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文的主角不是我》 第1章 001 明月高挂,夜露更深。明明应当是万物安睡的时刻,巍巍宫城中帝王居所崇明殿却因为荧荧烛火以及悬挂在四周的夜明珠而灯火通明。 崇明殿中跪满了人,而内室却无人召唤。 外室的呜呜哭声此起彼伏,却因为不敢大声而显得有些悲伤沉重。 “呜呜呜...父皇...” “大皇姐,我好害怕...呜呜呜...” 几个年纪小的皇子皇女不由得因为殿中沉寂悲潦的氛围吓到,向着直直跪在最前端的长姐投去害怕又请求的目光。 而直跪在最前方,帝王最喜爱的永安公主虽然勉励保持着礼仪,但已经微红的眼眶暴露了自身的惶恐和不安,以及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深深的害怕。 她在害怕那个似乎永远顶天立地的帝王离开,害怕她的父亲永远抛下她而去,害怕那个从小教导自己,一直宠爱着自己,给自己摘星星摘月亮的父亲永远离开。 四周宫女太监因为同样跪了一地,氛围压抑极了。 这样的压抑从室内传到室外,树影绰绰,寒风瑟瑟,给整片宫宇增添了阴影。 “郡主殿下,请您快点。” 身旁是小黄门焦急而又有些瑟缩地催促声,显然今天整个压抑又恐慌的情绪蔓延了整个宫殿。 来人头上的珠钗已经全部卸下,身上原本华丽精致的衣物也换成了简约却不**份的淡雅颜色。 姜穗跟在小黄门的身后,搀扶着她的贴身宫女也因为这样的氛围而露出有些害怕担忧的神情。 姜穗理解,毕竟以她们的身份,本来就很少入宫。 “朝阳郡主,这边请,小心脚下。” 她随着小黄门跨过一个又一个门槛,最终来到了崇明殿侧门外。 竟然已经有人在排队进去了。 姜穗微微抬头看过去,发现大家是在排队进去跪的。 看来今晚是重头戏了。 就连她这个早就远离皇室核心的偏远宗室郡主能够进入崇明殿跪拜,看来男主要搞大事情了。 姜穗在贴身宫女的帮助下来到一个角落跪了下来。 崇明殿的烛火其实足够明亮,每一个角落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不过姜穗这群宗室只能跪在远远的外边,前面隔着层层帘子,只有皇帝最亲密的人才能跪在床下首。 姜穗听着身旁人嘤嘤哭泣,心里在想哭成这样听起来可真像是真心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自己亲爹。 如果有人说,当今圣上是个传奇。 没有人会否认。 这位陛下好几年前,可是本国著名吃喝嫖赌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 他胸无大志,喜爱玩乐,更甚至欺男霸女,总的来说,是个人渣。 但是自从先帝的好几位皇子相继党政夺权失败,这位在大家看起来不学无术又令人害怕厌恶的皇子竟然在这场夺嫡之中一鸣惊人。 他安抚了曾经欺压的百姓,妥善安排了府里的莺燕,做好了一个当父亲的责任。 一开始朝臣百姓都还担心他即位之后故态复萌,但没想到,却越做越好,带着整个贺越国越来越强盛。 就有人开始说,陛下最初是韬光养晦,在关键时刻一鸣惊人,拿下皇位。 这也成为了今天的主流观点。 但是姜穗知道,在七年前,这位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真的是个人渣。 那些无恶不作的评语,说的全都是真的。 因为让一个人渣洗白成为一个好人,让所有的不幸都成为过去,是男主的任务。 这七年,姜穗在暗中观察,悄悄站队,成功在男主不知道的时候抱住了他的大腿,带着便宜家族躲过了那场夺嫡大战。 姜穗用手帕捻了捻眼角,假装哭泣,偷偷抬起头,透过模糊的帘子看到了跪在最上首的永安公主。 不得不说,男主的孩子还不少。 不过都是他没穿来之前原主生的。 不过据姜穗这些年观察下来,发现自从男主来了之后,好像后宫那群莺莺燕燕就成了摆设,尤其后期成了一位勤勉的帝王,更是不出入后宫了。 姜穗还猜测男主是不是有什么隐疾过,毕竟原著好像就是无cp快穿文,感情线都是对方单方面单箭头。 姜穗知道今天一定是重头戏,是在这个世界任务结束的重头戏。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也跟上个世界一样,在男主死遁之后,24小时内也跟着凉凉。 说了这么多,她好像忘了介绍一下自己。 她叫姜穗,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社畜。 人生过得平平无奇。 平平无奇的出生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家庭,平平无奇的按部就班上学上班,然后也平平无奇的穿越了。 姜穗穿越到了她曾经看过的一本快穿文里。 她一开始还不知道,适应了新生活平静的度过了十年。 直到某天无意中听见了男主名字,隐隐约约好像这个人的名字有些眼熟,然后见到男主带着他妈在她家这个老旧小区里回忆过往才蓦然意识到—— 这个在各大新闻报道里白手起家,将家暴父亲送入监狱牢底坐穿的商业大鳄,是她穿越睡前熬夜看的男性视角无cp的快穿文的男主角啊! 男主身携系统在各个世界从人渣洗白成栋梁的快穿文啊! 故事的开篇就是男主从早年辍学的非主流重新努力求学最终成为商业大佬。 至于这是男主的第几个世界,文章中没说。 但这是姜穗的第一个世界。 当时重新当上悲苦社畜的姜穗打开电脑搜索男主的百科,然后震惊地发现她竟然和男主一个中学的,还是隔壁班。 她回忆了一下,然后发现她的确有点印象,当初班上好多女生都在讨论隔壁班学习超级好的校霸…… 而把这个世界当成重来一次人生正在埋头刻苦学习的姜穗:…… 如果早知道她会和男主一起穿越世界,她学个屁的学啊。 谁他妈想再一次高三再一次高考啊! 姜穗含泪仰天。 最终她思考纠结了两天,感觉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好像没什么影响,就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 结果没想到她在成功买了房打算住进去的某一天,在热搜上看见了男主的讣告。 还没来得及惊讶感叹,几个小时后她懵逼地被高空抛物给砸死了。 姜穗:…… 再一次睁眼,就是七年前,她成了这个愈发落寞远离贵族的宗室家庭里唯一的郡主。 她见过男主,在宫宴上远远看一眼。 但是却从来没有和对方说过一句话,毕竟在他的任务和计划里,都没有一个小小的宗室郡主。 姜穗也只是听。 她不需要出门就能听见关于男主的大小事,尽管有真有假。 她看着男主努力扳回自身的声望,肃正朝堂,管教儿女,收拾原主的烂摊子。 姜穗表示:好累。 她对有快一千章的原文早已记不清了,但是能记得大致的事件和男主最终都能逢凶化吉的结局。 姜穗才知道,原文中直接一句话带过的四季春秋,竟然会如此暗潮汹涌,如此凶险万分。 不得不说,男主是真的强。 她有时候会想要不要和男主相认之类的事情。 但后来想想有什么可相认的?他们都不是一个次元里的人,又不熟,不被当成威胁就不错了,而且男主总体来说虽然不坏,但也不是什么好人啊。 这位可是人生信条骗一辈子就是真实的主角啊。 而且也不知道她这个穿书女,贸然跑到男主面前,被那个系统认定为病毒把她灭了怎么办? 于是姜穗暗中观察。 万一能找到回家的办法呢? 虽然说她回家的**好像也不是那么强烈,但是摆脱和男主一起快穿的**还是很强烈的。 “陛下请永安公主入殿。” 姜穗正胡思乱想打发时间,皇帝身旁近侍陈伴伴躬着身子,面带隐隐悲哀恭敬地请跪在最前方的永安公主进入内室。 姜穗十分努力回忆这段剧情。 可能是对这段剧情印象比较深刻,男主操作有点牛,她很快就回忆起来。 她在原文中的位置果然很路人。 【众人震惊于帝王竟然将皇位传给一名女子,尽管这名女子是受尽帝王宠爱的公主。 跪在永安公主下首的赵王紧紧握拳不让自己表露出任何不满与愤怒,他告诫自己要忍着,事已至此,既然皇兄如此无情,那就不要怪他了!】 她估计就是那个“众人”。 主要负责震惊一下。 她偷偷抬头看了正微微弓着身子似乎因为悲伤而情难自禁的赵王背影,觉得自己是应该准备一下安排后事了。 这个赵王可是男主专门留给永安练手,打响女帝第一枪的炮灰。 接下看完杀鸡儆猴的戏码她应该就能回自己宫殿做好最后登出准备了。 她有一种直觉,在男主登出的24小时内,一定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也让她当场去世。 比如上一个世界的天降正义。 半夜来崇明殿之前的夜宵半只烤鸭没有吃完,估计回去也吃不了了。养的那只娇气的波斯猫得拜托便宜妹妹接手,她本来就很眼馋。给原主便宜祖父表孝心抄的佛经可以停了,反正她人也不在了。 正想着,姜穗没注意陈伴伴又出来了。 “请各位殿下和王大人、马大人入殿。” 被他的声音打断思绪,姜穗被自己的贴身宫女扶起来,不动声色地在裙摆里甩了甩腿,跟在众人中进了内室。 一进内室,就看见永安公主正伏在龙床前哭。 一副沉重的托孤氛围。 这里还是姜穗第一次进来,忍不住在跪下前偷偷四处打量了一番。 哇,皇帝寝居就是不一样,处处透露着精致又雅贵。 进来的皇子皇孙们各个眼里充满着孺慕、悲伤、惶恐,看着躺在龙床上清俊帝王。 姜穗也随大流地拿着一个小帕子假装呜呜咽咽,然后偷偷打量四五米前龙床上的男人。 因为在病中,男人面色有些苍白,但是不掩周身的高位者的威严和气度,不过才三十来岁,深邃俊朗的面容带着成熟男人才有的味道。他看着伏在怀中哭泣的女儿,眼神里满是慈爱和无奈。 姜穗表示,男主这个气质有点顶,相貌果然是她喜欢的类型,如果不是男主,她都想泡一泡了。 “朕如今寿数将尽...咳...召诸卿前来,以安后事...咳...咳...”帝王的声音因为仍在病中有些沙哑,“陈年祥,去拿朕的传位诏书来。” 跪在下方的王丞相和马太傅就是一顿劝解和走过程似的不行啊陛下您还可以活得好久,但是大家心里都知道,皇帝是真的要不行了。 陈伴伴拿来诏书叽里呱啦念了一大堆,最后来了一句:“...传位于嫡长女永安公主。” 殿内就炸了。 王丞相和马太傅面面相觑,虽然他们早就预感到了,但是事到临头还是震惊不已。 其他人更不用说。 姜穗也在其中假装惊讶,演得略略敷衍,反正也没人注意她。 “父皇!” 永安公主忽然的一声悲伤叫声吸引了所有正吵闹不已的众人。 姜穗精神一振,急忙看向龙床。 怎么滴!男主终于下线了吗! 只见皇帝最后一脸欣慰慈爱的微笑缓缓小声说了些什么,引得永安公主不住摇头,内心却又震撼又感动。 年轻的帝王微微偏头,对着跪在床榻下的王丞相和马太傅给予了一枚肯定和信任的眼神,然后瞳孔开始渐渐涣散。 姜穗赶紧拿着帕子假哭,偷偷摸摸盯着这一幕。 这可是她头一次看到男主死在面前,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传说中的系统。 姜穗感觉自己好像有点期待和兴奋。 心里正想着,她视线一抬,身子就是一僵,这一晚上头一次流露出意外的情绪看向床榻上的男人。 只见本应当视线逐渐涣散直至消散的男人竟然在最后一刻视线扫到了她。 应该是错觉吧! 那深潭一般黝黑的双眸似乎不带着任何情绪的穿过人群看向了她。 那一瞬间姜穗身子发凉,感受到了传递而来的情绪。 冷漠又薄凉。 下一秒姜穗感觉到自己周边似乎有什么波动一样,像是微风,又像是有吸力的东西在拉扯自己。 然而还没等她仔细感受,这样的感觉就消失了。 还没等姜穗思考究竟是什么,男人就已经闭上了眼睛。她隐隐听见了电子的滋拉声,随即塌前的永安爆发了一直隐忍的哭声。 “父皇...!” 看来男主真的走了。 姜穗收回目光,低下头隐没于哭泣的众人。 刚刚的感觉,和她当时穿书时感受到的一模一样。 这是她两个世界以来,离男主这么近才发现的。 她若有所思,那是不是说,男主死遁前往下个世界时刻的时空波动,是最有可能帮助到她的。 她想弄清楚。 姜穗摸了摸下巴,不然下个世界……接近男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替换了原本的 2023年第一本开文~ 第2章 002 当太阳的最后一抹轮廓落入地平线,天空中只剩下日落的余晖。 鳞次栉比的楼房原本就遮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纤,如今更加昏暗。 浑浊的空气混合着不知名的意味,街上少许的人行色匆匆,面色紧张中流露着害怕,纷纷赶在天黑前回家。 灰色的筒子楼,黑暗肮脏的小巷,散发异味的臭水沟,斑驳的墙皮,裸露的水管,都显示着这座城市的破败与混乱。 在其中一栋更显得破败的街区,密密麻麻的阳台和布满灰尘的塑料制蓬让每一栋筒子楼都像是钢铁森林中的怪物,将人轻而易举的吞噬。 已经生锈的3号楼标志,昏暗的大铁门,让人轻易不敢进入。   天要黑了。 整个三号楼鸦雀无声,每家每户都房门紧闭。 然而8层走廊最深处的一间屋子,却和整个安静得惊心的其他房间并不相同。 借着逐渐下落的光线可以看出,这间房除了基本的生活区域,宽大的客厅竟然是一间手术室。   一个纤瘦的女性正埋头做着手术,而身后不远处有着几位面色铁青的男人。 他们俨然分成两个团体,为首的两个体格健壮的男人对视着,空气中有着一触即发的火星味。 而他们的手下都紧握着手中的武器,似乎下一秒就要再进行一番械斗。 在这个压抑又安静的氛围中,唯有手术台上的男人发出疼痛的□□还有手术器械碰撞的声音。 “今天的事没完!”脸上有刀疤的男人或许是顾忌着室内,压低声音道。 另一个肌肉男也不甘示弱,面色阴沉:“的确没完,场子被破坏的事,等到天亮之后我还要找你们算账!” 言语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身后的小弟们也加入了口角之争,眼看就要打起来,所有人都听见了柔和却有些清冷的女声。 “你们要在这里打架吗?” 明明只是一句声音较轻的问话,却让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个□□团体停了下来。 肌肉男有些忌惮地看了眼刀疤男,随后朝着被布帘遮挡的手术室低声道:“姜医生,您放心,我们不会在这里闹事的。” 刀疤男是从中央区逃来第九街区的外来者,他并不清楚为什么肌肉男对手术室里的医生带着尊敬,但是他也不傻,初来乍到,并不贸然得罪人。 尤其是他的儿子还在对方手里的时候。 姜医生已经是第九街区,唯一一个不看身份和地位,愿意给他人诊治的医生了。 于是他便也没有再讲话。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只能听见手术器皿碰撞声。 这时候忽然拔高的痛呼就十分引人注目,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叫喊,刀疤男猛地上前一步,着急问道:“阿睿,怎么了?!” 还没等他撩开帘子,就听见这名女医生带着一丝严肃的喝止:“不准进来!” 刀疤男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他就居上位,被这样斥咄的语气弄得有些羞恼。 而此时被称作姓段的肌肉男冷笑了一声,听起来很嘲讽,但又像是在拱火。 被冷笑激怒,刀疤男猛地掀开帘子。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随着被拉开的帘子看了过去,都被整个手术台上的鲜血淋淋夹杂着黑色淤泥般的杂质吓了一跳。 “阿睿!”刀疤男想要上前,却在下一秒被飞来的手术刀制止了脚步。 刀疤男抬头,第一次看到整个第九街区出名的姜医生。 女人。 而且应该是一个很好看的女人。 那双清冷冷的眼睛,带着一股隐隐的锐气。 “滚出去。”女医生的声音很严肃,“都想被污染吗!” 刀疤男被儿子的惨叫声吸引,他一时间又惊又急,却也不敢做出什么动作,毕竟儿子的命还在对方手上。 然而其他人已经被这样的污染程度吓退了好几步。 “都污染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要带回来!” “姜医生,不然把人扔出去吧!” 刀疤男恼怒起来,但他不敢和姜穗发火,“姜医生,我求求你,我儿子神智还在不是吗……” 姜穗打断他的话,“都给我闭嘴!”她冷冷地看着刀疤男,“出去!” 刀疤男还想开口,就听见她继续道:“目前情况截肢还有救,不要再进来了。” 说完她低头看了眼因为疼痛而在嚎叫得有些面色扭曲的男人,淡声说道:“别嚎了。” 刀疤男闻言松了口气,总算是退了出去。 刚刚还挑衅的肌肉男有点不死心,正准备开口时又听见神色一直很冷淡的姜医生说道: “快要天黑了。” “赶紧想想怎么回去吧。” 在场的所有人齐齐一震,随后都看向整个房间里悬挂在最高处的钟表。 就连痛得快要昏死过去的截肢男人也听见了“天黑”这一关键词而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一时间不知道眼里的恐惧是因为手术还是因为“天黑”二字。 刀疤男和肌肉男看到时间,一瞬间冷汗都下来了。 在他们冲突的时候,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还有七分钟,天就要完全黑了。 等到天还,大灾变后所诞生的怪物,就要从地底出来了。 “好了。” 姜穗将最后的线收尾,看着黑泥被清理干净,心里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知道,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场手术。 全凭意志力和记忆里在撑着,尤其是在心脏还隐隐作痛的情况下,这满手术台的血腥味差点把她熏吐了。 而且这个病人看起来就不像是普通的病人,断腿的伤口处除了血肉模糊之外还有着黑色污染物,散发着腥臭的味道,血管凸起,同样青黑一片。 想来原主是在做手术的途中心脏骤停,然后她来了。 其他人在冲突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注意时间,手上紧赶慢赶,恨不得踹一脚这个男的让他嚎小声一点。 时间的紧迫,一旁的火药味,手下病人的惨叫。 让姜穗的神经都紧绷得感觉随时都会爆炸。 任谁从一个弱不经风的郡主变成一个黑市医生,都会不习惯。 只剩最后三分钟。 肌肉男早在看到时间就带着小弟跑了。 最后剩下的时间,刀疤男也带着小弟扛着担架上的儿子赶紧回去。 正好他们都住在筒子楼里。 天黑了,一旦太阳最后的余晖消失在地平线,在地底深处的怪物就会出来在城市内游荡,人类受不了黑夜降临时高升的污染,也难以抵挡神出鬼没怪物的攻击。 姜穗顾不上血淋淋的手,她跑到门口,将厚重的铁门关上,打开防污染装置,铁门发出沉重的闷响。 如果有人从外面看见铁门,就能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黑色残留物质,看一眼就寒气蔓延上身。 姜穗随后把门口顶端的另一道铁门放下,快速锁好边缘不留下一丝缝隙。 做完这一切已经只剩下一分钟了,悬挂在高处的钟表开始发出倒计时的警报声。 “59、58、57……” 姜穗心跳有些加速,她的手术室在房间的中央,这里也是她的工作室。 房间的门窗早已关严实,就只剩下为了做手术而打开的客厅落地窗。 她顺手将灯关上,在黑暗中迅速来到窗边,同样将厚重的铁质窗户拉下来,用力旋转将其扣紧。 “28、27、26……” 最后二十秒! 姜穗最后检查每一个房间,把松掉的地方重新拧紧。 “3、2、1。” 在最后一秒的倒计时声音落下,整条街区响起了尖锐而长鸣的警报声,随后世界归于寂静。 没有碰撞声,没有任何动静,似乎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进入了真空的世界。 姜穗能感觉到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变了,在黑暗中感觉到更加压抑的氛围。 仿佛一瞬间进入了里世界。 她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是根据故事梗概也能猜到,灰蒙蒙的雾气蔓延,怪物也纷纷从地底的裂缝蔓延了出来。 安静的站在原地一会,见似乎没什么问题,姜穗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谁懂她上一秒刚死,下一秒就站在手术台前准备帮人家截肢的惊悚。 要不是有点穿越的经验,恐怕她就众人面前露馅了。 也好在做这种大型手术她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一瞬间的恍惚并没有让其他人发现。 而那两个帮派的小头目在争吵,也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姜穗不让他们进来,污染的确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怕在其他人面前做出什么不符合人设的事。 没错,姜穗也要符合人设。 这也是她穿越两次后的经验。 第一次穿越的时候和她本人性格很贴近,只是在偶尔的地方有些偏差,并没有被人察觉。 等到第二次穿越,她差一点暴露自己,后来某一次宴会上男主出场,她竟然能隐隐感觉到“规则”的力量。 她不能暴露自己,否则—— 可能会被男主的系统当成病毒清理。 这是她在感受到规则力量后脑海里跳出来的念头。 她还能回忆起当时产生这个念头时的感受,背后一瞬间冷汗都下来了。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阵兵荒马乱,现在总算是能安静的整理一下思路了。 首先,这是她跟随男主穿越的第三个世界。 但是她并不确定这是男主的第几个世界。 这本她熬夜看的快穿又臭又长,只能依稀记得每个世界的部分剧情,大多数细节都不太记得了。 但是她记得文章的开头就是系统和贺朝对话。 【系统看着上一个世界的光晕渐渐消失,它感叹道:“宿主,这是我们的第几个世界了?” 贺朝闻言神情微动,他已经从上一个世界的人设中剥离。 他微微垂下眼似乎在思考,最终说道:“我不记得了。” “开启下一个世界吧。” 贺朝触发了关键词。 于是系统说道:“宿主贺朝开启下一世界,十、九、八……二、一。” “祝您旅途愉快。”】 明明很多剧情都不太记得了,但是姜穗却仍旧记得这个开头。 一般文章的开头都是需要吸引人的,但是作者却写出了一种姜穗感觉到的淡淡的悲凉,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手机屏幕里的那句“我不记得了”,让姜穗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于是她明明知道第二天要早起上班,却还是熬着夜打开了拥有一千多章的这个超级大长篇快穿文。 最终的结果是什么? 她穿越到了这一篇快穿文中。 姜穗一开始还在想她有没有金手指,结果不用等她过几个世界,在第一个世界她就知道自己是那个什么也没有的路人甲了。 甚至记忆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逝。 过了并不长的两辈子,来到这第三个世界,姜穗关于这本书的记忆也只剩下一些比较大的事件了。 这么多个世界,她也没有原著可以重温,能够想起这个怪物世界的设定,已经姜穗绞尽脑汁的结果。 在黑暗中,女人看了眼紧闭的窗户,她叹了口气,其他的都要放在一边,她现在最重要的,是挺过今晚。 作者有话要说:  我改了n遍排版TT我这边手机端看的一点问题也没有,感觉是jj的问题TT 有问题的刷新缓存试试看一下TT不然我也没办法了 第3章 003 这本快穿文的主角叫贺朝。 主线基本上都是男主要从坏人成为一个好人,改变周围人对他的看法,执行系统颁布的任务。 总而言之就是洗白,改邪归正。 但并不是每个世界都是没有刀光剑影的和平世界。 姜穗一来到这个世界,接收到原主脑海中的信息就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 这是一个有些恐怖和惊悚色彩的世界。 一百年前,大灾变爆发,地底不可名状的污染蔓延开来,使得地面上的物种纷纷发生变化,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上帝护佑人类,一开始人类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但是后来人类都知道,他们错了。 污染使生物变异成怪物,使人类的躯体会化为黑色的杂质成为怪物的养料,长期暴露在污染的环境中,会影响神智,走向死亡。 人们的性格受到杂质的影响而改变,变得好斗、易怒、缺乏同理心。 地面上的怪物尚且还未全巢而出,人类的战争就开始打响。他们生存的地方越来越小,支离破碎。 但仍然有幸存者在努力的反抗着一切。 在六十年前,科学家发明了防护装置和腕表式的防护终端之后,人们终于可以喘一口气,在这黑暗的世界中夹缝生存。 而人们之所以有机会能够喘息,则是因为怪物也有着自己的喜好——它们从未在白天出现。 科学家称这样恐怖的生物为污染者,但人们更喜欢叫它们为怪物。 未知让人恐惧,可怖让人逃避。 姜穗一回忆起脑海里曾经见过怪物的画面,顿时有一种反胃的感觉。 这些怪物,它们比人类更适应这个新世界。 每一只怪物,都是由多种变异生物融合后的一种共同体。 每一只都千奇百怪。 但无一例外,它们对人类来说都是致命的。 它们仅凭本能行动,尚且不具有智慧。 姜穗觉得,就像是白垩纪的那一颗陨石摧毁了恐龙,这一场爆发的灾难或许也将是让人类灭绝的一个大事纪。 而这些生物,是进化论下,这颗星球的最新主宰。 这些怪物皮糙肉厚,在物质匮乏的今天,普通人遇到怪物,只有一个字—— 逃! 就算倾其所有都无法消灭所有怪物,因此如今人类与怪物,正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之中。 这也是为什么刚才还十分嚣张的两队人马,在一听到天要黑了之后就十分慌张。 毕竟他们这群普通人面对怪物,是真的毫无还手之力。 况且被怪物攻击后会遭受污染,他们的防护装置根本无法抵抗如此高浓度的污染。 姜穗在黑暗里坐了一会,努力回忆了一会故事背景,她站起身来,打算把身上的血迹洗一洗。 好在门窗紧闭,她也将屋子里的所有灯都关上了。 普通的光照只会吸引怪物,而无法驱逐怪物。 她来到浴室,温热的水打湿了全身,姜穗身子稍稍放松了一点,但是内心还是感觉到有些紧张。 虽然她拥有身体的记忆,但是这里对于她来说陌生的世界,还有如此危险的设定,这些都让姜穗难以真正放松下来。 她还没经历这样危险的情况。 也没有见过如此血淋淋的场景。 干净的流水冲刷着身体,将身上残留的血迹冲干净。 姜穗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能看清屋子内模糊的轮廓。 除了水声,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她重新穿好衣服走出浴室,破旧的门发出吱呀声。 给自己倒了杯水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姜穗忽然有些好奇男主此时的情况。 男主的处境不一定比她好多少。 姜穗知道他在这个世界的人设。 是这个筒子楼里青龙帮的底层小弟,一个底层小混混。 是那种自私自利,没什么良知和人性的社会底层。 为了活下去,什么都愿意做,是一个不折手段的狠人。 男主在这个世界的任务也自然和之前的差不多,都是坏人变好人。 认可的人越多,洗白程度越高,所赚的积分就越多。 姜穗好像记得,他在这个世界的最后,好像是带领人类发现了怪物的秘密,走向光明正常的生活。 这可不比从一个骄奢淫逸的皇子变成勤政爱民、励精图治的帝王简单。 姜穗光是想想就感觉很佩服。 洗完澡之后的姜穗去熟悉一下自己的房间,顺便整理一下所拥有的武器。 她一边清点着自己的武器,一边在思考。 一个人在的时候,她并不需要保持人设,但是为了避免未来可能因为这样的松懈而造成麻烦,她一般都会尽量维持住原主的状态。 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翻车,莫名的警觉让她觉得还是不要冒险。 她在众人眼中是一个性格较为冷淡的医生,医术不错,还是整个第九街区里难得的愿意为贫苦人家诊治的医生。 所以大多数人都对她十分客气,在第九街区也颇受尊敬。 毕竟你不能保证你永远都不会生病和受伤,所以大多数人能不和医生起冲突就不起冲突。 这也是一开始那个刀疤男听到她的话之后十分客气的原因之一。 当然,在这个混乱的世界,她也有很强的实力才能如此。 她自保的能力足够她在这个失去了秩序的社会里生存。 她其实可以就这样生活下去,毕竟避开怪物的方法也有了,如果不专门去作死,她完全可以等到男主死遁然后进入下一个世界。 但是自从在上一个世界的最后发现了男主死后进入下一个世界会产生时空波动,姜穗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第一个世界她不知道自己穿书了,所以没动作。 第二个世界她有些怀疑自己不会跟男主绑定了吧,但是只在暗中观察,怕自己贸然冲上前就炮灰。 结果朝堂斗争的危险超乎了她的想象,她一个普普通通的社畜根本不敢踏入如此危险的漩涡来接近男主,还没找到机会男主就已经完成任务了。 然后在最后,她发现了时空波动。 其实她也不能保证这样的时空波动就能让她回家,但如果接近男主近距离观察,或许能让她有什么新的发现。 她不可能永远跟着男主一起快穿吧。 于是现在有两个问题。 第一个是她要怎么接近贺朝? 第二个是贺朝还记不记得她的脸? 没错,她和贺朝一样,到目前为止,都是用着自己的相貌和名字。 唯一不同的只有年龄和身体上因为长期生活习惯的不同所造成的细微差别罢了。 第一个世界不用说,她和贺朝根本没有交集。 第二个世界,姜穗也就是偶尔参加宫里的宫宴,但是她从来没有近距离的出现在贺朝的面前过,两个人一个照面都没有。 都是姜穗隔着十万八千里远给贺朝行礼。 姜穗无意识地用手敲了敲桌面。 她想起了穿越前和贺朝对视的那一眼。 应该……看的不是她吧? 姜穗有些迟疑地想。 将死之人,视线都模糊了,姜穗面前又隔着他许多的“孩子”,尤其是那个永安公主,几乎把他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 姜穗正回忆着,忽然一顿。 她看了眼紧闭的铁窗,听到了有什么东西从窗外掠过,记忆里这种情况出现很多次,所以也没有慌张。 听了一会,她有些鸡皮疙瘩起来,她听力很好,能够听见隐约的什么东西蠕动的声音。 有一点恶心。 好在外面的两扇大铁门很厚重,她的屋子里也一点光线都没有。 记忆里这么多个晚上,就算偶尔有情况,她也最终安全度过了,今天只要遵循规矩,她应当也会没事的。 她上了床,略显破旧的铁床发出“嘎吱”的声响,不过这里的环境都是这样,她“已经”习惯了。 姜穗做在床上还在想刚才的分析,毕竟彻底天黑了也才六点多钟,还没到睡觉的时间。 洗澡的时候有水流的白噪音,到了真正的万籁俱静,姜穗不得不说还挺恐怖的。 她总感觉外面的动静好像越来越响了。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太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些动静离她的位置越来越近,还带着让人生理不适的黏腻流淌声。 姜穗能感觉自己的听力十分敏锐,可能是这个身体天生的。 她慢慢的直起了身子,从床头柜里拿出了枪,将洗后的长发绑起,眼眸微沉。 今晚好像有些不一样。 外面的怪物骚动了一些,而且她能感觉到那股异样的不安在包围着筒子楼,就好像楼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外面处于捕猎状态的怪物。 怪物怎么会被吸引到楼里来? 筒子楼里的人不会傻到干这种事情,毕竟怪物真的进来了,每一个人都有危险。 姜穗仔细地搜寻着自己的记忆,她心下不安,总觉得自己漏了什么。 下一秒,她忽然瞳孔一缩—— 血腥味! 她忘记了! 在夜晚,血腥味会吸引怪物! 姜穗立刻冲出了房间,迅速跑到还没有完全收拾干净的手术台,将手术室的紫外线灯给打开。 然后紧急清理残留的血迹。 姜穗懊恼,她怎么就忘记了这个设定了呢! 她并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旦怪物真的发起进攻,这些铁门也不过是拖延了人们的死亡时间罢了。 人们都说怪物畏惧阳光,紫外线灯至少还能抵挡一下它们的进攻。 姜穗一边紧急清理,一遍听着外面的动静。 筒子楼的房屋又密又麻,有一个中空的“口”字地带,在安静的环境里,一旦有什么巨大的声响,声音很快会传导到一整栋楼。 果不其然,当巨大的撞击声和破坏声响起时,姜穗就知道了。 一楼的那个进出的大铁门,被怪物破坏了。 姜穗有些紧张,但她的手很稳,将最后的血迹抹去,喷洒了其他清除血腥味的喷雾。 她听见了四周越来越多的怪物声,还有阴森森的咯哒声,怪物的叫声如同指甲直接往黑板上划一样尖锐得让人生理不适。 姜穗知道,今晚的3号筒子楼里的居民,注定一晚无眠了。 怪物进来楼里了。 怪物的攻击会造成两种伤害,一种是普通的物理上意义上的伤害,还有另外一种…… 污染。 手腕上的防护装置实时播报体内和外界的污染值。 此时外界的污染值越来越浓,预示着怪物已经笼罩在整个筒子楼里。 楼道里已经开始出现惨叫声了。 好在她动作迅速,又找到专门的清除血腥味的喷雾,危机暂缓。 然而就在姜穗稍稍松一口气的时候,她敏锐地听见了脚步声。 她捏了捏手心,微微蹙眉。 “咚。” “咚。” “咚咚咚咚——” 听起来急促却又不慌张的脚步声。 然后,脚步声停留在了她的房门前。 漂亮的女医生眉眼凌厉。 第4章 004 黑暗能将一切感官放大。 尽管有着微小的光芒,但也仅仅只是能让人看到朦胧的轮廓罢了。 怪物低哑瘆人的嘶吼,还黏腻物质流淌让人感觉到不适的声音。 而站在门口的人不知道什么情况,安静得有些过分。 心里素质如果不好的人,恐怕此刻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了。 姜穗没有说话,沉默地站在门前,手心微微出汗。 正如同她现在并不清楚门口的人还在不在,门口的人恐怕也不知道这扇门后究竟有没有人。 一扇门内外,两人都静静在黑暗中站着。 在天黑之后,整条街区似乎成为了空城,已经看不到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 筒子楼里现在只有空荡的回音,或许刚刚一些死去的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姜穗并不清楚为什么门外的人竟然还活着,也不清楚他来到她门口的目的。 或许不是人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姜穗自己都吓了一跳。 幸好她清楚这个世界的怪物并没有人类的智慧,也没办法发出像人类走路一样的声音。 沉默了好一会,就连怪物的声音好像都不太吓人了,和刚才听起来就很近的吼叫声相比,怪物似乎渐渐走远了。 它走路沉闷地声响在空荡的筒子楼里回荡,似乎还踢翻了什么东西。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一点事也没有。 姜穗心里想是不是她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有些草木皆兵了。 这扇铁门又厚又重,怪物可能是抵挡不住了,但是人类想要打开,除非炸/药来炸一炸,恐怕很难突破。 结果就在她准备离开回到房间的时候,她听见了敲门声。 敲在铁门上的声音很清脆,可能是对方也担心将怪物引回来,并没有很大力。 但是在听力敏锐的姜穗听来,却十分清晰。 对于她来说,就像是划破黑暗的光芒一样,仿佛能让沉睡的人一下子惊醒。 筒子楼里的住户虽然密集,但是因为姜穗身份的原因,她所居住的第八层刚好有一个小走廊,她的房间刚好在走廊的深处,并不和其他住户毗邻。 能够在黑暗中如此有目的性,如此精准地找过来,显然对方很熟悉筒子楼里的情况,是冲着她来的。 能在这种危险的环境中摸黑来到她房门前,又能够如此巧妙地躲避怪物追击,姜穗直觉告诉她门外的人是谁—— 很有可能是贺朝。 但是理智告诉姜穗,不可能是他。 她已经记不太清楚男主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但是她记得她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点。 她之前怀疑过虽然她和男主离开世界时间不一样,但是到达新世界的时间应该是一样的。 她当时到达这个世界的时候,还剩下十五分钟就天黑了。 等到应付完其他“NPC”,她刚好在最后的时间关上了所有房门,也关上了灯。 那是她运气好,到达的地点刚好是安全地带。 那如果贺朝到达的地点不是安全的地方呢? 她想起了这个世界的部分剧情。 因为“贺朝”得罪了人,被陷害在外,快天黑了没办法赶回自己的家,死亡后男主就来了。 但是在书中,男主今夜并没有赶回来,而是找到了一个类似于避难所的地方躲过了一劫。 不管怎么说,根据她的“性格”,她是不可能开门的。 门外的人并不知道她的胡思乱想和思绪纷飞,他敲完门口后,尝试地按下了门口的通话键。 他视力绝佳,看到黑暗中原本红色的通话呼吸灯很快变成了绿色,对方同意了通话请求。 高瘦的男人微微挑了挑眉,看来资料里写的“听力绝佳”并没有夸大的成分。 如此嘈杂的环境里都能听见他的脚步声,这座破败的筒子楼里果然卧虎藏龙。 姜穗听见了听筒后传来的低沉又有些沙哑的声音。 “穗穗,是我。” 姜穗原本冷淡的神情一变,一时间难以控制表情,震惊不已。 这个声音—— 是原主哥哥姜迟的声音! 但是他已经失踪很久了! “姜穗”不可能不开门。 就算是知道门外的人可能并不是是她的哥哥,她都会赌这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来开门! 姜穗的记忆里,她曾经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哥哥,但是在三年前失踪了,她一边继续经营着筒子楼里的小诊所,一边寻找和追查她哥哥的下落,她和第九街区的各种帮派打交道,也是为了这一点。 而如今,疑似哥哥的人回来了,还站在门口,叫着她的小名,就算是陷阱她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不过姜穗也会贸然的开门,她握紧了手中的枪,拉开了铁门上的一个小窗户。 然而筒子楼里很黑暗,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一个高而消瘦的身影,他斜靠在墙上,似乎有些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这让姜穗的心中一紧,如果真的是姜迟,那么他现在肯定受伤了! 她按住通话键,犹豫地问了一句:“哥?” 然而小窗外的身影却没有再回复,而是捂着腹部靠在墙上,似乎还能听见他的喘息。 这就非常明显了—— 这个人受了很重的伤。 然后她注意到了捂着腹部的人手腕上的防护装置带上的一个微小的光芒。 这种表带的样式…… 是“她”编的样式。 姜穗不再犹豫,听着怪物们都已经远离的声音,然后迅速地打开铁门上的小门,动作快而迅速,但是因为害怕而手有些微微的颤抖。 或许是担心姜迟,又或许是担心怪物杀个回马枪。 姜穗本人其实更担心的是后者。 她知道门外的人必然不是姜迟。 她在打开的瞬间,用余光看了眼高挂的钟,深吸了口气,现在才晚上九点半,看来今天晚上,她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此刻的她就是生活在这个充满着怪物世界二十三年的姜穗,她暗示自己。 姜穗明明有些担忧和害怕,但是她却能察觉到内心隐隐充斥着的兴奋,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和男主有对手戏,就好像即将来到一个战场,蠢蠢欲动,渴望刺激。 就在她打开铁门的那一刹那,她听见了楼下怪物猛然增大的吼叫! 距离拉近,姜穗立刻就明白,门外的人根本不是姜迟! 该死的! 她的动作很快,但是门外的人更快,他一手卡着门,然后刚才还看起来十分虚弱的模样陡然一变,整个人都钻了进来,随后压制住她的手后迅速关门锁上。 姜医生脸色有些苍白,她敏锐的听觉能听见数只怪物正迅速地朝他们所在的方向奔来,在地上发出了沙沙声。 密密麻麻的,让人心生恐慌。 她甚至都已经没时间跟进来的男人多说什么,想要甩开他的手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门锁上,这是最后的机会! 她额头上的冷汗冒出来,然而却根本甩不掉紧握着她手腕的那只大手。 “你——!”姜医生咬牙,就准备动手。 刚才动作迅速的男人似乎打量完了她房子里的所有空间,不过是短短的几秒钟,怪物已经爬上了八楼,尖锐的吼叫声离门口越来越近。 这个铁门根本挡不住这么多怪物的攻击! 这个男人究竟是谁?!能够模仿她哥哥的声音! 然后在黑暗中,男人开口了。 和刚才低沉又有些沙哑的声线不同,他原本的声音有些暗哑,在姜穗听来,就像是潮湿角落里盘旋的阴冷毒蛇,让人一听就觉得对方不是个好人。 “想要活下去,就照我说的做。” 姜穗觉得有些演不下去了。 靠,还真是贺朝! 不是变好人的任务吗!! 这家伙怎么听起来比反派还反派啊!! 还好在黑暗中,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姜穗能感觉到握着她手腕的大手抓得很紧,她透过微弱的光线能看到男人模糊的轮廓。 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好像是她和男主第一次正式的见面。 她穿书之后,隔了两个世界和男主的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而这一次,她不再是路人甲,也不再是背景板,而是真正的和男主有了接触。 姜穗内心快速地划过一个想法,随后被贺朝的声音再一次打断。 “你的房间在哪里?” 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已经被清理剂破坏,在一定程度上扰乱了怪物的嗅觉,姜穗能听见门口的怪物似乎在徘徊,还有野兽般大力的嗅吸声。 然而她并没真的按照贺朝说的去做。 “姜穗”并不是一个忍气吞声,坐以待毙的人,她看起来清冷柔弱,实际上却十分强硬,脾气也并不好,她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威胁她。 而这个人,还拿她哥哥来算计她。 随后,在贺朝的目光中,姜穗动了。 贺朝就感觉手下纤细的手腕十分具有技巧性地一扭,如果不是他一直警惕,恐怕就能让她挣脱而去。 然而她似乎也只是在转移他的注意力,贺朝就感觉到自己的腰间一紧,面前的女人不知何时动作迅速地双腿扭住他的腰,将他猝不及防直接掀翻在地。 她的动作熟练且具有丰富的技巧,一招一式之间仿佛经历了无数次这样的危机,轻松地将比她重很多的男人压制在地。 如果是贺朝本人,他也有无数的招式去应对女人的攻击,也有无数的办法来躲避这一次的危机。 但是他现在是那个混迹在街区底层,有着三脚猫功夫的狡猾混混。 他也有无数下三滥的方式来攻击她,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他能感觉到太阳穴上冰冷冷的枪口,还有用全身力量钳制住他的女人,坐在他身上将他钳制住。 于是贺朝便不再动了。 只要能进来,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屋内的动静似乎吸引了屋外的怪物,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姜穗猛然回头,手下力量不变,她看见了厚重铁门上被撞击出怪物的巨大凹陷。 一时间情形十分危急。 姜穗眸光泛冷,却依旧冷静,在他人看来,就好像她仍然有什么后手一样。 她听见了身下被压制住的男人的轻笑声。 低低的,让人听得有些不舒服。 “姜医生,如果再不放开我,我们可就要一起死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暗含的威胁。 姜穗眼眸一凌,冷哼了一声:“闭嘴!” 她拉开了枪上的保险:“你闯入我的家,还胆敢欺骗我,”她的声音里带着怒火,“我不用跟你一起死,因为你现在就要——” 然而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在她惊讶的目光中,原本被老实压制住的男人忽然猛地翻身而起,属于男性强大的力量勾住了她的腰反而将她压在了沙发上。 一声闷响,姜穗被撞得头眼昏花。 然而这一切都被铁门破坏的巨响给遮掩住了。 姜穗感觉到自己口鼻被温热的大手牢牢捂住,她睁大了双眼,男人垂下头伏在她耳边,她竟然听出了不应该属于此刻贺朝的一丝凝重。 他微蓬的黑发让她耳朵有些发痒,黑眸在黑暗中亮得惊人,有些不符合他阴沉人设的气质。 “嘘——姜医生,”他说,“怪物进来了。” 第5章 005 一时间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姜医生也顾不上这个陌生人的冒犯,她将注意力放在了四周的环境上。 应该是有好几只怪物闯进来了,她能听见怪物正在房间里盘桓。 一种压抑的恐怖笼罩在整个屋子里。 姜穗有一些讶异,因为在她的记忆里,这些怪物的攻击都十分迅猛,它们的嗅觉敏锐,是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似乎是遇到了难题一样,在通过嗅觉来寻找着什么。 除此之外,姜穗还能听见怪物走过时滴落在地面上污染物的黏腻声,还有从喉咙里发出的难掩嘶吼。 它就像是感觉到被欺骗一样,似乎被激怒了。 器皿掉落,瓷器破碎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姜穗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捂着她嘴的大手很稳,却也没有让她感觉到很难受。 姜穗趁此机会,打量着贺朝。 贺朝的面貌和姜穗之前看到的仍然是一样的,只不过每个世界的他都会因为人设的原因有着差别。 比如上一个世界,就算贺朝是一个骄奢淫逸的浪荡皇子,但是他周身的气度仍然是普通人都比不了的。 而这个世界里,他仍然拥有着俊朗的面貌,只不过眼神和气质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有一种破坏感十足的野性。 这让姜穗忍不住心里吹了个口哨。 不过现在黑暗下只能看见轮廓,姜穗其实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 此刻的贺朝捂着她的口鼻,整个身子的阴影都覆盖在她身上。姜穗注意到对方除了手之外,并没有任何和她的肢体碰触。 注意到这样的小细节,姜穗心里想看来男主还是靠谱的。 不过根据她的人设,她也不可能对他有好脸色。 此时情况危急,她暂且放下这个恩怨。 男人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将自己正在观察四周的视线转移了回来,和身下的女人对上了目光。 被他遮盖住大半张脸的女人眉眼不见慌张,并没有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胡乱动。 房间里昏黄的灯光洒落在她的眼眸里,淡淡的情绪仿佛是波澜不惊的湖面,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法刺激到她。 柔顺的长发散乱在沙发上,就像是无力的蔓藤四散,她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他,让男人的眸光微动。 他看出了她眼神中的意思。 ——你要捂到什么时候? 男人微愣后下意识地松开了手,然后被女人抓住。 松懈一丝力道贺朝因为女人的动作而一时间微怔。 下一秒他察觉到什么,微微一顿,却什么也没做。 随后他面色一痛,好在他意志力足够强大,也知道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因此只是将眉头皱起。 原来是女人狠狠地揍了他肚子一拳。 脾气还挺大。 贺朝心里想,看着冷冷清清的,下手这么狠。 不过在他的记忆里,3号筒子楼里的姜医生名声在外,其中不好惹就是一项,还被人戏称带刺的蔷薇。 他这次进入世界时机不太对,系统说是传送过程中出了点问题,迟了一点。 这个世界很危险,迟了一点那可能就会危急到生命。 他结束了穿越世界的晕眩之后,面无表情地接收了所有的记忆和系统的任务。 那个时候就只剩下12分钟天就完全黑了。 他前身因为得罪了第九街区帮派里的人,对方设计他让他出了城,差一点命丧黄泉。 应该不是差一点,而是真的死了。 随后他来了。 等到他脱身之后,天要黑了,来不及回去,找一个安全的避难所待一个晚上才是最重要的。 系统还在一旁弱弱地道歉:“对不起宿主……我也没想到会遇到时空乱流……” 贺朝没理它,思考了系统传送的剧情与资料之后,他在脑海里的字里行间中发现了什么,才开口询问系统。 “筒子楼里的那个姓姜的医生,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受到过怪物的攻击。” 系统说:“宿主不好意思,由于优秀值太低,你没有权限查询医生此时的状况。” 贺朝:…… 贺朝一边快速返回第九街区一边思考着资料的内容。 他本人会受到人设和记忆的些许影响。 于是他忍着不耐烦,耐心给系统解释:“我是让你从过往资料里查一下,不用太详细,大概就行。” 系统才反应过来,尴尬地嘿嘿了一声赶紧去查资料了。 系统查好了:“宿主,医生遭受攻击的频率的确比其他人较少。” 系统有些不明白:“但是根据剧情,姜医生会在今天因为手术室的血迹没有清理干净而死亡,随后第九街区会遭受怪物的猛烈攻击。” “宿主,你要救下医生吗?” 它又看了一下世界剧情,有些怕怕的:“宿主,我建议你还是前往城外的避难所,那里不但更近,而且说不定还能遇上目标怪物呢。” 由于年代过于久远,姜穗已经忘记了剧情的许多细节,她可能要在过剧情的过程中才能想起来。 此时的她也不记得怪物中有一个首领,如同主脑一般可以控制着所有的怪物。 那只怪物融合了蜂的基因。 而这唯一一只具有一定生物智慧的首领怪物此时正陷入沉睡,男主将来会遇到它。 她也不知道她今晚的死亡Fg其实已经高高立起。 贺朝思考着,系统以为他还在犹豫,于是它调出了姜医生的资料到他的脑海里。 “宿主,你看,姜医生的确是前情提要里就会死亡的……” 贺朝看到了资料上的那个照片。 系统就见到男人静静地看了照片半晌,随后改变了主意,在逐渐暗淡下去的天色中,朝着筒子楼而去。 系统:诶大哥你在干什么大哥—— 黑夜降临,象征着不祥的白雾笼罩着整个破败的城市。 系统一边滋哇乱叫,一边惊险地看着他躲避着怪物的攻击。 不过最终的结果正如他所猜测—— 这些怪物在遇到姜医生之后,它们的攻击**因此而下降,而这位医生的存在,也变相地隐藏了他的存在。 这个姜医生是一个关键人物,但是并没有人发现这一点。 因此在原本的世界里,这个女医生死亡后筒子楼就会被攻击洗劫一空,更甚至整个第九街区都会受到攻击。 如果不是他在剧情的资料里发现蛛丝马迹,恐怕也会错过。 而系统则是在他和这位姜医生打了个照面之后,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声音,然后过了一会儿说它要去检查一下,就没声了。 这个系统在很久之前毛病变多了起来,贺朝也就没有在意。 姜穗并不知道贺朝内心的想法,她只是在感叹不愧是男主,竟然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找到关键,牛逼牛逼。 看看四周的怪物在那里闻闻嗅嗅就是不攻击,就是不知道今晚难道他们都要保持这一姿势到天明吗? 她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她现在就负责躺着,也不累,只不过不知道男主撑在那累不累了。 就在她一边冷着脸胡思乱想,一边收回揍男人的手,在朦胧的黑暗中隐约看见了男人似乎勾了勾唇,更显得阴测测的。 微暗的光芒打在他的脸上,落下一半的阴影,有一种莫名的危险。 然后姜穗眸光一闪,立即抬手抓住男人的手腕,但是因为不敢太大的动静而迟缓了一秒,男人的大手便已经掐在了她的脖颈上。 命脉被人掌握在手中,他带着薄茧的大手微微摩挲着,让姜穗阵阵汗毛竖起。 男人垂下头,凑近了她的耳旁,声音极轻,似乎是知道她听力很好。 “姜医生,我们现在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能和姜医生殉情是我的荣幸,只不过我不太喜欢这样的墓地,”他拉长了语调,慢悠悠的,却让人感觉如同滑溜溜的毒物划过,“所以希望姜医生好好配合我,你说是吗?” 姜穗:靠,感觉他完全可以去当狼外婆了,这样阴险的声音讲童话故事都要变成杀人故事吓哭小朋友。 姜医生眼神一冷,她能感觉到握住她脖子的手紧了紧,瞬间有一种压迫呼吸的窒息感。 然而她并没有男人想象中的屈服,就算是命脉掌握在对方手里,冷淡的医生也不为所动。 下一秒,贺朝感觉到心脏处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抵住了。 他微微低头,就看见了冰冷的枪管,正无情地抵在他的心脏位置。 姜医生声音也很轻,贺朝此时才算是听清楚了她的声音和语调。 和她的人一样,清清冷冷的,像是冬日里的卧泉怀石叮咚。 “你是在小瞧我吗?”女人冷冷道,“你说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枪快?贺朝。” 阴险的毒蛇并不意外姜医生认出了他,姜医生毕竟名声在外,在筒子楼里几乎每个人都找她看过病。 而大家都知道,姜医生能记得自己的每一个病人。 男人并没有因为死亡的威胁而感觉到害怕,这和姜医生记忆中那个冲动易怒,又颓丧自私的小混混似乎并不相同。 这让她想起了今天那个需要截肢的病人。 她并非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经营诊所的医生,相反,她有着自己的消息渠道。 那个截肢男男女荤素不忌,尤其喜爱好看的男人。 她就是听说截肢男得罪了一个小人,才惨遭断腿的。 而这个小人今天一早就被拉去外面处理了。 而且这个截肢男是个男女通吃的双插头,特别喜欢玩,而且仗着自己父亲是帮派小头目,玩弄了不少男男女女,也死了不少人。 他尤其喜欢俊朗的男人。 他之前和贺朝有过冲突。 毕竟“贺朝”虽然人品不行,但是脸可以。 贺朝应该就是这个被拉出去处理了的小人。 “没想到姜医生还记得我。”男人听起来有些愉悦,“姜医生也不用这样防备我,我可是来找姜医生合作的。” 姜穗微微拧眉,冷声道:“我是不会和你这样的人合作的。” “我这样的人?”男人玩味地重复了一遍,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有些大,顿时惊动了一旁的怪物。 姜穗心里一惊,她能感觉到怪物来到了他们身边,巨大的不知名的恐惧,此刻就在她身旁低嗅,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地想要动,却发现不知何时男人已经完全压制住了她的身体,让她动弹不得。 男人竟然还在这时凑近她耳旁说话,姜穗微微睁大眼眸看着男人身后巨大的让人害怕的丑陋怪物。 心漏跳了一拍,她被丑到了。 然而男人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也不害怕。 “没办法,姜医生好像必须和我这样的垃圾合作了呢。” 漂亮的女医生冷着脸,却感觉身子阵阵发冷,感觉自己像是惹到了什么阴险的毒蛇,被死死地缠在角落。 男人轻笑道:“姜医生应该是知道,为什么都到了现在了,怪物还不来攻击我们的吧?” 与他的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怪物猛然张口的尖锐吼叫。 腥臭味与气流在脸庞猛然掠过,姜穗没有闭眼,而是看着男人,神色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开始互演了 第6章 006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姜穗瞥了眼浴室,随后站起身把大开的窗户重新关上了。 玄关外的大门因为怪物的冲击而变形,大铁门也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像一张纸一样被捏扁丢在角落。 她看了眼门外的走廊,原本就破旧的墙壁此时更是有了不少巨大而又深刻的爪印,触目惊心。 然而并没有人打开门出来看热闹,筒子楼里的所有屋子大门紧闭,生怕自己落得这样的下场。 姜穗头疼地看了眼地上的铁门,但是她也没办法处理,她又看了眼空荡荡的走廊,知道今晚估计也没事了,最终转身回到客厅。 她的客厅实际上就是手术室,原本挂起来遮挡的帘子早就不翼而飞,客厅里的东西东倒西歪,像是刮了台风似的 空气中还残留着属于怪物的淡淡腥臭味,令人作呕。 怪物最终并没有攻击他们。 姜穗捡起地上掉落的手术器皿,她屋子里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甚至都不用心疼自己的家遭受破坏。 姜穗还能回忆起刚才的惊魂时刻。 怪物的血盆大口就这样擦过他们二人,明明姜穗能感觉怪物感受到猎物的兴奋,却和以往一样,在最后关头,怪物就像是接受到什么警告一样,狼狈地嚎叫一声,好几只一起转身离开了她的家。 姜穗注意到,从始至终,她的身体实际上都被男人不着痕迹的牢牢罩住,她能听见贺朝稳健的心跳,但是看到他额头上隐隐的汗,大约也猜到对方似乎也并不是完全有把握。 等到怪物走远,去祸害其他人之后,等过了好一会儿,姜穗才感觉到贺朝放开了她,缓缓地坐了起来和她拉开了距离。 她微微一顿,随后也直了起身子,露出了微微紧绷的姿态。 二人在黑暗中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姜穗率先开口:“你怎么知道的?” 虽然没有明确说明,但是贺朝也清楚姜穗在问什么。 他略显狭长的眼尾轻轻一挑,倒是露出了几分带着邪气的笑来。 “姜医生答应和我的合作了?” 姜穗下意识地想要摸枪,却摸得一空,猛然抬头看见了男人正坐在一旁,肩膀放松似的塌了下来,手里把玩着一个较为小巧的女士手/枪/。 注意到她的目光,男人还朝她笑了笑。 “这东西太危险了,为了防止姜医生没拿稳伤到了人,还是暂时先呆在我这里吧。” 男人就看见这位漂亮的女医生冷着个脸,在这晦暗不明的光影下,就像是噙满了冬日寒霜的冷傲昙花,寒霜似的眼眸仿若利剑。 “你平常倒是挺会伪装的。”姜医生声音平淡,但是内容却很尖锐。 一个人的改变不会很突然,姜医生和贺朝相处的并不多,以为他平常做出来的样子都是伪装。 而贺朝也十分乐意其他人会有这样的看法,脑海里响起了系统播报优秀值提高的提示音。 姜穗正打算再打听一些消息,顺便想办法先获得男主的信任,就听见贺朝说: “姜医生,不用这么防备我吧?” 姜穗抬头,就撞进了一汪黑色的深潭,他眼尾微微上扬,就好像不是在威胁人一样。 “我刚刚说,我们是一根线上的蚂蚱,可不是单单指那群怪物啊。”他用感叹的语气道。 女医生眉头一皱,她没有因为贺朝这样看似挑衅的话而冲昏了头脑,内心再一次感叹楼里的人果然没一个简单的,沉思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 “是李成彪?” 在原主的记忆里,李成彪拥有第九街区最大的势力,也是第九街区黑暗世界的统治者。 他曾看上原主,想要收做情人,但是原主不愿意,原主本来这几天不舒服,结果在做手术的时候心脏骤停,她就来了。现在想想,应该是李成彪的人做的。 “聪明。”男人轻轻鼓掌,笑意不达眼底,但是微微眯起的眼睛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怀好意,仿佛被什么藏在角落的凶兽盯上了一样。 “姜医生,你明明平常也很少被怪物攻击,但是今天却是一个例外,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姜医生心下了然,想必是她硬扛了几天,李成彪的人发现她并没有事,于是便另寻办法痛下杀手。 他看起来很放松的斜靠在沙发的另一头,和姜医生记忆里没什么脑子的样子很不相同,但越是这样,就越说明贺朝这个人,很不好惹。 姜穗盯着他,企图看出什么,对方坦然自若地和她对视,更是将手臂打开,露出胸膛,向她展示自己的光棍,且流氓。 不得不说,他这张脸让他的举动看起来一点也不猥琐,反而有一种神秘的魅力。 姜穗冷声道:“难道你以为你这么说,就能装作不是你引来的这些怪物吗?” 她站了起来,盯着面前的男人:“现在给我滚出去。” 然后她看见了男人朝她微笑:“看来不能如姜医生愿了。” 眼神要是能杀人,这个看起来阴险的男人现在恐怕已经死了。 除去她需要表现出来的,其实姜穗自己内心也十分好奇,为什么男主一定要来找自己,和还呆在这里赖着不走的理由。 然后姜穗就听见贺朝说道:“我受伤了。”他的确受伤了,能够在被刀捅之后又遭受怪物的攻击撑到现在,他也已经到了极限。 但是贺朝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虚弱的模样。 他缓缓勾起唇角,眼眸中却流露出几分威胁。 “今晚可是我救了姜医生一命,姜医生不会过河拆桥吧?” 冷着脸的姜穗心里腹诽,好像她根本不需要他救吧?这人完全就是在硬碰瓷。 但是贺朝又抬起手撑着身子,衣袖滑落露出了手腕上的防污染装置,他说道:“姜医生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姜穗注意到了他手腕上那编好样式的腕带,没有言语。 贺朝明显看过她的资料,也很了解“姜穗”的性格,他用了好几种暗示和方法,与其说是邀请,倒不如说是强迫她上了他这条贼船。 尽管她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从一开始的用她哥哥的声线吸引她开门,提示她,他有她哥哥的线索。 随后又暗示他拥有躲避怪物的方法,和最后列出第九街区最大势力首领李成彪想要她死。 步步为营,步步紧逼。 都让姜穗不得不咽下这口气,站在他这一边。 要知道她这个医生在这混乱的第九街区,可都一直是中立的。 就算有这样恐怖的怪物每晚来袭击,只要人类一天存在,内部就不可能不存在斗争。 曾经敢威胁她的人都已经死了,这让许久没有这种憋屈感受的女医生感觉到烦闷。 她咬牙:“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然后她在晦涩不明的昏暗光影下,看到了面前的男人笑容加深了一些,狭长的眉眼是讳莫的微光,影影绰绰,脸庞的棱角都冷硬了几分,让人看不透此时的他正在想什么。 他语调微扬,再一次开口:“合作?” 姜穗沉默了片刻,她走到男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随后在贺朝微挑的眉眼中,她单膝微弯上前,屈膝扣在他双腿之间,单手按在男人身后的沙发靠背上。 男主长得好看,在任务的过程中自然也是人格魅力展现绽放的时候,自然也有不少男男女女的爱慕和仰慕。 也有不少人试图勾引过对方。 但是他从来都不为所动,也总是和任务世界里的人保持着距离。 姜穗主动拉进了和贺朝的距离,内心有些跃跃欲试,她知道此刻的贺朝在人设的要求下,是不会强推她离开,她很好奇男主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举动。 这也是一种试探,用她自己的方式来接近男主,看看之后要和他保持什么样的身份来相处。 毕竟除了他在进行世界穿越,她也是一样的。 平平无奇的人生过得太多了,这个世界激起了她体内的冒险因子,也延续了前两个世界下来无法回家的绝望和压抑的疯狂。 她的长发从肩上滑落,随着她俯下的身子落在了俊美男人的脸侧。 而这个高挑的男人也只是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她的举动,微微上扬的眼眸内却沉沉的,让人看不出他此时的情绪。 姜穗没看到,男人垂放在沙发上的手指动了动。 他感觉到被发丝轻挠的脸颊有些发痒。 女人淡淡的香味变得极近,那双清冷冷的眼眸里有着他的倒影。 系统终于出漫长的系统排查回来了,震惊的发现,宿主好像在出神? 它忍不住在这个时候提醒对方:“宿主、宿主,你怎么不说话了?” 贺朝不易察觉地微顿,随后他也回过神来,也发现了自己刚才那一瞬的晃神。 虽然时间极短,但是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看着姜医生放大的清丽脸庞,对方正垂着头冷淡地看着他,然后带刺的女医生开口了,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防污染装置的腕带,是谁编的?” 贺朝没有想到女人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但是看她面无表情冷冷的模样,也看不出她此时在想什么。 贺朝将刚才自己的情绪波动,归结于这个世界的性格使然。 他现在是那个底层小混混贺朝,而不是他自己。 贺朝勾唇,流露出几分不怕死的肆意,“姜医生很想知道?” 随后他感觉女人的气息一下子靠近,抬眸看向和自己一下子距离极近的女人。 脑海里还竟然在想别的事,觉得这个姜医生脾气好像不是一般的不好—— 下一秒他腹部又是一痛,这样的疼痛可比刚才那一拳痛多了,直接从腹部直通天灵盖,一般人恐怕早爬下来。 他瞬间因为这样的剧痛弯下了腰,再能忍也发出一声闷哼。 姜医生依旧用她那种冷冷淡淡的语调:“看起来受伤不轻,都喷血了。” “你当我在和你废话吗?” 贺朝莫名地想笑。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真的一点亏都不愿意吃。 他顺从内心轻笑了一声,看着女人直起身子拉开了和他的距离,重新站立在他面前。 仿佛刚才的距离都是错觉。 冷淡美艳的女人朝他露出了今晚第一个微笑:“这么大的伤口,看来要先消消毒。” 贺朝额头又是一跳。 女人朝他道:“那就先去把自己洗干净,再上药吧。” 第7章 007 一晚上的混乱与忙碌,再加上贺朝还在她的私人空间,姜穗以为自己晚上会睡不着。 但是没想到,她竟然一夜睡到天蒙蒙亮。 她愣了一会,起身打开带锁的房门,发现客厅里没有人了。 姜穗还以为贺朝在天亮之后离开了,但是绕过了沙发才发现,男人正在沙发上睡觉。 他身高腿长,在这破破烂烂又小的沙发上显得很可怜的样子。 姜穗此时才完全看清他的长相。 微蒙的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倾洒进来,轻柔地落在他露出来的侧脸。男人有些瘦,五官有些冷硬的线条在光晕的照耀下显得柔和了几分。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原本双目紧闭的眼眸忽然睁眼,姜穗在其间看到了划过的锐利和警惕。 这样的目光在看到是她之后,又沉下为深沉的黑。 他不笑的时候眸光沉沉,自带着一种阴贽。 或许是刚起床的原因,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姜医生,早上好啊。” 姜穗顿了顿,随后她微微点了点头,随后抬眸扫视了一下客厅,眸光微顿。 贺朝竟然搬了个柜子,挡住了被破坏的大门,隔绝了外面探查的人,同样也隔绝了他们的进出的路。 姜穗回过头来,视线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而对方坦然地任由她的打量。 昨天贺朝受的伤不轻,洗澡的时候差点晕在浴室。 其实姜穗也没想做什么,也只是言语上刺刺对方,避免不符合人设而已。 他应该是被怪物的触手划到了皮肤,不过被轻轻一碰,不但衣服裂开,还皮开肉绽,被黑色的黏腻污染,却始终靠着意志力硬撑着。 可姜穗给他上药的时候,他竟然能忍着愣是一言不发,只不过身子有些紧绷,隐隐带着戾气。 上药的时候一点旖旎也没有,姜穗才发现贺朝不但被怪物碰到了,而且身上竟然被人捅了五六刀! 幸好不是致命的部位,他自己也进行过紧急处理,竟然撑到了最后。 血肉模糊的又很血腥,姜穗看得都触目惊心。 她在帮他把污染的地方剔下来的时候,对方都能忍耐着一语不发,只是偶尔的嘶声说明了这样的包扎其实并不轻松。 这家伙竟然还有余力把这样重的柜子搬来遮挡大门口。 果然不是一般人。 姜穗昨天一点没跟他客气,直接说只有客厅能让他呆着,以姜医生的性格,目的其实就是赶走他。 姜穗都觉得自己有些残忍,毕竟男主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昨天因为铁门被怪物破坏,客厅的污染值也上升不少,虽然不致命,但是待在那个环境里还是很难受的。 然而她又不能开口让这个可疑的人进入房间——这完全不符合姜医生的性格。 不过男主显然不介意,也没有走的想法,自顾自地换好药之后,就躺在了沙发上。 “姜医生。” 听到贺朝在叫她,姜穗抬眸和他对上视线。 贺朝微微一笑,看起来很是纯良。 “今天李成彪的人一定会来找你。”他眸光闪烁着恶意的光,“来看看你到底死没死。” 他似乎有些幸灾乐祸:“你打算怎么应对呢?” 姜穗正收拾着昨天混乱的手术台和客厅,一个夜晚过去,血腥味散去了不少,但还是不好闻。 也不知道贺朝是怎么在这里睡得下去的。 昨天姜穗和贺朝初步达成了合作的协议。 姜穗问贺朝想要干嘛,贺朝说他想当人上人,干掉李成彪。 姜穗知道他的目的不止于此,也隐瞒了不少信息,但是也没有戳穿,毕竟她也只是顺着男主的台阶下而已,刚好有机会接近对方。 不过态度嘛,肯定不能那么友好。 贺朝觉得,如果眼神能杀人,恐怕他早就在女医生这样冰冷的神色里凌迟无数遍了。 李成彪在第九街区盘踞多年,处处是他的势力,他为人又心狠手辣,凡是违背他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好色善赌,还做着地下毒品买卖,听说还涉及人口贩卖,拥有着一支武装部队。 女人看他的眼神明确地说明着对他的不看好——岂止是不看好,觉得他就像是以卵击石。 贺朝这样的底层人物,别说得罪李成彪,他连人家衣角都没碰过。 不过贺朝一点也不在意姜穗的态度,他来往这么多个世界,比姜穗态度更过分的都见过。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他需要李成彪的势力。 这样轻飘飘的话他并没有说出来,但是系统知道他一定能做到。 姜穗得罪过李成彪,她从回忆里就能看见。 李成彪看她好看,医术又不错。前一段时间就频繁来骚扰她,想收了她做情人,每次都碰壁。 最后一次她毫不留情面的拒绝,让李成彪大为恼怒,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和他对着干了,加上人类现在对怪物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也没有最开始怪物出现的时候那么害怕,于是李成彪起了杀心。 他并不需要亲自动手,下面的人很会看眼色,会替他收拾。 而李成彪的手下也知道,姜穗在第九街区威望挺高的,毕竟是个奶妈,他也不好光明正大下手。 于是先下毒,发现没用,随后打算借刀杀人,用怪物来干掉她。 怪物对血腥味敏感。 于是李成彪的属下——那个肌肉男段雷勇,便借由和其他人的冲突,碰巧刀疤男新带着人来投奔李成彪,儿子被人算计得断了腿。 段雷勇就刚好有机会来到姜医生的诊所,悄悄的布置。 姜穗并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但是她知道李成彪想要弄死她是真的,对方也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神仙。 这样的思考不过一瞬,姜穗知道贺朝还在等她的回答,她背对着对方,都能感受到他带着些许恶意的目光。 这人好敬业,也好会演。 姜穗感叹。 漂亮的女医生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被激怒。 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后说道:“你伤口不疼了?” 贺朝笑容一顿,想到女人的那一拳,可一点也没有收力,觉得自己后背的伤口好像在隐隐作痛。 女人回过头来继续收拾着一片狼藉的客厅,仿佛没有什么事能激起她的情绪,“比起我,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受伤这么重都快死了,还想着升职加薪啊。 不过姜穗大概也知道,这个李成彪,估计会是男主成为成长道路上的一颗绊脚石,是让他立威的一个炮灰。 所以她本人并不太担心。 但是贺朝不知道姜穗心中所想。 这个总是一个人待着,阴沉又危险的男人因为她的举动眼眸微动,一时间有一种想要打破她这样冷淡表情的冲动。 原本微蒙的天也渐渐亮了起来,破碎的窗户让阳光轻而易举地倾洒进来,落在了客厅的女人身上。 因为城市物资紧缺的缘故,女人也不过穿着寻常的衣物,洗得有些泛白的牛仔裤显示着它的岁月。 她将长发绑起,露出了白皙的脖颈,微微弯下腰时,衣物的下摆稍稍提起,露出了纤细的腰肢和一截洁白的肌肤。 贺朝眼眸微暗,他想到了昨天晚上,姜穗那利落地抬腿拧腰,就将他放倒在地的动作。 和她表现出的无害不同,这个在第九街区的女医生,显然也很不简单。 他稍稍敛眸,内心快速运转,思绪飞快。 单纯的成为一个好人,对于完成任务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优秀值不仅仅只是说做好事就能达到目标数值,而是一个全方位的判定。 名声、威望、能力缺一不可。 他要做的也不只是救救人,帮个忙这么简单。 他现在的第一步,就是把李成彪的势力全部收入囊中。 现在姜穗很有用处,一方面她是寻找怪物秘密的关键,另一方面她是第九街区受人尊重的医生,有她在,也就会有人愿意相信他。 在各个世界沉浮多年,贺朝已经有了自己一套快狠准的任务方式,如果昨晚不来找姜穗,他也有别的办法将这条线走下去。只不过昨晚的一念之间,他来了。 既然他来了,要挟姜穗也不过是一个达成目的的手段。 不过……贺朝能感觉到姜穗似乎并没有很生气。 除去一开始被欺骗的怒火,在他们达成合作之后,女人就再没有露出杀意。 这让贺朝有些好奇起来。 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弄得一怔,他内心微微一顿,随后觉得应当是受到角色的影响,便没有再想下去。 毕竟他现在就是这个世界的贺朝。 女人在整理东西的模样刺激到了男人的记忆,这让他的神色多了几分阴鸷。 半晌他站了起来,走到女人身边,替她捡起了地上摔碎的碎片。 因为他的靠近,女人似乎微微一顿,随后收回了手,目光转移到他脸上。 男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只是自顾自地做着手中的事。 这种阴沉的样子,让姜穗有些奇怪,但是想到贺朝现在阴晴不定的人设,也就了然。 她站起身来,打算走到一旁收拾,但是刚走了一步,似乎有些迟疑,随后转头看了眼弯着腰捡碎片的男人,宽大的病号服在他身上显得他有些可怜。 冷淡的女医生沉默了一下,最终缓缓说道:“伤口还没好,自己注意一点。” 正在捡破碎的瓷片修长的手指一顿。 女人的声音并没有讽刺,也没有故作生气,她语气淡淡的,清冷中带着一丝温和。 男人黑眸闪烁,他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没什么神情的女人。 “很奇怪我会说这样的话?”女人似乎明白他的诧异。 “我很好奇,姜医生似乎怎么样都不会生气。”这个生活在黑暗与混乱,失去秩序以强者为尊世界的男人,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这个女医生在生命遭受威胁之后,却没有对他不假辞色。 他的确听说过姜医生,性格冷淡,但是很温柔。 对待每一个病人都尽心尽力,在这失衡的世界里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但是他也听说过她的不好惹与柔和下的强势。 他一一体验过了,却因此感到困惑。 姜穗和他小时候记忆中那个孤苦伶仃,柔弱如菟丝花的女人,很不一样。 姜医生声音依旧平淡而清冽。 “我答应了你的要求,也并没有吃亏,刚好,我也很需要一个人来帮我杀了李成彪。” “既然如此,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我就当是我提前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她将手术刀捡起,阳光的反射让他眼眸微微眯起。 “现在,你是我的病人,也是我的合作对象,情绪冲动容易坏事。况且你昨晚的表现,算是勉强合格,暂且和平共处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她眼眸微凌厉,“不过昨晚……我也不算太吃亏。” 姜穗心里想,她刚好需要一个接近男主的由头,正好,男主提出来的要求和姜穗想要的也差不多。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错不错。 阳光透过窗户,空气中的微尘在她身前跳跃,让她看起来秀丽又妩媚。 贺朝眼眸微深,刚要开口,忽然心念一动。 他看向门口,原本带笑的神情沉了下来。 第8章 008 因为有柜子的阻拦,外面的人并不能看到里面的场景。 听力敏锐的姜穗在贺朝表情有异样的时候也听到了来自门外的脚步声。 他们甚至还在嘻嘻哈哈讲话,不知道是因为觉得屋子里的人已经死了不需要掩饰,还是根本就不想掩饰。 姜穗抬眸看向贺朝,恰巧对方此时也正看过来,二人对视一眼,心下都知道现在不是再说什么的时候。 门外已经传来了搬动的声音。 男人挑了挑眉,朝着她用眼神询问:“姜医生?”看他的意思,就好像是在问她要怎么处理。 姜穗很想问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怕吗?要知道比起她,显然这家伙看起来更危险一点。 不过外面的人,肯定是冲着她来的。 段雷勇没有想到,他进门之后还能看见活生生的姜医生。 要知道昨天夜里的怪物就是他放进来的,恰巧彪哥需要清理一遍筒子楼里暗藏的势力,怪物就是最好用的工具。 如今人类和怪物相处多年,自然也找到了一些制衡怪物和利用怪物的方法。 只不过怪物终究不是人而是畜生,一旦掉以轻心,很有可能就会被反噬。 段雷勇就是昨天的肌肉男,他在离开的时候不但拖延了时间好让姜穗来不及打扫手术室,还特地在门口留下了不少痕迹来吸引怪物。 但是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能从怪物的手里逃脱! 毕竟室内污染值和室外相比很高,而且还残留着怪物经过的痕迹,段雷勇知道昨天的策划并没有出错,意外的是姜医生。 一时间他身体有些发寒,很难说是因为想到将来姜医生可能的报复,还是想到竟然有人能从怪物手里逃脱。 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得罪一个医生,尤其是姜医生。 之间斜靠在工作台上的姜医生一手抱胸,一手把玩着手里的手术刀,就好像早就知道他会来一样,朝他笑了一下。 “什么风把段二把手又吹过来了?”姜医生平时是一个很冷淡的人,她只有在面对患者的时候会露出几分柔和的神色,这样有些泛着冷意的笑容,不知怎么的,让段雷勇打了个寒战。 他在心里痛骂手下人办事不力,然后余光扫看着整个室内。 室内凌乱,还残留着昨日的血迹,地面上还有怪物留下的黑色粘稠不明物的痕迹。 段雷勇还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在一旁垂着头打扫,他神色有些苍白,黑发遮挡住了眼睛,显得有些阴郁。 昨天还没有这个人。 段雷勇思绪飞快,但是面上则是露出了尊敬的笑容。 “姜医生说笑了,这不是兄弟昨晚听见了动静,今天天一亮就赶忙来巡逻了,生怕咱们楼里的人出事故,尤其是姜医生的安危,可是楼里的重中之重啊!”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如果不是姜穗刚才听见了他们一群人在外面带着恶意的说笑,说不知道她怎么死的,恐怕她就信了。 而且明明段雷勇所在的尚虎堂是个穷凶极恶的□□而已,说得就像是警察一样光明磊落。 女人淡淡地看了一眼进来的一圈人,这样冷淡带着锐利的视线让一些正偷偷打量的男人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女人说:“那段二把手看过了,你可以走了。” 如今姜穗没死,段雷勇也不好就这样直接把人弄死,天亮了之后楼里其实有不少人起来了,他们这么一伙人大张旗鼓的来找姜穗,走了之后对方就死了,不就是告诉大家姜医生是他们弄死的么。 到底姜穗不是普通人,她在楼里甚至第九街区都有威望,甚至还救过李成彪一命,明面上也不好动她。 女人说话并不客气,但奈何她长得实在好看,尤其是在这灰扑扑的末日世界,就算是拒人千之外都有一种冷艳的魅力,段雷勇也不至于因为她的不客气恼羞成怒。 这点心胸也就比李成彪稍微好那么一点点。 “房间乱成这样,不如就让兄弟们帮姜医生您打扫打扫,也好出一份力。”段雷勇说。 这是末日世界,但是并不代表是原始社会,姜穗有些防备这些没什么下限的人在房间里又放什么东西,于是她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段雷勇也没有纠缠,他见姜穗态度很强硬,于是又说了两句好话,就带着人走了。 “这个女人对雷哥您未免也太不客气了!这次是她运气好,下次就不一定了!” “没想到林先生竟然没说错,姜医生真的没有死……” “你他妈*&%?什么意思?在雷哥面前提林清辞这个小白脸!找不痛快是吧!” “我不是……”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我总感觉刚才在姜医生房间里的男人有些眼熟……” 段雷勇没有理会手下人讨好的吵闹声,而是在思考着什么。 走出长廊的拐角,段雷勇扫了一眼回形走廊里若有似无打开门在窥探的视线,他警告了身后的人闭嘴,其他人才赶忙闭上了嘴巴跟着走了。 人都走了,也没再听见脚步声,姜穗把手里专门拿起来震慑的手术刀放回原处,数了数见数量对了才收起来。 她看着一旁沉默在打扫的男主,发现他也挺沉得住气的。 男人动作也挺迅速,姜穗发现就这在刚刚短短一段时间,他就已经把脏乱的房间打扫得七七八八了。 就算注意到她的视线,男人仍然也垂着头在打扫,她之前所看到的那股凌厉的气质好像就消失了,有一种淡淡的沉郁。 姜穗又看着他将垃圾收起来,“看不出来,你做的还挺顺手的。” 然后男人抬起头,刚刚特意展现给他人看的阴郁气质变得狡诈了不少,他直起了身子,抬了抬手里的拖把。 “这不是给姜医生我留下来的理由吗?”他微微勾起唇角,黑色的瞳仁像一滩毫无波澜的死水。 姜穗脸沉了下来:“我答应和你合作,并不代表我会让你留下来。” “别这么着急下结论吧,姜医生。”男人对她的冷脸也并没有退缩,而是一边面色如常的继续打扫卫生,一边貌似诚恳的建议。 “毕竟我要是留不下来,万一其他人知道姜医生能躲开怪物的攻击,并且能拿到怪物样本来做实验怎么办?” “你怎么……!”姜穗微微睁大了眼睛,这是她最深的秘密,这个男人是怎么发现的?! 随后女人神色更冷了一些,“你在威胁我?” “怎么会呢?”高挑的男人像是在说笑一样,只不过眼里的笑意有些森然,“我只是想,姜医生救治了我,想要给姜医生打工偿还而已。” 姜穗静静地看着贺朝,对方也面不改色地让她看。 姜医生知道她现在问贺朝是怎么知道的也问不出来什么,对方能掌握住她最深的秘密,说明已经观察她许久了。 不过姜穗觉得,他都有系统了,知道她干了啥好像一点也不奇怪。 于是姜穗就像是被威胁不得不妥协一样,最终只是冷冷道:“如果今后我从别人嘴里听见这件事,你就等着死吧。” 姜穗一脸生气的样子就想回去充当实验室的另一个房间赶紧把东西收了,路过男人的时候看了他一眼。 “既然如此,去把门给我修好。” “遵命。”男人说道。 姜医生脾气其实不太好,忍不住喷他:“既然不信我,又何必与我合作?” 就听见身后的男人声音淡淡的,“人和人之间怎么会有完全牢固的合作呢?”仿佛是在说,唯有威逼利诱与利益,才是真正的方式。 姜穗回头,看到的就是他黑眸沉沉地望着她的模样。 就好像是在告诉她,他就是这样的人,阴暗、扭曲而又卑鄙。 破碎的窗外洒落的阳光流淌在他半张脸上,如同清晨的山林朦胧又飘渺,淡淡的阴影让他的眼眸更显深邃。 稍瘦的身子不像姜医生记忆里那样微驼,而是直直的挺起。 扣在门扉上的手动了动,姜医生觉得,这个男人看起来和那些同样在帮派里靡乱生活的混混很不相同。 总感觉,他会给这混乱的社会带来什么不一样的改变一样。 突然冒出这个念头的姜穗:……我去,原来这就是主角の信念吗? 姜穗回过头,警告了一句不许进来,就把房间的门关上了。 贺朝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打算去找工具把门修好。 一天一夜的混乱总算是结束,从一来到这个世界的危机暂时解除,贺朝总算是能够开始思考接下来怎么做。 系统看着刚才他们的交锋,在啧啧称奇。 “这个姜医生气场还挺强的,很难想象她本来昨晚就死了。”它感叹道,“而且她好好看哦,死了多可惜啊。” 贺朝摸了摸腰间的伤口,随后戴上兜帽准备出门给姜穗找材料修门。 贺朝漫不经心:“系统也分人类的美丑?” 系统嘿嘿笑了一声,听起来傻不愣登的:“我这不是和宿主你待久了审美贴近了嘛,而且我能感觉到宿主在见到姜医生之后心率加快,看来姜医生长相就是宿主喜欢的类型。” 贺朝:…… 贺朝声音淡淡的,让人听不出来情绪:“当时的情况危急,心跳加速很正常。” 系统被堵回去,很想大声的告诉宿主它作为全时空最伟大的AI是绝对不会认错的,但是又感觉到宿主心情好像有些不好,只好十分懂眼色的闭上了嘴。 过了一会,系统又开口:“宿主最近是不是太累了,不然我们过完这个世界,下一个世界休假一下吧。” “不,不用了,我……”贺朝微微一顿,空荡的楼梯间此时就只有他一个人,气质仍然是属于“贺朝”的阴沉阴郁,但是内心却划过了一丝迷茫。 为什么不想休息呢? 一个又一个世界下来,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最初他这样不停歇的辗转一个又一个世界,最终是想干什么来着? 贺朝拉上兜帽,缓缓下楼,余光还能瞥见一些因为昨晚怪物攻击而失去家人的男男女女在哭泣,他像是一道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并没有人发现他的路过。 “妈——!”哭嚎声很大,“你醒醒啊——” “快处理掉吧,污染值在升高啊!” “为什么会这样啊啊啊——说好的和我一起回家的——” 贺朝拐了个弯,哭嚎声渐渐远去。 当初他这么拼命完成任务,好像也是想攒够积分回家的。 不过现在这个目标变得如此遥远,好像也没有这么重要了。 第9章 009 贺朝就这样住下来了。 姜穗把以前姜迟的房间打扫了一下让贺朝住进去。 姜穗一开始还以为贺朝会经常往外跑,但是没想到他大多数时间都待在诊所里,帮她打下手。 而且他们之间相处比姜穗想象的更为融洽。 虽然相互讲话仍然夹枪带棒的,但是基本上都已经开始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平常她会在手术室做手术,贺朝就在一旁帮忙打下手,记忆里姜穗是并不喜欢有人在一旁的,但是贺朝就是能做到让所有人都舒服。 偶尔贺朝也能帮上忙,姜穗发现他也会跟在一旁一点点“学习”,展现出了一些自己学习后的成果。 姜穗也并没有阻止,她心里还会猜测说不定她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说不定贺朝早就会这些。 到底是末日里稀缺的职位,姜穗发现众人对贺朝也不像一开始那样忽视了,尤其是一些认识贺朝的人,也渐渐转变着自己的看法。 姜穗心里想他果然是来这里刷威望的。 贺朝在姜穗面前,并不是像最初开始那样的威逼利诱,他渐渐地沉默,就像是一个幽灵一样,仿佛在观察着她的生活。 有一次姜穗忍不住问他——当然不是平和的问,而是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语气问他。 “你现在这个憋闷的样子倒是不像一开始那样咄咄逼人。” 贺朝当时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身上带着一些伤,姜穗丢给他药物让他自己上药。 贺朝会在诊所不忙的时候出去,姜穗心里知道他去干什么了,无非就是搞事搞事搞事,她也从来不问。一是性格使然,而是她本人的确对贺朝搞事毫不关心。 男人看着手里的纱布等一系列齐全的药品,黝黑的眼眸似有些波动,随后化为平静,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他答非所问:“最近还有人来找姜医生麻烦吗?” 姜穗正清点物品的手一顿,随后抬眸看向他,撞入了这样平静如黑渊的眼眸中。 她长睫微动,随后偏开视线,声音依旧冷淡,只是没那么冰凉。 “没有。”她说道。 姜穗没问他是不是做了什么,贺朝也没说什么,自顾自的给伤口上药。 姜穗过了一会儿路过他的时候,眼神无意间瞥到了他肩膀上些许裸露的皮肤。 上一次给他包扎的时候情况危急,她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伤口身上,这一次才看到他身上的纹身花纹。 上面除了一些宗教性的纹路之外,她注意到了层层叠叠的一些小花。 或许是她的视线停留的太久,男人抬起头来看向她。 姜穗抿了抿嘴,打算高冷地走掉,就听见男人忽然开口问道:“姜医生好像平时都不大出门?” 姜医生一顿,心里就好像被刺了一下,一种内心深处的压抑和不愿面对的东西隐隐作痛,她站在原地,随后冷冷道:“这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说完她就走掉了。 贺朝坐在稍显破旧的沙发上,看着女人远去的背影,或许是因为他的话触碰到了什么禁忌,她此时的冰冷让人感觉到无法靠近。 贺朝将视线收回来,打量着手术室旁的小小客厅。 就算是在这个荒芜得只有灰暗色调的末日里,这个女医生仍然认真的在生活。 摆的整整齐齐的书籍与器皿——书籍并不多,大多数都是些杂物,还有精心养着的小花摆在窗前,沙发破旧,但是上面的棉罩仍然洗的干干净净。 关于她哥哥的痕迹仍然也在,就好像他不曾离去一样,可以从这些布置中看出来,他们兄妹的感情很好。 也不奇怪,当初他仅仅只是模仿了姜迟的声音,她就愿意冒着风险开门,可见她的内心仍然希望着姜迟回来。 但是她却从不踏出自己的诊所,她的物资都是平时合作的邻居或者其他商户送来的,她似乎封闭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不愿意去接触外界。 就好像—— 她在害怕外面。 害怕面对姜迟或许再也回不来的外界。 因为姜迟就是在出门后,再也没有回来。 “宿主?”系统见他又有些出神,于是问他。 “没事。”贺朝低下头,继续给自己上药。 这几天出去他也没闲着,提前在李成彪的手下里埋了个雷,或许过几天尚虎堂就会乱了,到时候他要布置一下,不要伤害到普通的人。 他也不能长时间住在这里,干什么都不方便。 丝毫不知道男主分析的姜穗回到了自己的实验室,趴在实验室的桌子上摆烂。 实验室平常都是上锁的,而且是从她衣柜的暗门里进入,没有人打扰的情况下,姜穗偶尔会放松自己。 贺朝不知道,她平时不出门其实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懒,外面的世界有啥好逛的,灰扑扑的,她在某一天出去过,当天就目睹了凶杀案。 一伙人杀人看到她来,为首的还笑着说姜医生,让你看了脏东西了,然后拖着奄奄一息的人走了,留下地下的血痕。 面无表情转身就走的姜医生内心: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她再也不想出门了,尤其是出门还需要雇保镖的情况下。 白天街上犯罪频发又混乱,晚上怪物无差别狩猎又难逃,于是姜穗表示还是待在自己的小家等男主拯救世界之后再说。 她抬头看了眼自己的实验培养皿,又看了看一旁昨天写的报告。 她发现原主是真的有点东西。 要是放在现代社会,保不齐会成为十分牛逼的生物学家。 她根据原主脑子里的知识,然后接着她的实验,有了重大的成果发现——她提取出了一种能抑制怪物造成的污染的病菌。 如果继续研究下去,或许能做出疫苗,改变人类会因为污染而死亡的局面,那么怪物就只有物理攻击能造成威胁了。 姜穗忍不住想为什么她在原著里没见过有她的名字出场啊,这么牛逼的人怎么没有一点篇幅。 虽然后期也有人发现了这一点,但是她可是整整提前了两年发现了这个重大成果。 她记得原著里第九街区会经历一次怪物的洗劫式袭击,男主姗姗来迟,救了好些人收获了不少跟班,难不成原本的她会在那个时候炮灰掉吗? 可是那是刚开篇不久,怎么也不会是现在。 姜穗又想了一会儿,难不成是她的蝴蝶效应,把这件事蝴蝶掉了?但是她有这么强吗? 姜穗手指点了点桌面,最后决定还是不思考了,现在她和男主住一块,看在住在一起的份上,男主也不会不救她的。 更何况,就算是漫长的时光模糊了他的过往和感情,却不会模糊一个人的人品。 又是一个怪物横生的夜晚。 今天的风很大,呼呼的风声穿梭过窗户的缝隙,像是鬼的哭嚎,怪物的窸窸窣窣声让人不寒而栗。 姜穗洗漱完之后回到房间正准备上床睡了,听见了门外的敲门声。 她愣了一下,现在家里就只有她和贺朝两个人,敲门的必然是贺朝,他们一般井水不犯河水,尤其是晚上平常也不讲话,这让姜穗有些意外。 想到了不欢而散的对话,姜穗有些好奇贺朝想要做什么。 她走过去打开门,却发现门口没有人,又是一怔,随后低下头,看见了放在门口的一个小小的篮子。 她拿起来,看到了里面一个有些泛着红的苹果,她一时间怔然。 她已经很久都没见过水果了。 上一个世界她虽然是个不受重视的郡主,但到底是皇亲国戚又是豪门世家,就算再落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什么样的水果得不到。 到了这个沙化严重的世界,水果是奢侈品,就算是现代社会随处可见的苹果,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存在。 而且—— 她的确很喜欢苹果,喜欢这种脆脆甜甜的口感。 他还误打误撞的选了个她喜欢的。 姜穗勾了勾唇,回到房间关门。 她看着床头圆圆的苹果,敲了敲墙。 对方很快回应了。 “姜医生?” 姜穗躺在床上,枕着手臂,尽管外面纷纷扰扰,危险无比,但是室内昏暗的环境很让人有安全感。 “谢谢你。”姜穗说。 过了一会儿,另一边传来了男人淡淡的声音,他似乎也躺在另一头的床上。 “我很抱歉。” 姜穗有些意外他的道歉,也知道他是对今天下午的试探而道歉。 昏暗的夜里难得如此平和的谈话,贺朝没有了那种若有似无的嘲讽,姜穗也没有了平日里和他对话的那种尖锐。 她轻轻笑了一下,不过觉得他应该也看不到,听不到。 “你从哪来的苹果?” 这可是城里难得少见的东西,大多应该都送往中心区了,像他们这种偏僻的第九街区,基本上轮不到他们这些底层人士来享用。 他顿了顿,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才实话实说。 “我出城了。” 姜穗心里一惊,惊讶的不仅仅是他的诚实,还惊讶他竟然绕过层层守卫出城了。 他们这些人类,就像是被圈养在城里一样,一般情况下都不允许出城,中心区的领导者都说城外是怪物的世界,以保护的名义在各个城关出口布置了许多护卫。 但是知道剧情的姜穗,其实知道外界根本不像中心区的人说的那样危险,反而拥有着大量的资源。 姜穗没想到贺朝会跟他说这个。 姜穗沉默了许久,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贺朝身上的秘密有很多,虽然她基本都知道,但是姜医生并不知道。 “姜医生,”在这静谧的环境里,姜穗忽然听见男人的声音,“今天我回来的时候,在门外发现了血迹。” 姜穗一愣。 贺朝的声音很平淡,就好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惊人的话。 “被人泼在地毯下和门口花盆后,很隐蔽,也很难清理干净。” “应该是李成彪的人故技重施。” 姜穗说这段时间咋这么平静,原来是在这等着她。 她自认为不过是拒绝了李成彪而已,没必要这么赶尽杀绝吧? 但又想想李成彪的小肚鸡肠,觉得的确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尤其是一脉相承的手下们,恨不得替他解决这些冒犯他的人来上位。 男人没有给她过多思考的时间,缓缓开口了。 “姜医生,你想出城吗?” 过了很久,久到贺朝觉得应该等不到回答了,他听见了女人淡淡的声音。 “我考虑考虑。”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下更新时间 这周没榜隔日更,没入v前上榜后按字数更新,入v后日更 谢谢大家支持啦~ 第10章 010 “这一次万无一失,姜医生不可能还活着。” 空荡的走廊里传来了讲话声。 另一人听了,有些遗憾。 “也是,这娘们儿干什么不好,偏偏得罪了彪哥。” 有人就轻蔑的笑了几声,带着深深的恶意,“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敬酒不吃吃罚酒,解决了不是分分钟的事。” “诶,等等,不对,门是好的?” 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顿时警惕起来,姜穗这个人的确不简单他们是知道的,难不成真的节外生枝了? “难不成没死?” “怎么可能!天王老子来了都挡不住怪物的攻击!难道她姜穗是什么大罗神仙吗!”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其中一个掏出了枪,眉头紧皱。 “都注意一点。” 其他人见他如此,于是便也纷纷效仿掏出枪来。 有人上去推了推门,有些沉重。 为首的猥琐男有些不以为意,他指挥着,“你去撬开门,其他人看到目标直接开枪。” 就算是侥幸没死,也可以直接死在这乱枪之下。 上一次没这么干是因为很明显姜穗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加上前两天是中央区的人来巡逻的日子,她要是反击起来可能会把事情闹大,而今天不一样了,今天中央区的人走了,现在第九街区就是他们尚虎堂的地盘。 天色尚早,筒子楼里还算是安静。 极少数人出门了,看见通往姜医生诊所的路上全是尚虎堂的人,也都不敢靠近。 都是在第九街区讨生活的普通人,自然不敢得罪这里的最大势力。 被点名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随后上前推。 大铁门很沉重,显然门后有什么东西挡着,但是在两个成年男人的推动下,发出了划在地上有些尖锐的声音,同时也就这样被推开了。 在露出室内场景的一刹那,只见有什么东西发出了一声巨响,为首的猥琐男吓了一跳,直接命令: “开枪!” 因为是专门来善后的,加上段雷勇担心姜穗可能真的逃脱了,还特地给他们消音手/枪,因此几个人都肆无忌惮起来。 一时间子弹乱飞,直接把门后木质的柜子打得稀巴烂,而室内自然也无一幸免。 等过了好一会 ,他们才停了下来。 猥琐男担心有诈,让人进去探查。 结果没一会儿那个人就出来了,一脸震惊和不可思议。 “陈哥,她跑了!” 被称作陈哥的猥琐男一惊了,他冲入诊所内,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发现房间东西少了许多也空荡了不少,他又命令所有人搜查了一遍,的确没有姜穗的身影。 他的脸上露出了羞恼和不易察觉的一丝震惊。 “都给我追!她肯定是天亮了才跑的,现在一定跑不远!” 要是让段哥知道这件事他没有办好,他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结果还没等他让人出去搜,就看见段哥带着好几个人冲了过来。 满脸横肉的肌肉男看起来杀气十足,一看到陈兵就知道姜穗跑了。 陈兵一看段雷勇的表情就知道事情好像更大条了。 果不其然,段雷勇神情急切中带着一丝惊怒。 他语气沉沉,还带着杀气。 “人跑了?” 陈兵咽了咽口水,“哥,对不住,我……” 没等他说完,段雷勇就打断了他。 “她偷走了彪哥的账本和最值钱的货。”段雷勇说,“现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露出了狰狞又狠戾的笑,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如果找不到人,我们都要一起去死。”本来也只是一件不需要他出手的小事而已,替李成彪善后这种事他们也都做了很多次了,却没想到这次硬生生被人闹大。 段雷勇的话如同惊雷一般,劈在了陈兵身上,当场就蒙了。 “倒也没有那么可怕。”突如其来的一道温和中带着笑意的男声插了进来。 二人双双回头看去。 戴着眼镜的男人朝他们温和又儒雅地微笑,“死,才是最不可怕的惩罚,你们说是吗?” 段雷勇和陈兵的冷汗看到来人,瞬间下来。 …… 第九街区的帮派们大肆搜寻,引得众人怨声载道,但是却不敢反抗。 其他街区的地下世界也被李成彪的人打过招呼,在全力寻找着这个得罪了李成彪的女人。 大多数人也不知道姜穗是怎么得罪的李成彪。 不过每一天得罪李成彪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个。 而知道些许内幕的人则是暗自思考,想着搅乱这一滩浑水,各个势力都在看着,毕竟人心浮动,李成彪的位置,最不缺人想要拉他下来。 而罪魁祸首此时正坐在一辆破烂的面包车里,在蜿蜒的小道里前往一个未知的地方。 面包车想来也是有一定年份了,在前进的过程中还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一时间让人觉得再颠两下,或许车就给颠散架了。 姜穗看了眼窗外陌生的风景,在原主的记忆里,从来就没有出过第九街区。 高高的城墙挡住了行人的去路,她也是跟在贺朝身后,从各种暗道,才一起走出了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 这条小路两旁是高高的树丛,看地面能勉强看出这里以前或许是一条公路,不过如今几十年过去了,风吹日晒,草木丛生,早已失去了原本的模样。 “我们这是去哪?”姜穗问。 她坐在副驾驶,转头看向身旁正在驾驶车辆的男人。 在这怪物降临的人间末日里,会这些交通工具的人少之又少,贺朝不但会开,还搞来了一辆车。 此时四周天光大亮,完全没有昨夜那样漆黑而又惊心动魄。 段雷勇他们都猜错了,姜穗和贺朝并不是天亮才跑的,他们在夜里就跑了。 姜穗还记得贺朝说话时黑色的瞳仁夹带着晦暗不明的笑意,让他看起来疯狂又阴暗,他就像是随口说的一样,“那些怪物不是会避开姜医生吗?只要姜医生愿意保护我,我们一定会离开的。” 姜穗其实内心慌得要死,但是姜医生可不能慌,愣是忍着剧烈的心跳,跟着贺朝早早就观察好的道路,收拾好一大堆家当一起跑路了。 混乱又可怖的夜晚在此刻已经过去,太阳出来,破旧的面包车在泥泞的路上发出叮叮咣咣的声响。 坐在一旁的姜穗微微偏过头能清晰的看见贺朝的脸。 男人侧脸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狭长的眉眼总有一种给人阴晴不定的晦暗,他清俊又有一种隐晦的阴森感。 矛盾又和谐。 他行事作风让人捉摸不透,但是胆大中又带着一丝不管不顾的疯狂。 听到了她的问话,男人勾了勾唇角,但是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姜医生现在才想起来问,会不会太晚了一点?” 姜穗能感觉到,自从出了城,贺朝的心情好像肉眼可见的差了许多。 还没等姜穗说话,男人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不过姜医生没有出过城吧?城外的风景,和城内很不一样。” 的确,姜穗抬眸,看向前挡风远处的风景。 阳光正好,白云蓝天,路边是茂盛的树丛,微风吹过,夹杂着鸟语溪声,仿佛荡起了森林的碧波,只有地面上和树叶上残留的黑色污染物质显示着昨夜的恐怖。 但总体来说和城内毫无一草一木的灰色调完全不同。 姜穗知道,这里白天美不胜收,晚上就是怪物的收割场,让人无处可逃。 看到这样的风景,姜穗心情很好,但她不知道男人的心情难以遏制的恶劣起来。 他也许久没有出城了,自从母亲死后,他便被人带到了第九街区。 别人以为他的母亲死于怪物,但他知道,他的母亲死于人类,死在了李成彪手里。 年幼时他与母亲在城外,被父亲庇佑,相依为命,然而父亲进入城内的一场交易,让他们在城外的避难所被发现。 母亲是个菟丝花一样的女人,她柔弱而又软弱,只能依附他人而生。 李成彪带走了母亲,而丢下了他。 自此,他便在第九街区的底层社会摸爬打滚的长大,看着母亲哭泣又怨恨的表情,听着母亲讲诉着李成彪情人间的恩怨。 直到母亲的死亡。 但是他已经顾不上了,他自己光是活下来都很艰难。 他不折手段的想要活下去,却最终“死”在了街区外小巷深处的拳打脚踢。 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无人在意他的死亡。 他们没有死于怪物,他们都死在了人心,死在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受到了回忆与心情的影响,贺朝那股狠劲又被逼了起来。 又想到了之前的某个世界,他想要毁掉这个混乱秩序下的社会的心又升了起来。 系统紧张起来:“宿主宿主,千万要忍耐住啊!我们现在没那么多积分给你造作了!”生怕重演当年惨案,积分惨遭清零,甚至还负数。 贺朝微微拧了拧眉,最终没有再想下去。 他注意到一旁的女人似乎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再说话,便忍不住朝她看了一眼。 对方仍然是平静冷淡着一张脸,在阳光的照耀下却是秀丽又动人,她目不转睛,眼里是车窗外的风景如画。 “很好看。”她忽然开口,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女人的声音似乎因为这样的美景而柔和了一些。 “这样的景色,我第一次见到。” 贺朝已经将视线放回了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 她的声音透露出了她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孩童第一次得到糖果,第一次品尝到甜味一样,迷茫又喜悦。 这让她那种冷淡的铠甲似乎褪去了一些。 仅仅只是见到好看的风景就如此,让人很难想到,过去的她究竟过的是有多么无趣和匮乏。 他们二人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姜穗再次开口。 “还有多久能到?” 贺朝:“大约半小时。” 姜穗:“你怎么知道这个避难所的?” 贺朝:“……以前来过。” 姜穗:“车开得挺熟练的。” 贺朝:“……谢谢。” 姜穗:“不客气,你怎么知道我手里有李成彪的账本?” 突如其来的尖锐问题,打破了难得的宁静氛围,也让贺朝从那种短暂温情的氛围中挣脱出来。 真是敏锐,贺朝轻笑了一声。 “那姜医生怎么知道,我手里有李成彪的货?” 贺朝想到了他们从八楼逃出来的那一幕,危机万分的同时,却又有一种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 在进行现状的评估之后,女人当机立断决定跟他离开,连这些年积攒的名望都不要了,甚至还愿意走出这座筒子楼,这让他对姜穗的心性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她在房间里收拾东西,而他则是布置起了客厅的阻碍道具。 动作迅速而敏捷。 女人很快出来了,背上多了一个背包。 随后他们又互看了对方一眼。 “东西拿出来了?” “你的东西放哪了?” 双双都有些惊讶,随后又面无表情的互看了对方一眼。 最终姜穗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跟我来。” 贺朝跟在她身后来到了她的浴室,等到她打开了水表门,按下了什么按钮,整个水表墙都弹了出来——后面竟然是个暗道滑梯! 贺朝早就猜到姜穗留有后手,并没有表现出惊讶。 然姜穗似乎也正如同他一样,看到了那辆藏起来的面包车,也丝毫不惊讶。 一种诡异的默契。 而此时此刻,在这辆逃亡的车里,他们这种没用的默契又在继续。 双方异口同声。 姜穗:“你先说。” 贺朝:“你先说。” 下一秒又不带停顿的同时道—— 贺朝:“那就算了。” 姜穗:“我不。” 姜穗:“……” 贺朝:“……” 于是默契的双方保持着默契的沉默。 姜穗:唉,聊崩了。 贺朝:啧,难缠。 嗑瓜子的系统:这两人好凶,我好怕。 第11章 011 和姜穗想象中那种破旧的,满是蔓藤与暗色的避难所不同,贺朝带她来的地方让姜穗有着不小的震撼。 天气很好,阳光热烈而温暖。 远处不高不低的白墙也早就没有了原本的颜色,甚至都不算是个连贯的高墙,轻易的模糊了内部与外部的界限。高高低低的植物爬满了建筑,也长满了大地,不知名的小花在风中摇曳。 清新的空气和柔和的风,和人类街区内完全不同的明亮,让面前的无人之地反而焕发着另一种生机。 令姜穗真正感到震撼和惊喜的是,在这个绿意盎然的破旧建筑周围,布满了许多不知名的鲜花,各个色彩花团锦簇,还有一大片的果树,仔细看去,竟然是苹果树。 姜穗开门下车,仍然下意识地抓着车门,看着不远处地景色出神。 也许是这样美好地场景,就连贺朝的神情都柔和了许多。 “就是这里。”贺朝说。 姜穗回过神来,弯腰将自己的背包拿出来,随后看着贺朝到后座去拿他同样从李成彪那里偷来的货物。 他打开了后车门,一时间尘土飞扬,在这阳光下飞扬着细碎的灰。 姜穗很好奇贺朝究竟偷拿了什么,便绕到后面去看,贺朝也没有遮挡,并不在意她的观察。 她的视线先是看到了一个静静的躺在后车厢的一个铁质箱子,姜穗心里一惊……竟然是军火箱。 随后视线再上移,姜穗沉默了。 里面竟然摆满了各种武器! 俨然是一个小型的军火库了! 没想到她竟然和一车军火坐在一起。 在末日,这种热武器可是稀缺物件,李成彪能称霸第九街区很大原因就是因为有着许多武器储备,没想到贺朝竟然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弄出来这么多。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平时也没见到他天天往外跑。 不过现在还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在贺朝的带领下,他们二人绕过了外面陡峭不平的路,还避开了以前设置的陷阱,进入了避难所内部。 避难所其实就是一个小型的圆顶式建筑,上面也早已爬满了爬山虎。 里面的时光就像是停滞了一样,还停留在最初的人离开的那副模样。 姜穗看到了一些破碎在地面上的瓷器,还看到了曾经的人残留的生活痕迹,都覆盖了一层灰。 她看着男人轻车熟路,还告诉她可以随意选一个房间住下,随后就出门去清点查看他弄来的这一批弹药,这样随意的模样仿佛一点都不担心姜穗会过河拆桥。 男人低头查看着这一批军火,一直听不到动静,才回过头来,发现女人不知何时,正抱着胸,斜靠在高高的大门边,静静地看着他。 阳光自她身后掠进,逆着光的她让人看不清面容。而这样的光晕柔和了她的身影,仿佛是天上的让人难以触及的高山明月。 贺朝一顿,随后直起身子,看向她。 “怎么?”他问道。 男人似乎是发现自己真实的面目在她面前暴露了之后,便很少掩饰自己的冷漠和阴郁,他几乎没有笑容。 看着你的时候总会有一种被什么冷血动物盯上的寒意。而若是勾唇一笑,那上翘的弧度流露出来的就只有嘲讽和恶意。 而此刻,他似乎也预料到了什么,调整了一下半蹲的姿势,看起来很懒散,但是姜穗能感觉到对方认真了一些。 男人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然而这个同样经历了许多,脾气冷淡又坚韧的女人并没有被他这样的目光震慑住。 她能感觉到他的野心,也能感觉到他那种想要迫使她低头的压力,但是她一开始就明确表达了,他们是合作关系。 如今尚且安全了,那么旧账就应该好好拿出来翻一翻了。 女人语气清冽,温和却又带着从容不迫的压力。 “既然现在没有怪物,也没有李成彪手下的那群狗,我们是不是可以好好谈一谈了?” 姜穗问:“关于我的哥哥,你在哪见到的他?” 他们之间的合作建立在男人的胁迫和她的“愿者上钩”,既然如此,她也不可能什么都不问,两耳不闻窗外事。 无知,在这个世界是最可怕的事情。 贺朝也早就等待着女人的提问,她能忍到现在也是他没有想到的。 而且她问的问题也很巧妙。 她直接就默认了他见过她哥哥,不给他一丝一毫推诿的机会,她此时右手上半挂不挂着一把小小的□□,是他那天还回去的,她的视线在他身上落下后又落到他身后的那一批弹药上。 这是威胁。 她还给了他。 仿佛就是如果他不给她一个答案,她可以随时朝弹药开枪。 真是个不吃一点亏的女人。 贺朝再一次感叹。 贺朝:“你不怕死吗?”这么做,她自己也活不下去。 女人抚摸着手里冰冷的枪,闻言朝他露出了个冷冽的微笑:“比起死,我最讨厌别人胁迫我。”她微微歪了歪头,“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和你一起死呢?” 系统被这样的展开震惊了:“宿、宿主,你的确没有见过姜迟啊!这个女人好可怕啊!你要怎么回答她……” 贺朝熟练地将对方屏蔽了。 没有让面前的女人察觉什么,他像是没有听见女人话语里的讥讽与威胁一样开口了:“我那天是从天坑回来的。” 姜穗一顿,男人的声音很低,她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一直在她的脸上,似乎在观察着她的表情。 “我在那里看到的他。” 天坑,其实就是当年人类战争时造成的巨大的核弹坑,随着人类的活动,消失的一整座城市又渐渐重新化为一个个小小的城镇。 而这巨大的核弹坑,也成为了一个人类的栖息地。 只不过由于凹陷和四周的凹凸不平,那里更加贫穷,也更加混乱。 毕竟都是些被四周街区赶出去的人生活的地方,今天你出现在那里,明天就不知道死在何处。 那里也是怪物出现最频繁的地方,也许是由于地面凹陷,污染浓度够高的缘故,只要光线昏暗一点,都会有怪物藏身。 而那天,贺朝就是从那里赶回第九街区的。 姜穗自然也知道天坑是什么地方。 她眉头一蹙,立刻说道:“不可能!” 姜迟是什么人,姜穗是最清楚的。 天坑是什么地狱,姜穗也很清楚。 那里污染浓度高到一般人都受不了,一般的防污染辐射装置肯定会爆表,长期在那里生活的人,最终都会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如果不是没有办法,谁愿意在那里生活下去。 姜迟为什么宁愿呆在那里,也不回第九街区找她? 他是不可能丢她一个人在第九街区的。 她飞快的反驳并没有任何说服力,而男人静静看着她黑色的眼眸也让她意识到,这个人说的话或许是真的。 男人说:“姜医生想要亲自去看一看吗?” 姜穗微微紧了紧手,她听见男人有些恶劣的声音和他那种阴凉的笑。 “那么就跟着我,我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天坑毗邻第九街区,想要进入,必须从第九街区的北面出发。 姜穗沉默了一会儿,她开口道:“你打算怎么做?” 贺朝把玩着手里一个漂亮的匕首,这是他撬了李成彪内库的战利品,成了他的防身武器。 贺朝觉得上面冰冷冷的月桂树花纹,和面前这个同样清冷的女人有些般配。 他听到了女人的问话,脑海里闪过这个世界的所有,如同一张大网,仿佛只要他开始抬手,就很快能将所有的线连在一起,轻而易举的达成目的。 被屏蔽了的系统开启了无法屏蔽的警告。 “宿主!冷静!不要冲动!” 贺朝扯了扯嘴角,他斜靠在身后在末日里价值无法估计的军火上,轻描淡写地开口道:“姜医生的怪物样本研究得怎么样了?” 姜穗看着男人站起来,手里摩挲着不知道从哪来的匕首,也调整了一下姿势,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里的枪。 这是世界上不乏也有实力强劲的势力在研究怪物,但是这些怪物仿佛有什么自我保护一样,被杀死或者是被抓住,它都会化为一团黑泥融入地底,不见踪迹。 而在她手里,死后却没有发生变化。 如今尚且有人提出人类自身的进化,但也仅仅处于理论阶段,目前尚未发现进化迹象,只有遭遇污染过多后的惨烈死亡。 她不能告诉他人她的特殊,也不能告诉他人她能因此拿到怪物身上的皮肤或血液,甚至能反杀一些较为弱小的怪物。 但是贺朝却知道了。 姜穗凝眉:“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手里有样本的?” 男人缓步走到她面前,而自尊心让她没有退缩,动也不动的看着他走来。 姜穗仰头看他。 男人很高,但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有些消瘦,却有一种潦倒的性感。黑色的瞳仁静静地看着她,但是姜穗看不到有她,只有一片深沉的墨色。 就算他们一起经历过一场生死,他们之间也只是陌生人。 不仅隔着身份和地位,他是有野心的黑势力底层,她是受人尊重的诊所医生。 他们还隔着整个世界,他是快穿男,她是穿书女,一个亿万万分之一都无法交集的天堑。 她的沉默和冷淡并没有阻碍到对方。 男人朝她咧开嘴,露出了森白的牙齿,就像是阴暗角落里的野兽,露出了獠牙。 “既然想往上爬,不得做好功课吗?” 他向在场唯一的人展现自己的野心,和他的狂妄,以及让人难以察觉的—— 一丝疯狂。 “姜医生,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不用这么防备我了吧?” 他要姜穗再也无法回头的只能站在他的这一边。 他说:“你瞧,我要是‘不小心’将你的事情说出去,麻烦的可不只有我了。”他笑了笑,“而且这一次来避难所,恐怕第九街区都以为是你偷了李成彪的账本和我手里的这批货吧?” 他狭长的眉眼是充满野心的凶光,明明仍旧一无所有,但是已经有了未来枭雄的气质。 他是认真的。 姜穗暗自磨了磨牙,内心也有点复杂。 男主的任务是什么来着? 坏人变好人? 人渣变人杰? 她是不是记错了? 这家伙刚刚的话一点都不像是正派发言,怎么听怎么都像是个超级大反派。 他威胁完了还不忘给个甜枣,“姜医生放心,我们二人各有所需,目标一样,我也一定会杀了李成彪,帮你找到姜迟。” 贺朝说完,以为女人会像之前那样,气起来都揍他一顿。 但是他看见女人微微仰起头,额间的碎发随着她的动作微曳,她稍浅的瞳仁同样安静地看着他,听完他说的话后沉默了一会儿。 随后她缓缓勾起唇,是一个有些冷的笑,贺朝怎么看都怎么杀气四溢。 她平静的眼神表明她并没有被激怒,她说道:“那你就证明给我看吧。” 女人似乎很好脾气地笑了笑:“告诫你一句,得罪谁不好,千万不要得罪医生。”她微微勾起嘴角,眼神泛冷的模样,就像是初雪后迸裂的尖锐冰棱,妩媚美艳的眉眼有一种怒放的风情,“落在我手里,可不好受。” 女人抬起□□,模拟着开枪手势和声音:“‘砰’一声,可就雪上加伤了。” 贺朝下意识地摸了摸残留伤疤的腹部,他狼一般的眼神流露出流转的光芒,一瞬不瞬地看着女人,半晌他微微一笑:“既然姜医生都这么说了,那我可得小心了。” 许久之后,有人问姜医生是怎么早早就看好这个低微又困苦的底层混混的,竟然早在他发光之前,就成为了他麾下的一员。 而女人不过微微一笑,似乎带着戏谑,又像是错觉。 其实你们都误会了,她说,正如同他一开始根本就不是想拯救世界,只想掌控这个世界一样,而我,也只是被他胁迫的一员罢了。 众人一听便笑了,以为她在开玩笑。 而姜穗和贺朝都知道,这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排版又改了一遍 我这边看的没问题了 小伙伴们看一下 第12章 012 其实姜穗知道,贺朝并不是因为觉得她特别才在她面前展现出不一样的一面。 而是因为,他从现在开始,需要向所有人表现出自己的转变。就算不是她,也有会别的NPC,而她只是恰巧是在他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遇到而已。 果不其然,从他们到达避难所安顿下来之后,姜穗基本上一天都见不到贺朝的身影。 姜穗大多数时间都待在避难所这栋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建筑里做实验,其实她还挺喜欢这里的,高高的圆顶,菱形的玻璃窗户,爬满墙的爬山虎。 其实她感觉自己好像除了做实验也不知道干什么,她并没有兴趣和贺朝一起冲锋陷阵,她只想坐享其成,她的活动范围也局限在避难所外的花丛与树林。 偶尔贺朝给她带回来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纸质书——这在末日非常少见,她一看就能看一天。 贺朝的能力的确强,应当是沉淀了好几个世界的积累。 避难所是早年间核辐射刚开始的时候建造的,除了地面上的建筑,还有地下区域,不算大,但是好在能够阻挡夜晚怪物的狩猎。 贺朝修好了地面上圆顶建筑的大多数门窗,但是因为缺少材料,其实都不堪一击。 倒是地下区域尚且完好,在确保夜晚能够保障安全之后,贺朝便出去干他的大事业了。 姜穗自从和他那天的微妙冲突之后,便再也没有过多深入的谈话,有点两看相厌的意思,不过姜穗觉得应该是“她”单方面的相厌,贺朝对她的态度还挺好的。 姜医生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关于她哥哥,关于怪物,关于干掉李成彪,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贺朝也明显把她当成了工具人。 一个既可以研究怪物,又可以治疗的工具人。 姜穗在和贺朝的相处过程中发现,贺朝这个人其实真的挺冷漠的,不是那种表面上的,而是深入他骨髓的漠然。 就像是把自己看成匆匆过客一样,他骨髓里,根本不在乎。 就好像他跟她对话,提出要求,威逼利诱,最终也只是为了达到目的。 人和人相处是沟通,是情感。 但是贺朝没有,他甚至都没想过去了解一下她,不过也是,谁会去了解一个NPC的喜好呢? 或许他曾经有过,但是在漫长的时光中不断认识新的人,不断分别旧的人,来来去去,最终只剩下他一个人。 于是他也懒得再付出更多的情感。 就像是她打开这本书,看到的那个开头一样有着淡淡的悲凉。 当然,姜穗觉得更多的原因是,贺朝对她也根本不感兴趣。男主也不是对谁都不假辞色,上个古代世界他还有朋友呢,但或许是这个世界本身性格原因,不折手段的人设让他看起来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不过这还是姜穗第一次当较为重要的NPC,至少比之前的两次背景板的程度好得多。 而现在,她和贺朝同在一屋檐下,虽然感情挺塑料的相互利用,和前几个世界相比,那真是有一个巨大的进步。 只不过到现在,姜穗都没有看过或者感受到过男主身上的系统,但她也不着急,反正她现在时间多的是,这个世界看不到,还有下个世界,下下个世界,只要她有足够的耐心,还怕研究不了男主吗? “穗姐,这个是不是你要的?” 打断了姜穗的思路,她稍稍偏过头,就看见一个圆脸少年朝她笑着问。 她从工作台前站起来,接过少年递过来的试管看了一会,随后点点头。 “不错,有进步。”她说,随后她打量了少年一眼,声音温和了许多,也有了淡淡的笑意,“这一身看起来不错。” 十二三岁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他黝黑瘦小的手摸了摸头,嘿嘿地笑了一声。 “是朝哥带我去城里买的衣服。” 姜穗微微挑眉:“你们进城了?” 少年没有看出姜穗神情中的异样,他一脸崇拜而又敬佩的感叹:“是啊,我们去的是第九街区,朝哥真的好厉害!”他神情中隐隐露出了解恨的快意,“是李成彪那家伙亲自出来接待朝哥的。” 姜穗注意到了少年的心绪,她顿了顿,随后不动声色地问道:“接待你们做什么?” 少年对姜穗很信任,尤其是他很清楚穗姐外冷内热的的性格,并没有觉得她在套话。 “我也不知道。”少年诚实地说,“朝哥被人单独带走了,不过我刻意转了转,听到好像是李成彪好像快不行了,想找人看病。” 姜穗微微沉吟。 事实上,距离她和贺朝一起来到避难所,也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 不得不说,男主的效率超群,能力也是一流的。 短短三个月,就发展起来了自己的一股势力。 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流的心智和缜密的安排,成功重新打回第九街区内部。 如果不是姜穗是知道男主来了之后才真正开始行动的,不然都要跟别人一起认为他之前是一直蛰伏在第九街区,暗自筹谋多年。 其实姜穗有一个很好奇的事,以男主的能力,大有可能不离开第九街区,就可以在内部瓦解李成彪的势力收为己用,但为什么非得来避难所呢? 她记得在原文中,男主根本就没有待在避难所,而是仅仅来过一趟,他的大多数活动范围,都是在第九街区,在带领着下层人民干掉了李成彪,成了合格的领袖之后,发现怪物的秘密,最终将怪物驱逐出人类活动区域。 姜穗:不会是她的蝴蝶效应吧…… 思考了一会,最终她也没有揪着这一点不放,剧情有改变,正是说明了原著剧情并没有控制事态发展的力量,是件好事。 如今避难所早就不是她刚来的时候的避难所了,范围越来越大,这里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簇拥贺朝的人也越来越多,个个都觉得贺朝是个人超nice又强大的领导者。 一开始大多数都是些底层人士,后来渐渐多了一些各有能力和个性的帮手,他们成为了贺朝的手下。 这些人而渐渐发展成为了城外的盘踞势力,地下的那种,还没有引起其他街区的注意力。 每当她看到一群五大三粗的人坐在那里擦枪聊天的时候就在想,她跟的真的是要成为好人的男主而不是个反派吗? 因为她跟着男主的时间最早,其他人默认她和男主关系匪浅,而且因为一手好医术,尤其是在这个混乱世界中的医生,也受到了众人的尊敬,都对她客客气气的。 自然也有没眼色的来挑衅骚扰过她,然后在她一顿落花流水的殴打和贺朝雷霆处置之下,没人敢再惹她。 对于姜穗来说,她也不过换了一个地方继续当医生。 随着贺朝越来越忙,避难所需要处理的事情越来越多,而她跟他的接触自然也越来越少,只是偶尔见面打招呼。 这让一开始以为他们俩是一对的人都改变了看法,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跟男主一开始共患难过,她说的话男主也都会听。 这让很多以为她不过是个医生的人也不敢不尊重。 尤其是一些看上男主,想要依附他的女人。 不过姜穗能感觉到,贺朝好像很不喜欢那种菟丝花一样的女人,尤其是当这样的女人舞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说的话就更加刻薄和不留情面。 而她之前一直在思考,如何成为男主死遁前的第一目睹人,成为他信任的人是一点,身份也很重要。 如今她是他团队里的医生,完全有机会。 “穗姐,你在想什么?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姜穗从回忆和深思中回过神来,注意到少年的无措,她微微摇头,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跟你没关系,是我的问题。” 少年是前段时间贺朝在第九街区端掉了一条人口贩卖链里的孩子,他也不过十三四岁,瘦瘦小小的还全身都是伤,是受伤最严重的那个。 尤其是他身上还有被怪物弄伤的痕迹,姜穗基本上是全权照顾他。 姜医生是个很有医德的医生,尤其耐心和细心的一点一点将这个孩子从死神手中夺了回来,因此他好了之后,除了成天跟着贺朝,就是跟着她。 “阿重,以后和贺朝去第九街区,要小心一点,不要到处乱跑。”  一下子就被穗姐发现了,阿重有些心虚的脸红了一些,低下头喏喏:“我知道了,穗姐。” 阿重早就发现了,避难所里的穗姐是最温柔的人。 她看起来神情冷淡,气质清冷,但是无论是在照顾病人,还是待人接物,实际上都非常的温和。 就像是港湾一样,包容的接纳所有人,拥有着最大的耐心。 避难所里,有好多男人都偷偷看穗姐,也有大胆的上去献殷勤,尤其是在这有今天不一定有明天的末日世界,更有的自荐枕席。只不过穗姐不只是个柔弱的医生,用程哥的话来形容穗姐简直武德充沛,没有人敢用强。 面对这些勾引,穗姐都一一回绝,自从有了学徒和其他医生的到来之后,大多数时间都泡在实验室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而且…… 自小生活在这种环境里的孩子都早熟,他自然也很早接触到一些他这个年纪不该接触的事情。 他总觉得,穗姐和朝哥之间,氛围有些奇怪。 说暧昧吧? 丝毫没有。 说坦荡吧? 又好像哪里不对。 他们的交集甚至都不太多,朝哥每天都很忙,每天避难所都有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去去,更甚者以身犯险,每一次都惊险逃脱,让城里那几个街区的人相互内耗。 而穗姐很少出避难所,她好像挺喜欢这个地方的,当然,从城里出来的人大多数也很喜欢这个充满亮色的地方。穗姐偶尔会接过朝哥给她带的东西,便匆匆回到实验室。 阿重见过穗姐和朝哥相处的时候。 不过那时候氛围好像不太好。 男人高而劲瘦,俊朗又深沉。 女人纤细而窈窕,秀丽又清冷。 她抱着胸,就像刚才一样坐在工作台前,只不过神情冷得让人害怕。 而男人则是把玩着匕首,斜倚在一旁工作室的门扉上,似乎并没有受到女人的影响。 “你在拖延时间吗?”女人冷冷地问。 男人抬眸,视线放在女人身上后似乎是微微一顿之后才开口,“在天坑深处,辐射污染太严重,没人能进去。” 女人扬起下巴反问,像是不信任一样:“那你之前是怎么见到他的,还能和他说话?” 男人便淡淡说道:“那时候,我在的是天坑外围。” “贺朝。”女人似乎有些生气了,她眉头微蹙,好看的唇紧抿后开口,“你要是胆敢骗我——” 男人截断了她的话,唇角勾起,在阿重看来,似乎是有一丝隐秘的调笑,但又像是错觉,只留下惯常的嘲讽。 “我哪敢啊,姜医生。”男人说道,“在你面前,我可不敢放肆。” 阿重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他那个时候就感觉到,穗姐和朝哥之间,似乎是不同的。 第13章 013 姜穗有时候在想,既然男主现在俨然是一个有勇有谋的领导者模样,当初却在和她第一次见面时,利用胁迫的方式来让她帮他,看起来就不像是个好人, 后来想想,以当时危机的情形,他也来不及迅速转变人物的动机吧。 正如同姜穗不能脱离人设,贺朝也是一样的。 他原身就不是一个好人,怎么就能在他来了之后发生巨大的改变,只能细水长流。 而恰巧,她遇到的是第一天到达这个世界的贺朝。 贺朝也一直把她当这个世界的人看待。实际上人复杂而又多变,他的性格和行为会随着时间的发展而变化。 因此就算是他们遵循着这个人设,在生活中仍然会流露出原本属于自己的痕迹。 他需要一个动机,也需要一个契机,就能扭转人们的看法。或许当时的她,就是一个契机。 姜穗撑着下巴任由自己思绪纷纷,虚盯着摇晃的烛火发呆。 她能听见隔着墙后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其他人呆在黑暗里的动静。 此时正是夜晚。 夜里的避难所恐怖程度和城里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日的岁月静好到了夜晚就成了阴森可怖,怪物们纷纷出行,在这个没有高墙的避难所里游荡,仔细听就能听见怪物嘶哑阴森的低吼和行动间的黏腻声。 而他们这些人,就躲在地下区域里活动。唯一的出入口,则有人在值班轮换。 避难所和一开始那一个小小的地方不同了,已经重新建起了不少建筑,这些建筑没有用专门的建材,在怪物的攻击下仍不堪一击,而地下区域建设困难,大多数人仍然躲在最初的地下空间。 人多地少,夜里几乎所有人都住大通铺。姜穗比他们好一点,有一个自己的房间,不过隔音效果不太行。 好在都知道她是医生,而且曾经救下过被怪物伤到的病人,声望很高,夜晚都有安排人在她房间门口值守。 天已经完全黑了,贺朝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地下室很黑暗,仅凭一根烛火来照明——这里电力有些紧张,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很少开灯。 姜穗其实很少关注男主的行程,他们两个人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交集好像就只有他偶尔给她带东西回来时的简短交谈。 男主正忙着拯救世界,教训坏人,而她则是成天做实验摸鱼悠闲度日。 这个世界的真相需要男主去探索,怪物的秘密也需要男主去揭开。 不过就算姜穗不去关注贺朝,关于他的消息还是源源不断地传到她的耳朵里。 阿重是一个,还有一些觉得她是避难所里大人物的人也会跟她透露,尤其是如果有女人接近贺朝,关于他的风言风语简直满天飞。 果然无论哪个世界,桃色八卦是最吸引人的。 姜穗一开始还听得津津有味,后来发现这个八卦还能扯到自己,整个人震惊之余还有些复杂。 一边心里想了不起啊姜穗,竟然还能和男主扯上绯闻,一边想明明他们接触也不多,而且坦坦荡荡见面也不太对付,竟然还能传绯闻。 姜穗分心的清点着今天在工作室使用的工具,想着今晚应该没什么事了。 结果人是不能说自己没事的,就如同值夜班的医生绝对不能说今夜平安无事,很快下一秒就有突发事件了,简直是一种莫名的玄学。 房门被急促的敲响,在较为安静的室内就像是一串惊异的警铃,姜穗都被吓了一跳。 “姜医生!”门外的守卫小钱很慌张而急切,“贺先生出事了!” 姜穗心里一惊,随即两三步打开房门,看着门外慌里慌张的守卫,沉声道:“出了什么事了?” 有人迅速接话:“姜医生,朝哥受伤了,边走边说吧!” 姜穗看到来人,发现是贺朝身边的下属朱铸有,黑暗环境下仅凭一点点烛火,模糊的轮廓都掩饰不住身上的血腥味。 看来今晚一定很凶险了,姜穗立刻道:“我拿医药箱,这就来。” 随后她折返拿好了医药箱,就被人匆匆带去找贺朝了。 贺朝竟然受伤了,姜穗心里还有些惊讶,要知道如今的贺朝早就在众人面前展现了自己的能力。 在扭转了众人尤其是姜穗的印象之后,很快也没有最开始的束手束脚了。 大家只觉得他以前是在韬光养晦。 他也很久没有受伤了。 “怎么回事?”姜穗问。 为了避免造成恐慌,朱铸有是带着她从地下的小路绕去贺朝房间的。 “是我不好。”朱铸有有些悔恨,“如果不是我中了李成彪那个老不死的奸计,朝哥也不会受伤!” 姜穗其实对老不死的奸计不感兴趣——她都知道部分剧情,也就没接话,而是问:“他是被什么弄伤的?伤势如何?” 朱铸有:“那个老登逼竟然能囚禁怪物!他放了一批出来,朝哥为了护住我们这帮人命令我们先走,等到我们接到朝哥,他就已经受伤了!” 姜穗心里一惊,“污染程度呢!” 朱铸有:“30%,还没有危及性命!”这个国字脸的男人担忧严肃又夹杂着后怕与悔恨地看着她,“姜医生,您能够治疗怪物弄伤后的伤口,也一定能救朝哥的,对吧?” 听到李成彪私藏怪物然后放出来,姜穗也就大概知道,估计狗急跳墙,用底牌来最后的反击。 果然,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不止她能够“留下”怪物,其他势力的研究也有了进展,只是不知道李成彪被贺朝打压成这样,去哪里弄来的怪物。 看今天的惊险程度,贺朝十有**是可以拿下李成彪了。 等到李成彪的事情处理完,估计也就到了这个世界的关键剧情——探查怪物的秘密,前往天坑。 也和姜医生寻找哥哥的目标不谋而合。 他们动作很迅速,很快来到了地下二层贺朝的房间,他的房间和姜穗的比起来显然就更大了,还有一个会客厅。 贺朝在房间里面,半掩着的门,淌露出里面的昏黄灯光。 贺朝的这群下属在门口站着,个个看起来像是霜打的茄子,紧张地在等待她的到来。 见她来了,赶忙上前,然后被姜穗打发让他们出去外面等别挤在这里。 藏在人群里的某个人眼眸划过窃喜,心想此时正是机会,随后开口:“为什么我们不能在这里等着!朝哥是为了我们受的伤,我不看到他好起来我不放心!” 他的疑问也勾起了其他人的担忧。 “朝哥情况这么危机,你让我回去我怎么能安心!” “姜医生……” 结果所有人的话都被神情冷下来的女人打断。 “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女人冷冷地看着这群吵闹的人,四五个大老爷们竟然有一瞬间被她这样的眼神逼退了一下。 “一群人挤在这里,除了唧唧歪歪扰乱治疗过程,有什么用处?” 姜穗直接转身走向那个半掩着的房间,丢下一句话。 “朱铸有,你去帮他把我工作室的东西都拿过来,剩下的人给我滚出会客厅,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的挡路。” 有的人当场就被姜穗这种不客气的言论给气到了,正打算怒气冲冲顶回去,被人拉住了。 那人赶忙低声道:“别惹姜医生,你忘了她之前在第九街区的事迹了吗?” 被拦住的那人一下子就想起来姜穗在第九街区十分不好惹的脾气和名声,还有前段时间人被打残的模样,见没机会大闹起来,不甘心地被拉了出去。 姜穗推开房间的门,房间内和她不同,里面有一盏接电的昏黄立灯,不大,但是照亮了整个室内。 里面正有人在照看,是贺朝身边最心腹的下属程进,见姜穗进来了,他没有跟外面的人一样吵闹,朝着姜穗微微鞠躬点头,就打算出去。 姜穗看他不像刚才外面人心浮动的模样,就让他来打下手。 等靠近了贺朝,姜穗才发现这家伙的伤比她想象的严重好多。 他已经被人进行了简单的包扎,但是从腹部衣物被深色染透的程度来看,还是很凶险。 姜穗看了眼手腕上的终端,上面显示着空气中污染程度已经达到了25%。 她又俯下身子看了看贺朝手腕的终端,视线在腕带上顿了一下,随后看向标仪,他污染程度又上升了,达到41%,一旦超过50%,阎罗王都救不回来。 姜穗眉头都皱起来了,她先是查看了一下包扎后的伤口,又看了看昏过去的贺朝。 几天没见的男人看起来似乎有些粗糙,他闭着眼睛的时候没有了那种深沉的气息,而像是一个无害的俊朗青年。 黑发被血汗和尘土沾染在额侧,那双黑色的眼眸紧闭着,唇有些泛白和干燥,流淌的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微微上翘的影子。 姜穗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等到程进打了一盆热水进来,她打开简易医药箱和一旁的进化仪器,开始了消毒工作。 安静的室内只能听见器皿碰撞和微微的脚步声。 程进是个高大的青年,他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姜穗忙碌,看到姜穗微微皱起眉,随后偏过头视线落在他手腕上,明白对方想问他身上的污染值,于是开口。 “我当时一直在外面等朝哥出来,污染值还在可控范围内。” 姜穗将贺朝的手放下,动作干净利落地剪开了他腰间的衣物。 “一会儿朱铸有带人进来把东西放下之后,你和他一起出去。” 程进和刚才那群因为贺朝受重伤之后的心思各异的人不同,他是真的很尊敬贺朝,也是遵从着自己的内心来追随对方。 因此听到了姜穗说的话之后,程进就点头称是。 他和阿重这个小屁孩不同,早就发现了贺朝和姜穗之间的奇异。 只不过这种奇异并非来自于他们有什么过多的暧昧,而是一种属于男女之间的气场碰撞。 这种奇异的碰撞其实就像是南北极的磁铁,不过一个对视,就仿佛是带着旁人无法插入的电磁。 不过程进也能看得出来,朝哥无心于此,姜穗冷淡避让。 他看着朱铸有带着人拿了东西进来,看着房间内唯一的女人强硬又不失魄力的声音与安排。 明明看起来很柔弱,但是却坚韧得如同永不屈折的青竹。 他们真的能永远保持互不相交的现状吗? 程进脑海里划过了这个问题。 他听从姜穗的安排离开房间,最后出去将房间的门关上。 在关上的的空隙,他看到长发扎起的女人清冷又专注的侧脸,在这昏黄的光线下如同暖玉泛着透白。 再想想刚才她在外间和人的对话。 程进又想到朝哥总是把玩在手里的月桂树纹匕首。 有人就问过朝哥,这漂亮的匕首是战利品还是收藏。 当时的朝哥黑色的眼眸低头看了手里的匕首一眼,并没有人察觉到什么,他只是淡淡地说道这是武器而已。 很多人都知道贺朝手段了得,他善良,但并不代表软弱。但凡敢惹到他的,也没有什么好下场,这也是他能一点点蚕食第九街区的原因。 当时的朝哥勾了勾唇角,这样的笑让其他人一时间都不敢再说什么废话。 但是朝哥明显是被勾起了什么思绪。 后来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场。程进看着他懒懒地坐在崎岖不平的高阶上,身旁是天坑外围的昏暗小巷,然后朝哥忽然说道: “很多人说月桂树有两种意思,一种是‘骄傲’。”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事,“但我觉得——” “‘蛊惑’或许更对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上榜啦 随榜字数更新~ 第14章 014 贺朝的房间在地下二层,藏在一个蜿蜒小道的深处,可能位置较好,比起其他地方的潮湿阴暗,这里显然干爽许多。 这里的布置和外面的都差不多,不过比起大通铺好多了,也比她的房间好多了。姜穗发现,贺朝的房间里干干净净,就好像都没有什么他生活的痕迹。 此时所有人都出去了,而姜穗也在时刻注意着防污染装置的数值变化。 贺朝伤口的污染看起来有些狰狞。 黑色的不明物正盘踞着他的伤口,就像是有生命一样,在红色的血肉间蠕动。 姜穗又有点想yue了,但是姜医生并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她只能面无表情看起来很严肃的样子开始忙活。 她将男人的上衣剪碎脱下,目光下意识地在男人的胸肌上流连了一下。看不出来啊,这家伙身材比最开始好多了。 伤口处传来的剧痛让贺朝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刚有意识的时候,其实是有些恍惚的。 系统在脑海里惊喜大叫:“太好了宿主!你终于醒过来了!” 贺朝有些涣散的瞳仁慢慢聚焦,疼痛如同尖锐的刺一样扎进他的脑海,让他逐渐完全醒了过来。 随后他下意识地微微低下眼眸,就看见了眼神专注的姜穗。 似乎是感受到什么,女人抬起头来,他在昏黄的灯光下,看到了一双瞳色稍浅的眼眸。 女人长发绑起,额间的碎发落在脸侧,在细腻的光晕下显得如画白玉,她姣好的眉微微蹙起,神色却依旧是那样清冷拒人千里之外。 手上的鲜血,却抵消了不少这种距离。 “你醒了。”女人说。 他看到她随后低下头,正帮他缝针敷药。 他就只能看到她微晃的马尾。 “我昏迷了多久?”贺朝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到有些吓人。 “四个小时零二十分钟,床头有水,一会儿包扎好了你就可以起来了。” 女人头也不抬,缝针时或许是先给他上了麻药,他渐渐觉得那种尖锐的疼痛消失了不少。 系统还在脑海里喋喋不休。 “宿主,你今天也太冒险了,要是真的出事了怎么办?你又不愿意兑换积分……” 过了一会儿,它见宿主压根就没理它,反而一直沉默地看着自己的伤口,哦,或许看的不是伤口,而是给他上药的人。 最终系统委屈巴巴的自己屏蔽自己。 好吧,它懂了,宿主不想理它。 现在它非常有自知之明,遁走回到自己的数据空间看剧去了。 贺朝看着女人十分熟练地缝针,随后在敷药的时候,伤口处的黑色污染渐渐消失了不少。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女人说:“实验的进展。” 贺朝低咳了一声,他坐了起来,女人更是拧眉,十分不赞同地看着他坐起来端起一旁放在床头的水喝了一口。 “你就不能等等吗?”女人不得不按住他的伤口,不知道是不是麻药不够的原因,除了疼痛,他还能感觉到她的手触碰的异样感。 “多亏了姜医生妙手回春。”嗓子好一点之后,他看向姜穗,“姜医生又救了我一命。” 姜穗心里想你自己受伤说不定是故意的呢,但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她拿起一旁干净的纱布,示意他坐直一点,挑了挑眉,“坐起来吧。” 他目光落在她忙碌得有些细微汗的额头,“我自己来吧。” 自己来?就他现在这个惨样,除了腹部的伤口,肩膀的还没处理完,让他自己来恐怕还要耽搁治疗。 姜穗腹诽,面上却摆出不配合就去死的表情,冷冷地看着他。 贺朝:“……” 贺朝立刻识时务:“劳烦姜医生了。” 见病人听话了,姜医生轻轻冷哼了一声,才微微弯下腰,帮男人包扎起来。 一开始她还十分专注地帮贺朝包扎,生怕还有渗血的地方,后来纱布缠绕到一半注意力又不知不觉放在男人的好身材上。 啧啧,胸肌有了,腹肌也有了。 或许是这几个月再也没有缺衣少食,换了一个人之后那些不好的习惯也没有了。 男人身上有着不过分但是也不单薄的肌肉,配着不少陈年伤痕的上身,倒显得又另外一种味道。 尤其是腹部上已见形状的腹肌,有一种厚积薄发的感觉。只不过那样可怖的伤口让人看得有些揪心。 “好在没有伤到内脏。”姜穗十分正经完全没有表现出来自己在偷看,按照惯例问了一句,“怎么受这么严重的伤?” 因为包扎伤口,靠男人极近,鼻尖是浓厚的血腥味,但是她能感觉到男人的气息离自己很近,似乎他温热的吐息就在发间。 “有人狗急跳墙罢了。”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此刻较为沉静的氛围,他的声音也没有了以往淡淡的沉郁。 “毕竟老东西要完蛋了,自然想要拉个垫背。” 姜穗也大约猜到贺朝做了什么,无非就是用一些巧妙的手段。但是她不感兴趣也不在意,她只在意男主死遁的时候她在不在他的身边。 虽然知道这一次受伤男主不会挂掉,但是看到这样可怖的伤口,姜穗还是感觉到一阵的凉意。 姜穗给纱布打好结,示意他转过身,给他处理肩膀上的伤口。 男人听话配合地转过身去,就像是故意的一样,略像沙哑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调笑:“怎么?姜医生很担心我吗?” 话音刚落,他就被肩膀上传来的尖锐疼痛“嘶”了一声。 贺朝:“姜医生,落井下石不好吧。” 姜穗一听到贺朝这种欠揍的语气就忍不住上药的时候手重一点,她摆出姜医生一贯冷冷的模样,语调也如同以往那样含霜,语气中也隐隐多了一丝警告。 “我记得我说过,可别落在我手里。” 贺朝感觉肩膀又是一痛,而这一次他忍住了,黑色的眼眸看着布满裂纹的墙壁,唇角勾了勾,“那希望姜医生看在我受伤了份上,放我一马。” 姜穗很想回嘴,但是按照姜医生人设的惯性不会和男主贫来贫去,一般都是放完狠话如果不需要动手就离开。 她便只能装作很不耐烦的样子,快速地给贺朝上药包扎。 姜穗注意到他身上是有纹身的,或许是帮派文化? 贺朝的纹身是各种符号图案堆叠在一起,后肩连通着手臂尤为多,姜穗注意到他后肩上的那朵繁复的花朵,因为鲜血似乎染上了颜色。 她拿起干净的棉签清洁着上面混合的泥土,繁复的朵朵小花也越来越清晰。 这个花,和避难所外围的那些不知名的小花好像是一样的。 她其实有些想问问这是什么花,但是又碍于姜医生人设,于是就没有开口。 贺朝能感觉到女人的沉默和触碰在后肩位置时一顿,他垂放在一旁的手指动了动,原本勾起的唇角也重新拉平,他微微偏过头,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镜子,镜子里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光影切割了他们的身影。 他顿了顿,最终没有说话。 “听说李成彪想让你回去继承他的位置。”过了一会儿,因为没有麻药了,姜穗担心贺朝忍受不了,于是转移话题打破了沉默,“我还没有恭喜你得偿所愿。” 男人背对着她,让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男人嗤笑了一声。 “姜医生,这还是我没有答应的下场。” 姜穗说:“现在的贺老大多能耐啊,还会有怕的时候?” 她的声音淡淡的,但是贺朝竟然听出了一丝调笑,不由得一愣,随后肩膀便又是一阵巨痛,酒精洒下来了。 女人还在说话:“我看贺老大,现在也不是完全的老大吧。” 贺朝其实对疼痛的忍耐上限很高,他曾经经历过比这个更惨烈的痛苦,刚才表现出来的模样也不过是配合着姜穗看起来像是报复一样的举动而已。 但是他在这一刻能感受到姜穗的意思—— 她在转移他对疼痛的注意力。明明一开始还刻意地下重手,而这一次却又像对待寻常的每一位病人一样,温和又细腻。 贺朝不由地再次抬眸,看向镜子。 这个角度把女人的侧脸看得很清楚。 她清清冷冷的眼眸就像是未曾沾染世俗的肮脏,粼粼沁沁,却又能轻而易举又尖锐的看破这些人性的弱点,但却从未利用这种弱点。 她站在他身后,纤细的腰微弯,如同易折的柳枝,她垂下头看着他的伤口,手上动作飞快。她的气息如同她的人一样清冽,却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温和。 贺朝说:“姜医生何必讽刺我。” 他偏过头,在对方发现前移开了目光。 “把握时机而已。”男人的黑色的眼眸如同风浪乍起的海面,晦暗不明,他微微眯起眼睛,“恰巧清理一下避难所的人不是吗?” 人越来越多的避难所鱼龙混杂,异军突起的贺朝引人注目,自然也有来自四面八方的人来打探。 怪物仿佛早已不是威胁,而是成为了争权夺利的工具。 姜穗听出来了,贺朝果然是故意受的伤,而他也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姜穗开始缝针,男人仿佛丝毫都没感觉,仍然自如地说话。 “最近避难所会有些乱,不过我会尽量不打扰到姜医生。” 姜穗忽然发现,这还是她和贺朝第一次如此平静的对话,没有了刚才那种火药味十足的冲突。 或许是氛围太好,姜穗心里想,她还想到了之后的剧情,现在似乎天时地利人和。 “那之后呢?”姜医生声音平淡,就像是刚才随口问的那样,不过是来转移男人的对疼痛的注意力。 贺朝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想起来东西已经被摘下来放在一旁,于是如常地收回了手。 “姜医生对避难所的情况,也看出来吧。”明明是问话,但是却是肯定句。不然这里也不会只有她一个人。 男人微微偏过头来,姜穗看到他长睫下黑色的瞳仁冷寂又夹带着一丝阴森。 “也希望姜医生能配合,小心一些陌生人。” 说是请求,其实是警告。 “怎么?担心我和别人合作?背叛你?” 女人似乎并没有生气,她声音淡淡的,竟然让贺朝感觉她有一丝揶揄。 “放心,我觉得你还算是一个不错的合作对象,至少关于李成彪这一点,你做到了。” 包扎好伤口,大功告成,姜穗心里松了口气。 女人直了身子站了起来。 身后来自于她的气息远离,贺朝眸光微动。 贺朝转过身来,他看着女人收拾起工具,眉宇依旧是那么沉静,只不过她的手此时沾染上了鲜血,让她看起来有些泠冽的刺人。 “你为什么想要李成彪死?” 姜穗微微一怔,随后快速地掩饰了这样的怔然,没有让人发现。 这还是男主第一次问起她的事情。 贺朝看见女人抬起头,静静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却又十分嘲讽。 “想让李成彪死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我这一个吧?” 看到男人仍然凝视的目光,姜医生顿了顿。 “啊,也是,这件事过去了这么久,的确很多人都忘了。”姜医生说,她重新收拾起器皿,声音淡淡的,“当初让姜迟去天坑的是他,好趁他离开的时候对我下手。” 姜穗的声音好像在诉说着另外一个人的故事。 “不过李成彪可能没有想到,我这个人脾气不好,报复心很强,但凡是得罪过我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话像是对他说的,男人忍不住无声地轻笑了一声。 姜穗低下头收拾东西还在暗忖,刚刚被他打岔,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再把话题绕回来,正思考着,安静的房间内男人忽然开口。 “处理完那群人,我要启程天坑,你想去吗?” 姜穗蓦然抬起头看他。 男人坐在床上,微微仰起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女人。 “而且,我应该是找到关于你哥哥的线索了。” 姜穗没想到,还没等到开口,男人的话就和她不谋而合。 作者有话要说:  有的小伙伴担心,我还是在避免剧透的情况下说一下: 1、女主每一个世界人设都会有部分真实的投影,尤其是这个世界,之后会有契机可以不需要扮演人设 2、女主是在男主真喜欢后才动心 3、男主其实很难搞的,别忘了他也在人设之中 4、男主能捕捉到真实的女主 5、现在才第一个世界认识阶段,大家稍安勿躁 6、么么哒感谢小伙伴支持 第15章 015 关于怪物的秘密,这个世界上基本没有人知道。 知道的把怪物当成工具,不知道的依旧蒙在鼓里。 第九街区再乱,中心区的人也并不在乎。 深入天坑,的确是了解怪物秘密的最好方式。 不过…… 姜穗明知道男主为啥去,但还是例行公事问问:“你去天坑做什么?” 贺朝坐在床边,黑眸晦暗不明地看着她,闻言缓缓说道:“当然是给姜医生找哥哥。” 姜穗抬头看了他一眼,哼笑了一声,这一声并没有以往冰冷冷的意味。 姜医生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在避难所这么几个月,自然也能看出来贺朝并不像之前她认为的那样坏,他不是好人,但也算不上坏人,只是在这末日中的一个强大的人而已。 所以姜穗也没有一开始对他的那样冷硬,更何况在避难所的日子,甚至过得比第九街区还要好。她也很清楚是贺朝对她的优待。 姜穗说:“别拿着我做幌子,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明明是问句,但是因为语气太过于肯定,倒让人没话说。 贺朝勾了勾唇,并没有回答女人的问题,反而是另起了一个问道:“实验进展得怎么样?” 姜穗说:“还可以,我从爬行方向进化的怪物身上提取到了一些之前没见到的东西,用在你身上,倒是很有用。” 看到她冷淡的脸上出现了若有似无的笑意,贺朝想要摩挲原本腰间物品的冲动又出现了。 他说道:“姜医生胆子很大啊。”他微微眯起眼睛,就像是最初的时候那种威胁一样,“就不怕我听到了你这句话做出什么事来吗?” 姜穗说:“我治好了你,污染值平安下降,你得感谢我,别忘了你又欠我一条命。” 男人就像是一尊雕像,静静地坐在那,看着昏暗灯光下的女人在收拾着她的那些东西。 蜜一样的流光流淌在她的身上,长睫落下了阴影,有一种让人无法触碰的美。 这些日子,他们见面不多,今晚算是久违了。 这个世界的整体色调似乎都是灰色的。冰冷的钢铁森林,被中心区分隔出来的各个街区,人类社会秩序混乱,犯罪频发,内部倾扎,每到夜晚,还有怪物虎视眈眈。 就算是远离城区的避难所,也不过只有着假象的安宁。 每个夜晚,也会有人失踪、死亡。 就算是冷心冷情如他,也无法做到十足的冷漠。 所以每当面对死亡和残酷的时候,他也只能尽可能的让所有人得到一个完美的结局。 但是怎么可能每个人都能拥有完美的结局呢? 就算是他也得不到。 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内心的疲惫无人道也,就算是叽叽喳喳的系统也无法理解他这样的疲惫。 更何况“贺朝”的回忆和情感,就像是黑暗无底的深渊,如果不是他精神力足够强大,体量巨大的记忆与意志加持,恐怕就会被这样灰暗的记忆吞噬。 但是每当在姜穗身边时,贺朝总能感觉到来自心底的平静。 她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簇幽暗又温暖的烛火,幽幽的,悠悠的。 或许这就是她身上与生俱来的特质。 很多人觉得姜穗很冷,平日里也没什么表情,偶尔一个微笑看起来就很让人惊艳。 但是贺朝却知道姜穗其实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冷漠,和他相反,她外冷内热。喜欢看美好的风景,喜欢漂亮的鲜花,喜欢偷偷听别人讲的八卦,这些贺朝都知道。 只不过,仅仅只是知道。 她第九街区的好名声来到了避难所依旧存在。一开始以为她凭关系上位的人也开始闭嘴。 当初意外救下她,好像是一件非常正确的事。 贺朝记得有一次,他从城里回来,看到的姜穗也如同现在一样,她弯下腰,纤细的手轻抚着病床上的小小病人。 她的眼神专注而又柔和,原本总是泛着冷意的声音带着如清风般的温柔。 “别怕,我会治好你的。” 随后她直起身子,看着一旁被人压着的人高马大的男人,声音重新变得很冷,原本温柔的眼神也变得如同寒冰一样刺人。 “扔出去。”她环顾四周,像是在用眼神警告着诊所里的医生,“避难所的所有人,都不会给你任何的医疗待遇,如果有,那个人的下场跟你一样。” 原本有些害怕的男人顿时愤怒无比,激动得压着他的人都差点压制不住,“你凭什么让我出去!我是朝哥身边的人,臭娘们儿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谁都可以敞/开/腿的婊/子……” 污言秽语,让人听得都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病床上的孩子也怯生生,想要拉住她,“姜姐姐,我……” 姜医生走到男人面前,朝他微微一笑,她本身长得就很好看,不然第九街区也不会有这么多男人骚扰她,如今这一笑,更是让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愣住了。 下一秒,姜穗一曲膝向上,猝不及防男人下巴猛地被重击,整个人晕头转向地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随后像是不经意一样,狠狠地踩在了男人下半身某个部位上。 男人痛苦的吼叫声顿时响彻整个医疗区。 “扔出去。” 姜穗冷笑了一声,转身走了,冷傲的如同带刺的玫瑰。 远远看着这一幕的贺朝看着这一幕,没什么表情,倒是旁边的程进看了一会儿,那个男人的确是贺朝的手下,然后忍不住开口:“朝哥……” 贺朝看了程进一眼,“叫我做什么,没听见姜医生的话吗?” 当时程进就知道姜医生是避难所最不能惹的存在。 贺朝发现了,姜穗对待病人,是最温和和柔软的,这会让尚在病中的人忍不住去贪恋这样的温暖。 或许这就是医生的气质?让周围的人都能感觉到宁静的一种特殊能力? 这也让出门在外搞事情的贺朝有的时候会想起姜穗。 或许是因为伤口的疼痛,也或许是这个夜晚过于静谧,他们此刻的交谈如此的平和,就像是家常一样的淡淡的,却又源远流长。 女人没有在意他突如其来的沉默,整理完药箱之后,又在一旁给他倒了一杯温水,然后把药物递给他。 “防感染药物和防污染药物,受伤这么严重,今晚可能会发烧,我在这里看着你。” 她的手白皙纤细,但是可能因为长期生活在这样混乱的世界里,并没有特别细腻。 贺朝从她手中接过药物和水杯,双方的手轻轻的触碰到一起,却让贺朝一顿,随后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不必了。”他说道,“让程进进来就行。” 女人并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说道:“程进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她浅浅的眼眸又流露出了一种似笑非笑,“更何况,今晚我想你也不安全吧,程进不也还有用吗?” 贺朝微顿,又刚想开口,就听见女人继续说道:“早点适应其他人的存在吧。”她声音淡淡的,“今后的这些日子,你身边可都会有我的存在了。” 贺朝眼皮一跳,抬眸时又看到她平淡如水的眼神,随即明白她在说什么。 说的是之后一起去天坑的这趟旅程。 因为经历了太多离别,贺朝其实并不太喜欢和人靠得太近,恰巧这个世界的贺朝也是,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了。 没想到让姜穗发现了。 姜穗心里想的却是:里强调无数遍了男主因为身边狂蜂浪蝶太多了不喜欢人靠得太近,她也不好摸老虎的屁股,只能悄摸给自己找补一下。 半晌,贺朝轻笑了一声,黑色的瞳仁却让人看不清情绪,“那么就拜托姜医生了。” “嗯。”女人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后她搬来一个椅子,坐在了他的床头。 贺朝忽略心里的不自在,被姜穗命令着休息。 女人在翻看着书,这年头纸质书非常的难得,也是贺朝给她带回来,她很珍惜。 贺朝注意到了书籍的封皮,也想到了自己从某个废弃楼里书架上找到书的场景。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女人从书籍中抬起头来,看着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放下了手中的书。 “今晚有人会来杀你?” 贺朝勾了勾唇,他自然也想到了他受伤之后暗暗惊喜的某些人。 不知道怎么的,环境太过于静谧,光线太过于柔和,连带着他的声音也不像以往沉沉的。 “程进会处理。” 姜穗此时的声音很温和,给人一种安心的温柔。 “哪一方的人?” 贺朝:“不是李成彪就是第四第五街区的那几个。”他嗤笑了一声,有些讥讽,“真以为我这么容易死。” “不过这一次……”他像是想到什么,神色有些凝重阴沉起来。 姜穗问道:“怎么了?” 贺朝却没有说话了,姜穗也就没有再问,正准备想打开书,就听见贺朝忽然开口。 “李成彪身边有个新来的人很棘手,是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叫林清辞,之后你要是遇到了,小心一点。” 姜穗微愣,随后点了点头表示k。 “好。”她说。 难得听见素来冷硬清冽的姜医生如此乖觉,贺朝喉结微动,最终却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和发生一样,闭上了眼睛。 他声音淡淡的,让人听不清情绪,内容倒是如同过往一样有一点刺刺的。 “那么今晚就拜托姜医生了,我要是死了,姜医生也吃不了兜着走。”他的这句话,就好像之前的那种平静谈话的氛围是错觉。 姜穗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有的人已经受伤到血流三千了,还不忘医闹一下威胁医生。 要不是她想刷一刷他的信任度,她才懒得在这里帮他守夜,门外有的是想要帮他守夜的男男女女。 夜渐渐深了,就算是地下室也能隐隐听见外面怪物的吼叫和脚步声。 但是姜穗却觉得难得的宁静。 她的视线不知不觉地落在贺朝右手腕上的终端上,她想了想,用着平淡的语气开口,就像是随口一问。 “我记得我之前问过你,你的表带是谁编的?你还没回答我。” 此时的贺朝躺在床上,昏暗的灯在他脸上流淌,落下阴影,他声音也很平静,就像是在和她拉家常一样难得的温和。 “这很重要吗?” 姜医生顿了顿,最终缓缓道:“和姜迟的腕带是一样的。”她没有说,姜迟的腕带是她编的。 过了一会儿,男人的声音才传过来。 “是我自己编的。” 姜穗愣住了。 她之前就注意到记忆里姜迟和她自己终端的腕带样式是一样的,都是“她”编的,而这也是姜穗本人唯一会编的一种方式,也就是说,无论是过去的“她”还是现在的她,她都只会用这种方式来编腕带。 而这种编腕带的方式,却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 贺朝竟然也会这种方式,还编的一模一样。 是巧合吗? 空气中陷入了寂静。 “姜医生。”在这宁静之中,贺朝忽然开口了。 姜穗从失神中抽身抬眸看去,发现他仍闭着眼睛。 “怎么了?”姜穗以为他是不舒服,便凑过去轻声问道。 她抬起手,想要摸一摸贺朝的额头,担心他因为伤势过重而发烧起来,然后抬起手放在他额头的瞬间,男人就像是闭着眼睛都能看见一样,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什么,就这样放在了她的手中。 指腹间的触感有些粗糙,然而手下略显沉重的压力让姜穗愣了一下。 随后收回了手,姜穗看见了她手里握着的是什么。 一把非常精致的匕首,手柄上有繁复的花纹。 姜穗记得是她给他包扎处理前从他身上拿下来放在一边的。 她正好握在刀柄上。 “你……” 她有些怔愣的看了手中的匕首,下意识地拉开刀鞘,被里面锐利的光芒闪了一下,显然是一把非常好的匕首。 “谢谢。”最终,姜穗合上它握在手里。 男人闭着眼睛,睫毛都没有动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但姜穗不觉得他睡了。 她凝眸看了男人一会儿,最终移开目光。 不要把自己看得太特殊了,姜穗告诫着自己。 他们也只是套着伪装在交往而已。 都是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  和编辑商量17号入v,届时万字奉上~ 第16章 016 前往天坑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贺朝那天晚上的确遭遇了刺杀,但是早就有所准备,避难所被清理了一遍。姜穗第二天出去的时候,就发现一些经常在医疗区晃悠的闲杂人等消失了。 而现在,很多人都知道第九街区已经是贺朝的囊中之物了。 但是生活在第九街区的人却都没有什么怨言,甚至还很欢迎他们。 在这段时间,贺朝领导的团队没有像李成彪一样各种黑吃黑,反而还整治了整个第九街区。 贺朝向外宣布了姜穗的发现——但是并没有将她的位置暴露出来,变相地保护了她。 越来越多的人投奔第九街区,原本混乱不堪的街道竟然隐隐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犯罪率也下降了许多。 姜穗一直都不太关心外界发生的事情,她早就已经知道了男主一定会改变这里。 无论是不是人设的原因,姜穗都不太在意。 她不太喜欢这样血腥又混乱的世界,尤其是那些个怪物,一看让人感觉浑身难受。 而姜医生也只关心她失踪的哥哥,与这个世界的联系竟然少得一只手都能数出来。 前往天坑,是姜穗某种意义上头一次主动的接触这个世界。 主要还是因为太无聊了,真的太无聊了! 当年她要是有这个做实验的劲头,何至于平平无奇地毕业当个平平无奇的社畜,以至于大半夜熬夜看给熬穿越了。 这次出门还有男主保驾护航,不会像记忆里出去的那样遇到危险,就当作出去玩了。 阿重帮穗姐背着医药物品的行囊,跟着大人们一起检查了之后,他站在避难所铁锈的大门回头看,看到的就是姜穗仰着头看着天空的一幕。 今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阳光柔柔地洒落在她的身上,柔和了她总是显得冰冷冷的神情。。 因为长久的待在实验室里,女人的皮肤白皙透亮,在阳光下好像在发光一样,她怔怔地看着天空,如同寒霜下绝艳孤高的秀丽玫瑰,让人蠢蠢欲动想将其折下。 在这破损的环境里,像是一抹亮色。 “啧,好看吗?” 一旁传来有些粗犷的男声,阿重偏头看去,看到了某个熟悉的五大三粗的男人,嘴里叼着一根草,见到他看过来,咧开嘴笑了一下。 “程哥。”阿重小声地打了声招呼。 “你看周围。”程进顺手拿起一旁的枪咔嚓咔嚓检查,叼着草也不影响他说话。 阿重才听着程进的话看看四周,发现车队周围的男人都若有似无地看着不远处的女人,有的还在打听她是谁。 “也还好姜医生很少出门啊……”程进像是开玩笑一样说道,“不过如果没有她,恐怕这里活着的的人都要少一半吧。” 阿重抿了抿嘴,他听不出程进是在夸穗姐还是在说别的,但是他听出了程进的并没有冒犯的意思,所以没有开口说话。 打听姜穗的人也来问阿重,有些人是知道阿重是姜医生身边的小助理。 阿重看着他们既具有目的性和某些人贪婪的眼神就很不高兴,穗姐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最重要的人,他不允许别人对她不尊敬。 还没等他说什么,一旁正在擦枪的程进倒是开口了。 “自己抬头看看,蠢货。” 被骂的人眉头一皱怒气就上来了,但一看到是程进,又不得不闭上嘴忍住,只能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 然后瞬间冷汗下来。 只见中间一辆越野车上下来了一个男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身高腿长,原本略显阴沉的气质因为这几个月来的磨练而变得沉稳又冷寂,深邃的五官在阳光下落在淡淡的阴影,让他看起来狠戾的同时又有一丝神秘的俊美。 他直直走到女人身边。 其他人都纷纷避开了视线,疯了才继续看下去,谁不知道贺朝这个人很不好惹,那些背叛者的下场可都历历在目。 有的人想起之前的传闻,说贺朝和姜医生似乎有苗头,但是因为他们二人基本上都没有单独见面过,才让这样的流言渐渐消散。 程进叼着杂草在嘴里转了一圈,像是烟一样,权当解馋了。 不远处的男女已经开始对话,程进也收回了视线,拍了阿重的脑袋,“看什么看,收拾东西走了。” 阿重痛呼了一声,又不敢发火,闷闷地跟在他身后走了。 “你怎么来了?”姜穗注意到有人走过来,抬眸一看就看到贺朝走了过来。 不得不说,阳光下的男人像发光一样,帅气指数直线上升。 他穿着很简单的黑T和工装裤,黑靴衬得他腿更长了,从肩膀下来的纹身在阳光下也很明显。 他伤势恢复得不错,短短半个月也恢复得七七八八。 “来接姜医生上车。”男人并不在意她的冷淡,反而像是习惯了一样。 姜穗有些奇怪,“我不是跟着后勤车就好了吗?” 贺朝黑色的眼眸就像是一滩死水,就算是和他对视,你似乎也看不到自己的身影。 “最近不太安全,你跟我的车。” 难得被放出来的系统在一旁啧啧啧。 “不安全,是挺不安全的,但是这么多人你就单单让姜医生上你的车,啧啧。” 贺朝顿了顿,对系统说:“你还记得怪物的秘密吗?” 系统有些不解宿主的提问,但它还是老老实实地说了:“我怎么不知道!我可是全宇宙最厉害的AI……”等到它再扫描一遍资料后住嘴了。 过一会系统弱弱道:“好吧……”它像是小孩子一样嘟囔,“我还以为铁树开花呢……真没意思……” 贺朝走在前面,他能感觉到刚才看着姜穗的视线也因为他的到来而消失了许多,说不上什么心情,只是觉得好像也没这么烦躁了。 身后的脚步声比旁人稍浅一些,但是却很稳,他脑海里不自觉已经勾勒出了女人走路时的样子。 随后贺朝意识到了这件事,他不易察觉地顿了顿,这样的念头便消失不见了。 