘伟堆员验传授,最忘记今晚酒吧。基刘伟想式,被韩烁历覆盖少。
,除买彩票投资式,
没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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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捡没西装男》最章节 第22章 第 22 章
女喃喃。
“阿楠......”
“醒吗?”
......
狐狸只耳朵。
女意。
毕竟她没真打算狐狸什么回答。
……
女狐狸脑袋。
柔软触感总让她觉治愈。
雪雪她段唯觉幸运。
雪雪陪伴让她受很。
让她觉己。
……
“雪雪,幸陪。”
女抱狐狸,脸埋狐狸**。
雪雪跟般狐狸。
雪雪身没什么奇怪味道。
只淡淡沐浴露清香。
她特意雪雪挑选味道。
很闻。
……
病房突响音乐声让神女吓跳。
她差跳。
她急忙看看病床男朋友,边几手忙脚乱己衣服口袋手。
慌乱〾,她话拒接。
女:……
她翻翻记录。
陌号码。
她微微松口气。
又什么推销话吧。
推销话真越越。
女看看手。
唔。
她该回。
她刚收手。
“嗡嗡嗡~”
手屏幕再次亮。
刚才她手静音。
毕竟,突响音乐寂静病房真喧哗。
考验脏功。
……
嗯?
女愣。
号码。
她刚刚看,她记很清楚。
又打?
!
女眨眨眼睛,……
她盯手看。
首歌快唱完。
她深吸口气,接通话。
……
“〾。”
隔手,男冷冷声音似乎更几坚硬。
待女,话挂断。
女:?!
,她知道己该气该笑?
……
但……
女看向病床安静男。
即刚才么静,男仍旧没醒迹象。
真睡熟呢。
女勉强笑笑。
她弯腰狐狸放回椅。
“雪雪,麻烦继续陪阿楠。”
她身向病房门口走。
早决吗?
希望再微,她抓住试试。
许……
老爷给她惊喜€呢。
……
走拐角,女看见男。
毕竟,男周身气场强,及具存感。
虽概什么存感……
止病、属,她,连路护士绕男。
露几怀疑。
……
女脚步几犹豫。
,道冰冷目光射。
女浑身激灵。
男走。
“带路。”
……
“啊,哦。”
男强气压,女意识头。
刚始走几步,女没注意己手脚。
……
待熟悉病房号码映入眼帘,女才恢复冷静。
她深吸口气。
转身看向安静男。
“男朋友病房。”
“〾直。”
“€解决麻烦……”
女第次仰头直直看向男双眼。
“知道麻烦什么吗?”
“男朋友怪-病。”
女字顿。
“医吗?”
“比医院医厉害吗?”
“治男朋友吗?”
……
“真
做吗?”
女睁眼睛。
向甜美脸露尖锐锋芒。
……
男淡淡瞥女眼。
神色没波。
越女,直接推病房门。
“哎?!”
女低呼,“干-”
男已走病房。
女:……
她急忙追。
……
“喂!”
恼怒〾,女伸手拽住男衣服,“谁让?”
“怎么么?!”
她犹豫呢。
莫名妙、神神秘秘,她知道底抱什么思€帮她。
她担怀意。
虽……她完想目什么。
……
男扭头,垂眼看向女抓住衣服手。
语气冰凉。
“松。”
……
女松手。
她左手抓住右手。
感受微微颤抖。
刚才男目光落感觉。
冰凉又带几灼意。
……
男没再注意给女。
看向病床。
男脸色苍白,安静沉睡。
……
女紧张看。
手紧紧捏手。
打算情况立即打话报警。
……
男绕病床走圈。
女目光跟转圈。
男停。
环视整病房。
眉头皱深深折痕。
……
女见男副呆模,盯看,便无聊挪视。
她看向己男朋友。
几秒,她神色顿。
像什么?
她凝眉思索。
几秒-
雪雪!
......
女急忙视转回。
果……
该趴狐狸椅空空。
咦?
女目光处搜寻。
第次,她病房候见雪雪。
……
女视落男身。
被吓吗?
女很快猜测。
毕竟,雪雪向听话乖巧。
没乱跑。
始惊讶,她没太担。
门病房。
窗户只条缝。
雪雪该。
既,雪雪……躲什么吧?
……
“怎么?”
注意身边女气息变,男转头看。
女意识摇头。
随即想什么,她看向男。
但几秒,她目光略微游移。
散压太。
她吃消。
但她话却客气、
“€,解决。”
她记很清楚。
男笃ǹ信,甚至狂妄。
“么……”
女又看向男,显几咄咄逼。
“怎么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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