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宝小娇妾》 第1章 软软 初夏暖风,催开了庭院里那株槐树花,一簇簇玉白色小花朵,挂满枝头。 汤幼宁踮起脚尖,伸长了手去够那花串。 轻薄的衣袖从腕间滑落,日光下肌如腻玉,莹润夺目,一时间竟有与槐花争色的错觉。 凌筎远远瞧见这一幕,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 原先她是不信,哪个敢把痴儿往摄政王府里塞,就不怕没讨着好,反而得罪人? 直到见了汤幼宁,才不得不承认,这姑娘脑袋不好使,却是傻人有傻福。 这一身皮肉也不知是怎么养的,真就玉雕成的雪堆就的,跟初生婴儿一般细嫩,挑不出半点瑕疵。 肤色好便罢了,身段还妙不可言,凌筎时常怀疑,汤幼宁每天吃那么多,全养到胸上去了。 都快兜不住那鼓鼓囊囊的软团了! 呵。 凌筎捏住手中团扇,可见是老天爷不公道,怎的天生丽质那个人不是她呢? 思芸发现了凌筎,拿手肘顶了汤幼宁一下,提醒道:“凌姨娘来了。” 汤幼宁抬眸看去,果真是她,立即招呼道:“凌姨娘,能否帮我摘一下?” 她指了指头顶上那花朵繁密的一枝,使劲踮起脚尖都够不着。 凌筎身形纤瘦高挑,比汤幼宁高出半个头,伸手就能摘,只是她不太乐意。 “第一茬槐花就叫你薅去做饼子,现在又打它主意?” 天不算太热,但她已经摇起团扇,出门还必须撑伞,才不想沾花惹草弄得一身汗呢。 汤幼宁一摇头:“这回不做槐花饼,熬槐花薏米粥,给奶娘吃。” 奶娘这么大个人了,夜里嫌热踹掉被子,感染风寒,可难受呢。 “你对个老婆子倒是贴心,”凌筎揪了一片绿叶在手中:“王爷头疾发作,在府中休养,也没见你送什么汤粥给他吃?” 汤幼宁乌黑的眼睛望着她,没说话。 她的脑子里尚未理清‘为什么要送东西给王爷吃’的因果关系。 思芸在一旁接话道:“王爷不喜被人打扰,我们娘子哪敢往前凑。” “这话也没错……”凌筎掩唇一笑:“你们还不知道吧,娄姨娘被陈管家禁足一个月,院子大门直接落了锁!” 汤幼宁没多大反应,思芸连忙询问:“这是何故?” 她们的院落位置僻静,与汤幼宁往来的人一个手指都能数出来,有什么消息也传不到耳边。 凌筎撇了撇唇角,道:“娄姨娘三天两头往锦嵩阁跑,惹王爷厌烦,才叫处置了。” 她本有那么几分幸灾乐祸,说着说着,笑容逐渐收敛。 转而幽幽叹一口气:“原以为王爷好不容易在府中待着,是姐妹们的机会呢,谁曾想,这日子跟以往没两样。” 王爷不肯踏入后院,何苦弄这一群美妾呢…… 凌筎至今无法忘怀,年前那会儿,摄政王代君御驾亲征,打马门前过,那般英姿勃发,多少姑娘芳心暗许。 他为何不近女色,任由夜里枕畔孤寒? 好不容易进了王府,却无法随侍左右,凌筎实在是心有不甘。 汤幼宁不明白她此刻的哀怨,一伸手打断她的思绪,扯着衣袖问道:“你不帮我摘花么?” “……” 凌筎没好气地瞥她一眼,“就知道吃,你入府干什么来的?” 汤幼宁仰头看着花枝,实话实说:“进来养老的。” 嫡母说了,王府势大,可以养她一辈子。 凌筎成功被这话噎住了,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同情,傻子还真是无忧无虑呢…… 入府两年不得王爷召见,还能每天开开心心,半点不知事态严重。 “罢了罢了,我同你较什么真。” 不就是摘花么,举手之劳。 凌筎丢开汤幼宁的手,踮起身把槐花串整个攀下来,赢得她开怀一笑。 “痴儿。” 凌筎看着汤幼宁的如花笑靥摇摇头,生就漂亮皮囊又有何用?傻里傻气。 她哼笑一声,摇着扇子扭身离开。 汤幼宁从小到大没少听见这个词,撅起嘴巴:“凌姨娘也笑话我。” 都认识这么久了,为何还要这样说她? 思芸提着一篮子鲜艳的槐花串,道:“娘子以为,在王府养老真有那么容易?” 别说现在府中没有主母,即便来日主母容下了这一群莺莺燕燕,她们这等无宠无子的妾室,年老色衰之后,又有什么倚仗? 汤幼宁伸手接过花篮子,慢吞吞道:“我不想知道。” 有些烦恼生来不属于她,还是回去熬粥要紧。 思芸见状一撇嘴角,抬步跟在她后头。 夜凉如水,流萤点点,庭院里暗香浮动,捎带走几分暑意。 廊下悬挂了两盏明亮的灯笼,浮影摇晃,汤幼宁拿着柳藤球独自玩耍,早就忘了白日那点不愉快。 她最近喜欢玩球,柳藤编织的镂空小球,轻巧得很,能使出许多花样,可有趣了。 思芸敲了敲柱子,“时辰不早,娘子就寝吧。” “我还不困,”汤幼宁停下来,对她道:“阿芸你先去睡。” 思芸站着没动,面上扯起一个笑:“奴婢哪敢呢,白日劳动娘子亲自摘花,秦婆子病中还不忘把我骂一顿。” 汤幼宁上身丰腴,秦婆子对她的教导很是严苛,尤其不准她在外做出蹦跳攀摘之举,思芸去送晚饭的时候,被逮着训话了。 “你先去歇息,我不告诉她。”汤幼宁小声道。 她睡觉死沉,雷打不动,所需的睡眠时间较之其他人更短一些。 若早早躺下,天不亮就得爬起来闹腾。 思芸早就想回屋了,一伸懒腰道:“娘子莫要哄骗奴婢才好。” “我不会骗你的。”汤幼宁保证。 她知道,阿芸当差不容易,尤其是跟着她,完全没有前程可言,必须偶尔给个甜枣。 涿禾院的大门戌时落锁,钥匙由思芸贴身存放,留小娘子一人在这儿玩,没什么不放心的。 她叮嘱了两句不准碰灯烛,便去自行歇下。 主仆二人私底下没少这么做,已成习惯。 汤幼宁的性子还算乖巧听话,从不无故乱跑,给人添麻烦。 思芸回屋后,自己在廊下玩着。 今夜却是不巧,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她一个不慎,把柳藤球给抛到涿禾院外头去了。 “球……” 汤幼宁伸长了脖子,回头看看思芸已然熄灯的房间……决定自己把它捡回来。 汤幼宁从小身手敏捷,这等爬树翻墙完全不在话下,只是白日里被盯得紧,有诸多约束。 这会儿四下无人,索性放开手脚。 她提起裙摆,来到院子角落的大树下,四肢并用往上爬。 院墙低矮,三两下就翻了过去,顺利溜到外面。 涿禾院较为偏僻,不年不节的,回廊角亭都不点灯。 幸好今晚月色明媚,才不至于视野昏暗。 汤幼宁的眼神好,很快就找到了柳藤球,前后不过一刻钟。 恰在这时,寂静无人的小道上,出现了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 他步伐不稳,扶墙慢行,看上去不太对劲。 汤幼宁一抬头就瞧见了,抱着柳藤球,也不出声,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边。 薄时衍若有所觉,缓缓掀起眼皮,与她四目相对。 他从僻静处翻墙回到王府,途经这后院西樘一角,料想不会撞见任何人。 谁知不仅遇上了,还是在犯了头疾的情况下。 汤幼宁胆子不小,向前两步,问他道:“你……是人是鬼?” 清冷的月光倾洒在那身黑衣上,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夜色中平添一分邪肆。 她不由想起,秦婆子说过的那些黑鬼锁魂的故事。 薄时衍薄唇微抿,一言不发,眉间拧起一道结。 此时他头痛欲裂,脑门上青筋凸起,手里稍一用劲,生生掰下一块墙皮,雪□□末簌簌落地。 汤幼宁的视线落在他手上,……损坏物件要赔钱的。 猜到他不是鬼,她又靠近了几步,这才看清对方如画般的五官。 眉目精致,薄唇紧抿,这哪里是鬼,倒更像是堕入凡尘的仙君。 就是那双幽黑的眼眸,凶煞之极,看上去颇为不善。 汤幼宁打量着他,语气笃定道:“你生病了。” 像这样的,肯定逃不了一大碗苦死人的药。 晚风吹来她的气息,盈盈暖香,直叫人灵台清明,随着她的靠近更加明显…… 薄时衍对香气敏感,一挥手,欲要拂开对方意图搀扶的举动,不让她沾染半片衣角。 ——谁知,那双细白的小手搭上他的肩膀,不是为了搀扶,反而用力往下一按。 叫他没防备之下,直接坐到地上。 汤幼宁一脸认真:“你快歇着,别动了。” “……” 薄时衍面色一沉,冷声道:“谁允许你靠近本王的?” 竟敢让他坐地上?! 他以休养之名,闭门谢客了五日,朝堂上失去摄政王的把持,隐隐生出乱象。 某些人快要按捺不住了,今晚路过此地是个巧合。 如若不然……他几乎要以为此女是故意在这儿等着他了。 软腰细细,面容楚楚……还故意与他肢体接触。 薄时衍站起身,冷冽的视线在她周身略一打转,自行否定了这个可能性,他不认为谁有能耐掌握他的行踪。 “离我远点。” 汤幼宁歪了歪脑袋,看出来他不需要帮助,抱着球乖乖后退几步。 “那你自己小心点。” 她得回去了,万一被思芸发现会生气的。 汤幼宁转身返回院墙,就当着薄时衍的面,哼哧哼哧爬了树,干脆利落地翻回涿禾院里头。 薄时衍早在发现她时,就对她的身份有了猜测,此时是丝毫不意外。 在他后院里行走的美貌女子,只能是他素未谋面的妾室了。 陈敬倒是收了不少人进来,吵杂得很,这一个,尤其鲁莽。 薄时衍一挥手,抖落了外袍沾染的尘土,满脸不愉。 好在磨人的头痛症消了下去,他抬手轻揉额际,眉间微微舒展,拂袖离开此地。 第2章 给你买茶吃 两日后。 汤幼宁有点失望,奶娘吃了药喝了粥,病却一直不见好。 怕过了病气,关着门不准她们入内,就连思芸送饭都只在门口传递。 听着里头时不时传来咳嗽声,汤幼宁有些无措,问思芸道:“能不能请郎中?” 生病了一直不看郎中怎么行呢? “娘子当这是自己家么?”思芸搂过针线盒,头也不抬道:“即便是在汤家,没有主母点头,郎中也进不来。” 王府的规矩比起汤家只严不松,仆役生病了,都是把症状口述给偏门的婆子小厮,开几包药回来煎服。 若是严重,上禀陈管家,或许可以求个郎中入府。 汤幼宁想了想,退而求其次:“药不好,请门房的帮忙换一副。” 思芸闻言,两手一摊:“秦婆子给我那点碎银,抓了好几副药,早就用完了。” 涿禾院的银钱可都掌握在那老妈妈手中,她半点沾不着。 “我去拿银子给你。”汤幼宁转身往里屋走,她的首饰盒里面有碎银。 其它事情她或许不太懂,但是小时候爹爹带出去求医好几回,她明白生病是怎么一回事。 思芸索性推开了绣活,点头道:“换药也好,这都几日不见效了,白白浪费药钱。” 如今已经入夏,秦婆子这风寒一直拖着,估计是寒热夹击,才不得好。 她的心里也不是没打鼓,万一老婆子两腿一蹬,万事不管了,往后涿禾院剩下她和小娘子可怎么办? 秦婆子拦着不让请陈管家传唤郎中,她们都知道,汤幼宁这辈子仰仗着王府过活,大概率是要静悄悄老死在这个角落了。 后院诸事皆由陈管家全权掌握,他日理万机,客气之余,还得尽量少添麻烦。 千万不能惹恼了管事的,否则日子不知道过成什么样。 思芸清楚秦婆子的顾虑,因此也不提郎中的事,纯属白费口舌。 她揣了碎银进荷包,赶早再去一趟门房处。 托人跑腿,思芸这一趟去了挺久,临近午时才拿到药包回来,说是已经换过方子。 她把汤药煨进罐子里,小火煎着。 不着急去大厨房提饭食,反而偷偷摸摸的拉着汤幼宁到里屋说话。 “娘子,”思芸朝她挤眉弄眼,“我那位‘同乡’又给我送东西了。” “什么同乡?”汤幼宁不解,她反应慢,压根忘了有这么个人。 思芸放低嗓音解释道:“是卓小侯爷,他还记着你呢……” 卓家是太后的母族,说不定过几年还会出一位皇后,那小侯爷自是金尊玉贵。 两年前,有汤家大郎君从中撮合,他在后宅撞见过汤幼宁,当下惊为天人。 若非嫡母彭氏执意把庶女送进王府,这会儿汤幼宁该是卓家的妾室了。 此事虽说没成,但那卓小侯爷对美人念念不忘,竟敢无惧摄政王府的威压,遣人假借同乡之名给思芸传递消息。 思芸起初是拒绝的,上头一个秦婆子压着,她做错事会被教训。 可小侯爷给的实在太多了,银元宝照人眼,她到底是做了这个说客。 “娘子,小侯爷什么美人没见过,听说留香楼的花魁他都瞧不上,可见是个真心的,必然会好好待你!”思芸觉得,眼前摆了一条青云路。 以她们娘子的乖巧漂亮,哪个男人会不喜欢? 听说那位侯夫人是大家闺秀,极为注重贤惠美名,定然不敢太过为难妾室,到时候顺利生下庶子,这辈子才算真的稳了! 汤幼宁记得这个卓尤深,揪着小眉头道:“不喜欢他。” 思芸知道,两年前小侯爷有些孟浪,怕是吓着她了,低声笑道:“他喜欢你不就成了!” 汤幼宁望着她,不说话,只摇头。 “娘子无须认死理,”思芸道:“你连王爷都没见过,王府再怎么势大也与你无关,这辈子有什么指望?” 汤幼宁一双黑漆漆的眼眸,眨了眨,“阿芸,奶娘知道要生气的,发卖你。” 到时候她可保不住。 思芸听完立即脸色一变:“娘子,我这不是为你着想么!你也不看看,倘若秦婆子倒下了,谁还会替你打算这许多?” “奶娘会没事的!”汤幼宁不喜欢听这种话。 “娘子生母早逝,是秦婆子一手带大的,情分自然不一般,敢情就奴婢是个外人呢!”思芸背过身去,“真是不识好人心……” 汤幼宁憋着小嘴,她不太明白,在王府住着不好么? “不说小侯爷了,阿芸你也别说了。” 思芸依旧冷着脸,哼一声道:“娘子怎不想想,好歹是个姨娘,为何请个郎中都这么难?” 追根究底,摄政王府的后院是个摆设,有吃有喝养着这群美人,其余的就别指望了! 主仆二人午间的谈话并不愉快,汤幼宁闷闷不乐,饭食没吃下多少。 思芸也不逼她,只让她细细想清楚,想通后自有小侯爷和大郎君在外头筹谋,把她接回去。 汤药煎好了,思芸端起托盘送去侧间。 一上午过去,秦婆子愈发精神不济,整个人昏昏沉沉,连着喊了好几声才醒来。 被搀扶起来后,让先吃点粥垫肚子,秦婆子摆手拒了,直接拿碗饮下汤药。 思芸正要问是不是吃颗梅子,压压味儿,便见她探出半个身子,‘哇’地吐了满地。 “秦婆子!”思芸吓了一跳,眼瞧着这是更严重了。 她见过太多人,没钱看病吃药,被一场风寒带走。 何况这老家伙岁数也不小了…… 秦婆子说不出话,躺回床上接着咳嗽。 屋子里尽是苦涩药味,才刚过嘴就吐了,如何能药到病除? 思芸一脸晦气,跑去开了窗通风,打一盆水进来,把地上的药汁给收拾干净。 她忍不住问道:“你可有替娘子做好长远的打算?” 要是她开口,娘子定然听从。 “什么打算?”秦婆子缓过一口气,扭头盯住她:“……你又想教唆娘子去作甚?” 思芸从小畏惧这老婆子,慌忙拿了其它话来搪塞:“王爷近日都在府中,我们不做些什么吗?” 秦婆子尚未应答,虚掩的房门忽然被推开,汤幼宁出现在门口。 她听见了厢房里思芸进进出出的动静,过来看看。 探着脑袋往屋里打量,一眼被奶娘的模样给唬住了。 病了几日,饮食大大缩减,再加上满面苍白病容,秦婆子竟像是生生老了好几岁。 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庞,汤幼宁整个人愣在原地。 秦婆子不让她进来,向来乖巧的小娘子,这回却不肯听话。 汤幼宁的神色很是认真:“阿芸,你在此照顾奶娘,我去找陈管家。” “什么?” “我是姨娘,这次要听我的。” “这……”思芸还未曾见过她这么有主子的派头。 汤幼宁说一不二,自己小跑着回寝屋,搂过梳妆台上的小首饰盒,抱在怀里转身往院门出去。 秦婆子气息不足,一叠声让思芸去拦住她,娘子的心思太浅了,怕她用词不当无心之语得罪人…… 无奈汤幼宁跑得太快了,思芸追不上。 思芸跑了一小段,索性不追了,她清楚汤幼宁的性子,看似软糯可欺,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 若是闯了祸被逐出王府,那不是正好? 陈管家虽说管理整个王府,但他身为外男,平日大半时间都待在前院,后院一应事宜由手底下几个管事嬷嬷负责。 只外人入府这一点,必须经过他亲自首肯才行,郎中也是如此。 汤幼宁入府两年了,还不曾踏足过前院,那里不是女眷该去的地方。 她怀抱首饰盒,途径园子,穿过洞门,晌午的太阳挂在上空,这个时辰美人怕晒,一路上谁也没遇着。 她一脚跨进前院,沿途问了一个洒扫的小厮,给指明陈管家所在的方向。 说是绕过一个湖就到了,也不远。 汤幼宁埋头走路,心里打着腹稿。 她知道,自己不聪明,可是请大夫这种小事,肯定可以做到的! 得先想好怎么说…… 湖畔蓬涡亭。 短短两日,薄时衍的头痛症又犯了。 他斜支着上身,面无表情的望着湖面,冷落了桌上棋局。 当陈年旧疾成为日常,已经均不出更多情绪来分给它了。 一旁伺候的苒松深知,此时的主子心情不好,切勿发出任何响动惊扰。 汤幼宁偏在这时出现,步伐匆匆路过蓬涡亭,细碎的脚步声叫人难以忽视。 苒松的眉头狠狠一皱,连忙打眼色挥手驱赶。 瞧这小娘子生得标致,手里捧着个盒子,就大致猜到了她的来意。 王爷在府中休养这几日,已经迎接过好几拨来自后院的关心。 前两天刚禁足了一个妾室,她们才算消停下来。 哪知又有不怕死的跑来触霉头? 静谧的湖边,薄时衍又不是聋子,稍稍斜睨一眼,就看到了汤幼宁。 她一张莹白小脸蛋神色肃然,嘴里念念有词,目不斜视。 “站住。”他冷不防出声。 苒松觉得,这小娘子多半要倒霉了,主子极为不喜后院女子到前院走动,尤其是犯到他跟前‘偶遇’。 轻则禁足,重则驱离? 他清了清嗓子,道:“王爷问话,请留步。” 汤幼宁忽然被叫住,抬起头来望向亭子,圆溜溜的大眼睛扫过薄时衍,高鼻薄唇的侧颜,似乎有几分眼熟…… 她驻足站在原地,打好的腹稿全都忘了。 “来者何人,还不见过王爷?”苒松见她傻愣着,不由皱眉提醒。 “我……妾……” 起先进府那会儿,她学了不少规矩,遇到王爷是要…… 汤幼宁犹豫了一瞬,搂着她的首饰盒,入内行礼,姿势还算标准:“妾汤幼宁,参见王爷。” 薄时衍面无表情打量她,那天夜里光线不如,也没细看,今日一见,明眸皓齿,肤如凝脂。 就是太闲了。 他挪开视线,半敛着眼帘道:“无故到前院走动,禁足三个月。” 这话一出,汤姨娘该哭鼻子了哟,苒松一伸手道:“汤姨娘,请回吧。” “什么意思?” 汤幼宁一脸茫然,平白无故为何要禁足?她连忙摇头道:“不行不行,我要去找陈管家。” 奶娘说王爷是府中最大的那个人,怎么这般不讲理呢? “你在质疑本王的决定?”薄时衍眉梢微扬,冷冷望着她。 “我没有,”汤幼宁摇头,小声复述道:“我要找陈管家……” 苒松被她的大胆给吓到了,竟然有人敢忤逆王爷?! 他开口劝道:“汤姨娘,可别闹腾了,回去吧……” 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我不回。”汤幼宁乌黑的眼睛直溜溜看着薄时衍,一脸执拗:“我不要禁足。” 人的眼睛各有不同。 薄时衍许久不曾遇到过,用这样坦荡直率的眼神与他对视之人。 明晃晃的,不加掩饰,在指责他欺负人。 湖畔微风掠过,袭卷了她身上的暖香,到他鼻息之间萦绕。 并不让人讨厌的淡淡香气,似乎头痛症都缓解了。 只一眼,薄时衍察觉了汤幼宁与常人心智上的不同,他见识过太多手段,竟是遇着谁都先犯了疑心病。 眼神却很难骗人。 他府中还收了这种女子? “罢了,不必禁足,”他收回命令,何至于跟个小姑娘较真,问道:“你寻管家有何事?” “有事。”汤幼宁显然还有点不高兴,憋着小嘴不肯说。 “说。”薄时衍难得挤出一点耐心,嗅着她的气息,感觉头脑清明。 ……是巧合么? 汤幼宁略一犹豫,揪着眉头道:“奶娘病了,汤药吐掉喝不下去,我想请郎中,这是我的首饰盒,值钱的。” 她白嫩的小手搭在盒子上,掌心肉肉的,充满福相。 就为这事要找管家? 薄时衍抬手扶住额角,决定管一回闲事:“苒松,让李大夫过去一趟。” 他回想前两日夜里路过的院子,道:“涿禾院。” “小的这就去!” 苒松不由暗自咋舌,这汤姨娘行好运了。 第一次见主子收回禁足令,不仅如此,还让府医去给仆役诊治。 他是贴身伺候的随侍,从未见过这位汤姨娘,主子何时知晓了她的住处? 苒松跑腿去了,汤幼宁反应慢,人不见踪影了她还愣在原地。 王爷让李大夫去涿禾院,是给秦婆子看病的么? 这么想着,她便问了。 薄时衍懒得回答。 他抬了抬眼皮,修长的食指在桌上轻轻一点:“坐下,不要杵在本王跟前。” 汤幼宁见他没有否认,顿时高兴了,弯起精致的眉眼,笑道:“多谢王爷,先前差点误会你了。” “误会什么?”薄时衍看着她软嫩的脸颊,“真是个小傻子。” 他也笑她傻? 汤幼宁收敛了笑意,闷声道:“我不坐,我要去给大夫送医药钱。” “生气了?”薄时衍瞥她一眼,伸手把人拉下来。 二人距离猛然挨近,暖香越发明显,沁人心鼻。 汤幼宁不想坐下,挣了挣,没比过他的力气。 薄时衍按住她,问道:“你用了什么香囊?” “不知道!” 看她一脸不配合的小模样,薄时衍挑起眉梢:“本王替你请大夫,你就这样?” 汤幼宁能听进旁人的话,她想了想,打开首饰盒,从里面摸出一枚小小的碎银子。 往他手心一塞,撅嘴道:“劳烦王爷了,这个给你买茶吃。” “?” 薄时衍捏着碎银子抬头看她,神色微妙:“你……是在打赏本王?” 汤幼宁摆手解释道:“这是感激你的辛苦费。” 爹爹带她寻医时,就会这样塞一吊钱给提供消息的人,每次对方都很开心呢。 可见辛苦费是个好东西,劳人办事得客气点。 薄时衍不说话了,与她黑葡萄似的圆眼四目相对。 他看着她做什么?汤幼宁抿着饱满的唇瓣,道:“……是太少了么?” 再多可不能了呀…… “没有,”薄时衍收拢手心的碎银,似笑非笑:“本王收下了。” 第3章 娘娘命 苒松请了李大夫去涿禾院,看一眼那生病的婆子,果真是病得不轻。 他没有急着回去伺候,而是亲自跑一趟告知陈管家,顺便探听一下涿禾院的汤姨娘,以防王爷问起答不上来。 “涿禾院?” 陈管家摸着自己发白的胡子,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她是汤家送来的。” “哪个汤家?”苒松近身跟随摄政王,对朝堂上的大人们心中有谱,转了一圈没对上。 陈管家道:“汤姨娘的父亲原是少府少监,前两年不慎摔马,没了。” “少府少监……”这是执掌织染铸钱等事务。 现今陛下年幼,后宫空荡荡,而前朝穷得很,少府少监等同闲人。 苒松不由好奇:“他们怎么走了王爷的门路?” 陈管家的记忆一向很不错,回道:“汤家主母彭氏,她父亲曾任太子少师,承了半个帝师的名头……” 这个人苒松认识:“彭呈正?他告老还乡了。” “不错,彭氏借用彭呈正的名帖求到这里来,让她儿子进入国子监求学,汤家庶女入府为妾。” 话说到这,苒松明白了,只是…… “那位汤姨娘好像……”不太机灵,他欲言又止。 陈管家不赞同,笑道:“人家脑袋也没多大问题,你不懂。” 他至今还记得初见汤姨娘的场景,玲珑纯净到了极致的小姑娘,很是讨喜。 心眼多的才不好呢,王爷每日与朝中那群老狐狸耗费心力,回到后院不图个清静? 况且那时候,不仅陛下再三嘱咐要替王爷好好充实后院,就是他这个老管家,心里也是迫切希望如此。 所以,容貌这一关过了,就留下她。 苒松打听清楚了,不敢多耽搁,赶忙回去复命。 薄时衍依旧在蓬涡亭里摆棋谱,身边倒是不见汤姨娘的身影。 人走了? 苒松凑上前回禀涿禾院的情况,“王爷,李大夫拎着药箱过去了,陈管家那边也已知悉。” 然后他等了等,也没听见主子询问汤姨娘的事情。 薄时衍这会儿已经有几分意兴阑珊。 他缓缓站起身,道:“宫里该来消息了。” 苒松看一眼棋盘,躬身问道:“棋局要留着么?” “不用。” 薄时衍轻拂衣摆,人已步出凉亭之外。 苒松赶忙吩咐小厮把亭子里的棋盘收拾了,快步跟上。 李大夫不收任何银钱,汤幼宁保住了自己的小首饰盒。 秦婆子连着三天施针吃药,病情逐渐好转,不仅能进食了,气色还恢复不少。 汤幼宁很高兴,她又可以每日玩球了。 思芸却不像她那样无忧无虑。 日子仿佛回到从前那样了,但又有所不同。 李大夫进入后院,还是王爷身边的苒松陪同送进来的,这么一伙人颇为打眼,被好些人瞧见了。 稍微一打听,得知生病的并非汤姨娘,而是她的下人,后院美人们少不得聚在一块,酸溜溜说几句嘴。 把刚被禁足的娄姨娘与汤姨娘放在一起比较。 同样是撞到王爷手里,这下场这差别可真大! 这日上午,日头还没爬多高,涿禾院迎来了两位稀客。 凌筎摇着扇子登门,身后跟了一位娇娇俏俏的廖姨娘。 思芸奉茶招待了她们,让汤幼宁在一旁坐着待客。 一问来意,这二位是想约她一块去探视娄姨娘。 “娄姨娘最爱热闹了,如今被禁足,怕是无聊得很。”凌筎语气唏嘘,状似同情。 汤幼宁听着她说,捻起一颗蜜渍梅子,放进嘴里。 一旁的廖阑珊暗暗打量汤幼宁,这位入府两年了,大家都知道她,只是平日里没放在心上,也不曾走动。 今儿仔细一瞧,这般雪肤花貌,一双纯净双眼就跟林间小鹿似的,莫非王爷因此动了恻隐之心? “你一直在看我。”汤幼宁眨眨眼,乌黑的眸子与廖阑珊对上视线。 廖阑珊轻笑一声,以扇子遮面,道:“娄姨娘虽不准外出,我们却可以入内探望。” “我不想去,”汤幼宁嘴里的梅子鼓在一边脸颊,道:“我不认识她。” 这样直白不懂婉转的拒绝,廖阑珊不知多久没遇过了,收敛了笑意道:“人与人起先都不相识,接触后就认识了,你难道对娄姨娘不好奇么?” 汤幼宁一摇头:“不好奇呀。” 这话彻底把廖阑珊给噎住了。 她心底一阵无语,痴儿就是痴儿,哪里懂得交际礼仪? 王爷怎么可能容忍这种脾气之人在身边?显然她们全都多虑了。 廖阑珊顿时散了兴致,晃着扇子站到边上不说话了。 凌筎比她了解汤幼宁,接过话头道:“传言娄氏女都是娘娘命,你当真不想看看?” 娄宜姿此人,之所以高调,是因为自持颜色过人。 都说娄氏女貌美,那是准备往宫里送做娘娘的,然而当今陛下年岁太小,娄宜姿她等不起。 摄政王权势滔天,若能成为王妃,比宫中娘娘只高不低,完全符合娄氏一族的选择。 可惜,王爷半点没有娶妻的苗头,她只能含泪做了妾。 “什么是娘娘命?”汤幼宁消息不灵通,还是第一次听说。 凌筎与廖阑珊对视一眼,噗嗤笑弯了腰,压低声音道:“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山鸡妄想做凤凰~~” 京城谁不知道娄氏的发家史,出过好几位贵妃了,可惜没一个有福气的。 当今太后也不姓娄啊。 这话对汤幼宁而言却是太过深奥了,她听不懂。 伺候茶水的思芸怕这两人胡乱怂恿,适时插话道:“二位姨娘,我们娘子还要作画,怕是不得闲。” 涿禾院无意与她们相争,何必被当做筏子去刺激那娄姨娘。 汤幼宁的心思浅,一说作画马上被吸引了注意力:“对哦,我现在就要画!” 她喜欢在白纸上铺满各种色彩,可漂亮了。 廖阑珊闻言,哼笑着问道:“不成想你还会作画呢?真是人不可貌相。” 汤幼宁意会不到话里的轻嘲,点头道:“我会啊!” “小孩玩颜料罢了,”凌筎也放弃了,“你自己慢慢玩吧!” 她见识过汤幼宁画画,毛笔都不用,直接上手沾颜料。 这算什么‘会作画’? 这一趟颇为扫兴,好不容易想看看娄宜姿的笑话,谁知这小傻子不配合。 两位美人相携败兴而归。 目送这主仆几人出了涿禾院,思芸顺手把院门给关上了。 一回头,衣袖就被汤幼宁抓住了,软声道:“阿芸,快把颜料拿出来给我玩玩吧?” 思芸只是嘴上糊弄,并不愿意她玩颜料,弄得满脸都是,衣服也不易清洗。 压低声音问道:“娘子,你见到王爷了,他是如何看你的?” 汤幼宁两眼瞅着她:“你要食言而肥么?” 居然骗人,可恶! “今日不画了,有正事呢,”思芸摆手道:“你快与我说说。”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却放着后院置之不理,她几乎怀疑王爷有隐疾,只是无人敢议论此事。 果然,汤幼宁在她的催促下回道:“他让李大夫过来,是好人,但是叫我小傻子,不太好。” 思芸闻言毫不意外:“看来是真的没指望了……娘子不妨好生考虑我的主意。” “不要。”汤幼宁一摇头,“阿芸,你再说这事我要生气的。” 她不喜欢小侯爷看她的眼神。 别以为她傻,就不懂了。 秦婆子的病好了,给思芸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再提,“罢了罢了……” 她不得不把念头按下来,叮嘱道:“阿芸一心为主子着想,娘子若不想我被发卖,可千万别告知第三人。” 汤幼宁与她一同长大,知道她在担忧什么,“你以后别说了,我就忘掉。” 思芸放心了,同时交待道:“王爷做什么都是对的,若旁人问起娘子,别再说他不好,否则咱们涿禾院都要被问罪。” 汤幼宁点头,类似的话奶娘也教过,就跟家里的嫡母一样。 嫡母可以不喜欢她,但是她不能不喜欢嫡母。 不然日子要难过的。 “想不到我又多了个嫡母……”汤幼宁鼓鼓小脸蛋,“我知道啦。” 第4章 偷闻 锦嵩阁里,薄时衍接待了闻人照等几位幕僚。 今日早朝,吏部动了好几个人,卓氏一党忍不住开始动作了。 茂岚刚从宫里出来,向薄时衍禀报皇帝的状况。 他性子沉稳,只是这会儿不免也皱起眉头,道:“午时太后娘娘过来,似乎有意替陛下指定一位皇后。陛下心中不虞龙体欠安,不敢声张,把德喜给支开了。” 薄时衍闻言,淡淡一抬眼皮:“这么点事就病倒了?” 还不敢声张,有比他窝囊的皇帝? 闻人照两手拢在衣袖里,缓声接话道:“陛下应是怕惊动太后和朝臣们,才支开了德喜。” 那么多眼睛盯着,传唤太医,定然阖宫皆知。 “确实是这样,”茂岚觑着薄时衍的神色,“王爷今晚可要入宫?” “不去。”薄时衍一手托着茶盏:“且先让他病一日。” 闻人照捋着长须点头道:“叫陛下吃点苦头也好。” 章宸帝已经十四岁了,摄政王辅助其三个年头,若说这次是一个对他的考核,显然,小皇帝并不合格。 总不能每次都躲在别人身后,一味的畏惧避让卓太后。 太后与皇帝并非亲母子,急着把卓氏女安排进宫,目的昭然若揭。 况且……薄时衍的头疾,源自于一种极为罕见的毒素,大概率是太后所为。 他日便会犯头痛,尤其不能接近女儿香。 这样下去,摄政王当真要绝后了。 闻人照一拱手道:“蜀中已有神医的消息,王爷不如亲自走一趟吧。” 那神医脾气古怪得很,派人去接触了两三回都不肯来京城,只能他们去迁就对方了。 “此事不急。”薄时衍敛下眼睫,若有所思。 他两次在头痛发作时遇到汤幼宁,似乎有减缓的迹象……是不是巧合,一试便知。 存了试探之意,没过几日,头疾发作的薄时衍,径自朝着后院而去。 此症伴随他多年,药石无医,一碗碗药汁灌下去,徒留苦味罢了。 便是蜀中那位神医,也不敢说有多大希望治好他。 若真有什么气味能解,恐怕不是香料,而是某种毒? 正值午后,蝉鸣阵阵,身后跟随的苒松迅速揣摩起主子的心思。 平日难得一见王爷来此走动,仿佛后院不是王府的一部分,今天是为何……? 等候已久的姨娘们若是知晓,定然欢喜。 可惜此时大多人午歇去了,就连当值的丫鬟婆子都找个凉快地方偷懒。 薄时衍就这么一路进来,抵达涿禾院,站在门口望着那虚掩的院门。 苒松焕然大悟:原是找汤姨娘来了? 主子头疼,就连苒松都不敢聒噪,连忙上前两步,伸手就要推门。 薄时衍叫住了他,目不斜视:“你留在外头。” 假若那香气真的对他头疾有效,他不希望任何一个人知晓。 “好嘞!”苒松没想到王爷不要他入内。 心里忍不住嘀咕,那个汤姨娘瞧着不太机灵,能不能招待好主子啊? 白天院门不会上锁,薄时衍跨上石板台阶,推开进去。 转过几株花树,轻易便在廊下发现了汤幼宁的身影。 庭院不大,没有凉亭等建筑,那是她唯一的游玩场所。 上漆的木板擦得干干净净,汤幼宁正背对着他,跪趴在地板上玩珠子,桃臀高高翘起,裙摆铺散如花瓣。 薄时衍一眼就被攥获了目光,浑圆饱满。 ……因为太过醒目,仿佛他是个登徒子,眼神自动就落在上头了。 他不禁顿住步伐,若无其事挪开了视线,手中故意折断一根花枝,弄出声响。 汤幼宁听见了,扭头看来,院子里突然走出个身形挺拔的男子,她的表情有些呆愣。 “是本王。”薄时衍淡淡出声,不希望她惊慌喊人。 汤幼宁爬起身,慢吞吞上前两步,多瞅了他几眼:“见过王爷……” 他的眼神有点凶哦…… 薄时衍面无表情盯着她,脑袋还突突的疼,促使他凑近几步。 不料一动脚,就把地板上的珠子给踢飞了几颗,圆滚滚的带着清脆声响,一咕溜就不见了。 “我的珠子……”汤幼宁睁圆了一双大眼睛,想抢救都来不及。 她追着过去捡,才迈开步伐,就被薄时衍扣住手腕拉了回来。 仗着身高优势,他微微俯身,轻易把她笼罩在自己怀里。 盈盈暖香满溢,脑部紧绷的那根弦似乎松缓下来。 居然……不是巧合。 薄时衍狭长的眼眸顿时锐利起来,手上也下意识用了点劲。 “你干什么?”汤幼宁感觉手腕好疼啊,他是不是想打她? 如同被惹急的小兽,她先下手为强,凑过嘴去,一排细密贝齿啃在他的手背上,非常用力。 舌尖瞬间尝到了血腥味,而薄时衍,吃痛之下选择暂时松开了她。 在厨房煎药的思芸听见动静赶出来,被这一幕给镇住了,王爷怎会在此?娘子还咬了他! 她惊得一阵哆嗦,立即跪倒在地,“奴、奴婢参见王爷!” “阿芸!”汤幼宁看到她非常委屈:“王爷要打我……” 什么?! 思芸魂都吓没了,她不会要跟着一起被处置吧! 她跪着爬过来,拉住汤幼宁一起趴下,磕头请罪道:“汤姨娘无心之失,还望王爷宽容!王爷恕罪……” 薄时衍眉头一皱:“起来吧,这是个误会。” 思芸抬起头,心里大大松一口气:“是误会,是误会!” 她连忙把汤幼宁搀扶起来,嘴上拍马屁道:“王爷是顶天立地大英雄,不会打你的,别怕。” 是误会么? 汤幼宁鼓着小脸蛋,颇有几分不情愿道:“对不起……我咬伤了你,我给你涂药?” “道歉倒是干脆,就没想过后果?”薄时衍垂眸瞥一眼手背,“这么个小牙印,不必敷药。” 汤幼宁闻言,回身冲思芸举起爪子:“他说不涂,那我涂自己的。” 只见那白生生的腕子上,已然红了一大圈,是薄时衍留下的手印。 他有那么用力?“……去拿药来。” 薄时衍抬脚越过这两人,进屋上座。 思芸生怕怠慢了这位,顾不上叮嘱汤幼宁太多,推了她一把:“王爷不是坏人,别怕,快去陪他坐坐,听话。” 汤幼宁知道,不能冷落了客人。 她皱皱鼻子,临进屋之前,看一眼自己被踢飞的珠子……等会儿也不知能否把它们找回来。 薄时衍一抬头,察觉到她的眼神,不由抿唇。 那几颗劣质玉珠,也值当她拿着当宝贝。 “过来,”他示意她靠近一点,道:“坐下。” 汤幼宁乖乖过去,坐到他身旁的椅子上,小声问道:“你真的没有生气么?” 通常被她打了的人都会恼羞成怒,要么打回来,要么怒骂小傻子。 他的反应竟然这样平静。 “谁教你咬人的?”薄时衍拿出一张雪白的锦帕,搭在自己手背上。 “是你先动手的,”汤幼宁为自己辩解道:“男子伸手触碰女子,便要逞凶打人,你以后别这样了。” “什么?”他眉梢一挑:“这又是谁说的。” “奶娘告诉我的,”汤幼宁满脸理直气壮:“若非心怀不轨,你碰我做什么呢。” 薄时衍闻言,目光落在她软嫩的脸颊上,双唇花瓣般嫣红,一副可欺模样。 她恐怕不明白‘心怀不轨’是何意,只以为自己可能会挨打。 思芸捧着伤药进来奉上,她小心翼翼打量并排而坐的两人,实在好奇,王爷怎么会来涿禾院…… 薄时衍察觉她的视线,出声让她退下。 思芸略一犹豫,鼓起勇气道:“奴婢帮娘子抹药吧?” “没人教你规矩?”薄时衍抬起眼帘。 思芸这惊觉,是位说一不二的正经主子,容不得下人还嘴。 “王爷恕罪,奴婢是怕汤姨娘她……” “出去。”薄时衍神色冷然。 汤幼宁不明白忽然之间发生了什么,来回看着他二人。 思芸浑身一颤,不敢再多言半句,一磕头立即退下,片刻不敢多耽搁。 人走了,她才问他:“你好凶,不喜欢阿芸么?” “凶?”薄时衍面无表情道:“本王并未发怒。” “你说谎,抓我手的时候,你的眼神就很可怕。”汤幼宁一脸无辜,她又没得罪他。 薄时衍拿过小药瓶,动作微微一怔,“你倒是灵敏。” 在察觉她身上的香味能够抑制头痛时,那一瞬间,他确实闪过许多思绪。 刹那的戾气外泄,她就像应激反应的猫儿一样,张嘴咬人。 “手给我。”薄时衍的指尖挑起一点乳白色膏药。 汤幼宁想说自己能行,但他已经不由分说探过身来,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 她身上传来的暖香,令薄时衍眉目舒展,他敛下若有所思的眼眸,指腹搭在她手腕上。 汤幼宁往后缩了缩,没躲开。 看他倾身靠近自己,她歪了歪脑袋,道:“你是不是在偷闻我的气味?” “你是小狗嘛?” 薄时衍:“……” 他抬手,大掌握住了她莹润白皙的小脸,稍稍一捏,就让她的嘴巴像金鱼唇一样嘟起来。 薄时衍嗓音低低的,“不会说话你可以闭嘴,小傻子。” 第5章 他好凶 汤幼宁被拿捏住了,嘟着双唇含糊不清,解释道:“小狗不是骂人,小狗可爱。” “小傻子不可爱么?你又在气什么?” 薄时衍丢开了手,拿帕子轻捻指尖,细腻的温感似乎消退不去。 “啊?”汤幼宁揉揉自己软嫩的脸颊,陷入思索。 好像有点道理,她不乐意被叫小傻子,旁人估计也不会喜欢小狗。 既已经谈及气味,薄时衍索性放缓了口吻,问道:“身上有香囊么? 他的视线下移,停在她不盈一握的腰间,那里缀着一个小荷包。 汤幼宁不解,一摇头,“没有香囊。” 薄时衍知道她看不明白旁人的眼神,直接道:“荷包里面是什么?拿出来。” “……是珠子。” 汤幼宁一手捂住它,乌黑的眼眸看向他,带了点微妙的戒备。 薄时衍简直要被她的反应气笑了:“你该不会觉得,本王要抢你一颗破珠子吧?” “没、没有……”汤幼宁嘴上否认,实则……刚才确实是那么想的。 她略一犹豫,解下荷包,从里面拿出一枚圆滚滚的红珊瑚火珠,软声道:“这是爹爹送给我的。” 薄时衍径自伸手,从她肉肉的掌心里捻起它。 汤幼宁见状急了,追着他的手想要夺回来。 他长得身高腿长,一手轻易抵住她的靠近,另一手将红珊瑚火珠置于鼻尖轻嗅,并未闻到气味。 “你说不会抢的……”汤幼宁气呼呼地扑了过去,冲劲不小,顺着薄时衍的膝盖往上爬。 那架势跟七八岁稚儿没两样。 忽然间温香软玉填满怀,他挺直的鼻尖差点就碰到不该碰的,那股异香愈加明显,源自于她身上。 薄时衍稍稍一个愣神,珠子就被拿回去了,并且,小姑娘还用一种看待坏人的眼神,对他怒目而视。 “本王不稀罕。”他陈述事实。 但汤幼宁已经不信他了,粉拳攥着红珊瑚火珠,躲到一旁去。 薄时衍薄唇微抿,修长的手指在扶椅上轻敲着,决定拿出更多的耐心来对待小姑娘。 “你喜欢玩珠子,本王可以送你几盒。” “送我?” 汤幼宁把自己火珠装回小荷包里面,拒绝道:“不好,咱们非亲非故,我不能收。” “非亲非故?”薄时衍一挑眉梢:“你是本王的人,如何能撇清关系?” 她是王爷的人? 汤幼宁有几分茫然,想了想一点头,回道:“我是王府妾室,奶娘说过的。” “本王给的,你就收着。”这些小玩意,也就她喜欢了。 “可是你为什么要给我珠子呢,”汤幼宁摇头,小指头捏着衣带道:“无功不受禄。” “你还知道这句话?”薄时衍要给出去的东西,就没有被回绝的。 他缓缓斜睨她一眼:“那就把你的玉珠全丢了,本王赔偿你一盒。” “啊?”汤幼宁陷入呆滞:“你要丢我的玉珠?” 刚还说送珠子给她,翻脸也太快了吧。 薄时衍淡淡道:“为了赔偿你。” 汤幼宁闻言,揪着小眉头站起来,使劲摆手:“不行不行,不要丢,不要赔偿。” 薄时衍一伸手,把人按回座位上,轻笑着告诉她:“本王不与你解释太多,说了可能你也听不明白,你只需要乖乖接受就好。” “否则,你的玉珠,或者其它什么,都可以被丢掉。” 他眸色如墨,深不见底,更兼语气低沉,落在汤幼宁眼中,比嫡母板脸时还要骇人。 他居然要丢掉她的玉珠,汤幼宁无法同意:“不许丢,不许!我听话!” 眼看着自己把她唬住了,眼眶都红了,薄时衍适可而止:“听话就能收到新的珠子,你不是喜欢这个?” “喜欢的……”汤幼宁低低附和一句,兴致却不高。 王爷好凶,而且不讲道理,她不喜欢这个人。 “知道乖顺就好。”薄时衍满意了,他的身边不需要爱咬人的小猫。 也不需要她凡事问为什么。 缓解了头疾,无需在此久留,薄时衍一口茶都没喝,起身离开了涿禾院。 出来后吩咐苒松的第一件事,就是往涿禾院送茶叶。 “她们可是怠慢了您?”苒松毫不意外,涿禾院能有什么好茶。 薄时衍一手背在身后,轻飘飘瞥他一眼,并不作答。 苒松立时闭嘴,不敢乱猜。 不过……看王爷那步履生风的样子,不像是被惹恼,似乎脑袋都不疼了呢。 主仆二人回到锦嵩阁,薄时衍喊来茂岚,让他派人去查涿禾院,重点在于汤幼宁所用的香料。 “是。”茂岚从不多问半句,不论查谁,领命就走。 薄时衍叫住了他,“去库房挑几盒珠子出来。” 茂岚掌管库房钥匙,不敢说对里头的东西了如指掌,但也记住个大概。 他躬身问道:“王爷要珠子作何用途?珍珠可否?” “珍珠玉石皆可,给涿禾院送去……”薄时衍顿了顿,抬眸补充:“让小丫鬟去。” 免得这些人不慎冲撞了那小傻子的姿态。 她莫不是时常那样趴在长廊上玩耍? 茂岚见主子忽然蹙起眉头,以为事态严重,不由问道:“此人很危险么?是否需要派人盯梢?” “不必。”薄时衍一摆手,收敛了神色。 茂岚不太明白,拿着钥匙去库房。 取出一盒南海大珍珠、一盒剔透无色的琉璃珠、两串藕荷水晶珠,皆是宫廷御赐之物。 并着三样带去跟王爷复命,薄时衍眼皮都没抬一下,让直接送去。 茂岚打发了两个小丫鬟跑腿,他后知后觉的一拍脑袋,王爷让他查汤姨娘,或许不是因为她可疑? 莫不是……感兴趣? 陈管家同样握有库房钥匙,得知此事,脸上的褶子都张开了。 王爷竟要给后院女眷送东西,哪怕是珠子,不是首饰,那也绝无仅有! 他喜不自禁:“或许,汤姨娘的造化要来了。” 身为少数知情者之一,他一直觉得王爷如此自控、不近女色,属实是太苦了。 堂堂摄政王,外头如何威风,回到府中总该有自己的家人,儿女绕膝才是福。 老管家乐颠颠地去跟前请示,是否要将汤姨娘的住处挪一挪,毕竟涿禾院偏僻了些,一来一回耗费时间。 “挪她做什么?”薄时衍侧目看来:“不要做多余的事。” 陈管家听见这话不由叹气:“王爷该听老奴一回了。” “不必多言。”薄时衍表示自己不想听。 他再怎么饥不择食,也不会去啃一个小呆瓜吧? 陈管家还要劝说,眼尖地发现了他手背上的牙印,“王爷的手怎么了?!” “无事。”他没想啃瓜,反倒让瓜先啃了一口。 陈管家捏着胡子吸一口气,谁能在王爷的手背下嘴?莫非……?! 薄时衍见不得他那‘看到铁树开花’的模样,一敲桌面道:“陈敬,你该去忙了。” “咳,”陈管家立即收整了神色,“老奴这就告退。” 涿禾院里,秦婆子还在卧床静养,东西送来时是思芸接了。 她又是震惊又是欣喜,王爷居然遣了锦嵩阁的侍女过来送东西,她们别是送错了吧? 对于思芸的受宠若惊,两个侍女对视一眼,噗的一声笑道: “姐姐,这如何错得了?我们还怎么在王爷跟前当差?” “就是给汤姨娘的,不会有错。” 不怪思芸惊讶,汤幼宁压根没与她提起。 这会儿双方交接这几个盒子,打开一看,各色珠子璀璨夺目,还有不同品种的上好茶叶。 侍女着重介绍其中两样王爷爱喝的茶叶,倘若他下次过来,切记备上。 思芸心中惶恐,她因为被王爷呵斥,都没敢奉茶入内……如今这是在追究她的过错么? 侍女见她神思恍惚,汤姨娘又天真懵懂,忍不住问道:“院里没有其他人了么?” “有的。” 秦婆子应了一声,从侧间走来。 “奶娘你怎么出来了?”汤幼宁有好多话想跟她说,怕打扰她静养,都憋坏了。 秦婆子的气色恢复不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轻拍她的手背道:“再躺下去骨头都酥了,哪那么娇贵。” 她代替了思芸接待两位侍女,好生道过谢,再亲自把人送出涿禾院去。 周全了礼数。 回来后,秦婆子将思芸叫到跟前,细细询问她生病这几日发生了何事。 院子这么小,王爷过来她是知道的,不过带病不敢往主子跟前凑,得避讳着。 除了偷偷通信一事,其余的思芸丝毫不敢隐瞒,都跟秦婆子转述清楚。 末了欣喜道:“娘子这遭算是因祸得福,彻底入王爷的眼了!” “这么大的珍珠……得是宫里娘娘用的吧?!” 再看那剔透纯净的琉璃珠、粉色无杂质的水晶珠,也是难得一见的珍宝,思芸感觉自己大开眼界。 秦婆子闻言,拉过汤幼宁问道:“娘子知道王爷要送珠子给你么?” 汤幼宁手里正玩着一只木雕小圆鸟,慢吞吞道:“他有说过。” “娘子为何不高兴?”秦婆子一眼看穿她的心情,把精致的雕花木盒往前推:“它们不好看么?” 汤幼宁的眼睛瞄了过去,伸出小指头触摸,触手冰凉、光滑莹润,粉粉白白掺杂在一块,漂亮极了。 她一字一顿道:“珠子好,王爷不好。” “他怎么了?”秦婆子不由蹙眉,小娘子心思纯善,绝不会错怪了谁。 汤幼宁便把薄时衍‘送’珠子的经过说了,憋着小嘴跟奶娘告状:“他好凶,不收下就要丢掉我的玉珠。” 第6章 觊觎 秦婆子揽着汤幼宁开解,说那是王爷的威仪。 朝堂上多少大男人惧怕摄政王,她一个小姑娘,恐怕被瞪一眼就得做噩梦了。 “再说,看着凶的未必不是好人。他赔给你珠子,想来是讲理之人,还吩咐李大夫过来,总比那些甜言蜜语哄骗你的好。” 秦婆子最忧心的,就是她被人哄住了,尤其是经过这一回,涿禾院引人瞩目,其它姨娘们哪有不探听的? 不出所料,及至第二日,锦嵩阁派人送东西一事,暗地里传遍了后院。 好些仆役亲眼所见,虽不知盒子里头都有些什么,但那是王爷给的,独有一份荣宠! 凌筎的住处挨得近,她身边的小丫鬟连珠就是目击者之一。 大清早便跑来找汤幼宁,属实是心里好奇得紧! 过来正好赶上汤幼宁在吃早饭,餐桌上满满当当摆了不少精致点心。 王府驭下甚严,即便主子不踏入后院,厨房也不允许那些管事婆子擅自克扣。 平日里餐饮不曾短缺了谁,不过今天涿禾院尤为丰盛些,是厨房那边人另外送的。 白送的也不好不收,否则得说你瞧不上他们。 凌筎当即啧了一声,“这人一得势,果真是不一样了。” 世间从来不缺那些锦上添花之人,瞧你热闹着,前来捧一脚。 汤幼宁进食时不爱说话,只看了她一眼,继续塞食物,腮帮子肉鼓鼓的。 凌筎能够感觉到她直白的态度差异,坐过来笑道:“因为一句痴儿,便记仇这么久?都不理我了呢?” 汤幼宁缓缓一摇头。 她早忘了,因为说过这种话的人,多她一个不多。 只不过,要再像以前一样拿她当朋友看待,却是不行。 吃过饭,两人对坐喝茶,凌筎提议让汤幼宁去道谢,顺势探问道:“王爷送你什么了?” “不是送,是赔偿。”汤幼宁指着廊下那片花圃,“他把我的珠子踢飞了。” 凌筎的神色略有几分微妙:“就因为这个,给你赔偿?” 若非笃定汤幼宁不会说谎,她可能以为这人在糊弄自己玩。 王爷是心思这么细腻的男子么?这个举动,她几乎要从中品出‘温柔体贴’来了! “我要去把珠子找回来。” 汤幼宁起身要走,凌筎拉住了她,笑道:“这种事情哪用得着你,叫思芸去找就成了。” 她摇摇脑袋,“我也要去……” “你一个主子,如何能蹲在花圃里翻东西?”凌筎不由分说,牵起她往外走,“你应该去跟王爷道谢,早些过去,或许能撞见他在玉昆庭练剑。” 姨娘们少去前院,却各有神通,大致知晓薄时衍的习惯,练剑这事还是有人撞见过的。 凌筎不曾亲眼目睹,便是脑补也幻想不出来那人的英姿,今日她就厚着脸皮,蹭一波汤幼宁的面子。 兴许就见着了。 顺便看看,王爷在这小傻子面前,是否真的那样和善…… 又是请大夫又是送东西,哪个美人得到过这种怜惜? “凌姨娘,我不想去……”汤幼宁一脸不情愿,挣扎起来。 “这是为何?”凌筎停下步伐,两人站在白岩洞门侧边,她低声问道:“你既然见着他了,感觉怎么样?” ? 京城多少小娘子仰慕摄政王,他生就一副英俊好皮相,如果不是雷霆手腕不近人情,只怕每天上街都会被人丢手绢。 暗地里唤他冷面郎君呢。 “什么?”汤幼宁压根没听明白,撇开她的手,“你自己去吧。” 凌筎见状,皱眉轻哼哼:“你个不开窍的,果真记仇了不是,就当陪我走一趟都不肯?” 以前,她很少会拒绝旁人的要求。 汤幼宁思及薄时衍沉着脸的模样,连连摇头道:“不要见王爷。” “这是何缘由?” “没有缘由。” 思芸交代过,不可以对旁人说他不好,也不能说不喜欢。汤幼宁记着呢。 凌筎听出了她的抵触,眼眸微转,笑嘻嘻低声问:“王爷待你不好么?他有没有碰你?” 汤幼宁一点头:“碰了,疼。” “什么?!”凌筎没想到他们发展这么快,手中的帕子都快揪烂了。 正欲继续追问,洞门的另一侧,转出一道高大身影,墨色蟒袍着身,正是下朝回来的薄时衍。 他途径此路,恰好听到了上面那两句对话。 面无表情望了过来,“你在探听本王房中事?” 凌筎整个人一愣,没料到居然撞个正着,王爷没在府中休养,今早上朝去了?! 她连忙上前行礼,娇声道:“王爷恕罪,妾不过是与汤姨娘说两句私密话……” 薄时衍却不看她,斜了傻乎乎的汤幼宁一眼:“过来。” 他抬步离开,茂岚与苒松紧随其后,朝前一伸手,“汤姨娘先请。” “啊?”他是让她跟上么? 汤幼宁回头看了看,突然被拉出来,思芸都没跟来,就她独自一人。 凌筎的目光追随着薄时衍的背影,他都不看她一眼? 心中难受得紧,忍不住伸手一推汤幼宁,“你可真是傻人有傻福,还不快去。” 同样做了他的妾,凭什么笨鸟先被看中了? 不过没关系,只要王爷开了荤,就知晓后院美人的好处了。 汤幼宁圆溜溜的眼睛朝她瞪了回去:“都怪凌姨娘不好。” 不然她在院子里,又怎么会遇到王爷。 这孩子气的话,凌筎简直要被气笑了。 汤幼宁被带到了白霁堂,一个她全然陌生的地方。 薄时衍结束了休养,不去锦嵩阁,搬回白霁堂住着,这里是摄政王府的正院。 白霁堂很宽敞,汤幼宁的脚程慢,穿过庭院进屋时,薄时衍已经在里间更衣完毕。 他卸下朝服,做了平常装束,却也还是深色衣裳。 “别人问你什么都说,”薄时衍缓步出来,道:“本王何时碰你了?” 汤幼宁正在打量室内布局,闻言回过头道:“你碰了,还肿了。” 说着撩起自己的衣袖,露出那截白生生手腕,上面印有一圈尚未消退的证据。 刚从茶水间那边端了茶水过来的苒松,恰好听见这句,惊得差点把托盘给抖出去。 低下头不敢乱看,放下两盏茶就麻利溜了。 薄时衍见状,微挑起眉梢,有那么严重? 她肤色如雪,一点红印子便显得触目惊心,女子真是麻烦……他从顶箱柜上拿了个小药瓶丢过去,“用这个。” 汤幼宁手忙脚乱接了,想了想道:“不能告诉别人的事,王爷就别让我知道了。” 她分辨不出来呢。 “哦?那你说,本王如何瞒着你去找你?” 这话像绕口令一样,把汤幼宁听懵了,什么跟什么? 薄时衍淡淡道:“刚才那人既然喜欢探听,就逐出府去。” “什么?”这回汤幼宁的反应很快,摆摆手:“不行啊。” “为何不行?”他抬眼看来。 汤幼宁道:“那她就不能在府中养老了。” 由己及人,她会有点茫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女子去别人家一趟再回家,又落嫡母手中了。 薄时衍的视线触及她那揪起的小眉头,问道:“你想在王府养老?” “对呀。”她乖乖点头承认。 他不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那卓尤深是怎么回事?” 他昨日让茂岚去查,汤家那点底子,很快就一清二楚了。 今早下朝后,在马车上听了茂岚的汇报,卓家那个小纨绔竟然为了一个女子,把手伸到他跟前来。 倘若他堂堂正正开口,说不定薄时衍心情好,还愿意成人之美。 但是这般偷偷摸摸—— “本王在想,要怎么处置你才好。” 汤幼宁暂时对他有用,随便一个小院子就能锁起来了。 她插翅难飞,等到查出香气的来源,再做其他决定也不迟。 原本,薄时衍笃定汤幼宁使用了某种香料,谁知查完之后,茂岚告诉他,她什么都没用,因为支付不起这一部分开销。 闺阁女子,素日喜爱焚香熏染衣物,或是佩戴香囊,或是以花露花蜜沐浴,亦有服用香丸的。 汤幼宁是庶女,没有外家倚仗,身家皆来自于汤家给的那丁点陪嫁。 嫡母彭氏的指缝舍不得漏下东西,她几乎空身一人来到摄政王府。 香料昂贵,普通人家消耗不起,秦婆子手里攥着小娘子的银钱,得替她打算到七老八十去,哪里肯花在熏香上呢。 不仅没有熏香,汤幼宁从未传出过身带异香之类的说法,可见,这个能够缓解他头疾的幽香,旁人竟闻不到。 薄时衍觉得,有点意思。 汤幼宁的反应慢,好半晌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你怎么知道小侯爷?” “不否认就好,”薄时衍缓缓掀起眼帘:“说说看,你们有何往来。” 他不曾将后院里的妾室视作自己人,这会儿生不出半点男子被绿的恼羞成怒。 他也不需要那等无用的自尊心。 不过,不动怒不代表他允许有人在眼皮子底下肆意妄为。 薄时衍让茂岚去把思芸带过来问话。 “我们没有往来,”汤幼宁清凌凌的黑眸看着他,如实道:“不喜欢小侯爷。” “不喜欢,”薄时衍一手托起茶盏,“寻常女子,不会与外男用上‘喜欢’这种字眼。” “那……我讨厌他,这是可以说的么?”她觉得说讨厌不礼貌呢。 薄时衍闻言,不由兴起一点好奇,“他做了什么,导致你心生厌恶?” 汤幼宁回忆小侯爷那灼灼的眼神,颇有点气呼呼地握起小拳头道:“他盯着我,想打我!” 瞧她那张牙舞爪小猫发威的架势,薄时衍忽然觉得,若说她与人暗通款曲,实在是高估了她。 这小傻子估计都分不清,卓尤深对她抱有怎样的心思。 不过小动物自有一套趋利避害的嗅觉,她本能厌恶觊觎自己的男子。 汤幼宁无辜,她那个丫鬟却不见得无辜。 第7章 坐过来 茂岚很快将思芸与秦婆子都带过来了,把自己的调查结果一公布,再丢出那个偷偷传递消息的‘同乡’。 小厮已然被五花大绑,嘴里唔唔吐不出半句话。 思芸和秦婆子二人立时煞白了一张脸。 后者全然是气得,当场又怒又哭,一巴掌直接盖在思芸的脸上:“你是想让娘子去死吗!” 思芸没料到事情忽然被捅了出来,浑身颤抖,趴在地上起不来:“奴、奴婢……” 秦婆子极为惶恐自责,此刻也顾不上她,朝着薄时衍跪地磕头,道:“王爷,此事与汤姨娘无关,定是思芸一人的主意!老奴也有失察之责,求王爷放过汤姨娘……” “奶娘?”汤幼宁见她反应这么大,后知后觉事态严重,她站了起来,看向薄时衍。 薄时衍面色如常,静默不语。 “王爷饶命!”思芸慌忙替自己辩解道:“奴婢绝没有害汤姨娘的意思,只是看她在王府郁郁寡欢,忘不了卓小侯爷,这才……” “你敢胡说!” 秦婆子非常愤怒,她泪流满面:“枉我千挑万选!挑中你这小丫头陪伴娘子一同长大,没成想是个白眼狼!” “思芸!你的心是肉长的么?这么多年就没点情分?!” 思芸咬了咬牙,还要再说,薄时衍却没功夫听她撒泼,一挥手让茂岚把人拖下去。 茂岚拿帕子直接堵了嘴,道:“王爷什么案子没断过,你就别垂死挣扎了!” 那通信之人早就招了,前后给过三次银两,从她房间搜一下不就证据确凿了? 迅速处置完思芸,还有个秦婆子。她大病初愈,本就消瘦,又年纪大了,薄时衍并不为难她。 道:“本王会派人帮你料理涿禾院,下去吧。” 秦婆子收了泪,难以安心,“王爷真的相信娘子么?” 入府至今,她们一直谨言慎行,安分守己,因为把这里看作是归宿。 谁知最后是身边人搞出这等动静…… 别说嫡母不慈,即便没有她,汤家大郎君也会用庶妹换取自身利益。 两年前便是如此,擅自决定将汤幼宁献给卓家小侯爷,不过被彭氏阻止了。 彭氏认为卓家的胜算不如薄时衍,最终,汤幼宁带着奶娘与小丫鬟,一顶小轿从偏门入了摄政王府。 薄时衍没说信不信,只道:“她不知轻重,瞒而不报,当罚。” 秦婆子的心顿时揪了起来,汤幼宁指了指自己:“罚我?” “罚了才能记住教训,”薄时衍示意她看向书架上呈列的一排古籍,“把这些书抄完为止。” “什么?”汤幼宁瞅着那个书架,微微睁大了眼睛,“全部么?” 秦婆子却是松一口气,代为应承下来:“王爷放心,老奴一定督促汤姨娘,回去认真抄写。” 小惩大诫是再好不过了。 “不必,”薄时衍道:“本王闲暇时会派人去通知你过来。” 汤幼宁愣愣望着他:“过来哪里?” “白霁堂,”他眉尾微扬:“怎么,你有异议?” 他不希望任何人察觉到她的体香对他的作用,待他头疾犯时,便用抄书这个名目招她。 ******* 薄时衍的决定,没有汤幼宁回绝的余地。 她莫名其妙来一趟白霁堂,领了罚抄的任务回去,还失去一个思芸。 汤幼宁对思芸的依赖远不如秦婆子,只是到底一同长大,忍不住问道:“奶娘,阿芸会被发卖么?” 阿芸同她讲过,在人牙子手中吃的苦,她平日里便多让着她点。 谁知最后会是这样。 秦婆子一脸严肃,“娘子,此事你不该替她瞒着我。” “她说她以后不会了,”汤幼宁低下头,“我不应该相信的。” 秦婆子不由叹气,牵过她的小手道:“骨肉亲情都可能背叛于你,这等相伴多年的主仆情分,在某些人眼里,属实不算什么,看开点就好了。” 说什么娘子忘不了小侯爷,不知道还真以为他们有过一段故事! 她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好在王爷明察秋毫,并不轻信思芸的污蔑。 说会给派人手给涿禾院,当天中午,管事嬷嬷就领着两个丫鬟过来了,陈管家也随行在侧。 秦婆子没想到是大管家亲自走这一趟,还额外多出一个丫鬟。 陈管家一脸笑眯眯的,看到汤幼宁就乐呵,道:“老奴自作主张,带了些笔墨给汤姨娘,闲时可以练练手。” “陈管家有心了。”秦婆子连忙接过。 可不得练字么,去了白霁堂抄书,要给王爷过目呢。 虽说是罚,但落在旁人眼中,得以进出正院,这是赏。 管事嬷嬷姓刘,同样满是喜意,直夸汤姨娘的福气到了。 若不出意外,这可是王爷身边第一人,多大的荣幸! 她非常爽快,直接把两丫鬟的身契给了秦婆子,此后便是完完整整属于涿禾院。 秦婆子一下子乐坏了,王爷说‘派’人来,却原来是‘送’的! 可见他不仅大方,还极为周到。 倘若没有身契,秦婆子难免会忧心,这两人莫不是王爷的眼线?他真的信了汤姨娘清白么? 要知道,这种污点一旦沾染就难以洗清,最怕的是疑心病。 如此一来,倒是妥帖了…… 秦婆子殷勤泡茶招待了陈管家二人,他们赏脸吃下,这才告辞离去。 那两个丫鬟,叫做湘巧湘宜,询问她们擅长什么,说是梳头上妆皆会,泡茶做糕点也不在话下。 秦婆子喜不自禁,不过还是敲打了一番,莫要看小娘子单纯,就暗地里欺负她。 相巧相宜一脸老实,慌忙摇头,王爷亲自叫人指派过来的,给她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怠慢! 小小的涿禾院,多了两个丫鬟,顿时热闹起来。 她们见汤幼宁的情绪受到了影响,有些闷闷不乐,过来一人一句哄她,带着一起玩玩玉珠。 小娘子好哄得很,一下子就把烦恼抛掉了。 ****** 随后两日,回到朝堂的摄政王,一连革办了好几位官吏,全是在他休养期间不安分的人。 被逮住了小尾巴,生生揪出来。 先前不知哪里传出的小道消息,说摄政王的头疾日益严重,是上苍降下的天罚。 因为看不惯乱臣贼子独揽皇权,所以制裁了他。 ……现在看来,人家龙精虎猛,哪里像是有事的样子! 稍稍放了几天权柄,你们还当真了! 卓氏一党恨得咬牙切齿,尤其是在这种关头,又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御史台的人撞见卓小侯爷与留香楼的花魁牵扯不清,上谏唾骂他一掷千金。 初夏南边连日大雨,隐隐有水患之忧,近日上朝时都在探讨此事,高门子弟却只顾自己挥霍无度,岂能不让百姓心寒?大堰朝未来危矣! 小皇帝听完,当众呵斥卓家身为皇亲国戚,不知作好表率,命人将卓尤深押到舞阳门打了二十大板。 这惩罚不轻不重的,却是让卓家极为没脸。 尤其是,卓尤深虽然年轻,却已经继承了爵位,高低是位侯爷,还被年纪更小的同辈小皇帝给教训了! 官家子弟和留香楼花魁的名字牵扯在一处,京城百姓们茶余饭后最喜欢这等故事了。 与卓家结为姻亲的苏家同样面上无光,侯夫人苏氏直接闭门谢客,不躲个一两月不打算出门参与宴饮。 卓太后得知了,极其震怒,却不好拿御史台的人开骂,只能私底下朝小皇帝撒气。 他们一时间摸不清,御史台为何忽然发难,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若说是薄时衍,他哪会耍这种不痛不痒的‘小伎俩’? 没有伤筋动骨,摄政王不屑如此才是? ………… 有了新玩伴,汤幼宁度过了快活的上午,及至午饭过后,就被按在书案前,开始练字。 秦婆子让湘巧磨墨,道:“娘子许久不曾书写,定然生疏了,到时在王爷跟前羞羞脸。” 汤幼宁不太喜欢写字,可既然被罚抄了,便端正了姿态坐下来,挽起衣袖乖乖温习。 她不是跳脱的性子,自顾自沉浸进去,坐大半个下午不成问题。 到了傍晚时分,尚未用晚膳,汤幼宁已经跟湘巧约好了在廊下玩柳藤球。 院门忽然被敲响,苒松笑着进来相请:“汤姨娘,王爷请你过去呢。” 他的到来让汤幼宁意外,她张了张小嘴:“……这么快就要罚抄了?” 秦婆子闻声走了出来,看看天色都快黑了,夜里抄书怕是对眼睛不好。 但是王爷发话,谁敢不从。 湘巧连忙扶着汤幼宁去梳头。 汤幼宁磨磨蹭蹭的,摇摇手道:“抄书不用梳头。” 湘宜在一旁抿嘴偷笑:“娘子,眼看都要到饭点了,王爷还能饿着你不成?” 过去定然要一起用饭呀!所以必须好生梳妆才是。 汤幼宁却没想到用餐问题,她后知后觉的捂住肚子,扭头看向苒松:“我还没吃饭,他要饿着我?” 苒松轻咳一声:“汤姨娘,不会饿着你的。” 在他的催促下,汤幼宁不得不迅速梳好发髻,带着湘巧去往白霁堂。 垂坠的雪青色裙摆,在前头打着的小灯笼映照下,摇曳生姿。 华灯初上,前院的回廊挂了许多灯笼,处处亮堂,与涿禾院大为不同。 涿禾院位置偏僻,距离白霁堂有好一段距离,走了这么久,又是往常进食的时辰,汤幼宁早饿了。 苒松和湘巧都说王爷不会饿着她,谁知—— 薄时衍把人单独喊进去书房,内里空空荡荡只有书香,并不见要摆饭的意思。 汤幼宁略一迟疑,上前见礼。 “坐过来。”他修长的食指轻点书案,骨节分明。 在宽大的圈椅旁边,另行摆了一张椅子,是给她预留的位置。 薄时衍另一手斜支着额际,眼皮微微撩起,等待她的靠近。 第8章 册子 他们不解王爷为何晚上叫人抄书,只以为他白日公务繁忙,这会儿才有空,实则……头疾哪会挑时辰。 此刻,他就需要她。 汤幼宁走了过去,在薄时衍身旁坐下,忍不住抿着嘴,小小声道:“王爷,没有饭吃么?” 这话简直像在指责他苛待人家小姑娘。 薄时衍不着痕迹的吸进一口她的香气,道:“想吃什么,给苒松报菜名。” 他一敲笔架上的小铃铛,外头候着的苒松麻溜地进来了。 “主子有何吩咐?” 薄时衍这般好说话,让汤幼宁稍稍自在了些……管饭就好呢。 她看向苒松,问道:“笋蕨小馄饨可以么?” 苒松笑着应声道:“当然没问题!”堂堂王府,什么小馄饨没有啊! 然后他等了等,也没见她说下一句,“汤姨娘还有其它吩咐么?” “还能再点一个?”汤幼宁扭过来看薄时衍。 后者拿起一本书在手上,头也不抬,“想吃什么就说。” 汤幼宁唇角绽开一抹笑:“那……要乳糖糕!还要烧花鸭!” 都是她喜欢吃的! 听见她嗓音里的雀跃,薄时衍不由侧目瞥了一眼,这么容易满足,看来是很好拿捏的。 苒松收到三个报菜,临下去之际多嘴问了一句:“王爷,现在要传菜么?” 厨房早就备好饭菜了,可以边吃边等。 “不用,”薄时衍怕菜味儿影响了她的香气,“做好后一起呈上来。” 他都这么说了,汤幼宁只能陪他再饿一段时间。 苒松出去后,她的面前被摆了一本书。 “开始吧,”薄时衍点了点笔架:“想用哪支笔,自己挑。” “我……”汤幼宁的小指头翻了翻书册,跟他商量道:“我可以不抄么?” 薄时衍眉梢一挑,“你在跟本王讲条件?” “不是,”汤幼宁慢吞吞解释道:“我白日已经写了,写好多字呢。” “白日写了?” “对呀,奶娘说不能用丑字在你跟前丢脸,”她老老实实复述秦婆子的话,道:“就让我先练着。” 薄时衍垂眸,目光落在她那嫩白的手背上,有几个浅浅的窝窝,透着乖巧意味。 “手累了?”还是个娇气包。 汤幼宁欲言又止,她的手不累,就是不想写而已。 “若此次答应了你,下回是不是又有新的缘由驳回本王的决定?”薄时衍伸手,替她挑了一支较细的毛笔,放在她面前:“写。” 看他那一脸不容质疑的冷俊容色,汤幼宁没吱声,接过那支笔。 显然,这个男人不允许讨价还价这种事情发生。 饿着肚子足足抄了三页书,苒松那边才来请示,是否需要摆饭。 薄时衍的头痛症早已消退,看向身旁不吵不闹的小姑娘,松口道:“去侧间用餐。” “哦。”汤幼宁放下笔。 白霁堂平日里没有小丫鬟伺候,苒松与湘巧一同进来,各自打水递帕子。 侧间是薄时衍惯常进食的地方,内里花形架上摆了一个大鱼缸,完全透明的色泽,水纹看得清清楚楚,竟是琉璃所制。 这么一个琉璃鱼缸,价值不菲,作为摆件养鱼,自然赏心悦目。 在古香古色的堂屋之中,独树一帜,很是新颖别致。 汤幼宁一眼被透明鱼缸吸引了视线,一时间忘了肚饿,直直走过去盯着瞧。 水草和小锦鲤一目了然,对她来说充满新鲜感。 薄时衍已经坐下了,见她还不落座,不由望了过去。 苒松对他的脾性有基本的了解,简直为汤姨娘捏把汗,不够聪慧没眼色,莫不是要主子去迁就她? 总觉得这位姨娘迟早耗尽了王爷的耐心,不让她来白霁堂了,白白错失良机…… 苒松正想着是不是咳嗽一声,提醒汤姨娘回到餐桌这边来。 薄时衍先行开了口:“喜欢就带回去看,坐下吃饭。” “啊?”汤幼宁回头,愣愣问道:“我可以把它带回去?” “嗯。”薄时衍拿起筷子,沉声道:“本王不喜欢等人。” 苒松极为惊讶,这会儿也顾不上失礼,忙出言催促:“汤姨娘快坐下吧!” 湘巧也过来,扶住她的手臂,带回餐桌旁。 汤幼宁这才反应过来,弯腰向薄时衍确认道:“王爷,你要把鱼儿给我?” 她紫葡萄一样的双眸,仿佛坠入漫天星辰,亮晶晶的。 伴随着她的凑近,薄时衍已经有些熟悉的暖香迎面袭来,就连满桌菜肴都掩盖不住。 她身前一缕青丝几乎触及他的手臂,他稍稍抬起眼帘,未曾想坐着用餐就能缓解头疾,方才倒是平白让她饿了一会儿。 “说了给你,它就是你的。” “这……”汤幼宁欣喜过后却犹豫起来,这么好看的鱼缸,她真的可以拿么? 一直以来,秦婆子教导她不能拿旁人的东西,尤其是男子,送的也不行。 薄时衍见她迟疑,便知她把前不久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他举起筷子,夹了一枚招积鲍鱼盏在她碗里,深邃的眼眸看着她:“忘了本王说过的话?给你的,要不要?” 汤幼宁与他四目相对,出于某种小动物的直觉,嗫嚅了下嘴角:“要……” 他说给你就拿着。 “这不是挺聪明的么,”薄时衍眉梢微挑,吩咐道:“苒松,随后叫人搬走。” “好嘞!”苒松笑了起来:“王爷大方,这鱼缸给小娘子观赏最合适不过了!” 汤幼宁到自己位置上坐好,“多谢王爷。” 食不言寝不语,两人安静下来用餐。 汤幼宁的吃相很好,细嚼慢咽,速度却不磨叽,把自己点的三样全吃了,就连其它菜肴也有光顾。 薄时衍不曾与女子一同进食,却不代表他不知道寻常人的饭量。 “夜间会积食么?” 她莫不是吃饭也需要人盯着,否则就会贪食? “唔?”汤幼宁把口中的乳糖糕吞下去了,才舔着红艳艳的嘴唇回道:“不会积食。” 这里走回小院有那么远,她还想玩玩球再睡觉呢。 周围充斥着甜甜的奶香味,薄时衍淡淡撤回目光,看来也没有那么傻。 茂岚从外面匆匆入内,拱手道:“王爷,南边水患急报。” 薄时衍站起身,用湿帕子擦了手,“吃完就回去。” 说罢也不看汤幼宁,自行离席去往书房,让人去把闻人照叫过来。 ******* 汤幼宁回去,带了个透明大鱼缸,把秦婆子给震住了,连忙收拾出一块地方,把它供起来。 她们这地方窄小,琉璃又是易碎品,生怕不小心给打碎了。 苒松周到得很,把平日里伺候这些锦鲤的小厮给招来,细细交待湘巧,鱼缸需要如何清洁换水。 大晚上的劳烦他们走这一趟,秦婆子拿了好些菓子出来招待。 苒松没跟她客气,吃了几个,顺道说说王爷的脾性。 “主子待你们娘子足够耐性了,切记要乖顺着些,这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他意有所指,秦婆子听懂了,心里却是喜忧参半。 王爷如今没有枕边人,娘子能做那第一个,自然是好的,有子嗣更好。 只是……她的心性到底与常人不同,万一惹恼了他,可如何是好? 再则,来日王妃入府,第一人未免太过打眼,恐怕想要安生度日都得指望对方高抬贵手。 倘若汤幼宁不是这样天真,秦婆子定然要帮着她争一争,人活在世,岂能不争? 可偏偏她纯白如稚儿,什么荣宠都不奢求,只希望能安稳余生。 送走了苒松一行人,秦婆子给院门落锁。 汤幼宁抱着柳藤球,歪头打量她:“奶娘,你不喜欢鱼缸么?” 这孩子对情绪的感知很敏锐,秦婆子眉间一松,笑道:“没有,好东西谁会不喜欢呢!” “那就好,我也喜欢!”汤幼宁嘴角抿着甜津津的笑窝。 秦婆子略一犹豫,拉过她道:“随我到里间来。” “怎么了?” 汤幼宁乖乖跟她进去。 便见秦婆子翻箱倒柜,在最底层的小匣子里,找出一本小册子。 她拿着小册子靠近烛台,翻开给汤幼宁看。 “娘子,这是避火图。” 秦婆子原本没打算教她这些,因为她可能听不明白,而且王府后院如同摆设,王爷不招任何姨娘。 但现在不同。 “我喜欢看画册。”汤幼宁伸手接过。 她自己爱画画,一眼就看明白了:“没穿衣服。” 秦婆子老脸一红,低声道:“王爷若是碰你,你就乖乖的……” 汤幼宁抬起头,“他为什么要碰我?我没有得罪他哦。” “夫妻敦伦,向来如此……碰你不是想打你。”秦婆子只能这么说了。 汤幼宁一摇头:“奶娘,你说错了,我们不是夫妻,我是妾室。” “妾室也一样,要做册子上的事。”秦婆子语重心长,“既是命运要给你的,没有往外推的道理,咱们就接着吧。” 汤幼宁揪着小眉头,一脸懵的看着她。 没听明白。 最后,秦婆子也说不明白,只让她记住,王爷动手别反抗就行。 汤幼宁下意识握住自己的手腕,他力气那么大,会不会把她的手给掐断了? 她低头看一眼这肉搏戏,“好歹也穿件衣裳,没那么疼。” 第9章 她能伺候什么? 南边连日大雨,终究是引发了水患,把一个沿河的村庄给冲垮了。 虽说朝廷有所预警,但实际上所能做的很有限,拦不住洪流,如今只能赈灾补救。 国库空虚,遇上这种天灾,那是从牙缝里挤银子。 早朝时,光是决定赈灾款数目这一条就吵起来了,几位大臣各有各的说法,各有各的难处。 给多了拿不出来,给少了又怕顾及不周。 少年帝王稚气未脱,在上头愁眉不展,薄时衍坐于侧首冷眼旁观。 灾银数目定不下来,之后当派遣谁人过去,恐怕他们还得争人选,这么一耽误,南边可等不起。 章宸帝让德喜喊了安静,扭头询问薄时衍:“摄政王可有提议?” 一时间,朝堂都安静下来。 方才还据理力争的保皇党,这会儿憋红了脸,陛下不知培植自己的近臣,遇事一味的倚重摄政王,这天下早晚成他一言堂了! 薄时衍不紧不慢,道:“陛下,臣正听着呢。” “朕也听着,实在吵杂,”章宸帝叹口气道:“只怕早朝过去了也决定不下。” 洪水紧急,应当速速决断才是。 底下立即有官员拱手道:“恳请一听摄政王有何对策。” 薄时衍闻言,似笑非笑:“想听本王的意思么?” 他缓缓站起身,“诸位大人所言皆有道理,既然这样不放心,那就加大惩罚力度,让那些趁乱多报瞒报的,都掂量掂量。” 有的地方为了业绩官名,会选择瞒着捂着,而有的则想分到更多灾银,故意往严重了说。 赈灾被看做是肥差,因为里头有油水,但若是被盯紧了,这群人还会抢破头么? 想要拿这份功劳,得看你有没有本事。 薄时衍轻描淡写,好似随口一说,落在百官眼中,却跟那猛兽无异,在一旁磨刀霍霍,随时会抓几个官吏开刀。 自从他做了这摄政王,多少官员被斩于刀下! 见这群人不吭声了,薄时衍公布了他昨晚拟定的章程。 起复江立棠,让他做这个赈灾官,去核实南边几座城镇的灾情实况。 原本满肚子悄悄腹诽却又不敢说的众人惊了,没想到他推出的人选居然是江立棠。 此人是出了名的顽固不化,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硬又臭! 先帝在时,他因开罪太多人,被参了几本,告罪还乡去了。 如果说薄时衍让人心生惧意,那么江立棠便是叫人烦躁。 油盐不进,清高孤行,朝他多露几个笑脸他都要跳起来骂你企图拉拢结党营私,此等奇葩,大家恨不能绕路走,不跟他打交道才好。 现在他要回来了,还是摄政王开的口?! 散朝后,众人三五成群,对此议论纷纷。 昌禄侯卓任隆沉着一张老脸,匆忙递牌子求见太后娘娘。 他卓家虽说一门双侯,名头听着响亮,实则朝堂上还接触不到权力中心,自己的人怎么也塞不进内阁。 现在瞧着,薄时衍想要先他一步了! 把江立棠给弄回来,赈灾得了功劳,往后一步步安排进入内阁,不是顺理成章么? 偏偏这时候他阻止不得,一来拿不出更好的人选,二来,小皇帝完全站在摄政王那边。 卓任隆冷笑一声,前去催促太后,尽快把皇后确定下来。 待他家淳儿早早生下龙子,与太后共同抚养,才是最稳妥的。 ****** 王府后院的风向变了,从前不起眼的涿禾院,现在成了最醒目的存在。 若是按照入府时间排资论辈,汤幼宁是妥妥的‘老人’。 差不多第一批挑选妾室,她就进来了。 然后窝在这个角落,跟个隐形人一样,自得其乐。 刚入府时,小娘子们也曾争妍夺艳,斗志满满,后来发现有劲儿没地方使,王爷不来,做戏都缺个观众。 有什么意思? 况且,胡乱作妖还会被管事嬷嬷处置。 现在么,她们终于重新被调动起来,纷纷跟涿禾院套近乎。 还效仿汤幼宁的装扮与神态,暗地里流传说,王爷喜欢心无城府的纯善女子。 大热天的,庭院中时不时能见几道娇俏身影,或对着花儿痴语,或是扑蝶傻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娘子们都被闷坏了。 汤幼宁对此一无所知,搂着自己的宝贝盒子,在廊下玩耍。 有了湘巧湘宜的加入,她不再自娱自乐,而是邀请她们一块进行‘玉珠大碰撞’。 一旁的秦婆子也没闲着,她寻思把原有的首饰拿去熔一熔,用那些珠子做点新颖的花样,便也算是有了新首饰。 这等成色的珠宝较为罕见,尤其是那水晶珠,粉嫩剔透,以金丝做芯,戴在小姑娘头上定然好看。 正好湘宜自告奋勇,给描绘了好几张珠钗样式,送去外头的铺子定做,保管不容易与旁人撞款式。 秦婆子便拿了图样,挑拣出汤幼宁幼时的银饰,并着珠子一同带出府去。 王府进人不易,出去却不难。 仆役每月有一天假期,只需去管事嬷嬷那边领了对牌登记即可。 湘巧湘宜是陈管家挑选了送来的,不仅稳重能干,眼皮子也不像思芸那么浅,秦婆子嘱咐她们守好娘子,放心出门去了。 汤幼宁哪都不去,就在小院子里待着玩,等候奶娘带小零嘴回来。 ——谁知这一等,却等来了陈管家。 陈管家请汤幼宁去白霁堂,秦婆子刚从京兆尹的府衙里接回来。 京兆尹?汤幼宁似懂非懂,湘巧湘宜吓了一大跳:“秦婆子休假外出,怎会去了府衙?” 陈管家捏着胡子皱眉道:“这是个误会。” 秦婆子带了一包珍珠水晶琉璃珠,想要按照图样定制首饰,寻常铺子不够精细,最好的手艺师傅在天宝阁。 天宝阁是京城有名是珠宝首饰铺子,平日里接待不少达官贵人的女眷。 今日恰好就有一位娇客,是衍裕郡王府的乐萝县主。 这位县主并无吩咐清场,跟秦婆子八竿子打不着一处,偏偏她身边的侍女眼尖,瞧见了那硕大的南海大珍珠。 这般个头的珍珠都是宫廷里的贡品,衍裕郡王府分得了几颗,全给乐萝县主了,然后被她搞丢了。 等到她想起来要找,审问了一干仆役,珍珠下落不明。 此刻居然撞上了,少不得拿下过问一番。 县主的侍女一拥而上,一问了不得,老婆子手里不仅有大珍珠,还有水晶与琉璃,个个质地上乘。 看她穿衣打扮便知是奴籍,且是来熔旧首饰的——连打造饰品的银钱都拿不出来,如何得到的这些珠子? 秦婆子哪经历过被捉拿扣押的阵仗,顿时慌了神,辩解说自己是摄政王府的人。 这话把乐萝县主逗乐了,京城谁不知道摄政王府无女眷,薄时衍的至亲皆在老家南尧,谁家有个什么赏花宴下帖子都得避开他呢! 王府奴役怎会拿着珠宝出来熔首饰?即便得了赏赐,也不会是这些东西。 作为珍珠失窃的苦主,乐萝县主不信秦婆子的狡辩,吩咐侍女去通知京兆尹,把这贼婆子给押过去,非得好好审问不可! 秦婆子就这么被强行送进了京兆尹的府衙,那些珠子是贼赃,让衙役没收了。 乐萝县主坚信自己逮住了贼人,定然是有同伙里应外合,上刑罚一问便知。 小县主正在气头上,非要把身边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揪出来不可,还是审案子的京兆尹留了个心眼,老婆子坚称是摄政王府的人,差人去核实一下不就明白了么? 要是有个万一…… 京城这地随便扔一块板砖,就能压到某个贵人的脚,京兆尹一直以来,奉行的是‘谨慎’二字。 这一回,也是谨慎救了他。 否则,不仅冤枉了摄政王府的下人,还敢上刑屈打成招? 乌纱帽还想不想要了! 陈管家得知此事,派人去府衙把秦婆子接回来,打发小厮去禀告王爷,并接了汤幼宁去前院。 人没事回来了,得跟主子说清楚,京兆尹以及衍裕郡王府也要给个交代,此事才能了。 汤幼宁到白霁堂时,秦婆子正惴惴不安,她闯祸了。 被当做贼人扣押,牵连了摄政王府的大名……恐怕还要招来郡王府的致歉,她一个下人,哪当得起这般? 别因此拖累了汤姨娘才好…… “奶娘,”汤幼宁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你没事吧?” “我无事,”秦婆子压下心中惶恐,反过来安慰她:“待会儿我跟王爷解释清楚,就过去了……” 汤幼宁皱眉道:“我帮你说,是我让你去的。” “本王已经知道了。”薄时衍从外头回来,自玄关处跨门而入,屋里众人纷纷行礼。 他停在汤幼宁跟前,扫一眼她的乌发,确实素净了些。 扭头问陈敬道:“她的月例是多少?” 陈管家回道:“姨娘每月二两银子,天宝阁的一支银钗至少五两呢。” 这是侧面解释了为何要熔首饰做新,寻常小娘子哪有那么多金银可戴。 薄时衍记起她那天塞给他的碎银,想来这已经是她‘大方’之举? 他一撩衣袍,越过了汤幼宁,道:“让天宝阁每个月送首饰过来,给她挑。” “此举甚好,就不用出去定制了。”陈管家笑呵呵应了。 汤幼宁和秦婆子一脸懵,为何突然说到了首饰? 秦婆子还以为,自己即使不被呵斥,至少也得言语敲打几句,谁知王爷的解决方案是这般! 她不禁红了眼眶,女子最怕所托非良人,王爷或许不是心疼人的主,但起码待娘子极为大方包容,并不因此迁怒,觉得丢了脸面。 苒松奉茶进来,陈管家伸手接过,代为呈上,一边传达了京兆尹和衍裕郡王府的意思。 差点错怪好人,他们会择日上门道歉。 秦婆子慌忙摆手:“折煞老奴了。” 汤幼宁不明白她在怕什么,抿唇道:“冤枉人本就该道歉的。” 薄时衍抬眸看她一眼,对秦婆子道:“只管受着便是。” 有王爷这句话,秦婆子哪还敢不知好歹继续推拒,“老奴知道了。” 薄时衍有事要忙,挥退了他们。 陈管家还意犹未尽:“王爷既有公务,便让汤姨娘留下伺候吧。” 薄时衍面无表情看着他:“她能伺候什么?” “伺候笔墨?”红袖添香,岂不极好? 薄时衍无情地拒绝了老管家的提议:“出去。” 第10章 花样 回到涿禾院,虚惊一场,湘宜沏了一杯参茶给秦婆子压压惊。 那些个官差,肯定凶巴巴的,还遇上刁蛮的小县主,今日这场遭遇,属实是无妄之灾! 不过,王爷吩咐了,让天宝阁给娘子送首饰,这是因祸得福。 秦婆子双手合十,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我去一趟京兆伊,算是值了,老天爷保佑着我们呢!” 汤幼宁一摇头:“奶娘没事就好,我不用首饰没关系。” 做成发簪就没有玉珠好玩了,被串起来定了型,多无趣。 湘宜噗嗤一声忍俊不禁:“娘子这是尚未开窍,所以不爱俏,年轻姑娘哪有不簪花的。” “可不是,”秦婆子面露无奈,“过完年都十八了。” 入府两年,还跟以前一样,也不知往后做了母亲,会不会有所改变? ****** 南边水患赈灾救急刻不容缓,江立棠被一道圣旨任命为安抚使,赶不及到京城面圣,直接从老家出发。 于此同时,户部拨款拨粮,紧随其后,薄时衍还额外增设一名黜陟使同去,对地方官行监查之责。 此举让人眼皮直跳,感觉南边定然又有人要遭殃了…… 后宫不得干政,卓太后的耳朵却灵敏得很,她终于坐不住了,趁着薄时衍在御书房,前去责问于他。 黜陟使向来是由皇帝设立,让自己的心腹代替天子出行,巡查百官,必要时可以直接废黜罢免那些贪官污吏。 怎么现在摄政王连此都代劳了? 卓太后一身雍容气度,皮笑肉不笑:“摄政王就不担心么?只怕外人以为黜陟使是你排除异己的利器呢。” 薄时衍淡淡一拱手:“太后多虑了,但凡有上呈的折子,都该由陛下过目定夺。” “母后有所不知,鱼嘴壶被洪水冲垮,那群人还想瞒着朕呢!” 章宸帝在一旁气呼呼道:“光是一个安抚使赈灾还不够,须得黜陟使出行,才叫他们知道害怕。否则都当朕年幼可欺!” 鱼嘴壶一直是水利工程的重点位置,一旦破堤,洪水将一泻千里,两岸百姓危矣。 太后闻言一挑眉,冷笑道:“鱼嘴壶垮了?可是确有其事,总不能听信一人之言?” “是或不是,一查便知,拖延日久伤亡越重,国库本就空虚,朕实在是……”章宸帝不止一次说过,他当皇帝无能为力。 这会儿又要脱口而出,卓太后先他一步,丢出一个玉雕摆件在地上,哐当砸个稀碎! “皇帝实在太不懂事了,”她双目凌厉:“哀家瞧着,还是早日成家,你才知道身为男儿自己肩膀上的重任!” 小皇帝眉头一皱,“此事不急,朕……” “如何不急?有了自己的孩子,才能坚定守护大堰的山河,”卓太后话音一转,道:“摄政王觉得此言有理么?” “太后所言极是,”薄时衍缓缓掀起眼皮,道:“如臣一般形单影只,属实不妥。” 卓太后的心情忽然好转了些,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她收敛语气:“没有子嗣,便是再怎么筹谋,也不知传给谁呢。” 章宸帝在一旁听着,忙道:“爱卿为我大堰鞠躬尽瘁,朕很想主张赐婚,怎就没个人选?” 卓太后一摆手,轻哼:“许是缘分未到。” 薄时衍静默不语。 从御书房离开后。 苒松忍不住愤愤:“主子这毒,除了太后还能是谁所为?” 算年纪,王爷比小皇帝大十岁,寻常男子二十好几,孩子都启蒙上学堂了! 太后用这种下作手段,还敢到跟前来得意! 边上的茂岚接话道:“太后向来沉得住气,近日应是气狠了,才一时逞口舌之快。” 江立棠在卓氏一党人眼中,估计跟肉中刺无异,他们当然着急上火。 现在又要去一个黜陟使,南方诸城眼看着就要被主子完全掌控了。 苒松想起闻人先生的提议,道:“主子应尽快抽空去见神医才是。” 被头疾折磨这么多年,他们都看在眼里。 决不能让卓太后给得逞了,王爷怎么能没有子嗣呢! “聒噪。” 薄时衍登上马车,撤下帘子,隔绝了苒松的嘟囔。 他闭目养神,汤幼宁的娇憨模样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如今他能接受的近身之人便是这个小姑娘……她? 绝无可能。 ****** 有关天宝阁一事,涿禾院一致决定三缄其口,免得泄露出去,引来其他姨娘眼红。 不过随后两天,衍裕郡王府特意派了管家过来致歉,携带不少礼物,此举很快在王府里传开了。 打狗还看主人脸,冤枉了摄政王府的下人,岂能当做无事发生? 府中仆役无不羡慕秦婆子,一场误会,都没遭罪,就白得了这么多好东西。 这不是撞大运了么! 贵人指头缝里漏下来的,就足够他们过上好日子了! 姨娘们关注的点在于:王爷是否因为汤姨娘的缘故,给这老婆子撑腰?前不久才让府医去给她看病呢。 这么大的脸面…… 果真这小傻子被他放在心尖尖上了? 一时间,涿禾院风头无两,秦婆子与两个丫鬟低调行事,后院有掌事嬷嬷管着,不至于闹出什么来。 以前没有往来的,不好贸贸然过来,只凌筎一人例外。 她又来了。 天越来越热,凌筎不耐燥意,自己摇扇子不够,还让小丫鬟跟着打扇。 她看着湘巧湘宜,朝汤幼宁感慨道:“如今你多了个人手,夏天摇扇子都能添上一道风。” 别的小院都是两人伺候,就她这里三个人。 汤幼宁不像她那样怕热,“我觉得还好。” “啧,冰肌玉骨,清凉无汗,说得就是你吧?”凌筎瞅着她干净清爽的模样,又要忍不住羡慕了。 前几日回去后她想了想,觉得王爷看上汤姨娘也不稀奇。 白白嫩嫩身段玲珑的小美人,谁不爱呢! 只怕小腰一扭,能把魂儿给勾走,偏偏这小呆子不懂得自身优势,傻乎乎的纯如白纸,男人不就吃这一套? “你后来还疼么?”凌筎忍不住打听。 她进府也一年多了,压箱底的册子一开始没好意思看,后来翻了个遍,对这事儿好奇得紧。 “什么?”汤幼宁不解。 凌筎以扇子掩面,低声问道:“王爷碰你,还疼么?” 汤幼宁一摇头:“他没有碰我了,之前抹上药膏早已恢复。” 她说着,伸出手腕给她看。 “没碰了?”凌筎睁大眼睛,知人事的婆子告诉她说,男子开荤后难免贪得很,王爷定然也不例外,迟早会召其它姨娘。 为何又忍住了呢?她追问道:“那你去白霁堂,跟王爷在做什么?” 汤幼宁张了张小嘴,顿住了,他说不准把房中事说出去,不爱被旁人探听。 凌筎还是头一回看她这幅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好奇加倍:“你我说些私密话,何不畅所欲言?放心,我守口如瓶,绝不外泄!” “就……玩珠子。”汤幼宁索性把自己在涿禾院的日常告诉她。 “什么?!!” 谁知凌筎的反应很大,嚯的一下站了起来,脸色红红白白,震惊又微妙。 她一手捂住嘴巴,挥退了身后打扇的小丫鬟。 四下无人,凌筎压低了嗓音,跟汤幼宁确认:“王爷没碰你,是用……用珠子……嘛?” 册子后面有一些小玩具的篇幅,她也看过,其中就有红珠,羞人得很! 没想到摄政王也有此癖好!! 他莫不是照着图册学了好多花样,用在汤姨娘身上? 凌筎手中的扇骨都快被她抠烂了! 汤幼宁用乌溜溜的眼眸打量着她:“凌姨娘,你怎么了?” 神色怪异,眼神飘忽,面上还红彤彤的。 “没……”凌筎拍拍脸颊,呼出一口气:“我没事……” 她再怎么大胆也还是个大姑娘,跟人探讨这种事,属实需要勇气。 “你以后别问了,”汤幼宁全然不懂她在想什么,慢吞吞道:“我不能说。” 要拿谎言来搪塞人,真为难。 凌筎想起王爷那张冷脸,还心有余悸,努嘴道:“……我哪敢多问。” 反正……等到日后他想起了后院里的其他人…… 她不就有机会知道他的花样了么? 第11章 送他上朝 夏日的天亮得早,卯时未至,天边已然泛起鱼肚白。 涿禾院的门忽然被砰砰敲响,湘巧湘宜两人正好准备起身,连忙穿好衣裳过去应门。 “是哪位?” 这也太早了吧? “我,苒松。”敲门声停下了,他道:“王爷赶着去上朝,请汤姨娘去送一送。” 湘巧闻言连忙把院门打开,一看果然是苒松,不解道:“送什么?” “送王爷去上朝啊!两位姐姐,可快一点,时辰不等人!”苒松只管催促。 别说她们一头雾水,实则,他现在也摸不清主子的意思了。 既然那么喜爱汤姨娘,晚上怎不让她过来留宿,这大清早的把人挖起来送自己出门,未免也太……恩爱了? 黏糊! 这事儿透着点怪异,但王爷的决定,不是下人能置喙的,按吩咐办事就行了! 湘巧湘宜知晓轻重缓急,也不多问,连忙进屋去把汤幼宁唤醒,一个打水一个穿衣,动作利落的把她收拾妥当。 她肤如凝脂,细腻无可挑剔,什么都用不着抹,已然光彩照人。 梳个发髻就能走。 汤幼宁一脸懵,却并不爱困,她睡眠深沉无梦,醒过神后立即精神奕奕。 听闻要送王爷去上朝,她还挺高兴的,“我是不是可以出去王府了?” 自从两年前跨进这个门,再也没出去过了。 秦婆子还能一月一休息,出去买点东西,姨娘却没有任何理由往外走。 尤其是跟娘家无甚往来的姨娘,彻底在后院生根了。 秦婆子知道,汤幼宁其实想出去玩,但是她知道不可能,所以从没提起。 这会儿忍不住怜爱地轻拍她手背,“看看就好。” 汤幼宁笑着一点头,步伐雀跃地跟苒松走了。 王爷只说让汤姨娘一人随行,因此湘巧湘宜不好跟去。 两人匆匆到了前院,果真见有几个人杵在洞门那儿等候。 薄时衍的头疾犯了,今日朝堂上有要紧事,他必须去,于是才把汤幼宁捎带上。 这时辰太早了,原以为小姑娘还在睡梦中,被生生叫起来或许会有意见。 谁知—— 一个侧目,便迎上她笑意盈盈的眼眸,“见过王爷!” 薄时衍克制住朝她贴近的冲动,面无表情一颔首:“走吧。” 马车早已备好,陈管家得知汤姨娘也要上车,方才急忙忙塞了两碟糕点进去。 王爷的马车,自然极为宽敞舒适,汤幼宁踩着脚踏进去坐好,眼睛忍不住好奇打量。 薄时衍一手扶住额角,低声道:“过来一点。” 汤幼宁乖乖挪了挪屁股,靠近他,“你又不舒服么?” 他没应声,鼻翼间闻到令人感觉舒服的香气,头颅里绷紧的那根筋似乎舒缓了下来。 汤幼宁回想初次见他之时,就是生病状态,道:“你身子虚弱,要好好照顾自己。” “虚弱?”薄时衍半阖着眼,“像你这般的,本王单手能捏死十个。” “我知道你力气大,”汤幼宁缩了缩自己细白的脖子,道:“当我没说吧……” 摄政王府位于承邺坊,此处皆是高门大户,道路宽敞行人稀少。 待到马车过了朱雀大街,进入乐安坊,沿路两旁的小贩叫卖声渐渐增多,赶早市的人们好不热闹。 这会儿刚天亮,街上漂浮着各色早点的香味,胡饼麻串与炸糕,透过马车车厢,钻进了汤幼宁的鼻子里。 她偷偷瞄了一眼薄时衍,趁他不注意,悄摸摸掀起帘子一角,觑着眼睛看外面。 大清早的,贩夫走卒各有奔头,都忙活起来了。 那边卖包子的一声吆喝,大蒸屉一掀,热气腾腾的大胖包子圆白松软,馋人得很。 还有那做面条的老头,一双长筷子,给面条利索焯水,高高夹起装入大碗里,再淋上一大勺鲜香酸辣的浇头,香味飘出大半条街! 只一眼,便落了满满的人间烟火气息。 汤幼宁的口水都快淌下来了呜呜…… 薄时衍没有错过她的小动作,瞥一眼格子上无人问津的两碟糕点,问道:“想吃什么?” “我……”汤幼宁回过头来,眼巴巴的望着他:“我都想吃。” 闺阁女子,从不会在男子跟前这样袒露自己嘴馋的一面。 恐怕在被发现时就臊红了脸。 她到底是与常人不同,薄时衍起床后因为头痛而阴郁的心情,稍稍好了点,他欣赏坦诚之人。 简单,直率,省事。 “这会儿赶时间,”他解释一句,“本王进宫后,让苒松带你去福满楼。” 福满楼听着就是吃饭的地方,汤幼宁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她很高兴,嘴角挂着甜津津的笑。 不过很快又想起一件事:“我没有戴幂篱。” 薄时衍的视线落在她软嫩的面颊上,颜如玉,肤赛雪,“不用幂篱。” 大堰朝的女子可以上街,无人指责她们抛头露脸。 汤幼宁之所以被这样教育,是因为她比寻常女子更需要谨慎。 貌美又单纯的小娘子,容易招人觊觎。尤其是出身不够高,在京城走动,恐会惹来麻烦。 但现在她身上已经戳了摄政王府的印章,谁敢动她? 摄政王的马车可以进入第二道宫门口,汤幼宁今日也算踏入皇宫了,一抬头就能看到前方巍峨的建筑。 果真气派。 薄时衍进宫上朝,茂岚跟随上去,苒松则带着汤幼宁去福满楼。 马车返回热闹的乐安坊,苒松在二楼挑了个视野好的厢房,让小娘子吃好喝好,还能看街道热闹。 车夫赶着车回到宫门口,等候王爷下朝,到时再过来这边接人一同回府。 汤幼宁就跟被放出笼子的小鸟一样,感觉外头的空气都是香甜无比,她还能随心所欲,点自己爱吃的食物。 她忍不住道:“苒松,王爷真好。” 奶娘说得对,有些人面上瞧着凶,其实是个好人。 在汤幼宁有限的人生中,极少有这样满足她的人,除了爹爹和奶娘,又有谁呢? 苒松听见这话,笑着附和道:“汤姨娘,主子待你确实是独一份的了!” 其它女子哪有这等殊荣! “那我应该怎么感谢他呢?”她凝眉思索,自己什么都没有替他做过,抄书算么? “感谢?”苒松没想到她其实挺聪明的,知恩图报!“你只要多多关心王爷,对他温柔点,给王府生几个儿子……就差不多了吧?” 一个妾室,所能做的就是这样了。 “生儿子?”汤幼宁一脸茫然,这是她从未想过的。 儿子……是怎么生来着? 苒松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连忙自打巴掌:“不不不!汤姨娘,忘记我说的话!” “啊?”怎么了? “我胡言乱语,你千万别当真!”苒松啪啪打在自己嘴上。 他真是松懈了,王爷没开口让哪个姨娘怀上子嗣,轮得到他来说么? 万一这傻姑娘当真了,闹着要怀,惹得王爷厌烦,到时候可就害惨了她! 何况主母尚未进府,庶子先出来,道理也不对啊! 在苒松的哀求下,汤幼宁稀里糊涂点头答应了‘忘掉’,她本就没搞清楚这其中的逻辑,索性抛之脑后,专心应付呈上来的早饭。 ****** 汤幼宁饱餐一顿,趴在窗台上看风景,等薄时衍下朝。 日头升高了,阳光映照在瓦片上,她半眯着眼。 街上忽然来了一个遛狗的小公子,黑色大狗体型肥硕,皮毛油亮,脖子上套着皮绳。 汤幼宁一下子就被吸引了目光,路上行人都5在看着那一人一狗。 小公子锦衣华服,眼高于顶,一抬眸瞧见了二楼的汤幼宁,忍不住多打量了两下。 天生丽质之人,安安静静站着,她便自成一道风景。 小公子牵着大黑狗,一脚踏入福满楼。 老熟客来了,掌柜的眉开眼笑迎出来:“世子爷今日来得好早!闪电想吃些什么?” 闪电是大黑狗的名字,因为它脑门上有一条白纹。 齐曜白时不时带着黑狗下馆子,给它吃大鱼大肉。 大狗食量惊人,是掌柜眼中的‘大主顾’! 齐曜白今天却没心思点菜,指了指楼上的某个厢房问道:“里面是谁?” “谁?”掌柜的往上头看一眼,笑着反问:“莫不是世子爷的朋友?那可巧了!” “少装糊涂,我都看见了,一个小娘子。”齐曜白挑眉问:“眼生得很,是哪家的?” 掌柜的一摊手:“世子爷,这我哪知道呢?” 齐曜白不信,哼声道:“你这京城大掌柜,每日送往迎来,谁不认识啊?” 掌柜的摆手说不敢,京城那么多人,他区区能认识几个—— 实则,他认得苒松,跟在摄政王身旁的亲随,谁敢不认识。 但这话能说么?客人来了,甭管是谁,他没道理把人家的事情透露出去。 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干多了,还怎么在京城立足。 齐曜白暗骂一句老狐狸,牵着大黑狗上楼溜达去了。 掌柜的见状,怕他闯祸,忙跟了上去,“世子爷,今早新鲜的羊骨肉,难得好货!不给闪电来一盆?” “羊骨?”齐曜白一点头:“可以,安排上。” “汪汪!”大黑狗通灵性,好似知道在讨论它的口粮,尾巴摇得欢快。 两人到了厢房门口,掌柜的伸手往右边请:“世子爷,这边有空房!” 齐曜白停住不走了,“你去吩咐厨房就是。” 掌柜的欲言又止,与他两两相对。 正巧这时,隔着一道门听见狗叫声的汤幼宁,忍不住过去开了门。 厢房的对门一开,她近距离目睹了威武的大黑狗。 而齐曜白,近距离感受到了美人的绝色冲击。 明眸皓齿,娉婷袅娜。 第12章 不要抱 他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看痴了,掌柜的见势不好,额际的汗珠都要冒出来了! 苒松跟着出来,发现了齐曜白,立即皱眉喝止:“齐世子!管好你的眼睛!” “什么?”齐曜白颇为艰难地挪开视线,分给旁边的苒松,看到他不由一惊,摄政王府的人? 这时,大黑狗汪汪叫唤,往汤幼宁那边奋力冲去。 齐曜白一个不留神,手绳没拉紧,它摇着大尾巴向前飞扑,仗着自己巨大的体型将汤幼宁撞倒在地。 “啊……”她只来得及抬手挡住脸,免去被口水攻击。 “这!” 现场三人先是吓坏了,还以为会是什么血溅当场的惨案,然后定睛一看,才发现大黑狗不是在攻击,而是喜欢小姑娘,展现了它的热情。 齐曜白松一口气,骂道:“闪电!你这傻狗!给我回来!” 苒松连忙上前,帮忙把大黑狗拉开,正欲劝说汤幼宁回到厢房去——薄时衍恰好到了。 他拾阶而上,看到楼梯口堵着几人闹哄哄的,不由眉梢一挑。 “王爷!” “摄政王!” 掌柜的心想,幸好他拦住了齐世子,否则现在不知道怎么收场…… 汤幼宁自己扶着站起来了,齐曜白手里的大黑狗还在哈哈吐舌头,尾巴摇得欢快。 她与狗狗乌黑的眼珠对视着,不由一笑,一时忘了疼。 汤幼宁不怕大黑狗,她喜欢小动物。 苒松瞪了齐曜白一眼,向薄时衍禀报道:“主子,齐世子纵犬行凶,冲撞了汤姨娘。” “抱歉,我没有看好闪电,叫它闯祸了。”齐曜白看着汤幼宁歪歪扭扭的站姿,“你……没事吧?” 他一脸懊恼,本想上来瞧瞧小娘子,谁知她不仅有主的,傻狗还惊吓人家! 幸好没把人吓哭…… “我没关系,”汤幼宁摆摆手:“不要惩罚它,没有凶我。” 她说着,眼睛望向薄时衍,似乎要他发话了才算数。 薄时衍微微侧过身,“既然没关系,那就回府。” “好……”汤幼宁扭了脚,但她不敢说。 正不知如何是好,薄时衍已转身下楼,“苒松,带她下来。” 苒松杵在原地没动,他挠挠头:“王爷,让小的来不合适吧……?” 姨娘是什么身份,他敢伸手搀扶? 掌柜的很有眼色:“我这就去安排小轿!” 旁边的齐曜白,要很努力才能吞下企图帮忙的话。 她是摄政王的妾室,怎么也轮不到他来管闲事。 薄时衍顿住步伐,回过身来:“不必麻烦。” 他走回汤幼宁跟前,纡尊降贵地弯下腰,将她打横抱起,托着怀中绵软又轻巧的一团下楼。 他步伐稳健,汤幼宁的小指头下意识揪住了一点前襟,“王爷,谢谢你。” 薄时衍瞥她一眼,马车就停在门口,把人塞进去之后,打道回府。 车厢内,汤幼宁还在解释,她的腿脚并无大碍。 薄时衍抚平衣摆,道:“你觉得本王会处置那条狗?” “我不知道,”汤幼宁两只小手搭在膝盖上,“幼时,猫猫挠伤了兄长,它被嫡母沉塘了。” 所以才笨拙的想隐瞒扭伤一事,并非故意说谎。 小姑娘脸上有一丝细微的忐忑,薄时衍道:“本王没追究,它不会有事。” 齐曜白爱护那条狗,就连他都有所耳闻。 汤幼宁得了准话,放下心来,“那就好,我无事,它也无事。” 马车回到王府,薄时衍先行下去,回过身来抱汤幼宁。 她却缩着没伸手,很是善解人意道:“王爷身子不好,先进去吧,我可以等着坐轿子。” 这一路进去,可比福满楼的路程远多了。 “?”搬脚踏的苒松听见了,茂岚和车夫也听见了。 这莫不是在说王爷抱不动她?? 薄时衍面无表情的将人扯了过来,一手揽住那截细腰,“闭嘴。” “诶……等等……”汤幼宁见他执意要抱,实在拗不过,便道:“可以用背的么?” “……因为你看上去有点凶巴巴的……”她小小声。 背着她就看不到他的冷脸啦,有点吓人呢。 苒松简直没眼看了,汤姨娘,你是真敢说啊…… 薄时衍掀起冷白色的眼皮,盯了她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伸手在她嫩乎乎的面颊肉上掐了一把。 直接揪红了。 “唔……”好疼! 汤幼宁捂住自己的小脸蛋,以为他生气了,却见这人背过身去,把她拉到背上。 她慌忙攀住他宽阔的肩膀,整个人趴了上去。 身前那一对雪团的分量太过可观,饱满软弹一贴上来,难以忽视。 盈盈香气更是笼罩了他周身,薄时衍略为不适地蹙起眉间。 汤幼宁瞧不见他的神色,这会儿正感觉新奇,“王爷,你好高啊!” 薄时衍身形高大,她在他背上,更加垫高了一截,从未有过的高度。 她左右张望,这视野真是太棒了! “不要动来动去。”薄时衍沉声喝止。 “哦……”汤幼宁稍稍安分下来。 没一会儿,忍不住抱着他肩膀,向前伸长了脖子问道:“你累了么?” 此刻日头高升,夏天的阳光很猛烈,他又时常不舒服,没问题么? 小姑娘软软的询问响在耳畔,他们两张脸,距离很近。 薄时衍不语,大抵他在她心里,是撕不掉‘病虚’的标签了。 懒得与她做口舌之争。 汤幼宁闲不住,拿出自己的帕子给他擦汗……发现他没出汗,便道:“我让奶娘炖参汤,送来给你喝?” 苒松说了,要多关心王爷,这府里无长辈,他定然是缺乏关怀。 “你现在不怕本王了?”小嘴叭叭的就没停过。 看来他还是太好说话了。 薄时衍背着她,径直入了白霁堂,把人丢在矮榻上,居高临下瞥她一眼:“没叫你就不必过来,汤汤水水的免了。” 汤幼宁这才想起后院的规矩,姨娘们无事不得随意到前院去。 她点头道:“方才我一时忘记,下次不会了。” 想了想,她又补上一句:“你这么大个人了可以照顾自己,苒松也很关心你。” 关心?薄时衍捏住她莹润小巧的下巴,缓缓抬起:“你在关心本王?” “对呀,”汤幼宁坦诚一点头:“你是个好人,我希望你身体健康,延年益寿。” 他要养着这一大府的人呢,其中也包括她。 “行。” 薄时衍莫名其妙收获一枚关心,松了手直起身,“治好扭伤就送回去。” 外侧的苒松回道:“医婆马上就到了。” 小娘子的腿脚,府医不好下手,还得医婆过来才行。 薄时衍没做理会,去了里间更衣,换下朝服转身去书房,扔下汤幼宁在此自便。 脚踝轻微扭伤并不严重,医婆赶来看过给揉了药油,并交代之后几天定时抹药,很快就能痊愈。 早在王爷回府,湘巧湘宜就从涿禾院赶到白霁堂来了。 这会儿记好上药事宜,无有不应。 后院管事的刘嬷嬷妥帖地安排了一顶小轿,把汤姨娘好生送回去。 不仅如此,还额外给涿禾院送了鹿蹄筋牛蹄筋等补品,说是陈管家开的口,并非她徇私。 刘嬷嬷笑道:“与猪蹄一块炖软了吃,以形补形嘛!” 秦婆子感恩戴德,好生谢过。 自从娘子入了王爷的眼,她们就发现,世间万事都与自己为便。 处处周到,无不妥帖。 所以说,为何人人都想做主子跟前的红人呢? 秦婆子让湘巧湘宜照顾好汤幼宁,这几天不好出去走动,她寻思着顺手炖一份补品,以娘子的名义送去。 免得王爷忘了她。 汤幼宁正玩着木雕小圆鸟,听闻奶娘的主意,抬头道:“不用送了,王爷说他没叫就别去。” “他这般说了?”秦婆子不解,“是不喜欢被献殷勤么?” “我也不清楚。”她摇摇头。 秦婆子无法,“既如此,咱们就耐心等着吧。” ****** 南方水患被控制住了,有了摄政王亲自指定的安抚使与黜陟使,双管齐下,什么魑魅魍魉都被治得服服帖帖。 受灾百姓得到了救助,温饱无忧,还有医药防治疫病。 重建家园收整农田,再加上减免赋税两年,靠着勤劳一双手,就能重新把小日子经营起来。 赈灾一事进行顺利,江立棠在朝中的官声大大提升。 大家对他意见最大的还是性格方面,办事能力却是无所挑剔。 更甚者,因为耿直顽固的脾气,更让人放心一些。 有人欢喜有人愁,卓太后心里一口闷气,堵着不泄出去,难受得紧! 便任由薄时衍的棋子一步步走下去么?! 卓任隆同样等不下去了,“太后,淳儿过完年就十六岁了。” 比小皇帝大一岁,理应早早进宫陪伴,少年夫妻的情分最是深刻,往后才不会轻易被新人取代了。 太后想起这个就来气,“哀家还能把皇帝绑了不成?” “既然陛下三番五次推诿,势必要想想其它法子……”卓任隆已有妙计。 眼下还不到盛夏,却可以提前张罗起来,去往溪宁行宫避暑。 有资格随行的,都是政要大臣,人数不会太多。 到时,太后把外甥女带上,多得是接触皇帝的机会。 卓任隆捻着长须,道:“事成之后,皇帝不得不认,行宫更易操作掩盖,不会对淳儿的清誉不利。” 太后一听果然不错,只是……“摄政王也会同去,若他非要捅出来呢?” 要瞒过他的耳目,几乎是不可能的。 一旦小手段被传扬出去,即便卓家顺利拿下后位,那也抬不起头来。 “风险必然是有,可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卓任隆一脸恨恨。 朝堂上,他们根本斗不过薄时衍。 只能掌握住皇帝的子嗣,这是卓家仅有的优势。 太后忽然想起一人。 “南尧那位虞娘子,听说在苦箬庵带发清修,她不是与薄时衍定过亲么?” “南尧?”薄氏一族的老家,卓任隆意领神会:“太后是想……” 太后呵呵一笑:“既然卓家要送丑闻到他手中,怎么也得反捏一个作为筹码。” 这才公平。 隔日,太后娘娘降下懿旨,因不忍看皇帝苦夏,胃口轻减,命摄政王与众大臣一同前往溪宁谷避暑。 往年就有避暑的先例,此举并不突兀,几乎无人反对,按照以往的流程张罗起来。 这一趟避暑少说也要两三个月,汤幼宁脚踝的扭伤还没好,就被通知后天随行。 只准她带一个人。 第13章 玉葫芦 涿禾院接到消息,立即忙活着收拾行囊。 秦婆子有喜有忧:“王爷要带上你,固然是好事,可如今行动不便……” 行车半路想解手估计都麻烦。 怎么就撞上这节骨眼了,属实是不巧。 “要出远门么?”汤幼宁的心飞了出去,她喜欢,她想去外面看看! 哪怕被困在马车里也没关系。 “腿脚好齐全了才能玩呢。”秦婆子让她安生忍耐几日,估计到溪宁谷那边就可以下地了。 至于路上伺候的人选,湘巧稳重又机灵,湘宜擅长梳妆打扮,秦婆子思虑过后,还是选了湘宜。 难得伴随王爷出行,当然要每天水灵灵的,光彩动人。 兴许这一趟回来之后,他们就水到渠成了。 秦婆子特意叮嘱,娘子未经人事,有很多不懂的地方,须得有旁人帮衬着。 她想到的,湘宜也想到了,特意去拿来自己即将完工的小衣。 “这是根据娘子的身形裁剪,比寻常小衣更加贴身紧束,该圆的圆该鼓的鼓。”湘宜低声笑道:“保管王爷见了,血脉偾张。” 秦婆子不曾料想她如此上道,乐得合不拢嘴:“此物甚好,你的手艺自然是没话说!” 湘宜道:“原本我还愁呢,王爷不留宿,娘子穿上它也瞧不见,这下可好……” 等到去了溪宁行宫,定然住在同个殿内,有的是机会。 两人一番合计,把好东西全给打包带上。 秦婆子顾及着妾室身份,尽量减少些物件,不想太过张扬,带好几车行囊出去,恐被人说轻狂。 待到出发那日,汤幼宁乘坐一顶小轿,从涿禾院抬到王府门口,换上一辆大马车。 这车是薄时衍出行之用,内里宽敞,用具齐全,四匹高头大马并驾齐驱,威风又气派。 汤幼宁坐了进去,原以为王爷也要上来,等了一会儿,车队启动了都没看到人。 她掀起一点竹帘往外看,才发现薄时衍今日骑马。 矫健的白马驮着那道墨色身影,迎着清晨的朝阳,昂首鸣嘶。 他明明未着铠甲,汤幼宁却觉得,像是画中的将军,纵马踏破画卷跑到外头来了。 马车前往洛武门集合,那里已经提前到了好多人,按照安排好的顺序列队等候着。 摄政王的车驾在前排,仅次于皇帝。 他们归队后,没多久便启程出发。 帝王出行,闲人避让。 薄时衍没坐马车,湘宜便上来陪着汤幼宁,这会儿跟着偷偷打量外面。 忍不住笑道:“娘子,好多人在看着王爷呢。” 先帝在时,沉迷仙道头脑昏聩,边境外一直蠢蠢欲动,是薄时衍领兵镇住了那一群人。 而后英年薨逝,子息不丰,留下一个年幼的太子外加许多烂摊子,弥留之际只能亲自下旨,抬了个摄政王。 先帝清楚,自己一死,邻国彻底压不住了。 果然,国丧一出,边关告急。 摄政王将幼帝扶上皇位,自己率军代君亲征,直把他们打得偃旗息鼓,不敢再犯。 老百姓们都知道,若无薄时衍,大堰必然陷入战乱之苦。 这般大英雄,谁人不爱戴呢! 朝廷渐渐冒出不少指责摄政王大权独揽、手段严苛的声音,这点完全动摇不了他的威望。 正所谓能者多劳,大智大能者管得宽,有何不妥? 总好过那些尸餐素位之人,对外不能抗敌,对内毫无建树,光会嘴皮子利索,一堆大道理! 汤幼宁的关注点却不在薄时衍身上,她满眼羡慕:“骑马好像很好玩。” 幼时,爹爹说过要教她骑马。 不过他自己是个文官,骑术平平,须得请人来教导,为此,与嫡母意见分歧,吵了一架。 奶娘劝了她,她便去跟爹爹说不爱骑马,也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 “娘子若想试试,不如与王爷说?”湘宜觉得,以王爷对她的特殊,肯定能行。 汤幼宁摇摇头道:“算了,提太多要求会惹人生厌。” “怎么会?!王爷独独带娘子一人去行宫避暑呢!”湘宜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想。 想来是因为尚未圆房,所以心中没底? 湘宜觉得,这一趟她必须好生给汤姨娘助力才行。 可不能错过天赐良机。 ******* 浩浩荡荡的车队走了两日,才抵达溪宁谷。 汤幼宁的腿脚歇了好几天没落地,在湘宜的监督下严格遵照医嘱,这会儿早就痊愈了,步行跑动不成问题。 她一露面,周遭似有若无的视线顿时聚拢过来。 摄政王府头一回带女眷出来,这两天早就传遍了,一个个稀奇得很。 原先中途休息,隔得远瞧不真切,这会儿到了目的地,才总算看清她生得何种模样。 娇娇嫩嫩的小姑娘,一双翦水秋瞳,黑亮纯真,只一眼就能望进心里去。 更别说她那妙曼的身段,已婚的夫人们更容易注意到这个,恐怕全京城也找不到几个这么好的…… 看来摄政王也难过美人关啊! 因为太后有自己的小盘算,这一趟随行大臣的女眷,一个小姑娘都没有,只携带了夫人或妾室前来。 她们彼此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拥有这么个‘掐腰玉葫芦’,不难设想摄政王的**快乐。 夫人们好奇得紧,只是这会儿忙着去各处安置,不是打招呼的场合,便没有贸然过来。 汤幼宁被带到一座宫殿内,宫女和小太监们正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桐鹭殿的掌事大宫女名为燕吉,过来请示她的意见,左右偏殿都打扫干净了,看她更喜欢哪一处入住。 正殿自然是属于王爷的,汤幼宁可以在两侧挑选。 湘宜一看,这么大一座殿宇,偏殿到正殿的距离可不近,忙道:“燕吉姑姑,可以在正殿里挑一间么?” 正殿房间那么多,安置个小娘子还不简单? 燕吉略有些犯难,道:“王爷没吩咐,奴婢不敢擅作主张。” 恰巧这时,薄时衍从外头进来。 几人朝他行礼,燕吉趁机请示,是否要把汤姨娘安排到正殿去。 薄时衍顿住步伐,瞥了汤幼宁一眼,“你想随本王一同住在正殿?” “我没说……”汤幼宁缓缓摇头,她还没弄明白,湘宜为什么说住正殿,不都一样么? 薄时衍已经做了决定:“本王要与人在正殿议事,于你不便,在偏殿待着就好。” 放下话,他错身而过,先行进去了。 苒松落后几步,笑着开解道:“汤姨娘,反正又没有其他人同你争,住哪都差不多!” 汤幼宁胡乱一点头,看向湘宜:“我也这么觉得。” 湘宜知道不能操之过急,只好暂且作罢。 行囊全部送进偏殿内,湘宜吩咐小宫女安置物件,把常用的都取出来,将衣柜填满,还要熏香铺床……这些事不好让其它人经手,她一人忙得很。 汤幼宁落了单,索性自己在偏殿里转悠起来。 此处是偏殿,占地面积却比涿禾院大多了。 分作前□□,皆栽种了花草树木。 前庭人多忙乱,汤幼宁往后边去,惊喜的发现了一棵樱桃树,夏日正当红。 红艳艳的色泽,伴随着阵阵果香,别提多诱人了。 汤幼宁直直走到树下,仰着小脑袋……想吃。 这是棵老樱桃树,枝繁叶茂,缀满小果子的枝桠并不高,瞧着触手可得。 汤幼宁环顾四周,一个人影都不见,她忍不住向上伸了伸手。 奶娘再三叮嘱,不许蹦蹦跳跳,尤其被旁人看见,那是惹祸。 这会儿没人在,所以没关系吧? 汤幼宁够不着它,须得跳起来,才顺利摘下一串樱桃。 指尖捻了一颗塞进嘴里,别提多甜了! 能被栽种在行宫之中的果树,自然经过千挑万选,优质品种,比她吃过的樱桃都要可口。 汤幼宁因为腿伤,几天没能走动,早就憋坏了,这会儿若不是有所顾忌,简直想爬到树上去,靠着它的树干吃个痛快。 到底是顾忌大白天,怕被人发现,她不上树,时不时跳起来薅一把。 桐鹭殿虽分了正侧殿,但前庭后院的花园是互通的。 正殿最后一排是净室,薄时衍喜洁,今日骑了马,到行宫后第一时间吩咐了备水沐浴。 他坐在浴桶里闭目养神,没过多久,凭借着习武之人的耳力,捕捉到外头一丝细微的小动静。 是跳动的脚步声。 缓缓一睁眼,透过小窗子,瞥见了远处那棵树下蹦跶的身影。 果真是个闲不住的。 薄时衍起身更衣,穿戴整齐后,朝着窗边走去。 原本没打算干预汤幼宁的幼稚之举,反正在这桐鹭殿内,无伤大雅,却在下一个抬眼时,发现了不妥—— 汤幼宁身上有点肉肉的,因着骨架纤细才不显圆润,平日里光是站着,已掩盖不住玲珑有致。 这会儿伸长了手跳起来,那对大兔子摇晃得太过,惹人注目,想装作没看见都不容易。 饶是冷静如薄时衍,都免不了几分愣怔,继而面色一沉: 这小傻子—— 第14章 柳腰花态 薄时衍一手撑在窗棂上,利落翻身跃出,径直通向后院。 他的发丝还带着些许水气,板着一张冷脸,朝着汤幼宁走去。 汤幼宁正在薅最后一波,她差不多吃够了,带点回去给湘宜尝尝。 正努力往袖兜里面塞,重重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她抬头一看,是薄时衍来了。 “王爷,”汤幼宁献宝似的,捧着殷红的小果子在手心,送到他面前:“你看这是什么!” 小姑娘笑颜如花,如水的眼眸亮泽动人,唇畔的笑窝不加掩饰。 随着她的凑近,熟悉的暖香之中,夹杂了一丝樱桃的果味香甜。 薄时衍眉间蹙起一道不近人情的皱褶,问道:“谁让你在此摘果子的?丫鬟呢?” 汤幼宁面上的笑意逐渐收敛,意识到了他的不悦,缓缓放下手道:“我、我自己要摘的,跟湘宜没关系,她在忙呢……” 她是不是闯祸了…… 薄时衍望着她忐忑的小表情,“你知道错哪了么?” 汤幼宁不知道,她茫然又害怕,忽然想到了一点:“我不应该摘樱桃,不问自取视为偷?” 完了,她是个小偷呜呜…… 这里又不是自己的住处,她应该先问过主人家才对……汤幼宁从未犯过大错,吓得眼眶都红了。 薄时衍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把袖兜里的樱桃全给扬了。 一颗颗红果跌落在地,他抬脚,碾碎了它们,俯身低声道:“一个破果子,便是把它砍了又如何?” 啊?汤幼宁愣愣的看着他,一时间忘记了挣扎。 薄时衍有那么一瞬间,想发狠教训她一下,有些东西不打进她脑子里去,恐怕她永远都不会懂。 然而……目光触及她的,近距离相对,仿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苛责。 薄时衍视线下移,望向掌心中捏着的纤细手腕,没敢用力,别又给抓出红印子,成为他欺负她的证据。 “罢了。” 他松开手,道:“随我来。” “去做什么?”汤幼宁想回去了,又放心不下掉落的樱桃,她不敢去捡。“你生气了么,因为觉得我不聪明。” “生气?”薄时衍认为,这对他而言是个奢侈的情绪。 太后给他下毒,他也不曾暴跳如雷。 此刻,他只是决定,好好管教她,既然在眼皮子底下,一些他可以帮忙规避的事情,不妨替她做到。 汤幼宁乖乖跟着薄时衍去了正殿。 收拾寝殿的苒松一看乐了,王爷去后边沐浴,忽然多出个汤姨娘来,小娘子比他想得还要聪明嘛! 对主子这般冷淡的男人,就该黏人一些! 薄时衍吩咐下去,让人把汤幼宁的东西带过来,就在正殿里住下。 苒松一脸不出所料的模样,乐颠颠去传话了。 汤幼宁不解:“不会打扰到你么?” 薄时衍一抬眼皮:“住近一点,方便你罚抄。” “?!”她惊了,张着小嘴难以置信。 才到行宫安置,就提起抄书一事? 她多少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薄时衍没理会她,推开书房门进去,唤出了暗卫十璩。 “主子。”十璩悄无声息,从不在明面上出现,专门处理一些茂岚不方便动手的事情。 薄时衍问道:“十骊与十澜,谁更适合做丫鬟?” 十璩回道:“十澜。” “给她传书,让她过来。” “是。”十璩不问缘由,接了命令就走。 在汤幼宁不知道的时候,薄时衍给她安排了一个‘绝对贴身’的丫鬟。 要求是寸步不离,不给她落单的机会,避免她在任何场合做出不适宜的举动,叫人看了去。 再者,倘若她身上的香气另有缘由,时日久了,或许能有意外发现。 ******* 汤幼宁的行囊才摆出去,又得收整起来挪到正殿。 对此,最欣喜的莫过于湘宜了,她坚信娘子已经一步步走入了王爷的心里。 近水楼台先得月! 只是……当天晚上,王爷并未召见汤幼宁。 湘宜拿着木梳给她梳头,想了想道:“今日初到溪宁行宫,王爷应是累了,所以早些歇息。” 汤幼宁这会儿也有点困了,揉揉眼睛附和道:“他身体不太好,容易累。” “这……”身体不好,是她想的那个意思么? 湘宜不敢问,也不敢议论此事,索性提起旁的:“过两日,太后娘娘或许要开宴了。” 娘子身为摄政王府的女眷,必然要去的,座位还会在前排。 这是她头一次跟外人交际,与后院那些姨娘不同。 “开宴?”汤幼宁小小的打个呵欠,“可以吃席了。” 白银烛台之下,她墨发如瀑,一脸娇憨没心没肺,湘宜原本有些担忧,见状不由一笑。 抬起手中的桃木梳,从头顺到尾,“娘子福禄无双,只管玩着就是。” 王爷的人,谁敢对她不敬,那些夫人们都是大家闺秀,更明白女眷之间的规则。 太后娘娘神思不宁,闭门不出,开宴比预想的稍迟了两日。 听说请来一位有佛缘的娘子替她手抄佛经,效果显著。 凤体安康,才在这日傍晚于含清阁招待众女眷。 湘宜早就有所准备,将汤幼宁从上到下装点了一遍。 她年轻脸嫩,又非正室,用不着珠翠端庄,只管往鲜嫩了扮。 身着烟罗留仙裙,头梳飞天斜云髻,插上一支点翠缧花簪,并缠枝白玉钗,随意往那一站,已然十足的娇俏可人。 此次是夜宴,灯下看美人,眼眸流转间,顾盼生辉。 湘宜不由赞叹,以汤姨娘的容色,恐怕在筵席上要艳压群芳了! 两人出去时,发现薄时衍已在外间等候。 他回过头,一眼瞥见了她抹上口脂的双唇,红艳艳水润润,比那天下午的樱桃还惹眼。 视线上移,对上她清澈见底的黑眸。 薄时衍喊了十澜过来,道:“往后,她是你的丫鬟。” 十澜是个圆脸的姑娘,笑着上来行礼:“见过汤姨娘。” 汤幼宁有点惊讶,朝他竖起两根指头:“我已经有湘巧湘宜了。” 薄时衍道:“她会时刻跟着你。” “跟着我做什么?”她不解。 “防止你犯蠢。”他觉得很有必要。 湘巧湘宜虽是薄时衍发的话,实则人是陈管家挑的。 伺候人自然没话说,但汤幼宁的状况太多了。 她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姿态,不好叫外人看了去,得时时有人在一旁提醒。 并且,行宫里难免会碰到齐曜白之流……这个人也来了。 薄时衍不与汤幼宁解释太多,她因为‘蠢’这个词也懒得多问了,只当自己多一个玩伴。 等到回去王府了,玉珠大碰撞的游戏就多出一位参与者,还不错呢。 ******* 含清阁依水而建,夏日里夜风徐徐,侧旁还能看见点点流萤。 流萤虽美,筵席上的诸位却是无心欣赏。 今晚可热闹了,太后娘娘身边带着娘家侄女,显然是想替她造势。 卓兰淳是最有可能登上后位之人,或许就在这一趟避暑期间,一锤定音。 卓家的这点算盘不稀奇,京城里的童稚小儿都知晓。 有趣的是,太后特意请来那什么佛缘娘子,竟是虞素音。 南尧薄家赫赫有名,虞家仅次于它,那也是底蕴深厚的书香门第。 早年薄虞两家结亲,都说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不巧,婚期将至,薄家老爷子去了,薄时衍为祖父守孝一年。 男方孝期未满,紧接着女方的母亲病故,虞家重规矩重孝道,直系亲属得守孝三年。 这么一耽误,虞素音彻底错过花信,女方主动退了亲,不耽误薄家另行婚配。 虞家此举,自然是受到多方赞赏,只是……得了莫大的名声,苦了自家闺女。 虞素音至纯至孝,守孝出来已经二十出头,她不愿将就,直接去了苦箬庵带发清修。 而薄时衍,退婚后并未再次定亲,他领兵前去平定边关,一步步入了先皇的眼,而后受到临终托付,一跃成为摄政王。 两人再无交集,也没人想起虞素音这个人来。 这次太后突然如此行事,还把虞素音架得高高的,一口一个佛缘娘子,不得不说,很是微妙。 更巧的是,摄政王身边向来无女眷,此番却带着一个模样娇美的小娘子,也不知两相碰撞又会如何? 夜宴里好些人抱着看戏的心思,拭目以待。 汤幼宁对此一无所觉,她真是来吃席的。 从小到大,她都是自己吃饭,偶尔爹爹陪她一起,过年过节才会跟嫡母兄长围坐。 至于其它亲朋之间的筵席,嫡母不会准许她露脸。 今日这么多人一块吃饭,对汤幼宁来说是大场面。 她有点高兴,唇畔的笑窝若隐若现,一脚踏入阁内,惊艳了一群人。 明眸善睐,柳腰花态,标致的小娘子属实讨喜! 以薄时衍的身份,他是掐着点到场的,席位上已经坐满了人。 此刻众目睽睽,汤幼宁眨着一双翦水秋瞳,半点都不怯场,谁在盯着她,她就迎着目光看了回去。 直接坦荡,不遮掩不闪躲,反倒把对方看得不好意思了,先行挪开视线。 第15章 夜宴 两人堪堪落座,小皇帝与太后便到了。 太后身旁扶着一位红裙少女,便是卓兰淳,她自幼接受家族严苛教导,言行举止极为端庄,与太后如出一辙。 身后还跟了一个朴素青衣女子,头上只别了一枝木簪,极为寡淡,是虞素音无疑。 太后命人赐座,将她安排在卓兰淳下首,很是给脸。 席面开始,宫人一一传菜。 天气热,前头摆上来的开胃冷盘较多,太后特意吩咐,虞娘子茹素多年,底下伺候得注意着点。 夫人们见她起了话头,纷纷应和,将虞娘子的高洁品性夸了个遍。 “诸位夫人谬赞了。”虞素音回了个礼。 她嗓音徐徐,颇有几分宠辱不惊的淡然。 旁人面上笑着,眼中瞧着,心里却在揣摩:看上去是超脱世俗之外了,也不知心里有没有后悔过? 虞家为了家风孝道,白白错失了摄政王这个乘龙快婿! ……真是令人唏嘘。 席面上的暗流涌动,汤幼宁浑然未觉。 她一声不吭,甚至都没怎么抬头看,慢条斯理的专注于眼前那道熘鱼片儿。 鱼片形薄无刺,色如白玉,鲜嫩爽滑,乃是溪宁谷就地取材,很合她的胃口。 卓太后在上方不着痕迹的斜她一眼,只这一下,便知这个小娘子不会来事儿。 否则,跟随众夫人的嘴,顺势赞美虞娘子几句,一来彰显自身存在感,二来营造一个落落大方的形象。 她不会不知道虞素音是谁吧? 卓太后原本还担心,薄时衍忽然带了女眷,会对计划造成影响,现在看来倒是无碍。 一个漂亮的花架子罢了。 一旦拿住‘摄政王对佛缘娘子情难自禁’的丑闻,他自然要对立后一事睁只眼闭只眼。 否则,闹出来可不好看。 即便他薄家不畏人言,还能不管不顾虞家如何么?虞家当年及时退亲,对他可是仁至义尽了。 去清修容易,想要回归世俗却很难,人设一旦架起来,就没有回头路了。 虞素音若是从庵里被拉出来,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名声毁于一旦,虞家也免不了沽名钓誉之说,拿着神佛做戏。 卓太后轻笑一声,面上越发显得端庄慈祥。 底下有官员说起这次南方水患一事,对摄政王和小皇帝一顿吹嘘,接着便起身敬酒。 章宸帝闻言一晒:“多亏有诸位爱卿,朕又度过了一次上苍的考验。” 他举杯敬摄政王,先行抿了一口。 章宸帝年纪小,统共没喝过几回酒,一下喉咙就咳了起来。 卓兰淳见状,忙上前帮忙奉茶。 小皇帝立即避让开了,他这动作不加掩饰,还挺突兀,这么多人看着上座,弄得卓兰淳满脸羞臊。 薄时衍恍若未见,托着杯盏一饮而尽。 放下时,瞥见身旁这人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他的空杯,不由眉梢微扬:“怎么,你也想喝?” 汤幼宁摇摇头:“闻着就像喝药,不好。” “以霜木酿制,并非药酒。”薄时衍伸手又倒了一杯,“你能闻出来?” “什么?” 汤幼宁的袖摆不慎带落了一个糕点,在脑子反应之前,下意识伸手把它捞住了,“还好没有掉地上……” 后头的湘宜低声道:“娘子,应该让我来捡的……” 瞧瞧这一手糖粉,多黏糊。 “手脏了。”汤幼宁低头,张开自己白皙的手掌。 感觉有两道视线直直望着这里,她抬头看去,是对面的虞娘子,还有左侧方那个养大黑狗的人。 汤幼宁偷偷把爪子往桌底下缩,他们莫不是在笑话她弄脏了手? 她的动作被薄时衍抓包了,他微微眯起一双狭长眼眸,抽走湘宜手中的帕子,包裹握住汤幼宁的小黏手,“谁让你到处钻的?” “我没……”她想否认。 薄时衍捏着她细细的指头,用帕子抹了抹,道:“去洗手。” 汤幼宁回道:“我没关系的。” 他语气凉飕飕的:“是怕你蹭到本王身上。” “……哦。” ******* 汤幼宁暂时离席,从侧边出去。 外面伺候着的宫女,自会指引贵人们去到更衣处。 有湘宜与十澜跟着,很快就收拾妥当了出来。 “幸好没有沾在袖摆上。”湘宜替她仔细检查过了。 “干净的。”汤幼宁对此不太上心,扭头时,一眼发现了小溪边的萤火虫。 这座行宫把谷地的溪流也圈进来了,水质清冽,萤火虫还不少。 夜里的小精灵,星星点点,梦幻又美丽。 “真好看。”汤幼宁不由放缓了步伐。 十澜在一旁道:“娘子不妨观赏一会儿,权当消消食。” 这般的晚宴,通常要个把时辰才能结束,中途都会离席一会儿,谁能从头吃到尾呢。 汤幼宁一听,欣然点头。 主仆三人步入一个亭子里,宫灯明亮,正好可以认识一下新来的十澜。 汤幼宁尚未开口,侧旁有一串脚步声传来。 她们循声看去,一个长脸的男子在侍从陪伴下,从小道转了出来。 那人见着汤幼宁,面上闪过意外神色,往前挪了两步道:“想不到我出来散散酒气,竟遇上了汤姨娘。” “你认识我?”汤幼宁从未见过他。 长脸男子笑了笑,道:“在下马元宇,曾经与小侯爷一起去过汤家,可惜没能在汤姨娘跟前露脸,叫你认识认识。” 这话颇为轻挑无礼,十澜板起脸喝道:“马公子若是醉了就一边去醒醒酒,少在此放肆!” “谁说我醉了?”马元宇呵呵一摊手,“我有说什么嘛?” 他的眼睛粘着汤幼宁身上撕不下来,真美啊,难怪当初小侯爷起了心思。 以为他不知道么?若没有这个妹妹,汤家大郎君给他们这群高门子弟做钱袋子都不够格。 谁还缺个跑腿买单的? 可惜这次小侯爷没来,他前段时间吃了二十大板,还在床上躺着呢! 十澜一张圆脸冷了下来,向前迈出一步,准备教训一下他,这种眼睛不规矩的,打了就打了—— 汤幼宁不知她的身手,一把拉住她道:“他是小侯爷的狐朋狗友,我们快走。” 湘宜既气愤又犹豫,若是闹起来,女子名声容易吃亏,可就这么平白放过他么?! 正在这时,那条小道上又来了两个人。 “这是在做什么?”齐曜白颠颠的溜达过来,瞅一眼马元宇:“哦,姓马的。” 马元宇收敛了神色,敷衍地一拱手:“齐世子。” 马家以卓家唯首是瞻,而齐曜白的父亲是宗室闲王,跟外戚一党势不两立。 即便都是纨绔子,那也是分批别类的,不可能玩在一块。 小侯爷不在,马元宇不会自己跟齐世子对上,何况他也没想对汤幼宁做什么,带着侍从转道去了别处。 十澜皱着眉,小娘子的脾气太软了,又出身不显,恐怕一直以来被教导着躲避退让,任凭那些阿猫阿狗都敢眼神不尊重! 她定然要将此事禀报王爷的,那不然,王爷为何安排打手在她身旁呢? 齐曜白也道:“汤姨娘,往后对这种人无需客气!” 他心里隐隐对薄时衍产生了不满,京城都说他如何如何了得,怎么连一个小姑娘都护不住! 汤幼宁是个没心眼的,见到他就想起大黑狗:“你家闪电还好么?” 说起自家爱宠,齐曜白顿时露出笑意:“当然好了!我还把它带来了!改天放出去一起跑马,它还会抓兔子呢!” “它真厉害!”汤幼宁惊叹。 “那是!”齐曜白笑出一口大白牙。 小娘子跟他一样喜欢闪电!不像其它女子,一个个看一眼就吓得花容失色,啧! 汤幼宁想回去了,不去亭子里歇息。 齐曜白明知不可以,还是忍不住跟着走了一小段路程,顶着十澜与湘宜的瞪视,分享自家大黑狗。 两人刚转过一个假山,迎面遇着前方一拨人。 宫灯再明亮,夜间能见度也不如白日,十澜的眼神极好:“是王爷。” 齐曜白闻言,止了步伐。 汤幼宁朝前走去,稍近些才发现,薄时衍不是一个人,他身旁站着一位纤细素净的女子。 正是虞素音。 薄时衍似乎发生了点状况,他眉头紧锁,虞素音和苒松一左一右,面带担忧。 汤幼宁正想询问怎么了,对面的男子忽然大步一跨,怼到她跟前来,手臂往前一伸,圈过她的腰肢,将她抱起双腿离了地。 汤幼宁一愣,下意识挣扎起来,薄时衍却已经埋首在她颈畔,挺直的鼻梁触及她锁骨,低声吐出两个字:“别动。”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柔嫩肌肤上,汤幼宁浑身轻颤,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姿势,她无法不动。 踢着小腿道:“你干什么呀?!” “闭嘴。” 薄时衍一手托在她圆臀下侧,扭身便走,离开的方向是桐鹭殿。 第16章 你想要什么 余下的苒松湘宜十澜三人,齐齐怔在原地,王爷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此等举动! 这……是打情骂俏么? 苒松却是知道,主子似乎不舒服,方才分明泄出几分杀意……现在看着倒是无事了。 他顾不上多想,连忙追着跟随上去。 齐曜白本不想靠前来,走得太近,无端给小娘子添麻烦。 可是看她就这样被人抱走了,还是忍不住,羡慕得两眼通红! 他身后的小厮,忍不住重重咳嗽一声,低语道:“世子爷……别看了。” 平日里胡闹没人管他,有夫之妇能招惹么?何况还是摄政王家的! 表现这么明显,迟早被打断腿! 无人在意的角落,虞素音站在原地。 她眼神复杂地目送他们先后离去,想不到这么多年不见,会是这般场景。 果真是……物是人非。 汤幼宁一路挣扎,“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路上好多宫人看着呢,发现是摄政王,急忙低头不敢乱瞄,可那一瞬的震惊,是掩盖不住的。 况且这个姿势,汤幼宁感觉不太舒服。 薄时衍并非打横抱着她,而是仗着身高优势将她竖着托起,一手揽住腰背,把自己半张脸凑在她脖颈处。 而且力气有点大,她前面都被挤扁了,汤幼宁觉得很别扭,他为何要这样呜呜…… 薄时衍没有理会怀中人小嘴叭叭的聒噪之声,他在克制着—— 卓太后手中有一味秘药,她又动手了。 去偏殿时,有那么一瞬,薄时衍险些陷入昏厥,头部晕眩之感,与以往的疼痛完全不同。 虞素音现身那一刻,他就明白了太后的小心思,把茂岚派遣出去。 今晚,谁也别想得偿所愿。 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薄时衍离开了那座偏殿,他的运气不错,很快遇到了汤幼宁。 此刻,她就是他的解药。 吸上一口,就能化解困局。 回到桐鹭殿,薄时衍直接进入了寝室。 他并没有放开她,而是抱着坐到矮榻上,搂着怀中这团温香软玉,低声道:“你安静一会儿。” 汤幼宁倒是好商量,耐着性子安静了一会儿,然后问道:“好了嘛?” “……没好。” 汤幼宁已经明白了:“你又生病了对不对?平时有在喝药么?” “方才吓我一跳,还以你要咬我……”她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 “……”薄时衍道:“本王没病。” 他半敛着眼眸,内里隐隐闪过一丝寒芒。 他在想,今晚是怎么中招的。 不曾闻到过异香,御膳房里面有他的人,从食物到茶水,即便卓太后想要从此下手,也不容易。 “你为什么不喝药,”汤幼宁戳了戳他的肩膀:“莫不是嫌苦,不愿喝?” “……”以为谁都跟她一样? 汤幼宁还在嘀咕:“王爷宁愿喝酒也不喝药,酒水闻着也没好到哪去。” “药味?”薄时衍若有所思,霜木酿制的酒水算不上多稀罕,谁还能吃出药味来? 至今尚未弄清楚,为何汤幼宁身上的香气,于他而言有如对症下药……这般想着,薄时衍把苒松喊了进来。 吩咐他去拿一坛霜木酒来。 苒松一听乐了,笑呵呵下去。 湘宜跟着他,一脸惊喜:“王爷这般好兴致?!” 要与娘子饮酒呢! 苒松也替主子开心,这么多年了,可算开始接受温柔乡了,属实是喜事! 桐鹭殿的灶台常热着,燕吉听闻王爷要喝酒,麻利的让厨房迅速炒出两道小菜。 “还是燕吉姑姑周到!”湘宜道了谢,跟苒松一起把酒菜呈进寝室。 薄时衍从不在寝室内进食,这会儿一看,不仅霜木酒送来了,还有下酒菜,便知苒松会错意且自作主张了。 他也懒得骂他,一挥手把人赶出去。 抱着汤幼宁来到桌边落座,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一手轻揽着,一手拍开小酒坛的泥封,往杯子里注满。 汤幼宁揪着小眉头,道:“我想下来了。” 她已经忍很久了,换做旁人肯定不愿意配合。 薄时衍瞥她一眼,把酒杯往跟前一放:“闻闻看,还有药味么?” 汤幼宁睁着一双大眼睛,“给我喝酒?”奶娘说小娘子不许饮酒呢。 “没让你喝。” 汤幼宁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伸手去够瓷白的酒杯。 她动动小鼻子,慢吞吞道:“没有药味。” 反而清冽的酒香还挺好闻的,勾起她一点好奇,它是不是很好喝?不然怎么那样多人爱喝酒? “没有?”薄时衍不由蹙眉,沉声问道:“席间那会儿,你真的闻到药味了?” 都是霜木酒不错,筵席上的酒水被动了手脚? 汤幼宁趁着他没注意,探出小舌尖偷尝了一口酒水的滋味,然后整个脸蛋皱巴成一团。 很……奇怪的滋味…… 薄时衍见不得她这样玩心重,一手托起那莹润小巧的下巴,“听见本王问话了么?” “听见了……”汤幼宁略为苦恼:“我也不知那是什么味,以前没有闻过,反正……像药一样叫人讨厌。” 薄时衍眸色沉沉望着她,一个小门小户的姑娘,莫非身上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怎就与他这毒扯上干系了,还是说她天赋异禀? 薄时衍闭了闭眼,脑中的晕眩感消退了大半,不论如何,她目前的作用非常显著。 他得留着她,出动十璩再细查一遍…… 至于卓太后,她的死期也该往前提一提了。 茂岚在外头敲了敲门,没敢进来,低声禀报道:“王爷,明莲水榭闹起来了,一切顺利。” “知道了。”他淡声应道。 茂岚事成身退,撤了出去,不做打扰。 反正今夜之事,明早必然传遍整个行宫。 汤幼宁眼巴巴听着人来了又走,她坐不住,刚挪一挪屁股,后腰就被他的大掌按住了。 “动什么?”薄时衍沉声喝止。 看他这幅凶样,汤幼宁不敢动了,想起秦婆子说的,王爷如果碰她,就乖乖听话。 小姑娘脾气软得很,反倒他像个无理取闹的恶霸。 薄时衍并非要占她便宜,只想试试看,这般近距离接触,能否让他迅速恢复常态。 ——她没有让他的期望落空,一刻钟后,脑部的晕眩感彻底消失,灵台清明。 薄时衍对此很满意,决定给她‘报酬’,避免他单方面的索取。 “有想要的东西么?” 他这话问得突然,汤幼宁都跟不上,“什么?” 薄时衍放下她,道:“本王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你想要什么。” 汤幼宁闻言,虽然不太懂为什么,但有点小开心:“那我想再吃一份姜蜜冰酪。” 席间才吃过的,她意犹未尽。 经过前两回,她差不多习惯了接受他的给予,不再推拒。 就这样? 薄时衍道:“想吃什么,让丫鬟去告知厨房,还有其它的么?” “其它?”汤幼宁略为茫然,想了想道:“我可以养一头牛么。” “嗯?”薄时衍扬起眉梢。 汤幼宁解释道:“我的奶娘家里幼时饲养了牛群,她会做很多好吃的……” 她也没吃过,就是听秦婆子说起,记住了。 时下用牛乳做点心的常见于大户人家,新鲜牛乳较少,且贵。 王府厨房偶尔也有,可涿禾院哪敢开口要,向来安安分分的,给多少拿多少。 汤幼宁想着,若是涿禾院有一头牛就好了。 薄时衍望她两眼,允了:“可以。” 既然喜欢这种甜甜的奶香味,那就给她养一头牛。 桐鹭殿的小厨房本就不敢怠慢摄政王的妾室,可谓是有求必应。 薄时衍另行吩咐了苒松,去搜罗一些小玩意,不拘什么木雕石玩,装上几箱送去给汤幼宁。 还让传信回京,叫陈敬买一头奶牛给涿禾院养着。 苒松对此乐见其成,王爷终于知道讨女子欢心了! 只是……与其它宠妾的画风,似乎有些差异。 送些小玩意便罢了,养一头牛……? 第17章 轻轻一揪 夜宴的第二日,卓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昨晚,章宸帝饮了两杯酒水,不胜酒力,去往明莲水榭稍作小憩。 两位尚书大人有事寻摸了过去,同行的还有昌禄侯卓任隆。 三人原本有说有笑,谁料,竟然在水榭内撞破了一对野鸳鸯! 两位尚书立即变了神色,以为是小皇帝酒后幸了谁。 结果却并非如此—— 听说,卓任隆当场脸都绿了。 因为里头那闺秀是他女儿卓兰淳,男子不是小皇帝,而是马元宇! 马元宇是谁?马家以卓家唯首是瞻,这小子就是卓尤深的跟屁虫狗腿子! 现在,他敢沾染卓家的小姐? 卓任隆气得差点没拔剑捅死他! 更棘手的是,卓任隆尚未及时想出一套话术应对两位尚书大人,如果可以,他想先把事情压下来,可惜情况不容掌控。 马元宇的妻子罗氏,不知从哪听闻了消息来捉奸,还带着她闺中好友赵氏,丫鬟婆子跟了几人,进入水榭恰好赶上。 这番撞破,自然震惊了一群人,罗氏一看马元宇果真不老实,招惹的还是那等高门贵女,当即嚎啕大哭。 场面一时失控,卓任隆再想私下了结,也已经没可能了。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薄时衍,是他,必然是他! 否则一切怎就这样赶巧?那小皇帝人在水榭,还能飞了不成! 卓家精心培养多年的闺女,竟然就这么栽了! 卓任隆差点没咬碎自己的后牙槽,吩咐下人把卓兰淳送回住处,他非得好好审问不可。 再看那个马元宇,一脸醉态,还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祸呢。 他当即命人扣押下去,几桶凉水给他醒醒! 当天夜里,就好些人得知了此事,及至第二日,彻底传开。 那马元宇跟卓尤深是同辈人,两年前就娶妻生子,他们时常在京城各处照猫遛狗,同进同出,如今是要变成大舅哥与妹夫了? 原配罗氏可怎么办呢? 卓兰淳是差点成为皇后的人,能给他姓马的做小?恐怕做平妻都是委屈了她! 卓家闹出这么大个乌龙,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笑话,太后直接闭门不出,估计也是气个半死不活。 而卓任隆,发落了一大群人,把马元宇打了一顿,愣是没拿到任何薄时衍动手的证据。 明知此事与他脱不开干系,却只能憋着自己打落牙和血吞。 ****** 桐鹭殿这边,薄时衍刚得知了茂岚选中马元宇的原因。 原本他们定下的计划,偷梁换柱,把小皇帝弄出水榭,随便丢一个卓氏一党的人进去,并未确定人选。 是十澜赶了过去,打晕马元宇提到茂岚跟前。 此人对小娘子不敬,是个好色之徒,且本身就带有几分酒意,再灌一灌,事半功倍。 茂岚觉得甚好,让马家跟卓家反目,狗咬狗一嘴毛。 薄时衍听完略有不悦,她傻乎乎的,莫不是被人欺负了也不敢声张? 他抬眼看向十澜:“你做得很好,往后可以直接出手,若不杀鸡儆猴,她立不住。” 面团一样的小姑娘,戳了摄政王府的章,也不懂得怎么使用。 十澜明白该怎么做了,又道:“齐曜白此人,王爷是如何看待的?” “他怎么了?”薄时衍记得,昨晚似乎也瞧见他了。 十澜回道:“他约了娘子去看狗。” 这位齐世子才十六岁,尚未婚配,一个敢约一个敢去,两人倒是坦坦荡荡,只要主子不介意,那就没事了。 薄时衍确实不以为意,“跟好她,这种事无需向本王汇报。” 于他而言,护好一味药,不必过问太多她的交际自由。 薄时衍让十澜下去了,埋首在书房处理公务。 没一会儿,他隐隐觉得不妥,想起汤幼宁在樱桃树下蹦跶的场景,软弹轻颤,不由蹙眉。 若是放任她出去跟狗一块玩,是不是还会跑动? 那画面…… 薄时衍啪的合上手中的折子,扬声道:“苒松。” 外头候着的苒松麻溜地进来了,“主子有何吩咐?” “汤幼宁去哪玩了?” 这可把苒松问住了,他挠挠脑袋胡乱蒙一个:“兴许是游湖去了?” 他一个小厮,不好过问姨娘的去处,主要是先前也不知道王爷会问。 薄时衍把折子往桌面上一丢,本想叫苒松把人找回来,想了想自己起身朝外走。 遛狗?行宫圈了一块面积广阔的马场,他径自往那方向而去。 进了马场,果然发现了汤幼宁几人的身影。 太阳爬高了枝头,热意逼人,苒松替他打着扇子,笑道:“主子一猜就中,汤姨娘在这儿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放眼看去,看清楚后,面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苒松不知道齐曜白也在,树荫底下纳凉的小娘子与小郎君,有说有笑,宛如一对璧人。 王爷看着呢,这合适么? 汤幼宁感觉最近的日子太快乐了。 不仅有许多好吃好玩的,湘宜与十澜是很好的玩伴,与思芸不同,她们不会不耐烦,也不嫌弃她幼稚。 行宫里处处美景,齐世子还带了大黑狗给她看! 闪电知道自己的名字,喊一声就会摇着尾巴跑过来,速度飞快。 它有专门的人打理,毛发蓬松油亮,身上没有异味,还香喷喷的。 汤幼宁很喜欢它。 薄时衍身形高大,即便不动声色也难以忽视。 十澜与湘宜带着汤幼宁上前见礼,少女明媚娇艳如夏花,这会儿眉眼带笑,问道:“王爷是来找我的,还是找狗的?” 苒松闻言嘴角微抽,除了你谁还找狗啊? 薄时衍抬眸,视线从齐曜白身上掠过,停在她跟前,道:“新送来的冰镇荔枝,吃不吃?” “荔枝?”汤幼宁许多年没吃过了,忙不迭的点头。 汤家并非大富大贵,只能算衣食优渥,太金贵的东西很少买,即便买了也轮不到她这小庶女。 一点吃食就把小姑娘给哄了回去。 齐曜白没有立场说任何话,只能眼睁睁目送他们离开。 薄时衍命人把荔枝端到书房来,装了满满两大盘,红艳艳水灵灵的,正散发着丝丝寒气。 书房设有冰盆,刚从外头进来,整个人凉快得很。 湘宜打了一盆水,拧干帕子给汤幼宁擦脸,本就是好气色,这会儿红扑扑的,有如三月春桃。 薄时衍站在书架跟前,无情的通知她:“吃完就抄书。” “……好吧。”汤幼宁吃人嘴短,只能老实听话了。 带壳的红荔枝,色泽本就诱人,剥掉那层外壳露出白滑的果肉,香甜多汁。 汤幼宁吃了几个,觉得它的滋味属实美妙,忍不住问道:“王爷,你不吃么?” 薄时衍正在看折子,头也不抬:“不吃。” “王爷,你待我真好。”她的语气很是认真:“王爷碰我,我一定乖乖的。” 薄时衍闻言,缓缓掀起眼帘,注视着她比红荔枝还要娇润的双唇,“本王碰你了?” 这小呆子,简直比小动物还要好收买。 汤幼宁扭过头来与他对视,“昨晚的事你就不记得了?记性太差了哦……” 肯定是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 这般想着,她的目光泄出几分同情。 薄时衍:“……” 罢了,他与她有何争论的,也说不清此碰非彼‘碰’。 汤幼宁吃得差不多了,洗干净双手,到书案这边来。 她的座位,依旧被安排在薄时衍旁边,即便他此时没有头痛之症。 提笔抄书时倒是安静,并不聒噪,不会打扰薄时衍审阅折子。 桌面上这些折子,都是经过内阁几位大臣之手初审,呈交小皇帝批阅过的。 小皇帝没有使用朱笔,因为最终定夺之人,乃是摄政王。 若有差错,会被圈出来打回去,告诉他哪错了。 薄时衍处理公务驾轻就熟,专注度高,效率也快。 他如同往常一般,弄得差不多了,才停下休息。 然后才意识到,身旁这个小姑娘,似乎太过安静了点? 他侧目一看,毛笔歪歪扭扭撇在笔架上,汤幼宁侧趴着,双目紧闭,小嘴微张,睡得香甜。 夏日午后,刚在外面玩过,又回来吃了东西,在这般散着凉气的书房内,果然好睡。 薄时衍本想随她去,不料一垂眸,发现自己的袖摆被她压住了一小半,唇角亮晶晶的疑似有某种液体…… 他生性喜洁,岂能容忍这个。 薄时衍眉间微蹙,伸手推了推她,“起来。” 汤幼宁睡觉死沉,雷打不动,随着他手上的力道晃了晃,往侧边一歪,整个身子软软倾倒在他腿间。 他见状,稍稍眯起狭长眼眸,温热的指腹触上她全无设防的脸颊。 粉腮滑腻,轻轻一揪。 红了。 留下一道属于他的红指印后,薄时衍才将汤幼宁抱起,放至矮榻上。 第18章 找茬 为保全两家名声,卓家与马家势必要结亲了。 卓任隆恨得牙痒痒,却不得不为此事做个收尾。 他勒令马元宇休掉原配妻子,先前生的那儿子也不得算作嫡系,才可迎娶他的女儿。 对此,马家不是没有怨言。 马元宇某种程度而言也是受害者,捱了一顿毒打不说,还要休掉罗氏,去得罪姻亲家族。 即便以上几点都做到了,也讨不着半点好,卓家依旧看他们不入眼。 这上赶着不是买卖,他们不仅要损失许多,还会迎来一尊惹不起的大佛? 马家很难不因此生出嫌隙,只是敢怒不敢言。 双方扯皮一时没个定论,卓兰淳求到太后跟前去了,她想随虞素音一道去苦箬庵,带发清修。 说是带发,并未出家,实则错过花期,已经与出家人无异,再想成为人妇,困难重重。 太后当然不会应允,把她骂了一顿撵出去。 这还不解气,两三天下来,心口堵着一团火,就要把她烧没了! 卓家想办的事情没办成,错失后位不说,那薄时衍竟然逃脱了她设下的局! 卓太后下了双重引子,一道在霜木酒中,一道在虞素音身上。 即便其中一个出了差错也不怕,她看到薄时衍饮下酒水,可结果……他居然没事! 卓太后在自己寝殿内气得心肝疼,“佩宣,哀家真恨不能毒死他!” 老嬷嬷在一旁替她顺气,“太后别想岔了,咱们大事未成,朝中没了摄政王,必定乱起来……” 总得先把皇室嫡系血脉养在手中,那才稳妥。 章宸帝继位时已经懂事了,他们再怎么努力也亲近不起来。 太后一个孝字压在他头上,只能徐徐图之。 “只怕等不及成大事,卓家的势力就被蚕食殆尽了!”卓太后冷笑一声,“薄时衍难道不想杀哀家么?他能忍到几时?” 若非国库空虚,兵弱马乏,他们又何须这般周旋! 佩宣嬷嬷低声道:“太后别着急,兰淳小姐不成了,难道没有旁的么?细细挑选总有合适之人。” 卓家枝叶庞大,树大根深,岂非凡物。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卓太后也是这样打算,不过…… “摄政王不是带了个妾室么,去,把她唤过来。” 佩宣嬷嬷意领神会:“太后是想……” “哀家这心里堵得难受,总要疏通疏通,”卓太后轻轻一弹指甲:“就不信他薄时衍敢为了一个妾室闹起来?” 佩宣嬷嬷摇头笑了:“摄政王冷心冷情,哪会把一个小玩意儿放在眼里。” ******* 这日,薄时衍与几位大人一同去承裕殿议事,汤幼宁忽然得到了传唤。 太后娘娘懿旨,请她前去荣康宫说说话。 传话的黄公公满脸笑容,告诉汤幼宁,太后最喜欢她这样鲜嫩可人的小娘子了。 以她的身份,能够过去一道饮茶赏花,是莫大的抬举! 汤幼宁听不明白,“太后为何要抬举我?她喜欢跟不认识的人喝茶?” 黄公公笑着回道:“自然是汤姨娘的造化到了。” 十澜觉得这是来者不善,又没法抗旨不尊,只能命人去通知王爷,一边和湘宜一起跟去荣康宫。 到了跟前,却被拦住了。 大宫女只让汤幼宁一人进去拜见太后,丫鬟不许入内。 十澜闻言,皱起眉头,主子吩咐她的是寸步不离。 湘宜笑道:“这位姐姐,我们娘子特殊些,若无人在旁跟着,恐会冲撞太后。” 大宫女摆手道:“里头那么多人伺候,能怎么冲撞,你当荣康宫是什么地方?” 她瞥着眼前这几人,区区一个妾室,当自己多金贵呢? 便是国公老夫人到了太后跟前,都只有低头的份。 这话湘宜不敢接,否则就要说她对太后不敬了。 汤幼宁对大宫女的轻慢毫无所觉,回身看向她们道:“那我进去了,你们在外头等我。” 汤幼宁被黄公公领了进去。 太后娘娘的住处,那是一步一景,花草山石错落有致,富丽堂皇。 亭下摆了几个冰鉴,凉丝丝的,卓太后一身雍容华贵,斜倚在座位上,瞧着身旁一个小宫女挑花干。 隐隐能嗅到花干的香气。 汤幼宁不曾学过宫廷礼仪,行的是王府那一套,“见过太后娘娘。” 卓太后有心晾一晾她,置若未闻。 上位者不让起,底下人就会忐忑不安,委屈惶恐,可煎熬着呢。 谁知……汤幼宁行了礼,自己就站直起来了。 而且也不低头,用她那一双黑眸直溜溜的打量着卓太后。 卓太后本就心里不痛快,磨刀霍霍想找茬,当即面色一沉,喝道:“放肆!你懂不懂规矩!” 汤幼宁吓了一跳,老实回道:“我不懂,没学过,你别生气。” “既然不懂规矩,那就好好学一学!”卓太后给佩宣嬷嬷使个眼色。 汤幼宁闻言,愣愣的看着朝她走来的老嬷嬷:“太后是找我学规矩的?” 不是喝茶么……? 她走了这么一路,正好有点渴了呢…… 学就学吧,汤幼宁向来乖顺,也体会不到她们话锋里的来势汹汹。 准备照做,卓太后却摆手制止了佩宣嬷嬷。 若是因为礼仪治罪,传出去她难免落个刻薄之名。 明知道汤姨娘出身不显,特意把人叫到跟前学规矩?那不被骂老虔婆? “罢了,念你不懂,哀家不与你计较。”卓太后皮笑肉不笑的瞅着她,“坐下喝茶吧。” 她翻脸比翻书还快,汤幼宁觉得,当真是不好相处。 坐下后,喝了一小口花蜜茶,馥郁芬芳,还有点甜。 两人一时无话,卓太后在上方瞧她那一派天真的模样,就知道她不是不会来事,而是完全没有眼色。 要是没人开口,她估计能安静坐到天黑。 想不到心眼比筛子还多的摄政王,竟然找来个这般的女子伴随身侧? 他莫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算计…… 汤幼宁虽美,卓太后可不认为薄时衍是个沉溺美色之人,若真如此,倒还好对付了。 喝了半杯茶,佩宣嬷嬷笑言年轻小娘子坐不住,不如让小宫女领了汤姨娘到处转转,荣康宫的景致好着呢。 太后应允。 汤幼宁见她们这样安排,虽然不太想去,但还是配合着走一遭。 荷花池畔,杨柳依依,行至其中,暑意消融。 汤幼宁感觉还不错,就是前头那个小宫女走得太快了,没两下就转得不见人影。 “等等……”汤幼宁小跑着跟上去,没能抓住她。 左右一打量,周围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她不由茫然,太后宫里怎么这样? 随意挑了一条小道走着,偌大一座殿宇,九曲十八弯。 汤幼宁漫无目的,不期然在竹丛旁遇到了一个人,青衣着身,体态纤纤。 虞素音是太后请来抄佛经的,住在荣康宫内的僻静角落。 她没想到此时此刻会看见汤幼宁,薄时衍身边的女子,那天他抱着她离开,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你怎会在此?”虞素音往她身后瞧去,无人跟着。 “你是……”汤幼宁记得,大家都唤她虞娘子。 “你不是特意来寻我的么?”虞素音自幼聪慧,看她这独自前来的架势,心下了然。 汤幼宁一摇头道:“我不是寻你,我在寻出口。” 她想回去了,这里一点也不好玩,湘宜与十澜也不知是否等急了。 虞素音却是不信:“你不必与我装傻,有话不妨直说。” “说什么?”汤幼宁黑润润的眼眸望着她,感觉虞娘子还挺难懂的。 虞素音自嘲一笑:“我不知道太后想如何对付他,此番上京,我也身不由己。” 太后为何派人把她接过来,不就因为她曾经与薄时衍牵扯上的关系么? 她不仅没有反抗的能力,就连抽身离开都不成…… 虞素音笃定汤幼宁是来试探她的,后者完全没听懂,甚至怀疑她在自言自语。 杵在竹丛旁,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无话。 没多久,荷花池的另一头,传来呼喊声,那个走掉的小宫女寻来了。 汤幼宁循声回去与她会合。 一碰头,那小宫女一脸埋怨:“汤姨娘,你跑哪去了!让奴婢一通好找!” “你跑了,我没跑。”汤幼宁纠正她。 小宫女劈头问道:“方才我听佩宣嬷嬷说,太后娘娘的金簪不见了,你可瞧见过?” “我没留意,”汤幼宁看了看天色,道:“我还不能回去么?” “回去?”小宫女忽然伸手,在她发间拔出一支金簪来:“汤姨娘胆敢到荣康宫来做贼,还想回去?!” “什么?”汤幼宁一头雾水,抬手在自己发顶摸了摸。 那小宫女一把拽过了她,要带去佩宣嬷嬷跟前对峙。 方才还空荡荡的荷花池畔,突然出现了好些宫女太监,都说看见彩蝶从汤姨娘的头上找到了金簪。 小宫女彩蝶一脸愤恨,言之凿凿,指责汤幼宁偷了金簪。 “我没偷,你莫要冤枉我。”汤幼宁皱眉,满脸不高兴。 “冤枉?”彩蝶大声道:“他们可都看见了,这支金簪从你头上拿下来的!” “不可能。”汤幼宁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她出门未戴金簪。 “太后跟前,谁敢放肆?” 佩宣嬷嬷搀扶着卓太后出来了,立于台阶上方,居高临下。 彩蝶将金簪呈了上去,道:“太后娘娘,奴婢本在前头领路,汤姨娘忽然不见踪影,奴婢赶忙去寻,见到她时,金簪已经在她头顶了。” 此话一出,周遭宫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佩宣嬷嬷厉声问道:“汤姨娘,金簪怎会在你那里?” “你说谎话,”汤幼宁气呼呼的,瞪着彩蝶:“明明是你走掉的,我找了好久,还遇到了虞娘子。” 卓太后打量她那笨嘴拙舌的模样,丝毫没放在心上,道:“既然牵扯到虞娘子,把她请过来,一问便知。” 虞素音很快被找来了,问及是否碰见过汤幼宁,她愣了愣。 没想到汤幼宁不是主动来这荣康宫,那么……她瞬间明白了,今日太后在此做局,是为了给摄政王难堪。 “虞娘子,你见着汤姨娘了么?”佩宣嬷嬷笑眯眯盯着她。 汤幼宁道:“她遇到了。” 虞素音眼眸微闪,深深垂下头,轻声否认道:“素音一直待在南苑,未曾出来,谁也没见过。” 第19章 用力一捏 汤幼宁惊了,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为何你也不说实话?今日你们一群谎话精在此聚会么?” 卓太后的面上鄙夷,轻扯起唇角:“汤姨娘若是喜欢这支金簪,开个口,哀家便送你了,何须这般作态。” 佩宣嬷嬷接话道:“妾室说来也没比奴籍好多少,到底是眼皮子浅,平白辱没了摄政王。” “我不喜欢金簪,你为什么说我喜欢?”汤幼宁感觉好委屈,“我没偷!” 佩宣嬷嬷板起脸道:“太后娘娘仁慈,并未打算惩罚于你,你却嘴硬狡辩?来人,将她扭送了还给摄政王!” 从荣康宫到桐鹭殿,必要让大家伙好好瞧瞧这热闹! 立即有两个体型粗悍的婆子走上前来,企图动手。 而汤幼宁,从来学不会任人处置,她喜欢先下手为强。 她们全都是坏人,不需要手软。 看着娇娇软软的小娘子,忽然像一头小兽般,骤然发难。 她力气还不小,趁两个婆子没防备,一出手就把人推倒在地。 汤幼宁得手后,扭身就跑,她正有些慌不择路,侧前方传来一声命令:“十澜,去阻止她。” 嗯?好像是王爷的声音? 汤幼宁一抬头,便见薄时衍匆匆朝这边走来,他面沉如水,正盯着她。 十澜更叫她吃惊,身法极快,眨眼间就到了汤幼宁跟前,不让她跑动。 “娘子无事吧?王爷来了。” “你……”汤幼宁傻傻的望着她:“十澜,你好厉害……” 可以再来一次么? 卓太后未得到通禀,这会儿一看,黄公公满是为难,他哪拦得住? 她不由冷下脸来:“摄政王好大的威风,如今连哀家的寝宫都敢乱闯了。” “是朕硬要进来的。” 章宸帝个头小,隐在薄时衍身后,这才转了出来,“母后传唤一个妾室,还不让丫鬟跟着,这是想做什么?” 卓太后哼笑一声:“哀家至于对她一个小丫鬟做什么?” 薄时衍缓步上前,拉过汤幼宁,“本王这妾室胆小得很,不知犯了什么罪,你们一群人喊打喊杀的?” 喊打喊杀?卓太后顿时冒火,指着地上那两个粗使婆子:“不过是命人送她回去,她便动手推人,真是岂有此理!” 她这会儿避重就轻,绝口不提什么小偷小贼,因为在摄政王眼中,这点小伎俩实在可笑。 汤幼宁却是个会告状的,气鼓鼓道:“她们说我偷了金簪!” 薄时衍冷冷一抬眼皮,茂岚上前询问佩宣嬷嬷和小宫女彩蝶,前因后果很快捋清楚了。 茂岚不禁大开眼界:“这种程度的栽赃陷害,漏洞百出,是如何断定汤姨娘行窃的?” 佩宣嬷嬷和彩蝶支吾不敢应。 虞素音揪紧了手中的帕子,眼尾悄然注视薄时衍高大的身影。 她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快赶过来,而且是硬闯的姿态…… 她不由重新审视汤幼宁,这个姑娘……当真是他心仪之人么? ‘心仪’……明明他们早已没有干系,也清楚自己这辈子无法回头。 可是这两个字,依旧在刺痛虞素音的内心,她很难压下那股嫉妒。 命运何其不公…… 他本该是属于她的夫君呵。 “既是偷窃案,”薄时衍瞥一眼那个宫女,决定了她的去处:“那就带去刑部处理。” 彩蝶心下一凉,浑身颤抖,去了刑部,她还有活路么? 只怕要一人担下此事,或者,太后会不会灭口? 卓太后皱眉道:“此等小事,如何能劳动刑部?” “太后的簪子失窃,怎能算小事,须得审问清楚才好。”薄时衍面无表情一招手,把宫女彩蝶以及佩宣嬷嬷全部扣押了。 “摄政王,你敢带走哀家的人!”卓太后伸手阻拦。 一个宫女栽了便罢,可是佩宣不同,那是跟随她多年的老嬷嬷,倘若被这么带走了,哪怕无事归来,荣康宫依然颜面尽失! 薄时衍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太后应当知晓,本王向来公事公办。” 她既然主动找茬,就别怪旁人不留情面了。 小皇帝对于摄政王的举动不仅不阻拦,还反过来劝太后,清誉不容诋毁,此事必须彻查。 就这么,佩宣嬷嬷和小宫女被带走了,就连汤幼宁都要跟着去一趟刑部录口供。 薄时衍故意把小事闹大,目的很明显,让卓太后出出血。 彩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打几个板子就招认自己对汤姨娘心怀不满,故意陷害于她。 免去更多皮肉之苦。 “既然招了,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薄时衍头也不抬,直接让人带走。 “这可真是……”章宸帝不由摇头,少年老成的叹了长长一口气。 他们都心知肚明,是卓太后故意设局。 可是为了给她留点脸面,到底没有撕开这一层。 就算捅出去了,不会让她伤筋动骨,只是皇室脸上蒙羞。 即便章宸帝不在乎这点子虚无缥缈的脸面,那些老臣子却见不得此种局面。 认为摄政王在皇家头上肆意妄为,无所顾忌。 最终,事情以处置了小宫女彩蝶落幕。 佩宣嬷嬷是太后的人,倒没有被怎么样,不过她往刑部走一遭,已经说明了一切。 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荣康宫也保不住你。 ******* 桐鹭殿内。 十澜的圆脸蛋挂上一抹笑:“想来卓太后要安分一段时日了。” 卓家就是太喜欢蹦跶了,不摔几次,他们记不住痛! 湘宜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幸好娘子没出事,往后咱们绕着走!” “是他们该绕着走,”十澜拍拍湘宜的肩膀:“娘子脾气软,我们就得硬气一些。” 太后都被下了脸面,其余人敢惹摄政王么? 湘宜一想觉得有道理,虽说娘子非正室,但有王爷在身后撑腰,谁敢轻视她呢? 她这么想着,低声问汤幼宁:“虞娘子是怎么回事?” 汤幼宁不喜欢这人,抿着嘴角道:“她也会说谎,不好。” 虞素音与王爷有过婚约,湘宜觉得这会儿必须解释一下。 于是,把当年薄家和虞家的亲事说了一遍。 汤幼宁听完后似懂非懂:“她差点就是府上主母了。” “没可能了,”湘宜拧了一张湿帕子过来,嘀咕道:“还是大家闺秀呢,想不到是这般做派,幸好没有成为王妃。” 不然后院那群美人哪还有好日子过。 十澜接话道:“这虞家的作风也不怎么样。” 太过注重规矩名声,把亲闺女的一辈子都搭进去了,谁家这样? 多半是汲汲营营之徒。 湘宜点头,心里不禁想着,往后的王妃不知会是哪家小姐。 千万别来个厉害的,以娘子这般性子,被吞的渣都不剩! 汤幼宁换一身衣裳出来,恰巧苒松在外头递话,王爷请她过去。 虽说一同住在正殿内,但她和薄时衍用餐就寝都是分开的,各自的屋子也没挨着,他头疾未发作时,从不找她。 入住行宫后,汤幼宁还是第一次踏入他的寝室。 薄时衍在里间,听见了脚步声,道:“把门关上。” 汤幼宁闻言,要回头去关,门外的湘宜一脸欣喜,动作麻利帮忙带上房门。 正院的寝室很大,步入内间,还得转过一道木雕屏风。 汤幼宁走了进去,便见薄时衍坐在椅子上饮茶,他的面前,摆放了一架又高又宽还很敞亮的大镜子。 不是铜镜,是那种剔亮清晰的琉璃镜面。 汤幼宁见过,嫡母手中就有一个巴掌大的,是她的嫁妆,很是宝贝。 这会儿,她不由睁大眼睛,捧着脸蛋凑上前去:“它好厉害啊!” 第一次这样清楚地看见自己,不仅是脑袋,身体也能照出来。 汤幼宁觉得稀奇好玩,左右侧转着来回打量。 “原来我这么好看!” 小姑娘的裙裾转开像花儿一样,薄时衍放下茶盏,起身站到她身后。 一抬手,一条细金链子,串着一颗红玉珠子,出现在他手中。 薄时衍举手高过她头顶,捏着链子,红玉珠在汤幼宁上方荡来荡去。 “看着镜子,拿到它就是你的了。” “给我?”汤幼宁回过头去看他。 她喜欢珠子,这颗红玉水润剔透,比她荷包里的火珠还要漂亮。 汤幼宁伸长了手去够,轻薄的衣袖下滑,露出一大截白嫩嫩的藕臂。 却是怎么也碰不着,薄时衍身形高大,他举起手,她如何能拿到。 “王爷?”她不解,既然要给她,为何又不放低一些。 “看着镜子,把它取下来。”薄时衍一手将她侧歪的身子扶正了,务必正面朝着镜子。 汤幼宁的小脑袋瓜想不明白他意欲何为。 瞅着那颗红玉珠,还抓不着,只能跳起来去够它。 她的指尖碰到了,薄时衍却又把珠子往上挪了挪,嘴里问道:“看镜子了么?” “看了。”汤幼宁鼓了鼓脸颊,一点头。 他半垂下眼帘:“有什么发现?” 汤幼宁揪起小眉头,道:“王爷你又把它拿高了,你耍赖!” 薄时衍望着她,问道:“你跳起来在镜子里是什么模样,自己不知道么?” “啊?”她方才光顾着看头顶上了。 汤幼宁似懂非懂,又蹦起来一次,趁他不注意,夺走了红玉珠。 薄时衍抿直了浅淡的唇线,终于忍不住出手,从身后半拥着她,一把握住那糯米雪团,用力一捏。 汤幼宁顿时受到了惊吓,往后躲的时候,却无处可退,只能撞进他怀里。 “不许任何人看到它动,这是本王的命令。”冷冽的的嗓音响在耳畔,他道:“再有下回,就把它割掉。” 割、割掉? 汤幼宁吓得直摇头,两手攀上他的手背,把那只大掌给扯下来:“不行不行,肉肉会疼!” 第20章 指尖微动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不能跑动了么?”薄时衍沉声道:“用你的脑子想。” 他不希望她一直这样蒙昧无知。 不告诉她,永远不明白。 汤幼宁这会儿的反应倒是挺快,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知道,男女有别,他们会看我。” 她说着,用后脑勺蹭了蹭身后这人平坦的胸膛,“你就没有这种烦恼。” 薄时衍闻言轻嗤一声,顺手在她脸上轻掐一把。 这波钓鱼执法,看来是有点效果,知道男女有别就好。 …… 薄时衍告诫完她,就让回去了,连这面等身大镜子也一并送了过去。 汤幼宁拿着红玉珠回屋,把细金链子挂在床头的镂空木雕球上,这样她每天醒来就能看见。 湘宜在一旁看着她挂的,笑着问道:“王爷又送东西啦,可有做些别的?” 汤幼宁点点头,抬手在自己身前揉了揉,“他捏我。” 他手掌大,还挺疼的。 湘宜睁大了眼睛,红着脸轻咳一声,“王爷可看见娘子的小衣了?” 定然是看了然后把控不住吧! 可是这时间似乎太短了点……? 汤幼宁摇头:“没有哦。” 她挂好细金链子,去到镜子跟前,“到时候把它带回涿禾院,奶娘一定会喜欢的。” 出来这么多天,她有点想念秦婆子了,从未分开这么久过。 湘宜想不明白,王爷都把人叫进寝殿关上门了,居然无事发生?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准备好要熬红豆粥了,结果也用不上。 湘宜看着汤幼宁无忧无虑的模样,只能按捺住心情。 有些事不必着急,福缘自来。 ****** 汤幼宁在经历过荣康宫一趟之后,被拘在桐鹭殿好几日,哪都没去。 她倒是习惯了,以前小小的涿禾院都能自得其乐,何况是这么大一座殿宇,打发时间的法子多得是。 燕吉却觉得汤姨娘连着多日不出门,别给闷坏了,提议说不如去湖上游船。 行宫内特意开凿的一个湖泊,占地百倾,以供皇帝妃嫔避暑时游玩,夏日正是吃船宴的好时节。 眼下小皇帝没有妃嫔,且每日功课很多,哪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去游湖。 而太后刚被下了脸面,暂时闭门不出。 碧洛湖正空荡荡的呢。 湘宜听了觉得不错,一问汤幼宁想不想玩,她当然点头。 燕吉见状,连忙去安排人张罗一番,保管从船只船夫到厨子,一应俱全。 湘宜却不敢应,拦住了她:“燕吉姑姑周到妥帖,实在是有心,只是我们还得问问王爷?” 燕吉点头道:“理应如此,你们去问吧,料想王爷不会阻拦,我这边先安排上。” 湘宜一听笑了:“那就先谢过姑姑了。” 燕吉这是把娘子当做正经主子对待,才会这样尽心尽力呢。 否则,她做好本职工作即可,大可不必提什么碧洛湖,还得去张罗那些。 汤幼宁有许多没做过的事情,诸如骑马,诸如乘船。 若不是被拘着,她什么都想玩。 她被调起了兴趣,等着薄时衍从外面回来,征寻他的同意。 午时未到,茶水房那边有了动静,苒松跑前跑后,人回来了。 汤幼宁换过一身衣裳,立即去找他,进门时,薄时衍正在里间更衣。 她在外头安静等着,没一会儿,便见他身穿一件墨雁锦袍,缓步而出。 “有事?”薄时衍还挺清楚,小姑娘无事不登三宝殿。 汤幼宁一点头。 尚未开口,一个小太监前来通禀,说是虞素音在殿外求见。 薄时衍瞥了她一眼,起身去往书房:“稍后再说,让她进来。” 前半句是跟汤幼宁说的,后半句则是吩咐苒松。 “啊……” 人就这么走了,汤幼宁还没来得及说话呢。 十澜道:“娘子等等就是。” “虞娘子怎么来了?”湘宜低声猜测:“她莫不是想道歉?” 满嘴谎言差点冤枉了别人,这不是帮凶么? 汤幼宁一摇头:“不知道。” 她对虞素音这个人不怎么感兴趣。 手里玩着衣带,到椅子上坐着等。 巴巴的坐了有一会儿,书房那边还没人出来。 湘宜不太放心,道:“娘子,要不过去瞧瞧?” “瞧什么?”汤幼宁不解。 “她若是来道歉的,怎么也该请娘子过去,为何没人来呢?”湘宜疑惑道:“会不会是故意缠着王爷……” 她很难不这样想,经过荣康宫一事,虞素音的风评在她心里远没有外人夸赞的那样好。 “缠着他?”汤幼宁慢吞吞道:“他那么凶,不会有事的。” 虽说如此,她还是站起来,去书房那边看看情况。 书房外头候着的苒松正在喝茶,见到汤幼宁来了,直接往里放行。 主子没吩咐不让进,而且里面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雕花木门敞开着,汤幼宁出于礼貌,伸手敲了敲,打断屋里的两个人。 她探出小脑袋往里看,薄时衍坐在书案后方,虞素音站在他跟前,双目通红,梨花带雨。 她哭了? 汤幼宁跨进门的步伐稍稍一顿,“打扰了?” 她这般进来是不是不太好? 汤幼宁最怕看到旁人的泪水了,正犹豫是不是退回去,下午时间那么长,她还能再等等。 薄时衍淡淡瞥了一眼,开口喊苒松:“将虞娘子送出去。” 这就送客了? 虞素音闻言一急,捏着帕子问道:“你不肯帮我么?” 她向他诉说自己的难处,被太后带来京城非她所愿,便是荣康宫金簪一事,也是她胆小怕事…… 她哪有选择的余地呢? 薄时衍面无表情:“本王知道了,请回吧。” “我……”虞素音不甘心就此回去,只怕往后再没机会与他面对面谈话了。 她咬住唇瓣,眼睫盈泪:“你我幼时相识,如今便是这般……” “亲朋也无法替你做出选择,”薄时衍对她的泪水不为所动,“你本可以拒绝,但是虞家想入仕。” 一语中的。 虞素音若是坚决不愿意入京,卓太后也不能把她绑过来。 强扭的瓜不甜,强扭的棋子也不好用。 太后的人甚至没有威逼利诱,不过是态度强硬罢了。 