他们这一次出行有不少人,自从知道怪物不是完全不可击败了之后,人类希望大涨,各个区也纷纷派出敢死队和研究队前往天坑——毕竟都说那是怪物的诞生之地。 姜穗带领的团队研发出来的药物和二型疫苗能够抵御低度污染,虽然达不到抵御高度污染,也已经比大多数防感染药物和疫苗厉害得多了。 也因此避难所赚的盆满钵满,再加上拿下了第九街区,更是装备充足。 如今的他们和最初狼狈逃出第九街区的贫乏完全不同。 也很难想象出,贺朝竟然是仅凭着当初从李成彪手里弄出来的军火,发展到如今的模样。 贺朝的越野车还挺大,程进开车,他坐在副驾,姜穗和阿重就在后座坐着。 上车的时候特制的越野车底盘有些高,姜穗一脚踩上去不知道怎么的脚滑了一下,差一点栽倒在地。 然而没等她踉跄地倒下去,腰间一紧,整个人被两只大手掐住腰就给放上了车。 姜穗刚想回头说声谢谢,就只能看到男人的背影。 姜穗:…… 这家伙最近是不是脾气不太好。 车门被关上,将车窗降落,姜穗看到程进走过来,露出歉意的笑容,一个粗犷男人露出这种表情,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程进说:“姜医生,不好意思,朝哥最近心情不太好。” 姜穗好奇:“怎么了吗?” 程进说:“前段时间清理背叛的家伙,发现他们借用了避难所的名义四处作乱,朝哥很生气。” 一旁的阿重也插嘴:“我知道这个,他们还想要带走穗姐你……” 姜穗没想到还牵扯到自己,还没等她问问细节,就听见程进说道:“这些事都处理完了,姜医生天天在实验室里也不好打扰,不过您放心,现在也已经没事了。” 姜穗也不好再说什么。 等待发车,姜穗无所事事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她又看到之前的那一簇簇不知名的黄色小花,正努力地在绽放,在风中摇曳。 脆弱的,又很有韧性。 和贺朝的纹身很相像。 姜穗有点想知道这是什么花。 “在看什么?” 她回过神来,发现刚刚远去的男人就站在车窗外,单手撑着窗沿微弯着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看到了在风中的娇嫩小花。 姜穗坐在车内,微微抬头看向男人。 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侧脸棱角分明,阳光如蜜一般流淌,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落下淡淡的阴影。 于是姜穗遵照内心在心里吹了个口哨,虽然这男的阴晴不定,但是颜值真的是拿得出手。 贺朝刚才安排完事情回来,打算再检查一下车辆,绕到车旁却发现姜穗正有些发怔地在看路旁郁郁葱葱的嫩草和鲜花。 她浅浅的眼眸像焦糖一样在阳光下仿佛有着涟漪,贺朝极好的视力先是看到了她长长的睫毛,然后是她的眼眸,然后是她微微勾起的唇。 不再是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刺挠和疏离,而是淡淡的温柔,宁静动人。 内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贺朝才发现问话已经脱口而出。 他微微蹙了蹙眉,垂下眼眸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姜穗回过神来没有注意到贺朝的表情,她没有客气,指了指一旁的黄色小花,“这花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贺朝怎么会知道呢?“他”以前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用狠戾和阴郁来保护着自己,他迫切的想要往上爬,如今却也成为了一个不小的领袖。 但是贺朝却知道。 男人黑眸看向风中摇曳的小花,当花瓣舒展开来时,明亮而耀眼。 半晌,姜穗腹诽这家伙是不是耳朵聋了还是懒得回答的时候,男人开口了。 他就像是经过思考之后,某种理性战胜了情感,声音淡淡的。 “我也不知道。” 姜穗:“……哦。” ……不知道你就不能查查系统吗!动动脑子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入v,等编辑回复我了放文案公告,届时万字奉上~ 第17章 017 他们这一伙人虽然早早出发, 但并不是当天就直接前往天坑。 毕竟天坑污染浓度相较其他地方高太多了,需要进行一系列的准备才能进去。 如今第九街区已经是贺朝所掌握, 所以他们一行人先前往第九街区休整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出发。 姜穗依稀记得好像这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好像是李成彪的手下干了什么,具体的细节她记不太清楚了。 她只记得那个人本来就是卧底在李成彪手下, 是个军师一般的人物,在李成彪彻底倒台之后加入了男主人才济济的队伍。 那天晚上最重要的是,会有一只很强大的怪物出现在他们所休整的楼里 ,不少炮灰在这里凉了。 姜穗可不想成为其中一个。 第九街区灰扑扑的,不过就算是贺朝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仿佛无人问津、活在阴沟里的老鼠, 住的地方再好也比不过中心区的人。 他们这一行人住在李成彪原本的地盘里, 车一溜烟地开进来,姜穗就忍不住在心底啧啧称奇。 和她之前住的那个破破烂烂的筒子楼很不一样,这栋楼密闭性以及坚固性都非常好,俨然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堡垒。 而且内部的质量以及装潢和其他的破破烂烂还有铁皮遮掩的筒子楼也很不一样。 有一种奢靡又混乱的感觉。 不愧是李成彪的老巢。 她和贺朝一辆车, 直接开到了最里面的院子。 看了看四周的环境, 想来贺朝也住在这一个院子里。 防污染装置造价高昂, 像他们这些贫民窟里来的人能手上带一个已经很了不起了,但是在这里, 姜穗发现竟然整体的房屋建造材质都是防污染的,更不用说挂在最高处的那个昂贵的高级防污染装置。 她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终端, 发现进来之后, 污染值已经降到基本为0的状态。 “姜医生,下来吧。”姜穗还在打量着外面,车门被程进打开。 她才知道到地方了。 “谢谢。”她说了一声下车,打量四周看这个院子还挺大的, 房间也不少。 贺朝从副驾驶座下了车,他直接走过去,替姜穗拿起了一旁的医药箱和行李。 “走这边。”他淡声说道,随后直接朝前走了。 姜穗一愣,然后抬脚跟了上去。 看着贺朝一副要给她介绍这里的环境的模样,姜穗有些诧异。 “你来过这儿?” 贺朝:“之前来过几次。” 姜穗:懂了,搞事。 “你不忙了吗?”姜穗又问,言下之意就是还有空给她说这些? 身旁高挑的男人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说道:“明天就要出发天坑,今天姜医生可要好好休息。” 姜医生听了瞥了他一眼,随后将注意力放在了他带到的房间里。 里面倒是很干净。 “李成彪真的死了?” 注意到程进和阿重都没有跟进来,姜医生轻抚着窗边小花的手一顿,随后平静的开口问道。 贺朝转过身,看见姜穗注视着窗边那一排小小的花盆,上面摇曳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花花和多肉,这是在这末日中十分少见的。 她很喜欢这种具有鲜活生命力的植物,应该说她很喜欢这个世界所有美好的东西。 这也是贺朝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就觉得,这里很适合姜医生。 这原本是尚虎堂三把手女儿的房间,只不过最后三把手一大家子出了事,这里就空下来了。 李成彪住的地方比这里更深,贺朝并不太喜欢那种阴暗又糜烂的环境,恰好这个院子能被太阳照着,虽然不是顶顶好的位置,但是他就是觉得姜穗会喜欢。 贺朝回答姜穗:“他失踪了。” 姜穗听到这样的答案一怔,她抬眸看向贺朝,漂亮的眉微微拧起:“他跑了?” 她也可是听说了贺朝的雷霆手段过,没觉得李成彪会跑成功,但是下一秒她脑海里电光火石的一闪—— 她想起来了! 姜穗抿了抿嘴,她想起来时的沉默被贺朝误以为是担忧,男人的声音淡淡的,但是却莫名的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放心,他跑不到这里来的。” 姜穗注意到贺朝的轻描淡写与游刃有余,想来他也知道李成彪的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么今天晚上的那只会攻击这里的怪物…… 果然就是李成彪。 姜穗还记得第一天到达这个世界的时候,给那个叫阿睿的青年做的手术,当时他身体里的污染浓度过高,截肢完之后还能看见躯体里隐隐的病变。 那个时候姜穗就知道,她在实验过程中的猜测很有可能是对的。 怪物,已经开始能够融合人类了。 或者说,怪物又发生了进化,开始能够直接吞噬人类为己所用,就像是以前吞噬融合其他动物一样。 吞噬融合人类的怪物,或许……会产生智慧。 但是现在这件事完全没有人知道,姜穗没办法把这件事告诉贺朝。 贺朝也不会知道,因为这件事在原著中也是后来发生的,是系统也无法给出的前情提要。 沉默了一会儿,姜穗说道:“我的实验做的差不多了,到了天坑之后如果能拿到你说的那只首领怪物的样本,或许我就可以研发出对应的疫苗。” “只不过已经完全感染的人,恐怕就没有办法救了。” 男人听了没有说话,他凝视着她。 片刻,他慢慢的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落下阴影,她能感觉到对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贺朝的声音有些低:“姜医生,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姜穗没有想到贺朝会敏锐到这个程度,明明她什么表情都没有啊! 姜穗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她反问:“你觉得我会知道什么?” 她仰起头,直视着对方。 男人因为想要看清楚她的表情,此时正微微俯下身子,一只手撑在窗檐,像是打算拦住她的去路。 他看着她冷淡的脸还有平淡的眼神,喉结微动,刚准备开口,门口传来了程进的声音。 “朝哥,林清辞自己找来了。” 姜穗蓦然回过神来,发现贺朝这家伙离她也太近了一点吧! 然而还没等她做什么,男人已经自然地拉开了距离,他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目光若有似无地扫了她一眼,随后没什么情绪地应了一声。 “知道了。” 程进粗糙的大手抠了抠脸,看着掩上的房门有些心虚,他不是故意想进来打扰朝哥的,实在是林清辞这个逼来的太不是时候。 但是他带来的消息又太过于震撼,程进不得不厚着黝黑的脸皮进来敲门了。 果不其然,没一会朝哥就从里面出来了,他总是带着一丝阴鸷的神色似乎都缓和了不少。 程进心里啧啧称奇,果然还是得姜医生,每一次和姜医生说完话,朝哥好像心情都会好一点,不过这件事他本人好像并没有发现。 程进是贺朝从李成彪地牢里救下来的。 当时他因为得罪了尚虎堂的人,先是被迫成为地下搏斗场的选手,失败了之后被丢进了地牢里百般折磨。 毕竟人在末日里,也能算是一种货物。 无论是身上的器官,还是可供人取乐的痛苦□□。 李成彪经营着一个地下搏斗场,血淋淋的,充斥着暴力和血腥,人们兴奋得扭曲的神情,激动得不计后果的赌注,都让地下搏斗场成为一个发泄和享受快感的地方。 甚至被血腥刺激得兴奋起来的男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一些不计后果的事。 像那样的场子,无论是参与搏斗的选手,还是看台上发泄的人们,都如同失控的野兽一样,被激烈的喧闹与刺激充斥着大脑。 场子里会游走一些妓男妓/女,被称为“流莺”,一些上头了的看客甚至能做出一些当众交/媾的事情来,并且引以为豪。 程进第一次见到贺朝,就是对方被搏斗场里的看客当成流莺的时候。 当时他被人从地牢里拖出来,坐在高高角斗场台下方的等候区,麻木地等待着自己命运的到来,然后听见了不远处的喧闹声。 因为那样的声音在一众失控的兴奋叫好声中很不一样,程进就这样看了过去。 他先是看到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拉住了一个看起来又高又瘦的青年,青年神情看起来有些阴郁,而中年男人则是不怀好意。 这样的插曲并没有吸引别人的注意力,但是注意到了青年那双黑沉沉不见一丝惊慌的眼眸,程进不由自主地看了下去。 然后下一秒,青年不过淡淡抬眼看了眼中年男人,手下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 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露出了震惊与恐惧的表情,腹部在流血,手脚骨折,喉咙被紧紧掐着发不出痛呼,最终缓缓的滑落在人群之中。 所有人都被看台上的激烈生死决斗给吸引,唯有程进看到了这一幕。 青年似乎在观察着什么,扫视的过程中看到了他,随后不带停顿地移开了视线。 但是程进却心一颤,被这样狠戾阴沉的目光看得眉心一跳,莫名有些冷汗。 再后来,就是他没死成,不过也差不多快死了,被重新丢回地牢准备榨干最后的价值。 他在地牢里看见了同样被关押的贺朝。 比起他死气沉沉奄奄一息,贺朝看起来并没有受什么伤,而且和其他哭天喊地的人不同,他漫不经心的姿势看起来就像是蛰伏起来的野兽,静静的等待露出獠牙的时机。 地牢里看不惯他这副模样的人很多,大家都是被抓进来的,随时都有可能被尚虎堂的人当成怪物的诱饵或者行走的移动器官,凭什么他一副悠闲模样! 有认识他的人的讽刺他,程进才知道原来贺朝以前也是尚虎堂的一个底层混混,母亲被李成彪玩死了。 “装什么清高的样子,不过是被玩的贱货生的罢了,都是死,怎么你还死的高贵?省省吧摆出这副模样,看你这样的人,死了都没人给你收尸。” 然后口吐狂言的男人当天晚上就死了。 程进目瞪口呆地看着贺朝轻描淡写的扰乱了整个地牢,轻轻松松的开门,看到他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走到他面前问他。 “程进?” 程进十分惊讶对方竟然认识自己,他点点头。 男人眼窝深邃,黑眸沉沉中带着一种无人敢惹的凶光,他狠戾的手段让身上沾染上了些许血迹,脸上也有,昏暗的环境中看起来像是个无情的杀人犯一样。 男人说:“你弟弟的死,想要报仇吗?” 程进因为这一句话火焰从心底一下子燃烧到了全身,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这个高挑的男人,对方冷漠又带着一丝狂傲的神情看起来就像是这个混乱环境中不一样的存在。 于是程进成了贺朝手下的一员。 当然那天晚上,跟着贺朝的人不止他一个,或许早在地下搏斗场时,贺朝就已经开始物色自己团队里的人选。 不过后来程进发现。贺朝也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的不近人情,作为首领,他非常合格,给大家带来了不一样的改变。 而那一天天刚亮,对方趁乱带着他们出了城,来到了避难所。 那也是程进第一次出城,第一次看见避难所。 程进还没来得及惊讶城外不一样又令人震撼的风景,他就看到了刚才明明还有些阴冷无比又戾气十足的男人,神色发生了变化。 带着戾气的眼尾平息,深黑眼眸中的阴戾和缓。 从车上下来,大家都被打着一把伞,站在避难所破旧大门前的一个窈窕的身影所吸引。 避难所外杂草丛生,有的甚至高至人腰。过于充足的阳光让不少人都微微眯起眼睛,但是却都不由自主的看向那个漂亮的女人。 原本遮住了半边容颜的伞微微扬起,先是小巧可爱的下巴,然后是那张冷艳的脸。 那也是程进第一次见到姜穗。 她明明穿着最普通不过的T恤牛仔裤,但是清清爽爽站在那里,却让人移不开眼。 风撩起了她的长发,抚过她的眼眸。 程进内心吹了个口哨,在惊艳的同时想着也不知道这一幕,撞进了多少人的心里。 站在众人前方的男人似乎也怔愣了一瞬,还没等他开口,那个背后是破旧生锈大铁门的女人开口了。 “贺朝,你倒是舍得回来了。”语气清清冷冷,带着一种直白的讽刺。 她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将什么东西丢在了地上,转身回到了避难所内。 程进感觉到贺朝沉默了半晌,近乎轻喃,他隐约听见: “……竟然愿意出门了……” 半晌,高大的男人先去捡起女人丢下的东西,程进发现好像是一把车钥匙。 朝哥转过身来给他们这些第一批来到避难所的人安排去处,随后便前往避难所穹顶深处的小院子,找人去了。 后来程进才知道,姜穗并不喜爱出门,或者说……她不愿出门。 那一天她出现在避难所的门前,是因为贺朝出去好几天都没有回来。 而当时的避难所只有她一个人。 她出门,或许就是去打算找朝哥的。 第18章 018 新的庭院四四方方的, 和几乎没有边界的避难所并不相同,尽管依旧阳光充足, 但是空气中总是有着一股灰尘的味道。更不用说小花小草, 它们在这灰色的环境中算是一抹亮色。 姜穗仰靠在身后的木桌边,看着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倾洒进来。 之前的日子里,姜穗基本上都不参与男主的生活, 她知道贺朝的任务,也从别人的耳朵里听了他做了许多的事情。 比如给中心区施压,比如揭露城外的世界并没有中心区的统治者说的那样可怕。 真是厉害,不愧是快穿届大佬。 她偏过头,看着桌边摇晃的牛顿摆碰, 她推了推, 摆件摇晃起来。 这时她的房门被敲响,姜穗只能坐直了身子,“进来。” 进来了一个少年,正是阿重。 “穗姐, 也要到吃饭的时间了, 出来吃饭吧。” 平时都是专人送餐到姜穗这里来的, 阿重见姜穗总是独来独往,很孤单的模样就有些心疼, 尤其是今天早上看到了姜穗看着外面世界的那个模样,就有心想让她多出来走走。 一般情况下, 穗姐其实都很好说话的, 尤其是这些小事,她也基本上不会反驳其他人的安排。 很多人以为她又冷又傲,实际上只是太过于专注自己的事情而已。 果不其然,穗姐听了之后也只是点了点头, 便跟着他出门了。 阿重也是第九街区出来的孩子,但是这个李成彪的地盘并不是人人都来过,姜穗看着他十分熟悉这里的模样有些好奇。 “你很熟悉这里?”姜穗问了。 阿重原本雀跃的语气变得有些低起来:“其实我在被朝哥救出来之前……是被李成彪养在地下搏斗场的‘肉猪’……” 他一回忆起过去的日子,胃里就忍不住泛酸水。 姜穗皱起眉:“’肉猪‘?”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词。 阿重:“就是一些预备供搏斗场上选手随意追杀的人而已……穗姐不用生气,朝哥把我们救出来之后,搏斗场也被毁了。” 少年的脸还有些瘦,但的确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他扬起笑脸对着姜穗。 “而且要不是穗姐愿意医治我,恐怕我也早就没了。” 姜穗摸了摸少年的头,蓬松柔软的头发手感很好,她柔和了神情。 “以后好好跟我学,将来我不在了,你也能让自己好好活下去。” 阿重一听心里一惊,他拉住姜穗,眼里有些害怕地看着她,“穗姐为什么要这么说!你不会不在的!” 姜穗听了笑了笑,安抚道:“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你别害怕。” 其实她是想到了男主做完任务就立刻跑路的惯例,也不知道她能在男主走的时候发现什么,很有可能她在男主跑路之后也要跟着走,但阿重不是,她只是想让他之后能好好生活下去。 阿重仍旧是一脸的不赞同,他认真地看着姜穗:“穗姐,我会保护你的。” 姜穗笑着点点头:“好。” 阿重一看就知道姜穗在敷衍自己,他又急忙给自己增加筹码,“穗姐,我会保护你,朝哥也会保护你的!” 姜穗闻言睫毛颤了颤,这一次她微微弯下腰,和不安的少年对视着,浅褐色的眼眸也是认真:“那我等着你保护我。” 阿重没注意到她没提贺朝,看着她终于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姜医生?” 听见有人叫自己,姜穗直起身子,不远处的拐角走出来了一个人。 男人身姿挺拔,带着一副眼镜也掩饰不住的温和优雅,他笑起来时眼睛微微眯起,这让姜穗想到眯眯眼都是怪物这句铁律。 “林……清辞?”姜穗看到他就知道来人是谁,李成彪身边的军师,前者靠着他吃了不少人的地盘,也是之前贺朝预警过的对象。 “姜医生知道我是谁?”林清辞走到离姜穗有一定的距离后停下,没有给她造成什么压力。 “看过照片。”还是贺朝给她看的。 姜医生对李成彪身边的人都没什么好感,姜穗自然也没有了刚才还面对阿重的好脸色。 也不知道为什么林清辞在这里,但是他既然在这里,就说明他现在不是贺朝的敌人,很有可能还是贺朝的客人。 她神色冷淡,“林先生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她示意阿重跟上来,就准备离开,结果听见林清辞温和地说道:“碰巧有件事想要和姜医生谈一谈,只是不知道姜医生得不得空?” 姜穗感觉他没安好心。 也许是从她冷淡的神情里看出了什么,林清辞微笑地解释道:“如今和贺朝先生正是合作关系,姜医生不用担心我会图谋不轨。” “我来找姜医生,自然是因为这件事关于你。” “穗姐……”阿重有些不安,刚想说什么,就看见穗姐沉吟了片刻转过身来,朝他道,“阿重,你先去吧,我一会就来。” “可是……”看见穗姐不容置疑的神情,阿重知道他说什么也没用了,于是只能先离开,他看了眼俊朗男人微笑的模样,心里就有些不安,于是他打算离开立刻去找朝哥。 看着阿重离开了,这条走廊里也没有人,姜穗抱着胸,看着林清辞。 “说吧,”姜穗道,“你有什么事?” 然后她听见林清辞道:“姜医生能信任在下,真是再好不过了。” “我没有信任你。”面前的女人冷淡地打断了他的话,浅褐色的眼眸里是如月色般清冷的皎影,说出来的话也并不客气,“这里四周都是贺朝的人,你既然足够聪明,也不会想在这里做什么。” 林清辞笑容都忍不住加深起来。 他早就注意到姜穗了,在李成彪逼迫之后都能从容不迫的周旋,或许如果不是姜迟出事,恐怕李成彪还不会死得这么早。 这对相依为命的兄妹俩,颜色又好,在这第九街区还是很有名的。 只不过…… 林清辞想到了什么,眼神暗了暗,但面上仍是微笑温润的模样。 “姜医生,我这次来,只是想问一问,关于怪物的研究,进展到哪了?” 姜穗并不意外林清辞知道她在研究怪物,毕竟现在也不同从前了,因为贺朝的公开,许多人都知道她在研究怪物,只不过贺朝把她的保护的很好,没有麻烦舞到她面前而已。 姜穗微微蹙眉,未等她说什么,林清辞又继续道:“姜医生又知不知道,姜迟的失踪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姜医生瞳仁微缩。 …… 食堂人声鼎沸,不少人来来往往。 姜穗到达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她平日里都冷淡着一张脸,很难看出高兴和不高兴,因此也没人发现她此时情绪的低沉。 她领了一些食物,正打算就这样回自己的小院子,身旁就走来了一个人。 “你就吃这些?” 姜穗一顿,听到声音她就知道来人了。 姜穗把勺子扔回原位,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身就走。 对不住了兄弟,姜穗端着盘子心里想,没办法,听见这个消息,我也是不可能给你有好脸色看的。 被扔在原地的高挑男人先是一愣,随后眸光一暗,他转过身想要追上去,但是又似乎顾忌什么被钉在原地。 半晌,贺朝淡淡问系统:“她知道了?” 系统冒了出来,它打量了一下贺某人的神色,啧啧,有点不好啊。 但是系统还是老老实实当个播报员:“是的,刚刚你在忙的时候,林清辞去找了姜穗,他避开了外面的护卫,没人发现。现在姜穗大概也猜到你在利用她引出[姜迟]了。” 系统想了想,安慰他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姜穗说不定只是生气你隐瞒,但是她知道姜迟没死,还是很高兴的。” 系统:“诶诶诶,你别握这么用力啊!以你现在的力气这杯子活不长的!” 它听见贺朝没什么感情的声音:“那你说说,[姜迟]还活着吗?” 系统要是有眼睛,此刻一定是眼神游移的。 “啊……这……” 唉,要是真的看到了变成怪物的姜迟,她要怎么表现啊。 此刻贺朝和系统都以为生气了的姜穗正苦恼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塞饭。 林清辞告诉她的消息大部分她都是知道的,但是当对方说李成彪其实是将姜迟弄去做人体实验后,姜穗还是从心底深处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她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串了起来。 毕竟书里在贺朝找到超级bss怪物的时候,也只是简单的介绍了一下bss是人体实验后怪物融合的产物,并没有介绍怪物的生平。 姜穗搜了搜记忆里的姜迟,脑海里浮现的笑得阳光的开朗少年,她心里好沉重,沉重到差点被这样的回忆和感情搞得当场痛哭。 她被情感控制得想要破坏一切。 但是她明白,“姜医生”也明白,姜迟已经死了,在他成为怪物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 她这一次出门寻找姜迟,就是一个笑话。 天渐渐要黑了,基地里的人也开始严阵以待,正检查各个缺口和关卡。 林清辞看着被禁锢着的手脚,神色不变。 “程先生这是怎么了?” 程进踢了踢他旁边的铁架子,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像是想震慑什么一样。 他语气很阴沉:“林清辞,你千不该万不该,去招惹姜医生。” 林清辞歪着头仔细地看了程进一会儿,满脸横肉的男人看着他很冷,充满着怒火。 林清辞哈了一声笑了。 姜医生,果然有很大的魅力啊。 不过也是,这末日里清冷的月光,也是有光的啊。 他的脖子上拴着的镣铐忽然被猛地一拉,看到了粗旷的男人朝他冷声道:“你和姜医生说了什么?” 林清辞咳嗽了好几声,牵扯到身上的伤口,又是一阵疼痛。 他只是看着姜医生被蒙在鼓里,有些于心不忍罢了,怎么一个个都觉得好像他要害姜医生一样。 未等他咳嗽完开口,就有人急急忙忙跑来。 程进皱起眉,就听见来人急促的声音。 “不好了程哥!怪物袭击,姜医生失踪了!!” 第19章 019 消息传到程进那里时, 其实已经晚了。 等到程进赶到姜医生所在的小院子,贺朝已经在那里了。 程进到达院门口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不仅是因为院落里满满的血痕和不断发出来的警报声, 还因为贺朝身上散发出来的森然戾气。 每当这个时候,程进就会反应过来,朝哥脾气其实也并不太好, 他只是在渐渐成为众人的领导者之后收敛了身上的戾气,而有着姜医生的场合,朝哥才会若有似无的关注对方。 程进看到了贺朝身上的血迹。 他大惊,走上前:“朝哥——姜医生她——” 然后他噤声了。 因为转过头来的男人面无表情,看起来十分平静, 但是那双黑色的瞳仁却有着一种森森的寒意, 布满着滚滚乌云,仿佛下一秒便会裹挟着雷霆暴雨。 贺朝大步向外走去,和他擦肩而过,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平静极了, “林清辞在哪?” 程进连忙跟上去带路。 男人神情平静, 有条不紊, 好像此时发生的事情也在他的掌控之内,四周慌乱的人群也镇定下来, 听着他的声音和安排。 “还有十几分钟天就黑了,先各自回到房间里, 空气中的污染值偏高, 都不要随意出来走动。”沉沉的声音里,程进似乎听出来了一丝杀气。 程进想到生死未卜的姜穗心就揪了起来,他看了看贺朝的神色,忍不住问道:“朝哥, 姜医生她……” 贺朝神情冰冷至极,程进甚至都没见过他这个样子过,给人造成一种很大的压力,不由自主地流下汗来。 “怪物跑了。”男人声音明明没有什么波澜,但是程进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赶到的时候姜穗已经被带走了。” 那平静话语下如同火山一般即将爆发的怒火与波涛般的威压,让他此时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个曾经摸爬打滚从底层走到今天的普通领袖,而像是常年于高位的上位者。 程进因为他的话而感到震惊:“天都没有黑!怪物怎么会出现的?!” 贺朝很快来到了关押林清辞的牢房,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下去,牢房里的白织灯照得人发慌。 男人站定在被吊起来的林清辞面前,盯着他问道:“[李成彪]是你放出来的?” 原本嘴角还挂着悠然笑意准备调侃的林清辞闻言渐渐拉平了唇角,他眉眼间多了一丝古怪的讶异,然后问道: “[李成彪]出现了?” 面前高挑的男人神色沉沉,他黑色的瞳仁此时静静的仿佛一丝光亮都无法浸入,林清辞感觉自己似乎瞬间就被看穿了,他紧了紧手,有些惊讶不过一个第九街区出身的小混混,竟然能给人造成这么强的压迫感。 这个几个月前还是人人可欺的小混混,此时眼眸深处充斥狠戾但却不冲动,林清辞忽然感觉有些棘手,也有些不安起来。 他听见贺朝的声音,“林清辞,[李成彪]变成了什么,没有人比你更清楚。” “中央区的先遣队成员,不仅仅是想抓我们这些乡下人来做实验这么简单吧。” 程进听着贺朝的话,内心不可不谓震撼,他没有想到,林清辞竟然是中央区的人。 总是笑眯眯的男人笑不出来了,他很聪明,透过破碎的眼镜看不透贺朝的表情,但是他能看到程进的。 他皱起眉来:“刚才天还没有黑,[李成彪]是怎么出现的?” 程进有些听不懂了,什么叫天还没黑李成彪怎么出现的,他刚才就没有见到李成彪出现过啊,为什么这两人还就此讨论起来。 然后他听见贺朝的声音。 “那就要问问你们中央区,究竟想要怪物做什么?和李成彪合作开展实验,他自食其果,但是一个能够适应了阳光的怪物出现,是想大家手牵手一起死吗?” 程进再糊涂,也听出来了,他一想到这个念头,差一点跳起来,更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刚刚冲进临时基地里面的怪物,竟然是[李成彪]!! 怪物竟然是人?! 林清辞有一瞬间的失态,然后稳住了神情,他甚至勾了勾唇,动了动,铁链发出了声响。 “怎么贺先生看起来已经不在乎姜医生如何了?是觉得姜医生凶多吉少死了,不需要再分心神了吗?” 然后额头被冰冷冷的枪管顶住了。 男人的神情淡淡的,黑色的瞳仁是一种森冷的冷漠,仿佛能凉到人的骨子里,林清辞甚至能在这样的眼神中感受到冷汗渐渐下来了。 “你们做实验的地点在哪里?”他的声音平淡极了,但是就是这样的平淡,更显的一股刺骨刀割的冰凉。 程进按捺不住有些慌乱地问贺朝。 “朝哥,不管姜医生了吗?” 他心有些凉还有些慌张,在牢房里,朝哥完全没有问关于姜医生的任何问题,也没有提姜医生院子里发生的事,明明朝哥,明明他对姜医生…… 贺朝看起来仍旧是没什么情绪,程进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在光影的切割下有一种野兽蛰伏的凶光。 然后,他听见了贺朝的声音。 “姜穗没死。” 程进一愣。 贺朝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淡,但是却让人听出了斩钉截铁的威压。 “她没这么容易死。”他的声音变得很轻,程进听不见后半段。 而在贺朝的脑海中,系统如释重负的声音响起—— “找到了宿主!姜医生现在就被带着前往实验室地点的路上!” “宿主用二十万积分兑换的高级保护光环也给姜医生带上了!”小孩一样细细的系统嗓音有些肉疼,“二十万好贵哦……宿主离最终积分又远了一点……” 贺朝眼皮都没多眨一下,给了林清辞一枪,转身就走。 ………… 姜穗要炸了。 她几乎是僵硬着全身,一动都不敢动。 腰间被利爪抓在掌心,周围都是一股浓厚的腥臭味,她手腕上的防污染装置正在发出滴滴滴的报警声,预示着她周围的污染值超标。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她渐渐感觉到呼吸有些困难。 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污染值在升高,但是她目前来说还没有哪里不适。 和人融合后怪物体型也变大了,尤其是它爬行时能显而易见看到的巨大利爪,很难让人猜测出它到底是和哪一个物种融合了。 它的躯体同样覆盖着那种黝黑的黑泥,也有不少沾染在她的身上。 姜穗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从此时它带着她朝着不知名方向奔波的情况来看,似乎这只怪物并没有想立刻伤害自己。 姜穗能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说明怪物的速度十分快。 姜穗心里苦笑了一下,现在谁能来救她?男主?她心里觉得不可能,尽管对原文的细节记不太清楚了,但是她还是知道根本没有男主夜晚奔波救一个叫姜穗的女人的剧情。 她身上有枪,但是现在根本拿不出来。 怪物动作并不温柔,再用力一点或许能活活将她勒断,因此她根本就不敢动。 腰间有一个硬物硌着,姜穗意识到那是什么,她手悄悄的摸向目标,那里刚好是怪物张开爪子的缝隙。 她能感受到掌心冰冷的纹路,姜穗暗自深吸一口气,心里想今晚污染值持续爆表,就算这次能活下来,以后或许也说不定了。 不过她身上自带男主同命buff,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死。 就算经历过,但姜穗仍然习惯不了死亡。 周围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姜穗只能听见怪物发出的嘶哑声和落地的脚步声,还有她感受到……四周无数怪物的目光。 姜穗都佩服自己,都这种情况了,竟然还没有发抖。 而她是那种越紧张反而越冷静的人,此时抓着匕首目光冷冷观察四周,冷然的模样也不再是扮演姜医生。 抓着她的怪物忽然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声,姜穗猛地被利爪挤压痛得发出无声的呻/吟,她喘了喘,努力抬起头看向四周。 就算有怪物的淤泥抵挡住了不少视线,但是姜穗还是看见了黑暗的四周里如同猛兽一般发出暗光的眼睛,比起那种明亮的精光,倒不如说是浑浊的腻黄。 姜穗应该感觉到害怕的,但是她舔了舔牙,脑海紧绷的弦却像夹杂着一丝疯狂的兴奋。 她没注意到自己的表情,竟然隐隐露出一丝疯的笑意,眼眸流转着旺盛的光。 姜穗一开始还以为抓着她的李成彪怪物是和这群怪物是一伙的,但没想到从黑暗中走出来了一只,看起来没那么肮脏恶心的怪物。 四周浑浊的视线似乎没那么垂涎欲滴和虎视眈眈了。 那只走出来的怪物仿佛是最为漆黑的暗色组成的大猫,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姜穗觉得它走路的样子好像一只威风凌凌的狮虎类的凶兽,比起其他怪物奇奇怪怪的模样,这只怪物看起来更像是人类所能接受的野兽模样。 不过和其他怪物相同的一点,它身上覆盖着同样的黑泥,像是来自地底的污染一般。 那只怪物发出了威胁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姜穗的错觉,她竟然觉得[李成彪]怪物似乎有些害怕了。 姜穗竟然还有心情在想,难道怪物是真的有神智的吗?它们竟然可以交流,四周看着的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怪物,仿佛都对那只走出来的虎类怪物俯首称臣。 它们内部竟然还有等级压制的吗? 然后震惊姜穗的一幕发生了,她感觉又牢又紧抓着她的利爪,忽然一下子松开,她掉落在地,好在她反应很快,稳住了身形站住才没有很狼狈。 姜穗咳嗽了几声,周围污染浓度严重影响到了她的呼吸,然后就听见耳边声音发生了变化,抬起头来,震惊地看着刚刚还挟持着她的怪物被一拥而上的其他怪物撕碎,最终融化成黑泥流入地底。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四周似乎并不完全是一片黑暗。 月光明亮,路边竟然也亮着几盏昏黄的路灯。 姜穗迅速从后腰掏出枪指向缓缓朝她走来的怪物。 枪对这只怪物有用吗?就算有用她能从这些怪物群成功逃脱吗?其他人会来救她吗? 一连串的问题涌入脑海,但是她仍面无表情,内心也没有一丝害怕。 她似乎进入了一种兴奋到极致的情绪之中,瞳孔中是一丝快意的无谓。 黑泥沾染沾染上皮肤的地方发出了灼烧的声音,她能闻到从后颈处传来的烧焦的味道还有感受到的剧烈的疼痛。 重灾区是腰间,姜穗能感觉到自己受伤了,她不用低头,都能感觉到有鲜血从腹部灼烧的伤口中流出来。 是刚刚的怪物在放下她之后造成的,很难说它不是故意的。 空气污染值爆表,还受了伤,一般到这种程度人早就凉了,她竟然还□□着,她也挺厉害的嘛。 而且看来有的怪物是存在神智的,姜穗竟然还有闲心在思考,但她的视线仍然牢牢盯着面前停下脚步的怪物。 这只虎类怪物的体型流畅,姜穗竟然还能看见它尾巴一甩一甩的,似乎惬意,又似乎开心。 它缩起来如同猛兽的瞳仁正牢牢盯着她,和其他浑浊的眼睛不同,它的看起来似乎更干净一些,似乎能展现出自己的情绪。 天呐,姜穗心里想,活着活着怪物竟然看起来也能交流了。 然而还没等她做出什么举动,在她警惕而又防备的目光中,怪物开口了,沙哑而又黏腻,带着一种非人的怪异。 “穗穗,是我,我是姜迟。” 姜穗:……她的心里话是开光了么? 第20章 020 夜晚的城市里空无一人, 怪物在街上游荡,朦胧的雾笼罩着城市, 有一种血腥的危险。 然而却有一辆改装后坚硬的车辆在城市内奔行, 引来了身后无数的怪物追逐,但不知什么原因,不少怪物在靠近目标之后陷入迷茫, 停留在原地。 只能听见车辆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远在第九街区的林清辞并没有被贺朝一枪给打死,而是打断了腿和肋骨,显然对方是想等到将姜穗救回来之后严加拷问。 他重新被铐起来,听闻到贺朝自杀般的举动终究维持不住故作的不为所动,感觉到震惊。 “怎么可能……?”林清辞看不见外面的场景, 四周的窗都被封死了。 他摊在地上, 疼痛让他清醒,喃喃自语:“他回得来吗?”随后叹了口气,“看来又要重新选择了。” 空荡荡的牢房里无人应答。 林清辞内心有些复杂,他没想到贺朝竟然能为姜穗做到这个地步, 今天[李成彪]的出现完全是一个意外, 姜穗被带走, 凶多吉少,以常人的思维来说已经没有了生还的可能, 但是贺朝却斩钉截铁的认为姜穗没有死。 听起来就像是疯了一样。 但是看着一旁程进坚信不疑的眼神,林清辞觉得难不成自己才是那个不正常的人? 平日他潜伏在避难所里, 也看不出贺朝和姜穗有什么特殊的交集, 怎么看怎么公事公办,却没想到贺朝这么疯狂。 林清辞破碎的镜片后的眼眸划过一丝精光,舔了舔被一拳打破的嘴角,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 无论贺朝是不是疯了, 如果他真的能带着姜穗回来,那么今晚将是注定改变历史的一夜。 他被中央区派来避难所,但并不代表他忠于中央区。 糜烂奢靡的中央区和其他街区看起来格格不入,掌握着这个国家所有秘密的中央区一旦暴露自己的弱点,其他豺狼会纷纷将其吞噬撕咬殆尽。 唯有贺朝不一样。 第九街区的贺朝,一个从底层爬上来的小混混,看尽了世间门的黑暗,但是却用着另外一种方式带给这个世界一抹亮色。 和常年待在实验室里不出来的姜穗不同,林清辞在这段时间门里观察着贺朝。 第九街区的那些埋藏在黑暗里的肮脏也仍然有,但是已经渐渐地和原来有所不同。 这样一个并不心慈手软,但是又有明确目标、有足够耐心,不轻易杀戮的领袖,足够让这个国家焕然一新。 这是林清辞的选择。 不过他目前还不清楚,贺朝有没有接手李成彪的人口买卖与实验。 中央区在搞人体实验,林清辞是知道的,李成彪是为中央区提供“货物”的下家,自己也在研究这些东西。 他试探姜穗,也只不过是想试探贺朝。 但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车外是怪物发出的危险嚎叫,还有直觉敏锐的怪物追逐而来撞击,贺朝一旁的车门被拍出了巨大的抓痕。 又是一个漂移般的大拐弯,贺朝神情仍然沉着冷静。 而正在开车的贺朝,脑海里的系统正在不停的尖叫和播报着路线,以供他躲避怪物。 “啊啊啊啊——左边,右边,十字路口向右拐——!” 贺朝忍不住皱眉,在脑海里:“闭嘴。”他看路线图上的红点就够了,系统的声音反而扰乱他。 系统安静下来,虽然权限原因,它并不能事无巨细地探测整个世界的发展,也仅仅只是能做到对宿主的辅助作用,但是它可以分出一个摄像头,远远地看一下姜医生怎么样了。 反正宿主都花了20万积分了,还专门花了积分来屏蔽怪物感知,也不差这一点。 这些年宿主赚的积分不少,就算是之前因为毁灭……咳咳的缘故狠狠被扣,但是还剩不少家底,而且宿主也对它非常好!愿意给积分给它升级!它的功能也很多。 ……虽然宿主实际上根本不在意自己有多少积分。 它捣鼓了一会儿,然后紧张了:“宿主,姜医生和[姜迟]碰上面了。” “哇——!宿主,他们说上话了。” 贺朝脚踩油门挂档,躲避了窜出来的怪物,声音仍然平稳,让人听不出情绪。 “她有没有受伤?” 系统砸吧砸吧嘴,过了一会儿道:“我看不太清楚……姜医生捂着腹部,手臂上的衣服好像也破了。” “啊啊啊——宿主,[姜迟]这只怪物想要带姜穗走!” “啊啊啊他想干什么啊!” 贺朝过了一会,又一次冷静的躲避了怪物之后才开口。 “还记得怪物都不攻击姜穗吗?” 系统不知道,在故事大纲里也只是说姜医生和bss怪物有关系,并没有具体说什么关系。 贺朝声音淡淡的,很难听出来此刻的他正十分迅猛地飙车冒着生命危险救人。 “在我来的那一天晚上,姜穗本应该死了。” 系统也恍然,“对啊!姜医生不是被融合了姜迟了的怪物保护着吗!为什么姜穗那天晚上本应该死的啊!” 贺朝没有说话了。 他眼眸划过戾气的暗光,如同暗夜中猛兽的眼睛。 怪物终究是怪物,它已经不是原本的[姜迟],也绝对不是原本的[姜迟],它就算拥有着记忆,它的感情也会如同怪物一样被扭曲而偏执,不能以常人的思维去思考。 [姜迟]怪物对姜穗的“保护”,说不定并不是他们所说的保护。 车狂奔来到了目的地。 实验所早就沦陷了,不用系统提示,来自于直觉的警告都能让他知道此时的外面十分危险。 一路而来,车辆早就变得破破烂烂,但仍然顽强地承担着保护他的职责。 他盯着面前的方向盘沉默,片刻后果断下车。 这一路上他没有真的被怪物袭击,是因为他又兑换了屏蔽怪物的时间门而已。 系统哇哇乱叫感觉肉疼,也仍然阻住不了宿主。 屏蔽怪物的时间门仍在倒计时,现在他只剩下四十分钟。 废弃的实验室恐怖而又吓人,系统安静地陪伴着贺朝进入实验室。 脚踩在破碎玻璃上的声音在黑暗的环境中被放大,吸引了无数怪物的注意,但因为屏蔽的存在,没有怪物袭击贺朝。 脑海里是通往姜穗所在地点的路线,贺朝动作并不慢,但是因为怪物太多,也快不起来。 如果没有贺朝的允许,系统是听不见他在想什么的,看他神情平淡而又隐隐带着一股戾气,也就没有敢打扰他。 而此时的贺朝却是漫不经心地在想着另外一个问题。 他为什么要花费积分,冒着任务失败的生命危险,来救姜穗? 当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在开车前往寻找姜穗的路上了。 还动用了积分,他从来没有主动向系统使用过积分。 姜穗于他而言,只不过是这个世界里的某个有交集的人罢了,他是这个世界的匆匆过客,他漫长的生命里见过许多人,看过许多事,姜穗于他,也并无特殊。 为什么要破坏自己的计划来救她? 这半年来,他们之间门真正的见面交谈屈指可数。 只是每次贺朝回到避难所,都会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那个横出来的长廊,而长廊上会有一个身影,她神情冷淡的望下来,对视后便转身就走。 众人簇拥着他,而她也总是一个人。 贺朝敛下眼眸。 他们之间门,是什么呢? 姜穗看似冷情,但是敏锐内热。 贺朝其实能从他们的每一次对视中,感受到流动的暗涌与思考上的默契。 这很奇怪,也很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呢? 这种想法他让觉得有些可笑。 此时他也并不是他,这个世界的他沉默但狠戾,也很少露出激动的情绪。 上个世界的他却是狂傲张扬的皇子。 贺朝做事,也从不后悔,既然事情已经做了,那么他也不会半途而废。 不过之后……他黑色的瞳仁往着长而黑暗的走廊深处,那里是姜穗所在的地方,只要他能触碰到她,屏蔽也能一起生效。 但是那会暴露他的不同寻常。 贺朝觉得,今夜过后,他必须和姜穗拉开距离了,他并不喜欢这种不可控的意外以及自己的冲动。 让这个意外到此为止,等到他离开这个世界,这件事也会成为一滴水融入河海,一点痕迹也留不下来。 …… 姜穗觉得自己的血快要流尽了。 她奄奄一息地躲避在重重架子深处,躲避着来自[姜迟]的追击。 不,它并不是[姜迟],只是拥有着[姜迟]记忆的怪物而已。 姜医生或许接受不了现实,但是姜穗她一秒钟就接受[姜迟]真的死了的事实。 她没想到[姜迟]怪物这么变态啊! 空气中的污染浓度让她鼻血开始流出来,身上因为被怪物触碰到的地方也开始腐烂,她手里牢牢握着贺朝送给她的匕首。 没想到这个匕首这么牛逼! 锋利无比,削铁如泥,也是她身上唯一的武器了。 她紧紧握着救命的精致匕首,心里想今晚她是不是真的要凉了。 当时和[姜迟]怪物对峙着,结果怪物根本就没有把她的挣扎放在眼里。 怪物用尾巴拖着她带到这个废弃的实验室深处,看着它同样和其他怪物一样略显浑浊的眼睛,听到它的话,姜穗才知道,合着之前其他怪物不攻击她,不是因为它想要保护她,而是因为这家伙想要亲自把她变成怪物! 它当时没睡醒才没来找她而已。 什么鬼啊! 姜穗都震惊了! 什么叫做“我们兄妹二人是一体的。”,什么叫做“要永远在一起。”,什么叫做“要成为同一种族”!! 她就只想老老实实当个人类挨到这个世界大结局而已啊! 当姜穗露出拒绝的一面时,[姜迟]怪物也再维持不住原本的面目,狰狞地朝她扑来。 如果是真的姜迟,绝对不会这么做的,他只会选择牺牲自己,而让她逃离。 现在她躲在一个角落里,不知道是不是这只尚存神智的怪物故意的,姜穗感觉自己像是猫捉老鼠中的那只老鼠,惊心胆战地躲避怪物的追踪和逗弄。 笑死,根本打不过。 求生的**让姜穗和怪物周旋。 她造了什么孽啊! 姜穗咬牙切齿,她怎么就想不开要来天坑呢!都待在避难所这么久了,再等等男主就能把怪物赶走过上好日子了,她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 每一次出门好像都没有什么好事。 就在姜穗奄奄一息,捂着伤口艰难地躲避,心里想着血都流在地上这么多了,那只怪物再蠢笨也能追过来的时候,她听见了细微的脚步声。 姜穗的听力很好,她费尽心思和怪物周旋之后躲在实验所深处的某个实验室的架子后面,空间门很狭小,怪物在外面行走发出黏腻恶心的声音,在寻找她。 此时这样不同寻常的脚步声反而让人感觉到头皮发麻。 这里有人? 姜穗根本就没有想过是贺朝。 她并不认为今天晚上贺朝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她。 要知道这些天相处下来,关于书上对男主的描写就更加清晰起来。 比起“姜穗”所展现的拒人千里之外,贺朝才是真正的面冷心冷。 就算他身边也已经聚集了这么多朋友和兄弟,但是她能感觉到,这些人都并没有走进他的内心。 他就像是已经形成了做题套路一样,按部就班的解决问题,实施计划。 而她和贺朝,或许也不过是比陌生人好一点而已。 就算她也感觉到了贺朝对她的一分优待,她也没有忘记贺朝也在人设之中。 说不定他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人设使然呢? 抱着这样想法的姜穗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原本随身携带的枪早已在刚才的自救过程中丢失,她有一种奇异的冷静,死死地盯着前方。 死亡啊…… 希望这一次,不要太疼。 然后在无边的夜色,被破坏的各种仪器桌椅的后面,她看见了那个高挑的,熟悉的身影。 姜穗因为伤口浑身发疼,但在那一瞬间门,她眼眸睁大,竟然感觉不那么疼了。 心脏在砰砰砰地跳动,她错愣而又震惊。 贺朝,他竟然来了。 第21章 021 姜穗身上受了伤。 怪物触碰到人的肌肤, 就会留下黑色污染的伤口,而她被[李成彪]怪物和[姜迟]怪物都触碰过, 裸露出来的肌肤基本上没有一块好肉。 鲜血混合着黑色的粘液在翻涌, 而因为长时间暴露在污染环境中,姜穗身子也开始受不了了。 今夜对于她而言,就是无妄之灾。 原本坚信着自己不会死的念头, 也因为伤势过重而渐渐开始瓦解,直到贺朝的出现。 姜穗很难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似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此时的她也不敢喊站在门外的男人, 只是有些懵懂地在想, 贺朝竟然来了。 他竟然真的来了。 那是不是说,他到底不是那么无情。 在这黑暗的环境中,这家伙似乎都在发光。 隔着实验室的玻璃向外望过去,姜穗注意到他在这黑暗中行走仿佛进出于无人之地, 后知后觉的猜测他应该用了什么手段。 然后他就像是精准的知道她在哪里一样, 来到了她的藏身之所。 实验室老旧的大门早已刷不开, 需要手动开启,姜穗在黑暗中也没有夜视能力, 仅仅只是看见他的轮廓而已。 然后男人跨越地上的残渣,走到了她的面前, 似乎是沉默地看了她一会, 缓缓地蹲了下来,在她的面前。 空荡的实验室里是怪物吼叫的回音,还有它不断诱哄的话语。 “穗穗,是我啊, 我是哥哥啊。” “你要相信我,我怎么会害你呢?” “你是我骨肉相连的妹妹,我们命中注定要融合在一起的。” 在这样的背景音中,她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犹如实质,一寸一寸地先是看着她的脸,然后到身上,似乎是看到了她身上的伤口,男人的呼吸似乎加重了一些,随后又恢复平静。 正如姜穗所思,贺朝也是这么想的,今天晚上对于她来说,是无妄之灾。 背叛了中央区的李成彪同样被中央区背叛,输给他之后李成彪就像是弃子,自食其果。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李成彪被四周虎视眈眈的豺狼吞噬得一干二净。 贺朝在每个世界的任务是做好人,但其实都有细微的差别。 就像是上一个世界是当一个好皇上。 这个世界则是做一个好领袖。 于是展现在大众面前,他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但是却永不屈服于恶势力的好领袖。 他遇到姜穗的时候,刚好需要一个见证“他”蜕变的见证者。 于是在姜穗眼里,他从一个狡诈的底层混混,一点一点的成为一个合格的领导者。 但是贺朝却觉得,姜穗似乎一早就知道他会怎么做。 无论当他展现出什么样子来,她似乎都没有觉得诧异和奇怪——更甚者,她后来都很少出现在他的面前。 根本就不关心。 贺朝很忙,于是也和她渐渐疏远了,但是偶尔几次的见面,这样的疏远又好像又消失了。 这种触动般的异样让他皱眉。 而此刻,看到浑身是血的姜穗,看到她将要迎来她早就该履行的命运,贺朝的眉更皱了。 他心里似乎憋着一口气,仿佛是即将喷射的火山,流动着暗涌的岩浆,将周围燃烧殆尽。 最开始产生的为什么要来救她的疑问,也在这样的场景中消失了。 他看着她,眼眸中的坚冰仿佛有一瞬间的迸裂,黑暗的激流一闪而过汹涌而出,然而又极快地被压回去。 女人捂着腹部,微微屈着身子靠在一旁的货物架子上,她绑起的长发散乱,凌乱的碎发贴在额侧,那双总是清冷平淡的眼眸此时含着几分脆弱的无助,还有看见到他的怔然。 她脖颈处被黑泥触碰过的地方裂开了一道口子,此时正湍湍流动着鲜血,幸好没有伤到动脉,应当只是皮外伤。 但是这样的皮外伤在她身上还有许多处,鲜血渐渐在她身下汇聚成一滩水,触目惊心得让人感觉到害怕。 “贺朝……?”她低低的声音,随后感觉到脖颈上被轻微触碰微风般的触感。 男人黑眸如同是黑夜中闪烁的星辰,他半蹲下来,俯下身子,检查她伤口的同时企图给她包扎。 这还是姜穗第一次在他的漆黑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到男人的手似乎有些太过于冰凉了,触碰到她时让她想往后缩。 手掌下跳跃的脉搏似乎越来越慢,女人苍白的面容表明着她此时的生命力在迅速的流失。 贺朝只感觉到越来越烦躁,手下的动作加快,他紧抿着唇,给人一种阴戾的压迫感。 “你怎么来了?”女人动弹不得,却还开口讲话。 平日里总是冷淡的带着一丝若有似无挑衅笑意的人,竟然能有这么虚弱的声音。 贺朝见过无数生离死别,也体验过亲近的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无力。 但是明明他和姜穗的关系并不算亲密,为什么此刻他也感觉自己胸口仿佛被勒住一般,他慢慢调整了呼吸,语气冷淡而克制。 “别说话了。” 姜穗听到了男人平淡的语气,她看不太清楚他此时的表情,只觉得这家伙好像不高兴了。 是因为她打乱了他的计划吗? 姜穗在迷蒙中想着,那也是没有办法嘛,她也没想到她这么倒霉的就被怪物带走了,而且还有这么一个[姜迟]怪物在等着她。 不过他为什么生气?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也不是打算利用她来引出[姜迟]怪物吗? 难不成这人的掌控欲太强,一定要让所有人都按照他安排才行动才可以吗? 会不会太狂傲了啊? 她...... 是不是要死了啊? 姜穗感觉自己的力气在流逝,迷迷瞪瞪地胡思乱想。 根据原著,贺朝利用中央区反叛军提供的实验成果,成功的找到了驱逐怪物的方法,虽然并不能完全消灭怪物,但是还是带领着第九街区的人开始走向正常的生活。 之后再经过一系列的和中央区的虚与委蛇,然后成为人类的领导者,美美完成任务离开。 姜穗能感觉到他的大手在一点点的包扎着她身上的伤口,她其实已经感觉不到他的触碰了,毕竟伤口太疼,她呼吸都疼。 在这样奇异温柔又怪异的环境中,姜穗后知后觉的发现怎么听不到[姜迟]的声音了。 姜穗忍不住又问:“怪物呢?” 贺朝垂下的眼敛遮盖了眼里噬人的暗流,他没什么表情堪称冷硬,但是动作却异常的温柔,听见她的声音,语气也一如既往的平淡中带着一丝讽刺。 “都快死了,才想起来问这个?” 姜穗因为脖子上的疼痛有些低不下头,因此看不见他此时难看的神情。 姜穗偷偷撇了撇嘴,凶什么凶嘛,她都受伤了还这么凶,当初他受伤躺床上的时候她多温柔啊,就不能像她学习学习吗? 学她对待病人如春风般温暖,对待敌人如同寒冬般冷酷。 被她救治过的人可都给的是好评诶。 贺朝面无表情,但是看到的人都能感觉到他此时的压抑和烦躁。 止不住。 她的血止不住。 系统扫描的情况很糟糕。 就算他紧赶慢赶来了,好像也无能为力。 贺朝甚至不敢动她,将她抱在怀里离开这个地方。 她身上除了伤口,受到的污染也过于严重,贺朝大手里虚握着的纤细的小臂上,细长的青色血管变得明显而发黑,在白皙的肌肤下显得比以往更加明显。 他不由得手扣紧。 她的身体恐怕也是如此。 这应该很疼。 但是她却只是在他的动作中发出很小声的嘶声,将这样的疼痛忍耐。 贺朝如同黑暗中的一尊雕像,冷硬而又冰寒,黑色的瞳仁看不清情绪。 只剩下十分钟了,系统在他的脑海里提醒。 十分钟,足够他离开了这里了。 如果他当初足够冷静,他也不会来到这里。 但是他却无法忽略内心深处的不甘心,她脱离了掌控让他感觉到了一丝挫败。 他面无表情看着她。 姜穗原本早就该在那一天被怪物围攻死去,而如今她的迟来的死亡也不过是这个世界众多死亡中的一员。 他早就在漫长的时光和岁月中学会了冷情冷心,他机械而麻木地做着任务,带着早已忘却的目标在世间行走,他就像是每个世界那些被众人寄托了愿望渴望实现的神明。 做一个好人,然后去帮助他们过上美好的人生。 他最初也是一个热血沸腾的青年,在最开始的任务世界摸爬打滚,会为无辜的牺牲而愤怒,会为正义的掩埋而沸腾。 但现在,他已经学会了行走于灰色的地带,学会了利用少部分的牺牲,为大多数人的生命作为保障。 也学会了压抑自己的情感,来适应和面对这一个又一个的世界。 而姜穗,甚至都不算是少部分的牺牲,她只是会无辜的死去,死去之后会受到一些人的哀悼,然后末日里的大家又会恢复平常的生活。 毕竟在这样一个世界,死亡并不稀奇,或许死亡才能带来安宁。 他应当在此刻离开,回到第九街区的临时基地,[姜迟]已经出现,也被他按上了定位器,天亮了之后他们才应当过来揭露怪物的秘密。 然后他还需要和中央区的反叛军合作,将**糜烂的中央区捅一个对穿。 这些都是姜穗从不参与的活动,也丝毫不知情的计划。 毕竟她也从未主动参与过他的世界,他的任务。 但是…… 她的眼睛太过于明亮,明明正在走向生命的尽头,浅色的眼眸却又流淌着如此明艳的亮色。 她眼眸中流涌的光芒无不在述说着她求生的**。 她不想死。 尽管她已经开始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但她那双波光闪动浅色眼眸还是在说—— 她不想死。 第22章 022 四周有着怪物的嘶吼声, 踩在脚下的破碎声。 贺朝大手不自觉地摩挲着她呈现病变状态的小臂,高大的身子正单膝跪在她的面前,他抬起眼眸, 凝视着她。 她沾染了些许血迹的薄薄皮肤下, 病变的黑色细细的血管在白皙的脸庞愈发明显,看起来易碎又脆弱。 她也在静静地和他对视着, 看起来很冷静, 仿佛并非将死之人。 但是她眼神却又似乎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了然。 就好像在说, 你瞧,你果然不想救我,你救不了我。 贺朝感觉自己被这样的眼神给激怒了。 他弯下腰,靠近姜穗, 用着冷淡的言语, 却牢牢看着她的浅色的眼眸。 “你要死了。”他说。 女人似乎微微一愣,然后也说, “我知道啊。”她的声音近乎气音,还带着忍耐痛苦的隐忍,但是却仍然张口回答着他的问题。 “我好像救不了你。”他说。 他没有发现, 他此时抓着她的手腕紧得仿佛要锢进自己的血肉, 她也不知道, 因为这种疼痛对于她的伤来说太小儿科了。 女人不说话了, 她浅色的眼眸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 片刻,她像是想做最后的挣扎, 只不过这样的挣扎看起来太像知道了自己此时的情况而在和他的开玩笑。 “你真的救不了了吗?” 她语气依旧是平而缓,和她此时的模样平时冷淡清冽不同,显得脆弱而温柔,带着血迹的苍白面容竟然让人感觉到一种生命在极力绽放的光彩与美。 不过她并没有等他回答, 而是垂下眼眸,自顾自地说道:“咳咳……不过我还是谢谢你。” “……愿意来救我。” 她轻咳,唇角有血迹留下,被他抬手轻轻地抹掉。 她朝他微微笑了笑,似乎明白了他的决定。 听到了她的话,看着她苍白带笑的面容,这一瞬间贺朝胸口如同被一只大手紧紧捏住,呼吸似乎也有着片刻的停滞。 他感觉自己被割裂成两半,一边保持着极致的冷静,如同暴风骤雨中凌然不动的山峦,一边又如同这场暴雨中在海上摇曳的扁舟,想要让似乎永远都是这样平静安然接受命运的女人露出不一样的神情。 是鲜活的,具有生命力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奄奄一息,面临走向死亡的结局。 但在现实中,他也仅仅只是抓着她的手腕而已。 脑海中的系统目瞪口呆,看到了许久都没有波澜的宿主的心理波动曲线,跟过山车一样上上下下,有一瞬间还超过了警戒值,如果不是迅速又下降,系统自带的心理辅导功能就要被强制开启了。 贺朝在这样沉默的寂静中询问它:“她还有救吗?” 系统一直都不敢讲话,它的心都在这样压抑的场景中揪成一团,如果有实体,恐怕都眼泪汪汪了。 “呜呜呜没有了宿主,商城里起死回生丸我们根本买不起,呜呜呜穗穗她伤得太重了,污染值也严重超标,如果不是宿主给她的光环在抵抗,恐怕她早在一个小时前就死了,现在光环时效要到了,她也要撑不住了。” 贺朝抓着女人的手一瞬间更紧,但是双方都没有感觉到。 一个伤口太疼而掩盖,一个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 “好疼啊……”女人淡淡地开口,平静的神情就好像在述说着其他人的事。 她浅色的眼眸开始有些对不上焦,看向他身后。 “疼死我了。”女人似乎在喃喃自语,“我讨厌这个世界。” 明明她都这么拼命地想要活下去了。 明明她也这么努力地扮演不让系统排查到她这个病毒了。 她的眼神慢慢看向他,然后朝他露出了一个有些飘渺地笑,“贺朝。”她声音很轻,“死亡很可怕的,黑黑的,整个世界一片死寂……” 贺朝黑色的瞳仁里似乎一点情绪都没有,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但是系统知道他压抑的情绪如同风雨欲来。 他声音依旧是冷寂又平淡地问系统:“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系统早就在数据库里翻得飞起。 它也想救她,不为别的,就为了宿主那差点警报的情绪峰值。 作为宿主的伴生系统,它一切以他的健康与意志为己任。 半晌,贺朝陷入了沉默,唇紧抿。 事实上,姜穗也感觉自己这一次真的要死了。 她相信贺朝说他救不了她的话。 毕竟在他眼里,她也只是个NPC而已,可能系统会有救她的办法,但是用脚趾想想肯定要付出什么代价。 她和贺朝交情还没这么深,他也犯不着为了救她动用系统暴露自己的秘密。 不过他今晚这样毫发无伤的过来,就已经变相地暴露了不少自己的不同寻常。 姜穗还是十分好心地装作不知道。 将死之人,哪里关心得了其他事情。 她在生命流逝的冷寂里还有闲心想着,这还是她第一次要死在男主面前,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真的去死,还是回家,还是下一秒睁眼又是一个新世界。 这都第个世界了,她属实是有点疲惫。 她也没有好意思跟贺朝说能不能再抢救抢救她,毕竟她是真的怕死。 不过非亲非故的,说不定她说了立刻被系统发现是bug然后又被灭了。 姜穗觉得自己好疼好疼,也觉得好冷好冷。 她特别想回家。 想妈妈。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要死了,还是完全适应了这样的黑暗,姜穗能够稍微看清楚此时贺朝的神情。 他在这黑暗中一如既往的英挺帅气,微微起伏的背部在她身上落下阴影,晦暗不明的黑色眼眸如同揉碎的风云,危险的浪潮在波涛起伏。 他身上的干净和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凝视着她,似乎在观察着什么让人难以抉择的难题,高挺的长眉微微皱起。 姜穗:…… 姜穗:妈的好帅,早知道走之前泡一泡他了。 姜穗忽然很想给这个总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男人一个狠狠的惊吓,让他无法忘记她。 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陪伴了他个世界,他算是她最熟悉的陌生人。 记住她存在过,不过分吧? 她也快要坚持到极限了。 于是她说,“贺朝……你知道吗?”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她忽然有力气顺畅的讲话了,“……我虽然无法掌控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新生,但我现在可以掌控自己的死亡。” 她从不认输。 就算是她的行为看起来很可笑。 就算是和即将到来的命运相比是螳臂当车。 姜医生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和她一模一样。 这一刻她流露的疯狂和执拗,就是她自己。 她此身打架一流,动作迅速的时候那是相当的迅速。 于是在贺朝蓦然变色的神情中,她用身旁一直抓在手里的匕首,狠狠地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神色之中,竟然还夹带着一丝兴奋地快意。 反正都是死,还是少受点折磨比较好,想到上个世界被叛军腰斩的死亡,姜穗还兴奋和欣慰于这一次总算是不用受折磨这么久了。 “姜穗!” 她第一次听见男人如此生气又压抑的怒吼。 “你在发什么神经!” 他的眼神就像是在黑暗中的野兽,带着勃然怒意,死死的,牢牢地盯着她,竟然让她这个将死之人都感觉到一种想要往后缩的害怕。 这也是姜穗第一次看见男人如此愤怒的神情。 她有点高兴。 看来他也不是完全对她的死亡无动于衷嘛。 在黑暗即将到来的那一刻,姜穗听到了男人的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声音。 “我真是欠你的。” 他就像是妥协了一样自言自语。 “……你赢了。” 姜穗没听见,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恍惚了。 她也没有看见男人接下来的举动。 贺朝曲起腿,坐在了女人身旁,他视线在她的面容上划过,然后看着握在掌心的柔弱纤细的手。 那把布满繁复精致的月桂树花纹的匕首,原本是送给她的防身武器,却成了她的催命符。 真是至始至终都不愿意吃亏的女人,就算是在死亡面前,也都不愿意低头。 是那么的骄傲。 他凝视着她,神情淡淡的,就好像在说一件普通不过的小事。 “我放弃任务。” 系统都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它没想到宿主真的采用这种不是方法的方法。 “宿、宿主,优秀值还没有满,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然后听见他继续道:“把我的身份给她。” 让她成为首领,让她能够离开这里,让她能够活下去。 第九街区的领袖贺朝,承认自己的心动。 男人握住了女人开始下垂柔软的手,一起握住了沾染了灰尘和血迹的月桂花花纹匕首。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她抱在怀里了。 纤瘦的女人契合着他的怀抱。 她身上的伤口在愈合,而他身上则渐渐在同样的位置多了那些破碎的伤。 到此为止。 贺朝心里淡淡地想。 至此之后,他和她便再无关系。 在这个世界的“贺朝”会因为这个在末日里绽放的冷艳玫瑰而心动,但是下一个世界的贺朝就不会再拥有这样的感情。 他是一个合格的,完美的任务者。 就算是有了意外也不会因此而改变。 意识空间里的系统有些担忧地看着宿主渐渐恢复地平直的心理波动曲线。 宿主……真的只是因为人设的缘故,对姜医生动心吗? 它知道宿主其实最厌恶的就是离别,于是在很久之前他就选择将自己的感情通过系统辅助关闭。 但是辅助终究是辅助,当力量足够强大的时候,是能够突破这薄薄的限制的。 他如此迅速地重新压抑自己,可能会更糟。 贺朝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女人,他看见她有些迷茫的神情逐渐清醒,看着他睁大了眼睛。 而他在生命的流逝中也越来越清醒,关于第九街区领袖贺朝的情绪缓缓地压入心底,他最后一次仔细地看着她。 如同每一次离开世界的最后一刻一样,他的神情都是这么的冷漠与薄凉。 系统的娃娃音已经被没有感情的机械电子音覆盖:“积分统计,宿主贺朝优秀值未达标,任务失败,计算惩罚内容。” “惩罚计算完毕,宿主贺朝开启下一世界,十秒倒计时,十、九、八……” 在这昏暗而布满灰尘的环境里,她也渐渐恢复了神采,那双渴望活下来的浅色眼眸,怔怔地看着他,似乎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从这里出去会有一辆车,上面有导航,你可以开回去,怪物不会攻击你。” 男人看着她,最终在最后一刻朝她微微一笑,尽管看起来仍然是那么的冷淡,但是却没有那么冰冷,而是带着一丝温度。 “再见了,姜穗。” 姜穗在他的怀里仰头看着他,感受到身下支离破碎的身体和不断流出的鲜血,从迷茫到震惊,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抓住他。 最后,却只抓住一片空气。 只有手腕上他紧紧抓过带来的红痕,显示着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第23章 023 姜穗猛地睁开眼, 视线还没有聚焦,看见的是黑蒙蒙的一片。 她就像是溺水后好不容易上岸的落水者,忍不住歪着身子撑起来剧烈的咳嗽, 呼吸急促。 等到把气咳顺了,眼睛才渐渐适应了黑暗。 还没等她仔细打量, 不远处的房门就被敲响。 “小姜医生, 你怎么了?” 姜穗没有来得及接收到原主的所有记忆,她几乎是本能地回答:“方姐, 我没事, 夜里渴了起来喝水被呛到了。” 门外说话的女声带着一种方言的利落, “那你早点睡, 明天一大早还要起来干活呢。” “知道了方姐,你也早点睡。” 等听见脚步声走远了, 姜穗又喘了一会儿,最终靠在身后的床靠上,才开始慢慢打量起这个不大的房间。 窗外的月光透过带着裂缝的玻璃倾洒进室内, 搪瓷杯、喜庆的洗脸盆、木质的洗脸架、贴块玻璃垫着照片的桌子……无一不说明着这是一个属于过去的年代。 残酷又血腥的末日世界死亡的窒息感在这样静谧的氛围中消失了不少。 姜穗平复了一下心情, 缓了缓掀开被子, 低头看了眼老式塑料拖鞋, 她踩着走到了书桌前。 书桌上摆着一些简单的洗漱用品还有生活用品, 姜穗低下头,看着红色塑料边框镜子里的自己。 还是她原本的面貌,脸色苍白,看起来很虚弱。 只是年纪和怪物世界相比小了许多,大概十**岁的模样。 她身体仍然有些无力,腹部隐隐做痛。 在她来之前,在没人知道的时候, ,“她”已经没了呼吸。 姜穗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很快找到了死亡的原因,原来是“她”上午误食了泡了太久的木耳,原本“她”就处于生理期,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以为也是这个原因,等待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夜里躺在床上渐渐失去了呼吸。 半晌,她又伸出手看了看,随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腿,最终像是确认了什么一样,松了一口气趴在了桌子上。 在这寂静的深夜中心脏的跳动声是如此的明显。 她还活着。 冰凉的桌面刺激着她的肌肤,但是给她带来了真实的活着的实感。 她想到离开上一个世界之前的事情,要是贺朝知道他走了没多久她也凉了,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杀回来把给她的东西全部收回。 她也没想到贺朝会救她,也没有想到贺朝竟然和她互换了身份。 当时他离开的一瞬间,她脑海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刹那间改变她的认知—— 她是从小在第九街区长大的底层小混混,摸爬打滚,借着高冷的黑市医生贺朝的光,她渐渐往上爬成为了新的首领。 但很快她就摆脱了这样的强制意识改变。 也明白了贺朝究竟做了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她和他解绑了。 她的确根据贺朝所说的回到了第九街区,看到了程进和其他人的遵从和隐隐带着崇拜的眼神—— 他们都没想到她能回来。 程进问她:“老大,贺医生呢?” 姜穗也就知道,这个世界的认知都改变了。 也不知道贺朝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 还没等姜穗消化这件事,黑夜里的[姜迟]怪物带着它的怪物军团,如同潮水一般将第九街区吞没。 姜穗这个第一天赶鸭子上架上任的便宜首领,甚至来不及部署,为了保全所有人,安排程进接替她之后,利用自己还是姜医生时的发现和她可以碰触怪物的特殊,抱着炸药和[姜迟]同归于尽。 [姜迟]一死,其他怪物尚未生出智慧,组织不起来。其他人只要躲在堡垒里不被看到,并且开防污染装置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她之前研发的相关疫苗已经交给了阿重,而阿重也是她的接班人。 这个世界也不仅仅是她一个人在研究怪物,人类迟早会有解决怪物的办法。 贺朝原本剩下的任务也就是带着人们反抗中央区。 程进也是他在原著中死遁后的接替者。 安排了程进也没有不对。 这个世界的结局也不算那么糟。 姜穗感受到了熟悉的时空波动,隐隐觉得一旁融化蠕动的黑色污染物也停滞了。 在意识投入黑暗的那一瞬间在想—— 好吧,这一次是第16小时死的,果然还是在24小时内。 她只来得及安排好自己的后事。 身体一部分被污染物融化和一部分被炸飞的感觉太酸爽,姜穗再也不想体会一次。 不过好在她还是跟着男主进入了新的世界,看这周围的环境,应该是一个七八十年代的世界。 姜穗整理了一下脑海里的记忆。 她名字依旧是叫姜穗,是响应国家号召的下乡知青,一群年轻人轰轰烈烈的坐着绿皮火车下乡,来到这个山清水秀的小乡村。 事实上,她也不得不下来,因为城里各工厂的劳动力已经饱和,学校也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停课,这场上山下乡的运动裹挟着她这一代人。 这个山村虽然风景很好,但是很贫穷,一开始对从城里来的人也抱有着偏见。 但现在也正是农民身份是最好的时候,因此他们这批从城里来的人虽然有个别抱怨,但大多数都很积极的投入生产建设中。 姜穗父母是医生,所以她会一些简单的医疗技术,所以没有安排她种地下田,而是让她到村里的卫生室当值。 因为她有一技之长,大多数人都对她客客气气的。 虽然她没想到自己又是医生…… 但也因为如此,她被安排住在卫生所旁边的宿舍,是所有知青中少数住单人间,只和一同下乡的朋友林依隔着一堵墙。 姜穗回忆了一下接触的人和事,原主的性格温柔和善,像是一个大姐姐,和上一个世界的她还是有很大差别。 在她的记忆里,并没有贺朝这个人。 那贺朝就不是和她一同下乡的知青,有可能是村子里的人。 这也是姜穗这几个世界以来观察到的一件事,就是她每一次到达新世界,都不会离男主太远,无论是地理上的远还是身份上的远,基本上都在同一个地图里。 他现在,也应该和她在一个世界了吧? 上个世界没有机会想,现在倒是有机会静下来复盘。 在原著中毫不拖泥带水,也从来不会选择放弃任务的贺朝,竟然在任务没完成的情况下就走了。 难不成这是他救她的代价? 那她岂不是欠他大发了? 姜穗忽然有点心虚,贺朝好像也还不知道,在他救下她后没多久她也凉了。 如果将来见到他……姜穗深吸一口气,就这样决定了,冲他上个世界的表现,她这一次绝不和他作对,不但不对着干,还要当他完成任务的助攻! 绝不再让他任务烂尾了! 这个世界也是个和平世界,想想原文里他好像在这个世界待的时间挺长的,她上个世界走的路线可能不太对,不能太懒,得和他打好关系。 这一次都第四个世界了,总可以尝试着能不能接近做个朋友吧? 她总是一个人在世界里生存,是有一点寂寞了。 当然,只有一点点。 姜穗将看着他离开的那一幕压入心底,也将异样的情绪压入心底。 仔细想想,当时这男的真是帅得令人发指,要不是她也是个见过世面的女人,恐怕当场就心动得不能自抑了吧。 可一想到贺朝这朵高岭之花在原著可是连真·仙女都折不下,她还是别在本来就不太好过的日子里给自己增加难度了。 既然无法拥有非分之想,就将自己当作普通的路人报恩朋友好了。 而且这个世界的贺朝将来也不会结婚生子,如果作为关系还不错的朋友在他快死的时候赶到身旁送终好像也丝毫没有毛病。 至于上个世界快死之前的口嗨,姜穗立刻当作黑历史压在心底。 泡他? 姜穗:……难度有点大,下次再说下次再说。 姜穗重新瘫回床上,她现在也不过初来乍到这个小乡村一个星期,人都没认识全,或许过两天就知道贺朝在哪里了,毕竟贺朝身份一开始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一般村里有点风除草动,全村人都知道。 夜越来越深了,在寂静的环境里能听见窗外虫子的鸣叫,姜穗翻了个身抓紧了身上的被子准备睡觉,但是心脏却还在剧烈地跳动。 她苦笑了一下,行吧,就算是胡思乱想了这么久,还是有些害怕。 她闭上眼睛努力入睡。 睡吧,好好休息姜穗。 她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等到明天一早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明天醒了,你就是城里来的知青姜穗。 — 第二天姜穗起了个大早,主要是这个房间隔音效果也不太好,村里的鸡凌晨就开始叫,天刚蒙蒙亮外面就有动静了,她一晚上也没怎么睡好一直在做噩梦,只能起床。 走出房门的时候,姜穗还有些压抑,仿佛仍然紧绷着一根弦,随时准备面对会遇到的危险,但是在出门的那一刹那,姜穗就因为眼前的景色而愣住。 美好的朝阳如同天边的云霞卷卷而来,山间清晨的雾气柔和飘渺,拨开云层的阳光照亮着整个天空,干净又清透。 四周虫鸣,狗叫鸡鸣,无不在述说着人间烟火气。 看到这一切,半晌,姜穗感觉自己心中的大石落了地。 这里不再是灰扑扑的末日世界,不再有恶心的怪物,不再有血腥的死亡。 这里是充满着亮色的和平时代。 清晨的山村还带着露水的凉意,她端着洗脸盆出来的时候打了个寒战。 “穗丫头,昨晚睡得好吗?” 姜穗正蹲在河边刷牙,就看见端着一大盆衣服准备来洗的方姐。 村子里的人大多都喊她小姜医生,但是像自来熟的方姐有的时候会很亲近地喊她穗丫头。 心情好了许多的姜穗很快走马上任,熟稔地寒暄:“姐,这么早洗衣服啊?” 方姐其实并不是卫生所的人,她是姜穗顶头上司陈医生的爱人,经常出没在卫生所。 陈医生原本是卫生所唯一的医生,一个头发已经开始泛白的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在和平村很受人尊敬。 方姐操着一口带着方言口音的普通话:“家里没人干,当然就是我干了,也不知道娶回来的媳妇是干什么的,一点用也没有……” 姜穗洗脸的动作一顿,她没想到不过是随口寒暄了一句对方就开始十分自然的暴露起家庭矛盾。 “你们是第二批知青,你是不知道,我儿子娶那个女知青跟菩萨似的,什么活都不干……” 这样平凡的絮絮叨叨让姜穗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她并不讨厌,正打算宽慰对方,就听到有人喊自己。 “穗儿、姜穗——” 是林依,一同在卫生所上班的同事,也是和她一起下来的知青。 姜穗只能抱歉地朝方姐笑了笑:“方姐,不好意思啊,我该回去上班了。” 方姐讲得正爽呢,手上不停动作都还在讲,闻言有些遗憾,砸砸嘴意犹未尽道:“那行,也不能耽误你上班,咱们中午吃饭的时候聊。” 小姜医生轻笑:“好的,那我可等着您。” 等姜穗端着脸盆回去,却发现卫生室里除了林依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 看见她出现,林依朝她露出了笑容:“穗儿,这里这里。” 林依是一个圆脸女孩,讲话时喜欢带笑,“姜穗”很喜欢她,一路在绿皮火车上一起聊天诉苦来到这里,拿她当好朋友。 她看了眼站在林依旁边的男人,带着黑框眼镜,高高瘦瘦,见她看过来就露出了笑容。 但是姜穗没有错过他眼里的打量和一股若有似无的满意。 她暗自皱了皱眉,随后看向林依,面上是宽和的笑容,语气温柔。 “林依,有什么事吗?” 林依笑道:“我这不是看你被方姐拉着又开始说她家里那点事吗?来解救你了。” 小姜医生笑了笑,并没有解释说她其实并不讨厌方姐,而只是道:“谢谢啦,你等我放个东西。”说完她扬了扬手里的洗脸盆就打算离开。 结果林依就直接接过她的洗脸盆,朝她说道,“哎呀我来帮你放,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杨建业,是比咱们早一批的知青,他这段时间有些咳嗽,想来看看怎么回事。” 如果是小姜医生或许不明白,但是姜穗看他们俩这样就明白了,林依这是介绍“朋友”。 虽然她们这个年龄在这个时代的确是适婚年龄,但是他们才来了一周而已啊。 而且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第一批下乡的知青比她早很多,基本上都体验过这个村子所有的贫瘠,有的知青们看不上村里人,又回不去城里,一般都会选择内部消化。 虽然社会风气比建国前开放了一些,但是知青们长期待在乡下,风俗习惯也会自然而然也会和乡下越来越像,尤其是早婚早生这一点。 这种预感在这位男知青介绍自己的情况时越来越强烈,姜穗暗自挑了挑眉,面上没有任何表现出来,在病历本上登记了对方的年龄。 29岁了,怪不得着急。 都直接上门来了。 可能也是因为和他同一批的知青都结婚了。 姜穗按照惯例询问病情病史,对方配合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开始聊些别的,似乎是在拐弯抹角地打听。 “姜医生是哪里人啊?” 姜穗发现对方咳嗽再晚两天来就痊愈了:“我和林依是同一批同一个地方来的。” “京城人士啊,久仰久仰。”杨建业笑容满面地恭维着。 姜穗本来心情也没有变得多好,一听到他油腔滑调的说话就开始觉得有些不耐烦,她下笔的时候都用力了许多。 她并不太喜欢对方,也不想和他有什么牵扯,林依放个盆半天都没有回来,想来也是故意给他们制造机会。 姜穗觉得有些微妙,她现在才19岁,林依介绍一个比她大十岁的男人,究竟是因为对方太优秀,还是因为林依觉得他们很合适呢? 不过小姜医生并不像姜医生那样具有强烈的攻击性,姜穗只能一边快速写好资料,一边打发他:“听您的语气,您见过我?” 杨建业:“前几天村里开大会,我看见你了,姜医生真是光彩照人。” 姜穗写字的动作一顿:…… 村里开大会那天是晚上,黑灯瞎火的百来号人谁看得到谁啊? 她敢确定这家伙是在刚才才头一次见到她,在撒谎。 姜穗温柔假笑:“是吗?那谢谢您了。”说完她就把病历递给对方就请对方离开了。 杨建业笑着接过病历纸条,“不用这么客气称呼,大家都是知青,是一家人。” 随后他笑起来,带有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油腻,自以为地打趣:“小姜医生是故意这么问我,好让我夸你漂亮的吧?” 姜穗:……? 姜穗十分难得的尬住了,拳头也有些硬。 姜穗算是明白为什么杨建业作为第一批知青,到了29岁还在四处寻找结婚对象,呆了好几个世界,她已经好久没看见过这么油腻又自信的男人了。 要知道在上一个世界哪个男的敢跟她这么说话,坟头草已三米高。 再温柔的人都有脾气,姜穗依旧是保持着礼貌的笑容,只不过气场一时间还转不过来,笑容中隐隐带着属于上个世界的摄人压力。 她直接说道:“杨同志,你是在骚扰我吗?” 在这个年代,这个罪名可不低。 杨建业感觉姜穗一瞬间变得既具有距离,还似乎有些压迫感,随后听到她的话更是吓了一跳,他赶紧陪笑摆手道:“没有没有,姜同志误会了,只是开个玩笑,到底是年轻人,怎么这么敏感?” 姜穗眼神一凌,正准备开口,就听见卫生室门口传来了林依的声音。 “诶,这是怎么了?什么只是玩笑啊。”一听她的语气就知道是来打圆场的了。 姜穗看了满脸笑容的林依一眼,意识到自己差点不符合小姜医生的人设,但是语气也没有刚才那么随和:“杨同志并没有什么大碍,回去两天多喝热水就好了,要是没什么事了,我还得去配药,就不送杨同志离开了。” 杨建业站起身来,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好的、好的,就不打扰姜医生工作了。” 林依赶忙走过来,大大咧咧的模样,“没事没事,我来送我来送。” 姜穗注意到,自从进来林依的目光几乎都落在杨建业身上。 姜穗:…… 说实话这个新世界画风和上一个世界未免也太不一样了吧?她还有些不适应。 还没等姜穗打发人走,卫生所外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姜医生——姜医生——” 姜穗看到气喘吁吁跑过来的一个小伙子,他满额头上都是汗,眼里是着急和惊恐,“姜医生,老四腿被砍刀砍到了,流了好多血,快去看看吧!” 小姜医生听了立刻严肃,迅速拿了一旁的紧急医务箱和抓了一大把酒精消毒药物往里塞,就准备跟着人往田埂跑去。 林依听了也顾不上什么杨不杨了,也下意识地想要跟着去。 小姜医生道:“林依你留下来值班,一会儿村长他老娘要来拿药,我有什么事需要再叫你。” 陈医生这两天进城了不在,卫生所必须留人。 林依也知道,只好留了下来。 她有些紧张地回到卫生室,发现杨建业还在并没有走。 林依奇怪道:“你怎么还没走?今天不用出工吗?” 杨建业扶了扶眼镜,朝她露出温和的笑容:“没事,我请了假来所里的,之后会补回来。”他打量着林依的神色,笑着道,“你不愿意见到我吗?” 林依听了有些脸红,娇嗔道:“你在说什么啊?” 或许是因为语气里的亲昵,她心里原本因为杨建业看上了她朋友姜穗的低落消失了许多。 杨建业想到了刚才温柔秀丽的姜穗,又看着面前也不失可爱的林依,笑容加深,暗自评比着这两个姑娘。 都是燕京来的……但是姜穗明显更漂亮一些。 — 田地边上人都聚在了一起,围着两个少年。 其中一个非常紧张,眼眶都红了:“朝子哥,老二去卫生所找医生了,你放心,你肯定没事的!” 而被称作朝子哥的少年额头还绑着绷带,隐隐渗出血迹,被固定的腿被尖锐的利器划了长长一道痕,鲜血直流,染透了紧急处理包扎的衣物。 他脸色有些苍白,但是却是咧开嘴笑,黑色的眼眸满是张扬与桀骜。 “放心,哭什么?我贺老四没那么容易死。” 第24章 024 此时正是上午太阳正好的时候, 夏天的太阳,能把人晒化了。 卫生所离田地还有一段距离,前方的少年跑得又快, 姜穗拿着医药箱一路小跑,气喘吁吁。 田里的路很不好走, 她穿的又是布鞋,很快一深一浅跑下来还差点摔了。 进入田里人就多了起来,看到姜穗这个踉踉跄跄的样子,有的就摇头说了一句城里人。 不过姜穗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她好不容易到达了地点, 的确看到地上一大滩血, 还有不少人围在一旁,急忙把人拉开。 “我是医生,让让、让让——” 还有小孩的哭声,叽里呱啦的各种人声,姜穗头都要大了。 好在她声音不小,人们听到了她的话之后给她让开了一条路。 姜穗一进去目光是先放在地上的那一大滩血上的, 随后视线上移看到的是结实有力的小腿, 他的裤腿被拉起, 能看得出小腿上有一道深深的口子。 随后她也顾不上其他, 赶紧半跪下来包扎伤口。 就在她拿出消毒工具正准备给人消毒包扎的时候,她的手腕忽然被人牢牢抓住,力气大得差点让她痛呼出声。 因为注意力一直在伤口上, 她现在才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猛然抬头,她倒要看看是哪个伤患这么对医生—— 下一秒要不是姜穗及时稳住了情绪,不然恐怕当场露馅。 抓住她的不是别人,正是才一天没见的某个先死遁的男主角。 没想到那什么老四竟然是他! 贺朝! 她还以为是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壮汉呢! 姜穗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看到对方, 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和他见上面。 要知道,虽然看起来隔了一整个世界,但是对姜穗来说其实也不过刚凉没多久,这个世界睡了一觉成了小姜医生而已。 姜穗原本打算先在村里适应了之后再去打听打听村子里有没有什么猫狗都嫌的人物,却没有想到重逢突如其来,也那么不合时宜。 贺朝是一如既往的俊朗,只不过和上一个世界那种阴戾的狠辣又有了不同的差别。 他看起来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茂密的黑发蓬松,一双黑而亮的眼眸就像是小豹子一样带着精锐的光芒,浑身上下还有着一种混不吝的痞气。 他看着她,死死地扣着她的手腕,力道有些大,让姜穗感觉到了疼痛。 他穿着粗布麻衣,并不精致,但结实的胳膊和卷起裤脚露出来的小腿无不显露着他精壮的身材和蓬勃的精神气。 姜穗其实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再次见到他。 一看到他,姜穗就会想到上个世界,他最后离开的那一幕。 如同寒冰刺骨的冷漠,黑色的瞳仁如同死水般没有任何情绪,但是微微勾起的唇角却带着一丝温度,朝着她告别。 姜穗能听见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声,吓的。 她还能听见一旁的人们在不停地在说话,方言叽里呱啦如同背景音。 姜穗却不能暴露自己,也没有做好准备暴露自己。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忍着砰砰的心跳,露出温柔的神情,装作以为是对方因为伤口太痛的缘故,轻声说道:“同志,你别害怕,我会轻一点,不会很痛的。” 或许是她的话让他回过神来,他的黑眸仍看着她,姜穗分辨不出里面的情绪,里面并没有惊吓,也没有气愤。 抓着她的手似乎是顿了顿,随后才缓缓放开。 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如少年般被说中心思一样局促地偏过头,语气仍是倔强但似乎多了一丝强撑的自尊心,“我没有怕痛!” 一旁看得惯看不惯贺老四的人都纷纷搭腔。 “这小子平时不是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吗?没想到还会怕疼。” “看贺家这小子这副模样也没之前那么遭人讨厌了……” “估计是真疼的慌,这么多血,贺老四也才十八……” “看不出来贺家这小子竟然还会救人,倒是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姜穗像是没听见一样,一直低着头手下有条不紊地包扎,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腕。 果不其然,都勒红了,在细白的手腕上尤其明显。 还是上一次同个位置,他怎么这么情有独钟这里。 因为她刚才的话,贺朝也没再做什么,沉默不语地任由她来处理他的伤口。 姜穗低着头绝不抬头看,也不知道是他“害羞”还是其他表情。 只觉得对方的目光犹如实质地一直看着她,让她强装镇定的同时还有种坐如针毡的不安感。 姜穗检查了一遍,随后在心底暗自做好心理建设,抬起眼眸柔和又担忧地朝着他道:“伤口有些深,还得去卫生室清创,打一针破伤风,你这样也去不了,找个人抬着去吧。” 有人就说道:“让蛋子背他去,都救了蛋子一命了,让蛋子报答报答。” 姜穗抬头,就看见了一个憋红了脸的少年站在一旁,似乎看见贺朝没什么大碍才松一口气。 闻言灰头土脸的少年像是憋着一口气似的,“我去就我去!” 姜穗此时完全让自己沉浸在小姜医生的状态,正打算开口讲一下注意的地方,又传来了喧嚣声。 “孩子、我的孩子——”带着浓厚方言口音的女声从远及近,一把推开围观的人然后四处搜寻,突如其来的中年妇女视线在看到那个叫蛋子的少年时眼睛亮起,随后冲过来将蛋子抱在怀里。 “没事吧?啊?你小兔崽子让娘担心死了——” 蛋子脸更红了,一时间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恼的,他想推开母亲又推不开,只能嚷嚷道:“我没事,娘你放开我,是朝子哥救了我……” “什么朝子哥!”他娘的声音一下子放大,让人听得有些尖锐,“就是个瘟神,你怎么又跑去和他混在一起,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劈头盖脸下来的话很不好听,一旁围观的人脸上也多出了几分古怪的微妙。 姜穗瞥了眼贺朝,对方什么表情也没有,倒不是那种锐利的冷漠,而是一种丝毫不关心的漠然,他扯了扯嘴角,满不在乎的模样。 注意到她的目光,少年的黑眸动了动,扫了她一眼。 明明他此刻不过是看了她一眼,就让她莫名有些心虚。 然后少年像是在观察着她的神色,黑眸中肆无忌惮,姜穗就见他如少年挑衅般咧开嘴,露出了森白的牙。 “看什……” 就在对方即将开口的一刹那,姜穗十分自然地收回目光,朝着正吵嚷的妇女定声道:“别吵了!” 贺朝:…… 她说话语调总是温柔的,而此时在这种情况下沉下来的声音竟然还带着震慑力,一时间众人都安静下来,蛋子娘也没有说话看了过来。 见如此,姜穗声音放缓了一些,“伤患还在流血,先把人送到卫生室再说不迟,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蛋子听了立刻道:“我来背朝子哥!” 蛋子他娘立刻拉住他,“背什么背!不背!让别人背去!” 蛋子脸气得通红:“娘!” “行了!吵什么吵!”突如其来的沉稳男声打断了母子俩的争吵,有人在一旁惊呼,“队长来了……” 李队长是个沉稳高大的中年男人,他显然是已经听过了现场情况,立刻安排起众人。 “都不要聚在这里,赶紧上工别耽误时间,蛋子娘你带蛋子先回去,我送贺老四去卫生室。” “小姜,拜托你了。”李队长朝姜穗点点头。 随后他看向蛋子娘,说话很严肃:“无论贺老四以前做过什么事,现在是他救了蛋子,你要懂得感恩,懂得感谢!这才是社会主义大家庭该有的样子!” 生产大队队长颇有威望,蛋子娘又揽又抱着已经长高了的孩子,不敢再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李队长两三步就走到贺朝身边弯下腰,而刚刚还配合简单处理,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似乎意识到什么,开始挣扎地要站起来,“我自己去……” 贺老四咬着牙,有些躲避着李队长的触碰,脸也憋得有些红,似乎是因为自尊心在作祟。 姜穗看着这一幕。 虽然说早就知道贺朝的人设,但是看到他露出和以往不同的神情,还是让她有些没反应过来。 李队长叹了口气,他是个大老粗,说不出来什么柔软的话,只是用大手按了按少年的肩,随后一把把对方扛了起来,不管对方什么反应就带着他往卫生室走去。 姜穗被对方的举动吓了一跳,完全没想到李队长这么雷厉风行,活脱脱一个不废话的硬汉 果不其然少年人满脸涨得通红,小豹子一样凶猛的气质因为李队长的举动而完全消失,要知道十八岁的他已经是一米八几的大高个了,竟然还能被一个一米七几的健壮大汉扛在肩上,看起来就很丢人。 “放我下来!”他咬牙切齿地嚷嚷,一点也没有刚才被众人围观,被蛋子娘下脸的那种孤狼一般的执拗。 姜穗从惊吓中回神,按捺住看热闹的心思,赶紧劝道:“李队长,您这样扛着人也不是什么事啊!我看这有铲车,还是让这位老四同志坐着铲车推回去吧,实在不行我回一趟所里,把担架拿过来。” 其实坐铲车也很丢脸,里面有许多杂草,夹杂着牛粪有着一些奇怪的味道,但是被人扛着从田里去卫生所更丢人,少年人自然选择坐铲车。 李队长也知道这个年纪的少年脸皮都很薄,尤其还有同龄的姑娘在一旁,于是也同意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卫生室吓了卫生室留下来的两个人一跳,姜穗一路小跑跟在一旁,额头都出了汗,一眼就看见了杨建业和林依在说笑。 不过她也并不在意,甚至都没分别的眼神给二人,而是专心地指挥人把贺朝放下来。 可能是刚刚在众人面前出了个丑,贺朝进了卫生室之后就很沉默,但是姜穗感觉对方的目光总是若有似无地看着她,不得不让她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她有些心虚,又有些复杂,还有些想知道贺朝的心情。 李队长在一旁抽烟,他自然也注意到了卫生室里的杨建业,不由自主地皱起眉。 不过他是那种很标准的劳动汉子面貌,常年眉头紧皱,完全看不出他皱得更深了。 杨建业其实在一行人进来的时候,最先看到的是姜穗。 在一众被太阳晒得深肤色的人中,有一个跟小葱似亭亭玉立的姑娘,太阳一照感觉跟发光似的,扎起来的两个□□花辫都看起来有一种清纯的秀美。 然后他才看到跟着来的李队长,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他今天请假,找的不是别人,正是李队长。 他知道李队长其实并不喜欢他们这些知青,觉得细皮嫩肉的什么活也干不了,只不过后来待久了,相互磨合过也就过去了。 他也很会做人,李队长对他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但是李队长最讨厌的就是偷懒的人,尤其是那种偷懒不干正事的人。 他不能被李队长发现他说谎来卫生所。 于是他立刻补救,跟在一旁的林依温声道:“林依,药我拿了,就回去出工了,得亏了你的方法,我现在好一点了。” 两三句话暗示他其实一直在这治病。 这么多人进来,林依自然也不好表现出什么,她其实注意力偷偷放在杨建业身上,见到他自从姜穗一进来就在看她,心里有些失落,但是她也还是笑着点点头:“没事,能帮到你就好。” 李队长的脸色却没有缓和,他其实早就听过关于杨建业在知青所曾经干过的一些事,只不过都是他们知青内部的事,他也不太好管。 姜穗并不知道这些人的弯弯绕绕,她扶起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走,进里面输个液消炎,你的伤口太深了,幸好没伤到筋骨,只是还需要缝针。” 李队长蹲在卫生室门口抽烟,闻言用烟杆敲了敲地面:“小姜医生,贺老四没事吧?” 小姜医生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大碍,只不过这几天要来挂水,那砍刀铁锈太多,破伤风就不好了。” 李队长抽了口烟,又看了看天色,站了起来:“没事就好,我就先走了,田里还有一堆活,要是还有什么事,小姜医生来找我就行。” 姜穗应了一声。 杨建业自然不会继续留着,他也只能跟着李队长上工去,李队长也没说什么,任由对方跟着。 这时候碰巧村里有人来看拉肚子,林依也只能忙去了。 姜穗扶着贺朝到输液室,说是输液室,其实就是一个被小帘子围住的一个小小空间而已,除了挡点视线外其他什么都挡不住。 “你的腿这十天半个月的别太大动,伤到筋就不好了。”姜穗温柔地絮絮叨叨,她觉得被她扶着的少年气息靠得太近了,而且他还不矮,身高给人一种压迫感。 那种曾经感受过的让人窒息的目光好像又开始缠绕到她身上。 “我去拿药,你稍等——” “姜医生。” 刚刚一直没讲话的少年开口了,姜穗的心口猛地一跳,少年人的嗓音明明是和上个世界的阴沉丝毫不同,带着一丝飞扬,又没有什么负面情绪的,但是无端地让她听出一丝阴霾。 姜穗感觉自己脑海里的弦绷紧了,但是面上却没有任何的改变,镇定自若。 尽管他叫姜医生的这个语调…… 和上一个世界一模一样。 姜穗忍不住抬眸看向少年,撞入了一片黑漆漆的深潭,少年黑色的瞳仁看起来没什么情绪,眸光依旧是符合他这个年纪和性格的焰火,但是却莫名让人心头发凉。 少年咧开嘴笑,看着她,仿佛带着一种狼似强烈的侵略感。 “姜医生。”他说,“你来我们村多久了?” 第25章 025 “贺老四名字叫贺朝, 是村子西边那个小路深处瓦房贺老头第四个孩子,他家庭成分不好,一家子都是被打倒对象,咱们还是别太多接触的好。” 林依絮絮叨叨, 在这夜色之中很清晰。 “八年前他们一家被赶去牛棚里住, 是这两年才被李队长好心安排在那间瓦房里的。” “贺老头前几个孩子都没了,就贺老四命硬活了下来。” “不过这个贺老四, 听建业哥说名声不大好, 打小就特别倔, 而且以前还偷东西,小偷小摸的手脚不干净, 前段时间和村里的孩子打架, 还把人家头给打破了,所以村里的人都很讨厌他。” “就在昨个儿,不知道在哪里摔破了头, 脑袋捆着纱布就跑去跟队长说要加入生产队, 队长竟然也同意了。” 林依扒拉了一口饭,悄声朝姜穗道:“穗儿,你还是离那小子远一点, 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好人,凶悍得很。” 姜穗坐在桌子的另一旁,也在吃饭, 闻言若有所思,她像是随口一说, 仿若不经意的打听:“听起来这么吓人,今天中午发生什么事了?弄得这么大阵仗?” 林依稍显圆润的眼睛左看看右看看,见着没人, 凑过来压低声音道:“今天可惊险着呢!还是建业哥偷偷告诉我的。” 林依:“这不是贺老四加入生产队了吗?结果以前跟着他混,往山上跑的孙家那蛋子也跟着想加入,他老娘老是嫌贺老四是瘟神,又脏又臭不让他去,结果好了,他偷偷摸了他老子的大砍刀就往田里去了。” “蛋子他娘老来得子,对他宝贝的很,他也才十四五岁,从不让他下地干活,也不懂认这砍刀其实不是用来割麦的,是用来杀猪的!” 姜穗被林依绘声绘色外加表情弹幕的说话方式给吸引,听得都入神了。 “好家伙,这小子搁田上跑呢,前两天下了雨,田埂坑坑洼洼,地势还高,他一个没稳就摔下来了。” 林依抑扬顿挫:“正好贺老四在下边,你也知道和平村田边那土坡有多高,贺老四就冲上去给人救了。” 林依啧啧称奇:“不过说来也奇怪,听其他人说当时蛋子那刀是先掉下来的,一般情况下贺老四这样去救他恐怕不会就只伤到小腿,好在他反应快,不然脑袋都要削掉半边。” 林依说的很畅快,姜穗也听得很带劲。 姜穗给她夹了块自己碗里唯一的小瘦肉奖励她的绘声绘色。 不是她抠,是现在大家吃肉也紧巴巴的,她一顿饭也就这一小块。 姜穗夸奖道:“林依,我瞧你不当卫生员,靠说书讲故事也能养活自己。” 林依发现姜穗讲话总是不急不缓,温温柔柔,能让人感觉到很真诚,就连玩笑话都听得让人想要亲近。 她看着姜穗,偷偷咬了咬筷子,忽然有点泄气。 面前的女人低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像是展翅的蝶翼,在卫生室昏黄的灯光流淌下皮肤白皙光滑。 在注意到她的目光之后穗儿抬眸看来,那双如同溪水流淌宽柔的浅色眼眸更是会说话一样。 “怎么了?”她笑得也这么好看。 不说建业哥,她自己看的都心动。 林依下意识也跟着笑,她摇了摇头,“没什么,穗儿,我觉得你得离那个贺老四远一点,你瞧他今天看你那个眼神,跟要打你一顿似的,怪可怕的。” “怎么会?”穗儿轻笑起来,“贺老四也就是看着凶而已,其实人不算坏。” “你瞧,他今早可不是冒着生命危险把蛋子给救下来了吗?” 姜穗吃了口饭盒里的饭菜,虽然话她自己是这么说,但是她也不知道贺朝是不是这么想的。 如果他的那个系统能看见上个世界的后续发展,然后发现她凉的非常突然且惨不忍睹,说不定真的想把她打一顿。 见到导致自己任务失败的罪魁祸首不但没有按照自己安排的路走下去,还莫名其妙地又出现了,不气死已经是涵养好的了。 也不知道他之后还会不会来再试探,或者还是恢复以往专注任务的样子,不去理会她这个极有可能各个世界都会“批发”的NPC。 林依却不这么认为,还在想这个事,“那还是要注意一点,乡下人的心思哪里好琢磨,这几天贺老四都要来吊水,穗儿你可得注意一点。” “他看起来也没这么可怕吧?”姜穗忍不住说了一嘴,她是见过上一个世界贺朝心狠手辣的样子,这个世界小孤狼似得贺朝可比上个世界的他温和太多了。 林依瞪大眼睛:“怎么不可怕,他今早那凶悍样看起来都像是会杀人的样子!”她又想到什么,“而且他成分不好,是坏分子的儿子,少接触也是对的。” 姜穗一顿,好奇问道:“他什么成分?” 林依想了想:“听方姐说是小资做派,他爹贺老头是从国外回来的,被资本主义腐蚀了才被打倒的。” 姜穗把最后一口饭吃完,心里叹了口气,时代的洪流过于汹涌,在这个特定的时代环境下,她并不能做什么。 好在未来会越来越好。 姜穗不想再谈论这个下去,稍微了解了贺朝现在的处境就行了,她最近可得躲着对方一点,看他今天对她这个不阴不阳的态度,姜穗决定自己的助攻任务先延后一下。 今天上午贺朝说完那句话之后,姜穗就知道他在试探她。 好在姜穗内心稳得一批,昨晚胡思乱想的时候这个情况就想到过了,现在也缓过来了,做好了准备,丝毫不慌。 她抬起头朝少年轻柔地笑了笑,就如同对待每一个人一样,和善又宽和,看着少年的眼神也很包容,就像是看因为怕疼而故作凶狠的孩子。 “我是一周前从城里下来和平村的,在卫生所工作的时间不长,也年轻,如果有什么做不对的地方,还希望同志你担待担待。” 她笑着,眼眸微弯:“老四同志你放心,我打针一点也不痛的。” 语气十分温柔,态度十分友好,像在哄人一样,和上一个世界的她简直就像是两个人。 虽然顶着一模一样的脸,但是周身的气质和说话的语调都完全不一样。 姜医生绝对不会有这样的笑容。 上一个世界的姜医生,清冷冷的,说话就像是冬日里带刺的玫瑰,不刺挠人一下不甘心,她也很少笑,也不会笑得这么温柔,偶尔露出的一丝笑意,才仿佛是冬日里融化寒雪的温暖阳光,露出一丝柔软的内里。 贺朝很清楚这一点。 他微微垂下头,就能看见面前十**岁模样的少女认真的侧脸,正专注地给他打针。 和末日里那个女人冷硬的模样并不相同,她此时看起来很柔软,白玉一般光滑的小脸秀丽,乌黑的长发让她显得很清纯。 就算是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却是两个人。 贺朝无意识地磨了磨牙。 随后他视线微微偏移,看到了缠绕在小腿上的白色纱布,还看到了上面被绑着的漂亮的结。 不过…… 这个绑法…… 就算是她捆绑的动作已经完全不同,但是绑法却是和上个世界一模一样。 是巧合吗? 贺朝想到了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一幕。 贺朝是昨天来到的这个世界,原本的“他”因为太饿上山找吃的,前两天下过一场大雨导致地面湿滑,“他”一不小心就从山上滚下来撞到了头,当场人就没了。 然后他来了。 贺朝已经习惯了每次更换世界的晕眩感,而关于上个世界的多余情感也压入了心底,系统辅助屏蔽。 时间能淡忘一切,贺朝也非常清楚这一点,曾经和挚友的友情,并肩作战同伴的战友情……也渐渐在这漫长的时光中消磨,最终隔着一层屏障,再也感受不了当初的心情。 就算是上个世界是他在着漫长时光唯一一次的心动也不会例外,终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 不过……他并不认为是他真正的动心,脱离了角色的禁锢,脱离了环境,这一切也过去了。 这个世界较上一个世界来说简直温和太多,没有血腥的厮杀,也没有末日下人性的考验,甚至就算是最厌恶他的人都不会想着让他去死。 这个世界不需要有人去拯救。 与此同时,系统宣布了他任务失败的惩罚。 他失去了系统的全部功能,商城关闭,积分也因为转移身份而减少了一半,不过他早就已经不在意积分有多少了。 除去上个世界,他从来没有在系统商城换过东西,也很少主动动用积分,潜意识里,他并不想过多的依赖系统。 就连情感屏蔽的辅助功能,也是因为这是属于系统自带且强制开启的“宿主心理健康监测”,他无法关闭才使用。 现在的他也只能接收目前的身份与记忆,还有故事梗概,其余功能一概不能用。 系统唠唠叨叨:“幸好主脑判定宿主是头一次任务失败没有把宿主扔到惩罚世界去,只是扣了功能使用和系统商城。” 它细细嫩嫩的声音里有着后怕,“也幸好宿主在那个世界任务达标之后才毁……咳咳所以主脑没有判定宿主二次失败!” 贺朝完全没在听系统的唠叨,只是沉默地接受记忆不断地涌入脑海中。 这个世界的“贺朝”也只是十八岁的少年,记忆的体量也没有那么庞大,但是在接收过程中如果自身的意志不够坚定的话,仍然很容易就会迷失在混乱的所有回忆之中。 贺朝的记忆体量非常大,他也经历过很多次记忆载入,但他仍不喜欢这个过程。 就好像强制多活了一辈子一样。 而海量的记忆与感情,也是让他愈发冷漠的原因。 但是他从未混淆过每个世界所继承的记忆与感情。 本身系统于他而言只是个辅助而已。 他现在是被打倒的贺家里第四个孩子,在他小的时候两个姐姐一个哥哥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去世了。 村子里不少人都说是他们被资本主义腐蚀的报应,就连他的父亲偶尔也会在这样的指责中流露出更加深沉的痛苦。 而母亲早就因为生了太多孩子,也在他四五岁的时候就过世了,就葬在家后高高的山上。 村里人不会和小孩子计较,但是大人的态度会影响孩子,他小的时候经常被村子里的小孩欺负,父亲也因为常年改造而顾不了太多,他只能将自己武装起来,用最凶狠的面貌去面对欺负他的人。 偶尔父亲会教他一些学识,一些道理,但是长年累月的劳动让他父亲身体不是很好,并没有太多精力管教他。 于是他就像是一簇野草,在这片土地上野蛮的自由生长。 谁欺负他,他就狠狠地报复回去,谁看不起他,他就让对方知道小瞧他的代价。 坏人的定义在这个时代很特殊,不过在他来之前,原本的“贺朝”的确有偷盗行为。 “他”太饿了。 不过尽管知道是不对的,但对于此类行为,当时的“他”一点愧疚都没有。 家中唯一挣工分的只有贺老头,总是受到村民若有若无的歧视的“他”一点也不想加入生产队,也不想面对这些人嫌弃厌恶的目光。 所以他们家工分不够,总是缺衣少食。 他偷东西被发现了,在即将要闹大抓他去队里□□的时候,李队长来了,这个农村汉子在贺老头恳求之后,就把他放回去了,并且给他送了一些食物,还给他做了担保。 因此对于“贺朝”来说,李队长是不一样的人。 他很少会拥有别人的善意对待。 当然,孩子们的友谊也是很神奇的,有的孩子也不会因为打架输了而更加怨恨对方,而是会心服口服。 蛋子就是心服口服的那个。 也是少见的会偷偷和他一起上山耍的小少年。 这个世界的任务对于贺朝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他甚至在接收到记忆之后就安排好了未来的路线和计划。 过两年会恢复高考,他只需要找到一个学习的契机,到了时间去参加,考上大学后他和贺老爹的命运就会改变,而贺老爹未来也能够平反。 在这个世界,将来只需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就可以完成任务。 只是他没有想到,会再一次看到姜穗。 距离他们分开也不过一天而已。 将他包围起来的人群在听见医生来了之后分开了一个小道,贺朝不过是配合地抬起头看过去,就看见了熟悉的容貌。 他及时掩饰住了黑色瞳仁里天滚滚乌云。 他从来不会混淆每个世界的记忆与感情,但是在那一刻,坚冰一般的内心一瞬间有黑暗的激流汹涌而出。 穿着白大褂的少女在阳光的照耀下很明媚,小葱似的瘦而白,她眼眸一如既往的明亮,却没有总是带着讽刺的尖锐,而是如同暖阳的温柔。 她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他,而是先注意到他的伤口,露出了惊讶和着急的神情蹲下来检查。 一模一样的脸,直到有人喊她小姜医生。 贺朝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紧紧地扣住她的手,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看起来宽柔娴静的女人,用着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力道。 手下的手腕依旧是那么纤细,仿佛只要他稍微一用力就会折断。 但是蹲在他面前的少女并没有露出他熟悉的愤怒和讥讽,也没有出言讽刺他,而是露出了浅浅柔和的笑容来安抚他。 是陌生的目光。 她并不认识他。 贺朝眸光如同揉碎成晦暗的风云,起伏在一片危险的浪潮中,最终激流被他极快地压了回去,冰层再度合拢,看不出有过崩裂的痕迹。 “怎么回事?”贺朝声音很平静地问系统。 但是系统却感觉到了一丝危险,它十分上道:“报告宿主!我刚刚去检查了一遍程序,没有问题!只是生成的世界恰巧利用了她的相貌和名字而已!” 宿主声音讥讽,“你们npc还会来回利用这么穷酸?” 系统一听宿主的语气就知道对方心情很不好,而且是相当的不好。 于是它弱弱解释道:“不是的……其实这种概率很小,不,应该说是完全不可能。”它像是检查了一下什么,然后说道,“不过从理论上来说,是不可能存在同一串数据生成角色,如果有那一定是bug!主脑计算下不可能要bug!所以这个姜穗不是上一个世界的姜穗。” “不是同一串数据……”贺朝一心二用,因为姜穗的话松开了手,任由她给他包扎,随后看着她轻松地将纱布绑了个漂亮的结,眸色加深。 贺朝从未开放内心让系统探查过,所以它也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系统就听见宿主在问它。 “那么上一个世界,她后来怎么样了?”宿主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如果不是刚刚宿主的心理波动曲线又发出了警报,虽然很快就恢复了平直,不然恐怕系统都要以为他真的不在意了。 尤其是再次见到姜医生那张脸的那一刻,宿主情绪峰值直接突破屏蔽,报警时间甚至比看到姜医生自/杀那一幕还长。 系统因此直接强制开启了心理辅导功能,结果因为惩罚阶段无法使用又默默被关闭了。 系统:…… 本来系统报告都准备开始写,向主脑申请开启心理辅导功能,结果宿主又给压住迅速恢复平静。 系统:…… 系统:总感觉这样压抑,未来爆发会很恐怖。 而此刻,系统又面临同样的问题。 它有些心虚地回答道:“不好意思宿主,由于你现在处于任务失败的惩罚阶段,回溯功能被关闭了。” 贺朝:…… 贺朝放弃了和没用的系统交谈,而是观察起了面前的这个她。 不是一个人吗? 贺朝沉默。 在这样无言的过程中,贺朝被带着来到了卫生所。 他一进门无意扫视了一眼便顿住,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男人。 穿着灰调布衣,带着眼镜,自他们进来,视线就一直落在姜穗身上。 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贺朝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男的从外表和气质上来看,不像是乡下人,那就是知青了。 贺老四和知青并没有什么交集,活动路线也都没有知青所,因此记忆里并没有这个人。 男人的眼神在姜穗一进来就放在了她身上,眼睛里流露出来的贪婪让贺朝内心的戾气不由自主地加重。 随后他听见了其他人的谈话。 叫杨建业是吗? 贺朝黑眸森森。 对方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眼神,和他对上目光后贺朝清楚地看见了一丝不耐和厌恶,很显然他看不起他。 随后杨建业似乎因为他黑沉沉的目光刺了一下,便没有再看过来。 系统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它点了一根数据电子烟,沧桑状:你小子,干什么不好非得撞宿主气头上,你完了。 恰好此时贺朝听见了姜穗说要输液的话,才将视线重新放回了她身上。 贺朝被她扶着走向输液室,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若有似无。 他从记忆的角落里找到了“他”某天无意中听到的消息,第二批知青的确是上一周来到的和平村。 贺朝看着她,很突兀地问:“姜医生有哥哥吗?” 她脾气很好,并不因为他的冒犯而生气。 她以为他在蹩脚地和她寒暄,语气客气又和善:“你真会猜,我的确有个哥哥。”贺朝一顿,然后听见她道,“我还有个龙凤胎弟弟,和我长得可像了,和你也是同龄人。” 一番试探无疾而终。 她轻柔地笑,浅色的眼眸有着温暖的光,仿佛能抚平每一个人的伤痛。 就好像真的是一个同名同姓的NPC而已。 就连刚才对着众人呵斥也没有姜医生那样既具有攻击性,而是温柔中带着坚定,言语从容不迫。 等到她扎完针离开,坐在输液凳上的贺朝垂下眼眸,黑色的瞳仁晦暗不明。 他对系统的不可能是同一串数据的说法不置可否,看着姜穗平静的面容,贺朝只是有些烦躁。 究竟是烦躁什么? 贺朝自己也不清楚。 卫生所并没有因为刚才的喧闹而围着他一个人转,不少人来卫生室开药,脚步声与对话声成了背景音。 在这个环境中系统问他打算做什么? 贺朝放松着身子,是贺老四的习惯与个性,他懒散地靠着身后的靠背,木质的椅子发出破旧的嘎吱声。 透过遮挡不住什么东西白布帘子的缝隙,他黑色的眼眸看着穿着白大褂不断走动的女人,眸光里似乎有焰火在跳动。 “不做什么。”他说,“一个npc而已。” 系统:……真的吗?它怎么那么不信呢? 丝毫不知道男主在卫生室心理波动的姜穗吃完饭和林依边洗碗边聊天。 她没有继续和林依刚才讨论贺朝的话题,而是问道:“你今天怎么突然介绍杨建业给我?还有,你和杨建业是怎么回事?” 林依顿时脸有些红,她像是在认真的刷碗,混合着水流声,“我和他能有什么事,朋友而已,前段时间不是知青们聚餐嘛,你值班没去,我在那跟他认识的。” “后来有人说到你,他说想认识认识,我想着大家都是知青,而且恰巧又碰上面,就相互介绍一下。” 姜穗观察了一下林依的神色,然后冷不丁说道:“可我看着,总感觉他不像个好人。” 尤其是那个看她的眼神,和贺朝相比,更不像是好人。 第26章 026 林依没有想到会突然听见姜穗这样的话。 她是和姜穗从同一个地方下来的知青, 路上一起坐了快十天的火车来到的这里,所以她知道姜穗不是一个喜欢在背后嚼舌根的人,也是她第一次听见这个温柔的姑娘对一个人有这么严重的评语。 林依很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姜穗把自己的分析还有之前和杨建业的对话和林依说了一遍。 “他第一次跟我说话时就在说谎。”姜穗很直白地说, “他为什么要说谎呢?而且我能感觉到他说这些话很熟练, 刚刚打饭的时候遇到了花姐, 花姐也说了杨建业这个人在他们这一批知青四处找女生聊天,这个人就很不真诚。” 花姐和杨建业是同一批知青,知道杨建业的不少事情。 而且从花姐的话里来看, 杨建业是在他们那一批找不到,没人理会他, 他才朝她们第二批下手的。 林依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内心下意识地抵触姜穗说的话,她为杨建业辩解:“他可能就是想认识一下你而已啦,你说的这些事我也听说过, 但是建业哥说他也只是和知青们正常相处接触,是那些人误会, 她们太敏感了。” 她想到了什么,加重了语气像是在强调, “而且花姐怨恨建业哥, 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公平!” 当时建业哥还很无奈, 说,“我也不知道她们怎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意见, 可能是因为周冬花同志吧。” 林依还很惊讶而好奇地追问:“花姐?花姐怎么了?” 建业哥是个斯文人,说不出来什么重话, 只是苦笑道:“……周冬花同志以前写信给我,我觉得影响不好,就没有回她, 可能因此就记恨上了我。”他板正地坐着,看着她,语气低落,“可能我和别的女人多说一句话,她都会不高兴。” 看着建业哥这种读书斯文人露出一丝脆弱的模样,林依顿时觉得有些心疼。 于是她道:“建业哥,我相信你!你不是想认识穗儿吗,你找个时间来卫生所,我介绍介绍。” 听到林依复述此段对话的的姜穗:……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了。 听个开头就知道这男的想放什么屁,完全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受人爱慕拒绝后被追求者抹黑的无辜男人。 姜穗想到了周冬花说的版本。 “杨建业?那个孬种。”花姐在食堂里架着腿,磕着换来的瓜子满脸不屑。 周冬花是个十分伶俐的女人,在这个不强调个性的年代,她依旧是个性十足,膀大腰圆,剪个利落的短头发,公社里劳动也是把好手。 “我和他一块下来的,好家伙在火车上就开始和各种姑娘搭讪写诗,我的天爷说的是什么玩意儿狗屁不通。”周冬花声音不算很大,但是语气中的不屑展现得明明白白,“和我一块来的我那妹子,也收到过他的信,还迷恋过一段时间,差点他俩就处上对象了。” “结果某天他去澡堂洗澡把他那破本子落下了,我分配去打扫澡堂的时候给捡着了,刚打开看看是谁的东西,你瞧我发现了什么?”周冬花脸上的轻蔑更清晰了,“啥玩意儿垃圾,那挨千刀的竟然把写过信的姑娘名字给记上了,后面还标注有没有回信,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姜穗当时听得目瞪口呆,她问道:“那后来呢?” 周冬花瞥了她一眼,吐掉瓜子皮,“没啥后来,这事又不能闹大不好看,所里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我那妹子性情又软弱,跳河怎么办?还是我把他这烂事旁敲侧击和那些差点被骗的姑娘说了一下,现在咱们这一批人大多都知道杨建业这傻逼玩意儿的烂事,只是都烂在肚子里不说而已。” 周冬花像是想到了什么:“怎么?那个逼又去霍霍你们这些年轻姑娘了?” 姜穗也不好说她遇上的事,只是含蓄道:“最近有看见他。” 周冬花了然:“穗儿啊,你长得跟朵花儿似的,不是姐多嘴,遇到这种玩意儿你得多警醒警醒,别被骗了。” 姜穗笑着感谢她的好意,又打听了一下杨建业还有没有干过其他的事才离开。 现在她看着林依信誓旦旦的样子有些沉默。 她想了想,委婉地提醒对方:“林依,杨建业同志这种行为其实在知青所也不是秘密,而且向他这种四处留情撒网捞鱼的行为,要是闹大了可是遭人唾弃就算了,被他连累的姑娘名声可就不好了。” 不是她封建保守,现实就是如此,是这个年代的氛围,她不在乎,但并不代表着林依不在乎。 男女关系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被恶意揣测中伤的关系,女性也总是最为吃亏的一方。 林依愣了愣:“什么叫做撒网捞鱼?” 姜穗:“就是拿一大渔网往海里撒,总有鱼跳到网里愿者上钩的行为。” 姜穗顿了顿,把周冬花说的话含蓄迂回地复述了一遍。 林依也不傻,听明白了姜穗生动的比喻与暗示,她脸涨得有些红,但是却说不出什么。 她何尝没听说过杨建业的那些事和传闻呢,自从注意到他之后,她就悄悄旁敲侧击问过其他知青了,只不过看着他斯文的侧脸,林依就觉得是不是自己把他想的太坏了。 林依看着一旁的姜穗,她很漂亮,不然杨建业不会在听说她的情况之后就想要找人牵线搭桥。 姜穗一来到和平村,村里知青所都沸腾了,多好看的姑娘啊,还是燕京城下来的,首都啊! 她都不知道自己多受欢迎。 就连林依也没有觉得杨建业这件事有什么不对,穗儿这么好看,还这么温柔,值得这些男人费心思。 而且姜穗人也很好,就算她想找点对方的缺点,都会在她轻柔地笑看过来时打消这样的念头。 她从穗儿的话里也明白了,穗儿看出了什么。 她的确对建业哥有异样的感觉,不仅仅是因为他相貌斯文,还是因为他的字,他的诗。 平日里和建业哥说话,也看不出他是她们说的那种人,林依觉得是这些人都太不了解建业哥了。 但是听了穗儿说的,她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真诚,并没有对她的小心思指指点点,她看着心里很难受,论心胸,又一次她比不上穗儿。 她相信穗儿说的是真的。 正因为相信,她既难过又恶心。 “穗儿,我知道了,我会和建业哥说清楚的。” 姜穗认为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 村里的卫生所很忙,这么大个村子就这一个小小的卫生所,村里人有点什么事都爱往这里跑,村子里的大喇叭也经常吆喝喊人,说谁谁谁家有情况,让卫生所的医生走一趟。 恰好卫生所原本的老赤脚医生陈医生生病了,卫生所现在就靠姜穗和林依撑着。 姜穗都不知道以前卫生所就一个陈医生,他是怎么坚持下来这么多年的。 这个年代的人总是会有着一种奉献精神,顽强的意志。 也是因为忙,姜穗是第三天才看见的贺朝。 姜穗刚从村户看病回来,拖着疲惫的身子在黄昏回到卫生所,就看见卫生所里一站一坐着两个人。 坐着的那个是腿还没好的贺朝,站着的那个是衣冠楚楚的杨建业。 姜穗看到他俩的时候还茫然了一下,“你们这是……” 贺朝还没开口,杨建业先说话了。 带着黑框眼镜的男人露出一丝谄媚的笑容,殷勤地想要帮姜穗拿医药箱:“小姜医生下班了啊,真是辛苦了。” 姜穗在他想要帮忙的瞬间就把医药箱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毕竟不是上一个世界无所顾忌的她了,姜穗也不好对笑得殷勤的杨建业摆脸色。 她语气柔柔和和的,“杨同志怎么来了?是哪里有毛病?” 杨建业听到姜穗这个话愣了一下,感觉怪怪的,但是看着少女柔和秀丽又关切的笑容,又感觉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 没人注意到,坐在一旁的少年眸光微动,看向了少女 这阴阳怪气的脾气…… 杨建业说:“哪里哪里,只是听说卫生所太忙了,过来看看姜医生。” 一般人不应该说过来帮帮忙吗? 姜穗觉得这个男的也是个人才,知道她忙,然后说他过来看一看,还真是来看一眼。 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当领导来视察? 姜穗觉得还是这个世界的她脾气太好了,要是在上一个世界,杨建业这种人连卫生所院子里的大门都进不来。 “只是看看不帮忙?”一道清朗的少年声音突然插了进来,直接将姜穗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姜穗下意识地看过去,少年盘着没受伤的腿,懒散地用拐杖撑着身子,似笑非笑看过来。 杨建业一抬头就看见了那天伤了腿的少年,他自然知道贺朝,他小的时候还在城里没下乡,就听过家里面的长辈讨论过贺朝父亲的名字,什么归国华侨为祖国做贡献,也没想到会在这个小小的村子遇到对方。 在知道贺奕恩现在的下场的时候,杨建业还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唏嘘。 尤其是在听说了贺奕恩的儿子贺朝做出来的那些事遭人白眼的时候,他感叹惋惜了一番。 这段时间也不是没听说贺朝好像转变了,但是他并不关心这些乡下人,他现在只关注姜穗。 漂亮,城里人,还是个体面的卫生员。 不过这两天林依好像对他有些疏远了,幸好他及时发现,昨天找林依的时候能感觉到她有些生气,说了好一些话才哄回来。 如果姜穗拿不下的话,林依是很好的后备人选。 现在贺朝用这样的语气来跟他说话,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孩,这让杨建业感觉到自己很没有面子。 他用一种很宽容的语气,“这不是贺老四吗?听说你前天受伤了,没有什么大碍了吧?” 坐在一旁病床上的贺老四正撑着简陋的拐杖,闻言将放在姜医生身上的视线转了过来,那双黑色的瞳仁直直看着他的眼睛,竟然让他有一瞬间的汗毛竖立。 少年咧开嘴,黑眸仿若有一瞬黑暗的激流汹涌而出,如同一道锋利的冰尖,但是再仔细看去,却只能看见他十分无辜的模样。 “我好像记得,前天在卫生室里,咱俩见过面吧。”少年说,“怎么这位知青同志像是没见过一样?” “我……” 杨建业莫名有一种被挑衅了的感觉,对方十分不留情面的反问让他脸一阵红一阵白,更是觉得下了面子,但是他才刚开口,就听见一旁的小姜医生开口了,她笑意盈盈的,似乎只是在唠家常,看起来温和又柔软。 “看来杨同志没什么毛病,要是没什么事,就不耽误杨同志吃饭了。”她笑了笑,语气带着歉意,只不过他没发现她眼里一点歉意都没有,“我还要工作,杨同志再见。” 随后小姜医生看向一旁的少年,“老四同志是来挂水的吧,稍等,我准备准备就好了。” 这再见都说出口了,杨建业又是被对方不按常理的出牌扰乱了一下,随后他看到姜穗将吊瓶和针一一摆好,而贺老四也状似十分老实地在配合对方,就有些着急。 他是来找她吃饭的,不能无功而返。 杨建业:“姜医生说的也是,你看这时间也很晚了到吃饭的时候,不然我在这里等着你,我们一起去食堂打饭吧。” 姜穗正调试点滴的速度,觉得有些不耐烦了。 他们俩一起出现在食堂,恐怕才是对方真正的目的,风言风语不就这么起来了吗? “不必了,杨同志,我这还有病人,哪有丢下病人去吃饭的?”姜穗心里这些人不会以为温柔就等于软弱耳根子软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好欺负呢。 于是姜穗笑吟吟地回头望过去,“怎么?杨同志这是有毛病不好意思说吗?”没等杨建业开口,姜穗用柔和的声音阻断了他的话,“不用害羞杨同志,我看你这么着急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大毛病?别不好意思,说出来让我治治,别看我年轻,但是特能治人。” 这话听起来好像很关切,但是仔细一听又好像觉得哪里不对,夹枪带棒的。 但是少女的声音又不像是如此,细细柔柔的,这样杨建业只以为她说话方式就是这样,他多心了。 而贺朝在姜穗开口了之后便没有再说话,他一只手抓着拐杖,另一只大手撑着半边脸靠着椅子扶手,自己都没有发觉眼底的笑意。 就如同黑夜里沉沉的暮色中染起了星星点点,没那么耀眼,但是在发亮。 这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愿意吃亏。 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说话声音不急不缓又柔和,竟然脾气还是这么不好。 系统恰巧看电视剧看累了出来放风,主要是这个世界功能被锁了,宿主用不上它了它闲的要命,只好看些电视剧打发时间。 它一出来就看见宿主此时的模样。 系统叹了口气,睹物思人,它懂,唉,宿主原来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 它还是不要打扰对方了。 唉声感叹了一番,系统又老实回到自己的空间自闭去了。 贺朝并不知道自己系统的小动作,他看着杨建业那青一阵白一阵的脸就感觉这几天挤压的郁气消散了不少,尤其是在听见姜穗用柔缓的语调在那里阴阳怪气,自己都没有察觉心中的那股戾气都消失了。 其实贺朝并没有相信系统说的姜穗和上一个世界的她不是同一个人的说法。 事实上在和姜穗重逢的第一面,他看着她的眼睛,就知道她和她是同一个人。 她依旧是姜穗,是姜医生,也是小姜医生。 她是那个黑夜中仍然绽放的带刺玫瑰,也是这个世界柔软包容的三月春晖。 就算他面前站着的……是全新格式化后的她,她也是姜穗。 除了格式化,贺朝想不到别的理由。 他并没有去询问系统,就冲系统的态度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端倪,一旦被系统发现姜穗仍旧是姜穗,恐怕会发生对她来说不太好的事情。 贺朝想到了她当时看自己的陌生,原本和缓的情绪又开始发沉。 如果他的推断合理,那么……她究竟是怎么会来到这个世界的? 上一个世界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姜穗有些头疼,她以为杨建业在她第一次疏离的态度里就应该明白她的意思了,但没想到他竟然还继续来献殷勤,而且她刚才都已经赶客得这么明显了,这人竟然还没走。 不过姜穗觉得他应该坚持不了多久,花姐跟她说这个人好高骛远,一旦发现投资没有回报就会立刻换目标。 杨建业看起来的确不像是能够坚持下去的类型。 “原来这位知青大叔这么喜欢纠缠年轻的姑娘啊?”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少年忽然开口,姜穗和杨建业看过去,就看见他似笑非笑的眼神,还带着一股饶有兴趣的玩味与讽刺。 “听说大叔29岁了,是真的吗?” 杨建业脸皮再厚都被贺朝的话弄得下不来台,他几乎是被对方的话语立刻激怒了。 不过是一个乡下人!果然一点教养都没有! 杨建业涨红着脸刚想开口,结果听见少年像是在说别的事一样道:“我今天上午听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给大家听个乐子,李队长说这段时间个别知青工分不够,大叔你知道是谁吗?” 在这个时代,工分都挣不够也是一个很丢脸的事情,杨建业其实就是“个别知青”之一,他最后被贺朝一番话堵得说不出话来。 杨建业没有贺老四这么没脸没皮,他在姜穗面前根本不敢表现出丢脸的样子。 杨建业红着脸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本来因为劳动晒的黑,就算是被眼镜遮挡着也看起来又黑又红。 然后他听见了小姜医生开口。 “这说的肯定不是杨同志啊!老四同志你少说两句,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别吵架别吵架,杨同志您这么宽宏大量,也别跟老四同志生气,他年纪还小。” 姜穗看似再给他台阶下,实际上也在阴阳怪气拱火,还绿茶了一下。 贺老四也在一旁吊儿郎当,“小姜医生这话说的不对,我明明和你一样大,怎么算小?就是这位同志都可以当我们叔叔了吧?” 于是姜穗立刻接着道:“杨叔叔同志,我年纪轻,脸皮薄,有什么做不对的地方,请多担待。” 又悄悄出来偷听的系统:一些没用的默契出现了。 杨建业被他俩这一套组合拳打得有点蒙,更是生气姜穗怎么也被这个乡下人二流子带着说话,气愤羞恼之余却被架着下不来台,最终只能状似宽容的说几句话,悻悻离开了。 少年俊秀浓墨的眉眼一扬,咧开嘴露出了轻蔑的笑容,像是一只打了胜仗得意的小狼崽,他坐在有些破旧但是干净的病床上,面容也完全没有了昨天见到的苍白,反而看起来精力十足的模样。 十七八岁的少年就是这样炙热又蓬勃,姜穗看着穿着单薄背心都掩饰不住精壮身材的黑发少年,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都笑起来。 傍晚的夕阳从门窗外流淌进来,倾洒在年轻的少年少女身上,一个野性十足的俊秀,一个温柔亲切的秀美,屋外村子里的鸡鸣狗叫,树上的蝉鸣,一切都刚刚好。 对视中,让姜穗有一瞬间回到了上个世界为贺朝包扎伤口的那个夜晚,和现在是一样的宁静。 当时他还给她送了把防身武器,而这一次,这个世界却不需要这样的武器了。 虽然有点可惜了那把精致的匕首,不过姜穗看着贺朝干净又带着蓬勃朝气的笑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贺朝人设情绪外露挺好的。 十八岁青春的少年人啊,真顶。 第27章 027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小狼崽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目光中的宽慰,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很快收回了笑,像是以往凶悍的模样, 露出了十足警惕的眼神质问。 姜穗笑:“谢谢你,贺老四同志。” 似乎从来都没有人夸过他, 姜穗肉眼可见的看到少年的从脖子开始慢慢红到脸上, 她面上没表现出来,实际上内心有点呆。 天啊! 这还是她头一次看到这家伙害羞的样子! 这个世界的他这么好玩的吗? 像是掩饰这样的羞恼, 少年撇过头,顿了顿有些口不择言:“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姜穗正端着一盘药物走过来, 闻言道:“为什么?” 贺老四沉默了一下,抿了抿嘴,还没等他打算开口恐吓一番,就感觉到小腿有温热的触感,他几乎是吓了一跳看过去,就看见少女蹲了下来,正仔细地观察他的伤口。 “怎么裂开了?”少女脸上露出了不赞同的神情, 他看见她抬起头来,漂亮的浅色眼眸里有看一个顽皮病人的无奈, “你今天下地走路了?” 一瞬间, 贺老四就忘了自己刚才想要说什么了。 他看着她,垂在一旁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 十**岁的姜穗同样青春靓丽,就算穿着朴素的白大褂都无法掩饰她灵动的双眸透露出来的活泼, 没有沉静的锐利, 也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但是却同样吸引人的目光。 气质和性格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样子,但是她偶尔眼尾流露出来的情绪, 却和上一个世界的她一模一样。 看杨建业时无意识在温柔的眼神中流露出的冷意,还有眼角眉梢流淌出的锐利,以及一些下意识的攥拳头的小动作。 “怎么?被我猜中了不好意思说了吗?”少女在一旁给他重新上药,伤口传来的疼痛让贺朝回过神来。 既然都忘了,那就重新认识吧。 贺老四因为少女的话沉默了一瞬,他无意识地捏着自己的手指,少年的自尊心让他不愿意在同龄人面前表露自己的窘迫。 “出工而已。”他故作淡定地说道,“不就是一点小伤。” 下一秒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少年嘶了一声,随后他看过去,看到了漂亮的少女朝他露出柔软的笑容,“小伤可不会伤到筋骨流这么多血呢,贺老四同志,弄痛你了吗?” 贺老四咽了咽口水,觉得此刻少女的微笑似乎隐隐透露着杀气。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贺朝有点想笑。 但他没忘记自己现在是谁。 他黑眸闪烁着执拗的光,脸也有些红,嘴上开始不饶人起来:“不痛!” 他像是故意的一样,“你知不知道在村子里大家都说我什么?知不知道我爹是谁?还敢和说这样的话!” 要不是知道他的意思是他背景不好让她离自己远一点,姜穗都以为这家伙的气势是在说自己爸是村支书了。 说完了少年似乎也觉得自己话有哪里不对,俊秀的脸更红了一些,姜穗注意到他耳朵也被染红了。 “噗——”小姜医生笑出声来。 “你——”少年似乎也知道了她并不怕他,于是他像是刻意展现出自己的伤疤一样,想要拿出刺向所有人,“我爹可是住在村西瓦房的——” “贺老四同志,请不要妄自菲薄。”少女的话语打断了他故意自揭伤疤的羞恼,他愣住了,看见少女将换好的纱布绑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站了起来,“贺老四同志,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你心地并不坏,你瞧,今天是你帮我赶走了那位知青同志。”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在看热闹?”少年还想反驳,可在这个漂亮的姑娘面前,看着她明亮的眼神,他能感觉到在她眼里他和其他人是一样的,而不是臭水沟里的脏东西。 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是个好人。 “姜医生,你知道我在村里被称作什么吗——” “我叫姜穗,我和你同龄,你叫我名字就好了。”少女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一样,自顾自地拉过他的手给他挂点滴,柔软的触感让他一瞬间噤了声,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有些激动了。 贺老四另一只手捏得紧紧的,黑色的瞳仁里带着不驯与倔强看着她。 虽然夏天天黑的晚,但此时外面也开始灰蒙蒙的一片,姜穗打开了卫生室黄澄澄的灯,这让她的面容在昏黄的灯光照耀下显得很柔和。 “还没吃饭吧,贺老四同志。”少女干净利落地结束,甚至贺朝都没来得及感受到疼痛,“正好我也没吃,等着,给你打一份回来。” 随后姜穗没有管少年的挽留,带着饭盒就去食堂了。 得赶紧去,晚了可就没什么吃的了。 都一起混过一个世界了,姜穗觉得配合他的演出也不是什么难事,虽然上一个世界最后她已经完全忘记了想要观察贺朝离开时的时空波动情况,被他突如其来的躺尸给吓到了,然后还被怪物追逐得抱头鼠窜。 但看贺朝今天这样子,好像他并没有生气,姜穗猜他应该和系统通过气,已经逻辑自洽替她找好理由了吧? 将来贺朝可是会考大学当个建筑大师的,而且在这个世界待的时间不短,那她估计也会在这个世界呆得久一点,她也得考虑考虑未来。 等到姜穗从食堂打饭回来,看到的就是一脸沉思样的贺朝。 注意到脚步声,他像是一头警觉的小狼崽一样看了过来,黑色的眼眸带着锐利明亮的光,昏黄的光倾洒在他的身上,俊秀的脸庞在看到来人是她的时候略显凶狠的神情不易察觉的缓和了许多。 看到她把饭盒摆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还给他多带了一盒饭,少年有些不知所措,还有些坐立不安。 “我……”他张了张口,似乎不知道说什么。 “吃吧吃吧,还好我去的早,还剩不少菜呢。” 公社食堂特别热闹,人群嘈杂,蒸气弥漫,有一种欣欣向荣的烟火气,让她感觉很安心,也很喜欢。 公社的食堂一般是给没成家的知青吃饭,因此村子里的人会少一些。 她进来的时候看见了坐在同一个大桌吃饭的熟识知青,还没来得及打招呼,眼尖地看见了知青群中的杨建业和林依在说话吃饭,林依笑得很开心,还捶了捶对方。 姜穗:…… 原来这男的换目标了吗? 还有,林依不是说和他说清楚了吗? 姜穗:得,那天说的话全白说了。 于是为了避免被他们看到,姜穗端着饭盒速战速决就回来了。 今天晚上是姜穗值班,她拿着饭盒离开也不突兀。 此时小姜医生看着少年沉默的模样,为了缓和气氛,她故意说道:“怎么,贺老四同志,嫌我打的饭不好吃啊。”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仿佛有种小动物的委屈,让姜穗看得心都软了,不得不感叹这家伙真是演什么像什么,活灵活现的,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少年也不再推脱,他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姜穗注意到他眼尾似乎有些红。 这是他第二次吃村里的公社大食堂。 他自小都是在他人异样的眼神中长大,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那种古怪的眼神和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让他感觉到厌恶又愤怒。 第一次去是李队长带着他去的,果不其然一旁的窃窃私语让他羞恼万分,后来就再也不去了。 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平时在家里自己做饭很难吃饱,食物的味道也只能说是可以下咽,而这一次……铁质饭盒里热腾腾的饭菜,让他觉得有一股难以表达的情感在冲撞。 “贺老四同志……” 看他大口吃饭跟灌水似得姜穗大吃一惊,想要让他慢点吃,结果听见他含糊的声音,“我叫贺朝。” 姜穗一愣,看见的是少年低下来毛茸茸的头顶,和听见他有些闷闷的声音。 “我叫贺朝,朝阳的朝。” 姜穗反应过来:“哦,贺朝同志……” “叫我贺朝就行了。” 姜穗看着他死活不抬头大口吃饭的样子,笑了一下,“我还是和大家一起叫你吧,我看他们都叫你老四。” 少年埋头扒饭,过一会儿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姜穗也没有再说什么让他更加害羞的话,也安静地吃起饭,此时的卫生所并没有人,只有打开的大灯在散发着白色的光芒,屋外有人的脚步声和偶尔掠去的说话声。 过了一会儿,姜穗忽然听见贺朝的声音。 “姜医生,你不高兴吗?” 姜穗一愣,随后抬头看他,下意识地扬着属于小姜医生的柔和的笑容,打趣:“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贺朝的黑眸如同夜幕深邃,“感觉你心情不好。” 姜穗心有那么一瞬间被刺了一下,这段时间她的确心情不太好,每晚的噩梦都是上个世界的死亡时刻。 她看着他,最终笑道:“哪有的事?可能是今天给我忙累了。”她面露歉意,“不好意思啊,是我表现出来了吗?不是针对你的意思。” 她感觉对面的少年似乎噎了一下,修长浓密的眉皱了皱,似乎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算了。”他说,“你很好,我会报答你的。” 姜穗看着他,握着筷子紧了紧,刚刚不是贺老四在问她,而是他在问她吗? 可是看他此刻丝毫没有过去任何一个世界姜穗所熟识的模样,姜穗认为应该是她的错觉。 上一个世界相遇的时候,他们剑拔弩张的还打起来,而这一次他们的见面,才像是正常的初次相识。 仔细想想好像也是,在怪物世界的相处过程中他们相互防备,就算是放下了戒心也没有任何的深入交流,只停留在针锋相对的表面。 这还是姜穗第一次和男主有这么久的心平气和又如此正常的交流。 其实姜穗也知道,比起其他人,对于她来说贺朝才是她最熟悉的人,但她知道,对于贺朝来说,她仅仅只是个npc罢了。 看着他此时的态度,好像真把她当成普通的npc了,不再纠结和试探上一个世界的事情了。 明明破坏了他的任务,他却已经完全表现得翻篇了一样。 也是,姜穗夹了一口菜扔进嘴里,毕竟她的存在于他漫长的人生中也不过是沧海一粟,如水滴落入江湖河海,再也找不到,没有引起他多少波澜,这和正常。 被认为是批发类型的路人NPC好像也很正常。 一时间,姜穗感觉有些遗憾和说不上来的惆怅和一丝失落。 算了,她心里想,都来到新世界了,不然她就当作和他重新第一次相处和认识。 初次见面,贺老四同志。 第28章 028 姜穗在贺朝伤好了之后, 还以为会像是上个世界一样,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毕竟她和贺朝一个生活在村头,一个生活在村尾, 她平时也不下地干活,遇不上对方。 她和贺朝也很忙。 不说卫生所大事小事繁琐, 家里有人拉肚子崴到脚都要来找卫生员, 田里的活更是多。 工分几乎拿捏了所有农民的命脉,只有劳动才能有收获, 是这个时代的标志与特点。 贺朝扛过了他父亲的担子,开始在田里挥洒自己的汗水,早出晚归的劳作,很明显他也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 在村子里积极的帮助他人,短时间内风评已经扭转了不少。 贺朝在伤好之后抽空送过感谢的礼物给她, 人情世故拿捏的稳稳的。 “我在山上摘的, 不值钱。”少年没有了那天晚上流露出来过的一丝软弱,而是笑得蓬勃又张扬, 一种坏坏的味道, 他似乎并没有因为在她面前展露过脆弱之后羞愤, 意外的内心很强大。 姜穗推脱不得只能接过来,打开黑色的布袋,看到的是红彤彤的苹果, 她眼眸微微睁大。 他似乎一直在观察着她的情绪, 立刻有些不安的问道:“怎么?你不喜欢吗。” 姜穗一时间不知道他是在试探还是真的不安。 但是她也不会说谎, 笑着对他说道:“不,我很喜欢,谢谢你。” 于是, 有的时候轮到她值夜班,清晨推开卫生室的窗总能看见一个圆圆的苹果静静地躺在窗沿,还带着晨曦的露水。 他基本上很少在人多的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似乎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和他关系走的近。 姜穗开玩笑地问过他是不是嫌弃她,结果少年抿了抿嘴,随后笑起来,仍旧是带着一股张扬的味道。 “我名声不太好。”他说,“还是不连累你了。” 姜穗根本来不及拦他就跑了,边跑还跟她摆摆手,跳脱又有朝气。 偶尔姜穗也会因为村里喇叭喊医生,在去村户看病的路上碰见他。 少年扛着锄头,带着草帽,皮肤被炙热的太阳晒得小麦色,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见到她提着医药箱迎面走来,推了推草帽檐,露出总是含着蓬勃生命力的黑眸,朝她咧嘴一笑打招呼。 然后他们擦肩而过,姜穗踩在尘土飞扬的泥土路上,伴随着一旁田埂辛勤劳动人们的背景,她的心情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不知不觉好了许多。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明亮而具有生命力。 姜穗仔细思考了一下,贺朝现在对待她的态度,似乎和其他村民没有差别,但是隐隐约约又好像有些不一样。 不过他现在是贺老四,对帮助过他的人自然会有一份特殊。 姜穗慢悠悠地走着,脑海里漫无边际地思考。 贺朝依旧在心无旁骛地完成着自己的任务,和她的接触也不过是日常的一部分,她也在来看病的人和陈医生面前说过不少他的好话——当然,也没有那么直白,但好歹也当了一波助攻。 不过是短短半个月,他俨然和过去的自己割席了,成了村子里的“那个还不错”的贺老四。 而一直来卫生室找她的杨建业,似乎也因为她的疏离早早在一周前就放弃继续热脸贴冷屁股。 果然花姐说的没错,这男的完全坚持不下去,在看人下菜。 姜穗不知道,杨建业最近有点倒霉。 李队长似乎对他产生了不满,和管理知青所的主任反应了这个问题,他就被约谈了。 说他逃避出工,规定的任务总是完不成。 杨建业很憋屈。 他是个知识分子!不是乡下的农民,怎么可能完全完成这些艰苦的任务?! 不过好在他态度诚恳,还偷偷拿着以前城里寄来珍藏的烟贿赂了主任,才稍微惩罚一下就算过去了。 而且杨建业还能感觉到知青所里的部分女同志看到他眼神很古怪,似乎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他都有些怀疑是不是他同时和几个姑娘聊天通信的事情被发现了,后来观察了一下,并没有人说这件事才松了口气。 一年到头和平村都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偶尔才会有电影大队来下放电影。 今天正是村外的电影大队来放电影的日子,几名知青约着干完活晚上一起吃饭去占位置看电影,杨建业平时较会做人,在男知青里吃得开,听见林依也在其列,他打算找个机会接近对方。 姜穗他是攀登不下了,这个女人总是能不软不硬地把他顶回去,尤其是那双眼睛,明明是带笑的,却让杨建业感觉自己的心思都被对方看透了。 好在之前把林依哄回来了,好说歹说她才同意当个朋友。 也不知道林依究竟是听谁说了当初他在知青所丢人的那件事,杨建业恨得牙痒痒。 电影大队来村里放电影是大事,家家户户早早就搬着椅子去占位置,就连李队长都催促着大家早点下工,公社食堂也早早挤满了人,还有不少人想拿点馒头之类的食物在看电影的时候吃。 夏天的风中带着一股松散的气息,今天本来是林依值班的,但是她有些不好意思扭捏着问姜穗愿不愿意换班,姜穗就同意了。 姜穗看着林依高兴的模样,笑道:“怎么这么高兴啊?” “晚上看电影嘛。”林依笑起来,但是想到姜穗要值班看不到是因为自己,顿时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穗儿,还在这个时候跟你换班。” “没事,你好好看电影,就当作是把我这份看过了。”姜穗说,她本人其实也对那些样板戏不是很感兴趣,而且也不想去了还要和认识的知青们社交。 林依在一旁高兴地将马尾散下来,打算扎两个麻花辫。 “真好看。”姜穗夸奖道,:“扎辫子呢,要不要我帮你啊?” 林依开心的点头:“好啊,谢谢你啊穗儿。” 林依很喜欢姜穗,她总是这么温柔又稳重,还十分有气场,明明同岁却像姐姐一样。 也正因为如此,林依有些不好意思把她和杨建业又重新联系的消息告诉姜穗,怕她反对。 而且她心底深处……其实还是对杨建业最开始先选择了姜穗而感觉到有一丝不高兴,所以并不想说。 后来她看姜穗很不喜欢杨建业的样子,也就没有再说过关于他的事。 姜穗一边给林依扎头发,一边看着她笑起来月牙一样可爱的眼睛,心里想幸好她及时阻止了林依,她未来一定也会遇到真正值得在一起的人。 说实话,姜穗左看看右看看,都看不出杨建业这个人到底哪里值得喜欢。 同样给林依献殷勤的知青不少,有一个叫王爱民的男知青人挺好的,不过林依觉得他长得太矮了也不大好看,并不喜欢。 那是和姜穗同一批来的知青,她也知道王爱民长什么样,想到对方一米六的个头和有些胖的脸,心里也默默同意了林依的看法。 也只能说怪不得杨建业能吸引到林依,矮个里拔将军,高高瘦瘦戴个眼镜显得很斯文,一些小女生就吃这一套。 帮着林依编辫子,姜穗又开始走神,不知不觉就想到贺朝。 贺朝风评被扭转了不少之后,她能感觉到他出现时,周围的女知青或者年轻的村里姑娘或多或少都会看他,俊秀深邃的面容,身材高大结实,又有一点坏坏的气质,也无怪乎能吸引到众人的目光。 如果贺朝不是村子里的农户,如果他不是家庭成分不好,恐怕也会收获不少姑娘的爱慕。 不过这个年代的男男女女都很矜持,杨建业算是姜穗看见的第一个异类,估计是29岁着急了,恨不得立刻就有一条鱼上钩。 姜穗注意到林依还特地换了一身新衣服才出的门。 真是青春正好的小姑娘啊。 度过了三个世界实际年龄上百的姜穗老气横秋地感叹,她摸了摸身上的白大褂。 得了,该干活了。 快到了电影播放的时间,几乎全村人都聚集到戏台去了,一时间忙碌的卫生所也安静了下来,门口也不再路过什么人,只能听见蝉鸣和不知名的虫叫声。 今天收到了城里寄过来的信,姜穗打算收拾完就回卫生室看看。 忙活了一会儿她又看着天色,想到现在澡堂估计没什么人,刚好她好久也没去澡堂了,平时都是自己打水洗澡,姜穗就先去洗了澡。 悠闲舒服地洗了个热水澡,还没人排队,姜穗端着脸盆毛巾,踩着拖鞋悠悠闲闲地往卫生室走去。 夏日的蝉鸣和昏黄的道路,空气还很清新,姜穗穿着短袖,一时间感觉舒服极了。 结果回到卫生室,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诶,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吗?”看到来人,姜穗脱口而出。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贺朝。 少年正无聊地坐在一旁打蚊子,穿着灰色短袖和寻常裤子,普通村中少年的打扮,却更加凸显了那张俊秀的脸和结实的身材,看他衣衫整洁干净的模样,姜穗猜测他也洗过澡了。 看到她来了,姜穗感觉到贺朝眼眸落在她身上似乎是顿了一下,随后将懒散的姿势调整坐直,才开口说话。 “我找陈医生,但是他不在。”他瞥了眼一旁的值班安排表,“今晚是你值班?上面写的是林医生。” 姜穗将洗脸盆放在一旁,闻言笑了笑,“林依想跟我换班,我正好也没什么事,就答应了。” 她看贺朝放在地上的一大袋东西,有些疑惑,“是出了什么事吗?我去帮你把陈医生找回来。” 少年摇了摇头,“没事。” 二人一时间无话,只听见头顶的电风扇在嘎吱嘎吱的转悠,姜穗觉得是不是应该说什么,结果就听见他开口了。 “你不喜欢看电影?” 其实是不喜欢看这些电影,不过姜穗肯定不会这么说。 “今晚放的两部电影我以前在城里都看过了,所以不是那么感兴趣。”姜穗转身把手里的盆放下,笑着回答。 贺朝闻言挑了挑眉,发现她真是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个性十足。 要知道这个年代,看电影可是很难得一项的娱乐活动,今晚放的电影的确是千篇一律,也有不少人都看过好几遍了,但是还是掩饰不住热情去进行这项少见的娱乐活动,甚至邻村的都会赶过来一起看。 而姜穗竟然能轻描淡写的说不感兴趣,要么就是司空见惯,要么就是真不感兴趣。 要知道城里看场电影都不容易,农村里就更难了。 他正发散思维懒散思考,黑色的眼眸不自觉地落在一旁背对着他的少女身上。 她显然刚洗完澡回来。 刚才贺朝坐在卫生室里就远远看见慢吞吞走在小路上的她。 这一路并没有路灯,她手里拿着手电筒一直照着路,直到来到卫生室的门口,顶着昏黄的灯光才关掉手电筒。 被刺眼的光线照耀的贺朝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就看到了一个水灵灵的姑娘。 细细白白的胳膊拿着洗脸盆,披散在肩上的长发随着微风起伏,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三月的溪水潺潺,柔和又干净。 贺朝喉结微动,随后撇开目光看向别处。 而此刻,他又不由自主地重新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贺朝听见她开口问道:“你来卫生室干什么?哪里不舒服吗?” 贺朝垂下眼眸,他咧开嘴如同少年往常一样笑,拍了拍放在一旁的大西瓜,“陈医生之前给我老爹看了腿,他这两天下雨也没这么疼了,来感谢陈医生。” 小姜医生眼眸微弯,她声音柔和了不少,像是揶揄:“没想到你还像个大人似的。” 贺老四翻了个白眼,像是很不服气,“我都成年了,怎么不是大人?” 不过姜穗有些好奇:“现在田里的西瓜都有人专门看的,你去哪弄来的?” 面前的少年抬眸看了她一眼,坏笑了一声,他瞳仁里像是藏了钩子,笑起来直勾勾注视着你时仿佛会让你无影遁形后退不得,然后在你深陷其中后再笑着无辜地告诉你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姜穗就看见贺朝扔了什么东西过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用手去接,然后看向被丢入怀中的—— “又是苹果?” “是桃儿。” 少年的声音有些懒洋洋的,“看你今晚不在戏台看电影,就猜到你在这儿,顺便带来给你尝尝。” 第29章 029 姜穗看着手里的桃子, 看起来水润又好吃,她抬眸朝他笑了笑:“谢谢你啦贺老四。” “今晚陈医生不在,你明天一早来他准在这儿。”姜穗把桃子放到一边, “说起来,你怎么也没去看电影?” 少年的声音和缓, 或许是因为一天的农活之后的松懈,闲闲散散的。 “怎么,姜医生的卫生室不欢迎我吗?”他随口答了一句,随后他看见了她收拾东西的动作, 愣了一下, “你要出去?” “不用叫我姜医生,叫我姜穗就行。”少女朝他露出了个柔和的笑容, 浅色的眼眸里融化着昏黄的灯, 看起来也暖洋洋的,“今晚我得去李旺哥家给娟姐复查一下, 娟姐怀孕感觉有点感冒, 我有点不放心。” 果然姜穗穿上了白大褂,朝他道:“你这瓜和桃儿, 不然就放卫生室, 我明天给陈医生?” 她清点着医药箱里的药物和器械,口中还继续道:“我看时间电影要开始了, 你赶紧过去吧不然真的完全没位置了。” 说完姜穗合上医药箱,正打算提到肩膀上,就感觉手一空。 “我和你一起去。”贺朝声音懒洋洋的,但是已经身体力行地帮她把手里的东西全提走了,他微微侧目,露出棱角分明的侧脸, “还有,桃儿本来就是你的,现在这瓜也给你了,陈医生的我明天再拿来给他。” 小姜医生惊讶,眼眸微微睁大:“这怎么好意思……诶,你别走啊!” 少年身高腿长,迈着大长腿就已经往前走了。 不但喊不回来人,对方还装模作样地掏了掏耳朵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听见,小姜医生很无奈,哭笑不得只能把卫生室的风扇关了,拿着洗脸盆里的手电筒,一路小跑跟上对方。 姜穗感觉有点奇怪,不知道怎么今天贺朝这么热情。 之前虽然态度也不差,但也没今天这样这么积极地来找她。 要知道他之前的送水果感谢活动已经结束了,今天这一出让姜穗心里有些纳闷。 系统要是听到了姜穗的心声,估计能十分积极地给她解惑,还能因为啥,还不是因为宿主不高兴了! 贺朝是系统带过时间最长的宿主,也是系统见过最能够压抑自己情感的宿主。 或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多,他开始渐渐封闭起自己的感情,有的时候连系统都分辨不出贺朝究竟是因为人设还是出自自己的真心去采取行动。 人在难过、气愤的时候都会想找依靠,但是贺朝不会,他只会将这样的情绪压抑住,就好像这样,自己就不会感受到负面情绪带来的痛苦。而显然,如今的他已经将这项技能练得登峰造极。 不过想到刚刚看的回溯,系统觉得宿主高兴不起来是正常的…… 宿主将这半个月获得的不少积分,用来开启了回溯功能。 系统那一个劝啊,得,根本劝不住。 系统:习惯了,宿主从来没听过它的话。 然后它就和宿主一起,看见了姜医生在怪物世界的后续。 她死了。 死得还挺难看。 并且死亡得如此迅速也是让系统没想到的。 昏暗的地下实验室,断垣残壁,破碎的玻璃,还有……似乎无处不在的怪物。 嘶吼的叫声与黏腻的污染声在空荡的空间里回声。 “贺朝?” 女人一开始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茫然地坐在原地,愣愣地看向身旁的空气,抬起的手缓缓放下。 随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摸了摸腹部与手臂,半晌,眼中的茫然与困惑如潮水般消退,只剩下清明。 她观察了一下四周,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朝实验室外走去,走之前她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实验室,因为灯光太暗,系统看不清她的眼神。 后来她按照宿主所说的话,开着有些破烂的车回到了第九街区的基地,结果还没有等她部署与安排妥当,怪物潮就出现了。 当看到汹涌的怪物潮出现的时候,系统悄悄看向一旁的宿主。 屏幕的光落在宿主的脸上落下阴影,他看起来没什么表情,目光却又黑又沉,隐隐戾气横生。 系统没敢搭话,将视线放回屏幕,继续跟着宿主看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当看到姜穗拿着微型炸/弹和[姜迟]怪物同归于尽之后,系统再看过来,发现宿主的表情已经不是能用难看来形容,简直堪称恐怖。 他并没有任何狰狞的表情,而是沉默地,黑眸翻滚着汹涌的波涛起伏,凶光毕现。 姜穗的身体,就这样渐渐融化在怪物的污染之中。 画面结束。 意识空间里压抑而沉默。 “宿、宿主,你还好吗?”系统弱弱地问。 它看到一半的时候特想拍大腿扼腕——虽然它没有大腿,连实体都没有,但是—— 姜医生,你怎么就这么死了?! 它和宿主辛辛苦苦攒的积分啊! 就这么没了?? 系统看得一阵心疼,嘴里的吐槽都差点脱口而出,幸好及时看了宿主的脸色,不然恐怕它统生不保。 宿主还是没有讲话,他又一次打开了回溯。 “宿主……” 因为宿主在意识空间里,它只能偷偷调出心理波动曲线看了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它以为宿主的心理波动曲线应该突破天际了,但是没有想到竟然仍然是平缓的一条直线! 他一点也不生气吗?! 难不成他一点也不在意姜穗的死亡? 然后系统看着宿主把姜穗死亡的画面又看完了一遍。 片刻后,意识空间又重新恢复寂静。 “她死了,所以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吗?”宿主姿态懒散地坐在意识空间的地上,黑色的瞳仁依旧盯着面前已经关闭的黑色屏幕,声音轻而缓,就好像是寻常不过的随口一问。 系统很想说不是的宿主,无论是这个世界的姜穗还是那个世界的姜穗,她们都不是人,甚至不是同一串数据,只是恰巧世界生成的时候用了同一个形象包而已。 它又瞄了一眼宿主的心理波动曲线,看了看宿主的神色,为了不让宿主有误会,它小心翼翼地把解释说了出来。 宿主很安静地听完它说话,随后冷笑了一声,他的声音在意识空间里回荡。 宿主说:“你这么确定,是因为这是主脑规定的?” 系统:“是的宿主,主脑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宿主说:“那要是它真的出错了呢?” 系统想了想,“宿主你等等,我去翻一下《系统行为守则》,有些不记得了。” 系统查阅守则花费了0.923秒,在说完上一句话之后立刻就回答道: “主脑是不会出错的,一旦出错,一定是任务者在任务过程中违规操作产生bug或病毒,根据《守则》第10条,一切bug和病毒都要通知主脑并进行消毒查杀,防止污染宿主精神。” 这是贺朝第一次听说系统有《行为守则》,也是第一次听它说《守则》里的内容,他黑眸闪了闪,继续套话,“什么叫‘污染宿主精神’?” 系统并没有觉得它在套话,细细嫩嫩的嗓音多了一丝局促与心虚,“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以前上培训课的时候不太认真……” 贺朝:…… 贺朝:“《守则》里没说吗?” 系统干干地笑了一声,“要是有我就说了,不会让你发现我忘记了。” 贺朝:…… 系统发现宿主懒得理它直接退出意识空间回到了现实。 它也不敢言,只能老老实实窝着不再打扰他。 随后系统看到它以为很平静的宿主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他看了眼贺老头紧闭的房门,说了一声便出门了。 随后宿主上山,伴随着夕阳摘下几个桃子,又去瓜田用工分和钱买了一个西瓜,因为是村民偷偷的卖,李队长对这种事偶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天又是看电影的日子,就不怎么管。 而村民听到宿主说是为了感谢陈医生,便同意卖了。 宿主回家洗了个澡,洗去了身上因为上山的脏污。 在太阳的余晖挥洒的最后一刻,宿主去了戏台。 一开始系统并不知道宿主在干什么。 高挑的少年提着布袋,走入了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人群热闹而又喧嚣,各种方言、土话夹杂齐飞,戏台前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椅子,不少人已经坐下来。 大多数人三三两两的结伴,穿着灰调或者军式常服,一片灰灰绿绿的。 少年走在人群中和他人擦肩而过,黑眸正随着前行缓慢地扫着四周,他似乎在寻找什么,又似乎只是随意地四处观望。 “贺老四!”不远处蛋子正朝他招手,想让他过去,“朝子哥!我这还有位置,来这坐!” 下一秒蛋子迷失了目标,发现原本还清楚看见的朝子哥不过人群一挤,就消失了,让他还以为看到贺朝是他的错觉。 而蛋子并不知道,少年在人群中寻找无果,已经转身离开了。 远处黑白电影缓缓开始放映,音乐声响起,少年成为了唯一一个逆着人群,背光行走的人,拉了一条长长的影子。 系统看着这一幕,它大约知道宿主想要干什么了。 他在找姜穗。 宿主根本没有他表面上看起来的平静。 — 夜晚的村子空气清新,花草树木都很茂盛,走在田埂边还能看到远处戏台的灯火通明,隐隐约约能听见电影播放的对话声,是独属于这个年代电影的音响音调。 姜穗走在前面打着手电筒,身后跟着高而劲瘦的少年。 姜穗能听见自己和他踩在田埂上的沙沙声,夏夜的风在轻轻的吹,有一种凉爽的放松。 “贺老四,”姜穗问,“你怎么不去看电影啊?” 贺老四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没什么好看的,播来播去就那几部。” 姜穗故意调侃道:“刚才还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结果你都看过了。” 贺老四沉默了一下,“是以前看的。”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有些低,“其实这些电影也没什么意思。” 姜穗想到了什么,关于这个世界的很多细节她记不清了,但是因为贺朝的话,她突然想起来关于原著中的一些描写。 “贺朝”小的时候,因为家庭成分不好,村子里没有孩子愿意和他一起玩,大人们也对他敬而远之。 每逢电影大队来的日子,其实小贺朝是很雀跃和激动的,第一次他早早就学着其他人把椅子搬好,他父亲不愿意出门,他就自己一个人去。 但是到了现场,他的椅子被其他孩子丢出去,大人们就这样冷眼看着其他孩子笑话他。 后来,他只能偷偷的蹲在不远处的墙后,一部又一部的把这些内容都差不多的电影看完。 他看饿了就去田里摘玉米,渴了就去井边打水喝,活得相当粗糙。 电影的确很没意思。 就连里面的内容打倒的对象也都是他们。 而现在,贺朝不愿意去,或许也是因为记忆中看电影的回忆都不美好的缘故。 姜穗知道贺朝每到一个世界,是真的认真的活成设定中的样子。 这也很难让人了解他最真实的模样是什么样的。 不说姜穗的第一个世界,那时候她压根都不知道自己穿越了。 后来她到了古代世界成为郡主,而贺朝则充满着帝王的威严,到了怪物世界,贺朝又是一个有勇有谋也有阴暗面、有野心的小混混,到了这个世界,又成了一个执拗、肆意却又懂事的少年。 姜穗根本不知道真正的贺朝是什么样的。 就像是转移话题一样,走在前方的少女语调轻快的开口,“说起来,你怎么来给我送东西了?之前不是说不用送了吗?”帮他的那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而且也是她的职责所在,没必要过了这么久还来感谢。 小姜医生开玩笑道:“怎么?有事求我啊?” 贺朝抬眸,看见姜穗的背影,她披洒下来的长发正随着走动而摆动,当微风吹过时,也随着风摇曳,地下的影子也在轻摇。 贺朝说:“顺路而已,路过卫生室的时候看到你在里面,就来问问你。” 姜穗:“西瓜可以说是顺路,那桃儿呢?” 贺朝:“就送陈医生太不好意思,本来就是打算给今晚值班的医生的。” 姜穗:“怎么不给你爹吃。” 贺朝:“你怎么知道我没给他留?” 一来一回的对话,在夜色中显得很清晰。 他们一前一后的走,又好像这条村子里的路很漫长,又很短暂。 还能听见狗叫声。 “贺老四。”前方的少女忽然回头,手电筒的光猝不及防的打了过来,贺朝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他听见她的声音,“无论怎么说,我都谢谢你,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被灯光刺激到了,她赶忙道歉移开手电筒,然后继续道:“贺老四,你今晚来找我,真正的原因不是这个吧?” 她像是开玩笑一样:“可别说是来对我表示感谢的,我虽然是医生,但就算是换成林依也会尽心尽力帮你开药治疗,而且你也送过一些礼物了,那天被林依看见也打趣了我,你要是再继续下去,我可接受不起。” 不是姜穗故意抵触他,而是小姜医生的个性就是如此,虽然温柔和善,但是并不是个软弱的人,相反,她内心坚韧不轻易动摇,是无功不受禄的类型。 她是不会轻而易举的再次收下贺朝送的东西,也不会心安理得接受他的付出。 高大的少年人站定,他原本总是带着桀骜凶悍的眉眼因为她的话有一丝无措和怔然,明明姜穗知道这是他人设使然,却也忍不住心肠都软了几分,但是她并没有说话,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最后,他浓密修长的眉微微蹙起,大手摸了摸茂密的黑发,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被你发现了。”他平日里总有一种炙热的吸引力,就像是肆无忌惮的小狼一样具有蓬勃的生命力,而此时他略显羞涩的模样,也惊人的勾人。 “姜穗,我实话实说,你是第一个……愿意和我好好说话的人。” 手电筒的余光照亮着他们之间的路,也在他脸上投下光影,让人看不太清楚他的神情。 