虞家是书香世家没错,在书生学子之中誉有盛名,却一直游离于权力之外。 虞素音的父亲是山长,早年本想入仕,可惜先皇无心朝政,沉眠于修仙炼丹。 学子们口中推崇的先生,远不如某位仙师道长的吸引力大。 他只能叹着生不逢时,继续等待时机。 虞素音的婚事被守孝耽搁,退亲后外人听来总觉得唏嘘。 但却给虞家带来许多看不见的好处,孝道与家风受到多方赞扬,此时万事俱备,只差一封举荐信。 虞素音却不止为家里而来,她牺牲得已经够多了。 她曾揣摩过太后的意图,若是要用她来对付薄时衍,届时,他是不是碍于舆论,必须把她纳入府中? 太后设下的局没能得逞。 虞素音知道,她若是不开口,这辈子真要老死在苦箬庵里了—— “汤姨娘,劳烦你先出去可以么?”她拿起帕子轻拭眼角:“我有话与王爷说。” “好。”汤幼宁听不明白他们的话,转身要走。 薄时衍先一步开口道:“不必说了,本王不会收下你。” 虞素音闻言,整个人怔在原地,她在微微发抖,放下骄傲想要求求他,他却在拒绝她? 她难以置信,难以接受,“你如今成了摄政王,就这般瞧不上我么!” 明明后院已经有那么多女子,多她一个又如何?她便能脱离那清苦寂寥的尼姑庵…… 薄时衍的冷漠依旧:“因为你姓虞。” 陈敬极有分寸,后院那群妾身皆是身家不显,绝不会给王府牵扯裙带关系的困扰。 其中最有名的应该是娄氏,但她家里也无人在朝为官,兴不起任何风浪。 虞家显然不同,桃李遍布,还富有野心。 薄时衍既没有被美色所惑,也不是什么大善人,他为什么要帮助她。 以摄政王的权力给虞家造势? 虞素音一脸绝望,泣不成声。 薄时衍让苒松把人送出去,回过头,看向汤幼宁。 “你有何事?” 眼瞅着小姑娘杵在那边不敢过来,他不由轻嗤一声,“怎么,害怕本王?” 汤幼宁摇摇头,道:“虽然你凶巴巴的,但是我不怕。” 薄时衍缓缓一抬眼皮,“凶?” 他何时凶她了? 汤幼宁鼓了鼓脸颊,记仇得很:“你捏我肉肉。” “……”这点,属实是他理亏,薄时衍道:“记住本王说的话,谁稀罕捏你。” 这般说着,那双狭长的眼眸却是一片晦暗之色。 指尖微动,似乎还惦记着那软糯的手感。 不稀罕就好。 汤幼宁放心了,走到他跟前,记着自己的来意,“王爷,燕吉姑姑说可以去湖上游船,我能去么?” 薄时衍垂下眼睫,淡声道:“这种小事无需过问本王,想去便去。” 汤幼宁顿时高兴了,唇畔盈着可人的笑窝,“王爷,你真好。” 好? 说他好的人,坟头草已经三米高了。 第21章 钓鱼 有了薄时衍准许,碧洛湖之行如期安排上了。 汤幼宁去到湖边,放眼望去,果然非常广阔。 燕吉安排有两个会水的婆子跟随,十澜也学过泅水,几人先后登船。 船夫与厨子皆已就位,长长的篙竿一顶岸边石块,上下二层的船只,晃晃悠悠离了岸。 此刻艳阳高照,湖面上波光粼粼,时有微风拂过,并不怎么炎热。 眼前是那么宽一片水域,反而让人心旷神怡。 汤幼宁对木船充满新鲜感,第一次乘船也不觉晕眩,上了二楼到处观看。 并不是很大的一艘船,不如画舫华丽,但胜在雅致。 有厨子来报菜名,湘宜跟去安排了,十澜守在汤幼宁身边。 船上准备了茶水小食,还有各类渔具,以供消遣。 那些鱼笼渔网,不适合小娘子操作,婆子看汤姨娘一脸跃跃欲试,拿了根钓鱼竿给她。 汤幼宁伸手接过,在船尾处甩出鱼钩,那架势像模像样,俨然是个钓鱼翁了。 本来是闹着玩的,大家都只当寻开心,谁知,没一会儿鱼饵就咬钩了! “十澜?”汤幼宁第一次弄这个,满脸无措。 便是十澜也没什么经验,颇有点手忙脚乱的帮忙:“快收杆!” 两人合力提起钓鱼竿,鱼线的另一端,一尾银白色鱼儿活泼乱跳,鳞片在阳光下闪耀得很。 “这就钓到了?!”一旁的婆子笑道:“汤姨娘真厉害!” 十澜将鱼钩取下来,点头道:“没想到这么快上钩了。” 汤幼宁无疑非常开心,抿着嘴直乐:“我也觉得我好厉害!” 钓鱼这种事情,有收获才有乐趣,成就感满满。 她很快让婆子把鱼饵装上,接着来。 伺候的两个婆子,本是故意恭维,一人一句夸着,可没过多久,鱼儿又咬钩了。 这就像一个启动键一般,开始后源源不绝,一条又一条鱼儿被钓上来,叫人匪夷所思! 等到湘宜从厨房里头出来,一看那只木桶,里面好几尾大大小小的鱼,全是汤幼宁钓的。 两个婆子连带十澜,高兴得合不拢嘴,夸赞的话一箩筐,说不完了都! 湘宜难掩惊讶:“娘子竟然这么有‘鱼缘’?!” 简直叫人怀疑湖里的鱼儿是不是都饿傻了,一下钩就咬。 “这是老天爷赏鱼吃,”十澜笑道:“厨子都要料理不过来了。” 船厨自带了食材上来,并不指望湖里现钓,哪能饿着主子呢。 今日这是意外之喜。 汤幼宁想了想,道:“把活鱼带一些回去,送给王爷。” “此举甚好,这是娘子的心意。”湘宜连连点头。 船尾正热闹着,斜侧方不止何时靠过来另一艘船,同样是上下两层,差不多大小。 对面有婆子喊话,询问这边是何人,她们家县主想邀请一同钓鱼。 原来是乐萝县主的游船,汤幼宁几人满心钓鱼,全然没发现。 乐萝县主也在钓鱼,让丫鬟们一顿折腾,毫无所获。 打发时间罢了,钓不着也没什么,谁知被她给瞧见了汤幼宁的‘壮举’。 隔了段距离她认不出这是谁家小娘子,那银白色鱼儿一条条被提上去倒是看得很清楚。 实在是羡慕又佩服! 待到问清是摄政王府的汤姨娘,乐萝顿时脸色一变。 前段时间因为冤枉了一个仆役,害得她大为丢脸,郡王府给送了好些东西赔礼。 就是那个汤姨娘身边的婆子! 小县主很是要面子,连忙吩咐船夫调头离开,“本县主不屑与一个妾室玩乐。” 但那边的汤幼宁,已经让人派出小船,接她过来一起钓鱼了。 湘宜听到乐萝县主的名号,便提醒了汤幼宁,是差点冤枉了秦婆子的那位娇娇女。 汤幼宁记得这个名字,就让她过来了。 乐萝县主不想来,可是她身边的婆子先问了话,如今对面派船出来接,她若不去,岂非认怂了? 索性,她带着两个丫鬟应邀而去。 汤幼宁还在船尾钓鱼,与乐萝相互见礼后,两人无声打量着对方。 那日含清阁的夜宴,乐萝也在,不过位置没有摄政王靠前。 此时把她看了个仔细,稍稍一抬下巴道:“方才是你在钓鱼?” “是我。”汤幼宁回到位置上,接过湘宜手里的鱼竿。 “你用了什么不寻常的饵料?”乐萝凑上前一探究竟。 船上的东西都是统一配备的,大同小异,就连鱼饵也差不多。 乐萝看完后微一撇嘴,很难相信她就靠这些不断上钩。 ——才这么想着,汤幼宁手里的鱼竿又动了! 她还扯不动! 乐萝就在旁边,二话不说帮忙抬杆子,近距离感受了一把收获的快乐。 这回特别大一条,它差点把鱼线给蹦断了,落到甲板上还在不断挣扎,婆子都不好按住它。 上手一掂量,乐呵呵道:“估摸着有两斤重!” “好肥啊!”乐萝忍不住惊叹。 汤幼宁笑弯了眉眼:“红烧鱼。” 小县主羡慕得紧,立马忘掉了先前的豪言壮语,决定跟她一块钓鱼! 然后,她见识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参差…… “冬菜煮鱼。” “清蒸素汤鱼。” “香辣豆腐鱼。” 汤幼宁都要集齐鱼的十八吃了,她手头的这跟竿子依然毫无动静。 乐萝县主不得不承认她有点厉害,“莫不是鱼儿都喜欢你?” “喜欢我要被吃掉的,”汤幼宁想了想道:“或许这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她听过几次这句话,并不讨厌。 乐萝瞅了她一眼,“还真是……” 这个汤姨娘,与她设想的那种‘以色侍人狐媚子’很不一样呢…… 反倒是一副娇憨模样。 汤幼宁看这个小县主,也是个直率性子,问道:“后来你的大珍珠找到了么?” “怎么可能找到。”乐萝说起这个就来气,重重哼了一声: “落入贼手就别想找回来了,那些刁奴欺我年幼轻梳,通通打死也不为过!” 汤幼宁一听这话,“你抓到贼了?” 乐萝噎了一下,很气:“没抓到!” “那如何打死?”汤幼宁不解。 “也打不死!”乐萝不过是口嗨罢了,噘嘴道:“我们郡王府也没有杖毙奴才的规矩。” 没证据揪不出贼,只能她自己认栽了! “那你下次把首饰收好点,莫要丢了。”汤幼宁站起来,她玩够了,不想钓鱼了,“你吃过船宴么?” “当然吃过,”乐萝手里还握着鱼竿,道:“这溪宁谷也没什么好玩的,远不如京城。” 来了这么些天,她早就腻了。 汤幼宁闻言不由羡慕,“你定然玩过许多。” 她都不知道京城有啥好玩的。 幼时偶尔几次出门,都是爹爹带着她去医馆。 乐萝忽然有个主意:“这样吧,你让我钓一条鱼上来,以后我带你出去玩!” 汤幼宁摇头,道:“我出不去。” 她是一个妾室。 “摄政王待你不好么?”乐萝不禁目露同情,“他那人看上去就很凶。” 她爹都怕他呢! 汤幼宁顿时找到了共鸣:“对吧,他凶凶的。” 她伸手拿过乐萝的钓鱼竿,“我帮你,上钩后由你拉上来。” 便算作她自己钓的一条鱼了。 乐萝自然同意。 这一回,两人等候了好一会儿,鱼儿才咬钩,动静还不小。 汤幼宁把鱼竿递给乐萝后,她没防备,差点没抓住,忍不住向前冲了两步。 不巧,湖里是条大鱼,力道生猛,小县主都不曾钓到过鱼,哪里预料得到这种情况,手里的竹竿霎时间脱手而出。 “啊!” 她心下着急,伸长了手想把杆子抓回来,一个不慎,把身边的汤幼宁撞着,双双跌入湖中! 十澜早在看到乐萝步伐不稳时就出手了,却也只来得及抓住汤幼宁的一片衣袖。 夏日衣裳轻薄,嘶啦一声,手中就剩一块布。 十澜眉头一皱,紧跟着跃入湖里。 “娘子!”湘宜捂嘴惊呼。 “县主!”丫鬟们全都慌了。 那两个会水的婆子也没多耽搁,扑通两声跟着下去了。 一时间,船上和水里两处皆热闹,呼喊声不断。 碧洛湖很大,好在暗流并不多,且青天白日,视野清晰。 落水之人会扑腾挣扎,搭救的几人一眼看到,立即围了过去。 汤幼宁与乐萝都顺利得救了。 十澜是习武之人,力气大,自己就能架着汤幼宁往小船上面游。 在湘宜几人的命令下,两艘大船的船夫船厨等男子皆回避,只余下丫鬟婆子,各自拿了披风等着。 这天气炎热,湖水清凉,并不会感觉多冷。 乐萝咳完了水,回头看汤幼宁,问道:“你没事吧?” 她差点就闯祸了……正想跟汤幼宁道歉,眼睛挪过去时,不由定住了。 纱绢长裙沾了水,紧紧粘在那玲珑有致的身段上,倒是不透,只把那身线描绘得极为清楚。 乐萝自己是个女子,先前知道汤幼宁漂亮,具体却没细瞧。 这会儿不禁看愣了。 同样是人,她咋就这么会长呢? 薄时衍处理完公务,想起汤幼宁去湖上玩了,难得空闲,便趁着饭点将至,过来尝尝船宴。 才到湖岸边上,就听到湖心处闹哄哄,似乎有谁落了水。 他若有所觉,稍稍加快步伐。 到了跟前一看,人无事,一堆人聚在她身侧。 而且,她们都在打量着那掩盖不住凸显的身子—— 哪怕下一瞬,十澜就用披风把汤幼宁裹住了。 但薄时衍已经发现了。 乐萝县主面色泛红欲言又止,汤幼宁眨着一双水润黑眸,毫无所觉。 薄时衍眉间微敛,她总是这般状况百出。 还有什么方法,能把她藏起来? 第22章 尾巴 两位主子落水,显然船宴不得不免了。 她们各自裹了披风,回去沐浴更衣。 汤幼宁没想到薄时衍会过来,喜滋滋的跟他分享自己那满满的收获。 “王爷,好多好多鱼呢,要送给你吃!” “你倒是有心。”薄时衍斜睨她一眼。 湿漉漉的头发粘在额角,略显狼狈,却一副傻乐模样。 汤幼宁笑靥如花,忽然想起一件事:“乐萝县主走得急,忘了送她一条鱼。” 她都没钓到,岂不是空手而归? “怎么,你与她投缘?”薄时衍对此并不怎么意外。 乐萝能在街上铺子逮住一个人就往京兆尹的府衙里送,可见不仅行事冲动,还是个不过脑的。 才能跟小呆子玩一起去。 汤幼宁摇头道:“也不是投缘,她连一条都没有哦。” 这才是重点。 薄时衍听明白了,“你是在得意么?” 汤幼宁笑着眨眨眼:“对呀!我好厉害的!” “如此稚气……”薄时衍忍不住伸手,在她软糯的面颊上轻捏一把,“今晚过来罚抄。” “啊……”汤幼宁颇有点乐极生悲之感,“你怎么还没忘记罚抄这件事?” 他眉尾微扬:“不会忘的。” 薄时衍发现,时不时与她在一处,头疾再也没发作过。 她就是她的解药。 具体是何缘由,估计得带去给神医看看,或许能有答案。 汤幼宁不清楚他心里的小算盘,一脸苦恼道:“我可以不要罚抄,改做画画么?” “你会丹青?”薄时衍有几分意外。 汤幼宁点头:“王爷,让我画好不好?” 以前思芸在时,她懒得收拾那些颜料画具,嫌麻烦,总是把东西收起来,不给她画。 “随你。”薄时衍的本意是把她放在身边,给她点事情做,书写绘画并无分别。 “需要什么,吩咐苒松。” 有他这句话,汤幼宁的快乐又被延长了。 回去后沐浴更衣,晾干一头如墨青丝,正好赶上晚饭。 船宴吃不成了,却可以用碧洛湖的活鱼做一桌子鱼宴。 不同的烹饪方式,各有其美妙滋味,还是自己亲手钓上来的,别提多香了。 汤幼宁进食有条不紊,吃相好,又利索,叫人看了充满食欲。 薄时衍望着她那微鼓的腮帮子,禁不住也多添了半碗饭。 饭后两人去往书房,苒松已经让人把颜料等画具送到了。 汤幼宁过去一看,顿觉惊喜。 薄时衍准许的东西,比她用过的可好太多了。 蓝汪汪的青金石,绿莹莹的孔雀石,蜃灰颜色雪白、粉质细腻稳定, 朱砂艳丽鲜明并带有光泽…… 汤幼宁如同得到一份心仪已久的玩具般,喜笑颜开,兴致勃勃去一边玩着。 手头有事情,她半句都不聒噪了,完全影响不到薄时衍处理政务。 两人各自占据书房一角,互不干扰。 莫约一个时辰,薄时衍让茂岚把最后几本折子送出去,原本堆积的桌案荡之一空。 他侧目看向汤幼宁,她还专注在纸面上。 衣袖被高高挽起,露出腻如白玉的皓腕,那只小手,已经粘满了五颜六色的颜料。 用手作画? 薄时衍起身走了过去,一抬眼,便撞入一片绚丽多彩的画卷之中。 汤幼宁的画颜色极为鲜艳,蓝白的天空,碧波荡漾,两艘朱红色的木船并列。 那甲板上装满了小鱼儿与小花朵。 大抵她的世界是丰富多彩的,画面明媚又温暖,大胆撞色,看似寻常的布局,好像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右下角还有落款,是圆圆二字。 与薄时衍见过的任何一幅画都不同,未曾想过她的风格是这样。 “圆圆是你小名?”他出声问道。 “对,”汤幼宁一点头,“是爹爹替我取的。” 她的父亲汤文樊,从四品的少府少监,薄时衍以前不曾打过交道,也没留下什么印象。 让茂岚去查了汤家,汤文樊的生平并无出众之处,在这偌大京城,小官小吏太多了,看起来非常不显眼。 他这一辈子循规蹈矩,娶了彭氏,较为出格的,大概是十几年前,带回一个小妾。 便是汤幼宁的母亲,谚氏。 谚氏是汤文樊回乡祭祖时遇到的,据悉是个身体不太好的美貌女子。 跟他到京城后,生下一个闺女,没多久因病去世。 汤幼宁略有些迟钝,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 薄时衍看她被养得很好,身边那个老婆子也是忠厚之人,可见汤文樊是真心疼爱闺女。 她每每说起父亲,语调有些不同。 大概在他摔马过世之前,小姑娘是会在父亲跟前撒娇的。 “圆圆。”薄时衍决定,以后这样唤她。 一伸手,在她仰着的小脸上掐了一把。 汤幼宁:“唔?” 这人是不是越来越顺手捏她脸颊了? 她的小名,爹爹过世后,再也没有人叫过了…… ****** 南边的洪水灾情控制住了,河堤重建提上日程。 恰在这时,有个黄麻村突然发生了瘟疫。 安抚使江立棠尚未回京,一经发现,立即写了折子上报,请求速速派人处理。 这道消息是连夜送来的,桐鹭殿灯火通明,几位大臣都被叫了过来,须得商议出对策,尽早发出去。 户部尚书叫苦不迭,实在是没钱了。 米粮还能有库存,医药方面向来费银子,还不易储存,都得花银子去置办。 再一个,瘟疫若是扩散,百姓困苦民不聊生,难不成还要二次赈灾? 拿不出来,便用挤的,薄时衍叫他们先准备着。 这会儿事急从权,当从黄麻村就近城镇挑选人手去救急,阻断扩散才是首要选择。 几道政令接连下达,几位大臣商议着,眼下多事之秋,不如提早结束避暑之行,班师回朝。 下属官员大多没有跟来,传送指令一来一回,未免耗费时间。 况且,过不久古梁国的使者将会来访,回京也好趁早准备着……主要是户部拿不出银子,还得与礼部扯皮呢…… 第二日,这个趁早回京的提议,得到了卓太后的赞同。 卓家这一趟亏大发了,精心养出来的闺女打了水漂,早就在溪宁谷待不下去,恨不能立即回京才好。 深宫里待着,对这些糟心事眼不见为净! 对此,小皇帝没什么话语权,也没有意见。 太后与大臣认为要早点回去,那便回吧。 陛下给了准话,行宫一日之间忙碌起来。 都在收拾准备着,过后几天启程回京。 离京不到一个月,就要回王府了,汤幼宁觉得挺好。 “带了不少东西给奶娘与湘巧,”她问湘宜道:“蜜渍樱桃做好了嘛?” 湘宜笑着点头,“娘子放心,又脆又甜,可好吃了!” 汤幼宁喜欢桐鹭殿的那棵樱桃树,命人采摘了不少,把它们全腌在蜜罐里,正好带回去。 这一趟出来她收获颇丰,湘宜给她收拾行囊时,平白多出几件。 还添了十澜这个侍女。 转眼便是启程这日。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汤幼宁跟在薄时衍身侧。 上马车之前,她隐隐听见了一声犬吠。 汤幼宁扭头看去,远处一人一狗的身影,正是齐曜白和他家闪电。 齐曜白并未过来,也没有挥手示意,只是两眼带笑望着这边,闪电在一旁尾巴摇得欢快。 汤幼宁忍不住冲他们笑了笑,嘴角才牵起来,身后响起薄时衍低沉的嗓音:“上车。” “哦。” 汤幼宁拎起裙摆,踩着脚蹬进入马车,发现薄时衍紧随其后,他今日不骑马。 马车很宽敞,不仅坐下两人绰绰有余,躺着都不成问题。 汤幼宁挪了挪位置,贴着薄时衍坐好。 他侧目望来,“挨着本王做什么?” “你没有不舒服么?”汤幼宁歪了歪脑袋,仔细端详他平静的俊颜。 也看不出什么来。 “没有。”薄时衍不希望她太过靠近,“自己去那边坐好。” “没事就好。”汤幼宁不太放心地瞅了他一眼,这人似乎又心情欠佳? 她也没问,自己搂过一碟蜜饯青梅,到窗户边上去了。 长长的车队晃晃悠悠启程,汤幼宁不睡觉,就吃着零嘴看沿途风景。 走了大半日,原本灿烂炙热的日头,悄悄隐匿到云层后面去了。 远处的天边不知何时聚拢起一片厚厚的云层,好像已经朝着此处飘了过来。 汤幼宁仰头望着那超大的云朵,随行属官驱马过来请示,大概率要下雨了,不知摄政王如何安排。 薄时衍单手掀起帘子,看一眼天色,道:“全速前进,到津丰驿站驻营。” “是。” 大乌云跑得飞快,没一会儿就飘了过来,遮住了头顶的半边天幕,凉风霎时间吹散炎热。 车队一改不紧不慢的速度,加快赶路,终于赶在暴雨落下之前,顺利抵达津丰驿站。 驿站的房舍有限,只一部分人能住进去,其余的在外面驻扎帐篷。 行军之人对于赶路与过夜一事都习以为常,反倒是那几个文人老臣,才不到一天的路程,已经龇牙咧嘴受不住。 ****** 安排房间时,汤幼宁理所当然的与薄时衍分在一处大屋子里头。 此刻的她还没意识到,今晚的床铺会被人分走一半。 随从们进进出出搬行囊,汤幼宁也不捣乱,在窗子边上偷偷玩雨水。 湘宜觉得机会来了,搂着一件小包袱进去里间,包袱里全是她新缝制的小衣,今晚就给娘子换上! 还有秦婆子特意交代的脂膏,据说是高价买来的,事后得替娘子检查…… 湘宜摩拳擦掌,一回头,发现方才还很精神的汤幼宁、这会儿两眼困顿,在窗边打盹。 夏日午后来一场大雨,滴答噪音,属实是催人好眠了。 她不禁笑道:“床铺好了,娘子睡一会儿吧,养精蓄锐。” 汤幼宁没听进去,迷糊着一点头,由湘宜帮忙宽下外衣,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她向来睡得沉,也睡不了多长时间。 莫约一个时辰,就醒了过来。 屋子里很安静,盖着的被褥并非她惯用的那一套,就连床顶都是陌生的。 汤幼宁一觉无梦,眨眨眼爬了起来,一时间忘记自己置身何处。 “湘宜?” 她赤脚落地,动作有些突然,正在屋内沐浴更衣的薄时衍没料到她醒了,不由两两相望。 汤幼宁刚睡醒,小脸红扑扑,脑袋还是懵的。 杵在床前,愣愣的看着眼前那个准备披上衣裳的男子。 驿站的客房里未放置屏风摆件,他身姿高昂,光溜溜的身前磊块分明,矫健有力。 一目了然。 汤幼宁从未见过这样的,感觉颇为新奇,她的视线自顾自沿着那胸膛往下游移,落在某个奇怪的区域。 道:“你长了一条小尾巴……” “哪里小?”薄时衍拟眉。 他抖开素色里衣穿上,遮掩了不让看。 汤幼宁想了想,改口道:“也不小了,那么长一条呢。” “……”这是什么用词,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薄时衍怀疑,这个小呆子并不明白男女之别,别在哪里。 他沉声命令:“忘掉你刚才看见的。” 第23章 你说不碰我的 汤幼宁觉得他有点强人所难,看过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忘记。她有那么笨嘛 她不吭声,自己坐回床沿上,低头穿鞋袜。 小姑娘只着了中衣,圆的鼓的线条遮掩不住。 她抱住自己的小脚丫,莹白的小趾头如珠似玉,往上套绫袜。 察觉薄时衍在打量着这边,她一手遮住那对玉足,抬起红润的小脸蛋∶“你看我做什么?” 薄时衍抬了抬眼皮,“只准你看本王” “我不是故意看的。”汤幼宁辩解道“不能看别人的身体,这样不对。”“你还知道不对。”就把他看光了。 “我……” 汤幼宁觉得,他自己不把大尾巴藏好,怎么能怪她呢? 不过今日确实是意外,薄时衍未料到她醒得那般及时。与女子同屋,到底不便。他一手扣好腰封,先行出去了。 他走后,门外伺候的湘宜与十澜才进屋来。 “娘子醒了外头还在下大雨呢,估摸着明日都走不了。”雨天道路泥泞,不好赶路。 湘宜打水给她擦脸,洗干净了,拍上花露,再用香膏净手,整个人都泛着淡雅的香气。汤幼宁睡醒后神采奕奕,道“既然躲雨,我可以去看看闪电么” 十澜率先反对,“王爷虽没有阻止,但驿站人多眼杂,娘子还是莫要与齐世子接触太多。”容易招惹口舌。 “好吧,”汤幼宁听话得很,又问∶“乐萝小县主住在哪”她也没有旁的相识之人了。 湘宜闻言,低声道“娘子可知,方才我看见了谁”“谁” “是虞娘子,她与衍裕郡王爷一道,身旁跟着好几个婆子服侍。” 汤幼宁听得满头雾水,这个郡王爷是谁,他和虞娘子,跟乐萝又有何干系呢? 湘宜便解释给她听,郡王爷是乐萝县主的父亲。 虞素音本不会随着队伍一道入京的,卓太后从哪把她接过来,就得给送回去。 谁知离开行宫的前两日,衍裕郡王酒后失德,也不知怎么撞上虞娘子的,竟然对她意图不轨。 虞娘子太过瘦弱,抵御不住,自觉受辱寻死觅活。 衍裕郡王懊悔不已,命人拦下了她,去给太后道歉,称要纳她为侧妃。 事已至此,太后能怎么样,总不好叫虞素音死在眼皮子底下。于是把她捎带入京,还多派几个婆子给看住了。 这种事情瞒不住,一经传开,众人唏嘘。 衍裕郡王爷原配早亡,取了一位继室,听说并不怎么和睦。他家那小县主都十几岁了,现在怎么还招惹虞家呢? 虞家书香门第,最重清名,岂能罢休?莫不是要逼死虞素音 有人看戏,有人同情。 十澜却道“或是虞娘子自愿的,也未可知。”这样一来,她才能离开苦箬庵,脱离虞家的掌控。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虽说名声不大好听,但好歹有旁人的同情,就连卓太后,碍于脸面也不会不管她。总得安抚一二,毕竟是她请来的人。 湘宜也是这样认为,先前不曾传言郡王爷沉溺酒色,他一个闲王,并无多么出格的举动。不由感到庆幸“幸好她没有挑咱们王爷下手。”十澜笑着摇摇头“王爷岂是那么好算计的”要绑架摄政王的意愿,恐怕难于登天。 汤幼宁想不到这一层,她揪着眉头问道“乐萝有一个继母么”原来她也没有娘亲,才叫仆役欺蒙,丢了大珍珠,还找不回来。 虽说只接触过一次,但在汤幼宁的简单信条里,愿意与她一起玩的,那都是好人。 湘宜同样觉得,乐萝县主某种程度而言是个没心没肺的,不过,“她好歹有封号,又有外祖家在,受不了什么委屈。” 顶多是驭下不严,一些小事烦扰罢了。 皇室血脉不够繁盛,别说皇子,公主都没几个,郡王的闺女才被封了县主。 湘宜不建议这会儿去找乐萝县主,家事当前,或许她心情不虞。 汤幼宁觉得有理,抱着自己的玉珠盒子,手指头往里拨了拨,有些玩腻了。最近往外跑的次数多,心便野了起来,再难以成天困守在屋内。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算了算日子,明日是她娘亲的祭日。 汤幼宁对谚氏没有记忆,也谈不上伤心,往年都是秦婆子带着她烧纸。为人子女,理应如此。 汤幼宁便告知湘宜,让她准备些纸钱。 “不用。”汤幼宁摇头道“不用准备很多东西,让她知道有人还记得她就够了。”祭奠先人,心意到了就好,旁的都是虚的。 话虽如此,湘宜还是去请掌柜的帮忙,备下纸钱香烛,预订好一个食盒,一个果篮。以备明日使用。 ***** 晚间,是在各自屋里吃的饭,薄时衍把他要处理的折子也带回来了。驿站房舍有限,分不出书房给他,只能将就。 不过他们住的这个房间很宽敞,分了内外两室,把外间充作书房也不碍事。 汤幼宁饭后要沐浴,他避了出去,等她洗完了才回来坐到书案前。 别说薄时衍不习惯,就连汤幼宁也问湘宜,“我晚上要一直一直跟王爷在一块么?” “是的呢。”湘宜给她穿上精心准备的紧身小衣,以及轻薄的寝衣。朦朦胧胧,春色撩人。 这会儿还不到就寝的时候,以外裙遮掩了。 汤幼宁没有跟人同住一屋过。 小时候秦婆子会陪着她,大约五六岁开始,就在外间陪着,夜里不进来了。她已经不太记得。 汤幼宁回头看了看床榻,跑去外间问薄时衍∶“王爷,你晚上跟我一起睡么?”小姑娘身上带着水气与淡淡香氛,侵袭而来,薄时衍缓缓掀起眼帘∶“你有问题” 汤幼宁水润的黑眸望着他,慢吞吞道“我不太习惯。”“本王也不习惯,”薄时衍道,“你还可以睡地上。”啊 汤幼宁摇头,她不要,不要睡地上。 薄时衍提起朱笔,不再理会她。 黄麻村的瘟疫暂时被扼制住了,却还没彻底解决。 京城派遣的大夫与药物支援正在路上,这两日便能抵达,朝廷须得做好下一步准备。 薄时衍如同一个夫子,批折子时还得给小皇帝改功课。他垂首案头,过了好一会儿,发现汤幼宁还在。问道“时辰不早了,你在这杵着做什么” 汤幼宁眼巴巴瞅着他“不要睡地板。”薄时衍头也不抬,“本王准许你上床。” 她闻言松了一口气,又道∶“我下午睡过了,不能太早歇息。” 这是什么理由莫不是不怕他了就开始黏人了 薄时衍把自己的印章放到她跟前,指着那堆批过的折子道“盖章会么”汤幼宁摇头,她没做过,“我可以试试。”看上去就很简单呢。 薄时衍拿出一盒印泥,随便她玩去。 于是这一批文件转交出去后,便有臣子发现,摄政王这枚印章,红泥不均匀。有的这头轻印记不清晰,有的那头重,红泥都外溢了。 将近亥时,两位主子才到里间就寝。 湘宜询问过苒松有关王爷的喜好,他不喜欢香气,甚至有时候会厌恶。 正巧,汤幼守也没有什么焚香的习惯,就连拍脸的香露,还是湘宜过来伺候之后用上的。 今晚更是什么都没抹,清清爽爽的往被窝里钻。 窗外雨声滴答,薄时衍不需要人伺候更衣,自行褪下外袍。 回到床边时,纱帐内的女子乌发垂散,摩颜腻理,正在询问他要睡里面还是外面。 汤幼宁的寝衣极为轻薄,不仅遮掩不住香肩锁骨,就连那紧束的小衣鼓起饱满的圆弧轮廓,都一目了然。 薄时衍见状,唇角微抿∶“你的丫鬟教你什么了”她今晚若是不安分,他就把她丢出去。“什么”汤幼宁没听明白,一脸懵的看着他。 湘宜觉得这种事情男子更懂,所以她未曾多叮嘱任何,只管把人装扮好。 双方四目相对,薄时衍沉声道∶“一人一边,躺下后不许挨过来,本王还不至于对一个小傻子做些什么。” 她太过无知,这等欺凌弱女子之举,他不屑为之。 “你才是小傻子呢!”汤幼宁没料到他好端端的这样骂人,气得两眼一瞪。 “本王不会碰你,让你的丫鬟少费心思,”薄时衍的眉目间一片冷淡之色,“记住了么?” 两人这段时日的相处还算不错,他突然又冷着脸凶巴巴训人,汤幼宁多少感觉不高兴。“不碰就不碰,我也不碰你。”她不要跟他玩了。 汤幼宁抱着枕头下了床,朝门外喊湘宜。“你想去哪”薄时衍侧目过来。 正好湘宜推门入内,就听到汤幼宁说∶“我不要住这里,我跟湘宜十澜一起。” 湘宜闻言一惊,这是怎么了? 她尚未走过去,薄时衍已然面色不悦,他问道“你是在与本王闹脾气”汤幼宁并没有很生气,道“是你先骂人。”她知道,很多人会嫌弃她,有的说出口了,有的没说。 像是府中的凌姨娘,她们的住处没有离多远,相识日久,也一起喝茶说笑过。但是汤幼宁知道,凌笳心里觉得她笨。 她倒没有怎么生气或者伤心,只是有了 &t;她们不会成为好朋友'''' 的认知。 王爷不也是这样么。 不喜欢就别挨着了,也没什么。 湘宜见王爷脸色不好,心下着急,不敢去给汤幼宁更衣。 汤幼宁自己过去拿外裙,步伐才刚挪动,就被薄时衍一把扣住了手腕。汤幼宁一惊,好歹知道他不会打她,没有像以前那般直接上嘴反击。只是两手推拒挣扎。 薄时衍见状心生不耐,一手反剪住她的双臂,一手圈过那截细韧腰肢,把人扛抱起来。他冷冷斜了湘宜一眼“出去。”湘宜满心担忧,却不敢违背命令,“是。” 娘子那样乖巧,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汤幼宁双脚离地,又拼不过他的力气,只能踢着小短腿∶“你说不碰我的,你是小狗嘛?!”说话不算数! 第24章 非礼勿视(三合一) 薄时衍面沉如水,将她丢到床榻上,抬手握住了她软嫩的面颊。小小一张脸,轻易就被大掌给掌控了。 他道“谁给你的胆子与本王闹脾气是近日太过纵容你了” “你干什么……”汤幼宁被捏得嘴巴嘟嘟,小手不断去掰他的掌心, 撼动不得。“你不讲道理”她瞪圆了眼睛指责他。 薄时衍眉心微蹙,嗓音低沉,告诉她∶“本王从不饲养闹腾的小猫,你若不听话,就把你挠人的指甲一根根拔掉。” “我才不是小猫,而你是真的狗。”汤幼宁偷偷把自己当指甲蜷缩起来,问道∶“王爷到底是要我怎样呢” 她属实不懂,为何大家都能迅速翻脸不认人。无缘无故就板着脸生气了。是她太笨了看不明白么 薄时衍也不至于跟个小呆瓜较真,只是方才,看她拿了衣裳想走,那一瞬间,确实被满满的不悦给占据了心头。 这会儿松了手,面无表情道“往后这种寝衣不许穿。” 什么 汤幼宁一愣,趴坐在床上,低头审视自己。是因为衣服么 便听他接着道“一些不该有的指望,也趁早打消,不要做多余的事。”汤幼宁不解“什么是多余的事”薄时衍轻嗤一声,“本王不需要你服侍。” &t;好吧……&t; 汤幼宁的面上略有几分茫然。具体如何服侍她不懂,但是他的警告她听明白了。不碰、不需要、不可以,就是不喜欢的意思。或许还有点嫌弃 她不由抬起眼帘,认真的看着薄时衍。 一对剑眉,双眸深邃,鼻梁挺直,那张薄唇时常语气不佳。 原先她以为,他凶巴巴的,但却是个很好的人,他满足了她许多事情,给予她很大限度的自由与快乐。 现在想来,这种好,其实就跟对待小猫小狗一样。对他而言,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在这人世间,与爹爹奶娘一般的人,实在难遇。 况且,她虽是王府妾室,某种程度而言,与他非亲非故。他没有义务对她很好,两者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就连相伴多年的思芸都能离她而去呢…… 汤幼宁从没有这么聪明过,瞬间想通了。心大的人,忧愁从来不会萦绕住她。她往床下爬“我把寝衣换掉可以么” “不必,”薄时衍对她的“识时务’还算满意,”睡觉。” 汤幼宁闻言,也不折腾了,乖乖躺了回去。 床上有两床被单,夏天都是薄款,她自行掖好一边被角。 薄时衍也躺下了,偌大一张架子床,汤幼宁缩到墙角去,中间隔得宽敞。她远离着,莫挨着他,但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依然很清晰。 没人再说话,汤幼宁闭上眼睛,不到一息时间,即刻入睡。她向来如此。 倒是把薄时衍给惊到了,方才还醒着的人,这么快便呼吸均匀陷入睡眠? &t;……&t; 她说她不习惯与人同寝,就是这样不习惯的。 而且,他还以为小姑娘会有点气性, 忆气般躲墙角去……显然是他多心了。 薄时衍不仅时常伴随头疾,每日夜间还入眠困难。这是他头一次见到迅速睡着的人,心里多少有一丝微妙感。 侧目打量汤幼宁毫无防备的恬静睡颜,他的指尖动了动,到底没有把她给揪醒。 啧。 ******* 莫约卯时二刻,汤幼宁在往常一样的时辰醒来。 她拱起上身,伸了个懒腰,这么一动,就碰到了身旁的人。她吓了一跳,居然有人与她同睡一榻 薄时衍睁开眼,与一脸懵懵的汤幼宁四目相对。“你……”她歪着脑袋回想,才记起昨晚睡前的事情。抿了抿丰润的唇瓣,她不想说话了。 薄时衍方才正在熟睡,记不太清楚昨晚是何时入眠的。难得的一梦深沉。然后被她一个动作弄醒。 外头天光大亮,下了大半夜的雨水也停歇。汤幼宁爬起来坐着,她要起床了。 随着她的动作,薄时衍的视线不期然落在了那凌乱的寝衣上。 他眼神微敛, 本就半透的衣襟叫她蹭开了,露出精致锁骨,那件小衣包裹不住的雪团被挤出一点,白到了极致。 沟壑欲露不露。 这般具备冲击性的一幕,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忽视,薄时衍也不能。他闭了闭眼,正欲开口说话,汤幼宁已经利索地往床尾爬。“我好像听到了闪电的叫声” 肯定是它没错! 闪电齐曜白的那只狗。 薄时衍缓缓坐起身,大长腿横在床的外侧,汤幼宁本来打算翻过去的,想起什么又停住了。“王爷,我要下去。”劳烦让一让,她不要碰到他。 薄时衍因为一觉好眠的心情瞬间阴了半个度。 他面无表情,不肯相让,“你穿成这样,敢开窗试试?” 她穿成怎样?汤幼宁低头打量自己, ''''呀'''' 的一声往被子里躲。倒不是因为害羞,只是自小被教导身子不能给男子瞧见。这是不对的。“王爷,非礼勿视。” “本王便是视了又如何”他嗓音微哑,脸色不善。汤幼宁揪着小眉头,她嘴笨,也说不上会如何。只是觉得这人属实阴晴不定了些,他不是嫌弃她么? 湘宜与十澜打水入内伺候,现今王爷与汤姨娘一屋,很多时候苒松不便进来,彻底落了闲。 ***** 二人各自洗漱完毕,早膳尚未呈上来,茂岚忽然在外有事禀报。薄时衍让他进来说。 昨日连着大半个晚上雷雨交加,今早暂时放晴了。 有人发现,距离津丰驿站五里地的那片山林着火了,立即报了过来。 茂岚道“应是雷击引起山火,朱将军意欲调遣三百人前去帮忙灭火,着人来问问王爷的意思。” 朱卫平是负责此次皇帝出行的最高将领,统率两千精兵随行。事关陛下安危,他怕有调虎离山之计,须得瞻前顾后。 薄时衍问道“火势如何,覆盖面积多大可有查看舆图地形”这些皆是茂岚询问清楚的,——上禀于他,连津丰县的舆图都带来了。 薄时衍查看过后,让他转告朱卫平,&t;带二百人去即可,旁边三个村子的村民可以帮忙。&t;距离这么近,很多村庄一发现山火,都会自行组织灭火。再加上二百精兵,绰绰有余。 茂岚领命而去。 薄时衍在屋里用过饭,很快跟着离开。他日理万机,汤幼宁同样有事在身。 湘宜与十澜知道她要去烧纸钱,问掌柜的要了昨日预订好的物什,陪同汤幼宁一道出门。驿站外面的空地,驻扎了一大片帐篷,行军整肃,闲人退避。 她们挑选好方位,出了营地,也没走太远,就在一条小溪旁放置香炉。没有准备供桌,只一个炉子插上香烛,若干个瓜果供品摆放地面,属实简陋了些。 汤幼宁的叩拜却很认真,跟她未曾谋面的娘亲提了提思芸,往后她身旁没有这个婢女了,换做湘宜湘巧与十澜。 烧化了纸钱,便是一桩事了。 汤幼宁难得出来,回头看了看营地的方向,问十澜道∶“我们可以走走再回去么?”这般的野外荒林小溪边,她从未涉足,更遑论游玩。 先前离京时候,队伍路上停下午歇,汤幼宁因为脚伤,被勒令不准下地行走。总是眼巴巴的看着那树木草地,几乎全程在马车内度过。 十澜体谅小娘子好动的心思,点头道“只在附近没关系。”若有什么事,扬声一喊就能惊动守卫士兵,再不济,也还有她跟着。 ***** 主仆三人沿着小溪流缓步慢行,此处芳草萋萋,并无稀奇的景致,落在汤幼宁眼中却美得很。小时候爹爹怕她走丢,不肯让她出门,后来长大了,同样没什么机会往外走。 忽然,十澜挪动了两步,有意无意的挡在汤幼宁身侧。小溪对岸有个人。 或许是无意撞见,藏匿了身形,暗中窥视,鬼鬼祟祟的。 十澜不动声色,越发靠近了水源,她的指尖捏着一枚铜板,骤然发难———— 铜钱一离手,瞬间化作了暗器,直直打在偷窥之人腿上。他顿时“哎哟”一声叫唤起来,整个人跌倒在地。 下一瞬, 十澜已经从溪流对岸跃了过来, 落在他跟前, 手中一柄匕首, 指在他喉间。 匕、匕首 &t;女侠饶命!&t;那人吓了一大跳,顾不上腿痛,丝毫不敢动弹,冷汗直冒。他怎么也想不到,三个小娘子,其中竟有一个练家子! “你是何人,在此作甚”十澜沉声问道。 “小的是附近庄稼汉,被召集过来灭火的……”那人战战兢兢道∶“无意冲撞了贵人,实在是对不住哇!” “灭火的村民怎么会在这里”十澜哼笑一声“你不知道前方驻扎了谁么” 那人连忙辩解道“贵人有所不知,小的是为了躲懒,才避开了来时的路,不巧走到这儿来……小的知错了” 他这样说,十澜却是不信。 打量此人衣着,是粗布麻衣不错,但手背肤白无茧,瞧着就是个干细致活计的,而非庄稼汉。 十澜当下就把他给扣押了,再摸出腰间信号弹,往天上一放,没一会儿茂岚就带着几人匆忙赶到。 这套操作,别说那个人傻眼了,汤幼宁与湘宜也看得一愣一愣。 十澜本是暗卫出身,自有一双看人的利眼,几乎从不出错。茂岚听闻了来龙去脉,也觉得此人可疑,当即带回去审问。面对探子,从来都是宁可杀错,绝不放过。 主仆三人的散步之行,不得不中途截止。 本以为是个小插曲, 没想到返回驿站之后, 那个行迹可疑的人, 还真被审出了东西。 他叫李春山,并非探子,不曾受到过这方面的训练,稍稍一用刑逼问,就倒豆子似的全部交代了。 原来,他是为了散播流言而来。说的是———帝星微弱,德不配位。 此话把现场之人全都镇住了,茂岚不敢托大,立即禀报了摄政王。 再继续审下去,那山火也不是雷电所致,竟是人为! 背后之人显然知晓御驾行踪,途经津丰驿站,被大雨迫停,因此冒出此计。 任何自然灾害,借用鬼神说事,立即就不一样了。雷击引起山火,那是上天的启示,是天罚 薄时衍过来了,沉着脸在一旁听着,李春山却是再也审不出其它东西。他不过一个小喽啰,哪里能接触到更多讯息 薄时衍也不需要继续从他嘴里挖,命茂岚遣人去南边彻查。既然喜欢牵扯鬼神,南边的洪水瘟疫,背后之人岂会放过? 茂岚闻言,心下一肃,“这……” 这可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叫他们给撞破了 恐怕是有心人企图下一盘大棋,拿小皇帝与摄政王说事,必然存了挑拨的心思。趁着谣言尚未形成舆论,暗中揪住源头,把他们一网打尽才好。 能够这么快获知此事,纯属意外。 不说薄时衍感觉如何,汤幼宁两眼亮晶晶的瞅着十澜,难掩欣喜与敬佩。&t;十澜好棒真厉害&t; 倏地一下就飞过去了,那人跪下喊女侠饶命,比戏台子还要精彩。 十澜一张小圆脸,笑起来有几分可爱,完全看不出她身手狠辣。“是娘子福运满满,十澜跟着沾光了。”若非她要在附近走走,哪能发现此人呢。 汤幼宁摇头不听,拉住她道“你立功了,我要奖励你。” 她正琢磨着能拿出些什么来奖励,十澜摇头不敢受∶ “哪能要娘子的东西, 王爷赏罚分明, 会奖赏我的。” “他”汤幼宁不由好奇“他会赏什么”十澜答道&t;赏金十两。&t; 暗卫营自有一套赏罚规矩,若是没完成任务,去领鞭刑;若是做得好,则有赏金。 汤幼宁听了替她感到高兴,“太好了,是金子” 她笑着笑着,又犯愁起来,王爷给了金子这样贵重的赏赐,那她给什么呢?她只有一个小首饰盒,里面都没有纯金的物件,比不上金子贵重。 汤幼宁凝眉思索,忽然想到了∶“十澜,我给你的匕首编一条穗子如何?”她记得,那把匕首是银白色的,正好搭配一枚红色穗子,以白玉缀之。 十澜在暗卫营长大,从未跟小姑娘一起弄过这些手工活,还是第一次有人要编穗子送给她。当下心里一软,却还是推拒道∶“这等费神之事,怎好让娘子来?奴婢所做的,皆是分内之事。” 汤幼宁不容许她拒绝,“旁的针线活我也不会,我只会这个了。”恰好,她就有一枚小小的白玉坠子,装点在匕首上面,不显累赘,定然好看。 在她的坚持下,十澜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不过,她想了想,道“王爷有一把佩剑,时常随身,娘子不如多做一条穗子。” “他”汤幼宁在桐鹭殿早起时,撞见过薄时衍练剑,流云飒沓,风姿凛然。他有一把佩剑不错,但是,她一摇头道∶“我不想给他做穗子。” 薄时衍正好交待完了茂岚一些安排,还没进门,恰恰听见这一句直白的拒绝。他不禁眯起双眸,大步跨入。 气氛顿时微妙起来,她们都知道,王爷定然是听见了。 湘宜连忙补救道“娘子是想给王爷编一条腰间玉络,用红翡就不错……”汤幼宁正要出声说自己不会编玉络。薄时衍冷声道“出去。” 湘宜张了张嘴,没胆子再说什么,娘子与王爷之间的氛围颇为怪异,她们这些身边人,只有干着急的份! 湘宜与十澜退出去了,汤幼宁也想跟着,被薄时衍给叫了回来。“抄书。” 汤幼宁原先抄的那本古籍尚未抄完,又来了新的几本。这是惩罚,赖不掉,她也没说其它,乖乖坐下抄写。 ***** 人为的山火被打灭了,对外并没有辟谣说不是雷击引起。天气持续放晴,及至第二日,队伍继续启程回京。 御驾抵达京城那日,百官相迎,街道上被清空了大半,但依然很热闹,人们争相一睹帝王的仪仗。 或者说,看摄政王的人更多,高头大马,俊美如斯。 他若不是那般冷酷无情,只怕能被大胆的姑娘们用绣帕香包给淹没了! 面对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异姓王,到底是没人敢动手嬉戏,按捺住了。 汤幼宁在竹帘后方,偷偷觑着外头的热闹,这场面与离京时候差不多。 “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她的语气难得有几分惆怅“回府后,就出不来了……” 湘宜与十澜在马车上陪着她,午时前还传递了乐萝县主的带话,说是回京后给她下帖子带她玩。湘宜不敢应,汤幼宁也不敢应。 十澜安抚道“娘子只管跟王爷提要求,他会应允的。”汤幼宁摇头,正色道“人不能太贪心。” 湘宜见状一脸不忍落,娘子乖巧的令人心疼,为何王爷这几日舍得横眉冷对?两人似乎在闹矛盾 马车回到承邺坊,停在摄政王府正门前,陈管家领着一帮下人等候迎接,有条不紊的吩咐他们歇下行囊。 他捻着白胡子,笑呵呵的告诉汤幼宁,她的住处挪位置了。 “不住涿禾院了么”汤幼宁不解,怎么就搬走了。陈管家笑道“汤姨娘莫不是忘了,有一头牛呢。” 涿禾院的院子就那么点,哪里有地方养牛,怕牲口会有气味,还得挪远点去关着,并且安排一个下人饲养。 汤幼宁愣住,她还真把这头牛给忘了,如今,它是属于她的&t;财产''''。她有牛牛了 心里不禁期待起来,赶着去往新住处一瞧究竟。还有奶娘,这么久不见,她也念得紧…… 苒松在后头,看汤姨娘归心似箭,就这么撇下主子不管不顾,简直想感叹一句女子无情。王爷待她不薄,这都搬院落了,也不过来感谢一句? 薄时衍觉得,应是他那番话起了效果。 她不该因为他的优待而生出什么企盼,他不耐烦应付黏人的女子。尤其是那等没眼色之人,没脸没皮的纠缠,属实难看。 如此也好,往后,她就不会再穿那些衣裳来邀宠了。一味药,就做好药的本分即可,王府自会给她体面。至于其它……他何至于饥不择食 ————这般想着,脑海中却浮现前不久在桐鹭殿,她笑语嫣然,在他跟前不断聒噪的模样。 薄时衍眉间微蹙,未往汤幼宁那边看一眼,径自入府。 ****** 汤幼宁的新住处名为雪鸬园,园子的规格比院子宽敞不少,草木幽径就不说了,里头还有个小池塘,养着一群鲜艳的锦鲤. 这是陈管家自作主张给挑的位置。比先前的涿禾院,来往前院方便许多。 他早就请示过,给汤姨娘挪一挪,王爷叫他别多事,现在给换了院子,主子也没叫搬回去。陈管家便知,自己做对了。 汤幼宁被引着路踏入雪鸬园,秦婆子正在厨房里忙活。 得知娘子要回来了,一直在掐算时辰,蒸最新鲜热乎的玉i乳i豆腐羹给她吃。别说汤幼宁想念奶娘,秦婆子更是如此。 二十年前她所嫁非人,丈夫又醉又赌,闺女病死了,还要发卖妻子。她几经辗转来到汤家,接手了奶猫一样的汤幼宁,成为她的奶娘。把小婴儿一点一点带大,十八年了,还不曾分开这么久过。 人一回来,秦婆子顿时顾不上灶台,有一箩筐的话想问。看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心里揪着那根弦才松下来。 两人凑在一起叙话,一问一答,说说在行宫过得如何。玉吼i豆腐羹也吃了,秦婆子让湘巧服侍汤幼宁先去歇息,自己则找了湘宜问问其它的。 前不久,陈管家突然给涿禾院挪位置,还养了一头牛,告诉秦婆子说汤姨娘等着吃乳制糕点,让她提前先把手艺熟悉熟悉。 秦婆子受宠若惊,一时间想了许多! 不外乎小娘子跟王爷水到渠成,开始受宠了……谁知这会儿一问湘宜,竟然什么都没发生。 甚至在行宫里,他们连同屋过夜都不曾,只在驿站睡过一张床,这期间似乎还不太愉快。 秦婆子整个人纳闷了,犯愁了。怎会如此 湘宜同样不解,小声道∶“按理说,以娘子的容姿体态,谁能把持得住,可偏偏王爷好像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她想的不是汤幼宁不够好,而是王爷他……莫不是…… 有些话,湘宜不敢说,妄议主子,是仆役的大忌。但是秦婆子已经意会到了。 实则京城中,这样的传言不是没有,大家畏惧于摄政王,没敢拿到明面上说罢了。 否则,一个位高权重的男子,什么美人都唾手可得,他为何至今不娶妻呢?这样的难免会招来一些闲言碎语。 秦婆子思虑许多,最终长叹一口气∶“或许,这也是娘子的福分。” 倘若王爷真的不行,往后不论他娶了谁,就不存在什么争宠或者子嗣的利益矛盾,主母与妾室还能更融洽一些。 摄政王府,就是汤幼宁的好归宿。 湘宜得知了秦婆子的想法,不由生出几分触动,“婆婆当真是为娘子顾虑长远……”秦婆子摆摆手道“再长远,也没人能陪她走一辈子。”她只希望,她的下半生能少些坎坷,安顺无虞。 ****** 雪鸬园的主子回来了,免不了一番热闹。 不说秦婆子做出好些糕点,就是大厨房那边也有不少孝敬,现在整个王府中,汤姨娘是独一份的荣宠。 其它姨娘眼巴巴盼着,可算是结束了避暑之行,这会儿哪还坐得住。其中凌笳的感受最深,汤幼宁不在,她都不爱往涿禾院去。后来索性整个院子都被搬空了,她彻底失去了邻居。 现在两人住得不近,凌笳叫小丫鬟连珠时刻注意着,人回来后,当天晚上就打着灯笼过来了。 雪鸬园的堂屋宽敞,一进门便能看见那个透明的琉璃鱼缸,一直是湘巧在打理它,水质干净,鱼儿精神。 凌笳难掩羡慕“汤姨娘如今住得可真气派!”这便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滋味吧 她瞅见了十澜,得知有分配了个丫鬟给她,简直合不拢嘴了。身为妾室,三个丫鬟一个婆子,全是贴身伺候的。 住到雪鸬园后,还安排了两人做洒扫粗活,以及饲养那头牛的下人…… 再着眼打量汤幼宁,本就明媚娇艳的小美人,去一趟行宫回来,气色似乎更好了。想必是过得很滋润 凌笳捏着帕子,心里颇有点酸溜溜的,却也没法子。后院里头的姨娘,哪个不酸呢,这是人之常情。 不过捻酸的同时,也生出了期盼,王爷回来后,下一个被宠幸的人是谁呢? 凌笳拿这话问了汤幼宁,“你说,王爷会喜欢娄姨娘么”娄宜姿被禁足一个月,早就期满放出来了。 她得知了汤幼宁突然被王爷看中,还带着去行宫避暑,好一阵扼腕,觉得自己一步踏错,叫人夺了先机。 眼下多半是在跃跃欲试,争取一鸣惊人? 汤幼宁傍晚时小憩了半个时辰,这会儿正对盒子里''''被冷落一个月''''的小玩意们爱不释手。她抽空抬起头&t;我也不知道。&t; &t;瞧你这心大的样儿,&t;凌笳挑眉道∶&t;就半点不担心王爷宠爱其他人么?&t;宠爱这个词对汤幼宁而言太陌生了。 她的小指头抚摸着木雕小圆鸟,慢吞吞道“王爷的事又不归我管。” &t;你确实是管不着,谁管得住男人要对谁好呢。&t; 凌笳轻叹口气,话头一转, 又道∶ &t;不过娄姨娘虽美,身段却不如你。” 她说着,眼神在汤幼宁圆鼓鼓的身前扫了一圈。忽然冒出一个猜想“难不成王爷喜欢丰腴美人” “啊” 话题跳跃太快,汤幼宁都跟不上她的思维。 凌笳低头看看清瘦平坦的自己,多少有几分郁闷,“你该不会偷偷用了什么秘方吧”听闻有些大户人家,手里头捏着不少养身方子,传女不传男。 汤幼宁摇头,瞅着她道“凌姨娘说话太难懂了。” &t;你这————&t;凌笳不敢叫她小傻子了,记仇得很呢,依然反应不机灵,王爷就喜欢这样的么?不过看她这般天真无忧,倒是怪可爱的,与她讲话也没有任何负担。 凌笳在其它人面前,话语可没有这么密,开口留三分,哪有面对汤幼宁轻松自在。也不怪她傻人有傻福,长得讨喜,福气自来。 凌笳坐下喝了两杯茶,说说后院的人和事,没有待太久,便提出告辞。临走时提醒汤幼宁,其它姨娘若是过来,别什么都往外说。尤其是一些私密话。 汤幼宁听了不由嘀咕“到底哪来的那么多私密话”? 凌笳顿住了步伐,又折返回来,轻哼一声道“比如说你喝药了没,王爷是怎么弄你的……” 她没生病为何要喝药,这又算哪门子私密话?汤幼宁觉得跟凌姨娘说不到一处,还是送客的好。凌笳瞅着她这茫然的神色,惊讶道“你果真没喝药”王爷不让她喝避子汤,是准备允许她生下子嗣么 果真是命好啊! 庶长子, 摄政王府的头一份!有这个倚仗,这辈子无忧了! 凌笳羡慕到难受,如同自虐一般同她探听∶“王爷一晚上弄你几回你是不是快要怀孕了”什么怀孕汤幼宁一手撑着小脸蛋,“凌姨娘,你还不走么。” “跟王爷睡了,怀孕是迟早的事,你也该想想了。”凌笳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她这句话,把汤幼宁给吓到了“睡了就会怀孕么”她在驿站跟薄时衍睡了两晚上 “我不想再听了。”凌笳一手扶额,决定回去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情,她好嫉妒呜呜……她走了,留下汤幼宁抱着自己平坦的小腹,陷入沉思。孩子,要怎么养来着? ***** 薄时衍回京之后很忙,朝廷堆积的一些事情要处理,南边瘟疫等待善后,还有暗地里的流言——毫无疑问是卓氏一党,小皇帝跟他们离心,许多事情难以占据优势。 想要破局,光是吹枕头风还不够,当然是离间计最好用。 一旦陛下对摄政王起了防备之心,在朝中,他所能倚仗的,还有谁呢? 话虽如此,薄时衍还是留了个心眼,命人继续暗中彻查,以防有第三方,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黄麻村的疫情没有拖多久, 处理极为顺利, 江立棠第一时间严防死守, 恰好遇着了鼎鼎有名的神医。 在朝廷支援的医药抵达后,有神医坐镇,不仅疫病得治,甚至还意外发现了一种免疫的植株。 江立棠上了折子,说神医对此反复试验,确保无误,可大面积种植,杜绝此种瘟疫再次流行。他推荐的植株覆盖面积,就在受灾区域,让百姓们以此为生,比起单一的农耕,多了一项营收。 这般结果,无疑是多方称赞,百姓少受苦,朝廷少受累,好事一桩!户部尚书一听,后续不用逼他拿银子了,简直老泪纵横。章宸帝少年老成,连连叹息,自己的帝王生涯又侥幸度过一劫。 正好省下的这笔银子,交由礼部与鸿鹄寺共同主持接待古梁国使团。莫约一个月后,他们就会抵达京城,拜访大堰。 薄时衍一忙起来,回府后竟然再没见过汤幼宁。日子似乎恢复到他以前,不知道她存在的时候… 却也有所不同,比如说,他一个月没犯头疾,再犯之际,竟然觉得它令人难以忍受。 几乎习惯了伴随多年的头疾,眼下不过短短一个月没疼,它再次来临,瞬间让薄时衍的心情受到了影响。 可见人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一手轻捏眉心,命苒松去把汤幼宁叫过来抄书。 苒松乐颠颠领命而去,前些日子汤姨娘似乎在跟主子忆气,都不主动过来了呢。如今主子发话招她,自然再好不过! 只是……苒松去了,又一个人跑回来了。“恭喜王爷汤姨娘她怀孕了” 薄时衍掀起眼帘,黑眸深沉∶“你说什么?” 第25章 你不喜欢大的吗? 苒松也觉得这实在是太快了! 他挠头道:“小的已经让人通知李大夫过去了, 王爷要不去瞧瞧汤姨娘?” 也不知道能不能诊出来…… 薄时衍当然要过去,他倒要看看,她在搞什么名堂。 从白霁堂到雪鸬园, 没有多远,进去时正好赶上李大夫到来。 他挎着药箱过来行礼,薄时衍一抬手:“先进去诊脉。” 屋子里,湘巧与秦婆子都围着汤幼宁, 而湘宜与十澜站在外侧,发现王爷来了, 不由带上一丝尴 尬与无奈。 娘子多半是搞错了, 她怎么可能怀孕呢。 居然把王爷都惊动过来了…… 薄时衍也不招她们问话, 径自走向矮榻。 他一言不发, 只那双狭长眼眸,意味不明地望着汤幼宁。 汤幼宁正不舒服,一手捂肚子,娇俏的小脸蛋皱成一团,“是不是宝宝出事了?” “这……”秦婆子一时间惊疑不定,难不成在行宫他们圆房了? “是这里么?”薄时衍伸手,覆盖了她的手背, 搭在她腹部上。 靠近她之后,头疾得到了缓解, 心头盘旋的恼人燥意褪去许多。 薄时衍的大掌,掌心温热, 汤幼宁顿时感觉好受了些。 但是她记性好, 看向他道:“你不能碰我的。” “哦?”他挑起眉梢, 若非边上这么多人看着, 他定要把她的脸颊揪红。 看他能不能碰。 李大夫轻咳一声, 摆好脉枕,隔着一层丝巾搭上汤幼宁的手腕。 没人再说话,等着大夫给个准信。 李大夫医术高超,这等小毛病,一上手就知道了。 不过汤姨娘声称自己怀孕,他还是谨慎着反复确认,而后才斟酌着开口:“脾胃受寒,积食不 化……” “孩子没事么?”汤幼宁问道。 李大夫觑了薄时衍一眼,回道:“汤姨娘,并未诊出喜脉。” 汤幼宁闻言震惊,眼眶瞬间红了,抬头看向秦婆子:“奶娘,我流产了……” 她伸手抱住自己,泪珠都快冒出来了,呜呜她可怜的宝宝…… “……”秦婆子欲言又止。 薄时衍终于忍不住,揪住了她脸上软乎乎的肉肉,“你没有怀胎,如何流产?” 汤幼宁微微吃痛,皱眉打掉他的手,“为什么?” 睡了就会怀孕,凭什么说她没有? 秦婆子与李大夫啼笑皆非,眼瞅着王爷没有生气,索性也不管了。 请大夫到一旁提笔开方子,给她调理调理肠胃。 这两日确实是吃多了乳制糕点,不克化,还因为天气热贪吃冰,才会不舒服。 湘宜去泡了茶,呈上来给薄时衍。 他没接,喊了苒松入内,吩咐他去把书房那些政务捎带过来。 他要在雪鸬园办公。 苒松明白了,王爷这是想陪陪汤姨娘呢!即刻着人去安排! 他属实是佩服,别看汤姨娘不机灵,可是主子就吃这套! 拿王府子嗣这么大的由头来说事,结果乌龙一场,啥后果也没有。 王爷不仅没生气,还要来陪着她! 苒松觉得要重新估算一下汤幼宁的分量,这个姨娘,未来可期! 于是他一步到位,不仅把薄时衍书案上的文件收拾送来,就连他的寝具与衣帽都跟着搬来一 箱。 对于这种自作聪明的做法,多半是跟陈敬学的。 薄时衍无情的罚了他半个月月钱。 话虽如此,他还是住下了。 汤幼宁不舒服,总不好强制性把人喊去白霁堂抄书。 小姑娘还在为那莫须有的宝宝落泪呢,指不定觉得他怎么苛刻欺负人。 湘巧煎了药过来给她服用,药味浓郁苦涩,多少影响了点她身上的气息。 薄时衍一手轻捏眉心,略朝她靠近了些。 汤幼宁被药汁苦成了包子脸,扭头问道:“王爷挨着我作甚,你也想喝?” “闭嘴。”薄时衍面无表情,要是能堵住这张叭叭的小嘴就好了。 她好心问一句,他又凶巴巴的。 她揉着自己的小肚肚,闭上眼睛。 矮榻上蜷缩着的汤幼宁,跟猫崽子似的,昏昏欲睡,打盹了还不忘嘀咕:“过两日就该来了吧……薄时衍稍稍垂下眼眸,问道:“你想要孩子?” 汤幼宁没有回答他。 她是那种两眼一闭立即入睡的罕见例子,叫人看了都忍不住嫉妒。 他怀疑,她可能跟那些稚儿没两样,睡意上涌时候,吃着饭都能呼呼大睡。 ******* 王爷要在雪鸬园留宿! 这个消息,长了翅膀一样悄悄飞遍后院。 本也不是什么秘密,苒松指挥下人搬箱子,大张旗鼓的,能看不见么? 汤幼宁午后因为药效睡了半个时辰,醒来后精神恢复得不错,肚子也没事了。 晚间给她呈上的皆是清粥小菜,跟薄时衍同桌分食,菜式完全不一样。 她若没有看见倒还好,王府厨子的手艺厉害,清淡饮食也做得精致美味。 偏偏两人一起吃饭,荤油肉菜的香味不断钻过来,馋得她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好不容易捱过一顿晚餐,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汤幼宁吃不尽兴,秦婆子还不让她玩柳藤球或者绳子,叫她去给王爷伺候笔墨。 她的心情可想而知…… 幸好这时,雪鸬园外侧,传来一道悠悠琴声,如诉如泣,婉转动人。 显然是个擅长音律的,琴音一传过来,所有人为之一振。 “有人在弹奏,”汤幼宁仰着小脑袋往院墙外边瞧,“真好听。” 湘巧与湘宜对视一眼,很难不怀疑这是有人故意为之,弹给王爷听的吧…… 薄时衍的心眼不比筛子少,他本想不做理会,但此人选的曲调,如同绕指柔,殷殷切切,多少 有些碍事。 他头也不抬叫来苒松,道:“去看看外面是谁,让她滚远点。” 汤幼宁站了起来,“我也可以去么?” 她好奇,也想看看谁人在弹琴。 “你想听?”薄时衍眉间微蹙,他手头还有事情没做完,会感觉有点吵。 汤幼宁见他一脸不乐意的模样,低下头道:“我可以出去听么?” 她不是很明白,为何他非要过来。 当然,她是不能把人赶走的,一切都是他说了算。 要碰她也是,谁能阻止呢。 薄时衍多看了她两眼,明明没有什么言辞指责,却总是透着一股可怜巴巴的意味。 似乎不对她妥协心软,就是那等最最铁石心肠之人。 他的指尖在桌面上轻敲,松了口:“苒松,把人带过来。” “好嘞!”苒松麻溜地去了。 心下有点自叹倒霉,主子分明纵容着汤姨娘,他替他把衣箱搬过来,竟被罚了半个月月钱。 男人果然是口是心非,死不承认。嗐! 汤幼宁是个坐不住的,趁薄时衍没注意,离了书桌,溜达到玄关去了。 没多久,苒松便领着一位怀抱古琴的美人进来。 美人一袭紫丁香纱裙,螓首蛾眉,身姿窈窕,还未走近,香风阵阵。 汤幼宁不认得她,只觉得她怀抱古琴的模样,如画中仙子。 真好看呀。 娄宜姿精心装扮,就是为了此刻。 在玄关处,她与汤幼宁错肩而过,扬唇轻笑道:“王爷召我了。” 她只在一瞬间泄了得意,嗓音低柔,旁人也听不着。 挪着莲步进去,说完后立即恢复了娇美神色,无可挑剔。 “?”突如其来一下,以汤幼宁的脑子,根本意会不到她的示威。 娄宜姿正欲到薄时衍的书案前盈盈下拜,侧颜的角度她都找好了,不料—— “你去外间弹奏。”薄时衍一抬下巴,说了几个伴奏的曲目,问道:“会弹么?” “承蒙王爷不嫌弃,妾身会弹。”娄宜姿娇声回道。 薄时衍没再说什么,“去吧。” 苒松早在他发话时,就把椅凳准备好了,放置在外间。 将娄宜姿请过去落座,即刻就能开始。 娄宜姿步伐略有几分踌躇,她以琴声做饵,引起王爷的注意,然后被请进来了。 这些都没错,可是……怎么感觉不对劲呢? 她在外间弹奏,他只能听见琴声,而看不到她抚琴的样子。 还有,他说的那几个曲子,无一出色之处,都是练琴之际打发时间的。 或者,是筵席上的伴奏,乐女会选取低调平和的曲目,不张扬,不妨碍贵人们谈论正事。 ——所以,她是被喊来伴奏的么? 娄宜姿的笑容微微僵硬,那她所想的技惊四座、琴入人心,还怎么发生? 即便心有不甘,娄宜姿还是照做了。 这是她难得遇见王爷的机会,她不能错失。 琴声在雪鸬园响起,汤幼宁被薄时衍给叫了过去。 她在一旁捧着下巴听乐声,而薄时衍,在座位上提笔批折子。 一时间,倒是极为和谐融洽。 夜里,薄时衍没有留宿,他回到白霁堂去了。 只消白日多与汤幼宁待在一处,不拘吃饭写字或者什么,他的头疾就会被遏制住。 晚上倒不用跟她同寝,免得她又以为自己要怀孕了。 在去寻神医问诊之前,薄时衍决定携带上汤幼宁这个挂件。 ****** 这日,薄时衍要出席一场马球比赛。 在京城里,这样的竞技赛事并不稀罕,有富贵人家自己弄着玩的,也有人花银子办场地以此作 为营生,还做庄开赌i局。 薄时衍要去的,是后一种。 古梁国使者不日即将抵达,他们是马背上的男儿,不说骁勇善战,在马术这方面确实多有研 究。 到时候少不了来几场马球切磋。 朝廷没有组建马球队伍,不过人选可以先物色着,以防到时候凑不到最好的。 尤其是那些世家子弟,也该展现一番他们自身的才干与优势。 否则岂不要说大堰士族尽出酒囊饭袋,后继无人? 有摄政王亲临的击鞠赛,那自然不一样。 赛事还没开始,已经引起诸多讨论,那些人家里,早早就准备上了。 这次若是能被选中,不仅有利于自身平步青云,还能给大堰争光。 汤幼宁带了手工活到薄时衍的书房里,她正在给十澜编穗子。 比大拇指略宽的白玉坠子,编上红绳,极为莹润好看。 小时候她学过女红,针线刺绣歪歪扭扭,编穗子手绳倒是规整漂亮。 汤幼宁认真学过的,为了给爹爹送生辰礼物。 有许久没弄了,这会儿再捡起来,并不手生。 薄时衍才从宫里忙完回来,把人叫过来,就发现她埋首于手工活,彻底无视了他。 他半敛着眼眸,淡扫一眼那条半成品穗子,道:“想出去看马球么?” “嗯?”汤幼宁抬起头来。 薄时衍望过来道:“就在岳桥庄。” 她后知后觉,指了指自己,“王爷要带我去么?” 薄时衍一手托起茶盏,“想看就回去更衣,本王过时不候。” 汤幼宁突然得知自己可以外出,快乐得像只小鸟。 立即收起了手工活,点头道:“我要去!王爷等等我!” 她说着,迅速告退,朝外面喊着湘巧湘宜。 雪鸬园得知她要外出观看击鞠赛,几人连忙上手收拾。 从衣裙发簪到妆容,都得好好挑一挑。 秦婆子告诉汤幼宁,她去行宫那会儿,正好赶上天宝阁每月一日送首饰过来,她代为选了两 样。 一支银翼蓝翠钗,一支梅花玉簪,都是精美而不过于华丽之物。 她还叮嘱汤幼宁,若是凌姨娘问起新首饰,只管推说不知道。 凌姨娘嘴巴守不住,要是都知道天宝阁每月送东西来,指不定多少人眼热。 “我知道啦,”汤幼宁乖乖点头,又问道:“那要是乐萝问起呢?” 乐萝县主昨日就递帖子来了,说要兑现承诺,带她去玩玩。 汤幼宁没有去跟王爷说要出门。 因为一直以来被人教导不能出去,无人陪同,她有点犹豫。 “小县主应当没事……”秦婆子跟这位娇娇女打过交道,确实是冲动任性了些。 与汤幼宁一块玩。 可见不是个爱计较爱记仇的,有些什么当场就发作了。 这般性子,倒是让秦婆子放心些。 只要别耍大小姐脾气就行了。 “希望可以见到她,”汤幼宁道:“还有闪电。” 也不知他们会不会去看马球。 打扮好后,汤幼宁带着湘巧与十澜去前院。 还是那个白玉岩的洞门,薄时衍等在那里,身侧跟随着茂岚与苒松。 他回眸打量了汤幼宁一眼,小姑娘又抹唇脂了,日光下红艳艳的一抹亮色。 这般唇红齿白,眸中带笑的模样,属实是招人得很。 马车早已备好,里头还放了个冰盆。 尚未入秋,这天气还热着呢。 考虑到汤幼宁的肠胃才刚调理好,陈管家并不给她准备冰饮小食,只放了两碟蜜饯干果在车 内。 马车驶出承邺坊,薄时衍在小桌上摆了一局棋盘,他随意拨弄着,汤幼宁一直很安静。 “你在想什么?”他出声问道。 分明感觉她挺欣喜的,这会儿却化身成闷葫芦。 汤幼宁是个老实孩子,回道:“在想会不会遇见闪电。” 薄时衍的指尖捻着一枚黑子,轻哼一声:“就这么喜欢狗?” “它可爱。”还很聪明,又活泼! 她能数出许多优点来! 他若有所思,松口道:“你若真喜欢,本王可以准许你养一只小宠。” 这句话对汤幼宁而言,绝对是最大的惊喜,她的反应特别快,“王爷,我可以养一条狗 狗?!” “不,”薄时衍的薄唇轻启:“不能养狗,考虑其它的。” 她闻言微微怔愣,不解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本王不喜。”因为狗太热情了。 倘若雪鸬园养了,怕不是他每次过去都要被欢迎一波? 汤幼宁听说他不喜欢狗,也不意外,他看闪电的目光就很冷淡呢。 这也没什么,她不拘于小狗,还可以考虑其它小宠。 虽说一时之间,她也想不到什么,但心里的雀跃,是掩盖不住的。 她又要开始觉得王爷很好了,怎么办? ****** 城南岳桥庄车马如云,今日有马球比赛,马场内接待了许多贵客。 摄政王的座驾抵达时,庄主与一干管事的早已等候多时。 其它来观赛的王公大臣,见状也会驻足上前,打个招呼。 没成想今日,摄政王还带了女眷过来。 正是随他去溪宁行宫的那一位美人,可见正是得宠呢! 观赛台在高处,能清晰一览马场内布局。 汤幼宁跟随薄时衍上去后,顿觉视野开阔。 他们在最正中的主位上,看得更清楚。 旁人偷偷打量那一对璧人,也看得很清楚。 小娘子娇艳过人,一双乌黑大眼睛清澈见底,是那种并不干瘪的福气相。 站在高大的薄时衍身侧,合适又养眼。 若是换个纤细单薄的,或许还撑不住摄政王带来的威势。 一些官宦人家,忍不住凑在一处嘀咕起来:摄政王府抬了个女眷出来,往后有什么宴会,是不 是该下一份帖子过去? 否则不说你轻视疏忽了嘛! 他们这么一合计,特意叮嘱了自家夫人,去跟汤姨娘接触接触,赏花喝茶的别落下了她。 女眷们明白。 这年头,女子的尊荣赖于父兄丈夫,甭管她是不是正式,摄政王权柄滔天,汤姨娘就是所有人 府上的座上宾。 薄时衍带汤幼宁出来,或许没想那么多,她也考虑不到其它层面。 但在外人眼中,这已然是莫大的抬举。 今日过后,邀约的贴子怕不是要像雪片一样飞到摄政王府了。 汤幼宁在左右观望,没一会儿就发现了乐萝县主。 她果然是会凑这个热闹的人,两人相视一笑。 碍于薄时衍在这,乐萝不想过来,远远的比划一下,坐回自己位置上。 汤幼宁坐着没动,其余人,她也不认识了。 ……不对,还有一个人,她认识的。 卓家的小侯爷,卓尤深,因着去留香阁被御史台参奏,打了二十大板,没去行宫避暑。 现在早就好利索了,也来凑热闹。 卓家与薄时衍不对付,岳桥庄的管事也不会那么没有眼力见,把他们安排在附近。 两人的座位距离挺远,但是他那灼灼目光,却像是带有穿透力—— ——穿到一半就被薄时衍截住了。 他冷冽深沉的眼神扔了过去,立即迫使卓尤深撤回视线,不敢当着他的面乱看。 卓家不知道卓尤深为何突然遭遇御史台发难,卓尤深起初也不知道,但是王府里面那个线人失联了。 他后知后觉的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惦记摄政王的妾室被发现了,对他小惩大诫。 呵呵,果然任何一个男人,即便自己不行,也对女人存有占有欲。 他薄时衍行么? 卓尤深在心里无能狂怒,薄时衍这边,忽然感觉衣袖被身旁之人给揪住了。 汤幼宁求助道:“王爷,若有人想打我,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薄时衍冷嗤一声:“他尽管试试。” 有他这句话,汤幼宁放心了,王爷的脾气瞧着不太好,但安全感十足。 马场上的击鞠赛很快开始,她尽管将卓尤深抛之脑后,专心看着场内。 两队矫健男儿骑在马背上,手持球杖,马头对峙,考验的不仅是手上功夫,更是骑术。 现场顿时热闹起来,有马儿嘶鸣声、选手呼喝声、还有看客的议论与欢呼。 尤其现在夏日未过,艳阳当空,马背上的运动不断挥洒汗水,他们浑身热极了。 便有豁然的男子,公然除下外衣,露出一身腱子肉,继续打马球。 这般洒脱,看得人一阵叫好! 时下风气开放,这等击鞠赛要的就是热血,只要不是在大街上袒露,没人会指责他不文雅。 要文雅的,看什么马球! 害羞些的女子,微红了脸,却也在打量他们。 更别说不懂害羞的汤幼宁了,完全是大大方方盯着看,于她而言,这是第二回瞧见男子的身 材。 第一回是薄时衍。 她忍不住回想起当时那惊鸿一瞥,恰好撞见他沐浴更衣…… 薄时衍见她看得认真,忍不住问道:“那些男子好看么?” “唔,”汤幼宁一点头,“不过他的胸没有你大。” 同样是胸膛的腱子肉,原来也有差别。 “……?” 座位底下,衣袖掩盖之间,薄时衍一把捏住了她肉乎乎的手心。 “拿本王与他们做对比?嗯?”他皮笑肉不笑:“那次你看得有多仔细?” 汤幼宁低头瞥向自己落入掌控的爪子,不解道:“你生气了?” “并未。”他冷哼。 “你不喜欢大的么?”她歪了歪脑袋,下意识打量自己。 “闭嘴!” “哦……” 怎么又翻脸了呢。 第26章 自知之明 虞家人入京了。 虞素音被太后请来京城, 遭衍裕郡王这么一闹,彻底回不去南尧了。 如今已经在郡王府的后院里。 虞家得知后,岂能罢休, 直接杀到京城来,问郡王爷要个说法。 哪怕是许下侧妃之位,也难以平息此事。 虞世新拥有许多门生,皆在为此鸣不平, 指责衍裕郡王不修私德,作风有亏! 然而事已至此, 总不好因此去逼迫虞娘子, 大家纷纷反过来宽慰她, 让她在郡王府里好生活下去, 千万别钻牛角尖想不开。 如此一来,虞家得了诸多同情与唏嘘,虞素音‘迫于无奈’地离了苦箬庵,正式成为人妇。 虞世新不是空手入京的,他捎带了一封薄家的书信。 登门拜访后,亲手交给薄时衍这位贤侄。 信件出自薄家老爷之手,属意薄时衍替虞家安排一封举荐信, 让他入朝为官。 薄时衍半敛着眼眸,应了此事, 招待虞世新喝茶稍坐,并无多说什么。 他与家里定期通信, 若无急事, 从不会在其它日期传递家书。 眼下这封并非急事, 怕是虞世新去开口问的薄家, 他要进京了, 是否需要帮忙带话。 意在提醒薄家,该还人情了。 薄老爷这才有此一出。 说到底,是他当年识人不明,原以为虞世新清名在身,乃是高洁之人。 两家早早定下婚事,极为和睦。 及至后来,薄时衍与虞素音先后为亲人守孝,这倒没办法,权当好事多磨,两个孩子晚几年成 婚也不碍事。 可是虞世新却选择了退亲,说是不愿耽误男方婚配添丁。 这话听上去深明大义不错,然而在薄家的角度看来,属实怪异。 他们又不是等不及,既没有催促,也没有表示任何不满。 偏偏虞家把姿态放的很低,两家这么好,薄时衍的年岁到了,不能耽误他成家立业。 最终,薄老爷拗不过他,松口解除婚约。 薄家便像是那台阶,让虞家踩着得了许多好名声。 这些,他们倒没有怎么往心里去,只是多少感觉有点不对劲。 直到后来,虞素音二十岁了,守孝出来,择人不易,虞家送她去了苦箬庵。 薄家才回过味来,这样糟践闺女的,能是什么好人! 汲汲营营,皆为一个[名]罢了! 而且,虞素音的这番遭遇,简直像是薄家害得一样: 人家原先跟你有婚约,先等了男方一年孝期,才生生错过婚期。 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薄家是有苦说不出,还得捏着鼻子认下这份人情。 姑娘家已经那么惨了,他们八张嘴都撇不清干系。 那时候的薄时衍尚未领兵镇压边关,不显山不露水,薄家虽是南尧大户,可在整个大堰,这样 的人家太多了。 倘若虞世新知道他有朝一日会成为摄政王,绝不会走出这样一步臭棋。 现在为时已晚,悔不当初,说啥都没用了。 搭不上这艘大船,捞一封举荐信也就是了。 虞世新告辞后,薄时衍让茂岚去给赵大人递话。 举荐信不会由他来写,他只要不出言反对,便足够代表了其中的意思。 虞世新会得偿所愿的。 ****** 午时刚过,乐萝县主递了帖子来找汤幼宁。 她派人打听过了,摄政王进宫去了,这会儿不在府上。 陈管家一见有娇客上门,乐呵呵让她进去了,还嘱咐管事嬷嬷好生招待汤姨娘的客人,厨房那 边不得怠慢。 府里没有主母,不需要谁点头,陈管家没拦着,汤幼宁迎来了属于自己的第一位外客。 顺利进入雪鸬园后,乐萝在里头逛了逛,道:“看来薄时衍待你还不错。” 其它府上的妾室就没有这么大的园子居住。 里头还有池塘?她正准备约汤幼宁一块钓鱼呢,这是她见过的最会钓鱼的人! 汤幼宁摇头拒绝了,池塘里的鱼儿太呆了,一丢饵料就往上咬,钓起来没意思。 乐萝想想也是,她百无聊赖,说这些时日家里太过吵杂,没劲得很。 “是因为虞娘子么?”汤幼宁也有所耳闻。 二十来岁的虞娘子成了乐萝的小娘。 “他们如何,跟我没关系。”乐萝皱皱鼻子道,“时常有人说我傻,看来是血脉相承,我爹就是傻大个。” 后进门的继母他都拿捏不住,现在又被虞素音拿来做筏子。 小小一个郡王府哪能塞那么多角儿,能不烦么! 乐萝县主口无遮拦,妙语连珠,差点把湘巧和十澜逗笑了。 汤幼宁眨了眨眼:“你这般身份,也有人说你傻?” 这不巧了么,她也被说傻。 乐萝叉腰哼了一声:“本县主不与她们一般见识!” 是那些闺秀们背后说坏话,被她听见了。 她本就不爱跟她们玩,搞什么诗社附庸风雅,无趣至极! 汤幼宁不知道怎么说,她根本没有交过什么朋友。 乐萝想去稍远点的地方玩,道:“薄时衍不准你出门么?保阳有个莲花塘,可好玩了,咱们去 钓鱼吧?” “又是钓鱼?”汤幼宁问道:“保阳在何处?” “就是保阳县,距离京城不到半日路程,比津丰近多了。”乐萝想着若能去住上三五日,再好 不过。 津丰汤幼宁去过,这对她而言已经好远了,要坐一天马车才能回来呢! 湘巧摇头笑道:“承蒙县主厚爱,只是我们娘子毕竟已有夫家,不便去那么远的地方玩乐。” 她这么一说,乐萝懂了,噘嘴道:“是我顾虑不周,女子嫁人后皆是如此。” 她外祖家的表姐也是,以前还一起玩,有了丈夫之后须得相夫教子,出门一趟还要夫家上下首 肯呢…… 有什么意思? 乐萝抬眼看向汤幼宁,哀叹自己没能早点认识她,“你这么好看,还擅长钓鱼,真是便宜薄时 衍了。” 在小县主眼中,钓鱼好似很了不起一样。 汤幼宁还是第一次这样受到肯定,唇角抿起一个甜津津的笑窝,“等王爷回来,我问问他能不 能出去。” 以前她没问过,不敢太贪心。 可是现在,她已经管不住自己的心了,她想出去玩。 ******* 乐萝没待多久就回去了,夸赞了秦婆子做乳糖糕的手艺。汤幼宁送她到白玉岩洞门处。 折返时,遇到了娄宜姿。 那天,娄宜姿在雪鸬园外面弹琴,然后被召进园中。 后院的人们只以为她的琴音被王爷看中了,想来不久就会与汤幼宁分宠。 没人知道,她入内后,王爷不曾多瞧她一眼。 她就是去给他们伴奏的! 或者说,是弹给汤幼宁一人听? 娄宜姿为此感觉大受侮辱。 她在娄家可是嫡女,若非摄政王不娶妻,皇帝又年幼,她怎么可能沦落至此? 与一群妾室为伍! 自幼接受琴师指点,就为了给汤幼宁那个小傻子消遣? 她又不是乐女! 这会儿狭路相逢,娄宜姿一双美目瞪着汤幼宁,越看越来气。 “汤姨娘好风光啊,这是把自己当成王府主母了么?” 与县主往来,像个女主人一样待客。 呵呵,好大的脸! 就她那籍籍无名的汤家,别说成为当家主母,做个侧妃都不够格! 湘巧代为接话道:“娄姨娘想多了,这是陈管家与王爷宽厚。” “她是个哑巴吗,要你来回话?”娄宜姿轻哼一声,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她上前两步,来回瞅着湘巧与十澜,问道:“你们谁是湘宜?与我撞名讳是什么意思?” 这会儿湘宜没有跟出来,她们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说法。 在此之前,无人意识到湘宜的‘宜’与她撞词了。 而且她既然知道湘宜,应是特意打听过雪鸬园的情况。 娄宜姿语气蛮横地质问道:“汤姨娘,你使唤她的时候,心里头爽快吧?用她影射我呢!” “娄姨娘属实多心,”湘巧开口解释,“湘宜是王府家生子,这名字从前就取了,如今不慎撞 上,改个字即可,与其他人何干?” 汤幼宁摇头道:“不好,改名字需要湘宜点头同意才行。” 都伴随这么多年的名字,哪能随便就给她改了。 娄宜姿听见这话,顿时着恼,认定她是故意在折辱自己,“湘宜一个奴婢还能凌驾于我之上? 咱们不妨去找陈管家评评理!” “为何要陈管家评理?”汤幼宁不解:“我来评理,我说没关系。” 娄宜姿直接气笑了:“你少在这装腔作势,要是有个阿猫阿狗与你同名,你又如何?” 汤幼宁想了想,一脸认真道:“既然你喜欢,你就养一只叫幼宁的狗狗吧。”“……?”娄宜姿一口气噎在胸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你是故意跟我胡搅蛮缠么!” 边上的十澜开口道:“娄姨娘,帝王尚且没让民间避讳他的姓名用词,你又何至于此?” 只有最迂腐的老家伙们,会对名字避讳那般讲究。 若是一个家族中的亲属,论资排辈情有可原,避开相同的字好称呼,以免乱套。 湘宜与她那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处。 大堰的风气开化,撞名撞衫一笑置之便是。 娄宜姿还不服气,非要去跟陈管家反应,往前院去时,好巧不巧,碰到薄时衍回府。 陈管家也在,他正跟王爷禀报今日府中收到的帖子,以及访客。 得知乐萝来找汤幼宁,薄时衍未置一词,转过前院的抄手游廊,一抬眼,便见娄宜姿落着泪, 上前来见礼。 美人面上梨花带雨,哀哀戚戚,再看她身后,汤幼宁乖乖杵在树下,一脸无辜。 “怎么?”薄时衍微一抬眼皮。 娄宜姿就等他问这句话呢,当即把湘宜撞名一事告诉他。 指着汤幼宁嘤嘤落泪:“汤姨娘恃宠生娇,主仆三张嘴怼我一人……妾身知道,她深得王爷欢 心,却实在是气不过……” 薄时衍懒得再听下去,瞥一眼陈敬:“把她送回去,禁足一个月。” 丢下这句话,他也没理会汤幼宁,迈步错身而过,径自入了白霁堂。 “什么?”娄宜姿一时吓得忘了哭,花容失色,“王爷,王爷为何……” 陈管家摆手道:“娄姨娘,王爷立下规矩,不让姨娘们时常到前院来。这你是知道的。” 娄宜姿这回是真的哭了,伤心又愤恨:“可我分明有话要说才来的……” 她气恼地瞪向汤幼宁:“王爷就这样偏心她么!连她身边的丫鬟都要护着?!” 汤幼宁看到她眼泪啪嗒啪嗒,头都大了,往十澜的身后躲了躲。 陈管家摇头道:“这事你也不占理,我们府中有个小厮名叫时辰,他父母也不认得什么字,觉 得时辰朗朗上口罢了。如此撞了王爷的名讳,又要如何?” 摄政王日理万机,管天管地还管人家叫什么? 一个人立于世上,撞到同名同字的就被折辱了,那是靠什么站着的呢? 豆腐做的,才那么容易碎了脏了吧。 娄宜姿哭着被送回住处,又得禁足一个月,指不定后院那群人怎么笑话她呢。 她泣不成声,感觉自己的未来暗无天日。 而汤幼宁回去后,把这事告诉给湘宜知道。 湘宜震惊又庆幸:“幸好王爷深明大义,才没有被娄姨娘借题发挥。” 有心找茬之人,随便给她个什么,都能扩大事态,上升层面去说事儿,可怕得很! 汤幼宁安慰了她几句,这事就过去了,她拿出即将完工的红绳穗子,继续编制。 十澜见状,问道:“娘子不是想去恳请王爷让你出府玩玩么?为何不去白霁堂?” 汤幼宁说她不去,“陈管家说了,王爷没有叫人来,妾室不得自行去前院。” 她怕被禁足,那就只能在雪鸬园里头活动了。 “话虽如此,娘子是不同的。”十澜心想,王爷多半会答应她的要求。 “有何不同?”汤幼宁已经被他罚过几次了,心有余悸,“他铁石心肠,什么都做得出来。” “这……”十澜觉得,汤姨娘于主子来说定是特殊的,她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而不自知。 不过,主子对谁都板起脸,怕是已经吓到她了。 往后若想与之亲近,估计有得磨。 ****** 第二天,汤幼宁照着自己画过的湖面行船钓鱼图,再作一幅,送给乐萝县主。 她大概率是无法同她出去了,以此当做她的赔礼。 薄时衍过来时,恰好撞见——她给身边人编穗子作画,从来都没有他的份。 昨日还以为她会跟来白霁堂,结果他更衣完毕,从里间出来,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王爷,又要抄书么?”汤幼宁画完了,正要洗手。 她两个袖子都绑起来了,湘宜打水进来,用香膏替她细细洗净。 她的指头细瘦修长,手背却并不骨感,几个小肉窝分外讨喜。 肤白胜雪,多搓几下就红了。 薄时衍坐在椅子上,接过了湘巧奉上的茶盏,“本王只会让你抄书?” 汤幼宁没接话,用无辜的软嫩脸蛋对着他,那不然呢? 薄时衍这茶也喝不下去了,他时不时与她接触,免去头疾之苦。 一味的用抄书做借口,确实不太妥当。 索性趁着今日空闲,道:“去换身衣服,带你去书肆挑选画纸。” 又能出去? 汤幼宁两眼一亮,那当然好! 她清凌水润的黑色眸子望着一个人时,如此专注,好似这世间只你一人在她眼中,心无旁骛。 极具欺骗性。 薄时衍缓缓挪开目光,不再看她。 湘巧湘宜皆为自家娘子高兴,簇拥着她去里头梳妆打扮。 秦婆子也乐呵,见王爷没喝茶,又去换了一盏上来。 没多久汤幼宁就出来了,身上穿着银缕挑线纱裙,颜色并不花哨。 掐腰缀着鹅黄素绢,体态婀娜,比那春日湖畔的芙蓉花还要娇美。 这是秦婆子给她新做的衣裙,为了搭配天宝阁送来的首饰,一匹布要好几两银子呢。 难得这般奢侈,也是看汤幼宁如今时常伴随王爷身侧,在府中来来回回就那几套,出门总得有 一两件新颖的。 淡扫蛾眉,檀口朱唇,薄时衍一眼落了过去,忍不住伸出手去。 汤幼宁察觉了,下意识往后撤一步,企图躲开。 却不防被他另一只手握住了肩膀,给带回跟前来。 薄时衍一手托住了那莹润如玉的下巴,温热的指腹按在丰润唇瓣上,用力一抹。 软唇在指下变了形状,那朱红色口脂,尽被他沾了去。 “唔?”汤幼宁一双眼睛睁圆了。 他总是这样突然出手碰她,换做以前,她早就咬人了! 薄时衍早就想这样做了,他敛眉淡声道:“不要浓妆艳抹。” 汤幼宁不是很明白,抿了抿嘴角,还是回道:“好吧。” 可是她只涂了个口脂? 一旁的湘宜见王爷把娘子的唇脂抹干净了,还这样说,连忙请罪道:“是奴婢顾虑不周,书肆 这样的地方,还是淡雅些的好。” ——才不是,小娘子们爱美,哪个出门不是妆点过的? 但是湘宜不敢说。 薄时衍并未多言其它,带着汤幼宁出了门。 这次他们去的是长嘉坊,国子监便设立在此,整一片书生学子聚集,环境清幽,书铺林立。 马车停在了文珲堂的门口,出行从简,车上并无摄政王府的标志,以免扰民。 这个书铺很大,上下三层楼,各种书籍皆有,笔墨纸砚也分门别类。 想找什么样的,一问便有。 薄时衍平日用的纸笔会有人专门送来,他几乎不碰丹青,画纸这类却是没有。 原先在桐鹭殿,让苒松给汤幼宁准备了画具,那些纸张也是大概估摸着选出来的。 这会儿带她来书肆,可以自行挑选。 汤幼宁现在用的颜料都极好,自然要用好纸来配它。 不同产地的纸张,各具特色,吃墨情况略有不同,看得人眼花缭乱。 她心下先选好几样,一路便走边看。 逛着逛着,一眼瞥见架子上摆放的两盅白玉棋子。 喜欢珠子的汤幼宁,对这种水润圆滑的色泽毫无抵抗力,禁不住眼巴巴的多看两眼。 它好漂亮! 后头的小伙计瞧见了,立即凑上前来介绍:“这是出自郭望春先生之手,上好的白玉籽料雕琢 打磨而成……” 小伙计的嘴皮子利索,一口气就说了一大堆,把汤幼宁听懵了。 她不知道郭望春是谁,只听到他最后说,这套白玉棋子要三百两银子。 汤幼宁拿出自己的小荷包一看:“抱歉,我只有十两银子。” 这是奶娘给她带着买零嘴的,再多却是没有了…… “没钱?”小伙计两眼一瞪,她看上去穿得体面,竟是个买不起的! “十两银子你看什么呢?”还听他说了这一大堆,简直是浪费口舌! 小伙计感觉白费功夫,整张脸都臭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湘巧略有些不满。 小伙计一听乐了,笑道:“进出书铺的哪个不是清贵人家,十两银子就想听奉承话,你们还是去乐安坊的茶馆吧,十文钱就有好话一箩筐 了!” 这话颇为不客气,湘巧皱眉道:“都说和气生财,我们不过是驻足看几眼,买卖不成仁义在, 你们书肆竟然用你这种人?” “我什么人?”小伙计识文断字才能在此做事,没想到被个小丫鬟贬低,顿时更加气恼。 “身为女子在外与人发生口角,还是书铺这般清幽之地,你可知何为礼仪廉耻!还是快快离开 吧,莫要玷污了神圣之地!” 或许是跟书生们接触多了,小伙计说起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很有那清高酸腐的做派。 十澜也不与他多废话,直接上前,一把扭过他的手臂。 “哎哟……”小伙计没想到她们居然会动手! 叫唤起来惊动了掌柜的,薄时衍也从另一侧走了过来。 “做什么?”他问十澜。 十澜是个老实人,把小伙计的每句话都复述一遍。 别说薄时衍如何,掌柜的一听冷汗都下来了,开门做生意,哪有这样待客的,更别说京城权贵 云集! 小伙计这是眼界窄,以为在书肆接触了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自己就跟着水涨船高了。 殊不知人外有人的道理。 掌柜的当场就要辞退了他,勒令他给客人赔礼道歉。 小伙计被骂一顿才知道后悔,小娘子许是没带银钱出来,她身旁这位,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是他眼瘸了! 薄时衍面无表情听着,苒松一挥手道:“知道错了就快退下,少在主子跟前碍事。” “是是是!”掌柜的连忙撵着小伙计下去。 幸好没遇着那种难缠的贵人,否则哪有这么容易平息。 薄时衍准备回去了,让苒松把汤幼宁选中的全部带上。 包括那两盅白玉棋子。 汤幼宁伸手扯了扯他的袍袖,道:“不要棋子,我就是看看。” 她又不会下棋,不过冲它外形漂亮,多瞅了两眼。 薄时衍道:“带回去慢慢看。” “这……”汤幼宁小嘴微张,“它太贵了。” 三百两呢。 掌柜的捧着棋子,眉开眼笑:“夫人舍不得买,你夫君买也是一样的。就这白玉棋,京城中也 找不出几套了!” 薄时衍要走了,汤幼宁推辞不过,但她还是小声跟掌柜的解释:“不是夫君,不能这样说 的。” 汤幼宁是庶出,自幼便知姨娘是怎么一回事。 妾室地位只比奴籍略高,不允许以夫君称呼主家郎君,正室才能与他互称夫与妻。 掌柜的误会了,以为他们是兄妹,“我眼拙看错了,真是对不住,这里便祝愿小娘子来日觅得 佳婿,夫妻和睦!” 汤幼宁挠挠脸蛋,笑了:“下辈子一定。” 她谢过掌柜的,连忙快步跟上去。 一抬眼,发现薄时衍杵在跟前,他停下不走了。 此时正用一种汤幼宁看不懂的眼神望着她。 薄时衍耳力过人,听见了掌柜的祝愿。 觅得佳婿? 他不期然忆起,在马场里,她立于齐曜白身侧的场景。 不由双眸微眯:“你倒有自知之明。” 这辈子,你确实没有机会了。 第27章 他眸色深得可怕 回程的马车上, 薄时衍手边放着一堆古籍。 他惯来面无表情,汤幼宁却觉得,这人此刻心情不虞,莫要去招惹他。 她小鹌鹑似的, 乖乖坐在边上, 一声不吭。 就连新到手的白玉棋子,也没拿出来把玩。 薄时衍抬眸, 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汤幼宁忍了又忍, 终究还是问道:“我脸上有脏东西么?” “没有。”他否认。 “那你看着我做什么?”她不解。 “本王不能看你?”他挑起眉梢。 汤幼宁缩了缩脖子,嘟哝道:“我没这样说。” 她索性扭过头去,用自己的天鹅颈和玉色小耳朵对着他, 正脸朝着别处, 就随便他看呗。 薄时衍的目光在她后脑勺上巡视一圈,道:“上次本王允你养只小宠, 怎么不养?” 汤幼宁听了, 回过头来,“多谢王爷……” 只是, 他说不能养狗, 她幼时对猫猫存有心结, 而且……“我喜欢大只的,猫儿兔儿太小了。” 大黑狗就很威风! 薄时衍听出她对傻狗的偏爱了, 垂下眼帘轻嗤一声:“随你。” 话说到这, 双方都安静下来,直到返回王府,他没再跟她说半句。 汤幼宁没心没肺, 哪知道他在想什么, 自己乐颠颠的带着白玉棋子回去, 跟个孩童一样,向奶娘献宝。 秦婆子觉得,王爷属实大方,如今雪鸬园里面好多稀罕物件,全是他送的。 那透明的大鱼缸、光鉴清晰的等身大镜面,可都是大件,值钱得很。 再看这两盅小棋子,个头不大,足足三百两银子,够寻常人家好几年的嚼用了。 她不禁寻思,王爷不碰汤幼宁,应该不是不喜欢。 秦婆子叹了口气,只要心存喜爱便好,哪怕不能人道,没有子嗣,也没关系。 往后余生,相互扶持,倒也不错。 她便叮嘱汤幼宁,多多关心一下王爷,也做点什么去送给他。 有来有往方能长久。 “送东西给他?”汤幼宁正在把棋子一枚一枚往桌面上放,头也不抬道:“我怕他会扔掉。” 他之前的原话怎么说,她不太记得了,反正就是别太黏人的意思,他不喜欢。 十澜闻言,忍不住旧话重提,“娘子编一个穗子送给王爷吧。” 她总感觉,自从她得了穗子,王爷似乎有些在意。 可惜娘子不擅长看人脸色,半点没察觉。 汤幼宁向来听劝,勉强答应了,“好吧,给他做一个。” 如果他把东西丢了,她会伤心的。 ****** 傍晚时分,凌筎带着连珠过来了。 娄宜姿再次被禁足,早就在后院传开了,大家火急火燎的想吃瓜,好奇她与汤幼宁发生了何事。 却没人敢贸然来打探。 汤姨娘如今风头正盛,再不是过去那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能够随便就去问话。 比如说廖阑珊,曾经她去涿禾院,态度轻松随意,现在却是一改往日做派。 怕汤幼宁记仇,她都不出来了,万一被逮着报仇,随便一个缘由,将她也禁足掉,可如何是好? 要知道,禁足不仅主子不能出门,丫鬟也是。 无人提饭,等着厨房那边给你送,全是被挑剩下的菜式。 岂是那么好过的! 后院这几个姨娘,算来算去就数凌筎与汤幼宁最熟,于是便让她来。 凌筎很乐意跑这一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认识一年多,她知道汤幼宁是个软和脾气,基本不会与人翻脸,好相处得很。 过来后蹭几杯香茶,再闲聊几句,还挺舒服。 得知汤幼宁要做穗子给王爷,为了让他挂在佩剑上,凌筎颇有几分兴奋:“你见过王爷练剑对不对!” 她对王爷骑马的英姿念念不忘,提剑时又不知是怎么个玉树临风? 汤幼宁想了想,道:“太凶了。” 薄时衍的剑是见过血的利器,可不是世家子弟为了好看或者锻炼而学的。 练的都是杀招,剑气凌厉,锋芒毕露。 她回想起来,不禁摸摸自己的小脖子。 凌筎掩嘴笑道:“凶悍男儿才有英雄气概!” 她就喜欢这一款。 原本想着,若没有被摄政王府选中,她就找个军士嫁了。 现在人是进来了,却不如当年嫁给军士呢,好歹能摸个热乎的。 凌筎瞅着汤幼宁那小模样,直叹气:“瞧你这滋润的,我都快成为深闺怨妇了。” 原本大家还等着王爷想起她们,被娄宜姿那么一闹,小心思歇了大半。 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往常薄时衍不入后院,感觉还能忍受,可当他独宠一人,日子就不平常了,想想就煎熬! 汤幼宁似懂非懂,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当然想让王爷弄弄我了。”凌筎说完,自己以扇子半遮面,微红了脸。 之前想着事先做足准备伺候王爷,她又把压箱底的册子翻出来温习了一遍。 现在是理论知识极为丰富,也明白了一件事。 像汤幼宁这般白白软软的小美人,落在男人手中,能被玩出诸多花样。 若她是男子,多半也选择这一种。 凌筎苦闷地拍拍自己不争气的胸口。 汤幼宁面上茫然:“弄你什么?” 她总觉得,与凌姨娘对话,越来越费劲了。 当真是她太笨了么? “罢了,不说了。”凌筎总有一种自己在带坏她的错觉。 明明人家才是有经验的那个,她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随后又聊了几句娄宜姿,便告辞离去。 ****** 古梁国的使者抵京了,他们与大堰并非附属关系,往日也说不上多么友好往来,此次突然拜访,目的不明。 不排除说是来探听底细的,一旦觉得大堰软弱可欺,指不定边关就会立即燃起战火。 大堰如今国力不够强盛,先帝捅了不少窟窿,小皇帝撑不起来,光靠一个摄政王罢了。 便是这个摄政王,也很难完全放开手脚,因为卓氏一族扎根日久,虎视眈眈,尚且想要争权。 这些都不是秘密,周边各国,各有自己的探子,不敢说知道多么详细,基本的局面却都摸清了。 对此,大堰讲究先礼后兵,命人安排好驿站接待,晚宴接风,只管与他们会一会。 同行的还有他们的小王子伊慕戈,据说是个带着金色耳钉的短发男子,容貌还很英俊。 英俊男子不稀奇,倒是耳钉和短发更有谈资,两天之内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们对此津津乐道。 宫宴的安排,是礼部与鸿鹄寺商量着来,为表示东道主的礼仪,还特意去询问了古梁国有何忌讳之处。 他们倒是没有忌讳,只是要求参加的大人们都带上女伴。 在古梁国,男子会与女子共舞,快活得很。 倘若没有女伴,你便是个可怜虫。 大堰尊重他国的习俗,让大臣们带上自家夫人进宫,携带家眷也是常有的事。 至于共舞,那就免了吧。 薄时衍不带女眷去,也没人敢置喙半句。 但是,他还是吩咐了陈敬,让人把汤幼宁的衣裙安排上。 妾室没有诰命没有品级,自然不会有宫装,须得另行定制一些得体的衣裙。 他一句话,雪鸬园顿时热闹起来,缃云纺的绣娘们登门替她测量尺寸,因是加急单,她们得熬夜缝制,两日之内必成。 缃云纺在京城里名声不小,她们的绣娘手艺没得说,各色衣裙出手后基本不重样,免得贵夫人们筵席上撞了尴尬。 其次,她们嘴巴紧,出入各家后院给女眷们量尺寸,绝不敢乱传任何。 眼下,哪怕是对汤幼宁绝佳的身段赞不绝口,出了王府这道门,也只会烂在肚子里。 不过,当着小娘子的面,好话是没少说。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论男女,对于赏心悦目的事物,总会多留意一眼。 身体发肤,是老天爷的赏赐,有些天生就受到了偏爱。 汤幼宁还是头一回,被几个陌生人这般围着赞美,心里喜滋滋的,绣娘走后立即跑去照镜子。 她左右端详自己,笑得眉眼弯弯:“我也觉得我好看。” 不知何时,薄时衍过来了,缓步走至她身后,把她毫不掩饰的情绪表达纳入眼底。 敞亮的镜面照出他高大的身影,他立于她身后,伸出一只手来,轻捏她的脸颊。 “王爷?” 汤幼宁想回身,被他一手扶住了肩膀。 薄时衍命令道:“入宫后,不许对旁人这样笑。” “啊?” “听不懂?” “……听懂了。” 薄时衍低头看她,宽阔的身形几乎把她笼罩住了,“怎么,你有意见?” 汤幼宁慢吞吞一摇头,她的脑子在思考着,“你成日板着脸,别人就不会欺负你,我要向你学习。” 薄时衍抿直了浅淡的薄唇:“有时候本王怀疑你是在故意装傻。” 如若不然,说话这么噎人呢? 汤幼宁两眼一瞪,强调道:“我本来就不傻!” 瞧她一副要炸毛的模样,薄时衍挑眉道:“那么就试试看,宫宴上圆圆能否保持住不笑,否则,本王把你捏成扁扁。” “?”汤幼宁一脸呆滞,什么扁扁? ****** 三日后,汤幼宁一袭裁剪合身的盛装,随薄时衍上了马车,驶入皇宫。 摄政王在宫内有一座殿宇,名叫仪凌殿,是他处理公务之余休息的地方。 若遇着紧急事件赶不及出宫,便会在殿内留宿。 薄时衍带着汤幼宁过去,命人先备些吃食给她稍微垫垫肚子。 并嘱咐十澜,她若要更衣之类的,都到这边来。 为了避嫌,外臣是不会靠近后宫的,仪凌殿就归属于皇宫的殿前。 殿前基本上已经落入薄时衍的掌控之中,与后宫两不相干。 不过,卓太后在宫里经营多年,不说手眼通天,安插几个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薄时衍的手伸得再长也管不到后宫去,他不希望这个呆愣愣的小妾室,着了老狐狸的道。 后宫里的阴私手段层出不穷,恐怕连十澜都未曾见识。 十澜受到提点,脸上神情一肃,“王爷放心,十澜定然护好汤姨娘,寸步不离。” 薄时衍淡淡道:“跟着就行,卓太后很快就要自顾不暇了。” 他从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一味的防守,那是弱者的姿态。 汤幼宁听不懂,一双圆眼对上他深邃的眸子,道:“你要做坏事了。” 薄时衍闻言,似笑非笑:“如今不觉得本王是好人了?” “唔……”她也说不清了呢。 宫宴开始后,摄政王准时抵达入座。 汤幼宁跟在身侧,遭受到更多似有若无的打量,此次筵席,是两国之交,比行宫那回的排场大了好几倍。 长长的席位摆下去,身后还有二排三排,偌大的殿宇坐了许多人。 开宴后,小皇帝让德喜宣召,古梁国使者才得以入内觐见。 他们一行人极好辨认,果然大部分男子剪了短发,即便留有长发,也没束冠,而是弄了几个小辫子。 衣着多是开襟式半袖,里衣外敞,露出大半胸膛,上面挂着几条镶嵌宝石的金链子。 而女子的裙装也极为大胆,有露出锁骨胸口的,也有露出一截小蛮腰的…… 底下裙子只到小腿处,大大方方伸出一小段腿脚,上面挂着一圈圈的袜饰细链。 充满异域风情。 古梁国使者向章宸帝与摄政王见了礼。 那位早早走红于大街小巷的金色耳钉小王子,眼窝深深,瞳色是浅棕色,人群中颇为扎眼。 他听说大堰不曾见识男女共舞,愿意做今晚筵席的开舞。 伊慕戈与他的女伴娲娅当众展示了他们的舞技。 男子雄浑有力,女子娇柔优美,二人配合默契,张弛有度,很是好看。 在欢快的节奏中,一舞完毕,现场气氛果然不一样了。 据悉在古梁国,跳舞是常见的消遣,就跟饮酒喝茶一般,男女老少皆可。 大堰的臣子们很赏脸的赞美了他们。 伊慕戈笑着收下,朝薄时衍一拱手道:“想必摄政王不曾试过舞蹈,娲娅舞技超群,性子温柔体贴,小王愿意与摄政王互换女伴。” 他说着,目光落在汤幼宁身上。 汤幼宁没什么反应,压根没意会过来,那个‘女伴’就是她自己。 反倒是身后的湘巧吓了一大跳,手心都揪紧了。 其它大臣闻言,俱是一脸不赞同。 大堰确实也有互赠姬妾丫鬟的事情,但那多是不着调的老爷们,或是些小纨绔。 正常人收了房,就没有转送出去的道理。 朱卫平将军粗声粗气道:“换来换去有什么意思,小王子要是大方,直接送就是。” “娲娅很好,小王多少有些舍不得。” 话虽如此,伊慕戈给身边的女子一个眼神示意。 娲娅径自走到薄时衍的桌前,盈盈下拜:“见过摄政王。” 她行礼时,一双美目直直望着薄时衍,眼波带媚,不似大堰女子那样含羞委婉。 汤幼宁一脸好奇,看着她露出的纤细腰肢,从小i奶娘说不能被旁人看去身子,古梁国的姑娘却是不同呢。 “本王不需要。”薄时衍缓缓抬眸,回答了伊慕戈。 伊慕戈尚未说话,娲娅先露出了不解神色,“摄政王看不上我?” 她在古梁国可是很受欢迎的! 娲娅对自己的美貌与身段颇为自信,自幼练舞之人,比寻常女子更凹凸有致些。 但……她的视线分给汤幼宁时,不由顿住。 这个姑娘整个人看上去就透着一个‘软’字,她的面相表情,还有那体态…… 娲娅明白了,退回伊慕戈身旁道:“他已经有了一位优秀舞者。” 伊慕戈很遗憾薄时衍的拒绝,“小王也觉得她很适合跳舞。” 汤幼宁后知后觉,侧过脑袋,小小声问道:“王爷,他们是在说我么?” “无关紧要。”薄时衍低头饮酒。 “好吧。” 汤幼宁这心大的模样,落在其他人眼中,极具气度,宠辱不惊。 听闻有人要用女伴把自己换走,还能面不改色,可见不是省油的灯,想来颇有手段心计。 虞世新因为一封举荐信,顺利入朝为官了。 这是他头一回进宫参与宴会,位置在后排,带上了他今年秋闱的儿子虞蘅风。 他一直观察着薄时衍,此刻哼笑一声:“你阿姐跟随太后的人入京,想求救于他,被拒绝的原因,多半是因为这个妾室。” 男人身旁有了更美丽鲜嫩的女子,哪还会啃回头草呢? 虞素音当真是愚蠢。 虞蘅风身板挺直,袖摆一丝不苟,回道:“以色侍人,焉能长久。” 虞世新看向自己这个被赋予厚望的儿子,满意点头:“成大事者,切莫被妇人牵绊左右,你阿姐已然无用,以后不必管她。” 虞蘅风今年十八,尚未定亲,若能在秋闱时拿下一个好名次,对婚配的选择将会提升许多。 男儿稍晚些成家也不碍事。 虞世新对他盯得紧,就怕他血气方刚的年纪,被女人迷了心智。 薄时衍拒绝了伊慕戈交换女伴的提议,后者也没多做纠缠,回到座位上,筵席正式开始。 古梁国主事的使臣是班荃,带领其手底下人,与大堰的几位大人们开始交锋。 都是擅长嘴皮子才会成为使者,彼此之间言语试探,好不精彩。 席间推杯换盏,一派热闹场景。 初次的接风宴,双方也没有涉及一些敏感话题。 及至宴会的后半段,薄时衍带着汤幼宁先行离席,没急着出宫,而是回到仪凌殿。 ****** 路上,汤幼宁已经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她仰着小脸打量薄时衍,道:“王爷拒绝了他们,应该就不会反悔了吧。” 若是被随意送人,想想就很可怕。 真就与小猫小狗无异了。 “看本王心情。”薄时衍故意这样说。 汤幼宁果然被吓到了,小手攥住他的衣袖,脑袋里遣词造句,想着要如何劝他打消念头。 谁知,薄时衍被她一拽,竟然步伐跄踉起来。 他抬手轻扶额角,低声道:“好好走路,莫要拉扯本王。” 汤幼宁鼻子微动,闻着他浑身酒气,道:“你喝醉了?” “并未。”他出言否认。 小皇帝年纪轻不擅饮酒,更兼摄政王才是主事那人,难以避免地要被敬上几杯。 薄时衍的酒量并不好,但他没准备把这个讯息透露出去。 哪怕已经微醺,面上也是波澜不惊的模样。 汤幼宁却是不信他没醉,歪着小脑袋看他。 “我以前看过一个人,喝醉酒摔跤,门牙都磕掉了……你小心一点?” 薄时衍闻言挑眉:“……希望本王的门牙无事。” 到了仪凌殿,茶水房伺候的宫女们见主子回来,立即把茶点准备上。 向来是苒松去端来呈上,今日他却把托盘往汤幼宁跟前一凑,朝她示意。 可殷勤点吧,汤姨娘! 汤幼宁愣愣接过,明白了,王爷醉酒,需要人喂,以免弄洒了。 无人知道她这个结论怎么得出来的,便见她捧起茶盏,撇开浮沫,轻轻吹凉了些。 然后将它送到薄时衍嘴边,“王爷,我喂你喝茶。” “喂我?” 茶气满溢,薄时衍望着她清澈见底的眼眸,此时弯腰靠近他,小腰款款,暖香盈盈。 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明媚容颜,他喉间微动。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薄时衍喜欢她的气息。 回到京城后,夜间入睡时,偶尔会想起那两日在驿站同榻的日子。 迅速入眠,一觉深沉。 曾经听一位替他诊治过的大夫说过,有那么些人心宽无梦,每日睡得很好,所需的睡眠时间也比寻常人短许多。 他当时听了没往心里去,反正那人不会是他。 不曾想现在遇着了一个,而且还能带着他睡个好觉。 薄时衍与汤幼宁四目相对,薄唇微启。 都快碰到那瓷白的杯沿了,她却突然撤走了茶杯—— “我差点忘了,王爷,你还是自己喝叭。” 她不能碰他。 汤幼宁转手将热茶放置他旁边的桌面上,还未来得及退开一步,腰肢就被他的长臂给揽了过去。 她一下跌坐在他腿上,被圈在怀中,神色略为惊愕。 “你是故意的么?”薄时衍很想把她这张无辜的小脸蛋给揪红了。 汤幼宁见多了他凶巴巴的模样,已经不怕了,老实回道:“你说不用我服侍的呀。” 她才想起来,他自己怎么也忘了? “很好,看来本王务必让你明白,什么是服侍。”他目光沉沉,极为不善。 一把抱起她,起身进入内殿。 湘巧十澜两人皆不敢跟进去,垂首去往殿外候着。 汤幼宁一手攀住他肩膀,踢了踢小腿,“我可以自己走。” 薄时衍不做理会,到了平日休息的矮榻跟前,才松开这团软玉。 他探身从旁边雕了狮纹的暗格里,取出一小摞精美册子。 “看过避火图么?”他问。 哦,是肉搏戏。汤幼宁点头,点到一半忽然顿住,睁圆了黑亮的大眼睛: “你想打我?!” 她一时间震惊害怕又委屈,他们相识这么久,他就如此狠心? “谁告诉你这是要打你?”薄时衍轻捏眉心。 难以置信,有朝一日他要教一个小姑娘懂这些。 汤幼宁当然懂了,皱眉道:“双方本是赤手空拳,他却用棍子捅人,还上嘴咬人肉肉,另外一个神色痛楚……”何其不公! 她的嘴巴被薄时衍捂住了,他眸色深得可怕,嗓音低哑:“你不准再开口说话。” “唔?” 第28章 我才不是爱哭之人 奶娘说, 王爷若是碰她,乖乖的别反抗就好。 汤幼宁都做好了挨揍的准备,大概哭一场就会没事了。 谁知,薄时衍只不过捂了她的嘴, 命令她不准吭声。 然后收走那几册肉搏戏, 自行坐到一旁喝茶,不理她了。 薄时衍大概知道, 为何汤幼宁身旁那个老婆子不把她教清楚了。 可能不仅要详细描述, 还得身体力行告诉她? 他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暂时不想管了。 在仪凌殿稍作歇息, 喝过两盏茶, 薄时衍散了酒气,俨然是一副无事人的模样。 出宫回府。 湘巧猜测王爷不愿旁人知晓他容易醉酒, 给汤幼宁收拾妆面时, 便特意提了。 汤幼宁似懂非懂,道:“知道了, 不能把他的事情透露给旁人听, 他以前说过。” 其他人应该也不会跟她探听什么, 就数凌姨娘对此最感兴趣了吧? 回到摄政王府,十璩悄然现身在书房中。 “主子。” “事情办得如何了?”薄时衍抬头问道。 十璩回道:“马元宇顺利被马家人发现了, 现已遮掩着带出宫去。” 马元宇中药了, 即便没有御前失仪,也差点在御花园里面露出丑态。 马家人得知后,又急又怒, 连忙寻了个由头, 迅速带他出宫。 药是十璩下的, 人是十璩引导过去的,马家将会跟彻底与卓家反目。 认定是卓太后派人所为,因为卓家舍不得卓兰淳。 只需要马元宇再闹出一个丑事来,不仅卓家女儿不必嫁,她还能重拾一些好名声。 比如:当初在行宫就是这个马元宇欺辱于她,她身不由己。 马家人稍稍这么一想,就恨不能咬碎了腮帮子! 他们为卓家鞍前马后,结果落得这么个下场! 前不久才忍痛修了原配罗氏,得罪罗家,姓卓的有何补偿?还想用他们儿子去给卓家闺女做台阶! 发生在御花园的事,旁人或许不知,动静却瞒不住太后。 卓太后立即意识到不对,派人给卓任隆带话。 卓任隆再赶去马家时,直接吃了个闭门羹。 薄时衍不管他们之间如何扯皮,人一旦有了嫌隙,就没可能拧成一股绳了。 他从书架上取出一个卷轴,“要入秋了,叫江立棠回京。” 十璩无声退了下去。 ****** 接风宴过后,古梁国喜欢跟人换女伴的作风不胫而走,居然敢问到摄政王头上! 为此,汤幼宁接到了乐萝县主的问候。 接待使臣的宴会,她并未参加,也是事情传开后才听闻的。 乐萝在信笺上表达了她的愤怒:定是那劳什子小王子看上了你的美貌! 她让汤幼宁别生气别害怕,不如一起出去耍耍,忘掉此事。 乐萝收到了汤幼宁的画作之后,赞不绝口,惊叹于她的才华,强烈要求带她去参加赏画宴,叫那些才女们见识见识。 汤幼宁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害怕,不过对赏画宴生出了兴趣,问十澜道:“我可以跟乐萝出去么?” “娘子何不问问王爷?”十澜是鼓励的态度。 她几次心动想问,却没有问出口,似乎对王爷存有心结。 汤幼宁向来乖巧:“我是怕坏了规矩。” 那次她去前院正好遇到娄姨娘,妾室无故不得到前院走动,娄姨娘被禁足了。 前院都不行,出门他会答应么? 汤幼宁心里装了事,就连平日里爱玩的玉珠木雕鸟柳藤球等物都失去兴致。 薄时衍过来用餐时,看到她百无聊赖的模样,似乎往日里黑亮的眸色黯淡了不少。 “有事与本王说?”他睇一眼过去。 “你怎么知道?”汤幼宁小嘴微张。 薄时衍懒得回答,她纯如白纸一张,能瞒住什么心事? 汤幼宁欲言又止。 薄时衍难得看见她这般犹豫的神态,不由挑眉:“有何为难之处。” 话都递到了嘴边,她实在忍不住了,把乐萝的邀约告知他。 汤幼宁捏着小手指,低头道:“我知道不可以,但是很想去……” “就因为这个?” 薄时衍见不得她这种小心翼翼可怜巴巴的模样,道:“想去就让陈敬安排车马。” “我可以去么?”汤幼宁倏地抬起脸来,那股子惊喜与兴奋压根藏不住。 人与人的情绪是会相互传染的,薄时衍见状,浅浅勾起唇角,“可以。” 真是个小呆子,一点都学不会得寸进尺。 换做其它女子,在王府被这样关照,指不定怎么无法无天了。 一直以来,她被教导得太乖了,或许……是他那次在驿站说了重话,才让她像个小蜗牛一样,收回了试探的触须。 薄时衍从不会去后悔任何决定,此时不过想着,往后莫对她用旁人那一套。 她的天地那样小,不妨多满足着些。 还有——那温暖明媚的画卷,也不该藏着掖着才是。 当日,摄政王府一张帖子送到了如意老夫人的手中。 这位老夫人花甲之龄,乃是长公主之女,历经三朝帝王,如意夫人的封号还是上上任皇帝赐下的。 昔日她是有名的才女,如今不问世事,依然才名远扬,尤其是在丹青画作这一块。 得她一句好,胜过万人夸。 如意夫人多年前与薄时衍有过接触,平日无往来,这会儿突然收到帖子,心下纳了闷。 京城时常有什么斗诗宴赏画宴,往日没见摄政王掺和过。 这会儿居然特意来请她去一趟。 如意夫人着人一打听,很快就明白了,摄政王府有位小娘子要去。 她不禁一乐,薄时衍这个后生仔,冷冽肃杀之气太过,面有反骨,竟然会做这等稀罕事儿? 莫不是开始品味到人世间的情爱之美? 看来,这个平平无奇的赏画宴,将要变得不平凡起来。 如意夫人应下了。 汤幼宁对此一无所知,她正在准备新的画作。 赏画宴以画会友,虽说是小娘子们玩乐之举,却也都是花费了心思的。 她尤其认真。 陈管家也很认真,得知汤姨娘要外出赴宴,高兴得很,第一时间就张罗开了。 这还是王府头一次有女眷出去交际。 马车得挑大的,帘子上印有摄政王府的家徽,再配一个稳重机灵的车夫,保管谁人都不敢惹! 出发这日,汤幼宁一袭花青色烟罗裙,是缃云纺上门量尺时一道做的,这料子极软,行走间如烟似雾。 秦婆子对它爱不释手,还得是王府财大气粗,比起她挤出来的那点银子定做,可好太多了! “瞧瞧娘子这一身,多标致!” 汤幼宁也很喜欢,前去白霁堂跟薄时衍说一声再出门。 顺道把做好的佩剑穗子送给他。 薄时衍打量她笑靥如花的娇俏模样,接过了穗子:“本王准许你出门,才想起送东西。” 汤幼宁缓缓一摇头,“不是哦,前几日就在做了。” 不过她贪玩,今天才做好。 那也是十澜先收到的。 薄时衍收下了,淡淡吩咐:“跟好她。” 十澜与湘宜齐齐应声。 ****** 乐萝县主性子耿直,她夸赞汤幼宁的画,完全是真心实意。 看多了那种淡雅的水墨画,突然出现一种完全不同风格的,属实叫人眼前一亮! 她决意要把汤幼宁的画技拿去嘚瑟一下,省得那群人只知道捧着柳小姐! 乐萝出门时,把自己手里那副湖面行舟钓鱼图给带上了。 她风风火火的,带着两个丫鬟往外走,恰好迎面撞见管家领着一位郎君入府。 一个不慎,将画卷掉到了地上。 “见过县主。”虞蘅风守礼,并不抬眼,替她把画卷拾起。 郎君身形板直,眉目肃正,是乐萝最讨厌的‘苦读十年自有傲骨’那种文人做派。 双方遇上,管家给介绍了下,这是虞侧妃的兄弟,虞郎君。 哦,是她小娘的亲戚。 乐萝一撇嘴,伸手要拿过画卷,虞蘅风却已经看见了画中明丽的色彩。 第一眼,极为惊艳。 他不由出声道:“此画甚妙,属实少见。” 乐萝闻言,翘起嘴角:“算你有眼光!” “敢问县主,它出自于何人之手?”虞蘅风还不曾见过这种风格。 “你想知道呀……”乐萝高高抬起下巴,轻哼一声:“本县主不告诉你!” 说罢,收好了画卷出门而去。 这个小插曲,在乐萝看来是个乐子,与汤幼宁会合后第一时间就分享给她。 让她知道,她的画被人夸夸了! “那些读书人,骨子里轻慢得很,”乐萝说起来满脸嫌弃,“他们的话,随便听听便是。” “虞娘子的弟弟?”汤幼宁想起虞素音,问道:“她现在如何了?” 先前好像是说要寻死? 乐萝挽过她的手,打死都不信她会寻死:“不过是做戏罢了,你不知道,越是爱脸面之人,越是会演!” 再傻的人,在皇室宗亲里看多了,也该学精了。 汤幼宁听了略有几分茫然,“活着就好。” 今日这赏画宴设立在赵家的泗竹苑,这个庄园在京城颇为有名,不止是因为以[竹]为主题,园内建筑布景也极为巧妙精美。 随处可见竹子的标记。 乐萝以往不耐烦参加这样的聚会,这回却是兴致勃勃。 领着汤幼宁进去,里头已经有好几位小娘子在了。 她们大部分不认得汤幼宁,未曾见过,但一说名号,无人不知。 摄政王府的女眷,最近被带着出来好几回了。 在大堰,对已婚女眷也没那么苛刻,是可以出来交际玩乐的,不过她们都是正妻。 寻常人家的妾室,被主母管着,哪里肯让她出来? 像是摄政王府这般顶头没有主母压着的,只此一个。 而且,瞧瞧这随行的两个丫鬟,气度沉稳眉目端正,完全是正室娘子才有的派头。 有人羡慕有人嘀咕,薄时衍把一个妾室捧得这样高,往后议亲女方家里能不介意? 莫不是他就没打算议亲? 乐萝给她们介绍了一番,都是年轻小姑娘,随性就好,不必讲太多繁文礼节。 汤幼宁认真记了几位小娘子的姓氏。 她们都是爱写写画画的,个个带着墨宝来的,闹着玩,画得不好也没事。 “柳小姐来了。” “她今日可是迟到了,该罚呢……” 小娘子们说话间,一个豆青色绢裙的少女走了进来,便是柳琼君。 她是柳尚书之女,书画秀丽,才情在外。 乐萝不喜欢她,低头就跟汤幼宁偷说她的坏话:“这个姓柳的,才艺不错,就是忒小肚鸡肠,没劲得很,你不许跟她玩。” 汤幼宁也很有原则,道:“我先跟你玩了,就不会与她玩的。” “这还差不多,我没有看错你!”乐萝满意地拍拍她肩膀。 两人对视,一阵傻乐。 “柳姐姐快来瞧瞧,乐萝县主带来新朋友过来。”说话的是苏四姑娘,苏瑾蕊。 她来回一打量二人,低头笑开了:“你们的衣裙色泽相似,也是缘分!” 这话一说出来,大家都去留意两人的裙装。 花青色与豆青色,确实挺接近的,但因为汤幼宁身上的料子不同,乃是缃云纺的顶级面料,所照成的视觉效果也不一样。 女孩子难免对衣着打扮敏感一些,场内氛围为之一滞。 聪明的已经在埋怨苏瑾蕊不会说话了,简直像是故意的一样。 乐萝向来嘴巴不过脑,而且她不喜欢柳琼君,当即道:“那还是幼宁的好看一些!” 柳琼君直接越过了她,淡淡道:“两位既是来争妍斗艳的,选错了地方,不若趁早回去的好。” “就是啊,若要攀比什么衣裳首饰,她汤家能跟柳家比?” “谁听过朝中哪位大人姓汤呢?” 有人小声嘀咕了两句,苏瑾蕊跟着笑了一声,提起一个人,“汤家大郎君不是在国子监么,都两年了,许是今年下场?” “谁呀?”大家面面相觑,这籍籍无名的小人物,谁都没听过。 国子监有一部分是凭借自己本事考进去的,还有一部分赖着各种关系、祖辈荫庇,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这些话落在乐萝耳中,顿时气愤:“谁攀比了,当你们似的眼皮子浅呢?不是苏瑾蕊先提起衣裳的么!” 她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撇嘴道:“我就说跟你们玩不来吧,一句话里藏了八百个心眼子!” 烦人得很! 汤幼宁不像她们伶牙俐齿,反应也不及,不过……她看向苏瑾蕊,问道:“你认识我兄长?” 苏瑾蕊斜她一眼,摆手道:“汤娘子莫要胡说,我一个小娘子,怎会认识外姓郎君。” “那你怎么知道他在国子监两年了,”汤幼宁道:“我都不知道。” 彭氏把她送进摄政王府,之后再也不曾联络过了。后续安排大郎君去国子监读书,秦婆子知道,只是没跟汤幼宁提起。 早在当年,大郎君企图把妹妹献给卓小侯爷起,秦婆子就不认他了,巴不得小娘子再也不跟娘家往来。 那种娘家,绝不可能再回去,指不定被卖去什么地方呢! 苏瑾蕊笑意一僵:“你不知道自己兄长在国子监?” 汤幼宁老实摇头。 乐萝哼了一声:“苏瑾蕊,你别是特意查过了吧,我们都没听说呢,这会儿巴巴的说出来,满肚子坏心眼!” “我不过是听人说过一嘴,什么查不查的,汤家跟我苏家有何干系!”苏瑾蕊讨了个没趣,不想说了,自行到一旁去。 她今日本想给姐姐出出气,可没想亲自跟汤姨娘对上—— 这事儿说起来,还跟马元宇脱不开干系。 马家与卓家彻底撕破脸了,相互都知道对方不少底细,牵扯太大的暂时不敢动,一些离间计却可以用上。 马元宇两番遭人算计,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他在行宫里被卓任隆揍一顿,回京后又被罗家的大舅子揍一顿,被迫休妻,两岁不到的儿子哇哇哭! 他这满肚子怨气跟谁说?就这还不讨好。 于是,跟卓家割裂之后,他第一时间把卓尤深的那些黑历史给捅到苏家去,苏家嫡女是卓尤深的侯夫人。 都是成亲没多少年的夫妻,自己家宅不宁,他也别想好过! 这其中,当然要提一嘴汤幼宁了,卓尤深敢惦记摄政王的妾室,苏家知道了不闹? 眼下苏家也才刚查清楚汤家那点子事儿,已经在琢磨着怎么警告卓尤深了。 此事决不能闹到明面上,最好是当做无事发生揭过去。 苏瑾蕊也是意外听见了家里的事,本没打算做什么,不过今天遇到了汤幼宁,她没忍住。 ****** 其他几个小娘子,没理会这个苏瑾蕊,拉过汤幼宁与乐萝到一边的八仙桌去。 “汤娘子头一次来,可带了画作?” 对于画卷的交流总算是开始了,汤幼宁先看过她们的,都是些常见的花鸟虫鱼,墨迹淡雅又清美。 她挠挠小脸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的不太一样……” 汤幼宁展开她前日新作的一副樱桃图。 便是溪宁行宫桐鹭殿那一棵。 绿油油的茂盛枝叶,一串串朱红小果,阳光倾洒下来,富有亮泽之效,树下还站着三个看不清面容的小姑娘,着鹅黄色衣裳。 整个画面极为温馨漂亮,叶子翠绿欲滴,樱桃芳香扑鼻,小姑娘的馋相憨态栩栩如生…… 甚至就连那灿烂阳光,似乎都能感受到…… 观看的几人不禁眼前一亮,难掩震撼,纷纷夸赞起来。 倒不是说汤幼宁的画技多么了得,而是整体的构图布局以及色彩,让人感觉很舒服,不由自主会心一笑的程度。 柳琼君也走了过来,目光落在桌上那幅画,眼神轻飘飘一扫而过:“色料堆积,太过俗艳。” 正在欣赏的小娘子闻言,也都知道她习性,笑道:“看来柳小姐是不爱这种风格。” 柳琼君语气淡淡,道:“墨迹轻扫雅致,堆叠则厚重,这么多红绿色彩,终究难登大雅之堂。” 确实大部分水墨画以黑白为主,其次是灰蓝或青黛,即便有红色,也没有那样昳丽。 这当然是极美的。 不过…… “汤娘子这画非同一品类,如何能两相做比对呢?” 就像是两根不同的簪子,一个是白玉,一个是鎏金点翠,各有各的好看,有何必要非得胜过另一方? 围看的众人觉得这话有点道理。 正要附和两句,忽然回过神来,说话之人嗓音苍老,是谁—— 她们回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一位老夫人已经走了进来。 “如意夫人!” 几位小娘子纷纷朝她见礼。 老夫人慈眉善目,笑意盈盈,瞧着这群小姑娘们,宛如看到当年的自己。 一开始都是闹着玩的,又有几个冲着经营才名去的? 很多东西,有心栽花花不开。 随着年纪增长,如意夫人对名头这些东西,越发看淡了。 眼神落在汤幼宁身上,笑着道:“画画哪有分什么高低,自己喜欢的,美丽自如,它便是好的。” 汤幼宁愣愣点头:“我喜欢彩色,它们很漂亮。” “想来你也会喜欢彩虹,”如意夫人望着她澈净的眼睛,“冰雹比彩虹还罕见,怎没人喜欢冰雹呢,自然是因为彩虹很美。” 她原以为,会是什么样的小娘子叫摄政王开了口,莫不是也想要搏个才女的名头? 如今一见,才知道竟是这样纯白讨喜的小姑娘。 如意夫人的一番话,让惯来清高自傲的柳琼君感觉有些没脸,不过她还是强撑着,低头道一句“受教”。 其余小娘子没怎么在意,更不会往心里去。 只乐萝最清楚了,小声幸灾乐祸:“柳琼君这人装着大方,实际上最爱较真,指不定心里怎么难受呢。” “为何要难受?”汤幼宁不解。 乐萝皱皱鼻子:“她就那样!” 心思细腻敏感,总感觉所有人会在暗处嘲笑自己。 汤幼宁看了看没说什么,互不相识,她管不着。 赏画宴没多久就散了,各位小娘子的车马停在泗竹苑的门口。 如意夫人搀着汤幼宁的手往外走,得知她是用手指作画,而且不曾学习过,顿时感觉惊喜。 她这辈子见过许多稀奇古怪的画具,画师们有自己的习惯,手指都不算稀奇。 如意夫人告诉汤幼宁:“我呀,有一位老友,擅长音律,他云游四海见多识广,民间任何小物都能奏出曲谱,画画也是同理。菜叶子画都有呢,非常精美!” 汤幼宁不曾见识过,心生向往。 忽然,不知谁轻呼一声:“摄政王来了。” 她扭头看去,果然看到薄时衍的马车,停靠在路旁。 他掀起帘子下车,过来与如意夫人见礼。 薄时衍身形颀长,杵在一群小姑娘跟前,足足高处一个头不止,且面容冷俊,颇具压迫感。 她们下意识后撤了半步,不过抬头直视。 摄政王居然来接汤娘子,这也□□爱了吧…… 乐萝酸溜溜的与她道别:“我本想跟你同车一段路呢……”有家室的人真烦! 汤幼宁抿唇浅笑:“下回再找我玩,我们去钓鱼。” 乐萝立即转忧为喜:“一言为定!” 汤幼宁作别了老夫人,跟薄时衍上车回府。 马车内的小几上摆放着红泥小火炉,茶香袅袅。 她晃荡着小短腿,问道:“王爷,你怎么会来?” “本王来看看你是不是哭鼻子了。”薄时衍执起茶盏,随口回道。 “我才不是爱哭之人。”汤幼宁感觉自己被他小看了,辩解道:“顶多你用棍子打我的时候,哭个一天就没事了。” “……咳。” 薄时衍难得失态,被茶水给呛到了。 第29章 他亲自来教 汤幼宁还是头一回,得到外界的肯定。说她的画漂亮好看。 她画的,都是自己脑海中看见的模样,小樱桃又美又甜。 汤幼宁快乐的像只小鸟,全然不知道外头,因为如意夫人一句话,她的美名传扬了出去。倒没有给她扣什么厉害的虚名,只说她的画极具特色。一时间,飘到摄政王府的帖子像雪花一样多。 这其中,还有来自于汤家的。陈管家特意挑出来,给汤幼宁过目。她看完后,没多大反应。 爹爹去世后,汤家就不是她的家了。没有她容身之处。 不过,秦婆子还是劳烦陈管家,给彭氏一张回帖。 汤家毕竟有生养之恩,彭氏不愿意接汤幼宁回娘家,她也可以不回去,却不能完全断了联系。否则便要被指责不孝了。 回过帖子在情理上便不亏什么。 汤家大郎君今年要下场参加秋闱,他的年岁比汤幼宁大了不止一星半点,如今已有二十七,在国子监修习两年,才考中秀才。 秋闱还是头一回参加。 彭氏为此准备许多,不成想这个节骨眼,那个被她丢到旮旯角落的庶女,突然&t;冒头''''了。她寻思,即便蹭不上摄政王府的秋风,也不能反被吹了枕头风。 这才拉下脸面去给汤幼宁下帖子——对一个她从不放在眼里的小傻子示弱。 近日,京城里都是有关秋闱的话题。 尚未入秋,各地学子已经早早抵达,或租小院,或定客栈,先来先得,晚来的无处落脚! 朝廷也已经为着此事张罗开了,恰好江立棠从南边返回,一个夏季过去,好几个大功劳落在他身上。 这会儿整个人黑瘦黑瘦的,但却精神气十足。 内阁几位大臣,趁此机会举荐江立棠做主考官。无他,这个老头的臭脾气远近闻名,不容易徇私舞弊。 朝廷用人之际,保皇党巴不得多来点新鲜人才,能为陛下所收服。江立棠虽是薄时衍提议起复的,他却不会站在摄政王那一边。所以,各方面综合考量,他很合适。 江立棠成为主考官一事,哪怕卓氏一党强烈反对,也板上钉钉了。 古梁国的使臣尚未回去,他们正好趁机亲眼目睹一番大堰科举的盛况。京城越来越热闹了,学子们不断涌入,他们代表的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希望。 客栈被住满了,茶楼酒馆的诗会辩论会层出不穷,每天都有新鲜事。 古梁国不得不承认,即便大堰被上任帝王曜曜了几十年,依旧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它很繁华。 古梁国有备而来,果然提出要与大堰来一场击鞠赛。 先前早早挑选好的队员,组队训练好一段时日,这就派上用场了。 鸿鹄寺与礼部做了两手准备,一个是世家子弟组成的队伍,还一个是在岳桥庄里头选出来的民间高手。 甭管古梁国叫嚣谁,都能上场应对! ****** 击鞠赛开打这日,汤幼宁又跟着薄时衍入宫了。 湘宜心灵手巧,给她挽了个斜燕髻,以碧玉柳枝定住,用白色绒毛充做柳絮,于眉间印一枚浅淡落花…… 夏日里的春妆, 嫩生生水灵灵的, 还不失俏皮可爱。 汤幼宁的五官小巧精致,打扮起来就是天宫里的小仙娥。进宫后,受到了好些夫人娘子们的瞩目。 别以为只男子爱看俏,实则女子更容易注意到对方的妆发服饰。 湘宜乐不可支,搀扶着汤幼宁提醒道“娘子,王爷的生辰快到了。”“他的生日?”汤幼宁回想起来,“确实往年这个时候厨房加菜了。” 薄时衍性子寡淡,府中又无长辈张罗,不过生辰不宴宾客,都是陈管家吩咐厨房那边给全府上下加菜。 今年,湘宜寻思着雪鸬园能做些什么,以作庆贺。“不若娘子画一幅图” 汤幼宁一时间没什么想法,只道“平日里也能画图。”湘宜抿唇笑道“那就想想旁的,娘子有心便好”她就不信了,这样有来有往的,还不能水到渠成? 皇家马场,位置宽敞,四周高高的看台设立得巧妙,视野极佳。今日不仅小皇帝与摄政王亲临,就连多日不出门的卓太后也现身了。且她的身旁,又跟了一位面生的小姑娘。 卓太后让她去拜见皇帝,小姑娘才十四岁,秀美的脸上稚气未脱。 她叫卓盼儿,嗓音清脆眉眼弯弯,对比先前教导多年的卓兰淳,更显活泼可爱。 看来卓家这是迅速又找来一个新的皇后人选。 部分文臣对此嗤之以鼻,男儿追逐功名权势,与女人有何干系,卓家尽会在女子身上下功夫!他们与那娄家有何区别 不过是娄家更急功近利些,且无人手握大权,才会被人嘴。倘若娄氏女有人爬到皇后太后的位置,看这京城谁还敢说。 汤幼宁的位置距离他们很近,不仅能看到卓盼儿的神色,就连位置上的章宸帝也能。她好奇看过去时,正好撞见了小皇帝的眼神。 明明才十四岁,却没有半点同龄人的轻松欢快。 倒不至于郁郁寡欢死气沉沉,只不过……瞧着就是不开心的样子。 无人在意小皇帝的心情,礼部尚书出来与古梁国的班荃说了几句开场白,马球赛便开始了。 这次,他们的小王子伊慕戈亲自上场,还没热身就敞开了上衣,露出古铜色的肌理。正值夏末,天气还炎热着,古梁国那边比大堰还热,他们大多拥有较深的肤色。 大堰这边是没有什么皇子去与他对峙,除了座上的小皇帝,剩余的是旁系。挑来挑去,把齐曜白给丢了出来。 礼部尚书捻着胡子语重心长齐世子也该为国出把力了。 齐曜白身为京城有名的小纨绔,日常做些招猫遛狗的事儿,打马球当然不在话下。这段时间他还下功夫苦练了。务必要秀上一把! 比赛一开始,现场氛围顿时热烈起来。 尤其是古梁国那群人,呼喊吆喝全无顾忌,不像大堰的端着身份,做不出市井粗俗之举。他们那一群人,人数劣势,却硬是喊出成片的效果! 文官们起初还能坐住, 武将可看不下去, 跟着出声给己方助威。比大嗓门,谁不会呢 上半场结束时,不仅甩球杖的人酣畅淋漓,看台上呼喊的人感觉也爽了,润喉的茶水都比往日喝多了几壶。 中场休息时间,宫人呈上瓜果点心,让大家补充些体力。 汤幼宁吃了两片甜瓜,抬眸便见稍远处,乐萝隔着好些人给她使眼色。她站了起来,冲薄时衍说一声,溜出去走走。 薄时衍正与几位大臣说话,也不拘着她,叫十澜跟好就是了。 汤幼宁过去与乐萝会合,两人手挽手走走看看。皇家马场特别大,里头最多的就是各种名贵血统的宝马。有乐萝带路,给汤幼宁开开眼界。 乐萝也是爱美的小姑娘, 瞅着她头顶的白色绒毛柳絮, 道“回头我也试试这种发饰, 真漂亮&t; 汤幼宁道“这是湘宜做的,我让她再做一对送给你可好”“那就多谢啦” 乐萝是会骑马的,得知汤幼宁没学过,不禁跃跃欲试,“改日我来教你!”汤幼宁早就对骑马感兴趣了,听见这话自然笑着直点头。 她们一个敢教一个敢应,乐萝身后的丫鬟却不敢放任,低声道“县主,骑马危险,你都险些摔了呢……” 这要是把摄政王的爱妾给摔出个好歹,郡王府可不又要上门赔礼道歉? 乐萝忘不了自己摔的屁股墩,心有余悸,只得遗憾作罢,她教不来。 她们继续往前走着,不期然迎面撞见两个人,是虞蘅风和他的书童。 秋闱在即,学子本该在家专注温习,但虞世新遇着这样一个适合混脸熟的机会,岂能放过。便把他带来了。 虞蘅风不喜父亲的操之过急,却也没说什么。这会儿撞见两位女郎,理应低头避让。 只不过……他稍一犹豫,朝着乐萝与汤幼宁一拱手,道“小生冒昧相问,那日在县主手中的看见的画,可是这位汤娘子所做?” 虞蘅风被画作惊艳,本想着人去打听打听,谁知过后两日,隐隐传出如意夫人对汤娘子的肯定。他倒不至于因此笃定那画是汤娘子的,不过今日撞见县主与她相熟,才联想起来。 “什么画”汤幼宁不认识他,一脸茫然。 乐萝凑在她边上咬耳朵“就是那次跟你说的虞娘子的弟弟。”汤幼宁记得这件事,乐萝说他夸赞了她,当即笑着承认∶“是我画的哦。” 她全然不懂得掩饰自己的神色,被夸了高兴,软糯的面上笑意甜甜。虞蘅风不敢直视,他向来不喜容貌过盛的女子,持靓行凶,以色侍人……但是她似乎有所不同。她的画中世界,那般绚烂—— “小生唐突,恳请汤娘子,能卖一幅画予我。”虞蘅风拱手低头,做足了礼数。 乐萝县主闻言,当即竖起眉头∶“你好大的口气,卖画给你?瞧不起谁呢!还不快滚!”“小生绝无此意,只是尤为喜爱汤娘子的画,想留一份观摩。”虞蘅风回道。 湘宜眉头一皱,挥手道“郎君抬爱,我们娘子不卖画,休要再提。”虞蘅风也知道不妥,叹息道“是小生冒犯了。” 汤幼宁愣愣的,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开口把人叫住了,问道“你能出多少银子” “呃”几人都惊了。 乐萝拉住她道“你可别糊涂,卖画给这种人做什么”该不会傻乎乎的让他夸了几句,就以为他是个好人吧! 汤幼宁摇头,解释道“我想自己挣一笔银子。”给王爷买生辰礼。 她手头的现银很少,奶娘给她存着以后养老,平日里都很节省。 甚至在秦婆子生病之前,涿禾院里还偶尔做些手工活,补贴院内开销。汤幼宁帮不上什么忙,却有个''''自己很穷''''的认知。 如今日子好了,衣食住行皆与以前不同,也不好把奶娘辛苦存下的银子花出去。 这些缘由,汤幼宁没有细说,乐萝也不会追根究底询问她为何要自己挣银子。当即拍着胸脯道“那你也别卖给他,卖给我不好么,多少画我都收” 小县主财大气粗,汤幼宁眨着长长的眼睫,笑道“你是朋友,不用买,我送给你。”乐萝闻言一脸感动&t;呜呜你真好……&t; “你也很好。”她能感觉到出来,对方不会嫌弃自己蠢笨。 听着这纯粹质朴的对话,虞蘅风为自己先前的脑补汗颜。原以为汤姨娘是什么狐i媚i惑人的厉害角色,致使阿姐求助无门。如今看来,是摄政王对阿姐无意。 他收敛了心思,温声道∶“小生愿出三百两,买汤娘子一幅画。”“三百两”汤幼宁惊讶,居然这么多。 乐萝在一旁帮腔道“理应如此,才不会辱没了你的画” 虞家在南尧沉淀多年,家底自然丰厚,他们缺的是权柄,而非银子。双方对定价都没有异议,便约好在哪一日交画,届时会由湘宜带给他。 与虞蘅风错开后,汤幼宁才开口解释,想给薄时衍买礼物。 她的月例没有涨,府里给她新添了许多衣裳首饰,却又不好拿去送人。 湘宜和十澜都猜到了,方才便没有阻拦。主子一片心意,她们都觉得不错。 乐萝表示理解,帮着出谋划策∶“你准备买什么给他”汤幼宁老实一摇头,&t;我不知道。&t; 别说给男子挑选物件,她连一次送礼物的经验都没有。 乐萝也没有,不过她比照自己老爹收到过的东西想了想,道“无非是发冠玉佩手串之类的了……” 湘宜接话道“手串通常适合上了年纪的男子。” “那就不要手串,换做玉扳指也行。”乐萝觉着都差不多。汤幼宁没什么想法,愣愣点头“好。” 到时候她去选一样,也不知他会不会像她收到玉珠那样开心? ***** 下半场的击鞠赛按时开始,汤幼宁两人及时赶回去落座。场子尚未热起来,大堰这边忽然有个人受伤了。正要换上替补选手自己,伊慕戈出言邀请了薄时衍。 “听闻摄政王也是马背上的英雄,今日小王可有荣幸见识一番?” 伊慕戈这么一问,叫一些老臣子们,回忆起了几年前。薄时衍初次领兵,不到弱冠之年。 当时边关频频遭受敌国骚扰,先后三次派兵增援,都吃了败仗,对方士气高涨。先帝的体虚之症已经露出端倪,交予薄时衍五万兵权,命他前往,朝中反对者占了大半。 然而先帝的一意孤行已非一次两次,苦谏无果,大家只能送这个年轻的小将出了京城。那时候,也确实无人可用了。 ————然后便是捷报连连! 据说薄时衍臂力过人,有一把沉铁长弓,城墙之上,就能让敌方将领一箭封喉而死。以为他擅长远攻的时候,才发现近战更强。那柄长剑削铁如泥,所过之处,残肢断臂血溅三尺。 传闻是不少,但坐上的文武百官,都不曾见过。 大概就朱卫平将军,以前有幸同行目睹,现在对摄政王的命令无比服从。 这会儿,伊慕戈出言相邀,薄时衍站起身,应了他。 苒松见状,连忙去马车那边取来方便行动的窄袖骑服;茂岚则去牵来王爷的宝马。 汤幼宁跟着站起来,看了看场下那个小王子,再看薄时衍∶“你要下去么?”“嗯。” 薄时衍侧目望去,以为她要叮嘱什么,便见小姑娘的目光落在他衣襟处。 哪怕汤幼宁什么都没说,但是这一瞬间,他居然猜到了她的心思。薄时衍微一抿唇角,冷声道∶“本王没打算赤膊,让你失望了。”“啊” 汤幼宁懵懵的抬起眼帘,脸蛋就被他掐了一把。 薄时衍偷袭完毕,旋身离开。 身后传来了她迟来的叮嘱“你要爱惜自己的身子,被那么多小娘子看见不好……” &t;……&t;薄时衍很想回头再掐她一把。 有了摄政王的加入,马场内几乎沸腾起来。 齐曜白那队本就不落下风,再来个强有力的助力,伊慕戈一行人节节败退。 起初大家嘀咕着摄政王常年处理政务,哪有多少时间在马背上驰骋 谁知薄时衍的马上功夫,丝毫没有荒废。 他极为自律,时常早起练剑,才能保持那么好的体魄。 在马球场上,哪怕默契不足,但技巧与速度足以弥补他与队员们的生疏。 白马昂嘶,袍角猎猎。 看台上都惊呆了,欢呼声一片,年轻小娘子们不由想起薄时衍初次凯旋回京的盛景。那会儿女郎们尚且不知道,薄将军如此俊美,都没准备香包,只能丢一丢自己的手绢。 而后来,他再次出征,已经成为了摄政王,先帝驾崩后扶着小皇帝上位,手里沾了不少鲜血。京城的姑娘们,哪还有胆子朝他丢香包 现在瞧着他大杀四方的悍勇模样,无不惋惜∶煞气太重,白瞎了一个俊美皮囊! 汤幼宁也看的认真,她没想到,他那般厉害,气度斐然。难怪会被许多人奉为英雄。她忽然知道应该送什么给他了。 薄时衍大获全胜,伊慕戈倒是洒脱,心悦诚服,直言他是大堰之幸。旁人若想惦记大堰,不能只盯着小皇帝,不踏过摄政王,如何成事?古梁国可没必要啃硬骨头,当心牙口不好,嘣了自己。 ****** 汤幼宁从宫里出来,就开始画画。 与虞蘅风约定的是两日后,而薄时衍的生辰在半月后。她拿到银子后有充足的时间。 她画的是马场,绿草茵茵,看台高筑。 马儿像小蚂蚁一样在上面奔跑,马背上的人影瞧不真切,只手中高高举起的球杖最为醒目。 汤幼宁觉得,男子应当会喜欢马场胜过樱桃树。毕竟虞蘅风给了三百两,她得好好画。 薄时衍过来用饭时,正好撞见她收工。 他的目光落在纸面的那匹白马上,问道“这是本王么”“对哦,还有这个是齐世子。”汤幼宁指了指一匹枣红色的马。 薄时衍掠过一眼,看着并没有多感兴趣,“传菜吧。” 他最近时常到雪鸬园用餐,却不留宿,秦婆子她们都习惯了。得令便命人传菜。 汤幼宁洗干净一双小手,过来坐到他身旁。 脑子里还惦记着白日马场的盛况,她小声问道“王爷,我也可以学骑马么” 薄时衍没说可不可以,只是撒眸打量她,道“你浑身软趴趴的,要吃些苦头。”骑马可没有她想的那样好玩。 汤幼宁两手放在桌沿上,满脸乖巧,“我不怕吃苦头。” 听见这话,薄时衍略一挑眉,道“王府的马场在城西,可以叫陈敬安排你过去。” “你答应了” 汤幼宁睁着一双大眼睛,专注的瞅着他,忽然有一种错觉,好似她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她决定,要买贵重的礼物送给他。 原定是买一个上好的马鞍,现在不如就升级成金马鞍,再镶嵌上珠玉宝石好了…… 薄时衍尚且不知自己即将收到一份 “沉甸甸’的生辰礼,他想的是她身上那两个沉甸甸的大雪球。 马背颠簸,便是找了女夫子教导……他眉间微敛,改口道“本王并未答应。”总归被人瞧见不好,即使对方是女子。 “什么”汤幼宁不解。 薄时衍的指尖捻着湿帕子,道∶“过段时日,本王有空再带你去。”他亲自来教。 汤幼宁哪里知道,方才那几息之间,这人的脑海中已经闪过许多场景。她只管喜滋滋点头“多谢王爷” “让湘云纺过来给你定制骑装。”他希望那群经验老到的绣娘们,能机灵一点,汤幼宁需要束胸。 这种事情,该不会还等着他开口吩咐吧 &t;又要做新衣裳?&t;汤幼宁以前哪有这么多衣裙,都穿不完了。她习惯了节俭,道“湘巧湘宜的手艺很好,她们也可以做。” 湘宜薄时衍拒绝道“她们不行。” 别以为他不知道,她身上那紧身收腰的小衣,就是这个丫鬟安排的。 “好吧……” 汤幼宁隐隐觉得,王爷对湘宜略有意见……? 第30章 克制又清醒 击鞠赛过后,炎热的夏日悄然溜走,秋闱正式开始了。 在中秋节之前,就会完成各项科考以及放榜流程,京城的任何地方,都在围绕着科举的话题. 人们津津乐道那些热门的夺魁人选。 这其中,虞蘅风是南尧的案首,讨论度还不低。 毕竟虞家书香门第, 从他们祖辈开始就出过好几任山长了,虞世新即便称不上桃李满天下, 他的门生也遍布各地。 汤幼宁让湘宜把画卷带去与虞蘅风交易,自己则在另一个茶馆里面等着。现在她要出府相当容易,跟陈管家说一声,就安排马车出来了。 一壶茶尚未喝完,湘宜带着三百两回来。 汤幼宁捧着这沉甸甸的金子,忽然有些忐忑∶ &t;……会不会太贵了?&t;她的画真有那么值钱嘛 虽然是对方主动开价,但她完全没有犹豫就应下了。 &t;娘子怎会这样想?&t; 湘宜笑着解释道∶&t;王府给的原料都挺贵重的,孔雀石青金石贝壳粉,上百年都不会褪色,若保管得当,还能放更久呢!&t; 十澜也道“千金难买心头好,虞郎君是识货之人。”汤幼宁听她们这样说,很快便抛掉了那点顾虑,只知道傻乐。这还是她头一回自己挣到一笔银钱。 当下出了茶楼,准备去天宝阁看看。路上巧得很,竟遇着了齐曜白。 齐曜白正与一群小郎君们一块打发时间,就是跟他同队训练马球的那几个。隔着段距离,他一眼瞧见了汤幼宁的身影。 当即口风一转,推说自己想起一件急事,挥手把这几个打发走了。 齐曜白整理衣摆,踱步向前。汤幼宁这才看到他,“齐世子。” 她乌蒙蒙的大眼睛,往他周身转了一圈,齐曜白便知她在找什么,轻笑道“今天闪电没跟出来,它怀孕了。&t; 这是汤幼宁始料未及的,她歪了歪脑袋“闪电是个姑娘家”齐曜白点头,不过强调道“它很机灵强壮,不输公朐。” &t;那……&t;汤幼宁不是很清楚,狗狗怀孕要怎么办,问道&t;给它补身子嘛?&t;此事齐曜白当然已经吩咐下去,会有人照顾闪电的。 他看她真心喜爱大黑狗,笑道“到时候狗崽儿出生,你可要抱去一只” 汤幼宁抿着小嘴,遗憾摇头。 齐曜白以为她怕小狗不好驯养,正欲开口说服,便听她道“王爷不同意。”他不禁一噎,可恶,薄时衍怎么忍心拒绝你! 两人没有继续大黑狗的话题,齐曜白得知汤幼宁想要定制一套马鞍,向她引荐道∶“我认识一家铺子,手艺甚好,你要去瞧瞧么?&t; 汤幼宁正愁不知道如何挑选,闻言应下了,感激不尽。 齐曜白说的那个铺子就在乐安坊, 热闹的街市, 小巷互通, 商铺林立。若非熟悉此地的,七拐八弯容易迷路。 汤幼宁被领进了马具作坊,掌柜的一看是齐曜白,连忙乐颠颠地迎上来。 京城公子哥,许多物件喜欢定制,齐曜白也不例外,却又是个例外,他大抵是这群纨绔里最接地气的。 比如说他不当冤大头,会砍价,只对自己的狗大方。 汤幼宁说要定做一个金马鞍,上面镶嵌精美宝石,要求很简单,凸显出一个&t;贵重&t;即可。这才能匹配上王爷的身份,她在投桃报李。 小娘子面嫩,一看就是外行人,又不懂压价。 齐曜白撸起袖子按住掌柜的,不仅叫对方让利,还得加送一个同款的马鞍小摆件。这类小东西对他们来说很简单,胜在寓意不错,就跟那小金算盘一样,可以随身携带。 “哎哟齐世子,我这小本生意,可让不出这么多利……”掌柜的嘴上叫苦不迭,说什么亏损赔本,却还是答应下来。汤幼宁让湘宜把定金付了,一边扭头小声问齐曜白∶“他害怕你?” &t;他怎么会怕我?&t; 齐曜白摇头嘿了一声∶&t;买卖人唯利是图,即便赚了银钱也要嚷嚷亏本,别管他&t; 汤幼宁似懂非懂,掌柜的并非不情愿这个买卖,也没有被齐世子的身份欺压,他在做戏。 定制好金马鞍,还能白得一个小摆件,汤幼宁对此很满意,再次谢过齐曜白。她要回去了,过几日湘宜来取货即可。 齐曜白不得不止住步伐,与她分道扬镳. 杵在街角目送她离去,颇有几分依依不舍。 虽然王爷说 ‘此类事情无需向他禀报’,但十澜忍不住多嘴建议,”娘子,往后还是少麻烦齐世子一些。” 少年郎君情窦初开,若不趁早疏远他,怕是会惹来祸端。 汤幼宁不是很明白十澜的顾虑,不过她一点头,慢吞吞附和道“不能经常麻烦别人。”凡事有来有往,她又不能给他们提供帮助。 十澜闻言一笑“娘子想做什么,尽管吩咐十澜,必然办到。”不敢说对京城多么熟知,但一些小事情,岂有不会的? 主仆三人实则不着急回府,汤幼宁难得出来,三百两也没有花完,便带着她们去福满楼吃东西。她目前只知晓这个,其余的也不曾去过。 湘宜与十澜相视一笑“让娘子破费了。” 汤幼宁弯了弯眉眼“还要打包带走,给奶娘和湘巧也尝尝。”她开始感受到了,花钱的快乐。 ***** 福满楼在长嘉坊,马车过去时,中途忽然被堵了去路。 前方一阵吵杂声,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宽阔的街道有行人驻足,不好过去。 十澜掀起竹帘瞧了瞧,她眼神好,“有好几个人当众斗殴呢。”“什么”汤幼宁还没见过打架,也凑到窗边看热闹。“看他们身上的衣束,是国子监的学子。”十澜辨认道。 这条街恰好是汤幼宁来过的,文晖堂书铺就在这里,国子监也很近。不仅十澜认出来了,这附近的人也都认得。学子们每日来来去去,是许多食肆小摊的主要客源。 打架也不稀罕,年轻人血气方刚,即便是读书人,一样容易冲动上头。不过他们这样打下去,会不会出事?路人不由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汤幼宁一边听着,一边看。 忽然,她顿了顿,扭过头来∶“十澜,我好像看见了我兄长。”“娘子的兄长”汤家大郎君 十澜想了想,搀扶着汤幼宁下车看看情况,由她决定要不要插手。 正在这时,马车前方的‘战局’往外扩散了,打不过的那几个骂骂咧咧逃窜撤退。 汤幼宁便这么跟汤奕宗正面对上了。兄妹二人两年不见,第一眼皆有些惊疑不定。 汤奕宗一边脸颊被揍得红通通的,估计明后日就会肿起来,泛起淤青。 他反应快得很,连忙往汤幼宁这边跑,嘴里扬声喊道∶“妹妹!你来得真是及时!” 汤奕宗的身后有个人追着撵他, 恶声恶气道“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t;你敢&t;汤奕宗回头哑他一声&t;我妹妹是摄政王府的人,我是摄政王府大舅哥,你敢动手试试&t; 他说着,跑到汤幼宁身旁,伸手想把她推出去。 十澜看着呢,她的出手速度,比他快不知道多少倍,汤奕宗只感觉眼前一花,手臂就被人强制着反扭过去。 “哎哎哎哟…”汤奕宗始料未及,满脸痛苦地叫唤起来。 那个追赶他的书生也停了下来,打量着跟前这三个小娘子。定睛一看,那马车的帘子上,确实是摄政王府的标志!但现在是…… 十澜不太清楚汤家底细,也不知道汤幼宁与娘家的往日恩怨,不过,总归关系不好就对了。否则怎么那样久不曾问候半句而且这个大郎君,跑过来就想把妹妹推出去。他没有丝毫迟疑,可见是习以为常了! 十澜手上略施了两分力,汤奕宗顿时潍牙咧嘴,他一个书生,四体不勤,哪里顶得住习武之人的拿捏。 “松开松开!我是你们娘子的亲哥哥……” “刚才你想做什么”十澜冷哼一声,故意加大力道。汤奕宗的脸都憋红了,显然很是难受。见此情景,那些叫嚣着要打人的反而停手了。 他们对视一眼,当然知道摄政王府的汤姨娘,正是出自汤家。只不过双方没有任何往来。 这会儿既然有王府的名号,还有练家子随行,便暂时放他一马。 那几人都退了,汤幼宁出声道“十澜,松开他吧。”有这句话,汤奕宗才得以顺过一口气。 他愤愤然抬头,不敢骂人,只是环视一圈,咬牙道∶“妹妹现在今非昔比,连思芸都不要了,换这几个厉害的” 这是丫鬟么 “你在跟人打架。”汤幼宁瞅着他,道“打完就回去吧。”其余的半句都没打算多问。 汤奕宗却想上前跟她叙叙旧,“兄长有话与你说,不若去酒楼一叙。”汤幼宁摇头道&t;我不想去。&t; “不想去?”汤奕宗立即板起脸∶“这么久未见,兄长的教诲都不听了?”湘宜笑着搀扶住汤幼宁,问道“娘子,这位是哪门子的兄长” 话说得颇为不客气,汤奕宗感觉没脸,指着她,“你一个下人,这样与我说话?这都是什么丫鬟刁奴欺主” 汤幼宁从来都不是擅长争辩的人,朝湘宜道“我们走了。”还赶着去福满楼带点心回去吃,并不想与他多言。 湘宜见她不会被汤家大郎君哄走,顿时放心了,笑道“这就扶娘子上车。” 汤奕宗看她们要走,当然有话要说,然而尚未张嘴,十澜面无表情挡在他跟前。十澜是小圆脸,板起脸也凶不到哪去。不过经历过她手上劲道的人,哪敢小瞧了她。 十澜盯着汤奕宗,道“娘子向来乖巧,从不会打着王府的名号如何,你敢自称大舅哥”妻子是正室,她的娘家兄弟才是大舅子。汤奕宗此言逾越了,他胡言乱语,会害了汤幼宁。 他一个读书人,还用得着人提醒这些? 此刻脸色涨红了,没好气道∶“那也轮不到你一个小丫鬟来说教!” “我会如实禀报给王爷,”十澜语带警告∶ “防止汤大郎君借用王府的名头在外惹祸。” 断了联系的娘家,好意思上赶着借势 &t;你!&t;汤奕宗脸色一变,没想到汤幼宁身边的人这样厉害。 前不久听说摄政王身边的汤姨娘正得宠,他留心一打听,果然是自家那个傻妹妹。 还没来得及高兴,娘亲给他泼了一道冷水,说不被伺机报复就好了,别想着往上蹭。 汤奕宗听了,多少有些不甘心,傻子哪里懂得记仇!现在看来,还真是不好蹭! ***** 汤幼宁带着两个侍女,按照先前所言,去一趟福满楼,才返回府中。她们提了两个食盒,是给秦婆子与湘巧带的。王府中点心虽好,但是外头的手艺不同滋味。 回到雪鸬园,湘宜自然要跟秦婆子说起汤奕宗。她跟随娘子不久,对汤家的事情是半点不知道。 这会儿把路上所见,通通转述秦婆子,言语间带了些对汤家大郎君的不满。 秦婆子一听,原本乐呵的笑脸顿时阴了下来,也没心情吃点心了。 索性趁着汤幼宁在里屋小歇,喊了湘巧十澜过来,告诫她们,若在外头遇着汤家的人,一定要看好娘子。 必要时候还得拦着,免得她单纯心软被哄骗. “汤家那对母子,皆是狗肺心肠!”秦婆子咬牙切齿,跟她们透露了些许往事。 汤家门户小了点,却也是小富之家,衣食无忧,仆役成群。汤文樊脾气温和,大多时候礼让彭氏。 便是这般,她还不满意,时不时针对挑刺,容不下这个乖巧安静的小庶女。 秦婆子来到汤家做奶娘时,汤幼宁一岁不到,喝着羊奶,那位姨娘已经去世了。即便彭氏厌恶妾室,人都早早故去了,何至于这样迁怒? 别说小娘子是个女娃,没法跟大郎君争夺家产,她还那样纯粹不知事,彭氏怎么忍心? 汤文樊在时,尚且有人护着,他意外摔马,骤然离世,那段时间是秦婆子最忧心的日子。彭氏挑挑拣拣,拿捏着汤幼宁的婚事。 若非后来想让大郎君借一借王府的名头去国子监,指不定就被嫁给哪个老头做续弦了! 秦婆子念了声菩萨保佑,道“咱们娘子福气好,才落到摄政王府来了。” 前两年, 王府一口气纳了好几位妾室, 起初那会儿, 妾室的娘家拿着这个名头确实好用。汤奕宗顺利进了国子监。 现在大家发现王府后院是摆设,再想借势却是不能了,秦婆子为此还偷偷幸灾乐祸过,就是不想看到汤家得利。 她是记仇的,小娘子院里的好些值钱物件都不让带,那可是家主给的。彭氏随便打发点碎银子,就让人一顶小轿抬出门了。 这会儿跟三人说开了,好趁早防备着些。 秦婆子道“从未指望主母待她多好,别见不得她好就行了!”不过,彭氏到底理智一些,她某种程度而言,唯利是图,比汤奕宗聪明。主要还是防着大郎君,这才是又蠢又坏的家伙! 十澜明白了,道“下次见着他,必然不会客气。”她要去跟王爷禀明,正好趁机告一状。 十澜转身就走。 去往白雾堂一趟,询问薄时衍对汤家的看法。 书房里,薄时衍默不作声听着,他当时让茂岚去查,并不知道汤幼宁在汤家的具体情况。瞧着就跟面团子一样柔软好捏,果然是要被欺负的。 伺候茶水的苒松忍不住插嘴“汤家大郎君不是要下场科考么还有心思打架呢”十澜回道“两年了也没读出什么名堂,多半是考不上放弃了。” 受到荫庇进入国子监的公子哥们,大多是这样,混个几年就出来。里面分了不同学堂,他们就不是正经去读书的。 苒松闻言一摇头,问道“主子,可要把他给除名了” “不必,”薄时衍轻轻一抬眼皮,“闹市斗殴扰民,抓起来关五天。” 五天后就是开考日期,这个节骨眼关五天,是十足的警告。即便汤奕宗不懂,他母亲彭氏也该是个聪明人。 苒松明白了,当即着人去京兆伊那儿报案,长嘉坊打架的那些人一个都跑不掉。把汤家敲打一番,往后才知道谨言慎行,别来上赶着给自个儿找不痛快。有些人,他们惹不得。 偌大京城,没有人理会一个小小汤家如何。 科举在即,小皇帝又病倒了,这次没能瞒过德喜,传了太医过去,宫廷内外皆知龙体抱恙。 薄时衍日理万机,入宫探视。 原本今次科举,全由皇帝主张,榜上选出来的举子们,可称一句天子门生。这么一病,只怕又要摄政王来盯着了。 薄时衍并未在宫中久留,出来的时候,偶然与孙大人同路。这位往日无甚交情的老大人,脸上略有几分不好意思,拱手问他买画。 “什么画”薄时衍问道。 孙大人解释道“前日无意撞见了王爷府上汤娘子所做的马场图,甚为心折,这才厚颜开口。” “马场图”薄时衍挑眉。 他怎么也没料到,这幅有过匆匆一面之缘的画,在几日后,居然会拐着弯回到他耳朵里。还是在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口中传出。 孙大人看到了马场图,属实是个巧合。 他是虞蘅风拜下的师座,前两天,上门去往虞家探视,对自己属意的学生,再叮嘱几句。 在虞蘅风的书房中,孙大人一眼瞧见了那幅敞开悬挂着的马场图,色泽艳丽逼人,夺目得很。文臣没有不爱字画的,他倒不是对此画风多么喜爱,不过感觉稀罕,怪好看的,顺嘴多问了几句。 马场图的落款写着汤幼宁,她并未留下自己的小名。 孙大人觉着这是个女子名讳,一问之下,虞蘅风也没隐瞒,老实交代了画作的来路。是跟摄政王府那位汤娘子买的。 汤娘子 孙大人属实惊讶,这可是摄政王府的女眷 原本或是五分喜爱,这么一下都变成了七分,孙大人寻思自己也该买来一幅收藏着。 于是才有今日之事,他鼓足勇气去跟摄政王搭话,赞扬了汤娘子的画技,委婉表达了自己的喜爱,以及想要购画的迫切意愿。 薄时衍拒绝了他,“玩闹之举,卖不得画。” 很好,画了他的马场图,他未曾得到,倒是其它男子先到手了。 薄时衍面上不动声色,作别了孙大人。上去马车才面色微沉,命茂岚速去调查清楚。 其实不必调查,前几日他才见过她的马场图,外人如何得知她作了此画?那必然是她真的跑去卖画了,卖给虞蘅风。 薄时衍回到府中,让苒松去把汤幼宁叫过来。他拿了钥匙,打开白雾堂的库房。 里面很宽敞,满满当当的物件分门别类,归置整齐,清扫干净。 汤幼宁尚且不知道发生何事,过来后被薄时衍叫了进去,一脚踏入金库。她不由微微睁大眼睛,没来得及细瞧,里头的男子低声道∶“过来。” “王爷。”汤幼宁乖乖上前。 薄时衍站在博古架前,问道“你缺银子”这话在她听来很突然,她一脸懵懵的摇头。 他转身朝她逼近一步,修长的指尖,缓缓托起她下颚。莹白如玉,触感滑腻。 &t;这里的东西,任何一样都可以带走。&t; “啊”汤幼宁愣怔的望着他,“为什么” 薄时衍半敛着眼睫,道“本王给你涨月例,五百两够不够” 汤幼宁不说话了,出于某种小动物的直觉,他虽然说要给她东西,但是此刻分明正处于不悦的状态。 她下意识想往后挪一步,与他拉开距离。才刚动了脚跟,小腰就被他给一把钳住了。“唔,你松开我……”她的小眉头微微蹙起。 薄时衍的身量极高,弯腰俯身,整个人全然笼罩在她上方,沉声问道∶“不够么?”汤幼宁抿着小嘴,回道“我不用那么多……”每个月五百两,那岂不是很多很多银子?她现在是每个月五两。 薄时衍默不作声盯着她,来自上位者的威压,让汤幼宁感觉不舒服。她有点吓到了,小手推了推他健硕的胸膛,纹丝不动。 汤幼宁的反应不及常人,这会儿也没想到他为何在说银子的事儿。“你松开我!”她拍打他的手背,感觉有点委屈∶“我没有惹你。”他怎么能这样不讲道理 薄时衍确实有些不悦。 掌着怀中人柔软的腰肢,看她微微泛红的眼皮,他直言道“虞衡风花了多少银两,本王可以出双倍。” 虞蘅风是谁? 汤幼宁想了想这个姓氏,才反应过来,朝他竖起三个指头∶“是三百两。”她后知后觉,问道“我卖画,你生气” “本王并未生气。”薄时衍否认了。 只是揽着她的力道,丝毫不肯减轻,“你是我的人,缺钱应当同我说。” “我不缺钱。”她辩解。 虽然一直不富有,但是在王府里好吃好住,她也没有什么费钱的爱好,开销并不大。 薄时衍见不得她在自己面前这般倔强,沉声道∶“从今日开始,你搬到库房来住着。”“什么” 这人本就剑眉冷冽,一板起脸凶巴巴的,汤幼宁感觉更委屈了。她红着眼眶拒绝“我不要,我不要” 她现在就想回到雪鸬园躲起来。 但是薄时衍托着她的圆臀将她抱起,汤幼宁双脚离地,哪都去不了。他本想说''''由不得你'''',可看小姑娘雾蒙蒙一双眼,言语一转∶“下不为例。” 汤幼宁没有哭,别开小脸不看他,也不想说话,颇有几分气闷闷的。薄时衍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心软之人,只是此刻…… 他倾身俯首,低下那矜傲的头颅,一双薄唇几乎贴上她红彤彤的眼角。 未及触碰。 他停了下来,松手放她落地,克制又清醒∶“回去吧,本王给你涨月例。” 第31章 不许趴着 汤幼宁就这么被放走了。 从白雾堂出来,湘巧见她眼皮通红,不由担心∶“娘子怎么了?王爷说了什么?”汤幼宁快步走着,道“他说给我涨月例。” 湘巧和十澜皆是不解,好端端的为何涨月例,而且这不是好事么,怎就一脸不愉快?汤幼宁委屈得很,“我卖画,他生气,他还不承认。” 两人都是玲珑剔透之人,她这么一提,顿时明白了问题所在。十澜问道“娘子说了要给王爷买生辰礼么”汤幼宁哪有心情说这个,他没问,她就没想到要提一提。 十澜笑道“娘子别伤心,王爷知晓了缘由,定然不舍得怪你了。”她想把人劝回去解释解释。 汤幼宁不回去,也不想说,“怪就怪,我不理他。”她道“我要回去玩珠子了” 小娘子有点气性,正委屈着呢。 湘巧拦住了十澜,低声道∶“晚些再让王爷知道,或许效果更好。” 娘子的脾气乖巧柔软,多么可人疼,王爷若是知道自己错怪了她,还能那样铁石心肠么? 王爷他会么十澜略有些迟疑。 不过,目前而言,最能让王爷做出退让之人,毫无疑问,就是雪鸬园这位了。 回到园里,汤幼宁自己抱着玉珠盒子到廊下玩去了,果然不把薄时衍放心上。 湘巧跟秦婆子解释了一番,秦婆子听得心惊肉跳“本想好好备个生辰礼,差点惹出事来。” 对于湘巧的做法,她是赞同的,既然卖画情有可原,不妨让娘子与王爷自己解决,就不需要她们在一旁上蹿下跳了。她们只管等着就是。 ————也没有等多久。 傍晚时分,茂岚就把一切查清楚了。 从虞蘅风买画,孙大人撞见,汤姨娘拿了三百两银子在乐安坊的一家铺子里,定做了金马鞍,地方还是齐世子介绍的。 种种细节,无一落下。 薄时衍的指尖微动, “你说, 她为了给本王准备一个贵重的生辰礼?”茂岚回道“确实是这样没错,那个订单足足一百六十两银。” 金马鞍并非纯金,乃是镀金,但是那么大一个,加上镶嵌宝石,也不便宜。以如今的物价,一两银子足够普通人家吃喝两三个月了。 府上姨娘们的月例是二两,汤幼宁的五两还是陈管家自作主张上调的。 “她倒是大方。” 书案后方,薄时衍搁下毛笔,吩咐道“你拿五百两,去把画买回来。”“好的,王爷。”茂岚领命而去。 薄时衍站起身,喊了苒松入内,把书房的东西收拾了,他要带去雪鸬园。苒松在玄关处候着,多少也听了一耳朵。 他向来是个多嘴的,道“主子,对小娘子你得哄着些,不好空手过去啊……” 薄时衍缓缓斜他一眼“聒噪。” 话虽如此,他还是在库房里拿了一个南瓜盅过去。 南瓜盅整体皆是黄金制成,厚实光滑的瓜瓢,里面塞了很多精雕细琢的南瓜籽。金灿灿的小瓜籽,数量繁多,适合过年过节给小孩或者下人分发打赏。带这个给汤幼宁,是给她留着自己玩的。 过去时,雪鸬园里头正准备摆饭。 湘巧装作啥事不知,笑着过来见礼,道“不知王爷要来,这就去让厨房添菜。”“嗯,”薄时衍抬眸轻扫”她呢” 湘巧回道“娘子在内室更衣呢。” 午后尚有几分热意,初秋的昼夜温差大,在廊下玩出微微汗意,湘宜打水进去伺候梳洗了。 薄时衍直接进去了。 掀起纱帐,转过屏风,一眼便看见了靠椅上面荡悠着脚丫子的汤幼宁。 她刚沐浴过,穿着轻薄的衫裙,湘宜与十澜正在身后替她绞发,长长的鸦青色发丝,垂坠身后。她脚上没穿鞋袜,白生生一对精巧玉足,晃人眼。 &t;王爷。&t; 湘宜和十澜尚未行礼,薄时衍伸手挥退∶“下去。”二人面面相觑,乖乖退场了。 汤幼宁一改方才闲适的姿态,端正了坐姿,抬眸望着他,一言不发。薄时衍走了过去,把南瓜盅放在她手边。顺手挽起她一束发丝,拢在掌心,半干不干。 “打开看看。”他说。 汤幼宁悄悄斜了黄金南瓜球一眼,没动。 薄时衍拿起干燥的巾布,替她把头发擦干,问道“你定制的马鞍呢” “还没拿到呢。”她下意识回答。答完后才问“你怎么知道了” 薄时衍不答,点着南瓜盅道“这是本王给你的回礼。” 汤幼宁抬头看他,她是坐着的,这么一动,差点扯了自己的长发。好在薄时衍动作生疏,却很轻柔。 她乌黑的眸子瞅着他,“王爷,你是不是要跟我道歉?” “本王对你做什么了”他眉梢微扬。 “你凶我。”她噘嘴指责,再次问道∶“你是不是要道歉?”薄时衍半眯起狭长的眼,&t;圆圆,无人敢要本王的道歉。&t; “他们不敢,我敢。”汤幼宁理直气壮的。 “谁给你的胆子”薄时衍说这话,语气很轻,拢着她发丝的手指,游移过去轻捏她肉乎乎的耳垂。 因为沐浴,她没有佩戴任何饰物,白玉耳垂软软的。 不想这一下,竟害得她浑身一抖。 汤幼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缩着脖子,睁着圆溜溜的眼&t;我的鸡皮疙瘩冒出来了……不要碰我耳朵。” “……”她竟然如此敏感。 薄时衍眉间微敛,收回自己惹祸的手指,“抱歉……” 汤幼宁听见了,抿唇偷笑,只当他对自己道了歉。她轻咳一声,道“那你也下不为例。”大家都下不为例,就算扯平了。 她方才就对南瓜有点好奇,现在说开了,才伸手拿过它。打开一看,从里面掏出一把金瓜子,闪亮又精巧,“哇!”新的小玩意! 薄时衍也不替她擦头发了,稍稍蜷起指尖,低声道“收拾好出来用饭。”他旋身出去,让丫鬟入内伺候。 ***** 此事过后,汤幼宁还是加了月例。雪鸬园没有跟外头说,一直以来低调行事。 薄时衍几乎每日过来与她一同吃饭,偶尔也在这里办公。 弄了一间大书房,与汤幼宁共用,一边是他的书桌,一边是她的画具。他夜间不留宿,底下人渐渐习以为常,也不觉得纳闷,不会去胡乱出主意。 后院的几位姨娘,暗中观察下来也发现了此事,王爷竟然不在雪鸬园过夜。是因为汤姨娘伺候得不好么那他怎么不考虑换个人试试呢! 这天,龟缩了好一阵子的廖阑珊,终于偕同凌笳一块,前来雪鸬园探探口风。她们选了午后,兴许会遇见王爷。 有客登门,湘巧上茶招待了二位。 凌笳算是雪鸬园的常客了,廖阑珊这是第二回主动过来找汤幼宁。她捻着帕子轻笑道“许久不见汤姨娘,果真是越发娇美了。”有男人滋润的就是不一样呢。 汤幼宁很有礼貌“你也一样。” “我们如何能一样?”廖阑珊捧起茶托,道∶“现在后院姐妹们都以你马首是瞻,还望汤姨娘照拂照拂。” “照拂”汤幼宁不是很明白,“我能做些什么” 凌笳在一旁接话道“你别听她说, 王爷爱去哪里, 岂是谁一句话就能决定的?”他又不是木偶人,哺! “我哪是这个意思,”廖阑珊抿了一口茶水,笑道“这不是王爷的生辰到了么,不若汤姨娘提议,办一回家宴?” 在其它府上,妾室没有家主或者主母的同意,不能上主桌。通常家主生辰,或者年节,大家都会聚在一块吃顿饭。王府却从未如此。 汤幼宁听懂了,毫不犹豫一摇头“我不要提议。”她不喜欢家宴,在汤家,家宴时候才会跟嫡母兄长同桌吃饭。并不愉快,很多时候爹爹也在为难。 “这是为何”廖阑珊叹了口气,“汤姨娘如今独宠在身,难不成还怕被分了去”“你们自己去说吧,我不说。” 汤幼宁正拒绝着,园子里传来几人脚步响动,是薄时衍领着茂岚苒松过来了。 湘巧笑道“王爷来了,廖姨娘有何想法,自己说便是。”就不必怂恿旁人了。 廖阑珊虽然故意挑选这个时间段过来,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能见到王爷了。她顾不上理会湘巧说什么,赶忙起身行礼。 薄时衍顿住了步伐,瞥着这两个娇滴滴的后院女子,通身香气。他摆手免去她们的礼数,径自去往书房,让汤幼宁继续。 王爷匆匆而来,又匆匆走掉,快得没有给廖阑珊发挥的机会。她又没有胆子喊住他,就怕跟娄姨娘一样惹他不悦,直接禁足了。 凌笳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无视了,心里还是一样难受。王爷根本就看不上她! 她斜睨汤幼宁一眼“王爷都来了,你还陪着我们做什么?” &t;怎么了&t;汤幼宁没觉得不对。 薄时衍往日在雪鸬园的书房办公,她进去后不打扰,自己玩自己的,他也不会拘着她。一直是这种相处模式,并没有她们脑补的那种黏黏糊糊的伺候。 凌笳不知情,很想骂一句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汤姨娘不过去,她们俩却不能这样没眼色的继续留下来。茶水也不喝了,相携离开。 汤幼宁目送她们离去, 颇为一头雾水, 回身问十澜 “她们是想给王爷庆生辰么”所以才说什么家宴十澜道“不是。” 庆生辰都是借口,想露露脸罢了。 汤幼宁索性不管了,她们若想送礼物,自然会送,不归她管。她提起裙摆,去书房找薄时衍。 金马鞍做好了要去取货,她想亲自去,还想挑着日子去…… 汤幼宁过去,代替了磨墨的苒松,搬了个小圆凳坐在一旁。语气软软的“王爷,我可以跟乐萝县主一起去看学子们放榜么”过两天就是放榜的日子了,乐萝给她递信邀请同行。 八月乡试,榜上有名者,就是正经的举人老爷了,酒楼客栈都会准备好鞭炮给他们庆贺,极为热闹。 待到明年二月,经过会试殿试,选出状元榜眼探花,还会有状元游街,戏台子上都演过。汤幼宁却是不曾目睹,有点好奇。 薄时衍对她软乎乎的语气极为受用,面上淡淡道∶“学会装乖了。”小姑娘果然多出去几次,心就会飞走。 不过,他还是答应道“去叫陈敬提前安排地方,否则那天你要被人挤扁了。”一想到那拥挤的程度,他笔尖微顿,道“多带几个人去。” “好呀,”汤幼宁嘴角抿起甜津津的笑窝,不忘要求道“要视野好一点的,乐萝说朱将军家的小姐,要榜下捉婿哦” “哪个朱将军朱卫平”薄时衍没想到自己还听了一耳朵八卦。 “可能是吧,”汤幼宁不大认识,撑着脸颊道“乐萝说若是朱小姐失败了,她就去助她一臂之力。” “这种事情要怎么帮助呢”她问道。 &t;胆大妄为。&t;薄时衍侧目望来,&t;你不许掺和。&t;他会让十澜盯紧点。 汤幼宁摆手道“我就是看看热闹。” 希望她们能成功吧 ***** 放榜那日,汤幼宁身边三个丫鬟,连带着秦婆子全部一起出去看热闹。 陈管家预约了福满楼最好的位置,因着王爷的嘱咐,他还另外安排了两个粗悍的婆子跟随,以防人多冲散了。 有陈管家的细致周到,汤幼宁出门后一路通畅无阻,马车直达福满楼,被引到二楼一个厢房里面,隔着围栏俯瞰街道。 丝毫没有被挤到。 乐萝来得稍晚些,进来后对这个包厢非常满意,不愧是摄政王府,今次她跟着沾光了。往年这种时候,家中有学子的各家砸钱抢位置,都争破头了。 乐萝还带着一人,便是朱卫平将军的大女儿,名叫朱伏梅,今年才十五岁。武将家出来的,不拘小节,不学文人那一套,某种程度而言跟乐萝是一类人。 朱伏梅过来汤幼宁相互见礼,认识一番。 她满脸惊艳“怪道你的传闻不少,竟是这等美人!”汤幼宁慢吞吞一眨眼,“什么传闻”朱伏梅也不细说,“她们嫉妒你呗”无非是什么以色侍人那一套说辞。 所谓虎父无犬女,朱伏梅从小就体格高挑,肖似父亲。尽管才十五岁,身量跟她们一致无二。 她感觉很不可思议,“原来世间真有这样软乎乎的小娘子……”她的眼神难以避免落在汤幼宁身前。好大。 十五岁已经知道不少,她每日沐浴,都会往身上抹玉露,说是有助于发育。可两年下来,也没见长大呀! 乐萝两手一叉腰,挡在汤幼宁跟前,“看什么呢!不准看!”朱伏梅皱皱鼻子“又不是你的,又没看你……”乐萝伸手要掐她“难不成还是你的”“行行行,我怕了你了……”朱伏梅连忙躲开。 两人打闹推搡了一阵,才坐下来喝茶说话。 朱伏梅说她父母最近正在准备替她相看人家, “找来找去, 不是我爹的同僚, 就是当年老战友,全是粗蛮之人&t; 她不喜欢,她想挑一个文雅的读书人。 乐萝一撇嘴∶“读书人里头负心汉最多!而且能榜上有名的,大多苦读十几年,一把年纪,家中必有妻儿,如若不然,便是相貌丑陋。” 朱伏梅闻言,同汤幼宁叹气∶“县主这嘴巴,对我尤其不客气。” 汤幼宁忍不住笑了,“你们定然感情很好。” “那也不至于,不过认识太久了,京城来来去去也就这么些人。”乐萝的语气,似乎在抱怨京城太小。 汤幼宁却觉得,外面比她以为的大很多很多。京城有那么多的人,她认识的,寥寥无几。 不过现在因为王爷的准许,她的世界,在一点点慢慢往外延伸。 三人没有聊多久,话题就扯到了这一届的学子身上。 朱伏梅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她道∶“好像这些人里头,年轻有为尚未成家的,就是虞蘅风了,县主家亲戚。” 