这条村中小路上并没有人,四周是茂盛半人高的杂草丛,只能听见不知名的虫叫,泥泞的小道上只有小小手电筒这么一个光源。 他们已经远离了田地和戏台,此时村里的绝大多数人都去看电影了,基本没有人会在四周出没,更何况李旺家住得比较偏僻,更没有人会过来。 站在不远处的少年人微微垂下头,无端的让人感觉到很落寞。 “平时没什么人愿意跟我有太多接触,你看我也从来都没有其他人的那种眼神。”没有那种复杂又带着隐约嫌弃的眼神。 “我觉得你会读书看报,字写的也非常好看。”他的脸似乎有些红,不过在这朦胧的夜色中不是那么明显,语气也有些底气不足,“姜穗,我想和你学,可不可以?” 他抬眸看过来,黑眸夹着一丝期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如果他有尾巴,恐怕这时候都要摇起来了。 他的眼神过于炙热,这让姜穗感觉自己似乎也被烫到了。 系统已经不太明白宿主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难道是在知道上个世界的姜穗死后,真的把这个世界的姜穗当替身,睹物思人来缓解情绪? 虽然系统知道宿主一直在寻找一个能够光明正大开始学习读书的契机,但是它没有想到他会把这个契机放在这个世界的姜穗身上。 系统想问宿主,但看宿主现在还在和姜穗讲话,感觉他是不太会理它的,只能忍住。 姜穗并没有迅速地答应贺朝,小姜医生对贺朝的请求并没有表示鄙夷或者不愿意,而只是先错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温柔地笑起来,“这个事,你让我想想,行不行?” 贺老四闻言并没有因为她并没有答应而难过,他仍旧是咧开嘴笑起来,抓了抓脑袋,“没关系的,你想到什么时候都行。”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后来的一路上她们二人都没有再讲话,只有姜穗沉默地在前方带路,但是氛围却没有尴尬。 直到他们来到了李旺家。 “贺老四?!”李旺的老娘一看到贺朝眉毛都竖起来,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脏东西,“你怎么来这?去去去,别踏进我家门,脏了我孙子的运气。” 姜穗一瞬间有被李老娘突如其来的尖锐声音吓了一跳,随后看到她推搡着贺朝出去,高大的少年并没有还手,原本还带笑的脸也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漠然,被推着后退。 村子里的大多数人对贺朝改变了印象,但是仍然有一部分人有着根深蒂固的偏见。 姜穗没想到就这样遇上了。 小姜医生生气了,她赶紧上去拦住李老娘,“大娘,您在做什么?怎么能动手呢?” 李老娘看到她也露出怒容,“医生,你上门来看病,怎么能带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呢?是,你是新来的知青,但怎么不看看这个狗娘养的背景再接触呢?” “你说什么!”少年的怒喝吓了所有人一跳,姜穗一回头就看见他浓墨的眉下黑眸露出凶光,如同被惹怒的恶狼,“你再把刚刚的话说一遍?” 李老娘吓到了,她硬生生被这样凶悍的眼神吓后退一步,随后像是想到什么,又迅速振作起来,“李旺!你这个小兔崽子还不赶紧出来!有人要杀你老娘了!” 姜穗又只能来到贺朝身旁,担忧地看着愤怒的他,“老四,你没事吧?” 贺老四仍是凶狠的模样,但是看向她时神色缓和了一点,语气硬邦邦的,“你去看病吧,我在外面等你。” 被李老娘呼唤的儿子李旺这时候也出来了,他刚才一直在后面的柴房里烧热水给媳妇儿,此时听到老娘的大喊大叫赶紧出来。 出来时他也是一惊,“你这个瘟神怎么在这里?!” 而贺老四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面前新来的卫生员,便转身出去了。 李旺皱起眉:“小姜医生,怎么回事?” 一旁的李老娘还十分后怕的拿了一杯水泼了刚才贺老四所站的地方。 小姜医生这么温和的人都不再笑了,她看着他们,“李大娘,您别太过分了。” 李老娘很轻蔑地冷哼了一声,“我做什么了?像他这样的人进我们家门就是晦气!我劝你离贺家也远一点,这些都是坏分子!就应该受到人民群众的唾弃!活该!” 姜穗只感觉胸口有一团气憋着,但是她也知道,她根本就无法扭转这些人根深蒂固的想法。 贺老四已经走了,李旺也不再关心这件事,他现在只关心自己怀孕的媳妇儿。 “小姜医生,你快去看看我媳妇儿吧,刚刚把吃的东西吐出来就算了,还一直觉得冷,说感冒了。” 小姜医生不笑了,面无表情的模样让人看起来还挺冷的,她淡淡地应了一声,看了一眼李老娘,声音平缓,却莫名让人感到一丝压力。 “大娘,老四是什么人,我很清楚,李队长都让他进生产队干活,大家也都在赞扬他,我想群众也很清楚。” 这一眼,李老娘让莫名感到一丝凉意。 “呸呸……”等待她离开了,李老娘在原地吐了口唾沫,缓了缓气,她咬牙,一个城里来的小丫头片子,一点教养都没有! 而刚刚被议论的贺老四蹲在李旺家不远处的水池旁,懒洋洋的叼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狗尾巴草,丝毫没有了刚才的怒意。 系统看他不忙,终于找到机会忍不住问:“宿主,你为什么要姜穗去教你读书啊?”明明找个机会向李队长提生产队年轻人都不太认字读不了书的问题,李队长肯定会安排的人来教的。 宿主嘴里的狗尾巴草晃啊晃,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捡起地上的小石块,朝水池里打了一个非常漂亮的水漂。 “刚好需要而已。”贺朝声音淡淡的。 上个世界她没有按照他的安排走下去而落了个死亡的结局,贺朝一想到胸口就如同堵着一块大石。 他黑眸晦暗不明看着水池里荡起的涟漪。 那么这个世界,他就把人放眼皮子底下,他要她在他的安排下在这个世界度过美好的一生,拥有一个好的结局。 这样他离开了,也不会愧疚了。 第30章 030 等到姜穗看完李旺媳妇儿, 又嘱咐了些注意事项开了药出门,看见的就是靠在一旁红砖墙的少年。 路边没灯,只有李旺家内投来的光。 他隐匿在阴影之中,当他注意到她看过来时, 露出了半边在光影下棱角分明的俊脸, 莫名有一种拒人千之外的冷漠。 随后他直起身子, 从阴影里走出来,仔细看去,脸上仍是那副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将嘴里的狗尾巴草摘下来, “忙完了?” 经历了刚刚的事, 看着他, 小姜医生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笑, 她轻轻点了点头,轻声道:“这么晚了还在这等我,谢谢你啊。” “夜路难走, 有什么好客气的。”少年像是不满她的客套, 撇了撇嘴, 随后直接不给她反抗的机会就拿走了她略微沉重的药箱。 这一回他拿着手电筒走在前面。 “走了走了, 送小姜医生回卫生所。”这种肆意而又调侃玩闹的语气让小姜医生还有些沉重的内心一下子好了许多。 小姜踩着他的影子,走了一段路才缓缓开口问道:“你还好吗?” 贺老四明显知道她在问什么:“有什么不好的?都习惯了,我从小到大更过分的都听过。”他微微转头回来,“反倒是你,是我见过对我最正常的人。” 姜穗沉默,从贺朝的话来看,贺老四从小就生活在一个负面的环境里,还经历过比刚才更糟糕的事。 姜穗:“那……李队长呢?李队长对你不好吗?” 贺老四满不在乎地笑了一声,“说不上好说不上坏, 责任而已罢了。” 李队长会在职责范围内对待他,但是却不会阻止其他人歧视他。 他都习惯了。 送完姜穗回卫生所,贺朝回到了自己破旧的家。 被修修补补过的瓦房看起来也能够遮风挡雨。 刚迈入小小的院子,被拴在一旁的小黄狗就快乐地叫了几声,发出了欢迎的声音。 贺朝走过去摸了摸它的头,然后观察了一下屋子周围还有没有什么破损,才往房内走去。 “是老四回来了?” 父亲的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贺朝应了一声,打开放在桌子上的罩子,看到里面的饭菜少了,紧绷的神情缓和了一些。 “这么晚了,哪去了?”拐杖的声音响起,贺朝回头,看见了贺父亲。 是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脸上的褶皱很多,黝黑的皮肤让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衣服上的几个补丁也显得有些穷酸,要是以前相熟的外国同学看到了,一定会惊讶当年的那个密斯特贺,竟然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贺朝并没有热饭菜,直接拖过饭盆,就着清汤寡水里的白菜吃起饭来。 他回答道:“村里放电影,去看了眼。” 贺老头眼神里流露出了一丝悲哀,随后又像是压抑住了什么,他坐在贺朝一旁的椅子边上。 “电影啊。”贺老头缓缓道,“电影是个好东西,怎么不留下多看看?” 贺朝埋头吃饭,他抬起头朝贺老头咧嘴露出了个有些桀骜又不屑的笑,“那有什么好看的,老爹,李队长让我加入生产队了,现在我也可以挣工分了。” 贺老头像是有些惶恐还有些惊喜:“真、真的吗?那可得好好感谢队长,感谢组织的照顾啊!” 他有些不稳地站起来,“我当年还有一些珍藏的烟,当初没被人翻出来,你拿过去给……” “爹,我谢过了。”贺朝打断了父亲的话,“而且队长不会收的,您就自己留着吧。” 贺朝顿了顿,随后道:“爹,现在电影还没结束,您要去看看吗?” “我……我就不去了。”老人总是会陷入自己的回忆之中,贺老头摇了摇头,重新缓缓地坐下来,随后陷入了沉默,满是褶皱的脸上也流露出惝恍。 来到这个村子里后,看电影这种活动,他都没有参与过。 贺老头不出门的原因很简单,他以前光是走在街上都有人骂和丢臭鸡蛋,被游()街的记忆深深地刻在脑海里,除了需要劳动之外,轻易不出门。 而贺朝,继承了贺老头的待遇,虽然后来村里人也不会天天盯着他们看,加上他长大了成为了新的劳动力,可以加入生产队了,才好了许多。 只不过之前的“他”小偷小摸的行为,又引起了村里人新一轮的鞭笞,如今在他的经营下才有了算是正常的待遇。 十八岁的少年吃饭都很快,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贺朝两三口就扒完了饭,下次还是得去食堂打点饭回来,他有些遗憾地放下碗筷。 贺老头回过神来,浑浊的眼睛看向他,问道:“老四啊,刚刚你听见你动静,知道你进山摘东西,有没有送给队长和主任?”他絮絮叨叨,“你刚加入生产队,我们家成分不好,需要这些领导多关照关照……” 贺朝安静沉默地听着贺老头絮叨,他并没有打断,因为他知道父亲也是为了他好,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老人被现实狠狠击碎过,如今他也渐渐接受了自己的处境。 “老爹。”贺朝在贺老头停下来之后开口,他黑色的眼眸里似乎燃烧着小小的火焰,在这昏暗的灯光似乎也掩饰不住光芒,“我想读书。” 贺老头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贺朝说什么,等到反应过来,贺老头像是被他的话惊了一下,然后慢慢的沉默下来,看着面前已经成长为大人的少年。 他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破旧的拐杖,说是拐杖,实际上不过是贺朝捡来的树枝削成的。 他的腿在前几年被人“不小心”卡了一下断过,错过了恢复时间才接回来,走路便有些不稳。 前几个孩子生病相继去世,爱人也不堪受辱自我了断后,他几乎是万念俱灰过一段时间,当时老四也不过十一岁,小小的身躯爬上山去找吃的。 当他看着小小的孩子瘦骨嶙峋的,捧着青色的苹果站在一旁,眼神倔强地跟狼崽似的,他才意识到这个家还剩下这个孩子。 后来他厚着脸皮,唯唯诺诺地继续活下去,为了老四,也为了自己。 偶尔夜里他会望着窗外,看着朗朗星空,迷蒙浑浊的眼眸就忍不住流露出酸楚,他已经哭不出来了,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手里粗糙的拐杖。 他自小在国外长大,外语流利,上过大学,读书时遇见爱人,后来回国遇上了风波,有人劝他离开,他却不走。 如今也不知道错没错。 但是他却仍然还坚定的认为,未来会变得更好,他相信国家还会有需要他的这一天。 他从来没听过老四说要读书过,以前他还问过,老四却不感兴趣,如今听到老四说想读书,不知怎么的,他感觉眼眶有些热。 贺朝看见面前的老人沉默了一会,原本看起来浑浊的眼球竟然显现出一丝锐利的亮光,气势似乎也发生了变化,让人感觉不自觉地震慑。 “老四,你真的想要读书?” 少年挺直了身子,他已经不再弱小,已经成长成了一个高大的男人,他有着结实的肌肉,高大的身躯,能够轻而易举地抬起犁头在田地里拉,而现在,他看着自己的父亲,也沉声认真道:“是的,我想读书。” 贺老头摩挲着拐杖头,他将目光放在大开的门上,外面是漆黑的一片。 贺老头缓缓道:“老四,你读书,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是不一样的,你会去思考,你会发现它可能哪里是错误的,它不是正确的。你可能改变不了,你可能没那么强大,你会知道……知道就会无力,无力就会痛苦,但是你能保持清醒,尽管清醒也会痛苦,这样你也愿意吗?” 贺朝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老人,他说的话很深刻,不像是平常的他会说的话,这一刻他不像是住在村子破旧瓦房的农夫,而身上散发着无法看见的光芒。 有的东西刻在骨子里,就算你遗忘了,但它仍然存在。 贺朝知道他在说什么。 但是贺老四—— 少年摸了摸蓬松的脑袋,原本严肃的神情陡然一泄,露出了一丝迷茫:“老爹,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想读个书而已,完全听不懂你说的话。” 他像是想到什么,咧开嘴一笑,“我还请了个老师,以后每天下工之后要跟她学习去,我中午提前把饭做好,老爹你腿脚不好,就别去牛棚喂牛了,我去。” 贺老头:…… 贺老头是个脾气很好的人,轻易不跟人生气,就算是最难的那段时间,他自洽的过程都很少生气,但如今看着贺老四这张傻乎乎的脸,真是恨不得把拐杖扔到他脸上。 他并不知道老四找的老师是个女的,还是个同龄的小姑娘,不然更生气了——气这家伙到底是真的想读书还是乱搞男女关系。 不过贺老头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突然很不想看见贺朝这张看起来张扬又有些傻的脸,他挥挥手:“去去去,给我滚,暂时别出现在我面前。”甚至都不知道他老子也读过书,完全略过自己也不问一问,想想更生气了。 贺老四的眼里出现迷茫,完全不知道自己老爹为什么突然生气了,看了眼对方端起碗筷就跑去水井旁洗碗去了,徒留头疼的贺老头开始思考以前的书都放哪里了。 贺朝蹲在水井旁洗碗,水井里的水在炎炎夏日里都透心凉,不过贺朝并不在意。 他想到了刚才在送完姜穗之后,她跟他说的话。 “我同意你的请求了。”她朝他微微一笑,浅色的眼眸也氤氲着温暖的笑意,“不过,我可不能单独只教你一个人,说出去影响不好。” 她说:“我会去请示李队长,跟他说明生产队里的识文断字的问题,我记得队里许多年轻人小学都没上完,让他们认认字,会写也是好的。” 贺朝将洗好的碗筷放在一旁,仰起头看着朗朗夜空,万里无云,月光皎洁明亮。 被放出来的大黄跑到他身边嗅来嗅去,愉快没有烦恼。 等到一年半之后高考恢复,他需要说动姜穗去考大学。 而他考上了大学,想来任务也完成一半了。 系统看此时氛围正好,赶紧问宿主:“宿主,你是打算追求小姜医生吗?” 然后系统看见宿主动作顿住,随后淡淡道:“我为什么要追求她?” 系统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回答:“额……”它小心翼翼观察了一下宿主的神色,“因为……我感觉你喜欢她?” 系统连忙表决心:“宿主,我非常支持你和小姜医生在一起,这不但能缓解你压抑的情绪,还能维持健康的心态,积极的面对任务,一举多得……” “我不喜欢她。”宿主声音很平淡,他外在的语气会随着人设的变化而变化,但是他意识空间里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的冷淡。 “我也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系统不明白:“是因为她是个NPC吗?” 宿主说:“不是。” 系统看宿主不愿意说话了,但是还是想争取一下:“宿主……” “我们迟早会离开这里。”宿主竟然解释了自己的话,系统都呆了一下。 随后系统问道:“可是我们可以呆久一点啊,只是谈个恋爱而已,我看我同事带的宿主也这么干过,有的还三妻四妾都能拍拍屁股走人。” 宿主似乎微微皱了皱眉,随后道:“我不是他们。” “等到任务值满,我必须得离开世界。”宿主说,“我过不了一辈子,我在这个世界终究会是过客。” 这回系统真愣住了。 它也意识到这个问题。 完成任务分成及格和满值,所获的的积分不同。 宿主向来都能将任务满分完成。 而满分完成任务的24小时内宿主将会脱离世界。 而任务及格,主脑如果预测任务无法达到满分,任务者则是会在3年内脱离世界,在此过程中任务者随时都可以离开。 这是主脑杜绝任务者过于留恋各个小世界不愿意离开的手段。 但这对于很多任务者来说都不是什么问题,大多数任务者都信奉及时行乐。 但很明显,它收下的宿主并不这么认为。 系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憋出了一句:“……那宿主你为什么对小姜医生这么关注啊?” 说不喜欢,系统不太信,谁不知道你心理波动曲线只会因为姜穗而起伏,但是它还挺好奇宿主的答案。 结果也是白问,宿主根本就没有回答它这个问题,也没理它。 关于心里的想法,宿主总是很少向它倾诉,挤压在自己心底,这也是系统十分担心他心理健康的原因之一。 最终,系统叹息地回到了自己的空间,不再说话。 系统并不知道,贺朝是“认为”自己心怀愧疚。 他认为是因为他没有安排好一切,才导致姜穗的濒死,也是正因为如此,他才会选择放弃任务救她,却也最终导致了她同样死在了怪物手下。 任务失败就失败了。 但是姜穗的死亡是他算无遗策任务过程中的失误和意外。 他不甘心。 他这漫长的生命里给过太多人完美的结局,却竟然没有让她拥有一个善始善终的人生。 她曾经信任他,跟他来到避难所,而他却最终没让她避开死亡的结局。 如果系统知道贺朝的想法,一定先会错愣,随后震惊,最后无语。 虽然愧疚这一点就很值得吐槽了,它也没想到宿主的掌控欲竟然会有这么强。 也没有想到,宿主的思考方式变得开始这么的……不正常。 如果系统知道,一定会拼了老命都要开启心理健康教育功能。 不过遗憾的是,系统并不知道。 同一片夜空下,被一人一统议论的姜穗正坐在床边旁,无奈地听着坐在一旁椅子上愤怒生气的林依讲话。 林依还穿着今天去看电影的衣服,显然是电影没放完就跑了回来。 姜穗今天接收的信息量有些多,但也不好直接赶林依走,她趁着对方停歇的空隙,开口道:“你的意思是说,杨建业不但和你在通信,还和其他姑娘在通信?” 姜穗有些无奈,她怎么记得这个情况已经跟林依说过来,想来对方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有自己亲眼见着了才相信。 林依显然气急了,但是又不想表现出来,她像是压抑了一下才开口,眼神是掩饰不住的愤怒:“我今天才发现是真的!” “杨建业这个人,他竟然也在和王韵诗的舍友在通信!” “如果不是王韵诗开玩笑跟杨建业说和她舍友聊得怎么样被我听到了,我还蒙在鼓里!!” 哇哦,原本姜穗还挺困的,突然听见林依的大瓜忽然就不困了,她都忍不住稍微坐直了身子,什么贺朝要找她一起读书的事都抛之脑后。 姜穗觉得手里缺点瓜子,但也不妨碍她津津有味听着。 只不过她面上仍是温柔大姐姐的模样,配合林依谴责杨建业道:“我之前都说他不是个好人了,你瞧见了吧,都能做出这种脚踏两条船的事情!” 愤怒的林依开始地图炮:“像他这个年纪的人果然都不安好心,真是好恶心啊!” 姜穗也只能跟着又骂了几句,语气温和但是十分具有杀伤力,听得林依连连点头。 随后她正想劝林依将来别再和杨建业有接触了,忽然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了一道男声。 “林依、林依你在这吗?” 林依和姜穗面面相觑,林依有些惊讶:“是杨建业?” “林依,我们谈谈吧。”杨建业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幸好四周的人都去看电影去了,并没有人发现这件事。 不过姜穗心里想估计也是这样杨建业才敢找过来的,以他特别好面子的性格来看,他是绝对不会想落人话柄。 ——尽管他不想落人话柄而做出的努力非常徒劳,还露出了不少破绽被人发现,只是大家都客气,不好说而已。 姜穗看了眼林依:“林依,你要出去吗?” 林依可爱的圆脸露出了纠结的神情,她看起来有些无助,问姜穗:“穗儿,你说我要去吗?” 姜穗:“我的建议是不去,当没听见。”她没说出来,杨建业这个人估计坚持不了多久。 但是姜穗看林依眼神中有些动摇,还有在听见杨建业喊她名字时流露出的一丝窃喜,姜穗感觉自己话估计又白说了。 果不其然,林依纠结了一会,便站了起来,像是特地给姜穗解释掩饰自己的心口不一一样,她说道:“穗儿,我气死了,必须得听听他的解释!” 看着林依出去的背影,姜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什么好听解释的?从王韵诗的口气来看,杨建业很明显就是在四处钓鱼,林依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林依心知肚明,却又上赶着被骗。 姜穗一把倒在床上,她能怎么办?又不能强行拉着林依不让去,好话都说尽了,说不定人家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只希望杨建业有点良心,林依能够清醒一点吧。 第31章 031 姜穗没再管外面的一男一女, 坐了起来把今天收到的信拆开,打算看看父母跟她说什么。 小姜医生出生在燕京城,算是皇城根下长大的孩子, 家里有一个哥哥和龙凤胎的弟弟。 平时家人对她都挺疼爱的, 在知道她要被分配下乡, 特地打点了这个不算那么贫穷的小乡村。 信中是一些寻常的问话,还把家里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说她有了一个妹妹,毕竟这个年代大家庭讲究多子多福, 一般家庭人口都挺多的, 过几年才计划生育。 信里还提到过几年他们看看有没有办法把姜穗调回去,信里还暗示了一下姜穗这一年要好好读书, 说有消息上头会有关于一场大考的动作。 想来不仅仅是姜穗知道过个一年多就会恢复高考, 燕京城也有些风声传了出来。 毕竟那一场风波也已经开始褪去, 政策风向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不过她, 应该……可以考上的吧?姜穗握着信纸, 还有些不确定起来,她印象里刚恢复的第一届高考好像没有后来那么卷也那么难。 说起来, 要是再参加这次高考,她就已经参加过三次高考了。 姜穗唉声叹气, 高考啊高考,总感觉将来如果她没有成功和男主解绑,很有可能还会再参加高考。 不考个清华北大是不是说不过去啊? 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就在姜穗胡思乱想的时候, 可能林依和杨建业不想站在大门口讲话,也没想到这屋子隔音效果不太好,他们就站在不远处屋外的墙角,在说话。 因为声音明显不小, 传过来姜穗听得很清楚。 “杨建业同志,平时挺忙的啊?和人家聊得怎么样了?”林依语气有点冲,还有些阴阳怪气。 杨建业并没有回答林依的质问,而是似乎抓住了什么重点,直接问:“你不高兴了吗?” 林依:“你觉得呢?”她似乎还嗤笑了一声,“杨建业同志喜欢什么样的?介绍了姜穗给你不满意?要不然再给你介绍几个?” 姜穗听到这里一愣,没想到还会听到自己的名字。 听到林依这样提及自己的名字,她感觉有些不舒服。 虽然她不想多想,但是林依的语气让她感觉自己成了一个好像可以明码标价的货物。 现在的情况有些尴尬,她在房间里,开门出去外面的人也必定听到动静,就知道话全被她听见了,更尴尬了。 导致的结果就是她不得不继续待在房间里,继续听这两人的对话。 杨建业的声音似乎多了几分急促:“那也就是说你不高兴了,太好了,不是我自作多情。” 林依似乎一愣,然后她像是不服输一样压抑自己的声音:“我只是意料之中罢了。” 杨建业声音很诚恳的模样:“林依,其实我早在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了,但是我发现爱民同志也喜欢你,还是在我之前就喜欢你了。” 他顿了顿,似乎很挣扎,“我心里很纠结一直都不敢表达出来。我这几天每天都问自己,问朋友,甚至写信问了我的父母,可是我实在是太害怕让你知道之后,结果你不喜欢我,我就失去了和你做朋友的机会,还让爱民同志难看。” 听得叹为观止的姜穗:……这种屁话谁信啊?这家伙如果一开始见到林依旧喜欢为什么还对她献殷勤,四处给其他姑娘写信? 还写信给父母,这通信一来一回的不得个把月,能收到什么回信?林依应该不会相信这种话吧? “等会。”林依的声音竟然比刚才缓和了一点,但是仍然有点冲,语气中掩饰不住的质问,“先解释一下王韵诗舍友是怎么回事?” 姜穗:…… 杨建业大概也发现了林依没有刚才那么生气的模样,乘胜追击,语气有些苦涩:“我已经29岁了,因为没有目标才找王韵诗介绍的。” 姜穗:目标……? 她不相信林依在听见目标两个字之后还不生气,杨建业明显聊爆了。 然而林依:“所以是在姜穗之前还是之后?” 姜穗:……这是重点? 姜穗:怎么又有她的事? 杨建业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姜穗听见了林依小声的惊呼了一声,她顿时担心不会出什么事了吧,结果就听见杨建业似乎很痛苦地说道: “依依,我之前和你通信,你的字,你的文笔,还有你的灵魂,都深深地打动了我,我真是个傻子,我只是不敢确定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姜穗:不是说这个年代的人都很含蓄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奔放的人啊?这啥,琼瑶剧? 姜穗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依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事,她被男人紧紧的抓着肩,对方眼镜片后炙热的目光将她烤焦。 林依几乎是被杨建业这样火热的感情给席卷了。 她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情话,明明她应该骂对方臭不要脸,但是却听得她整个胸膛都是热热的,脸也烧红了。 林依看着瘦高又斯文的男人,心砰砰的跳,正打算说什么,就听见不远处卫生室传来了喧哗声,原本灯光暗淡不远处的卫生室的灯亮了起来,显然是有人来了,陈医生开了大灯。 刚才姜穗和林依之所以能够回到宿舍讲话,也是因为陈医生恰巧在卫生室有事来了一趟,暂时替姜穗值了一会。 今晚又是电影大队来的日子,多多少少大家都很放松,陈医生就大手一会让姜穗和林依去聊聊天,让姜穗可以晚一点再回来。 林依低下头,羞涩道:“有人来了,你快走吧。” 杨建业握着她的肩,镜片后的眼眸很深邃地盯着她:“你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姜穗听到这里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要吐了。 和林依一样,她也注意到了卫生室方向的喧哗,准备出去。 她对杨建业印象非常不好,而且从他以往的表现来看,他现在无非也是看人下菜,说一些林依想听的话。 不过姜穗没想到他能这样张口就来。 此时卫生室的大灯打开,显然是有什么情况,姜穗不想耽搁就直接开门出去,发出了声响,果然惊动了这两个人。 她打算现在就回卫生室,看看是不是什么要紧事。 快步走向院子姜穗假装没注意到那两个人,结果听见林依叫了一声。 姜穗只能回过头,仍旧是往常平和的模样,仿佛什么也不知道,“呀林依,你怎么在这么个角落?卫生室来人了我得去看看,先走了。” 说完姜穗就没再理会直接走了,她心里其实还有点生气,气林依根本就像是没听过她之前的劝告过一样。 但是她知道,她劝不动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林依松了一口气,想来姜穗并没有听见刚才他们的对话,尤其是杨建业这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小资情调。 但是她并没有看到,杨建业的目光也一直落在姜穗远去的背影上。 姜穗匆匆赶到卫生室,恰好看见陈医生背着医药箱就打算跟着人走,见到她来,头发已经开始有白发的中年男人朝她一挥手:“穗丫头来了正好,赶紧一块去旺儿家,他媳妇要生了。” 姜穗听了心里一惊,顾不上看到底是谁来卫生室喊的人,说道:“怎么可能这时候生!两小时前我去旺哥家看她的时候还好好的!” “她起来烧水,摔了一觉,没想到就出事了。” 姜穗听到熟悉的声音一愣,这才看过去,人很熟悉,竟然是两个小时前和她才分开的贺朝。 他们此刻站在卫生室门口院子里,灯光只从他的身后映射过来,模糊了轮廓,姜穗忽然发现面前所站的人不应当称之为少年了,他身高腿长,站在不远处显得沉稳高大。 不过情况危急,姜穗来不及再说什么,匆匆一眼便转过头去,跟上了陈医生的步伐。 他们三人一路小跑,贺朝还接过陈医生手里的医药箱,手上还扛着担架,以备不时之需。 他跟在姜穗身旁,姜穗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沉静的目光一直看着前方的路,随后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回看了过来,朝她笑了笑。 姜穗想到了明明两个小时前李旺媳妇儿除了有点着凉之外还好好的,就问他:“你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 贺朝说:“刘姐摔了之后李旺哥着急,挨家挨户找人,找到我这里来了。” 刘姐就是李旺的媳妇儿,原名刘燕红,他们年轻的一般都喊刘姐。 他不多说姜穗也明白了,家家户户都跑到村口戏台看电影去了,自然找不到人来帮忙,李旺估计是硬是多跑了一段路找到了贺朝。 不过姜穗没有想到的是,林依竟然也跟着跑来了。 陈医生本来想让她回去值班的,但是想到一会儿可能需要人帮忙,就没让林依回去。 林依说:“刚刚杨建业同志来所里开药,我就让他在那暂时看看,有什么事让人来旺哥家找咱们。” 她像是有些害怕姜穗戳穿,拉了拉姜穗的衣角,姜穗朝她笑了笑,心里已经懒得理她这些烂事了。 林依松了口气。 原本从卫生所到李旺家二十分钟的路硬是被他们赶得十分钟不到就跑到了,姜穗跟着陈医生一块刚进院子,就被里面的血腥味给冲到了。 要不是姜穗见过比这更大的场面,恐怕也会吓到。 陈医生沉稳又迅速的上前开始处理,李旺在一旁抱着媳妇儿又哭又叫很是害怕,而李旺的老娘在一旁懊恼着急地大骂媳妇儿为什么提个水一点也不小心。 姜穗才知道李老娘竟然让一个孕妇自己烧热水,提如此沉重的一大桶水去给李旺洗澡。 听着李老娘有些气急败坏又结巴后怕地说谁没有怀孕过这点事都做不成这么娇气的话,姜穗感觉自己爆脾气又要发作了。 但是现在李旺媳妇儿的下半身已经是一大摊的血,她脸色惨白得吓人,触目惊心又危机万分,她只能忍着憋着气在一旁帮陈医生打下手。 在上一个世界,这种血腥的大场面她都是一个人过来的,因此现在手也仍然非常稳,甚至面不改色地给孕妇拉衣服止血。 而一旁的林依显然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景,她几乎是一见到这样的场景脸刷的一下就白了,甚至被血腥味冲得干呕了几下,但是她看见姜穗沉着在帮陈医生,又只能强打起精神上来帮忙。 一旁的李旺老娘声音尖锐又聒噪,说的话也难听,刺得林依忍不住反驳:“李大娘!您就别说了!这可是人命攸关的大事!” 贺朝在一旁帮着陈医生将孕妇从冰冷的地面抬到床上,鲜血染红了陈医生的白大褂,也染红了他的衣裳,而已经瘫软的李旺只能六神无主地跟在后面。 “不行了。”陈医生额头上也布满了汗,满是皱纹的脸上也有着着急和担忧,“必须现在把孩子生下来。”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看见的就是沉着冷静的姜穗,满脸煞白但是仍然镇定的林依还有严肃冷静帮忙止血的贺朝,而瘫软在一旁的李旺与不断咒骂一点忙都帮不上的李旺老娘被他忽略了。 陈医生下命令:“现在人已经抬不到卫生室了,老四你去烧热水端来,越多越好不要断了,穗丫头帮我打下手,依丫头安抚孕妇。” 应声之后几个人转起来,林依路过李旺老娘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贺朝两三步刚迈出房间门,就听见姜穗不再温和柔软的声音,在李旺老娘喋喋不休的聒噪中显得很清晰。 “李大娘,如果帮不上忙,就请您出去。”少女的声音有些泛冷,礼貌中却带着一丝如同刀锋的尖锐,“这是您的儿媳,生的会是您的孙儿,难道您一点都不在意,想要一尸两命吗?” 贺朝没有听到后面她的话,也没有再听到李旺老娘的声音,他已经来到了厨房,十分熟练地生火烧水。 贺朝都能够想象到姜穗此刻的神情。 细长的眉微蹙着,一双浅色的眼眸不再含笑般溪水涓涓,而像是一把利刃一样,刺入人的心底。 他看着燃烧的火焰喉结微动,眸色漆黑。 等他将一大盆热水重新端入室内,发现李大娘已经被赶出去了,而李旺则是在一旁紧紧握着媳妇儿的手满头大汗,连眼眶都是红的。 “媳妇儿,没事啊,我在这呢。”李旺的声音有一丝颤抖,显然他也怕极了。 李旺媳妇儿已经发不出其他声音了,脸色惨白满头大汗,林依在一旁不断帮她擦汗。 陈医生果断道:“李旺,你也出去,在这里什么忙都帮不上!” 贺朝接到了陈医生的示意,放下热水之后将李旺拉了出来,走出来之前他看了姜穗一眼,而恰巧,对方也望了过来。 他们曾经在避难所有无数次这样的对望。 —“你还好吗?” —“没事。” 姜穗似乎没有想过他会看过来,眼眸中的沉稳与锐利仍然在,先是错愣了一下,随后她淡淡的勾起唇,朝他微微点头,似乎和他进行了一场对话,便重新转过视线。 贺朝舔了舔牙,拖着李旺转身出了门。 第32章 032 等到姜穗十分疲惫地从李旺家的屋子里走出来, 看到的就是正站在院子里的贺朝。 见到她出来,少年神色看起来有一丝不曾经历过如此凶险事情的慌张,但是仍是镇定, 黑眸紧紧地盯着她。 “怎么样?孩子和刘姐还好吗?” 姜穗累得都笑不出来了,她抬手指了指身后, “你听。” 仔细听, 能听见婴儿哇哇大哭声。 姜穗道:“孩子平安出生, 刘姐虽然大出血但是止住了,现在躺在里面休息。” 孩子生了一夜。 他们也忙碌了一夜,甚至贺朝还需要往返卫生所去取东西, 一直来回跑。 这一夜凶险万分,血水一盆盆往外, 让姜穗这种经验十足的都开始心有些发颤。 母亲真的太不容易了, 看着明明痛的死去活来的刘姐还努力地保持清醒, 爆着青筋含着泪的模样,姜穗就由衷地感觉到震撼。 这就是母亲。 到了后期林依实在是支撑不住了,这是她第一次面对这样凶险又血腥的场景,出去吐了好几回。 陈医生只能让林依先去休息, 现在才换她进去帮忙, 姜穗也才刚好可以休息一下。 孩子生了一夜, 此时天都蒙蒙亮起来。 这样简陋的条件, 幸好没有一尸两命。 姜穗勉力朝贺朝笑了笑:“还有热水吗?我想洗洗手和腿。” 此时的她也分外狼狈, 原本洗过澡清清爽爽的她身上重新冒汗,垂在脸侧的碎发紧贴着额头, 手上、衣服上充满着大量的血迹,触目惊心。 贺朝听出了她语气里的疲惫,此时她的脸色也不太好, 他点了点头,“跟我来。” 姜穗在厨房外等他,厨房门口昏暗的白织灯在努力的散发光芒,周围飞着各种小飞虫,她皱着眉拍了拍腿上来凑热闹的蚊子,抬起头看到男人正弯劲瘦的腰,给她舀热水。 她才发现他身上也有血迹,虽然看起来清理了一下,但是因为时间门长了,都干了。 贺朝端着大半桶热水出来,没有直接递给她,而是道:“去井边打点冷水,这很烫。” 姜穗又只能跟着他走到井边。 此时人都聚集在李旺家的房间门里,就连因为电影结束才发现这件事赶过来帮忙的人也都在风风火火的忙碌着各种事,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正在角落清理自己。 姜穗先把手洗干净,又冲了冲腿,发现头发上也沾了一些,正打算用右手舀水,水瓢却被另一只大手拿走了。 “我来帮你。” 在她清洗的时候,他就在一旁默默地帮她,此时听了,姜穗也没有推拒,不过她也没力气推拒了,直接道:“那谢谢你了。” 少年似乎离她近了一点,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来自厨房门口的唯一光线,姜穗低下头,就能看见他拉长的影子。 水声淅淅沥沥,将因为血而黏在一起的头发冲散,污秽洗刷。 “你心情不好吗?”贺朝的声音忽然响起,在这黑夜中很清晰。 姜穗一听,有些不清楚为什么贺朝这么问,只是一边洗着头发一边道:“怎么会?刘姐平安生下孩子,我怎么会心情不好。” 她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你是在说李大娘吗?其实我已经习惯了了,自从她觉得刘姐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姑娘之后就爱说一些难听的,好在李旺哥不会和李大娘一样糊涂。” “况且你也不是不知道李大娘什么性子。”她笑了笑。 他半蹲下来帮她继续冲洗,才开口说道:“我是说你刚才,在来这里之前。”他顿了顿,“我在卫生室找医生的时候看到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遇到什么事了吗?” 姜穗一下子就回忆起了杨建业对林依那段让人鸡皮疙瘩的表白,但是她不可能说这件事,只是笑了笑:“没事儿,我哪里有什么事,可能是回去眯了一下没清醒吧。” 结果贺朝语出惊人:“是因为林医生和杨建业吗?” 姜穗惊得抬头看他,结果因为少年半蹲了下来,和她距离拉近,俊秀浓墨的脸庞就在面前,那双黑色的眼眸正看着她,影影绰绰,似乎很专注。 小姜同志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拉开距离,却忘了自己也是蹲着,顿时重心不稳慌了起来。 她的小臂被人紧紧抓住,大手轻而易举地圈住,将她摇晃的身形稳住。 “激动什么?”男人声音里似笑非笑的,姜穗因为这样的语气一个激灵,因为和上一个世界的他实在是太像了。 她稳定后抬眸看过去,却只看见男人长眉微压,很正直的模样。 她移开目光,轻轻挣开了贺朝的手,对方也十分配合地放开,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你怎么知道的?”姜穗总算是想起来刚才的重点,但是又不好大声说话,只能压低声音,“难道你看到了?” 贺朝很大个半蹲在一旁,也很配合地将音量降下来。 “我不但看到了,我还听到了。” 小姜同志睁大了眼睛:“贺老四,你偷听?!” 贺老四很不屑地笑了一声:“我偷听?他们俩说话这么大声搁院子里,路过的人都能听见。” 姜穗更震惊了:“不是,那个时间门点附近没人啊?你怎么会路过那里?” 贺老四似乎被问住了,他噎了一下偏过头,“反正我就是听到了,你不相信我吗?” 小姜同志真是想伸手拧他让他说实话,素来柔和的嗓音都沉了下来。 “贺老四,你说清楚!这关系到林依的声誉。” “你急什么?”贺老四嗤笑了一声,“皇帝不急太监急,她自己都不在意。” 小姜同志声音严肃起来:“贺老四,现在林依和杨建业同志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也什么都没有,请你不要胡言乱语,平白无故污人名声。” 似乎是看到她有些生气了,贺老四因为她的气势瑟缩了一下,少年抓了抓脑袋,也不知道她瘦瘦矮矮的,哪来这么大的气势。 “好好好——”他赶紧说道,“我说我说。” “其实我也没听到太多。”他耸了耸肩,也许是因为刚才的危机解除,他也放松了不少,在这夜色中对她的态度也很放松,“我从旺哥家跑去卫生室,不正好会路过你宿舍吗?路过时就听了一尾巴没听完,谁有功夫在那里干听。” 贺老四挑了挑眉,那机灵的模样让他此时看起来充满了少年的狡黠,黑色的眼眸也满是流转的光。 “还是你们知青有文化,这话一套套的,我听的都脸红。” 脸红个鬼哦。 姜穗腹诽,看着他此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戏谑,不得不说贺朝真的是演啥像啥,这活灵活现的十八岁少年表现的淋漓尽致。 沉稳中总会有一丝张扬,像是野外野蛮生长的草,具有坚韧的生命力的同时有一种自由生长的魄力。 贺朝看见面前的少女似乎是松了口气,因为弄湿了贴在肩上的长发也随着她的动作摇摆。 她抬眸认真的看着他,浅色的眼眸里倒影着一旁昏暗的光芒,也倒映着他的身影。 “老四,这件事。”她顿了顿,“我希望你不要说出去,可以吗?” 贺朝挪开目光,一如以往一样勾起唇笑,眼神漫不经心的,“当然,我不会说出去的。” 姜穗站了起来,见他只是蹲在那里,顺着她的动作抬头看向她,姜穗笑了笑,“谢谢你,贺朝。” 听到自己的名字,贺朝一顿,但是没有让她察觉到分毫,随后嗤笑了一声也站了起来,“跟我客气什么?” 他伸了个懒腰,下衣摆微微拉起,模糊间门可以看到腹部的肌肉,姜穗浅色的眼眸一眨,随后移开目光。 贺朝看了眼天色:“这么晚了,你们辛苦了。” 姜穗估算了一下她在外面呆的挺久了,不知道房间门里还需不需要她帮忙,正打算回去,就听见有人喊自己。 “穗儿——” 于是她转过身,也大声道:“我在这里。” 她看见林依和陈医生已经从屋子里走出来,赶紧一路小跑上去。 “你们怎么出来了?”姜穗问。 陈医生也忙碌了一晚上,他还是个主力,现在这个快六十岁的中年人满脸也都写满了疲惫,“走吧。”他言简意赅,“可以回去了。” 屋子内除了李旺老娘在忙,还有一些李旺家的亲戚也赶来帮忙,一晚上也走了一些,剩下三四个在里面。 李旺浑身灰头土脸,但是脸上却遮掩不住地笑意走出来,硬是给陈医生塞了些自制的烟、红包和一些农产品。 陈医生推拒不得,林依和姜穗也被硬塞了一些,就连贺老四都没落下。 “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李旺不停地道谢。 姜穗看着他连连鞠躬,又看了眼一直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的贺朝。 姜穗开口:“旺哥,如果不是贺老四先处理了刘姐的腿伤,又跨越半个村子来找陈叔,现在发生什么还不一定呢。” 陈医生听了,看了姜穗一眼,但是没有说话。 李旺不停感谢的动作一顿,直起身子后神色也有些复杂,他自然也注意到了一旁的贺朝,高而精壮,十分显眼。 半晌,他叹了口气,收起了复杂,面色认真深深地朝贺朝鞠了一躬:“老四,旺哥在这里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你刘姐和你侄女儿可能现在都不在了。” 少年顿时一惊,脸也有些红,他完全没有了刚才和姜穗吊儿郎当的模样,赶紧把李旺扶起来,嘴上有些磕绊但是却很也很认真地道:“旺哥,乡里乡亲的,都不是什么大事。” “好、好!”李旺紧紧抓着贺朝的手,三十岁的男人心里还是有些后怕,他对贺朝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亲弟弟,你小狗妞侄儿就是你亲侄女儿,以后有什么需要哥帮忙的,一句话,哥必定都给你办好了!” 少年似乎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夸赞和热情,他有些不习惯,但是又不想让人看出来,只能站在那傻笑了一下,手也有些局促地摸了摸后脑勺。 姜穗看他这个样子,想到刚才他戏谑张扬的模样就想笑,于是她偷偷笑了起来。 贺朝在空隙间门,余光瞥见了姜穗,眸光闪了闪。 她披散着头发,细细的眉梢跟着笑舒展,仿佛一旁柔和的光芒被碾碎成粉末,洒落在她的眼眸里。 他脑海里划过一个念头,但是面上却仍然是少年的局促,没有任何异样。 这个世界的她,和上一个世界相比,快乐了很多。 如果姜穗能听见贺朝的心声,必定会吐槽那肯定是快乐多多了。 上个世界她天天就呆在一个地方都快发霉了,外面的世界又危险,没吃没逛的,偶尔出去一次还能碰见杀人现场,简直心理阴影。 末日里的人道德底线又低,就算是贺朝能庇佑她,她也得时时刻刻保持警惕。 不然怎么一个不警惕就被怪物给掳走了。 这个世界到底是和平时代,而且吃穿用和末日简直是有质的飞跃,最恶心的都不是怪物,只是个人而已,虽然和现代相比还是有差别,但是姜穗知足,她觉得每天吃大锅饭也很开心。 林依乍一听到贺朝的名字,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等她看过去,就有些愣住了。 此时的贺朝和半个月之前有了巨大的差别,他这半个月天天积极出工,还四处帮忙挣优秀值,堪称和平村劳模。 因此他皮肤被太阳晒的小麦色,原本薄薄的肌肉也变得明显,加上他现在也能厚着脸皮去食堂买一份菜回去加餐,整个人又长了不少。 原本那种瑟缩又有些贼眉鼠眼的气质也完全消失,俊秀英朗又充满朝气。 完全不像是杨建业哥口中说的是偷鸡摸狗的猥琐男人。 林依看到贺朝因为李旺的话弄得脸红,黑色的眼眸里露出羞涩的笑意,然后…… 他看向了穗儿,而姜穗对上了他的目光,眉眼柔和,唇角也勾起。 他们的动作过于隐晦也过于自然,如果不是林依一直看着贺老四也不会发现。 林依怔住了。 第33章 033 一个晚上发生了很多事, 等到姜穗回到宿舍洗漱完毕天也蒙蒙亮了。 好在原本昨晚就是她值班,第二天早上可以不用去,等到姜穗一口气睡到下午到了卫生室, 就看见林依跟游魂一样,等见到她来,打了一声招呼就冲回宿舍睡觉了。 下午同样也很忙碌, 昨晚发生的事情在村子里也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只是人们在聊天的时候会说一说, 感叹一下昨晚的凶险。 姜穗又被喇叭喊着去给人看胃疼的时候就听说第二天要村大会, 贺朝要被表彰了,他中午被李旺请去吃饭。 给村户看病的时候门口坐着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在聊天, 姜穗听了一耳朵。 “听说明天要开表彰大会, 和贺老四有关。” “到底是长大了,果然劳动就是教育人!李队长的心没白费。” “都这么多年了,老四家的确改造的很好, 果然还是咱们国家教育的好!” “说起来今天田里要割稻, 老四也很积极去帮忙了, 真是不错。” 姜穗听着就想到他昨晚也几乎一夜没睡, 竟然这么早就去劳动了, 果然年轻力壮。 等她从病人家回卫生所, 踩着田埂, 看到的就是一幅农忙景色。 她眼尖, 一眼就看到了远处熟悉的身影。 少年穿着件背心, 带着草帽, 露出结实精壮的胳膊,正和人说着什么,另一旁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 然后带着他去了另外一个满是稻谷的田地。 看来很忙啊。 姜穗将视线收回来往前走,脑海里漫不经心地思考着之后可能的剧情。 原著的剧情其实姜穗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个大概。 帮助孕妇这里是一件,也是姜穗昨晚才意识到在原文里的确有这么一件事。 原著中的发展和现在好像也没有什么差别,原本对贺朝很有意见,还或多或少针对他的李旺态度改变,又一次加强了众人对贺朝的好印象。 之后好像会有件挺大的事发生,但是姜穗却想不起来了,毕竟都是三个世界之前看的,现在基本上是真遇上了才会想起来。 好像跟贺朝的父亲有关,姜穗只记得这一点了。 或许等到那个时候她就知道了。 反正无论什么大事,贺朝都能解决。 姜穗记的最清楚的就是高考的恢复。 之后全国恢复高考,贺朝也会去考大学,不出所料的考得很好。 他将来学的是建筑学,跟他父亲也有关系,贺老四的父亲是留学归来的建筑师,他子承父业。 而未来在原著中他最终还成为了著名的建筑大师,除了为家乡做贡献,还设计了许多著名的标志性建筑。 之后就跟之前的所有世界一样,看任务做的差不多了,优秀值满值了就拍拍屁股毫不留情地死遁跑路了。 等到那一日,估计又是她的死期。 不过这也是十几年之后的事情,姜穗感觉还是不要想得这么远,想想之后贺朝进城,她要怎么样才能成为贺朝拍拍屁股走人后,看着他咽气的身旁第一人。 她总不能让贺朝快死的时候给她打电话吧? 让贺朝说我快死了姜穗你快来看我咽气。 姜穗想象到那个场面就笑出了声。 一直到晚上睡觉前姜穗都在想这个事。 “叩叩叩” 房门忽然被敲响,打断了姜穗自娱自乐地吐槽,她回过神来,“谁啊?” “是我,林依。” 姜穗一愣,没想到大晚上的林依还会来找自己,她走过去解开锁拉开门,看到的就是林依抱着枕头,穿着朴素单衣的模样。 “出了什么事了吗?”姜穗迟疑了一下,看她这样子好像是要来长聊。 林依朝她笑了笑,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和扭捏:“姜穗,你现在有空吗?”她稍显圆润的眼眸弯了弯,“我今晚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啊?” 小姜同志是个宽和又善良的同志,她同意了林依的请求,笑着让林依进来。 “真是吓我一跳。”林依听见她的温柔的笑声和打趣的揶揄,“我还以为今天又和昨晚一样发生什么事了。” 林依闻言也后怕地笑起来:“吓到你了,放心,我也不想再遇到那样的事了。” 她们二人对视了一眼,随后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姜医生帮林依把枕头放在了自己的一旁,然后示意她,“上来吧,都拿着枕头了,是想和我说什么事吗?” 小姜医生和林依早在燕京就已经认识,只不过不算熟,后来被一起下放到这和平村,关系亲近了不少。 林依跳了上去,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女,就算是已经开始工作劳动了,仍然有着活泼的天性。 小姜医生坐在最面隔着蚊帐靠着墙,她盘起腿,看着林依的表情,歪了歪头:“心情不好么?” 林依抬起头看过去,她看到的就是这样秀丽姑娘的娇憨可爱模样,愣了愣。 姜穗也穿着一件单衣,显然是准备睡了。 她平日里总会扎起的乌黑浓密长发披散着,让她看起来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柔软,因为天气炎热,她穿着短袖,露出了细白的手臂。她屈起腿,裤脚被拉上一截,小腿如玉一般白皙。 就连她一个姑娘看的都惊艳,更何况其他人呢? 建业哥、贺老四……也会算是一个吗? 林依沉默了一会,在安静的氛围中忽然开口:“姜穗,建业哥跟我表白了,想和我处对象。” 姜穗没有想到林依竟然会把这件事跟她说,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你想答应吗?” 林依翻了个身正对着她,圆圆的脸上多了几分纠结的神色,她低声道:“我不知道。” 姜穗实在是不想看着一个好好的姑娘跳进这样的火坑,心里想这是最后一次。 她先迂回试探一下:“林依,那你喜欢他吗?” 喜欢的吧。 林依心里想,没看见他的时候就会想起他,遇到他的时候就会高兴,和他讲话心就会砰砰跳,总是期待着会发生什么。 但是每当看到他看过来的眼神,林依就会想到他所做的事情,和以前看到姜穗的模样,心里觉得难过的同时还有些气恼。 林依跟姜穗形容了一下她的感受,但是省略了关于姜穗的细节。 姜穗一听,感觉林依还有点救,于是乘胜追击说杨建业坏话,不过她现在是个善良不会说重话的好姑娘,她只能拐着弯骂人。 “林依,你来问我的意见,我就只能说我不建议你答应跟他处对象。你想想,从人品上来说,杨建业同志这个行为就非常的恶劣,他同时对好几个女知青如此殷勤,还被你捉了个现行,这就说明了他是个水性杨花的男人。” 林依一听这话她扑哧就笑出声来,她捂着嘴:“姜穗,什么叫水性杨花的男人,怎么能用这样的词啊?是形容男人的吗?” 林依听见她的声音淡淡的,面上仍然带着笑,仍旧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为什么不能形容呢?”只不过她撑着脑袋身子斜靠着,看起来气势十足也底气十足,“怎么?水性杨花不能形容男人,也没人规定吧?” 林依愣了一下,明明姜穗就像是往常一样柔和的讲话,像一缕春风,但是她却莫名能感受到一股压迫感。 在她怔愣中,姜穗朝她笑了笑继续道:“从能力上来说,杨建业同志也快三十岁了,天天也没见他做什么,十分悠闲的模样,听说他的工分也总是不够。” “林依。”姜穗说,“你真的愿意跟这样的人处对象吗?”她顿了顿,“尤其是知青所不少人都知道他曾经四处找姑娘献殷勤的事。”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名声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不小心很容易被人拿来做文章。 林依因为姜穗的话,神色也越来越紧绷。 姜穗看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把话听进去了,最后实在是有些忍不住,姜穗问她:“他这个人这个样子,你究竟是喜欢他哪一点啊?” 林依听了垂下头,她把被子往上拉了一点遮住嘴巴,半晌道:“我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哪有道理。” 或许是一见钟情? 当初他们知青所开了欢迎会,姜穗没有去,她去了,然后在人群中看到了高高瘦瘦,带着眼镜斯文的杨建业,他在一众又矮又黑的男人中显得很出众。 或许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动心了。 林依看着姜穗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她抿了抿嘴,开口道:“那你呢?你喜欢贺老四吗?” 姜穗原本兴致勃勃的情绪顿时原地消失,整个人都因为这一句话给惊呆了。 半晌她才震惊问道:“我和贺老四……?我和他平时都说不上几句话,交集也不多,怎么就喜欢他了?” 虽然最近交集是比以前多了一点。 林依却自顾自地说道:“你不喜欢他,他可不一定。” “当初你给他治腿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他看你的眼神很不对劲,昨天晚上你没瞧见他看你的眼神,跟狼似的。” 姜穗哭笑不得:“你之前不还说他看我恶狠狠的像是要打我一顿吗?”而且很有可能当时是真的想揍她一顿,那会子的那个情况对于贺朝来说可不就是活见鬼吗? 林依一哽,但是她就像是从回忆中抓住了什么,不想就她一个人在苦恼这种事一样,快速地说道:“那你没有看见昨晚,贺老四笑的时候第一眼看的是你,我以前读书,有同学跟我说过这是一种心理上的下意识,人在笑的时候会第一时间看向喜欢的人!” 姜穗一顿,随后轻轻摇了摇头。 她并不相信,而且贺朝是什么人?谁都没见过他真实的样子,或许连他也忘了自己真实的模样。 虽然说这是姜穗和他一起穿越的第四个世界了,但是每一个世界的贺朝性格可都完全不一样,拿捏分寸拿捏的死死的。 这个世界的他是最好接近的了,甚至让姜穗产生了一种这家伙看起来凶悍但实际上一定是个青涩易害羞的好少年的错觉。 好在她让自己保持清醒。 姜穗有时候会想,自己离贺朝最近的时候,也许就是她在上一个世界即将死亡的那一次。 就是这么近,姜穗才见到他眼底里最深的情绪,依旧是那么的冷寂,就像是看着一个和他无关的人,无关的事一样,仿佛和整个世界割裂。 不过那也是姜穗情绪最释放和尖锐的时候,就像是那把月桂树纹匕首,锐利的,锋芒尽显,仿佛能将靠近的人割得血肉模糊。 再次醒来的姜穗一如既往的努力正常生活,一如既往的……认真的活着。 只不过她永远不会忘记刻在灵魂深处的那一次次死亡的感受。 还有每次死亡前那一瞬间的窒息与疼痛,就像是死神的大手将她死死勒住,与求生的强烈**产生碰撞,撞得她灰飞烟灭。 车辆强烈的撞击、被叛军分成两半的折磨与剧痛、还有……被污染活生生融化的死寂。 她忘不掉。 虽然他们现在关系不错,但是可能下一个世界就会因为人设而对立,而且她看不透他,对他的感情也是复杂的。 因为他,她有新生。 也因为他,她迎来死亡。 姜穗清楚的记得,原著里也说过贺朝每一次的死遁都是系统直接带人走,没有经历死亡后的死寂。 但是她经历了。 死亡,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林依看见面前的姑娘沉默了片刻,随后扬起如同以往别无二致的和缓宽柔的笑容。 “或许是你看错了。”她说,“贺朝和我,绝不可能。” 不死不休不至于。 但是有他在的一日,她就不可能好好的……度过原本平庸但是却安稳的人生。 姜穗忽略了在想到平庸二字而感到刺耳般的异样,这种异样就像是心底深处在反对这样的想法。 但因为异样转瞬即逝,她只是微微蹙了蹙眉,没有在意。 她怕疼,也怕死。 而且她也分不清贺朝对她的感觉。 她不傻,二人之间的那股暗流她不是没感觉到过,但是她每一次都很冷静的在心底再次提醒自己。 不要把自己看得太特殊了,就算她偶尔会因为看到贺朝眼眸里的自己,心脏不由自主地砰砰跳,但是她和他终究是不一样的。 别自以为是,姜穗。 他有系统,可以随时抽身离去拍拍屁股就走。 她会一直孤身一人。 她要保护自己。 看着她的笑容,林依不知怎么的,忽然感觉到刺骨的冷寂。 第34章 034 “各位村民请赶紧前往公社开会, 农忙的家里派个代表,啊,早上通知过了, 都必须得来,这是大会!” 村子里的大喇叭一直在重复,响彻了整个和平村。 姜穗把卫生所的门锁上,林依站在台阶上等着她。 陈医生并没有和她们一起去开会,而是先回了趟家跟家里人一起去。 “也不知道村里什么事, 这么匆忙。”林依跺了跺脚, “蚊子真的太多了,我们快点走吧。” “来了来了。”姜穗又检查了一遍, 随后跟着林依匆匆往公社去。 基本上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来了, 热闹得不行, 村子里的人也难得有这么个机会都聚在一起,相熟的三三两两都聚在一起谈话。 开会的地点并不在公社礼堂, 毕竟那是特别大的事才会用到礼堂,人们都聚集在公社的大空地, 摆着椅子, 空的就找位置坐下来。 此时人声鼎沸, 热闹得跟个菜市场似的,又不乏大嗓门,人和人讲话都不由自主地提高音量。 而组织队伍的知青和村干部一直在吆喝, 不停地喊赶紧坐下来。 公社的大灯都开起来了,清晰而又明亮。 姜穗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热闹的景象, 她难得看到村子里的人这么多的聚在一起过,不少人看到她和林依都会热情的打招呼。 “小姜医生和小林医生来了啊。” “哎哟,这大晚上看你们俩, 可真漂亮啊——” 姜穗一一笑着点头回应,和林依一起找位置。 这里的热闹与热情和怪物世界很不一样,没有了朝不保夕的紧绷,也没有了随时可能死亡的威胁,旺盛而又充满着生活气息。 虽然也有难相处的人,但大多数都是淳朴而善良的。 “林依,这里。”姜穗眼尖在人群中找到了位置,刚一回头就看见林依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她总是往后看,不知道是在找什么。 “林依?”姜穗又喊了她一遍,圆脸姑娘这才回过神来。 她朝姜穗快速地说道:“穗儿,我忽然想起来我忘了东西,一会儿就回来,你先坐——”说完笑了笑便转身挤入人群中走了。 “诶——”姜穗手都来不及太起来,但是看林依这个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忘了东西。 有干部已经拿着话筒在大声的维持秩序,姜穗也不好在站着说什么,只能跟着人群一起坐了下来,还特地给林依留了身旁的位置。 喧闹的场景很快在干部的吆喝下安静了下来,没一会儿就有人开始上台讲话了。 每个月都会有这么一个大会,他们村里开完记录工分的会议之后还会给全体村民再开一个,来展现公平公正。当然除了说劳动上的事,还会进行一些思想教育。 听说今天还加了一场表彰,姜穗猜测跟贺朝会有关系。 她坐在一个角落,混迹在人群中,可以偷偷放松,没有像其他村民一样那么认真。 村支书在台上慷慨激昂的讲话,姜穗听得有些昏昏欲睡。 以前上学的时候,最不耐烦的就是听校长在台上讲话,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一个样,保持初心。 一旁有身影坐了下来,姜穗清醒过来。 “不好意思同志,这里有人……” 她看清来人,声音消失。 “小姜医生,晚上好。” 笑嘻嘻的少年在跟她打招呼。 因为坐得很近,姜穗还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淡淡的香味。 贺老四看见小姜医生轻轻笑了,眼眸微弯,瞳仁里仿佛闪烁着星星。 “你怎么现在才来?”她说道,“大会都开始好一会儿了。” 因为距离很近,贺朝能看见她细长的眉与小巧的鼻子,还有她眼眸中自己清晰的倒影。 贺老四穿着干爽的背心批了个外套,简单朴素的灰调却掩饰不住他的俊秀与朝气。 贺老四:“家离得远,来的晚了呗。” 他语调拖长,有一种痞里痞气的自我调侃。 姜穗想起来他家的位置,的确有些远,他下工之后回去再赶来,还洗了澡,的确会花费不少时间。 “那你今天的字认得怎么样了?”因为也不好大声讲话,姜穗压低了声音。 贺老四咧嘴一笑,黑眸里划过一丝得意,“放心吧。”他拖长音调,“小姜老师,都记得。” 之前贺朝请求她去教他读书认字,最终她同意了,但她也不可能单独去教他。 于是姜穗把这件事跟李队长说了,李队长沉吟了片刻答应了让生产队的年轻人闲暇时读书认字的这件事,毕竟这么大个人了连个字都认不得也说不过去。 虽然说现在风气是不好读书,但是字都不认识那真就是文盲了。 尤其是不少年轻人小学中学上到一半上不起了,根本没有系统地学认字过。 然后姜穗还成了愿意关心集体爱护群众的好同志,受到了村支书的表扬。 姜穗:……好吧,那就收下了。 但是没想到的是,贺朝竟然真的天天打卡来学习,很多年轻人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当然也不乏认真的,但是都没有贺朝这样的认真。 姜穗:这些他又不是真不懂,怎么积极成这样? 不过后来看到他已经开始像别人展露出学习成果——甚至有的姜穗都迷惑她有教过吗? 姜穗就猜到估计他也只是需要一个契机,让众人都知道他学习刻苦会了很多东西,为将来的一鸣惊人埋下伏笔。 从小姜医生升级到小姜老师了,姜穗发现自己职业还挺多。 要不然将来当老师?姜穗思维开始发散,这医生她算是做得差不多了,总不能每个世界都当医生吧,多换换职业说不定将来回家了能干的事就多了。 “小姜医生一个人来啊?”贺老四见她不说话了,像是有些不甘寂寞一样,又再一次开口。 姜穗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来,他坐的这个位置是林依的,赶紧道:“老四,能再找一个位置吗?这个位置是林依的,她一会儿就回来了。” 结果就看见贺老四懒懒地靠着身后只到腰的椅背,翘起一条腿,睨了她一眼。 “不用想你的好姐妹了,她在外面和人讲话。”贺老四像是想到了什么,眉眼间多了几分坏,“估计不会来了。” 姜穗眉头一跳,她问:“和谁讲话?” 贺老四没回答,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小袋的花生,丢到了她怀里,声音也懒懒的,“别皱着眉了,给你吃。” 姜穗下意识地接过,看着贺朝还把花生分给周围的人,很明显大家都差不多,十分热衷于在开大会的时候开小差。 他们坐的位置年轻人居多,在偷偷摸摸地讲话,吃点花生瓜子的也大有人在。得了贺朝的花生,还交换了一捧小果子,姜穗吃过,酸酸甜甜的。 贺老四以为以小姜医生的脾气,她还会蹙着眉,迫不得已压低着声音,柔软又认真地询问她好姐妹的事,但是没有想到,小姜医生瞥了他一眼就不看他了,随后十分熟练地单手开花生一粒一粒往嘴里扔。 贺老四奇了,还觉得有点意思,他微微偏过头,浓密修长的眉扬起。 “小姜医生怎么不问了?” 小姜医生:“有什么好问的,不就是和杨同志说话吗?” 贺老四竖起大拇指:“小姜医生真是料事如神。” 见姜穗没理他,他像是没看见一样,继续道:“不过我刚刚来的时候,看到那位杨同志脸色很不好。” 岂止是很不好,简直是糟透了。 像是在不停地和林医生解释着什么,满脸的恳求。 听到他说的话,小姜医生总算是理他了,她看过来,眼眸微微睁大,虽然极力掩饰了,但是贺朝还是捕捉到了她眸光中听到八卦的雀跃与兴奋。 “真的啊?”小姜医生语气虽然仍旧是那样又缓又柔,但是仔细听能听见一丝兴致勃勃。 贺老四看着她,黑色的眼眸暗了暗,在光的阴影中无人察觉,他仍然是那副嬉笑闲散的模样,学着她的语气,“真的啊。” “老四、老四,你在这里!” 姜穗正要说什么,就听见身后不远处有人在喊贺朝,她回过头,看见了一个中年村干部,村干部满头大汗,显然是满场找他。 姜穗回过头看贺朝,男人很显然也听到看了过去,随后他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微微低下头看了过来。 四周都是人,他们埋没在人群中轻易找不出来,台上的干部讲话声音很大,带着滋啦电流声的喇叭帮忙遮掩着他们谈话不被旁人听见。 她此时正抬眸看着他,浅眸微风和煦,和过去别无二致。贺朝眼尾微挑,有那么一瞬间,人群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只有她。 姜穗回过头就对上了少年的视线。 然后他朝她微微一笑,和以往的嬉笑没有任何差别,他语气依旧是那样痞气十足,“我先过去了,一会儿见啦小姜医生。” 说完他站起身,离开阴影被光拉长的人群,走向了中年干部所在之处。 姜穗看着他和中年干部说话,随后被中年干部拍了拍肩,他便跟着对方走远了。 怎么,贺朝又打入高层内部了? 姜穗收回目光,将花生扔进嘴里,远处台上又换了一个领导慷慨激昂。 姜穗又开始走神了。 贺朝究竟是怎么坚持下来,度过一个又一个世界还没有神经分裂的? 难不成他的系统还会给他进行心理辅导吗? 但是她记得原著中的系统就是个工具统,只有在男主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 姜穗静静地呆了一会,又剥开一枚花生,咔吧咔吧咬碎。 光影绰绰,四周这么多人,又好像没什么人。 “……接下来,我要着重表扬一位同志,他在李旺媳妇儿早产时挺身而出,帮助卫生所的三位卫生员保证了李旺媳妇母子平安,随后又挺身而出,接下了许多老同志的重担,加入了橡胶林的队伍,让咱们村子的指标按时完成!他还帮助了……给大家介绍一下,他就是贺家的贺朝同志!” 听到李旺的名字,姜穗稍稍回过神来,随后听到了贺朝的名字,姜穗抬眸,将视线重新放回前方的台上。 男人依旧是穿着淳朴的灰调衣裳,他把敞开的扣子系上了,张扬的眉眼收敛,看起来像是有些羞涩的站在台上。 大灯照得台上亮堂堂,男人俊秀的眉眼微扬,身影下是长长的影子。 村支书让贺朝讲两句感想,姜穗听着,如此客套官方的话从他嘴里讲出来好像和其他人就是不一样,不然周围原本还在讲话的几个年轻人怎么就开始认真听起来。 “……其实帮助旺哥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还有陈医生、姜医生与林医生,他们才是主力军,一个晚上都在忙碌,如果没有他们,我也获得不了大家的赞扬。” 他顿了顿,随后继续道,“在这里,我还非常感谢姜穗同志,也是她,愿意在忙碌之余为我们生产队开一个习字班,让我们在劳动中继续学习,主席说过,‘才不胜今人,不足以为才;学不胜古人,不足以为学*1’,我也会继续努力,为大家奉献自己,为革命献身。” 掌声雷动。 姜穗听到了贺朝说自己,拿花生的手一顿,她看见男人的黑眸似似乎穿越人群,看到了她。 随后在掌声中,她继续将花生粒放入嘴中,贺朝下台了,村支书重新拿回了话筒。 “大家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或者是建议与意见,我们村委会,一定会听从广大人民群众的声音。” 有人就喊道:“食堂翻修一下,墙都裂了,看起来跟要塌了似的。” 周围一阵众人的哄笑。 还有人喊到:“能不能多养头猪!给大家多分一点?” 村支书脸色有些不好,握着话筒:“安静安静!举手说!说重大的问题,开会不许说笑!” 在这样热闹的背景音中,姜穗还在吃花生。 一小袋花生吃得越来越少,她没有看将手伸进去,摸到了什么不一样的触感,姜穗收回手,掌心向上看着拿出来的东西。 她眼眸微微睁大,脆弱又张扬的黄色小花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 “哟,吃得这么快啊?也不给我留点。”姜穗回头看过去,不知道什么他回来了,又一屁股坐在她一旁。 姜穗抬手给他看:“这是什么?” 男人瞧了一眼随后笑了笑,眉眼如同刚才一样有着含蓄的张扬,“估计是挖花生的时候带的。” 姜穗低头看了眼小花,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这一次,男人并没有像很久之前那样,没有回答她,而是用着最寻常不过的语调,回答着这个最寻常不过的问题。 “啊,这个是蒲公英开的花。”他拉长语调,像是揶揄,“城里人,这都不知道。” 杨建业疲惫地在大会的尾声走入会场,恰巧是贺老四讲话的时候。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站在会场的角落看着。 杨建业看不惯贺朝,正如他看不惯这个村子里的人一样,他想牢牢把握林依,不仅仅是因为想要结婚,也是因为他知道林依是燕京人,可能会有调回城里是有门路的。 原本他根本都没有注意过这个黑五类的儿子,但是在生产队里,贺老四越来越被人提及,就连原本同样歧视贺老四的人也都开始称赞对方,杨建业才开始注意到他。 而在隐隐间,他总能感觉到贺老四在针对他,但是又像是错觉。 原本林依好好的,他那天晚上都能感觉到林依的动摇,但没想到不过是一周过去,林依忽然就不愿意和他有过多的接触了。 刚刚他恳求林依在给他一次机会,好在林依并不是完全不想理会他,应当是对他还有情,而是说之后就当朋友。 他觉得林依不可能忽然的就改变主意,觉得应该是有人说了什么,便旁敲侧击问了问,果不其然,是姜穗。 林依不愿意和他一起回到会场,便直接回宿舍了。 在她走之后,杨建业磨了磨牙,抹了把额头的汗,狠狠地踹翻了一旁的土堆。 他压抑着憋屈的怒火来到会场,看着贺朝在台上讲完话之后……坐在了姜穗身旁,他们在交谈什么,姜穗并没有对他的冷漠和疏离,反而很亲和。 杨建业眯起眼,推了推眼镜。 贺朝和姜穗…… 第35章 035 生产队每周会有一天的假期, 当然,要是不想休假也可以继续出工挣工分。 除了生产队,姜穗在卫生所是按照轮班来放假,半个月仅有一次假期。 在农村的日子总是会很早起床, 踏着清晨的朝阳, 姜穗洗漱完端着脸盆回到宿舍的小院子,就看见了蹲在宿舍门口的贺朝。 男人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 带着草帽, 穿着黑色的背心, 外面套了件灰蓝色的短袖外套, 露出了结实的胳膊,听到脚步声,他单手一根手指抬起草帽檐,看了过来。 他看到了她, 随后咧开嘴一笑, 白白的牙齿和麦色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姜医生来了啊。” 姜穗:“……这是我宿舍, 不要说的好像是你的地盘一样。” 姜穗感觉, 她现在和贺朝关系好像因为那天开大会, 更近了一步。 更像是两个关系好的同龄朋友。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姜穗的错觉,她感觉贺朝出现在她面前的频率似乎都变高了一些。 姜穗在当值的时候,都会遵照陈医生的嘱托,每天去一些高龄老人家体检,今天这一户,明天那一户。 然后她一天或许会跨越半个和平村。 当她伴随着夕阳下工的时候,她有时会在蜿蜒的田埂小道上遇到贺朝。 有时候他是一个人,有时候他是一群人。 但是都不妨碍贺朝和她聊天讲话,连带着村子里的少年也都开始大着胆子和她搭讪。 要知道, 村子里这些少年们对她们这些城来知青都是敬而远之的。 原本平平无奇的下班路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就连姜穗的心情都不由自主地好了许多。 夏风,晚霞,少年人们的欢笑。 一切都是那么生机勃勃。 姜穗会走在前面,他或者他们会和她隔着一段距离,四周的稻田旺盛生长,偶尔田里的大人们看到了也会打趣聊上几句。 姜穗很喜欢这样的日子。 鲜活而又充满烟火气。 “你怎么这么早来?”她说。 姜穗打开院子的门,今天是林依值班,一早就走了,现在整个院子就她一个人。 “起得早,自然来得早。”男人站了起来,却也没有进院子,有人路过打了一声招呼。 “这不是老四吗?怎么站在小姜医生的院子门口啊?” 贺老四把嘴里的狗尾巴草摘下来,笑道:“卫生所要些草药,本来我是打算上山摘了给送来的,结果陈叔不愿意麻烦我,说姜医生要摘其他的野草草药我不认识,这不是让我来给带带路吗?” 路过的人也不过是随口一问,见他如此坦坦荡荡的样子也丝毫没有多想,到底这个时代的人也都淳朴,贺老四又没有跟着小姜医生屁股后面往人宿舍钻,所以他只是寒暄了两句走了。 前些日子贺老四还受到了村里领导的表扬,大伙儿还是愿意给他一个面子,就算是仍有歧视面上也不会表现出来。 贺老四又百般聊赖地在太阳底下站了会,小姜医生才从院子里出来。 “哟,您这是去郊游吗?”贺老四一看到她就笑了,学着她的语调讲话,“您瞧您,这是什么打扮?” 小姜医生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他在取笑她,少女并没有生气,而是低头看了看自己,才睁着大眼睛问他。 “我这哪儿有问题吗?” 贺老四上下打量了一下,“外套太薄,鞋子太软,还露出了半个手臂。”他毫不客气地指出了所有地方,“我们这是上山,不是去什么逛大街的地方,山上路不好走,树丛扎人,你这样穿,我们一天都进不了山。” 姜穗:“……” 姜穗无言以对。 她完全忘了现在这个时代上山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哪里有什么基建,尤其是这种贫穷的小村子。 “抱歉。” 姜穗说完,就看见男人似乎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跟他道歉。 男人定定地看着她,片刻后转过头,茂密的黑发下的耳朵似乎有点红。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道什么歉?”贺老四的语气有些局促,身子似乎也有些紧绷,“你去换衣服吧,我在这等你。” 姜穗有点想笑,这一刻她和小姜医生的情绪也仿佛达到了重合,于是她不再压抑自己,朝他笑起来,眼眸微弯。 “行,我这一次很快的。” 她转身回到院子里。 少女转过身的一刹那,男人便将偏移的视线看了回来,看着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院子里。 系统幽幽上线:“宿主,刚刚她是真的在笑哦。” “从她的笑容分析,是发自内心的而不是客套的笑容。” 贺朝一顿。 “特别好看,眼睛亮亮的,在偷偷笑你耳朵红了。”系统一边说一边默默看着宿主的心理波动曲线,果然产生了波动。 “宿主,”系统看到贺朝神色微动,于是立刻苦口婆心,“你现在的心理状态呢其实作为你的贴身系统是非常担心的,你看你和穗穗在一起的时候心情都会变得很好,为了你的心理健康,我郑重地说我非常支持你稍微放纵一下感情——” 系统以为自己巴拉巴拉迂回废话到这里它应该就被屏蔽了,结果等它拖长音调很久,宿主却仍旧没什么反应的样子。 系统:这样让它很尴尬的好不好? 半晌,它听见宿主声音淡淡的,和贺老四完全不同,他心底的声音总是非常冷漠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但是系统没敢这样说,而是道:“宿主不要害羞,其实呢咱们一块也这么多年了,我看你老是单身一个人也很担心啊,你看看我同事带的宿主,每个世界不说有一个伴侣,有的还开后宫呢!我这不是担心你憋——” 系统:…… 系统:淦,被屏蔽了。 而这时姜穗也重新换好衣服出来了。 阳光下俏丽盈盈的,在朝着宿主微笑。 系统就这样看着宿主心理波动曲线猛然上升了一点,然后又重新化为平直。 系统沧桑:它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遇到了这样的宿主。 “走吧。”小姜医生笑意盈盈和宿主说话。 宿主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丝毫没有打算和人家距离拉近一点。 甚至上山的时候只是在前面开路,也丝毫没有想要拉一把小姜医生的打算。 系统:行吧,注孤生。 它就等着宿主哪天自己发现真喜欢上人家之后咋办。 看他骗自己骗成这样,系统都替他担心。 就算不是同一段数据,不也长得一样吗?而且它观察下来,感觉这个小姜医生和姜医生挺像的,虽然性格不同,但是无论是小动作还是饮食习惯都十分相似。 人类不是常说代餐什么的吗? 而且它同事也说过,什么白月光都无法阻止这些人类找下一春,有的甚至一边还说爱着白月光一边对另外一个朱砂痣掏心掏肺。 现在宿主啥功能都被关闭了,只有一个没啥用的回溯功能。 它成了个纯粹聊天的工具,都无法给宿主看情绪值的变化作为有力证据,只能等待宿主重新把积分赚够才能重新开启,让他认清自己的内心。 最近主脑又开始例行排查各个宿主心理健康问题,要是被查到,宿主又要被重点监测了。 系统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它真是为了宿主操碎了心。 天气很好,天空万里无云。 夏天的万里无云还说明着一件事,阳光会肆无忌惮地炙烤大地,唯有丛林中的大树将其遮蔽。 姜穗抹了抹额头的汗,感觉背也湿了。 正值酷暑,的确热得不行。 加上一路上她拿着铲子背着箩筐走走停停,认出了路边的草药就停下来挖好放入箩筐,手上也沾染了不少泥土。 此时她蹲在贺朝勉强开的路旁,努力地挖着和杂草快融为一体的草药,她的头发粘在脸侧,抬起胳膊弄了一会弄不下来。 一旁的少年并不懂认这些草药,一开始帮忙也总是挖断,被姜穗赶到一边,此时正百般聊赖蹲着看她。 “这是什么?”少年声音带着一丝兴致勃勃的好奇。 姜穗见头发弄了半天弄不下来就不管了,她一边把挖好的草药放入一旁的箩筐,一边说:“是车前草。” 贺老四凑过来,“你还真能认得出来,我看和杂草没什么分别。” 小姜医生见挖的差不多了,打算去下一个地方,闻言轻笑了一声,就算是炎热之下讲话仍然是不紧不慢的,没见一丝烦躁。 “那我教你。”她举起手中的草药仔细给他看,然后笑着道,“这样你不就懂认了吗?” 贺老四一怔。 面前的少女捧着一束车前草,低着头,露出莹白的侧脸,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像是翩跹的蝶翼,一束小小的碎发调皮地骚扰着她的眼眸,神色认真柔和。 “车前草是一种利水渗湿药,具有祛痰、凉血和解毒的功能*1,你看他的直根较长,根茎短,和这个杂草有明显区别。” 姜穗正讲着话,忽然感觉到脸侧有细微的碰触,来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来自少年的大手,已经十分轻缓地将不断扰乱她的碎发撩至耳后。 她眼眸微微睁大,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下一秒眼前却是一黑,大手在她的头顶轻轻一按,被戴上了什么。 少年声音懒洋洋的。 “这么大个太阳也不知道戴个帽子,晒不晒得慌啊你。” 是他把草帽给她了。 姜穗手忙脚乱地把宽大的草帽檐两手抓着抬起,看见的是他走向大道的背影。 “诶,贺老四,你倒是把我的话听完啊?” “知道了,走吧。”少年背对着她,摆摆手,“看你累的慌,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你的帽子……” “带着,我不需要。” 姜穗只能站起来跟上去,贺朝在前面开路,基本上避开了很难走的的道路,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她晒得不行,这一次走的都是树木茂盛阴凉较多的地方。 找了个空地休息,姜穗的确感觉挺累的。 小姜医生以前在城里也没干过什么重活,体力没有自小在乡下长大上蹿下跳的贺老四好,看着她不停喝水的模样,贺老四还嘲笑她体力太差。 “给你。” 贺老四冷不丁丢了个圆圆红红的东西过来,姜穗下意识地完美接住。 “体力不行,身手不错。”贺老四笑嘻嘻道。 小姜医生无奈温和地笑了笑,随后低头看向手中的东西。 “你哪里摘的苹果?我怎么没看到?” “在你摘那些花花草草的时候。”贺老四坐在石墩上,叉着腿懒散。 姜穗:“这没洗过能吃吗?” 贺老四拧眉:“你们城里人怎么这么麻烦?”他有些凶凶巴巴,“又吃不死人,擦擦不就行了?” 姜穗心想这野生的苹果树应该也没人打农药,于是她准备为了显现出她不是一个骄奢淫逸的知青同志,打算擦擦苹果开吃的时候,少年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并且走过来。 高挑的身材带来了一片阴影,在姜穗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的苹果已经被拿走了。 “你在这等等。”少年人扔下一句话后转身就走。 姜穗都惊呆了,她那温柔娴静、任劳任怨的表情都维持不住:“诶?你去哪儿啊?” 贺朝两步已经远去,姜穗只听见他张扬又有些郁闷的声音,“洗苹果!” 然后便不再理会她的“不用这么麻烦”的呼唤。 姜穗看着他消失的地方,随后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的贺朝真是好相处,感觉逗逗两句就能炸毛,而且还有点口嫌体直。 姜穗收回视线,将草帽摘下来扇风,四处观察风景。 目光扫到不远处的草丛后微微顿住,随后她走过去,顿了下来。 夏天的风都带着一丝闷热,却也阻碍不了花草树丛在风中摇曳。 黄色的小花迎风而展,摇摇摆摆似乎在向她打招呼,而伴随着它身旁的,是白色毛茸茸的一团。 真的是蒲公英啊。 姜穗盯着看,然后用力一吹,白色的团绒漫天飞舞。 这无根漂泊的模样,可真像贺朝。 也像她。 第36章 036 “看什么这么入迷?” 姜穗回头, 看到贺朝回来了。 他似乎也给自己洗了个脸, 额侧的发梢湿漉漉的,更显出他立体的五官深邃。 姜穗:“这附近有水?” 贺朝把苹果塞给她, 随口回答:“是河的上游。”他弯下腰, 带来了一大片阴影,遮盖住了她也遮盖住了一片蒲公英花,“在吹蒲公英?” 他直接伸手一揪:“我也来吹吹。” 姜穗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刚刚伤春悲秋的对象被人直接拧断了。 姜穗:…… 贺朝就发现总是和善待人, 说话温温柔柔的小姜医生拧着眉看他, 似乎有些不满:“干什么啊?人家活得好好的就被你摘走了。” 贺朝:…… 贺朝竟被硬生生看得有一瞬间的心虚。 看着贺朝僵住有些错愣地看着她, 半晌他说了句:“蒲公英,不是可以入药吗?你不摘吗?” 这回轮到她噎住了, 一时间完全没反应过来贺老四是不会知道这个信息的。 姜穗噎了噎, 看着贺朝满脸写着“你说不出话来”的得意,最终轻轻哼了一声站起来转身走了。 姜穗回到原来的位置,从布里拿出刚刚贺朝洗好的苹果, 狠狠咬了一口。 也不知道怎么的, 姜穗看着贺朝那个傻样就有点生气,又觉得自己这样是有些矫情了。 他轻而易举掐断蒲公英的那一刻, 姜穗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命运, 轻而易举地被外来的力量掐断, 让她在每个世界都不得善终。 而且不得善终的罪魁祸首就是掐断蒲公英的某人。 但是仔细想想,贺朝也并不知道她也跟着他一起穿越一个又一个世界,也不知道她刚才的所思所想。 苹果在口腔里被用力的咬碎, 清甜的汁水让姜穗冷静了不少。 果然, 还是苹果好吃。 姜穗很快调整了心态,她得跟贺朝说点什么,来挽回一下刚才的形象。 然后她抬起头, 正打算朝着不远处背对着她蹲在蒲公英草丛,不知道在干什么的贺朝说话,就看见少年站了起来,回头看了她一眼,莫名让人感觉到他小心翼翼的。 姜穗一看就忍不住笑了:“你那是什么眼神?” 贺朝没回答又低头捣鼓了一会,然后快步走来。 “你……”姜穗才开口,就看见他伸出手,十分坦然地将手里的东西递到她面前。 “送你。”他说道。 姜穗几乎是下意识地顺着他的动作望过去,然后看到了他大手里躺着的漂亮花环。 姜穗这会是真的愣住了。 他手里编的花环很漂亮,黄色的小花点缀在编得繁复的树枝上,绿叶中还参杂着不少其他颜色的小小的花,但大多数都是蒲公英花。 “可以戴在草帽上,这样就不会觉得刺了。”少年还在一本正经地解释着,他似乎在偷偷观察着她的脸色,“这样……你还生气吗?” 姜穗看着花环,沉默了一会儿,她轻轻摇了摇头,朝着贺朝笑了笑,“我并没有生气。” 见她一直没有接过去,少年就直接将花环戴在了她手里的草帽上,他还有些得意:“刚刚好。” 少年浓墨的眉眼都多了一丝神采飞扬。 姜穗低头看着手里的草帽,摸了摸黄色的小花,在少年暗藏期待夸奖的目光中,温和道:“编得真好。” 姜穗:“是谁教你编的?” 少年原本已经很得意地一屁股坐在了一旁,他翘着腿,嘴里叼着已经光秃秃的蒲公英杆。 闻言姜穗感觉到他似乎顿了一下,又像是她的错觉,他的语调一如既往中似乎带上了一丝散漫。 “记不太清了。”他咧开嘴笑,黑色的眼眸轻轻一眨,充满生命力的光就像是山间清晨散不尽的烟火,“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多编几个给你。” 姜穗看着他,神色不变,闻言笑着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怎么就摘了一个苹果?你怎么不吃?”她一边说还一边咬了一口,像是在掩饰什么。 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戳到贺朝了,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奇怪,还皱了皱眉。 “我不喜欢吃苹果。” 这还是姜穗第一次听见贺朝说起自己的喜好,不过她不知道是贺朝不喜欢吃,还是贺老四不喜欢吃。 姜穗有些好奇:“为什么?”仔细想想,在上一个世界好像也没有见他吃过,明明避难所外就有一大片苹果树。 少年一愣,随后黑眸轻轻一眨,他翘着的腿也放了下来,修长浓密的眉微微压低。 “苹果的味道,吃着让我觉得有些反胃。”最后他回答道,他声音淡淡的,像是在回答别人的故事,“以前肚子饿,总是上山来摘苹果吃,吃伤了。” 姜穗却觉得,这应该不是贺老四的喜好,而是他本人的。 他本人也不喜欢吃苹果。 不过就是一个苹果而已,还让他揭开“过去”的伤疤,小姜医生肯定不会继续问下去。 说起来在原文中,姜穗好像也没有见透露过贺朝的喜好过,基本上都是设定,也不知道他本人真实的模样是什么样的。 于是姜穗问道:“那你喜欢吃什么?” 贺老四挠了挠头:“我们乡下人,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有的吃就可以,好养活的很。” 姜穗说:“总该有的吧,是个人都有喜好,比如你都能说出你不喜欢吃苹果。” 贺老四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最终道:“橘子吧……?”他还肯定地点点头,“就是橘子。” 姜穗好奇:“为什么啊?” 贺老四这一次十分爽快回答:“因为好剥。” 姜穗:……会不会太简单粗暴了啊! 姜穗:“那为什么不是香蕉,香蕉更好剥。” 贺老四闻言就笑了:“大小姐,香蕉这么贵,我可从来没见过。”他勾着唇坏笑道,“将来等小姜医生赏赐给我试试?” 姜穗:…… 她又一次犯了这个世界的常识性错误,好在她还有城里人这个身份遮掩住了。 姜穗本来是想试探的,没想到差点把自己试探出去。 于是她决定转移话题。 她将苹果核埋好,草帽戴上站了起来。 “走吧,要到正午了,草药也挖的差不多了,下山吧。” 贺老四也拍拍屁股站了起来,然后长臂一指:“那蒲公英不挖了?” 姜穗:…… 于是原本还被人盯着伤春悲秋过的蒲公英就这样被二人合伙挖走了。 行吧,社会主义的劳动最光荣的灵魂DNA果然还是镇压了这些胡思乱想的情丝柔肠。 姜穗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看的一部电视剧,里面五大三粗的农民出身的粗人军官就评价《红楼梦》里的那群人—— 成天吃饱了没事干,丢他们到田里干活试试?看看一个个还没有这些哀来叹去的臭毛病。 然后该军官就被正看《红楼梦》看哭的老婆打了一顿。 想到这,她又看了眼贺朝,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贺朝不明所有,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瞥了她一眼,最终十分自然地接过了她装满了草药的箩筐。 他自己也背了一个,不但同样装了草药,也装了一些山上野生的作物。 姜穗看着他一背一提,满是结实的手臂肌肉分明,浑身上下充满了男人味。 尤其是那张带着桀骜的深邃眉眼看过来,在阳光下帅气指数爆表。 “重不重?不然我自己来吧?”姜穗其实不太想来,但是还是假模假样地带着柔和歉意。 贺朝又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总觉得这家伙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莫名的有点心虚。 “不必了,上山你都走这么狼狈了,下山可不得了,老实跟在我。” 姜穗跟在他身后,盯着他背影看了一会儿,他跟身后长眼睛似的,“总看着我看什么?看路。” 被抓包了的姜穗丝毫不慌,若有所思:“贺老四,我怎么觉得这两天你跟我越来越不客气了?” 他在前面带路,绕着走一条下山较为容易的路,过了一会才传来他的声音。 “我见您对我也没多客气啊姜医生。” 姜穗一顿。 他这句话,这种挑衅的感觉,姜穗感觉十分熟悉。 省略了“小”字之后,说出话来的氛围立刻就不对起来。 现在话头来到了她这边,但是姜穗决定不接茬。 她用着小姜医生特有的柔和的,仿佛能宽容每一个人的语调开口。 “不管怎么说,今天谢谢你了,贺朝。” 这样不紧不慢又宽柔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贺朝舔了舔尖尖的虎牙。 他能想象得出她走路的模样。 带着宽大的草帽,上面还有他编的花环,小心翼翼地盯着脚下的泥底,跟在他的脚步后面一步一缓。 她走路总是不紧不慢,遇到好看的风景视线也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有的时候会忘记自己的目的地。 就算是性格产生了变化,她终究仍然是她。 上山到下山,姜穗是真的累的不行,后来贺朝不讲话了,她也不讲话了。 主要是真的累,水也喝完了有些口干舌燥,二人一路沉默地下山,偶尔难走的地方跨不过去,贺朝会让姜穗扶着他的胳膊跨过去,随后二人又很快地分开。 回到了村子里,姜穗松了口气,总算是回来了,肚子也饿的不行。 她看见少年仰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阳,然后转头对她道:“这个点,食堂估计没饭了。”他顿了顿,“我家就在附近,给你做了带回去吧。” 姜穗也懂看天色,毕竟是上个末日世界过来的,那些生存知识还存在她的脑海中,也知道他所言不假。 贺朝家的确就在附近,靠近进山的通道,基本上很少有人往这边来。 “老爹,我回来了。” 姜穗就看着他大步朝着破旧的瓦房走去,他们家用木头和些许砖石堆砌了篱笆弄了个小院子,还有一条被铁链牵着的大黄狗。 大黄狗闻到有陌生人的味道在汪汪叫。 随后姜穗看着他大手秃噜了一下大黄狗的脑袋,“给你认认人,这是咱村的小姜医生,别叫了。” “老四回来了?” 略显苍老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随后是拐杖在水泥地面敲击的声响。 姜穗看到了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有些憔悴的老人走了出来,在看见她时,老人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惊讶。 “老爹,这是卫生所的小姜医生。”贺朝介绍着,“今天上山采药,错过了饭点,来我们家借一顿。” “贺叔叔,您好。”姜穗打招呼。 老人视线有些浑浊,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听到姜穗礼貌的问话,努力牵扯出一个笑容来,可能长年累月遭人歧视打压,他的笑容中带着一丝讨好。 “医生啊,医生好啊!小姜医生是城里来的知青吧?” 姜穗看着他心里有些不好受,没有表露出来,仍是温和笑着点点头。 寒暄了两句后,姜穗忽然说道:“贺叔叔,我得先给您道个歉。” 贺朝和贺老头听了她的话,都有些愣住。 贺老头:“道、道什么歉?”他有些错愣地看着她,“小姜医生您是在说笑吧?” 姜穗轻轻笑着,神色带着歉意,“给您道歉,是因为我们卫生所工作失误了,实在是对不起您。” 她上前将贺老头扶到屋里坐下,“您瞧,我竟然忘了给您登记每月的健康检查,这简直是违背了为人民服务宗旨的巨大工作失误,真的实在抱歉,请您一定要给机会给我补救,今天下午我回去收尾一下上午的工作,就来给您体检。” 她将卫生所有对六十五岁以上老人进行身体健康检查的规定说了一遍。 贺朝其实在姜穗一开口听明白了,事实上不是贺老爹没有去卫生所登记每个月的健康检查,而是因为他成分问题,村子里有的人不愿意让贺老爹享受这样的权利,于是不给他机会去登记。 甚至他们一家都不知道这件事。 而姜穗这么说,则是将问题揽在了自己身上,成全了贺家的面子。 贺朝听出来了,贺老爹自然也听出来了,他老目浑浊的怔怔地看着她,有些惊讶和惶恐:“不、不用麻烦您,姜医生,我一个坏分子怎么可以……” “您放心。”少女带着柔和的笑意,声音温柔但不失坚定地打断了父亲的话,“这是村子里每一个参与劳动的人都能享受到的权利,您不要有心理负担,况且贺老四同志平常也帮我们村子里的人很多忙,大家心里都有数。” 她直起身子看向他,浅色的眼眸流淌着如太阳般的暖意,“不过在此之前还要麻烦老四同志能给我一顿饭吃。”她轻轻笑着,“可以吗?” 贺老四凝视着她,闻言勾唇一笑,黑眸中暗光似乎有一瞬间的汹涌。 “当然可以。”他说,“小姜医生想吃什么,我贺老四上刀山下火海都给你弄来。” “上刀山下火海就不用了。”小姜医生轻笑,“吃饱就行。” 她本来想跟着贺朝去厨房打下手,被他们父子俩劝了下来。 只能坐在屋子里和贺老爹略显尴尬的聊天。 贺老爹问了问城里的事情,知道她是从燕京下放来的时候,眼里多了一丝笑意。 “我……也去过燕京,记忆里什刹海很漂亮。” 姜穗惊讶:“贺叔叔,您还去过燕京呢。” 贺老爹没有了刚才略显的唯唯诺诺的模样,他说了一会儿在燕京的趣事,过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转移了话题。 “都是些小事,如今我在和平村,也知道了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姜穗一顿,她没有打断贺老爹,因为她知道如今的贺老爹如同惊弓之鸟,多说反而使对方更加敏感。 贺老爹说了一会,略显浑浊的眼眸抬起,看到了姜穗手里草帽上的花环,微微一愣。 他笑道:“小姜医生的花环编得很好。” 姜穗听了一顿,她低下头看着放在腿上的草帽,上面挂着黄色的小花在努力绽放。 姜穗说:“这是蒲公英花。” 她上个世界作为姜医生没出过第九街区,从来没见过,这个世界她在城里只见过晒干的蒲公英花,直到上了山才知道蒲公英花原本长成这样。 贺老爹一顿,老人易走神,他喃喃道:“蒲公英……我爱人……莉莉学的植物学,以前和我说过蒲公英的花语……” 在这里,谁会有闲情逸致关注一朵花的花语,甚至连花语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对路边的蒲公英没有什么关注。 但是他听见小姜医生开口:“蒲公英的花语是什么呢贺叔叔?” 贺老爹缓缓笑了笑,他摩挲了一下手里的拐杖:“花语……我想想……” “是……自由。” 贺老爹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脸上略带着笑意让他看起来年轻了几分,“我和爱人年轻的时候,梦想就是环游世界,自由自在。” “蒲公英会随着风飘往各个角落,各个地方,风一吹脱离根茎,不正好就是自由吗?” 姜穗微怔。 第37章 037 姜穗从贺朝家里回来的时候正是大中午, 她并没有让贺朝送她回卫生所。 “行了,都走了一天的路,你也休息休息。”她笑着道, “再说了, 这在村子里我还能迷路吗?” 少年站在门口,他看着台阶下的她, 原本总是肆意张扬的他有些沉默。 姜穗看到他垂下眼眸, 才开口:“今天, 谢谢你。” 小姜医生轻轻摇了摇头仍旧是那么温柔,还有着宽和与一丝羞赧:“嗨,这算什么事?都是我应该做的。” 她笑着:“贺老四,今天也谢谢你啦。” 说完她朝他摆摆手, “不说了, 我回去了。”她弯下腰正准备背起背篓,结果手下一轻,又被少年拿走了。 “诶?”不是说好不送她了吗? “贺老四!” 高挑的少年轻而易举地将背篓背着, 往前走就好几大步, 像是生怕她追上来似的,然后回头看了她一眼, 也已经恢复了以往的不驯与张扬。 “小姜医生, 省省吧,追不上我的。”他浓墨的眉眼在烈日下显得格外灼灼,黑眸又重新闪烁着得意又肆意的流光, “就你那小身板,上山走几步路就累了,背的回去吗?” 小姜医生羞恼,就连生气起来都是没什么威慑力:“贺老四!你给我站住!” 贺老四身高腿长, 小姜医生也因为他的话下意识地拔腿往前追,结果根本追不上,少年跟逗猫似的在她快追上的时候又加快速度。 他背着不轻的箩筐还在嘻嘻哈哈:“跑慢点小姜医生,可别摔着了。” 这样得意的模样,姜穗真是想上前踢一脚,却也没注意自己脸上带着的笑意。 “穗儿,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忽然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姜穗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转头看过去,看到了周冬花正带着个草帽,手里提着大锤子,一副要去修什么东西的模样。 周冬花自另一条分叉路而来,远远地就看见村子里素来稳重的小姜医生在一路快步追着什么。 走进看后看见她长发扎了个麻花辫,碎发因为随着走动飞扬,几根偶尔黏在脸上,却也掩饰不住小葱般清新脱俗的纯美,在阳光下更好看了。 周冬花偏过头就看见姜穗在追什么,不远处一个高挑的男人正站着。 他背上背着装满了草的箩筐,因为太热而挽起袖子,露出了结实的手臂,线条流畅,他瞧见了她的目光,漫不经心地点了个头便转过身去,显然是在等着她身旁的姜穗。 周冬花眉头微微皱起,她拉了拉姜穗,在对方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压低声音道:“穗儿,你跟贺老四这是在处对象?” 姜穗一听哭笑不得,她将碎发撩到耳后:“这什么跟什么呀花姐,你从哪听说的事?” 周冬花眉头更皱了,目光有些怀疑:“没处对象,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她像是一惊,“难道他抢你东西了?” “没有没有,花姐你别误会。”姜穗无奈地笑了笑:“昨天陈叔吩咐我上山采点草药,找了个熟悉山里情况的人带路,这不,找了贺老四。” 姜穗并没有说人是她自己找的,陈医生原话是让她去找李队长,但是她想到刚刚周冬花看贺朝有点古怪的眼神,心下顿时留了个心眼,话术一转就让人以为贺朝是陈医生找来了。 “这样啊……”周冬花看起来若有所思同时又有些奇怪。 姜穗非常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她看了眼在前方老实等待,百般聊赖已经蹲在一旁拔野草的少年,然后转回视线,像是什么也没有察觉一样询问周冬花。 “花姐,是怎么了吗?为什么你会认为我和贺老四在处对象啊?” 姜穗的模样实在是太过于坦坦荡荡,一般年轻的姑娘听到这样的事情就算不是真的,也会害羞而着急忙慌地澄清,而她浅色的眼眸却平静又坦然,丝毫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不觉得害羞。 真是一个不一样的姑娘,周冬花有些赞赏,心里也开始不相信村子里起来的流言蜚语。 “穗儿啊,”周冬花拉住了姜穗的手,“你还是离贺老四远一点,听姐的话,贺老四家里什么成分?你什么背景,别和这些个不三不四的人走在一块,村子里的人尽找这些事消遣的。” “花姐,贺老四人挺好的。”姜穗一听眉便微微蹙起,她没想到一向对村子里所有人都同等对待的花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像是想到什么,询问道,“花姐,是不是咱村里有什么闲话了?” 周冬花本来还不想说的,但是看着姜穗原本还带笑的脸没了笑容,蹙着眉头的模样让人看起来就心生怜爱,她叹了口气,看看四周没人,只有贺老四蹲在不远处,估摸着应该没听见。 于是她凑近姜穗,声音压得更低道:“公社食堂砖出了问题,我今儿去找李旺家借锤子水泥,搁路上听到的。” “有人说你在和贺老四处对象,偷偷摸摸的还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周冬花看了她一眼,“还有啊,杨建业还说贺老四偷了他的东西呢!” “怎么可能?”姜穗脱口而出,如果是杨建业被人蒙头打一顿她可能会相信是贺朝干的,但是偷东西是绝对不可能。 贺朝是来干什么的? 他可是来当好人的,怎么可能还会偷东西干这种事? 周冬花有些惊讶小姜医生会维护贺老四,而且还如此斩钉截铁,似乎是态度有些强硬,小姜医生神色和缓了下来,朝着她笑道:“谢谢你啊花姐,能和我说这些。” 小姜医生看周冬花还想说什么,笑着温柔地截断了她的话:“花姐,您放心,我知道分寸的,贺老四是什么人,我也知道的。” 小姜医生朝她笑了笑:“况且杨建业是什么人,我也是知道的,您也清楚不是吗?之前他还说您是因为追求他失败才看不惯他的。” “什么?!”周冬花震惊,随后是气愤,血压一下子就上来了,“杨建业说了什么?” 当把矛盾从自己转移到别人身上之后,别人就不会再来关注自己了。 小姜医生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花姐,您不知道吗?” 于是等到贺朝看到姜穗和周冬花告别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贺朝蹲在小道旁,懒洋洋地抬眸看姜穗。 “哟,您这是聊完天了?” 姜穗有些心虚,不知不觉就和周冬花一起骂了杨建业二十分钟,她也没想到会这么久,主要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一遍就得要十分钟了,中间还穿插着周冬花愤怒的辱骂。 不得不说还是第一批知青在和平村待的久,周冬花已经完美掌握住了和平村骂人方言。 贺老四就看见小姜医生并没有因为他的调侃露出无奈又歉意笑容,而是神色不大好,显然是刚刚听了周冬花说了什么。 贺老四为了避嫌,并没有刻意去听她们二人对话,反而专门离了一段距离,只是偶尔能听见周冬花大嗓门的怒骂,对象是杨建业。 贺老四站了起来,影子落了一大半在少女身上,他也不笑了,目光沉了下来。 “出什么事了?”贺朝问。 小姜医生仰头看他,因为阳光的照射让她微微眯起眼睛,随后她重新低下头,将脸转了过去。 贺朝心下发沉,他眉头微微皱起,刚要说什么,就听见面前的少女开口了。 “杨建业说你偷了他的东西。”她说。 贺朝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她又说道:“他还散播谣言说我和你处对象。” 都不用猜就知道这件事肯定也是杨建业干的。 林依前段时间跟她说已经和杨建业断了,而杨建业则是天天来找她恳求哭诉,还把杨建业写给她的信给姜穗看。 姜穗记忆犹新,因为她想象不出这是一个快30岁人写的信而不是13岁人写的信。 “依依,我十分想念你,非常的想念你,你可否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 你不能就这样直接判我死刑,连一个缓期徒刑都不给我,你不能这样的残忍! 昨天夜里,我半夜噩梦哭着醒来,泪水沾满了枕头,你知道我为什么哭吗?因为我梦中都是你,而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姜穗看到这里就看不下去了,有点想吐,林依还在问她的感想。 于是姜穗就只能指着第三行,“杨建业这里的‘昨天夜里’与‘半夜噩梦’重复了,应该是‘昨天,我半夜噩梦……’”话还没说话手里的信纸就被林依抢走。 “穗儿,你能不能开点窍啊?”林依恨铁不成钢。 没有开窍的姜穗却知道杨建业就此恨上她了。 之前林依也跟她说杨建业在心里对她也有诸多埋怨,顺带抱怨最近干活李队长把他和贺朝分在了一起,说被贺朝针对了,还话里话外狠狠踩了一脚这个没文化的乡下人。 当然狠狠踩一脚是姜穗自己发现的,杨建业写的东西有点水平还隐晦,只不过林依觉得说两句这些黑五类的孩子并没有什么,反而习以为常。 但这的确就是歧视。 而此刻,被歧视的对象也是被造谣的对象,少年听到了她的复述,黑眸里升腾起了怒意,眸色森森而又锐利。 “杨建业……”少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嘴里过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感觉手臂被人抓住,低头看去,看到了少女担心的眼眸,“贺老四,你别冲动。” 贺朝看着她,听到了这个对于这个时代人来说十分严重的谣言,她却没有过多的羞愤和气恼,而是担忧又平静地望着他。 贺朝黑眸一眨,问她:“你不生气吗?” 姜穗看到了他黑眸深处沉沉的火焰,也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她轻声道:“我生气。”岂止是生气,想胖揍杨建业一顿的心都有了。 贺朝的视线移到自己的手臂上,麦色的皮肤上有一只白皙的手搭在上面,抓着他,他轻笑了一声:“那我帮你出气。” “不用你帮我。” 他听见她温柔的声音,微顿后抬眸看向她,她那双浅色的眼眸里平静又温和,她嘴角微微勾起。 “我们一起。” 一起弄死他。 贺朝挑了挑眉,嚣张而又张扬,他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笑,黑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好啊。”他说。 然后她朝他笑了笑,仍然是那么柔软,完全看不出刚刚带着一丝强硬的模样,转身朝前走去。 贺朝跟在她身后,自己都没发觉唇角勾起泄露出的笑意如同穿破云层的阳光,挡也挡不住。 系统看到他这样就觉得心酸,这还不是喜欢?? 宿主为什么就不能忘了上个世界的姜医生,好好的跟这位小姜医生谈个恋爱换换心情呢? 系统觉得宿主就是因为忘不了姜医生才在这样的感情中挣扎,呜呜呜太惨了,一个朱砂痣,一个白月光,宿主不想两个都对不起,只能对不起自己了,呜呜呜它好感动。 只希望到达下个世界之后,宿主看不到姜穗心情能好起来,不再压抑自己。 — 流言传播速度是非常快的,一个小时从不同人嘴里都能翻好几个版本。 什么贺老四追求小姜医生天天送苹果,什么贺老四为了给姜穗送东西才偷了杨知青的钢笔,什么贺老四和姜穗总大半夜私会…… 等到姜穗顶着一些村民古怪的目光回到宿舍,就连林依都在问姜穗是不是和贺老四处对象了。 姜穗刚洗完头,今天上了山浑身脏兮兮的。 她拿着毛巾擦头发,坐在床边看着一旁的林依。 圆脸姑娘脸上好奇而又有一丝隐藏的窃喜,姜穗能感觉到她的身子有些紧绷。 姜穗沉默了一下,然后在这安静的氛围中开口,“林依,贺老四之前给我送过苹果这件事,好像就只有你知道。” 那是某一天她值夜班,贺朝把苹果放在她的窗台被林依撞见了,但是林依当时是知道贺老四在对姜穗给他治腿而表示感谢。 林依看着少女转过头来,浅色的眼眸十分平静地望着自己,忽然一下子就感觉到巨大的压力。 “我、我……”林依开口,她有些着急还有些心虚,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看着穗儿放下毛巾,仍是直视着她,语气却仍然很温柔。 “别着急,我知道村子里的流言不是你说出去的。” 还没等林依松一口气,就听见穗儿继续道:“你和杨建业重新联系了,是不是?” 林依想要否认,但是在穗儿静静望过来的目光里,不知道怎么的感到有些害怕,心理防线瞬间坍塌。 她几乎是立刻急促地道歉:“对不起穗儿,真的对不起!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我只是和建业哥通信聊天的时候无意间说了一嘴,我……” “怪不得最近你房间总是有田地旁的鲜花。”少女轻柔的话语轻而易举地打断了她,穗儿轻轻叹了口气,“林依,你想要杨建业效仿贺朝,用这种方式来‘追求’你吗?” 林依脸憋得有点红,她被姜穗这样平静温柔但是既具有压迫感的样子给吓到了,眼眶也开始红起来。 “对不起穗儿,我做错了,我只是羡慕贺老四愿意费心思送东西给你,你喜欢吃苹果,他就专门进山去摘给你,但是建业哥说喜欢我,却从来没有送东西给我,也没有对我做过什么。” 她哭起来,“我只是觉得就这样答应他处对象太掉价了,才想暗示他一下。” 等等,姜穗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几乎是迷惑地问:“你说你要答应和他处对象?” 林依抹了抹眼睛,没反应过来有什么问题:“是、是啊……” 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姜穗都蒙了,她怎么记得林依好像跟她说过要和杨建业一拍两散,不可能在一起的? 林依好像也知道杨建业是什么样的人吧? 姜穗在蒙圈中询问:“你俩什么时候好上的?” 林依闻言有些害羞,她低下头,眼眶红红鼻子红红,揪着自己的长头发一角。 “建业哥前段时间天天想来找我,我不让,他就给我写信,我不想收,他就一直写一直写。” 林依继续说:“上周有一天你不是值班在所里吗?刘哥也病了在家,苗苗她们几个说人不够喊我一起去生产队给队里的人上课,结果他也在。” “后来……上完课他送我回卫生所,还送了我一束花。”林依说,“那会儿就、就差不多了。” 姜穗:…… 姜穗:你怎么还娇羞起来了? 姜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摆出什么表情了,她真的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林依一定要一根脖子吊在杨建业这棵树上。 他长得也不好看啊?人品也不咋地啊?甚至干活还偷懒,这个时代的人不是特别看重这个品质吗? 姜穗是不懂了。 她不懂,但是她不妨碍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节。 “林依。”在一阵沉默后,林依听见了姜穗的声音,“村子里流言的这个事,你知道吗?” “我……”林依张了张嘴,心虚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知道。”姜穗看着她,又轻叹了一口气,“而且你知道是因为你跟着杨建业说了,才让他传出这种谣言的。” 林依顿时有些急了,“不是的!不是建业哥传出这种话的,建业哥说他房间遭贼了,信也被人翻过,是贺老四想要你嫁不了其他人,想拿捏你放出来的消息!” 林依跑到姜穗身旁,“而且他还偷了建业哥的钢笔!” 林依说:“穗儿,贺老四他本来就不是个好人,他之前就爱偷东西,根本就教育不好!我知道你和他走的近,我相信你一定跟他根本没有流言里说的那些关系,穗儿,我明早一定去帮你澄清,也会让建业哥帮你澄清,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姜穗给她的发言气笑了,她气急了反而更温柔,唇角勾起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你说的也是。” 林依被姜穗此时的态度给吓到了,虽然依旧是如同往日那样笑得如暖阳包容又柔软,但是却又被她隐隐的气势感觉到心都被吊到了嗓子眼,让人有些害怕。 她听到姜穗说:“反正贺老四和杨建业一样都是烂人,那就看谁烂得过谁吧。” 林依心脏砰砰跳,她几乎是僵住了,也根本没想到姜穗会这么说。 为什么,她为什么一点也不生气的样子?甚至也没有维护一句贺老四,而是直接盖棺定论了贺老四是个烂人? 林依隐隐有一种会有大事发生的危机感,但是她却不知道危机会来自何方。 她看见姜穗朝着她微笑,“林依,我最后还是想告诫你一句,杨建业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最好不要和他在一起。” “还有,你千万把杨建业给你写的信藏好了,最好是一把火烧了,才不会让人给发现。” 林依被姜穗的话给惊到了,刚开口就看见温柔的少女下了逐客令,“我今天一大早上山,下午还给人体检,累得慌要睡了,林依,晚安。” 林依走出了姜穗的房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刚刚的对话。 她捂住砰砰跳的心脏,看着夜空中的星星点点。 谣言如果如姜穗所说不是贺老四传的,那会是谁? 林依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了可能的答案,她不相信也不想相信。 一个是城里来的知识分子,一个是贫穷村子里黑五类有前科的儿子,正常人都会去相信前者。 还有姜穗说的关于信的话,究竟要表达什么?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她知道姜穗是绝对不会做出偷她的信去大肆宣扬的事的。 林依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信听着姜穗的话,藏在了床板下,在惶恐不安中睡着了。 等到了第二天,林依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她几乎被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喉咙,看着眼前的一幕。 知青所热闹得像是个菜市场,贺老四从建业哥的房间里重新找到了那根丢失的钢笔,还找到了他给众多姑娘写的信,除了信,还有一张纸。 上面是他给知青所里的所有年轻女知青打的分。 有的被写过信的姑娘当场哭了,直接喊到:“我跟他没关系!” 而她只是在看那张纸,她看到自己在众多分数中只有5分,而姜穗高挂榜首10分。 她看到姜穗拨开人群,看起来不急不缓,却狠狠地给了杨建业一巴掌,然后把打分表给撕了,没有让围观的众人继续看下去。 “杨建业。”姜穗说,“你配不上这里的所有姑娘,你真让我感觉到恶心。” 然后在混乱的最后,杨建业将要被村子里大队以乱搞男女关系,骚扰女知青的理由给带走,他知道他全完了,愤恨的怒火涌上心头,他几乎是口不择言。 “贺老四!你以为这样你和姜穗就是清白的吗!你没送过她东西贿赂她吗?!你才是那个乱搞男女关系的人!□□!就该被批判()到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贺朝和姜穗身上。 姜穗看着贺朝,男人站在原地,静静地听着,他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也回过头看了过来。 村主任皱起眉,他和李队长不同,他对贺家一直有着根深蒂固的偏见与歧视。 他说:“小姜医生,杨建业说的是真的吗?” “假的。”姜穗还没开口,一旁高挑的少年接过了话头,他嗤笑了一声,浓墨的眉压着,俊秀的脸是一丝嘲讽。 李旺也在旁边着急道:“肯定是假的!老四人品怎么样,小姜医生人品怎么样!大家有目共睹,怎么能随随便便泼脏水!” “走吧,我去村里办公室给领导们说清楚,”贺朝瞥了一眼愣住的姜穗,如同以往无畏张扬,他耸了耸肩,“没影儿的事说的跟真的似的。” “那你今后不再和姜穗见面!你做得到吗!”杨建业吼着。 姜穗下意识地看向贺朝。 村民和知青们也看了过去,无形中有一股压迫感。 空气中似乎安静了一瞬,姜穗听见了贺朝的声音。 “可以。” 第38章 038 杨建业的事情闹得很大。 几乎成了整个村子里一个月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对于知青们来说, 震惊的还有杨建业与林依处上了对象。 不过比起是林依主动在杨建业落难关头不离不弃,还不如说是杨建业主动将和林依的通信曝光了的不得已。 况且不仅仅是通信曝光这么简单,杨建业在被村干部盘问的时直接说明了他与林依在处对象, 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姜穗的话应验了, 谣言对男女关系中的女方伤害更大。 尤其是杨建业话语间门的含糊其辞,默认了林依和他有过什么,这让林依几乎死死的和他绑在了一起。 这场对杨建业的盘查应当是保密的, 但是这样小小的村子里会有什么秘密? 只不过是一晚上,几乎全村人都知道了,这对林依的名声是毁灭性的打击。 林依听到消息之后是懵的, 她几乎是石化地坐在床边, 浑身僵硬,无法思考。 如同急风骤雨扑打在身上,疼得让人动弹不得。 杨建业这样的事在这个年代,属于严重的作风不正问题。 在这个时代,诬陷人清白的办法有很多, 但是最有效的还是利用男女关系的传闻来诬陷他人,就算之后彻底证明了清白, 也会成为人身上的污点。 杨建业一开始或许就是这么想的, 他大概也没有想到这个回旋镖会打在自己身上。 林依也没有想到, 最后事情的发展会变成这样。 “林同志, 你得跟我们走一趟了。”林依的房门被敲响, 屋外的人声音严肃。 恐惧扼住了林依的所有意识, 她在杨建业被人带走了之后便跑回了宿舍,将房门紧闭,准备把这些信烧掉,却没想到会有人找过来。 林依在房门敲响第二次之后勉强稳住了声音, “同志,刚刚水洒在身上弄脏了衣服,我在换衣服,可以问问为什么找我吗?” 屋外的女人声音依旧是严厉,“林依同志,杨建业同志在口供时表明你与他是情人关系,这涉及到作风问题,请你配合和我们走一趟。” 林依感觉到六神无主,她不想开门,但是也清楚这薄薄的门根本拦不住什么。 然后她听见了姜穗的声音。 “同志,你们稍等一下吧。”姜穗声音由远及近走了上来,敲了敲她的房门,“林依,是我,姜穗。” 林依慌乱的心一下子感觉到有了主心骨,她上前,开了一个小小的门缝,姜穗便进来了。 “穗儿……”林依眼眶红着,看着进来的少女,“我该怎么办?”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显然也是怕门外的人听见。 但是姜穗只是这样静静地望着她,素来宽和柔软的眼眸也丝毫没有笑意,“林依,我记得我说过很多次,杨建业不是个好人了。” 林依咬唇:“可我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 姜穗:“那你现在还觉得吗?” 林依沉默了。 就算她相信了杨建业的措辞,但是村里的人不相信,领导也不相信。 在她不说话时,姜穗递给她了一张纸。 “瞧瞧吧,这是他给其他人写的信。” 林依的手有些颤抖,接了过来,她一目十行,半晌,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裂成了两半。 上面的内容,和写给她其中一封一模一样。 “他的这些话,也给我写过。”姜穗从她手里抽出了信纸,一点点撕掉了,“对于他来说,无论当初回应的人是不是你,只要是个姑娘,他都会和她处对象。” 如果说杨建业的拖累让林依感到慌乱和害怕,那么此刻,杨建业的行为才是对林依最大的打击。 她以为的喜欢,却是他廉价随意的批发行为。 姜穗继续道:“他推荐给你的书,他也推荐过我,想必也推荐过很多人。”姜穗的眼神很平静,却仿佛能看透她的内心。 有那么一瞬间门,林依觉得这就是姜穗给予她最大的报复。 用她最害怕的事情,□□裸地呈现在她的面前。 用疏离的态度,来提醒她,是她将她们二人的关系推到这个地步。 姜穗看着她,眼眸平静又似乎带着一丝冷意,“林依,一会儿你要去和他对峙,自己想想怎么说吧。” 林依眼泪缓缓划下,她紧紧抓着姜穗的手:“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说?” 姜穗看着她,在她害怕的目光中轻轻又不失力道地挣开了她的手,“看你自己了林依,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林依看着她此时依旧温和但平静的面容,忽然感觉如坠寒渊,她几乎是急切地追问:“穗儿,你不帮我了吗?” 房门被更大声也更严厉地敲响:“林依同志,请你快点出来!不然我们进去了!” 随后,林依听见姜穗说:“不,我不帮了。” “为什么?!”她几乎有些失声,也很惊异地看着姜穗,像是第一天认识她一样。 她从来没想过素来和善温柔的姜穗会这样强硬的拒绝。 姜穗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下的阴影落在高挺的鼻梁上,随后她用朝一如往常温和的语气说道: “我为什么要帮你呢?”姜穗似乎感到有些奇异地看着她,“林依,如果今天不是贺老四翻案,现在的你就是我了,杨建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他自己活该,而你……” 她在林依惊惧的目光中一字一顿,“你也是活该。” 姜穗帮她整理好了仪容,温柔道:“去吧。”姜穗朝她笑了笑,“我不会落井下石,但我一定会如实说明的。” 姜穗轻声道:“我不会帮你,林依,我也不会动你,但我会将杨建业,永远地按死在这里,家里我也通过信了,无论将来外界如何风云变化,杨建业永远只能只能在这个小乡村里,也永远获得不了他想要的。” 林依害怕地看着她,竟感到一丝颤抖。 林依听到她说:“而你通信的事已经和他绑在了一起,你们这么相爱,你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他的吧?” 姜穗说:“毕竟,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不是吗?” 林依被人带走了,只留下姜穗一个人在房间门里。 姜穗又想起了贺朝离开时看她的那一眼。 黑眸依旧是噙着张扬而热烈的微光,朝她勾唇一笑,随后又摆了摆手,跟着干部们离开了。 明明姜穗知道他不会有什么事,但还是感觉有一口气堵着,她静静地站在人群里,看着刚刚还热闹非凡的场景恢复平静。 她还记得他的那句回答 “可以。” 姜穗无法否认自己那一瞬间门是错愣的,甚至感到一丝窒息和……难过。 这个时代对他和她太过于不公平,但这种不公平又不是他们能反抗的。 众目睽睽之下,贺老四的身份、贿赂的高帽、杨建业的污言秽语、看热闹的窃窃私语、打量小姜医生的一丝恶意、男女关系的桃色遐想……这一切都在逼迫着他们在明面上的噤声。 闹今天这一出,他们要避嫌了。 无论他们之间门有没有过什么,都必须在众人面前避嫌。 带着复杂的心情,姜穗又只能打起精神,在问话完后回去上班。 贺老四被留了下来,姜穗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晚上洗漱完毕准备拖着疲惫的身子上床睡觉,忽然听见窗户有轻轻的敲响声。 她愣了一下,随后走到窗边,站在窗玻璃前却什么也没看见,姜穗顿了顿,随后推开窗户,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这儿,抬头。” 突如其来熟悉的声音,姜穗下意识的抬头,随后眼眸微微睁大,只见今天同样被牵连的俊秀少年,正趴在不远处的墙头上,手里掂着一块小石头,在月色下朝她勾着唇坏笑。 “你……”姜穗想问他怎么来了,但是想到这个院子一旁还住着人,便连忙从房间门里出来,跑到了墙角下。 贺老四选的位置很巧妙,墙的外围是高高的树丛,茂密的树叶可以挡住他的身形,而墙内则是在姜穗房间门窗户正对的一个小角落,一般不会有人往这里走。 “你怎么来了?大晚上的。今天你被调查了结果怎么样了?林依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我还以为你也被扣下来一直留在那。” “一个个问,这么多问题,我听得脑袋都晕了。”少年还开了个玩笑,笑嘻嘻道。 小姜医生无可奈何地看着他,见他神色自若,完全没有任何的负面情绪,想来他并没有受到什么惩罚,便稍微松了口气。 “你攀着累不累啊?”她露出了一丝笑意问道。 “小瞧我?” 小姜医生:“担心你累。” “我踩着树。”少年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炫耀,“不过我攀一晚上都没问题。” 她轻笑了一声:“你不是不和我见面了吗?” 少年嗤笑了一声:“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我贺老四从来都不是什么听话的人。” 少年坏笑:“你是不是害怕了?” 姜穗:“不是,只是……没想到你这么果断。” 贺老四撑着头,吊儿郎当的:“小姜医生,”他故意用这个称呼,拖长语调,“当时那个情况,我要不这么说你能脱身吗?” “行了,说正事。”某小姜医生忍不住也笑起来,随后她将话题扯了回来,“你还好吗?” “有什么不好?”贺老四说,“好得不得了,反倒是杨建业倒大霉了。” 见他这副朝气蓬勃的模样,小姜医生彻底放下心来,“支书和李队长没说什么吗?” 贺老四说:“李旺哥给我做了担保,没啥大事,只是警告我要好好劳动,不要像杨同志那样有不正之风,尽想着乱搞男女关系,骚扰女知青。” 姜穗望着他顿时沉默,月光透过树影斑驳地洒落在他的脸上,落下阴影显得他的眉眼更加深邃。 他浓墨的眼眸闪烁着少年意气的光芒,笑得张扬而没有阴霾,似乎今天这一出并没有在他心里留下任何的痕迹。 姜穗顿了一下,没让对方发现。 小姜医生笑了笑:“那之后,你学习上可也别松懈。” 因为她缓和下来的语气,贺老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时间门也没说话。 “你不在生产队教了吗?”贺老四半晌缓缓开口。 小姜医生说:“下午的时候李队长来跟我说了,以后教书的都是男对男,女对女,我教不了你啦。” 贺老四沉默了,他的手无意识地扣紧了红砖墙,树枝被风吹得轻轻晃动,树影也在他和她身上摇曳。 半晌,他挠了挠头,垂下眼眸看她,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情绪,“姜穗,明天之后,我被李队长调去与邻村交界处参加修路队了,修路队就住在那儿,估计很少会回村里。” 姜穗一愣。 “队长说让我先避避村里的风头……”他沉默了一下,似乎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又继续说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和你生疏的。” 他又挠了挠头,“我们坦坦荡荡的,时间门久了,就不用担心外人的话了。”他嘿嘿笑了一声,少年俊秀的脸上不见负面情绪,“不过我成分的确不好,你要是不想理我了,我也不会生气……” “不会的。”姜穗看着他,轻声说道,“成分不能决定一切,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这就足够了。” 姜穗问他:“你要修多久。” 贺朝说:“大概一年,不过到大半年后估计已经修到咱村门口了,随时都可以回来。” 姜穗瞥了他一眼:“你爱回不回。” 贺朝咧开嘴也是一笑,并没有生气。 二人又沉默了下来。 姜穗感觉自己的心在着静谧的夜里仿佛被蚂蚁啃食过似的,密密麻麻的痒。 贺朝看着月光下的姜穗,手指动了动。 片刻后,还是贺朝开的口:“杨建业要在联合批()评会上接受批评,之后估计要去林场进行劳()改服刑,之后也再没有了出去的机会,而那个林依……她打算和杨建业结婚了。” 姜穗听到前者稍稍解气,然后听到林依做的决定之后,细眉挑了挑。 姜穗:“我知道了。” 贺朝有些惊讶她的反应:“你不好奇吗?” 姜穗漫不经心:“没什么好奇的,就冲林依的个性,只要觉得他们仍互相‘喜欢’,就会认为没什么挺不过去的。” 她也特地和林依明了,通信的事板上钉钉,林依回不去城里,离开不了和平村,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终究是她自己做出的决定。 贺老四像是想到了什么,“你是没看到,杨同志在林医生面前声泪俱下的表演和求婚。” 姜穗:? 贺朝微微勾起唇角,低下头看见少女仰着头看着他,明亮的浅色眼眸满是他的身影,戾气横生的内心和缓了不少。 贺朝说:“杨建业见到林医生的时候,请求林医生的原谅,还涕泪横流地说那些信是很久之前的,他很喜欢她,自从认识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后,就再也没有和别的姑娘通过信。” 少年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和鄙夷,却仍然将他所见的画面描述给她。 “他说她太喜欢她了,就连存折密码都是她的生日,如果她不相信他,他可以把自己的日记给她看。” “李队长和村主任都被杨建业的话吓到了。” 姜穗听得老爷爷看手机,她制止了贺朝再说下去,“打住打住,我对这些恶心的细节不感兴趣。” 贺老四一看她的模样就笑了,他撑着下巴,懒散的模样,“你不羡慕?” 姜穗:“……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姜穗耸了耸肩,“存折密码是她生日又不是把存折给她,说来说去跟没说一样。” “杨建业这个人,说是一回事儿,做是一回事儿。”姜穗抬头看着他,“不说林依了,你没事就好。” 少女顿了顿,最终缓缓的露出一个宽柔的笑容:“今天这么晚了,你回去吧。” 贺老四原本勾起的嘴角也缓缓放下,他低着头,看着墙角下的她。 贺朝感觉有些烦躁。 他明明知道就算是不和姜穗接触,也一样能够关注她,却仍然感觉烦躁。 这种烦躁让他很想破坏些什么,做些什么。 况且……也只是一年而已,私下底又不是不能见面。 小姜医生没有指责贺老四的沉默,她学他摆摆手的模样,“晚安啦,贺老四,做个好梦。” 姜穗打算转过身离开,听见了身后少年喊了她的名字。 “姜穗。” 姜穗微顿,她回过头来,微笑着:“还有什么事吗?” 少年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长久的凝视着她,随后他从怀里掏出了什么,至高高的墙头伸出结实修长的手臂,递给她。 “给你。” 姜穗看到他手心里红彤彤的苹果。 她一顿,随后走了过来,缓缓地接过,苹果滚到她的手心。 随后他跟变戏法似的,又将一束小花落在了她手里。 少年咧开嘴朝她笑了笑,如同来时是一阵风悄无声息,走时也很快消失在墙头。 余留参差的树影。 姜穗站在原地,在寂静的氛围中听见缓慢加速的心跳声。 她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东西。 她先看了那束黄色的小花,一旁原本伴随着的白色绒球已经只剩下一半。 她轻轻吹起,无数细小的白色绒毛在天上自由的飞,一旁的小黄花也在摇摆。 随后她用袖子擦了擦苹果,然后咬了下去,清甜的汁水在口中迸溅。 姜穗轻笑了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门。 也不知道,下一次再看到苹果是什么时候了。 不过…… 这样偷偷摸摸的感觉,还挺刺激,姜穗心里想。 第39章 039 一年后。 在乡野的日子里, 时光似乎都变得漫长起来。 “小姜医生,我娃没事吧?” 小姜医生温柔地笑了笑,就算是穿着白大褂都遮盖不住漂亮的容貌, 她轻轻地将胖娃娃的衣袖拉好,温声道:“回去之后注意一□□温, 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定要来所里,今天一天都是我值班。” “好嘞。”李旺媳妇儿抱紧了怀里的孩子, 语气亲昵而又友好, “多亏了小姜医生当初的帮忙,不然恐怕妞妞还没有今天呢。” 说完李旺媳妇儿挥舞着妞妞的小胖手,“来跟小姜姐姐说谢谢。” 姜穗笑起来,也握了握妞妞的小手:“不客气。” 她起身收拾着打完疫苗的医疗垃圾,李旺媳妇儿没急着走,她坐在一旁跟她拉家常。 自从妞妞出生,李旺媳妇儿身子好了之后会经常来看望姜穗,逢年过节也会送东西来,姜穗和她的关系也渐渐好起来。 李旺媳妇儿说:“穗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妞妞取大名了。” “真的啊?叫什么呀?”姜穗语气轻快, “那恭喜您了刘姐,总算是不纠结了。” 李旺媳妇儿是邻村嫁到李旺家的,大多数人都喊一声刘姐。 姜穗知道李旺家给妞妞取名非常坎坷,李旺老娘一直主张妞妞大名叫招娣, 刘姐死活不愿意, 李旺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听媳妇儿的,再加上一直想不到特别好的,取名这件事就一直僵持着。 一般村子里的人都喊孩子妞妞或者是李旺家的大姐儿。 刘姐笑着道:“叫李曼文。” “曼文?”姜穗赞叹道, “姿容曼妙,文质彬彬,一听就是个好名字,真好!” 刘姐一听便叹道:“穗儿你真不愧是文化人,这么个门道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其实当初取名字,我就是想着你取的。” 姜穗赶紧推脱:“刘姐您说什么啊?我哪里担得起。” 刘姐笑眯眯地轻哄着怀里的孩子,“穗儿啊,你别谦虚了,我就想让妞妞将来能和你一样,温柔漂亮,又礼貌,还会读书。” 刘姐说:“你不知道吧,光是这起名的要求完全就把你李旺哥给难倒了,到处求人都去问一问,最后还是贺老四提的呢。” “贺老四?”姜穗的手一顿,很快便恢复了手下的动作,并没有让刘姐看出来,“他提什么了?” 刘姐感叹:“你还别说,贺老四这小子以前这么不着调,这一年下来真是沉稳又可靠,当初河沟塌陷也是他积极在下游带着人疏通,现在村里的人没一个不服他的。” 刘姐看了看卫生所有没有人,随后撇撇嘴道:“就连我那个凶悍的婆子妈都不敢在人前说什么。” 刘姐先是感叹了一番,才回答姜穗刚才的问题,“曼文这两个字就是他提的,说曼文寓意漂亮温柔,有文采有修养。我一听就拍板了,这不就是在说穗儿你吗?” 姜穗声音依旧是轻快的,她背对着刘姐,并没有让她看到她其实并没有笑。 “是吗?我哪有您说的这么好,是贺老四在夸你们家妞妞呢。” 姜穗其实是有些怔然的,这一年里她其实听过很多次贺朝的名字,甚至频率也越来越多,但是他们之间门的见面也屈指可数。 私下底更是少,毕竟……也没有太多的理由。 或许也跟贺朝越来越忙有关系,他俨然已经成为生产队的骨干成员,从早到晚基本上都扎根在田地里,尤其他还长年待在修路队里,经常不回村。 姜穗和贺老四仅有的见面,甚至只算是字面意义上的见面。 最常见的,还是路上的偶遇。 印象最深刻的,还是过年的时候。 当时整个村子里都很热闹,队里也有会敲锣打鼓的男人搞一些热闹的仪式,家家户户放鞭炮窜门拜年,大年初一公社还有大戏可以看。 姜穗原本不打算去的,但是被刘姐强拉着去了,她随着人群走入公社的大礼堂,听见了一旁喊贺老四的声音,她下意识地望过去。 家家户户在过年时会穿上新衣服,而对大多数人来说就算是新衣服也是灰调的,也是军式常服,于是在一片灰灰绿绿中,姜穗看到了被人勾肩搭背的贺朝。 男人的肌肉更结实了,身形也更加高大,他眉眼懒散地笑,黑眸里是张扬的光芒,和同龄的伙伴在说笑。 随后他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也转头望了过来。 在重重人影中,他们的目光对上了。 姜穗眼睛一眨,一瞬间门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目光里仍然残留着笑意没有褪去,在看到她时似乎眸光动了动,勾起的唇角无意识地收起。 然后下一秒人群的碰撞,他们互相丢失了对方。 “穗儿,看什么呢?” 姜穗回过神来,“啊?没事,好像看到了个熟人,看错了。” 刘姐并没有在意这个小插曲,姜穗又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见,便跟着她走了。 他们之间门大多数的见面都是如此。 公社的大戏,村里开的大会,偶尔路边的插肩而过。 明面上避嫌,私下底各自忙碌。 姜穗也没想到会如此阴差阳错。 不过她也能听说对方很多事,他书读的好像也不错。 总的来说,似乎只要高考恢复,他成功考上大学,名望能更上一层楼。 “穗儿、穗儿?在想什么呢?” 姜穗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她回过头对着刘姐抱歉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刘姐,刚刚清点器械没仔细听。” “没事没事,你的事重要。”刘姐摆摆手表示不在意,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对着姜穗露出八卦的微妙神情,“你知道吗?林姑娘怀孕了。” “什么?”这回姜穗是真的惊讶了,“这事儿我是一点也不知道,她现在已经不来所里了。” 当初因为闹出了杨建业的事,杨建业本人直接被停职处理,安排去了最苦最累的挑畜粪的活,而林依因为答应了和杨建业结为夫妻,她也受到了对方的牵连,卫生所的活不能干了,现在成了家庭主妇。 姜穗也不知道她认为这个事值不值。 她一直都不太懂林依对杨建业的感情,也不太懂他们之间门的关系,看似深情,实则经不起推敲。 姜穗最终也只能说:“那恭喜她了。”毕竟在这个时代,未婚先孕可能是一件丢脸的大事,但是人家正经夫妻,怀孕了的确该恭喜。 刘姐却摇了摇头,“他们家难啊,杨同志细皮嫩肉的,力气也小,听李旺说他干的活最少,基本上挣不了几个工分,也爱偷懒。”她感叹了一句,“林姑娘的日子不好过啊。” 姜穗想到了当初和林依一起从城里下来时,她圆圆的脸上开朗的笑意,却也只能轻声道:“没办法,这是她选择的。” 还有一个月,估计恢复高考的通知就会下来了,到时候她会不会后悔呢? 又和刘姐闲扯了一段时间门后,刘姐看时间门差不多了,便带着妞妞告别离开了。 陈医生也从村户里看病回来,他看着姜穗忙碌的整理药材,大手一挥,“时间门差不多,你去吃饭吧,这东西什么时候整理都行。” 自从林依和杨建业的事被众人所知,陈医生对姜穗反倒更照顾了一些,有的时候他和李队长坐在卫生所的院子里抽烟——那种自制的味道极重的草烟,然后看到姜穗,就会对她说: “穗丫头,看人要眼睛擦亮一点。”他声音里有一种沧桑的寻常,他也没看姜穗,只像是随口的一言,“你是卫生所的人,没人敢欺负你。” 姜穗知道,陈医生是为她好,也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也一直对杨建业颇有微词,却也阻止不了林依所做的决定。 他和他的爱人方姐,一直都对姜穗和林依很好,只不过自从林依被迫离职卫生所再也没有来过之后,他们二人也很少谈论起林依。 姜穗对陈医生如今也放松了许多,也没有了一年前刚来的时候那样客气,笑着点点头就拿着饭盒去食堂打饭了。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熟识的几位知青,互相和她打了个招呼,走了一会似乎看到了什么,然后摇了摇头。 “真不是我说,公社这食堂墙都裂了,这房梁也要断不断的,说了快一年了,怎么就没个人来修一下。” 就有人说:“打报告半天了上面也没什么反应,估计是来食堂吃饭的都是咱们知青,又没有村里人,都懒得修。” 这样的小话在坐下来吃饭之后更甚。 其中一个青年用筷子搅和搅和饭盒里的汤面,无奈地道:“这饭菜也是越来越差了,都没见过一滴油,我脸上的油都比菜里的多。” 其他人听着就是一顿苦笑,这一年下来也有不少知青想办法调到军团或者镇上去了,他们这些剩下的基本上都是没什么背景的。 就有人问姜穗,“穗儿,你不是燕京来的吗?家里没想办法给弄去好点的地方?” 姜穗家里的确提出来过,但是都被她婉拒了,明面上说是服从组织安排,实际上是因为男主在这里,而且将来都是要参加高考的,在哪考不是考? 不过姜穗没这么说,而是道:“咱村也不错啊,我觉得我现在过得挺好的。” “也是。”有人感叹,“你在卫生所,比下地干活好……”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一声巨响,几个人都被吓了一跳,此时食堂的人并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知青聚在一起,他们就是其中一桌。 几个人面面相觑之后望向声响的来源,就看见不远处食堂墙角一阵尘土扬起。 “怎么回事?”有人已经站起来想要过去看看,结果还没等走过去,原本阻碍了视线的尘土里出现了一堵墙——墙非常迅速的向下倒去。 墙塌了! “啊——”四处是一阵尖叫,伴随着和刚刚相同的巨大轰鸣声。 姜穗在有人走过去时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尽管距离上个世界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了,但是对事物异常察觉的敏锐仍然刻在姜穗的DNA里,她几乎上刚扬声“别去——”就感觉到一阵猛烈的风伴随着尘土而来。 “蹲到桌子下!” 姜穗只来得及喊了一声,食堂的房梁便猛然断裂,屋顶塌下来了。 — 贺朝此时正在村头的泥土路上搬运着重物,因为道路的凹凸不平,加之上面下来政策,他们这些生产队的人除了下地干活之外,还需要一起来修路。 一旁的男人看着他十分轻松地将一箩筐的碎石背起,笑着调侃:“老四力气可真不是一般的大,到底是年轻人。” 贺老四咧开嘴笑了一声,他仰起下巴:“怎么,羡慕吗?” 大家哄笑,有人打趣他。 “就这个性格,也就是年轻才不找打。” 贺老四眼眸闪烁着得意的光芒,将意气风发的少年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看得周围人都是感慨这家伙的皮囊也真是加分不少。 “不好了不好了——!” 就在男人们说笑干活的间门隙,有一个青年匆匆跑了过来,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站在水泥旁的李队长皱着眉。 “出什么事了?慌里慌张。” 跑来的是一个知青,原本干净的衣衫上都是尘土,就连头发上都是灰尘,他满脸的着急与后怕。 “公社的食堂塌了!里面不少人!人手不够,大家快去救人啊!” “怎么回事?” “怎么食堂突然塌了?” “多少人在里面?” “糟了,我爹是里面做饭的!” 众人一听都是一惊,慌乱中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到一个身影已经如同一阵风一样窜了出去了。 “贺老四!”有人喊了一声,随后也意识到现在不是站着问话的时候,也纷纷放下手里的工具,跟着往公社食堂跑去。 贺朝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少年得意的模样,他面无表情目光沉沉,快速地朝着村中公社跑去。 他一听到有人说食堂塌了,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点是姜穗去食堂吃饭的时间门,随后巨大的心悸扼住了他的喉咙,几乎是下一秒就朝着食堂跑去。 心跳在剧烈的跳动,炙热的阳光烤着他也不感觉到热,在狂奔的过程中他无法抑制内心深处升腾起的一丝恐惧,还有猛烈起伏的情绪。 等他来到公社食堂,心中的大石更是高高悬起,呼吸几乎停止。 整个食堂几乎快成为了废墟,已经有不少人在帮忙,有的人被挖出来哭天喊地,浑身血迹与灰尘交织,痛苦地嚎叫。 “医生呢?!快去卫生所找医生来!”有人喊到。 随后又有人哭喊:“小姜医生也在里面!大家快找找!” 贺朝原本还带着一丝侥幸的心顿时下沉,他看起来仍然冷静极了,心里像是在估算着什么,抬脚踩在废墟上,用眼睛目测着什么。 系统在听到食堂塌了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随后跟着宿主跑到这里,听到了小姜医生在里面更是震惊,它看了眼宿主的脸色,然后果不其然听见了心理监测的警报声。 它看着宿主的举动,不救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忍不住问道:“宿主,你在干什么?怎么不想办法救救姜穗?” 宿主声音都带着一股森森寒意,还有着显而易见的烦躁。 “我在找她。”系统还没反问你用目测找吗,就听见他压抑的声音,“她平常都是坐在靠近打饭口吃饭,就算是和其他知青吃饭也会选择在这一块,我在计算距离。” 四周乱哄哄的,大多数来食堂吃饭的都是知青,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唯有食堂一些工作人员是村里人。 而这些人的家属赶来哭天喊地,更是衬得寻找知青们的人稀少而仿佛无人问津。 唯有知青所的同事,相熟的村民在着急紧张的哭喊。 谁都没有想到,不过是一份没人上心的报告,会造成今天这样的祸事。 “她还好吗?”贺朝问系统。 系统其实很不想回答的,因为它怕他打死它,但是也只能弱弱道:“宿主……你忘了吗?我现在只有回溯功能是开着的。” 贺朝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积分换!” 他确定好了地点,随后蹲下来开始手动挖着废墟。 “姜穗!”他喊了一声,自己都没发现声音里的一丝不稳,“听到我的声音就回我!” 系统有些着急:“宿主,我们这一年下来才赚多少积分啊!扫描功能这么鸡肋,不能浪费积分啊!” 贺朝眸中有暗光,神态沉郁,隐隐带着一丝疯狂,“如果姜穗死了,你也别想着积分的事了。” 心理检测的警报响得更大声了,系统甚至注意到了警报器开始变色,底部的黑色隐隐如同水浪一样涌着,它心中一惊。 它记得上一次出现这个情况,宿主直接干翻了一个世界。 关于那个世界的所有细节已经被主脑封锁,现在它和宿主都已经不记得究竟发生过什么,只是知道有过这件事。 而现在,如果没有稳住宿主,恐怕这种情况极有可能会再出现一次。 它的宿主已经不能再被主脑注意到了。 系统妥协了,它本身也无法违抗宿主的命令。 系统将宿主这一年所攒的积分换了扫描功能,开始向下扫描生命体征。 好在宿主的优秀值仍然在上涨,尤其是这么多人看到宿主如此卖力的救人,优秀值正以非常缓慢的速度不断攀升。 “宿主,”系统的声音里不再是激动,而是如它的宿主一样沉稳,“距离过远,扫描不到受伤程度,但是根据红外线探照,姜穗的确在下面。” 贺朝一言不发地在挖掘,他丝毫没有关注周围的任何一个人,厚重的石块划伤了他的手流出了鲜血,但是他却好像没有感觉到。 系统有些担忧。 姜穗,你可要坚持住,系统想,不然宿主可就要干出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姜穗恢复意识的时候,只感觉喉咙和鼻子都痒痒的,想打喷嚏却感觉到大腿一阵钻心的疼。 她低下头,发现大腿被一块破碎的房梁压着,好在她及时闪避,她伸手艰难的探下去摸了摸,骨头没断,只是划伤了一道大口子。 她现在在桌子下,非常凑巧的是屋顶砸下来刚好和桌子与交叉的椅子形成了一个三角区域,她只是被砸晕但是活了下来。 姜穗在检查完自己的身体之后看向四周,她没办法太大的动作,微微抬头,看到了几个其他人身体的部分,心中一惊。 “苗苗、张华咳咳……建军你们还好吗?”她喊了几声知青的名字,被空气中的粉尘呛了一下。 “姜、姜穗……” 过了一会儿,有一道虚弱的声音在一旁想起,姜穗听出来了,“张华,你还好吗?” “我还好……咳咳……头好晕,估计脑震荡了。” 姜穗赶紧问:“苗苗和孙建军呢?他们俩怎么样了!你能不能看到他们?” 张华的声音很虚弱,几乎是喘了好一会才回答:“我这里只能看见赵苗苗,她晕过去了,建军、建军的胳膊断了。” 他的声音里是巨大的恐惧,还有一丝哭腔。 “姜穗,我们不会死在这吧?” 姜穗是仰躺着,她在身下摸索着方便敲击的石块,声音也因为受伤没那么底气十足,但是却有着无法忽略的的坚定:“不会的,我们一定会被救出去的,你仔细听,已经有人在上面挖了。” 她能依稀听见废墟上的嘈杂的声音,也隐隐能感觉到额头上有什么液体流了下来。 果然,姜穗心里想,你永远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到来。 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寻常的一天,上班、下班、吃饭,但是就是这样遭遇了突如其来的食堂坍塌。 等等……食堂坍塌…… 姜穗舔了舔嘴唇,尝到了血腥味。 她果然忘记了原著里很多的事啊……如果不是经历了根本就没想起来。 原著里的确有食堂坍塌事件,就是因为搭建的木材老化,墙体不稳而开裂。 发生了食堂坍塌事件之后,贺朝组织救援,更是将所有慌乱的人群安排得井井有条,更是获得了许多人的称赞。 后来食堂需要按照规格和程序重建,如今那件事已经结束,贺朝一家虽然还没有被平反,但是大多数人已经不再总是以这件事来抵触贺家。 村干部想重建的食堂要有特色,成为和平村的一个特色建筑,贺朝就趁机向干部们推荐了自己的父亲。 村子里的人也才知道,贺朝的父亲贺奕恩,原本就是一名建筑师。 就此,贺朝让对生活麻木的父亲重新唤回了年轻时的活力,感受到了自身的价值。 但是她忘记了。 关于窝在被窝里看的记忆,已经离她很远很远,变得模糊不清。 “姜穗——!” 她觉得有些困,朦胧间门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姜穗!” 她慢慢回过神来,睁开已经快要闭上的眼睛,再一次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姜穗!你要是听见了就回应一声!” 上方是石块搬动的动静,姜穗听出来是谁的声音了。 “贺朝……”她的声音很小,还很虚弱,但是她的眼眸却渐渐明亮,“贺朝!” 她原本平缓的心跳逐渐变得猛烈,胸口起伏,“我在这里!” 搬动石块的人似乎一顿,随后声音变得大声了一些,沉稳又压抑着什么情绪。 “别怕。”男人淡淡的,却让姜穗感觉到心安,“我会把你救出来的。” 原本姜穗没有觉得害怕,也没有觉得委屈,但在这一刻,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她眼眶微微泛红。 又一次,他来救她了。 第40章 040 当姜穗重见天日的时候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 她先是从灰蒙蒙的一片看到了缝隙中的光芒, 然后缝隙越来越大,光芒也越来越大。 到后来,身上的碎石越来越少, 厚重的石板也被挪开,木质的桌椅碎成了一地,木刺有的扎在了她的肉里, 但是她却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身子有些发冷。 “姜穗。”男人的声音离得极近,然后她感觉到自己的额头被人轻轻的抚了抚, 腰间和腿弯间有力道将她缓缓地抱了起来。 抱她的人很温暖, 臂膀也很宽厚。 她已经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和感受到室外柔和的风。 姜穗靠在他的胸膛上, 她缓缓地眨了眨眼,微微抬头看向抱着她的男人。 她只看到他紧绷的下颚, 还有森冷的黑眸,在低头看过来时,黑眸中的坚冰才仿佛融化了一下。 他声音很冷静,似乎带着一丝情绪。 “坚持一下, 很快就不痛了。” 姜穗想笑一下宽慰一下对方,却没有力气。 她听着他胸膛砰砰的心跳声, “……你心跳声好快。” 抱着她的少年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前方缓缓地从废墟中往下走。 姜穗勉强拉了拉他的衣袖, 看到他重新低下头才有些虚弱地说道:“下面……还有人。” “屋顶砸下来的时候我在桌子下,受伤不太严重, 一会儿简单处理后把我放在一旁,先去救更危险的人吧。” 少年并没有回答,等到来到了平缓的地点,不远处嘈杂着急的人涌过来救治的时候, 姜穗才隐约听到他轻而缓的声音。 “我只有功夫救你。” 姜穗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住。 然后她听见少年对其他人说:“姜医生出血太多,我先简单包扎之后把人送卫生所。” 此时事态紧急,也没有人再注意到他们二人是一年前绯闻的当事人,除了不远处着急赶来的林依。 林依是在家干活的时候听到食堂倒塌的消息。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站起来,有些犹豫不定。 看着邻居匆匆跑去帮忙,她在原地站了一会,摸了摸肚子,最终回到房间拿了一些简单的急救物品,也匆匆赶去公社食堂救人。 无论她现在还是不是卫生员,她都应该去帮忙。 她知道卫生所很缺人,非常缺,如果真如邻居说的那样有这么多伤患,穗儿和陈叔一定忙不过来。 这一路上村子里都有人在不停的喊人,都带着工具纷纷往公社跑去。 林依想象过现场会很混乱,但没有想过会这么的惨烈。 和一年前帮李旺哥媳妇儿生产的惨烈不相上下,四处是哭嚎声,还有组织起来救人的呐喊。 李队长和村支书都来组织生产队救人,一时间忙乱成一团。 “林依,你怎么来了?”方姐也在其列,她作为陈医生的爱人,对一些伤口的简单处理还是会的,陈医生也匆匆赶来,在四处救人。 方姐并没有因为一年前的龃龉而对她有什么看法,而是看着她皱着眉头担忧道:“依丫头啊,你这不是才怀了三个月不到,你原本身体又不比我们这些乡下人强健,还是别来了,回去吧。” “不,”林依摇了摇头,“现在咱们所里缺人,我不能不来。” 尽管她也曾因为感觉到丢脸又羞愧,总是躲着卫生所的人走,也从来不回去看看。 但现在人命关天,她的羞愧又算得了什么? 方姐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 林依总的来说算是个不错的姑娘,只是遇上了男人,脑子就开始发昏,方姐觉得有些可惜。 最终方姐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来吧,你陈叔估计也忙不过来。” 有了林依的加入,卫生所的队伍总算是壮大了这么一点点,有的伤势过重的已经被抬回卫生所,陈医生也因为林依在这里而跟着伤员回去。 卫生所里的药品工具较为齐全,在那里也好安排救治。 有了匆匆赶来的干部组织,救援工作忙中有序,也不算有太大的错漏。 林依也是到了这里才知道,姜穗被压在下面了。 她其实最开始是有一点嫉妒姜穗的,这一年以来杨建业也充满怨气讲过不少姜穗和贺老四的坏话,她听了许多。 但是她嫉妒归嫉妒,却也从来没有在杨建业面前说过姜穗一句的不是。 就算是当初姜穗对她如此不客气的言论让她难受至极。 现在,她一听到姜穗被压在下面,顿时感觉到发冷又恐惧,还有极大的害怕,她一点也不想看到姜穗失去生命。 姜穗是个很好的人,她的那一点小小的嫉妒在生死面前丝毫不算什么。 但是林依此刻分身乏术,她一边在人群中救治,一边竖着耳朵听着有没有关于找到姜穗的信息。 穗儿啊,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林依想。 伤员没有很多,但是也不少,大多数都是知青,哭天喊地,鲜血淋漓,在杂乱的灰尘中显得有些可怖和压抑。 没有了陈医生和姜穗在身旁,林依是唯一的救治主力,她已经没有了一年前的慌乱。 也许是一年前风波沉淀到了今天,也许是成了家之后的操劳,她比以前看起来沉稳了许多。 然后她听到了有人喊: “小姜医生挖出来了!” 林依刚好包扎完一个伤患,她闻言迅速地站了起来,朝着声音的来源方向跑去,然后看到了这一幕。 高大的少年抱着身有血迹的少女,从食堂坍塌最严重的废墟走了过来,他的手同样也鲜血淋漓,却让人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少女,一步步走的都很稳。 阳光从上倾洒而下,笼罩在他们身上,给他们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就好像有一种能够隔开周边所有人的感觉。 他们在说话时,少年会低下头,黑眸里仿佛只有怀中的姑娘。 这是林依第二次看到这样的眼神。 她还记得姜穗说贺老四不可能喜欢她。 那个时候她也不懂,加上和杨建业的事一直扰乱心神也没有再多问下去,可是现在…… 她看着他们二人,如同形成了一个外人无法进入的世界。 这是她从来没有在杨建业眼里看过的眼神。 这让林依再一次想起刘姐生孩子的那天晚上,贺老四也是这样看着穗儿,而她却因为这样的眼神而出神。 那个时候她其实也应该知道杨建业并没有多喜欢她。 她却在自欺欺人。 只不过现在…… 路难走,也难回头。 林依看看着贺老四将穗儿放在简易的医疗点帮她包扎,贺老四的动作也较为熟练,应当是以前受伤时是自己给自己包扎练出来的。 林依站在原地顿了顿,眼神最终变为坚定,不再想有的没的,随后上前。 “我来吧。”林依说,“我动作快点。” 贺老四看了她一眼,神情冷淡,这也是林依第一次看到贺老四如此疏冷的模样。 不过此刻她并不在意,她的心神都放在了姜穗身上。 “你怎么来了?”穗儿的声音很虚弱,看到她时微愣,穗儿看着她包扎的动作,缓缓道,“还没有恭喜你,要有小宝宝了。” 林依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她一如既往温和的嗓音,却只感觉到想哭。 一年了,这是她重新和姜穗说的第一句话。 “别说话了,血流这么多,保持体力。”林依在简单处理的过程中,看见贺老四半跪在一旁,明明没有再触碰姜穗,黑眸却一直在看着她。 “得去所里缝针,腿没伤到骨头,倒是肋骨断了一根。”林依检查完后深吸了一口气,她声音有些低,“穗儿啊,痛不痛啊?” 她看到姜穗缓缓地眨了眨眼,并没有像上次分开时那样冷淡的态度,最终给了她一个一如既往的笑容,“活着就好。” 一旁有瓶子碰倒的声音。 林依看过去,发现是贺老四不小心把一旁的消毒酒精瓶给弄倒了,好在盖着盖子,没有流出来。 贺老四面无表情地将瓶子扶起来放在一旁,他朝着她点点头,随后十分稳地将姜穗抱起来朝着卫生所的方向走了。 “林姑娘!” 有人喊她,林依应了一声,她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各种药品,深吸了一口气回到了救援现场。 这里还需要她。 林依也就是这一刻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想过结婚后那种家庭主妇的生活。 唯有在这里,她才感觉到自己是有价值的。 姜穗被林依简单处理伤口之后比刚才凄凄惨惨的样子好了许多,她这一次受伤其实也并没有上一次受伤严重,上一次可是直接就挂掉了。 她看着贺朝仍然紧绷的下颚,想了想笑着道:“别这么紧张,我受的伤在伤患里算轻的了。” 都还能在有意识的情况下于黄金救援时间里被找到。 她轻轻晃了晃小腿,“你瞧,我这不是还能动吗?” 她见贺朝不理她,仍然是冷着脸的模样有些惊奇,要知道这可是贺老四很难露出来的神色,“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生气?我可是受害者诶?” 可能是话说的有点多了,姜穗还咳嗽了两声,扯到了伤口,轻轻“嘶”了一声。 贺朝终于舍得低下头来看她了,黑眸似乎翻滚着什么,随后又重新覆盖一片漆黑。 “你还有这么多力气说话?”贺朝说,声音平淡的同时似乎压抑着一丝情绪,“以后小心点,别再受伤了。” 姜穗听了乐了,“受不受伤的事哪里是我决定的?再说了,之后日子这么长,我怎么知道我还会不会受伤?” 她感觉到抱着她的大手似乎紧了紧。 姜穗问:“你怎么来了,不是在村口修路吗?” 贺朝:“听到食堂塌了,都来了。” 姜穗:“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这么精准就挖到我。” 姜穗见贺朝没回答,以为他是贺老四的害羞,看着他仍然紧绷的模样,她浅浅笑着宽慰道:“我受的伤也没有多严重,你别太担心,一会儿把我放所里就好,食堂还有很多人没……” 姜穗看到少年猛地低下头来看她,黑眸中有着明显的恼怒:“姜穗,你是不是不把自己受的伤当回事?!” 姜穗看着他怔住,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贺朝似乎有那里不对劲。 “你……”姜穗愣愣的,少年已经重新抬起头,迈入了卫生所。 卫生室人很多,姜穗的宿舍就在一旁,在陈医生重新缝完针吃了消炎药后,姜穗又被沉默的贺朝带回了自己的宿舍躺着。 少年在此过程中一言不发,和他总是飞扬的个性很不相符。 姜穗半躺在床上,看着他,内心也渐渐沉了下来。 刚刚被压在厚重石板下的压抑让她面对贺朝的态度莫名有些委屈,可是她也知道,她和贺朝什么关系也没有,无论他什么态度,好像都跟她没什么关系。 但是此时看着他的模样,她就是感觉到有股淡淡的怒意压在心底。 在他即将要继续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的时候,姜穗抬手,猛然拉住了他,顿了顿,终于问出来了。 “你怎么了?” 贺朝其实也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现在看到姜穗那张故作坚强的脸就烦躁又恼怒。 他也发现了自己状态不对。 贺朝打算先准备去帮姜穗重新调整她宿舍的布局,好让她之后在宿舍好活动,也正好缓和一下自己的情绪。 这一刻,他也不知道这是属于是贺老四的烦躁,还是属于他自己的烦躁。 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让她感受到这些负面的情绪。 贺朝却没想到在离开的瞬间,被对方拉住了手。 少年猛然顿住。 她的手和他的相比小而柔弱,还有些冰凉,明明不大的力道,却让他无法再往前。 明明是轻而易举甩开的触碰,却让他也无法回头。 这种感觉就像是猛兽鼻尖落下了蝴蝶,不敢动,也不敢呼吸。 随后他听到了她的问题,贺朝闭了闭眼睛,胸口那团火仍然散不去,反而愈演愈烈。 这一刻他终于清楚,他在后怕。 他怕她又一次因为受伤而死去。 她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又受了严重的伤。 所以他心情不好,所以他状态不对,就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困兽,无处发泄。 他终于承认,他对她极其在意,非常的在意。 他认为他想要让姜穗拥有一个完美的人生,是因为曾经的失误才造成她死亡的愧疚,他才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 都他妈是借口。 是他欺骗自己的借口。 心火在剧烈的燃烧,他漆黑的眼眸里沉的仿佛是最深的海。 情绪波动到极致,系统意识空间里的警报不断作响,但是他的神情却没有什么变化,唯独漆黑的瞳仁天雷地火的乌云滚滚,仿佛燃烧着簇簇火焰。 姜穗于他,是不一样的。 她是他看到就会感到安心的存在,也是他两次任务过程中都会不由自主靠近的存在。 他黑眸里的火焰仿佛能将看见的所有燃烧殆尽,但是他的神情却依旧是那么冷淡,他看到了不远处姜穗书桌上的红色塑料边的镜子,里面是他此时无比冷漠的表情。 又有些狰狞的挣扎。 他可以如系统所说,谈个恋爱,当作任务过程中的调味剂,走了之后再找下一个。 贺朝回过头,看向仍然在等待着他回答的姜穗,少女仰着头,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眸轻眨,浅色的眼眸里不解的疑惑,却也满满都是他的身影。 但很遗憾—— 不说他做不到。 他看着她,也已经知道了他们注定无法在一起的结局。 他可以骗很多人一辈子,却发现唯独没法骗她。 他最终是要离开的,无法终老。 他终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直视着她浅色的眼眸,他无法将她骗了之后和其他任务者一样,拍拍屁股走人。 所以,保持原样,是最好的距离。 贺朝垂下眼眸,回答她:“我没事。” 少女仍然抓着他的手,眼眸中泛出不赞同,“我不相信,贺老四,你看起来就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你是害怕今天这个场景吗?” “不是。”贺朝垂下的眼眸看着他们交握的手,他忽然抬眸直视着她,没有在意少女突然的怔神。 他说:“姜穗,你疼不疼?” 姜穗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一撞,原本配合着演出的姿态和神情一样骤然怔住。 这个问题刚刚林依也问过一模一样的。 她的回答是活着就好。 但是看着他,姜穗忽然说不出口。 少年黑色的瞳仁,眸色深深,凝神望着她,仿佛能望到她的心底。 她内心翻滚的情绪似乎一下子也涌到了眼眶,她直接转过头,放开了他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狭小的房间里恢复了寂静,仿佛有什么在流动。 这是姜穗隔了一年后第一次和贺朝有这么久的相处,她其实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最开始不也是这样吗?远远地看着男主,当一个背景板的路人甲。 但是刚刚他突然的询问,却一下子让她压抑的情绪决堤。 她对贺朝的感情早就不是最初那个看到报纸上出现的陌生人。 一方面姜穗很清楚她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是依赖对方的,因为她知道跟在男主身边大多数困难都会引刃而解,而且还会过上一个不错的日子。 更何况贺朝于她而言已经是每个世界如同定海神针般的存在,她在的每一个世界都有他。 但是另一方面,姜穗又因为如此而经历了好几场死亡,她体验了重伤的剧痛,也体验了死亡的冷寂,她痛恨而害怕这样的体验。 贺朝还有系统陪伴,但是她几乎是孤独地度过了三个世界来到这里。 这也是这么漫长的旅途里,有人问她疼不疼。 她疼啊,她是真的怕疼。 她很怕疼,也怕死。 “姜穗……”他的声音再次在她身后响起,姜穗似乎听出了一丝担忧。 姜穗也不想管是不是她听错了,她盯着床内部的那堵隔着蚊帐的墙,一直保持的温和姿态也发生了改变。 她没有再笑了,面无表情。 贺朝听到她开口。 “很疼。” 他一怔。 “我疼死了。” 她的声音很平淡,仿佛回到了最初时遇到的她,带着一种淡淡的孤独感。 贺朝站在一旁,心口一窒,黑眸狰狞的戾气又再次浮现,刚刚被她抓住的大手动了动,他看着她有些苍白的侧脸。 贺朝有一瞬间很想问问她究竟在想什么? 最终,他说道:“别怕,等伤好了,就不疼了。” 他没等到姜穗的回答,半晌,他缓缓道:“你先休息,我去给你煮药。” 说完他顿了顿,转身出了房间。 宿舍里就只剩下姜穗。 姜穗一动不动,片刻后,她抬起胳膊盖在了眼睛上。 不可能的啊…… 只要她找不到解绑回家的办法,她就永远不可能会有不疼的那一天。 也就是在这天晚上,和平村收到了高考恢复的消息,这场全国性的大考即将在一个月后进行。 知青所沸腾了。 人人互相奔走相告。 彼时收到通知的姜穗正一个人挺着身子在书桌前吃饭,贺朝已经回去了,陈医生也在卫生室彻夜不停地收治伤员。 她不能弯腰,一弯腰就是钻心的疼。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了屋外的脚步声,然后正对着书桌的窗户里多出了熟悉的身影。 少年熟练的打开了窗户,微风灌了进来,吹起了她的碎发。 他已经很高了,在窗户前微微弯腰,黑眸直直地看着她。 “姜穗。”他说,“你要参加高考吗?” 下午的那场对话似乎就这样过去了。 而他似乎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模样,黑眸闪烁着小狼一样的精光牢牢地看着她,“如果你怕伤口疼,我可以背你去考场。” 姜穗看了他一会儿,半晌,她开口:“你要参加吗?” “那必须的。”少年说,他扬了扬下巴,“我当然要去。” 片刻,姜穗慢慢地笑了一下,说:“嗯,我也是。” 少年凝视着她,随后忽然开口:“你别害怕了,你一定能回到燕京,和家里人团聚。” 随后他将什么东西迅速的放在桌子上,然后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一起上大学!” 说完他便转身跑了,像一阵风一样很快就从窗外消失。 姜穗看着空荡荡的窗,先是因为他说的话微愣。 显然他是以为她的家人不在身边才感觉到孤单和难过,也以为她的失态是因为这个。 毕竟……贺朝也的确不知道她跟着他经历了这么多。 半晌,她偏移视线向着他刚刚放东西的地方。 是红色的苹果,上面还有水珠,显然已经被洗过了。 她看了一会儿,抬手拿了过来。 片刻,姜穗咬了一口,一样的清甜脆的口感。 苹果,最终还是又回来了。 心情好了一点点。 第41章 041 一个月说长不长, 说短不短,在报考知青们的紧张复习中,高考的日子快要到了。 恢复的第一场高考属于冬天,和平村也早已大雪纷飞, 原本的泥路被冻硬, 茂密的树丛也光秃秃, 但是却掩饰不了所有考生的热情。 在这一个月里, 原本知识越少就越安全的情况一下子被逆转,努力学习的风气扫遍整个村子。 宣布恢复高考的后的几天, 村子里的大喇叭一直在连续播放了相关的消息。 无论是他们这些上山下乡的青年, 还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亦或者是黑五类的孩子,都可以参加高考,这是一个面对所有人平等的机会。 和平村所在的省份将高考地点定在了省会, 和平村距离省会有一百多公里。 在这个缺乏长途交通工具的年代,和平村又贫困, 他们这些人参加高考还需要赶着牛车或者骑自行车到达长途汽车站。 自行车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 十个人里面有一辆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报考人数众多,大家决定一起结伴而行,拿着准考证和介绍信, 一起跨越这个山区。 在高考的前三天,大雪封山前,他们出了和平村。 