乐萝一脸晦气“他算本县主哪门子亲戚难不成敢让我喊舅多大的脸” 虞素音成了她爹的侧妃,一开始要死要活,现在待院子里一步不肯踏出。好像换了个地方当姑子,乐萝与她八竿子打不着一处。别来惹她,她就当视而不见。 朱伏梅知道她不喜,索性也不说了。 正好,底下一群官兵,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出来张贴榜单。街上堆挤的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等到金榜张贴完毕,官兵一撤,立马就被人包围了,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询问叫唤着。还有人高声唱名———“解元张玉茗——” ”果然是那个老秀才!可真有毅力,苦学多年终得善果! “亚元周景——” “哦豁!这是我们渝州的案首!” “经魁柳志良——” “柳尚书的庶子,当真是厉害了” “经魁虞蘅风——” “不愧是南尧虞家,书香门第,这么年轻呢……” ……听了个七七八八,朱伏梅的指望落了空。 榜上有名者, 基本都已经家有贤妻, 要么家境贫寒, 除出那个虞蘅风。但听闻虞家野心不小,岂会看中一个武将朱将军? 若是往低了找,过于低嫁家里必然不同意,索性暂时歇了这个心思。 乐萝斜倚在栏杆上,摇头皱眉∶“京中这么多世家子弟,就没一个高中的么?他们也太没用了吧” 难得陪着来榜下捉婿,竟然不知道捉谁好 这话不巧,被隔壁的给听见了。 福满楼这种围了栏杆的厢房,就是给客人们看热闹用的,过年过节,赏灯赏月看烟火。 隔壁的布局也差不多,两边栏杆挨着,当下探出一个红衣小公子的身影,对乐萝怒目而视∶“又是你狗嘴吐不出象牙” 乐萝扭头一看,顿时竖起眉头∶“顾旋!你敢辱骂本县主!” 顾旋朝她翻个白眼“只准你嘴别人一杆子把世家子弟全打了,县主这么能耐呢” “听说你们侯府几兄弟都下场了”乐萝明白了,哼笑道“你考了多少名本县主怎么没听见呢” 顾旋一拍栏杆“我五十几你耳朵聋了才没听见” 后面的乐萝确实没听,她就听了前几个,但这会儿不承认,非要逮着跟他嘲讽一顿。汤幼宁愣愣的看着这两人,隔着栏杆宛如斗鸡现场,忍不住瓜子都多嗑了一把。 最后还是朱伏梅拉住了乐萝,低声道∶“科考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五十几也不低了,而且以前听说这顾三郎不学无术,可见有些天赋……” 她说着说着, 忽然眼底一亮, 姚顺侯府略有败落, 但爵位还在, 家底殷实。顾三郎无法承爵,可如今有了功名,不正是夫婿的好人选? 朱伏梅把这个想法跟乐萝说了,乐萝懂了,张口便问∶“顾旋,你定亲了嘛?”&t;干你屁事滚&t; 隔壁的帘子唰得拉上了。 &t;……&t;乐萝一摊手&t;瞧这恼羞成怒的样子,多半是女方相不中他。&t;“罢了罢了,”朱伏梅不做指望∶“他这性子,跟武将家的也没差别。”可见读书人不一定就生得文雅。 底下陆陆续续有人点了鞭炮, 三个小娘子对这热闹没兴趣, 明年开春的状元游街说不定还好看些。 时辰不早,她们该回去了。 汤幼宁与她们各自分别,乘坐马车去乐安坊,取了金马鞍回府。 金马鞍做工精良,光照下闪耀夺目,镶嵌的蓝宝石极为好看。汤幼宁手里握着巴掌大的小马鞍摆件,也是爱不释手。它是缩小版的,与大个的马鞍一模一样。 回到府里,汤幼宁迫不及待就去给薄时衍献礼,虽说明天才是生辰日,可她等不及了。 薄时衍难得闲暇,正在水榭旁,与闻人照一同对弈。苒松带着汤幼宁进来,闻人照很有眼色的捏着胡子告退了。 十澜手里托着小木箱,放到桌案上,打开后金光闪闪,果然透着''''贵重''''二字。汤幼宁的小白手搭在它上头,问道“王爷,你喜欢么” 薄时衍打量它两眼,回道“不错。” 小姑娘喜欢亮晶晶的物件,要把他的白马也打扮成这样? 他想了想,道“过两日带你去马场,给你选一匹马,不如这个马鞍你自己用。” “不行呢,”汤幼宁摇摇头”这是送给你的礼物。”薄时衍站起身“既如此,本王也有东西要给你。” 他领着汤幼宁进入内间,站到一个大箱子跟前,道“打开看看。” 这么大一个箱子 汤幼宁多少有些意外与好奇,依言上前,把它打开。她低头一看,发现了好多她无比熟悉的物件。“这是……”是她在汤家没能带走的,爹爹送给她的! “王爷” 汤幼宁感觉自己像在做梦,回头去看他。 薄时衍淡淡道“是你的奶娘回去认领了,既是你的东西,没道理还放在娘家。” 话音才落,汤幼宁整个人扑了过来,两手抱住他的腰身,紧紧住。薄时衍有那么一瞬间呼吸一窒,她的力道属实不小……他的腰腹处,感觉如触云端,厚厚的云层无比绵软。 薄时衍喉间微动,男人骨子里卑劣又贪婪,她不该这样试探他的底线。宽大的手掌缓缓抬起,几乎扣上她纤柔的脊背—— “王爷,谢谢你!” 汤幼宁道了谢, 立即松开手, 回身趴到箱子边上, 查看自己失而复得的宝贝。 薄时衍捞了个空。 深邃的黑眸在她那翘起的桃臀上转了一圈,转身轻捏眉心,低声道“不许趴着,带回去再看。” 第32章 不准说 摄政王不过生辰,但其他人府上的贺礼依旧递了过来。陈管家全都命人接了,登记造册入库。 别人家有喜事,他同样会安排人随礼,虽然薄时衍人没到,礼节上并未落下。 王府内,并未张罗家宴,不过是白雾堂添了一桌子汤幼宁爱吃的菜。因为她今日到白雾堂用饭。吃的还是暖锅。 中秋节要到了,古梁国使者离京归国。 秋闱金榜已出,有人欢喜有人愁,大家忙着迎接中秋的到来。京城的昼夜温差越发变大,夜里寒风四起,吃暖锅半点不觉突兀。这东西夏日也吃得。 汤幼宁给薄时衍送的,不仅仅一副马鞍,昨日回去后,看着箱子里的旧物,又另行给他画了一幅画。 是在行宫时早起撞见过的,他练剑的利落身影。 晨露未晞, 庭院中的竹丛翠绿欲滴, 一素衣男子, 手持长剑, 袍角纷飞。他心无旁骛,丝毫没有留意角落里一个小脑袋,在暗中窥视。 薄时衍接过了画,打量着右下角半个圆溜溜的后脑勺,挑眉道∶“你以为自己躲得很好?那日我早就发现你了。” 汤幼宁闻言,歪了歪脑袋&t;真的假的&t; 她不是很快就悄悄溜走了嘛,并没有打扰他练剑。 薄时衍一抬眼皮“你步伐重,能瞒过谁” 什么重汤幼宁抿着小嘴一摇头“我不重的,我就是看着圆一点。”人如其名,所以她叫圆圆。 薄时衍不与她争论此事,将画卷收了起来,“吃饭。”两人围坐一桌,就这暖锅用餐。 汤幼宁平时小嘴叭叭的,吃东西时并不多言,反而很是专注。这股专注,引得旁人胃口大好,薄时衍都跟着多用了些。 陈管家没有在里头伺候,看一眼就退出来了,他老怀欣慰。王爷可算有人陪着一起过生辰了。 南尧老家不是没有寄东西过来,只是物件再好,也不及眼前人的嘘寒问暖实在。 ****** 中秋节前夕,太后忽然下了懿旨,招卓盼儿入宫侍奉皇帝。她直接给过了明路,章宸帝无法,封一个才人下去。 此事茂岚提前禀报了薄时衍,他并不在意,随便卓太后去折腾。能改变什么呢 开春后,小皇帝就该纳妃了,入夏时再采选一批秀女。此间种种,有的是卓家去忙碌。 只要别太贪心奔着皇后的位置去,薄时衍几乎不做理会,卓太后跟着退了半步,从才人开始图谋。 卓盼儿顺利入宫,她心里稍稍满意,当即吩咐下去,中秋宫宴务必热闹。 让大臣们领着命妇入宫,见一见这位才人,往后,太后便要把宫务慢慢教给她。这心思不遮不掩的,大家都看得明白。 汤幼宁也要入宫,这次的筵席与先前不同,男女分宴,她去了要到太后跟前,一堆女眷聚集。起初秦婆子略有些犹豫,她怕没有王爷在身旁看着,娘子太单纯容易吃亏。 尤其是经过行宫一事,太后那时错估了汤幼宁的分量,用拙劣的把戏,结果自己丢了脸面。她会不会怀恨在心,想要找回场子呢? 对此,汤幼宁完全没有考虑,她好奇宫中的花灯。 只在中秋与元宵节这日,会悬挂满满的宫灯,数量繁多,乃是御花园一大盛景。 十澜直接打消了秦婆子的顾虑,笑道∶“咱们王爷是何身份,只有那等蠹笨如猪之人,才会跟娘子过不去。” 她倒要看看,谁会给卓太后当枪使? 而且卓太后不怕么 她安排的卓盼儿,才人的名头还没捂热乎,这节骨眼得意洋洋的来招惹摄政王,最终懊悔的不知道会是谁 秦婆子听说十澜会功夫,就全指望她了,反复叮嘱∶“宫里状况多,须得谨慎些。”汤幼宁听了,眨着眼睛道“不会有事的,我找乐萝一起看灯。” 十澜也让秦婆子尽管放心,王爷在宫里有人,“便是有什么热闹,也是旁人出丑。” 秦婆子放心了,笑道“那就去玩吧。” 夜里凉意侵袭,汤幼宁喝了一大盅热汤才走的。 说是宫里秋冬的筵席都不好吃,菜肴呈上差不多已经是冷盘了。她才自己吃点东西垫肚子。 汤幼宁身骨好,像个小暖炉,扯了扯湘巧系上的披风,道“热。”&t;上了马车就解开。&t; 湘巧拿掉她的小手。 薄时衍依旧在洞门处等候,秋日暮色来临早。 圆月尚未升起,裹着水蓝色披风的小姑娘,手里提着宝球灯,出现在他跟前。她面容姣好,眸底澈净,像是误入林间的小鹿,对猎人说∶&t;我走前头带你。&t; 汤幼宁举起手中的球灯,要给薄时衍照路。看她乐滋滋的,再松很有眼色的躲后面去了。薄时衍一双大长腿,放缓了步伐,才与她的步调一致。 两人先后走到二门,上了马车,汤幼宁立即把披风解开,一边卷起小半竹帘透透气。中秋节的京城,是彻底的不夜城。 街上灯火璀璨,人声鼎沸。 这才入夜不久,行人已经迫不及待出来了,三两两。 两边的摊贩更早,下午就提前张罗开,为着晚上的客流量做好准备。 汤幼宁这会儿贪心得很,小声道∶“看了宫灯,就看不了乐安坊的花灯了……”“以前没看过”薄时衍问道。 “小时候和爹爹一起出来过。”她回了一句,语气说不上雀跃。 那是六岁的时候,一家几口都出来了,汤奕宗闹脾气,汤文樊一时不察,汤幼宁差点被拐子捉了去。 此后彭氏便以此为借口,不让她出去玩。 “若是出宫早,就带你上街看看。”薄时衍说道。汤幼宁一听,连忙点头道谢,“好哦,多谢王爷。他轻轻一抬眼皮“不必急着谢,本王并未与你约定。”“你答应了就好。”她眉眼弯弯。 马车驶入皇宫。 太后招待命妇的位置在思华阁,皇帝设下的筵席则在不远处的文络殿。有一位掌事姑姑过来领路,薄时衍送她到岔路口。 本想嘱咐两句,没想到汤幼宁心大得很,头也不回跟着掌事姑姑走了。 思华阁是宴饮之处,今晚有游园会,赏灯猜谜玩烟火,不会拘着大家。御花园里还搭了两个戏台子,唱不同曲目,喜欢哪个便去听。 汤幼宁不是正妻,没有诰命在身,但她是摄政王府唯一在外行走的女眷,因此座位很是靠前。女眷们基本没有不知道她的,不像先前初次露脸那样好奇,只是依然会着眼打量。 如此鲜嫩美人,摄政王好福气。 卓太后在上座,她左手第一顺位是新出的卓才人,右手第一顺位便是汤幼宁。 如十澜所说的那样,今晚上的重点是才人,太后犯不着去惹摄政王府,她把汤幼宁无视了个彻底,半句话都不带她。 汤幼宁自己不觉冷落,吃着东西,听她们说话。 来之前垫过肚子,这会儿也不饿,陪着坐了一阵子,就溜出去跟乐萝会合。两人一块手挽手观赏宫灯。 对乐萝而言,她每年入宫赏灯,来来去去也就这些花样。 中秋元宵挂出来几天,再收回库房明年使用,便是有翻新,也不会大批量更换。 她们手上一人提一盏灯,转了小半圈,就到了戏台边。 两个戏台子隔得挺远,一左一右,一边唱华山救母,一边唱鹊桥会。乐萝远远看到了柳琼君几人在那。 她直叹没意思,扭头问道“你要看戏么” 汤幼宁一摇头。“那就去玩玩烟花。” 乐萝知道烟花放在哪里,御花园的路她还挺熟,当即领着汤幼宁走。 才转过一座假山,前方隐隐传来一道哭声。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悬挂满宫灯的亭台下,是虞素音在那儿嘤嘤哭泣。小美人灯下垂泪,她前面站着的,竟是薄时衍。 汤幼宁反应慢,但乐萝的动作快,马上把她给推回假山后面,支起两个耳朵,暗中观察。十澜也瞧见了,欲言又止∶“……这样好么?”县主胆敢带着娘子窥视王爷的事情 “嘘。”乐萝竖起食指,一脸捉i奸成双的表情,示意她们都不许出声。几个丫鬟面面相觑,汤幼宁眨了眨大眼睛,小声道∶“你偷看哦。” &t;什么偷看,这叫撞破!&t;乐萝磨着后牙槽,没敢大声嚷嚷,&t;我爹也就罢了,那不是你家王爷” 在这种地方孤男寡女 亭台那边,虞素音带着哭腔,道“我扭了脚,你都要视而不见么”薄时衍不语,眼神微眯,落在前方那座假山上。他刚一动步伐,就被虞素音揪住了袍角。 “应煊……”她呼喊他的表字,泪垂于睫“我、我尚且是完璧之身……”郡王爷是个老太监,压根就没碰她。 外界不少人说衍裕郡王傻,这不明显被虞素音当做了跳板?不,他才不傻。借此遮掩自己无能罢了。 薄时衍一撩衣袍, 挥开了她, 睇下一眼∶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你逾越了。”曾几何时,虞家的闺女说出这么一番话? “感觉意外么”虞素音自嘲一笑,低声道“你如何能知,苦箬庵是什么地方”里面挣扎着的,全是被束缚住的女人。她看见她们,不折手段要往外爬。 真正的出家人,心中自有净土,又岂会被关押在那里 虞素音笑着笑着又哭了,“应煊,我至今还记得九年前,你我定亲宴上,一杯薄酒就能叫你红了耳根……许多事情,我依然记得清晰呜呜……” 甚至是梦回去。 她泪流满面,企图勾起男人的一丝怜惜。 然而薄时衍居高临下望着她,眼底一片冷然,直叫虞素音如坠冰窟。他说“既然你不想做郡王府的侧妃,本王可以成全你。” 成全他的成全,绝不会是她想的那样。 虞素音是有些怕他的,杀伐果决的摄政王,他不在意的人,皆是蝼蚁。她正要问一句为何如此绝情,假山后面的乐萝听不下去了,叉着腰跳出来∶“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你可真敢啊,小娘” 侧妃上了身份牌碟,当得起一句小娘了,不过乐萝绝不会这么叫,这会儿也是故意讥讽。这般踩着衍裕郡王府脱离了庵庙,还要挂着有夫之妇的名头另攀高枝,当她家是死的么?!! 小县主从来都不是隐忍的脾气,有什么必须当场发作。冲上去就要教训虞素音。 汤幼宁也从假山后边出来了,快步来到薄时衍跟前。 娇小的小娘子与他面对面站着,踮起脚尖,努力伸高了双臂,去捂住他的耳朵。她皱眉道“虞娘子知道你酒量不好,还知道你红耳朵,不许看。” 薄时衍早就听见了假山后面那一串杂乱的脚步声。 此时放任她颇为费劲的捂耳朵之举,一手握住她的侧腰,低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汤幼宁乌溜溜的黑眸与他四目相对,“这不是秘密嘛?”他敛眉轻笑一声“不算。” 他只是没有把酒量浅这件事宣扬出去,并未把它当做什么不可示人的弱点。 虞素音看到假山后面出来一群人,整个人愣住了,脸上泪痕未干,夜风一吹,很是狼狈。乐萝还要冲上去教训她,被身后几个丫鬟给拦住了。 倒不是县主打不得,而是这御花园之中,闹起来平白给人看笑话,自己也掉份! 薄时衍懒得理会旁人家事,把汤幼宁带离此处。 ***** 汤幼宁跟他回了仪凌殿稍作休整。 湘巧与十澜,一个打水给她擦手,一个沏茶给她润喉,湘宜则检查了下她的妆容。薄时衍也从里间换了件外袍出来,方才或有沾染酒气脂粉香,他不喜。 汤幼宁揪着小眉毛,还在想虞素音,问道∶“虞娘子为何每次看到你就哭?她还想做王府的主母么&t; 她知道她没做成,不希望她又回来。 “她不会成为主母。”薄时衍对此人的下场并不感兴趣。今日过后,郡王府大概率不会让她出来了。全是自己选择的路,怨天尤人,没有人会同情她。 “那就好,”汤幼宁松了口气,嘀咕道“希望王府没有主母。”这样她就不用过回汤家那种''''与嫡母相处''''的日子了。 汤幼宁话一出口,全然没意识到哪里不妥。 湘巧吓了一跳,连忙解释∶“王爷,娘子不懂其中细则,并非有什么妄念……” 薄时衍扭头看来,道“不懂就教给她,免得往后在外胡言被捉住话柄。”他放下话,迈步出去了。 汤幼宁后知后觉,一脸无辜的看着湘巧湘宜,“我说错话了” 王爷出去了,两个丫鬟连忙一左一右劝诫她,“娘子这种话万万说不得!”一个妾室,说不希望有主母,这话传出去了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不懂规矩,痴心妄想;往大了说,那是居心不良,大逆不道! 时人正妻嫡子才可继承家业,不让主家娶妻,让他断绝传承,如何能容于悠炊口? 诚然,妾室肯定不希望上头有个主母压着自己,但这是没办法的事。谁都不会说出口,心里更不该这样想,否则就该贪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湘巧看着眼前这纯如白纸的小娘子,有些话不忍心说,却必须直白一点。免得她傻乎乎的,王妃入门后太过伤心,失了规矩。 “王爷必然要娶妻的, 王妃进府后, 势必会打理整个后院……”湘巧握住汤幼宁软乎乎的小手,轻声道∶ “王妃不仅管着娘子的月例饮食,还可能要立规矩……届时,娘子作何感想?” 汤幼宁眉头微蹙,她马上想起了彭氏。 &t;姨娘都是这样的,自然没有自己当家做主舒服……&t;姨娘哪里敢自称为 ''''主'''' 呢? 湘巧苦口婆心“大家不舒服也不会说出来……” 否则便是大不敬。 汤幼宁明白了,她的处境,跟汤家是一样的。换一个主母管着罢了。她点头道“我不会再说了。” 小时候奶娘就有教过,人生在世,许多事情不能坦然说出口。 那时候她若是找爹爹,是让爹爹为难,家宅不宁。庶女,妾室,本就不能与正室争夺任何,世道如此。 只是……汤幼宁抬手按了按胸口,“湘巧,我感觉有点难过。”她很喜欢现在的日子,没有人拘束,可以出去玩。以后要把这一切都收回去么她舍不得。人果然是贪心的。 十澜听不下去了,“别说了别说了。”湘宜也一脸不忍落,不愿意再提这个话题。人要往前看,往好的方向想,日子才会有盼头。若是越活越回去,还怎么支撑下去呢? ******* 出宫时,马车上。 薄时衍瞥向她,安安静静的汤幼宁,嫩生生的小脸蛋,写满了思虑。“要去逛花灯么”他一手掀起竹帘,出声问道。 汤幼宁闻言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张了张小嘴,拒绝道“不去了。” “你的丫鬟说什么了,莫不是又要与本王闹脾气?”薄时衍放下竹帘,嗓音听不出喜怒。 “我没有生气,”汤幼宁回道“我以后不会乱说话的。”她知道自己不聪明,容易犯错。 薄时衍黑沉沉的目光望了她小半晌,似乎在估量她会不会说谎瞒骗自己。很显然,汤幼宁不会。 他淡淡撤回视线“随你,若想要本王承诺任何,绝无可能。”他暂时没有娶妻的想法,但不会以此去跟谁保证。 什么承诺 汤幼宁不明白他具体的意思,也没再问。 靠在马车的窗子上,一路无话,晃悠着回到摄政王府。 返回雪鸬园,她找了秦婆子。 “奶娘,我有一件事一直想,想不明白。” 汤幼宁对秦婆子的依赖是从小养成的,有事就找她商量。 秦婆子本想例行询问她在宫内是否顺遂无事,闻言,让几个丫鬟先去歇一歇,暂时不必伺候。带着汤幼宁进入里间的小榻上坐着,她伸手,替她卸下珠环。 “娘子有何事瞅着一脸认真呢。”秦婆子忍不住笑。 汤幼宁说起一个人“以前那位周姨娘,你还记得她么” “谁”秦婆子一愣,姓周的……“莫不是入府不久被逐出去的那个”“对。”汤幼宁说的就是她。 起初王府后院的这些个姨娘,没有那么乖顺,全都斗志昂扬拿下摄政王的宠爱。陈管家说没事不准去前院,她们不听,禁足两次后就给送出府去了。 秦婆子不由纳闷,好端端的怎么说起周姨娘了。 便听汤幼宁道“周姨娘走的时候,把月例全带走了,管家还另外安排了二十两银子的遣散费。” 秦婆子闻言一笑“娘子倒是记得清楚……” &t;奶娘,我的月例五百两呢,待我存一存,即便不要遣散费,也很多很多银子哦……&t;汤幼宁伸出细白的十个手指头,算不明白。 五百两银子,经年累月叠加起来,是多少来着? “什么”秦婆子的笑意一顿,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汤幼宁还在低头掰着手指,秦婆子连声追问。 她才道“若是王妃进府,不让我出去玩了,我们就换个地方养老吧。” 秦婆子听见这话,直接倒抽一口气,“你想被逐出府去娘子,为何有此想法”这对她而言太过突然了。 “不能么”汤幼宁小嘴一撇,可怜兮兮望着她,”奶娘,我已经无法一直待在院里不出去了……” 这又是从何说起 待秦婆子问清楚了她这个念头的由来,不禁面色复杂。 没有哪个女子,能一辈子仰仗男人的宠爱过活,这太孤注一掷了,很容易一无所有。她们要么有银钱傍身,要么抚育自己的孩子。秦婆子没想到,天真的小娘子自己就找好了一条退路。 她说得不错,有那么多月例握在手里,就是下半辈子的底气。若是王府待不下去,能被放出去,倒是赚个自在。 秦婆子怜爱地搂过汤幼宁,“别怕,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奶娘别骗我了。”汤幼宁知道,其他人府上,妾室除了回娘家,甚少出来走动,没有交友待客的资格。 而且,她出去过那么几回,增长的不仅是见识,还有常识。有钱能使鬼推磨…… “我要变得更厉害一些,”汤幼宁揽着秦婆子,“以后卖画为生好不好” 秦婆子能说什么呢,只能支持她了,“娘子想做的,必然顺遂。” ————此后两天,薄时衍到雪鸬园来时,都能看见汤幼宁沉迷画作的身影。她不仅以手绘图,还尝试学习使用毛笔。 薄时衍缓步站在她身后,道“骑装送来几日,试过了么” 骑装确实做好了几套,汤幼宁回头看他,“已经试过了,多谢王爷。”他眉梢微挑“看来你并不迫切想骑马。”居然没有催促他。 “不是的……”汤幼宁否认,生怕他反悔又不教她骑马了。她只是,有了更重要的事情。 第33章 小白虎 薄时衍本想在休沐时,带汤幼宁去马场,临行前却改变了主意。安排好的车马直出城门,走了小半日,抵达保阳折石的一个农庄。 这个农庄占地广阔,落座于祁影山的山脚处,有大片的草地与山坡适合跑马,还能进入林子狩猎。祁影山人烟罕至,附近除了农庄的佃户们,再无旁的村落。 汤幼宁在马车上待了半天,眼见着沿途风景变幻,视野越来越开阔,不由高兴起来。“这就是保阳县?”她听乐萝说过,保阳有个莲花塘很好玩?不过中秋过后,莲花估计已经陆续谢了。 折石是保阳境内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地广人稀。 覆盖了茵茵绿草的山坡,看着似乎很柔软,阳光倾洒,叫人恨不能上去打滚才好。 汤幼宁已经迫不及待了,随行的湘巧却在犯愁,”未料到出来这么远,都没带厚实衣物。”平时出门会带一两件日常衣裙,防止淋湿脏污时更换,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了。 十澜回道: &t;无妨,让庄子取两件披风过来。&t; 湘巧看了看天色,道:&t;别看这会儿日头大,天一黑就该冷了。&t;秋日本就昼夜两个季节,山里尤其如此。 一行人进入农庄后,管事的立即迎上来拜见。 汤幼宁随着薄时行住在主院,这里不曾来过小娘子,果然没有什么衣裙备用。 不过管事的细心,连忙叫自家妇人,去找了几套未沾水的厚实新衣过来。 至于其它物件,自然一应俱全。 薄时衍带着汤幼宁去了马厩。 隔壁居然培育了不少名贵品种的马匹,前头看着是平平无奇的农庄,种植些瓜果蔬菜,后面却另有乾坤。 难怪边上有那样广袤一片草地。 汤幼宁不懂马,是薄时衍替她挑选的。 他看她这样娇小的身形,打算选一匹温III的小马驹,谁知————汤幼宁瞅着这群大小马儿,明显的体型差异,摇头道:“我喜欢大的。” 薄时衍这才想起,瞧着娇滴滴的小娘子,实则不怕大黑狗,胆子不小。他便给她挑了一匹高大的枣红色母马。 薄时行拒绝了,&t;不可以,有能而骑上去了,才拥有命名权。否则,它不属于你。&t;汤幼宁轻抚着枣红色大马,嘴里念念有词:&t;我应该可以吧……我的身手可不错呢……&t; “确实不错,”薄时行淡淡接话,“本王记得初次见你时,你便翻了墙。”汤幼宁没想到他还记着,小声道:“此事不能叫奶娘知晓。”“本王知晓就无事了么?”他轻飘飘斜一眼过来。 她闻言,记起来在光鉴明亮的琉璃镜跟前,他是怎么身体力行教她记住教训的。缩着脖子摇摇头,保证道: “我下次不敢轻举妄动, 王爷别割我肉肉……” 薄时衍眸光微沉,望着她不语。 汤幼宁两手抱在身前,转过身去,企图把自己鼓鼓囊囊的雪团藏起来。 这小呆子…… 薄时行有时候几乎怀疑她是故意的,在一个成年男子面前,这般…… “走了。”他低声道一句,转身离开。步伐大得汤幼宁都跟不上他的速度。 王爷带着娘子去马厩那边,几个丫鬟很有眼色,没跟上前去。两人回去时,他们已经把主院都收拾好了。 苒松这回没敢自作主张让王爷与汤姨娘同屋,他只管收拾好主子的床榻。湘巧她们把汤幼宁的房间安排在隔壁屋。 晚餐吃得是农庄里产出的食材, 折石的气温要低一些, 瓜果蔬菜经过夜露甘霖的滋润, 更为沁甜。 尤其是那道白菜,汤幼宁光顾它许多回。 山里的溪水也冷,鱼儿养得肥美,一顿饭下来,她本就不小的饭量,比平时又多添了半碗。薄时衍瞥一眼她偷偷揉小肚子的动作,“吃撑了?” 汤幼宁抿着红润润的唇瓣,道:&t;等会儿我吃梅子茶。&t;一旁的湘巧掩唇笑道:“梅子茶已经备好了。 刚才她看娘子胃口不错,就怕她夜里积食,顺嘴吩咐了厨房。 薄时衍让湘巧去把梅子茶呈上来,“喝完带你出去转一圈。”竟是晚上出去?汤幼宁乐着一点头:&t;好哇。&t; 湘巧闻言,连忙去把梅子茶端上来,也给王爷送上一杯,酸甜可口,正好消食。湘宜去了隔壁屋,带一件披风和好走路的软鞋过来,给汤幼宁换了外出。 薄时衍瞧着她们忙活,道:&t;十澜跟着就好。&t;不需要带太多人。 他吩咐苒松拿上捕兽夹,准备带汤幼宁去附近的林子溜达。(时代不同环境不同,大家不要捕猎杀生,不吃野生动物) 汤幼宁自己提了个灯笼,十澜在身侧跟着。出去外头一看,中秋过去没几日,月色倒也还行。不过漫步到了树林跟前,里头的能见度霎时降低一大半。树影婆娑。 汤幼宁裹着披风,一手提灯笼,一手提裙摆。在薄时衍看来,她走得太慢了。 便伸手拿过了灯笼,挑眉道:“该不会要牵着走夜路?” 汤幼宁也不客气,眨巴着大眼睛,朝他伸长了小手:&t;要牵。&t;“…”他只是随口一说。 薄时衍面无表情,终是抬手,大掌握住她绵软的小爪子。 两人的身高差距颇大,骨架也完全不一样。 薄时衍习武,一双大手带有薄茧,指节分明,强劲有力。而汤幼宁,虽说是庶女,但自小在父亲的庇护下,算是娇养长大。 十指不沾阳春水,甚至她穿衣梳头都难以自理,充满福相的肉手背,又白又软。 薄时行不知其它女子的手感如何,只知现在这个,恐怕稍用力一点,就能把她给折了。 有人牵着,在林子里走路确实轻松不少。汤幼宁才有空,把头抬起来四处打量。 她看着薄时行挑选地方,放置捕兽夹,像是一个经验老到的猎人一样。 “你以前弄过这个么?”她难掩好奇。薄时衍头也没抬,回道:&t;幼时玩过。&t; 他的小时候?是在南尧吧。汤幼宁问道:“是谁带你玩的?” “我大哥。”薄时衍布置好引线,拍拍手站起身,道:“明早可以过来看看。” “哦。”汤幼宁点头。 才知道他有个大哥,她不由抬眸瞄他两眼,“你这么凶,大哥敢管教你么?”怕是压不住哦。 薄时衍一眼看透了她这小呆瓜里的想法,勾唇轻嗤一声:&t;想看本王被管教?&t;&t;……没、没有……&t;她磕磕巴巴说谎否认。他被人管教时是个什么画面呢? 他们没有在林中逗留多久,放好捕兽夹,再慢慢走着返回农庄。晚间薄时衍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保阳距离京城也就半天车程,茂岚快马送折子,一个时辰便能抵达。恰好近日秋闱落幕,朝中并无大事,才能偷得两日闲。 若是有事,也可以丢给小皇帝去练手,他病愈几日,太过荒废了。 ****** 第二天,汤幼宁惦记着自己的枣红色大马,醒得比平时还要稍早一些。推开窗便见薄时行已经在院子里晨练。依旧是那柄长剑,挥舞着她看不懂的剑法,凌厉而洒脱。比戏台上那些人演的剑客还要像剑客。 汤幼宁眼尖得很,瞧见了长剑的手柄处,悬缀着她编的穗子。那次看王爷反应淡淡,还以为他偷偷把她送的礼物给角落了呢。看来并没有。 薄时衍练完一套剑法,收势后,看了过来。 汤幼宁在屋里朝他招手,问道:“王爷,金马鞍带了么?”穗子用上了,可别把马鞍忘了呀。 薄时衍闻言,微一抿唇,道:“走得匆忙,没带,以后再用。“那好吧……”汤幼宁多少有些遗憾。 两人用了朝食,便去往马厩。 马儿们都喂养过了,此时皮光油亮,精神饱满。甚至它们有几分迫不及待想要出来 ‘放风’奔跑。 上午,薄时行教汤幼宁骑马,也不需要人跟着伺候,给几个丫鬟都放了假,自己到农庄别处玩去。 汤幼宁学起来比薄时行预想的还要快一些,她肢体协调,悟性极高。不期然想起那次宫宴上,古梁国的舞姬说她是练舞的好苗子。说不准还真是这样? 不过,学得再快,也没有半天就会跑的。 薄时衍教了她一个时辰,自己翻身上马,带着她跑一圈。 汤幼宁被牵上马背,坐在前头,整个人被薄时衍圈在怀中。她嘴里还有要求:&t;王爷,可以跑很快很快嘛?&t;她想要快一点! 方才学骑马,是被牵着走的,初学者不宜跑马,万一不慎摔落,就是一场事故。这会儿有人带着,她浑身是胆,就想贪快。 薄时衍成全了她。 名贵血统的马儿,可日行干里。 天生在速度等各方面占据优势,再加上马背上的人控马有术,草地上驰骋起来,山风都赶不及他们。 汤幼宁起初有点小紧张,小心脏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细白的手指头下意识抠住了薄时行的护袖。 后来,山风迎面而来,实在是太舒服了,她忍不住朝着侧旁张开手掌,感受风的流速。 马背上颠簸,倘若只她一人,必然会有点害怕。但是身后的男子搂着她,给足了安全感。汤幼宁半眯着眼睛,软嫩的脸颊上,笑意收敛不住。 穿着窄袖骑装的小姑娘,亭亭玉立,透着一股子英气,那一掌宽的腰封,把她整截小腰缩束组云纺的绣娘们没有让薄时衍失望,她们很清楚汤幼宁需要束胸,不至于在马背上晃动太过,有碍观瞻。 薄时衍减缓了速度,低头看她一眼,问道:“很开心?” 此时已经行至森林边缘处,与农庄旁边那个小林子不同,这里头是有猛兽的。马鞍上挂着箭袋,薄时衍一夹马腹,纵入丛林。 汤幼宁笑着点头,“骑马很好玩,你要打猎么,王爷?”薄时衍并非冲着打猎来的,回道:&t;随处看看。&t;马儿在林间慢行,进去后没多久,就看见了一只肥硕的山鸡。 原本先帝在时,会举行秋狩仪式,以此鼓励年轻武将与小辈,君臣同乐。现在的小皇帝显然不行,他身子骨并未多好,且学业繁重。不仅跟随几位太傅做功课,朝堂上要他亲手经历的政务更多。他哪有什么闲情逸致去举办秋狩。 薄时衍身为摄政王,包揽了不少事情,有些事却不会代劳。 本是教汤幼宁骑马,这会儿顺手猎几只猎物回去,倒也不错。 他探身取下箭袋,挎在自己背上,长长一把弯弓,分量十足,在手上一搭。 汤幼宁睁着圆眼睛看薄时行,他瞄准的时间很短,出箭特别快。‘咂’的一声飞了出去,来不及眨眼,已经把林间那只山鸡钉死了。她忍不住轻呼一声。 如此近距离目睹他射箭,感觉好厉害啊…… 薄时衍打马过去,都不必下马,弯腰一探,就把猎物顺着长箭提起来,挂在马背上。“会害怕么?”他问。 怕什么?汤幼宁看一眼那鲜红的鸡血,慢吞吞摇头:“我不怕。”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猫吃鱼狗吃肉罢了。 薄时行这才正视了她的胆量,娇生惯养的小娘子比不得江湖儿女或是乡间农女,未曾见过血腥,总有许多不忍。 他道:“既然不怕血,那就多猎几只挂着。” 于是,马儿驮着两人深入密林,薄时衍展示了他超强的准头。汤幼宁就跟看街头卖艺一样,一惊一乍,恨不能当场鼓掌才好。 往日只见过他练剑,原来骑射也这样擅长。 汤幼宁不由想起湘宜说过的,摄政王当年在战场上的英姿,便是用一把弓,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 忽然,薄时衍勒停了坐骑,侧耳倾听。 坐在前头的汤幼宁不解,回头去看他,一扭头就撞到了他坚毅的下巴。“怎么了?”她小声问道。 薄时衍翻身下马,拿着他的弓箭,徒步向前数丈。 拨开一丛茂密的藤蔓,里头一只湿乎乎毛茸茸的小白虎,正在拱着枯叶堆。在它的不远处,躺倒了一只大白虎,已经气绝身亡。 折石出猛虎,有人遇见过。不想今日竟然在外林就撞上了。薄时衍谨慎上前查看。 大白虎咬死了一条黑色毒蛇,它自己也被毒身亡,上手一探,身躯都凉了。 而这个小白虎,估计是临死前生下的,母虎肚子里圆鼓鼓的,还有其它未来得及出生的兄弟姐妹,已经憋死在里头。 唯一的幸存者小白虎,还不会走路,到处挪蹭,眼睛也没睁开。它显然饿了,嘴里哼哼叫着。 汤幼宁自己爬下马,也凑过来围观,&t;大猫猫。&t; “是小老虎。”薄时衍提溜起小白虎,就小奶狗那么大,单手就能捧住。若是放任它在这密林中,显然必死无疑。 薄时行把白虎崽子往汤幼宁跟前一塞,“本王答应你的小宠。”就是它了。等到长大些要咬人了,就送回山里去。 汤幼宁愣愣的伸手接过,小家伙奶声奶气的,白色绒毛细软,半干半湿。鼻尖一直往前蹭着,想喝奶。 蒲叶谷贝状 左它噌到她胸 L之 薄时行见状,在它增到她胸上之前,又将它给拎了回来。“本王替你先兜着。” “哦……”汤幼宁迟疑:“我真的可以养它么?它吃什么?” 薄时衍把她一手扶上马背,道:“狗吃什么,它就吃什么。”“嘤~”小白虎的小奶音从他怀里传了出来。 大***** 两人这一趟出来,跑了挺远的,收获还不少。 薄时行原路快马赶回,带着一只小虎崽子,到了就丢给苒松,让他去找些羊奶过来喂着。再吩咐带几个人去那密林里,把母虎庞大的身躯给挖坑埋了。 汤幼宁去时很欢快,回程明显安静许多,扶着下马后,走路姿态怪异。 薄时衍一挑眉,到底是娇嫩的身子骨,即便胆子大,马背上颠簸一上午,身体吃不消。这就是骑马后遗症。 汤幼宁暂时顾不上自己,兴冲冲的要去看苒松怎么喂小白虎。农庄里饲养牛羊,羊奶多得是,再不行,还有马奶。 小白虎站都站不稳,闻着奶香味,立即趴过去,埋首在碗里蹭着,却还不懂得舔食。 革松找来帮忙饲养白虎的人名叫林春生,先前在马厩那里做事,接生小马等都知道。自己家里还养狗了,有丰富的‘育儿’经验。他一手托着虎崽子,用瓷勺一口一口慢慢喂。 那母虎的尸体都凉了,死了至少有一两个时辰,小白虎饿坏了。 张着尚未长牙的粉色嘴巴,极为配合,没一会儿就吨吨吃了一大碗,还意犹未尽。 林春生不敢给白虎崽子吃太饱,怕它自己不知道饱,给撑到吐奶。 吃完后,再用温水沾湿了帕子,把它的毛发一点一点擦洗干净。午后的阳光晒一晒,立即蓬松柔软。 小白虎浑身舒坦了,蜷缩着幼小的身躯呼呼大睡。 林春生拿来一个竹篮子,往里卧了棉布,把小虎崽子放进去,提着给汤幼宁。他笑道:“汤娘子摸摸它可以,就是别喂食,太小了,吃不了其它的呢。” 汤幼宁乖乖点头,“不喂。” 她接过篮子,带回自己屋里去,怎么看都不够。 小白虎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身上的黑色纹路尚未形成,这会儿瞧着像是雪白中夹杂了黑色小斑点。 一对毛茸茸的圆耳朵,摸上去细腻柔软,能把人的心给融化掉。 “真像猫崽子。”湘巧打水过来,笑着说了一句。 她牵起汤幼宁,道:“娘子也别光顾着她,擦擦脸,入内更衣才是。”在外面玩了一上午,现在已经超过往日用午膳的时辰。 稍晚一点吃饭也没事,只是不好叫王爷久等。 汤幼宁听了,乖乖擦了脸和手,不过进去换衣服时,把湘巧赶了出去。“我自己能行。” 湘巧被她拒绝服侍,不由纳闷,“这是怎么了?”湘宜闻言走了过来,捂嘴笑道:“莫不是娘子害羞了?”她沐浴时就不爱丫鬟伺候,都是自己洗了出来,因此两人也没多想。 汤幼宁在里头待了还挺久,久到薄时衍从隔壁过来了。 他背着手,眉头微蹙,本以为她光顾着看小白虎,不用吃饭了,谁知门一开,她眼眶微红着从里头出来。 “你在做什么?”薄时衍问道。汤幼宁摇头,“王爷,我饿了……”“还知道饿。”他冷哼一声,扭身走向隔壁饭厅。汤幼宁连忙跟上。 她倒是装作没事人一样,不过到了餐桌旁,落座的一刹那,软糯的小脸蛋,还是露出了异样。薄时衍抬起眼皮盯着她:“你不舒服?” 汤幼宁摆手否认:“没有没有,没有……”“学会跟本王撒谎了?”他一眼看透了这拙劣的演技。 “娘子不让我们服侍更衣 薄时衍看向湘巧湘宜,两个丫鬟心头微慌, 行者同湘均湘且,两个袁宝大陆鼓 娘子不让我们跟得更衣 所以她们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t;我没事,我没有受伤!&t;汤幼宁很努力的在否认。“受伤?”薄时衍双眸微眯,“因为骑马?”汤幼宁没想到那么快露馅了,整个人傻傻愣住。 薄时衍一挥手:“带她进去看看。” 他早该想到,初次骑马之人,不适应马背上的起伏节奏,长时间骑行,怕是双腿和屁股要吃些苦头。 汤幼宁被湘巧湘宜给搀扶了下去,剥光了检查。 情况比想象的还要严重些, 腿根处的皮肉细嫩无比, 都给磨破了皮, 渗出不少血珠, 将亵裤粘在上头。 哪有不疼的,强忍着罢了。 汤幼宁揪着小眉头,不忘忍痛道:“别告诉王爷,他不带我骑马了……” “娘子受伤了,这如何能瞒得住?”湘宜最爱打扮了,实在见不得这样好的皮肉带了伤,吸气道:“可不能留疤了!” 汤幼宁闻言,道:“你们不说就瞒住了,他又看不见……”“谁说本王看不见。” 没成想薄时衍就在外间,他掀起珠帘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瓶伤药。 “出去。” 这句话是对两个丫鬟说的。湘巧湘宜对视一眼,立即退了出去。 汤幼宁傻眼了,拉过薄被遮掩自己,望着朝她走来的高大男子,道:&t;你不能看我,男女授受不亲。” 她都明白的道理,他为什么不懂? “你学会对本王说谎了,这不是个好兆头。”薄时行并不回答她的问题。“我、我……”汤幼宁理亏又心虚,她一直很乖的呜呜……但是这次,为了能够继续骑马,她确实说谎了。 薄时衍站在床边,把她在锦被半遮掩下的一双细白小腿尽收眼底。“觉得我不能看,所以可以糊弄?”他躬身朝她倾斜,伸手轻轻揪住她的脸颊。“圆圆,我不仅可以看,还要你全无保留,你待如何?” 他不喜底下人企图隐瞒他的举动,尤其是她。稍一设想,已然满腔不悦。 汤幼宁似懂非懂,“你想要怎么样?”薄时衍敛眸,低声道:“替你上药。” 第34章 先下手为强 汤幼宁小嘴微张,想说''''我自己可以'''',但是…… 她是王爷的人,奶娘也一直说要听话,乖乖给他碰,王爷与其它男子不一样,给他看了也没关系。 汤幼宁想明白了,把锦被往旁边一掀,张开双腿,“那就麻烦王爷了。”她倒是坦坦荡荡,清凌凌的一双乌黑眼眸,透澈见底。 反而薄时衍有一瞬间的踌躇,好似自己在欺负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目光沉沉。汤幼宁仰起小脸,与他四目相接:“怎么了?”他是不是不想帮忙上药了? “小傻子。”薄时衍敢肯定,她要不是到了摄政王府,早就被吞得骨头都不剩了。汤幼宁听见这话,顿时不高兴了,“你作何又要骂人,我一点都不傻!”她顶多就是……不聪明。 薄时行不想在这种状态下与她辩驳,放下小药瓶,别开眼道:“往后,不许对本王有任何隐瞒。”说罢,背过身去,不看那双白腻如玉的长腿。 汤幼宁记住了,问道:“那你还带我骑马么?”“看你表现。”短时间内是别想了。薄时衍放下话,抬步出去了。 湘巧湘宜再次进来,帮着汤幼宁上药换裤子。嘴上笑道:“王爷是关心娘子呢。”看主子二人越来越好,她们自然高兴。 “关心?”汤幼宁摇头,慢吞吞道:“我说谎了,他生气。” 在意才会生气呢,两个丫鬟索性不说了,只叮嘱起其它事情。 “便是喜欢骑马,也不能心急,多学几天就会了,不舒服就下马歇一歇。”“我怕以后没有机会了。”汤幼宁捏着自己的小指头。 湘宜闻言笑了,“只要娘子开口,王爷一定会答应的。”&t;才不是。&t;要是王妃入府,这一切就不合规矩了。汤幼宁摸摸瘪瘪的小肚子,“饿了。”她要多吃饭,快点好起来,学会骑马。 “都这个时辰了。”湘宣连忙加快速度,与湘巧一起,给汤幼宁腿上的磨伤抹了膏药,穿戴整齐搀扶出去。 厨房那边把饭菜又热了一遍,其中那盅漂浮着黄油的野鸡汤,就是他们上午猎到的。汤幼宁一口气喝了两碗,味道鲜美,自己参与过的,更是意义不同。 吃完饭,薄时衍去了书房。 现在他也不要求汤幼宁练字了,只要她在边上安静待着就行。 她最是擅长自娱自乐,这会儿不玩玉珠和绳子,提着小竹篮放到红木桌上,把呼呼大睡的小白虎画下来。 因为磨伤,汤幼宁不便到处走动,刚出生的虎崽子,成为她解闷的好伙伴。它太小了,大多时间都在睡觉。醒来后喝了羊奶,没多久又会趴着睡。 林春生说这是正常的,别说小猫小狗,就是小婴儿,起初也是很少清醒,要长大些才会起来玩。汤幼宁听了,这才放心,不过依然决定,给小白虎取名叫困困。 当天下午,农庄管事就带上几个人,扛着锄头去密林那边,把被毒蛇咬死的母虎给埋了。免得它曝尸荒野,引来其它野兽惦记尸体。 汤幼宁对困困的遭遇还挺同情,巴巴的趴在桌子上看它,&t;生来没有娘亲,往后跟谁学习捕猎的本领呢?” 她说着,看向书案后方的薄时衍,&t;王爷,不如你收它做干儿子吧,正好你也没有儿子。&t; “?”薄时衍冷冷一抬眸。 正好这话,让进门来的苒松给听见了,他差点没当场笑出声。 “咳咳……”苒松努力收整了神色,双手递上一封急件,道:“主子,是闻人先生送来的。” 薄时衍面无表情,伸手接过,撕开信封上的蜡戳,低头阅览。宫内突发紧急情况,闻人照才会特意寄信过来。薄时衍眉头微蹙,轻嗤一声,道:&t;速速回京。&t; 他吩咐下去, 苒松立即知道怎么做了。 而汤幼宁,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 薄时衍扭头看她,本想让她坐马车慢慢上路,略一思索,问道:“你想随本王回京,还是在此多玩几日?&t; 她的伤还没好,若是坐半天马车,估计有的疼。 “王爷要回府了?”汤幼宁撑着桌面站起身,道:“我想留在这儿。”她的枣红色大马,才骑过一回,都还生疏着呢……就算现在没法上马背,也可以每天过去给它喂果子吃。 薄时衍对于她的选择并不意外,便依她所言。让苒松收拾了他的一些折子书稿,先行回京。 王爷走得匆忙,把汤姨娘留下了,底下人却丝毫不敢怠慢。有湘巧湘宜十澜三人在,便是主子脾气再软,他们也不敢放肆。 对汤幼宁来说,薄时衍在不在都差不多,甚至,她更自由了。简直恨不能磨伤瞬间痊愈了,她就可以到处去玩耍! ******* 宫里发生了一件荒唐事。 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嬷嬷,怀里抱着一件血衣,口中念念有词。她在长吁短叹,嘴里嘀咕的是当年那位杜美人,产下麟儿叫人偷梁换柱,抢夺了去! 这话在御花园传了起来,好些宫女太监听到了。 他们无不震惊,杜美人便是章宸帝的生母,莫不是有人想牵扯小皇帝的身世? 宫里当差的哪个心眼少了,皇室血脉本就剩一根独苗,动摇了小皇帝的血统,那至尊之位岂不易主? 谁会相信这个老嬷嬷是无意中出现,还满嘴胡言,说这种话,难道不是为了掀起风浪而来? 此事非同小可。 当即,疯癫的老嬷嬷被控制住了,必然要查出背后是何人在推波助澜。事情迅速禀报给了摄政王,同时,卓太后那边也知晓了。还两次派人过来询问,唯恐薄时衍将老婆子杀人灭口。 章宸帝的生母杜美人,原先是个小宫女,名叫杜红袖。偶然一次被先帝临幸,赐下选侍的位份。 而后再无宠爱,也无娘家支撑,在这后宫之中,甚是不起眼。 谁都没想到,杜红袖的肚子悄摸摸大了起来。她隐而不发,直到怀胎四月,才把肚子亮出来。 先帝得知后,命太医去给她诊脉,待到顺利生下小皇子,才晋升了位份,成为杜才人。 此时的先帝,也不知道自己往后十来年再无子嗣,他日渐沉迷修仙问道,对后宫妃嫔全无兴趣. 一个小小的才人,即便有皇子傍身,在宫中依然没什么存在感。 直至几年后,宫里的皇子实在太少了,杜才人母凭子贵,升到杜美人的位份。谁知她无福消受,成为美人不久就病逝了。 这会儿冒出来的老嬷嬷满嘴疯话,说辞颠三倒四,一口咬定杜美人当年的孩子被人换了。御花园传开的话很快就散播了出去,不仅卓太后那边盯着,就连宗室几位郡王都在留意。 薄时衍回京后,命刑部与大理寺联合审理,以求公允。他倒要看看,这把火会烧到哪去。 结果没让人失望,从老嬷嬷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是一场大戏。没两日,刑部与大理寺就审出来了。 那疯癫婆子不能用刑,得哄着激着她,才说出伤心往事。 杜红袖还是小宫女时,认她做了干娘,升位份后想办法把她调到身边伺候。她是看着干女儿的肚子一点点大起来,顺利生下小皇子。 没成想,养了一个多月,白白胖胖的小奶娃,被换成个病恹恹的小婴儿。 “是绾贵妃,一定是她!她换走了杜才人的孩子!”老嬷嬷的精神突然亢奋起来: ”然后她被活活烧死了!自己遭天谴了哈哈哈........” 仅凭这些供词,无凭无据,谁能当真? 大理寺卿转而细查了那件血衣,陈年血迹早已发黑,料子细滑,倒是宫内之物…… 继续追究下去,竟然发现是宝贵的蝉娟白绸,当年份额有限,只分发了太后皇后等宫中……大理寺卿这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想起一桩事来。 卓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曾经诞下一个死胎,正好比杜才人晚了一个月余。——这时间是否太过赶巧了些?! 当年的卓皇后,失去期待已久的孩子,彻底发了疯,丝毫不顾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贤后之名,用残忍的手段弄死了绾贵妃。 难不成她的孩子,会与此事有所关联? 绾贵妃早就被活活烧死了,现在死无对证,事情也不好查。他们无法把一个老嬷嬷的话当真。 即便如此,杜美人被换孩子一事,对卓太后乃至卓家的冲击也很大。 起初,他们怀疑这是摄政王终于袒露了他的狼子野心,安排人说小皇帝并非正统血脉,然后呢?是从旁系郡王府中推选新帝,还是他薄时行自己坐上那个位置? 卓任隆简直难以置信,薄时行竟敢如此急切,就不怕这天下悠悠众口的唾骂么!没成想,他们怀疑了一圈,等来的却是这个结果! 杜才人那个孩子是哪来的? 绾贵妃再能耐,也没有从宫外偷孩子进宫的本事吧? 难不成是把皇后的孩子偷着换了过去…… 卓太后几乎站不住脚了,只想冲去大理寺,亲自提审那个老嬷嬷。当年她难产乏力,据稳婆所说是胎儿过大,活活憋死在里头了。 倘若是跟杜才人的换了婴儿——她的月份早了一个月,孩子看着当然大一圈了! 卓太后眼前阵阵发黑,若非卓任隆劝着,她当场就要找皇帝过来滴血认亲。现下证据不足,一切还只是个猜测。 薄时行回到王府,闻人照等几位幕僚已经在书房等候了。 “王爷。”几人纷纷行礼。 薄时衍一摆手,于主位上落座,命人看茶。 谈及宫中突发的状况,闻人照面上略有忧虑:“此事瞧着对卓氏一党最为有利,却不像是他们所为……”他寻思着,背后藏匿之人,处心积虑,所谋甚大。 眼看着近些时日,卓氏接连吃亏,便忍不住帮了一把,显然是想让摄政王与卓家互斗,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如果小皇帝与卓太后是亲生母子,他们会不会一条心,联合起来抵抗提政王?对局面而言,不可谓影响不大。 薄时衍面色沉着,问茂岚道:“查出散布谣言之人是谁了么?” 茂岚站出来半步,拱手回道:“允州司马参与了此事,他与卓家有姻亲关系,具体还需细查。” “不会是卓家,”薄时行缓缓抬眸,“若由他们布局,切入点不该如此。”茂岚闻言神色一肃,“那会是……” 闻人照捻着长须附和道:&t;以我所见,与王爷一致。有能耐谋夺这天下的,不外乎那两位郡王,或者蜀中殷老将军。” 前者拥有皇家血脉,虽是旁支,但若是小皇帝没了,只能从旁支里护立新君;后者,直接握了大堰三分之一的兵权,手中可用兵马,仅次于摄政王。 另两位幕僚不由皱眉,道:“殷老将军满门忠烈,理应不会……”都知道,这是先帝安排的一步棋。 任命薄时行为摄政王,却也担心他来日权柄过大,因此塞了兵权在蜀中。防止有朝一日短兵相接,小皇帝还有可用之人。 闻人照笑了一笑,&t;老将军离京数十载,时移世易。&t;人心易变。谁都说不好。 “继续查,”薄时衍淡淡道:“动了心思,必有痕迹。”根本经不住查。 “不错,”闻人照点头道:“背后之人尚且不知我们已经早早撞破他散布流言的阴谋,顺藤摸瓜,不过迟早之事。” 至于宫里的风波,小皇帝是谁所生,这等陈年I日案,可做手脚的地方太多了,恐怕还有的查。 ****** 汤幼宁过了几天快乐的日子,王爷不在,这个农庄她最大。想吃什么有求必应,想出门溜达,三个丫鬟随行,还能搀着她走。 腿间的皮外伤,最初三天疼痛,过后就不妨碍行动了。薄时行给的伤药效果极好,白肉结痂一层,待它脱落就好齐全了。 小白虎依旧吃了睡睡了吃,不过这么些天,它习惯了汤幼宁的气味,对她逐渐亲近起来。醒来时就用湿乎乎的鼻子蹭她手背。毛茸茸的圆脑袋,很是可爱讨喜。 汤幼宁陪它玩一会儿,等它睡着了,就出门四处走走看看。 农庄有一口井,每天都有人在那摇水,她试过那个手柄,还挺重,不过使点劲就能轻易摇动了。还有一个鱼塘,原来是要投喂鱼草下去的。 深秋的柿子树,结满了果子,树叶枯黄掉落,但果子在枝头□□。 一位老大爷告诉汤幼宁,这柿子不仅可以在树上变黄变软,成熟后不采摘,后面直接晒成柿子干。 到时候下了雪挂上头,十分漂亮。 不过这样就便宜了那些鸟儿,日夜都会有鸟群,闻着味过来啄食。停落在树权上,这个啄几口那个啃几下,人就不能吃了。 农庄的佃户皆是一大家子住在这里,他们衣食无忧,王爷还请了个老秀才教孩子们念书识字,若是学得好,就会把孩子送去京城的私塾接着学。 汤幼宁在柿子树底下,就撞见过逃学的皮实孩子,不肯去听课,跑出来爬树摘柿子。然后他会被老娘逮着胖揍一顿,撵着到处窜逃。 汤幼宁在远处,看得一愣一愣的。 她印象中的母亲,大概就是彭氏那种,其余的也想象不出来。原来农家里是这样鸡飞狗跳又热闹的场景。 汤幼宁觉得,此处不失为养老的好去处,种菜养鱼,能去跑马,还能到林子里玩耍。想来奶娘也会喜欢的。 这日,汤幼宁给小白虎用瓷勺喂了羊奶,忍不住跟十澜打听:“十澜,你说这样一个农庄,需要多少银子?”她对银钱缺乏概念,自己买过的东西也寥寥无几。 十澜在一旁耍她那柄匕首,回道:“或是三五千两。”庄子与庄子之间存在差异,价格之间的浮动较大。 林春生说虎崽子可能半个月左右就会睁眼了,也说不准,毕竟他也没养过。等以后大了些,就可以吃剁碎的肉糜。 汤幼宁轻轻抚摸它,思索着自己那点存银。还得慢慢来,如果她能卖画就好了…… 十澜看了过来,“娘子想要拥有一座农庄?”汤幼宁点头,一摊手:&t;可是我没有银子。&t; 十澜聪明又敏锐,她察觉出来了,“娘子并非看中农庄的产出傍身,而是想住在这里?” 汤幼宁仰起小脸,也不否认,问道:“不可以么?”“王爷恐怕不会同意。”十澜欲言又止。 她既然被招了过来,贴身随行,可见娘子于王爷而言是不同的。他怎么可能答应? 通常情况下,只有犯了错的女眷,才会被发配到庄子去,可能一去就再也回不来。大家都是不愿的。 不过汤幼宁的心性不同,她喜欢热闹,也喜欢山里的宁静。更向往自由,只要别再拘着不让她出门,随便哪里都能窝着养老。 眼下也没真的考虑到那么远去,她只是突发奇想罢了。十澜不是传话精,不至于把这些禀报给王爷。 从京城赶来保阳折石的薄时衍,压根不知道他的妾室已然乐不思蜀。骑马途中,不巧赶上一场秋雨,气温陡然下降许多。薄时衍与随行的茂岚苒松几人,全被浇成落汤鸡。 浑身冒着寒气抵达农庄,顿时上下忙乱起来。 管事的忙不迭吩咐烧热水送去给主子沐浴,厨房准备好热腾腾的酒菜。 湘巧湘宜两人去帮着熬一大锅姜汤,汤幼宁先尝了尝,觉得不够甜,多丢进去两块红糖。薄时行更衣出来,就被呈上一大碗甜滋的红糖姜汤,甜辣得很。 即便如此,到了晚间,几人还是染了风寒。苒松咳嗽了,薄时衍略有些低烧。 实在是这天气,本就已经进入深秋了,夜里寒凉,一场大雨直接送入冬。等过两日天晴了,又会回暖。 汤幼宁穿上了夹棉的月荷裙,是庄子里奉上的,干净朴素,像极了新过门的小媳妇,过来劝薄时衍喝药。 “王爷,生病就要吃药。” &t;本王无病。&t;薄时衍手里握着一本书,斜靠在矮榻上。他沐浴后,头上未束冠,比起往常的冷厉模样,添了些许柔和。“苒松都喝药了。”汤幼宁眨眨眼睛。 薄时衍头也不抬道:&t;苒松咳嗽了,所以喝药。&t; 汤幼宁说不过他,只是走了过去,伸出白嫩的小手,探到他身前。 薄时行缓缓掀起眼帘,一动不动,任由小姑娘倾身过来,把柔嫩的掌心贴上他额际。这一刻,他们挨得极尽。 盈盈暖香缠绕身侧,似乎刹那间就能马区散他身上那点子沉重与不适。 薄时行可以清楚看见她粉若桃李的面颊,上面细小的绒毛透着光,可能一口咬下去都能沁出桃汁来。 汤幼宁的气色好,唇瓣也常年润泽殷红,像是最娇艳的花瓣,随着她说话一张一合…… “王爷,”汤幼宁一脸抓住他把柄的表情:“你发热了,还想说谎骗我!” “说谎是不对的,不许对我说谎,”她把前不久他说过的话复述一遍,拧着小眉头问道:“你知错嘛?&t; “本王知错?还是不肯喝药,”薄时衍似笑非笑,道:“你准备如何罚我?” 这可把汤幼宁问住了,她也没想过,要如何罚?“你既然知错,为什么不喝药?”简直说不通呢。 薄时衍回道:“不想喝。” 她想了想,“那要是换做我生病不喝药,王爷打算怎么办?”他一挑眉梢:“本王会把圆圆捏成扁扁。” 什么? 汤幼宁当下也不客气了,伸出她的小肉爪,触上他的脸庞。学着他的动作,轻轻一揪,“我也要把你捏成扁扁。”嗯,先下手为强。 薄时衍双眸微眯:“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汤幼宁的胆子才不大,转身就要跑,被他长臂一揽,扣住细腰给拖了回来。小白鸽被逮住了,立即缩成小鹤鹑。 她一脸无辜:“我只是把你做过的事情试一遍,而已。” 薄时行觉得,这样放任下去,她迟早爬到自己头上来作威作福。 第35章 旖旎梦境 在汤幼宁的 ''''有力监督'''' 下,薄时衍到底是喝了汤药。 他体质强健,难得发热一回,一碗药汁灌下去,隔日就跟没事人一样了。 下雨天,整个农庄内外透着一股安逸清闲,红泥小火炉,廊下坐听雨。 茶烟袅袅,炉子上还能Ⅲ页道烤两个脆脆的薄饼,咸香扑鼻。 薄时衍不着急带汤幼宁上路回京。宫里虽说有事,也不必非要他亲自坐镇。 便在窗台下摆一局棋谱,抬眼就能看见她偶尔嘴馋之举。 雨声滴答,薄时行一手支着矮桌,困意上涌,眯着眼睛小憩了会儿。这般境况,他居然入梦了—— 梦里的汤幼宁巧笑嫣然:“王爷,我给你生孩子好不好?正好你也没有儿子……”她勾着缠着,把他拉入红帐中。 香气与热意团将他包围,薄时衍只觉如卧绵上,软软的糯糯团子又白又大,晃花人眼。他喉间干渴,非得做些什么,才能止住心里那份躁动…… 后来,画面一转,汤幼宁提着竹篮子,从里面抱出一只小白虎,说这是他的儿子……薄时衍倏然睁开双眼。荒唐一梦。 他侧目望向廊下,汤幼宁正跟湘宜一块坐着,商量给困困缝制一个更厚实的小窝过冬。她眉眼弯弯,语态天真妙曼,似乎无时无刻都感觉很轻快。 薄时衍抬手,指尖轻捏眉心,难以置信,却又无法否认。他对汤幼宁产生了欲i望。 一个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欲i望,原始而贪婪。 可是,她什么都不懂,对男女之事缺乏清晰的认知,恐怕无法领略他的意动。 薄时衍的骨子里无疑是傲慢的一个人,自从出生那一刻起,许多东西唾手可得,他不屑于去勉强任何一个人,包括哄骗。 他希望猎物自己撞上来,最好是她也有所求,他不亏欠任何人。 这般想着,薄时衍招手让她过来。 汤幼宁端起烤好的脆薄饼,靠近时带着融融暖意,“王爷你叫我?要吃么?”他轻扫一眼,“不吃。” “那我自己吃。” 她张嘴,小咬了一口,在脆饼上面留下一个牙印子。 “侧妃?”这个话头起得突然,汤幼宁有些反应不及。两个水润的大眼睛,懵懵望着他,还不忘继续吃饼。 薄时行伸手,修长的指尖抹去她嘴角的屑末,指腹留下温润柔软的触感。“知道侧妃是什么吗?”此刻的他,极有耐心。 汤幼宁思索着,一点头。 皇室的那些王爷郡王,娶了王妃,还有侧妃,都会上玉碟载入皇家族谱,身份与妾室通房截然不同。 不论登记或抹去,都需要请旨,正式且繁琐。 异姓王虽说不归属于皇室,可能也差不多? “要做本王的侧妃么?”薄时衍再次问道。一双深邃眼眸,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 “我、我不知道……”汤幼宁满脸茫然。 她觉得她有许多要考虑的东西,但是一时间,脑子像是塞了浆糊一样,思索不过来了。显得呆呆傻傻,不知作何反应才好。 “这是需要犹豫的事么?”他扬起眉梢。 薄时行也不急着要问出一个答案,道:“想好再与我说,去玩吧。” 汤幼宁依言转过身离去,只是一步三回头的,想了想,又折返到他跟前。“王爷,”她小声问道:“成为侧妃就一辈子在王府里养老了,对不对?” 薄时行记得她说过,想在府中养老,颔首道:“不错。”不仅如此,他还可以替她筹谋好一切。 大概知道小姑娘为何执着于‘养老’这个词汇,多半是奶娘教给她的。 在秦婆子看来,一个毫无心机且没有娘家扶持的小娘子,一生仰仗郎主过活,所求不过安稳二字。 薄时行能够理解,并且,他可以做到,给她足够的银钱宅地,让她生儿育女,绝不会有人能够其辱于她。 薄时行从不主动承诺任何,此刻也并未把自己的打算全盘托出。他本以为,汤幼宁听到养老,该答应下来了。 谁知,汤幼宁满脸苦恼道:“王爷,请容许我仔细斟酌一番……” 想来成为侧妃之后,要想离开王府,就跟那些和离的夫妻一样麻烦。虽然她不是正室。所以,也需要慎重? 考虑这些太难为她这个笨笨的脑子了…… 她未见欣喜。 薄时衍稍稍抿直了唇角,问道:“你想要什么?”既不喜欢名分,总归会有其它的。 “我?”汤幼宁不是很明白,他为何突然对自己这么好,是要满足她的愿望么?“王爷,我想卖画……”然后攒银子给奶娘存着。 薄时衍闻言,点头道:&t;可以,卖给本王,五百两一幅。&t;“真的?”她双眸一亮,满是惊喜。 “嗯。” 如此一来,便是各取所需了。 ****** 雨水连着下了两日才放晴,阳光出来后,驱散了些许山里的阴寒。他们要启程回京了。 这一趟来农庄小住,汤幼宁又收获丰富,抱着她的小白虎,爱不释手。“困困~”“困困困困~” 小白虎四肢有力,不仅可以自己摇摇晃晃走着,还学会了喝奶。圆脑袋埋首在大碗里,舔得欢快,每餐能吃一大碗。 估摸着回到京城,它就可以睁眼了,到时候带去给乐萝看看,她定然会喜欢。 俗话说,养虎为患。 十澜在一旁守着,提前说好,若是小老虎长牙齿之后有咬人的迹象,它就会被送走。汤幼宁答应了,她明白,它毕竟不是人,倘若野性难驯,她无法留住它。 即便自己不怕,这类体型庞大的动物,也该考虑一下旁人,就怕它万一闯祸。 汤幼宁不知道自己能养着它多久,极为珍惜这段时间。给小白虎吃好喝好,让它健康成长。 回府之后,这个小家伙把秦婆子吓了一大跳。见过养猫养狗的,哪有小娘子家家养老虎!只有京城那些纨绔,才养豹子养狼耍着玩呢! 好在有十澜跟随,而且这个小白虎,牙齿都没长出来,秦婆子才不至于大惊小怪。不过她还是嘀咕了句:&t;王爷也太纵着你了。&t;哪能在王府后院饲养猛兽呢? 别说,她们雪鸬园早就有一头奶牛了,伺候它的小厮,每日准时过来呢。 现在多了一只奶呼呼的小白虎,连带着它指定的喂养人林春生,也从农庄跟着来京城。 这两个小厮,时辰一到准时过来,园子里倒是更热闹了。 汤幼宁回来后,凌茹第一时间赶着过来看看她。羡慕嫉妒什么的,都说麻了。 谁能像她这样自由出入府中?还跟王爷去庄子上小住赏景! 同是姨娘不同命啊! 凌茹进了园子,没有被小白虎给萌住,反而吓得花容失色。“天呀天呀!这毛茸茸的小畜生!” 凌茹极为不喜任何带毛的动物,这会儿差点原地蹦起一丈高!她反应这么大,不仅小白虎被吓着了,汤幼宁和小丫鬟连珠也一脸惊讶。连珠连忙搀扶住她,“娘子当心摔着……” 话音未落,凌茹自己踩着裙摆,脚踝咔嚓一声,扭了。“呜呜呜,快离我远点……”凌茹就地一坐,什么形象都顾不上了。汤幼宁把小白虎给抱走了,嘴里不忘问道:&t;你害怕困困?&t; 湘巧见状,连忙上去帮忙,与连珠一起扶起凌茹,到亭子里坐着。她道:“凌姨娘受惊了,我去请医婆过来给你瞧瞧。” 凌筠一手拍着胸口,惊魂未定:&t;我幼时被一只大黄狗追着咬!现在偶尔还会做噩梦呢……&t; 汤幼宁能够理解,有些人不喜欢,或者被伤害过,让她远离着就是。她把小白虎送进屋去了,洗了手出来,陪凌茹喝茶说话。 没一会儿,医婆就被湘巧请过来了。 给凌窃的腿脚看了过后,揉上药酒,是轻微的扭伤,活血化瘀两天就能好。 凌茹这会儿冷静下来,朝医婆道了谢,也给汤幼宁致歉。 “我不知道你园子里有小老虎,一时间口不择言,还给你们添了麻烦……”她方才脱口而出小畜生,确实有些不妥。敢骂王爷送的小白虎是畜生? 凌茹冷汗都下来了,好在汤幼宁不是个计较之人,只道:“下次不要这样说,它不是咬你的那只大黄狗,听了该伤心呢,你这是迁怒。” ……什么迂怒,好像一个没睁眼的小老虎能听懂人话了? 凌茹笑了笑,索性转移了话头,道:“趁着医婆过来,不若你也把个平安脉?” 都伺候王爷这么久了,说不准已经怀上了呢。 汤幼宁两眼瞅着她,没明白好端的为何要诊脉。 湘巧接过话,笑着回道:“娘子身子好,若有需要,会请大夫来看的。”换而言之,现在是没有需要。 凌茹听懂了,心里多少有几分微妙感。 如有此言兴 倘若汤幼宁怀上了子嗣 稍一没相 难免内心酸涩QQ自至同六,同石切动于怀上了了耐,特衣;在另内心的正,可又有点失望,这人不怀孕,岂不是要一直霸占着王爷?王爷何时能想起后院中的其它女人呢? 凌茹没有逗留多久,就被连珠搀扶着回去了。 她走后,汤幼宁去给乐萝回信。 离京这几日,乐萝有问候过她,现在回来了,理应说一声,并且,她还要邀请乐萝一同看看小白虎呢。 经过方才凌筠的反应,汤幼宁学聪明了,先在信笺里问清楚,乐萝要是害怕,就不给她看了。 回完信笺,汤幼宁不想浪费墨水, 川顶道拿出画纸来练一练。 秦婆子给她端了一碗热腾腾的奶豆汁过来,添入新鲜牛乳的,香甜可口。见她才回来也不歇息,就开始作画了,不由劝上一句。 “奶娘,”汤幼宁抬头,道:“王爷说可以把画卖给他。”所以她才练手,五百两银子,总得画好一点。而且她在农庄,所见所闻那么多,很想全部画下来。 再一个就是天气越来越冷了,若是下雪,冻极了双手,她不好作画。 汤幼宁虽说学着用毛笔作画,但更顺手的还是自己的指头。 一点一点把颜料堆积推开,她很享受其中的过程,宁静怡然,还有一丝满足感。 秦婆子闻言,也不多嘴唠叨,只让她趁热把奶豆汁给喝了。汤幼宁乖乖喝完,顺嘴提了侧妃一事。 秦婆子接过空碗,闻言又惊又喜,差点把碗给摔了!“竟有这等好事!” 侧妃!这可是实打实的名分!可见王爷是很喜爱娘子的! 秦婆子喜不自胜,汤幼宁望着她,“奶娘,我要答应么?”“自然是要的!”哪个妾室能拒绝这种喜事呢!汤幼宁又问:“那王妃会不给侧妃出门么?”她以后还要继续与乐萝约着玩,可不能不出门。 秦婆子没想到她顾虑这么远,反倒是她,只为眼前欣喜,显得不持重了。她轻咳一声,道:&t;理论上是不会的。&t; 侧妃虽不是主母,但出门交际,实属正常。 不过,若是遇到不贤德的王妃,与侧室不融洽,日常掐得火热,还真说不准会怎么刁难。若是正妻有意让你日子难过,随便就能找到由头。到时家宅不宁————以摄政王治下的习性,绝不会放任如此。 秦婆子对汤幼宁的未来处境,当然有过担忧。从来被捧得太高的妾室都招人恨,提防摔下来粉身碎骨。她要是在王妃进门之前,养育了庶子,能不碍人眼么? 可是,已经是个妾室了,还能有什么其它的选择?不做侧妃?不生孩子? 人哪有不为自己筹谋的,瞻前顾后,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秦婆子让她尽管应下来,妾室的庶子,与侧妃的庶子,那也是有差别的。即便王爷他不行,这辈子没有子嗣,那有了侧妃的名分,养老待遇都不同样。 汤幼宁想了想,在王府也挺好的,起初是涿禾院,现在有了更大的住处。 人心是一步步撑大的,她并没有过多的奢望,只要别让她见识了自由的美妙,再把它收回去就行。 那样太残忍了。 ****** 乐萝的回信很快,本来衍裕郡王府与摄政王府也没隔几条街,叫下人多跑一趟,就与汤幼宁约好明日碰面。 还让她带上小白虎。 汤幼宁很高兴,隔日起了个大早。 自己梳洗完毕,就拿了个小木梳,给睡梦中的困困困把绒毛给顺一顺。梳顺了毛发,一块出门去玩! 一人一虎吃完早饭便乘坐马车,在承业坊的街口处,与乐萝会合。乐萝直接钻到她这边的车上来,吩咐车夫去承恩侯府。 她搂着汤幼宁道:“今日咱们去我外祖家,我表姐回娘家了,想让你们认识认识!” 解释完毕,乐萝就迫不及待探出脑袋去看小白虎。 它现在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吃完了就要到处爬着玩,眯着眼睛像个小呆子。如同汤幼宁猜测的那样,她对困困爱不释手,抱起来一顿蹭蹭。 汤幼宁还是头一回去陌生人府上做客,揪着手指头道:“我没有带礼物。”她要有新朋友了么? “不需要,”乐萝爽快地一摆手,道:“尽管跟着我好了,表姐人很好的。”“不过你别理我表妹,她那人嘴碎,没意思……”还没去到侯府,她就把丑话给说前头了。 “好。”汤幼宁配合得很。 这个汤姨娘,此前在宫宴上见过,听说摄政王对她极为放纵,余氏没想到今日在自家撞见。不由埋怨乐萝行事太过率性而为,也没提前说一声…… “汤姨娘,”余氏浅笑着上前:“我认得你,只怕你不认得我。”“夫人好。”汤幼宁给她行了个晚辈礼。 余氏掩唇一笑,命人看茶,扭头冲乐萝道:“你表姐去厨房了,说要亲自下厨招待你呢。” 这是乐萝喜欢表姐的一个原因之一,她满脸期待:&t;表姐又做好吃的了!&t;说着便与余氏作别:&t;舅母,我们先去瞧瞧,不需要你招待。&t; “诶…”余氏的话还没说完呢。 她不由叹气:“这孩子,也到了相看的年纪,还毛毛躁躁的,没个轻重。”身旁的大丫鬟闻言,笑道:“郡王一直纵着县主,也是她的福气。” 如若不然,一个早早失去母亲的孩子,有继母在家,能这样无忧无虑?除了县主的封号,主要还得是父亲有心偏护。 余氏对乐萝的脾性自然了解,她没想到的是:“那个汤姨娘居然与乐萝玩得好,看来传言不假。” 汤幼宁的单纯,明眼人多接触两次,就能察觉出来。 倒没人拿出来说,显然摄政王贪她好颜色,哪轮得到外人多嘴。左右是个不长久的小玩意儿。 乐萝带着汤幼宁去往侯府后院,廖大娘子的住处里。虽说已经出嫁,然闺房一切如旧。 廖成萱出阁之前就很喜欢下厨,嫁人后反而没有机会。 成为他人妇,首要是相夫教子,孝顺公婆,根本不需要她往厨房钻。难得回来一趟,想自己动手,余氏心疼女儿,不忍拿什么规矩去约束她。 乐萝与汤幼宁赶了巧,一进门便香味扑鼻,整个院子都飘满了。“表姐!看看是谁来了!”乐萝大声呼喊。 廖成萱端着碟子出来,笑道:&t;县主贵客,有失远迎?&t; 乐萝带着汤幼宁过去,都是年轻小娘子,相互介绍一番就认识了,也不讲什么细致礼数,姐姐妹妹随便叫。 廖成萱性子温婉,今年十七,比汤幼宁还小一岁,但是看她就跟看妹妹似的,连忙倒了一杯杨梅露给她。 三人刚坐下说话,廖成萱的妹妹过来了,就是乐萝提醒过的嘴碎那位。 “姐姐一回来,咱们整个侯府都热闹了呢。”廖芷秀施施然进来,两眼四下打量。&t;我听说摄政王府的女眷大驾光临,特意赶来瞧瞧。&t; 此人语速快,人未到声先至,听着就是个伶牙俐齿的。汤幼宁转过头,与她四目相对:“你要找我?” “这便是汤姨娘?” 廖芷秀两个眼睛盯过来,直溜溜看得仔细,“果真是倾城之色,嫩得能掐出水来。” 廖成萱眉头轻蹙:“芷秀,不得无礼。” ”怎么无礼了?”廖芷秀一拂袖摆,在旁边自行落座,“她又不王妃,还要我行礼叩拜不成?” “有你这么看人的么?”乐萝白了她一眼,“多半是嫉妒旁人比你美貌。”她拉住汤幼宁,道:“别理会她。” 廖芷秀闻言一笑,“我的县主表姐,她再好看与我有什么相干?怕不是跟你妨碍更大吧?”也不等她们询问什么妨碍,廖芷秀快言快语: “我可听说了,当年先帝就想从宗室里挑选个郡主什么的,许配给摄政王,可惜那会儿你年岁小,不然就被抬做郡主了。” 金枝玉叶太少了,没有适龄的公主,从旁的挑个郡主县主也行。 先帝故去后,保皇党也曾动过这个心思,为了把摄政王给捆住,谨防此人功高盖主,自己取而代之。 “芷秀你胡说什么!”廖成萱又惊又气,抬手拍在她肩上:“从哪听来的胡言,也敢到处传!”不说摄政王的婚事,不是她们这等小女子能议论的,就是表姐妹的清誉,难道就不顾及了? 乐萝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跟薄时行牵扯上,瞪大一双眼睛,霍的站起来,指着廖芷秀质问:“你听谁说的!” 今天要是不解释清楚,这事没完了! 眼看着这三人要吵起来了,汤幼宁一头雾水,回头问湘巧:&t;什么意思?&t;湘巧同样惊讶,忙道:&t;都是当不得真的笑言,几位娘子可别乱说!&t; 八字都没一撇,传出去要惹来笑话的! 怕不是一个月就能休妻回来! 乐萝还在追问:“正秀你说清楚!是不是舅舅说的被你听见了!”事关她的终身大事,能不急么! 廖芷秀被带走了,廖成萱劝住了乐萝,并且对在场的下人严令禁口。她没想到能发生这种事,美食都无人问津了。 乐萝气呼呼的,倒不至于到舅舅跟前去告状或者质问,索性带上汤幼宁告辞。“我们走,别妨碍他们用家法,正秀那死丫头,必定要吃苦头了!她活该!” “她就见不得我亦到好友相率问我们呢我死 从承因住府出来马车上 乐劳给汤幼安解释·从承恩俟府出来,与牛工,示罗结汤动于胖样 她就见个得我父到好友,想离向我们呢,我死也不会嫁给薄时衍的!” 汤幼宁半点不如她想的那样在意,因为她对王爷没有丝毫的占有欲。她不解道:“这是为何?摄政王府不好么?” 乐萝高高一抬下巴: &t;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我能跟姐妹抢男人么?而且,我的未来夫婿,身边怎么能允许有宠妾!” 她稍微想想,拳头都硬了呢! 汤幼宁不是很明白这种情绪,&t;假设那个宠妾是我,你也容不下我么?&t;“那当然!你干万别信那些闺秀们说不介意,全都是骗你的!”尤其是高门贵女,骨子里蛮横,不说而已。 倒不是稀罕那个男人,就是一件金钗衣裳,要借给旁人穿,谁心里不膈应。 乐萝惯来口无遮拦:“不然你去问问那些男子,把妻子让旁人碰碰,他不跳脚?”人的私有欲在作祟罢了,无关情爱。 汤幼宁若有所思。 她想起了嫡母彭氏,想来所有正妻都厌恶妾室的,幼时便听到过不止一回,嫡母院里的人,骂她和她的生母。 汤幼宁对生母没有印象,在那些人口中,妾室极为低贱,一些词她听不懂,总归是不好的。 她们说:妾的女儿,来日也只会做妾。 她果然是给人做妾的,汤幼宁也说不好,做妾哪里不对。似乎生来就是这样一条路。 她要是跟王爷睡觉了,生下宝宝,以后也要给人做妾么?汤幼宁低头看看自己平坦的小肚子,秀气的眉头蹙了起来。 第36章 你喝醉了? 回到王府,恰逢陈管家拿着雪鸿园的图纸找过来。 说是王爷嘱咐他把雪鸬园内外翻修一边,问问汤姨娘对于布局改造,有什么意见。 马上就要入冬了,工期紧一点,还能赶在第一场雪之前,把地龙给铺上。陈管家笑呵呵道:“这是王爷特意吩咐的,担心汤姨娘畏寒。” 冬天烧地龙,成本比炭盆大多了,许多富贵人家,也就主院铺了管道。秦婆子闻言,忙不迭的表示感谢。 汤幼宁不知道,好端端的为何要翻修园子,秦婆子倒是猜着了。因为王爷想抬举她,让她风风光光做这个侧妃。 “侧妃……”向来无忧无虑的小娘子,眉间染上一丝轻愁。 汤幼宁不聪明,记性却不错。她记得自己小时候发生过的事情。记得爹爹因为嫡母吵闹而为难的表情。爹爹待她是极好的,可有些事情,他也无法改变。 汤幼宁想起幼时的自己,曾经有过一个愿望。——希望生活在只有爹爹没有嫡母的家里。 她不敢跟任何人说,因为这是不对的,嫡母与爹爹是夫妻,他们生下了兄长。若是她把爹爹抢走了,兄长就没有父亲了。 奶娘也说,不喜欢嫡母,决不能说出口。 现在,汤幼宁决定把小时候未能成真的愿望给拿回来。她希望希望自己往后养老的家里,没有''''嫡母''''这个存在。只有她和奶娘就好,谁也不能管着她们,谁也不能辱骂她们低贱。 汤幼宁想明白了,看一眼与陈管家商量的秦婆子,自行扭身去往白霁堂,找到薄时行跟前。 回京后,薄时衍很忙,一整天未见她了。这会儿搁下朱笔,轻捏眉心,“过来。”他想闻闻她的味道。 汤幼宁乖乖走了过去,开口道:“王爷,我不想做侧妃。”薄时衍指尖顿住,双眸微微眼起:&t;你说什么?&t; 他的视线落在她莹白如玉的软嫩面颊上,眼神薄凉,“你要拒绝本王?” 汤幼宁一点头:“是。” 薄时衍缓缓站起身,“是你自己的主意么?”“对。” 若是像周姨娘那样,拿了银两出去,只要不回娘家,她想来更是喜欢。 薄时衍迈步走来,高大的身形杵到她眼前,一手托起汤幼宁那小巧的下巴。他身上的气息笼罩过来,把娇小的她团团围住。 “机会只有一次,圆圆,本王不会再问你第二回。”他嗓音沉沉。“我、我知道了。”汤幼宁一动不敢动,小声问道:“王爷,你生气了?” “并未。”薄时衍冷声否认,“本王从不强求任何人。”汤幼宁圆溜溜的黑眸望着他,一脸不信,她分明感觉他满是不悦。不过,不强求就会,“多谢王爷。”实则,他真是个好人。 薄时衍敛下眼睫,收手后撤,道:“你别后悔就好。”他转身回到桌案前,命她出去。 汤幼宁也不打扰他,乖乖告退。 而薄时行,重新提起朱笔,继续手头的事情,若无其事,漫不经心,一如往常。 从白霁堂出来,返回雪鸬园,汤幼宁才与秦婆子说了此事。这是第一次,没有跟奶娘商量,她自己做了决定。 别说秦婆子吓了一跳,就是湘宜与十澜,方才跟着去的,也不知道小娘子在里头和王爷说了什么。 此时皆是被震住了。 “娘子不想做侧妃?”湘巧万分想不通,这种事情还能拒绝的么? 秦婆子还以为她是被人误导或者教唆了,连忙揽过她询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呢?你与奶娘说说。&t; 汤幼宁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对秦婆子全盘托出。她的想法,她对于未来的憧憬。 这段时间,秦婆子是看着她努力作画的,小娘子长大了总会有自己的想法。在外头见识多了,人岂会一成不变?她只觉得心疼。 秦婆子是看着汤幼宁长大的,小时候玉雪可爱,傻乎乎的招人疼,汤老爷难免偏宠些,彭氏极为厌恶恼怒。 虽说有父亲庇护,小姑娘顺遂长大,但期间哪有不受气的。同个屋檐下,牙齿磕着嘴皮子,再正常不过,只是不往心里去罢了。 “罢了罢了,咱们也不渴求这等荣华富贵,”秦婆子搂过汤幼宁,“娘子自己开心就好。”“奶娘也觉得好么?”她歪了歪脑袋。 秦婆子都这个岁数了,有什么看不开的,叹道:“王侯将相人家复杂得很,或许还赶不及平头百姓平安喜乐。” 俗话说,没有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一个侧妃该具备何种心智手段?秦婆子不是没有忧虑,现在王爷对她正新鲜着,什么都好。以后会不会嫌弃她蠢笨呢? 在京城,与官家女眷们交际,不说八面玲珑,起码待人接物不能被挑出错。 听说南尧那边,薄氏是十足的大户,祖辈父辈兄弟很多,便是薄时行这一辈,上头有兄长底下有小弟。 婆姑妯娌,难免有交集,还可能被长辈拿着比较…… 侧妃与妾室不同,少不得被苛求些。倒不如去农庄里住着,溜猫逗狗,远离是非。 既然这么决定,秦婆便叮嘱汤幼宁,“娘子无心在此久留,不可生下庶子。”否则就是那被攥住线头的风筝,飞不远了。 “孩子?”汤幼宁想了想,摇头道:“王爷说不会碰我的,他也叫我别碰他。”“竟有这事?”秦婆子不由纳闷了。心里越发认定,摄政王大概是身怀隐疾。 ******* 雪鸿园的修整取消了,最犯愁的当数陈管家。王爷都开口了,怎么又不修了? 不仅如此,他还吩咐下来,往后不准汤姨娘随意出门。 陈管家意识到不对劲,问了苒松,再松摇头三不知。 他索性跑去秦婆子跟前探了探口风,王爷莫不是与小娘子闹矛盾了。这一问可不得了,王爷难得生出心思来,要抬一个侧妃,竟然给拒绝了! 陈管家一拍脑门,&t;秦婆子,汤姨娘不知轻重,难道你也不知?&t; 秦婆子听说王爷下令不让出门了,心里也有点忐忑,雪鸬园的好日子要到头了么?她叹了口气,&t;陈管家便当我们不知好歹吧。&t; &t;你、你可真是……&t;陈管家摇头叹息,转身走了。 里屋的汤幼宁听见声了,冒出脑袋来查看。秦婆子也不瞒着她,如实相告。 “他不肯给我出去了?”汤幼宁瘪了瘪嘴角:“妾室都是这样的,先前是我赚到了呢。”他果然是生气了,还骗人说没生气。 “娘子……”湘巧湘宜欲言又止,而十澜,不掺和这些事。汤幼宁没心没肺,道:“我们自己在园子里也能玩,我要去画画。” 秦婆子却觉得,这番选择没做错,靠着男人宠爱,被高高捧起,一旦他收回去了,该如何自处?若是没能力自己稳在高处,必然是要摔下来。小娘子心思纯善,何苦去经历这些。有些浑水,就不是她该趟的。 王爷连着几日都不去雪鸬园了,后院其他人不至于因此多想,只当他忙于政务。以前一年半载也没踏进后院几回,这才几天,有什么稀罕的。 可是———这日傍晚, 苒松把娄姨娘叫去了白霁堂, 给王爷抚琴。 这就像是某种不可言说的信号,其它几位姨娘,顿时来劲了。纷纷遣人打听,是不是王爷腻味了汤姨娘的侍奉,终于看到了其他人? 凌茹更加坐不住,跑到雪鸿园来打听情况。 来时路上她脑中有不少猜想,谁知登门一看,雪鸬园一切如旧。甚至汤幼宁头上还多了两支精美的新簪子,是天宝阁送来的 全场时了大上进步了内文相关bn自了,是人士同这个,以 凌茹不由一笑:“你还有心思打扮,王爷招了娄姨娘,你可知道?”汤幼宁不知道,摇了摇头。 “说是过去抚琴,谁知听完琴音会干些什么。”凌知轻哼哼。娄宜姿被禁足了两回,她还以为这人彻底没希望得宠了呢。 想来,王爷是记住了她的美貌。果然天生丽质之人,到哪都不会被埋没。 凌窃感觉自己要换个人酸了,娄宜姿那人不讨喜,比汤幼宁更加让人嫉妒! 汤幼宁安静的听着她说,偶尔往嘴里塞一块奶糖。 凌窃扭头望来,“你这是不介意,还是笃定娄姨娘争不过你?” “什么?”汤幼宁的一边腮帮子被奶糖鼓了起来,她含糊道:“我也喜欢听琴。”可是没人弹给她听。 “这是听琴的事儿么!”凌窃撤撤嘴角,“娄姨娘定然会趁机勾引王爷!”汤幼宁闻言面露好奇:“如何勾引?” “我怎么知道?”凌茹整个人酸得冒泡,恨不能自己也被叫去白霁堂才好。 ****** 白霁堂里。 娄宜姿弹完一曲,面上含笑,柔情似水。 今日薄时衍没有指定曲目,她弹奏了自己苦练多年的得意之作。从起音到最后,无一出错,便是那些高造诣的琴师,也挑不出什么来。 琴声结束,余音袅袅。 娄宜姿等了等,未听见薄时衍有何表态,忍不住站起身,款步上前: “王爷……” 她正想上去小意温存一番,薄时衍抬眸看来: &t;谁让你过来的?&t;她身上的香气,让他浑身不适。 “王爷?”娄宜姿顿住步伐,小脸上略有几分惶恐。 她实在不知道,要如何施展自己的魅力才好,可不想再行错一步,又给禁足了。 薄时行不愿透露自己对气味的敏感,他不希望有心人去琢磨他对香气的喜好。此时淡淡开口:“琴声不错,回去吧。” 娄宜姿闻言心喜,笑得一脸娇羞,柔声道:“王爷谬赞,妾的琴音永远恭候。”说完,盈盈低头,退了出去。 她不着急,眼下是一个极好的新开局。 人走后,薄时衍吩咐苒松,敞开窗子散散气味。他斜倚在椅背上,一手支撑着额际,闭目凝神。 这两日,薄时衍睡得极为不好。 本就比常人难以入眠,夜里还总是被梦境侵扰。全都是————不堪入目的春i梦。 似乎在意识到对汤幼宁产生欲i望之后,心中的邪火就一发不可收拾。此前,薄时衍一度以为自己是个寡欲之人。 或许是因为体内毒素的影响,他对女子生不出什么旖旎心思,且对气味极其挑剔,注定是孤寡一生的命格。 可是,在梦里,软嫩的小娘子痴缠着他,他也毫不客气,把人翻来覆去,直欺负哭了。她泪水连连,更叫他心底一阵发狠,恨不能把人一口吞了,揉入骨子里,哪也去不了…… 薄时衍略作回想,眸光沉沉。 一旁的苒松沉默无声,主子换没换亵裤,近身伺候的最是清楚。哪怕平日里聒噪惯了,这会儿也不敢多嘴。————千万不要惹一个欲求不满的男人。否则不定是什么比扣月钱还严重的下场。 陈管家从外头敲了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张请帖,过来请示。“王爷,是如意夫人下的帖子。”邀请汤姨娘过去品茶。 要是之前,陈管家犯不着来问,这不是才下令不准出门了么? 薄时衍伸手接过帖子,翻开扫了两眼,道:&t;让她去。&t;如意老夫人是他先去信的,不好贸然断了,太过失礼。 陈管家对薄时衍的回答极为满意,可见这心里还是顾念着小娘子呢。 他捻着胡子笑道:“下个月就是汤姨娘的生辰,老奴原本准备请个变戏法的班子到府里,还能请乐萝县主过府热闹一番,王爷觉得呢?” 她的生辰? 薄时衍冷冷抬眸,&t;一个妾室何至于这么大排场?&t;他斜了陈管家一下,道:“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这就是要给她过生日的意思了。陈管家笑得见牙不见眼:&t;老奴知道了。&t; 薄时衍觉得他这表情颇为碍眼,&t;陈敬,不要做多余的事。&t; 陈管家连忙告罪,满是苦恼: &t;老奴年纪大了,也不知道哪些是多余,只能多操心着些了,王爷多担待。” ****** 汤幼宁在雪鸟园待了几天,还没把自己在农场里所见的全部画下来,就接到了如意夫人的帖子。邀请她过府去喝茶。 “我可以出门么?”汤幼宁捏着请帖,询问秦婆子。秦婆子回道:“陈管家已经请示过王爷了,可以去。” 她想了想,王爷既然如此宽厚,她们总得懂规矩,“娘子出府之前,去与王爷道谢吧。” “好。”汤幼宁轻声应下来。 湘宜帮着她换身衣服,系一条轻薄的披风,头上挽起流云髻,以丝绒卷菊作配,耳朵上缀着两颗黄玉,一派秋日的温婉。 湘巧去厨房提了一盅炖汤,不好空手去白霁堂,如此也算娘子的一番心意。 谁知主仆三人过去扑了个空,白霁堂守门的小厮说,王爷出府宴饮去了。此时不在。 汤幼宁只得作罢,让湘巧把汤留下,自己跟着出门,去如意夫人府上赴约。 如意老夫人今年六十有五,满头银丝,精神矍铄。 她儿孙满堂,却不在府中与小辈们同住,反而自己搬出来,另立府邸。 寻常人家,这样会被说闲话,猜测底下人不孝顺。 如意夫人开明得很,也风趣,说自己替夫家管了一辈子的家,老了谁还继续,当然是甩给儿媳妇了。 她要自己吃喝玩乐,太多人住在一起,怕不是天天都有孙儿来蹭她的筵席。 这是玩笑话,却赢得许多小辈的称赞。都是做人儿媳的,谁不喜欢自己当家做主呢?老夫人及时退下,万事不管,儿媳妇不知道有多轻松! 如意夫人的府邸,曾经是公主府。 长公主就这么一个闺女,什么都给她留着,故去之后皇帝并未收回宅子,一并归属到如意夫人名下。 便是先帝,都比如意夫人低一辈,薨逝时不到四十岁,更别说现在的小皇帝了。这位长寿的老人,历经了大堰朝的三位帝王。 汤幼宁下了马车,就有几个美貌的侍女簇拥上来。她们嘴甜又活泼,极为讨喜。 如意夫人最喜欢这样的小姑娘了,鲜活热闹,平日里也不过分拘着,小丫鬟们的举止神态,无不让人感觉舒适。 汤幼宁一路被引进府中,正是秋菊与冬菊交接的季节,园子里摆了个满满当当。她忍不住哇了一声,道:&t;夫人这里,好似神仙洞府。&t; 那么多漂亮的花儿,那么多漂亮的人,能不好看么? “我却不是喊你来赏花的,”如意夫人正在亭子内,朝她笑着一招手:“到这边来。”汤幼宁循声看去,老夫人在亭子里,身边放了好几个扁筐,全装着晒干的菊花,金灿灿装满了。 她走了过去,给老夫人见礼。 “它们真好看。”汤幼宁的小手蠢蠢欲动,很想摸摸看。晒干后的菊花自有一股幽香,色泽亮黄,花托油绿。 黄绿相间,丝毫不损它新鲜时的娇艳。 如意夫人请她过来喝茶,喝的就是这秋日新晒的菊花茶。不同品种的菊花,有不同的晒制方式。 桌上的小炉子,沸水噗噗冒着烟,她现冲了一泡,让汤幼宁尝尝。 “这是瞿山白马寺新送来的,前些天京城下雨,瞿山降霜,霜冻后即刻做了花干,我放了点冰糖。” 汤幼宁低头抿了一口,点头:&t;甜的,好香。&t;鼻翼间满是菊花的芳香,入口微甘,久不散去。 如意夫人笑道:&t;小姑娘就没有不爱甜的。&t; 她伸手拿过一个扁筐,抚上被那一朵朵花干,“你瞧瞧,世人皆爱绘菊,这晒干的花茶,可能入画?&t; “自然是能的,”汤幼宁捧起瓷白的茶杯,“花朵在水中舒展,重新绽放,不仅它自身漂亮,茶汤也漂亮。” 她喜欢五彩斑斓的颜色。 如意夫人这一辈子,书画几多,有她自己的,也收藏了旁人的,送出去不少,留下的更多。 汤幼宁一头扎进书房,大开眼界。 如此丰富的藏品,毫无疑问,老夫人是极为富有之人。不仅仅是财帛方面,还有她的内在与经历,积攒深厚。 “你可以从中挑一幅。”如意夫人笑道。 ”这……我可以么?”汤幼宁有些自知之明,她的画,如何能与老夫人互换? “它雨西增天一惊疑惑的色彩 你的画很力 &t;右何不可&t;。如音十人打早白又的书房 “它需要增添一幅鲜艳的色彩,你的画很好。有何不可?如意天人打量自己的书房, 汤幼宁不是懂得推诿之人,两个眼睛望着她,高兴地直点头: &t;多谢老夫人!到时我过来挑好不好?&t; 旁人说的话,她都会当真的。 如意夫人喜欢她这般纯粹朴直的性子,当下与她约定了大致的时间。“就选在落雪之后,还能去赏一回初放的梅花。”汤幼宁闻言,无不答应。 她真羡慕老夫人,这就是大家梦寐以求的养老日常吧。 ****** 回府后,汤幼宁带着两包菊花干,本想送去一包给王爷尝尝看,小厮却说人还没回来。她便作罢,改日再说。 秋冬交替之际,夜长昼短,晚饭刚吃完,天就黑透了。 夜里寒凉, 湘巧湘宜早早伺候汤幼宁梳洗, 到里屋待着玩, 不好继续在廊下逗留了。 莫约戌时三刻,雪鸬园都落锁了,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秦婆子听着是苒松的声音,立马给开了大门。 厚实的木门两边一场,外头一行人,正是王爷来了。 苒松站在跟前,道:“婆子,去煮一壶醒酒茶来,让汤姨娘过来伺候。”他冲她使眼色,王爷进了家门,不回白霁堂,说要去雪鸬园。可见是忍不住了! 秦婆子一愣,才闻到了隐隐有酒气传来,忙不迭应了,把人让进去。 薄时衍一手揽过她腰身,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反手将房门掩上 文子*力方面** 别说汤幼宁一脸懵,外头准备打水奉茶的丫鬟都意料未及。王爷惯来姿态从容,何曾有过这般''''孟浪''''的举动,一见面就抱上了? 苒松咳嗽一声,道:“劳烦两位姐姐留意着里头,我就先回去了。”他一个小厮,又不能入内伺候。湘宜小声问道:“王爷要留宿嘛?” “这不是明摆着?”苒松脚底抹油,溜了。 屋里,汤幼宁被他按在怀里,感觉不太舒服,揪着小眉头挣扎起来: &t;你喝醉了?&t;“本王没醉。”薄时衍否认,抱着她在矮榻落座。一手托起她的脸蛋,目光灼灼。 此刻的他,显然与平时不太一样,似乎更不讲道理。汤幼宁睁着圆眼,也不知道如何应付,道:“你不要抱太紧,我胸口疼。” 他闻言,视线下移,喉间微动,“嗯,都压扁了。” “圆圆……”薄时行不肯松手,反而越发搂进她的腰背,埋首在她颈畔。“要做本王的侧妃么?” 嗯?他不是说不会问第二遍么? 汤幼宁感觉脖子痒痒的,往后缩了缩,却没有丝毫退路,嘴上回道:&t;我不……&t; 后面的字没能吐出来,与她近在尺尺的男子侧过脸,以唇舌封口,把她的拒绝尽数吞下。 第37章 善变 源自于薄时衍身上, 迫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汤幼宁呆愣愣的,炙热的唇舌紧贴着她,继而入侵, 吃了个遍。 腰间那只臂膀,半分撼动不得, 后脑勺还被大掌给扣住了,只能无力地仰着小脸, 承受他所给予的一切。 薄时衍从来都不是圣人,温香软玉在怀,尝着她香软滋味,越发激起他骨子里的贪婪。 他很想要,想要索取更多…… 汤幼宁喘不过气了,拍着他的肩膀挣扎起来。 薄时衍察觉到了, 勉为其难放过她被吮得红肿的唇瓣,薄唇沿着她的细嫩的下颚线轻啄,流连不肯退去。 汤幼宁喘过一口气,眨着眼睛直溜溜望着他:“你亲了我。” “你知道什么是亲么?”他嗓音低沉。 “我当然知道。”汤幼宁才不傻呢,“册子上他们就亲亲了。” 然后莫名其妙的打起来?掏棍子? 怪道人们说床头打架床尾和, 想来是时而亲昵, 时而翻脸。 她瞅着薄时衍, 略有几分指责之意:“王爷, 你就好喜欢翻脸。” 一时叫她不要靠近,一时又来抱着她亲亲。 “我何时与你翻脸了?”薄时衍在她细白的脖子抿了一口。 被他翻脸的人, 还能好好待着? “你不必否认……”汤幼宁往后躲, “好痒,你不要蹭我……” 这么一动,她就感觉到了肉臀下他携带的武器。 汤幼宁是被圈着坐在他腿上的, 此时整个人怔住了,她有点害怕。 “为何不做侧妃?”薄时衍问道。 汤幼宁老实得很,回道:“我先前想在王府养老,可现在想到庄子里养老。” 庄子?他眉梢微扬:“在圻石还没住够?若是喜欢,那个庄子就是你的了。” “又要给我东西?”汤幼宁摇头,“王爷,你给的太多了。” “我还可以给更多。”薄时衍半敛着眼眸,挺直的鼻尖轻触她锁骨。 汤幼宁却不敢要,想了想,慢吞吞道:“醉话不能当真,我也不做侧妃。” 被抱在怀里的女子再次拒绝,薄时衍岂是那等死缠烂打之人。 他直起上身,掌心握着她的细腰,“你以为,不做侧妃,本王就不能碰你么?” 汤幼宁不是很懂,他为何想让自己做侧妃,反问道:“王爷是为了碰我,所以才给我名分?” “本王随时都可以碰你。”薄时衍按住她蜿蜒的腰线,张嘴含吻住她的下唇。 汤幼宁轻哼一声,一动不动。 乖巧得像餐桌上的点心,散发着香甜气味,诱人采撷。 “你知道我想对你做什么吗?”薄时衍哑声询问。 汤幼宁似懂非懂,颔首道:“反正奶娘说,王爷碰我,我不动就好。” “你……”薄时衍闭了闭眼,总有一种自己仗着身份欺负人的感觉。 他松了手,健硕的身躯往后靠,缓缓呼出一口热气,“不想做侧妃,你想要什么?” 汤幼宁总算没有被人箍住不放了,从他腿上爬下来,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襟。 一边摇头道:“我已经得到很多了。” 王爷给她这么高的月例,这么宽敞的园子,养了奶牛与小老虎,她想不出自己还缺什么。 在王妃入府之前,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薄时衍轻揉眉心,道:“侧妃之位你不想要,多得是人想要,去把醒酒茶端进来。” “哦。”汤幼宁扭身去开门。 外头侧间里,湘巧湘宜正在喝茶,等着里面传唤热水。 谁知,来开门的是小娘子,双唇被咬得红嘟嘟的,说王爷要喝醒酒茶。 看着没事人一样,什么都没发生? 两人对视一眼,此刻也不好多问,连忙下去准备。 小厨房灶台上温着火,热水一应俱全。 秦婆子还询问了王爷是否要吃点热食,被他拒绝了。 薄时衍的酒意本就散得差不多,喝过醒酒茶,叫热水去净室梳洗,今晚就在此歇下。 方才苒松溜了,也不忘去白霁堂把主子的寝衣送来再溜。 趁着王爷在净室,湘巧湘宜入内铺床,再增添一床被子。 湘宜伺候汤幼宁更换寝衣,翻出了她收在柜子里的紧身小衣,要给她换上。 汤幼宁摇头拒绝了,道:“这个我改日再穿,不给他看见。” “什么?”湘宜不解,这么惹火的小衣不给王爷看,自己私底下穿有什么用? 汤幼宁不穿,“不要。” 湘宜没法子,寻思着今晚或许不需要这个,便把往常宽松的那套给她递上。 两个丫鬟手脚麻利,收拾好立即退了出去。 汤幼宁爬到床上去,哼哧哼哧把并列叠放整齐的两床被子给左右分开,中间空出一条缝隙,别挨着彼此。 没一会儿,薄时衍从净室里出来,吹灭了外间的烛台,只留下里屋那一盏。 他身上带着水气,雪色的衣带系得松垮,衣襟半敞着,健实的胸膛半遮半掩。 汤幼宁瞧见了,虽说早就知道男女有别,身前长得不一样,可她还是忍不住,逮着机会多看两眼。 “你在看本王。”薄时衍缓步过来,站在床前。 “不能看么?”他说不能碰,没说不能看啊。 “本王准许你看。”薄时衍见她穿得严实,不由挑眉:“那些小衣都丢了?” 他对它可是印象深刻。 已经到了汤幼宁惯常睡觉的时辰,她躺进自己的被窝里,嘴上回道:“王爷放心,我让湘宜收起来了。” “你倒是听话……”他微一抿唇,坐到外侧。 都不需要仔细打量,丫鬟叠整齐的被褥让她弄得歪歪扭扭,可见是特意空出中间这块。 还能是谁所为? 薄时衍倒没说什么,安静躺下来。 一手扯下纱帐,挡住那盏幽幽灯火,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身旁这个小姑娘,闭着眼睛意识迷离。 薄时衍侧目看她,略等了几息,汤幼宁彻底睡着。 心宽之人,入眠速度一如既往的快。 薄时衍饱受失眠困扰,说不羡慕是假的,他长臂一伸,把她从另一边给揽了过来。 汤幼宁浑身热乎乎的,像小暖炉一样。 这个暖炉还很软,饱鼓的雪团,隔着他们薄薄的寝衣,贴上他的胸膛。 此刻薄时衍才有清晰的认知,他是个凡夫俗子,色i欲i熏i心。 一夜深沉无梦。 便是有梦,估计也是不可描述的景致。 ****** 汤幼宁呼呼大睡,脸颊粉粉的像个小猪。 秋冬的天亮得越来越迟,她却总是早早醒来。 今日略有不同,睁开惺忪睡眼,要伸懒腰的时候,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汤幼宁懵懵的,猛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男人怀里。 “哦,是王爷……”那没事了。 ……不对,她怎么会睡在王爷的被窝里呢? 汤幼宁揉揉眼睛,看到属于自己的那床被子,冷飕飕堆积在床脚处。 她想爬起来,被薄时衍一手按回来,“还早。” “王爷,你不上朝么?”她抬头问道。 薄时衍哑声回了一句:“今日休沐。” “那你多睡会儿,”汤幼宁还想起来,“困困应该醒了。” 薄时衍不得不睁开眼,在她脸颊上轻掐一把。 昨夜他睡得极好,温软的被窝,香气宜人。 今早自然精神饱满,他惯常早起,且又是习武之人,没有赖床的毛病。 只是……身体状况太好,苏醒得也很彻底。 晨起便英姿勃发。 汤幼宁一无所知,爬到床脚就喊湘巧,顾不上穿鞋,赤脚下了地。 嘴里问道:“困困醒了么?我梦到它睁开眼睛了!” 小白虎比她预想的还要晚了几天睁眼,这几日一直是数着过的。 生怕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它偷偷睁眼了! 湘巧在外间,推门进来,笑着回道:“娘子别心急,困困也是刚醒呢,十澜给它喂了羊奶。” “那就好。”等她吃完早饭,就能一起玩了。 汤幼宁在屏风后更衣,换好就出去了,而薄时衍,他不需要人伺候,丫鬟也不敢贸然上前。 等他穿好外袍出来,苒松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朝食是在雪鸬园用的,吃完后,他让苒松把陈管家叫来。 雪鸬园的修建继续,在动工期间,让汤幼宁搬到白霁堂去住。 苒松听见这话,直想竖起大拇指,道一句主子英明。 这样才对嘛,有这么多妾室在府上,怎么能委屈自己换亵裤呢! 白霁堂是摄政王府的主院,介于前庭与后院之间,面积自然不消说,宽敞舒适,房间管够。 汤幼宁得知自己要搬家,一脸不解:“不是不修了么?” 她不做侧妃,他不高兴,为何现在又高兴了? 实则,此刻的薄时衍也没高兴到哪去,不想听她一次次拒绝,旋身去了书房。 搬家事宜,自有底下人去完成。 秦婆子得知后,心情复杂得很,也拿不准王爷是怎么想的,反正她们只能照办。 便让十澜提上小白虎,把汤幼宁带去白霁堂那边玩着,别在这里耽误他们忙乱。 雪鸬园这么大动静,整个后院都知晓了。 其他人如何不说,前日傍晚,娄宜姿才被请去白霁堂抚琴,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天,汤幼宁就要住进去了! 虽说是因为雪鸬园要重修的缘故,可一个妾室住进主院,这是多大的脸面! 谁不赞叹一句汤姨娘好手段? 怕不是吹了枕头风?王爷昨夜留宿了呢…… 这样没有规矩,往后主母进府,必然是第一个惦记她的。 私底下的言论,汤幼宁一概不知。 她抱着困困一起晒太阳,也不知是否因为阳光的照耀,小白虎两个爪子揉着圆脑袋,两条眼缝缓缓睁开了。 它出生至今已经超过了半个月,林春生估摸着它就是最近睁眼,汤幼宁盯得紧,果然没有错过。 她满脸欣喜,捧着小家伙:“太好了,以后我们一起玩玉珠呀!” 书房里,薄时衍临窗而坐。 一抬眼就能看到她跟小白虎对话的娇憨模样。 不由轻哼,她对他们倒是全心全意,有求必应,对自己就反复拒绝? 恐怕那只小老虎的分量都比他重。 ****** 宫里疯嬷嬷的案子审了许多日,证据不足,眼见着要成为无头案了。 章宸帝到底是不是杜美人所生,当年的绾贵妃换孩子了么? 换来的是否卓皇后生的小皇子? 唯一的证据就是那件血衣,布料应是皇后宫中出来的。 除此之外,再也查不出其它线索,时隔十几年,宫闱深深,经手人估计都死绝了。 饶是如此,卓太后与小皇帝的关系也微妙起来。 以前,他们非亲生母子,太后甚至不曾抚育过他,不过是礼法上的孝道压着。 而现在,他们很可能有血缘关系。 卓太后躲在自己寝宫里哭了好几回,一边骂绾贵妃,一边对小皇帝生出了期许。 当年的丧子之痛,能记一辈子,就算活活烧死那个贱人,又岂能解恨? 她的皇儿回不来了! 如今又看到了希望,如果小皇帝是她生的,是她的至亲骨肉……那不就是上苍垂怜? 卓太后比谁都希望查清真相,连着派了好些人去督促刑部与大理寺。 唯恐摄政王心思不纯,阻止他们母子相认。 宗室里却有其它声音,万一绾贵妃换孩子属实,送来的那个并非卓太后所生,而是不知道哪里偷来的…… ——岂不是混杂了皇室血脉?! 皇位上坐着的,甭管生母是谁,生父务必得是先帝才行啊! 一时间,流言四起。 小皇帝自幼心思敏感,在繁重的学业功课之余,不免也为此耗费心力。 两相夹击之下,又病倒了。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帝王要学的自然更多,其中骑射便是让他强身健体。 可小皇帝年幼登基,有太多东西一股脑塞过去,需要他早日掌握。 对于一个小小少年而言,或许有些残酷,但他必须支撑过来。 章宸帝倒没有倒下,只是病情略多了些。 太傅对此有心无力,他空有一身绝学,可又不能强加给陛下。 他认为,是太师留下的功课太多了,以至于小皇帝不能跟进武艺,强身健体。 小皇帝病倒,让各方言论更加吵杂,保皇党怀疑有人在故意布局,动摇人心! 其心可诛! 薄时衍起初不动声色,等他们闹得凶了,才出手镇压。 一连处置了好几人,再拟一道圣旨,给刑部与大理寺公示,谁但凡有证据,随时可以提交给两大司法机构。 一切以真凭实据说话。 圣旨上面落了皇帝的玉玺,还有摄政王府的印章。 大家顿时不吱声了,无凭无据,就跟闹市小民一样,口舌之争,赢了也算不得真相。 小皇帝和摄政王并未捂嘴,这般下令,也说不出什么来。 身世之谜被按下去,不吵了,不过背后之人的目的达到了。 恐卓氏一党不敌摄政王,给他们送去‘血缘’助力,以防小皇帝跟薄时衍一条心。 再者,今日埋下一枚血统不正的种子,来日,就能说小皇帝并非皇室血脉。 十璩领着一队暗卫,外出暗查,尚未回京,传了一道密信到薄时衍手中。 上面只有四个字:明裕郡王。 明裕郡王与衍裕郡王是亲兄弟,都是小皇帝的堂叔。 说起前者,京城并未留下他的什么清晰印象。 这些年来,既没有什么突出的才干,也不曾做出荒唐的举动,是个极其安分的闲散郡王。 应了那句老话,咬人的狗不叫。 ****** 汤幼宁搬到白霁堂,感觉与雪鸬园似乎差不多。 同薄时衍一起用餐,去书房里写字画画,闲暇时陪着困困玩耍…… 最大的不一样,就是夜里睡觉时。 他们会躺在同一张床上,同一个被窝里面。 每次汤幼宁醒来,都发现自己被圈在薄时衍怀中,紧紧搂着,密不可分。 起初会有些不习惯,多来几次,就习以为常了。 不过……太亲密了些,汤幼宁难免会察觉到他身上偷藏的武器,一根粗大的棍子! 对于王爷随时可能行凶打人这件事,她颇为苦恼。 就连陈管家给她张罗生辰宴,兴致都减半了。 汤幼宁唯一能请到府上来做客的,就是乐萝了,顺便还捎带了朱将军家的姑娘,朱伏梅。 两人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说话爽快,还挺合拍。 小娘子凑到一起,说说自己最近在干什么玩什么,还有各自的烦恼。 朱伏梅家里想给她相看人家,还没定下呢,她上次榜下捉婿失败,如今没有人选。 “看来我就是给武夫作配的命了!”小小年纪,叹了长长一口气。 乐萝与她想法不同,“读书人有什么好,无趣又聒噪,满嘴大道理,我不信你能跟他们过日子。指不定背后还嫌弃妻子粗蛮呢?”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哪来的清高骨气。 “我爹虽是武将,我也不粗蛮啊。”朱伏梅皱起眉头。 乐萝瞥她一眼:“人家就是会这么想,你有何办法?而且,将士孔武有力,却不代表回家就打人,你怕什么?” “你不懂,”朱伏梅捧着自己的面颊,少女怀春:“就是要文质彬彬温润儒雅的小公子才好呢~” 一旁的汤幼宁听见‘孔武有力’和‘打人’字眼,立即想起了薄时衍,他身上磊块分明的胸腹,充满力量。 她眨巴着眼睛,忍不住问道:“万一嫁了个要打人的,如何是好?” “他敢?”朱伏梅立即板起脸,道:“我可不是那种软包子,能任人欺负!” 乐萝哼了一声:“殴打女眷算什么本事,闹出去他自己不没脸?还能告他私德不修,落了他的官职!” 汤幼宁看了看她们俩,一个父亲是将军,一个父亲是郡王,自然能落了对方的官职。 可她没有爹爹了,而且,谁敢落了摄政王的官职? 乐萝与朱伏梅都不是心细之人,全然没察觉汤幼宁问的是何人。 两人闲话几句,高高兴兴地拿出生辰礼了,给她庆贺。 陈管家请了京城里时兴的戏法班子,台子搭起来,在上头表演许多绝活,好不精彩。 底下安排了一桌好菜,甚至还有果酒,让小娘子们尽兴。 三人一边吃饭说话,眼睛看表演,还不忘把酒水给斟上。 朱伏梅道:“我爹爱喝酒,却总自己偷着喝,不给我试试。” 现在可逮着机会了。 乐萝没有人拘着她,早就试过醉酒的滋味,此时故意怂恿,“那咱们今日就不醉不归!快快,都满上……” 不醉不归? 汤幼宁左右看看她二人:“好吧。” 她也没怎么喝过,先前在薄时衍手中尝过一杯,说不上好喝。 今日这果酒却是不同,酸甜可口,也不烧喉,更加适合姑娘家饮用。 多来几杯还挺过瘾? 底下伺候的几人,略有些无奈,这要是都喝醉了回去,不会被长辈教训吧? 秦婆子忙让厨房把醒酒茶备上,待会儿离府之前喝下,马车上估计能醒一醒神。 最终战局出乎意料,汤幼宁一人把她们两个给喝趴下了。 谁也没料到她酒量这么好,似乎是天生的? 就连秦婆子都惊奇不已。 她让湘巧湘宜先把人带回屋歇着,自己则跟后院的管事嬷嬷一起善后。 务必把这两位娇客照顾妥帖了,再好生扶上马车,送回各自府邸,这才妥当。 薄时衍回府时,小娘子们的聚会已经散了,戏法班子也领了赏钱离去,下人们正在忙着拆台子。 他径自步入寝屋,看看她在做什么。 还没靠近,她身上的酒气已经飘了过来。 薄时衍迎上她亮晶晶的眼眸,问道:“喝酒了?” 汤幼宁笑眯眯一点头,她没有丝毫醉态,不过酒意上涌,精神亢奋了些。 她凑过来,软声问道:“王爷,今天是我生辰,你有没有礼物给我?” 他生辰的时候她给了,应该礼尚往来呢。 汤幼宁问得理直气壮,薄时衍故意回道:“没有。” 她一听,嘴巴噘了起来,小手揪住他的衣袖:“那你现在准备,还来得及。” 薄时衍垂眸,视线落在她红润的双唇上,“来不及了。” 果然他这么一说,那小嘴就抿了抿。 汤幼宁没有再问,只是多少有点失落,“那就算了……” 薄时衍伸手,捧住她的脸颊,弯腰俯身,轻吻她唇角,“骗你的。” “嗯?”她愣愣抬眼。 “给你准备了一匹马,明日才能到。”他越发低下头,去尝她的柔软与甘甜。 汤幼宁张嘴想问,却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呼吸被剥夺,脑袋也被搅和得混沌不清。 好半晌才感觉到惊喜,她有马了…… 就是王爷为何又突然亲她? 不是在说马儿么? 汤幼宁落在他怀里,被吮得舌根发麻,两腿绵软,双眼雾蒙蒙的。 想着:他这般善变,一边与她亲昵一边偷藏武器,得寻个机会,偷走他的棍子丢掉。 唔,不要给他发现,偷偷的…… 第38章 云泥之别 第二天一早, 汤幼宁起来后,眼巴巴的等着自己的生辰礼。 薄时衍告诉她说, 就是庄子上选中的那一匹枣红色大马, 她离开这么久,也不知它是不是忘了她? 她还没完全学会骑马,得跟它多熟悉熟悉。 还能给它取一个名字, 从今开始正式属于她啦! 林春生跟到京城来是为了帮忙饲养小白虎, 但他本身对养马更为熟练。 毫无疑问,枣红色大马也会落到他手里管着。 马厩那边早已准备妥当,汤幼宁溜达过去看看,一眼瞧见了那匹醒目的白马。 薄时衍的坐骑有好几匹,这匹白马已经算是老马了, 跟随他最久。 上过战场归来,现在依然健壮。 林春生说它比军马养护得还要好,再活二三十年绰绰有余, 不过估计不能再次上战场了。 平日里使役倒是不成问题。 汤幼宁在边上待着, 看马夫给它们喂食,一个个皮毛光滑, 都精神得很。 待到巳时二刻, 属于她的枣红色马儿没有来, 倒是陈管家找到她跟前。 “汤姨娘, 昨日门房处还收到一份生辰礼,是汤家送来的。” 陈管家请她过去看看。 汤家?是她的娘家。 汤幼宁有点意外与好奇, 跟陈管家去了。 陈管家没把贺礼在当天给她送去,因为他多少知道点汤姨娘与汤家的关系。 万一惹来不悦,也不至于在生辰日当天不痛快,推辞一日处理更好。 东西暂时收在库房里, 是一个小木盒子,里头垫着绒布,摆放一颗水灵灵的玉雕白菜摆件。 白玉与翠玉浑然天成,期间还夹杂了一点点黄玉,色泽融洽,漂亮自然。 汤幼宁一眼认出了它,以前时常放在爹爹的书桌上。 “嫡母把这个送给我?” 汤幼宁伸手,轻抚在玉雕白菜身上。 这是爹爹喜欢的物件。 汤幼宁拿不准能不能收下它,对于彭氏的用意,她心思纯粹,完全没有多想。 更不会有什么恼怒之类的情绪波动,只管把玉雕摆件带回去,问问秦婆子的意见。 汤幼宁没有留意汤家如何,湘巧却分了点心神给他们。 这会儿向她解释道:“秋闱那会儿,汤家大郎君名落孙山了。” 因为在闹市聚众斗殴,一群好几人都被逮了关上几天。 放出来倒是没耽误科举,不过本就对高中没抱希望,结果可想而知。 摄政王若是要对汤奕宗除名,现成的理由,轻而易举,但是他偏不那样做。 让汤奕宗去考场溜一圈,名次极低,叫彭氏好好看清楚。 她儿子这辈子基本科举无望了。 汤奕宗在国子监两年,此前私塾里读了十几年,勉强挂上了秀才公的功名,再想往前一步,难如登天。 秦婆子看到了玉白菜,道:“娘子若是喜欢,就留下它。” 这不过是彭氏低头的一个信号罢了,往日随意她处置的小庶女,如今已经不一样了。 前段时间,摄政王派人领着秦婆子去汤家,把汤幼宁往年的旧物都拿走了。 此举把彭氏吓得不轻,她还以为自己会遭受一波报复。 观望了些时日,并没有后续。 汤文樊很疼爱自己的闺女,每年送些物件哄她开心,其中也不尽然全是值钱东西。 在把庶女送去王府做妾室时,彭氏让人把汤幼宁院子里的东西都扣下了,只给些银两与装点门面的首饰,让一顶小轿抬走。 不过是出于小心眼罢了,她嫉恨汤文樊给庶女的一切。 摄政王府上门要走旧物之后,她惶惶不可终日,眼见着没有其它动作,这才选了生辰这日,送东西过来。 彭氏知道怕了。 汤幼宁不喜欢她,却也没在心里惦记着这人。 她只为自己失而复得的东西感到高兴。 这次也是如此,看到爹爹旧日赏玩的摆件,她决定收下它,放在自己的书桌上。 每天都能对着它。 至于兄长没考中,以及嫡母的什么心思,她半点都不想理会。 小娘子没心没肺,每天挂心小白虎和日渐丰富的小玩意,哪还有心情去瞩目自己不喜之人。 秦婆子乐得看她快活自在,传话嘱托陈管家,若是汤家那边来人说什么,无需理会。 东西照收,彭氏能怎么样? ****** 下午,汤幼宁陪着虎崽子在庭院里玩。 湘宜心灵手巧,给做了个鸡蛋大小的毛球,是它的玩具。 小白虎也就狗崽子那么大只,迈着四条小短腿,步伐还不稳当,追逐起来却很卖力。 汤幼宁被它跌跌撞撞的可爱模样逗得直乐,简直想趴到地上跟它一起玩才好。 然而薄时衍盯得紧,别说他在书房里随时会留心她的状态,就是十澜,也慢慢察觉到了王爷未曾说出口的命令。 娘子的体态太好了,即便是随意站立,都极为惹眼,她一旦趴下去,塌下腰,妩媚天成而不自知,显然不能叫人随便看见。 十澜刚被派过来时,只说让她跟着,寸步不离。 她便以为守护好娘子的安全是自己职责所在。 如今也是时日久了,才意会到王爷真正的用意。 汤幼宁是没法像以前那样无拘无束了,四肢着地跟困困玩闹会被阻止,她只能把小白虎抱起来。 它身上的白色绒毛极其细软,圆脑袋蹭着她的手心,乖巧可爱。 汤幼宁很喜欢困困,不过,她更期待它长大后的模样。 “困困日后威风凛凛,就不能叫困困了,”她就喜欢体型大只的动物,一点都不怕,“到时候带你去认识闪电,它是一条大黑狗!” 上次遇着齐世子,说闪电怀孕了,现在也不知如何? 希望过段时间能听到好消息。 汤幼宁跟小白虎对话,不厌其烦,还承诺说等它长大了就取个大名,要比闪电还厉害,起码得是雷霆什么的…… 不知何时,踱步到她身后的薄时衍,听见这话,眉梢微挑。 他淡淡开口:“雷霆与闪电听着像是一对,平白辱没了白虎之威。” “王爷?”汤幼宁循声回头,问道:“那它应该叫什么好呢?” 她想要那种一听就很厉害的名字。 “这般热衷于取名,你的坐骑已经想好了么?”薄时衍反问道。 汤幼宁一摇头,她没想好,“王爷先前说,没学会骑马不能给它取名字。” 薄时衍看了看天色,时辰尚早。 道:“可以带你去马场走一圈。” 他说去马场,汤幼宁托着小白虎站起来,走到他跟前,抬头望着:“现在么?” 上午那会儿她去马厩等着,马儿还没送来呢,莫不是它已经到了? 薄时衍垂眸瞥她一眼,吩咐苒松去准备。 湘巧湘宜领会来了王爷的意思,也立即行动起来,去打点小娘子要外出时的必须物件。 考虑到上回学骑马,汤幼宁的双腿磨伤破皮,湘宜特意做了个软垫子,搭在马鞍上面。 “这天黑得早,应该骑不了太久,”湘宜拿着软垫嘱咐道:“娘子自己也当心些,切莫贪快。” 湘巧正在给她换上骑装,闻言接过话头:“天冷了,穿得厚实些,想来不会轻易被磨伤。” 汤幼宁想了想,慢吞吞道:“你们高估我了,自己骑根本跑不起来。” 她暂时还不具备独自跑马的能力,又怎么会磨伤呢。 “那也要把软垫带上,”湘宜掩唇轻笑:“谁知道王爷会不会掳你上马,跑起来不管不顾。” 王爷一碰到娘子,就隐隐有些失控了。 汤幼宁自己不觉什么,湘巧瞪了湘宜一眼:“娘子你也敢打趣,快些给她上妆了好出门吧!” “知道啦。”湘宜笑着拉走了汤幼宁。 明亮的等身琉璃镜跟前,一颦一笑清晰可见,汤幼宁肤如凝脂,湘宜从不给她涂抹太多。 不过是用花露稍微润一润,轻拍两下,白里透红。 峨眉轻扫,朱唇榴齿,如此娇艳佳人,湘宜越看越满意。 汤幼宁用小指头点着唇瓣,道:“口脂会被吃掉。” 她眨着眼睛,一派纯然,落落大方。 反倒是湘宜红了脸,低声道:“娘子别擦,王爷就喜欢吃这个。” 先前是她不懂事,还以为真是唇色太艳叫王爷不喜,所以被他用指头擦了去。 以现在双唇红肿的频率看来,王爷分明是喜欢得紧! “好吧……”汤幼宁乖乖妥协,任由湘宜将她装扮好,拿起马鞭出门去。 ****** 摄政王府有自己的马场,在城西,是当年薄时衍立下战功之后,先帝赐予的。 薄家没有其他人在京城,这个马场平日里等同于荒废,无人问津。 往后汤幼宁随时可以带着她的坐骑过来,好歹算是提高了马场的使用率。 抵达目的地,汤幼宁满脸期待,跃跃欲试。 原先在圻石的农庄里学过骑马,也没过多久,那些要领都还记得。 薄时衍扶她上了马背,再教导一遍,自己骑马在前头,牵着她的缰绳慢跑。 “会害怕么?”薄时衍回头问道。 汤幼宁摇头,水润的双眸充满亮泽,笑道:“我不怕。” 就算他松手了,她自己骑也是不怕的。 薄时衍早就发现了,她骨子里是个胆大的姑娘。 若不是从小被教导得顺从乖巧,或许,她也会拥有张扬肆意的性子。 两匹马并驾齐驱,速度很慢,薄时衍缓缓放开手,让她自己握住缰绳。 “跑起来,我在后头跟着你。” “好哦!” 汤幼宁早就在等这一刻了,她能感觉到座下马儿的温顺与雀跃。 她的马儿与她一样,想要拔足狂奔。 秋冬的马场早已不见绿色,草地枯黄一片,即便是日头高照的午后,迎面而来的风也是凉丝丝的。 汤幼宁却不觉得冷。 她的心扑通扑通热烫不已,攥着绳索的手心也在微微发汗。 有着初学者的紧张,更多的是成功跑起来的成就感,或者说,是挑战感。 她的父亲死于摔马的意外。 这么大一匹马,若是狂躁起来,拥有巨大的气力,人力难以控制。 它会把背上的人甩下去,铁蹄践踏,非死即伤。 现在,汤幼宁也尝到了马背上的滋味。 细白的手指轻轻抚上它红棕色鬃毛,她低声道:“我一点都不怕你……” 枣红色大马动了动耳朵,跑得欢快。 莫约在马场待了一两个时辰,汤幼宁只觉非常短暂,就已经日头西斜,他们得回府了。 京城不准无故闹市纵马,初学者不擅控马躲避行人,来回的路上皆是乘坐马车。 汤幼宁自己努力从马背上爬下来,走向一边的湘巧身边,准备上车。 她身后的薄时衍一抬眸,不期然瞥见了她衣裙上沾染的一小块血迹,不由蹙眉。 他快步上前,握住汤幼宁的手臂:“你又受伤了?” 她愣愣回过头,不知这话从何说起。 薄时衍也不等她开口,将人打横抱起,送到马车里,自己也跟着钻进去。 他迅速掩好车门,吩咐回府。 马车内,汤幼宁刚坐下来,就被薄时衍揽到怀里坐着,他沉声不悦道:“为何又逞能?马鞍不舒服应当立即说出来。” 许是她的皮肉太过细嫩,今日骑马时长这么短,也能磨伤了腿心? “什么?”汤幼宁摇摇头,辩解道:“我没有受伤。” “你流血了。”薄时衍一掐她脸颊,“忘记本王说过的话?我可以随时收回你那匹马。” 汤幼宁与他四目相对,表情有几分呆滞。 流血?她并无任何疼痛,怎么会受伤呢? 薄时衍一手按在她腰封上,只犹豫了一瞬,道:“我看看你的伤口。” 说着要解开她的腰带卸下马裤,汤幼宁下意识按住他手背,阻止他的动作。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裤子有些许黏湿,张了张嘴,小声道:“王爷……我应该是来月事了。” 薄时衍的动作顿在原处,他一掀眼帘:“你说什么?” 女子的月事? 确实,若是腿间磨伤,血迹不至于晕染到外裙来,没有那么大量…… 薄时衍的指尖微微蜷缩,松开了手。 面上神色却没有丝毫放松,“你便这般无知无觉?” 据他所知,有的女子似乎会不舒服?以往不曾留意过这些,他不确定。 “我没事的,”汤幼宁低头,慢吞吞把自己的腰封重新束好,道:“女子都很厉害,每个月流血好多天都不会死呢。” “……”他一抿薄唇:“果真厉害。” 薄时衍想了想,决定对她‘严加看管’,这几日不许出去玩,不许离开白霁堂,以及饮食方面,估计也要有所注意? 涉及自己的知识盲区,他也说不出什么来…… 回到王府,马车直接入了二门。 薄时衍抱着汤幼宁下车,不让她双脚沾地,自然也就不会被人察觉她衣裙脏污。 把人送回屋里去,让几个丫鬟照看着。 湘巧湘宜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起初看王爷那反应,她们还真以为娘子受伤了呢。 秦婆子炖了一盅汤,稍稍放凉了,汤幼宁更衣出来正好入口。 她道:“我算着娘子这小日子要到了,不想竟然提前了两天,骑马可有妨碍?” 汤幼宁到桌旁坐下,回道:“我无碍的,奶娘。” 秦婆子观她脸色如常,放下心来,又想起一事:“得去跟王爷说,这几日你们不可同寝。” 汤幼宁也没问为何不能同寝,拿起瓷勺道:“一个人睡宽敞。” 待到她喝完汤去找薄时衍,他正在书房里批阅折子。 各地秋收情况陆续报上来,有暗戳戳炫耀功绩的,也有哭穷受灾希望明年减轻赋税的,五花八门,一股脑塞给小皇帝定夺。 薄时衍粗略看了两眼,一边张耳朵听汤幼宁说话。 得知她的来意,薄时衍淡声道:“圆圆不妨说说,你来月事,与我分房有何干系?” 这话把汤幼宁给问住了,她一手捻着自己的衣带,老实一摇头:“我不知道。” 薄时衍知道她不知道,替她解惑道:“因为在此期间,妻妾无法伺候郎主。” 他修长的手指握着笔杆,慢条斯理在纸面上落下墨迹,问她:“圆圆有伺候本王么?” 伺候? 汤幼宁回想一通,他沐浴更衣乃至擦脸,都是自己动手,于是继续摇头:“我没有……你自己说不要我伺候的。” 她还记着呢。 薄时衍也不反驳,只是扬起眉尾:“既不曾伺候,期间也就不会耽误事情,还有什么分房的必要?” 汤幼宁一挠头,好像确实没有必要? “还有其他事么?”他抬眸看她一眼。 她摆手:“没有。” “那就自己去玩吧。”薄时衍提笔,继续埋首于书案。 汤幼宁也不打扰他的正事,自己乖乖退了出去,跟秦婆子转述分房的结果。 ****** 天越来越冷,京城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飘了下来,比起往年提早了些。 街上有经验的老人们,猜测说今年的寒冬或许会更长更冷。 如意夫人先前说,下雪就邀请汤幼宁去瞿山白马寺赏梅,帖子如期而至。 不巧,汤幼宁的月事尚未结束,薄时衍不愿放她出去。 汤幼宁很想去,拽住他的衣袖,道:“王爷,老夫人那么好,难道要拒绝她么?” 薄时衍反手捏住她的肉爪子,“改日再去。” 可是她不想改日。 汤幼宁没有再说,只是小嘴微噘,可怜巴巴。 薄时衍着眼落下,话头在舌尖一打转,道:“本王陪你去。” “嗯?”他也要去么? 汤幼宁觉得自己的月事没有任何妨碍,哪里都能去,但他好像不这样想。 薄时衍一声吩咐,陈管家与苒松连忙张罗起来。 瞿山也不是很远,不过山里深了些,须得多备些御寒衣物。 气候严寒,梅花开得早,瞿山白马寺香火旺盛,梅林成片,吸引众多善男信女、文人骚客。 且那里的素斋也极其有名,因为深山里的泉水露水,滋养出来的农作物也是不同。 听说一棵不起眼的大白菜就能尝出区别来呢。 这些是十澜告诉给汤幼宁的。 在汤幼宁看来,没去过的地方有那么那么多,每一处都是极好的。 而且还有如意夫人随行,她的画作尚未与之交换,因为挑挑拣拣,总想选出最好最满意的那一幅。 出发这日,摄政王府的马车驱使到城门口,与如意夫人会合。 老夫人带了自己的小孙女,名叫杭宛歌,年岁比汤幼宁小些,正好路上作伴。 得知薄时衍也来了,如意夫人忍不住一笑:“我老婆子竟也有与大人物同游的时候?” 薄时衍上前,朝她行了晚辈礼,道:“许久不曾拜见老夫人了。” “你还记得老身,倒是我的福气。”如意夫人故意这般说道。 打趣了两句,她才放过他,叹气道:“原本想着路上把圆圆叫过来同车,现在却是不能了。” “晚辈叨扰了老夫人的雅兴。”薄时衍嘴上致歉,毫不客气地把汤幼宁留在自己马车上。 双方没有在外头寒暄太久,各自上车,启程去往瞿山。 马车吱吱悠悠上了路,车内燃了小炭盆,煮茶烤火两不误。 “祖母,那位便是名扬天下的薄时衍?”杭宛歌还是头一次得见。 她常年在外,待在京城的日子屈指可数。 如意夫人极为开明的一个人,她教导出来的儿子,不是那等迂腐重规矩之人。 并不拘着孙子孙女,反而喜欢让他们去外地多走走看看。 出一趟远门所增长的见识,远不是书中能比拟的。 杭宛歌自认见过许多男子,却没有一个是薄时衍这样的。 ……不过也是,权势滔天的摄政王,仅此一人。 她一手撑着小下巴,笑道:“摄政王,还没有王妃对吧?” 如意夫人扭头看来,松了手中的茶盏:“歌儿,你想说什么?” “祖母,”杭宛歌知道她看出来了,眨眼道:“杭家三姑娘,可以成为他的王妃么?” 如意夫人眉头一皱:“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你爹娘让你回京,已经安排好了人选给你相看。” “太迟啦,”杭宛歌摇头道:“我今日见过薄时衍,只怕那些人再难入眼。” 俗话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可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儿。 所谓云泥之别,有些人生来就是天上飘着的白云,俯瞰底下的泥巴。 第39章 不生气 马车进入深山后, 感觉到了显著的气温变化,车窗外寒凉肆骨,几乎到了呵气成霜的地步。 瞿山比起京城要冷得多, 此处的梅林才会早早绽放。 即便寒冷, 也挡不住香客如云。 待到山脚下, 时不时能看到其它车马同行,这还不是初一十五,否则会更热闹。 汤幼宁随着薄时衍下车,他们需要步行,登上高高的山门才能入寺。 仰头看去,也不知道有几百个台阶, 笔直而悠长。 “好高呀。”汤幼宁回头去看如意夫人,问道:“老夫人需要帮忙么?” “不用,”如意夫人接过身边婆子递来的一根木杖,笑道:“人的腿骨, 越是不动越是酥脆,我还能走呢。” 她自己走,速度慢着些就是了。 “真厉害,”汤幼宁一脸敬佩:“等我老了也要这样。” 她越发觉得, 老夫人就是她向往的存在。 如意夫人瞧着她纯如白纸毫不设防的小脸, 乐了起来:“心宽之人有福, 你往后呀, 必定喜乐康健。” “我瞧着汤娘子也是面善, ”杭宛歌的语气略有两分感叹, “真叫人羡慕。” “羡慕?”谁? 汤幼宁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羡慕她的,稀奇得紧。 尚未接话,斜后方有人认出如意夫人, 上前来见礼。 通向白马寺正门的路就这一条,撞见相识之人很正常。 好巧不巧,汤幼宁也认得他们。 卓尤深携妻子苏氏同行,跟随的还有苏氏娘家妹妹苏瑾蕊,汤幼宁与她有过一次接触。 卓家和摄政王势同水火,碰上了却不至于当众甩脸,太掉份了,双方只管视如无物便好。 不需要苏瑾蕊提醒,苏氏就一眼认出了汤幼宁,马元宇捅出来的那些‘卓尤深情史’之一。 马家与卓家彻底闹翻,有什么黑历史尽管往外倒。 马元宇接回了被他休掉的原配罗氏,与卓兰淳再无联姻的可能。 苏氏身为小侯夫人,面上不动声色,笑着招呼道:“今日可真巧,不仅遇到了老夫人,竟连摄政王也在?” “可不是,想来都是被那梅林招惹的。”如意夫人浅笑回道。 她跟卓家无甚交情,这会儿不过是稍稍说上两句,点到即止的礼节。 有薄时衍在一旁,卓尤深的眼睛没敢乱看,很快便带着苏氏与他们错开,先行一步。 为了照顾老夫人的腿脚,登山速度放缓了,汤幼宁不需要任何人搀扶,自己提起裙摆,一口气就能登顶。 白马寺山门香火鼎盛,烟雾缭绕,有小沙弥等候在门口,引领众位施主入内。 从京城来的,大多要在此留宿一晚,否则当天一去一回太赶了些。 白马寺的南北厢房屋舍众多,每年秋闱前夕,都会有学子来此借宿。 这会儿入冬了,学子归乡大半,只余下那么几个中举的寒门子弟,囊中羞涩,在此等候明年春闱殿试。 空出来的房舍很多,安排了几间下来。 如意夫人原本打算,来到白马寺带汤幼宁一块听禅赏花,没成想薄时衍跟着到了。 她哪好意思去掺和这对年轻人,自己带着杭宛歌去了禅房。 汤幼宁便与薄时衍一块去佛前抽签,这是奶娘托她办的事儿。 宝相庄严的巨大佛像跟前,小娘子跪于蒲团上,双手合十,一脸虔诚。 叩拜上香过后,才捧了个签筒在手里摇晃。 薄时衍在边上看着,问她求什么。 汤幼宁的愿望还不少,道:“得给奶娘乐萝她们求个平安符,困困马儿和奶牛也可以在脖子上挂一个,还有,我希望我的画能变得更厉害……” 这么一通说完,她唇畔的笑窝若隐若现,似乎有求必应,神佛会保佑她身边的一切。 薄时衍听完懂了,她压根不把他算进去。 也不向他索求什么,甚至还想抛了王府去农庄里养老? 世人皆爱荣华富贵,企盼子孙满堂,他的圆圆没开窍。 ****** 白马寺的斋饭果然不同凡响,这山间清泉浇灌出来的作物,入口妙绝。 好些香客特意带了自己喜爱的好茶,来配着深山里的泉水。 湘巧行事周到,自然也带了不少茶叶。 苒松去提水回来拎着,跟随进入梅林,挑了个小亭子开始煮茶。 梅花很常见,自古以来咏梅者多不胜数。 单单一株梅树,瞧着也没什么稀奇的。 但是当它们聚集成林的时候,雪白一片,枝头繁茂,洋洋洒洒,堪称盛景。 汤幼宁一眼迷失在里头,嘴里赞叹道:“都说人多力量大,花儿多了,想来也力量大。” 这要是画一幅梅花林,点点雪印,得废不少工夫呢。 林子里还有小松鼠,摇着蓬松的大尾巴,绕着行人,在其间窜动。 白马寺周围的山头都是松林,很多松鼠,时常会跑到这边来。 佛门慈悲为怀,前来上香的游客也不会去伤害它们,久而久之,一个个都胆大无比。 一个不慎,汤幼宁的脑袋就被一个小松果给砸中了。 她一脸懵懵,抬手摸摸脑门,“居然捉弄我。” 她脸颊一鼓,朝那群调皮的小松鼠追赶而去。 小松鼠吱吱叫着,一哄而散,跑得飞快。 汤幼宁追出去没多远,就丢失了它们的踪迹。 薄时衍拧眉跟在她后头,沉声道:“不准跑。” “啊……”她一时忘了。 汤幼宁连忙左右观望,梅花林里头,不见其他人身影,捂住胸口道:“还好,没人看见。” 小厮丫鬟有眼色,见王爷跟上,就不必到跟前去碍事,反正主子有吩咐,会出声喊人的。 薄时衍伸手,轻捏她软嫩的脸颊,“不许被人看见。” 别说男子,就是女子都会忍不住盯着她瞧。 “我知道啦……”汤幼宁抓下他的手指,“王爷你不许揪我肉肉。” 她疑心这人捏成习惯,总把手摸到她脸上来。 正说着,梅林深处,传出另一个低哑的男子声响,他低低唤道:“圆圆……” 两人都听见了。 汤幼宁循声看去,问道:“是在叫我么?” 薄时衍双眸微眯,道:“不是叫你。” 他耳力过人,听得更清楚,这分明是喘息声。 汤幼宁已经朝着那边迈出了步伐,转过两株繁茂的梅花树,便见前方有个背风的巨石。 两个人影堆叠在巨石上,男子挤着女子,一手探进她的裙底,“圆圆……” “小侯爷,沅沅在这儿……” 那女子嘤咛一声,满面桃粉。 汤幼宁的眼神好,只半张脸,就认出来,那是苏氏的妹妹苏瑾蕊。 那次的赏画会,她老是出言找茬呢。 而那个小侯爷——虽是背对着他们,但是她不会认错,是讨厌的卓尤深。 “咦?”现在是什么状况?汤幼宁满脸茫然。 薄时衍倏地沉下脸,闺阁小名同音同字的多得是,可卓尤深嘴里这个圆圆,叫的是谁? 他掩下不悦,不愿再多看一眼,揽过汤幼宁,后撤离开。 汤幼宁后知后觉,面露惊讶,还没张嘴,就被薄时衍捂住口唇。 待到离远了,他才松手,垂眸看她。 “他、他们是一对野鸳鸯!”汤幼宁睁着圆溜溜一双大眼睛。 第一次看见活的野鸳鸯呢! “你还知道野鸳鸯?”薄时衍眉梢微挑。 “我当然知道,”汤幼宁道:“没有名分的男女抱在一起,就是野鸳鸯。” 苏瑾蕊是卓尤深的妻妹,这样显然是不对的。 薄时衍轻哼一声,回到厢房后,立即喊来茂岚。 吩咐他去盯着卓尤深与苏瑾蕊,查清楚他们的往来,必要时推一把。 薄时衍面无表情一掀眼皮:“在苏氏知晓之前,捅出去。” 倘若让苏氏撞破此事,家丑必然被掩埋起来,世家惯常的做法就是让女子委曲求全,内部解决犯错之人。 那岂不是太便宜卓尤深了? 茂岚闻言,立即知晓了主子的意思。 只管往大了闹,让事实无法遮掩,苏家名声严重受损,就会与卓家产生裂痕。 卓尤深私德有亏,再来个御史加把火,把他那小侯爷的爵位去了,也不是不能操作。 茂岚领命而去,汤幼宁听得一知半解,道:“王爷要让小侯爷遭殃了对不对?” 薄时衍不答反问:“你那样讨厌他,他欺负你了?” 以前调查她的事情,他得知此事,心里毫无波动。 但是方才,看到卓尤深搂着其它女子,一口一声圆圆,薄时衍已然生出了杀心。 两年前,汤幼宁被卓尤深拦过去路,在汤奕宗的安排下。 她回想起他当时的目光,立即揪起小眉头,道:“小侯爷是恶人,要打人的,他还想打那位苏娘子?” 记得苏娘子的神色并不平静,嘴里还哼出声了。 多半就是肉搏戏上面看过的内容了,似乎男子总是热衷于此。 “忘掉你看见的画面,”薄时衍托起她小巧的下颚,低头轻咬:“此事并非你以为的那样,该由本王来教你。” 其余人,谁都不配。 教她什么?肉搏戏么? “可是我不想学。”汤幼宁望着薄时衍说道。 他闻言,温热的指腹点上她的鼻尖:“学会了才能生孩子,小呆子。” “什么?” 汤幼宁的小脑袋瓜运转起来,不是睡觉就能生孩子么? 还是说,‘睡觉’过程中包含了肉搏戏? 这就是凌姨娘口中的‘弄’与‘碰’? 她似懂非懂,反手揪住薄时衍的衣袖,一字一顿道:“王爷,我不想生孩子。” 妾室所生,是庶子庶女,待在嫡母的管束下,一点都不松快。 “你说什么?” 薄时衍缓缓抬眸,眉间一蹙,“你拒绝侧妃之位,拒绝生儿育女,你是在拒绝本王?” 汤幼宁不太懂这其中有什么关联,这样一说,好像也没错。 于是她一点头。 薄时衍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原本他想着,不愿贪占小姑娘的便宜,最好她也有所求,名分或者什么,他都可以给。 现在看来,竟是他单方面一头热,她什么都不要。 简直可笑。 “本王无需勉强任何人,”薄时衍深邃的眼眸,牢牢锁住她的身影,问道:“你不愿孕育子嗣,可有考虑过自己的往后?” 即便她不想,她身边那个老婆子不会帮着出谋划策么? 汤幼宁早就想过了,顺嘴回道:“我想去庄子里养老。” 她有说过的。 “那我呢?” 很好,她规划的养老未来里,压根就没有他的身影。 汤幼宁一挠头:“王爷你日理万机,自然是在王府里。” 他养着那么一大府的人,不能跑去农庄太久吧。 “出去。”薄时衍不想再问了,冷声道:“本王以后都不碰你。” 她张了张嘴:“那……” “出去。”他凉飕飕的视线挪了过来。 “哦。” ****** 汤幼宁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王爷又翻脸不认人了。 似乎是因为说了不生孩子过后…… 难不成他想要子嗣?今年二十好几,确实是一把年纪了呢。 汤幼宁为此忧虑了不到一刻钟,就被如意夫人请去隔壁穿佛豆。 说是佛豆,实则是小和尚们采摘的红豆,经过大师念经开光,穿成手串送给女香客们。 有心之人,还能自己穿了带回去,都是小小心意。 汤幼宁过去了,对于鲜红的小豆子爱不释手,跟着玩了一会儿。 如意夫人烹茶摆素糕,询问她下午赏梅如何。 “要画梅花么?”她笑着问道。 汤幼宁一摇头:“梅花好难画,我想画小松鼠,它还偷偷用松果砸我呢。” “竟有这事?”如意夫人听得一笑,“定然是圆圆招鼠喜欢,与你闹着玩的。” 汤幼宁陪着老夫人说笑一会儿,偶尔说错话也没关系,她很是宽容包含,叫人心生愉悦。 没多久,就去一旁看杭宛歌手抄佛经。 杭宛歌的字体劲道飘逸,在闺阁中很少见,有那么点江湖儿女的洒脱风范。 汤幼宁满眼羡慕,道:“真好看。” “你也很好看。” 杭宛歌的视线落在汤幼宁脸上。 马车以及登山那会儿,她不好细细打量,如今面对面坐着,如此近距离,看得更清楚。 娶妻娶贤,纳妾纳美,薄时衍他很懂嘛? 杭宛歌轻声一笑,一边书写一边问道:“摄政王府无长辈管束,是不是很自由?” 汤幼宁尚未回答,如意夫人已经收敛了笑意,“歌儿,旁人再自由也不及你。” 人家摄政王府如何,是你一个未出阁姑娘该过问的么? “我不过是闲话两句,祖母想哪去了?”杭宛歌娇哼一声。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汤幼宁头脑简单,自然察觉不出任何端倪。 直到从厢房里出来,湘宜才与湘巧小声猜测道:“杭三姑娘似乎相中我们王爷了……” 汤幼宁手里把玩着几串红豆,闻言回过头,一眨眼:“是想成为王府的主母么?” “嘘,”湘宜压低声音:“八字没一撇的事儿,我们也不好说。” 倘若杭家有心,自然会去劳动旁人发力,或许是先去说服薄家双亲?然后让男方上门提亲。 汤幼宁忽然想起那日,跟着乐萝去她外祖家,她那个表妹说什么郡主啥的,似乎都有可能成为摄政王妃。 那他到时候就能跟王妃生孩子了,也不着急子嗣问题吧? 她这么想着,回到厢房内,便见薄时衍面无表情在与自己对弈。 一看就没有要消气的意思。 ****** 在瞿山白马寺留宿一晚,第二日午时,一行人下山回京。 短暂的赏梅之行结束了。 薄时衍没法走开太久,朝堂上事务堆积,正等着他回去一起拿定主意。 近日京城开始降温,比往年提早了些时日,北地那边就更严重了。 本就是酷寒所在,还遇上不一样的天年,暴雪突至。 朝中命各地做好御寒准备,然而北地几个城镇,地广人稀,不仅人力有限,物资更是挤不出来。 地方官员折子上诉求救,个个哭惨,户部尚书一看又是要钱要东西,恨不能当场驳回。 今年南边洪水收成欠佳,其它地方也没见多缴些米粮上来,国库本就空虚,哪有一个劲往外掏的? 薄时衍一回京,就被几个老家伙递来的折子给包围了。 长吁短叹,他们不是要他帮忙想法子,而是在为之后的‘做不到’提前铺垫。 薄时衍却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南边洪水过后,修建水利工程很顺利,受灾最严重几个城,栽种疫苗药株有了盈利,根本不需要朝廷赈灾,他们自己就能度过难关。 这笔账算下来,朝中实际上的支出,并没有太多。 北地那边地势高,山体空旷无草木,想要砍柴御寒都没法子。 所谓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需要从其它地方运输物资过去,免无可免。 不过,遇着大雪灾光靠朝廷援救,并非长久之计,归根究底是北地的环境太过苛刻,百姓困苦,度日维艰。 须得想法子一并改善才好…… 薄时衍下朝回府,请了闻人照到书房议事。 他想着在赈灾之余,还能做些什么。 若是有适宜北地种植的树木与粮食,大面积栽种,假以时日便可改善饥寒问题。 可是去哪寻找此种树木与粮种呢? 闻人照擅长出主意,只是这事也把他难住了,捋着长须道:“天下之大,地广物博,我的见识终究是太少了。” 不过,一人见识有限,何不集思广益。 闻人照这么一提醒,薄时衍想起了秋闱中举的那批学子。 书生们来自于全国各地,千里迢迢进京赶考,考中之后要等明年二月,通常是不会返乡的。 一来路途遥远,二来途中颠簸劳累,且吃住花费颇多,不如在京城猫冬过年,安静温习书本。 薄时衍道:“他们眼下闲着,日日看书脑子不活络,正好帮忙出谋划策,或有北方的举子,对那些树木作物更为熟悉。” 闻人照对此想法赞不绝口,合适,太合适了! 当下提笔拟了一份告示,呈上给薄时衍过目。 “王爷,以财帛酬谢,不提功名,想必会更好。” 倘若谁的点子被采纳了,不仅在摄政王跟前挂了个名,还能得到银钱奖赏。 虽说未到春闱时间,却已经有了一个绝佳的扬名机会。 要知道,学子们热衷于参加辩论会诗社什么的,才名也需要宣扬。 指不定来年高中后,从此官运亨通。 薄时衍低头阅览,闻人照一点就通,写出他心中所思,包括其中的顾虑都有偏及。 他一点头:“甚好。” 下午就能张贴出去,广而告之,让那些书生们都来集思广益。 恰逢苒松来报,汤姨娘来了。 闻人照笑笑,告退下去。 汤幼宁回府后,好几日没见过薄时衍,虽说都在白霁堂住着,可他早出晚归。 这会儿提了一盅炖汤过来书房,瞧瞧王爷的气性过去没。 薄时衍让她进来。 面无表情一抬眼:“有事?” 汤幼宁一看就懂了,他还在气她呢。 她把手中食盒呈上,道:“给王爷送汤。” “本王不需要。”薄时衍拒绝了。 汤幼宁想了想,问道:“那我给你伺候笔墨,你就不生气好不好?” 她都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他了,又不明说。 薄时衍垂眸不语,眼角余光看着她靠近,坐到自己书桌旁,就跟以往一样的位置。 他没有出言驱赶她。 因为几天没有闻到她的气味,说不定过两日又该头疼了。 薄时衍有些烦闷不得不‘依赖’汤幼宁的自己,似乎他已经被她拿捏了。 汤幼宁会磨墨,磨出来的墨汁不浮不沉不起沫; 还会盖章,握着摄政王的印章,在纸面上一戳一个,端端正正。 一脸乖巧帮干活,极具欺骗性。 若是以前的薄时衍,或许会以为,这个妾室是贴心的小乖乖。 实则,她一张嘴,就要拒绝人。 薄时衍抬手,轻揉眉心,道:“往后,本王不会与你同榻。” 汤幼宁觉得不错,“也好,一个人睡觉更宽敞。” “也不会再亲你。”他缓缓别开眼。 “知道了。”她一点头。 “……” 汤幼宁等了等,见他没再说什么,轮到她开口了。 “王爷,乐萝说过段时日,陛下将赐予众臣汤泉洗浴,在奉泽山庄,你会带我去么?” 这是惯例,以示帝王恩宠。 薄时衍皮笑肉不笑的望着她:“你凭什么认为本王要带你去?” 她一双翦水秋瞳,漫起一丝迷茫:“不是给你伺候笔墨就不生气了么?” 为什么他看上去还是一脸不高兴? 是真的难哄。 第40章 你蒙个面纱 盖着摄政王印章的告示张贴出去,立即引来多方瞩目,赏金五十,能者得之。黄金,那是黄金! 此举献策得金,不止是针对读书人,谁能说出一套可行方案,并且经得起推敲的,就能拿下这五十两黄金。 消息一出,好些人跃跃欲试。 但是要保证基本的可行性,才能得到赏金,若敢去胡诌蒙骗,那代价他们付不起。 设立了条件,拦住一部分见钱眼开往上凑的人。 不过,被告示吸引来的人依然不少,尤其是留在京城的那批举人。平日里热衷于以文会友,岂能错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要是能给摄政王出谋献策,混个脸熟便是极好,更别说还有五十金的奖励。小富之家都不见得能拿出这么多黄金。 或许不缺铜板碎银,然而黄金的流通并不多,大部分攥在世家手中。 薄时衍安排了人负责此事,他只看最终的结果。 汤幼宁在白霁堂住着,全然没留意王爷在忙什么,反而是突然收到朱伏梅的来信,她才知道外界的热闹。 朱伏梅还没死心,想找个俊雅书生嫁了。 她听说此事,央着汤幼宁帮忙留心一下,摄政王最终选定的有没有年轻举子。即便是排名到两三百开外,若其它条件合适,她也不是不能将就。起码得有才干吧? 汤幼宁明白了,喊来湘巧,请她帮忙跟苒松探听一二。苒松日日跟随王爷,必然知道很多事。 雪坞园那边的修缮差不多完工了,再过几日汤幼宁就能搬回去,她寻思薄时行还在气头上,只怕是不理会她的询问。 一些事情,估计跟苒松打听更快一些。 湘巧听了,笑道:“娘子莫不是也跟王爷恼气,自己不肯过去问?”汤幼宁一摇头:“他很忙呢,心系北地百姓的艰苦,我们不能打扰他。” 湘巧是就近伺候的,当然知道二位主子最近有点别扭,这会儿见汤幼宁似乎全然没有萦绕于心,不由赞叹。 寻常人的情绪难免被对方牵动,她竟然不会。这也是好事。 不过……某种程度而言,王爷往后恐怕有得磨。 ******* 在黄金的促使下,告示张贴出去成效显著。 没多久就收录了好几个可行方案,呈现到薄时衍的书案前。 薄时衍——阅览,吩咐茂岚安排下去,接见这几位。汤幼宁记挂着朱伏梅的嘱托,暗中留意。 献上计策的人当中,果然是学子居多,其中也包括有劳作的农夫,以及一位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商人。 不拘是什么身份,能提供出经受严寒的作物即可,北地贫瘠,许多植物难以生长,还要多加筛选,才能定下最合适的。 汤幼宁只问其中尚未成家的年轻人, 苒松见她好奇, 直接把手里的名册递给她。他道: &t;这是收录时登记的,姓名年龄户籍都有,却是没问婚配与否呢。&t;名册方便王爷了解他们来自于何处,谁还关心这些人成家没。 汤幼宁看了看,这里面三个年轻人,一个二十二,想来已有家室。一个十八,年纪最小的十七,或许还有那么点机会。 湘巧也看着,在一旁低声提醒:&t;十七这位小郎君,正好是举人功名。&t;符合朱娘子的择偶标准。 汤幼宁也觉得是,便让留意一下,若已经定亲了,那就作罢。 苒松听得一头雾水,“汤姨娘,你这是想做什么?” 事关女子清誉,当然不能直说,湘巧道:“不该你知道的,别问这么多。” 苒松晓得轻重,也没准备追问,他想了想,把自己知道的往外掏了掏∶&t;这位陶公子,是个瘦小的白面书生,说是十七了,瞧着跟十四五一样。&t; 他帮王爷传话时,在外头见到过。 汤幼宁记下了,回屋后给朱伏梅写信,原话一字不漏传给她,让她再等等,尚且不止陶公子有无婚约在身。 谁知朱伏梅等不住,一听是白面书生,隔日就递帖子过来,说要来找汤幼宁玩玩。实则,是想着能不能在摄政王府偷偷看见一眼。 汤幼宁犯难了,问秦婆子道:“今日王爷要接见这群人,朱娘子过来合适么?”“按理说是不合适……”秦婆子没想到朱娘子这样大胆且心急。该说不说,不愧是与乐萝县主一类人?虎得很! 湘宜在一旁笑道:“若是在庭院里假装偶遇,远远隔着,别正面对上,想来可以。”“可以什么?”湘巧摇头道:“都不知道陶公子的底细,确实太急了……” 汤幼宁不知如何是好,最后秦婆子道: &t;也就看一眼,不妨事,大街上明目张胆看的人还很多呢。&t; 茶楼香铺,泛舟游园,男女大防并没有那样严苛。 若是朱娘子没看上,也就不需要进一步了解陶郎君的底细了。 汤幼宁觉得奶娘说得有理,便让朱伏梅过府来了。 在湘宜的建议下,她选了蓬涡亭,就在前院,但靠着湖泊,想来不会与外男正面遇见。远远看一眼也就是了。 朱伏梅来得准时,穿着水红色袄裙,发间一朵芙蓉花簪,眉间贴了一片花钿。汤幼宁觉得很好看,像个小仙女! 这话把朱伏梅逗得掩唇一笑,&t;还是头一回有人这样夸我呢!&t; 她上手搂住汤幼宁,往她胸前贴贴,&t;圆圆真好,比乐萝好多了,今日我没告诉她,怕她那张嘴坏我姻缘。” 乐萝对读书人带有偏见,要是跟来了,只怕看见陶郎君第一眼,就先把人批评一顿。 汤幼宁是个老实人,道:“你不告诉她,她知道后要骂人。”朱伏梅不怕: &t;骂得多了,皮糙肉厚,哼哼。&t; 秦婆子让人在蓬涡亭摆了一个火盆,烤着小糯糕,烹一壶茶水,再摆上莫子若干。亭子周围的竹帘放下,叫两个小娘子在亭内待着。若是外人路过,看不清里面的人影,内里却能打量他们。 汤幼宁这点小动静,瞒不过薄时衍的耳目。他招来苒松询问:“她准备干什么?” 苒松笑着回道:“朱将军府上的小姐过来了,与汤姨娘一块在蓬涡亭玩呢。” “朱卫平家的?”薄时衍立即知道了她们的用意。眼皮也不抬道:&t;是不是还问你打听了人?&t; 苒松一听直乐,“主子英明!这都猜到了!汤姨娘询问了陶公子。” 薄时行不是猜到的,不过想起秋闱之前,汤幼宁嘟囔去看人榜下捉婿。 秋闻过去这么久,也没听说朱卫平家里有喜事,可见是没捉成,捉到他王府来了呢。 “陶迟?”薄时行恰好知道他,淡淡道:“孙大人有意择他为婿。”他这么一说,原本就有所猜测的苒松,顿时也懂了。 苒松为人机灵,也不敢对小娘子的事多嘴,笑道:“王爷有吩咐,小的这就去传话。” 他颠颠的去跑了一趟蓬涡亭,叫湘巧知道,陶公子尚未婚配,且已经有朝中大人盯上他了。附带还有陶迟的排名也一并送上,秋闱的名次是二百七十八。 湘巧得了准话,立即传递给亭子里的两位娘子。 朱伏梅听了,道:“年纪轻轻,二百多也不低了。” 科举一道,哪有那么轻巧,能够榜上有名就已经很了不起,也不是非要名列前茅。往后为官,要是做出实绩,不是没有高升的可能。 汤幼宁不懂这些,说不上什么。只道:“王爷为何知晓孙大人看中了他?”湘宜闻言笑道:“许是无意中听见的?” 这事儿,朱伏梅立即有所联想,低声道:&t;乐萝说,虞蘅风的师座想择他为婿被拒绝了,好似就是这位孙大人?” 乐萝讨厌姓虞的,骂他们一家子白眼狼。 虞素音在宫里失态,回去后乐萝就跟她爹告状了。出乎意料,她爹并没有怎么生气,不过给虞素音下了禁足令。也不知是不在意,还是顾及虞家在朝中有人。 虞世新做了官,虞蘅风秋闱的名次很好,多少要给他们一些脸面。 汤幼宁对虞衡风没什么印象,真要说,那就是会想起自己卖画得来的三百两。道: &t;他拒绝师座,可能得罪人了,孙大人要拿下的这位陶公子,应该也很优秀。&t; 两人谈论了几句,坐下喝茶吃糕饼,耐心等候。也没有多久,便见苒松领着几个男子从前边路过。薄时行日理万机,接见他们询问几句,不会耽误多长时间。 因为有提到过,十七岁的陶迟身量瘦小,尚未完全长开,看着跟十四五似的,人群中好分辨得很。 朱伏梅一眼就瞧见他了。“那人就是陶迟?” “应该是吧。” 汤幼宁也透过竹帘的缝隙观看,小郎君五官端正,果然是个白面书生。 他们不知道自己被人暗中观察了,跟着苒松路过,不做停顿,很快便离开王府。 人走后,朱伏梅一脸若有所思。汤幼宁问道:“你要捉他回去么?” 朱伏梅略一迟疑,反问道:“你觉得此人如何?”一面之缘,正脸都没看清,汤幼宁一摇头,“我不知道。” 朱伏梅这会儿后悔没有通知乐萝了,道:&t;应该需要她毒舌点评一番才是。&t;不过也不着急,她对陶迟知之甚少,还得派人去多加了解。 ****** 事情进展极为顺利。 前来献策的其中二人,来自于北地,对那边的环境气候极为熟悉。 他们分别推荐了几种易存活的树木,植树造林良化土壤,冬日还能砍下当柴烧,成为热源之一;粮食类不外乎豆类薯类和小麦,以及目前还不普及的玉米土豆。 玉米和土豆是舶来品,许多人不曾见过,薄时行把司农寺卿叫来协助跟进此事。确定可行后,文书颁布下去,跟朝廷拨下的赈灾银一起送至北地。今年是赶不及耕作了,却可以为明年开春提早做好规划。 若是能把粮食和树木大面积种上,兴许明年,北地百姓就不必指望朝廷这点援助了。杯水车薪不说,地方官员难免有小偷小藏,遇着持续大暴雪,每年都得冻死好些人。 因着告示赏金的缘故,京城百姓都知晓摄政王在替北地谋划。纷纷称赞不已,解决了百姓们的温饱,那是一件极大的功德呢!就连那些积极参与响应的读书人,也备受好评。 人们就喜欢这种,读书不为中饱私囊,而是为了给天下人谋福祉。 甚至,不知道是谁牵了个头,引领着京城的富商实施捐赠。不拘银两铜板、衣物米粮烂木头,什么都行,什么都缺!仗着人口众多,捐出几大车! 民众们这样一番好意,朝廷岂能拒绝,不得不多调派人手,押送这批沉甸的物资上路。对此,小皇帝感慨良多,开了私库,赏赐摄政王府好些物件。 御赐之物在王府半点不稀罕。 恰逢汤幼宁搬回雪舟园,一个个笼箱拾出去,薄时行大手一挥,把陛下新赐下的东西一并给她送去。 他面无表情的说:“留着给你养老。” 汤幼宁听见这二字,顿时不推拒了,照单全收,很是感激。搬回自己的园子里,逢人就夸王爷是好人。 贴身伺候的十澜欲言又止: “娘子,你不觉得王爷心情不好么?” “我感觉到了,”汤幼宁一点头,“可是我能怎么办呢?”他心情不好,她太笨了,帮不上忙啊。 十澜托了托自己的圆脸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她都看出来了,王爷突然不与娘子亲密,只怕做的都是违心之举,偏偏娘子毫无所觉。还非常利索地从白霁堂搬出来了…… 十澜笑着一晃头,道:“罢了,娘子随意即可。” 雪鸠园的格局并未做出多大改动,不过是地板底下铺设了管道,传导热气入内,圈圈绕绕,称为地龙。 冬天待在屋里,半点不挨冻,写字画画环境舒适。 最欣喜汤幼宁搬回来的莫过于凌筠了,白霁堂那地她不敢去,这段时日可无聊得紧。人一回来,即刻便过来小坐。 凌筠有些时日不曾见过汤幼宁了,这么一打照面,她那双眼睛,滴溜溜把人从头看到脚。挑眉道:“还以为你有好消息了呢?” “什么好消息?”汤幼宁不解。凌茹掩唇不语。 后院的几位姨娘,聚在一起说嘴,有人猜测汤幼宁是不是怀孕了,直接搬到白霁堂养胎。否则怎么那样精贵呢? 现在看来,不像是确有其事。 凌知捏着锦帕,在屋子里转悠一圈,眼巴巴看完,目光落在里间那面剔透的大镜子上。“王爷待你可真好!” 这么大一个镜面,能把整个人给照进去! 凌贫先前没进过内室,还是第一次看到这面镜子,忍不住走上前去,盯着里面的自己细瞧。她一下就看见了自己眼底的惊叹与羡慕。 以前还能酸溜溜嫉妒汤姨娘,现在却是嫉妒不起来了。多少有点认命的意思,同是妾室,就是不同待遇。能怎么办呢? 凌茹叹了口气,伸手轻抚镜子,道:“王爷送你这么大的琉璃镜,可真大方。”想来只要一个男人愿意,不论他是多冷的性子,依然会在特定的人跟前展露他的柔情。 凌窃差不多死心了,那年打马而过的英俊郎君,终究是跟她没干系。哪怕入府有了妾室的名分,也改变不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汤幼宁想了想,辩驳道:“他不是大方,他捏了我,所以把镜子赔给我。”她不会忘记第一次看见这面镜子时,它所起到的作用。薄时衍是为了教训她,还威胁说要割掉肉肉! “捏了你?”这话何意? 凌茹回身去,目光炯炯落在她身上:“是在镜子跟前捏你么?”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对。”汤幼宁点头。 然后她就发现,凌姨娘的眼神,直直黏在她的……胸前?汤幼宁一脸呆滞,不解其意,下意识后撤了小半步。 专研过避火图的凌茹,想起册子里面的一幕,就是在镜子跟前。 男子从身后拥着女子,她坐在他身上起伏,在这样清晰的镜面跟前,只怕弹跳晃动,全都一目了然…… 凌茹面上泛起一层红粉,只觉鼻子一热————&t;……你流鼻血了。&t;汤幼宁面露惊讶,眼神担忧。“什么?!”凌茹抬手捂脸,转身就跑。 汤幼宁反应不及,一眨眼的工夫,人已经窜了出去。“啊.....” 外头湘巧湘宜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凌筠的小丫鬟连珠,愣了愣才追上去。 最终还是十澜出手,把凌铵给带了回来,总不能这样就跑回去,路上被人看到,还以为她怎么了呢。 湘宜去打水拿帕子过来,给她洁面,重整妆容。汤幼宁询问凌茹怎么了,她死活不说。洗完脸就带着连珠告辞离去。 秦婆子道:“许是秋冬燥热,要少吃点羊肉汤了……” 汤幼宁闻言,砸了咂嘴: &t;可是羊肉汤很好吃,我应该不会流鼻血的,我身子好。&t; ******* 又是一场大雪,小皇帝下了诏令,给朝中诸位大臣赐下汤泉洗浴。往年这个时节,都要去一趟奉泽山庄,君臣同乐。当然,随行的还会有女眷。 报说旧自池了目关玩又口 90 9+4m**** 据说温泉池子是乔颜圣品,多泡上几回,肌肤细嫩如玉。皇帝会带着嫔妃前去,自然也准许臣子携带家眷。 小皇帝明年才选秀,如今嫔妃只卓才人一个。 卓太后早就琢磨着这一趟出行了,给卓盼儿裁衣做首饰,务必让她多得盛宠,早日怀胎。 薄时衍一直没松口带汤幼宁去,临近日期,她跑了两回白霁堂。“王爷,你带我去吧,我很乖的。”汤幼宁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袖。 薄时衍正准备外出,抬手轻拂开她的爪子,“想跟本王一起去?”“对。”她点头。 还没见识过温泉池子呢,而且,乐萝与朱伏梅都叫她一定要去,到时候可以一起玩。 乐萝还说奉泽山庄有一个很大的湖泊,因为附近温泉眼的缘故,常年不结冰,很适合垂钓。朱伏梅没去行宫避暑,还不曾见识汤幼宁的垂钓功夫,好奇极了。 &t;本王为何要带你呢?&t;薄时衍斜睨她一眼。 “为何……”她也想不出为何,汤幼宁捏着自己的小指头,低声道:“一定要有原因么?”他不是陪她去了瞿山赏梅,泡温泉为什么不乐意? “你自己想。”薄时衍要出门了。 才刚迈开步伐,小姑娘忽然张开双臂,拥了上来,两手抱住他的腰身。柔软袭来,薄时衍微微一怔。 她努力踮起脚尖,软唇用力地碰撞上他坚毅的下颚。 “唔…” 位置误差,汤幼宁痛哼一声,牙齿磕着自己的唇瓣了。一抹红艳艳的血丝瞬间溢了出来,她皱着小眉头,好疼…… “…”薄时衍简直要气笑了。 从衣襟内摸出干净的锦帕,按在她的唇上,沉声问道:“谁教你的这个?”汤幼宁不说,只眼巴巴望着他。 薄时衍本就打算带她前去,这会儿索性松了口:“让你的丫鬟们,提前收拾好行囊。” 外间,茂岚硬着头皮敲了敲门,马车早就等着了,王爷还不出门么?薄时衍有事在身,让汤幼宁回去上药,“不许乱跑。”得知自己可以去奉泽山庄,她自然乖乖点头。 虽说嘴上落了伤,但好歹如愿以偿了。 出发这日,汤幼宁顶着嘴上的伤口,让薄时衍接收到不少不敢言说但很微妙的目光。瞧瞧,这肯定是王爷咬的! 马车上,薄时行扫视她那道小小的暗红血痂,道:&t;你蒙个面纱。&t;奉泽山庄并不远,大概半日路程,只怕下车后,更多人看见这个唇伤。 汤幼宁细白的手指摸上自己脸蛋:“我沾了脏东西?”“没有。” 她目露不解:“那是为什么蒙面?”薄时衍道:“旁人会以为本王咬了你。” 原来如此,汤幼宁恍然大悟,道:“确实不能叫人误会,我就说是别人咬的。”“?”薄时衍冷冷一抬眼皮:“还有谁能咬你?” 汤幼宁理直气壮回道:“可能是困困,我说自己咬的,她们不信。”虽然困困还没长牙齿,但是都说老虎会咬人,只能暂时委屈它背一下黑锅了。 薄时行忍不住,抬手揪住她软乎乎的面颊:“不许跟小宠亲亲。”“奶娘也这么说……”她只好含泪妥协了。薄时衍有洁癖: “亲了小宠,就不许靠近本王。” 汤幼宁立即就答应了,并问道:&t;那我可以去与乐萝同住么?我们约了一起泡温泉。&t;“什么?”薄时衍的眉头狠狠一皱:“本王不允许。”别以为他不记得,那次落水,乐萝是怎么看她的! 第41章 他看见了 奉泽山庄虽不是行宫,但修建得与行宫无异,亭台楼阁,处处辉宏且精美. 这里是历代皇帝的私人庄园,整座山脊延绵下来,有很多个温泉泉眼。当年工匠们根据山形走势绘就建筑图册,区分出许多大大小小的汤池。以满足不同人的需求。 最顶上的风景好,池子宽敞,自然是归属于皇帝所用。 以前,皇帝少不得带几个妃嫔过来,各自赐下园子入住,现在的章宸帝后宫空虚,位置空出来不少。 他把最好的那个给了摄政王。 而后排号下去,那些老臣大臣们,都分到了比以前更好的住所。 小言小吏也有跟来的,统一男女分池,虽说人多点,但这般寒冬腊月,泡在一块说笑磕叨,倒也非常不错。 真正的君臣同乐了。 为展示帝王恩宠,皇帝还会召集臣子一同下汤泉,算是另类的‘抵足长谈’,已成惯例。薄时衍拒绝了,让几位老大人陪着去就是。他不喜与那么多人同池。 始风苑内,湘巧湘宜与苒松几人在忙着归置行囊。 汤幼宁四下看了一圈,偌大的寝屋,分了前后门,直通后院那个大池子。 卧室里只有一张床铺,轻纱曼曼,高床软枕,地上还铺了长长一条地毯,干净无尘。看着是可以在泡完温泉后直接步入内间就寝。 汤幼宁去往后院的温泉池子瞧了瞧,四周的院墙极高,还设了一圈假山奇石,围得严严实实。边上有个石室,许是供人更衣所用。 她好奇地凑上前去,蹲着伸出小白手,在温热的水里轻轻一拨,热气腾腾,极为舒服。身后传来脚步声,薄时衍走了进来。 汤幼宁回头看他,仰起脑袋问道:“王爷,我今晚睡哪?”薄时衍没想到自己会听见这种问话,“你说呢?” 汤幼宁没吱声,她就是不知道,所以才问的呀。他说不与她同寝,如今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她怎么办呢? 奉泽山庄到底不如行宫宽敞。 一个园子里只住一两位主子,安排正房偏房那么多间,旁边还得留小屋给随行仆役居住。地方折腾不开。 此处的小园子,只设立了一间主卧,主子们独立入住,互不干扰。整个山头才能把那么多人给塞进去。 通常也没人说什么,虽说只有一间,但地方宽敞,没什么好挑剔的。 “不想睡床你也可以躺地上。”薄时衍居高临下瞥她一眼,旋身出去了。 临走前,还给湘巧她们下了命令,不准去与乐萝她们一块泡澡。 汤幼宁被‘管制’起来了,她们不敢不从。不过,虽然不能泡澡,但还是可以找乐萝一起玩的。 汤幼宁闲着无事,也待不住,薄时衍前脚一走,她后脚就出了始风苑。 ****** 湘宜去打听了一下乐萝县主的住处,主仆几人正往那边走,迎面遇上了另外几位女眷。为首的是宫里的卓才人,身旁伴随卓家的小侯夫人苏蕙苓,以及她的妹妹苏瑾蕊。 双方一打照面,她们立即看到了汤幼宁唇上那个不太起眼却又难以忽视的伤。真是轻浮的狐媚子。 正巧,汤幼宁对整个卓家都带有偏见。 经历过卓太后拙劣的陷害之后,她觉着这一家子,全都是坏人。这会儿上前行礼,也是抿着小嘴,不见笑颜。 卓盼儿在筵席上见过汤幼宁几回,当然认得她,当即就要叫免礼。 苏蕙苓却挽着她的手,抢先开口:“才人刚说这花枝缠金镯子色泽不够亮丽,仔细一瞧确实如此,臣妇家中有一个点翠蓝玉镯,正适合你……” 她忽然继续方才的话题,卓盼儿摆手道:“怎好拿嫂嫂的爱物,使不得。”她不过是卓家旁系的女儿,辈分上是卓尤深的堂妹。因为卓兰淳不中用了,才轮到她入宫侍奉。 苏蕙苓还要再说,眼角余光瞥见汤幼宁自己起身了,当即掩唇一笑: “汤姨娘是个心急的,行礼这般匆忙,未免有失规矩。” 苏瑾蕊也盯着她呢,接话道:&t;姐姐,人家被摄政王宠上了天,哪有把宫中娘娘放在眼里呢。&t; 姐妹二人,嘴皮子一碰,大帽子就落了下来。湘巧眉间蹙起,正要帮着说话,汤幼宁自己先开口了。她眨着乌黑的眼眸,望着她们二人,“你们关系很好么?” 苏瑾蕊勾搭了自己姐夫,她还以为会关系不好呢,没想到她们看上去有说有笑。莫非这就是夫子所言的【粉饰太平】? 汤幼宁这话在她们听来没头没尾的,就是在左右其词。“果真是没规矩的,话都听不明白?”苏瑾蕊嗤笑一声。 汤幼宁听懂了,鼓了鼓脸颊道:“你们和太后一样,喜欢叫人别起身,这就是规矩。”这一招她早就见过啦。 汤幼宁向来是有话直说,不懂迂回,倒叫苏氏姐妹的脸色齐齐一变。卓太后在行宫吃瘪,早就传遍了,后来再也没去招惹摄政王府的人。现在她故意道破,莫不是在耀武扬威? 苏蕙苓当即皮笑肉不笑,“汤姨娘,你可真是放肆,竟敢背后编排太后,看来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苏瑾蕊早就看不惯她了,撤嘴道: &t;区区一个妾室, 妄想与正室夫人们平起平坐, 一看就是欠缺教训。&t; 两人围着卓盼儿一左一右,有意无意的想让她出手教训教训汤幼宁。 卓盼儿却不想掺和,太后都被下过脸面,她一个小才人能怎样?何况,她又不是卓家嫡女,替卓家出头,自己能得到什么? 当下摇头笑道:“汤姨娘是个真性情的,无须苛责。”说着就要彼此错肩而过。 苏瑾蕊却不服气,故意挤过去,一抬脚用力往下踩。 这条小道就她们几个,她是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那次赏画会,她在一旁拱火,没能成功挤兑汤幼宁,反倒事后被柳琼君给记恨上了。这是把柳琼君当傻子呢,她哪有不气的。并且,其它闺秀也疏远了苏瑾蕊,觉得她心眼太多。 苏瑾蕊满肚子愤恨,偏偏同一时间,传出汤幼宁怎么得了如意夫人的夸赞,还有摄政王的独宠。许多人在羡慕她! 自己瞧不起的人,活得风生水起,小侯爷还对她念念不忘!苏瑾蕊还是无意中从乐萝口中,得知了汤幼宁的小名,就叫圆圆。苏家都知道卓尤深惦记过此人,苏瑾蕊稍一联想就明白了。小侯爷嘴里的沅,叫得不是她。 这会儿是新仇加旧恨。 苏瑾蕊暗中使劲的一脚踩下去,哪怕旁边十澜察觉她的动向,及时把人挥开,汤幼宁的趾头尖还是被她给砸中了。 “啊!” 两道痛呼声同时响起,汤幼宁抱着自己的脚丫子,而苏瑾蕊整个人被推出去,重重摔倒在地。冬日天寒地冻,手臂都擦破皮见血了。 “这……”卓盼儿没想到这都能起肢体冲突。 苏蕙苓也觉得妹妹太冲动了些,亲自上去动手,是最蠢的做法。 她别无选择,板起脸喝问十澜: “大胆刁奴!敢对小娘子动手?你们摄政王府就是这样仗势欺人的么?!” 十澜和湘巧湘宜都扶住了汤幼宁,连声询问:“娘子没事吧?” 汤幼宁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十指连心,且因为苏瑾蕊被十澜推开,全部力道都落在她的趾头尖上,很疼很疼吗呜呜呜……若是在脚背处,说不准还好受一些。 苏瑾蕊直接趴在地上不肯起身,捏着帕子哭起来:“我不过是不慎撞上汤姨娘,她身边一个丫鬟就敢打人,这要是传出去了,京城还有我立足之地么?&t; “只怕都说苏家小姐,随便一个下人都能打得……” 这番动静,很快引来了其他人。 章宸帝的住处就在不远,按照尊卑排序,他把临近的始风苑给了摄政王,消息最快传到他耳朵田里。 苏瑾蕊一见皇帝现身,连忙哭得更加卖力,声声泣诉自己的遭遇。章宸帝一看现场几位女眷,摆手道:&t;你再说一遍,给摄政王听听。&t; 薄时衍落后几步,面无表情走上前来。苏瑾蕊的哭诉直接噎在嗓子眼,不上不下。 “十澜。”薄时衍拧眉看去。十澜跪地,“十澜在。” 她低头道:“方才是这位苏娘子,故意抬脚想踩人,奴婢情急之下推了她。” “你胡说!我没有!”苏瑾蕊大声否认。 苏惠苓帮腔道:“这个婢子莫不是眼花看错了?我们都准备离开了,与汤姨娘无冤无仇,作何公然踩她?&t; “别是为了给自己开脱,胡诌的吧?” 十澜并不与她们做口舌之争,只跪在薄时行跟前,“奴婢没能护好娘子,奴婢知罪。”暗卫营的规矩,她要领罚十鞭。 薄时衍轻斜一眼汤幼宁,小姑娘含着两包泪,忍住没哭。 他冷声道:“先前在安寿宫,也曾遇到各执一词的场面,送去刑部便能审出来了,陛下以为如何?&t; “这……”这么严重? 章宸帝一手扶额,轻咳一声:“既招惹了摄政王的宠妾,理应严肃处理,朕觉得可以。”他小小年纪承受了太多,没有一日松快日子,这些女子却还不安分。太后如此,其他人也是如此,一个个总要闹出点事情来。 章宸帝压根懒得管,卓家苏家,自己解决去吧! 苏瑾蕊一听,眼前阵阵发黑,她又不是仆役,若是去刑部走一遭,名声还能听么?!她马上想起了太后身旁的佩宣嬷嬷,只怕她比她还要惨,该不会要用刑逼问? 苏瑾蕊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方才冲动行事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不能让自己落入那般境地。 忙哭着改口道:“即便我不小心踩着汤姨娘,何至于一个丫鬟冲我动手?提政王府便是这般……” “不小心?”薄时衍神色冷冽,视线挪了过来。只一眼,苏瑾蕊就仿佛被盯在原地,彻骨生寒。那是什么眼神啊……仿佛她是个死人,是蝼蚁是臭虫…… 苏瑾蕊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章宸帝年纪小但是经历多,这么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卓盼儿皱皱鼻子,道:“苏娘子,你既然踩了人,就该好好道歉,这个婢女推了你,也向你道歉,这不就扯平了么?” “卓才人?”苏瑾蕊睁大眼睛,泪珠挂着落不下来,她都受伤了还要给汤幼宁道歉?还有,那一个婢女的道歉值当什么?!她到底是帮谁的? 卓盼儿可不想惹上任何人,往章宸帝身旁凑了凑,软声道:&t;陛下,你觉得这样可好?&t;章宸帝没看她,他在看摄政王,薄时行愿意算了,那才能算了。 苏瑾蕊还不服气,被身后的姐姐推了一把。 苏蕙苓恨铁不成钢,既然已经做了,那就咬死推人的婢女不放,说她眼花看错,贸然伤害自己。到时爹爹自会帮忙周旋,刑部听着吓唬人,还有御史盯着,他提政王敢一手遮天?纵容一个婢女对官家小姐动手? 简直可笑! 现在这么一改口,错责全落到苏瑾蕊身上去了。 薄时衍也不对女子如何,伸手揽过汤幼宁,把人打横抱起。丢下话道:&t;本王会叫苏大人给一个交待。&t; ***** 汤幼宁脚疼又嘴笨,最不擅长的就是跟人对峙了。她们伶牙俐齿,脑子转得又快,她都跟不上那个速度。这会儿被抱着回到始风苑,还在想着苏瑾蕊的指责呢。 “王爷,”她一手揪住薄时衍的衣襟,道:“我与她没有站在一块,她自己撞过来的。”薄时衍垂眸不语。 抱着她进入内室,这里的地龙不是导入热气,而是引入温泉热水循环。整个屋子温暖如春。 薄时衍放下汤幼宁,直接掀起她的裙摆,扯下她的鞋袜。 革松很有眼力见,止步于门外,半点不敢往里瞧,只张着耳朵,若需要请女医过来,他立马去跑腿。 汤幼宁如玉般小巧的玉足,落在薄时衍的手中,还没他一掌长。 他骨架大,手掌尤其大只,衬得这脚丫子娇小又可怜,足尖三个趾头全红了,不碰都疼。 薄时衍上过战场,对各类伤口有基础的判断能力。 一看便知,这淤伤明后日就会青肿起来,须得散了内里淤血,才能好齐全。 且手脚的指头,更难处理,好些被门夹伤的,指甲上黑块一年半载都不化。薄时行要检查她骨头是否受伤,上手一捏,汤幼宁立即痛呼,还下意识挣扎。 “躲也没用。”薄时衍一把握住她细白的脚踝。 汤幼宁没法踢腿了,泪眼汪汪的看着他:“王爷,好疼……”伤处怎么能捏呢呜呜鸣… 十澜把药箱呈上,薄时行从中挑出一瓶,给她先抹上,清凉止痛。明后日再检查骨头也不迟。 湘巧几人没料到王爷亲自动手,谁也不敢出声打扰。只去打一盆热水进来,待王爷上药完毕后净手。 小姑娘要脸面呢,没好意思当着这么多双眼睛哭鼻子,咬着自己的下唇,硬是忍住了疼痛。这么一会儿工夫,白生生的足尖已经全面泛红,比那红玉还要惹眼。 薄时衍抬了抬眼眸,道:&t;不许咬嘴巴。&t;莫不是忘了那伤口结痂未好? 他这么一提醒,汤幼宁才想起来,自己光顾着脚,忘了嘴唇。