虽然说和平村符合报考条件的人不多, 但是仔细算下来也有**个人,两辆牛车,带着他们走向梦想之所。 牛车会由男生轮流驱赶,而女生们则是单独坐一辆, 众人偶尔讲讲话,大部分都在低头看书。 姜穗坐在女知青堆里,在给身旁的人讲解数学题,人们手中拿的书大多数都是十年前的老课本,不知道会考什么,大家心里都没有什么底。 姜穗没那么紧张,因为她发现对于她这个曾经从某高考大省炼狱出来的孩子来说,这些题目真的十分简单。 有的东西不是说你过了三个世界就不记得的了,比如曾经刻入中贵人DNA的高考生涯。 有的时候姜穗做噩梦都还能梦见自己高考数学题没写完,给急醒了浑身冷汗。 而现在,她学习后观察下来发现大家的水平还没有后世那么卷,那么她应该不会存在考不上的问题。 大伙儿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来到了一个村镇,他们被村子里的干部安排在一个小院子里,这时候就不讲究了,男的一屋女的一屋,都睡大通铺。 夜里下起了雪,虽然不大,但是依旧冷飕飕的。 虽然这个村子给安排了一个小院子休息,但是并没有让人给做饭,大家都是自己带的干粮。 姜穗觉得屋子里有些闷,她捧着刚热好的干粮走到院子里欣赏雪景。 屋里人觉得冷都不愿意出去,恰巧就她一个在院子里,清静。 院子里还残留着烧火的痕迹,她站在屋檐下,呼吸着新鲜空气,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原本还有些烦乱的情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如果她真的是这个时代的人,恐怕此时也会如同其他知青一样,充满着对未来的希望与期盼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来了姨妈的原因,姜穗总感觉自己情绪很不高,腹部也隐隐作痛。 她蹲了下来,一边发呆一边吃着硬硬的馒头配咸菜。 “给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她回了神,抬头向右边看去,看到了高大的少年。 他穿得没有她厚实,带着做成雷锋帽样式的黑色棉帽,棉衣在身上也不显得臃肿,手里的铁杯正冒着热气。 见她不动,少年也学着她的样子蹲在了她的一旁,没有离的很近,隔了一个肩膀的距离。 他将水杯放在二人中间,说道:“光吃干粮这么噎,你竟然还吃得下去。” 姜穗看着少年的侧脸,他长睫在高挺的鼻梁上落下了淡淡的阴影,注意到了她的视线,黑眸望了过来,偶尔有落雪因为微风而飘落在他们之间,落在他的衣服上。 她垂下眼眸,拿起了热水,随后朝他笑了笑:“谢啦。” “客气什么?”贺老四皱了皱鼻子,像是不满她客套的态度,随后状似无意道,“怎么出来了?没瞧见外面冷得能给人冻掉耳朵吗?” 姜穗抿了一口热水,顿时觉得胃暖洋洋的,闻言轻笑了一声,“怎么?还不给人透透气啊?” 贺老四声音似乎更不满了,姜穗看过去,能看见他明亮的黑眸里满是不赞同。 “小姜医生。”他似乎是故意一字一句地说着她这个被众人喊的称呼,“你还记不记得你上个月刚断了一根肋骨。” 姜穗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心虚,随后她转回头看向空荡荡的院子,上面已经覆盖了一层白色的雪。 “别担心,我不冷。” 半晌,她听见身旁的人发出了一声叹息,这一声叹息里似乎带着一丝对她的无可奈何,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一颤。 随后她只感觉到头一暖,有什么温暖覆盖在了她的头上。 姜穗下意识地抬手,摸到了毛茸茸的棉帽。 帽子…… 从夏天到冬天,一个草帽一个棉帽。 等她转头看去,少年像是什么也没有做一样,也跟学着她刚才的模样看着面前的院落。 “别紧张,你会考上的。”他的声音很坚定。 姜穗却没有担心这个,她看着他,然后说道:“等到了考场,要先填志愿,你要填哪里?” 贺朝一顿,随后看着她,看到了她带着他的帽子,衬得脸小小的,看起来惹人怜爱。 贺朝说:“你呢?你填哪里?” 尽管他已经过了真正年少的年龄,也做好了姜穗去哪他去哪的打算,甚至也将未来的路安排好了。 但是此刻,他就像是成为了真正的十八岁准备参加高考的少年。 他在紧张的等待一个人说出的志愿结果,期盼着她可以和他一样。 “我想要回燕京。”少女看着他,眼眸里是浅浅的光,“你要去燕京吗?” 姜穗就看见少年笑了,他在这个世界的笑十分具有感染力,咧开嘴笑时小小的虎牙回露出来,因为长眉微微挑着总是给人一种坏坏的勾引,黑眸亮亮的,像是小狼一样的桀骜。 “太好了,我们会在一个地方。” 姜穗愣住,她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直白的说出这句话,她怔怔地看着他。 随后,少年像是也意识到了自己再说什么,黑眸中划过一丝懊恼,就连耳朵也微微泛红起来。 他猛地将头偏到一边,语气也有些磕磕绊绊,“不、我不是这个意识,我是说、说考到一个地方我们可以相互照应……” 姜穗看着他,渐渐的,唇边的笑容渐渐扩大,无论他是不是因为此刻是贺老四才这么说的,她仍然感到欢喜。 至少此刻,他是贺老四,她是小姜医生。 姜穗轻笑着道:“你就这么确定,你一定能考到燕京去吗?” 原本还有些不知所措的贺老四因为她的话收了声,他看着她带着一丝调侃微笑的模样,他喉结微动,眸色不易察觉地加深。 “我可以。”贺老四的声音微沉,直视着她,“你也可以。” 姜穗看了他一会儿,微笑道:“那约定好了,燕京见。” 贺朝看着她朝他伸出的小拇指,顿了顿,也抬起手,显而易见比她大了更多的手,勾住。 这一次她的手不再冰凉,带着温热柔软的触感。 “约定好了。” — 第二天室外白蒙蒙的一片,不少人早早起来加入铲雪队伍,好能早点离开到达车站。 姜穗也加入了铲雪大队,跟着众人卖力清路。 过了一会儿,忽然听见有人在外面喊: “和平村的,你们还有一个来考试的知青,来接一下!” 是这个村子里的村干部,几个人停下干活的动作面面相觑,有些疑惑。 和平村所有考试的考生不已经在这里了吗?怎么还有? 一个领头的去接人了,一旁的女知青和姜穗嘀咕了两句,姜穗漫不经心地听着,视线放在了不远处没理会认真铲雪的贺朝身上。 他昨天没有把帽子拿回去,现在正顶在她头上。 这个样式的帽子几乎随处可见,而且几乎人手一顶,并没有人在意她怎么会多出来了一个帽子。 而他顶着一头浓密的黑发,鼻子有些红红的在低头铲雪。 姜穗注意到,他似乎将她接下来要铲的路线已经帮她干完了。 “穗儿,给你。” 姜穗被人喊,她回过头,看到了另外一位女知青端了一个小铁杯的什么来。 “老姜鸡蛋水,给你小日子祛祛寒。” 姜穗很惊讶,她赶紧接过来,“苗苗,怎么好意思呢,谢谢你啊……” 赵苗苗十分大气地摆摆手:“谢什么谢,要谢就谢贺老四去,他不知道从哪换来的鸡蛋,让我给做的。” 姜穗一愣,赵苗苗偷偷靠近她,压低声音,眼神有些揶揄:“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当初食堂塌了之后贺老四急匆匆来找你的事我也知道,他又是咱生产队学习最努力的,说不定真能考上大学呢。” 她瞄了不远处的贺老四一眼,偷笑道:“行了穗儿,当初也是你顶着断掉的肋骨来帮我缝针做手术的,我可是站你这边的,祝福你们啊。” 姜穗张了张口,想解释她和贺老四什么也没有,但是赵苗苗说完话就直接走了继续干活,她甚至都来不及拦一下。 她和贺朝,什么时候在他人眼里成了这样? 一旁有女知青忽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那不是林依吗?” 姜穗也很惊讶,一时间转过身看了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全身包裹着严严实实的林依。 林依似乎在和其他的几位知青解释着什么,看到她在这,便匆匆走了过来。 “穗儿!”林依朝着她喊到。 姜穗看着两三步走到面前的林依,讶异地问:“林依,你怎么来了?” 林依嘴角扯了扯,但眼神很认真:“我来参加高考。” 刚刚走不远的赵苗苗被这边的情况吸引又跑了回来,闻言惊呼:“你不是都怀孕了吗?” 林依反驳:“怀孕了就不能参加高考了吗?” 姜穗倒不是惊讶这一点,而是惊讶另外一件事:“你之前不是说,杨建业不让你考,说等生完孩子再说吗?” 当初她受伤休养的那段时间,林依偶尔来看她的时候跟她说过这件事。 林依下颚有些紧绷,眼里也升腾起了几分怒气。 她声音里似乎也有些咬牙切齿,“我既然符合条件可以报考,我为什么不来?这是我的机会,我不需要别人同不同意。” 姜穗声音和缓了一点,主要是林依还怀着孕,不能让她这么激动。 “杨建业呢?就这么让你一个人大着肚子走山路来找我们?” 如果他们已经一路下山到了车站走了,那是不是林依也要自己一个人下山坐汽车去省会? 林依顿了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他不同意我来,我自己来的。” 赵苗苗都惊了:“他就这么让你来了?也不送送你?你一个孕妇要是在大雪路上有什么好歹怎么办?” 林依笑了笑:“我这不是找到组织了吗?现在也没有事。” 赵苗苗还想说什么,林依摇了摇头道:“好啦,反正现在我也来了,就是要去参加高考。” 林依这一路上来,听到了太多反对的声音,都说让她生完孩子再想高考的事,可她思来想去想了许久,参加高考的机会太难得了,她也实在是太想走出和平村,回到燕京去。 杨建业的意思是让她家里把他们都调去燕京,这怎么可能!她家又不是什么大官家庭,要是能这么做,她怎么还会再和平村呆这么久没走? 杨建业也根本没有想参加高考的想法,他只想着不劳而获。 林依现在才明白,她当初真的是猪油蒙了眼,穗儿、陈叔、方姐已经跟她说了许多,但她却不愿意听,到后来被架在上面下来不来,一步步走到今天。 但是她知道,所有人都反对她怀着孕去高考,但是穗儿不会。 果不其然,她听见穗儿说:“来了就来了,正好好好考试,争取将来我们一起回家。” 林依一听眼眶就有些红了。 是啊,回家,她已经好久都没有回家了。 和平村不是她的家,她要回家。 一路上前往省城考试十分艰辛,但是幸运的是都没有再出什么大问题。 他们于大雪纷飞到达考场,考完试后,又于大雪纷飞中回到了和平村,回到了劳动中去。 但是许多人心已经发生了变化,他们忐忑又激动,人心浮躁,等待着不知道会不会到来的一纸录取通知书。 姜穗偶尔会去看看林依。 姜穗依旧在卫生所履行职责,给村子里老人体检路过公社食堂,看到热火朝天干活的生产队,还有在一旁监工拄着拐杖的贺老头。 “贺叔。”姜穗打了个招呼,无奈的笑了笑,“您腿脚不便,还是少爬上爬下的好。” 贺老头看见了她,原本总是带着沉沉死寂的眼眸已经多了一些生的活力,他笑起来,脸上的皱纹看起来都年轻了一些。 “是小姜医生啊,还要谢谢你送的草药,老四也总是给我熏,现在冬天也没有这么痛了。” 贺朝果然如原著一样,推荐了贺老头去重新设计公社食堂。 小姜医生笑道:“不用谢我,得谢谢您儿子爬上山给您摘回来。” 贺老头摩挲着拐杖,如同每一位父亲一样都不愿意说自己儿子好话:“他就是臭小子,谁知道……” “老爹,又在说我坏话呢?”贺老四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姜穗感觉身旁多了个人,“姜医生您听得也挺津津有味的啊。” 贺老头佯怒道:“老四,你怎么跟小姜医生说话的?” 小姜医生偷笑:“没在说你坏话,贺叔在夸你呢。” 贺老头:“夸什么夸!没夸!” 姜穗看着身旁高大的少年将锄头撑在地上,他长眉一扬,咧开嘴笑道:“那老爹你是该夸了,你儿子可是将来的大学生。” 贺老头这回事真惊呆了,想来很少看见这么不要脸的人:“都没影儿的事你这个臭小子竟然敢吹牛!” 他的确不太相信贺朝能第一次高考就考上大学,主要还是对他们一家都没有什么信心。 贺老头的自信被摧毁太久,重建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贺老四挑着眉和姜穗对视了一样,他黑眸一眨,仿佛丝毫不知道谦虚是何物的模样。 姜穗被他逗笑了。 在闲聊中,忽然姜穗看到赵苗苗慌里慌张地跑过来,她赶紧道:“苗苗,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赵苗苗像是看到了什么救世主一样,冲了过来:“穗儿!快来!和我去林依家,杨建业疯了,他在打林依啊!” “什么?!”姜穗震惊。 赵苗苗气喘吁吁的:“我这一路来都没见人,好在林依家里公社不远就跑来了!我本来今天想着去问问林依她在宿舍里的东西还要不要,结果就看见杨建业喝大了在打人,看起来下死手了!就赶紧出来找人了!” 赵苗苗是最近打算搬到林依原本空闲下来的宿舍住,才恰巧去找的林依。 她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吓都吓死了,知道自己力气小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可能伤了自己,便赶紧冲出来找人。 姜穗和贺朝对视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在他的眼里似乎看到了一丝厌烦,但随后仍也是一副略显惊讶的模样。 “走吧。”贺老四说,“我和你们一起去。” 一旁也有生产队的人听见了,也很震惊,都浩浩荡荡的朝林依家快步走去。 他们一行人还没到杨建业家,仅仅只是快靠近了,就能听到了不远处院落里的哭嚎和怒骂,还夹带着锅碗瓢盆摔碎的声响。 “干什么呢!”某个男知青怒喝了一声,里面的声音似乎小了一点。 他们很快到达了杨建业的院落。 杨建业家在山脚下,比贺朝家还偏僻,很显然因为一年前发生的事情,他只能在这样破落的角落里住着瓦房。 这也是姜穗第一次来到这里。 院子不大,稍显破旧,此时院落里,一个人躺地下,一个人站着。 看到此景的人都是心中一惊。 素来干净整洁的林依此时披头散发躺在地上,哭得脸通红,而杨建业脸也很红——明显是喝高了。 他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一行人已经来到了门口,或许也不是没有注意,而是不想在意而已。 “林依,你还以为你是燕京来的大小姐吗!”杨建业声音很大,叫嚣着。 “还是你以为你真的能考上大学?我告诉你,就算你考上了我也不会让你去的!你现在嫁给了我,我在哪你在哪,你一个破鞋还真以为能甩开我吗?” 林依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你说我什么?破鞋?”她有些歇斯底里,“杨建业,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我清清白白跟你在一起,你什么意思!” 杨建业冷哼了一声,“清清白白?我可不知道你清不清白,写两封信你就贴上来了,谁知道你之前是不是也这样过。” 林依如遭雷劈,气得浑身颤抖,就像是第一天认识杨建业一样看着他。 杨建业又上前想踹林依几脚,她害怕得捂着肚子往后退。 此时他们院落的门终于被大伙儿七手八脚地砸开,纷纷上去拦。 年长一点的知青怒喝:“杨建业,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爱人怀着孕,你不体贴就算了,你竟然还要打她!” 杨建业嗤笑了一声:“这是我家的事,你们管不着吧?”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说话的男知青,“还是说,你跟林依有一腿,特地来为她打抱不平来了。” 男知青已经结婚,闻言涨红着脸:“杨建业,你说话要过脑子!不要到处放屁!” 跟着赶来的女知青有的将林依扶起来,有的小声安慰,将林依围住,不让杨建业接近。 有的女知青看不过去:“杨建业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行举止!” 喝醉了的杨建业力气极大,当没听见,被几个人拦着才勉强拦住。 杨建业脑子昏沉沉的,只觉得怒火在胸口燃烧,他被一点点打压到今日,走在路上受人指指点点,内心早就不正常了。 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姜穗。 这个女人依旧是这么漂亮,看起来丝毫没有因为一年前的流言蜚语而产生任何的困扰。 她穿着白大褂,扎起来的两个麻花辫衬着脸又小又白,看向他的眼里有着明明白白的嫌恶。 杨建业气血上涌,他太想给这个女人一个教训。 都怪她! 如果不是她,林依拿来那么多心思还想着去参加高考,抛下他回燕京。 如果不是她,林依还不是乖乖的留在他身边! 本来被压制住的醉汉忽然挣扎起来,朝着女知青们所在的方向扑去。 这些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爆起,还以为他是想继续打林依,纷纷拦住。 场面一时间混乱极了,上演着演武行。 杨建业被拉着,见近不了姜穗的身,他怀着深深的恶意开口:“都是你姜穗!如果不是你当初勾……”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杨建业话都没说完,就被突然出现的高大少年狠狠地揍了拳。 杨建业脸歪到一旁,嘴里出了血腥味。 贺朝并不是拦着杨建业的那一批男知青,他一直跟在姜穗身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全局,在一众劝架的知青中显得并不起眼。 他在杨建业开口后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人。 他黑眸沉如水,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让杨建业闭了嘴。 然后又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拳又一拳沉默又冷静地将杨建业打倒在地。 等到杨建业酒都被揍醒了连连求饶,鼻青脸肿,贺朝才缓缓放开了对方。 其他知青早就对杨建业打孕妇十分不满和反感,在贺朝打人的时候只是象征性的拦一拦,见再打下去对方快被打死了才赶紧拦下来。 看着杨建业的模样,到底是有些惨,拦住双方的两个男人面面相觑,最后象征性地开口: “贺老四,你怎么打人呢?” 贺朝黑眸闪烁着的精光就像是凶猛的狼,他闻言不屑道:“我早就想打了。”随后他像是挑衅杨建业一般咧开嘴笑,“怎么杨同志,又想故技重施,造谁的谣呢?” 这时候众人才忽然想起来,好像一年前,贺老四曾经因为杨建业的污蔑,吃了些苦头去了修路队。 而且和小姜医生有点关系。 但是平日里贺老四和小姜医生的品性大家历历在目,就算他俩有什么,青春男女,现在大伙也当不知道这回事。 贺老四和杨建业旧怨已久,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 小姜医生正好是医生,于是便上来查看杨建业伤势。 杨建业痛得除了哀嚎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了,也不知道给他查看的人到底是谁。 小姜医生检查了一下,说:“没什么大碍,只是看得有些惨而已。” 姜穗重新站起来,任由其他人将杨建业扶到屋子里,她看向在一旁打完人挑衅完就装作不存在的贺朝。 二人对视了一眼。 —“吓到了?” —“不,打的好。” 贺朝嘴角勾起,只不过四周还有人,他掩饰住了。 姜穗则是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回到了扶着林依的女知青圈里。 赵苗苗在一旁扶着林依,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 赵苗苗心里诡异地想,这两个人不会是故意这样打配合的吧? 一个揍人一个看病,情侣档默契配合。 得罪谁都不要得罪他俩……赵苗苗有些幽幽地想到。 不过打杨建业这一顿,看的倒是真的爽。 第42章 042 “所以现在, 杨建业在守林场?” “嗯, 他想通过招工招干去县城,没去成。”林依声音淡淡的,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原本圆润的脸也清减了许多。 姜穗帮她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 随后看向一旁小车上正在酣睡的婴儿。 “那你将来打算怎么办?” 林依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孩子:“我继续读书, 孩子我妈会帮我带。” 林依朝她笑了笑,“至少我现在也已经回到燕京了。” 姜穗看着她此时的模样, 心里叹了口气,最终也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当初村子里只有四个人考上大学, 收到录取通知书。 除了赵苗苗,她、贺朝还有林依, 都考到了燕京来。 姜穗后来才知道, 去年那场高考, 全国有五百多万人参加报考, 但录取人数只有二十七万, 比例极低, 他们一个和平村出四个已经算是天降紫薇星了。 当初村里人知道知道和平村出了四个大学生后,还放了鞭炮, 吃了大席,家家户户教育孩子都以他们当榜样。 尤其是贺朝,他俨然成了改邪归正走向正途的和平村教育典范,县里还专门开了会表扬和平村思想改()造工作做得极好。 自此, 贺家风评真正做到了大转变,甚至都有人上门拜访贺老爹,询问他是如何培养出一位大学生的。 姜穗从林依的病房里出来,看到了坐在门口写写画画的贺朝。 姜穗惊讶:“老四?苗苗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已经从少年成长为青年的男人抬起头来看了过来, 他看起来和一年前相比成熟了许多,明明也不过一年而已,身上青年的成熟和少年的张扬却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他合上手里的笔记本,把笔收好,“赵苗苗和男朋友先回去了,让我在这等你。” 青年穿着白衬衫,明明应该有种书生气,但是却因为结实的身材和有些凶悍桀骜的俊美让他看起来反倒不像是那吹就倒的书生。 姜穗听到他说心里就腹诽,当初在村子里,还真没看出赵苗苗真当代女中豪杰。 她没有考到燕京,去了天津。 上了大学之后,他们接受着来自最新文化潮流的冲击,赵苗苗学的最快,很快跟上青年的时代潮流谈起了对象,甚至还不止一个,短短一年内已经甩了俩。 她特别喜欢望燕京跑来找她和林依,用她的话来说—— “不就是找几个男朋友吗?谈恋爱谁不是奔结婚去的?我这不是要考察考察才知道适不适合结婚吗?我这才不叫耍流氓,是合理对比!万一跟林依似的,倒霉的可是我。” 当然,赵苗苗是趁着林依不在的时候跟她说的。 林依这次生孩子,赵苗苗也是跑燕京来看了就跟男朋友跑去玩了 姜穗看着已经站起来显然是准备等着她一起走的贺朝,“你不进去看看林依吗?” 贺老四睨了她一眼,“我和她又不熟,没什么好看的。” 姜穗和贺朝一个学校,林依在另外一所学校,一般都是姜穗和林依联系多一些。 姜穗也清楚贺老四其实对林依一家都心有芥蒂,尤其很早就对林依所做出来的事表示不理解,更是对杨建业十分嫌恶。 “那走吧。”姜穗只能说,她也不会逼着他去看林依。 再说了她现在对林依也只是同乡情谊,相对照顾照顾,再多的情分都已经在耗在当初林依和杨建业的拉扯之中了。 人民医院特别忙碌,人来人往。 姜穗和贺朝一前一后下楼梯,出了医院才并肩而行。 此时正值深秋,空气中泛着清爽的凉意,道路两旁的树木也落叶纷纷。 一大街上都张灯结彩,挂满了红色的标语横幅,也挂满了国旗。 姜穗看着横幅上的标语,喃喃:“国庆啊……” “看路。”胳膊忽然被一股大力拉了一下,看到一辆快速而过的自行车姜穗才反应过来。 她抬起头,看到青年微微蹙眉看着她,嘴里有些不客气,“姜穗,你脑子里想什么不看路?” 他放开她,让她走在里面。 姜穗见了,抬眸看了他一眼,轻笑了一声,“我说贺老四,你现在真是对我越来越不客气了。” 贺老四斜睨了她一眼,语调里还是那股张扬的劲儿,“怎么?进了城小姜医生就不是和平村里出来的了?要和我划清界限?” 姜穗:“你这话说的不对,贺老四,话可不能乱说,现在是新社会了,人人平等。”她也学着他的样子睨了他一眼,“思想还有待提高啊。” 贺老四被她堵得一时间门不知道说什么,他算是发现了,就算一起考上了大学,都是大学生,他依然说不过她。 贺老四摸了摸鼻子,有些灰溜溜的,转移了话题。 “今晚有学生聚会,你要来吗?” 姜穗看他:“那不是你们建筑系的聚会吗?跟我们中文系有什么关系?” 姜穗选择了中文系,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她不太想努力了,学医太累,她好久没有在和平年代待过,想好好玩一玩。 贺朝:“建筑系和中文系的联谊,你不知道吗?” 他看到姜穗的模样就知道她不知道,他嘲笑她,“小姜同志,你这一天天的只管埋头苦学啊?” 姜穗其实也不是埋头苦学,而是独来独往有些习惯了,尤其是她们宿舍的人十分好学,天天泡学校的图书馆,亦或者是看什么讲座。 第一次体验大学生活,在这个充满学术氛围的神圣之地,学生们都如饥似渴,好学成风。 但是姜穗不太一样,她不是第一次上大学了,并没有他们这么积极。 她听说过中文系和其他系联谊的事情,但是没想到是和建筑系,也没想到就是在今天。 看着贺老四得意洋洋,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似的模样,小姜同志佯怒道:“贺老四,你皮痒了是不是?” 小姜同志此时的模样看起来一点威慑力都没有,至少在贺老四眼里是这样的,他扑哧一声笑出来,不屑道:“你打的过我吗?” 姜穗看不过去,用脚踹了他一下,贺老四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哎哟哎哟叫了两声一副很疼的样子弯腰握腿,但是他眼里闪烁的笑意出卖了他。 姜穗:……这家伙真是越来越欠揍了。 “穗穗!” 忽然听见有人喊自己,姜穗一愣,停下准备再次踢向贺老四的脚,回头看去,就看见不远处正站在一家店铺前的男人。 姜穗微微睁大眼睛:“哥?” 喊住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在这个世界的哥哥。 男人走了过来,他神色有些冷峻,挺拔的模样加上军装,很明显是一名军人。 “你在这做什么?”英俊的男人淡淡地看了眼一旁看起来有些痞里痞气的青年,又看向自己的妹妹。 姜穗不知怎么的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她明明什么坏事也没做。 姜穗干笑了一声:“我有一个同学住院了,刚看她回来,正准备回学校呢。” 她哥不置可否,似乎观察了一下她神色有没有哪里不对,随后稍稍放缓了声音道:“刚好,妈让你今晚回家吃饭,国庆都放假了,没必要还要住在学校吧?” 面对着这个神色冷峻又有一股威慑力的哥哥,姜穗总感觉自己大气都不敢喘,原本的“她”也是这样的,生性柔和,也很听自家哥哥的话。 不过姜穗想到了今晚上的联谊,她想了想温声道:“哥,我今晚学校有聚会,还说好一起去看烟花呢。” 她哥不说话了,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了站在她一旁的贺朝。 而在等待她讲话的贺朝则是微微挑了挑眉,直视着她哥的视线,随后伸出手:“你好,姜穗哥哥。” 而她哥似乎先很仔细地看了贺朝一会儿,才缓缓伸出手和他握上,声音很冷淡:“你好,你是?” 贺朝:“我是姜穗的同校同学,叫贺朝。” 姜哥哥:“刚刚我听见穗穗叫你‘老四’?” 贺朝:“我是家里第四个孩子,大家都喊我老四。” 不知道是不是姜穗的错觉,看着他们俩交握的手,感觉好像都有些红。 姜穗:怎么这么大力吗……? 再看看她哥,姜穗感觉他眉头都微微皱起来,眼神似乎也锐利了几分。 “你是哪里人?”她哥放开了贺朝的手,像是随口一问。 而贺老四一顿,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发现了姜穗他哥问话中的意图。 他的声音也变得冷淡了一些:“和平村上来的。”他语调稍稍拖长,黑眸带着暗光,“乡下人而已。” 姜哥哥的眉头更皱了一些,他声音依旧是有些冷硬,“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贺老四漫不经心,有些懒洋洋,他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我当然知道你没有看不起,但是你身后的这位夫人表情可太丰富了。” 姜穗才顺着贺朝的视线,看向了不远处店铺里,被贺朝抓了个正着的—— “妈?!”姜穗真惊讶了,“你怎么也在这里?!” 怎么回事,这燕京城这么大,竟然都能碰上?她家也不住这附近啊? 姜妈妈脸上有些尴尬地走了出来,但是并没有太多的心虚,她对贺朝的态度对比着姜哥哥更是冷淡许多。 她只是朝贺朝微微点了点头,带着一股淡淡的高傲,随后拉着姜穗,没有很大力,却很巧妙的将她拉到身边。 “穗穗,给妈妈看看瘦了没有?在学校待了一个月都不想回家,还得我们请你回来啊?” “妈,我这不是学校有事吗?”姜穗解释着,她算是明白了,可能刚才她和贺朝在街上那一踢被她妈和她哥看见了。 她哥没表现什么,但是看她妈这个模样,显然就是不太喜欢贺朝的样子。 “你一会儿还有事吗?”姜妈妈问。 姜穗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理由,她妈说:“你姥年纪大了,今晚好不容易上来咱家,你就别去了,回家。” 姜穗看着她妈明显很难拗的模样,又看向身旁的贺朝。 青年此时也神情淡淡的看着这一幕,黑眸闪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随后见到她的视线,他朝她笑了笑,一如既往的蓬勃朝气。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回去了。” “贺……”姜穗还没喊住他,就见到他跟另外两个人点了点头,跟她道:“下次再见。” 随后贺朝转身离开了。 姜穗没想到贺朝会如此果断,就好像刚才的说笑都是错觉一样。 “穗穗。”姜穗被迫被母亲的声音唤了回来,她一转头,就看见了母亲似乎有些严肃的眼神,但是声音却仍然是温和的,像是不愿意在这里说她一样。 “穗穗,你也不小了,前段时间门我们院里的孙教授说想让他儿子跟你认识认识,你看今晚他恰好也来吃饭,你一会儿回去就洗个头,妈妈给你买了新衣服,认识一下新朋友。” 她的声音不那么小,也不那么大,贺朝离得没有那么远,他听到了。 “宿主……”系统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你怎么就走了呢?” 贺朝一个人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每个人神情带着匆忙亦或者洋溢着希望。 他没有了刚才的笑,神情淡淡的。 半晌宿主才听见他的回答。 “我忽然意识到,她还有家人,她的家人也很爱她。” 燕京城的道路是笔直笔直的,四四方方很板正,他黑眸看着前方飘扬的旗帜。 “她现在是大学生,是燕京人,家里条件不错,她的人生也已经走向了一个很好的阶段。” 秋风铺洒在他的脸上,也吹起了他额间门的碎发。 “宿主,可是……” 贺朝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她的确是不一样的。” 系统惊呆了,这还是第一次它听见宿主承认了自己的心思。 系统问:“那宿主你能看着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吗?” 贺朝黑眸一暗,随后淡淡地说道:“我不能。” 系统:“那……” 贺朝过了半晌,才道:“但是她不应该因为我的一己之私,就陷入注定没有结果的情感中。” 系统还想说什么,它看见宿主抬起头,看着漫天的晚霞,天空如此广阔。 “我想你也看出来了,她并没有那么喜欢我。” 系统说:“但是她也并不是没感觉。” 系统只是个人工智能,不太懂他们这些的情感变化,但是它觉得姜穗并没有宿主想的那样没有感情。 只不过它也能感觉到姜穗有所保留。 贺朝的神情这一刻和每一次离开时的冷漠如出一辙,但是脸庞的线条因为阳光的照射柔和了许多。 他说:“那就更不应该,让她更进一步。” 贺朝并不清楚为什么姜穗会从上一个世界来到这个世界,或许跟她上一个世界死亡有关? 虽然他还有另一点猜测…… 但是他不想赌这个可能性。 也不想扰乱姜穗原本可能的平稳人生。 他不能因为他想,就让姜穗迎来不必要的死亡。 更何况这一切不过是他自己没有根据的猜测而已。 他们在错误的时间门错误的时空遇到彼此,不能做下错误的决定。 他舔了舔牙,黑眸中的情绪似如坚冰,这就是他本来的目的,不是么? 建筑系和中文系的联谊非常的热闹,年龄大的学生或者家里有小孩的学生都没来,大多数都是单身的年轻人聚在一起。 男男女女,他们既有羞涩也有大胆,随着酒杯的推杯换盏,气氛也越来越热烈。 贺朝心情不太好。 贺老四情绪不太好就会更加肆意张扬,对推来的酒杯来者不拒,被灌下了许多酒。 他黑眸闪烁着光芒似笑非笑的模样,让周围一圈的女同学都忍不住频频张望。 “快看,贺朝同志。” “他把班长都喝趴下了。” “他结婚了吗?是哪里人啊?” “听说是从怀省某个村里的,家里……好像是黑五类的儿子。” 讨论他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女同学们面面相觑,其中有一个中文系的道:“不然到时候问问姜穗吧,她当初当知青下放的时候好像就是在贺朝的村子里。” 有人也接道:“是的,我好像看过他们俩在学校里见过面交谈,关系好像不错。” “说起来,姜穗也是单身吧?” “他俩有没有情况?” “难说,姜穗是本地人,他们家看不上贺朝这种小村子来的吧?” “有可能……” 贺朝并没有听到也并不在意有没有人讨论他,一旁的年轻男学生们意气风发,也在偷偷讨论女同学。 渐渐的,不知怎么有人讨论到姜穗。 “中文系的姜穗,那可是系花啊,今晚竟然没来。” “我还想见见呢,中文系姜穗的大名听过好久了。” 也有的喝高了嗤笑了一声,“不愧是大美女,看不上咱建筑系不来,清高的很。” “砰”的一声,吓了刚刚说话的男同学一跳,他看过去,“贺老四,你干嘛……你这是什么眼神!” 只见贺老四翘着腿,懒散模样坐在一旁的宽大椅子上,他手里的酒瓶子刚才正重重的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发出的声音。 贺老四看着他,语调平缓,黑眸似乎也没有什么情绪,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却没有丝毫笑意:“你算是个什么东西,随便议论人。” 众人惊呆了,贺老四本身看起来就痞气十足,也很不好惹,他浓墨的眉眼总是带着一股来自于田间门自由生长不服输的倔劲,看起来桀骜十足。 而此时,就算是之前也融洽的相处,但此时看他略显凶狠的模样,竟然也毫不违和。 男同学脸涨得通红,在众多女生面前被下了面子让他一股气涌上头,他猛地拍桌站了起来。 “贺朝!你一个乡下来黑五类的狗东西,竟然敢这么和我说话!” 贺老四嗤笑了一声,他大手撑着脑袋,架着腿,“怎么,乡下人跟城里人讲话还要三叩九拜洗手焚香才行吗?醒醒,现在是新社会,人人平等,不要搞旧社会的那一套。” 看着男同学脸被气得猪肝色,贺朝心里懒懒地想姜穗那一套话还挺管用的。 男同事作势要打人,被周围人拦了下来,也有人阴阳怪气反驳他。 “我也是乡下人,王耀,在坐的这么多乡下人,都不配和你说话吗?” 一时间门话题就被掰扯到乡下人和城里人的歧视问题去了,贺朝拍拍手,站了起来往外走。 包厢里吵吵嚷嚷的,都没有注意到刚刚的当事人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贺朝其实酒量很好,这具身体却没有那么好,他不想在乌烟瘴气的环境里待着,便打算出去透透气。 他推开小店的大门,高挂的灯笼发出荧荧的光芒,然后,他看到了站在灯笼下的少女。 她穿着一件暗红色的高领毛衣,扎着辫子,在这个满是灰绿调大街上很显眼,似乎注意到了他人注视的目光,她回望过来,看到他时明显愣了一下。 她转过身,眼里似乎闪烁着偷笑,她揶揄,“贺老四,你看起来蔫蔫的。” 贺朝站在台阶上看着她,随后缓缓的走下台阶,身上的阴影落在她身上。 “你怎么来了?”他开口,声音因为喝了酒而有些低哑。 少女轻笑:“今晚不是系里的联谊吗?我要是不来,岂不是被某人嘲笑书呆子。” 她浅色的眼眸里氤氲着灯笼的流光,小小的脸,细细的眉。 她说:“你怎么出来了?” “没什么意思。”贺朝说,“打算走了。” 姜穗:“怎么就没意思了?” 贺朝:“……这些人喝酒一点劲儿都没有,和和平村的大爷差别太大。” 姜穗噗嗤:“贺老四,你这就不对了,怎么能拿和平村的大爷们和年轻学生比呢?” 贺朝静静地看着她,片刻勾起唇道:“你要进去吗?” 姜穗因他黑眸中的星辰短暂的愣了一下。 旁的微光流淌进了他的眼眸里,笼罩着她的身影。 姜穗微垂下眼眸,仍是带着一如既往温和调侃的语调:“不去了,既然贺老四说没意思,那肯定是没意思。” 贺朝也低低一笑,姜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姜穗说:“那走吧。” 贺朝微愣,“去哪?” 他看着她微微勾起唇:“带你去个好地方。” 说完她转身就走,走了两步看他愣在原地,轻声道:“怎么?喝多了走不动道了?” 贺朝大手抓了抓茂密的黑发,眼底浮起了淡淡的笑意,他嗤笑了一声,带着贺老四独有的张扬,“带路吧小姜同字,你老四哥猛着呢。” 贺朝跟在姜穗身后。 可以看得出来,姜穗非常熟悉这里,她带着他在小巷胡同里穿梭,踩在青石板发出细微的声响。 当初他带她上山,如今换了个地方,到成了她带他了。 贺朝看着她的背影,她同样比在和平村是长开了不少,从少女多了几分窈窕的成熟。 他们走到半道儿,就听见空中渐渐传来了不断烟火的炮响,他听见姜穗有些懊恼的声音。 “哎呀,怎么就八点了!贺朝我们快一点!” 就像是生怕没赶到地方,又像是忘记了此刻应当保持的距离,少女回过头来满脸着急。 可能是心下一急,顾不上其他的,见他仍是走着,她着急得拉着他的手腕,往前跑去。 贺朝从善如流的跟着她跑,非常轻松,天边的夜上烟花作响,不断的照亮这小小的巷子,照亮着她拉着他的手。 他垂下的手指动了动。 姜穗没有回头,也就没有看到身后男人沉默的,面无表情的脸,在看着他们交握的手。 “就在那个角楼上!” 她转过身,略带兴奋地看着他,指着四五米远的巷子外的角楼。 她语气仍是不急不缓,但可能是因为待在熟悉的地方,见到了家人心情变得很好延续到现在,此时语气中难得的多了一丝得意。 “我小的时候会偷偷跑来这里,无论是看星星还是看烟花,都是最佳观赏位置。” 贺朝看着她在不断烟花光芒照耀下的亮晶晶的眼神,细白的小脸也带着活泼的笑意。 她将来,也会对其他人这么笑? 贺朝头有些晕眩,也许是跑动间门酒劲上来了,内心深处一股恶意又狰狞的破坏欲也渐渐涌了上来。 不甘心啊。 他黑眸一瞬不瞬看着她,随后轻轻一笑。 贺朝舔了舔牙,在姜穗不明所以地眼神中反扣住了她的手。 此时的她已经半边身子踏入巷子外的光明,却被他拉住重新拖回了黑暗。 他将她按在身后巷壁上,另一只大手扣住了她的脸,在她震惊得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目光中,贺朝微微眯起眼,勾来了一个略显疯狂和挑衅的笑容。 下一秒,他咬住了她的唇。 第43章 043 “姜穗?姜穗?” 肩膀被人轻轻一推, 姜穗才回过神来,她看向来人。 舍友手里捧着书, “姜穗, 你在想什么呢?叫你半天没反应。” 姜穗避开对方的视线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在想事情, 有什么事吗?” 舍友坐在一旁的下铺, 倒也没有再追究,而是道:“楼下刚刚通知半小时后要停水了, 你赶紧去洗漱吧。” “谢谢啊。”姜穗道了声谢,在对方不在意的摆手中去拿洗漱用品, 去澡堂洗澡。 澡堂没有什么人,大家都在聚餐并没有回来。 姜穗的宿舍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参加了联谊, 她其中的一位舍友就非常不屑于这种活动,宁愿在宿舍看书。 她见到姜穗没什么表情回来, 也没有说什么, 自顾自地继续看书, 只是想到了这件事才提醒了一下。 空荡荡的澡堂也只有水声, 烟雾缭绕的, 姜穗一边洗头,一边又渐渐回忆起了刚才发生的事, 她任由水从头顶滑落,在淅淅沥沥的水声中, 姜穗以为自己会害羞, 但实际上却感觉内心像是憋着一股压抑的情绪。 姜穗还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感觉到身子肌肉的紧绷。 她将头抵在墙上,心中有一股即将破土的情绪在翻涌, 却只能忍耐着不去发泄。 她一闭上眼睛,就能想到刚刚的场景。 淡淡的酒气夹杂着衣角的皂角香,强硬具有侵略性的气息,还有紧紧禁锢着她的大手,似乎能烫到人的心底。 他的动作并不温柔,似乎带着一种压抑的戾气。 她感觉到自己的腰被托起来,背部靠着冰凉的墙壁。 她的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 姜穗可以说,她当时的懵逼程度是大于震惊程度的。 她甚至在前一分钟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在他靠近时下意识地想要偏开头。 但是却发现他的大手钳制住了她的脸。 只觉得视线变得朦胧,看见男人半阖的黑眸里是带着一丝恶意的强烈侵略与野兽般伺机而动的凶光,她如被狮口吞噬的飞萤,无处可藏,无法抵抗。 男人的气息逐渐靠近,甚至能感觉到他微微喷吐的热气。 等到反应过来,男人早已结束了拉近距离的试探,将他的气息笼罩着她。 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仿佛下了一场大雪,所有的想法,所有的念头变得支离破碎,被碾碎在空中纷扬,一片空白。 等她回过神来挣扎,对方似乎留恋似的轻轻咬了咬她,从刚才的野兽般不给人喘息的压迫,到这一瞬间的温柔舔舐。 并没有很久,似乎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放开了她。 姜穗怔怔地靠着墙,缓缓的喘息平复呼吸,看着他也慢慢直起了身子,看着他润泽无暇的黑眸。 他们在烟花褪去,余留硝烟的空气中目光交汇,晦暗不明。 二人沉默着,谁都没有开口。 小巷外有路人说笑声路过,短暂地飞入小巷,却无人在意。 姜穗心跳在沉默中如雷般剧烈,在残留酒色的余温中,她开口:“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他究竟想做什么?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姜穗心神混乱,紧贴着身后的墙,内心翻江倒海,四周的场景似乎都消失了,只能看到面前的男人。 一时间从过去到现在所有和贺朝相处的细节仿佛走马灯一般纷纷扬扬在她的脑海里掠过,她简直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事情。 小姜医生会怎么做?娇羞而恼怒? 她脑子混乱而纷飞,只能怔怔地看着对方无法做出反应。 好在这样被吓到的反应也正常。 男人只是凝视着她,黑眸里仿佛没什么情绪,但又像是有水滴滴入深潭,荡起了阵阵涟漪。 他喉结微动,抬起手,将她落在额侧的碎发勾在耳后,竟然让人感觉有一丝克制的内敛。 她看起来像是惊吓。 她往后缩了缩。 不算暗沉的天空却在此刻显得压抑,灰蒙蒙的小巷暗影就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们包裹得严严实实。 这一次,他们双方都感觉到了之间的平衡已然被打破。 姜穗不敢往前,不能往前。 贺朝压抑而克制,却又涌动着一丝疯狂的冷冽。 贺朝看着她。 她的唇畔微红似带着余温,就像是一抹红霞眼尾一般留下艳丽的色彩,让她在光影下有一种皎洁秀丽的美感。 贺朝丝毫没有愧疚之心。 但是此刻,他看着她,却发现他对她无可奈何,他看出了她的退却,她的不安。 戾气在胸口冲撞。 贺朝垂下眼眸,内心嗤笑了一声。 他果然醉了。 他只有在她面前才这么狼狈。 姜穗以为这样的沉寂已经过去了很久,实际上才不过是二人对视的几秒片刻。 随后,姜穗看到贺朝原本漆黑得让人看不清情绪的眼眸渐渐化开一丝不敢置信,像是反应过来一般,耳后渐渐红了起来,他猛地退开了两步,语气也有些结结巴巴。 “我、我不是故意的……” 姜穗以为自己会脸红着作为小姜医生那样温温柔柔的骂他,然后娇羞地跑掉。 但是没有,姜穗十分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在一点点的下沉,还感到周身的一点淡淡的凉意。 姜穗看着他:“贺朝,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这是贺老四的反应,贺老四的确应当是这个反应。 她应当也顺着他说下去的,但是她还是有一点忍不住。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姜穗还是小姜医生了。 贺朝因为她喊了他的名字而微微一顿,随后转回头,看到了她没有笑意的视线,仔细看去,眼底深处似乎还有一丝无措。 然后姜穗看见贺朝原本有些惊慌的神情渐渐也消失,神色沉郁,黑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似乎在观察。 有那么一瞬间,姜穗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凶猛的野兽盯上了,再仔细看去,又什么都没有看到,像是自己的错觉。 半晌,青年低低的笑了一声,向后靠拉开了距离,靠在了身后的小巷另一边的墙壁上,他微微弯着身子看着她,咧开嘴笑,露出森白的牙。 他声音里依旧是那样桀骜的张扬。 他看起来仍然是贺老四。 “有什么好解释的?”他直勾勾看着她,“我吻了你。” 姜穗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态度,微微睁大眼眸:“你……” 贺朝黑眸里似乎沉晕着炙热的酒色,他忽然开口问着毫不相干的问题。 “那个姓孙的怎么样?” 姜穗一开始还没有明白过来什么姓孙的,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贺朝在说什么。 姜穗看着他这副模样,就感觉一股怒火在胸口压着。 他究竟是在装,还是没再装? 他现在是贺老四,还是贺朝? 姜穗忽然就不想问下去了,问下去又能怎么样? 继续加深他们之间已经打破的平衡吗? 贺朝现在显然状态也有些不对,看起来演又像没演。 他喜欢她吗? 姜穗心里嗤笑了一声,她不是没有感受到她和他之间的暗涌,但是她也很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一个阅尽千帆的快穿任务者,他的经历肯定也比她想象得更加庞大。 这算什么? 他们是不对等的。 他会为一个NPC做到什么地步? 她不知道,在原著中他也不算是什么真正善良的好人,真正善良的好人是做不了这些任务的。 况且她现在身份也很敏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世界近距离和贺朝相处过,姜穗愈发能感受到世界加之的规则力量。 而且不知道怎么的,最近总感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就像是有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静下来时直觉一直隐隐在提醒她一定要小心和注意。 她自己也有秘密,和贺朝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相处,是最好的办法。 她必须保护好自己。 于是,姜穗沉默了片刻,她压着情绪,“你喝醉了。” 贺老四不笑了,黑眸看着她:“看起来那个姓孙的人不错。” 姜穗紧了紧手,贺老四的语气让她怒火又起,她压不住了翻滚的剧烈情绪。 她冷笑着说道:“是啊,他不错,人高还帅,又是大医院里的医生,前途不可限量,待人温和有礼,第一次见面还送了我一束玫瑰和香港带回来的项链。” 姜穗并不知道,此时的系统也正在向贺朝说话。 “宿主,翻到了,在前情提要里的确提到过,一位姓孙的年轻医生原本是贺老四的对照组,只不过就是一句话来专门对比贺老四原本过的多惨的,很难注意到。” 系统:“医生叫孙俊义。” 毕竟现在贺老四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人嫌弃的贺老四了,于是系统根本就没有再管原本前情提要。 “他叫什么名字?”贺朝在姜穗说完话之后缓缓开口问道。 姜穗微微蹙着眉,她有些不懂贺朝为什么要问这个。 然后她看见贺朝轻声道:“他叫孙俊义?” 姜穗微愣:“你怎么知道?” 然后她看见男人静静地看着她,最终勾起了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黑眸如同深潭一般望不见底。 他抬头看了看已经没有了烟花的天,原本的热闹与灿烂又重新化为了黑夜的寂静。 拳头紧握又松开,内心压抑的情绪又将奔涌而出。 但是系统此时又忽然在他的脑海里开口。 “宿主,主脑例行心理检测即将于72小时11分钟21秒内到来,SHZ0001在这里建议宿主尽快完成任务,换一个世界来进行心理检测。” 系统没有等他回答很快解释,它的声音没有以往的活泼,带着人工智能独有的机械感的沉稳。 “根据心理模拟检测结果显示,宿主在本世界进行心理检测会造成以下结果的可能性为99.987%: 一、宿主将会被主脑标记为重点监测对象,行为举止将受到主脑定期评估。 二、NPC姜穗将作为精神污染源头进行格式销毁。” 贺朝眉心一跳,“跟姜穗有什么关系?” 系统的机械音像是沉稳的青年: “根据模拟检测结果分析,宿主心理不稳定因素来源于NPC姜穗,离开本世界,前往的下一个世界若无NPC姜穗,宿主心理波动与情绪波动能够逃逸主脑例行检测。” 贺朝呼吸一窒,黑眸浓雾弥漫,看起来有一瞬间的狰狞与冷酷。 系统:“就在12分钟42秒之前,宿主的优秀值在您父亲的平反文件下发后已达标,虽然还未曾公示,但是宿主已经可以选择时间段离开了。” “SHZ0001建议宿主尽快离开,以防意外发生。” 随后,脑海里的系统声音又变回了原本孩童似的细嫩,褪去了机械感,带着一种“看我说的没错吧”的得意。 “宿主,这你该相信我之前说让你不要压抑情感是真心了的吧,不然怎么会导致心理出问题!” 贺朝闭了闭眼,没有再理会它,而是看向等待着他回答的姜穗。 他黑眸中的裂缝再次合上,他垂下黑眸,声音如同贺老四不高兴时的压抑一般,朝她略显苍白地笑了笑。 “我是喝醉了,回去吧,起风了。” 姜穗没说话了,她看着他恢复了平静的脸,看着看着,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姜穗又忽然觉得有些不甘心和愤怒,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揪着不放了,过去了对他们俩都好。 但是此时的他们不仅仅是贺老四和小姜医生的对峙,也是贺朝和姜穗的对峙。 姜穗说:“贺朝,你确定要回去吗?” 明明脱口而出的话有些冲动,但是姜穗的内心却很冷静。 她想到自己从饭局上跑出来时,在门口抽烟的姜哥哥拦住了她。 “姜穗,你要去哪?” 姜穗说:“回学校。” 姜哥哥似乎知道她的真实目的,并没有像她姜妈妈一样生气和阻拦。 他静静地看着她,语气也很平静,就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姜穗。”他叹了口气,“你要记得你是谁,记得自己的身份。” 自己的身份。 姜穗知道他的意思。 但是她也透过这句话意识到,她是该回家的,不应该和贺朝有过界的接触。 就这一次,姜穗心里想,就让自己问一次。 在贺朝转头过来之后,她就是小姜医生。 贺朝因为姜穗突如其来的问题,准备转身的动作一顿,他黑眸坚冰迸溅,眸中阴鸷与恶意翻滚。 但是他最终又回过头去,看到了少女静静地站在那看着他,她神色同样平静,浅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不解与怒意。 她足够温柔和隐忍,不然不会此刻只是站在原地压抑着发火,若是换成上个世界的她,恐怕一顿打已经下来了。 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孤独与死寂已经消散了许多,回到燕京,回到家人身边之后她更是相较以往活泼了不少。 贺朝闭了闭眼,拳头紧握。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必须离开了。 “回去吧小姜医生。”他的声音蓦然变得很低,也很轻,但是姜穗听清楚了,“……毕竟,我们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声音里依旧是那样的飞扬,却有一丝压抑。 “我们乡下人,没有玫瑰。” 姜穗端着洗澡盆,走在校园的小道上。 她仍然记得,贺朝转身离开的背影,他从来的地方离开,隐没入更深的黑暗。 而她站在光与影的界限,影子拉长。 她的心跳,也随着想到这一幕渐渐化为平静。 姜穗慢慢地走,半晌笑了一声。 幸好,幸好她在最一开始,就守住了自己的内心。 现在只是有点难过而已,只是有……一点点。 正如贺朝所说,他们的确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有所保留,她也有最大的秘密在隐瞒着对方。 好在未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足够她平复。 系统看着他们俩人背道而驰,它叹了口气,没想到结果还是如此。 它哭唧唧的抹了一些留下的电子数据泪,真为宿主感到心疼。 随后它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诶?说起来不是所有功能都关闭了吗?为什么模拟心理检测功能还在啊? 而且……怎么就忽然自动开启了? 系统惊恐:难道……是鬼?! — 一个晚上姜穗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没想爬上了上铺,脑袋刚沾到枕头,就昏沉沉的陷入了昏睡之中。 第二天醒来有些昏沉沉的,姜穗还感觉头有些疼,鼻子也堵。 宿舍里很安静,她缓缓地坐了起来,才发现舍友都出门了。 铁质的床铺上下时会发出声响,这个年代的宿舍条件也并没有后来那么好,水泥地面,木质的桌椅,她们入住的也不是新宿舍,都显得有些破旧。 姜穗脚刚踩到地上就感觉有些晕,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时间不知道有没有在发烫。 等她出门洗脸,有隔壁宿舍的人看到了,吓了一跳。 “姜穗,你的脸好红。”她上前来摸了摸姜穗的额头,更是一惊,“姜穗,你发烧了!” 姜穗才知道自己发烧了。 她在心里自嘲的笑了笑,什么啊,这点小事都能憋得发烧吗? 同学说:“你没事吧,我带你去学校医务室。” 她对女同学笑了笑道:“没事,我一会儿自己去趟,我没这么金贵,估计是昨晚着凉了。” 同学还有些不放心,但是在她的坚持下,只能说了句有什么事可以来找她才离开。 等到姜穗自己从医务室开药回来,在路上碰到了同班同学,通过她们的讨论才知道贺朝回和平村了。 “怎么回事?”姜穗蹙着眉问道,她知道贺朝不可能无缘无故回去,就算是昨天发生了那件事,也不可能这样落荒而逃,他难道将来不上学了吗? 同学里有的知道姜穗以前时和平村的知青,也知道姜穗和贺朝关系好。 “估计是情况比较紧急没和你说吧,听建筑系的男生说,是贺朝的父亲突然要不行了,他赶回去。” 姜穗大吃一惊,原本有些昏沉的脑子都清醒了不少。 “怎么可能?!”贺朝的父亲不是在后来贺朝设计出了第一座标志性建筑才过世的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同学有些不明白姜穗的震惊,但是她猜测估计是他们以前有过来往,关系不错才如此。 另外一个说:“我们也不知道,听说就是突然不行的。” 她像是想到什么,压低了声音,“诶,我听说,听说的啊……贺朝的父亲不是黑五类吗?好像是因为认为自己身份会让儿子将来蒙羞找不到工作,就……”她做了个手势,类似于自我了断。 姜穗眼眸沉了下来,她并不认为这个是真相。 女同学刚说完话,然后看到姜穗转身就走的举动,有些惊讶:“诶,姜穗,你去哪啊?” 其他人见姜穗没打招呼就走了,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其中就有人说,“估计是也打算回去,看姜穗和贺家关系好像挺好的。” 众人又纷纷议论了一番,才转移到了别的话题。 姜穗几乎是跑回的宿舍,她的头仿佛更加晕眩,她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烧得脸有些通红,眼眸仿佛有团火焰。 她的心神被突如其来的改变而占据,无论是她此刻的想法还是直觉都在告诉她,她必须回去看看,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刚刚的同学说,贺朝是昨天晚上就回去的。 很显然就是他们在分开之后,贺朝一回到学校就收到了通知,返回了和平村。 从燕京回和平村,如果按照一年前的路来走需要一个星期,但是今年火车新开了一条线,现在又是秋天,回和平村的路没有冬天那么难走。 两天一夜,她应当赶得上贺朝。 姜穗稍微收拾了一下,在宿舍留了封信就匆匆离开了校园。 在这个没有介绍信就寸步难行的时代,姜穗还花了点时间在火车站找了黑市,最终才坐上返回和平村的绿皮火车。 她在火车昏沉沉度过了两天,好在第二天吃了药就退烧了,只不过身子还是有些虚弱。 姜穗这两天,一路上都有着不好的预感,看着秋天阴蒙蒙的天,她总感觉会发生什么大事。 在火车上,她脑子有些混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在感冒。 一会儿想到那个吻,一会儿又想到和平村,一会儿又想到上一个世界的避难所。 等到一路折腾回到和平村,姜穗才彻底明白这个不好的预感究竟是什么。 真的应验了。 姜穗被刘姐拉着,她语气有些艰涩:“刘姐……您说什么?” 刘姐神色有些不忍,还有些悲伤,她拍了拍姜穗的手,“穗儿啊,别太难过,姐知道你和老四关系好,只是这样的事谁都没想……” 刘姐忽然噤了声,因为她看见面前风尘仆仆仍然不掩秀丽容貌的姜穗,竟然渐渐露出了个让人看起来有些奇怪的笑容。 “哈……哈哈哈……”穗儿的笑容越来越大,浅色的眼眸却隐隐透露出了一丝疯狂和讽刺的意味。 她吓到刘姐了。 “穗儿、穗儿啊,你怎么了?这是吓傻了?” 穗儿看了过来,她勾着唇笑着,仍然刘姐所熟悉的温柔的模样,只是那双浅色的眼眸,却看起来那样的冰冷。 带着让人刺骨生寒的压迫感。 她轻声道:“刘姐,带我去看看他吧。”她笑了笑,“人都走了,总得给我看看最后一面吧。” 第44章 044 姜穗抬起手, 将蒙在男人脸上的白布掀起来,看到了熟悉却又苍白的脸。 此时闭着眼,静静躺着的男人, 两天前还在和她说话。 姜穗难过吗? 她不难过, 她只觉得一股怒火在胸腔中无法发泄,整个人就像濒临爆发的火山, 随时都可能将四周所有东西融化。 她内心意外的平静。 姜穗歪了歪头, 轻轻抬手抚在男人的脸上。 冰凉。 仿佛能凉到她的心底。 刘姐在一旁很担心:“穗儿……” 这里是贺老四的家, 村里人都没有想到,贺老头好不容易救回来, 贺老四却走了。 那可是前途无限的大学生啊。 贺老头坐在一旁, 他脖子上还缠绕着纱布, 表情麻木而僵硬,让人看得都充满着悲伤。 门外的李队长走了进来, 他看到了姜穗先是一愣,但随后坐在了贺老四的棺材前, 他点了根烟, 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放贡品的桌子上。 “老贺,城里下文件了, 你平反了, 现在你已经是县城设计院的大建筑师了。”他叹了口气,“老四不都考上大学了吗?怎么就遇到这样的事。” 贺老头没有说话,他已经悲痛到极致,对什么事情都是麻木的,就算是姜穗和李队长进来,也没有什么反应。 姜穗忽然就很想笑,她觉得讽刺极了。 原本她以为贺朝总该对她是有些特殊的, 但现实却又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她现在也想给他一巴掌。 她看着躯体里已经没有灵魂的贺老四,冷笑。 她不会现在动手。 她会等到再次见到他,再狠狠地给他一下。 不,她不能就着便宜他,她要他刻苦铭心的记住他,要他知道她不是这么好招惹的,也不是这么好说话的。 不发一次火,他是不是认为她脾气太好了? 她一定、一定要狠狠地给他一个教训。 在她终于以为她在这漫长的旅途中有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之后,他又一次自顾自地抛下她,先行离开了。 明明之前约定好一起在燕京,她明明还能在这个世界多活十多年,现在都没了。 她也不是没感觉到过贺朝对她的不同,也不是不察觉他看她眼神的那一丝暗流,她以为他不会一言不发的又再一次离开。 她以为……他们已经算是朋友了。 可也仅仅只是她以为罢了。 不愧是度过无数任务的快穿任务者,不愧是他。 “穗儿……” 刘姐不知道怎么的,看着姜穗,忽然感到既悲凉又苦涩。 穗儿面无表情,总是带着暖意的浅色眼眸此时没有丝毫情绪,她睁着眼睛,就这样长久的凝视着贺老四,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此时眼泪已经滑过脸颊。 穗儿在冷静的流泪。 她看起来仿佛是一个被抛弃在人海之中的无助的孩子,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前往何方,带着一种没有来处没有未来所归之地的哀意。 她好像被抛弃了。 刘姐想上去劝劝,她其实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了姜穗和贺老四之间似乎有点什么。 当初杨知青和林知青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也牵连到了她们俩,那个时候刘姐就感觉他们之间微妙的气场。 她一开始也不赞同姜穗和贺老四在一起,但后来这俩一起考上了大学,还是同一所大学,刘姐又觉得他们俩很般配。 在穗儿和贺老四避嫌的那一年里,刘姐有一次无意中注意到贺老四手里捧着一束花往外走。 刘姐就打趣:“哟,老四这是去哪啊?刚从邻村回来手里就拿着花,是哪个姑娘送的?” 贺老四那一年因为修路,被生产队调到和邻村的交界之处,也住在了那边,很少出现在这一块,这也是刘姐头一回见到他。 贺老四见着她,随后朝她笑了笑,似乎有些害羞,黑眸闪烁,连耳根都有些红。 “不是。”贺老四抓了抓脑袋,“这是我在修路的路边看见的,蒲公英,好大一片,我瞧见挖了可惜,正好要回来看老爹,就给带回来了。” 刘姐很喜欢他这样的少年,总让人感到自己也很年轻。 她笑道:“哎哟,没想到老四这么有情趣啊。” 似乎是被她打趣得更不好意思了,贺老四将手里的蒲公英花塞给她,“正好刘姐在这,就给您了,我先走了。” 说完不顾她的嘴上的“这玩意儿我放哪啊?”的阻拦就跑了,边跑边回头笑,浓墨的眉宇间洋溢着蓬勃的朝气。 “您送人也行。”他喊了一声,便一溜烟不见人影。 后来这束花被刘姐送给了姜穗。 刘姐笑:“这小黄花也不是什么宝贝,以前听你提起过蒲公英可以用药,你拿去晒干了当药材吧,我要是带回家,旺哥说不定会误会什么。” 穗儿当时低头看着迎风摇摆的小黄花,闻言笑了笑,“好。” 但是后来刘姐注意到,这束小黄花被她插在了卫生室窗沿的花盆里,在红红绿绿之中一点也不显眼。 看到她的视线,穗儿说:“我瞧着这样挺好看的,以后要是没了再上山采也行。” 刘姐当时并没有在意这件事,现在想来,恐怕当初贺老四最初想送的就是姜穗,恰巧经过她的手,便不会有人嚼耳根。 刘姐此时看着姜穗此时的模样,感到了由衷的心疼。 正当她打算开口劝慰姜穗,就听见对方忽然开口,语气冷静得让人感到害怕。 “刘姐,之前说贺老四的尸体是被杨建业发现的,那杨建业人现在在哪?” 刘姐听了心中一惊,吓了一跳,她看了眼一旁的李队长,将姜穗拉到了角落,声音压低。 “穗儿,姐知道你现在很悲痛,情绪也不稳定,大家的确都怀疑是杨建业报复贺家,干部们在审问了,你别做冲动的事。” 她看见穗儿眼眸平静地看过来:“报复贺家?” 刘姐叹了口气,“唉,贺老四……他没了的那天晚上,其实是被找他的人在山上发现的,就是张华那小子,看到老四和杨建业扭打在一块。” “当时贺叔也在,听张华说,当时他看到杨建业拉扯着贺叔,然后贺老四上前阻止,张华赶紧喊了一声恐吓杨建业,结果杨建业就把贺老四推沟里了。” “杨建业那狗东西,竟然还抓着贺叔,要不是张华及时赶到,贺叔估计也会被带到沟里,现在杨建业已经被扣押了,穗儿,你放心,他不会被放过的。” 穗儿听了,沉默了一会儿,又再次开口:“那他现在人在哪?” 刘姐见拗不过她,只能说了:“被关在知青所后边的柴房里,估计明天就要拉到警察局里去了,村里也通知林知青回来了。” 穗儿问:“他会有什么惩罚吗?” 刘姐底下声说:“死刑跑不了了,估计等到县里判完就拉去枪毙了。” 姜穗清楚,她等不到看见杨建业死刑。 况且她还很清楚,如果贺朝不愿意死,一百个杨建业也杀不了他。 在刘姐担忧的目光中,姜穗轻声道:“我知道了刘姐,别担心我。” 还没等到天黑,村里就有人来着急的通知。 “杨建业跑了!” 姜穗眼神一沉。 村里的夜晚总是如此寂静,只能听见秋风呼呼而掠过,带起了树叶摇晃。 而此时,和平村依旧有不少人干部和帮忙的知青提着灯,在路上寻找着逃跑的杨建业。 被寻找的杨建业已经跑到了山里,他在林场老苦劳累了这么些日子,最熟悉的就是这里。 他仰起头,看着树影后的星空,只觉得心中快意。 他恨恨地想,之前故意在贺老头面前说了几句他的存在会影响贺朝将来的工作,没想到这老家伙竟然真的自杀。 救回来了还自己往上里跑,那就不能怪他不客气了。 没想到正好贺老四找回来,他正愁没机会找到这家伙。 他过不好,他也不会让贺朝和姜穗过得好! 如果当初不是贺朝当着众人面打了一顿,让他再也抬不起头,如果不是姜穗从中作梗,他怎么会沦落到今天! 没了孩子,也没有了媳妇! 贺老四的死,也不管他的事,杨建业心里想。 他不过是推了他一把,是贺老四自己站不稳栽倒沟里没的,跟他没有关系。 不过杨建业清楚,如果当初他没有死死也拉着贺老头,不然恐怕也被贺老四带走了。 可如今也被人发现,他知道一旦被抓回去,是真的死刑跑不了了。 就算要他死,他也要拉个垫背的! “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呢喃。 杨建业没有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直到来人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杨建业。” “谁?”杨建业心中一惊,回头。 来人从树丛中钻了出来,杨建业没想到竟然有人能找到这里。 他眯着眼睛在夜色中看了一会儿,才哈哈笑起来:“是你,姜穗。”他又看了看她身后,发现只有她一个人,心中的危机感顿时消减了一大半。 他眼神有些肆无忌惮的下流,上下打量着面前没什么表情的漂亮女人。 “这么晚来找我,是想做什么?”他的语调也变得令人遐想,眼神中的贪婪让人生厌,“你是怎么找过来的?这么大胆?” 少女并没有因为他说的话有任何被激怒的神情,她缓缓地走到他面前。 “找到你并不难。”她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毕竟你也没什么地方可去,要不是被人拦着,我能更快找到你。” 杨建业从她的话语里听出来了,他在山里的住所已经被人找进来了。 “杨建业?”她轻轻地说,杨建业正打算调戏般应一声,就听见她泛着冷意的声音,“我真后悔当初没有弄死你。” 杨建业先是一愣,随后看到面前的少女眼眸中透露出来的一丝冰冷杀意,心中一悸,随后回过神来顿时恼怒。 他轻蔑地笑起来:“就凭你?”因为只面对她一个人,杨建业姿态很放松,“你先想想,深夜跑过来找我,还能不能回去吧!” 说完他舔了舔唇,眼里划过贪婪和垂涎,朝着姜穗扑了过来。 在杨建业心里,姜穗是来报仇的没错,但是她到底太天真,估错现实,一个柔柔弱弱的女人而已,又自己送上门来了,难道她以为凭他一个人就能让他束手就擒吗? 然后下一秒他只感觉到腹中剧痛,一个踉跄重新倒在了地上。 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是被姜穗给踹倒了。 她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恼羞成怒抬起头正想要重新爬起来,却因为少女眼眸中死寂一般的冰冷给吓了一跳。 “有时候我会想,一个人会有多蠢。”姜穗还在慢慢地说,就好像刚才的举动不是她做的一样,“我发现我还是低估了你。” 夜黑风高,树影摇晃,不远处渐渐扫来了村民的手电筒,还有他们喊人的声音。 “小姜同志,山里不安全!快点回来!” “杨建业,尽快束手就擒!山下所有口都有人看着,你跑不了的,你这是对组织的挑衅——” 而此刻杨建业看着她此时的模样,后背不自觉地感到一阵寒意。 姜穗朝他笑了笑,明明仍然是那副温柔的模样,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姜穗自顾自地说,“你毁了我未来的十几年。” 杨建业忍不住后退,他发现了姜穗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 杨建业:“你……” 姜穗打断了他:“你还给了他离开的机会。” 杨建业开始听不懂了。 姜穗嗤笑了一声,“说起来,你懂不懂死掉了是什么感受?” 这一回,杨建业听明白了,姜穗似乎在威胁他。 因为贺老四的死,姜穗似乎—— “你疯了?”杨建业震惊地看着她,他又再次爬着站了起来,看着姜穗用那双冷冷的眼眸看着自己,内心的戾气也渐渐升腾起来。 杨建业忽然感觉一阵扭曲的快意,还有些口不择言:“那是他活该!”他大声地说,“贺老四自己死了跟我没关系!” 他死死地盯着姜穗:“如果当初不是你们,林依怎么会总想着离开我!还有你,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怎么看我的吗?你凭什么瞧不起我?要不是你们,我会被分配到林场看林吗!” 他因为愤怒却又有些胆怯,大声的说话像是给自己壮胆。 “贺家的那个老家伙是自己往上山跑的,贺老四也是自己往山上跑的,都跟我没关系!是他先来拉扯我的!” 他看着姜穗渐渐靠近自己,最终忍不住恼怒地进行了攻击。 杨建业挥拳揍去,却发现姜穗竟然非常巧妙地避开了—— 随后他下/体感到了巨大的重击! 钻心无比的剧痛蔓延全身,他不由自主地屈膝跪了下来企图延缓疼痛,他还没来得及惨叫下巴又被重重一击,最终他头昏脑胀地倒在了地上。 杨建业痛得已经没办法思考,为什么姜穗会有这样的身手。 他只能感觉到眼前一阵阵的黑。 姜穗仍然是来时干干净净的模样。 他们这边的动作显然被不远处的村民们发现了。 “他们在这里!”有人喊到。 杨建业痛得脑袋发昏,他在模糊间看到姜穗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上面锐利的光有一瞬间反射到他的眼里。 是刀! 杨建业一下子明白过来,他愤怒又惊惧地喊:“姜穗!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少女把玩着手里的刀,看起来老练极了,看起来很好心解释地模样:“这是手术刀。”她朝他笑了笑,“还是用这个习惯一点。” 杨建业胸口剧烈起伏,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杀意,也第一次被一个人的杀意镇在原地。 此时的姜穗看起来就像是经历过什么血雨腥风般让人胆怯,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那个小村子里的走出来的温柔知青。 冰冷冷的微笑,一种压抑的癫狂感油然而生。 求生的本能让他浑身颤抖地爬起来向后跑去。 她不是姜穗! 杨建业惊惧地想,姜穗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 他才跑了两步,只感觉大腿一阵剧痛,顿时狠狠地摔了一觉,低头一看,飞来的手术刀精准地将他大腿划破,鲜血直流。 “啊啊啊——”杨建业惨叫。 杨建业看到姜穗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他说不出来:“你、你——” 少女微微弯下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往这里跑,是因为你就是在这里把贺朝推下去的吗?” 杨建业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黑暗的一旁有一个深深的地沟,他们跑到了这里。 当时的场景非常混乱,杨建业偷偷跟在上山的贺老头身后,一开始他并不知道贺老头是想干什么。 后来他发现贺老头好像是来山上寻一个找死的地方的,他有些窃喜,但又不想这么便宜了对方。 他特地走出去刺了贺老头两句,心中还暗自得意,不知道贺老四听到了父亲的死讯,会是什么样子。 但他没想到,贺老四竟然回来了! 也上了山! 当时他们扭打在一块,贺老四的力道大得惊人,杨建业有一瞬间都在怀疑,对方杀死他轻而易举。 求生的本能让他大喊,吸引了来找贺老四的张华。 杨建业敢打包票,贺老四是准备拉着他一起死的。 贺老四那个家伙,就像是算好了一样,在他一动手,就拉着他失脚掉落在深沟里!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他及时拉住了贺老头…… 杨建业额头冒出了冷汗,后怕地咽了咽口水,如果不是知道贺老四不可能主动求死,拿性命开玩笑,不然恐怕他都认为对方在碰瓷了。 “是又怎么样!”而此时杨建业已经吓得无法仔细的思考了,情绪非常崩溃。 他现在就是后悔,后悔自己怎么就惹了这一对难缠的牛皮糖。 “就是我推的!反正他也活不过来了!他活该!” 当初看到姜穗的惊艳就只剩下看着披着美人皮的魔鬼的恐惧。 “姜穗!杨建业!你们都别动!”村民和知青们总算是从茂密的树丛中摸过来了,但是因为姜穗背对着所有人,又黑又暗挡住了不少视线,他们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们都听见杨建业的自爆。 而杨建业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他看着姜穗身后聚来的人,煤油灯照得整个树林影影绰绰,仿若鬼影重重。 杨建业大口喘气,死死地盯着姜穗若有似无的笑,浑身都疼。 他知道,他跑不掉了。 既然他大小都是死,倒不如再拉一个垫背! 他眼眸中划过狠戾,一时间愤怒与恐惧夹杂着快意让他猛地拉向姜穗,朝着深沟甩去。 一个成年男人猛地爆发的力量将姜穗重重一扯,杨建业也没有注意到,明明身手还不错的姜穗,竟然让他轻而易举地近了身,并且让他碰到她。 杨建业是想先解决了姜穗,就算是被人抓走了,死刑也是之后的事。 林依现在是大学生了,在村子里说得上话,不可能放任他真的死刑,他还是孩子的爸爸,她也不能让她的孩子没有爸爸…… 但是没有想到,姜穗在他即将松开手的那一刹那,反握住了他的手腕,朝他仰起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就好像在说—— 你也别想逃。 杨建业因为腿伤被惯性拉着一股脑地和她一起滚下了沟,然后他感觉到姜穗松开了手。 “啊啊啊——”在惨叫声中,杨建业栽到了沟里,瞬间没了声响。 而姜穗只觉得手腕一紧,被赶来的知青紧紧抓住,她整个人趴在沟壁上,向下的身子顿时停住。 上面的知青有些吃力,他紧张地问:“姜穗,你没事吧!” 姜穗本来也没打算和杨建业一起死的,她打算自己亲眼看着杨建业死了,再等待自己的死亡。 她抬起头,看着上面紧张的人群,还有摇晃的树影,忽然觉得挺没意思的。 好像也没必要等待死亡。 上个世界她不就是因为不想等,就握着匕首给了自己一下吗? 要不是贺朝从中作梗,她也不用体会被黑泥融化的感觉。 姜穗舔了舔唇,在抓着她的知青震惊的目光中,主动挣脱了对方的手。 她怕死吗? 她依旧怕死。 只不过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前往下一个世界,狠狠地给贺朝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让他刻苦铭心,让他痛不欲生,让他知道,得罪谁都好,就是不要得罪她。 她这个人,脾气不好,心眼小,报复心强,但凡得罪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 6个小时前。 “宿主,距离主脑例行心理检查只剩下32分钟了。”系统在脑海里对贺朝说道。 贺朝此时正在上山。 他回到学校,就收到了辅导员的通知,他的父亲要不行了。 一时间,就像是左右两边都有大力拉扯那样,他陷入了沉默的挣扎。 原本他在这个世界也就只剩下72小时。 回到和平村需要两天一夜,还不排除路上花费的时间。 他现在面临两个选择。 在这里,和姜穗再见一次面后再分离。 回到和平村,去看自己的父亲。 贺朝闭了闭眼睛。 贺老四必须回去,他也一定会回去,在贺老四的视角里,他并不知道他只剩下72小时。 那是一手养育他的父亲。 在贺朝的视角里,这是个冠着父亲名号的NPC。 可姜穗不也是NPC么? 贺朝黑眸隐忍而压抑,辅导员以为他是过于悲伤,给他开了介绍信和路费,让他赶紧回家。 贺朝想起了贺老爹看着他慈爱的眼神,满是褶皱的脸上渐渐显露出如同年轻时的光彩。 贺老爹会为贺朝缝制破损的衣裳,尽管手艺不好,他会一瘸一拐地为晚归的贺老四准备饭菜。 他会在贺老四前往修路队后,每一次在他离家时絮絮叨叨。 那是老人后半生活下来的动力。 系统:“宿主,你这就决定回去了吗?不和姜穗说些什么?” 贺朝彼时坐在火车上,他紧绷着身子,望着火车外的风景。 “老爹不可能突然决定自杀,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一个已经找到生活希望的人,不可能会突然因为发现自己成分不好而自我了断。 父亲和小姜医生。 这是贺老四也是贺朝的挣扎。 他拳紧握着,紧扣的手心已经出血。 “姜穗……”贺朝脸色有些苍白,竟然感觉到胸口微微泛疼的痛苦,半晌,他轻轻嗤笑了一声,“就让她当我是个混蛋吧。” 他终究是要离开的,早离开和晚离开似乎没有什么差别。 贺老四绝对会回去,他也必须回去。 也必须去找贺老爹为什么突然想要自我了断的原因。 那是辛辛苦苦,在乡下受尽这个时代苦楚的父亲。 他必须回去。 他得给她留点什么。 这是贺朝在看见杨建业之前的想法。 看到杨建业之后,贺朝决定帮她做点什么。 杨建业这个人就像是颗定时炸/弹,这个世界不像是上个世界,可以随便杀人,但是正好有机会来了。 贺朝看着杨建业仇恨的眼神,还有父亲震惊的面容,就知道贺老爹突然的自我了断是怎么回事了。 他当时一回到和平村,村子里的人就着急地告诉他,他父亲在包扎完脖子的伤口后又跑了不见了,似乎是往山上跑了,因为前几天下了大雨,大伙寻找的很艰难。 贺老四甚至来不及做什么,就跑上山寻找。 “宿主,来不及了,必须马上离开!”系统在他的脑海里惊慌失措,“主脑检测竟然提前了!” “啊啊啊快快快!不然穗穗就要被销毁了!” 贺朝来不及将杨建业和贺老爹分开,只能在最后关头,让所有人亲眼看到是杨建业将他推下的深沟。 这是贺朝头一次如此不甘心地离去,但是内心深处却对那个吻并不后悔。 他经历了很多世界,麻木地进行任务,一遍遍记忆和情绪的冲刷自己的灵魂,每一遍都像是脱一层皮般痛苦。 他已经不记得他最开始回家的坚持,也渐渐忘却了自己的目标,就连情感都在慢慢的褪去。 就像是没有感情的任务机器。 他见证许多死亡,看过无数友人与亲人的离去,激烈的情感在系统的情感屏蔽中逐渐不再起伏。 这也是他这上千百年来遵从本心的冲动。 好在姜穗在这个世界还有着自己的家人,终归这短短的两年里认识的和平村贺老四,也只是她人生中的一个过客。 只是他有些后悔,没有在离去之前,好好地说一声再见。 姜穗啊…… 贺朝感受着时空波动,心脏在剧烈的跳动,他的黑眸褪去了所有贺老四的痕迹,却不再是那么的冷漠,而是汹涌着激烈的情感。 贺朝忽然想起来,他真正地认识到姜穗,是在上一个世界。 他见到姜穗照片的第一眼,就决定冒死赶回那个昏暗狭小的筒子楼…… 贺朝微微睁大已经开始失神的眼眸。 他怎么隐约好像感觉,他还曾经再见过姜穗? 死亡前的痛苦与模糊,让贺朝脑海深处的记忆也渐渐复苏。 跪着满地的哭嚎,跪在最前面的永安公主的悲切,然后穿过永安公主的肩膀…… 一个衣着朴素却仍名贵纤瘦的少女,正悲悲切切的…… 假哭。 时空脱离。 下一秒贺朝闷哼了一声,来自于灵魂的剧痛让他有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这样仿佛从万箭穿身的巨大痛苦让灵魂都在战栗,仿佛自己脑海里的所有记忆,所有思想,所有感情都在被数针冲刷刺探,在被人撬开来翻来覆去地看。 系统此时声音没有了丝毫的稚嫩,沉稳又带着非人的电子感。 “心理检测开始, 检测覆盖率10%、13%、17%、25%……” 而在系统和贺朝都无法动弹的意识空间里,没有人注意到最深处的模拟心理检测功能在发亮。 黑暗中,闪烁着小小的光芒,如同一粒沙砾般的小钻石丢入群星闪烁的夜幕,毫不起眼。 它闪烁着,不断地吸收着来自主人的精神力和情绪,以供接下来的工作。 “关键词[姜穗],逃逸成功。” “关键词[小姜医生],逃逸成功。” “关键词[姜医生],逃逸成功。” “关键词……” 第45章 045 星启纪年2033年, 宇宙辐射的无差别扫射造成人类返祖兽化现象进一步加剧。 为了避免公民丧失过多理智导致全面退化,成为没有理智的野兽,帝国研究所设计出抑止芯片, 植入人脑。 在理智值严重下降时, 芯片会刺激人脑,从而使兽人恢复理性。 抑止芯片的问世让整个世界为之一振, 严重兽化疾病终于得到了控制。 同时, 辐射还造成了原本动植物物种基因突变,使人类与兽人的生存空间门进一步减少。 星启纪年2133年,整个世界形成了兽人与人类共处的特殊社会关系。 星启纪年2140年,永夜港地下拍卖场。 这里人声鼎沸,兽人与人类来往络绎不绝, 各方势力鱼龙混杂, 若是稍不小心误入,很有可能就会有饕餮一般的垂涎盯上这些误入的纯白羔羊。 从进入到深入, 总是伴随着一股海洋的腥味。 “少爷,这边走。” 有的人被入口处的动静吸引, 看了过去。 只见有三五个兽人围着中间门的一个男人,很显然他们呈保护姿态,而中间门则是他们保护的对象。 兽人人高马大, 黑发间门露出来的棕色耳朵和长尾更是显示出了他们的血统, 西装革领, 和地下港混乱的氛围相比有些格格不入。 他们更像是参加什么高级的宴会。 而随着他们从外面风雨交加的港口入内, 被簇拥在中间门的男人也渐渐显露出来。 四周懂行的人心中顿时一惊。 只见被簇拥在最中间门的男人有一双漂亮的狭长黑眸,茂密的黑发竖起银白色的耳朵,他浓墨的眉眼在漫不经心看过来时总有一种若有似无勾人的俊美。 他唇线明显,看过来时仿若眼角含情, 仿佛随意张口就是甜言蜜语,但黑色的兽瞳却又显得有些冰冷,给人一种暧昧的禁欲感。 鸟兽人见一旁的熊兽人吃惊的模样,撞了撞对方。 “诶,阿二,怎么这么吃惊?这是哪来的大人物?” 被叫做阿二的熊兽人有些嫌弃地看了鸟兽人一眼。 “这你都不知道吗?!”熊兽人说,“你看他们的耳朵,很明显是狼血统吧!” 鸟兽人被熊兽人压低的语气先是吓了一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谨慎,后来一听又是一惊。 他也压低声音道:“所以呢?” 阿二都有点不想和乡巴佬讲话了,他瞥了鸟兽人一眼:“你到底哪来的?基尔贺家都不知道。” 鸟兽人干笑了一声,搓了搓手,有些光秃秃的羽毛掉了几根:“我刚从乡下上来打工,的确不太懂这些。” 阿二皱了皱眉,看他的样子大概猜到他为什么在永夜港地下打工了,估计又是从哪来的黑户。 阿二今天赌运不错,心情好,愿意给乡巴佬解释:“基尔贺家,是帝国最有权势的贵族,掌握着帝国长老会的话语权。” “他们家的人大多数兽化程度高达百分之八十还能保持理智,同时具有人类的智慧和兽人的力量。” “抑止芯片就是他们家在长期与兽化对抗中发明的,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家算是整个帝国的救命恩人。” “基尔贺家,白银狼血统,众多狼族都愿意低头臣服。”阿二好心道,“劝告你一句,别惹他们。” 鸟兽人心有戚戚:“我哪敢啊,我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乡下人。” 他又有些羡慕地看着已经渐渐远去的一群狼人,“也不知道被簇拥的人是谁?” 阿二眼珠子一转,基尔贺家的人都来了,他虽然也不知道来人是谁,但是看这个架势,他也猜到那只白银狼来头不小。 阿二虽然不清楚那头白银狼是谁,但是看到周围保护的红棕狼就知道这头白银狼在家族中的地位也一定不低。 因为基本上大概了解帝国贵族的都知道,基尔贺家的近臣狼族就是红棕狼,他们是白银狼族下最凶猛的狼族群。 阿二听说过今晚会有一场盛大的拍卖会,不少有权有势的人都派人来了,但他没想到基尔贺家竟然是有大人物亲自来。 那想必今晚一定会有十分特别的拍卖品。 “少爷,您何必亲自前来呢?” 刚刚被偷偷议论的一群狼人也在说话。 几个红棕狼近臣跟在白银狼身旁,而其中耳朵红棕色最明显的则是最恭敬地在说话,语气中还带着一丝不解。 “老夫人说只需要派个人来就行了,这样污秽的地方,少爷何必踏足。” 和周围板正穿西装的近臣相比,被称作少爷的男人并没有穿得如此严谨。 他同样穿着家族量身定制的马甲西装,只不过他白衬衫的领口扣子并没有扣上,透露着他本人性格中的不正经。 领口露出了些许蜿蜒的锁骨和胸膛,但是却不显得他瘦弱。 相反,他身材强劲有力,宽肩窄腰,抬着眸漫不经心的模样,反而让他看起来深不可测。 少爷依旧是懒散的模样:“基尔有什么好呆的,多出来走走是个好事。”少爷睨了他一眼,“你要是想回去,可以自己回去。” 凌云赶紧低下头,“不是的少爷,我只是担心您的安危,永夜港到底混乱……” “没什么可担心的。”少爷懒洋洋道,一双好看的眼睛正慢慢打量着四周,“这不挺有意思的吗?” 少爷吹了声口哨:“美人真多。” 凌云顺着少爷的视线望了过去,看到了衣着暴露,浑身饰品缠绕的性感美人在不远处的舞台上跳舞。 凌云一看就知道少爷花心的老毛病又犯了。 凌云是基尔贺家的近臣,自小就接受红棕狼族近臣教育长大,也是看着贺朝少爷长大属于少爷的近臣,比贺朝少爷大六岁,负责守卫他的安全。 贺朝少爷是贺家现任家主第二个儿子,深受家族溺爱长大,自小泡美人堆里声色犬马,也是帝都基尔花红酒绿场所最著名的常客。 从小到大往上贴着赶着数不胜数。 身旁的女人更是一茬接一茬的换。 不过谁让他是基尔贺家的孩子,从来没有人说过他的不是,甚至还会认同他这样的浪荡与花心。 从基尔贺家这个称号就可以看出来贺家在整个帝国的地位。 基尔,是现在星启帝国的帝都。 也因如此,贺朝少爷的地位也无人撼动,本人也颇有无法无天之势。 不过…… “少爷,”凌云低声道,“您昨天晚上才受了伤,今天就从基尔跑出来,要是夫人和老爷知道了就不好了。” 还未等少爷开口说话,就有人从不远处迎了过来。 “贵客怎么提前到了也不打个招呼!差一点就招待不周,坏了我们的招牌啊!” 凌云看过去,看到了一个较为矮小的男人,男人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暗蓝色的鳞片,很显然他是海洋生物返租。 凌云冷淡上前阻止了来人的更进一步,也阻止了他伸出的手。 “不必多礼。”贺朝少爷开口,他勾唇,原本慵懒的眉眼带上了一丝潋滟的玩世不恭,“走吧,进会场,让我瞧瞧费尽心思请贺家来,今晚到底有什么好东西。” 原本觉得被冒犯的鱼类兽人一听顿时堆起笑:“好嘞,贵客您这边请,那边乱糟糟的污了少爷的眼睛。” 凌云知道拗不过少爷,只能让周围的手下注意四周,跟着少爷一起进了会场。 绕得七拐八歪,他们一行人才被带进去,一路上更是经过了好几道安保检查,如果不是他们是贺家人,身上的武器或许都要被扣下来。 会场和外面差别巨大。 如果说外面是龙蛇混杂,总是透露着一股不怀好意的暗潮汹涌。 那么会场内,则是奢华糜烂,富丽堂皇。 和外场**裸的弱肉强食不同,会场内则是披着人皮的觥筹交错。 但所有人都知道,内场实际上却也和外面的丛林法则也没什么两样。 贺朝被请进了一个精致华贵的大包厢,能最直观的看到拍卖现场,也是看到拍卖品的最好视角。 包厢内还有平面投射终端,以供贵客举牌参与拍卖。 贺朝少爷并不喜欢这里的工作人员身上带着的腥味,挥退想要讲解介绍的人。 凌云进门后先仔细地检查了包厢内的所有角落,并安排好人在门口与包厢内四周把手,以做到全方位无死角的保护少爷。 而贺朝少爷只是懒洋洋地看了他们一眼,便一屁股坐在柔软的大沙发上,打开终端翻阅起今晚的拍卖品。 “哦?”少爷饶有兴趣的声音响起,“今晚还有个特别拍卖品,不放出来,是在吊人胃口?” 少爷嗤笑了一声:“拍卖场的老把戏。” 凌云眼观鼻鼻观心,在一旁老实地站岗。 门外有人敲门,凌云握着腰间门的枪望过去,是一个面含红晕,低眉顺眼的漂亮女人,推着酒水。 是个鹿类兽人,她一双眼睛水灵灵地像一条小鹿,头发间门有小巧的鹿角,接受检查时还在瞧瞧的打量着少爷。 看来又是一个想接近贺朝少爷的。 听说今天最好的包厢有贵客来,小斑和一群姐妹勾心斗角才得来的这个位置,她通过贿赂主管得知,今天的贵客是从帝都基尔来的,还是个大贵族。 小斑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她是整个招待里最好看的女兽人,这些年也靠着不少机会在永夜港地下混得风生水起,她一开始以为的大贵族是那些大腹便便的老男人,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好看的男人! 尤其是那双银白色的耳朵,小斑一下子就认出来这是狼族! 一定是个不小的贵族!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懒洋洋地看过来,黑色的兽瞳似笑非笑,仿佛潋滟着勾人的戏谑,看得小斑身子都软了。 她给男人倒酒,用着惯用的伎俩弯下腰,露出了深深的沟壑,但是眼眸却是清纯又湿漉漉的。 她知道她有一双特别好看的眼睛,以前的男人都说她又骚又纯,没有人不会被她所吸引。 果不其然,在她贴近了男人的同时,男人也漫不经心地勾起了她的下巴,黑眸似乎是在欣赏着她的表情。 小斑心下得意,觉得帝都的大贵族也不过如此,却没想到听到男人开口了。 男人的声音也很好听,低沉又温柔,似乎对着女人总是带着无限的怜爱与疼惜,只不过说出来的话却很恶劣。 “怎么什么垃圾都往我身上靠?” 小斑惊呆了。 男人向后懒散地靠去,撑着脑袋看着她,“你不会以为,我见过的女人还少啊?” “凌云,你在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人丢出去,要你家少爷我亲自动手吗?” 凌云莫名背锅,他也是看少爷好像有点兴趣的模样才没有阻止这个女招待,现在少爷发话了,他也就冷酷无情地将人丢出去。 没有人理会惊恐乱叫的小斑。 而也没有人注意到,贺朝垂下的右手把玩着一个从她身上摘下来的什么东西,随后捏碎,轻笑了一声。 这样的插曲少爷似乎没有放在心上,重新给自己倒了杯酒。 与此同时,拍卖会也开始了。 今晚的拍卖会场面很大,很显然主办方下下足了血本,每一件拍卖品既稀有又名贵,甚至连辐射前存在于世的金丝雀都有。 要知道这年头,保存一只无辐射变异的纯种动物已经是很稀奇了,更何况还是金丝雀这样名贵的鸟类活物。 拍卖师也显然话术了得,每一件拍卖品一件比一件高价,会场里窃窃私语的声音也不绝于耳。 凌云看贺朝少爷无所事事的模样,低声问:“少爷,您没有想要的吗?” 贺朝少爷撑着脑袋,看着会场,打了个哈欠,“这些玩意儿都没什么稀奇,也不知道费尽心思邀请贺家来干什么?” 名贵得是帝国普通平民一辈子都买不来的东西,却成为了少爷口中的玩意儿。 但凌云知道,对于在金山银山里养大的贺朝少爷来说,的确没什么新奇的。 甚至国王的王冠上那颗最大的宝石,只要少爷想要,国王都会将其奉上。 毕竟现任国王的上任,也少不了贺家的扶持。 凌云:“少爷要离开吗?” 贺朝懒散道:“再等等,不是还有个压轴的没上来吗?看看他们的神秘商品是什么。” 一旁的终端也在适时的播报一个又一个拍卖品,看着少爷饶有兴趣的模样,凌云适时的闭上了嘴。 时间门一点一点的过去,少爷始终没有拍下任何一个拍卖品。 一直在继续的拍卖会也进入了中场休息时间门。 永夜港地下拍卖场有个规矩,只要拍卖进入休息时间门,那就意味着有人不满拍卖品落入他人手中,花钱开启永夜时刻。 休息时间门整个拍卖现场会进入黑暗,进来的买主与卖主都要小心提防外来的杀机。 毕竟永夜时刻,永夜港地下黑市是不会管这些暗地里的厮杀的,就看你能不能保住自己的藏品与……性命。 而被收走了武器的拍卖现场,争夺藏品,也就是各凭本事了。 就在灯光蓦然熄灭,黑暗来临的那一刻,凌云听到了少爷略带着玩世不恭,却又暗藏着杀机的声音。 “动手。” 跟随着少爷前来的护卫有四五个,却唯有凌云是贺朝唯一的近臣。 凌云在黑暗中的兽瞳已然竖起,而另外几只红棕狼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被凌云迅速的动作下划开喉咙,话都说不出来倒下了。 他们甚至都没有来得及防备。 灯光再次亮起时,整个包厢内就只剩下凌云和贺朝,就连门口把手的两只红棕狼也被凌云以少爷要求召进来,利落地干掉了。 奢靡华丽的包厢里涂上了鲜血,染上了厚厚的花纹繁复的地毯。 贺朝少爷慢慢地踩上染血的地毯,低头看着死不瞑目的尸体,一点其他反应都没有。 他轻笑了一声,有些漫不经心:“都是哪边派来的?” 凌云竖瞳慢慢的恢复,他低声道:“是长老会的,属下在追查的时候线索断在董事会和长老会了。” 贺朝扫了一眼包厢里的尸体,“我受伤的事,有多少人知道了?” 凌云道:“消息瞒的很好,除了老夫人和老爷之外,没有人知道。” “恐怕也没有瞒住。”明明说着与自己性命有关的事,贺朝少爷却仍然不见害怕,反而仍是那样随意。 “我可是死了一回又活过来了,恐怕是让有些人失望了。” 凌云皱起眉;“少爷,属下回去定会彻查。” 贺朝少爷又回到大沙发躺下,丝毫不惧怕满地的尸体,拿起酒杯摇晃,慢慢地喝了一口,他露出享受的笑容。 “查?恐怕我的身边已经全是窟窿,但凡我有点动作,就被人知道了。” 凌云仍然在观察着四周,来保护着贺朝的安全,他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放心吧,你家少爷我还没有这么无能。”贺朝少爷又喝了一口酒,撑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重新恢复的拍卖现场。 从包厢里可以清楚地看见,已经有不少永夜港的工作人员在清理新鲜出炉的尸体,显然也是刚在永夜时刻争夺失败的人的尸体。 凌云也看见了,他一顿,“是[清道夫]来清理尸体?” 清道夫,并非字面意义上的鱼类,而是一种特殊的职业。 它涵盖的范围很广,更是有官方清道夫队伍,是专门清理丧失理智后的兽人的一种职业。 强大的兽人丧失理智杀伤力十足,有的甚至能够杀戮整个城市,因此需要有专门的人员来进行扑杀清除。 而现在现场出现清道夫,很显然是在刚才短短的永夜时刻,有兽人理智丧失了。 如今有抑止芯片,兽人丧失理智的情况不多,但是能在短短时间门刺激到对方理智值下降到无法控制,很显然是有人用了什么特殊手段。 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场所里,私下底的阴招数不胜数,就只能看进来的人有没有能力抵抗和反击。 “这里好啊。”凌云听到了贺朝少爷感叹了一声,“人死了都不用借口处理,只需要说理智值崩溃就行。” 凌云莫名听得有些发冷。 少爷好像从昨天受伤之后,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倒不是说不像是原本的他,应该说是他好像开始有些认真的对待家里的事情了,还多了一丝凌厉感。 凌云想起来,过去少爷虽然在基尔大多数时间门都在外面花红酒绿,但是偶尔家里有什么事安排他去做,他也能漂漂亮亮的办好。 其实凌云一直都知道少爷其实很聪明,他也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骄纵。 贺家有秘密,很正常,毕竟是深扎在帝国的百年大家族。 看少爷现在这个样子,也似乎因为什么事和贺家的一些人起了嫌隙,还受到了监视。 凌云知道的不多,他也不够聪明,但也能看出,少爷已经准备开始收拾身边的人了。 不过有一点凌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少爷今天宁愿拖着受伤的身体,都要跑出基尔,代替原本的贺家人,来这场拍卖会。 似乎是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了疑惑,少爷看起来心情不错地解释了一句。 “既然身边的人都不安全了,自己在外面找一个看起来安全的人来和你一起保护我,我不就多一层保障吗?”少爷笑起来,“听说永夜港据点里的雇佣兵是能力最强也是最忠心的。” “毕竟我只是个柔柔弱弱的贵族少爷嘛。” 凌云:…… 柔柔弱弱…… 凌云决定闭嘴,以后安静地听从少爷的安排就好。 毕竟他还记得,少爷的恶趣味是真的挺折腾人的。 终于,最后一个拍卖品终于开始上场了。 拍卖师站在华丽的台上,情绪激昂。 “各位贵客,还有始终没有满意藏品的顾客,接下来的拍卖品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这个拍卖品,也是帝国罕见之物。” “话我就不多说了,在大家看到这个藏品就知道她的价值。” 随后后台缓慢推出来了一个用红丝绒布罩住的巨大笼子。 台下一阵喧哗,想来都知道这个特殊拍卖品是个活物。 凌云也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拍卖品,才让永夜港地下拍卖场如此大费周章,神神秘秘的模样,仿佛只要这一个藏品一问世,就会获得大家的争夺。 就连少爷也露出饶有兴趣的神情,身子都坐直了一些。 被提前设置好的舞台灯光朝着笼子聚拢,拍卖师上前,一边说着拍卖词,一边将红丝绒布拉起。 “大家请看,今晚压轴的最名贵的拍卖品——” “——帝国闻名的佣兵舒兰之狮!” 红丝绒布被掀开拉扯至地上,露出了笼子里的女人。 她有一头非常漂亮的红发,全身上下被特质的冷铁链扣着,脖子、双手、双腿,甚至连腰间门都有铁链牢牢锁住。 她看起来有些虚弱,但是浅色的人类眼眸仍露出野兽般的凶光,单薄的衣物上还残留着血痕,很明显可以看出主办方为了困住她费了多大的劲。 身材窈窕,但是却没有人敢否认她身上十足的力量感,也没有人敢确认一旦铁链放开,还能不能有与之一战的能力。 “竟然是舒兰之狮!” 有人问:“舒兰之狮有什么来头吗?” 不用等旁人回答,拍卖师已经开始介绍。 “辐射时代,纯种人类已经少之又少,蕴含着返祖血脉却未开始兽化的纯种人类更是帝国难见,舒兰之狮是舒兰雇佣兵联盟里排名第一的雇佣兵!” “拍下她的人,可以让她继续当纯种人类,也可以注射我们跟随拍卖赠送的激化液,让她进行兽化。” “舒兰之狮足够强大,她已经刻上基因代码,只要拥有她,来亲自修改代码就可以成为她的主人,整个舒兰的大门将会为你打开!” 场下所有人顿时都沸腾了。 舒兰是何地? 从外面来看,也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山区城市罢了,每年来往淘金之人数不胜数。 但是舒兰最特殊的地方在于,这个地方似乎是有生命的。 自辐射时代以来的各种怪事频发,这样的事似乎也不是那么稀奇。 唯有土生土长的、被舒兰承认的舒兰人,才能动用舒兰最宝贵的东西。 最宝贵的就是舒兰的神圣之地以及矿石。 外人来碰,就是个死字。 传闻舒兰更是是所有野兽最古老的家乡。 抑止芯片的核心矿石产自舒兰,舒兰和帝国互通贸易,也是整个帝国唯一的自治之乡。 也不是没有人想过抓舒兰人来牟取暴利,但是舒兰人宁死从不屈服,而背叛者,则不再被舒兰承认,外来人什么也拿不到。 刻上基因代码从生物层面控制其成为主人这项技术并不稳定,没有人能活过刻上基因代码的那一刻。 但是舒兰之狮竟然挺过去了! 舒兰民风彪悍,也被称为雇佣兵之乡。 而舒兰之狮,则是舒兰雇佣兵排行榜之首的佣兵,传闻中她极其神秘,是男是女很多人都不知道。 而现在,大家才知道舒兰之狮是个女人。 也没想到,舒兰之狮会这么漂亮。 女人美艳绝伦,红色的长发更是让她看起来强大又燃烧着剧烈的生命力般耀眼,只不过就算是锁着,她身上强大的杀意和气势,仍然让这些养尊处优的贵客们感到了战栗。 明明不过是人类而已。 凌云在红丝绒布被掀开,看到笼子内的女人时先是一愣,随后听见了什么东西猛然碎裂的声音。 是少爷那传来的! 凌云迅速地看了过去,随后惊讶的发现,原本挂着饶有兴趣神情的少爷神情冷凝,似乎隐隐透露着杀气的同时戾气横生—— 他活生生捏爆了手里杯壁厚重的威士忌酒杯,酒液和碎片洒落在身上,也毫不在意。 第46章 046 贺朝刚到达这个世界的时候, 浑身发冷而又疼痛。 系统喋喋不休地在给他灌输前情提要。 贺朝的这具身体显然受了很重的伤,他倒在了花园的角落,被人藏匿在花丛之中, 鲜血与鲜花相互交映,在夜色之中混杂在一起, 难以发现。 贺朝能感受到流失的生命力,也能听见远处的欢声笑语, 觥筹交错。 这是在一场宴会上。 而他是在这宴会的角落受了伤。 大量的记忆涌入男人的脑海, 黑色的瞳仁也被刺激成兽类的竖瞳, 身子紧绷。 他身上还残留着主脑心理检测后来自灵魂的战栗, 身体和内心都仍然很虚弱。 从检测结果来看, 堪堪过及格线, 主脑并没有发现姜穗。 贺朝稍稍松了口气。 这个世界是灾难后的世界。 人类兽化返祖现象,纯种人类也越来越稀少。 他是贺家的小儿子, 在家族的骄纵中长大, 嚣张跋扈有, 放浪形骸有,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身旁的女人更是一个个换。 同时他也是贺家的出头鸟,“贺朝”在前几天无意中听到了家族里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涉及到家族的核心利益。 就算是二少爷, 也被威逼利诱的同时还恐吓了一番。 “贺朝”本身不是什么好人, 这个秘密虽然对大众有害,但他本来就是贺家人,因此害怕中表示他只想享受既得利益,没有打算揭发。 只是派人来恐吓他的幕后之人没有想到,“贺朝少爷”是个外强中干的白银狼, 竟然在让他吃个苦头的情况下,“贺朝”真的受了重伤死了。 于是贺朝来了。 贺朝看着夜幕的星空,属于野兽的敏锐听觉听见了在找他的人的脚步声。 是他被人引开的近臣。 随后他发出了一些动静,被人找到之后就不再强撑的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贺朝就发现身边多了被家族人派来美名其曰保护他的其他狼人。 在这个世界他该怎么做? 贺朝漫不经心地想,很简单,既然家族里的某些生意会危害全兽人与人类,他掀翻了就能获得优秀值。 这么个庞大的家族,倒是需要他费一番功夫。 等他脱离了危险情况清醒后,系统姗姗来迟在脑内进行播报。 系统的声音仍旧是那么咋咋呼呼。 “宿主,你醒了!” 它的声音里带着松了一口气的后怕。 “幸好上个世界宿主当机立断走了,在穿梭时空的间隙主脑对宿主进行了心理检测。” “好在宿主正处于脱离世界最平静的时候,主脑在探查完并无问题已经离开了。” 贺朝此时正躺在病床上,手上挂着点滴。 他能感觉到四周有很多人。 成为兽人之后,他的五官变得更加敏锐了许多,同时还能感觉到脑子里似乎有异物的存在。 他暂时还不想让人知道他已经醒了,只是闭着眼睛如同睡过去一般。 贺朝:“我脑子里的抑止芯片有没有问题?” 原本系统想说他们的功能还没有恢复,但是忽然想起来上一个世界宿主已经兑换了扫描功能,系统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老实给宿主扫描。 “说有问题,是有问题,说没问题,其实也没问题。”扫描完后的系统下了结论。 “这个抑止芯片本身是正常的,的确能够让宿主在理智值降低之后保护宿主的理智,但是它上面加了点东西。” 贺朝觉得不太意外:“是什么?” 系统:“应当是贺家人为了防止家族人背叛而设置的自毁系统,它也不是毁了大脑,而是迅速降低理智值,从而使得人强行进入兽化状态,成为无法恢复理智的野兽。” 贺朝心里嗤笑了一声。 他在贺家的地位并不低,甚至于比手握实权的大哥还说得上话,毕竟他是他父亲最爱的女人所生的孩子。 但是没有想到,就算是他,也会被在抑止芯片上做手脚。 那么这应当不是有人故意的,而是在他小的时候,家里就默认了这样的事,极有可能不止他抑止芯片上有这个,他的几个兄弟姐妹也有。 怪不得贺家看起来能拧成一条绳的样子,原来是反对的声音都没了。 贺朝想到了前情提要里,家族历史上消失的几个叔叔和同辈里消失的一两个孩子,都说是兽化无法降低理智被处理,想来都是这个原因。 什么东西往脑子里放,都会让人感觉到不安。 比起继续待在贺家,他决定当机立断离开,最好能够脱离家族里的监控。 他是一个没有实权,只顾花天酒地的贵族少爷,根本“没兴趣”处理身旁四处塞来的探子。 贺朝决定去花钱找个能在名义上“护卫”他的人。 从“贺朝”的记忆来看,凌云算是他身边最为忠心耿耿的人,做事死板,不爱动脑子,因此家里让他来看护“贺朝”,他也老老实实来当近臣。 不过贺朝认为,这些近臣能这么忠心,一定也不是仅仅是受到相关教育的原因。 想到看到的秘密,应当是运用了一些科技手段。 恰巧贺朝需要在身边留一个熟悉“贺朝”的人,这样就算他未来行为方式上产生了改变,也会有人见证。 无论凌云到底是不是真的忠心,贺朝并不在意。 系统听到了贺朝淡淡地应了一声,算是对它的情报表示了解,随后他缓缓睁开了眼眸。 那一刻眼底最深处的冷漠褪去,总是看起来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笑意的黑眸睁开,他已经不再是贺朝,而是基尔贵族贺家的少爷贺朝。 系统看他先是打发了无数来看他的人,又和近臣凌云话术了得的打探了一圈周围的人,似乎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宿主微微皱了皱眉。 感觉宿主是在找什么人。 然后红棕狼近臣看着宿主略带着不满的模样,以为他无法无天的劲儿又犯了,低声劝道:“少爷,您还想着去永夜港?您都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还是好好休养比较好……” 然而系统看到了宿主在听到永夜港后黑眸闪过的一丝光,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 “永夜港吗……”宿主声音特别低,如果不是系统时刻关注,恐怕都会错过。 然后宿主就拖着病躯跑永夜港了。 凌云阻拦不了,只能跟上。 贺朝少爷做事总是出其不意,烂摊子这么多都有人擦屁股,他就算受了伤仍然要跑去永夜港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贺朝少爷也不是偷跑的,而是光明正大的拉着新得的一群护卫,坐着光轨离开了帝都。 而恰逢老爷和夫人都不在,无人管束,管家与医生们对贺朝少爷也束手无策。 光轨非常快,宿主因为仍然虚弱在闭目养神地修养。 宿主忽然开口:“前情提要里,有没有叫姜穗名字的女人?” 系统愣了一下,随后迅速地又扫了一遍回答:“并没有,宿主。” 它有些小心翼翼的说:“宿主,这个世界没有她,如果宿主想见的话,可以利用回溯功能看一看上个世界的她的情况。” 贺朝身子微微紧绷,他心里其实渐渐升起了一个猜测,只是因为醒来之后没有得到答案,此时有些烦躁。 等他到永夜港再说,贺朝心里想,如果在永夜港得不到答案,他再看回溯。 如果她真的还在上一个世界好好活着,他就不再关注。 如果不是…… 贺朝紧了紧手,黑眸晦暗不明。 永夜港是整个星启帝国最大的港口,这里什么都有,什么都卖,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的东西。 就算是人,在永夜港地下也能沦为沾板上的货物。 从光轨下来,贺朝就已经切身感受到了永夜港的繁华。 港口有无数巨大的商船停泊,来往叫卖人群络绎不绝,各个大大小小的市场在周边林立,在永夜港明面上的买卖和地下不同,都是些干净的买卖。 此时太阳早已西斜,永夜港最高处建筑物灯塔的大灯也开启,象征着财富的绿熄宝石仍然在最顶端散发着熠熠生辉的光芒。 在永夜港逛了一会,掌握了一些信息,贺朝就摸去地下黑市的拍卖场去了,这是今天他出门的目的。 他将这个工作截胡时,贺家的老管家脸都皱成了苦瓜,“贺朝少爷,您怎么能去这样脏乱的地方呢?” 见贺朝仍我行我素,老管家也只能叹了口气,贺朝少爷难得想要办事,他也只是贺家的管家而已,劝阻不了主人。 于是贺朝拿到这一次拍卖会在贵族中流通的情报。 这一场拍卖会,将会有一个十分特殊的藏品,而这件藏品问世,或许会改变整个帝国权势的格局。 贺朝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藏品,而是在寻找一个人。 但很快他就知道这个藏品是什么了。 此时的贺朝正坐在最为华贵的包厢里,看着玻璃外喧闹起哄的拍卖现场,看着拍卖展示台上的巨大笼子,原本漫不经心的黑眸已经变为戾气横生的兽类竖瞳。 一股翻江倒海的怒火与疯狂的毁灭欲让他口中的尖牙显露了出来,这是理智值下降的标志。 破碎的酒杯碎片散落在名贵的衣服上,酒液落在身上他似乎也感觉不到了。 一旁的凌云心惊,他怎么也没想到,刚刚看到几具尸体仍然能够谈笑风生的少爷,竟然在看到藏品的那一刻理智值下降得这么严重! 属于顶级捕食者的杀气和威压在震慑着他,他艰难道:“少爷!您冷静一些!” 凌云死死地扑上去按住了少爷即将要扑上去的身体,能听见少爷牙紧咬得嘎吱作响。 “贺朝少爷!”凌云又喊了一声,他怎么也不知道少爷究竟怎么了! 难不成少爷认识这个被锁起来的女人? 但是怎么可能,少爷从来没有去过舒兰,身旁也没有这些不懂规矩、不懂贵族礼仪的平民雇佣兵,他们怎么会认识! 男人的胸膛微微起伏,凌云看去,就看到他黑眸中竖瞳凌厉。 好在这个时候少爷的抑止芯片似乎起了作用,半晌,凌云感觉到了少爷呼吸渐渐恢复了平稳,虽然竖瞳还在,耳朵也紧绷竖起,但是至少杀气没那么严重了。 凌云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重的杀气和压抑的威压。 这样的重压凌云只在老爷身上感受过,他没想到贺朝少爷竟然能够让身经百战的他也感到战栗。 如果不是他一直跟着少爷,恐怕他都以为贺朝是被人换过了。 果然,白银狼血脉里就没有一只废物。 凌云想到了过去的贺朝少爷的谣言,说他外强中干,说他只是个只会泡女人的花架子,恐怕都是少爷的伪装。 只不过凌云并不知道,少爷究竟想要做什么。 而另一边,系统听见了贺朝的声音。 宿主声音压抑:“姜穗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 系统正在美滋滋地看电视剧。 忽然被宿主一把子从意识空间里薅出来,看到拍卖场笼子里的女人,系统大震惊。 “这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系统滋哇乱叫,“为什么穗穗又出现在这个世界了!” “这不可能啊!”它迅速地去查了一遍整个系统,一点问题都没有发现,“没有问题!!” “究竟是怎么回事?!”系统瑟瑟发抖,他们一人一统不会被鬼盯上了吧!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任务系统和任务者罢了,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 宿主声音阴测测的:“主脑出错了。” 系统猪叫:“主脑怎么会有错!” 但是此时看着场内看起来伤痕累累但是仍然强势美艳的女人,系统也说不出再多的反驳的话来。 用人类的话来说,系统的信仰崩塌了。 贺朝不想知道主脑到底那里出错,也不想知道系统的心情,他也没有其他精力和系统掰扯。 系统听见宿主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阴森森的,像是即将要撕咬一切的野兽。 “凌云,不计手段和代价,拍下她。” “是。”红棕狼近臣愣了一下,随后低下头,恭敬地应声。 在确定了贺朝少爷恢复了冷静之后,红棕狼近臣便放开了少爷,参与了这场激烈的拍卖会。 系统还处于震惊和信仰崩塌的崩溃之中,并没有注意到贺朝此时的神情有一丝诡异。 他漆黑的竖瞳仍然死死地盯着场内,但是他似乎并不是因为看到女人在这里而惊讶,而是因为女人的受伤而感到焦灼的怒火丛生。 甚至在看到女人的那一刹那,他内心隐隐闪过了一丝亢奋的颤抖。 贺朝尖牙刺破了口腔,他品尝到了血腥味,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但是竖起的瞳仁似乎带着一丝疯狂。 现在还不是看回溯的时候,贺朝心里想,忍着,先把她救下来。 这个非法的地下拍卖场,迟早给他一锅端了。 这个世界的贺朝是贵族大少爷,他只需要在虚与委蛇时挂着假笑,但是在发泄怒火时却从不掩饰。 他的反应在他人看来虽然奇怪,但是并不反常。 刻划过基因代码的舒兰之狮拍卖竞争十分激烈,但是在财大气粗的贺家面前,渐渐跟拍的人越来越少。 金额的数量让众人心惊,十六个亿的基摩已经可以买下一座小型城市了。 但是很多人也知道,如果能拿下整个舒兰,可不止十六个亿。 只不过这样高昂的金额还是让许多人望而却步,拍卖结束后是需要当即结算的,不允许拖欠。 又有多少人会有十六个亿的基摩在手上? 到了最后,就只有两个顾客在竞争。 下面的人议论纷纷,一边抬头看最好包厢里给出的报价,一边又看看另一边角落里的某个青年也正面无表情地继续跟。 “听说今天贺家有人来了……这个人竟然敢继续跟。” “你看他穿的也都是普通的衣物,脖子上的项链也只是普通的兽骨链,拿得出十七亿的基摩吗?你看像不像是来专门抬价的?” “话是这么说,他就不怕砸在手里吗?” “你们几个,没看出来那个死咬贺家价格的男人是哪里人吗?”一旁有人听不下去,鄙视地科普,“你们仔细看看他手臂上和脖子上露出来的刺青,他是舒兰人。” 有人恍然大悟:“怪不得死跟着贺家的价格啊,也是,舒兰之狮毕竟是舒兰人,要是落在他人手里舒兰人能不着急?怪不得来救她。” 报价还在节节攀升,已经高达二十亿基摩,舒兰青年皱起了眉,他抬眸看向了笼子里的女人,和她对上了目光,最终,他握紧了拳头。 一声锤音落下。 “这位贵客还需要再往上加吗?”今夜赚得盆满钵满的拍卖师脸笑得跟花儿一样,话语也异常的温柔,“不拍的话,大名鼎鼎的舒兰之狮就要落在别人手里了。” 青年神色紧绷,如同宝石一般暗红色的眼眸怒火与戾气升起。 第二声锤音落下。 “再一下就要成交了,贵客还要继续跟吗?” 青年手已经握在牌上了,但是他注意到了笼子内的女人微微朝他摇了摇头,浅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的害怕,反而仍然是那么从容。 他知道姜穗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 他还记得她说过的话。 “千万不要小瞧人类,尤其是女人。”当时的她从容地收割了一个敌人的性命,笑了笑,“真正的上位者,靠的是实力,而不是势力。” “我也从来没有输过。” 最终他紧绷着身子,咬紧牙关没有动作。 第三声锤音落下。 “成交!” 拍卖师愉悦地声音响起,“恭喜A001号包厢的客人得到‘舒兰之狮’!” 场内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喧哗声。 这一场拍卖会注定会载入史册。 仅仅只是为了拍卖一个人,就花了二十一亿基摩的拍卖会,足够轰动整个帝国。 拍卖师微笑道:“接下来我们会将货物送往包厢,各位贵客可以有序离场,四周已经有各个工作人员在等待,如果需要帮助,可以向他们请求。” 拍卖师是能言善道的百灵鸟兽人,她示意着工作人员将红丝绒布重新盖上,随后她忍不住看了眼被死死锁在笼子里传闻中的舒兰之狮。 一个纯种人类能拥有如此强大的能力。 她对上了一双浅色的眼眸,然后被对方眼里的森冷吓了一跳。 在盖上绒布的一瞬间,百灵鸟兽人似乎还看到了她眼眸中划过的一丝金色。 应当是看错了。 人类而已,眸色怎么会变? 而也并没有人注意到,笼子里的女人在红丝绒布盖上的一刹那,被拴住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解开,她从一旁顺走了什么东西。 随后,轻微的“咔嚓”声响起,似乎是锁又重新锁上,然而声音淹没在了热闹的会场中。 凌云放下手中的牌,朝着贺朝问道:“少爷,我们需要出去接手舒兰之狮吗?” 贺朝知道他什么意思,包厢里的尸体仍然在散发着血腥味,进来的人一看就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贺朝舔了舔仍然没褪去的尖牙,给凌云丢了个东西。 红棕狼近臣身手敏捷地接过,低头一看心中一惊:“窃听器?” 贺朝少爷又恢复了浪荡又散漫的模样,他站了起来,盯着拍卖场内被重新罩起来的笼子,看着它缓缓地消失在黑暗中。 他声音似乎带着一丝轻蔑地笑意,黑眸却泛着冷意:“有人放在刚刚那个鹿类兽人招待上的。” 他轻笑了一声:“看来我的行踪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不是秘密。” 凌云:“那我们现在要离开吗?” 贺朝少爷睨了他一眼,“我人都还没到手,交的钱不是白交了吗?” 凌云很想说少爷我们现在还没交钱呢,但是他想到少爷刚刚看到那个女人的模样,还是决定闭嘴了。 然后他听到贺朝少爷继续说道:“你准备一下。” 凌云不明所以,只是下意识地握上了腰间的枪:“准备什么?” 贺朝少爷舔了舔唇,黑色的兽类竖瞳缓缓地从包厢外移动到包厢门。 门在此刻被轻轻敲响。 “客人,您的货物已上门。” 凌云去开门,手握在了门把上,他听到了贺朝少爷轻描淡写的声音。 “真正成交的瞬间,永夜时刻一定会到来。” 如此重要的宝贝,可不止他一个人在争夺。 随后,两扇大门被开启,堆满着笑容的工作人员进来。 他们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不在意为什么包厢里会有尸体和血迹,尽管这些尸体看起来就像是贵客的自己人。 按照规矩需要验货,巨大的红丝绒布被重新掀开。 被镣铐牢牢锁住的女人重新落在了灯光之下。 她先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光亮眯了眯眼睛,随后打量着四方,和不远处笼子外的男人视线对上。 在男人晦暗不明的视线中,女人缓缓地,露出了一个血腥又挑衅的微笑。 姜穗有些兴奋,她微微眯起眼睛。 好久不见,啊不是。 快两天没见了,贺朝。 她实在是迫不及待,好好和他说说话了。 第47章 047 此时拍卖场还仍然有拖拖拉拉不愿意走的人。 虽然拍卖师与主办方已经说明了拍卖会结束可以离开, 但是懂规矩并且觉得自己有机会分一杯羹的人都留了下来。 等待着这里独有的永夜时刻。 不用猜有没有人花钱开启,大家都知道一定会有。 巨大的钟表秒针在发出滴答作响,就像是蠢蠢欲动、按捺不住的人的内心。 而在拍卖场最大的包厢里, 交易工作还在继续。 工作人员道:“贵客,您可以验货了。” 凌云在一旁护卫着贺朝的安全,同时也时刻注意着周边的角落。 红丝绒布被拉开, 凌云也近距离地看到了这位有名的舒兰之狮。 也不知道,鼎鼎有名的舒兰雇佣兵,为什么会沦落到被当成拍卖品的地步。 凌云虽然和贺朝一样自小长在帝都,但是因为工作性质的缘故, 也接触了许多黑暗世界里的人。 他自然也听说过舒兰之狮的名号, 只不过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 她的履历展现着她从来都没有失手过。 让她名声大噪的那一场战役就是十年前舒兰和帝国之间门的“化灵顿绞肉机之战”。 在战场上, 年仅十五岁的舒兰之狮,以人类之躯抵抗了一只精英兽人小队,因此而出名了。 后来舒兰和帝国议和, 结束了战争,舒兰也归属于帝国, 成为了唯一一个自治州。 而舒兰人民风彪悍, 男男女女皆可提起武器就打仗, 渐渐的都干起了雇佣兵的业务,而且专业又守信,越来越多人尤其是贵族, 选择舒兰的雇佣兵。 而且舒兰人大多数都是纯种人类,不会受到理智值下降的影响,虽然力量上会比起兽人来说有些许不足,但是雇主也不会担心被反噬。 不过凌云没有想到,舒兰之狮长得根本不是其他人说的凶神恶煞, 反而十分艳丽。 此时的她被特质冷铁锁着,身上还残留着血迹,一双浅色的眼眸冷冷地看着四周,被她看到时会让人忍不住感到心悸。 当她的视线停留在贺朝少爷身上时便不动了,半晌,她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很显然,她并不因为自己的处境而感觉到害怕。 相反,她仍看起来游刃有余。 凌云看到贺朝少爷挑了挑眉,随后走了过去,靠近了笼子。 凌云:“少爷,不要靠得太近……” 少爷朝他摆了摆手,微微俯下身子,凌云甚至看到少爷的银白色尾巴还轻轻扫了扫,似乎还有些愉悦。 凌云:不会吧少爷,您看到漂亮女人老毛病又犯了? 凌云不认为少爷能拿下这位舒兰之狮。 少爷看着笼子里的女人,他黑色的兽类竖瞳渐渐的化为平常的模样,凌云才忽然发现,少爷似乎在见到笼子里的“货物”之前,看似悠闲懒散,实则仍然紧绷而警惕。 不然为何在此时才松懈下来。 “不错。”所有人都听到了少爷的低沉又有些愉悦的声音,但凌云听起来似乎有一丝压抑,“是她。” 工作人员仍然带着礼貌又不失温暖的笑容,“那么请贵客在这里签字交易吧。” 男人朝身旁的下属仰了下下巴,红棕狼近臣便前往交易签字。 “开锁。”男人说道。 另外一位工作人员道:“您要现在开锁吗?舒兰之狮虽然因为重伤属于虚弱阶段,但是仍然较为危险,建议您还是先刻上基因代码,成为她的主人,再开锁。” 工作人员含蓄地提醒:“客人,交易成功之后,货物的安全就不再是拍卖会的责任。” 看起来闲散又浪荡的男人微微勾起唇角,仿佛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笑意的眼眸仍然看着笼中的女人,像是随口一问。 “我要是开锁了,你不会就跟别人跑了吧?” 笼中的女人微微动了动,铁链发出了些许的声响,但是因为腰间门仍然有冷铁锁着,她动的幅度并不大。 女人似乎并不害怕这样的场景,她轻笑了一声,也许是长期没有喝水了,声音有些沙哑。 “我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暂时跑不了。” 她说的是实话,的确暂时跑不了。 男人似乎自动忽略了她所说的暂时,随后轻轻敲了敲笼子,愉悦道:“行了,那开锁。” 工作人员无法,既然雇主坚持,那便给他们开锁。 因为贺朝拍下的是特殊藏品,交易完成之后,拍卖场会给十分钟让他们离开的时间门,这十分钟是安全时间门,等到十分钟后,永夜便会降临。 凌云早就完成了交易,不过是签个字的事情。 贺家财大气粗,虽然二十一亿基摩不是一个小数目,但是他们的目的本来就是奔着这个特殊藏品来的。 估计家族里的人还会觉得贺朝少爷做得好。 “少爷,还剩下四分钟。”工作人员走后,凌云提醒道。 而已经从束缚里出来的舒兰之狮,则是在笼子里缓缓地站起来。 少爷随意地点头表示知道了,凌云注意到少爷似乎情绪又有些压抑起来,原本还慢慢摇晃的银白色尾巴都不动了。 “哪里受伤了?” 这个语气……凌云觉得少爷是不是未免太自来熟了一点。 女人看了过来,眉眼间门有种凌厉的美感,身上的伤痕又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脆弱,综合了她强硬的气息。 女人扶着笼子,打量着他们主仆二人。 她微微挑眉:“白银狼贺家?” 少爷仍然保持着和舒兰之狮一定的距离,非常干脆地点了点头。 女人浅色的眼眸看着少爷,微微眯起:“冲着舒兰来的?” 男人摊了摊手,表示自己非常的无辜,朝着女人勾起了一个笑,黑眸里似乎总是带着桃花般的勾人。 “不。”贺朝少爷说,“我是冲你来的。” “冲我?”舒兰之狮嗤笑了一声,不置可否,她走出笼子的动作很慢,但是她看起来并不觉得屈辱。 姜穗注意到了一旁的红棕狼,她顿了顿,没有摸向腰间门刚刚顺来的东西。 她忽然说道:“还有一分钟。”随后看向男人,“你不打算逃吗?” 贺朝看起来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的确该走了。” 他走到了舒兰之狮面前,凌云劝阻的话被堵在嘴里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看见贺朝少爷似乎丝毫不在意如果舒兰之狮忽然出手怎么办,竟然仍然是那副风流而游刃有余的模样。 凌云只能紧跟着少爷,盯着女人的一举一动。 他听见少爷对女人说:“痛吗?” 女人的眼睛一眨,然后又露出了那种讥讽的笑容:“给你来一下你就知道痛不痛了。” 然后下一秒,在凌云都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门,女人已经一拳到肚,狠狠地揍了少爷一拳。 凌云心中一惊,随后将女人按住。 女人就像是无所谓一样,丝毫没有挣扎和逃脱,任由他将她禁锢住。 凌云完全没想到,重伤状态下的舒兰之狮,竟然还有这么快的速度! 原本还有些轻视的心都收了回来。 被按在地上的女人露出了一丝畅快又挑衅的笑:“还有三十秒。” 贺朝少爷显然疼极了,他摸了摸肚子,耳朵都动了一下。 “咳咳……力道真大。”少爷低咳了一声,却很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凌云,放开她。” 凌云有些迟疑:“可是……” 少爷蹲了下来,身为白银狼,他身材并不弱小,相反,在所有狼群中都显得很高大。 凌云发现少爷的尾巴竟然还轻轻摇晃了一下。 凌云:…… 凌云只能放开了女人,重新在一旁护卫。 “不要这么生气嘛,我们先一起逃离这个地方吧。”少爷声音兴致勃勃的,丝毫没有因为被揍了一拳而生气,“狮子小姐,接下来很抱歉咯。” 话音落下,整个永夜港地下陷入了黑暗。 少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没有任何慌张,仍然怡然自得。 “哟,看来时间门刚刚好。” — 姜穗到达新世界的时候,只感觉到浑身剧痛无比。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没摔死,非常悲惨的摔了个半残然后只能默默等死。 心里还在苦中作乐以后死法千万不要选栽沟里,死了还好,没死真是受罪。 但是没想到,她闻到了淡淡的海洋腐腥味,还有四周略显吵闹的交谈与喧嚣。 脑海里瞬间门涌进了源源不断的记忆,让她一瞬间门将脑子里的爱恨情仇都丢到一边,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动了动,没动成,因为手脚都被东西锁住了。 “怎么动了?人醒了?!” “不好,再加大一点计量,还没到港口,不能让她醒了。” 然后才动了一下的姜穗,感觉到胳膊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又重新陷入了黑暗之中。 等到再次醒来,并且是彻底清醒,她就发现她好像到了一个比刚才更加吵闹的地方。 空气中除了海洋腐腥味,还有淡淡的硝烟味。 姜穗睁开眼睛打量着四周,发现她被锁在一个铁笼子里。 动了一下,禁锢得死死的,竟然是用冷铁来禁锢着她,“记忆中”这可是关押重刑罪犯才有的待遇。 姜穗舔了舔牙,这些人是不是在抓“她”的时候搞错了注射计量和抓捕力量,她是纯种人类啊! 不是称号叫“舒兰之狮”就真的是狮子! 为什么拿抓捕兽人的规格来抓一个人类啊! “她”就在被抓到不久,重伤没了,刚好姜穗刚醒来那会儿,就是“她”刚没了的时候。 怪不得浑身剧痛,“舒兰的祝福”都救不回来。 每一个在舒兰降生的孩子,都会收获“舒兰的祝福”,这个buff平时看起来一点用都没有,而且就像是传说里唬人的一样。 有的人一辈子过去了都不知道“舒兰的祝福”是什么东西,在什么时候发挥作用。 大多数舒兰人都认为这是一种心理暗示。 虽然舒兰有生命这一观点早就深入了舒兰人的人心,但是普遍都认为离开了舒兰的土地,这些什么祝福啊,生命啊舒兰也是顾及不到。 但是姜穗躺在笼子里思考人生的时候,能感觉到有一股十分微弱的力量再一点一点地舒缓她身上的伤口。 让她从十分虚弱进阶到八分虚弱。 看来还是有点用,尽管聊胜于无。 舒兰之狮,这个称号一直在她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口中出现。 她似乎现在在一个十分热闹又繁忙的后台。 舒兰之狮,名字也叫姜穗。 不过姜穗已经习惯了,反正每一个世界她都是叫着自己的名字。 正好关在笼子里没人打扰,她可以专心的整合现在的信息。 她从周围人的交谈中知道了,这里是永夜港。 她从千里之外的化灵顿,被弄到了这里的地下拍卖场。 在“她”的记忆里,永夜港地下拍卖场会有永夜时刻,等到彻底黑了,几方混乱斗争起来,她就可以偷跑。 这些人不知道冷铁的锁在舒兰之狮看来跟玩具似的,她随时可以利用体内的力量解开。 只不过她想留下来看看,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背叛了她导致她被抓的人会不会也出现在这里。 “她”认为,谁拍下她,谁就有可能是抓了她的幕后黑手之一,毕竟刻画基因代码这项技术可不常见。 想到这里,姜穗心下一动,立刻反应过来一定和基尔贺家有关,这项技术也就只有基尔贺家在帝国研究院进进行研究。 也不知道贺朝在什么地方,或许就在基尔。 想到他,姜穗感觉自己的拳头又硬了。 现在她已经不再是上个世界走温柔人设的小姜医生,而是一个拥有着利爽脾气,美艳大气的舒兰之狮姜穗。 她完全可以解放天性想办法先揍贺朝一顿。 不过一想到作为地下雇佣兵排行榜榜首的舒兰之狮,被人抓起来,还来到了这个拍卖场,姜穗又感觉到了一丝棘手。 这个世界和前两个世界相比,比怪物世界温和许多,但是又比知青世界危险了非常多。 这不是个和平的世界。 从明面上来看,星启帝国形成了兽人与人类一起生活的特殊社会形态,但是因为生存环境的恶劣还有不断从宇宙来的辐射,又让整个帝国总有一种暗流在涌动。 黑暗世界更是鱼龙混杂,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在这里也越来越突出。 贵族与平民的矛盾、兽人与人类的矛盾、帝国与舒兰的矛盾……这些混杂的冲突就像是星启帝国的引燃线,仿佛只要哪个冲突打破了平衡,整个帝国就该炸了。 在这样混乱又还存在着一定社会秩序的世界里,雇佣兵成为了一个非常吃香的职业。 毕竟谁也不想哪一天走在路上遇到冲突,被人弄死了都无法反抗,要知道现在整个社会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非常的多,官方又不太愿意花时间门给平民找凶手,基本上都是草草了事,让人自认倒霉。 而贵族之间门的斗争也很激烈,虽然基尔贺家稳坐钓鱼台,甚至能暗中操控帝国皇位与首相的选举,但是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贵族也会雇佣一些雇佣兵来守卫。 毕竟雇佣兵拿钱办事,遵守行业规则,守信。 尤其是舒兰的雇佣兵,他们还有一个规矩,一旦契约达成,就算是其他人开更高的价格,在合同结束之前,他们都不会离开。 而姜穗又是舒兰雇佣兵中的佼佼者,想要杀她的很多,想要雇佣她的人也不少。 而这一次她被人抓了,还是因为有人背叛了舒兰,背叛了她。 姜穗手指动了动,感觉到后背肩胛骨的位置仍然在隐隐作痛。 那里是她做手术的地方,也是植入代码的地方。 恐怕背叛了她的人都没有想到,她竟然挺过去了基因刻画,如今她必须在改变基因代码之前逃离这里。 姜穗闭了闭眼睛,用听力来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至于贺朝…… 姜穗根据刚到达世界离他不会太远的原则,他应当就在这附近。 姜穗对这个世界印象较为深刻,当时看了两三遍,因此还记得些许梗概。 这个世界的贺朝是个大贵族,贺家掌握着抑止芯片生产的技术。 其中高层为了自身的利益,偷偷对所有的抑止芯片做了手脚,从而使抑止芯片实际上能够刺激兽人的理智值下降,达到排除异己的目的。 贺朝将来会背叛家族,随后前往信息控制中心解锁贺家对抑止芯片控制的权限,集结了来自各方的力量,揭露了抑止芯片的真相。 其中似乎还发生了一些很惨烈的大事,但是她记不太清了。 大概就是他通过各种手段,成为了贺家新一任的家主,将乌七八糟的烂事清理了一遍。 最后他扶持英主上位,干掉了原本政商勾结的首相,洗牌了整个帝国的贵族大小势力。 总而言之,当好人,做好事,成就一番大事业。 那么说来……贺朝会是兽人了。 姜穗微微眯起眼睛,舔了舔唇,感觉到口腔里的血腥味。 她有些迫不及待见到对方了。 不过姜穗没有想到,和贺朝的见面会这么突然。 在拍卖她的现场,她其实最一开始并不知道一直竞争的另一方是贺朝,她先是看到了在举牌的“姜穗”的家人——穆青。 说是家人,实际上却没有血缘关系。 “姜穗”是个孤儿,在舒兰的孤儿院长大,穆青也是孤儿院里的孩子。 只不过年少时他们就分开了,姜穗是个孤狼成了雇佣兵,但是穆青有人收养,现在在舒兰执行官手下当副手。 姜穗一看到他就知道,舒兰也得到了她被抓了的消息,并且刻上基因代码,想要将她买回来。 舒兰不差钱,但是却不会为一个人身上花二十一亿。 舒兰人不会自相残杀,但是也不会放任一个可能会改变整个舒兰的人活下去。 姜穗一看穆青在不断叫牌不停手,在目光和对方对视上后示意他,不要再加了,她自己跑。 等到力气恢复差不多,她是可以费一番功夫跑掉的。 她不知道穆青懂没懂她的意思,但是看他不再加价的冷凝模样,显然应该是明白了。 姜穗当时其实已经做好了奋力一搏,大不了玉石俱焚的打算,反正在男主死之前她应该也死不了,只要活下去怎么都好说。 却没想到,最终将她拍卖下来的是贺朝。 姜穗看到男人的时候,惊喜不多,内心涌动的一丝疯狂让她感到无比的兴奋。 贺朝和上个世界也不一样了,明明是一样的脸,却看起来像是两个人。 他五官依旧是深邃俊美,但是黑眸里总是带着的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看谁都是眉目含情,举手投足之间门的闲散让他看起来多了一丝很会玩的气质。 活脱脱的一个浪荡风流的贵族少爷。 姜穗和他经历了这三四个世界,多多少少也了解了对方一些。 她眉头微挑,在和他隔着笼子对视的瞬间门,她能感觉到贺朝似乎更多的不是惊讶,而是一种不应该出现的笃定。 姜穗并不认为是他早就在拍卖现场看到她时,就已经反应过来的冷静。 不过这是第三个世界了,她仍然还在出现,的确应该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知道自己上个世界死亡的模样他到底能不能看到,看到的话他还能不能够保持这样的冷静模样? 姜穗心里有些恶劣的想,就算觉得无所谓也没关系,这个世界她会让他明白她的感受的。 贺朝一开口,姜穗就知道他在试探。 句句符合人设,但是句句又是在试探她,黑眸含着笑意但是却又在观察着她的表情。 但是姜穗却也没有露出破绽,不就是演吗? 看看谁演得过谁吧。 姜穗并没有贺朝和他旁边的狼兽人看起来那样若无其事,她身上其实都没有什么力气,被注射的药物还在发挥着作用。 现在的她还不能做什么。 但没关系,她现在最不差的就是时间门。 不过在这之前,姜穗还是太生气了,看着贺朝那副完全已经和之前丝毫不同的嘴脸,姜穗就觉得必须做点什么。 于是揍了他一拳。 虽然不及她全盛时期的力量,但是力道也不小,毕竟她可是能干翻一个猛兽类兽人小队的最强舒兰之狮。 看到贺朝神情有一瞬间门的疼痛,姜穗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可以心平气和地先跟他演了。 随后,永夜时刻到来了。 姜穗先听见蹲在面前的男人语气轻快地说了一句“得罪了”,下一秒就感觉自己身子一轻—— 她被他抱起来了! 这是舒兰之狮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下意识地想要挣扎,但是对方显然动作更快,已经非常迅速地从包厢里出去了,并且按下了她的挣扎。 “嘘——” 男人的声音就像是在她的耳旁,气息也笼罩着她的全身,就算没有兽人那样敏锐的嗅觉,姜穗都能感觉到他身上属于白银狼的那股雪落般的清凉之意。 “别动,也别说话。”他似乎轻笑了一声,“狮子小姐,我们能不能活着出去,就看你了。” 姜穗能感觉到他快速移动时旁边的风声,甚至连脚步声都完全没有,他灵活灵巧地绕开一个又一个人,还有遮挡物。 她摸了摸腰间门的匕首,舔了舔唇没说话。 没人发现她看起来像等待着什么时机一样。 四周非常的杂乱而吵闹。 “跑哪里去了!刚刚还看到!” “该死的,就连特制的夜视仪都用不了,永夜港真他妈的黑!” “舒兰之狮受伤了!闻血腥味!” 姜穗被他抱在怀里,宽阔的胸膛下是结实的肌肉与稳健的心跳声。 她也不得不承认白银狼真的是天生优质的兽类种族,动作敏捷迅速不说,力量还十分强大。 姜穗也知道永夜时刻有多么的混乱和凶残,都不用捕捉她的血腥味了,四周已经开始有人内讧厮杀起来。 有的人目标并不是舒兰之狮,而是之前的拍卖品。 没有道德和法律的地方,就只剩下人性的凶恶和野兽般的撕咬。 枪声四起,有人惊呼:“他妈的你竟然能带武器进来!” 姜穗听见贺朝似乎笑了一声,丝毫不见慌张,十分有闲心调笑,又像是在恐吓她:“哎呀,看来不止你抢手,我也挺抢手的。” 一旁的红棕狼近臣也紧紧地跟着主人,他处理了不少边角料,听到枪响的时候也皱起眉。 “少爷,听枪声的型号,不像是贺家的。” 贺朝懒懒地说:“谁会在这个时候当靶子告诉全世界这是贺家开的枪。” 凌云:“那……” 贺朝:“今天有我在,永夜港的人不可能会放其他人携带武器进来,不然就是在和贺家做对,但是现在能放进来了只说明一件事。” 明明他手里还抱着人,在黑暗中迅速地奔跑,但是他的气息却依旧很稳,说话也不急不缓的,还拖长了音调—— “说明进来的也是贺家人,再不济就是和贺家旗鼓相当的人。” 贺朝低下头看怀中安静不动的女人,他轻笑道:“是你的人吗?” 女人也抬起头,她显然看不到他,只是凭借着声音在看,她淡淡地说:“不是。” 舒兰人不用□□,用的是特殊的冷兵器,就算是用枪,也不会在不能视物的黑暗下随意开枪,他们是人类,不是兽人。 和看不见的姜穗不同,作为白银狼兽人的优势在这里发挥得淋漓尽致。 并不是所有种族都可以在黑暗中看得见,况且永夜港的黑暗不是普通的黑暗,就连红棕狼近臣也只能看到近距离。 种族越强,看到的越远也越清晰。 白银狼是最强的种族之一,贺朝看姜穗看得很清楚。 微微挑起的眉,带着挑衅的眼眸,看起来美艳而嚣张,不知惧怕为何物。 贺朝舔了舔尖牙,笑了。 果不其然,承德二十三年,跪在宗室堆里假哭的那个少女,就是她。 第48章 048 贺朝记忆里很好, 虽然经历了一个又一个世界,但是他目光所到之处,基本上都会记得。 他还记得当时的他正在处理后事。 那个世界对于他来说不算太难,因为身份的缘故, 很容易就能引导其他人认为他以前是“装”出来的纨绔子弟。 皇子, 尤其是韬光养晦、能力优秀的皇子在身份上其实已经能够在士大夫面前获得足够的优势。 他也很快成为了皇帝。 比起皇子, 成为一个好皇帝才是最难的挑战。 也好在“他”已经留下足够多的孩子, 给他挑选继承人。 他一点点的把控朝政, 清理着因为先帝而导致混乱**的官场。 在这个过程中, 不少人投靠, 不少人企图鱼死网破。 倒是有一个落魄的公府,在他连环计中不但巧妙地避开了他为了削减宗室而设下的陷阱, 还让他有了借口向上一辈的老旧势力发难。 那个时候他随意地想, 那就留着爵位,算是一点甜头。 后来他看着呈上来关于该家族的奏折,目光只是在朝阳郡主的称号上停留了一瞬, 随后又漫不经心地将奏折放在一旁。 已经不在计划里的人和事, 只要不妨碍到他, 他都不会分神理会。 至于为什么目光会在朝阳郡主的称号上停留,也只是因为他觉得有一丝意外, 朝阳这个称号明显和他的名字“冲撞”了。 按照规矩,应当是要避讳的。 后来又看了眼她的祖上, 也就明白了。 这称号是他便宜爷爷——太/祖给的, 因为朝阳郡主的奶奶安阳长公主是太/祖的嫡亲妹妹, 又是曾经在太/祖危难之时骑马率兵解救太/祖的女中豪杰。 太/祖大手一挥,直接特赐了长公主尚未有的女儿与还不存在于世的孙女封号。 如果生的是男孩,同理, 封世子,承齐国公爵位。 后来太/祖驾崩了,他便宜父亲上位,昏庸无道,当了五年皇帝就没了,轮到了他。 如今朝阳郡主的封号虽然和当今圣上都有个“朝”字,但是因为封号是太/祖赐的,无论是礼部还是“贺朝”本人,都没法说什么。 只当作看不见。 只是没想到,不过是代,齐国公府就已经完全落寞,爵位也一削再削。 甚至被他削减宗室消除开支的板斧一再打压,落到伯爵去了,后代再也不能承袭爵位,成为平民。 当时的贺朝并没有放在心上,倒是死之前扫了一眼大殿,在濒死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一个哭得不是那么专心的少女。 她抽抽噎噎的样子…… 有点假。 不过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这副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从一会儿的赵王起兵造反围宫中脱身。 这是贺朝在离开那个世界前最后的想法,随后熟悉的空间波动,他离开了。 现在他的想法得到印证,贺朝抱着怀里的女人在永夜港地下长长的甬道中穿梭,十分灵巧地避开一个又一个敌人和阻碍物。 他的黑眸又重新成为竖瞳,漆黑中似乎涌动着一丝狠戾的兴奋,他抱着她的手似乎还有着压抑的颤抖。 兽化的男人尖牙又重新冒头,他并不知道系统在意识空间里已经绝望的放弃挣扎了。 系统:报警吧,无所谓了,它疲惫了。 反正主脑心理检测已经过去了。 就当作是考完试的放肆,它懂。 甚至系统已经能够就着警报音继续美滋滋看电视剧。 而此刻的贺朝脑海里就像是紧绷着一根弦,他走在这跟弦上,随时随刻可能拉着所有人一起坠落悬崖。 他渐渐无趣的人生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意外。 现在,他会好好的弄明白这个意外。 姜穗只感觉到抱着她的男人似乎气息发生了什么变化,莫名得多了一丝让人感到害怕和心惊的狂热。 姜穗虽然被他抱得很稳,但是身上的的伤口仍然在作痛。 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对方的服务,她舔了舔唇,血腥味顿时蔓延着口腔。 她并不意外贺朝看到她时的态度。 毕竟这已经是她第次出现了,再加上上一个世界最后的那一出,姜穗知道贺朝在看到她时不可能无动于衷。 至于他会怎么想,姜穗就不知道了。 她也不打算让贺朝知道她是保持着记忆跟着他的,他只需要知道,她会跟着他到达一个又一个世界就行了。 这一次姜穗再不搞什么迂回的行动。 她心里计划的雏形已经渐渐显现。 姜穗感觉到抱着她的男人停了下来,随后旁边他那个叫凌云的手下,递给了他什么东西。 姜穗就感觉到从头到脚,她身上盖了什么。 她看到那只红棕狼扣上了拉链,将帽子也给她拉下,遮掩住了大半边脸。 是斗篷。 “暂时遮一下,毕竟狮子小姐是个受欢迎的女士。”男人的声音响起,游刃有余中带着一丝轻快,“拜托忍受一下吧。” 姜穗没有说话。 贺朝并不意外女人的沉默。 被遮住大半张脸的女人,只露出了精致的下颚,弧度饱满的唇有些苍白。 贺朝看了一眼便眉头微微皱起。 得再快一点,让人好好检查她身上的伤。 永夜港依旧是那么喧闹。 从地下上来,突如其来的各色灯光让贺朝的眼眸都微微一缩,但是却依旧没有影响到他的视线。 走出黑暗的地下的那一刻,原本压抑的氛围陡然一变,人声鼎沸的叫卖声与各种机械的作业声,让永夜港看起来似乎永远都是那么热闹非凡。 永夜港地上灯光非常明亮,在黑夜中从港口的另一端看过来都如同夜幕中的星星一般闪耀。 尤其是灯塔上的绿熄宝石,静静地看着繁忙热闹的永夜港。 贺朝一行人却没有融入进这份热闹。 “少爷,至少有两个小队在跟着我们。”凌云的耳朵竖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今天杀了其他安保是少爷突如其来的命令,凌云并不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也并不知道少爷的后续安排。 随后他看到贺朝少爷灵巧地带着他穿梭在永夜港的各个摊贩里,朝着光轨不断靠近。 凌云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一边警惕观察周围,一边跟在少爷身后。 人类的重量对于兽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贺朝银白色的耳朵也是一动一动地在替他的眼睛观察着四周。 空中有光轨不断掠过,就像是流星一样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走身后那条小巷去光轨站。” 一直不说话的女人忽然开口,有些沙哑,但明显没那么虚弱了。 贺朝微顿,但是下一秒很听话的停止了原本往前的步伐,立刻转身而去。 刚绕进黑暗的小巷不久,身后就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 凌云瞳孔也是一缩,往后看了一眼,惊讶道:“是静置炸/弹!” 静置炸/弹是一种专门针对猛兽类兽人的武器,人类或者其他种类兽人路过甚至踩上去都没有关系,但是对猛兽类兽人来说却是很致命的。 种族力量越大,就越致命。 贺朝低头看了怀中的女人一眼,她撩起了些许垂下的兜帽檐,朝前方看去。 她倒是心安理得地将他当成可以带她行走的工具人。 贺朝有些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女人抬眸看了他一眼,“颜色不对。” 贺朝挑了挑眉,他并不认为她在说谎。 但是只是短短的一眼,她竟然就能看出昏暗的小巷里黑色的静置炸/弹有什么差别,敏锐得令人心惊。 “少爷,是死路。” 贺朝也看到了,前面光秃秃的墙。 后面的爆炸声响后,是不断追来的人的声音。 “没炸死!但是他们往这里跑了!” “这条路是死路!进去两个悬赏都可以拿下!” 贺朝没有对疑似故意将他们拐入死路的姜穗生气,而是看起来十分好奇道:“两个悬赏?我们这有个人,会是哪两个?” 也就是贺朝少爷才有心情在这里开玩笑了,凌云很紧张,他守在贺朝和姜穗后方。 “少爷,一会儿我先冲出去,您趁乱带着狮、舒兰之狮先走!”差点跟着少爷喊狮子小姐,凌云及时收回了话。 虽然凌云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但是对方人多势众,凌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突围,从而保证贺朝少爷带着人离开。 他听到少爷轻笑了一声:“别这么紧张,说的好像我们要死了一样。” “敲那块砖。”从刚刚开始似乎就在观察着什么的女人忽然开口,她伸出手,指着墙壁。 贺朝因为抱着她没法动,凌云只能赶紧冲上去。 他们听到女人低下头默念着什么,“四二一……” 随后抬起头朝他们道:“敲下,停四秒,再敲两下停一秒,最后敲下。” 凌云照做,随后惊讶地发现这里竟然有个暗门打开了! 舒兰之狮为什么会知道这个?! “进去。”女人命令道。 身后的追赶声也越来越近,甚至还有了枪声。 “开什么枪!抓活的!” “一个舒兰之狮一个贺家二少爷,弄死了看你还有没有钱拿!” 他们人进入暗门,身后的门便关上了。 里面只有一条路,并且很狭小,只能小心翼翼地通过。 在黑暗中,凌云听到了少爷突然开口: “抓的是我和狮子小姐,凌云,你真不值钱。” 凌云:…… 他们从暗道里走出来才发现,这是一条武器街的小巷分叉,他们来到了武器街上。 四周人来人往,神情冷漠而有些凶狠,根本不在乎他们从哪里来,也不在乎他们人奇特的模样。 毕竟从永夜港一路跑上来,再整洁再高贵,都因为一路的奔跑和碰撞没了之前那样的优雅,变得有些狼狈。 更何况一身黑袍的个人。 武器街之所以叫武器街,是因为这一条街都是卖各种武器的,十分简单粗暴。 这里离光轨站也越来越近。 从武器街抬头望去,就能看到巨大的高高的灯塔,在不断地向整个永夜港扫射灯光,落在暗色海滩上。 “不要被灯光扫到。”再踏入人群之前,舒兰之狮再一次开口,“光里已经有了我们的信息,一旦被扫到,背后的人都知道我们在哪里。” 贺朝少爷则是黑眸一眨,凌云看到少爷的耳朵似乎动了动。 再低头一看,少爷的尾巴又不由自主摇了摇。 凌云:…… 贺朝少爷声音里是饶有兴趣:“你很熟悉这里?” 女人没有很冷淡,也没有很热络,她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少爷这样的自来熟,也不在意少爷的试探。 “我去过的地方不少,这里以前来过。” 雇佣兵,的确会知道很多边边角角的信息。 而她这个级别的,知道这些也不足为奇。 贺朝忍不住又舔了舔尖牙,他知道现在不是再交谈下去的时候。 姜穗在上一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又是一副新的模样…… 问题很多,时不时失灵没什么用的系统也靠不上,需要他自己去找答案。 但最重要的是,这一次……他不会放开她了。 他们走进了人群中。 贺朝和凌云身上的特征都较为明显,也在从小巷出来之前换上了黑色的斗篷式雨衣,带上了兜帽,掩盖住了耳朵。 恰好此时港口下起了雨,他们混入人群毫不显眼。 “贺少爷。”进入人群后就不怎么说话的女人开口了,贺朝看不清她的神情,但是能听见她平稳的声音。 “你拍下了我,按理说你并未和我签订雇佣合同,我随时可以离开,你和拍卖场的买卖,也跟我毫无关系。” 男人并没有因为女人看起来如此大言不惭并且理直气壮的话而生气,他对待女人似乎格外的耐心,就连讲话时习惯性地带着的散漫和随意都稍稍认真了一些。 不过依旧是不怎么正经。 “哈哈哈……”他笑了一下,“狮子小姐是想跑吗?” “不。”舒兰之狮说,“我们做个交易吧。” 男人兴致勃勃:“你说说。” 他们声音非常低而小,因为靠得近,在人群中走得又慢,就连一旁的凌云都听不清楚。 “去右边路灯旁的武器店,把我的武器拿回来,我会作为佣兵,和你签订契约,保护你直到契约结束。” “哦?”男人似乎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会用基因代码来作为交易条件,原来只是个武器吗?” 男人看到帽檐下露出精致下颚的女人勾唇一笑,似乎带着嘲讽的意味。 “你会吗?给我刻上基因代码?” 轻飘飘的,却让男人的瞳孔微缩。 片刻,贺朝轻笑了一声,他感觉到自己被挑衅了。 同时他也感觉到了话语下的深意,心下微动。 但还没等他开口,女人又继续往下说道:“一旦我被刻上代码,我便会成为所有舒兰人的首要通缉对象,我也会在他们追杀我之前,自行了断。” “贺少爷,你也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男人在她说自我了断时的瞬间手紧了紧。 半晌,姜穗才听到男人的声音,慢吞吞地,似乎有些沉。 “狮子小姐是在威胁我?” 姜穗:“不,这是在谈生意。” 她听见了男人有些懒洋洋地声音,但是和刚才有些放荡和漫不经心不同,似乎多了一丝压迫感的认真。 “生意啊……我可是花了二十一个亿,就为了一个签个约的雇佣兵?那我岂不是亏本买卖?” 女人说:“你现在是贺家的追杀对象贺少爷,你身边的护卫就只剩下了随时可能会丧失理智值四处搞破坏的红棕狼,而你也在可能会‘立即’处于丧失理智的危险之中。” 她暗示着。 “而我,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也随时可以降低你可能出现的失智情况。” 男人挑眉,先不说为什么她能这么笃定自己能够降低兽人的理智值—— “狮子小姐,你是不是在骂我?” 狮子小姐看起来很无辜:“实话实说,你怎么这么敏感。” 贺朝:…… 贺朝磨了磨牙,看来这家伙一如既往嘴上不饶人。 随后在一旁跟着的凌云就听到了自家少爷的命令,让他去买下一把叫做焰刀的武器。 凌云:…… 凌云:少爷,我们在被追杀中。 但是凌云是一只老实狼,他去了。 为了等凌云回来,贺朝仍然抱着姜穗在一个昏暗的拐角,旁边的垃圾桶还时不时窜出几只老鼠。 姜穗身子虽然有“舒兰的祝福”在缓慢恢复,但是过于缓慢,还不如她自己的身体自我恢复的速度快,此时因为内脏受损,不得不也老实地被贺朝抱着。 姜穗看到了老鼠。 虽然心里还窝火,但是姜穗也知道现在不是和贺朝打一架的时候。 但是姜穗还是不痛快。 于是她开口:“有老鼠,你不抓吗?” 属于贵族的贺朝少爷其实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少爷,他其实有洁癖和最厌恶他人将他跟没有智慧的生物相比。 比如现在某个女人,明明看起来是在很认真的问,但是他却是能看出她浅色眼眸中的挑衅。 真是无论那个世界,这个家伙都很爱阴阳怪气。 贺二少爷对漂亮女人再好的脾气此时也无法忍耐,他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我是狼人,不是猫。” “哦,犬科。”女人还在火上浇油,她移开目光看向了另一边,“那吃这个?” 贺大少爷顺着女人的视线望过去,就看到一只摇着尾巴的黄色大狗在远处的垃圾桶…… 吃屎。 看着贺朝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姜穗感觉到了畅快。 贺二少爷额头青筋一跳。 “听说犬科……”女人再次开口,但这一次,他打断了她。 姜穗看到了他似笑非笑的黑眸。 “狮子小姐,现在我两只手都在抱着你。” 抱这个词他还发出了重音,他的语调总是微扬的,硬生生地听起来多了一丝暧昧。 姜穗有种不好的预感 男人微微低下头,直视着她,暗藏着野兽精光的黑眸似乎翻滚着什么,但是姜穗看不出来。 “如果我想要堵住你的嘴,你觉得是什么?” 这一瞬间,姜穗的脑子里划过了很多东西。 她视线微微下移,就看到了对方弧度略微上翘的唇畔。 话音落下的下一秒,贺二少爷就知道狮子小姐对他的挑衅不以为然。 因为狮子小姐轻笑了一声,她勾起唇竟然有一种万种风情的味道,她也仰起头,露出了脆弱的脖颈,浅色的眼眸带着闪烁的光。 她凑近了他,二人的呼吸似乎都能互相感觉到。 姜穗说:“那你想用什么呢?嗯?” 她手缓缓地摸到了腰间的匕首,没有让对方察觉。 很明显,身经百战的贺大少爷同样遇到了身经百战的舒兰之狮。 女人的目光从他的唇划过,到他的微微凸起的喉结,蜿蜒的锁骨,因为略微压下而展现出些许流畅弧度的胸肌。 一寸寸,似乎带着燎燎的火焰。 等到女人再次抬头,看到了同样勾着玩世不恭笑的男人,黑眸仿佛带着勾人的桃花。 贺大少爷抱着她的腰的手紧了紧,将她又抬起了一些,勾着唇。 “说起来,我的确没尝试过这种……” 话还未说完,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二人。 “少爷,我买回来了……” 凌云:…… 凌云十分熟练地转过身去:“少爷不好意思,我什么也没看见。” 姜穗遗憾地重新收回了随时可以给他一下的手。 姜穗感觉到男人胸膛起伏了一下,似乎压抑了什么,半晌才道:“……什么也没有。” 他估计也知道自己解释得很苍白,抱着姜穗重新往光轨走去,声音冷淡地命令凌云。 “跟上,走了。” 姜穗低下头,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重新拉上兜帽,看着凌云手里拿着并未开启而呈现出只有刀柄的武器,微微眯起眼睛。 他们一行人很快来到光轨前,姜穗微微抬起头,看到了不远处灯塔的灯光,还有不断闪烁着看起来要没电了的路灯。 姜穗感受了一下身子的力量,然后开口:“你知道吗?” “在雇佣兵联盟里有这样一句话。” 男人正准备从光轨货箱入口进入的动作一顿:“什么?” “在一切契约签订之前——” “千万不要相信舒兰之狮。” 男人立刻反应过来,但是晚了。 他感觉原本还老实待在他怀里的女人动作十分灵巧又迅速地翻身,腹部立刻传来疼痛,他听见红棕狼近臣低喊了一声。 “少爷!” 原本拿在凌云手里的刀柄就像是有意识一样,在他没有防备的时候朝着不远处已经跑远了的女人迅速飞去,看起来就像是那个女人手里有磁铁一样。 凌云顾不上其他的,冲上去扶住了已经靠在车厢上的少爷。 他们此时在的是堆满了货物的侧门,外面也都是人,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 此时男人正靠着车厢,捂着肚子,腹部明显插着一把锋利的刀,鲜血很快流了出来。 “怎么会有血腥味?”已经渐渐开始货工在议论。 “啧。”高大的男人却没有露出气恼的神情,反而更感兴趣了一般浓墨的眉微挑,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腹部的伤口,“真是狠心。” 凌云迅速地给男人打了几针止血针,“少爷,来不及了,先上光轨。” 对于兽人来说,捅入腹部的锋利匕首带来的伤并不算是重伤,不过对于贺二少爷来说,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暗算。 贺朝握住了匕首的刀柄,非常轻松地拔了出来,鲜血溅了出来,很快喷洒在地上,但是他却不在意。 他看了眼匕首,非常普通,刀柄上甚至连花纹都没有。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拿到的。 他狼一样的黑眸里闪烁着光,如同看到了猎物的蓄势待发。 真是麻烦了,她对他的敌意不轻啊。 第49章 049 此时永夜港顶上的乌云滚滚, 厚重的大雨倾盆而下,空中不断呼啸着光轨, 灯塔在尽职的巡逻。 而地面上则总是有四处警惕搜寻的兽人, 在巨大的港口搜寻。 永夜港的居民和商贩早就习惯了这里的混乱与天气。 这样的大雨也成为了姜穗的保护伞。 后背的伤口因为她刚刚的动作重新裂开,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伤口重新开始流血。 在有同伴接应的情况下,舒兰之狮不可能坐以待毙, 她并不知道买下她的贵族大少爷已经和家族起了嫌隙, 她一定会想办法逃跑。 而姜穗就遵照着这样的心态,她非常畅快地捅了对方一刀跑了, 破坏了贺朝原本的计划,她觉得心情不错。 姜穗就像是夜间的幽灵,很快来到了那座闪烁的路灯前, 她看到了同样披着黑色雨衣的另外一个青年。 正是拍卖会场的那位舒兰青年。 青年看到她时原本警戒地模样稍稍松懈了一点, 他原本坐在高高的货箱上,随后稳稳地跳落在地上,水花溅起。 “这里。”他的声音在雨夜中并不算大,但是姜穗听得很清楚。 青年在前方带路,姜穗跟在他身后。 踏在地面水坑里溅起了雨珠, 姜穗抬头看了眼天空, 雨水打落在她的脸上,打湿了她红色的长发和长长的睫毛。 天空中又是一辆光轨划过,想来就是刚刚贺朝准备上的那一辆。 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成功上去。 这还是姜穗在来到一个新世界之后,第一次主动和贺朝拉开距离。 永夜港非常大, 这是一个繁华又喧闹的大港口, 吞吐着全帝国来淘金的各类巨舰、飞船。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青年很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他并没有带着姜穗逃离永夜港, 而是带她来到了一个安全屋。 安全屋位于永夜港深处的筒子楼里,这里租客同样龙蛇混杂,长得凶神恶煞的比比皆是,穿着一身雨衣的两个人在这里毫不显眼。 雨水打湿了台阶,留下了痕迹,四周的喧闹声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安全屋并不大,姜穗进门打量了一下,除了一个卧室和厕所,整个屋子一览无余,家具什么的并不多。 她关上了门,摸到了门把内部小小的刻痕,她顿了一下,随后发现这里并不是属于舒兰雇佣兵联盟的安全屋。 上面刻痕显示着…… “这里是你的安全屋?” 在窗户前查看是否有人在跟踪的青年将手从百叶窗上收回来,他摘下了雨衣兜帽,露出了俊朗的脸。 他的眼睛是暗红色的,看过来时总给人一种阴暗的错觉,和他俊朗的脸庞杂糅在一起更加突出了他神秘的气质。 “确切的说,是我们的安全屋。” 姜穗微微皱起眉,她知道他所说的“我们”并没有什么旖旎的含义。 自从二人长大后在舒兰城都顿德莱重新相遇,又一起进行了不少任务,“姜穗”已经对他很信任了。 事实上,“姜穗”对从孤儿院一起出来,走到今天在黑暗世界里一起厮杀的同伴都很信任。 她、穆青、还有辞,会共享在帝国各个地方的安全屋,还有里面的每个武器。 这也是有人传闻舒兰之狮背后有一支队伍的原因,穆青和辞的能力同样都很强。 只不过辞已经在两年前就失去了联系,他本身就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人,姜穗和穆青都没有过多的在意。 穆青将治疗仓从一旁堆摞着一堆杂物的背后拖了出来,治疗仓又重又大,但他看起来并不艰难。 “进去吧,从今晚开始,永夜港或许就不得安宁,这个低级治疗仓虽然不能完全治疗你身上的全部伤口,但是加速愈合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不得安宁?”女人微微皱起眉,她明明身负重伤,但是却看起来仍然轻松,“今晚来的人怎么是你?什么时候舒兰会让一个幕后人员来前线了?” 穆青已经开始在一旁整理武器,闻言头也不回:“先进治疗仓再说话。” 女人耸了耸肩,和在贺大少爷面前的挑衅和强势不同,在同伴面前,她都比较好说话。 姜穗躺到了治疗仓里,心里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真是他妈的痛啊! 也就是舒兰之狮的身子骨强健,不然早就趴下了。 治疗仓的治疗还是有点作用的,姜穗感觉舒服了很多。 她算是发现了,她对疼痛的忍耐力真是逐个世界在上升,现在这些伤对于她来说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痛苦了。 不想了,再想又想要揍贺朝一顿了。 见到她老实躺治疗仓里,黑发红眸的穆青才开口。 他语调仍是那么平稳冷淡,平时也基本没什么表情。 “刚刚收到消息,贺家二少爷背叛家族,人现在在永夜港。” 背叛?这倒是姜穗没想到的。 她挑眉,像是随口一问,“他做了什么?” 穆青:“传来的消息细节不多,但是情报里显示和舒兰的叛徒有关,贺二少爷应当是拿走了和抑止芯片相关的东西。”他顿了顿,“我们查到叛徒和贺家有接触,应当也会追查贺二少爷。” 舒兰的叛徒……姜穗其实也有过这样的猜测,不然她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人抓走的。 穆青:“就连贺二少爷的父母都默认了他的叛逃,正安排人将其捉回。” 穆青低着头组装着兵器,和帝国人惯用的枪械类□□不同,舒兰人大多用刀剑枪这类被改装过的“冷兵器”。 说是冷兵器,实际上该有的攻击都有,反而更具有危险性。 “这些消息估计还没有传出来,但是永夜港现在已经有贺家的近卫种族红棕狼出现了。” 这个姜穗倒是知道,她也简短地介绍了一下她刚才的情况。 穆青声音低了一些,姜穗都能想象他皱眉的样子。 “那么说来,这贺二少爷也不是一时兴起跑来的永夜港,他显然也知道什么。” “你基因代码的事情也必须解决,化灵顿的信息控制中心有仪器可以消除,得找个机会去一趟化灵顿。” 恰好十分钟到了,姜穗从治疗仓里出来。 这是低级治疗仓的极限,姜穗躺再久也就是这十分钟的疗效。 她身子好多了,就连身后的伤疤都愈合了一些。 姜穗说:“现在四处都是在抓我的,我身上的终端也不知道丢哪了,等我弄一个新的来,创一个新的身份,再想办法。” 她出来时是背对着穆青,穆青一抬头就看到了女人身后的血痕。 她身上穿着雇佣兵常穿的黑色制服,敏捷而轻便,防雨防雪,但此时有些破损。 尤其是后背肩胛骨的位置,已经被血染成了深色,但从她刚刚和他一起来安全屋的情况来看,她看起来很轻松。 但是穆青知道这绝对不是真的很轻松。 姜穗从一旁抽出自己刚刚从那个叫凌云的红棕狼手里顺回来的武器,它实际上看起来根本不像武器。 被黑布包裹住的长长刀柄,连刀的影子都没有。 姜穗感受了一下身体里的力量,随后握住刀柄,刀柄就像是被激活了一样,有暗金色的流光闪过。 下一秒,原本空空的刀柄下,一把长样式的横刀出现,如同火焰一样在燃烧,整个房间都被照亮了。 不愧是叫焰刀。 随后姜穗又是心念一动,火焰消失,重新变回普通的手柄。 穆青看着,他说道:“你的灵核力量又进步了。” 灵核,实际上就是蕴含在人类体内的力量,姜穗认为和精神力较为接近。 但并不是所有人类都能激发出灵核的力量,目前这股力量还是个秘密,只有少部分舒兰人知道。 片刻,穆青沉声道:“最近化灵顿情况不太好,有人在暗中组织什么,安检排查非常严,最好不要用一般的身份去。” 姜穗将焰刀收好,抱胸斜靠在一旁的桌子上,直视着穆青。 “先不说这个,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女人浅色的眼眸却微微眯起,像一把利刃一样,能看透他人的内心,“你并不是一个爱往前线跑的人。” 穆青垂下眼,随后淡淡地说道:“舒兰的叛徒太狡猾,我们始终找不到是谁,你的事我不放心,就亲自来了。” 姜穗一愣,舒兰的情况这么严重了吗? 他没等女人说话,把刚刚在组装的东西丢了过去。 姜穗下意识地接住。 “新终端,避开了帝国的天眼系统,给你注册了一个新的佣兵身份。”穆青道,“算来算去,也就是佣兵身份好用一点,去的地方也多。” “刚好,有一个护送雇主去化灵顿的任务,等级很低,我替你接了,你明天自己去地下据点报道。” 姜穗点击了一下终端,果然看见了任务,只不过她的佣兵名还没有显示,正等待着她输入。 姜穗:“动作挺快。” 穆青:“我时间不多,现在也没办法带你回去,你自己注意安全。” “今天的话,你最好不要出去了。”穆青站了起来,将组装好的武器收好,“我该回去了。” “还有,”他顿了顿,“你被人抓住不是意外,我想你也知道吧?” “现在因为叛徒的缘故,已经有不少兽人知道舒兰人灵核的事情,执行官在和帝国谈判。宇宙辐射周期性加强的时间也快要到了,这段时间兽人的精神也不稳定。” “帝国会不太平,万事小心。” 这是在走之前,穆青的最后一句话。 絮絮叨叨的,姜穗难得觉得对方像个老妈子。 等到他离开,她放松自己,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姜穗皱起眉。 和前几个世界相比,这个世界比她想象的还要更混乱。 舒兰之狮的处境也很微妙。 她算是舒兰的象征,但实际上却没有长期生活在舒兰。 灵核,实际上就是一种类似于精神力的的力量,姜穗怀疑这跟兽人的理智值也是有些关系的。 舒兰这一片土地很神奇,人类可以利用灵核制造出可以控制的武器。 姜穗的焰刀就是她自己制造的,虽然焰刀是死物,但是在激发出火焰的刀刃之后,仿佛可以和她心意相通,非常好用。 同时,从记忆的过往看来,舒兰之狮现在实际上也在遭受着来自几个势力的追杀。 有过去的仇家,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她”十分不屑去记。 现在多了舒兰的叛徒。 在记忆里,“她”也察觉到了端倪,不过“她”没有想到叛徒真的和外面的人合作,还利用了她想要拿下整个舒兰。 姜穗猜测估计是叛徒也想弄死她,应当是一个和她有私人恩怨的人。 不过叛徒估计也没想到,她在这样残酷的基因刻画下竟然还活了下来。 她可以找机会反击。 接下来的敌人似乎还有帝国的大贵族——基尔贺家。 是他们把握着生产抑止芯片的命脉,关于抑止芯片的核心也从不示人,被视为机密。 在原著中贺家的确也是反派。 “姜穗”也曾经察觉了兽人脑内抑止芯片的秘密,不然她也不会在糊弄贺朝的时候明示理智值降低时她有办法。 刚刚穆青口中的贺家二少爷说的就是贺朝。 那么看来,贺朝手里拿到的东西一定很关键,不然贺家也不会就这么果断地放弃一个宠爱的二少爷,放弃自己的孩子。 贺朝…… 现在想到他的名字,姜穗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激动了。 她眼眸里闪烁着光芒,神情也很平静。 捅了他一刀稍稍出气后,她已经能够将自己放在一个足够理性的角度去审视她和他之间的关系。 在她的角度,她和贺朝在上个世界有足够的默契,比起怪物世界,也有了更多的接触。 无论是贺老四和小姜医生,还是她和贺朝,都能明确的感觉到对互相的吸引,但是她假装自己没有感觉到。 不知道贺朝是不是也这么想。 她也不清楚这是不是她在骗自己。 不过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 事实上,姜穗也能感觉到贺朝对她并没有那么无动于衷。 上个世界的最后,姜穗也并没有认为贺朝是因为逃避才回到的和平村,但是她却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走得如此匆忙,会这样处理杨建业这一件事。 手段过于粗暴,还搭上了自己,这种赔本买卖,她并不认为贺朝会干这样的事。 一个完美的任务者,怎么会留下这种粗糙的烂摊子。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他不得不离开,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但这并不代表着她不生气了。 姜穗足够愤怒,但并不会让愤怒使自己失去理智。 她也清楚的明白,贺朝也的确并不知道她会因为他而死。 他们双方之间的信息正处于一个不互通、不对等、不交流的状态,他们互相都并不了解对方。 他们都在用虚假的人设、性格来交谈对话。 像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姜穗抚摸着焰刀的刀柄,陷入了沉思。 但是从贺朝重逢来后他的态度来看,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对她也有试探。 她有什么破绽吗? 不,并没有,不然他也不会是试探了,说明他也并不确定。 还有一点,当初她在知青世界总是感受到的危机感似乎已经消失了。 为什么之前会有那种浓烈的危机感? 姜穗一开始认为是因为这预示了贺朝的“死亡”,但是现在她却不这么认为了。 因为在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能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似乎从头到脚扫了她一遍。 就像是跟高层次的一种无机制的视线压迫,让她心头一跳,汗毛竖起。 随后下一秒,她就已经来到了新的世界。 压迫感也随着到来新世界而消失。 这种感觉并不舒服,像是站在悬崖边唯一的绳子上,随时都可能因为外力跌落万丈深渊一样摇摇欲坠。 而现在尽管看起来危机似乎已经过去了,但是姜穗的直觉却在告诉她,这也不过是褪回了潜藏在地下的暗潮,随时随刻都可能再重新掀翻而来。 贺朝知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 姜穗皱起眉,这一次她不能再这么被动了。 必须要先度过现在的危机,弄掉基因代码,然后想办法再能不能利用贺朝,弄清楚这种危机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 光轨飞逝而过夜幕星空,在永夜港大肆搜寻的各方势力都没有想到,贺二少爷忠心耿耿的红棕狼近臣已经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溜出了永夜港。 而此时的永夜港雇佣兵地下据点,则有一个男人大摇大摆地作为贵客,坐在包厢里悠闲地喝酒。 佣兵据点可不管你的身份,也不管你究竟是不是通缉犯,只要有钱,总会有人为你服务。 而来自大贵族家的少爷,最不缺的就是钱。 他身上也有着不少没有经过家族的暗钱,是他的母亲那一方赠予的。 光是这些钱,就已经让地下据点为他提供一些便利和服务而绰绰有余了。 饶有兴趣观察四周的男人腹部的衣服染上了鲜红的颜色,虽然已经止血包扎,但看起来仍然触目惊心。 不过从男人轻松悠闲的神情来看,似乎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 但是和神情不同,他银白色的兽耳和长尾却显得有些紧绷。 过了一会儿,他闭上了眼睛,像是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偌大的房间里并没有人,也没有人看见他的气势发生了变化。 男人掩盖住了迸发着凶煞戾气的竖瞳,垂下的大手一会握紧,一会张开,像是再极力忍耐着什么。 半晌,他再次睁开眼,如同野兽一般的黑色竖瞳里翻涌着压抑的怒火与烦躁,脖子的青筋也凸起,看起来很凶煞。 唯有系统知道他究竟怎么了。 系统此刻也很震惊,在对着意识空间里的光屏嗷嗷大叫。 “穗穗!穗穗啊,你怎么又死了!!” 刚刚成功找到地方隐藏自己的贺朝,在意识空间里和系统一起看完了上个世界的回溯。 一人一统都没有想到,姜穗的结局会是这样。 整个意识空间是黑色的。 那是警报器里的墨色笼罩了整个意识空间。 系统吓得瑟瑟发抖,要不是没有实体,不然都恨不得紧贴着宿主寻求安全感。 从姜穗发着烧赶火车回到和平村,到她握着手术刀威胁杨建业,系统发现宿主原本紧绷的身子似乎有一丝僵硬,随后是黑眸里的一丝不敢置信。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个世界了,系统再一次看到宿主如同最初作为新人一样,看起来有些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宿主的强烈又复杂的情绪感染了它,但却让它难以分析其中的内容。 惊喜?不算是,错愣?好像也不是。 是一种复杂又偏执的疯狂。 “她死了。” 系统不知道是不是刺激太大了,完全没想到宿主声音会这么平静,但是看他紧绷的身子,系统没敢继续乱嚎。 “是、是的……”系统弱弱道。 半晌,系统听到宿主的声音,沉沉的,如同风雨欲来的压城黑雾。 “从我是贺越国七皇子的那个世界,到上一个世界,从回溯里看一下,姜穗都是什么时候死的。” 七皇子的世界? 那个时候有姜穗吗? 系统摸不着头脑,但是现在回溯里看不需要花积分,虽然只能看到宿主视角以及他离开后世界的一些后续,但是宿主语气都那么笃定了,系统还是去查了。 然后系统震惊了。 还真有姜穗! 系统赶紧来播报。 “宿主!天呐!姜穗分别都是在宿主离开世界后的24小时内死亡的!” “贺越国世界22小时45分钟35秒,怪物世界16小时13分钟22秒,上一个世界……6小时11分钟59秒!” 系统不敢置信:“怎么会这样?!” 贺朝拳头紧握,扣住手心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他胸膛起伏似隐隐作痛,额头青筋暴起,咬紧的牙关尖牙刺破了口腔的肉,尝到了鲜血的味道。 漆黑的眼眸里,只有压抑得如黑暗一般的死寂和狰狞。 整个意识空间里流淌着潮湿的压抑。 系统担忧道:“宿主……” “她都记得。”宿主开口,带着一丝沙哑,黑眸中透露着一丝扭曲的疯狂,他笑起来,让人感到有些害怕。 “哈哈哈……”男人如同喃喃自语,“她都记得。” 系统也不傻,从上一个世界的回溯中也看出来,小姜医生的身手很显然不应当是一个普通人的身手。 系统:“宿主打算怎么做?” 男人舔了舔尖牙,漆黑的眼眸是竖起的阴森,“……先找到她。” 然后…… “好好地和她,‘谈一谈’。” 第50章 050 第二天, 永夜港大雨。 姜穗还记得穆青给她接下的那个任务,刚好休息了一天,她觉得恢复的差不多了。 姜穗打算把贺朝的事情放一边, 先解决身上基因代码的问题, 再考虑其他事。 毕竟基因代码就像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随时随刻都会对她造成威胁。 她很快决定动身前往永夜港的舒兰雇佣兵联盟分据点探查消息。 姜穗身上虽然还有伤,但对于舒兰之狮来说, 只是小伤罢了。 舒兰之狮的红色头发太具有标志性, 姜穗没有在安全屋里找到染色剂,只能重新穿上昨天的黑色雨衣。 姜穗还找到了面罩, 这大概就是他们这些人“作奸犯科”时不被人发现用来遮挡面容的专业之物。 不过估计是这个安全屋太久了, 面罩上的卡扣已经坏了, 姜穗找了半天没找到替代品。 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拆下这个世界女性服装上的一种特殊的卡扣,卡扣非常结实,她翻出来改制缝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姜穗的错觉, 这种铁质的黑色面罩,总让她想到止吠器。 摸了摸面罩确定牢固程度,随后她将头发藏入兜帽中。 姜穗换了一身非常常见的这个世界的轻便服装, 整个人看起来生人勿近, 非常的不好惹。 姜穗出了门。 筒子楼里同样人来人往, 各个神情冷漠,也有看起来流里流气的兽人在走廊里抽烟,但是看到姜穗都纷纷避让。 也不知道是她这一身看起来就很吓人,还是她身上那股从容又冷硬的气质让其他人都不敢靠近。 从筒子楼里的小巷走出来,大雨下的永夜港就像是蒙上了一层大雾的滤镜,天空灰沉沉的, 仿佛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样的天气对于鱼类兽人来说是非常好的天气,除去那些烦躁的必须出来工作的陆地兽人和鸟类兽人,现在港口上大多都是鱼类兽人在搬运货物和交易。 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味相比前一天更重了一些。 姜穗路上还能听见如鱼得水的鱼类兽人在愉快的聊天。 “你知道吗?贺家的二少爷好像出事了。” “我也听说了!昨天港口的特别热闹,贺家来人,他们说根本没收到舒兰之狮,听人说,是贺家二少爷带人跑了!” “真的假的?舒兰之狮可不是普通人类,听我在雇佣兵打拼的外甥说,舒兰之狮可是对上几个兽人都绰绰有余的人类,还是个雌性,难不成是贺家那个放荡的二少看上了她?哈哈哈哈……” “还别说,真有可能。” 有一个大头鱼兽人讳莫如深:“你们都说错了。” 另一个兽人不满他的故弄玄虚:“说错哪了?那你给我们说说怎么回事?” 大头鱼兽人:“我老婆就在永夜港地下工作,昨天的事没那么简单,贺家的二少,和贺家之间似乎出问题了。” 他压低声音,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听说啊,贺家大少爷都亲自赶来了,我怀疑,贺二少爷手里不仅仅有舒兰之狮,不然怎么会让整个贺家这么重视。” “而且,贺二少爷似乎还在永夜港,昨晚每一辆光轨,就连最后面的货箱都在搜查,没有找到他。” “啧啧,不会是二少不甘心,想和大少爷争夺继承权吧……” 后面的对话姜穗没有再听下去,她躲藏在巨大的货箱后,转身就走隐没雨夜之中。 贺朝竟然还在永夜港,那他昨天是没有上光轨吗? 他现在究竟是走不了,还是不想走? 豆大的雨滴不断打落在雨衣上,噼里啪啦。 姜穗和一个又一个人擦肩而过,并没有人发现舒兰之狮正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 姜穗又七拐八弯,根据隐匿在各个角落里的暗色标志,来到了一扇黑色的大门前。 她按照特殊的敲门方式敲门。 很快黑色的门上开出了一个小小的窗口,浑浊却不掩锐利,还带着猩红血丝的眼睛露出来,眼周的皮肤充满着皱褶,看起来有些慑人。 “谁?” “命树枝上,众生平等。”姜穗说出了暗语。 眼睛的主人又打量了她一下,随后才接道: “唯有树下,可以安息。” 然后黑色的大门打开,里面是向下的台阶,通往黑色的地下。 姜穗进门时,守门的老人递给她一个牌,她朝守门的老人点了点头,随后便往下走去。 走过黑色的通道,撩开垂下的厚重帘子,原本的安静陡然一变,各种喧闹喝酒的声音响彻着整个大厅。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空间,最高还悬挂着显示仪,上面显示着目前注册的雇佣兵人数,以及积分排名,还有各种可以接取的任务。 四周也有各个大屏幕在翻滚显示这些信息。 人高马大的雇佣兵们人来人往,热闹得跟菜市场一样。 这里大多数都是人类雇佣兵,也有一些兽人。 进门的暗号也各不相同,唯有属于舒兰的人类雇佣兵能拥有进门人给的手牌,那是可以优先接取任务和享受最好服务的凭证。 姜穗一身黑还穿着雨衣进来并没有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注意,也并不是每一个雇佣兵都是会露出脸,拥有怪癖的佣兵比比皆是。 姜穗穿过热闹喝酒的吧台,来到了服务大厅。 姜穗将手牌放在其中一个窗口,里面的工作人员语气立刻都好了许多。 “您好,欢迎您来到永夜港分据点,请您先进行基因认证,随后再进行任务挑选。” 姜穗不可闻地顿了顿,没有让铁窗后的工作人员发现什么,随后伸出手,在基因扫描仪上扫了一下。 工作人员看到终端里显示的信息也是一顿,随后神色也不露分毫端倪。 工作人员足够专业,就算知道面前的这位佣兵就是昨天被人拍下的舒兰之狮,就算舒兰之狮此时又重新回到了佣兵的行列,作为舒兰雇佣兵联盟的工作人员,她什么也不会说。 她抬起头,朝着带着面罩的女人微笑,声音也依旧甜美。 “欢迎您的回归。”随后她将终端投射在对方的面前,“您可以挑选任务了。” 姜穗低下头,她知道这里的规矩,就算泄露了,她也想看看能引出什么人来。 从佣兵的任务里也可以看出不少信息,姜穗先划看了一会儿,发现雇佣兵去化灵顿的任务似乎多了不少。 然后才低头了一会儿,工作人员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朝她说道: “打扰您了,大人,您已经接取了一个任务,是需要退回换一个吗?。” 姜穗一顿,她想了想,最终摇头。 坐在铁窗后的工作人员就听见面前的大人轻轻笑了一声,竟然让人听得酥酥麻麻的,大人语气很好。 “不必了,就这个。”她似乎像是随口一问,似笑非笑的,“我是谁,以及我出现的消息,雇主知道吗?” 工作人员按捺住自己狂跳的心,这是她第一次和大名鼎鼎的舒兰之狮说话,对方的语调有些慵懒,像是雨滴在玫瑰上带着刺。 光从声音里都让人感觉到舒兰之狮一定是位大美人。 工作人员道:“您放心,能够在据点投放任务的,都经过我们严格的筛查,绝不会对您、对舒兰、对据点造成任何影响。” “投放任务的雇主就在后面的等待休息室中,您要是想确认的话,可以由我们的引路机器人带领前往。” 姜穗也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如果看起来不行的话,就换一个任务接取。 反正要去化灵顿的人这么多,也不差这一个。 很快引路机器人过来,是个小小方盒样式,有着大大眼睛半人高的机器人,头顶上像小花一样竖起来的天线呆毛让姜穗多看了一眼。 还挺可爱,和这群五大三粗的雇佣兵们有些不相符。 带领姜穗去看雇主,也并不是直接冲到对方面前对话,而是把她带到一个空房间了。 姜穗发现有一块玻璃,可以直接看到另一个房间的全貌。 另一个房间很显然就是招待室,而这块玻璃,则是单面镜。 姜穗在看到雇主之后,细长的眉挑起,她低低笑了一声。 “哎呀……竟然还是老熟人。” 引路机器人尽职尽责地站在旁边,它没有智能,也就不清楚姜穗在说什么。 姜穗走近单面镜,透过玻璃看着房间里的人。 她昨天见到的两位兽人就只剩下一位。 这一位明明已经是整个贺家集全力寻找的对象,也是黑暗世界里的佣兵们纷纷收到寻找消息的对象。 他竟然还很悠闲悠哉地在房间里坐着,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套,和昨天的狼狈相比,看起来舒适极了。 他银白色的大尾竟然也一甩一甩的,显然对自己的处境一点也不紧张。 姜穗忽然觉得有些不爽。 舒兰之狮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女人,她舔了舔唇,决定不退回这个任务。 究竟是巧合呢,还是被人算计? 姜穗并不清楚,不过他既然上杆子来了,她也不介意再捅他一刀。 正好,她现在也需要看看能不能利用他找到那份危机感的答案。 昨天她跑了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因为她注意到了穆青给的信号,她手头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她需要先观察一下这个世界的情况。 虽然从记忆里自然也可以观察,但是她还有很多问题需要他人给她解答。 原著的剧情她已经是越来越记不清了,很多东西都需要自己去寻找答案。 而穆青给的信息也够多的了。 姜穗点了点引路机器人上的屏幕,很快佣兵系统里,这个任务她锁了便不能改了。 她并没有用舒兰之狮的名号接取这个任务。 大多数人都并不知道舒兰之狮的真名,因此她直接用了自己的名字去接取。 也没有人注意到,服务大厅的佣兵信息屏幕最下的角落,多了一个叫姜穗的佣兵的名字。 0积分,在最末尾。 很快下一秒又滚动消失。 而在房间里等待的贺朝,耳朵动了动,他敏锐地听到了门口渐渐传来的脚步声。 随后他勾起唇,笑容加深。 这个脚步声…… 他昨天在某人逃跑的时候听到过。 随后大门被打开,昨天才分开的女人又重新出现,她带着兜帽和面罩,此时微微抬起头,露出了浅色的眼眸。 略微上翘的眼尾显得她有些生人勿近,但是眉眼间的妩媚又让她看起来神秘又艳丽。 她身后的门关上,站在门口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贺朝抬起手,笑意加深,打了个招呼:“又见面了,狮子小姐。” 狮子小姐语气慵懒,似乎在嘲笑他。 “一日不见,你的手下跑了?” 贺朝靠着身后的沙发,一点都没有生气,就算女人身上具有来自于血腥拼杀般的佣兵压迫力,但是他却好像丝毫没有感受到。 “唉,没有办法,我现在可是人人喊打的贺家二少爷嘛。” 狮子小姐走来,那双浅色的眼眸也越来越清晰。 贺朝压抑的一根弦也似乎隐隐地颤动,压住了眼底深处的病态兴奋。 他比以往更加有些按捺不住了。 “刚刚信息更新了。”男人勾唇笑着看着她,浓墨的眉毛下黑眸却看起来一点都不无害,似乎暗藏着野兽般的精光,“狮子小姐可要好好保护我啊。” 只露出眼睛的佣兵划过一丝锐利,她抬起脚踩在男人身旁的沙发上,微微弯下腰看他。 她目光若有似无地朝他腹部看去。 “伤口不疼了?” 男人轻笑,撑着脑袋,带着一丝浪荡的味道,就好像是美人做什么,他都不在意反而欣然接受的模样。 他语调拖长:“本来很疼的,看到狮子小姐就不疼了。” 油嘴滑舌。 姜穗更想揍他了,没想到这个世界贺朝是这个样子。 不过也是,花心浪荡的大贵族少爷,原本的胸无大志在他的到来瞬间变成了深藏不露。 这副样子,如果她还是上个世界的人设的话,恐怕都无法反击。 好在舒兰之狮在男女之事上,**暧昧信手拈来,同样身经百战。 毕竟对于常年经历血腥事件的佣兵来说,性与暴力总是在一起的,发泄欲/望自然也必不可少。 “看到我就不疼吗?”听着男人故意暧昧的话语,女人轻轻一笑,当她笑起来时,眼尾微微弯起,让她妩媚的眼眸看起来竟然有一丝干净的勾人。 在对方似乎愣神的瞬间,女人屈膝,用膝盖撑在了男人的腹部上,另一只手撑在男人背后的沙发上。 剧痛袭来,男人发出一声闷哼,结实的肌肉紧绷,就连耳朵一动,银白色的尾巴都绷直不动了。 伤口裂开了。 女人看着他一瞬间感到痛楚的神情,微笑道:“现在呢?还疼不疼?” 男人抬起黑色的瞳仁,和她对视,瞳仁里仿佛有一道钩子,将人的心神勾去。 他低笑了一声,或许是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导致声音有些沙哑。 “狮子小姐,我可是曾经救了你,没必要这么狠吧?” 女人弯下腰凑近了一点,“看来是疼的。” 她的姿态像极了在亲吻对方,干净的气息不断的流淌进属于兽人敏锐的嗅觉中。 但是白银狼很清楚的知道,这样娴熟的**姿态,对于舒兰之狮来说只是压迫敌人的一个手段而已。 贺朝喉咙微动,他属于兽性的本能几乎在这样的挑衅中激起,他舔了舔尖尖的兽牙。 随后女人就感觉到大腿被什么毛茸茸但有力的东西圈住,低头看的瞬间就被这只蓄势待发的白银狼掀翻。 竟然是他的尾巴! 女人也很快出手,一只手卡在对方脖子上,另一只腿又将男人借力推开。 两个人你来我往不过几瞬便过了好几招,但是白银狼到底是常年待在安逸环境里的贵族少爷,很快便被狮子小姐按压在地上。 “太弱了。”狮子小姐嗤笑,揍了对方一顿后感觉心情很好。 嘴角破了的贺朝眸光更盛,他并没有生气,反而感觉到一股兴奋的畅快。 就是这样针锋相对的感觉,姜穗啊…… 果然就是你。 身为顶级捕猎者的兽人血统,白银狼实际上在战斗中愈发激起了兽性,也逐渐向对方不断学习为己所用。 他力气大得似乎可以将一个成年人撕碎。 但是女人也十分有技巧,她完全利用了身体的优势和体内灵核的力量来压制对方。 姜穗也不得不承认,白银狼这个种族真的十分恐怖,这也是“她”这么些年和兽人打交道中,具有压迫感最盛的种族。 不过姜穗也很清楚,贵族少爷贺朝或许会因为经验而输给了她,但是如果是快穿者贺朝,恐怕他没有拿出全部的实力。 他们这边的打斗声音不小,不过并没有人来打扰他们。 很显然雇主和佣兵之间,只要在契约范围内,都不管这个“中介”的事情。 狮子小姐放开了白银狼,她准备重新站起来,下一秒看似被压制了的白银狼却蓦然伸手。 由于一丝杀气也没有,同时那条大尾巴又故技重施,这一次竟然圈住了她的腰! 一时间姜穗没有反应过来。 下一秒,姜穗就感觉到面上一凉,随后是铁质面罩掉落在地的声响—— 男人将她的面罩单手摘了下来。 男人躺在地上,看着她笑。 “哟,还真是这个样式的。”他笑眯眯的,丝毫没有属于顶级狼族失败后的挫败感。 姜穗闻言先是一愣,一开始还没太反应过来为什么他会这么熟练? 等到她下意识地看着那个掉落在地上的铁质面罩时忽然想到—— 这个铁质面罩的卡扣,是她用女士衣裳上的卡扣缝上去的! 这个世界的他究竟是解过多少女人的衣裳! 姜穗磨了磨牙,她捡起一旁的面罩,此时的男人尾巴还缠绕在她的腰上,她火从心起,直接站起来,狠狠踩了对方肚子一脚。 “嘶——” 贵族少爷轻叫了一声,“怎么?打了一顿还不解气啊?” “你误会了。”舒兰之狮从容地拢了拢红发,慢悠悠地说,“我没有生气。” 白银狼少爷摸了摸腹部,有些龇牙咧嘴,却一点都不影响他的俊美。 他也站了起来。 姜穗也没打算现在跟他你死我活。 她拿起一旁房间自带的医疗箱甩个伤药让他自己包扎,就听见他同样也慢悠悠的声音。 像是随口一说的漫不经心,但是又似乎带着一股压抑的情绪。 “狮子小姐,你真的不生气吗?” 姜穗一顿,她没回头。 在刚才打架的过程中,她的兜帽早已滑落,露出了一头漂亮的红色头发。 “可我怎么觉得,狮子小姐还是非常生我的气,要怎么样才能让你高兴呢?” 男人没有等到女人的回答,只等到劈头盖脸丢过来的各种药物,女人转过头,重新戴上兜帽和面罩。 同样笑着,是惯常从容的妩媚笑容。 “我这个人是非常有职业道德的,贺少爷。”她说,“从来不会让私人情感来扰乱任务。” 当然,她只会在任务完成后就不一定了。 她抱起胸,根本不接他的试探:“毕竟任务是保证贺少爷您的安全,四处都是通缉捉拿你的人,贺少爷您打算接下来去哪呢?” 白银狼给自己包扎的动作非常的生涩,一看就知道没干过这种事,是个贵族大少爷。 他解开了上衣的扣子,露出了带着腹肌和漂亮鲨鱼线的上半身,丝毫不在意一旁还有一个人在看。 他很不熟练地给自己包扎,闻言黑眸闪了闪,并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也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去化灵顿。”他说,“我需要去信息控制中心做一件事。” 姜穗挑眉,倒是和她的目的相同。 男人低着头,嘴角还是破的,耳朵微微下垂,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像一只丧家之犬。 但是姜穗却知道他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无害。 记忆里的贺家二少爷花心俊美的名声全国闻名,同样不学无术也全国闻名。 他的任务是当一个好人,那么一定是贺家少爷,或者说贺家做了什么很不好的事情,他需要脱离。 化灵顿…… 是位于帝国中部最大的城市,也是帝国最为四通八达,属于交通枢纽的城市,每日吞吐的人流量、流动人口以千万来算。 兽人的种类也更是繁多,化灵顿也以混血儿最多的城市闻名。 这里的混血儿,大部分指的都是兽人与人类结合生下来的孩子。 姜穗看着他,本来想问为什么他要去化灵顿的,结果看他拿着烫伤药敷伤口,终于忍不住了。 “贺少爷,你是真的不知道那是烫伤药吗?” 贺少爷很无辜地抬起头看着她,先是一愣,随后道:“烫伤药吗?我不知道。” 姜穗盯着他,虽然药上没有包装和名字——据点里的所有药物都没有包装,但是她不信贺朝是真的不知道。 男人显然一点都不畏惧她的盯视,想来这样被人质疑的场景他经历过无数次,仍然十分完美的在演。 男人和她对视,黑眸里是略显轻挑的笑意,他耳朵动了动,尾巴也似乎愉悦地轻轻摇晃起来。 他朝她笑着道: “狮子小姐,你这么厉害,来帮帮我嘛。” 第51章 051 “帮帮我嘛。” 姜穗听到他这样说话, 额角就是一跳。 她抱着胸回过头来看男人,眼眸微微眯起,“你确定你要我帮你吗?要是不小心雪上加霜。”她故意顿了顿, “恐怕这个任务我也不用继续了。” 明明只是她轻飘飘的一句话, 可话里暗藏的深意似乎在暗示着他什么。 贺朝神色不变,笑容加深, 但是黑眸暗了暗。 “真是冷酷无情的狮子小姐。”男人丝毫没有因为她的威胁和拒绝而感到难过, 他就好像只是随口感叹了一句,随后低下头自己包扎起来。 窸窸窣窣的声音, 还有忍住疼痛的闷哼。 姜穗看过去, 能看到他敞开的腹部此时因为伤口裂开,的确鲜血淋漓, 看起来很严重。 她挑了挑眉,发现他身上除了她昨天捅的一刀, 还有不少其他的大大小小的伤口,就好像他已经经历了一轮战斗一样。 男人正垂着眼眸给自己处理伤口,姜穗看着他的动作又是心下一动。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他似乎因为她的拒绝……没有再装作生涩没受过伤的模样, 非常娴熟,仿佛经历了成千上百次。 姜穗微微皱了皱眉, 假装没看到, 转过头忽然开口:“那只红棕狼呢?真的跑了?” 男人好像没有因为她突然的开口而感到惊讶,而是笑了一声。 “不相信?” 姜穗:“比起相信虚无缥缈的话,我更相信我自己亲眼看到的, 那只红棕狼身上已经刻上了贺家的基因代码,他不可能背叛你。” 男人赞叹道:“不愧是狮子小姐,非常的敏锐。” 也是因为经历过同样的事情, 她才能察觉到。 姜穗身上也有,只不过是未完全品,被刻上的基因代码就像是双扣,单方面刻上一边对她并没有任何影响。 而现在只要她能够重新改写,就能将体内的定时炸弹给消除。 男人在她思索的时候回答了她的话,就好像并不在意自己的底牌被她知道一样。 “我让凌云回基尔帮我调查一些事情。”他已经很迅速地包扎好了自己,抬头朝她勾唇笑,“所以我现在可就是一个落单的被通缉对象了。” 他笑眯眯地看着她,“非常需要狮子小姐保护,毕竟我很柔弱嘛。” 刚刚是谁能和她一来一回地打起来的? 姜穗当没听见这句话,只是听了一下门外的动静变得有些嘈杂起来。 雇佣兵据点也并不安全,只是因为人口复杂而才容易隐藏,一旦有人有心探查,也不是没有被发现的可能。 姜穗认为得赶紧离开了。 从一旁的保险箱里摸出来一些据点专门放置的装备,姜穗还给对方丢了一个面罩。 希望这个面罩能罩住他的嘴让他闭嘴。 贺朝身上的特征过于明显,稍微了解一下帝国贵族史看到他都会知道他是谁。 好在现在外面下雨,他们戴上面罩,穿上包裹着严严实实的黑色斗篷雨衣,混迹在人群里也不容易被发现。 他们两个是上了黑暗世界的通缉犯,又有贺家大张旗鼓地在抓捕,越低调越好。 姜穗作为混迹在黑暗世界多年的佣兵,有着自己的人脉和本事,只不过现在都在传舒兰之狮失踪了,她也只能靠自己。 而和她一样,人脉和身份都无法用的某人则是跟在她身旁一起出了据点,嘴里的话就没有停下来过。 “狮子小姐,你是怎么被带到永夜港的?” “狮子小姐,抓你的人看起来也不少嘛。” “狮子小姐,舒兰真的像大家所说的那样这么美丽吗?” “狮子小姐……” “闭嘴。”姜穗终于忍不住了,这个人怎么这么烦? 她现在非常怀念怪物世界的贺朝,沉默寡言轻易不说话。 永夜港最不缺的就是货运巨舰。 他们此时正藏在一个货箱里,和一堆军火躺在一块,空间没那么狭小,但是也并不大。 她和贺朝隔着一箱弹药,互相看不清彼此。 这个人从摸进货箱发现外面没人后,就一直在喋喋不休。 烦得姜穗都有点后悔为什么非得要接下这个任务了。 她跑去基尔又不是不可以。 从贺朝的态度来看,姜穗总感觉对方似乎知道了什么。 与其说他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去试探她究竟还记不记得上一个世界的事情,倒不如说是以默认她记得的样子来试探她。 就好像,他心里其实已经笃定她已经有前几个世界的记忆一样。 不过他有系统,她之前也猜测过这个可能行,的确也不奇怪。 姜穗一点都不慌张,对于她来说这根本不算是问题。 就算他知道她有前几个世界的记忆又如何,正好,她报复起来更是理直气壮。 更何况只要她死不承认,他又怎奈她何? “姜穗,你来到永夜港多久了?” 突如其来,他不再叫她狮子小姐,而是叫了她的名字。 姜穗一怔,手下意识地捏紧。 她顿了顿,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你为什么来永夜港?” 女人的声音平淡如水,似乎完全没有在意他的试探。 男人靠着身后冰冷的货箱,以他的角度看不到她的神情。 同样的,女人也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 和轻快地语气相比,男人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发冷,黑眸沉沉如深潭,带着晦暗不明的汹涌。 他总是上翘的唇角拉平,下颚都有些紧绷。 他缓缓地、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让另一边的人察觉。 他扯了扯嘴角,神情看起来冷漠,但是紧绷的身子显示着他压抑的情绪。 “我来找一个人。” 姜穗一顿。 “她在恨我。” 姜穗蓦然睁大双眼,心跳仿佛漏跳了一个节拍。 她没有想到,男人会直接掀开这一层扮演的遮羞布,这样直白的开口。 就像是被反将一军。 姜穗呼吸略有些不稳,但是她还是压抑住,没有让另一边敏锐的男人察觉。 姜穗片刻后开口:“为什么恨你?” 贺朝:“因为我不告而别。” 姜穗捏紧了拳,浅色的眼眸再一次划过一丝金光。 姜穗:“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贺朝:“因为我害怕她会死。” 姜穗没有说话了,货箱里是死一般的沉默。 双方都听见了对方的呼吸声。 这是姜穗第一次听到贺朝这样说话,也是第一次听到对方近乎展露的内心。 他似乎就这样摊牌,仿佛此时的他不是那个浪荡轻挑的贺家二少爷,而是贺朝。 姜穗紧咬着牙,觉得很想笑,内心荒谬无比。 害怕她死?然后就跑了? 就是因为他跑了,她才会死好吗! 他难道以为就这样说说,他的所作所为就能抹干净了吗? 她还记得上个世界的最后所发生的事。 还记得…… 那个吻。 她不想让自己当时的痛苦成为笑话。 姜穗几乎是极力压住了自己的怒火,才开的口。 “所以呢?” “我想找到她。”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带上了一丝压抑,她也没有看到,隔着货物的男人兽瞳竖起,尖牙显现,情绪中的兽性已经展露。 他的理智值在不断地降低,额头脖颈青筋凸起,似乎在忍耐着什么痛苦。 脑海的警报声不断响起,而这一次则不是情绪上的警报。 “任务者贺朝c程度10%, …… 任务者贺朝c程度45% 任务者贺朝c程度98% 警报!警报! c程度达100%,将会任务失败投入惩罚世界!” 系统稚嫩的声音中带着着急:“宿主!你怎么了!!不要失控啊!!” 贺朝闭了闭眼睛,声音在意识空间里显得平淡。 “稍微解开抑止芯片的封印。” 系统:“你想做什么啊宿主!!你这样我好害怕!你是发疯了吗!” 但是系统无法违背宿主的命令,它只能哭唧唧又十分害怕地解开了一些抑止芯片的封印。 自从知道了抑止芯片的秘密,贺朝就让系统暂时看管封印住,不让抑止芯片真正影响到他。 至于为什么这一次让系统解开…… 贺家二少爷的抑止芯片,此时一定已经被贺家人动了手脚,一旦解开—— 就像是开闸放水一般,贺朝能感觉到自己的理智值在更加迅速的下降。 “任务者贺朝c程度96%、89%……” 系统惊讶,怎么c程度就这样下降了? 系统后知后觉的发现,丧失了理智值的宿主被判定为精神因人物本身设定而不稳定,与自身性格不符的行为也因此不再判定为c。 系统没有想到,宿主竟然愿意做到这个地步。 控制理智值,耗费的不但是心力,还耗费着精神,会产生极大的痛苦。 他在忍耐的过程中,女人听到他的话不带着什么情绪地轻笑了一声。 她看起来对他所说的话无动于衷,似乎是在听着其他人的故事,声音里还带着一丝玩味。 “贺少爷不愧是情圣,是对每个女人都这么说吗?”她漫不经心说道,“贺少爷是想再发布一个任务,让我帮你找到这个人?” 女人声音似乎多了一丝慵懒:“贺少爷,这是要加钱的。” 贺朝因她的话感觉到一阵胸闷,他靠着货箱,看着前方的视线都有些无法聚焦而模糊。 不仅仅是因为理智值下降而带来的思绪混乱的痛苦,更多的是因为对方的话语而来带的苦闷。 贺朝却也清楚的知道,她对他的态度也是理所应当。 站在她的视角里,他就是一个不择不扣的混蛋,也是害她死亡的罪魁祸首。 贺朝很难想象,她当初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态选择死亡。 他知道她根本不是是殉情。 因为这不可能。 她不是这样的人。 就算这个世界只剩她自己,她也会让自己活的好好的。 以她的脾气,恐怕要狠狠地报复他一顿才罢休。 贺朝垂下眼眸,看着已经产生兽化的双手,指甲已经如同尖锐的利刃,而一箱之隔的女人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贺朝无声地勾唇笑了笑。 那便来报复吧。 竖起的兽瞳划过一丝神经质的疯狂。 他欣然接受她所带来的一切。 只要她能高兴。 “那就加钱。”明明男人的神色已经看起来有些狰狞而不像人类,但是语气却仍旧是那么地轻快。 同样的,男人也没有看到女人此时的表情。 她也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样懒散从容,女人拉下的黑色兜帽里,浅色的眼眸蕴含着怒意与一丝绝望的愤恨。 她的内心在颤抖,几乎想大口的呼吸来抑制自己的情绪。 比起他这样的态度,她更希望贺朝继续跟她演下去。 姜穗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只有紧紧握着拳,将指甲深深刻入手心才能压制住内心的情绪。 她清晰地听到了他轻描淡写话语下的认真,还有其中的浓烈情绪。 但是她却仍然不甘心,并且由衷地感觉到愤怒和委屈。 他凭什么认为,就凭这几句话她就能原谅他? 他凭什么认为,这句话就算是解释了? 她的情绪不但没有被缓解,反而更加尖锐和激烈。 他体验过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吗?他知道她被迫被乱七八糟的剧情裹挟吗? 他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吗? 但是姜穗极力让自己冷静,去问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姜穗深吸了一口气,她用着舒兰之狮一贯的语气,缓缓说道: “我很好奇,为什么你说你的不告而别,是因为害怕她会死?” 又是一阵沉默。 此时的他们隐藏在各自身份的背后,看起来是贵族大少爷和佣兵舒兰之狮的对话,实际上却是姜穗与贺朝的对话。 “在你不告而别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女人声音淡淡的,就像是在询问一个让她感兴趣的故事。 但是她的眼里却没有笑意,泛着冷。 贺朝想要看她此时的神情,却只能看到摆在他们之间冰冷的货物,他舔了舔尖牙,划破了舌头,尝到了自己的血腥。 “因为啊……”贺朝又再一次想起了离去时的不甘心,他喉结上下动了一下,咽下了嘴里的鲜血。 “我藏起来的宝贝要是被发现了,就会被人夺走,什么也不会剩下。” 藏起来……? 姜穗能听出来贺朝并没有明说,他就像是在避免什么监控的东西一样,用着暗示。 宝贝? 姜穗告诉自己不要在意这些非重点。 但是从他的话语中,姜穗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这种察觉让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那种被监视、被探查的那道视线。 仿佛是悬挂在高空中的眼睛,稍微哪里不对,就会遭遇灭顶之灾。 姜穗微微皱起眉,她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思考过,男主进行快穿究竟是为了什么。 与其说从来没有思考过,倒不如是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就像是被刻意抹去了一样。 她如今关于原著的记忆也已经完全模糊,更是不清楚原文中到底有没有写过相关的细节。 但是她敢肯定,关于贺朝的内心世界,原著描写的少之又少,更是对贺朝为什么快穿,背后的系统来自何方更无笔墨。 也有可能是她没有看完的缘故。 从贺朝说的这个话,是不是也说明,他系统的背后还有更高级别的存在,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要这样隐晦的暗示。 “至于发生了什么……” 男人似乎闷哼了一声没说下去,姜穗觉得有些不对劲,警觉道:“你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男人才回答:“没事。” 姜穗皱了皱眉,她打算直起身子翻过去看看,却没想到货箱顿时一阵摇晃,外面传来了机械臂运动和人的谈话声。 两个人顿时噤声,都不说话了。 正好都让他们冷静下来,贺朝缓和着理智值,姜穗消化着谈话的内容。 货箱的隔音效果一般般,没靠近还好,一旦靠近说话,很有可能被感官敏锐的兽人听到。 姜穗也重新打起精神,强迫自己先将注意力放在现实中,有什么要说的要问的,可以之后再进行。 很快外面的谈话声渐渐靠近,从他们谈话的内容来看,应当是前来操纵机械臂以及参与搬运的员工。 “你刚刚看到新闻了吗?好吓人啊,没想到已经2144年了,还会在一夜之间发生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情!” “我看到了,竟然还是在化灵顿这样的大城市,听说官方清道夫和第二执行官都带着联合监察纵队赶往现场了。” “我看新闻的时候就倒吸一口凉气,你说会不会是极端血统论分子干的?” “很有可能,但是感觉背后一定有大势力参与,不然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惨案!” “是啊,所有混血儿都被杀了,听说尸体都被堆放在化灵顿信息控制中心的中央广场,都被堆成了小山,血流成河,其他人被刺激得理智值剧烈下降,现在化灵顿里到处都是没有理智的野兽。” “别说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能说怪不得被称为‘化灵顿惨案’。” 听着他们的谈话,姜穗心中一惊,完全没想到短短一天里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一点风声都没有。 就连信息最敏感的雇佣兵据点都没有一点风声。 从这两个人的对话听来,竟然还是一个晚上发生的事情。 混血儿惨案…… 一般在这个世界的混血儿指的都是人类和兽人结合生下来的孩子,他们大多很少呈现出返祖现象,但是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着兽人的特点,力量也更趋于人类。 在这个世界,兽人力量强大,拥有野兽的本能和属于人理性的智慧。 这个观点是现在的主流观点,官方和民间都认为人类会比兽人普遍差一些。 但是也有人知道,纯种人类也并不落下风。 因为纯种人类身上会存在灵核,在姜穗看来算是精神力的一种。 人类不像兽人会有随时失去理智的风险,在遭遇辐射之后所产生的另一个方向的进化。 灵核可以安抚兽人的理智,也可以转化为自身的力量来使用。 这也是舒兰之狮为什么能够这么强大,在兽人面前也不落下风的原因。 也是为什么姜穗在贺朝面前有恃无恐。 货箱摇摇晃晃,很快进入了货运巨舰,等听到长长的汽鸣声响起,姜穗就知道巨舰启动了。 货箱内又安静了一会儿,外面的员工也离开了。 此时二人都知道,现在已经错过了继续刚刚的话题的时机。 过了一会儿,姜穗听到了贺朝开口。 “看来有人比我们先走一步了。” 姜穗想了想,缓缓问道:“你前往化灵顿是因为什么?” 男人声音没有了之前那样的轻快,而是带上了些许严肃的认真。 “抑止芯片的控制中心在化灵顿。”他顿了顿,似乎隐隐带上了一丝怒气,“我本来是打算去信息中心调整所有抑止芯片的设置。” 姜穗听出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贺朝并没有对她隐瞒,反而看起来十分希望她知道这一切,好让她提防什么。 贺朝:“抑止芯片能够提升理智值,同样也能够抑制理智值。” 姜穗沉默地听着。 “也是贺家控制下属势力的手段。” 姜穗眉心一跳,带上抑止芯片的兽人有多少?不夸张的说,几乎全国的兽人都在脑子里镶嵌着芯片。 恐怕也包括贺朝。 贺朝继续缓缓道:“我从基尔离开时,拿走了改写芯片的密钥,已经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姜穗:…… 虽然不想承认,这家伙真的挺厉害的。 她记得她前天刚来到这个世界三个小时后就看到了同样在拍卖场的贺朝。 已知:她和贺朝是同时到达这个世界的。 条件:从基尔到永夜港最快的光轨需要半小时。 提问:贺朝在到达这个世界两个半小时内,究竟怎么突破重重防控拿到改写芯片的密钥的? 姜穗可不相信这样贵重的密钥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摆在家里。 贺朝以为姜穗的沉默是因为被这个消息给惊到,他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的冷意,也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 “你觉得混血儿是兽人吗?” 姜穗总感觉他此刻的压抑好像不一样,他似乎是在听到刚才外面的两个兽人对话完之后才产生的变化。 姜穗:“是,也不是。”她顿了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是他们并不需要携带抑止芯片就能保持理智值。” “是的,混血儿是个例外,他们具有兽人与人类共同的优势。” 男人的声音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并不知道,是不是仅仅因为这样的原因,就要杀这么多人。” 姜穗感觉就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丝丝冒着凉气。 身经百战的舒兰之狮在听到化灵顿的混血儿被屠戮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震惊,此时听到近乎于真相的话从男人嘴里说出来,瞳孔都放大了几分。 什么爱恨情仇姜穗在一瞬间都抛之脑后,她能从记忆里搜寻出化灵顿里究竟生活着多少混血儿。 数不清啊…… 化灵顿是个超大城市,常住人口就是千万级别。 混血儿保守估计最少都几十万起。 恐怕化灵顿真实的情况,比刚刚那两个货工说得更加恐怖和严重。 姜穗深吸了一口气,开口:“仅仅只是因为混血儿无法植入抑止芯片就要杀掉?根本的原因是什么?” 贺朝说:“混血儿的潜力是无穷的,他完全可以激发出返祖的力量,也不会因为理智值的下降活在兽化的恐惧中。” “对于傲慢的人来说,无法掌控的存在就没必要存在,更何况……” “混血儿也有灵核。” 姜穗一愣,这样的秘密如果不经过长年累月的研究是很难知道的。 贺朝顿了顿,显然他也对之后的情况不太了解。 “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恐怕也只有到现场才知道了。” 莫名的,姜穗背脊有些发凉。 第52章 052 “化灵顿惨案”发生后, 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国,举国震惊,与此同时第一执行官带着国王的命令, 率领队伍来到化灵顿, 整个化灵顿将面临着全境封锁。 在这个全国都关注这桩惨案的时间段,帝国宇宙研究中心预报周期性辐射即将到来,希望全国兽人做好准备应对。 来自宇宙的周期性辐射会导致兽人的理智值不稳定,甚至暴露在辐射下会有进一步加剧兽化的风险。 而人类也需要注意,因为辐射到达的同时, 其他无智慧的动植物也会进一步进入狂躁期, 很有可能造成人员伤亡。 在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姜穗仍然和贺朝在货运巨舰上。 只不过因为到达地方了, 他们从货箱里出来, 藏在一个小小的员工休息室里。 “你的特征太明显了。”姜穗说,“必须要隐藏一下。” 男人甩了甩尾巴,银白色的毛并没有因为到处碰灰而显得脏,反而依旧是干净柔软。 姜穗默默地看, 如果这个人不是贺朝,她的确都想上手摸一摸。 贺朝进了嗅了嗅,耳朵也警觉地动了动。 他听到姜穗的话,黑眸眨了一下,“怎么隐藏?” 姜穗抱着胸, 倚在一旁的墙上。 “不能把耳朵收回去?” 贺少爷耳朵又动了动, 似乎努力了一下,他摊了摊手,“兽人之所以是兽人,肯定是因为和人类有所不同, 这可是我们身上的一个器官,哪里能随随便便收起来。” 姜穗沉默了一下,她抬头看了眼他长耳里略显粉红的内里,手动了动。 姜穗想了想,“你们兽人能察觉出对方是什么物种吗?” 贺朝:“同族才有可能,有血脉压制。” 男人也思考了一下,“白银狼一族,也就只有我大哥可能会来化灵顿主持工作,剩下的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毕竟基尔可是他们贺家人的地盘,远在千里之外就能操纵局势,谁会跑到如此危险的一线来? 因为“化灵顿惨案”的发生,如今化灵顿境内可不太平,原本的居民游()行、闹事、上诉的数不胜数。 只不过以他大哥强硬的手腕,恐怕这些都会被镇压下去。 “算了,还是染成别的颜色。”姜穗不想节外生枝,她从身上的小包里掏出了染色剂。 现如今兽人遍地走,天空飞的、地上走的、海里游的数都数不完,他们有的兽化之后发色会产生变化,很多人都不喜欢这样的变化。 久而久之,便携染色剂就诞生了。 舒兰之狮有一头火红的头发是佣兵届的共识,她也会为了一些特殊的任务伪装自己。 “染我的耳朵和尾巴?!”贺少爷像是受到了惊吓,原本总是笑眯眯的神情都发生了变化。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货箱里的那一番谈话,他们之间原本总是带着冲突与刺人的氛围都变化了不少。 姜穗也没有说原谅他,只是她也明白,愤怒冲昏了头脑是一件不可取的事情。 至于还要不要给贺朝使绊子? 为什么不?和她护送他这件事丝毫不冲突。 “你不想染也得染。”姜穗丝毫不客气,她睨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还是说,你想让我按着你染?” 男人的眸光闪了闪,他看着女人在一旁对着镜子将绑起的长发散了下来,火红的头发像火焰一样,如同她这个人。 在染发剂的作用下,她火红的长发变成了最普通的黑色,也渐渐成为了贺朝最熟悉的样子。 随后,她回过头来,浅色的眼眸暗藏着威胁,仿佛在说你再不动我就动手了。 男人往后退,神色十分抗拒,贵族少爷有些洁癖,非常不愿意。 “我的皮毛养了很久了!你这个染发剂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便宜货,我才不要……” 下一秒,女人已经果断出手。 这间员工休息室位于货舱最狭小的位置,外面都是巨大的机械臂在稳定着货箱,并没有人在这里。 休息室的摄像头也被贺朝黑掉了——姜穗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 也就没有人知道,这个小小的休息室里有两个人在打架。 而且打着打着,两个人都认真了起来。 舒兰之狮本身脾气就不太好,此时的姜穗更是一头脾气暴躁的狮子,如今根本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更是招招下狠手。 而不能c的白银狼也被这样一招一式地狠手被打出气性来,他也能感觉到姜穗发泄的怒火,于是也认真的对待—— 结果大多数情况下是挨揍。 就算是拥有着顶级兽族血统,常年娇生惯养的贺家二少爷也打不过佣兵榜首的人类舒兰之狮。 更何况兽人有力量,姜穗也有灵核。 灵核的力量直接作用于人的精神,意志力越强,灵核的力量就越强,没有太多技巧的某白银狼几乎是被某人类狮子小姐按着打。 原本身上伤都没好,此时更是又再一次伤上加伤。 而且也不知道姜穗是不是故意的,专门朝脸上打,要不是贺朝实在是不想破了相鼻青脸肿的面对她,他就不运用技巧躲了。 “能不能别老往我脸上招呼?”男人在抵挡的空隙忍不住开口,“或者别老往我身下踹?” 姜穗舔了舔唇,看着男人被她压着打毫无还手之力,心情很舒畅。 她歪了歪头:“我知道这不是你全部的实力。” 男人因为她的话微顿,因为这是女人第一次说出近乎于暴露出自己的话,然后就是因为这个空隙,下一秒他感觉喉咙被人卡住,按在了冰冷的地上。 腹部上坐上了一个灵巧的身子,同时手被人用东西铐住,和一旁的水管相连,白银狼被迫仰起头,看着居高临下看着他的女人。 女人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打量着他的神情。 片刻,她慢慢地说道:“现在,你染不染?” 男人的喉结上下微动,这不是女人第一次展露出自己的攻击性,但是却和怪物世界的她不同,这一次的她身上那一层薄薄的隔膜似乎被打破。 仿佛她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本性。 没有等他的回答,女人已经拿出染色剂,喷在了他的耳朵上。 明明这是一个十分屈辱的行为。 一头高贵的白银狼被最普通的人类按着打,同时又铐在地上动弹不得。 贺朝却能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的一丝亢奋,他黑色的瞳仁紧紧地盯着女人看,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银白色的尾巴已经在左右摇晃。 姜穗丝毫不在意他这样灼热的视线,无论是因为屈辱还是其他原因,她丝毫都不在意。 低头看到男人破了的嘴角,然后看到他因为她故意用膝盖顶着腹部的伤口发出来的闷哼疼痛,姜穗就很舒服。 痛吗? 痛就对了。 这是还不是他给予她的百分之一的疼痛。 尽管他甚至都不知道他曾经带给她痛苦过。 原本银白色的耳朵很快渐渐也变成了黑色,姜穗看着他耳朵似乎是不安地动了动,忍住了想要上手的冲动。 她又给他染尾巴,然后看到了男人的大尾巴在摇晃。 姜穗不懂这是躲避还是高兴,没看出来。 但怎么说都不应该是高兴,不然这也太变态了吧? 她一把抓住尾巴,就感觉踩在身下的身体抖了一下。 姜穗顿了一下,抬起头,就和男人有些古怪的神情对上,有些惊讶的发现男人的黑眸不知何时变成了竖起的兽瞳。 这样的兽瞳看着她,如同蓄势待发的野兽,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咬断猎物的喉咙。 男人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笑了起来,露出了尖尖的兽牙,很显然他的兴奋导致了兽化加深。 “染吧,姜穗。”他紧紧地盯着她,仿佛能看到她的心底,黑眸闪烁着的流光让她竟然产生了一瞬间的心悸,“别生气了。” 姜穗手一顿,她并没有因为他这样的目光而退缩,片刻,她缓缓一笑,猛然抓住对方的尾巴,身下的身子又是微微一颤。 “我都说了。”她微笑,“我没有生气。” 看着她挑衅的目光,贺朝舔了舔牙,能感觉到内心深处亢奋的颤抖。 真耀眼啊。 也真好看啊。 真想抓着她,紧紧的,永远也不放手。 化灵顿的天气如同它此时的氛围,阴沉沉的,下着大雨,弥漫着压抑的阴霾。 化灵顿的所有入口都有着重兵把守,但人人都穿上了雨衣,姜穗在货舱里找到了多余的同类雨披,悄悄出了货箱。 好在化灵顿非常大,就算是全境都有人在把守,也会有漏洞。 巨舰被卡在港口无法入内,狼人和人类便混在了清道夫长长的队伍中,进入了化灵顿。 姜穗本身就是从化灵顿被绑到永夜港的,当时她在这里接下来一个特殊的任务,现在想来,恐怕就是一个陷阱。 任务是在舒兰接的,目的是保护化灵顿信息控制中心的工作人员回到工作地,当时和她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个同为舒兰出来的佣兵。 也是因为对自己人的不设防,“姜穗”被人在吃食里动了手脚,才昏了过去让敌人有机可乘。 穆青说贺家二少爷身上可能会有叛徒的线索和秘密,她想到当初来到化灵顿后被四处提防,恐怕不止这么简单。 化灵顿和她上次来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本街上的人来人往变成了许多士兵在巡逻,士兵们全副武装,或许是因为空气中的尸臭味太浓,都带上防毒面罩。 空气中弥漫着散不去的血腥味。 姜穗和贺朝潜入了一个昏暗的小巷,她观察了一下外面的情况,看到不远处堆积的尸体皱了皱眉。 看来这座城市那天夜里一定很混乱,究竟是多大的力量,才能让这样一个秩序井然的城市一夕之间发生了改变? 姜穗低声问身旁的男人:“现在你要怎么去?” 她是来护送他的,也想问问他的计划。 男人却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巷子外的一切。 倾盆的大雨打湿了地面,瞳孔里是仿佛流不尽的鲜血不断的和雨水融合,流向四周散开。 这样惨烈的恶事,在贺朝穿越众多世界中也并不多见。 男人顿了顿,声音也很低,似乎还带着一丝野兽的低吼。 “第一执行官到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信息中心,恐怕那里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让他不得不先赶过去,而不是处理民众混乱的事件。” “跟紧我。”姜穗明白了,她拉下了兜帽的帽檐。 和贺朝不同,这是姜穗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 她一直以为她已经做到无论面对什么都面不改色了,但是此时看到眼前的画面,还是感觉到一阵反胃。 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如今就像是畜生一样被堆放在一旁,等待着家属认领。 不远处时不时还有一连串的枪声响起,抬头看去看能看见失去理智化为野兽的鸟类兽人在大肆破坏城市。 而不少因为宇宙辐射而躁动的动植物也发生了变化。 如果不是化灵顿的建筑物足够坚硬,恐怕在就在这一系列的摧残中变得破破烂烂。 姜穗在这样惨烈的画面中放下了所有私人恩怨,拿出了属于舒兰之狮的专业态度来面对。 他们在雨幕中快速地奔行。 快要靠近信息中心后,他们二人不得不停下里。 姜穗将和终端连在一起的护目镜调整了模式,看到了无数看不清的探测器在不断工作。 而和永夜港相同的灯光也在四处扫射,一旦被照到,他们也不用逃了,直接被乱枪射死。 “不能再往前了。”姜穗身上不断打着雨滴,她的声音在雨幕中有些模糊,“人太多,探测器也太多。” 这里的士兵比刚刚外围把守的还多,从服饰和装备来看,这是一群特种士兵。 没听到身后人的回答,姜穗立刻回头看过去,发现对方站在原地低垂着头,雨披的兜帽挡住了他的脸。 有些不对劲。 姜穗内心警惕了几分,她立刻调出终端信息,心下顿时一沉。 宇宙周期辐射已经如期到来,整个星球如今都暴露在无法抵挡的辐射下。 贺朝这个情况…… 姜穗悄悄地握紧了焰刀的刀柄。 “贺朝?”她为了不引起外面士兵的注意,声音很低。 男人一动不动,半晌,才缓缓地抬起头。 没有变化的黑眸,漆黑得仿佛是深渊,似乎并没有受到刺激。 但是眼眸深处那种看到猎物的精光,却让姜穗有一种被野兽的错觉。 随后男人有迅速地闭上了眼睛,大雨打湿了他的睫毛,雨水不断在他脸上滑落。 他语气也有些不稳:“空气不对劲,有股奇怪的味道。” 姜穗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她仔细地感受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闻到。 但是看贺朝这个样子,恐怕是针对兽人的。 怪不得士兵脸上都带着面罩。 他们虽然也带着,但到底不是特质的面罩,恐怕贺朝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闻一路了。 他看起来很痛苦,睫毛微微颤抖,额头青筋绷起。 说完话后男人便一只手撑在了墙上,似乎是为了稳住身形,而姜穗敏锐地发现,男人的手已经在渐渐变为兽爪。 姜穗依旧没有靠近,她沉默地看着他,仿佛冷眼旁观他的痛苦。 这的确是舒兰之狮应当有的态度。 很显然,贺朝的理智值因为空气中的味道在不断的降低。 事实上姜穗记忆中是有安抚的办法的,但是这并没有写在合同里,她完全可以不管。 要不要管? 姜穗看着他,男人忍耐着什么,和刚才和她相互打架时的那种属于兽人的兴奋不同,这一次他看起来是极力在压抑着自己。 他大口喘了一口气,似乎才能分神察觉到她停了下来,正在看着自己。 男人眼眸属于野兽的恶意过了一会才慢慢重新聚焦,他也沉默着,和她对视。 外面传来了士兵朝这边巡逻的脚步声,还有远处隔着雨幕传来的不断追捕打斗声。 在这混乱的城市小巷里,一男一女在沉默地看着对方,明明危险就在眼前,却都没有动作。 空气中弥漫着的确是针对兽人的味道,但是贺朝渐渐反应过来了,这不仅仅是针对兽人的,还针对着—— 同样嗅觉敏锐的白银狼种族。 贺家的人知道他一定会来化灵顿。 他前往佣兵据点的时候用的并不是真实信息,但现在恐怕也暴露了。 贺朝知道比起亲人,自己的父亲和大哥更在意的的是贺家的地位以及权势。 发现抑止芯片对他没用,如此下死手,恐怕也放弃他了。 贺少爷或许不知道他们杀这么多人干什么,但是贺朝大概也能猜到。 他们在挖取混血儿的灵核,同时排除异己,避免将来利用抑止芯片控制兽人的时候有例外出现。 毕竟贺家可都是一群极端的血统论分子。 但是贺朝的确还不太明白,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统治和掌控世界? 这些事也有着舒兰人的影子,想必姜穗也知道才选择接近他。 姜穗看着贺朝,她其实可以在此刻一走了之。 她可以趁着贺朝真的虚弱,抢走他身上携带着的密钥。 然后等他被抓起来,她费点功夫潜入信息中心,就既可以破坏他计划,又可以抢了对方的功劳。 等弄清楚叛徒究竟想要做什么,就可以回到舒兰联系穆青做好防备。 随后曝光这件事,如果真如贺朝所说贺家如此行事,那贺家便能一落千丈,他同样受到影响。 或许将来他还有办法继续完成自己的任务,但是她也算成为了他路上的绊脚石。 她眼神渐渐眯起,握着焰刀的手也越来越紧。 雨幕中的两个人站在小巷的阴影中,不断扫射的灯光透不进去分毫,也照射不到他们身上。 乌云密布的白日仍有光线,但也和他们此时毫无关系。 长长的小巷就像是回到了那个夜晚,不停响起的枪声炮响与绚烂烟花的声音似乎重叠。 靠着墙的人互相对换,但却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眼里渐渐激烈翻滚的情绪,仿佛有火焰在彼此眸中燃烧。 还在巨舰上针锋相对却显得和谐的氛围渐渐在一方弱势的情况下打破。 男人忽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沙哑,似乎是因为压抑着痛苦和翻滚的情绪。 他直视着她,“我不后悔。” 这个话没头没尾,但是姜穗却在一瞬间听懂了。 男人低低笑了一声,他撑在墙上的手慢慢握紧,渐渐的,墙壁产生了裂缝,却无人在意。 “那天的事情,我从未后悔过。” “咳咳……我只是遗憾,还是太短暂了。” 如同惊雷一般的话语,劈向姜穗的心神,没头没脑的话语,但他们彼此却知道在说什么。 他在说燕京里那条小巷发生的事。 姜穗呼吸有一瞬间的乱,但是她没有让对方发现。 或许贺朝也无暇顾及她短暂的失态,因为此时的他能够保持冷静的说话已经用了全身的力气。 他似乎已经渐渐开始控制不住自己,黑色的兽瞳慢慢地变得尖锐。 他缓缓地朝前走了一步。 姜穗没动,她直视着他:“你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没关系。”男人的獠牙露了出来,语气却依旧极力平稳,“姜穗,对不起。” 下一秒,男人痛哼了一声,被人压在了墙上,如同烈火一般的刀刃抵在了他的喉咙上,仿佛只要动一下,下一秒便人头落地。 “你知道吗?” “我现在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你。” 总是从容淡定的女人不再是刚才的模样,她浅色的眼眸泛着冷意,仿佛看着的是自己的仇人。 危险在靠近,两个人却开始内讧了。 焰刀的光芒照亮了二人的脸。 姜穗的兜帽滑落,露出了黑色的头发,特殊的染色剂并没有因为雨水的打落而掉色。 这是贺朝最初熟悉的模样。 冷冷的,不笑。 脾气不好,很记仇。 他其实早就不想管什么任务了。 再次见到姜穗的那一刻,他就只剩下本能的靠近。 或许是孤独太久了,也或许是太在意她了。 压抑的情绪奔涌着,让他丝毫不在意自己此时所受的束缚。 和系统着急理智值降低不同,贺朝反而非常享受理智值降低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做自己。 姜穗也在这一刻忘记了自己应当做的,忘记了舒兰之狮的面目应当如何。 她甚至已经不想去想,一旦被发现不对劲会怎么样。 大不了就是死,她体验的死亡多了去,难道还害怕这样的威胁? 早一点安息说不定就不用再经历这样的事情。 男人眼眸中爆发出来的光芒与激烈的情绪几乎将她刺疼,已经变化成兽爪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似乎带一丝亢奋的抖。 “姜穗,别怕。” 不知不觉中,他银白色的尾巴也圈住了她的大腿。 他握着她的焰刀更近了一点,锋利尖锐的烈焰让他的脖子留下了血痕。 “动手吧。”他说。 巷子外有士兵像是察觉了什么:“探测器警报!这附近有目标!” 一阵喧哗和机械声。 但是他们二人却好像不在意了。 姜穗睫毛微颤,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她心脏在猛烈地跳动,握着焰刀的手却依旧很稳。 雨水在说话时滴入口中,有点咸,或许混入了什么,她不知道。 “贺朝。”她缓缓开口,压抑住猛烈的情绪,她也不在乎会不会暴露自己这个特殊的存在了。 “你知不知道,你死了,我也得死。” 男人瞳孔猛然一缩。 — 与此同时,系统空间发出了发现了病毒的巨大警报声,在一瞬间连上了一条长长的数据流以超光速传向主脑。 0.0000432秒后,一股力量猛然拍断了这段数据流。 “SHZ00001于第4,505,925个地球日第二次成功切断警报。” 意识空间的屏幕忠实地记录着这段话,随后很快隐匿,无人发现。 而不知何时睡过去的系统也忽然醒来。 系统懵了一会儿反应过来。 这个电视剧也太难看了吧!竟然给它看睡着了! 系统决定更新一下数据库,找一部新的电视剧。 第53章 053 雨声、枪声、士兵的话语以及不断靠近的脚步声, 交织成一曲激烈的交响乐。 猴类兽人士兵是第一个发现探测器异常的士兵,他赶紧带着人随着探测器四处搜查。 靠近某条小巷时探测器的提示声越来越响,这条小巷很偏僻, 但却又很靠近信息控制中心。 猴类士兵不想打草惊蛇,指挥着其他的几个士兵小队将小巷包围。 探测器滴滴滴地扫描, 但是屏幕里任何信息都没有显示。 说明小巷里的人是黑户。 自从化灵顿惨案发生以来, 上头几乎是下了死命令必须守住化灵顿,查出凶手。 而信息控制中心也被重兵把守。 上级暗示, 化灵顿惨案极有可能是极端血统论组织进行的恐怖袭击,他们的目的也有可能会是信息控制中心。 毕竟控制中心里有着全国人民的资料以及抑止芯片研究所, 抑止芯片的更新也一直在控制中心进行。 猴类士兵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举着武器靠近小巷。 雨很大,就算是带着特质护目镜也看不清昏暗小巷里的景象。 猴类士兵朝着身旁的同伴点了点头, 做了个手势。 一行人正打算进行突围, 却忽然感觉到大地一震, 不远处炮火连天震耳欲聋。 “不好!又有海兽上岸来觅食了!” 宇宙的周期性辐射造成兽类理智不稳定, 这包括着其他无智慧的动植物,现在也正是巨大化海兽繁衍和觅食的季节。 猴类士兵心道糟糕, 缓过来后, 他赶紧带人冲进小巷, 最终发现黑暗的小巷中空空如也。 与小巷一墙之隔的烂尾楼墙角,破损黑暗的砖房四处漏雨,只有狭小的角落可以作为栖息之地。 杂草丛生, 废墟堆积,一块从空中坠落的巨大太阳能板四分五裂,刚好有好几块形成了一个遮蔽地带。 太阳能板中含有防辐射以及防探查照射的特殊材料,不断的灯光扫过未曾发现什么。 而也没有人看到, 在太阳能板下藏着两个人。 高大身材的狼人此时正斜靠在产生裂缝的墙上,他头上的兜帽也滑落,露出了染色的黑色耳朵,和内里的粉红色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身上黑色的雨披也因为刚才的动作而解开了一些,上衣混杂着雨水和因为伤口裂开而渗透的血色。 他的脖颈处此时也仿佛被利刃划伤过渗透出鲜血,而伤口外延竟然的皮肤似乎有被烧焦的痕迹。 男人黑色的兽瞳此时被刺激得收缩竖起,但仔细看去似乎已经没有了理智,全然是野兽般本能的猩红锐光。 而他的尾巴像是仍然有意识一样,牢牢圈着正按着他不让他乱动的女人。 女人的身上黑色的雨披不知何时在挣扎中已经随着紧紧禁锢着自己的尾巴滑落了许多,显现出了窈窕的身材。 作为人类,女人劲瘦的腰看起来力量十足,按着男人的手臂也毫无赘肉,紧绷而线条流畅。 她在人类女性中已经是算很高了,却在这时和男人的身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和高大的白银狼相比,她看起来娇小了许多。 女人头发同样被雨水打湿,碎发上的水珠滴落在身下男人的俊美的脸上,从他的眼角滑落。 她的一直手按在男人的大手上,似乎是在制止他想要挣脱面罩的举动。 白银狼兽人的力量足够强大,被冠以狮子称号的女佣兵只能动用体内灵核的力量,在用全身力气来抵抗。 空气中就像是拉紧的弦,稍不留神就会因为疏忽而崩裂。 姜穗最终没有选择最一开始的方案。 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因为男人的态度,还是因为男人的话语,但是她很清楚的意识到,男人已经将选择权交到了她的手上。 小巷外的士兵已经发现了他们,好在有着大雨倾盆和突然袭击城市的海兽做掩护,姜穗直接拉着贺朝就翻墙而上。 当时的贺朝很显然并没有完全丧失理智,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眼,似乎就明白了对方的想法,躬身而上墙时贺朝还托了她一把。 随后姜穗在他踉跄落地之后拉到了一旁的太阳能板下躲避了高空飞舰的灯光扫射。 而此时的男人很显然理智模糊,仅凭本能行事。 他在姜穗拉住他之后顺势将她压倒在地,如果不是面上还带着黑色的铁质面罩,不然姜穗都要怀疑他会一口咬断她的脖子。 他们二人看起来都很狼狈,雨披跟没有一样,身上都是湿的。 男人耳朵的毛也被打湿,碎发贴在额侧,配合着泛着猩红的黑色兽瞳,有一种脆弱的凶狠。 为了不引起一墙之隔的士兵以及高空作业的战斗飞舰的注意,姜穗不得不强行利用尚未完全恢复的灵核力量来压制他。 男人处于失智状态下显然比有理智时难控制太多,挣扎的力度都大到姜穗都有些不稳。 她再一次咬牙感叹兽人天生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如果不是人类拥有灵核,恐怕她现在已经被男人按住如同猎物一般动弹不得了。 姜穗之前受的重伤就算是躺过低级治疗仓也只好了半成,她并不像兽人一样拥有强大的恢复能力。 因此现在运用灵核的力量,还是能感觉到伤口再次泛疼。 尤其是腰间的尾巴紧紧的,仿佛要把她的腰勒断一样。 姜穗搞不懂只是一条尾巴而已,为什么也会拥有这样的力量。 男人的尾巴蓦然一拉,将她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身上。 姜穗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冰凉和紧绷的肌肉,硬得跟块石头一样,撞得她生疼。 冰冷的铁质面罩贴在了她的脖颈边上在用力的嗅与尝试地咬,被按住的大手也已经化为兽爪,兽甲尖利。 像条狗一样。 姜穗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此时跟他说什么都没用了,贺朝现在显然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 既然空气中有针对兽人的味道,姜穗就只能净化过滤空气。 女人身子紧绷,此时男人在不断地挣扎,湿漉漉的头发仍然显得毛毛的让人发痒,不断蹭着她的侧脸。 女人浅色的眼眸暗金色的光芒愈发旺盛,她又一次大力地压住了他的手,男人手臂青筋凸起,显然双方都在大力的博弈。 看不见的一道风刃一样的屏障圈住了这个小小的空间,这是女人第一次将灵核力量外放,她的额头隐隐冒出的汗和雨水混杂在一起。 白银狼的气息带着一点清凉的味道,却极具有侵略性和压迫感地争夺着空气中自己的地盘。 他的动作在女人身上留下了自己的味道。 黑色的铁质面罩下,两颗兽牙尖利,发出了低吼。 “狗东西。”姜穗低骂了一声,这家伙不是很牛逼吗?怎么现在连自己的理智都控制不住了? 用力量来圈住这个狭小的空间后,姜穗低下头,她已经没有空闲的手了,就连腿都在压制着男人。 此时全身的力量在不断地全力流转,她已经感觉到十分的疲惫。 女人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猛地用自己的脑袋锤了男人的头! 运用了灵核的力量才将男人的脑袋稍稍撞偏,女人顺势低下头用牙咬开手臂上的小背包,咬住了其中一个小小的柱状物。 她将盖子用牙咬住,随后甩头,将打开的仪器甩到了一旁。 被打开的仪器顿时散发出白色的烟雾,这实际上是姜穗逃跑时的专用设备,可以模糊留下的气味。 此时正好能模糊空气中针对兽人的气味。 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到底力不从心,使用的力量太多,姜穗有一瞬间的空隙便被白银狼挣脱了手。 一股大力让姜穗没办法保持平衡,就像是洋娃娃一样被男人紧紧抱住,这样大的力道仿佛是要将她镶嵌在怀里,融入血肉。 或许是铁质的面罩让他感到不耐烦,他不断发出着威胁般的低吼,在她的脖颈间蹭来蹭去。 “嘶……”姜穗低低地抽了一口气,反被压制住让她一时间再难提起力量。 又想骂人了,姜穗恼怒地想要挣扎,却发现丝毫没用。 按在她背部的手,不,这已经不是手了,只能算是兽爪,好在他的脸并没有发生变化,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兽化程度在明显的加深。 “贺朝,你他妈真的以为自己是狗吗!”姜穗骂道。 她被他禁锢得有些受不了了,尤其是被那双泛着精光的兽瞳死死地盯着,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沾板上的待宰的羔羊。 好在失了智的某人现在不懂如何打开铁质面罩。 姜穗感受了身上所剩无几的力量,深深地后悔刚才就不应该和他在小巷里拖延。 说那么多干嘛? 她现在简直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女人暗金色的眼眸划过羞恼,最终闭了闭眼,就像是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随后她睁开眼睛,看着不远处滴水的生锈废铁。 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他们被发现简直是时间问题,两个人一起玩玩双双进入下一个世界吗? 姜穗忍不住骂骂咧咧:“贺朝,你个狗逼!”下次再跟你算账! 随后姜穗低下头,直视着男人黑色的兽瞳,紧抿着唇,在对方没有更进一步刺激之前,将额头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一瞬间的一股力量仿佛春风带着凉意在二人间环绕,女人紧紧闭着眼睛,眉目间微蹙,看起来有些疲惫。 原本神智不太清醒的白银狼耳朵蓦然动了动,他缩起的瞳孔在这样的安抚下渐渐地放松。 明明额头的触感混合着雨水显得有些冰凉,却让他的心感觉到烫到一样。 男人按在女人背上的兽爪正在渐渐变回原本的样子,他只剩下本能的脑子仿佛有一道风,正在温柔地抚去所有的混乱与模糊。 咚咚……咚咚…… 二人的心跳声似乎渐渐合为一体,在一同跳动。 贺朝就是在这个情况下找回的理智。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剑走偏锋的人,但是非常时期也不会惧怕这种赌博。 唯有降低理智值才能利用系统c的bug来紧紧抓住姜穗,再来一次他也会这么做。 如果按照原本的“贺朝”,恐怕这样傲慢的贵族少爷并不会甘愿赴死。 是的,贺朝早就看出来了,姜穗拿着焰刀抵着他时,有一瞬间是真的想杀死他。 但是他一点也不感到气愤和震惊。 相反,他很兴奋,这样的兴奋却显得很疯狂。 将不断激动地喊着再任务失败就要去惩罚世界的系统屏蔽,并关在意识空间深处,贺朝只是贪婪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他的理智的确在不断地降低,已经控制不住身体的变化了。 但是他脑子里却有一个地方在保持着过于病态的清醒,他甚至很希望姜穗杀死他之后能够出气。 他最初并不清楚为什么姜穗会这样恨他,或许是因为那个吻,或许是因为他的不告而别。 但是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是因为死亡。 女人语气冰冷,浅色的眼眸似乎都泛起了暗金色,话语如同尖尖的冰棱一样刺入内心。 贺朝那一瞬间感受到的是尖锐的疼痛,仿佛心跳骤停。 于是在这一刹那的痛苦让他没有提防住不断对理智的侵蚀,只剩下一个本能—— 他要向她靠近。 他要抓住她。 绝不能…… 绝不能放开。 在血色的野兽世界里,他已经忘了自己是谁。 一切都只剩下充满兽性的本能。 于是他不停地挣扎,只想要触碰她。 他发出低吼,只想咬住她,只想让她身上都是他的味道,才能让他感到安心。 痛苦吗? 就算是化身野兽他仍然能感觉到痛苦。 在这样的痛苦与抓不住的绝望中,一道温柔的风将他的所有混乱与无助渐渐清除。 他就像是溺了水的绝望旅人紧紧抓住浮木,从深海中被拽了回来。 他恢复了神智,看到的就是姜穗紧闭双眸的模样。 她离他很近,小巧的鼻子贴着他的鼻梁,脸颊贴着脸颊,能清除地感受到她的呼吸。 明明贺朝知道她很强大,但是在他眼里却又是那么柔软的纤弱。 他没有死,她也没有杀他,反而将他重新拉回理智的边缘。 他的大手从按着她的背不让她起来,缓缓地放松,随后将她如同怀抱一般的姿势抱入怀中。 或许是狼人的身体过于高大,她此刻显得如此娇小。 他感受着她的气息,缩起的兽瞳渐渐也放松,透露出了一丝渺茫般的不安与无助。 此时的大雨仍然在哗啦啦地下,天色也越来越暗,远处驱赶海兽的炮火连天,空中发出巨大声响的战斗飞舰在扫着大灯巡逻。 他们在这个小小的废墟空间里拥抱着,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离。 有一瞬间贺朝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的感受了。 他甚至不清楚这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他长久的,死死地凝视着面前的女人。 感受到的清风似乎变得愈发虚弱,女人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她的眼眸里的暗金色更明显了,仿佛是因为持续透支着力量的回光返照。 下一秒,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人掐住,指尖嵌入肉里,他忍不住低咳了一声。 明明仍然是如此柔软近距离的拥抱,但此刻却又没有刚才那样的平和。 女人的声音有些沙哑,透露着已经无法掩饰的虚弱。 “你是不是很得意?”她眼眸中流露出一丝自嘲和疯狂,讥讽的语气却掩饰不住深处的自我防御的愤怒与委屈。 “操纵了我的生死,然后一走了之。”她湿漉漉的长发上雨水自脸颊滑落,气得微红的眼眸让她看起来有一丝易碎的脆弱。 如同一朵长在悬崖上坚韧的花不断被风雨扑打,下一秒就被折断。 “然后现在,我也下不去死手。”她一字一句,看着他,“你是不是特别得意?” 她在刺痛自己,也在刺痛着他。 贺朝感觉心尖都在泛疼。 他的手都有些颤抖,像是冷的,又像是痛的。 他抬起手,轻轻擦去了她脸上的雨水,他声音有些低哑。 “对不起。”他僵硬着,指尖微颤着泛疼,他张了张口,却又很快听到了因为理智值在不断恢复而开始c下降的警报声。 他黑眸中泛起狰狞的冷意。 “我不知道会是这样。”他忍住了喉中的腥甜,压抑着情绪,“姜穗……别这样说。” 姜穗能感觉到因为身体使用力量过度的虚弱和疲惫,同样的,她也很清楚自己说的话只是在泄愤而已。 姜穗和他度过一个又一个世界,非常熟悉他的这张脸。 此时他面色苍白,黑眸不再是漆黑得看不清情绪,倒映着她身影的深处似乎还透露出一丝无措的颤抖。 他也丝毫没有因为她掐着他的脖子而生气,也没有羞恼。 他就这样看着她,雨水打湿的头发贴在额侧,就连两只耳朵都垂下。 姜穗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她也知道她是在迁怒。 “我最初……只是想让你好好活下去。”男人看着她,语气有些艰涩,“我没有想过,这和我的愿望背道而驰。” 姜穗知道吗? 她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是知道。 姜穗忽然觉得自己变得十分可笑。 自己的所有愤怒也变得非常可笑。 是啊,她就是在迁怒。 为自己的无力而愤恨,为自己的绝望而迁怒他。 贺朝的确没有想过她会死,不然他在怪物世界也不会为了让她活下去而跟她互换了身份。 让她能够留下一线活下去的希望。 只是她很清楚自己的生死伴随着他,但是他却丝毫都不知情。 姜穗不想承认,她现在最恨的已经不是不断带来的死亡,因为他们都无能为力。 她恨的是他那个吻后的离去,让她感觉像是被抛弃了一样。 她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剩下。 只有一个恨意能让她有活下来的动力。 她太累了。 汹涌的情绪一下子冲上了脑袋,让她愈发的昏沉。 她忽然觉得特别没意思。 什么都没有意思。 这么多个世界了,这么久了,她甚至连回家的一点线索都没有找到过。 有这么一瞬间,看着女人的眼眸,贺朝以为她哭了。 随后便是喉咙的缩紧感一松,她放开了他。 贺朝感觉到身子一重,女人倒在了他的怀里。 如同大雨一般汹涌的对话戛然而止。 “c程度达96%……” 警报声停止。 系统被放出来的时候,正想吵吵嚷嚷地狠狠批评宿主,却听见宿主压抑沙哑的声音。 “扫描她现在的情况!” 系统一愣,随后它也看到了此时的场景,立刻开启了扫描功能。 “……内伤尚未完全恢复,使用灵核力量过度而导致虚脱,陷入昏迷……”系统播报完后松了口气,“穗穗没太大碍,只是虚脱和情绪起伏太大昏过去了。” “这也是她的一种自我保护,休息一下就好了。” “自我保护……” 贺朝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女人靠得更舒服一点。 他现在在观察着四周的情况,没有轻举妄动。 脑海里也在跟系统对话。 贺朝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仍然沙哑和疲惫:“姜穗……到底是谁?” 系统也很茫然:“她是NPC啊。”它似乎翻阅了很多东西,过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道,“我刚刚去搜了一下储存的所有数据,穗穗她……好像是觉醒NPC?” 它的语气十分不确定。 因为说是觉醒的NPC,但是穗穗的情况又好像不太一样。 觉醒的NPC数据链实际上和本土类似,没有那么复杂,而且很快就会被主脑发现回收。 刚刚扫描的时候,不知道因为更新过的缘故,系统看得更清楚了。 姜穗身上的数据链好像有些过于复杂了……复杂程度堪比宿主。 懵懵的系统百思不得其解,这样的数据链身体一般都是宿主这种情况的真实生命,怎么会是NPC呢? 但是无论系统怎么扫描,显示的都是她是个NPC。 难不成就是因为这样复杂,才能成为所有觉醒NPC的例外? 系统说:“宿主你还记得你曾经在怪物世界和穗穗换过身份吗?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就和你绑定了。” 贺朝眉头微皱:“不,还再早一点,我成为贺越国皇帝的那个世界,她也已经在那里了。” 如果按照系统所说,她怎么会在那个时候和他一起进入怪物世界? 系统想想也是,它说道:“宿主,不然再花点积分更新一下回溯功能,我去看看?” 系统忘记自己最开始是十分反对宿主在这种地方花积分的,现在反而一心只想搞清楚姜穗是怎么回事。 贺朝自然同意。 在系统更新搜查的这段时间,贺朝将姜穗的雨披重新穿好,将她抱在了怀里 现在四周都是搜查的人,天也渐渐黑了,他需要找一个栖息之所。 化灵顿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股血腥味,还有不断针对兽人的气味。 但是贺朝发现在被姜穗用灵核力量安抚之后,他似乎不但能抵抗这样的味道,原本跌到谷底的理智值也在不断的攀升。 他立刻就想到最开始“他”知道的秘密。 —“利用灵核力量就能操纵兽人的理智值,就算是兽化的野兽也能够为我们所用。” —“如今民众都不知道灵核是什么,能够做什么,只要我们率先完成实验,和抑止芯片双管齐下,都能获得双方想要的,这是双赢。” —“怎么样?成交吗?” 过了一会儿,才另外一个声音回答。 —“成交。” 现在想来,知道灵核秘密的目前只有……舒兰人。 有舒兰人背叛了自己的家乡,和贺家合作了。 或许也跟姜穗被抓去拍卖这件事有关。 系统回来了,它的声音带着激动。 “宿主,我找到了!”它得意地道,“还是得我这个全宇宙最厉害的AI出马!” 系统:“宿主,还记得我们前往怪物世界的时候遭遇了时空乱流,从而导致宿主来晚了差点死亡吗?” “而那个时候因为穗穗本身数据链复杂,恐怕在宿主离开的那一刻被乱流扰乱的判定系统判定同为宿主,她也被带着前往了后来的怪物世界。” “后来又因为宿主在她身上动用了积分,并且进行了因果置换,穗穗就和宿主你绑定了。” 此时的贺朝已经收拾好了姜穗和自己,抱着她准备进入雨幕。 闻言微微皱起的眉并没有舒缓。 真的是这样吗? 贺朝有些怀疑。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他要做的是带着她,前往安全的地方。 好好保护她。 第54章 054 姜穗再次有意识时, 感觉头有些昏沉沉的,身体倒是没有什么大碍。 她感受了一□□内的力量,发现头晕应该就是之前力量消耗太大导致的。 耳旁听到的是火焰燃烧木头的轻微噼啪声, 还有很小的说话声。 “你们看起来并不是化灵顿本地人,来这里做什么?” 这是一个听起来很年轻的少年的声音,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味道。 随后回答的人声音姜穗就很熟悉了。 “那你呢小朋友?幸存下来的混血儿。”高傲的贵族大少爷语气都没变过,专门往别人的伤口戳。 “你……!”少年像是没想到会被人发现这一点, 语气多了虚张声势,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混血儿?!小心我把你们两个通缉犯举报了!” 男人轻笑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小朋友, 讲话不要这么冲嘛,成熟的男人是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被激怒的。” “我不是小朋友!”少年似乎被对方油盐不进又笑嘻嘻的态度给更加刺激到了,但是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重新稳了稳心神,语气也恢复了一些。 “你们到底从哪来的?舒兰?还是基尔?” “这很重要吗?”男人的声音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模样,但是仔细地听,能听出里面的一丝深意。 沉默了一会儿, 少年才开口。 “……预言里说, 当基尔的太阳与舒兰的大地相遇, 就能唤醒神的意志,给予新的前进道路。” 预言? 什么神神叨叨的。 “你从哪里听来的预言?”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少年一跳, 他条件反射地朝声音的来源看去, 就看到了原本盖着大衣躺在一旁的女人坐了起来。 她揉了揉额角, 似乎还有些疲惫, 但是看她的神色清明自若,显然已经恢复了不少。 “你、你什么时候醒的?!”少年震惊得都有些结结巴巴,他看了眼一旁的男人, 却发现男人神色都未变,很显然他可能早就知道女人已经醒了。 少年见高大的男人站了起来,走到女人身旁蹲下,黑色的尾巴和他此时平静的模样很不相符,在左右摇摆。 男人抬起手,轻轻地用手背碰了碰女人的额头,随后很快放下。 “狮子小姐。”男人声音带着笑眯眯的轻快,“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姜穗以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一顿,没有来得及阻止他就已经收回了手。 随后听到了他的话,姜穗很快想起来她昏迷前发生的事,她长睫微抖了一下,随后抬眸看向男人。 此时已进入深夜,他们似乎在一个废弃的楼里,只有燃烧的篝火作为光源。 男人背对着火焰,让他逆着光,影影绰绰的光影让他眉眼更加深邃。 他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很放松,一点也没有因为此时的境地而陷入什么负面的情绪。 看着她的眼眸中也没有了之前的直白,就好像只是在看那个引起他注意的狮子小姐。 但是仔细看去,姜穗看见了他眼底深处不易察觉的担忧与压抑的暗涌,再稍稍上移视线,他的耳朵也在忠实地表达着他的情绪—— 微微下垂的毛绒耳朵让他看起来心情并没有像外表那样好。 一旁的少年看不到女人此时的表情与模样,因为高大的男人一蹲下就将她挡得严严实实。 只不过听着她的声音,大概也能感觉到她较为强势的性格。 “死不了。”片刻后,女人的声音里似笑非笑,“怎么?贺二……你这是担心我?” 她声音在末尾忽然压低,并没有让少年听出她喊的名字。 “当然。”男人仍旧是笑着,少年没有看到他黑眸亮得仿佛盛满了星空,“毕竟狮子小姐于我而言是救命恩人啊。” 女人似乎冷笑了一声,随后她一把推开了高大的白银狼,站了起来朝着篝火走来。 这是少年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见她的面貌。 最开始他带着这两个外地人躲在这个废弃的大楼里,外面下着大雨,他们两个人都用黑色的斗篷雨披包裹着严严实实的,女人更是被男人抱在怀里根本看不清面容。 此时她站在他面前,少年稍稍睁大的双眸。 兽人之间是能够相互感应,混血儿同理,少年能清楚的感知到面前是一个纯种的人类。 但是…… 她的周身的气质显示着她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女人黑色的头发绑起,略微上挑的眉让她看起来显得有些凌厉,但是饱满的唇与漂亮的眉宇让她看起来又带着一丝成熟的妩媚,尤其是周身从容的气质,仿佛遇到什么事都不会惊慌。 线条流畅的手臂稍稍用力便会有肌肉显现,她淡淡地扫过来时的勾唇一笑仿佛能勾走每一个人的心。 少年咽了咽口水,就算她面色此时看起来有些苍白,却都不显得憔悴,反而有一种脆弱的风情。 “我好看吗?”女人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朝他淡淡道。 少年下意识结结巴巴道:“好、好看……” 然后下一秒他就感觉头顶一重,整个人差点被压趴在地上。 “小屁孩,把你的口水收一收。”略带着不爽又不客气的声音至头顶响起,少年才反应过来他被男人的大手按着头顶差点顶到了地上。 力道消失,少年按着脑袋重新直起身子,他也有些尴尬,脸涨得通红,“你干什么!” 男人拍了拍手,看着肮脏的地面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嫌弃,但是还是施施然地坐在了女人的旁边。 “好心提醒。”大少爷语气仍旧是不爽,他拿出一旁的水壶递给姜穗。 “喝点水。”男人说,“我热一热干粮。” 姜穗微微低下头,她是盘着腿坐下来的,手自然地垂在一旁,而男人毛茸茸的尾巴不知何时已经蹭上来了。 姜穗抬眸看向他,男人耳朵动了动,却仍旧笑眯眯地看着她递给她水壶。 他像是以往一样,只不过比之前在某种程度上更露骨了一些。 或许是因为有外人在,也或许是照顾她的心情。 姜穗收回了目光,她抬起手接过水壶,手同时也离开了展示着主人内心的大尾巴。 姜穗有些疲惫,她不想再回想起之前的事,也不想继续之前的话题,她只似乎问少年。 “你是谁?” 少年皮肤有些黑,咧开嘴说话时有股野性十足的凶狠,是那种攻击力极强的小帅哥。 他没注意到某个贵族少爷十分不要脸的行为,还沉浸在刚才脸红的羞恼中。 隔着燃烧的火焰,他垂着头听见了女人的话才反应过来。 少年回过神,想到了自己原本的目的,顿时沉下心来。 他沉默了一下,开口道:“我叫星野,是化灵顿人。” “你是混血儿?”女人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随后微微皱起眉似乎在思考,若有所思,“鱼类兽人混血?” “你怎么知道?!” 星野这一次是真的震惊了,被猜出是混血儿就算了,竟然还被人一眼就看出是鱼类兽人混血! 他可是一点特征都没有的啊!就连脖子上的腮他都穿高领的衣服遮住了。 看他的反应,想来是没错了,他是鲨鱼兽人和人类的混血。 姜穗很淡定,“你的牙齿很鲨鱼。” 和贺朝虎牙位置的那两颗尖尖的狼牙不同,这个叫星野的少年同样位置的牙齿显然更加明显。 姜穗可是一个经验丰富的佣兵,她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兽人,也斩杀过各种失去理智的野兽和海兽,自然也能认出来。 “你怎么会在这?”她喝了一口水,温润了干渴的喉咙。 星野看了眼一旁安静下来的男人,随后抿了抿嘴道:“……朝先生救了我,我把你们带来了这里。” 星野回想起惊魂一刻都还心有余悸。 化灵顿遭遇了血腥的种族屠杀震惊全国,那天夜里整个化灵顿就像是地狱。 谁都没有想到在这样文明又繁华的大城市会出现这种事,一身黑衣看不清面貌的猎杀队犹如行走的鬼魅死神。 混血儿虽然有兽人的部分力量,但是大部分都和人类差不多,又没有战斗意识,在这样猛兽类的兽人猎杀之下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没有信号,无法报警,整个城市那一个晚上就像是被屏蔽了一样,无法向外界发出声音。 显然下手的人早有预谋。 当时的星野是在他人的帮助下躲过了这场危机,同样的也有不少混血儿躲藏在这个城市里的每一个角落。 自从进入辐射时代,世界被分为人类与兽人,十年前那场战争才使得双方进入和平共处的时代。 而混血儿的地位一直很微妙,或多或少都受到一些歧视。 而在极端血统派眼里,混血儿就是种族的叛徒。 星野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他在这个混血儿最多的城市里摸爬打滚地生活。 遭遇了这样的恶事,他加入了反抗派,只是没想到头一次出来侦查,就差点被人抓住。 如果不是当时路过的男人随手救了他,恐怕他也已经死在了明面上是保护化灵顿居民,实际上却是继续清除混血儿的士兵手里。 姜穗并不知道星野在想什么,她听到了星野对贺朝的称呼顿了一下。 朝先生? 姜穗看了眼一旁的男人,男人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朝她挑了挑眉,尾巴也摇晃了一下。 姜穗随即偏过头当没看到。 看到他这样,姜穗就会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 姜穗实在是不想回想起自己的那种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一通质问—— 一是因为她累了,不想再耗费情绪在这上面,另一方面是……太他妈丢脸了! 完全成了她的黑历史。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情绪大爆发。 自从醒来之后贺朝就恢复了“贵族贺少爷”的模样,姜穗竟然还稍稍松一口气。 不过她倒不认为贺朝是故意的。 她猜测要么是因为有这个叫星野的少年在这里,要么就是因为某些特定的原因他也必须遵从人设。 不过现在也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姜穗对星野刚刚所说的预言很感兴趣。 “你刚刚说的那个预言,太阳和大地……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姜穗一边再次咀嚼着这句话的内容,还有什么“神啊”、“新的前进道路”,一股神棍骗子气息满满扑来。 星野露出警惕地神情:“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 而一旁的高大白银狼没有得到狮子小姐的青睐,他倒没有很生气,只是看着少年这副炸毛的模样就莫名有些不爽。 白银狼微微眯起眼睛。 不仅仅是因为狮子小姐只跟这家伙说话,还因为少年的这个性格……和他上一个世界太像了。 白银狼扒拉着给狮子小姐热的干粮,凉凉道:“你现在才警惕,会不会太晚了一些?” 星野看过去,就看见白银狼兽人幽幽的目光,似乎泛着来自于野兽的精光和一丝杀气。 星野能感觉到背脊有一瞬间的发凉,但他并没有害怕,反而被刺激得露出尖牙低吼了一声,就像是遇到强敌的本能反应。 他龇牙道:“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个城市,只要我想跑,就不会有人抓住我。”他指了指废弃的高楼外仍旧刷啦啦下的倾盆大雨。 “水,是我的主场。”少年咧开嘴挑衅,“你一头狼能下水吗?” 狼人沉下眼眸,漆黑的兽瞳和少年对视,对方虽然感到了一丝害怕却仍然不甘示弱,隔着燃烧的火焰仿佛能刺激出猩火。 姜穗看着这一幕,脑海里蹦出一句话—— 你们吵什么吵,为了这点小事有什么好吵的,我们今天之所以聚在这里*1…… 姜穗:…… “别吵了。”最后她还是开口道,少年和男人都看了过来,“既然现在短暂的合作,互相了解也是合作的基础。” 舒兰之狮视线淡淡扫过二人,她将仍然还有些湿漉的头发撩到耳后。 “我叫姜穗,他叫……朝。” 姜穗顿了顿,贺朝的名字的确就像是个靶子,在星启帝国只要听到姓贺,就会联想到会不会贺家出来的。 她并不清楚星野是敌是友,谨慎点不是坏事。 而这个世界名字是单字的也不少,所以不显突兀,想来贺朝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的确一个来自舒兰,一个来自基尔。”她的目光有如利刃一般看向星野,登时给对方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从你刚刚的话来看,你还专门把我们带到你认为安全的地方来休息,心里恐怕早就认定我们是来自这两个地方了吧?” “或者说……”姜穗微微眯起眼睛,“你知道我是谁。” 她用了肯定句,来自舒兰最好的佣兵不需要严刑逼供,光是利用话语就可以引诱出想要的真相。 她对着这个小少年并没有利用什么技巧,以他略显冲动又直白的个性,诈一诈恐怕就可以得到答案。 果不其然,少年的瞳孔微缩,就像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地摊牌。 他心里的想法的确被她说中了。 他最初会愿意把这二人带回他的安全地点,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看到了悬挂在女人腰间的武器。 冰冷的刀柄,却有着狮子的标志和花纹。 他听说过舒兰之狮有一头火红的长发,如同燃烧的火焰 ,虽然面前的女人头发是黑色的,但是他在雨中闻到了他们二人身上染色剂的味道。 水,是他的主场,所以他可以在水中闻到。 直到女人醒来,她的气场和态度,以及朝先生喊的狮子小姐,都在肯定着星野的猜测。 星野看向一旁的男人,男人拿起热好的干粮,似乎跟没听见他们对话一样,将手里的干粮包着纸递给了女人。 而女人也只是低垂下眼眸,并没有看他而接过来,看起来有些疏离。 男人却不在意。 他并没有刚才那样的轻佻,而是架着腿,大手撑着脑袋看着她,黑色的兽瞳里有着火焰的倒影,波光闪动,像一种无声的淡淡温柔。 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星野并不清楚,看起来并不是情人,也不是朋友,只是二人之间流动的淡淡默契却又让他有些混淆。 面容略显凶狠野性却掩饰不住俊秀的少年沉默了一会儿。 他说道:“我只是猜到了,”他顿了顿,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本来我是想带你们到这就走的,但是看到你们就想起了那个预言才留下来。” 他没有再等姜穗问下去,就直接说了预言的相关情况。 不知道是因为他足够信任他们,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我的老师……他是舒兰人,前两年回过一趟舒兰,回来化灵顿之后就告诉了我这个预言。” “他让我谁都不要说,等到时机就能遇到预言里的人,只要我遇到了,就要我一定要帮助他们。” 星野抿嘴:“后来……没过多久他就被监察队的人以叛国罪带走了。” 姜穗都不知道原著里到底有没有这个事情。 不过说到底,她现在所处的世界于她目前而言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一本书能展现多少内容?还是一本快穿文里的小世界,她不知道的事情恐怕也更多。 原本不怎么说话的男人忽然开口:“被带到了哪里?没有死刑?” 姜穗暗自点头,星启帝国的叛国罪可不是关起来这么简单,统统都是死刑,可是从星野的话里来看,他的老师并没有死。 星野说:“根据我打探到的消息,老师被关在了第一典狱司。” 第一典狱司? 那里关的可都是即将完全丧失理智的兽人重刑罪犯,他一个人类关在那里? 问题很多,也充满着疑点,不过对目前的姜穗来说也并不是深究的时候。 她若有所思,问到:“你老师是谁?我在舒兰从未听说过有什么预言,不会是骗人的吧?” 星野顿时反驳:“不可能!我老师是不可能骗人的,而且他为什么要拿这种事情骗人!” 少年生气地盯着她,就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一样,将和老师谈话的细节说得更多了一些。 “老师说,他是在命树下得到的预言!”少年道,“命树不是你们舒兰人的信仰吗?老师是不可能拿这件事开玩笑的!” 姜穗闻言顿时一愣,她的确没想到试探后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命树的确是舒兰人的信仰,舒兰人信奉舒兰的生命之母是命树,命树生长、开花、结果、落叶预示着人的生命轮回。 那是一棵遮天蔽日的苍天大树,繁茂得有数不清的树枝和叶子,枝干粗壮,生长在舒兰的神圣之地。 舒兰人祈祷或者祭拜前都或多或少会念叨命树保佑之类的话。 偶尔年节也会到命树下祈祷,也绝对不会拿命树来开玩笑。 姜穗微微皱眉,“你老师叫什么名字?”如果不是假名的话,或许可以查一查到底是不是真的舒兰人。 莫名的,姜穗非常在意这个预言。 尤其是里面的太阳和大地。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了,她怎么听都感觉有指向性。 她看了贺朝一眼,只见对方正也微微蹙起眉,似乎也陷入了思考中。 自从姜穗配合着问出有关舒兰的事之后,他也就不讲话了,看他的表情,似乎连想到了什么。 很显然,他那里也有一些她并不知道的情报。 星野似乎在思考和斟酌,到底要不要说出来。 男人的尾巴不知何时又重新靠近了她,姜穗也在沉思,并没有注意。 男人在这时忽然开口:“你老实说了,还有可能把你的老师救回来,如果你不说,恐怕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两个人顿时都看了过去。 贺朝勾着唇,姿态闲散,一点都不像是逃亡的通缉犯,反而像是在同为贵族的家里做客一样。 姜穗:……真是装逼气质满满。 贺朝:“既然监察院没有判你老师死刑,那么很有可能他有什么让监察院,或者说背后的人想要的东西。” “从你的描述和语气来看,你认为你的老师是被诬陷的吧?” 星野:“肯定就是被诬陷的!老师绝对不会做出叛国的事情!”他的脸有些涨红,“我们很多被遗弃的混血儿,都是老师救了养大,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星启变得更好!” 贺朝:“那你说说你老师的情况,我们好想办法看能不能救出来。” 他朝少年蛊惑般地低声道:“你想想,我们两个可是监察队都奈何不了的通缉犯,舒兰之狮也在这里,你救回老师的概率不是变大了吗?” 的确,星野是亲眼看着朝先生抱着一个人都能突破重围,还顺手把他救出来。 而且从朝先生的话来看,他显然认为舒兰之狮比他更厉害。 星野也不是没听过老师夸赞舒兰之狮。 星野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毕竟他们知道后也似乎不会对他以及身后的同伴们造成伤害。 属于野兽的直觉也在告诉星野,别看面前的两个人一个看起来不好惹,一个看起来不靠谱,但是都是可以信任的人。 星野说:“我的老师……他叫辞。” 然后他看到了女人微微睁大了眼睛。 “辞?”她难得从容不迫的神情发生了变化,似乎惊讶又无语,“两年没见,他把自己关进监狱里了?” 辞正是当初和她、穆青同在孤儿院的同伴,他来无影去无踪,并不常待在舒兰。 姜穗记忆里也有两年没见到对方了。 她也丝毫没有想到,竟然是因为对方进去了。 而她此时也并没有发现,白银狼偷偷靠近的白色尾巴,悄悄地缠在了她的大腿上。 第55章 055 深夜里的声音总是格外明显。 大雨声伴随着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姜穗走到破碎的窗前,看着窗外不断扫射的灯光。 她的放在窗沿上的手仿佛还有毛茸茸的触感。 姜穗想到了刚才一低头就看到一条白色尾巴的心情,心里又开始暗骂贺朝不要脸。 这家伙肯定就是故意的,要不是姜穗意志力足够坚定, 恐怕手已经摸向还在轻轻摆动的白色尾巴了。 被她发现后, 他看过来的表情还特别无辜, 朝她笑了笑。 简直就像是男人在故意勾引的一样。 不好意思,她还在迁怒, 不是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就能立刻心平气和的。 脑海里又划过男人看着她时,总是不自觉轻轻动的耳朵。 姜穗:……不行, 耳朵也不行! 不想再想到对方, 她决定专心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栋破旧的大楼,看方位,应当是位于化灵顿的一个密集的小城区, 被化灵顿人戏称贫民窟的地方。 也不知道这里曾经经历过什么,整一栋楼都废弃了, 里面也被搬空,某些破损的地方看起来就像是毛胚房。 此时距离太阳升起也就只剩下三个小时,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快要昏迷了一个晚上。 “不休息吗?”身后有人走来, 姜穗顿了顿,回头看过去。 星野躺在不远处的地铺上睡着了。 而高大的白银狼走到她身旁, 斜靠在窗边, 他抱着胸,看了眼窗外,随后又看起来不甚在意地看了回来。 姜穗目光和他对上,随后又看到了他微动的耳朵,绒毛随着风似乎还在摇晃。 顿了顿, 她先移开。 “已经休息够了。”过了一会儿,她才淡淡地回答道。 可能是她过于冷淡,二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随后,姜穗听到了男人的一声很轻的叹息。 “你身上的伤还疼吗?” 姜穗握在窗檐的手紧了紧,她垂下眼眸。 “我不觉得疼。” 男人又沉默了一会,声音有些低,“姜穗,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姜穗一顿,她看过去,撞进了男人漆黑的眼眸中。 姜穗说:“怎么?不装了?” 或许是她的目光过于直白,这回轮到男人移开了目光。 他勾唇笑了一下。 “就算是轻挑的花花公子,也会有严肃的时候吧?” 姜穗手更紧了一些。 她听出来了贺朝说话的意思,他在变相的说明他也必须要遵从人设,而他现在是在钻空子。 姜穗稍稍偏过身子,也学着他的样子抱胸斜倚在另一边的墙上,隔着破碎的窗。 偶尔有雨扑打进来,隔绝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姜穗问:“你很在意这个?” 贺朝看着她,他沉默了一会,“我在意的不仅仅是这个。” 姜穗下颚略微紧绷。 或许是因为此时是深夜里难得平静,也或许是外面的风雨欲来衬托着此时的安宁。 他们二人之间没有了她昏迷前的冲突和尖锐。 经过一场激烈情感的碰撞,姜穗内心有些疲惫,下意识地想逃避,她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开口说些什么。 她现在只想让自己平静地休息一下。 “不想说的话,就不用说了。”男人忽然说道,姜穗才发现自己沉默的时间有点长了。 随后她又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紧咬了牙,呈现了一个防御的姿态。 贺朝语气很轻松,姜穗不知道他是因为还处于人设的状态,还是他在让她放松下来。 “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告诉我。”他轻轻说道,“你想让我做什么,也可以再告诉我。” “你身上还有伤,早点休息。” 就像是注意到了她的抗拒,男人在一旁的窗沿留下了什么,还说道: “我本来是想放红一点再给你的,但是看你的心情很不好……我也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机会。”他顿了顿,“给你。” 片刻后见她仍垂着眸,他转身回到一旁的地铺,还很嫌弃地帮星野把破毛毯盖上,自己坐在一旁闭目养神起来。 他真的无时无刻都在他的人设之中,或许已经成为他的一种本能了。 男人坐下来时注意到她的目光,还朝她眨了眨眼,仍是那副自在风流的模样。 只不过他这样的举动的确让她放松了不少,至少没有了刚才直面冲突和现实的难受,给她了消化的时间。 姜穗都有些诧异他竟然这样了解她。 随后她收回目光,看向了窗沿。 半晌,她抬起手,拿起了被打湿的小小的水果。 并不大,也不红,但是姜穗却很熟悉。 在这个世界很常见,不算是什么珍贵之物,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顺的。 或许是在刚才她昏迷的时候,也或许是他早就藏了很久。 在这样逃亡的途中,她收到了一个小小的青色苹果。 姜穗低头看了一会,重新将目光放回雨幕,破碎的玻璃反射着她的脸。 没什么表情,只不过浅色的眼眸多了一丝温度,她听到了自己稳健的心跳声。 她想到了某天墙头少年递给她的那颗红彤彤的苹果。 还有一朵小小的蒲公英。 姜穗咬了一口现在的青色苹果。 她微微蹙眉。 啊,有点酸。 — 第二天如期而至,姜穗一行人检查了剩下的装备之后,披上雨衣便准备出发。 “你确定要跟我们一起去?”姜穗又再一次询问星野。 因为昨天的一场“事故”,他们此时离信息中心有些远了,现在要重新回去。 星野:“我确定!”他握紧拳头,“我已经16了,完全可以为自己负责!你们是我救回来的,别想丢下我!” “小屁孩,明明是我救了你。”白银狼仍旧是很看不惯这个曾经和他撞了人设的黑皮鲨鱼,“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已经是碳化的红烧鱼了。” 星野脸顿时涨红了一些,“但是我也为你们提供了安全的地方,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化灵顿,仅凭你们这些外地人,能知道走什么路去信息中心更快也难以让人察觉吗?!” 姜穗虽然在化灵顿待过不少时间,但记忆里要么就是十年前在这里和帝国打仗,要么就是这些年当雇佣兵或多或少经过这里。 要说熟悉,恐怕不比这里的地头蛇星野熟悉。 为了避免他们两个再吵下去,姜穗开口打断他们:“这里距离信息中心还有多远?” 黑皮鲨鱼才忿忿地截住话头,他走到窗边,似乎是闻了稳,闭上眼睛感受着什么,一会儿睁开眼睛。 星野说道:“大概还要穿过两个小城区,但是那里设置了气味屏蔽,我闻不到了。” 这还得是兽人,虽然她的“常识”里有兽人嗅觉敏锐的信息,也有兽人具有兽类本能的信息,但是实际看到还是觉得新奇。 一旁的某只白银狼凉凉道:“一会儿雨停了你什么也闻不到了。” 很显然,白银狼是知道黑皮鲨鱼现在之所以闻到位置是因为外面在下雨。 星野:…… 星野又忍不住在白银狼的挑衅下露出了龇牙的威胁。 而白银狼则施施然地拉下了兜帽,明明只是一件黑色的普通雨披,却是被他硬是穿成贵族服装一样。 高贵又高傲的模样和一旁龇牙咧嘴的黑皮鲨鱼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后某只傲气凌然的白银狼就被打了,整个肩膀往前,肌肉都有些紧绷。 原来是姜穗给了他一拳。 “你给我安静一点。”看似优游自如实则脾气极其不好的狮子小姐喜欢用拳头说话。 她看向星野:“还有你,一两句话就炸,太冲动的话是活不长久的。” 星野一愣,这样的话他也在老师那里听过。 面前的女人兜帽并没有带上,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缘故,星野觉得她的头发似乎有些红。 她微微蹙着眉看着自己,漂亮的眼眸里是些许严厉的认真。 星野蓦然脸一红,撇过脸去,嘴上不情不愿的模样,“我、我知道了!” 某白银狼磨了磨牙,但他接收到了来自狮子小姐警告的目光,他只能哼了一声才闭上嘴。 笑话,一个16岁的小屁孩而已,他能有什么危机感。 三个人摸出了废弃大楼。 星野从他在废弃大楼的保险箱里翻出了对讲器,和终端连通之后还能用,只不过因为款式较老,信号并不太好。 一路上姜穗发现巡逻的人和战斗飞舰更多了。 她听见贺朝低声问:“化灵顿的居民呢?怎么一个都没看见。” 的确很奇怪,化灵顿好歹是一个超大城市,不可能街上全是巡逻的,普通居民一个没有。 有水的地方就是星野的主场,他在雨幕中能够非常灵巧地跟上她和贺朝的节奏,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更加灵活。 星野的声音很快传过来:“自从那天夜里的事发生之后,化灵顿就实施出行管制措施,每日进行人口登记,就只有下午三点到五点的出行时间。” 姜穗一顿,“这件事我从未听说过。” 化灵顿背后的势力究竟有多可怕,几乎将这个城市给封锁了,这样的新闻都没有一点风声和报道。 “他们在找人。”贺朝的声音有些沉,透过贴骨耳麦传了过来,“看来他们发现我在化灵顿了。” “狮子小姐,”他在这种情况下还带着一丝笑意,兴致勃勃的,“我可是花了大价格才雇佣到你的,可得保护好我的安全啊。” 姜穗轻呵了一声,没有说话。 星野的确对化灵顿非常熟悉,带着他们穿过一栋又一栋楼,基本上都是一些小巷和纵横交错的居民楼之间。 偶尔有巡逻的机器人,都被姜穗给打碎了传感器,在原地动弹不得,却又不至于自动报警。 而贺朝则是在他们需要时充当体力劳动者,偶尔对细节也非常敏锐。 比如他们要翻过一堵很高的墙,姜穗看来并没有可以任何借力上去的地方。 而星野他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充其量也只是体力很好的普通人而已,也上不去。 唯独贺朝可以,他的弹跳力和力气都是顶尖的,他会抱着她跳上高墙,至于星野……白银狼是拎过去的。 “咳咳咳……”星野揪着衣领咳嗽,简单粗暴的白银狼还十分嫌弃地拍拍身上的泥水。 “真脏。”白银狼说。 也不知道他在说谁。 为了避免这两个男的又吵起来,姜穗瞥了他一眼,“这里就是这样的大少爷。” 白银狼笑眯眯地靠过去,“没关系,有狮子小姐在一旁,这些我完全可以忽略。” 高大的狼兽人尾巴在雨衣下一甩一甩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落下蜿蜒的的痕迹,却有一种兽类的野性。 “要是累的话,我完全可以抱着你走。”白银狼提议道。 狮子小姐抬起手,从容自如地推开靠近的男人,她睨了他一眼,似乎带着一丝嫌弃。 “不必了,保持距离比较好。” “为什么要保持距离呢?”白银狼似乎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受影响,跟着女人快速奔袭的时候还能不喘气地说话。 “狮子小姐,我们可是同一种人。”他的话语有些低沉,似乎带上了一丝深意,莫名的让人听得酥酥麻麻,“都认识这么久了,没必要这么冷酷无情吧?” 姜穗又解决了一个机器人,闻言道:“自从认识你,我都没遇到过什么好事。” 白银狼顺手击碎了远处的摄像头,语气荡漾,“对我来说遇到你就是最好的事~” 姜穗:…… 这个人设真是最好的保护色,这么没脸没皮的话也就是这个大少爷才说得出口。 “我说……你们是不是忘记了频道里还有我。” 星野的声音略有些尴尬地响起。 姜穗握着刀柄的手一顿,莫名有些心虚。 她的确忘记了这还多一个人,主要是星野在路上基本上都不说话也不发出声音,很容易让人忽略。 “既然知道我们在聊天,你可以把频道关闭了就听不到了。”白银狼声音懒懒的,还有着嫌弃,“你有偷听的爱好吗?” 黑皮鲨鱼怒了,“你这只黑狗我忍你很久了!之前救过我我忍了,现在我又是给你们找地方休息,又是带你们去信息中心,早就扯平了!你是不是想打一架!” “你叫我什么?!” 白银狼少爷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和羞辱,明明人高马大看起来骄矜又高傲,但实际上脾气也臭得要命,也就是在面对女人才格外宽容和游刃有余。 在面对可能的“情敌”面前,白银狼将自己贵族嘴臭发扬到了极致,终于惹得黑皮鲨鱼发怒了。 “狗?!你竟然认为我是狗!”白银狼大怒,“你的眼睛是瞎的吗?!睁大你的鱼眼睛好好看看本少爷是怎么揍你的!” 姜穗:…… 姜穗:你们都是小学生吗!! 知不知道他们是在潜伏!潜伏啊!! 懂什么叫偷偷摸进信息中心,搞这么大的动静是想早点进入下一个世界吗?! 好在他们现在位置是在一个无人的小巷,这里的机器人和摄像头都被姜穗和贺朝端了,动静不大的话一时间也无人发现。 眼看这一狼一鲨鱼真的要打起来,姜穗忍不住武力镇压。 两个男人感觉到身旁忽然爆发出一阵杀气,随后一股凉意从背脊直窜天灵盖,还未等作出反应,人的要害已经被拿捏住了。 只见一身黑的女人几乎是眨眼间就来到了他们的中间,一把散发着火焰的刀架在了男人的脖子上,而少年则是被抓住了脖颈,腮被压住,他咳嗽起来。 女人声音似乎带着忍耐的怒火:“还吵不吵?” 白银狼在她面前都非常的乖巧,耳朵垂下来,尾巴也讨好地摇了摇。 男人老实道:“不吵了。” 少年也不敢了,忍着咳嗽老老实实:“不吵了。” 看着这俩仍然不服输但不得不乖乖听话的表情,姜穗感觉自己就像是带着两个孩子出门的老妈子。 她忽然感觉心好累。 她放开了他们,警告地分别看了二人一眼,才转身继续往前走。 而她自己也没有发觉,被某个男人这一通闹下来,原本疲惫又毫无波澜的内心竟然渐渐舒缓了许多。 她开始愿意展露新的情绪。 两个雄性互相对看了一眼。 少年龇牙露出凶狠的神情,男人嗤了一声,用眼神威胁了一下对方,就屁颠颠地跟上了已经往前走的女人。 星野拳头捏紧,但也不得不跟上二人,在前方带路。 他在往前走的时候,趁身后的人没看见,摸了摸脖子上的腮。 刚刚女人的出手精准得可怕,看都没看直接抓住了他的命脉,当时的他全身都动弹不得,不得不承认内心深处产生的臣服**。 老师曾经评价过舒兰之狮。 “她这个人实力惊人,信奉动手不动口,劝你将来遇到她不要跟她对着干,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不过嘛……”老师意味深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一旦被她划分到自己的势力范围里,你无论怎么样惹怒她都没有关系,除非触碰到她的原则,否则你会发现她意外地好说话。” 而此时的那头黑狼正跟在女人身旁,兴致勃勃地像是在逗对方一样讲话,女人声音听起来冷淡,但是却并没有真正的生气。 星野想到了刚才她的出手,也想到了她看似严厉的话语,实际上也并没有真正的愤怒。 “想什么呢不看路?” 衣领忽然被从后面拎住,懒洋洋的声音在星野的头顶响起,星野又被拉住了喉咙咳嗽起来。 随后被人拎着放在一旁,星野才发现自己差点一脚踏入光感陷阱中。 他咳嗽着抬头,就看见一旁高大的男人顺手捡起地上的石块,将光感陷阱的感应器给击碎了。 陷阱顿时消失。 男人注意到了他的神情,轻轻呵了一声,“怎么?太感谢了?你要是实在是真心想谢我,就跪下来……” 下一秒一块石子飞过来,男人敏捷地一闪。 二人转头看去,就看见一旁正在检查四周还有没有陷阱的女人,头也不回地收回了手。 “好好说话。”女人道。 男人没有丝毫的不耐,反而很愉悦:“好嘞~” 星野:…… 化灵顿的信息控制中心非常大,在这个风声鹤唳的非常时期把守的士兵也非常多。 天上的飞舰,四处的探测器,还有悬挂在高高墙壁上的各种监控器和随时待命的重型武器,无不说明着这里的防卫更上一层楼。 甚至比化灵顿的边界还要严格。 他们三个人借着巨大的广告牌,蹲在后面打量着信息中心的大门。 姜穗微微眯起眼睛,“那辆飞舰……是有什么大人物来了吗?” 一旁响起男人的声音,“啊,是贺家的飞舰。” 姜穗和星野看过去。 贺朝大尾巴甩了甩,无辜道:“看上面的样式,好像是我大哥的飞舰。” 姜穗想起来之前的确在永夜港听过有人讨论贺家大少爷也从基尔出来了。 姜穗:“他不应该在永夜港吗?” 贺朝:“谁知道呢?可能是发现我早就从永夜港跑了,才来这里蹲我的吧。” 姜穗微微皱起眉,“看来这一趟不好进去了。” 星野在一旁看了看二人,他没什么能提出的建议,只能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姜穗也在思考。 等到从这个坡下去,可不是像刚才他们从化灵顿的另一头赶到这边,拆拆机械那么简单了。 光是视线扫过去都有好几种探测器和扫描仪在工作,硬闯肯定不行,偷偷溜进去又没有权限。 姜穗忽然就很怀念上一个科技不那么发达的世界,只要避人耳目,就能轻轻松松想去哪都可以。 就连杨建业这个普通烂人都能随随便便从关押的地方跑了。 现在看信息中心这种包围程度,恐怕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我有一个办法。”贺朝忽然开口。 姜穗:“你说说。” 男人把兜帽摘了下来,看向姜穗,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你看。” 姜穗抬头看去,男人毛茸茸的耳朵藏在茂密的黑发间,不知何时染色剂有些褪去,从黑色变成了灰色。 姜穗:“……什么?” 贺朝:“我也是白银狼。” 姜穗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你要伪装成你大哥进去?” 她下意识地就觉得不靠谱:“怎么可能?现在你大哥都已经在里面了,你又从外面冒出来一个,很快就暴露了。” 一旦暴露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一起双双进入下一个世界不是问题。 姜穗冷酷道:“我还不想和你一起死在里面。” 这听起来是个玩笑话,但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却又好像带着一丝讽刺。 男人因为她的话微微顿了一下,面上却不露分毫,仍旧是那副轻笑的模样,但是姜穗却感觉他黑眸似乎蕴含着什么压抑的情绪。 仔细看去,就像是被刺到了一样。 就连刚才还微微摆动的尾巴都停了下来。 “放心吧。”男人声音很轻,“这一次,不会再这样了。” 姜穗一顿。 星野在一旁:我说……你们真的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人了吗? 第56章 056 姜穗因为贺朝的话愣了一下, 她听出了话语下的另外一层意思,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不知道他是随口一说还是认真的。 但是她知道一旁的男人和星野还在等着她, 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姜穗压下翻涌的情绪, 先关注现在的情况。 她也知道贺朝提议进入信息中心的方法不会是无的放矢,尽管不理解,但还是听听这个男的打算说什么, “你打算怎么做?” 贺朝示意她看向飞舰旁边的一辆圆形小车:“那辆车是信息中心的代步工具,内部具有导航指引,只要我们坐上去, 就能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贺朝顿了顿, “当然,需要开启权限才能去我想去的地方。” 姜穗也看到了那辆小车, 是这个世界独有的一种室内代步工具,一般大型的商场或者实验室都有设置。 一旦进去能够开启隐藏模式,外面的人便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姜穗:“你打算怎么开启?” 贺朝摸了摸下巴,“我虽然不学无术, 但是好歹是帝国皇室科技大学毕业的, 应该能够更改一下扫描仪的判定。” 他笑眯眯, “反正都是白银狼血统,更改之后机器怎么知道是不是本人呢?” 姜穗一顿,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这家伙的学历。 不过从这一路上他都能十分精确地用石头破坏各种机器的关键部位来看, 他的确精通此道。 说到底, 一个顶级门阀出来的贵族子弟,或多或少都接受着常人所得不到的教育与资源,如果他没有那么笨,那么肯定会学到不少东西。 更何况贺朝在这,不可能真的不学无术。 姜穗眯了眯眼睛:“我还有一个问题。” 男人神情放松, 仿佛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说出的计划实施会很困难,他说话时也笑眯眯的,“你说。” 姜穗:“我当初接下护送你来化灵顿的任务,真的是巧合吗?” 男人一顿,神色似乎产生了些许变化,他视线游移,但是仍然理直气壮。 “这说明我们很有缘分嘛狮子小姐,当然是一个美好的巧合。” 姜穗:…… 好了,她可以确定了,不是巧合,就是这家伙搞的鬼。 只是她并不知道贺朝究竟是怎样如此精确的找到她新注册的终端身份的,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借助他的独有的力量—— 他的系统。 这东西这么好用的吗? 姜穗有些好奇系统权限的边界到底会是哪里,当初甚至能让她和贺朝互换身份。 还是说只要有积分,干什么都行? 那宿主要是想统治世界行不行? 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姜穗最终思考了一下贺朝的提议,觉得这个方案可行性很高。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一旁跟着蹲的星野欲言又止,快要憋死了。 他们到底还记不记得这里有个他啊?! 为什么能够这么自然的说出这样让人震惊的话! 舒兰之狮就算了,他早就猜出来了,但是他没有想到这只黑狗是白银狼啊! 原来空气中染发剂的味道不仅仅是穗姐身上,还有他的。 星野觉得有些幻灭。 他以前也看过帝都基尔的宣传片,威风凛凛的白银狼穿着制服看起来就很强大。 虽然他也隐隐感觉到白银狼贺家似乎并没有共识中正义凛然,为帝国鞠躬尽瘁,但是出入在光屏宣传片里的白银狼们可没有男人这样看起来厚颜无耻。 而且这家伙竟然是贺家的那个二少爷?! 星野真的很不想承认在年少无知的时候,他的梦想就是去帝都为贺家打工。 兽人世界弱肉强食,慕强心理非常严重。 白银狼作为顶级族群,掌握着帝国的命脉,这些年又一直在洗脑是全部兽人的救世主——毕竟发明了抑止芯片。 星野这些普通民众都或多或少受到影响,只是后来跟着老师学习次好了许多。 面前的一男一女已经开始在商量计划了,星野忍不住插嘴:“你真的是白银狼?” 男人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后勾唇有些高傲又得意地道:“怎么?害怕了?” 星野:…… 星野吐槽:“我为什么要害怕?再说了现在谁不知道贺家在追查叛逃的贺二少爷,你不知道你的悬赏金额已经高达三个亿基摩了吗?” 星野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通缉里说贺家的二少爷因为宇宙辐射理智值丧失,精神不稳定偷走了机密物品,意图破坏抑止芯片,对兽人造成伤害。” 星野看贺朝并不像是失去理智的兽人,相反,他好得很,还可以跟在舒兰之狮屁股后面献殷勤。 星野问:“你到底偷走了什么东西?” 本来兴致勃勃准备在黑皮鲨鱼小子面前炫耀的白银狼顿时没了兴趣,他瞥了少年一眼。 “大人的事少打听。” 星野:…… 白银狼的头又被拍了一下。 女人:“行了,少说两句。”她朝星野笑了笑,语气相较于对白银狼温和了不少,“你一会儿就在这里替我们守着,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女人想了想,随后又道:“一会儿我们要是出了意外,你不必管我们,自己先离开。” 星野发现,自从她知道他的老师是辞之后,舒兰之狮话语对他不但温和了许多,语气里的信任也高了不少。 女人浅色眼眸看着自己,星野又忍不住追问,声音都没有了和白银狼呛声的高昂。 “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们一起去?我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看着他有些倔强的模样,姜穗还没说话,一旁的男人就开口了。 “不让你去就不让你去,小屁孩哪那么多废话。”白银狼语气多了几分不爽,“好好说话,脸红什么。” 少年原本就因为和姜穗讲话而有些红的脸更红了,他又不能引起外面人的注意,只能压低声音怒道,“我没有!” 又开始了。 姜穗已经懒得管了,她直接给他们俩各自糊了一巴掌,这一狼一鲨鱼终于安静了下来。 星野也左右不了这两个人的决定,一男一女再一次在出发前检查自己的装备。 星野抿了抿嘴,手也握紧了一些,不知道怎么的,他竟然产生了一丝不舍。 他惊讶地发现,明明才和他们二人相处了一天,他就感觉他们仿佛已经很熟悉地相处了很久了 虽然星野不想承认,但是他能感觉到,朝先生和穗姐带给他的感觉和老师带给他的感觉很相似。 他已经在心里偷偷喊她穗姐了。 男人就算和他偶尔发出争吵——这样的争吵其实更趋近于打闹,但是男人在关键时刻也会注意他的安全,甚至好几次都把他从因为疏忽而危险的边缘拉回来。 而穗姐更像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灵魂人物,她会在出发前制定计划,注意到他们的所有细节,对他也颇为照顾。 甚至还教导他如何利用灵核的力量来保护自己。 而白银狼和穗姐的之间虽然一个献殷勤,一个很冷淡,但是双方却又像是保持着一种默契。 星野注意到一个细节,男人明面上看起来油嘴滑舌,也总爱说一些不正经的话,但实际上到了关键时刻,反而在说话前就已经把危机解除了。 面前的化灵顿信息控制中心就像是一个有来无回的陷阱,星野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一会儿我们进去之后,信号很有可能会被屏蔽。”穗姐在出发前和他说道,“我这有信号弹,绿色就是安全,红色就是危险,看到红色你就跑,别让人抓到了,知道了吗?” 星野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无法反驳,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 “可以走了。”刚刚还有些不着调的男人盯着远处的士兵沉稳开口,“交接班,正是时候。” 星野感受到手里被塞了什么,眼睛一眨,刚刚还蹲在身旁的两个人已经闪身不见了。 他赶紧稍稍探出头,只能看到偶尔在各种遮挡物掠过的黑色衣角,还有瞬时不动了的机器停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恢复游走巡逻。 星野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狂跳的心尽力平稳一下,他在外面守着也不是完全没事做。 一旦有什么情况,他也需要发射信号弹提醒他们。 星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和他们冒这个险,但是他知道,如果他们成功了,或许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巨大的改变。 正如预言所说的那样。 星野想,一定要平安回来啊,你们两个。 — 计划实施的不错。 虽然过程中或多或少出了一些小意外,但很快都被他们二人解决了。 小车的空间很小,白银狼又人高马大的,姜穗不得不和他肩碰肩地坐一块。 姜穗:“你不能过去一点吗?”她都要被挤死了。 贺朝很无辜:“我已经整个人贴着车壁了,你不能让我挤出去吧?” 姜穗:“把你的尾巴拿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可以自己抱着。” 贺朝动了动肩膀,碰到姜穗,他表示自己真不能动,“是这辆车太小了,我尾巴也动不了了。” 姜穗感受着腰间毛茸茸的触感,一时间也不知道这家伙说的动不了是不是真的。 她忍不住狠狠地掐了他的尾巴一下,随后感受到了男人的身子一僵。 过了一会儿,听到了他有些低哑的声音,“出气了?” 姜穗扒拉不掉,只能盯着面前的路冷淡道:“没有。” 出气? 她有生气吗? 她哪里生气了? 从哪里看见她生气了? 饭不要乱吃,话不要乱说。 小车在信息中心里游走,因为权限很高,再加上经过贺朝的捣鼓,从外面看来这里面只是装着运送的机械零件。 小圆车跟在一排排圆车的中间,例行巡逻的士兵看了一眼便继续往前走。 四周越靠近内部就渐渐人开始多起来,偶尔的脚步声经过,还有低声的交谈。 狭小的空间里顿时沉默下来。 慢慢的,原本姜穗一开始并没有在意,但是不知怎么的,忽然感觉身旁的人存在感越来越强烈。 他和她并肩而触碰在一起的手臂,搁在她腰间毛茸茸的尾巴,高大的身子不断侵略而来的清凉气息。 变相摊牌之后,这是他们第一次二人单独处于一个空间里,还靠得这么近。 姜穗想让自己不要想这么多,但是却又忍不住想到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发生的种种。 不知不觉中,和贺朝也一起度过了快五个世界了。 奇怪的氛围笼罩着整个空间。 莫名的,姜穗感觉靠着她另一只手臂肌肉似乎也有些紧绷。 小圆车像是运货的,在信息中心走得并不快,距离设定好的目的地还有一定的距离和时间。 因为内部屏蔽效果很好,他们偶尔动仪表盘的声音没有让外面的人听到。 四周路过一个又一个的办公室和部门,姜穗发现里面的研究人员和工作人员都面色严肃地行色匆匆。 愈发靠近内部,工作人员的神色都有些紧绷,尤其是一些研究人员,似乎带着一丝警惕,也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看了一会儿,姜穗忽然开口:“贺朝,你是从哪里知道我知道的。” 没头没尾的,贺朝却听懂了。 他垂下眼眸,看着二人靠在一起的腿,手指动了动。 “你发现了吧,我和这里的人都不一样。”男人片刻后开口道。 姜穗摩挲着刀柄,淡淡地嗯了一声,“你似乎在每个世界都有任务,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虽然大部分的答案姜穗都知道,但她还是想听听贺朝会怎么说,毕竟在原文里都没有出现过贺朝快穿的目的。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半晌,姜穗听到了男人微微低的声音,“我是贺朝。”他顿了顿,像是开玩笑一样,“任务是要做个好人?” 如同开玩笑的语气,轻挑又轻飘飘的,“至于想做什么……我忘了。”他看向她,黑眸似乎带着笑意,仔细看去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要我现在想的话……让美人高兴?”他的语气有些轻佻,但是仔细听却又好像很认真。 姜穗:“……好好说话。”别学什么真花花公子油腻男,小心她一拳过去。 贺朝轻笑了一声,然后语气压低了一些,“我只是不知道……我该做些什么让你高兴。”她就像是一道无解的难题,无从下手。 这或许源自于最根本的威胁——不断检测的主脑与系统。 贺朝勾起的唇角微微拉平。 姜穗一顿,她因为男人的话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就看到了他勾唇轻笑的模样。 就算到了此刻,他看起来仍然像是贵族家的少爷。 但是姜穗却从他紧绷的肌肉和眼底的一丝自嘲里感受到了他实际上压抑的情绪。 “原来如此。”贺朝听到女人淡淡的声音,“天眼之下,你不能说。” 从话语的表面来看,仿佛是贺二少爷与舒兰之狮的对话,但是二人都知道双方在说什么。 而姜穗的话,听起来像是在指着这个世界的天眼系统。 天眼系统和人们的终端相连,也和四处的监控与所有的机械相连,几乎无处不在。 但是贺朝却能听出内容里的深意。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却让他的黑色的瞳仁微缩。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直以来都是孤军奋战,而此刻竟然有另外一个人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端倪的悸动。 姜穗:…… 姜穗:“……你的尾巴不要再缩紧了!” 而贺朝脑海里的系统更是鸡皮疙瘩起来了,它完全没有想到宿主和穗穗不过是短短的几句来回的对话,就被穗穗一语双关变相地道破了真相。 严格来说,它和宿主都处于主脑的监视之下。 系统刚才特别惊心胆战地担心宿主会说出关于任务的内容,这是被主脑绝对禁止的,一旦说出来了就会立刻任务失败。 但是没有想到姜穗竟然猜到了! 虽然它和宿主一起也算是对她很熟悉了,但它现在感觉自己像头一次认识她一样。 它又观察了一下宿主,发现宿主仍然面不改色,忽然觉得是不是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为什么这两人明明在说着什么不得了的话,却都仍然这么淡定? 姜穗话音落下,非但没有感觉对方松开了自己,反而腰间的尾巴似乎更加收紧了一些。 正准备皱眉自己动手,忽然听到他开口,“嘘——到了。” 姜穗看了对方一眼,男人神情严肃地盯着面前的方向,注意到她的视线还朝她眨了眨眼,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因为四周忽然安静下来很让人心下不安,姜穗不得不顺着男人指着的视线看向前方的车窗。 刚刚注意力都在对话上,姜穗一时间还没注意,现在看到了,顿时眼眸微微睁大。 他们此时正在一队装满零件的小圆车队伍里,整整齐齐地停留在贺朝输入的目的地。 姜穗握紧了手中的刀柄,看着数量庞大的监控与探测器,“这里是……” 男人没等她说完便回答。 “这里是控制抑止芯片的操作室外围。” 仅仅只是外围就有这么多的防御手段吗? 姜穗怀疑就算是蚂蚁路过都会被数只激光化成灰,在这个世界留不下任何的痕迹。 操作室外围有不少守门人,不过好在这处于机密地界,也只有两个守门人在这里。 姜穗和贺朝对视了一眼。 随后姜穗指了指其中一个背对着他们的守门人,贺朝点了点头。 姜穗拿出随身装备里的信号干扰器,丢在了角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和贺朝都别上了一种特制的信号器,能让他们在干扰器的作用下不在监控画面显示。 不过持续时间并不长,需要动作快一点。 另一边监控室里监控器的画面也就模糊了一下,很快重新亮起,兽人士兵查看了一下发现没事,便又转头和另外一个人说话。 姜穗和贺朝双方配合默契,一个吸引注意,一个敲闷棍,动作非常迅速,几乎没有发出声响,很快两个守门人就被干掉了。 将守门人摆着站立靠墙的姿势,贺朝拿出守门人的权限卡,准备刷开了大门。 忽然大手被另外一只手摁住,他一顿,转过头看向手的主人。 女人神情平静,也在看着她,浅色的眼眸里有他的身影,唇角微微抿起。 贺朝心下微沉。 女人沉默了一下,说道:“我的任务是护送你到这里,我已经可以走了。” 面前的场景让她明白此时他们已经非常接近真相,但是她是来寻找真相的吗? 不是,她是来消除基因代码的。 姜穗看着他,又说了一遍,一字一顿,也像是跟自己说一样,“贺朝,契约达成,我该走了。” 男人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惊讶与被背弃的难过,他似乎并不意外。 只不过他长长的睫毛似乎颤动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看到了他黑眸中的一丝无措。 她相信贺朝一个人可以搞定这些事,他可是无往不利的任务者贺朝。 只是当他流露出这样的神情时,让她有一种做错事的感觉。 她的手不由自主的紧了紧,心脏也似乎有些不舒服。 但是基因代码的事情又迫在眉睫,像是一把利刃一样悬挂在她的头顶。 她最开始愿意接下任务来化灵顿,不就是因为这个吗? 看着男人黑沉沉的眼眸,姜穗移开了目光。 四周是两个被他们合力干掉倒地的守门人,他们的时间不多,一个小时后士兵就要换班了。 就算此时躲在监控的死角讲话,也仍然充满着危险。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这让她微微紧绷,咬着牙不想露出丝毫的心软。 她听到他最终说道:“我……知道了。” 姜穗顿了顿,垂下眼眸:“那我走了。” 贺朝一顿,明明这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也是她心之所想,他身子却有些僵硬,尖牙抵着,压抑而难受。 其实贺朝隐隐早有这种预感,但是当真的发生时,还是感觉到一阵针扎般的疼痛。 他以为是因为四周的环境过于危险,他一点都不想让她离开他的视线。 他不想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又面临危险。 曾经发生一转头人就没了的事情让他开始产生胆怯。 但是他发现不仅仅是这样,被她如此轻描淡写又轻飘飘的丢下,让他觉得心仿佛被大手拧住,似乎还有些窒息。 女人已经转身,他看着她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不会再见到她。 下意识地,他抬起手,抓住了她。 姜穗有些惊讶的回头,还没等看清他的表情,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男人不知何时…… 垂下的飞机耳。 第57章 057 姜穗的手被男人拉住。 双双都是一愣。 姜穗看到他垂下的飞机耳, 手指动了动,唇也抿起,稳住了自己的表情。 姜穗没有想到他会伸出手抓住自己, 而贺朝则是没有想到自己不受控制的举动。 姜穗扶着小圆车的门框手顿住, 她回头看去, 看到的就是男人大手抓住自己的手腕,轻而易举地将其全部包裹。 由于没有丝毫的杀气,姜穗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你……”回过神来的姜穗想要抽回来, 发现纹丝不动。 她抬眸, 看见了男人似乎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的神情。 “松手。”她开口。 男人像是终于回神, 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拉得更紧了一些, 就像是生怕手心里的什么重要的东西流逝一样。 “姜穗。”他黑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张了张口只是叫了她的名字, 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贺朝看着她平静的目光, 忽然就感觉到一阵无力。 他多久没有这样的感受了? 看着她不近人情的神情,贺朝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被迫蜷缩在这个贵族少爷的壳子里,就算是想要靠近却苍白无力。 他甚至都不知道怎样让她高兴。 胸口涌动着激烈的情绪, 他却不知如何表达自己。 正如那天的小巷深处,他只是想抓住她。 他不想管自己的任务, 但是如今箭在弦上, 不得不发, 这件事也关系到这个世界的安稳,姜穗也会生活在这里,他必须继续做下去。 贺朝想到了他差点失控的那一天,姜穗说的话。 她比他更疲惫也更难过。 贺朝一想到胸口就有些发闷, 似乎还带上了一丝针扎般地疼痛。 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这是什么感觉,但是他知道他不想再看到姜穗露出这样的神情。 姜穗看到男人因为她的话而沉默,大手却仍然没有放开她,黑眸似乎划过一丝被刺痛的茫然。 姜穗垂下眼眸看着他的手,她也想像其他人那样豁达,那样不去想过去,可她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她只是不想让自己之前的痛苦成为笑话。 “姜穗。”男人终于在沉默中说话,因为不能太大声而声音压低,带着隐晦的情绪,“你真的就这么讨厌我吗?” 姜穗身子因他的话而渐渐紧绷。 明明此刻的情况不容他们进行这些交谈,但是他们好像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在危机中反而更加激发他们潜藏的情绪。 姜穗压下了喉中的痒意,她没有看他。 贺朝以为她讨厌他,以为她恨他是因为他的不告而别。 事实上姜穗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的离去,她也根本不想剖开内心去告诉他最深层次的原因。 他在上个世界的最后亲吻了她,却能够迅速地抽身离去,徒留她在原地茫然而不知所措。 然后抛下她,自顾自地跑了。 她恨不得揍他,让他知道她所承受的痛苦不及这万分之一;她想诉苦,却又不知道从何讲起;她恨不得那个夜里没有看过这本,恨不得从来没有遇见过他。 她想着曾经度过的这几千个日日夜夜,一想到未来还有无数个日日夜夜就很绝望。 她恨这种身家性命全系在一个身上的感觉。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是在迁怒一个之前什么也不知道的人,而他也经历过许多的事情和困难, 但是她就是想任性一次,自私一回。 姜穗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内心的情绪,她缓缓地说道:“贺朝,如果哪一天我自由了,或许我就不讨厌你了。” 尽管她从来没有真正讨厌他过。 她坚定地抽回了手,转头进入了刚刚的小圆车,输入了目的地基因实验室。 他们都需要离开彼此,好好冷静一下。 至少在这个世界是如此。 很快小圆车的车门被关上,离开了。 这一次,留下的是贺朝。 “我知道了。”他轻轻道,像是在回答着离去了的女人的问题。 男人低下头,看着自己徒留余温的手掌,有些苍白地笑了笑。 系统听完了全程,担心地上线问道:“宿主……你还好吗?” 贺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转身刷卡进入操作室。 因为贺家和帝国高层的掩人耳目,越靠近中心的人反而越少,尤其是操作室这样的机密之地,更是权限繁重。 如果不是贺朝利用系统混淆了刷卡权限,恐怕要耗费好大的功夫进来。 “我很好。”贺朝淡淡地回答系统。 他才发现自己刚才因为过于紧绷,兽化的尖牙咬破了口腔,一股血腥味蔓延。 姜穗提到自由二字时眼里有一簇非常旺盛的火焰。 贺朝看着这一簇燃燃而生的火焰,仿佛能将他跟着一起燃烧殆尽。 烧得他心也一起炙热。 他忽然感到有些恍惚,一时间不明白自己一定要为什么要继续这个任务。 贺朝坐在操作室中央的操作台上,从脖子上拽下护身符,那是他这个世界的母亲过世前送给他的礼物。 他从护身符里面拿出了密钥,开始操作。 “系统,我最初进行任务的目的是什么?” 系统听见了贺朝听起来好像很平静的声音,但是它隐隐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种隐藏的汹涌暗潮。 系统很快回答他。 宿主或许忘了,当时作为人工智能,宿主的任务条一直存在它的数据里。 “宿主,当初你是因为在现实中受了重伤濒死,被系统捕捉后进行复活任务,目的是为了重新复活,然后回家。” 贺朝点击的手一顿。 回家。 他呼吸渐渐有些起伏。 他的确已经忘了,他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回家。 所以他也一直在坚持,从不停下脚步。 “宿主积分清零后重新所获积分为三十万零六十,距离达到任务目标积分还有九百六十九万九千九百七十。” 系统一想到积分就心疼得不行,自从怪物世界以来,宿主基本上都没有获得什么积分,光是在怪物世界给穗穗套上保护就花了二十万。 好在上个世界宿主成功完成了任务,虽然堪堪及格,但好歹也有好几万的积分。 要知道每个世界的积分会因为难度的不同有高有低,上个世界就因为是很简单的世界,就算是及格完成也并不多。 贺朝问系统:“有没有办法让姜穗不再和我绑定?” 问出这句话时,贺朝很平静,只是点击光屏的手指有些僵硬。 系统愣住了。 系统:“宿主,你真的要这么做吗?”它顿了顿,“宇宙中世界如亿万星辰,一旦宿主和她解绑,或许穷其一生都不会再相遇。” 贺朝说:“这是她想要的。” 系统很希望宿主自私一点,但是如果宿主真的是自私的人,他也不会走过这么多世界完成做好人的任务了。 系统:“……宿主,你这么做的话,什么也得不到。”就算无法开诚布公地谈,总能找到办法的吧? 贺朝放在修改抑止芯片的按钮上的手一顿,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空荡荡的。 “这是她想要的。”贺朝说,“去找找办法吧。” “既然你数据库里有关于觉醒NPC的信息,还这么重视,那就说明一定曾经有NPC做过什么。”就算是一点线索,也能够帮到她。 “我知道了。”系统守则第二条,一切以宿主的健康与意志为己任,这是宿主的意志,它会去做的。 脑海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既然姜穗这么讨厌他……贺朝顿了顿,面色沉沉,黑眸坚冰迸裂,有一瞬间黑暗的激流奔涌而出,随后又极快地被他重新压回去。 他意识到他们二人最终都并没有说在哪里重新碰头,看来她是真的选择离去。 控制中心危险重重,她需要一个离开的机会和时机。 贺朝按下了修改抑止芯片的按钮。 脑子一痛,属于抑止芯片的位置不断刺激着他。 姜穗忘记了,贺朝身上也有抑止芯片,他的更改也会波及到自己。 而此时的姜穗已经摸进了基因实验室,这里大部分都是柔弱的科研人员,都不需要姜穗耗费太多的力气,干掉了守门人,打晕了瑟瑟发抖的科研人员就进来了。 幕后之人为了掩人耳目,把控制中心的大部分人赶回家了,这刚好给了她溜进来的空隙。 威胁恐吓了一番之后,姜穗得到了如何解开基因代码锁的方法。 闭着眼睛死活不睁开的鸟类兽人瑟瑟发抖,“不要杀我啊!我什么也没有看见!我一点都没有看见你的脸……” 姜穗:…… 下一秒姜穗把他打晕了。 姜穗将上衣解下,露出了黑色工字背心,捡起他的工牌,跨过晕过去的鸟类兽人来到了巨大的机械面前。 因为自动系统需要更高级别的员工才能开启,姜穗只能手动来为自己做手术。 好在这也算是半自动化,和刻画不同,解除基因代码并不需要多人参与,她自己也可以。 她往上刷权限卡,很快解锁了机械。 姜穗将类似于油枪一样形状的器械拿了出来,还很重,她身子都绷直了。 姜穗看着器械冰冷的头,深吸了一口气,挂进手术箱里。 她往手术箱里躺,凉飕飕的,让她身子更加紧绷。 长痛不如短痛,姜穗按下了开始手术的按钮。 手术箱缓慢关闭,姜穗笼罩在了黑暗之中,她摸向腰间的焰刀刀柄,另一只手也按在强制出口上。 如果不是必须做手术,她也并不想将自己这样置于危险的场所。 只希望手术真的如那个研究员所说只有二十分钟。 黑暗里总会让人胡思乱想。 还未等姜穗反应,肩膀就是一阵剧痛袭来,疼得她瞬间额头冒出了冷汗,咬紧牙阻止了自己的呻/吟。 好痛! 姜穗能清晰地感觉到冰冷的探头刺入她背部曾经刻画过基因代码的地方,似乎有电流穿过让她身子僵硬。 面前的光屏上出现了解锁进度条。 姜穗只能冷汗津津地忍痛等待。 在这样的痛苦中,姜穗又想到了贺朝。 刚才男人的模样看起来似乎带着一丝无措,这让姜穗有一瞬间的想要改口。 但是她还是没有这么做。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在面对他的时候,她总想要说什么话去刺他,看到他神情不再平静才甘心。 此时她躺在手术箱里,却丝毫没有见任何的快意,自己都没有发现多了一丝迷茫。 姜穗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想要回家的坚持还能持续多久。 如今已经过去了过几个世界了,最初世界的一切竟然也渐渐开始模糊,被新的记忆所覆盖。 她好像已经开始渐渐习惯现在的这种或紧张、或刺激亦或者很不同的异世界之旅。 但是她想到了自己的亲人,这样的念头又消失不见了。 如果她要遵照原计划亲眼看见贺朝的死遁,就必须重新回到他身边。 但是她却又有些不甘心。 在这样的矛盾中,姜穗也有些看不懂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 原本姜穗想看看能不能有机会破坏贺朝的计划,但是在看到幕后之人所做的一切之后,姜穗发现自己下不去手。 这样惨烈的血案,还有不择手段的野心太过于残忍。 她也做不到踩着这些人的尸体发泄自己的私欲。 就在她忍着疼痛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见了手术箱外的急促的脚步声。 她心中一紧,有人来了! 明明她已经把这里所有的人都搞定了,也没有人通风报信,怎么还会有人来? 要知道基因实验室内部是没有监控的,而走廊上的监控也根本没有照到她。 还没等姜穗再分析下去,实验室的大门传来了试图刷卡入内的声音。 “该死!果然有人入侵!门打不开了!” 好在姜穗有先见之明,她进来后把实验室大门的电子锁破坏锁死了。 门外的嘈闹声更多了,姜穗听到了枪械启动的声音,随后是缓慢地踱步声。 “谁在里面?” 外面安静了一下,传来了低沉的男音。 因为距离有些远,他们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姜穗已经做好了随时出箱的准备,她死死地盯着进度条,已经只剩下10%了,但这10%却是最漫长的,还需要好几分钟。 “……会不会是二少爷?”有人开口问。 低沉的男音多了一丝嗤笑,“我那个弟弟没这个本事,就算进了化灵顿也会被气味扰乱失去理智,不会在这里。” “是。” 姜穗皱起眉,听这个话,门外的人竟然是贺朝的那位大哥。 “……门被锁死了,实验室的大门是特殊材质所制……需要激光切割器才能打开……” “还不快去!” 低沉声音的男人显然有些不耐烦,随后他缓了缓,显然是在调整语气,这一次声音大了许多,姜穗听得清清楚楚。 “里面的客人,舒兰之狮?” 姜穗心中一惊,没想到贺大少爷一下子想到的就是她! “能够从我那无能的弟弟手下逃出来,悄无声息地混入信息中心,我认为只有你能做到。” 姜穗没有说话,她并不确定外面的贺大少爷是不是真的知道她在里面,万一是诈她呢? 而且从他的话里她可以猜到,这位贺大少爷还以为她和贺朝是仇人关系。 “你身上刻画了基因代码,只有化灵顿这里的信息中心才能解除,所以你一定会来。” “我只是没想到,舒兰之狮,你竟然真的来自投罗网了。” 贺大少爷轻轻笑了一声,“如果只是用普通的消除仪器是没用的,你身上的是研究院研发的最新代码。” “大人,激光切割来了!您后退一点!” 实验室巨大的大门轰然倒下,贺大少爷嫌弃地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缓慢地走了进去。 他和贺朝长得不算相像,比起弟弟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他更多的是继承了父亲的儒雅,看起来文质彬彬,还带着挂鼻长链眼镜。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倒地的研究人员还有守门人,以及……大开的手术箱。 贺大少爷嗅了嗅,随后拿出随身的手帕优雅地擦了擦鼻子。 “姜小姐,我知道你还在这里。” 没有人回答,贺大少爷阻拦了手下想要大肆搜寻的动作。 他语气像是在聊家常,一点都听不出任何的威胁。 “姜小姐,我们可以谈谈,我帮你把基因代码的事情解决,而你成为我们贺家的家臣,来和舒兰谈判。”他语气听起来十分好心,“如果谈不成的话,我也就只能舍去怜香惜玉的心,强制成为你的主人了。” 一番直白且不要脸的话,被他说得好像她占了什么大便宜一样。 “况且,这会有丰厚的报酬,对于佣兵来说,利益就是一切吧?” 此时的姜穗躲在天花板的管道里,在不远处观察着下方的所有人。 贺大少爷带的人不少,各个全副武装,要是硬闯她还不一定有把握。 她刚刚观察了一下,这个管道四通八达,应该可以找机会出去。 但是现在她还不能动,肩上的伤口她用脱下来的衣服紧紧包住,按的死死的让周边都有些泛白,为的就是尽量不让血腥味蔓延出来。 毕竟她知道兽人的嗅觉是非常敏锐的。 或许觉得舒兰之狮已经是囊中之物了,贺大少爷不紧不慢的让人先把昏迷的研究人员拖出去。 然后让所有手下堵住了姜穗可能逃脱的路线。 姜穗算是知道为什么他们俩一路进来这么顺利了,合着这贺大少爷等着瓮中捉鳖呢。 “还不出来吗?姜小姐,我已经知道你的位置了。” 姜穗眸光微沉,她的确看到了贺大少爷说话时是朝着她这个方向来的。 这个贺大少爷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的名字在作为舒兰之狮时从未在任何系统里出现过,但是他很显然已经查到她叫什么了。 不知道是查到了她的全名,还是就单一个姓。 贺大少爷本来还有些遗憾,正准备下令让人去他给的位置抓捕,然后他听到了一直没说话的舒兰之狮的声音。 是个女人的声音,不急不缓,一点都不慌张,仿佛根本没有受到眼前危机的影响。 或许她根本就不觉得这是危机,自信自己有能力逃脱。 “化灵顿发生的事,也有你们贺家掺和的一脚吧?”明明是问句,但是却非常笃定。 贺大少爷微微挑起眉,他没有想到舒兰之狮这么敏锐,仅仅只是混进来,竟然就能看出不少消息,看来这里的确不安全了。 “贺家只会做对兽人,对人类有益的事情,一切为了帝国的发展与繁荣,姜小姐,我想你会明白的吧?” 如果不是不清楚舒兰之狮的底牌,贺大少爷根本不想和她废话下去,只是他看过舒兰之狮在战场、在当佣兵做任务时的视频,一点都不敢小巧她。 舒兰之狮不是只凭蛮力头脑简单的家伙,相反,她聪明得可怕。 然后他听见了舒兰之狮的声音。 “原来如此,不仅仅是贺家参与。” 贺大少爷神色微变,他没想到舒兰之狮会有如此精准敏锐的猜测。 不能再废话了,当不了多久绅士的贺大少爷下令。 “她在通风管道!关闭所有管道出口,抓住她!” 周围的下属一直在等待着命令,于是纷纷动了起来。 姜穗的焰刀火焰燃起,大战一触即发。 结果还未等一群士兵靠近管道,整个控制中心就是一黑。 几乎是所有兽人都发出了痛苦的叫声,就连贺大少爷的声音一下子都消失了。 姜穗愣了一下,下一秒控制中心又重新亮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插曲让所有人都停滞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时,实验室的所有关闭的光屏终端已经自动亮了起来。 “大家好啊。”懒洋洋的,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笑意的声音忽然响起,“非常抱歉打扰到了全帝国人民的娱乐或者是工作,这里有一则重要新闻。” “不好!操作室被他入侵了!”原本还游刃有余优雅得不行的贺大少爷神色大变,他按着头,转身就走,“凌风跟我走,其他人继续抓捕舒兰之狮!” 凌风是属于贺大少爷的红棕狼近臣,也顾不上还在疼的头,很快带着小队跟着贺大少爷离开了。 剩下的士兵仍然有很多,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只能纷纷继续执行着任务。 管道已经关闭了不少,姜穗咬咬牙,带着焰刀直接正面刚。 巨大的火焰一下子从天花板奔涌而出,直接烧掉了奔在最前面的士兵。 “啊啊啊——”惨叫声此起彼伏。 随后是各种枪械的射击声,烟雾探测器被出发发出了报警声,水也喷涌了出来。 姜穗在灵活地躲避和阻挡。 而光屏里的男人说话声就像是背景音一样,还在不断地响起。 “我是贺朝,贺家的二少爷,相比有不少人认识我,毕竟我上娱乐新闻的次数也是很多的,不少记者和光屏台都靠我养活……” “哈哈哈哈……”男人自娱自乐地自夸了一下,随后换了一个不那么娱乐的语气,“说正事说正事,我现在人在化灵顿信息控制中心。” “没错,就是那个发生了屠杀惨案的地方,这里当然封锁了,我是混进来的。” “目的嘛……当然是大义灭亲啦,众所周知,抑止芯片的所有控制更新系统就在控制中心的操作室。” “我现在就在这里更改了一些设定,刚才所有兽人脑子里的疼痛就是因为这个。” “不过大家放心,我不是逮捕令上所说的丧失了理智值想要毁灭兽人,我哪有那么大的志向?你们看我像是丧失理智的样子吗?” 男人的声音压低了许多,姜穗在抵挡攻击的余光里看到了他的神情变得严肃,总是带着勾人笑意的眼眸也没了笑。 随后她看到了贺朝所在位置的背景,眼眸微微睁大。 只见操作室上空有许多被装在某种装置里的大脑,而最中央则是一个高高的控制台,四周涌动着电流和机械运动的声音。 她看着屏幕里数不清的缸中大脑,觉得有些恶心。 男人说:“我只是来向所有人揭露一个真相的。”他缓缓的勾起嘴角,露出了属于白银狼这个顶级兽族的威压与锋利。 “抑止芯片是帝国高层控制所有人的手段,它不但能控制理智值,它还能降低理智值。” 光屏上的信息一变,让姜穗更仔细地看到的一个个吊起的缸中之脑。 仔细看去,每一个大脑都插着许多导管和线,有的甚至连血都没有清理干净,恶心得就像是刚从脑子里挖出来的一样。 “这些大脑具有灵核的力量,就是控制抑止芯片的来源,这些都是……那些混血儿的大脑。” 姜穗能清楚地感觉到,攻击她的人动作越来越慢,也越来越少,已经有不少士兵怔怔地看着光屏的信息,陷入了震惊之中。 “不相信的话,我给你们看看证据吧。”男人在屏幕中笑起来,看起来带嚣张,随后画面又是一变,一段段隐藏的实验代码、录音、视频流露了出来。 整个光屏角落仍然有着他的画面,姜穗看到他似乎抬起头看到了什么人,随后仍然是无法无天地笑着模样抬起两只手做投降状。 下一秒,他的身子瞬间中了两弹倒了下去。 姜穗睁大了双眼,呼吸一滞。 脑海中是不相信,但是身体比意识更诚实,姜穗不由自主地往光屏更靠近了一步。 骗人的吧? 姜穗看着光屏熄灭,手里焰刀的火焰如她的心情一般猛烈地暴涨。 无论是不是骗人的,至少他成功了。 成功的让她留下来。 第58章 058 信息控制中心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背后的弯弯绕绕, 他们听令行事,又一直以为自己是做着保护兽人的重要工作,因此不少士兵在光屏熄灭后陷入了沉默。 姜穗直接引爆了一个烟雾弹, 趁着众人不注意直接开溜。 “长官, 要追吗?”有士兵问上司。 上司挣扎了一会儿,咬咬牙道:“追!” 他们是军人, 是士兵,听令行事, 只能无条件服从上级命令, 只是服从命令的过程能不能放水, 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们这些人大多数都听过舒兰之狮的名号,从她刚才明明只是一个人却能和他们周旋来看, 舒兰之狮真的很强。 只是不知道, 这头狮子和贺二少爷有没有关系。 从实验室出来, 姜穗就在角落里直接打晕了一个士兵,穿上了他的衣服,面罩将脸罩得严严实实的, 在一路上人来人往的士兵群毫不起眼。 她穿的是最普通的小兵服装, 拿着枪故作忙碌地跑走, 还有研究员纷纷给她让道。 随后她躲在了一个没有监控照到的拐角处, 先是尝试地联系在控制中心外的星野。 “星野, 这里是姜穗, 你还在吗?ver。” 回应姜穗的是嘈杂的滋啦声, 看来控制中心的屏蔽导致他们这个不太好的联络器信号连接不上。 姜穗能听到拐角外不断跑过的脚步声, 还有士兵相互听从命令的应声。 姜穗又看了眼自己的终端,因为是穆青临时拼凑的,功能并不多, 她只能看看外面的辐射情况。 现在外面正处于宇宙辐射最严重的时刻,那么外面变异的野兽们也在躁动。 她微微皱眉,随后听见了另一边耳麦的声音。 她刚刚把那个士兵身上的联络器也扒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等级太低,频道里一般只能听到针对列兵的命令,不过这一次还是有点信息量的。 “&%*&……抓到人了,现在要带回基尔,需要再来一个小队。” “把一级飞舰开来,大少爷也要在上。” “又有一头海兽上岸了!西南方向的兰科植物暴走,需要大量支援!” 看来外面很混乱。 姜穗面罩下的脸很冷静,本来她是打算直接走人。 反正贺家的人还有整个控制中心的人都在因为贺朝的爆料而焦头烂额,而贺大少爷恐怕现在满脑子都是贺朝的烂摊子和他本人,没有闲心来处理她。 基因代码的事情……姜穗并不清楚贺大少爷说的是不是真的,但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原本谁都可以刻画的感觉已经消失了。 应当没有贺大少爷说的那样糟糕。 但是贺朝闹这一出,逼得她必须亲自去查看贺朝的情况。 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一想到这里,姜穗眉头就微微皱起来,她手也捏紧了一些。 她的视力非常好,所以非常清楚地看见光屏里贺朝中弹的瞬间,但是她并不知道贺朝究竟有没有中弹身亡。 姜穗倾向于没有。 这么轻易地就被人两枪打死了,他这个度过了这么多个世界的任务者真的就不用混了。 她不认为贺朝会做这种蠢事。 她只是在想贺朝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他真的没有逃跑的机会和时间吗? 姜穗感觉最离谱的一个猜测…… 他不会是给她机会逃出控制中心吧? 姜穗微微摇了摇头,将这种自恋的念头压入心底。 她深吸了一口气,内心压抑的情绪涌上心头。 姜穗听见自己稳健的心跳声,她目光沉静地看向远处跑来的士兵队伍。 最终她握紧了刚刚扒下来的枪,趁着士兵队伍往前跑,跟在了他们的后面。 她有了决断。 有士兵看了她一眼,但是因为装备是一样的,以为她刚刚去执行了其他任务,什么也没有说便收回了目光。 姜穗跟着队伍七拐八绕,她才发现控制中心竟然大到跟迷宫一样,甚至有的走廊空荡荡的,看起来阴森森。 看来他们又疏散了不少人,姜穗又跟着队伍拐了一个弯,所有人看到不远处的实验办公室似乎发生了什么争端。 “你们这是杀人!!” 有研究人员在激动地喊,她看着面前人高马大的兽人士兵就像是在看一个刽子手,“你们会下地狱的!” 另外一个研究人员也在不停地一边在终端光屏上打字,一边很是愤慨怒骂,“我要举报你们!” 而站在最前方的高大兽人士兵按住耳麦,对他们的话语不为所动,过了一会儿兽人士兵低声应了一声。 “是。” 随后便是抬起手中的枪朝着面前的三个研究人员一通扫射。 姜穗握着枪的手猛然一紧,呼吸一窒。 她所在的士兵队伍并没有因为这个插曲而停下来,就像是没看见一样。 姜穗忍着愤怒情绪路过的时候,听见了旁边扫射的兽人士兵对着身旁的下属说道: “这是舒兰之狮干的,知道了吗?” 下属似乎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展开,慢了一刻才道:“……是。” 知道幕后的人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亲眼直面的时候姜穗还是感觉到火冒三丈。 淦! 必须一锅端了这群人! 姜穗额头青筋跳动,但仍强迫自己去分析现在的局势。 如今整个帝国恐怕都已经知道了抑止芯片的消息,原本的平衡一定也被打破了。 土生土长的舒兰人虽然是人类,但是如今舒兰的土地上也生活着不少兽人。 在舒兰,兽人和人类的相处还算是不错,舒兰的执法院也有不少兽人担任官员。 舒兰在这个混乱中恐怕也没办法独善其身。 只是姜穗不知道穆青查叛徒查得怎么样了。 贺朝在这个局势里是个关键人物。 他死了,或许会是平民与贵族冲突的导火线。 他没死,也能成为平民与贵族的连接点。 姜穗并没有发现,和以往不同,自己正在接纳这个世界,不再是独善其身,而是真正地发自内心在这个想要做什么,不再冷眼旁观。 她开始产生了“我能做什么”、“我应该做点什么”的想法。 在最初,她都是自顾自地生活,当一个旁观者在观察着整个世界。 她从不和任何人深交,就算是知青世界和林依关系最好的时候,都仍然在心底保持着距离。 从称呼里就可以看得出来。 林依喊她“穗儿”,她却仍然直呼其名。 就算是和贺朝的相处,也如同随波逐流的帆船。 姜穗很少主动做什么,除非是危及到自身的安危。 直到这个世界亲眼见证到了一个人为的灾难。 这一刻,想做点什么的内心超过了其他的念头。 在此之前,她需要看看贺朝到底怎么样了,也想知道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姜穗所在的队伍很快来到了控制中心的中心花园,位于整个建筑物的最中央。 顶部是做成圆顶状的玻璃房,外面天气阴沉沉的,并没有什么阳光。 整个花园花团锦簇,反季节的花也在旺盛地绽放,姜穗一进来,就被一朵非常巨大的红色花朵吸引了注意。 看起来有四五层楼高。 红得让人感觉到不详,就像是最新鲜的鲜血从脖子里喷涌而出一样欲滴,它花束紧包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将所有人吞噬。 这和外面辐射后的植物有些像,不过此时它仿佛是在休眠状态,并没有任何动静。 也不知道为什么控制中心花园里有这个看起来很危险的植物。 其他地方和普通的花园差不多,不过最大的空地上,除了堆积的尸体,姜穗看到了被簇拥在人群中的贺大少爷。 她眼观鼻鼻观心地跟着队伍来到了贺大少爷保护团的外围。 可能是因为都是自己人,贺大少爷讲话时并没有压低声音。 “飞舰什么时候能来?”贺大少爷看起来好像有些不耐烦,他皱着眉,原本看起来不好惹的脸更凶悍了,兽瞳是具有压迫感的怒意。 他的那只叫凌风的红棕狼近臣躬着身子,恭敬道:“抱歉少爷,因为海兽的突然袭击,还有辐射幅度的暴涨,化灵顿的野兽们都有些狂暴。” 凌风顿了顿,“还有……因为太多尸体吸引的缘故,野兽们都进城觅食了,已经有居民向中央举报并提出抗议,认为执行官到来化灵顿后无作为。” ”在看到二少爷在光屏上透露的信息后……化灵顿平民已经不支持官方工作了。“ 凌云没有说,岂止是不支持,网络上热议纷纷引起轩然大波,现实中更是渐渐发展成反抗,恐怕这件事不会简单的结束了。 国王下令,首相委派前往化灵顿主持工作的第一执行官,正是贺大少爷贺任。 贺任冷笑了一声:“让他们去闹,贺朝能更改抑止芯片,我们就改不回来吗?” 贺任问了身旁的另一位长满胡子的乌龟兽人:“更改抑止芯片的进度怎么样了?” 乌龟兽人看起来很老了,满脸的皱纹,一脸苦相,他被几个士兵压着,脖子上卡着扣,明显就是不让他缩回龟壳里的手段。 乌龟兽人在生命威胁下不得已颤巍巍道:“贺二少爷把密钥销毁了……研究人员不一定能破解的了。”他嗫嚅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大人,当初是您家亲自设的屏障……唯有白银狼血统的兽人才能开启并修改程序核心。” 贺任一听火冒三丈:“你为什么不早说!”怪不得这么多研究人员弄半天一点进展都没有,也怪不得贺朝随随便便就能用密钥更改。 乌龟兽人正如他的种族,干什么都慢吞吞的,说话也慢吞吞的,他满是皱纹的脸露出了茫然。 “大人,您、您没问啊。” 贺任深吸一口气,知道现在并不是废话的时候,他冷声,“意思是我现在不能走,必须回操作室更改?” 乌龟兽人:“也不一定,只需要提取大人您的血液即可。” 凌云看贺大少爷面色沉沉,他在一旁低声道:“少爷,老夫人和老爷正催促您回去了。” 如今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必须尽早给民众一个答案。 而贺二少爷就是其中的关键。 只要“证明”他说的是谎话,贺家以及帝国背后的贵族高层就能如同以往对待所有的丑闻一样,压下去。 贺任沉思了一会儿,最终同意取血。 姜穗在一旁按兵不动地观察着,正一边听他们对话,一边分神找贺朝人在哪里。 最后她看到了关押他的笼子。 被一群重兵把守的,士兵们装备上的花纹带着贺家的家徽,是一头白银狼咆哮的模样。 不是帝国士兵,看来贺家人来这一趟是早有准备。 而贺朝被关押的笼子和姜穗当初被关着的有点像。 双手、双脚以及尾巴都被特制冷铁牢牢锁住,更是带上了止吠器。 他的脖子也被冷铁拴住,看起来动弹不得。 他看起来是晕过去了,头下垂,身上血迹斑斑,仔细看去,肩膀上的弹孔似乎还在流血。 果然没有打死他。 如果不是知道他是贺家二少爷,恐怕都以为他是重刑罪犯了。 此时有士兵一路小跑而来。 “大人,舒兰之狮跑了!”下士垂下头,站在贺大少爷面前道。 贺任已经没心思再管舒兰之狮的事,贺朝所做的事过于惊天动地,处理不好或许会葬送整个贺家,舒兰之狮跑了都算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了。 “你,你,跟我走。” 姜穗还在暗自思考怎样把贺朝弄出来,就听见旁边的士兵长官的声音。 一抬起头,就发现对方指着自己和另外一个士兵。 姜穗握着枪的手一紧,随后想了想,跟上了这个中士。 姜穗还以为会离开这里,却没想到她是被安排在一旁搬运物资。 因为贺任要消除证据,此时士兵们正在销毁的销毁,搬走的搬走。 姜穗还听到有人在偷偷说很快化灵顿会有警察署的人,所以动作要尽快。 姜穗所在的地方恰好位于货舱的末尾,在她的角度,不但能看到贺任的动向,还能看到贺朝被关押的位置。 她想了想,装作一不小心手滑,重量十足的仪器掉落在地板上,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不少人都吓了一跳。 “干什么你!”中士怒喝,“弄坏了杀了你都赔不起!” 姜穗连连弯腰压低嗓音道歉,没有让其他人听出端倪,余光则是注意着牢笼的动静。 男人垂着头,看不清神情,但是她敏锐地发现了他耳朵似乎动了动。 果然,他没有晕过去。 姜穗被赶到一旁护卫,中士没有再让她碰这些东西。 好在身上的装备将她包裹着严严实实,她身上露出来的地方又贴上了些许伪装的羽毛,并没有人发现她并不是兽人。 姜穗正在想办法闹出点什么动静,好在混乱中接近贺朝,整个中心花园却暗了下来。 姜穗抬头一看,整个顶上的玻璃圆顶正在缓缓打开—— 一级飞舰到了。 快来不及了。 一旦贺朝被人带上飞舰,姜穗也不用救他了,直接洗洗回舒兰算了。 玻璃圆顶打开了,姜穗属于他们三个人的频道竟然吵杂混乱了一会儿,传来了星野断断续续的声音。 “这里是星野,能听见吗?这里是星野,能听见吗?这里是……” 他语气有些沙哑,好像一直在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不知道是不是时间过去太久了,他声音里都多了几分有气无力。 姜穗看了眼四周,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飞舰上,她往旁边站了一会儿,轻声道: “现在外面什么情况?” 