嘴巴也痛啊! 薄时行去洗了手,拿着软帕慢条斯理地擦干,道:“如此也好,你就不会到处乱跑了。”“我没有乱跑,”汤幼宁自己穿好袜子,辩解道:“我准备去看看乐萝的。” 这在他眼里就是乱跑。 “乖乖呆着。”薄时衍转身出门,去给她善后。 苏家女儿闾祸,哪有不低头的道理,薄时行让苒松去传话,把汤幼宁的伤情告知他们。估摸着需要扮扯一番,晚间或者明日,就会上门来。 他却尤不满意。 张口唤出十球,吩咐道: &t;奉泽山庄期间,盯住卓尤深与那姓苏的,本王要此事人尽皆知。&t;十球知道了主子的意思,点头悄然退下。 ****** 晚饭之前,乐萝与朱伏梅听说了,寻着过来探望。她们本就不喜欢那个苏瑾蕊,这会儿当然要破口大骂一顿。 乐萝很是仗义,拍着桌面道:“改天本县主替你出气,当面叫她栽跟头!”朱伏梅也道:“她既然那么喜欢不小心,我也去不小心跃她几脚,看谁的力气更大些。” 汤幼宁一脸感动,却是摇头:&t;你们说不过她们。&t;她也是知道的,这二人容易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咱们只做不说,别让我遇着她。”乐萝自有一套压制对方的法子。 苏蕙苓大她好几岁,她们接触不多,但苏瑾蕊是同辈人,时常花宴什么的都能遇着。 乐萝摩拳擦掌要给她‘报仇雪恨’,汤幼宁只为自己的汤泉之旅遗憾。“王爷不准我与你们一起入浴,现下腿脚带伤,恐怕都不方便泡池子了。” &t; 乐萨祛起脸道· “提改干为何这样管着你?”“这有什么 我们换扶你下水示岁数起应道. 最收工力可达件官有办 达力TTA,找ID控制办公, 来了奉泽山庄,小姐妹一起泡温泉,是多么常见的事儿! “我也不知道。”汤幼宁答不上来。 朱伏梅猜到了一点,掩唇笑道:“定然是为了独占圆圆,自己与圆圆泡澡。”汤幼宁听了,愣愣一摇头:“我不要跟他一起。” “说什么呢……”乐萝轻撞朱伏梅一下,两个未出阁的小娘子,都有几分不好意思。她们很快把话题转到别处去,说起那位陶公子。 陶迟来自于北地,他的经历较为不同,他无父无母,是吃村里百家饭长大的。且因为从小展现出过人的聪慧,全村供着他读书科举。所有村民于他而言,情深义重。 他想回到自己本土去做县令,替故乡尽责尽力,以报恩德。 朱伏梅感觉惊叹又敬佩,人性本自私,供一个读书人不容易,陶迟的乡亲们显然是简朴善良的一群人。 而陶迟,自觉揽了重担在肩,不愿叫乡里人失望。 朱伏梅听完这个身世,哪有不支持他的道理。 叹息道:“我爹不会同意的,先不说他家中无亲故,就是要离开京城去北地,太远了……”她感觉自己的择婿之路,实在不易。 汤幼宁似懂非懂,想起薄时行要对北地做出的整改,道:“既然采纳了陶公子的意见,他应该也会被委任官职,就不是穷书生了。” 到时一起在北地发展,说不定还不错? 汤幼宁没有出过远门,想象不出来万里冰封是个什么景致。不过听说要在那样荒芜的土地上种植树木与粮食,不由自主心生敬佩。大家都好厉害。 现在年纪轻轻的小郎君,给他十年时间,会有什么成果呢。&t;应该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汤幼宁想起自己憧憬的农庄生活,佃户们通过双手劳作,改变命运。 有人继续种地,有人读书,也有人出去经商。多姿多彩。 乐萝向来嘴毒,这会儿却不好出言打击朱伏梅。 终身大事关系甚大,她们不能帮着出主意,须得她自己拿定,而且也要顾虑父母的想法。北地真的太远了,此事估计难成。 乐萝两人没有留饭,稍坐一坐就告辞了,因为,薄时衍回来了。 晚膳,汤幼宁得到一份专属猪蹄汤,是湘巧让厨房特意准备的。她立即想起夏日那会儿,扭伤了腿脚,被以形补形支配的日子。 她不太想吃这个,把它往薄时行跟前推了推,道:&t;吃完胖胖。&t;薄时衍也不吃,回了一句:&t;你本来也不瘦。&t;汤幼宁骨架娇小才不显胖,她并非纤细骨感的类型。 抬手揉了揉脸蛋,苦恼道:“那它怎么办呢?不能浪费粮食。”他们进食,都是点了恰好那么几个菜,很少会有剩余。这不是个好习惯。 薄时衍拿起筷子,瞥她一眼:“吃下去。”汤幼宁摇头:“不好,猪蹄吃多了,小衣穿不下。”这是她夏日亲身经历过的,劳烦湘宜连着几日替她缝制新衣。 薄时衍顿了顿筷子,把猪蹄汤挪到跟前来。道:“不喜欢就告诉厨房,下次不做。” “你要帮我吃猪蹄么?”汤幼宁抿唇一笑:“那我帮你把青菜吃掉。” 她早就发现了,王爷有些挑食,不喜素菜,不过他还是会吃,并未明显表露。“你知道的还真不少。”他淡淡一抬眸。 饭后,汤幼宁等着薄时衍先去沐浴,他却让自己先。她也不推拒,在湘巧湘宜的帮助下,被扶进池子里坐着。 热气腾腾的温泉水,有着浅淡硫磺味儿,并不难闻,坐下没一会儿,就通体舒畅,浑身泛起一层红粉。 汤幼宁感觉身上舒服,但是她的脚趾头却备受煎熬。伤到的部位敏i感,热水一烫火辣辣的,好疼! 她忍耐着坐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扶着池边石块站起来,想往上爬。 泡温泉极其容易口渴,恰逢湘巧去屋里端茶水了,刚走开一下下,内室的薄时行便听见后院一声闷哼,水声哗啦。 本就难以集中注意力,他丢下书册进入后院,&t;怎么?&t;薄时衍来得及时,汤幼宁单脚滑了一下,这会儿正在趴在石块上。 纤纤美背如玉似雪。 “王爷?”汤幼宁吓了一跳,连忙抬手去遮挡身前。那样细瘦的手,能挡住什么? 饱胀欲滴的水蜜桃,就这么纳入他眼底。 第42章 揉揉 汤幼宁无法准确形容此刻薄时行的眼神,幽深一片,紧紧攥获她的身影。好像要吃人。 汤幼宁重新下沉,把自己泡回水中,斟酌着开口: &t;你不能进来,湘巧马上就来了。&t;话音才落,去端果饮的湘巧果然回来了。乍然见到王爷进了后院的温泉池,尚未张嘴—— “出去。”薄时衍头也不回。 湘巧极有眼色,立即放下手中的托盘转身退下。 退到外间,还顺手把房门掩上,自己守在门口处,等候吩咐。 薄时衍迈步,走到池子边上,缓缓蹲下来。 他伸出大掌,抚上汤幼宁软嫩的面颊,低声道:“我可以进来,我也可以看。” 他毫不掩饰自己那浓厚的占有欲,或许还有势在必得。汤幼宁摇头道:“我不习惯这样……” “你会习惯的。”薄时衍握住她的手臂,不顾衣袖沾湿,把她从水里牵起来。 汤幼宁的肌肤粉粉嫩嫩,泡过温泉浑身发热,离水也不觉得冷。薄时衍拿过轻柔的帕子,将她裹住,拦腰抱起。 进屋后,踩着长长地毯,送至床榻跟前。 薄时衍掀开被子,把她整个人塞进去,自己跟着覆身其上。汤幼宁被压住了,像小青虫一样扭了扭,没能挣脱。 “盖好,当心风寒。”薄时衍不让她动。 虽说室内有地龙,也只比外头温暖些,不至于赤i身i裸i体都无碍。也就刚洗完的时候热,很快夜风一吹,身子容易着凉。 汤幼宁很不习惯,“我没穿寝衣……”“嗯。”他知道。 薄时行倾身贴近她,低头轻嗅,挺直的鼻尖触上她柔滑颈畔,“你好香……”或许是温泉越发泛活了她身上的香气,馥郁芬芳。 薄时衍很喜欢,这般贴近她,娇娇软软按在怀里。 这此时的的产力刃动 来白心应深处的-吉叹尉,好似宝牛干他 米白心/底深处的一声叹慰,好似宣告于他,这些时日的暗自忍耐一是个笑话。 汤幼宁一双清凌凌的圆眼,盯着这人,感觉他像小狗一样在用鼻子蹭着自己。眼看那薄唇就要落到她嘴角处,汤幼宁先一步抬手捂住。 薄时衍的吻落在她手背上。 汤幼宁捂着双唇,道:“你说不跟我亲亲。” “本王反悔了行么?” 他一把拉开她抵挡的手,一口含住那软唇,颇有几分恶狠狠的意味。 居然反悔? 可惜汤幼宁说不出什么指责他的话了,被压在被窝里,欺负了个彻底。 小嘴仿佛不是她自己的,无力招架蛮横的外来者,就连呜咽都被一并吞掉。 他们亲过好几次了,起初她觉得并不舒服,但薄时行在她身上练出来的技巧越来越明显……酥酥麻麻,汤幼宁很快便呼吸急促、双眼迷离。 桌面上的面团也没招惹谁,就被宽厚有力的大手给逮住,揉至变形。 这位面点l币傅是个学徒,一手拢握不住,跃跃欲试做出点花样来,丝毫不顾及面团被揉得膨胀后,会有什么反应。 它在颤抖,直至落泪。 陌生的情i潮i涌上来,汤幼宁无助又害怕,挣扎着夺回了双唇的自由,小手揪住他肩膀上一点布料,委屈巴巴:“不要……”“不要打我……” “这就害怕了?”薄时衍嗓音低哑,“不会打你。”“可是你捏得好疼呜呜……”这还不是打么? 小时候嫡母那边的婆子,就偷拧过她的手臂,青紫七八天都好不了。 薄时行顿住了,忽然想起,他第一次握她手腕的时候,就留下一圈红痕。方才他掌握绵软,确实有几分情难自禁,那…… 男人没继续折腾下去,眉间微蹙,神色肃然。他撑起上身,打量底下泪眼汪汪的小姑娘。 就着屋内明亮的灯烛,清晰可见那雪团子上面的指印,是在控诉他的不温柔。 比他昔日的梦境还要具备冲击性的一幕,白的白,红的艳,只一眼,就不敢再看。薄时行极为艰难地起身落地,把她的被角给遮掩严实了,避免凉风灌入。 他别开头,呼出一口热气,“我去拿药给你抹抹,别哭了……”给她一个循环渐进的过程。 “好哦。”汤幼宁抽了抽鼻子。 她掉眼泪,也不全然是因为疼,还有桃尖尖传来的那种颤栗感……她无法言说,很奇怪…… 薄时行不看她,先行去了后院沐浴,解决自己紧绷的状态。 他这辈子,自认冷静自持,因为头疾的缘故,比谁都习惯了忍耐的滋味。可是,引以为豪的自制力,似乎在一点一点抽离远去。 会有那么一天,彻底失控么? 只怕娇娇软软的她承受不住,也惊吓不起。 薄时衍这一去,许久才回来,手里拿着一瓶玉脂膏。沾床即睡的汤幼宁,乖乖深陷被窝里,早已呼吸均匀。 他带着浑身水气,落坐床沿外侧。 低头凝视她微红的眼尾,红肿的唇瓣咖都,好像睡梦中也在委屈。薄时行的手心很热,打开脂膏,揉化在掌心,掀起被角给她抹上。这是个极为折磨的过程,他草率完成了它。 而后熄灭了外灯,躺在她身侧。全无睡意。 ****** 汤幼宁醒来时,天才蒙蒙亮,昨晚泡过温泉,夜里睡得极好。就连被身旁的男子当做抱枕搂了个结实,也丝毫没有影响。 他们有段时日没有同榻就寝了,属于自己的被窝里,侵入另一方的气息。这人还要抱着她睡。 汤幼宁向来睡醒后精神饱满,眨巴着眼睛再无睡意,起初还能按捺着不动,没过多久,就感觉浑身难受。 她想翻个身,伸伸懒腰…… 悄悄往外探了探脚尖,刚这么一动,被遗忘的伤痛立即牵动到了。汤幼宁皱巴着小脸,决定以后一直对苏娘子记仇,真是可恶! “还早,再睡会儿。”腰间环着的手臂正在缩紧,薄时衍双眸紧闭,并未张开。“我睡不着了。”汤幼宁回道。 他闻言,缓缓睁开眼。 两张脸靠的很近,近到汤幼宁发现薄时行的眼睛很是纤长。 “你先躺着。”薄时衍松开手坐起来。汤幼宁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便听话躺着没动。 没一会儿,人回来了,手里拿着她的小衣,以及袜子与膏药。 薄时衍把小衣递过去,道:&t;把衣服穿上。&t;免得待会儿丫鬟们进来给她更衣,看见了什么痕迹。 屋里还挺暖和的,汤幼宁坦坦荡荡的穿好衣裳,半点也不扭捏。 在她心里,男子分为王爷与其他男子,其他人要讲究授受不亲,王爷不同,不必见外。 这是秦婆子与薄时行教给她的“顺从’和区分,习惯这个认知后,王爷跟湘巧她们也就一样了。 汤幼宁没有羞涩之意,薄时衍却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他很难不看她。 “今晚沐浴后,我再替你上药。” 汤幼宁还没穿袜子,道:&t;现在就要上药。&t;她希望可怜的趾头能快些好起来。 “说的不是你的脚。”薄时衍拿起小药瓶,目光落在她胸口处,“你要适应本王的触碰。”他忍不了太久,届时,不希望她哭哭啼啼的。 是揉这里?汤幼宁睁圆了眼睛,摆手道:“王爷,我没有受伤。”昨晚疼过之后,现在已经没事了。而且,就算不舒服,她自己可以动手。汤幼宁发现,这人有时候很喜欢代劳 比如说抱着帮她走路,比如说帮她上药,他是这般热心的人么?想来先前是误会他的为人了? 薄时行没有继续说下去,两个婢女听见里头的动静,端盆打水入内来伺候洗漱。 汤幼宁脚上这伤还挺麻烦,穿上鞋子就会疼,因为鞋面合脚,难免要碰到它。一晚上过去,果然变成了红中带紫的颜色,在那玉色脚盘上,显得触目惊心。 湘宜给她多套了好几只袜子,道:“袜子柔软,应该不会碍着伤,娘子这两日就别出门了。”没有夹棉的鞋子,出去外头立马就能冻红脚丫子。这室内暖和,把饭食送进来就是。 “好。”汤幼宁乖乖点头。 跟薄时行一块用了早饭,他有事要忙,很快出门去了。 在奉泽山庄算是集体休沐,不必早朝,却不代表皇帝臣子一群人彻底得闲了。他们依然有公务在身。 汤幼宁行动不便,却也不碍事。 湘巧把她惯常摆弄的小玩意都带来了,随时可以在矮榻上自娱自乐。若想画画,也有她们帮忙调制颜料。 “今天怎么没看见十澜?” 大半个上午了,没见着人影,汤幼宁低头摆弄白玉棋子,随口问道。十澜比较少进来伺候琐碎,不过每天也是在侧间或者入内陪着的。 湘宜的性子比湘巧活泼一些,今日也是非常安静。这会儿被汤幼宁一问,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湘巧湘宜两人知道十澜是不同的,她是王爷手底下派来的人,有功夫在身。也不是很清楚她奉行的是怎么个规矩,只知道昨天晚上,十澜从外头回来,脸色苍白。 她们三人是住在一起的,这事儿瞒不住,那十道鞭痕并非红肿那么简单,直接皮开肉绽了。湘宜哪见过这种架势,吓得不起,帮忙上药都在手抖。 行刑之人不知道是谁,这手劲道,多半一样擅长功夫,她们都不敢问。甚至内心恐惧,同样是伺候娘子的,护主不力,会不会被惩罚? 不过今早,王爷未曾表示任何,也没落下一眼。她们应当是无事了,只是十澜,职责不同,被问罪了…… “鞭刑?”汤幼宁愣愣的站起身。 湘巧连忙搀扶住她:“娘子别忘了脚上的伤。”汤幼宁道:“我要去看看。” “这……”湘巧劝道:“己经上过药了,十澜正躺着休息,娘子别担心。”她一脸坚持,“我去看看。” 拗不过汤幼宁的决定,两人还是取来一件绒毛斗篷,把她包裹严实了,扶着去往偏房。始风苑的偏房都是安排给仆役居住,没有设下地龙管道。这边要冷得多,不过,屋里燃了炭盆。 提政王府并不苛待下人,哪怕是最末等仆役,也可以支取冬炭。更别说这几个大丫鬟,她们燃烧的炭更好。 汤幼宁过去时,十澜并未躺着睡觉,而是半趴在榻上,擦拭她的那把匕首。 对于小娘子的到来,十澜受宠若惊,慌忙要起身,被湘宜按住了。“你可别动了,不然娘子看了不定怎么心疼。”都过来探望了,也不差这一个礼节,还是养伤要紧。 汤幼宁走上前,先是探了探她的手,确定暖和才松开。道:“你受伤了。” 十澜面上露出浅笑,回道:“娘子,十澜无事。”“是谁打你?”汤幼宁揪着小眉头,在努力思考她受罚的原因。 十澜避而不答,道:“娘子,我往后不会再让旁人伤你。”区区一个不会武功的苏瑾蕊,哪怕占着位置便利,也不该叫她得手。追根究底,还是最近太松懈了。 汤幼宁不明白,她为何说这事,摇头道:“她们不怀好意,坏坏,防不胜防。”想要伤害别人的,占据主动权,而防守之人哪有一瞬不瞬盯着的道理。 想要伤害别人的,占据主动权,而防守之人哪有一瞬不瞬盯着的道理。汤幼宁想表达这个意思,可是嘴笨说不好。 她更介意的是薄时衍,“十澜,是不是王爷让人打你的?” 听见这话,十澜连忙否认,绷着小圆脸严肃道:&t;并非如此,是我办事不力,按规矩受罚。&t; 汤幼宁想知道是什么规矩,十澜不肯告诉她。没有主子发话,暗卫营的一切拒不外泄。 况且,说给她知道了,万一跑去跟王爷闹,岂不是底下人行事不妥? 汤幼宁要看十澜的伤,湘巧湘宜怕吓着她,纷纷劝阻。“娘子,十澜好好的呢,别担心了。” 她静默稍许,沉闷着一点头,&t;你安静养伤,我先回去了。&t; 汤幼宁决定等薄时衍回来问问看。 并非想干涉他制定的规矩,只是觉得……惩罚似乎太重了……十澜会痛。 ****** 临近午时,始风苑迎来了苏家的人。 苏夫人亲自走这一趟,为了她那个女儿,带着补品来探望汤幼宁。人是到了,但她只字不提歉意。 因为苏瑾蕊的改口,基本认定她是过错方,稍微有点心眼子都能看出她那点小伎俩。主动找茬反被婢女给推搡倒地,脸面都丢尽了! 苏家昨晚就闹过了,对这样蠢笨的女儿恨铁不成钢。骂也骂了,罚也罚了,该做的善后不能落下。 苏夫人过来,把自己的心思藏得严严实实,面上对汤幼宁还挺客气,说是累她受罪了,半点没摆架子。 汤幼宁看了看那些补品,抿着小嘴没吱声,她决定要讨厌苏瑾蕊,说什么也不改。 苏夫人心中不情不愿,却没有选择的余地。 卓家都要避摄政王的锋芒,她一个苏家敢正面叫嚣么?哪有这种底气?而且也没有必要。 说起来,还是更气自家闺女,与这汤姨娘八竿子打不着一处,做什么要去招惹她?就因为卓尤深对她起了心思? 呵呵,男人看到美人就抵挡不住,是什么稀奇事儿吗? 先不说提政王的女人,卓尤深够不上,即便他得手了,带回去也是落在正妻手里。多得是手段去整治,何必这么早就去喝那干醋,全然不值当。 瞧不上这等贱皮子,最好的做法是将她视若无物。 苏夫人这会儿没法视若无物,强压下那股气,不冷不热的说了好些话,才告辞离去。希望事情到此为止。 苏夫人走后,湘宜摇头道:“都没提道歉,就想把这事儿揭过去,只怕往后还要被记上一笔。”对正室夫人而言,向一个妾室低头,心中肯定是不舒服的。 湘巧无所谓一笑:“他们本就与王府不对付,即便没有这一遭,又能好到哪去?”对立面的人,注定无法成为朋友。 &t;也是。&t;湘宜想想是这个理,索性抛开了,&t;咱们懒得搭理她。&t;她去拿了新绣样来给汤幼宁看,叫小娘子别为此坏了心情才好。 汤幼宁没有往心里去,眨眨眼睛道:&t;他们要倒霉了。&t;在瞿山白马寺撞破苏瑾蕊的私情,王爷要使坏了,应该不会等太久。她记性好,都没忘记。 湘宜还以为这是在诅咒苏家,笑着应和道:&t;活该他们倒大霉!&t;汤幼宁也没解释,她相信王爷的厉害。 ——事情发生得很快,就在当天午后,卓苏两家闹起来了。 奉泽山庄为了方便贵人们泡澡,每套小院落都只一个主卧,像是卓家的老侯爷与小侯爷,他们不会住在一起。 卓尤深与妻子苏蕙苓,就在单独的一个小院里头。 因为昨日之事,苏瑾蕊被家人骂个狗血淋头,生着气跑到姐姐这边来躲着。苏蕙苓同样没讨着好,被她婆婆老侯夫人喊过去听训,顾不上理会妹妹。她哪里知道,苏瑾蕊会跟卓尤深搅和在一起,放心的去了。 卓尤深回到小院,没见到苏氏,便趁机质问了苏瑾蕊,为何要去伤害汤幼宁。苏瑾蕊本就气愤,听见他这样维护那个女人,更加委屈,上手攀扯他双双坠入温泉里。 卓尤深与她的关系,根本瞒不过身边贴身伺候之人,好在他们都是心腹,不会外传。苏蕙苓被婆婆喊去,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原本起了争执的两人,在池子里纠缠起来。 十堰在盯梢着卓尤深的行踪,他在这时候,稍稍推了一把。 卓家有个外嫁的老姑婆,一心想把孙女塞给卓尤深做妾。苏蕙苓对此严防死守,不肯松口同意破落户来沾边。 一听说小侯爷自己在院里,苏氏还出去了,老姑婆立即带着孙女找过去。她仗着辈分磨来的机会,随行奉泽山庄,当然要抓紧点! 院子里都是卓尤深的人,老姑婆毫无疑问被拦了下来。 但她这么多年跟卓家打秋风,倚老卖老那一套做惯了,这点小阵仗如何拦得住。扯着孙女闯入内,就这么撞破了主卧以及后院温泉池的 ''''战况''''。 老姑婆大为震惊,一看苏氏防着她,却把自己妹妹安排上了,气得上手就要去教训苏瑾蕊。小院顿时一阵热闹,有的阻拦有的驱赶,推搡之下,把老姑婆的脑门给磕破了。 这下更了不得,她那大嗓门一顿捐泼,以及随后赶回来的苏蕙苓几人共同撞破,这段见不得人的私情,彻底被捅穿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传遍整个山庄,甭管什么身份的人,最爱看旁人笑话了。 汤幼宁听苒松转述,也是一愣一愣的,就跟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一样有意思。“那老姑婆没事吧?” 苒松挠头一笑:“还真不知道,后面谁还顾得上她呢?”汤幼宁还要再问,薄时衍挥退了苒松,“下去歇着。”“好嘞。” 苒松搓着手出去了。 湘巧湘宜已经在后院备好了洗换衣物。 这天阴沉沉的,今晚可能会下雪,最好是下午泡澡,避免穿脱衣裳的时候染上风寒。 薄时衍走到矮榻边,一手钳住汤幼宁的细腰,把人抱起来,“带你去泡温泉。”汤幼宁攀扶住他的肩膀,道:“让湘巧过来就行了。”有人搀扶她就能行动,不需要抱着走。 薄时衍轻轻垂下眼睫,告知她自己的打算:&t;本王要与你共浴。&t;汤幼宁一脸懵懵的,“王爷要帮我洗澡?”他果然是很喜欢代劳呢,难不成是喜欢伺候人? 见她并无抗拒之色,薄时行心下满意,低声道:&t;我可以帮你。&t;汤幼宁的脑中在想刚才入耳之事。好像大家喜欢看彼此光溜溜的,坦诚相见。肉搏戏的册子如此,野鸳鸯一见面也是如此。 她抬眼看向薄时衍:&t;王爷,你也要脱光给我看么?&t;这样一想,似乎还不错,上次她没看清楚。 薄时衍一双黑眸,沉如渊海,道:&t;给你看。&t; 汤幼宁抿唇一笑,大抵知道为什么他们喜欢看了,因为自己身上没有,便显得稀奇。 顺道,她要瞧瞧,王爷把武器偷藏哪去了,留下终究是个隐患。 第43章 欺负 始风苑的温泉池子面积不小, 选取光滑的白色圆石堆砌,热气氤氲之中,汤幼宁被放在池边上。 石面一点也不凉, 坐在上头, 双脚浸泡到水中,浑身起了热意后再褪去外衣下水。 她足尖上的伤, 抹了一天药膏, 稍微好受些许, 不再那么容易被热水刺激到。 这会儿晃着一对玉色小腿, 垂坐戏水, 白到发光。 薄时衍坐在她身旁, 动手替她把长发挽起,以防待会儿沾湿了。 这些原本是湘宜的活计,被他抢了去。 汤幼宁乖乖坐着没动, 眼角余光在打量他。 这等青天白日, 要坦诚相见,岂不是看得很清楚? 天空阴沉沉的, 不见阳光,估计半个时辰后就会黑下来。 泡了澡再去用晚膳,正正好。 侧旁的小几放着糕饼菓子以及两瓶小酒。 薄时衍道:“吃点东西再下水。” 汤幼宁的视线落在那瓶酒上, “乐萝说下雪天泡温泉饮酒,滋味妙绝, 明日会下雪么?” 薄时衍挑起眉梢:“怕你着凉。” “我不会的,已经热乎乎了。”怕他不信,她伸手过去贴了贴。 泡脚很快全身暖和,下水后就更暖了。 薄时衍记得她酒量不错,应允道:“若是下雪, 可以出来泡一会儿,喝酒也行。” 汤幼宁这会儿不喝,她还有事跟他说呢。 “王爷,十澜的鞭伤很严重……”她两手搭在自己膝盖上,思索着怎么开口。 “你去看了?”薄时衍瞬间意会她想说什么,淡淡道:“她吃过教训,便不会有下回。” “不好,”汤幼宁摇头道:“她已经跟了我,你惩罚之前必须告诉我,征询我的同意。” 小姑娘揪着眉头,一脸认真坚持。 薄时衍倾身凑近,几乎与她气息交融,轻声问道:“若是不告诉你,你当如何?” “那……”汤幼宁稍稍后仰拉开距离,“那我就不要十澜跟着了,免得害她受罚。” “你学会与本王讨价还价了?” 他伸手,按住她细白的后颈,把人定在原处,“照顾好自己,我就不罚她。” “我知道啦,”汤幼宁也不喜欢受伤,抿着嘴角,小声道:“王爷,你总是失信于我……” “胡说,”薄时衍扬起眉尾:“本王言出必行。” “没有胡说,”她鼓了鼓软乎乎的脸蛋,道:“你说不碰我不亲我,还不跟我同寝,全部反悔了。” “……” 薄时衍无言以对,他确实改变主意了。 或许是低估了她对自己的影响。 现在,他对她势在必得,不可能放过她。 她本就是属于他的人,落到他府里来,还能去哪。 薄时衍一把抱起汤幼宁,圈禁到自己腿上,抬起她小巧的下巴,唇角轻轻啄吻:“圆圆,我要你……” 汤幼宁乌黑的眸子与他四目相对,“要我做什么?” 他目光灼灼,视线落在这张姣好的容颜上,低声道:“要与你做册子上的事。” 他希望她彻底明白他的意图,然后接受他。 “什么?”汤幼宁小嘴微张,蹙眉摆手:“可不可以不要?” 他们看上去就好痛苦,亲亲还不够嘛? “不可以。” 薄时衍面色微沉,已然不悦,问道:“你厌恶我?” 否则为什么屡屡拒绝他的靠近,拒绝他的给予。 一经设想这个认知,他冷俊的面容,更加不近人情了,吓人得很。 “我没有,”汤幼宁一摇头,揪着自己的手指头道:“……我就是不要。” 虽然奶娘说要乖乖听王爷的话,可他若是打人,她真的很难不拒绝不反抗。 为什么要这样呢,一直好好的亲亲抱抱不行么? 而且,她差不多知道怎么生孩子了。 两人躺着睡觉不会有宝宝,必须做册子上的事情。 奶娘说,倘若想去庄子上养老,就不能留下孩子。 汤幼宁也不想生。 小时候她不敢说出独占爹爹的愿望,他也是兄长的父亲,是嫡母的丈夫。 爹爹大部分时间是跟他们一块吃饭的,居住的院落也是,偶尔才会过来与她一起用餐。 虽说衣食无忧,但汤幼宁清楚地知道其中的区别。 嫡庶之分,生来如此。 现在她长大了,不希望孩子跟自己一样,眼巴巴的看着父亲与嫡母一家子。 王爷和未来的王妃,他们才是一家人。 汤幼宁以前不曾设想过,自己还能过什么样的日子。 她记事起,就是在小院子里,后来被抬进摄政王府,似乎与以前没什么分别。 她知足,也快乐。 可是如今,她已经尝试过了不一样的日子。 自由,不止是天大地大,还没有人立规矩。 汤幼宁没法跟薄时衍说清楚,一个庶女,惦记太多,那是[大逆不道]。 她握住他的袍袖,“王爷,可不可以不要?” 薄时衍不答,卷过她的身躯,跨入水中。 面点师傅又上工了,虽说是个新手,但抵不住他勤勤恳恳,热衷学习。 此处省略一些发面过程,这样那样不宜详说。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总之就是浪费可耻,全部吃掉。 ****** 湘巧湘宜二人在外头候着,许久不见正卧有动静,猜想王爷是不是对小娘子下手了,这折腾许久,恐会错过晚饭。 莫约半个时辰,薄时衍把双眼哭红的汤幼宁从水中抱了出来。 擦得干干净净,塞进被窝里。 汤幼宁无力招架,节节败退,被掬在他怀中,终究是落了泪。 “哭什么,”薄时衍打开床边的雕竹矮柜,拿出一个药瓶子,挑起眉梢:“本王都没做到最后。” 他要是做了,她岂不是要哭晕过去? 汤幼宁把脑袋埋入锦被,像个小鹌鹑,不想与他说话。 薄时衍不允许,反手把人挖出来,问道:“要上药么?” 虽然没做到最后,但……把人翻来覆去又舔又咬,只怕又有失了轻重的时候…… “我自己来……”汤幼宁闷闷的嗓音从底下传出,伸出一只手,想接过小药瓶。 薄时衍不给她,半敛着眼帘,“我想替你上药,我说过,你迟早要适应的。” 不可以躲着他,他要她全无保留。 汤幼宁闻言,拉下被角,满脸控诉:“你力气大,我疼。” 所以不要他来! 薄时衍理亏,低声哄道:“圆圆,这次我轻轻的。” 汤幼宁惯来是个乖巧的性子,虽说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由着他来了。 “说你说话算数呀……” 薄时衍今日浅尝即止,爱不释手,她身子骨娇嫩,再怎么注意,还是有些过火了。 手中这瓶天翠雪莲膏乃是宫廷秘药,以多种珍贵药材研制,清香淡雅,用于疗伤消痕有奇效。 他修长的指尖挑起一点,缓缓抹上,“真可怜,都肿了。” “是你吸的。”汤幼宁抽抽小鼻子,一手抓着枕头,好疼。 语不惊人死不休,她是不是什么都敢说? 薄时衍低头咬了她一口,哑声警告道:“从现在开始,不准说话。” 否则迟早被她给逼疯了。 “唔?” 上完了药,汤幼宁不好穿小衣,碰到丁点就疼,她的晚饭是在里间解决的。 薄时衍给她裹上外裙与披风,叫人进屋摆放。 曾几何时,摄政王的书房都不准出现饭菜,更别说起居的卧室了。 但现在,不仅饭食送进去了,便是不小心洒了点汤汁在地毯上,他也未说什么。 有些迁就与纵容,都是从不起眼之处开始的。 ****** 在始风苑待了两日,汤幼宁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第三天是彻底坐不住了。 她要去跟乐萝她们一块钓鱼。 脚趾头这伤说严重也没那么严重,钓鱼不是游园,无需长时间行走,薄时衍准许她去。 便由湘巧湘宜搀扶着,汤幼宁抛下十澜出了门。 十澜是个倔脾气,说什么也要跟随同行,被汤幼宁板起脸好一顿教训,才乖乖躺回去养伤。 奉泽山庄的半山腰,有一个蓝螺湖,水色清冽漂亮。 通常湖泊水潭积攒,水深泛绿,它这个却是不同,幽深的湖底透着蓝汪汪的色泽。 因此得名蓝螺湖。 因为温泉眼的缘故,蓝螺湖虽是冷水,但常年不结冰,湖底的鱼儿吃着山泉长大,出了名的鲜嫩肥美。 每年皇帝过来,都是要捞几条尝尝鲜的。 随行官眷起了兴致垂钓,皇帝也不拦着,可以随意取用。 这是惯例,小皇帝没事也不会去更改这点小规矩。 乐萝兴致勃勃,携带了好些鱼竿鱼食,要叫朱伏梅见识一下汤幼宁的厉害! 甚至还准备了个不太大的烤炉,命一位厨子随行待命。 她们要在湖边吃现成的。 汤幼宁一瘸一拐的过来,见之心喜。 “看上去好好玩。”她还没试过自己动手烤鱼呢。 乐萝却不是让她来体验炉子的,将鱼竿往她手里一塞,拍着椅子上的软垫,道:“这是你的专属位置,快坐下。” 汤幼宁是喜欢钓鱼的,本身她垂钓的机会并不多。 “腿脚可好些了?”朱伏梅笑着过来问道,“看上去气色很好呢。” 汤幼宁点头回道:“小伤,没问题,很快就就会好。” 她在椅子上落座,把已经装好鱼饵的钓鱼线甩出去,一边询问她们这两日在做什么。 三个小娘子话题不少,说说笑笑,湘巧几人在一旁煮茶烤脆饼。 这天太冷了,寻常的糕饼冻得像个石头,咬一口还嫌硌牙呢。 把脆饼烤着吃,搭配茶水或者热的果饮,最最合适。 话题聊着聊着,难免提及苏瑾蕊。 这事闹得太大了,人尽皆知,苏家与卓家连夜告退,离开了奉泽山庄。 皇帝不会管他们的去留,而卓太后,自觉面上无光,巴不得他们快点滚的好。 以前乐萝讨厌苏瑾蕊,现在就复杂多了,厌恶唾弃又唏嘘。 “就卓尤深那个臭男人,居然也看得上。”她撇撇嘴,难以理解。 朱伏梅看她一眼,摇头揶揄道:“县主自幼锦衣玉食,是不知道我们底层小民的苦楚。” “你算哪门子的底层小民?”乐萝听了就想揪她。 朱伏梅笑着摆手,道:“别说是我们家,也羡慕那些王侯呢,寻常人家,能有个爵位继承,哪有不争不抢的?” 而卓家,一门双侯。 卓尤深不成器,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但不能否认,他是非常年轻的侯爷。 与他同龄的很多人,现在还是世子呢,爵位尚且在父辈身上。 所以,小侯爷有这些名头在身上,有人上赶着选中他也不稀奇。 乐萝并非真的不知道这些情况,不过是实在瞧不上这人,非得骂他几句才过瘾。 轻嗤一声道:“男子风流一场,结果不过是被谈论些时日,可真是轻巧。” 这件事卓尤深与苏瑾蕊的下场显然天差地别。 苏瑾蕊连累了整个苏家的名声,她自己要想再嫁人很难了,要么去卓家做妾,要么去庵庙做姑子。 给她的选择并不多,或者说——没有。 苏家不容许姐妹共侍一夫,说起来太难听了。 而且,留着苏瑾蕊在京城,简直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犯下的丑事,无法翻篇。 最彻底的解决方法,就是让她在人前消失。 反观卓尤深,大多人只知道骂妻妹不知廉耻,他这个姐夫反而不怎么提。 就算骂了他,也没有太多实质性的损失。 乐萝对此大叹不公。 汤幼宁听着,接话道:“他这种人,定然很快倒霉的。” 王爷应该不会让他安然无虞。 乐萝不知道他们有私怨,只当她正义感发作,与自己一起唾骂烂男人。 说了没两句,汤幼宁的鱼竿一动,第一尾鱼儿就在笑谈间被钓了起来。 那些不相干的闲事,顿时被抛之脑后。 鱼儿甩着鲜活的尾巴,引来湖边众人齐齐一声惊呼。 一条比巴掌还大一圈的鲤鱼,成功上了岸,它的鱼鳞是粉红色,看上去很漂亮。 这等收获的喜悦,让乐萝与朱伏梅合不拢嘴,连忙吩咐穿饵料的小厮重新弄个钩子递上去。 叫汤幼宁紧接着开始下一条,她们迫不及待了! 汤幼宁无法,只得坐在湖边的椅子上,今日专职钓鱼翁。 她发挥稳定,各种不同的鱼儿,一条条钓起来,其中还有虾和大乌龟! 朱伏梅早就听说过她的战绩,如今亲眼目睹,才有真实感。 “你上辈子莫不是小龙女,叫这么多鱼虾来咬钩,上赶着到你锅里去。” 把她看得蠢蠢欲动,必须拿个鱼竿在旁边试一试! 钓鱼的魅力就在于此,很多人不是奔着鱼儿本身去的,享受的是收获,那种成就感与喜悦,难以比拟。 湖边一时热闹起来,就连路过洒扫的下人,都忍不住驻足观看,为之欢呼。 炉子里烤鱼安排上了,就地取材,极为新鲜。 鱼皮被烤至焦黄,香味能传出好远去。 没一会儿,就把路过此地的人给吸引过来。 是几个年轻的小郎君,瞧见这边热闹,溜达过来看看。 其中两人汤幼宁认得,一个齐曜白世子,还一个是放榜那日与乐萝斗嘴过的顾三郎。 京城的世家子弟,几乎没有乐萝不认识的,当即招呼齐曜白来见识见识。 不必她说,齐曜白本就是冲着汤幼宁而去的。 他收敛着脸上的担忧,还是忍不住问道:“汤娘子的腿脚可无碍?” 苏瑾蕊与她起冲突的事,他刚听说不久。 还是因为旁人议论此女与卓尤深的事情,顺道提一嘴前两日跟摄政王府的妾室有牵扯,他才知晓。 否则,他们无亲无故,距离那么远,他没有她的半点消息。 汤幼宁回头看他,回道:“我无事,闪电如何了?” 见她还是跟以往一样,张嘴就是关心大黑狗,齐曜白不由一笑。 他道:“闪电生了三只小狗,现在很好。” 狗狗孕期短,都几个月过去了,小狗肉墩墩的,长得飞快。 “你们先前认识啊?”乐萝多少有些意外,他们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一处。 尚未作答,汤幼宁手里的鱼竿又咬钩了! 几个小郎君都是爱玩的,见状七嘴八舌指挥起来——完全是下意识想帮忙。 他们可不知道汤幼宁钓过多少鱼了。 齐曜白也不例外,一心留意着她脚上有伤,连忙伸手去帮忙抬杆子。 这次还是条大家伙,摆尾的力道不小,汤幼宁坐着不方便使劲。 多亏有齐曜白协助卸力,否则这条鱼可能就逃脱了。 大鱼钓上来之后,保底就有两三斤,看得他们一阵心痒,也想玩玩。 乐萝是个大方的,今日鱼竿带得多,就分给他们。 独独跳过了顾旋。 小县主昂起下巴道:“这家伙得罪我了,不给他。” 顾旋冲她翻个白眼,一句话都懒得搭理。 他这般态度,没让乐萝觉得自己扳回一局,反而更气恼了。 回头就跟汤幼宁教唆:“姚顺侯府的不是好人,不要跟他玩。” 朱伏梅看着不由好笑,道:“乐萝统共没遇见顾三郎几回,总能闹嘴架。” 汤幼宁抿唇跟着笑。 小娘子明眸善睐,宜喜宜嗔,齐曜白几乎看直了眼,他不想给她惹麻烦,硬生生挪开了。 湘巧湘宜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站,挡住他的视线。 乐萝县主不该留这几位小郎君一起玩的,虽说人多,传不出什么闲话,但这位齐世子实在是…… 乐萝向来心大,毫无所觉,招呼几人尝尝烤鱼。 一回头,见汤幼宁手里握着鱼竿,都没空吃自己钓的鱼,便自告奋勇来喂她。 湘巧忙道:“县主,不如让奴婢来吧?” “不用,”乐萝一手端过碟子,一手拿起筷子,“我不会钓鱼,可是挑鱼刺厉害。” 今日她就要伺候她一回! 汤幼宁长这么大了,早就不需要人喂食,不过,香喷喷的鱼肉送到嘴边,她没有犹豫,嗷呜一口。 两人一个吃,一个喂,倒是配合默契,也没耽误钓鱼。 乐萝甚至还品出了乐趣,“圆圆好像我养过的小猫啊……” 她最喜欢给小猫喂食了! 看着那红润的樱桃软唇,边上沾了一点油脂,她下意识伸出指头轻轻一抹,好软。 乐萝抹完了才想起该拿手帕的,然后……她便感觉一道锐利的视线盯了过来。 她抬头看去,不远处,摄政王不知何时到的,抓包了她的动作。 薄时衍面无表情走了过来,冷冽的目光掠过乐萝与齐曜白,落在汤幼宁身上。 她身旁真是热闹,有人看她钓鱼,有人替她顾着鱼竿,还有人为她投喂。 “王爷。” 摄政王的到来,叫几个小郎君们略为拘束起来。 “……” 乐萝也觉得没意思,不敢出言留下汤幼宁,眼瞧着她三两句话被带走了。 “才玩了没多久就找来了,他对圆圆看得真紧。” “成亲之后大抵是如此。”朱伏梅表示理解,并且乐见其成,“谁会不喜欢圆圆呢?” 换做她也要看紧点。 ******* 汤幼宁玩得挺尽兴,与乐萝道别,乖乖跟着薄时衍回去。 进了始风苑,便见院子里摆着一台木制小水车,大约膝盖高,刷了黑亮的桐油。 “这是什么?”她好奇上前,伸手触摸。 “给你玩的。”薄时衍随口回了一句,让苒松把它搬到温泉池边去放着。 实则,小水车是根据北地地形改造出来的,先弄出几个秀珍成品,反复下水后,最终才会带去北地实施。 这是其中一台,薄时衍将它带回来,给她做小玩意儿,打发时间用。 汤幼宁很喜欢它,午后泡温泉时,立即就玩上了。 舀一瓢水上去,水车哗啦啦的自行转动,可有趣了。 今天她一人独享大池子,薄时衍并未跟来。 昨日哭过一场,把人弄疼了,再继续共浴,简直是在用一些画面来折磨自己。 汤幼宁美美的泡了个澡,出来后小脸蛋红扑扑的,正好吃羊肉暖锅。 有道是食肉者腥、食草者膻,牛羊身上难免有膻味,好在大厨手艺了得,处理得刚刚好,只闻得到扑鼻香味。 汤幼宁不挑食,什么都吃得香,连带着薄时衍都多下了几回筷子。 刚吃完,外头早已黑透了,天空慢悠悠飘下几片雪花。 汤幼宁连忙凑到窗边去看,“下雪啦!” 湘宜捧着个小手炉过来,笑道:“下了好,过两日可能就放晴了。” 不然一直阴沉沉的,瞧着都冷。 “你说得对。”汤幼宁抱着暖炉,去廊下看雪,“明天我就能赏雪泡温泉了吧?” 唔,还要喝酒。 汤幼宁对明日的雪景迫不及待,若是积雪深厚,还可以堆雪人玩。 她早早钻被窝睡觉,眼睛一睁一闭,很快就能第二天。 薄时衍今夜难得清闲,手头无事,便同她早睡一回。 ——然后他就知道了,汤幼宁为何不宜早睡。 戌时就寝,寅时醒来,她眨着两个大眼睛,精神抖擞。 比他往日上朝的时辰还要早,外头尚且伸手不见五指。 汤幼宁躺不住,时不时就要探出小脑袋,看看天亮了没。 薄时衍长臂一揽,把人牢牢圈在怀里,“你安分一点。” “……王爷你睡吧,我不吵你。” 她一脸乖巧,果然不动了。 薄时衍嗅着暖香,极其舒适,压根不想放她出去。 他在面对她时,是最放松的,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 汤幼宁欲言又止,她感觉到,肉臀下有个东西,他什么时候藏起来的? 眼看身侧这个男人,似乎已经睡着了。 汤幼宁偷偷往被窝底下钻,抓住那根武器。 谁知,上手灼人,一把握不住,属实是奇怪…… “汤幼宁。”薄时衍睁开眼,喊了她的全名,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在干什么?” 第44章 红豆 汤幼宁钻出小脑袋,一脸无辜:&t;我绝对没有偷东西。&t;她只碰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呢…… 薄时衍闭了闭眼,本是晨起的自然反应,他没有那个心思。可她偏偏出手了,那就—— “既然不想睡,那就做点别的。” 薄时行一手搂过她,覆身亲吻,一手捏住她的小肉爪,往底下探。 汤幼宁被抓个现行,正心虚着,只想努力当做无事发生。谁知道薄时衍主动把武器上交了? 更没想到的是,它根本就不是棍子,直接长他身上,是那条小尾巴变身了! 汤幼宁整个人陷入呆滞,小脑袋瓜怎么也想不明白,居然有人的肉肉这么会长,变幻莫测?若是她身前的肉肉也能由软及硬,岂不是可以上街表演胸口碎大石了? 薄时行的呼吸沉重起来,一点一点抿着她的下巴,低声道:&t;用两只手……&t;汤幼宁握不住它,不想干了,“王爷,现在睡觉行么?” 他闻言,幽深的双眸微眯,张嘴咬上她的唇瓣: “你没得选。” 汤幼宁跟以往一样的时辰起床了,外头天色微光,积雪深厚,寒气蚀骨。湘宜打水进来给她洁面,便见小娘子双唇红肿,精神萎靡。 这……是王爷又折腾人了么?湘宜不敢多看,拧了帕子递上前擦拭。 洗了脸,再抹一层薄薄的玉花膏润肤,不止是脸蛋,脖子与手背也要照顾到。 湘宜才刚上手,便警见了汤幼宁隐在锁骨处的一抹红痕。小娘子肌肤细嫩,容易留下印记,王爷也不轻着些…待到抬起她的手背,不期然发现了她两手的手心,红通通一片。 “这是怎么了?”湘宜不由惊讶,“为何磨伤了?”汤幼宁鼓了鼓脸颊,蜷缩起自己的手掌,道:“不能说。”她的双手好要干答还特音叮嘴地不许往外说她的双手好系,王节还特意叮嘱她不计在外说。真是可恶! 湘宜欲言又止,怀疑王爷打了娘子的手心,他们莫不是又闹矛盾了? 吃个早饭的功夫,汤幼宁就把此事揭过了,一心惦记着外头的积雪。 她想出去玩雪,湘巧给寻来一副手套,戴上去后捧雪也不冰,可以稍微玩一会儿。 过两日若是放晴,一行人就该回京了。 现在积雪厚实,路上冰渣子太多,容易打滑,车马多少有些不方便。 ***** 尚未回京,卓苏两家闹出来的事情,在御史台的推动下,有了新进展。 苏家平白损失了一个闺女,迅速咬牙割舍了她。那么卓尤深呢? 他一个大男人,明知道卓家与苏家是姻亲关系,平日里在外拈花惹草就算了,这也能下得去手?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如此不管不顾,任意妄为,承了爵位不能替家里出力,且还一个劲拖后腿。说是酒囊饭袋也不为过。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别说卓任隆并非薄时行的对手,卓家这下一代,拿什么跟人家斗?估计京城随便一位就能把他踩下去。 走向衰败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卓太后和卓任隆还能活多久? 御史台那边得知此事,等不及回京,立即写了折子参奏卓尤深。大堰不养这等蠢虫蛀虫,他不堪为侯,不配享有那些食禄。 这般进展,引得诸多人瞩目,难道卓尤深要因为自己一场风流事,弄丢了爵位么?不说御史台见不得这种事情,就是其他文官,也不赞同轻拿轻放。身为外戚,更应注重私德,平日里为非作歹,现在还闹出这等丑事! 卓太后若是深明大义,就该亲自下旨处置他才是。毕竟是卓家的小辈。 好些人等着看,卓太后会如何反应。 要是想经营名声,就该落了卓尤深的爵位,再严厉惩治他。再不然,就是想尽办法为此事翻案,把罪责全部推给苏娘子? 卓太后哪个都不选。 她去见了小皇帝,落泪一场,卓家子弟落得如今这个模样,她深感伤怀。哭完后,就带着卓尤深的母亲,那位老侯夫人,一道去了历台寺静修。 老侯夫人是卓太后的嫂子,两人岁数都不小了,这寒冬腊月的,却要为教导不力而去清苦的寺庙待着。 可能过年都不回家团圆,未免叫人唏嘘。 消息是茂岚报上来的,他面色沉着,道:“王爷,太后想要以退为进,保下卓尤深的爵位。”两个老婆子去往历台寺受苦,小皇帝若依然下旨削去爵位,只怕要被人指责冷情不孝。 况且,他和卓太后是否亲生母子,尚且闹不清呢……会不会因此有所顾忌? 茂岚觉得,章宸帝要改变主意了,不会处置卓尤深。顺着台阶下来,把事情就此揭过。 桌案前的薄时行抬起头来,眼神微凉: “此事本王可以代劳,传我手令,削去卓尤深的爵位,把他送到历台寺去。既然要修身养性,怎么不带上他?&t; 茂岚欲言又止,“王爷真要如此么?” 摄政王当然有这个权利,但是,会惹来其它臣子的非议。越过皇帝处置侯爵,有越俎代庖之嫌。 以主子的胆魄,自然无需将那些言论放在眼里,但只区区弄倒一个卓尤深……在茂岚看来,杀鸡用牛刀,实在不值当。 “本王容不下此人。”薄时衍毫不掩饰他的意图,“去吧。”茂岚不再迟疑,一低头:“是。” 临退出去之际,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原因,莫非是跟汤姨娘有关系……? 卓尤深彻底倒了霉,被鲁下爵位,还有一队羽骑军亲自押送他去历台寺。面子里子全丢尽了! 肯定要成为各大世家教育孩子时的“败家子”实例,大手大脚,不知廉耻,把爵位都给败出去了。 摄政王此举,朝中许多人为之胆战心惊。权柄滔天,轻易就处置了一个小侯爷! 然而保皇党那几个老臣子,却罕见的齐齐收声,没有跳出来指责他。 因为对于卓氏一门双侯,他们早就有意见了。 外感独大,幼帝年弱,卓太后还继续盯着皇后之位,想确保她卓家的无上权势。岂能放任! 不过,一旦卓氏不敌,失去制衡的摄政王,是不是要威胁到小皇帝了? 若真要较个高低,薄时衍在朝堂上的手腕,远胜于卓任隆。 即便见不得摄政王只手遮天的场面,可如今的大堰,别无选择,离不开他的支撑。 前不久的古梁国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使团可以是友好的,也可以是发起战争的前兆。全看大堰能否拿出足够的实力,叫对方忌惮。否则,友好访问的下一刻,立即就能翻脸不认人。 ****** 卓尤深这般下场,高兴的汤幼宁多吃了半碗饭。 从奉泽山庄返回京城,抵达王府后,第一时间就跟秦婆子分享了、 平时倒没有怎么记仇,甚至很少想起这么个人,但看他栽跟头,心情还是很爽快。秦婆子比汤幼宁还要喜悦,双手合十直念阿弥陀佛。 “想来他不敢再来招惹了。” 此前,秦婆子多少有点担忧,娘子都已经入了摄政王府,卓尤深还敢恼记!心里惦记便罢了,还把手伸进来。 只怕他执念太深,做出什么加倍疯狂的举动。 如今没了爵位,估计家里能管教严格一些,可别再出来祸害旁人了! 秦婆子尚且不知道,卓尤深弄了个替代品‘元沅’,否则,会更加提心吊胆。汤幼宁也没跟她说,稍稍提了他几句,很快揭过,欢欢喜喜去看小白虎。 “困困~困困困困困~~~” 汤幼宁抱起小白虎,在手里掂了掂,“它长肥了呢。”毛茸茸的黑纹白底,触手光滑,毛色油亮蓬松,手感好极了。 “嗷~”小白虎发出一声小奶音。 好些日子不见汤幼宁,它想念得紧,不断用圆乎乎的脑袋去蹭她的手心,身后那条长尾巴,摇晃的频率不输狗狗。 狗里狗气的小老虎,把汤幼宁逗得直乐,两手托起它,贴贴抱抱。秦婆子笑道:“林春生给它喂肉糜了,往后若是顿顿吃肉,长得更快。” “吃肉肉,长高高。”汤幼宁伸出小手,缓缓抚摸。 秦婆子闻言,道:“牙齿都长出来后,三四个月,就该送回山林了。”她特意提起此事,让汤幼宁有个心理准备。 原以为小娘子会舍不得,谁知她一点头:“回归山林,它一定会很开心。”那里多自由啊,谁不喜欢自由呢。 “不过,它万一不会捕食怎么办呢?”看上去这么小一只,被大野兽咖呜一口吞了,尸骨无存。 汤幼宁还是想让王爷教教小白虎,只怕他会拒绝…… 秦婆子陪她玩了会儿,就去找来湘巧问话。 出去一趟,娘子和王爷有什么进展,以及十澜怎就带伤回来了,她得过问一遍,心里有个数。 湘巧也不瞒她,一五一十全说了,犹疑道:“奴婢也不知王爷是否与娘子圆房了,身上有看到点痕迹……” 问题就在于汤幼宁没事人一样活泼乱跳,不像是经过人事。 “他们当真做了些什么?”秦婆子满脸惊讶,她实在拿不准,王爷到底有没有隐疾。想要去打探清楚,又怕犯了忌讳,王爷肯定是不乐意底下人过问太多的。 索性,她们就糊涂着点。 秦婆子这样交代下去,湘巧自然点头应下,再说起十澜的遭遇。她们不知道十澜来自于暗卫营,只知道她奉行的规矩不一样。旁人没有置喙的余地。 这会儿心生怜惜,秦婆子亲自去厨房,多炖一盅汤给她,小娘子的安危,往后还要她多多费心。 ****** 薄时衍回京后很忙,杂事缠身。 第一批去北地救援雪灾的差不多已经抵达了,有关水车的试验还在继续。他清早出门上朝,有时候中午都留在宫中,直到傍晚才回府。真正的早出晚归。 但即便如此,依然会抽时间来雪卢园与汤幼宁一起用饭,夜间也留下就寝。苒松直接把王爷的寝具都送过来了。 连带着,他曾经被扣掉的月例,陈管家也补还给他。 陈管家的意思是, 苒松有眼力见, 知道撮合王爷, 这钱不能扣。主子常年孤家寡人,看了哪有不忧心的,就怕人孤寡太久憋出病来。或是偏执躁怒什么的,总归不好。 对于陈敬对一些小事的决定,薄时衍向来不过问半句。他对乐颠颠的苒松视而不见,就此差不多住进了雪鸬园。吃睡都在这,书房里常用的物件渐渐的越挪越多过来。 这对后院的其他人而言,刺激极大。 先前,是汤幼宁获得殊荣,准许她到白霁堂去住了一段时间。 哪怕有修整园子的缘由,也是不合规矩的,偌大一个王府,这么多住处,非得让一个妾室去到主院? 而现在倒好,汤姨娘不去主院了,王爷纡尊降贵到她的雪鸬园去了!这同样不合规矩,若是在有正妻主母的人家,妥妥的是宠妾灭妻。给了太大的脸面与抬举,那个妾室怕不是要无法无天了? 然而在这摄政王府,无人敢说。规矩是人定的,王爷就是府里的规矩。 姨娘们就是聚在一起时,私底下忍不住酸溜溜咕几句。 这些时日,她们都倦怠不少。 一开始还能兴致勃勃模仿汤幼宁,在后院各处做一些天真的举动,去偶遇一下王爷。后来,发现一切如同摆给瞎子看,全是白费功夫。大家顿时歇了一半心思。 还有一半心思,是因为娄宜姿歇的。 跟她一样大胆,堵到王爷跟前去?也没见捞着好,反而遭受禁足。 上一回,娄宜姿被招到白霁堂抚琴,过后王爷就再没想起她,可见就算是绝色美人,似乎也不太好使。 她们还能怎么办呢? 凌窃的感觉更苦,在后院做个摆设便罢了,偶尔还能去找汤幼宁说说话,现在王爷住进去了,她找不着人。 有两回,才刚靠近园子就被苒松拦下了,说是王爷在里头。 后面的话无需言明,她该有眼力见,别上前打扰。 又过了几天,凌茹总算逮着个王爷不在的空隙,进入雪鸬园。彼时,汤幼宁正在跟小白虎在锦鲤池边玩耍。 她惯来是个没心没肺的,那些什么女子该娴静的规矩束缚不住她,嬉笑声能传出好远。 凌茹看得一阵羡慕,瞧瞧人家这日子,多快活。现在是养小宠,以后就是养儿子。 她都可以预见到汤幼宁抱着胖娃娃一块玩的场景了。真叫人心里发酸! 凌茹长长的叹了口气。 汤幼宁发现她来了,没忘记她害怕毛茸茸,叫湘巧把困困给抱走。 小白虎被带走了,凌茹才走上前来。 她手里抱着小暖炉,道:&t;汤姨娘如今应有尽有,只怕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了。&t; 汤幼宁不知她何出此言,一脸呆呆的看着她。 凌茹满肚子愁苦,只想倾诉倾诉,&t;也不知我的晚年,会是何等凄苦……&t;其他人心里会笑话她,只有这小傻子不会。 汤幼宁一听她在为养老犯愁,便问道:&t;你有银子么?&t;“什么?”凌茹揪着手帕,“倒是有点积蓄,娘家给了一些嫁妆。”她同样是庶女,不过生母还在,该给她的半点不少。 汤幼宁听完,不知道她在愁什么,道: &t;那你就置办一个农庄,在庄子里可好玩了,还能去骑马。” “骑马……”凌茹待嫁闺中时,也是喜欢骑马的。她身形高挑,骨子里并没有娴静到哪去。不仅喜欢骑马,还喜欢会骑马的人,比如说摄政王。 或者其它军士? 最近,凌窃有点想明白了,她喜欢的可能并非王爷,而是英姿飒爽的武将。若是王爷指望不上,她能不能换一个? 等到过了年,她入府就足足两年了,女子芳华几何,她真要在这后院孤寡一生么?晚上被窝那么冷,她也想有个人陪着,有个伟岸的身躯让自己靠一靠…… 只是,凌茹不敢,她有许多顾虑。从摄政王府出去的妾室,会有人要么? 若是另嫁,她肯定想做个正头娘子,否则,还不如在王府里吃好喝好呢。而且王府后院规矩分明,少了许多是非纠葛。 这些念头窝在心中许久,凌茹今日才把它给吐出来,可算是舒服多了。汤幼宁只听懂了一件事: “你喜欢武将?” 跟朱伏梅恰好相反呢,朱伏梅不想挑选武将,要寻个翩翩公子。 “嘘,”凌窃挑眉道:“我跟你说了掏心窝的话,你可别嚷嚷出去,旁人以为我不守妇道……”她心里想着念着的人,当然是王爷了。可她得不到啊! 汤幼宁抬手捂住嘴巴,“我不说出去。” 她心里也有点愁闷,感觉自己有越来越多不能往外说的事儿了。王爷身上的大尾巴,也叮嘱不能说,真是难为她。 “你说我该如何是好?”凌茹一手撑着下颚,满面忧愁。汤幼宁与她四目相对,“我也不知道。” “也是……”你只是个小呆瓜,凌知也没指望她帮忙出主意。 汤幼宁理解不了凌窃那种 想要男人暖被窝'''' 的心情,她沾床就睡,不需要谁暖被窝。只能听着她说,说完心里舒畅了,便告辞离去。 ****** 晚间,薄时衍回府,一跨入雪鸬园,汤幼宁正眼巴巴的等着她。小姑娘脸上的神思不加掩饰,一眼就能看透了。 “有事就说。”他一撩衣摆,径自入了里间更衣。 汤幼宁跟着进去了,“王爷,你先前说不让我出府了,现在能改么?” 薄时衍瞥她一眼,“过来。” 她乖乖靠近,他长臂一伸,按住她曲线蜿蜒的后腰,叫她撞到身前来,“会更衣么?”汤幼宁老实一摇头,“不太会。” 刚入府的时候,秦婆子倒是想教教她如何服侍王爷,上茶更衣是必学的。可后来瞧着妾室没有近身的机会,就放下了。 “现在学,”薄时衍下巴一点柜子的方向:“选一条腰带出来,本王要换掉外袍。”“哦……”汤幼宁照办了,在一堆叠放整齐的锦带中,挑了个镶嵌宝玉的。嘴里还不忘问道:“那我明日可以出府么?” 如意夫人说要与她交换画作,她琢磨许久,才算有了满意的,想给老夫人下帖子。 &t;看你表现。&t;薄时衍张开双手,等着她更衣。 汤幼宁对此颇为生疏,却不是不会,在他腰间摸索着,才把腰带解下来。再褪去身上的外袍,准备给他换上之际,突然瞧见他衣襟领口处,有一枚红疙瘩。 “王爷,你有个蚊子包。”她抬头看他。“冬日哪来的蚊子?”薄时衍挑起眉尾。 “是真的,好大一个。”汤幼宁伸手,点了点那个红疙瘩。 薄时行低头审视自己,扯开衣襟一看,果然有个红豆大小的疙瘩,甚至————不止一个! 汤幼宁见状,睁大眼睛满脸同情:“你是落入蚊子窝了么?” &t;……有没有可能,本王这是生病了?&t;薄时衍随意披上外袍,扬声喊来苒松,让他把李大夫请来。 这红疹子不痛不痒,他毫无所觉,若非生病,便是中毒。薄时衍撇开了汤幼宁的触碰,道:“你去边上待着。” “你生病了?”汤幼宁后知后觉,不明白此事的严重性。“本王无事。”薄时衍双眸微眯,脑子里思索了一圈。他倒要看看 是谁那么大的旧子他倒安有有,是唯那么人的胆子。 李大夫很快提着药箱赶到,拿出药枕诊脉,苒松与茂岚两人杵在门口处,神色肃然。只等王爷一声令下,立即便去彻查此事! 李大夫医术高超,很快就确定了症状,道:“这是红豆散,毒性倒不是很大,不过会让人起疹子,状如红豆,连日难消。” “毒性不大?”茂岚目露不解。 对王爷下手之人,先不说如何得手,不取人性命,这个毒目的何在? 薄时衍蹙眉回想,一时间竟然锁定不了嫌疑人。 李大夫给开了一副口服药,两瓶清凉膏,一日涂抹两次,过几天即可痊愈。 上药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在了汤幼宁身上。 屋子里燃着地龙,不怎么冷,薄时行直接露出他精壮的身躯。 摄政王平日里广袖长跑,颇有几分文人风姿,也只有脱了衣服,才能目睹他的武力值。日日晨练的成果。 汤幼宁握着小药瓶上前,这么一看,才发现红疹子果然不少。“真的不痒么?”她看了都觉得痒痒。 薄时衍起初没应声,等到她用小指头,一点一点给他抹上膏药,才回了一句:&t;痒。&t; 她真的不是在故意勾着他么? 白白软软的小手,在身上磨磨蹭蹭。 汤幼宁弯腰凑近,极为信心,务必让每一个红疙瘩都被照顾到。就连他身前的两枚红豆也没放过—— 薄时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省一点药膏吧,这个不必。”“嗯?”汤幼宁抬眸,一脸无辜。 第45章 不难过 红疹子抹了药膏,薄时衍套上衣服,起身去往书房。 正要着手彻查此事, 苒松忽然来报,“王爷, 湘宜也起疹子了!” “让李大夫过去看看,是否同一种毒。”薄时衍发话道。不必他吩咐,苒松便会仔细询问,再禀报上来。 汤幼宁得知湘宜也有红疹,连忙过去查看,湘巧却不让她入内。 “娘子,尚且不知雪鸬园里沾染了多少红豆散,还是谨慎些为好,奴婢去照顾湘宜就行。” 秦婆子对此也很重视,过来守着汤幼宁,不让她乱碰物件。 李大夫很快确诊了湘宜的症状,确是红豆散无疑。 湘宜一脸忐忑,一问三不知,她压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红疹子。毒物绝不是她弄的。 湘巧去给她上药,安抚了她,王爷判过许多案子,绝不会冤枉了谁。苒松一声令下,找来好几个大夫,帮忙探查雪鸬园里的红豆散。须得找出根源所在才行。 整个园子,有十澜在,确保夜间不会有人偷溜进来做些小动作。而从园外送来的吃食用具就那么几样,极好排查。没多久,就找到了沾染红豆散的一件衣裙。 那是汤幼宁的水蓝色冬裙,裙摆处绣有银丝,行走时流光微闪,既不会太过惹眼,又彰显了它的精细美丽。 湘宜说它的银丝略有开线,送去给府中绣娘修补,前日刚拿回来的。 寝衣小衣等贴身之物是由各自的婢女们动手缝制,其它衣裙被罩,则有绣娘缝补。湘宜没想到有人这样大胆,竟敢下毒! 这裙子她沾了手,而后薄时衍也碰过,就在昨晚。 他亲手给汤幼宁挑的衣裳,拿开这件水蓝色的丢一旁,选了其它裙子给她。这般阴差阳错,汤幼宁没碰过它,反倒是这两人中了红豆散。 找到裙子,继续往下查那是轻而易举。没一会儿, 苒松就压着一个小丫鬟过来认罪。 那丫鬟名叫春梨,是委宜姿院里的,拿了红豆散去绣娘那里,对汤姨娘的裙子下手。本就做贼心虚, 苒松稍一喝问, 她哭哭啼啼的全招了。 娄宜姿嫉恨汤幼宁,倒没胆子害她性命,不过希望她浑身长满红疙瘩,被王爷厌弃。才有了这一出。 陈管家和后院的管事嬷嬷全过来了,垂首听候王爷的吩咐。 他们打理这个后院,早就警告过几位姨娘,不安分的基本都送出府去,没成想还是出了纰漏。毒素竟然沾染到王爷身上去了! 好在不是什么要命的剧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府中绣娘吓得心惊肉跳,她们监管不力,手里的衣物被动手脚了也不知道,实在是失职。更恨那娄宜姿,歹毒心肠,敢在王爷眼皮子底下作妖! 查清事情经过,薄时行并未发怒,面无表情的吩咐陈敬去处置她们。摄政王府不留这种人。 娄宜姿的小院被清空了,她被几个婆子拉出来,哭得花容失色,鬓钗全乱。她不仅要被逐出王府,还要朝她娘家宣告她犯的错事。摄政王府定论的毒妇,谁人敢娶? 以娄氏对待闺女的手段,想必会继续拿她去谋取家族利益。送给那些不堪之人,不介意她品性如何,照单全收。 这般下场,无人同情,是她自己把活路走绝了,没把她送官已经仁至义尽! 买通的小丫鬟打了板子发卖出去,是在后院行刑的,惨叫声都给她们听听,才知道害怕。其余经手之人被罚了月钱,绣娘直接做辞退处理。 整个后院目睹事情结果,全都警醒起来。一步踏错,安生日子就到头了。 ****** 雪鸟园还是头次碰上这种事,秦婆子心有余悸,直想请个菩萨回来供奉着,保佑小娘子无灾无难。 实则大户人家,后院人多了,难免会出乱子。 土行已经算是极为消静了,除官家当初招的都是女分老头之人。 不过再怎么样,也有看走眼的可能,而且,人心叵测,谁知道她们会变成什么德性。 经此一遭,湘巧几人都更加细心,索性衣裙破损都自己缝补了,不会埋银线,那便去学。就不必去经过绣娘的手。 汤幼宁对整件事一知半解,只知道娄姨娘犯了大错,逐出府去。她想了想,趁机询问薄时衍: &t;王爷,逐出去的没有遣散费对不对?&t; “你还知道遣散费?”薄时衍手里握着书卷,淡淡道:“本王又非大善人,犯错送出去的,还给她贴银两。” 汤幼宁觉得,换做她也不乐意给下毒之人送钱,&t;那要是自己想出府呢?&t; “谁?”他掀起眼帘,望了过来。 &t;不是我。&t;汤幼宁慌忙摆手,反应从未这般迅速过。然后她愣了愣,心下茫然,她为何急于否认……?许是知道,如实承认了,他要不高兴,会冲她发脾气。所以她没敢承认。 薄时行缓缓翻了一页纸,道:&t;要走之人,本王不会留她,会安排遣散费。&t;本来后院这群人就不是他想留着的。 汤幼宁想到了凌茹,要是她真想走,可以拿一笔银子,也是挺好的。就不知道,到时候轮到她了,王爷会不会那样大方?汤幼宁偷瞄他两眼,抿着小嘴不敢说。 某种小动物的生存直觉,这人知道了要翻脸的,会对她很凶很凶。 “怎么?”薄时衍抓到了她的小眼神,道:“本王允你出门,莫不是还有其它要求?”汤幼宁摇摇头:“没有了……”她软声补了一句:“多谢王爷。” 薄时衍看她这幅乖软软的模样,就一阵心痒,“过来。”他放下手中的书册。 汤幼宁犹豫,杵在原地没动,&t;王爷,你别弄我了,肿了没法见人……&t; 她学聪明了,不过来。 他便起身朝她走去,把人逼到书柜角落里,低声问道:&t;哪里肿了?&t;汤幼宁两手抱在胸前,背过身去。 薄时行一手撑住书柜,倾身凑近,源自于他身上浅淡的冷墨香味笼罩下来。他轻笑一声,低头含吻住她丰润的唇瓣,舌尖轻抵。 汤幼宁微微揪着小眉毛,这人又亲她了……她感觉有些苦恼,要护住的地方太多,护不过来。夜里就连双手都要被捉去劳动,还说要她多多适应。 她为什么要适应这些呢? 汤幼宁双眼雾蒙蒙的,仰着小脸蛋,无法呼吸。 薄时衍两手一搂,将她捧臀抱起,托高了方位,方便自己施为。 等到一吻结束,汤幼宁已经站不住脚了,整个人瘫倒在他的臂弯里,用力喘息。薄时衍垂眸,很是满意,“果然肿了。” ******* 汤幼宁带着两幅画,登上马车,去往如意夫人府上。 一幅是瞿山白马寺那片梅林做背景,画了几只模糊的小松鼠背影。胖嘟嘟一团,蓬松的尾巴,很是生动可爱。 但她对这幅画不是特别满意,因为匆匆一瞥,也不太清楚松鼠具体长什么模样,画里自然瞧不起它的真面目。 倒是显得它们鬼鬼祟祟,与那日用松果砸她一个模样。 还有一幅,是她养了小白虎之后,众多幼萌虎崽图中的其中之一。 两个巴掌大的小白虎,被装在廊下的竹篮子里,它圆头圆脑,两个肉爪搭在边缘处,眯着眼缝,小嘴微张。 远处有几个婢女身影,朝着小白虎会心一笑。 这是困困尚未睁眼的一幅画,汤幼宁很喜欢,把它带上给如意夫人瞧瞧。看她喜欢哪一个。 待到老夫人府上,直接去了书房,好茶好水招待。 老夫人的书房很大,内里书画丰富,有她特别中意的,还会特意悬挂出来。她看了汤幼宁的两幅图,喜不自胜,硬是要把它们都留下。 “圆圆,你可以带走两幅画,与我交换。”如意夫人看着张开的画卷,极其喜欢。汤幼宁闻言,一摆手道:“夫人抬举,我如何能换两幅。” 如意夫人一摇头,笑道:&t;我可是认真的。&t; 或许她的画技略有粗糙,但是绘图本身,当以整体勾勒的画面为主,粗糙或精细,又有何妨碍。她所喜欢的,不仅仅是这份大胆撞色带来的明亮与温暖,还有其中的蓬勃生机。 有静景,有动物,恰好定格在它们憨态可掬的那一瞬间。 许是年纪大了,就喜欢这种纯粹的图卷,反而不似年轻时候,一味地追逐技巧。 汤幼宁见她执意如此,弯起眉眼笑了笑:“那我就捡了个大便宜。” “就该便宜我们圆圆!”如意夫人揽着她,一起在画室里挑选,笑道:“喜欢哪个,就把它带走。&t; 老夫人的藏画太多了,几乎都没位置展示,一卷一卷的收起来。汤幼宁小心翼翼地打开观赏,趁此机会,大饱眼福。 忽然,她看到了一幅美人图。 不是常见的那种温婉娇柔美人图,图上女子红衣似火,黑眸如点星,发间无簪钗,竟是以男子束冠的模样,一身利落的侠女风范。 【红衣】与【美人】二词,似乎跟【侠女】格格不入,偏生她糅合得极好。英姿飒爽,半点不妨碍她的美艳。 汤幼宁忍不住哇了一声,她所见之人当中,没有一个这样的。瞧着就是自由不羁,像那山风一样。 而且,还有扑面而来的聪慧清灵,她定然是个仗剑走天涯的女侠。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她的气质太过特殊,恐怕是偌大京城也找不出两个重样的。汤幼宁非常喜欢,眼巴巴看着,满脸羡慕。 “竟被你翻到了这个。”如意夫人看到画卷,微有几分意外。汤幼宁好奇问道:“这位是谁?” “我不知她是什么人,”如意夫人的语气颇为感慨,“今日若不是被你翻出来,我差点就忘了。” 这是她早年问在南边的一番际遇。 那时还挺惊险,如意夫人在林间遇着山匪拦截。 随行的护卫小厮,都是些花拳绣腿的功夫,对上普通人可以,遇着山匪全然不敌。便是这位红衣姑娘骑马路过,施以援手。 随后她们有过短暂的接触,如意夫人也是被她给惊艳到了,才作下此画。 这不过是人生长河中的一个小小插曲,随着时间而湮没,只有跃然纸上的身影,最是鲜明不过。 “仔细一看,你与她眉眼间还有几分相似。”如意夫人直叹缘分,笑道:“你若喜欢,便把此画赠你。” 汤幼宁摇头道:“我跟她不像,我想成为她这样的人。”可惜她笨笨的。 如意夫人听完一笑,“俗话说面由心生,即便是一个样貌,不同的姿态与神色,瞧着就天差地别了。你们虽然截然迥异,却是各有各的好。” “多谢老夫人。” 汤幼宁最终收下了这幅美人图,她还没有任何一幅人物画像呢。带回去就珍藏起来,喜欢这样鲜艳明媚的红色衣裳。 ***** 天气越来越冷,南尧那边送了家书过来,薄家大郎君带着母亲付氏上京,今年过来陪着弟弟过除夕。 薄时衍离家几年,许久不曾回去。 薄家其他人倒是陆续来京城看过他,祖宅基业都在南尧,一家子聚少离多。再一个就是薄时衍从小主意大,薄父在他成人后,基本不怎么干预他。 如今哪怕摄政王权倾朝野,他也安然在南尧做个富家翁。 也正是因为薄家其余人未入朝为官,朝中众臣才对摄政王更加拜服。否则,他与卓家又有何区别? 家书是大郎君薄镜城写的,他明言相告,母亲携带了两位表妹到京城游玩,嘱咐弟弟做好接应准各。 当尽地主之谊,一睹天子脚下的繁华。 其意味不言而喻。 薄家再怎么放任薄时行自己拿主意,看他这么长年累月孤家寡人,心里自然是急的。付氏也没有明着去催促他,直接把表姑娘带上,到时他看着办吧。 薄时衍收到消息,把此事交给陈管家处理。 陈管家得知后,却有些拿不准,&t;两位表小姐的院子,安排在何处适合呢?&t;太远了不是待客之道,太近了又怕王爷不乐意。 薄时衍指尖轻敲,道:&t;让她们住在磐景园附近。&t;磐景园是他父母的住处,每回来京都是在那里落脚。既然带了人来,就自己陪着便是。 陈管家明白了,当下去着手照办。 提政王府往年过年都颇为冷清,一来是人少,二来是因为王爷从不置办宴席。 京城里踏入过王府之人,恐怕就那些因为公务上门的老臣子们了。 其余人都不曾接到过邀请,人家府里也没有女眷,摄政王自己的生辰都不办……能说什么呢。不过送礼往来并未落下,全靠一个老管家守着库房,与各府邸周全礼节。 今年定然要热闹起来了,多了一位汤姨娘。 陈管家觉得,王爷面对这样娇娇俏俏的小娘子,什么星星月亮都得摘下来。不过小娘子乖巧老实,还省心,她从不提要求,给她什么都乐呵满足。 王爷不懂得如何讨人欢心,少不得他这个老管家帮忙张罗些小玩意。 再加上南尧那边来人了,还带着两位表小姐,到时候人气更旺,屋子才不会冷清清。 几个院子一收拾起来,这般动静,整个王府都知道德容夫人要来了。提政王受封那时,他的母亲付氏被授予一品诰命夫人,还赐下【德容】二字。此等殊荣,京城中只如意夫人能够比肩了。 湘巧湘宜自然听说了,还知道有两位表小姐。她们连忙告诉给秦婆子,询问该如何是好。“德容夫人此躺来京,是不是要给王爷定下亲事?” 秦婆子听了,叹气道:“想来是有这个意图。” 汤幼宁抱着小白虎,就在旁边玩耍,扭头问道:“府里要有主母了么?”“娘子……”湘巧看着她天真无忧的软嫩面庞,心下担忧。 汤幼宁却不以为意,“迟早有这么一天。”不是都知道的么? 她拿细白的手指,轻点小白虎的脑袋,而后摸出一个毛球来,与它丢着玩。 秦婆子见状,摆摆手让湘巧两人往后不必再说。王爷的婚娶大事,她们说了也没用,平添些忧虑罢了。 况且,小娘子不仅没有什么争夺宠爱的心思,更是存了离开的念头。这王府的未来主母是何人,彻底跟她们不相干了。 不过,眼下王爷正在兴头上,恐怕不会放她离开。 趁着王爷不在雪鸬园,凌茹过来找汤幼宁说说话。 她想开之后,心情开朗许多,每日不再那样酸酸楚楚折磨自己的内心。 凌茹以前经常提起娄姨娘,现在不免也说上一句。 “她真是太傻了,王爷管着天下事,后院这点小动作,能瞒过他么?”一旦做了,就要抱有东窗事发的准备。 那娄家对待女儿,可没有寻常人家那么好。 看似娇养着呵护着,实则那是在养猪呢,指望猪崽子卖个好价钱。 凌茹被娄宜姿挤兑过,不喜欢这人,这会儿有点幸灾乐祸,又夹带了些许唏嘘。汤幼宁不清楚娄家,“她没有积蓄么?不能自己过日子么?”“谁知道,”凌筠摇头道:“自己过日子也难受呀,孤零零的。” 汤幼宁不觉得难受,她从小就是自己在小院长大的,有个奶娘,再养上小宠,不是很好嘛。困困要离她而去,她就养一只大狗狗。 小脑袋瓜里正想着,凌茹又说起德容夫人一事。 她瞅着汤幼宁这花容月貌,道:“大户人家的夫人,不喜欢妾室容颜过盛,你要当心些。” 怕她们持靓行凶,仗着姿色贪婪索求。 敢跟正室打擂台 尤其早得了宠的羊辛 就敌忙不属于白己的车西 儿真是得了她的关安,就取旧儿不同于白云的乐四,取此正至打造日。人心不足蛇吞象,向来如此。 “不喜欢就不喜欢,”汤幼宁没多大反应:“有些存在生来就是对立的。”嫡庶之分不就是这样。 她不仅是庶女,还是个妾室,能怎么办呢。 凌茹被她这个言论给惊着了,&t;看来你也不是很傻。&t;汤幼宁才不要被人说傻,&t;我只是想事情比较慢,才不傻。&t;主母与妾室的关系,她从小就亲身经历的,能不明白么? &t;那你更应该抓紧,生下长子才是。&t;凌茹算了算日子,&t;你跟王爷都好几个月了,怎么还没动静。” 话题突然跑到子嗣上面,汤幼宁愣了愣,继而一摇头:“不生,我不生。”“什么意思?”这下轮到凌茹愣住了。 正要细问,园子里传来动静,王爷回来了。 凌窃可不希望苒松过来请自己出去,也太丢人了,连忙跟汤幼宁道别,下回有空再聊。 ******* 薄时衍突然赶回府中,带了汤幼宁出城去。 是因为接到茂岗的消息,付氏一行人提早抵京,他要去接应一下。 汤幼宁被裹上一件毛茸茸的狐裘,就给塞进马车出城去。路上才知道,是王爷的母亲德容夫人到了。她心里没什么想法,乖乖跟着去。 马车行驶到城外柳岸亭,便与薄镜城一行人会合了。他是薄时衍的兄长,同样身形高大,眉目有几分相似。不过,给人的感觉却天差地别。 薄镜城是南尧首富,他自幼便有经商天赋,一张英俊面盘,见人面带三分笑,把整个南尧的大媳妇小娘子迷得找不着北。 与薄时行的肃冷相比,他显得极为亲切儒雅。 薄时行带着汤幼宁上前拜见母亲与大哥,双方许久不见,只靠书信往来,这会儿有不少话想说。柳岸亭不是叙事的地方,何况外面天寒地冻,还是要赶紧回府。 付氏是个眉目温婉的女子,与大儿子薄镜城站在一处,像姐弟一般。她一眼看到汤幼宁,就笑了起来,“果然是心思纯净的小姑娘。” 她人不在京城,可不代表对儿子府中事情一无所知。 汤幼宁的存在,早就禀报给她了,付氏心中欢喜,儿子开窍了,可以娶妻了。 不过…… 她垂眸扫一眼汤幼宁平坦的小肚子,看向薄时衍,低声道:“姑娘是极好的,却不适宜为你诞下子嗣,你若担心她晚年无依靠,可多赏些物件,便是侧妃也能给的……” “母亲这话何意?”薄时衍抬眸问道。 付氏秀眉微蹙,“我是怕,薄家后辈里生出个小傻子……” 她知道汤幼宁的脑袋不太灵光,也没有苛责她什么,只是担心自己未来的小孙子。 汤幼宁就在旁边,她又不是聋子,她听见了。薄时衍面无表情,也没说什么,让人把付氏请上马车。 上车后,车队入城回府。 汤幼宁手里捏着腰间的璎珞,薄时行伸手,把她揽到腿上抱坐。“圆圆。”他在她颈畔处低头,薄唇轻贴她的耳根。 “王爷,”汤幼宁道:“虽然我没想生孩子,但是夫人说我会生下小傻子,我听了难过。”薄时行收紧双臂,越发牢牢圈住她,“不难过,本王养得起。”便是个废物小点心,他也要和她子孙满堂。 第46章 既然谁都可以 付氏一行人提前到了,摄政王府却依然忙而不乱。 陈管家指挥着下人卸下行囊,给各位主子都好生送进院子里。 崭新的被褥炭盆一应俱全,再调派几个婢女去伺候,有什么短缺,说一声就是。 付氏他们远道而来,也不急着相互认识,都各自到院子里修整。歇息好了,第二天才正式见礼。 汤幼宁回到雪鸿园,倒没有怎么闷闷不乐。她从小就听多了,旁人叫她痴儿。她认为自己并不傻,但……也确实不聪明。 幸好没想生孩子,否则岂不是连累了他(她)?从小就要被人说,那滋味可不好受。 左右是跟自己无关的事,汤幼宁想了一会儿,就抛之脑后,跟着困困一起玩毛球。若是王府容不下她,她就离开这里。 自从那次王爷说要买她的画,加上每个月五百两的月例,短短时间,汤幼宁已经积攒下几千两银子。 要说富贵,那还远远不够,但对于农户而言,它称得上是一笔巨款。 这笔钱足够添置一个农庄了。 恰好,乐萝来信问候她,汤幼宁便在回信里提了提,若是她想买一个庄子,县主能否愿意帮忙。 以县主的情面与能力,要搞定这些轻而易举,乐萝当然乐意。 她不是个爱追问的人,甚至都不思考汤幼宁为何要买农庄,在信里一口答应下来。 甚至考虑到圆圆这样不知世事的软脾气,怕她被人欺负了,连后续都想好了。找朱伏梅介绍几个看家护院的,她是将军之女,手底下老兵很多。再养一群恶犬,要很凶的那种,叫旁人不敢靠近一步! 汤幼宁看了,觉得甚好,很是感激。 当天晚上,夜深了薄时衍才过来。 秦婆子还以为他不到雪鸬园留宿了,没想到他来了。 掀起夹棉的帘子进去,屋内暖融曲的,衣衫轻薄的小娘子,正趴在矮榻上玩珠子。各色珠宝玉石,被掺杂着摆上,琳琅满目,璀璨耀眼。 都被她冷落了 汤幼安很吉欢这种言品品的车西把玩许久也不同 亲那人若全的支爪中 汤动于很喜欢这种壳苗苗的乐四,把玩什人也不必菪那个黄金的菌儿品,都被她冷落了。 薄时衍先去过一趟净室,才步入内间。 他径自朝她走去,弯腰握住她晃荡着的脚丫子。 薄时行掌心热烫,贴着汤幼宁脚踝上细嫩的肌肤,吓了她一跳。 “你干嘛?”她回过头去看他。 薄时行动手去除她的绫袜,垂眸打量,道:“指甲盖还有些泛黑。”这是被苏瑾蕊故意重重踩伤的,过去这么多天还留有痕迹。 汤幼宁动了动脚丫子,“早就不疼了。” 小巧如玉的脚盘,还没他手掌大,薄时衍握住了不撒手。拢在掌中轻捏,面上有几分漫不经心:“圆圆,你适应了么?” 他这话没头没尾的,汤幼宁一脸懵懵:“什么?” 薄时行缓缓掀起眼皮,修长的指尖顺着她的腿部划过臀线,停留在腰侧: &t;本王想要你。&t; 汤幼宁听懂了,又是册子上的那些。 她连忙抽回了自己的小腿,脑袋摇得像拨浪鼓,&t;我不要。&t; 经过这么几回的手头劳作,她已经彻底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册子上的肉搏戏,武器就来自于他身上。那根她一手握不住的东西,要用来对付她。汤幼宁便是反应再慢,现在也都懂了。 “容不得你拒绝。”薄时衍势在必得。 他的耐心很有限,若是换做旁人,只怕不会顾虑这么许多。要了就要了,有什么好犹豫的。 只是……看到她眼眶微红,目露恐惧,他就迟疑了…… &t;亲亲抱抱不好么?你不要捅我……&t;汤幼宁是真的怕。 每次她握住他时,他气息紊乱,眼神凶狠,吓人得很,与平日里的冷静自持全然不一样。 “圆圆,”薄时衍伸手抱起她,鼻尖轻蹭她的锁骨,“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相信我。”汤幼宁不信,道:“我也不想怀宝宝。”她拒绝与他来一场肉搏。 薄时衍眉尾微扬,“还记着我母亲的话?她并非不喜欢你,你也不需要讨任何人的欢心。”汤幼宁一摇头:“我没有生气。”只是有一种 ''''可能被说中了'''' 的难过。都说龙生龙凤生凤,她只能生个小笨笨。 “本王不着急要子嗣。” 薄时衍抬起她莹润小巧的下巴,轻啄她唇角,决定再给她适应几天。 汤幼宁就跟砧板上的鱼肉,饿浪在一旁虎视眈眈,惦记着将她一口吞了。 ***** 第二日一大早,薄时衍带着汤幼宁去磐景园,给付氏请安。 因着德容夫人的封号,府中上下皆以夫人称呼,南尧那边还有一位祖母老夫人。汤幼宁也跟着这么叫。 薄时衍身居高位,但年纪轻,辈分小。面对薄镜城,也是要乖乖低头喊大哥的。 汤幼宁头一次见他这样一脸【老实】的模样,不由感觉稀奇,偷瞄了好几眼。 薄镜城比薄时衍年长好几岁,加上成婚早,他大儿子都已经八岁了。原本这一趟闹着要跟来,被他以不能耽误学业为由给拒绝了。跟来的是五岁的小女儿无双,昨日在马车上睡着了,今天才得以一见。 薄无双小小年纪,活泼伶俐,已经懂得分辨美丑了。 看到汤幼宁时双眼一亮,扑了上去,揪住她的衣袖问道:“你是天上的仙女姐姐么?” 汤幼宁低头看她,摇头否认:“我不是。”“那你是谁?”“我叫汤幼宁。” 无双仰着小脸蛋,眨巴那一双大眼睛:“你真好看!你知道自己很好看么?”汤幼宁闻言抿唇一笑,点头道:“我知道,我照镜子了。”&t;像仙女一样好看!&t;无双嘴甜得很,只想夸夸。 仙女?汤幼宁有一丝疑惑,还有一丝羡慕:&t;你怎么知道仙女什么模样,你见过她们?&t; “我没回过 天双被这话问位了她怒力回相,摇头道: “我没见过…… 尤双极这话问任了,她分力回想,拣头道:原来没见过啊,汤幼宁不无遗憾,&t;我也没有。&t;“看来大家都不曾见过呢。”无双同样遗憾。两人对望一眼,齐齐叹了一口气。 付氏被逗得发笑,招呼道:&t;好孩子,快来坐下,尝尝我们从南尧带来的燕丝酥饼。&t;“谢谢夫人。”汤幼宁乖乖拿起一个。酥饼个头不大,她一口下去,几乎就吃完了。这般坦荡不怩,看得人平白生出好感来。 付氏不由感觉可惜,这般好相貌,若是聪慧灵动一些,多少孩子都能生。她盼着这孙儿久矣。 薄时衍与薄镜城闲话几句,便过来陪着付氏坐下。付氏慈母心肠,难免要念叨他一些,他都应着听着。说到后面,她话音一转,说让他认识认识表妹。 “都是娇俏可人的小娘子,头一回入京,你可得尽好地主之谊,带她们多去玩玩儿。”付氏让身边的婆子,去把两位表小姐请过来。 夏氏姐妹一个名为夏明纯,一个名为夏明曼,与薄时行是姨表亲。她们的母亲是付氏娘家小妹,同在南尧,两家时有走动。 不过,小姑娘跟薄时行却完全陌生,因为她们今年才十五岁,幼时再怎么也玩不到一块儿去。 姐妹花二人过来,跟薄时衍见礼。她们脸上略有几分怯怯,还带着更多好奇。 “从小听着二表兄的事迹长大,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夏明纯笑道。夏明曼直接往付氏跟前凑,小声道:“姨母,二表兄看上去有点凶。” 夏明纯连忙道:&t;明曼不会说话,这是王爷的威仪。&t;“姐姐说是就是吧……”夏明曼嘟嘟嘴。 付氏笑着拍拍她的手背,&t;别怕,你这二表兄向来如此,唬人罢了。&t;她说着,看向薄时衍:“应煊,你也别成日板着脸,自家府里,随意一些。” 薄时衍淡淡回道:&t;两位表妹随意便是。&t; 付氏叫几人坐下喝茶,就连汤幼宁,也给她安排了位置。 薄镜城知道母亲的用意,笑着说要带无双去王府里转转,三两句话离了场。 付氏也不管他,转头问薄时衍有何安排,&t;东郊城外是不是有一片绿萼梅?听说不少文人过去赋诗呢,还有那半角梨园,也是极其有名的……” “母亲都查清楚了,只管吩咐陈敬安排即可。”薄时衍抬手,给她倒上一杯茶。付氏尚未作答,夏明纯抢先笑道:“姨母未曾久居京城,哪有二表兄熟悉?”“有那么多好玩的?”夏明曼一脸雀跃:“我想去!” 付氏笑容满面,代替薄时衍应下了,“就这两日,让你们二表兄抽空带去,好生逛一逛。”她特意挑了这两个小姑娘,都是活泼好动的,而非娴静沉稳。会主动抢话说,颇有几分心直口快。 这是汤幼宁给付氏提了个醒,自己儿子本就是寡言冷面之人,若是姑娘家同样安静,那屋里成什么样呢。 难怪这么些年,他一个也没瞧上,转头选中了这没心没肺的小姑娘。 想来,大家闺秀不适合,家教森严养出来的女子,举止得体,却不动人心。 夏明曼对汤幼宁有些好奇,顺嘴问道:“汤姨娘也要去么?”捧着茶杯的汤幼宁抬起头来,去哪?“我不……” 她刚开了个口,薄时衍劫走她的话头:&t;那就一起去。&t; 说起来,他每日忙碌,除了离京几回,都不曾带她在京城怎么看过。那一次中秋夜晚,原本说了从宫里出来带她上街看灯,结果也没有成行。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付氏并未多言。 她的目的是盼着儿子娶妻,而不是去插手他房里事,叫他疏远妾室什么的,这么大个人了,该有的分寸他自己知晓。 ***** 从磐景园出来,夏明纯拉着夏明曼到一旁去说话。 她皱眉道:“你不知道我们是来说亲的么?做什么要问那个姨娘?”跟着表哥出去玩,一个姨娘跟着难道不碍事? 夏明曼挠挠头:“我知道啊,我就是随便问问,没想到……”&t;下次不许随便问,放聪明点!&t;夏明纯双手抱臂教训她。 夏明曼瞅她一眼,道: “姐姐,娘亲说了,姨母就是看中我们不聪明,太聪明的人拿不下二表兄。&t; “胡说,娘亲又了解二表兄多少?” 夏明纯才不想被划分到【不聪明】那一栏里面,“提政王府的主母,那可是王妃,岂能不聪慧。” 夏明曼闻言轻哼一声:“京城里难道还缺聪慧的小娘子么?”也没见谁做这个王妃。 “随你怎么想,反正,不要与那个妾室搭话,我们身份不同,有什么好说的。”夏明纯丢下这句,转身率先离开。 留下夏明曼在原地噘嘴,不太服气。 她身旁的小丫鬟道:“二姑娘,大姑娘所言有理,汤姨娘长成那个模样,专会勾男人心魄的。”“等我成为王妃再说吧,现在她跟我有什么关系。”夏明曼才不想管呢。 话虽如此,待到几人更衣收拾好了,上马车之际,夏明曼还是偷偷瞥了汤幼宁好几眼。她就那样堂而皇之跟表哥同车出行? 车厢内,夏明纯一下就看穿了妹妹心中所想。 “四人出行,两两一车,有什么问题么?”夏明纯道:“想也知道表哥不会与我们同车。” 夏明曼不禁叹息,&t;这般看着,倒显得我们多余。&t;后悔,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了。 乐安坊的半角梨园,在京城名气响亮,里面的角儿个个好看,嗓子又高,唱出许多婉转曲折惹人落泪的戏来。 一些老爷子老太太,是里头固定常客,几乎每天都来。 年轻人也很多爱看戏的,梨园里的位置场场客满,厢房都不容易预订。 革松去跑了一趟,班主得知是摄政王府来人,如此稀客,自然卖个面子,腾出一间给他们。 汤幼宁还是头一回来这种地方,她以前看过的戏,是把戏班子请到家里去搭戏台,哪有此处氛围。 里头不仅宽敞,人多,身上佩戴的香囊、还掺杂了食物香味,构造出来的热闹,很是不同。 最为明显的,不是气味,而是声音。 台上戏子的唱腔,台下看客的喝彩,还有那些议论说笑,大家脸上都挂着笑容。 汤幼宁还挺喜欢人多热闹的场景,她安静坐下,融入其中,似乎自己也是个热闹的人。“要喝什么茶?”薄时衍问道。 汤幼宁收回目光,看向他,“有菊花苞么?”先前如意夫人送了她两包,她偶尔喝着,感觉还不错。 跟进来的小伙计连忙笑道:“夫人,咱们这里的茶水应有尽有,茶点也多着呢,给您上一壶蓝月菊可好?” 汤幼宁正要应话,夏明曼先一步回道:“我不爱喝菊花,给我来个青坡雪芽,还有,你叫她夫人不合适。” 小伙计哎哟一声,抬手自打嘴巴,“小的眼拙了,这位娘子别介意。”他笑着询问,是否蓝月菊与青坡雪芽各来一壶。 小伙计的嘴皮子快得很,汤幼宁愣愣的,他已经咕噜说完了。 “有什么不合适,”薄时衍按住汤幼宁手背,面无表情的朝着夏明曼道:“我的夫人,表妹应当唤一声表嫂。” “什么?”夏明曼惊住了。 妾室哪能叫夫人?而且她又没有孕育子嗣,顶多当得起一声小嫂子,就无比抬举了。表哥是不是糊涂了,不懂规矩! 夏明曼憋着嘴不想说,但是薄时行的视线凉飕飕落在她身上,来自上位者习惯性投射的压迫力。她顶不住,颇为不情不愿地开口叫人:&t;表嫂……&t; 旁边的夏明纯,倒不需要人催,自己跟着喊了一声:&t;表嫂。&t; ”……”汤幼宁反应慢,并未觉得自己被冒犯了,这会儿左右看看她二人,感觉一头雾水。 薄时行没再理会她们,另行点了些符合汤幼宁口味的甜食乳糕,挥退了小伙计。戏台上演的是《白蛇传》,这类妖精报恩的爱情故事,于汤幼宁而言闻所未闻。她很快就被吸引了过去,两耳不闻窗外事。 薄时行不爱看戏,但既然来了,便老神在在,怡然不动。 梨园里的厢房是半敞开式的,视野开阔,斜对面或者隔壁,探头可能看见彼此。 有人认出了摄政王,有心过来打声招呼,不过在门口就被苒松拦下了。只说王爷今日陪同府上女眷出现,无需见礼。 但是乐萝, 苒松可不敢拦, 湘巧溜了进去, 凑到汤幼宁耳边提一句, &t;娘子, 县主也来了梨园,就在外头呢。” 汤幼宁正看得入迷,回过神来,微讶,“这么巧?”她扭头看向薄时衍。 后者头也不抬,“让她进来。” 乐萝很快就来了, 规规矩矩给摄政王打招呼, 然后便挨着汤幼宁亲亲热热坐下。她小声嘀咕:“没想到你也会来看戏,还以为又拘着不给你出门呢……” 嘀咕完了,眼睛一转,瞥见桌旁还有两个年岁不大的小娘子,“这是……”汤幼宁介绍道:“是府上的表小姐。” 夏氏姐妹连忙给县主见礼,乐萝摆摆手,让她们坐回去。两个大眼睛转了一圈,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大堰的民风开放,未婚男女相看,要么去寺里上香,要么赏花游湖,看戏当然也在其中了。德容夫人上京,巴巴的带着两个小姑娘,还是年节这种时刻,能为了什么? 乐萝看过一眼,就转回身,挽着汤幼宁一块看戏。 一边跟她分享: “苒松让我进来了,齐曜白他们被拦在外头。”汤幼宁微有些惊讶,“你与他们一起来的?” 乐萝摇头:“不过是赶巧碰见,齐曜白最近好像跟顾旋走得近,哪哪都有他。”看着就烦。 京城里王侯家子弟,汤幼宁基本都不认识,只听着乐萝说。 两个小姑娘絮絮叨叨,吃着茶点说悄悄话,一边还留意着戏台,讨论几句蛇妖,别提多开心了。 旁边的夏氏姐妹见状,觉得机会来了,便凑上去跟薄时行搭话。然而薄时行本就性情偏冷,外加双方年龄差将近十岁,场面顿时冰冻。 原本满怀期待,开开心心出来玩的姐妹二人,这会儿假旗息鼓了。话都不敢乱说。 夏明曼心直口快,很想说些什么,但是被夏明纯踩了脚,忍着不吱声。 看完一出白蛇传,几人离开梨园。 乐萝爽快地与汤幼宁道别,临走前还冲她咬耳朵:“放心,她们没你好看!” 汤幼宁不知道这话何意,一抬眼,乐萝已经走了。她被薄时衍扶上马车。 外人眼中冷淡自持的摄政王,放下帘子那一瞬,就把人捞到怀里抱着。 他温热的指尖,揉捏上她的耳朵,低声道:“即便是女子,大庭广众之下也不该拉拉扯。” “什么?” 拉拉扯扯?汤幼宁缩着脖子不解。 今日她戴了一对血艳红翡的耳饰,小巧圆润的珠子,衬得她耳肉如玉。薄时衍轻捻着,目睹她脖颈处泛起细小的汗毛。 他的圆圆太敏感了,稍稍一碰,浑身轻颤。 薄时衍眸底幽深一片,敛下长长的睫毛,遮掩了过去。他收手拢在袖子里,并不在马车上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回府后,一起去磐景园陪同付氏用餐。 付氏并未多问在外头玩得如何,高高兴兴跟小辈们吃了一顿。席间有薄无双这个小姑娘在,童言无忌,气氛轻松愉快。 饭后,薄时衍便随汤幼宁回了雪鸿园。 湘巧湘宜打了两盆温水进来,伺候擦脸更衣。屋子里暖融融的,厚实的外裙都得换下来。 薄时衍问道:“旁人说你不是我的夫人,有生气么?” 汤幼宁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摇头道:“没有生气。”她本来就不是夫人啊。 “你想成为夫人么?” 他这话一出,不说汤幼宁如何,两个伺候丫鬟心神震惊,却不敢抬头乱使眼色。汤幼宁略有几分茫然,回道:“我不能的。”王府里哪有夫人,他的夫人是王妃。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呢? 衣服换了一半,薄时衍挥退了湘巧二人。他站到她跟前,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垂眸凝视她。 “大哥儿女双全,大嫂如今又怀孕了,薄家不缺子嗣继承家业。” 汤幼宁眨着一双圆眼:“那,恭喜大哥?” 他原本,没有考虑过婚娶这些事。 起初是无所谓,家里人安排了个姓虞的,然后没成。 后来中毒,薄时行掌握大堰权柄,迟早要把卓太后杀了,在此之前,朝中有许多事情需要他亲力亲为,哪有心思儿女情长。 便是终生不娶,也没有妨碍。 既然谁都可以,为什么不能是她? 要是真的生下小傻子,就从大哥那里抓一个过来,薄家这么多人,总得有人干活养家。也没说非得是他儿子,其他人的儿子难道不能么? 薄时衍道:&t;明年,带你去挑挑大哥的儿子。&t;“啊?” 第47章 她倒是搬得干净 薄时衍打横抱起汤幼宁,来到窗台下的软塌。午后的日光透过纱窗照耀进来,映在两人身上。 他双手拥着她,低头亲吻她的唇角,手指头向前拢起一大捧雪。 “王爷?” 汤幼宁见他要埋首下来,连忙抬手挡住,小声道:&t;白日宣淫是不对的。&t; “嗯?”薄时衍微微眯起眼眸:“本王何时遥过了?”尚且还饿着呢。 血气方刚的年纪,明明温香软玉在怀,忍了这么许久。 “那次在温泉池子不就是?”在汤幼宁看来,青天白日坦诚相见,就是那个词的意思了。 薄时行拉开她的遮挡,拨动一侧雪球,道:“本王弄自己的王妃,不需要谁同意。”汤幼宁一摇头:“我不是王妃。”“你可以成为王妃。” 薄时衍本以为自己说出这句话,她就会放下一切顾虑,扑到自己怀里来。但—— “我为什么要成为王妃?” 汤幼宁再无知,也有基础的认知,不是谁都能成为王妃的,这件事情起码需要他家里人同意。就跟双方说亲一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薄时衍抬起头,看见她软嫩的小脸上,不见一丝一毫的欣喜。他不由眉头一蹙:&t;汤幼宁,你可别说你要拒绝我。&t; 汤幼宁却是从未想过自己能成为王妃。 它听上去就很麻烦,而且她不是很明白其中的必要性。 如果是以前,她不知道自己未来还有什么路能走,旁人怎么安排,她就怎么走。成为妾室,或者其它什么都好。 脱离了娘家,有个地方给她窝着养老就行。 但是现在,她已经是个贪心的圆圆了。 她喜欢农庄,喜欢偶尔与乐萝她们见面的日子,她还为此做了规划。是很缓慢的规划进程,其余的……小脑袋瓜也想不了太远。 可是忽然薄时行要把她原定的一切都改掉,汤幼宁不禁陷入脑袋宕机。她反应慢,很难迅速做出选择。“我……我也不知道。” 薄时衍的神色已经沉了下来,他发现了一件事。“你的心中,是不是从未有过本王?” 汤幼宁答不上来,在她心里,当然是爹爹和奶娘最最好了,其次,就是王爷。王爷虽然有时候很凶,但是对她还挺好的…… 薄时行抬手,缓缓捏住她的下颚,“你先前说想去庄子上养老,现在不妨说说看,你憧憬的未来是什么样?” 汤幼宁是个老实孩子,有问必答。见他问了,便如实告诉他。 拥有自己的农庄,带一群护卫,养几条狗狗,带上她的马儿奶牛和小白虎。 “那我呢?”这话他先前似乎问过。薄时衍抿直了唇线,目露不悦。 汤幼宁察觉到他的情绪起伏,不太敢说。 薄时行让她说:“这张脸上能藏住什么话?说出来。” 她是有想过这个问题的,小声回道:&t;到时候,王爷与王妃自然是在京城里……&t; 那不然呢? 薄时行对她的答案早已心有所料,却还是被这话给气到了。他冷声问道:“你倒是干脆,对本王没有丝毫的留恋?”就这样,把他推给那个莫须有的王妃? 什么留恋? 他们之间何曾是这种关系,而且……&t;王爷可以三妻四妾,也不差我一个。&t;她留恋了也没用吧。 爹爹只有她这个女儿,奶娘除了她也没有旁的亲人,他们当然会一直一直在一起。但王爷显然不一样。 汤幼宁嘴笨,说不清这种不同,反正在她心里,他从来没有属于过她,又何来留恋呢? “你傻不傻不知道,绝情倒是真的。” 薄时行轻嗤一声,站起身,居高临下望着她: &t;既然你把农庄想得那么好,本王给你一个月时间,让你去试试。” “你生气了么?”汤幼宁跟着站起来。 “没有,”他沉声否认,“还是那句话,本王无需勉强任何一个人。”“汤幼宁,你该学着聪明一些了。”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 ****** 汤幼宁突然要被送到农庄去了,薄时行这个决定一出来,把老管家吓得不轻。“这是怎么了?” 薄时衍冷冷一抬眼眸:&t;无需多问,照办便是。&t; 丢下这句话就去了书房, 苒松连忙快步跟上, 对陈管家的挤眉弄眼视而不见。问他,他也不知道啊,主子显然正在气头上,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陈管家没敢贸然安排车马,别等下王爷的气消了,没有台阶下。他磨磨蹭蹭的,又去了一趟磐景园,跟德容夫人禀报此事。既然家长在府中,好歹得说一声,还能帮忙劝一劝。 付氏听闻后,同样满脸惊讶,&t;他不是很喜欢这个汤姨娘么?怎么又给送走了?&t; 陈管家低头回道:“夫人,一个月后就过年了,这时节把小娘子送去农庄,说出去怕是不好听。&t; “是因为我带表小姐过来,所以汤氏冲他闹小性子?”付氏猜测道。陈管家不敢乱说,&t;老奴也不清楚,苒松估计也一头雾水,没派人与我细说。&t; 付氏想了想,起身道: &t;都快过年了,还折腾什么,即便不喜欢也该放在后院。我且去问问,别是犯了什么错。” 她印象中,二子极少动怒。 若是动怒,惩罚必然很重,岂会这么轻飘飘的把人送走。 陈管家一拱手:“劳烦夫人了。” 付氏亲自去了白霁堂,关心关心儿子。 薄时衍正在书房里。他听见动静,不必抬头,就知道是陈敬在多事。 付氏端着一盅汤入内,一瞥他的脸色,不由笑了。“果真气着了?”瞧瞧这满面寒冰。“母亲来做什么。”薄时衍明知故问。 付氏知他聪慧,也不与他拐弯抹角,问道:“你实话与娘说,那汤氏犯了何错?” &t;本王要立她做王妃。&t;薄时衍搁下毛笔,语气平静。 “什么?!”付氏难掩惊讶,“看上去乖巧老实,想不到心这般大!” 她皱眉道:“如此不安分,早些送走也好,我本就不同意她怀上子嗣,绝不可以……” “她拒绝了。”薄时衍冷笑一声。 付氏被这句话噎个彻底,只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方才说什么?”她急于确认。 薄时行抬起眼帘直视她,&t;我想要她做王妃,她拒绝了。&t;“应煊!”付氏一手按在他胳膊上:“你怎能如此决定?” 她是他的母亲,当然理解他心中所好,也愿意成全,甚至都松口说给侧妃之位了。只是希望汤氏别生孩子,但若他二人执意要生,她还能拦着么? 都这样了还不知足,竟然要许下王妃之位!他是喝了什么**汤?! “母亲不必激动,”薄时衍反手把人按到椅子上做好,面无表情道:“本王改变主意了,往后,府里没有什么王妃。” 她不想要,难道还要他追着送去?嗤。 付氏如何坐得住:“那不行,你先别急着决定,且看看其它小娘子再说。”“若是那二位聒噪的表妹,母亲不必再提。” “什么聒噪,她们正是天真妙曼的年纪,有口无心,你拿出点耐心来,才会发现她们的好。” 薄时衍道:&t;太吵了,若非是表妹,已经被下了禁足令。&t;就凭夏明曼在梨园说的那些话,他就行把人赶出去。 付氏听了顿时不乐意,满脸不解:&t;你到底看上汤氏哪里,莫不是贪图她容貌?&t; 要说容貌,京城中风姿过人的小娘子并不少,好找得很。 再不然,就是……付氏想起汤幼宁那难以掩盖的玲珑身材,轻咳一声,低声道:&t;要找个丰满些的,也不难……&t; 薄时衍闻言脸色一黑,“母亲,无事你便回去吧。” 他若是急色之人,何必顾虑这许多,区区一个小傻子,早就被办了。 付氏多少也有点尴尬了,这么一说好像她儿子是个色i胚。她不急于一时,索性道:“那就把人送走,让你好生想清楚。”原本她是不同意这时节把人送去庄子的,显得刻薄人小姑娘。可是他都想把王妃之位双手奉上了,再留着人,只怕没两日又和好了。 付氏无法同意。 ****** 雪鸬园里,湘巧几人忽然被通知要收拾东西,给小娘子搬家。全都懵了。 湘宜直接红了眼眶,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寒冬腊月的赶着娘子去农庄?”王爷好狠的心! 湘巧回头皱眉道:“娘子都没掉眼泪,你哭什么?还不快去洗脸。”她不清楚主子之间闹了什么矛盾,住在一处,总会有口角摩擦的时候。就怕娘子心里为此伤心。 汤幼宁倒没有怎么伤心,她早就想过这一天了,不过来得比预想时还要早。她记挂的是薄时衍,希望他别生气了。他日理万机,手握生杀大权,却是个讲道理的人。 汤幼宁的内心深处,无法避免的产生了一丝不舍,毕竟在此住了这么久,府中有许多她熟悉的人和事。 不过,比起即将到来的新生活,她可以按捺住这份不舍。 就好像两年前,爹爹离她而去,她感觉天都要塌了。满心的茫然无措,似乎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但事实上,天不会塌,人也可以继续活着,往前走,又会遇到新的收获。 湘巧湘宜二人沉闷着去收拾行囊了,对比起她们,秦婆子没有那么意外。此刻她心情复杂。 王爷待娘子的好,大家都看在眼里。 可这份好是很矛盾的,它护住了单纯的小娘子,把她捧得高高的,往后也可能成为她的苦难。没有主母能容忍丈夫对其它女子的这份偏爱,怕是如鲠在喉。 前不久才有红豆散的事儿呢,对比起其它深宅大院,这还是小儿科。荣宠伴随着危险,偏偏小娘子无知无觉,要是换做其他人,还能提防着些。 秦婆子尚且不知道薄时行予了王妃之位,叹道:“咱们也不是贪图富贵之人,索性便舍了这些荣华,农庄里待着安生些。” 没有这个命,享不了那种福,后退一步反而更轻松。 汤幼宁点头:&t;我们有银子,省着点就好。&t; 她赶时间,去书房写了两封信,托付十澜跑一趟,传给乐萝与朱伏梅。 薄时行安排她去的是保阳县折石的那个农庄,她去过。暂时不需要乐萝帮忙置办,也用不上朱伏梅家的老兵护卫。她就是跟朋友们说一声自己的去处。 而后,她翻出一枚新编的穗子,放在梳妆台上。 这是前不久,天宝阁送首饰来给她挑选时,选中的一枚小小黑玉。黑玉罕见,颇有些其貌不扬,汤幼宁想着薄时行喜欢暗色,便留下它。给新编了一条剑穗,可以缀在剑柄上。 还没送出去,人都要走了,带上它也无用。她的东西太多了,搬走可费劲呢。 雪鸿园这动静,瞒不住后院其他人。 别说汤幼宁那么多衣服首饰,一箱箱抬出去,就是园子里那头牛,马厩里的枣红色大马,还有哒哒哒跑着的小白虎…… 这么热闹,瞎子都能惊醒了。 凌知跑着就过来了,气喘吁吁进屋找到汤幼宁,连声询问她怎么了。“你要去哪里?” 园子里笼箱忙乱,汤幼宁带她到边上说话。眨着眼睛如实相告。 凌茹感觉太突然了,很是震惊:“王爷这就打发你去庄子上?”“对。”汤幼宁点头,补充道:“是我自己想去的。” 凌茹自动忽视了后面半句,&t;你和娄姨娘都不在了,那我们有机会了么?&t; 她下意识这么想,但是下一刻又自我否定了:&t;我们哪有你天生丽质,昨天被宠着,今天就舍弃……” 多么令人唏嘘。 凌茹不由叹息,世间男儿,皆是负心郎。不过,就算是负心郎,她也该做最后一次努力。 便道:“你走了,我就去试试接近王爷,你可有什么妙招?”凌茹也不求旁的,有个子嗣傍身,晚年才有指望。否则,这偌大王府,真是一点盼头都没有。 汤幼宁不知道,一摇头:“你自己看着办吧。”“你们平日如何相处的?”凌茹早就好奇了。 汤幼宁想了想,他们就是一起吃饭睡觉,然后亲亲,也没如何。思及此,她的目光落在凌茹的嘴巴上。 ……王爷,可以不要跟她亲亲么? 汤幼宁最终送走了凌姨娘,没有与她多说什么。 十澜去送完信回来,见她闷闷不乐,问道:“娘子怎么了?”汤幼宁在廊下的台阶坐着,反问她:“十澜,你看过避火图么?”十澜惊诧,点头道:“奴婢看过。” 暗卫营有教导过,不让她们一无所知,必要时候,任务可能会涉及这些。 汤幼宁谈论此事坦坦荡荡的:“王爷是不是会跟王妃她们,做册子上的事情?”十澜低头看她:“对。” 汤幼宁两手抱着膝盖,拿脸蛋蹭了蹭,嘀咕道:&t;他居然要吃那么多人的嘴巴。&t;她有点介意。 不过往后,这些事情就跟她没关系了,她要离开这里。 ***** 隔日一早,收拾好的行囊整装待发。 汤幼宁裹着斗篷出了后院,狗崽子大的小白虎,迈着小短腿跟在身侧。这个时辰,除了洒扫的下人,也看不到谁。 薄时行大清早上朝去了,付氏不再过问此事,倒是那两位表小姐,突然来送行。“她们起得倒早。”湘宜偷偷嘀咕一句。 汤幼宁要走了,对夏氏姐妹而言,多么令人喜出望外。 昨天还好好的呢,今天就要出府去,她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无疑对自己是有利的。 “汤娘子没落下什么东西吧?”夏明纯笑着问道。 夏明曼才笑不出来,昨日被强压着叫了表嫂,让她大失脸面。 轻哼一声道:“她才舍不得落下东西,都要去山窝窝了,还不可着劲多拿点?”“别这么说。”夏明纯撞她一下。 汤幼宁瞅着她们两个,“你们有事么?” “望你一路走好。”夏明纯笑了笑,视线落在她身后憨态可掬的小白虎身上,道:“汤娘子怎么把它也带走了?” 初入王府,随便一打听,就知道雪鸬园的独一无二,其中必要说一嘴王爷给她养的小宠。京城里养猫养狗的不少,纨绔子弟都不见得能养白虎,汤姨娘好大的能耐! 夏氏姐妹当然听说了白虎的存在,这会儿还是头一次见到。 夏明纯道:“白虎长大后食量惊人,日日要吃新鲜的羊羔肉,我觉得还是留在王府更合适些。”“就是,你养得起么?”夏明曼附和点头。每日一头小羊羔,顶好几个人的口粮了。 汤幼宁没想到她们忽然说到困困,答道:“它长大就回到山林去了,不需要我养。”“费心费力养它,还要把它放走?”夏明曼的语气略有几分讥讽:“汤娘子真是菩萨心肠。” 汤幼宁摇头,她才不是菩萨,&t;我怕它咬人。&t;就算咬了别人,她还要赔医药费呢,不好不好。 陈管家安排完前头,过来一看,表姑娘也在,连忙上前询问她们有何事。夏明纯道:“陈管家,这白虎的去留不该由表兄决定么?” 陈管家笑着回道:“表小姐,白虎是王爷送的,他没开口,老奴也不好插手。” 夏明曼闻言还要再说,被夏明纯按下了,拉扯到一旁去,目送这一行人离开。 “都被逐出王府了,还浩浩荡荡带这么多行囊,她是去游山玩水么?!”夏明曼皱皱鼻子。她看那小白虎好可爱,她也想要! “说两句就行了,”夏明纯道:“此事轮不到我们管。” 夏明曼还想着能把白虎留下来玩玩呢,“罢了罢了,人都走了……” 汤幼宁抱着困困一起上车,马车内备了炭火,暖融融的。 陈管家点了一队侍卫护送,为首的叫做焕星,时常跟着茂岚跑进跑出,也是个稳妥之人。 车子晃晃悠悠离开了摄政王府,驶出承业坊。 临到城门之际,发现乐萝和朱伏梅两人,早早驱车等候在那儿。 她们不是来送别的,而是带上包袱,打算跟去农庄小住。 乐萝冲着打头的焕星一抬下巴: &t;摄政王府该不会那么小气,舍不得招待本县主吧?&t;焕星低头:“县主随意即可。” 反正他接到的命令是把人送到,其余的不该他管。 两个好姐妹一番好意,秦婆子却不敢受,向汤幼宁劝道:&t;咱们携带这么多东西,过去还要归置,乱糟糟的怕招待不好,不如约定过几日再来。” 反正京城到保阳县也就半天的路程。 而且她怕这两位小娘子临时起意,没跟家里人说清楚要出门小住。一去好几天,总得商量妥当了,不好说走就走。 汤幼宁一听有道理,昨天雪鸬园实在太乱了,等到了圻石那边,卸车也是有的忙。便下车与她二人商量。 实则,乐萝与朱伏梅确实是冲动出来的,过两日祖母过寿走不开,只是担心汤幼宁。她们以为她是被赶去庄子,毕竟大户人家犯错之人才这样,通常没有什么好待遇。 谁知过来一看,焕星带着一群人毕恭毕敬,那一车车的行李数目不少,还跟着一头牛呢! 汤幼宁便跟她们解释,是自己要去农庄,绝非&t;发配'''',才把这两人劝了回去。约好六天后一起在折石再见。 相互道别后,也没耽误多少时辰,一行队伍出发,背着京城远去。 ******* 薄时衍下朝回府,朝服都没换下,抬步去往雪鸬园。“王爷……” 苒松欲言又止,以为他忘了,汤姨娘已经走了。薄时衍没忘,面无表情道:&t;本王过去看看。&t; 迈入雪鸬园的大门,里头有几个丫鬟婆子,正在清扫整理。看到摄政王,连忙行礼拜见。薄时衍不做停顿,进入里面。 去内间一瞧,还带走了那面大镜子。再看衣箱笼柜,一览无余,床榻上也啥都不剩。 薄时衍低头,在干干净净的梳妆台上,拿起那根黑玉穗子,拢在手心,&t;她倒是搬得干净。&t; 苒松在后头跟着呢,点头叹道∶&t;可不是,连牛都牵走了。&t;话刚说完,就感觉屋内凉飕飕的。可能是因为没有燃烧地龙? 薄时衍未说什么,抿着薄唇,返回白霁堂。更衣喝茶,处理公务,开始他日复一日所做的那些事。 他很快把汤幼宁抛之脑后,按照往常的轨迹,忙碌,进食,然后就寝。 他刚闭上眼睛,房门就被推开了。 “谁?”薄时衍起身下地,便见汤幼宁出现在屏风后。 她朝着他跑过来,两手抱住他的腰身:&t;王爷,圆圆后悔了……&t; 薄时衍站着没动,低头看她乌黑的发顶。 汤幼宁用脸蛋蹭着他的胸膛,道:“我要做你的王妃,与你生儿育女,子孙满堂……” “圆圆。”薄时衍反手扣住她纤细的脊背,收紧力道。 “要亲亲,”汤幼宁抬起头,水润润的黑眸望着他,“随便给你喝肿了也不哭……” &t;你再说一遍。&t;他垂首,吮i吻她细白的脖颈。 她两手攀住他肩膀,乖乖道:“王爷亲亲圆圆,把圆圆亲肿……” “不是这句,”薄时衍含住她玉色耳肉,低声哄道:“上面那句,再说一遍。” “我要做你的王妃,与你生儿育女,子孙满堂……” 第48章 休想 “我要做你的王妃,与你生儿育女,子孙满堂……” 薄时衍恍然睁眼,满室清辉,他的怀中空空如也,伸手往侧旁一探,锦被衾寒。他轻捏眉心,缓缓坐起。 她想去农庄,他让她去。希望她那个小脑袋瓜,早点想清楚。————不要让他等太久。他的耐心,很有限。 薄时衍起身去了净室,许久才出来。 ****** 去往保阳县的路上颇为颠簸,秦婆子说是因为前段时间下过一场雨夹雪,道路坑坑洼洼,而后风干了,就不好走。 汤幼宁受得住,抱着小白虎在车厢内烤火,看着车窗外的山林。耳边听着秦婆子念叨。 上回去农庄,秦婆子没跟着去,不过她大抵知道庄子是什么模样。计划到了那边,修整一小块菜地,自己闲时捣鼓捣鼓。 秦婆子年轻时候,是务农的一把好手,当年家贫,全指望地里收成。后来去了汤家,就再没弄过了,现在回想起来,还挺心痒。 劳作惯了的人,骨子里就是爱种地,不过在府里没有地方,也不合规矩。现在倒是实现了。 进入保阳县地界,大道开阔,地广人稀。 折石那地方在山里,比外头更冷,十澜早有准备,将斗篷和手炉都放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这时,迎面走来一辆马车,双方早早看见了对方。为了相让,默契地一左一右,擦肩而过。 本是无事发生,不巧的是,他们这边的路上有个深坑,车轱辘咔哒陷了进去。车身顿时失去平衡,朝着右侧严重倾斜,在车内人的惊呼声中,整辆马车翻倒在地。 050孔/2+ 湘TZ湘亩左F以丑洒左n下-Z___十I 人士响应力求了。 准后准自在后头那辆车,听见那么大一个声响,抓起命子一看,口下了一大路。“娘子!” 她们连忙下车查看,焕星也带着人上去帮忙把人搀扶出来。 车夫自己也摔了,车里面是汤幼宁十澜与秦婆子三人。 汤幼宁没多大事,关键时刻,十澜的反应十分迅速,冲上来抱住了她,才没有被东西给砸伤。 不过,脑门上难以避免地被磕了一道口子,鲜血直冒。 汤幼宁顾不得自己,先去看身边的十澜,再看不远处的秦婆子。 全都摔得七荤八素,好在冬天为了防寒,垫子软,窗帘也是夹棉的,多少能挡一挡。 三人都是些皮外伤,只汤幼宁伤在脸上,看着最为严重。 十澜一脸自责:“奴婢护主不力。” 汤幼宁这回反应很快,立即想起她受过的鞭刑,道: &t;你不许挨鞭子了,我先前跟王爷说过,要我同意才能惩罚。现在我告诉你,我不同意。&t; 十澜绷着小圆脸,&t;娘子不必再说,这是规矩。&t; 汤幼宁实在怕了她的规矩,一手揪住她的衣袖: &t;难不成你又要在床上躺好几天?那我在农庄,就无人跟随了。” 湘巧她们可不会功夫。 她还指望十澜帮忙出手打猎呢,可不能缺席。 秦婆子过来检查了汤幼宁,见她还叫叫的能说,松了一口气,道:“都别说了,听娘子的。先去把药箱翻出来,这伤口可别留疤了……” 车夫一脸忐忑:“本来让过去了,没想到这边有一道坑,这才造成侧翻……”都是预料未及之事,那道坑不怎么开阔,给看漏了。 马车里的物件摔出来不少,需要收拾。与她们别车而过的那辆也停了下来。车上之人很是有礼,亲自下来表示歉意。 先出现的是个蓝衫少年,莫约十一二岁,他拱手道:“几位娘子没事吧?我师父是位医者,若有不适,请尽管说。” 他身后下车的男子,满头银丝,身着素袍,便是他师父了。 男子并非老人,看上去不到不惑之年,面容俊逸,并无皱纹沟壑,却白了全头。乍一看颇为打眼。 秦婆子一听有大夫,便上前去搭话。 尚未走近,已经闻到了对方身上携带的一股草药清香。 蓝衫少年说他师父姓陆,云游至此。 “原来是陆大夫,”秦婆子惦记着汤幼宁脑门上的伤口,急忙道:“还想麻烦你帮忙包扎一下?” 汤幼宁磕伤的位置在额角,血珠子直冒,暂时用手帕给堵住了。须得尽快用药止血才行。 小姑娘白白软软,脑门带伤,着实容易激起人的怜惜之情。他却视若无睹,动作娴熟,很快清理了那点伤口。涂上药膏瞬间止血,再用纱布把脑门整圈包扎起来。 其过程不过几息之间,瞧着就是位经验丰富的医者。 十澜就在旁边,看着这个陆大夫,忍不住问道:&t;敢问先生名讳?&t;旁边那蓝衫少年闻言一乐,笑道:&t;你认出我师父了?&t; 十澜确实有所猜测,身为暗卫营的人,她知道的事情更多。比如说蜀中那位有名的神医,便是姓陆,满头银发。 据说是十几年前就青年白头,神医的医术了得,却治不回自己的黑发,还挺令人唏嘘。 银发成了陆神医的标志之一,他妙手仁心,周游广泛,曾有许多人得到过他的恩惠。有不少事迹流传出来,甚至很多庙宇供奉了陆谦颜的长明灯。 今日这事儿有点巧了,十澜才有心一问。 陆谦颜被认出来,也没否认,背起药箱道:&t;陆某不便久留,你们若想求医,明日之前到上颐士地庙来。” 过了明日,他就不在上颐了。 “果真是陆神医!” 十澜听说过他的规矩,不会上门给患者看病,走到哪里,想要诊治的人自己来寻他。 汤幼宁摸了摸头上纱布,慢吞吞回道:&t;我们没有人生病。&t;薄时行秘密寻找神医,并未大张旗鼓,十澜与焕星都不知此事。因此无人反驳。 陆谦颜把膏药交给她,道:&t;一天一换即可。&t; “多谢爷爷。”汤幼宁伸手接过,黑亮的眼睛落在他头上,抿唇笑道:“您看上去真年轻。” “嗯?”范子悬难以置信,瞪着眼:“你会不会说话?我师父才不是老爷爷!”小少年气鼓鼓的。 陆谦颜并未生气,一笑而过,&t;陆某没有这个福分做祖父。&t;“师父?”范子悬不满道:“你该解释的是年龄!” 就算顶着一头银丝,三四十岁的人,面部那么年轻,哪有人开口就喊爷爷的。 汤幼宁愣愣的,“抱歉,我不会说话……” 因为她见过的白发都是上了年纪,还是头一回撞见这样的,全然没想过其它可能。“对不住这位神医,我们娘子有口无心……”秦婆子连忙向他赔不是。 “无妨。”陆谦颜收起药箱。范子悬连忙接过它,给放回马车里。 焕星带着几人把侧倒的马车扶起来,湘巧湘宜帮忙捡拾物品。幸好地面干燥,一些物件摔地上还能捡起来。 湘宜路过那个深坑时,不小心又给绊了一跤,差点把手里的画甩出去。她吓得拍拍胸口,&t;娘子的宝贝画儿,可经不起第二次摔摔打打……&t;这个红衣美人,把汤幼宁迷坏了,在马车上都得带着赏玩,没有收进箱子去。 湘巧摇头道:&t;别毛毛躁躁的,当心些。&t; 她走了过去,要上手帮忙把画卷起,不料,却被人抢了先。 陆谦颜握住卷轴的另一端,目光死死落在上头,面上神情大乱。他劈手夺过画卷,此举不仅把湘巧湘宜给吓着了,就连范子悬都很惊讶。“师父?你怎么了?” “她似乎,是我一位故人……”陆谦颜看完画作,倏地扭头,紧紧盯着汤幼宁。 因着男女有别,方才给她包扎额头,他并未仔细打量她的长相,只专注于伤口上。现在仔细一看,小娘子神态柔和,与那人毫无相似之处,但眉目间却是神似。 陆谦颜艰难发问:“她是你什么人?” 若不是十澜认出他是神医,这般盯人举动,秦婆子早就骂人了。 这会儿倒是好言好语:“神医误会了,此画是旁人所赠,与我们娘子并无干系。” 陆谦颜闻言,心底骤然松一口气。 范子悬上前搀扶住他,着眼打量画上之人,小声问道:“师父,你找到师母了?” 陆谦颜不答,朝着汤幼宁一拱手: “陆某失态了,敢问此画来自于何处,陆某寻她多年。”汤幼宁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画上看到了极为重要之人,才会这样。 她想了想,回道: “此画是如意夫人送的,不过你可能要失望了,因为她也不认识这位女侠。”说着,便把如意夫人多年前遇到山匪遇救一事告诉他。 “可是在望南坡?”陆谦颜心中喜意减半,若是那次行侠仗义,他也在。汤幼宁摇头,“我不知道哦。” 陆谦颜垂眸:“多谢……” 他的目光落在画面上,红衣飒爽的美人,笑意妍妍。 确实是以前才有的神采,两人决裂之后,她恐怕,不是这番模样了。 原以为能找到她,谁知这么多年,竟像是人间蒸发一样。谁也不曾见到过她。 不过,即便不抱希望,陆谦颜还是打算去京城一趟,寻如意夫人打听清楚。 他银发胜雪,眼底是一抹遮掩不住的哀伤。 汤幼宁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眼神,忍不住好奇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陆云苓。” 云苓味甘,她本该有个甘甜的人生。 临走前,陆谦颜送了汤幼宁两瓶养神丸,并且询问她,能否割爱,把红衣美人图转卖给他。 他被拒绝了。 汤幼宁也很喜欢这幅画,&t;既是故人,你记得她模样,没有画也无碍。&t; 陆谦颜闻言微怔,自嘲一笑:&t;确是如此。&t; ****** 途中稍作耽搁,一行人过了午时才抵达折石的农庄。 管事的没料到突然来了这么一群人,连忙招呼婆子去厨房帮忙准备饭菜。秦婆子让大家吃饱了,才开始卸车安置行囊。 谁知,管事的却不肯给她们进去主院。 这位钱管事,是见过汤幼宁的,记忆犹新。 这会儿搓着手掌陪着笑:&t;是这样,主卧向来是王爷住的,主子没有发话,老奴也不敢擅作主张。” 若是主母来了,当然毫无疑问住进主院,但是汤姨娘身为妾室,这不合规矩。……还是个包袱款被打包送到庄子来的妾室,如何能住进主院呢?谁知道是犯了什么事儿? 看她脑门带着新伤,莫不是惹了王爷厌烦被动手了? 钱管事这话说得没毛病,秦婆子都不好反驳他。规矩分明,什么人该去什么地,哪里皆是如此。索性过去偏院瞧瞧。 偏院就在主院的隔壁,面积窄小许多,室内冰凉,但好在干净。 秦婆子也不想刚来就跟管事的闹上,既然到了农庄,各方面条件与雪鸬园没法比。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本身也不是多么娇贵的人,没什么好挑拣的。 于是退让下来,让人把东西全搬去偏院。 秦婆子叫湘宜先把矮榻的软垫铺上,燃起炭盆暖暖屋子,给个地方叫娘子歇息着。 然而,湘宜去拿炭,没一会儿空着篓子回来了。 她气呼呼道:“钱管事说给灰花炭,没有银骨炭!这不是欺负人么?!”灰花炭烟少,是许多富贵人家在用的室内炭。 但提政王府不同,给大丫鬟安排的都是灰花炭,主子使用的是更好的无烟银骨炭。 这会儿,却要拿灰花炭打发人! 湘巧不由皱眉,道:“只怕钱管事看碟下菜,在看轻我们娘子。”“我去教训一下他!”十澜说道。 “回来,”秦婆子叫住她们,满脸无奈,”看碟下菜本就是人之常情,虽说我们娘子并无犯错,他又不知道。” “那怎么办呢?”湘宜很是气愤,“姨娘岂能跟大丫鬟用一种炭?” 一旁的汤幼宁道:“灰花炭挺好的。” 她在娘家时,都是用这个,烟少,价格也不便宜呢。是王府待下大方,大丫鬟的衣食待遇比外头小姐也没差了。 湘宜气哼哼的,“娘子你脾气太软了,容易被人欺负。” 汤幼宁把企图往外跑的困困抱回来,道:“因为我不是农庄的主人,无法当家做主。” “啊?”湘巧湘宜二人一愣。 秦婆子却知道她的意思,这是还惦记着拥有自己的农庄呢。若为长久打算,确实该考虑一下。 否则在这里住久了,被王爷遗忘的妾室,下人怎么可能听话。只怕到时候的日子,比寄人篱下还不如。 主仆几人将就着,去拿回灰花炭,各自忙碌起来。 汤幼宁去帮忙摆放梳妆台,桌子小,东西多,堆积起来满满当当的,天宝阁一月一次,倒没送来多少,主要是后来为了进宫,又添了好些首饰。 不仅是梳妆台,偏远的寝室面积也不大,笼箱衣柜太多,难免显得居室逼仄。秦婆子看着不习惯,直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汤幼宁倒是没什么所谓。 及至晚间,厨房那边送来三菜一汤,颇为素寡,不是萝卜就是白菜炖鱼,还有一碟酿豆腐。这便罢了,汤幼宁也不挑食,深山里自种的菜滋味鲜甜,还挺可口。但是小白虎没有肉吃。 湘巧忍不住亲自跑了一趟厨房,那边回说没有特意留下鲜肉,找了一小块猪肉给她。 虎崽子月份还小,在王府,吃的是牛肉羊肉或者兔肉剁成肉糜,这三种肉味道更重,更得它喜欢。 到了这里,显然没有这种待遇了。 厨房说每日领银皆是固定额度,人都没有日吃牛羊肉,何况是小宠。除非让钱管事多给些银钱,才能安排。 湘巧听得眉头直皱,带着焕星去找钱管事,恰好撞上他一家子在吃饭。餐桌上大鱼大肉,就连那条大黄狗都有骨头吃。 湘巧皮笑肉不笑:“管事的吃饭呢?你这狗比王爷的小白虎还精贵?”“湘巧姑娘。”钱管事忙走上前来,询问她的来意。 湘巧一眼就看穿这人在装傻,索性把话说明白了,&t;汤姨娘是主你是仆,衣食用度岂能由你缩减,那小白虎的口粮你都给扣下了,真是放肆!” “不敢不敢,”钱管事好声好气笑道:“汤姨娘是半个主,王爷把小宠送给她了,那就是属于她的,得从她的份额里支出。&t; 钱管事的意思是,妾室份额摆在那里,再多他拿不出来。 管着这个农庄,自有一套规矩,若是苒松或者茂岚发话,他自然听从,焕星却是不认。 湘巧碰了个软钉子,铩羽而归。 为什么说那些府中,若主母不慈,底下人就难过,因为一个【规矩】二字就能把人给箍死了。 这里倒是没有主母,不过钱管事打理农庄上下内外,掌着财政大权,从厨房到库房,全以他唯命是从。 初来乍到,使唤不动,争个脸红脖子粗,也未必有用。他确实是按照份额给的。 湘巧回去后,跟秦婆子提了钱管事的态度,“婆婆,我们往后怎么办呢?”秦婆子这么大岁数了,没那么容易上头。只是唏嘘:“原本我还犹豫,娘子是不是选错了,现在看来,没错。” 王爷的宠爱,诸多好处,谁看了不心动,就这么推开了,就是秦婆子都忍不住觉得可惜。湘巧不太明白:“若是还在王府,哪容得一个小小管事刁难娘子?” 秦婆子笑了笑:“这算什么刁难,不过是不与我们方便罢了。你可想过,来日王府有了王妃,真的刁难起来,日日立规矩……” 到时候别说份额被捏紧了,连个安生日子都没有! 湘巧被她一点,立即明白了,以娘子的脾性,不争不抢,嘴笨老实,那真是太容易被磨搓了。这么对比下来,确实是农庄更自在些,缺了物件自己拿钱补上就是。 边上的汤幼宁,慢吞吞接话道:“王爷说给我做王妃。”她把自己心爱的木雕圆鸟,摆在小桌上。 “什么?”秦婆子一脸惊讶:“王爷说过这话?何时的事?”“就是他生气走掉那天。”汤幼宁回道。 “这……”湘巧张了张嘴:“娘子,你该不会是拒绝了吧?” “对,”她点点头:“我已经托了乐萝帮忙寻个庄子,我们买下来,自己当家做主。” 脱离了王府,她应该可以继续卖画了吧?一定不会饿着小老虎和大家的,农庄自己也有产出呢。 这看上去已经拿定主意了。秦婆子和湘巧面面相觑,一脸复杂。 ****** 门口处的十澜听见了。 按理说,她被调到汤姨娘身边,唯一职责就是护好她的安全,这是王爷下达的命令。其余的不需要她管。 但是小娘子都要置办庄子脱离王府了,她思前想后,从腰间摸出一枚哨子吹响。招来一只大白鸽,迅速传信回去。 这是暗卫有急事要报才会用的,十澜此次是自作主张。她相信,王爷不会责怪她的。 京城里的薄时行,自从做了那个梦,心情仿佛笼罩了一层阴霾。那沉着的面容,让苒松战战兢兢,生怕不慎犯错惹了主子,必定要严惩。 薄时衍的自控力了得,不喜这种被牵动心神的感觉。决定把它按压下去,多等几日———然后他接到了十澜的飞鸽传书。 “苒松,去把本王的马牵出来。”薄时衍冷着脸,从墙上拿下那把佩剑。 苒松连忙应下,还不忘问道:“王爷要去哪里?”他看着情况给准备点东西。薄时衍缓缓一抬眼皮:“去折石。” 这么快? 苒松不必多嘴再问,连忙跑着去马厩那边。 主仆二人,牵出两匹马立即出发,只来得及匆忙跟陈管家说一声去处,付氏是全然不知。京城到保阳县,坐马车要半日,快马加鞭却只需一个多时辰。 临近午时,抵达圻石农庄,正好赶上焕星从外头购置食材回来。 汤幼宁让他驾着马车去买肉,天气寒冷,鲜肉不腐,冻着给小白虎吃,她们自己也能添点油水。 虽说想搬走,也不是立即就能成行,得过几天乐萝来了再商量。 薄时衍面无表情,翻身下马,焕星连忙上前行礼。 面对主子询问,他没有丝毫隐瞒,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全部上报。 得到消息跑出来迎接的钱管事,刚走上前,就被一脚踹翻在地。“既然做不好管事一职,那就换人。”薄时衍未看他一眼,抬步入内。 后头的苒松乐了: &t;钱管事这是精明一世,糊涂一时啊。&t;人家两口子闹矛盾搬进搬出的,轮得到你一个管事来火上浇油? 薄时衍一踏入偏院,眉头就皱了起来。 农庄的院墙低矮,个头高些的男子路过就能窥见院子里面。而汤幼宁无知无觉,抱着小白虎在屋檐下烤火,笑靥如花。 困困灵性得很,瞬间就察觉有人进来,小奶音嗷嗷叫着。汤幼宁扭头看去,薄时衍迈着大步子,已经杵到她跟前。 她还没开口,他伸出手来,把她从地上捞起,抱进屋里。 一脚把门掩上,托着怀中又软又暖的小姑娘,手起掌落,一掌拍在她圆臀上。 “你在异想天开什么东西?汤幼宁?”她以为她可以离开他么? 呵呵,休想。 第49章 热衷于此 汤幼宁懵了,乌黑的眼睛瞅着他,“你刚刚打我屁股?”“不错。”薄时衍理直气壮的承认,并且又盖了一掌在那肉臀上。 倒没有用多大力气,汤幼宁并不疼痛,可是!彰显的是''''他打人''''的事实!她连忙挣扎着要下来,一手绕到身后去,想护住自己可怜的屁股。然而薄时行一双臂膀,犹如钢铁焊就,不肯挪动半分。 狭小的屋子,三两步就到了矮榻跟前。 他坐下后,把人按在自己腿上,两手钳着那截细腰,满脸不悦,“说说看,你想搬到哪去?” 这般坐姿,汤幼宁几乎与他齐肩同高,四目相对,她如实道:&t;我要拥有自己的宅子,自己当家做主。” “王府给你做主母你不要,想去外头当家做主?”薄时衍箍着她,真想上嘴咬几口。 “王府的主母我当不来,”汤幼宁想了想,道:“再说,做主的人是你,你可以收回我的管家权。” 到时候她还不是被人管住了嘛。 还有可能与娄姨娘一样被禁足,这算什么当家做主呢。 “我不会。” 薄时行凑上前去,几乎吻上她的唇瓣,他低声道:“农庄太偏远了,圆圆,若无本王镇着,其他人会觊觎你。” 他毫不怀疑这一点。 鲜嫩的小羊羔,一旦被人瞧见了,就会生出不该有的贪婪。 哪怕是被窥视一眼,他设想到那般场景,已然想杀了他们。 “什么?” 他说的是她不太理解的事情,也从未想过男人的心思。 薄时行终于忍不住,启唇含吻她,“圆圆,做我的王妃,你想如何便如何……”汤幼宁一张嘴,就被堵了呼吸,她伸手推开他,问道:“你吃其他人的嘴巴了么?” “嗯?”薄时衍目光灼灼,落在她唇上,“吃谁?” 汤幼宁道:“我昨日听见隔壁说,男人都爱偷吃嘴,你吃了么?”薄时衍一挑眼皮,想也知道这里隔音不好,农妇们大点声就会听见。他低头在她脖子上轻咬一口:&t;吃了。&t; 梦里吃了白胖的汤圆,丰沛多汁。 汤幼宁下意识想象了他这样抱着旁人啃的画面,皱眉推开他道: “我感觉不舒服。”薄时衍闻言,收敛了神色,“哪里不舒服?” 她脑门上还顶着一圈纱布,莫不是马车侧翻时摔到的后遗症? “心口闷堵。”汤幼宁也说不清楚。 薄时衍垂眸,扫一眼那几乎兜不住的两大团,按下自己的旖旎心思,道: &t;让大夫来看看。&t;“不用了,”汤幼宁仔细感知,又觉得没事,道:“你松开我,方才院门没关,困困会跑出去。&t; “别管它,外头有十澜她们。”他都听见动静了,这么丁点大的小院,折腾出什么都瞒不住。薄时衍在她嘴上啄了两口,放她下来,起身整理好衣襟。叫外头的苒松安排人,把行李挪到正院去,再把郎中找过来。 今天一来一回太赶了,少不得在农庄住一晚上。何况,汤幼宁还没松口跟他回去。 ****** 王爷来了,钱管事直接被鲁下去,厨房和库房那边全都战战兢兢。林春生听说了,道:&t;钱管事是咎由自取。&t; 昨日下午湘巧去找钱管事那会儿,林春生在马厩那边,不知道此事。他本就是折石这边的家生子,对钱管事的了解更透彻些。 这人对上谄媚,对下极为严苛,善于钻营。 也不是说按照规矩办事不好,但有时候失去人情味,一样害人。以前就有个佃户被耽误病情,落下终身残疾。 还有就是,大家眼瞅着钱管事一家子日子红火,怀疑他中饱私囊,但苦无证据。 地里刨食的都不认识字,王府那边陈管家日理万机,不知打理多少个农庄,不见得事事盯紧。 现在把人给薅下去,再细查一番,总会有结果。 湘巧也是见识到了 双面人’的厉害, 上次跟王爷一起来, 与钱管事接触过, 对比这回, 当真是翻脸不认人。 世人踩低捧高是常态,都懒得去说他。 下午,刚把物件都挪去正院那边,茂岚就快马赶来了。 他的马背上,驮着一个包袱,这是付氏给儿子收拾出来的东西,还有一摞折子。摄政王明日要公然翘班,可该他处理的事情跑不掉。 茂岚把折子送进书房,就被薄时衍抓了壮丁。 他推来几本农庄的账册,&t;核对一遍,若无问题,就让钱升礼结钱离开。&t;若有不对,王府自然是要追责的。 “是。”茂岚乖乖点头。 去到外头侧间一看,苒松坐在椅子上,一把算盘一杯茶,已经充当起了账房先生。 “你这是……”茂岚迟疑。 苒松回道:“王爷叫我重新拟一册库房存单,我猜测,是要把这个庄子给汤姨娘了。” 苒松不敢说了解主子的脾气,但有时候猜测挺准的。 薄时衍确实想把庄子给汤幼宁,以安她的心。若是在王府不痛快了想躲开,那就躲到这里来。不要去太远,他一来一回太过耗费时间。 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似乎没有让汤幼宁选择的余地,她不禁陷入犹豫。&t;王爷,我要是成为王妃,旁人会非议,觉得你是个大傻子。&t; 谁会娶个庶女做王妃呢。 薄时行拿出墨条,让她在一旁磨墨,嘴里淡淡回道:“无人敢管到本王头上,那些人自己一滩烂账,哪经得起翻动。” 娶个出身不显的王妃算什么? 京城那些高门大院,诸多阴私,传出去了,个个匪夷所思。 “那德容夫人呢?”汤幼宁在椅子上坐好。“她会同意的。”薄时衍拿过一本折子。他的母亲并不难说服。 汤幼宁接过墨条,拿起墨滴子添了水,缓缓研磨。 嘴上不忘询问与自己切身相关之事: &t;成为王妃, 你就要用大棍棒捅我, 与我做册子上的事?&t; &t;……&t;薄时行难免会为她坦荡又放肆的发言而感到啼笑皆非。 他低声道:“圆圆,摄政王尚且职责在身,每日忙碌,身为妻子,你该满足我,对么?”“同理,我也会满足你。” 他现在就想,做个荒唐之人,青天白日不管不顾…… 确实,王妃总不能没有付出,汤幼宁张开自己白皙的五指看了看,&t;……就是手有点累。&t;“你是来折磨本王的么?”薄时行丢开了折子,一手搂过她,颇有几分恶狠狠:”嗯?”就她这双毫无技巧的小手,难道就能满足一个肉食系的大男人? “今晚就叫你试试,解放双手的方法……” 软唇经不起厮磨,迅速充血,红艳艳的,比那樱桃熟肉还可口。修长的指尖也不安分,攀上那桃尖尖打着旋,企图能挤出汁水来。 小羊羔哪里懂得反抗,直被欺负得雾眼蒙蒙,眼尾泛红。最终还是薄时衍自己克制住了。 拿出他对付头疾时练就的本事,呼出一口气,微哑着嗓子,道:“莫要打扰本王批折子,乖。” “唔?” 汤幼宁双唇红肿,衣衫凌乱,别提多无辜了。 她怎么能这番模样…… 薄时衍艰难的别开视线,一手轻捏眉心。要不是有正事要忙———非弄死她不可。 ****** 薄时衍手头正在处理北地之事。 他恍然发现,汤幼宁经手盖章颁布出去的政令,都极为川页利。不仅招揽到可用之人,还提供了可实施种植的植株。 书生们寒窗十年,苦读科考,一朝高中光耀门楣,似乎就开始平步青云了。然而,中举后才是仕途真正的起点。 有那么些人,只会读书,不会办事,这一辈子官场浮沉,只能指望运气或者钻营其它. 这种书呆子,谁都不想用。 薄时行这回捞到的几个,都是能干实事的,言之有物,聪颖周到。 适合北地的粮食和树木安排上,因地制宜改造土壤灌溉系统,或是用水车,或挖沟渠,一份份纸提交上来,与大司农他们反复斟酌。 现在已经选好了试验田,能不能行,明年开春后便知分晓。 今年这个冬天是无碍了,虽说受了雪灾,但有朝廷拨款,以及京城百姓们慷慨解囊,解了燃眉之急。 尤其是这个陶迟,他年纪轻轻,秋闺的名词并不靠前,但对于改造农具这方面独具天赋。从小是个孤儿,村里人帮着养大的,幼时就到处帮忙干活了。 后来发现他是个能读书的,村长做主出了铜板,把人按在屋里苦读,才憋出一张小白脸来。 即便如此,陶迟在私塾期间,依然力所能及的回报乡亲们,给他们改造了农具和水井辅轩。此举自然让村里人赞不绝口,喜笑颜开,他便经常琢磨这些,多年累积已有不少经验。 这回的水车改造,就是陶迟一人经手。 不必说,假使他明年春闱落榜,薄时行也会安排事情给他做。他身上已经盖了摄政王府的戳。 薄时行审批时专注度很高,效率也快,没多久就把手头堆积的解决了大半。需要盖章的,借汤幼宁的小手,握着摄政王的印章,一个个给印上去。 赶在酉时之前,将这批文件稿子交给茂岚,让他带回京城。 弄完这些,薄时衍才暂时落了闲,明天可以陪汤幼宁在这农庄懒散一日。 窗外天黑得早,此刻已是落日余晖。 汤幼宁想去庄子外面的山坡上走走,薄时衍陪着她去。 湘巧拿来一件斗篷给她披上,傍晚寒凉,入夜后山风蚀骨。两人踩着夕阳出门去了,身后的婢女们隔了段距离跟随。 曾经绿草茵茵的山坡,如今是枯黄一片,不远处的小树林,也树权交错,挺秀的枝干不见半片叶子。 早已在秋风中掉光了。 这般橙黄景致,在西斜的日光下,却有一种别样的壮丽色彩。 薄时行忽然有些理解了汤幼宁的想法,想要脱离出府,许是贪恋外面的好风光。 “若是本王没来,你是不是准备过两日就出来跑马?”他随口问道。 汤幼宁扭头看他,“王爷怎么知道。”薄时衍轻笑一声,挑眉道:“还需要猜么?”初学者,完全说不上娴熟,就已经跃跃欲试了。 缓步慢行,到了小树林附近,薄时行本想说明天下午可以带她上马熟悉熟悉。忽然,他神情一肃,伸手揽过汤幼宁,急速后撤。 一支利箭几乎擦着他的袍角,直直钉在地面上,箭羽轻颤。 汤幼宁一眨眼,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薄时衍已经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在空中一甩,挡掉那些不断射过来的箭支。 “王爷!” 十澜迅速反应过来,拿出匕首一跃上前护住他们。薄时衍一手抱着汤幼宁,另一手,腰间长剑出鞘,双眸微眯。 湘巧湘宣两人肝胆俱裂,苒松也是不会动武的,连忙一推她们:&t;快跑!回去叫人!&t;留下来也是累赘,十澜只顾得上主子。他们三个应该去搬救兵! 然而,谁也别想跑,小树林里顷刻间窜出一群蒙面黑衣人。上来提刀就砍,全是杀招。残阳如血,映得他们如同山林鬼魅。 但—— 若说他们是山鬼,那舞起长剑的薄时衍,便是天神下凡。 他平日练剑时候,就已是剑气凌然,这会儿面对一群死士,更加不需要收敛。 宛如实质的冰冷剑意,呼啸而过,盯准的全是致命点,一挥一挑之间,血液翻飞,腥气弥漫。他就是人间杀器。 经历过战场洗礼的摄政王,对于死人,实在看过太多了。即使在他面前被斩成残肢断臂,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但凡有片刻迟疑,那都是在堕他名头。 死士们显然没料到,薄时行的武功这样高强,几乎维持在巅峰状态。 传言说他受头疾所扰,不知是中毒还是暗伤,身体每况愈下,甚至说难以一展雄风,终生不娶.... 他们用自己的死亡,证明了以上全都是谬论。 红澄澄的夕阳彻底消失在地平线,只余下天边几朵云霞。 夜幕逐渐昏暗,大约三四十个刺客围剿而来,在十澜是协助下,被薄时行砍杀殆尽,无一活口。 这群人训练有素,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即便留下活口也会自尽。况且,薄时衍不需要审问,他心知肚明。 农庄那边发现了动静,佃户与马夫瑟瑟发抖,扛着农具就过来了。 苒松让人燃起火把,蹲下去检查尸首,大概翻了翻,毫无意外,没有什么收获。便让大家帮忙,把这些都清理掉。 曝尸荒野倒没什么,就怕污染环境,这山坡可是他们养马的地儿。 薄时衍带着汤幼宁回去,农庄没了钱管事,暂时顶替的是罗大桂。他察觉自己上位的机会来了,极为殷勤周到,饭食热水全天候供应。 湘巧湘宜打水过来,给他们擦脸洗手。 薄时衍身上沾了血迹,气味浓重,换掉外袍才好些。汤幼宁这件皮毛斗篷也不能要了,全部脱下。 他原以为小姑娘会被吓到,谁知她更多的是惊叹。黑亮的水润双眸,目不转睛望着他,似乎眼中只剩他一人。 “王爷,你好厉害…”汤幼宁揪住薄时衍的衣袖。“不怕么?”他垂眸看她。 汤幼宁点点头,又摇摇头: &t;自然是怕的,但是你好厉害,难怪你是大堰的英雄。&t; 百姓们的拥护与信服,足以号令三军的魄力,皆不是说说而已。是他所展现出来的实力,让旁人俯首称臣,让邻国为之忌惮。 虽说,不见得因为一个摄政王,就放弃对大堰的凯觎,不过他的存在,确实给这个被耗空的国家争取了喘息时间。 薄时行听到过许多夸赞,但是她这样面对面白直白之语,依然让他心情愉悦。他抬手,拢了拢她的衣襟,道:“先去烤火,饿了先吃,本王且去处理一下。” 他II顶道用手背贴了她的脸颊,被夜风吹过,又受到惊吓,小脸蛋还是热的。他的圆圆,像个小暖炉。 ****** 薄时衍去了书房,唤出十球。方才不到危急时刻,十球并未现身。他询问了卓太后的动向。 他知道太后在派人盯着他,双方互相探视罢了。 因为卓尤深闯祸,卓太后与昌禄侯的侯夫人双双去了历台寺静修,大张旗鼓,人尽皆知。小皇帝作为小辈,面对这般苦肉计,都不好苛责。 薄时行不同,他跟卓家非亲非故,两个老东西怎么卖惨也无法道德绑架他。 他代陛下传令,撸去卓尤深的侯爵之位,再把人一起送到历台寺。既然要静修,可别把始作俑者落下了。 就很大了她,就会这样的败定子 言式百姓们阅文 示城日灶门口同之叫好,这样的双家于,就得好好登治! 平日里就没干好事,府里娇妻美妾,居然还勾搭妻妹,属实是不知廉耻!谁听了不骂一句荒唐。 看热闹的人爽快了,卓太后与老侯夫人却气得要死,郁结于胸,半个月清瘦了好几斤。 卓太后在薄时衍手中吃过几回亏了,对他恨之入骨。现在只后悔当初那毒留了余地,应该直接要他的命才对!那才是斩草除根! 眼看着卓家被步步紧逼,都快要无地存活了,卓太后虽说气恼,却还坐得住。卓任隆却不愿坐以待毙。 他只想一不做二不休,把人杀了—— 至于大堰没了摄政王之后会如何,他就不信了,朝中这么多人,还扶不住一个小皇帝。到时候卓家直接取代摄政王的存在,一样能辅佐幼帝,撑住这片江山。 卓任隆头一回与妹妹产生意见分歧,越想越觉得留下薄时行夜长梦多,诸多不利。在得知薄时衍只身离了京城,去往保阳县的农庄时,他顿觉机会来了。 迅速点了一群死士尾随而去,寻找可趁之机。潜伏了一个白天,傍晚时在小树林边上动了手。然后,全军覆没。 京城里的卓任隆,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他命心腹留意空中信号,一直等到大半夜,全无消息。一颗心不由沉了下去。 心腹也在着急,“侯爷,咱们怎么办呢?是否需要禀报太后?”他觉得侯爷太心急了些,因为小侯爷的事正在气头上,铤而走险不值当。 “不必,”卓任降哼声道:“即便失手,薄时衍知是我所为,他有证据么?”这次算他命大! 薄时衍确实没有证据,不过,不妨碍他为此做出反击。 农庄的书房里略有些空荡,薄时衍让苒松磨墨,传信回去给茂岚。就在历台寺,剁了卓尤深的根。 好叫他不会祸害良家妇女,给他们姓卓的积积德。 薄时衍没有在书房待多久。 回到堂屋时,汤幼宁还在等着他一块吃饭。 红泥小火炉,温着一盅鸽子汤,等他入座后,才开始上菜。 汤幼宁见识过他的身手,这会儿正好奇着:“王爷,你能讲讲行军打仗时的事儿么?” 薄时衍早知她不是胆小的小娘子,这会儿也没有多么意外。挑着一些能说的,告诉她。彻底忘了食不言的规矩。 两人有问有答,气氛融洽。 边上伺候的丫鬟看在眼里,都为娘子感到高兴,只希望一直这样好好的。王爷的态度越来越温和随意了。 饭后去往净室,湘宜忍不住笑问:“娘子可要答应成为王妃了?”汤幼宁泡在浴桶里,闻言一摇头:&t;我不知道。&t;她的心里很是茫然。 “王爷英武不凡,娘子难道不喜欢么?”湘宜不解。汤幼宁想了想,“喜欢的,他是个好人。” 湘巧忍不住接话:“娘子可分得清,是与旁人不同的喜欢。”这可难为住了汤幼宁。 从净室出来后,她还在想这个问题。 “过来,本王这里很暖和。”他不动声色,张开了手。 白兔浑然不觉,果然上当,循着暖意自己靠过来了。 薄时衍将锦被一掀,把汤幼宁蒙头盖住。先探手捉住了她小巧的玉足,把她捂热乎了。“冷么?”他低声问道。 汤幼宁摇摇头,刚才带着水气,有点凉,但是在被窝里,还跟他炙热的身躯紧贴着,一点也不冷。 “让你热起来好不好……”他询问着,毫无诚意,不等回答已经动手了。 迫不及待。 把白胖软糯的汤圆给舔着吃,这回非要尝到内里包裹的糖心不可…… 汤幼宁以为又跟之前一样,他总是热衷于此。可是…… 在薄时衍钻到被子底下去时,扣着她的细腿低头。她惊慌失措,直接哭出声来…… 第50章 怜惜 寒冬腊月的夜晚,汤幼宁出了一身汗,被薄时衍抱着去往净室。他让侍女进来更换枕头与被套。 小姑娘泪眼汪汪,眼尾泛红,把枕帕给哭湿了,被子上更是沾染了不少其它水液。她一阵乏力,被薄时衍揽在怀中,缓缓沉浸到浴桶里。就坐在他身上。 “不哭了,圆圆……”他轻拍她的脊背。 原本白如雪的肌肤,这会儿通身透着粉色,极为跌丽惑人。身前软团还留下不少他作恶的痕迹。 “我好疼,你不要……”汤幼宁啪嗒啪嗒掉眼泪,委屈巴巴。她脑门上那圈纱布都被蹭开了,薄时行仔细检查过,并无大碍。拇指大小的伤口,短短两日居然已经结痂了。 这会儿他心软又无奈,低声哄道:&t;都没挤进去……你并未受伤,不哭了。&t; 可是她疼! 汤幼宁觉得好伤心,他们都这么熟了,他还狠得下心肠用武器来对付她。可见这人心,当真是不易琢磨呜呜…… 汤幼宁很快就哭累了,睫毛上湿漉漉的,还挂着泪珠,昏昏欲睡。方才卸过一回身子,也确实该累了。 薄时衍替她清洗过后,裹着厚厚的绒毯抱出去。床榻已经焕然一新,两个丫鬟等在外间,听候吩咐。不止是她们,就连秦婆子都从被窝里爬起来了。 老人家熬不得夜,可是她担心小娘子初次吃苦。那娇细的哭喊声,就这农庄的主院,她们隐隐都听到了。属实是挂怀在心,难以入眠。 薄时衍挥退了她们,蹙眉道:“本王不至于那般强迫她。”明知道她疼还拼命往里闯? 虽说方才,他忍得青筋暴起,才没有用蛮力硬挤进去。 秦婆子放了心,不断感叹王爷是个贴心人。 唯美人喜马大,还是武将出自,但是个体谅人的主瞧看入高马大,还是武将出身,但定个体你入的土。懂得怜香惜玉就好! 在看到王爷亲自追来农庄时,秦婆子心中的天平已经倾斜。她想劝娘子答应下来。 往后哪怕王爷三妻四妾,后院不清净,有这份心,想必可以护她安虞。也不求旁的,少些是非,清闲度日即可。 薄时行把人都赶了出去,打开柜子,拿出一瓶膏药,在那被磨搓泛红的腿间缓缓抹上。这会儿不在王府,没有天翠雪莲膏。 手里这瓶,是她涂抹额头的伤药,淡淡清香,瞧着见效极快。 薄时行将她收拾妥当了,盖好棉被,自己才去净室更换寝衣。也没耽误多久,出来后拥着她,同塌而眠。 ***** 汤幼宁睡觉很少做梦。 她总是睡得沉睡得香,醒得早,精神饱满。 这晚却是不太安宁,梦里都是大棍棒的威胁,抵着她虎视眈眈。把她给生生吓醒了。 &t;王爷……真的进不去……&t;她睡眼惺忪,嗓子微哑。没头没尾咕哝这么一句,侧了个身,接着闭目睡去。 薄时衍:“……” 他昨晚有那么禽兽么?把人吓成这样? 前半程分明是他在单方面伺候她,怎不记住那时的欢愉? 汤幼宁睡到巳时才爬起来,对她而言是难得的晚起了。秦婆子四人在外间烤火做针线,边留意着里头的动静。听到她起身了,连忙入内伺候。 小娘子气色红润,啥事没有,双脚落地也如往常,可见睡得不错。秦婆子信了,王爷并没有真的折腾她。当下欢欢喜喜给她擦了脸,簇拥着出去用早饭。 说起昨日之事,秦婆子念了声阿弥陀佛,到:&t;我与庄子上的刘大婶闲聊,听说上顾的土地庙非常灵验,想着去拜一拜。” 昨天傍晚,她没瞧见厮杀的场面,但是农户们出去抬尸体,远远目睹了。 刺客突然冒出来,也太危险了,幸好王爷没有不管娘子,否则那不跟剁菜一样简单? &t;上顾?&t;湘巧道:&t;那位陆神医原本就要去上颐吧。&t;都在保阳县内,想来不远。 不过这会儿应该不在了,他说只会停留一日。 “我们去看看吧。”汤幼宁忽然开口。秦婆子一笑:“也好,拜拜土地庙,压压惊。”汤幼宁摇头,道:“奶娘,我是想找陆神医。” “哪个陆神医?”薄时衍从外头进来。 他刚去马厩转了一圈,此处没有养多大的马群,不过品种较多,是替他培育干里驹的地方。 看完回来就听到这么个词。 湘巧嘴快,给王爷解释了一下,她们路上翻车遇见的陆神医。“陆谦颜?”薄时行请他两回,没把人弄到京城,现在倒自己过来了。 “王爷知道他?”汤幼宁心想,他定然很有名。 薄时衍并未解释自己的头疾,坐到她身旁反问道:“圆圆找他何事?”他一挥手,身旁伺候的几人低头,笑着退了出去。 汤幼宁摸上自己平坦的小腹,道:“我与王爷做了那肉搏戏,会怀孕的,我希望我的孩子很聪明。” 或许叫神医看一看会有用呢? 小时候, 爹爹带她去过好些医馆看大夫, 后来发现她对比常人也没有傻到哪去, 便渐作罢了。话虽如此,汤幼宁清晰认知了自己不聪明。她会有点伤心难过,不想延续给宝宝。 “做了?”薄时衍似笑非笑,指尖捻着她软乎乎的面颊,”圆圆,那种程度,还不算。”汤幼宁不禁陷入呆滞,愣愣望着他,“怎么不算?” 薄时衍一手挑起她的下巴,指腹按压她殷红的唇瓣,道:“全部进去,才算……”她被吓到了,一双大眼挣得圆溜溜,“那、那昨晚进去多少了?” 他终于忍不住,张嘴咬她一口,“光是头部你都没吃下……”后面的话,被吞没在这个吻里。 薄时衍寻思着,先前的适应方向不对。 让她的眼睛和手习惯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疼了她就退缩。此前他不曾留意过这方面,也不知其他人是怎么个过程……? 存了这个心思,薄时衍交给苒松两件事。 一是派人去把陆谦颜请过来,他要是不肯来,拿圆圆手里的画给他再看一眼,以此为饵,想必就愿意动身了。 第二,去多搜罗一些房中事的书册,不拘是不是避火图都行。他决定多看一点。 市面上常见的解释各种姿势大全,其余类型的不多。但薄时衍肯定,它必然存在。 苒松领命而去,为了王爷的幸福,他肩负重任。 ****** 下午,一行人去上颐士地庙。 薄时衍骑马带着汤幼宁,秦婆子她们用马车在后头慢慢悠悠。十澜同样骑乘跟随,怕卓家又逮着空隙进行第二次刺杀。她有功夫,能够帮忙抵挡一二。 一路安然无事,顺利到了土地庙。 寻常的土地庙,大多是小庙,精巧一个,摆上香炉,内里仅容一人抱膝蹲下。上颐这个面积宽敞,香火旺盛,里面还有庙祝在。估计是声名远扬,才引来诸多香客。 汤幼宁跟着秦婆子求签问安,诚不诚心不知道,架势倒是像模像样。薄时衍陪同在侧,不催促不多嘴,俨然一副年轻小夫妻。 就连解签的庙祝都捻着长须,夸赞他们天造地设,一对仙侣! 5页码11人道地改, *** 秦婆子听了这话高兴,多给了他几枚铜板。 可不是,她们小娘子要当王妃了,那就是正室妻子,是王爷正儿八经的眷侣! 殿后有个简陋的许愿池,被丢了满池底的铜板。汤幼宁也扔了两个下去,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圆圆的愿望是什么?”薄时衍问道。他想知道,她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汤幼宁看了一圈周围的香客,低声道:“不好说。”“怎么?”他弯腰下来,洗耳恭听。 “你这么好奇?”汤幼宁见他如此,索性凑过去告诉他:“王爷,我恳请神佛把你的尾巴变小一点…&t; “……?”饶是镇定如薄时衍,也很难不为此感到惊愕。“你说什么?”他冷俊的面上,笑不出来。 汤幼宁双手合十,&t;这样你我都会轻松一些呢。&t; 她就更能胜任王妃了——是认真在考虑成为他的妻子呢。薄时衍一掐她的腰侧,没好气地低语:&t;你会后悔的。&t; 两人姿态亲昵地凑在一处耳语,落在旁人眼中,是赏心悦目的画面。没什么比英俊郎君和美貌小娘子更好看的了。 在这种旮旯地,没想到还能碰上相识之人。他们从土地庙出来时,迎面撞见一位小娘子。 模样秀美,虽说身穿简朴的棉麻袄子,但举止神态很是不同。 小娘子显然也认得他们,只一瞬间,就把眼神聚焦过来,而后又若无其事的挪开。汤幼宁的反应不快,但是记性挺好,她道:“是卓娘子。” 正是卓家的嫡女卓兰淳。 她自幼受到家族栽培,一举一动早已定格了,哪怕现在衣着简单,也抹不去那股子端庄的气质。若不是在溪宁行宫那边,被薄时行废了这步棋,或许她已经入宫去了。哪还有卓盼儿什么事儿。 卓兰淳被发现跟马元宇滚在一块,哪怕没有真的做出什么,但名声已经有损,任是怎么解释旁人估计也不信。 他们本该被舆论推着结成夫妻。 然而之后卓马两家闹翻了,婚事不作数,卓兰淳被留在家里。显然不能在京中住着,为躲避风头,大概率被送去庄子上。没成想会在这里遇到。 薄时衍对于无关紧要之人,从来不多看一眼。汤幼宁也没说什么,与卓兰淳擦肩而过,只做不识。 回程路上,在马背颠簸着,她忍不住问道:&t;卓娘子往后怎么办呢?&t;她刚见识过庄子上那些管事的手段,拘着人很厉害呢…… “你担心她?”薄时衍淡淡一掀眼帘,道:“用不了几天,就有人来接她回京了。”老侯夫人定然坐不住。 不仅要把闺女接回去,她还会从历台寺搬回府,没法陪着太后演戏了…… 汤幼宁扭过脑袋打量他,嘀咕道:“你又要做坏事了……”“是好事。”薄时衍纠正她。 ****** 暗卫十球出手,迅猛又见效。 在那历台寺的卓尤深,夜晚被人打晕,除了那虐根,赫然摆在普贤菩萨的大殿跟前。同时,京城卓家,卓任隆的一个妾室发了疯,满院子嚷嚷''''小侯爷放过我''''。 这么一句,透露的信息量极多,叫卓家一干奴仆跌破眼镜。卓尤深那样大胆?敢对自己老子的妾室下手?!简直是太过荒唐了! 老侯夫人不在府中,掌家的任务暂时落在苏氏身上。 她听见风声的第一时间,心下震怒,倒是立即控制了那个疯婆娘,并且对仆役们下了禁口令;但是,知道此事的人太多了,管不住他们私底下非议。 并且,事情有朝着府外流传的趋势! 苏氏察觉不对劲,马上报给公爹卓任隆。 卓任隆心头大震,用脚想都知道是薄时衍在搞鬼。 他严令府中不得妄议此事,通通烂在肚子里,胆敢乱嚼舌根的全都乱棍打死! 然而,事情还是传出去了,外头的版本绘声绘色。 卓尤深在家中沾染父亲的女人,有违伦常罪孽深重,被历台寺的神明给收回了孽根。’据说,他赤条条摆在殿前的模样,叫好多人看了去! 普贤菩萨修德行善,德行圆满,最是见不得他这般品性败坏之人。此事多半是天罚! 菩萨都看不下去了,往后没了虐根,才能六根清净! 这种牵扯上神佛又脱不离伦理的热闹,最为人所津津乐道。凭借卓家的力气,压根阻止不了此事的散播。……人人都知晓他们家有个废人啦! 卓任隆得知儿子真的被废了,急怒攻心,差点呕出一口血。 倘若薄时行这会儿站在他跟前,他定然毫不犹豫抽刀砍杀,跟他同归于尽! 卓尤深身旁跟了个暗卫,他不敌十球,已经被杀了,尸骨无存。老侯夫人在接到消息的当场昏厥过去,母子二人一同接受御医的诊治。这是在要她这条老命。 卓家的旁系虽多,嫡子却只这一个,嫡女是卓兰淳。 老侯夫人眼睁睁看着栽了一个,忍痛送去庄子做老姑婆,现在哪还经得起第二回? 卓太后恼怒又焦急,不得不先安抚老嫂子,再派人打听是怎么回事。他薄时衍真要赶尽杀绝鱼死网破不成?! 然后她很快便知道了卓任隆的小动作。趁人离京,身边随从没两个,就安排了死士刺杀。卓太后立即被兄长的天真给气笑了。 摄政王要是没点本事,那么容易被干掉,大堰还能支撑到现在?只怕先帝死的那一刻,国门就被踩破了! 糊涂,实在是太糊涂了! 卓家因为这个变故,乱糟糟吵成一团。 侯老夫人果然马不停蹄,带上卓尤深离开历台寺,返回京城。并且把在保阳县农庄的卓兰淳给招回来。 她须得从长计议,一个是复仇,再一个,是把控住侯府。 侯爷冲动招惹,害得她一对嫡系子女双双出事,难道最终便宜了庶子那一干人?她能把牙齿都咬碎了! 卓太后失去这么个重要的角儿,历台寺这出戏彻底唱不起来了。看着是白折腾一场,里外不是人。 ******* 京城那般热闹,薄时衍反倒不急着回去了。从容淡定地留在农庄里,静候陆谦颜的到来。 陆神医果然被那幅画给钓着上门来了,比汤幼宁跟乐萝约定的日子还早一天。他听从指引,去京城拜见了如意夫人,打听画作上的红衣美人, 结果跟汤幼宁所言一致,如意夫人不认识那位美人,也只见过那么一回。陆谦颜注定失望而归。 那时候的陆云苓,行侠仗义,在望南坡救下如意夫人一行人,痛打了一群山匪,他也在场。 回想往事,恣意欢洒,历历在目,却不是他要寻的。陆谦颜所找,是心灰意冷离开他之后的陆云苓,她不见了。仿佛彻底消失在人世间。 为了再看画作一眼,谁都请不动的神医,自行改了规矩。与小徒弟范子悬驱车前来保阳圻石。 薄时衍对此很满意,算到人心后,什么都能叫对方妥协。他让苒松好生招待陆谦颜。 有这句话,再松在客房里跑进跑出,亲自盯梢,务必保证一切稳妥,迎接神医师徒的到来。 陆谦颜抵达后,薄时衍让他先给汤幼宁看看。 虽说一些迟缓乃是天生,药石无医,但不妨给他诊脉一遍。即便保持原状也挺好。 “是给我看脑袋么?”汤幼宁问道。 她脑门上的外伤已经结痂,随后留意别落了疤即可。薄时衍让她坐下,道:“随便看看,别怕。” 陆谦颜对汤幼宁的印象还不错,一双漆黑眼眸,如林间小鹿般纯粹,瞧着就是个心思浅显之人。人们总是下意识的喜欢并接近无害的生灵。 陆谦颜在汤幼宁对面落座。 后者不由自主,又被他这满头银丝给吸引了。 容颜未老发先衰,他看上去不显沧桑,反而沉淀了满溢的愁苦。 是在红尘中挣扎的人。 汤幼宁伸出手腕,放在小药枕上面。陆谦颜看一眼薄时衍,道:&t;陆某不用丝帕。&t; 他知道,深宅大院里头与江湖儿女不同,看个病还得垫上丝帕。好在薄时衍并不介怀:&t;先生请随意。&t;只是触碰手腕,他不至于迂腐至此。 汤幼宁乖乖给陆谦颜诊脉。这一搭上手,却是许久…… 陆谦颜原本随和的态度,逐渐凝重起来。 薄时行冷静自持,然而随着这漫长的安静等待,忍不住眉间蹙起。就跟等待县官宣判的犯人,一颗心高高提起,落不到实处。 直到陆谦颜开了口:&t;子悬,把药针取来。&t;“好的,师父。”范子悬守着药箱在一旁,立即照办。 秦婆子脸上发白,不顾规矩抢先问道:“敢问神医,我们娘子是何病症?……严重么?”怎么看这样久呢? “不严重,”陆谦颜笑了笑,安抚他们的心,“不过比较罕见。”“先生请直言。”薄时衍握住了汤幼宁的另一只手。 陆谦颜也不卖关子:“她体内有余毒,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竟是连陆某也不曾见过……”他不敢自诩多么学识渊博,然而常年在外行走,积累下来的经验与见识,是寻常医者的许多倍。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此话不仅仅适合读书人,对大夫而言,同样如此。 “毒?”薄时衍稍稍捏紧了她的手心,第一时间想到了汤家主母彭氏。汤幼宁愣愣的:“什么?” 秦婆子吓了一大跳,同样想到了彭氏,气得牙痒痒,她怎能如此恶毒!忙问道:“神医,此毒好不好解?”这才是当务之急。 陆谦颜不答,接过范子悬递来的针灸包。捻起一根细长的银针,扎进汤幼宁手上的穴位。引出一滴血液,沾在针尖上,举到鼻翼间轻嗅。 “闻之有异香……”陆谦颜把银针递给小徒弟:“你闻闻看。”范子悬一看学习的机会来了,极为认真。然而皱着鼻子使劲嗅,也没闻出什么异香来。小少年不禁失落:“师父,只有血腥味…” 汤幼宁好奇心重,跟着举起手上的血珠子,小猫似的闻闻,“确实是血腥味。”薄时衍在一旁接话道:“本王可以闻到,很明显。”莫不是天生美人血,闻之有异香? 陆谦颜不由讶异,他生来嗅觉灵敏,父亲曾说,是天生的医毒料子,想不到这提政王同样如此?可即便是他,也只能察觉淡淡香味,他为何说很明显? 这会儿倒没有探听,陆谦颜道:&t;汤娘子这毒太过罕见,能冒昧询问下来源么?&t;他难免都生出好奇心来。 此事汤幼宁一问三不知,秦婆子能答上两句,便说汤家主母彭氏容不下妾室庶女,日常苛待些也就罢了,没想到是个毒妇! 陆谦颜听完一摇头:“若是寻常小官之女,应拿不到这等厉害毒物,何况,此毒并不致命。”薄时衍立即明白了: “太过迂回了。”彭氏哪有这个本事。 她只知道是南边带回来的美貌小妾。 来源暂时难以追溯,薄时衍自会派人去查。眼下还是解毒要紧。 陆谦颜并不推辞,他一旦接手了病患,便负责到底。他需要做些准备。 薄时衍把人带去书房,请坐奉茶。 周围没有旁人,他道:“还有一事,想请教先生。”“王爷请讲。”陆谦颜托起茶盏。 薄时衍直白得很,“想问问先生,有无房中事叫女子好受些的膏药。”&t;……&t;陆谦颜身为医者,什么没见过,自然是有的。他面上稀疏平常,道:“稍晚些让徒儿给王爷送去。” 他顿了顿,抬头打量这位手握大堰权柄的摄政王,轻笑一声:&t;王爷顽疾在身,却不轻易开口,莫非信不过陆某?” 若想对谁不利,确实大夫是最好的人选。 第51章 不是妖精 “并非如此, ”薄时衍淡淡一抬眼皮,道:“只是想说清楚,希望先生能做到守口如瓶。” “对病患的事三缄其口, 这是医者的基本医德。”陆谦颜回道。 他虽说不是朝堂中人, 但对于大堰的兵权分布,还是有所耳闻。 也知道卓家跟摄政王逐渐水火难容,估计很想要他的命。 上位者谨慎多疑, 实属正常。 薄时衍找过陆谦颜几次, 自然是相信他,当下也无二话, 伸出手去给他诊脉。 陆谦颜这一上手, 不禁挑眉。 他很快判断出来了:“厉火攻心, 毒血逆流,你中了绝情散。” “绝情散?”薄时衍面无表情。 这个名称听上去,非常的‘儿女情长’。 “巧得很, 此毒是我师叔所做。”陆谦颜见过, 才能迅速得出结论。 他道:“绝情散不会害你性命, 却会让人断子绝孙, 甚至害了你的枕边人。” “此话何解?”薄时衍立即想到了汤幼宁,不由抿唇。 陆谦颜解释道:“你时常头痛,且闻不得女人香, 自然就会远离她们。倘若为了子嗣勉强行房, 毒素会通过精i水注入对方体内, 即便怀上孩子也是死胎, 且女方可能中毒身亡。” 绝情散,便是让他断情绝爱,这辈子孤寡一世。 自古医毒不分家, 陆谦颜的师叔虽然擅长制毒,却非那等心术不正之人。 他做出此毒,也怕无端害了女子性命,才添加了几味药,让中毒者自动远离那些姑娘。 他自己孤寡就好,别连累了不相干之人。 给摄政王下毒的目标很明确,让他断子绝孙。 陆谦颜大概也猜出来,是卓家动的手脚,不能除去薄时衍,因为大堰还需要他,却又不想让他好过。 于是弄了绝情散。 薄时衍听完这话,蹙眉道:“本王对汤娘子的气息极为喜欢,并无排斥,是否与她身上的毒有关系?” 想不到,他跟圆圆都有毒在身。 此言给陆谦颜提了醒,他若有所思:“或许……” 他隐隐觉得汤娘子身上的毒略为眼熟,不曾见过,但可能遇到过与它相近的某种毒…… 只是一时间门想不起来。 不论如何,汤娘子身上的余毒并不难解,反而是摄政王的棘手一些。 陆谦颜觉得,自己被一幅画钓来,属实是代价不小,揽了不少事。 薄时衍问道:“本王现在不宜与人行房?” “不错,若为汤娘子着想,王爷还得忍着些。”陆谦颜想了想,“不过,你方才要的东西,我还是可以提供。” 他是医者,对人体各方面较为了解。 实则许多女子初次乃至后面多次的行房都是不舒爽的,大部分男子缺乏那份体贴与认知。 前面没做到充足的准备,会叫女子受苦。 尤其是器具大的,宛如酷刑。 “多谢先生,”薄时衍站起身,道:“不知先生可愿随本王入京?” 这农庄的条件毕竟简陋了些,恐怕他要的一些药材都不好收寻。 一来一回运送,未免耗费时间门。 陆谦颜应允。 随后,就打发了范子悬送来一个木盒子。 里面放着几本书,还有两个小瓷瓶。 薄时衍收下了,晚间门有空闲再去探索。 ****** 汤幼宁被诊出有毒,秦婆子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一时疑神疑鬼,一时又担心陆神医不能把人治好。 湘巧湘宜也比往日更加小心伺候。 唯独汤幼宁这个当事人,跟往常一样吃喝玩耍,半点没往心里去。 薄时衍说要带她回京,她同意了,不过…… “王爷,你那么忙,先回去吧,明天乐萝要来,我们约好的,我带她们玩玩呢。” 薄时衍却也不急,道:“那就再逗留两日。” 反正京城里卓家狗急跳墙乱咬人,他懒得去看。 茂岚刚递了消息过来,卓太后又去跟小皇帝哭诉了,且一口咬定小皇帝是她亲生的。 当年杜美人被换走孩子一事,压根没有论断,她现在拿出来说,无非是想替自己多争取一个筹码。 倘若能让小皇帝的心向着她,卓家就不会那么艰难。 薄时衍从来不是善类,旁人都对他下毒,让他断子绝孙了,他剁掉卓尤深,不是一报还一报么? 卓家有什么好闹的。 好意思来找他复仇? 何况,卓尤深最不该的,就是惦记了不该惦记的人。 太贪婪的妄念,总该叫他尝尝苦果。 汤幼宁对此一无所知,只觉得他迁就了自己,她有点高兴。 “王爷,成为你的王妃,不会有人管着对不对。” 薄时衍已经知道了,她对于自由的向往,抬手轻捏她软嫩的面颊,“对,一切还是原来那样,圆圆想出府,就跟管家说一声,你想如何便如何。” “你也不管我么?”她眨巴着眼睛看他。 “看情况。”薄时衍怎么可能不管她,惹恼了就抓起来打屁股。 汤幼宁闻言,噘了噘嘴:“我知道,避火图这事儿就没得商量……也不是我想如何就如何。” 薄时衍没料到她这样恐惧,低声哄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他垂首,在她的额际上缓缓印下一吻。 “痒痒。”汤幼宁摇头躲开。 脑门上结痂的伤口,脱落后长出一层粉红色新肉,嫩生生的。 陆神医的膏药见效很快,还不会留疤,这块擦伤再过几日就好齐全了。 薄时衍见她痒痒,确实故意亲亲她的新肉。 心里涌起一股庆幸。 幸好他忍住了,没有压着圆圆不管不顾做到最后,否则这绝情散,恐会害了她。 她自己本身也有余毒未清。 陆谦颜说,解毒后她的思绪会更清明且连贯,就不会反应缓慢了。 而且,也不会影响到下一代血脉。 他必然会与圆圆福禄康寿,子孙满堂。 ****** 乐萝与朱伏梅如约而至。 她们马车上携带了不少东西,有吃的喝的,以及一些用具,怕汤幼宁初到农庄,住得不习惯。 可谓是善解人意了。 然而,她们万万没想到,才几日时间门,摄政王就赶过来了! “他不在京城待着,跑来这里做什么?”乐萝撇撇嘴。 朱伏梅眨眼偷笑:“定然是舍不得圆圆,片刻都待不住了。” “到处成双成对的,真讨厌。”乐萝瞪了朱伏梅一眼。 后者微红了脸,眼神飘到斜后方去了。 今日,借着离京到保阳县的机会,她把陶迟约出来了。 白面俊秀的小郎君,起初知道朱小姐的青睐之意,又是震惊又是害羞。 总有那么些不真实的感觉……朱小姐莫不是在愚弄他? 陶迟惊喜过后,却觉叹息。 他身无长物,一无所有,朱将军的闺女岂是他能惦记的? 这门婚事不堪为配,甚至他多看一眼,都是痴心妄想。 这会儿跟着出来,便是想与她说清楚的。 时下男女大防较为宽松,小娘子们身旁都跟着婆子与丫鬟,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双方即便私底下相会,也做不出有违礼节之事。 不过,还是要避着旁人一些,免得遭受非议。 朱伏梅对陶迟的打算一无所知,见过汤幼宁,便一脸歉意地跑了。 难得有与他当面说话的机会,要抓紧时间门。 汤幼宁倒觉得没什么,朱伏梅能来她就很高兴了,也希望她能够择婿顺利。 乐萝的嘴巴翘得老高,哼哼唧唧一拍桌子:“本县主也要自己挑一个如意郎君!” 汤幼宁对如意郎君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这可把小县主给问住了,“我不知道。” 反正她讨厌书生,聒噪不说,还满嘴大道理。 汤幼宁领着乐萝到农田那边看看,小树林里窜出过一群刺客,现在都有些不敢过去。 便换个方向走走。 “田地里为何光秃秃的?”乐萝抱着手炉不解。 汤幼宁知道,笑着回道:“因为冬天落雪,庄稼受不住冻,会死掉哦。” 秋天那会儿她来过这里,地里就种植了许多蔬菜。 现在这个时节,萝卜白菜等都收进地窖了。 堆得满满的,能吃一整个年节。 汤幼宁还带着乐萝去看腊肉,农户屋檐下,风干后黑乎乎的一条条,猪肉整鸡或是羊腿,悬挂了许多。 乐萝果然没看过,觉得挺有意思。 两人一边闲逛一边说话,没一会儿就说起京城近日的热闹。 有两件事,一个是卓尤深被去除虐根,以及他跟卓任隆的小妾不清不楚那点事儿。 再一个,是虞蘅风与柳琼君的亲事。 乐萝对卓尤深的遭遇大感痛快:“被撸了爵位,再变成太监,真是活该!” 汤幼宁才听说此事,不由睁大了眼睛。 立即想起薄时衍那老谋深算的表情,是不是他派人动手? “什么样才是太监?”汤幼宁问道。 “嗯?”乐萝一脸‘这你都不知道’的表情,比划一个手刀:“就是把他那根给剁了。” 剁掉小尾巴就是太监,她恍然大悟。 “真是太好了。”汤幼宁拍拍胸口。 如今的她,已经明白了以前卓尤深那晦暗的心思。 他想用他那根尾巴……呕,好恶心…… 稍一想象其他人来动手动脚,她全身都不舒服! 看汤幼宁揪着小眉头,乐萝只当她是嫉恶如仇,跟着唾弃了卓尤深几句。 而后说起姓虞的,她颇有几分幸灾乐祸,“讨厌的人扎堆去了,他们俩都喜欢经营名声,你说以后会怎么样?” 汤幼宁一脸老实,摇摇头。 她跟虞蘅风不过两面之缘,和柳琼君更是接触不到,属实算不上了解。 乐萝哼声道:“柳琼君这人心眼小,那次赏画会之后记恨上了苏瑾蕊,一等苏瑾蕊出事,就暗戳戳的落井下石。这种人咱们只管远离着,让姓虞的去消受。” 以柳尚书的门第,尚且还是举人的虞蘅风,属实高攀了。 不过柳家看中的是虞家的名声与长远实力。 在南尧,虞家的书院颇有名气,虞世新入朝为官,卸下山长一职给他弟弟,往后还会继续输送许多学子入朝为官。 且虞蘅风本人,秋闱的名次居于前五,前途可观,又一表人才,是许多人眼中的乘龙快婿。 乐萝对他的厌恶完全是恨屋及乌,“虞素音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我爹还留着她!” 汤幼宁点头附和,她在行宫就知道虞娘子不好了。 乐萝扭头看她,道:“她还对你家王爷贼心不死呢,你就不生气?” 咋不跟着一块骂人呢! “贼心不死?”汤幼宁回想起来,“……她还是喜欢王爷。” 乐萝比她直白,“喜不喜欢不知道,反正不甘寂寞想睡是真的!” “什么?”汤幼宁马上脑补了虞素音抱着薄时衍亲嘴巴的场景,捏着小拳头道:“不行呢,我不同意!” 她对这样的画面感觉很不舒服。 汤幼宁见状乐了,“傻圆圆,薄时衍瞧得上她么?哪个男人尝过你之后还去嚼野花啊。” 说着,她张开双臂抱了抱她,“他可真是好福气,圆圆好软……” 可恶,怎么有的肉肉那么懂事,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聚堆生长? 然后乐萝就被抓包了。 背着手踱步走来的薄时衍,一双狭长眼眸,面无表情打量着她们。 锐利的视线落在乐萝的那双手,宛如实质。 她慢吞吞把手撤了回来,松开汤幼宁,站直了身体。 轻咳一声道:“摄政王……还挺闲散哈……” “不及县主。”薄时衍轻飘飘回了一句。 他是来喊汤幼宁回去喝药的。 生病这种事,涉及**,何况是中毒,一来徒增亲友挂怀担忧,二来会引发对下毒者的猜忌。 正常人一听娘胎里带出来的毒,肯定都往彭氏身上想。 种种顾虑,秦婆子叮嘱汤幼宁,喝药一事别往外说。 所以,她没告诉乐萝,只带着她一块去吃些东西,在客房稍作歇息。 乐萝不会久留,在农庄里待一晚上,明日下午就得回京。 安排了上午骑马,这回,汤幼宁要自己骑,不需要薄时衍带着她。 ****** 汤幼宁的药碗,散发着浓重的苦腥味,闻之便要作呕。 这样的药,她要连着喝半个月,到时候再看情况调整。 毕竟是从娘胎带出来的,陆谦颜说,余毒早已渗透了她的根骨肺腑。 范子悬言行率真,按他的话来说就是‘若非我师父出手,她这毒旁人可不好解’。 汤幼宁能怎么办,只好捏着鼻子往下灌。 不说薄时衍盯着她,就是秦婆子,也非常积极,眼看她好好喝药,才心满意足收走空碗。 为了给汤幼宁喝完药压压味儿,一时间门,各种蜜饯果脯呈上来,什么样的都有,种类繁多,直把她吃得牙根酸软。 不知道的,还以为汤姨娘怀上了呢。 薄时衍并未让农庄上下的人改口,大礼未成,名不正言不顺。 