星野很明显是吓了一跳,他仿佛要蹦起来似的声音都大了一些。 “你、你你你终于有回音了!”他急切道,“我还以为你们出事了。” 的确是出事了,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姜穗压低声音,“说重点。” 星野也反应过来,他也重新冷静了下来。 他已经换了一个位置,刚才所待的地方不断有无人机巡逻,不得已躲在了一个被失控的野兽破坏的废墟边上。 他抬头看了天上盘旋的巨大鸟兽,伴随着各种枪声,深吸了一口气。 “宇宙辐射暴涨,现在外面有很多被血腥味吸引来的失控野兽,”他顿了顿,“现在整个化灵顿很混乱,朝先生他……他在公布了那则消息之后,化灵顿的很多居民也走上街头抗议,有的暴徒正在无差别攻击。” “还有,我看到了很多官方飞舰。” 甚至出动了最高级别的清道夫队伍,星野心脏砰砰跳仿佛要跳出喉咙,他完全没想到他们两个人只是进入信息中心,就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星野都无法形容看到了朝先生发布的消息的心情。 化灵顿街道上几乎四处都是光屏广告,朝先生出现的那一刹那,星野就睁大了双眼。 俊美的脸庞不再是不着调的嬉皮笑脸,而是看似玩世不恭的沉静认真,世界级轰动的消息让星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也不敢想象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个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 然后他看到了朝先生被两枪打倒,呼吸几乎停滞。 现在终于联系上了穗姐,星野低声问:“朝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穗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死不了。”她的回答依旧是那样言简意赅。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声音有些严肃,“你现在还在外围吗?” 星野:“是的,只不过不在原来的地方,现在位于信息中心东南方向的废墟里。” 星野:“我可以为你们做点什么吗?我不想就这样什么都不干地呆在这里。” “可以。”穗姐很快回答,“估计是信息中心的玻璃圆顶打开了才有信号,一会儿关上了信号就断了。” “现在,如果你不想让我们两个死在这里,你就仔细听我的话。”似乎是给他消化的时间,穗姐顿了顿才继续道,“在外面弄出点大动静,什么都行,最好声音大一点,之后你就离开这里吧。” “我知道你非常熟悉化灵顿,监控也并没有找到你曾经和我们在一起,完全可以和这件事扯开关系。” “我……”星野想反驳,就听见穗姐沉稳的声音,“星野,保护好自己未来才能保护别人,我让一个未成年人做这些具有生命危险的事就已经很混蛋了,我希望你好好活着,听话。” 舒兰之狮的话明明没有什么温情的情绪,只是在平铺直叙地说话,却让星野心在剧烈的跳动,拳头握紧,嘴角绷直。 星野最终只能咬牙道:“……我知道了。” 穗姐似乎又说了什么,但是断断续续的几个短暂的音节后就只剩下杂音。 星野知道信号又断了。 信号又断了,姜穗抬眸看了眼圆顶,果不其然已经合上了。 一旁的中士在命令士兵开始把东西往飞舰上搬。 可能是因为贺大少爷在这里,而对方正处于心情非常不好的时候,整个中心花园的氛围很压抑,更是基本上没什么声音。 希望星野能够快一点。 姜穗在一旁握着枪像最普通的列兵一样,余光却不断地观察着四周。 贺朝的笼子被推过来了。 姜穗顿了顿,随后特别自然地走到笼子旁,像是最普通护卫士兵一样。 由于动作太自然太理直气壮了,另外一个士兵只是愣了一下,竟然还往后退了一步让给她位置。 姜穗感觉到笼子里的男人似乎抬眸看了她一眼。 一旁的取血行动也结束了,发出了一些谈论的声音。 就在此时,一声巨大的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连大地都在颤动,顶上的玻璃圆顶发出了破碎的声响,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往下掉。 “大人,危险!”红棕狼近臣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将贺大少爷保护住。 姜穗抬头一看,就看到了一只几乎和小型飞舰一样大的鸟兽似乎失去了知觉被卡在圆顶上,破碎的玻璃撑不了多久,很快就要掉下来。 祸不单行,原本老实拿着血的乌龟兽人猛地将手上试管的血液扔向那朵巨大的鲜红花朵。 巨花就像是从未进入休眠一样猛然长大嘴巴,将试管一口吞了。 顿时蔓藤四起,整朵花似乎都陷入了狂暴。 “保护大人!” “啊啊啊——” “不要慌乱——注意货物——!” 整个场面顿时乱成一锅粥,被巨大而又厚重玻璃块击中的尖叫声,被蔓藤卷住的绞杀声,还伴随着乌龟兽人的大笑。 “儿子,爹为你报仇了——!”这一刻,他再也没有了刚才慢吞吞的样子。 此时的姜穗只是有一瞬间被混乱吸引了注意,随后立刻冲到牢笼面前。 牢笼里的男人目光灼灼,他似乎动了一下,铁链发出了声响。 他声音有些沙哑和虚弱,他看着她,忽然轻笑了一声。 “姜穗?”他说道,“你不是走了吗?” “你想让我走吗?”姜穗抬起枪,打断了笼子的锁,一旁的士兵顿时想阻止,动作却没有她快,一一被击倒在地。 “不想。”男人说。 姜穗一愣,没想到男人会这么直白,她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 男人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经过了什么刑罚,他的耳朵也被扣上了兽环,动一下都会渗出鲜血,兽瞳仿佛因为一直在受到什么刺激而竖起,正牢牢地盯着她。 姜穗嗤笑了一声,“怎么?害怕我走了?” “是的。”男人又再次开口。 姜穗一顿,她已经打开了笼子,站在了他的面前。 姜穗淡淡地问:“为什么?” 男人就像是没有在思考,被什么操纵了一样很快回答她。 “因为我很在意你,我不想你离开……” 姜穗抬起手,开枪击中发现了这边情况的士兵,顶上的鸟兽重重掉落在地,激起了灰尘。 四周是混乱的大叫与吵闹声。 他最后的话尾音落在了这些喧嚣中,姜穗没听清。 但是他们此刻却好像和这样的混乱格格不入。 姜穗握着枪的手很紧,一如她发紧的心,她盯着他。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男人朝她勾唇,轻轻笑了一下,“我知道。” “而且,”男人声音有些低,黑色的兽瞳看着她,仿佛能看进她的心底,“我被注射了吐真剂。” “我说的是实话。” 他自己都都没想过会开口的实话。 第59章 059 又是一声爆炸的巨响, 玻璃碎片迸溅击飞。 姜穗又将一名攻击自己的士兵踹翻,从腰间抽出刀柄,下一秒, 红色的火焰暴起, 有一瞬间让人睁不开眼。 焰刀挥舞在空气中划过灼热的弧度,特制的冷铁就在炙热的火焰中融化。 “是舒兰之狮!” “她在这里!” “二少爷被人救了,请求支援!” 现场依旧是那么混乱,掉落在花园中的巨大鸟兽发出了嘶吼声, 震得人的耳朵生疼,高大的血腥大花在无差别地攻击着所有人。 隔着鸟兽的贺大少爷听到了消息, 咬牙道:“舒兰之狮可以不用管!贺朝必须带回去!” 凌风着急地守在贺任身旁, 他道:“大人,这里太危险, 请您赶紧登上飞舰离开吧!” “还走得了吗?” 听到女人的低声的询问,男人原本因为铁链松开而略微踉跄的步伐才稳住, 他的声音仍旧虚弱。 “可以。” 他抬头看着女人又干净利落地干掉一个士兵, 用焰刀抵挡住了飞来的子弹,另一只手还能抽空开枪, 几乎要被这样飞扬的身影给摄住心神。 他抬起手想把嘴角的鲜血抹掉, 却只摸到止吠器。 “我们要怎么出去?”明明仍然脸色苍白,说话时也听起来有气无力,但是他却仍然不紧不慢, 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 反而有些兴奋的模样。 姜穗丢给他一把枪,随后扔了一枚烟雾弹,“难道你没有一点安排就这样被抓住吗?” 女人又咔咔咔非常熟练地换弹,将准备低头啄食他们的鸟兽给击打后退。 男人轻笑了一声, 接过了她丢过来的止血针,贵族少爷可没有自己打过这玩意儿,但是他曾经见凌云给他打过,因此忍着痛朝着出血口狠狠扎下去。 在吐真剂的作用下,他几乎有问必答。 “……临时决定的。”他顿了顿,随后像是转移话题一样,“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先离开再说。” 女人回头看他,此时她戴在头上的士兵头盔因为嫌遮挡视线而拿了下来,却仍然带着面罩,露出了一双好看的浅色眼眸。 她眼眸中是冷冽的金色流光,头发的染发剂已经完全褪去,露出了火红的痕迹,一如同她的灵魂一样仿佛在燃烧着。 无论当初她以何种状态流露过脆弱的一面,但是她却从来没有软弱地放弃过。 如同在烈日骄阳下却仍然盛放的花。 贺朝喉结上下微动,在止吠器下,姜穗并没有看到他露出来的尖牙。 在兽人世界,一切凭本事说话,就算是受伤状态下的白银狼,一样能够发挥出非人的实力。 不然他们关押二少爷时,为何如此全副武装。 出了笼的白银狼跟在狂野的女佣兵身后,身姿同样灵活,化为兽爪的大手一挥就能将士兵的头盔给打碎。 “贺朝!你真的要背叛家族,舍弃白银狼一族的荣耀吗?!” 姜穗转头看去,就能看见不远处在另外一艘飞舰上的贺大少爷。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已经准备跑路了,巨大的气流席卷着他的衣服,却也掩饰不了他此刻的愤怒。 贺二少爷舔了舔唇,在尝到血腥味后非常友好地抬起手挥了挥,像是在打招呼。 “我从来没有背叛过白银狼一族的荣耀,”他像是恢复了往常的样子,笑眯眯的,露出来的兽瞳里却带着一丝锐利的光,“背叛的是你们。” 姜穗发现四周的路几乎都被堵死了。 倒也不是贺家手下的士兵在堵,在发现贺大少爷抛弃他们离开了之后,士兵们也纷纷掉转枪头另寻出路—— 主要是不知何时又飞来了几只鸟兽,正目光灼灼地像是准备开席一样,一啄一个人。 而一旁的巨花蔓藤已经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几乎把所有路都堵死了。 现在无论是人类还是兽人,都成了这些变异生物的盘中餐。 血腥味、烧焦味、爆炸硝烟味还有灰尘的味道夹杂在一起,原本不断散发针对着兽人的味道也渐渐散去。 姜穗没什么表情地抬起头看向正在飞舰上,隔着玻璃看着他们的贺大少爷。 对方显然是下了什么决定,那艘飞舰的炮弹口开始对准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看来是想把他们一网打尽全部炸掉了。 姜穗冷笑了一声,随后捡起一旁掉落在地的重型激光武器架在肩膀上。 贺朝正干掉一根抽过来的蔓藤,回头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姜穗,你……” 话都没有说完,他就看到了面无表情的女人非常自然且轻松地开启了武器。 瞬间一道白色的巨大激光从武器口迅猛出击,直直射向了已经飞往玻璃穹顶的飞舰。 像这样的一级飞舰是能够抵挡这一类的伤害的,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姜穗竟然能够如此精准地将激光射入狭小的炮弹口。 炮弹口没有飞舰的外壳那样的坚硬,很快因为被击中而冒出了黑烟,飞舰也不稳在空中摇晃,看起来像是要坠落了一样。 贺朝看着女人把武器随手丢在地上,看起来一点都不感觉自己做了什么大事一样。 莫名的背后有一丝凉意。 千万不要惹生了气的女人,贺朝由衷地想,尤其是气头上的姜穗。 她看了他一眼,微微蹙起眉:“别愣着,跟上。” 贺朝看着她转身就走,忍不住勾了勾唇,随后跟在她身后一起离开。 由于四周的路都堵死了,姜穗打算从顶上方出去。 正好因为鸟兽的破坏,顶上的玻璃罩碎了一个大窟窿。 蔓藤很多,她和贺朝的弹跳力也不错,不少其他兽人士兵和研究员都也选择这种方式逃离。 只不过危险和机遇并存,落在顶上的那几只鸟兽可是在虎视眈眈地捕捉他们这些人。 姜穗能注意到有一两只体型并不大的鸟兽,和他们都差不多,看起来像是因为理智值丧失而化为野兽的人。 这些人利用抑止芯片,如今却也被抑止芯片反噬。 已经完全兽化的兽人,就算抑止芯片重新更改后也再也没有用了。 因为圆顶玻璃的破碎,他们的通讯频道又可以用了。 他们很快跳跃攀爬上了巨大的蔓藤,往上放去。 姜穗一边回头看看贺朝有没有跟上,一边尝试联络星野,看看他有没有事。 “星野,你还好吗?” 姜穗希望星野平安离开了,毕竟现场如此混乱,想必也一定波及到了四周,现在想想,整个化灵顿恐怕都乱成一锅粥了。 过了一会儿才传来星野的声音。 “你们现在在哪?我去接你们!” 姜穗躲避了一根飞舞的蔓藤,闻言微顿。 “接我们?你怎么用什么来接我们?” “你不用管!”星野说,声音听起来有些气喘吁吁的,“你们打算从哪里出来!” 他明显也看见信息中心如此混乱的景象,也大概猜到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姜穗问:“最开始的那只鸟兽,不是你弄来的吗?” 星野说:“是我弄来的,但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只也跟着来啊!” “别废话了!”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转移话题,像是感觉到自己被看扁了一样,星野嚷嚷道,“我真的可以帮你们!我现在已经在赶往的路上了,你不能让我白来啊!” 姜穗停在较高的位置,而身旁很快落下了另外一个身影。 “怎么了?”高大的白银狼问她,唯一露出来的兽瞳也紧紧盯着她。 听到他的声音,姜穗顿了顿,随后转头,发现他身上别说耳麦了,什么高科技的东西都没有。 怪不得就没听到他在频道里说过一句话,原来是被人卸下来了。 姜穗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是星野,他说要来接我们。”她微微皱起眉,“可是这里这么危险,他一个没有经过训练的平民……” “他可以的。”男人轻轻打断了她的话,明明最开始是这么针对着那只黑皮鲨鱼,现在却认同了他的能力。 “不要小瞧他,显然他也不会打无把握的仗,都这么说了,想来是有什么东西可以带我们走。” “我们现在也没有快速逃离的办法不是么?” “况且……”男人声音压低了一些,“现在整个化灵顿,恐怕也没有完全安全的地方了。” 姜穗一愣:“什么意思。” 男人黑色的兽瞳看着她,完全没有了他应当有的玩世不恭。 “抑止芯片的事情暴露,帝国贵族和平民的矛盾进一步激化,这里面还有舒兰人的手笔。” “姜穗,或许战争又要开始了。” 姜穗一窒,轻飘飘的话里战争两个词却显得格外有分量。 战争对于姜穗来说太过于遥远,她经过的几个世界都没有战争,就算是怪物世界大家基本上都在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但是战争对于舒兰之狮来说又离得很近,甚至在十年前,她就曾经作为主力参加过战争。 因此记忆里的尸横遍野、血腥厮杀很快让她生理性的反感。 舒兰之狮本人并不喜欢战争。 这些统治者的**在操控战争,受伤的却最终还是普通人。 姜穗张了张口,想问点什么,就听见贺朝说:“先离开这里,到时候你想问什么,我都可以回答你。” 男人朝她笑了笑,脸色虽然苍白,但是却有一种脆弱的俊美。 “毕竟我身上的吐真剂能够维持三天。” 姜穗被他直白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觉地羞恼,刚转过头,就听见了耳麦里的星野说话。 “我说……你是不是又忘了我的存在了?” 星野干巴巴的:“我知道你和朝先生关系很好,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也在等你的回答。” 姜穗:…… 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却好像成了脚踏两条船的女人一样感觉心虚。 姜穗低咳了一声,语气十分严肃正经地说道:“我们会从中心花园的玻璃顶离开,你打算怎么做?” 星野:“我知道了,你别管我怎么做,告诉我你们大概多长时间到达玻璃圆顶。” 姜穗压住了想要询问下去的冲动,只能正如贺朝所言,他们也没有什么快速逃离的办法。 她抬头看了眼已经快要达到的目的地,“大概五分钟。” 少年带着些许兴奋仿佛要去的是普通冒险而不是冒生命危险的声音回答。 “k,我很快就来。” 频道安静了下来,姜穗收回了手,单向关闭了频道。 正准备带着贺朝继续往上走,就听见身后的男人幽幽的声音。 “在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聊了很久吧?” 姜穗一顿,她没有回头,跳到另一条蔓藤上,身后的男人也跟上。 “我们是潜入,不是打游戏,我和他聊什么?”姜穗才回答他,她有些不太懂为什么贺朝要问这个问题。 “况且在玻璃圆顶没破之前,里面根本就没有信号。” 身后的男人发出了不满的哼哼声,似乎还踹飞了一旁丝毫没有惹他的蔓藤,像极了偷偷发泄情绪的小狗。 姜穗忍不住,“你是狗吗?能不能拿出一点白银狼的尊严?” 男人却丝毫没有羞愧之心。 “你之前不就已经骂我是狗了吗?都是犬科,你说的也没错。” 姜穗:…… 这家伙又恢复不要脸的模样。 一听到他说的话,姜穗就立刻想起了那天她晕倒发生的事,反而轮到她羞恼了。 “闭嘴。” “好的。”男人非常迅速。 二人对彼此的话心知肚明,和姜穗借着人设掩藏不同,贺朝反而借着人设大肆发挥。 姜穗很嫌弃,但是内心却意外地平静了下来。 离出口越近,那几只鸟兽也愈发明显,在他们眼里也显得庞然大物。 有两只鸟兽已经飞走了,还有一只在空中兴奋地抓着其他企图飞走的兽人,剩下的正专心致志地盯着底下的人。 脚下的蔓藤也开始移动,似乎是底下的巨花受到了什么刺激,愈发狂暴起来。 “得加快速度了。”身后的男人说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注意到他们这两只“小虫子”,这些鸟兽除了一开始挥舞翅膀扇起的风对他们照成困扰外,都没有遇到太大的危险。 “手给我。”原本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男人先翻身而上,确认了安全之后才回过头来伸出手让她一起上来。 由于动作太快,姜穗注意力又一直放在一旁的巨大鸟兽身上,等到他伸出手才反应过来。 脚底下的蔓藤再抽回,姜穗立刻伸出手,很快被对方握紧。 大手温热又有力,轻而易举地将她拉上了顶外。 而就在此时,竟然有一只鸟兽看了过来,它迅速地低头啄下! 巨大的阴影覆盖,姜穗脚下的玻璃又在此刻因为暴起的蔓藤碎裂! 千钧一发之时,姜穗就感觉到自己被牢牢抓住的手一紧! 随后她撞入男人的怀中,由于二人动作幅度过大,也为了躲避鸟兽人的叼啄,男人平衡不稳,抱着她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圆顶上全是玻璃渣,姜穗回过神来后赶紧起身,“你没事吧?” 她声音听起来很平稳,但是仔细听能听出一丝担忧。 “嘶……”男人微微皱起眉,“没事。” 他在这个时候完全没有了插科打诨,反而因为不想让对方担心而很快回答。 姜穗注意到他坐起身时身后的血痕,心中一惊,还未等她做出其他举动,男人又是将她一拉,躲避了又一次的啄食。 姜穗看他又再次受伤的模样,不知怎么的烦躁起来。 她在躲避之后直接划开焰刀,烈焰暴涨犹如她此刻的心情,将鸟兽坚硬得仿佛是金刚石做的鸟喙直接砍断了尖头! 因为明亮的色彩吸引了其他鸟兽的注意,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姜穗宁愿躲避都不愿意开焰刀的原因。 一只还好,这么多只围攻,就算是舒兰之狮也吃不消。 果不其然,她的举动也让自己暴露在了所有鸟兽之下。 “姜穗!” 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和着急,随后姜穗感觉到腰间一紧,是对方勾着她直接跳开了另外一只鸟兽的攻击距离。 他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不知道是不是吐真剂的原因,他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发自肺腑。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 姜穗来不及反驳他,只能抬手将焰刀挡住因为鸟兽惊动而飞来的尖锐碎片。 姜穗:“我这是在救你!” “我知道!但你能不能别老是干这些让我心脏骤停的事!” 姜穗扬声:“我有吗?!我干了什么了?!反倒是你自己当初干过的事别以为我忘记了!” 贺朝几乎是立刻回答,声音也大了起来,“干了很多让我担心的事!上次捅自己也是,挣开其他人的手也是!我真恨不得把你关起来!” 旧事重提,姜穗一时间气血上涌,都忘了之前自己的那些敏感又难受的心情,只想和这个男的狠狠吵一架。 她的声音更大: “关个屁!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就因为你干的破事,我着凉发烧了!我现在不砍你而是来救你,你都该给我跪下来磕头了!” 两个人,在如此危机的情况下,竟然在吵架。 男人带着女人四处躲避野兽的攻击,同时还要注意玻璃顶的塌陷情况。 女人勾着男人小心不掉下来,同时还击退着攻击和阻挡着飞来的碎石。 这一幕被一旁开着偷来飞舰的星野看得沉默,看得无语,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知道自己现在在逃跑吗? 应该说他们是太有默契,还是太过于讨厌对方。 明明生死边缘,却又能够一边吵架一边配合对方的行动。 要不是四周的场景混乱而又血腥,星野都要以为他们是在什么娱乐的训练场所。 不过现在也不是看下去的时候。 星野打开了频道。 “穗姐,我到了,你抬头往上看,是一艘三级飞舰。” 然后他看到了底下的人似乎又吵了两句,随后二人都抬头寻找了一下,女人的声音才重新从耳麦里传出来。 “我看到你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压抑的怒火,星野咽了咽口水,“我要怎么接你们?” 穗姐声音过了一会儿才传过来,同时传来的还有那边十分混乱的嘈杂声。 “你的两点钟方向有个小平台,三级飞舰有载物绳索,你把它打开,我和贺朝会抓住的。” 星野顿了顿,手心有些出汗,这是他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情。 他应道:“好。” 随后他咬了咬牙,开着飞舰接近了最为混乱的地方。 而此时的姜穗和贺朝总算是因为到来的支援而停止了争吵,也不知道是不是发泄了一通,姜穗竟然微妙地感觉到心情好了不少。 好在这也没影响他们之间的配合。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姜穗看了眼小平台的距离,仰起头和男人说道。 “没时间。”男人没听她的话。 姜穗抬手扯他的兽环,男人嘶了一声却仍然没有放开她。 他还说:“在兽人观念里,谁碰了他的兽环,就是他的主人。” 随后他朝她笑了笑。 姜穗:…… 姜穗呵呵:“那给你戴上兽环的那些人,统统都是你的主人了?” 没什么脸皮的白银狼道:“我只承认你可以。” 姜穗恼道:“……滚啊!”什么花言巧语,她不会就这么容易被打动的! 她瞪过去,随后愣了一下。 她看到男人有些紧绷的下巴,后知后觉感觉到了她手臂湿漉漉的。 姜穗眉头一皱,视线下移,看到了手臂上全是鲜血。 但不是她的。 是刚才倒地时受的伤,他果然被玻璃扎到了。 姜穗又开始有些生气了,虽然她不明白她为什么比刚才还恼怒。 “你受伤了。”她压住了声音里的情绪,企图保持平静,“我自己可以走。” “你不知道兽人受伤后很快就能恢复吗?”男人不为所动,已经带着她跳跃躲避了障碍和攻击,很快接近了平台。 姜穗知道现在也不是再互相较劲的时候了,她只能替他抵挡下其他遗漏的攻击。 又是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他们两个人都更加严阵以待,不再说话。 姜穗余光看到火焰与黑烟,果然是有人开始用大型杀伤力武器了,甚至不远处有着整齐列队的飞舰队伍。 “警察署的人来了!” 姜穗压低声音在男人耳边道,她微微眯起眼睛,注意到了最前面那艘飞舰上的人。 这个人…… 怎么好像是舒兰执行官身边的人? 飞舰的炮口对准了他们的方向。 而贺朝已经利用白银狼作为顶级兽族的优势,非常迅速地来到了平台,而星野也遵照计划,放下了载物绳索。 导弹飞驰而来,贺朝带着她勾住了绳索,姜穗也跟着抓住。 千钧一发,导弹落在了他们身后刚才所站立的地方! 而幸好此时的飞舰已经飞走。 冲击波让姜穗和贺朝荡了一会儿。 开出了一段距离。 打开了频道的姜穗:“你为什么还开得这么晃?!” 她和贺朝二人在飞舰下就像是被吊着体验云霄飞车,随着惯性左摇右摆,好几次差一点撞到其他高楼。 星野的声音有些紧张和压力,“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 听到姜穗把话重复了一遍告诉的贺朝:……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你问问他多大了。” 姜穗不明白为什么要问,但还是说了,“星野,你多大了?” 星野:“十六。” 姜穗把星野的年龄告诉了贺朝,男人跟她一起牢牢地抓住绳索,毕竟晃来晃去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男人脸上露出了隐忍的表情,姜穗难得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你想说什么?” 贺朝似乎忍了忍,最终还是咬牙道: “未成年人不能开飞舰!” 第60章 060 等到姜穗和贺朝抓载物绳索升上去, 已经是离开信息中心很远了。 当时正是傍晚时分,浓厚的乌云里偶尔的缝隙透露着晚霞,却掩饰不住厚重的黑。 姜穗抓着载物绳索能看到大半个化灵顿, 高楼大厦有的冒出了黑烟,显然是着火或者产生了爆炸。 而远处的信息控制中心则是黑烟飘满整个天空, 高空鸟兽盘旋,还能看到爆炸的火光再次响起。 低下头,地面上的人就像是蚂蚁,原本被要求不出门的居民们纷纷走上街头, 有的开始在搞破坏,有的肆意的□□,枪声不断。 简直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大场面, 姜穗看得津津有味。 因为星野偷来的这艘飞舰并不大, 只有一个驾驶舱, 姜穗和贺朝一回到驾驶舱,就听见星野有些兴奋地问道: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姜穗还没来得及回话, 身旁的男人身形一晃,差一点因为星野开得跟云霄飞车一样摔倒。 姜穗看过去,发现他的脸色更苍白了一些,尤其是身上的衣服,都快要被鲜血染尽了。 “你先去治疗仓躺一会儿。”姜穗皱起眉,她一时间门顾不上一旁的星野,从驾驶舱的角落拖出了治疗仓,好在每一艘飞舰都有, 贺朝还能解燃眉之急。 贺朝低咳了两声,手撑在一旁的舱壁上,低声道:“去舒兰。” 姜穗顿了顿, 她转过头就和男人对上了目光,对方似乎一点都没有觉得自己受了很重的伤,还朝她笑了笑。 姜穗磨了磨牙,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将头转了回来,设置好治疗仓后,男人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 “进去。”姜穗没有再说什么。 “遵命。”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他很快躺了进去。 背对着姜穗进入治疗仓时,她才发现他背后上的玻璃碎片,姜穗抿了抿嘴,在他炙热的目光中将治疗仓合上。 说到底,贺朝从未主动伤害过她。 她站在治疗仓的另外一侧,男人稍稍偏头就能看到她。 经历了刚才的一系列事情,原本他们之间门的矛盾似乎缓和了一些,贺朝也能感觉到对方不再那么强硬和尖锐的抗拒。 但是看着她淡淡的神色,贺朝还是感觉到了心上一种尖刺般的疼痛。 治疗仓正在起作用,让他原本苍白的脸色都缓和了许多。 姜穗转过身,走到星野旁,拍了拍他的座椅。 “起来,我来开。” 星野握着驾驶方向盘,有些不舍的,“我觉得我开的挺好的,真的……” 然后他就看到女人弯下腰,非常熟练地在前方的操作仪盘点击了两下,飞舰舱内顿时响起了电子声音。 “自动驾驶系统已打开。” 星野微微睁大眼睛,“竟然还有自动驾驶?!”他一点也不知道。 他听到姜穗凉凉的声音,“下不下来?小心等事情过去之后我举报你未成年无驾驶证开飞舰,一辈子你都考不了了。” 星野还以为会有什么很痛会被揍的威胁——虽然这个威胁对于他来说已经很严重了 星野慢吞吞离开驾驶座位:“……穗姐,你作为佣兵的威胁太和平了吧?” 姜穗一巴掌把他拍到一边,因为贺朝的缘故,她现在心情可不算太好。 姜穗说:“佣兵也是要遵纪守法的。” 星野:……刚刚你杀人的样子可一点都看不出遵纪守法,太没说服力了。 但是星野不敢说这样的话,他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姜穗检查仪表,然后问道:“我们真的要去舒兰吗?” 姜穗顿了顿,随后很快道:“嗯,回舒兰。” 星野有些不懂,然后听到女人继续道:“你要跟我们一起吗?” 星野有些炸毛了,“我都和你们上一条船了,你说我和不和你们一起!” 女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这么激动做什么,去一边做好系安全带。” 星野看着她的脸色,就知道她现在心情不好,想到刚刚她和贺朝吵架的样子,顿时噤了声。 姜穗的想法和贺朝其实就是一样的,她的确打算回一趟舒兰。 不仅仅是因为现在帝国的地盘上都是在抓捕他们的人,还是因为姜穗老是想到那个预言。 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遇到什么有关于预言的事情,总感觉和命树有关。 况且,现在帝国不安全,舒兰虽然有叛徒,到底还有穆青在,贺朝也能受到更好的治疗。 姜穗想了想,“你们两个,都把安全带系牢了。” 星野下意识地按了按系好的安全带,随后听到了一直没说的男人懒洋洋的声音。 “遵命,狮子小姐。” 然后星野听到了穗姐啧了一声,似乎充满着嫌弃。 随后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冲力,整个人因为惯性牢牢地贴在了座椅上。 星野顿时惊恐地睁大双眼,双手死死抓住座位两旁的扶手—— 飞舰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穗姐竟然切回了手动驾驶! 如果说刚刚星野开的速度已经够快了,那么姜穗开的速度简直就是光速行驶,几乎和光轨的速度相同了。 “穗、穗姐——你是不是开太快了——”星野几乎被压力抵在身后的背倚上,声音也因为过于快的速度也有些结结巴巴。 他偏过头去,看到的就是面无表情开着飞舰的姜穗,就像是在发泄着什么情绪一样,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开太快了。 “啊啊啊啊——” 星野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原来是因为前方飞来的鸟兽和混乱的其他兽人,穗姐不断地左右旋转来躲避。 他现在才知道自己刚刚的驾驶方式真的算是小儿科了,在一阵紧张和害怕当中,星野想到了在治疗仓里的朝先生。 也不知道穗姐时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但是看她的表情,又好像是他太过于大惊小怪了。 好在三级飞舰的速度到达极限后便不会再快了,过了一会星野算是熟悉了这样的速度。 但是他还是害怕啊! 他一个鱼类混血儿,这辈子就几乎没有离开过大地和海洋,冷不丁上天,尤其是这样危险的速度,这让他有一种命不久矣的感觉。 “你叫的太大声了。” 星野身旁忽然传来了熟悉的男声,他僵硬着身体往旁边看去,就看到了不知何时从治疗仓里出来的朝先生。 白银狼正微微弯腰,撑在他与穗姐座位的靠背上,站在他们中间门较为后面的位置。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高大的白银狼正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可能是因为治疗仓的作用,男人脸色看起来好多了。 星野惊讶,“你怎么出来了?!” 白银狼耳朵动了动,像是被他过大的声音给刺激了一下,然后星野就感觉到自己头被一只大手按了一下。 “治疗完了就出来了,你这什么语气。” 星野想回话,结果又是一个大拐弯差点往旁边飞,等他回过神来却发现男人仍然稳稳当当地站着。 “去一边坐好。”像是有些不满没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女人声音淡淡的,眉头微微蹙起。 “是是是。”白银狼作投降状,老老实实地坐在了女人另一旁的座位上,还很老实地系上了安全带。 “伤好了?”女人头都没回问道。 白银狼摸了摸腹部受伤的位置,“好多了,三级飞舰上也不过是个低级治疗仓,治疗的幅度有限。” 女人沉默了一下,“舒兰有高级治疗仓,你一会儿去用吧。” 白银狼笑了一下,“不用谢。” 姜穗微顿。 贺朝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笑意,懒洋洋的,也不知道是因为危机解除,还是在她面前他很放松。 “我知道你想谢谢我,所以我说不用谢。” 姜穗磨了磨牙,她用着平静的语气道:“我救了你,你替我受伤,扯平了。” 想到了男人后背以及后脑勺的血迹斑斑点点,姜穗握着方向盘的手又紧了一些。 “扯不平。”男人的声音依旧是懒洋洋的,丝毫没有变化,像是随口一说,“你和我是永远扯不平的。” 姜穗一顿,她长睫动了动。 “毕竟——我们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嘛。”男人悠悠补充,听起来像是说他们已经成了通缉犯,被捆绑在了一起。 但是在场的三个人有两个人心知肚明,他们不仅仅指被通缉这件事。 “而且……”男人声音顿了顿,压低了一些,姜穗听得不太清楚,“要是能一直绑在一起……” “你说什么?”姜穗微微皱眉,感觉他的语气里有一种她听不懂的情绪。 不知道是不是吐真剂的原因,当贺朝说出不想让她听的内容时,就会把声音给压低。 “没事,我是说我很高兴能和狮子小姐继续走过这一段旅程。”男人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声音都带着一如既往的轻快。 “之前就听说过舒兰景致优美怡人,是星启少有的无工业污染的地方,能孕育出狮子小姐这样的人,想必那里一定十分美丽吧。” 他转移了话题,姜穗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再追问下去。 她说道:“很漂亮,不过外乡人进入舒兰,要遵从舒兰的礼节,最好不要做出惹怒舒兰的事情。” 在一旁丝毫插不上话,仿佛被这两个人隔绝了的星野终于有一个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了。 “听说舒兰是有生命的,是真的吗?”星野问道。 要知道刚才他真的尴尬死了,这两个人就像是有一个自带的空间门一样,一旦开口其他人就像是被排除在外一样。 星野第n次发现自己又被无视了,这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好像根本都不在乎他在不在这里。 本来他也不想插话的,但实在是对舒兰感兴趣。 在他老师嘴里,舒兰就是一个神圣的地方,所有兽人的传说之乡。 在辐射时代,人们对神鬼之事早已当成古时人们生产力低下所编造的故事,但是老师说舒兰或许真的存在神明,只是千万年过去了,都无人能证实这一点。 但是舒兰有生命这件事,似乎成为了大家的共识。 “有。”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自己的家乡,女人的神情柔和了一些,“她很温柔,也很大方,只要不做出触怒她的事情,舒兰都不会在意。” 星野好奇道:“什么事情会触怒她?” 姜穗回忆了一下,记忆里触怒整个舒兰的人好像不多,不过都是些害人害己的事。 “破坏山林、污染河流、滥杀无辜献祭……很多,”姜穗说,“犯下这些罪行的人,最终都会受到惩罚。” 很惨的,包括但不限于被突如其来的山石砸中,莫名其妙跑河边被水淹死,祭祀的人变成祭品。 “对于舒兰人来说,最残酷的惩罚就是死亡后无法回归命树。” 姜穗注意到贺朝也在听,她想了想又多说了一点。 星野:“不是人死灯灭吗?怎么还会回归命树?” 此时他们已经开出了化灵顿的地界,破开了浓厚的乌云,外面是夜幕星空点点,就像是流淌在星河的海洋中。 姜穗看着前方闪烁的群星,有一瞬间门的恍惚。 “是因为落叶归根吗?”男人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听起来似乎有一丝好奇,但是仔细听又好像有些沉。 姜穗回过神来,她的语气变得温和了许多,看到闪烁的群星和美丽的星河,就知道舒兰快到了。 “是的。”姜穗说,“在舒兰,人们都认为所有的一切都将归还于自然,归还于这颗星球。” “出生如花苞抽出枝条,成长如开花绽放,衰老如落地,死亡如腐烂反哺大地。” 女人的声音就像是在说故事,星野听得入迷了。 “我们自命树而来,自然将归还于命树。” 贺朝看向姜穗。 女人神情平静而又带着了一丝淡淡的自豪,在说起舒兰时看起来很柔和了许多。 想来她是真的喜欢。 贺朝并没有发现自己此时的表情有多温柔。 “到了。”女人的声音让陷入沉思的两个男人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向了前方挡风玻璃外的景色。 之间门三级飞舰在云朵间门进行了最后的跳跃,似乎听到了一声悠长的鲸鸣声,他们穿破了云层来到了目的地。 就连贺朝都微微睁大了眼睛,被眼前极致的美景所震惊。 舒兰落于群山,之间门高耸入云的高山形成了狭小的高低落差,瀑布如同银河一般从山中湍急而下。 夜色中群山如同挂满了橙黄色的灯笼一样,星星点点和夜幕群星相映相晖。 而最让人震撼的还是被围在群山中高耸入云的大树,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把巨大的绿色大伞,偶尔风吹过,落叶纷纷,能飞到他们飞舰所在的位置。 还未等他们再仔细欣赏,穿过舒兰边界云端港口时,外面的机械音响起。 “检测到未登记三级飞舰,现在进行检查登记,请飞舰驾驶员与乘客配合检查,如若抗拒,边检站将有权采取强制措施。” 过了一会儿,无线通讯传来了人的声音。 “这里是舒兰四号边检站的边检员,请登记个人信息和来访目的。” 姜穗拿起对讲机,她说道:“我找最高执行官副手穆青,ID传输密码JTGKB8765,他很快会回复的。” 对面显然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但是因为收到了ID传输密码,立刻知道对方并不是在说笑,态度都恭敬了不少。 “是,女士,请您稍等。” 星野在一旁问:“你就不怕我们记住了这个密码吗?” 姜穗瞥了他一眼,“这是我的单向密码,用了一次下次不能用了,你可以试试。” “回到舒兰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原本静静地待着的男人忽然在等待时开口,姜穗一转头,就和他对视上。 男人黑色的瞳仁此时看起来很平静,像是在单纯的询问,他指出,“舒兰的叛徒如果没有找到的话,恐怕你这一趟回来就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顿了顿,“你可以把我交给舒兰执行官,现在的我就是一个靶子,也是一个很好的利用道具,只要我在舒兰人手里,帝国就会因为舆论无法向舒兰发起攻击。” 星野听的有些心惊肉跳,他没想到好好一块度过了危机的三个人就这样面临了可能的散伙。 他赶紧看向穗姐,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贺朝感觉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这种感觉进入了舒兰之后愈演愈烈。 他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一点用都没有的系统也扫描不出别的问题,只能干着急,贺朝熟练地把对方屏蔽了。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保持住在他们二人面前以往的姿态。 他其实并没有告诉姜穗,他在被那位便宜大哥抓了之后,实际上被人植入了基因代码,如果不是当时姜穗的突然出现与扰乱,恐怕他现在已经成为了贺家的傀儡了。 但是这个基因代码显然比姜穗的那一个改进了许多。 无时无刻不断渴望着有主人对他进行刻画。 他几乎是极力压制住了所有的情绪,把自己装成贺二少爷应该有的样子,才能在姜穗面前好好说话。 不然他恐怕会吓到她。 贺朝心里轻笑了一声,是啊,要是他乞怜摇尾的模样太过于狂热,恐怕会吓到这个好不容易能稍稍接近的女人了。 也不知道她身上的基因代码怎么样了? 贺朝舔了舔牙,忍耐住了想要摇晃的尾巴,却仍然控住不住尾巴尖尖的左摇右摆。 好在他坐着,并没有让她看到。 他也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再一次,他将选择权交到她的手上。 然后他看见面前的女人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在上下打量着他。 男人感觉内心压抑扭曲的亢奋像一把火一样在剧烈的燃烧,如果不是他有足够强大的意志力,恐怕此时的早已变成兽瞳。 真想……真想触碰她,抓住她,让她摸摸他,让她…… 碰碰他。 理智值在降低。 他听到女人说道:“贺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贺朝手臂的青筋已经微微凸起,但他微微歪着身子撑着头,仍是面不改色的调笑模样。 “我现在也没什么可以瞒的了吧?如果狮子小姐不要我的话,我也只是一只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而已。” “贺朝。”女人隐隐露出了怒意,她抿起唇,唇角微微拉平,真想让人轻抚着让她不要露出这样的神情。 她浅色的眼眸看着他,流露出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不在压抑的情绪。 “你究竟瞒着我什么?” 从进入驾驶舱之后,男人的话变得很少,他几乎是安静地在听着她和星野的对话。 这不像他。 虽然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但是姜穗对于之前贺朝的献殷勤的行为实际上并不反感,毕竟当初她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只不过她不想深究自己为什么觉得理所当然。 而现在,明明他说话仍然是他在这个世界应当有的模样,但是姜穗直觉却告诉她,不对劲。 有哪里不对劲。 他们陷入了对峙之中。 见贺朝神情变都没变,他似乎又要张口说出那些轻飘飘的调笑话语,姜穗心火上涌,她忍不住抬起手。 “你手臂看起来就有问……”她一边说,一边触碰到了男人来不及躲闪的手臂。 温热的肌肤相互接触的那一刹那,整个舒兰仿佛是有什么东西被惊醒了,有一阵巨大的风从山间门向四周呼啸而出—— 整个舒兰为之一震,所有的树、空中的飞舰、行走的人、建筑物都被这股风猛然刮过。 姜穗感觉到飞舰被风吹得一晃,她因为解开了安全带站起来,导致不稳,整个人往前倾。 而贺朝明显也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下意识接住了扑下来的女人,抱了个满怀。 姜穗落入了带着一丝血腥味的清凉环保,然后腰间门迅速缠上了一条熟悉的毛茸茸尾巴,她抬头看去,就看到了男人难得有些惊慌的神情。 “我没有动它,我不是故意的。”他看着她的眼睛,竟然下意识地解释。 姜穗脑子也短路了一下,像是被气笑了。 “那你以前是故意的?” 男人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姜穗就知道他心虚了。 她一时间门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生气,只觉得有些羞恼。 随后又是一声他们进入舒兰时隐约听到的巨大鲸鸣,这一次非常的清晰,仿佛是整个舒兰发出的声音。 而这边的两个人并没有注意到一旁站在窗前的星野,黑皮鲨鱼这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景象,他惊呆了。 面前的舒兰山间门大树随风摇晃,云层之间门似乎有一头巨大的鲸鱼缓慢摇曳带着云浪奔涌而来,但是仔细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贺朝!” 星野猛然回头,看到了倒在座位上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的白银狼,以及按着头似乎有些痛苦的姜穗。 第61章 061 穆青来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神色有些慌乱的一个黑皮少年在姜穗身边团团转,而姜穗则是撑着身子站在一旁,看起来有些不舒服。 穆青扫了一眼倒在椅子上的高大白银狼, 很快认出了对方是谁,但他现在注意力都在姜穗身上。 “怎么了?”穆青皱起眉,他让下属在一旁等待,自己快速走到姜穗面前。 “头疼。”姜穗从贺朝的怀抱中勉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头疼起来,就像灵核在颤动一样拉扯着神经。 她想到了刚才舒兰似乎发生了什么,贺朝也在这个时候晕过去了, 非常蹊跷。 “外面发生了什么吗?”姜穗问, “我感觉到很大的震感之后, 头就开始痛起来。” 她低头看了眼黑眸紧闭的男人, “他也是, 震感之后就晕过去了。” 穆青:“刚刚舒兰似乎发生了地震, 你们先……”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就被舱门口突然插进来的声音打断。 “预言难道是真的?!” 姜穗听到熟悉的声音, 忍着头疼抬眸看过去, 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高挑的男人正拨开挡路的舒兰士兵走过来。 男人很高,快要比得上属于白银狼贺朝的高度了,他眉眼深邃,眉弓高挺, 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高冷俊朗,一旦开口就会打破这种印象。 “你怎么会在这?”穆青原本皱起的眉更紧了, “什么时候回的舒兰?” 看来穆青并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姜穗明明很不舒服,但是神色难掩诧异,“你越狱了?” 穆青:“越狱?” 男人哈哈笑起来, “穆青,你的表情太好笑了!”原本看起来高冷无比的模样一下子变得有些滑稽,“我只是在第一典狱司待了两年而已,省下了不少住宿费呢。” 穆青:“……” 姜穗扶额,辞的性格,真是一如既往的跳脱。 姜穗问:“你来做什么?” 辞走了过来,他打量了一下姜穗,随后又看了看她身旁的男人。 “这就是帝国的英雄,贺家的二少爷啊?”辞啧啧称奇了一声,“白银狼皮毛的确好。” 穆青:“……行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让他们先进舒兰。”他顿了顿,“还有,一会儿把你刚刚说的预言,跟我说一遍。” “不用一会儿,我现在就可以说。”辞抬起手跟一旁震惊得说不出话的星野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啊星野,又黑了不少啊。” 星野:“……老师你真的是越狱了吗?!为什么这么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里啊?” 星野心塞的感觉到自己当初多么愤怒的想要劫狱的心理活动在看到老师出现的那一瞬间,碎成了渣渣。 根本就不需要啊! 老师自己就出来了! 穆青头疼地看着辞又跟他不知道哪来的学生聊起来了,转身吩咐下属带着姜穗和这只非常重要的白银狼下去治疗。 舒兰地震非常蹊跷,还有那突如其来的大风,有着生命与自己意识的舒兰不会无缘无故发生这种现象。 况且辞突然的回来,还有他口中的预言,穆青非常在意。 舒兰这片土地有太多可能性,和帝国的其他地方不同,人们都相信这里是所有猛兽的传说之乡,但是对于舒兰人来说,他们同样认为这里是人的发源之地。 前段时间穆青处理叛徒的事焦头烂额,一直顾不上在外的姜穗,而现在,他也找到了叛徒。 谁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舒兰的最高执行官。 这件事穆青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本来想悄悄的运作,在后天的祭祀典礼上将其抓捕,但是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姜穗和辞都回来了。 辞回来穆青其实并不太意外,意外的是他竟然是从第一典狱司跑回来的,看到他生龙活虎一点都不像是受伤的模样,穆青就知道他其实一点事都没有。 辞之所以回来,穆青知道是为了后天的祭祀典礼,毕竟辞也是巫师的后代,往年也主持过祭祀,只不过后来爱往外跑了,基本上就换成了别人来主持。 而穆青没想到的是,姜穗竟然带回了那只轰动了整个帝国的白银狼。 穆青自然也看到了光屏演讲,他几乎是第一眼看到贺二少爷所在地方的背景,就知道贺二少爷所说的是真的。 这么多的灵核,穆青怒火几乎是按捺不住,他想不通,为什么执行官也要参与这件事,他难道就不怕来自舒兰的惩罚吗? 只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穆青现在也只能先把舒兰内部清洗一遍。 而现在,他得妥善安排这两个人。 看到士兵们将白银狼抬上担架,辞凑到姜穗身旁。 “穗儿,要我背你吗?”他眼眸中有关切。 姜穗推开了他,“不用了,我自己走。”她知道辞哪里有这么好心,肯定是有什么事相求才这样殷勤。 辞不屈不挠,“你看你现在走路多困难,不然我来背你吧。” 姜穗:“……我是头疼,不是脚断了。” 辞笑嘻嘻的,倒也不在说什么。 后来进入了穆青的一级飞舰治疗室,贺朝和她隔着一个房间,她接受身体检查后,医生说她没事,可能是太累了让她躺病床休息。 辞殷勤地扶着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姜穗按了按额头,“还是感觉难受。” “那你不觉得你头疼的很奇怪吗?” 姜穗往床上躺的身子一顿,她转头看他。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穆青正好安排好了外面的事情后进来,星野跟在他的身后。 随后穆青和姜穗都听到了辞用着他高昂的语调,非常寻常地说出了不寻常的话。 “我知道啊,因为神的意志导致的嘛。” 姜穗:…… 穆青:…… 星野震惊:“真的吗?像预言那样吗?” 姜穗忍不住抓紧了一点辞的手,“……啥?” 不会是真的吧? 姜穗都有些开始怀疑了。 但是这个世界不是那种未来的高科技世界吗?为什么还会有神这样非常唯心主义的东西啊? 虽然说舒兰有生命有自己的意识这一点已经非常的不科学了,但是好歹也可以用变异来解释啊,但是有神这一点不觉得要素过多了吗?! 姜穗看到穆青转过身去,让治疗室外的士兵守着,而在治疗室内的其他人出去。 穆青看了眼星野,有些探究的目光让星野忍不住汗毛竖起,忍住了想要龇牙的**。 而辞则是非常习以为常道:“他可以不出去,毕竟是我非常宝贵的学生。” 于是穆青便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直视着辞问道:“你刚刚说的预言,到底是什么?在哪里听到的。” 辞这一次到没有藏着掖着,主要是他这个人思维有些跳脱,一旦有人岔开话题,他就会跟着话题走,而忘记了自己之前想要说的话。 “‘当基尔的太阳与舒兰的大地相遇,就能唤醒神的意志,给予新的前进道路’,怎么样,非常精确吧?” 姜穗:“……到底那里精确啊!” 从容不迫的舒兰之狮也总是会被好友没头没尾的话给无语。 辞倒是没有卖关子,解释道:“你进入舒兰之后,有没有和贺家的白银狼有肢体碰触?” 姜穗一下子就想到了刚才她伸手触碰到男人手臂,意识到那场大风与波动就是在他们触碰到彼此之后所产生的。 姜穗还是有些不相信,“不对啊,这也不是我们第一次肢体碰触了,为什么只有在这里才会有反应?” 穆青:“……不是第一次?” 辞也顿了一下,“你们是在哪里触碰的?” 星野忍不住后退了一点。 然而当事人姜穗一点都没有发觉这两个人的语气好像有些变化。 姜穗:“化灵顿,当初接到任务之后护送他,嗯……揍了他好几次。” 穆青顿时恢复原本的模样,暗自点了点头,而辞也仍是刚才微笑的样子,语气也没有变化。 “化灵顿太远了,舒兰感应不到。” 姜穗:“合着这个预言只有在舒兰的地界才能触发是吗?” “而且为什么发生后贺朝会晕过去啊?” 看着真的平常的姜穗,星野:……穗姐,你绝对不知道刚刚你经历了什么。 星野怀疑穗姐要是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一些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的事,恐怕朝先生就要被这两个人丢出舒兰了。 毕竟二人隐隐透露出来的一丝杀气不像是作假的。 辞的话语难得的认真了几分,“因为现在这个世界,也就只有舒兰还是原本这颗星球的样子了。” 另外三个人都是一顿。 辞:“其他的土地,都’死‘了。” 姜穗:…… 姜穗:听起来更唯心了,你们真的不觉得要素过多了吗? 辞看着姜穗,“我觉得你和那只白银狼,得去命树下祈祷一下,看看命树会给什么回应。” 姜穗说:“可是贺朝他晕过去了。”而且原因不明。 辞说到:“可以找人抬着去。” 过了一会儿,他又突然朝着穆青说道:“后天的祭祀典礼,可以由我来主持吗?” 穆青对于辞这样跳脱的思维和没头没尾的话已经很习惯了。 穆青:“你要干什么?” 辞说:“刚刚给那头白银狼检查,是不是也什么事都没有?” 穆青眼眸暗了下来,他那双猩红的眼睛让他一旦严肃起来就看起来很阴鸷。 他先切断了房间里的监控与开启了信号干扰。 辞愣了一下,“这么大阵仗?” 穆青说:“舒兰内部不安全,有备无患。” 辞第一次知道这个事,“等等,你的意思不会是我理解的那样吧?舒兰出了叛徒?命树在上,他怎么敢的?!” 姜穗和穆青异口同声,“说重点!” 辞瑟缩了一下,“不要这么凶嘛……我怀疑是和命树有关,穗儿的问题也是,需要他们两个都去命树下祈祷。” 穆青皱眉:“贺朝是外人,怎么能进入神圣之地。” 辞倒不是很在意,“可是你看他很明显就是受到了命树的影响才昏迷的。” 姜穗眼眸暗了暗。 辞摸了摸下巴,“这位贺二少爷,身上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明明不是舒兰人,却会受到舒兰的影响。” 和姜穗这种将信将疑的状态相比,穆青显然更相信辞说的话。 毕竟和姜穗常年不待在舒兰不同,穆青非常清楚的知道辞身上和舒兰沟通的能力。 辞灵核的力量和其他舒兰人都有些不同,他更趋向于对话与沟通,这也是他能够担任祭祀主持的缘故。 穆青思考了一下,“你跟我去一趟他的治疗室,看一下你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 辞欣然同意,刚才在飞舰上他也没找到时机,现在他和穆青一样都很在意这只白银狼身上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姜穗也从床上坐了起来,“我和你们一起去。” 穆青不赞同,“医师检查你身上有使用灵核力量过度的痕迹,都回到舒兰了,还是好好休息一下。” 姜穗微微摇头,“不了,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没有大碍,而且就在隔壁,影响不了什么。” 穆青拗不过她,眉头皱起。 辞拍了拍他的肩,“行了穆老大,不要像老妈子一样。” 姜穗默默点头,穆青在她的记忆里的确有这方面的趋势。 穆青拍开了辞的手,只能说道:“要是有哪里不舒服,不要逞强。” 辞耸了耸肩,对穆青说话的态度与方式习以为常,随后对一旁的星野道:“小星野,你就在这里等等吧,接下来可是老师和同伴们的秘密时间。” 星野:…… 穆青:…… 姜穗:…… 星野早就领教过老师跳脱的说话方式,但每一次体验都仍然不是很习惯。 他也知道自己在他们这几个人中间算是外人,老实地点了点头。 他第一次到舒兰来,看什么都新奇,因此当辞安排人带他出去参观后,很快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三个人进了贺朝的治疗室。 姜穗和贺朝的治疗室位于一级飞舰权限最高的位置,这艘飞舰上全是穆青的人,姜穗也就没有之前那么紧绷。 贺朝的治疗室结构和她那间差不多,此时男人正躺在病床上,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有一种脆弱的俊美。 这是姜穗第二次看到他这样安静地躺着。 上一次……不提也罢。 她所见过的贺朝都是带着一种沉稳又神秘的气质,他做什么似乎都胸有成竹,无论哪一个世界都是游刃有余。 但在这个世界,姜穗见过了好几次他的另一种情绪。 或许他的神情依旧是那样滴水不漏,但是他身上属于兽人的特征总会出卖他。 姜穗的微微垂下眼眸,她发现她已经不知道到底要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他了。 贺朝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这是姜穗第一次开始产生想要知道他想法的念头,但是很快她又将这样的想法压入心底。 不,姜穗,你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她在心里提醒着自己,上一次你偷偷迈出的那一步所获的的结果是什么,你已经知道了。 而就在这时,辞开口了,他的语气里是难得的不敢置信和惊讶。 “他身上……竟然有穗儿的力量?!” 姜穗和穆青都看向他。 辞喃喃道:“不、不可能,我再看一次。” 随后他又重新运用起灵核的力量,姜穗能够感觉到来自他力量的柔和感。 穆青沉声道:“怎么样?” 辞看向姜穗:“你和他发生过什么?” 姜穗被他如此严肃的态度怔了一下,随后回答道:“之前他理智值降低面临兽化,我用力量安抚了他。” “不,不是这个原因。”辞说,“如果是这样,你的力量应该停留在他的脑子里,但是现在却遍布了他的全身。” 姜穗微微睁大了眼睛,她能从辞的态度中看出来这件事并不普通,但是她却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很显然这的确是个特例,穆青也严肃了起来,“这说明什么?” 辞有些不敢置信地咽了咽口水,“说明……穗儿和他……是一体诞生的。” 姜穗:哈……? 姜穗懵了,就算是舒兰之狮此时也反应不过来。 严肃起来的辞看起来很高冷,他棱角分明的轮廓都带着冷硬的弧度,他朝姜穗道:“穗儿,能让我用灵核查看一下你的身体吗?” 姜穗顿了顿,她内心有一些迟疑,因为她并不知道面前的辞会不会看出什么。 比如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比如……她并不是过去的舒兰之狮。 但是作为童年挚友,舒兰之狮不会拒绝他。 姜穗在脑海中思考了一瞬,随后面不改色的同意了。 如果能看出来,恐怕早就在辞查看贺朝身上有属于她的力量时就看出来了。 虽然她一直怀疑舒兰的一切,关于命树,关于舒兰的生死论,关于灵核,都是作用于灵魂的,但是既然目前来说没人发现问题,那应当就是没问题。 和姜穗安抚贺朝时的动作不同,同为舒兰人查看灵核只需要手和手碰触。 辞抬起手,手心向上放在姜穗面前,姜穗顿了顿,便握了上去。 男人的手掌温热,同时也很大,将她的手包裹在内。 触碰到的一瞬间,她能感觉到有一股温暖的力量抚了一遍她的灵核。 她愣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愣住,她感觉这股力量有些熟悉,熟悉到似乎不断地在提醒着她什么。 然后辞松开了她的手,姜穗抬头看去,却发现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一丝异样,仍旧是原本的样子。 辞皱起眉,这是他难得一面了。 “穗儿,你的命运……竟然是和他相连的。” 姜穗睁大了眼睛,如果不是舒兰之狮绝对不能在此时露出不符合人设的失态神情,恐怕姜穗会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她没有想到,一个小世界的人,竟然能够发现这样的事情。 所以果然不能小瞧任何一个世界,任何一个人么。 姜穗隐隐有些激动,如果这个世界的人能够发现端倪,是不是意味着她有可能在这个世界找到解绑或者回家的方法。 她忽然就开始相信这个世界有神明了,虽然这种行为颇有种神明有用我拜神,神明无用我不信的主观唯心感,但是姜穗现在宁愿相信这是真的。 “不行。”辞忽然大声道,“我要回一趟家重新占卜,这个结果可能是错误的。” 姜穗:“那那个预言呢?” 辞一下子就不说话了,他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穗儿,后天祭祀典礼,你带着这头白银狼,去命树下参与祭祀祈祷吧。” 向来总是乐天派且咋咋呼呼的辞难得露出了这样的神情,他目光微沉,看起来像是一名合格的神秘巫师。 “预言,是命树于梦中降临在我的脑海的。” “命树或许会告诉你真相与答案。”他看向病床上的白银狼,“而他,应当也能在命树的治疗下苏醒。” 姜穗因为听到辞的话心跳有些快,她问:“如果不去命树下的话,贺朝是醒不过来了吗?” 如果醒不过来,系统会判定他死亡,还是判定他仍然活着,这样的话是不是只要看着他不死,她就能好好的在这个世界生活好几年。 辞说:“说实话,我不知道,但是他身上有了你的力量之后,他也被舒兰承认了,被舒兰神的意志召唤之后陷入了昏迷,或者是……沉睡。” 姜穗:……说实话要不是亲眼见到她都觉得这个事太扯了。 好好的一个任务者就这样翻车了? 但是姜穗莫名有些心虚,如果不是她的话,他也不会这样吧? 一切都是未知的,听辞的话说,一定要到神圣之地去了。 姜穗看向一旁沉默的听他们说话的穆青,“穆青,允许我们去吗?” 穆青看了眼贺朝,暗红色的眼眸带着一丝不爽和烦躁,他最终道:“去吧,舒兰的事你不用操心。” “至于贺二少爷……他将会是我们和帝国舆论战的资本。” — 贺朝的意识空间。 系统不停地在数据库里搜索唤醒宿主的方法,尝试了好几种却绝望的发现丝毫没有用。 系统:宿主!你醒醒啊! 系统怎么也没想到,舒兰这片神奇的土地,力量竟然是作用在灵魂上的! 简单来说,他们被舒兰关起来了! 可以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一些和灵魂有关的世界,但是由于宿主受到来自更高维度的系统的保护,都不会翻车。 系统紧张又害怕,为什么会这样啊! 当时它就感觉到有一股非常温暖且厚重的力量将宿主的灵魂包裹住,把它向主脑求救的能力都封锁了。 系统哭哭啼啼地再次打起精神来扫描宿主身体。 由于宿主昏迷,它现在也看不到听不到外界的情况和声音。 扫描了好一会儿,系统有些惊讶地“嗯?”了一声。 这股力量……怎么、怎么有一点熟悉……? 但是它再仔细分析,却又什么也没发现。 系统叹了口气,最终只能相信宿主,相信穗穗能够想到办法,让宿主苏醒。 穗穗她……应该不会这么无情吧? 系统迟疑地想。 第62章 062 祭祀这天, 整个舒兰都很热闹。 和帝国的风雨欲来不同,舒兰就好像没有受到化灵顿惨案以及抑止芯片秘密的影响。 就算是生活在舒兰的兽人想闹,但因为自治政府铁腕维护民众生活秩序,也才没有引起和帝国一样的混乱。 普通民众也仍然继续着原有的生活, 等待着舒兰盛大祭祀的到来。 贺朝正如辞所说, 他陷入了昏迷。 贺朝天了仍然没有苏醒的迹象。 姜穗用灵核的力量探查他的身体, 并没有发现他已经离去的迹象,他的灵魂仍然好好地待在他的身体里。 这天里姜穗也想了很多。 她的头仍然还在作痛, 但是她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疼痛, 这样的疼痛仿佛在提醒着她什么。 她夜晚会坐在医疗中心最高的天台小塔上, 巨大的月亮悬挂在夜空,温柔的风拂向她时很温暖。 这或许是舒兰的在安抚她。 月光拉长了她的影子。 而她终于有时间静下心来思考未来的路。 她最根本的目的是做什么? 不是解绑,是回家。 而现在她钻进了牛角尖, 进入了死胡同。 和贺朝一直对着干是没有意义的,让自己陷入纠结也是没有意义的。 现在这个世界似乎很特殊, 尤其是那个命树,如果正如辞所说, 命树能够回应人的祈祷与召唤, 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尝试一下向命树祈祷? 命树既然能让贺朝陷入昏迷的状态,一定有着她所不知道的力量。 姜穗看着远处起伏的山脉。 疏朗的月光流淌在她的脸上,映着她浅色的眼眸。 如果可以的话, 也就和贺朝好好交流一下吧,她在心里想。 她的迷茫与纠结, 她的患得患失与焦虑。 他们面对的或许不是同一条路,但是交流过,就不会有这么多的误会了。 姜穗站了起来,风来吹起了她红色的长发, 她微微仰头看向天空。 说到底,她还是不愿意就这样看到贺朝就这样死气沉沉地躺在病床上。 — 神圣之地在山上,命树在山顶。 姜穗开了个小飞舰,独自带着贺朝向着神圣之地出发。 出发前,穆青还特地给她发了消息。 “无论今天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从山里出来。” 姜穗从这条信息里看出了山雨欲来,今天祭祀典礼上穆青似乎要动手了。 她回复了对方之后便离开医疗中心。 开了一会儿,她回头看了眼在身后躺在治疗仓里的贺朝,男人静静地仿佛睡着了。 她晃了一下神,顿了顿,重新将视线放在前方继续驾驶。 越靠近神圣之地,姜穗越感觉到头疼愈发缓解,而内心则有一种灵魂归处的安息感。 果然命树之地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 她摸了摸跳动得越来越快的心脏位置,深吸了口气。 说不上来是好的预感还是不好的预感,她直觉在告诉她,前往命树或许真的会有答案。 飞舰在接受关卡审核后他们被放了进去。 在唯一的飞舰航道上自动被切换了自动驾驶,开得并不快。 姜穗往后靠了靠,不知怎么地内心有些忐忑。 有一种……孤军奋战的感觉。 她自嘲地笑了笑,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也已经把贺朝当成了同行人了么? “姜……穗?” 姜穗一怔,随后感受到身后的动静和非常轻的声音猛地回头,看到了已经坐起来,撑着治疗仓边缘,扶着额的男人。 注意到她的视线,男人抬眸看过来,黑色的瞳仁从刚苏醒的迷茫,到一瞬间的清醒,他下意识地张了张口,却低咳了几声。 姜穗看着他,没有动作。 “你还好吗?” 男人的耳朵动了动,他又咳嗽了两声,声音因为长时间没说话而有些沙哑。 “我没事。”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她,“你呢?有没有事?” “我没事。”姜穗因为他的反问顿了顿,她垂下了眼,最终解开安全带站了起来,朝他走过去,“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天?” 贺朝微微蹙眉,他醒来之后,丝毫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什么异常,只有躺了天的僵硬。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昏过去的。 他只记得意识消失的最后画面,只感觉脚下的飞舰有着不小的震动,姜穗摔到他的怀里,然后…… 他就失去了意识。 系统在他的脑海里爆哭:“宿主呜呜哇哇哇哇——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我们完蛋了——” 贺朝按住脑袋,感觉更头疼了。 女人的声音自耳旁响起,淡淡的询问,“头疼?” “没事。”他下意识地回答,随后发现她仍看着自己,没什么表情,却又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 贺朝喉结上下微动了动,随后沙哑着声音问道:“这是哪里?” 女人直起微弯身子,在光屏里查看他各项生命体征,瞥了他一眼。 “这里是舒兰,神圣之地,正在前往命树。” “命树?”贺朝也知道命树是什么地方,脑海里系统正在跟他分析他的昏迷原因。 舒兰的力量能够作用在灵魂上……? 和系统不同,贺朝一下子就发现了很重要的一点。 这个世界的力量,竟然能够穿透主脑的限制。 而此时的女人也查看完他的生命体征,从一旁拉出了餐盒,递给他营养液。 “虽然你醒了,但我们现在还不能出山。”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她对他的态度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抗拒和冷淡了。 不过这一次出乎意料的昏迷,的确是他很久都没遇到过的事情了。 贺朝勾了勾唇,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 他从治疗仓里出来,摸了摸后背上被刻画基因代码的位置,而一旁的姜穗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她说:“没想到你竟然真的翻车了。” 她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他被刻画基因代码的事情,但是贺朝却知道她在说什么。 男人一顿,转了转胳膊的动作才继续,他轻笑了一声。 因为长期不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和低沉,却听不出任何的羞愧和丢脸的感觉,反而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 “我不是万能的,也没办法让所有事情都十全十美。” 女人朝他丢来了一套衣服,然后转过身坐回驾驶位置。 “把这身丑死的病号服换下来,快要到命树之地了。” “遵命。”男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依旧是那样轻佻而飞扬。 但是姜穗却能感觉到内心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死。 她知道自己庆幸的不仅仅是没死。 但这并不重要。 她没听到身后有动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结果就看见正在往身上套衣服的男人露出的大片裸露的肌肤。 他腹部线条流畅,能看到劲瘦有力的腰在动作下伸长绷紧,腹肌和鲨鱼线都非常明显。 姜穗眼睛一眨,随后男人套好了衣服,注意到了她的目光。 男人手微微一顿,随后朝她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好看吗?” 姜穗说:“还不错。” 男人将上衣拉好,意有所指,“我可以一直保持这样。” 姜穗白了他一眼,重新将头转回来。 贺朝轻笑了一声,随后因为喉咙还是有点痒,低咳了一下。 驾驶位上的女人头也不回。 “副驾驶有水。” 贺朝这一次发现不是错觉了,她的情绪没有之前那么的尖锐了。 贺朝应了一声,来到了副驾驶坐好。 低头喝水的时候,系统在跟他报告检查情况。 “没有发现异常。”系统说,它的声音有些迟疑,“我在这里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力量,但是搜遍了数据库,却没有任何相同的证据证明这股力量我遇到过。” 贺朝:“什么熟悉的力量?” 系统:“就是感觉熟悉,而且很微妙,仔细查探的话这种感觉又消失了。” 贺朝黑眸闪了闪,“连你都搜查不到吗?” 系统没说话了,它的确查不到,因为当它感觉到时已经晚了,一闪而过。 虽然作为高维系统它在这种小世界是具有一定的权限的,但是宿主现在功能大部分被锁,而且积分不足的情况下,系统在数据库里也查不出什么东西。 作为人工智能,它很少会说出这种不精准、不精确的话。 系统也很诧异自己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个世界的确很不一样,系统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自己会选中这个世界。 它莫名感觉毛毛的,有点想让宿主赶紧完成任务离开这里。 贺朝:…… 贺朝对自己没什么用的系统耐心还算充足,“之前让你查关于觉醒NPC的事,怎么样了?” 系统立刻被转移了话题,“关于觉醒NPC的所有信息被主脑封锁,而且也没有任何有关于这方面的情况。” “宿主,你和姜穗绑定或许真的是一个特殊的意外,或许我还需要观察几个世界才能获得新的数据。” 贺朝微微皱起眉,他现在不清楚姜穗的想法,但是他处于主脑的监视之下,也不可能直接直白的和她对话。 他需要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而且……姜穗当时说她也会死的时候,眼底深处的死寂让贺朝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死亡。 他最不想也最不愿意的猜测里,姜穗每一次,她的死亡都是真实的体验。 贺朝尖牙又开始冒头。 他缓缓地吐了一口气,看向一旁的女人。 女人正安静地看着前方的路,似乎在很专心的驾驶。 贺朝问:“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姜穗头也不回,“辞说在这里我们会得到答案。” 贺朝不知道辞是谁,然后听到了姜穗很快的解释。 “辞是舒兰巫师的后代。”她看向他,“预言是命树在他的梦中降临的,他也观测到我们的命运相连。” “我想,或许去一趟命树下,我们都能得到答案。” 女人的话不紧不慢,但是话里的内容却带着另一种方面的直白。 她似乎已经不再掩饰她明确地知道他的不同,也不再遮掩在舒兰之狮的面貌之下,直白又明确。 “而且我很好奇,当基尔的太阳和舒兰的大地相遇,到底唤醒的是什么神的意志,我和你这样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话音落下,飞舰的提示音响起。 “目的已到达,请驾驶员下飞舰后步行前往。” 飞舰是飞不进去的,最终还是需要步行。 姜穗看了眼贺朝没什么大碍了,打开舱门。 两个人一起出了舱。 空气中有一股清新好闻的味道。 飞舰停留的位置是命数之地的外围,他们下来的地方能看见山间蜿蜒的小路,四周带着淡淡的白色雾气。 一出飞舰,姜穗就感觉到了前几天在高台上感受的温柔的力量仿佛在周边回荡。 随后她注意到身旁的人也似乎顿了顿。 “怎么了?”姜穗问。 贺朝似乎是感受了一下,他摸了摸腹部,随后开口:“在这里……我感受到了一股很柔和的力量。” 而且越往里走,这种感觉更甚。 这股力量并不会让他不舒服,反而觉得十分温暖,就像是母亲的手轻轻拂过脸庞。 姜穗微怔,她没想到贺朝和她有同样的感受。 所以说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穗稍稍走在前面,而贺朝跟在她的身后。 山间的小道蜿蜒,高高低低,四周花草树丛茂盛,太阳正好。 他们二人都没有说话,安静地走在山路里。 “嗯?”风吹过,有什么白色的东西缓缓落在了一旁茂盛的草丛中。 姜穗低下头,愣了一下。 男人注意到了她的动静,来到她身旁,和她的视线一起看了过去。 姜穗长睫颤了一下,她弯下腰,将其捡了起来。 姜穗看着手心里非常柔软而又弱小的白色绒毛,“这是……” “蒲公英。”一旁的男人接上了她的话。 舒兰之狮的记忆里只有年少时来过命树之地,关于命树之地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 但是看到这小小的蒲公英,姜穗脑海里的记忆渐渐复苏,如墨一般晕开。 风一吹,她手里的小小蒲公英又飞走了。 她下意识顺着它的方向看去,却撞入一旁沉默地看着她男人。 淡淡的阳光仿佛被碾碎成粉末,洒落在他黑色的瞳仁中,散发淡淡的温柔,他就这样静静地凝视她,不知道已经多久了。 阳光透过树的缝隙洒落在他们身上,空气中是山间特有的清新味道。 看着身旁的男人,姜穗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曾经的那个小小村子的山上。 那个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现在那么复杂,也远比现在和谐。 她垂下眼眸,“走吧。” 男人应了一声,却也没有说些什么俏皮话。 渐渐地,他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当姜穗走到路的尽头,看到了面前静静伫立的苍天大树,和大树下的花海时是震撼的—— 只见面前的苍天大树如同顶天立地的巨人,枝繁叶茂,风一吹便有哗啦啦的声响,而让姜穗睁大眼眸的是大树下的花海。 那是一大片的蒲公英花海,与摇晃的白色绒毛,与树声相合奏的是飞在空中的白色点点。 这和舒兰之狮年幼时的记忆渐渐相吻合。 姜穗怎么也没想到,命树下竟然是一大片的蒲公英这样平平无奇的植物。 黄色的小花在空中摇曳,白色的绒毛伴随着风而飞舞。 当他们踏入蒲公英花海的瞬间,仿佛有一股有力但柔软的风从命树深处吹来,掀起层层花海的浪,白色的绒毛更是飞起了许多。 姜穗和贺朝对视了一眼。 他们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惊讶。 而系统也“咦?”了一声,随后像是发现了什么返回数据库。 贺朝从来都没有因为自己是快穿的任务者而傲慢,他会利用会算计,但是他从来不会小瞧任何一个世界的力量。 就比如现在,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只是拥有这兽人与人类,平民与贵族矛盾的世界,竟然还暗藏这能够穿透主脑防御的力量。 命树散发出来的气息,让贺朝很快意识到姜穗刚刚所说的祈祷,或许真的能得到答案。 来到命树下,更能直观地感受到这棵巨树有多么的高大。 贺朝在姜穗说完如何祈祷之后问道:“姜穗,你会害怕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吗?” 姜穗也不知道,向命树祈祷,也只是一个可能的选择,她力量单薄,也只能试一试。 姜穗看向他,“我怎么感觉……你现在没那么贺少爷了?” 自从他苏醒之后,就好像没那么遵从人设了,他与其说更轻松,倒不如说更沉默,就好像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贺朝微微勾起唇,他抬头看向这棵苍天大树,看着树叶的摇晃与参差。 “说不定……这里也是我的转折点。”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姜穗,你的愿望是什么?”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问,姜穗以前会不假思索地回答,这一次她想了想,但是语气仍然坚定。 “回家。” 这也是她第一次稍稍展露出些许内心的想法。 男人轻轻笑了一下,他虽然不再那么像贺二少爷,但是身上属于白银狼种族的特征还在,他的尾巴在轻轻的摇摆。 “巧了。”他说,“我好像也是。” 姜穗一愣,而这也是她第一次听到他说出他想要的。 “开始吧。”男人说,“让我看看,我们究竟会经历什么。” 姜穗稳健的心跳也隐隐有些加快,她看了他一眼,随后和他一样抬起手,放在了粗糙的树皮上。 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姜穗就感觉四周所有的动静瞬间似乎都消失了。 寂静无声。 然后下一秒,意识如同飞入云端,又坠入高空,最后在云浪中翻滚,发出了长长的鲸鸣声—— 奔涌的情绪仿佛互相连接,姜穗猛然睁眼,看到了和她面对面的贺朝。 男人同样也睁开眼睛,他流露出一丝诧异,随后黑眸在看到她时仿佛微微一亮,暮色中带着小小的光。 不知道是不是姜穗的错觉,她感觉面前的男人看起来比贺二少爷更成熟,但是比之前皇帝世界的他更年轻,看起来像是二十七八岁。 他的气质变得也十分冷漠和疏离。 这里是…… “意识空间。”男人开口,他的声音也有些低沉而淡漠。 男人微微偏过头,看向了角落,而姜穗下意识地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的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光亮,像一颗小星星。 “这个空间里,似乎只有我们。”男人忽然开口,重新将姜穗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姜穗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他的意思是…… 这里没有系统。 “为什么会这样?”姜穗看了看四周问道。 他们的身体在意识空间里也是实体的模样,只不过或许和此时的人设有一定的偏差,不然男人也不会如此认真地看着她,看得她有一丝羞恼。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世界地特殊之处,命树是人们灵魂的归乡之所,它身上承载着整个世界的力量。”男人声音淡淡的,这让姜穗有些不习惯。 “因此它的力量能保护这里。”顿了顿,男人道,“在意识空间里,能做很多事。” 姜穗:“你想说什么?” 男人黑眸看着她,静静的,明明看起来很冷漠,但是却好像又带着温度。 “姜穗。”他轻轻地说,“还记得你曾经问过我的问题吗?” 姜穗一顿。 “在这里,我可以回答你。” 他摊开手掌,掌心向上,黑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竟然让她感觉到了一丝令人害怕的偏执与疯狂,但是仔细看去,却又好像是她的错觉。 “你相信我吗?” 姜穗浅色的眼眸一眨,她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确定了自己在意识空间里并不是完全没有反抗的力量。 随后她顿了顿,将手放入了男人的掌心。 她看着他说道:“我不信你,”男人黑眸一暗,她又缓缓道,“但是我愿意给你这一次机会。” 姜穗直视着他,一字一句,“贺朝,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贺朝勾唇笑起来,他看起来漆黑冷漠的眼底有着一丝亢奋的笑,看起来很危险。 “遵命,我的女士。”他说。 听到他的话,姜穗垂在另一边的手指动了动,下一秒他们意识相连。 并非互相窥探过去,也不是翻开脑子里查看记忆,而是将双方的感受相连,他们的疑问与答案在神往的一来一回中互相得到了答案。 姜穗没有注意到男人的手越握越紧,因为她自己也在这些答案中惊讶得一时间无法回神。 在她不知道得地方…… 原来他救了她。 而也没有人注意到,两片非常微小的白色绒毛,不知何时悄悄地飞到了他们的意识空间,一片落在闪烁的小小星星旁,一片落在属于女人的另一半角落。 姜穗的灵核力量充盈,似乎在闪闪发亮。 而无人在意的系统:这里是哪里?!为什么它被关起来了!! 系统在小黑箱子里紧张得瑟瑟发抖,要不是没有实体早就缩成一团了。 过了好一会,它才悄悄地探出力量去尝试破坏四周的屏障,结果一碰到就愣住了。 这股力量…… 怎么和它是同源的? …… 辞大大咧咧地坐在穆青的办公室里,摸着下巴,“你说他们俩在神圣之地应该没事吧?” 当初在第一典狱司里听到消息他就觉得不对劲了,于是费了点功夫跑了,想来现在帝国混乱,也没有人会再在意他跑路这件事。 帝国本身养的就是一群废物,辞对此评价道。 此时的办公室四周都是血,他却丝毫不在意地和穆青说话。 而穆青则在拭擦着他的武器,闻言抬头,“你的意思是会出事?” 辞:“……别激动啊,放下你手中的刀!” 他赶紧道:“也不是出事,我只是想到他们两个不会忘记了祈祷的规定,必须一个人一个人来,而不是两个人一起。” 穆青的确也知道这个规定,但是他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辞:“……就算是祭祀现在只是一种仪式,你未免也太不关心了吧?不愧是当年《舒兰祭典杂学》考倒数第一名的人。” 穆青额头青筋:“……说重点。” 辞想了想:“应该也没什么事,毕竟只有蕴含着对彼此强烈情绪的人才会在同时祷告的时候意识相连。” 穆青皱眉:“意识相连?” 辞抓了抓头发:“哎呀,小概率事件啦,你别担心了,他们才认识多久?” 穆青问:“要什么强烈的情绪?” 辞愣了一下,随后又摸了摸下巴,有些迟疑道: “大概是强烈的…… 爱与恨?” 063 大贵族x雇佣兵19(完) 汹涌的情绪在双方的意识中冲刷, 看不到对方的记忆,却能感受到对方的感情。 意识空间的颜色与情绪相关, 艳丽的色彩下是扭曲的黑色暗涌, 不知道究竟是谁的黑暗情绪交织在一起。 在意识空间里的所有思绪与情感都是放大的。 姜穗几乎被这样压抑又磅礴的情绪给压得透不过气来,整个人就像是被男人紧紧禁锢在怀中无法动弹。 她想喘一口气,却连呼吸得空隙都没有, 他的气息, 他的意识,他的灵魂似乎都在紧紧地缠绕着他不让她离开。 他这是积攒了多少个世界的压抑情绪啊! 姜穗被缠着有些愤怒了,她的气性被激起。 她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同样积攒了几个世界的不甘、愤怒与羞恼在放大。 她的意识和男人的碰撞, 在意识空间里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不会因为身高、体格、性别的限制而产生差距。 唯有精神力与意志的高下。 如同死斗一般, 他们相互斗争,又相互把这样激涌的情绪进行碰撞。 他的灵魂像是黑色的,如同他这个人一样危险又神秘,带着极强的侵略性与攻击性,同时从他牢牢禁锢她的举动看来,他也有很强的掌控欲。 姜穗的灵魂像是火焰一样的金红色,在黑暗中冲撞, 逃脱又被抓回, 但是也渐渐地让黑色的灵魂沾染上了金红的微光。  渐渐的, 颜色在平息,空间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姜穗喘息着,平复着呼吸。 她缓缓睁开眼,看到了同样正在睁开眼眸的男人。 男人的呼吸同样有些凌乱,眼眸中似有烛火微跃,他的神情克制而收敛, 静静地望着她。 他抬起手,似乎想将她的碎发勾到耳后,却又在即将触碰到发尾时克制地收回了手。 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就这样沉默地看着对方。 姜穗垂下的手动了动,她怎么也没想到,意识空间所有的感受是放大的。 她的脸有些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恼的。 她看着他,心情复杂极了。 之前她恨他,是因为他的不告而别,而现在这样的不告而别却又因她而起,也因为他并不知道她会一直跟着他。 现在的她有些茫然,如果她不该恨,接下来她的动力一下子就没有了。 而现在,她在意识空间里发现了一个更令她感到不敢置信的原因,她的恨缘起于…… 她的心动。 她恨自己的心动。 所以才恨他的抛弃,他的不告而别。 但现在这些全都有了解释。 贺朝以为她是NPC所以才决定放手,而如今她同样也面临着这样的问题。 她于贺朝而言是NPC,而贺朝于她而言…… 是一本书里的角色。 一个纸片人。 她对一个纸片人心动了。 如果她要回家了,注定也和他的回家不是一个次元的。 贺朝看到了她略显茫然和带着一丝无助的眼神,他抬起了手,却又放下。 他黑眸晦暗不明,翻涌着压抑的情绪,连带着意识空间都快要被浓墨的黑淹没。 他想说,姜穗,别怕,但是却也知道她的无妄之灾是自己带来的。 正如怪物世界,她被无辜的带走,无辜的死去。 他看着她,感受到了心脏久违的疼痛,**在意识空间被放大,他怕碰到她,他会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多久了? 太久了。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牵挂一个人,一件事的体验了。 久远的在记忆里什么也没有剩下。 但是贺朝知道,姜穗的出现才渐渐将他愈发黑白的麻木人生染上色彩。 他早就在见到她的第一面…… 他就已经怦然心动。 所以他才会看了眼照片便转头回到第九街区。 只是他后来不承认,一开始也……并不在乎。 而现在,不是人设,不是设定,他在乎她,他在意她。 就像是本能一样。 明明他们都是在带着面具生活,戴着面具相处,他却能感受到她真正的情绪,看到她真正的模样。 刚刚的意识交织里,他在她平静的,却又带着一丝暗藏疯狂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她每一个世界离去的最真实的死亡。 被高空抛物突如其来的砸死。 腰间的剧痛,眼睁睁看着自己死亡的痛苦。 蓬勃跳动的心脏被刺上利刃。 身体被污染融化的挣扎。 还有最后……带着绝望与无畏的下坠。 她平静的眼神就像是子弹,一枪枪击碎他内心筑起的堤坝。 他一个人的翻山越岭,也有她默默跟在身后无言的身影。 “姜穗。”他说,“一起回家吧。” 姜穗说:“可是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之间间隔的不仅仅是单纯的山海,还跨越着次元和世界。 这句话,就像是当初他跟她说的一样,她还给了他。 只是他不知道。 而她也不会说。 贺朝:“但至少现在我们可以一起寻找办法。” 姜穗浅色的眼眸一眨,她其实眼眶有些酸,就像是独行久了终于有一个人察觉到了她的孤独而朝她伸出了手。 但是她却又很明确的知道这种孤独只能自己去消化。 而正如她的性格,她习惯了一个人抗下一切。 在这一点,或许和贺朝有点像。 他们最开始像两条平行线,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只有当光影打下来时才有影子相交的地方。 而现在,他们躲在一个世界为他们开辟的一个空间里,真正的用自己的真面目面对面的交流。 姜穗说:“可是我不想再痛苦了。”那种死亡的痛她永远都不可能适应。 “死亡非常可怕的。” 贺朝看着她平静却又似乎带着一丝癫狂的神情,心脏仿佛被无数针扎一样,奇异的,她和当初在怪物世界最后的模样重合了。 “黑黑的,整个世界一片死寂。” 姜穗看到男人抬起手,却被面前一道无形的墙给挡住。 那是姜穗竖立起来的隔在一人意识空间中间的,她像是并不想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在他的面前。 “贺朝。”姜穗说,“你懂这种痛苦吗?” 因为另一个人的抗拒,贺朝没有办法靠近她,他看着姜穗这个模样,他只感觉自己的心如同四分五裂的碎片,青筋自额头暴起。 “我懂。” 姜穗长睫一颤,随后抬眸看着他。 男人看起来总是那样冷漠的神情竟然在此刻流露出了一丝深切痛苦。 “我感受到了,我体会到了。”贺朝看着她,脸色有些苍白,“姜穗,对不起。” 姜穗惨淡地笑了笑,“不用跟我道歉,你也不知道,这并不是你的错。” “现在我知道了。”贺朝声音低而急切了一些,“会有办法的。” 姜穗垂下眼眸,正要说话,就感觉意识空间一阵晃动。 她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到了意识空间在慢慢地产生裂缝,“怎么回事?”她的声音还有一些沙哑。 贺朝看了一眼便皱起眉:“不好,主脑发现异常了。” 姜穗只在刚才意识交流中知道了主脑的心理检测不得不让贺朝先离开,现在仔细想想,这个主脑或许就是类似于主神之类的存在。 姜穗说:“先出去吧。” 贺朝看了她一眼,却来不及说话,意识空间在下一瞬间破成碎片,她和他就只能看见对方最后一面便失去了眼前的视线。 姜穗又感觉到意识在云海中翻滚,有一道温暖的风包裹住了她的灵魂,隔绝了一道极具有压迫感和威压的视线。 在即将苏醒的那一刻,似乎有一个答案轻轻飘到了她意识深处—— [路的尽头会有你们想要的答案。] 姜穗猛然睁大了眼睛,看到了遮天蔽日的苍天大树,树影参差,蒲公英花轻轻拂过她的脸。 刚刚的话…… 是命树降临给她的预言。 她坐了起来,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树下,宽大的枝干在掌心下蔓延。  她偏过头,看到了闭着眼眸躺在她身侧的贺朝。 男人脸色苍白,斑驳的树影在他的深邃的眉眼间落下阴影,一朵白色的蒲公英落在了他的脸上。 姜穗长睫微颤,心脏怦怦地因为刚才意识空间的事剧烈跳动,她浅色的眼眸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抬起手轻轻捡起这朵调皮的白色绒毛。 然后她的手腕被大手抓住。 姜穗呼吸一滞。 男人黑眸睁开,她仿佛坠入这黑色的深渊。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然后下一秒,手腕间一股大力,她重心不稳被迫前倾,腰间被大手揽住,她撞入了一个清凉的怀抱里。 紧紧的,仿佛要将她融入骨肉。  他的气息笼罩着她,就像是绝望的沙漠旅人紧紧抓着最后的珍宝。 姜穗贴在他的胸膛,听到了他同样剧烈的心跳和感受到了他凌乱的呼吸。 他的拥抱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让她无处可逃。 冷冽、死寂、阴晦,他们的拥抱像是被大火肆虐过的森林,满目疮痍,只剩下幸存的小草在悄悄地展露出最后生的迹象。 “有办法了。”他喃喃,“我找到办法了。” 姜穗唇动了动,一股委屈的情绪涌上了心头,涌上了眼眶。 但是她并没有流泪,她哭不出来了。 她仍是没什么表情。 她已经开始麻木了。 或许这个怀抱太过于温暖,也太过于炙热,她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被烫到了。 她抬起手,又放下,任由着他将她抱在怀中。 这一次,她没有抗拒。 命树的预言会是真的吗? 她不知道,但是她现在不再是一头雾水,总算是有了一个新的方向。 当她来到命树之地时感受到的灵魂的温暖,让她相信这个预言。 “姜穗,一起……走下去吗?”男人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声音又低又哑,宛如淹没在海里,坠入黑暗的深渊。 姜穗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在这个炙热的气息中,她轻轻开口: “试试看吧。” 他们是宇宙间亿万万分之一相遇的奇迹,最终决定一起走在同一条路上。 看看前路会遇到什么,看看路的尽头究竟是什么答案。 — 五年后,基尔。 当初以“化灵顿惨案”为起点,到后来轰轰烈烈的帝国反抗运动遍布全国,最后以帝国入侵舒兰失败为结局,整个星启帝国势力遭遇了大洗牌。 在这五年里,有人上位,有人倒台,有人获得荣誉,有的沦为阶下囚,但对于大多数平民百姓来说,战争和混乱给他们造成的是失去性命或财产。 最让帝国人民津津乐道的一是最新上任的第一执行官。 他是旧贵族贺家出身,自出现在大众眼里都是以不学无术,放浪形骸的形象闻名,在五年前常年占据帝国娱乐小报的榜首。 但是他却在五年前的“化灵顿惨案”中勇敢揭发了自己家族所犯下的罪恶,又联合舒兰现任执行官穆青,参与对帝国旧贵族讨伐的战争,成为了反抗军的领袖之一。 他从一个玩世不恭的贵族少爷,成了一个合格的领袖。 就算是政敌也不得不承认,他不愧为一只白银狼,强大而又聪明。 一是在这五年,同样大放异彩的属于舒兰的飞扬又自由的狮子,“舒兰之狮”姜穗。 这位来自舒兰的顶级佣兵参与了反抗军,延续了十五岁时的荣光,将帝国旧贵族势力派来的兽人军队打得落花流水。 而舒兰方面宣布人类灵核的激发计划之后,渐渐的有越来越多人类激发了灵核的力量。 比起在脑子里植入芯片,人类利用灵核力量来安抚狂暴的兽人提升理智值成为了一种主流的治疗方式。 兽人与人类之间的关系又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兽人天生力气和体魄都比普通人类强,但是受限于理智值,又必须依靠人类治疗。 而人类相反,他们的力量有限,在和兽人面对面是会吃亏,但是灵核的力量又弥补了这一点。 而人类的灵核力量又各不相同,但有一点,只要好好锻炼,是可以用来安抚狂暴的兽人。 兽人与人类迎来了平衡。 而在这其中,以第一执行官和帝国元帅舒兰之狮的关系让人猜测。 尤其是执法院的一众官员。 每次看到他们老大和舒兰那位狮子小姐的相处,他们都觉得兽人的未来是不是就是这样受到人类限制了。 比如现在。 “狮子小姐,你真的不来吗?”人高马大的执行官丝毫不在乎下属在身边需要维持自身的形象,他的尾巴不受控制地摇摆,跟在舒兰之狮身旁。 明明穿着黑色严肃的军装,军帽上的军徽在发亮,神情却笑眯眯的。 不过执行官就是这样的,就算是面对最严重的情况,他都不曾严肃着脸,斩杀叛徒时都带着微笑和杀意。 看起来好说话,实际上这样的人是最不好相处的。 而被执行官称为狮子小姐的女人下属们也非常熟悉。 女人很漂亮,就算是他们这些兽人也能感觉到的漂亮。 但让兽人们遵从的不是样貌,而是她的功勋。 她有一双凌厉的浅色眼眸,眉眼间的妩媚与从容综合了这样的凌厉,举手投足大气又豪放,有人见过在战场上的舒兰之狮,她红色的发跟她的刀一样仿佛能将所有敌人燃烧殆尽。 女人似乎嫌弃地瞥了他们执行官一眼,“我不是说了吗,不是我不想去,而是那边需要我。” 执行官:“那我让他换个人去。”  女人直呼执行官其名,“贺朝,你这是在滥用私权吗?” 这大概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如此毫不客气跟执行官说话的人了吧。 不过也有些下属暗暗认为,执行官能和舒兰之狮说得上话已经是他的荣幸了。 他们两个都不知道,现在帝国里最不缺的就是他们的粉丝。 尤其时舒兰之狮,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暴力与美貌让她成为了帝国无数人的偶像。 甚至粉丝人数超过了这位俊美的白银狼执行官,毕竟执行官过去也算是黑料满满。 而舒兰之狮的粉丝是最为狂热,尤其是那些慕强的粉丝,甚至觉得舒兰之狮才是拯救了星启的英雄。 当然,舒兰之狮与执行官之间也有……那个词怎么说?cp粉? 尤其是因为这两人之间要素过多。 兽人与人类,平民与贵族,双方都曾代表着各自的所属地,也都非常的强大,说话时一个笑眯眯,一个从容又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嫌弃。 两个势均力敌的人,让不少人暗搓搓地猜测执行官和舒兰之狮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是朋友,一人总是在一些莫名其妙地方的默契,还有执行官那个眼神,啧啧。 说是情人,但两个人又好像从未跨越雷池半步。 只是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碰撞。 在众多下属中,最了解他们之间情况与历史渊源的就是执行官的副手凌云。 但是凌云这只红棕狼太过于忠心,喝了弟兄们的酒都不愿意透露出半分来。 要不是看在他是当初执行官安插回旧贵族贺家的卧底的份上,早就有不少人围上去灌醉他了。 凌云肯定是不会说的,他怎么可能告诉其他人,执行官当时是在当初的永夜港地下拍卖场对舒兰之狮一见钟情的。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凌云仍然记忆犹新,他跟在执行官与舒兰之狮身后,那个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 他们似乎认识,但是双方又表现出很陌生的模样。 凌云看过舒兰之狮脆弱受伤的模样,也看过她冷静地指挥他们逃跑的模样。 记忆里,最深刻的还是她勾起唇角,眼眸里带着冷静的笑,将刀子捅入执行官腹部的模样。 艳丽的,仿佛是血液绽放的破碎与极致。 后来他听从执行官的命令回到基尔潜伏,成为了执行官在基尔的联络人。 他只能从光屏里看到舒兰之狮在战场的厮杀的身影,是血色与火焰组成的生命之火。 自由又飞扬。 从舒兰回到基尔的执行官和舒兰之狮之间少了之前的那种你死我活般的激愤感,而多了势均力敌的针锋相对,在这之中似乎还带着一种外人插不进去的默契。 凌云很高兴。 高兴执行官有了好心情,也高兴舒兰之狮不再拥有那种厌世的破碎感。 他们现在或许还不是情人,但是未来还很长,凌云挺期待这一天的。 执行官和舒兰之狮的孩子,或许会像她一点? 今天是执行官的授衔仪式,由新登基的女王亲自授衔。 这也是帝国自混乱以来最盛大的仪式,他不仅仅是执行官授衔仪式这么简单,还是给予民众参加庆典的一个由头。 执行官希望舒兰之狮能够前来参加观看。 “我给你留了最中间的位置,就在女王旁边。”执行官还在尝试说服舒兰之狮,“你要是不想引人注目,坐在首相旁边也行。” 舒兰之狮似乎有些无语,“坐在首相旁边也很引人注目好吗?”她摇了摇头,随后余光看到了他,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执行官的目光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来,见到是他,原本有些暗下来的目光稍稍舒缓了一些。 执行官也朝他点了点头。 凌云行礼。 执行官跟着舒兰之狮继续往他的休息室走去,凌云看着他们的背影,随后目光落在了舒兰之狮身上,顿了顿,他转身继续去监督今天的仪式流程。 “凌云大人,喷泉池检查完毕,没有问题。” 凌云点了点头,没有回头,朝前走去。 最终舒兰之狮还是没有留下来参加执行官的授衔仪式。 旧贵族势力积聚于如今的帝国边界一个中小型城市,在今天突然举兵袭击了毗邻的舒兰。 由于对方仿佛是回光返照,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的攻击,一时间舒兰防卫疏忽,似乎抵挡不住,舒兰之狮接到线报正是准备前往授衔仪式,只能就此搁下。 本来帝国现在也不缺能力强的元帅,但是因为对方指名舒兰之狮,并绑架了许多孩童来进行威胁,她便当即决定返回舒兰。 基尔到舒兰的光轨也就半个小时,或许舒兰之狮还可能在最后关头赶回来参加典礼。 这个时候,并没有人会认为舒兰之狮会失败,也没有人会认为舒兰之狮会在这场不算战役中的战役受到重伤濒死。 凌云接到消息的时候,正是授衔仪式举行到最重要的关头。 全国的光屏都在直播,女王微笑着拿起属于帝国一级军功的勋章,正准备别在执行官身上。 听到下属急忙递来的消息,凌云忽然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他努力维持着原本的表情,在众人惊讶与不解的目光中走到执行官身边,对他耳语了几句。 执行官的气息一下子变得十分可怖,杀气四溢的模样吓到了女王,也吓到了在场的贵宾。 执行官转身就走,留下了身后的所有热闹。 凌云也沉着脸跟在执行官身后,他只感觉到不真实,还有些飘。 怎么可能呢? 两个小时前,姜穗还在朝他微笑着点头。 他都不敢相信,执行官会相信吗? 高大的白银狼穿着黑色的帝**服,显得他此时的更加不近人情,原本总是带着笑意的脸沉沉,冷漠得吓人。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舒兰。 路上已经有人告诉他们前因后果了。 执行官的大哥,原本贺家的大少爷贺任,以被绑架的孩童,还有正在进行授衔仪式的执行官作为威胁,让姜穗做出选择。 他们通过仅剩的人,在执行官的授衔仪式上动了手脚,安装了一个针对白银狼的气味散发器。 如果姜穗选择救孩子们,散发器就会被破坏,散发气体,如果姜穗选择救执行官,那么这群孩子就撕票。 而经过紧急排查,他所说的是真的,但是贺任只给姜穗五分钟。 气味散发器放的非常隐蔽,位置非常刁钻,最专业的专家都需要最少一十分钟解除。 贺任非常聪明,他并没有放在中间席,而是藏在了前来观礼的普通民众身后的喷泉池下面,因此在民众安检入内后,对于四周的排查就疏忽了。 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舒兰之狮两个都没选。 她选择了硬刚。 她成功了,也失败了。 孩子们被成功救了出来,贺任被她当场击杀,剩下的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执行官的授衔仪式上也没有发生任何的意外。 但是她在救出最后一个孩子时,身后回光返照的贺任一枪射中了心脏。 赶来的舒兰巫师辞,勉力稍微续住了她的命。 而他们赶到时,只听见声音有些沙哑的舒兰巫师在说话。 “姜穗,你要记住你自己的身份!” 当凌云和执行官闯入医疗中心的高级病房时,舒兰巫师也并没有回头,他声音很悲痛。 “姜穗,你现在已经是帝国元帅了,随随便便置身于险境,这是对所有人的不负责!” 凌云竟然在这样的场景中有些退却,但是执行官顿了顿,便很快上前,如果不是舒兰巫师还在努力帮助姜穗,恐怕执行官都会一把推开对方。 “姜穗?” 不知道是不是凌云的错觉,他竟然听出了执行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没有人回答。 凌云慢慢地上前,看到的是舒兰之狮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额头也包着纱布,红色的长发也躺在洁白的病床上,和身上包扎后仍然渗透的血迹竟有些相似。 凌云呼吸一滞。 而执行官则是抬起手,碰了碰女人的脸。 “姜穗,你别吓我。”执行官微微弯下腰,他明显是带着一丝害怕。 随后女人的睫毛似乎颤了颤,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只是所有人都看到,她的瞳孔已经在微微的涣散了。 “姜穗,”执行官抓住了她的手,面上竟然带上了着急和恳求,“你醒了?” 随后,女人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安心了一样,眼睛重新闭上,一旁的心电图发出了平直的警报声。 “医生!”舒兰巫师和执行官同时在喊。 执行官气息很恐怖,他身上的那股晦暗风云般的沉怒与如大火肆虐后的满目疮痍的僵硬,让他看起来竟然有着异样的苍白。 “姜穗!” 凌云看着执行官不断下降理智值的癫狂与神经质,还有一旁舒兰巫师的麻木与悲痛,匆匆赶来走到门口,站不住撑住墙的舒兰执行官穆青。 凌云感觉到不真实。 舒兰之狮…… 就这样死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凌云已经记不太清了。 他只记得,执行官并不相信舒兰之狮已经过世,他甚至不允许舒兰方面将其魂归命树。 舒兰之狮过世的那天晚上,执行官单枪匹马前往旧贵族所在的区域,将其屠戮殆尽。 漫天的血腥味震慑到了所有人,史称“白银之怒”。 所有人都知道了,舒兰之狮于执行官的意义,知道了舒兰之狮去世的消息,举国悲痛。 而执行官则是用了天时间,将帝国仍然存在的旧贵族势力连根拔起,用着非常血腥的镇压手段。 凌云知道他是在为舒兰之狮报仇。 然后在第四天,执行官将所有职位卸任,权力交给了他,回到了舒兰。 凌云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当他赶到舒兰时,执行官已经和舒兰之狮一起,魂归命树。 可是…… 执行官啊,你是基尔人,命树不会接纳你,你还能和舒兰之狮重聚吗? 凌云唇动了动,他被舒兰执行官穆青允许进入命树之地。 凌云看着这苍天的大树,风吹起,蒲公英在漫天的飞。 姜穗,执行官,再见了。 而舒兰的执行官穆青站在另一旁,他神色淡淡地看着命树,声音却如同远方山岚微暗,带着一丝冰寒。 “……最开始在永夜港的时候,我就应该留下来。” 是后悔。 而凌云想的是…… 在姜穗前往前线的时候,他应当也申请跟着一起去的。 是不甘。 但他们每一个人,都没有像执行官那样,真正的拿出行动。 是遗憾。 064 总裁哥哥x柔弱妹妹1 贺朝怎么也没想到, 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一天,就遭到了这样的意外。 至少他以为这一天还需要一段时间才会到来。 突如其来,没有任何预兆, 和其他人一样, 他也没有想到强大如她, 会因这样的事情丧生。 接到消息之后,他第一个反应以为是凌云弄错了。 他还有一瞬间的怔愣, 似乎还没有明白凌云在说什么。 然后是不相信, 他不得不承认, 那一瞬间, 他是害怕的。 就好像是旧事重演, 姜穗可能死亡的恐惧又重新涌上他的心头。 又一次, 她在面临危险时他并不在。  贺朝感觉就像是回到了那个怪物世界的夜晚, 他极尽克制,却无法抑制自己的本能。 从仪式上直接迅速前往舒兰, 没有人敢在这样的时刻阻拦他,也没有人敢接近他。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周身的氛围有多恐怖。 当他站在她的病房门口,看着她虚弱地躺在床上时, 贺朝的那股想要毁灭一切的暴戾又一次涌上了心头。 他几乎是有些站不稳,屏住呼吸来到了她的身边。 明明两个小时前才见面的人, 此时却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面临死亡的危险。 贺朝不是个依赖系统的人, 在那一刻却只能徒劳地向系统询问有没有救她的办法。 系统说,宿主,我们的商城功能关闭了。 它的语气也很悲伤,还很无措。 我们就只有两个功能,一个扫描, 一个回溯,系统说,剩下的积分也不够开启系统商城。 贺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也是他第一次感到这么无力。 但是唯一幸运的是,他和她早就为了这一天做好了准备。 贺朝抬眸看向一旁的舒兰巫师。 有办法救她吗?他问。 舒兰巫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讥讽道:“我要是有办法,就不会任由她此时躺在这里了。” 舒兰巫师的眼神里有厌恶,也有愤恨。 贺朝明白的,如果当初他警醒一点,或者再坚持一点,就算会让她讨厌,他也要把她留下来,或者跟她一起去。 授衔仪式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任务又是什么东西? 五年了,他们好不容易才一起维持住一个和平的世界。 就算姜穗没说,贺朝也知道她想度过一段平静的日子,也知道她想休息一下,而不是被裹挟着往前走。 五年前他们之间的关系因命树得到缓和,之间的矛盾命树也给予了解决的方向。 贺朝已经找到了能让姜穗在穿越世界时避免死亡痛苦的办法。 命树当初给他的预言—— [路的尽头会有你们想要的答案。 自由的花是相连的秘密。] 命树给了他两句预言。 一个小世界的力量,一般任务者都不会放在眼里。 但是贺朝相信了。 命树不但能突破主脑的限制,还能将他和系统隔开,显然它比所有人都想象得更加强大。 他打算借用命树的力量来将姜穗成为他穿越时的一部分,这样她穿越时空时就能跟他一样,利用系统屏蔽痛觉,略过死亡的瞬间。 而他也和姜穗计划,用姜穗的“死亡”来骗过主脑的判定,这样她会获得她想要的自由,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主脑判定为病毒。 后来等他出来后,系统跟他说的话更让他对命树有了新的了解。 系统当时慌里慌张地说:“宿主,刚刚我被关起来了!把我关起来的那股力量竟然和我同源!好可怕啊宿主!我竟然还能感受到是你的手笔。” 它害怕得几乎要尖叫,抽抽噎噎,“宿主呜呜呜,我们是不是撞鬼了!这个世界好邪门啊,是不是这个命树故意的,好让我怀疑你,挑拨咱俩完美搭档的关系?” 从系统唠唠叨叨的话中提取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当时的贺朝内心有了一个猜测。 这个猜测很不可思议,也很荒谬。 这个世界…… 或许他曾经来过。 但是现在,什么猜测,什么任务,什么系统,都被贺朝抛到了脑后。 他的手似乎有些不稳,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快维持不住人设,他的神情冷极了,一点都不像是总是微笑的白银狼,而像每一次脱离世界时的那样。 然后姜穗睁开眼眸,看到了他。 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她的瞳孔已经有些涣散了,但是在看到他之后,似乎微微弯了弯。 她的眼神里带着些许的信任、平静,还有这贺朝不愿意看到的一丝释然,就像是在说……再见。 贺朝的呼吸都停止了,他的心就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捏住,浑身僵硬。 怎么可能呢? 他的脑子罕见地混乱起来。 当初系统发现的是什么? 她会在他离去的24小时后跟着离去。  那要是她先走了呢? 四周有些混乱,但是贺朝已经不知道了,他死死地盯着姜穗苍白的面容,期望着她是在逗他,是故意吓他,他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头一次感觉自己如此无力。 他阻止了其他人想要将姜穗带回命树举行仪式,让她魂归命树的做法。 不可能的。 姜穗不可能就这样死的。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他也还没有死不是吗? 对了,他还没有死。 贺朝冷静到极致的脑子里想到这一点,如果他现在也跟着她走,是不是还来得及追上她? 或许这就是她给予他最大的报复,就像上一个世界他对她那样。 然后他拔出腰间授勋的腰刀,被一旁的红棕狼死死按住。 但是红棕狼又怎么能压得住他? 也就是最后,他被那个叫穆青的人揍了一拳,他舔了舔唇角,冷冷地看了过去。 他被人拉到一边,舒兰巫师神情愤恨和悲痛。 舒兰巫师道:“你与其在这里发疯,还不如去帮穗儿报仇。” 而另外一个有着暗红色眼睛的男人看着辞,神情冷峻,拳头紧紧捏着,他说道:“去命树下看看,看命树有没有办法救她。” 舒兰巫师震惊地看着穆青,他没有想到穆青也不承认姜穗的死亡, 但是……谁又想承认呢? 尽管他知道姜穗已经走了,但是他也还是不愿意相信。 于是他沉默了。 贺朝跟着他们又回到了命树之地。  虽然贺朝是外人,但是这一次情况特殊,而且他也进行过命树的祷告,穆青同意他进去。 不过就算不同意又能怎样? 没有人相信这位帝国执行官会老老实实在外面等。 看他可怖的眼神,浑身杀气和沉沉的晦暗,让人难以猜测他会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来。 贺朝的心神都放在了姜穗身上,他心底也有一个期望,期望命树能够将姜穗送回来。 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命树既没有回应姜穗的死亡,让她回归命树,也没有让她苏醒。 舒兰巫师睁大眼睛了:“怎么可能?!”他几乎是不敢置信,“穗儿的灵魂不在舒兰?那会在哪?!” 贺朝沉默地,看着眼前的闹剧。 他抬头看了眼高大的命树,又看向四周一望无际的蒲公英田。 白色的绒毛在空中飞舞,黄色的小花迎风摇摆,生机勃勃,和这边死亡的沉重似乎格格不入。 [自由的花是相连的秘密。] 贺朝垂下眼眸,问系统:“扫描我所有意识空间。” 系统愣了一下,照做。 它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和男人废话。 况且它现在也很着急担忧,它也一点都不希望穗穗真的死了。 宿主都还没有来得及将她偷偷藏起来呜呜呜…… 系统扫描完很震惊,它知道宿主不会无缘无故地让它扫描他的意识空间。 系统:“宿主!意识空间里有一颗蒲公英种子!”它又捣鼓了一会儿,“天啊!这颗种子是镜像的!我能连接到另外一面在哪里!!” 贺朝不知道是应该松一口气,还是紧绷。 命树的预言,是真的。 都说舒兰是有生命,那么究竟是这棵命树有生命,还是这片土地有生命? 这棵大树如此巨大,它地下的根茎究竟有多长,有多深? 会不会遍布着舒兰整片大陆? 不过这已经不是贺朝思考的问题了。 既然如此,就继续把之前地计划执行下去。 他对穆青说:“姜穗她……会一直在命树下吗?” 穆青沉默,最终还是回答了他。 “三天后仪式结束,就要将她归葬于舒兰了。”就算她没有回归命树,但是她仍然是舒兰人,她终究要葬回舒兰这片故土。 “三天……”贺朝重新带上军帽,“我知道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辞问道:“你去哪?” 贺朝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替她报仇。” 男人的声音在风的尾巴消散。 然后……去寻找她。 是痛苦,也是希望。 — 姜穗再次醒来的时候,还在发愣。  她眨了眨眼睛,慢慢地聚焦。 她看到了极具现代的天花板,鼻尖闻到的是独属于医院的消毒水味。 她这是…… 回家了? 姜穗想要动一动,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在疼,尤其是大腿根部和手腕,还有腹部。 她这是怎么了? 明明在上一个世界死的时候她什么痛苦都没有感觉到啊? 怎么一来就这么猛? 说到上一个世界,姜穗还没有回过神来。 对了,不知道最后那群孩子有没有救出来,授衔仪式有没有被破坏,贺朝…… 他应该没有事。 姜穗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如此草率的迎来那个世界的死亡。 不过明天和意外,人们也总是不知道哪一个先会到来。 不过这一次的死亡,姜穗并不后悔。  面对的是经典的火车道德难题,但是姜穗既然有能力破题,她也不会退缩。 虽然她当时也不清楚如果这一次她先死了,还能不能活过来。 不过她那会儿是抱着不破不立的心情和赌一把的侥幸去救人的。 没想到让她赌赢了。 为什么她敢赌,是因为她在五年前出了命树之地后,隐隐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温暖的保护了一样,灵魂也暖洋洋的,灵核力量也极其充沛。 就像是被母亲祝福了一样。 然后姜穗就想到了那个被舒兰人称之为鸡肋的—— 舒兰的祝福。 或许会在关键时刻保住她的性命。  这是她脑海里蹦出来的一个念头。 然后她就果断的实施了。 或许她本性就是如此,带着一丝疯狂的赌徒作风,丝毫不在意赌输的结果。  不过最终她还是赢了。 而这一次,她死的时候也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痛苦,那种已经开始习惯了的死亡感受也没有再一次出现。 她知道贺朝并没有来得及照他所说的实施他的办法,当时他暗示过她,只有在快要穿越时空的时候才能动手脚。 但这一次…… 是舒兰的祝福保护了她。 不但没让她真的死,还让她不再疼。 果然吧,上一个世界一定有什么秘密他们没有挖掘。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贺朝还会不会来。 姜穗又稍稍偏头,看到了四周格外现代的设施,熟悉中又带着一丝陌生——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 她这是…… 真的回家了? 然而还没有等她再努力低头看自己的手腕上的病号带的名字,就听见病房的门被打开。 “贺小姐,您醒了?” 姜穗动作一顿。 已知病房里现在就她一个人,这个贺小姐…… 不会是叫她吧? 姜穗艰难地抬头看过去,然后发现走进来了三个人…… 一个都不认识。 姜穗:…… 一个穿着警服,高高壮壮,一个西装革领,带着眼镜,一副社会商业精英的模样。 而最后一个是护士,她上前来给姜穗检查。 护士动作非常温柔,态度也很和善。 “贺小姐,您现在感觉怎么样?除了伤口可能会因为麻药过之后有点疼,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破案了,这个贺小姐真的是在叫她。 然后下一秒,姜穗头疼欲裂,她忍不住低声呻/吟了一下,护士立刻着急道:“贺小姐?您是头不舒服吗?” 护士离开抬头看向警察,“陈警官,麻烦您暂时出去一下吧,医生说贺小姐暂时还不能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看到您或许刺激到她了。” 高高壮壮的陈警官也有些担忧和不忍,最终点了点头,他朝两个人点了点头。 “一会儿我再进来。”他看起来有些沧桑,胡子也没有剃,警服也有些皱褶,显然是忙碌了许久根本没时间在乎自己。 商业精英则是问:“她还好吗?”语气没有多少情绪,更多的是公事公办。 护士似乎是想白对方一眼,但是忍住了,“请您耐心等待一下,不要再让病人受到刺激。” 而被以为是受到刺激的姜穗:…… 搞了半天,她没回家,而是前往下一个世界了。 而这一次,她不叫姜穗了,甚至…… 她回忆了一下“她”自己的容貌。 她也不长原本的样子了。 “贺小姐?” 姜穗睁开眼睛,她已经将记忆接收完了,刚才的头疼就是突然接收记忆造成的。 刚才护士说对了,记忆里黑暗的一角差点刺激着这具身体再一次崩溃。 好在芯子已经换了,姜穗还能承受。 毕竟都算是见过上一个世界“化灵顿惨案”的人了,多多少少承受能力还可以。 “我没事。”姜穗开口,却没想到因为太长时间没喝水,也没有开口,声音很沙哑,她以为音量是正常的,但是说出来却是气若游丝。 “不用着急说话。”护士说道,她在示意姜穗可不可以之后扶起了她坐起来,还给姜穗倒了一杯水。 由于姜穗现在手根本也拿不住,一抬起手就在抖,护士还喂了她喝了几口。 恰好医生此时也下了手术赶了过来,检查完姜穗身上没什么大碍需要好好休息之后,才放心离开。 而护士在确认了姜穗可以和人正常交流,就给他们留下了空间。 “如果有事可以按护士铃。”护士说完后也离开了。 这时刚才的警察也进来了。 而一旁地商业精英先开口:“贺小姐,您不用担心费用问题,一切都由您父亲来付费,等到身体差不多了,便能接您回家了。” 姜穗抬眸看了他一眼。 原本她还以为这个商业精英是她的什么人,现在记忆有了才知道只是她便宜父亲身旁的秘书。 她便宜父亲是上北市首富贺金波,属于全国闻名白手起家,发展壮大的企业家。 而她则是便宜父亲的私生女。 要说道贺金波这个人,公德一般,私德非常不行。 他早年靠妻子家的势力发家,后来因为政治斗争的缘故,妻子家倒台,而他那时已经发展起来了。 后来没多久,他身边情妇就开始接连不断,嫌弃起糟糠之妻人老珠黄,好在大儿子长得好,学习也好,人也聪明,也就没有把这件事搬到台面上来闹。 后来公司越做越大,正妻却出了车祸去世,而大儿子也因为一次意外丧生,贺金波便更加大肆的寻找情人。 他也不娶新人,将好几个情人带回别墅,过上了三妻四妾的日子,还生下了不少孩子。 十几年过去了,原配和原配的孩子也渐渐被众人遗忘,现在大众最广为人知的还是他们家的花边新闻。 几房妻妾几个孩子都够吃瓜群众吃一辈子下去了。 这里就要说她姜穗,哦不,贺瑶,是怎么一回事了。 贺瑶的母亲实际上是贺金波众多情人中的一位,也是很不起眼的一位。 硬要说的话,算是一夜情对象,属于生意场上的“赠品”。 但是没有想到只是一夜,她母亲就怀孕了,贺家处理这种事已经非常熟练了。 这种事只有一种结果,就是打掉。 贺家会出所有费用,并且安排高级病房来给她调养身体。 结果她的母亲并不愿意,她信教,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觉得肚子里的也算是一个小生命,便偷偷跑了,回到了老家生下了她。 生活的操劳让母亲不再有年轻的美貌,也渐渐被生活打磨成了最普通劳苦妇女的形象。 后来在贺瑶上了大学没多久便过世了。 而贺瑶为什么会受重伤住院,还被贺家找了回来,则是这之后的事情。 贺瑶考上了上北市的大学,上北市是全国最繁华的直辖市之一,被称为“东方大陆的金融中心”。 而上北市最近发生了一起恶性的连环杀人事件,凶手专门挑选女大学生下手,受害者已经高达八个人,贺瑶是最新的第九个,她也是唯一的幸存者。 杀人事件是重大的恶**件,全国哗然,上北市政府高度重视,中央也专门派遣了专家小组来协助调查。 而作为这件事的幸存者,她被贺家注意到了。 但姜穗并不明白,仅仅只是注意到了,为什么贺家就会决定将她接回贺家,还成了贺家新的小姐。 她的医疗费用由贺家接手,人也转到了贺家控股的医院,接受着最好的治疗。 而为什么贺瑶记忆里会受到刺激,则正是因为她是眼睁睁地看着凶手用刀割伤了自己,将她绑得动弹不得,然后在要害放血。 要是救援人员来晚一步,恐怕她已经大出血去世了。 或者说她的确去世了。 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因为失血过多在抢救的过程中已经走了,姜穗也因此到来。 这具身子给她留下了唯一的心愿。 那就是找到凶手,并将其送到监狱,见证他的死刑。 这还是姜穗第一次感受到原主留下来的心愿。 或许是因为这是另外一个人身体的缘故。 不对啊,那要是这么说的话,以往和她长相姓名一模一样的“姜穗”,算是她自己的身体吗? 姜穗细思极恐,她决定先不深究这件事情,现在什么信息也没有,最终钻牛角尖得不偿失。 “贺小姐,你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胡子拉碴的高大警官关心地问道,像是想照顾她的心情,他的声音放得很缓。 喝过水润喉了的姜穗感觉还行。 “好多了。”姜穗说。 陈警官看着面色苍白的小姑娘,拳头紧了紧,恨不得立刻就把凶手捉拿归案。 好在经过警方的努力,挽救了一条生命。 陈警官和一旁的刘秘书示意了一下,对方点了点头,然后出去了。 陈警官在姜穗身旁坐了下来。 “我现在可以问问你关于遭遇的事情吗?”陈警官放缓了声音,“如果太难受,不用勉强,我们警方现在也只是想知道更多的凶手的细节和线索,好及时将凶手捉拿归案,不让他伤害更多的人。” 陈警官看着面前的姑娘沉默了一下,她继承了母亲的美貌,有一双非常漂亮像小鹿一样的黑色眼眸,只不过此时布满了脆弱的不安。 手腕、脖子都缠绕着纱布,还好脖子上的伤口并不深,没有影响到发声。  然后陈警官听到她开口了。 “凶手大概是四十多岁的成年男性,左撇子,右腿受过伤,走路会有些瘸,但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他力量很大,捆绑我时具有一定的技巧,有过受训练的痕迹。”年轻的姑娘沉吟了片刻,尽管看起来还有些不安,但是却莫名得让人信任,“他的动作其实并没有很干净利落……而且还有一些机械化,像是没有太多的强烈目的性。” “据我观察,一是说明他已经干过不少这种事情,熟练了,二是……他也只是听令行事。” 陈警官睁大了眼睛有些震惊。 他这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多关于凶手的细节——因为之前的受害者都已经死了,没有人也没有任何监控看到或照到凶手。 凶案现场也被清理得很干净,对方具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 他们警方也只是利用了非常少量的线索,才锁定了嫌疑人应当是中年成年男性。 而现在…… 一名普通的大学生,一名受尽了折磨的年轻受害者竟然能根据所看到的,得出了这么多的信息和结论。 陈警官虽然没有立刻轻信,但是已经对面前的年轻女孩产生了由衷的敬佩。 他又问了一些细节,年轻的女孩看起来仍然苍白而脆弱,但是精神不算差,看起来没有受到什么太大刺激。 很显然,她是一个很坚强的人。 陈警官走的时候,朝她敬了个礼,非常郑重。 “贺小姐,非常感谢你对警方的信任以及提供的所有信息,我们一定会尽快破案,给你,给所有的受害者,给民众一个交代。” 陈警官走了,那位秘书进来了。 这位仅在她面前自我介绍是她父亲身边的秘书说道:“贺小姐,本来大少爷会代您父亲来探望您的,但是因为公司突发情况,大少爷来不了了,请您谅解。” “您安心养病,等身体好一些了,就可以回家静养了。”刘秘书带着专业又亲切的笑容,“贺先生很关心您的健康,想将您接回宅子里住。” 姜穗:“宅子?” 刘秘书说:“就是贺先生住的地方,在飞环山上。” 飞环山,上北市著名豪宅密布的富豪圈。 姜穗发现这个人根本没想过她同不同意,或者说她那个便宜父亲没想过她同不同意。 生性温和得有些懦弱的贺瑶没说什么,她姜穗也暂时还没想好之后的事情,所以没说话。 她只是在刘秘书出去让她休息之前,让对方给她的手机拿过来。 “您的手机在被绑架之后损坏了,这是贺先生特地给您配的一部新的,手机号还是您原来的。” 姜穗没在意他话中的贺先生,她记忆里的这个便宜父亲就只有报纸或者电视新闻上大腹便便的形象。 病房重新安静了下来。 姜穗想了想,她注意到了刘秘书之前说的那个细节。 大少爷准备来看她,而且还是贺家…… 至于为什么贺家还会有大少爷? 因为随着贺金波的原配以及原本的儿子过世已久,现在人们渐渐称贺金波的第一任公开情人所生的孩子为大少爷。 姜穗已经不“记得”这位大少爷的名字了,毕竟他是贺家少见的很少出现在娱乐花边新闻里的贺家人。 姜穗打开手机,在百科里查贺家现在的大少爷的名字。 她心里隐隐有种预感。 网速很快,答案跳了出来。 姜穗微微一笑。 果然是你。 贺朝。 065 总裁哥哥x柔弱妹妹2 意料之中, 但是姜穗还是稍稍愣了一下,随后内心是悄悄地松了口气。 与其说是很想见他,倒不如说是这个世界有贺朝在, 到底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出了上一个世界最后的意外, 她现在来到新的世界仍然离对方很近,这也说明了辞跟她说的真的可能是真的。 他们的命运相连。 那么上个世界的命树的预言…… [路的尽头有你们想要的答案。] 或许是真的。 那么这一次, 她就好好看看, 路的尽头到底会有什么答案。 如果按照字面意义上理解, 是不是就是贺朝完成快穿任务的那一天是路的尽头? 但是在原文中,似乎到了结局贺朝仍然没有完成任务,仍然在继续快穿。 或许他的积分还没有攒够? 现在她在这里猜半天也没有用,或许她仍然需要按照之前的路线, 助攻贺朝完成每个世界的任务。 姜穗放松身子,靠着身后柔软的枕头。 这个世界和上一个辐射后的世界相比, 相对于算是一个和平世界。 没有奇怪的异能, 也没有任何变异。 是姜穗记忆里最普通的都市生活。 不过贺瑶所经历的的确不算和平, 这算是建国以来最轰动的凶杀案之一了,十分少见。 姜穗低下头,点开了贺朝的百科。 因为手腕使不上力,手还有些抖。 上个世界她还拥有强健的身体,这个世界又变回了普通人, 是一个没有任何锻炼痕迹和基础的普通女孩。 “贺朝”的百科内容并不多, 或许和他并不张扬的性格有关, 和贺家的其他小辈相比, 这位贺家的大哥看起来低调又有能力。 百科一点开,男人西装革履的照片便跳了出来。 这张照片,应当是他出席自家集团活动的时候被拍下来的。 考究的剪裁, 极富有质感的面料,精致的袖口,鼓起的胸肌撑起了西装,是时下绅士最流行服装。 他依旧是她熟悉的样子,只不过和上一个世界又有了不少差别,主要在气质上了一些小细节上面。 这个世界的他面色冷峻,看起来上层社会的精英风范十足,浓密的眉下是沉沉的黑眸,似乎常年不苟言笑,但他的唇线流畅饱满,睨着镜头这一眼,让他看起来有一种高冷的禁欲感。 姜穗微微挑了挑眉,心中暗自吹了个口哨。 怎么说,每到一个新世界看到不同样子的贺朝,已经成为了姜穗的习惯了。 每一次对方都能带给她惊喜。 姜穗一目十行地将他的资料看完了。 年轻有为,身价过亿。 这是她看完之后的第一个感想。 年纪轻轻的钻石王老五,自然不少人在追逐。 退出百科,下滑后看到他的不少新闻,不过大多数除了一些财经新闻,都是一些娱乐花边新闻。 而这些花边新闻都是绯闻,或者是蹭热度的。 毕竟贺家在娱乐圈也有影视公司,而且并不小,旗下不少知名演员和大导,更是出了许多的经典大片,是个成功的商业公司。 贺家的商业帝国非常大,涉及的领域也非常多,房地产、金融、影视、珠宝等等。 贺朝作为现在的大少爷,又是贺金波所有孩子中最优秀的,他自然是自小一路上来名校名师,常青藤留学一圈回来接手集团的一些工作。 目前他已经把家里最小的那几个连学都没有上完的兄弟姐妹甩到一边去了。 不过贺金波的孩子不少,现在也有两三个适龄的开始进入集团工作。 贺金波承认的情人一共有四个,而这四个人每个都生了不少,最多的甚至自从跟了贺金波之后几乎年年生。 甚至扬言要为“金波生一个足球场”,看着她笑得美艳但是掩饰不住受到生育摧残的模样,姜穗继续把贺家八卦往下滑。 他们家的故事真是精彩,姜穗看得出来津津有味。 这几个情人,被缺德媒体封为大娘娘、二娘娘依次往下排,而目前最受贺金波宠爱的就是这位不停生孩子的四娘娘。 这些娱乐八卦非常详细的分析了贺家几位娘娘的各种撕逼大战,有在社交媒体上的,暗搓搓的在宴会上的,甚至连在家里说了什么话,讽了什么刺都写得极其生动。 这让姜穗怀疑这些八卦狗仔是不是趴在人家贺家人床底下写的娱乐稿。 虽然有的地方看起来很不真实是在夺人眼球,但是并不妨碍姜穗看得十分入迷。 甚至看到缺德媒体的一些阴间笑话都忍不住笑出声,随后不小心扯到伤口又哎哟地发出□□。 不得不说,这些娱乐八卦的确挺能治愈他们这些吃瓜群众的。 姜穗原本到达一个新世界的惆怅都被这些缺德媒体给笑没了。 笑了一会儿,姜穗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等等,贺朝是贺家人,是贺金波现在最大的儿子。 她现在是贺瑶,贺金波最新找回来的私生女。 她和贺朝…… 是兄妹?? 姜穗拿着手机都僵住了,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手机的屏蔽因为长时间没有滑动而自动锁上,姜穗看到了黑色的屏幕里反射着此刻自己的脸。 非常陌生。 和她的相貌没有任何相同的地方。 细细的弯眉,小鹿一般总是湿漉漉的黑色眼眸,小巧高挺的鼻梁和唇,看起来有一种楚楚可怜的柔弱感。 记忆里她和母亲长得非常相似。 这也许是贺金波当初看上她母亲的原因。 而现在…… 姜穗勾起唇,屏幕里的女孩也笑起来,看起来可怜可爱。 姜穗:…… 虽然她看不出有哪一点和贺朝相像了,但是这不妨碍他们此刻是兄妹啊! 而且还有一点,在她不主动暴露的情况下,贺朝究竟还能不能认出她来? 她现在可是连名字都不一样了。 这难道就是她先死了的副作用么? 姜穗想了想,她又在百科里搜索自己原本的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出名,她搜出来的都是些领导干部,或者是其他路人。 并没有和她原本模样长得一样的。 应该不会出现和她原来样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吧? 姜穗赶紧打消这种细思极恐的念头。 她现在也还没有见到贺朝,也并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本人,万一只是名字和相貌一样而已呢? 而且她先过来了,不知道同时穿越到新世界的这个潜规则会不会改变。 最重要的是—— 她现在一个刚刚遭遇凶杀案被接回贺家的私生女,好像也很难接近家族里炙手可热的大少爷啊。 完全不熟就算了,她现在浑身上下不少伤的可怜模样,对方要是不主动来的话,她哪里也去不了。 姜穗把手机丢在一旁,磨磨蹭蹭躺了下来。 算了,她累了。 好不容易到一个熟悉的世界,现在又受到警方保护,成为了首富的女儿,就让她摆烂一下,享受一下有钱人的生活吧。 而且贺瑶性格温和得有些过分,说难听点就是软弱,她要是突然改变了可能会被人当成神经错乱了。 偶尔的尖锐别人可能会以为她受到刺激了产生改变,可不能一下子整个人三百六十度发生大变化。 姜穗能感觉到自己受困于人设的力量似乎松动了一些,可以不那么完全遵守原本的人设了。 或许不久的将来,她可以不再受到人设的限制。 不过她还挺享受利用人设来达成目的,扮演的感觉是会上瘾的。 将自己的个性藏在人设之下,并不代表着压抑,如果利用的好的话,反而还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姜穗现在就想先躺平一下,看看贺朝接下来要怎么做。 最重要的是…… 她有些想看看贺朝到底能不能认出她来,姜穗恶趣味地想。 如今的她已经成为完全不一样的人,如果她不主动暴露的话,他究竟能不能发现她就是姜穗呢? 姜穗瘫在床上,在思考中感觉越来越困。 在意识的最后,她想到了“她”所经历的这起案子。 凶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不仅仅是人没这么简单,这件事背后,或许会有更大的案子。 — 之后的半个月,姜穗是在医院里度过的,看得最多的人就是护士和警察,随后是偶尔来跟她说一说贺家情况的刘秘书。 贺家人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人出现过。 姜穗的大腿伤口割得太深,暂时还不能走路,她基本上都是靠轮椅出行。 护士有时候推她在医院的花园里散散步,姜穗都能感觉到似乎有人在拍她。 后来她反应这件事之后倒是没有了,结果过几天就在新闻上看到了自己—— 好在脸上打了马赛克。 什么“贺家新千金瘫痪”、什么“唯一幸存的受害者再也站不起来了”,姜穗看得目瞪口呆。 甚至有几张图模糊到估计是从很远的楼用八倍镜拍的。 进入了贺家,似乎也相当于半只脚踏入了聚光灯下。 后来她就不怎么出病房了,加上刘秘书带来了最新消息。 “瑶小姐,贺先生的意思是明天就把您接回宅子里,我们团队也备下了最新的医疗团队为您保持后续治疗,知道您完全康复为止。” 随后刘秘书示意门外的人进来,姜穗就看见了同样穿着十分职场精英女性的大美女出现了。 刘秘书介绍道:“这位是Anna,您的私人秘书,给您配备的生活助理在宅子里安排您的房间,估计一个小时后会过来,您要是有什么要求,可以随时跟Anna说。” 大美人Anna一看就是一个干练的职场女性,她化着精致的妆容,保持着亲切友好的微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丝毫没有因为姜穗是私生女就有区别对待。 “瑶小姐,您好,我叫Anna,如果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和我提,我会尽全力来为您的生活增添便利。”Anna笑道,“我的电话已经输入了您的手机,所有通讯软件也向您发出了申请,您可以通过使用习惯来选择接受。” 她随后又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说完后气都不带喘,朝着姜穗继续保持着微笑。 姜穗:这、这就是传说中的精英职业女性吗? 好想问问她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不过姜穗没这么突兀地开口,她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她想了想,朝着Anna道: “我要回一趟自己家,我家里还有很多东西。” Anna道:“瑶小姐,请您放心,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您想亲自去取,我会在明天安排车载您回去。” Anna:“至于您原来的住所,家族办公室接到了贺先生的示意,已经替您买下来了,钥匙和房产证会在手续办完之后交到您手中,请您不用担心会有人扰乱您原本的住宅。” 姜穗:…… 这原来就是豪门生活吗? 姜穗忽然觉得自己又可以了,穿越了这么多个世界,终于来到一个可以享受一下的了。 之前不是生产力太低,就是封建压死人,最惨的还是不太平,到处都是血腥和混乱。 终于,姜穗感觉自己要热泪盈眶了,原来都在这里等着她吗? 美好的豪门生活,她只是开始沾了一点光就觉得心情舒畅了。 不管贺金波到底是什么原因想要将她接回贺家,她都不会轻易地离开了! 除非给她几个亿! 丝毫不知道姜穗穷酸的小市民心理活动的Anna就看到面前脸色苍白柔柔弱弱的姑娘点了点头。 她的声音也是那种温和的,有些细柔的嗓音。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Anna还挺喜欢这样的雇主的,不麻烦,事也不多好处理。 但是她并不知道,不远的将来她会非常的后悔,这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瑶小姐,实际上才是一个最难以预测行动最难搞的雇主。 Anna微笑道:“不用客气瑶小姐,这是您的家,您是贺家人,理应能享受这一切待遇。” 刘秘书看他们交流得差不多了,适时地插嘴道:“瑶小姐,您还有什么要求吗?我可以一并向贺先生提,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去复命了。” 姜穗微微摇了摇头:“我没什么事情和要求。”她打算先暂时按着贺瑶的性子走,她看向刘秘书,“谢谢你了,刘哥。” “不用这么客气瑶小姐,叫我刘秘就可以了。”刘秘书推了推眼镜笑了笑,随后朝她微微鞠了一躬才离开。 这就是大家族出来的秘书吗…… 姜穗又再一次感叹,就算是对着一个丝毫没有实权刚接回来可怜兮兮的私生女,刘秘书的态度竟然也这么恭敬。 Anna在一旁和医生护士交接处理各种她的大小事,姜穗见缝插针地问她,“Anna姐,刘秘书对谁都是这么礼貌的吗?” Anna刚打完电话,把手机放下听到了姜穗的话就是微微一笑,她也不是嘲笑,就是觉得她问的问题有些可爱。 Anna对这个刚刚经历了如此残忍又残酷凶杀案的瑶小姐是很有好感也很同情的,因此说话都没有了电话时的雷厉风行,都温和了许多。 Anna说道:“刘哥是英国高级管家学校毕业的,而且他小的时候就在贺家了,态度一直都很谦卑,深受贺先生的信任。” 她走到姜穗身边,帮她掖了掖被角,又看一下点滴有没有挂完。 “贺先生派刘哥来安排你的生活和治疗,想来也是非常看重你的。” Anna就看到年轻的女孩睫毛颤了颤,似乎是有些瑟缩,女孩朝她苍白地笑了笑,看起来多了几分脆弱。 “我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Anna姐,说实话,我有些害怕。” Anna那颗心都快被这样楚楚可怜的姜穗给弄碎了,Anna完全没想到一个柔弱的美人会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她在前来工作之前看过贺瑶的资料,也知道她身世很可怜,只不过这个世界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她一般对雇主抱有的都是公事公办的专业心态。 可是此时见到贺瑶这样柔弱怜爱的模样,再加上又遭遇了这么可怕的事情,顿时心都软了许多。 “别怕。”Anna柔声说道,她坐在了病床旁的椅子上,朝着贺瑶微笑,“我来给你说说宅子里的情况怎么样?” 正和姜穗意,她这么做也是想向Anna套套话,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没想到Anna这么配合。 姜穗点了点头。 接下来不需要姜穗再扮可怜,Anna就一一说了,再加上姜穗时不时的提问和配合她说话的语气发出惊讶、害怕、苦恼的神情,Anna的倾诉欲头一次达到了顶峰。 只能说姜穗这几个世界过下来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得到的。 怪不得贺朝干什么都这么游刃有余,合着是经验加成直接打败了无数人。 于是比起娱乐新闻,姜穗知道了更多关于贺家宅子里的事情。 现在贺家人并不是全都住在一栋别墅里,而是住在同一个别墅区。 飞环山上寸土寸金,但是那片山头一大半都是贺家的地皮,光靠建房子卖房子都赚得盆满钵满。 而贺家的别墅都建在飞环山上最好的位置。 贺金波一栋,他的几位娘娘各一栋,孩子们分别都住在几位娘娘各自的别墅里。 缺德媒体戏称“大波皇宫”。 咳咳,至于为什么是大波,一是因为贺金波年轻时被熟悉的人称呼大波,二是贺金波喜好很明显,都喜欢前凸后翘的女人,尤其是……咳咳,一语双关。 不说这个,在大波皇宫,贺金波的住所,每一个娘娘都有着自己的房间,每个月都有固定住在那里的时间。 但是并不是每一个孩子都在贺金波的别墅里都有房间。 目前就只有贺家大少爷贺朝,以及二娘娘的大女儿大小姐贺曼华,三娘娘的大儿子三少爷贺霖才在贺金波别墅有着自己的位置。 而贺瑶,则是一上来就住在了贺金波的别墅。 姜穗:啊,她也成为了大波皇宫的一员。 姜穗问:“那我会遇到其他哥哥姐姐吗?” 姜穗的年龄在贺金波的孩子里属于不上不下,夹在中间,要是硬要排资论辈,应当算是贺三小姐。 不过目前贺家的几位娘娘都暗暗提点其他人,不让她参与排资论辈,而贺金波也还没有什么表示,因此大家都成姜穗为瑶小姐。 Anna说:“大少爷昨天因为公司的事飞LA了,大小姐在米兰看秀,三少爷在波士顿读书,现在都不在宅子里。” 不愧是豪门中人,全世界到处飞的结果让姜穗毫不意外。 Anna就看到贺瑶抿了抿嘴,垂下了头,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后问道:“那……贺先生呢?” Anna笑了起来,她语气也更加温和,“瑶小姐,我建议你不必这么生疏地称呼贺先生,他是您的父亲,我想他更喜欢您更亲近地称呼他。” Anna的暗示非常委婉,她的意思就是亲近贺金波一点对姜穗非常有好处。 姜穗假装半懂不懂,然后又问了一些其他的问题,Anna也一一解答。 随后她以好奇,和想要好好和新的家人相处为由,开始问起了家里的兄弟姐妹。 姜穗问:“贺家大少爷……也就是我大哥,他是什么样的人?” Anna说:“大少爷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虽然常年不怎么说笑,但是贺先生常常称赞他办事牢靠,大少爷也是贺先生着重培养的继承人之一。” 说到后面Anna的声音小了一些,似乎已经开始触及了贺家的一些不可言说的部分。 “瑶小姐,事实上贺先生并不管宅子里的大小事情,管家大多数都是在和大少爷交代工作,大小姐不管事,脾气不大好,三少爷,嗯……” Anna像是在整理措辞,不落下任何口风小心道:“三少爷还是比较喜欢在外面和好朋友happy,所以瑶小姐要是回到宅子,和大少爷多多交流是没有错的。” 姜穗忍不住说道:“我就不可以不住宅子,住在我原本的家里吗?” Anna微微睁大了眼睛,像是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是仔细想想又不意外。 贺瑶自醒来看起来逆来顺受,非常平静的接受了必须住进贺家大宅的命运,但是本身这个就有点奇怪。 如今她忍不住稍稍反抗,也许她们二人稍稍亲近了一些,她才敢说出自己的诉求。 “对不起,瑶小姐。”Anna只能道歉,“这是贺先生的决定,我也希望你不要惹怒贺先生。” 看着贺瑶露出稍稍倔强不忿的神情,Anna委婉提醒道:“瑶小姐,贺先生这些年虽然看起来像是好好老人,但是脾气却仍然和年轻时很像,大小姐就是和贺先生年轻时非常相像,受到贺先生喜爱。” “如果瑶小姐真的想搬,或许可以住了一段时间后,得到了贺先生的同意再搬回去。” 如果是原本的贺瑶,或许还没有听到Anna话里的潜在意思,但是姜穗听懂了。 很简单,就是贺金波脾气不好,而且是真的会拿出强硬的手段的。 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还是不要螳臂当车了。 姜穗舔了舔唇,既然如此,随波逐流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住进了贺家大宅,比她一个人住在原本的家也会安全一些,要知道现在这件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还没有抓到,不难保凶手不会再次对她下手。 更何况…… 贺朝也住在那里。 她挺期待贺朝看一看他能不能认出她来的。 贺朝啊,不要让她失望啊。 姜穗朝着Anna微笑,扬起一个柔弱的笑容。 “Anna姐,能跟我说说大少爷吗?我想……更了解大哥一点。” 而远在LA被念叨的贺朝,他看着手下递来的所有资料。 没有。 周边没有一个叫姜穗的女人。 男人眸色晦暗不明。 秘书小心问道:“大少爷……?” 然后他听见大少爷冷冽的声音: “准备一下,马上回上北。” 066 总裁哥哥x柔弱妹妹3 姜穗在医院的日子并不长。 很大原因是她成了贺家人, 拥有了最好的治疗条件。 她自己观察过身上的伤口。 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她”是被凶手故意虐杀的。 而且身上伤口的位置,比其猜测对方对女性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姜穗更感觉对方是在将她们这些受害者当成牛羊一样宰杀。 在手腕、大腿、脖子等大动脉的地方放血。 如果不是警察来得快, 恐怕贺瑶脖子气管已经被凶手割破了,而不是现在的一个浅浅的伤口。 她之前跟陈警官说凶手的目的性不强,是因为她从贺瑶极其惊惧的回忆中找到了几个画面。 凶手更多的像是流水线生产一样熟练,他蒙起脸只露出了眼睛, 但是眼睛里没有仇恨, 看着她们这些受害者就像是普通的动物。 或许这才是最可怕的。 姜穗能感觉到他做每一个动作似乎都会想一想, 然后会在“她”惊吓得对外界意识模糊不清时给什么人打电话, 说话尾音像是带着些…… 讨好。 凶手是听令行事。 这就是他得目的, 他听从他人得安排,然后进行凶杀活动。 他背后究竟是什么人, 能驱动一个意识正常,精神正常的成年男性干这种事? 很明显这一伙人在谋划着什么。 绑架杀人,有关的可以是为了钱权色。 但是他们杀的都是一些社会关系寡淡, 大多数都是孤儿的年轻女人。 贺瑶也只是恰好幸存下来引起了贺家的注意而已。 除了以上的目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从上一个世界来的原因,姜穗还想到了一个—— 祭祀。 他们杀人的手法,还有几名女性被害的位置, 都让姜穗感觉到很微妙。 而上北市本地民俗很多活动都保留完整, 每过年节官方都还有专门得祭拜活动,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在家放一个佛像, 每日拜一拜。 因此出现这些封建迷信的行为,姜穗感觉并不意外。 不过这一切都是她的猜测,她所获得信息还不够充足, 等到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安顿下来,就可以找机会搜查一下。 她的腿还不太能走路,因此护士帮助她上了轮椅,她的生活助理小美就推着她出去了。 Anna在她身旁,跟着她,简单说明着接下来的行程。 “瑶小姐,外面可能会有狗仔和记者,我们直接下到地下停车场,司机已经在那里等待我们了。” 她看了眼手机,随后继续道:“贺先生知道您今天出院,晚上会回来吃晚饭,您回到宅子里稍作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拨打我的电话,或者是找小美,宅子里的佣人也随时等待为您服务。” 姜穗被人推着,腿上还盖着毯子,不知道是不是贺家特地安排的,这一路上都没见到人,反倒是身后跟着四个人高马大的保镖。 上次那个陈警官也来了,也安排了两位警员来保证姜穗这个唯一证人的安全。 Anna也给警员在宅子外安排了住宿的位置,还十分客气友好,“警官先生,不好意思,贺先生不喜欢陌生人住进家里。” 姜穗听到的时候腹诽她不也是陌生人吗? 两位警员面面相觑,但是想到贺家在上北市的地位,打个喷嚏上北市都要抖一抖。 因此他们也没有说什么,毕竟Anna安排的位置放在上北市住宿环境已经是吊打一大批工薪阶层了。 而且位置也没有妨碍他们时刻关注贺瑶的动向。 姜穗就这样被明明白白又舒舒服服的安排上了车。 她什么都不用干,生活助理非常擅长察言观色,基本上她有什么需求都对方都安排的非常到位。 等车驶出医院,姜穗终于感觉能看一看外面的风景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都快半个月了,连病房都没有出几次。 这家医院不小,人也不少,等到姜穗坐在车里从医院的大门口出去,才知道Anna所说的狗仔记者是什么意思。 蹲守在医院门口的长枪短炮不少,已经不是偷偷拍摄的狗仔了,而是光明正大的狗仔,这些人是真的在蹲她的吗? 坐在副驾驶的Anna也看到了,皱起了眉,“怎么回事?这么多人,瑶小姐出院的事是谁走漏了消息?” 随后她立刻雷厉风行打电话,让人去查。 姜穗就着她说话的背景音,观察着外面的这些人。 她被关在病房的这段日子,安保可谓说是非常的严格,进出人员都需要警察与保镖的检查。 而姜穗依稀记得犯罪心理学有一点,凶手总会回到现场,而他也会想要知道手里唯一幸存者的消息。 从姜穗这几天在病房里的观察看来,进来给她治疗说话的都是些包含同情或者公事公办的普通人。 并没有与凶手相关的人员。 而今天她出院的消息被走漏,或许凶手也会知道。 她看了一会儿,狗仔们都是包裹着严严实实,可能是干的事都有些缺德,因此他们一般都会带着口罩和帽子。 姜穗在对比着之前自己的侧写。 看了一会儿,都没有找到目标。 她的商务车很快驶出医院,当她以为自己是不是推测错误的时候,她看到了远处商店拐角处的一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穿着最普通不过的休闲装,像是寻常出门遛弯的普通人,他带着口罩,在路边很不显眼。 而之所以引起姜穗的注意,则是因为他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这辆车。 他眼睛里并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却莫名让人感觉有些阴森。 姜穗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后正想叫司机停车,就发现对方已经转身就走,很快融入了人海之中。 而她的车也随着车流很快驶过了路口。 姜穗只能快速记忆刚刚男人所在的位置,随后给手机里的陈警官发了消息,让他帮忙查一查。 陈警官也很快回复,他并没有因为姜穗是普通人而不在意她的消息,反而因为姜穗之前的表现,现在非常重视。 这个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其他人,Anna也在打完电话后跟她解释,这样消息走漏的现象之后不会再发生。 这是原本的贺瑶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体贴生活。 她由母亲于一个偏远的小县城拉扯长大,后来凭借自己的努力考来上北市,母亲去世后再也没有人关心她。 尽管此时的关心只是贺家这个光环给周围人带来的利益,但是这也是贺瑶许久不曾感受过的体贴和温暖。 姜穗朝着Anna微微一笑,黑眸里是不安和感激。 “谢谢你,Anna姐。” “瑶小姐不用客气。”Anna转过身来和她说话,可能是因为之前的交流,Anna的确对她真诚了许多,“宅子里的孙姨已经给您做好了营养餐,等您回去就可以吃上热菜了,您是想要送到房间还是在餐厅里吃?” 姜穗声音也软和而低,“……就在房间吧。” Anna朝她安抚地笑了笑,这让贺瑶稍稍安心了不少。 贺瑶对于这样大的阵势也只在电视剧上见过,而豪门里勾心斗角也让她对未来感到不安,因此在对外时一定会是不太自信的表现。 姜穗觉得这样挺好,不但能降低其他人的戒心,或许还会因此而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到目前为止,她接收到的都还是善意。 也不知道贺宅里会有什么等待着她。 很快宾利驶入了飞环山,这一路上姜穗算是从外面就看尽了上北市的繁华与奢靡。 国际化的大都市车道川流不息,路边行走的人除了匆忙的上班族、学生,还有不少观光的游客。 一座座摩天大楼拔地而起,在阳光反射下熠熠生辉,特别大的lg也象征着这里有着许多全世界著名的国际公司。 飞环山和市区的道路都不太相同,如果说市区时钢铁森林的冰冷繁华,那么飞环山就是人造绿色景观的自然优美。 山上幽静又不显得荒无人烟,别墅群坐落在高低的山上,一眼就能感觉到这里寸土寸金的昂贵。 贺家的别墅群建在飞环山最好的位置,能够鸟瞰整个上北市,听Anna的意思,每天的日出日落也非常好看。 飞环山上的安保也非常严格,姜穗时不时就能看到保安队在巡逻。 他们这几辆黑色车驶入,还有不少工作人员看到了停下来避让,甚至迎面遇到其它车辆,都是他们在让她先走。 等到来到飞环山顶上最大的别墅,姜穗就知道到了。 她被人抱下车,轻轻地放在了轮椅上,小美接手。 姜穗抬起头,看向这栋别墅。 非常具有设计感,中西式结合得相当完美,也将古典和现代结合得恰到好处,丝毫没有普通富豪的黄金审美,反而有一种中式典雅的奢华—— 总的来说,看着就像是钱买不到的。 “瑶小姐,您来了。” 穿着一身得体西装,头发花白但是精神矍铄的老人走了过来,姜穗能从他的穿衣打扮看出来他是管家。 管家道:“我是贺先生的管家Martin,您直接这么称呼我,不必有其它担心。” 他跟在姜穗的轮椅旁,带着她进入了贺宅。 “先生下午就会回来,非常期待见到您。”老管家声音不紧不慢,让人感觉到非常舒服,而且非常礼貌和谦逊,“家里已经给您准备好了所有衣物与生活用品,如果您哪里不习惯可以及时向我反馈,我会按照您想要的方式进行更改。” “请不要有任何的担忧,我们会竭尽全力为您服务的。”老管家就像是知道初来乍到的贺瑶会局促不安,再一次说道,他对每一个细节都介绍的非常完整,弥补了之前Anna所介绍的不足。 老管家还介绍了几位在贺宅工作的其它级别较高的工作人员,比如之前Anna说过的孙姨,她就是负责整个贺宅饮食与生活方面大小事的主管。 一旁的管家在温言介绍,带着她到她的房间,而姜穗也在观察着房屋的构造。 内部和外部的风格是差不多的,一样的典雅奢华,非常具有艺术感和设计感,当然整体偏厚重一点,符合贺金波的年龄。 尤其是会客厅,一进门姜穗就看到了一座巨大的金身佛像,差点把她闪瞎。 姜穗:…… 虽然佛祖慈眉善目的,但是就这样放在这大晚上看到不害怕吗? 贺宅非常大,光是一楼大厅都有好几个通道和房间,姜穗乘坐室内电梯来到了一楼。 这一路上,姜穗看到了不少佛教相关的东西,她甚至听老管家说这里还有个专门拜佛的房间。 这栋别墅就两层楼,只是面积大了一些。 “这边只有两个房间。”老管家说,“先生非常重视您,给您安排在了东边。在这里,也就只有大少爷也住在这一边。” 姜穗在观察着四周,而老管家也在暗暗观察着她。 这个先生从外面接回来的孩子,相貌和她的母亲非常相像,看起来柔弱又如茉莉般柔婉,虽然眼底有着年轻人掩藏不住的局促,但是背脊挺直,神色也很镇定。 这让老管家重新评估了资料里的报告。 他们为主家服务,需要了解雇主的性格和喜好,在收集贺瑶的资料时,评语是她是一个性格软和,不轻易与人起争端的人,看起来非常好伺候。 说难听点就是懦弱。 但是真正见到了,却发现她和评语上那样还是有些偏差,她看起来…… 并没有对来到新的环境有太多的害怕,更多的是觉得陌生而局促。 或许是因为遭遇了那样可怕的事情,性格上发生了转变也是有可能的。 老管家稍稍收起了之前较为轻松的态度,认真了许多。 然后他听到一直不说话的贺瑶开口了。 “和大少爷一边?” 老管家解释道:“就是您的大哥,也住在这边的走廊,但是并不会打扰到您的生活。” 瑶小姐轻轻点了点头,随后看向前方,路过了第一个房间,老管家让她认了一下。 “这边就是大少爷的房间,您将来别走错了,大少爷很不喜欢陌生人入内。” 从管家的语气听来看,大少爷在家里的确很说得上话。 姜穗总算是来到了自己的房间,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个大套房。 有会客厅、衣帽间、超大的卫生间浴室,还有风景超好的大床房间。 姜穗明白为什么老管家会强调东边的位置了。 因为这边的所有房间的落地窗,都几乎能鸟瞰整个上北市,她所在的位置是在一楼,能看见外面院子的花园鲜花在旺盛开放,甚至还有一个玻璃花房。 当了很长时间小市民的姜穗:……牛哇。 这原来就是豪门生活吗? 见她没什么要求了,老管家带人退下,等待她洗完澡就上饭。 她现在除了一个秘书Anna和生活助理小美,现在又在贺宅多了一个女佣阿菲,要不是姜穗婉拒了,恐怕阿菲还要来帮着她洗澡。 姜穗也没有很放肆,伤口不能冲水,她有些遗憾地离开了拥有大浴缸的浴室,一出来就发现饭菜已经摆好了。 营养餐真是有些过于丰富了。 姜穗一看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欲大开,和上一个世界大多数只能喝的营养液的情况有着巨大的差别。 别的不说,吃下第一口白米饭的姜穗差点热泪盈眶。 她已经有多久没有吃上正常的饭菜了? 说起来可能不信,在上一个世界她满打满算待了五年零一个月,吃到的正经饭菜寥寥无几。 这冷不丁吃到家常菜,姜穗非常感动,感动到觉得长期呆在这里也不是不可以。 等到找到凶手,她是不是可以躺平一段时间了? 贺朝要忙,就让他自己忙去吧,她要享受生活,享受有钱人的生活。 就在姜穗美美吃饭的时候,家里有人找上门来了。 房间的隔音效果非常的好,是阿菲过来和她说她才知道贺宅来人了。 “瑶小姐,四太太带着五小姐和六少爷来了。” 这一口四太太五六小姐少爷的,姜穗乍一听还以为穿越到民国了。 她用纸巾擦了擦嘴,问道:“这和我有关系吗?” 阿菲并不知道原本的贺瑶应当是什么性格的人,此时对方神情以及温和的,语气似乎也很柔软,因此只是回答道: “瑶小姐,四太太想见见您。” 听起来来者不善,四娘娘直接杀到这里来,究竟想看她什么? 要知道在外界,现在的她应当是受到惊吓过度必须要静养的。 姜穗想了想,问:“我可以不见吗?” 阿菲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毕竟长辈已经跑上门来要求见了,而初来乍到看起来无依无靠的可怜女孩,竟然能直愣愣的要求不见。 阿菲:“可、可以吧?”其实她也不知道。 在一旁帮姜穗整理今晚要穿的衣服的小美开口道:“瑶小姐,不然您还是见一见吧?” 姜穗:“为什么?” 小美道:“四太太脾气娇娇,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很得先生喜爱。” 但是过了一会儿,阿菲听到瑶小姐说道:“我不想见,医生要求我要好好休息,我想贺先……咳,父亲也不会勉强我。” 阿菲只能听令行事。 等到阿菲出去了,小美见了,佩服道:“瑶小姐,您真厉害。” 姜穗把熬的鸽子粥喝完,鲜甜美味,她有些奇怪,“这怎么就厉害了?” 小美说:“您不担心四太太会找您麻烦吗?” 姜穗摸摸肚子,觉得饱了。 “不担心。”姜穗说,她看向小美,“小美,我心里一直有一个问题,可以问问你吗?” 小美愣了一下,随后很快点头,“当然可以瑶小姐,您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 姜穗问:“为什么我父亲会突然将我接回贺家?” 贺瑶和母亲一起生活,之后有独自成长,那时候贺金波可都没有想着要接回她。 而在凶案发生之后,她成了唯一的幸存者,贺金波就打算将她接回来了。 不让人多想都不行。 小美神情顿时有些古怪,随后她看了看周围,随后坐在了姜穗一旁的椅子上,压低了声音。 “瑶小姐,这件事我同你说,你不要向外声张。”小美很同情有这样可怜遭遇的贺瑶,再加上她也看过贺瑶的资料,知道她自从母亲去世之后一个人打好几份工勤工俭学上学,更是怜悯。 当然,贺瑶的长相也很好,她柔弱地看着你时,就让人恨不得帮她做好所有事情。 姜穗自然是点头,适时地露出倾听的姿态。 于是小美说:“贺先生最近生意场上似乎出了问题,前段时间在家大发雷霆,更是罕见的大骂大少爷是个付不起的阿斗,让大少爷非常没有面子。” 小美又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了才再次说道:“后来贺先生请了东南亚的大师算命,说他需要找寻回来一个生在江南边落入平民间女儿,说这个女儿运气会很好,独一无一。” “贺先生就问大师要怎么寻找,大师让先生多多关注民生,很快女儿就会出现了。” 姜穗:“……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啊?”说得煞有其事,跟趴在贺金波和大师说话的桌底下听到似的。 小美不好意思地笑了,有些心虚,“这不是大家都在说吗?我听来的。” 合着是听八卦听来的。 虽然听起来好像有些扯,但是仔细听又感觉好像有些道理。 姜穗一路进贺宅大门到房间,的确看到了不少神佛相关的东西,已经多到让人觉得封建迷信的程度。 不过这些做生意的大商人,或多或少都会相信风水气运。 小美说的可能接近了真相。 阿菲回来了,神色有些为难:“瑶小姐,四太太在楼下发火,请您下去。” 阿菲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很是稚嫩,想来是被劈头盖脸骂过,神色看起来诺诺,还有些委屈。 姜穗叹了口气,来者是真的不善啊。 行吧,她也瞧瞧大波皇宫正受宠的四娘娘人怎么样。 之前在八卦新闻上看到四娘娘是个高挑的美艳大模特,姜穗能感觉到对方看起来就很不好惹,也不知道现实中会是怎么样的。 小美推着姜穗出了房间,在走廊的时候姜穗就看到了对方。 果不其然,坐在会客厅有三个人。 保养极好,身材恢复得也相当完美的四太太正喝茶优雅坐在沙发上,一对儿女年纪尚小,一个被保姆抱着,一个正捧着pad在玩。 四太太抬起头来,也看到了她。 正当姜穗想要笑一笑以示友好地时候,门外有人喊了一句。 “大少爷回来了!” 姜穗微微一挑眉。 哎呀,是贺朝。 好像来的正是时候。 67 067 总裁哥哥x柔弱妹妹4 来通知大少爷回来的佣人就像是在提醒四太太不要闹得太过分, 而姜穗也非常清楚地看见四太太的脸似乎都绿了一下。 很显然,大少爷不仅仅是在老宅的佣人里说得上话,在他父亲的几位娘娘那里也说得上话。 只是姜穗有点好奇, 大少爷不也是大娘娘生的吗?按道理来说,他和四太太的儿女们都没有什么差别。 严格来说, 和她也没有差别。 现在规定一夫一妻制,贺金波并没有再娶, 只是和四位情人生活在一起小区,他们这些孩子都算是私生子。 大娘娘难道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还是“贺朝”有什么过人之处。 这些想法不过只是在脑海里过了一下, 因为姜穗坐的是轮椅, 需要从一旁的电梯下来。 小美正准备将她推往电梯, 却被她制止。 “等一下。”姜穗轻声说,而下面的人注意力都被门口方向所吸引, 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小美弯下腰凑到她耳旁,“怎么了瑶小姐?” 姜穗也从二楼的铁质雕花栏杆往下看,看着门口的方向。 “我想先看看大哥哥长什么样,好安心一点。” 明明说话声音依旧是那么柔柔弱弱,但是小美看着瑶小姐的表情, 心里想您好像也没有多不安啊? 但是小美是一位合格的生活助理, 无论雇主是什么样的人,她都眼观鼻鼻观心, 只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于是小美停了下来,和瑶小姐一起等待着贺家的大少爷进门。 贺家大少爷一点都不知道现在全宅子里的人都翘首以盼。 很快一辆车停在了门口,佣人上去开门,而姜穗等待的人也从外面走了进来。 和照片相比,现实中男人看起来更加冷峻,也更有一种禁欲的高冷。 他穿着一身合身的黑色西装, 刚从国外回来神色却不见疲惫,从头到脚就连头发丝都没有凌乱的痕迹,一双黑眸冷淡地扫了室内一眼,他声音低而沉,也没什么情绪。 “四姨。”他开口,算是打了一声招呼,“您是来找父亲的吗?” 四太太坐在沙发上没动,倒是一旁玩pad的小女孩看了看自己的大哥,然后清脆地喊了一声。 “大哥哥下午安。”然后小姑娘替她妈回答了大少爷的问题,“妈咪是来找新来的姐姐的。” 这件事显然在来的的路上就已经有人告知过贺朝,他神色都没变过,只是轻轻颔首表示知道了。 四太太保持着自己的风度。 “Evan,你回来了,听说你在LA忙了一段时间,现在回家了就好好休息,注意身体,不要太拼了。” 四太太脸色不太好,主要是因为其它太太听到不知道从哪来的私生女被金波接回贺家,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让她这样冲动地过来看起来特别沉不住气。 但是四太太还是忍不住,她太气恼了。 当初她使了浑身解数,都无法让自己的孩子住进金波的屋子。 大少爷她忍了,毕竟黎白英当初为了生这个宝贝疙瘩,费劲了心思,专门请大师算了日子,硬是赶在贺金波四十大寿剖了出来。 而黎白英也就此伤了身子,再也生不出第二个孩子。 那是自原来的家骏少爷过世之后,贺金波的第一个儿子,自然宝贝爱惜得不得了,一出生就住到了宅子,就连黎白英都搬进去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后来她人老珠黄了,在贺朝十八岁成人开始参与公司工作之后,黎白英才搬到一旁的房子去住。 至于大小姐和三少爷,都是二太太和三太太努力后的结果,如果她的孩子一个都住不进去,显得她很没用。 也不知道又是哪来的大师提点,贺家大宅是贺家主人坐镇的地方,其它依附的外姓女人最好在四周建房居住。 因此也就形成了现在被媒体戏称“大波皇宫”的局面。 而现在,一个来路不明,一夜情产物的私生女,竟然能够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大宅,甚至金波都没有跟任何一位太太说过,不声不响地就把人接了进来。 虽然只是个女的,也很难涉及到继承人这种核心的敏感话题,但是一旦这个不知道哪来的贺瑶真的深得金波的心,恐怕将来分家产时也会得到不少好东西。 如今贺金波已经快七十岁了,其它几房嘴上不说,面上不表,恐怕大家都已经开始打起了分家产的主意。 贺朝微微点头,“多谢四姨关心。” 随后他很敏锐地抬头,从他的神情来看,很显然他知道二楼一直有人在看着他们。 姜穗就这样和对方对上了视线。 冷漠的,并没有任何的情绪,也没有任何惊讶。 