他打算回京后,看过库房的册子,给她挑选嫁妆。 唔,让她带着自己给的嫁妆嫁给自己,没毛病。 肥水不流外人田(?)。 到时候三书六聘,明媒正娶,该有的都不能少。 往后,她就是自己的正妻,他们的儿女也是嫡系。 此前,薄时衍只考虑到即便是废物小点心他也养得起,却未思及嫡庶之分。 在打算让汤幼宁做王妃之后,他才想到此事。 他们的子女,若是庶出……稍稍一设想,他已然不忍心。 他们理应得到最好的,而不是委委屈屈窝在他的王府里。 吃了药,汤幼宁去客房看看陆神医。 在他做客农庄的这段时间门,她大方地把红衣美人图出借了,叫他看个够。 虽说睹物思人太过伤怀,但对于执着的陆谦颜来说,能够多看两眼当初神采飞扬的故人,属实不可多求。 他只恨,自己不善丹青,不能把记忆中每个时段的她给印在纸上。 汤幼宁过去时,范子悬正在背医术,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偷偷打瞌睡了。 陆谦颜毫无所觉,他看着那幅悬挂起来的美人图,一动不动,双目放空。 “陆神医,”汤幼宁手里提着竹篮子,把里头不安分的困困提起来,“请问,能帮我看看它么?” 一听着人声,范子悬的瞌睡醒了,扭头瞥见憨态可掬的小白虎,立即来了精神。 “汤娘子,我师父又不是兽医。”他丢下医术跑过来。 汤幼宁抱着小白虎,想想也是,大夫给人看病,如何给兽看病。 “抱歉,是我顾虑不周,我把它带回去吧。” “诶……”范子悬没想到一句话她就要走了,连忙扭头看陆谦颜,“师父,你能帮忙瞧瞧么?” 到底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即便是板着脸故作少年老成,却掩盖不住那份好玩的童心。 面对这样可爱的小白虎,哪有不喜欢的。 范子悬手痒得很! “我可以看看。”陆谦颜浅笑着,接过小白虎。 虎崽子的小奶音嗷嗷叫,被揉了鼓胀的肚肚后,又哼唧起来。 陆谦颜抬眼看向汤幼宁,对这个面善的小姑娘语气温和:“它没事,饿两顿就好了。” “啊?”汤幼宁一脸担忧:“不要喝药么?” 范子悬抢答道:“这是吃撑了,积食不化,师父我说得对不对?” 陆谦颜却不夸赞他,道:“你那本医术背了许久,太慢了。” 打瞌睡的行为多半是被抓包了,他顿时不敢多言,呐呐低了头。 汤幼宁看看他二人,问道:“你们是医者,是如何结实那位女侠的?” 他们居然是故人。 她还以为,女侠所认识的,必然是剑客呢。 “女侠?”陆谦颜略有几分愕然,继而忍俊不禁,柔和了一双眉眼:“她若知道有人这样叫她,必然十分得意。” 陆云苓不是女侠,她也是个医者,不过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以侠义自居。 大抵是心中有个女侠梦。 见义勇为的次数多了,也救下不少人。 这下子轮到汤幼宁意外了,她愣愣抬头,看着画中人英姿飒爽的模样:“居然是医者呀……” 没有那种细致文静的气质,倒叫人意想不到。 陆谦颜唇角微勾,“她与我一同出自蒲兰谷,是我的义妹。” “同时……”白发神医的笑意稍纵即逝,他的目光沉静下来,语气低低的,恍若呢喃:“也是我的妻子。” “是我的师娘!”范子悬利索接话道。 汤幼宁起初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 过了一会儿,才咦了一声,义妹……如何成为妻子的? 这听上去于礼不合,陆谦颜却半点没有遮掩的想法。 他只想对这世间门所有人宣告他们的关系,但是,最迫切等着听见这句话的人,已经被他弄丢了。 ****** 汤幼宁稍坐了坐,就带着困困回主院去了。 叮嘱了十澜,要饿它两天,它最近开始很爱吃肉,或许是长身体的阶段,给多少吃多少。 没想到跟那傻乎乎的金鱼一样,自己不知道饱的。 居然能给吃撑了! 晚饭是跟乐萝一块吃的,汤幼宁与她分享了小白虎的愚蠢事迹。 她道:“若是明天它状况好,就一块带去外面跑一跑。” 乐萝回道:“希望困困争气点,别被马儿落下了。” “老虎号称百兽之王,捕猎奔跑极为迅速,比马儿快不少。”一旁的薄时衍接了话,“不过那小短腿的虎崽子,定然跑不过马。” “那正好多费劲跑一跑。”汤幼宁时常担心困困长大后成为窝囊虎。 就连猫崽子都需要大猫带着学习上树呢。 饭后,约定好上午跑马的时辰,便跟乐萝散了。 天黑了朱伏梅都没回来,大概率要明日才能见着人。 回到正院,屋里已经掌灯。 薄时衍打开木盒子,开始看书。 湘巧打水进来给汤幼宁泡脚,她撑着下巴,在小香几上串玉珠子玩。 刚完成半串,回头便见薄时衍坐在灯下,修手指甲。 汤幼宁道:“夜间门剪指甲,会被妖怪咬手手。” 他微一抬眼,“我不怕。” 薄时衍的动作慢条斯理,把双手的指甲全剪平了,再细细打磨至光滑。 他弄了许久,直到汤幼宁泡完脚了,才起身去往净室。 陆神医给的两瓶花液,粘稠透亮,芬芳润泽。 书上说,可以用玉器或者手指叫她适应。 薄时衍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那冰凉的器具,凭什么先他一步探入? 他不允许。 于是,仔仔细细修剪了指甲,带着干净的一双手,把汤幼宁卷入被窝里。 薄时衍的吻落了下来,汤幼宁往旁躲了躲,没躲开。 她抬手撑住他,摸了满掌心健硕的胸肌,“……要每天都亲亲么?” “怎么?”薄时衍半敛着眼眸,把她起伏的曲线尽收眼底。 汤幼宁道:“你、你怎么哪里都能下嘴呀?感觉好奇怪……” 那一刻,她的灵魂都要被吸走了,怀疑这人是妖精化身而来。 薄时衍拢着他鲜嫩的小羊羔,不语。 他要她记住这欢i愉,并且为之贪恋。 汤幼宁很快见识到了厉害,有什么东西从她这里流失出去。 今夜这人不是妖精,是贪婪的恶鬼。 第52章 障眼法 及至第二日。 又睡得比平时晚起, 薄时衍已经不在了。 平日是湘巧湘宜入内伺候洗漱,今天是秦婆子进来,温顺拧了帕子给汤幼宁擦脸。 笑道:“醒醒神。” 汤幼宁揉着眼睛爬起来, 耳边似乎还响着那人低沉的嗓音,一遍遍唤着圆圆, 豆浆一样黏糊…… 她身上倒是干爽,只是两个面条又软又累。 “奶娘, 我睡懒觉了。” 秦婆子道:“这时辰并不晚,算不得懒觉。” 冬日的天亮得迟些, 大家贪睡一点也是正常, 无奈她总是早早起来。 现在是被王爷折腾了, 才在床上多睡了一会儿。 汤幼宁要下地,腿侧抹了小辣椒一样,略有些不舒服。 她低头看看自己可怜的双腿, 只恨它们不会开口说话,否则,被过度磨损了, 肯定要大声抗议的。 秦婆子看见了,虽说已经抹过药膏, 她没忍住, 又去柜子里拿了小药瓶来,给再抹一遍。 “娘子细皮嫩肉,容易留下痕迹, 王爷总是没轻没重的……” 她嘴里念叨着,一边悄声询问,他们有没有进行最后一步。 既然要做王妃了,秦婆子当然希望能早日怀胎, 陆神医都说了不会影响下一代血脉。 而且现在开始喝药了,她很快就能聪明伶俐起来。 汤幼宁现在对最后一步是什么样心知肚明,乖乖回道:“没有哦,但是有点吓人……” 只有在夜里,她才会看到那样的薄时衍,几近失控。 昨晚她跪了许久,原本圆白可爱的膝盖,红彤彤一片。 若非小指头紧紧揪住了枕帕,只怕脑门都被怼到床头去了。 “这是为何?”秦婆子满脸不解。 最开始怀疑过王爷不行,现在知道他不仅行,心中也是有小娘子的,都已经到了这地步,临门一脚,作何停顿? 她思索了一圈,安慰道:“许是想等娘子吃完药,彻底大好了,才与你圆房。” 汤幼宁回想他的力道,一阵心有余悸,鼓起脸颊道:“那还是别太快好吧……” 秦婆子不由摇头失笑:“说什么呢,当然要健健康康的才好,往后不许这样说。” 她手脚麻利,很快把人收拾妥当,带到外间去用饭,湘巧湘宜已经把饭菜端过来了。 汤幼宁瘪了瘪嘴角。 可是他真的弄太久了,还流了她满腿。 早饭是用山泉水熬煮的碧粳粥,小火慢煮,软烂清香。 汤幼宁吃着很是爽口,尤其是配着梅花酥饼。 原以为这饼子是甜口,没想到咬下去竟是丝丝咸香,搭配小粥很是合适。 汤幼宁胃口大开,吃了足足三个才停下。 期间询问乐萝起来没有,吃完后稍作歇息,即刻就能去马厩那边与他们会合。 ****** 薄时衍早就在那里了,晨起练了一套剑法,然后过来看看小马驹。 阴阳调和之事,他虽说没有完全尽兴,勉强吃了个三分饱,但已然是精神抖擞。 见汤幼宁到了,他侧目望来,低声询问道:“你的腿可无碍?骑马没问题?” “没事,我要骑马。”汤幼宁好不容易有自己骑行的机会,哪肯放弃。 何况,有陆神医的膏药,那点过度磨蹭的小伤,经过一夜,妨碍并不是很大。 薄时衍知道她骨子里的好动,松口道:“只能跑一个时辰。” “知道啦。”汤幼宁还挺听劝。 稍等了等,乐萝才带着侍女出现。 她打着呵欠,一脸困顿,显然不习惯早起。 在郡王府,上头的长辈就是她爹,而继室郡王妃,压根不敢管到小县主头上来。 难免自由散漫了些。 不过,在看到马厩里的不同马种时,顿时来劲了。 “摄政王,想不到你也有这么多好马!”乐萝从小就爱去皇家马场玩,对马儿的认识可不少。 一眼看去,如数家珍。 她也不是很意外,上过战场的异姓王,能不知道马匹的重要与珍贵么? 有的适合长跑,是真正的千里马,而有的擅长负重或者短时间速度爆发,各种不同属性,也不是全都适合战场。 乐萝喜滋滋的挑了一匹自己中意的,借着骑一骑。 汤幼宁看见她娴熟的上马姿势就一阵羡慕,“乐萝好厉害!” “那是!”小县主高傲地一抬下巴,道:“我也就钓鱼不太行吧。” 汤幼宁没想到她还对此念念不忘,慢吞吞回了一句,“鱼钩不成,广撒网便是。” 乐萝一听很有道理:“好,下次试试!” 两个小娘子跑马,薄时衍一个大男人跟着不合适。 但他又不放心汤幼宁独自上路,尤其前几天在林子里刚窜出一批死士。 “本王去前头等你们。” 薄时衍让十澜好好跟着她,自己一夹马腹,打先策马而出。 他与苒松二人,先去周围逛一圈,虽说卓家现在不可能派出第二波人,不过是谨慎为上。 顺道打发时间。 苒松对于主子目前的‘闲散’状态很是感慨,曾几何时,王爷哪有这么多闲情逸致。 可见这男人,就是不能离了女人,否则,生命里只剩下事业了。 再说了,摄政王为了朝堂上下操劳,个别一些拎不清的,还酸溜溜说他独揽大权。 苒松不敢揣摩主子对大位是何想法,只知道他从不将旁人的非议放在眼中,倘若想要,估计早就硬夺了。 现在可好,摄政王把许多事丢给那群臣子,自己时不时做一回甩手掌柜,带着小娘子游山玩水,不知道有多美! 至于那群老家伙们叫苦连天,那不是自找的么? 也是应该的,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两匹骏马很快跑远了,后面的汤幼宁和乐萝慢慢悠悠。 冬日上午还很冷呢,她们身上裹着厚实的毛绒斗篷,没一会儿就跑热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连绵山坡上没有劲风,否则在马背上就不会那么舒畅了。 乐萝这会儿才有机会询问:“你跟摄政王是怎么回事?他来带你回京么?” 汤幼宁一点头,回道:“他说让我成为王妃,我已经答应了……” “什么?王妃!”乐萝一脸惊讶,继而欣喜:“理应如此!算他还知道识相!” 这样娇俏可人的圆圆,岂能屈居人下!太容易被欺负了! 她都见不得此事发生,难道薄时衍就忍心? 尤其是出门时,难免遇到那些个夫人小姐,好多人会在私底下轻视于心。 便是乐萝自己,起初也不屑与一个妖i媚妾室搭话的。 还是后来接触了,才知道对方的性情如何。 汤幼宁见她为自己感到高兴,后知后觉的认为,这或许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以后她们同在京城,时常联络。 而且,她渐渐体会到了薄时衍的亲吻,还挺舒服。 落在身上时,每嘬一口都能夺走她的全部感观。 ******* 圻石的这处山坡面积广阔,坡顶与底部的起伏落差并没有多大。 马儿们撒丫子奔跑起来,不见丝毫的爬坡压力。 一个时辰,玩得很痛快,到林子那边与薄时衍会合后,才一同策马回去。 吃过午食就要回京,秦婆子借用了农庄里的妇人们,帮忙收拾行囊。 当初从王府搬出来的物件,现在又得一件件挪回去。 不过这回回去,身份可就不同了,秦婆子再忙碌也笑在心里。 只是……偶尔难免会有点担心德容夫人,她若竭力反对,可如何是好? 而且要将此事回报给南尧那边,上头老夫人还在,是薄家辈分最高的,她会没有话语权么? 秦婆子瞅着无忧无虑的小娘子,只希望王爷能把一切迎刃而解,两人顺顺利利,和和美美过一生。 不到中午,陶迟就把朱伏梅送回来了。 朱伏梅向来是个不拘小节的开怀之人,这会儿却双目红肿,显然是哭过。 乐萝见状大惊,当场就要命人逮住陶迟好好审问,再打他一顿找回场子! “你敢欺负我们梅梅?!” “别……”还是朱伏梅开口叫住了乐萝,抽着鼻子道:“我无事,他并未有不轨之举。” 这一点,身旁跟随的下人皆可佐证。 他们原本昨天下午就该回来了,稍微去一下说说话,用不了多长时间。 但面对陶迟的拒绝,朱伏梅直接就落了泪。 摆在二人之间的问题显而易见,门第与家底,还有亲人的不认同。 谁能跟那画本子里的角儿一样,无人祝福的婚姻依然义无反顾,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朱伏梅都不必开口,就料到家里人不会同意,差异显而易见的横亘在中间,无法忽视,所以她伤心。 同时还有一种自己没看错人的欣喜。 寻常人或许得到一门好亲事,迫不及待就赶上去了。 可是陶迟拒绝了。 陶迟说他不仅很穷,以后也依然困顿,因为他但凡为官做宰,所得俸禄是要回报村里的。 替村子的构建私塾学堂、帮忙赡养孤寡老人、扩大农田……什么都好…… 他的出身与经历,注定难以一心为着自己的小家而奋斗。 “乡亲们恩重如山,抚养我成人,无法不报。”陶迟朝着她弯腰一拱手,不抬眸看她一眼,“请朱娘子另择良婿。” 跟着他的女子,必定要吃苦的。 谁知这么一下,朱伏梅哭得更惨了,哇哇大哭! 这就是她心目中翩翩君子的模样啊! 为什么让她找到了,又摆出各种难题,无法跨越呢?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溜走? 朱伏梅太伤心了,思及家里给安排的相看对象,更是悲从中来,谁都哄不好。 别说是她身旁伺候的小丫鬟了,就是陶迟亲自开口,也止不住她的泪水。 后来,哭得抽抽噎噎鼻尖通红,朱伏梅后知后觉的嫌丢人,不肯回农庄去。 毕竟是到别人的地方做客,这幅模样去了难免要被关心问候。 她可怎么说?也太失礼了。 两人便在圻石的驿站里落脚一宿。 直到隔日上午,稍作收拾后才返回,会合了一道入京。 队伍启程时,车马还不少,搬家行囊加上两位娇客,都六辆马车了。 有这俩小娘子在,其中一个还满腹心事,薄时衍只能眼看着汤幼宁与她们窝一车去了。 留下他与陶迟大眼瞪小眼。 索性就在车上对弈,顺道聊聊北地那边的事情。 陶迟得了摄政王的青睐,同窗乃至师长,无不替他感到高兴与羡慕,或许还有几分酸溜溜。 这么个穷小子,秋闱名次也不打眼啊,怎就撞了狗i屎运! 搭上摄政王这条大船,那还不青云直上?! 陶迟同样欣喜而激动,却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而是对薄时衍此人更加全面的认知。 经过几次短暂的拜见与问答,通过言语神态包括决策,就能基本判断出彼此是什么样的人。 薄时衍想找废话少能做事的,陶迟身为底层,惦念故乡那苦寒之地,不也是如此。 上位者心怀天下,有心有魄力去做出谋划、改变大堰现状,他们底下这群追随者才能肝脑涂地,有余地发出萤火之光。 读书人没有不知道先帝的无能,哪怕陶迟年岁小,当初他不曾参与过什么,可该知晓的全都了解过。 无能懒政,挥金如土,不顾百姓们的死活,几十年间一步步耗空国库,周围群狼环伺…… 这样的帝王,即便臣子们有十二分的劲儿,也使不出一半来。 注定是一群群人前仆后继,挣扎后被驱逐,或是心灰意冷自行离开。 陶迟不对先帝批判什么,也不清楚如今的幼帝圣意如何,他只看摄政王。 因为这天下事,尽在他手中。 摄政王没有忽视北地,深谋远虑,叫他极为惊喜。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只有让当地百姓手握养活自己的能力,才能过上好日子。 否则捐赠再多银两物资,也改变不了困苦格局。 这会儿同车而行,机会难得,陶迟暂时压下心中萦绕的儿女情长,与薄时衍交谈起来。 另一辆车上,乐萝与汤幼宁正在安抚朱伏梅。 “他的拒绝也没错,”乐萝一手撑着窗台,道:“你自幼锦衣玉食,还能跟去北地受苦?” 而且还不是短时间吃苦,听陶迟那意思,他要为村庄奉献一生的! 估计家中妻儿有口饭吃饿不死就行? “北地……或许没有那么苦呢?”朱伏梅揪着锦帕,道:“至少陶迟的家乡民风淳朴,极为高看读书人。” 试问多少人舍得供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读书人呢? 又不是乡间富户。 乐萝一听这话,挑起眉梢:“你该不会真的考虑过跟那穷书生去北地吧?” 朱伏梅也不拿假话搪塞,道:“有过一点点设想……” “一点点也不行!”乐萝皱眉哼声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贫贱夫妻百事哀!” 一文钱难倒好汉,她都知道。 乐萝代入自己考虑,习惯了县主的生活,要去跟个书生破落户吃糠咽菜,她才不愿意! 朱伏梅不喜欢破落户这个词,道:“你讨厌书生,自然半点都容忍不了。” 若是喜欢,其余的事情都能变得顺眼起来,退让也不成问题。 大概这就是人们所言‘情人眼里出西施’。 两人意见不同,倒不会吵起来,只扭头询问汤幼宁的看法。 后者在一旁挠挠脸颊,满面娇憨:“我脑子笨,觉得都有道理……” 没有铜板当然不行了,可若是有情人,也能共同携手把日子经营起来。 乐萝不允许她这么划水,索性拿她做比较,问道:“倘若薄时衍一穷二白,你还嫁给他么?” 汤幼宁认真想了想,道:“……也不是不行,我有银子可以分一点点给他。” 乐萝闻言一瞪眼,“你居然还是痴情种?” “什么?”汤幼宁不解其意,只道:“我本就打算自己出来住农庄,多他一张嘴巴,应该养得起吧?” 区别没多大,他一天也没有吃很多呢。 而且,薄时衍会骑马打猎,可以带她玩,实在不行,凭着那套剑法上街卖艺? 好像也成。 这个假设,跟她原本的计划差不多,所以汤幼宁很快做出了选择。 乐萝听完后郁闷了,她真就把摄政王府那庞大的身家给无视了个彻底? 哪怕乐萝出身不低,也不代表就视钱财如粪土,还是那么大一坨‘粪土’! “我也养得起。” 朱伏梅忽然双眸闪亮,道:“我可以用嫁妆养着他,他自己去回报乡亲,与我不相干。” “你疯了!”乐萝大为震惊。 需要妻子用嫁妆养活的男人还能要嘛! 马车上的三人,最终没有探讨出什么结论。 到了城门口,她们该回到自己的车上去了。 乐萝认为朱伏梅这会儿被灌了**汤,应当回去好好冷静冷静。 实则,朱伏梅还不到豁出一切的地步,她与陶迟相识没多久,不至于此。 汤幼宁不敢胡乱帮出主意,道:“不妨再等等,或许会出现转机呢?” 年后,便是春闱了。 ****** 陈管家得知王爷要把汤姨娘带回来了,丝毫没觉得意外,高高兴兴去把雪鸬园给收拾一遍。 他早早就点好了人手帮忙安置,待主子一回来,立即可以卸下行囊物归原位。 如今府上住着德容夫人,还有薄家大郎君。 若是换做旁人,恐怕不敢搬出去几天就回来,行囊一进一出,时间间隔太短,显得劳师动众。 即便为了表现自己一番,大概也是过了年再回来。 汤幼宁不同,她心思浅显,最不会的就是胡思乱想,自寻烦恼。 包括成为王妃这件事,也丝毫没有想太深太远。 答应就答应了,旁的不必思虑太多。 这会儿回府面对长辈,她的心中没有丝毫忐忑,反而笑意盈盈。 瞅着那明媚无邪的笑颜,付氏并未当场说什么难听的话。 只是沉着脸,把薄时衍叫到磐景园里去。 薄镜城也在,他作为旁听的,只喝茶不出声。 薄时衍坐到付氏对面,道:“母亲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你会不知道么?”付氏脾气温和,极少动怒。 但这次却觉得窝火,向来省心又争气的二子,怎就变得一意孤行起来? 付氏问道:“她是不是答应成为王妃,才随你回来的?先前还假意拒绝,巴巴吊着你?” 薄时衍不认为谁能吊住自己,哪怕汤幼宁也不行。 他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不知道,”付氏蹙起秀气的一双眉,“先不提她的出身,就她那性子,如何打理一府庶务?” 在京城里待着,与那么多王侯之家礼尚往来,岂有那么轻巧? 薄时衍不觉得这是问题,他道:“我本没打算娶妻,府中没有王妃,管家也能打理庶务。现在娶她也碍不着什么。” “这能一样么!” 付氏属实被他给气着了,忽然又抓住了他言辞间透露的点:“你没打算娶妻?你是要绝后么?” 难怪先前百般推诿! 薄时衍瞥一眼兄长,道:“有大哥在,薄家不会绝后。” 薄镜城抱着茶杯,没想到火能烧到他身上来,摇头道:“我的儿子又不是你的,你总该有个继承人。” 至于他的儿子,生来是要钻钱眼子的,待在富贵窝里。 这话正好说中付氏心里所思,“王府该有一位像样的继承人,汤氏她头脑简单,生的孩子能是个好的?” 就是作为妾室,她都不太乐意见汤幼宁生子,何况是让她诞下嫡系血脉。 付氏说什么都不同意,若是薄时衍执意如此,她就写信回去,叫他父亲过来。 “看来母亲更愿意看我孤寡一生。” 薄时衍站起来,一脸无所谓,“那便不娶妻了,反倒省事。” 他说完,出了磐景园。 薄镜城在后头追了出来,“站住。” “大哥。”薄时衍回过头。 “你小子,跟母亲玩心眼呢?”还以退为进! 薄镜城上前搭住他肩膀,压低了嗓音问道:“你老实与我说,是不是因为那毒……让你不行了?” “……”薄时衍面无表情,“大哥,我很行。” 薄镜城不信,惯来带笑的俊容这会儿满是严肃,“父母不知你的毒,你即便做做样子,也该娶个王妃回来,安二老的心。” 他知道弟弟中毒有几年了,平日里南北行商,也会悄悄留意这些。 然而,拖了这么久,它就是很棘手。 那位毒师,早在多年前就销声匿迹了。 薄镜城忧心忡忡,“你且与我说实话,汤氏莫不是你哄骗大家的障眼法?” 否则,这么多年来,后院形同摆设,没有正妻就算了,一个庶子庶女也没见蹦出来。 早有人私底下传摄政王不行,他身为大哥,难免也往这方面考虑过…… “她不是障眼法。”薄时衍回道。 “连大哥也要瞒着么?”薄镜城皱眉,“你不重女i色,怎么偏偏找了个模样娇艳的?” 第53章 娴熟 薄时衍并不想对自己的兄长剖白心迹, 只道:“我请了陆神医过来,大概会逗留一段时日,大哥若有什么需求, 可自去寻他。” 薄镜城闻言一喜,笑道:“竟是陆神医,你的毒可以解了!” 这位神医名头大,不好请动, 他有听说过。 假设真有什么隐疾,估计也能一道治疗了,甚好甚好。 薄镜城跟着薄时衍,并肩去了白霁堂, 本想询问一番他的病情, 需要些什么草药。 却见——书房的桌案上摆着好几摞精美小册子。 薄时衍在庄子上那会儿吩咐苒松去收集的,现在东西拿来了,就摆在桌上。 还被大哥给看见了。 一时间薄镜城瞧他的眼神带上了两分怜爱:“你也是不容易……” 一把年纪还未经人事。 薄镜城寻思着,是不是要在弟弟娶妻一事上帮忙说说话, 让他如愿以偿。 对于兄长的一片拳拳好意,薄时衍面无表情受下了,请他坐下饮茶。 薄镜城让他悠着点,略略关怀两句,才重新问起那毒的解药。 “陆神医见多识广, 可认得那是什么毒?” “认得, ”薄时衍回道:“制毒师与他师从同门, 不过早已离世。” “既然师出同门, 看来很快就能解了。”薄镜城觉得这是个好消息,又道:“需用哪些药材,大哥帮忙想办法。” “不急。”薄时衍答不上什么, 因为陆谦颜尚未拟定方子,估计还得琢磨琢磨。 认得他师叔的毒,却不好说能迅速解毒。 “能解就行,慢一些咱们也等得起,”薄镜城沉吟着问道:“对于下毒之人,你打算如何?” 卓家近日在京城的热闹事儿,他当然知道,双方的矛盾日益激化,已经快到容不下彼此的地步了。 可是再怎么说,卓太后位于太后之尊,一个摄政王要是对她下杀手,定然要被口诛笔伐,说他狼子野心…… “他们蹦跶不了太久了,就算我不做什么,也有人会从中推动。” 薄时衍知道明裕郡王还躲着,眼看着他跟卓家要撕破脸了,能忍着不去添最后一把火么? 估计要等他们两败俱伤了,这老狐狸才会走出来。 不过,薄时衍一直在查,明裕郡王府有何实力去觊觎帝位。 时日尚短,他没能获取什么有用的讯息…… “还有谁?”薄镜城眉头皱起:“京城水深,幼帝羸弱,你须得小心一点。” 他压低声音问道:“幼帝的身世,你知道么?” 这件在宫里传开的调换孩子一事,经过刑部与大理寺审理,证据不足搁置了,太多人知晓,难免泄露到了民间。 薄镜城有自己的消息来源,甚至,他与薄时衍共同经办的秋水阁,原是走海外商贸的,最近也在增加收集消息的渠道。 本是想多多探听各地名医名药,如今看来,或许还能有其它用处。 “我不需要知道小皇帝的身世。”薄时衍缓缓抬眸:“就算他心向着太后,也离不开我。” 因为他自己撑不住这个朝堂。 就是这么简单。 薄镜城闻言稍稍放心,“有太多人想对付你了,心中有数即可。回头我给你送银票过来,大哥除了钱,也帮不上你什么……” “多谢大哥好意,但是不必了,”薄时衍道:“去年你送的一匣子还没用完。” “什么?”薄镜城颇有点恨铁不成钢,“你成天为着朝堂之事,花钱都不会么!” “自己清心寡欲就罢了,身边跟着小娘子就不一样了,女儿家要富养,便是个暖手炉,都得鎏金带彩刻宝纹。” 一匣子银票,那不上街几回就能花完么? “还有,现在不是准备娶妻么?总得办得热闹些,”薄镜城继续道:“汤娘子出身本就低,你若不帮忙造势,恐叫人看轻了去……” 他是个商人,嘴皮子利索,一开口话又多又密,把薄时衍念叨了一顿。 后者自幼就习惯了大哥这一套,当下应承下来:“她确实朴素了些,弟弟替圆圆谢过大哥。” “呃?”薄镜城被噎了一下,瞪眼道:“扯远了,我拿银票是给你买药材解毒的。” 都还不是弟媳呢,就要他随礼了? ……话虽如此,薄镜城离去后,还是命人送来双份的银票,一摞整整齐齐躺在小匣子里。 薄时衍唇角微勾,叫茂岚去把库房的册子拿来。 这些年,他凭借军功与封王后的赏赐,积累了不少身家。 大多数是御赐之物,宫廷监制,名贵珍宝传家;还有宅邸若干,就在临近皇城的承邺坊里,或是热闹的乐安坊。 若论起现银,确实不如薄镜城的手头宽裕。 薄时衍要给汤幼宁挑宅子与嫁妆,圻石那个农庄是要给她的添头之一。 前几天让苒松做了摘抄,里头的药田与马种被剔除出来,这两样对汤幼宁而言不如真金白银实在,于他来说却有用处。 她喜欢热闹,便在乐安坊的闹市中,挑一间出来…… 薄时衍提笔,摊开册子从上往下翻看,圈出一大片。 待到大致弄完,他合上册子,叫苒松跑腿送去雪鸬园,问问汤幼宁的意见。 ******* 汤幼宁正在喝药,腥臭味的苦涩药汁,能把人给催吐了,就连小白虎都受不了屋中味道,迈着小短腿躲了出去。 当事人不必说,就是很难受。 汤幼宁嘴里塞了两个糖溜溜,有青梅的酸甜味,忍不住问秦婆子:“是谁给我姨娘下毒呢?” 她印象中,爹爹都很少向她说起姨娘,若是提到了,只说她很好。 秦婆子不曾见过,答不上来,道:“王爷会查清楚的。” 起初她以为是彭氏,把人骂了一顿。 现在仔细想想,彭氏那人好名声,也有点脑子,不至于那样大胆。 她自然是厌恶妾室与庶女的,汤文樊死后,没少折腾汤幼宁,以泄心头之恨。 可同时她又有分寸,即便想过把庶女嫁给一个老头去磋磨,最终思及自身利益,没有那么做。 彭氏把汤幼宁打包卖了,不给什么嫁妆,就连她院子里往年积累下来的值钱物件也不让带走。 但是没忘记让她带上首饰盒与银子,装点装点门面。 这样一个人,是恶人,也是小人,却还没有恶到失去理智。 排除了彭氏,秦婆子也不知道还有谁了,或许与谚氏的过往经历有关系。 她伸手,轻拍汤幼宁的手背,“上一辈的事情与你没关系,只管好好吃药,养好身子,平安喜乐过好自己的日子。” “是真难喝呀……”汤幼宁嘟嘟嘴。 苒松过来就闻着药味了,递上册子,传达了王爷的意思。 他笑道:“主子可心疼汤娘子呢,思虑周到得很!” 居然连嫁妆都给她出了! “什么?”秦婆子喜出望外。 一看单子上的物件,简直是掉入了富贵窝。 黄花梨打造的几套家具,从床榻到桌椅盆架,紫檀木带彩漆器个个精美,更别提其它书画摆件、镜台香盒,各种材质不同工艺…… 琳琅满目样样珍品,圈出这么许多! 只怕是再挑剔的人来说,也揪不出哪些错处来。 而且考虑到汤幼宁喜欢珠子,这上头的首饰玉珠尤其多,秦婆子粗略扫一眼,都快不认识珍珠两个字了。 汤幼宁看了看他们俩,问道:“德容夫人她答应了亲事么?” “这个……”苒松如实回道:“还没有。” “那王爷就开始准备弄嫁妆了?”汤幼宁还想着若是夫人召见,她该说什么呢。 自己嘴笨,却也想尽力表现一番。 这事苒松说不上话,只叫她看看嫁妆单子,可有哪里不满意的。 汤幼宁想说自己不能要这么多,若是为了做给外人看,她也不争这点脸面。 未来得及作答,雪鸬园外头,响起一道凄厉尖叫。 湘巧忙走出去查看情况,都不必她回来说是什么事,那道尖细的嗓音已经连声叫唤:“老虎咬人!老虎咬人啦!!” “困困?”汤幼宁歪了歪脑袋,站起来。 几人循着声连忙朝外走去,小白虎已经迅速跑了回来。 小娘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正是夏明曼。 “她怎么会在这?”汤幼宁不解,问道:“小白虎闯祸了么?” “没呢,”湘巧过来第一时间就查看了,道:“表小姐是受到了惊吓,并未被咬伤。” 她上前询问跟随夏明曼的小丫鬟,这是怎么回事。 对方支支吾吾的:“这、这虎崽子出现得突然,太吓人了……” 小白虎也就两个多月,吃得肥嘟嘟,像一条中型犬,要三个月才有大狗狗那么壮。 它从睁开眼睛起就习惯了人的气味,从未主动攻击过谁。 十澜在一旁,绷着小圆脸,指证道:“表小姐用脚踹了虎屁股,我听见了。” 小白虎不高兴,差点回头给了夏明曼一口,吓得她放声尖叫。 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困困早上那顿经常是十澜喂养的,她当然有心维护。 况且,表小姐此举非常危险,别说是一只老虎,就是猫儿狗儿也经不起这样逗弄。 夏明曼一听有人逮着她先动手,立即气恼道:“人都说好狗不挡道,谁让你们不看好它,叫它出来溜达的!咬了人又算谁的?” “这……”秦婆子记得,她吩咐了,说小白虎日渐长大不许放出去。 谁知今日疏忽。 十澜却道:“奴婢闻见了肉干的气味,表小姐身上怎么沾了这个,又是为何到雪鸬园外头来?” 她的住处可没有在附近。 这话一说出来,秦婆子和湘巧她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居然用肉干引诱! 汤幼宁却是不太懂,愣愣的瞅着她。 夏明曼更加羞愤,哇哇大哭。 后院里其它姨娘见着,都在暗中打量。 好巧不巧,夏明纯搀扶着付氏过来了。 付氏为薄时衍无所谓的态度而犯愁,他怎么能不娶妻呢?! 这会儿走到后院里,听见远处啼哭声,自然要上前过问。 夏明纯没料到是夏明曼在哭,当即大喝一声:“谁敢欺负我妹妹!” 她连忙过去,询问缘由。 付氏落后几步,秀眉蹙起:“这是怎么了?” 十澜把自己知道的如实禀报,而夏明曼和她的小丫鬟,坚称自己是无意路过,未曾招惹就被吓到了。 付氏听完,扭头看向汤幼宁道:“这等生猛野兽,如何能做小宠,它野性难驯,应当处理掉。” “杀了它!”夏明曼一见亲姨母来了,顿时不哭,红着眼要找回场子。 “不可以杀。”汤幼宁摇头,她不同意。 她也知道小白虎迟早要被送走的,只是现在还太小,在林子里难以存活。 她可以把它养在其他人接触不到的地方,再大些就放归山林。 “姨母,你看她多欺负人啊!”夏明曼又要哭了。 付氏连忙上去哄她,朝汤幼宁道:“你都十八岁了,也不知道让着妹妹……” “那小白虎还未满三个月,表小姐也不让着它。”汤幼宁鼓起脸蛋接了一句。 夏明曼被噎了一下,哭得更伤心了,“她这是在拿我与小畜生做比较嘛呜呜呜……” 夏明纯皱眉道:“汤姨娘恃宠生娇,如今连姨母的话都敢顶嘴,往后还不知要怎么呢?” 苒松也在呢,笑着接话道:“夫人,表小姐带着肉干过来诱哄小兽,本就是危险的事,再有下回可不好。” 付氏如何不知,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夏明曼留脸罢了。 “行了,都各自回去,小白虎不会留在王府太久的。” 她用这句话安抚夏氏姐妹,对汤幼宁,却没什么想说的。 对于付氏偏袒的态度,汤幼宁半点没往心里去,赶着回去瞧困困。 反倒是湘巧湘宜两人,担忧她以后面临婆媳问题。 虽说德容夫人为人宽和,她若是不喜欢一个人,也不会像那些恶毒婆婆一样刁难人。 可她毕竟是长辈,相处不愉快了,怕往后王爷夹在中间,小娘子怎么办呢? ****** 汤幼宁刚搬回雪鸬园,安置下来就发生这种冲突。 虽说是一件小事,但后院的妾室们都觉得,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妾室们身份低,都安分得很,不安分的早就送出去了。 那夏氏姐妹却是不同,一来她们年纪小,二来有姨表亲,全然没有顾忌。 也不知以后会有多热闹? 凌筎抽空跑来找汤幼宁,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同时,她是来道别的。 “汤姨娘,我要离府了。” “什么?”汤幼宁不解。 凌筎望着她如花般的容颜,叹口气道:“我没有你讨喜,注定是孤老的命。” 原本她还寻思,汤幼宁走了,是不是后院其他人的机会来了。 有这种想法的肯定不止她一人吧? 谁知,没两日,王爷就追出府去,把人亲自带回来了。 这等殊荣,不是放在心尖尖上宠着的么! 旁人是彻底没有指望了。 凌筎早就耐不住这样反复折磨的日子,她嫉妒过,争取过,也等待过,实在是耗不起了。 于是在跟家里人书信沟通之后,决定请求一封放妾书,归家另嫁。 王府里的妾室们,这种事情有过前例,且凌筎在家并非不受宠。 她的姨娘和爹爹都会帮忙筹划,摄政王府还会给一笔遣散费。 她都在这儿待了快两年,想来定然比当初那周姨娘能拿得多一些? 到时候自己握着银子出去过日子,嫁妆就更加丰厚了。 “你要回家去了?”汤幼宁听完,满脸羡慕的恭贺她:“有爹娘在,万事无忧。” 真好呢。 “好什么好,女儿家又不能一直待在家里,还是要嫁出去的……” 凌筎现在已经开始愁上了,也不知她能挑中什么样的郎君? “你别怕,家里能帮你,就是你的退路。”汤幼宁觉得不成问题。 凌筎被她这么一劝,心中宽慰不少,笑道:“感觉你变聪明了,怪会说话的!” “那当然。”她一直在喝药呢! 汤幼宁抿唇一乐,唇畔笑窝若隐若现:“我是不是真的变聪明啦?” “现在又是一副傻样了。”凌筎忍不住大笑起来。 “胡说。”汤幼宁收敛了嘴角,一脸不乐意。 “我明日就走,你来送送我吧,你不是可以随意出府么,咱们还没一块上街过。” 凌筎的语气颇有几分感叹,现在是彻底想开了,也不觉得王府锦衣玉食有多好。 像是一个精致的鸟笼,把美人们圈在里头。 她宁愿飞出去,接触一下柴米油盐。 “好呀,”汤幼宁一口答应下来,“你家住在哪儿?” “就在乐安坊。” 凌筎没有说太多,赶着回去收拾行囊。 她走后,汤幼宁寻思着送她一份作别礼。 思来想去,不如用一幅画相赠。 虽说最开始的凌姨娘,也笑话她是小傻子,但毕竟相识这么久了。 汤幼宁叫湘宜拿来画具,调了颜料,绘下初夏那会儿,庭院里最清丽的那一树玉白色的槐花…… 薄时衍过来时,汤幼宁还在书房里。 他缓步入内,安静站到她身旁。 离京几日,手头难免堆积了繁忙事务,苒松拿着册子回去跟他禀报了小白虎与夏氏姐妹的事。 他知道母亲定然护短了。 现在过来看他家圆圆,是半点没往心里去。 若是换做旁人,指不定要委屈一下下呢。 等到汤幼宁完成的画作,薄时衍才走上前,从背后伸手,揽住她细细的腰肢。 低头在颈畔间轻蹭。 “王爷。”汤幼宁举着两只爪子,还沾着颜料未清洗呢。 湘巧笑着打水过来,放下水盆就出去了。 薄时衍道:“本王替你洗手。” 说着,把人抱到盆架跟前,挽起衣袖,捉住她两只小手,浸泡到温水中。 再用香膏一点点涂抹,滑溜溜的,穿插她的指缝,直到清洗干净为止。 “有点痒。”汤幼宁说道。 “哪里痒?”薄时衍把她的手捞起来,用干净的帕子,一点一点擦干水分。 青葱玉指,十指纤纤,温水洗后是微凉的。 他忍不住低头,含住她的指尖,炙热的舌尖轻抵。 “香的。”他说。 指尖敏感,汤幼宁连忙往回缩,然而被薄时衍扣着手腕不肯放开。 “王爷,你是不是饿了。”这个可不能吃。 “叫我应煊。”薄时衍轻舔她的掌心:“确实饿了,早些摆饭,早些歇息。” 汤幼宁想到凌姨娘,便与他提了这事儿。 说道:“明日我想送她出去,顺道在外面走走,可以么?” “好。”薄时衍依稀记得,今早陈敬向他禀报过此事。 “那你们给了多少遣散费?”她有些好奇。 “管家应是安排了一百两,”薄时衍斜睨她一眼,似笑非笑:“你该不会也惦记过这笔银子?” 汤幼宁这老实孩子,点头就承认了:“对。” “你可真敢啊。”他略气,凑过去在那如玉的小下巴上咬了一口。 想拿着遣散费走人?做梦! 汤幼宁被搂得那么紧,腰都快断了,“挤得疼……” 薄时衍松开了些,低头打量她,喉间微动。 却没再做些什么。 外间摆上饭食,他牵着汤幼宁过去,与她聊起那些嫁妆。 汤幼宁两个黑眼睛望着他,道:“我不需要那些脸面的,我就是汤家的庶女,大家都知道。” “但是本王想给你。”薄时衍夹了一块银鱼在她碟子里,“旁人有的,你也要有。” 汤幼宁低头看了看,动动嘴角:“王爷,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 她要守规矩要乖乖听话,不能贪心,不能逾越。 “因为本王改变主意了,王妃之位或者财帛,都可以给你。” 对他而言,一个正妃的位置没有那么重要,本就打算空悬的。 既然动了欲i念,就该用些什么来交换。 正好,她懵懂不知情为何物,他也不需要太深的情愫来牵绊彼此。 给她名分,给她孩子,这样就很好。 汤幼宁看不懂此刻薄时衍的目光,他似乎很喜欢她,又好像没有那么喜欢。 “给你就拿着,不需要问太多。”薄时衍道。 “哦……”他以前好像说过这句。 饭后,两人去净室稍作梳洗,果然早早歇下。 薄时衍尚未开始喝药解毒,但是不妨碍他为自己将来的幸福做好准备。 凭借着越发娴熟的指上功夫,嘴里也没闲着,叫汤幼宁无力招架。 那样漫长的夜晚,她的每一根脚趾头都蜷缩起来了。 第54章 很多狗狗 汤幼宁睡得极好, 醒来后小脸红扑扑的,比吃了太上老君的养颜丹还要娇艳。 看她这样安静乖巧的窝在怀里,薄时衍非常满意。 低头轻啄她的唇角, “舒服么?” 汤幼宁懵懵的望着他, 点头。 “看来你适应的不错。”薄时衍轻笑。 他很少会这样展露笑颜,汤幼宁两眼不错的看着, 道:“如果一直这样也挺好的,避火图上面为什么不改一改呢?” “嗯?” 薄时衍双眸微眯,一掐她的脸颊肉肉, “想得倒美, 全是本王在单方面伺候你。” 以后就轮到你付出了。 汤幼宁被一把拉了起来, 薄时衍让她替自己更衣。 理由是他已经完全学会怎么替她穿衣裳,现在轮到她学习了。 有他这句话,她便像个小媳妇儿一样围着他打转。 薄时衍穿衣时不显壮硕,脱下寝衣一身腱子肉,是他常年拉弓练剑的成果。 汤幼宁见过许多次了,可总是会为他蕴藏的力量感而新奇。 “王爷, 你为什么不教困困捕猎呢?”她替他系上衣带。 “本王又不是老虎。” “但是你似乎能一拳打死一头牛。” “……”这莫不是她对自己的赞美? 薄时衍轻拍她的后腰, 道:“你不必担心小白虎, 本王既然救下它养着它, 就不会轻易送它去死。” 有他发话,汤幼宁吃完早饭就发现——困困被带走了。 说是不能让它一直窝在王府里,以后开始早出晚归, 会有人带它去林子里奔跑。 人不是虎,无法替代母虎训练崽子。 但老虎的本能,把它丢到森林,它自己就会扑腾出来。 汤幼宁起初有些挂心, 但是十澜说,这样有利于小白虎适应。 它越来越大了,终归不是家猫。 而且晚上还会被带回来。 她便不再说什么,默认了这样的做法。 ******* 付氏昨晚思虑了一晚上,万一应煊被她阻拦,真的不娶妻了怎么办呢? 以她对儿子的了解,也不是没可能。 反正汤幼宁回府了,他佳人在侧,不娶就不娶。 付氏思前想后,决定稍稍退让,与他谈谈条件。 薄时衍下朝回府后,她就到白霁堂来了。 母子二人对坐饮茶。 付氏看着这个优秀的二子,道:“你若执意要娶汤氏,也不是不可以,把你表妹也一并娶了。” 薄时衍闻言,面无表情一抬头:“母亲嫌圆圆不够聪明,依我之见,表妹也没聪明到哪去。” “这能一样吗?” 付氏摇头道:“你表妹年纪小,涉世未深,这才纯白可爱,也是因为你小姨家娇宠着,显得没心眼了些。” “本王对表妹无意,母亲不必多言。”薄时衍打断她。 “你不喜欢单纯的?”付氏想了想,又提起一人,“毅国公夫人私底下来向我问过,杭家有位三姑娘,你可认得?” “不认得。”薄时衍一手托起茶盏,面上漠不关心。 付氏看得直皱眉,道:“对方既然问起,必是这杭三姑娘见过你,属意你,你怎么不认得?” 都在这京城里,肯定已经见过了吧? “杭宛歌?”薄时衍的记性好,又跟如意夫人有些交情。 她夫家姓杭,那回带着孙女一块去瞿山白马寺,确实见过。 付氏一听他想起来了,掩唇笑道:“对她印象如何?” “不如何,”薄时衍浅浅抿了一口茶,道:“母亲这般清闲,应该把无双叫过来让你带着才是。” “你大哥自己会带孩子,他是半点没叫娘操心,反而是你,自己的大事都拎不清,家里人哪有不担忧的……”付氏苦口婆心。 年后她又回去南尧了,只希望儿子身边有个知冷热的人帮忙照顾着。 那汤幼宁瞧着自己都照顾不好,一团孩气,如何成为一位贤妻良母呢? 薄时衍听了,淡淡回道:“我不需要她做什么,让我心情愉悦就够了。至于其它的,王府养了这么多人不干活?” 自会有人操持庶务、有夫子教育孩子。 说什么贤妻良母,把一切推到女子头上,岂不是把‘父亲’置于旁地? “谁不想要个聪慧的妻子,做自己的贤内助?”付氏简直是说不通他。 “母亲难得来一回京城,却是给我找不痛快来的。”薄时衍站起身,道:“儿子要去接见几位大人,母亲自便吧。” “你这……” 付氏闻言心中有气,“倒让我做个烦人的管家婆了!” 薄时衍已经出去了,付氏身旁的婆子连忙劝道:“夫人是关心则乱,太着急了,没必要为此发生口角。” “行,我是不管了,看看他父亲怎么说,老夫人必然也不同意。” 付氏一手扶额,叹了口气。 他们薄家倒不是多么重视门第之见,汤幼宁最大的短板不是她出生低,问题在她脑袋上。 应煊自幼聪慧过人,哪个长辈能眼看着他娶这么个小笨蛋呢! ****** 凌筎要走了,收到汤幼宁的赠画非常高兴,说要把它裱装起来。 她的院子不大,但是住了两年,行囊一规整起来还不少。 不仅汤幼宁给她送行,就连廖姨娘也来了。 许久不见廖阑珊,现在没有半分的娇俏神气,她原本经常跟娄宜姿不对付。 可是娄宜姿胆敢下红豆散,害得王爷起红疹,被驱逐出府。 后院美人们看到这种下场,一个个更乖顺了,也更寂寞了。 这会儿见凌筎放弃了摄政王府,归家另嫁,不由心情复杂。 多么叫人唏嘘。 以前挤破头想进来,进来后发现,王府确实不错,吃好喝好,然后就没了。 她们又不是缺吃喝的人家,哪能满足于此。 可是无法被王爷瞧中,贸然出击的又被处置了…… 凌筎现在满心回去与爹娘团聚,才懒得去想这群姨娘们的心思。 高高兴兴挥手作别,与汤幼宁一道乘坐马车出府。 “我都好久没出来了,上次还是春节过后那会儿,陈管家允许我们回去探亲一日。” 府里没有主母,是陈管家跟管事嬷嬷拟定的,叫妾室们回娘家小聚一天。 像是汤幼宁这种,没有娘家可回,她入府就没出去。 现在凌筎感觉自己又重获新生了,道:“我以前,逮着机会就上街,在茶馆里坐着听人说书,或是看看街上策马而过的儿郎们。” 然后她才会瞥见摄政王,满肚子痴心妄想。 “闹市纵马不对。”汤幼宁道。 “……”凌筎疑心她是来泼冷水的,“你不懂,鲜衣怒马的年轻将士,对小娘子们的吸引力有多大。” 眼下她放弃了那个够不着的男人,要去挑其他人。 要高大健壮的!然后把她在册子里看过的通通试一遍! 虽说凌筎做了两年妾室还是完璧之身,但起码在理论方面,跟寻常的小姑娘已经拉开差距。 她摩拳擦掌,汤幼宁似懂非懂,“你想与人试试肉搏戏。” 凌筎掩唇轻哼:“你说得比我还直白,我好奇还不行么,你是夜夜笙歌,我们可都没尝过滋味呢。” 说到这,她忍不住追问道:“你总是不告诉我,王爷怎么弄你的,舒服么?” 汤幼宁慢吞吞回道:“他不让说。” 凌筎想了想,换个方式问她:“你只告诉我王爷那物什大不大?” 她好奇得紧,也不信外人说的那些隐疾。 “什么物什?”汤幼宁略有些迷茫。 经过凌筎提醒,才知道指的是哪个,不由眉间蹙起。 凌筎瞧她傻乎乎的怕不知道怎么形容,问道:“头部有鸡蛋大么?” 汤幼宁点点头,更正:“是鸭蛋。” 特别可怕。 “好!我也要按照鸭蛋找一个!”凌筎微红着脸,目光坚定。 “?” 马车驶入乐安坊,她们就要分开了。 汤幼宁不好跟去凌筎家里,两人下车作别。 就在这京城里,总会有再见那一日。 汤幼宁在原地稍站了一会儿,然后就被一旁的炸糕香味给吸引去注意力。 湘巧笑道:“我去买一块过来,给娘子解解馋。” 汤幼宁忙不迭点头,“好馋,想吃。” 湘巧刚走开没多久,前方街头忽然有人大喊着惊马了,行人都被吓一大跳,争相躲避。 人群朝着这边涌过来,王府这辆马车像个庞然大物堵着,没一会儿就被人群包围了。 前头果然惊马了,高大健壮的马儿,癫狂起来谁都控制不住,力道大的吓人!成年男子全然拉不住它! 看到这种场景,人们更加四散跑开,慌不择路。 十澜护着汤幼宁往旁边靠,忽然,王府的车夫逮着一个人,大骂道:“你想对我们的马做什么!” 车夫恶狠狠揪住一个小乞丐,趁着人群摸索过来,手里竟然捏着针,想要扎他们拉车的马。 附近的人见状,全都七嘴八舌骂起来,小乞丐见势不好,泥鳅一样甩开了车夫,把手里的针扎到马屁股上,扭头就想跑。 十澜看不下去了,一跃过去把小乞丐给扣下。 但拉车的马儿吃痛,拔腿往前跑,附近那么多人,躲闪不及,闹哄哄乱成一团。 谁都不想成为马蹄下的亡魂! 而且这种紧急关头,骂小乞丐已经没用了,保住自己安然无事,事后才能去追究。 “别挤了别挤了!” “前面有疯马,现在这个马车也疯了……” “快跑啊!” 湘宜与汤幼宁在旁边较为安全的地方,盯着马车那边,又是着急又是气愤。 “这都什么事啊!” 越来越多人挤了过来,一个麻袋扣在汤幼宁头上,她惊呼一声,就被几人给迅速带走了。 “娘子?”湘宜只觉手上一空,回头人就不见了!“娘子!!” 十澜那边察觉不好,立即出手,却也有练家子跟着出现,阻拦她的追寻。 两人交起手来,她眉头一皱,招招狠厉。 那人不做太多纠缠,边打边退,借着周围相互踩踏的一群人,隐入人群中。 被惊马逼到一起的人们闹得不可开交,湘巧买了炸糕回不来。 十澜与湘宜面色凝重,马夫更是白了脸。 完了,他们把汤娘子给弄丢了! 这显然是被设计好的圈套! 不然哪来的小乞丐给马屁股扎针,只怕那匹疯马也是故意为之! 还有那个与十澜过招的练家子,武功高强,不知听命于谁? 几人不敢耽搁,迅速疏散了群众,压着小乞丐回去禀报摄政王,严加审讯。 汤幼宁被套了麻袋丢上一辆马车。 她隐隐闻到了药味。 手脚并未被捆绑,她自己把麻袋摘了下来,没想到,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小侯爷?” 卓尤深面容苍白而消瘦,阴恻恻望着她:“我早就不是小侯爷了。” 拜薄时衍所赐,他被撸下爵位丢到历台寺去吃苦。 这还没完,竟然派人来剁他子孙根! 卓尤深元气大伤,被摆在菩萨殿前吹了冷风,一病不起。 回到卓家也没能安静养伤,父亲震怒,母亲怕妾室欺压,日夜争吵。 他回想自己过往二十几年的人生,就是坏事做少了,才会叫人侮辱至此! 恨意绵绵,夜不能寐。 他必须做点什么,否则,这不甘与悔恨就要吞没他了。 在此之前,卓尤深游戏人间,手头没有培植什么势力,也没几个可用之人。 父亲给他安排的那个暗卫,已经被十璩一刀杀了。 只能说绝境使人聪明,他在马车上一眼发现了汤幼宁,临时策划了这一场事故。 那小乞丐是他花钱买的,再怎么也审不出有用的东西来。 他要偷走汤幼宁,把她藏起来。 这只是对薄时衍的第一步报复。 汤幼宁一眼发现了卓尤深的变化,当天之骄子从高处坠落,他就会发疯。 “你想做什么?” “你会知道的。”卓尤深意味不明的一笑。 汤幼宁不想知道,她想回府。 掀起窗帘一看,是全然陌生的偏僻小巷,破旧得很。 她寻思着,自己高声呼喊能不能得救。 卓尤深却不给她这种机会,一把捏住她的脸,往嘴里塞了一颗软骨散。 “圆圆,兜兜转转你还是要落在我手里,且先等等……” 汤幼宁张嘴就咬人,用了十足的力气! 卓尤深却像是不知道痛一样,手上鲜血淋漓,也要把软骨散给她塞进去。 满口腔全是血腥味,汤幼宁几乎作呕,却吐不出来。 “你是坏人!” 不懂骂人的小娘子,只说出这么一句。 卓尤深不禁冷笑:“难道薄时衍就是好人了?” 汤幼宁被带去藏起来了,一个灰扑扑的狭小院子,看着不起眼,进去后内有乾坤。 底下一条暗道,能穿到另一方不见天日的阴暗石室,似乎是个地窖。 地窖的正上方,住了两户人家,有小孩农妇和老人,说话声吵吵闹闹。 这样寻常的人家,以此作为掩盖,恐怕没人会猜到底下暗藏了人。 卓尤深丢下汤幼宁,不敢久留。 他立即返回卓家,没事人一样躺回床上养病,坐等京城戒严。 他才不会那么傻,带着人离京,目标太大了。 卓尤深感觉自己的头脑从未有过的清明,他思索了许多。 展开报复行动,让他感觉重新活了过来,而不是像个废人一样躺着等死。 就连母亲的哭哭啼啼都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 薄时衍冷着一张俊颜,听完了十澜几人的汇报,眉间的皱褶能夹死一个人。 瞥一眼地上那个饿惨了吓坏的小乞丐,道:“把他丢出去。” 小乞丐太饿了,才敢接下这种伤害贵人马匹的事情,为了活下去,什么都敢做,却不代表不知道害怕。 他被带入摄政王府,已经肝胆俱裂,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 把自己知道的反反复复说了,却没人放他走。 现在一听摄政王不杀之恩,连忙痛哭流涕,磕头谢罪。 十澜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一次,给她抽多少鞭都死不足惜。 薄时衍却不急着惩罚她,迅速命人盯好几个城门出入口,并喊来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 他要他们立即把人找回来! 别说茂岚负责传令,跑个不停,就连苒松都被打发出去了。 着重盯着卓家那边,以及暗处的明裕郡王府。 薄时衍万分怀疑是卓尤深动的心思,其余人,没必要对一个小女子出手。 汤幼宁有交集的人就那么几个,一目了然,很好排除。 闻人照也听说了此事,急忙过来书房拜见。 “王爷,”他拱手道:“既然有了怀疑对象,盯着卓尤深便是,为何还劳动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呢?” 摄政王一声令下,动静太大,外界怕是已经惊疑不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只怕明天御史台的那几位又有得忙活了。 薄时衍不怕被参奏,面无表情道:“闻人先生,那是本王的王妃,不好落在旁人手里。” 那样软弱可欺的小姑娘,他无法想象她会有多害怕。 虽然卓尤深已经成为太监不能人道,但谁知道他会对圆圆做些什么? 薄时衍坐不住了,背着手来回走动,越是思索下去,越是杀意涌动。 “王妃?”汤姨娘这就成为王妃了? 闻人照收整了神色,捻着胡子道:“那就让兵马司的人加紧巡逻,细细排查吧……” 薄时衍却已经走到了墙边,沉着的目光落在他那柄悬挂的长剑上。 闻人照瞧见了,眼皮子直跳,“王爷,你可不能无凭无据提刀杀上卓家啊……” 莫不是要怒发冲冠为红颜? 这事就跟薄时衍对卓尤深所做的一样,很多人知道是谁在动手,恨得牙痒痒。 可是卓家没法提刀砍过来。 同理,他现在也不能不管不顾去找对方算账。 真到了那一步,可就不好收场了。 夜幕降临,阴暗湿冷的地窖,连一盏油灯都没有。 汤幼宁吃了软筋散,浑身没劲,就连扬声呼喊都使不上力气。 她没有吃晚饭,这会儿还很冷,床上只有一条不怎么厚实的旧被子,带着一股霉味。 汤幼宁想不明白,为什么卓尤深要这样对她。 两年前在汤家的事情便罢了,后来他娶妻了,她也入了王府,不应该再产生交集。 可是他却收买了思芸…… 汤幼宁又冷又饿,好在不怕黑,并没有哭鼻子。 不知过了多久,地窖上方彻底陷入安静,老人的说话声停止了,小孩也没有出来跑动。 大概是夜深了,大家陆续入睡。 汤幼宁喉咙干渴,昏昏欲睡,梦里都是在街上看到的炸糕香味。 直到……石室的门被开启了。 有一个黑影走了进来,她瞬间惊醒。 不对,是两道身影,还有一个嘴里哈着气,低矮的身形很敏捷,是一条狗。 汤幼宁的手背很快被狗狗舔了一下。 那人点起一支蜡烛,照亮他的眉眼。 是齐曜白和闪电。 汤幼宁愣愣的看着他们,小嘴微张。 “你还好么?”齐曜白快步过来,他没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指尖,冰凉凉的。 “我们先离开这里。”齐曜白解下身上的斗篷,裹在汤幼宁身上,把她拦腰抱起。 “你是来救我的么?”汤幼宁细声细气。 “嘘,别声张,我们出去再说。” 齐曜白垂眸望着她,眼神专注。 大黑狗在前面开道,他们顺着地道离开了。 闪电非常有灵性,敏捷又安静,主人不发话,绝不乱吠哪怕一句。 汤幼宁又被搬上了马车,齐曜白拥着她,给她喂了温水。 她乖乖喝了,两个乌黑的眼睛看着他。 小脑袋瓜想不通,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在那里? “不要看我。”齐曜白抬手,捂住她的双眼。 因为,他不是来救她回到摄政王府的。 汤幼宁被带到了狗庄,这里面,养了齐世子的许多爱犬,有专人看护。 闪电剩下的孩子们也在这儿,一个个肥嘟嘟,摇着尾巴围上来。 狗庄里有个年迈的阿婆,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来,笑着招待汤幼宁。 “我来喂你。”齐曜白伸手接过。 汤幼宁摇头:“我自己可以。” 她很饿,力气还没完全恢复,吃起来颇为费劲,但是自己可以。 齐曜白并未勉强,在一旁抱起小狗崽子,看着她吃,嘴角含笑。 汤幼宁差不多吃饱了,才摸着小肚子停下来,问道:“齐世子,我不能回去么?” “这里有很多狗狗哦,”齐曜白把胖墩墩的狗崽子递给她,“留下来玩玩好不好?” “可是,他们会担心的。”汤幼宁低头,用手指戳了戳小狗。 她怕十澜又要被罚鞭刑,也怕奶娘睡不着觉,还有王爷他……他在干什么呢? “你不喜欢闪电了么?”齐曜白犯愁,要怎么留下她呢。 “我喜欢,”汤幼宁回了一句,然后继续执着于自己的话题:“你救了我,为什么不送我回去呢?” “或许,因为我是明裕郡王府的世子,生来要做恶人的。” 齐曜白笑了笑。 他从记事开始,就知道父亲在觊觎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第55章 生龙活虎 汤幼宁听不懂齐曜白在说什么, 为什么明裕郡王府就是恶人? 夜太深了,她感觉好困。 用温水擦擦脸,在床上倒下就睡。 汤幼宁这般不设防的模样, 看的齐曜白更加心软,嘱咐老婆子好好照看她。 他本该在天亮之前回府, 否则明日父亲必然问起。 但…… 因为上半夜受冷了太长时间的缘故, 汤幼宁被风邪入体,躺下没多久就发起高热。 齐曜白顿时走不开了,守在外间,放心不下。 汤幼宁觉得一阵阵发冷, 整个人蜷缩起来, 睡梦中都在哼唧,并不安稳。 老婆子拧了湿帕子给她擦一擦, 上手热烫, 皱眉道:“这样不行,世子爷,得熬药给她喝呢。” “天亮后外头都是找她的人, 不能请郎中。”齐曜白摇头。 老婆子便道:“那就自己抓一副药材回来煎, 都是常见病症, 药铺知道怎么开。” 齐曜白答应了。 汤幼宁睡过漫长的一觉,醒来后已经天光大亮,她四肢沉重,就连呼吸都不太顺畅。 老婆子见她醒了, 连忙去把熬好的药端上来。 “小娘子,你夜里发热了,”她笑着扶起她:“这是我大清早去抓的,趁热喝了, 药到病除。” 又要喝药?汤幼宁昏昏沉沉的,问道:“我还不能回去么?” “先治病要紧。”老婆子轻拍她的手背,避而不答。 汤幼宁确实感觉很难受,但却不敢随便喝药,问起齐曜白:“世子去哪里了?” “我在这。”齐曜白守在外间没进来。 他没有在凌晨之前赶回去,这会儿也不急着走了。 “齐世子,我还能相信你么?”汤幼宁趴在床上问道。 “当然!”齐曜白一听这话急了,就连闪电都忍不住汪了一声。 汤幼宁没再开口,齐曜白略等了等,道:“我进来了。” 他早就想步入内室看看她,哪怕这里没有外人,可他还是怕拖累她的清誉。 汤幼宁躺在被窝里,遮得严严实实,鸦青色的发丝铺散在枕头上。 齐曜白看着她,轻声道:“阿婆,你先出去一下。” 那老婆子没有二话,点点头退了出去。 煎好的药还没喝,齐曜白伸手端起它,“……我可以叫你圆圆么?” 汤幼宁回道:“你送我回去,就可以,朋友才可以这样喊。” “不让你回去就连朋友都没得做?”齐曜白闻言轻扯嘴角。 他在床边的小杌子坐下,“先把药喝了吧。” 汤幼宁:“我不想喝,我要回去。” “你喜欢薄时衍么?”他捧着瓷碗望着她,“如果你可以离开他,要不要考虑我?我一定对你很好很好!” “什么?”她晕乎乎的脑袋更加迟钝了,听不明白。 齐曜白伸手,轻触她的发丝,“圆圆,我……” “我难受,”汤幼宁把自己躲进被窝里:“我要回去,我要奶娘……” 齐曜白欲言又止,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好半晌。 最终吐出一句:“好。” “你喝了药,我送你回去。”他说道。 这回汤幼宁的反应不慢,偷偷探出半张脸,打量着他:“真的么?” 齐曜白把她可爱的模样收入眼底,笑了笑:“我不会骗你的。” 汤幼宁暂时还是相信他的,乖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因为喝了好几日陆神医的腥臭药汁,这种退烧药的苦涩,对她来说都已经是小问题了。 甚至没找蜜饯果子甜嘴。 “我喝完了。”汤幼宁眼巴巴的看着齐曜白。 “这就送你回去。”他隐约叹了口气,站起身,让阿婆进来给她收拾收拾仪容。 ****** 卓尤深知道自己被死盯着,他哪都不去。 自有人会替他给汤幼宁送饭,顺道再下一份软筋散。 不妨拭目以待,谁能耗得过谁。 薄时衍如他所料,行事没有顾忌,动用了兵马司,早朝就被御史台参了两本。 虽说最终被他以临近年关打拐子为由给挡了回去,但显然有越来越多人对此抱有意见。 卓尤深冷笑一声,这,仅仅只是开始…… 卓任隆下朝后就过来了,他沉着脸,步伐匆匆。 进门便喝问卓尤深背着他干了什么。 父子二人此前有过争吵,卓任隆恨儿子不中用,四处惹祸,弄丢爵位!并且害得卓家颜面扫地,沦为京城笑柄! 好i色之徒能成什么大事! 卓尤深同样心有积怨,要不是卓任隆派人刺杀薄时衍失败,他又怎么会替老子挡刀,成了一个废人? 两人不欢而散之后,卓任隆鲜少踏足这个院子。 嫡子成为废人,他还有旁的儿子,他还得做其它更多部署。 而这一回,卓任隆又被气个半死,他不掩火气,把下人全都挥退了。 “你把薄时衍的那个妾室藏起来了?这么做有什么用!”卓任隆瞪着眼,道:“要想让他丢脸,就把那个女人杀了,光溜溜摆在市集上!” 他的儿子被摆在菩萨殿前,薄时衍的女人理应享受同等待遇! “爹你怎么来了,”卓尤深病歪歪躺在榻上,“此事我自有安排。” “你有什么安排?我派人给你不是让你胡来的!”卓任隆背着手走来走去,“你这一步臭棋,不过是平白激怒对方!” 他们能捞到什么好处? 卓任隆越想越不能拖延下去,吩咐道:“让左皓把她处理掉。” 卓尤深原先那个暗卫被杀了,左皓是他新派来的,武功高强,做事不留痕迹。 在闹市那会儿,就跟十澜短暂交手过。 “现在处理掉,岂不是便宜了薄时衍?”卓尤深不同意。 卓任隆却由不得他不同意,直接吩咐左皓行事。 父子二人为此又产生了口角,不过旁人并不能探听到是为了什么。 他们尚且不知道,左皓去执行命令时,会扑了个空。 摄政王府这边,薄时衍的耐心宣告殆尽。 他已经准备采取非常手段,让十璩领着一队暗卫去卓家‘偷人’,把卓尤深偷出来,严刑拷打一顿。 对此,闻人照也拦不住,与卓家的恩怨积累太多回合,已经掰扯不清了。 总得有一方身死才能结束。 付氏她们暂时没听说汤幼宁丢了,事关小娘子的清誉,雪鸬园并未向外声张。 好在这会儿凌筎已经出府去了,其余人没什么交情,都不会过来小坐饮茶。 ****** 午后时分,一辆灰扑扑的小马车出现在摄政王府侧门处。 汤幼宁独自一人在车上。 齐曜白没有骗她,果然送她回来了。 不过他有个条件。 他希望当做这一切没有发生过,他没有去救她,也没有带她去狗庄。 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他的存在,一切还跟原来一样。 汤幼宁似懂非懂,答应了,保证就连奶娘她也不说。 “我们下次再见。”齐曜白攥着手心,跳车离去。 这本是他拥有她的最佳时机,让薄时衍去咬卓尤深,无人知晓汤幼宁落在他手里。 可是他终究没能狠下心来。 汤幼宁就这么被送回了摄政王府,她高烧未退,只喝了一回汤药,晕晕乎乎的。 门房处的发现了马车,立即禀报给陈管家。 薄时衍亲自出来,把人抱回雪鸬园。 雪鸬园里,秦婆子昨晚就已经哭过一场了,恨不能自己去街上帮忙找。 这偌大京城,要寻一个人,何其困难。 正担忧难过着呢,汤幼宁忽然回来了! 她们立即喜出望外,心里松一口气。 但是,在瞥见小娘子被换掉的衣裙后,不由顿住。 湘宜日常帮忙收拾衣饰妆容,最清楚汤幼宁昨日外出穿了什么,这会儿一脸忐忑。 秦婆子顾不上询问太多,让她们去准备热水饭菜等事宜。 面上严肃道:“都把嘴巴闭紧点!” 湘巧忙道:“婆婆放心,我们晓得轻重。” 湘宜也道:“雪鸬园的事儿,绝不会往外流传半句!” 内室里,薄时衍紧紧搂着汤幼宁,没察觉自己指尖微颤。 “圆圆,没事了圆圆……”他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她的。 “唔?”汤幼宁睁了睁眼,道:“我难受……” “哪里难受?”薄时衍皱眉,这句话问得艰难,他很怕听到一些不好的答案。 汤幼宁用脑袋蹭着他,“我头疼,还冷……” “没事了,盖上被子。”他伸手扯过锦被,把她牢牢包住。 陆谦颜被请过来诊脉,进门便看到薄时衍把人抱着不撒手。 他忍不住道:“王爷,病人需要静卧。” 医者望闻问切,他瞥一眼那红彤彤的脸蛋,就知道必然是发热了。 让薄时衍将人放下,陆谦颜才坐下来诊治。 汤幼宁原本的身子就被养得不错,她睡眠极好,每日没有忧愁萦绕,这会儿不过是湿寒入体,问题不大。 陆谦颜给开了药,吃两天就会好。 同时,那驱除余毒的汤幼可以多停几日。 他道:“这两天我在翻看以往的手札,忘了在哪里有见过她身上的毒素,估计很快就能查到。” “有劳陆先生。”薄时衍谢过他。 陆谦颜收起小药枕,又看了看他,道:“你的药已经配好,需要针灸三日,而后每日药浴,王爷是想什么时候开始?” “过几天……” 汤幼宁略有些迷糊,听着他们说话。 等到陆谦颜走了,她才问道:“你也要吃药?” “嗯,”薄时衍替她掖好被角,“吃完药,就与圆圆成亲。” “你怎么了?”汤幼宁以为他身强体壮,无病无痛才是。 “本王无事,你睡吧,醒来就能喝药。”他轻抚她的发顶。 汤幼宁本就是强撑着睡意,听他这样说,就没往下多问。 眼睛一闭,意识迷离。 薄时衍守在床头,等到小姑娘呼吸均匀了,才退出外间。 他让苒松把书房桌案的东西搬过来,今天要在此处办公。 苒松见主子要守在这儿,赶忙去了,还不忘打发个跑腿的去把茂岚叫回来,到跟前来听候吩咐。 汤娘子回府了,京城里严加巡逻的兵马司那些人想来该撤了。 茂岚得知消息,立即返回府中,等待调遣。 但薄时衍并不这么快撤走人手,他抬起眼皮,道:“早上才告诉御史台要打拐子,索性趁着年底,给京城肃一肃风气。” 一句话,拐子扒手们遭了殃,一旦被逮着,免不了漫长的一顿牢饭。 及至晚间,汤幼宁才从睡梦中醒来。 身上被闷着发了汗,这会儿脑门上汗津津的,发丝粘在额角。 秦婆子不敢让她在这时节沐浴,只用帕子擦一擦,将衣裳里里外外全换了。 嘴里还不忘哄着问她,是谁给她换的衣服,又碰到了哪些人。 汤幼宁想到齐曜白,她答应了不能说,不过换衣的老阿婆可以说。 便把的昨日下午乃至晚上的经历告诉秦婆子。 “奶娘,那个屋子特别黑,很冷呢。”汤幼宁不喜欢那里。 秦婆子听得心有余悸,忙抱着她哄,“以后都不会再去了,别怕!奶娘给你求个平安符。” 说了一会儿话,换好衣服,湘巧端着碗进来。 让吃点东西垫垫肚子,随后好喝药。 秦婆子担心王爷心存芥蒂,忙出去代为解释。 小娘子不知道此事的轻重,少不得她帮忙找补一些。 衣裳是个上年纪的老阿婆换的,也没有发生什么…… 秦婆子满心忧虑,才开口说了两句,就被薄时衍制止了。 “本王自己会问。” 汤幼宁不擅长说谎,一问便知。 何况,大概率是没有遭遇什么,他早就想通了,否则小姑娘不拉着他哭鼻子? 卓尤深被废了,不能人道,他也没有时间去做多余之事,现在还窝在府里呢。 薄时衍决定加快步骤收网,卓家人一个也别想逃脱。 把他们都处理了,让明裕郡王府再也藏不住。 秦婆子摸不准薄时衍信了没有,他不想听,她也不好追着唠叨,索性退了出去。 才到外侧间,湘宜快步入内来通禀:“德容夫人来了。” “夫人怎么来了?”秦婆子不解,低声问道:“可是听见了什么风声?” 付氏从没来过雪鸬园,还是这样入夜过来。 湘宜一摇头:“也不清楚,我且先把茶水煮上……” “去吧。”秦婆子让她去,自己则迎上前,把付氏给请入堂屋上座。 薄时衍听闻母亲过来,已经猜到了什么。 果然,付氏是来询问汤幼宁的。 “应煊,我怎么听说,她被人给掳走了?” “母亲想说什么?”薄时衍面无表情,“我不喜欢那个词。” “你……”付氏还算了解自己的儿子,望着他的俊容,泄出一口气:“你当真这样非她不可了?” 试问世间哪个男子能不介怀此事? 恐怕翻不出几个来! 薄时衍不答,抬手轻按眉心。 他很忙,这两天,不仅仅是朝堂上,为了寻人,夜里也睡不好。 并且,想把手头的事情弄完,开始接受针灸…… 但是他以温婉著称的母亲,却总是跑来问他那么多事情。 薄时衍不想听她说任何贬低的话语,站起身道:“母亲要是不喜欢这个儿媳,我也不勉强,人生在世也不是非要娶妻不可。” 他喊了苒松,把人送回去好生歇着。 这个做法,叫付氏伤心不已,“难不成我是那样刻薄之人?过来关心一句都不成了?” 薄时衍两手拢着袍袖,道:“人在里头,卧病在床,母亲来关心她是否被人掳走了。” 清白与否? 但凡他想说一句重话,绝对能叫人心凉半截。 付氏被这么一怼,后知后觉也认为自己太过了些。 确实从一开始,就对汤幼宁存有一些偏见。 明明在南尧那时,她是喜悦更多,因为儿子总算知道接触姑娘家了。 “罢了罢了,随你去吧。”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父母长辈再怎么插手,也不能替他去过完一生。 再说,薄时衍如今的婚姻状态,跟他们当年的决定也脱不开干系。 要不是十年前眼瘸选了虞家,这么一波三折,孩子都多大了! 哪至于现在还没成亲? 付氏也不留下招人嫌,略坐一坐就回去了,还打发了嬷嬷过来送补品。 秦婆子几人接了,再三道谢。 看来是虚惊一场,还以为夫人要揪住小娘子的话柄发难呢,终究她顾及王爷的心情,作罢此事。 ****** 汤幼宁在里间一无所知,她吃了饭,又喝了药,一时半会儿的却是睡不着。 睁着一双乌溜溜大眼睛,看着顶上的床幔发呆。 没多久,薄时衍从外头进来了,他先去了一趟净室里。 出来后径自步入内间,要与她一道歇息的架势。 汤幼宁侧趴着,问道:“王爷,你要在这里睡么?” “嗯。”他随口应了一声。 “不可以的,”她抬手挡住:“会过病气给你。” 薄时衍不做理会,褪去外袍,于床沿处落坐,“现在感觉还难受么?” “好多了,”汤幼宁的语气带着点小鼻音,“不过还是要继续喝药……”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至少四顿汤药,好苦…… “乖乖喝药,很快就好了。” 薄时衍在她身侧躺下,一伸手,把人揽了过来。 温香软玉入怀,带着一股子微苦的药味,他的胸膛却似乎叹慰了一声。 她不过是在这个位置缺席了一晚上,他却已经不太习惯,如今重新归位,才感觉到舒适妥帖。 薄时衍的手臂逐渐收紧,让她紧紧贴着自己,不留缝隙。 “你会被传染的,生病了不能抱抱。”汤幼宁再次提醒。 薄时衍低头说:“我不想听。” 他忍不住,去亲亲她的嘴角,隐隐嗅到了蜜渍梅的味道。 今晚甜甜的小汤圆变味了。 “你不害怕生病么?”汤幼宁一脸惊讶。 她就很怕,因为喝药真的特别痛苦呜呜…… “我不会生病。”薄时衍的体质一直很好,风寒次数寥寥无几。 他这样笃定,汤幼宁也不好继续劝说,转而问起十澜。 “我回来后还没看见她,你没有罚她吧?” “她失职了。”薄时衍的嗓音微冷。 “也不能这么说,”汤幼宁回想起来:“因为惊马,人太多了,堵得水泄不通,还有人跌倒被踩伤了……” 现场鬼哭狼嚎,惨叫声一片,而且太多人挤着,找不到退路。 再加上抓到一个对王府的马匹扎针之人,十澜无法坐视不理。 怪来怪去,都是卓尤深不好,他害得那么多人受伤。 还有的无辜路人差点被疯马活活踩死。 汤幼宁思及卓尤深的癫狂眼神,两手搂紧了薄时衍劲瘦的腰身:“他好像疯了……” “别怕,狗急跳墙罢了。” 薄时衍安抚的轻拍她背部,“我会多派些人手跟着你,新年带你去船上看灯,好不好?” 汤幼宁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仰起小脸蛋瞅着他:“船上?” “嗯,沿河两岸很热闹。” 他低沉的音色,不疾不徐,说着她不曾见过的风景。 汤幼宁稍稍放松了些,薄时衍又道:“我们的婚期也不会拖太远,二月份有良辰吉日,刚刚好。” 足够时间让父亲他们年后从南尧赶过来。 这期间,要把乐安坊的那处宅子装点起来,薄时衍准备让她在那里出嫁。 谁知,汤幼宁听了摇头反对。 “我要回去汤家。” “什么?”他眉梢微扬,还以为她没有把汤家当做娘家。 汤幼宁确实没有,她与彭氏汤奕宗压根不算家人。 只是:“我如果嫁人,要从汤家出嫁,是爹爹答应我,要风风光光送我出门……” 这话是在她十五岁生辰的时候说的,那时的她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女孩儿长大了,要去哪里呢? 然后,她还没来得及说亲,爹爹就出事了,她被塞进小轿子里抬到摄政王府,再也没能回去过。 “他最终食言了。” 汤幼宁小嘴微噘,在薄时衍的衣襟上蹭了蹭。 薄时衍低头,轻吻她的眼皮,“他不是故意食言的。” “我早就原谅他了。”汤幼宁抬起眼眸,清凌凌的眸底,没有悲伤也没有怨怼。 爹爹刚去世时,她觉得天都要塌了。 现在已经没事了,她是个坚强的小娘子,不能总是赖着父亲。 “那就从汤家出嫁,让你爹看着你风光出门。”汤文樊没做到的,他都可以帮忙做到。 薄时衍的吻,沿着她的眼睑下方,一路轻啄,最终停在那唇瓣上。 他的圆圆,理应被捧在手心里疼宠着…… 怎么又亲亲了呢,希望他别被过了病气才好……汤幼宁迷迷糊糊想着。 然后第二天,她所有不舒服的症状都消退了,生龙活虎。 反观薄时衍,捂着脑门爬起来上朝,一开口,喉咙沙哑。 第56章 有情人与野兽 经过陆神医确诊, 汤幼宁不需要继续喝那苦死人的药汁,她痊愈了。 一直以来身子骨不错,恢复快, 这两天稍微清淡些养着就成。 反而是薄时衍,陆谦颜说要想好得快一些, 就吃一副药, 或者多注意休息,靠自己捱过去。 摄政王哪有停下来歇息的,年底事忙,他每天都要去书房处理公务。 汤幼宁见着,一脸抱歉, “对不起,你被我过了病气。” “……无妨。”薄时衍哑着嗓音回了她一声。 他是没想到自己居然就这么被传染了…… 汤幼宁想了想,过去帮他磨墨盖章打下手, 能帮一点是一点, 看上去无比乖巧。 书房里多出一道身影, 不需要她特意去彰显存在感, 已然感觉不同了。 薄时衍一抬眼就能看见汤幼宁,随时随地, 不由抿唇轻笑。 他喊了陈管家过来,把春节期间的安排与她说说。 陈管家打理着整个摄政王府,如何过年, 心里当然早有筹划。 今年府中热闹许多,他寻思小娘子们或许喜欢剪窗花, 买了好些红纸,还请来一个教学师傅。 那是剪纸高手,层层叠叠的立体吉祥图样, 种类繁多,成品散开后直叫人惊叹,一把剪刀也能创出奇迹。 再就是准备搭个戏台子,其他人府上都有,他们这边对比起来冷清了些。 今年德容夫人来了,还有小小姐无双,一老一小安排听戏正合适。 陈管家还安排多采买些烟花炮竹,到时听个声响,图个喜庆,除夕夜的游船更是早早预订了。 新春佳节不宵禁,京城里彻夜欢腾,彩灯高悬。 沿着护城河,有一些人家会搭灯楼,白日里舞龙舞狮,夜间灯火万盏,烧大香的、点大蜡烛的,引得许多百姓争相观看。 陈管家手里就收到了几个寺庙的福帖。 这等大庙,每年都会给京城里的王侯各家送福帖,大家看着捐些香油钱,福帖可以张贴起来。 若是想参与庙里的其它法事,须得派人过去,另行花一笔银子。 往常,摄政王府不曾在这方面产生花销,不过随大流收下福帖。 今年陈管家却不自己做决定,事先询问过付氏。 他道:“夫人想点一对龙凤呈祥大蜡烛,替王爷祈求来年亲事顺遂。” 薄时衍听了没什么反应,“随她去。” 陈管家笑着问道:“汤姨娘可要烧上一对?” 这种大蜡烛能有人大腿粗,雕龙饰凤,可以燃烧几天几夜。 而那些烧大香的,要么家中有读书人,或是商人求财,立起来的大香与柱子无异,高达屋檐,同样要几天才能烧完。 庙里收了银钱做好登记,除夕那天就会在河边升起幡子,点燃香烛。 这样的一根根大家伙林立成群,成为新春时的河边一景,老老小小都会去看。 许多人以此图个吉利,希望开年好兆头,顺顺利利。 “我不用了。”汤幼宁摇头拒绝。 以前在汤家,彭氏没少参与这些道场法事祈福,逢年过节,很是忙碌。 她多少见过一些,没什么兴致参加,不过可以去跟前看看热闹。 年轻小娘子对这些的兴趣淡很多,陈管家理解,低头朝着薄时衍说起另一事:“王爷,天宝阁年底会上新一批首饰,让他们送过来挑选,怕是无法全部捎带上,不若自己去店里挑一挑?” 薄时衍应允,“过两日本王一起去。” 原本这种事情,最好是付氏带着府里这几个女眷过去,表小姐正做客,总不好落下她们。 但汤幼宁刚在外面发生意外,薄时衍不放心,也不能把人丢给母亲。 他宁愿自己亲自跟着走一趟。 年底把这些事宜一安排上,采买年货剪窗花,挑选新年新衣,一下子年味就出来了。 汤幼宁的行程安排得挺满,都没机会去琢磨齐曜白此人。 从今年初夏开始,她的小脑袋瓜里就越来越多秘密了。 好多人有希望被保密的事情,叮嘱她不要说出去。 汤幼宁不善说谎,此事却不算骗人,而是让她故意隐瞒。 都已经答应了,她不得不守口如瓶。 昨日薄时衍询问是谁救她出来,她忍着没说。 汤幼宁不知道齐世子为何不让说,这世间有太多她想不通的事儿,也不是非要追根究底。 很多时候,她的好奇心寥寥无几。 认为有一些烦恼不是属于自己,她操心了也无用。 汤幼宁思虑明白,稍微过一遍脑子,就把它们给抛开了。 而薄时衍,若有所思望着她,心里也有自己的一套答案。 他打发出去的暗卫一直盯着卓尤深,这人哪都没去,不敢轻举妄动,甚至不知道汤幼宁被人给半途截胡了。 能那么迅速截胡之人,其实范围非常小。 薄时衍很快就把他给圈了出来,明裕郡王府的人。 在这京城里,除了它还有谁最为关注摄政王府与卓家的交锋呢? 必然是暗中密切留意,才能对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及时作出对局势的判断。 ******* 天阴沉沉的,似乎正在酝酿一场大雪。 薄时衍最终没喝药,在家里养病半日,喝喝热水,风寒的症状就自行消退了。 因为好的太快,此事甚至没惊动付氏与薄镜城。 汤幼宁见他逃过一碗苦药,别提多羡慕了,她也想强身健体,以后再不用吃药。 就跟园里的困困一样,专门有人带它去林子里撒野,这段时日吃啥啥香,个头窜得很快。 大概年后就要把小白虎送走了,汤幼宁非常期待,看它成长为一只勇猛的百兽之王。 在此之前,她不准备让它踏出雪鸬园一步。 体型越来越大,怕后院里的其他人受到惊吓,也怕夏明曼那样用肉干故意引诱的,万一酿成祸事,不好收场。 秦婆子特意叮嘱了,园子里的门都给掩上,以防小老虎趁人不备溜出去玩耍。 它除了外出训练,压根没有往外迈出一步的机会。 午后时分,汤幼宁陪着小白虎在园子里玩球,湘宜看了看天色,上前去劝她进屋。 “外头风凉,娘子还是去里头玩吧?” 眼看着要下雪了呢。 汤幼宁摇头:“不能一直待屋里,陆神医也说要多走动呢。” 她在廊下跟小老虎一块追着球跑,一点都不冷。 湘宜见她玩得兴起,舍不得进去,提议道:“新年要到了,娘子要不给王爷做个荷包?” “荷包?”汤幼宁闻言不解,他又不是生辰日,为何要收她的礼物? 她的小指头抠着柳藤球,回道:“我女红不好,不想做。” 湘宜听见这话,掩唇笑着提醒:“荷包是随身之物,王爷身上挂着娘子亲手做的,多合适?” 汤幼宁乌黑的眼睛望着她,脸上懵懵的,没懂,这怎么能叫合适。 她缝制的又不好看,还不如绣娘呢。 “娘子,礼轻情意重,”一旁的湘巧笑了起来,“这是代表你一番心意。” 湘宜一点头,道:“就跟戏文唱的一样,两人互赠礼物。” 而后蜜里调油,情比金坚! 汤幼宁这回儿听懂了,戏文有一些说的是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 她知道一点点,不过……“我与王爷,如何能跟戏文一样呢?” “怎么不一样?”湘宜哄着她放下柳藤球,带进屋去。 把人推着到圆形的窗台前坐下,光线好,适合做针线。 汤幼宁回头道:“戏文里他们相互看对眼了,我们没有。” 湘宜愣了愣,没想到她纠结于此,噗嗤笑道:“娘子,王爷要与你谈婚论嫁,定然是喜欢你的呀!” 虽说此事要南尧那边同意后才会正式定下,但王爷有这份心,不出意外必然能成的。 她们都在替她感到高兴呢! “喜欢?” 男女之情对汤幼宁而言是陌生的,她不太能甄别它们的不同。 湘宜道:“娘子乖乖的,给王爷做些贴身之物,总好过在外头吹冷风。” 德容夫人带着两个表小姐过来,她们起初还以为王妃一事会产生变故。 谁知并没有,王爷主意已定,轻易不会更改。 甚至,娘子遭遇意外,他也没有多心或者介意,两人好事多磨,往后必要好好的才行。 湘宜在一旁提点,湘巧听了感觉不错,谁不想主子和和美美呢,小娘子不开窍,只能她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人多帮着。 于是,汤幼宁有点被赶鸭子上架,学着戏文里情窦初开的小娘子们一样,给郎君缝制荷包,互通心意。 湘宜给选的还是莲蓬图样,垂莲子意为‘垂怜子’。 若不是实在缝制不了衣裳,都想把里衣寝衣给安排上了。 ****** 晚间,薄时衍没到雪鸬园吃饭,他去了磐景园陪付氏用餐。 莫约戌时,才让苒松提着灯笼,在前头照着路过来。 这会儿汤幼宁正认认真真伏在桌案前,看话本。 是湘宜偷偷塞给她的,说是要叫她知道,如何关怀意中人。 话本里的小娘子们,都温柔似水,善解人意。 得叫王爷知道她的好才行。 下午湘宜让汤幼宁绣荷包,她消极怠工,动了没几针。 眼看着实在不开窍,才想出话本子这一招。 汤幼宁还是头一回看这个,与戏台上演的也差不多,讲诉一对未婚男女在双方家长的引荐下相看的故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人郎才女貌,相互看对眼后成为有情人,继而下定婚契、成亲拜堂、相夫教子…… 各方面都很契合,很完美。 皆大欢喜。 薄时衍进来时,她正好看完。 汤幼宁起身见礼,手里还拿着话本子。 薄时衍缓步过来,“在看什么?” 他一手揽过她,随意瞥一眼她手里的书。 “是话本子。”汤幼宁举起手给他看。 薄时衍接过,粗略一翻,不是什么不好的书籍,不过是写出来教化闺女们的故事。 “怎么看这个?”他印象中,她不爱看书。 汤幼宁回道:“看看我是不是王爷的意中人。” “嗯?”他挑起眉梢:“你说什么?” 她一脸老实:“我们与他们全然不同,就算没有看对眼,我也已经入府了。” 所以,她为什么要学里面的小娘子绣荷包赠送给他呢? 实在是多此一举。 “没有看对眼?”薄时衍抓住了她话语里的重点。 “王爷,故事里的人叫做有情人。”汤幼宁竖起食指。 他抬手,轻捏她的脸颊:“你还知道有情人?” “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傻子。”她扫他一眼,觉得这个问题不太聪明。 薄时衍撩起袍角,在矮榻上落座,问道:“那你说说,什么样才算有情人。” 这话把汤幼宁问住了,她想了想,斟酌着道:“有情之人,定然是很难被世俗分开的……” 她认识的人就那么几个,身边似乎也没有话本里那种浓烈显著的感情…… 思索一圈,她想到了:“就是卓尤深和苏瑾蕊那样,明明不可以却还要勾搭在一起,成为野鸳鸯。” 想来,这就是苦命鸳鸯了。 “……”薄时衍好一阵沉默,“圆圆,忘掉他们的故事。” 这种人也配叫有情人?“不过是被欲i望操纵的野兽罢了。” “欲i望……” 汤幼宁摸摸下巴:“就是出家人所说的色i欲对吧?” “嗯。”薄时衍应声。 一掀眼皮,发现小姑娘目不转睛看着他。 她凑过来,道:“王爷,你也是被欲i望操纵的野兽。” 天天趴在她身上研究册子呢。 “?” 薄时衍要被她给气笑了,一手捏住她细白的后颈,双眸微眯:“本王要是被操纵了,还能每天这样伺候你?” “那今晚不要你伺候了。” 汤幼宁说完,就被他翻过去,一把按在膝盖上,翘起圆臀,手起掌落,盖下一记。 薄时衍恶狠狠的磨着后牙槽:“今晚让你来伺候。” “什么?”她愣住。 第57章 圆圆,你得顺着我 汤幼宁原以为, 薄时衍放了狠话,要把她就地正法了,谁知并没有。 只不过不甘心地在她身上多留了几个浅浅的牙印。 薄时衍逐渐找到了较为适宜的力道, 在那如雪的画布上留下亲自绘制的痕迹,却不会伤着她。 甚至,他已经掌握了每一处叫她为之颤抖的秘诀。 汤幼宁算是知道了, 为何他们热衷于此。 册子上的事情,钻研下去……似乎有瘾。 大冬天的夜晚,帐子里却是火热。 汤幼宁浑身泛着粉霞, 比那芙蓉花还要娇艳三分, 绽放在薄时衍的怀中。 他揽着满怀娇柔,爱不释手, 把人欺负哭了,看到她眼角晶莹的泪珠,才能稍微止住心底那份痒意。 汤幼宁出了一身薄汗,身上好几处充血红肿着,细白的小指头揪着锦被, “我困了,我要睡觉……” “你要不回头看本王一眼,嗯?”薄时衍嗓音低哑。 他让她睁开眼,看看他。 汤幼宁不想看, 把小脑袋埋进被窝里,道:“夜深了, 你不要打扰我休息。” 这过河拆桥的架势, 是半点没管他的死活,薄时衍简直气笑了。 “圆圆,本王很记仇的。”他捧着大桃轻捻, “趁现在多睡一会儿……” 汤幼宁直喊疼,软声求饶,“你放过它吧,别捏坏了呜呜……” 她每日穿衣裳都不舒服,全是拜他所赐。 汤幼宁想了想,乖乖从被窝里钻出来,给他礼尚往来一下。 否则,今晚是别想睡了。 她像个小受气包一样,颇有几分不情不愿地付出劳动力。 敷衍的态度,毫无章法的技巧,勉强安抚住了巨兽,让它陷入沉眠。 ……薄时衍都想骂它一句没出息。 不过,身上的是解决了,心里这头巨兽,却已经要拦不住了。 ****** 隔日,在前院客房里的陆神医,受到了王爷的传召,他的病患希望尽快开始治疗。 最好能在年前痊愈。 对此,陆神医不做保证。没有哪个大夫会明确答应患者何时康复。 陆谦颜这些天一直带着范子悬在准备药包。 研磨了好几份,用于初始阶段,随后再根据脉象进行调整。 确定了给薄时衍施针的日期,他立即让徒弟把药罐子给熬上了。 先把那长长的药针浸泡到药汁里去,为随后的针灸做准备。 口服汤药也同时进行,不仅要喝进肚子里,在下针之前还得用药包进行热敷放松。 这么一下,薄时衍整个人都被药味给包围了。 他原本没打算特意与汤幼宁说起此事,开始喝药后,那苦涩的味道根本压不住,很快就被她给察觉了。 “你果然生病了。”汤幼宁眨着大眼睛看他。 “是头疾。”薄时衍回道:“本王被人下毒了。” 他最开始头疼后,请过御医来诊治,外界知道他患有头疾。 但是却不清楚他头痛的频率,以及严重程度。 汤幼宁几乎接触不到外面的什么传言,就更不知道了。 她孤陋寡闻,这会儿听见下毒的字眼,不由皱眉:“是谁下的毒?” 怎么老是有人要做坏事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毒从哪里来的,没想到他身上也有毒。 “是卓太后。”薄时衍并不瞒着她。 汤幼宁愣住,张了张小嘴:“她果然很坏!” 一说起姓卓的,难免就会想到卓尤深,真就没一个好东西! 薄时衍见她揪着小眉头,也骂不出什么词来,不由轻笑,“无妨,本王也不是什么好人。” 该他们付出的代价,一个也跑不了。 明年江立棠入阁,新的一批仕子上任,就彻底不需要卓家了。 他们会跟地上的落叶一样,被扫得干干净净。 在彻底清算之前,卓家也没能好到哪去,因为嫡庶之争,已经陷入内乱。 婚姻结两性之好,世家皆是讲究门当户对,以姻亲关系来巩固彼此的财势。 它向来是是一柄双刃剑,和睦时候好上加好,给予助力,若是一旦扯皮,对方就能啄得你满头包。 卓任隆身为昌禄侯,他的妻子出身高门,卓尤深早早成为小侯爷,妻族苏氏同样不是省油的灯。 老侯夫人与苏氏,婆媳二人都是嫡系,岂能眼看着卓家的一切给庶子们继承了? 不仅她们自身不同意,娘家也会帮扶着,拢住本该属于她们的一切。 即便卓尤深成为废人,好在成亲两年,底下已有孩子。 还有卓兰淳这个嫡女,老侯夫人坚持给她招婿,并且要瓜分侯府等额的财产。 卓家人多,因为这事儿能吵上许久,这个年,别想好好过了。 汤幼宁不知道薄时衍磨刀霍霍,她略为担忧道:“你先好好吃药,身体好了才能做坏事。” 她支持他对付卓家,对他们根本无需客气。 “我做坏事,你不怕么?”薄时衍打量她这副娇憨模样,忍不住抬手,轻揉她的脸颊。 “我为什么要怕,”汤幼宁抿唇道:“天上的神仙太忙了,惩罚不到每一个恶人,只能大家自己动手报仇了。” 卓太后给他下毒,卓尤深动手掳人,还不受到惩罚,真是没天理了。 她才不想见到坏蛋们逍遥法外。 薄时衍喜欢她以暴制暴的态度,“看上去傻乎乎的圆圆,其实并不傻。” 一味善良的人,都是纵容的帮凶。 汤幼宁听到那个字眼便撅起嘴巴,道:“我也继续喝汤药了,不许说我傻。” 有陆神医在,她很快就能摆脱余毒,迎接新的一年。 他到底懂不懂呀? 汤幼宁对陆神医极为敬佩,小时候,爹爹带她去过好些地方看脑袋,没能诊出什么毛病来。 时隔这么久,没想到神医能替她断脉。 谁不想成为聪敏的小娘子?她才不要做那个蠢笨之人。 只要能好起来,再难喝的汤药,汤幼宁都能捏着鼻子灌下去。 薄时衍知道她嗜甜怕苦,看到这般态度,就明白她心中的介怀。 想来,她以前是很在意被人唤做痴儿的。 “好,本王以后不说了。” “这还差不多。” 汤幼宁瞥他一眼,慢吞吞从袖兜里摸出一个荷包。 递到他跟前,道:“王爷,这是送给你的。” 昨日湘宜就盯着她缝制荷包了,今天还继续。 巴掌大小的荷包,经验老到的绣娘一下午能完成好几个。 汤幼宁的绣工不行,缝制速度却没落下太多,两个下午足够完成了。 目前手里的这个成品,除了丑没有其它缺点。 “送给我?” 薄时衍挑起眉尾,一手接过,低头打量它,问道:“绣的什么?” “是莲蓬,你没看出来么?”汤幼宁皱皱鼻子。 他闻言顿时懂了,她昨日看了话本子,才有今天这一出。 “本王收下了。” 薄时衍弯腰垂首,在她那肉嘟嘟的唇上轻咬一口:“圆圆再接再厉。” 汤幼宁与他大眼瞪小眼,“什么意思?” “你的侍女只教了你这一招么?”他抬起眼皮反问。 她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他居然想要她跟话本里的小娘子一样? 汤幼宁摇头道:“我不行哦。” 每日给郎君更衣就罢了,做衣服做鞋子是真的很难,她做不了。 薄时衍也不需要她给自己缝制贴身衣物,道:“圆圆有这个心就好,我正好有一份回礼给你。” 这么快就有回礼?汤幼宁好奇问道:“是什么?” “是你的贴身衣物。” “啊?”她直接愣住,疑心自己听错了。 通常是小娘子做这些送出去,哪有男子回这种礼?总不能他也会针线活? 薄时衍却不给她解惑,径自拿着荷包返回白霁堂,等候陆谦颜的到来。 ****** 薄时衍中午饭后喝药,下午在屋里敷加热过的药包。 陆谦颜入内施针时,手里的那罐药针,足足浸泡过两个时辰。 因为神医的叮嘱,针灸过程中以及施针完毕后需要保持安静,至少半个时辰不被打扰。 白霁堂被清了场,薄时衍也没通知薄镜城,就连汤幼宁都让她晚些再来。 来早了容易扰乱心神。 薄时衍给予陆谦颜足够的信任,院子里只守着茂岚与苒松二人。 后者对他的干脆果决非常满意。 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决定让他下针,就不需要任何多余的防备。 他需要病人的全部信任。 何况,要解除头疾,都是在脑袋上扎针。 在上位者眼中,这简直是取人性命的绝佳时机。 薄时衍未曾多言半句,由着陆谦颜动手。 初次施针历时较长,算上敷药的时间,莫约一个时辰才结束。 陆谦颜下针时精神高度集中,收针后满脑门的薄汗,看着颇为疲累。 靠着范子悬搀扶,到一旁坐着歇息。 而薄时衍,双眸紧闭,躺在床上,需要安静的待半个时辰,才能起身。 苒松动作轻巧,进来给神医奉茶,不敢发出声音打扰。 陆谦颜缓过了劲儿,提笔开一张新的药方,交给徒弟亲自盯着煎药。 并且小声交待苒松:“针灸三日一次,三次后就改做药浴,天气冷,浸泡时长可以久一些。” 到时估计毒素散得差不多了,喝药的剂量也会减少。 苒松都记下了,让茂岚在这守着,自己躬身把神医送出白霁堂。 到了外头,就看见汤幼宁站在不远处。 “汤娘子,你来得早了,主子还躺着呢。” 自从知道她以后要做王妃,虽然不到改口的时候,苒松也不喊她姨娘了。 汤幼宁问道:“他施针顺利么?等他起来我再进去。” 陆谦颜笑了笑:“挺顺利的,无需太过担心,酉时我会再来诊脉。” 汤幼宁看着这位银发的先生,笑容浅淡,胸有成竹,她一脸敬佩:“陆神医,你真厉害。” 他知道许多病症,又见多识广,似乎任何问题,在他手里都能迎刃而解。 这种气度,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就跟那些饱读诗书的学子一样,因为储存丰富,上考场半点都不虚。 “那当然!”范子悬刚才在白霁堂憋着没敢说话,这会儿连忙接上了:“我师父一路走来,不知道救治过多少人!什么疑难杂症都难不倒他!” “哇!”汤幼宁就跟听故事一样,双眼一亮。 “聒噪。”陆谦颜示意他闭嘴。 范子悬意犹未尽,不过还是知道分寸,道:“汤娘子等会儿再进去吧,王爷没事的。” “好。” 汤幼宁等够了半个时辰,才迈入白霁堂。 陆神医说亲近之人出现容易牵动薄时衍的心神,所以施针时候都别来。 她也看不到是怎么扎针的,想来应该很疼? 谁知进去一看,薄时衍没事人一般,跟上午的状态没有两样。 “你的头还疼么?”汤幼宁一脸关切。 她都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本王无碍。”薄时衍对气味敏感,除了要忍受自己身上的药味之外,并无其它不适。 “那就好。”汤幼宁松了一口气,一着眼,发现他把那个丑丑的荷包挂在腰间了。 “你来得正好,看看给你的回礼。”薄时衍点了点红木高台架上的一个小木箱子。 汤幼宁乌溜溜的眼眸瞅着他,隐隐觉得,他对这个回礼似乎有些迫不及待,“是什么东西?” “商船从南洋带回来的。”薄时衍坐在原处,富有耐心。 “听上去是个宝贝。”琉璃镜就是南洋带来的吧? 汤幼宁走上前去,抱起小木箱到桌面上,轻轻打开。 满怀期待的定睛看去,视线落下后立即失望了。 居然是一堆布料?没有宝珠之类的任何璀璨的物件。 汤幼宁伸手拿起箱子里的东西,两片棉布,几条绑带,“它是……护膝?” “不是。”薄时衍执起茶盏,眼睫半敛:“它是女子的小衣。” 什么? 汤幼宁不禁陷入呆滞,不解,来回看了好几下,才意识到他的意思。 她指了指自己:“它是小衣,给我穿的?” 这就几条细细的带子,怎么穿啊? 她摇头,把它丢回箱子里,“我不要。” “为何不要,”薄时衍的语气一本正经:“你送我随身之物,我回你一礼,此乃礼尚往来。” “可是……”汤幼宁想了想,道:“我没有给你做里衣,你回个香包就可以了。” “不行,要回什么,本王说了算。”薄时衍不容她拒绝。 汤幼宁真不想要它,都怪湘宜,没事提议互赠礼物做什么呢? “我收下也不会穿的。” 他闻言,薄唇微抿,放下茶杯,一手支撑着额际,“陆神医说,我不可过分牵动心神,这会儿头疼得很……” “头疼?”汤幼宁连忙站起身,道:“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回来。” 薄时衍长臂一伸,把人揽过来,下巴垫在她小小的肩膀上,“圆圆,这段时间你得顺着我,知道么?” “好。”她乖乖应了。 “我要看你穿上我的回礼。”他一歪脑袋,硬是把自己强健的身躯做出小鸟依人状,倚靠在她怀里。 “这……”汤幼宁扶住他的肩膀,苦着脸点头:“那就穿吧。” “你的脑袋好点了么?”她白软的小手,轻抚他的头顶。 薄时衍中气十足:“好多了。” 第58章 不能纵着他 毕竟还在施针阶段, 薄时衍并未急着叫汤幼宁兑现承诺。 也考虑到如今自己的身体,无法真刀实枪做些什么,只叫她先答应下来, 记在账上。 汤幼宁就这么带着小木箱回去雪鸬园, 湘宜是经手衣物佩饰之人, 此事瞒不过她。 打开小木箱, 把里头各种颜色的布料拿出来后,她整个人大开眼界。 “原以为我给娘子做的小衣已经足够大胆了,谁知还有这样的?” 湘宜手里拎着细带,难掩惊叹。 她是较为擅长针线手工的, 把它们来回仔细翻看一遍, 就知道是如何裁剪了。 湘巧在一旁微红着小脸,小声道:“它们会不会太小了?” “恐怕小一点还更好呢, ”湘宜掩唇偷笑:“南洋那边的女子,感觉比胡人姑娘还大胆……” 她们在街上看见过身穿胡服的小娘子,有的是抹胸式衣裙, 有的露出小蛮腰。 大堰再怎么民风开放,也没有公然这般的。 胡服对许多人来说已经很是大胆。 对比起这箱小衣,却是小巫见大巫。 这小衣只前头有布料,后面全是丝带, 要把那如玉美背完全露出来,真就是——欲遮还羞。 湘宜感觉自己稍作想象就要遭不住了,她们娘子的身段, 天生的玲珑有致! “这要是穿上去,必然水到渠成!” 湘巧轻咳一声,道:“也别急,兴许, 王爷是在等一个洞房花烛夜。” 正式三媒六聘,成为王妃,那才是洞房花烛。 湘宜闻言回道:“苒松偷偷告诉我,过完年老爷就会过来,替王爷解决人生大事,老夫人应该也是一道前来。” 这多半是要松口答应的意思。 不然长辈们不会巴巴的赶过来。 起初德容夫人不同意,这几天也都不吱声了,湘宜觉得,八字已经有了一撇。 她们暗喜在心,没敢声张出去,静候佳音。 湘巧笑道:“那你仿照这些款式,多做几件正红色的。” “我也是这么想,”湘宜拍着木箱道:“王爷既然喜欢这种,咱们给他多备点……” “可是我不喜欢。”汤幼宁发表自己的意见:“为什么要把护膝穿在身上。” “它不是护膝。”湘宜纠正。 “那我也不喜欢。”汤幼宁捧着小脸蛋,面带愁容。 薄时衍每次弄好久,把玩不够,她都困了。 湘宜还是决定多做一点,“抱歉娘子,这回我要优先考虑王爷的喜好。” 府中正缺孩子,多来点闺房情趣,有利于添丁添喜。 并且,那教化小娘子的话本果然好用,就是要互赠礼物,有来有往,才能彼此更加恩爱! 湘巧深以为然,她也是站湘宜那边的,汤幼宁彻底孤立无援。 秦婆子不太管这些事,她现在全程盯着汤幼宁要喝的汤药。 每天非常准时,把黑乎乎的药汁给端过来,看着她喝完才能走。 什么都不急,先把身子养好了,以后才能孕育子嗣,多子多福。 汤幼宁配合着,前后喝了这么多天,她自身没有什么明显的感觉。 并未有那种突然间思绪清明,脑子灵透的开窍感。 又喝完一碗之后,她忍不住怀疑:“奶娘,我真的会变聪明么?会不会天生就很笨?” 跟体内的余毒没有关系? 这样一想,汤幼宁整个人都要萎靡了。 “胡说,哪有人天生蠢笨的。”秦婆子忙道童言无忌,“老爷可是凭借自己的本事考中科举,聪明着呢!” 虽说汤文樊没当上多大的官,但在这偌大京城,能有一席之地,可不容易。 汤幼宁当然知道爹爹并不差,那么……“我姨娘聪明么?” 她对姨娘完全没有印象。 这可问住了秦婆子,她不曾见过谚氏,属实很难说出个什么来。 不过……应该是聪明的,否则彭氏院子里的人哪有不拿此说事的? 只怕早就开骂了。 既然没有骂这个点,说明谚氏是位聪慧漂亮的小娘子。 汤文樊很少跟汤幼宁提起她娘,她那时候傻乎乎的,生来就没娘,也没想着追问。 对生母一无所知,更捉摸不透她身上的毒是从何而来。 汤幼宁捻起一枚杏肉脯塞进嘴里,道:“等我回汤家待嫁,问问嫡母。” 秦婆子对彭氏的印象不好,撇嘴道:“她未必肯说。” “不说就算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她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 汤幼宁心大得很,从来不会自寻烦恼。 姨娘有她自己的人生经历,她身为女儿,就算弄个一清二楚,又能怎么样呢? 往事早已经过去了。 她不过是想着,万一姨娘被坏人所害才早早丧命,那就把人查出来,杀了对方报仇。 这事儿,需要王爷帮忙才行…… ****** 临近年关,钦天监选了个日子,小皇帝要在祭坛上祭祖祈福。 前后有两个仪式,祭祖面朝的方向是皇陵,而祈福则是在高台上拜天。 这一天,所有命妇都要大清早进宫拜见,按照品级排列下去。 汤幼宁也不例外,甚至她的位置还挺靠前。 她还不是王妃,也没有诰命在身,薄时衍让付氏带她同去,这是要告诉所有人,往后,汤幼宁会成为王府主母。 付氏知道,儿子这是铁了心要扶她做正室,都已经在准备嫁妆了,这么大动静,哪能瞒得住其他人。 也不在乎这时节或早或晚,结果都一样。 付氏没再阻止,一口答应下来。 反正他爹都由着他,何苦她来做这个棒打鸳鸯的坏人。 再则,儿子有一句话说得对。 女子的尊荣皆是男子给的,儿郎自己争气些,旁人自会尊你敬你,包括你的妻子儿女。 否则,就算娶了高门贵女,也是免不了被人轻视。 薄时衍已经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他要捧着谁,谁敢说一个不字? 也不需要多厉害的妻族来锦上添花,指不定那些保皇党还担心薄家结党营私呢。 这般一想,儿媳妇身家不显,也不是坏事。 付氏虽说不求美名,但绝不会乐意自家被人指着骂狼子野心。 为着大堰劳心劳力,最终落一句乱臣贼子,谁不心寒? 身居高位,太多人盯着一言一行了。 付氏唯一担心的是自己未来的孙儿们,怕生出来不聪明。 不过陆神医都住到府上了,她便按捺下来,不再提此事。 没了付氏的阻止,薄时衍弄起嫁妆效率更高,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王府。 陈管家领着人搬东西,进进出出,想不外传都难。 大家都知道了,雪鸬园那位,是未来的王妃! 这真是被王爷放到心尖尖上了,下人们无不更加恭敬,而后院的美人们,全都一脸麻木。 早在看着汤幼宁逐渐得到一切时,她们攀比的心思就随着差距变大而彻底熄灭。 大部分人跟凌筎一样,早已心死了。 倘若王爷像其它男子那般,亲近女i色,美人们就不会这样丧失斗志了。 哪有男人不爱新鲜不偷腥的? 那汤幼宁迟早被玩腻了,其他人的机会不就来了么? 可是,这摄政王,在靠近汤幼宁之前,身边一个姑娘都没有。 就跟那准备入定的出家人没两样,日日上朝忙于政务,压根就没有心思去理会姨娘们。 而后跟汤幼宁在一块,开了荤,也不出来尝尝其他人的滋味。 她们眼巴巴等着望着,能怎么办呢? 才知道王爷是个痴情种,只钟情于一人。 美人们羡慕得已经嫉妒不起来了。 只希望,往后府里有了王妃,为彰显她的贤惠大度,能把王爷让出来几天。 她们要是能有个庶出子女傍身,这辈子就有指望了! 但……汤幼宁会这么做嘛? 王爷肯配合么? 一切都是未知数,后院这几人嘀咕着,觉得自己前路渺茫。 雪鸬园里,几人对外界言论不做理会。 嫁妆单子还没确定下来,她们也不急着忙活此事,眼下进宫更要紧。 湘巧给做了好几个护膝,这两日刚下了一场雪,天寒地冻。 命妇们即便穿得再厚,要在冷风里站个把时辰,祈福时候还得跪拜,哪有不受罪的。 一个个娇生惯养,遇着这种事情,又躲不过去,只能硬扛了。 “才说到过护膝,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汤幼宁拎起它,左右打量,真的跟那小衣有点相像。 湘宜噗嗤一声笑了,“才不一样呢,我跟改良过的,更好看。” 湘巧抱着绛紫色斗篷出来,道:“穿这件吧,白色的打眼又不耐脏。” 在地上跪拜,弄脏就不好看了。 “那我给配一套轻巧些的发饰如何?保管是端庄的小娘子。” 湘宜心里有了主意,把汤幼宁按到梳妆台跟前,着手给她梳头。 两个侍女围着打转,将她装扮得妥帖又漂亮。 汤幼宁本就气色极好,脸上甚至不需要抹胭脂,天生的白里透红。 明眸皓齿,螓首蛾眉,即便是深色衣裳,也压不住她的艳丽与娇俏。 湘巧特意赶早了点时间,不敢叫付氏等候,她们早早去了磐景园等着。 容颜精致的小姑娘谁不喜欢呢,即便是付氏,一眼看去,也觉得汤幼宁美极了。 尤其是她那双眼睛,清澈耿直,搭配这张过于艳丽的脸蛋,生生消磨了距离感。 有时候明艳太过,旁人反而不敢亲近。 汤幼宁的眼睛中和了这个特征,使她显得柔软无害,心无城府。 薄无双昨晚是在祖母这儿睡的,小姑娘睡得早起来也早,这会儿精神百倍。 看到汤幼宁进来,立即蹦跶着凑近她。 “汤娘子,”薄无双奶声奶气的,“无双长大后,也要做天生丽质的大美人!” “是说我天生丽质么?”汤幼宁一挨夸就高兴,弯了弯眉眼道:“你也是哦!”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长大后怎么会不好看呢? 一大一小相互夸夸,薄无双伸出小胖手,抱着汤幼宁,香香软软的,别提多舒服了。 “汤娘子,等你从宫里回来,我可以去看看小白虎么?” 她早就听说啦,雪鸬园有一只小老虎! 可是,爹爹不让她去看,下人也说老虎危险…… 付氏更是不同意:“不许胡闹。” 汤幼宁想了想,道:“虽然小白虎不会主动攻击人,但你们太过陌生,不靠近才是最好的。” 小动物对气味敏感,陌生的气息,可能会吓着它们,从而进入戒备应敌状态。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离远一点最安全。 薄无双不由失望,“我岂不是不能摸摸小白虎了?” “可以的,”汤幼宁笑了笑:“王爷武功高强,让他带着你,肯定没问题。” “二叔?”薄无双对薄时衍完全说不上熟悉,她好奇问道:“你怎知他武功高强?” “因为我见过他杀人。” 汤幼宁有问必答,这个字眼叫付氏眼皮一跳,“别跟孩子说这些。” 薄无双却不害怕,“我要听我要听!二叔杀的肯定是坏人吧!” “我们要进宫了,”付氏喊来照顾小小姐的婆子,道:“送她回自己院里去。” 薄无双年纪小,是跟薄镜城一块住的,这会儿有点依依不舍。 不过并未闹腾,她知道祖母大清早进宫有正事。 “汤娘子,我可以去雪鸬园玩么?”她还没死心呢。 汤幼宁笑着一点头:“当然可以。” 薄无双高兴了,又扭头去眼巴巴瞅着付氏,“祖母……” 付氏一脸无奈,道:“去玩可以,不许碰小老虎。” 再温顺的野兽,那也是野性难除。 薄无双高高兴兴答应了,三人一块从屋里出来,正好赶上薄时衍到来。 他去了一趟雪鸬园,没想到扑个空,汤幼宁先一步到磐景园来了。 时辰不早,没有多说闲话,三人乘坐两辆马车进宫。 汤幼宁是跟薄时衍同车,进入宫门后两人才分开。 车上,他长臂一探,捉住了她的小手,在掌心握着。 “今天那么早去母亲园里?” 汤幼宁抬眸看他一眼,道:“不好叫夫人等我,我就早点去。” “进宫后你跟着她就行,别让十澜落下一步。”薄时衍说,这是他给十澜的最后一次机会。 汤幼宁连忙道:“我乖乖跟着夫人,绝不会乱跑的。” 上次闹市人太多,十澜不好发挥,后来又有一个高手阻拦她。 她在汤幼宁眼中,已经足够厉害了。 薄时衍不与她争辩十澜的问题,“你要是想休息,就去仪凌殿。” 她乖乖一点头:“我去过,我知道路。” “记性不错。”他轻捏她的小鼻子,欺身上前,在那抹了口脂的软唇上咬了一口。 “不可以吃……”汤幼宁往后一躲。 薄时衍却不肯退让半步,把人抵在马车的木质车壁上,把她的口脂吃了个干净。 汤幼宁现在学聪明了不少,蹙起眉头小声道:“等会夫人看到了,就知道你啃了我。” 所有人都要知道他们在马车上亲亲啦! 谁知,薄时衍也学聪明了,他早有准备。 从小几的格子里摸出一盒精致的圆宝胭脂。 用小指头挑起一点点,轻轻按压在她饱满的唇瓣上。 磨蹭着给压实了,把她的口脂给补上。 “嘟嘴。” 薄时衍头一回做这种事情,感觉还挺……新奇的。 汤幼宁两个大眼睛望着他,而他的视线,全部集中在她嘴巴。 她听话的嘟起来,红艳艳的小嘴,比夏日樱桃还诱人。 薄时衍温热的指腹压着,忍不住,又垂首前倾,用自己挺直的鼻尖去触碰她的。 而后那一双薄唇,缓缓贴了上去。 汤幼宁张嘴想说话,比完全堵了回去,“我唔……” 她无法呼吸,直到被吮得舌尖发麻,他才意犹未尽的松开。 “圆圆,”薄时衍低声轻笑:“你怎么这么乖。” 真是任人欺负,也不懂得反抗。 面团一样的小姑娘。 汤幼宁却是有小脾气的,瞪他一眼道:“你不许再亲我了!” “好,”他开口应下,“不亲了。” 这回是认认真真把她的口脂给补上去,再把她的衣襟衣袖全部抚平皱褶。 宫门到了。 薄时衍与女眷不同路,他们必须分开走。 他把人交给母亲,转身率先离开。 没发现身后付氏在瞪着他。 付氏叹了口气,挽过汤幼宁的手,低声道:“男子总是贪得无厌,你不能一味惯着他。” 都要入宫面见那么多人了,还把人这嘴亲的红肿。 是当大家都是睁眼瞎么?真是胡闹! 汤幼宁一脸懵懵的看着她。 付氏又道:“你给他一次性吃饱了容易腻,饿着三分才好呢。” 真是个傻姑娘。 回头她得说说儿子,汤氏不懂,他自己就该有分寸。 既然决定要让她做王妃,那就不能在成亲之前弄出孩子。 行大礼之后怀上,那才是名正言顺的嫡子。 总得克制一些。 汤幼宁对付氏的话似懂非懂,只管点头就对了。 宫里不是说体己话的地方,付氏也没多唠叨,带着汤幼宁去拜见太后。 毫无疑问,这样的场合,德容夫人亲自带着汤姨娘前来,惊呆了许多人。 一些人觉得,这姨娘未免也太受宠太过格了。 还一些脑袋转得快,已经意识到了摄政王府的风向,这显然是冲着扶正那条路去的呀! 要是家规严正的门户,听了必然感觉荒唐,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妾室怎么做主母? 但……决定如此行事的人是薄时衍。 他性格果决,目标明确,朝堂上大刀阔斧,说一不二,他所看中的人,必然有其原因。 旁人怎么也不相信,摄政王会是被皮囊所迷惑的那一类人。 他看着就不是容易被儿女情长绊住的人,所以…… 他要娶这个汤姨娘,定是有其它缘由。 许多人在暗中打量摄政王府的两位女眷,德容夫人身份高,甚少来京城,很多人都说不上相熟。 其他夫人们便借着汤幼宁过来搭话。 这里头有很多人,汤幼宁都见过,张嘴能认出对方。 她的记性向来还不错。 也有汤幼宁不曾见过的,比如那位明裕郡王妃,她是齐曜白的母亲。 郡王妃时常自称抱恙,极少出来与各府走动,也不参加宴饮。 今日祭祖祈福,她身为宗室命妇,必须到场。 明裕郡王妃张嘴就跟付氏道了恭喜,“德容夫人,喜事将近。” 她并没有跟汤幼宁说话,甚至眼神都没飘过来。 汤幼宁却直觉,这位郡王妃似乎对她有意见。 为什么呢? 明裕郡王妃心中有怨气,无法跟任何人说。 齐曜白擅自劫走了卓尤深关押的姑娘,还彻夜不归,这事没能瞒住他父亲。 郡王爷亲自动手,打了他十几杖,伤都没好齐全,今天也跟着进宫来祭祖。 红颜祸水,当真是好本事,勾了她那糊涂的傻儿子,就连摄政王都要扶她做正室。 郡王妃觉得自己大开眼界。 “京城是没有小娘子了么?” “嘘,”伺候的婆子低声道:“说她一脸福相呢,反正不进咱们家门,谁管她……” 郡王妃也不想管,可是,她才知道她的傻儿子是痴情种! 那婆子宽慰道:“给世子爷一点时间,会想明白的。” “可别跟那姓刘的一样才好……” 说起痴情种,她都怕了,那刘家大郎非要娶一个寡妇,谁都拦不住。 还有那孟家,老父亲死后,竟然沾染他的妾室,还想光明正大收进屋里…… 荒唐事情那么多,郡王妃真怕有一天自家也成了旁人的谈资。 儿子看上有夫之妇,真能把她给气死! ****** 大清早入宫,整一个上午命妇们都列队站着,偶尔还要随着祭坛下跪。 积雪未融,气候森寒,一个个累得够呛。 宫里留用了午宴,让大家吃过饭才各自回府。 汤幼宁毕竟年轻,身体底子好,感觉没什么,付氏就没那么好受了,由两个丫鬟搀扶着上了车。 回府后立即就去歇着了,让儿子晚饭别过来,都各自解决。 薄镜城知道母亲累了,自己带着薄无双,不让她去磐景园打扰。 而薄时衍,当然是跟汤幼宁回了雪鸬园。 刚进屋,汤幼宁就被身后之人打横抱起。 “膝盖疼么?我看看。” 薄时衍拥着她,坐到矮榻上。 汤幼宁踢了踢小腿,道:“湘宜给我绑了护膝,不疼。” 她在宫里有看到乐萝,顺嘴问了,乐萝就没想到要带护膝。 薄时衍闻言放了心,“你们倒是准备充分。” “因为湘宜在缝制新的小衣,顺手就给做了。”汤幼宁抬脚,把膝盖上的绑带给解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薄时衍抬了抬眼皮:“新的小衣拿来我瞧瞧。” “……这你也要看?”汤幼宁的记性很好,“你以前还说不许穿这些给你看。” 他仿佛失忆了,半点不提以前的事,只道:“若是湘宜做得好,本王有赏。” 什么? 汤幼宁的反应越来越快了,连忙去把湘宜做了一半的针线篓子拿过来,“王爷,是赏金子么?” “嗯。”也不是不行。 薄时衍伸手接过,检查了湘宜的半成品们。 大部分是正红的颜色,其中还有两件黑色,都是极为凸显肤白的深色。 布料柔软,轻薄一片。 “你觉得怎么样?可以赏了么?”汤幼宁一心惦记着给湘宜争取赏金。 丝毫不知道,来日这些,都是要她以身肉偿的代价。 薄时衍很满意,爽快地给雪鸬园几人都赏了金叶子。 第59章 故人 这日, 京城是难得的大晴天,艳阳高照,干冷干冷的。 薄时衍带着汤幼宁, 偕同母亲与两位表妹外出置办年货。 大街上多得是一家子共同上街买东西的,新衣裳新鞋子, 还有各种食物屯粮。 吃食一类,摄政王府自有庄子与其它商铺送来, 新鲜好物,陈管家亲自盯着呢。 薄时衍带着女眷,直接去了天宝阁。 天宝阁每月会给一些大户人家送上新品, 以供挑选。 不过,它这么大一座楼,首饰存储良多,送去的样式毕竟有限,更多人喜欢自己过来挑选。 琳琅满目,种类繁多。 汤幼宁还是第一次踏入这种地方, 她逛过的铺子,两只手都能数出来。 天宝阁在京城名声响亮, 有上下三层,楼里宽敞又气派。 那匾额龙飞凤舞, 用了金漆。 半年多以前,湘宜帮忙描了新首饰的花样,秦婆子拿着来这里定做,还要融掉旧银饰。 否则根本买不起天宝阁的一根簪子。 而现在, 掌柜的端了好几个托盘过来,供她挑选。 “德容夫人,汤娘子, 二位瞧瞧,可有看中的?”姚掌柜笑呵呵询问。 摄政王府的女眷太少了,从来都算不上大主顾。 不过这会儿来了这么多位,应该会关照关照他们的生意吧? 毕竟,这位汤娘子可是摄政王的宠妾。 天宝阁的口风紧,这几个月定时送首饰去王府供汤幼宁挑选,对外谁也没透露半句。 在高门大户之间做生意,最要紧的就是闭上嘴巴。 人家府上给谁买首饰,买了多少,谁多谁少,一个字都不能往外提。 姚掌柜自己心中有数,对汤幼宁客客气气的,不敢有半分看轻。 当然,他没忘了这位德容夫人,凡事以她为先。 付氏从来不是喜欢穿金戴银之人,在南尧的时候就颇为素净。 现在挑了根金簪,过年时添几分喜庆便够了。 她扭头打量汤幼宁,道:“年轻小娘子,不妨多佩戴些饰物。” 托盘上好几样腕间的首饰,付氏拿起给她试了试。 汤幼宁的皮肤白,又不是那种骨感干瘪的身材,什么首饰都能撑起来。 试过之后,白玉镯和金臂钏皆是极好,便是一串看似简单的丝蓝水晶珠串,在她手腕上都显得晶莹夺目。 付氏不禁犯难了,原本想替她挑一挑,现在觉得……全都合适。 一旁的薄时衍看着,道:“既是不同花样,可以换着戴,全部包起来。” 姚掌柜一听,喜上眉梢,连忙叫小伙计过来帮忙,伺候起来更为殷勤。 不愧是摄政王府,虽说以前关照不多,但往后,府里有女眷,可就不一样了! 果然,不仅是手镯臂钏,就连耳饰、发簪发钗,薄时衍一开口,都是往多了买。 每一样来几件,甭管是什么金银珍珠玛瑙,看上去款式不同,那就换着戴。 汤幼宁没什么主见,还不擅长拒绝人,全都被薄时衍一锤定音了。 把姚掌柜高兴地见牙不见眼,成交件数多达几十,乐颠颠地送了一套上好的蓝玉茶具。 南尧薄家家底丰厚,付氏也不是小气之人,看薄时衍这样大方,并未多说什么。 不过回头,给夏氏姐妹二人跟着多挑了两样。 原本是准备跟夏家亲上加亲的,现在眼看着没戏了。 大过年的让人小姑娘跟着上京一趟,总得多补偿一些。 夏明纯与夏明曼都猜到了姨母的意思,因此,得了好几样新首饰,也没能高兴到哪去。 她们无功而返,过完年就要回去南尧了。 即便心里不高兴,也不敢表现出来,更不敢对汤幼宁放肆。 往后两家还是亲戚,把人得罪死了,回去后定要被家里人责骂。 出于种种原因,今日这趟上街,气氛说不上多么热烈,倒还挺和谐的。 汤幼宁成为了收获最多的那人。 至于成衣铺子,是不需要去逛的,因为寻常小娘子的衣裙,对她来说都不合身。 胸围要放宽,腰肢又要收紧,改来改去,还不如直接让缃云纺的绣娘们动手。 还省些功夫。 ****** 回程时,薄时衍让付氏带着两位表妹先回去。 他让苒松改道,去了乐安坊东坪街,原本在那里选好一处宅子给汤幼宁待嫁用。 虽说她决定回去汤家,但这个地契还是被划给了她。 薄时衍领着汤幼宁过去看看。 空置已久的房屋,每年会修整一次,里面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呈设。 她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来装饰它,也能把它当做自己的娘家。 汤幼宁多少有些被触动到,“王爷,你真好。” 汤家没有爹爹之后,就跟她没关系了。 她在那里,比外人还要不受待见。 虽说现在有人撑腰,嫡母不敢对她怎么样,但汤幼宁却不想与她产生交集。 不喜欢的人,那就远离,就这么简单。 “你知道本王的名字?”他挑眉看来,让她改口,一次也没试过。 汤幼宁眨巴着眼睛,与他四目相对:“薄时衍。” 然后她的脸蛋就被揪住了,“连名带姓,你可真是不客气。” 谁没事会这样喊对方?莫不是对他有意见? “我知道啦……应煊,应煊!”汤幼宁捂住自己可怜的肉肉。 “知道就好,”薄时衍松了手,道:“以后记得改口。” 她鼓着脸,小声嘀咕:“虞娘子就这么叫你的。” 突然把角落旮旯的虞素音给拉出来,薄时衍似笑非笑:“你倒是好记性。” 那是汤幼宁第一次听说他的字,当然记得。 她也不知道这会儿怎么突然想起这人。 并且,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那次在宫里,虞娘子为何要跟你说自己是完璧之身?” “你说呢?” 薄时衍没料到,这个小呆子不仅记性好,反射弧还超级长。 汤幼宁睁着一双杏眼,视线落在他身上,沿着腰腹处往下游移…… 她明白虞素音的意思了,那句暗示是在勾引他。 “虞娘子想跟你做册子上的事情。”汤幼宁揪起小眉头,可恶啊。 “她想有什么用,无关紧要之人……”薄时衍都懒得提起,伸手把人拉到跟前,低头道:“我只想与你做册子上的事。” “很想很想……” 汤幼宁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太大了,我害怕。” 薄时衍轻咳一声:“多谢夸奖。” “?”什么? 她愣住,不明白这人在暗自得意个什么劲。 看过宅子,两人转道去如意楼吃饭。 如意楼以酒水出名,它里面什么酒水都有卖,其中包括女子饮用的果酒、花液酒。 薄时衍自己酒量不行,不过记着汤幼宁还挺能喝,去买上几种,过年给她放肆一回。 点好的菜肴热气腾腾呈上来,店家得知他们想买酒,特意温了几杯给尝尝味儿。 此处的酒盏是浅口圆碟,上手温热,酒水入喉微酸微涩,而后泛起甘甜,果然很不错。 汤幼宁觉得挺好喝,连着尝了几种。 “行了,混着喝太多样容易醉。”薄时衍按住她的小手。 汤幼宁举了举手中的酒碟,道:“这才两口就没了。” 这么点,怎么会醉呢。 “不许喝了,过年给你喝。” 薄时衍让小伙计把这几样都来两坛,结账后一块带走。 今天汤幼宁停了药,晚间陆谦颜给她诊脉,调整药方,这才让她尝尝酒味。 汤幼宁听了,便暂且作罢,她又不是小酒鬼,不过感觉滋味新奇,并没有多喜欢喝酒。 “还没牛乳好喝呢。” 她最喜欢的还是甜甜的奶香味。 薄时衍让把酒水撤下去,给她换了热牛乳上来,浇上白桃汁,满满的果味。 小姑娘都偏爱这种。 饭后,两人继续在街上逛了逛,手牵手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 汤幼宁从小没有什么玩伴,亲戚朋友更是屈指可数,甚至大部分时间她是一个人吃饭的。 她喜欢这样热闹的街头,充满烟火气。 人们在买卖年货,商贩满大街吆喝,双方就着价格问题相互扯皮。 每个人都忙着自己手头的事情。 也有那种闲着到处晃悠的,以及年轻小夫妻,牵着手上街。 汤幼宁两人容貌出众,在路上没少被打量,甚至是卖手绢的阿婆,都忍不住夸赞他们郎才女貌。 薄时衍握着掌中绵软的小手,道:“旁人说你是我妻子,这回你不解释了?” 汤幼宁回看他一眼:“你不是说要娶我么?” 不然她一个妾室,本就不该让大家以为她是正妻,这是身为姨娘必修的‘常识’。 汤幼宁被这样教导过,所以按照规则办事罢了,解释的时候,并未有任何的不甘心或者自轻自贱。 她思绪简单,反倒是薄时衍想太多了,伸手揽住她,道:“你就是我的妻子,可以堂而皇之接受所有人的祝福与夸赞。” “哦,那谢谢他们。” 薄时衍让苒松把阿婆的手绢全买了,雪鸬园用不上这么多,过年分发给府中小丫鬟也行。 汤幼宁没说什么,不过很多时候,她不太理解这个男人的想法。 ……他看上去兴致不错的样子? ******* 晚间,陆谦颜提着药箱,带着小徒弟过来雪鸬园。 汤幼宁一整天没喝一滴苦药,还去街上吃好玩好,这会儿看到神医,脸上不免略为愁苦。 “明日又要喝药了?” 秦婆子端茶来给陆神医,笑道:“等到身子大好了,以后都不必再喝药。” “是这样没错。”陆谦颜谢过她,伸手接了茶水。 上完茶水,薄时衍挥退了几个丫鬟,只留下秦婆子在一旁。 陆谦颜拿出他的小药枕,开始给汤幼宁诊脉。 先前那回是在圻石的农庄,诊了许久才拟定药方。 喝了这么久的药,成功改变了汤幼宁的脉象。 只是…… 陆谦颜原本沉着的面容,逐渐严肃了起来。 秦婆子一脸紧张,不敢贸然开口打扰。 倒是薄时衍道:“还请先生有话直言。” “放心,此毒并不致命。”陆谦颜先用一句话安抚住了家属的紧张情绪,斟酌着用词道:“不过它确实挺蹊跷的……” 原先他就说过,这个毒很罕见,他行医多年,不曾接触过。 而现在……“陆某疑心,汤娘子服用过木莲香丸。” “木莲香丸?”秦婆子一头雾水。 汤幼宁同样一问三不知,无法给陆谦颜解惑。 薄时衍倒是听说过这个名字,“据说木莲香丸能解百毒。” 他得知自己中毒后,有派遣暗卫出去搜寻,就连与大哥共同拥有的秋水阁,也在留意此药。 陆谦颜摇头解释:“世间没有什么药能解百毒的,属实夸大其词了,这木莲香丸是我蒲兰谷所研制,确实能解多种毒素。” 薄时衍追问道:“先生猜测她吃过此丸,身上却还有余毒么?” “木莲香丸解不了,”陆谦颜凝起眉间,沉声道:“恐怕我先前的诊断有误,她身上的余毒……或许是情人蛊。” “师父?”范子悬一脸惊讶,哪个大夫会堂而皇之说自己误诊啊! 而且,居然有让师父出错的症状? 小少年的面上一时间极为精彩。 陆谦颜解释道:“木莲香丸改变了她的脉象,不知底细,非常容易出错。” 秦婆子瞠目结舌,忙问:“那……已经吃了那么多天的汤药,可有妨碍?” 是药三分毒,不能乱吃呀! “这倒无碍,”陆谦颜回道:“我开的药方已经解了她大半余毒。” 汤幼宁愣愣的看着他,“陆神医,那我什么时候能好?” 陆谦颜无法保证,“首先要确认你身上残留的是否蛊毒。” 他前面的药方,是按照她的脉象给对症下药的,确实解了一些。 若是蛊毒,后续调整方子,才有明确的方向。 知道没有大碍,秦婆子才松一口气,抬手拍着胸口,匪夷所思。 京城里安安分分的小娘子,怎么会跟什么蛊毒牵扯上呢? 这回她是彻底相信,此事与彭氏无关了。 那位谚姨娘,到底是什么人?有着怎样的过往?是不是她的丧命与这些蛊毒有干系? 薄时衍也眉头微皱,“何为情人蛊?” 听上去就不太正经。 陆谦颜神情微怔,一手轻扶额际,银白色发丝自肩头垂落。 他缓声道:“我见过,情人蛊,永世纠缠,至死方休。” 情人蛊是从苗疆那边传来的,它既是蛊,也是毒。 母蛊一旦种在自己身上,犹如身中春毒,需要与子蛊结合,方能解毒。 但,解了毒,解不了蛊,他们必须一辈子在一起。 而现在,汤幼宁身上有余毒,说明她的母亲中毒已深入肺腑,意味着,她母亲没能与子蛊在一起。 “子蛊不在你父亲身上,她春毒发作时极为痛苦,别无选择……” 所以生下了她,毒素入体,活不了多久便撒手人寰。 春毒是什么? 汤幼宁似懂非懂,薄时衍在一旁松松拥着她,道:“本王查过,谚氏在汤文樊回南方祭祖途中遇到的,而后带了回来,极为恩爱。” 秦婆子也在努力回忆:“彭氏作为主母,院里人时常唾骂,会不会是因为情人蛊的缘故……” 这毒听上去颇为厮缠,哪个主母能容下这种美丽又缠人的小妾呢? “想不到我又遇到了情人蛊……”陆谦颜长叹一声,道:“此事非同小可,如若可以,向知情人询问清楚更好。” 汤幼宁的生母与父亲已经过世,没人能证实情人蛊的存在。 陆谦颜猜测,她母亲在生下孩子之后,给幼儿服用了木莲香丸,想必是清楚自身情况。 “莫不是也是位医者?” “本王可以把服侍过她的丫鬟找回来。”薄时衍说道。 早在汤幼宁被诊出余毒,他就派人彻查,如今已有眉目。 伺候过谚氏的大丫鬟到了年纪外嫁,她的丈夫是个小货商,离开京城去外地谋生了。 既有眉目,陆谦颜便等人找到后再来开药方,今日暂且搁置。 他动手收拾药箱,范子悬抢着都来不及,“师父,你的药枕放错啦。” 小徒弟絮絮叨叨说这种小事应该让他来,师父诊脉已经够累了…… 陆谦颜神思不属,状似随意,轻声问道:“汤娘子是否不曾见过生母的画像?” 汤幼宁忽然被问,一点头回道:“我记事起她就不在了,爹爹不善丹青,也不曾给她作画。” 因为没有任何的记忆,她听说娘亲中了什么什么毒,完全帮不上忙。 心里的感触并没有很多,只是有点替她难过,似乎是个苦命的女子。 倘若真的中了情人蛊,那子蛊在谁身上呢? 对方不喜欢她娘亲么?想来是个悲情的故事…… 然后,爹爹又是怎么回事?莫非他对娘亲一厢情愿,甘愿替她解毒? 这样想下去,汤幼宁又为爹爹难受了,那么好的爹爹,娘为什么不喜欢他? 汤文樊陪伴日久,汤幼宁下意识的就站在他这边了,希望在这个故事里,爹爹不要被辜负,不要伤心。 陆谦颜并未多问,拎着药箱离开了。 他心跳如鼓,隐隐的,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可是他不敢继续追问下去,怕一直以来支撑自己寻人的那一口气泄了出去,他就会倒下。 并非近乡情怯。 而是失去妄念,他不知如何继续活下去。 眼下,病患在他手中,他所要做的,就是摒除杂念,让她康复。 ****** 服侍过谚氏的丫鬟名叫秀彤,丈夫原是小货商,如今已经开了好几家铺子了。 她在家里相夫教子,过着平淡的日子,没成想有一天会被摄政王府的人找上。 说是要询问当年谚娘子的事情,就这么把她给带去了京城。 秀彤小时候家里贫穷,爹娘好几个儿女,都揭不开锅了。 她十岁开始给人做丫鬟,没有卖死契,去过好些人家里干活。 到了十五岁那年,被汤家招了去,伺候一位姨娘,那真是她见过最美的小娘子! 秀彤不是大丫鬟,也比不上大户人家的侍女那么能干,不过胜在细心周到,在汤家做了一年多。 眼看着快要十七岁了,家里给她相看对象,不做丫鬟回家嫁人去了。 与小货商成亲后离开京城,都没再回来过。 没想到这会儿踏回旧地,竟是因为谚娘子的缘故。 秀彤进了摄政王府,满脸忐忑,见到汤幼宁后,才松一口气。 “汤小姐好生标致!” 她仔细看了对方的眉眼,不愧是谚娘子生的闺女,是有几分相像的。 不过母女二人,给人的感觉却炯然不同。 秀彤露出感慨的神色,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道:“你们想问什么?民妇定然知无不言。” 她寻思着,是不是汤娘子对生母心生好奇,才特意找了她来叙旧。 真是可怜的小姑娘,那么小就没了娘亲…… 开口问话的却是秦婆子,询问谚姨娘与老爷的关系如何。 秀彤不解其意,还是笑着回道:“汤老爷对谚娘子极好,两人如胶似漆!” 有些话让汤幼宁或者薄时衍来开口都不合适,只能秦婆子来了。 她想打听的,是两人房事频率,以此推论是否中了情人蛊。 这话题多少有些尴尬,汤文樊与谚氏是长辈,都已经去世了,还探听这些,实属无奈之举…… 秦婆子斟酌着用词,准备开口,突然被陆神医打断了。 “不必问了,你只需要认一认人即可。” 陆谦颜如坐针毡,他自幼聪慧,也不相信世间事有那么多的巧合。 他心中有一个不敢深思的猜想。 本是隐忍着不去想,但……倘若真是他要寻找的故人,被这样扒开**询问房事,无异于在他心间捅刀子。 鲜血淋漓。 他无法忍受,简直要在这个屋里待不下去了! 陆谦颜是带着画像来的,汤幼宁很是大方,把红衣美人图借给他收着。 随便他看多久都好。 这会儿,他把卷轴打开,让秀彤过来辨认,画中人是否谚氏。 此举让汤幼宁几人都呆住了。 别说汤幼宁的思绪跟不上,就连秦婆子都感觉理不清,“这、这是怎么回事?!” 薄时衍若有所思,道:“先生所寻的故人中了情人蛊,而此蛊毒少见,所以你怀疑谚娘子就是你要找的人?” 还有一个佐证,那就是汤幼宁与画中人的眉目相像。 秀彤的反应,直接给了在场所有人一个准确的答案。 “她是谚娘子不错,这是谁画的?画的可真好啊!我还不曾见过谚娘子身着正红呢……” 姨娘不能穿正红的衣裙,而且,她这样的发饰也太独特了…… 没有人在听秀彤说话,所有人反应各异。 陆谦颜直接瘫倒在椅子上,面色苍白似乎要发病了。 他终究没有沉住气,还是问了…… “师父……”范子悬一脸无措,“你怎么了?” 这不是找到故人了么? 陆谦颜没理他,继续轻声询问秀彤:“谚娘子,是哪个谚?” 他的苓儿,果真是用了化名,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不叫他找到。 秀彤不认识字,不过这些年跟随夫君行商,勉强知道一些。 “是言字旁,谚语的谚,不常见呢……” 话音未落,陆谦颜终于忍不住,呕出一滩血来。 他的名字,她的姓氏。 第60章 他愿意 陆神医忽然倒下了, 让雪鸬园的几人手忙脚乱。 范子悬年纪小,却也已经学了号脉以及安抚,连忙端来热水给他喝下。 薄时衍让苒松带人来, 把陆谦颜给搀扶回客房去先歇着,有什么事情随后再说。 他看上去需要缓一缓。 秀彤暂时也被留在王府里,她儿子放心不下跟着进京了, 陈管家安排一座客居小院给他们母子住下。 若有需要,还得传她问话。 红衣美人图被铺散在桌面上,汤幼宁低头打量她。 “这是……我娘?” 她的娘亲, 是这般英姿飒爽神采飞扬的女子么? 汤幼宁对母亲这个形象, 起初源自于彭氏, 后来又看了农庄里的妇人管教孩子,撵着跑。 她以前的世界很小, 给一个小玩意就能专注着玩许久,很少去思考旁的事情。 未曾谋面的母亲是什么样……大抵是那种温柔的? “秀彤会不会认错人了?”汤幼宁扭头看向薄时衍。 薄时衍抬手,轻抚她的头顶,道:“此事没那么简单, 不会因为一人指认就盖棺定论, 既然有了线索,要查起来很快就能有结果。” 原先要查谚氏, 极为困难, 因为这是个化名, 而且南边范围那么大,不知道她来自于何处。 最重要的是汤文樊已经去世,他身旁的长随即便认得谚氏,却对她的过往一无所知。 都以为谚姨娘是孤苦无依的孤女,被汤文樊给带到京城来了。 现在有了明确的线索, 往下细查,已经是轻而易举。 人做过的事情、所到之处,必会留下痕迹。 实在不行,还能回汤家去询问彭氏,想必她与谚氏接触过不少。 秦婆子的思绪也很乱,甚至,她想得更多…… 这谚姨娘跟陆神医是什么关系?神医自称在寻找妻子,那……那汤老爷是怎么回事? 他们该不会不清不楚吧? 秦婆子怕影响到汤幼宁的身世,一脸欲言又止。 她想到的,薄时衍也想到了,道:“此事不会外传。” 汤幼宁要成为摄政王府的王妃,不能外泄曲折的身世,成为外人的谈资,可能以讹传讹,最终就变了样。 谚氏是不是陆云苓还不好说,她跟陆谦颜的关系,须得听当事人讲诉。 秦婆子知晓人言可畏,当即保证三缄其口。 这事也就他们几个知道,那秀彤是不知详细内情的。 至于范子悬,他是陆神医的亲传弟子,犹如半子,绝不会胡言乱语。 ****** 汤幼宁向来不会被烦恼萦绕于心,但此时发生这么大变故,于她而言,很难平静下来。 “圆圆,随我来。” 薄时衍带她去了锦嵩阁,登高看看风景。 这个阁楼,是王府里最高的建筑,雕楼高宇,视野开阔。 以前薄时衍头疾犯时,就到此来散散心,偶尔也会抚琴。 锦嵩阁有五层之高,汤幼宁还没来过,拾梯而上,难掩好奇地左右观望。 寻常宅邸,超出五层的阁楼并不多,大多是两三层,她只在庙里登上佛塔才能站到那么高。 这会儿,汤幼宁一眼就被那个凌空的观景台给吸引了。 越过红漆木雕栏,居然能俯瞰王府之外的街道。 远远瞧着,一排排低矮的房子变得精致小巧起来,像极了她的木雕小玩具。 人的心情很容易随着周围环境而变动。 进入逼仄窄小的屋子会觉得憋闷,站到高处视野开阔,似乎心境也跟着打开了。 “这里风景真好。”汤幼宁张开双手,笑道:“难怪你那会儿在府中休养,住在锦嵩阁。” 薄时衍从身后,用手臂圈住她的细腰。 把人搂进怀里,让她的后脑勺抵住自己的胸膛,“你也可以搬来这里住着,不过没有地暖。” 冬天住阁楼,只能靠炭盆了。 “不搬了,我可以走过来看风景……”汤幼宁顿了顿,问道:“我可以随便上来么?” “当然,”薄时衍用自己挺直的鼻尖轻触她脸颊,“这个王府,你想去哪里都行。” “那王府外面呢?”她歪了歪脑袋:“如果我想出远门?” “你想去哪?”薄时衍收紧了双臂,钳着这截柔软腰肢,占有欲十足。 汤幼宁被拘得慌,圆鼓鼓的胸脯上下起伏,“你松开点……” “我是想着,如果我娘真是陆神医的故人,想去了解一下她。”她回头看他,希望他明白。 那是她娘亲诶,与她幻想过的全然不同,她难免会好奇。 陆神医来自蒲兰谷,他所寻之人,是义妹也是妻子? 汤幼宁不知道其中发生过什么,但毫无疑问,陆云苓也是在蒲兰谷长大的,或许同样懂得医理。 薄时衍发现,他的小呆子果然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学会思考得更长远,有了明确的想要做的事情,并为之主动。 “你可以去,”他低声道:“我陪你一起去。” 要放她自己出远门,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真的么?”汤幼宁得知自己的自由程度有些高兴,不过……“京城里的主母,是不是很少出远门?” 都在操持家务,执掌中馈,府中的商铺庄园、与亲朋好友的礼节往来,贵夫人们的日常,并非无所事事。 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似乎什么都不会? “没有规定说主母就必须在府里待着,”薄时衍托起她莹润小巧的下巴,道:“一个管家能解决的事情,如若不够,就多请一位。” “啊?”好像有点道理? “圆圆,本王不缺管家,你明白么?” 什么样的人能胜任王妃这一职责,从来不是他考虑的范围。 他要的是她这个人。 汤幼宁似懂非懂,低头打量他横在腰间门的臂膀,想起他夜间门饿狼般贪婪的眼神…… “你缺一个肉搏戏的对象。” “闭嘴。”薄时衍敛下眼眸,在她嘴角处轻咬一口。 说得他好像色i欲熏心,也不想想,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还没开荤呢。 汤幼宁抬手,捧住他的俊颜,把人推开了。 “我等会儿要去看看陆神医,亲肿了不好看……” 薄时衍埋首在她颈畔间门,呼出一口气,“好,不亲了。” 亲多了难受的也是他,简直是自讨苦吃。 汤幼宁拧着眉头道:“陆神医没事吧?他似乎大受打击,会不会影响给你施针?” 她不是在怀疑神医的能力,不过薄时衍这个毒非同小可。 落针时为了保持安静,白霁堂都清空了,可见是不容有丝毫差错的。 而陆神医,青年白头,如此执着地寻找一个人,至情至性,怕是容易受到心绪影响…… 汤幼宁有点同情他,又挂心着薄时衍,颇为矛盾。 “无妨,”薄时衍道:“这毒既已经耽误了几年,也不差这几天时间门。” 医师都倒下了,难不成他还能强逼人起来? ******* 付氏不知道雪鸬园发生的事情,不过她时刻关注着薄时衍的第二次施针。 得知陆神医病倒,解毒暂停,她连忙派人送了好些补品过去。 “这几日天冷,陆先生可是染上风寒了?” 付氏忧心忡忡,冲着薄镜城叹气:“你弟弟许多事瞒着我,要不是住在府里,他治病被我知道了,我都不知这头疾是因为中毒!” 这毒是怎么个厉害法,付氏全然不清楚,难免胡思乱想了些。 薄镜城宽慰道:“母亲不必多想,应煊是怕消息外泄,到处沸沸扬扬。” 外界也有小道消息传言摄政王中毒,他头疾犯时,小皇帝指派御医过来,前后有几回。 不过后来看他没事人一样,上朝几乎一天不落,真假参半的消息,彻底迷惑了外人。 没人知道薄时衍的头疾具体是何症状,又有多严重,大多猜测他没有大碍,只除了子嗣方面不行。 付氏无法不多想,“太多人盯着他了,在这京城,哪有南尧省心。” 她心中不安定,道:“我想去庙里请一座观音回来供奉,保佑他解毒顺遂,平平安安,还想替他求一张送子符……” 付氏的愿望很多,薄镜城听了,只能颔首,陪同她一块去庙里。 不管菩萨灵不灵验,求个心安也成。 付氏要带汤幼宁一起去,她既然要被扶做正室,身为妻子,送子符应当由她来求。 年后老爷和老夫人来了,两人速速成礼,早日开枝散叶。 这个节骨眼,汤幼宁其实没什么心情去庙里拜神。 秦婆子开口劝她:“德容夫人相邀,娘子就去吧。” 能有机会与婆婆相处,小辈不好拒绝。 虽说夫人一开始似乎不太满意这个儿媳,但终究是选择了退让。 对方不是那种多么苛刻的人,秦婆子认为,多接触过后,一定会喜欢乖巧的小娘子。 “那好吧,我给陆神医求个平安符。”汤幼宁点头应下。 秦婆子双手合十:“顺道也求求菩萨,保佑你万事顺遂……” 最近多事之秋,接踵而来太多变故,只希望身子健康,年后安生待嫁。 “那我用纸条写下来吧,”汤幼宁道:“大家的愿望太多了,劳累的菩萨记不住。” “胡说,菩萨神通广大,有什么记不住的。”秦婆子让她不许说神明的坏话。 汤幼宁欲言又止,这也算诋毁么? 付氏选择的庙宇,是瞿山的白马寺。 这里汤幼宁来过,这会儿的梅花依然热闹,香客如云。 随行人员有夏氏姐妹和薄镜城父女二人,薄时衍要上朝,抽不出空。 大清早,由薄镜城护送一群女眷,来到瞿山。 往上攀登时,薄无双过来牵着汤幼宁的手,奶声奶气道:“汤娘子,你带我一块儿行不行?” 薄镜城无奈阻止,道:“爹爹牵着不好么?别累着汤娘子。” 汤幼宁眨着眼睛望过去,回道:“没关系,我可以牵着她,我不会累。” “我也不累,我爬山很厉害呢!”无双握起小拳头,一脸跃跃欲试,急于证明自己。 付氏侧目瞧来,微微一笑:“她倒是爱黏着你。” 汤幼宁翘起嘴角解释道:“因为我好看,无双喜欢美人。” “没错没错,无双以后也要成为大美人的!” 两人坦然率真的对白,叫旁人听了,都忍不住会心一笑,“哪有这样自夸的?” 与简单纯粹之人相处,就是会心生愉悦,全身放松。 付氏大抵知道薄时衍为何如此了,善良柔软的小姑娘,一颗赤子之心,不遮不掩,乖巧老实。 他需要的,从不是巧舌善言的解语花。 在付氏看来,倒是各有各的好,汤幼宁这种,无疑是最省心的,能叫人心里发软。 儿孙自有儿孙福,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操心太过,容易跟儿子离心。 而且,很多强求都是源于太过贪心,什么都想要。 付氏很快就想开了,二子从离家那时起,就注定不受父母操控。 他们远在南尧,也没想操控他,只希望身边有个知冷热的人帮忙照顾着。 现在人选有了,应煊自己欢喜就成。 夏氏姐妹俩,在后头眼看着付氏对汤幼宁态度上的转变,心里酸溜溜的。 “姨母就是太好说话了……”夏明曼噘嘴嘀咕。 “是因为二表兄坚持要选她。”夏明纯看得明白,姨母不过是顺着二表哥罢了。 夏明曼心里不服气:“她除了模样漂亮,哪点比我们好了?不也是笨笨的?” 那些名门闺秀,心思剔透,个个聪明会说话,才是大户人家的主母人选。 在夏明曼看来,汤幼宁是行大运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有人喜欢,自然样样都好,”夏明纯斜她一眼,道:“如同你幼时养的小野猫,那么丑你都当宝贝。” “嗯?”夏明曼不太高兴:“姐姐何故又贬低我的小猫?它哪里丑了!” “说这些有什么用,”夏明纯不再看汤幼宁,她开始为自己苦恼:“娘亲来信说,想托姨母在京城给我们选夫家。” 做不成薄家的儿媳,她们还是姨表亲,有德容夫人出面,在京城可挑选的人家,比南尧好多了。 南尧就那么几个大户,其中虞家已经几乎没了往来,剩下的,全都比不上。 夏明曼听姐姐这么一说,跟着郁闷起来:“那我们怎么办呢?” 她对未来,完全没有想法,都是娘亲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夏明纯叹气道:“我们应该求菩萨保佑,也撞大运才好呢……” 人家汤幼宁运气好,遇到了二表哥,府里人事简单,管家治理有方,不知道多省心。 其他府上可就复杂多了,那些姨娘承过宠,有了庶子,哪个是安分的? 即便不为自己,为了孩子,她们也要奋起争夺,掐尖攀比。 男子三妻四妾,后院人多,注定不平静,她们可不是摆设。 夏明曼怕自己没能力在京城扎根,“她们心眼多,这里离我们娘家太远了……” 真的要留下来么? 思来想去,京城还有谁比得上摄政王府? 且不说权势富贵,表兄的容貌能力无可挑剔,还有自家姨母帮着…… “都怪这个汤娘子!”夏明曼咬牙切齿。 “你收敛一点。”夏明纯轻拍她一下。 这么直愣愣的甩眼色,当旁人是瞎子么? 姐妹二人落后一截距离,在小声嘀咕中,登上阶梯来到白马寺。 ****** 一行人先去正殿上香,把供品摆上桌,叩拜完一轮之后,才对小沙弥提出来意。 付氏要请一尊菩萨回去,需要诵经请神等仪式。 小沙弥在前头引路,带着他们去了佛堂,人手一个蒲团,排排跪坐,听着周围一圈大师的木鱼声。 香客须得拿出诚意来,才能把菩萨给请回去。 禅师诵经的过程耗时不短,付氏寻思这几个小娘子年纪太小,怕是坐不住。 索性发话,让薄镜城带着她们去后山赏梅。 汤幼宁已经十八岁了,付氏把她留下,跟着定定性子。 她是没所谓,来过一次,已经赏过梅林盛景了,玩心并不重。 薄镜城便带着五岁小闺女和两个小表妹一道退了出去,余下付氏与汤幼宁,听着声声木鱼。 然后…… 不到半个时辰,汤幼宁就伴随着富有韵律的声音,小脑袋一点一点,眼睛都睁不开了。 大清早起来坐马车,登山时候爬了台阶,喝过茶水这么一跪坐,安静中阵阵催眠,实在捱不住了。 付氏无奈失笑,伸手一推她,道:“你也出去赏梅吧,待会儿用了斋饭,再去厢房稍作歇息。” 汤幼宁被推醒了,两眼茫然:“啊?”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打瞌睡被逮个正着,不由涨红了脸蛋。 就跟学堂里不专心被夫子逮着一般局促,“夫人,我错了……” 小姑娘面如芙蓉,娇俏可人,付氏看了都不忍苛责。 “去吧。”她把人赶出去玩儿。 瞧着十八岁,实际跟十五岁没两样,也是个拘不住的。 汤幼宁只能从佛堂退了出来,循着小道去后山寻找薄镜城几人。 还是那片宽阔的梅林,繁花似锦,簇拥如织。 汤幼宁是好动的性子,一出来就不瞌睡了,嘴里小声道:“方才我犯困了,等会儿给菩萨多嗑个头,给祂赔罪。” 湘巧让她别往心里去,菩萨是极为宽容仁慈的,不会计较这等小事儿。 进入梅林没多久,前方出现了一座小亭子,里头已有人在。 湘巧收了声,没再继续说话,与十澜一左一右,准备带着汤幼宁避开此处。 亭子里那人却是相识的,出声打了招呼:“汤娘子。” 隔着一小段距离,汤幼宁也认出对方,“是虞郎君。” 虞蘅风此人,许久不曾遇到过了,上一次接触,还是因为买卖一幅画。 后来,那画被薄时衍用五百两给‘强买’了回去。 虞蘅风极为惋惜,没能得到那一抹鲜艳明媚的色彩。 这会儿上前询问道:“汤娘子怎会在此?” 汤幼宁慢吞吞回了一句:“我是来礼佛的。” “心诚则灵,”虞蘅风笑了笑,略为犹豫着问道:“汤娘子还在作画么?” “对。”她老实一点头。 虞蘅风缓缓抬眼,望着她清澈见底的黑眸,想来,他对她的第一印象荒谬之极。 起初是他以貌取人,先入为主了…… 现在,他也不敢开口说要买画,一拱手道:“不知还能否一睹汤娘子的画作?” 本以为软脾气的小娘子不会拒绝,谁知,她摇头道:“不太方便。” 男女大防倒是其次,据她所知,虞家似乎跟薄家不太对付? 再说了,这位虞郎君的姐姐她不喜欢,难免要厌屋及乌了。 虞蘅风闻言,眉间门微蹙,正欲开口劝说,亭子里又来了人。 也是汤幼宁认得的,有过几面之缘的柳琼君。 她忽然想起,好像乐萝说这两人定亲了。 柳琼君与虞蘅风约了在白马寺见面,两家走礼已经差不多了,婚期定在明年三月。 大堰的婚俗是成亲前一个月不相见,其余时候,倒是可以相约游玩。 柳琼君不喜虞蘅风的冷淡,这次故意迟到了两刻钟,晾一晾他。 没成想到了亭子一看,当即心中不悦:“你怎么在这里?” “路过。”汤幼宁见她脸色不善,本就没什么交情,都懒得理会,“湘巧,我们走。” “汤姨娘如此不知礼数,倒叫我大开眼界。”柳琼君话中带刺。 虞蘅风面容板正,道:“柳小姐的问话也没怎么客气,何必纠正旁人。” “什么?”柳琼君没想到他居然帮着对方说话。 本就不高兴,更加火上浇油了,她抿着嘴角冷哼:“虞公子可知自己是什么立场?” 虞蘅风淡淡回道:“柳小姐迟到了。” ……后面的话汤幼宁没有继续听下去,他们似乎吵起来了? 她走远了,把这两人给甩在身后。 “想不到会撞见这种事……”湘巧摇头道。 看来虞家和柳家的结亲,未必是好事。 “跟我们没关系。”汤幼宁半点心神都懒得分出去。 她们在梅林里走了没多久,找着薄镜城几人,会合后一道回去佛堂。 正好付氏请好了菩萨,赶上午时的斋饭。 他们没打算在白马寺留宿,饭后稍作歇息就得回府。 时间门略紧了些,因为瞿山距离京城不算太近。 白马寺的素斋,一如既往的备受好评,付氏要不是挂心薄时衍的身体,都想在这里多逗留几日了。 眼下却是走不开身,只能以后有机会再来。 用完餐,几日去了厢房午歇。 湘巧刚把炭盆给搬进来,暖暖屋子,外头薄时衍就到了。 他下朝后处理完公务,特意赶来接他们一程。 汤幼宁愣愣的看着他,道:“夫人说歇一个时辰就要回去了。” 他没必要来的,有大哥随行呢。 薄时衍是骑马来的,手上凉飕飕的,解下斗篷往炭盆旁边一坐,“本王有空。” 湘巧笑着下去,给端一杯热茶进来。 汤幼宁伸手接过,递给他,问道:“今日陆神医可好?” 薄时衍捧过热茶,让湘巧几个先下去。 等到关上门了,才道:“他挺好的,已经给你想好了解蛊的法子。” 汤幼宁微微怔住,还以为陆神医会先问清楚她娘亲的事情,没想到优先挂心着蛊毒。 “这个难解么?他是怎么说的?” 薄时衍暖了手,就丢开茶杯,把她拉到跟前来。 “圆圆别怕,凡事有我。” 陆谦颜率先找了他,说是汤幼宁圆房后可能会诱发春毒状态,最迅速的解决方法是在他身上暂时种下子蛊。 解去她的余毒之后,再把子蛊挖出来。 过程麻烦不说,还有一定的风险,陆谦颜问薄时衍怕不怕。 若是他不愿意,也可以用药物解决,不过汤幼宁要吃些苦头。 薄时衍愿意,陆云苓死于情人蛊,他的圆圆也受到了影响,他不能允许它对她继续造成一丝一毫的侵害。 第61章 真是过分 汤幼宁对陆神医的法子一知半解, 薄时衍也没有细说。 在厢房跟着歇了一个时辰,与母亲兄长一道返回府中。 他巴巴的这么跑一趟,夏氏姐妹的眼睛都看直了,因为谁还用得着说么! 薄镜城笑而不语, 弟弟开窍了, 以这个黏糊的劲头,想来成亲后很快就会有好消息。 付氏同样是这么想, 都懒得揭穿他了。 迎了菩萨回去, 供奉在神龛里,了却付氏一桩心事, 又打发人去关心陆神医的身体状况。 神医回复她, 明天就可以继续给王爷施针。 付氏放心了, 嘱咐神医好好休息, 也不着急。 是人都会生病, 医者同样如此。 汤幼宁回府后就去看望陆神医, 不料, 她被范子悬拦住了。 “汤娘子,师父暂时不能见你。” 范子悬不过十一二岁,个头矮小, 这会儿小脸严肃。 他是师父抚养长大的, 读书识字学医理,跟着师父在外行医,寻找师娘。 前不久,他才目睹了那副画像, 知道了师娘生的什么模样。 昨天,他不仅知道了师娘不在人世,还有一位女儿——就是汤娘子! 很显然, 汤娘子的生父不是师父,师娘另有夫家,这实在是…… 范子悬的心情极为复杂,他亲眼看着师父面色惨白,口吐鲜血,给自己扎了一根定心针才稳住心绪。 医者父母心,王爷的治疗已经开始,陆谦颜无法中途截止。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倒下,须得先把薄时衍身上的毒解了,才能去除汤幼宁身上的蛊毒。 一环扣一环…… 然而,陆谦颜只要一看到汤幼宁,去想陆云苓是如何生下这个女儿的,他就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剧痛与悔恨。 一个人的情感与情绪,岂是理智能轻易操控的。 汤幼宁无功而返,乖乖回了雪鸬园,不去打扰陆神医。 那幅红衣美人图就挂在内室,她望着它发呆,或许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她才会从如意夫人的众多藏画中,一眼挑中它。 这样张扬率性的女子,为何会给爹爹做妾呢? 汤幼宁忍不住,请了秀彤过来,询问她生母的过往。 秀彤全然不知谚娘子的名字叫陆云苓,更不清楚陆神医这号人物的存在。 这会儿见汤幼宁心生好奇,笑着回忆起来:“汤老爷极为敬重谚娘子,两人没有一次急眼的,在你出生之前,老爷都留宿在这边呢!” 但是这有可能是因为情人蛊的缘故。 汤幼宁捏着自己的指尖,轻声道:“秀彤姑姑,我娘她……开心么?” “这……”秀彤笑意一敛,“谚娘子总是心事重重,也不爱笑,我猜测或是跟她家里的变故有干系。” “她提起过家人?”汤幼宁小嘴微张, 秀彤解释道:“说过一次,有一回谚娘子喝醉了,说她没有家了,也失去至亲至爱……” 她推测,是家里遭遇重大变故,所以心事重重。 除此之外,再也没提过。 汤幼宁现在的小脑袋瓜聪明不少,立即猜到了,娘亲口中的至亲至爱,莫不是陆神医? 她甚至用陆神医的名字化作姓氏…… “我爹喜欢我娘么?” “自然是喜欢的!”秀彤毫不犹豫,不然哪能夜夜留宿呢! “真的?”汤幼宁有点心疼爹爹了,他果然是一厢情愿? 从她记事起,对她最好的人就是爹爹,若不是他呵护着她,在家里肯定不容易…… 爹爹是个脾气温和的男子,娘亲会不会喜欢他呢? 可是陆神医又怎么办,显然他们更早相识,也拥有更多回忆。 或许还是无可替代的…… 汤幼宁简单的小小世界里,开始有了忧愁。 大抵这就是人脑袋灵光之后的代价。 小时候她傻乎乎的,完全没有想过自己有娘亲会怎样,也不懂得询问。 学会思考的第一步,便是自寻烦恼。 ******* 第二日,汤幼宁估摸着时辰,在薄时衍施针后,去白霁堂看他。 陆神医已经带上徒弟离开了,里头就苒松茂岚守着。 汤幼宁过来时,正好赶上付氏与薄镜城两拨人,都是掐着点来的。 薄时衍收针之后静卧半个时辰,现在已经起身,并未躺着。 他衣衫整齐,发丝不乱,精神瞧着如往常一样。 “施针还顺利么?脑袋上没留针眼吧?”付氏寻思着,要不要抹点药膏什么的。 “一切顺利,”薄时衍回道:“三日后最后一回下针,再泡泡药浴就没事了。” “疼不疼?”汤幼宁一双黑眸瞅着他。 “不疼。” 其实是有点疼痛的,但是跟以前的头疾比起来,尚能忍受。 付氏打量他的脸色,精神头看着不错,又询问了几句,才彻底放心。 笑道:“多亏了陆先生,他可真厉害!” 这般大恩大德,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薄镜城觉得,可以重金酬谢。 他摸着下巴道:“并非认为陆神医看重银钱,为人医者,手头总得屯着各种药,有一些价格昂贵……” 多给点金子最实在,他们又没有渠道送什么珍稀药材。 付氏听着这话有理,但是,“会不会太浅薄了些?” 陆先生看上去也不缺钱,毕竟有个蒲兰谷,在民间名头响亮,他们偌大一个王府,结果就用金子打发人家么? 薄时衍道:“本王欠下的人情,他若有需要,必然相帮,秋水阁也有一些海外来物,可以赠与他。” 三人就着这个话题商量了几句,倒也不急,痊愈之后再说。 付氏叮嘱薄时衍多休息,这几日且把公务放一放。 都要过年了,让底下人忙活去。 交待完了,她与薄镜城并未久留,离开了白霁堂,让汤幼宁留在这儿照看着。 她带着平安符来的,昨日在白马寺求了好几张,这个要给薄时衍。 就塞到他腰间那个丑丑的荷包里。 汤幼宁低头瞅着,犹豫道:“我编的穗子整齐好看,不然不要挂这个了吧?” 这样的荷包戴出去,不会被人笑话么? 她都觉得脸红…… “无妨,”薄时衍淡淡一挑眉,“旁人何至于那么闲,管本王佩戴什么?” 他把平安符收好了,就缀在腰间。 汤幼宁在圆凳上落座,道:“今日陆神医看上去如何?他暂时不想见我呢……” “给他点时间缓一缓,”薄时衍道:“当年的子蛊,大概在他身上。” 什么子蛊? 汤幼宁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睁圆了两个眼睛:“我娘亲中了情人蛊,他身上有子蛊?!” 可是她娘还是毒入肺腑了,可见两人并没有成事,所以…… 汤幼宁倏地站起来,揪着小眉头,想去找陆神医询问清楚。 她被薄时衍拦住了,“先别急,我派人去查了,过几天大概就会有确切消息。” 虽说大概率谚氏就是陆云苓,但凡事以证据说话。 此事到了这个地步,真相大白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陆谦颜的医德,无疑是叫人敬佩的。 这个节骨眼上,他即便暂时不受理病患,薄时衍也能够理解。 或者说……是为了汤幼宁? 解除余毒的法子,陆谦颜不去跟当事人说,反而先找上了他。 便是潜意识里想先说服他种下子蛊,免去汤幼宁的针药之苦。 人有亲疏远近,心房生来就是偏的。 在得知汤幼宁的生母是谁之后,恐怕陆谦颜无法将她当做普通病人看待。 薄时衍不介意这种偏心,甚至他自己,也是不愿意看圆圆日日喝药的。 药汁喝多了寒胃伤肝,大男人可能都受不住,何况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既有其它法子,当然要择优选用。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先把他的毒给解了。 三日后。 薄时衍最后一回针灸,足足耗费一个时辰。 大冬天的,陆谦颜收针后,衣裳都汗湿了。 室内有地龙,暖融融一片,薄时衍双眸紧闭。 这期间他一直在煎药口服,再搭配针灸,感觉还不错。 陆谦颜瘫坐在椅子上,道:“之后不喝药了,每天泡足两刻钟的药浴。” 苒松和陈管家在一旁细细听着,恭谨问道:“大概要泡多少天?” “或许要一个月,看王爷的体质而定,每个人恢复速度不同。”陆谦颜轻揉额角,“此毒拖太久了。” 确实是很久,陈管家几乎老泪纵横,这么些年,可算熬过来了。 以后摄政王府有女主人,还会有孩童,就不会那样冷清。 当年卓家势大,先帝沉迷修仙问道,大权旁落,大部分被卓家给掌控了。 薄时衍领兵打了胜仗回来,手握兵权,却很难插手朝政。 双方博弈多年,卓家被不断压缩,现如今连嫡子都栽了,注定成不了气候。 此毒一解,明年差不多就该落幕了。 时辰到了,薄时衍排毒完毕,起身换了衣服。 刚收拾整齐,母亲与大哥准时过来,在外头遇到陆神医,先是询问了一番。 得知诊治顺利,付氏喜出望外,直念菩萨保佑。 让陈管家多准备些炮仗,除夕夜放得响亮一点,哄走霉运。 今年无论如何,都要留下陆神医师徒二人,在京城好好过个年。 陆谦颜心中压着事儿,并未推辞。 他常年不着家,自己四处漂泊便罢了,范子悬年岁小,还是个半大孩子,应该让他多玩玩。 师徒俩决定留下来。 陈管家行事周到,派人仔细询问了他们的口味喜好。 王府里的厨子手艺不错,能做许多菜系。 二人走南闯北,想必吃过许多当地食物,有自己的偏好。 农庄里送来新鲜时蔬,大冬天的,作物不易存活,无非是萝卜白菜居多,也有一些瓜果茄子水芹莲藕,以及各种晒干的菌菇。 肉食的花样就丰富不少,寻常的鸭鹅牛羊,鹿子獐子野猪山鸡,什么都有,保管能做出丰盛的年夜饭。 陈管家乐颠颠的去规划上了。 而汤幼宁,付氏让她暂时搬到白霁堂来,照顾薄时衍每日药浴。 反正都要被扶正了,妾室不能居住正院的规矩有什么好讲的,何况,她又不是没住过。 无人对此提出异议,王府上下都等着办喜事呢,至于后院的美人们,一个个跟鹌鹑一样乖顺。 陈管家挑选的都是老实本分的小官庶女,即便有什么利爪,试探过几次被管事嬷嬷给压回去,也都学乖了。 汤幼宁顺着付氏的安排,住进了白霁堂。 ******* 白霁堂的小厨房,架起两口大锅,秦婆子亲自盯着熬药。 先前汤幼宁用药她盯习惯了,这回王爷的药也非同小可,得有个人全程照看。 她自觉接手了这份事儿。 药包是陆谦颜早就配好的,丢进大锅里熬煮,煮出两锅药水,抬着倒入浴桶里。 热气腾腾,满室药味。 倒也不是很难闻。 汤幼宁感觉还好,不过薄时衍对气味挑剔了些,他微蹙着眉,尝试接受自己要伴随这个味道一段时间的事实。 只怕被窝里都要染上这个味道了。 薄时衍一手揽过汤幼宁,在她细嫩的脖颈处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我不喜欢药味,都要把你的奶香气完全掩盖了……” “我哪有奶香气?”汤幼宁从未闻到过。 她今日可没吃乳糖糕。 薄时衍在那白皙的脖子上轻舔一口,“是甜的。” “……你莫要轻薄我,”汤幼宁伸手推开他,“快去脱衣服。” 白霁堂有地暖,净室里头放了这么一大桶热水,整间屋子暖融融的。 薄时衍习武之人,身强体健,这会儿丝毫不觉寒冷。 汤幼宁让湘巧把她的两个衣袖都绑起来,一副要帮忙擦背的架势。 陆神医给了一张穴位图,还有一个光滑的小木槌。 说是在浸泡药浴时,适当轻轻敲打穴位有助于药性吸收。 这会儿,汤幼宁小脸严肃,展开图册仔细看着。 冷不防一旁的薄时衍伸手夺过,他道:“我的记性好,已经记住了。” “可是我还没……” 汤幼宁伸手要拿,被他给反手塞到架子高层去了。 “先放在旁边,别把它弄湿了。” 薄时衍拉过她的小手,放在自己腰封上,“你不是来伺候我入浴的么?开始吧。” 汤幼宁蜷缩起手心,道:“穴位图很重要,快把它拿下来。” “有多重要?”薄时衍略有几分漫不经心,“你关心我?” “我自然要关心你,”汤幼宁认真一点头:“你给我那么好的养老环境,再没什么可挑剔的了,我希望你身体健康。” 让她做王妃,给予她自由,不会有人压在上头,这就是她所求的安定未来。 汤幼宁没怎么犹豫就妥协跟他回来了。 他要养着一府的人,可不能生病哦。 “就因为这个?” 显然薄时衍对她的说辞并不满意,温热的指腹捏上她柔嫩脸蛋,“小没良心的。” “你不要总是捏我肉肉,”汤幼宁后撤半步躲开,道:“药水要趁热泡。” 两人住在一起这么久,虽说汤幼宁伺候他更衣的次数寥寥无几,但好歹知道腰带该怎么解。 她像一只小蜜蜂,围着薄时衍打转。 冬日衣袍厚实,汤幼宁好不容易把它们脱下,堆放在挂架上,回头一看,这人还杵在原地。 “你自己脱裤子。” 薄时衍站着不肯动,“你帮我。” 汤幼宁闻言,抿了抿小嘴:“这么大个人了,还要旁人帮忙……” “本王也没少帮你。”他淡淡来了一句。 她呆了呆,仔细一想,好像也对? 可是……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汤幼宁伸出小手,把他的亵裤扒拉下来,一弯腰低头,就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了。 哪怕早就打过照面,但人对于自己身上没有的物件,总是会生出两分好奇来。 尤其是——它在她眼皮子底下嚣张起来。 茁壮而狰狞。 汤幼宁抬起头,与他面面相觑,她什么都没干,只是看了一下。 薄时衍狭长的眸子,深如渊海,暗不见底,层层笼罩住她。 出于某种小动物般的警觉,汤幼宁稍稍后撤了半步。 他身上磊块分明,似乎用尽了每一块蕴含的力量,在克制自己。 终究,薄时衍一言不发,自行跨入浴桶里,浸泡在药汤之中。 陆谦颜特意叮嘱,让他这段时间清心寡欲一些。 本身他也没法随心所欲去释放自己,现在不过是……继续隐忍罢了。 汤幼宁瞧着薄时衍没事人一样坐下泡澡,他半敛眼睫,冷俊的容颜颇为沉静。 仿佛某个斗志昂扬的大家伙只是摆设。 她手里握着小木槌,犹豫上前,在他宽阔的肩膀轻敲一下。 “你没事么?” “无事,”薄时衍冷哼一声:“来日方长。” 实则,他并不满意自己被轻易牵动的心神。 在遇到汤幼宁之前,都不知道自己藏匿着如此压制不住的欲i念。 并非没见过其它美貌女子,可似乎……只有她特别招人欺负。 让她哭出声来,再不能对他摆出这幅无辜的模样—— ******* 过几日便是除夕夜,陈管家特意请来的剪纸师傅成功上岗。 付氏领着几人一块剪纸,人手分发一把剪刀。 不仅汤幼宁与夏氏姐妹在,薄镜城父女俩也跟着凑热闹,还有范子悬。 陆谦颜暂时不想见汤幼宁,她身上流传的血脉,就像是一个禁忌,他扛不住。 他避开汤幼宁,却不约束小徒弟,彻底给他放了假,暂时不必背医书了。 付氏怕这孩子在王府待着无趣,有什么好玩的就叫上他。 薄无双一口一个哥哥喊得亲热,倒也勉强算是玩伴。 剪纸师傅很厉害,一双巧手,能剪出层层叠叠的立体图案,极为精巧。 对于初学者而言,多层叠加显然太难了。 她们只要能把平面的繁复花样剪出来,就已经成就感满满。 师傅很有耐心,示范了好几样适合新春佳节的吉祥图样。 大家跟着学凑凑趣儿,即便弄得不好也没关系。 汤幼宁没玩过这个,学得还算有模有样。 一旁的夏氏姐妹,就显得有些浮躁了。 夏明曼一把揉皱了手中的红纸,噘嘴道:“姨母,这个太难了!” 付氏忍不住笑了起来:“沉不住气,你觉得比起绣花如何?” “这两个都不好玩。”夏明曼摇头拒绝。 “不想玩就算了。”付氏也不勉强,小姑娘有自己的喜好,也不是非要掰成娴静的性子。 “姨母,”夏明纯拉住夏明曼,“是妹妹不懂事。” “无妨,”付氏笑道:“坐不住就出去玩吧,庭院里在搭戏台子呢。” 这时节,戏班子和变戏法的都是抢手货,需要提前定下。 日子一到,戏班子那群人准时过来搭戏台。 府里进了外人,今年客人又多,茂岚多调了一队侍卫进来,阖府上下,人气很旺。 汤幼宁勉强剪了几张,准备带回白霁堂去贴上,回头就跟薄无双和范子悬玩珠子去了。 她让湘宜把她的宝贝盒子拿过来,里面收着各色珠子,叫无双小姑娘惊叹不已。 “它们真漂亮呀!” “对吧!” 汤幼宁现在能玩的东西太多了,不再像以前那样钟情于珠子,但还是欣赏它们的美丽。 这会儿,大方的送一半给无双,让她随便挑! “汤娘子你真好!”薄无双心花怒放,眉开眼笑地挑拣自己喜欢的颜色。 汤幼宁扭头问范子悬:“你也要么?” 范子悬兴致缺缺,脸上是小大人似的沉稳,回道:“我不玩这个。” “那……”小郎君喜欢玩什么来着? 汤幼宁接触过的都是年长于自己的,对此一无所知。 薄无双笑嘻嘻道:“小珠子你不喜欢,鞠球你不会拒绝吧?” 她家里有个哥哥,年岁比范子悬还小一些,最清楚不过了。 这话给汤幼宁提了醒,让湘宜去把她的柳藤球拿来送给范子悬。 柳藤球虽然不是鞠球,但好歹也是球。 汤幼宁手里头的小玩意太多了,叫薄无双惊喜不已,她还养了小老虎! 在小姑娘看来,没有一个大人是汤娘子这样的,她无疑是最幸福的大人。 似乎其他人长大了,就被剥夺了玩耍的权利,摆弄这些小东西,要被人耻笑幼稚呢。 范子悬起初还端着,后来柳藤球咕噜噜的转,他还是忍不住上手了。 毕竟才十一二岁,平日里要读书认字,外加上学医,比学堂里的小郎君还要学业繁重。 付氏看着外头欢声笑语,忍不住摇头轻笑:“这汤娘子,一团孩气。” 身旁伺候的婆子跟着笑了,“也不是坏事,王爷从小聪敏沉稳太过,正好互补了。” 付氏一想,确是这个理,薄时衍太有主见了,甚至家里人都很难干涉他。 当年他去参军,薄家上下都不同意,那时候的大堰吃了好几个败仗,士气低迷,皇帝又不靠谱,谁家放心儿郎去战场呢? 但是谁也拦不住。 以薄时衍的性子,家里若有贤妻,虽说万事妥帖,但难免缺了几分生气。 “汤娘子讨孩子喜欢,等她自己做了母亲,家里必然更乐呵。” 婆子这话说进付氏心坎里去了,“乐呵才好!” 汤幼宁回到白霁堂时,手里捧着好些剪纸。 其中有剪纸师傅的作品,也有她自己努力的成果。 她兴冲冲蹦进书房,向薄时衍炫耀她的厉害。 “你快猜猜,我手上这张是什么!” 薄时衍刚好忙完,一伸手,揽过她的细腰,将人托臀抱起。 “是什么?” 汤幼宁挂在他身上,怕弄皱了剪纸,两手高高举起,道:“这都猜不出来,看到它脑门上的王字了么!” 薄时衍勉为其难扫一眼那团糊糊,“看不出来。” 汤幼宁两眼一瞪:“你故意不猜的,你放我下来,别弄坏了我的剪纸。” 她踢了踢小腿。 薄时衍臂力惊人,轻轻松松抱着她,温香软玉在怀,“不放。” “你真是过分,”汤幼宁揪着小眉毛,道:“我每日伺候你药浴,你还故意不猜困困!” 他闻言,皮笑肉不笑:“真是辛苦圆圆了,让本王的日子更加难熬。” “?”这是什么恩将仇报的发言?! 第62章 别靠近我呜呜 大年三十除夕夜, 阖家团圆。 摄政王府没法团圆,祖宅长辈都在南尧,不过今年已经足够热闹。 付氏与薄家大郎君赶来一起过年, 主子多了, 连带着下人也多。 端碟换盏,进进出出, 贺喜声说笑声, 伴随着鞭炮噼里啪啦响。 今日晴空无雪,天气还算暖和。 申时戏台子就开唱了, 年夜饭早早备上, 付氏让陈管家给仆役们都赏了铜板, 几箩筐抬出去, 个个见着喜笑颜开。 她还准备了好多个红封,小辈人人有份。 汤幼宁两年没拿过压岁钱了,这会儿得到一枚圆润的铸金钱币,旁边镶嵌了几颗细碎宝石, 点缀其间璀璨漂亮。 她笑弯了眉眼, “多谢夫人!” 付氏已经接受了她, 这会儿打趣道:“等着你改口叫娘呢。” 汤幼宁不是扭捏害羞的性子, 当即直愣愣喊道:“多谢娘!” 娇俏的小娘子, 眸如点漆,唇畔笑窝甜滋滋的,今日一身红裙, 别提多讨喜了。 付氏忍不住笑弯了腰:“这孩子, 也不怕旁人笑话你心急?” 寻常小娘子脸皮薄经不起逗弄,汤幼宁却是理直气壮,用她那双黑色眼睛望过来。 “嗯?” “迟早要改口的, ”薄时衍握住她的小手:“我比较心急。” 付氏笑着怕他一下:“心急也没用,得等你爹和你祖母过来。” 薄无双的年纪和辈分最小,最需要压岁,得到了每个人的礼物。 汤幼宁给她送了一个璎珞,粉色的玉片花瓣,珍珠小流苏,很是适合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范子悬同样半大不小,汤幼宁并未落下他,送了一把小匕首。 这是看见十澜在擦拭匕首才想到的,小郎君常年在外行走,见识不少,所遇之事也多,十二岁有一把子力气了,带着武器防身正好。 这对范子悬而言是个特别的礼物,他感觉很惊喜! 只是……“汤娘子,它看上去太贵重了。” 手柄处镶嵌了几枚翠玉,他可以收下么? 汤幼宁摆摆手:“不贵的,没关系。” “那……多谢汤娘子!”范子悬收下了它,捧着匕首细细打量。 付氏在一旁看得欢喜,请陆神医师徒二人上座,吩咐厨房开始上菜。 天还没黑,就开始吃上了,戏台上唱着京城里大热的曲目,台子下菜肴满桌。 年夜饭大家都吃得早,因为天黑了会更冷,早早吃了,转场去护城河上游船。 今晚的河岸两边,才是百姓们的重头戏。 汤幼宁最近没在喝药,薄时衍准许她小酌两杯。 如意楼的杨梅酒与葡萄酒,微微酸甜,她觉得甚合口味,比其它饮子都好喝。 “别喝多了,船上也给你备了酒水。”薄时衍今天滴酒不沾,就盯着她了。 “知道,我还要看热闹呢。”汤幼宁迫不及待想出去玩了。 她很少在过年的时候出去,说是人多拥挤怕遇到拐子。 其实这是推托之词,因为小时候爹爹带她出去,嫡母很不高兴,他们为此争吵。 再加上……大概她看上去太好哄骗了,秦婆子也不放心,她怕极了,万一彭氏故意安排人让小姑娘‘走失’,那可怎么好? 种种原因,汤幼宁被劝着乖乖待家里,就连去别人家拜年的次数都寥寥无几。 汤文樊没有兄弟,姐妹远嫁,而彭氏的娘家,又不是她的外祖,去了也是讨人嫌。 现在到了摄政王府,反而自由多了,有几个侍女跟随,出门很安全。 至于前不久的意外……那是卓尤深狗急跳墙,他受到致命打击,难免要发疯。 汤幼宁不是胆小的小娘子,并未因此被吓得不敢出门。 这回有薄时衍随行,她可是见过他杀人的,手起刀落,跟剁瓜一般利索。 再稳妥不过了! 年夜饭气氛融洽,宾主尽欢,结束后还不到酉时。 天黑得快,大家得回去自己院里稍作休整,换身衣服再转场去湖面游船,估计到那里就黑透了。 只陆谦颜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脱了,其余人都跟着去。 范子悬本想留下陪着师父,让他给拒绝了,游船大约两个时辰就回来守岁,到时候再陪也不迟。 范子悬还挺了解陆谦颜,看他郁郁寡欢,大约是想自己安静待着,便没有勉强。 而汤幼宁,不太敢跟陆神医搭话。 她大致上猜到了,他心爱的女子跟别人生孩子,那个孩子就是她。 索性,薄时衍的药浴泡了这么多天,再过几日就能结束。 到时候把一切摆出来说,有什么恩怨,自然一清二楚。 这会儿,汤幼宁不去打扰陆神医,径自回到白霁堂换衣服。 在缃云纺定制的那些冬装,尚未穿出去过,湘宜给选了一套较为素雅的丁香紫。 新年穿红着绿的人很多,不好太过白净,紫气东来也是好兆头。 能压住丁香紫的人其实不太多,若是肤色不够白皙,就会被衬得气色不佳。 汤幼宁完全没有这点顾虑,她肤如凝脂,明眸皓齿,笑意盈盈望着一个人,月亮都想给她摘下来。 湘宜给她穿好裙装,再搭上一件狐白披风,梳妆时,在额间贴一枚小小的花钿,正好就是丁香花,衬得清雅脱俗。 她忍不住惊叹:“娘子简直是小仙女误入凡尘来了。” 汤幼宁左右照着镜子,笑着点头:“好看。” 她自己动手抹了一层红艳艳的口脂,抿着唇瓣,把小玉瓶往袖兜里放,“……我备用一个。” 湘巧湘宜两人对望一眼,忍俊不禁,这是被吃出经验来了?口脂都得自己准备好? 汤幼宁不理会她们的笑话,嘴里念叨:“许久不见乐萝,也不知她今夜游不游船?” “县主爱凑热闹,应该会去的。”湘巧把一个铜丝蓝翠方形小手炉塞过来。 汤幼宁捧着它暖手,旋身朝外走:“那我们快点去……” 刚跨过了门,游廊那头迎面走来一道高大身影,正是薄时衍。 他的衣衫大多是深色,黑色玄色居多,气势天成,颇为骇人。 今日罕见的穿了织锦月白袍,袖口衣摆处绣着细细银丝,外罩一件竹青色花绒鹤氅,并不太过华丽,但衬得他面如冠玉,风度翩翩。 似乎往日那肃杀之气都被冲淡了。 汤幼宁不由多瞥了两眼。 “圆圆,过来。”薄时衍朝她伸出手。 汤幼宁走上前,乖乖把小手递过去给他握着,由他一路牵出去。 本就是容姿傲首,随便一装扮就叫旁人看得挪不开眼。 二人这么并肩而立,别说仆役们为之惊叹,就是付氏几人瞧见了,也想夸上几句。 “圆圆这容貌,当真是无可挑剔。” “二叔也好看呀!”薄无双晃着她的手,“祖母祖母,这便是天造地设,对吧?” “你还知道这个词?”付氏闻言忍俊不禁。 无双眨巴着大眼睛:“我当然知道了!” 付氏忽然有个想法,扭头问薄镜城道:“听说辛芦先生擅长作画,尤其是人像,不少人家请他画过,不如改日把他请来?” 薄镜城也听说过此事,不过,“须得问问应煊的意思。” “趁着新春,俩孩子留一幅画像,想来极为不错。”付氏笑道,顺道给夏氏姐妹二人也画一幅。 她们同意留在京城相看夫家,今年且有的忙呢。 待会儿要是遇着其他家的夫人公子,须得带上去露露脸,年后各家宴饮也可以适当参加。 付氏一时想得远了,外头不是说话的地方,她并未多言,让大家各自坐上马车出发。 摄政王府好几辆马车,吱吱悠悠出了承邺坊,去往护城河登船。 一路上,街道张灯结彩,喧闹声簇拥在马车周围,京城这几日,是彻彻底底的不夜城。 也就在这时,接触到周围的环境里,才懂得与民同乐是什么滋味。 汤幼宁又偷偷掀起帘子一角,朝着外面偷看。 薄时衍知道她好奇,道:“明后日入夜可以带你出来玩。” “真的?”她立即双眼一亮。 虽说自由出府了,可她从没有夜间逗留在外,天黑之后的京城是什么样,于她而言很陌生。 薄时衍自然是言出必行,朝廷休沐三日,若有急事,他会入宫。 宫里年初三会摆宫宴,招待大臣与命妇,除夕这等日子,倒不会去打扰臣子们的团圆家宴。 一行人在码头登船,上下两层的画舫,灯火通明,轻纱妙曼。 船头一棵巨大的灯笼树,上面悬挂满了‘灯笼果’,亮莹莹的橙黄色小灯精致小巧,还带有摄政王府的标志。 陈管家请了说书的女先生和几位乐女弹奏,算上伺候的婢女以及厨房里的掌勺班底,人数众多。 进入船舱落座后,画舫缓缓驶离岸边,沿河慢行。 才吃过饭不久,这会儿都吃不下,桌案上只摆了些热茶瓜果。 付氏喜欢听说书,打开册子点了一则《闹春街》,说书先生嗓音嘹亮,当场徐徐说来。 讲的是一群深山里的小妖精,被人间过年的热闹吸引,偷偷溜出来玩的故事。 汤幼宁坐不住,热茶饮了半杯,就想上二楼的围栏去看看。 十澜过来把她的披风给系上,“外头比不上船舱内暖和,可别染了风寒。” 汤幼宁不觉得冷,不过还是乖乖包裹严实了。 薄无双早就忍不住跑上楼去了,还拉着范子悬一起,躲开大人们的视线,就问他能不能把匕首借出来玩玩。 恰好汤幼宁捧着手炉过来,听个正着。 “无双,”她蹲下来看着小姑娘,一脸被我抓到的表情:“你想偷偷玩刀子?” “我、我还没玩呢……”薄无双撅起小嘴:“我就是好奇。” “不用好奇,”汤幼宁想了想,道:“等你十岁,我送你一把更漂亮的匕首。” 薄无双数了数自己小小的指头:“可是我还要好久才能十岁。” 范子悬在一旁慢悠悠接话:“也不用很久,先生都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了。” 小姑娘还要再说,不远处的天边,忽然绽开了一朵烟花。 ‘砰’的一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她顿时抛开了对小匕首的执念,跳着拍掌道:“是烟花!它真漂亮!” 汤幼宁也看到了,不仅仅有绚丽的烟花,沿河两岸,灯火通明,极为壮观! 她一眼见着那些烧大香和大蜡烛的阵仗,彼此间隔着,粗壮如柱子,真就像树木一样竖立成林。 火光交相辉映,数目众多,人们穿梭其间,场面热闹又喜庆。 这是大堰的传统了,把烛火设立在河岸边,映得水面通红。 靠近水源,也不怕它们被风吹倒或是人为不慎冲撞,安全又美观。 再加上旁边燃放烟花炮竹的人,还有那些点燃花灯祈福的,引来众多游客,随着夜幕加深,远远看去,人头攒动拥挤不堪。 画舫下河没多久,就碰到了同行的其它船只。 遇着认识的,难免要打声招呼,或是邀约对方过来饮茶。 “是姚顺侯府?”付氏得知隔壁船是谁后,问了一句。 陈管家笑着回道:“是他们不错,顾夫人说许久不见,应当过去喝杯薄酒。” 付氏以前与这位顾夫人有过交集,当下感慨:“确实一别多年……” 她一直在南尧待着,甚少到京城来。 不过,对京城发生的事情,却不是全然不知。 “听说她家有个三郎,今年秋闱下场,考得还不错?”她扭头看向薄时衍。 薄时衍没有拘着汤幼宁,放她出去玩,自己老神在在,坐着饮茶。 闻言回道:“确实不错。” 原先也是不爱读书的,虽称不上纨绔,但到底不着调,顾家三郎能名列前茅,叫许多人惊讶不已。 姚顺侯府这些年没落了些,不过底子还在,付氏当即笑了:“那我可要过去,好好恭喜恭喜老姐妹。” 说着,也不听说书,叫上夏明纯夏明曼姐妹二人,一道乘坐小船渡去对面。 母亲交际去了,薄时衍却还得继续陪坐,与自家大哥说说明年秋水阁的计划。 商队出海数次,已经经验丰富,贸易能带来巨额财富。 大堰如今正穷着,薄时衍身为摄政王,当然想让百姓们发家致富,国库才能充盈起来。 “我想明年开海禁。” 因为秋水阁的缘故,薄时衍对海外还算有些了解,虽说都是大哥在打理,但该知道的一些差价心中有数。 大洋彼岸有列瓦国,极为喜爱大堰的茶叶香料瓷器丝绸等物,求之不得。 商船过去一趟,可以牟取许多利益。 对此,没有人比薄镜城清楚的了,海外通商是秋水阁最主要的收入来源。 不过,他不太赞同开海禁。 “你一旦提出此事,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薄镜城皱起眉头,一脸担忧,以他对弟弟的了解,只怕他说这话的时候,主意已定。 先帝三十年前设立海禁,不允许商船互相来往,因为当年发生了一桩大事。 大堰的船王勾结外敌,企图谋反,藏匿了大量的铁器,与朝中大臣狼狈为奸,扩宽河道,容纳水师。 三十年很久远,时过境迁,相关的人全都死了,此事无人再提。 若仅仅是海禁一事,还不至于那么敏感,偏偏船王谢家手里掌握远洋船的绝密技术图纸,一旦选择出海,免不了要跟他们接触。 其他船厂的船只,都走不了那么远,尚未抵达列瓦国就会淹没在茫茫大海之中。 当年船王一家本该全部斩首,甚至诛九族也不为过,但无人能从他们手里掏出图纸。 船王死后,先帝听从大师之言,为积攒功德,对谢家的孙儿网开一面,留他性命。 谢家船厂销声匿迹了大约十年,后来又开始造船买卖了,不过极为低产。 薄镜城手里那艘远洋船,就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买到的。 倘若开海禁,首先就是缺船,朝廷当然可以命令谢家造船,可他们有了前科,无人敢信。 再就是,那个提议之人,容易被猜忌参奏,焉知你不是与谢家勾结,准备重新上演当年的事情呢? “我清楚将会面临什么,”薄时衍缓缓一抬眼皮:“任何事情,总要杀鸡儆猴,弄死几个,才能顺利推行下去。” 薄镜城早料到会是如此,他叹气道:“我与谢家接触过,他们不好拿捏。” 若不是硬骨头,当初就该被旁人一口吞了,多少人眼馋他们远洋船的图纸。 薄时衍轻嗤一声:“但凡是硬骨头,必会招来疯狗惦记。” 那腥臭的口水味儿,当然有人闻见了。 ******* 汤幼宁在船上看风景,姚顺侯府的船只靠近过来后不久,河道里又出现了一艘画舫。 巧得很,就是她心心念念的乐萝。 衍裕郡王府与摄政王府没什么交情,不过抵不住小县主的命令,硬是靠了过来,放下一条小船,让她过去。 衍裕郡王对这个闺女很是纵容,劝阻不住,索性就随她去了。 而王妃是继室,可拿这么大的继女没法子。 乐萝过来找汤幼宁一起玩,两人好些日子没见,亲亲热热地去了房间里说话。 二楼雅室不如一楼宽敞,也没有乐女和说书先生伺候,但是—— “我请你喝酒!” 汤幼宁让湘巧去安排茶点,顺道把如意楼买的酒水给带上来,还得有下酒菜。 “那个杨梅酒特别好喝,有点甜甜的。” 乐萝听了,当然要尝尝:“如意楼的酒水,在京城有一席之地,听说那个什么望春风,尤其厉害,一小杯撂倒一个壮汉。” 这种厉害的酒,汤幼宁当然没有,她这都是适合小娘子饮用的。 乐萝浅谈了几句酒水,问道:“边上那船,好像是姚顺侯府的?” “可能是吧。”汤幼宁不太认得。 湘巧端着托盘进来,笑着接话道:“是顾家的船不错,德容夫人带着两位表小姐过去小坐了呢。” 她一眨眼,意有所指。 “表小姐?”乐萝瞧见她的眼色,来劲了,“肯定是小姑娘吧?你们府里今年倒是热闹。” 这般在亲戚家里过年的,除了日子过不下去来投奔,那必然是为了说亲。 汤幼宁没有多想,笑着一点头:“确实热闹,吃饭都开心。” 她就喜欢人多,大家一块用餐。 乐萝摸摸下巴,低声问道:“那什么表小姐,一开始不会是安排给摄政王的吧?” 这亲上加亲,一点都不稀奇好嘛! 汤幼宁小嘴微张,“你怎么知道。” “这还用想么?”乐萝骄傲的抬起小下巴:“我还知道,现在她们没戏了,于是看上了顾家。” 汤幼宁对姚顺侯府不了解,闻言面露好奇:“除了顾三郎,顾家还有谁尚未婚配?” 乐萝凝眉思索,“好像没有了……所以是看中了顾旋?!” 她一撇嘴,口中啧啧有声,“这个顾三,也就一张脸能唬人。” 见她这样嫌弃,汤幼宁多少有些好奇,问道:“他很坏么?” 乐萝一张口就能数落出一堆缺点:“装模作样装腔作势目中无人!还对本县主出言不逊!” “这样啊……” 两人对坐饮酒,一个叭叭说,一个听得煞有其事不断点头,稍不留神,两壶酒就见底了。 如意楼的酒水闻名在外,哪怕是普通的杨梅酒,那也是后劲绵长的。 等到汤幼宁感觉略有些头晕目眩,低头一看,乐萝已经趴下了,不省人事。 “乐萝,乐萝?”汤幼宁伸手推她,推不动,手肘撞到了酒杯,哗啦一声脆响。 湘巧推门入内一看,惊了:“我的小娘子啊,你们喝得也太快了吧!” 这就喝光了两壶? “好喝,好喝呢……” 汤幼宁并非千杯不醉,晚饭那会儿就喝过几杯,现在又喝的急,两眼晕乎乎的,看人都带上重影了。 恰好薄时衍从底下寻了上来,便见雅室里两人七扭八歪的。 他眉间微蹙,伸手把这个还会晃悠的给抱起来,吩咐湘巧:“伺候县主醒酒,再好生送回去。” 湘巧明白,立即应下。 汤幼宁被抱去客房稍作休息,行船还需一个时辰,足够她醒酒了,说不准不妨碍今晚守岁。 本想让她安静待一会儿,谁知,汤幼宁一点都不安分,扒拉着窗台,要跳下去看烟花。 薄时衍一只手牢牢圈着她,她哪都去不了,“就在这里看。” “这里看不清楚!“汤幼宁揪起眉头,鼓着小脸蛋:”薄时衍,你不听话!“ “你叫我什么?”他一挑眉梢。 “薄时衍,”汤幼宁挣扎起来:“我要下去看烟花……” “小醉鬼。”薄时衍轻捏她的鼻尖,语气无奈。 汤幼宁哼哼唧唧的,抓起他的大掌,按在身前,笑嘻嘻道:“给你揉揉,然后让我下去行不行?” 指尖下方,柔软到不可思议,他双眸微眯:“谁教你用这个来交换的?” 此刻的汤幼宁是不讲道理的,使劲往窗口扑,“我要下去,要下去呜呜呜……” 可见,平日里乖巧的人,喝醉了她也会胡闹。 这窗户下面,是黑黝黝的冰凉河水,薄时衍啪的就把它给关上了。 汤幼宁眼眶一红,立即要哭了,“以后不给你揉了,你别靠近我呜呜……” “好,不揉,”薄时衍低头:“我亲亲就好……” 汤幼宁从袖兜里把口脂掏出来,丢给他:“你喜欢吃,都给你!” 第63章 本王决定 薄时衍接住了那个承装口脂的白玉瓶, 本该是光滑冰凉,在她袖兜里揣久了,触之温热。 他一手捏住汤幼宁小巧的下巴, “谁要吃这个?” 他的视线落在她殷红唇瓣上,目光灼灼。 “你就是喜欢吃, 不许说谎。”汤幼宁竖起细白的食指, 一副看透他的模样。 薄时衍轻哼一声:“小傻子。” 这个称呼可把人惹恼了,她嗷呜一声扑上来, 跳着巴在他身上。 薄时衍很自觉地一手扶腰一手捧臀,免得她栽下去。 汤幼宁两手攀住他肩膀, 张嘴就咬。 一口啃在他下颚处, 洁白细密的贝齿, 在那俊颜上留下一小圈牙印, 明晃晃的很是嚣张。 “学会咬人了?”薄时衍轻哼一声。 汤幼宁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你也会咬人, 为什么我不能咬?” “嗯?”他抬了抬眼皮:“我何时咬你了?” “就前不久,”她不仅记性好,还挺记仇, 当即道:“在我腿侧咬了好几口。” 细嫩的皮肉那般敏感, 他居然挑那里下嘴!真是可恶! 薄时衍闻言, 似笑非笑:“需要给你咬回来?” “不用了, ”汤幼宁给他添了一笔新仇,控诉道:“你嫌弃我不聪明!” 她才不要被人叫做小傻子呜呜…… “你确实不聪明, ”就着抱住她的姿势,极为方便薄时衍低头索吻,“我喜欢吃的是什么?用你的小脑袋好好想想。” 丢个口脂给他有什么用? 他的薄唇流连在她嘴角,若即若离,一触即分。 汤幼宁顺着他的话思索起来, 红粉粉的小脸蛋,逐渐染上一层昳丽艳色。 “想到了什么?”薄时衍嗓音微哑,垂眸问她。 “可以给你吃,”她用水润润的黑色眼睛望着他,小声道:“一开始是舒服的,后面不好……” 嘬过火了肿圆了就有点疼。 再没有人比汤幼宁实诚了,问什么就答什么,坦荡率真,半点不扭捏。 她也懂得贪欢,让她感觉高兴了,自己就凑上来。 乖得能叫人一口吞掉,塞进肚子里才踏实安生。 薄时衍再也忍不住,以口封唇,堵住她的小嘴,叫她说不出那些撩拨人心神的话语来。 两人在房间里待了好半晌,湘宜把醒酒茶送进来,薄时衍喂汤幼宁喝下,渐渐清醒不少。 “看来知道你的酒量了,两壶就晕。”薄时衍拿出手帕,擦拭她的嘴角。 汤幼宁捧着红扑扑的脸蛋,道:“我那次好像不止喝了两壶?” 她喝酒的次数就这么两回,没什么经验。 “如意楼的果酒劲头大一些,休息一会儿,该下去了。” 薄时衍打开小白玉瓶,指尖挑起红艳艳的脂膏,替她把唇色补上。 汤幼宁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有过上次,这回涂抹得稍微熟练了点。 她问道:“乐萝还好么?” “估计还躺着。”薄时衍喊了湘巧进来询问。 湘巧回说县主身旁的婆子丫鬟在伺候,已经灌了醒酒汤,等会儿就用小船把她送回去。 “我去看看她!” 汤幼宁坐不住,立即要往隔壁跑。 湘巧伸手搀扶,“娘子,你自己脸色通红,还是歇着吧……” “我没事。”汤幼宁酒气上涌,步伐不稳,但脑子挺清醒的。 这时,湘宜敲门入内,笑道:“王爷,娘子,郡王府派人来接县主了,小船等着呢。” 既然来接,就不必特意送了。 薄时衍把汤幼宁按回矮榻上,“你乖乖待着,湘巧湘宜去帮忙搀扶一把。” 不必吩咐,摄政王府这边也会好生安排,送走娇客。 喝酒后吹风怕着凉,小县主被裹得严严实实,身旁伺候的人好几个,簇拥着下楼去。 ******* 乐萝方才喝趴下了,现在倒能被扶着走,若是瘫倒起不来需要人抬,反而麻烦。 湘巧湘宜护送着,看人好好上了郡王府的小船,驶向对面画舫,才算完成使命。 正要回去交差,忽听身后惊呼一声:“县主!” 伴随着一道‘噗通’声响,几人连声惊叫,瞧见乐萝坠入冰冷河水之中! 湘巧湘宜两人大吃一惊,连忙呼喊船上的水手们,“快!下去救人!” “来人!来人啊……” 画舫上备了不少会水之人伺候,可是这样的大冬天,跳下去之前都得先活动活动。 小县主身娇肉贵,且不说会不会水,光是这个温度就冻得够呛。 两艘画舫挨得近,喊叫声惹来许多人的注意,那些水手脱去厚重的袄子,下饺子一样跳下去救人。 乐萝身上裹得太严实了,御风的斗篷,沾水后迅速变成秤砣,拉着她往河底沉没。 “快救县主!” “怎么办呀!” 眼看着乐萝要沉下去了,湘巧湘宜满脸焦急,可惜自己不会泅水,帮不上忙! 这么大动静,足以惊动艘画舫的人,混乱中,姚顺侯府那边似乎也跳下来一个人。 他飞快地游窜过去,一把拉住溺水的乐萝,托起她的口鼻向上。 一手解去她的披风,托着人往最近的小船游去。 郡王府的婆子手忙脚乱,把两人拉上小船,众人定睛看去,竟然是顾家郎顾旋。 多亏有他救下小县主! 不过这会儿,爬上小船不意味着脱险,这样寒冷的天气,两人嘴唇发紫,甚至,小县主连呛水都不会,面部泛紫! 即便立即用干燥的衣物去捂她,也赶不及了。 顾旋似乎是见识过如何救治溺水之人,对乐萝又拍又压,甚至是以口渡气,让她把水给咳出来。 然而,她浑身太过冰冷,已经失去意识。 二楼的薄时衍循声出来,沉声吩咐把小船给拉到摄政王府这边来。 下人抛了绳索过去,几人合力,很快把他们给接过来。 顾旋抱起乐萝跑着进入船舱厢房,湘巧湘宜也反应迅速,找来干净衣物和几个炭盆。 薄时衍命令船只立即靠岸,让茂岚快马加鞭,去把陆谦颜给带过来。 但神医只是备用,如何让乐萝的身体快速回温才是关键。 范子悬是神医高徒,虽说尚未出师,但是跟随身边那么久,也见过许多急救例子。 他道:“冬日落水失温,不宜浸泡热水,换上衣服擦擦就行。” 一时间,船上忙乱得很,厨房备有热水,提了一桶进屋。 县主身旁伺候的丫鬟哭哭啼啼的,湘巧湘宜见状,连忙应了下来:“我们进去帮忙。” 她们接手了这事,进屋关紧房门,替乐萝换掉湿冷的衣裳。 用保暖衣物给她捂上,一人绞头发,一人用热水擦拭她的脸庞与手心。 至于顾旋,把人送进来后去了隔壁屋,也急需换衣服,以免被冻坏了。 外头郡王府的船和姚顺侯府全都闹哄哄的,关切着自己府上的人。 他们乘坐小船一拥而上。 汤幼宁在二楼,眼看着乐萝被救上来,薄时衍发号施令。 她跌跌撞撞跑下楼,动作太急躁,差点一头栽下去。 若不是薄时衍在一旁捞住她,指不定头破血流,更添忙乱。 他叹口气:“你进去也帮不上忙,先在外面等着,陆先生马上就到。” “她没事吧?她会不会有事?”汤幼宁带着哭腔,颇为自责。 都说喝酒误事,她就不该让乐萝饮酒…… “没事的,”薄时衍语气镇定,抚平她的惴惴不安:“及时获救,又吐了水,以陆先生的医术,想来不会叫她有事。” 汤幼宁揪着手指头,“她一定要好起来。” “你不需要自责,”薄时衍面色微沉,道:“恐怕县主落水,不是醉酒的缘故。” 郡王府派来的小船,船上全是她们自己人。 乐萝喝了醒酒汤,勉强能够搀扶着走,并没有胡闹发疯,好端端的怎么独独她一人落水? “什么意思?”汤幼宁红着一双眼,不太明白。 薄时衍淡淡道:“先把小船那几人看管起来,这会儿也顾不上追究,不着急。” 话音才落,衍裕郡王爷齐弘维已经跑着进来了,“我女儿怎么样了?!” 他身后,紧跟着姚顺侯府的人,连声询问顾旋在哪。 众目睽睽之下,顾旋跳下去救人,是见义勇为不错,可是,方才情急之中以口渡气,这…… 两府的人打个照面,顿时气氛微妙起来。 不过,齐弘维还是感激居多,拱手朝着顾夫人行了个大礼:“令郎高义,实在是感激不尽。” 顾夫人避开了,回道:“救人要紧,希望县主无事。” 付氏没料到会发生这种意外,除了安抚众人,她一时间也帮不上忙。 便让下人把热茶端上来,给大家压压惊。 好在没等多久,陆谦颜就被茂岚快马加鞭带来了。 他挎着药箱,银发披垂,步伐稳健,让齐弘维乃至汤幼宁,都生出一抹心安。 神医看上去就很可靠,乐萝一定会没事的! 事实也确实有惊无险。 陆谦颜进去诊脉施针,迅速开好了药方。 大病一场是难免的,但只要不危及性命,他就能把人给调养过来。 隔壁的顾旋同样如此,须得好好调理,才不会落下畏寒的病根。 有陆谦颜发话,大家心里有底,纷纷松一口气。 病了不打紧,人没事就是万幸了,在这新春佳节,幸得菩萨保佑。 ******* 乐萝还没醒,今晚她会发高烧,身边不能离了看护之人。 齐弘维要把她接回府中,汤幼宁略一犹豫,出言阻拦。 “郡王爷,不如让乐萝先住在我那里吧?” 齐弘维叹了口气:“多谢汤娘子抬爱,等乐萝养好身子,必然到摄政王府来致谢。” 汤幼宁摇头,拧着眉毛小声道:“我担心有人对她不利。” “什么?”齐弘维面露不解:“汤娘子何出此言?” 汤幼宁的面色有几分严肃,“乐萝身为县主,丢了珍珠首饰,居然还能找不回来。这些身外之物也就罢了,此次落水有些蹊跷。” 她回想薄时衍方才的话,就是这个意思,仔细一琢磨,也不知乐萝身边之人有几个能信得过。 如今发高烧要喝药,这么虚弱被抬回去,汤幼宁实在放心不下。 “这……”齐弘维震惊不已,他迟疑着道:“下人偷奸耍滑,或有小偷小摸,应该不至于胆敢害人性命……” “他们敢不敢,查一下不就知道了?”汤幼宁寸步不让。 小姑娘执拗起来,看着灵光得很,半点没有外人传言的那样呆愣。 薄时衍走了过来,让苒松去把刚才小船上的那几人交给齐弘维。 “郡王可自行审问一番。” 他摄政王府,不会越俎代庖去管对方府中之事,干脆的把人交出去。 如何决断,全凭他自己拿定主意。 齐弘维对汤幼宁所言半信半疑,但对薄时衍,没有二话,厚着脸皮叨扰摄政王府了。 正巧,陆神医在人家府上小住,可以就近照看着些。 反而比自家更方便寻医。 如此这般,汤幼宁带着乐萝上马车,她被层层棉被包裹着,半点寒风吹不着。 她们先行一步,回去安置。 齐弘维就这么一个闺女,自然是不放心的,一路送到王府。 想点几个人跟去伺候,放眼乐萝身边的两个丫鬟两个婆子,一时间疑神疑鬼,竟不知选谁好。 思来想去,索性作罢。 他叫来小厮,去乐萝的外祖家里,把她外祖母身边的一位嬷嬷借过来。 这老嬷嬷当年带过乐萝的母亲,这大过年的,他只能厚着脸皮去打扰了。 反正就算齐弘维不提,明天乐萝的外祖一样会得知此事。 时间早晚的问题,闺女在摄政王府求医,身边总得跟着人。 齐弘维安排好此事,又对着陆谦颜一顿感激,劳他费心。 然后才满怀心事地回去整顿家事。 付氏与薄镜城晚一步回去,留在画舫那边善后,把各家的人好生送回去。 再敲打自家的仆役们,今夜所见,不要去乱嚼舌根。 顾旋跳河救起落水的乐萝县主,此事很多人瞧见了,势必会被宣扬出去,根本瞒不住。 后面顾家会如何处理,尚且不得而知,摄政王府与此无关,别上赶着多嘴就行。 付氏叹了口气,道:“刚看上这位顾家郎呢,准备给你两位表妹牵线,谁知竟然这样……” 薄镜城回道:“事发突然,救人要紧,他倒是侠义心肠。” 那样紧急,再晚一点估计小县主就被沾水的斗篷给活活耗死了。 在性命面前,其余都不值一提。 “是这样没错,只能再看看其他人家了……”付氏点头。 一旁的夏氏姐妹面面相觑。 心中多少也有些惋惜,那个顾旋少年郎,容貌过人,秋闱名列前茅,家里虽说不如往年光景,但好歹是侯府呢。 现在多半是要娶了那位县主了。 这边在悄悄谈论此事,顾家那边同样在说。 顾夫人刚跟付氏叙旧一场,看了俩小姑娘,一转头儿子就跳河救人去了。 还当众亲了人的嘴巴! 即便是为了救人,大堰的民风也没开化到肌肤相贴的程度。 顾夫人道:“明日,我去瞧瞧县主,再让你爹去给衍裕郡王一个表示……” 顾旋裹着斗篷靠坐着,闷声闷气:“什么表示?” “男方总得主动一些,”顾夫人语气无奈,道:“若是郡王府知礼,应该他先来道谢,我们再趁机探探他的口风。” 毕竟她儿子是为了救人,还得搭上自己的婚事! 顾旋这会儿听懂了,毫不犹豫道:“我才不娶她。” “你说什么呢?”顾夫人了解这小子的脾气,道:“你跳下去时没有顾虑后果,现在已经由不得你了。” 若是不成亲,两人都要被流言蜚语给困扰,指不定十年后还有人翻旧账呢。 而且都这样了,乐萝县主还如何说亲?其它人家心里一准会有疙瘩。 “救人是救人,跟娶亲是两码事,她休想赖上我。”顾旋翻了个白眼,不想说话了。 “你……”顾夫人念他这会儿不舒服,索性也不多说,“且看看再说吧。” 万一是他们自己一头热,说了也不算。 据她所知,那小县主的脾气也像个炮仗,郎读书后并没有收敛多少,两人凑一块怕不是能吵翻天? 眼下还是养好身体要紧,这么冷的天掉进河里,顾夫人想想就心疼! ******* 汤幼宁把乐萝带进了雪鸬园。 匆忙之间,陈管家来不及准备客房,而且客房没有地暖,还是雪鸬园最合适。 正好汤幼宁现在住在白霁堂,每日照顾薄时衍药浴,这个园子空了下来,正好给小姐妹住着。 陆谦颜开的药方,一到府里就被拿去抓药煎上了。 他说喝完药,要让小县主捂出一身汗来,明日才能好转。 否则寒气憋在内里,伤及根骨。 雪鸬园的地暖立即烧上了,没多久,热气腾腾的汤药端上来,叫醒乐萝给她灌下去。 她这会儿昏昏沉沉的,倒是知道吞咽。 汤幼宁全程在一旁看着,见她顺利喝下药汁,才稍稍放心。 若是乐萝出了事,即便不全然赖于醉酒,她也会自责的。 这样喜庆的日子,属实是遭罪。 热汤下肚,生生把乐萝给苦醒了两分。 “圆圆……”她哼哼唧唧:“我还活着么?” 她喝过醒酒汤,落水那一刻是知道发生什么的,她快要淹死了,极度的痛苦! “乐萝,”汤幼宁忙道:“你当然还活着,顾救了你!” “什么……”乐萝本就难受得紧,两眼一翻,几乎要晕过去。 汤幼宁见状,立即扶她躺平了,掖好被角。 “且让县主先睡着吧。” 湘巧在一旁劝道:“这里奴婢帮忙守着就好,娘子且回去歇一歇,待会儿还得跟着夫人一块守岁。” 大年十的规矩,长辈在家里,她得去陪着。 汤幼宁回道:“等乐萝睡着我再去。” “县主喝了药,很快就会熟睡了。” “也不知道她为何坠入河里……”汤幼宁语气愤愤,“湘巧,你们可有瞧见?” 两个丫鬟一摇头,道:“我们见着县主上船,便打算回去了,转过身后才听到声响。” 汤幼宁闻言,只能希望乐萝的爹能替她把家里肃清一遍了。 想来郡王府内部挺乱的,不像王府,被陈管家和几位嬷嬷打理得服服帖帖。 否则能叫小主子丢了首饰找不回来?她没有娘亲,哪怕外祖家手伸再长,估计也不方便干预郡王的家务事。 没一会儿,乐萝睡着了,她的外祖承恩侯府,也把老夫人身边的那位嬷嬷打包送来,还带着两个伶俐的小丫鬟。 那嬷嬷姓江,先是去拜见了付氏,还递了承恩侯府老夫人的贴子。 特殊日子深夜叨扰,实在是不好意思,他们年初二便过来拜年。 付氏让他们无需客气,小娘子身子骨柔弱,大冷天落水,当然是求医要紧。 陆神医在这儿呢,其它什么礼节,都是虚的。 再者,乐萝县主与汤幼宁交好,先前就来过几回王府了,只管随意便可。 江嬷嬷再道谢,才带着小丫鬟到雪鸬园来,对着汤幼宁又是一番千恩万谢,而后接手管照县主。 前后这么一折腾,已然是夜色深沉。 京城喧嚣依旧,时不时有炮竹的动静传来,噼里啪啦。 汤幼宁带着湘巧湘宜返回白霁堂,先换身衣裳,暖暖手脚。 薄时衍在里头,等着她一块去磐景园守岁。 子时迎新春,然后得跟家里人吃一顿饺子汤圆,再回来安歇。 汤幼宁洗了脸,重新梳妆,心不在焉的走到薄时衍跟前。 “困了么?”他低声问道。 汤幼宁一摇头:“我精神着呢。” “你开始有心事了。”薄时衍牵过她的小手,朝外走去。 汤幼宁道:“聪明人才会有心事。” 他闻言,轻笑一声:“还会自夸了。” “我是觉着,大户人家真复杂。”汤幼宁抿着小嘴,嘀咕一句。 衍裕郡王府是皇室宗亲,前任王妃出身名门,现在的继室同样是京城贵女。 还有就是那些汤幼宁不知道的姨娘们,谁会这样害人呢? “我原以为,像娄姨娘那样的是少数,或许在其它府上,这是常态。” 利益之争,然后铤而走险。 汤幼宁两眼瞅着薄时衍,道:“若是你跟其它姨娘育有子嗣,她们为了自己的孩子,也会跟我拼命,跟我的孩子拼命,对不对?” 薄时衍停了下来,低头与她对视:“你说得不错。” 人便是如此,被环境所局限,推着往前走。 朝堂上男人们厮杀,后院里女眷被拘着,也要为自己筹谋争夺。 大到功名利禄,小到衣食住行,争赢了,前程似锦。 俗话说为母则刚,她想让孩子过得好,继承爵位与家财、拥有名师教导,获得更多崭露头角的机会……任何一件小事,都会成为动机。 所以…… 汤幼宁:“我怀疑是乐萝的继母在使坏,可是我没有证据!” 薄时衍:“本王决定遣散后院,把家宅不宁的隐患趁早解决掉。”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汤幼宁愣了愣,没听清:“你说什么?” 第64章 放大三成试试 薄时衍的语气颇有几分淡然:“本王不需要她们, 是陛下与陈敬一手促成此事。” 那会儿,小皇帝一心想要敬爱师长,摄政王虽然不是师傅, 却也教导他许多。 他很想表现一番自己的关怀之情。 正好赶上薄时衍头疾发作之际,御医轮番过去诊治,没有什么成效。 外界传言受伤中毒隐疾什么都有, 王府中连个端茶送水的小娘子也不见,小皇帝立即动了心思。 而陈管家,听闻皇帝想给王府送美人, 连忙过来劝说, 当场老泪纵横。 这么大一个摄政王府,没有主母便罢了, 连个妾室通房也不收,王爷准备孤家寡人多久? 起初薄时衍拒绝, 对这两人的想法视若罔闻。 后来, 实在是被烦的次数太多,以及外界舆论甚嚣尘上。 他索性把此事交给陈敬。 由管家去挑选, 好过小皇帝闭着眼胡乱指人。 要求便是小门小户安分守己, 那些企图跟他攀扯关系的, 通通不要。 若是门第太高, 不仅容易攀扯不清, 还有往来交际的麻烦事儿等着。 那些个赵钱孙李的姨娘, 他岂不是要对接四姓人家? 陈管家很快明白了王爷的意思,图清静省事, 最要紧的是乖巧。 经过他细心挑选,小户之女也不乏容貌过人者。 如今后院这些,也没几个胆大妄为的, 可见他看人的眼光还不错。 “你不需要她们?”汤幼宁道:“那她们就不能在王府养老了……” “王府会给一笔遣散费,回去另行婚嫁。”薄时衍斜睨一眼过来,“本王身边清静,你不高兴么?” “什么?”汤幼宁不太明白其中的因果关系。 她为什么要高兴? 薄时衍两手拢在宽大的袍袖之中,轻哼一声:“看来你并不介意,谁与你共享枕边人。” 汤幼宁愣了愣,她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他一直没有其它枕边人啊。 于是反问道:“那你介意旁人与你共享……” “汤幼宁,”他直接打断了她,“你想说什么?” 他的手臂,强横地把人搂了过来,掐着那细韧腰肢,气笑了:“谁敢?嗯?” 看他会不会杀人! 汤幼宁看出来了,他非常介意。 “世人总叫女子要贤惠大度,男子自己都做不到。”她鼓起软嫩的脸颊,道:“我当然也是会介意的,你亲了旁人再来亲我,我不舒服。” 她这样说,才叫薄时衍面上的不悦收敛了两分。 汤幼宁又道:“还有,你要是跟她们做那肉搏戏,大尾巴就别来挤我这里了。” 她躺在底下敞开一切去接纳他的时候,心里害怕,需要勇气。 何况,当初真的有点恐怖……她仿佛要被捅穿了钉死在原地。 汤幼宁本就心有余悸,一想这是旁人用过的,更加不想要了。 “没有别人,”薄时衍托起她的下巴:“本王志不在此,一个就够了。” “志不在此?”汤幼宁满脸写着不相信:“那你还每天弄我?”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她已经猜出来了,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多半是因为他身上的毒。 实则他很想继续下去,都快要按捺不住了。 “圆圆,非要在此与本王议论此事么?” 薄时衍不愿袒露心迹,也不会直白告诉她,自己对她产生的深沉欲i念。 他可以用行动证明。 汤幼宁瞅了他两眼,“算了,我们快些过去吧。” 她也不是很想知道。 ****** 磐景园里,薄无双熬不住已经躺在矮榻上睡着了,夏氏姐妹一左一右围着付氏,哄她开心。 付氏的岁数还算年轻,不过很少熬大夜,这会儿确实有些困顿。 撑着到了子时,拜新年迎新春,上香放鞭炮,才算完事。 厨房里备着热乎乎的夜宵小食,水饺和汤圆是必须要吃的两样。 原本在船上还会有鱼宴,结果因为一场意外,草草收场。 汤幼宁这会儿有点饿了,吃一碗牛肉白芹饺,尝上几枚珍珠翡翠汤圆,配着金针鹿肉丝,全是撑肚子的食物。 被湘巧劝着谨防入睡前积食,才缓缓放下玉筷。 吃完饭,付氏让大家都回去歇着,她道:“明日大年初一,不必太早过来。” 按规矩,年初一要给长辈拜年,如今这里辈分最高的就是她了。 前夜守岁隔日早起,未免也太折腾了些。 付氏发了话,让他们回去多睡一会儿,又叮嘱陈管家,乐萝县主来者是客,大过节的别怠慢了人家。 她这样周到,叫汤幼宁感激不已:“夫人,你真好。” 实则她贸然开口留下乐萝,多少有些欠缺考虑。 乐萝落水病倒了,这几天都离不开汤药,新春时节带病住别人家里,一些人心里或许会膈应。 那会儿汤幼宁没想那么多,她怕乐萝身边有人要害她。 倒忘了先跟付氏通通气,就把人留下了。 现在看付氏如此宽和,她才松一口气,倘若因为这件事叫对方不喜,往后可怎么办呢。 汤幼宁当然想与她好好相处,也怕自己顾虑不周,太笨了…… 付氏却没有多想,她自认看人还挺准的,汤幼宁一看就是老实孩子。 真老实还是装老实,还能品不出来么? 换做其它姑娘,被摄政王宠成这样,指不定轻狂成什么样。 付氏起初是担心子嗣问题,怕脑袋不灵光,但现在有陆神医帮着调理,接触下来发现汤幼宁也并不傻。 只是单纯缺心眼,倒也没什么……儿子愿意娶妻生子,就谢天谢地了。 这么一把年纪,还挑什么呢? “我们府里没那么大规矩,你且让县主安心住着就好,希望她尽快康复。”付氏拍拍汤幼宁的手背。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都开始拜菩萨了,哪能袖手旁观。 郡王府里头的猫腻,付氏稍一回想,就意识到了。 齐弘维都找上承恩侯府借人去了,可见一斑。 旁人的家务事他们管不着,不过是借住养病,小事一桩。 得到这样的表态,汤幼宁心满意足,高高兴兴跟着薄时衍回去歇息。 夜宵吃多了些,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睡,汤幼宁拿出红封来,给秦婆子几人都发了。 府里付氏给的,跟她给的不同样,这是新年惯例。 她们倒没推辞,欢喜接了,纷纷祝福小娘子,新的一年幸福美满。 年后的喜事接踵而至,倘若顺利,说不定下半年就有好消息,尽管等着接福气便是! 汤幼宁倒没想那么远,她只祈祷身边之人个个都身康体健,日子一如往常,安虞无忧。 还有就是陆神医……希望他能想开点。 斯人已逝,多思无益。 汤幼宁卸下妆容准备就寝,不需要她们伺候,把人都赶了出去。 今晚湘巧湘宜也累了,乐萝被救起来后,身边那几个哭着慌了神,全靠她二人帮忙顶上。 这会儿不需要人守夜,只叫她们回房去歇着。 湘巧拗不过她,临走之前,提了一桶热水给她泡泡脚。 “娘子泡完再去睡,这水桶明早再来收。” 汤幼宁抱着膝盖一点头:“好,你去吧。” 湘巧见王爷从净室出来了,不再多言,安静退了出去。 隔着纱帘,薄时衍抬眸便瞥见她那双细白如玉的小腿,卷着裤管,慢慢探入热水里。 他掀起帘子,步入里间,坐到汤幼宁身旁。 汤幼宁刚才还不困,这脚刚泡上,周围一安静下来,两个眼皮就撑不住了。 小脑袋一点一点,让薄时衍见识她非凡的入睡速度。 大概只有三岁稚儿,才能比拟。 “困了?”他伸手,把她揽过来,靠着自己。 汤幼宁乖乖倾倒过去,嘴里咕哝道:“我想睡觉了……” “睡吧。”薄时衍一低头,薄唇贴上她额角。 她没有反应,鸦羽般长翘的眼睫,像小扇子一样装饰在她脸上。 秀气琼鼻,红润粉唇,无处不透着乖巧。 薄时衍等她泡得差不多了,捞起她的小脚丫子,用软布擦拭干净,而后抱起她,送到床榻上。 给她褪下外衣时,半点都不带苏醒迹象。 他不知道旁人入睡后如何,但是,估计没人比得上汤幼宁雷打不动。 被人偷了都不知道。 如今的薄时衍,对女子衣裙的穿脱很是熟练。 没一会儿就把汤幼宁给收拾妥当,穿着宽松舒适的寝衣,塞进被窝里。 他随后躺下,手脚自发地把人圈进怀抱中,搂着软软的暖团,闭上双眼。 这一岁开始,他身旁多了个小姑娘。 ****** 大年初一,朝廷休沐三日。 王府里有付氏发话,大家都能多睡一会儿。 巳时不到,汤幼宁就醒了,眨巴着两个大眼睛,神采奕奕。 昨晚因为守岁的缘故,子时过后才歇下,但她睡得深沉,休息恢复得很好,现在已经精神饱满。 她想起床吃早饭,然后去雪鸬园瞧瞧乐萝。 不知道乐萝的身子怎么样了,若她病好,她还能过去陪她一起睡。 汤幼宁从小没什么朋友,也没有要好的表姐妹之类亲戚,还不曾与友人抵足而眠呢。 小脑袋瓜里想了一通,她扭头看向身旁的男子。 薄时衍经常比她晚醒来,这会儿也是闭着眼。 他眉骨优越,鼻梁高直,被床幔遮挡住的晨光倾洒一缕进来,投射在他脸上,立体而分明。 俊美如画中人。 汤幼宁这会儿起身,势必要吵醒他。 可她若是不起身……醒来后躺着一动不动,没多久便感觉浑身难受了。 她终于忍不住,悄悄出手,搭上薄时衍横亘在腰间的手臂,给他挪挪位置。 汤幼宁自认动作轻缓,不过他还是醒了。 薄时衍动了动眼皮,温热的大掌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从她衣摆下方钻进去。 拢了满手握不住。 “圆圆……”刚睡醒的嗓音微哑。 “……你是跟我打招呼么?”汤幼宁咬住下唇,瞪着他。 薄时衍睁开眼睛,与她四目相对,“昨晚没有亲亲。” 他稍稍一捻,便叫她的呼吸急促起来。 汤幼宁轻哼,道:“我要起床了。” “嗯。”他应她一声,翻个身,把人笼罩在底下。 “你这是做什么?”没听懂她说的话么? 汤幼宁直觉,这人又要欺负她了。 薄时衍确实没想轻易放过她。 一手就把那两只细瘦的手腕按在头顶上,姿态从容,尽显双方体型差异。 他俯身低头,咬住她的衣带,一扯便开。 半遮半掩的晨光中,白生生的雪球耀人双目…… 半个时辰后,汤幼宁就是那被揉烂了的面团,怎么都扶不起来了。 薄时衍叫了两桶热水,抱着人进入净室擦洗。 这个天气,清早不适宜沐浴,擦一擦换上衣裳即可。 汤幼宁乖得像一只餍足的小猫,面颊粉若桃李,黑眸水润润的。 薄时衍啃了她一口,“看来,很满意我的伺候?” 刚学会贪欢的人,半点不懂遮掩,也不见羞涩,她一点头:“满意。” “满意就好,且记在账上。”他轻哼,取过一件小衣给她。 汤幼宁面露不解:“什么账?” “你说呢?”薄时衍挑眉反问:“圆圆莫不是以为,世上有白吃的午餐?” “哦……”汤幼宁懂了,指的是那次他们半道卡住,没能进行到最后的事情。 她顿时感觉此刻的快乐减半了,小声嘀咕道:“就非要用棍子嘛……” 现在这样难道不好? “嗯?”薄时衍双眸微眯,皮笑肉不笑:“不劳而获,坐享其成,哪有这种好事。” “……”汤幼宁没好意思说,她确实光顾着自己享受了。 待两人收拾好出去,用了一顿迟来的早饭。 起身去往磐景园给付氏请安。 薄镜城是到的最早那一个,带孩子的人注定无法晚起,无双小姑娘早早就起床了,跑去屋里闹他。 大年初一,小女娃头上梳了双髻,别着两朵金花红流苏,跟年画娃娃一般喜庆漂亮。 汤幼宁一出现,原本赖在付氏怀里的小姑娘,哒哒哒朝她跑去。 “汤娘子,你是不是睡懒觉啦?”无双两个小手牵住她,问得一脸认真。 汤幼宁想说自己没有特别晚起,可是…… “今日都要睡懒觉的。”薄时衍在一旁接了话。 “二叔这么大人还赖床,羞羞脸。”薄无双笑嘻嘻一努嘴。 薄镜城这个老父亲,在一旁拆她的台:“昨晚守岁,也不知道谁睡得像小猪。” 无双顿时感觉不好意思了,牵起汤幼宁的衣袖遮住脸蛋,躲藏起来,“肯定不是我。” 这可爱的模样,把几人都逗笑了。 家里有个孩子,气氛截然不同,饮茶吃饭期间,更加欢乐热闹些。 付氏寻思,应该催着南尧那边动作快一点,尽早过来把两人的婚事给办了。 让汤幼宁早日替薄家开枝散叶。 在磐景园请安用午饭,随后汤幼宁先行出来,去往雪鸬园看望乐萝。 她赶巧,过去时乐萝刚喝完药。 一大碗苦涩的药汁灌下去,任何半死不活的人都能给刺激地蹦起来。 乐萝皱巴着一张脸,哑着小嗓音:“圆圆,你来了呜呜呜……” “退烧了么?”汤幼宁过去,伸手一探她的额头。 触手温热,并不算烫人,她略送一口气。 看来陆神医的药方子很厉害。 不过,乐萝即便退烧,这会儿也浑身没力气没精神,嗓子干哑鼻塞等症状,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 她把病治好之后,还得用补品慢慢调理着。 承恩侯府过来的江嬷嬷一脸心疼,“县主遭了多大罪啊!” 原本朝气蓬勃的小姑娘,现在面色苍白,病蔫蔫的躺在床上,实在叫人不落忍。 都怪衍裕郡王府,难道连唯一的闺女也护不住么! 别说江嬷嬷对郡王爷有意见,估计这会儿,整个承恩侯府都要问他要个说法。 侯府的老夫人,当年白发人送黑发人,失去了女儿,对这外孙女千娇万宠,哪能看着她被人欺辱至此! 乐萝自己感觉不出什么,她除了院里丢失首饰寻不回来之外,其余事情皆是随心所欲。 郡王府没人拘着她,在此之前,也不曾发生什么厉害的意外。 现在,她有话要询问汤幼宁,开口让江嬷嬷先下去歇一会儿。 江嬷嬷留她们说话的时间,去亲自送上热茶与果盘,才退了出去。 乐萝听着外间的门吱呀掩上了,迫不及待扯着被角,冲汤幼宁发问:“圆圆,你最不会说谎了,老实告诉我,我落水之后是如何得救的?” 汤幼宁在床前的小圆凳坐下,没急着回答,道:“你要不先躺下?我与你慢慢说。” “不要,”乐萝靠坐在床头处,瘪嘴道:“躺太久了,难受……” “会好起来的,陆神医很厉害。”汤幼宁一脸认真的安慰。 然后向她讲诉自己所知道的经过。 昨晚她原本被薄时衍给按在房间里休息,听到外面呼喊救人,才从屋里出来。 正好看到顾三从斜对面那艘船上一跃而下,冲着乐萝游去,顺利把人救起来。 后面就是他的一系列急救措施…… 乐萝听得两眼瞪直了,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真是那家伙救了我?” 她听江嬷嬷说起,还以为自己病糊涂了,耳朵有毛病。 不过,再怎么不愿承认,依稀是有点印象的。 但是! 乐萝抬手捂住胸口,“他、他压我这里?还亲我嘴巴??” 汤幼宁软声回道:“这是为了救你呢,顾不得男女大防啦。” 在她看来,什么都比不上小命重要。 乐萝当然是惜命怕死的,她难以忘记呛水的难受与无力,能有人救她,实在是太好了。 可是为何偏偏是顾旋那家伙呢? 她皱着眉,一手扶额,感觉自己的头似乎更痛了,几乎炸裂! 汤幼宁想了想,问道:“你们要怎么办呢?有了肌肤之……” “谁跟他有肌肤之亲!这是救人!”乐萝哑着嗓子急速反驳。 汤幼宁顿了顿,“那他会不会对你负……” “谁要他负责!本县主不需要!” 乐萝说完就忍不住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面色都涨红了。 汤幼宁连忙倒一杯热水递上去,“你先别急呀。” “我……咳咳咳……”乐萝眼眶微红,是被气的,叹命运不公! 好不容易等她平复下来,汤幼宁替她把锦被扯上去盖好,重新坐下来。 问道:“你与顾公子有何怨何仇?” 乐萝浑身没劲,恹恹的靠回去,“八字不合,绝无可能。” 但是外头的流言蜚语,定然是止不住了。 汤幼宁知道名节对女子的影响,尤其是未婚姑娘,乐萝往后不好说亲了。 思索着道:“梅梅在遇到陶郎君之前,还问过顾公子呢,可见他的品性也没那么不堪。” 不然朱伏梅当初就不会问了。 “我才不管他怎样呢,”乐萝高高翘起嘴巴:“圆圆,你不准替他说话。” “……好吧。”汤幼宁只能答应。 她对顾旋知之甚少,也说不上什么。 乐萝哼声道:“我且问你,你觉得如今你与薄时衍之间,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啊?”话题怎么突然跑到她这边来了? “你说,是什么?”乐萝哑声催促。 汤幼宁一脸愣愣,顺着她的话思索起来,“应该……是圆房吧?” 卡过一回,又疼又恐怖,她感觉会被撕裂…… 乐萝瞅着她若有所思的神色,道:“把这个问题放大三成试试?” “放大三成?”汤幼宁张着嘴,惊呆了,“那我肯定会死。” “是不是无法调解?难以妥协?”乐萝竖起眉头,“不错,这就是我与顾旋那厮的状态。” 他们注定水火不容! 汤幼宁的小手抵在唇上,陷入呆滞:“顾公子那般粗壮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乐萝揉着头痛的额角,“等会儿,你刚才说的是……?” 两人面面相觑,空气中突然安静。 第65章 饥肠辘辘 聊了一会儿顾旋的话题, 汤幼宁见乐萝不喜,没有再继续下去。 转而说起她突然落水的疑点。 郡王府派来接的小船,坐不了几个人,算上伺候的丫鬟婆子并那个船夫, 有四人。 他们被齐弘维带回去了, 也不知道审问得如何…… 汤幼宁问乐萝当时发生了什么,是否记得谁动手推她下去? 无风无浪, 好端端的总不能是自己一头往下栽吧? “我不记得了。”乐萝喝过酒迷迷糊糊, 没有丝毫印象。 并且一问三不知,“那两个丫鬟和吕嬷嬷,跟着我许多年, 平日里也没瞧出哪里不对劲。” 至少在她看来,一切正常。 汤幼宁闻言一点也不意外, 以乐萝的性子,不会藏着掖着, 看谁不顺眼就给揪出来了。 她道:“希望你爹审问顺利,可不能像丢失物件那般不了了之。” “我院子里的人换掉过几个,那些看着可疑的通通赶走,没想到今日还有这一遭……” 乐萝一扯嘴角,“我看着就那么像个缺心眼的?” 听出她话语中的自嘲意味,汤幼宁跟着道:“我也是缺心眼。” 乐萝丝毫没有被安慰到。 她堂堂县主, 先帝亲封的,岂是好欺负之人!“若真不是意外,让我逮着了, 非扒掉她们的皮不可!” 放完狠话,人就支撑不住了,靠回床头, 累得很。 汤幼宁顾及她还在病中,说太多话费神,单方面终止话题,把人给塞回被窝里躺平。 “一切等你养好身子再说。” “谢谢你,圆圆,还让我睡你的床……”乐萝拉高了被子,“是圆圆的味道。” “被褥都是新的,哪有我的味道?”汤幼宁笑道:“等你好了,我搬过来跟你一起住。” “真的假的?”乐萝不太相信:“薄时衍肯放你过来?怕不是嫌弃我在这碍事又晦气。” 汤幼宁老实一摇头:“不会呀,夫人让你安心住下,别想太多。” “德容夫人果真宽厚仁善,”乐萝望着她道:“你拥有这样的婆婆,是好事。” 否则那些人看圆圆脾气柔软,最会得寸进尺了! 汤幼宁没有跟她说太多,两人凑在一块,什么都能聊上几句,耽误休息。 乐萝刚吃了药,正好再睡一觉。 汤幼宁从屋里退出去时,恰好在外头遇到了陆谦颜,他是过来给县主诊脉的。 因为他的刻意避让,年夜饭时候两人也没打招呼搭话。 这会儿正面对上,陆谦颜的目光复杂难言。 起初,双方在京城外的路上碰倒了马车,那时他不期然瞥见了陆云苓的画像,惊然以为汤幼宁是她的女儿。 仔细一看,她们的眉目间有几分相似。 现在证实了,她确实是苓儿所生,不过两人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小户人家的庶女,自幼被教导成乖巧模样,哪有他的苓儿恣意飞扬。 汤幼宁的圆眼,纯粹懵懂,脾气也软乎乎的,与苓儿天差地别。 气质迥异。 陆云苓是蒲兰谷的义女,是他从小疼着的义妹,若非他当年没有勇气跨出那一步……现在,汤幼宁应该是他的女儿。 她理应在双亲的娇宠下长大—— 陆谦颜但凡设想此事,喉间便会涌起一股腥甜,心脉紊乱。 他往下压了压,低声问道:“汤娘子,你爹爹……他对你好么?” 汤幼宁还以为,他不想与她说话,看来这段时间,让陆神医平复了不少。 她点头回道:“爹爹对我很好。” 实则,陆谦颜想问的是,汤文樊对苓儿好不好。 但似乎他骨子里就是个懦弱之人,话头到了嘴里,又被抿没在齿间。 最终,并未多言,挎着药箱错身而过,无声入内去了。 这世间,最折磨人的大抵是遗憾与懊悔,它像绵绵细针一样,铺满了,时刻扎着人。 有些话,连吐出口的勇气都失去了。 范子悬跟在后头,朝着汤幼宁一拱手,小声道:“汤娘子,师父并非失礼之人,他只是……” 只是怎么样,他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 这些年跟随师父,走过许多地方,他对师娘用情至深,谁知会是这个结果。 心上人死了,死之前还跟旁人生了女儿。 当然恩怨他不清楚,不过肯定是心情欠佳的。 汤幼宁不曾在意,摆手道:“陆神医治病救人,并无失礼之处。” 她让范子悬快些进去,小少年一点头,小跑着跟上。 ****** 年初二,齐弘维与承恩侯府的人一道,携重礼到摄政王府拜年。 又是感激又是致歉,把礼数给做尽了。 要是之前,谁能想到摄政王有这么好说话的时候,居然伸出援手。 若不是府里的德容夫人与汤娘子在,只怕此事跟他八竿子打不着一处。 可见,一个家里有无女眷就是不一样。 茶过三巡,一行人去雪鸬园看望乐萝。 郡王府就来了齐弘维一个,承恩侯府则老夫人、侯爷侯夫人全到了,进入雪鸬园,堂屋里坐满一圈。 乐萝退烧过后一直躺着捂被子,养了两日,精神头恢复不少,只一张小脸带着病容。 虽说还不能断了汤药,但已经能够起身了,仔细算来,也没遭多大罪。 承恩侯府的廖老夫人一看到外孙女,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一手搂过她,心肝宝贝的叫。 从听说乐萝坠河开始,她就担心得合不上眼。 当年闺女早早去了,如果再来一次,她怎么活得下去! 承恩侯同样忧心,现在看乐萝顺利下地了,感觉庆幸又欣喜。 直叹陆神医的厉害,若不是他,只怕现在病恹恹的在床上半死不活呢。 陆谦颜盛名在外,不过行踪不定,如今没几个人知道他在京城的,而且是住在摄政王府。 多亏有他亲自出手,乐萝才能第一时间得到最佳诊治,避开了一大劫难。 亲眼看到人,彻底放了心,便要说说姚顺侯府那边。 年初一齐弘维就去给顾家拜年送礼了,等乐萝的身子痊愈了,再带上闺女一同去致谢。 顾夫人趁机探了探齐弘维的口风,让他儿子为此负责,把县主给娶进门来。 齐弘维没有给予答复,两个孩子因为一场意外牵扯上,可是……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顾旋在这京城的高门子弟之中,已经算是青年才俊,长得也一表人才。 就是身为家中三子,没有继承爵位的资格。 而且,齐弘维还得看看乐萝自己的意思。 现在这些暂且不急,齐弘维提了两句,不再说顾家,“既然乐萝已无大碍,不如这就搬回去吧?” 大过年的,不能太过打扰旁人。 廖老夫人一听这话,立即冷着脸护上了。 承恩侯府对郡王府早有微词,不过不好太过干预对方家务事,一些首饰丢失之流的小事,没有强硬插手。 但现在不同,这已经发生了严重意外! 要不是顾及在别人家里做客,他们给齐弘维保留颜面,否则,一个冷脸都欠奉。 廖老夫人跟承恩侯坚持把乐萝接回自己那边,对郡王府是一万个不放心。 乐萝却道:“我想留下与汤娘子多待两日。” “这如何使得?” 廖老夫人哪能同意,太过打扰不说,这时节也不合适呀! 她连着劝说几句,乐萝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虽说很想与圆圆作伴,但也不急于这一时。 等开春后踏青跑马,夏日赏花游湖,有的是机会去庄子上,一同游玩小住。 现在她还有顾家的事情需要处理…… 乐萝决定先跟外祖家回去,改日再约。 汤幼宁得知后,也不勉强,送了补品给她,让她务必按照陆神医的嘱咐吃药,千万别任性不喝。 调养身子可是大事。 临走前,陆谦颜还给她诊脉,并且在廖老夫人的殷殷恳请下,答应过几日再去给她看一回。 两府的人就这么把乐萝接走了,斗篷层层包裹,不叫她吹着半点风。 汤幼宁除了祝愿她阖家安宁,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替她写回信,让朱伏梅别担心。 京城里早就把县主落水的事情传了个遍,年轻俊秀的小郎君以身相救,两人还对嘴了,简直跟戏本子一样精彩! 人们议论纷纷,朱伏梅第一时间遣人送信,没有贸然跑来摄政王府。 汤幼宁给她回复,她随后自会挑选合适的时间,去承恩侯府探望乐萝。 ******* 薄时衍的药浴,在过年期间也没有中断,每日下午雷打不动准时泡上。 算了算日子,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他体内余毒已清,往后再也不会犯头疾。 有意思的是,陆谦颜发现,汤幼宁因为情人蛊的关系,血液中含有浅淡异香,居然能安抚薄时衍体内的毒素。 寻常人闻不到的气味,他闻到了。 所以薄时衍在解毒之前,与汤幼宁待在一处,就不会头疼。 这事说来匪夷所思,是万里无一的巧合。 或许也是缘分,既然薄时衍曾因为汤幼宁的蛊毒而得到[好处],如今便到了他偿还的时刻。 由他接种子蛊,去替她解去蛊毒。 所谓的一报还一报,就是如此了。 薄时衍同意这个做法,愿意配合。 这日,汤幼宁从外头回来。 进入白霁堂,到处没见着薄时衍的身影。 既不在卧室,也不在书房,跑到后头的望月轩一看,自己摆了棋局,自得其乐。 望月轩临水而建,回字廊、圆扇门,四面通风,是消暑的好去处。 这会儿大冷天的,难免凉飕飕。 小白虎困困叼着它的软窝,自己到薄时衍脚下趴着。 汤幼宁过来的第一时间,它就蹦跶起来,欢欢喜喜朝她迎去。 对着棋盘的薄时衍,抬眸瞥了一眼,道:“它怎么狗里狗气的?” 汤幼宁听了,立即辩驳他:“什么狗狗,我们困困是百兽之王。” 好吃好喝养着,又去外头锻炼过一段时间,小白虎的体型已经有大狗狗那么壮实了。 汤幼宁没拿手炉,这会儿微凉的小手凑过去,在那毛茸茸软乎乎的肚皮上蹭蹭,别提多舒服。 困困非常乖,也亲人,像只大猫一样,全然信任的袒露自己腹部。 汤幼宁给它顺毛,拿了一旁特制的肉干给它吃。 小白虎大嘴一张,多少肉干都被一口吞掉。 锋利的牙齿,看得汤幼宁一脸羡慕,它如今半大不小,以后就是妥妥的强者。 “去洗手。”薄时衍一手斜支在红木案上,眼神落在小白虎的嘴边。 它的舌头有小倒刺,粗粝地舔在汤幼宁手背,小刷子一样微痒。 “等会儿再洗。”汤幼宁不以为意。 边上伺候的苒松,很有眼力见地下去打了一盆温水过来。 汤幼宁见状,不得不乖乖过去洗手,洗干净了,用软帕擦干。 她回到薄时衍身旁:“你有什么事?” 她还没摸够困困呢,就让洗手了。 薄时衍挥退了苒松,望月轩里空无一人,湘巧她们极少在主子独处时冒头出来。 他一伸手,把人抱到腿上坐着。 “有一件事,需要提前告知你。” 薄时衍说起子蛊一事。 陆谦颜如他所料,当年中过子蛊,而后为了研究情人蛊,他甚至自己在用药培育它们。 现在手里随时可以拿出子蛊,种在薄时衍身上。 汤幼宁听完,对蛊虫不曾见识,一知半解,问道:“你不害怕么?” 寻常人,听到要拿自己的身体动手脚,想想就毛骨悚然。 惧怕是人的本能。 而且,他必须非常信任陆神医,才能由着他来种蛊。 薄时衍听了汤幼宁的猜想,摇头道:“我信任的不是他,而是笃定他想让你康复的心情。” “什么?”她两眼瞅着他。 “即便你不是他女儿,但是他对你的感观必定不一般,因为你是陆云苓所生。” 暗卫去了南边查探,已经证实,汤文樊当年带回京城的女子,就是陆云苓。 她使用了化名。 薄时衍不认为陆谦颜会对汤幼宁不利,自然,也不会拿有害的蛊虫来对付他。 况且,神医这么多年,确实救治了许许多多的病人。 哪怕是再多疑的上位者,估计也不会提防这样的医师。 汤幼宁稍稍松一口气,道:“对你没有损伤就好。” 否则,她还如何安心解毒? “但是对你会有影响,”薄时衍的大掌按在她后颈上,“知道什么是春毒么?” 她没听说过,老实一摇头:“不知。” “恐怕要叫圆圆吃点苦头。”他眸光沉沉,凝视着她。 他本就忍得辛苦,饥肠辘辘,而偏偏她身子骨娇嫩,白玉豆腐一般,微微手重一些就怕弄碎了。 这般情况下,引发春毒症状,哪怕是短暂的,再加上她初经人事…… 薄时衍拧眉,他无法保证自己不失控。 这种事情,光凭他的意志力能及时叫停么? 他做不到。 第66章 要不要 “吃苦头……会让我很痛苦么?” 汤幼宁眉间微蹙, 已经开始设想自己要如何应对了。 这可问住了薄时衍,他哪里知道,女子中春毒之后是什么感受? “应该不至于痛苦。” 他握住她的手, 一点一点捏着她的指骨, 掀起眼帘, 用深邃的眸子笼罩着她的身影, “我会给你欢愉。” “是么……”汤幼宁略有几分迟疑。 她依旧对春毒一知半解,未曾见过,没人会跟未出阁的小娘子说这些。 只能信了他的话, 由他去决定解毒的时间,至于解毒的过程……到时候应该就清楚了。 她这轻信于人的模样,落在薄时衍眼中,与以前的小傻子没有区别。 心思纯粹,就是要有人看护着才行。 他一低头, 用薄唇轻蹭她的粉腮,姿态缱绻。 “事情说完了,”汤幼宁往旁躲了躲, 道:“我想去跟困困一起玩。” 趴着晒太阳的小白虎, 听到自己的名字, 立即爬起来,用毛茸茸的圆脑袋顶着她的小腿。 汤幼宁坐在薄时衍膝盖上,裙裾蹁跹, 她抬了抬腿去回应困困。 薄时衍面无表情的伸手挥开它, “还没完。” 她闻言, 乖乖坐好,“你说。” 他眉梢微扬,道:“本王不喜欢旁的东西打扰我们。” “也没有打扰。”这不是正在说话么?并不耽误。 薄时衍双眸一眯, 捏住她的小下巴,道:“方才差点与你亲吻,你毫无所觉么?” “不是每日都亲了么……”汤幼宁慢吞吞回了他一句。 薄时衍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她不曾在自己跟前害羞过。 似乎对任何亲密举动都坦然面对,不是来者不拒,她不舒服了不乐意了就会反抗。 反之,若是感觉挺好,她甚至会迎合…… 为什么没有羞意? 薄时衍的大掌,贴上那绵软的心口处,“这里,没有我?” “什么?”汤幼宁连忙朝着望月轩的外头看去,一边拉下他不安分的手。 此处洞门四敞,被人瞧见了影响多不好。 薄时衍没料到,不想被儿女情长萦绕的自己,求仁得仁了。 汤幼宁答应做他的王妃,恐怕跟[心仪]一字不沾关系,只是出于各方面衡量之后的决定。 “都说女子无情,本王以前还不信……”他启唇,咬住她肉嘟嘟的红艳下唇。 “唔?”汤幼宁来不及开口说话,齿关就被撬开了。 他似乎带着不满,对她蛮横地索取,横冲直撞,极为不客气。 没多久,她的双唇就充血红润,饱满欲滴。 “你干嘛呀?”汤幼宁气息微喘,水润润的黑眸瞅着他。 薄时衍还不肯退去,侧首在她颈畔间,故意在那细白的脖子上,嘬出一道红印子。 明晃晃留在醒目的地方。 汤幼宁被迫仰着头,也推不开他的大脑袋,“别……” 冲动之举,几乎在吮完的那一瞬间,薄时衍就后悔了。 吻痕露在外面显得轻挑不说,还会惹来旁人的视线。 若是因此把注意力放在她颈项上,是他绝不愿看到的事情。 他凝眉,温热的指腹在她细嫩的肌肤上浅浅按压,道:“带你进去抹药膏。” “那倒不至于……”又不是被咬出来的伤口。 汤幼宁不在意的摆摆手,“旁人要是问起,我就说不是你留的。” “哦?那会是谁?”薄时衍故意问道。 她没有多加犹豫:“困困?” 听说过老虎会咬人,没听说会留印子的,这样傻乎乎的对话似曾相识,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汤幼宁嘟嘴道:“我不好,又想让困困背锅。” 她得给它赔偿小肉干! “本王无需它‘替罪’。”薄时衍轻捏她小巧的鼻尖,自己的吻痕自己认。 “你别留痕迹不就好了。”汤幼宁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喜欢折腾人。 “我就要。”他轻哼一声。 ******** 两人在望月轩腻了小半个下午,晚饭是在白霁堂用的。 新春佳节,别家宴客,高朋满座,付氏带着夏氏姐妹积极参与,今晚不在府中用饭。 看上的顾三没戏了,她决定带姐妹一人多去认识些青年才俊,可有得忙活呢。 暮色降临,汤幼宁与薄时衍去了书房,调制了颜料开始作画。 入冬后因为太冷,画画的次数减少了些。 地龙烧得暖和,她绑起衣袖,在画纸上涂涂抹抹。 汤幼宁是很容易专注于某一件事上的人,沉浸在自己空白的画纸当中,忘乎所以。 等到她完成一幅画作,伸展手臂腰肢,才发现薄时衍在一旁看着她。 不仅如此,外间的座椅上,陆谦颜来了,正在那儿无声饮茶。 “陆神医?”汤幼宁微微诧异,时辰不早了,他怎会过来? 湘巧打了一盆温水入内,薄时衍捉过汤幼宁的手,浸泡到水中,用香膏一点一点清洗干净。 嘴上回道:“拿了子蛊过来看看。” “什么?”汤幼宁难掩好奇:“它生得什么模样?” 她洗完手,陆谦颜才从外间进来,站在那卷色彩明艳的画纸前,垂眸凝望。 是河岸边绚丽的烟火。 极少有人画这等夜景,汤幼宁用大量的墨水把天幕涂黑了。 璀璨的烟火绽放,何必灯烛成林,行人如织,正是热闹的除夕迎新夜。 陆谦颜对画作知之甚少,看过的也不多,眼前这幅,毫无疑问是非常特殊的。 他不清楚其他人会不会这样作画,只知道这个小娘子,与苓儿果真全然不同。 但是她们的性子一定可以志趣相投,假若一人不是母女,碰见了认识了,也会成为友人。 因为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明亮温暖的颜色。 陆谦颜一时对这人间烟火出了神。 他在看画,而汤幼宁在看他。 未到不惑之年,银发披坠,眼角细纹沉淀着温和与深韵,杏林妙手,自带药香味。 他看上去跟‘负心汉’一词不太沾边,那么当年为何促成这般结果呢? 当初在如意夫人那里,汤幼宁一眼看中了那幅红衣美人图。 没想到竟然跟自己有这样深的渊源……她叫陆云苓。 “陆神医,我可以知道我娘发生了何事么?”汤幼宁忍不住询问。 她很想给足他时间,不去揭露伤口,等他释怀了,再慢慢诉说往日旧事。 可是,心里属实冒出许多好奇与猜想,按捺不住了。 陆谦颜并不意外汤幼宁会有此一问,他眼眸黯淡,轻描淡写:“不过是个……青梅竹马的俗套故事。” 陆云苓是蒲兰谷收养的义女,是他名义上的妹妹。 他们自幼相伴长大,习医学武,渐生情愫。 先辈设下种种规矩来约束人的言行,收做义女,跟了陆家的姓氏之后,他们就没可能相爱相守。 此事有违人伦,不容于世。 陆云苓不怕,她不在乎外人的非议,她有勇气去面对一切,无所畏惧。 但是,陆谦颜被礼则所束缚,他拒绝了她。 为了斩断自己不该有的妄念,他决定亲自挑选一位妹婿。 此举惹恼了陆云苓,感情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分明领会到了陆谦颜的情思。 可他却要把她推给旁人。 那么,她非要逼着他承认不可。 陆云苓行事,向来率性而为,她铤而走险,给自己下了药。 陆谦颜年少聪颖,对医术一道天赋佼佼,她怕他很快就把她的症状给解了,于是费尽心机,寻来情人蛊。 彼时,陆谦颜果真不认得情人蛊,也不知道自己身上被种了子蛊。 被陆云苓堵在房间里,他面红耳赤,心跳如鼓,又是震惊又是恼怒。 她这个举动太过胆大妄为,她知道一旦传扬出去,外人会用怎样不堪的言辞去描述她么? 陆谦颜不仅拒绝了陆云苓,还叫她暂时别来见自己,断绝不该有的念想之后,他们依旧是兄妹。 至于她身上那春毒的症状,有木莲香丸在手,无足轻重。 陆谦颜离开了蒲兰谷,他若不走,恐怕那薄弱的意志力就要被击溃了。 然后——他此生再也没见过陆云苓。 她也走了,消失了,再也不回来,了无踪迹。 他到处寻找她,在察觉自己身上的子蛊之后,更是发了疯。 任何规矩礼法都无法绑住他,他把对义妹的情愫闹得人尽皆知,所有人的言语或者看法,变得不值一提。 他要娶她为妻。 ……可是她人在哪呢? 这么多年,他心力交瘁,青年白头,发生了许多事,陆谦颜都记不清了。 只有悔恨最为刻骨铭心。 他夜不能寐,无法想象,没有子蛊解毒的陆云苓会去哪里,会遭遇什么。 此时此刻,看着与她略有几分相似的汤幼宁,他甚至会产生臆想。 这是苓儿与他生下的女儿。 他们共同拥有的女儿,一定会出落得漂亮又善良。 “圆圆,我可以这样叫你么?”陆谦颜双目泛红,“我是你爹爹。” “什么?”汤幼宁一愣,继而震惊。 他是她爹爹?那她原本的爹爹怎么办?! “陆先生,”薄时衍打断他,道:“据本王所查,陆娘子以谚氏身份出现,十一个月后才生下圆圆。” 她起码在汤文樊身边待了两三个月才怀孕,不可能是陆谦颜的孩子。 汤幼宁闻言,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很同情陆神医,也不讨厌他,可不意味着她想认他做爹。 自己的爹爹养育她多年,早已先入为主了,岂能轻易更改。 “不,她就是我的孩子。” 陆谦颜低声一笑:“我与苓儿,两情相悦,我娶她为妻,天下人都知道,陆云苓是蒲兰谷的谷主夫人。” 他在笑着,胸膛急剧起伏,仿佛无端气喘,然后哇的又吐出一口鲜血。 汤幼宁见状,眉间蹙起:“你没事吧?” 薄时衍扬声喊了苒松,去把范子悬给带过来,可以帮忙照顾陆谦颜,若有需要,府中的李大夫也可以出手。 陆谦颜却是对自己的症状心知肚明,从腰间摸出一根金针,扎了定心穴。 “我无事……”他闭了闭眼,“一些胡言乱语,听过就忘了吧……” 汤幼宁一脸担心,他看上去不像是无事的样子。 吐过血之后,脸色更加苍白了,搭配那头银发,显得憔悴不已。 湘巧端了参茶进来,还有热水与帕子伺候,陆谦颜稍作整理,范子悬到来时,他已经恢复成常态。 范子悬先给薄时衍两人见了礼,而后看向陆谦颜。 后者朝着徒弟一招手,指着汤幼宁道:“这是为师的女儿,你应当叫一声阿姐。” 范子悬睁大了眼睛,“师父,你莫不是犯了癔症?” 这是前几日陆谦颜自己说的,他可能会患上癔症,有时误把梦境当做现实。 “不,我很清醒,”陆谦颜摇头,眸中一片虚无,他低声道:“若能一直沉浸在臆想当中,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师父……”范子悬好怕他突然疯了。 陆谦颜从袖兜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盒子。 玉盒中养着的就是情人蛊的蛊虫,他对此专研多年,不说了如指掌,却不落于苗疆那边对它们的认知。 他看向薄时衍,道:“割开你的手腕,让它钻进你的血肉。” “好。” 薄时衍没有一话,撩起衣袖照做了。 “这……”汤幼宁握住他的手腕,问道:“不会有事吧?” 范子悬忙道:“师父的医术你放心好了!” “好吧……”她也不是不放心,就是看那玉盒子里的小金虫落在薄时衍的手腕上,画面有点吓人。 它长得圆滚滚,体态如瓢虫,一下子就顺着血腥味钻了进去。 “不会有事,”陆谦颜解释道:“子蛊种进去后,不一定保持活性,后面还需观察两日。” “如何观察?”汤幼宁追问道。 陆谦颜看她一眼,不答。 薄时衍用帕子在手腕上按住止血,道:“过几天便知分晓。” ******** 乐萝县主与姚顺侯府顾三郎的事情,在京城传扬了好几日,渐渐没了动静。 两家不做回应,也没听说定亲走礼,估摸着是成不了事儿? 百姓们好奇观望了几日,热情高涨,纷纷猜测是哪家没看上对方。 有人说衍裕郡王府嫌弃姚顺侯府没落,也有人说,是那顾郎君不喜欢小县主…… 不同观点各执一词,或许能闹到元宵节去。 乐萝在她外祖家养身子,汤幼宁写信问候了她的恢复状况,并未上门去打扰。 她猜测,他们有家务事要处理。 此番落水大难不死,有惊无险,不仅把承恩侯府吓坏了,齐弘维同样后怕恼怒。 他回去后,对几个仆役严刑拷打,是不是无辜,哪能经得起彻查? 起初还都在死扛着,齐弘维发狠当场打死一个,还是无人招认。 然后,他命人去把这几个丫鬟婆子的家人给扣押过来,不肯招的,那就把她们家人给发卖到糟践之地去。 都是家生子,卖身契捏在齐弘维手里,他想如何处置都行,绝非戏言。 这般威胁恐吓之下,才有人哭着认罪。 吕嬷嬷是伺候乐萝的老人了,她这辈子在郡王府兢兢业业,眼看着即将颐养天年,谁知小孙子赌博惹祸。 欠下天大的一笔债务,交不出银钱,生生被剁去一根手指! 赌庄的人三天两头上门围堵,儿子儿媳没法子,悄悄求到吕嬷嬷这里来。 他们丝毫不敢声张,一旦闹出去,主家会辞退发配这种仆役,转卖出去也没人要。 吕嬷嬷一边怒骂一边把自己的积蓄给出去,无奈杯水车薪。 为了筹钱,铤而走险顺走了县主的首饰,她不敢多拿,怕惹火上身,然而还被郡王妃给发现了。 人一旦有把柄在对方手里,一来一去就会为她所用。 况且,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赌庄的人轮番过来,并非小事。 吕嬷嬷之所以能蛮得严严实实,还是郡王妃在暗中出手,她答应了替对方做事。 郡王妃予以重金酬谢,要吕嬷嬷在适当的时机出手,除掉乐萝。 背主的奴才绝对没有好下场,吕嬷嬷在偷窃之后,彻底没有了回头路,除了一条路走到黑,她别无他法。 所以才有了除夕夜那一幕,趁着大家上船没注意,暗中松开搀扶的手,在裙摆遮掩下踢一脚县主的小腿,让她站立不稳,坠入河里。 这种天气,娇贵的小娘子浸泡在冷水里,不死也难活。 至于郡王妃对付乐萝的动机,不外乎[子嗣]一字。 齐弘维只有乐萝一个女儿,他竟然没打算再生。 郡王妃身为继室,过门后没少为此与他争吵,感觉匪夷所思。 寻常人家,不说重男轻女,大抵都认为男子才是继承家业的人选。 谁家要是没有儿子,那就绝后了,自己拥有的一切很可能被旁系亲戚给夺了去。 齐弘维也没有庶子,他为什么不要儿子?! 郡王妃嫁过来许多年了,为此做过不少努力,她很想拥有自己的儿子,他不要,那她就去逼着他要。 要是他女儿死了,看还能去指望谁? 因为他们各自的谋算,叫乐萝大过年的遭罪。 齐弘维弄清楚后,只软禁了郡王妃,并未把此事声张出去,更没有大张旗鼓的休妻。 也不知他对承恩侯府做了怎样的承诺,没几日就将乐萝从她外祖家接回去了。 汤幼宁听说后,心下不解又担忧。 “这样的继母,往后还能和睦相处么?她被揭穿后会不会恼羞成怒?” 留下来又是否会成为隐患? 薄时衍见她担忧小姐妹,让十璩派人又去打听了一番。 比外人知道得更多一些,得到的结果是继室被禁足,大概率不会被放出来了。 一些爱惜脸面的人家,都会这么做,若把人和离或者送去庄子,那是大张旗鼓告诉外人‘我家有事’,他们通常选择隐而不发,悄无声息给禁足了。 对外的交际宴饮,直接称病。 大户人家可以让犯错的女眷‘久病不起’。 至于女眷的娘家,知道内情之后哪还敢闹,作为过错方甚至不敢有一话,撕破脸了彼此不好看,还会影响名声。 汤幼宁听说完反馈的内情,一时有些唏嘘。 一方面为乐萝的安危感到松一口气,另一方面,又深觉女眷不容易。 一个小娘子,在深宅大院之中,轻易就能被‘处置’了,用各种方法。 不过,郡王妃率先出手害人,属实是她不对。 她想生孩子没错,应该找准郡王爷一人,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乐萝又能左右多少呢? ******* 赶在元宵佳节之前,薄时衍收到了南尧寄来的家书。 他的父亲带着祖母与嫂子大侄子,正准备动身赶来京城,替他筹备完婚。 他手头的嫁妆早已准备完毕,只等与汤家补上礼节之后,再迅速走一遍流程。 让汤幼宁回娘家去待嫁,从王府大门八抬大轿迎进来。 在此之前,他要把两人身上的毒素全部清空了。 陆谦颜也是这个意思,他不仅要继续在京城逗留,亲眼看她完婚,甚至想去汤幼宁的娘家看看。 这个请求,叫汤幼宁略有些为难。 他想去看娘亲住过的院子,她可以理解,但是情感上,又似乎在背叛爹爹。 爹爹要是知道,娘亲的旧情人找上来,还要去缅怀一番,他会同意么? ……说不准还真会? 汤幼宁印象中的父亲,脾气温文,哪怕嫡母有时候咄咄逼人,他也只是叫人把彭氏给请回去。 或许这样的软钉子,有时候让彭氏更加气恼,但确实让汤幼宁避开了许多与嫡母的正面碰撞。 在父亲意外去世之前,汤幼宁在汤家,倒说不上是小可怜。 她与正院两不相犯,除了过年,基本不会同桌吃饭。 爹爹时常会过来陪她一起,汤家并非大富大贵,可他每年都会在她生辰时送上贵重之物,以此来补贴她的私库。 以免往后因为嫁妆一事与彭氏争吵,这些生辰礼,归属于汤幼宁的私人物品。 虽说汤文樊一死,彭氏就把她院子里的物件全给扣下了。 但是汤幼宁记着父亲的好。 她没有答应陆神医的请求,她需要考虑考虑。 小娘子为着上一辈的事情忧心,薄时衍见不得如此,趁着开春事少,推了公务,带她去京郊的温泉庄园小住几日。 这个庄园的来历有点意思,薄时衍刚掌握兵权那会儿,卓家有意拉拢,送了这个地契给他。 他毫不客气收下了,然后在对方以为有戏的时候,翻脸不认人。 在薄时衍决定成为摄政王之后,注定与外戚水火不容。 起初的客套试探,皆是多余之举。 府里的庄子都是陈管家在派人打理,这个温泉庄子被主人家嫌弃,一次也没来过。 薄时衍不爱泡温泉,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为此跑一趟京郊。 现在全是因为汤幼宁,他想带她散散心。 顺便……测试一下他体内子蛊的活性。 子蛊会疯狂吸引母蛊,让她为之动情。 薄时衍已经迫不及待了。 汤幼宁对他的打算一无所知,让湘巧湘宜收拾了行李,跟随上路,入住庄园。 此处与圻石的庄子大同小异,也是产出一些农作物,尤其是冬日的果蔬。 因为温泉眼的关系,种植果蔬不易受冻,更能培育起来,给主人家的餐桌增添几道新鲜素菜。 汤幼宁带着小白虎来的,它一下马车就到处跑,差点把马儿给惊着。 薄时衍命茂岚带上这小家伙,去林子里面撒野,散发了精力晚上才知道安分。 行李安置入内后,两人对坐喝一碗热汤,暖暖身子。 汤幼宁腮帮子鼓鼓的,抬眼看对面的薄时衍,本是有话要说,视线落在他湿润的薄唇后,忽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他双目狭长,鼻峰高挺,那浅色嘴角微抿,喉结因为吞咽而滑动…… 她好似忽然之间发现,这人长得很好看。 甚至那半敛着的眼睫毛,也是长翘如扇子…… “你看着我做什么”薄时衍缓缓掀起眼帘。 汤幼宁咬着筷子尖尖,道:“我想亲你。” 以往很喜欢与她亲亲的人,这会儿听见这话,却不见几分心喜。 “你倒是实诚。”他轻哼一声,这么快就被子蛊影响了。 估摸着蛊毒发作的时候,她全然不会挣扎,立刻马上选择沉沦。 ——就是馋他身子,瞧不见半点真心的。 “那你要不要亲?”汤幼宁问道。 薄时衍按下那点不甘心,“要。” 第67章 吃 苦头 喝碗汤的功夫, 两个身影重叠,抱着亲上了。 原本在门口处候着的湘巧湘宜二人,很有眼色地把房门虚掩着, 偷笑着假作不知。 汤幼宁被亲得浑身发软。 她这样乖巧主动凑上来, 薄时衍岂会客气,当即拿出在她身上锻炼出来的技巧,极尽厮磨。 “喜欢么?”他似笑非笑,故意这样问。 汤幼宁是个老实孩子,哼唧着一点头:“喜欢……” 她舌根微麻, 不懂为何仅仅是唇齿相接, 就能牵动全身。 很舒服,心口扑通扑通,快要蹦出来了。 薄时衍对她的回答非常满意,奖励地再次低头,轻啄她的嘴角。 汤幼宁却不满于此,见识过更多风景的人,自然而然变得贪心。 “你揉揉我, ”她两只细白的小手,揽着他的脖子,小声道:“再嘬一嘬……好不好?” “哪里?”薄时衍的嗓音低哑,明知故问。 汤幼宁是大胆的小娘子,直接用行动表明自己的需求。 薄时衍却是不肯配合,他化身成最富有耐心的猎人,游刃有余,还带着坏心眼。 他道:“本王正在进食,如此不规矩,不成体统。” “什么体统?”她像只小奶猫一样, 用脑袋去蹭他宽阔的肩膀,“应煊,我、我……” 她怎么了,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准确的词汇描述自己的感受。 索性在他腿上跪坐起来,仗着高出他一截的姿势,两手抱住他的脑袋,往自己身前挤压。 薄时衍突然被按住了,俊脸埋了个彻底。 汤幼宁面颊泛粉,比那天边的朝霞还要娇艳些。 以她的性子,显然不是那种羞意满满的心情。 而是因为体内余毒,受到了薄时衍的子蛊影响,呈现出中了春毒的状态。 陆谦颜说,这是假象,发作次数不多,解了之后很快便能痊愈,与常人无异。 汤幼宁感觉有点难受……不,不是难受,是介于它之间的……痒? 而薄时衍非常可恶,他坐怀不乱,拭目以待,看她能做到什么地步。 下一瞬,他便得偿所愿。 看她衣襟半敞,露出那鼓鼓囊囊包裹不住的小衣…… 满满两捧雪团,兜头浇下,未能熄灭热火,反而愈加激起沙漠旅人的干渴。 他走了太久,急需一尝甘露。 薄时衍终于忍不住,打横抱起汤幼宁,去往后屋的温泉池子。 短短的一截路程,仿佛被拉出超长的距离。 她娇小的身子窝在他怀中,脸上满是不解,问他为何不立即像以往那样对待她。 “等等……”薄时衍出声安抚。 “等什么?”汤幼宁揪起小眉头。 “着急了?”这难耐的模样,樱唇微嘟,色泽可口。 薄时衍没想到她也有今日,不由觉得好笑。 同时,也对她身上的余毒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 这是打从她娘胎里带出来的,伴随她太久,已经深入骨髓。 陆谦颜先前根据脉象给她解了毒素,却解不去残留的蛊毒。 最终需要动用子蛊来做引子,把那残余的蛊给勾出来。 便是这时,薄时衍又一次庆幸自己先前的忍耐。 因为怕她疼痛,不忍看她落泪,而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 倘若当初就圆房了,且不说他身上的毒会传给她,就是汤幼宁体内埋藏的蛊毒立即会被诱发。 她会像此刻一般,发作时逐渐迷失。 随着时日推移,状况越来越严重,一直得不到子蛊的安抚,最终毒入肺腑,气绝而亡。 薄时衍无法不感到庆幸以及后怕,他们二人,仿佛走到了万丈悬崖边上而不自知,稍有踏错,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好在如今往回看,不知不觉全都避开了。 他的圆圆,果真是气运之子,深得上苍眷顾,注定此生顺遂。 不仅自己福运加持,还能给旁人带来好的结果。 薄时衍怜爱地俯首亲吻她白玉耳肉,稍不留神,发现她已经把自己层层剥开。 一个垂眸,它们存在感十足,弹跳了出来。 ( 。 )( 。 ) 薄时衍也不客气,大掌一拢,搓至变形,它们可怜兮兮的轻颤着…… 并不能惹来猎人的丁点怜惜,他甚至想要更加粗暴—— 只想对她发狠。 ******** 汤幼宁起初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所有事情,她都有记忆。 后来,她趴在薄时衍的胸膛上泣不成声。 呜呜咽咽哭得脑袋发昏,忘乎所以,就记不清之后怎样了。 闭眼之前是午后,艳阳正好,等到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日的巳时六刻。 临近午时,喉间干渴,腹中饥饿。 更难受的是—— 她的腰肢似乎被马车碾压过,体会到了半身不遂的恐怖感觉! 汤幼宁张了张小嘴:“我……” 嗓子哑了说不出话来? 薄时衍就在外间看书,听闻动静,掀起帘子进来。 他喊了湘巧打水,从桌面上倒了一杯热茶,扶起汤幼宁,给她喂了进去。 “抱歉,圆圆……” 薄时衍一张口就是道歉,她却没心思听进去……被他这么一扶,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呜呜呜…… 尤其是那合不拢的双腿,还有腰间,乃是重灾区! 汤幼宁咽下热茶润喉,好歹能顺利发声了,她一脸指控的望着薄时衍:“你是不是打我了?” “嗯,用大棍子打的。” 这厮恬不知耻地承认了! 汤幼宁几欲落泪,抽抽小鼻子:“我好疼……” 湘巧端着热水进来,忙道:“我给娘子再上一次药吧?” 从小养得娇娇嫩嫩,如何经得起那样长时间的摧残? 王爷不是体贴娘子初经人事么? 昨日下午到夜间,那么多个时辰,后头有温泉池子,她和湘宜都不知道他们叫了几次水。 只听着动静差不多闹到深夜。 可怜见的,腰肢两侧都被掐得一片青紫,更别提其它地方的手印了! “我来就好。”薄时衍拦住了湘巧,伸手探入盆里,拧干湿帕子,挥退了她。 湘巧有几分犹豫,想了想,这会儿娘子状态不佳,王爷应该不会乱来。 于是顺从地退了出去。 汤幼宁被薄时衍捞出来擦脸,动了几下,疼得不行,又躺了回去。 “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么?”她好难受。 薄时衍感觉自己有点冤枉,“圆圆,昨晚是你缠着我的。” 他们的体型差距过大,她难免要吃力一些。 先前失败过一回,就已经可以预见到后面的困难了,哪怕这期间他努力给她做足了适应。 然而,有些东西难以被取代,他又无法随心所欲操控它的形态。 容纳困难便罢了,好歹过程还算顺利,并未受伤。 只是…… 她受到春毒影响,盲目贪求,他有心怜惜,但那时薄弱的理智已经阻止不了他。 最终不知疲倦地胡闹了一场。 汤幼宁的午膳是些细软好消化之物,就在床榻上用了。 用完后薄时衍给她再次上药。 为防止她染上风寒,屋子里不仅有地暖,还摆了几个炭盆,哪怕她未着寸缕也不会觉得冷。 差点被撞散架的身子,被七零八落拼起来,然后抹上药膏摆放在榻上。 汤幼宁神色恹恹,在腿间都能发现他的牙印,“做王妃好累呀……”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薄时衍遣散了后院,已经通知了那些美人们,过完年就撤走。 那……以后都是她一个人承受这些? 原先觉得,她不想要与旁人共享。 现在嘛…… “怎么,你想说什么?”薄时衍的语气颇有几分凉飕飕,狭长的眼眸眯起,盯着她。 这张无辜的小脸,温热的小嘴,能吐出什么冰凉的伤人话语?嗯? 汤幼宁倒是知道好歹,一些不该出口的话忍住没说,“……我想睡觉了。” 薄时衍轻哼一声,托起她精致小巧的下巴,“圆圆,你用过本王,可是要负责的。本王很贵。” “啊?”谁用谁啊? 汤幼宁瞅他两眼,问道:“有多贵?” 他矜骄地一抬下颚,“要你用一辈子来偿还。” “……”确实好贵! ******** 汤幼宁在温泉庄园养了两日才被带回京城。 元宵节要到了,府里又要热闹一番。 库房里存放的灯笼没有多少,往年家里没有小娘子,薄时衍一个大男人不会去怎么装点王府。 这次,陈管家提前请示过付氏,去京城最大的灯笼作坊定制了一批。 作坊按约交货,汤幼宁两人回去时,崭新的各色灯笼正好悬挂上去。 手艺精湛的针刺无骨花灯、扇形灯、虾灯滚灯、四角平头灯,甚至是奇巧的人偶灯…… 皆是民间街头大受欢迎的款式,叫人眼花缭乱。 整个摄政王府,夜里将会灯火通明。 汤幼宁依旧住在白霁堂里面,都不必搬了,免得折腾。 不过到时正院需要重新装饰,作为成亲的新房。 嫁妆单子给她瞧过了,册子上的物件陆续给搬到乐安坊的那个宅子里。 到时候在外头绕一圈,运回到王府里来。 秦婆子也看过了,对王爷的体贴之举极为感激。 且不说这么多好东西进入娘子的私库,即便只是做脸面晃一圈,东西不归她,那也挺不错。 虽说人不为那点虚名,但出身过低,又没有嫁妆,少不得被人酸溜溜说嘴。 这个脸面,实则是为了堵住一些人的口舌,省得像苍蝇一样时常冒出来烦人。 能让日子过得安静平顺一些。 摄政王看上的人,带脑子的都不敢来轻易招惹,这便够了。 秦婆子只希望汤幼宁婚后和和美美,少些是非与争端。 这一趟去了温泉庄园,两人带了好消息回来,他们顺利圆房了! 秦婆子喜出望外,只管等着完成大礼之后喜事连连。 王爷年岁不小了,小娘子也已经十九,理应为人父母,儿女绕膝,希望它不会太远。 不过,听闻汤幼宁初次遭罪,秦婆子又有些不忍。 武将出身的王爷,人高马大,自然生猛些,又碰到这等美娇娘……以她的玲珑体态,恐怕没有几人把持得住。 可不就容易放纵么! 好在汤幼宁的身子骨向来不错,在上等膏药的涂抹下,她很快恢复活力,与小白虎玩在一处。 已经计划着来日春猎,带上它威风凛凛了。 转眼便是元宵节这日。 付氏能够理解年轻人的心思,也不拘着薄时衍两人在家用饭,尽管上街玩去。 汤幼宁甚少上街,尤其是入夜之后,所见一切都是充满新鲜感。 薄时衍握着她的小手,两人与寻常小夫妻一样,并肩而行。 后头只跟着湘巧十澜苒松三人,并未带太多人随行。 汤幼宁的另一只手,很快多了一盏兔儿灯。 她提着它,唇角带笑,嘴边那抹盈盈可人的笑窝,能把人给看痴了。 薄时衍察觉身旁男子的视线,略有不悦。 若不是他牢牢握住她的手,指不定这些郎君就忍不住了。 二人容貌出挑,站在一处俨然是一对璧人,沿街走下去,吸引了许多目光。 汤幼宁丝毫不怕,她自由快乐,多少体会到了一点源自于身旁这男人带来的安全感。 没有人敢觊觎她。 路过街边卖圆子的小摊,汤幼宁闻着奶香味,走不动道了。 “想吃这个?”薄时衍毫不意外,是她喜欢的口味。 “我们尝尝。”汤幼宁一点头,拉他一同落座,点两碗乳芯圆子,外加一碟子浆丝酥饼。 府里给她专供了一头奶牛,还请来擅长做乳制品的师傅,不过,与这街边的手艺却不太相同。 美食便是如此,不同做法与步骤,百花齐放,千人千味。 乳芯圆子软糯香甜不腻人,一口一个,唇齿生香,汤幼宁很喜欢。 只是遗憾她的小肚子不够大,不能多塞些可口的小食进去。 薄时衍见她吃得香,连带着把自己碗里的也吃完了。 以前,他极少接触奶香味,现在嘛…… 思及枕边人香软的奶白色躯体,嗯,他很喜欢。 吃完后,提上灯笼继续沿着河岸边走去。 此处聚集了许多年轻郎君与小娘子,身后跟着随从,三三两两。 汤幼宁忽然瞥见了一个眼熟的身影,好像是朱伏梅。 她张了张嘴,正想过去与对方打招呼,冷不防瞧见她身旁还有一人。 薄时衍的眼神好,也看到了,淡淡道:“是陶迟。” “他们……?”汤幼宁扭头,望着他问道:“陶郎君不是说家乡那边会替他安排亲事么?” 薄时衍怎么会知道,他对此不感兴趣,不过还是回道:“许是尚未安排。” 如今男未婚女未嫁,在丫鬟婆子陪同下出行,倒也没什么。 汤幼宁想了想,反手拉过薄时衍往旁边躲藏,以免被对方发现。 “还是别打扰他们了,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呢?” 目前而言,两人的前景不被看好,但说不准还存有其它可能,也未可知。 薄时衍没想过去,带着汤幼宁,转向另一侧的拱桥。 “想喝酒么,去一趟如意楼再回府。” 如意楼有一座七层高的暖阁,在上面可以俯瞰乐安坊的小半街道,将万家灯火,尽收眼底。 汤幼宁一摇头:“喝酒误事,以后不喝了。” “有本王在,能耽误什么,”薄时衍道:“你喝醉了我扛你回去,你喝酒,我喝你。”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才刚开荤的男人,硬是忍住两三天不碰她,同床共枕,属实煎熬。 汤幼宁摇摇头:“不要,我感觉不舒服,不喜欢。” 薄时衍抿起嘴角,低声道:“你在床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分明是她缠着他,事后就说不舒服? 汤幼宁理直气壮:“我那会儿不太清醒。” “……”若非场合不对,他真想咬她一口。 两人悄悄说几句私密话,与路上行人间隔着一段距离。 忽然,身旁似乎渐渐拥挤起来。 薄时衍性子警惕,且应敌经验丰富,几乎在那一瞬间,就嗅到了不对劲。 是杀意。 他一手揽过汤幼宁,一手搭在腰侧的佩剑上。 下一刻,那些‘路人’一拥而上,全部化身杀手,从怀里掏出刺刀。 好在薄时衍早有准备,他们未能偷袭成功。 这是一群杀手,即便伪装成路人,他们的步伐举止乃至眼神形态,细看依旧与普通人不同。 要做到全然伪装,并不容易。 薄时衍长剑出鞘,削铁如泥,挥手之间就砍断了最近一人的指骨。 “啊!” 周围的人一见他们打起来,手里还握着明晃晃的刀子,纷纷尖叫逃窜。 同时,十澜也反应迅速,提剑加入战局。 原先她只带了匕首在身上,给汤幼宁假作丫鬟,一把匕首足以。 但是自从那次她遇到卓尤深身旁跟随的高手后,便知情况不一样了。 汤幼宁与寻常小娘子不同,她被人盯上,可能发生的危机更多。 十澜发过誓,绝不会再看到主子被人从跟前带走,她带上了她的剑。 此次带着将功折罪的心思,砍杀起来极为勇猛,把湘巧和苒松给看呆了。 苒松朝着空中放了信号,然后就去一旁躲着。 他就是个普通的随从,可不会舞刀弄枪! 眼看着王爷被人围攻,只有干着急的份! 薄时衍身旁很危险,或者说,汤幼宁更危险,这群杀手许是得到过指令,盯准了她出刀。 薄时衍要去救她护她,便会露出破绽。 哪怕有十澜相助,他双拳难敌八手,应对不及,一个不慎,手臂上被刀锋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直冒。 浓重的血腥气充斥在鼻翼间,是薄时衍的伤口,汤幼宁的心都揪起来了。 她再怎么大胆,这会儿也是心惊肉跳,感觉剑气在身旁横飞,非常危险。 “你没事吧?叫人帮忙呀!” 那个她在书房见过的人呢?! 汤幼宁神色急切,然而暗处的十璩,没有接到指令绝不会现身。 薄时衍沉声道:“不需要。” 元宵佳节,天子脚下,京城的守备巡逻比往常还要密集。 这边才打起来没多久,兵马司就接到消息,呼啦啦围了过来,帮忙拿下贼人。 这群杀手训练有素,但陷入包围一样无路可逃,没一会儿就被尽数拿下,卸去下巴防止咬舌或者吞服毒药自尽。 城南副指挥使一拱手道:“属下来迟,请王爷恕罪!” 汤幼宁掏出手帕给薄时衍的手臂止血,他低头看了,血液赤红,伤口疼痛,并未抹毒。 他道:“查清楚这些是何人。” “是!” 副指挥使亲自过去探查,把那些五花大绑的人寻摸一遍。 结果搜到了一枚小小的令牌。 他辨认过后,眉头一皱,连忙给薄时衍呈上,“王爷,这是卓家之物。” “卓家?”薄时衍眉梢微扬,轻嗤一声。 如此明目张胆的是什么路数? 看到官兵的身影,路人停止了逃窜,纷纷驻足在不远处观望。 众目睽睽之下搜出卓家的东西,群众顿时哗然。 都知道卓家与摄政王势同水火,现在已经到了公然□□的地步了么?! 薄时衍没有多加理会这群杀手,把人交给副指挥使带走,自己带着汤幼宁返回王府。 他的伤口需要包扎,苒松腿脚快,跑着去把陆谦颜给请过来。 经过诊治,确认没有大碍,不过是皮肉伤,包扎上药几天后即可痊愈。 汤幼宁这才松了口气,往椅子上坐着,“方才吓死我了……” 他这么厉害,却还是受伤了,因为她在旁边碍手碍脚…… 杀手有备而来,蜂拥而上,人数太多。 湘巧的魂儿差点没了,去端上一杯参茶给她压压惊,“王爷没事,娘子别担心了。” 刀剑无眼,可不就是吓人么! 没一会儿,薄镜城收到消息急忙赶来,询问当街刺杀一事。 这事瞒不过付氏,她几乎与大儿子前后脚抵达白霁堂。 亲眼看到薄时衍安然无虞,付氏拍着心口,面色恼怒:“那卓家当真是胆大妄为!” 看到儿子受伤,她又急又气,骂了几句,只想知道要如何报复回去。 既然搜出证据了,那不递到皇帝面前讨要说法? “此事不急,”薄时衍安抚住母亲,“哪个杀手会携带这种令牌?” 薄镜城点头道:“确实有些蹊跷,仿佛故意为之。” 付氏咽不下这口气,“焉知他们不是故意在新春膈应我们?” 那卓尤深被废了,他们自然狗急跳墙,咬不死人那就恶心对方。 年底那会儿不是故意掳走汤幼宁?无法让摄政王府伤筋动骨,添堵倒是有一套! 对此,薄时衍自有主张。 他不喜把朝堂之事告知母亲,宽慰她几句,把人送走。 至于薄镜城,知道的比付氏多一些,不过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临走前朝弟弟说道:“若你也想□□,我可以联系江湖人士,保管做得干干净净。” 薄时衍一点头,“必要时会差遣大哥的。” 朝堂上,光是杀人有什么用,春闱不远了,卓家的好日子到头了。 探望过后,他们各自回去,白霁堂安静下来。 外出玩一趟,加上这起意外事件,时辰已经不早了。 十五的圆月,高高悬挂于正空当中。 汤幼宁叫了热水送入净室,两人在外沾染各种气味,需要擦身换衣才能就寝。 薄时衍的伤在手臂上,这两日要减少抬动,由她来伺候他。 热气腾腾的净室,汤幼宁挽起衣袖,把他身上的锦袍缓缓褪下,拧了湿帕子过来。 明亮的烛台下,薄时衍身上隆起的肌肉清晰可见,一块块紧实强健。 宽阔的肩膀,厚实的胸膛,底下是劲瘦腰身。 他的腰一点也不粗,柔韧且充满力量。 再然后…… 汤幼宁的湿帕子擦着擦着变味了。 她一手按在他腿上,凑过去软声道:“应煊,我已经没事了……” 这是一种明晃晃的暗示,那双水润润眼瞳中,倒映着他的身影。 薄时衍知道,她多半又要发作了,看了他的身子就忍不住。 贪吃的小家伙。 他半敛着眼帘,唇角微勾:“我受伤了,圆圆,得你自己来。” “那……”汤幼宁略一迟疑,“那就让我来。” 她知道要怎么做,她记得。 汤幼宁有样学样,果真上手了。 薄时衍一动不动,上过战场的人,这会儿好似被手臂上一条口子给击倒了。 他佯装虚弱,靠坐在椅子上,狭长的黑眸觑着她。 姿态是半死不活,底下却半点不做伪装,雄姿英发,狰狞可怖。 他让她自己努力,属实是高估了汤幼宁。 哪怕有子蛊在勾着,可这是她能坐下去的么?? 汤幼宁急出一身汗,颇为委屈:“你为什么要长这样?!” “……”这难道怪他么? 薄时衍无奈,温热的掌心搭上那蜿蜒腰线,往下一按—— 第68章 我舍不得 都说女子是水做的, 薄时衍以前不信,可目睹了汤幼宁的涟涟泪珠,不得不承认,确实是。 她娇气得很, 伏在他身前嘤嘤哭泣, 小嗓音都嘶哑了。 嘴里数落他长得不好, 力气太大, 断断续续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薄时衍张着耳朵听, 任劳任怨, 埋头苦干。 还得两手替她托举两大捧雪团。 因为分量可观摇晃太过,她疼。 不过这些娇滴滴的埋怨并没有持续多久。 后来,薄时衍抱着她, 一步一步, 从净室走到里间的床榻,汤幼宁彻底失声。 喷珠泄玉,无力支撑…… 薄时衍失控了,把人拘在怀里, 把她受不住的哼唧与抗议,尽数吞入腹中。 嚼碎了揉烂了, 融入骨血之中。 ***拉灯*** 隔日。 薄时衍手臂的伤口毫无疑问需要一次包扎。 喊了苒松拿绷带缠住, 而后带着明晃晃的伤去上朝。 今日的早朝比平时热闹,昨天夜里摄政王被当街行刺, 那么多人瞧见了,早已传得人尽皆知。 竟然还搜出了卓家的令牌,开年没多久,双方这就对上了? 文武百官等着看好戏,薄时衍对此不作表态, 非常沉得住气,并没有咄咄逼人地去质问卓家。 反而是卓任隆,又惊又怒,跑去跟小皇帝喊冤,坚决声称这事与他毫无干系,是有人企图栽赃陷害! 这般各执一词的场面,大家还真是见多了。 章宸帝感觉好累,他瘦弱的肩膀承受了太多,自从登上皇位,大家有任何事情都要来找他主持公道。 不过……摄政王被行刺确实不是小事。 小皇帝传下圣旨,命人彻查此事。 如果真是卓家所为,他非要问罪不可,吵归吵闹归闹,别拿性命开玩笑。 大堰要是失去摄政王,谁来顶替薄时衍做这许多事? 凭他卓任隆有此才干么?! 章宸帝高坐帝位,已经在考虑要如何敲打卓任隆了。 他知道卓尤深的遭遇,也理解卓家心里的怨恨与愤怒,但事情没有证据表明是摄政王所为,此前他们又不是没有暗中出手…… 两边在他看来就是半斤八两,已然结下不可化解的仇恨。 真要让小皇帝来说偏向谁,那无疑是薄时衍。 卓家野心勃勃,早早盯上他的子嗣,他们莫不是想培养一代又一代的傀儡皇帝? 即便他懒于应对政务,甘愿做个傀儡,可不代表就连选择姑娘都要被安排上。 人与牲畜有何区别? 谁都会对此产生抵触心理。 不过……卓太后有可能是他的生母,章宸帝无法弄清事实真相,行事便有了顾忌…… 他在心里打好了腹稿说辞,少不得要为此事强行收场。 谁知—— 连夜审问之下,竟然发现那群杀手持有的卓家令牌是假的! 底下人把结果在朝会上当众呈现,叫许多人惊讶不已。 刺杀一案忽然拐了个弯,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莫非真的有人想要陷害卓家? 卓任隆本就在喊冤,见此转折立即来劲了。 把那栽赃陷害之人痛骂一顿,俨然把自己代入遭受构陷的忠良老臣,恨不能洒泪当场。 说他胖他就喘上了。 早朝不是断案的地方,光凭一晚上也没能审出更多讯息,朝会提过几句便散了。 但事情并没有落幕。 当天,不知从何处开始,有人窃窃私语,说摄政王故意布局给卓家泼脏水,是为了排除异己。 一旦没了卓氏一党碍事,朝廷不就基本上成为薄时衍的一言堂么? 这话传得有鼻子有眼,一些人信以为真,一些人暗中发笑。 谣言向来查找不到出处,随着时间推移,它只会越演越烈。 从昨晚到现在,先是搜出令牌,而后说它作假,落在薄时衍眼中,尽是些糊弄人的小把戏。 背后之人按捺不了多久,根本藏不住目的。 不过,对方不需要多么高明的手段,能叫外头不明真相的群众跟风附和,便已经够了。 薄时衍也不去做澄清或者辩解的无谓之举。 他只需要吩咐茂岚,适当地把明裕郡王暗地里的小动作透露给卓家。 齐凯桓想要躲在暗处隔岸观火,坐享其成,世间哪有这等美事? 那卓任隆总不能真是个傻子,任由自己被利用。 不仅如此,就连去年夏日齐凯桓暗戳戳做过的那些事,都被薄时衍给翻了出来。 借用天灾**散布谣言,动摇民心,这些不好留证据。 但是被捅出去后,自然而然让章宸帝和卓任隆的目光聚焦在这平日里宛如隐形人的明裕郡王爷身上。 他们一人对此作何感想,不外乎惊疑不定,薄时衍概不理会。 既然喜欢搅混水,那就让它彻底浑浊起来。 同一时间,明裕郡王府。 齐曜白去了书房寻找父亲,齐凯桓正在练字。 苍劲有力的墨色笔迹,铁画银钩,怎么看也不像是淡泊名利之人能写出来的。 齐曜白在一旁看着,一言未发。 “现在都不会叫人了?”齐凯桓抬头扫他一眼,“你有何事。” 齐曜白的语气不太好,“父亲对我的来意,不是心知肚明么?” 齐凯桓冷哼一声,搁下毛笔,“因为一个女人?” 齐曜白确实是为此而来,他皱眉道:“你要对付薄时衍,何必牵扯不相干的妇孺?” “没有什么是不相干的,她既然跟薄时衍牵扯上关系,就逃脱不去。” 齐凯桓拿起帕子擦手,警告道:“你趁早收收心思,莫要坏我大事!” “什么大事?”齐曜白往椅子里一坐,自嘲一笑:“我能坏你什么大事?” 他知道父亲的不甘心,当年先帝继位名正言顺,没他插足的余地。 可是后来,先帝一意孤行,任意施为,既不勤政也不善用贤臣,却没见父亲趁虚而入。 这难道不是能力的欠缺么? 那时候大堰正值用人之际,帝王沉迷修仙问道,而边境处邻国虎视眈眈。 父亲怎么不站出去力挽狂澜呢? 齐凯桓脸色一沉,“除了招猫遛狗,你还会干什么?!给我出去!” 齐曜白不走,索性有话直说:“我不管你想如何,别对汤娘子出手。” “汤娘子?”齐凯桓气得一拍桌子,“区区一个女子,还是属于别人的女子,也值当你挂在嘴上!你还有没有点出息!” “我要什么出息?”齐曜白梗着脖子道:“我只会招猫遛狗,随时有被抄家砍头的风险,我又配得上谁?” 他莫不是以为自己儿子能配个天仙? “你你你……”齐凯桓被这话气得脸红脖粗,直骂混账,“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齐曜白见他说不通,也懒得浪费口舌。 父子俩不欢而散。 ******* 汤幼宁直接一觉睡到中午,她闭眼之前看见的是薄时衍,睁开眼后依旧是他。 他已经上完早朝回来了。 “醒了?”薄时衍放下手中书卷,走了过来,“正好起来用饭。” 汤幼宁眨眨眼,一开口,嗓音微哑:“什么时辰了?” “午时,”薄时衍探手进来,干燥的掌心抚上她软嫩的面颊,道:“厨房给你温着鸡汤,还有笋培鹌子……” 是她爱吃的菜,汤幼宁顿时感觉腹中饥饿,只是…… 撑着手臂想爬起来之际,恍惚间被一种熟悉的酸痛感席卷了全身。 其它倒还好,只这双腿,仿佛失去了站立能力。 薄时衍及时捞住了她,低头便把那深深沟壑纳入眼底,“你还好么,圆圆?” 下朝回来后,他就检查过了,肿胀之处基本已经消退,应该没有大碍。 “……”汤幼宁尝到了过度放纵的滋味,她好累,只想知道自己的蛊毒何时能够痊愈。 这会儿回想起来,她对着他鬼迷心窍一般,两i腿i夹着他的腰……疯了么? 正在心中懊悔,她整个人就被高高抱起,薄时衍径自带着她步入净室。 汤幼宁身上裹着柔滑的毯子,一点没觉得冷,道:“让湘巧湘宜进来……” “我也可以伺候你。”薄时衍一脚把房门给掩上。 “什么?”她愣愣望着他,不解其意。 “刚睡醒,不想解手么?”他一挑眉。 汤幼宁直接呆住,一双圆眼睁大了,“你要……伺候我解手?” 她没听错吧? “嗯。”薄时衍没有丝毫迟疑,并且理直气壮,“就是我。” “不要,”汤幼宁反应过来,连忙摇头:“用不着你。” “圆圆不必与我客气。”他这般说道。 “不是,我不要你来帮我。”她蹙眉复述一遍。 薄时衍轻拍她的肉臀,“由不得你。” “什么?!不行不行!” 眼看着已经到了净室里面,汤幼宁急了,张嘴一口咬在他肩膀上,“你别太过分了呜呜呜……” 他们才进行到最后一步没几日,但薄时衍隐隐透露出来的掌控欲,已经叫人胆战心惊。 她不知道其它小夫妻是如何相处,起初都是这样如胶似漆? 可是可是……也太过了吧……? 甚至,她依稀记得昨晚后半程,实在承受不住,跪趴着想要逃离,似乎…… 被一只无情的大手给残忍地握住脚踝,生生拖回去了? 汤幼宁努力把心神从蛊毒的影响中抽离出来,瞅着薄时衍,颇有几分后知后觉。 他是不是与常人不太一样? 掉入狼嘴的小羊羔,面露迷茫,她哪里知道旁人如何,又无从比较。 往后,这人要是变本加厉,她要怎么办呢? “你在想什么?”薄时衍低声问道。 汤幼宁的小手揪着毛毯,与他四目相对,欲言又止。 “圆圆向来有话直说。” 那她可就说了,汤幼宁抿着小嘴,“我怕你把我玩坏了……” 薄时衍闻言不由轻笑,眸色深沉:“不会把你玩坏的,我舍不得。” 第69章 让他不能人道 在汤幼宁的坚决抗拒之下, 薄时衍选择了退让,由外间守着的湘巧湘宜二人进来伺候洗漱。 两个婢女很快就把人装点齐整,搀扶着去用饭。 汤幼宁倒也不至于卧床不起,不过腿根酸软, 娇怯无力。 秦婆子是过来人, 瞧她那样, 心下直犯嘀咕,可别闹腾太过, 体虚伤身,需要汤药受补? 昨晚是湘巧湘宜收拾的净室, 当然知道那战况有多激烈。 “娘子的小衣都被撕毁了,”湘宜笑嘻嘻道:“下午无事,我多缝制几件!” 秦婆子嘴上含糊道:“也悠着点……” 年轻人不知节制,少不得她脸皮厚些劝一劝。 要是真的闹到炖补汤,传出去不好听。 德容夫人还在府里住着呢, 她若是知道了, 这种事容易怪罪到小娘子头上。 贤惠识礼的都不会勾着屋里男人,反而要劝导他适可而止, 正事为主。 虽说这种事情通常不是女子在做决定,但就怕婆家偏心偏怪。 并非秦婆子把付氏想得苛刻, 哪个做儿媳的不是这样小心翼翼过来的呢? “我吃完饭就请陆神医过来诊脉,”汤幼宁道:“兴许我已经好了?” 谈及她的身子, 秦婆子慎重一点头:“让他看看最好。” 然而—— 等汤幼宁跟薄时衍一块吃了午饭, 消食过后, 苒松没能把陆谦颜给带来。 “陆神医病倒了,暂时不便见客。” “他生病了?”汤幼宁面露惊讶,连忙问道:“没事吧?小徒弟能照顾好他么?” 若是需要, 府里的李大夫可以过去一趟。 苒松一挠头道:“应当没有大碍。” 这是范子悬转告给他的,他没亲眼见到陆谦颜,神医的高徒想来能把人照顾好。 汤幼宁想去探望他,被薄时衍拦住了。 “你别去,他不想看见你。” “为何?”汤幼宁不解。 过去这么多天,她以为陆神医已经平静接受了她是陆云苓之女的事实。 虽说不清楚当年具体经过,但已经造成如今的局面,除了接受,又还能怎样? 世上没有后悔药,也没有让时光倒退的法宝。 薄时衍让苒松几人都下去,才缓声解释:“因为情人蛊。” 心爱的女子去与其它男人痴缠,对谁而言都极为痛苦。 尤其是这个结果还是自己一手造就,只会加倍折磨与煎熬。 即便努力去忽视去忘却,但眼下正在给汤幼宁解毒,他很容易产生联想。 人心不可控,哪怕是当事人自己,又岂能轻易操纵它? 倘若一切都服从于理智,那人就不会那么复杂了。 汤幼宁听明白了,蹙起她秀气的小眉毛,陆神医的遭遇叫人同情,那她爹爹呢? 娘亲是因为情人蛊与爹爹在一起,所以生下她么? 上一辈的际遇,真让人无奈又苦闷。 只希望他们下一世能够得偿所愿,各自欢喜。 陆神医不舒服,汤幼宁便不去打扰他,只让湘巧给送去一些滋补之物。 该吃哪些药材,他们医者自己可以看情况挑选着来。 ******* 元宵节过后,京城的人们逐渐把目光放在春闱上。 二月会试,三月殿试,将会从一众举子中抉择出状元榜眼探花,到时候策马游街,又是一番热闹。 逗留在京城里的读书人不少,一整个冬天埋头苦读,临近考试日期,更是铆足劲头。 就在这个时节,薄家一行人低调的入了京城。 南尧距离京师走水路还挺快,他们赶着早点来,元宵未过就动身,路上半点没耽搁。 才能这么快抵达。 陈管家早就把各个院子准备上了,从里到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器具人手一应俱全。 几位主子一到,便能安生入住。 薄家最高辈分的人是吴老太太,今年已有六十高龄,身子骨还算健实,腿脚利索,乘船马车也没喊累。 她的孙辈皆已成家,如今只剩一个薄时衍。 少不得把人挂在嘴里念叨:待这个小孙儿完成终身大事,她才能安心闭眼,去会老太爷。 俗话说知足常乐,吴老太太这个岁数还身体康健,跟她日常里的宽心离不开关系。 她与付氏一样,知道汤幼宁的出身,以及她的单纯不知事,但是半点没往心里去。 人是孙儿自己选中的,他不嫌弃就好,轮得到她这个老太婆来指手画脚么? 又不是给她生儿子,也不是跟她过日子。 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不是德行有亏行事不端,吴老太太一概不管。 甚至,她瞧着汤幼宁这幅好相貌,心生欢喜。 “要是生个闺女,不知道有多漂亮!”年纪大了,就喜欢看些模样标致的小辈。 父母二人长得好,孩子定然跟神仙座下的金童玉女一样! 吴老太太这话,惹得曹雨薇噗嗤笑了,“还没成亲,祖母就要催生了,是不是辞儿和双儿不够闹人?” 曹雨薇是薄镜城的妻子,育有一双儿女,大儿子薄无辞已经八岁了。 “没有没有,”吴老太太笑着一摆手,“不过嘴上说说,咱们不着急,有那两个皮猴在,就够闹腾了!” 即便心里着急,也没有当着新妇的面催促的道理。 汤幼宁就在一旁,见老太太面容和蔼,不由自主也冲她绽开一抹甜津津的笑,高高兴兴接了见面礼。 头一回见家长都有这些规矩,长者赐不可辞。 吴老太太也没故意拿太过贵重的物件,双方一送一收,皆是轻松随意。 对比起女眷,薄老爷不好与之接触太多,只是一脸严肃地接见一番。 汤幼宁觉得,薄时衍大概更像他父亲一些,不过一个是冷淡,一个则是肃然。 反倒大郎君薄镜城,成日嘴角含笑,是最不像他们的。 远道而来,父子三人有话要说,没多久便去了书房。 女眷这边,薄无双小姑娘紧紧抱着曹雨薇,她年纪小,第一次离开娘亲身边过年,平时没怎么哭闹,见了人才想念得紧。 吴老太太担心汤幼宁怕生,让她先回白霁堂休息去,晚饭大家坐下来,再好好说话。 汤幼宁即使与不熟之人对坐,百无聊赖,也不会生出什么不自在的情绪。 不过老太太一番体贴,她乖乖谢过,回去待着。 回到白霁堂,秦婆子帮着把她的外裙给换下来,伺候洗漱歇息。 “我瞧着老夫人也是宽和之人,真是好极了。”秦婆子一颗心逐渐放进肚子里。 她就怕家中长辈不看好这门亲事,毕竟门不当户不对…… 汤幼宁侧目看她一眼,慢吞吞道:“奶娘担心他们不喜欢我?” “王爷喜欢就成了,”秦婆子低声解释:“南尧那边,顶多逢年过节书信往来,兴许几年才能接触一回呢。” “是这样没错,”汤幼宁一点头,抿着小嘴嘀咕道:“也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去南尧玩玩?” 京城里土生土长的小娘子,哪里都没去过。 薄时衍书房里处理公务时,经常会提到大堰各地。 南边什么样,北地又是如何冰封万里,她一概想象不出来。 秦婆子一听这话,是玩心又起了,笑道:“有机会总能去的,不过王爷估计走不开,娘子可别拿此事去闹他。” 摄政王日理万机,要出远门想来不容易。 汤幼宁明白,这会儿只是顺嘴提到这个话题。 她自然而然想到了蒲兰谷,那里是收养她娘亲的药谷,必定要去走一趟的。 女子婚嫁,要认识那么多男方的家人亲戚,担忧他们不喜欢不接纳自己。 反过来看男子,就轻松许多,甚至她家里没人了,薄时衍总不能连蒲兰谷都不肯去看一眼吧? 湘宜忽然从外间进来,手里捧着一封信,还有一本小册子。 这是范子悬送来的,来自于陆谦颜的亲笔信。 陆神医就在府里住着,却不想见她,居然用写信的方式? 汤幼宁伸手接过,展开一看,不由愣住。 “怎么了?”秦婆子见她面露惊讶,出声询问。 汤幼宁手里捏着小册子,“奶娘,陆神医要给我送嫁妆……” 陆云苓是蒲兰谷的人,且不说算不算陆谦颜的妻子,起码她还是陆家的义女。 义女的女儿出嫁,如何能跟蒲兰谷脱开干系? 陆谦颜在年前就传递消息回去,做了筹备,现在东西都已经运送到京城来了。 药谷施恩甚广,不敢说多么富有,至少不缺银钱。 甚至,他所送的最有价值之物,还是那些千金难求的灵丹妙药。 汤幼宁看完了册子上的名录,蹙眉道:“怎么办呢?” 东西太多了,她不能收。 对于陆神医此人,她很难将他视为寻常的医患关系,不寻常,却又说不上亲密。 与他牵扯不清的是娘亲,她充其量是顺带的沾亲带故。 往好了说,算是亲戚,往坏了说,就是陆谦颜痛苦的根源之一。 身为陆云苓的女儿,体内另一半血,归属于另一个男人。 汤幼宁同情陆谦颜,但无法感同身受。 那些过往她不曾参与,知之甚少,甚至对于生母,都全然没有记忆,他的任何情绪,都不该由她来承接。 不论是迁怒憎恶,或是遗憾愧疚,陆谦颜要是想补偿陆云苓,不应该转到她这里来。 汤幼宁让湘宜跑一趟,留下了信件,把册子给送回去。 她不要蒲兰谷的嫁妆。 这一去一回,没有耗时多久。 湘宜把避而不见的陆谦颜给带来了。 银发苍白的男子,身上裹着一件羊羔绒斗篷,看上去确实大病初愈。 范子悬搀扶着他,一脸担忧。 “陆神医怎么亲自过来了?”汤幼宁望着他道:“你有话要说,我可以去找你。” “我无碍。”陆谦颜一摇头,在椅子上落座。 范子悬忙插话道:“怎么没事,我真担心师父见了汤娘子会犯癔症……” 他已经听了不下十次,认为汤幼宁是自己的女儿了。 陆谦颜急匆匆过来,自然是为了嫁妆一事,他希望汤幼宁收下它。 “不仅是嫁妆,”他沉声道:“蒲兰谷往后也是你的娘家,薄时衍若敢欺辱你,必让他断子绝孙。” “断子绝孙?”汤幼宁呆住了。 “不错,”陆谦颜点头:“医者不取他性命,却可以让他不能人道。” 医毒同源,除了他,谷里还有其它许多人,即便是摄政王,也别想轻视于她。 汤幼宁想了想,朝他伸出白嫩的手心,“这个药,我先备用着可以嘛?” 正好从外头回来的薄时衍听个正着:“?” 第70章 看清楚 陆谦颜是来送嫁妆的, 薄时衍不能把人赶出去。 他面无表情过来坐下旁听,倒要看看,汤幼宁想从神医手里囤什么药? 陆谦颜身为医者, 对人的身体极为了解, 也包括房中事。 或者说,许多行为会导致不同的健康状态, 其中包括房事,避无可避, 他当然清楚了解。 陆谦颜很快领会到了汤幼宁的意思, 皱眉看向薄时衍道:“凡事过犹不及, 固本培元才能细水长流, 切莫把她因为余毒而产生的反应当做常态。” 不仅有劝告,他还给送药,补气血以及各种……有的适合女子服用,有的则给男子吃。 此外,伤药与润滑一个不落, 采用哪些草药提取之物,陆神医都能说出一二。 这三人, 一个是大夫, 一个是习惯瘫着脸的上位者,还一个向来坦荡直率,没有寻常姑娘家的羞涩。 说起这种话题, 皆是一脸认真,没有半点不自在。 陆谦颜既已经过来了,当然要给汤幼宁把脉。 他一上手,汤幼宁隐隐有几分迫不及待:“我是不是快好了?” 她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恢复正常, 薄时衍就不会那样过火了。 “稍安勿躁。”陆谦颜安抚地递去一眼,细细替她诊脉。 没一会儿,他一抿唇,冲着薄时衍颇为没好气:“在摄政王的努力下,确实差不多清空了余毒。” 就是有点太努力了,原本该发作至少三回,如今只两次就被灌了个饱。 难怪叫小姑娘对此产生排斥的反应! 陆谦颜这会儿就跟发现闺女被欺负的老丈人一样,满脸不乐意。 并且,从医师的角度,他需要郑重告诫薄时衍,往后要懂得适可而止。 “……我知道了。”薄时衍没想到,第一个管他屋里事的人不是母亲,而是大夫。 陆谦颜到底不是汤幼宁的父亲,此刻他的理智占据上风。 并未多说其它,另行开个方子给补一补。 摄政王府要把后院姨娘们给遣散回去,已经通知了各家来接,消息很快传扬出去。 陆谦颜寄居府上做客,当然更早知晓,对于此事他很满意。 薄时衍身边清静,看得出来极为自律,并非沉溺声色之人,往后汤幼宁能少些烦心事。 年轻人起初贪欢一些,倒是能够理解…… 汤幼宁没有大碍了,过两日陆谦颜就会把薄时衍身上的子蛊给挖出来。 到时,他们与常人无异,健健康康,只管安心准备成亲。 话题绕回到嫁妆上面,陆谦颜坚持,蒲兰谷要帮着出一份。 汤幼宁摆了摆手:“太贵重的我不能收……” “这是你应得的。”陆谦颜打断她道,“就算做蒲兰谷给你娘亲的嫁妆,她再传给你,也是一样。” “可我娘已经死了。”汤幼宁不认为自己可以代替娘亲收下这些,万一陆云苓她想拒绝呢? 陆谦颜心头一痛,“对,她死了……” 对比起自己没能得到她,更叫人无法接受的是死亡,天人永隔。 哪怕她好好活着,与旁人成双成对,他也认了,是自己咎由自取错失佳人。 可是陆云苓死了,丢下她亲生的小婴儿,长眠地下。 是他害死了她,那时候没有勇气去正视自己的内心,她百般逼近,他落荒而逃。 等到察觉自己身上有子蛊不对劲的时候,苓儿已经不见了。 她必然是对他失望至极,心如死灰,才会跟随汤文樊去京城。 她放弃了他…… “陆神医。”汤幼宁一声喊醒了陆谦颜,让他不至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他陡然回神,一手轻扶住额际,长叹一声。 “收下它们吧,圆圆,”陆谦颜低声道:“若是你愿意,我想做你义父,送你出嫁……” 这个提议,对她而言或许太过突然,他犹豫了几日,不曾问出口。 这会儿终究是按捺不住。 “义父?”汤幼宁张了张小嘴。 她撒眸看向范子悬,只怕陆神医又癔症发作,胡言乱语。 范子悬瞧懂了眼神,回道:“我师父现在无事,是清醒的。” 其实他也不觉得意外,从知道师父让谷里运出嫁妆时就能猜到。 嫁妆都出了,也不差一个义父的名头。 何况,师父真是时常把汤娘子幻想成为自己的女儿,似乎这样,他的心里就会好受些,没有那么煎熬…… 范子悬一脸无奈,师父教导他说,医者治病不治心,心病还须心药医。 大抵就是这种状况吧? 汤幼宁却是不能立即答应,她需要考虑。 因为对父母的过往一无所知,所以才迟疑。 不过,她的内心偏向于答应,毕竟陆神医还活着,死人是不会被伤害到的,倒不如让活着的人受到一点安慰。 ******* 陆谦颜暂时无功而返。 他走后,汤幼宁陷入了纠结。 从未被烦恼萦绕过的小娘子,对着薄时衍一脸苦闷:“应煊,我不知道如何做才是对的。” 薄时衍探手过来,轻捏她软滑的脸蛋,道:“你若好奇,可以问问彭氏。” “我嫡母?”汤幼宁抱着手炉,道:“她又知道多少,怎么肯如实相告呢?” “稍稍和颜悦色一点,她必然会说。”薄时衍缓缓掀起眼帘,目光淡漠。 彭氏过年时候送了拜年帖到摄政王府,没敢请汤幼宁回去,把礼节做得中规中矩。 薄时衍见多了这样的人,趋利避害,欺软怕硬,某种程度而言,非常‘识时务’。 尤其是在看得见的好处面前,他们的理智会占据上风。 且不说汤幼宁与彭氏没有深仇大恨,充其量是相互厌恶,彭氏能为了儿子的前程,把庶女送到王府。 那么她也可以再次为了儿子,选择低头服软。 要从这样的人嘴里问事情,那当然是轻而易举。 汤幼宁听了,软声道:“那我就去问问看吧。” 即便彭氏不太清楚汤文樊的事情,但毕竟同一屋檐下,总能说出点大概? 她属实是心里好奇。 “后日休沐,本王陪你去一趟汤家。” 正好,要把她出嫁的流程告知彭氏,汤家这边需要准备起来。 到时候,汤文樊与陆云苓的牌位不能落下。 汤幼宁点头应了,再看一眼蒲兰谷塞来的嫁妆单子,把它收了起来。 ******* 京城各家的嗅觉灵敏,薄家一群人为何刚过完年就从老家赶来,摆明着是要办喜事了! 摄政王权势滔天老大不小,终于要娶妻了! 也不知这话传出去,碎了多少少女芳心? 要知道,惧怕他的人很多,可慕强之人也不少,他又生得高大冷俊,自然不缺倾慕者。 这样一个男人,没想到栽在一个软团捏成的小娘子手中。 原先大家提起摄政王妃的人选,虽说没有确定哪位,但不外乎聪慧端庄的大家闺秀,或是明艳善舞的大美人? 这汤娘子,美貌娇俏没得说,就是这性格……与伶俐通透是不沾边。 那她是如何拿下薄时衍的呢? 一时间,大家对汤幼宁充满兴趣,递过来的帖子源源不断。 一方面是想与汤幼宁接触接触,摄政王府好不容易有女眷了,可不得早早打好关系? 另一方面,听说付氏带着两个表姑娘,有相看之意,这么好的结亲机会,一些人立即闻风而动。 付氏带着夏氏姐妹二人,不得不忙碌起来,有适龄的小郎君,多认识几个以做选择。 她没有带上汤幼宁赴宴,还没成亲,称呼上容易尴尬。 这会儿也不急着出去交际,不妨让小娘子先做好心理准备。 秦婆子带着俩丫鬟,也都在为成亲做准备。 尤其是湘宜,她最近都不画什么首饰新花样了,一心钻研那南洋流传过来的小衣。 选用柔软的布料,穿上去服服帖帖,紧紧包裹。 各种颜色可供更换,不过……在湘宜看来还是单调了些。 大堰的肚兜可以绣上各种图样,那小衣应该也可以? 有了这个思路,她好一阵忙碌针线活,根据汤幼宁的体型,缝制出许多新鲜花样。 其中最为漂亮的一件,是藕荷色的莲花花瓣托。 缃云纺最新出来的料子,是粉白渐变的色泽,适合做成外衫裙摆。 湘宜突发奇想,用它裁剪成下圆上尖的花瓣样式,外头绣了细细的银丝,叫人眼前一亮。 成品出来后,秦婆子与湘巧赞不绝口,就连十澜都催促试试。 汤幼宁不得不被推入里间,在燃着地龙与炭盆的室内,试穿莲瓣小衣。 湘宜对自己的手艺一脸期待,帮着给她更衣,换上之后不由小脸一红,眉头微皱。 效果很好,但又不太好…… 粉白色的布料被撑得饱满圆肥,莲花瓣变形了都,倒像是嫩粉粉的水蜜桃! 它托着那雪腻白肉,似乎颇有些吃力,承载不住,呼之欲出。 湘宜都忍不住看得一呆,噗嗤笑道:“虽说没能做出莲瓣的模样,却也不错……” 汤幼宁站在剔透的琉璃镜跟前,把自己看得清清楚楚,她一摇头,道:“不好,要是被他瞧见……” “有什么是本王见不得的?” 冷不防,话头被人截了去,汤幼宁讶然看去,薄时衍不知何时来的,斜倚在楠竹屏风架上,朝着这边,目光灼灼。 湘巧湘宜二人,如今非常有眼色,笑着一低头,迅速撤了出去,还把房门给紧紧关上。 他的视线宛如实质,汤幼宁下意识抬手,多此一举的遮挡在身前。 “我在更衣,非礼勿视。”她抿着嘴角,小声抗议。 这话对薄时衍而言,没有半点用处。 他迈着步伐,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杵在她身后。 源自于他身上的气息与热意笼罩过来,无声的侵略感,在四周蔓延—— 汤幼宁似有所觉,刚一抬眼,前面就被攥获住了。 薄时衍半点不客气,给她揉乱了,对着镜子把自己的视线牢牢盯上。 “你别……”汤幼宁咬住下唇,她又不是没有知觉,而且…… 镜子太清晰了,彼此的眼神动作全部被纳入视野中,有一种当面旁观的错觉。 她罕见地红了脸,薄时衍没有错过。 他不由轻笑,指腹坏心眼地打着圈,轻捻,“汤幼宁,你也有今日……” 话落,一把扯开细带,让那拘不住的白兔弹跳出来。 白到发光,弧度软润。 所照成的视觉冲击更甚,汤幼宁掩耳盗铃一样,抬手捂住双目,“我不要看……” “才刚开始,你能捂多久?” 薄时衍决定,今日让这面镜子物尽其用。 汤幼宁不解,“什么意思?” 她想转过身来,嘴里嘀咕:“这样看着好奇怪。” 薄时衍不让她如愿,低声道:“我要你看清楚,我是怎么弄你的……” 第71章 猛灌 汤幼宁决定, 以后都不喜欢镜子了…… 玉白色的足尖,蹬在那光滑的镜面上,莹润圆巧的指甲盖透着粉, 险些把整个镜子给踹出去。 她的足底触碰上去,冰凉一片, 身后却热烫得吓人, 堪称冰火两重天。 汤幼宁瘫软无力,高高昂仰起那细白的天鹅颈,后脑勺抵着薄时衍的肩膀, 不敢往镜面多看一眼。 呼吸间,全是彼此的气息。 薄时衍替她托着身前沉甸甸的‘累赘’,任由它们伴随着动作在掌心跳动。 嘴里抿住她耳珠, 低声道:“就那么难耐么?放松点……” 汤幼宁摇头,发丝凌乱地粘在汗湿的额角, 略显狼狈。 她做不到呜呜……眼瞧着自己艰难吞吐,她吓坏了, 紧紧闭上双眸,可是印入脑海的画面却已经挥之不去…… 薄时衍把她企图躲避的神色纳入晦暗的眼底, 缓缓勾起唇角:“本王抓到了——你的弱点。” 先前那么坦荡的小娘子, 原来在看见镜中自己的反应后,就会像小蜗牛一样蜷缩起来。 她从来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 此刻震惊又带着羞意,就像一枚可口的小点心,自己咕噜着滚到了狼嘴边。 软糯香甜。 薄时衍爱极了她这模样, 捧着人紧紧搂住,耳鬓厮磨。 ……只不过,他并没有因此温柔起来。 反而一颗心越被触动, 越是忍不住发狠。 他的眼尾泛着赤红色,两手毫不客气地钳着那截腰肢,青筋勃显。 汤幼宁就像是一张弓,拱起上身,却逃离不去。 没有力气弄碎那可恶的琉璃镜,她无声尖叫,疑心自己要被捣烂了…… …… ………… 大抵薄时衍是把陆谦颜的劝告给听进去了,他并没有过分折腾汤幼宁。 下午时候胡闹一场,掐着点,都没让她错过晚膳。 不过这堪称漫长的一次,已经足够叫汤幼宁两腿发颤。 从净室沐浴了出来,瘫在矮榻上好半晌起不来。 腿根处太过酸软,就像是被点了穴位一般,难以自控。 湘巧湘宜二人对于主子的恩爱很是欢喜,忍着没打趣,含笑给她呈上一碗莲叶羹。 吴老太太那边派人来发话,今晚去她院里用饭。 她们先弄点小食给汤幼宁垫垫肚子,免得到了那边,就知道埋头苦吃。 好歹跟长辈们说说话,留个好印象。 时辰差不多了,湘巧湘宜着手给汤幼宁梳妆打扮。 还没弄好,院子里突然来了两位访客,是薄无辞与薄无双兄妹俩。 小姑娘嘴巴甜又不认生,过年收过汤幼宁的礼物,这会儿一见面就蹦跶上来缠住她的手。 “汤娘子,这个是我哥哥!” “我知道,”汤幼宁看向薄无辞,点头道:“那日见过。” 八岁的小郎君已经开始读书了,他拱手恭恭敬敬地行了晚辈礼,虽说还没扶正,但这是他二婶没跑了。 秦婆子早在得知他们进来时,就去厨房端乳糖糕了。 这种奶香味的小糕点,最得孩子们喜欢了,她笑道:“小郎君不必多礼,自家人随意一些罢。” “对,”薄无双就随性得很,摇晃着汤幼宁的袖子,“汤娘子,我们可以看一眼小白虎么?夜晚好漫长等不及明天啦……” 本来跟兄长说是明日看小白虎的,可是她现在就想去看。 汤幼宁得知他们的来意,笑着一口答应下来,“当然可以,现在它长高了点呢。” “又长高啦?”无双一脸兴奋期待。 薄无辞的脸皮薄一些,微红了面颊,小声道:“我是来与二叔一块过去曾祖母那里用饭……顺便看看小白虎。” 他没好意思直说自己是冲着小宠儿过来的,似乎有些失礼。 “那就看完困困再一块过去。”汤幼宁顺着他的话说道。 薄无辞连忙点头。 湘宜手脚麻利,把汤幼宁的发髻挽好,别上两支玉簪,更显温婉。 衣裙是清丽的水蓝盈月锦,臂弯上搭一条玉白织络披帛,娇俏又不失端正。 待会儿吃完饭应该入夜了,刚开春,日头尚短,还得备一件厚实裘衣才成。 汤幼宁领着薄无辞兄妹二人去看困困,它颇为黏人,汤幼宁搬到白霁堂住着,非要跟着一起来。 否则一天太多个时辰看不见她,它就要闹了。 这会儿听见脚步声,小白虎立即从屋里出来,趴到屋檐下等候。 它那反应与神态举止,如薄时衍所言,果然是越来越‘狗里狗气’。 或者认定了汤幼宁是自家人,所以才这般热情。 “哇!”薄无双仿佛头一回看见小白虎一般,很是捧场,拍手问道:“哥哥,它看上去威武不凡,对不对?” 薄无辞没接触过此等猛兽,往前走时还有几分紧张:“看得出来,以后必定是森林之王。” 汤幼宁听见这话很高兴,伸手去揉它脑袋,“困困当然会不负众望。” 小白虎嗷嗷叫了一声,它的嗓音不再稚嫩,但那股憨傻一如既往。 林春生说小老虎没有那么快离开母虎独自狩猎,现在这样半大不小的,肯定还没到时候。 不出意外,汤幼宁还能养它一段时间。 这些是建立在它一直温顺的基础上。 在白霁堂,大部分是十澜帮忙盯着它,一旦有过激伤人的举动,就意味着小白虎不再适合与人同居一处,要被迫提前独立了。 幸而目前不曾发生过。 汤幼宁带着两孩子看小白虎,没让他们过分接近,也不准上手去摸。 看完就跟薄时衍会合,他刚从书房出来,与他们一道去吴老太太那里。 今日这个晚餐,只是寻常家宴,大家聚在一块吃喝热闹。 顺道,把拟好的两个宜嫁娶的吉日列出来,从中选取一个。 最近的一天是三月六日,大概剩余不到四十天,筹备起来,或许会有点赶。 还有一个是四月廿九,吴老太太觉得这个最合适,不过,等的时间又长了点。 “就三月六吧,”付氏先开了口,“大家都知道圆圆是扶正的,咱们走礼仓促些也不妨事,把场面做足了就行。” 吴老太太略有些迟疑,“若是仓促,怕外头人说咱们怠慢轻视。” 有时候议亲的三书六礼,就是需要拖长时间,以此来彰显男方的诚意。 不过,寻常人家都是提早就相看了,十四五岁的年纪,成婚定在两年后比比皆是,他们情况不同,自然不能比。 吴老太太一想到薄时衍都二十好几了,就恨不能明日成礼。 付氏同样如此,她掩嘴笑道:“老太太,咱们能等,我怕应煊等不起,这万一他把另一桩喜事给提前了……” 她这话给吴老太太提了醒,虽说抵达京城也没多久,但一些事情瞒不过她这老婆子的眼睛。 小孙子嘴里叼着鲜嫩一块肉,哪有不吃的,佳人在怀,这样乖乖巧巧的,只怕每天都想含在嘴里! 那么另一桩喜事估计很快就会来了? 吴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道:“那就三月六,老身明日入宫,去求一道赐婚圣旨。” 圣旨的意义不必说,对于女子而言,是莫大的殊荣。 而她亲自去求来的,代表了薄家对汤幼宁的认可,即便婚期仓促,外人也不能恶言挑剔。 两位长辈考虑如此周到,薄时衍和汤幼宁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老老实实行礼道谢。 婚期便定在了三月六。 ******* 整个摄政王府忙碌起来,有付氏和曹雨薇婆媳二人主张操持,让陈管家轻松不少。 汤幼宁最近没跟乐萝朱伏梅见面,不过第一时间写信告知她们喜讯。 乐萝话多,回信很长,足足好几页纸。 她说她早就好了,不过她爹不给随便出去玩,还逼着她吃补品,吃了那么久足足胖了一圈。 眼看着小衣都紧了,她觉得若是一直胖下去,假以时日说不定也能像圆圆一样圆滚滚。 汤幼宁看到这,忍不住低头瞥一眼自己,撅起嘴巴嘀咕:“圆滚滚有什么好,每天都要被人又揉又咬。” 平白招的。 信里还提到了顾旋,乐萝说他们两家人见过一面,她还单独跟他聊过。 乐萝:[欲知后事如何,且听我当面到来。] 汤幼宁没想到她居然学会卖关子了,半点没有朱伏梅实诚。 朱伏梅也在信中提了近况,并且报出一件喜事,她家里同意与陶迟议亲了。 至于详细缘由,信件里不便细说,定亲是否能够顺利,也还拿不准。 目前只是勉强同意了,若是之后商议不到一处去,那婚事可能就此作罢。 汤幼宁对两位小姐妹的事情颇有些好奇,只管等着见面之时问个清楚。 秦婆子提议,等等回去汤家待嫁,就可以邀请县主与朱娘子过来小住。 出嫁那日,还能让闺中密友送嫁。 摄政王府是不太方便,毕竟不是娘家,而且府上为了婚事忙乱,又有那么多位长辈在。 小娘子们拘束着,闹腾不开。 汤幼宁觉得有理,欣然同意,与她二人约定过后几天见面。 嫁妆那些已经送到了汤家,薄时衍派人去打过招呼,彭氏哪敢有二话,忙不迭地准备腾一个大院子出来。 被汤幼宁拒绝了,她只需要以前那个陪伴她成长的小院落。 彭氏无有不应。 她对这个庶女的遭遇,起初是极为震惊不可置信,她太清楚汤幼宁的脑袋瓜有多迟钝了,没想到能有如此造化? 震惊过后就是喜出望外,且不说她与庶女关系如何,人实打实的姓汤,是她儿子的亲妹妹! 多少人想跟摄政王府沾亲带故不得其入,尤其是王府的主子少,那些人削尖脑袋也找不到空隙。 现在,她汤家一跃成为薄时衍的岳家,京城绝无仅有的一份! 哪怕摄政王府冷淡,高不可攀,彭氏也不介意。 汤奕宗在国子监两年了,秋闱落榜,他们没有任何助力,能有一个响亮的名头,就已经能方便许多。 彭氏是个聪明人,这节骨眼,须把汤幼宁捧得高高的,她才能趁机蹭两口肉汤。 因此,不必摄政王府发话,自己就去把那小院给修缮装点了一遍,只等人回来待嫁。 转眼便是二月底。 汤幼宁要回娘家去住一小段时间,直到成亲那日,从正门重新踏入此处。 她走后,白霁堂也要重新布置,新妇入门,一切笼箱衣柜,通通换一套新的。 这些家具,薄家早就给两个儿子准备好了,不过薄时衍拖后了这么久,期间又增添了许多。 明日,薄时衍要送汤幼宁去汤家,顺道与彭氏淡淡,问一些汤文樊的事情。 他暂时,要与她分开一段时间。 才刚入夜,汤幼宁就被抱着丢到了宽大的床榻里面。 床边这身形颀长的男子,压迫感十足,一副准备用今晚把后面几天给讨回本的架势。 汤幼宁开始为婚后的日子担忧了,“不是昨天才做了肉搏戏么?” 他为什么总是这样精力充沛? “是你不好,”薄时衍一手放下帘帐,居高临下望着她:“你说我长这模样不好,让你吃力难受,你不也如此?” “什么意思?”她愣了愣,没听懂。 薄时衍已经上手了,动作熟练地剥开荔枝壳,嗅着那清甜香味,喉间干渴。 “你总是在勾着我,叫我的自制力宛如摆设……”他俯身,轻轻问道:“知道第一回是在哪里么?” 汤幼宁秀眉微蹙,“我不知道。” 她只知道今晚又逃不过了,她体内余毒早就没有了,他却还是这般猛灌…… 心中这么腹诽着,忽然她整个人被掀起,翻转过去背对他趴着。 薄时衍宽大的掌心,按低她纤薄的肩膀,致使那桃臀高高翘起,腰线蜿蜒…… 就是这一幕,那时她心无旁骛,眼里只有珠子。 薄时衍半敛下眼眸,大掌一拍那肉瓣,它终究是落在了他手里。 招惹了他,是要负责的。 第72章 只多不少 汤幼宁汗湿的小脑袋瓜, 一头扎入枕头里,嘴里呜呜咽咽的哭。 “我腿疼……” 跪太久了,即便底下垫着厚实绵暖的被褥, 膝盖也顶不住这样反复磨蹭。 况且,她还要承受来自身后的力道。 起初顾不上膝盖,这会儿实在是没有力气了,才意识到它们可怜兮兮的伤情。 估摸着明天可能会浮起青肿。 薄时衍知道怀中这具躯体有多娇i嫩,非常好商量的停下来, 给她翻个面。 他拿来另一个枕头垫在她后腰处, 一手抬起那细长的玉i腿,低头在红彤彤的膝盖上亲吻一口。 “等会儿给你抹药。” “等会儿?”为什么不是现在? 汤幼宁望着他斗志昂扬的模样,产生退意,“……我好累,明日不可以起得太迟……” 这人莫非忘了,她要回汤家待嫁? 薄时衍没忘, 握着她的细i腿, 缓缓往下一沉, 哑着嗓音道:“我送你去,不会耽误时辰。” “……” 汤幼宁一口气被堵在嗓子眼, 两手徒劳地揪住锦被。 她艰难吃下, 止不住的颤栗, 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 甚至没空去表露自己对他的不信任。 薄时衍长了个会哄人的嘴,在床上骗她的次数越来越多。 汤幼宁已经不相信他说的‘马上结束’‘轻一点’‘最后一次’了。 果然,后面似乎感觉不到时间流速。 汤幼宁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任由摆布。 什么时候被带去净室都没印象,软哒哒的陷入干净被褥中,呼呼大睡。 她像个小暖炉, 温软生香,薄时衍两手抱着,喉间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慰。 这是他选择的妻子,与自己无比契合。 他很满意。 ******* 第二日。 薄时衍果真没有让汤幼宁错过时辰,到点就让打水进屋,把人从被窝里挖出来,给她擦脸,强行清醒。 天知道,以汤幼宁的睡眠质量,她几乎从未体会过这种睡不饱的状态。 这会儿睡眼惺忪,表情呆滞。 差点要勾出薄时衍那不曾存在过的负罪感了。 他修长的手指挠了挠她小下巴,道:“中午多睡一个时辰。” 汤幼宁抿着小嘴,慢吞吞回了一句:“之后几天,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了。” 这话听上去,满满是松一口气的意味。 薄时衍眉梢微扬,“还没成亲,就嫌弃本王的触碰了?” “也没有,”汤幼宁一脸老实,道:“起初是舒服的,只是后来太累了……” 又累又热,体力流失,只想躺下好好歇着,然而这人经常没完没了。 大尾巴还总是对准最叫人难耐的地方捣弄…… 汤幼宁无法准确形容那种感觉,似乎有什么要在体内炸裂,让她慌不择路,只想逃离。 到最后,避无可避,酣畅淋漓。 汤幼宁想着,有模有样叹了口气,“原来成为妻子,是这么辛苦的事情。” 她知道肉搏戏是怎么一回事,夫妻敦伦,时常如此。 差不多要做到她怀上宝宝,才能彻底休息? 难怪那些男人三妻四妾,莫非是怕妻子承受不住? 大户人家的媳妇还得帮忙操持府中事务,岂不是日夜操劳? 薄时衍一掐她软乎乎的脸颊,面无表情地戳破她的猜想:“其他人,没有那么持久。” “什么意思?”汤幼宁满脸天真。 他虽说对此所知不多,却有基本的常识:“是本王天赋异禀。” 这样半点不谦虚甚至有自夸倾向的话语,让汤幼宁一愣。 单纯的小娘子不曾接触过这方面,就连听说都没有,无从比对。 先前依稀从凌筎那里得知,鸭蛋大的头部就已经胜过旁人了,没想到其它方面还有天赋异禀一说? “所以,就我会特别辛苦是么?”汤幼宁不禁犯愁,觉得自己有点吃亏。 偏偏这亏已经吃进去了,想吐都没办法。 “小傻子,”薄时衍大言不惭道:“大家都认为越大越好。” “我不信,”她竖起眉头:“你自己怎么不来试试?” 薄时衍:“……” 两人说着私密话,梳洗完毕。 汤幼宁被衣衫整洁地抱到餐桌前,热气腾腾的鱼片粥,勾醒了她的辘辘饥肠。 冬日水冷,鱼儿修生养膘一整个季节,每一尾都肥美得很。 新鲜打捞起来做成鱼片,刀工均匀,色如雪玉,嫩若豆腐,入口鲜香。 汤幼宁昨晚消耗不小,足足喝了两大碗粥,并着其它小食早点,食量可观。 她的手心抚上小肚子,一脸满足乐呵。 薄时衍想抱着她出去坐马车,被汤幼宁拒绝了。 一顿早点的功夫醒了神,这会儿她面色红润,容光焕发,自己能走。 不需要被抱在怀里。 汤幼宁不是怕招人眼,没有人会觉得她高调,反而习以为常。 后院那群美人过完元宵节就被遣送回去了,如今府里下人们,全都对雪鸬园众人服服帖帖。 主子如此恩爱,没有其他人插足的余地,平日里搂搂抱抱的,那不是很正常么! 不说下人们心里明清,就是那些姨娘们,也瞧得清楚,她们留下来没有任何指望。 凌筎的离开,让美人们发现了自己往后余生的另一种生活方式。 摄政王府完璧归赵,还送上可观的遣散费,她们可以归家另嫁。 真金白银握在手里,嫁妆丰厚,完全可以挑选门户低一点的郎君,拥有自己的小家,生儿育女,好过在深宅大院活守寡。 当然,这些庶女,大部分没有凌筎在家中的地位,这一点陈管家也考虑到了。 他让后院的两位管事嬷嬷留意着,帮助小娘子们守好手中的银钱,若有家里人逼迫抢夺,可以向王府求助。 除非是自己脑袋不清醒,巴巴的把银子都交给娘家,这种事旁人怎么帮也是无用。 在摄政王府做了一两年姨娘,好歹年岁上涨,不是那么懵懂不知事,她们明白手里头银子的重要性。 王府后院不克扣吃食用具,每月领取月例,除此之外,没有其它进项。 平日里想买点衣裳首饰或者零嘴,都得自己掏腰包,钱当然很重要。 摄政王府这个做法仁至义尽,小娘子们都不是蠢人,安安生生回家去,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没有一个闹腾的。 此事动静大,惹得京城争相乐道。 人们看个稀奇,那些有权有势的男子,哪个不是贪得无厌,美人越多越好?居然还有往外送的! 不过,薄时衍一直以来跟他们不一样,原先不近女色,大家都说他不行呢。 要么就是有龙阳之好? 即便现在,也有人偷偷猜测,他故意把汤氏捧上王妃之位,说不准是在欲盖弥彰。 汤家小门小户,就算知道摄政王身患隐疾,也不敢说不敢闹。 多合适的人选! 只管看着,以后这汤娘子能否顺利怀胎了。 否则这私底下的流言,难以杜绝。 ******* 三辆马车吱吱悠悠驶向汤家,嫁妆那些早就分批送过来了,这会儿携带的是汤幼宁日常的衣箱用具。 彭氏带着汤奕宗早早到外头路口迎接,诚意十足。 一方面是想让她儿子跟着沾点光,另一方面,是出于对摄政王的畏惧。 去年秋闱前夕,汤奕宗跟同窗当街闹事,都被扣押了几天,赶在科考之前放出来。 此举对薄时衍而言轻飘飘的,过后就忘了,但对彭氏却是个不小的敲打。 她本就得罪了庶女,汤奕宗还不长眼地上前冒犯,对方随时可以发难。 彭氏到处走关系,汤文樊去世后,儿子不争气,国子监两年勉强考个秀才,以后汤家在京城如何立足? 摆在眼前明显是一条下坡路。 她的父亲承了帝师的名头,如今在家养老,丈夫昔日同僚勉强也能说上话。 可是再过个八年十年,就什么都没有了,彻底从官宦人家沦为破落户。 这节骨眼,旁人得知他们被摄政王所不喜,不需要薄时衍发话,那些鼻子比狗还灵的家伙,自然而然会踩着不给汤奕宗出头。 虽然……汤奕宗目前没有显露什么才干。 但是不妨碍彭氏一腔慈母心肠,去替他铺路。 尤其是吴老太太亲自入宫求来赐婚圣旨,早就传遍了京城。 大家都说,薄家并未看轻姨娘扶正的小庶女,是个厚道人家。 这般造化,寻常人哪遇得上,不知有多少小娘子羡慕不已。 章宸帝不仅给了圣旨,还命内务府送来许多赏赐,给汤幼宁一品诰命,薄时衍简在帝心。 最近时日,到处都是摄政王府的消息,街口稚童都知道薄时衍要成亲了,还是被多方祝福的婚事。 就连那些老臣子,都表示恭贺,要来讨杯喜酒喝。 摄政王位极人臣,又手握兵权,一直以来难免惹人揣摩,若他娶了哪位大家闺秀,那真要诟病他们两姓联手了。 江立棠去年是被薄时衍提议起复的,回到朝中,不少人要给他戳上摄政王府的印章。 这老头的脾气本就古怪,为了避嫌,更是躲得远远的。 得知薄时衍并没有拿自己的亲事去谋夺什么助力,他才松口气,认定摄政王是为大堰着想,才把他召集回朝堂。 江立棠决定要去王府喝杯喜酒,他这个态度上的转变,与一些板正的老臣不谋而合。 薄时衍的亲事,已经是全京城瞩目的程度。 这么多大人物,彭氏只希望他们记住,汤幼宁有个兄长,名叫汤奕宗! 心中打着小算盘,恭恭敬敬把两人迎进汤家大门。 汤幼宁打量着里面的一切,两年多没回来,熟悉又陌生。 大致上的格局未做改变,不过细致处有许多不一样,汤奕宗多了个儿子,还有一位姨娘。 汤家人口有所增添。 汤幼宁扭头望向彭氏:“我想先去看爹爹。” 彭氏笑着一点头:“理应如此。” 她在前头带路,领着他们去小祠堂,给汤文樊上香。 祠堂并不大,在一旁的角落,还把汤幼宁生母谚氏的灵牌给摆上了。 估计是考虑到她要一同祭拜,事先给准备好。 原先在王府,父亲祭日那天,秦婆子会安排供品给小娘子祭奠烧纸。 不过没有灵位。 今日,她瞧着父亲的名字镌刻上头,顿时红了眼眶。 不过,汤幼宁没有哭。 她才不是爱哭鼻子的人,父亲刚去世那会儿,她天天哭,现在时隔两年,已经好了许多。 汤幼宁带着薄时衍,给父母二人先后上香。 彭氏很有眼力见地退出去,在外等候,不做打扰。 那谚氏她确实厌恶,不过人死的早,这么多年即便是恨意也没有那么长情的。 把她的牌位给弄上去,没道理因为一个死人而妨碍活人的前程。 彭氏的识时务,就连秦婆子都忍不住感叹。 原先有多可恶,现在就有多可笑。 欺负小庶女的时候,尽显刻薄,眼下却是一副标准的主母该有的做派。 汤幼宁对彭氏不怎么关注,也没上心,她认认真真的把薄时衍介绍给父母认识。 “爹爹,以前奶娘说摄政王府是不错的养老去处,现在王爷让我做王妃,往后余生定然不愁吃穿,你就可以放心啦……” 汤幼宁认认真真磕了头,起来时,发现薄时衍在觑眼瞧着她。 他眉梢微扬:“圆圆就这点追求?” 不愁吃穿?养老? “不止,”汤幼宁回道:“我还要自由上街,吃喝玩乐哦。” 这可是他们早就说好的,就算成为王妃,也不能拘着不给出门。 她还要继续跟乐萝她们往来,一起聚会。 薄时衍听明白了,她所考虑的种种,其中就是没有他。 给她养老,给她自由,就乖乖回来做王妃了。 全然跟他本人没什么关系? 真是无情呢…… 薄时衍捏着她的小手指,低声道:“无妨,来日方长,我可以给你的,只多不少。” 汤幼宁立即想到了昨晚,迟疑着道:“……也别太多吧?” 第73章 小坏蛋 给双亲上香完毕, 汤幼宁无声凝视生母的牌位。 谚氏,以陆谦颜的名字,作为她的姓氏。 想来,她是真的忘不了昔日相伴成长的意中人, 他们太过熟悉彼此, 反而是爹爹这个后来者, 拍马也赶不上。 不过,汤幼宁并未因此认定父亲一厢情愿,她印象中不曾在他脸上看到过愁思,或者是对娘亲的怨怼。 或许是另一种旁人不了解的情况。 从祠堂出来后, 两人被请到正堂上座奉茶。 有薄时衍在, 汤奕宗一脸老实,没敢对妹妹说半句狂言,他身旁的妻子周氏, 笑呵呵地领着两个孩子给他们认亲戚。 汤奕宗的大女儿今年六岁, 汤幼宁离府时她四岁, 已经有了记忆。 新添的小儿子一岁余, 未曾谋面,这会儿都能跌跌撞撞跑起来了。 一大一小俩孩子,并排站着给汤幼宁见礼叫姑姑。 汤幼宁没应。 孩童是最不擅长说谎的, 这小侄子什么也不知道, 一脸懵懂, 那大侄女却神色勉强。 她不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小傻子回来, 她就要被娘亲和祖母耳提面命,逼着露出笑脸喊姑姑。 以前可从来没喊过。 小姑娘高高翘起嘴巴,为着被训话而不高兴。 汤幼宁和薄时衍瞧得清楚, 也不至于跟个孩子较劲,他们是一张白纸,言行皆是受到大人影响。 薄时衍挥手,让他们把孩子都带下去,只留下彭氏一人。 周氏笑容尴尬,汤奕宗则满面惶恐,拱手道:“王爷,我们已经反省过了,就留下来跟妹妹叙叙旧吧……” 他可是装了一肚子的话想央求妹妹呢。 薄时衍淡淡一抬眼皮,视线轻飘飘落在他身上。 一语不发,也没冲他释放什么威压,却已经让汤奕宗乖乖知难而退。 他连忙带着妻儿一同告退。 彭氏脸上还算镇定,心里难掩忐忑,她知道汤幼宁在汤家所遭受过的事情,瞒不住摄政王府。 不过那边一直没动静,只希望对方高抬贵手,莫要与他们一般计较。 薄时衍也不跟她卖关子,直言问了汤文樊和谚氏的事情。 他丝毫不提陆神医,也不说陆云苓这个名字。 彭氏没有察觉丝毫异样,只以为他们是想跟她翻旧账。 她两手绞着帕子,在腹中打着词稿,汤幼宁见状,道:“嫡母不必多心,我只是对姨娘心生好奇,她与父亲有何过往?” “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即可。”薄时衍缓声附和。 彭氏没忍住,略带几分惊讶的眼神,挪到汤幼宁身上。 她一直感觉,这个庶女回来后与以前不一样了。 起初还觉得是因为身份转变,所以如此,现在看来…… 她好像变得灵光了点? 虽说还是那张脸,娇俏明媚,眼神纯然,不过仔细一看,通身透出来的那股劲儿,确实不同。 懵懂那会儿不问生母,现在脑子通透了,心生好奇,倒是说得过去。 彭氏思索一番,心中稍定,反正摄政王府若想给她下马威,她怎么躲也没用,索性就坦然面对。 她回忆往事,捡着能说的告诉他们。 “你母亲成日里不出院门,也不爱理会旁人,起初我以为她在轻视我,后来想着……应是身子不太好?” 这是彭氏的猜测,谚氏生完孩子突然早早死了,全然在她意料之外。 看着还挺健康的小娘子,不像有何不足之症。 彭氏接着道:“你爹爹待她极好,什么好东西都往她那里塞,她过世后,物件封存在长芳阁,幼时你进去过。” “我?”什么长芳阁,汤幼宁想不起来了。 汤家的宅子并不很大,长芳阁是一个很小的阁楼,收存了谚氏生前用过的遗物。 是汤文樊把它们收起来的,彭氏本来不同意,但—— 谚氏的死状颇为不光彩,当时惊吓住了她,哪怕后来丈夫死了,她剥夺了庶女院里的东西,也没去动长芳阁。 彭氏信佛,觉得晦气。 思及此,她面上的神情微有变化。 薄时衍一直留意着彭氏的举动,细微的反应逃不过他的双眼,“你有话直言,作何隐瞒。” 彭氏连忙摇头否认:“长芳阁我没去动过,王爷明鉴!” 薄时衍闻言,轻嗤一声:“圆圆的物件你都扣下了,却不动长芳阁?” 死人哪能震慑住贪婪? 彭氏被他的问话给镇住了,没料到这么快就揪住她的破绽…… 薄时衍:“说。” 彭氏两手揪着手指,颇有几分紧张,她道:“一些家丑不宜朝外宣扬……若王爷想听,还请莫要胡乱猜忌……” 汤幼宁也想知道,“既然是家丑,自不会往外说。” 彭氏看了她一眼,艰难开口:“谚姨娘她……乃是暴毙而亡,七窍流血……” 本来她不知道此事,从入殓到下葬,汤文樊亲自派人行事,完全无视她这个正妻的不满。 还是后来,她管家时候抓住了一个老婆子的错处,她为求自保,选择道出秘密,透露给她。 彭氏心中惊骇,起初是害怕,老爷该不会怀疑是她做了手脚吧?谚姨娘的死状显然不寻常啊! 深宅大院,妻妾相互挤兑的事情,在京城也不是新鲜事。 继而疑惑,好端端的一个人,是得了什么厉害疾病?会传染么? 彭氏为此担忧过,因为嫌晦气,所以不动长芳阁。 这会儿把事情吐露出来,立即自辩道:“倘若我有什么不妥行径,定然不会如实相告。” 汤幼宁立即猜到了情人蛊的毒素。 陆神医说没有子蛊安抚的母蛊,会叫人毒入肺腑,难以根治。 而陆云苓在蒲兰谷长大,自身也是医者,携带了解毒的木莲香丸,才得以拖延那么久,生下一个孩子。 画卷里那样神采飞扬的大美人,最终居然七窍流血而亡,汤幼宁感觉心里有点难过。 她突然后悔把陆神医给带到汤家来了。 原先没有答应他的要求,思前想后,认为应该给当年的恩怨做个结尾,于是同意他低调跟上。 汤幼宁的条件是,此事绝不外泄,她不能让父母死后还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闲话。 跟旧情人而且还是义兄牵扯不清,谁知道外人的会如何评价。 必然是非常难听。 陆谦颜同意了,他本就没打算宣扬此事,哪怕很想把陆云苓的尸骨迁走,把她妾室的名头抹去。 他克制住了。 他没有资格那么做。 汤幼宁把人带进来,唯恐自己做错了。 她娘临死之前,是否深含恨意呢? 她有没有怨着陆神医,不愿再看见他? ******* “带我们去长芳阁。”薄时衍站起身,侧目望向彭氏。 后者不好拒绝,也没理由推拒。 不过心里纳闷,她说了谚氏的死状,怎的这两人没有太过讶异? 彭氏按下心中思虑,在前头带路,走向汤家后院角落里的小阁楼。 此处封尘已久,也不怎么修缮,说不上破烂,只是瞧着灰扑扑的,木漆颜色老旧。 小阁楼上了锁,钥匙在彭氏手里握着。 打开后,里面已铺满厚厚一层灰。 薄时衍让彭氏在外头等着,自己与汤幼宁一同入内。 东西都归置整齐,两人大致翻看一圈。 因为太脏的缘故,不方便仔细翻动,怕弄脏了箱子里。 汤幼宁道:“应煊,你且先回去,明日我过来打扫,再查看娘亲留下的物件。” “你自己可以么?”薄时衍不太放心,怕她拿捏不住惯常看碟下菜的彭氏。 “我可以。”汤幼宁抿着小嘴道:“我都要成为摄政王府了,岂会任人欺负?” 她不像以前那样傻乎乎了好嘛! 再者,现在是嫡母和兄长有求于她,难道还敢没有眼色? 见她这般表态,薄时衍便不多言,两人一道从阁楼中退出去,问彭氏拿来钥匙。 彭氏早就猜到他们会有此一举,顺从地把钥匙奉上,没有二话。 薄时衍还有事在身,他要走了。 临行前,命令十澜跟好汤幼宁,还把焕星与一队护卫交给她,听从调遣。 他从腰间摸出一枚摄政王的令牌,递给汤幼宁,“有什么事,随时找我,即便是在宫里,也可以派人进来。” “凭它可以入宫么?”她乖乖伸手接过。 “嗯。”薄时衍一点头。 瞧他这副把人看成眼珠子的模样,彭氏简直难以置信,小庶女真就把人收得服服帖帖? 她安安静静,不做打扰,等等送走了王府的马车,才回过头来。 彭氏掏出帕子轻压眼角,“圆圆,以前是嫡母对不起你,如今你直上青云,切莫往心里去才好……” 汤幼宁没应她,道:“我想回去休息了。” 她大早上起来,怕耽误离府的时辰,惹来长辈询问,这会儿早就困了。 身上也累得很。 彭氏却不甘心放过表露心迹的机会,假意抹泪道:“你即便怪罪,我也无话可说,只是你兄长毕竟与你血脉相连……” “哥哥老是欺负人,”汤幼宁的记性好着呢,“叫他无事别来我跟前晃悠,否则我对他不客气。” 汤奕宗当年故意引着卓尤深来见她,那会儿她就是生气,现在细细想来,着实心寒后怕。 倘若那时她被卓尤深得逞了,只会成为贱i妾。 没有被纳进门就失去清白,一个小庶女的未来会是怎样呢? 汤幼宁不清楚汤奕宗作何想法,她只知道,哪怕是素不相识的路人,也没有几个这般主动推人去火坑的。 什么兄妹之情,从未存在过。 汤幼宁不与彭氏多言,丢下她返回自己的小院里。 有湘巧湘宜拦着,彭氏别想跟上去给人添堵。 最欣慰的是秦婆子,她方才忍住没出声,小娘子才是正经主子,不能一直躲在奶娘身后,那样的姿态太过柔弱。 她自己站出来了,叫彭氏知道,今非昔比。 “果然经人事后就长大了!”秦婆子双手合十,直念菩萨保佑。 这样的小娘子,她才不担心被人欺负。 “因为我不笨,”汤幼宁拉住她的衣袖,“奶娘,我不是小傻子,对不对?” “对!”秦婆子高兴的揽着她,笑道:“没有人会再这样叫你了,彭氏与你说那么许多,不过是想拐着弯巴结上王府。” “巴结?”汤幼宁想了想,道:“哥哥那人不好,做什么都不合适,尤其不能当官!” 他们别想借势,回头她就跟薄时衍说,汤奕宗难以担任官职,无论什么都不行。 “爹爹唯一的儿子是这幅德行,也不知他会不会伤心?” 汤幼宁要不是考虑到这一点,定然要报复回去。 养不教父之过,秦婆子不禁叹气,汤老爷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软。 若是娶得贤妻,必然和和美美,一辈子不红脸。 偏偏是遇到彭氏,大郎君就是她一手养歪的,老爷也得平坦点责任。 “咱们不想那些不开心的,”秦婆子笑着开导:“眼下婚期临近,多大的喜事儿!以王爷这劲头,想必很快就能怀上。” 她可都瞧着呢,跟付氏一样担忧,在成亲之前弄出孩子。 幸好没有,正好过门之后喜上加喜! 话题突然绕到自己身上,汤幼宁愣愣抬手,轻抚平坦的小腹,“孩子?” 她没想过这个问题,凝眉思索:“万一应煊他教养不好怎么办?” 要是生出一个小坏蛋,她想想就好气! 第74章 义父 秦婆子不明白她为何有此思虑, 笑道:“王爷怎会不擅教养?整个摄政王府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可见他知人善用。” 上位者若是凡事亲力亲为,那得多累? 养育子嗣同样如此, 须得请来严师名师, 多方管教, 绝不会让孩子长歪! 汤幼宁也不争论此事, 她掩嘴打个呵欠,“我困了……” 昨晚被折腾得腿软,现在只想躺下好好歇着。 至于以后的事情, 暂时不是属于她的烦恼。 秦婆子见状, 不多闲话, 替她把榻上被褥给铺好,让好好睡一会儿。 刚过完年, 春寒料峭,屋里还得摆上两个炭盆。 厚实的大棉被一盖, 汤幼宁闭眼就陷入睡眠。 湘巧湘宜安静的退到外间候着,喝茶吃菓子,听秦婆子提醒一些汤家的事情。 实则不需要多提醒,汤家大郎君什么德行, 去年在大街上就见识过了。 汤奕宗与人当街斗殴,发现汤幼宁的马车, 过来求救便罢了, 还想把自己妹妹推出去。 卓尤深的事情没有摆在明面上说,不过两个丫鬟都不笨,哪能瞧不出猫腻。 必然是嫡母嫡兄把小庶女当做物件似的拿捏,以为自己可以随意处置。 想想就叫人作呕。 现在他们夹起尾巴做人了,却不代表汤幼宁必须选择原谅。 平日不积德, 临到头后悔求饶,已经太迟了。 汤幼宁一觉睡得踏实,被唤醒时差不多要用午膳了。 她睁开眼,对着头顶上陌生的床幔愣了愣,才想起自己不在摄政王府,回娘家待嫁了。 “娘子还困么?”湘巧笑着拧了热帕子过来,道:“不能睡多了,夜间难以入眠。” 汤幼宁觉得有理,坐起来一伸懒腰,“也不是很困了……” 她接过帕子擦脸,一边问道:“陆神医可曾过来?” 湘巧一摇头,“没呢,许是猜到你在休息。” “还以为他会迫不及待来问我。”汤幼宁从床上下来,收拾好衣裙。 外间饭菜摆上了,一个人的分量不多,小碟子一一摆开,四菜一汤。 这是在梨恬院的小厨房里所做,厨娘是从王府随行而来,手艺深得汤幼宁的认可。 在这个住了十多年的小院,再一次独自用饭,汤幼宁不禁生出点感触来。 回想起来,那样简单枯燥的日常,竟然变得非常短暂。 一切都不同了,又似乎没有变化,好像她又在等着爹爹忙完回来,听他说话。 彭氏把梨恬院修缮过,她并未改动内里的格局,几乎都保持原样。 汤幼宁置身其中,难免会有触动,不过在食物入口的那一瞬间,任何想法都消弭无形。 在王府里熟悉的菜肴刺激舌尖,把她生生拉了回来。 到底是不一样了,嗅觉味觉以及其它差异…… ******* 汤幼宁用餐过后,立即去往长芳阁,亲自打扫。 涉及她生母的遗物,可能还藏有什么私密事情,湘巧湘宜没有抢着去做。 只提了水在外头,帮忙递干净帕子。 汤幼宁沉浸在里面,好一阵忙活。 结果并没有什么突破性的发现。 或许是娘亲跟随爹爹的时日太过短暂,根本来不及留下多少痕迹。 她所拥有的东西,都是汤文樊给的,无非是些较为值钱的物件,瞧不出特别之处。 好像,未曾涉及多少爱恨纠葛。 两人就跟寻常的家主与妾室一样,搭伙过日子? 汤幼宁略翻了翻,没多久便选择放弃。 没有发现可能也是好事,不论过往沉重与否,都已经伴随着两人的去世落下帷幕。 戏台散场,看客何须代为介怀? 就当做他们两相欢喜好了,想来爹爹不会介意陆神医的到来。 汤幼宁找到了一枚玉佩,雕刻成小药炉的模样,与陆云苓的出生不谋而合。 她拿着它,去客房小院见了陆谦颜。 来到汤家后,陆谦颜原本有所恢复的精神气,似乎又被掐下去了。 范子悬随行照顾他,忧心忡忡,认为师父非要来陆云苓夫家的举动,全然是自己找虐。 何必呢?! 师父一心给汤娘子送嫁妆也就罢了,毕竟她的身世与蒲兰谷脱不开干系。 可是非要占一个义父的名头,叫人家小娘子为难,不敢轻易应下。 范子悬叹了口气。 汤幼宁两眼瞅着他,道:“小小年纪,不能叹气。” 范子悬一脸少年老成,拱手行礼道:“汤娘子,你就帮帮我师父吧?” “可以,”汤幼宁一口应下,“我愿意认他做义父。” 她已经拿定主意,好歹让活着的人过得顺畅一些。 一代神医,若真是因为癔症疯疯癫癫,那就太可惜了。 “真的?”范子悬闻言双眼一亮,喜出望外。 “我何至于骗人?”汤幼宁拎起裙摆越过他,进屋去看陆谦颜。 尚未走近,迎面而来的酒气遮掩不住。 汤幼宁惊讶,回头看范子悬:“陆神医喝酒了。” 后者显然不知道此事,拔腿跑进去,一把夺过陆谦颜手里的酒坛子,气呼呼道:“师父!你怎么能喝酒呢!” 明明身体不太好,在施针吃药,可沾不得酒水! 陆谦颜沉默不语,一手撑着额头,半闭着眼眸。 他满头银丝,披散在肩膀上,隐隐透出几许沧桑来。 遗憾与悔恨,是杀人不见血的软刀,日夜折磨着他,死不掉,活不起。 这是理智难以压制住的消磨,陆谦颜才学着旁人,借酒消愁。 以此让自己能安静入睡。 汤幼宁还以为他想开了呢,这会儿看来,不过是强压着心绪罢了。 他放不下。 不过也是,若非执拗之人,谁能这样十年如一日,不知疲倦地在外行走寻人? 许多悲苦,是人自己抉择的。 他这样的性子,注定了要承受这些。 世间痴情少见,多得是喜新厌旧,另结新欢,他倒是跟旁人不同,就像戏文里的主角一样。 汤幼宁神色闷闷,问道:“陆神医,你成为我的义父,也不能心情变好么?” “能,”他立即回答,铿锵有力,“我有许多想替女儿做的事情,不会一蹶不振。” 汤幼宁闻言松口气,“好,也不止是为了我,还有你的小徒弟,他很担心你。” 十来岁的小少年,这么懂事,是因为在外行走见多识广,学会的待人接物。 来日或许他要继承神医的衣钵,但现在还很多本事没学到,师父就倒下了可怎么办? 范子悬听见话题到了他身上,摇头道:“我担心也无用,这酒是师父偷偷带进来的,故意瞒着我呢!” 陆谦颜嘴上自有一套道理,他长叹一声,“你不懂。” “人总要纾解一番,才不会被逼疯。” “师父,你说这话好吓人!”范子悬不想听。 汤幼宁跟着一蹙眉,神医说自己会被逼疯,是不是诊断下来没救了? 她想了想,提议道:“你既然想纾解,不妨把故事写下来,编成戏文?” 那些戏班子里的故事,就喜欢曲折离奇悲情一些的,深受老夫人们的喜爱,赚足了眼泪。 汤幼宁的建议,被陆谦颜纳入考虑,不过眼下他正事要紧,不会沉湎在悔恨之中。 他要弄个认亲仪式,把蒲兰谷的嫁妆都送进汤家来。 ******* 汤幼宁要认干亲,是自己的私事,不需要与摄政王府说,不过派人告知了薄时衍一声。 汤家这边,让彭氏与汤奕宗知道,他们丝毫不敢阻拦。 并且,彭氏得知陆谦颜是一位名满天下的神医后,立即来个态度大转变,上赶着想套套近乎。 谁没个头疼脑热,老了或许还有疑难杂症,最受人敬重的非医师莫属了。 彭氏对小庶女的造化实在羡慕麻了,按下心中的眼红嫉妒,把陆谦颜奉为座上宾。 可惜这位白发先生,对她的态度尤其冷淡,似乎她以前得罪过他。 就跟那摄政王府一样,像块肥肉吊在眼前,近在咫尺,可她就是吃不着。 看似唾手可及的好处,都跟她没关系! 彭氏简直太难受了。 陆谦颜对彭氏母子没有好脸色,不冷不热的。 他们不说,外人怎么也想不到他与汤家的谚姨娘有何瓜葛。 此事成为一个秘密,谚氏只会是谚氏,不会变成陆云苓。 在汤家的祠堂里,双亲灵位的见证下,汤幼宁给陆谦颜磕头敬茶,正式认了干亲。 她不仅多了位义父,还有一个如同弟弟一般的小师弟。 陆谦颜给的礼物是不起眼的小木盒,让汤幼宁回去后再看。 里面是三枚救命药丸,不说什么活死人肉白骨,在关键时刻吊住一口气有奇效。 是千金难求的保命良药。 这东西数量稀少,不宜外泄,自行妥当收存即可。 因为婚事在即,认亲过后,陆谦颜迫不及待地把他准备好的嫁妆给送进来。 汤幼宁与之一番讨价还价,最终收下半成,其余半成让他带回去。 物件太多,她实在消受不起,哪怕是义父坚持赠与也不行。 陆谦颜很高兴,他有闺女了!这就是他与苓儿生下的女儿! 他恨不能把这些年的亏欠一股脑地掏出来。 好在理智尚存,遭受拒绝后,适可而止。 梨恬院的事情,就是汤家头等大事。 这么大批嫁妆塞进来,谁也瞒不住。 周氏不断为之咋舌:“郎君,你这个庶妹,是掉进福窝了么!” 哪有夫家给倒贴嫁妆的,摄政王府就有!、 虽说以摄政王府的财力,这些银钱,许是人家没放在眼里,但是—— 他家的长辈竟然开明至此,全然不管的! 换做其它大户人家,哪怕不缺钱,也不乐意给旁人送钱呀! 这些就算了,小庶女还认了个来头不小的干亲。 经过过年那会儿乐萝县主落水一事,闹得众人皆知,与之伴随的陆神医的消息也传扬了出去。 京城陆续有人收到风声,陆神医竟然在摄政王府落脚,有所求的人顾不得王府威仪,投了帖子求见。 结果可想而知,若是神医有求必应,他能比陀螺还忙,压根不需要停下来。 陆神医称病不见,听说他身体抱恙。 具体如何,外人辨不出真假,反正他很少出门接诊,把那些求医的人给愁得火急火燎。 这样一个人,居然做了汤幼宁的义父。 周氏认为,定然是摄政王府从中牵线,为了抬高小庶女的身份。 “都有了圣旨赐婚还不够,我寻思,是要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她陪嫁!” 汤奕宗抚掌附和:“幸好当初没把人送去卓家!” 现在卓家外忧内患,眼看着都要不行啦! 曾经荣耀的一门双侯,只剩下一侯,先是与马家生出嫌隙,而后因为嫡子被废,惹来侯夫人娘家与儿媳娘家的不满。 原本大家拧成一股绳,世家交好,姻亲稳固,现在都要遭到反噬。 周氏不关心卓家如何,推他道:“咱们是汤幼宁的至亲,她摘下月亮陪嫁,难道我们不能跟着吃口月饼?” “那当然要蹭一口了!”汤奕宗连忙回道。 “你可有什么说法?”周氏压低了声音追问,“不如明日,去跟妹妹提一提,你在国子监待不住,看哪里有合适的给你挪进去?” 汤奕宗一摇头,“你没觉得她这次回来后不太一样么?” 周氏不解:“怎么了?” 汤奕宗大汤幼宁好多岁,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哼声道:“好像没有以前那么蠢了。” 小时候,这个庶妹就跟傻蛋一样,他说什么她都信。 第75章 大婚 汤奕宗夫妇二人夜里商量一番, 隔日,周氏便带着两个孩子,过去梨恬院小坐, 探探口风。 汤幼宁的枕边没了薄时衍打扰, 一夜好眠,早早就起来了,神采奕奕。 按照习俗,新婚之前,待嫁闺中的小娘子需要自己绣嫁衣。 大户人家都是绣娘动工, 新娘子本人要么绣枕帕,要么绣荷包香囊之类的小物件,看各人的女红技巧而定。 汤幼宁的绣工属实不怎么样,她准备了其它东西。 她按照自己心目中的薄时衍,给他画了一幅画, 旁边跟着已经长大不少的小白虎。 画作在摄政王府时就悄悄准备上了, 现在装裱过的完成品, 一块带来汤家。 除此之外,她还想给薄时衍编一条新的穗子。 特意挑出好几块上好的奇石玉料,自己描绘了花样,让湘巧送去天宝阁给师傅雕刻。 这会儿秦婆子捧着木托盘, 跟汤幼宁一块挑选。 周氏带着孩子过来时,一看汤幼宁正准备做手工, 连忙满面笑意,夸她贤惠手巧。 “嫂子请坐。”汤幼宁让湘宜奉茶。 自家人,不需要停下手里的事情来招待。 这没什么失礼的,周氏明白,她笑道:“这是送给王爷的吧?我也不好帮忙, 不然就给妹妹分忧了。” 对她来说,汤幼宁还愿意叫她一声嫂子,那就一切好说,绝不能生分了。 周氏心中打起腹稿,正琢磨着从何处开口,一个没留意,她的大丫头婉娘已经凑上前去。 她两眼直溜溜看着托盘里小巧的各式玉佩,一伸手就抓住了两枚。 “姑姑,这个可以给我玩么?” 特意雕刻来做穗子的点缀之物,不适宜体型过大,它们每一个都小巧精致,小孩子看中也不稀奇。 只是婉娘这个举动,让几个大人都为之一愣。 尤其是,她带了个头,一岁多的小弟弟有样学样跑过来。 “要,我要……” “这……”周氏一手抱住小儿子,道:“不许乱动,婉娘,你也放回去。” “可是我很喜欢它们!”婉娘两个眼睛直溜溜看着汤幼宁:“姑姑,你是大人了,不玩这个吧,把它们给我好不好?” “不好。”汤幼宁没有丝毫停顿,就给拒绝了。 婉娘没想到她居然跟一个小孩子较真,顿时撅起嘴巴,“姑姑,你是长辈!” 她的小手攥着两枚小玉坠不肯撒开,周氏劝说也不听。 身为汤家的头一胎孙辈,婉娘是被双亲祖母娇宠长大的,脾气难免任性了些。 汤幼宁并未与她生气,只道:“我是长辈不错,可没欠你东西。这些玉饰是特意做给你未来姑父的,长辈的物件你不问自取?” “不问自取视为偷。”秦婆子在一旁,皮笑肉不笑的接了一句。 她在汤家待了那么久,本就对正院那边的人有意见,考虑到待嫁是喜事,才完全不提旧账,免得坏了心情与喜悦氛围。 不值当! 相互笑脸相迎,客客气气的不好么?谁知对方这么没有眼力见? 倘若是寻常人家,兄妹感情好,姑侄之间不生分,把一些金银玉器小玩意送给侄女,是很常见的。 可他们的交情不仅仅是冷淡,往严重了说,以前发生了过节,那是交恶! 况且,这是特意明天雕刻出来的样式,就为了成亲而准备。 婉娘是小姑娘不懂事,但已经六岁了,还这么直愣愣开口索要,显然缺乏教养。 小孩子只有接受长者赐予的份,哪有自己对礼物挑挑拣拣? 秦婆子故意把话说严重了,有吓唬的意思,周氏脸色微变。 当着她这个母亲的面说她闺女是贼,谁听了能高兴? 她嘴角扬起一抹僵硬的笑容,一拍婉娘的手背,让她放回去。 “虽说你姑姑有金山银山做陪嫁,但也跟我们没关系呀。” “娘……”小姑娘一脸不情愿,还是把两枚玉坠子给松了手。 “确实跟你们没关系,”秦婆子两手秉持身前,叹道:“汤家一分没出,若是老爷在世,必然不会如此。” 