由于距离过远,姜穗也只能大致观察到他这些表情,随后看到他微微也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大少爷的家教不错,姜穗心里想,竟然还和她打招呼。 看来对方是知道她是谁了。 而四太太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来,随后就是神色微变,她没想到姜穗竟然一直在上面,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这份不爽在看到姜穗被推着从电梯里出来更是不断加深,但是思及她不久前遭遇的可怕事情,四太太又把面上的不屑又压了回去。 “你们好。”姜穗弱弱地打招呼,眼神像是不敢对视一样,小鹿一样抬起头看了两眼便重新低下头。 还没等贺朝说话,姜穗就听到了四太太开口。 女人声音带着温和的笑意,一点也没有来者不善的任何感觉,反而像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 “你就是贺瑶吧?长得真是漂亮,在这里就像是自己的家一样,不要拘束。” “我在家看到了新闻,小小年纪遭遇这样的事情太让人心疼了。”四太太走了过来,拉起她的手安慰道,“现在在贺家,没有人再敢伤害你。” 姜穗朝她露出了一个羞涩又有些局促的笑容,“谢谢您,四姨。” 四太太一顿,但是没有让人看出来,她没有想到姜穗这么快就打蛇上棍,跟着大少爷喊她四姨,但是她也能看出来对方也只是跟着大少爷有样学样,竟然也不能说什么。 四太太回头,招呼着自己的女儿,“瞳瞳,来和你瑶姐姐打招呼。” 被称作瞳瞳的小女孩也很听话,小跑了过来,“瑶姐姐。”她天真地看着姜穗的腿,“瑶姐姐,你的腿是站不起来了吗?” 贺瑶的脸瞬间有些白,瞳瞳的一句话让她想到了不好的回忆,整个人顿时看起来有些有些摇摇欲坠。 四太太神色一僵,完全没想到只不过是想让自己穿着更甚一筹的小公主来打个招呼,对方就是这副模样。 她也能看出来贺瑶是被这话刺激到了。 不过,她是不会让自己的女儿道歉的。 四太太面作担忧道:“贺瑶,你没事吧?” 贺瑶微微摇了摇头,咬着唇低声道:“我没事。” 初来乍到的内向女孩也不会说什么。 一旁的大少爷看得有些皱眉,他扯了扯领带,还有些不耐烦。 一回到大宅看到四太太在这里,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无非就是来看一下新到家里的贺瑶是什么人。 他忙了好几天,在洛杉矶什么都没有寻到,又处理了“贺朝”留下来的烂摊子,现在别看仍然精神很好,实际上很烦躁。 他想找的人,似乎不见了。 贺朝开口:“瑶小姐刚来到这里,想来是需要静养休息,不方便常常出门,如果不舒服的话,就回房间休息,有什么需要叫佣人即可。” 他大概知道贺金波为什么一定要接这个在外多年不闻不顾的私生女回来,冲贺金波封建迷信的态度,就是因为前段时间的大师算命。 那段时间集团的确遇上了事,O记联合警署都前来调查,只是被集团运作公关下去,还未曾引起人们的注意。 贺家的确有不少值得调查的东西,都是贺金波经手的,而“贺朝”表面上看是一个社会精英,实际上仔细算起也算是个败类,给他留下了不少烂摊子。 他到来的时候,正是“贺朝”在飞回上北市的飞机上被人下药,神不知鬼不觉没了的时候。 而他原本的那一趟,就是打算奉贺金波的要求,去看望贺瑶。 但因为LA公司的事以及不知道哪来的仇家像是一枚定时炸弹,他不得不一到上北就调转机头回到LA,治疗身子,随后先去处理这些迫在眉睫的烂摊子。 忙了半个多月扫干净了尾巴才回来。 而他在扫尾的时候也没闲着,派人去寻人,却没想到什么也没找到。 所以洛杉矶的事情一结束,他又匆忙赶回来了。 既然不在洛杉矶,会不会在上北市? 于是就看到了现在这一幕。 像贺瑶这种在如此危险又可怕的凶杀案的幸存者,正是“大师”口中气运一等一的血脉相连之人。 那个大师的确有些本事,只不过大多数都是坑蒙拐骗,这一次原本应当也不例外。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贺瑶在经历了这场泯灭人性、妄图以人来祭祀的特大凶杀案里,气运竟然就这样改变了,成了真正的气运加身的人物。 但是这和贺朝都没什么关系。 他看着面前坐在轮椅上的姑娘抬起头,有些瑟缩地看向他,似乎因为他语气的冷硬而不安,但是又因为话语的内容而感激。 “谢谢你,大……哥哥。” 贺瑶略显湿润的黑色眼眸微微弯,有些苍白的唇也似乎带着讨好的笑。 本来男人想要说完话转身走人的,他没兴趣在这里再待下去。 但是对上了对方的目光,他微微一怔,但是很快又回过神来,眉头微蹙。 “贺瑶?” 原本贺瑶已经和一旁的四太太道声歉准备上楼了,听到了他的声音,又回过头来。 女孩的眼眸依旧是那样带着一丝让人轻而易举发现的惊惶,唇也微微张开,像是没想到他会喊她。 “大哥哥,还有事吗?”贺瑶说,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更苍白了一些,“是因为我叫你……对不起,大少爷。” 不知道为什么,贺朝看着对方十分无辜又有些脆弱的神情,总感觉她是故意的。 但是他没有证据,而且她表现得也天衣无缝。 那种刚经历过不好的事情的不安,对待陌生人的惶恐,还有初来乍到一个新的地方的局促,都非常完美的展现。 而且…… 姓名,外貌,完全不一样。 系统的扫描功能扫不了灵魂。 姜穗就看到男人神情依旧是很冷淡,就好像刚才叫了她名字的人不是他一样。 然后看到男人脱下了外套,露出了内里的马甲,将西装外套递给了旁边一直等待收衣的佣人。 咦? 他刚刚不是一副准备要重新离开的样子吗?怎么又不打算走了? 然后听到冷峻的男人问道:“你住哪个房间?” 一旁在给四太太续茶的孙姨适时道:“住在您的对面,大少爷,这是先生的安排。” 这就在解释了不是他们擅作主张,而是先生特地的嘱咐。 然后姜穗看到男人点头,上前走来,非常自然地接手了她的轮椅。 小美在大少爷走过来的时候就不得不避开,此时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都有些惊愕。 贺瑶:“大少爷……您是在做什么?” “推你回房间。”大少爷没什么表情,仍是淡淡的,“你可以像之前那样称呼我,我没有生气。” 姜穗:…… 姜穗没想到这位大少爷是这种一言不发就是干的性格。 姜穗表示她也不能落了下风。 她泫然欲泣,看着很惶恐不安。 “大、大哥哥,我自己来就好。” 贺大少爷:“你的手也受伤了。”言下之意你不可以。 姜穗:“可是我怎么能让你来做这样的事……” 大少爷淡淡的扫了一眼她的神情,让姜穗身子微微紧绷。 他说道:“自家人,没有什么不可以。” 其他人都没有想到,大少爷这么快就接受了自己新来的妹妹,也非常轻易地接受了她住进了宅子的事实。 不过想一想,如果不是LA分公司出了事,本来瑶小姐就是大少爷亲自接回来的。 而在一旁的四太太觉得自己被忽略了,她放下了手里的茶杯,“Evan,你就这么走了?” 推着姜穗往前走的男人停下了步伐,他回过头来,姜穗听到他的语气依旧是平淡。 “四姨,您还有什么事吗?” 四太太被噎了一下,“没、没事。” 然后四太太眼睁睁地看着大少爷就这样把贺瑶给推走了。 四太太:…… 四太太暗自咬牙,低骂了一句,“扑街佬,这么殷勤听话,无非就是顺从金波的心意。” 人人都忌惮大少爷,但是她们这几位情人之间谁不知道谁家的那点破事。 这位贺家大少爷看起来冷淡寡言,不近人情,实际上私下地阴狠毒辣,四太太是听说过他正在慢慢接手金波一些见不得光产业的班。 之前还搞砸了一些金波的事,全靠黎白英给他擦屁股。 而且这一趟在LA,似乎还生了一场大病。 四太太本来只是对贺朝明面上的友好的,却没想到今天他人回来,莫名其妙身上的气势更甚了,让她看着他就心底打怵,也不敢多说什么。 竟然被一个小辈压了一头! 一旁的瞳瞳过来抱住了四太太,仰头看她,“妈咪,爹地有了瑶姐姐,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四太太抱著女儿,看着她可爱的脸蛋,又看了看正在襁褓的儿子,有点恨他们生的不是时候,要是再大个十岁,都能有些竞争力。 四太太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小脸,“瞳瞳放心,妈咪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自己的女儿必须牢牢占据除了大小姐之外,金波最喜欢的女儿的位置。 她年轻,比不过其它姐姐的孩子们都大了,唯有宠爱,把握住金波的心,才有可能获得更多东西。 而完全不知道四太太心理活动的姜穗正在被某个男人推着轮椅回房间。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压力。 小美阿菲跟在他们身后,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喘。 姜穗以为这一路会沉默下去。 毕竟按照她现在的性格,她肯定是话都不敢讲,特别惶恐僵硬着身子坐着,而贺朝看起来就像是不苟言笑的模样,应当也会保持沉默。 但是她没想到贺朝开口了。 “你是什么时候到的贺家?” 像是寻常的提问,但是姜穗隐隐感觉他似乎在试探着什么。 “今天上午出的院……还没有多久。” 男人声音淡淡的,“医生怎么说?” 他就像是一名普通的兄长,在客气地询问着她的病情。 姜穗:“说我伤口恢复的不错,再养几个月就好了。” 姜穗能感觉到头顶的视线,电梯里,她稍稍抬头,就能看到男人在背后高大的身影。 男人问:“腿之后还能不能站起来?” 姜穗说:“可以的,只是伤口太深,现在不好大动作。” 随后男人嗯了一声,便再没有言语。 不知道是因为懒得再寒暄耐心用尽,还是觉得试探完毕了。 姜穗其实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认出自己。 完全的成为了另外一个人,姓名和外貌都不是自己的了,就算没有认出来,姜穗也并不觉得意外。 很快到了姜穗的房间,贺朝也并没有放开,而是推着她进门。 男人似乎打量了一下她的住所。 “注意休息。”贺大少爷说道,他看着姜穗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那样冷淡,“父亲很重视今天的晚餐,关于父亲的规矩,一会儿我会让孙姨来告诉你。” 贺大少爷并没有因为贺瑶是孤身前来没有靠山的私生女就区别对待,相反,他和他那身绅士西装一样很绅士,表里合一。 姜穗说:“谢谢你。” 男人抬眸看了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接受,随后转身走了。 谁也不知道大少爷这心血来潮的一出是做什么。 房门关上,小美凑了过来,有些后怕。 “天呐,大少爷的气势怎么越来越可怕了,我刚刚都不敢同您说话。” 确实,姜穗心里表示同意。 这位大少爷除了有豪门世家公子哥的高傲之外,还有这常年居于上位者的威压,他说话方式非常的简短而果断,安排事情基本上都不问什么意见。 是一个掌控欲很强,同样足够自信的精英类人物。 真是每一个世界,贺朝都会展现出不一样的一面。 姜穗休息了一下午,等到太阳西斜,孙姨准时报到。 姜穗在换衣服,因为很多地方要小心,所以动作有些慢。 而孙姨一直在会客厅等待,丝毫没有不耐烦。 等到姜穗被推着出来,孙姨才微笑地跟姜穗说着贺金波吃饭的规矩。 其实本来孙姨接受了二太太的提点,是不打算说的。 但是孙姨也没有想到,这样的小细节的要求大少爷竟然会亲自来提,大少爷的态度就是先生的态度,看来先生是真的很重视新来的瑶小姐。 她必须找机会和二太太说一下了。 姜穗听着孙姨输出,第一个反应是—— 吃个饭而已,怎么这么多破事。 俗话说得好,越缺什么,就越想拥有什么。 姜穗想到了贺金波的发家史,从一个和金融钱财打不着关系的码头卸货工,到后来的第一首富,丝毫和风雅搭不上边。 可能就是因为如此,他才迫切的需要用高雅和规矩来改变自己外在的形象。 从姜穗这些天体验下来,贺金波她不知道,他的孩子和身边的佣人倒是改造得很成功。 佣人是因为金钱关系,而孩子们自然是因为从小受到的教育。 姜穗在孙姨说完之后表示自己懂了,她在出门前不动声色地问:“今晚就只有我和父亲一起吃饭吗?” 孙姨以为她是有些害怕了,她说道:“大少爷也留了下来,瑶小姐不用担心,先生是很重视您的。” 其实就是这样才会让人局促担心,但是姜穗毕竟不是真的不安,她点了点头,向孙姨表示了感谢。 “老爷回来了。”佣人来报。 孙姨顿时有些着急:“瑶小姐,您得快一点了,不要让先生等着,这样坏了规矩。” 姜穗:…… 姜穗都有点想说大清已经亡了快三百年了,封建作风这一套倒是在您家源远流长。 但是现在的姜穗是没什么人权的姜穗,她被小美动作迅速地往外推,整个人都贴在身后的背椅上。 人刚冲上走廊,姜穗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前方,显然对方也是刚从房间出来。 高大的男人看到她们这副模样,微微皱起眉,“火急火燎的,干什么?” 小美停下来,声音有些小,“老爷回来了。” 贺朝看到了一旁的孙姨,很快明白了怎么回事。 孙姨刚要说瑶小姐初来乍到,不好给先生留下不好的印象,然后就看到了大少爷非常自然的,像下午一样,接过了小美手中的轮椅。 “我带新妹妹去。”大少爷说,“父亲不会怪罪的。” 听到新妹妹一词,姜穗忍不住微微侧过身子,抬头看向他。 男人神色淡漠,他应当是洗过澡,黑发蓬松柔软,简单穿着黑色衬衫,扣子却很规矩的系到最后一颗。 他微微低下头,和她目光对上。 平静的,像是漆黑的深潭。 像是真的一样。 他是她新上任的…… “大哥哥”。 68 068 总裁哥哥x柔弱妹妹5 就这样, 在其他人好奇的偷偷打量中,姜穗被贺朝推着下楼了。 姜穗不知道贺朝到底怎么回事,是他本人就是对新来的家人这么热情, 外冷内热,还是他想来试探什么。 不过姜穗丝毫不担心,既来之则安之,她见招拆招。 于是姜穗非常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大少爷的服务。 之后大少爷没有再讲话, 而贺瑶也不是一个会主动开口说话的人, 其它佣人更不用说了,于是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 这条从房间下楼的路姜穗已经非常清楚了, 但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贺家的餐厅。 好大。 这是姜穗的第一个感受, 此时已经有不少佣人在忙碌, 而在一旁沙发上,有一位正在看报纸的老人。 说是老人,实际上看起来也不过五十岁上下,完全看不出他六十五了。 可能是因为胖褶皱都撑开了? 没人知道姜穗在心里恶趣味的想法,而坐在一旁沙发上的贺金波也放下了手中的报纸,看了过来。 这也是姜穗第一次近距离和这位打个喷嚏上北市都要抖三抖的首富贺金波接触。 “阿正和阿瑶来了啊。”男人说道,他的语气有着至上而下的一种呼唤态度,像是在招什么小猫小狗,但是又和他神色配合显得亲切。 姜穗差点被这一声阿瑶给叫出一身鸡皮疙瘩。 姜穗没说话,只是有些怯懦地笑了笑,像是第一次来到陌生的地方,小动物一样惴惴不安。 心里则是在想, 原来贺朝在这个世界的小名叫阿正。 而贺朝的态度显然自然太多。 “父亲。”他声音自姜穗身后响起,“晚上好。” 不知道是不是在给她解围,姜穗听到贺朝没什么情绪的声音继续响起。 “瑶妹妹伤了喉咙, 医生让不要说太多话,父亲见谅。” 贺金波皱起眉,“这些该死的地下蛆,做出这样的恶事,害了多少人?”他朝姜穗笑了笑,“阿瑶不必担忧,家里不会让你再出这样的事。” 姜穗小心地朝他微笑,看起来是一个腼腆柔弱的女孩。 贺金波早就收到过关于贺瑶的全部资料,因此也不意外她这样的表现。 更何况他接她回来也不是什么父爱,就是宅子里多吃一口饭的事,只是明面上过得去而已。 他看似在和姜穗亲切地说话,实际上也是在打量这个流落在外的女儿。 她的母亲实际上贺金波已经记不太清楚了,还是下面的人拿了照片给他看才有那么一点印象。 现在看到她,也大概知道她遗传了她母亲的美貌,的确是他年轻时的口味。 贺金波看起来很慈爱地笑起来,他摩挲着看起来就低调的龙头拐杖,“走,咱们一家子好好吃个饭。” 一旁一直站在旁边不说话沉默的刘秘上前,将他扶起来。 刚刚贺金波在打量着姜穗,其实姜穗也在不着痕迹地观察对方。 贺金波现在的说话语气很温和,笑起来也看着慈眉善目的,手不离佛珠一直在转,穿着改良后的现代唐装,脖子上也挂着小小佛像。 看起来的确像是Anna所说的好好老人。 不过越是这样用力过猛,越是让人感觉这个人不好惹,有问题,起到了相反的效果。 在姜穗看来,就像是年轻做过太多不好的事,现在用这些外物来赎罪一样。 而他现在就用起了拐杖,不知道是身体不好,还是太胖了。 虽然外界并没有他身体不好的传言,但是就目前观察,他可能两者都有。 她被继续推着到桌边,姜穗没想到贺朝竟然一直就这样持续为她服务。 大少爷亲自做这件事可能真的很少见,贺金波看到了都笑着说了一句。 “阿正这么喜欢新来的妹妹?看来我让她住在宅子里是对的。” 大少爷并没有因为父亲的话高兴,也没有想要赶紧解释,只是一如往常。 “不是父亲让我多多照顾她的吗?”他说道,“父亲也很喜欢瑶妹妹吧。” 很平常的话,就像是在拉家常。 贺金波可能很喜欢这样的对话,他笑容更深了一些,“喜欢喜欢,来来来都坐下。” “阿正的确要多多照顾阿瑶,让她舒舒服服的呆在这个家。” 姜穗眸光闪了闪。 贺金波的话更加佐证了他接贺瑶回来肯定有着对他很大的用处。 姜穗其实可以自己站起来坐在椅子上,短暂的拉扯到伤口并没有关系,而且一旁的佣人也准备好扶着她了。 但是她没想到,这样的工作贺朝也接手了。 或许是因为刚才贺金波特地点明了多多照顾。 男人的大手扶住她的小臂,来自男士淡淡的森林香水味道传了过来,他的气息一下子靠得极尽。 熟悉又陌生。 但是姜穗脸不红心不跳,只是有些吓到一样,似乎完全没想到大少爷会亲自做这样的事情。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然而男人跟没听到一样,扶着她坐上了座位上。 贺瑶看起来更惶恐了。 贺金波笑道:“这个是你的大哥哥,你这么多年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多多使唤他没有关系,爸爸给你撑腰。” 姜穗其实挺意外贺金波会这么自来熟的,她也完全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自如地就能开始用这样慈爱的语气和她说话。 而且看他说贺朝的态度,听起来好像替她说话,实际上透露出了对贺朝的亲昵。 看来贺家大少爷在他心里面的确是分量不低,怪不得贺家宅子的大小事都是由大少爷来定夺。 “上菜吧。”一旁的大少爷落座,正好坐在姜穗的对面,他冲着一旁静静等待的佣人吩咐。 贺金波在和姜穗说话,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对方,而余光则不松懈地在观察贺朝。 真的是天衣无缝。 这个世界的人设或许和他本人是有些相似的。 冷漠又平淡,高冷又禁欲。 似乎是对上了她的目光,男人冷漠的黑眸看了过来,姜穗垂下眼眸,假装自己是不安所以才小心翼翼的观察。 “阿瑶打算什么时候重新上学?” 贺金波还在亲切地问话,显现出自己的慈爱心肠,他好像对待不涉及到利益的人和事,都很大度。 贺瑶声音不大:“医生说我腿上伤口好一些能走路之后就可以回学校上学了。” 贺金波不在意她的小音量,而是和蔼道:“之后也是像这样,住在家里吧?” 贺瑶以前是一个人在外租房子住,并没有住在学校的宿舍,现在贺金波这个问题,看似是征求意见,但实际上就是让她住在家里的意思。 贺瑶并不想,今天四太太这一出已经让她很不习惯,也很不安了,她一点也不想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呆着。 她想拒绝,但是看着贺金波和蔼亲切,但实则有着不易察觉的压力眼神,她只能垂下眼眸,弱弱地点了点头。 贺金波朝着一旁安静吃饭的贺朝道:“阿正,之后阿瑶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好的,父亲。”贺朝声音波澜不惊,姜穗看了过去,恰巧对方扫了她一眼,随后对着贺金波道,“我会安排一个专门司机给阿瑶。”。 贺金波:“最近凶杀案的凶手还没有抓到,我不放心,之后阿瑶上学,你来接送。” 贺朝微微颔首,并没有任何反对的意见,他看起来对贺金波十分恭顺。 “是,父亲。” 而贺金波显然是非常满意他的恭顺。 姜穗默默地吃饭,随后佣人在她一旁放下了一碟被精心摆盘过的水果。 其中被切开成兔子状的苹果最为引姜穗注目。 她抬眸看了眼佣人,对方朝她低声道:“厨房不知道瑶小姐的喜好,就先全部水果都上了,瑶小姐见谅。” 姜穗微微点点头,只能道:“多谢。” 她抬眸看了眼对面坐着的贺朝,他身旁的佣人也上了水果,是满满的草莓和橘子。 随后她垂下眼眸,又安静地吃了一会儿,听着身旁两个人的对话。 贺金波和贺朝谈事,似乎并不避讳她。 也有可能他们所谈论的事情并不是什么机密,而她也听不懂。 贺金波:“LA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贺朝:“父亲放心,已经处理好了,分公司明天就会把新的报告发到您的邮箱。” 贺金波抬起手,像是招狗一样,“小刘,记一下。” 一旁跟在贺金波身旁,并没有吃饭的刘秘轻声应下了。 姜穗深深感叹刘秘书这活也不是一般人干的,雇主吃饭他站岗,雇主说话他站岗,24小时似乎没有一分钟属于自己。 贺金波吃饭很快,就算是刻意地营造出上流社会家庭的样子,他吃饭时仍然改不掉年轻时在码头工作,争分夺秒的那种迅速。 他擦了擦嘴,随后对着察言观色发现贺朝同样停下筷,自己也放下筷子的姜穗说道:“阿瑶,明天全家会在这里一起吃个饭,你今天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和你大哥说,要是你大哥偷奸耍滑,告诉我,我来替你出气。” 贺瑶勉强勾唇,小幅度地笑了笑,“谢谢您。” 贺金波对她耐心意外的充足,他仍然是慈爱的模样,“都认祖归宗了,要称呼我什么了?” 莫名的,姜穗感觉到他慢慢笑容里的强硬与威压。 姜穗像是有些局促,立刻垂下眼眸,慢慢说道:“……父亲,谢谢您。” 她实在是叫不出爸爸或者爹地,只能跟着贺朝一起叫。 贺金波也没有太勉强他,听到自己想要的,他神情好了一些,随后撑着拐杖站了起来。 “你们年轻人交流,我就不在这里碍事了。” 大少爷站了起来,他身后的佣人适时的拉开椅子,而姜穗没办法站,只能目送。 等到贺金波走了,餐厅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姜穗没想到这顿饭会是这样的,不能好好吃,压力还不小。 她压压惊,拿起插好小签子的苹果就狠狠咬了一口。 非常清甜,一瞬间治愈了她。 而刚刚站起来的贺朝却又重新坐了下来。 姜穗:? 她以为对方站起来是也要走了,没想到只是按照规矩站起来送贺金波而已。 姜穗已经能想象到明天聚餐的时候,贺金波要走,全部人一起也站起来的窒息了。 不愧是大波皇宫,就连规矩都是皇宫里的规矩。 “不合胃口吗?” 刚刚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男人突然开口,姜穗愣了一下,随后抬眸,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己。 男人神色淡淡的,就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姜穗朝他微微笑了笑,毕竟是贺家态度对她还不错的大哥,贺瑶并没有之前对贺金波的瑟缩。 “不,很好吃。” 确实味道不错,姜穗吃得很开心,但是她也不能太表现出来,毕竟贺瑶不会这么放松。 男人视线似乎扫了一下,随后也微微一笑,“如果有哪里不合胃口,可以告诉孙姨,厨房会注意的。” 他顿了顿,不经意一般,“每天厨房都会送水果到房间,如果有特别喜欢的,可以和他们说。” 姜穗看了眼刚刚送上来的,低声道:“我都很喜欢。” 而贺朝看着盘子里已经全部吃完的苹果,眸色加深了一些,但他也没有再说下去。 贺家大少爷并不是个话多的人,他大多数都会听父亲的话,既然父亲让他多多照顾贺瑶,他可以多说几话。 等到贺瑶吃的差不多了,大少爷也重新放下刀叉,优雅地擦了擦嘴。 贺朝说:“后天上午父亲安排你和他一起出席活动,下午去城郊欢喜寺拜佛,你好好准备。” 姜穗一听,微微蹙眉,欢喜寺,听起来就怪怪的。 而且她现在算是警方的重点保护证人,怎么还到处跑?她伤还没有好多少,贺金波就这么折腾她。 姜穗问:“我一定要去吗?” 大少爷微微颔首:“这是父亲的安排。”言下之意,他也没法更改。 贺瑶抿了抿嘴:“我……不可以拒绝吗?” 大少爷微微挑了挑眉,像是没想到看起来逆来顺受的女孩还会有这样的反应,他还以为她会就这样默默地接受了父亲的安排。 大少爷早就知道被接回来的贺瑶在贺家的作用。 在这个世界,每个人身上都有固定的气运,人的一生会随着气运的变化而变化。 气运好的人,福泽深厚,也万里挑一。 这些年父亲愈发信佛吃素,也对年轻做下的错事感到惴惴不安,因此对欢喜寺大师所有的谏言都十分听从。 而贺瑶就是大师所说的可以借运之人。 他这个可怜的妹妹,被接回来就是为了让父亲长命百岁的。 要问大少爷信这些事吗? 他不信。 但是贺朝知道,这个世界存在鬼魂,也存在因果循环,而这些气运的事,你越信它,它就越灵。 相反,你越不信它,反而能在某种程度上,人定胜天。 而现在,贺金波就非常的相信,因此他的气运,他的虔诚,就完全和这些鬼神之事扯上关系。 大少爷勾了勾唇,像是没想到贺瑶会有这样的提问。 “不可以。”他的声音依旧是这样的冷漠,看着她的黑眸漆黑,身姿挺拔优雅,“父亲安排下的事,家里没有人可以忤逆。” 贺瑶咬唇,她垂下眼眸,看起来有一种苍白的脆弱美,带着让人想要更加欺负她的柔弱。 她早就在周围人的态度里看出来贺金波在这个家的说一不二,但是没想到看起来也说得上话的大少爷,竟然也对贺金波唯命是从。 而且可以看得出来,大少爷在这个家,实际上也只是贺金波手下一个好用的工具。 贺金波对他的孩子…… 更像是逗猫逗狗。 贺瑶做最后的努力,“那我的安全怎么办?”她微红的眼眶看着贺朝,“要是之前的凶手又想来杀我怎么办?” 贺朝看着她,有一瞬间的恍神,随后他黑眸微沉,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动了动,他凝视着坐在对面的贺瑶,似乎在观察着她。 片刻,他直视着她,语气淡淡道:“家里的保镖会保障父亲和你的安全,不用担心。” 他像是解释,“贺家培训的是专业的安保团队,一个小队就能够抵得上一个海豹突击队。” 姜穗:是吗?我不信。 但是她也没这么说,她只能垂下头,咬着唇不说话了。 贺瑶的力量到底单薄,当初非常无辜的卷入杀人事件,如今又被迫住进贺宅,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也没有人问过她想要什么。 所有人都对她说,有什么意见,有什么不满可以对他们提。 但是贺瑶很清楚的知道,这些都不能涉及到贺金波的底线。 她其实不过从一个牢笼,进入了另外一个牢笼罢了。 而这个笼子,则是由她的血亲将她牢牢锁住,甚至她都不明白她生命里从未出现过的父亲到底想要做什么。 贺瑶的气息变得很丧,也很瑟缩。 她像是缩回自己壳子里的乌龟,蜷起身子的刺猬。 “我吃完了。”她放下手中的小签子,身旁待命的阿菲很快过来服侍她。 而她看起来也很不自在,显然是很不习惯这样的服侍。 贺朝将垫着的餐布放在一边,整理着袖子,眼神却仍然牢牢看着她,漆黑冷冽,却犹如实质。 明明没什么情绪,但是姜穗却莫名觉得自己如火上烹烤。 她垂下眼眸的长睫非常细微地颤了颤,却没有回头看。 上北市的昼夜温差很大,尤其是春秋两季,晚上的气温相对于下午有太阳时冷了许多。 阿菲照顾姜穗,拿了毯子铺在了她的腿上。 这一次,贺朝并没有上来推她回去。 可能是因为贺金波不在了,他也不需要做给谁看。 阿菲在给她铺毯子时,悄声说道:“瑶小姐,您就这样离开吗?还是和大少爷打一声招呼吧?这是规矩。” 规矩。 又是规矩。 姜穗觉得自己的豪门生活就是被这些规矩给烦死的。 贺朝的任务是什么?做好人吗?有没有任务是让他赶紧把家产夺过来,好好整顿一下这里的规矩。 不然不用贺朝,她来,反正她也姓贺,然后好好给这些封建糟粕本粕上上课,告诉他们现代社会不搞这些牛鬼蛇神的烂事。 贺瑶不是一点脾气也没有,相反,她内里反而是一个很倔强的人。 于是她也冷声道:“走了,我想回房间。” “可是……”阿菲有些为难,她偷偷看了眼好整以暇看着这边的大少爷,没有动作。 贺瑶抬起头,紧紧抓着坐着的背椅,她憋着气,自己坐上了轮椅。 “瑶小姐!”阿菲顿时有些紧张,但是她把着轮椅,却没有动作。 贺瑶算是知道了,她在这个家,是真的一点都说不上话。 说是分配给她的佣人,也仍然看着其他人的眼色行事。 一旁似乎传来了一声轻叹,贺瑶抓着轮椅把手的手更紧了紧。 大少爷站了起来,他整理好了衣服,“一起上去吧。” “是。”阿菲的声音里似乎松了口气。 表面上,贺瑶更气了,气自己的无力,也气自己在这个地方的没有人权。 而姜穗,其实内心已经开始在思考贺朝刚刚跟她说的去什么欢喜寺的事。 听起来…… 神神叨叨的。 而她的余光,则是心不在焉地观察着男人。 男人走了过来,他抬眸看了眼阿菲,又垂下眼眸看了她一眼。 随后淡声跟阿菲说道:“以后瑶小姐安排你的事是第一要事,不然你的工作可以换个人做了。” 阿菲脸刷的一下白了,连声道歉允诺。 “不必同我道歉。” 阿菲立刻懂了,和姜穗连连道歉。 姜穗没理,只是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我要回房间。” 阿菲这一次不敢不听,赶紧推着她出了餐厅。 而姜穗能听见在她身后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在别墅的会客厅,其实有一个非常大又气派的旋转楼梯,可以从那里上二楼回房间。 之前是因为配合着姜穗,大少爷没有走。 而这一次,大少爷竟然也跟着她一起坐了电梯。 阿菲以为是在敲打她,所以没有敢露出意外的神情。 而姜穗只是稍稍有些诧异,但也没管,看着贺朝平静无波的表情,她也不知道对方内心的想法。 只要贺朝想,恐怕没人能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任何信息。 回去的路上,先是路过了贺朝的房间。 男人上了二楼之后,是跟在她的轮椅旁,二人走廊上一路没说话。 而到了房间门口,姜穗听到了身旁的男人道:“晚安,瑶小姐。” 他没有喊她瑶妹妹了。 姜穗回过头,和他的漆黑的眼眸对上。 男人很快收回视线,右手打开了自己的房门,将要进去的瞬间—— 他左手的衣袖被人拉住。 动作带着拉住他的女人往前倾了一些,腿上的毯子滑落了一半。 男人抬眸看去,看到了一张同样面无表情,但是眼眶有些红的黑色眼眸。 女人抿了抿嘴,看着他开口道:“父亲让你照顾我,那么后天的活动和拜佛,我都要你和我去,保证我的安全。” 一旁的阿菲倒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除了先生,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命令语气和大少爷讲话过。 男人被她拉着衣袖,却不见动怒。 他静静地看了姜穗一会儿,随后走了过来,在两个人的目光中,帮轮椅上的女孩拉起了毯子,重新盖好。 他俯下身子时,阴影落在女孩身上。 姜穗听到男人的声音,依旧是泛着冷,但是仔细听,又好像有着别样的一丝情绪。 “可以,瑶小姐。” 他直起身子,靠近她耳侧的瞬间,她听见了男人轻声道。 “在这个家,你就应当这样。” 她握着轮椅的手一紧。 69 069 总裁哥哥x柔弱妹妹6 第二天一早姜穗就起床了。 一睁眼, 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姜穗还愣了一下,随后她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大腿。 伤口已经结痂了, 应当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走路了。 她挪到床沿, 喝了一口温水, 随后看向一旁的轮椅。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又重新浮现在眼前。 当时贺朝直起身子后, 就像是没有开过口说话一样, 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点了点头,便转身关门回了房间。 房门咔嚓一声被关上, 留下了在走廊的主仆二人。 “瑶小姐……”阿菲小心翼翼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贺瑶垂下眼眸, 长睫微微颤了一下,但是面色丝毫没有任何被甩了脸色的难堪。 “走吧。”阿菲听到了瑶小姐非常平静的声音,她看着瑶小姐的侧脸, 明明仍然是那副柔弱的模样,但不知道为什么, 在灯光的阴影下, 显得有一种带刺的阴霾。 阿菲没有说话,只是听话的将瑶小姐推回了房间。 刚刚…… 瑶小姐和大少爷之间的氛围, 莫名的有点可怕。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双方在对视的时候,就好像进行了她看不见的交锋。 但明明大少爷什么也没有说,仍然是阿菲所熟悉的冷峻模样, 而瑶小姐也是依旧神情苍白。 阿菲咽了咽口水,决定做好自己的工作,当做什么也没有看见。 而姜穗现在回忆起来, 则感觉贺朝的话语里,似乎有着一种告诫和暗藏的不怀好意一般的鼓励。 像是试探,又像是心血来潮。 还未等她细想下去,房门被轻轻敲响。 “瑶小姐,您起来了吗?”是小美的声音。 “店里的人已经将您的衣服和珠宝送来了,您可以前来挑选试穿一下今晚的礼服。” 姜穗:…… 搞一个家庭聚餐还要穿礼服啊? 真搞不懂他们这些大家族各种乱七八糟的规矩。 姜穗说:“你进来吧。” 很快小美开门进来,身后的佣人们也鱼贯而入。 在小美的帮助下,姜穗坐上了轮椅,而在她的要求下,先是去了盥洗室洗漱后才重新回到房间的会客厅。 而会客厅已经犹如服装展和珠宝展,大牌的工作人员与佣人已经将各色珠宝与华裙给摆好了。 小美问她先是吃早餐还是先看衣服,姜穗看着这些裙子很感兴趣,于是先让小美推着她过来看看。 “瑶小姐,早上好。”其中站在一旁等待的工作人员朝她打招呼,“我是Rachel,您可以根据您的心情来挑选衣服和搭配的珠宝,或者需要我为您推荐吗?” 姜穗扫了一眼所有的东西,“这些都可以吗?” Rachel微笑道:“是的瑶小姐,这些都是您的。” 小美在一旁补充道:“昨天大少爷吩咐我为您置办衣物,一切也由家里买单,瑶小姐不要担心。” 瑶小姐看了过来,她的皮肤很白,黑眸总是有一种让人怜惜的湿润,她轻轻开口:“大少爷吩咐的?” 小美道:“是的,大少爷非常重视您呢。” 小美觉得瑶小姐看起来似乎有些过于敏感纤细,所以赶紧解释,她也听阿菲说了昨晚的事,担心瑶小姐和大少爷有隔阂。 毕竟在这个家里,无亲无故的瑶小姐可以说是只能拜托大少爷好心照顾了。 小美:“大少爷平日看起来很冷淡,实则非常细心。” 的确很细心,就连这样的细节都注意到了。 可以想象,如果贺朝没有搞这一出,小美也忘记家庭聚餐需要穿着礼服,那么她晚上在聚餐上会有多难看。 而大少爷的态度实际上也是贺金波的态度,他这个大张旗鼓的搞这一出,也能让贺宅里的人以及其他几房看看贺瑶在这个家的重要程度。 “就这条吧。”姜穗都看了一眼,觉得全部都很好看,于是随手指了一条渐变暗蓝色的裙子,上面镶嵌着钻石,她轻轻一抚摸,上面的细钻犹如星空般流动,闪闪发光。 Rachel在一旁猛夸:“瑶小姐真是有眼光,这条裙子是由法国大师……” 姜穗就当背景音听了,她礼貌的等Rachel说完,朝一旁的小美道:“剩下的搭配就拜托你了,我肚子有些饿了。” 小美听了立刻道:“早餐立刻给您送上来。” 所有人围着自己转的感觉是会上瘾的,姜穗的心理还没有达到能够舒适享受这一切的地步,等早餐送上来,她就让人都出去了。 姜穗一边吃早餐,一边问身旁指挥阿菲放好礼服的小美,“今天晚上的聚餐,就在这个宅子里吗?” 小美道:“是的,除了二少爷和四少爷没办法赶回来,其他的太太、小姐和少爷都会过来。” 那这么说的话,今晚就能看见她和贺朝的大部分“家人”了。 姜穗问:“大少爷平时忙不忙?” 没有等小美产生疑虑,她就听到瑶小姐道:“我初来乍到……就和大哥哥最熟悉,如今又同住在这里……”瑶小姐朝她笑了笑,“所以想问问。” 瑶小姐咬住唇,“不会不可以问吧?” 小美立刻摇头,“当然可以了瑶小姐,您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的。” 小美回答姜穗的问题,“最近公司的事似乎比较忙,昨天大少爷紧急从LA飞回来后,今天一大早就去了总公司忙碌了。” 小美想了想,“大少爷平日里都不太会到处飞,基本上都会呆在上北本部,不过回家的时间的确较少,都是先生让他注意身体,他才尽量每晚回来的。” 姜穗:“父亲对大哥哥很好。” 小美笑道:“是的,人人都说先生最喜欢的孩子就是大少爷,如今进入集团做事,也是大少爷的位置最好。” 小美压低了声音,“瑶小姐,多多和大少爷交流接触,是没有错的。”她看了眼远处的阿菲,颇有些心里话的意味,“大少爷平日里对我们这些人也都很和善,别看他冰冷冷的,实际上却比其他的几位小姐少爷好说话多了。” 可是贺朝的任务是来做好人的,从小美的话来看,他在众人的形象里就是好人。 那是不是说明,之前的“贺朝”,只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既然贺金波这么重用他,恐怕也是他们父子俩在同一条船上。 只是不知道贺朝会怎么样处理这些事情。 不过这些都不用姜穗去操心。 她还挺期待今晚的家庭聚餐的,光是想想就能猜到会是一出大戏。 贺金波早早就出门同老友钓鱼去了,整个家里就只剩下姜穗逍遥。 她在花园逛了一圈,又摸着手机玩了一个下午,很快就到了晚宴的时间。 其实她今天在贺宅乱逛的时候就能感觉到工作人员的严阵以待,别墅四周不停有人打扫,搬东西的人也来来往往。 “您真的非常漂亮,瑶小姐!”Anna在一旁夸奖,她今天早上去帮姜穗和警察署沟通了之后的事情,现在才赶回来。 Anna看着贺瑶,由衷地觉得她非常的美丽。 化妆师已经为她化好了妆,发型也做好了,她身材纤瘦,有一种脆弱的柔美,当她看过来朝着Anna羞涩的笑时,Anna感觉都要被这样的笑所折服了。 Anna深深感叹她的母亲一定非常漂亮,不然怎么把贺先生瘪鼻子的基因给洗下去了。 上一个洗干净的就只有大少爷,长得也像大太太才躲过丑基因的一劫。 不过这个话Anna可不敢在这里说出来,不然恐怕饭碗就不要要了。 Anna是个合格的打工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非常对得起一个月15万的月薪。 姜穗化妆的地方靠近巨大的落地窗,此时正是夕阳西斜,柔和的阳光流淌在她的身上,而她的房间成了非常完美的观景台,如果她没有坐在轮椅上,恐怕会是一副更加美好的画面。 Anna刚想再夸两句,余光瞥见窗外,然后惊讶道:“哎呀,已经有人来了。” 姜穗顺着她的话看向落地窗外,果不其然,已经有黑车开了进来。 姜穗问一旁的小美,“父亲回来了吗?” 小美摇了摇头,“还未曾。”她也看了一眼,“那是大少爷的车。” 小美在贺家待的时间比Anna久,所以认得多。 Anna道:“我们得动作快一点了,过一会其他的几位太太们也要来了。” 女人穿衣打扮,非常之繁琐,光是化妆姜穗已经坐了一个多小时了。 她再一次想不明白,只是一个家庭晚宴而已,为什么要捣鼓这么多东西? 她把这个疑问提出来,Anna笑着道:“瑶小姐您不知道,贺家的每一次家庭晚宴,都是要拍家族照片的。” 姜穗一下子就明白了,怪不得之前在网上看的贺家八卦新闻,都有这么多贺家人口非常齐全的全家福照片。 缺德媒体拼命分析站位还有每一个人的微表情。 而独获宠爱站在贺金波右手边第一位的,永远都是大少爷贺朝,左手边是大太太黎白英。 “所以每一位家庭成员,都会在聚餐的时候隆重打扮,甚至会把压箱底的珠宝拿出来带,以不被其他人压下去。” Anna看了看姜穗的造型,“瑶小姐,我感觉您缺一条细钻的项链,而不是这样裸露着脖子。” 姜穗不懂这些,她把自己当做洋娃娃任由他人打扮。 镜子里的脸很陌生,姜穗仍有些不习惯,也提不起太多装扮的兴趣,她说道:“不用了,我也不必太过于隆重,我不想引起他人的注意。” 坐在轮椅上能铺着毯子,正好也能盖住裙子。 Anna一下子就想到了贺瑶的处境,她和小美对视了一眼,无奈的也不再劝说。 的确,瑶小姐身份仍然较为尴尬,几位太太和小姐少爷都不愿意承认她,就算是有先生大手拍案决定,但是仍然阻挡不住其他人的排斥。 恐怕也就只有大少爷听从先生的吩咐了。 姜穗被御用推手小美推出了房间,Anna不参加晚宴,因此正带着人收拾她的房间。 此时走廊上的灯已经开起来了,姜穗一下子就看到了高大的男人正斜靠在她房间的墙边看手机,落下了一片阴影。 男人见到她出来,直起身子,随意地把手机放回西装裤兜里。 姜穗微微一愣。 他在这里等多久了? 身后的小美已经惊讶地开口了,“大少爷,您怎么在这?” 贺瑶正惊讶于他刚刚一瞬间的懒散,好像是窥见了大少爷的另一面一样。 男人走了过来。 贺瑶看着他走进,男人穿着一身裁剪合身的黑色西装,看起来像是一位古老油画里走出来的绅士,他抬起手来时整理袖口时,衣袖口上的细钻袖扣似乎在发亮。 他显然同样打理过了全身,身高腿长,更是禁欲冷峻,让人看得自惭形秽。 总而言之,他好帅。 小美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差点看直了眼。 而贺瑶,只是抬起眼眸,看着他,随后缓缓道:“大哥哥。”算是打了招呼。 “你这是在等我吗?”贺瑶问。 小美没想到瑶小姐竟然真的问出了口,她推着瑶小姐,也看不清她的神情。 大少爷依旧是平淡的声音,“没有等多久。” 竟然真的是在等瑶小姐! 小美紧张得眼观鼻鼻观心,当自己不存在。 阿菲说得对,大少爷和瑶小姐之间的氛围给旁人造成了很大压力。 大少爷似乎是上下打量了了一下瑶小姐,“不错。” 小美屏住呼吸,头一次听到大少爷夸人。 她还记得之前见过一些朝大少爷献殷勤的女性暗藏心思的提问,结果大少爷直接说能看,惹得那名女性脸红一阵白一阵。 没想到,大少爷竟然还会主动夸人。 “谢谢。”瑶小姐说道,她似乎不是很想见到大少爷的样子,将头转到一边,她自己将手放在了轮子上想要推动,“我该下去了。” 昨天大少爷的冷淡,或许伤到了敏感的瑶小姐。 小美心都揪了起来,她刚刚还同瑶小姐说一定要和大少爷打好关系,可瑶小姐这样子,恐怕会惹得大少爷不喜。 然而出乎小美的意料,大少爷并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而是按住了已经往前动的轮椅。 “等一下。”大少爷说。 小美只能松开手,站到一旁,让贺家的这对看起来莫名有些不对付起来的兄妹谈话。 反正大少爷在这里,就算瑶小姐下去迟了也没关系。 贺瑶抬起头,看向按住了自己轮椅的男人,对方微微俯下身子,阴影落在了她的怀里。 男人黑眸似乎很平淡地看着她,似乎在观察着她的表情,对她的抗拒毫不在意。 “脖子太空了。”男人说。 贺瑶一顿,随后看见对方直起身子,从胸前的衣兜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 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动作时衣袖稍稍拉起,露出了手背上略微凸起的青筋。 他拿出了一条闪烁着细微光芒的细钻项链,将盒子非常自然又随意地递给了站在一旁的小美。 小美赶紧接过来,然后重新退到一边。 不知怎么的,可看到这一幕,她隐隐有些激动,又有些不安。 贺瑶像是有些惊惶,她稍稍往后缩了一些,靠在身后的轮椅上。 她的造型正是将所有头发扎了起来,带着小小又精致的首饰,恰好露出修长的脖颈。 贺瑶:“你……” 男人已经绕到了她身后,贺瑶屏住了呼吸。 他高大的身子在她身上落下了大片的阴影,仿佛整个人都被笼罩其中。 “我给你戴上,可以吗?”他在礼貌的发问。 贺瑶又闻到了他身上那股十分好闻的仿若森林般的味道。 是他的香水味。 很淡,若有似无,正如他一样,仿佛淡淡的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 贺瑶想要推着轮椅往前,离开这个会让她有些不自在的地方,肩膀却被人轻轻按住。 她穿着的礼服裸露出脖子到肩膀处的大量肌肤,她被他温热大手的触感烫得一愣,僵在原地不再动弹。 然后在这片让她溺死的沉默海洋中,锁骨处她感受到了冰凉的触感—— 是项链。 他给她戴上了。 明明他的语气是那么的礼貌又绅士,但是动作却和话语相反,一点都没有征求着她的意见。 他的手触碰到她的肌肤,并不冰凉,却激起了贺瑶的一身鸡皮疙瘩。 很快,项链系好了。 “好了。”男人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是贺瑶却不觉得他是真的冷淡了。 她紧紧抿着嘴,露出了小动物般受到惊吓的神情,低声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男人走到一旁,他在优雅地整理着被拉起的衣袖,闻言扫了她一眼。 这一眼,贺瑶似乎看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玩味。 “以你的身份和遭遇的事情,现在不可能不引人注目。” 贺瑶一下子明白了,他听见了刚才她和Anna的谈话,她的脸白了白。 男人看着她,眼眸暗了暗,却没有让人察觉,只是朝着她身后的小美道:“帮瑶小姐整理好,父亲要到了,赶紧下来。”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没有继续等着她一起下楼。 看起来,就像是专门来给她送个项链一样。 姜穗摸了摸脖颈间已经被体温染热了的项链,她看不到款式,想来对方选的一定不会差。 小美赶紧上来,听贺朝的话给她整理刚刚因为较大幅度的动作而导致褶皱的裙子。 小美惊道:“瑶小姐,这是前段时间拍卖出三百万美元的‘守夜人之星’欸!”她的眼睛几乎都被贺瑶脖子上的项链所吸引,“上面的镶嵌的宝石与细钻可是最名贵的品种……” 小美一边整理,一边感叹,“也不知道大少爷是什么时候买来的项链,或许是专门为了瑶小姐您今晚的家庭宴会准备的,这大约也是先生的意思,这样一会儿您就不会太受到其他人的刁难了。” 姜穗问:“仅仅凭借一条项链,他们就不会刁难我吗?”人都还没一条项链重要。 小美说:“这不仅仅是一条项链瑶小姐,这也是先生的态度,其它太太、小姐们来,身上都会带着先生赠送的礼物,这算是对先生的一种尊重。” 恕姜穗直言,她实在不懂尊重在哪里了。 可能这就是贺金波的脑回路吧。 “下楼吧。”姜穗说。 小美整理好姜穗的着装,站了起来,重新推着姜穗下楼。 这一次,没有人在路上堵着了。 姜穗又摸了摸锁骨上的项链,想到了刚刚贺朝的举动。 他这是在试探吗? 她有些看不透。 只不过,她的确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压迫力,和极其强烈的男性侵略性的气息。 也像是在暗示着贺瑶,在贺家要如何生存。 姜穗看着电梯壁上反射的模糊的自己。 真是有趣。 贺家看起来没什么自我意识、不苟言笑的大少爷,对一个刚接回来的小白花似的妹妹上心。 有些刺激。 或许,这是来自他的挑衅。 与其说是教她如何在这个家生存,倒不如说是像拨弄小动物一样,看看她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也看看她—— 能否展现出不一样的一面。 那她可也不能让他失望,就让他们在这场交锋中,看看谁先露馅。 从电梯里出来,姜穗已经听见了会客厅及餐厅的喧闹声。 而随着她被小美缓缓推进会客厅,四周渐渐安静了下来。 同时姜穗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各位夫人、少爷、小姐,这位是瑶小姐。”一旁的孙姨介绍。 原本像是按下暂停键的会客厅又忽然重新热闹了起来。 姜穗看过贺家的百科和网上的资料,大约也能将人脸对得上号。 仍然年轻的三太太走了过来,她走的是温婉路线,一双桃花眼,她非常温柔地笑起来,“这就是贺瑶呀,真是漂亮。”她怜惜地拉起了姜穗地手,“可怜的小孩,遭遇这样的恶事,在这里就不要拘束,快快乐乐的,忘掉那些不好的事。” 三太太朝着一旁的一位挂着笑容的公子哥招手,“来,见见你三哥哥,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找他来办。” 三少爷贺霖,是那个被Anna委婉评价在外happy的男人。 他和贺朝长得并不相像,轮廓和温婉的母亲很相似,也有一双非常漂亮的桃花眼,似乎总是荡漾着脉脉情意,他笑着朝她打招呼。 “晚上好,二妹妹。” 姜穗看着他,对方依旧是眼中带笑。 姜穗知道她在贺家并没有排资论辈,人人都称她为瑶小姐。 而这位三少爷,已经开口称她为二妹妹了。 在贺家,女孩和男孩不会放在一起排序,他这么一说,就会把原来的二小姐,辈分直接往后压。 果不其然,一旁传来了带着高傲的女声。 “我怎么不知道,我多了一个二妹妹?” 姜穗看过去。 是大小姐贺曼华。 70 070 总裁哥哥x柔弱妹妹7 姜穗看了过去, 贺曼华是一位非常明艳的大美人。 她的长眉上挑, 眉眼间飞扬的顾盼生姿,与红艳的唇相得益彰。 她同样穿着奢华又不显夸张的贴身礼服,显现出了她完美的身材。 贺瑶并不知道要如何回话,她只能是沉默着, 脸色有些脆弱而苍白。 这样小可怜的模样, 并不得大小姐的喜欢,贺曼华看了眼少爷贺霖, 勾唇一笑。 “弟,怎么说?你已经越过爸爸和大哥哥,帮瑶妹妹入了族谱了?” 贺霖神色不变, 但是姜穗能感觉到他气息产生了些许的变化, 或许是因为大小姐的挑衅。 “瑶妹妹这么久才被接回家, 怎么能在她面前说这样的事, 给她难堪?”贺霖笑着道, 看起来很有风度。 但是也从侧面点出来了贺瑶被父亲看重的事实,这让大小姐的神情微变。 这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弟不对付, 还把她拉下水。 但是贺瑶是个带伤的小可怜,她只需要沉默着不接茬, 其他人看在她被便宜父亲重视的情况下,也不会太来找她的麻烦。 贺曼华没有再说什么,她也懒得理说话滑不溜秋的贺霖,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姜穗,眼神并没有很直白,仍然很优雅,但又有些mean,“项链不错。” 贺瑶扯了扯唇角, 露出了个笑容,“谢谢。” 一旁的太太看着,已经大致了解了贺瑶的性格。 和打听到的一样,的确是一个内向的孩子。 一旁的大太太正和二太太寒暄,大太太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原本就有些冷若冰霜的脸更冷了一些。 二太太早就知道黎白英什么性格,就算是和金波在一块也是这样冷冷淡淡的,生出来的儿子也是一样的个性。 奈何金波很喜欢,或许男人就是这样,喜欢挑战,能够解放自己的征服欲。 不过这些年黎白英也老了,金波自然调转枪头向着更年轻的女孩。 二太太道:“新来的孩子看起来很乖巧。” 大太太优雅地用手帕按了按唇,“太乖巧,小心被她的几个兄弟姐妹吃得一点都不剩下。” 这让二太太神情有些尴尬,因为此时她的大女儿就正在和贺瑶说话,也不知道黎白英是不是暗指着她。 正巧四太太带着孩子们姗姗来迟,一进门就热情地和大太太、二太太打招呼,整个会客厅一下子热闹起来。 而其他被贺曼华与贺霖吸引过来的少爷小姐,也聚到了贺瑶所在的地方,开始不着痕迹的问问题,几个孩子们的交谈如大人一样带着机锋。 只不过到底有血缘关系,而且现在争家产这种事还未曾摆在明面上,偶尔话题拐几句到去哪里度假,刚从哪里好玩的地方来,也较为和谐。 和贺瑶,像是天然的被这些人排斥在外,因为她的假期既没有去北欧,也没有去南澳,她根本就插不上话。 每一个人都穿得光鲜亮丽,就算是盛装打扮过的贺瑶也似乎并不显眼。 和谐的氛围中带着一丝紧绷。 好在贺金波的到来缓解了在场所有人这种看似和谐实则带着些许暗潮汹涌的氛围。 人人都往门口看去,贺金波应当是刚从外面应酬回来,穿着一身标志性的唐装,带着帽子。 而刚刚送给姜穗项链的贺朝,此时正跟在他的身边。 半个小时,贺朝是去接贺金波了吗? 贺金波一进来,所有人都在打招呼。 “爸爸。” “爹地。” “金波。” “老贺。” 顿时各种称呼乱飞,而贺金波则是笑呵呵地朝所有人打招呼。 “晚上好啊,饿坏了吧,不必等我的,你们可以先吃。” 姜穗混在一群人里,听到了贺金波的话暗暗腹诽。 最好是可以先吃,吃了又该说你坏了规矩了。 姜穗坐在轮椅上,所以和站起来的众人相比矮了很多,她混迹在人群里,丝毫不起眼。 同时也给了她暗暗观察的机会。 大太太黎白英,优雅得体,虽然岁月已经渐渐爬上了脸,但是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快五十岁的人,反而像十多岁,神情有些冷淡,但是看到贺金波时还是微微一笑。 二太太则是很灵动,她和太太的温婉相反,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身段曼妙,之前看她的资料,以前是戏班子出来的花旦。 太太则是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温婉,贺霖站在她身旁,从身后看一点也不像是母子。 四太太,之前姜穗见过了,美艳模特。 这些娘娘们都很“守规矩”,由大太太去迎接贺金波,其余的在一旁等着。 而孩子们也只有大小姐无惧大少爷的冷脸,拥了上去,挽住了贺金波的胳膊,非常亲昵地撒娇。 “爸爸,你来迟了,一会要罚酒。” 贺金波很享受儿女们的依赖,尤其是自己最喜欢的大女儿,“好、好,我听阿曼的。” 姜穗看着眼前这一幕,再一次怀疑自己穿越的真的不是什么封建社会吗?为什么这种封建家庭的既视感这么强? 一下子梦回当郡主看便宜爹的那些莺莺燕燕的时候。 姜穗同样观察着兄弟姐妹,大大小小的一大堆,有的小的关系好在偷偷讲小话,大一点的则是在和贺金波说话。 观察着,姜穗眼神滑过大小姐,下一秒看到了某个冷漠的黑眸。 姜穗微微一怔。 在重重人群中,男人透过人与人之间小小的缝隙,和她的目光对上。 他的气质克制而又内敛,像秋夜里的雾凇一样安静又不容忽视,此时仿佛收敛住了所有的锋芒,成为了贺金波身旁沉默的陪衬。 黑眸沉静又晦暗,似乎早就在观察着她。 姜穗眼眸一眨,她想了想,勾起了一个细微的笑,看起来很柔弱。 然后男人将视线偏移,几个人上前,也挡住了姜穗的视线。 “瑶小姐,在看什么?你想要上去同先生说话吗?”身后接手了小美工作的阿菲倾身在她耳旁问道。 她以为贺瑶是看到几个兄弟姐妹上前了,也有些意动,完全没有想到贺瑶看的是自己的大哥。 “不必。”瑶小姐轻声道,她神情看起来平静,但是阿菲还是看到了她眼底的几分不安,“一会儿慢慢的跟在他们身后就好。” 看着她如此,阿菲心生怜惜,低声应道:“好。” 然而事不如贺瑶所愿,贺金波在落座前像是想起了什么,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锁定了她。 “阿瑶,来爸爸这边坐。”贺金波笑眯眯地朝她招手,身后的阿菲不敢不听,推着她上前了。 因为贺金波突如其来的举动,四周安静了一瞬,随后又很快重新热闹起来。 “来把这个座位帮瑶小姐移开,不要绊到。” “阿瑶初来乍到,要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提。” “没想到金波这么喜欢阿瑶,看得我都眼热了。” 除了大太太不说话,二四你一句我一句,把原本有些冷场的氛围重新带热。 贺家餐厅很长,贺金波坐上首,右边是几位太太,左边是孩子们,按照年龄高低顺序排列,而贺瑶的空降,一下子把所有孩子们的位置往后推。 也不是没有先例,只不过以往都是办了什么漂亮事,或者是得了什么大奖获得荣誉的孩子有这个“殊荣”。 但以往,大少爷和大小姐的位置都是不动的。 而现在,就连大少爷都重新往后挪了一位。 贺曼华并不想感受这种挪位置的耻辱,她打算等贺瑶坐下来再坐,站在爸爸的身旁,一边开玩笑似的讲话,一边看着贺瑶打算怎么办。 “爸爸,看的我都嫉妒了,我不是爸爸最喜欢的女儿了吗?” 贺金波哈哈大笑,拍了拍贺曼华的手:“阿曼不要担心,爸爸最疼的还是你,你不是想要佳士新得的翡翠手镯吗?爸爸明天就买给你。” 姜穗不懂贺金波想干什么了。 他其实也没有为贺瑶考虑过,或者他十分乐意向众人展示对贺瑶的重视,但是当初她受伤趟医院的那半个月,贺金波从未出现过。 姜穗要从轮椅挪到椅子上,她现在其实已经可以自己短暂地站起来走过去了,只是医生让她少动作,小心不要牵扯到伤口才主要靠轮椅出行。 然后贺金波又再次开口:“阿正,帮你妹妹上桌。” “是。”某位阿正应声。 姜穗以为这一次也像上一次一样,贺朝扶着她坐下来。 但因为这一次吃饭人比较多,座位虽然还没到互相挨着的地步,但是空隙却比上一次小了一些,轮椅进不去。 熟悉的淡淡森林味又一次笼罩,姜穗抬眸看到了男人。 大少爷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黑眸漆黑一片,正低头看着她。 姜穗顿了顿,她伸出手,想让他扶着,自己借力。 现在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别看其他人好像各干各的擦手、讲话,实际上可都在观察着这边的动静。 于是她垂下眼眸,轻轻咬了咬唇,像是有些难堪和不安。 然后出乎姜穗的意料,男人并没有扶住她的手,而是身子前倾,气息更加靠近,在她身上落下大片的阴影。 还未等姜穗反应过来,腰间和腿间便感觉有一股大力—— 他竟将她抱起! 姜穗下意识地揽住了他的肩,面上则有些惊慌地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冷俊侧脸。 他抱得非常的轻松,就像拎起一个小袋子,很快将她放在了餐前的座椅上,就连盖在姜穗膝上的毯子都没有歪。 他放手也很迅速,没有任何刻意的行为,自然极了。 四周人似乎都愣了一下,随后纷纷反应过来,又调侃了几句。 姜穗坐在位置上,抬着头看向贺朝,对方脱掉了外面的西装外套,马甲展示着他的好身材。 因为贺曼华并没有坐下来,于是姜穗恰巧和贺霖隔着两个位置,她听到了对方的调侃。 “大哥真是体贴,小弟我从来没有享受过。” 姜穗看了过去,贺霖潋滟的桃花眼微弯,正笑着看着他们。 说实话,如果不是贺金波的瘪鼻子基因太过于强大,贺霖的容貌帅气程度还能再高一个等级。 太太的高鼻梁已经极力在救了,但很显然没有完全成功。 贺朝大少爷正整理自己的衣袖,正施施然坐下来,闻言瞥了贺霖一眼。 “我也可以体贴。”大少爷似笑非笑,“你也想要受伤?” “开个玩笑嘛,大哥,不要这么严肃。”对着不这么客气态度的大哥,贺霖脸色丝毫未变,而是非常熟练的化解,显然已经是习惯了。 大小姐贺曼华也走过来坐下,她听了贺霖的话,嗤笑了一声,随后道:“贺霖,你要是也腿折了,我想都不用大哥,爸爸也会体贴你。” 贺霖哈哈一笑,“大姐姐没有表示吗?” 贺曼华睨了他一眼,“你想要什么表示?” 贺霖:“给我介绍大姐姐的一些姐妹咯。” 贺曼华不客气,“我可不是拉皮条的,你自己找去。” 贺瑶非常安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并不插嘴,其实从他们兄弟姐妹的对话中可以感受的到他们的关系并没有特别差。 只是不知道将来还会不会如此。 “阿瑶。”贺金波的声音自上首响起,并不大,贺瑶转过头,看向他。 “试一下这个牛排,味道不错。”贺金波的态度自始至终都非常友好,如果不是她知道对方十分强硬地把贺瑶接过来这件事,恐怕也以为他是一位慈父。 “好的。”贺瑶轻声说道,小心用着刀叉。 现代社会,倒也没有出现餐桌礼仪什么都不懂的情况,贺瑶也会观察周围人怎么做。 贺金波的几位太太又老话重谈的关心了一下贺瑶,随后话题渐渐跑到了自己身上。 最后发展成,除了大太太和自持身份的大少爷、大小姐很少开口,基本上都是其他人语气友好但又带着一丝夹枪带棒的谈话。 “阿瑶长大怪辛苦的。”忽然太太开口,“是做什么养活自己的?看起来瘦的可怜,多吃点,养得白白胖胖的。” 四太太暗自白了一眼太太,古慧琳倒是爱做好人,一副家中女主人的模样,真把自己当成封建大婆了? 整个餐厅安静了一下,一时间没人接茬,随后响起了贺金波的声音。 “也是,阿瑶一个人长这么大也是辛苦,都怪爸爸没有早点接你回来。” 太太温言道:“怎么能怪金波呢?这件事你也不知道,将来让贺霖也好好照顾她,感受一下家里的温暖。” 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贺瑶身上。 原本贺瑶是一直低头默默吃饭的,只能抬起头来。 她的皮肤白皙,而此时更显得有些苍白,细长不描而黑的眉,带着一种江南水乡的婉丽和柔美,因为受到众人的注视而有些局促,长睫微颤,但背脊依旧直挺。 她倒没有露出太过于惊慌的神情,或许是已经在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环境。 众人见她抿了抿嘴,随后轻声开口:“以前妈妈开了小店,养我长大,后来我考上了上北大学,就把店卖了,攒了些钱,一部分因为妈妈过世,给她买了个好墓地,剩下一部分用作于生活费。” 太太这个问题,非常考验回答的人。 此时正是在吃饭,会有很多忌讳,但是姜穗就不。 想要挖坑,但是姜穗无所谓跳不跳下去。 她说的这个话,肯定会膈应到在场的所有人。 她虽然还不知道自己对贺金波到底有什么作用,但是很显然贺金波暂时还不会对她做什么,并且还会对她很好一段时间。 所以无论她回答什么,就算是刺到了贺金波,他也不会和她计较,他只会和太太这个提问的人计较。 果不其然,在姜穗的话音落下之后,整个餐厅都安静了下来。 “天呐……”坐在下首四小姐悄悄捂住了嘴,有些没想到贺瑶会这样直言不讳地将这些事摆在餐厅里说。 什么墓地不墓地的,爹地这些年特别避讳。 “爸爸,瑶妹妹这些年自己生活辛苦了,我之后会做好这个哥哥的责任,好好弥补她。”在一片寂静中,贺霖笑着接过了话茬,还自嘲道,“只希望爸爸不要嫌弃我比不上大哥啊。” 气氛一松,终于活络了一些,贺金波也顺势岔开了这个话题,而是笑骂道:“就你这个德性,花天酒地的,不要带坏你妹妹。” 又是一阵说笑,刚刚的那种窒息的感觉总算是过去了。 太太悄悄地松了口气,她和自己的儿子对视了一眼,也知道多亏了儿子的解围,随后她又看向重新低下头吃饭的贺瑶,眼神暗了暗。 看贺瑶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还是个不长脑子的,一句话让她自己也在金波面前讨不了好,还差点连累她。 饭桌上说这些死人,金波是最忌讳这个的。 总算是没人再注意她了,姜穗感觉吃饭都没那么多压力,要知道刚才这些人若有似无的打量,她都没法好好吃。 这个甜点味道不错,是冰酪。 甜,但是又没有这么甜,姜穗一勺一勺停不下来。 小小的甜点很快就吃完了,姜穗有些遗憾,她的动作幅度都不大,非常安静地在吃,在其他人看来,就像是因为刚才的一点风波而不再说话。 贺家似乎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明明都拼命往“礼仪之家”凹了,但是这条却不遵守,或许是因为贺金波自己喜欢吃饭说话。 不过这些人,基本上都是配合着贺金波聊天,而贺金波也偶尔问问小辈的学习情况什么的。 姜穗本来一开始还想观察,后来实在是累了,感觉与其和这群人说话还不如去找凶手。 她意犹未尽地将小勺子放下,甜品真的好吃,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冰冰凉凉,非常舒服。 但是她又不好开口向身后的工作人员再要一份,毕竟现在她坐的这个位置,一举一动都非常引人注目。 此时的话题正是贺金波在询问初入公司处理事务的贺霖习不习惯。 贺霖回答一如既往的显示着他的高情商。 而在贺霖说话的时候,姜穗感觉身旁的人拿起了什么,轻轻地放在了她高脚杯旁。 姜穗一愣,随后看过去。 是他的那份冰酪。 贺朝坐在她旁边,一直都很安静,吃饭时刀叉声都没有,只是他的气息她一直无法忽略。 而此时他的动作,很快也被姜穗注意到。 她抬起头,看向身旁的男人,却只看到他冰冷线条的侧脸。 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男人稍稍偏过头,平静的黑眸看了过来,像是在询问有什么事。 片刻,姜穗垂下眼,最后将头转了回来。 她顿了顿,最后将冰酪放在自己的面前,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都送到面前了,不吃白不吃。 或许是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姜穗一边低头吃着新得来的冰酪,一边听到了四太太像是聊家常一样的声音。 “白英姐,听说Evan在LA生了场大病,还住进了医院,现在好点没有啊?要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可不能硬抗,请家庭医生赶紧来看看。” 大太太黎白英动作一顿,众人闻言则是神色各异,注意纷纷都落在了大房母子身上。 大太太道:“已经好了。” 贺金波听了,皱起眉,“这么大个事,怎么不告诉我?”他看向贺朝,“阿正,现在身体怎么样?究竟怎么回事?” 大少爷放下手中的刀叉,声音沉稳,看向自己的父亲。 “怕父亲担心,所以没有告诉您。”大少爷说,“医生诊断是吃坏了东西,发了两天烧便好了。” 贺金波生气了,“怎么会吃坏东西!这可是送到你嘴里,厨师呢?有没有查到什么?!”很显然他阴谋论了。 姜穗看贺金波反应有些过度,他显然很笃定这不是意外,一下子就想到会不会是有人陷害,要查一查,她又隐晦地扫了眼四周的人,却发现众人神色都保持着正常的担忧和惊吓。 大太太说:“都查过了。”她顿了顿,“说是意外。” 贺金波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而气氛顿时又不好了。 姜穗心里想这顿饭真是一波折,多来两次真是折寿,白糟踏这一桌好菜。 接下来应当没她什么事了,姜穗放松身子,靠在身后的靠背。 的确没有人注意她,此时大家都在贺金波的愤怒中不敢动,纷纷劝说。 “爸爸,不要生气,生气对身子不好。”这是大小姐贺曼华。 “金波,有什么事情慢慢说,慢慢查,只要有蛛丝马迹,我们不可能查不到的。”类似的话参考二四太太。 其他小辈也是对大小姐的话有样学样,反倒是舆论中心的大太太和大少爷不说话。 插在一群人里面的姜穗成了那个在人家桌底下听八卦的人。 旁边有道视线,姜穗很敏锐地看了回去,却看到了少爷贺霖,他同样懒散地靠着靠背,此时并没有参与劝阻贺金波,竟然在看她。 没想到她会猛地看过来,贺霖先是有些讶异,随后又勾起唇,朝着姜穗笑了笑,带着一丝兴味。 姜穗一顿。 这个神情…… 看她的样子似乎有些奇怪。 不是看妹妹,像是看女人。 第71章 071 这是姜穗第一次参加贺家的例行聚餐, 但是她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不得不说, 光是他们这一次饭局出现的状况,都够养活那些街头娱乐小报半年了。 尤其是当在贺金波大发雷霆要彻查贺朝生病这件事的时候,那些人的表情。 姜穗也搞不懂贺霖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像调戏一样。 可能他看谁都是这样含情脉脉, 就算是对着亲妹妹也是。 聚餐后的大合照也非常精彩, 不过基本上和姜穗无关。 她被贺金波要求站在他身旁,这一次没挤掉贺朝, 但是把贺曼华挤掉了。 站在贺金波左膀右臂的,是她和贺朝。 姜穗不用看贺曼华的表情, 都知道她一定很生气。 可她也没办法, 她现在可是没有什么人权的小可怜贺瑶。 合照时的位置都摆好了,他们一群人只需要坐在就行。 姜穗被小美推着, 贺霖不知道从哪里凑上来,语气十分自然地交谈, 看起来像是兄弟姐妹间普通的闲聊。 姜穗小声地应着,也在观察着对方。 姜穗发现贺金波的几位孩子也是个人精,贺霖笑眯眯的模样很难让人看出来他在想什么, 只觉得他人十分热情又友好。 “瑶妹妹, 上北大学的梧桐花闻名全国, 大约什么时候是最好的观赏时节?” 他倒是不喊她二妹妹, 而是叫回了瑶妹妹。 贺瑶抬眸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垂下眼眸,声音并不大,“六月份, 学校里会有专门的观赏台, 可以去看看。” 贺霖笑道:“那么到时候, 我可以拜托你做导游带我参观参观吗?” 贺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想,但是贺霖看似笑着和她说话,却好像又带着不容置疑。 这些天之骄子,似乎都较为霸道,他好像并不觉得贺瑶会拒绝他。 而在这时,走在前面的大太太黎白英忽然停了下来,像是给前面的工作人员让路,连带着被小美推着的贺瑶也停了下来,差点撞到了对方。 大太太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虽然冷淡,但是还是道:“小心些。” 小美赶紧点头,“是,太太。” 姜穗向她道谢。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任何人,姜穗也没有看见扶着贺金波的贺朝朝这边看了一眼。 而因为大太太的回头,贺霖错失了继续和贺瑶交谈下去的机会,他只能眼看着贺瑶被佣人推到爸爸身边。 贺霖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眸却暗了暗,他不知道大太太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只能寻找下一个接近贺瑶的机会。 他倒要看看,爸爸为什么会这么重视她。 而且…… 虽然是妹妹,但是和这么样的一个瓷做的美人说话,也很不错。 — 第二天醒来的姜穗,刚一睁眼就摸向床头柜的手机。 明明已经度过了许多没有现代设施的世界,但是只是重新回到这里,她就十分迅速地重新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比如手机不离身,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 一方面姜穗想看看陈警官有没有新的消息,另一方面她也想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娱乐八卦。 结果娱乐八卦有倒是有,竟然是关于她的。 姜穗刚一打开手机就看到弹窗。 【落难千金压贺家大公主成为大波掌心人!】 【震惊,贺家合照站位大换血!】 姜穗:…… 姜穗坐了起来,眉头紧皱地看着这些娱乐新闻。 底下的评论更是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贺瑶飞上枝头成凤凰了,有说贺瑶可能会在豪门出丑,也有的发表嫉妒的恶毒言论,大部分是蹭蹭的,说希望自己的豪门亲生父母能找上门来的。 总的来说,她现在在互联网红了。 她还在翻阅评论的时候,陈警官的通话请求一下子跳了出来。 姜穗微怔了一下,随后很快划开。 “喂,陈警官,你好。” “贺瑶?” 姜穗听出了陈警官声音好像有些急,“是我,怎么了吗?” 陈警官沉声道:“贺瑶,之后你尽量减少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次数。” 姜穗一听,立刻就察觉到应当是出了什么事。 她说道:“可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陈警官:“你是3.24案子唯一一名幸存者,如果总是出现在公众面前,可能会激怒凶手或者他幕后的人,极有可能会对你造成不利。” 姜穗沉默了一下,随后开口:“陈警官,今天我父亲要带我参加公开活动,有很大可能会有记者。” 姜穗言下之意,她必须得再次出现在公众面前。 陈警官也沉默了。 他试探地问:“你可以不去吗?” 姜穗说:“陈警官,这不是我能说的算的。” 陈警官显然也知道贺瑶在贺家的处境并不会像是真正的豪门大小姐,毕竟贺金波突然接一个多年不管不问的孩子回来,一看就知道会是有什么目的。 陈警官知道上北迷信风水之事盛行,因此更是了解这些上北的顶级富豪是多么相信气运这种事情。 陈警官沉默了一会儿,跟姜穗说道:“贺瑶,我这边和你们贺家谈一下,我会如实说明这件事的严重性。”他顿了顿,“如果……没有用的话,我会向上级申请,多派一些便衣先去保护你的。” 姜穗真心实意,“陈警官,谢谢你。” “不,不用谢我。”陈警官的声音有些干涩,“之前……有两个受害者,我都是差一点点就能将她们救出来,而你是我唯一赶上的那一个。” “我希望你能摆脱过去的阴霾,好好的生活。” 和陈警官通完话,姜穗陷入了沉思。 她觉得单单只依靠警方的力量找到凶手或许还存在着一定的困难。 从陈警官刚刚的话来分析,警方也会迫于这些顶级富豪的压力,而没办法展开真正的力量。 这些顶级富豪,例如贺家,无不是政商结合,对整个国家都具有一定的影响力。 而且陈警官显然也隐瞒了一些没办法告诉她的事情。 距离第一个受害者出现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了,警方甚至都没有真正找到凶手所在的位置,那么凶手身后的这股力量一定不普通。 姜穗怀疑,很有可能涉及到了刚刚她所猜测的具有迫使警方低头的力量—— 那些顶层阶级。 “瑶小姐,您睡醒了吗?”阿菲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大少爷已经起了。” “我起了。”姜穗说,她看着阿菲进来,有些疑惑地问,“大少爷起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自从那天瑶小姐和大少爷那番不客气的对话,以及大少爷对瑶小姐的照顾,阿菲现在对她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生怕瑶小姐向大少爷告状。 阿菲提醒道:“瑶小姐,您忘了吗?是您跟大少爷说让他陪您出席活动和前往欢喜寺的。” 姜穗想起来了。 她一时忘记,主要是昨天那一出大戏让她看得津津有味,也知道了贺朝在贺家的地位并不是稳如泰山,看起来有不少人也想将他拉下马。 只不过看似他俩同病相怜,实际上处于绝对弱势的还是她。 “我知道了。” 心里虽然想着事,姜穗还是起身去洗漱。 昨天晚上家庭医生应贺金波的要求来对她复查,现在她已经可以自己走路了。 只不过不能跑步或者做一些太大幅度的运动,会牵扯到伤口,如果太过于剧烈,很有可能会再次拉扯流血。 姜穗从盥洗室出来,小美已经进来了,正在给她挑选参加活动所穿的衣服。 “瑶小姐。”小美对她说道,“这次您和先生参加的活动是慈善募捐活动,所以最好不要穿亮色的衣服,我给您挑选了一些黑色的长裙,您看一下。” 姜穗现在的物欲仅存于用在舒适生活中的,并不包括衣物,而且这些裙子每一条都很好看,她挑花了眼。 “这条吧。”姜穗随手指着其中一条道。 小美赞道:“瑶小姐的眼光真好,这是华伦天奴经典小黑裙,非常衬您。” 姜穗知道她是因为工作需要才猛猛夸雇主为其提供情绪价值,所以只是笑了笑。 小美发现瑶小姐无论遇到什么事,高兴还是难过,似乎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忧郁,让人怜惜。 她从一个家贫的孤女成为首富的女儿,乍然进入一个与以往丝毫不同的奢靡世界,却从未被这些纸醉金迷迷惑了双眼,仍然保持着原本的模样。 她似乎更希望过上以前的生活。 其实小美也知道,那场凶杀案也几乎改变了瑶小姐的心态,偶尔小美会看到瑶小姐因为佣人无意中弄出来的声响而惊慌回头,小美就知道瑶小姐其实一直都没有从那场事故中走出来。 好在贺家还是安全的,只希望凶手能赶紧抓到,这样瑶小姐就不会再担惊受怕了。 瑶小姐婉拒了她的帮助,自己进入了衣帽间换衣服,小美悄悄叹了口气,和阿菲一起收拾起四处堆放的衣物。 她正在为瑶小姐挑选今日活动佩戴的首饰,瑶小姐的房门被轻轻敲响。 门没关,可能是送早餐的。 “放在会客厅就好,瑶小姐在换……”小美手不停地抬起头,然后僵住。 从会客厅走进来,站在瑶小姐房间门口的高大男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大少爷。 小美瞠目结舌,素来伶俐的模样有些迟钝,结巴道:“大、大少爷,您怎么来了?” 大少爷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尴尬,而是仍然面不改色地站在房门口,似乎扫了一下整个房间,随后开口,声音低沉。 “瑶小姐呢?” 小美:“瑶小姐在衣帽间换衣服。”她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语言系统,“您是有什么事吗?” 一大早出现在自家妹妹的房门口,这可是大少爷从来没干过的事。 或者说,大少爷从来没有干过一些没有必要的事。 小美反应过来,“是先生催促了吗?我马上告诉瑶小姐让她快一些。” “没有,父亲正在用早餐。” 大少爷淡淡的声音打消了她的焦急,反而让她更奇怪了。 大少爷竟然不陪同贺先生吃早餐,来找瑶小姐。 或许是听到了门外的动静,换好了衣服的瑶小姐走了出来,因为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瑶小姐没有穿鞋。 小美看过去,感觉到了一丝惊艳。 这条小黑裙极其考验身材,但是瑶小姐穿得刚刚好,和昨天家庭晚宴有着不同的风格与美丽。 因为刚刚起床,她的大波浪长发垂着,看过来时似乎有些惊异,眼眸微微睁大,像是清晨被惊到的跳跃小鹿。 “大……哥哥,你怎么来了?” 大少爷黑眸平静,看着瑶小姐,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让人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 他似乎在定定地看着瑶小姐,却又好像只是单纯的没什么表情。 小美咽了咽口水,再一次确认了这对兄妹不对劲。 名利场里,道德底线是最飘忽不定的。 小美自然也见过、听说过各种各样的不能与外人道也的花边轶事,但是这一次,她却有些头皮发麻。 大少爷说:“我来找你。” 瑶小姐顿了顿,“是出了什么事吗?” 大少爷就像是膈守着什么底线与要求一样,并没有走进房间,他仍然站在门口,姿态自然挺拔。 “我可以进来吗?” 小美听到这个话就是一愣,随后悄悄观察瑶小姐的表情,果不其然,她也愣住了。 也是,大少爷就是这样的绅士,绝不会未经主人允许就踏入对方的房间。 只不过…… 小美迷惑地想,瑶小姐是套房,难道会客厅不算是瑶小姐的房间吗? 不过这些小小的内心吐槽并不影响瑶小姐和大少爷的对话。 瑶小姐片刻反应过来,轻声道:“可以。” 于是大少爷便十分自然地走了进来,而瑶小姐却看向她。 “小美,做妆造吧,要没时间了。” 小美愣了一下,随后想说您不跟大少爷讲话吗,但是看到大少爷并没有露出不虞的神情,于是便没说话,赶紧出去喊化妆师。 贺瑶没想到她那个看似绅士无害,实则危险十足的大哥哥会来找她。 男人似乎刚运动完洗澡,茂密黑发的发尾还带着一丝水汽,他已经换上了今天活动的穿着,暗色极具有质感的马甲衬衫和黑色的西装裤,又是他绅士三件套。 或许是因为还在家没有正式出门,他并没有完全穿好,以往总是系到最上一个的纽扣也松开,露出了蜿蜒的锁骨。 原来大少爷在家里,也是会有一些放松的。 贺瑶移开视线,走到梳妆台边坐下,才看着走进来的男人,“大哥哥,你是找我有事吗?” 淡漠冷峻的男人走到她身后,贺瑶从镜子里看到了对方。 男人问:“看到今早的新闻了?” 贺瑶微愣,随后轻轻咬了咬唇,嘴硬道:“什么新闻?” 男人说:“你心情不好。” 贺瑶忍不住抬眸看向镜子里的男人,对方黑眸冷淡,一直在看着她,仿佛一直在观察着她。 贺瑶道:“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男人抬起手,搭在了她椅子的靠背,贺瑶身子微僵。 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新闻会撤掉,只不过网络的东西,堵不如疏,网友的评论是删不完的。” 贺瑶一顿,就听见男人继续道:“今天的活动结束,之后不会再有了。” 贺瑶长睫颤了颤,“你……为什么?” 身后的男人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随后漫不经心,像是解释,又像是随口一说,“警署的电话打到我的秘书处了,父亲还不曾知道。” 原来如此,陈警官走的是贺朝的路子。 姜穗垂下黑眸,划过一道流光。 男人又忽然转移话题,或许他不是转移话题,而是终于进入正题。 “昨天的那条项链呢?” 姜穗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小美收起来了。” 好几百万呢,怎么能随随便便仍在梳妆台的柜子里。 还是说他这是打算收回去? 冷漠英俊的男人语气很平淡,但是内容却带着不容反驳的霸道。 “今天继续带着。” 姜穗:? 姜穗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贺朝一定要她带着昨天的项链,难不成里面有窃听器定位器这类非法设施吗? 于是姜穗开口问了,“为什么?” 她现在都豪门千金了,高兴了可以一直带,不高兴了她天天换。 被贺朝这么个语气命令,姜穗表示她逆反心理上来了。 随后她看到男人微微俯下身子,黑眸一直直视着她望着镜子里的眼眸,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 贺瑶身子更僵硬了,她稍稍往前倾了一些,却躲不过身后的阴影。 “贺瑶。”大少爷开口,黑眸微暗,漆黑如深渊,“这是友好的建议。” 姜穗一顿,她抬眸,不再是那种刻意装出来的柔弱,而是同样深沉的黑。 两个人透过镜子里对视。 能让四太太吃瘪,敢拉住大少爷命令他,自己一个人摸爬打滚在大城市上北市生活的贺瑶,又怎么可能是真的小白花? 这也是姜穗在接收到记忆后,一下子就发现的贺瑶的秘密。 她用柔弱来保护自己,扮猪吃老虎。 而现在,她也可以听懂贺朝在暗示着她什么。 片刻后,贺瑶垂下眼眸,“我知道了。” 身后的男人直起了身子,阴影离开,那股淡淡的森林清香也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男人看起来像是随口一样问道:“你就这么信任我?” 贺瑶看着镜子里的男人,对方也正看着她。 那样漆黑的眼眸,仿佛一下子看透了她的内心,如一把利剑。 贺瑶说:“父亲让你照顾我。” 贺瑶头一次见到大少爷这种似笑非笑的睨视,“是啊……”他淡淡道,仿佛意味深长,“照顾。” 男人从她身后走到身旁,镜子里他的脸消失了,只能看到他高大的身躯。 贺瑶不得不将身子朝旁边侧去,和他拉开距离,随后抬头看向他。 “你……” 还未等她说完话,男人伸出手,掌心向上,朝她淡声道:“手给我。” 姜穗:……? 姜穗:?? 面对着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贺朝,姜穗头一次失语了,只能以不变应万变,沉默地看着他。 大少爷看着她的模样,竟然非常罕见地轻笑了一声,淡淡勾起的唇角,带着一种别样的魅力。 “既然信任我,你怕什么?”大少爷说。 贺瑶抿了抿嘴,她又打量着对方的表情,却发现男人任由她观察打量,并没有生气或者其他情绪。 她顿了顿,看着对方仍然向上的掌心,抬起手,放了上去。 既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那么就亲自看看。 男人似乎有些愉悦,这个掌控欲极强的男人,对于听话的人都有十万分的耐心。 姜穗就感觉手下的掌心温热,随后男人张开手,手腕一翻,轻而易举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因为手腕过于纤细,他的大手轻而易举就能包裹住。 随后姜穗看着他用空闲的手从裤兜里拿出了一个黑丝绒盒子,举到她面前。 姜穗抬眸看他。 贺朝:“打开它。” 姜穗视线放在丝绒盒子,精致典雅,看起来价格不菲。 她顿了顿,随后抬起另外一只手,借着贺朝的手,打开了它。 看到了里面的东西,姜穗微怔。 静静躺在盒子里的,是一个非常精致又低调奢华的钻石嵌红宝石手镯。 姜穗并不知道是什么钻石,也不知道出自哪里,但是看它样式精美华贵,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想到那条几百万的项链,恐怕这个手镯也不少钱。 但是真正让姜穗怔住的,是手镯上用宝石和钻石点缀而成的图样。 是黄色的小花。 花本身非常普通,随处可见。 但是在珠宝的装饰下,显得格外—— 贵重。 男人将盒子放在一旁的梳妆台上,随后单手拿起了手镯,缓缓地给姜穗套上。 姜穗抬眼看向男人,他垂着眼,正专注地给她套手镯,但是神情平静冷淡,似乎只是在做一件寻常不过的事。 他的皮肤很好,但可能是因为保持着长期运动的习惯,并没有很白,侧脸是棱角分明的冰冷线条,唇总是微微抿着,是他长期不苟言笑的习惯。 但是他的长睫毛,黑色眼底的淡漠情绪,却让姜穗依旧熟悉。 此时却有了淡淡的温度。 小美等到大少爷从瑶小姐的房间出来了,才带着化妆师进门。 她察言观色的水平果然是一流的,当时大少爷就是打算和瑶小姐单独谈话。 小美看到瑶小姐正坐在梳妆台前,低着头看着手腕。 她才发现瑶小姐手腕多了价值不菲的手镯。 是小美没见过的样式,但不妨碍她知道这是哪个牌子独家专门定制的。 又是个上百万的首饰,小美羡慕的泪水从眼角流出。 小美没法假装看不到,只能上前问道:“瑶小姐,这是……?” 然后她听见瑶小姐并没有丝毫激动的,平稳的声音。 “是礼物。”瑶小姐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笑意。 “一个充满了挑衅的礼物。” 第72章 072 参加慈善募捐活动, 是贺瑶从来没有的体验, 也是姜穗从来没有的体验。 富豪贵妇们手挽手,光鲜亮丽,微笑着下车,走过红毯, 拍照、采访, 大同小异。 只不过是顺序的问题。 还没有靠近活动现场,姜穗已经在路上看到了众多豪车了, 都是些商务车或者一看就是富豪的专用车,看来这一场活动名流不少。 “阿瑶, 一会儿不用紧张, 挽着爸爸的手保持微笑就好。” 此时的姜穗正坐在贺金波的车里,和他一起在后排。 副驾驶则是雷打不动的刘秘。 贺朝在另外一辆车, 姜穗不知道他走不走红毯。 “是。”姜穗小声地应道,在贺金波面前, 她还是得有些拘谨的。 况且昨晚那一出闹得所有人都很尴尬,姜穗表露出不太敢说话的样子也不奇怪。 贺金波仔细地打量了贺瑶一会儿,笑了起来, “阿瑶还是这么拘谨, 不过听说你大哥哥送了首饰给你, 还喜欢吗?” 贺瑶睫毛颤了颤, 她没想到贺金波竟然对他们的举动了如指掌,也有可能大少爷并没有刻意隐瞒。 姜穗说道:“大哥哥的眼光很好。” 姜穗也并没有具体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她不知道贺金波到底是希望她说喜欢还是不喜欢,万一答错了, 不但坑了自己, 还坑了贺朝。 贺金波总是微笑着, 仿佛对每个人都和蔼可亲,闻言只是摩挲着手中的拐杖,语气很好地说道:“等到下午回来,爸爸也送你,不会被你大哥哥比下去的。” 姜穗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贺金波要如此友好地对待贺瑶了。 单说他的表现,贺瑶简直就像是他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但是一举一动却又受到他的监视。 姜穗没有再说什么,从贺金波昨晚的样子来看,他仍然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只是看起来修身养性,态度温和而已。 在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之前,不能激怒对方,不然会得不偿失。 姜穗只是道:“谢谢您,父亲。” 这样对于贺金波来说的温馨谈话很快就过去。 到了活动现场,司机先是给贺金波开门,才绕过来给姜穗开门。 她还没有下车,就能看到不停闪烁的闪光灯,还有记者狗仔在不停的询问各种问题。 而她一下车,更是一堆的闪光灯亮起,问题蜂拥而至。 “贺小姐,请问您现在身体恢复了吗?”这是比较温和的。 “贺小姐,一场凶杀案让你回归豪门,能说一说你现在的心情吗?”这是开始指名道姓那场凶杀案的。 “贺小姐,您是否庆幸成为凶杀案的幸存者,然后被贺家认祖归宗?”这是开始慢慢尖锐起来的。 “贺小姐,能说说你当时在凶案现场遭遇了什么吗?听说你被在各种动脉上放血,是真的吗?”这是专门往人伤口上戳的。 贺瑶蹙眉,如果不是脸上精致的妆容遮挡,恐怕所有人都能明显地看见她脸色的苍白。 这样尖锐的问题也被贺金波听到了,无论他心中怎么想,他现在在贺瑶面前是好好父亲,也当着所有媒体的面,他也要做出一些姿态来。 贺金波也皱起眉,看了一眼问出关于凶杀案贺瑶受伤细节问题的记者,随后轻轻地拍了拍她挽着他的手。 “别怕,爸爸在这里。”随后他看了一眼一旁待命的刘秘,刘秘很快轻轻地点了点头。 和贺金波在红毯上走远了,姜穗听见了身后记者群的一阵喧哗声,很快又被闪光灯的声音给掩盖。 听起来像是有记者被拉走了。 姜穗想回头看看,但是贺金波没让她回头,而是稍稍压低声音,面上仍然保持着和蔼的笑容。 “爸爸已经让人处理了。”他顿了顿,又带着她往前走了一些,“你现在记住,你是贺家的孩子,不受外面的窝囊气。” 贺瑶抿了抿嘴,她轻轻地点头,低声道:“是。” 这也是她头一次经历这样事,也是她第一次看见贺家庞大权力露出来的一角。 这场慈善募捐活动,除了贺家这类政商界的富豪名媛,还有着不少巨星,基本上都是全国闻名的大人物,没一个咖位小的。 姜穗甚至还看见了前总统。 姜穗:…… 她忽然感觉自己在这些人中格外格格不入。 但就像是贺金波特地想要昭告天下他对这个接回来的女儿的重视,对着每一位来打招呼的人,都亲切地介绍她。 姜穗挽着贺金波,站在签名墙前朝着媒体记者们微笑致意,她眼睛被闪光灯闪得很难受,但是又不能眯着眼睛或者闭上—— anna在她参加活动前紧急培训了一下,还拿出一些人闭了眼的车祸现场照片给她看。 姜穗只能微笑的扫视现场,随后她眸光微凝,顿了一下。 她看见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是上次她出院时看到的中年男人。 由于闪光灯的原因,姜穗并不能一直持续的观察,而对方就站在远处红毯两侧的记者群里,毫不起眼。 如果不是他一直在往这边观察,恐怕姜穗都没有注意到。 姜穗现在穿着礼裙,手包也给anna拿着了,现在谁都联系不到。 她要和贺金波说吗? 姜穗被主办方工作人员邀请着和贺金波下台,姜穗余光瞥见刚刚的中年男人已经消失了。 到了后台,同样装饰低调奢华,这是为了给贫困儿童募捐的慈善活动,姜穗发现这些名流们喝的一杯酒就够那些孩子半年的生活费了。 贺金波似乎就想在这场活动里,借这个机会将贺瑶介绍给他的朋友。 寒暄中,姜穗甚至还和那位前总统握了手。 明明都是挂着面具,和蔼可亲的笑容,但是姜穗能感觉到自己就像是落入了狼群的羔羊,这些大人物们看她的眼神都过于慈爱了。 或许是因为贺金波的地位,也或许是别的原因。 姜穗内心有了一丝猜测。 姜穗和前总统目光对上,对方微笑的神情下是对她的打量,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朝她笑了笑。 姜穗眸光闪了闪,但也展现着贺瑶该有的一丝局促,朝对方扯了扯嘴角微笑。 姜穗环顾了一下四周,因为贺金波地位和圈层的缘故,只有地位相当或者是多年好友来和他打招呼,一些人也不会没眼色地上前。 她注意到了一些人,看起来和这些神情自然放松,自若交谈的名流们有一些不同。 他们高大威猛,正警惕地观察四周,像是保镖之类的人物。 姜穗也看到了一旁待命的anna和刘秘。 贺金波将她介绍完之后,便和其他人聊起了天,因为时间还早,并不急着下午的行程。 他们这些名流巨星,还会在这里吃个午饭,听主持人宣布收到的募捐款有多少。 姜穗落了单,也有一些人想要上来攀谈,但是姜穗婉言打发了,她也不过刚看了眼anna想要过去,而anna察言观色一流,很快过来了。 这场活动里的人穿着无不是正装出席,anna一身尽显身材的黑色礼裙让她看起来万种风情,姜穗看着她摇曳生姿的裙摆,觉得这样的职业女性真是格外有魅力。 “瑶小姐,您找我是有什么想要的吗?”anna手里拿着酒杯,她刚刚在和刘秘书聊天,但她和刘秘书都没有喝一口酒,毕竟仍然需要为雇主服务。 姜穗说:“大哥哥呢?” anna以为贺瑶是雏鸟情节,她也知道贺瑶来到贺家之后颇受到大少爷的照顾,因此一点也不意外为什么贺瑶要找对方。 anna道:“大少爷人没进来,只是捐款了,瑶小姐是要找他吗?” 姜穗也慢慢问道:“他没进来?那他在哪?” anna带着笑,低声提醒道:“瑶小姐,保持微笑。”随后她像是不经意环顾一下四周,见周围人没有注意到这里,才开口道,“大少爷在安排先生与您下午前往佛寺的行程与安保,您若是想找他,我带您去。” anna也不会问为什么贺瑶一定想要知道大少爷在哪里,雇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一个拿高级工资的打工人,听话就行。 然后她看着贺瑶沉默了一下,随后朝她笑了笑,“不用了。”就像是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anna声音放柔了一些,以为是贺瑶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场所与活动有些不习惯而害怕。 “瑶小姐,您别担心,活动很快就结束了,有先生带着您,不会出什么事的。” 她压低了声音,凑到贺瑶耳旁,“大少爷也特地跟主办方打点过了,您四周也有着保镖和便衣警察来保护您的安全,请您放心。” 原来如此。 她刚刚注意到的那些较为不同的人,就是便衣和保镖。 主要还是他们那些带着一丝警惕和对活动会场的一丝惊叹被姜穗捕捉到了。 不过这里出席活动的都是些能让这个国家抖三抖的大人物,有保镖的存在也很正常。 恐怕主办方比他们更怕这些大人物出事。 姜穗摩挲着手腕上的手镯,面上不露分毫像是等待着活动结束,而心里则是在思考。 那个中年男人出现,说明警方并没有抓到对方。 要知道上北市的警察身经百战,不可能连一个人都查不到。 要么就是这个中年人没有任何犯罪记录,警方拿他没办法,要么就是因为四方的压力,警方没办法。 总而言之,陈警官那边,一定有着不少的压力。 依据当初姜穗提供的那个凶手背后有人的思路,恐怕警方也有所进展,但是因为压力停滞不前。 这个案子现在仍然在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现任总统更是施压警方尽快捉拿凶手。 在重重压力之下,姜穗不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anna姐,能把我的手包给我吗?”姜穗朝anna开口,“我想看看手机。” anna将一直替她拿着的手包递给了她,姜穗找了个无人打扰的角落,给陈警官发消息,说明了她又再次看到了那名中年男人的情况。 陈警官很快回电话过来。 姜穗观察了一下四周,见没人注意她,便接了起来。 “喂。”姜穗不过刚开口,对面就连驻带炮地输出。 “贺小姐,你今天尽量不要再出现在媒体面前了,犯罪嫌疑人的出现极有可能就是感觉自己受到了挑衅被激怒。” 他顿了顿,像是特地走到了安静的地方,压低了声音,“现在这个案子已经被中央派来的专家组接手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我现在已经被调离了原来的岗位。” 姜穗眼眸微微睁大,她没有想到不过是两三天而已,原本负责这起案子的陈警官,竟然在这种时候调离了原本的岗位,不让人多想都不行。 而他很显然因为不能明说,在暗示着她什么。 “那我现在……”姜穗刚一开口,对方又换回了原本那种急切的音量。 “贺小姐,之后会有另外一位警员和你对接,你记住,在没有抓到凶手之前尽量不要出门,千万要小心,贺家安保非常严格,一定能保障你的安全的!” 姜穗顿了顿,随后应道:“好的,多谢你的提醒。” 在话语的最后,陈警官说道:“你放心,我也会持续关注这起案子的。” 姜穗知道他说的他自己不会放弃调查。 熄灭手机屏幕,姜穗眸光微凝。 陈警官不会无缘无故提到贺家,还有直白的说出尽量不要出门的忠告。 下午贺金波的行程虽然没有特地公开,但是只要打听了也一定会知道。 看来那一趟佛寺之行,会有什么。 “你有事吗?” 冷淡的熟悉的声音自拐角之外响起,姜穗一愣。 随后她走了过去,发现了灰溜溜离开的陌生男人,还有正靠着墙熄灭香烟的贺朝。 就好像是刚刚贺朝的开口,驱逐了那个男人。 这里是供他们这些人喘口气休息的地方,靠近阳台的走廊,因为窗帘的遮挡有些昏暗,鲜少人来,是姜穗特地找的地方。 没想到大少爷竟然在这里抽烟。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她刚才和陈警官的对话。 不过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称呼对方,应当也不知道她在和谁通话。 贺瑶抿了抿嘴,这已经是她习惯性的动作了。 她问:“大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男人将香烟摁在一旁的专门吸烟处的灭烟器里,他并没有走过来,只是直起身子,整理了一下衣领。 “放松一下。”他看着她,明明仍然面色平静,但是说的话就像是开玩笑的一样,“当保镖也可以有休息时间吧?” 贺瑶走了过去,高跟鞋在安静的走廊里回响。 她才发现拐角后是一个巨大的玻璃观景屋,这里的地势很高,能透过茂密的树丛看到刚刚走红毯的地方。 “你一直在这里?”姜穗问。 贺朝在她走过来时身子侧了侧,并没有靠近她。 “嗯。”他淡淡应着,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姜穗注意到他的动作,咬了咬唇,用着弱弱的语气道:“大哥哥,你是在嫌弃我?” 男人瞥了她一眼,他唇角似乎勾了勾,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但是又像是她的错觉。 贺朝:“有烟味。” 他言简意赅,但也算是解释她刚刚的问题。 姜穗看着观景台下的红毯,此时整个观景台只有他们两个人,阳光洒落进来,流淌在他们的身上,拉长了影子。 姜穗说:“你都听到了?” 贺朝缓缓地也走过来,也学着她的样子站在观景台的围栏边,看着外面的风景,和她隔着一米的距离。 “听到什么?”男人声音平淡,反问她。 姜穗转过头,看了眼男人,对方神情依旧是冷峻的模样,阳光在高挺的鼻梁下落下阴影。 姜穗知道他是在告诉她,他不会说出去。 贺瑶转头回来,她垂下眼眸,最终低低地说道:“谢谢你。” “不必。”男人声音不变,“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谁跟你自家人。 姜穗没理他这句话,而是说道:“我刚刚走红毯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和姜穗预想的一样,听到了她的话,男人微微皱起眉,他看向她,黑眸带上了一丝锐利的光。 “谁?”他问。 — 半小时后。 “父亲,进佛寺的话,就让瑶妹妹坐在我身旁吧?” 此时正是活动结束散场之时,名流巨星云集的现场,豪车更是扎堆,而在高级vip候车室,高大的男人站在唐装老人身旁,神色平静,但是语气恭敬。 唐装老人手中的龙头拐杖敲了敲地面,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他神情依旧是姜穗之前所见的那样的和蔼,听到男人的话还露出了笑容,只不过浑浊的眼底深处多了一丝阴霾和意味深长。 “可以。”他拍了拍男人的肩,为了配合他,男人还稍稍弯下了腰,“到底还是阿正,最懂爸爸的心意。” 唐装老人放开了自己最信任的大儿子,刘秘书适时地上前扶住他。 脸上满是皱褶的老人说道:“阿正,这件事爸爸最信任你,不要让我失望啊。” 男人神色依旧淡淡,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父亲的鼓励而兴高采烈,也没有因为他暗藏的威胁而紧张。 “是,父亲。”他只是如往常一样,回答着父亲的话。 这也正是贺金波最放心的样子。 贺金波先去前面那辆车了。 姜穗在anna的带领下,从换衣间走了过来。 纤瘦窈窕的美人已经换下了礼服高跟鞋,穿着不会出错的衣服,套着简单的外套走了过来,看到男人时,神情似乎悄悄松了口气。 “瑶小姐,您一会儿和大少爷一辆车。”anna在贺瑶换衣服的时候就接到了通知,此时在她耳旁提醒。 anna帮姜穗打开黑色宾利的车门,果然看到了已经坐在里面的贺朝。 大少爷见她,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父亲已经先出发了,不能太晚,快点上来。” 贺瑶便只能赶紧上去。 刚系上安全带,车辆便很快使出活动现场。 车窗是单向的,她能看到外面,外面看不到里面。 姜穗一直在看窗外,想看看那个中年男人还在不在。 “没人了。”大少爷的声音响起,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 姜穗回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对方在闭目养神,一身黑色的西装看起来禁欲又高冷,和刚刚抽烟时放松的模样很不相同。 距离这么近,也没有了烟味,应当是刚才二人分开后他重新处理过了。 贺瑶缓缓地收回目光,她在车里感到有些如坐针毡。 如果说在贺金波车里是来自于和蔼可亲面孔下难以让人察觉的高深莫测带来的压力,那么在大少爷这里,就是平静海面下如有暗流的威压。 两个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也不知道贺金波是否已经察觉到,他的孩子一身平静外表下的反骨和深沉。 贺瑶又悄悄地看了眼自己的大哥哥。 母亲只有她一个孩子,平日里也上班繁忙,很少有时间照顾她,因此她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独自度过。 如今多了许许多多家人,却没有一个是真心相对。 这位冷漠的大哥哥,却竟然是唯一和她走的最近的血亲。 这段时间生活下来,贺瑶也知道他是一个从内到外都是冷淡的人,听从父亲的话,来照顾她。 男人的睫毛很长,鼻梁高挺,茂密蓬松的头发简单做了造型,看起来有款又有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让人感觉到难以高攀。 姜穗向下看,发现他胳膊还挺粗的,看起来很有力,胸肌好像也不错。 然后视线在上移,却发现男人已经睁开双眸,眼神中毫无睡意,正淡漠地看着她。 姜穗有一丝被抓包的心虚,但是她没有表露出来。 姜穗转移了视线,“大哥哥,进入寺庙的话,有什么是我该注意的地方吗?” 像这样的场所,也应当如大波皇宫一样,有众多的规矩吧? 男人的视线如有实质,明明不过只是淡淡地看过来,却让姜穗感觉如芒在背。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听见了他轻笑了一声才开口道:“别乱跑。” 姜穗一顿。 随后男人平稳的声音继续响起,“那里信号不太好,要是想打电话或上网,需要去最高的那座塔。” 姜穗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什么,她忍不住看了过去,和男人漆黑的眼眸对上,里面似乎藏着一丝暗光。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声音不大不小地开口:“瑶妹妹有些困了,家豪,把挡板升起,开车稳一点。” “好的,少爷。”司机家豪应了一声,他似乎是贺朝的人,并没有在意贺朝的这句十分突兀又古怪的话。 车里的挡板被升了起来。 姜穗正想开口问男人为什么要这么做,随后就看到他俯身而来,她微微睁大了眼睛。 “你要……”干什么? 姜穗话都没说出口,就看见男人垂着眼眸,抬起右手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于是姜穗没在说话,她倒是想看看贺朝究竟想要干什么。 男人似乎很满意她的听话,唇角勾了勾,随后右手伸出,姜穗忍住了后退的冲动。 她感觉到脖子有温热和略带粗糙的触感。 是他的手。 她好好戴着的项链被动了,男人的气息靠的很近,她不能抬头,生怕一抬头就碰到他的鼻子。 只能看着他被安全带勾勒出来的劲瘦身材。 淡淡的森林清香笼罩。 项链自锁骨处被检查,他并没有拉开衣物,似乎只是想拉出拉链的一部分看看,随后他帮她将外套的拉链最后一部分拉了上去。 借着这个动作,他靠近了她,而她并没有看到,他的黑眸正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靠背后藏着的小小摄像头。 他顺势抬起手,按住了微型摄像头,轻而易举地捏碎了。 他凑近她的耳旁,声音低沉。 “好好戴着项链。” 姜穗心头一跳。 第73章 073 欢喜寺位于上北城郊, 四周都是高大的树丛,坐落在山腰上。 窗外逐渐人烟稀少, 随后姜穗远远地看到了寺庙的轮廓。 和其他的寺庙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看起来更加高大。 黑色的车缓缓驶入,停在了一旁的一棵大树下。 早已等待的anna来给姜穗开门。 姜穗从车里出来,引入眼帘的先是矗立在寺庙正中央的巨大菩提树,枝繁叶茂。 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檀香, 让人闻起来心都渐渐平静。 姜穗的心跳却仍然有些快, 与其说是因为刚才贺朝的话语和举动, 倒不如说来到寺庙之后感觉到的不太舒服。 到底是因为寺庙, 还是因为…… 姜穗看着远处在等待着的僧侣。 还是因为人? 她看了眼一旁的贺朝, 男人此时也正看过来,二人对视了一眼,随后一起走上前。 anna在一旁低声对姜穗说明着面前的情况。 “贺先生已经先进去拜佛了, 住持慧海大师正在为先生念经,您和大少爷先去偏殿焚香。” 姜穗点了点头,任由他们带着她。 她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四周,和在手机上查到的图片一样, 树木高大郁郁葱葱, 偶尔小猫两三只在阳光下晒太阳。 整座寺庙看起来宁静又悠远,让人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走在青石板上,一行人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姜穗还看到一些僧侣在打扫卫生,还有小僧侣在寺内匆匆。 没有其他香客。 姜穗将自己的疑问提出来,anna回答道:“每当先生来, 寺里就只招待他, 相当于包场了。” anna悄悄指了指一旁在最中间的气派大雄宝殿, “先生的长生牌位就在里面最中间的位置,在这里,贺先生是vip的香客。” 姜穗:懂了,我佛不渡穷逼。 走在斜前方的贺朝似乎是见她们走的太慢,回过头来看她,“小心看路,已经到了。” 姜穗这才将视线转回来,看到了anna所说的偏殿。 说是偏殿,实际上也是一样的气派。 她刚刚已经观察了四周能够逃跑的路线,还有特地悄悄环顾了一下,发现了贺朝所说的高塔。 像是个观星塔,很高,站在上面,恐怕能将整座寺庙收入眼底。 anna和其他工作人员不能进去,只有贺朝和姜穗跨进门,里面已经有僧侣在等待。 有两位青年僧侣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贺先生,贺小姐。” 姜穗也学着贺朝的模样双手合十打招呼。 看来又是一些约束他们的规矩。 进入了偏殿,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还感觉到了凉意,高高的巨大佛像一进门就能看到,慈眉善目,却给人一定心理上的压迫感。 偏殿的佛像就已经是如此,也不知道正殿会是怎么样。 姜穗也不懂为什么其他工作人员不能进来。 两位青年僧侣,一个较高,一个稍矮一些。 高的先开口,“贺小姐,请随我来。” 姜穗还没说话,贺朝就已经开口,“父亲还在正殿等待我们拜完过去,要带我妹妹去哪里?” 姜穗非常配合地露出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她还往贺朝的身后挪去。 高僧侣又一次阿弥陀佛,态度仍然温和,“贺先生您另有去处,贺小姐初次到来欢喜寺,要进行净身仪式才能焚香,否则身上的秽气污了佛祖。” 姜穗:秽气? 且不说佛祖会不会真的嫌弃她身上有秽气,这个净身仪式又是什么? 贺朝微微皱起眉,语气也微微下沉:“怎么没有人同我说过?” 矮僧侣道:“这是慧海大师安排,贺老先生已经同意了。” 慧海大师正是刚刚anna所说的欢喜寺的住持。 姜穗注意到了贺朝的态度并不算好,她想了想,先开口问:“净身仪式……是要沐浴吗?” 她声音有些低,像是有些惊慌。 贺朝回头,姜穗和他黑色的眼眸对上。 “不用,”贺朝低声道,“只是需要用菩提叶洒泉水的一些简单的仪式。” 姜穗微微点了点头。 贺朝又看向两位僧侣,“我也一同去。” 高僧侣:“净身仪式需要洁净,贺先生您已经经过了,无须再次前往。” 贺朝没有再说太多废话,冷淡道:“如若我一定要去,你还能阻止我?” 高僧侣一声阿弥陀佛,“贺先生,这是寺里的规矩,您也不想让贺老先生为难吧。” 姜穗听出了这句话暗藏的威胁,很显然,欢喜寺的僧侣们都知道贺家大少爷十分听贺金波的话。 贺朝原本就冷冽的气质变得更冷了一些。 姜穗走上前,像是不想让大少爷为难一样,低声道:“没关系,我去吧。” 她抬眸看向贺朝,眼底深处仍有一丝无措,唇抿了抿道:“大哥哥,你去吧,我一个人没关系的。” 贺朝低头看她,他声音依旧是冷淡,但是却多了一丝温度,“记住我说的话,别乱跑,如果出了事,后果你承担不起,你应该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 他黑色的眼眸似有深意,姜穗眼眸一眨,便重新垂下。 “我知道了。”她像是一位被兄长教导后有些瑟缩的妹妹。 高僧侣:“贺小姐,随我来吧。” 姜穗在转身之前又看了男人一眼,对方静静地看着她,像是感到有些烦躁地扯了扯领带,姜穗看着他的动作,眼眸微暗。 跟着高僧侣走过拐角,来到了一个小小的楼梯口道,木质的楼梯在上楼时会发出嘎吱的老旧声响。 这里光线也很暗,只有楼道里的小窗户透着外面明亮的阳光。 姜穗像是感觉到有些冷一样,将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顶端,完全遮挡住了脖子下的所有肌肤,也将项链严严实实挡住。 高僧侣一路上也不讲话,而姜穗则愈发感觉到了一丝凉嗖嗖的森然。 因为受过伤,她走得并不快,但高僧侣也不曾催促,还会提醒她右脚跨过门槛。 姜穗观察着楼道和两边的悬挂的画。 楼道里没有监控。 而挂着的画精美又具有佛意。 但是仔细看,有那么一两幅讲述着人间苦难的画,让人感觉到有些不舒服。 到达了高僧侣所说的净室,对方撩开竹质帘子,姜穗到了一声谢跨了进来。 “阿弥陀佛,贺小姐在这里稍等片刻。”高僧侣微微弯腰道。 姜穗神色似有着一丝紧张模样,她点了点头,“好。” 高僧侣便离开了。 净室所在的位置在偏殿旁的一个小小的楼上,姜穗一路上来道路虽然不算偏僻,但是仔细看,就连其他僧侣都不曾遇到过。 她走到窗边,却发现窗户打不开,只能透过雕花缝隙往外看,看到了这栋小楼的院子,高僧侣正在往外走。 姜穗却没感觉有太大的意外,毕竟这一路上贺朝也暗示了很多。 他的话,他的动作,都无不在对姜穗说着小心。 看来这个世界的确跟这些神神叨叨的鬼神之事有关,但是却又没有到化鬼伤人,恶鬼遍地走的地步。 姜穗觉得颇有种信其有,不信其无的感觉。 和前几个世界消极的态度不同,姜穗还颇有兴致,就像在经历一场冒险。 或许是因为上一个世界解开了她不少心结,也或许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没有太大的心理压力和负担的生活着。 死亡已经不再是威胁,就连原本独自度过一个又一个世界的孤独也被缓解。 她现在已经有了一个队友。 而她的队友也正心照不宣地配合。 姜穗也早就发现了,贺朝很明显已经知道了她是谁。 项链、冰酪、手镯,是试探,也是告知。 所以姜穗才认为是挑衅,他先察觉出了她的破绽。 虽然她也不知道破绽在哪。 而现在,他们在相互配合。 虽然一直没找到机会对话,但是姜穗却意外地发现他们好像还有那么一点默契。 就比如今天。 贺朝说,不要乱跑。 那么就是让她不要待在这里,这个寺庙肯定是有什么问题。 贺朝说,如果手机没信号,就去高塔。 姜穗拿出了手机,发现的确没有信号,而且她注意到,似乎是进入了寺庙就开始没信号了。 而他所说的高塔,应当就是可以会和的地点。 姜穗摸了摸自己大腿动脉处的伤口,觉得动作稍微大一点应当没关系。 这里的僧侣们都丝毫看不出有任何阴狠或者丑恶的模样,但越是这样,就越让姜穗警惕。 她跟着高僧侣进来的时候就发现只有这一条通往净室的路,楼道说不上狭窄,但是也并不宽大。 她走到门边撩开帘子,并没有关门。 这里是三楼,姜穗没听到楼梯上有声音传来,她稍微走下去,看了眼一楼的楼梯口。 正如她所想,门被关了。 不用专门下去推,姜穗猜应当已经被锁了。 随后她又回到房间。 她在房间里转悠了一下,同样的,在这个小小的净室里没有看到监控。 很好。 姜穗心里想,既然没监控,就不影响她的发挥了。 这些人或许是为了避免留下证据,但同样便宜了姜穗。 整个院落里非常安静,刚刚僧侣出去的时候姜穗能听到声音,此时也有院落大门开门的声响。 姜穗两三步来到窗边,透过光的缝隙看出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三位僧侣走了进来。 为首的那位年纪大了一些,穿着僧衣袈裟,不知道是不是住持,而另外两位跟在他的后面,一个拿着高颈玉净瓶,一个端着玉瓷碗,里面有水。 楼道里很快响起了脚步声,年老的住持在年轻僧侣的帮助下慢慢上楼。 “师父,小心台阶。”高僧侣轻声道。 住持问:“人到了?” 高僧侣道:“是的,已经在净室了。” 住持神情舒缓了一些,“一会儿仪式结束后,带她去正殿,几位先生已经在等待了。” 高僧侣低声应道:“是。” 很快他们就到达了三楼,另一位有戒疤的僧侣帮他们二人撩开了竹质的帘子。 高僧侣一抬眸便是神色一惊。 住持:“人呢?” 高僧侣也惊讶:“贺小姐?”明明刚才人还在的,楼下门也关了,她应当没有出去。 高僧侣和戒疤僧侣放下手中的东西,在净室里寻找,但是净室很小,基本上一眼就扫过全部,他们绕到绑起的帘子后,还有柜子旁都没有看到人。 高僧侣都维持不住淡然的神情,“怎么可能?人不见了?” 住持皱眉:“有人来过吗?” 戒疤僧侣道:“师兄在门口守着,无人进出。” 高僧侣和戒疤僧侣面面相觑。 住持有些生气了,“还不赶紧找?耽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是,师父。”二人应道,随后匆匆出门喊人来寻。 一个普通柔弱的女人,究竟能跑到哪里? 住持眉头紧皱,他叹了口气,没想到还是节外生枝,如果人没有找回来,恐怕会耽误事。 好不容易爬到今天这个令人尊崇的地位,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佛祖已经下了箴言,也必须完成佛的心愿。 住持慢慢地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忍不住又想到刚才贺先生和其他几位先生尊敬和崇拜的眼神,心情渐渐好了一些。 贺瑶这个气运深厚之人是关键的一环,绝对不能出事。 之前的仪式已经证明了佛的箴言是真的,只要再继续下去,就能完成他们所有人的心愿,而他也能完成自己的使命。 随后,就像是察觉到什么,住持猛然睁开眼,朝着净室的一角看去。 “谁?” “竟然这么敏锐。”原本不知所踪的年轻女孩忽然又重新出现在净室里,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正朝着他微笑。 竟然是从天花板的通风管道跳下来的! 住持震惊地站起来,“你……” 他刚想喊人,就听到女孩道:“大师,想问你个问题,你们带我来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住持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并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打算喊人,结果嘴巴都还没张开,人就已经被按住牢牢钉在座位上了。 甚至对方还不知什么时候拿了块布,直接堵住了他的嘴巴,碰都没有碰到他。 慧海大师没有任何的防备,他也没有想到一个柔弱内向的女孩竟然会有如此巨大的爆发力,更是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的身手。 慧海大师维持不住原本的表情,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完全没有了在那几位富豪政要面前佛缘深厚的深沉大师面貌。 慧海大师虽然是上了年纪,而且激烈挣扎起来还是动静不小,但是由于常年不运动且抛去身份只是个普通人。 姜穗的动作非常迅速,用着净室放着的绢布,将他三下五除二地绑在了椅子上。 “放松,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慧海大师挣扎不得,他睁大眼睛看着女人,却见她一改刚才柔弱的模样,神情平静,撩开帘子看了眼门外,随后走到他面前。 “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们要对我做什么?” 女人直视着他,朝他笑了笑,“我拔出你嘴里的布,你可别大声叫把其他人引过来了,不然我可不保证你安然无恙地出现在我父亲面前。” 纤瘦的年轻女孩笑容很灿烂,“我想你大概也知道,我可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 这句话里有深意,慧海大师惊恐睁大眼睛,感觉后背凉飕飕。 然后他看到对方将一旁的花瓶包裹在布里在地面上摔碎,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随后她弯下腰,捡起地面上的碎片,将锋利的一面放在他的脖子上,看着她黑色的瞳仁,慧海大师汗毛竖起。 他轻微地点了点头,不敢太大动作碰到碎片。 女孩将他嘴里的布拔了出来,慧海大师咳嗽了几声。 而对方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 “回答我的问题。”女孩说道。 慧海大师念了句阿弥陀佛,“女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佛祖面前,不可行极恶之事……” 下一秒,他感觉到脖子一痛,佛号念不下去了,“贺小姐,净身仪式并不会对你造成伤害,只是洗清你身上的罪孽,让你带着纯洁的灵魂成为佛的信徒。” 他听见对方哦了一声,“可我怎么觉得,净身仪式后,会有什么在等着我呢?” 慧海大师住嘴了,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不想再回答姜穗的话。 姜穗又拿碎片吓了一下对方,却发现老住持闭着眼,满头冷汗地开始不知道念什么,念念有词的。 姜穗:…… 发现在他身上问不出什么东西了,姜穗想想时间也过去了不少,自己也该离开了。 她刚准备思考是打晕对方,还是重新将布塞到他嘴里,却发现慧海大师念经的速度越来越快,额头上的汗也越来越多。 姜穗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随后慧海大师猛然睁开眼睛,差点吓得姜穗一个激灵—— 只见年迈的僧侣,此时眼睛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黑色的瞳仁被放大了不少,占据了眼白不少位置。 姜穗看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奇怪的现象,只能说慧海大师此时的模样好像中邪了一样。 慧海大师开始在椅子上挣扎,椅子都被挪动得发出了声响。 他黑眸死死地盯着她,姜穗竟然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垂涎。 窗外依旧艳阳高照,室内昏暗阴凉,莫名让人感觉到发毛。 一时间不知道他是装的还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姜穗想了想,拿起一旁刚刚塞入他嘴里的布,又重新塞了回去。 慧海大师像是被噎住了,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姜穗挑了挑眉。 就算不是装神弄鬼,这背后的东西似乎也也没什么战斗力。 姜穗又找了些防身的东西,打碎了消防栓的玻璃,拿走了里面的消防锤。 寺庙内的僧侣不少,姜穗从三楼看下去,发现他们都行色匆匆,四处张望,很显然在寻找着什么。 姜穗猜测在寻找她。 好在寺庙四周全是树丛,它依山而建,许多小道旁并没有建围墙,姜穗便潜入这些弯弯曲曲的缝隙小道之中。 白墙灰瓦,缝隙很窄,阳光很难完全照射进来,显得阴凉。 姜穗跑不快,但好在因为贺家到来的清场,寺庙内僧侣也不多,她有惊无险地避开了不少被发现的危机。 姜穗一直朝着高塔的方向奔去,内心则是在想贺朝会被带去哪? 他已经经历过净身仪式,应当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希望不是她反应过度了,不然一会儿要是什么事都没有,她还要费功夫给贺金波解释。 ptsd,这个理由应该不错。 欢喜寺依山而建,大雄宝殿在寺庙正中央的位置,姜穗偷偷跑路的位置地势较高,她走在弯曲的回廊,能够透过茂密的树丛,看到大雄宝殿门口许多的黑色车辆。 姜穗:看来不止有贺金波进来了。 说是只有贺家人,恐怕是谎言。 竟然连贺朝都瞒……等等。 姜穗收回目光继续朝着高塔前进。 贺朝是真的不知道吗? 如果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会暗示和告诉她这么多事情,还有…… 姜穗摸了摸锁骨处的项链。 这条项链一定会有什么作用,不然他不会强调她今天一定要戴着。 姜穗正小心翼翼地移动,走到一个长廊角落时,听到远处一阵骚动。 她蹲下来,挪到一边往下看。 发现骚动是由一群僧人引起的,他们好几个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然后匆匆往着姜穗刚刚被关着的净室跑去。 看来是慧海大师晕过去的事被发现了。 趁着人被吸引走,姜穗终于来到了高塔四周。 看着艳阳高照下的高塔,姜穗:…… 贺朝那家伙,怎么没说过高塔周围一个遮挡物都没有? 而且还是被锁着的! 姜穗又张望了一下,发现并没有看到疑似任何贺朝的人,那边连个树影都没有,太阳在热烈地洒向大地。 就在姜穗注意力放在高塔上时,她眼睛一眯,随后猛然转身抽出消防锤就是一劈! 身后的人也非常灵活,他躲过了她的攻击,随后借着她动作的巧劲儿抓住了她的手腕,来到了她身旁。 本来姜穗是打算再扭身挣开对方的手,却在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之后,停住了动作。 “身手不错。”男人语气一本正经点评,还十分绅士地问道,“我可以放开你了吗?” 姜穗抬眸看了对方一眼,恰好他也垂下眼看她,姜穗说:“你放开我为什么要问我?不能主动放手吗?” 男人仍然握着她的手腕,黑眸似乎被阳光染上了一丝温度,“我担心你会继续攻击我。” 姜穗说:“我认出你了,并不会。” 男人唇角勾了勾,姜穗捕捉到了。 他放开了她的手,但是没有拉开距离,他黑色的瞳仁仿佛能看到她心底深处。 他说: “嗯,我也认出你了。” 第74章 074 此时阳光正好, 没有正午后的炎热,是属于晚霞渐起的柔和。 姜穗听到了贺朝的话,她看了眼他, 随后抱起胸, 稍稍和对方拉远了距离。 姜穗:“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男人从善如流地往后退了一点,靠在了身后的木质栏杆上。 贺朝说:“很早。” 姜穗:“有多早?” 贺朝原本冷峻的神情和缓了许多, 他多了一丝似笑非笑的戏谑。 “那你呢?会不会担心我没有认出来?” 姜穗微微仰头看他, 然后点点头, “嗯, 挺担心的。” 这回换男人微微一愣, 他没想到姜穗会这么直白的说出这样的话, 也没有丝毫的掩饰。 男人唇角微微勾起, 也许是因为作为大少爷的他常年不苟言笑,总是带着冷漠,因此当他笑起来时, 有一种寒冰遇暖阳融化的惊艳。 “那我是否让你失望了?” 姜穗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她问回原来的话,“你到底什么时候认出我的?我觉得我做的挺好的啊?” 贺朝抬起手,但只是稍稍动作, 却又想到了什么,克制地放下。 贺朝说:“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姜穗:“啊?” 用小学生名言警句来糊弄她吗? 贺朝轻笑了一声,“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感觉是你。” 姜穗怀疑:“不是吧?你没有借助其他的什么手段?”比如系统什么的作弊器之类的。 贺朝维持着大少爷的模样并没有如上个w,w.52g.g,d..世界那样情绪外露,但是又和第一个世界的那种市井的沉默狠辣不同, 是优雅而绅士。 他闻言黑眸微微眯了眯, 随后他状似随意的问:“你认为我会有什么手段呢?” 姜穗盯着他:“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别转移话题。” 男人垂下头,低笑声从喉咙里发出,他随后抬起黑眸看她,“没有,没有其他手段。” 贺朝说:“我们的灵魂曾经相遇,再一次见面,我会记得你的……‘味道’。” 姜穗:…… 姜穗皱起眉:“你说的好变态。” 对于此番言论,男人表示一点都不在意,他唇角微微勾着,黑色的瞳仁看着她,里面倾洒着阳光和她的倒影。 男人说:“我好无聊。” 姜穗没懂,她眨了下眼睛,“什么?” 男人看着她说:“你不在的日子,我感觉很无聊。” 姜穗歪了歪头,“你把我当玩具还是当乐子?” 男人走了过来,此时的他稍微逆着光,显得神情有些模糊,却能感觉到他如实质的目光仍然看着她。 姜穗听到了他又低笑了一声,“都不是。” 还未等姜穗再说什么,他轻轻按住她的肩膀,然后低声道:“蹲下。” 姜穗反应很快,和他一起迅速蹲了下来。 高高的木质围栏和外面茂盛的装饰花圃挡住了二人,而他们之间的距离也更近了一些。 那股淡淡的森林清香又渐渐的笼罩住她,男人的手很快在她蹲下来时收了回去。 礼貌又克制而收敛。 姜穗用气音问他:“怎么了?” 男人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有人来了,得去高塔上联系我的人。” 姜穗也跟着安静地听了一会儿,果然听见了不少脚步声。 贺朝说:“看来也发现我不见了。” 姜穗:“你这是被带去哪里了?” “找了个地方说让我休息,大概是父亲有什么事情不想让我知道。” 贺朝仍然穿着黑色西装,但可能因为也是潜逃出来,衣服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齐整。 他穿着绅士三件套,外面昂贵的的黑色大衣因为蹲下,衣摆随意的落在地上,露出来的白衬衫衣领则被解开了一颗扣子,露出了蜿蜒的锁骨。 他喉结因为说话而上下微动,在阳光落下的阴影处,莫名吸引着姜穗。 姜穗手有些痒,但是她忍住了。 姜穗看着他观察四周的模样,在一旁蹲着问:“你就不怕贺、咳,父亲怪罪你吗?” 贺朝回过头来,看着她似笑非笑,“你一定要在私下低也和我一起叫他父亲吗?” 姜穗也看他,“可他的确是我的‘父亲’。”她在父亲处落下重音。 贺朝平静地凝视着她,姜穗也看回去。 怎么?她脸皮厚得很,不会因为区区一个眼神就改变自己的。 最终男人似乎是感到无奈地叹了口气,他重新看着远处,“一会儿我们要从高塔的侧边进去,你跟紧我。” 姜穗心里比耶,最终还是她获胜了。 姜穗凑近男人,跟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可是高塔锁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声音过于愉悦,男人又看了她一眼。 但是最终他并没有再说什么,再在这里聊下去,很有可能被人发现。 贺朝说:“高塔东南方向的窗户是坏的,至于外面的围墙,被一棵菩提树挡住瓦片,我们可以从那里翻过去。” 姜穗问:“高塔里面没有人吗?” 贺朝:“没有,他们一般都不进去。” 姜穗好奇了:“为什么?” 贺朝低头看了她一眼,黑眸似有深意,“你知道这座高塔叫什么名字吗?” “万部圣教经纶塔。”因为贺朝之前提过,姜穗还特地查了,所以还记得。 贺朝确定没有人了,他在前面,示意姜穗跟上。 姜穗跟在他身后,听见了他平淡的,但是却有似乎带上了一丝沉沉语气的声音。 “现在父亲称高塔为聚福塔,但我曾听见住持跟他的弟子,将此塔成为—— 轮回塔。” 姜穗有一种从豪门伦理剧误入悬疑民俗剧片场的错觉。 姜穗忍不住问:“在这个世界,真的有鬼吗?” 她听见贺朝轻笑了一声,意味深长道:“信其有,不信其无。” 姜穗:哦,她懂了,那就是有。 但是看他轻飘飘的态度,这些鬼应该是伤害不了普通人的,或许是需要人主动去做什么成为媒介,鬼才能现身。 姜穗想到了刚才慧海大师的变化。 不过现在不是继续谈话下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高塔旁。 姜穗看到贺朝从地下捡起一块石头,掂量了一下,然后朝着不远处高墙之上的监控器给砸掉了电线,应当是让监控器断电,但是并没有破坏它。 上一个世界他也用过这一招,不过他不是不能c吗?怎么还能用? 贺朝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轻描淡写地拍着手上的灰尘道:“小时候喜爱打水漂,所以控制石头的力道很精准。” 懂了,他钻空子。 这的确给了姜穗一个思路。 她现在受到的束缚虽然没之前那么大了,但是学习一下准没坏处。 大少爷对这里显然更加熟悉,应当是以前他也经常来。 在他的帮助下,姜穗很快避开了监控器和他一起来到了他所说的菩提树的位置。 姜穗仰起头:…… 菩提树确实繁盛又茂密,但是这未免也太高了一些吧? 姜穗看着贺朝:“我现在伤口还没好全,做不了太大的动作。”说完她打了个喷嚏,靠近高塔开始,她就觉得凉飕飕的。 手臂上和脖子上的的确都好得差不多了,但是就是大腿的伤口太深了,她刚才绑慧海的时候动作稍微大一点,都能感觉到疼痛。 贺朝正目测着高墙,随后脱下了黑色的大衣,给她披上。 “没关系。”他低头,阴影笼罩在她身上,大衣上属于他的气息也包裹着她,“上面树枝很多刺人,你衣服单薄,先披上。” 贺朝身材高大,他的黑色大衣穿在她身上,显得她瘦弱又纤细。 姜穗能感觉到他目光似乎变得有些暗,动作都顿了顿,变得缓慢了一些。 姜穗抬手,抓住了他整理她衣领的大手,有些热。 她看着他说:“我自己来吧。” 男人顿了一下,随后很听话地放开了她,重新去研究如何上去。 好在一旁有菩提树,姜穗对爬墙也不是没有经验,上一个世界好歹身手敏捷,一些借力的方式她也记住了。 贺朝先上去,他的力气非常大,姜穗找好了姿势,很快被他拉了上去。 下来的时候也是他先下,贺朝让她跳下来,他接住她。 繁盛茂密的菩提叶挡住了他们的身形,姜穗等贺朝示意她往下跳时,无意中看了眼远处,然后眸光定住。 “怎么了?”贺朝的声音在下方响起,并不大,也是怕其他人听见。 姜穗看到了贺曼华和贺霖,她怀疑自己看错了。 他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 一开始姜穗的第一反应是贺霖不会有乱x怪癖,和姐姐贺曼华有些什么,但是仔细看去,姜穗还在他们身边看到了一些黑西装像保镖一样的人。 贺曼华和贺霖穿的也很低调,要不是贺曼华刚刚稍稍偏过头,姜穗还不能确认是她。 贺金波知不知道他的另外两个孩子也来了? 姜穗想到了在高塔上看见的那些豪车,然后又看了看在这个偏僻的一隅,很低调的姐弟俩。 不,这两个人应该是偷偷来的。 “姜穗?” 贺朝又轻轻喊了她一声。 姜穗收回目光,低声朝男人道:“我这就来,你一定要接住我。” 男人张开双臂,黑眸多了一丝笑意,清风拂过,看起来潇洒又清爽。 “放心,我会接住你。” 姜穗跳了下去。 扑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被森林的味道笼罩。 男人的气息很舒服,姜穗感觉他胸膛还挺宽广的,胸肌不错。 男人的大手搂在她的腰上,姜穗缓过来后,她稍微动了动,对方就放开了她。 姜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发,没看到男人垂下的手动了动。 “走这边。”贺朝没问刚刚她看到了什么,而是低声让她跟着他,沿着墙角走。 有一只三花猫猫正在太阳下打滚,注意到了他们,还咪咪叫了一声。 姜穗多看了一眼,忍不住露出笑容。 贺朝也注意到了。 “喜欢猫?”他说。 “很喜欢。”姜穗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阴影,“那你呢?” 贺朝声音淡淡的,但是没有了最开始初到世界姜穗见到他时的毫无温度。 贺朝说:“一直很想养一只狗。” 姜穗好奇:“那怎么没见到你养。” 男人沉默了一下,随后开口,“‘我’对狗毛过敏,可能只能以后养了。” 明明对狗毛过敏,却说只能以后养,这句话非常矛盾。 姜穗怔了一下,随后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对狗毛过敏的是大少爷,但是喜欢养狗的是他。 这是贺朝本人的喜好。 “那就以后养。”姜穗说,“猫猫也可以以后养。” 然后她听见了男人低沉却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 “一起养?” 姜穗眨了一下眼睛,又看了眼一旁的猫猫。 姜穗说:“这我可不知道。” 男人低笑了起来。 贺朝说:“那之后我可以先养着。” 姜穗想了想,“不要泰迪。” 贺朝:“好。” 闲谈中,姜穗和他一起来到了他所说的地点。 位于整座塔院子里的角落,杂草丛生,很显然已经很久都没有人来了,四周非常安静,只能听见隐约的鸟叫声和虫鸣。 男人翻过栏杆,随后打开其中一扇窗。 姜穗紧跟其后,栏杆比高墙好翻多了,并没有借助贺朝的力量她已经自己翻过来了。 贺朝看了她一眼,随后朝她道:“旁边有门,我先进去,你等一下。” 姜穗点了点头,看着他翻身入内。 从窗户往里看,整座塔也很昏暗,一楼有不少书架,还有落了灰的架子花瓶,抬头看上去,只能看到仿佛无尽的回廊。 “嘎吱——”的声音响起,荡起了回音。 门开了。 姜穗将窗户关上,从侧门入内。 为了避免在布满灰尘的地下落下脚印,贺朝还带着她走的是边缘的小路。 上楼的时候,木质的楼梯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他们的谈话声尽管很小,却也在塔内回荡。 姜穗莫名感觉有些凉嗖嗖的阴森,将男人的外套抓紧了一些。 “你刚刚看到了什么?”贺朝问,“怎么很意外的样子?” 姜穗踩在他的脚步上,跟着他往上走。 姜穗说:“我看到了你贺曼华和贺霖。” 走在上面的男人脚步一顿,很快调整了回来,但是姜穗还是注意到了。 姜穗问:“他们也是父亲叫来的吗?” 男人语调微沉,“应当不是,父亲来寺里的行程虽然是公开的,但是他定好了几个人就是几个人,不会让多余的人再进来。” 他沉吟片刻,“二房和三房……” 姜穗听到了。 她想了想,问道,“你是觉得他们两个人的出现,跟二房和三房有关,但是他们打算做什么呢?” 贺朝说:“我是怀疑……”他似乎在沉思,顿了顿才开口,“二房和三房联合了。” 姜穗愣了一下,但仔细想想好像也对。 姜穗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你之前在生的那场病,跟他们有关系吗?” 越往上楼梯就越狭窄,贺朝让姜穗注意小心,随后他低声道,“我确实怀疑过。” 男人稍稍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声音平淡地赞叹道:“很敏锐。” 姜穗接受了他的夸赞:“谢谢。” 她问贺朝,“现在有信号了,你打算怎么做?” 贺朝说:“先看看外面的情况,我会有办法向父亲解释。” 他们已经到达了塔内的最高处,四周都是大大小小的铜制、金制佛像,有的被专门摆好,有的则是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被堆放在角落。 姜穗扫了一眼,觉得这个场景并不那么美好,其中摆在角落阴影处的佛像吸引了她的视线。 姜穗走过去,空气中的灰尘在阳光下漂浮,而那尊佛像却隐藏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隐蔽角落里。 她走近看后发现,这一尊佛像和贺宅里一进门就看到的那尊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一尊显得更脏和破旧一些。 “姜、贺瑶,你看什么?” 姜穗转过身,快步走到贺朝身旁。 “我刚刚看的那尊佛像,和父亲家里的好像,但是这里的被随意丢弃在顶层。” 贺朝此时正把窗户打开一个缝向外看,凉爽的风一下子就吹了进来,扫清了不少空气中的灰尘味。 闻言男人似乎是嗤笑了一下,“但是父亲并不知晓。”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忍不住了,男人回过头来看她,语气有些幽幽的。 “和你一起喊父亲,这会让我分外有罪恶感。” 什么鬼? 姜穗想踹他,但是她忍住了,她说:“闭嘴,请你赶紧看看外面的情况。” 贺朝瞥了她一眼,倒是没再说什么,听话地重新看向窗外。 姜穗也凑过去,男人稍稍往后了一些,给她留出了一些位置。 高塔很高,因此她能把整个寺庙看完。 “咦?”姜穗看着大雄宝殿门口,“大雄宝殿怎么了?这些僧人乱糟糟的。” 半天没等到贺朝的回答,姜穗稍稍仰头,看到了一旁的男人神情严肃,眉头微微皱起。 “贺朝?”姜穗有喊了他一声。 男人似乎才注意到她的声音,他抬起手,给姜穗指了个方向。 “你看那边。” 顺着他指的方向,姜穗看了过去,随后眼眸微微睁大。 “那是……” “祭坛。”贺朝的声音在她斜后方响起,他语调微沉,“位置很奇怪。” 姜穗一一看完所有祭坛的位置,心也渐渐下沉。 姜穗说:“祭坛的位置,和3.24凶杀案受害者被杀害的位置是一样的。” 贺朝气息凌厉起来,他黑眸乌云滚滚,风雨欲来。 “你确定?”贺朝问。 “我确定。”姜穗非常肯定祭坛的位置和受害者受害位置一模一样,她在医院无聊的时候就曾经翻资料看过。 她记得非常清楚了。 “那今天下午可真是热闹了。”男人语气似乎带上了一丝嘲讽,“和凶杀案有关,现在人人都在找我们。” 姜穗还没来得及问贺朝除了僧人还有谁找他,就听见他漫不经心说道: “果然是贺曼华和贺霖,下面应当是出事了,他们两个被发现了。” 姜穗也看了过去,另一边,刚刚低调的那两个人正和僧人说这什么,从僧人的肢体语言来看,他有些激动。 贺朝说:“贺曼华和贺霖应该是来找我的,本来今天下午,我不应当陪父亲前来这里。” 姜穗看向他,“是因为我?” 贺朝也看了过来,他微微勾起了唇角,“是因为你。” 姜穗又将视线放回了高塔外,她说:“那你要感谢我,提前发现了弟弟妹妹有问题。” 其实姜穗知道自己是在胡说八道,想来大少爷也早就知道了他那两个不省心的弟弟妹妹有问题。 但是她听见贺朝用着一本正经礼貌语气说道:“是,谢谢你,都是瑶小姐的功劳。” 姜穗莫名因为他的语气有些羞恼了,她转移了话题。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贺朝没有继续调侃她,而是道:“看看发生了什么,僧人发现了他们两个态度有些奇怪。” 姜穗也知道现在应当先看看情况,于是她也安静地观察四周。 然后她眸光再一次在大雄宝殿门口凝住,“贺朝,你看。” “怎么……”贺朝很快顺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随后话的尾音也落在风中沉默。 只见大雄宝殿门口,冲出了好几个看起来惊慌失措的人。 他们肢体语言都在诉说着惊恐,有的拉着僧人的衣领怒吼着什么,有的则是让一旁的保镖围过来保护他,有的则是已经冲向自己的车,似乎是想立刻离开这里。 这些人,都是姜穗今天下午在活动现场看到的一些富豪政要。 而在所有人中,姜穗都没有看到贺金波。 看了许久,都没有。 姜穗看向贺朝:“贺朝,你说是不是出事了?比如中邪了什么的。” 贺朝黑眸晦暗不明,神色沉沉,听到了她的话转过头来。 “什么意思?”贺朝问。 姜穗把刚刚在净室的时候,慧海大师身上发生的事告诉了贺朝。 男人则是眉头更加皱了一些,他长眉下压,“怪不得,慧海大师应该是念了什么不该念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姜穗不太懂了,男人简洁地解释了一下,“你还记得吗?信其有,不信其无。” 男人说:“他很虔诚,应当是想要招出什么来对付你,但是你有辟邪的东西,而且也不信,所以对你没有用。” 辟邪的东西……她有吗? 是项链? 姜穗:“那和下面的骚动会有关系吗?” 贺朝黑眸有些凌厉,他低声道:“这些人的虔诚应当不会比父亲少。” 姜穗扶着窗沿,又看了眼外面的骚动,“那我们现在要做些什么吗?父、贺金波没有出来,他很有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了。”比如像慧海大师那样。 姜穗看向贺朝:“你要去帮忙,趁乱展现自己的清白吗?” 贺朝因为听到了姜穗说贺金波的名字微微挑了挑眉,姜穗注意到了他目光里的戏谑,她顿了顿说道:“凶杀案跟贺金波有关系,我喊不出父亲。” 男人轻笑了一声,他拿出手机拨打电话,姜穗看到了屏幕的号码。 姜穗:“你报警……?” 贺朝微微勾起唇,他说:“让这里更乱一些。” “水更浑一点,才更好办事,不是吗?” 第75章 075 正如贺朝所言, 他的举动的确搅乱了这滩浑水。 他以疑似邪/教闹出人命为由报警,上北出警非常迅速,在姜穗还在暗中观察的时候, 警车就已经呼啸而来。 迅速到让姜穗以为警方早就等待着这一个机会。 而同一时间, 贺朝则是叫了自己的司机开车在欢喜寺侧门等候,他带着姜穗趁着警方还没有搜查整个寺庙的时候悄悄离开。 姜穗问他,“可是我们来这里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偷跑了看起来不是更可疑吗? 贺朝的人已经在侧门等候了, 寺里的僧人几乎都聚集在大雄宝殿, 因此也没人想到失踪的两个人竟然还有机会离开这里。 贺朝说:“我们是被挟持的,逃跑了很正常。” 姜穗点了点头, “也是,恐怕那些僧人也不敢声张。”毕竟最开始他们可是打算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呢。 “伤口还好吗?”上车前,贺朝替她打开车门问道。 姜穗:“你现在问是不是太晚了一些。” 司机给男人开门,随后去一旁打电话,似乎在联系着什么人。 贺朝坐在了后座的另一边,闻言瞥了她一眼。 “别误会, 在他人看来, 如果伤口再次裂开, 你的受到的惊吓会更可信一些。”大少爷语气似笑非笑,他黑眸像是带着戏谑和一丝笑意, “听到我这么说,是不是很失望?” 姜穗手有些痒想揍人,她假笑道:“那确实, 我的可信度高了, 那你可不一定, 我随时可以反水。” 贺朝低低地笑了一声, 随后点了点身侧,“安全带。”他看到姜穗扯着嘴角去扣安全带才说道,“我知道你没事。” 姜穗瞥他一眼,“你又怎么知道?” 贺朝说:“你知道你最大的破绽是在哪里吗?” 这就让姜穗很好奇了,她知道贺朝的意思,说的是她现在套在人设壳子里的伪装有破绽。 但是她自认为表现得很好,这么多个世界过来了,还带着记忆,总不会被人一看就看穿了吧? 贺朝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随后道:“是脚步。” 姜穗听到这个回答,很意外。 贺朝看向她,黑眸如同宝石一般流转着微光,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朝她微微勾起唇笑了笑。 姜穗刚要开口继续问下去,刚刚在一旁打电话的司机快步走了回来/.52g.G,d./,他神色看起来竟然有一丝惊慌。 司机敲了敲贺朝的车门,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贺朝拉下车窗,声音冷淡,没有了和姜穗说话时的温和。 “怎么了?”贺朝问。 外面的天气并不热,阳光刚刚好,但是姜穗竟然看到司机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姜穗听到司机说: “大少爷,先生在正殿里昏过去了,说是心跳声音很小,喊不醒。”他咽了咽口水,似乎对这样的消息感觉到了不安,“我们现在还要回去吗?” 姜穗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 她猜到贺金波会出事,就像那个慧海大师一样,但是没想到贺金波竟然是这种昏过去的方式,看司机的这幅模样,姜穗感觉他说的不是昏过去,而是快要死了。 心跳声很小,那很有可能不是简单的昏迷。 姜穗也看向贺朝,并不清楚他会做下什么样的决定。 无论是离开这里还是留在这里,对于姜穗来说都没有什么差别—— 她都是那个十分无辜的小可怜,来到贺家的时间很短暂,也没有插手过贺家的所有辛秘。 两个人 都在等待着贺朝的回答,他似乎对这样的消息也稍稍感到意外,沉吟了片刻。 随后他说道:“回贺宅先。” 司机听令行事,“是,大少爷。” 车辆启动,司机这一次十分懂眼色地放下了挡板。 姜穗看贺朝,“现在山路就我们这一辆车,会非常显眼吧?” 贺朝似乎还在沉思,黑眸晦暗不明,闻言他道:“显眼没关系,现在寺里的人恐怕都自顾不暇了。” 贺朝看向她,“二房和三房的人都在里面,也就意味着父亲现在落在了他们俩手里,不过……”他顿了顿,“他们俩合作恐怕也保持不了多久。” 姜穗摸着手腕上的手镯陷入沉思,忽然想到什么,“你让我一定要带着项链,为什么?” 贺朝打开了手机,不知道在联系谁。 男人说:“辟邪用的。” 姜穗:“……真的吗?”她没想到竟然真用来辟邪的,可这看起来和辟邪一点关系也没有,还是个外国货。 怎么,耶稣能避东方邪? 男人拨号,瞥了她一眼,“我找人开过光,那颗镶嵌的宝石是针对邪祟的。”他扯了扯领口,语气平淡,“不然几块碎钻,怎么会这么昂贵?” 的确昂贵,几百万美元呢。 姜穗摸了摸锁骨处的项链,随后抬起手腕给贺朝看,“这个辟邪吗?” 看贺金波和慧海大师这个架势,她可以把这两样东西放床头,挺好。 男人似乎噎了一下,他顿了一下才说道:“不辟。” 姜穗:“好吧。” 她收回了手。 男人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电话接通了,他只能先将注意力放在手机上。 “An,联系一下《Friday》放个消息,父亲突发恶疾昏迷不醒。” 《星期五Friday》上北市最著名的街头小报,别看它被其他正经媒体骂,但是经常爆料一些媒体不敢爆的事情。 半年前震惊全国的前总统性侵案就是被星期日报道的,只不过由于证据不足且受害人撤诉,前总统并没有受到什么惩罚,这半年来又积极出席各种公益活动,靠自黑又吸引了不少粉丝。 姜穗在想着刚刚看到阵法的事情,此时听到贺朝的话,眼睛都睁大了一些,忍不住竖起耳朵光明正大地听。 很显然电话对面的An也十分惊讶,似乎一直在说什么,男人的语调都稍稍重了一些,“不要太多废话,我雇佣你不是让你在我耳边大喊大叫的。” 这还是姜穗第一次看到大少爷在下属面前的毒舌。 “还有,把这件事告诉Alice,母亲今晚的晚宴就不必去了,那里一定会蹲点许多狗仔。” “最后一件事,家里其他几位太太一定会闹到老宅来,你派人多加些人手,之后父亲还会回来。” 雷厉风行地两三句交代了众多事项,姜穗听着,怎么觉得有些不对。 贺朝是想把控住老宅吗? 这一出,是各种意义上的孝顺啊。 挂掉电话,男人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微微挑眉,像是再问怎么了? 姜穗说:“看到你,我立刻就有了豪门生活的实感,原来这就是豪门之道吗?”先下手为强,占尽先机。 男人轻笑了一声,原本压下的眉稍稍舒展了一些,他身子放松往后靠,偏过头看着她,冷峻的神色看起来有着一种不紧不慢的从容。 “这是贺家的生存之道。”他说。 姜穗微微歪头,“我现在在你车上,你当着我的面说这些。”她微微拉长了语调,神情变得柔弱又似乎带着一丝惊惶,“拉我下水,你是想要做什么?” 贺朝黑眸 微暗,他看着她这副模样,顿了顿,再次开口,他配合着利诱道:“和我一条船,贺家的财产有你一份。” 就算车里有隔板,就算司机也将音响的音量放大,前面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声音,但是姜穗听到贺朝说的话,还是不由自主的感觉心跳似乎漏跳一拍。 有一种狼狈为奸的兴奋感油然而生。 贺瑶她会接受吗? 她会的,因为她此时也别无选择。 姜穗微微眯起眼睛,她说:“多少?” 贺朝姿态慵懒地靠着,手臂懒散地架在二人中间的骑马夹上,黑眸幽深:“八二。” 姜穗:“五五。” 大少爷似乎惊讶于她的狮子大开口,微微挑了挑眉,“不可能。” 姜穗也不气馁,继续当一个刚接回家里就遇上家产纷争,有些激动又勉力压抑住情绪的大小姐,“□□。” 大少爷盯着她,姜穗不为所动。 大少爷问她:“你就这么笃定自己能分到?” 姜穗也将胳膊架在骑马夹上,撑着下巴看他,“那你会分给我吗?” 男人微微眯起黑眸,如同黄昏时候的淡云,锐利的光穿过尖利的寒风与浓厚的黑雾,想要看到她的心底。 片刻后,他微笑道:“七三。” 姜穗:“成交。” 她柔柔地坐了回去,挺直了身子,她知道贺家的帝国江山有多么庞大,但是她享受的并不是这些财产,而是跟贺朝争执的过程。 有一种同恶相济的刺激。 贺朝看着她,唇角也勾起,然后低下头,继续看手机,处理接下来的可能发生的所有事。 黑色的宾利离市区越来越近,姜穗一直看着窗外,车内很安静。 过了一会儿,姜穗回过头看向贺朝,开口说道:“贺金波和凶杀案有关系,我感觉不仅仅是他,刚刚看到的那些政要富豪和这些事都有关系。” 贺朝放下手机,他揉了揉眉间,随后说道:“这一次警方有了关键突破口,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姜穗:“可是这些人非富即贵。” 贺朝看她,“非富即贵的人并不代表着没有敌人。” 姜穗一顿,她很长时间没有经历过这些高层的弯弯绕绕,但是一点拨就会明白过来。 “我知道了。”姜穗说,“能借我一些人手吗?我想早一点找到整件事情的凶手,无论是动手的,还是背后的。” 贺朝沉默了片刻,随即他深深地看了姜穗一眼。 “jia……贺瑶,你要记住,不要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 这句话他曾经说过。 姜穗顿了顿,随后抬眸,半晌,她在他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好吧。”姜穗说,“借人总可以吧。” “可以。”男人似乎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同意了她的要求。 车辆已经驶入飞环山,贺朝看着越来越近的贺宅,他缓缓说道:“之后会不太平,自己小心。” 男人看着她,随后看到面前柔弱的女孩朝着他露出了一个略显苍白的笑,黑眸是波光粼粼的湿润。 “放心吧大哥哥,记得七三。” 男人微怔,舌抵在上颚,最终低低地笑了一声。 “Deal。” -- 一个月后。 姜穗坐在自己房间的飘窗上,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风轻轻地将窗帘吹起,空气中有好闻的味道。 她此时看起来正无所事事地刷着手机,而实际上,她看的是各路发来的消息。 这一个月,互联网那是沸沸扬扬,各类报纸社交媒体的新闻头条,都被贺家的各出大戏给包揽了 。 从贺金波陷入昏迷,就在上北市引起了一番讨论,更是在富豪圈子里掀起了阵阵惊涛。 随后贺家几房的明争暗斗,更是在全国范围内掀起吃瓜风潮,几乎人人都在关注贺家发生的大小事。 大房以大少爷贺朝为代表,在一个月后终于成为了贺家商业帝国的实际管理人,成了新的掌控者。 大太太黎白英和贺朝的股份本身已经不少了,加起来更是能打,但是其他几房也不是吃素的。 最后在这紧要关头,姜穗完全没有想到,她竟然也有股份! 原来在贺金波决定将她接回贺家,就已经暗中操作将部分股份落在了她名下,贺瑶一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并不知道这些。 随着贺瑶倒向大房,贺朝便成功地掌握了集团核心事务。 贺金波陷入昏迷,经过一系列深入检查后发现并没有生病,生命体征仍然平稳,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医生说随时都有可能醒来。 因此几房都没有敢闹得很过分,万一贺金波醒来,秋后算账就不好看了。 如今贺金波正在贺家自家的医院里躺着,由大少爷来接管了他的所有医疗方案。 集团事务的大头由贺朝来管,但是其他也被已经进入公司工作的大小姐和三少爷插手,二房三房猛足了劲,也夺得了不少实权工作,和大少爷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一开始姜穗还疑惑为什么从来没见过的二少爷没有进入贺家的各个大大小小公司里工作,后来她才知道二少爷因为曾经在家里公开出柜,被勃然大怒的贺金波给发配到国外去读书了。 因此上一次家庭聚餐二少爷没回来不是因为读书,而是因为贺金波根本就不想见到他,一见到都会生气,嫌晦气。 不过这些都和姜穗无关,这一个月,姜穗拿到了许多关于凶杀案的详细资料,也私下底和陈警官接触,了解到了许多案件的细节。 可能是因为案情有了重大进展和突破,陈警官也愿意为她说一些仍然瞒着大众的事情。 但是他知道的也有限,毕竟已经调离了原来的岗位,就算是仍然暗中调查但是得到的消息仍然不多。 一个月前欢喜寺的事情,本来应当会闹得更大一些,但是因为涉及了不少大人物,因此这件事情也被压了下去,警方调查虽然连连碰壁,好在也掌握了欢喜寺以人祭祀的一些证据。 “他们信奉的佛祖并没有任何的资料记载,我们在他们的藏经阁里翻出了一些古籍,发现他们祭拜的是无量上帝天尊佛。” 陈警官坐在姜穗的对面,面色有些沧桑,也许是因为这一个月的连续熬夜造成的。 他点了点放在桌上的资料,“这个无量上帝天尊佛,是两百多年前某个道士自创的,因为战乱,还吸引了不少信徒,没想到到了今天,发展得越来越壮大,而且都是发展那些上层人士作为信徒。” 姜穗:“……道士?”这不是佛寺吗? 虽然姜穗知道现在佛道儒教基本上也融合得差不多了,但是这位道士的业务范围这么广的吗?不但有佛教,甚至有上帝,耶稣他老人家知道吗? 陈警官从兜里掏出了一根烟,快要点燃才反应过来,示意姜穗:“介意我抽吗?” 姜穗摇了摇头,知道他现在状态不太好,明明真相都快要展现在眼前了,但是因为某些不可抗的力量而停滞不前,他非常的苦闷,需要时刻用烟来保持清醒。 陈警官点燃香烟,往后坐离她远了一些。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眉头形成了“川”字,声音也有些沙哑,“是啊,最开始无量上帝天尊佛竟然是一个道士自创的,还有这么多人信,你说可笑不可笑?” 陈警官道:“哪里来的佛祖会吃人?分明就是邪 /教。” 姜穗拿起桌上的资料看起来,发现内容越来越渗人,他们的祭祀和口号,都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莫将一切俗情牵,开辟真神唯上帝,天父无量需人供,可获岁寿度年年*1。” 她在上一个世界虽然口号箴言什么的也不少,但是人家命树是真的,而且是真的有祝福。 但是这个无量上帝天尊佛…… 什么也没有啊? 姜穗想到了贺朝意味深长所说的。 信其有,不信则无。 或许是因为她不相信,所以才看不到? 但是就算她很想努力的相信,她现在也改变不了脑子里的想法—— 怎么看怎么扯。 姜穗抬眼,看向皱着眉抽烟的陈警官:“那些高层人都信了?究竟是有什么利益让他们如此趋之若鹜?” 姜穗认为这个无量上帝教一定有什么东西才让他们这些人精似的的富豪政要们这么相信。 姜穗看了眼箴言的最后一句。 [可获岁寿度年年。] 姜穗问:“他们想要长命百岁?” 陈警官吐出白浓的烟雾,也深深地叹了口气,“永葆青春,长命百岁,金银不断。” 姜穗忍不住了,“要是有这么好的事,以前早就有人干了。” 陈警官看着她,“你怎么就知道没有呢?” 姜穗一愣,她沉下眼,意识到什么,“陈警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由于这一个月,姜穗已经自行参与了案件的调查,还帮陈警官不少忙,因此渐渐的,陈警官也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实际上有多么执拗。 他也不避讳在她面前说这些事了,毕竟他不说,她也一定会动用贺家的力量去寻找,或者是自己去找。 陈警官忘不了某一天在曾经的案发现场看到贺瑶的心情,她气喘吁吁,似乎遭遇了什么追逐而奔跑。 陈警官当时问她出了什么事,结果听到贺瑶说:“刚刚被人差点拖到小巷绑架了,但是我逃走了。” 陈警官都震惊了,“你的保镖呢?!难道是凶手还在追杀你?!” 贺瑶撩开黏在额头的碎发,朝他柔弱地笑,但是陈冠生怎么看怎么不安分。 她朝他竖起中指放在唇边:“嘘——陈警官,我是偷偷出来的,别喊的太大声,被我大哥哥知道就不好了。” 陈冠生:…… 而贺瑶继续道:“绑架我的不是凶手,是一些也想要分贺家家产的亡命徒。” 陈冠生:…………… 陈冠生更震惊了,他几乎是下一秒就想抓着贺瑶让她上警车,还让他赶紧送她回家,但是对方很显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后退了一步。 “陈警官,我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可不是再浪费时间回去的。”她明明看起来那么瘦弱,但是笑起来时黑眸竟然带着坚韧的光芒,“放心吧,那些人已经被我甩掉了。” 后来陈警官才知道,不是被贺瑶甩掉的,而是被她一顿打给打住院了。 陈警官完全没有想到,瘦瘦身子的贺瑶,竟然实力惊人。 后来估计是贺瑶偷跑的事情东窗事发,贺家大少爷竟然亲自找上了他,许诺会为他提供便利,但是有关于凶杀案事情,他所知道的所有细节,都必须告诉贺瑶。 陈冠生是搞不懂他们这对兄妹了。 说有爱,哥哥会为了妹妹来找他。 说无情,明明这么危险的事情,兄长竟然愿意让自己的妹妹涉险。 但是看贺瑶这副认真寻凶的难缠模样,陈冠生只能叹口气,认命地当一个保护证人的警察。 不过贺瑶也并不经常出来,应当是贺家的大大小 小事情不少,她也需要承担责任替贺家大少爷出席活动。 后来渐渐他们基本上都是在贺氏集团大楼下的咖啡馆见面,谈论案件进展。 而此时,面对着贺瑶问他知不知道什么的问题,陈冠生又一次陷入了纠结,不知道要不要原原本本的告诉她。 然后他看到贺瑶微微眯起眼睛,气息都变得有些深沉起来。 陈冠生忍不住说:“贺瑶,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和你大哥是越来越像了。” 贺瑶微微一愣。 陈冠生吐槽道: “这种准备随时威胁人的模样,你们兄妹俩是专门只对着我一个人吗?” 第76章 076 听到了陈警官的话, 姜穗还反应了一下,随后她忍不住问道:“有吗?” 陈冠生将烟捻在烟灰缸里,沧桑地点了点头, “我之前才被你大哥警告,今天又轮到你。” 姜穗没想到会听到这一件自己丝毫都不知道的事情, “我大哥哥找你?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陈冠生瞥了她一眼,“就是上一次在宏达大厦遇到的你的那一天, 贺瑶, 你总是偷偷跑出来的习惯能不能改一改,这样真的很危险。” 姜穗朝他笑了笑, 没有回答, 当做没听到,陈冠生又叹了口气。 他算是明白了,这个小祖宗是不抓到凶手不会罢休的。 明明这应当是警方做的事情,竟然还需要一个受害者东奔西跑, 陈冠生感觉到了悲哀。 是对自己的悲哀, 也是对上北的悲哀。 上层人牢牢把控着媒体, 把控着这座城市, 他现在已经知道幕后的凶手会是哪些人, 但是却不能将其绳之以法。 或许就像是贺瑶所说,终有一天是可以真相大白的。 贺瑶问他:“你还没告诉我呢, 以前到底有谁做出了同样的事情?” 陈冠生头疼,“你一定要知道吗?知道太多对你会很不好。”他算是有些苦口婆心地劝了,“贺瑶, 你只是一个普通人, 和这些大人物是比不了的, 我作为警察像你透露这些事情,已经非常不对的了。” 然后贺瑶黑眸紧紧盯着他,她抱起胸,有些趾高气昂的模样,“陈警官,你忘记了我现在姓什么吗?” 陈冠生:…… 陈冠生忍不住问:“如果有一天,你也成为了贺朝的弃子呢?”贺瑶如今和贺朝合作的事情,他也知道,毕竟满大街的日报新闻都在说大少爷获得新千金股份支持的事情。 陈冠生:“你就这么确定,贺金波不会再醒过来?” “我不确定。”贺瑶喝了一口咖啡,她朝他笑了笑,完全没有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种脆弱拘谨,“但是我确定和大哥哥的合作,是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的利益是相同的。” 她不会说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这是我的愿望。”贺瑶朝他说道,“我要抓到凶手,然后不会给他任何逃脱的可能,我要看着他,为所有受害者偿命。” 贺瑶是看起来非常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但是她那双黑色的眼眸似乎燃烧着熊熊的焰火,这样的决心似乎也烧到了陈冠生的心,让他已经冷却下来的热血也重新沸腾。 他抹了抹脸,最终笑了笑。 “我知道了。”陈冠生说,“还记得我说过这个无量上帝教是一名道士自创的吗?” 贺瑶安静地听着。 陈冠生:“那名道士是乾州丰村人,我专门去了一趟,刚刚才回来就被你叫出来了。” “丰村说好听了是民风淳朴,难听一点就是落后封闭,人都比较……嗯,思想都比较顽固。” 陈冠生眉头又皱起来了,回忆起丰村里见到的人和事就感觉很不舒服。 当时他一进丰村,先看到的是村里的祠堂,在一众略显破旧的平房村落里显得气派很多。 丰村人的人口基本上不流动,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剩下的大多数都是一些中年人和老人。 当时他一进去,就发现村子里的人都在看着他,似乎很意外会有外乡人来到这里。 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又高又壮,看起来很不好惹,村里的人被他看回去之后便转移了视线。 丰村关于本村历史保护的比较好,拿出了官方证件后,村支书让办公室的人带他去祠堂找了过去的资料,还特地提醒他不要待太久,也不要碰里面的任何东西。 说村 民特别忌讳这些。 看着放了无数牌位的祠堂内部,陈冠生心想让我碰我还不碰呢。 然后他在古籍上找到了关于那名道士的资料和信息,文言文,繁体字,还是竖着,他看得很费劲。 丰村里很多人都不识字,但竟然也将这些东西保管得很好。 古籍因为一直放在箱子里,只是有些蛀虫和潮湿又重新干燥造成的脆化,陈冠生拍了照片。 就是刚刚姜穗看到的那些资料。 陈冠生说:“我怀疑,那名道士把自己的孩子给献祭了。” 姜穗微微皱眉,“怎么说?” “祠堂里面架起的东西,跟我们在欢喜寺里发现的祭坛非常相似。”陈冠生说道,“但是因为长期没有人碰了,落满了灰尘,我趁着村干部没注意,偷偷向下挖了一下,发现了疑似小孩的指骨,从骨头可以看出已经非常久了。” 陈冠生指了其中一份资料,“这张照片,是乾州地方志里的内容,里面记载了祠堂原本住着的人,也是一名道士,那座祠堂就是他在自己家的基础上建造的,也是乾州的第一个较为正规的祠堂,所以被记载下来。” 丰实甫。 姜穗看到了上面的名字。 她眸光一凝,她一直以为陈警官所说的丰村,只是个村子的名字,但是现在很显然,是因为这个村子的人都姓丰。 姜穗抬头看向他,“陈警官,我记得……前总统也姓丰。” 陈警官一下子嘘了一声,他左看看右看看了一下,随后皱着眉看着她,“小声一点,而且你自己知道就行,不要说出来。” 姜穗看着他高高壮壮一个人做这个左看右看的动作有点好笑,但是看着他十分严肃的模样,姜穗点了点头。 陈冠生看了眼手机,“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他看向姜穗,“你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姜穗下意识地也看了眼手机时间,然后惊讶,“怎么这么晚了?!” 贺朝都要下班回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要看住她不让她总是偷甩掉保镖出去,贺朝现在上班也不会几乎把集团当家住,而是基本上到点就会回来,还在家里和她一起吃饭。 她也不是说非得甩掉保镖,但是一旦有这么多保镖跟着,她很多地方都去不了,更何况是去查案? 贺朝这段时间其实也很忙,他也从之前的集团纷争中发现了二房与三房联手的证据,正在查当初给他下药的是不是他们这两家人。 姜穗听他说,当时在饭桌上四太太说他生了场大病,也丝毫没有夸大其词。 当时的他在飞机上,根本没时间也没办法拉去洗胃,是硬挺过去才活过来的。 但是姜穗听出了他言下之意。 “大少爷”的确因为此事出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在明面上和大房一家打擂台,而现在贺宅落在了贺朝手里,贺霖和贺曼华都不回来住了。 现在整座贺宅,也就只有贺瑶和贺朝两个主人。 姜穗赶紧收拾背包,她背了个双肩包带着帽子伪装成普通学生的模样出来,还带了口罩,避免出现上次被发现是贺家新千金然后被绑架的情况。 姜穗其实也没想到上北人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艺高人胆大,看到肥羊说绑架就绑架,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姜穗迅速收拾好,和陈警官告别,“我得走了,不能让我大哥哥发现。” 陈冠生:……其实已经被发现好几次了。 陈冠生刚要说他来送她回去,毕竟他的确不放心贺瑶一个人回去,飞环山上路弯弯绕绕的,万一有什么好歹就不好了。 结果他刚要开口,就发现已经转过身的贺瑶身子好像僵了一下 。 “怎么了?”陈冠生问。 贺瑶没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远处的咖啡馆进出口处。 陈冠生也站起来,想要看个究竟,然后看到了某位已经较为熟悉的大少爷。 陈冠生:…… 看来这位大少爷也已经发现贺瑶又偷跑出家门了。 咖啡馆是落地窗设计,能让外面充足的日光洒进来,也能看见CBD的人来人往和红绿灯交替的大马路。 而此时高大的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正站在透明玻璃外,正在打电话,神情冷淡,似乎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视线,很快看了过来。 男人眉微微上扬,随后和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将手机放回兜里,推门走了进来。 陈冠生发现贺瑶已经完全僵掉了。 就像是偷跑出门被家长发现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 男人进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陈冠生不是同性恋,但都不得不承认这位贺家大少爷颜值和身材的优越。 大少爷先是看了贺瑶一眼,随后走到她身旁,看着他。 “陈先生,下午好。”男人似乎若有似无地睨了身旁的女孩一眼,“或者再过一会儿就可以说晚上好了。” 贺朝并未称之陈警官,大概也是因为此时他们三个都站着,并不像刚刚他和贺瑶在卡座里压低声音交谈,而现在有人被吸引看过来,或许会听到他们谈话。 明明贺朝的态度礼貌又谦和,但是陈冠生还是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压力,那是来自另一个雄性的气场,会让同性感到了冒犯。 不过陈冠生早就知道了贺家的大少爷是什么样的人,一个强大又可怕的男人,他看起来像是贺金波的陪衬,但当他在那场闻名全国的商业大战中所露出来狠厉的一面,一下子推翻了以往人们对他沉默少言的冷淡温和形象。 陈冠生这一个月下来和他接触虽然不多,但是也知道他和贺家的其他一些人也稍有不同。 至少他的谦逊,是真的谦逊,而不是故作姿态。 陈冠生和他握手:“下午好,贺先生。” 寒暄了两句,大少爷一直没有跟一旁的贺瑶说话,而贺瑶似乎也知道自己被发现偷跑的事实,有些心虚地低着头站在一旁等他们。 “今天的事,还是要感谢陈先生。”男人说道,“贺瑶一个人出门,我的确很不放心。” 陈冠生摆手,“不用感谢我,她一个人呆着我也不放心,而且我身份在这里,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男人朝他微微点头,“还是要多谢,陈先生,之后你调岗的文件可能很快就要下来了,还是要先恭喜你。” 陈冠生一愣,他不是才被调离原来的岗位吗?怎么又调? 而且为什么要恭喜他?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这件事他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原来公安系统已经被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渗透到如此地步了吗? “不用露出想要将我绳之以法的表情,陈先生。”男人勾唇笑了笑,这样冷漠的人竟然还有开玩笑的时候,“我得到消息来源于正规渠道。” 陈冠生冷漠脸:“哦。”该死的有钱人。 “晚餐时间到了,就不打扰陈先生了。”男人朝他颔首,随后将目光放在了一直低着头的女孩身上,语气都微沉了一些,“贺瑶,走了。” 刚刚还一副什么也不怕的贺瑶抬眸偷偷看了他一眼,朝他笑了笑,随后背着背包跟着自己的大哥哥屁股后面离开了咖啡馆。 陈冠生一屁股坐了下来,他看着被拿走资料后空荡荡的桌子,心情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dwn了下来。 