周氏彻底坐不住了,他们想套近乎,做亲亲热热一家子,可这嫁妆……属实是拿不出来。 汤家本就不是大富大贵之家,算是小有富余,老爷去世后人脉各方面遭受影响。 人情冷暖,进项减半,靠着一些铺子田庄支撑。 若精打细算一些,还是能保儿孙衣食无忧,但遭不住汤奕宗的开销。 他在国子监里结交那些达官贵人之子,随便出入几次酒楼茶馆,抢着结账,每个月就要花去许多银钱。 两年时间过去,读书没什么名堂,手头的家底却越来越薄。 这个节骨眼,要是分割一份嫁妆给汤幼宁,那无异于在他们的病体上剜肉!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的。 汤家的情况,薄时衍不需要特意打听,暗卫就把一切交待清楚了。 他瞧不上他们这点子抠抠搜搜的家底,也懒得为此撕扯脸皮。 没找彭氏出嫁妆,已经是高抬贵手。 而汤幼宁脾气软和,想得也简单,并没有怎么重视过去的恩怨。 不曾把仇恨放在心上,也就生不出什么报复心理。 都不需要她做任何事情,汤奕宗他自己一步步走向穷困潦倒。 秦婆子的语气颇有些不客气,周氏没脸留下来说什么亲热话了,匆忙带着两个孩子告辞离去。 湘巧去把梨恬院的门给关上,忙着待嫁,跟这些人接触,纯属浪费功夫。 ******* 汤幼宁老老实实窝在小院子里编穗子。 成亲的事宜都是摄政王府在忙碌,他们事无巨细脚不沾地,她这一隅岁月静好。 期间乐萝县主与朱伏梅先后前来,两人真心为汤幼宁感到高兴。 人生若有的选择,谁乐意做庶女,并且去给人做妾室? 薄时衍以诚相待,没有委屈她们圆圆,算他聪明拎得清! 否则,他依然可以得到圆圆,她哪里也去不了,但是留在他身边,彼此之间的氛围绝对是不同的。 家主与妾室之间,如何能跟夫妻相比? 只怕时日久了,彼此面目全非,圆圆也不会把自己的心交出去。 朱伏梅自己定亲后,随着身份的转变,看待问题立即不同了。 她拉着汤幼宁的手,叮嘱道:“摄政王既然遣散了后院,往后可千万别塞人进去,切记切记。” 以前是小姑娘的心境,她也没深思夫君妻妾的问题,如今把自己代入进去,才有所感悟。 倘若她是陶迟的妾室,没有正室的名分,两人永远不会平起平坐,她不上不下无处着落,是很难相互交心的。 把心交出去能得到什么呢? 只怕儿女情长还不如自己孩儿的前程重要,谈什么感情? 而身为正妻,若是让夫君有了其它枕边人,那么就像是一个完整的圆,被劈出一道缺口。 缺口起初是裂缝,后面估计会发展成峡谷。 多出其他人,也不配谈什么交心。 朱伏梅突然有这么一番‘成熟稳重’的言论,把乐萝给惊呆了。 “可恶啊,待嫁之人就是不一样呵?” “那当然,”朱伏梅抬起下巴道:“两情相悦容易,难的是往后过日子!” 与陶迟的婚事一波三折,颇为困难,这期间她做过许多设想。 包括自己一意孤行然后被辜负的下场……戏本里面不是经常有这种么?总逃不脱纳妾一事…… 汤幼宁婚期在即,朱伏梅并未多言自己的事情,只说等到她婚后再聚,一起喝茶促膝而谈。 她忙着把身为妻子后要注意的事项告知给圆圆,其中很多是她母亲倾囊相授。 圆圆没有母亲,一些该警惕的事情,只能让友人或者秦婆子来提醒了。 汤幼宁一脸乖巧,听完朱伏梅的‘正妻原则’,点头道:“我知道了。” “还有还有,”朱伏梅撇开乐萝,凑过她耳边低声道:“我娘说了,男人刚开荤总是贪得很,你不能予取予求,叫他一次性吃饱了就腻了……” 朱伏梅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说起这些,满脸理直气壮。 乐萝在一旁有点气恼:“你们说什么悄悄话,非要避着我!” 朱伏梅一摆手,道:“你一个黄花大闺女,听不得这些。” “难道你不是?”乐萝双手叉腰,两眼一瞪,“你老实交代,跟那个陶郎君怎么样了?!” 朱伏梅闻言,微微一顿:“我倒是想怎么样,他那榆木脑袋,怎么可能?” 就连牵手,还是她主动的哦! 想起陶迟那红透了的耳根,朱伏梅不由也面色泛红。 把乐萝看得啧啧有声,直言女大不中留。 朱伏梅不听乐萝的打趣,挽住汤幼宁的手臂,道:“我所说的,你记住了么?” 后者又是点头:“好。” 朱伏梅:“你别光点头,必须如此行事,可别什么都由着他。” 娘亲的经验不会错的!尤其她爹也是武将,就被她娘吊着呢! 汤幼宁略一迟疑,道:“放心,我不会给他吃饱的。” 以那家伙的时长,要是一晚上来三四回,天都要亮了,她也要废了。 隔日不仅起不来,还会浪费一整个白天补眠。 然后……夜晚又到了…… 朱伏梅对汤幼宁的好学极为满意,相信她们都能将自己的婚姻经营好! ******* 几天时间飞速过去,很快就是出阁这日。 一大早,汤幼宁就被一群人给团团包围了。 汤家这边不需要出任何力气,喜婆等人全是薄家找来的,保准妥帖。 显然这会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婚宴,任何礼数,都是不适用的。 本身汤幼宁是从妾室被扶正,寻常扶正之人哪有做新娘子的资格。 ‘凤冠霞帔、八抬大轿、正门而入’,都是正头娘子才能享有的规格。 薄时衍偏要把这些补给汤幼宁,惊呆众人的同时,也惹来艳羡。 人家不看重那些礼数,由着心来重走一遍,看热闹的人能多嘴什么? 事情听来有些荒唐,不过好歹是喜事,比起那些高门大户见不得人的阴私,这种荒唐简直不足挂齿。 宽和之人一笑而过,个别墨守成规的家伙,才会对此指指点点。 经此一遭,京城百姓对摄政王的印象大为改观,看上去铁血冷淡的一代权臣,流言加身,没想到竟是性情中人。 有人赞扬他对大堰之恩,有人猜忌他野心勃勃,更别提那些认为他有隐疾却不敢说出口的…… 现在眼看着他能为一个女子做到这般地步,似乎立即变得有血有肉起来。 瞧瞧,英雄难过美人关,他并非冷血,也不见得无欲无求。 许多人嘴上说着不看重身家条件,实则择偶之时挑挑拣拣,求一个门当户对。 没说这样不好,人之常情。 可当例外出现,就显得有些难能可贵起来。 竟然真的不介意小庶女的出身,不仅扶正做王妃,细节方面更是极尽体贴。 摄政王府大摆筵席,吴老太太还做主,在各个城门口设立粥棚,不为施恩德,只想让大家伙沾沾喜气。 老太太这个做法,更引得人们津津乐道,赞叹她的聪慧仁善。 薄时衍身居高位,切记收揽民心,容易引来口舌。 借着新婚行事,谁也无法指摘什么,只会记着他的好。 汤幼宁被洗刷干净,浑身香喷喷的,穿上裁剪合身的嫁衣。 春天成亲的一点好处就是凉快,按照规矩套了许多层,也不觉得炎热。 若是夏日,出汗后恐会花了妆容,而且也怕身上气味有异。 在喜婆一群人的搀扶下,吉时一到,她去拜别了父母的灵位。 原本,谚氏身为妾室,不该出现,但她非要把她放到一旁。 彭氏不敢去开口提什么规矩,真按照规矩办事,汤家哪可能不出钱不出人的? 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在摄政王跟前,就是一根腿毛。 汤幼宁拜别灵位后,又给陆谦颜上茶。 他是她的义父,好歹也占了个‘父’字,这让他极为欣慰,甚至红了眼眶。 “我应该早点找到你的,圆圆……” 陆谦颜捧着茶杯,低声道:“薄时衍若是敢对你不好,就派人告诉我,我与你娘定然饶不了他……” “你娘的身手虽然不怎么样,但还有医术傍身,教训他绰绰有余,”他望着她说了好些话,末了问道:“你娘呢?” 汤幼宁愣了愣,喜帕遮掩了她的视线,只能通过话语猜测,义父他是不是又胡思乱想了? 还是范子悬机灵,接话回道:“师娘在蒲兰谷呢。” “她回去等我了?”陆谦颜托起茶盏抿了一口,嘴里嘀咕:“怎么能缺席女儿的婚宴呢,我们失散了太久……” 彭氏就在一旁,秦婆子容不得陆神医继续念叨下去,连忙出声打断:“吉时耽误不得,王爷已经在外头等候接亲了!” 陆谦颜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挑眉道:“让他等等又何妨?” 话虽如此,汤幼宁还是很快被搀扶着出去。 范子悬见状,也赶忙把师父给带走,以免他又心绪混乱,分不清臆想与现实。 看着好好一个人,谁能想到他有病? 喜婆捧着汤幼宁细白的皓腕,满嘴吉祥话,将她交到薄时衍手上。 薄时衍长臂一伸,把人打横抱起,在迎亲仪仗的欢呼起哄声中,一路慢行送进喜轿。 众目睽睽之下,他没有多言,只不过在送她进去之前,偷偷捏了捏那肉乎乎的手心。 红彤彤的帕子覆盖下,汤幼宁一眨眼睛,唇角无意识地牵起。 迎亲队伍在一路吹吹打打之中,走向摄政王府,他们身后那长长的嫁妆数量,叫围观热闹的群众们咋舌不已。 “汤家竟有这么多嫁妆!” “汤家哪有啊,是摄政王府大方,简直是独一份呢……” “不不不,这位汤娘子有个义父,似乎也颇有来头,方才在汤家厅堂上辞别好多人瞧见了……” 伴随着路上群众们的议论欢呼,一群孩童跟在后头捡喜糖和喜钱。 汤幼宁的轿子到了摄政王府大门口,由着薄时衍把她扶出来,两人遵照喜婆的提示,一步步顺着仪式入内。 正红色的嫁衣,从大门口踏入,多方见证。 进入里面拜堂时,不仅叩拜了双亲长辈,还有小皇帝御驾亲临,以示对摄政王府的荣宠,内务府给的贺礼可都不薄。 不止是章宸帝,就连卓太后,为了给自己的慈善之名添砖加瓦,也派遣身边小公公来送贺礼。 想必摄政王府有位神医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那毒是否解除,不难预料。 只能说,不愧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女人,她比起卓任隆那一干人,更能沉住气。 甭管是不是善意的祝福,付氏让陈管家照单全收。 将小儿子这场婚宴办得热热闹闹、漂漂亮亮。 整个京城为之沸腾几天几夜,筵席换了一桌又一桌,叫旁人惊叹于薄家不显山不露水的家底。 这才是真正的世家,远在南尧,平日里低调,岂会像那等新贵,张扬轻狂。 ******* 礼成之后,汤幼宁被送入洞房。 在王府生活这么久,此处早已比自己娘家还要自在,这会儿她是体会不到半点新嫁娘的忐忑与期待。 略坐了没多久,薄时衍就进来挑盖头了。 完成这一步骤,他出去应酬,她则可以卸下脑袋上沉重的金饰。 在喜婆的一连串吉祥话中,汤幼宁窄小的视野内,出现秤杆的一端。 握住它的人,拥有修长洁净的手指,缓缓挑起喜帕。 红烛下,人比花娇,婀娜多姿。 明眸皓齿的容颜,薄家人都见过了,但这回是上了艳丽的浓妆,更突显出汤幼宁惊人的美貌。 可见,天生丽质之人,淡妆浓抹总相宜。 薄时衍的视线落在那肉嘟嘟的红唇上,喉间微动。 而汤幼宁,同样在打量他难得的红衣模样。 高大俊秀的公子,宽肩窄腰,面如冠玉,尤其是眼中冰雪消融,叫人一瞬间忘却他摄政王沉重的身份,只余下眼前的风度翩翩。 两人这番情态,叫喜婆好一阵打趣。 然后薄时衍就被强硬地拉出去,留下新娘子一人在新房里歇息。 付氏让人安排了一桌饭食送来,秦婆子让湘巧湘宜伺候小娘子卸妆沐浴,一身轻松之后才坐下用餐。 汤幼宁早就饿了,饭菜都是她合胃口的,一口气吃下不少。 秦婆子看她胃口大开,笑得见牙不见眼:“喝口香茗清清嘴巴。” 湘巧早已准备好了,端着香茶上来,“王妃请用茶!” “可真会讨巧!”秦婆子乐呵呵直笑。 从今日开始,她们都得改口了。 主仆几人有说有笑,气氛和乐,薄无双小朋友,还偷偷溜进来。 “二婶!”她清清脆脆的小嗓音,很是悦耳。 嘴甜的人,被塞了一把喜糖。 薄无双正是爱吃糖的年纪,腮帮子鼓鼓的,笑道:“方才我跟着她们一块看新娘子,二婶是最最漂亮的新娘!” “你怎么知道我是最好看的?”汤幼宁问道:“你看过其他人?” 薄无双老实一摇头:“我没看,是我娘说的,她肯定看过其它新娘子。” “有道理,”汤幼宁笑着一点头,眉眼弯弯承认道:“那我就是最好看的,嘿嘿~” “嘿嘿~”两人对视傻乐。 薄无双待了挺久,赖着不肯走,直到薄时衍醉醺醺被人搀扶回来了,她才被自己的奶娘给强行抱走。 王爷回屋,几个丫鬟立即忙活起来,打了一盆热水给他擦脸擦手。 没想到竟然喝醉了,谁见过摄政王有此一面? 苒松一脸无奈道:“今日过后,怕是都知道咱们主子的酒量了。” 虽说没有当成秘密捂着,但也不是很乐意人尽皆知。 “是真的醉了么?”汤幼宁走上前,动动小鼻子轻嗅。 尚未站定,对面这个高大的男子,已经张开双臂朝她扑来。 “诶……” 喝醉的人步伐不稳,几人帮着搀扶都差点支撑不住。 汤幼宁觉着,他这回是真醉了,没有半点掺假。 她接手了湿帕子,把薄时衍的俊脸擦拭一遍,在苒松的出力下,好歹把人弄到床榻上。 “圆圆……”薄时衍半眯着眼眸,嗓音低沉,微哑。 在这般红烛红衣的衬托下了,无端叫人脸红。 汤幼宁不太知道如何形容此时的氛围,就好像他随便一句呢喃,都带了钩子一样,在挠着她。 苒松湘巧带着人退了出去。 只留下满屋亮堂的烛火,映照那红艳艳的双喜。 [囍]。 汤幼宁想了想,坐到床沿上,伸出小手,落在他的腰封上。 薄时衍衣衫整齐,腰带紧束,细韧一截,看不出他脱衣之后会有多么精壮紧实。 “圆圆。”他又叫她了。 大脑袋凑过来,蹭着她肩膀,似乎学了小白虎那一套。 “你碰我,想做什么?”薄时衍觑着泛红的眼尾,问道。 汤幼宁回道:“我替你更衣。” 总不能穿着外袍睡觉吧? “更衣?”薄时衍大约是笑了一下。 他轻i舔自己的唇角,冲她耳朵吹气:“本王自己来。” 说要自己来,他果然动作利落。 三两下就把身上的外袍乃至中衣给除尽了。 然后,当着汤幼宁的面,一把扯下亵i裤,露出了一根: 8====O 这般豪迈姿态,叫她愣了愣,“它怎么……这样了?” “看到你就这样了。”薄时衍斜靠在床头,视线黏在她身上:“轮到你了。” “你先躺下,别着凉了。”汤幼宁无奈,有这么心急么,好歹进入被窝之后再说。 薄时衍不肯挪动,炙热的大掌搭上那蜿蜒的后腰,大脑袋又蹭了上来,“给我看,我知道你有新的小衣,让我见见它。” 他说着,用鼻尖磨蹭过她细白的脖颈,停在锁i骨处。 轻启薄唇,一口咬上她的衣襟,缓缓拉开。 薄时衍在用嘴巴给她脱i衣裳,汤幼宁一低头,只看到他半敛着眼帘的模样。 那长长的扇形睫毛,好像要扫过她鼓鼓囊囊的大雪团…… 第76章 药珠 柔滑的贴身料子, 色泽红艳,包裹着那绵软的糯米团,如玉似雪。 这是极美的一幕, 锦绣被褥与床帐,汤幼宁一头鸦青色发丝垂散。 红与黑两相撞色,余下便是满眼的白。 微醺的薄时衍,在半醉半醒之间, 掌住怀中娇软,呼吸炙热。 石更到发疼。 手上微一用劲,就把那薄薄的布片给撕裂了。 汤幼宁吓了一跳, 一双圆眼打量着他,“你的脸好红。” 她的水润黑眸里难掩稀奇,望着他。 薄时衍擅长伪装,以前即便在筵席上被多敬了几杯酒,也努力把控着不上脸。 现在面对她, 倒是没有顾忌, 且今晚他喝下的酒水比先前每一次都多。 酒气上涌,染红了俊颜,他喉间微动, 脖子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从未见过的一面…… 汤幼宁的小指头轻轻按压上去。 薄时衍浑身透着一股隐忍与蓄势待发的力量感,在她看来,颇为蛊惑。 “你好烫……”她低呼一声。 薄时衍伸手,覆盖她白皙的手背,按在自己咽喉处。 另一只手也没闲着,一把搭上她的后脑勺,把人给按到身前,张嘴含住那殷红i唇i瓣。 因为待嫁的缘故, 两人分开了好几日。 不仅没有同床共枕,就连见面也无。 “有想我么?”薄时衍碾着她的唇i肉,眼尾上挑,迎视她的目光。 汤幼宁轻哼一声,老实回道:“没……” 她每忙着天编制穗子,看看嫁妆册子等琐碎,加上乐萝与朱伏梅过去陪着,根本没什么时间去想起他。 就算是入睡前也不会多思,因为她闭眼就入梦了。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薄时衍满意,他的舌尖不客气地侵入对方领地,纠缠不休,并且还‘教训鞭打’。 把人弄得双唇红肿雾眼蒙蒙,他才轻喘着,转移阵地。 满室红烛亮堂,把纱帐内的视野照得清晰明亮。 剥了壳的荔枝饱满莹润,诱人一尝芳泽。 此情此景,被催发的欲ii望,心中猛ii兽彻底关押不住——冲脱牢笼。 喝上头的薄时衍,比平日还要欠缺耐心一些。 他颇有点急不可耐,或许骨子里就有粗蛮的一面,不做掩饰。 只想把整个清甜的荔枝给生吞了! 丝毫不顾忌是否会被噎住嗓子眼。 ……或者说,吃得生猛,噎住嗓子眼那人也不是他。 细细的手指徒劳向外探出,紧紧揪住了床幔,整个世界都在摇晃,银钩叮当作响…… ******** 洞房花烛夜,自是不一般。 里头不仅喊了几回水,听着还有哭骂声,王妃对王爷直呼其名! “薄时衍!”一声娇喝,外头伺候的几个侍女都听见了。 湘巧湘宜也就罢了,她们算是习以为常,差不多一直这样。 正院里新添的两个丫鬟,却是心下微讶,不过面上并未表露。 屋里有了女主人,许多地方就不适宜苒松跟进跟出,付氏亲自挑选了两个经过人事的小媳妇过来伺候。 一个叫桐珠一个叫桐花,跟随付氏多年,她们的婚事还是夫人亲自指配的。 两人比湘巧湘宜懂得多一些,放里屋更为周到。 像是里头的动静,闹了那么久,桐珠桐花立即知道了明日该做些什么。 显然王爷生猛得很,又喝多了酒水,那样娇嫩的小娘子哪里受得住? 明早需要她们用药油推拿一番,否则去见长辈估计都能摔跤! 还有就是,往屋里送水了时候,附上一两份温热好入口的小食,能叫主子休憩之余,补充体力。 这些小细节上面的心思,叫湘巧湘宜二人都学到了。 不过…… 薄时衍失控了,哪怕是桐珠桐花再怎么周到,汤幼宁也软趴趴的扶不起来。 什么推拿药油也不是仙丹妙药,能给她吹一口气就充满力量。 汤幼宁被送到新房后,沐浴更衣进食,没多少工夫打量此屋的细致变化。 直到薄时衍把她从被窝里捞出来,上托抱着,一步步走到窗台边。 她直不起腰身,失神尖叫,后知后觉地,才发现,这里不知何时铺了一层软垫,没有摆放任何的装饰摆件。 汤幼宁被放置上去,两手撑住窗台,微微打着颤儿。 薄时衍是站着的,倒是方便了他施力妄为,然后—— 开始一场蓄谋已久的索取,贪婪,不知疲倦。 就像是被无情下锅的鲜虾,通身泛起粉色,蜷缩,跳动,然后被吃掉。 汤幼宁高高仰起她的脖子,细长的天鹅颈拉扯延伸到了极致,几乎有被折断的错觉。 脆弱,且惊人的美丽。 她撑着的指节泛白,指甲尖尖差点没把窗台给抠烂。 从薄时衍的角度,看不清她的神色。 视野内只有那窗台上不断摇晃的雪白风铃,上面点缀的红珠,圆肿如樱桃。 他还发现一件事,汤幼宁被惹急了,不叫他的字,而是直呼大名。 咬牙切齿,呜呜咽咽,连名带姓的喊他:“薄时衍!” “我在。” 薄时衍喜欢听她气呼呼的小嗓音。 她从来都是有小脾气的,就像当初两人刚认识那会儿,握一下她的手腕,她就动嘴咬人。 凶巴巴的呢。 薄时衍怜爱地低头亲吻她,身躯与眼神撕扯开,跟怜香惜玉沾不上边。 “圆圆,你骂我吧……” 谁也不能阻止他,她也不行。 汤幼宁没有丝毫力气去骂人,她快要散架了,泪珠子顺着眼角啪嗒掉下来。 哭得喘不上气儿,疑心这人的手掌是彻底焊在她腰上了呜呜…… 今日的夜晚,无限漫长。 ******* 新娘子入门第一日,敬茶就迟到了。 是薄时衍一人过去,给老太太与父母请安告罪。 说是汤幼宁身体不适,且把敬茶往后拖延一下。 后面的话不需要解释,他们自然清楚,昨晚薄时衍喝醉了被搀扶着回去,必定是胡闹了一场。 付氏不是那种喜欢探听儿子房中事的婆婆,吴老太太当然也不会如此。 她们不知道白霁堂折腾到什么时辰,不过嘴上告诫了薄时衍几句。 妻子娶回来要宠着敬着,可别看小姑娘脾气软,就可着劲欺负人。 至于这媳妇茶,晚点喝也没事,反正这个亲事从一开始就没遵照规矩走过。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一旦破除过一次,其余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妾室扶正都能跟未出阁一样书六聘重新嫁娶,还有比这更匪夷所思的事情么? 说起来,薄家对此事宽容至此,不是因为汤幼宁,而是因为薄时衍。 自幼聪慧稳重的性子,极有主见,却很少对家里提出他的要求。 薄时衍堪称最任性的两件事,一个是当年从军,挽救大堰边境的颓势。 再一个,就是这回要娶汤幼宁为妻。 寻常人家偏爱幺儿,薄家虽然没有多么明显,但是,幼子常年在外,双亲看不见问不着,属实是牵肠挂肚。 付氏很心疼他,投身军队,揽了那么多责任在肩上,偏偏婚事不顺,身边如此孤冷。 薄家没有当乱臣贼子的野心,只想守着一家子安宁富贵。 薄时衍成为摄政王之后,随便一个决定,都能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的姻亲受到多方瞩目,薄家人没有跟着来京城,而是继续留在南尧,避免给他增添麻烦。 这是父亲无声的宽容,并未逼着薄时衍立即娶妻生子,由着他自己去做决定。 付氏起初对汤幼宁成为王妃是反对的,没多久也是自己想开。 薄家已经拥有够多的了,功名利禄,高高在上,那么,便成全儿子一番心思。 让他在京城的日子里,能更开怀顺心些。 一个女人就能满足的事情,难道薄家不能答应么? 况且,汤幼宁也没那么差。 虽说是小庶女出身,但为人落落大方,不过瞧着单纯天真,这恰恰也是她的优点。 谁不喜欢明媚可人的小娘子呢? 就像那春日里的花朵一样,迎风招展,一眼过去赏心悦目,简简单单。 付氏与吴老太太更牵心的是薄时衍的子嗣,现在他娶到了中意之人,也该顺顺利利开枝散叶了。 等到孙儿出生,才算了却一桩心愿。 薄家的家风好,长辈开明,对子嗣的殷切企盼没有说出口,不过多少表现了出来。 付氏叮嘱薄时衍要注意分寸,别把人累着,嘴角的笑意却是半天下不去。 她觉着,很快就能听到二儿媳的好消息了! 殊不知,薄时衍从磐景园离开,立即去找了陆谦颜。 他和汤幼宁两人在年底先后清除了余毒,现在又刚成亲,不希望那么早要孩子。 薄时衍是来找陆谦颜要避子汤的。 陆谦颜成为义父之后,看待摄政王的眼光就更苛刻了,这会儿眉头一竖,“你说什么?” 须知是药分毒,避子汤阴冷伤宫,对女子岂能没有损害?! 薄时衍看他要急眼了,淡淡一挑眉,解释道:“我想寻的,是男子服用的汤药。” 他当然知道避子汤喝多了不好,尤其汤幼宁体内的余毒积堵多年。 清理后总得用温补之物调理调理。 一句话,让陆谦颜的脸色稍霁。 不必薄时衍特意交代,他早已给汤幼宁开好了药方。 “不仅仅圆圆需要调理,你亦如此。”陆谦颜道:“孩子虽在母体中蕴养,却不是跟父亲毫无干系,你们都把身子养好了,到时才能聪慧体健。” 所以,晚些时日要孩子,是明智之举。 不过,以薄时衍的年纪,他还以为对方会比较着急,正想着改日寻他一道聊聊,没想到人自己先找上来了。 陆谦颜当场给薄时衍拟了一张避子汤的方子。 “此方对男子几乎没有任何妨碍,尤其是习武之人,你每日晨练,可把它的细微阴寒消于无形。” 他放下毛笔,拿起纸张轻叹一声:“可惜这么好的东西,没有几个人用得上。” 通常是女子在避孕,男子全然不管,不参与,想来他们觉得此事与自身没有关系。 世道如此。 “多谢。”薄时衍伸手接过。 陆谦颜起身,去了架子上,捧出一个小木盒子。 他道:“这是替你们准备的养身方子,许多人不太懂,孕育子嗣之前,稍作调理实则更好。” 即便没有余毒的因素在,也可以寻医问诊。 正所谓,有病治病,无病防身。 薄时衍闻言,当面打开它看了看。 他的那份是另一张方子,录入各种药材分量,令人意外的是,竟然又是药浴的方式,并非口服汤剂。 而汤幼宁那份更为特殊…… “这是……”薄时衍拿起它,碧绿如玉的几节小竹筒,里面塞着白色小药珠。 陆谦颜解释道:“它们都是外用。” 内服药物吃多了不好,虽然见效更快,但是多少会有点点妨碍。 外用可以很快排掉多余的不被吸收之物。 若是病患身体康健,有更好的调理方式,医者便会给他们安排更适宜的法子。 这个药珠的使用方式还非常特殊,对汤幼宁而言,也算是‘内用’。 搞清楚它的用法之后,饶是薄时衍,都忍不住面色微妙。 陆谦颜倒是语气寻常,道:“此乃古方,原是前朝宫廷之物,制成的草药就不易寻得。” 汤幼宁是他的女儿,他当然要把最好的一切给她。 不仅要看她健健康康的,还要儿女双全,长命百岁。 薄时衍郑重谢过陆神医,带着小木盒返回白霁堂。 汤幼宁还在睡着,他去净了手,缓步进入里间。 掀起床帐坐在一侧,垂眸便见她红扑扑的小脸,被滋润过度,好梦酣甜。 薄时衍托着小竹筒,轻轻打开它,修长的指尖捻起一枚,探入温暖的被窝。 他窸窸窣窣的小动作,再怎么贪睡的小猪都要被惊醒了。 “我不来了……”汤幼宁蹙眉,勉强睁开半边眼,迷迷糊糊的:“……你走开……” “放心,不弄你。”薄时衍低声安抚,“醒了就起来吃饭。” 汤幼宁躲了躲,稍微清醒了些,问道:“……你在做什么?” 薄时衍从袖兜里拿出帕子,向她解释药珠的由来以及作用。 平时可以待在里面,暖宫驱寒。(作者胡诌的,别信) 汤幼宁一脸愣愣,瞧着呆傻得可爱,慢吞吞一摇头:“不要,我不舒服。” 眼里揉不得沙子,其它地方也不能硬含着一个沙子啊! 薄时衍略一迟疑,道:“你若不喜欢,还有第二个法子。” 那就是行房时候使用,由他来捣烂,事后排出。 只是这样一来,调理身子一事似乎变了个味…… 汤幼宁不知道薄时衍如今是‘博览群书’,把那些避火图都给研究透彻了,其中有的就用过这种方式增添乐趣。 她没有多想,点头道:“那我选第二种,好歹很快就过去了,不会妨碍我走路。” “哪有很快?”薄时衍微微抿起薄唇。 第77章 现在就想 汤幼宁的小脑袋瓜没有薄时衍想得那么多。 行房时候把药珠放进去再捣烂, 意味着什么,恐怕她要亲身经历一遍才知道。 在她的坚持下,让他把药珠又给弄出来。 而后起床更衣洗漱, 吃饭请安,好歹把敬茶这一关给过了。 吴老太太和付氏那边并未说她什么,薄老爷同样面色如常。 眼看着汤幼宁与薄时衍相携而来,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高高兴兴喝了茶,给一个厚实的红封。 给大哥大嫂见礼时, 同样以红封表示祝贺, 就是薄镜城给的, 对比起来特别厚。 这个环节不过按照规矩意思意思,汤幼宁猛然收到一摞红纸包,不由愣住。 这里面该不会都是银票吧? “弟妹。” 薄镜城比严肃寡言的薄老爷还像个老父亲,他语重心长:“往后我这个弟弟就交给你了,大哥与你嫂子在南尧杂事缠身,入京一趟属实不容易……” “说什么呢……”曹雨薇为他的语气忍俊不禁。 “你不懂, ”薄镜城叹一口气,“应煊这一把年纪, 可算有人收了他,不然多叫人担心呐。” 谁一把年纪?薄时衍动了动眼皮,“多谢大哥挂怀。” “我挂怀的可不止此事, ”薄镜城是个商人,算盘打得噼啪响, 他道:“你快些成婚,往后薄家的重任才不会落在无辞一人身上。” 薄家好歹也算家大业大,他虽然又添了一个小儿子, 也扛不住啊! 要养活家族这么多人,光指望一两个人干活,岂不累死了? 尤其是薄镜城沉迷经商,有弟弟这个摄政王的名头保驾护航,他扩建产业的速度很快。 意味着往后需要更多的人手帮忙打理家业。 吴老太太在上座,听完后忍不住笑弯腰,“瞧瞧这个老大,心眼子这么多呢!” 可真是思虑长远! 付氏多少也有点哭笑不得。 别人家或许有争权夺利的兄弟,她这两个儿子,从小养尊处优,都喜欢享乐厌恶麻烦。 若非老爷严格教导,莫不是要养出只懂安逸花钱的纨绔子弟来? 薄镜城虽说喜欢做生意,却不爱打理手中已有的铺子账册,全赖大媳妇曹雨薇接管这些需要细致耐心的活。 而薄时衍,如果不是被先帝临终托付、军权在手,无法弃之不理、且不能眼看着卓氏那等人玩弄权柄……估计他都懒得去做什么摄政王。 但凡有人能站出来揽下这一些,累死累活的事情,谁还乐意呢? 可能不曾接触之人,会喜欢高高在上呼风唤雨的权力。 这些东西就跟挂在树上的异果,没尝过眼巴巴渴望着,吃下肚子才知道——原来就那么一回事。 任何事情付出与收获成正比,掌权者若想有所为,就没有轻松一说。 没看到章宸帝小小年纪,沉重成什么样了。 十五岁还身量矮小,时常生病,面上更是罕见笑颜。 薄家人不敢称自己淡泊名利,若论起野心,还真并没有多少。 正所谓,知足常乐。 有清醒的认知,才能过得顺畅开怀。 ******* 汤幼宁两人陪着长辈喝茶稍坐,没有逗留太久,带着几个红封返回白霁堂。 这段时日接触下来,她发现了一件事。 原来薄时衍这样性子的人,在大哥面前,也是乖乖做弟弟。 薄镜城大他好几岁,从小就帮忙看管着,现在兄弟二人不在一处,他的关怀方式便成了给银票。 其中有他们起初创办的秋水阁所得营收,也有薄镜城自己赚到的。 毫无疑问他是个慷慨的大哥,觉得薄时衍身居高位,会有更多人情往来的应酬。 那些京城大户人家,哪个不是花销巨大? 谁知,薄时衍半点不肯成为长袖善舞的圆滑之人。 他不怎么掺和应酬,淡漠而又疏远,全靠一个老管家从中周旋。 摄政王的冷厉风评广为流传,倒是止住了很大一部分企图攀附的不必要交际。 人与人自不相同,薄镜城不会去劝说或者指导薄时衍应该怎么做,大权在握之人,脾气硬拳头硬,想来更为适宜。 他除了银钱,什么都帮不上。 汤幼宁数了数手里这摞银票,足足有几万两之多! 她睁圆一双大眼睛,望向薄时衍,问道:“大哥给得好多,大嫂她同意了嘛?” “无妨,”薄时衍让她自己收着,“大嫂出自江南首富曹家,经手大哥经营的所有买卖,她必然很清楚。” 不仅知道红封有多少,就连秋水阁的分利,曹雨薇也有参与。 薄时衍是个甩手掌柜,他从不问兄长拿钱,一来是没有急用,二来则是考虑到自己只挂了个名头。 秋水阁的运作管理,他全无付出,光收钱了,全赖兄嫂忙活,哪好意思张口。 “江南首富?”汤幼宁的小脸露出敬佩,“大嫂好厉害。” 必然是见多识广,眼界开阔,与蜗居京城的小娘子不同样。 曹雨薇性子直爽,打理庶务手到拈来,看着比那些受过精心教导的大家闺秀还要利落。 可见管家与经商是有点相通之处,商户女不见得输给官家女。 汤幼宁这一年来,手头乍富,突然间都不知道要怎么花钱了。 她伸出小指头,轻点着银票,扭头看薄时衍,“我可以经常上街去玩么?” 从小到大,外出次数不多,街道上的一切,对她充满了吸引力。 “可以,”薄时衍托起茶盏润喉,不做犹豫就答应了她,“你随时可以去玩,不过要多带点人,告知我你的去向。” 同理,他若是在外忙碌不能及时回府,也会派人告诉她。 不期然想起宫内官署,那些老大人们,都是这样做的。 免得家里人等他们用饭。 思及此,薄时衍的唇角隐晦地向上翘起。 便听到她继续问道:“可以外出,那能留宿么?” 他的笑意倏然不见,一挑眉:“圆圆想去哪里留宿?” “平日当然不会,”汤幼宁想了想,假设道:“估计乐萝会约我去踏青,庄子里游玩的时候?” 那就该留宿了吧? 去年乐萝说过什么莲花塘的,是她外祖家的产业,就在保阳县,距离京城也不远。 汤幼宁一直记着呢。 薄时衍直接否决了她,“本王随行在侧,圆圆才可在外过夜。” “但是你很忙呀,”她趴在桌子上看他,满面娇憨,“以前我幻想过,若有一日能随心所欲,就要去吃喝玩乐。” 现在她手里有好多钱!看着却还不能随心所欲…… 可恶,怎会如此? 薄时衍放下茶盏,探手过来轻掐她的脸颊,“我可以安排时间出来。” 正巧,不是有人猜忌他独断专权么? 谁话多的,谁就来干活。 他乐得把手头事情均出去,让那些惯会耍嘴皮子的老家伙们别太闲了。 汤幼宁立即得寸进尺,反手揪住他的衣袖,问道:“那我们何时去蒲兰谷?” 她不仅想出去玩,还惦记出远门一趟,要亲眼看看,娘亲当年生活过的地方。 再则,此举能够安抚一下陆谦颜的心绪。 汤幼宁认了义父之后,他看上去平稳正常,但是有时候说话,却还是深陷臆想之中。 别说范子悬担忧师父得了癔症,她也有此忧虑。 太深的执念,会改变一个人的心智。 而陆谦颜认为难以接受的后果,他内心本能地逃避,这是理智无法掌控的,从而生出臆想,来缓解自己的心情。 他经常会在梦里,返回到当初蒲兰谷的场景。 被陆云苓堵在房间内,逼着做出抉择,梦中的陆谦颜,顺从了自己的内心,勇敢面对那段情感。 他们共同承担,向父母请命,然后—— 成亲生子,夫妻美满,有一个乖巧的女儿。 陆谦颜认定,汤幼宁是他的孩子,他几乎已经完全蒙骗了自己。 即便没有血缘关系,汤幼宁见他这般,也于心不忍。 薄时衍理解,若是放任陆神医逐渐丧失心智,无疑是天下人的损失。 而且,为人子女,圆圆想要知道母亲的事情,天经地义。 “等春闱结束,我带你去蒲兰谷。”他决定,让小皇帝磨练一下。 “你答应了,”汤幼宁的唇畔露出浅浅笑窝,道:“正好,我们看完状元游街再去!” 春日也不会那么炎热,适宜出行。 ******* 皇宫里。 章宸帝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苦难日子即将来临。 他度过了一个并不愉快的年,全程被各种药膳补汤与卓才人包围。 卓太后很是心急,说皇帝马上十五了,也该为皇家繁衍子嗣,成天为此催促。 她无非是想让卓盼儿强占先机,警惕着年后选秀,美人太多分了宠。 太后迫切希望娘家侄女能早日怀胎,对卓家百利无一害。 到时候皇祖母亲自抚养小孙儿,谁敢置喙半句? 章宸帝满面愁苦,不仅自身烦恼多,开春后上朝也并不轻松。 二月底会试,三月初放榜。 在摄政王喜气洋洋迎娶娇娘之际,他正被内阁大臣的唠叨给包围了。 眼看着殿试在即,即将择出状元榜眼探花之名,更是各方施力。 虞蘅风依旧名列前茅,他与柳尚书家的姑娘定亲,不得不说有些微妙。 姚顺侯府的顾旋也爬了上来,甚至,还有被薄时衍钦点去做事的陶迟,名次不高,但已经崭露头角。 才开春不久,本就清瘦的章宸帝,眼看着又轻减了两分。 臣子们瞧着忧心,不得不旧话重提,让选秀进程加快,皇家子嗣要紧。 没人敢表露自己心里大逆不道的猜想,唯恐帝王不是长寿之相…… 会试的成绩公布出去后,几家欢喜几家愁。 汤幼宁让湘巧出去打听了一下,得到的都是好消息! 陶迟原先在秋闱乡试时,泯为众人,名次太过靠后,没有引起多少关注度。 后来被薄时衍选中,大家才发现有这么个人。 当然,得到摄政王的青睐,不意味着他的成绩就能弄虚作假。 排名虽然上涨了些,依然在一百开外呢。 不过有进步就是喜事,汤幼宁为朱伏梅感到高兴。 纸上答卷只是仕途起点,往后他任职了能做事实,才不算委屈了梅梅一番坚持。 汤幼宁还偷偷关注了顾旋的成绩,一跃进入前十了! 这无疑非常优秀,尤其是,顾旋小时候在京城里并没有什么神童的名号,几乎都没听说他擅长读书。 因此引来许多惊叹与夸赞,原先有点贪玩不成器,没想到专注于书本之后能有此成绩! 他的起步比旁人略晚些,不就意味着天生是读书的料子么,这般聪慧又年轻俊秀的小郎君,简直太招人喜欢了。 姚顺侯府即便没落,身为三子也没有承爵的资格,但有这份家底,完胜许多普通学子。 湘巧打听消息有一手,告诉汤幼宁道:“好多人家在留心顾公子,只怕都有意结亲……” 汤幼宁闻言,立即想到了乐萝,那她怎么办呢? 京城里还有人在议论此事,不过两家都不吭声,不往来,冷处理,眼看着是没戏了。 不怪其它人家蠢蠢欲动,你们没定亲,她们就算不得插足好事吧? 不过碍于衍裕郡王府,有头有脸的人家并没有急于央人做媒。 时机若是掐得不好,或者判断有误,那顾家已经跟乐萝县主搭线了,传扬出去旁人还以为二女争一夫,多不好听。 出于种种原因,乐萝的存在,让顾旋在放榜后的第一时间,没有被媒婆踏破门槛。 但是他这块肥肉,已经被很多双眼睛盯上了。 这段时间汤幼宁备婚,朱伏梅和乐萝并未多说她们自己的事情。 眼下她不是很清楚,顾家与郡王府到底商量出什么来。 真的一心冷处理,不谈嫁娶么? 那往后乐萝与人相看,此事会被反复翻出来的,毕竟大庭广众之下,她被顾旋贴了嘴。 ******* 殿试与会试的日期极为临近,没多久,这批考生就入宫去了,在小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完成最后一场考试。 确定最终排名。 乐萝早早给汤幼宁递了帖子,相邀一起看状元游街。 这等三年一度的盛景,百姓们可爱凑热闹了。 沿着朱雀街两边的酒楼茶馆,必须提前预定,否则压根没有位置。 汤幼宁劳烦陈管家安排,把视野最好的一处定下来,到时跟小姐妹一块,能看个清楚。 薄时衍允许她出去,吴老太太等人没说什么,状元之喜,年轻人就该去玩玩。 府里女眷也不是都拘在家里,各自有应酬呢。 付氏带着夏氏姐妹在京城过年,夏家那边同意她们在此相看,她说什么也要挑选出好儿郎,把人定下来。 摄政王府难得有女眷赴宴,邀约的请帖不断送来,连带着吴老太太,都跟着出去好几回。 有的玩,谁还乐意一直窝着不动? 她们以前在南尧,那是自由得很,女人家有自己的乐子。 汤幼宁先前还担心,成为王妃之后被规矩束缚住,认识了婆婆与祖母,才知道妇人不止娴静一种姿态。 对比起女眷的快乐,几个爷们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薄老爷与薄镜城在南尧事务繁忙,办妥了成亲筵席,就收拾着准备返程。 原本难得过来一趟京城,理应多住一段时日,无奈手头事情太多,离乡一月余,实在是拖延不住。 父亲与大哥大嫂都急着赶回去,正事要紧,薄时衍提议他们先行一步。 他留下母亲和老太太多玩几个月,随后再派人好生护送回南尧。 如此一来,便要分作两批。 在状元游街的前一日,薄老爷带着大儿子儿媳,堆叠行装,启程离京。 薄时衍把人送至城外,似乎前不久才在此迎接,没想到人就要走了。 当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不必送了,回去吧。” 薄老爷面色沉着,叮嘱道:“应煊,你已经成为大男人,为父不会干涉你任何,须知凡事三思而后行便可。” 薄时衍开口应下,“儿子知道。” “有空记得回家看看。”薄老爷抬手,拍在他肩膀上。 又嘱咐他照看好老太太,岁数大了不比年轻人,偏偏还不服老。 “祖母总觉得自己身强体健,不肯让大夫近身,”薄镜城浅笑着接话道:“正好神医在应煊府上,给她诊脉调理。” 寡言的父子二人,平常说话面上都不爱带笑。 薄镜城不同,他总是翘起嘴角,给人一种平和好说话的错觉。 薄时衍一点头,“已经看过了,配上沐足药包,温和不伤脾胃。” 老年人是不太能承受住药物寒凉的,外用显然更合适。 薄老爷对小儿子行事,颇为放心,并未多言其它,趁着时辰尚早,吩咐队伍启程离去。 曹雨薇母子三人也跟汤幼宁道别完毕,无双小姑娘依依不舍。 她感觉来京城都没玩多久,就要被带回去了! 好舍不得漂亮的大美人二婶! 曹雨薇不放两个小孩在这里,让婆婆费心照看不说,还会耽误他们的学业。 她让奶娘把薄无双塞进马车,朝汤幼宁解释:“小孩总是贪玩的,给他们玩个一年半载也不嫌多,书院都要开始做功课了……” 汤幼宁明白,抿唇笑道:“学习要趁早,我这么大了还要被逮住练字呢……” 不过后来,薄时衍都不让她写字了,在书房的时间全是画画为主。 若是需要题字,他乐得代劳。 汤幼宁现在不怎么玩珠子,她索性把整盒子宝贝赠送给了无双。 大人眼中稀疏平常的小玩意,对孩子而言,是最宝贵的财富,独属于她自己。 送走薄家这几人,摄政王府的热闹顿时减半。 起初吴老太太还不习惯,被无双那个皮孩子闹腾惯了,她一走就显得冷清。 好在京城有不少相识的老姐妹,随时牵走她的注意力。 一别几年十年,相聚一次不容易,当然要好好叙旧。 吴老太太年轻时候也是开朗明媚的小娘子,才会结交这么多闺中密友。 一个人的成长环境,很大因素会造就她的性格,薄家的家风如此,多少也受到了老太太的影响。 汤幼宁随便去哪玩都行,不用担心被长辈念叨苛责。 状元游街那日,乐萝见到她,很是为她高兴。 朱伏梅也道:“刚嫁过去的新媳妇,都是老老实实,不敢出门游玩的,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我要来,”汤幼宁回道:“王爷答应我,不用那么多规矩。” “这样才对嘛!以往的游街也就罢了,这次可绝对不能错过!”朱伏梅故意朝她一眨眼。 她挤眉弄眼,是因为殿试的排名不一般。 此次被皇帝朱笔圈定的状元郎,名叫张玉茗,是位坚持不懈苦学多年的老先生。 他学识渊博,众人心服口服。 榜眼虞蘅风,是京城里时常被议论买股的热门人选之一,书香世家。 虽说这两年虞家是部分人眼中似乎不太一样了,但不能否认其家族传承。 这个结果,倒也在预料之内。 就是探花爆了个冷门,原先那几个炙手可热的各地案首,没能争夺到这第三名,而是四五六排下去了。 夺得探花之名的是此次科举最强黑马——顾旋。 去年秋闱,他猛然出现在五十几名,已经叫许多人惊讶不已。 好似那不声不响的哑炮,冷不防被点燃了,一鸣惊人。 不过京中的高门子弟,不是没有读书料子,以前几届,也有过十几名甚至更好的优秀之辈。 因此,顾旋的名词,众人惊讶过后,很快就接受了。 直到春闱,他一跃挤进前十,才叫人看到他身上的‘天赋’二字。 这世间有些人,生来就是擅长某些事,他们一旦努力专注了,事半功倍,能把埋头使劲的人给气死! 顾旋大抵就是这种,他不像其他人自幼苦学,可能付出的时日短一点。 却能日进千里,一步步赶在其他人前头。 会试前十,殿试就成探花郎了! 这姚顺侯府是烧了什么高香!兄弟几个一同下场科考,其中一人顺利金榜题名,叫许多人羡慕不已。 顾旋一跃成为京城里‘别人家的孩子’,想必往后每年训导族中子弟,都要把他这个例子拉出来说一说。 不难猜想,此次的游街,民众们会有多兴奋。 ****** 朱伏梅笑嘻嘻道:“小娘子们都准备了香包,待会儿势必要把探花郎给淹没了。” 张玉茗年岁已大,而虞蘅风定亲了,香包手绢可不都冲着顾旋砸么? “那么大声做什么?”乐萝倚着栏杆,瞪了她一眼:“生怕我听不见?” 她能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 朱伏梅也不掩饰,冲汤幼宁说道:“乐萝一直拒绝顾家,拦着郡王爷不准松口,顾家那边都快要歇了心思……” 从各方面权衡下来,顾旋是乐萝目前最好的择婿人选,她身为好友,当然乐见其成。 尤其是,双方没有发生过多大的恩怨,有什么不可磨合的,又不是人品低下。 再这样下去,探花郎就要归别人家了。 汤幼宁小声问道:“顾公子对乐萝的感观如何呢?” “当事人在这,你们一问一答有意思?”乐萝颇为烦躁地一撇嘴,“走哪都有人劝我,你们也是如此,你以为顾旋那厮就想娶我了?” 还不是不情不愿!全赖顾夫人在一旁周全礼节。 她堂堂县主,还要靠着责任硬嫁给他不成?多掉份啊! 乐萝从小就是死要面子,跟顾旋吵嘴过好几回,没占到什么便宜不说,这要是低头顺从嫁了,她往后余生指定被气死! 汤幼宁闻言蹙眉,“顾公子不想娶你?莫非他有心仪之人?” 否则,都在大冷天无畏跳水救人了,又有了肌肤之亲,乐萝各方面条件一点也不差,他有什么好犹豫的? 若是当真厌恶,或许救人的时候不会那么果断干脆,义无反顾吧? 在船上往黑乎乎的冰凉湖水里跳,是需要勇气的。 哪怕一个大男人,会泅水,不见得就能不假思索蹦下去。 乐萝重重的哼了一声,“谁知道他,我与他八字不合,强行绑在一起,必定是一对怨偶!” “有那么严重么?” 据汤幼宁所知,姚顺侯府跟衍裕郡王府来往不多,没有旧仇。 “反正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乐萝一手撑在扶栏上,道:“我多谢他救命之恩,没想恩将仇报,让他搭上自己的婚事,重金酬谢便好,其它便算了吧。” 朱伏梅不由叹口气,“看来你是拿定主意把人往外推了,罢了,往后我也不提,咱们看热闹就是。” “这还差不多,”乐萝对她的态度满意了,过来贴着汤幼宁坐下,“圆圆以后也别问他了。” “可是你的亲事该怎么办?”汤幼宁望着她,“世道总是对女子苛刻一些,他亲了旁人也不妨碍说亲,小娘子却不同。” 想来真是不公平呢。 乐萝一抬下巴,“怕什么,二婚再嫁的比比皆是,我不过跟人碰个嘴巴,谁家嫌弃就赶紧滚远点。” 这样的婆家,她要是进去了,迟早给闹翻天。 看着就合不来嘛。 “还有,若是寻不到满意的夫家,本县主就是找个琴师也使得。”乐萝语出惊人:“善乐器的男子,想必更细致体贴一些。” 她想得开,又口无遮拦,朱伏梅即便习惯了,也被逗得笑弯腰。 “琴师?”汤幼宁长这么大,还没接触过这个。 茶馆里弹奏卖唱的,皆是女子居多,像是这种为高门贵女取悦之用的男子较为少见。 即便有,恐怕那些男艺师面对的客官,还是大老爷们…… 乐萝瞥见汤幼宁懵懂又好奇的神色,顿时乐了,冒出一个主意来。 “这样吧,看完状元游街,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正巧她新结识了一位,模样俊俏,琴艺高超,很是不错。 汤幼宁一听,连忙点头答应:“好呀!” 她喜欢听乐器,以前那位娄姨娘,就弹得极为好听,叫人心旷神怡。 倒是朱伏梅略为迟疑:“你可别带坏了圆圆,给她招惹麻烦。” 乐萝明白她的意思,摆手道:“放心吧,是光明正大的地儿,本县主还能胡来不曾?” 她没有这种爱好,若是怀了勾人心思的乐伶,她早就把人踹了。 三人说话间,街道那头隐隐传来垂落打鼓之声。 酒楼上下顿时沸腾,来了来了,游街的队伍正朝着这边走近! 汤幼宁站起身,到木栏栅边上去,一撒眸,将人头攒动的景致纳入眼底。 太多人了,他们相互拥挤成一堆! 有二楼的建筑,也全扎满人影,甚至是一些屋顶,都被架着梯子爬上去。 堪称壮观的场面,随着状元几人骑着白马到来,人群就像浪花一样,喧闹声欢呼声层层推进。 果然有许多年轻的小娘子,带着香包手绢,纷纷扬扬朝顾旋投掷。 甚至汤幼宁还没看清他的身影,半空中已经飘起了绢花。 等到人终于走到眼下,才发现,顾旋一路上饱受姑娘们的热情摧残,模样略有些狼狈。 不过,年轻俊秀的小公子,大红衣袍加身,依然惹眼得很。 汤幼宁侧目去看身旁的乐萝,后者也在望着楼下,脸上没什么明显表情。 ……好歹没冲人家翻白眼…… 忽然,朱伏梅轻声笑道:“他看上来了诶……” 汤幼宁连忙又把目光往底下挪回去,果然见到顾旋抬起头,与乐萝对视。 双方皆是面无表情,横眉冷对,画面颇有几分怪异滑稽。 汤幼宁一时不解,察觉到身旁还有一道视线,分神瞥一眼过去,发现是虞蘅风。 三人皆是着红袍,冠帽有所不同,榜眼瞧着同样玉树临风。 虞蘅风也收到了不少小娘子的青睐,不过毕竟婚约在身,没有顾旋严重。 他看着汤幼宁,微微一笑,打马而过。 状元游街,吹吹打打,很快就走过去了。 街上大家欢笑议论,逐渐散去。 朱伏梅问乐萝,“你说方才顾三看你是什么意思?” “看一眼能有什么意思?不是炫耀就是挑衅!”乐萝懒得猜想,道:“走吧,换场了。” 她真要带汤幼宁去见识见识琴师,地点位于羽凌轩乐馆,乘坐马车,两刻钟便到。 湘巧湘宜二人不敢阻拦,只得乖乖跟上。 ******* 羽凌轩环境清幽,踏入之后立即有清秀小童迎上来。 或许乐萝来过几回了,小童认得她,笑眯眯在前头引路,带着她们去湖畔落樱亭。 三人落座,瓜果点心奉上,这里头伺候之人,皆是男子,就连上来煮茶的小侍都是个白净小生。 瞧着是个脸皮薄的,乍然对上三位娇俏的小娘子,举止略有些拘束,面颊都涨红了。 那琴师名叫舒楚,没让她们等多久,一袭白衣,怀抱古琴就过来了。 能上前献艺之人,自然五官端正,甚至眉眼间有几分昳丽,仔细看去,他上了眼妆。 舒楚给乐萝几人见礼,他神色清然,不卑不亢,视线也不乱飘,不过在瞧见汤幼宁时,不免为之一怔。 不全然是因为这个软嫩的小娘子生得貌美,主要因为……他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直愣愣打量自己的人。 还是个姑娘家。 汤幼宁看人的目光总是很直接,好奇,想看,所以就看了。 并没有婉转迂回或者遮遮掩掩等不好意思的情绪在里头。 与其它小姑娘很是不同。 舒楚笑了笑,拂袖落座,把赤木古琴放置在琴台上。 修长的指尖落下,轻按,悦耳仙音缓缓流淌而出。 汤幼宁也没一直盯着人家瞧,经过她仔细辨认,琴师确实描了妆容不错。 她撤回视线,一边听着琴声,一边与乐萝说话。 乐萝也是无意间得知这个乐馆的,便是元宵过后不久,她好不容易断了汤药,可以外出游玩。 出门第一件事就是撒野,在家里可闷坏了。 为何男子喜欢看歌舞喝酒,属实是消愁解闷一大良方。 乐萝摸着下巴道:“改日有空,咱们再去见识一番舞娘的风姿。” 朱伏梅摇头,“舞娘便罢了,这乐馆可不能再来。” 里头都是男子,再怎么光明正大,外人眼中,小娘子来此消遣也是不好。 况且……“这种地方,我都担心咱们圆圆吃亏!” 朱伏梅话音落下,乐萝正要接上,亭子外,她的小丫鬟匆忙跑进来。 “县主,吕嬷嬷过来了!” “什么?”乐萝惊讶。 这位老嬷嬷是她外祖家的,自从她落水之后就被老祖宗塞过来服侍她。 叨唠严厉一个不落,哪能允许她寻乐子。 正要躲出去,那小丫鬟紧接着道:“还有顾探花跟着一起呢!” “啊?” 顾探花说的是顾旋那厮?算算时辰,正好游街结束没多久,他不回去,来此作甚? 那小丫鬟讲话一气三喘,又道:“后头似乎停了摄政王府的车马……” “……” 汤幼宁一脸无辜,也无畏。 没一会儿,果然是吕嬷嬷先‘杀’了进来,身后跟着顾旋。 他身上的红袍都未曾换下,直接就过来了。 吕嬷嬷又急又气,“我的小县主哟,你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呢!” 乐萝不答,指了指顾旋问道:“他到这儿来做什么?” 顾旋两手环臂,半点没有文人的斯文做派,瞥一眼弹琴的舒楚,没好气道:“县主不知,陛下于正殿当众赐婚,我来与你商议婚事呢!” 一句话,把三个小娘子都震住了。 乐萝一百个不信:“不可能!少在我跟前胡言乱语!给我叉出去!” 吕嬷嬷在一旁作证确有其事,这会儿消息才从宫里传出来。 乐萝倒吸一口气,难以置信!好端端的自己就被赐婚了? 她是小皇帝的堂姐!虽然平日里不怎么亲近,他就这样对待她么! 正事要紧,乐萝顿时没心情玩耍了,匆忙与两位小友作别,跟顾旋一道离开羽凌轩。 他们前脚离开,薄时衍后脚慢悠悠赶到。 他迈着大长腿,一步步朝汤幼宁走近,似笑非笑:“王妃,本王来接你了。” 进入这个乐馆,听了半首琴音,忽然就被迫散场了。 汤幼宁跟朱伏梅分道扬镳,乖乖跟薄时衍回去。 马车上,人还没坐定,就被薄时衍一把圈了过去。 汤幼宁跌坐他膝盖上,慌忙撑住他的肩膀。 “圆圆学会寻欢作乐了?”薄时衍的大掌扣在她后腰处,掌心炽热。 汤幼宁辩解道:“这个用词不对,我们就是听听琴声。” “找个花枝招展的男子抚琴?嗯?” 他轻哼,冷俊的容颜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 汤幼宁想了想,道:“那我下次找姑娘,不找男子,好不好?” “不好。”薄时衍凑过去低语:“我也会声乐,找我。” “你也会?”好厉害哦…… 他心里酸溜溜的,非要撬开她的小嘴,衔住那软滑的舌尖,汲取出甜味来才能缓解。 汤幼宁乖乖给他亲,薄时衍颇有技巧,她感觉舒服了,反手抱住他,闭上双眸沉溺其中。 丝毫没有察觉,马车七拐八绕,停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巷子口。 不仅是苒松湘巧他们没在,就连车夫也不见了。 等到身前乍然一凉,汤幼宁睁开眼睛,发现她的腰带已经被弃如敝履。 而薄时衍不安分的爪子,还在悄然向下。 甚至——某个眼熟的碧玉竹筒,就摆放在马车的暗格之中。 宽敞的座位,软垫厚实,汤幼宁被他捉在怀里,轻捻慢拢。 “你……”她咬住自己的下唇,浑身轻颤。 薄时衍听着耳边急促的呼吸,稍稍满意,笑着拿起一枚白玉药珠。 嗓音低哑,目光灼灼: “圆圆,我现在就想捣烂它,叫它迸浆后被排出来。” 第78章 盘他 什么意思? 汤幼宁湿漉漉的黑瞳, 如林间小鹿一般茫然,夹杂着点无措。 这里难道不是在外面么?他们还置身于马车之中。 她心跳如鼓,大眼睛瞅着薄时衍,“……你在与我说笑么?” “并未。”他很是认真地否认了, 并且示意她看看车窗外。 汤幼宁一手捂住衣襟, 掀起竹帘的一小角, 小心翼翼向外看去。 在外面这般衣衫不整, 让她缺失安全感, 被人瞧见可怎么办…… 汤幼宁朝外一探,发现他们处于一个全然陌生的小巷子口。 四周静悄悄的, 不闻人声,似乎是废弃已久的偏僻之地。 京城竟有这种地方? 正打量着,身后覆上一具温热身躯,高大健硕,轻松将她笼罩在臂弯与车壁之间。 薄时衍抵着她, 垂下头颅,埋首在她颈畔。 “唔?” 汤幼宁整个人向前贴在车窗的竹帘上, 略为冰凉的光滑竹片,把她两个雪团给挤压变形。 下一瞬,它们就被他两手给‘拯救’出来了。 “你别……”汤幼宁摇头抗拒, 道:“我要回去。” “回去做什么?不是喜欢听曲么,安排给你如何?”薄时衍在她耳畔问道。 汤幼宁尚未作答,就感觉身后衣裳被扯开了, 初春微凉的气息涌入,激起一层细细绒毛。 紧接着,后头那人的吻落了下来。 薄唇印在那如玉美背上。 “我不听曲了……”汤幼宁轻咬唇瓣,小声问他:“你是不是生气了?” 有那么不高兴么? “那就下次再听。”薄时衍的大掌, 流连轻点着,搭住她的腰窝,顿时叫她软了骨头。 趴在竹帘上,双肩微颤。 他在她光洁背部画了朵朵红梅,嗓音低哑,“圆圆,本王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汤幼宁体会到了。 他不是好人,他小心眼,还很喜欢实施某些‘报复手段’。 对比王府里的大床,车厢内显得狭小了些,气氛急速升温,几乎把人融化。 如此环境,分明不好施展,但薄时衍还是把人干翻了。 眼瞧着外头暮色四合,马车内春意正浓。 汤幼宁坐在他怀里,泣不成声,把那宽阔的肩膀给啃出好几个牙印。 须得这样强行封住口舌,她才不会任由自己放声尖叫。 就像那脱水的鱼儿,整条滑溜溜的,张嘴用力呼吸,两眼翻白失神。 微寒的气候,她出了一身汗。 底下更是被水液浸湿了一大片,泥泞不堪。 薄时衍有些出乎意料。 没想到多了一枚药珠,叫她反应这么大。 可见……册子里为何有那许多花样,都是有缘由的,是前人的智慧。 没有人能见识到汤幼宁这样的一面,就连侍女也不行。 薄时衍揽着人,亲自动手收拾,把‘罪证’都给掩盖得差不多了,才摇了铃铛让十澜过来赶车。 “回府。” 至于苒松,早就被调遣回去了。 小厮不得靠近居室,薄时衍成亲后也不需要他伺候,往后只外出时会带上他。 湘巧湘宜嘴巴严实得很,更遑论受过训练的十澜。 马车吱吱悠悠,安稳回到王府中。 汤幼宁全程脚不沾地,是被薄时衍打横抱着回到白霁堂的。 王爷与王妃惯来恩爱,又是新婚小夫妻,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下人们瞧见自行回避,全都司空见惯。 倒是没有多想旁的什么,保住了小娘子薄薄的脸皮。 ******* 汤幼宁早就饿了,被送到餐桌旁,洗脸净手。 今晚有她爱吃的乳糖糕,奶香味混合着热气腾腾的肉香,不断钻了过来。 “感觉还好么?”薄时衍拿着帕子,擦拭她的手心。 汤幼宁乖乖把手给他,毫不犹豫回道:“不好。” 她的目光从菜肴中抽离,分到他身上,“你为了捣碎药珠如此卖力,全然不顾我的死活。” “我感觉要被捅穿了。”她撅起红润润的双唇,语气不满。 这样直白大胆的描述,即便是薄时衍,也忍不住眯起双眼。 捏住她肉乎乎的手掌心,低声道:“闭嘴。” 他忘不掉方才印在脑海中的场景,她体力不支的靡艳模样……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次下来意犹未尽,偏偏这小娘子什么词都敢说。 看似轻飘飘的言语,所带来的撩拨感一点也不少。 “我与桌上这道烤鸭有何区别……”汤幼宁嘀咕一句,拿起筷子开始进食。 “……”薄时衍瞥一眼那只烤鸭,是西南边的做法。 用香油棍串着它,架在小火上慢烤,鸭嘴里塞入一枚盐渍杨梅。 某种程度而言,确实符合[穿透]和[闭嘴]两点…… 旁边近身伺候的桐花桐珠二人,耳朵都红了。 她们来白霁堂没多久,渐渐才知道,王妃竟是这般性子的妙人儿。 心思剔透,相处起来轻松愉快,有时候讲话还逗趣得很,非常讨人喜欢。 人生在世,谁没个烦心事,想来都是不愿意与苦瓜凑一起,身旁若是甜豆,那日子才美妙呢! 就是……小娘子一脸纯然,嘴巴也忒敢说了。 好像这些房中事,在她讲来稀疏平常,就跟吃饭喝水一样自然,无需讳莫如深。 用过饭,汤幼宁跑去书房作画,她今天外出,见识了状元游街的盛景,还第一次踏入乐馆。 这会儿灵感上涌,必须去画一幅,开心开心。 薄时衍则被磐景园那边请了过去,付氏有事要与他商议。 他趁夜过去,原以为是什么事,一进门便见母亲一脸喜意。 磐景园里不止付氏一人,吴老太太也在,她笑道:“你娘新认识了两位小郎君,都乐得合不拢嘴了。” 薄时衍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表妹的婚事有了眉目。 他在圈椅上落座,问道:“祖母所说的是何人?母亲已经看过了?” 付氏点头一笑,回道:“是柳尚书家的庶子,名叫柳志良,虽说是庶出,但已有正经功名在身。” 这个柳郎君,秋闱时候得了第四名经魁,也是状元的热门人选之一。 此次殿试没能挤进前三,却也足够优秀了。 科举的名头就那么点,能名列前茅就是佼佼者。 何况往后仕途,看得也不是纸面成绩,他背后有个尚书爹,自己又知上进,这条件,在偌大京城也找不着几个。 付氏身为已婚的过来人,给夏氏姐妹挑夫家,不全然看家世出身如何,最主要还得是儿郎自己争气。 俗话说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一辈子那么长,总不能指着老祖宗的荫蔽过一生? 付氏今日见过柳志良了,对他颇为满意,这会儿急着跟薄时衍打听。 若是可行,须得早早安排,要知道,京城那么多人榜下捉婿,尚书之子是很受欢迎的。 况且游街都结束了,可能他们已经迟了一步。 “柳志良?”薄时衍隐约知道此人,“他原先有婚约在身。” 会留意到别人的私事,还是因为汤幼宁,她的小友朱伏梅也动过榜下捉婿的心思。 那时候柳志良被排除掉了,必然是因为家里给他定了亲。 “有这等事?”付氏对京城各家所知不多,“我还以为,他家是准备考取功名后再给孩子定亲……” 如此一来,多半没戏了。 已有婚约的儿郎,又考□□名,好端端的谁会退亲?只能是发生了某些变故…… 付氏皱了皱眉,若是那等踩低拜高嫌贫爱富之辈,如何能行? 她欣喜的劲头顿时大打折扣,轻叹一声道:“可见路边遇不到好漏子,大家眼神雪亮,但凡好的全都先下手为强了。” 这事儿若不打听清楚,她可不敢把夏氏姐妹说予柳家。 吴老太太闻言,道:“缘分之事强求不得,且走且看就是,你这个姨母,也够尽心尽力了。” 过年乃至元宵期间,去赴宴许多回,自家还有喜事,可忙坏了。 “老太太放心,我没着急,”付氏笑了笑,“不往世家里挑,好些武将条件也很不错。” 说到这,她还遇到一个人来。 “应煊,以前后院那位凌娘子,元宵节那会儿定给郑家大郎,似乎是在五城兵马司任职。” 因为进过王府,不算头婚,所以婚期很紧,不过,成为明媒正娶的正头娘子,赶忙一些倒没什么。 薄时衍的记性好,对凌筎有印象,这会儿兴致缺缺,“日子顺遂就好。” 王府也没亏欠她们。 他在磐景园陪着付氏和老太太闲话几刻钟,便返回白霁堂。 印象里汤幼宁好像跟凌筎走得挺近,但薄时衍并没有做传话筒的打算。 他未提及旁人的私事,倒是第二天,汤幼宁从陈管家手里拿到一封厚厚的来信。 正是凌筎写来的。 凌筎如实告知了汤幼宁自己的喜事,还有婚期,但她并未附上请柬。 摄政王府的大名太过响亮,她怕吓着夫家那边。 而且也怕因为她的缘故,夫家会趁机傍上汤幼宁这位王妃。 当然,尚未过门,她不能这样揣摩未曾发生的事情。 这不过是提前留了个心眼,以防万一。 凌筎还挺珍惜与汤幼宁的私交,尤其是她回去娘家一趟,又经历了不少。 发现人越长大,能随意交谈的对象就越少。 她以前绝对想不到,汤幼宁会是这个最合适的人,她天真纯善,让人感到舒适放松。 难怪摄政王都无法拒绝去贴近她。 凌筎在信里约了与汤幼宁见面,就定在她成亲之后,到时在茶馆碰头,可以叙旧一番。 她记着离府时候的送别之情,信封里面塞了一本小册子回赠。 汤幼宁打开一看,上面堪称群魔乱舞,正是凌筎珍藏的肉搏戏精髓之一。 湘宜在一旁伺候,眼尖的瞧见了。 不由咋舌道:“凌娘子尚未成礼,懂得倒多。” 居然公然放在信封内,也不怕万一泄露,颜面难保。 汤幼宁下意识扶住自己的腰,她不想看这些,她真的好累…… 等到把信件读完,才发现凌筎所赠这一份,很不寻常。 她说她预料到王爷龙精虎猛,汤幼宁又那样娇软,恐是难以承受。 经过她对此道钻研,发现是有法子更快结束的,让女子不至于太过受累。 汤幼宁看了,不由睁圆一双大眼睛。 把那肉搏戏再次展阅,细细一瞧,果真不同。 都是些比较难懂的做法,什么吸腹收紧?盘他小球? 迅速缴械投降了,也就结束了。 “……”汤幼宁陷入呆滞,这说得是真是假? 凌筎又是在哪找到的稀奇古怪的知识…… 那……她要盘一下看看么? 第79章 弹琴 虽说对这肉搏戏的内容心有疑虑, 汤幼宁还是收下了来自凌筎的一番好意。 她回家后,才过个年婚期就临近了, 如此迅速, 想来是一切进展顺利。 未来夫君是五城兵马司里的一位副指挥使,京城里的正七品,对出身不高的小庶女而言, 称得上是乘龙快婿。 汤幼宁替凌筎高兴,也想表示一番祝贺。 不需要去郑家的喜宴, 她理解并且尊重凌筎的想法, 可以把贺礼备着,见面时候再给她。 秦婆子得知她的意思, 立即从库房里挑选了一份寓意吉祥的,语气略为感慨道:“凌娘子是最早离府的,倒是抢了先。” 其它姨娘元宵节前后才各自归家,若有好消息,也没那么快。 现在看来, 当数凌筎思绪清晰,决断干脆。 这样品性的小娘子, 往后不管遇着什么事,都会跨过去的, 必然能够把自己的日子经营起来。 汤幼宁弯了弯眉眼,笑道:“看来最近有很多喜事。” 朱伏梅的婚期定得不远,因为陶迟没法在京城逗留太久。 在殿试结束之前,他已经是属于摄政王府的人了, 薄时衍要安排他去北地做事,不论他的考试名次是什么。 或许有考虑到这层因素,朱卫平将军才被磨着松了口, 成全女儿的满腔情愫。 他可以不看出身,但人一定要上进。 两人成礼之后,朱伏梅势必要跟着离开京城了。 汤幼宁有点不舍得,却又乐见其成。 这世上,许多人是遇不到爱情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怕是自由的江湖儿女,也未必能两情相悦。 就像她娘亲和义父一样。 朱伏梅既然说服了家里人,肯定跟陶迟也商量好了。 她把握好自己的嫁妆,不至于过苦日子,而陶迟,如他所说他有许多恩德需要去报答。 这样的人品,谁见了不高看一眼,她相信,好友不会被辜负的。 乐萝和顾旋突然被圣上赐婚,其中过程,汤幼宁也听薄时衍说了。 是在殿试时,章宸帝有权决定前三的名额落在谁身上。 探花的竞争者非常激烈,其中就有柳尚书家的庶子柳志良。 而顾旋因为春节时候下水救人,轻薄了乐萝县主却不娶,被指责缺乏担当。 章宸帝深在宫中,这等京城人尽皆知的大事,他居然不知。 许是德喜认为,这点小女儿的事情,不值一提,也没拿闲话去打扰陛下的政务与功课。 小皇帝听说后,立即询问了过程。 然后当场要给乐萝县主做主,勒令顾旋负责迎娶,并且钦定他为探花郎。 虽说跟两个郡王府的来往不是很多,但怎么说那也是他的堂姐。 章宸帝做此决定,好些个臣子反对,他们当然也有心目中的探花人选。 薄时衍也在场,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最终以小皇帝的胜利宣告落幕。 拥护小皇帝的几位老臣,对摄政王的旁观非常满意,他们也是不同意柳志良成为探花的。 柳家跟虞家结亲,庶子若是走得太高,往后他们这一脉,又会慢慢扶植起一股势力。 而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虞家入仕不久,瞧着野心甚大。 他们在南尧开书院,手底下生源多,假以时日,会发展成何样,不得不警惕。 若是给虞家掌权,结果肯定不如薄时衍省心! 几位老臣们高瞻远瞩,恨不能让小皇帝迅速培养自己的近臣,姚顺侯府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他们一番较量,殿试结果出来,乐萝的婚事也搭上去了。 圣旨下达,金口玉言,随意更改不得。 顾家倒是厚道,接完圣旨后,第一时间去到衍裕郡王府,共同商议。 汤幼宁知道乐萝不愿意,她对顾三有意见,不过…… “或许结果并不坏呢。” 汤幼宁挺看好顾旋的,就冲他大冬天跳河救人这一个举动,就完胜许多人了。 她让奶娘把库房的册子拿来,提前把几份贺礼给准备上。 全都祝愿她们百年好合,圆满一生! ******* 三月中旬,陆谦颜带着小徒弟范子悬辞别离去。 他们要先行一步回到蒲兰谷,离开许久,积累了不少事情要解决。 而且汤幼宁说要去谷里看看,正好他们回去,在那里先等着。 陆谦颜盛名在外,手里难免有一些顽疾缠身的病人,需要他定期诊治。 一些附皮粘骨的慢性病,短时间内无法根治。 汤幼宁知道了医者这个身份的特殊性,因此也不挽留他们在王府久留。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天,送走陆神医师徒二人。 陆谦颜原先不知道陆云苓生了个女儿,蒲兰谷里只有她的房间,没有闺女的院子。 他要回去,亲自给汤幼宁修建一个家。 那里就是她的娘家。 汤幼宁没有去反驳陆谦颜的语气,只希望他能保持原状,切莫胡思乱想太多。 若是神医得了癔症,这世上不知道谁能治好他? 把人送走之后,薄时衍答应陪她出行一趟,早早就该为此准备起来。 摄政王日理万机,要告假一段时日,放在平时,恐会被阻扰。 薄时衍便在这时,把他年前所想的解除海禁一事,在朝堂上抛了出来。 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入一枚石子,激起千层浪。 不出所料,文武百官个个都有话要说,自己的见解层出不穷。 当年谢家涉嫌谋反,可是先帝亲自定罪查抄的,船王直接赴死。 后来没能株连九族,已经引起许多人不满,现在难不成还要用他们家的船只? 这几十年,谢家一直夹起尾巴做人,不显山不露水,恐怕朝廷要使用船只,还会遭受推诿。 据悉,远洋船的造船技术一脉单传,如今就剩船王的小孙子还活着。 早年还有船王儿子的消息,也不知何时开始销声匿迹,似乎已经亡故。 谢家的船厂规模很小,产业大多被同行吞并,因为独握远洋船的图纸,才夹缝求生。 开海禁就免不了会让谢家的船厂再次崛起,他们可信么? 如今大堰的内忧外患尚未解决,这个节骨眼再安放一个不确定因素,许多人不敢赌。 更加怀疑摄政王的用意! 薄时衍两手拢在宽大的袍袖中,坐在位置上,由着这群老家伙引经据典,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才适时开口。 他淡淡道:“本王不过是一个提议,是否可行,不如等召见了谢家人之后再说。” 他不去接触谢家人,甚至对此事不太上心的样子,提出海禁与谢家二者之后,紧接着就要告假。 对许多人来说,这么大的事,在薄时衍口中好像随口一说。 两个嘴皮子一碰,说完了,你们爱怎么想都行,他要离京休假去了。 卓任隆这个年过得极其不痛快,他瞪着两个眼睛,忍不住阴阳怪气:“摄政王别是想偷偷去见谁吧?” 就算他不吭声,章宸帝也是好奇,“朝堂之事仰仗于摄政王,何故要离京去呢?” 那丢下来的政务,给谁处理?内阁并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做最终定夺。 一时间,文武百官的视线都落在薄时衍身上。 他的座位在皇帝下首,向来板直端正,这会儿一手抚上额际,眼睫半敛,轻嗤一声:“陛下,臣府上的神医诊出了某种毒,深入骨髓,这才每年头疾困扰。” “什么?!” 章宸帝一脸惊讶,慌忙站起来:“你的头疾不是好了么?竟是因为中毒?” 早几年,前后召过好几位御医前去诊治,脉案上都有记录,是头疾不错。 无人发现是什么毒。 薄时衍从未对外提及他头疾的频率,没人知道它有多严重。 还以为已经好了呢,现在突然被拿出来说,一时间,好些人半信半疑。 怀疑他以此做借口离京,偷偷去会什么人?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要接触谢家人,也是悄摸摸的,何必这个节骨眼提海禁,这样一说,所有人都会关注谢家了。 薄时衍不说话,眼睛轻飘飘落在卓任隆身上,耐人寻味。 一些事情不需要证据,以卓家跟摄政王府的关系,这毒还真有可能是他们下的。 卓任隆脸上的皮肉在抖动,气得! 他最近诸事不顺,家宅不宁,被人陷害,原以为是薄时衍,没想到暗地里还有明裕郡王府的手法! 这个老家伙藏得深啊,是想做什么? 早朝的氛围有些微妙,薄时衍受到头疾困扰多年是事实,无人敢说他是在做戏。 那么中毒一说,多半也是真的。 人家要去求医,旁人能阻拦么? 尤其是章宸帝,更加不能,他只好含泪应了。 薄时衍也不是全无安排,他让江立棠在旁辅佐,内阁几位大臣筛选过的折子,交给陛下与他一同把关。 原本江立棠就是要入阁的,他在回乡之前,为官多年,能力如何大家看在眼中。 不过是脾气太臭,很多人与他共事不愉快,暗地里得罪了不少。 现在摄政王要把他扶上去,小皇帝也同意,就算大家不服气不开心,也只能忍着。 要说江立棠的脾气古怪,没有冤枉他。 猛然被薄时衍提拔起来,可以接触内阁了,他反而疑心对方此举是在收买他。 假装出一副对权势毫不眷恋的模样,离京让权,就不怕小皇帝支棱起来,以后全都自己做主么? 散朝时,有几人过来恭喜江立棠,被他甩了个冷脸。 甚至他都不掩饰给薄时衍使眼刀的动作,“只怕,有人是在下一盘大棋。” 江立棠沉着一张老脸,摆袖离去。 “嘿,你看这老头!”苒松不是习武之人,耳朵也好使得很。 茂岚在一侧没吭声,王爷只要会干活的人,其它一些小毛病,他没放在眼里。 江立棠不讨喜,那也是一柄双刃剑,可以成为那些魑魅魍魉的堵路石。 ******* 汤幼宁跟凌筎约的地方在如意楼。 这里酒水一绝,正好她过来了,买上一些,离京时候带着路上喝。 凌筎新婚没几天,身上穿的还是红裙子,笑意妍妍。 她说小户人家没有那么多规矩,大姑娘小媳妇都是可以外出的,上街赶集的也不少呢。 郑家不需要她上街赶集,不过也没拘着不给出门。 而且她的丈夫是副指挥使,成天在外溜达,自己憋不住,也不忍心让媳妇窝在家里。 汤幼宁送上贺礼,恭喜她一翻,瞧她气色红润,果真不错。 凌筎也有礼物给她,笑着解释道:“你成亲那天,京城可热闹了,可惜我身份尴尬,不好过去。” 毕竟曾经做过王府的姨娘,再去喝喜酒怪怪的,哪怕自己内心坦荡,也挡不住路人的嘴。 她怕添麻烦,所以没有表示,而且,也不希望让外人知晓她还跟王妃有往来。 人都是有私心的,她的娘家夫家,若是知道她们成为朋友,指不定哪天就求着办事了。 “你还愿意跟我来往,我已经很高兴了,”凌筎捧着下巴道:“我以前笑话你是小傻子,心里还嫉妒你长得美,实在是过分……” “没关系,”汤幼宁回道:“我也在心里说过你不好。” “什么?”凌筎闻言,嘴角微抽:“你是不是太实诚了一点?”这也要告诉她? 汤幼宁毫不掩饰,“我认为,所有说我傻的人,都不好。” “我知道错了!”凌筎自打嘴巴,只想时光倒流,把那句话给收回去。 其实在认识汤幼宁之前,她的性子也有点得理不饶人,嘴巴还刻薄。 现在或许是年岁增长,抑或其它影响,看待人事反倒学聪明了点。 汤幼宁不与她翻旧账,既然离府嫁人了,以后就好好过日子。 前程往事,不提也罢。 凌筎连忙想起正事,追问她有没有按照那图册试一试。 得到否认回答,她不由挑眉:“难不成你没觉得累?” 所以不想试? 怎么可能呢! 她家那个没有鸭蛋那么大已经叫她受不住,记得与汤幼宁探讨过,王爷貌似比鸭蛋还大一点? 汤幼宁都忘了自己曾经的鸭蛋说,张了张小嘴,“不是……” 这几天,薄时衍总要塞一枚药珠进去,那刺激实在太强了……她无法用言语说明。 自己都溃不成军,哪里有力气去对付他呢? 这样一说,显得她好无用,没出息! 凌筎见她欲言又止,倒是没有以前那样直白地探听私事。 现在她也是妇人了,知道夫妻敦伦是怎么一回事……那样亲密,实在是羞人得很! 凌筎含笑端起茶杯,道:“反正来日方长,你随时可以试试。” “好。” 汤幼宁点头应下。 两人既然来了如意楼,少不得点一壶清酒尝尝。 店家贴心得很,见是两位小娘子,给推荐的都是酒劲不大的饮子,喝完绝不耽误事儿。 有了酒水助兴,巧合的是,还有琴音。 汤幼宁没料到,在如意楼里竟然遇到了那位乐师舒楚。 前些天才见过,一袭白袍,眉眼昳丽。 她记性好,当然不至于过目就忘。 舒楚也记得她,率先出声见礼,还说欠她半首曲子需要奉还。 这个说法,把汤幼宁给听愣了,“什么半首曲子?” 舒楚浅笑着回道:“虽说乐萝县主做东,但她事急先行,是摄政王府结的账,一首琴谱没弹完,所以欠下半首。” 这还能欠的么? 汤幼宁没去过那种地方,不知道规矩,舒楚坚持要弹奏半首还给她。 她稀里糊涂,凌筎一听有这事,连忙让他进入雅间,把曲子给还了再说。 有免费的琴声送上门,不听白不听! 还是这样俊俏的白面男子,凌筎喜笑颜开地坐下来欣赏。 舒楚唇畔含笑,抬眸望了汤幼宁一眼,抚琴奏乐。 凌筎瞧见了,忍不住在汤幼宁耳边嘀咕:“你这样漂亮的小娘子点他弹琴,也不知是谁赚了。” 倘若是她卖唱,肯定做梦也想等一个英俊无双的老爷! 汤幼宁没有想太多,道:“他弹完半首就回去了。” 她还挺喜欢听琴声。 这个乐器,空灵悦耳,难怪那么多文人雅士大家闺秀,都钟爱学琴。 没多久,半首弹奏完毕,戛然而止,意犹未尽。 汤幼宁却不敢让舒楚继续,而是让湘巧好生将人送出去。 她若是继续点他弹琴,怕薄时衍知道了不高兴。 稍微也考虑一下对方的心情吧。 谁知——她这么‘善解人意’了,房门一开,还是撞见了薄时衍。 他是顺道过来,接她一同回府的。 一抬眸,便瞧见了怀抱古琴白衣飘飘的舒楚,他这幅无害的打扮,深受小娘子们喜欢。 湘巧怕王爷误会,连忙回禀说正要送乐师出去。 薄时衍神色如常,擦肩而过。 凌筎偷偷拿手肘顶了顶汤幼宁,小声道:“我让他进来的,该不会害了你吧?王爷是否会吃醋怪罪?” “什么?”汤幼宁一摇头,“我们没点乐师,没关系。” 她是占理的。 两人这顿饭吃得差不多了,凌筎也不耽误他们的时间,各自告别回家。 汤幼宁跟着上了薄时衍那辆马车。 还没坐定,就探出小脑袋瞅着他,问道:“应煊,你没生气吧?” 她把今日遇到舒楚的过程解释一遍,并非她故意如此。 她知道,寻常的小娘子,才不会去点男乐师。 即便是男子,倘若经常看歌女舞女,也会沾上纨绔的名声。 “本王为何要生气,”薄时衍伸手,轻捏她的小下巴:“你喜欢听琴,不必忍着。” “啊?” “我可以教你弹琴,还能请一位乐师到府里。” “真的?” 汤幼宁双眼一亮,他这样好说话,有求必应,叫她心中开怀。 马车回到王府,两人去换一身轻便的常服。 汤幼宁便被薄时衍带着,踏上锦嵩阁。 这里是最高层的建筑,登高望远,景色极佳,还是抚琴的好去处。 薄时衍说他会弹琴,确有其事,小时候琴棋书画都学过。 偶尔自己也会翻翻琴谱,自娱自乐。 虽然次数很少,但是在汤幼宁面前足够显摆了。 她细白的小手,落在琴弦上,道:“我脑子笨,学不会。” 幼时爹爹也请了先生教导,可这事于她而言难度颇大。 薄时衍说要教她,果真把人给按到怀里坐着,手把手教学的方式,指导她如何落指。 起初汤幼宁没能察觉他的险恶用心。 后来,她逐渐意识到不对劲……“是这样教的么?” 他的大掌都要探入她的衣襟里了,只怕夫子得知如此教琴,要气得大骂。 “你且先练指法,不必管我。” 薄时衍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汤幼宁再好脾气,都被他给噎到了,他这般不老实地揉捏,还让她‘不必管他’? 没多久,锦嵩阁上琴声大乱。 那是汤幼宁不小心手指误触到的,此时此刻,她才是他手中的琴弦,被不断拨动撩弄。 “喜欢看人穿白衣?” 他状似漫不经心,随口问了一句。 汤幼宁咬住自己的唇瓣,摇头否认。 她几乎,要把琴案上的乐器给一把推出去。 薄时衍见状,好声提醒道:“此琴名贵,是当年我的长辈所赠。” “啊?”汤幼宁连忙两手将它给揽回来,嘴里磕磕巴巴:“你……你松开我……” “我不。” 薄时衍拒绝了她,并且变本加厉,从后头挤着她。 汤幼宁坐在他身上,还得顾着古琴,一心二用手忙脚乱。 后来实在撑不住了,整个人趴在琴面上,根根琴弦在那腻白的软肉上勒出道道红痕。 细细的,红线一般,装点在那雪兔上。 两个红眼睛都要被刮伤了…… “小傻子……”薄时衍终是替她撇开了那架古琴,“都已经这样了还不松手?” 就那么喜欢琴么? 他紧实的腰腹蓄满力量,分明是不肯让她好好喘息。 不仅如此,还给她翻了个面,脸对脸坐下。 “抱着本王。”薄时衍在她耳畔低语。 汤幼宁照做了,又听他问道:“此刻,你在想什么?” 他大抵是有些吃味的,才会话这么多。 汤幼宁呜咽着,小指头抠他结实的臂膀,“我不想吃鸭蛋……” 这话薄时衍没听明白,他眉梢微扬:“什么鸭蛋?” “呜呜呜我不说!” 第80章 自尊自爱 薄时衍不乐意她有事情瞒着自己, 一阵‘严刑拷打’下去,汤幼宁捱不住,什么都招了。 鸭蛋的说法宣之于口。 薄时衍得知后, 眯起他狭长深邃的眼眸, 低头打量自己的巨i物……鸭蛋? 这么接地气的说法,亏她想得出来…… 不过每回开始的时候,确实有些麻烦, 前头叫汤幼宁受累了,她才会叫苦不迭。 薄时衍怜爱地捧起她,软哒哒抱了满怀, 轻吻她泛红的眼角。 底下却半点不知反省,愣是把鸭蛋给深深送入。 “圆圆帮我孵化一下好不好?嗯?” 贴近耳廓的低沉嗓音,激起汤幼宁浑身颤栗,她、她有说不的能耐么……? “圆圆……” 薄时衍从未想过,此生他会遇到这么一个面团似的小姑娘, 纯然又爱笑。 他彻底拥有了她, 每日回府,她就在白霁堂里。 与自己同吃同住,同榻而眠。 王府后院清静,不会有其他人来打扰到他们。 他似乎依然过着以前忙于朝政的日子,却又截然不同。 若是早知道亲事能这样简单不繁琐,或许他早就娶妻生子了。 平白让汤幼宁在王府住了两年, 他都没见到她, 差一点就要错过了。 如果薄时衍的头疾一直没有得到缓解根治,最终,他还是会遣散后院的妾室们。 倒不是好心地替她们考虑,而是认为不需要养那么多个摆设。 他无惧于流言蜚语。 世人对男子的看法评价, 远宽容于女子,大多看他建功立业,功成名就,家中私事反而不会去指摘太多。 便是终生不娶,孑然一身,大概只会觉得遗憾,唏嘘两句,绝不会有人觉得薄时衍可怜。 他自己对此也极为寡淡,位高权重者,分不出多少心力在儿女情长上面。 哪有空去悲春伤秋?不显得可笑么。 但是有些东西,不曾拥有时,它无足轻重,没有它绝对不能算是损失。 可一旦到手了,又变得弥足珍贵起来。 薄时衍一双修长手臂,紧紧圈住汤幼宁细细的腰肢。 低头以口舌封唇,吞掉她的嘤咛啜泣。 不让他遇到就罢了,既已经落在怀里,此生就休想逃走—— 鸭蛋无情碾压了她,极尽研磨,亲密无间,两人的心跳声都在彼此呼应…… ******* 汤幼宁在锦嵩阁睡了一小会儿,每次她总是会晕晕乎乎,整个人云里雾里,酣畅淋漓而后一觉好眠。 丢下薄时衍独自清醒,对她的轻易入梦心生羡慕。 落日余晖,橙红色的暖光照耀在阁楼上,给酣睡的美人面上涂抹一层比胭脂还醉人的酡红。 像是那饱受晨露滋润,用甘霖浇灌出来的花骨朵,娇俏俏、嫩生生,似乎看上一眼,就已然嗅到了芬芳。 汤幼宁本就气色红润,小睡片刻,醒来后神采奕奕。 她揉着小腰爬起来,便见薄时衍在不远处的小方几坐着,优哉游哉对望夕阳品茶。 汤幼宁踩着绫袜下地,他的目光看了过来,问道:“腰酸么?” “不会,”她一摇头,凑过去喝杯热水,小声道:“是腿根酸。” 他不由轻笑,薄唇翘起:“那就对了,捣准了地方。” 一次就能让她腿软。 汤幼宁:“……” 薄时衍命人去搜罗过避火图,他要学的不是那些花里胡哨的姿势,更好奇内中门道。 果不其然,多看了几本书之后,才知道房事暗藏许多技巧与学问。 市面上较为常见的本子,都是男子自己舒爽了,却不知,何为如鱼得水。 薄时衍并不与汤幼宁探讨此道,说不如做,她能体会到。 他倒了一杯热茶过去,另一只手,指尖轻点桌面,“这是什么?” 汤幼宁喉间干渴,一杯茶水下肚,才看向他的手边。 “什么?” 茶几上放着一条丝白方帕,右下角绣了片小小的枯叶,附上一个[谢]字。 谢?她抬眸看他,“它是谁的?” 薄时衍淡淡道:“从你披风的兜帽里掉出来,有人放进去的。” “我?”汤幼宁没想到跟自己有关系,一脸茫然。 她今天外出,马车上接触不到什么人,只能是如意楼里面,进出时可能与人擦肩而过。 可是她并未察觉被人动过手脚……十澜跟着去了,谁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将手帕塞在披风的兜帽里? 薄时衍也想到了这一点,并且,他很快有了一个结论。 “是在雅间里。” 十澜再怎么贴身跟随,雅间里面也不会寸步不离。 尤其是汤幼宁与凌筎说话时,伺候的人全都退在门边,留出空间给她们。 会安排一张小桌给侍女吃喝歇息。 “不会是凌筎,”汤幼宁直觉不是她,慢吞吞道:“只剩下那个乐师进来过……” “圆圆很聪明。”薄时衍伸手过来,轻掐一把她肉乎乎的脸颊。 “我当然不傻,”汤幼宁拍掉他的手,嘟唇道:“那他塞帕子来陷害我么?也太笨了!” 光是一个绣了姓氏的帕子,能说明什么呀? 而且他们素不相识无冤无仇,莫非想给她的名节破脏水? ……好像戏本子里就喜欢用这招……汤幼宁一时想远了。 薄时衍不认为是这样。 他的视线挪到帕子的枯叶绣纹上,轻嗤一声:“一叶扁舟,姓谢。” “怎么?”汤幼宁不解。 薄时衍挑起眉尾,道:“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多半是故意接近你,就为了传递这条手帕。 他在朝堂上提出开海禁不过几日,就有姓谢的找上来了,是船王那个谢? 薄时衍把那条帕子收起来,决定吩咐十璩派人去把那个乐师的来历打探一番。 他侧目望向汤幼宁,她正在观景台上,欣赏京城的落日。 暖煦的霞光映照着那张小脸,粉妆玉琢,与那误入凡尘的小仙子没两样。 薄时衍不禁莞尔:“圆圆真是本王的福星,或许帮了大忙。” 汤幼宁赏景有感:“许久没吃蟹黄丸子了……咸蛋黄也不错。”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各说各的。 说完话不约而同停下来,面面相觑。 薄时衍忍不住凑过去,在那粉白的腮帮子上轻咬一口:“饿了?” 汤幼宁老实一点头,“饿。” “要在这里摆饭么?”他的薄唇,抿着她的嘴角。 “不要,”她后撤半步躲开了,“入夜后高处风大,凉飕飕的,菜也容易冷。” “那就回白霁堂。” 薄时衍知道,在她的简单世界里,吃喝是极为重要的大事,必须讲究一点。 汤幼宁不喜欢在一些不适合吃饭的场所追求风雅,往往为了风雅,损失了菜肴最原本的好滋味。 比如说宫中筵席,人多,上菜流程繁琐,夏日还好,一旦到了秋冬,都会影响用饭。 锦嵩阁很高,汤幼宁腿软,薄时衍一把将她拉到背上,一步一步往楼下走。 小姑娘像小暖炉一样,如绵似云紧贴着他。 薄时衍忽然出声:“这是本王第二回背你。” 他这么一提,汤幼宁自然而然想起之前的事,抿唇道:“原以为你体虚,白替你忧虑了。” 他脱了衣裳才能看出一身健壮,又精力充沛,半点都不虚。 背着她在承邺坊走一圈都不成问题呢。 ******* 两人边走边小声说话,夕阳拉长了他们的身影,俨然一对恩爱小夫妻的模样。 落在旁人眼中,有人会心一笑,有人深觉刺痛。 虞素音顿住步伐,眼看着薄时衍背着汤幼宁从庭院中路过,步伐稳健又轻快。 他们之间的氛围,就是一只蜜蜂都别想插进去。 付氏在一旁也看到了,不由笑着问道:“这是从哪玩了回来,不若去磐景园摆饭?” 她是薄时衍的母亲,哪能瞧不出儿子此时喜悦的心情。 当然是乐见其成的,娶到他心仪之人,在京城里被权势绊住的日子里,才有几分鲜活。 双方正面碰上,汤幼宁难掩惊讶。 未料到虞素音竟会出现在摄政王府,太长时间无人提及,她几乎忘了此人的存在。 许久不见,本就纤细的小娘子,素衣底下更显单薄,她太过清瘦干瘪,似乎一阵风都能吹走。 与莹润水灵的汤幼宁,形成惊人对比。 薄时衍神色内敛,不辨喜怒,上前拒绝母亲的好意,他们回白霁堂吃就行,今日就不去磐景园打扰了。 付氏听见这话,也不留他们,更不多提半句虞素音,让两人赶紧回去吃饭,天都快黑了。 汤幼宁乖乖的没多问,双方交错而过。 薄家与虞家同在南尧,曾经交情甚笃,虞素音差不多是付氏看着长大的。 今天没有递拜帖就贸然过府拜见,付氏大可以把人赶走不见。 不过最后,还是给留了两分颜面,没有做得太难看。 虞素音这般不按规矩行事,必然是知道自己的拜帖会被退回,才亲自来这一趟。 颇有先斩后奏的意味。 她特意挑选了个不年不节的日子,还是傍晚这种时刻,就为了避开众人耳目,拜访德容夫人。 虞素音说,幼时多受夫人慈爱疼惜,她自知虞家做事不厚道,特来赔罪,不求宽恕,只为道歉。 付氏叫人奉茶上来,也不留她用饭,甚至听完后,好半晌不做声。 不论虞素音有何目的,她都爱莫能助。 “夫人,”虞素音嗓音寡淡之极,她道:“最后一次来拜别夫人,往后……许是永别。” 付氏托着茶盏,面露不解,“虞侧妃何出此言?” “请别这么叫我,”虞素音自嘲一笑:“我自请去庵庙修行。夫人或许知道,以前我在苦箬庵,并非心甘情愿,现在却已经彻底想开了,放下了。” 付氏这茶喝不下去了,突然来告诉她这个做什么呢。 便听虞素音道:“原先,我对应煊……对摄政王心存愧疚,如今看他娇妻在怀,才算稍稍释怀,没有耽误他的姻缘。往后余生,必然替府上祈福赎罪……” “不必如此,”付氏蹙眉拒绝,道:“你并非我薄家女眷,如何能要你来祈福,过去的事情无需多说,即使有些什么,那也该由你父亲反省。跟你没关系。” 一个姑娘家的命运,大半掌握在家人手中,付氏不是为她开脱,只是懒得去追究。 反正薄家早已跟虞家断了往来,旧日黄历谁还去看它? 付氏陪同虞素音稍坐没多久,就把人送走了。 并且吩咐了陈管家,以后虞家人没有拜帖,谁也不准放进来。 客气有礼,也要看对方是谁,她可不是泥人捏的脾气。 白霁堂里,汤幼宁也在跟薄时衍讨论虞素音。 “她对你,余情未了。” 汤幼宁语气笃定,抬眼去打量薄时衍。 这个面容冷俊的男子,长了一副薄幸模样,当真不为柔情所动么? “与我何干?” 薄时衍在她身侧落座,厨房那边早已准时备好晚膳,两人回来后立即摆上。 热气腾腾,偏厅满是肉香,小白虎过来守着不肯走。 薄时衍从不让它跟随在侧吃饭,让苒松端了一盆熟肉给送去外面。 它天性喜爱血腥味,只偶尔才会光顾一下熟食,许是当做零食了。 汤幼宁见他心思不在虞素音身上,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青梅竹马,小时候经常见面么?” 也不知道薄时衍孩童时期,生得何种模样? “圆圆怎么好奇此事了?”薄时衍挑眉,“你又不是才知晓,我与她有过婚约。” 此事人尽皆知。 “可是……我之前没想那么多。”汤幼宁捏着筷子,小声嘀咕:“尤其是与你做过那肉搏戏之后,才注意到……” 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小册子,实际操作起来,那般亲密无间,彼此融合。 虞素音竟然也想跟他这样那样?! 稍微设想两人交叠的画面,她就……她就不舒服。 似乎把薄时衍的那根大尾巴连带整个人都嫌弃上了。 她不喜欢虞素音,所以不允许对方使用。 汤幼宁很快想通了其中节点,揪着一对小眉毛,还没开口,薄时衍把一份小炖盅推到她跟前。 “喝汤。” “应煊……” “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他还要泡避子的药浴,须得尽早,因为入睡之前要散散药味,并不喜欢带进被窝里。 “好吧……”汤幼宁咬着筷子答应了。 食不言寝不语,就是她没把腹稿说出口,怪憋得慌。 薄时衍对她的小心思心知肚明。 他缓缓掀起眼帘,瞥见她的小表情,勉为其难松口承诺:“本王只属于你一个人,每天都可以把你灌饱。” 嗯? 汤幼宁愣愣望着他,慢吞吞回道:“我是想说,你一定要自尊自爱,干净的男人才值钱呢。” “若是你人尽可妻,那我们就和离哦。” 薄时衍:“?” 他人尽可妻?? 第81章 给我 “你在与本王说和离?”薄时衍可不想听见这个词。 他一把扣住了她放在桌面上的手腕, 俯身过去,语气凉飕飕的,放低嗓音不叫侍女听见: “再敢说这个,我就打你屁股。抽肿为止。” 汤幼宁闻言, 睁大一双杏眼, 不服气道:“凭什么呢。” “就凭本王力气比你大, 可以制服你。” 薄时衍一个大男人, 丝毫没有‘恃强凌弱’的羞愧感, 仗着体型压制,掌握主动权。 汤幼宁打开炖盅,低头喝汤,“那你不要做错事呀, 我打不过你会想其它法子的。” “我能做错什么?”薄时衍并不认为自己会有这一天, 以及……“刚成亲没几日, 就想着如何对付我了?” 这样下去,她岂不是迟早爬到自己脑袋上来? “是你先说要打我的。”在汤幼宁的认知里,只有小娃娃才会被揍屁股呢。 况且……谁知道这人一旦动手,后面还会做什么…… 薄时衍是故意拿话逗弄她,这会儿要吃饭了,没有继续闲话的意思, 沉声道:“不许再提和离。” “……我知道啦。”她就是说说, 并没有真的那样想。 也不是想用言语去伤人。 汤幼宁对薄时衍是信服的,两人相处这么久,他向来言出必行。 可能哄骗她最多的还是在床上……? 平日里应承的事情,不会言而无信。 再一个是妻妾这点,汤幼宁的思绪简单,她没有往这方面深思过。 虽然有乐萝提醒什么正妻不能允许妾室出现, 但她自己原本就是妾室。 不过因为薄时衍身旁没有其他人,所以不论她是什么身份,得到的待遇差不多都一样。 汤幼宁还不曾设想过‘薄时衍留宿其它娘子院中’的场景。 哪怕最开始知道王府会有主母,她半点没有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考虑最多的还是后续安宁养老问题。 而不是薄时衍本人。 现在,虞素音突然冒出来,这么一点,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或许,是有点占有欲的。 别说是个人了,就是她帮着养大的小白虎,若是成天亲近林春生,汤幼宁看了都要羡慕嫉妒。 好在,薄时衍自己把后院清理干净了。 他以前没有枕边人,似乎对女色这方面没有多大欲求。 现在生出了欲i望,全部倾泻到她身上来了。 汤幼宁略想了想,便把它抛到一旁,她不会为了还没发生的事情去烦恼。 反正以后的状况,以后再说。 ******* 又过了几日,薄时衍安排好朝中事务,在章宸帝的含泪相送下,带着汤幼宁离开京城。 内阁几位大臣,对于各地递来的折子进行初步审理分类,紧急的会立即呈上。 这些事情他们都做惯了,而且多人商议彼此监督,不至于发生隐瞒之事。 章宸帝早就开始学着批阅奏折了,不过他尚且稚嫩,能力有所不及,他圈定的不是最终决策。 需要通过摄政王首肯,政令才会颁布下去。 而现在,摄政王告假了,这最后一道拦截的程序不在,换成个江立棠辅佐小皇帝。 毫无疑问,江大人不能取代摄政王,更重的责任落在章宸帝肩膀上。 他不能拦着薄时衍去解毒,只希望陆神医能够尽快治好他,早日归来。 君臣送别的场景,被史官如实记录,就连百姓们都觉得,小皇帝依依不舍,像极了离不开父亲的幼儿。 这个说法,传到薄时衍耳中,叫他面色不悦。 “本王尚且年轻,生不出那么大的儿子。” 且不说身份尊卑,就是章宸帝这个性子,若是他儿子,早就挨教训了。 倒不是说他哪里不好,登基之后一直很努力,也不敢妄为任何。 只是脾气太软了,生在帝王家,登上那个座位,这就成为他的缺点。 薄时衍毫不怀疑,若是没人相帮,大堰已经被卓家或者明裕郡王给一口吞了。 薄时衍的怀疑很有依据。 马车出行一日,才离开保阳县地界,晚间门到驿站休息时,就收到了茂岚的传信。 说是章宸帝送行回去后,感染了春寒…… 病倒了。 薄时衍看完信,没什么表示,让苒松安排好车马,带汤幼宁入内休息。 小皇帝这一病,不会耽误什么,顶多是让那群忧心忡忡的老臣们,把选秀进程赶快了,多几位嫔妃帮忙照顾陛下。 尤其是皇家子嗣,不先生个皇子,谁都不放心。 至于京城暗地里的局面,薄时衍并不担心。 他既然把明裕郡王的野心捅了出去,卓任隆就不敢轻举妄动,他做任何事情,都要想一想,会不会给旁人做了嫁衣。 明裕郡王凭什么觉得可以隔山观虎斗?薄时衍认为自己成为那个旁观者也挺合适。 这些暗潮汹涌,汤幼宁不懂,她只知道,落脚离京后的第一个驿站,薄时衍就把他刚承诺的琴师给请来了。 就是乐馆里的那位舒楚,将会与他们一同上路。 因为不赶时间门,脚程放慢了,途中游山玩水过去蒲兰谷,倒是有闲心学琴。 但,汤幼宁才不信薄时衍会那么大度。 就算他要请乐师,也不会选择舒楚。 这必然是有缘由的,因为他姓谢? 晚膳过后,汤幼宁在小院落里,听见了舒楚的琴声,悠扬悦耳,正是饭后消食好时光。 她乐颠颠的欣赏,手边摆着一壶小酒。 这是从如意楼买来的,带了好几坛上路。 “圆圆可有何想问的?”薄时衍斜睨她一眼。 “问什么?”汤幼宁不解。 他一点弹琴的舒楚,“他的身份。” 汤幼宁抿着杯中酒,道:“会弹琴就好,其它我也管不着。” 薄时衍不由轻笑,伸手夺过她的酒杯,“少喝点,明日让你骑马。” 一听可以在马背上赶路,汤幼宁顿时双眼一亮,“真的?” 当即酒水也不喝了,留着以后有机会再品尝。 她终于迎来了自己期待已久的东西——自由。 这一趟离京,薄时衍两人装作是商人夫妇,没有跟随太多侍从,简装出行。 王府里有吴老太太和付氏在,帮忙打理绰绰有余,他们甚至能晚点再回去。 汤幼宁难得出远门一趟,以前走得最远那次,是跟随队伍去行宫避暑。 途中人多眼杂,又几乎全程在马车里度过,跟这回比差远了。 眼下正值春季,草长莺飞,最是适合跑马。 无人管束,宽阔大道,似乎能够一品江湖儿女的洒脱滋味。 长在京城小院的小娘子,外出机会太少,以至于,在旁人眼中稀疏平常的事情,对她来说都新鲜好玩。 为了快点到明天,汤幼宁不听琴了,让舒楚回屋歇着去。 她自己也返回卧房,决定今晚早早就寝。 “眼睛闭上再睁开,一夜就过去啦!” 梳妆台前,湘宜替她把长发轻缓放下,忍不住笑道:“娘子睡太早,天没亮就会醒。” 跟随这么久,她们对汤幼宁的作息已经了如指掌。 汤幼宁透过黄玉首饰盒的镜面,瞥一眼薄时衍,道:“没关系,亲亲天就亮了。” 这人醒来后总要缠着她,可耗费时辰呢。 湘宜是房内伺候的,没少收拾床榻,立即知道了娘子的言下之意。 察觉王爷的视线看了过来,她连忙拿起木梳,加快速度把长发给梳顺了,告退出去。 下人自然盼着主子恩爱,不过……□□爱了,就考验她们的能力效率。 为了赶时间门,总要做得又快又好。 湘宜觉得自己梳头的技巧,如今大有长进,都是被眼色给练出来的! 薄时衍背着双手,高大的身影杵到汤幼宁背后,“亲亲天就亮了?” 汤幼宁对着镜子抹完香露,拎着裙摆站起来。 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件事,“明日要骑马,不能亲亲。” 清晨时候,他总是精神抖擞,情难自抑。 平日里在王府也就罢了,她用过早点没做什么,顶多陪同困困玩耍。 这下要骑马上路,腰酸腿软怎么行? 薄时衍一挑眉,听懂了她的意思,她想要收回他今晚应得的快乐? “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他将她拦腰抱起,垂下眼皮,道:“你躺着就好。” “可是一直被顶撞也会很累。”汤幼宁又不是没有经验,才不会上当,相信什么躺平不费劲的鬼话。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薄时衍抱着人来到床畔,驿站的家具没法跟王府比,雕花木床的大小也有差异。 好在铺的都是自带的被褥,小一点反而更温馨。 两人并排倒下,并不显得拥挤。 薄时衍用挺直的鼻尖,轻蹭她软嫩的脸颊,低声道:“我轻一点,不会累到你……” “不要。” 汤幼宁的拒绝很坚定,抿唇回道:“你就是不动都会消耗我的力气,不信你自己塞个鸭蛋试试?” 光是饱胀堵着,后背就冒出一层薄汗了。 还有那无法消弭的热意…… “……”这话他没法接。 汤幼宁接着道:“你说要让我出来玩的,我就是想骑马,想吹风,不要窝在马车里面。” 她都这么说了,薄时衍只能暂时收起心思,偃旗息鼓。 “睡觉。” 汤幼宁满意了:“这样才对嘛。” ******** 第一天,汤幼宁果然早早醒来,让湘宜翻出一套漂亮的骑装,还配了一件轻逸飘然的玄色披风。 她的头发高高扎起,颇有几分英姿飒爽。 湘巧湘宜不由上下打量,笑道:“今日的娘子,与那画作太像了,可不能让陆神医瞧见。” 她们说的是陆云苓那幅画,因为偶然救下如意夫人,才留下珍贵的一幅墨宝。 汤幼宁与陆云苓虽是母女,实则并没有很像,尤其是举止神态的差异,更让人联想不到一处去。 现在换了一身装束,才有那么点肖似的感觉。 陆谦颜本就脑袋不清醒,估计心里偷偷把汤幼宁当做亲生女儿了。 湘巧两人怕他深陷臆想,才说不能让他看到。 汤幼宁对着梳妆台的镜子,摸了摸脸蛋,慢慢露出恍然的神色。 道:“难怪我从小身手敏捷,原来是因为我娘亲。” 说不准,她也是习武的好苗子呢?真是可惜了。 小时候她傻乎乎的,爹爹奶娘怕她走丢被人哄骗,总是看得很紧,不断教导她要乖巧听话。 成长到豆蔻年岁,身量渐渐开了,秦婆子希望她娴静些,以后好说婆家。 再后来,汤幼宁的体态发育远胜过同龄的小娘子,蹦跶起来太过惹眼,秦婆子更是看得跟眼珠子一样。 那时候她不懂,只知道胡乱跑动奶娘要生气。 空有一身翻墙的功夫也施展不得…… 没有长身琉璃镜,汤幼宁看不到自己是否威风凛凛,她拿起马鞭,去找了薄时衍。 异想天开地问他,自己来不来得及成为一代侠女。 “侠女?” 薄时衍凝眸,目光锁在她那截盈盈细腰,“怕你被折断了。” “你在小瞧我,”汤幼宁不信,扯着马鞭道:“是因为我现在练武太迟了。” 看她软嫩的脸上写满了对飞檐走壁的向往,薄时衍挑起眉尾:“也不知道是谁,骑马都能磨破皮。” 细皮嫩肉,属实娇气。 “我……”这一点汤幼宁没法辩驳。 她不得不气闷的承认,或许成为女侠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看上去洒脱随性,实则都是要付出努力。 “罢了罢了,人不可贪心,”小姑娘自言自语嘀咕:“我会骑马就已经很高兴。” 一行人吃过饭,稍作休整立即启程。 汤幼宁骑马跑在前头,薄时衍的坐骑紧随其后。 如此俏丽妙曼的小娘子,铁蹄踏踏,仿佛从画中闯出,映着芳草萋萋,画面养眼夺目。 幸而离开驿站之后,踏上官道行人稀少,没什么人盯着看。 薄时衍便放任她骑个够,省得以后回京了,又成天惦记骑马。 学会骑行的技巧之后,身体随着马背的律动起伏,压根不会磨破腿心,没有阻拦的必要。 ——如此过了三日—— 他们进入了紫行山地界,大片大片的密林,沿着山脊覆盖。 此处沿途没有乡镇,车马商队等路过,大多要在荒野露宿一晚。 薄时衍领兵时,几番路过此地,对地形环境还算熟悉。 高大的树木,春意盎然野花繁茂,会是汤幼宁喜欢的自然景致。 果不其然,连着三天骑马上路,娇气的小娘子半点没喊累,反而更是兴高采烈,朝气蓬勃。 她当然在马车里坐不住,要出来自己骑行。 一路走马观花,好不快活。 此时阳光明媚,薄时衍在一旁跟着,双眸微眯。 连着四天了,他怕她路上疲累,半点没舍得碰。 现在看来,对于骑马一事,她是乐此不疲,好像没有停止的意思。 然后呢? 薄时衍决定,陪汤幼宁好好玩一玩。 他扬声叫来苒松,让他们带着马车缓步慢行。 他要带汤幼宁去附近的花林转悠一圈。 就连十澜都被撇下不让跟随。 汤幼宁没察觉其中有炸,乖乖跟薄时衍一起脱离了队伍。 路上还听他说了些行军途中的趣事,得知这附近有个花林,是很偶然的机会。 “那是什么花?”汤幼宁好奇问道。 她发丝飞扬,声音被山风吹散了一半。 薄时衍足尖一点,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在汤幼宁目瞪口呆的怔愣之中,轻飘飘飞过来,落在她的身后。 两人同乘一骑。 “是流苏树。”春末夏初始盛开。 他宽阔的肩膀衬得她极为娇小,一伸手,圈住那截细腰。 “应煊,你好厉害!”汤幼宁两眼亮晶晶的,很是敬佩。 她看过十澜的轻功,还是第一次看见薄时衍施展。 不过,为什么要过来跟她骑同一匹马? 汤幼宁很快就知道了。 薄时衍在她背后紧贴着,低头垂首,亲吻她的小耳朵。 那手也极为放肆大胆,解开了她紧束的腰封。 “你做什么?”汤幼宁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按在他手背上。 “你冷落我好几天了,”身后的男子,声音陡然可怜起来,“圆圆只想骑马,不想骑我……” 汤幼宁回头去看他,只能瞧见那坚毅的下巴,凸起的喉结在滑动,看不清他的眼神。 她顿了顿:“应煊,你要在这种地方……?” 不会吧,是不是她猜错了? 汤幼宁没猜错,薄时衍的手已然探入,抓了满满两掌心。 软得不可思议,似乎能揉出汁儿来。 枣红色大马的步伐被控制着减速慢跑,后面那匹灵性跟随。 汤幼宁却不能松开手里的缰绳,单手无法阻止任何。 大白兔被放归山林,得见自然风光,在阳光照耀下茁壮成长,蹦蹦跳跳,好不活泼可人。 “不行不行……!” 汤幼宁委屈屈气呼呼的,急得气息不稳,搜罗不出什么骂人的词汇来。 紫行山人烟罕至,除了行路客,赶路途经此地,通常不会有人来。 即便是猎人药农,也走不到这儿。 沿着山脉脚下,有一大片繁茂的流苏树,满树白芒,覆霜盖雪。 比那春日梨花还要清丽动人。 可惜这会儿无人欣赏,除了他们这两匹马,再没有旁人。 汤幼宁抓住缰绳,宛如救命稻草。 却改变不了自己被托起的命运。 薄时衍的眸光,沉淀了化不开的浓墨,他拢着满怀玉色:“圆圆,不是喜欢骑马么?我带你骑。” 汤幼宁嘴笨得很,一着急只知道不断摇头,眼眶都红了。 殊不知没能引起他的半分怜惜。 颠簸的马背,抵在身后的威胁,虎视眈眈。 汤幼宁茫然不解,她不是出来看花林的么? 可是耳边这个可恶的声音,不断在低低的唤她圆圆。 汤幼宁要哭了,“你不要叫我,我改名不叫圆圆了……” 后头的薄时衍不由笑出声,抿着她细白的脖颈,缠人姿态跟山间门鬼魅没两样,他道:“汤幼宁,给我。” “我给不起呜呜呜……” 第82章 闭嘴,汤幼宁。 流苏树花朵精致小巧, 深裂的细长花瓣白如梨蕊,一朵一朵簇拥着,枝头繁茂。 见花不见叶, 满树雪盖头。 两匹坐骑小跑着进入流□□, 放眼望去, 蜿蜒不见尽头, 幽美胜似仙境。 若是平时,汤幼宁早就细细欣赏了。 说不定把美景刻入脑海,回去后又是一幅画卷。 但是现在…… 游历的侠士慕名而来,攀上两座高高鼓起的山包,欣赏它们在日光映照下晒红的脸。 而后一步一步,跃下陡坡, 趟过平坦腹地, 对着沿途的雪色美景流连忘返…… 最终, 一头扎入幽谷, 寻找到他倾心已久的芬芳泽地。 年轻的侠士走过太多地方, 渴望天降甘霖。 得见深谷内暗藏的一汪清泉, 他不再隐忍,掬起一捧兜头浇下,酣畅淋漓。 侠士身强力壮,几乎走遍了每一处角落, 留下的脚印,与大地的心跳彼此呼应。 深溺温柔乡,傲首不回头。 颠簸起伏, 每回在汤幼宁觉得自己要飞出去的时候,她又被掐着腰给拖回来。 无心赏景,也察觉不到时间流逝。 她尖叫哭泣, 狼狈不堪,但是这个可恶的男人,舔去她的泪珠,依然不肯放过。 甚至是给她转了个身,正面相拥直直坐下。 汤幼宁小猫一样的爪子,在他下巴处挠出几道血痕。 灭顶的快意席卷,无法抗拒,最终昏昏沉沉,歪倒过去。 眼角都哭肿了。 薄时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回似乎……做得太过了。 陷入昏厥的汤幼宁,还在浑身轻颤。 薄时衍把她抱到草地上躺平,用手帕沾湿清凉的溪水,擦拭她红扑扑的脸颊。 亲手将她收拾妥当了,又给喂了点水,才缓过那股劲儿。 汤幼宁没睡多久,很快就醒了,长翘的眼睫轻眨,入目便是流苏树白色的花冠。 有小小的花瓣,顺着春风飘落下来。 而她躺在树底下,脑袋枕着薄时衍的腿,扑通不停的心跳尚未平复。 汤幼宁动了动手,抚上自己的心口。 薄时衍见状,先一步替她揉上了,“抱歉,会痛么……” 这两坨沉甸甸的一直摇晃,似乎是不舒服的,甚至会给她带来痛觉? 他眉间微蹙,陷入反省的状态。 方才只顾着自己,多少有些忽略了圆圆的感受…… 这会儿看她不仅眼睛像小白兔,就连鼻尖都泛着红,一抽一抽的。 可口软糯的小汤圆,都已经这样了,连发脾气都不会,只用一双水润眼眸瞪着他。 把薄时衍看得一阵心软,“圆圆,我认错,你惩罚我好不好……” 他的大脑袋蹭过来,硬是靠上她纤细的肩膀,动作像极了家里那只小白虎。 真是狡猾。 “你在马背上可不是这样。”汤幼宁闷声闷气。 方才不是很威风么,现在又故意装可怜给她看。 就是觉得她好哄好糊弄? 汤幼宁一把撇开他的大掌,道:“你别碰我。” 肿胀了一圈的桃尖尖,哪里经得起揉弄,更疼了…… 她最难受的,还是腰部以下,薄时衍是习武之人,深谙借力之道。 顺着颠簸冲劲尽根没入,真要人命…… 汤幼宁心有余悸,在干净的草地上翻了个身,背对着,不想看见他。 鼻翼间全是青草的气息,阳光照耀的花树底下,正好休憩。 ******* 薄时衍自知理亏,果然不碰,起身走向小溪流。 他随手捡起一根枯树枝,到了溪岸边,定睛看了片刻,一抬手,树枝探入溪流,正中一尾鱼。 鲜活的鱼儿,疯狂甩着尾巴,溅起晶莹水珠。 日光下,它身上的彩色斑纹细鳞色泽丰富,极为漂亮。 原本躺着的汤幼宁,很快被吸引了注意力。 一手撑在草地上,朝着那边伸长了脖子,“是什么鱼?” “桃花鱼。”薄时衍回道。 它不过巴掌大,颇为细长的一条,在这山涧溪流中长大,成群结队。 薄时衍把鱼从树枝上取下,按照这个叉鱼的技巧,又弄了两条。 他这快准狠的手法,俨然比渔民还熟练,没有愧对那一身功夫,把汤幼宁看得一愣一愣的。 薄时衍曾经带兵打仗,路上行军,所见识和经历过的,自然与那些高门子弟不同。 他不仅在外面吃过粗茶淡饭,甚至是野外自行觅食,取暖果腹,全都做过。 薄时衍很快处理好两条桃花鱼,用树枝串起来,插在地上备用。 然后沿着流苏树底下,捡了些干柴过来生火。 “你要烤鱼吃?”汤幼宁看了看天色,时辰尚早,但……“他们还在等……” “无妨,”薄时衍一抬头,阻止了她企图帮忙的举动,道:“让他们等着,你恢复了力气我们再回去。” 他身上带有火折子,没一会儿就燃起一堆篝火,把两条鱼儿插在一旁翻烤。 汤幼宁一想,他们这趟出来不急着赶路,难得这样悠闲,还是在漂亮的白色花林之中,索性就躺了回去。 薄时衍不止烤鱼,还在溪边的草地上捡了一窝野鸭蛋。 把它们一窝端了,围着篝火整齐摆放一圈,丰富今日的野炊食材。 明火烤鱼,不仅需要时间与耐心,还考验技术,稍有不慎就给烤糊了。 便是薄时衍,也难免踩进这个新手误区,幸好他眼明手快拯救即使,没有让两条鱼被烧焦。 最后的成品,看上去黑了点,但至少是烤熟了。 汤幼宁不挑食不浪费,把自己那一条全部吃完了。 虽说没有盐巴淡了一点,但薄时衍涂抹上酸涩的野果,倒是不算难吃,至少肉质鲜嫩,别有一番野趣。 吃完烤鱼,还有烤鸭蛋,这个不需要蘸酱调料就能吃下。 汤幼宁很好投喂,轻易就吃掉两个,半点没嫌弃。 烤熟的鸭蛋很香,就是这个蛋黄噎得慌。 “这回是真的吃鸭蛋了……”她努力吞咽,含糊嘀咕一句,“上下都吃了。” 语不惊人死不休,她神色如常,薄时衍却咳嗽起来。 他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被她给噎死。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小娘子? 他瞥一眼过去,伸手把人打横抱起,放到溪流岸边的干净石面上。 打湿帕子,拧干了给她擦嘴洗手。 汤幼宁乖乖坐着,面色却有几分古怪。 “怎么?”薄时衍微微挑起眉梢。 汤幼宁捏着自己的裙角,一脸苦恼,凑到他耳旁,小小声道:“你灌进去的东西……它流出来了。” “……”薄时衍的下颚线陡然收紧,似乎咬住了自己后牙槽,他目光紧锁住她,颇有几分气急败坏: “闭嘴,汤幼宁。” “哦。” 干嘛还不让说啊。 第83章 气笑了 将近黄昏, 薄时衍与汤幼宁才骑着马儿脚踏夕阳返回。 他的马背上,驮着一臂粗壮的花枝,正是从流苏树上扯下来的。 此花盛开时不仅极具观赏美, 它的花苞和嫩叶还能泡茶喝。 流苏树的花苞娇小精巧, 含蕾待放时,外形颜色与糯米很是相似,被称作为糯米茶。 既然去了一趟,当然要薅一些带走,尝尝它的清香滋味。 汤幼宁带着花枝归队, 苒松一行人已经选好了一块空地扎营。 紫行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本就要露宿野外一晚,倒不是因为他们去赏花耽误了时间。 晚膳是简单的蘑菇汤与烤馅饼, 在前面的城镇买了干粮, 天还没热,肉馅糖馅都不会坏。 直接在火堆旁烤得焦黄,就着蘑菇肉汤吃,面香糅杂, 还挺可口。 汤幼宁对吃食不挑剔,只是介意没地方沐浴,都怪薄时衍…… 他倒是有点良心,让苒松几人烧热水提过来,尽量提供了清洁的条件。 这样的野外环境, 汤幼宁不好要求太多, 勉为其难受了,在湘巧湘宜的帮助下擦身换衣。 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把马车内的场景照得一览无余。 汤幼宁的腿侧和腰间红了一大片,前者是被磨蹭过度, 后者赫然是被掐出的手印。 湘宜不由皱眉,“王爷手劲大,也不考虑一下娘子皮肉细嫩……” 这都圆房多久了,还经常犯下这种‘恶行’。 可见是兴致涌上头,管不住自己的力道…… 汤幼宁抿着小嘴,煞有介事叹了口气,道:“成为妻子,哪有容易的呢。” 光是夫妻敦伦这一条,就叫她好累了。 湘巧闻言,忍不住扑哧笑了,低声道:“别家小媳妇的不容易,可不是因为这些。” 新媳妇要融入一个陌生的家庭,首先面对的,除了枕边人,还有他的长辈姐妹们。 寻常感叹的不容易,是这些姑婆妯娌、人情庶务,谁还把房中事给算进去呢? 不过,倒也有因为这方面而起的矛盾。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谁家郎君不行,最终都是遮掩不住,会被传出来,让新媳妇陷入另一个难为的局面。 这点还是桐珠桐花说的,她们提点了湘巧湘宜,经过比对,大概知道自家主子是属于什么范畴。 可别什么都不懂,闹了笑话。 两个丫鬟未曾许配,隐约知晓一些,却不清楚内里的详细门道。 看着小娘子因为时长而吃力,原来对别人来说,这样的例子并不多。 甚至,这对一部分人而言,是‘很厉害’的‘好事’,她们可不能傻乎乎的去抱怨什么。 否则落旁人耳朵里,还以为是在故意炫耀。 湘巧湘宜自己被提点了,还不忘给汤幼宁交待明白。 “咱们私下说说就好,娘子若与乐萝县主她们讲起私房话,须得遮掩着些。” 汤幼宁深以为然,鼓着脸颊一点头:“叫大家知道了,摄政王好i色之名就要传出去了。” 湘宜瞅着思绪简单的小娘子,摇头笑道:“不,是雄风大振的名头要传出去了。” “?”汤幼宁微微怔愣住了。 所以,外界会依照她承受不住的凄惨程度,来揣摩薄时衍的能力? 她越可怜他就越厉害是么? 果然很可恶! 汤幼宁捏起肉肉的小拳头,道:“我不会往外说的,若有人问起,就说很快结束。” 她才不要做那个可怜的陪衬。 湘宜张了张嘴:“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汤幼宁决心已定。 “……” ******* 主仆三人在马车里擦洗更衣,自行说话,外面一圈被清场了,有十澜看着,安全得很。 不远处就是一堆篝火,薄时衍在那里与舒楚对坐。 舒楚抱着他的琴,素色雅袍,眉目低垂,他依然维持着他在乐馆里的装扮。 一个自称姓谢的人找上来,寻求庇护,薄时衍让十璩去查,发现他还真出自船王谢家。 但到底是谢家的哪一位,时间太短,尚且得不出结论,从对方嘴里吐出来的东西,可信度有待商榷。 舒楚自称谢七,名为谢虹卿,他前头有六位哥哥姐姐,全都落在明裕郡王手中,生死未卜。 当年谢家被卷进谋反一案,牵连甚广,最终以琰恩郡王被斩首落下帷幕。 主谋和船王赴死,看似事情终结,实则里头还有明裕郡王掺和了一脚。 谢虹卿是带着诚意来了,开门见山,一口气道出当年秘密。 但是他这个说法,没能引起薄时衍多大的波动。 齐凯桓早就露出过马脚,薄时衍命人调查过他,此时自然不意外,对于他以前的所作所为,也有过猜测。 根据这位郡王爷暗地里的小动作,不难推敲出他的野心,以及大致的方向。 任何不安分的人,背地里都该有些倚仗,来支撑他的不臣之心。 第一条就是钱财,薄时衍命人深挖齐凯桓的家底,过程不算顺利,但不能说一无所获。 野心又不是空口白话挂在嘴上,他既然付诸行动,难免会留下痕迹。 薄时衍当时思索了一圈,很快就留意到当年船王的案子。 这事闹得人心惶惶,从头到尾却有些滑稽仓促。 那时候先帝已经沉湎于修仙问道,认为能够及时发现大堰的不安定因素,是上天的启示。 他对身边的术士深信不疑,甚至动了立为国师的念头,遭遇文武百官反对。 若是先帝长寿一些,说不准他所坚持的已经实现了。 但在当时,国师一事被阻拦,谢家的其他人却在术士建议积德之下,被轻飘飘放过了。 但凡换个君主,估计都不会这样算了,即便不要谢家的命,起码也会把远洋船的图纸纳入国库。 可是一心成仙的先帝,对造船技术兴致缺缺,他压根没想过要扩宽水运一道,也对出海没想法。 这东西对他来说,毫无价值,可能不如一粒仙丹来得实在。 明面上看,是先帝糊涂荒唐,往深处一想,这其中未必没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有那么些人,对此乐见其成,于是借着先帝的决定,保下谢家。 保下谢家的人,很可能是齐凯桓,因为他动机充足。 先帝对自己的手足并没有多好,从几位郡王的封号就能看出来了。 不仅没授予亲王级别,还拘着人不给去封地,领着食邑在京城做个闲散王爷。 平日里连表现兄友弟恭都懒得。 同样生在帝王家,就因为长幼排序,错失大位,所过的日子天差地别。 估计会触发一些不甘心,还有对荣华富贵的渴望。 若是与船王勾搭上了,暗处操作起来,无疑会是一条源源不断的财路。 明裕郡王必然缺钱,要谋大事,一座金山都嫌少。 薄时衍稍一思索,已经想到了好几个能利用水运发财致富的路子。 他潜伏多年,就是靠此来蕴养自己的野心。 谢虹卿一看薄时衍面不改色的模样,便知自己抛出来的筹码,完全不够看。 想借摄政王的势,岂是那么容易? 不过…… 他垂下眼帘,轻声一笑:“我既然来找王爷,便意味着齐凯桓尚未得手,不是么?” 倘若明裕郡王拿到了远洋船的图纸,谢家哪还有存在的必要? 他又何必偷偷摸摸躲藏。 谢虹卿认为,薄时衍哪怕是为了给齐凯桓添堵,也该帮他一把。 但是对方看上去并不急切,甚至视线越过他,落在远处那个马车上。 汤娘子正从车上缓步下来,带着侍女凑近火堆,暖光映照在她身上,勾勒出妙曼的曲线。 谢虹卿不禁跟着多看了两眼,这世间美丽的事物,都是受到上苍偏宠的,她们稀疏平常的一个举动,已然像画卷一般赏心悦目。 未来得及撒下第三眼,薄时衍冷冽的视线凝了过来。 方才是面无表情,与现在两相对比,才凸显出那股子平和。 谢虹卿轻咳一声,拱手道:“谢七诚心来与王爷交易,绝无冒犯之处……” 薄时衍站起身,居高临下,“本王会派人安置你,明日离开。” 这话听上去是要分道扬镳了,而且,他现在站起来一副要结束谈话的样子。 他们甚至连‘图纸’两个字都还没提起。 谢虹卿:“?” 眼看着薄时衍打算朝汤娘子走去,谢虹卿连忙出声挽留:“不知王爷对齐凯桓有何打算?“ 薄时衍:“没什么打算。” “王爷别误会,谢七并非为了探听……”他只是拿不准他的态度,想了想,主动抛出手中的筹码:“只要王爷愿意庇护谢家,远洋船必为王爷效力。” 多少人在眼馋这份独一无二的技术,可薄时衍面上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道:“此事随后再议。” 谢虹卿原以为自己会掌握至少一半的主动权,但是对方的冷淡,让他陡然被动起来。 “王爷提出开海禁,惹得朝堂议论纷纷,这会儿瞧着却是不着急?” 度洋远行的船只都没有,开了海禁又能改变什么? 大堰可不能只靠那么一小部分商船去致富。 “着急?”薄时衍似笑非笑,“谢七,开海禁本王势在必行,而你,别无选择。” 时日一到,迎刃而解的事情,他为何要去做出承诺? 谢家若有眼色,自己就该知道如何抉择。 都火烧眉毛了,还想拿图纸做筹码谈交易,薄时衍希望他们清楚,与虎谋皮,需要什么态度。 他从不掩饰,自己是只老虎。 ******** 在汤幼宁没留意的时候,乐师脱离了队伍,与他们分道扬镳了。 等她后知后觉发现时,蒲兰谷已经近在眼前。 作为一个扬名在外的药谷,前来求医问诊的人很多,蒲兰谷俨然发展成一个不小的城镇模样。 人员流动,离不开衣食住行,起初在谷里的佃农以种植草药为生,后来佃农的家人们,慢慢开始做生意。 经营客栈茶楼,什么都好,逐渐改变了蒲兰谷的面貌。 规模壮大热闹起来之后,蒲兰谷的收入自然非常可观。 但是它养着这么多人,还有时不时外出义诊的规矩,开销也非常大。 它还收留了不少无家可归之人,留在谷里有力出力。 陆云苓也是如此,不过又特殊一些。 她的父母是行走江湖的一对侠义夫妇,为了救人死于非命,恰好当时的谷主在现场,把这可怜的小婴儿带回去,认作义女。 从那时起,陆谦颜有了一位义妹。 陆云苓自幼在谷中长大,很多人都认识她。 这会儿听闻陆神医的义女来了,前来迎接的人们,乍一见汤幼宁,纷纷惊呼她与谷主夫人有三分相似。 “谷主夫人?”汤幼宁对这个称呼略有些惊讶。 眼下的状况看着,所有人都赞成陆谦颜迎娶自己的义妹? 这是一段广为告知的关系? 范子悬是来给他们带路的,低声解释道:“师母原是谷里的三小姐,当年我还没出生吧……反正师父发疯一样,找不到人也要娶她为妻,逼着所有人都改口了……” 范子悬没有被逼迫,从他拜师之后,直接就喊师母了。 那时的蒲兰谷,早就没有什么三小姐了,只有[谷主夫人]。 而现在,过去了那么多年,陆云苓一直没有出现,一开始对陆谦颜的决定议论纷纷甚至反对唾骂的人,只余下唏嘘。 漫长的时光,磨平了那些不同的声音。 看着谷主如此坚决执拗,甚至他们都在祈祷,希望陆云苓回来,与他双宿双栖。 至于世俗的规矩,在沉重的十几年蹉跎之下,变得无足轻重。 也尽够了。 可惜,陆云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会儿突然冒出一位义女。 众人不知道汤幼宁是因为相貌的缘故,或者与陆云苓有何渊源,反正,谷主有了新的家人和牵绊,这是好事。 汤幼宁一行人,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医者本就受到世人尊敬,蒲兰谷的医师们尤其如此,因为他们行医救人,多行善事,还给那么多人提供了生存环境。 陆谦颜这么多年在外游医,很少回来,但他的威望丝毫没有减少。 甚至谷里经常会收到各地乡绅的捐赠,一些草药布匹甚至是银两,皆为了感谢陆神医。 汤幼宁以义女的身份进来,对外的说法,陆云苓是她的干娘。 他们不能把陆云苓与汤家的谚氏联系到一处,这些传扬出去,颇为混乱。 对陆谦颜来说,陆云苓永远是他的妻子,是谷主夫人。 如何能让她在京城与旁人做妾生子? 对汤幼宁而言,娘亲在京城和父亲生下她,怎么又挂名做其它男子的妻? 人都已经死了,落在外人口中说道一番,只怕会有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不知道的,还以为陆云苓是什么三心二意,两头兼顾之人。 汤幼宁不想看见这种局面,哪怕是摄政王出手,也控制不住人的言论。 陆谦颜同样无法忍受,已经逝去的苓儿,还要被流言中伤。 汤幼宁的住处被安排在陆谦颜的隔壁院子。 进门一眼就能看到一架秋千,范子悬说这是师父亲手做的,他曾经给师母做过一个,就在隔壁。 屋子里,屏风是梨花细娟纱的,垂幔鹅黄床帐藕粉,架子上塞了满满当当属于小姑娘的精致摆件。 薄时衍踏入后,仿佛进入女儿家的香闺,颇有些格格不入。 他淡淡一挑眉:“陆先生是忘了此屋还有个住客?” “没忘,”范子悬道:“王爷也觉得这屋住着不合适对吧?师父说了,女儿家的闺房,不能住男人。王爷你的屋子不在这呢。” 薄时衍瘫着一张脸:“此话何意?” 范子悬年纪小胆子大,直言道:“王爷,你要跟汤姐姐分开住。” “不可能。” “师父猜到你不会同意,”范子悬挠挠脑袋,道:“他会给你下软枪散。” 薄时衍闻言,面色微沉,狭长的双眸眯起,“身为医者,给人下毒?” “不算是毒,”汤幼宁知道这个软枪散,目光下移到他腰腹处,解释道:“只是会让你……休息一阵子。” 她居然觉得还不错? 薄时衍意会到了那玩意的作用,几乎气笑了:“你倒是清楚它的药效?” 汤幼宁是个老实孩子,点头道:“因为我手里有一瓶。” 备用的,还没试过哦。 下一瞬,范子悬被薄时衍拎起来,一扬手丢了出去,房门在他眼前啪得关上,里头还上了插栓。 “这……”王爷直接动手了? 屋里很快传来汤幼宁的轻呼声,她双脚离地,整个人被薄时衍扛到了肩膀上。 脑袋下垂的姿势,让她不由自主踢了踢小腿。 薄时衍在那圆翘的肉臀上掐了一把,全然是算账的语气:“本王决定,先把你手里的存货销毁掉。” 有了义父撑腰,偷藏什么乱七八糟的药? 第84章 不快点奉上解药 汤幼宁懵了, “关我什么事?” 她感觉自己无辜得很,晃着小腿道:“又不是我让你去别处住的,我也没用过软枪散呀……” 薄时衍一手握住了她细细的脚踝, 扛着人迈入里间,丢在那满是桃花芳香的粉嫩床榻上。 汤幼宁陷入蓬松绵软的被褥之中,刚抬起眼帘去看他, 便被那修长的身躯给笼罩住了。 薄时衍的双臂撑在她左右, 俯身逼问:“说吧, 东西在哪?” 迫近的气息, 源自于他身上, 汤幼宁几乎已经习惯了他低沉的嗓音,响在耳畔, 一如之前的许多夜晚。 每每她想往外逃, 就会被拖回来。 着实可恶。 汤幼宁抿了抿自己丰润的唇瓣, 提醒道:“我们来者是客, 理应客随主便。” “怎么,你想与我分房睡?”薄时衍冷哼一声:“你月事时我都陪着你,现在却要抛下我。” 这样听上去好像不太公平? 汤幼宁面露迟疑, 因为奶娘说, 寻常夫妻都会在月事那几天分开, 似乎是把它称之为污血, 不要沾染男子比较好。 污不污不知道,只是薄时衍不同意分房, 他认为没有必要。 所以他们几乎是一直住在一起,底下人也不敢劝。 “你要是觉得它脏,不想陪就算了。” 汤幼宁皱皱鼻子,女儿家身子单薄, 每月流血不死就很了不起了,居然还要被嫌弃! 薄时衍一挑眉尾,张嘴啃上她粉粉的腮帮子,“胡言乱语,你身上哪里是本王没吃过的?拿这点说事怎么站得住脚?” “那、那怎么能一样……”平时她都洗白白了好嘛,是他自己非要下嘴的…… 汤幼宁想着,小眉头揪起来,感觉偏移了话题。 薄时衍整个人趴在她身上,双手倒是安分,就是他温热的唇,从她脸上流连到了颈项处。 汤幼宁怕被嘬出印子,正要开口提醒,他自己及时停下了。 场合与时机不对,陆谦颜随时会过来,他要是擦枪走火了,最后苦的还能是谁? 薄时衍敛眉,开始说正事。 他语气沉沉:“本王余毒散后,陆神医给开了方子泡药浴,还要喝避子汤,独自入睡容易畏寒。” “你畏寒?”汤幼宁两眼望着他,“可是你明明就很热。” 睡觉总要缠上来,热死她了。 “靠着圆圆才热,”薄时衍垂下脑袋,埋首在她肩窝,“我很怕冷的……” 是么?汤幼宁想了想,道:“那就用软枪散吧,最近我们不做肉搏戏了,你也不必喝避子汤。” 听说那玩意喝多了伤身,估计男子也受不住吧? “……”薄时衍满脸不悦,简直想把她的腰给掐断。 汤幼宁瞅着他神色,本以为他又要出手教训什么的,谁知没有。 反而是冲她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好,就这么做。” 就……感觉有点微妙。 他该不会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 在薄时衍的退让之下,两人的住处没有被分开。 范子悬难以置信,摄政王宁愿承受软枪散也要留下来。 他看了都不忍心,回去跟陆谦颜说起时,忍不住为对方美言了两句。 “师父,汤姐姐都已经出嫁了,再这样强行分隔他们,是不是不太好?” 范子悬年纪小,不太懂,只知道夫妻同居一室天经地义。 陆谦颜回到蒲兰谷之后很忙,毕竟是谷主,一些他无法推卸的责任在身上。 就连今天迎接汤幼宁都没赶上,让小徒弟去了。 不过,他早已经把她的住处亲手布置妥当。 至于薄时衍……陆谦颜皱起眉头,道:“希望他懂得适可而止。” 在他看来,蒲兰谷就是圆圆的娘家,她回来当然要好好休息玩乐,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可不能被她枕边人给耽误了。 之前还不知道汤幼宁身世的时候,薄时衍曾找过他,问他要了一些房事中照顾女子的物件。 陆谦颜在医学中涉猎甚广,他懂得多,所见也多。 个别男子天赋异禀,确实会让女子很难受,他们往往以此为荣,根本不会考虑对方的感受。 现在圆圆碰上这样天赋异禀的家伙,已成定局,陆谦颜不论是身为义父或者医师,都不能干预。 只是希望薄时衍能再温柔克制一些。 蒲兰谷之行,就安排他们修身养性好了。 晚间,陆谦颜请两人过来吃饭,吃的是药膳。 汤幼宁这边,是温补之物;而薄时衍面前摆的,全跟清凉败火有关。 “圆圆,明日爹爹带你去青莒峰采药,那是你娘以前最爱去的地方,”陆谦颜微笑道:“今晚好好休息。” “青莒峰……”汤幼宁点头,问道:“它会很高么?” 所以强调要好好休息。 “很高,”陆谦颜拿起筷子,道:“苓儿从小就喜欢往山里跑,谁都追不上她。” 原本他爹收了义女,是准备一块留着学医,但她半途跑去学武了。 虽说并没有武功高强,但确实拥有一些自保的手段,至少在强身健体这方面做得很好。 进入蒲兰谷之后,汤幼宁逐渐听到不少人对陆云苓的描述。 脑海中对素未谋面的娘亲,渐渐有了一个丰满的形象,再不是画卷上的纸片人那种。 她小时候,是调皮好动的三小姐,还仗着有兄长撑腰,喜欢闯祸。 或许是因为这样,才养成陆云苓率性而为敢爱敢恨的性子。 说走就走,如此决绝,再也没回来蒲兰谷。 对一个用药物都没能啃下来的瓜,她放弃了,不要了,不需要勉强。 话虽如此,放弃不等同放下,否则陆云苓何必以‘谚’作为姓氏? 感情之事,并非理智能够管控,一颗心也不会那么听话,让它收回情愫它就收回了。 上一辈的事情,汤幼宁未曾参与,不多做置喙,陆谦颜发疯一样这么多年,可别再恶化下去了。 这次到蒲兰谷来,看着他神色不错,汤幼宁询问了范子悬,似乎未曾再发病。 但是,陆谦颜一直住在陆云苓昔日的院子,这么多年修缮过,但不准任何人动里面的布局。 甚至都没开口让汤幼宁进去看看……显然是一种霸占且防备的姿态。 他们的住所,不喜欢被其他人介入,就算是女儿也不行。 这个举动,隐隐让人忧心。 不是说陆谦颜没有认下汤幼宁,而是陆云苓在他心里太过重要,俨然到了极为偏执的地步。 才会这样捂着掖着,不给窥视。 汤幼宁没想去介入,她答应了,就按照义父的安排来。 以一种他认为舒适的节奏,去了解陆云苓。 ****** 薄时衍如愿入住汤幼宁的闺房,在这香香粉粉的屋子里,强行占据一角。 甚至从净室里面沐浴出来时,顺手用了她的香露。 薄时衍把那瓶花液拍在手背上,抬腕轻嗅,“有圆圆的气息。” 人高马大的男子,似乎与这些东西格格不入,但是他置身于鹅黄纱帐之间,却一副和谐相宜的模样。 等汤幼宁从净室出来,还要来伺候她,给她把香露给拍上。 汤幼宁平日里不用这些,不过湘巧还是把小娘子常用的给备上。 薄时衍以前犯头疾时,贪恋她身上的暖香,不允许有其它气味渗入。 现在没有那些妨碍,倒生出闲情逸致来,给她捣鼓一些旁的香气。 他手里拿着瓷瓶,道:“过来,我给你抹。” 汤幼宁看了看他手里的花液,摇头道:“不用了,我有点困,想睡觉……” 她朝着床榻走去,半路被伸过来的长臂给截胡了。 “由不得你。” 薄时衍轻轻松松一手夹起她,送到矮榻上,指尖一挑,解了衣带。 他的动作太过迅速,也不跟她商量的,汤幼宁回过身,只来得及捂住半边。 雪腻的白肉团团鼓鼓,半露不露,薄时衍没抬眸,倒了花液在手心搓热,道:“脱掉。” 汤幼宁不想抹香露,而且,对他还有点戒备,“明日要去青莒峰呢……” “你想担心什么?”薄时衍轻嗤一声,“不是给本王下了软枪散么。” 汤幼宁经他提醒,觉得有理,一点头道:“也对。” 认为此人身上的威胁解除,不懂害羞的小娘子,干脆利落地荔枝剥壳,坦然相对。 薄时衍果真是动作规矩,替她把润肤的花液给轻拍上去,一点一点按压吸收。 瞧着是挺正经的过程,他的神色也是波澜不惊,长睫微敛。 但……汤幼宁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她的气息局促起来,雪团上下起伏,几乎要活着跳出来了。 “应煊……”一开口就是细柔的嗓音,汤幼宁眨巴着水润眼眸,靠了过去:“你帮我揉揉好不好?” 她倒是率性坦诚,半点不委屈自己,有需求绝不憋着。 薄时衍面无表情:“不揉,抹了花露就早点休息。” “可是……”她有点难受。 这个感觉,在他的指尖落在腿上时,更加明显了。 明明没有触及任何不该碰的,但他那双手似乎被赋予了魔力—— 薄时衍对这具躯体专研许久,了解她的每一处胜过自己。 他慢条斯理,就像对待自己那柄长剑一样细致耐心,务必把宝贝给保养妥当了。 汤幼宁哪见过这种阵仗,她只知道,人心是肉长的,肌理也是肉长的,很难不被牵动。 她又不是死人呜呜呜…… 红艳艳的小樱桃挺立枝头,诱人采撷,可就是无人理会。 她委屈巴巴凑上前,还会被一双无情的大掌拂开。 “圆圆作何如此勾我?”薄时衍身上的寝衣一丝不苟,他收起小瓷瓶,道:“明日要去青莒峰呢。” 这句话方才她刚说过,现在就还回去了。 “我知道,”尝过滋味的小娘子不死心,并且想好了解决方案:“你就像以前还没圆房那样对我,不可以么?” 那样她一点也不累,还会很舒服。 薄时衍闻言,微微抿直了薄唇:“不可以。” “本王既然修身养性了,圆圆也该如此。” “你就是不想帮我?”汤幼宁嘟起嘴巴,算是看明白了。 她迟疑着抬起小手,拢到自己身前,“那我自己来。” 薄时衍:“?” 他简直要被气笑了,还不快点奉上解药,反而学会了自力更生? 第85章 埋伏 “汤幼宁, 本王同意了么?” 她眼前一花,双手就被抓握住了,仰躺着扣在脑袋上方,动弹不得。 薄时衍不允许她动, 深邃如墨的眼睛望下来, 把她定住了。 他语带警告:“有些东西, 只有我能碰,其他人沾染不得, 你自己也不行。” 汤幼宁一愣, 似懂非懂:“什么东西?” “你说呢?”他垂眸,视线宛如实质, 一寸一寸游移。 汤幼宁对这个言论颇为惊讶, 睁圆了一双杏眼:“它又不是属于你的!” “谁说不是。”薄时衍低头咬了她一口, 湿热的舌尖轻抵住。 满意地听见她吸气声,他冷哼一声:“本王盖了章, 就是属于我的。” “它才不是……”汤幼宁咬着下唇辩解。 挣扎了一下手腕, 被他按住, 根本无法抽出来。 薄时衍若即若离, 啄吻一口, 是存了心的让她难受, “就是我的东西,谁也别想抢夺。” “你不讲道理……”汤幼宁的眼眶都被逼红了,嘴里呜呜咽咽:“那你就好好对它呀……” 他怎么会这样过分? 一定是那些肉搏戏教坏了他, 竟然如此折磨! 眼看人都要被欺负哭了,薄时衍终究没忍心继续逗弄她,揽过那截细韧的腰肢,给她一个痛快。 学会贪心的小姑娘, 哼哼唧唧,要求还不少,这儿那儿,轻不得重不得,满身娇气。 还只顾着自己快活,丝毫没想过他不见动静的巨兽,是什么滋味。 薄时衍倒没说什么,任劳任怨,心里给她偷偷记了一笔。 现在拿了解药也没用,总不能耽误她明日登山。 让她高兴了睡过去,才不会影响第二天的体能状态。 汤幼宁小脸红扑扑的,倒在薄时衍怀中,闭上眼就呼呼大睡。 没心没肺的模样,丝毫不担心自己以后会承受怎样的‘报复’。 ****** 青莒峰高耸入云,植被茂密,是形成蒲兰谷的天然屏障之一。 它坚守在谷地的外围,生长了许多草药生灵,堪称一大宝地。 猎户偶尔进山,医师也会踏入,幽深的广阔山峰,是难能可贵的资源。 汤幼宁跟随陆谦颜步入其中,还没爬多高,就已经看到了不少小动物。 “山里很热闹呀。”她不由露出笑意。 满目苍翠,叫人心旷神怡,越是往里面,越能感觉出它的美丽。 汤幼宁的身体很不错,在爬山远行这件事上,不曾锻炼过,但好歹没有一步三喘。 青莒峰很高,等到他们一行人陆陆续续上去了,才能体会到,陆谦颜所说的‘她跑太快旁人追不上’。 这样陡峭的上山路,哪怕是习武之人,都很难一口气登顶。 更何况蒲兰谷的医师们,大多跟文人差不多,肩不能挑手不能扛,不曾学过武艺。 要他们跑着上去,怕是累死半条命也做不到。 而陆云苓,因为对武功感兴趣,早早学了点,加上身体底子好,简直是健步如飞。 陆谦颜说起回忆中的旧事,柔和了眉目,唇角微扬,似乎那是发生在不久前。 记忆犹新。 说着说着,他忽然扭头看向汤幼宁,问道:“你娘还在气我么?怎么不跟你一起回来?” “啊?” 空气中忽然安静了一瞬,范子悬捧着小竹筒过来。 “师父,你喝口水吧?” 陆谦颜不喝,笑了笑道:“故地重游也是不错的,你娘很久没来青莒峰,怕是不知道,此处改道了。” 他说是八年前,一次连天大雨下太多天,从山顶汇聚而下的水流像小溪一样哗啦啦,浸透了泥石,有一侧的山体滑坡,导致青莒峰改道。 说完了青莒峰发生过的小事,陆谦颜站在汤幼宁跟前,抬手轻轻落在她发顶上。 语气和蔼:“圆圆,你娘脾气太倔了,你不要像她一样。” 汤幼宁与他四目相对,看他两鬓银丝垂坠,应了一声:“好。” 范子悬知道师父又犯病了,长叹一声,“你也挺倔的……” 世人都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多得是见异思迁的人,怎么不把那薄情分一点给他师父呢? 也或许,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更执着。 别说其中还夹杂了对陆云苓的愧疚……外人是体会不到那种复杂的心绪了。 “累么?”薄时衍中途想背汤幼宁一程,被拒绝了。 她摇头,自行走在前头,“我不累,我可以。” 她歇一口气就能继续了,不需要搀扶。 朝气蓬勃的小娘子,步伐还挺轻快,把身边的湘巧湘宜都落下了,只十澜才跟得上。 薄时衍一伸手,拉住了汤幼宁,“既然不累,不如牵我一把。” “嗯?” 他一个习武的大男人,好意思? 这厚颜无耻的发言,就是汤幼宁都为之震惊,略一犹豫,还是握住了。 “走吧。” 她一副没办法的表情,选择了妥协。 而薄时衍,脸皮比城墙还厚,黏黏糊糊牵手登山,落在旁人眼中怎么看,他一概不做理会。 一行人边走边看,一路到了青莒峰的峰顶。 回头往来时路一瞧,云层环绕半山腰,漂浮在脚下。 山上风冷,却让人耳目一清,心旷神怡。 他们带了东西上来吃,不是熟食糕饼,而是米面食材。 范子悬这样的半大小子,正是闲不住的年纪,最喜欢上山下野了,常年在外行走,对于野炊一事得心应手。 他很快去砍了几节翠绿色的竹子过来,准备做一顿竹筒饭,烤着吃。 苒松几人帮忙架起篝火,捡拾干柴。 烧开一壶水后,给主子们烹茶,剩下的开水把竹子全部烫一遍,放至一旁备用。 汤幼宁也闲不住,附近多得是干枯树枝,帮着捡回来一些,都是添柴的好东西。 薄时衍故技重施,去山涧那边随手叉几条鱼过来。 加上陆谦颜采摘的草药野果,丰富了这顿野餐的食材,野趣横生。 一通忙活下来,几条翠绿色的竹筒摆上了石块搭起来的烤架。 烟熏火燎之中,它的颜色被逐渐改变。 旁边烤肉烤鱼烤饼,还有野菜汤菌子汤,青莒峰的山顶,炊烟袅袅。 给这座如同仙境一般的山峰,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方才登山途中,陆谦颜的癔症又发作了,他忘记陆云苓去世的事实。 似乎在他的故事里,苓儿与他成亲生下圆圆,现在不过是暂时闹脾气远走,迟早会回来。 这会儿到了山顶,陆谦颜拿着沿途挖到几株品相上佳的草药,给范子悬讲解它的药性。 说着说着,一抬眼看到薄时衍与汤幼宁两人。 陆谦颜蹙眉道:“这是苓儿找的女婿么?看着倒是一表人才,就是太黏糊了,如此厮缠圆圆。” 范子悬呐呐,不知道怎么说,挠头道:“恩爱些不好么?” “他看得太紧了。”陆谦颜如何不知道薄时衍的心思,男人的占有欲作祟罢了。 “那是因为汤姐姐善良好哄。”范子悬回道。 这句话勾起了陆谦颜的伤心事,“圆圆和她娘确实不一样,苓儿就很难哄,她怎么还不回来……我等了好久。” 陆谦颜长叹一口气,抬手拍在小徒弟肩膀上,道:“来日你长大了找媳妇,不要找这样的……” “师父……”范子悬一脸难受。 他很想让他清醒一点,快点变回以前那样吧。 他是师父捡来一手养大的,从记事开始,师父就是从容厉害的一个人,不管面对怎样的病症,难缠的病人,他都可以解决。 甚至是在外遇到的那些变故、气候灾害……没有什么能难倒陆神医。 可是,在找到师母的下落之后,强大的人,已经从内里被击垮了。 范子悬又不敢让师父清醒,他怕他沉湎于痛苦之中,彻底丢下蒲兰谷。 现在这样,好歹还能像正常人一样活着,出诊,教导他医术。 范子悬小小年纪,一脸愁苦。 汤幼宁见状,递了一杯清茶过来,“这是山里新鲜采摘的,味道还不错。” 她给陆谦颜也带了一杯,“爹爹,你也喝吧。” 一个称呼的转变,就能让一个人喜笑颜开。 不过……陆谦颜笑着笑着,忽然又清醒了过来。 “圆圆,我终究只是你的义父,”他接过茶杯,低声道:“我找到了你娘的下落,但是不敢去墓前看一眼。我没脸去。” 汤幼宁在他身旁坐下,道:“都已经过去了,你去不去她也不知道。” 陆谦颜两眼望着远方的山幕,好似放空了自己:“是啊,她什么都不知道……” 在他到处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长眠于地下,腐烂了尸骨。 “我不会再离开蒲兰谷了,”陆谦颜轻声道:“我不知道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 以前有一个信念支撑他走遍各地,现在他被抽干了气力。 汤幼宁一直为此感到忧心,“你会没事么?” 这样不稳定的精神状态,真怕他一时钻了牛角尖。 “我无事。”陆谦颜陡然间门丧失了目标一般,但是他很快又找到了新的支撑。 陆云苓的女儿还在,他要给她一个娘家。 而且,偌大一个蒲兰谷,那么多人在为它努力,他这个失职的谷主,缺失了太长时间门。 范子悬又年岁小,很多东西还没开始学…… 他的人生,没有陆云苓,好像也跟以前一样。 没什么变化,因为她消失了太久,久到仿佛不曾存在过。 只是这样的日常,日复一日,想来有些了无生趣。 为了活着,所以活着。 “圆圆,我在谷里等你娘回来,你偶尔来看看我们吧。” “好哦。” ******* 在蒲兰谷短暂逗留几天,薄时衍带着汤幼宁返回京城。 毕竟是摄政王,再怎么休假,也没有太多时间门给他。 尤其是小皇帝一直风寒不愈,把江立棠一群老臣急得上火。 递到薄时衍跟前的消息一道又一道,全是恳求他回去帮忙主持大局的。 还厚着脸皮,请摄政王劳动陆神医进宫给看看。 并非说太医院的御医们不好,他们能考进宫里,自然是有一双妙手。 不过都已经调理过那么多次了,章宸帝的身体一直没能强健起来。 不至于弱不禁风,但是身量力气各方面,比起同龄人都略逊一筹。 一国之君,日理万机,往后等着他的事情多不胜举,没有健硕的体魄如何能行? 况且秀女们还没选上,到时候有了嫔妃,还得付出一部分精力在后宫。 一些家里三妻四妾的大老爷们,已经很有预见性地愁上了。 对于这个请求,薄时衍拒绝了。 有心求医就自己去,做什么要经过他的手?要是看出个好歹,岂不是八张嘴说不清。 那卓家能同意他请的大夫给小皇帝下针用药? 更重要的是——他薄时衍看上去是那么热心肠的人么? 还替人求医…… 薄时衍当做没看到,懒得多管闲事,带上汤幼宁,收整行囊,打马回京。 这一趟出来,他们收获最多的,当属各种药物。 大夫手里,治疗什么的都有,没病还能预防备用。 反倒是补品不多,医师们主张食疗,若不是大病初愈之类的,无需多加进补。 尤其是薄时衍汤幼宁这样的年轻人,好端端的别吃太多补品。 他们也就余毒散尽,才跟着用了一些调理药物。 算着日子差不多可以停了,往后照顾好一日三餐的饮食即可。 这个消息,对汤幼宁而言最开心不过。 先前薄时衍给她塞药珠,为了捣烂它无所不用其极,她实在是承受不起了。 更何况……捣烂后的药珠会变成白色粘稠的液体被排出来,那般画面,脸皮再厚的人也遭不住…… 也就是离京路上,为了不耽误她的行程,薄时衍暂停了药珠的使用。 现在得知可以免去这些,汤幼宁就不担心回京之后的日夜了。 然而她高兴地太早了,薄时衍俯身告诉她:“药珠用完才行,剩下没几颗了。” 汤幼宁不解,“都说可以停了,为何还要继续?” 薄时衍振振有词,道:“对你身体好的,别浪费了你义父一番心意,若非这趟离京,它差不多就用光了。” ……可是她觉得已经可以了。 现在非常健康,能吃能睡还能跳,只是在外头不让她蹦跶而已。 “此事听本王的。”薄时衍轻掐她软嫩的脸颊,一锤定音。 汤幼宁崛起嘴巴,嘀咕道:“你就是想折腾我。” 看她狼狈哭泣,他是不是就开心了? 真是可恶! 回程走的是同一条路,沿着官道再走一遍。 但是与来时不同,薄时衍不再让汤幼宁出去骑马,把人拘在马车内,哪都不准去。 汤幼宁被扣住了,颇有点气呼呼。 原以为这人想趁机在车内欺负她,谁知他并没有。 薄时衍靠坐在软垫上,小桌子没有摆放茶水糕点,而是横放一柄长剑。 “圆圆,坐过来。”他朝她一招手。 “干什么?”汤幼宁迟疑着,不想上前。 薄时衍微微挑起眉梢,“怎么,怕我吃了你?” “怕呢。”汤幼宁实诚地回他一句:“你在蒲兰谷忍了好几天,出来就想把我办了。” 薄时衍略一沉默,道:“看来你很清楚。” 给他下软枪散,他没有当场算账就不错了,还不许事后寻仇? 不过此刻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 薄时衍长臂一探,把人给圈了过来,按在旁边的位置,“坐好,别离我太远。” 汤幼宁想去窗户边看看沿途的风景,不想陪他枯坐。 才刚挪动了一下圆臀,薄时衍拿起矮桌的长剑,‘铮’的一声长剑出鞘。 银亮的剑芒闪过汤幼宁的双眼。 她愣了一愣,缩起脖子,小媳妇一样乖乖坐好。 薄时衍见状,不由轻嗤一声,拿起他的软帕,擦拭自己的武器。 “以为我在吓唬你?” “难道你没有么?”汤幼宁圆溜溜的眼睛朝他看去。 “何至于此,”薄时衍一抬眼帘,“本王多得是手段镇压你,用得着舞刀弄剑?” 汤幼宁这小脑袋瓜,一想觉得有理,于是也不怕了,伸长脖子去打量他那柄武器。 薄时衍很少把他的佩剑公然摆放出来,至少汤幼宁不曾动手去触碰过。 刻纹精细的宝剑,削铁如泥,泛着冷冽寒光。 “它看上去很漂亮。”她嘟囔一句。 薄时衍闻言,侧目斜来一眼,道:“很快就会用上了,你不要被吓到才好……” “什么意思?”汤幼宁没听明白。 薄时衍没有给她多做解释,有些事情,做好心理准备或许会更紧张害怕。 两辆马车吱吱悠悠,进入紫行山地界。 此山脉占地极广,它的地界内,前后圈起来有几千公顷。 高耸的山峰,行人绝迹,乱世时候是山匪流寇的天然驻扎地。 被剿灭过几次之后,现在百姓们基本日子安宁,倒是没有再次冒出来。 不过,紫行山依然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密林之中,毫无预兆的涌出一群黑衣人。 他们动作轻巧无声,一看就知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悄无声息出来后,半句废话没有,提刀围着马车迅速砍杀。 苒松连忙叫随行护卫抵挡,拉车的马儿受到惊吓,昂首嘶鸣。 原本寂静的山林,顿时热闹起来。 薄时衍一行人的人数太少了,因为装作普通商户出行,没有带多少护卫。 即便身怀武艺,也双拳难敌四手。 尤其是,最得力的茂岚被留在京城,随行的人是焕星。 薄时衍倒是临危不乱,一柄长剑舞得无人敢靠近。 “往林子里撤退。”他沉声吩咐。 汤幼宁揪着裙摆慌了神,已经是第二次遇见这种刺杀的场面了,但…… 恐怕这种事情没人会习惯,刀剑无眼,每一刻她都很害怕。 马车被驱赶着进入密林,慌不择路。 靠近路边的树木高大稀疏,倒是还能走一小段,后来,只能弃车而去。 汤幼宁被薄时衍一把抱起,转身就跑。 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应煊,我能跑的,你这样带着我太累了。” 那么多杀手在后面追逐,他不保存体力怎么行呢? 薄时衍瞥她一眼,“别说话。” 汤幼宁哪能不说,她是为他好呀! 可是,还没开口,视线越过他的后背,发现居然有个衣裙与她一样的人钻进了马车,并且赶着它走向另一个方向。 ? 汤幼宁一脸茫然,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个男人,自有一套计划。 他知道在这里会被人埋伏行刺? 两人没有跑多远,就躲进一条事先挖好的地道里面。 仗着荆棘草木掩盖,此处极为隐秘,恐怕就是深山里的老猎人都未必能找到。 而他们那辆马车,在护卫的拼死保护下,被杀手追逐围剿,逼近一处断崖。 车夫刹车不及,阻止不了狂奔的马儿,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直直坠落。 苒松又气又急,从腰间门摸出烟雾弹,放出信号,让暗处跟随的几个暗卫出来,速速找到王爷的下落。 而焕星不需要吩咐,已经带着人寻道下去。 那群杀手同样半点不落后,各自绕着断崖去底下寻人,他们奉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及至天黑之前,双方在崖底又几番交手。 于石壁上看到一滩血迹,还有一片女子衣裙的裙角。 ——摄政王与他的王妃,回京途中遭遇杀手埋伏,坠落断崖后生死未卜。 这个消息随着信号烟雾弹,被快马加鞭传回京城。 整个摄政王府都动作起来,茂岚点了五百人马前去搜山。 他先行一步,极为迅速,等到章宸帝在皇宫里得知此事,再商议决定救援的人选,茂岚已经走远了。 章宸帝被吓了一大跳,本就带着病容的小脸,煞白了大半。 他立即吩咐,此事不容外传,违令者斩! 幼帝体弱,羽翼未丰,这时候除掉摄政王,不就把大堰握住了一半么? 要是薄时衍有个万一,只怕小皇帝的死期将近。 即便没死,邻国知晓了,多半也不肯安分,蠢动来犯。 章宸帝身边几位近臣,连夜处理此事,派了朱卫平将军亲自带人去紫行山。 一来可以寻人,二来,注意防范着山的另一边,若有哪方势力异动,可以及时调遣。 与此同时,外戚卓家被盯梢了起来,他的嫌疑很大。 卓任隆清楚自己有没有动手,他暗自密切防备,这要不是薄时衍在自导自演,那就是齐凯桓在暗中搞鬼。 他想动手了么! 薄时衍那家伙,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死,但是此刻,他身陷险境,毫无疑问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若是有个好歹,说不准,卓家的敌人就换了一个。 ****** 汤幼宁被带入地洞藏身,也没躲多久,就被薄时衍领着,从地洞的另一头出去。 竟然是连接到一个小湖泊边上,从洞里出来后,一眼就看到湖边停靠着一只灰扑扑的破旧小木船。 薄时衍带她登船,让换一套衣裙,他撑着竹竿,把小木船沿着湖泊顺水而出。 到了较为宽阔的河面上,迎着一艘画舫,两人迅速混入其中。 这是一艘花船,汤幼宁身穿紫色堆花娟纱裙,被推到一位满身脂粉香的娘子面前。 薄时衍:“十骊,给她插花。” “请叫我骊娘~”骊娘扭着腰肢上前,牵起汤幼宁白嫩嫩的小手,眨着她那双桃花眼:“随我来吧,我的花魁娘子~” “花魁?”汤幼宁一脸茫然,回头去看薄时衍。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被人追杀,既然逃出来了,不行想办法去把那群人给逮住么? 为何又在这里……玩什么游戏? 这艘画舫,装扮华丽,丝竹声不绝于耳。 实在是与方才的紫行山格格不入。 薄时衍伸手,捏住她莹润的小下巴,告知她一件事:“从今日起,花魁被我包月了。” 第86章 没有着力点 汤幼宁反手揪住了薄时衍的衣袖, 问道:“湘巧湘宜她们会没事吧?” 虽说他似乎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运筹帷幄之中, 但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 “谁都不会有事。”薄时衍给她吃了定心丸。 做戏要做全套, 为了让那些人相信,丫鬟随从一个都不能带。 不仅如此,他并未告知祖母和母亲这个计划。 现在摄政王府估计都急上了。 凡事有所取舍, 这是无可避免之事。 汤幼宁懂了,她也不多嘴去询问,知道湘巧她们没事就行。 乖乖跟着骊娘去房间里梳妆打扮, 改头换面。 方才听见薄时衍喊她十骊, 或许跟十澜一样,出自暗卫营? 汤幼宁没拿这话问她, 不过细细留意一下骊娘轻盈的步伐,心中有所猜测。 骊娘的神态举止柔美,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 倒不是说她生得如何标致,只在神韵这方面,是汤幼宁从未见识过的妩媚。 见她两眼直溜溜盯着自己瞧, 骊娘忍俊不禁,揽着人到梳妆台前坐下。 “娘子很好奇么, ”她动作轻巧,解开汤幼宁原有的发髻,“女子总被要求端庄淑女,妩媚姿态被打做低俗,寻常人是见不得的……” 汤幼宁摇头,道:“我觉得你这样很好看。” 吸引人的美,何止是折服旁人,自己都要看得目不转睛难以自拔了。 尤其是她那双眼眸, 欲语还休…… 骊娘瞧出来了,这位小王妃,倒不是寻常人家教养出来的那般死板。 “娘子这般灵动一双眼,绝对叫人惊艳。” 她动手,开始给汤幼宁上妆,一点一点修饰出来的风格,与湘宜天差地别。 美丽的事物,从来不该被界定,不同品类风格也无需分出什么优劣来。 千人千面,各有自己的喜好罢了。 骊娘一双妙手,当真给汤幼宁来了个‘改头换面’。 乌黑的发丝被高高挽起,侧坠下一个松垮的斜鬓,配以一朵层层叠叠绽放开的大牡丹花。 周边簪钗流苏,堪称满头珠翠。 面上浓妆,眉如远黛眼若点星,双颊酡红,朱唇半点,平日里软嫩乖巧的小娘子,顿时化作艳丽娇娘。 汤幼宁撑得起这个妆面,不仅丝毫不艳俗,反而凸显出[惊为天人]四个字。 “好一朵人间富贵花!”骊娘不由赞叹。 她笑道:“巧笑嫣然的艳,到底落了下层,像娘子这般的,才是恰到好处。” 汤幼宁不常带笑,她并非那种长袖善舞之人。 待人接物不显露半点刻意,脸上自然不会故意去散发和善。 同时,她又非冷艳那一挂,恰好在二者之间的,不凌厉不低伏,牡丹独放,风华绝代。 骊娘给她重整了衣裙,再搭配上一条素娟披帛,挽在臂弯里,蜿蜒垂坠,有如神仙妃子。 娇靥如花,体态玲珑,这样的花魁,打着灯笼都难寻。 “主子真是好福气。”骊娘看了都要心生嫉妒。 那样冷硬的男人,何德何能拥有这么一个纯美的妻子。 盛开在他的掌心里,不叫外人窥见半星半点。 藏得严实呢! “你是在夸我么?” 汤幼宁更擅长听一些直白的话,她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弯了弯眉眼:“多谢你,我为自己此刻的模样心生欢喜。”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觉得自己美极了,高兴! ******* 这时节,不冷不热,未见雨水,是最好的泛舟时候。 朱漆翠颜的画舫,曲调轻扬,团纱如云,美酒佳肴摆满桌。 汤幼宁拿着一把扇子,步伐款款走了出来,一抬眼,便与座位上的薄时衍四目相对。 原来不止是她变装了,他亦如此。 薄时衍身穿华丽锦袍,头上戴着缠帽,下颚一圈胡子,修长的十指套了好些个宝石戒指,十足的异域商人模样。 他本就眉骨优越,双眸深邃,这么一打扮,丝毫不显违和。 汤幼宁正打量着他,尚未走近,他已经起身朝她而来。 一伸手,搂过她的细腰,带入座位。 “美人怎么称呼?”薄时衍低头浅嗅她的香气,略有几分轻挑。 “什么?”汤幼宁挪了挪位置,在他怀里坐好,一手推开他的脑袋,“你别蹭花了我的妆。” 她要美美的呢。 薄时衍出声提醒:“花魁要有自己的艺名。” 艺名?这个难不倒汤幼宁,她稍一思索,道:“我叫绿照。” “怎么想到这个,绿照姑娘?”他拿起一双玉箸,塞到她手里,开始点菜:“那道樟茶鸭看上去不错。” “因为冰池晴绿照还空。”汤幼宁回了一句,握着筷子去夹樟茶鸭。 却没送到薄时衍嘴里,反倒自己先尝了尝,“唔,果然不错。” 薄时衍曲起食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她见状,再夹一筷子,投喂给他,一边问道:“锦绣蹄筋吃不吃?” “吃。”他点头。 然后看见这贪吃的小家伙,又顾着自己先吃了。 薄时衍轻扶额角:“有你这么做花魁的么,绿照姑娘?” 话音刚落,就被她的蹄筋给塞了嘴。 “我有点饿呀,”汤幼宁拿过另一双筷子递给他,“这位老爷,你也喂喂我好不好?” 这样就不会耽误她伺候他进食了,两全其美。 “……” 便是薄时衍,也无法拒绝这样的高招。 从这天开始,汤幼宁过上了每日陪同薄时衍饮酒作乐的日常。 喝酒赏景,还有乐女舞娘,她很快就领略到了男子逍遥似神仙的快活。 薄时衍是毫不意外,她把自己代入了那群大老爷们的位置。 以前在王府,就喜欢听曲看戏,还天生酒量上佳。 亏得是个女儿身,不然一准要被养成小纨绔了。 画舫顺流而下,离开了紫行山地界,顺着水路抵达望州一带。 此地水源丰富,河流交错,行商大多倚靠水路。 许多人家有船只,那些嬉闹游玩的画舫,只多不少。 像是这样被租用的青楼画舫,在望州很常见,薄时衍他们混入其中,并不起眼。 那么多一掷千金的人,在船上醉生梦死,几个月不出来的都有。 汤幼宁隐约领会到了薄时衍的用意,他想躲起来,去达成某种目的。 她自然是相信他的心计谋略,不会做些无用功。 只是…… “现在京城里如何了?老太太和夫人会不会很担心?” 旁的她不知道,就紫行山和望州这边,连日有好几队人马过来,明察暗访。 一时说是有位达官贵人的孩子走丢了,城里山里到处找。 一时又有什么江洋大盗,提醒各家仔细排查。 暗处进出的人更多,他们打扮成普通人模样,只是神色略有些紧绷,明眼人很容易发现不对劲。 不过也是因为汤幼宁知晓内情,才会留意这些细致之处。 薄时衍微微抿直了唇线,道:“自然是担心的,家里找不到我们,父亲与大哥也从南尧赶来了。” “什么?”汤幼宁顿时有一种闹大了的感觉。 但是只有这样劳师动众,才能彰显出它的真实。 “无妨,你继续玩吧,”薄时衍执起金樽,把那酒水凑到她唇边:“蹲伏太久,胜利在望,很容易叫人冲昏头脑的……” “唔……”汤幼宁一张嘴,酒液就被灌了进来。 来不及吞咽的一些,顺着嘴角流下,下一瞬,让薄时衍接个正着。 湿热的舌尖,一点一点,舔噬细嫩的脖颈。 ****** 章宸帝撑着病体,积极参与朝政,有内阁几位老臣在,加上一个江立棠,倒不至于乱套。 摄政王遇刺失踪一事,被严严实实瞒下来。 文武百官有听闻风声者,知晓轻重也不敢外泄。 而暗中促成此事的罪魁祸首,同样不会主动宣扬。 毕竟,他要的是那个皇位,而不是引起大堰的动乱。 不过他要做的事情,依然免不了动乱,从来权柄更迭,就没有风平浪静的过程。 不知从哪里先开始的,去年章宸帝的生母杜美人,那件扑朔迷离的换子一案又被拉出来了。 旧事重提,猜测小皇帝是不是卓太后当年那个孩子。 寻常百姓家,对于这种深宫高门的辛秘,显然很感兴趣,总是热衷于探讨,而后唏嘘感慨一把。 没两日,大家嘴里的话头一变,改为质疑章宸帝的血统。 倘若被换来的不是卓太后的孩子,那又是从哪来的呢? 莫不是宫外抱个孩子进去,充当皇家血脉? 现在大位上坐着的小皇帝,是姓齐么? 这个言论一出来,似乎为了辩证章宸帝确实是先帝之子,很多人开始列举他们二者的相似之处。 从样貌,到习性,乃至行事作风…… 一旦陷入自证怪圈,结果就发现,先帝与小皇帝,其实不太像是父子! 先帝是个刚愎自用之人,不听劝,否则也不会那么多年一意孤行。 章宸帝可以说年纪小才听话,但登基这么久看下来,实则他欠缺了些主见。 光凭这些去推论父子关系,显得很是荒谬,多得是一家子脾性相悖的,又能验证什么。 质疑血统的言论一出来,就被压了下去。 但是它就像雨后春笋一般,越是不让说,越是从别的旮旯角落冒出来。 背后之人来势汹汹,所图甚大。 卓任隆在过年那会儿,经过薄时衍提醒,已经盯上了齐凯桓。 如今对他更是咬牙切齿,深藏不露的老狐狸!这节骨眼了还在装傻呢! 对此,卓任隆做了许多防范准备。 他不信薄时衍会那么轻易出事,多半在哪里窝着。 他所要做的,就是守好小皇帝,到时自然会跟齐凯桓清算。 齐凯桓即便野心勃勃,谋算多年,也没那么容易拿下大堰。 大堰兵权三分,一部分掌握在薄时衍手中,一部分散落各处,还有一部分,是为了以防万一,先帝给了蜀中的殷老将军。 殷家世代忠良,铁血武将,卓任隆坚信,他们不会跟齐凯桓牵扯上关系。 即便明裕郡王暗地里攥住了一些人马,也没有一敌之力。 让卓任隆不安的是,他不知道京城有多少人,是属于齐凯桓的。 注意到他的时间太过短暂,人家行事隐秘,哪有那么好查? 甚至才查到的说不定是对方故意透露的假消息。 偏偏这时,蜀中传来丧事急报,殷老将军去世了—— 不说章宸帝与卓家震惊不已,就是内阁几位老臣,面上也没了笑意,形势陡然严峻起来。 当年大堰屡吃败仗之际,是薄时衍站出来挑大梁,领兵挽救颓势。 此事没有提及殷家,实则他们功不可没。 若非一南一北镇压,恐怕大堰已经腹背受敌。 正是因为有殷家在蜀中坐镇,薄时衍才能没有后顾之忧,一味往前。 他们称得上是守住这个国家后背的军士。 也因此深得先帝信任,分了兵权过去,企望彼此制衡约束。 殷老将军年岁已高,甚至比先帝还要年长。 这会儿驾鹤西去,已然是寿终正寝。 然而时机太过凑巧了,偏偏是在摄政王下落不明之际,蜀中是否因此生出变动,所有人都不敢贸然去赌。 皇帝与太后先后降旨,对殷老将军的离世表示悲痛,还给他追封了国公之爵,世袭三代。 举国为殷公哀悼。 ******* 薄时衍第一时间接到了消息,早在京城反应之前,他让十璩安排人去一趟蜀中。 查清楚殷老将军的死因。 时机上确实有点凑巧了。 苒松或者其它任何一个得力下属,都不在身旁,但并未耽误薄时衍对消息的灵敏度。 汤幼宁与他待在一起,自然也知道了不少。 她忍不住问道:“局势变动,我们要回去了么?” “不回,”薄时衍一摇头,把手中的信纸投入炭盆,“绿照姑娘要陪我一个月,时日未到,怎么能走呢。” “你不现身没事么?”汤幼宁觉得,现在肯定很多人着急上火了。 他闻言,似笑非笑:“我不回去,才好呢……” 摄政王多碍事呀,他不在了,正好让那些个家伙放开手脚,大闹一场。 汤幼宁不懂这些,瞧他半点不为此着急的样子,索性也不多言了。 反正他心中有数,旁人何必代劳,去操这个心? 心大的小娘子,从来不会去自寻烦恼。 略作关怀询问过后,立马兴致勃勃,要去点曲目听琴,琴声听够了,船上还有会琵琶会箜篌的,个个绝妙。 汤幼宁转身要走,刚一动,就被薄时衍给扣住了。 “去哪?”他撑坐在锦团上,一手抓住了她的裙摆。 沿着那花瓣似的裙裾,探了进去,握住她截细细的脚踝。 “我去外面玩玩。”汤幼宁动了动腿,没能挣脱。 “不许去,哪有花魁抛头露面的?” 薄时衍这么说着,手上微一施力,就叫她站立不住,直直坠落到他怀里来。 他张开双臂,盈盈抱个满怀。 “你干嘛呀?”汤幼宁仰起小脸去看他,道:“绿照带老爷出去看歌舞可好?” “可是老爷不想要歌舞伺候,”薄时衍的大掌,意有所指地滑动,“要花魁亲自来才行。” “……”汤幼宁望一眼船舱外头的天色,抿唇道:“花魁不想来。” 大白天的,是要累死她么? “老爷包月了,由不得花魁拒绝。”薄时衍轻捏她的粉颊。 汤幼宁吃痛,皱着小鼻子:“什么包月,我又没受到好处……” “那你给我包月吧,”他低声一笑,“不需要好处……” 浅淡的薄唇吻了过来,不断轻啄,细细吮咬。 一点一点勾着她,逐渐加深彼此的交融。 汤幼宁不想顺着他,往旁躲了躲,嘴里含糊不清:“不要包月……” 不给好处她也不用,这个风月画舫里面,每个房间都不简单,花样太多了…… 薄时衍霸道得很,不容拒绝。 抱着怀里的小姑娘,把人亲软了,亲到没有力气,才站起来,进行下一步。 十足的老谋深算。 “不是好奇这些绑带是干什么的么?”他托着软乎乎的汤幼宁,走向房间内的红绸绑带。 当然是用在她身上的。 不过考虑到小娘子雪颜腻玉,怕是受不住这些红绸,容易留下痕迹,薄时衍贴心地命人给它换成一架秋千。 汤幼宁被放上去时,晃晃悠悠,神色还是懵的。 紧接着他俯身下来,一双手,熟练地让她忘乎所以。 是她最喜欢的环节,给她甜头放松警惕,一时间都没有意识到,今日的花样是什么。 直到薄时衍扛起她的腿,窗外的白日光投进来,打在他壁垒分明的腹部肌理上,精悍的腰身,蓄满力量。 昂扬待发。 汤幼宁的小手,无所适从地扶在秋千绳索上,却也稳不住自己,她没有着力点。 “你、你为什么……?” 要在这里……? 薄时衍目光灼灼,唇角微扬:“你说呢?” 当然是为了把她撞飞出去。 决断 机不可失 汤幼宁前不久才玩过秋千, 在蒲兰谷里的小院中,是陆谦颜帮她扎的。 薄时衍会在一旁, 帮她推着秋千, 陪她一起晃悠。 秋千荡起来很愉快,但不曾想,在河上画舫里面, 居然也玩起了这个? 他是不是早就生出这般心思? 汤幼宁浑身轻颤,两手紧紧抓住绳索, 莹润小巧的粉色贝甲, 几乎陷了进去。 她找不到着力点,以往哪怕是脑门被怼在枕头上,起码还有床头拦着, 给她借力。 然而在晃荡的秋千上, 就是把手中绳索抠烂了,也阻止不了自己的动态。 她身不由己, 只能徒劳地把嗓音给哭哑了。 小哭音听得薄时衍心有不忍,终于伸手,把人捞起来, 抱着离开这架秋千。 “就那么喜欢么……”他低头,用额际抵住她红彤彤的脸颊,“喝点水我们再继续。” “嗯?”汤幼宁忍不住打了个哭嗝。 她暂时无法冷静下来, 好在脑子还算清明,抽着小鼻子道:“不来,不要……” 她好累呜呜呜…… 谁知这个男人, 大脑袋蹭了过来,也带上了可怜巴巴的语气:“但是我好想要。” “那你慢慢想,我不要。”汤幼宁两眼瞅着他。 “圆圆, 本王一把年纪还没有子嗣,是不是应该早早为此练习一下?”薄时衍往杯子里倒入清水,端着送到她的唇边。 他突然说起孩子,叫汤幼宁愣了愣,慢吞吞问道:“什么练习?” “想要孩子,自然需要一番准备。”薄时衍说得煞有其事。 这就触及她的知识盲区了,只知道要按照肉搏戏那样做。 然后呢……? “我们需要勤快一点。” 薄时衍把杯子里的水喂她喝下,有水珠滴落在她身前,沿着雪团隐入沟壑,消失不见。 他抬手,指尖轻轻搭上去,便触出一个肉窝。 太软了。 汤幼宁喝了水,感觉好多了,问道:“你不是在喝避子汤么?” 顾名思义,就是不要孩子呢。 “回京之后可以停掉。”等他忙完一切,就在府里养娃。 汤幼宁想了想,并不上套,道:“那就回去之后再说,现在不要了……” 薄时衍狭长的眼眸一眯,卷过她覆身压下,音色低哑:“你没得选。” “!!” 那还装出商量的样子做什么! 汤幼宁被一口气塞满了,噎得她想翻白眼,气呼呼的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 殷老将军系因病过世。章宸帝派人去慰问,得到这么个结果。 薄时衍暗自命人去查,同样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看来,还真是赶巧了。 蜀中那边,殷公的几个儿子,替他办了葬礼。 按照规矩,有了国公之爵,当由大郎君继承,接掌殷家的军队。 此人甚少来京城,大家没有多少接触的机会,无从得知他的为人。 殷老将军去世,不仅催化了不明的局势,更是加速把‘摄政王失踪’一事给捅出来。 这么大事儿,摄政王却没有露面,差不多到他销假的时候了,哪能不引人嘀咕。 逐渐有人询问,薄时衍去哪了。 民间的百姓们后知后觉,开始传出摄政王下落不明的消息。 很多人对此极为震惊,难以置信,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失踪? 别是谣传吧? 章宸帝等人,还在努力隐瞒,一边加大人手去各处搜寻。 差不多把整个紫行山给翻了个遍,然后在密林深处,发现了摄政王与王妃两人被撕毁的衣角碎片。 林子里一大滩血迹,还有野兽的脚印,俨然一副惨遭横祸的现场。 这样的结果叫人难以置信,也难以服众。 都知道薄时衍武艺高强,即便他身上有什么隐疾余毒,不是让一位神医医治了么? 以他的身手,岂会葬身野兽口中? 但是很快,朱卫平带着搜查的官兵们,在附近找到一个低矮的树洞。 里面存留有活动的痕迹,依照火堆灰烬和旁边的干枯草药判断,很可能是摄政王坠落悬崖后的藏身之地。 而那些草药,经过辨认是治疗外伤和接骨的,他们大概率摔断了腿脚。 如果说本身就带伤,那么在丛林遇到猛兽,还真说不好结果会如何。 人们听闻这些细节,自动就在脑海里补充了剧情。 逻辑完整,合情合理。 所以,薄时衍真的在落崖后遇到意外,死在紫行山了?! 此事已经不是章宸帝能隐瞒住的了,蜀中殷公过世,摄政王都没现身,太多人在留意他的动向。 