刚刚贺瑶的模样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贺朝客气又礼貌地话也不断在脑海里重复。 陈冠生深深地叹了口气,已经长出些许胡茬来不及剃的糙汉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烦闷。 他抓了抓脑袋短短的发。 陈冠生啊陈冠生,你是一名警察。 做你该做的事,别想有的没的了。 -- 姜穗的确有些心虚。 她没想到贺朝不但提前下班,还找到了这里。 姜穗发现停在外面的不是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而是另一辆迈巴赫,而且她看着贺朝走到了驾驶位,今天并没有司机。 难不成他是自己找过来的? 姜穗也不好坐在后座,不然就是她把贺朝当司机了,她绕到一边,打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上。 看来这一辆是贺朝平时的代步车,车垫花纹比那一辆更日常一些。 男人神情平淡,但是姜穗还是从他周身的气息感受到,他好像有些不高兴了。 姜穗想了想,看着四周缓缓移动的景色,她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男人头也不转,一直看着前方开车,声音冷淡,“不是你特地选在我公司楼下的咖啡馆的?” 其实不是,主要是当时刚好这个咖啡馆最近,而且她想平时贺朝都是直接从专用电梯到地下停车场的,怎么可能知道她在这里。 男人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冷声道:“我看不到,并不代表着我下属看不到。” 好吧,他的确生气了。 姜穗抱着自己的背包,安抚他,“你看,我还特地选在了这里,这不就是对你信任吗?你在这里,我就很安心。” 男人瞥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的鬼话连篇感觉到无语。 红灯,他缓缓停下,因为开车,他挽起了袖子,露出了带着些许青筋的小臂,手握在方向盘上,姜穗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偏过头,黑眸压抑着情绪,“姜穗,你答应过我的。”随后像是喉咙痒,他压着低咳了一声。 姜穗一顿,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她看向他,见他面色不虞,也知道自己干的事的确让人担心。 “对不起。”姜穗说,“我只是不想机会放在眼前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它溜走。” 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也是一顿,他也没想到姜穗会老实的同他道歉。 刚刚不过喊了一下她的名字,系统又提醒了他c了,他才知道自己没有压抑住情绪。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姜穗有些忍不住,她看着他的侧脸,发现他面色沉沉地看着前方的车流,不知道在想什么。 绿灯了亮起,他启动车缓缓向前。 姜穗也知道自己跑出来会有一定的危险,陈警官也说背后的那些人肆无忌惮,很有可能会对再一次逃脱的贺瑶下手,如今贺金波更是陷入昏迷,他们也不需要看在贺金波的面子上掩饰目的。 但是她已经查到了动手的那个中年男人所在长期出没的地点,而且也锁定了他可能居住的大厦,今天这一趟出来不算白来。 “之后我同你一起。” 沉默了许久的男人忽然开口,姜穗闻言就是一愣。 她有些惊讶,“那公司里的事情呢?”二房和三房可是虎视眈眈啊。 贺朝没有看她,“你觉得我会看着你一次又一次冒险吗?” 他顿了顿,最终道,“贺瑶,你现在只是个普通人。” 他在提醒她。 姜穗也收回目光,靠着身后的靠背,她摸了摸自己的背包,里面有许多的资料。 姜穗:“那你那边呢?你不是在调查之前生病的情况吗?找到证据了?” 贺朝没有说话了。 二房和三房联手,自然 不会留下明显的破绽和证据,他也是人不是神,更何况这些人都不是傻子,不可能这么快就能翻出证据。 当然,如果找到了他们谋害他的证据,等贺金波真的过世了,之后家产基本上都能拿到手。 但是贺朝寻找证据,最终目的并不是为了家产,家产只是顺带的。 他在这个世界的目的是做好人,不是来体验当豪门争家产的儿女的。 他现在手里有贺金波不少犯罪的证据,在调查集团内部的过程中,发现二房三房也参与其中,看来贺金波也没有完全地将所有生意交到他的手中,深谙平衡之道,将全家人绑在一根绳子上。 也就是四房进门得晚,孩子也小,还没有参与这些烂事。 只是四太太,估计也是在一些不该在的场所遇到的贺金波,她应当是知道贺金波不少事情的。 贺朝现在在收集所有的证据和资料,打算将这些人一锅端了。 至于他,好在“贺朝”都是听令行事,良心还没有完全泯灭,手上有血,但是尚未沾染上人命。 姜穗的几个问题,的确一下子就戳中了他现在所有的关键。 见他回答不出,姜穗说:“看吧,你没空。” 贺朝顿了一下,“我可以有。” 他声音依旧淡淡的,“之后下周一你就要上学了,不要想着逃课去查案,你是大学生,不是警察。” “我会接送你,如果有哪一天我没空,会让家豪来接,今晚我会给你一个信号屏蔽器,上车的时候看一看有没有摄像头。” 姜穗有些惊讶,“摄像头?为什么会有这个?” 贺朝转着方向盘拐弯,姜穗没有发现这一条并不是回家的路。 “之前去佛寺的那一天,我在车上发现了微型摄像头,后来查了一下,是三房的人放的。”贺朝声音仍旧是没什么情绪,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生气,“背后有父亲的授意,估计是用来监视你我的。” 姜穗:…… 原来这就是豪门生活么? 处处惊喜,处处惊吓。 为什么她就不能体验一个米虫的豪门生活? 贺朝缓缓开到了一栋洋式建筑前停了下来,姜穗才从门口的奢华装潢看到,这里竟然是一家餐厅。 穿着正式得体的门童走过来准备开门,贺朝转过头看向她,在车门打开前说了最后一句话。 “贺瑶,不要着急,我们会有很多时间。” 姜穗一愣,一旁的车门被门童打开。 “女士,晚上好。” 贺朝已经出去,留下车内钥匙供门童开往停车场。 姜穗黑眸闪了闪,最终也跟着下来。 和穿着打扮精致的其他女性不同,姜穗一身普通的T恤牛仔裤,套着卫衣外套背着背包看起来格格不入。 不过姜穗并没有觉得低人一等,她还在因为刚刚贺朝的话而恍然。 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吗? 好像是的。 无论是在这个世界,还是在之后的世界。 这么多个世界了,她好像一次都没有真正的去享受过本身生活和存在的意义与价值。 害怕着死,害怕着疼痛,害怕着未知,害怕着一切。 她曾经惶恐又不安,纠结又彷徨。 但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在这个新的世界她也好了许多,虽然她仍然不太懂得如何调节自己。 而贺朝的随口一句话,却一下子道破了她现在的所有问题的解决方式。 不要着急,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如果说穿越世界是一趟旅途,那么她应当也要享受旅途过程的风景。 她现在也 不是一个人。 姜穗原本是跟在男人身后的,似乎是注意到了她慢吞吞的动作,男人虽然微微蹙着眉,但是还是停下了脚步,在前方等着她。 姜穗跟上前,和他并肩而行,走向一个华丽而又陌生的华贵餐厅。 她微微扬起头,看着他的带着冰冷线条的侧脸。 真是该死的有魅力,这个狗男人。 “吃完饭后还要一起回家吗?”姜穗冷不丁开口问。 男人似乎对她的问题感觉到疑惑和无语,他看着她,“你还想去哪?我带你去。” 言下之意,别又一个人跑了。 姜穗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转头向前,“没去哪,就只是问问。” 贺朝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 他们二人被招待带到了位置,餐厅的氛围非常好,烛光莹莹,还有交响乐队在奏曲。 就在姜穗和贺朝二人屁股刚坐下,就听到有人笑着打招呼。 “哎呀,这不是大哥和瑶妹妹吗?怎么会这么巧?” 姜穗看到贺朝的脸一下子黑了,她转过头,看到了桃花眼微弯,正笑着走过来的贺霖。 他穿着一身同样得体的绅士三件套,身材也相当不错,应当是贺家兄弟姐妹中都有健身的习惯。 幽暗的光影流淌在他身上,就连塌鼻梁都显得高挺起来,勾唇而笑的模样是活脱脱的花花公子形象。 贺霖先看了眼她,随后看向贺朝。 贺霖笑道:“原本小弟我远远看着不敢打扰,以为是大哥带着哪位佳人来用餐,没想到这位佳人竟是瑶妹妹。” 他略显顽皮地偏过头朝姜穗眨了眨潋滟的桃花眼。 “晚上好啊瑶妹妹,许久不见了,真是想念。” 姜穗没注意,贺朝的脸好像更黑了。 第77章 077 贺霖笑眯眯的,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姜穗看着他这副模样就想到贺朝,感觉这两个兄弟完全是两个极端。 贺朝不苟言笑, 贺霖则是恨不得把笑脸镶在脸上。 但不得不说,这两个人还是贺朝的颜值略胜一筹, 看得更赏心悦目一些。 一旁等待的侍者被贺霖摆了摆手示意一会儿再来,大少爷黑眸沉沉,他似乎是在忍耐着,隐隐露出愠色,看着贺霖。 “你怎么在这里?”贺朝问。 贺霖笑道:“大哥这话问的, 我在这里很正常。”他看着姜穗勾唇, “和大哥一样,当然是约会佳人啦。” 贺朝冷淡道:“既然是约会, 来寻我们做什么?” 贺霖:“出门在外看到自家人,尤其是看到大哥,总不能不礼貌地不打招呼吧?”贺霖调转话头, 笑着看着姜穗, “你说是不是,瑶妹妹。” 姜穗没说话, 她神色看起来有些惊讶, 随后在对方笑眯眯的视线压迫下感觉有些无措模样, 她朝他勉力笑了笑,随后低下头。 女孩明明穿着和这里场所格格不入的休闲装, 但是鸦色的长发绑起, 露出修长的脖颈, 她垂下头时的那抹脆弱, 让贺霖感觉心痒痒的。 唉,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这么合胃口的姑娘,怎么就是妹妹呢? “贺霖。”大哥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冷冷的,似乎还带着压人的沉郁,“如果你懂得礼貌的话,就应当知道不打扰他人用餐也是一项美德。” 贺霖闻言一顿,随后仍然笑道:“大哥这不是还没有开始吃嘛,就原谅小弟这一次咯。” 贺霖是自小看着这位不苟言笑的大哥成长为今天的模样的,不得不说,他如今有时看到大哥这副冰冷冷似要发火的模样,还是有些发憷。 儿时印象最深刻的是大哥阴人的事情,差一点成为了贺霖的童年阴影。 他们年幼时爸爸还尚未发达,也未拥有今天的地位,妈咪的存在更是让他们的身份遭到了其他孩子的暗中嫌弃。 刚开始上学时,父亲为了让他们学习上流社会的礼仪,安排他们去的是贵族学校,因此总是会明里暗里的遭受欺负或歧视。 孩童的恶意总是那么的直白且没有余地,更何况大家都是家里的宝贝,非富即贵,他们在里面什么也不是。 大哥和他一起被其他的几个孩子恶作剧推到了水里,那个时候他和大哥都不会游泳,如果不是大哥自己挣扎地上岸,随后又愿意回头来拉住他的手,恐怕他人早就已经没了。 那天晚上,妈咪还以为是大哥故意将他推下水,差一点要跑去和大太太大吵一架。 不过他并没有隐瞒大哥救了他这件事。 妈咪那天的表情,贺霖很难忘,苦涩的,又狠厉的。 妈咪去和爸爸哭诉,没过几天他们两个就转学到了国际学校。 而妈咪安慰他,离开了原本的学校就没事了。 那些孩子的恶作剧曾经害死过人,但因为背景过硬,都是些老牌贵族家里出来的孩子,所以并没有事,家长都给压下去了。 贺霖那个时候就知道,当你弱小的时候,命是不值钱的。 贺霖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而后来的某一天,他看到贺朝并没有让司机接回家,而是自己去了别的地方。 好奇心被勾起,贺霖也跟着去了。 上北毕竟是大都市,治安很好,四周也都是人来车往接送小孩的司机或家人,穿着校服的孩子在穿梭并不奇怪。 然后贺霖才发现,贺朝是去找原来欺负了他们的人麻烦的。 他没有自己动手,借刀杀人这一招用得炉火纯青。 他和原本学校的一些恶名在外的同学做交易,然后以彼之道换彼之身,同样找原本欺负他们的人的麻烦。 在这个过程中,他仍旧干干净净。 后来贺霖才知道,那些推他们入水的孩子,在贺朝悄悄动手后,其中有一个在icu躺了三天才救回来,只不过因为被淹太久伤了脑子,人的智力也受到了影响。 那个时候贺霖就知道,贺朝这个人心思深沉,是一家人时,对他有好处,是对手时,也是他最大的敌人。 就比如现在,这个优雅淡漠坐在这里,言下之意让他赶紧滚的男人,已经成为了他的敌人。 这也是他不愿意见到的局面,因此想来试探一下,看看能不能和缓起来。 他说当初贺朝为什么会对贺瑶态度这么友好,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恐怕他早就从父亲那里知道贺瑶有股份的事情。 父亲自小就偏心,他很早就知道,他也知道大哥跟在父亲身边,现在手里还有这他们不知道的产业。 此时面对大哥冰冷冷的面孔,贺霖却不像儿时那样惧怕了。 贺霖笑道:“既然都遇见了,我这边刚开了一瓶45年的罗曼,大哥和瑶妹妹若是愿意赏个脸,不如一同用餐?” 这件事也不是贺瑶决定的,姜穗抬眸看向贺朝,正想看看他怎么拒绝这个看起来就来者不善故意不走的贺霖,结果一旁就听见有人走过来高跟鞋的声音。 明艳大气,还带着笑意。 “我说为什么dyn看到人来,一定要说来打招呼,原来是evan和贺家新妹妹也来了。” 姜穗看过去,她并不认识,但是她在娱乐八卦新闻里看过她。 是贺家同样交好的富豪家庭,jmian集团的千金大小姐周诗韵。 姜穗当时看的八卦就是关于上北著名千金姐妹团的撕逼故事,基本上围绕的都是吃喝玩乐泡男人,和一众富豪大少爷们也有不少绯闻。 当然,贺家大小姐贺曼华,也在这个上北千金姐妹团里,还是周诗韵的闺蜜。 当初她在医院非常无聊的时候还专门看过相关的吐槽视频,无论是真是假,都非常有趣。 周诗韵穿着一身非常漂亮的暗红色长裙,走起路来摇曳生姿,仪态出众,从头到脚写的一个大气自信。 姜穗注意到贺朝微微皱起眉,自身修养不容得他黑脸,男人微微颔首,打了招呼,“ava,晚上好。” “是好久不见。”周诗韵笑着道,她挽起一旁的贺霖,非常热情朝着贺朝道,“evan愿不愿意赏脸,同我和dyn一起吃个晚饭?童年伙伴许久不见了,叙叙旧也好呀。” 她又看向姜穗,眼里划过惊艳,同样热情地邀请:“贺妹妹回归贺家,我们这些圈子里的姐妹都非常好奇,不如趁这个机会我们认识认识,将来好一起出去聚会逛街呀。” 她并没有因为姜穗此时神态和穿着打扮有露出任何的异样,反而十分欣赏的模样。 随后仿佛是为了避免贺朝再次推脱,而且周诗韵显然也知道贺瑶在这里基本上是没有什么话语权的,女人微笑着开口,扔下了一枚大炸/弹。 “evan恰好也是dyn的大哥,我和dyn就要订婚,想要向大哥把把关,如今当着大哥的面审问他,看他还有没有跟哪个姐姐妹妹油嘴滑舌的。” 姜穗不动声色地挑起了眉,这可是个大新闻啊,一旦贺霖和周诗韵真的订婚在一起了,恐怕贺霖在家产大战中的胜算会多上几分。 贺金波对自己的孩子的婚事是慎之又慎,不知道是为了洗白上岸还是其他原因。 姜穗当初看娱乐小报就有人分析,大房出来的大少爷,是朝着娶贵族大小姐方向培养的,其他的则是打算和另一些集团联姻。 但是在家里,婚事基本上都还未曾摆在明面。 这些年贺金波显然也发现了贵族看不上他们贺家,觉得是暴发户,是准备和周家商量着,让大少爷和周家大小姐订婚的。 不过以上这些,都是姜穗从各种漫天飞的小道消息中截取出来的,不一定具有真实性。 但是现在看到周诗韵笑意盈盈看着贺朝,眼眸中却闪亮亮的模样,姜穗觉得这件事好像不简单。 大少爷神色依旧平静,不知道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消息,还是掩饰住了。 他仍是那么的优雅又从容。 大少爷问一旁笑眯眯的男人,“贺霖,你好像并没有同父亲说过这件事。” 贺霖已经顺势揽过了周诗韵妙曼的腰肢,笑着道:“我和ava是自由恋爱,父亲开明,应当是不会反对的。” 姜穗觉得的确不会反对,反而可能赞同,毕竟是集团大小姐,无论是嫁给大少爷还是三少爷,都是贺金波的儿子,都是和贺家联姻。 反对的估计是其他几房。 贺霖已经不想问贺朝了,他看向一旁表面不知所措内心吃瓜看戏的姜穗,“瑶妹妹,我们都这样殷勤期盼了,你还忍心看着我跟ava站在这里,不让大哥愿意同我们吃饭吗?” 贺瑶突然被点名,先是吓了一下,随后是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一旁的周诗韵也在附和道:“瑶妹妹,一起来认识一下嘛。” 她也跟着贺霖喊姜穗瑶妹妹了。 贺瑶微红着一张小脸,看向坐在对面巍然不动的大少爷,低声道:“大哥哥……不然,我们就过去吧?” 贺朝黑眸直视着她,姜穗也跟他对视。 男人放在桌上的手指轻轻敲了敲,黑眸里划过一丝无奈。 他算是已经明白了姜穗想要看戏的心理,不过他的确也想知道,为什么贺霖非得要和他一桌吃饭。 今晚这家餐厅是贺朝下班前,听到手下人说在公司的咖啡馆看到了瑶小姐才让秘书定下的,可能是餐厅里的人泄露了消息,让贺霖知道他也在这。 当然,也有可能是巧合。 最终贺朝和姜穗,还是和贺霖与周诗韵换了一张桌子。 和二人桌相比大了一些,姜穗和贺朝坐一边,与贺霖面对面。 等待许久的侍者终于来点餐,姜穗跟着贺朝要了一份。 从未来过这样餐厅的贺瑶,自然不知道该如何点。 “瑶妹妹也可以点和我相同的,女孩子可能更喜欢精致的小甜点一些。”周诗韵说道。 姜穗低头看了眼她点的东西。 菜单是英文和法文,贺瑶在学习上非常努力,因此虽然姜穗本人是哑巴英语选手,但也看得七七八八。 不过周诗韵说的女孩子更喜欢精致的小甜点…… 姜穗朝周诗韵笑了笑,“谢谢你,不过我都很喜欢,不精致的小甜点我也很喜欢。” 贺霖有些诧异地看了贺瑶一眼。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贺瑶如此直白的话,讲话时仍然是有些不自信的,但是却开始学会了拒绝。 不过想想当初她在家庭聚餐上说的那个让全场冷下来,还差点把他妈咪坑死的话,如今对周诗韵这点没什么情商的回答,好像也并不意外。 周诗韵的嘴角果然一僵,没想到这个贺瑶这么没情商,简直像是直接搞对立一样。 贺霖打圆场,他看起来已经很善于应付这样的场景了。 “甜品而已,若是瑶妹妹一会儿想吃,还可以再点。”贺霖笑道,“ava也是好心,可能是太过于热情了让瑶妹妹有些不适应。” 周诗韵在一旁甜甜的笑起来,“还是dyn懂我,一会儿奖励你多喝一杯。” 贺霖笑起来,桃花眼弯弯,“是吗?那我要多多表现,让你允许我再多喝一杯。” 姜穗:…… 这两个人在干嘛? 喊贺朝和她来一起吃饭,就是为了给他们看秀恩爱的? 要不是知道贺霖花名在外夜店常客、周诗韵开过男模趴等一系列事情,恐怕姜穗都要信他们是真的纯爱了。 很显然走沉默人设的大少爷今天也仍旧是沉默冷淡,只是在帮第一次出入这样场所的贺瑶轻声讲一些注意事项。 原本姜穗还想跟他在饭桌上继续讨论刚才在车里查案和贺家的一系列事情,现在也只能安静地享受起这顿饭来。 而一旁的贺霖一边和周诗韵说话,一边若有所思观察着贺朝和贺瑶。 男人此时正低声和女孩说着什么,女孩轻轻点着头,看起来乖巧又听话,在男人的帮助指示下遵循着餐桌礼仪。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贺瑶看了过来。 她看人的时候似乎总是带着一丝羞涩,小鹿一样的黑眸湿润,柔弱又清纯。 贺霖有什么想法在心里转了一圈,却什么都没说,而是在他点名的那瓶罗曼上来时,终于切入了今日的正题。 他端起酒杯,红色的酒液在杯中轻轻摇晃,“大哥,之前就听说你在的那场病非常严重,当时没有及时关心,我来赔罪。” 姜穗切牛排的手一顿,心道总算是进入了今天的正题,只是她没有想到,贺霖会直接将的事情说出来。 大少爷冷沉的声音响起,“哦?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并不需要你现在的赔罪。” 贺霖并没有因为大少爷的冷脸和强大的气场而瑟缩,反而仍然顶着压力轻描淡写地笑着。 “当初从大姐姐那里听说了大哥出事,我非常的担忧,后来听到了你好了的消息,松了一口气,也没有声张这件事。” 姜穗:哦豁。 贺霖的这个意思,是把二房直接在贺朝面前拉下水了吗? 在这种时候说大小姐贺曼华告诉他的,就像是想撇清关系一样。 姜穗还记得现在贺朝已经查到这两房头上了,难不成贺霖这是有危机感了? 果不其然,贺霖话术了得,按不动声色地说了一些二房现在正在干的事,要不是姜穗当初在欢喜寺看到他和贺曼华一起商量事情,恐怕都以为他是真心来和贺朝联手的。 这家伙厉害啊,想两头通吃,坐山观虎斗吗? 而周诗韵更像是他拉来背书的,偶尔也配合着贺霖。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套话,贺霖和周诗韵连番上阵,一直在和贺朝对饮。 而贺朝很显然也想试探什么,不动声色地回话,喝酒。 也不知道贺朝酒量现在怎么样。 这顿饭到最后,反而是姜穗成了小透明,已经没人在意她了。 就连刚刚邀请她加入千金姐妹团的周诗韵,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贺朝看。 姜穗其实也非常理解为什么周诗韵会如此。 因为此时的贺朝的确迷人。 他好像是喝酒后较为上脸的体质,此时面色微红,黑眸仿佛不在冰冷,看人多了几丝温度,高挺鼻梁下流畅线条的唇带着酒气的潮湿,就连姿态都不再一板一眼,恣意了许多。 如果说贺霖是孔雀开屏般的浪荡风流,那么此时的贺朝就像是底蕴醇厚的酒,荷尔蒙氤氲在酒色中缓缓释放,他微微勾起唇,是难以揣测的似笑非笑。 贺朝摩挲着酒杯,黑眸晦暗不明,“贺霖,你的意思是打算在下周末集团晚宴上,宣布你订婚的消息吗?” 贺霖也笑,此时的他姿态也放松了许多,周诗韵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他大手抓着周诗韵的手亲了亲。 贺霖说:“是的,大哥有什么建议吗?” 贺朝:“没有,你自己做决定。” 贺霖看向一旁一直不说话的贺瑶,也笑道:“那瑶妹妹呢?有什么想要和你三哥哥说的?” 我们不熟吧? 但是姜穗没这么说,只是摇了摇头,像是想了想说道:“恭喜你了,三哥哥。” 贺霖轻笑了一声,“是应该恭喜我。”他又喝了一口酒,“下周末的晚宴,瑶妹妹也来参加吧?” 姜穗看了眼一旁的贺朝,她的确有听anna说过这件事,不过是属于可参加可不参加的范畴。 注意到了姜穗的举动,贺霖勾唇,“瑶妹妹这么听大哥的话吗?这么喜欢大哥的话,我可是会伤心的。” 姜穗:…… 姜穗:三少爷,你油了。 贺朝声音沉了一些,“贺霖,这是你妹妹。” 贺霖抬眸看向男人,他神情变得有些微妙,黑眸也多了一分似笑非笑。 “大哥,这也是你妹妹。” 贺朝的气息似乎一变,有些危险,但又像是其他人的错觉。 周诗韵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她听着两个男人的对话,觉得有些不对劲,随后看了姜穗一眼,她柔声问贺霖,“dyn,怎么了?” “无事。”贺霖摸了摸她的长发,随后端起酒杯,朝着姜穗道,“一个晚上都没和瑶妹妹碰杯,三哥就祝你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好朴实的祝福,一点都不像是从贺霖嘴里说出来的。 姜穗还没动,一旁的贺朝淡声道:“她不能喝酒。” 贺霖微微挑眉,仍是笑着,“瑶妹妹都还没说话吧,大哥,管太多的话,是会被人讨厌的哦。” “我的确不能喝酒。”姜穗接过话头,但并没有下贺霖面子,她举起一旁的柠檬水,“刚刚是大哥哥开车来的,他喝了酒,现在要我开车回去了。” 这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回答。 都是一愣。 贺霖很快反应过来:“没关系,我可以让司机送你们回去。” 姜穗微笑:“就不麻烦三哥哥了,毕竟三哥哥一会儿要送ava姐先回去的嘛。” 贺霖微微摇了摇头,像是有些无奈,“既然瑶妹妹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强迫你们,毕竟大哥可是说一不二的性格。” 他开了个玩笑,随后和姜穗碰杯,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她此时朴素的模样,贺霖说道:“瑶妹妹也太素净了一些,你现在可是我的妹妹,一会儿三哥哥就给你送些首饰,这么好看的手腕,就应当带上一些漂亮的手镯。” 这些话从贺霖嘴里说出来,不但不让人觉得奇怪和油腻,反而有一种春风拂面的被关照感。 “贺霖。”贺朝的声音冷了一些,“就不劳你费心了,先管好你和二房的事情吧。” 几乎是挑明了。 贺霖一顿。 这个总是不动声色又沉稳的大哥,竟然是在这里忍不住的。 他仍是笑着,“大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他朝姜穗眨了眨眼,“我只不过是想给瑶妹妹送些礼物而已。” 他看着姜穗,眼眸中的兴味加深了一些。 -- 姜穗和贺朝回去的时候,的确是她开车。 贺朝神色不太好,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在吃饭的过程中就愈来愈浓,仿佛能冻伤每一个人。 但他脸上仍然残留着酒色的微红,这让他素来凌厉的黑眸看起来都不那么冷硬了。 也就只有贺霖敢仍然笑眯眯地同他讲话,就连周诗韵看起来都没有了最开始的大胆和热情。 这顿饭倒也不是没有收获。 贺霖是来找贺朝合作的,他现在背靠jmian集团,的确是一个有力的合作对象。 他在拉拢贺朝的同时,也在拉拢她。 毕竟现在她身上也有着不少股份,在关键时刻还是很有作用的。 门童将那辆迈巴赫开了过来,姜穗还是第一次开这样的车,上了车之后还研究了一下。 贺朝坐在副驾驶,他看着姜穗东摸摸西摸摸,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确定你会开吗?”他想了想,“我还是给家豪打个电话,让他过来。” 姜穗启动车辆,用言语制止他,“我大二的时候就拿到驾照了!”她看了眼贺朝,“我又不止开过车,你又不是没坐过。” 贺朝沉默了一下,他似乎是陷入了回忆,看着她缓缓道:“上一次是坐过,在治疗仓里差点吐了。” 姜穗:…… 所以才爬出来坐在她旁边系安全带是吗? 姜穗说:“你放心,这一次我保证遵守交通规则。” 贺朝按住有些不舒服的头:…… 他沉默地系好安全带。 好久没开车了,姜穗感觉还挺有趣的。 夜晚,道路两旁路灯明亮,不断地在黑暗的车内掠过一道道光影。 车内安静了下来。 姜穗还以为因为刚刚和贺霖虚与委蛇,贺朝又喝了酒不知不觉睡着了,开车更加小心平稳。 结果刚拐过一个路口,就听见男人忽然开口。 “手镯呢?” 姜穗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因为开车握着方向盘的缘故,袖口滑了下来,露了出来。 姜穗头也不回,“当然是放好了,几百万的东西,出门在外贵重物品要小心。” 贺朝声音淡淡的,仿佛很随意,“下次带上。” 姜穗奇怪,“为什么?又不能辟邪。” 贺朝似乎噎了一下,他语调很懒散,和他平时有些不一样,“拿给我,我明天就去开光。” 姜穗有些诧异,还没想过自己竟然能从大少爷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她忍不住瞥了一眼男人,却发现他目光平淡地盯着她的手腕看,脸上仍然有淡淡酒色红晕。 姜穗嘲笑道:“贺朝,你不会喝醉了吧?”这可是不像是大少爷会说的话。 贺朝看着她的笑容,就算是侧脸,都能看到她微弯的眼眸,窗外的光影落在她脸上,和她柔软的唇畔。 他其实有些烦躁,或许是有些醉了,被贺霖和周诗韵灌了不少酒,那瓶45年的罗曼后劲十足。 他抬起手松了松领口,又解开了一颗纽扣。 一想到贺霖刚刚看姜穗的眼神,他就想让这个名义上的弟弟赶紧滚蛋。 那不是哥哥应当看妹妹的眼神。 如今和姜穗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重新和缓,现在的相处就像是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 像,又不像是朋友。 他们对过去的事闭口不谈,只是偶尔会在拥有共同回忆的时刻相互调侃。 就好像是平静无波的水面,掩盖了下方的暗潮汹涌。 贺朝之前对姜穗说的话并没有说错,在没有找到她之前,他觉得这个世界很无聊,只想着赶紧结束。 但是她到来了,他又忽然觉得这个黑白的世界重新染上了颜色。 他的任务在缓慢的完成,贺朝很喜欢和姜穗待在同一个空间里,这样会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在机械地任务,而是在度过日常的生活。 他现在似乎有些束手束脚,无法打破这样的平衡。 贺朝将视线移开,看向车窗外,道路两旁的风景飞快地掠过。 他黑眸如同暮色般古井无波,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是。”男人说,“我有些醉了。” 78 078 总裁哥哥x柔弱妹妹15 姜穗从贺朝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隐晦的压抑。 她顿了顿, 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脑海里一下子想到了上一次他说醉了的时候,姜穗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她让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前方的道路上。 夜晚上飞环山的车少了许多,长长的山道上就只有他们这一辆车。 一直回到贺宅, 二人都没有再说话。 原本车内和谐又平和的氛围渐渐发生改变,带上了一丝挤闷般的窒息。 很快在这样的氛围中,车开到了贺宅前。 自然有佣人上前迎接准备开门,姜穗看了眼身旁一直都不说话了的男人。 “到了。”姜穗说。 男人闭目养神, 闻言睁开双眼,他没有了刚才的清醒,应当是葡萄酒的后劲慢慢上来了。 男人按了按额头, 看着姜穗, 黑眸有一瞬间的迷茫,似乎要开口说什么,但一旁的车门已经被佣人打开。 男人似乎停顿了一下, 和她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转身下了车。 姜穗看着他解开安全带离开,顿了顿, 也下了车, 任由一旁的佣人开去放好。 姜穗走上前, 跟在男人身后。 孙姨迎了上来,“大少爷和瑶小姐回来了啊, 我煮了些凉茶,一会儿给送到房间里。” 姜穗道:“谢谢你, 孙姨。” 而贺朝只是说,“我就不必了,孙姨,晚安。” 说完他朝着孙姨点了点头, 便准备上楼,姜穗看着他的背影。 “大哥哥。”姜穗开口。 男人顿了一下,他回过头来,黑色的眼眸无波无澜,神色似乎有些疲惫,像是在询问她还有什么事吗? 在佣人面前,他又成为了那个对谁都很冷漠的大少爷。 姜穗问:“你还好吗?” 大少爷微微勾唇,他颔首,“我没事,瑶妹妹,晚安。” 又变回了瑶妹妹。 正当大少爷准备离开时,一旁的阿菲走了过来。 “瑶小姐。”她跟姜穗说道,“刚刚少爷让人送来了一些珠宝,放在了您的房间,您要来看看吗?” 动作这么迅速? 姜穗有些惊讶,他们不是刚刚才吃完饭吗?而且贺霖不是送周诗韵去了吗? 姜穗问:“哥哥也回来了?” 阿菲摇头,“没有,是少爷的生活助理送来的。” 姜穗想了想,“去看看吧。” 送来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姜穗才发现,贺朝已经离开了。 这一次她不用专门绕去坐电梯,而是直接从旋转楼梯上去就能回房间。 她背着背包,打算今晚研究一下,于是让阿菲先去孙姨那里拿凉茶和一些水果。 “我要苹果。”姜穗说。 阿菲笑道:“我知道的瑶小姐,您的喜好我记得的。” 姜穗笑了笑,便上楼了。 因为大少爷并不喜欢佣人进入他的房间,也不太喜欢佣人总是出入他的领地范围,因此二楼东侧的走廊,基本上在他们在家的时候,佣人都很少来。 姜穗想着贺朝估计是刚刚喝了那一瓶酒有些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他本人酒量就不太好,还是大少爷的酒量不太好。 当时在知青的世界时,贺朝好像喝了些酒脸也有些泛红。 姜穗:男主竟然会酒量不好,真是太过于不真实的设定。 就在姜穗暗地在心中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传来了振动。 因为吃饭姜穗并没有开声音,刚刚开车也忘了打开了,她才发现陈警官给她发了不少消息。 她打开看。 除了让她这两天不要再到处乱跑了,最重要的信息就是—— [嫌疑人已经锁定,确定常住于宏达大厦,为了避免走漏风声,你最近这段时间不要再那附近到处晃了。] [你侧写的没错,确实是送快递的,男,名陈家辉,52岁,身高176,相貌普通,看起来老实忠厚,早年离过婚,没有小孩,一个月前搬到了宏达大厦。] [我们对比了他过去一个月的行动轨迹,还有购买记录,他的确在你参加慈善活动那一天出现在现场过,记录里是为了送包裹,他人滑不溜秋,我们目前还没有找到能够为他定罪的犯罪证据。] 姜穗昨天在约陈警官见面之前,的确跑了一趟宏达大厦,目的就是为了蹲人,却没有看见。 没想到陈警官这边倒是有了好消息。 她一边噼里啪啦回复陈警官,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并没有抬头看路。 余光里感觉到一旁有高大的阴影,姜穗抬头一看,才发现刚刚说回房间的男人,此时正靠在自己房间的门口,手里拿着打火机把玩,见到她,黑眸晦暗不明。 姜穗一愣,“贺、大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说回房间了吗? 男人将打火机塞回裤兜,姜穗发现他已经把黑色的大衣给脱了,露出了内里的马甲衬衫,袖口也挽起,原本搭理得很好的蓬松黑发似乎因为洗过脸,而有碎发落了下来。 男人目光从她脸上落到了她捧着的手机,随后似乎又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你在和谁说话?”男人问。 姜穗不明所以,但是还是老实地回答,“陈警官,他刚刚告诉我嫌疑人已经确定了。” 男人原本有些深幽压抑的气息似乎和缓了一些,但是眉头却仍微微皱起,“你不会想要一起去抓捕吧?” 姜穗的确有这个想法,毕竟她也不敢确定警方会不会迫于上层压力而放弃。 但是看贺朝现在这个样子,姜穗感觉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他似乎喝了酒之后,情绪都会更加外放一些。 毕竟上一次…… 算了,不想了,想了糟心。 姜穗朝他笑了笑,“放心,我怎么可能大晚上跑去,我又不是警察。” 贺朝并没有被她糊弄过去,他黑色的瞳仁盯着她,“不是晚上,那会是白天?” 姜穗尴尬,她干笑了一声,“大哥哥,你在说什么?这么晚了早些歇息,我也回房间了,晚安。” 总感觉现在和贺朝说话是说不通的,而且看着他此时黑沉沉的眼眸,姜穗不知为何感觉到了一丝危险,还是先回各自的房间,有什么问题明天再说。 他现在在贺家也不是万无一失的说一不二,谁也不知道现在贺宅里有哪一个佣人会是谁的眼线,他们在走廊上大大咧咧的聊天的确是对这些眼线们的不尊重了。 姜穗说:“晚安,大哥哥。” 说完她想绕过男人,往自己的方向走去,结果刚半个身子过去,手腕就被人拉住。 姜穗惊讶回头,“贺朝,你……” 结果被男人黑沉沉的眼神差点吓了一跳。 这可是随时都会有佣人路过的走廊啊! 他们可是互相不那么熟的兄妹,这家伙是真的喝醉了吗? “贺瑶。”男人黑眸似乎能看进她的心底,他似乎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压抑住了某种情绪,“你能不能听话一点?” 他的大手紧紧拉着她的手腕,明明只是温热的触感,却好像要将她灼烧一样。 她从来没见他这个样子,如同风雨欲来的愠色,神情多了一丝阴郁。 姜穗其实并不是故意想要以身犯险,而是她知道自己是有能力自保的,她在回忆里能够清楚的看到那名蒙着面的中年人其实并没有多好的身手,他身上的训练痕迹也只是针对着反侦察。 她这半个月在贺家也没有天天吃了睡睡了吃,伤口好了之后就恢复了锻炼,体力相较于之前也好了许多。 而且抓捕那天她也并不打算以身犯险,她又不是警察,只是想在一旁亲眼见到陈家辉被抓而已。 这也是贺瑶的心愿。 但是现在看贺朝这个模样,显然是十分不愿意她去的,就算是在旁边看着似乎也不行。 但是姜穗还是快速地解释了一遍。 “不行。”果不其然,男人很快表达了自己的不同意,他似乎发现了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于强硬,稍稍缓和了一些说道,“你如若一定要去,我同你一起。” 这回轮到姜穗觉得不行了,“你现在家里的事情都没有处理完,万一被人知道你去这么危险的地方,做了手脚怎么办?” 要知道在LA那会儿,“贺朝”可是真的凉了的,如今他出入哪里都是带着保镖,今晚姜穗也诧异他单独前来,好在并没有出什么事。 抓着她的手更紧了一些,贺朝估计是真的有些醉了,不然他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他低声道:“那你要我眼睁睁看你可能会遇到的危险吗?”他像是有些咬牙,“姜、贺瑶,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待在我眼皮底下?” 姜穗微微睁大眼眸,“贺朝,我也是有自己的生活的,也有我要去做的事。” 握着她的大手开始让她感觉到疼痛。 男人黑眸紧紧地盯着她,他又深吸了一口气,如同坠着巨石,要拖着她一起坠入深渊。 “上一次没看住你的意外,我不会让这件事再次发生。” 他的气息有些恐怖,带着浓浓的侵略性和掌控欲,就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爆发一样。 “姜穗,请你听话。”他一字一句,听起来非常的礼貌和温和,但是鹰隼般的沉锐却仿佛将她钉在原地。 姜穗听了他的话,才知道上一个世界她先离开的事情,仍然在他的心底刻下了很深的痕迹。 姜穗其实想说她也懂这种转头人就没了的地狱笑话,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好像也不能开这样的玩笑。 而且当时她其实是知道贺朝并没有真的死的,而是进入了下一个世界,但是贺朝并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没了。 虽然她当时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进入下一个世界。 姜穗看着他此时的模样,觉得现在应当说一些安抚的话会比较好。 姜穗说:“贺朝,你看现在也这么晚了,你又喝了不少,不然等我们明天睡醒了再找个时间一起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刚刚陈警官说每到周日,陈家辉一定会回宏达大厦的宿舍休息一天,晚上会招一些街头妹上门,正好警方在这段时间实施抓捕,确保嫌疑人因为手忙脚乱而延缓逃脱速度。 今天已经是周日深夜了,在没有计划之前,警方似乎不打算打草惊蛇,所以只能等到下周,她明天还得上学,可以明晚谈。 等一会和贺朝掰扯完,她今晚还可以研究一下刚刚从陈警官那里拿来的一堆资料,看一看这个什么无量上帝天尊佛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就在这时,姜穗听到了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她心中一惊,随后隐约的谈话声飘了过来。 “大哥和瑶妹妹呢?” 竟然是贺霖的声音,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而另一边的佣人则是道:“大少爷和瑶小姐已经回房间休息了,您是要找他们吗?我现在就去问一问。” “不必。”贺霖声音仍然是那么轻柔,对佣人的态度也很友好,“这么晚了,就不打扰大哥和妹妹了,我今晚睡在宅子里,就先回房间了。” 佣人道:“好的,少爷。刚刚孙姨来问,她煮了凉茶,少爷要一杯吗?” 贺霖似乎想了一下,声音才飘过来,“那就多谢孙姨了,许久不喝孙姨特制凉茶,还有些想念。” 佣人:“好的。” 贺霖的房间正在二楼的西侧,他上楼要是往他们的方向看,或许就能看到她和贺朝在这里拉拉扯扯。 姜穗赶紧按住贺朝的手,压低声音道:“贺朝,贺霖回来了,你赶紧放开我回房间。” 男人似乎啧了一声,他神色变得有些不好,尤其是听到贺霖的声音之后更是有些差,随后在姜穗惊讶的目光中,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房间。 姜穗眼眸都睁大了,完全没想到贺朝会有这样的举动。 手腕处传来了不小的力道,腰间被人这么一揽,人已经进了他的房间,随后房门被关上。 房间还未曾开灯,只有小小的感应地灯亮了起来,她从一个光明的世界里被拉入了阴影之中,随后靠在了有些冰凉的门上。 “贺朝,你……!”姜穗都来不及惊呼,只是在身子稳下来之后才想质问对方,却看见贺朝轻轻地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门外传来了十分轻微的脚步声。 姜穗只能先闭上了嘴,试图用眼神怒视着他。 男人黑眸暗了暗,他抬起手,帮她整理了有些凌乱的碎发。 淡淡的森林气息非常近,姜穗还闻到了若有似无的沉浮酒味,并不难闻,也许是因为那瓶酒质量很好,反而给他增添了一丝潮湿的绮丽。 随后脚步声停下,过了一会儿,似乎是发现这两边的房门都紧闭着,门外的人才离开。 也不知道贺霖到底想干什么。 等到贺霖走远了,姜穗才推了推贺朝,想要他别靠这么近,让她感觉有些不自在。 “拉我进来干什么?明明我回自己房间就可以了。”姜穗说。 而且搞得跟做贼似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们有什么。 贺朝眸光微暗,一直在看着她的脸,喉结上下动了动,最终放开了她。 贺朝又拉起了她的手,带着她往房间深处走,“跟我过来。” 姜穗:? 姜穗挣脱不开被迫跟着他行动,有些气恼:“喂,别假装听不到我说的话!” 男人侧过脸,黑眸睨了她一眼,但是姜穗看得见他唇角微微勾起,似乎是因为她的话,随后男人说道,“听到了。”他顿了顿,“担心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姜穗盯着他的侧脸,他刚刚还一副压抑狠戾的模样,现在这个样子,不得不让她警惕。 男人将房间里的灯打开,姜穗才发现一进门并不是他的卧室,而是很大的书房。 他房间也是个套房,并将会客厅改成了书房。 整体的风格跟他现在的性格一样,冷淡又低调,但是却处处都是精品,显得很高贵。 姜穗又尝试地挣了挣手,发现根本撼动不了,又在心里踩了踩贺朝,才随着他去。 男人将她带到了卧室。 姜穗看到了好大一张床,还是忍不住了,她挣扎并往后退,“贺朝,你冷静!我们可是兄妹,你要注意影响!不要做一些违背道德伦理的错事!” 这一次,她倒是挣脱得很快。 贺朝:…… 男人原本微沉的神情因为她的话而露出了些许无语。 他有些头疼,“姜、咳,贺瑶,你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好的。” 姜穗在他卧室门口探头探脑,警惕,“我哪里知道你是不是又发疯?” 贺朝没好气道:“我要是真发疯,还轮得到你安然无恙地在这里,我是生气,但是又不能拿你怎么样。” 姜穗:“你刚刚那样可看不出不会拿我怎么样的样子。” 这句话她说的非常绕口,但是贺朝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刚刚的情绪是有些失控了,只要一想到上一次姜穗死讯突然传来的那种心情,他就有些控制不住。 但是看着她干净的眼眸,还有与以往不同的脸,贺朝又感觉像是一盆冷水泼下来,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不能再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来,就像是在燕京小巷那样。 在贺霖到来之后,贺朝渐渐恢复了冷静。 只不过他知道,在酒精的作用下,现在的他内心如同干燥的森林,一点点火星,恐怕就能将一切燃烧殆尽。 看着姜穗此时的模样,他仿佛能透过她的皮囊看进她的灵魂,也想到了她此时的样子。 贺朝微微叹了口气,按住了有些昏醉的额头,“我现在冷静了。” 她又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见他神色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才慢吞吞走进来。 贺朝看她这副十分警惕的模样,小幅度地磨了磨牙,但最终没有说什么,而是带着她走进了一旁的衣帽间。 姜穗好奇心上来了,“你要给我看什么?” 贺朝打开了他的柜子,然后又像是翻找什么,高大的男人微微弯着腰,上衣勾勒出了他非常完美的腰线,姜穗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唉,她不得不再次承认,贺朝这个人就是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要不是现在是兄妹,两个人之间还有诸多问题,她真的很想泡一泡他了。 姜穗才发现贺朝把衣柜深处的一个保险柜拖了出来。 这么隐蔽,到底是什么宝贝? 姜穗觉得应该是什么集团的重要资料,或者是二房房的重大秘密,她忍不住也凑过去看。 贺朝衣帽间的味道非常好闻,凑近了衣柜姜穗才发现他的衣服大多数都是黑色的。 价值连城的手表胸针就摆在一旁,领带也整整齐齐放着。 姜穗看他开密码锁,忍不住研究起这些手表衣物。 看起来好精妙。 这一套没见贺朝穿过,感觉上身了一定非常好看。 “姜穗。”男人唤了她一声,随后低咳了一下。 姜穗低下头,然后惊住了。 只见他刚刚打开的保险柜里,有非常多的摆好的漂亮珠宝。 蔚蓝色渐变宝石的项链,一下子吸引住了姜穗的目光,往旁边看,还能看到同款的手镯。 姜穗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她是个庸俗的人,所以她也喜欢这些漂亮的珠宝首饰。 尤其是设计得非常漂亮精美的首饰。 姜穗转头看向一旁的男人,“这是什么?” 男人似乎一直在盯着她看,似乎是想看她的反应,黑眸有着细碎的暗光,唇角也微微勾起,不知怎么的,姜穗竟然从他十分细微的表情和眼神中,看出了一丝得意。 “我看到它的时候,就感觉会非常衬你。”男人说,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只不过买下来后……没拿出来。” 姜穗又看了眼这些珠宝,“你把它们藏在这里了。” 贺朝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传过来,“咳,怎么说是藏?我只是放在这里。” 姜穗看着珠宝,长睫细微地动了动。 姜穗:“为什么只放在这里?” 贺朝沉默。 姜穗:“是因为没有理由给我吗?” 贺朝垂下的手一紧。 是的,姜穗说中了,他没有理由给她。 不是贺朝没理由,是“贺朝”没有。 他没有理由给妹妹送一个代表着“跳动的心”与“承诺”的项链。 他只能偷偷的买,偷偷的藏起来,藏在他的衣柜深处。 因为不允许,因为这是背德的禁忌。 但是今天因为贺霖的一再挑衅,贺朝就特别想让她看到她不仅仅只有那条辟邪的项链和一个手镯。 尽管现在她,已经可以给自己买无数的珠宝了。 他忍不住拉住她的手,忍不住将藏起的“明尼苏达之梦”为其奉上。 她抬眸看向他,黑色的眼眸闪烁着流光。 细长的眉,柔和的眼,还有小巧的唇。 贺朝知道自己看得不是贺瑶,而是她。 她开口:“那么,现在的理由是什么?” 贺朝垂下的手指动了动,他能感觉到肌肉的紧绷,还有难以抑制的不平稳的呼吸。 他看着她,感觉脑子有些混乱,就像是藏在体内的酒精在慢慢上涌。 系统曾说过,这是和他习惯与性格最像的人。 他的酒量……确实不太好。 贺朝沉默了一下,说:“理由是……” 嫉妒。 但是他没有说完,让话语的尾巴落在空气中,只是黑眸沉沉地看着她。 女孩朝他微笑,似是开玩笑。 “这是嫁妆吗?大哥哥。” 贺朝脑海里的那根弦,断了。 79 079 总裁哥哥x柔弱妹妹16 姜穗算是明白了, 干什么都好,不要去挑衅贺朝。 她怎么就这么嘴贱说了一嘴呢? 她只是想报复一下贺朝之前对她的挑衅,逗逗他而已, 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此时的姜穗正木着脸,看着落地窗外升起的太阳。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床上,也洒落在了他们身上。 是的,他们。 此时的姜穗正躺在自己香香的大床上, 却被男人从身后抱着,能感觉到腰间门放着的强有力的胳膊。 姜穗怎么也想不清,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昨晚在她逗完贺朝之后, 就察觉到男人的眼神有些不对了。 她好像逗过头了。 脑海里警铃大作, 姜穗转头就跑,但是小臂很快被对方抓住,男人的声音自一旁响起, 听起来似乎很平静。 “跑什么?” 姜穗回头看他,“冷静!” 贺朝微微弯下腰,鼻尖碰着她的鼻尖, 将她挡在刚刚看的胸表柜之间门, 黑眸如同海里的深渊, 呼吸间门带着那瓶非常好闻的葡萄酒味,他仿佛想拖着她往下坠。 他眼底深处的泛出来的危险和一丝阴暗, 让姜穗有种不好的预感。 男人问:“你想体验婚姻生活?” 姜穗立刻摇头道:“其实不是很想。” 她发现自己能够跑路的位置已经被贺朝堵死了,头却不敢乱动。 因为她一旦抬头, 恐怕就能亲到他。 姜穗企图摆事实讲道理,她提醒他,“贺朝,你看现在时间门也不早了, 不然先让我回去?你好好休息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说。” 她看了眼一旁的打开的保险柜,安抚道:“你送的项链手镯我非常喜欢,你放心,项链可能太招摇了,但是手镯我一定天天带着!” 贺朝微微眯起眼睛,他更加凑近了她,像是在观察着她的表情,身体却将她困住。 姜穗赶紧朝他眨了眨眼,企图展现自己的真诚。 贺朝说:“真的?” 他呼吸变得很近,若有似无的酒气带着潮湿的勾引将她笼罩。 姜穗点头:“真的。” 她算是明白了,合着贺朝的确是喝醉了,看起来像是正常人,实际上却和以往不一样。 贺朝却说:“我不信。” 姜穗耐心地好言问道:“那你要怎么样才相信呢?” 贺朝凝视着她,姜穗隐隐感觉到了压力。 她注意到他的目光变得有些不同,视线落在了她的……唇上。 姜穗立刻偏头,听到了对方嗤笑了一声,肩膀被按住。 她总感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过去。 果不其然,男人似笑非笑的声音擦过她耳旁说:“那你……今晚留在这?” 姜穗:? 姜穗:! 姜穗:“贺朝,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这个红酒后劲这么大的吗?? 男人黑眸看起来似乎仍然很清醒,但是姜穗从他紧抿唇可以看出,他此时做事是凭本能。 他微微歪着头,黑眸却依旧牢牢地盯着她:“瑶小姐,你不想?” 叫她瑶小姐了,姜穗深吸了一口气。 她只能先敷衍哄他:“好的好的,那你先去洗澡。” 贺朝又看了她一会儿,随后低头看向一旁的珠宝,“你要戴着。” 姜穗点头:“好的,我一定戴着。” 今晚这顿饭挺值的,两个人送首饰。 姜穗以为哄过去了,却听见他的一声轻叹,随后腰间门落在了炙热的手臂,他轻轻一勾,她被他紧紧抱住了。 姜穗原本想要挣扎的动作一愣。 他的气息…… 似乎有些沮丧。 姜穗眨了眨眼,刚想要开口,对方却放开了她。 “……那你等我一下。”他声音有些低,随后在姜穗没反应过来时转身去洗澡。 就好像只是想要一个拥抱而已。 而后面的事情告诉姜穗,是她天真了。 贺朝去洗澡了,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也叹了口气,跑路回了自己的房间门。 他们现在是兄妹,什么也做不了。 阿菲已经铺好了床,凉茶也拿了过来,好在看姜穗不在,以为她去别的屋子了,做好自己的事情已经离开了。 姜穗和贺朝一样,并不喜欢有其他人长时间门侵入自己的空间门,因此阿菲和小美在姜穗能自理之后,基本上都是有需要时才来她的屋子,平时都没有人。 因此二楼东侧来往的佣人就更少了。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这也方便了贺朝来找她。 大半夜的,听到房门被敲响的时候,姜穗吓了一跳。 结果一开门就看到高大的身影,他撑住了姜穗想要立刻关上的门,神情有些疲倦,原本黑亮的眼眸都有些迷蒙。 姜穗:“贺朝,你听我说,你是真的喝醉了。” 贺朝说:“没有。” 姜穗:…… 这么一本正经说没有更奇怪了好不好! 为了避免被人看到,姜穗赶紧压低声音道:“贺朝,你怎么样才能回自己房间门,我们现在这样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贺朝抵住了门:“好吧。” 姜穗以为他听懂了,却没想到他一个闪身就进来了。 姜穗:…… 果然是没听懂吗?! 姜穗看着他非常熟练地往房间门走。 她真是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姜穗赶紧把门关上,扯住男人的胳膊往后拖,“喂,你到底是真的醉了还是装醉啊?!” 男人换了一身非常舒服的丝绸睡衣,姜穗拉上去,非常明显地触碰到了他胳膊上的肌肉。 她一个激灵又松了手。 后来的事姜穗记得非常清楚,姜穗撵他走,他不走,然后最后不停地问她他送的项链和手镯好不好看。 说了半宿,原本姜穗还有些隐隐激动和害羞的心情消失得一干二净,说到最后都说累了,口都干了。 姜穗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她卧室门口,她说不让进来就不进来的贺朝。 心中的小鹿已经变成了死鹿。 姜穗:“行了,你自己玩吧,我要睡觉了。” 她真的困死了。 也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发展的结果。 喝醉了酒仍然保持着绅士风度,主人不让进卧室就不进的高大男人还站在门口,闻言似乎有了一丝委屈,“我可以进来吗?”他又一次倔强地问道。 姜穗说:“回你自己房间门就可以。” 她想了一下,“算了算了,你先睡会客厅,记得明天早上自己回房间门。” 她累得连资料都没时间门看了,姜穗又瞥了眼在黑暗中站在门口的男人,心里想反正他也不会进来了,她就睡吧。 本来还想再等一下的,结果她脑袋刚沾在枕头上,就睡着了。 然后第二天醒来,发现的就是现在这样。 姜穗:…… 姜穗抓住男人放在她腰间门的胳膊,结果刚动一下,身后的男人就有了动静,应当是醒了。 “谁?”他的声音有一丝沙哑,带着刚起床的不清醒,来自他炙热的体温却传了过来,姜穗身体有些僵硬。 姜穗绷着身子道:“醒了就赶紧放开我!” “嗯?”刚起床男人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性感,他似乎还轻微地蹭了蹭她的长发,过了一会儿,像是才反应过来,“姜穗?” 喊完她的名字,他咳嗽了几声,像是终于清醒过来了。 他缓缓坐了起来。 贺朝:“我怎么会在这里?” 姜穗:…… 姜穗也坐起来,她转过身子看向男人,抱起胸,微微眯起眼睛:“我说,你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 男人抓了抓蓬松茂密的黑发,黑眸垂下,过来一会儿,似乎是想起来了昨晚的事情,低低地笑了一声。 “哈……原来如此。” 他抬眸看向姜穗,风轻云淡的神情下是一丝懊恼。 “我没想到那瓶罗曼后劲那么大。”他抬眸看向她,“我很抱歉。” 姜穗听到了他非常小声地嘀咕,“明明我的酒量很好啊……” 姜穗:…… 姜穗:“打住,你的酒量好像从来都没有好过。” 贺朝看过来,“我以前在风花岗喝酒的时候,千杯不醉。” 姜穗:“……风花岗?” 男人低咳了一声,像是转移话题,“没什么。” 姜穗不知道,他脑海里的系统此时正鄙夷中。 系统:“宿主,不要再逞强了,你的酒量就是不好,当时那个古代世界风花岗的酒,被你当时的下属兑了水的,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千杯不醉吧?” 系统:“根据你和穗穗的身体扫描结果来看,你每一次的酒量甚至都还没有她好。” 贺朝:…… 系统最后一击,“宿主你每次喝完酒之后都控制不住自己,你忘了你上次喝醉了之后对穗穗干了什么吗?” 贺朝:…… 许久不讲话的系统现在一开口就是对宿主的暴击。 贺朝刚准备把系统屏蔽,又听见它说道:“不用你屏蔽,我自己回意识空间门看电视,我看你和穗穗在一块都乐不思蜀,我就不当这个电灯泡了。” 说完系统就遁走了。 贺朝:…… 这家伙竟然还学会抢答了。 姜穗抱着胸看着他:“怎么不说话了,心虚了?” 贺朝捏了捏鼻梁,“几点了?” 姜穗盯着他。 贺朝难得地有些心虚,他飞快地看了眼姜穗,但是作为大少爷,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服软的。 他说:“抱歉,我会补偿你的。” 姜穗眼珠子转了转,她抓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身子,泫然欲泣地看着他。 “大哥哥,我、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贺朝:…… 贺朝看着她此时的模样,低咳了一声,尴尬中带着一丝严肃和认真,声音低沉,“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你放心,你想要怎么做我都会同意的。” 姜穗说:“大哥哥,我要……五五。” 贺朝一开始还愣了一下,随后清了清嗓子,点了点头,“好。” 姜穗:“□□。” 贺朝:“……可以。” 姜穗:“三七。” 贺朝有些哭笑不得,“可以。” 姜穗:“下周让我去参与抓捕。” 贺朝:“可以。” 姜穗愣了一下,刚以为成功了,结果听到男人道:“我们一起。” 姜穗看着他,男人在这件事上却不为所动,任由她盯着。 姜穗无奈:“好吧。” 本来前面说家产的事是想让他的思维形成惯性的,却没想到他没有被她绕进去。 男人看着她此时的模样,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衣,心中也是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好在昨晚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姜穗在一旁冷不丁开口,“你很失望?” 男人瞥了她一眼,神情多了一丝似笑非笑,“你希望我很失望?” 姜穗学他战术性低咳了一声,“这倒没有,我们现在可是兄妹。” 男人挑了挑眉,“那要是不是兄妹呢?” 姜穗:“……已经是了!” 贺朝看着她,舌尖抵在上颚,最终只是移开了视线。 昨晚最后的一丝理智一直存在,也是因为兄妹的这一条线紧紧地拉扯着他,他现在还不能放纵自己,最后害了她。 此时的她同样也刚起床,穿着很平常的长袖丝绸睡衣,只不过上衣的领口少扣了一个扣子,露出了洁白的肌肤还有脖下的锁骨。 她还带着项链,真是把辟邪这个功能牢牢记在了脑海里。 黑发有些凌乱的洒落在肩上,身后的阳光温柔地流淌,仿佛也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贺朝沉默了一下,觉得自己该离开了。 可他刚准备掀开被子,身子就是一僵。 姜穗还在故作柔弱,看到他顿住,问道:“你怎么了?” 男人声音似乎多了一丝咬牙切齿,“你……转过头去。” 姜穗奇怪:“为什么?” 男人看了过来,黑眸就像是野兽般带着一种忍耐的光芒,他顿了顿,“有点私事。” 姜穗:“这么突然?”突然就有私事。 男人声音低了一些,神色也非常难得地带上了一丝僵硬,“其实并不是很突然。”只是他刚刚的注意力都被她所吸引,现在才发现而已。 姜穗真的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露出这样有些僵硬奇怪的表情。 说实话,素日里总是面不改色,不苟言笑又有些冰冷的男人,此时头发并没有往常那样打理完美,而是因为刚起而翘了一些,显得自然又平易近人。 当他露出这样的神情时,总想让人再去逗一逗他,让他露出更加不一样的神情来。 姜穗凑过去,想要一探究竟,“到底怎么回事?你不会是瞒着我什么吧?” 结果刚凑过去,她的后颈就被一只大手连带着长发轻轻虚握住,触感似乎多了一丝炙热。 这回轮到姜穗身子僵住了。 她双手按在柔软的床垫上,不敢动弹,只能直愣愣地看着对方。 男人黑眸不知何时看起来幽深极了,他身子微微前倾,呼吸稍稍有些凌乱,他看着她,轻声道:“你真的想要知道吗?” 他的大手在她的后颈轻轻摩挲了一下。 姜穗看着他这样子,汗毛竖起,想要后退,却被他按住。 她干笑了一下,“不、不用了。” 男人又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才放开她。 这一次,他背对着她下床,然后姜穗听到他说道:“转头。” 姜穗只能老实地转过头。 随后男人出了卧室,姜穗下床跟在他身后。 现在时间门还早,并不是姜穗的起床时间门,因此二楼的走廊并没有人。 显然贺朝也是知道这一点,姜穗说:“慢走。” 男人似乎一噎,他转头看了她一眼,磨了磨牙,随后出门离开了。 姜穗探出脑袋,发现他很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门,速度之快,男人甚至都没有再回头,也没有说什么。 怎么看起来这么像是落荒而逃,这么纯情的吗? 她不信。 不过话说回来,她怎么对昨晚他们一起睡了这件事一点都不惊慌失措,甚至仍然感觉很自然。 姜穗摸了摸下巴,难不成是因为他们其实也没有干什么,只是单纯的睡了一觉而已? 而就在这时,姜穗注意到远处的西侧走廊,有房门被打开,随后有人走了出来。 良好的视力让姜穗一下子就发现了是谁。 是贺霖。 而男人也注意到了她,朝她挥了挥手,因为距离的缘故,姜穗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也猜到他现在一定是笑眯眯的样子。 幸好贺朝已经先回去了。 姜穗朝贺霖笑了笑,然后缩回自己的房间门,关上了房门。 至于贺霖有没有看到她礼貌性的微笑,就不管她的事了。 今天是姜穗重新上学的日子。 Anna来瑶小姐的房间门时,难得发现她已经起床了,她还以为是瑶小姐因为上学非常期待,所以早早起床,还觉得瑶小姐非常可爱。 阿菲在一旁替姜穗整理上学要穿的衣物,小美则是在一旁整理她的上学用品,Anna则是道:“瑶小姐,刚刚大小姐也回来了,二太太和三太太也在楼下,三少爷正一起吃早餐,刚刚佣人来传话,说让您也一起下去。” 姜穗问:“大哥哥去吗?” Anna面露一丝尴尬,“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刚刚也有佣人敲门,大少爷似乎并不理会。” 姜穗实在是不想一大早就和那群人打机锋,于是说:“既然大哥哥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Anna婉言相劝,“瑶小姐,这样是否不太礼貌?” 姜穗露出脆弱又惆怅的神情:“Anna姐,我只是不想看他们那种明明很讨厌我,却又要友善地同我讲话的样子。” 她委屈地看向Anna,“Anna姐,我真的一定要去吗?” Anna被这样的表情击中了。 她立刻道:“如若是瑶小姐实在不愿意,那便不用去了,您上学也快要迟到,还是早些前往学校的好。” 贺瑶是她的雇主,付她工资的是贺金波,现在成了贺朝,既然瑶小姐不愿意,她也不会逼着她去。 姜穗以为就此逃过一劫了。 她出门根本没有经过餐厅,是从偏门走的,所以也没遇上那群人。 只不过在上车的时候,她感受到一股视线,抬头看过去,发现是正在阳台抽烟的贺朝。 见到她一下子看过来,男人似乎一愣,随后欲盖弥彰地将烟放下。 这似乎是大少爷的习惯。 就在二楼,姜穗注意到他头发有些半湿不干,他好像重新洗了一个澡。 真是讲究。 姜穗朝他摆了摆手。 男人看着她,最终勾唇微微一笑,朝她微微颔首。 “晚上见。”姜穗做了个口型。 然后钻进车里,没再看他。 刚刚听Anna说,今天集团好像要重新开个大会,是关于最近警方查出集团内部似乎税务有问题的会议,所以贺朝没办法送她上学,而是让他的司机家豪送她。 税务方面似乎是针对大小姐贺曼华的,姜穗猜测贺朝应当是开始动手了。 在上课的时候一切如常。 姜穗非常低调,她和班上的同学都算是泛泛之交。 由于前段时间门她频繁出现在新闻报道上面,进入了教室之后有不少学生看到了她,和她打招呼,或者在远处窃窃私语。 但等到上课安静下来,只听见老师的声音,学生们也渐渐丧失了对贺瑶的兴趣。 听课的听课,看手机的看手机,摸鱼的摸鱼,总而言之,该干嘛干嘛。 正如姜穗所想,她以为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本来她是想趁着下午就两节课,找个地方看昨天没来得及看得资料,结果还没等她从教学楼里出来,就在楼内花园里碰到了某个较为熟悉的人。 “瑶妹妹。”明艳的女人朝她微笑,随后走了过来。 是周诗韵。 姜穗愣了一下,随后在她走进后如贺瑶的模样,轻声打了招呼。 随后她问道:“Ava姐,你怎么在这里?” 周诗韵笑道:“Dyn说六七月的上北大学桐花开了最好看,我同伙伴们来赏花的,想到你也在这上学,就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遇见你呢。” 周诗韵并没有那天在高级餐厅见到她时的那样盛装打扮,而是穿着一身非常潮流的辣妹装,看起来也像是气质出众的女大学生。 上北大学主教楼的中心花园非常大,算是一个设计独特的玻璃花房,有不少茂盛又争奇斗艳的特色花朵,因此她们二人的谈话并没有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姜穗从周诗韵身后望过去,果然看到了另外两个女生在一旁讲话,此时正看过来,像是在打量她。 周诗韵非常热情,带着她出了教学楼,然后邀请她和他们一起去玩。 “瑶妹妹,Dyn还拜托我多多照顾你,Cass也说新来的妹妹是个害羞的性格,让我要小心对待。”周诗韵笑道,“我这不就来了吗?” Cassidy是大小姐贺曼华的英文名,周诗韵这是亲密的喊法。 姜穗本来想要拒接的,反正她在这些人眼中都是没什么情商的小女孩,但是周诗韵话术了得,刚刚在一旁的两个女生也围了上来,说说笑笑,好不热情。 她们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恶意,只是单纯的想要认识一下新进她们圈子里的贺瑶。 “还有其他朋友在老地方玩,都非常希望我们能请得动你呢。”其中一个红发女孩笑道,她同样也非常青春靓丽,浑身上下写满了我不是普通人的气息。 姜穗看出来了她们“请”不动她就不走了的坚定。 姜穗面上露出了些许的不知所措和紧张,但是心里却想着这看起来看着不善,倒是可以看看她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于是姜穗弱弱地说道:“那我得跟司机先说一声……” 周诗韵笑起来,“瑶妹妹,难道你还是那个晚回家就会被叫家长的小女孩吗?放心吧,我同你和家里打招呼,有你三哥哥作保呢。” 姜穗倒不是怕叫家长,姜穗是担心贺朝又因为她乱跑杀过来。 红发女孩身旁的短裙女孩笑道:“刚刚看见了你身旁的保镖,差点吓我一跳。” 周诗韵也说道:“瑶妹妹,出去玩的话就不用带保镖了吧?你放心,我们去的地方非常安全。” 姜穗被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地给“安排”了。 贺瑶最后只能说:“你们不用叫我瑶妹妹……喊我贺瑶或者阿瑶就可以了。” 三个女生是自己开车来的,她们先是带着姜穗去逛街购物,甩开了姜穗身后跟着的保镖,她们干这种事非常熟练,显然以前是不少做的。 开车的是红发女孩,一边笑一边道:“我爸爸也非常热衷于让我带着保镖出门,谁会走到哪里都跟着这群人啊?反而更加引人注目,丢死人了。” 其实姜穗也挺赞同的,之前就是因为这样反而更引人注目,姜穗才甩开保镖跟着陈警官去查案。 不过前提是因为她有足够的的自保能力,而且对环境的变化也非常敏锐才敢这么干的。 而贺瑶对外人来说肯定不是这样,所以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三个女生热闹的聊天时保持着细微的笑容。 其实她还挺喜欢这群女孩的,当然前提是不找她麻烦。 她们还带着姜穗换了一身类似的辣妹装,带着她做了spa化了妆。 姜穗十分难得短暂地过了一下贵妇生活。 “阿瑶,你的身材真是绝了!”短裙女孩赞道,“皮肤超白,黑衣好衬你。” 贺瑶浅浅轻笑,“谢谢你。” 短裙女孩愣了愣,随后又是笑道:“你也真是好看,化妆之前清纯校花,化了妆之后就是小野猫。” 周诗韵也看着贺瑶,惊讶于她的美貌。 贺瑶被化上了专门的小野猫妆容,此时在羞涩地微笑,反而让她有一种别样的魅力。 周诗韵很清楚地知道,贺瑶的这副模样,完全是Dyn最喜欢的类型,也幸好在她是Dyn的妹妹。 倒不是周诗韵对贺霖有多情根深种,他们早就说好以后是Open marriage,但是周诗韵还是不想在结婚之前节外生枝,被一些狗仔拍到。 毕竟他们会对外宣称是自由相恋。 周诗韵漫不经心想,他们的确在床上是很合拍。 看着贺瑶此时的模样,周诗韵想到了贺曼华的交代,于是朝着她笑着道:“时间门也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周诗韵:“想来阿Sam他们已经在DLZ把场子开好了,咱们去就行了。” DLZ? 贺瑶或许不清楚这里是哪里,但是熟读了贺家八卦的姜穗却非常清楚。 [Dpamine liberated zne] [多巴胺解放区] 是上北市的著名会员制夜店。 80 080 总裁哥哥x柔弱妹妹17 会员制的夜店也不知道和其他夜店有什么不同。 反正姜穗一进去立刻就感觉自己的耳朵要被音乐给震碎了。 人并不少, 不仅仅是亚洲面孔,姜穗感觉舞池里集聚了来自全世界的人, 全是俊男美女。 “这里。”周诗韵拉着她。 如果说之前在餐厅里见到的周诗韵是大家闺秀, 那么在这里见到的就是玩的非常开的年轻女孩。 姜穗看到了更多的人,而这些人有不少她在娱乐报上有看到过。 男男女女,霓虹灯流淌在他们年轻的脸庞, 看起来奢靡又放肆。 “Ava, 你带谁来了?新面孔啊。” 姜穗的出现很快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于是就有人开玩笑着开了口。 周诗韵笑着道:“这位就是贺家的新妹妹贺瑶,大家可以叫她阿瑶哦~” 姜穗配合着笑了笑。 很快就有人被她柔美脆弱的气质所吸引,有人拉着她在卡座里坐下。 “阿瑶, 来一杯吗?刚刚阿Sam自己调的。” 被称作阿Sam的男人笑道:“谁喝你的口水,我给新妹妹调一杯新的。” 他们你一言我一句, 不是从来不出入这种地方的贺瑶能招架的。 都是来自同一个圈子里的男男女女, 自然互相知道对方有几斤几两。 因为贺瑶身上有着贺家的股份, 如今又公开和贺家大房站队,不少人也没有敢太过分的为难她, 但是也有一些男人看到贺瑶这般拘谨又柔弱,心痒痒的。 拿下了她, 很有可能可以拿下贺家的一部分股份。 纯洁柔软的贺瑶, 此时就像是掉入狼群的羔羊。 “阿瑶妹妹在哪里读书?”有打扮新潮的男人坐在姜穗身旁, 他笑眯眯地问道,还给姜穗递来了一杯酒。 “咱们来给你个欢迎仪式,新来的人可都是要喝一杯‘午夜之梦’的。” 贺瑶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她有些不知所措,看向了一旁的周诗韵,但是此时周诗韵似乎出去打电话了, 并不在这里,无人能解围。 贺瑶轻声道:“我不会……” “欸,”男人其实长相不错,有一种痞气的俊朗,他笑道,“度数不高的,就连Ava这种酒量一般的都喝的了。” 一旁也有人起哄,而更多的都是带着似笑非笑的戏谑,想要看看贺瑶要怎么做。 贺瑶无法,只能先接过酒杯,在昏暗环境下酒杯里的酒液都晃荡着绚烂的颜色,她怎么看都不觉得这杯酒度数不高。 贺瑶抿了抿嘴,四周的人都在观察这里的情况,似乎从她的表现上来看,就觉得她很好欺负了。 “一口闷啊。”有女生笑着道,“我们可是看着呢。” 姜穗低头看了看杯子里的酒,又看了一下一旁的男人,轻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愣了一下,随后挑眉笑道:“也是,这么久了我竟然都没有自我介绍,不如你先喝了,我再告诉你?” 姜穗开口:“我不想喝。” “他叫孙耀堂。” 同一时间,有一道略微沙哑的男声插了进来,和姜穗的声音叠在了一起,在一众热闹的声音中竟然格外的显眼。 姜穗一愣,众人也都看了过去,正好忽略了姜穗的那一句不想喝。 她才发现卡座深处正坐着个翘着腿的男人,他姿态肆意又放松,在这样昏暗刺眼的灯光下都能看得出他的俊美,深邃的黑眸如同狼一样正看着这一边。 一旁有不少女生正围着他坐,有的正一脸错愣,显然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开口。 看着他的模样,其实姜穗是有一瞬间的怔然的。 她还以为坐在那的是贺朝。 但是仔细看,就能发现他们实际上还是有着巨大的差别。 男人推开了一旁的女生,他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却有一种风流又恣意的放荡。 他盯着姜穗一旁的男人道:“孙耀堂,听到没,她说不想喝。” 被称作孙耀堂的男人原本笑眯眯的神色立刻改变了许多,他笑容变得有些不好,但是语气却带着一丝谄媚。 “是,都听扬哥的。” 周诗韵回来,看到的就是气氛有些古怪的众人。 她刚刚和好姐妹贺曼华通完话,对方表示一会儿就过来,而她正是因为贺曼华的拜托,才将姜穗带到这里来的。 不仅仅是因为想要给贺瑶一个下马威,还帮助贺曼华扣下对方,毕竟这样一个好说话的懦弱女生,威逼利诱一下,或许就可以让她从贺家大房那边,转为贺家二房服务。 周诗韵笑道:“这是怎么了?” 一旁有人拉住她,“刚刚Tm看上贺瑶,想要灌她酒,被黎扬拦下来了。” 周诗韵惊讶:“黎扬?” 黎扬在圈子里的地位相较于周诗韵都要高一些,甚至比贺家都要高一些。 黎家和他们这些商界里的小孩不同,家里是从政的,已经是好几代的政治世家,曾经还出过一任总统,算是新贵族。 不仅仅是在上北市,在全国都说得上话。 黎扬更是最新年轻一代最有出息的孩子,按照上北上层社会仍然流传的封建传统来看,可以说黎扬是黎家嫡系最出色的孩子。 他被家族寄予厚望,小小年纪就随副总统父亲出席各种重要场合,只是听说他最近和家里闹了矛盾,所以才经常和他们这圈人出来玩。 严格上来说,他们这些同龄人,也可以算是青梅竹马,父母辈交往都过甚。 但是黎扬和他们却又有不同,虽然同样喝酒蹦迪,但是却从不乱搞男女关系,至今为止和贺家大少爷一起,被他们暗地里称为魔法师双煞。 咳咳。 周诗韵担心在面上表露出来,赶紧把这样的想法压下去。 一方面作为女人很好奇到底谁会拿下他们,另一方面她又有些蠢蠢欲动,想成为那个拿下他们其中一个人的第一人。 但是现在也还没有机会想这些。 周诗韵拉过一旁的女生,低声问,“黎扬怎么帮贺瑶挡酒?他们认识?” 那个女生也一头雾水,她喝了一口酒,瞥了眼坐在黎扬身旁的贺瑶,啧了一声,“现在的男的都喜欢小白花类型吗?” “这个贺瑶这副样子,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说不定都是跟她妈一起学的一些私生女手段。” 周诗韵低笑了一声,“阿雅,别这么说,我那个未婚夫严格上来说和她也没什么不同,你这可是把他也骂进去了。” 阿雅诧异道:“Ava,你不是吧,真的要嫁给Dyn?”她有些不敢相信,“你不知道贺家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多了去了吗?而且……” 阿雅压低声音,虽然在喧闹的环境里,但是周诗韵还是听到了。 “你怎么就能确定,贺霖能成为那个胜利者,Evan这个人可不简单。”阿雅舔了舔唇,想到了贺朝的模样和身材,“你还不如去勾引Evan。” 周诗韵推了她一下,“我倒是想,我这不是正在找突破口吗?” 阿雅惊讶地看着她,随后化为坏笑,她促狭道:“原来如此,我说你为什么愿意同Dyn那个花花公子玩在一起,还以为你们是狼狈为奸,没想到你是在步步为营。” 阿雅说道:“好姐妹,玩到手了,可别忘了我。” 周诗韵用手卷着自己的波浪长发发尾,她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舔了舔唇道:“Dyn可以,Evan我可说不准了。” 阿雅啧了一声,她转头看向已经和黎扬说上话了的贺瑶,“那贺家这个新妹妹,你带来是做什么的?我听家里人说她现在已经是同Evan一条阵线上的了,你太过于明目张胆可不好吧?” 周诗韵也拿起了一杯酒喝了一口,还和一旁的男人**了一下,才转过身来和阿雅一起看了贺瑶一眼。 “我这是在给她介绍新朋友,又没对她做什么,她自己不争气,管我什么事?” 阿雅哈哈哈笑起来,她打量着周诗韵,“我说阿诗,你这副模样要是被Evan看到,恐怕要跌破脑袋,在外大家闺秀,现在看起来超mean的。” 周诗韵已经点了一根烟了,她示意对方要不要,阿雅摆了摆手,嫌弃道:“不喜欢你的烟,什么牌子味道这么重。” 周诗韵非常熟练地点起,一点点猩红在昏暗的环境中很显眼,她睨了阿雅一眼,“小朋友。”随后她吸了一口,非常老练地吐出白色的烟雾,随后打量着远处的贺瑶。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她竟然有这么个手段,有Evan保驾护航,现在倒是勾搭到黎扬身上了。” 阿雅摇晃着酒杯里的酒液,问道:“Evan很看重她?” “像是。”周诗韵说,“那天被Dyn喊去吃饭,结果在Nlsen看到他们,关系看起来很不错。” NIsen就是那家会员制的高级餐厅。 周诗韵没说,其实是看起来相当不错,只是远远看着,都能非常清楚地看见贺朝对贺瑶的照顾。 不过她知道贺朝是一个非常绅士的人,用贺霖的话来说,就算是非常愤怒的情况下,贺朝都能忍耐着,非常体面沉稳地解决,只不过手段有多么狠辣,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作为集团大小姐,家里面自然也经常谈论起这些事情,她也听说过不少贺朝干过的非常漂亮的事。 最近更是进经常听起父亲在和爷爷讨论贺朝对二房三房的雷霆手段,要不是二三房分别有人在贺家集团里工作,恐怕已经是大房的手下败将了。 其实周诗韵也有些担心,她听了贺曼华的话把贺瑶扣下来,不知道会不会惹得Evan生气。 不过她有办法把自己从这件事中摘得干干净净,现在就看看贺瑶的表现了。 被议论的贺瑶此时正看起来有些拘谨瑟缩地坐在众人中间,一旁是侵略性极强的黑发青年,另一边是说话暗中带讽的其他女生,但因为此时黎扬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就没有人再敢凑过来同他们说话。 她手里捧着一杯不含酒精的果酒——其实就是气泡果汁,偶尔喝一口。 “谁带你来这的?”一旁的青年像是将她打量完毕,才开口问道。 他神情懒散,手里拿着一杯威士忌,在迷乱的灯光下看起来俊美异常。 而被他问话的女孩则是低垂着头,显然是对这样的环境很不习惯,她相貌看起来楚楚可怜的柔美,在这种地方,能够吸引到无数不怀好意的目光。 她听到了他的问话,随后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那双湿润的黑眸就像是会说话一样。 她低声道:“是Ava姐。” 青年啧了一声,“学生妹,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然后他看到小鹿一样误入狼群而有些惊惶的女孩抬眸看向他,飞快说道:“我成年了。” 黎扬笑了,他笑起来时看起来有一种痞气的张扬,他微微抬起下巴,示意他手中的酒,“那你来一杯?” 女孩抿了抿嘴,她微微摇了摇头,然后问道:“谢谢你帮我。” 黎扬倒也不生气她的拒绝,他看起来肆无忌惮的张狂模样,实际上深入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骨子里其实是最规矩不过的。 黎扬喝了一口酒,随意道:“下次别再来了,没有朋友或者哪个姐会把你往这种地方带。” 女孩像是有些好奇,她胆子稍微大了起来,看着他。 “你为什么要帮我?” 黎扬勾唇道:“不怕我了?” 贺瑶说:“你又不是鬼,为什么要怕你。” 黎扬:“你怕鬼?” 贺瑶:“其实也不怕。” 黎扬嗤笑了一声,倒是今晚第一次感觉到心情的愉悦,于是他心情较好地为贺瑶答疑解惑。 “随手罢了,没什么帮不帮。” 贺瑶沉默了一下,仍然看着他,黎扬瞥了她一眼,看到了她眼底深处的好奇。 稍微散发出一点善意,这个学生妹倒是大胆了。 然后他听见她忽然问道:“你是知道我的事?” 黎扬沉默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贺瑶会突然揭开自己伤疤,他说道:“大街小巷都知道的事,不需要我特地关注吧。” “也是。”贺瑶点了点头。 这回轮到黎扬稍微有些诧异了,他重新打量了一下贺瑶,见她神色如常,就好像只是随口一说,丝毫没有因为所遇到的事情而感到不安和烦忧。 这和她表现出来的样子很不符。 黎扬微微挑了挑眉,他随意看了一圈卡座,看到了周诗韵正在和那几个经常玩在一起的男女在**说话,显然对贺瑶的处境并不上心。 周家大小姐恐怕要提到铁板了,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学生妹,根本没有看起来的那样不谙世事和弱小。 黎扬有些惊讶,但是却并不感觉到十分意外。 一个从如此险恶的凶杀案逃脱,心理没有出现问题,还能在贺家混得风生水起和Evan那个怪物联手的女孩,怎么会像表面那样单纯无知。 黎扬注意到了贺瑶手腕上非常昂贵的手镯,还有她不见任何苦闷憋屈的神情,忽然觉得非常有意思。 贺瑶显然也注意到了他毫不掩饰肆意打量的目光,垂下眼,脸微微红了一些,在混乱闪烁的灯光下并不是很明显。 随后她看了过来,像是在问怎么了? 黎扬微微俯下身子,和她的距离拉近,他低声道:“学生妹,你好像一点都不害怕来到这里。” 女孩微微睁大了眼睛,像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 她移开视线,黎扬非常清晰地看到她长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她说:“有你这样的好心人在,我就不怕了。” 黎扬一愣,随后哈哈笑了一声,吸引了一旁不少人的目光。 有人见他心情好起来了,也敢打趣道:“阿瑶在说什么事,竟然能逗得扬哥开怀。” 黎扬看过去,神色立刻冷淡了下来,“关你什么事?” 那人一噎,随后似乎也有些气恼,但是说话的是黎扬,他只能故作淡定,拿起酒杯去舞池了。 其他人见了,都没有上前再搭话,纷纷又继续和旁边的人聊天喝酒,但是姜穗注意到他们都在若有似无地打量和观察着这一边。 姜穗想了想,她问道:“你不喜欢这里的话,为什么要来?” 黎扬似乎有些讶异,他的眼眸在灯光偶尔的照耀下是暗棕色的,他睫毛也很长,面容影影绰绰隐匿在阴影中,有一瞬间格外的像贺朝。 但是那位大少爷绝对不会露出这种轻佻的笑容。 他微微眯起眼睛,意味深长,“贺瑶,那你为什么来这里呢?” 黎扬似乎并不在意姜穗说中了他的心思,也不等姜穗回答,只是晃荡着酒杯里的酒液又仰头喝了一口,然后朝她勾起唇角,示意道:“给我倒一杯?” 他姿态慵懒又洒脱,一点都不像是在强迫人,反而有一种勾引的意味。 然后周诗韵一抬眼,就看到那位被她骗过来的贺瑶站起身,双手拿起了一旁的威士忌瓶,随后又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给黎扬倒了一杯酒。 女孩的侧脸在灯光的照耀下洁白如玉,她穿着刚刚挑选购买的辣妹套装,身材很好,坐在身材结实有力的青年旁,竟然意外地搭配。 周诗韵眼眸微暗,她想了想,拿起手机拍了一张。 但是下一秒,她睁大了眼睛,因为坐在不远卡座深处的两个人,竟然同时看了过来! 周诗韵身子都有一瞬间的僵硬。 黎扬的神情变得非常冷,他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朝她做了个手势。 是威胁。 周诗韵咽了咽口水,最终低头把照片删掉了。 她给对方示意了一下自己已经删了。 但是黎扬仍然用眼神警告着她,才低头和身旁的贺瑶说话。 周诗韵深吸了一口气,一旁和男人接吻玩的阿雅才注意到她的失态。 “你怎么了?”阿雅问。 看着满脸红晕的阿雅,周诗韵摇了摇头,她拿手机示意了一下,“Cass来了,我去门口接一下。” “贺曼华这家伙现在才来,干什么去了?”阿雅嘟囔,“告诉她一会儿来了罚酒啊。” 周诗韵笑着点了点头,按捺住仍然有些不平稳跳动的心跳,从卡座里走了出去。 黎扬并没有回答姜穗的问题。 恐怕是因为她一不小心就戳到他心里的不平静了。 姜穗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低下头拿出手机,和黎扬稍稍拉开了一些距离。 而青年并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喝酒。 他倒是酒量不错,不像是贺朝喝两口就不行了。 是陈警官发来的消息。 [贺瑶,你是不是又跑出门了?] 跟老妈子似的。 姜穗腹诽,自从有一次在案发现场看到她之后,陈警官跟监护人上身一样,每次她没带保镖出门跟贺朝一样担心这担心那。 不过他毕竟是警察,关心曾经的受害者的确是应该的,说明他是一个非常有责任心的人。 姜穗这一次来夜店是被人带着来的,她跟司机也说过了,当时贺朝在开会也打不通电话,她是跟贺朝的秘书说的。 这件事没多少人知道,怎么陈警官就知道了? [出什么事了吗?]姜穗回短信。 [上级搜查令下来了,我们刚刚突击检查,陈家辉不在,他改变了行动轨迹,很有可能是出现了什么意外。] [你现在在哪?保镖在不在身旁?现在立刻回家!] 姜穗眸光微凝,陈警官这么着急的样子,恐怕陈家辉是接收到了新的命令,才改变了行动轨迹。 先不说为什么陈警官明明答应了她会让她一同前往现场,却没有通知她这件事了,估计是也是跟贺朝一样,不想让她冒险。 现在陈警官让她立刻回家,难不成那个陈家辉会冲着她来? 姜穗告诉了他现在自己在的地点,并告诉他自己很安全。 陈冠生感觉自己要疯了,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贺瑶竟然还会觉得安全? 就算是会员制的club,也不妨碍里面的环境能让外人混进去。 贺瑶算是陈冠生接触过最不省心的女人了。 姜穗收到了陈警官表示立刻赶过来的短信。 姜穗立刻发现了问题。 [你不去抓捕陈家辉,来找我干什么?] 对面似乎是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决定告诉她。 [他可能是冲着你来的。] 姜穗眸光一闪。 下一秒她还来不及回陈警官的短信,贺朝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姜穗看了看一旁人挤人,反倒是黎扬这边空旷一些,这些人似乎是知道黎扬的忌讳或者是以为他看上了她,给他们留下了一个交流的空间。 姜穗又看了眼闷声喝酒的黎扬,对方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轻笑了一声,“不接电话?” 他以为贺瑶的眼神是让他避一下,冷哼了一声道:“我不会听的。” 贺瑶这个人很有趣,黎扬不介意多给她一些耐心,比那些谄媚的、戴着面具的男女好多了。 于是姜穗往一旁缩了缩,接通了来电。 “你在哪?”男人低沉和有些压抑情绪的声音从听筒传了过来,随后他似乎听到了姜穗身旁吵闹的声音,意识到她在什么环境,“你在酒吧?” 姜穗说:“其实是夜店。” 这句话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男人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才压着声音道:“姜穗,你是不是故意要气死我好继承我这边的家产才甘心?” 姜穗想劝慰一下他,但是她也不确定黎扬能不能听到她说话,于是只能用柔软的语气说道:“不是的大哥哥,我是被Ava姐带来认识新朋友才来的。”她顿了顿,“这里我很不喜欢,也不适应,你可不可以来接我回去?” 话筒对面的男人沉默了一瞬,他语气多了一丝咬牙切齿,“姜穗,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而且还非得等我打电话给你。” 姜穗有些心虚,她其实就只是想知道周诗韵到底想要干嘛,但是她现在环顾了一下发现周诗韵好像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 搞了半天她现在也只是认识了黎扬这么一个人。 姜穗说:“因为Ava姐……” 贺朝知道她的不安分,看着一副得过且过的样子,实际上好奇心旺盛得不行,尤其是心结解开之后,每一天都在给自己找事干。 他也很清楚姜穗在这世界所拥有的自保能力能够让她横着走了,但是关心则乱。 男人道:“你应当先告诉我的。” 姜穗立刻表决心,“我告诉你了!我打电话打不通,才发的短信,但是你一直都没有回我,Ava姐一直在催促,我也没有办法嘛。” 贺朝似乎一噎,姜穗立刻反客为主,“你不是也没说你干什么了不接我电话?” 男人顿了一下,说道:“出了件事,见面再细说,不好电话讲。” “我现在去接你。”男人的声音多了一丝警告,就算是生气,都仍然绅士又保持气度,“别再乱跑,刚刚陈sir打电话来,说凶手可能会去找你,我知道你有自保能力,但是还是要小心。” 陈sir?看来陈警官真的升官了。 姜穗挂掉电话,然后对上了黎扬目光。 青年微微挑眉,他似笑非笑,“男朋友?” 姜穗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是,是我哥哥。” 黎扬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他放下手中的酒杯,“Evan?” 贺瑶问他:“你们认识?” 黎扬神情变得更古怪了一些,但还是先回答了姜穗的问题,“都是一个圈子里的,怎么可能不认识。” 他凝眉,上下打量了一下贺瑶。 “我倒是头一次见有人同Evan这样讲话。” 姜穗:“你偷听?” 黎扬气笑了,“我们距离这么近,你讲话我能听不到吗?我不是聋子。” 黎扬就见对面的女孩一双黑眸平静看着他,随后似乎是想开口又说些什么噎死人不偿命的话,然后就见到她愣了一下,微微偏头看向他身后。 黎扬不明所以,也跟着她回头看过去。 他只看到在舞池里混乱又热闹的人群。 “你在看……什么?”黎扬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一旁的贺瑶猛然站起来,拨开一旁坐着的人,走了过去。 黎扬一愣,随后眉头微微皱起,没有在意一旁凑上来的其他人,抓了抓头发,最终放下酒杯,起身跟着贺瑶的方向快步走去。 81 081 总裁哥哥x柔弱妹妹18 DJ播放的音乐声非常的大, 四周灯光闪烁,人群拥挤。 姜穗艰难地在人群中前行,还避开了一些凑上来的搭讪。 “一边去。”又有男人凑上来问她找什么, 一只大手帮姜穗按开了那个男人。 她回头一看,发现是黎扬。 黎扬皱着眉,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那么一瞬间门神似贺朝。 番五次感觉到这样的异样, 姜穗总感觉自己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们现在在舞池里, 四周都是蹦迪的人, 黎扬和她说话时不得不把声音放大了一些。 他微微弯着腰,看着她。 “你要去哪里——” 姜穗没时间门和他说太多,仍是东张西望找寻着自己的目标, “我有事——” 她抬头看着他说道:“你回去吧, 不用管我——” 说完她准备转身就走, 胳膊却被青年拉住,她一回头, 看到黎扬皱起眉, 暗棕色的眼眸盯着她,似乎是挣扎了一下。 “算了, 我跟你一起。” 姜穗愣了一下, 但是也没时间门推拒了, 要是再拖下去, 恐怕贺曼华会有危险。 于是她朝黎扬点了点头, 转身拨开人群往角落的安全出口艰难走去。 她刚刚之所以忽然起身,上一秒才答应贺朝不乱跑, 下一秒就食言,是因为她看到了陈家辉,还看到了贺曼华。 看到的是神志有些不清的贺曼华。 她正被陈家辉揽着往外走, 看起来像是喝醉了一样。 她也在这家夜店? 姜穗不清楚,但是她也做不到看着贺曼华被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物带走而不为所动。 她也不清楚陈家辉为什么改变了目标,但是并不妨碍她跟上去。 她还给陈警官发了消息,刚发完就被黎扬拉住。 而现在,她只能赶紧顺着陈家辉的路线出去,不能让他跑了。 姜穗很快来到了安全出口处,和热闹的舞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里有着不少男男女女在这里做着一些见不得光的是,他们若无旁人地亲吻、抚摸着对方,在幽暗的角落里享受着别样的激情。 姜穗随意扫过没有看到目标,注意到关上的安全出口大门轻微的晃了一下,很有可能刚刚陈家辉带着贺曼华从这里经过。 她上前推开大门,就被大门后衣衫不整的两个人吓了一跳,对方很明显也被吓了一跳。 “怎么又来人?!”声音较夹的男生发出了尖叫,而另外一个中年男人则是将他抱在怀里,怒视着姜穗,“不知道有人在这里吗?!” 姜穗瞥了他们一眼,“不知道。”谁会注意安全出口门后有没有人啊? 这里是安全出口不是酒店房间门。 姜穗没打算理会,看了看楼上和出口处,她观察了一下,一时间门拿不准。 在她观察的时候,黎扬从她身后也推着门进来。 黎扬:“怎么?跟丢了?” 那个中年男人见姜穗非但没有赶紧离开,而是继续在这里不知道看什么,他有些恼怒,为了在身后的男人面前展现出自己的雄姿,准备上前,想要推搡一下姜穗。 “喂……” 结果人都还没有碰到,就被对方抓住了抬起的手腕。 就连跟在姜穗身后的黎扬都还没来得及帮她,看到女孩十分敏捷又敏锐的举动,他微微挑了挑眉。 中年男人一时间门也愣住,下一秒正要恼羞成怒地挣脱,却被女孩十分有技巧性地一扭,整个人都弯下了半边身子。 然后他听见女孩平静的声音在问道:“你刚刚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揽着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人从这里走过去?” 中年男人吱哇乱叫,反倒是一旁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的年轻男人颤抖而小声地说道:“他们从出口出去了。” 年轻男人看到女孩抬眸看了他一眼,“没骗我?”她语气多了一丝威胁,“要是敢骗我……” 她还看了眼她身旁的男人,随后像是想到什么,说道:“你要是敢骗我,我让你在这一片都混不下去。” 黎扬注意到了她的动作,轻笑了一声。 年轻男人见她语气十分笃定和有底气,又看她身手和眼眸中的老练一点都不像是在骗人,赶紧老实点头。 “他们刚刚出去!我亲眼看到的,那个女的神志不清,我当时就猜她是被捡尸的……” 刚刚还在威胁他的女孩很快放开了人,朝着出口奔去。 随后年轻男人看到她身后的男人走了上前,他才发现对方竟然这么帅,一时间门都看直了。 “再看把你眼睛挖下来。”俊美的男人似笑非笑,但是眼眸中的戾气却让他心惊,赶紧低下头。 然后他听到男人朝着他随便从舞池里抓来的中年男人说道:“下次不要出现在这里。” 中年男人眼里只剩惊恐,但是却被这样的要求给激怒了,面前的男人很帅,但同样的他感觉到了黎扬和普通人不同的气场。 中年男人:“凭什么?!” 黎扬勾起唇,显得有些轻蔑,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准备跟上已经到达出口处的贺瑶。 黎扬说:“你可以试试下一次再出现在这里,会遇到什么。” 说完他离开了,余留两个惊魂未定已经完全软了的男人。 从夜店的安全出口侧门出来,竟然是一条黑黢黢的小巷,这里在缠绵的年轻男女也不少。 姜穗微微皱起眉,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眼尖的看到了自己的目标。 在昏暗的小巷里看,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但是贺曼华那条红色裙子倒是挺显眼的。 姜穗刚想追上去,就被身后的男人拉住了胳膊。 “贺瑶,”他压低声音,“你到底在追什么?” 他似乎也看到了她一直在追寻的目标,“那个男人揽着的女人,是你朋友?” “不是,那是贺曼华。” 姜穗也压低声音,她眼睛一直盯着目标,不知道什么原因,陈家辉现在停了下来,靠在小巷的墙上,和贺曼华做出了情人缠绵的模样,而另一只手则是在打电话。 在这种时候打电话,很有可能是陈家辉背后的人改变了指示。 他们知不知道她也在夜店里? 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但是姜穗思考了一下,推翻了这个想法,应当不是。 她来夜店是被周诗韵忽然带过来的,是突如其来的决定。 黎扬显然对姜穗的说法非常惊讶,他皱起眉,“贺曼华?”他声音更低了一下,在姜穗身旁,微微俯下身子,同样也观察着前方,“绑匪?” 同为上层圈子里的黎扬也知道上北的一些亡命徒会干出来绑架这些事,他小的时候也差点经历过。 甚至几年前还有绑匪成功拿到钱将人送回来,并没有任何警察抓到的新闻事件。 姜穗想了想,陈家辉的确也算是绑匪。 她微微点了点头,和黎扬一起躲在阴影里。 “是之前绑过我的人。” 黎扬心中一惊,一个多月前的3.24特大凶杀案件闹得沸沸扬扬,那段时间门就连岁的孩童都知道大晚上不要上街乱走。 贺瑶这个唯一幸存者,又是贺家流落在外的事情又让这件事多了跌宕起伏的传奇,因此新闻报道一直不断。 现在听到贺瑶轻描淡写地说出是当初那个绑匪的话,让黎扬都感到惊讶。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黎扬收回了认为贺瑶是一朵不简单小白花的想法,这哪里是小白花,这分明是食人花。 周诗韵年纪轻轻眼睛就瞎了,竟然敢惹这样的人。 要不是场合不对,黎扬又想肆意嘲笑出声了。 随后他注意到贺瑶又打算上前,他头疼地拉住对方。 “贺瑶,你要干嘛?” 对方似乎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是跟上去啊?跟丢了怎么办?” 黎扬:“你知不知道这很危险?”他拿出手机,打算先报警。 然后听到对方说道:“我已经报警过了,现在贺曼华在他手里,很有可能是因为什么原因改变了目标,为了避免新增受害者,我得跟紧一些。” 她顿了顿,一直看向前方的视线像是施舍般转过来看他,竟然还宽慰道:“你放心,你刚刚也看出来我拥有自保的能力了,而且我又不是冲上去把人抓了,我只是潜伏在他身后。” 姜穗确实没打算鲁莽地冲上去,万一人家有帮手呢? 她又不是傻子,她真的只是打算跟在陈家辉身后,然后实时给陈警官播报地点,要知道上一个世界,作为舒兰之狮的她可是顶级佣兵,潜伏的技巧早就铭刻于心,没有遗忘。 而黎扬气笑了。 潜伏,她以为她是特工吗? “不行。”黎扬仍然拉住她,他完全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贺瑶是这样敢于冒险的人物,“这太危险了,我不可能看着你自己作死。” 他都不知道自己今晚算是倒霉还是幸运,如果是倒霉,他好好的晚上被贺瑶这不安分的家伙给搅黄了,说是幸运,他拉住了她也算是功德一件。 真不知道他哪来多管闲事的好心。 就当是贺瑶之前说他是好心人的回报吧。 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贺瑶上去送死,这毕竟是一条人命。 结果他看见贺瑶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 “行吧,那我们一起。” 黎扬:? 他没这么说过! 然而贺瑶就已经挣脱了他,往前偷偷摸摸走去。 忘了她有点功夫在身上了。 黎扬头更疼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只能按耐住脾气,有些紧张地跟着她,想着一旦有危险也好及时做出反应。 黎扬自保能力也不差,从小就被家里人丢到部队一起训练,保护贺瑶也算是绰绰有余。 只不过他们要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的罪犯,黎扬很清楚的知道这种亡命徒和平日里训练的人是不一样的,他们更狠,也不会留手。 黎扬也在手机上报警了。 而现在只希望贺瑶能安分一些。 对方就像是想到什么,回头还朝着他低声道:“记得把手机关静音。” 她可不想出现那种电影上潜伏着好好的,结果被一个电话打过来整段垮掉。 注意到他的脸色,女孩竟然还说道:“不要这么生气,你放心,我是绝对不可能拖累你的。” 然而黎扬并不相信。 就算是因为遭遇了这样的恶事,贺家给她安排了老师学习防身,也不可能一个月就突飞猛进干绑匪了。 姜穗也知道她说了没用,很显然黎扬并不信她。 她在心里也叹了口气。 本来她一个人吧,就只要注意自己就好,而现在多了个黎扬,她还得保证对方的安全。 不然要是他跟着她来出事了,她会愧疚又难过的,往后余生都不安宁。 真是让人头疼。 早知道不闹这么大动静出来了,只是她也没想到黎扬会跟过来。 手机传来了轻微的震动,姜穗拿出一看,是贺朝的。 可她现在接不了电话。 还未等姜穗打算发短信告知对方,就注意到刚刚一直跟着的陈家辉动了。 他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在观察着四周。 好在姜穗反应非常快,身后跟着的黎扬同样反应不慢,两个人缩在了霓虹灯的阴影里,恰好被凸起的墙体挡住,影子也没有露在外面,因此也没有被对方发现。 陈家辉现在在一个无人的拐角深处,姜穗只能蹲下来在唯一的遮蔽物——巨大垃圾箱后看着,不知道他打算干什么。 这个拐角唯一的出口是姜穗这里,还有许多垃圾堆在起了小山,散发着恶臭的味道。 光鲜亮丽的夜店后小巷,带着腐烂的脏污。 姜穗有点想yue,但忍住了。 她还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没有看到其他人了,这里甚至一个监控都没有,只有臭水沟的臭味,下水道传来的冲水声。 她稍稍起身看了一下下方的路口,那里是通往城中村的路。 头被人按着,身后的男人有些咬牙道:“蹲下。” 他用的是气音,很显然也知道了此时面临的情况。 姜穗只能重新蹲下来,她微微侧头,同样用气音道:“你说他要干什么?” 黎扬神色凝重,眼眸沉沉,完全没有了刚才在夜店卡座里的张扬恣意。 他微微摇了摇头,但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 然后他听到贺瑶轻声道:“他要杀人。” 黎扬呼吸一滞,然后感觉到手里被塞了什么,听到贺瑶压低声音继续道:“帮我拿着手机,我怕一会儿打起来手机摔坏了,要是那家伙找不到我又要生气了。” 黎扬都不想问那家伙是谁了,他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要干什么?” 打架? 是他听错了吗? 然后他就看见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孩朝他微笑了一下,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下一秒人已经冲出去了。 黎扬:……?? 黎扬真的完全震惊了。 他完全没经历过这样的展开,脑海里最终划过的是女孩刚刚的笑容,他立刻起身就要上去,刚也冲出去,就看见贺瑶不知何时已经对那个中年男人就是一个飞踹,把防备不及的男人踹到了墙上。 黎扬:…… 偷袭是这么鲁莽的吗?! 黎扬才发现中年男人的手中反射着锐光的长长刀。 后来他才知道这就是宰牛刀,也是贺瑶曾经经历过的噩梦。 被踹飞的中年男人显然并没有丧失行动力,他看到了贺瑶,声音很显然也带着震惊,“是你?!” 姜穗也大声:“没错,就是我!” 黎扬:这个时候就不用回话了吧! 黎扬完全没想到自己会下意识地吐槽,认识了这个女人之后,这一切都是他未曾体验过的。。 他上前配合着贺瑶,尽管中年男人也算是训练过,但是却仍然不敌二人。 当宰牛刀掉落在地,这个中年男人被黎扬按在地上,混乱的场面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姜穗打算去看看躺在一旁的贺曼华怎么样了,却听到陈家辉有些渗人的笑声。 她一回头,就看到他直勾勾地看着她,红血丝布满了眼白,死死地盯着她。 “果然……果然成功了!”陈家辉被姜穗打断了腿,被黎扬用外套打了个十分有技巧的结,动弹不得,嘴却还能说话,“你不是贺瑶!” 陈家辉嘴里说出了不得了的话。 他此时的状态有些恐怖,黎扬都下意识地看了姜穗一眼。 但是贺瑶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他说的话。 贺瑶:“为什么这么说?” 她好像还很好奇。 黎扬:…… 头更疼了。 但是陈家辉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神经质地喃喃,露出了喜悦的神情。 “天尊是对的!他是对的!” “今夜所有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安排,所有祭品已经凑齐,服侍的男女也到场,开始吧!仪式的盛典——唔!” 黎扬:…… 黎扬:“你在干什么?” 姜穗收回手,还嫌脏地拍了拍。 姜穗:“显而易见,我在拿东西堵住他的嘴。” 黎扬刚要开口,顿时和姜穗双双面色一沉。 姜穗:“有人来了。” 黎扬:“有人来了。” 他们脱口而出。 不知来人是敌是友。 一旁的陈家辉还在发出唔唔唔的声音,他身子有些奇怪的颤抖起来,姜穗和黎扬都发现了这个意外。 姜穗看到了陈家辉的眼睛就像是之前的慧海大师一样,黑色的瞳仁占据了大部分眼白,似乎还带着一丝怒火。 姜穗:原来是你,好久不见。 她朝对方勾唇笑了笑,显然激怒了“它”,更加激烈地蠕动起来。 黎扬:“他这是怎么了?” 姜穗:“可能是中邪了吧。” 黎扬眉头一皱,声音有些低,“难道……是真的?” 结果身旁的贺瑶听到了他的话,竟然说道:“是假的。” 黎扬一愣,抬头看去。 贺瑶已经检查完一旁躺在地上的贺曼华,“她没事。” 随后她捡起地上的搬砖,站在拐角处。 贺瑶说:“你按着陈家辉,我看看是谁来了。” 黎扬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是真的不怕。” 他问:“你究竟是怎么被他们绑走的?”这么厉害,不像是会被绑架的样子。 他见贺瑶头也不回,背影像是落幕的英雄:“人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吧。” 黎扬:为什么会看出是英雄啊!这家伙是在演吧? 然后听见贺瑶声音微沉,“嘘——听脚步声不是我认识的人。” 黎扬低头看了眼不断挣扎的陈家辉,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十分奇怪而诡异的表现,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陈家辉黑色的眼珠子似乎还带着丝丝邪肆,似在蛊惑什么。 黎扬看了一会儿,对方以为得逞了,却没想到下一秒脖子一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某天尊:淦,一个两个都是无神论吗? 看着陈家辉晕过去后,黎扬松了口气,原本紧紧绷着的神经也稍微松懈了一些。 他当时……内心的确是差一点动摇了一下。 究竟是什么东西,黎扬总感觉自己接触到了什么不该接触的世界。 “他们在这里!” 黎扬心中一惊,立刻不管陈家辉,来到了贺瑶身旁。 他肌肉紧绷,将女孩挡在了身后,他微微侧头问道:“怎么回事?” 贺瑶的神情和刚刚的平静不同,也多了一丝凝重。 “他们有枪。” 黎扬:“什么?” 黎扬觉得有些荒谬,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很荒谬,但又有一种肾上腺激素飙升的兴奋。 之后发生的一切,黎扬已经丝毫不感觉奇怪了。 都已经经历过更加奇怪的事,见过贺瑶这样神奇的人,还有什么能惊到他的呢? 黎扬一回忆起发生的事,就只剩下乱糟糟一个词在脑海里飘。 不知道哪里来的带枪的几名黑衣男子,还有对讲机后听起来特别耳熟的声音,以及带着贺瑶躲消音□□的混乱。 到后来闪烁着的警车包围小巷,还有千钧一发之时挡在贺瑶面前的男人。 好在突然出现的男人反应足够迅速,只伤到了手臂。 然后黎扬就看到一个晚上无比大胆,看起来柔弱而平静的女孩,被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骂得狗血淋头,声都不敢吭一下。 偶尔露出想要反驳的神情,却在对方冷冷的注视下噤了声,随后一副柔柔弱弱,逆来顺受的模样。 黎扬:…… 男人他认识,是那位贺家大少爷,Evan贺朝。 他看着贺家大少爷任由胳膊上的血一直流,鲜血和黑色的大衣几乎融为一体。 贺家大少爷:“贺瑶,你是不是真的打定主意想要气死我?嗯?我刚刚同你说过什么?不要乱走,我来找你,你现在看看你是在哪里?” 贺瑶低着头,刚想开口,就被对方打断。 贺朝:“你要是真想气死我继承家产,你就早点说,不用你气,我这就给你。” 贺朝:“你知不知道你跟出来这件事非常危险?如果我没有找人施压警署,晚来一步,你又已经……”他似乎意识到什么,深吸了一口气,气息非常冰冷和恐怖,一旁的人都不敢上前去打断他在训斥他的妹妹。 这就是刚刚和贺瑶打电话的贺朝。 此时小巷与街道路口灯火通明,无数警车在闪烁着警灯,警察拉起了警戒线,救护车也已经到达,刚刚持枪的几个男人已经被击毙了两个,击伤活捉了个。 而陈家辉,也被警方捉拿,看起来精神有些不对经。 贺曼华也被拉去了医院。 黎扬坐在治疗医护车边,一旁的护士再给他擦伤的伤口上药。 他看着不远处的兄妹二人,不知为何看着贺瑶这个模样,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他沉默了一下,将拉起的袖子放下了走了过去,没有理会身后护士“还没有好你去哪里”的声音。 然后走到一半他的身子顿住。 在一片忙乱与喧闹的现场,警察和医护人员人来人往,挡住了外围窥探的路人的目光,而夜店的负责人也赶了过来。 而在这一片喧闹中,贺瑶抬头对高大的男人说了什么,男人盯着她,随后按住了她的背,将她紧紧抱在了怀中。 如此用力,强烈的感情让黎扬察觉到了怪异。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和他们隔着一辆警车,一旁人都在忙碌,只有他注意到了他们。 随后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正对着他抱着怀里女孩的男人抬眸看了过来。 黑色的瞳仁里是冷冷的光,原本柔和的线条变得冷硬。 黎扬看到了贺家大少爷眼中的警告和敌意,强大的气场似乎极具威胁。 他看着,随后缓缓勾起唇,露出了挑衅又嚣张的笑容。 他属于雄性领地的好斗之心被对方的举动给激起。 原来如此。 贺家的这位大少爷,对自己的妹妹抱的是这样的心思。 真是变态 黎扬看着背对着他的女孩背影,舔了舔唇。 她知道吗? 82 082 总裁哥哥x柔弱妹妹19 姜穗几乎是被贺朝“绑”走的。 她也老老实实地跟着。 她能很明显的感觉到此时的贺朝就像是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 不能再有一点火星。 贺朝直接拒绝了陈警官让贺瑶留下来做笔录的要求,他直接道:“现在太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姜穗亦步亦趋地跟着贺朝往贺家的车走去。 刚刚男人皱眉训斥的模样, 确实挺吓人,给人从心理上就造成了很大的压迫感。 姜穗抬起手,看了看掌心。 刚刚男人紧紧将她抱在怀里的气息似乎还残留在身上。 他好像…… 真的有些吓到了。 抱得紧到让当时的姜穗都感觉到了隐隐的疼痛。 “贺瑶。” 有人从旁边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姜穗看过去,发现是黎扬。 青年双手插兜走了过来。 “你要回去了?” 姜穗点了点头,一旁的男人也听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感觉身旁男人好像气息更压抑深沉了一些。 姜穗看了一下黎扬的状态, 发现他明明喝了不少酒,但是此时看起来还是很潇洒。 姜穗问:“你呢, 你不回去吗?” 黎扬闻言嗤笑了一声,“我可没有事事操心、心怀鬼胎的监护人在等待。” 这句话好像意有所指。 还没等姜穗再次开口, 就听到身旁的贺朝冷淡的声音,“走了。” 姜穗轻轻“哦”了一声, 听话地跟黎扬道别。 黎扬人没动,声音却像是在阻拦他们一样。 “好歹我也算是帮了你不小的忙吧贺瑶?不打算和我说些什么吗?”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和贺朝说话。 明明他俩不是认识吗? 姜穗下意识先看了贺朝一眼,男人低下头, 黑色的瞳仁像是无底的深渊,姜穗看不出他此时的情绪, 却也知道现在不是和他对着干的时候。 但男人却开口:“你要说些什么?” 是在问她的。 姜穗感觉口有些干, 她看了眼男人的手臂, 伤口有些明显。 她抿了抿嘴,随后转头朝着黎扬道:“今天晚上谢谢你了,之后一定会有包含我心意的谢礼送你作为答谢。” 她顿了顿, “现在我得回去了,再见,黎扬。” 她看向贺朝,“走吧,你的伤口还需要包扎。” 黎扬啧了一声,却也对这样的结果不意外。 他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忽然扬声道:“不仅仅是谢礼,贺瑶,一顿饭跑不了了。” 贺瑶似乎愣了一下,想要转头回来,身子却被一旁的男人轻轻按住脑袋。 这位贺家大少爷看了过来,黎扬微微咬腮,觉得有些不爽。 贺家大少爷仍旧是那样冷冰冰的模样,仿佛谁欠他个二五八万似的。 贺家大少爷看着他,冷淡道:“多谢黎公子,之后的感谢,会由贺家给黎公子一个满意的答案。” 随后男人带着他年轻的妹妹离开了,再离开之前,贺瑶朝他摆了摆手。 黎扬磨了磨牙,他见过很多很多的女人,什么类型的都见过,却没见过像贺瑶这样的。 她也不算他所见过的女人中最好看的,他们也并不熟悉,只认识了几个小时而已。 但看着贺朝看他的模样,怎么就这么不爽呢? 和小巷路口处的热闹不同,黑色宾利车内的氛围相当的窒息。 姜穗在司机礼仪开门下坐进了车内,看到的就是在打电话联系媒体的贺朝。 “明天我不想见到任何有关于贺瑶的谣言出现在媒体上。” “凶手抓到之后,受害者信息一定会重新翻出来,把贺瑶的信息保护好。” “还有,推掉这一周所有的采访和需要出席的活动。”对面似乎说了什么,他沉默了片刻,屈尊降贵地稍稍解释道,“这周或许会出现中高府大地震,记住,不要被狗攀咬到了。” 中高府,是这个世界的总统府代称。 等到姜穗系好安全带,车辆缓缓开启,离开这个喧哗的地方,过了好一会儿,贺朝才结束了和他人的对话。 他的气息仍旧很冷凝,这样的冷传递到了身旁的每一个人。 首当其冲的就是坐在他一旁的姜穗。 姜穗看着他,想了想开口道:“你的伤口是不是该处理一下?” 虽然只是子弹的擦伤,但是血还是流了不少。 男人微微一顿,随后看向姜穗,黑色的眼眸仍然蕴含着怒火。 “你就打算和我说这个?”贺朝说。 姜穗垂下眼眸,看了眼他已经停止流血,但是仍然留下血痕的手臂,黑色的外套上看起来并不明显,但是却能看到破损衣物下皮肤的伤口。 “抱歉。”姜穗重新看向他,抬起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的伤口处,“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姜穗说:“不过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我是有自保的能力才敢往前冲的。” 听到他们这些令人的窒息的对话开始,司机就已经非常聪明地升起了挡板,打开了自己前方的音箱,和他们隔绝成两个世界。 贺朝额头青筋微微凸起,他大手按住了她的手,有些冰凉。 他似乎是强烈忍耐住了情绪才冷静地开口。 “我知道。”贺朝说,“但我仍然生气。” 男人深深地看着她,黑眸中深幽的光仿佛是深渊的鬼怪在伸手将人拽入地狱,“我输了,你彻底赢了,无论你想看我什么表现,我都可以告诉你。” “不说那个黎家的小屁孩让我生气。” “当我从酒吧的人听到你往外追着人跑的时候,你不知道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 车窗外的光影一遍遍掠过他,逆着光,姜穗只能感觉到他如同野兽般死死盯着她的眼神是那么阴戾。 “你是故意的吗?”贺朝压抑的情绪似乎岌岌可危,他低咳了几声,“是,你有自保的能力,但是你并不知道那些危险会从什么地方而来,你也并不知道你自保的能力会不会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失效。” “每一个世界都会有我们无法探知的存在,也有我们无法估量的危险,低估它只会给自己带来无法预估的危险。” “我承认,我恐惧了,你尝试走在悬崖的每一步都是让我……” 男人忽然噤声,他就像是被按下了开关键的关。 他呼吸也在一瞬间停滞了。 他们的车辆此时正奔在车水马龙之中,四周的流光不断的洒落在她身上。 他似乎凝固住了。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脑海的第一次空白。 而正排查到一个十分震惊信息的系统则是刚准备冒头和宿主讲话,就被满屏的马赛克惊呆。 系统:……?! 系统:发生了什么事了?!难道它又错过什么吗?! 而贺朝,则是略微有些失神地微微睁大了眼睛,垂下的黑色眼眸,看到的先是女孩长长的睫毛,然后是她高挺的的小巧鼻梁,她的长发略微蹭到了他的脸,但是他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他全身的感官,全部放在了—— 他的唇上。 柔软的,温热的触感。 随后她缓缓和他拉开了距离,漂亮的眼眸里是潋滟的波光,她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歪了歪头。 “傻了?” 贺朝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有些僵硬,“你……刚刚在干什么?” 姜穗说:“你觉得我在干什么?” “你在……”贺朝满腔的怒火如今早已消失不见,总是运筹帷幄,波澜不惊的黑色眼眸竟然多了一丝懵懂和茫然,还有不敢置信。 高大的男人就像是被什么力量冻在原地,他定定地看着她。 姜穗还是第一次见到贺朝这副模样。 她打量了一下,随后嘲笑道:“哈哈哈哈……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好傻啊。” 笑了一会姜穗不笑了,她看贺朝隐隐处于情绪爆发边缘,总感觉她会遭殃。 说实话,刚才她完全没有想过会从他嘴里听到他说的那些话。 这一次他没有喝酒,也没有醉,很显然,那些都是他的真心话。 她看着他喋喋不休,看着他隐忍不发,忽然就很想看一下他惊异而又错愣的模样。 大少爷既然这么能忍,那么究竟能忍到什么地步呢? 姜穗愈发随心所欲,于是她就这么做了。 她拉着安全带,手架在骑马夹上,微微抬起身子,在他的唇边亲了一口。 果不其然。 贺朝的模样让姜穗忍不住偷笑。 不知道是不是她在这个世界的放松,她同样认为这个看似古板冷淡的贺朝,其实比之前所有世界的他更加鲜活。 他不再是为了任务而扮演,也不再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她在肆意嘲他和偷笑的时候,没有看到他愈发幽暗的眼神。 如同夜幕草原上的野狼,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野兽精光。 他的手指动了动,肌肉紧绷,手臂上的青筋凸起,似乎蓄势待发。 “大少爷,瑶小姐,到家了。”而就在这时,司机弱弱地开口。 与此同时,贺朝脑海里的系统也终于找到空隙,向贺朝汇报它刚刚心血来潮的搜查结果。 姜穗抬头问他,“下车吗?” 贺朝下颌紧绷,片刻,他忽然轻笑了一声,“下车。” 随后没等司机打开车门,就下了车。 这让姜穗有些意外,她微微愣了一下,刚刚男人忽然一下子放松下来的模样,竟然让她不由自主地汗毛竖起。 她缓缓地收回手,看了眼车窗外,有些犹豫不想下车了。 但是男人并没有给她思考的机会,他代替了司机,给她开了门。 “瑶妹妹。”在佣人面前,他这样轻唤着她,语气是素日的冷淡平静,只不过黑眸森森,似乎是野兽在上下打量如何下口猎物,“下来吧。” 这样的话和语气,让姜穗觉得她仿佛不是下车,而是踏入什么危险的陷阱。 姜穗这才想起来,和贺朝和谐相处了太长时间,她已经忘记了他好像并不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相反,他总是将自己隐藏起来,才是那个最危险的那个。 她坐着没动,而是抬头看着车外的他。 男人神情平静,好以整暇,“怎么?瑶妹妹还想去哪里吗?” 姜穗顿了顿,最终从车内出来。 一旁早有佣人在等待,他们并没有来打扰这对兄妹的相处,但或多或少都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不对劲。 大少爷浑身上下散发着冷气,如同汹涌暗流上的平静海面,佣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多说话,老实地上前工作。 如今先生昏迷,贺家几乎成了大少爷一言堂,尤其是前段时间大少爷连在贺家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孙姨都给送到了二房屋子服侍,让其他佣人都不敢多有小心思。 “大哥哥受伤了。” 现在在贺宅里,也就只有和蔼可亲的瑶小姐让佣人们感觉到舒服一些了,此时的瑶小姐正低声吩咐。 “去拿药箱来,在让家庭医生过来。” “是。”佣人点头,还未等匆匆离去,就听到大少爷冷淡的声音,“不必叫家庭医生,药箱拿来即可。” 佣人看见了丝毫不惧怕大少爷冷脸的瑶小姐上前,轻声细语道:“大哥哥,伤口受伤了,不包扎处理怎么能好?” 大少爷站定,他低垂下头,看着身旁与他相比较矮的瑶小姐。 “贺瑶。”大少爷语气沉沉,听起来风平浪静,但实际上都知道里面的不容置疑,“到我书房来,刚刚有家族办公室的人送来了重要资料,我想你也必须看看。” 瑶小姐明显就是一愣,她或许完全没想到大少爷会兴师问罪。 一旁的阿菲叹气。 瑶小姐放学不回家,而是跟着周小姐去夜店这件事被大少爷知道之后,家里的佣人都知道今晚瑶小姐一定会被大少爷训斥了。 瑶小姐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她试图和缓和大少爷的气氛,语气柔柔弱弱又带着安抚,“大哥哥,我知道错了,我这就来,你别生气了。” 大少爷睨了一眼瑶小姐,便转身上楼。 瑶小姐示意拿来药箱的佣人将药箱递给她,便匆匆同大少爷上楼。 阿菲不敢跟上前,最终只是默默地去洗衣房给瑶小姐看看前几日送来的礼服怎么样了。 二楼静悄悄,就只有明亮的灯光流淌在他们身上。 贺朝似乎并没有在意跟在他身后的姜穗,他的步伐不紧不慢,似乎在等待着姜穗的上前,但又像是刻意在她心理造成压力。 贺朝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姜穗站在黑暗的房间外,忽然心生起一丝胆怯。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踏入之后会有很危险的事情发生。 男人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停顿,他微微侧身,黑眸有映射的光,却看不出什么情绪。 “不敢进来?” 他意有所指,“刚刚那么大胆,现在却连我的房间都不敢进?” 上一次进他的房间,好像也并没有发生什么。 姜穗在心里安慰自己,那会儿都喝醉了不也是放了她走吗 ? 一直以来贺朝的行为给了姜穗的错觉,于是猎物就这样无知无觉地踏入了野兽不动声色的陷阱。 玄关处的自动感应地灯亮起,姜穗抬脚入内,却在下一秒发现男人并没有打开房间的灯,于是刚刚做好的心里建设立刻转变为警铃大作。 然而未等她回过头重新回到走廊的光明,房门已经被身后的男人轻轻关上,发出了咔嚓的轻微声响。 他的大手自她身后伸来,抵在了门上。 姜穗身子僵硬,因为此时男人的气息靠得非常的近,再往前一点,便能与她的后背相贴。 她一动都不敢动。 “不转身?”男人低沉的声音自耳侧响起,似乎还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轻微喷吐的温热气息,似笑非笑,却又带着一股沉沉的阴戾。 姜穗睫毛颤了颤,她说:“你今天可没有喝醉。” 贺朝嗤笑,“是,我没有喝醉。” 姜穗:“你想干什么?” 贺朝:“只是想问问你刚才为什么要这么做?” 姜穗盯着黑暗里的门背,偷偷尝试把住门把手,却发现被锁住了。 “没有我的指纹,出去不去的。” 啊,这么高端吗? 姜穗轻轻地咽了一下口水,“我刚刚那么做,你很讨厌?” 男人仍旧是保持着姿势,一个让她无处可逃,无影遁形的牢笼。 贺朝说:“不讨厌。” 姜穗:“我们现在可是兄妹,也不讨厌?” 姜穗听到了男人轻笑了一声,随后听到他低沉又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 “你知道我今天收到了什么消息吗?” 姜穗没想到他会忽然说起这个,但是只要氛围不那么奇怪,让她感觉浑身不自在,便摇头,配合着他转移话题。 “我不知道。” 男人更加凑近了一点,在她耳旁轻声道: “我不是贺金波的儿子。” 姜穗睁大了双眼,她听到这样重磅的消息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你说什——” 下一秒,等待许久的男人已经低下头,另一只大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吻了上来。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似乎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脑海如同下了一场纷纷大雪,如羽毛般的雪绒纷纷扬扬,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黑暗里一切的感官都在放大,她恍惚间看着远处书架模糊的轮廓,柔软的触感间听到他厮磨的低语,“闭眼。” 姜穗长睫颤了颤,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视觉消失,触觉被放大。 他笼罩而来的是森林的清淡与舒爽,但他的气息与呼吸却带着强有力的侵略性和本性的张狂。 压抑紧绷的弦在一次次的扭紧之后终于彻底地断开,那条高低不平的底线也在得到答案后跌落谷底。 尤其是从车上下来时,系统对他说的话,更是让男人终于将今夜的怒火与担忧,化作了在外的发泄口。 他所有的顾忌已经不是顾忌,情感的爆发来自于他亦或者是大少爷常年压抑的情绪,他当下的每一个决定,都不在属于c的范畴。 去他妈的兄妹,去他妈的任务,去他妈的所有人。 这一刻贺朝的负面情绪冲过了所有的顶峰。 姜穗感觉自己的呼吸在被夺走,她眼尾滑落出生理性的泪水,她被这样汹涌的气场包裹住而动弹不得,仿佛要一起融化在他炙热的撕咬中。 她感觉自己的腰被勾起,她稍稍警醒过来,想要推拒,去发现从喉咙里发出来的每一个呼吸和声音,都反而让男人更加兴奋和疯狂。 高冷的男人反而成了那座炙热喷发的火山,仿佛将四周的一切燃烧殆尽。 她被强硬地抵在了门背上,冰凉的门背渐渐染上了体温,鼻尖触碰着鼻尖,脸颊轻磨着脸颊。 姜穗抬起手,微红着眼按在男人的肩膀上,微微轻咬着唇,微小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已经成了真正的柔弱,还带着一丝气恼。 “贺朝,你是狗吗?”她的唇被咬出了血,她敢确定他一定是故意的,就像是在报复着她今晚的冒险,以及他的担忧。 男人轻轻喘息,听起来很性感。 他黑眸亮得惊人,姜穗也看到他唇角同样有她反击撕咬的痕迹。 他抬起手,抹去了她唇角的湿润,粗鲁中又带着一丝轻柔。 “姜穗。”他似笑非笑,“你现在还觉得我讨厌吗?” —— “宿主,你绝对不敢相信,我刚刚在穗穗的扫描报告里发现了什么!” “之前不是扫描你和穗穗到底谁的酒量好吗?别骂我,我真的只是无聊而已,你现在都不和我讲话了,天天看电视剧我也很无聊啊,最近都无聊到给自己捏个身体了,宿主……” 当时的贺朝还在因为姜穗的事情烦躁生气:“说重点,不然屏蔽。” 系统讪讪地战术性低咳了一声,“咳,是这样的,我刚刚又无聊的重新看了一遍你们两个人的报告,穗穗现在的身体……其实是她的。” 贺朝皱眉:“什么意思?” 系统说道:“数据链是一样的,是生成的时候化成贺瑶的容貌而已。” 贺朝黑眸一闪,“那原来的贺瑶呢?” 系统却不知道了,“不知道了,但是可以保证原来的贺瑶的确是人没了……我怀疑上一个世界穗穗身上发生了什么,她现在化为贺瑶的容貌,实际上就像是启动了一种自我保护的机制,来躲避主脑的检查一样,但是我并不清楚是谁给她身上安置了自我保护机制。” 而在系统告知他这个消息之前,他安排调查贺金波各种产业的人将资料发了回来,他在资料的字里行间中发现了自己母亲存在的痕迹。 他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一对比,最终发现了这个会震撼整个富豪圈甚至全国上层社会的秘密。 他,并不是贺金波的亲生儿子。 但是他的确是他母亲黎白英的儿子。 等他从办公室出来,就收到了秘书说姜穗被周诗韵带走的消息。 与此同时,陈警官的电话打了进来。 噩梦般的授衔仪式事件再次从记忆深处席卷而来,贺朝几乎是压抑着所有怒火和情绪,朝着DLZ而去。 而现在,他和姜穗之间的平衡,也在这件事中被打破。 低头看着怀里的仍然穿着在夜店时性感裙装的女孩,贺朝胸口的烈火仍然在剧烈的燃烧。 她的眼角微红,楚楚可怜。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二人同时安静了下来。 看着同样噤声姜穗的模样,贺朝忍不住勾了勾唇,刚刚还压抑又冷凝的气息此时已经一扫而尽。 没有想到,脚步声并没有再次向前。 姜穗身后的房门被敲响。 是佣人的声音。 “大少爷,几位太太来到家里,神色不大好,想要见您。” 83 083 总裁哥哥x柔弱妹妹20 佣人并不知道一门之隔黑暗的房间里, 此时正有两个不该纠缠的人。 此时二人对视着,过了一小会儿,姜穗推了推他。 男人却不为所动,他整理了一下她较为凌乱的长发, 对着门外的佣人用着一如既往冷静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了, 片刻后会下去。” “是。”等待着的佣人得到了答案, 很快便离开了。 姜穗拍开了明明刚刚还在帮她整理头发, 随后又变成摩挲她后颈的男人的手,她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 有些气恼道:“一会儿我怎么见人?” 贺朝这一次总算是不骚扰她了,他声音里透露出一丝餍足, 低低笑了一声,“伤口不大。” 姜穗瞪了他一眼, 随后听到了伤口顿时想起了什么,“你的伤口还没有处理。” 药箱呢? 她低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药箱已经从手中脱落,掉在地上了。 肯定是因为刚才。 饶是姜穗这样厚的脸皮都有些红起来。 贺朝弯腰捡起地上的药箱, 姜穗才发现他的外套在和她的肢体接触中也掉落在地, 露出了内里的衬衫有着鲜血的痕迹,看起来有些吓人。 “你都受伤了还不老实待着。”姜穗忍不住喷他,随后一把抓过男人手中的药箱,“我来帮你。” 随后她直接越过男人的手臂,将房间的灯打开, 顿时灯火通明, 她眨了眨眼,很快适应,大步朝室内走去, 一眼都没有看贺朝。 男人轻笑了一声,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大衣,又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大门,上门还残留着刚才她靠在上面的余温。 随后他舔了舔牙,跟上了姜穗。 “动作还挺熟练。”贺朝见姜穗一直板着脸给他处理伤口,他想了想夸奖道。 姜穗:“我又不是没当过医生。” 语气仍旧是没什么好气。 贺朝有些稀奇,他凑过去,观察着她的神情。 “生气了?”他问道。 姜穗:“没有。” 素来冷峻的男人此时眼尾微微上翘,坚冰如遇春日般缓缓融化。 男人说:“你看起来就不像是没有的模样。” 高大的男人此时将袖子挽起来,露出了结实的胳膊,肌肉线条流畅却不夸张,姜穗其实看着看着心情就渐渐变好了。 唉,男色误人啊。 姜穗抬眸看他,“那你呢,你还在生气吗?” 男人低头看她,“还在。” 姜穗:……给你面子别不要啊。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无语又带着一丝恼怒的神情,男人低低笑了一声。 “还不够。”他低声道。 这是他度过了漫长时间里唯一的奇迹,也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心在热烈的跳动。 这还不够。 以后还会有更多。 贺宅会客厅里的几个人等了许久,总算是等到了贺朝下楼。 她们没想到,大少爷身后还跟着贺瑶。 就算是大家闺秀般脾气温柔的三太太都忍不住将愠色摆在了脸上。 二太太则是更外放一些,端坐在沙发的另一头,身旁跟着孙姨,她笔挺地坐着,优雅地喝了一口茶,睨了贺朝和姜穗一眼。 “Evan脾气大了,金波如今不在家,倒是连规矩都不遵守了,把我们这些长辈晾在一旁,是一点都不打算将我们放在眼里吗?” 四太太也跟着,她素来就是哪里有风声就往哪里跑,脾气相较于二太太那可是大多了。 “是啊。”四太太说,“金波还没死,Evan大少爷是不打算将我们放在眼里了吗?” 三太太在一旁温柔微笑:“想来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Evan的手脚,只不过我们到底还是长辈,Evan你这次做的非常不对了。” 随后她们三位就看见Evan朝着身旁的贺瑶低声说了什么,那个妖妖娆娆柔柔弱弱的女孩,便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去了厨房。 几个太太都惊了。 Evan就算了,竟然连贺瑶这个从外面回来的小姑娘都不把她们放在眼里,真的以为背靠大树好乘凉吗? 尤其是二太太,想到了自己莫名其妙被带走,如今陷入昏迷生死未卜的女儿就生气。 她刚打算开口喊住贺瑶,就听见一旁Evan冷淡又平静的声音。 “几位太太来,是有什么要事?”优雅绅士的大少爷甚至换了一身干净的衫,他施施然坐在沙发的上首,翘起腿,身子舒展放松,黑眸就像是探照灯一样,似乎能将她们的小心思看得一干二净。 二太太心中一惊,仿若第一次见到他。 她没有想到只是跟在贺金波身后的大少爷,竟然已经成长到如此地步。 她和三太太对视了一眼,早就将贺瑶的事情放在了一边,专心对付起这个难缠的男人。 二太太:“曼华到底是怎么出事的?”提到自己的女儿,二太太声音变得有些尖锐,“为什么会有人冲着曼华来?我听说那个人原本是冲着贺瑶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太太提到这件事,良好的教养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她的小儿子已经被贺金波厌弃,早就变相的逐出了家族,每年就靠家族办公室拿生活费。 唯有大女儿贺曼华,是她全部的骄傲和希望。 晚上正打麻将,就接到女儿疑似被绑架而陷入昏迷的消息,无论是不是在争夺家产的关键时刻,二太太都十分着急。 三太太也在一旁附和,“是啊,听说曼华是为了去找贺瑶才出的事,贺瑶一个人在曼华的一群好朋友中间不自在,才特意去陪她,Evan,你可不要厚此薄彼,曼华也是你的妹妹。” 四太太十分做作地捂住嘴,“天啊,竟然出了这样的事,那现在大小姐怎么样了?Evan你有亲自送到医院吗?” 几位太太来发难了,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将自己放在了道德的高地,更是把错误的原因全部归到了贺瑶身上。 她们仍然不太敢对着贺朝来,才选择拿贺瑶出气。 三太太不动声色道:“当时现场还有黎家的大公子,似乎对贺瑶也颇有照顾,Evan是否是顾忌此事,才未曾给曾虹姐一个答复?” 曾虹就是二太太的名字。 被连连质问的大少爷眼皮子都不动一下,他黑眸淡淡地扫了一圈,四太太注意到他的唇角似乎有些破了,眉心一跳。 这位大少爷,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大少爷似笑非笑道:“三姨,你的消息倒是很灵通。” 三太太顿了顿,仍是带着对贺曼华的担忧道:“我实在是担心曼华的安慰,替曾虹姐查了一下。” 二太太看了她一眼。 大少爷手指轻轻敲着沙发扶手,并没有发出声响。 大少爷:“是贺霖告诉你的吧。” 明明是疑问句,却用着肯定的语气。 大少爷看着二太太道:“是周诗韵喊贺瑶去的DLZ,那里是什么地方,几位太太不会不知道吧?” 怎么会不知道? 她们也不是老古板,甚至四太太还曾经背着贺金波去玩过,差点被拍之后,就再也不去了。 况且一听到周诗韵,几个人都懂了。 谁不知道周诗韵是贺曼华的好姐妹。 谁知Evan又扔下了一个重磅炸/弹,“下周末,贺霖要在公司周年庆的晚宴上公布与周家大小姐订婚的消息,几位太太知道吗?” “哦,我忘了。”贺朝瞥了眼三太太,“我想三姨是知道的吧。” 三太太脸色一变,而二太太和四太太更是惊讶地看向了她。 二太太:“古慧琳,曼华出事是不是也有你的份?!” 一个爱女心切的母亲已经维持不住表面上的端庄,她像一头见谁咬谁的母狮子。 二太太:“别以为曼华出事了贺霖就可以上位,我们没完!” 几位太太实际上是最了解彼此的人,三太太一看二太太这副模样就心中骂她蠢货。 看着很聪明的样子,实际上全靠那位还算是非常出色的大小姐在撑着二房。 三太太经常私下底骂她为红猪,在上北市方言里,意思就是看着光鲜亮丽实际上整天就知道吃和睡的傻货,恰好她的名字又谐音红。 这个时候明明大房仍然占着贺家大头,二房三房不联手,却被对方三言两语给扰乱了气势。 三太太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她刚想开口保持气度的回二太太,余光却瞥见正好以整暇,仿佛看着这一出闹剧的贺朝。 三太太:心情更不好了! 四太太:Evan这四两拨千斤,看来二房三房不行了,得想想办法搭上他那条大船,看他对贺瑶这么照顾,可以从她开始下手。 在厨房啃苹果偷听的姜穗:打起来了! 刚刚下楼的时候贺朝让她去休息,但是姜穗不肯。 她不想放过这么一个看戏的机会,她天天看这些,就跟看电视剧一样。 贺朝也无可奈何,只能让她跟着,但她唇同样破的太明显,姜穗又有些不好意思,要知道楼下佣人也不少,现在他们在众人眼中可还是亲兄妹。 要是亲兄妹乱x这种丑闻被爆出去,舆论都能将人压死。 她肚子有些饿了,于是跟贺朝说了一声,便跑厨房找吃着,顺便在一旁偷听他们谈话。 而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一看是陌生的号码,但是归属地却仍然显示着上北。 姜穗一般不想接不认识的号码。 于是她非常爽快地按下静音,继续看着大少爷大战三小娘。 静音振动停止了。 但短信一下子来了好几条。 姜穗愣了一下,随后打开手机,才一打开就看到了语气有些不好的短信。 [不接电话?] [你电话是摆设吗?] [这就是你的报答?] 她在看的过程中,对面似乎像是才想起什么,又屈尊降贵传来了一条。 [我是黎扬。] 姜穗:…… 他哪弄来的她的电话? 不过想想他们这些权贵只手遮天,能弄到她手机号码也不奇怪。 姜穗想了想,还是回复他。 [家里有事,不能接电话。] 黎扬回复的很快,几乎是秒回。 [被骂了?] 姜穗摸了摸鼻子,其实不仅仅是被骂…… 但是她回: [嗯。] 又想了想,姜穗继续: [现在就在骂战中。]不过不是在骂她。 黎扬:[……] 确实,但是现在是大少爷与几位太太的战场。 姜穗也不清楚,为什么陈家辉会对贺曼华下手,这不会存在认错的可能,陈家辉又不是没见过贺瑶。 而且她也很想知道,贺曼华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周诗韵带她到夜店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结果没想到,黎扬像是能听到她的心声一样,又跟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我刚刚回家托人查了一下。] [贺曼华来DLZ,的确是来找你的。] 姜穗一愣。 [Ava通风报信,似乎是想将你扣下来,说服你支持你家二房。] 姜穗打字。 [你怎么知道?] 黎扬反而反问。 [这种事很难知道吗?] 好吧,大少爷就是不一样。 [当时的情况大约就是周诗韵去门口接贺曼华,结果被凶手盯上了,对她下手似乎是后面的人等不起了。那个凶手信了个邪/教,牵扯到不少人,最近恐怕会有大事发生,你关注新闻,恐怕这两天要变天了。] 黎扬点到为止,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反而问起姜穗什么时候请他吃饭。 姜穗观察了一下会客厅的战况,随手一个。 [等变天后吧。] 黎扬:[……] 黎扬:[把我的号码存了。] 姜穗想着好像存不存都行,最终还是给存下了。 而此时的会客厅也谈论到了今晚发生的事。 “Evan,既然你不想多说,但今晚的事总得告诉我们一二吧?曾虹姐到底担心曼华,总得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好啊。”三太太像是压住了脾气,温声对贺朝说道。 而二太太则是面色疲惫,也看向贺朝。 贺朝打量了她们一圈,犹如实质的目光让她们都感觉到了压力。 贺朝说:“是之前绑架了贺瑶的凶手干的。” “什么!”二太太惊恐,她几乎是在听到之后就站起身,“现在盯上Cass了?!这些该死的警察,一群酒囊饭袋,我们家还捐款慈善……” 其他两位太太也惊到了,面面相觑,刚想追问细节,结果门外就有人进来。 “这么齐全?”进来的人似乎也微微一惊,佣人在一旁才来得及提醒所有人。 “三少爷回来了。” 三太太起身上前,拉住自己的儿子。 “你来了。” 看着母亲惊魂未定的模样,贺霖原本听到来自周诗韵消息后的心也更加沉了一些。 “妈咪,怎么了?” 三太太道:“今晚袭击你姐姐的人,就是之前绑架贺瑶的凶手。” 贺霖也是一惊,他刚刚和周诗韵结束通话就赶了回来,身上还残留着其他女人的香水味。 他听着周诗韵的哭诉,还有说明着今晚发生的事。 “Dyn,我只不过是帮你将贺瑶喊到场子里来,想要替你审她一下,看看能不能透露些东西出来,却没想到Cass也来了,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我们在停车场走的好好的,Cass就被人拖走了……” 后来他忍着耐心听完了周诗韵的一些废话哭诉,提取信息,也知道现在凶手已经被抓住,而自己的大姐如今已经躺在医院里,还未曾醒来。 于是他先赶了回家。 安抚母亲,贺霖一下子就看到了坐在不远处的大哥。 大哥朝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贺霖扶着母亲走了过去,“大哥,现在是怎么说?” 大哥说道:“贺曼华没事,只是昏过去了。” 二太太:“只是昏过去了?!你竟然用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贺朝,那是你亲妹妹。” 大哥似笑非笑,“二姨,我有很多妹妹。”没人注意到他没有强调亲妹妹。 贺霖看了看四周,“瑶妹妹呢?她没事吧?” 贺霖注意着大哥的表情,果然看到他眼眸动了动,刚要开口,贺霖就听见一旁有人打招呼。 “三哥哥,晚上好。” 贺霖看过去,看到了贺瑶。 他眼里划过了一丝惊艳,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贺瑶穿成这样,有一种属于清纯的妖娆。 贺霖眼眸微微一眯:“你的嘴怎么了?” 他刚刚好像在大哥脸上也看到了,作为风月老手,他很清楚这些痕迹。 然后他听到贺瑶说:“我刚刚从夜店回来。”也还好贺朝没有太过分。 贺霖:…… 他当然也知道贺瑶刚从哪里回来,只是没想到她把自己说的很奔放的样子。 但想到她之前噎不死人的表现,和外貌不符,万一是真的? 贺霖将信将疑。 一旁的三太太问道:“既然没有事,为什么Cass会昏迷?而且一直都未曾醒来?” 大哥的声音冷冷的,似乎带着一股探究的意味。 “父亲信教,我想大家都知道吧。” 会客厅还摆着那座金佛像呢,自然大家都知道,贺霖一听心中咯噔了一下,父亲也是这样陷入的昏迷,难不成贺曼华也是? 果不其然,二太太也联想到这些,惊道:“你想说Cass和金波是一样的症状?” 此时已经无人关注凑过来光明正大听的姜穗了。 贺朝:“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不信这些。” 贺霖眉心一跳,这还是大哥头一次在众人面前摆出了不再跟随父亲的信号。 然后他听见大哥说道:“家里有人同丰总统交往过甚,我奉劝一句,当断则断,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贺霖额头有些冷汗,他镇定着看着贺朝,“大哥,你什么意思?” 贺朝看了他一眼,唇边微微勾起,优雅而又从容。 “欢喜寺怎么没的,我想你不会不知道,周家投机取巧,小心翻船。”他语气微沉,意味深长,“你是我弟弟,好心给你一个忠告,顶头三尺有神明,神明却不会害人的。” 大少爷轻敲的手停下,他优雅地起身,看向所有人。 “咱们一家也不是什么和睦融融的五好家庭,如今父亲昏迷,各自做了什么想必都很清楚,不该做的做了,有什么后果自己承担。” 三太太也不再露出那副温婉的表情,她有些冷地看着贺朝。 这位贺家的大少爷,算是头一次与他们撕破脸皮,将绅士皮囊下的獠牙展现出来。 三太太道:“Evan,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你现在的意思,是想在金波还在的时候,就着急分家吗?你就不怕吃撑了肚皮,给撑爆了?” 四太太心脏怦怦跳,她无比庆幸今晚厚着脸皮跟过来了,不然都要错过这样的一场大戏。 二太太也冷静了下来,她也说道:“曼华还未曾醒来,你别想从我这里捞到一分货。” 在这样窒息的氛围中,一声清脆的声响都非常醒耳。 众人望过去,就看到已经托佣人拿来果盘的贺瑶,正一副安然愉悦的模样看着他们。 贺瑶似乎是没想到她放果盘的动静有些大,把这些人都吸引了过来,脸有些红,咳嗽了两声。 Evan竟然还温声道:“慢点吃,没人抢你的。” 除了四太太,另外两个女人感觉要气炸了。 二太太冷声道:“一个外人,坐在这里真以为是贺家的小姐了?什么话都是你能听的吗?来人,把她给我赶回楼上。” 三太太也道:“谁同这饿死鬼投胎一样的红猪抢东西吃,如若不是她,曼华和金波也不会遭遇这样的事。” 但是她们都没想到,最初见到的一副唯唯诺诺一样的贺瑶,竟然面不改色地看着她们说道:“可是我有集团的股份,也不算是贺家的一份子吗?” 她微微歪了歪头,“据我所知,比二哥哥的股份还多吧。” 这句话把二太太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因为贺瑶说的的确是事实。 一个从外面来的私生女,竟然敢这样下她的面子!真的以为她不行了吗?! 四太太在一旁也微微吃惊,她没想到贺瑶不过是跟在大少爷身旁这么些日子,竟然有如此巨大的成长,甚至那种面无表情噎死人的说话风格,和大少爷一模一样。 大少爷此时开口了,他看向的是三太太。 “三姨,她是贺家的人,我想父亲已经说的非常清楚了。”他的语气没有了刚才那样的平淡冷静,反而多了冰冷的锐利,“骂人的话,你自己收好,想来三姨是打算同我撕破脸,与我作对了?” 三太太心中一惊,她看出了贺朝危险气势下的威胁,怎么也没想到不过说了一句贺瑶,他就一下子翻脸。 三太太道:“我作为长辈,说一句贺瑶怎么了?” “说她就是在说我。”男人声音很冷淡,黑眸有一瞬间黑暗的激流迸发,“三姨,你也是对我不满吗?” 贺瑶也在一旁火上浇油,“如今我同大哥哥的股份绑在一起,三姨不要忘记了。” 轮到三太太脸一阵青一阵白。 “妈咪,不要生气。”贺霖打圆场,他目光从贺瑶和贺朝身上滑过,脑海里已经转过了一个念头,但嘴里还在继续说道,“大哥,瑶妹妹,都是一家人,吵完架继续一起生活是常态,不要说的太过分了,将来爸爸醒来,我们可是全都要一起受罚的。” 然后话音刚落,老管家Martin就拿着电话,一脸惊恐又带着不敢置信走过来,他走到大少爷面前,素来沉静又敏锐的老管家失去了表情管理。 他几乎是一秒内在所有人中找到了自己认为说得上话的那个人。 大少爷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微微皱起眉,问他:“怎么了?” Martin苍老的面孔露出了深刻的哀伤,他看着先生最看重的儿子。 “大少爷,先生去了。” “什么?!”众人震惊脱口而出。 三太太往前走了两步,不敢置信,“什么时候的消息?!我们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四太太也震惊:“前两天不是还说好好的吗?怎么人这就没了?!” 姜穗:卧槽,这么突然,贺霖的嘴是开了光了吗? 而二太太则是爆发出了一声哀嚎,却不是针对贺金波的。 “曼华!你该怎么办啊——” 84 084 总裁哥哥x柔弱妹妹21 姜穗没想到, 属于贺家真正的家产大战,竟然这么快就到来。 贺金波竟然就这样真的死了。 并非人为,也并非意外, 他是在睡梦中自然而去的。 这个献上自己的女儿作为祭品, 祈求长命百岁的老人, 就这样在冰冷的医院里,孤零零的死去。 而他的妻子和儿女,却没有一个是真正关心他的。 在听到了贺金波死亡的消息后, 他们一家人停下了争吵,全体出动, 先各自回屋换了一身黑衣服, 坐上了自己的豪车,纷纷开往贺家控股的医院。 这样的大动静吸引了不少蹲点的狗仔, 短短一个小时, 医院门口就堵了。 而一些消息灵通,买通了医院工作人员的记者, 已经开始在网上暗示贺金波去世的消息。 很快这样的“猜测”蔓延整个网络。 贺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又被这些好事群众当成八卦重新翻了出来, 整理成视频或者长图, 津津乐道。 姜穗当时是坐在贺朝的车上, 能感觉到他的电话仿佛要被打爆了一样一直响, 响到最后他都不耐烦了, 直接给一些秘书打电话说完事情后关机, 换了另外一部。 就连刚刚加了社交软件的黎扬也在问姜穗是不是贺金波出事了。 姜穗:这些人大晚上都不睡觉的吗? 这可都半夜三四点了。 与此同时,3,24特大凶杀案件凶手被捉拿归案的消息在深夜响爆网络,一时间盖过了贺金波去世的消息。 姜穗还刷到了一些算命的博主还暗示二者之间或有关系。 姜穗心里想 ,说不定这人真有点本事。 贺金波的生平也被重新放大在网络上, 而之前去世的原配与大少爷故事与照片,也重新出现在网络之上。 姜穗在车里,一点一点地刷着,将图片打开看看,发现贺金波年轻的时候还挺帅的。 虽然鼻子仍然是塌的,但是浓眉大眼,笑起来看起来朝气蓬勃,在码头同年龄相仿的好友合照,能从他清澈的眼眸中看出他当时干净的气质。 而他的原配也非常好看,仿佛是个优雅的贵族小姐,她穿着华贵的长裙,带着精致的珠宝,朝着镜头微笑。 就算放到现在,原配也算得上是超级大美女了。 姜穗忍不住继续往下翻,随后又随手点开了原配的一些上学时的生活图。 没办法,她的照片里全是俊男美女,太养眼了,而且都是美好生活的模样,让人不得不遗憾她当初瞎了眼嫁给了贺金波。 然后在其中一张照片,姜穗定住了。 她稍稍坐直了身子,将图片放大。 随后眼眸微微睁大。 这个站在原配梁文心身旁的女人,和黎白英长得好像啊! 姜穗拿着图片给贺朝看。 “你看,这是你妈妈吗?” 正在用另外一部手机处理集团公关的贺朝顺着她的动作看向手机,他看了一眼便继续处理工作,回答了她的问题。 “是我母亲。” 姜穗戳了戳他,“你妈和梁文心是朋友?” 贺朝头也不回,虽然很忙,但是却仍然分神回答她。 “她们以前是至交好友,一同在英国读书。” 姜穗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脑补了很多闺蜜闹翻,一个男的看上一对好朋友的烂俗剧情。 似乎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贺朝抬起头来看向她,似笑非笑,随后抬起手对着她勾了勾,这样的动作他做起来并不轻佻,反而有一种来自于上位者的亲昵。 姜穗:“干嘛?” 贺朝像是诱惑她一样,“想知道更多内幕吗?” 姜穗:“想,但是你看起来有些危险。” 绅士的男人穿着一身黑,鼓起的胸肌撑起了剪裁合身的西装,他微笑,“那你不想知道我母亲和梁姨的事情了吗?” 咦,叫梁姨,竟然还这么友好,姜穗感觉更加好奇了。 想了想,她还是凑了过去,刚凑过去,男人就微微俯下身子,亲了她一下。 姜穗捂住嘴后退,“你爸才刚死!”要不要这样放肆? 贺朝显然一点都care他刚死的爸,孝顺至极,他勾唇,“总得有利息吧。” 姜穗:…… 姜穗怒视:“你说不说?” 这一次男人老实了,他凑到她耳旁,轻轻扔下了一个重磅炸/弹,炸得姜穗失语了,都没回神。 贺朝说: “梁姨和母亲以前是一对。” 姜穗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有些结结巴巴,“是一对的意思是……” 贺朝好以整暇地欣赏她的表情,显然让他原本有些烦闷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大少爷轻描淡写,“就是你想的那样。” 姜穗:OMG。 她脑子宕机了。 梁文心和黎白英竟然是一对情侣?! 最终竟然还都嫁给了一个人?! 姜穗好奇心如火焰般蓬勃旺盛。 她问:“那为什么大太太会嫁给他?” 贺朝睨了眼她的手机。 “媒体怎么说的?” 姜穗:“就说是小三上位,还说梁文心的死可能是大太太干的,因为想要嫁给贺金波。” 贺朝嗤笑了一声,他松了松领口,“母亲确实是在梁姨去世后嫁给贺金波的。” 姜穗听到他意味深长道: “She y dwn and clsed eyes,waiting fr Nemesis t desd as it willed.*1”(她闭着眼睛躺下,等待着复仇女神的降临。) 姜穗听懂了。 竟然是…… 为了复仇。 姜穗忍不住问:“那贺金波的死……” 男人似笑非笑看着她,姜穗没有再说下去。 “少爷,到了。”司机家豪通过语音系统,告知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贺朝神情重新变冷,他将衣物有些褶皱的地方重新整理,微微偏过头,朝着姜穗道:“一会儿下车,四周都是狗仔,注意形象。” 他从柜子里拿出了黑色的墨镜与口罩,也给了姜穗。 姜穗:“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么齐全了?”就好像早就知道这一天一样。 贺朝口罩下的唇微微勾了勾,他带上墨镜,变得不近人情,“以防万一罢了。” 还挺周到。 司机开门,姜穗最后看了他一眼。 男人带上了墨镜和黑色口罩的模样看起来距离分外遥远,他对姜穗说:“别怕。” 姜穗说:“我没有怕。”只是有些兴奋和紧张,她从来没有出入过这样的场所,很新奇。 男人似乎轻笑了一声,他说道:“那走吧。” 这语气,搞得他们好像是狼狈为奸的恶人组一样。 不过此时的他们穿着一身黑,尤其是贺朝气场十足的样子,像极了垄断财阀□□。 姜穗一下车,刚随着男人从停车场出来,就被不断闪烁剧烈的闪光灯差一点闪瞎,闪光灯的咔嚓声也在耳边此起彼伏地响起。 狗仔记者竟然已经在医院的停车场蹲点了。 这大晚上的为了抢新闻未免也太敬业了。 姜穗知道算是知道为什么电视上电影上那些豪门中人或者明星,出席此类场所要遮住面部表情了,这长枪短炮的,一点表情有细微的变化,在镜头下一清二楚。 而且他们如果没有表现出悲伤,媒体还有可能大做文章。 姜穗听到了记者的窃窃私语,还有一些在大喊问题。 “是Evan和贺瑶。” “看来他们确定联合。” “这是第三个到达的贺家人了。” “Evan——!网上说大波已经逝世,是否是真的?” “两位能否说说此时的心情,回应一下网上的传言!” “洗心寺大师认为大波是因误拜邪/教中邪而亡,二位对此事有何回应?” 还有一些是针对贺瑶的。 “网上流传贺小姐克死了自己的父亲,你有什么看法?” “今晚有人在DLZ见到贺小姐泡吧,父亲重病逛夜店,贺小姐请你回应一下!” “贺小姐今夜与黎家大少爷夜会夜店,是否打算同黎家联姻?” 这些人的消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那可是会员制的私人夜店。 不过姜穗也并不是意外,她想到了昨天晚上被周诗韵偷拍过,当时周诗韵表现出删掉的样子,但是恐怕手机还是可以恢复的。 这条路很短暂,媒体估计也只拍到一些走过的人影,只是这些问题他们二人却听得很清楚。 一进入安静地场所,姜穗就听见身旁的男人带着些许冷冰冰的声音。 “夜会黎家大少爷?” 姜穗抬头看他,明明身旁还有保镖和秘书,贺朝好像在贺金波去世之后都不在掩饰什么了。 姜穗说:“你不是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干嘛一副捉奸到的样子。 男人轻哼了一声,“那个黎扬没安什么好心,今天的事情结束了我会去警告他离你远一点。” 姜穗:“正常情况下不是警告我离他远一点吗?”还没安什么好心,他怎么知道? 姜穗都感觉到墨镜后的男人似乎睨了她一眼,“你不是让我多给你些自由吗?” 姜穗:“啊?我什么时候说过?”她怎么一点记忆也没有。 贺朝冷冷道:“‘我也有自己的生活的,也有我要去做的事,’这不是你自己说的?” 姜穗:啊……这个人竟然记仇记到现在。 姜穗有些尴尬,她突然指着电梯楼层显示屏,“你看,到了。” 贺朝:…… 贺朝真是想掰开她的脑子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之前都没发现她这么跳脱? 男人有些无奈,最终只是勾了勾唇,迈出了电梯。 走出了电梯,他们就是大少爷和贺瑶。 作为小辈,贺瑶跟在大少爷身后。 Anna大半夜一接到消息就立刻从男朋友怀里爬起来,穿戴好后就来了医院等待贺瑶。 男朋友还抱怨贺家是24小时工作一点人权都没有的吗? Anna一边穿丝袜,一边说道:“这样的工资配得上我的24小时。” 最近还涨价了,还是大少爷亲自谈话后涨的,Anna是个超级俗人,谁给钱多站在谁那头,自然炒了原雇主贺先生的鱿鱼,更加尽心尽力对贺瑶。 男朋友刚准备提枪而上,现在是被一通电话搞得完全萎掉,他怒道:“你要工作还是要我?如果你今晚去了,我们就拜拜。” Anna十分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你怎么会有我的工作重要?我要是养一个鸭都比你听话,既然如此,你收拾好你的东西,记得留下钥匙,希望等我回来之后你已经离开这里了。” 真是开玩笑,一个月25万的工资,做得好还有奖金,雇主心情好了更是可以加钱,瑶小姐事情又很少,态度也很nice,平时还时不时认为她累了给她放假。 拿来的傻逼认为自己比她工作重要。 于是又fire了男朋友的Anna十分准时地出现在了医院。 一到医院立刻收到了贺金波去世的消息,Anna都惊呆了,更加确定今晚来是正确的。 她和贺金波一直带在身边的刘秘书在一旁等待,却也没见到刘秘书伤心的模样。 本来还以为刘秘书会对贺先生有些真心,却没想到竟然也是纯粹的商业关系,也不知道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到底知不知道,身旁竟无一真心人就走向了死亡。 然后Anna感叹中,看到了大少爷和瑶小姐。 他们穿着一身黑,但是仍然能看出衣服的质感,显然仍是大牌定制。 二人在来之前显然经过了团队的装扮与整理,从头发丝到指甲盖似乎都没有出错。 Anna发现瑶小姐的气场竟然和大少爷的愈发相像,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兄妹二人的相似,还是其他。 Anna咽了咽口水,把心里那些诡异的想法甩掉,十分恭敬地迎了上去。 事实上对贺金波的死亡,贺家的团队及家族办公室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就连棺材贺金波自己都早早买好了,只是都没想到会这么快。 唯有挂在灵堂的遗像贺金波尚未确定,几个孩子和太太就争执了起来。 这也是Anna久违地看见了大太太。 大太太在贺家非常的低调,如果不是她有大少爷这么一个极其优秀的孩子,恐怕早就被众人遗忘。 难得到来的大太太直接告知了他们一件事,让本来就火药味十足的贺家人更是争吵了起来。 二太太:“黎白英,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金波早早就定下了葬在家族墓地的最高峰的位置,你竟然让他葬在问心大厦下,这是不可能的!” 三太太尚且维持着表面的和气,也道:“白英姐,文心姐去世多年,年年金波都会为她做上盛大的法事,问心大厦再次动土,对阴灵不好,而且难道白英姐你是想让金波同文心姐葬在一起吗?” 大太太黎白英轻描淡写,和她儿子冷淡的模样非常相似,“不,我是要让文心迁出来,葬在家族墓地。” “什么?”另外三位太太失声,就连四太太都怀疑自己的耳朵。 三太太几乎是惊异地看着大太太:“黎白英,你是不是疯了?” 当初贺金波为了葬下梁文心,斥巨资买下了上北市最好的位置,风水师勘测是顶顶好的转世轮回之地,还在以大厦作为梁文心的墓碑,大厦顶部还悬挂着一口古朴大钟,每逢初一十五敲响,为民祈福,还引得不少游客观赏。 如今问心大厦成了上北市的著名地标性建筑物之一,里面大牌云集,写字楼也是公司白领的首选之地。 虽然这样的地段非常好,但是怎么可能让贺金波葬在那里呢? 家族墓地里贺金波的位置都已经专门余留出来了。 黎白英道:“我只是通知你们,并不是在和你们商量。” 过于嚣张,二太太和三太太都气死了,刚刚才吃了一顿她儿子的排场现在又被他老娘下脸,二太太没好气地看着四太太。 “你就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四太太其实直觉上不太敢惹大太太,她本身就是一个靠美貌身材吃青春饭的模特,虽然脾气冲动,但是并不是傻子。 她看大太太的眼神,就感觉有些瘆得慌,这哪里是冰冷冷的冰山美人,大太太看着贺金波的模样仿佛就是想让他死。 反正已经在心底投靠大房了,四太太面上露出了温婉的笑容,“我是最晚进门的,也是最小的妹妹,都听姐姐们的。” 三太太被她矫揉做作的模样打了一激灵:……神经病,干什么不好学她。 二太太:什么姐姐妹妹的,真把这里当封建民国啊? 不知道自己恶心了一把其他人的四太太:微笑,都不管我的事。 太太们谈崩了,几个加入了战局的孩子们也互相温和地讽刺争吵。 刚刚苏醒就杀过来的贺曼华,她坐在轮椅上:“不管怎么说,爸爸之前将珠宝和酒店的事情交给我,说明是对我的信任,我并不喜欢其他人插手我的事。” 贺霖仍是那副仿佛万事不放心上,有酒有美女就能游戏人间的模样,只不过因为父亲的去世,而多了一丝沉稳的悲痛,“不仅如此吧大姐?”他勾了勾唇,“听说之前你还同爸爸的心腹吴总出去吃饭过,中央的项目就落在了你手里,那个大桥塌陷的事故,恰好也在那时候被解决了。” 贺曼华:“呵,那又如何,大哥手里的东西比我的多吧?而且我也知道父亲把赌场的人交给你了。” 贺霖顿了顿,他和贺曼华同时看向贺朝,贺霖笑眯眯道:“赌场的人我可用不了,到底还是听大哥的话,只不过前段时间大哥在LA似有所动作,现在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大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 他最后的话语气压低,颇有些意味深长。 冷漠的大少爷呵了一声,他看了眼身后盖着白布的老人,淡声道:“父亲尸骨未寒,你确定你们现在就要讨论这些?” “啧。”贺霖嗤笑了一声,似乎是在嘲讽贺朝装什么正经。 贺曼华冷笑道:“大哥,大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不用在这里装什么了。” 大少爷冷淡地看了她一眼,“身子还好吗?” 贺曼华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会有这样带着一丝温情的问题,她顿了顿,声音稍稍不那么冷硬,“好多了,多谢大哥关心。” 贺霖无趣地撇了撇嘴,他自己也知道,这位大哥确实是真绅士,和他这个披着绅士皮的人不同。 贺霖看到了贺朝身后不讲话,沉默而又有些不知所措模样的贺瑶,于是他说道:“瑶妹妹,那你呢,还好吗?” 贺瑶微微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随后点了点头,和贺曼华一样,“我很好,谢谢三哥关心。” 讲话细声细气的,贺霖注意到大哥冷凝的视线看了过来,只能十分遗憾地转头看向别的地方。 几位太太没谈好,孩子们也没谈好。 最终都只能等待着贺金波的律师来公布遗嘱消息。 贺金波去世的太突然,各种各样的事情接踵而来,但是贺家人,最关心的还是遗嘱。 只是没想到,律师来了,他非常遗憾地告知大家。 “贺先生并没有立下任何的遗嘱。”律师说道。 姜穗其实并不是很意外,毕竟贺金波可是想富有的长命百岁,对于死亡的问题非常忌讳,根本不想立遗嘱咒自己。 但是其他人都惊讶极了。 原本几个孩子之间较为和谐的氛围也一下子被打破。 太太们面面相觑,除了大太太仍旧独自高冷。 姜穗像是唯一的外人,在静静地旁观着这群心思各异的一家人。 几个孩子们自小一起长大,几位太太更是和谐共处多年,在贺金波的死亡后,匆匆撕下了表面的平静,露出了内里对权力与**的狰狞。 “瑶小姐。”刘秘书在这时上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仍然是那么恭敬,就像是贺家的一道影子,“贺先生生前最后嘱咐,由您成为他的第一扶棺人。” “什么?”三太太惊讶,“她一个女人也可以?” 四太太心中腹诽无语,古慧琳真不愧把自己当成封建小老婆了,什么年代了还问为什么女人也可以,女人还可以上宇宙知不知道伐? 要不是她是一个好吃懒做的庸俗人,不然早就也去干一翻事业了。 没人知道四太太在心里的疯狂吐槽,贺瑶明显也是一愣,她有些弱弱地问道:“我?” 刘秘书点点头,“是您。” 也没人怀疑刘秘书的话,因为其他人来看望贺金波也就是看看坐坐就离开了,真正在医院打理贺金波相关事宜的,都是刘秘书。 彻底的,因为贺瑶的异军突起,几个孩子之间氛围更加僵硬了。 也就是姜穗和贺朝仍然非常自在。 贺曼华讽刺贺朝,“大哥也能忍这样的事?若不是父亲尚且没来得及,恐怕家产也都是瑶妹妹的吧?” 贺瑶因为贺曼华不着掩饰的讥讽而微微红了眼眶,她嗫嚅道:“大姐姐,你不要这样说,我都没有为父亲做过什么?我也没想到他会这样看重我。” 贺朝:…… 贺朝:这家伙演上瘾了是吧。 他心中微微叹气,贺曼华的脾气恐怕要被点炸了。 果不其然,大小姐不是没见过绿茶,她怒道:“别在我面前摆出这副模样,我嫌眼脏!” 贺霖反而还挺喜欢贺瑶这样柔柔弱弱说话,于是他打圆场,“大姐生什么气,哎呀,不要跟小妹妹计较啦。” 贺曼华喷他,“你个扑街仔别跟我说话!和周诗韵搞在一起背叛我的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同我合作又妄图拉大哥同一阵营,交往女人脚踏两条船,这样business的事情也脚踏两条船,作为一个男人像是畜生,我看不起你!” 贺霖也被激怒了,“贺曼华,你以为你就很干净吗?大小姐,别以为我不知道父亲曾让你去干过什么?谁也别嫌谁!” 贺曼华火力全开,“贺霖!这是你同我讲话的态度吗!” 贺曼华:“你前段时间同丰云龙暗中谋划的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 丰云龙这个名字姜穗还挺熟悉,就是那个前总统。 没想到会扯出这么多事出来的姜穗:……哇哦。 她注意到贺朝的视线,看了过去。 贺朝:好玩吗? 姜穗:其实只是想小小的报复一下昨晚贺曼华让周诗韵扣她在夜店的事而已。 她也没想到这对姐弟就这样撕起来了。 而且撕的很难看。 贺金波死的这个夜晚,他的小老婆孩子们不欢而散。 于是全国人民迎来了贺家大戏,在社交媒体上,在商战场上,在各种各样的领域和场合,贺家人全面开撕。 他们不再对话,只通过律师和媒体交锋,互爆彼此黑料,企图将其拉下管理层。 让二房和三房最棘手的还是大少爷贺朝。 他将自己曾经干过的事处理的太干净,而且干的事都不是什么足够致命的大事,大房又从不私下发言,全都是公关话语,让二房三房恨得牙痒痒。 而就在这时,贺朝干了一件大事。 他向媒体宣布,将所有的股份转移给刚接回来不久就经历家产大战的贺瑶,使贺瑶成为了集团股份持有最多的人,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大股东,能够左右集团决策。 而大少爷贺朝,竟成了她手底下的打工人。 仿佛是终于抓到了对大房的攻击点,有人在网上放出了大料。 贺家大少爷贺朝与同父异母的亲妹妹贺瑶乱()伦,而贺瑶脚踏两条船,一边和黎家大少爷黎扬夜店私会,一边做下惊世骇俗的事。 爆料人还放了两张照片。 一张是贺瑶和黎扬在夜店卡座里,她靠对方极近,为黎扬倒酒,黎扬则是勾着唇笑着看她。 另一张则是在重重警车与救护车混乱的人群中,拥抱的一男一女,是贺朝和贺瑶。 在这则引爆了吃瓜群众的消息里,有一则警方的新闻则毫不起眼。 丰村惊现白骨,以及前总统丰元龙被立案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