一有风吹草动,被暗中一番推波助澜,立时人尽皆知。 京城内外,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尤其是小皇帝的血统是否纯正,引发民众非议,一度甚嚣尘上。 一部分聪明人,隐隐觉得,可能要变天了…… 事情铺垫到这个地步,明裕郡王齐凯桓还稳坐在家,非常沉得住气。 他大抵是在猜,薄时衍与他玩什么名堂。 莫不是想试试,谁更富有耐心? 齐凯桓不相信薄时衍就那么死了,他确实没能找到他,但也没看见尸体。 这样的骗局,休想动摇他的大计。 齐凯桓起初非常坚定这个想法,殷老将军的讣告传来,也不能改变他心中的警惕。 他隐忍多年,不会轻易功亏一篑。 但是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薄时衍依旧毫无动静。 摄政王府那边都急疯了,德容夫人捱不住病倒,暂时是薄老爷与大郎君在帮忙支撑。 齐凯桓的心里,有一道声音在催促他。 万一薄时衍真的遭遇意外了呢? 即便没死,可能也暂时回不来,他这样放任机会溜走,绝非大丈夫所为。 当然是趁他病,要他命! 况且,殷老将军死得及时,这对齐凯桓而言,简直是上天的启示一般。 原本他所顾忌的,除了薄时衍,还有蜀中的兵力,现在少了块顽石拦路,正中下怀。 种种思虑与选择摆在齐凯桓面前,他与幕僚连着几个夜晚睡不安稳,举棋不定。 ******* 明裕郡王府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一如往常。 与它相隔几条街的衍裕郡王,已经急如蚂蚁。 齐弘维暗中命人收拾行囊,看能不能找个机会,悄悄溜出京城。 他好歹也是生在皇家,虽然无缘皇位,但现在这个势头发展,渐渐回过味来。 外面全在猜测小皇帝并非皇室血脉,这种事情,寻常人岂会知道那么多! 他要不是,那谁是? 现在血缘最近的皇室宗亲,不就两个郡王府嘛! 齐弘维知道自己没做任何事,剩下的是谁,昭然若揭。 “没想到老的野心那么大!”他背着手,掌心都冒汗了。 齐弘维怕,不仅章宸帝有性命之忧,一旦发生了宫变,老会顺道把他一起砍了。 乐萝得知要把自己送走,不同意这个决定,“爹,薄时衍不会死的,汤幼宁也不会!” “我管他们死不死,”齐弘维来回转悠,语气沉重:“我们不死就不错了!” “真的是皇叔么?”乐萝平日里就知道吃喝玩乐,哪里留意过这些。 何况这位皇叔一家子,全都不爱出门的,只放了个小纨绔齐曜白,成天养狗! “不是他在搞鬼,难道是你爹我吗!” 齐弘维叹了口气,道:“当年,老二是父皇亲封的,赐号琰恩,我与老年纪小没赶上,大皇兄登基后,随手指了封号给我们,还是顺延。” 就是寻常百姓家那种按照字辈排的,一个明裕,一个衍裕。 老多半是心有不甘,郡王到底比不上亲王,在这京城里窝着,日子也就那样。 他要做什么,齐弘维不想管,就怕牵扯了自身性命。 这要是早个十年,在先帝微弱之际动手,说不准他还能支持一把呢。 那时候的大堰,都被糟蹋成什么样了,说是怨声载道也不为过。 可是齐凯桓没有行动,或许是准备不充足,实力不允许。 现在眼看着大堰恢复了点生息,他又惦记上了?! 齐弘维把齐凯桓骂了一通,吩咐下人给乐萝收拾行李。 “女儿,你还没嫁人呢,你不能死!” 乐萝:“……” 小皇帝跟卓家都没跑,她爹跑得倒快! 实则,不仅是衍裕郡王府在筹谋退路,卓太后与卓任隆两相合计,也做了另一手准备。 如果薄时衍在,齐凯桓首当其冲对付的是摄政王府,他不在,卓家危矣。 然而,决断的时刻来临,卓家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被鹿台大营的兵马给团团围剿了。 齐凯桓终究不肯看这大好时机错过。 倘若他能一举侵占皇城,杀掉章宸帝与齐弘维,即便薄时衍是在装死,他回来后也已成定局。 到时候,他身为最正统的皇室血脉,民心所向,那群老臣焉敢不从? 而摄政王,再怎么大权在握,他起兵便会被打做乱臣贼子,天下人得以讨伐。 只要占领皇城,把那些不该活着的人,全部杀死。 齐凯桓就赢了。 转折 草率的一次宫变 第一个被拿来开刀的, 就是卓家。 罪名便是调换皇家子嗣,以外人冒充帝王血脉, 罪不容诛!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 差点把卓太后气得当场吐血。 当年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儿,即便后来手刃仇人,也难以抚平心中伤痛。 任何报复也换不回儿子的性命! 现在竟然被倒打一耙, 说她顺水推舟策划一切,章宸帝并非先帝血脉, 而是卓家找来充数的孩子! 真要这样倒好了, 他们何必如此艰难去对付薄时衍? 这种空口白话说出去也有人信? 还真有—— 堪比戏台子上面演出来的剧情,曲折离奇,引人入胜, 老百姓们都陷入三人成虎的环境中, 越说越真,渐渐深信不疑。 此事短时间内迅速传开了, 大街小巷人尽皆知。 更叫民众惊惶的是,鹿台大营直接出动,把偌大一个卓家给团团围住了! 铠甲银枪, 刀锋渴血,明裕郡王齐凯桓亲自率领,于阵首高高祭出一个鹿头。 鹿台营在大堰有‘清君侧’之用, 以鹿头悬首,鹿血祭天,替皇帝斩尽身旁奸臣小人, 肃清朝堂。 平日里,他们受命于帝王,谁人都调遣不动。 现在突然被拉出来, 毫无疑问,那位将军已经是齐凯桓的人了。 这回鹿台大营两万精兵,不仅是要清君侧,一旦坐实了卓家的罪名,就连皇帝本身估计也要一块被清理掉。 说起来可就显得滑稽荒唐,何曾见过一柄利剑,把主人也一块削了? 齐凯桓接手了这把武器,他深知夜长多梦迟则生变的道理,立即动手,把整个卓家内外把控起来。 卓任隆也不是吃素的,早已联络好能动用的人手,奋力抵抗,企图朝外杀出一条血路,离开京城。 他猜到了齐凯桓的打算,说什么也不会放过卓家,跪地求饶也没用。 因为需要用他们的死,来裁定章宸帝的身世,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就连缓兵之计都施展不出来,唯有逃出京城,才能保住性命。 卓府位于承邺坊,当天,没来得及撤走的卓任隆,迎来了鹿台营的围剿,双方发生了冲撞,短兵相接。 营地里养精蓄锐的将士,铁蹄整齐划一,踏入京城的那一瞬间,街道上的寻常百姓无不望风而动,躲了起来。 昔日繁华的闹市,一哄而散,门窗紧闭,空旷而又寂静。 承邺坊杀声震天,卓任隆拼死都想逃出去,即便自己走不了,还有他的孙儿们。 但是—— 齐凯桓有备而来,不会让一只苍蝇飞出去。 他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一旦行动起来,便要速战速决,没有回头路可言。 齐凯桓用最快的速度,手起刀落,把卓家上下给解决了,不留一个活口。 仗着军队的人数优势,过程非常顺利。 然后,挑着阵首的鹿头,刀尖直指皇城。 卓家之死,不过是他把章宸帝拉下来的一个必走步骤,至关重要的过程。 为了昭告世人——齐郗华血统不正,名不正言不顺。 不堪称帝。 ******* 齐凯桓骤然发难,干脆利落灭了卓家,紧接着围困皇城,丝毫不拖泥带水,甚至称得上迫切。 江立棠痛斥明裕郡王狼子野心,即便对皇帝身世存疑,也该拿证据来对簿公堂,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然而到了这个地步,文官成了最无用的存在,随便你嘴皮子多利索,口诛笔伐也是无用。 鹿台营逼宫靠的是武力,一言不合就杀声震天,人头落地! 守护皇城的左右羽林军,合计有八千余人,在各个城门死守,禁止齐凯桓踏入一步。 皇宫建筑高墙厚瓦,颇有点易守难攻,虽说人数不如,但一时半会儿还能守住。 双方陷入僵局,消息流传各地。 薄时衍忙了起来,结束他在画舫上的悠然姿态。 他一天能收到好几条飞鸽传书,以及京城里闻人照的请示,需要他及时作出决策。 差不多要把王府里的亲眷给转移出来了,齐凯桓现在急于拿下皇宫,暂时顾不上。 等他攻破了皇城,会立即分出火力给摄政王府。 拿捏住德容夫人几人的性命,是稳妥的一步后棋,防止薄时衍在诈死演他。 而薄时衍,不能太早把他的家人给接走,王府必定有许多眼睛在盯着,时机不对会打草惊蛇。 茂岚领兵把内外守得滴水不漏,铁桶一般,安全无虞。 一切都在他们计划之中。 卓家被杀,京城彻底变了天,蜀中那边得知此事,殷公头七刚过,殷大郎君身为现今的家主,亲自领兵回京救驾。 但是他们离得远,鹿台大营估计在两日内就能攻破皇城,到时候小皇帝死了,皇室直系血脉顺延至齐凯桓这边,估计殷家军也没得选。 薄时衍也要出发了,他把汤幼宁留在望州,由十骊焕星几人跟着她,待到京城事了,再来接她回去。 临走前,他告诉她一件事:“我让人把小白虎带来了,你可以陪它玩玩。” “好哦,”汤幼宁一点头,清凌凌的黑眸望着他,问道:“你们会没事吧?” 京中政变那些,她有许多不懂的,只知道很危险。 起兵造反,已经到了拼个你死我活的地步。 那位明裕郡王汤幼宁没见过,不认识,但是她与郡王妃有过一面之缘,他们是齐世子的父母。 回想起齐曜白,当初把她从卓尤深手里救出来,他能那样迅速找到她藏身的地窖……想来是不寻常的。 不过以前她傻乎乎的,他说要保密,就照办了,其它也没多想…… “圆圆不必想太多,”薄时衍一手环上她的腰肢,按到自己身前来,“你只当做在望州游玩即可。” 很快就会结束了。 汤幼宁抬起细细的胳膊,回抱他健实的身躯,道:“那我带着困困一起等你,你快些回去帮忙,老太太和夫人肯定担心坏了。” 从传出他失踪至今,已经过去了小半月,中途还有他葬身兽口的消息,真真假假,着实考验至亲的承受力。 薄时衍把她娇软搂了满怀,爱极了这可人的小模样,“怎么那么乖?嗯?” 他侧过头,用挺直的鼻尖轻蹭她的,薄唇微启,含吻她丰润的下唇肉。 用舌尖轻舔,既缱绻又克制,浅尝即止。 “……?” 汤幼宁什么都没做,但是他似乎总自行觉得她很乖,然后反复与她贴贴亲亲。 现在甚至当着骊娘的面……她忍了忍,用小手推拒他,“时辰不早,你快点走吧。” 薄时衍是看出来了,只他一人在这不舍,她倒是洒脱无情得很。 “圆圆,”他啃了那细腻雪腮一口,在她耳畔低语:“回京后给我生孩子……” 汤幼宁不抗拒此事,爽快点头答应,“好,我也想生个小宝宝陪我一起玩。” 她拥有过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当然要分享出去!唔,还能一起画画? 不过小娃娃是不是长得很慢,它什么时候来呀? “难道孩子是玩伴么?”薄时衍不禁唇角微勾。 他已经开始期待了,圆圆陪着孩子快乐成长,而他负责监督学业功课方面,配合起来松弛有度,非常好。 薄时衍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不做久留,告别了汤幼宁离开望州。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理想状态总是与现实存在偏差的。 人走后没多久,小白虎就被送来了。 大半岁的虎崽子,跟大狗狗的体型差不多,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 看到汤幼宁,它很是兴奋,蹦跶上来绕着她使劲转圈圈。 原本打算满一岁就把困困放归山林,但是林春生从老猎户那边得知,通常虎崽跟随在母虎身边,两三年才会离开。 合计之下,只要它没有突起伤人的意图,不妨多留些时日。 到底还年幼,贸然进入森林,怕是捕食困难。 汤幼宁住的农庄,位于望州边缘处,临近紫行山,地广人稀,草木秀美。 她可以带着小白虎出门跑马,果真是出门游玩似的轻松。 不过,再怎么心大的小娘子,也很难若无其事地在林间玩乐。 秦婆子她们不在身旁,京城那边正乱着,汤幼宁心里挎了事儿。 就连平日里最爱吃的食物,都没了滋味。 骊娘告诉她说,这就是牵挂。 ******* 皇宫里,章宸帝没忍住哭了。 他尚未弄清自己的身世,卓家上下就被齐凯桓屠杀殆尽,卓太后深受打击,一夜病倒。 章宸帝本就身体不太好,这会儿强忍着不能倒下,因为皇城外面全是鹿台大营的兵马,团团围困。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先是摄政王下落不明,他被质疑了血统不纯,紧接着传来殷公讣告…… 齐凯桓动手了,砍杀卓家,下一步刀尖对准的,就是他的人头! 摄政王不在,一切都乱套了,偏偏朱卫平将军还被派遣出去,若是蜀中也生出异心,恐怕要他去拦着…… 可是双方武力悬殊,如何拦得住? 即便蜀中那边是自己人,也赶不及回京,似乎已经没有退路了。 章宸帝回想登基以来这艰难的几年,不禁洒泪当场。 辛辛苦苦没讨着好不说,还要英年早逝! 江立棠最近一直住在皇宫里伴君左右,见状不由皱眉,“未到绝境,陛下何故弹泪?” “朕感怀摄政王,也不知他是否无事?”章宸帝抹抹眼角,“怕是要与他阴曹地府相见了。” 鹿台营本该是握在他手里的底牌,居然轻易就被皇叔夺了去。 可见是他能力有所不及,无法服众。 当然,其中有齐凯桓钻营多年的缘故。 以章宸帝的年纪阅历,行事又不果决,可能在那些人眼里,大堰江山迟早被姓薄或者卓给取代了,不如扶持一个郡王? 江立棠见不得小皇帝这样自艾自怜,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想办法逃出去。 他们需要做好应对最坏局面的打算,倘若皇宫守不住了,能去哪里? 困于宫内的几位老臣,聚集起来没能商量出一个确切可行的方案来。 反倒是被宫门口不断来报的消息,弄得火烧眉睫,紧迫感十足。 终于,勤政殿外的德喜,领着羽林军的右统领进来,他跪地禀报:“蓟北门将破,请陛下速速撤离!” “蓟北门……要破了?”章宸帝忽然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不说德喜脸色苍白,几位大臣均是面如土色。 江立棠还算镇定,立即恭请陛下动身,没时间在这殿内长吁短叹了。 他一挥衣袖,让德喜带去换衣服,龙袍加身太过醒目,不宜出行。 小皇帝不仅没有主见,十几岁还是多愁善感的年纪,瞧着悲观得很,被德喜硬拉着才去了内室。 他苦笑一声:“朕登基以来,在众位爱卿的相助之下,躲过不少上苍的考验,这回恐怕是福运耗尽了。” 那些个天灾意外,哪有**凶猛? “陛下别说了!”德喜都快哭了。 这个节骨眼,当然是快点躲起来要紧,保住性命,兴许蜀中那边已经过来支援了…… 换过衣裳,右统领护着小皇帝从侧门出去,皇宫这么大,只要不往门口跑,要找个人也不容易。 鱼儿离岸尚且摆尾挣扎,人面对既定结局,哪有不跑的,恐怕到了刀剑落下来的那一瞬间,也不肯安然赴死。 小皇帝被带走了,没多久,蓟北门从外攻破。 羽林军不敌,死伤不少,边打边退。 宫门口发生这等大事,里头宫女太监们手无缚鸡之力,乱做一团,有门路的都跑了。 鹿台营的震威将军阎睿伯高高扬起马鞭,抹着脸上的络腮胡笑道:“谁活捉了章宸帝,必有重赏!” 其下一呼百应,摩拳擦掌。 平日里规矩森严、只可远观的场所,一朝被马蹄鲜血践踏,让许多人兴奋起来。 他们的心脏在鼓动,手里的刀剑仿佛变得轻飘飘,砍杀都不费劲! “活捉章宸帝!” “找到小皇帝!” 阎睿伯还不忘吩咐,不杀宫人。 齐凯桓的目标是帝位,而不是对皇城大肆破坏,谁敢手脚不干净趁火打劫什么的,仔细后面新君问罪。 阎睿伯如此命令,倒是免去了血流漂杵的局面,死的都是羽林军那群侍卫,宫人们躲在墙角瑟瑟发抖,好歹留了性命。 蓟北门大敞,齐凯桓紧随其后,率军入内。 他对阎睿伯的速度非常满意,本来逼宫这种事情就要速战速决,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在齐凯桓的吩咐下,越来越多人涌入皇宫,他们像蚂蚁一样,势必要踏遍宫里每一寸土地,把躲藏的章宸帝给揪出来。 齐凯桓叫来了齐曜白,父子二人站在勤政殿门口。 一人满脸红光,一人面无表情。 “怀慎,为父终于等到了今日!” “父亲高兴得太早了,”齐曜白道:“薄时衍不会那么容易死。” 因为坠落悬崖受了伤,所以被野兽也撕扯了?堂堂摄政王便是这种结局么? “我也不信,但是那重要么?”齐凯桓哈哈笑道:“只要齐郗华死了,他又能如何?” 到时候他昭告天下,这是卓家混淆进来的孩子,跟先帝没有丝毫干系。 待到那时,即便薄时衍还活着,难不成要杀了大堰仅剩的一位郡王,自己登基? 师出无名,他才是乱臣贼子! 齐凯桓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胜利,此刻巡视属于帝王的宫殿,满是睥睨之态。 “所谋大事,已成定局!” “不是还有四皇叔?”齐曜白并非故意要泼冷水,沉声道:“章宸帝没死,一切还有变数,父亲忘了自己为何给我拟定这个字么?” 怀慎,便是要一直谨记,慎重行事。 齐凯桓闻言,双眼迸发出锐利凶狠的光芒:“他活不了!” 又扭头看向齐曜白,略有不满:“你四皇叔那个蠢包,也配做对手?我已然大位在握,你拉着张脸是何故!莫不是还惦记那个汤氏的死活?” “我没有。”齐曜白否认了。 他不认为汤幼宁跟着薄时衍出事了,小娘子一脸福相,必然会此生圆满。 他只是……为着自己不得不踏上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心里沉闷。 但是并未说出口。 ******** 偌大皇宫,繁复交错,齐凯桓派了许多人去找章宸帝的下落。 鹿台营攻入宫门后,就把各个门口给堵死了,半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更遑论什么宫女太监。 只要杀掉小皇帝,他的计划就得逞了! 然而直到入夜,整座皇城灯火通明,不断有士兵举着火把灯笼巡逻寻找,偏偏找不到人。 齐凯桓为之恼怒,就是掘地三尺,他也要立即见到齐郗华的人头! 春夏交接的夜晚,似乎变得极为漫长,所有人,彻夜未眠。 于黎明之前,齐凯桓忽然接到了一条坏消息。 底下人急匆匆来禀报他,摄政王府有异动,原本大门紧闭,茂岚趁夜护着一辆马车杀出来了。 盯梢的人即刻发送烟雾信号弹,已有人领兵去拦截,但…… 齐凯桓脸色一变,摄政王府会反击在他意料之中,但是他大事未成的节骨眼上,意味可就不同了。 “薄时衍果然没死!” 他握拳,重重锤在桌面上。 片刻也坐不住了,重新吩咐下去,就是把整个皇宫翻个底朝天,也要在天亮之前找到章宸帝! 薄时衍,马上就要来了。 天光大亮,旭日冉冉升起。 齐凯桓熬着两眼的红血丝,背着双手走来走去。 皇宫说大很大,说小,其实没有多少藏身之地,不说齐郗华没找到,他身旁那几个簇拥的老头,也不见人影? 这显然不对劲! 重利之下,有宫女太监瞧到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很快就会提供线索,排查起来有那么难吗?! 齐凯桓喜悦了一晚上的心情,随着时间消耗,渐渐沉淀下来。 一直以来,他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它替他选择了好几次正确的决策。 此时此刻…… 齐凯桓闭了闭眼,耗费很大力气,才把齐曜白几人叫过来,沉声吩咐他们撤出皇城。 “什么?!” 几位追随者全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现在都到了搜查章宸帝的关键此刻,只在皇城里待了一夜,居然要撤退?? “你们没有听错,再不退就来不及了。”趁着薄时衍还没赶到京城之前。 齐凯桓在不断思索,冷笑一声:“看来本王并未完全拿下鹿台营。” 哪个环节出错了,必然是这里面有内鬼! 等到薄时衍带人杀过来,他们身陷皇宫,只怕是内外夹击,瓮中捉鳖! 齐凯桓的追随者们,也都不是蠢蛋,经他这么一说,齐齐脸色大变:“郡王的意思是……” 攻入皇城的代价确实是小了一些,难不成——“我们这就去把阎睿伯给押来问罪!” “若真是他暗中搞鬼,小皇帝多半也在他手里!” “不必去了,”齐曜白皱眉阻止,“听父亲的,立即撤退,否则全都别想活命。” 没能杀掉章宸帝,甚至都抓不到他,即便占领了皇城也没用。 不是长久之计,鹿台营的人数胜过羽林军,却敌不过薄时衍手里的兵力,那是以卵击石。 被阎睿伯狠狠摆了一道,齐凯桓恨不能咬碎一口银牙。 不过他到底已经隐忍多年,心性非常人能比拟,面上倒是镇定着,吩咐几个心腹将领,卷走皇宫的部分财物,立即撤离。 齐凯桓的决定非常及时,在他们准备动身之际,阎睿伯察觉动向,立即派人到宫门拦截。 然而他手底下的人太少,而外面薄时衍接应的大部队未到,根本拦不住这群人。 京城又是铁蹄混响的一日,百姓们全窝在家中,紧闭门窗不敢往外多看一眼。 齐凯桓率领两万人打入皇宫,在里面搜寻一晚,隔日清早就撤退了。 除去他认为不可信的几支队伍,手里还握有一万余,呼啦啦一口气出了京城,朝着西南方而去。 等到薄时衍抵达京城,那群反贼已经不见踪影,徒留下被胡闹了一通的京城,人仰马翻。 蓟北门正在洗刷鲜血,一堆烂摊子等着收拾。 薄时衍顾不上去看一眼家人,马不停蹄地进了宫。 阎睿伯在宫门口迎接了他,络腮胡差点笑裂了:“这是最草率的一次宫变吧!辛辛苦苦二十载,换来皇宫一夜游!史官都不知道要怎么写了!” “他娘的,我可真是有才华!都会念诗了!”他越想越有些自得,决定要去把自己的诗念给史官听,给记上去。 多好的一句诗啊! 薄时衍斜他一眼,不做理会,去见了章宸帝。 受过惊吓后得救的章宸帝,得知自己不会有事之后,放松下来的那一刻就病倒了。 连夜高热不退,这会儿脸色苍白,还不忘探出头来看薄时衍。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摄政王无事,朕心甚慰呜呜……” “……”薄时衍看得那鼻涕泡都不想上前了。 侧目问道:“太后呢?” 阎睿伯咧嘴一笑,回道:“还活着呢!” 那个老巫婆,害了王爷那么多,岂能随便就死了! 他一咬牙 干 章宸帝正在发热, 但不妨碍薄时衍要颁布的旨意。 他叫了翰林院编修进来书写圣旨,把明裕郡王的行为昭告天下, 举国通缉。 同时, 还要立定小皇帝的身份。 从一个疯婆子拿着血衣出来开始,咬定杜美人被换子,下这么大一盘棋, 来指认章宸帝的血统。 当真是迂回又可笑。 薄时衍直接下了封口令,谁敢妄议不实谣言, 动摇民心兴风作浪, 通通抓走,邻里听闻后举报有奖,不限次数。 此举很有成效。 因为普通百姓, 参与热闹新鲜事皆是一时兴起, 他们只管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柴米油盐, 并没有多关心高高在上的掌权者是何人。 这天下,是谁人的天下,重要么? 只要别胡乱折腾百姓, 给一个安身立命之地,大家都乐呵着,皇帝姓什么干系不大。 再说了, 章宸帝的身世听起来扑朔迷离,细究之下没有任何证据。 全靠一张嘴,是真是假无人知。 恐怕只有那企图造反的布局之人知晓了。 薄时衍要拟旨, 江立棠跟了过来。 这老头闷不做声的,抢了攥笔编修的活,挽起袍袖亲自给摄政王做笔录工作。 “王爷请讲。” 他一拱手, 竟然行了大礼。 薄时衍并未避让,稍稍一抬眼皮:“江大人这是做什么?” 江立棠叹了口气,道:“王爷高义,以前是江某狭隘了!” 就冲他努力保下小皇帝的举动,就不该质疑他对大堰的用心。 否则,大可以顺势而为,在齐凯桓杀掉小皇帝之后,上演一番‘姗姗来迟’的救驾。 虽说,如果没了小皇帝,薄时衍身为一个摄政王,去讨伐齐凯桓会陷入缺乏‘旗帜’的局面; 但……江立棠不认为以薄时衍的胆识,需要一个假惺惺的齐家血脉来做噱头。 倘若齐凯桓顺利杀掉章宸帝,他多半会宰了明裕郡王,自己直接取而代之。 即便会被指责名不正言不顺,但他在意么? 只有企图千古留名的家伙才会关心史书如何续写,那人绝不会是薄时衍。 虚名,是捆不住一头雄狮的。 眼下,雄狮看上去对这个地盘并没有圈占意图,甚至,他越来越有做甩手掌柜的趋势…… 江立棠刚写好圣旨,收笔检查,便听到薄时衍安排了后续一系列事情。 首先是章宸帝,身子骨太弱了,建议去蒲兰谷请陆神医过来瞧瞧。 此事薄时衍不会代为开口,他之前就拒绝过一回,谁想求医自己拿出诚意去。 陆谦颜是汤幼宁的义父,要是不愿意来京城,那就小皇帝自己动身去找他,薄时衍不希望他因为谁的缘故而勉强走一趟。 其次是自己找上门来的谢七郎君谢虹卿,落在薄时衍手里,他哪也别想去,这会儿正好丢给江立棠。 对方声称自己有远洋船的图纸,此事尚需验证。 薄时衍属意江立棠负责远洋船的图纸一事,若谢虹卿所言不虚,后续的合作事宜可以跟进。 谢家有过前科,朝廷与之接触,除去公事公办,更为严苛也不过分。 这是谢家理应付出的东西,至于想要什么口头保证去庇佑他们? 没有这个可能,也没有必要。 两件大事把江立棠听愣了,“远洋船?” 这是还想着开海禁呢! 先前提了一嘴然后不再说,仿佛随口不当真,却原来跟谢家人都接触上了? 而且这等扯皮的事情交给他……江立棠迟疑着,“既然是王爷的主意,不如王爷自己……” “本王要离京一趟。”换言之就是没空。 江立棠明白了,点头道:“摄政王是想亲自追踪明裕郡王的下落?” “不,”薄时衍淡淡道:“是去接王妃回京。” 江立棠:“?” 皇宫遭此一难,那鹿台营空了大半急需整顿,还有蜀中那边殷家也要过问一下,毕竟那么多兵权交给了那位大郎君…… 这么忙的情况下,他还要去接媳妇回家?!真是岂有此理! 大张旗鼓的擅离职守! 江立棠胡子都要炸了,对薄时衍的意见不可谓不小。 正想追着唠叨几句,人已经转身朝外走了。 薄时衍要出宫回府一趟,去给老太太解释赔罪。 这一场大戏,把家里人都骗过去了,属实是折腾太过。 ******** 汤幼宁很快得知了京城的最新消息,还是十澜亲自送来的。 她继续回到她身边,寸步不离。 得知逼宫是虚惊一场,谁说有人员伤亡,但这个损失已经降到最低,汤幼宁才放下心来。 至于这番劫难最惨痛的卓家,她多少有些唏嘘,却也仅此而已,生不出什么同情心。 卓家这么些年,坏事做了不少,私底下的勾当害了多少人。 如今满门被灭,要说稚子无辜,那他们不是用父兄从别处吸来的血滋养长大的么? 他们的至亲都不去考虑自己儿孙无辜,不去怜悯那看不见的未来,非要种下苦果,轮得到外人来同情? 终究只能落一句罪有应得。 尤其,卓家倒了之后,那些被它用强权压下的苦难民众,一股脑冒了出来。 侵占他人财产,对于穷苦百姓而言,谋财便等同害命,他们的家庭会因为失去这笔银钱而破碎,甚至是死亡。 这也是个烂摊子,十澜了解得不多,只略提了几句,“卓家死得干脆,后面要不少人来收拾呢……” 苦心经营一辈子,结果没死在政敌手里,也不是让皇帝给收拾了,叫鹿台营的铁蹄给踏成泥。 “王爷肯定很忙……”汤幼宁捧着下巴,问道:“老太太如何了?奶娘有没有哭鼻子?” 他们诈死一事,为了演的逼真,家里人都不能说…… 十澜点头叹气,道:“老太太倒还好,虽说年事已高,但心性豁达,看得开些,反倒是夫人……” 付氏几次哭晕了过去,她心思细腻,一想到自己的二儿子,为了这个国家忙里忙外,劳碌之余被猜忌,还英年早逝?! 他好不容易寻了个喜欢的姑娘成亲,外界议论纷纷,眼看着后面该尝到甜头了,哪能这时候发生意外? 一个孩子都没留下…… 付氏无法释怀,直接躺倒在床上爬不起来了,累得王府事务落在老太太身上。 好在陈管家常年经手许多庶务,以前没有女主子他也能做得很好,没有叫老太太受累。 再之后,老爷与大郎君赶来,多了人帮忙支撑,指派去紫行山搜寻,让王府上下有条不紊。 至于秦婆子,那当然也是哭的,守着白霁堂烧香念佛,不愿接受事实。 她岁数不小了,去年还大病一场,身子骨不如以前,现在正吊着汤药。 汤幼宁闻言,抿了抿唇角道:“那应煊要给夫人好好道歉,我也该给奶娘赔不是。” 可怜天下父母心,虽说形势所迫,但对不住她们,就得好好赔罪。 秦婆子陪伴她长大,这么多年了,情分早已不一般,如今到了颐养天年的岁数,也该好好安定下来。 汤幼宁想了想,决定划分一个小农庄给她,若是王府里住得不高兴了,还能出去自行养老。 当然,她是绝不会让奶娘不舒服的,在王府就近有人照看,更为方便。 不过农庄是给秦婆子的退路,让她能够随心所欲一些,想要自己出去当家做主也可以。 就看她如何选择了。 汤幼宁把这个主意告诉十澜,询问她的意见。 十澜认为此举妥当,“秦婆子照顾娘子那么多年,定然是不舍得离去,在王府安养余生最好,不过给她一个庄子,她心下能够踏实些。” 汤幼宁点头,道:“我不让她走,我有义父给的养身丸,对身体有好处。” 秦婆子年轻时候操劳困苦,后来进入汤家才免去奔波,岁数一到,各种老毛病就冒出来了。 汤幼宁想动身回京,十澜笑了笑,道:“娘子,王爷说要来接你。” 她们先把行囊收拾着,稍微等一等,人就该来了。 “他还要跑一趟?”汤幼宁微微讶异,抱着青瓷花瓶去窗边,“行吧,正好还能逗留两日。” 绿意盎然的季节,紫行山叫小白虎流连忘返。 起初汤幼宁没有心思游乐,现在既然无事,她倒是可以多待几天。 ******** 这日,汤幼宁带着焕星一行人,进入林子狩猎。 娇软的小娘子,当然没有能耐去拉弓引箭,这全然是困困一兽的战场,他们这群人,是围观小白虎战力的看客。 汤幼宁一身利落骑装,身旁跟着十澜与十骊,均是发冠高束的打扮。 骊娘在离开画舫之后,一改自己原本的妆容形态,她收起妩媚风情的一面,也能英姿飒爽。 看上去简直判若两人,不敢相认。 可见暗卫营的人可塑性极强。 有这两位高手同行,还有焕星几人骑马跟随,即便他们是顺带跟着小白虎进山,一路上也收获不少。 汤幼宁经过好几番实地骑行,骑术精湛许多,在这种地形复杂的林中,也能安稳坐在马背上。 紫行山太大了,这一片还接壤了江河,策马狂奔,不见半个人影,是小白虎撒野的好地方。 莫约临近午时,汤幼宁觉得差不多该回去了,吹响哨子,让困困回来。 这是特意定制的哨子,先前为了放小白虎去山林里训练,方便喊它回来的。 荒山里树木层层叠叠,声音都传不远,哨音清亮更好使。 小白虎颇有灵性,知道这是放风结束的意思,通常会乖乖返回。 这回情况有些出人意料,吹哨许久,不见老虎的身影。 半时辰之前还看到它在不远处扑腾,料想不会走太远导致听不见。 汤幼宁握着缰绳,道:“困困不想回来了么?” 它年岁尚小,自己在林子里过夜不安全呀。 “应该不会。”十澜陪伴困困的时日也不短,清楚小家伙对人的依恋。 或许是因为自幼在人群中长大,它注定与寻常野兽不太一样。 习惯了他们的气息与声音,俨然已经当做同类至亲对待。 小白虎经常热情又黏人,如王爷所说,确实狗里狗气。 汤幼宁蹙起眉头,“那就是发生了意外?” 可恶,丛林之王现在还小呢,打不过那些大家伙! 焕星一转马头,道:“王妃在此稍候,我去前头找找看。” “你一人找是不是太慢了?”汤幼宁也想去找。 十澜见状解释道:“他有追踪能力,可以通过周围草木倾倒的方向以及脚印辨认,娘子让他去吧。” 汤幼宁懂了,一点头:“那你谨慎些,说不准困困遇到猛兽了。” “是。” 焕星一拱手,夹紧马腹,很快消失在一行人视野中。 汤幼宁担心困困遇到强悍的对手,被弄得一身伤,甚至是叫对方咬破了喉咙? 听说这片密林,不仅有狼群,还有猛虎。 它还未满一周岁,属实还不够强大。 谁知—— 如此荒山野岭,小白虎竟然遭遇了**。 焕星没多久就回来了,他面色凝重,道:“我发现了一串凌乱脚印,马蹄印痕如鹿,疑心是否遇到了鹿台营的军马……” “什么?”十澜的圆脸满是震惊,“不会那么巧吧?!” 冤家路窄都不带这样的! 刚听说齐凯桓带着鹿台营的人逃离了京城,他们走的西南方,实际上肯定会变幻方向迷惑视线。 按照脚程来算,一天时间到紫行山,未免也过快了。 除非行的是水路,当年他与船王谢家有勾连,手里或许握着船只…… “我不会认错的,”焕星沉声道:“鹿台营的军马佩戴了统一制式的铁蹄,与山鹿的脚印颇为相似。” 许多军营会在某些方面做出细致的标识,常见的是衣裳绣纹或者武器刻纹,铁蹄倒少,太容易暴露行踪,简直招摇过市一般。 但因为鹿台营的特殊性,他们生来是为皇帝而存在的刀刃,不允许暗中出行,才有了马蹄的特殊刻印。 “他们抓走了困困?”汤幼宁问道。 焕星一点头,“从现场勘探,小白虎确实被网罗了,步伐虽乱但数量并不庞大,应该是走散或者落后的一支队伍。” “那我们能把它救回来么?”汤幼宁着急而又苦闷,“鹿台营是不是不能招惹?” “有什么不能招惹的?他们如今是丧家之犬。”十骊哼了一声,语气轻柔:“该害怕的不是我们呢。” 汤幼宁闻言,仰着小脑袋想了想,道:“他们身后有追兵,前方会不会遇到蜀中那群人?王爷肯定安排人去接触过了吧,能联系上么?” 想要救出小老虎,最好是前后夹击,把鹿台营的人全部拿下。 否则他们这点人数前去拦截,只怕赔了老虎又折兵。 尤其是,她是薄时衍的妻子,对方得知后不会来抓她么? 汤幼宁对这点思考得很清楚,不会贸然做没有把握之事。 她最先想到的,是殷家军,那天听薄时衍说,殷蕴河领兵回京救驾,已经动身了。 若能跟他们联系上,迂回一点路线,说不准还真能前后包抄。 紫行山这边,还有朱卫平将军的人手呢。 汤幼宁不知道此计可行不,她问了焕星与十澜十骊三人。 焕星跟暗卫营没有接触,十澜两人却是知道,“蜀中那边事发突然,王爷为求稳妥,派过去的人多半是十璩。” 重要的事情,会交给他来办,把变数压到最低。 “所以,是可以联系的,对么?”汤幼宁眨巴着一双大眼睛。 她脸上是稚子般纯然,意图去做的却是那么大一件事,十澜忍不住一手扶额:“娘子好生大胆,且容我缓缓……” 十骊掩唇噗嗤一声笑了,上前一步道:“骊娘愿意前往,把朱将军带过来。” 既然王爷已经在京城现身,都知道他没死,紫行山当然结束了搜寻任务。 朱将军估计要带人回去了,想要联系须得趁早。 而且时机稍纵即逝,若决定与殷家军前后夹击,在鹿台营那群人没走远之前,他们得派人追踪上去。 稍晚一点,痕迹就会被擦得干干净净。 汤幼宁一张小脸认真严肃:“你去吧,请朱将军过来,他见多识广,肯定会有想法的。” 能不能行,她说了不算,可以请对方琢磨琢磨。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小白虎被人带走,而且那帮人还是造反失败的家伙,留下来都是大堰的隐患。 ******** 朱卫平对汤幼宁的印象大概就是:迷倒摄政王的女人。 如果非要添加其它的描述,那就是不知道为何,他女儿也与她走得很近。 朱伏梅不会跟家里人提及友人如何,更不会把小娘子的事情说出去,哪怕此人是自己的父亲。 朱卫平无从得知,汤娘子是怎样一个人。 从紫行山撤离之前,他为着薄时衍生还的消息松一口气。 大堰稳住了,局面一点也不糟糕。 他正打算速速赶回京城,突然接到了摄政王妃的来信,说是有要事相商。 朱卫平去了,路上还纳闷呢,能有什么要事? 怎么也想不到,汤娘子口中的要事——真的非常紧要! “王妃属实……胆识过人。”好半晌,朱卫平才挤出这么一句来,平复自己内心的震惊。 她竟然萌生出把叛贼一网打尽的想法!好勇! 而且就为了一只小老虎么! 朱卫平没心思喝茶,抹一把老脸,脑袋不由自主地思索起这个可行性。 他带出来的人加起来好几千,除了搜山,当时朝中大臣的用意也是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现在还能用上? 几千人对上鹿台营的一万多,显然是无谓的冒险之举,要是不把殷家军划进来,朱卫平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但若能跟对方配合,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他认真琢磨了起来。 尤其是:攻其不备。 齐凯桓逃出京城,必定留下耳目去盯着薄时衍的动向,认为那是最具威胁的追兵。 他不会把紫行山这点人手放在眼里,甚至都忘了朱卫平这号人物。 朱卫平坐不住了,站起来背着手来回转悠。 他仔细询问了十澜,摄政王与蜀中那边的联络是否紧密,对殷蕴河这个人又知道多少。 殷公离世,万一他儿子的心思与老父亲不一样,暗地里跟齐凯桓有勾结呢? 毕竟齐凯桓潜伏太久了,早在小皇帝还没冒头,他就在暗地里动作。 十澜不敢过问主子的事情,一些不该她知道的讯息,她不知道。 所以没能给朱卫平明确的答复,只说可以联系看看。 她相信十璩。 把此事告知十璩,十璩会判断殷蕴河此人是否可信。 其实把握很大,蜀中已经握有三分之一的兵权,在大堰受到敬重,小皇帝没有过问他们,就连薄时衍也不会贸然插手。 俗话说位极人臣,不过如此。 殷家没有必要去跟齐凯桓冒险,对方能给什么筹码? 再说了,如果齐凯桓跟殷蕴河有交情,又何必急匆匆逃离京城。 他就该鸠占鹊巢,联合蜀中与摄政王叫板! 朱卫平越想越被心里那道声音给说服了。 男子汉大丈夫,目睹一个绝妙的机会出现,岂能瞻前顾后畏畏缩缩不敢伸手?! 他一咬牙:“干吧!” 瀑布 他被冲走了 暗卫营有独自一套联络方式, 这个法子,哪怕是汤幼宁, 十澜也不会告知。 虽说她已经被王爷送出去, 更换一位主子,但从暗卫营里出来的,终生遵守内里的规矩。 索性汤幼宁并不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 更没有追问到底的打算。 她只想知道,十璩能否给一个准确的信息, 确保殷蕴河愿意配合行事。 万一殷家军突然打退堂鼓, 朱卫平这边人少,将会损失惨重。 一旦约定,绝允许出现变卦。 双方传信之时, 朱卫平也没闲着, 派出好几个斥候,分散到不同方向。 他们不仅侦查鹿台营大军的途径方向, 还要把附近的山形走势水流凹地给打探清楚。 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细枝末节,很可能在某些时候决定一场战事的胜负。 朱卫平收到斥候反馈回来的讯息,拟定了初始的部署方案。 他感觉颇为棘手。 齐凯桓这个老狐狸, 狡兔三窟,把一万多人兵分几路,自己隐藏在其中一个方向。 以此来躲避被一网打尽的可能性。 他要让身后的追兵去猜, 到底要把人手着重到哪一条道上去。 就是朱卫平及时派人跟上,也无从判断齐凯桓的位置。 那只被抓走的小老虎倒是好查,是其中一支小队路过紫行山发现了它, 纯属小兵顺手牵羊的举动。 朱卫平手头就这么点人,一旦分散了完全不够看,追上去岂不是送死? 他只能挑一个认为比较可疑的方向围堵。 汤幼宁得知了他的选择, 道:“我带人去救小白虎。” 她细白的小指头,点在大堰舆图上,是紫行山西侧的库耳里湖。 已知困困被分到了这条去处,她必须跟上。 库耳里湖是山里民族的意思,这一带水域宽阔,多河流,湖泊也不少。 大山深处地灵人杰,与商贸往来的城镇不太一样。 齐凯桓是故意避开大城镇行走,否则可能被城池驻守的兵力给围剿了。 库耳里湖归属于望州管辖,望州司马定然收到了传令,不过他的军营距离这边有点距离,一时半会儿估计赶不过来。 齐凯桓身为明裕郡王,又有心谋事,早就把各个州府的驻营地给摸清了,所以能够绕着走。 朱卫平看了汤幼宁带的人,同意她走这一边。 摄政王留给她的皆是以一当十的精兵,虽说只一千人,但并不虚。 只要双方人数别悬殊太大,有殷家军在前头夹击,他们在后方稳妥得很。 商量既定,后续还要继续与殷家军传书,约定动手时机。 ******* 库耳里湖的天气温暖而又湿润,常年雨水较为充沛。 这里生长了成片延绵不绝的竹林,放眼望去,每个山头都是娇艳欲滴的翠绿色。 山里窝着一个不大的村庄,名为上水瑶。 据悉时代生长于此,很少到外面去。 山民们以竹制品为生,山上栽竹、山下农耕,有良田数倾。 这里面的建筑别具一格,就地取材,全是粗壮的竹子搭建而成。 一排两层楼的竹屋鳞次栉比,竹节坚硬而又轻巧,散发着淡淡清香,正是夏日纳凉的好去处。 如此清幽宁和的地方,突然闯进一群外来者,也不知是否会被打扰? 汤幼宁一行人并未靠近村庄,远远的隐匿在竹丛掩映之间驻扎,不去惊扰山民。 倒是上水瑶的村民们,主动过来询问打听。 女眷没贸然露脸,是焕星上前应话,解释一番。 村民们得知这支军队是有要事途径此地,立即就信了。 不仅放下心来,甚至热情主动地送茶送水。 这个反应,叫焕星他们愣了一愣。 对方是半点没怀疑他们的来意,说什么信什么,晒得黝黑的脸蛋,笑出一口大白牙。 而且对于军爷的身份极为推崇敬重,两眼都冒着光。 主动给添瓜果吃食,怎么推拒都赶不走。 库耳里湖的民风之淳朴,属实让人感到意外。 在京城里,太久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稀奇得紧。 换做别处,这群村民指不定就要被说缺心眼了。 ……可越是这样,才显得难能可贵。 适应最好的大概是汤幼宁,她以前也是非常容易相信旁人的性子,现在虽然有点长进了,但因人而异。 像是这村子里本地阿婆说的话,肯定不作假。 三两句话下来,她就被一位精神矍铄的老阿婆领走了,俨然像个小孙女一样走在侧旁。 老阿婆姓麻,邻里都叫她麻婆婆,她一双久经劳作的手布满皱纹,握着汤幼宁的小白爪子。 劳动给她带来风霜,却也强健了她的身子骨,满头花白步伐轻快,半点不输年轻人。 麻婆婆说她孙儿对外头很好奇,出去闯荡了,好不容易寄了家书回来,村里认字最多的人会读,但无法书写回信。 所以想请汤幼宁帮忙。 她给提的报酬是把地里收成的蔬菜全给他们。 写回信对汤幼宁是举手之劳,她不要村民的蔬菜。 不过还是跟阿婆走了,对方这样善意,她不想拒绝。 而且若是能从上水瑶里面购置食材,就已经帮大忙了。 为了埋伏走这一片道的反贼,他们早早过来蹲守,伺机而动。 带了足够的干粮米面,但蔬菜水果之类新鲜食物却是没有。 且不知道要等多久,按照计划,会由前头的殷家军先动手,他们后方这群人保持距离堵住逃离路线即可。 不会轻易上前招惹。 起初是怕吓到村民,才不敢贸然靠近。 如今看上水瑶热情好客,汤幼宁索性带着一群人进村。 让焕星拿着钱袋子,去问山户们买一些多余的菜瓜,给营地里给大家伙尝尝鲜。 尤其是此处的竹笋,就有非常多花样,所谓靠山吃山,吃法多着呢。 焕星几人一问之下,就收获的好些坛坛罐罐,是腌制的盐渍笋、酸辣笋等等。 还有山菌干货,以及他们自行晒制的鱼干。 库耳里湖是这一大片的地名,上水瑶附近有个湖泊,叫新泉湖。 据麻婆婆介绍说,前朝时候他们先祖就搬到这里落户了,山美水美,滋养着上水瑶。 那个湖曾经干涸过,后来引了上山瀑布的泉水过来,才改名新泉湖。 山民网罗的小银鱼,就是从山上顺着瀑布冲下来的,味道鲜美,做成鱼干也咸香耐放。 汤幼宁去麻婆婆的竹屋,替她写了回信,还听了一耳朵库耳里湖的故事。 发现她家里不止有很多腌笋,还有竹子编织而成的各种实用器具。 据悉,村里每年会让青壮年们进城几趟,卖掉这些东西换成银钱,添置衣裳被褥等物。 这样与世隔绝的小村庄,基本足够自给自足,不怎么需要外头的物件。 汤幼宁没有多做逗留,离开时,十澜十骊等人抱了满怀的东西。 麻婆婆喜笑颜开,说是代写家书的谢礼。 她们推辞不过,只能收下,悄悄在桌子上留下一枚银锭。 ******* 营地在上水瑶附近做了短暂的停留,隔日便继续出发,继续深入库耳里湖。 前进的方向会根据十璩送来的消息而做出调整。 莫约在第三天,他们停了下来。 在正前方围堵的殷家军,准备动手了。 这种偷袭,需要出其不意,还未打照面就进攻,否则对方察觉势头不对,会望风而逃。 汤幼宁所在的位置,是库耳里湖的一个山头,名为青蛇坡,此处生长的是细竹,竹节碧玉细长,迎风摇晃。 他们在等,等一个信号,立即蜂拥而上,去支援殷家军,一鼓作气将反贼拿下,并且救出小白虎。 这等小战圈,对于见识过大场面的人来说,不算什么。 但到底刀剑无眼,为防止意外,焕星不同意王妃亲自涉险。 他让十澜十骊二人,带着一支小队守好王妃,原地等待。 绿林中的烟雾弹升腾上空之时,焕星立即率领那一千人,驱马而去。 他的职责,是把那些企图撤退逃离的人活捉或者杀掉。 汤幼宁挂心小白虎的安危,这么多天过去了,该不会已经被宰了吧? 即便如此,她依然按捺不动,配合着焕星的安排。 若她执意要跟去现场,底下人拦不住,但她的出现很可能会坏事。 所以,不妨再等等…… 起初,青蛇坡听不到任何动静; 没过多久,山的另一边隐隐传来声响,靠着回音把震天杀声送到耳边。 而且从距离远近判断,似乎在朝着这边靠近。 不排除是他们逃窜过来。 十澜戒备起来,小圆脸认真沉着,道:“娘子待会儿切莫离开我与十骊身旁。” “好。”汤幼宁一点头。 她没有经历过这些阵仗,消息传给薄时衍知道,他倒没多说什么,只回了一句[速来]。 但是她完全可以想到,那人是怎么板着一张脸的。 汤幼宁决定,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救出困困,还要拿下反贼。 她的手里,握着一柄小匕首。 薄时衍不曾给她准备武器,也没送过这些,匕首是跟十澜借的。 十澜假作侍女跟随,不方便带刀剑,用的就是这把匕首,贴身存放。 而这会儿,明知道进山来要动手,她早就带上了佩剑。 匕首借给汤幼宁防身。 它的存在很有必要,因为没多久,竹丛的斜后方,就有一串细碎的脚步声靠近。 骊娘撇了撇嘴角,轻哼道:“焕星该不会是把人放过来了吧?” 十澜跟着皱起眉头,轻敲她的剑鞘,“说不准……” 还真是。 他们很快与竹丛后转出来的一伙人正面对上。 对方衣袍染血,杀红了眼,一见到人,二话不说砍杀上来。 十澜一行人也早有防备,提剑应敌,两边身影交错,剑声铮然。 汤幼宁被护在后方,面上倒是镇定,打量对面之际,冷不防与一人对接了视线。 那人隐约有点面熟,她记性好,略一思索就想起来了。 是跟随齐世子的小厮。 再定睛看去,那个小厮两手托着一个人,走得跌跌撞撞,不正是齐曜白么! 他背部中箭,此刻被架着,头颅低垂看不清脸,兴许已经昏迷了。 没想到,齐曜白选择了走这条路…… 汤幼宁正在为此感到惊讶,那个小厮同样认出了她,高声叫喊道:“那个女子是摄政王妃!抓住她!” “什么?” “快!捉拿她!” 这群人仓皇奔走,一听到摄政王妃几个字,立即有了明确的目标,双眼迸发出迫切。 抓住了就是他们的活命机会!即便抓不住,能杀掉也不亏! 他们发了狠,咬牙往前冲,不断地扬起手里的武器,奋力砍杀。 人到绝境,反而就不怕死了。 汤幼宁看得眉头直皱,扭身就跑。 她一边往后方躲避,一边留意着与十澜十骊两人之间的距离。 毫不怀疑,自己跑远了会变成一具尸体。 有这两个暗卫护着,那群亡命之徒倒是不容易近身,双方一时间僵持住了,人数相近,战况焦灼。 十澜十骊寸步不离,嘴里已经把焕星给骂上了。 这怎么能让他们给逃到后方来了呢! ……话虽如此,却不能全然怪焕星,深山竹林遮掩视野,很容易就把人跟丢了。 况且这批人是护送齐世子的精锐,又不是小喽啰,当然有点本事在身上。 其中还有一小队死士! 两边这么一交手,颠簸吵闹声,倒是把齐曜白给弄醒了。 他本就是被弓箭射中,陷入短暂的昏厥,并未彻底昏睡过去。 睁开眼,视野内人影重重,吵杂不休。 他却一眼穿透了这些个人,准确落在不远处,被护住的汤幼宁身上。 翠竹秀活,亭亭玉立。 齐曜白起初以为自己眼花了,再定睛一瞧,才发现没看错。 是她。 雁山察觉他意识清醒,喜不自胜:“世子,你没事吧!” 齐曜白怎么可能没事,伤口在剧烈疼痛,他捂住胸膛,低声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世子……”雁山是贴身跟随他的,自然清楚他的心思,一咬牙道:“我们遇到了汤娘子,这是难得的机会!” 什么机会,不必言说,他们都已经这样了,就算是死也该拉个垫背的! “住手,别动她……”齐曜白皱眉,想要提高嗓门,一张嘴,血丝留了下来。 雁山这回不听他的,“只要能保住世子的性命,怎么都行。” 他搀扶住齐曜白,扬声吩咐死士速战速决,逮住摄政王妃大家都能活命! 这句话无疑是最激励人心的,谁都有求生**,这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他们迫切地想要争取一线生机。 “住手!”齐曜白着急恼怒,蓄了力气,一手挥开雁山,自己一股脑往战圈里走去。 他步伐不稳,颇有一意孤行的执拗。 看得雁山又气又急,若非怕牵扯主子的箭伤,哪怕是大不敬之罪,他也要把人拉回来! 恰在这时,汤幼宁几人被逼到了一处水流湍急的山涧侧方。 高高耸起的巨石堵住去路,而山涧宽阔,无法跨越。 十澜觉得自己不好施展,道:“他们既然想要杀王妃,我们就取齐世子的性命!” 看这群人会不会回防,一直防守未免太过被动! 十骊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点头道:“见机行事。” 两人一左一右配合着,骤然发难,朝着自己送上来的齐曜白攻击。 这么一搅和,没法把汤幼宁护得滴水不漏,但好歹拿回一半主动权。 雁山一脸急切,吩咐他们势必要保护好世子,本就箭伤在身,再来一次可就没命了! 叫人无奈的是,都这样了他还非要过去! 齐曜白不怕死,一点都不怕。 从记事起,他得知父亲所做的一切,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并非不看好父亲所谋的大事,而是时间太漫长了,这中间有无数意外或者东窗事发的可能,他随时会死。 而这回,逼宫一场,草率收尾,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呢? 是沿途的追杀,即便成功逃脱,也要离开大堰,再难返回故土。 要说京城这个生养他的地方有什么叫人留恋的,倒也没有,只是感觉他的人生[没有自己]。 从出生开始,他是郡王府的世子,是齐凯桓的儿子,无从选择,自动归属到逆臣的阵营,成为谋反大业的参与者。 齐曜白没有对未来的期许,他只是按部就班的活着,是固定的一条路。 但现在,他有个小小的愿望,希望汤小娘子能平安喜乐,余生无忧—— 一个死士不要命地冲撞过来,拼着被十澜砍断手臂的风险,也要把汤幼宁给撞到山涧底下去。 他速度太快,十澜锋利的刀刃深入他的胳膊,几可见白骨,带出的血珠飞溅一地,有许多粘在汤幼宁脸上。 太近了! 无法躲避,她的身后就是那条冷冽山泉。 ‘扑通’一声,汤幼宁掉入水中。 “王妃!”十澜咬牙一刀抹了死士的脖子,扭身跟着往下跳。 谁知眼前一花,有人比她更快! 齐曜白想也没想,跟着跳了下去,带着他的箭伤,把目瞪口呆的雁山抛之脑后。 现场彻底乱成一团,他们各自要保护的主子全都落水被冲走了! 这条山涧是顺着山坡走势往下流,青蛇坡虽说不是大山,但高度可观,且这样竹丛密布的地方,奇石也不少。 寻常时候赏景,山间奇石与翠竹绝配,一旦有人落水,那便意味着危险重重。 这要是被水流卷着,一脑袋磕上石头,把人拍晕了,不就彻底溺水而亡了么! 十澜与十骊都会水,她们跳了下去,就连雁山他们也跟着下去救人。 然而压根不见人影,眨眼间就被冲远了去,后面的人急不可耐,水中阻力太大,也跟不上前头。 ******* 不会泅水的人,没跟着下去捣乱,双方暂时休战。 雁山掏出怀里的地图看了看,脸都给吓白了! 这青蛇坡的水流还不少,偏偏眼前这条是主道,一路汇聚了其它小溪,奔腾着流向低处。 在那里,有一个瀑布!底下正是上水瑶村民们时常网鱼的新泉湖! 世子爷身受重伤,这么一泡水,还得被磕磕碰碰,再冲到瀑布下面去…… 雁山不敢往下想,连忙带着人沿途寻找。 汤幼宁很难受,坠落的一瞬间,她本能张嘴啊了一声,然后就被清凉的泉水灌个满嘴。 猛然呛水了咳不出来,那水流的力道还非常大,不断冲刷着她。 人就跟小蚂蚁一样,伸长了手,无处着力。 但是没多久,就有一道外力,将她揽了过去。 汤幼宁不会水,下意识搂住了那根救命稻草。 她睁圆了一双大眼睛:“齐、齐世子……” 齐曜白肖想她已久,有些时候,恨自己不是真的纨绔子弟,削尖脑袋去染指她。 之前有过一次绝妙的机会,他却没动手。 因为害怕她用厌恶的眼神对着自己,也不喜欢见到如此软甜的小娘子掉眼泪。 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够拥着她揽入怀里。 齐曜白的脸色极为苍白,失血过多与激寒让他麻木,都感觉不出是否疼痛了。 他不记得自己笑了没有,也察觉不出搂着她是什么滋味…… 只知道用尽力气,把汤幼宁朝着岸边奋力一推。 求生的本能让汤幼宁勾住了一根树枝,她柔嫩的掌心,被粗粝的树皮扎得鲜血淋漓。 顾不上手疼,连忙反手回去攥齐曜白,捞了个空。 回头那一眼,只看到他被水流带着远去的身影,“齐世子!” 他被冲走了! 汤幼宁一愣,大声叫他,“齐曜白!” 远远的,他笑了笑。他听见了,小娘子总是客客气气的喊他齐世子,这回倒是直呼其名。 汤幼宁整个人在颤抖,尚未入夏的天气本就不热,深山更显寒凉,这山涧泉水还是从石缝里流出来的。 彻骨寒冰的滋味。 她担心齐曜白的安危,手脚并用自行攀爬上岸。 这会儿也管不得女子湿透衣裳的不雅之处,汤幼宁捡了一根枯树枝,撇开荆棘顺水往下游跑。 齐曜白的父亲造反了,他活不了,在不久的刚才,他们手下人还在林中厮杀,可是现在,她想去救他。 没有原因,即便要定罪,也该对一个活人下判决。 汤幼宁一边跑一边找人,可惜没多久,她的前方失去了道路。 “齐曜白?” 她已然站到了高悬的瀑布上头,哗啦啦的溪水从高处垂坠,震耳欲聋。 甚至掩盖了她的喊声。 即便脱离了水中,人在大自然面前,依然像小蚂蚁一样。 瀑布底下便是新泉湖,被冲起巨大的雪白浪花,很是壮丽漂亮。 还记得麻婆婆说,这里有许多小银鱼,山民们总能收获满满。 期待 没想与他温存片刻? 汤幼宁望着底下的瀑布, 略有几分茫然。 齐曜白……应该会被打鱼的人网走吧? 她希望如此。 山风很冷,汤幼宁浑身湿透往回走, 她不认得路, 不过绕着这个瀑布往下游的方向,应该就能回到上水瑶了。 没走出两步,隐隐有马蹄声传来。 汤幼宁连忙拽着裙角, 寻找个隐秘的竹丛蹲下,以防遇到郡王府那群死士。 她反应很快, 自认躲得很好, 谁知…… 身后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拱了上来,它双脚踩着绵绵肉垫,走路悄无声息。 “嗷呜~~~” 汤幼宁猛然被吓一跳, 回身看到小白虎, 立即张开双臂搂住它毛茸茸的身躯:“困困!” 不止是它,骑马而来的人居然是薄时衍, 他从京城赶来,跟着进了这深山老林。 大抵是把小白虎当做狗狗使用了,闻着味一路找过来的。 一件带着他体温的斗篷从上方落下来。 薄时衍把湿漉漉的汤幼宁裹紧了, 拉着她拥入怀里,咬牙轻哼:“圆圆,你真是胆大妄为。” 源自于对方的气息, 将她满满包围。 汤幼宁两手回抱住他,“应煊……” 她抬起头,道:“齐曜白从瀑布冲下去了, 我们可以找到他么?” 还有,这人是怎么跟小白虎在一块的? 她没忘记此行是为了救困困。 “现在你要做的是安抚本王,”薄时衍握着她的腰, 眯起狭长一双眼,道:“往后,不论去哪都给你拴着带上。” “抱歉,让你担心了……”汤幼宁说这话有点违心,因为她觉得此行没有什么危险。 与殷家军配合,定能拿下这群分散逃窜的反贼。 只是她大抵不太走运,碰上了拥护齐曜白的死士。 回想起那群人不要命的劲头,她有点担心十澜她们。 正这么想着,十澜两人被水流冲了大半程,这会儿正好过来会合。 苒松几人有眼力见,纷纷献出自己的外袍给她们。 汤幼宁没想到她们居然跟着跳了水,一手揪住薄时衍的衣袖,蹙眉道:“凡事没有万无一失,这次意外并非她们办事不力……” 她口舌笨拙,想着要如何解释说情。 薄时衍听懂了,抬了抬眼皮:“本王不怪她们,惩罚焕星一人就够了。” 焕星判断失误了,齐曜白那群人兵分两路,一队往后方逃窜,而另一队,吊着焕星他们在竹林里打转。 他没能及时察觉,只以为自己快要追上对方了,才让汤幼宁她们被钻空子。 亏得最后有惊无险,但——薄时衍非罚不可。 那样湍急的水流,掉下去很容易没命,后面还有个瀑布呢! 汤幼宁张了张嘴,并不过问他如何奖惩自己的下属。 反正十澜她们算是她的人才归她管,其余的不需要她来指手画脚。 薄时衍自有他的规矩。 汤幼宁急着赶到山下去,薄时衍也不耽误时间,她需要换衣裳。 他们立即动身,朝着山下上水瑶的位置。 青蛇坡是一座小山,然而道路弯弯,绕着下去还是很远。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就是这样道理。 等到一行人抵达下方,天都快黑了。 汤幼宁坐在马背上,薄时衍的怀里,他浑身暖融融烘着她,倒是没感觉冷。 不过湿衣裳在身上肯定不舒服。 她惦记着齐曜白的安危,薄时衍已经吩咐茂岚带人去找。 那个新泉湖说小不小,要捞个人恐怕不容易。 尤其是过去一个时辰,假如齐曜白坠落时就昏迷了,说不定现在已经沉底了。 薄时衍不让汤幼宁过问太多,“后面的事情,本王来处理。” 他命人租了一个小竹楼,暂且做落脚之用。 苒松早就麻利的安排人烧热水,主子需要沐浴更衣。 ******* 小竹屋的净室内,是薄时衍跟了进来,亲手伺候汤幼宁。 汤幼宁早就习惯了,而且现在湘巧她们不在,十澜两人也要梳洗一番。 薄时衍对于女子衣裙制式差不多烂熟于心,他动作轻巧而又迅速。 替汤幼宁解衣,让她立即浸泡热水。 “等会儿喝一碗姜汤,”他凝眉,低声道:“你要是风寒了,本王要记账的。” “什么?”汤幼宁眨了眨眼睛,问道:“你待如何?” 薄时衍轻哼一声,修长的指尖掐一把她肉乎乎的脸颊:“等你痊愈了打屁股。” “这怎么行?”汤幼宁当然不服。 她正要替自己辩解,薄时衍的手往下探,按在她后背一侧。 微微施力,便叫她痛呼出声。 “知道疼了?” 薄时衍很难不动怒,她白花花的身子,给磕碰了好几处红痕。 尤其是背部这里,一大片,多半是水流中被石块撞伤的。 待会儿得抹药油,明日估计就青紫了。 这要是再来个风寒,她少不了在床上休养两天。 汤幼宁回想起来,自然知道怕,不过……跟下落不明的齐曜白相比,她这点恐惧又不值一提。 “应煊,”她拉住薄时衍的手,道:“齐世子他救了我,我不能因此就断定他是好人……就想问问,他做了很多错事么?” 汤幼宁不明就里,只知道明裕郡王府一家子带头造反了。 自古以来,这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说当年船王一案,船王牵扯其中自己死了,谢家其余人都活着。 就看掌权者如何处理了…… 纯白如纸的小娘子,半点不遮掩她的心思。 薄时衍蹲下来,靠在浴桶边上,与她四目相对,“圆圆想为他求情?” “不算。” 汤幼宁摇摇头,道:“我只想知道他有没有活下来的可能,若是害过很多人,那必然要偿命的。” 虽然她心里觉得齐曜白不坏,但她没有资格去决定他的生死。 也有可能他从瀑布上坠落,就已经没命了。 对狗狗那么好的家伙,要是死了,闪电它们怎么办呢? 汤幼宁想起了狗庄,她去过一次,回来后答应不提,现在倒是可以告知薄时衍,那一回也是齐曜白出手营救。 “我说要回来,他就送我回来了。” 如今她后知后觉地发现齐世子那点心思,想来是喜欢她。 跟卓尤深的惦记却大不相同,他目光直接,但举止克制。 “他救你这件事已经让我不悦。”薄时衍蹙眉,如果他在,哪里轮得到齐曜白。 至于之前的事情,即便她不说,他后来也查到了。 他不至于那般气量狭小去揪着过去不放,甚至是感激齐曜白出手相救,让圆圆少受苦楚,安然回到他的身边。 只是……“我也会嫉妒的。” 薄时衍说了这么一句,把他颜色浅淡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汤幼宁愣了愣,面露不解:“嫉妒?” “嫉妒他救了你,你会把这件事记在心里。” 善良柔软的小娘子,怎么可能忘记救命之恩呢。 汤幼宁想了想,点头承认道:“我确实会记得,不过你不需要嫉妒,因为你也救过我,还帮了我很多。” 她全都记得。 薄时衍和齐曜白,一者的分量是无法比较的,况且,他还是自己的枕边人,是她的夫君。 汤幼宁的安抚之语,无疑非常见效。 薄时衍低头在她嘴角轻啄几口,惦记着她身上的伤,没让她泡太久。 把人捞起来抹药,再灌一碗热乎乎的姜汤下去。 他告诉汤幼宁,已经派了很多人手去寻找齐曜白,如果还活着,带回京发落,可以留下一命。 造反一事全是齐凯桓一手策划,他已经穷途末路,没有存活的可能。 齐凯桓没走库耳里湖这条路,但一样有人去堵截他,恰好遇到了殷蕴河。 殷家需要用这个人头来证明他们对章宸帝的忠诚,结果不存在任何悬念。 此桩事了,能让大堰安定许多年。 野心勃勃的郡王死了,外戚卓家也被灭个干净,平息了内忧,便不惧外患。 ******* 天彻底黑透了,竹屋清凉透气,夏天待着极好,这会儿夜里却还有点冷。 山民们却自有妙计,他们会在秋冬时候,在屋里悬挂兽皮帘子,暖融融的,非常挡风。 或者是在屋外多扎几排竹筏,什么寒气都透不进来。 汤幼宁在灯烛下坐着,手里那桃木梳给困困梳理毛发。 她没等到消息,不肯去睡。 甚至……随着时间推移,她几乎要认定齐曜白身亡了。 他身旁那群死士均已束手就擒,雁山也不例外,薄时衍派人连夜把青蛇坡给翻了个遍。 齐曜白若是活着,他愿意活下来么? 夜色渐深,汤幼宁两眼困顿。 薄时衍从外头进来,瞧见她这样,眉头都拧紧了:“你先去睡,本王替你守着。” 汤幼宁揉揉眼睛,“我还能等,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她的嘴仿佛开过光,话音尚未落下,屋外传来茂岚疾走的脚步声。 他并不进屋,抬手敲了敲竹门,低声禀道:“主子,人找到了。” 薄时衍闻言,瞥了汤幼宁一眼,“走吧。” 不给她看看,今晚是过不去了。 齐曜白没死,一群人在湖里打捞许久,跟村民们租用各种渔网,阵仗很大,却一无所获。 原来,他从瀑布上方冲下来后,立即被上水瑶一位哑医所救。 有几个帮忙打捞的村民,都在说这人命大,运气好! 哑医是上水瑶唯一的一个郎中,他小时候被毒蛇咬伤,差点送命,因为医治不及时成为小哑巴。 后来可能是怕了,决心学医,就拜了村里的老郎中做师父,非常吃苦耐劳,最终学有所成。 齐曜白落他手里,才侥幸吊住一口气,换做旁人一准没命! 不过,这一口气,属实是微弱了些。 汤幼宁过去看望时,他躺在哑医的竹床上,面无血色,气若游丝,瞧着胸膛都没有半分起伏的。 他一副随时会死的模样。 茂岚手头备有救急的药丸,在薄时衍的示意下,往齐曜白嘴里塞了一颗。 而后军医入内,与上水瑶的哑医一同为齐曜白诊治。 要先处理他的箭伤,经过水流冲刷,甚至都不流血了,且身体温度极低,这非常危险。 后续是医师们的事情,外行人通通帮不上忙,薄时衍遣散了他们,让茂岚带着底下人回去休息。 他强制性把汤幼宁给抱回竹屋,“人没死,之后也不会死,现在可以睡觉了吧?” “好。”汤幼宁打个呵欠,她早就又累又困了。 薄时衍轻捏她的小下巴,“本王就离开你几天时间,你倒是搞出不少事儿。” 她帮忙出谋划策,将反贼一网打尽了,一个敢说一个敢做,朱卫平有点胆识在身上。 从青蛇坡下来后,有太多事情要处理,他们都没机会好好说说话。 现在把人塞进被窝里,才感觉到清静,是只属于他们一人的世界。 “圆圆,你有想我么?” 薄时衍的气息喷洒在她颈畔,用英挺的鼻尖轻蹭她细腻的肌理。 唔,是药油的清香味。 留心她身上有擦伤撞伤,薄时衍都不敢随意拥抱她,碰着会疼。 只是用他的双唇,不断与她贴贴,满是怜爱与小心翼翼。 汤幼宁安静而柔软地躺着,乖巧又听话。 薄时衍埋首在她锁骨处,咬了两口,然后抬起脑袋去看她。 果不其然,小娘子双眸紧闭,呼吸均匀,在他抱着往被窝塞的时候就悄然入梦了。 “……” 还有谁入睡速度比她还快的么? 是半点没想与他温存片刻? 以前,薄时衍厌烦那些贴上来的女子,她们不仅勇于付出,还渴望回应。 用那双眼睛,去期待他来做些什么。 而现在,他又想起那些人的眼睛,算是品尝到了期待落空的滋味。 雪狼 冒着绿光 或许薄时衍心里存了点对汤幼宁的怨念, 隔日醒来面无表情。 即便巨兽蠢蠢欲动,跳跃着求安抚, 他依然拒绝了她的援助之手。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 汤幼宁早已清楚他的脾性,以及他旺盛的需求。 好多天不见,现在精神抖擞得蹭着她, 纯属意料之中。 可是他居然拂开了她的手? 汤幼宁没多想,甚至为自己的双手免去一番劳力而感到开心。 她慢吞吞爬起来, 道:“起床吧。” 昨晚身上抹了药油, 但是被石块磕碰过的伤,这会儿才发威,免不了一顿疼痛。 就着晨光, 她掀起一片衣角, 露出那截嫩生生的小蛮腰,自己回头往后瞧。 看不清楚, 依稀能瞥见一点青紫色。 “现在知道疼了?”薄时衍的视线从她腰间撕离,落在她后背。 他一招手,“过来, 揉了药再出去。” 汤幼宁略一犹豫,“可以晚上再揉么?” 动一下就疼了,揉药油怕是个酷刑。 “不行, ”薄时衍无情地拒绝了她,“早晚各一次。” 把淤青给揉散了,才能早日痊愈。 万一有伤着骨头什么的, 也能尽早发现。 “好吧……”汤幼宁是个听劝的人。 哪怕心里有点想逃避,还是乖乖凑过去,摆出一副咬牙忍耐的模样。 这不得不承受的小表情, 看得薄时衍消散了那点火气。 “小傻蛋。”他低头,在那软唇上吮了一口。 汤幼宁乖乖给他亲,还探出小舌尖,小猫一样舔回去。 薄时衍很快挺直了身板,一手推开她,低声道:“别招惹我。” 她望着他紧绷的状态,都已经这样了,还去把床头的药油拿过来,而没有提出让她帮忙。 汤幼宁想了想,道:“你尝过更好的了,现在嫌弃我的双手?” “胡说,”薄时衍忍不住,揪住她软乎的脸颊,双眸眯起:“圆圆就没想过,是你太敷衍了么?” 总想让他快点完事,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还有,现在她手肘也有一小块擦伤,难道他连这一两天都忍不了? 薄时衍沉着脸,把人给推倒了,背部朝上趴着,掀起她的寝衣。 “可是……”汤幼宁还要再说,下一瞬就被疼痛给支配了。 “好疼呜呜呜……” “疼就闭嘴,”薄时衍冷冷一挑眉,“趴好。” 白玉似的身子,被染上青紫红斑,乍一看,触目惊心。 不过都是些皮肉伤,并没有看上去那样严重。 抹上药疼两天就好了,也能记住点教训。 ******* 等到两人洗漱完毕,竹屋外间已经摆上了饭食。 十澜告诉汤幼宁说,那位麻婆婆听说她在此落脚,大清早就送了两罐果脯过来,这会儿人刚走不久。 汤幼宁没想到阿婆如此客气,寻思着待会儿看完齐曜白,就去她那边一趟。 上水瑶是个小村庄,乍然涌入这么多外人,有点风吹草动就传遍了。 也就他们租住了小竹屋,其余人都在村庄附近的竹林里驻扎营地。 行军在外,本就帐篷粮草齐全,炊具更是一个不落,倒没有什么不便之处。 说起来,昨晚出动了全部渔网打捞齐曜白,人没捞着,鱼儿收获了不少。 苒松做主让人拿了银两给村民们去平分,这些捞起来的鱼获,算是他们买的。 新泉湖虽然不是谁家养殖的池塘,但到底属于上水瑶这个地方,如此行事才算稳妥。 饭后,两人去哑医的住处看望齐曜白,有两位军医随行在此。 凌晨时分,他发起高热,这会儿不再是面如白纸,反而泛起不健康的红晕。 他们给齐曜白做了降温处理,箭伤也全部包扎完毕,今早灌了点米汤与药汁。 说是等他退烧,才算正式捱过这道鬼门关。 汤幼宁看了几眼就退出来了,不在里头给郎中添乱。 她心态良好,既然齐曜白没有当场断气,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死掉了。 她相信会是个好的结果。 顺路又去了麻婆婆的竹楼,太阳高高升起,阿婆正在晒野菜。 这是她进山挖回来的,焯水过后晒干,添加盐巴入瓮腌制,冬天就能多一道菜式上桌。 麻婆婆是做惯了活计的人,手脚麻利,健步如飞,老当益壮。 她得知薄时衍是汤幼宁的夫君,笑得合不拢嘴,直夸他们二人郎才女貌。 还进屋去拿了一对竹雕的小娃娃出来,赠与他们。 “这是我们求子的山神,名头没有外面的菩萨响亮,就是山里人拜的。” 麻婆婆笑着解释,这对一男一女,是龙子凤孙。 祝愿他们好事成双,儿女双全。 “……多谢婆婆。”汤幼宁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礼物。 她捧着接过,垂眸看一眼,两个竹雕小娃娃笑容满面,憨态可掬,脑袋上是两个小揪揪。 看着就很讨喜。 薄时衍在一旁,也在打量小娃娃。 汤幼宁抬头问道:“应煊,你觉得它们哪个好看?” “不是长得一样么?”恕他眼拙,没看出来。 “那你想生小郎君还是小娘子?” “本王都要。” 哪有这样回答的?汤幼宁张了张小嘴:“你真贪心。” “贪心一点有问题么?”薄时衍理直气壮一挑眉。 汤幼宁轻挠自己的脸蛋,“好像是没问题……” 下午,薄时衍收到了几道外界传信。 是十璩递来的,殷蕴河逮住了齐凯桓,对方自刎身亡,将会立即押送尸首回京。 薄时衍当即命人收拾行囊,明日一早离开库耳里湖。 他日理万机,没有那么多时间在此耽搁,修整一日差不多够了。 汤幼宁肯定要随他一起走,他不允许她留下来。 看齐曜白的状态,一时半会是走不了,需要留人在此盯着他。那个人不会是他的王妃。 薄时衍略一思索,把十骊留下了,再调配一队人手给她。 其余人都有任务在身,而十骊长年混迹画舫,不仅会功夫,心眼也不少。 对此汤幼宁没有异议,如果她闹着留下来,会让薄时衍为难。 毕竟她已经嫁人了,就算守着齐曜白,又能照顾他什么? 倒不如回京之后,打听一下他的狗庄,也不知闪电被托付给谁了?想必他会放心不下。 如果齐曜白想要好好活下去,汤幼宁自然有报答他救命之恩的方法。 一码归一码,还望他想开些。 ******* 京城里,文武百官等候摄政王已久。 尤其是江立棠,嘴角都要冒火疖子了! 薄时衍回去解了围宫之困,烂摊子都没收拾就离开了,一走好几天! 他出京的时候,小皇帝病倒了,隔日卓太后也开始缠绵病榻。 毕竟卓家上下被齐凯桓所杀,她没有了丝毫指望,连番惊吓恼怒与伤心,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住。 宫里自然是乱糟糟的,被践踏过的宫门,一些外逃闯祸的太监宫女,全部需要收整。 偏偏前殿与后宫都没有主事人,索性还有个卓才人,支棱起来帮忙料理一部分宫务。 朝堂上则有内阁大臣把持,没有明显乱象,就是忙碌到天黑也不能回府歇息。 如此这般,薄时衍带着自己的王妃,精神饱满地回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火力。 这会儿御史台不指责他独揽大权了,反而念叨他擅离职守,休假太多! 正值大堰多事之秋,摄政王怎能如此悠闲,做个甩手掌柜? 虽说成功把齐凯桓的余孽给围堵了,但那不是他的王妃与朱卫平殷蕴河所为么? 这个功劳,没摄政王什么事! 薄时衍回府后,一杯热茶刚灌下肚,就被好几个人给请走了。 留下汤幼宁,自行吩咐人安置好行囊。 她这一趟离开不短的时间,秦婆子念叨得紧,连声的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还要让她晚上好生上柱香。 虽然是王爷故意做出坠落悬崖的假象,但人在外头多危险呐! 再加上京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真叫人胆战心惊。 如今一切落幕,才能松出一口气。 汤幼宁也很想念奶娘,她很少跟秦婆子分开这么长的时间。 伴着她说了说蒲兰谷的事情,换过一身衣裳,才暂时打住话头。 湘巧湘宜两人喜笑颜开,道:“先去给老太太与夫人请安,回头再慢慢细说也不迟。” “好。” 汤幼宁没有空着手去,从库耳里湖带了好些山珍鱼获,还有各种精巧的竹制品。 便带着它们,过去送给长辈们,以及大哥的一双儿女。 因为薄时衍假死的消息,南尧薄家都急坏了,至亲之人当然坐不住,立即动身赶到京城。 薄老爷与薄镜城父子俩,带着曹雨薇和孩子们都来了。 薄无双不必说,小姑娘正是贪玩的年纪,而她的兄长薄无辞,面上沉稳,实际上也难免小孩儿心性。 汤幼宁的竹制品,受到了两个孩子的喜爱。 她正正经经给老太太和夫人嫂嫂行礼赔罪,劳得她们在府里牵挂,还要帮忙做那许多事情。 尤其是大哥一家子,前不久才回去南尧,又匆匆赶到京城,着实奔波劳累。 付氏连忙拉住汤幼宁,摇头道:“那也轮不到你来道歉,这是应煊该做的事,那家伙,瞒得我好苦!” 她得知是虚假的身亡消息,这几天才把病养好了,顺利下地走动。 身体是好了,随之而来的当然是恼怒。 自己的亲娘都瞒着,有这么办事的人么! 莫不是嫌弃她不会做戏,无法骗过外人耳目? 付氏的气恼是冲着薄时衍去的,汤幼宁一个乖软小娘子,能左右什么呢。 她牵着她入座,道:“你刚回来,且多歇歇,一家子都在王府,请安也不急于一时。” 吴老太太听了不由一笑,“这是圆圆懂事了。” 她忍不住催促道:“我听苒松说了一耳朵,你与朱将军是如何布局的?快快说来,可好奇得紧!” 汤幼宁没料到,他们才刚回京,这件事就传扬出去了。 老太太与夫人非要听她细说过程,感觉比那说书先生的还要精彩。 这段开头,还是由小白虎引起的呢。 曹雨薇惊叹道:“都说白虎有灵,说不定确有其事,它还能带着二弟找到圆圆?” 付氏捻着帕子一点头:“原先我得知他们院子里养老虎,是不大同意的,怕野性难驯伤人,这么久下来,倒是不曾发生过。” 甚至有洒扫的下人没瞧见睡觉的小白虎,靠近过去了,也没被咬一口。 只要别碰它,即便都不搭理生人。 吴老太太笑道:“那就奖赏它多吃几餐小羊羔,蓝坊那边的农庄,不是养了几个羊群么?” “老太太还记得这事儿,怕不是早惦记给小白虎谋食了?”付氏打趣着道。 吴老太太一点头:“不止要给小白虎谋食,圆圆的赏赐也跑不了。” 她既然有参与捉拿反贼,宫里当然要一视同仁给予奖赏了。 要是不给,她就顶着这张老脸进宫去要。 不过想来不会,卓太后那老虔婆,彻底折腾不起来啦! ******* 汤幼宁陪着长辈吃过晚饭,才回到白霁堂歇息。 也就这会儿,进入净室里沐浴更衣,湘巧湘宜才发现,小娘子褪下里衣还带着伤痕。 回京途中抹了两三天药油,现在颜色极为浅淡。 瞧着是不可怖了,却不难想象当时的惊险。 湘巧叹口气,道:“娘子这段时日就在府里待着,好好养一养。” 汤幼宁点头,“我好好睡觉。” 出门在外的衣食住行,当然没有家里舒服。 湘宜接话道:“泡个脚再休息吧。” 薄时衍踏着月色回屋,进门一抬眸,便见他的圆圆坐在小圆凳上,两手摆在膝盖间,乖巧得不行。 他径直入内,迎着她抬头的视线,一把将人托着抱起来,低头亲吻。 汤幼宁愣了愣,他一句招呼没打就过来了。 她还在泡脚呢,屋里还有人呢…… 屋里的两个丫鬟慌忙撤了出去,匆忙将房门掩上。 而汤幼宁,双脚被迫离地,从木桶里刚拿出来,湿漉漉的水渍蜿蜒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湿痕。 薄时衍抱着她,抵在木柜门上,狠狠厮磨她的唇舌。 汤幼宁透不过气,蹬了一下她被热水泡红的足尖,只能仰着小脸承受他的施予。 “圆圆……” 薄时衍呼出一口热气,强忍着揉搓她的冲动,低声问道:“把你嘬肿好不好?我轻一点……” “……”骗人,都肿了还怎么轻一点? 汤幼宁小嘴微喘,道:“你……” “你没得选择。”薄时衍拢起那满满的一捧软团,收拢了掌心。 “?”她才说了一个词。 薄时衍喉间微动,深邃的眼眸灼热而又专注,仿佛是那焦渴已久的雪狼。 眼里冒着贪求的绿光,仅仅看一眼鲜嫩可口的猎物,就已经昂扬怒首。 势不可挡。 开海禁 他要是不干谁干??…… 薄时衍说要轻一点, 果然搂她腰背的时候有所顾忌。 但……他们前后加起来有十余日没在一起了。 将近小半月的时间门,积攒了不少。 现在要全部灌给她。 汤幼宁浑身轻颤,被顶在光滑的木柜门上, 整个人的着落点, 就是薄时衍的腰ii胯。 衣裳松松垮垮挂在她手臂间门, 仰着细白的脖子,双目紧闭。 她眼尾泛红, 俨然一副快哭出声的模样。 薄时衍轻笑一声, 抿着她的耳垂,“才刚开始,圆圆就要这样么?” 他的嗓音低哑之极,热气喷洒, 更叫汤幼宁打个激灵。 “我、我……” 汤幼宁伸手揽住他的肩膀,把自己肉肉的身子贴上去, “应煊,你快一点,我累……” “你确定要我快一点?”他缓缓勾起唇角。 汤幼宁晃着小脑袋瓜:“不是, 不是……” 不是那个快一点, 他分明知道她的意思,却要装傻呜呜呜…… 她实在太了解这人的劣根性了。 果然, 装傻的薄时衍奋而发力,差点没把她的灵魂给颠出来! 等到他们转移战场, 被抱去里间门, 汤幼宁整个人香汗淋漓,无力支撑。 薄时衍褪去了两人身上多余的遮蔽物,精壮结实的臂膀撑在她左右,“圆圆……” 他每次这样唤她小名, 汤幼宁就知道意味着什么。 长夜漫漫,这人会像念咒一样咬着她的名字不断吐露,然后不停地要她。 如果能让他早点交待了,倒是可以快些结束…… 恍惚间门,汤幼宁想起自己在册子上学过的一招,盘他小球? ******* 晨曦微光。 今天的汤幼宁,没能比薄时衍更早醒,她实在是累坏了。 这会儿嘟着红肿的双唇,似乎在睡梦中都要控诉他。 薄时衍缓缓起身,自己披上外衣,去外间门叫打水进来。 他赶着去上朝,临走前吩咐湘巧,记得用冰凉的井水,给汤幼宁敷敷眼睛。 湘巧一听,就知道昨晚小娘子又哼哼唧唧的哭了。 王爷欺负人的时候,半点不客气,过后又心疼起来? 现在人还没起来,估计还得睡个把时辰。 薄时衍很快便收拾妥当,早早出门上朝。 外间门屋里,湘巧把待会儿要用的香膏药油给备好。 昨晚守夜的是桐珠,桐花与她同屋,无奈笑道:“我听说,王爷折腾了大半宿,恶狠狠的呢,后来娘子嗓音都哑了。” 湘巧当然乐于见到主子恩爱和谐,不过就是心疼小娘子娇嫩的身子骨。 桐花又道:“待会儿王妃醒了,得劝劝她。” 湘巧不解:“劝什么?难道不是劝王爷么?” “自然不能劝王爷,他本就是克制之人,不过这方面需求大于常人,难免容易失控……”桐花可是过来人了。 忍一两回可以,但不是长久之计。 湘巧听得似懂非懂:“那怎么办呢?” 桐花笑了笑,“要让王妃把握好那个度,不能把人饿久了。” 每天喂一点,但是不全饱,就不会闹得太过火了。 这回显然是把人给憋狠了,也没办法,两人因为经常的事情,分开了许多日。 接着又遇着小娘子受伤,王爷心疼继续忍,可不就容易失控么? 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两人在外间门轻声细语,等着汤幼宁醒来。 果然她又睡了半个多时辰,内间门才传来窸窣的动静。 湘巧连忙打水进去,先给小娘子冷敷一下双眼。 桐花抱着衣物入内,替她更衣,一边把自己的劝导提了提。 汤幼宁腿根酸软,一脸呆滞,没好意思说,昨晚是她主动招惹。 薄时衍被吸腹和盘小球给弄得交待一次,立即凶巴巴拷问她从哪学来的。 并且在后半程‘变本加厉’! 汤幼宁当然不能出卖凌娘子,硬是咬牙扛住了。 不过后来,她以为藏得很严实的小册子被轻而易举翻出来。 薄时衍在短暂的休憩期间门,还饶有兴致地拜读了。 那挑灯夜读的架势,一如他在书房里对待折子的认真严肃。 汤幼宁保住了凌娘子的名字,到底是没能守住小册子。 现在还落得这般凄凄惨惨的模样。 只能说一句‘出师不利’了。 汤幼宁洗漱完毕,出去吃了点东西,庭院里,小白虎正在撒欢。 它可太快乐了,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其中一部分是无辞无双兄妹俩特意给它买的小玩意。 新鲜的玩具,让小白虎非常开怀。 因为起来迟了,陪着困困在庭院里稍作消遣,就已经到了午饭时间门。 通常薄时衍会抽空回来一趟,下午再进宫,今日却没能如此。 他离京数日,这会儿事情堆积了不少,无法回府。 汤幼宁独自用餐,饭后又爬床上去躺着,午歇半个时辰。 睡醒后才彻底恢复元气,精神饱满。 有了闲情逸致做点旁的消遣,一头扎入书房里,让湘巧帮忙调制颜料,沉浸在她的画卷中。 出一趟远门,她见识到了许多有别于京城的景致。 大好河山,汇聚了不同风格的画卷,哪里都有自己的奇趣之处。 汤幼宁把自己脑海中的绚烂色彩,一笔一笔给记了下来。 那是她温暖明媚的记忆。 ******* 随后几天,章宸帝对明裕郡王府的判罚下来了。 齐凯桓本就自刎而亡,尸体押解进京后,都不需要对他进行处决。 小皇帝夺去了齐凯桓的郡王封号,贬为庶人,郡王府里的一干人等,通通捉拿下狱。 唯独除了齐曜白。 十骊传信回来说,他顺利挺过了高烧,醒来后一言不发。 经过几位郎中的轮番诊治,他瞧着没有大碍,就是好像摔坏了脑袋。 起初还以为齐曜白是摔傻了,又过了几日,才确定说是失忆。 他忘却了一切,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郎中和那些监视他的人。 这让十骊犯了难,只能在他箭伤愈合后,尽快把人送回京城。 几位内阁老臣瞅着薄时衍吩咐郎中把人救活,大概是不想要齐曜白的命了。 他们私底下一合计,也不是不行。 饶恕一条性命,可以趁机给小皇帝揽一些仁善之名,此时正是需要经营名声的时候。 只要把齐世子给放在眼皮子底下,不怕他心怀怨恨寻仇生事,倒没多少隐患。 这般诸多考量,齐曜白成功活了下来。 汤幼宁为此感到高兴,不过…… 一个人,并非会喘气就叫活着。 她寻思,小皇帝和那些大人,定然不同意齐曜白离开京城,要把人终生拘禁在京城里。 他在大夫的诊治下,很大概率会恢复记忆。 哪怕是失忆状态,也没有把齐凯桓的所作所为隐瞒他…… 汤幼宁便想着,不如让齐曜白把宅子挪到城外去,给他一个狗庄。 闲时跑马打猎,也算是安度余生。 只不知道,他对自己父亲的死作何看法? 一个人若是非要掺和进上一辈的野心与恩怨里,他是无法解脱的。 哪怕没有被束缚在京城,他的内心也不会轻快起来。 回京后,汤幼宁就去打听了闪电的下落。 以往齐世子像个小纨绔,呼朋引伴,但在逼宫前夕,他未对任何人说起,也没有把他的狗狗托付给谁。 不知他是不想牵连友人,或者不曾跟谁交心。 之后是薄时衍帮忙派人查了一番,才找到某处隐秘的小院落,一个上年纪的老婆婆养了一大群狗。 这些狗极具灵性,从不乱吠扰民,其中便有那条大黑狗。 汤幼宁去问薄时衍,会如何安置齐曜白。 他救过她,她不知道能为对方做什么,要是可以把闪电送回给他,再尽可能安排一个舒适的环境…… 薄时衍得知她的心意,抬了抬眼皮:“小皇帝大概率会封他做郡王。” 皇室子息不丰,他的堂兄弟也没几个。 给个郡王称号彰显帝王仁慈,民间门大概会多加赞许。 当然,这不是章宸帝的主意,他身边那群臣子自会劝谏。 以便在史书上添一笔。 汤幼宁似懂非懂,点头道:“如此便好。” 有了郡王的爵位,想必日子不会太难过,比起那些劳碌的芸芸众生,已经好太多了。 至于自由,许多事情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齐曜白没资格与他的父亲彻底切断关联。 明裕郡王府造反一案逐渐落下帷幕,紧接着便是对有功人士的封赏。 功劳最大的,当属鹿台营那位震威将军阎睿伯,在关键时刻救下小皇帝的性命。 还有跟随他的部下们,乃义勇之军,宫内乱了一场,死守宫门哪有不见血的,其中伤亡者家属赐下抚恤金。 之后,摄政王及时带兵回防京城,吓得齐凯桓弃京逃离,他也记一份功。 再然后,就是朱卫平殷蕴河以及汤幼宁三人,解决了大堰的不安定因素,杜绝往后的隐患。 汤幼宁原本就有诰命在身,因为她是摄政王妃,但上头有婆婆祖母,这诰命很难继续往上升,否则就凌驾于德容夫人之上了。 此事不难解决,女子的诰命几乎全都源自于丈夫,随着丈夫的品级升迁而变动。 却不代表她们自己本身不能拥有诰命,二者是可以叠加的。 吴老太太原本想着,能给圆圆争取个县君的封号,享三百食邑。 谁知,章宸帝大方得很,赐下四品郡君,品级比县主还高,有七百食邑。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不过,如此一来,乐萝县主的封号就显得太低了。 此乃当年先帝拟定的,大堰公主很少,郡主也不多,在封号这方面似乎抠搜了点。 小皇帝索性趁此机会,给自己的四皇叔以及堂姐一些补偿,挽回一下先帝当年有失妥当的决定。 拟旨着衍裕郡王升为亲王,乐萝县主顺利成为乐萝郡主,品级高于郡君,倒不至于被压一头。 这么一来,可就皆大欢喜了! 不仅汤幼宁得了好处,连带着衍裕郡王父女俩也得到实惠,谁不高兴呢! 吴老太太乐颠颠的,特意在王府里摆了三日家宴,给汤幼宁庆贺。 这也是难得一家团圆的时刻,薄家父子仨都在,薄镜城一家子、薄时衍小夫妻,一个不落! 等到过了这茬儿,大郎君一家又得赶回南尧去了,买卖念书,各有奔程。 ******* 摄政王府红红火火,其乐融融,把外头人瞧得眼热到不行。 咋就有人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呢? 按理说汤氏出身不高,人也不聪明的样子,还是妾室扶正的,她上头的长辈真就半点不介意? 换做其他府邸,估计请安来迟了都会多想,那德容夫人与老太太未免也太宽厚了! 不过,汤氏的福气,旁人也羡慕不来。 就说这回突然的围宫之举,京城人人担惊受怕,避之不及。 事发后大街小巷陡然空旷起来,有事没事都在屋里憋着! 那铁蹄所过之处,是要杀人的呀!谁不怕死呢! 汤氏一个小娘子竟然还能掺和进去,从中捞一笔功劳?靠着自己就成为郡君了! 试问又有多少小姑娘能做到这个地步? 或许有人怀疑,是朱卫平将军给摄政王脸面,才让她挂名蹭了功劳。 但……人家朱将军至于做到这个地步么? 还有他手底下弟兄们,都是糙汉武将,大老爷们才不会服气呢,有什么猫腻一准捅出来。 既然没有风声,可见汤幼宁的参与确有其事,谁说小娘子不能胆识过人。 人不可貌相呀! 这时候,人们再说起摄政王府的婆媳妯娌关系,便会心生感叹: 汤氏若是一无是处,怎么能收服了薄时衍,连带他家里人都欢欢喜喜接纳呢? 当然是个好的,还很有福气! 不过她这福气,半点没给娘家沾边。 彭氏落入一个尴尬的境地,外嫁的庶女过得越是红火,越衬托出她这边的冷清,简直到了人嫌狗厌的地步。 起初,旁人尊她是摄政王妃的嫡母,她儿子是薄时衍的大舅哥,可没多久就瞧出端倪来了。 双方关系极为冷淡,只差没有不相往来了。 能因为什么,必然是嫡母不慈,跟庶女彻底没了情分。 这般关系,在京城属实常见,不过寻常的小庶女不够硬气,出嫁后为了有娘家扶持,还是要低头尊着嫡母。 即便不低头,那也没有摆到明面上闹。 明眼人都疏远了汤家,甚至教导小辈莫与他们往来。 汤家被晾在一旁,备受冷落,无人理会。 汤奕宗为此没少在私底下骂骂咧咧,埋怨着不如把妹妹送去卓家,哪怕地位不如摄政王府,可他们能得到实惠! 好过现在,她自个儿享福去了,娘家丝毫蹭不着,爬再高又有什么用! 直到卓家被一夜之间门杀死了,满门屠戮,无一生还。 汤奕宗吓得脸色惨白,他企望靠上去沾边的大树,面对京城风浪,就跟小草一样,说倒就倒,连根拔起。 他彻底没了声,好几天才缓过来。 泼天的富贵哪是好享用的,一着行错,小命玩完! 指不定哪一日摄政王府也…… 汤奕宗一夜之间门老实了下来,那些个贪念被一一戳破了,冒不起来,并且还劝住了他母亲,相安无事不寻仇便好,其他的少惦记。 汤奕宗放弃了为官一途,决心从国子监退学。 继续待下去,也不过平白耗费光阴与银钱,没啥指望。 他是第一次不听彭氏所言,自己拿定了主意,母亲与妻子说什么捐官一途,全然听不进去。 将近而立之年,家财被败了大半,要是捐官领着那微薄的俸禄,指不定一家子就要沦落到卖祖宅的地步了。 也或许摄政王府倒台了,他们倒霉催的被连累,一夜砍头! 汤奕宗想找其他出路,他运气不错,赶上朝堂重提海禁的时候。 任何行业,抢占先机者,即便笨拙也能赚上不少,就看有没有勇气,能否慧眼如炬,踏上正确的那一条道了。 开海禁一事再次于早朝时提出,呈帖子的人并非薄时衍,但他从容不迫坐在侧旁,显然是知情且同意。 这回文武百官的反响小的很多,阻力也大为减轻。 当年谢家参与谋反,被忌讳被防范,现在的局势却已经大不相同。 死了个齐凯桓,外戚卓家也不复存在,还有谁能与谢家勾结,去复刻当年的路数?想想似乎有点草率…… 要说摄政王,确实对皇权威胁最大的是他,但他瞧着并不留恋权柄。 不仅在逐步放手,甚至越来越有‘不作为’的迹象。 起码江立棠已经开始害怕他做甩手掌柜了,这么多活,他要是不干谁干?? 章宸帝也察觉到了,一整个垂死病中惊坐起,泪眼汪汪,唯恐自己被抛下不管。 没人辅政,等待他的就是每日批不完的奏折,还有那群任何事情都喜欢辩驳争吵的文臣! 开,海禁必须开! 他不会怎么办? 起初他的技巧不怎么样…… 第94章 朱伏梅的婚期近在眼前, 她定亲后筹备的时日并不长,因为陶迟赶着回去北地。 春闱结束后,他的名次出来, 任职令没多久就下来了, 待他完婚立即走马上任。 早在去年底,薄时衍就给他安排好了去处, 名次对陶迟的影响并不大。 不过对于文人而言, 科考的成绩是伴随终生的, 能拿到好名头, 自然是大喜事。 朱将军结这门亲事,除了女婿的家底太过于单薄,其他倒没有什么不美的。 起初朱卫平瞧不上陶迟, 京城里这样的白面书生还少么?闺女看上他哪点了?! 他是个武将,心里尊重读书人,前提是这个读书人别做他女婿。 一旦成为女婿候选人,左看右看, 哪都不顺眼。 主要是太穷,捉襟见肘,女儿嫁过去吃啥喝啥?明摆着受苦呀! 朱卫平反对了这门亲事, 后来是被朱伏梅反复游说,加上偷偷接触了解陶迟的为人,才渐渐改观。 这年轻后生是个好的,懂得知恩图报,性子也沉稳踏实。 并不因为自己高中就沾沾自得, 也没因此就翻脸不认人,搭上京城高门贵女,拒绝报答他的乡亲们。 此种例子戏台上没少演, 现实中可不少见。 陶迟与之相反,他拒绝了朱伏梅不止一次。 甚至直言妻儿跟着他会吃苦,比起油腔滑调之徒,属实叫人高看一眼。 而最终让朱卫平点头的原因是,陶迟对他女儿的郑重以待。 决定议亲之后,经过几番谈话,拟定了一个约定。 朱卫平没有勒令陶迟不顾念他的乡亲们,他吃百家饭长大的,不认恩岂不令人唾弃? 他要求陶迟,往后的俸禄乃至其他进项,一分为一,一半养着自己的小家,一半养他的大家。 如此,算是两头兼顾,恩义两全了。 至于小家的日子过成什么样……想来是离不开朱伏梅嫁妆的支撑了。 这一点,朱伏梅自己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是她自己乐意的,朱卫平让步后,只能多塞点陪嫁给她。 也不是没有大户千金下嫁农家子的,有个好处就是她自己当家做主,不受委屈。 何况陶迟也没有至亲,朱伏梅上头没有长辈压着。 当然,朱卫平为闺女做了周全的设想,预见性地警告了陶迟,返回北地后,不许纵容他的乡亲们挟恩欺压朱伏梅。 万一那个村子排外怎么办?挤兑外来的小媳妇? 这些商谈细节,是汤幼宁去朱将军府上小住,给朱伏梅送嫁的时候,她自己说出来的。 婚期近在眼前,待嫁新娘子邀请了闺中密友,一同玩闹几天。 然后安安心心踏出家门上花轿,以后就不是小姑娘了,如此像是一个告别仪式。 乐萝有点闷闷不乐,一来为她自己的婚事犯愁,她和顾旋那厮圣上赐婚,板上钉钉,没得变数了。 一来为朱伏梅即将离京一事,这一走,啥时候能回来呀? 见一面都不容易吧! “北地那边严寒又偏僻呢,”乐萝皱着小鼻子:“你爹说得对,指不定他们村子排外!” 汤幼宁想了想,接话道:“理应不会,陶郎君读书那么多年,村里都舍不得他下地干活。” 不然能养出一个白面书生么? 她在库耳里湖的上水瑶见识过,那些淳朴和善的乡民,是真的热心肠,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也会掏心掏肺。 这才把陶迟给养大了,给供他念书识字,光是进京赶考的路上,就得花费许多银钱。 “圆圆所言甚是,”朱伏梅微红了脸道:“陶郎君他跟我说过一些……” 他们书信往来,不仅谈及未来,还有过去,几乎无话不谈。 朱伏梅道:“我相信他,再说,我才不是性情软糯的小娘子!” “就是要有脾气才对嘛!”这话很符合乐萝的心意。 她道:“他若是不帮着你,辜负你的一番心意,那就速速和离回京,一嫁照样风光无两!” “……”朱伏梅伸手,轻揪乐萝的脸皮:“说什么一嫁呢,你当我也是郡主么?” 寻常小娘子一嫁哪有那么好挑? “你要是郡主,都没资格一嫁了。”乐萝愤愤哼一声。 她和顾旋是圣旨赐婚,谁敢和离? 还有什么比冤家被迫捆绑一世更折磨人的事情么! 朱伏梅噗嗤笑了,“往好的想,这都是好事!” 她很高兴,父亲得到了陛下的赏赐,圆圆当上了郡君,而乐萝一跃升为郡主! 对她而言,是数喜临门。 要不是她婚期临近不方便外出,定然要亲自登门庆贺,一直忍着,到这会儿见面了才道喜。 汤幼宁是来送嫁的,哪能让新娘子给自己道喜。 她拿出一幅画,是送给朱伏梅的礼物之一。 画里参考了库耳里湖的竹林,铺了满满的绿色,漫山遍野,苍翠欲滴。 挺立的竹枝随风轻晃,底下站着两个小人,是文人书生与小娘子。 只一眼,朱伏梅就爱上了它。 见多了水墨色苍劲的竹子,这般鲜绿明媚,仿佛能感受到阳光倾洒,细风微醺,着实叫人眼前一亮! 而且……在她心里,她的陶郎君就跟这韧劲的竹子一样,生于贫土,百折不挠,自有节气。 ******* 三个小娘子住在同个院子里,自然非常热闹。 原本薄时衍不同意汤幼宁外宿的,可耐不住她眼巴巴的请求,鬼使神差点了头。 过后他就反悔了,却又不好强硬得把人给拉回府,只能给她定一个不许与乐萝同床的要求。 然而,人脱离了眼皮子底下,可就不归他管了。 乐萝不仅要与汤幼宁同塌而眠,还带去了朱伏梅的闺房里,三个小娘子挤进一个被窝。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她们像小孩子一样兴奋。 你一言我一语叽喳个不停,话都不肯落地,躺进去后哪里睡得着,只有更精神的份。 乐萝圈住了汤幼宁,一脸羡慕,“圆圆香香软软的,要是能经常陪着我就好了!” “你想得倒美,”朱伏梅弯起眉眼笑道:“不说摄政王不同意,你往后也是有枕边人的。” 她指的是顾旋,心里还是希望乐萝能跟未来夫婿好好相处。 乐萝听了,哼她一声:“你是欢欢喜喜做待嫁新娘了,我不一样。” 枕边人又怎么样,他难道敢管着她?! 说到这儿,乐萝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松开汤幼宁,撑着探出脑袋来,道:“差点忘了,我带了好东西过来,给你们瞧瞧!” “什么?”汤幼宁不解。 朱伏梅了解乐萝,撑着下巴趴床上,笑道:“多半不是好东西……” “胡说!”乐萝拿着一本精美小册子回来,扬起下巴道:“这可是我六皇姑给我的御夫宝典!” “御夫宝典?”这个词成功镇住了朱伏梅与汤幼宁。 “不错,寻常人我可不外借,你们跟着本郡主可是沾光了。” 乐萝大方地递出她手中的册子。 汤幼宁瞥一眼那丝帛包裹的精致封皮,动了动小嘴,像是这样的册子,她在王府见过不少,该不会…… 朱伏梅伸手接过来,一边问道:“你哪位皇姑姑?是宓华公主?” 好像那位公主确实与驸马琴瑟和鸣,孩子都生了三四个…… 她打开一瞧,没防备之下,立即被里头赫赫然呈现的激烈肉搏战给晃花眼了! 朱伏梅啊了一声,下意识把册子给抛出去。 汤幼宁将它接住了,瞥一眼面红耳赤的梅梅,就着烛台观看起来。 拜薄时衍所赐,她从某方面而言也算‘阅历’不少,不仅看过好些册子,还亲身经历过。 汤幼宁很快就看出了这本的不同,竟然全都是女上位……或者说,全程是女子在主导主动压制。 原本以为凌娘子给的已经够特殊了,没料到还有这种? 不愧是公主殿下的藏书呢…… 乐萝被朱伏梅的反应逗笑了,“你平日里看上去胆大得很,现在都要出阁了,还没看过这个?怕什么!” 朱伏梅略有几分羞恼:“你、你真是胡来!” “这有什么胡来的,难道你身边嬷嬷没有教你?”乐萝坦率得很,道:“我六皇姑说了,做得好了,轻轻松松拿捏男人的命脉!” “……”朱伏梅:“所以你这段时间就钻研此道?” “那是,”乐萝握拳,“我非给顾三一个下马威不可!往后他才能服服帖帖!” 汤幼宁愣愣抬头,“真的有用么?” “那当然!”乐萝深信不疑,“我六皇姑的御夫宝典,不会有错!” “可是它看上去好累……”汤幼宁迟疑。 她是垮着薄时衍往下坐过的,整个人都要被捅穿了,那么粗的大家伙…… 光是吃进去已经被憋出一身热汗,更遑论其他动作。 按照这个册子看下来,图上的女子花样繁多,属实是刚猛得很! 乐萝与朱伏梅不约而同安静下来,四只眼睛齐齐望着汤幼宁。 三人当中,只她是过来人…… “圆圆,”乐萝一手搭上她的肩膀,“夫妻敦伦……这件事难办么?” “什么?”汤幼宁打量她的神色,道:“你不会的话,或许顾公子可以教你。” “他休想碰我!” 在乐萝这里,她勉为其难去碰他还差不多,对方的脏手臭手敢凑过来?她一准给剁了他! 朱伏梅看了看乐萝,再看看汤幼宁,小声问道:“那个……要是陶迟他不会怎么办?” 她是不是要先学一下呀? 汤幼宁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男子是天生就会的么? 好像薄时衍一开始就弄得她无力招架? 不过……起初他的技巧着实不怎么样,现在倒是精进了许多…… 95 长进 今晚就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第95章 朱伏梅顺利出嫁之后, 紧接着下一个吉日,就轮到了乐萝。 汤幼宁不厚此薄彼,同样去衍裕王府与她同住, 给她送嫁。 小姐妹二人的婚期颇为接近, 京城短时间内见识了两场盛大的婚礼。 这边将军嫁女,那厢炽手可热的探花郎与乐萝郡主成婚,陛下亲自赐婚,还亲身到场喝喜酒来了! 两桩喜事,让街头巷尾的稚童们赚足了糖果糕饼,百姓们见识了热闹。 吹吹打打锣鼓喧天, 把前不久因为鹿台营的铁蹄而造成的氛围驱散个干净。 京城很快忘掉那些事,继续过起各自悠哉的小日子。 在两场亲事落幕之后, 轮到了小皇帝自己。 去年就一直提议采纳秀女,充盈后宫,开年后几番波折, 意外接踵而至,现如今才算真正行动起来。 秀女进宫这么大的事,卓太后却爬不起来干预任何。 她娘家没了,打击甚大, 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精神气。 都没等到薄时衍的打击报复, 自己先行倒下了。 卓盼儿怎么说也是太后的娘家侄女, 不得不每日过去侍疾。 对于选秀一事, 她一个小小才人没有说话的资格, 也没想去插手什么。 卓盼儿是卓家的偏远旁支所出, 家里并不富裕,不太理解那些高门嫡女的心思。 好比卓太后,已经成为大堰最尊贵的女人了,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小皇帝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也不曾怠慢她,后宫里甚至连堵心的嫔妃都没有。 做太后难道还不够舒服么? 卓盼儿倒是知足,她成为才人之后,娘家的境况好了许多,虽说在京城里不起眼,但父兄们不必那么辛苦活着。 而她自己,在宫里锦衣玉食,章宸帝年纪小,平日里不难相处。 她很有自知之明,以她的出身和姓氏,哪怕怀上龙嗣也爬不上皇后宝座。 就没肖想过那些,也不妄图求帝王真心,选秀纳妃跟她干系不大。 人只要别塞太大的野心,日子就能很舒服! 朝堂里有上谏立后的声音,但并不多,章宸帝今年才十五岁,尚且不着急。 皇后的人选也需要慎重,以防又养出一个卓家来。 估摸着秀女进宫后,再慢慢筹备此事。 卓太后凤体欠安,不适宜继续料理宫务,索性把后宫事宜交给内务府统管。 公公和女官们各司其职,能把事情办好。 秀女进宫后,由章宸帝亲自过目挑选,择优留用。 群臣们只管等着小皇帝尽早为皇室开枝散叶,是否正宫所出没那么重要。 薄时衍从不过问小皇帝的私事。 眼下他的重心全放在海禁一事上,随着政令推行,越来越多人的目光聚集到沿海一带那几个城镇。 猜测着会从何处开始。 朝廷想要牵头,带动民间的商贾们出海贸易,给大堰带来营收,就得各方面全都顾虑到。 薄时衍此番没准备用那些老人,而是在新科学子里面抓了几个壮丁。 去把以前的海岸贸易规矩以及实施文献给搬出来,归纳整理,去其糟粕。 命令谢家船厂重新扩大开业,投入人力财力,加紧建造远洋船。 这么庞大的数量,显然一个船厂是吃不下的,还得纳入其他家船厂合作进行。 老船工们手艺老道,能够赶出工期,且品质上佳。 再一个就是初始海岸点的选择,江立棠几人商议过后,一致认为铜西湾最合适。 此地早在前朝就开设过码头市场,就近便是昔日谢家的造船厂。 地理位置便利,而湾内居民常年出海打鱼,对气候风向皆有心得,到时候请去船上,极为合适。 铜西湾的当地县志,还记载了丰富的海洋图册,以及其他各类事则。 从各方面考量,适合成为开海禁的第一站。 这么一系列决策下来,基本是上头一张嘴,下头跑断腿。 要做的准备很多,一时半会儿的无法完成。 薄时衍很忙,大多时候早出晚归。 不过他坚持,天刚擦黑就回府,陪着汤幼宁一起用饭。 时日久了,下属们也都知道了摄政王的规矩,是个按时归家的男人。 ******** 这日休沐,薄时衍带着汤幼宁去秋水阁。 秋水阁是薄镜城的产业,很少有人知道薄时衍有掺和一脚。 他几乎从不过来,阁里有什么东西,掌事的会送去摄政王府。 秋水阁南北走货,还有船只出海,带了大洋彼岸的舶来品。 其中最受欢迎的是琉璃制品,以及一些珍珠宝石海上干货等等。 汤幼宁已经拥有了不少琉璃制品,从鱼缸到镜子,现在对它的兴致减半。 更喜欢那些亮晶晶的珠子们,不过,她不是从前那个只知道玩乐的小娘子,并不会一头扎进去。 薄时衍拿了几盒珍珠过来,个头大形状圆,每一粒都相差无几,莹润漂亮。 汤幼宁的眼睛,却落在的那巨大的海螺上面。 “它是什么?” 她好奇走上前去,伸出细白的小指头轻戳头。 粗粝坚硬的外壳,非常厚实,还带着彩虹般的色泽。 掌事的在一旁陪同,笑着介绍到:“回王妃,这是鲁烈国的渔民们打捞的,螺肉可食用,螺壳能做装饰摆件。” “它长得真别致。” 汤幼宁上手托了托,大海螺还挺有分量的呢。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秋水阁里收纳了许多珍稀好物,皆是大堰不曾见过的。 其中一部分数量稀少,不对外出售。 汤幼宁看完后,对大洋彼岸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似乎是另一个世界般,极具新奇,光怪陆离。 回府时,马车上携带了许多小玩意,全是汤幼宁挑选的。 她把玩着还不够,已经是惦记更长远的以后了。 “应煊,”汤幼宁爬到薄时衍的膝盖上,垮腿坐着,“我问你个事?” 后者熟练地抬手,握住那截小腰:“说。” 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开了海禁,就会有许多人乘船出海,我们有没有这种机会呀?” 她毫不遮掩自己如水黑眸里的希冀,对外界充满期待,如果可以,当然是想去走一遭! 薄时衍眉梢微扬,望着她没有立即作答。 汤幼宁心急得很,两手搂上他的脖子,软软的身子依偎上前,轻啄他的唇角,“应煊,你能安排么?” “学会撒娇了?”薄时衍轻哼一声,“这招对本王无用。” 话虽如此,他的脸上分明是很受用的神色。 汤幼宁才不信呢,葱白的小指头抚上他的喉结,道:“难道你对南洋不好奇么?” “并不如何。”薄时衍缓声答道。 这不是汤幼宁想听的,她嘟起嘴吧:“那我自己去。” “你敢?”薄时衍按住她纤薄的脊背。 像这种鲜嫩的小娘子,一出远门就会被叼走。 汤幼宁自己实则没有勇气去一个全然陌生的国度,她揪着薄时衍的衣袖,“那你与我一起,好不好?” 薄时衍却是故意不答应她,面上似笑非笑:“看心情。” “……”这人真是可恶,故意这样对她! 汤幼宁很快想到了她前不久看过的【御夫宝典】,这会儿瞧着,她是很需要它哇! 若是不能把薄时衍治得服服帖帖,往后要做什么他都可以推三阻四。 也不知道乐萝与朱伏梅有没有试验过那个宝典的可行性? 汤幼宁犹豫着,小手攀上自己的衣襟。 入夏时节,衣裳单薄,稍稍一扯,那圆圆鼓鼓的白肉就弹跳出来了。 黑色小衣托住两团雪玉,紧紧裹着,细带勒着,半遮半露。 乍然间极具视觉冲击性。 日光照影下,随着马车的轻微颠簸而晃动。 深深的沟壑里暗藏桃花源。 汤幼宁的动作属实是干脆直率,一下子就把薄时衍的目光给攥获住了。 他见识过的风景,不止于此,可正是因为见过,眼下的半遮琵琶,丝毫挡不住他脑内的记忆。 不仅是掌心被唤醒了软糯触觉,就连唇舌都自行回味起它的甘甜。 更让薄时衍挪不开眼的,是汤幼宁此刻对着他的神色。 她一脸纯然,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生得多么惑人,那双墨玉般的水眸,直溜溜望着他,在期待他的反应。 是一种叫他很难不心动的专注,与她对视,他心跳如鼓。 扑通扑通。 “圆圆……”薄时衍的嗓音陡然嘶哑起来。 他的圆圆是一个矛盾体,有着最纯粹最娇媚的一面。 她还很坦诚,喜欢与否舒服与否,总能给出最直接的回应。 现在就连钓他,都这么明晃晃的来…… 鱼儿片刻都不想挣扎,只想低头去咬钩子。 然而看似新手的垂钓者,却在关键时刻收起鱼饵。 “王府到了哦。”汤幼宁的小手捂在他嘴上。 “?”这么快? 马车果然停了下来。 汤幼宁从薄时衍腿上离开,自己整理好衣襟,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而薄时衍,一口都没尝到,只用晦暗不明的狭长双目,盯着她。 汤幼宁随便他看,一边小声道:“你要是不陪我去南洋,我以后不穿这种小衣给你看。” 这些款式就是从南洋来的,湘宜照着缝制了许多,薄时衍很喜欢,嘴上没说,直接给了赏金。 “……谁教你这样与本王谈条件的?” 他抚平衣袍的皱褶,动作慢条斯理,仿佛已经平复下来,不过并未起身。 汤幼宁冲他鼓起小脸蛋,道:“才刚刚开始呢,今晚就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看她不拿出御夫宝典来对付他! 让他变得唯命是从! 丢下这句,汤幼宁率先下车离去。 身后的薄时衍抬了抬眼皮,“很好。” 他的王妃,越来越有长进了。 96 远航(正文完) 家 第96章 摄政王府里的长辈们还在, 马车哪敢过家门而不入。 薄时衍不会在车上放肆,传出去了,指定要被付氏训一顿。 两人先后进入府邸, 先去老太太那边请安,而后往磐景园用饭。 付氏给夏氏姐妹二人相看好了夫家,办完她们的亲事,才会回到南尧。 而老太太准备先行一步, 就这些天,随薄老爷父子一道走。 薄时衍无事,京城也趋于安定, 其他人放下心来, 各自回去忙活自己的事儿。 薄老爷无意官场, 薄镜城更是一心扎在生意经里面, 父子三人没法待在一处。 吴老太太是跟着儿子走的,并非京城不好, 孙儿也未怠慢,不过是久居南尧, 更习惯那边的生活。 而且现在薄时衍已经成家, 身边有个小妻子跟随,还有什么可牵挂的,只管等着曾孙出世就好! 付氏也想过这点, 原本犹豫是否久居京城。 因为圆圆看上去一派天真,她怕这两个孩子没有长辈在身旁看着, 后面有了好消息都不知道怎么照顾。 她这一番慈母心肠,被吴老太太劝了回去。 薄时衍身居高位,知人善用,他能把整个王府乃至朝廷治理得井井有条, 是因为知道什么人该干什么事。 等到汤幼宁有孕,他自己肯定比她们着急上心,自然会请来经验丰富的老嬷嬷照顾。 付氏不需要留下来,只管回南尧去,往后要是孩子出世了,他们再来也不迟。 吴老太太这个提议,并不是对孩子不上心,只是知晓二孙儿的边界感。 他这个人,大抵是不喜欢长辈插手太多的,尤其是事关圆圆。 付氏稍一思索,果然打消念头,“我就不久留了,要是说及此事,好似在急着催生。” 即便她心里觉得应煊年纪不小,该当爹了,也不好急忙忙说出来。 两人成亲不到半载,不好给儿媳妇太大压力。 薄时衍在磐景园用饭,知晓了父母他们的打算,没有多说什么。 家人去留随意,他会让陈敬安排人护送上路。 ******* 饭后回到白霁堂,汤幼宁把玩了一下她在秋水阁的收获。 那个大海螺被带回来了,湘巧拿不准要把它搁置在哪里,最终挑选着,在那个透明的琉璃大鱼缸边上安了家。 珍珠宝石被汤幼宁用一个金盏莲花碗给装起来,银色烛台下,它们泛着璀璨的色泽,相互交映,瞧一眼便心生欢喜。 汤幼宁玩了一会儿,桐珠桐花二人在净室备好了热水香露,请她入内沐浴。 薄时衍挥退侍女,意欲同往,被拦着拒绝了。 汤幼宁堵在净室门口,伸手挡着他,“我不与你一起沐浴。” “为何?”薄时衍挑眉。 她慢吞吞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汤幼宁一副自有计划的模样,薄时衍索性也不进去了,斜倚在门框上,“那么,本王拭目以待?” “好哦。” 两人果然分开,先后进入净室清洁自己。 薄时衍对汤幼宁那些小点子心知肚明,多半是去给她的友人送嫁时学来的。 不然还能有谁? 他从净室里出来时,汤幼宁已经穿着雪色寝衣,在塌上等候。 她的手边,放了两卷红色丝带。 “你准备做什么。”薄时衍缓步上前,高大的身形杵在她跟前。 他们的体型差异过大,他当然半点不畏惧小姑娘的行为,以往都是他掌握了主动。 但今日不一样了。 汤幼宁坐在床沿处,抬眸打量他健硕的体魄,抿唇道:“今晚你要听我的,我要把你绑起来,不许反抗。” 她准备丝带,就是为了防止某人反客为主。 薄时衍闻言,弯腰俯身,宽阔的肩膀几乎笼罩住她,乌黑的发丝垂坠,与之交杂。 他低声表示怀疑:“你行么?” 此言并非无的放矢,他就是在明晃晃的瞧不起小姑娘。 算下来,两人也有过几次由她主导的情ii事,她磨磨唧唧哭哭啼啼,压根没有勇气往下坐。 不上不下卡着无法进行,若非他及时出手,指不定被憋出什么毛病来。 ……思及此,薄时衍不想继续逗弄汤幼宁了,这些花样,全然是在折磨他罢了。 倒不如爽快答应一起出海去南洋,她就不必弄这许多小花招。 然而,被人小看的汤幼宁,心里怎么可能高兴。 她抬手,揪着薄时衍的衣襟,皱起琼鼻一脸认真,道:“这么简单的事情,圆圆当然可以。” 那天,乐萝问她,夫妻敦伦这件事难不难。 当下一时半会儿的她答不上来,现在想想,似乎没有什么困难之处。 ……不就是手口并用的流程么? 就像……夏日里吃糖霜奶冻一样? 在汤幼宁的坚持下,薄时衍抿着唇角,乖乖上交自己,伸出双手被她绑在结实的雕花木床上。 不仅如此,她还用丝带将他那双眼睛跟着蒙起。 陡然失去了视野,只能感觉到属于汤幼宁的呼吸声贴近身旁,不得不说,个中滋味颇为奇妙。 薄时衍索性躺平了,“动手吧,圆圆。” “你别催我呀,”汤幼宁爬到他身上,嘴里小声咕哝:“真是心急的郎君呢……” 话音未落,就被薄时衍曲起的大长腿给顶了一下。 他双手被束缚,双腿倒是自由得很。 汤幼宁隔着丝带瞪他一眼,“你安分一点哦。” 她上手了,剥开独属于她的糖霜奶冻。 它没有奶香味,也一点不冰凉,反而在冒着热气。 但是弥漫着另一种她早已熟悉的淡香,汤幼宁不讨厌。 好学的学生记性很不错,没有错漏师父的‘言传身教’,完美复刻了他以往的举止。 薄时衍真就做了汤幼宁的糖霜奶冻。 她又舔又咬,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 “圆圆……”薄时衍喉结微动,气息浮乱。 那两个红豆是重灾区,他严重怀疑她是在打击报复,记恨他以前的所作所为么? 汤幼宁忙着呢,小手撑在他紧实的腰腹上,道:“你别说话,要忍着。” 待会儿看看,他会不会求饶? 那御夫宝典,汤幼宁只是匆匆一瞥,大部分没记住,只知道大概是小娘子掌握主动的。 仔细想想,跟寻常的避火图相比,不就是角色互换? 所以她才把薄时衍对她施展过的全部还给他。 甚至——嗷呜着要对巨兽下嘴。 薄时衍脑门上的青筋在跳动,他重重呼出一口气,手上略施巧劲,就把丝带给挣脱开了。 探出长臂将汤幼宁给拉扯入怀,隐隐在咬牙切齿: “你准备做什么?嗯?” 汤幼宁一脸懵懵的:“我……” “我不需要你如此,”薄时衍张嘴咬上她的下唇,“圆圆无需取悦我,这都是我该做的事情。” 他可以动嘴,她不行。 他舍不得看她这样…… 汤幼宁没太明白是什么意思,整个人就被按在底下亲了。 她后知后觉地睁大一双葡萄眼,这人怎么……那样轻易就松绑了?? 还有,什么取悦,她分明是在制服他…… 任何解释都不重要了,纱帐锤叠,人影摇晃,烛台在静静燃烧着自己…… 后来,虽然汤幼宁没有央着薄时衍做出承诺,但他还是答应下来,开了海禁就带她一同出海,见识一番大洋彼岸。 ******* 一年后。 大堰筹备许久的铜西湾,正式驶出几艘庞大的远洋船。 由谢家与其他几家船厂合力打造出来的船只,形似楼船,高大宽敞。 几番下水尝试,可容纳好几百人,载满一船的货物。 愿意出海之人,带着自己的东西,在海面上一来一回,两相倒卖,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大量的舶来品与金银宝石流入大堰,输出的则是本土的香料绢帛瓷器等物。 由朝廷主张的海上商贸,一经试验,获得巨大成功。 越来越多人望风而动,想要到铜西湾来捞一笔金,这时,沿海岸的其他州郡,也陆续开放。 整个大堰似乎陷入了海上商人的热潮当中,为国库充盈了许多税收。 不仅是户部尚书松一口气,就是章宸帝,也在每日批不完折子的疲劳之中,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自从摄政王迎娶他的王妃之后,休假就越来越频繁了。 起初是一天两天,陪着妻子外头踏青赏花,偶尔庄园小住三两日。 后来,他的王妃有了身孕,摄政王变本加厉,时长往家里跑不说,还把越来越多的政务推给其他人。 除了江立棠,大家谁敢说什么呢。 江立棠是什么人都敢骂,当年就是先帝都被他指着骂过,何况是一个大权在握的摄政王? 谁知,骂了人不仅不改,请的假期还越来越长了! 这会儿又是一个大长假,说是要亲自登船考察南洋,堂而皇之带着他的王妃,包袱款款去度假! 御史台的折子瞬间飞满了章宸帝的书案。 小皇帝视而不见,满脸无奈,没有强按牛吃草的道理,何况他也没能耐拴住薄时衍呀! 人家不干活,他要是把人给拉回来,惹恼了指不定就辞官远走? 那岂不是太潇洒了么! 远洋船上,薄时衍确实很潇洒。 他与汤幼宁轻装上阵,带着简单的行李与几个随从,悄然出发。 提前去信南尧那边,把付氏请到京城坐镇,有她帮忙带着孩子,没什么不放心的。 至于王府庶务,一直是陈管家在打理,从未交移给汤幼宁。 大概她是京城里最清闲自在的命妇,一应琐碎全部不沾手。 这会儿要出远门,汤幼宁也非常放得下,开开心心望着那广阔的蔚蓝海洋。 倒是十澜,心里牵挂着:“娘子就不怕小世子啼哭么?” “啊?”汤幼宁手里捧着梅干酸糕,道:“他有吃有喝还有的玩,哭什么?” “小世子离开娘亲,肯定会不习惯。”十澜一想起小婴儿圆乎乎的小脸蛋,就十分不忍,那么可爱的小世子!才几个月大! 汤幼宁闻言,弯了弯眉眼,笑得没心没肺:“那他应该是比较舍不得他爹更多点。” 孩子大多是薄时衍在带,他抱着不撒手呀。 说着,汤幼宁撒眸去打量薄时衍,便见他眉间微蹙,道:“本王后悔了,理应带他一块走的。” 如同十澜所说,孩子还太小了,不在父母身边,叫人不落忍。 “太迟啦,船已经出发了,”汤幼宁往嘴里塞一块酸糕,道:“而且铜西湾距离京城很远呢……” 她可是非常期待这一趟的,去年本来就想随行出发,谁知被诊出喜脉。 而后被栓在王府里养胎,直至瓜熟蒂落。 小世子出来后,新手父母围着他手忙脚乱。 现在好歹能丢开手了,跟着付氏每日乐呵,汤幼宁便决定趁机出门一趟。 因为奶娘说这时候的孩子不太认得人,没见着双亲很快就能忘掉,不怎么哭闹。 再大些会认父母了,可就走不开了。 原本汤幼宁提议带上宝宝,是薄时衍驳回了她,他想带她一人出门。 没想到现在反悔的也是他。 迎着海风,汤幼宁忍不住笑话他,“应煊,你这么大个人了,还想家是不是?” 方才她看到了,岸边送行离别的人们,好些在偷偷抹眼泪。 对未来期待是真的,对故土的不舍也是真的。 薄时衍侧目望来,瞥见她那盈盈可人的笑涡,一抿唇角。 他唰地打开手中的折扇,盖在汤幼宁的后脑勺上,遮挡住了外界的视线,弯腰俯身,在那丰润的唇瓣上浅尝一口。 “傻圆圆,你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 只是孩子不在,留下一道牵挂。 但是,小世子会很好的,有祖母照料,等他们回去后,肯定长大了不少。 薄时衍借着衣袖遮掩,握住了汤幼宁的手腕,道:“还是别带孩子了。” 碍事。 “?” 这人就这样善变的么? 说不带是他,反悔也是他,现在又改变主意了。 汤幼宁动了动细白的小指头,回握住他的大掌,软声告诫道:“甲板上许多人呢,你下不为例。” 被人瞧见多羞羞脸,折扇能挡住什么呀? 薄时衍不答,俨然是充耳不闻的架势。 海风缱绻,吹鼓了他们宽大的衣袍,高高扬起,露出十指交握的手。 远洋船驶向了大陆的另一方。 97 番外 吃兔兔1 是你主动来找我 赤兔一族是雪原上的珍稀物种, 能炼成人形者寥寥无几。 这日,秦婆子告诉汤幼宁,族群的繁衍落在她一人身上了, 劝她好好找个对象。 “最好是在雪原上找,别离得太远了……对方的种族不能太强势,跟我们抢孩子……” 秦婆子忧心忡忡,这样的人可不好找。 赤兔善良柔弱, 又人丁稀缺,容易被其他种族欺负看轻。 只怕汤幼宁生了孩子还被夺走呢! 秦婆子岁数大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陪着她多久, 就希望她能拥有自己的亲人, 孤零零的长年累月, 多无趣呀。 汤幼宁听懂了, 撑着小脸蛋问道:“婆婆,其他兔兔可以么?” 在妖界, 兔子的族群并不小。 但是,秦婆子摇头道:“寻常的兔族畏寒, 不会住到雪原来, 许多脾性与我们不相容。” 两人讨论了一番,秦婆子提议她去寻那些草木精。 草木精通常较为和善,除去个别大妖, 他们堪称柔弱,对赤兔而言, 算是优选。 不过,得筛选能在雪原上过日子的族群,否则不是长久之计。 汤幼宁在秦婆子的千叮咛万嘱咐当中出发了,雪原极为广阔, 她决定去人间门看看。 西南方向有个冰雪国度,名为鵺川,住着许多人,世世代代繁衍,很是热闹。 雪原的很多精怪喜欢溜去玩,汤幼宁很小的时候也去过。 她来得赶巧,恰好遇到了鵺川一年一度的千雪节,巍峨的城门,高耸的冰雕,大街小巷的人们皆是喜笑颜开,发上簪花。 此处常年积雪不化,罕见花卉绿植,所以节日时候装饰的花朵,都是绢纱所做。 汤幼宁跟着买了几朵,给自己插满头,多余的在手里捧了一束。 她很喜欢城内的氛围,有那么那么多的人,与她赤兔一族全然相反,她唯一见过的族人就是婆婆,再没有其他了。 鵺川以产盐为主,新盐如雪,给人们带来财富。 此处的百姓虽说无法耕种为生,但过得并不贫困,节日的花车被簇拥着过去,撒下满地的糖果。 汤幼宁捡了两颗,剥掉糖纸塞嘴里,乐颠颠地往桥上走。 然后她一眼瞧见了一个人。 是位高大俊美的郎君,伫立在拱桥上,墨发黑眸,雪衣轻裘,似有几分遗世独立的清冷。 他的存在太过惹眼了,不止是汤幼宁在看她,周围许多视线都落在那里。 有大胆的小娘子,羞涩上前与他搭话,汤幼宁见状,跟着凑上去。 这位郎君的斗篷,皮毛光滑油亮,蓬松又柔软,她忍不住偷偷伸出小白爪,趁人不备试试手感。 这也太棒了吧? 周围这么热闹,汤幼宁借着衣袖遮掩,以为无人察觉她的小动作,她完全没有触碰到他的躯体。 然而,才刚上手,她的腕子就被一把握住了。 薄时衍垂下眼帘,与她四目相对,“你在做什么?” 满头簪花的小姑娘,一脸纯然,跑来偷碰他的皮毛。 簇拥着他的人立即呼喝起来:“大胆!敢对国师无礼!” “没、没有,”汤幼宁摇头摆手,道:“对不起。” 她睁着一双圆眼打量这位鵺川国师,面如冠玉,尤为好看。 忍不住问道:“我可以跟你回去么?” 她不是非要找草木精,好像人类瞧着也不错。 “你想跟着我?” “对哦。”汤幼宁毫不犹豫一点头。 薄时衍缓缓抬起眼皮:“做什么?” 她一脸老实的回道:“自荐枕席。” “什么?!”身边的几个小娘子惊讶极了,“你是何人?竟然如此冒犯国师大人!” 汤幼宁揪着自己的手指头,道:“我是……红香楼的姑娘。” 听说,只要说是红香楼的人,就会被带回去。 她说完就微红了脸,她说谎骗人了。 红香楼的名气很大,果然把这群人给镇住了。 她们七嘴八舌:“这人真是不知羞!” “她怎敢如此口无遮拦!” “不过,红香楼不是早就倒台了么??” 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现在最热闹的秦楼楚馆是缘芳阁。 汤幼宁哪知道这些,她隔了很久才来一趟鵺川。 眼看着薄时衍不置可否,转身下了拱桥,她连忙抬脚跟上。 紧接着就被他的随从给伸手拦住了:“姑娘请留步。” “不留步,”汤幼宁一摇头,“他没有说不行呀,我没听见。” “姑娘莫叫我为难。” 苒松扭头去看主子的脸色,便见薄时衍微微侧身回望,他打量她两眼,最终未置一词,拢着袍袖走了。 “这……”苒松一时间门拿捏不定了。 难不成国师大人真的瞧上了这个风尘女子? 汤幼宁撇下随从,巴巴的跟了上去。 从后面打量国师,玉冠高束,发丝如墨,这人不仅模样生得好,就连后脑勺也比旁人漂亮些。 与他生的孩子,定然五官端正。 而且一介凡人,没什么能耐跟她抢夺子嗣,她得手后就离开鵺川…… 汤幼宁心里的小算盘差点没蹦对方脸上,一路跟着到了府邸,才想起来询问国师的名讳。 苒松一直等着主子开口拦住此人进府,然而没能接收到任何指示,只能出言警告她: “我们大人是鵺川的国师,深得陛下敬重,需得小心伺候。” 苒松让管家把她的住处安排到主子院里去,之后会如何,就不是他该管的了。 ******** 汤幼宁顺利入住国师府,老管家热情周到,指派了婢女过来服侍,将她奉为座上宾。 似乎并不介意她红香楼的出身? 做客的感觉还不错,就是那位国师忙得不见人影,没来见她。 汤幼宁耐着性子在府里住了两日,白天庭院里晃悠,夜晚跳到假山上独坐。 才逐渐意识到,事情的发展不如预料。 他为何带她回来,又不来与她接触呢? 第三天,汤幼宁再也等不下去了,跑去正屋寻找薄时衍。 却是扑了个空,老管家说国师大清早就出门去了。 汤幼宁甚少到人间门来,但不是没有常识之人,拧眉问道:“你们就是这样对待红香楼的姑娘嘛?” 据她所知,男子皆是色中饿鬼,尤其喜欢沾花惹草,对于美人更是来者不拒。 没道理会被晾着才对,她以为此行‘借种’会非常顺利呢…… 老管家笑容不变,回道:“姑娘,红香楼早就没了。” 什么意思? 汤幼宁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的谎言露馅了。 那……他们难道不觉得她很可疑? 汤幼宁一点不擅长说谎,被当面揭穿,自己的脚趾头都快扣起来了,道:“我要走了,这两日打扰贵府了。” 老管家闻言,立即出声挽留,“姑娘何必急着走,等大人回府后再辞行也不迟。” 汤幼宁不想等,一个老管家也拦不住她。 空手而来,再空手出去,离开得干干脆脆。 倒没有走出鵺川地界,汤幼宁漫无目的,随意选了个方向前行。 她的运气不错,在小镇的医馆里,见到了一位草木精。 充斥着她喜爱的蒲公英的气息,她一眼就发觉了。 蒲公英名唤俞舒也,是小镇里唯一的大夫,附近几个村镇的病患,都会过来找他。 汤幼宁在医馆旁的茶寮落座,小半天时间门,耳朵里听个不停的“舒也先生”,他受人敬重。 俞舒也的脾气很不错,也沉得住气,边上一直赤兔盯了许久,依然老神在在。 等到忙完了,才过去与她攀谈。 鵺川的夜晚来得很迟,不过,黄昏未至,气温已然下降一大截,冰天雪地冷飕飕的。 俞舒也给汤幼宁倒了一杯热茶,浅笑着问道:“这位姑娘,有话要说?” “你怎么知道?”汤幼宁还没开口呢。 俞舒也执起茶盏,笑意渐深,“因为你一直在看我。” “那你当做没发现吧,”汤幼宁道:“不然我多不好意思。” “咳……”俞舒也差点被茶水给呛着。 这时,茶寮外面传来些许动静,竹帘被撩起,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汤幼宁一扭头就瞧见了薄时衍,是他? 国师早早出门,没想到竟是在此处?好像有点巧了…… 汤幼宁这么想着,便见薄时衍不像是偶遇一般,径自朝她走来。 “你不是要与我回去么?” 薄时衍伸手,把座位上的汤幼宁牵了起来。 国师身上的裘衣,雪白又温暖,融融的气息朝她扑面而来。 汤幼宁想着自己不辞而别果真失礼,应该给他赔不是。 薄时衍却不爱听这些,清冷的视线从俞舒也那边一晃而过,掌心捏着她细白的手腕:“随我来。” 汤幼宁就这么被带走了,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她刚认识的草木精。 这个镇子上,有薄时衍的宅子,或许是国师大人的产业遍布各地。 屋里烧了地龙,到处暖融融的,汤幼宁随意扫了一眼,回头去看他。 “你是去找我的么,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她们分明还很陌生,在他府上住两天,全然看不见人影。 薄时衍不答,解开他的斗篷,随意搁置在桌子上,过来一把抱起汤幼宁。 “要去净室么?” 他炙热的大掌托着她软乎的肉臀,幽深的双眸攥获住她,低声道:“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吧?” 汤幼宁突然被抱起来,吓了一跳,道:“我当然知道。” 她就是为此而来的。 两人达成共识,去了内室。 后面的流程,与汤幼宁所知大致无二,不过,自己亲身上阵的感知,到底是不同的—— 面团被揉得熟烂,仿佛要融化成一滩水了。 她嘴里呜呜咽咽,极为艰难地容纳了巨大的外侵者。 一口气被噎到嗓子眼,还没喘过气,腰间门冷不防攀上了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 晕晕乎乎之中,汤幼宁睁开眼,只一瞬,便吓得兔耳朵和圆尾巴都跑出来了! “你呜呜呜……” 她要哭了,她想找人‘借种’,结果水到渠成的那一刻,发现他压根不是人? 雪豹蓬松柔软的大尾巴,占有欲十足地圈着鲜嫩猎物,薄时衍眼尾泛红,心情很不错,“是你主动来找我。” 他低头,亲吻她微颤的一对粉粉兔耳朵。 汤幼宁想反悔了,趁其不备一把推开薄时衍,转身就要跑。 然而,雪豹的动作太过敏捷,她的挣扎落在他眼中堪称笨拙。 长长的大尾巴灵蛇一般卷住她的小腿给拖回来,被一寸寸钉在他身下,压根无路可逃。 汤幼宁呜呜的哭。 薄时衍揽着满怀的温香软玉,在她耳边低哄:“不要刺激我,倒刺会出来的。” 哪怕修炼成大妖,某些本能,也压制不住。 “?”汤幼宁哭得更大声了。 98 番外 吃兔兔2 她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 遇人不淑, 指的是女子所配非良人。 汤幼宁虽然没有跟谁谈婚论嫁,但此刻,她同样觉得自己遇人不淑。因为在做的事情与夫妻无异。 她暂时顾不上薄时衍的身份, 为何鵺川的国师会是雪豹一族? 也没有空去琢磨他是不是想跟她生孩子…… 汤幼宁只想知道, 何时能结束这一遭磨人的□□…… 热潮席卷, 头晕目眩,迷迷糊糊中, 不知今夕是何年。 恍然间, 发现天际泛白,微微的亮光映照纱窗。 汤幼宁跪趴着,一对长长的兔耳朵耸搭下来,全然支棱不起了。 她一晚上都收不回去耳朵和尾巴。 不仅仅是因为惊吓,还有其他的因素在…… 更过分的是, 身后那人亵玩的姿态。 一手掐着她的腰,一手在揉她可怜的圆尾巴。 “你别弄了……”她细声细气的抗议。 他也是有尾巴的家伙, 难道不知道尾巴不能随意揉弄嘛? 薄时衍知道,并且故意把他蓬松的长尾巴给递上前,顺着她蜿蜒的腰线往上卷。 “你也可以随意对待它。”他俯身, 在她耳畔低语。 汤幼宁缩了缩脖子, 腿根在打颤,拒绝道:“我才不要……” 谁要跟他相互玩尾巴呀?能不能快点结束?她好累呜呜…… 薄时衍双眸微眯,唇角微翘,这只送上门的小兔子, 有着惊人的美丽, 鲜嫩多汁又可口,落他手里,可就别想轻易逃脱了。 赤兔一族的赤字, 并非艳丽的火红色。 他们的原形与寻常兔子无异,不过那身皮毛,细密绵软,呈现出漂亮的荷粉色。 此刻,汤幼宁那对粉粉的耳朵顶在脑门上,身后毛茸茸的圆尾巴,同样是粉色。 显得极为可爱。 薄时衍多看两眼,就想再来一次。 ******* 最终,汤幼宁合不拢腿,也爬不起来。 瘫软着被抱在怀里,喂下两杯灵泉,她悟了一个道理,“……难怪你们要被骂做禽兽。” 是真的毫不客气。 “抱歉,”薄时衍衣冠楚楚,又恢复成平日里清冷国师的模样,“初经人事,颇有些情难自禁。” 汤幼宁一脸懵懵的,“什么?” 他都修炼成大妖了,难道还是第一次? 不过动作确实蛮横无礼,好像没什么技巧可言?汤幼宁苦着一张小脸脸,摸上自己的后腰。 薄时衍倒是体贴,拿出一瓶清霜凝露,给她用过之后,立即身轻体健,酸痛尽消。 他命人呈上膳食与清酒,请汤幼宁入座,一副打算与她谈话的架势。 汤幼宁乖乖落座,一手撑着小下巴,视线落在墙角那件悬挂的斗篷上。 “那是你的法衣?”能有那般光泽与手感的皮毛,必然不俗。 她还上手触摸了,却没能第一时间察觉有异。 薄时衍淡淡回道:“是我自身毛发所制。” 雪豹一族是雪原上的霸主,他们的皮毛自然也是无与伦比,汤幼宁没有继续往下问。 人家为何在鵺川当国师,跟她没有关系。 虽说两人滚了一场,但这在妖界实则是很常见的事情。 有那么一部分妖精,顺从内心的**,随心所欲,来来去去自由如风。 或许对于凡人而言是看不惯的,但他们又不是人,为何要去遵守凡人的礼教束缚? 汤幼宁决定将它翻篇,因为雪豹一族不符合她的伴侣条件。 可薄时衍并不这样想。 热气腾腾的菜肴呈上来后,他挥退了伺候的下人,亲自动手舀了一碗羊肉羹,放在汤幼宁面前。 “赤兔一族急需繁衍子嗣,我可以帮忙。” 汤幼宁两手捧过汤碗,“什么意思?” “你不是来物色人选的么?”薄时衍对她此行的目的心知肚明。 汤幼宁也不做掩饰,她睁圆了一双杏眼,问道:“你要与我生崽子?” 她立即想起了婆婆告诉过她的那些‘大种族仗势欺人抢夺孩子’的故事。 妖界与凡间不同,崽子出生后,可以跟随父亲,也能跟随母亲,它并不是生来就是夫家的人。 个别一些种族修成人形不易,这就导致新生命极其可贵,容易发生争夺与矛盾。 追究其根本原因,是因为妖界的伴侣很难长时间生活在一处,他们分开的时候,也是崽子们面临选择的时候。 汤幼宁对雪豹所知不多,却有一些基本的了解。 雪豹一族强大且稀少,他们自身就很需要新生命,又如何会来‘帮她’呢? “你在犹豫什么,”薄时衍拾起玉箸,“我不符合你的条件么?” 这话问到汤幼宁心里去了,她抬眸瞅着眼前这位郎君,老实回道:“符合的。” 在此之前,她也没想过要找什么样的对象,很多条件是婆婆建议给她的。 但在拱桥上看见他的那一刻,所有希冀具现化,清晰明了起来。 若要生崽子,另一半当然要强大俊美,身手矫捷。 “那就留下来。”薄时衍说道。 “好。”小动物总是坦诚面对自己的需求,毫不避忌。 不过,汤幼宁朝他确认:“你真的会跟我生崽子?” “嗯。”他应了一声。 “那你会抢走孩子么?”她又打不过他。 薄时衍缓缓一挑眉:“我不至于那么做。” 汤幼宁想想也是,以他的强悍妖力,很容易就能找到替他繁衍子嗣的女妖。 在任何规则里,皆是慕强居多。 她没心没肺的,索性也不想太多,乐滋滋的点头留下。 ******* 汤幼宁跟薄时衍回到国师府,老管家瞧见她非常高兴,欢迎她回来。 一旁的苒松,眼睛都瞪直了。 没想到主子真就被一个青楼女子给迷惑了?!人都走了还去亲自找回来,这可真是…… 小赤兔鲜少游历凡人城镇,处处新奇,薄时衍指派了几个人带她玩。 哪有好吃的有趣的,通通带着走一遍。 没两日,汤幼宁就乐不思蜀了。 “难怪你跑来做国师,一定是被凡尘迷了眼。” 汤幼宁坐在秋千上,晃荡着小短腿,这是老管家让人给她扎的,就在院子里。 鵺川很喜欢用布艺花草做装饰品,视野所及之处皆是繁花似锦。 薄时衍在一旁的八角石桌摆棋局,接话道:“再玩两天,带你去寒英池。” “那是什么地方?”汤幼宁没听过。 端坐的男子缓缓侧目望来,日光倾洒在他的白玉冠上,睫羽纤长,“到时你便知晓。” 汤幼宁不认为自己是会轻易被皮相给左右之人。 但是……他长得真好看。 他还有毛茸茸的大尾巴,也不知道雪豹的原形又是何等威风? 薄时衍这几日忙碌,就是为了这趟出远门。 汤幼宁得知要去好几天,上街买了好些零嘴回来。 鵺川的盐渍肉干果脯等物,美名远扬,不仅人爱吃,小妖精也很是中意。 她包袱款款,丝毫没有自觉,被雪豹叼回了他的老巢。 寒英池位于雪原之巅,人迹罕至。 高耸入云的山顶,常年冰雪不化,居然窝了一汪不冻的活水湖泊。 一眼望去尽是白茫茫的雪川,山端的池子,就像被银带镶嵌起来的翠玉,绿汪汪水润润,仿佛人间仙境。 实则湖泊的颜色应当称之为蓝绿,纯粹干净,汤幼宁见着心生欢喜。 “我可以下去玩水么?” 赤兔生来都是火系的,压根不惧寒冷。 冬日里玩水是常有的事情,不过雪原的水通常被冻住了,没有这样的环境给她玩闹。 薄时衍挪动一步,伸手撩起她一缕发丝,道:“此处是我的洞府,你随意即可。” “是你家?”汤幼宁张了张小嘴,“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她往四周一打量,才发现掩映在积雪之间,有一座白色的宅子。 走近一看,竟是白玉筑成的屋子,触手温润光滑。 从外头瞧着冷冰冰的,与那些雕刻摆件无异,精致出尘缺乏人气。 进屋后才发现,这里面铺了毛茸茸的地毯,白玉床上全是软垫,给它增添许多日常的气息。 有毛发的小动物,自然也喜欢绒毛。 汤幼宁觉得它布置得很不错,只是,这样顺滑靓丽的皮毛……“薄时衍,你是不是掉毛很严重呀?” 她发现了,这些多半是雪豹身上的绒毛,才有如此的光泽与细软手感。 汤幼宁简直要心疼了,这要是她身上的毛毛,这么脱落下去,她会急得睡不着觉! “我一年有一次换毛期,”薄时衍一挥袖,摆了一套茶具出来,“你若喜欢,可以送你一件斗篷。” “换毛期?”汤幼宁葱白的指头戳着软垫,不解道:“你早已修成人形,怎会如此?” 通常精怪在化形之后,会越来越像一个人,原本的习性消失不见。 她不会去吃草也不吃生肉,他们已经不是小动物了,而是妖。 玉台摆放的小泥炉自行燃火,煮着壶里的灵泉,薄时衍放下一罐茶叶,转手把汤幼宁抱了过来。 “兔子,”他在她脑袋上揉一下,就叫那对兔耳朵露了出来,“我不仅有换毛期,我还有发情期。” “什么?”她从未听说。 “很意外么?”薄时衍轻笑一声,解释道:“我身上有雪豹的返祖血脉,每年发情期备受煎熬。” 他年轻气盛的时候,极为厌恶自己身上的本能。 高傲之人,岂能容下这股兽性,他为了证明自己不被支配,与本能斗争了许多年。 他不会与女妖i媾ii和,他不需要。 薄时衍没算过自己坚持了多久,也不知道证明了自己的理性之后又如何。 他一直在鵺川当国师,起初是因为怜悯,后来是因为习惯。 他历经了几代国王,看着他们出生成长老去,忽然觉得,与本能斗争是一个无谓之举。 本就没什么输赢之说,又有谁介意其中的结果? 在薄时衍决定换一个方向尝试接受发情期存在的时候,汤幼宁出现了。 时机非常巧,她说着拙劣的谎言,傻乎乎的要跟他回去。 现在还乖乖来到他的洞府。 她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吗? 一个常年压抑了发情期的大妖。 99 番外 吃兔兔3 所谓夫妻 “返祖血脉?”汤幼宁一脸傻愣愣的, 她见识浅薄,分不清他是否在糊弄人。 但看薄时衍沉着的神色,不像是玩笑之语。 “那……”汤幼宁抿着自己丰润的唇瓣, 问道:“你的发情期,会怎么样?” 她问了个很傻的问题。 “你说呢?” 薄时衍上撩起眼尾,他深邃的眼瞳渐渐透出一抹幽幽的粹蓝, 似笑非笑的回答她:“我会不断索取。” 比湖心还要干净的蓝色, 比之蓝翡宝石还有剔透沁润, 似乎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汤幼宁一眼就被攥获住了,无法挪开她的视线,像是无意间发现雪地里的宝藏一般, 被惊艳到了。 殊不知, 她自己落在对方眼里,同样是一抹靓丽别致的景象。 薄时衍修长的食指抚上她软糯的脸颊, 纯然的小兔子, 完全不懂得遮掩自己的表情。 她就像白纸一样, 带着她明晃晃的目标, 出现在他身边。 若是不抓住她,只怕上天都要骂他傻子了。 薄时衍轻笑一声,侧头吻上她粉腻腮颜, 舌尖浅尝,是清甜的滋味。 汤幼宁还有话要问他呢, 心里充满好奇,往后躲了躲。 紧接着她的后脖颈就被大掌给拿捏住了, 薄时衍的唇舌一路辗转,从她嘴角磨蹭过来,剥夺了她的呼吸。 又软又麻。 彻底说不出话来, 嘴唇忙着,应接不暇。 汤幼宁哼哼唧唧的,不慎磕碰了彼此的牙齿。 她吸一口气,推开薄时衍,舌尖尝到了丁点血腥味。 “看来你果然缺乏技巧。”她咕哝一声。 “嗯?”薄时衍微微眯起双眼,“莫不是你经验丰富?” “也没有,但是我听说过。”汤幼宁的回答理直气壮。 她的朋友是一只小鸟,小嘴叭叭的能说,时常在她耳边叽喳不停,包括和小鸟对象的那些事。 凡事熟能生巧,这种事情当然也一样。 听人家说都很舒服的,才不会弄伤嘴角呢。 薄时衍听明白了,他被这只小赤兔给嫌弃了。 “看来,我不努力一点,颜面难存。” 他不饮茶了,冷落玉台上的小泥炉与灵泉水,揽着汤幼宁往窗子上放。 “你……” 来不及询问,薄时衍一手轻捏她软乎的腮帮子,让她像小金鱼一样嘟嘟唇,低头便亲。 他来势凶猛,汤幼宁只能仰着脖子招架。 雪豹毛茸茸的大尾巴窜了出来,自发地卷到她身上。 小衣无声落地,它精准的拢住那对硕大水蜜桃,推挤着妄图能捻出汁水…… 汤幼宁吓了一跳,慌忙抵挡。 然而,薄时衍已经不想听她解释任何。 他决心让她对他改观一番。 ******* 这个决心执行地非常成功。 不仅让汤幼宁意识到自己言辞错误、收回言论,且向他道歉求饶。 可是男人在某些方面尤其小心眼,薄时衍并不准备放过她。 兔耳朵可怜兮兮耸搭下来,如同它的主人一样,蔫了。 薄时衍捞起这柔弱无骨的身子,唇畔微扬:“感觉如何?” 汤幼宁答不上来,埋首在他肩膀上,乌黑的发丝粘连在她泛红的柔背。 “够、够了……”她软哒哒趴在他怀里,“收回去……” 倒刺是微软的,并不会伤害她,但是,但是…… 绝对不会有人喜欢它的呜呜呜! 这人怎么能这样呢? 他是不是故意来折腾她的? 汤幼宁哭不出来,小嗓音都哑了。 更别提被那毛茸茸的尾巴不断作恶,到处都肿胀不堪。 这便罢了,他居然丝毫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从窗子上,一路辗转到软塌,而后就连那个泡茶的玉台都没放过。 甚至,这可恶的雪豹要带她去游湖。 那蓝绿色的美丽湖泊,雪山环绕,行人绝迹,对赤兔来说充满吸引力。 正巧,雪豹也是不惧严寒的,薄时衍还是冰系灵根。 两人滚进去如鱼得水,幕天席地,简直是…… 汤幼宁起初想把自己的兔脑袋给藏起来,脚趾头都蜷缩不肯松开。 后来,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被薄时衍颠得一团麻乱,彻底卷入漩涡,无法挣脱。 隐约是过去了许多个日夜,汤幼宁被不断灌满,晕晕乎乎,途中还喂食了几枚灵果。 她也没瞧清楚是什么果子,囫囵吞下,源源不断地补充灵力与精气。 等到薄时衍的发情期结束,她竟然有种侥幸存活下来的感觉。 他可真不是人啊。 虽然她也不是人,但身为一只赤兔,倘若就此死在男人床上,未免也太窝囊了。 汤幼宁被榨干了,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上当,哪有大妖会奉献自身跟她生崽子啊,他定然是在欺骗于她! 利用她度过发情期,然后其他的承诺就不算数了…… 汤幼宁背过身去,不想看见薄时衍。 此事若是去信告知婆婆,必然要被骂一顿。 婆婆说,那些强势的种族都不讲理,喜欢欺负人,而且还诡计多端。 不如草木精和善好商量。 “你在想什么?” 身后的臂膀探了过来,不由分说将她圈禁怀里。 薄时衍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餍足,却还是贪婪的用鼻尖轻蹭她的肩窝。 汤幼宁疑心这人的手是焊在她腰上了,“你就不累么?” 如此不知疲倦的缠她许多日,还想怎么样啊? 薄时衍听出她语气中的那一丝小情绪,握住她的肩膀把人转过来,“看着我说。” 汤幼宁一点都不擅长遮掩,撑起上身问道:“你是因为发情期才找我,并不想生崽子。” “你担心我骗你?”薄时衍抬了抬眼皮,反问道:“你认为我需要这种手段?” “我……”汤幼宁的小脑袋瓜转了一圈,卡壳了。 以她在国师府小住那几日的了解来看,他不需要。不只是凡人小娘子对国师大人趋之若鹜,鵺川还生活着一小部分妖精。 薄时衍在一个地方待久了,自然认识了许多妖。 按理来说,他不缺对象。 汤幼宁很快想通了,放下心来,慢吞吞道:“你没有骗我就好,不许骗我哦。” 薄时衍轻嗤一声,指尖轻弹那招人眼的红樱桃,“难道我不是真材实料地把精ii元灌给你?” 汤幼宁被逗弄得差点蹦起来,“你别……又肿又疼……” 为防止这个笨笨的小赤兔胡思乱想,薄时衍决定给她一颗定心丸吃吃。 他解释道:“返祖血脉延续下去的概率极低,你大概率会生下赤兔,而非雪豹。” “真的?” 汤幼宁感到欣喜的同时,又忍不住替自己担心,“我也不想赤兔一族在世间消失,就是太累了……” “不都是我在出力么,娇气。”薄时衍抱着人起身,用他的绒毛所制成的斗篷裹住她。 “既然要生孩子,你想在何处安家?”他站到窗前,望着外面平静的湖泊问道。 寒英池全是他的气息,妖族其他人不敢过来叨扰。 这话把汤幼宁问住了,她眨巴着眼睛,老实一摇头:“不知道。” “你未曾考虑此事?”薄时衍掌心翻出一把红玉梳,落在她发顶,“那你原本打算如何?” 汤幼宁想了想,回道:“婆婆让我找草木精回去,能相伴过日子,但我觉得不好找,不如怀了崽子自己抚养。” 所以她才想找一个凡人,怀上之后就返回兔子窝,完成繁衍任务。 往后便教导小崽子修炼,把赤兔一族的繁衍责任交给它。 嗯,没毛病。 若是它感觉责任太过重大,那不如也传给它的孩子? 汤幼宁有这个想法很正常,妖界的伴侣是搭伙过日子,并不像凡人的嫁娶。 他们即便共同养育孩子,也不意味着要住在一处。 但是薄时衍说要安‘家’? 汤幼宁摆手道:“不必如此麻烦,我先与你住在国师府,之后应该会回到我的住处。” 这样一来两全其美,也不会打扰他太久。 [工具人]薄时衍微微眯起他的眼眸,“恐怕,我无法苟同你的想法。” 他漫长的人生,既然打算更换一种活法,还跟以前一样独自待着有什么意思? 他尝试了发情期的滋味,逮到一只伴侣,当然要与她一起参与孩子的成长。 薄时衍动作笨拙,给汤幼宁勉强梳好一个发髻,并且告知她,他的打算。 汤幼宁惊了,瞪着一双圆眼:“小兔崽子还没影呢,你就惦记上了?” 薄时衍在屋里施了清洁术,挑眉道:“我身为父亲,不能惦记?” “你要抢走它?”汤幼宁撅着小嘴,可恶,果然是强势的种族,就会欺人太甚! 察觉她的戒备以及脑补,薄时衍伸手拉过她,道:“我想与你们生活在一处,若是你觉得不安,也可以像凡人那般,结为夫妻。” “那不好,”汤幼宁一摇头,“我知道夫妻是怎么回事,妻子完全抢不过丈夫。” 不仅支配不了孩子,甚至有的妻子还会被丈夫买卖送人? 这简直是妖族无法理解的事情。 此事不难解决,薄时衍淡淡开口:“那你做丈夫,娶我便是,孩子随你姓。” “啊?”她愣住。 “你还有何异议?”他双手拢袖。 汤幼宁欲言又止:“倒也没有……” 只要不跟她抢孩子就好? ******* 斗转星移,冰雪与寒风一点一点消失在鵺川的土地上。 春暖花开之际,汤幼宁带着她的‘妻子’回到自己的兔子窝。 介绍给秦婆子认识,并且期待着她的一窝小崽子降临。 秦婆子被她的办事效率惊呆了,竟然带回一只雪豹这么可怕的对象! 而且才过去一个冬季,几个月的时间,就怀上了? 妖族多的是结伴数十年也生不出崽子来……秦婆子觉得有点不真实。 汤幼宁也觉得不真实,偷偷跟婆婆嘀咕:“他会不会反悔,抱走我的小兔崽子,毕竟我们打不过他……” 薄时衍这个大妖,跟长了顺风耳一样,全然没有听墙角的自觉,出手就把汤幼宁拎了过来。 “我说过,不准叫小兔崽子。” “我的孩子,你管我怎么叫……”汤幼宁皱皱鼻子。 薄时衍垂眸纠正她:“也是我的。” “你为什么一直强调这件事?” “你是想休了我么?夫君?”薄时衍扬起眉梢。 “……没呢。”孩子他也有份。 汤幼宁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新添了一位家人。 人丁寥落的赤兔一族,因为某个妻子的强势加入,日渐热闹起来。 尤其是粉粉嫩嫩的小兔兔出生的时候,一窝三宝,极大缓解了种族灭绝的压力。 汤幼宁起初还会怀疑薄时衍的用心,后来,守着毛茸茸的小家伙们,看他们在父亲的带领下逐渐成长并且强大,才算把心放回肚子里。 一家子在雪原定居,时而到鵺川逗留,看着人间四季变幻。 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ω≡)。 100 番外 小冤家1 来吧,互相伤害…… 初夏艳阳好, 暖融融的,却称不上燥热。 乐萝大清早被挖起来,一通忙活给抬到姚顺侯府, 就跟艺人手中的提线木偶一般,身不由己。 身边的江嬷嬷把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尤其是近身伺候的几个丫鬟, 严格挑选。 自从乐萝落水之后, 从外祖家要了这位老嬷嬷, 属实省心不少。 她爹说她缺心眼,身边人有异样也全然看不出。 到了婆家去,定然要注意一些。 乐萝不以为意, 出嫁前夕她从县主晋升为郡主了, 姚顺侯府胆敢怠慢于她? 即便顾旋那厮做了探花郎,那也别想欺压到她头上来! 她手里还带着御夫宝典呢! 成为新嫁娘, 乐萝心里没有半点紧张忐忑, 一路上尽琢磨着见到顾旋要如何给他‘立规矩’。 送入洞房挑囍帕之际, 还不忘瞪他一眼, 给他下马威。 众人欢呼着,顾旋趁人不注意,翻了个白眼给她。 乐萝差点就气笑了, 她就知道这个家伙本性难移,读书参加科考就能改变他的臭脾气?她才不信! 两人年岁相仿, 虽说平日里没什么接触,但仅有的几次, 皆是不愉快收尾。 往后的日子那么长,而他们要被绑在一起相互折磨。 挑完盖头,新郎官被簇拥着出去待客饮酒, 新娘子则卸下她厚重的妆发。 江嬷嬷命人打水进来给她熟悉,顾夫人周到得很,早已安排好一桌酒食,叮嘱她别饿着。 更有顾家大媳二媳,以及小姑子,闹洞房时候匆匆看一眼,只等明日再好好认识。 都是京城里住着的,少有交集,却也知道个大概。 江嬷嬷都特意打听过那两位妯娌的出身,等乐萝忙完婚事,再好好说与她听。 不过,小郡主看着没什么心思去处理这些关系。 她吃完饭漱了口,就困了。 “嬷嬷,我想睡觉了。” 凭什么她要等顾旋啊?她不等! 江嬷嬷劝说也无用,乐萝执意先行休息,她大清早起来,实在太累了。 至于前不久筹谋着实施的御夫宝典……明日再用也不迟。 乐萝让婢女们退下,喜烛灭了一半,大被一盖,睡得昏天地暗。 一直到顾旋被搀扶着回到新房,他步伐不稳,这动静很快把她吵醒。 顾旋的两位兄长都替他挡酒了,无奈同窗学子太多,轮番下来属实够呛。 下人们早已备好醒酒汤,美曰其名说是郡主开口。 话音才落,内间门丢了一个枕头出来,啪地摔在屏风上,软软落地。 被吵醒的乐萝很是不悦,她好困,这些人能不能安静点! 这个屋子难道是顾旋一个人的么? 新婚之夜,新郎官进门,迎接他的是一个枕头丢出来? 顾旋按捏一下眉心,把醒酒汤一饮而尽,挥手让江嬷嬷她们全都退下。 江嬷嬷微笑着,躬身道:“少年夫妻,总是要一路磨合下来,姑爷早些安歇才是。” 顾旋陷入微醺的状态,脑门上青筋直跳,但是,“嬷嬷放心,我有分寸,不会叫爹娘担心的。” 他会关上门来,再教训小郡主,谁也别想看笑话。 江嬷嬷不放心也没法,今晚洞房花烛,都得过下去。 她带着几个丫鬟,留下烛台灯罩给摆放好,退了出去。 ******** 红彤彤的喜房内,朱红纱帐轻扬,床幔与锦被,无一不是艳丽色泽。 乐萝拥被坐起,瞪着床前的顾旋,他身上红袍已经解下,打水梳洗过,但依然隐隐透出一股酒味。 “你不许过来,”小郡主高高抬起下巴,道:“今晚我不会赶你出去,自行去矮榻那边歇着便是。” “你可真是一如既往的任性,”顾旋冷哼一声,走上前一屁股坐到床沿处,“你有没有认清眼下的状况?嫁作我顾家妇,由得你?” “怎么由不得我?”乐萝本就带着火气,看他这么不客气地过来坐下,立即抬起脚丫子,企图把人给蹬下去。 顾旋反手就握住了她的脚踝,隔着夏日薄薄的被褥,一手拿捏。 “你再闹试试?哪家小娘子像你这般?” 一见着他就跟炸毛的小猫一样,耀武扬威,牙尖嘴利。 乐萝气着呢,拔萝卜一样扯着自己的腿,“你松手!其他小娘子岂能与本郡主相提并论?!” 少年体型清瘦,挺秀如竹,但力气一点也不小。 他轻易就把乐萝给压住了,皱眉警告道:“我忙了一天要睡觉了,奉劝你闭嘴别吵。” “什么?”是谁吵谁啊! 乐萝恨不能把脚丫子蹬他脸上,“方才你吵醒本郡主,你道歉了么?!” 两人都暗中憋着劲儿,乐萝是不服输的性子,为了战胜顾旋这家伙,简直要使出吃奶的力气。 虽不至于扭打撕扯的程度,但磨蹭之间门,难免衣衫凌乱。 良宵时刻,室内红烛彻夜不灭,即便纱帐遮挡,床榻上的可见度依然不低。 顾旋一抬眼,就瞥见了乐萝素色的寝衣,襟口处微微敞开。 香肌细理,欲露不露,甚至内里小衣的衣带都被他瞧见了…… 顾旋不由一怔,在被发现脸色涨红之前,掀起被褥将乐萝从头兜住,把人盖了个严实! “?” 乐萝又急又气,闷闷的声音从里面穿透出来:“好你个顾!敢这样对待本郡主!新婚之日你就想捂死我?!” 如此迫不及待,简直是张狂!岂有此理! 乐萝使劲挣扎,手脚并用,却被顾旋给镇压了。 他感觉有点头疼,不知道要拿她怎么办才好。 换做以前,吵嘴了生气了各自走开,不碰见彼此什么事都没有! 现在怎么办呢?她小嘴叭叭个不停,他难道还能冲她动手? 而且是在内室,在他们的婚床上…… 时下男女大防,顾旋何曾与哪位小姑娘这般贴近过。 就是春节那会儿从河里捞起乐萝,以口渡气,当时也没顾及太多,事后回想不出什么滋味来,只为后续收场而心烦。 现在面对的乐萝,却是没穿外衣的,叫他无处下手,很是郁闷。 这么一折腾,乐萝的睡意早就消散了,盘亘在心间门的是对顾旋的怒意! 她像小蚯蚓一样在被窝里拱着,好不容易钻出一个脑袋,伸长了手扒拉外侧之人。 让她给抓住了,他的腰带! 乐萝的脸色红润,一半在里头憋的,一半是被气的。 她紧紧揪住了手里的腰带,不让顾旋跑掉,另一只手抡起拳头就要揍她。 “今日我就告诉你,我跟那些贵女可不一样,受委屈了只会哭哭啼啼……”她是真的会打人的! “你……”顾旋没好气的握住她挥过来的粉拳,“你好歹看看自己,衣衫不整,羞不羞人?” 肩膀,肩膀都要露出来了! 乐萝经他提醒,低头打量一眼自身,更气了:“你还是读书人呢,非礼勿视不知道么?” 顾旋一挑眉:“这也怪我?” “那当然!你就该闭着眼睛挨揍……还不放手?!” 乐萝一次都没打着他,拳头还被握住了,如此近距离才察觉到男女体型差距,心里这股火气简直无处发! 她就说她讨厌顾旋吧,以前是个混小子,现在读书了也不见得多讲理。 换做其他白面书生,敢跟她动手?那当然是要挨她一拳才能罢休。 “我不放。” 顾旋不仅不放,还把她的两只爪子给按压在头顶上,自己就势躺倒,长腿一夹,被子上身,盖住了。 男子健实的身躯覆盖而来,陌生的气息、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哪怕是胆大如乐萝,都有一瞬呆怔。 “你你你……” 就这么贴上来了??? 并没有发生乐萝设想中的那种‘未经郡主同意顾不得近身’的事情。 他不仅动手按住了她,还敢用躯体触碰! 乐萝冲他怒目而视,宣布自己的规矩,“我可以碰你,你不许碰我!” “谁要碰你,我只想睡觉。”顾旋冷哼一声,“难不成郡主想与我打架,闹得人尽皆知?” 他缓缓收拢了五指,少女纤细的皓腕,柔软的腰肢,皆是不盈一握。 “那就离我远点!滚!”乐萝凶巴巴的,那架势差点没把他的耳朵咬下来。 腿上也没客气,一屈膝故意去顶撞他。 顾旋没防备之下,球球遭受了无妄之灾。 他整张俊脸都黑了,磨着后牙槽:“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么?齐千滢!” 第一次,他直呼她的姓名,疑心这人就是个女纨绔! 这个动作哪是小姑娘学会的?! 乐萝并不清楚此举会导致何种后果,她双眸黑亮,满脸得意:“怎样,你怕了吧,我随时可以叫你……”好看! 最后的那两个字没能吐露出来,顾旋捏住她的脸蛋,低头狠狠吻住了她。 乐萝愣了一下,继而奋力挣扎,紧接着,她又想起自己在御夫宝典里面看到过这一招。 最开始都是先啃嘴巴的,所以…… 这厮对她先下手为强,准备使用御妻宝典?! 她必然不能叫他得逞! 顾旋本以为小郡主会给他一巴掌,谁知她挣了两下,就开始反客为主,对他展开了笨拙又猛烈的攻势。 不是吧?这也要较劲? 亲吻忽然变成了决一高下的胜负,两人抱住彼此的脑袋互啃。 都是不擅长换气的,没一会儿便气喘吁吁嘴唇疼痛地停下来。 顾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酒意冲昏了头脑,她身上的香气近在咫尺,闻着似乎有点独特…… “你好香……” “神医给我开了养身丸,”乐萝下意识答了一句,皱眉道:“你是狗吗,我的舌尖好痛!” “那也是你自找的。” 顾旋顿时没好气,撇开她形同虚设的寝衣,捏住了软哒哒的小笼包,低声警告道:“再敢用膝盖撞我,我就不客气了!” 他敢! 乐萝气得发抖,这人果然是与她水火不容! 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101 番外 小冤家2 他还挺得意 乐萝再三强调她制定的规矩, 不许他动手动脚,放着她来! 然而顾旋充耳不闻,少年人本就容易冲动, 一旦被勾起心思,哪有那么容易平息。 何况……他还存了故意折腾她的心思。 双方暗自较劲,想让对方好看, 床榻上滚一圈, 宛如扭打互殴现场。 乐萝再怎么凶悍, 也只是嘴巴厉害,小笼包被咬了两口就软下腰,没力气了。 偏偏她还不服输, 扒了顾旋的寝衣, 用指甲尖反手摘红豆。 顾旋疼得倒抽一口气,“有你这样下死手的么?!” “难道我就不疼嘛?”乐萝喘息着, 满脸嫌弃:“不要把你的口水沾我身上……” “我偏要。” 这一晚上他的心情就没舒畅过, 被迫娶了这个可恶的郡主, 非要让她当场求饶不可。 顾旋眸如点星, 燃着火焰。 他一把按住了乐萝的小手,不让她捣乱,专心对付起来。 然而…… 憋了一身汗, 好不容易沉下腰挤进去,却是虎头蛇尾, 毫无预兆地……结束了。 简直像是缴械投降一般,极为迅速。 乐萝全然没有注意到, 她疼得想哭,但是在他面前掉眼泪那是绝不允许的事情! 为了维持脸面,她咬唇强忍泪意, 然后双眼就被他的大掌给遮掩住了。 顾旋捂住她的眼睛,埋首在她颈畔,只露出一对通红的耳朵。 他又气又恨,对自己的第一次恨铁不成钢。 怎会如此?!!! 对峙也是要消耗体力的,两人忽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氛围。 缓过了那股劲儿,乐萝感觉好多了,这才留心到伏她身上之人,与自己如此贴近紧密。 就连心跳声都在彼此呼应。 顾旋很快重整旗鼓,挺直精瘦的窄腰证明自己。 十七岁的年纪,不需要休息。 ******** 一夜忙乱,屋里头什么声音都有,惨叫声哭声,听得外头留夜伺候的人胆战心惊。 她们疑心,两位主子在里面大打出手,这可怎么办呢? 好不容易捱过了洞房花烛夜,仆妇们打水入内伺候。 小心翼翼打量着两位的神色,发现各自沉默,俱是沉着一张脸。 小郡主眼皮浮肿,需要冷敷,脑门上似乎被磕出一块? 而小三爷的下巴到脖子,被划拉出好长一条口子,果真是打架了吧! 仆妇们没多嘴,赶紧伺候了洗漱,去正院那边奉茶见长辈。 乐萝有气无力的,心情很是不虞。 她昨晚忍不住哭了,稀里哗啦的!被顾旋那厮逞了威风! 她很想按照自己看过的册子来,但完全提不上力气,差点被撞散架,后来也顾不上其他…… 想想就丢人!好气! 顾旋同样高兴不起来,他后面努力挽回颜面,可是第一次的异常,肯定叫她发现了。 指不定想怎么编排他、笑话他呢。 简直是奇耻大辱! 两人黑着一张脸去给父母请安,走路都不肯并肩。 顾夫人早早起来了,心里牵挂着三子,也不知道他和儿媳妇相处如何? 等了没多久,外头婢女笑说小三爷与郡主过来了。 顾夫人连忙把人喊进来,趁着其他人还没来,先打听打听。 新婚的小夫妻一前一后进了门,眼瞅着气氛微妙,神色还不大好。 明摆着告诉别人他们相处不融洽。 顾夫人心里一咯噔:“才第一天,就打架了?” 顾旋否认道:“母亲多虑了,并无此事。” 顾夫人不问他,伸手牵过乐萝,“他若是仗着力气大欺负你,郡主无需客气。” 哪有叫郡主受气的道理。 乐萝不是颠倒是非之人,回道:“夫人,我们没打架。” “那你们这伤……”顾夫人欲言又止。 乐萝理直气壮地告状:“我们圆房了,是他行为粗鲁。” 顾旋简直气笑了,指着自己下巴的抓痕,“谁行为粗鲁啊?” 顾夫人闻言先是一乐,继而怀疑起来:“你们真的圆房了?” 她原本还担心两人不肯触碰对方,估计得耗上十天半个月,少不得她开口劝劝? 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进展顺利? 顾夫人不信,教训顾旋得礼让妻子,“你也不想想,小娘子孤身嫁到你家来,融入你熟悉的环境,这件事容易么?” 多年媳妇熬成婆,她这个过来人再清楚不过了。 顾旋扯了扯嘴角,并未反驳自己母亲的话,心里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乐萝见他被训,甭管顾夫人真心还是假意,反正她心里舒服了。 外间大房一房的人来了,她也不在这看他们母子说话,索性先转了出去。 小郡主一出去,顾夫人立即小声追问:“你们真的圆房了?没有骗娘吧?” “这有什么好骗的,洞房花烛,本应如此。”顾旋回道。 顾夫人瞅着自己这个高大俊秀的小儿子,摇头道:“看你这样就不是个知道体贴的,小郡主岁数小脾气大,今日估计不爽利还强忍着,你少跟她斗嘴。” “娘也知道她脾气大?”顾旋朝外间斜了一眼。 他看乐萝脊背挺直,没有哪里不舒服。 不过这人死要面子,尤其是在他跟前,多半是会故意逞强。 母子俩没能说多久悄悄话,顾夫人叮嘱他两句,便一同出去了。 等人全部到齐,顾旋领着乐萝挨个认人敬茶。 顾家老太爷还在,不过精神头不好,半眯着眼喝了茶,笑呵呵的不会说话,喝完茶就被搀扶着下去歇息。 除了公公婆婆,大哥大嫂他们都不敢受郡主的礼,意思意思这茬就过去了。 新妇进门,阖家一同用早膳。 姚顺侯府虽说门第日渐衰落,且眼下朝中无人,侯爷不过挂了个虚职,但书香底蕴在,长幼有序,兄友弟恭,餐桌上倒是颇为和谐。 一顿饭吃完,乐萝把人记住大半,大房一房的孩子们她记不住,丫鬟婆子也能帮忙记。 饭后,顾夫人没留下年轻人说话,叫回去歇着,有什么事情,往后请安再说。 顾家也用不着每日晨昏定省,初一十五让小辈们请安,再聚着吃顿饭即可。 ******* 乐萝返回自己的住处,顾旋腿长步子大,一下子就把她落下一截。 她也不急,慢悠悠走着,一边听江嬷嬷说些叫人心烦的事情。 江嬷嬷说,回去后要见一见院子里原本伺候小三爷的人,听说没有通房婢女,但是近身伺候的,都得让她们露露脸。 以及嫁妆和宫里抬出来的赏赐,库房自然有人清点管理,不过郡主可以做做样子,翻看成册。 免得这姚顺侯府上下觉得她不管事,好欺瞒。 乐萝揪着小眉头,她知道,她就是好欺瞒,不然以前能丢失首饰?还在身边人手里吃了亏。 过年那次要不是顾三,她真就死翘翘了。 现在外祖母把江嬷嬷送给她做陪嫁,当然万事顺心许多,只是,也不能全然指望一个忠仆去出力。 她自己要立起来,否则时日久了,真就是个草包郡主,谁人都能在背地里搞鬼。 “我明白的,嬷嬷。” 靠人不如靠己,人家圆圆有个煞神摄政王替她镇着,什么牛鬼蛇神都乖得像小猫。 她不一样,离开父亲的庇护,这宅子后院里,就是她自己。 江嬷嬷见她听劝,也就放心了,笑着劝慰道:“不必郡主亲力亲为,叫底下人知道你心中有数即可。” 话音才落,便见前头的顾旋忽然折返了回来。 江嬷嬷立即闭口不言,看他要做什么。 顾旋并未故意走快,是身后那人磨磨蹭蹭太慢了。 他不禁分神留意后面,想起了母亲的话,说她身子不舒服,强忍着? 有那么难受么?昨晚他酒意上涌,确实是做了许久…… 于他而言,从未如此爽快过,渐渐知道了男子为何会被欲ii望操纵,流连烟花之地。 那么,作为承受的一方,感官又如何呢? 顾旋想不起来了,迷乱的一夜,光记得她的柔软与泪水…… 想到那双红彤彤的眼,他眉间蹙起,折返回去,把人给捞了过来打横抱起。 “你干嘛!”乐萝两眼一瞪,握拳锤在他胸膛上,‘咚’的一声闷响,半点没手下留情。 顾旋白了她一眼,嗤笑:“装模作样!” 乐萝一时间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不妨碍她拿话噎他,“有你装么?你那些夫子同窗,知道探花郎私底下的德性?” “我私底下什么德性?你对我又了解多少?” 顾旋把人往上颠了颠,抱稳了,道:“回去再说。” 他快步往回走,还没到住处,随时会遇着其他人。 乐萝没想跟他当众撕扯,隐忍着低声道:“放我下来!” 顾旋不放,“你走得太慢了。” “跟你有关系么?”乐萝冷笑一声。 本以为这人会跟自己斗嘴,谁知,他的耳朵红了起来。 乐萝被抱在顾旋怀里,清清楚楚看个正着,她不由无语,这人多半是有病! 便听他轻咳一声,低头解释,给自己找回场子。 “我才懒得管你,只不过,是我弄的你,你……你会这样,也是因为我太厉害的缘故,人之常情。” 说着说着,尾音上扬,得意上了。 顾旋走得快,后面江嬷嬷几人有意保持距离,这些私密话倒是没有被听了去。 不过他自己说完,面色涨红,眼神乱飘。 乐萝惊了,“顾旋,你怎就这般厚颜无耻!” 他闻言,垂眸瞥一眼她白生生的脸蛋,皱眉道:“确实不及你厚脸皮。” 他疑心这人是从不害羞的,说是小娘子,其实就是小混球! 乐萝见不得他耀武扬威的模样,小指头戳着他的胸膛警告道:“咱们来日方长,你且走着瞧!” 昨晚她不过是一时失利,他得意什么呀?! 顾旋就知道她不会服软,“死要面子活受罪,闭嘴吧你。” “你敢对本郡主不敬?” 夏日暖风徐徐,顷刻间就吹散了小夫妻的哼哼唧唧。 江嬷嬷在后头眯着眼笑了笑,小郎君懂得心疼人就好,过日子不看他怎么说,要看他怎么做。 其他都是虚的。 102 番外 小崽崽1 她别是生了个小呆瓜?…… 汤幼宁的小日子有一个多月没来了, 秦婆子与桐珠桐花都惦记着,让府里的李大夫诊脉瞧瞧。 她们心中有个猜测,但并未宣之于口, 怕贸然开口把它给吓走了。 汤幼宁向来听劝,也不讳疾忌医,让看大夫就伸手。 若是有哪里需要调理, 她也可以喝药。 不过应当是不需要了, 因为有位神医之名的义父, 替她调理得稳稳当当,身康体健。 以前月事来时,若是吃了寒凉食物会有些不舒服, 现在已然毫无知觉。 甚至是它来了都很难及时发现, 轻易就弄脏衣裤。 汤幼宁觉得自己身子很好,不会有什么问题。 果然, 李大夫被请过来后, 没有诊治出什么毛病, 反而笑着恭喜王妃, 确认是喜脉。 秦婆子对此早就盼望,当下笑得合不拢嘴,桐珠桐花几人也连声贺喜。 她们是近身伺候的, 对小娘子的日子记得清清楚楚。 足足耐心等待了好些时日,瞧着没动静才请来府医。 这会儿板上钉钉了, 白霁堂喜气盈盈。 秦婆子叮嘱了几个丫鬟,莫要太过声张, 后面养胎的日子还长着呢,得细致沉稳些。 这个好消息,当由娘子自己告知王爷。 薄时衍回府后, 一脚迈入后室。 他感知敏锐,今日的白霁堂异常安静,小白虎没在庭院里玩耍,也不在游廊底下睡觉。 而汤幼宁,冷落了她的那些小玩意,趴伏在拱圆的窗台前,望着对面的水榭发愣。 “圆圆,”薄时衍唤了她一声,缓步过来,“在做什么?” 他习惯性张开双臂,想将人圈进怀里。 “你不可以碰我,”汤幼宁的小脸上满是认真严肃,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哦?”薄时衍伸手,骨节分明的指尖轻轻捻起她软乎乎的腮帮子,“你说。” 他的语气,略有几分漫不经心,似乎比起她要说的事情,还是玩弄她的脸蛋更有意思。 这人老喜欢对她揉揉捏捏,汤幼宁早就抗议了,索性趁此机会给他‘立规矩’。 “我肚子里有宝宝了呢,它还很小看不见,奶娘说冲撞一下就会消失。” 按规矩,他们是不能同房的。 秦婆子想着小娘子活泼好动惯了,不仅自己玩能自得其乐,还时常与小白虎丢球追逐,所以尽量往严重了说。 再叮嘱她缓步慢行,举止轻柔。 “什么?” 薄时衍极少有这般瞬间怔愣的时候。 他早就没在喝避子汤了,原先说回京后停药孕育子嗣,对此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不过没想到会如此迅速。 成亲小半载,他们就拥有了彼此的血脉—— 薄时衍垂下眼帘,视线挪移到汤幼宁细细的腰肢处,想伸手去抱她,又及时克制住了。 他轻轻揽过她的双肩,低声道:“我会很小心,不叫它消失。” 他的脑子,立即围绕着养胎一事展开思索—— 府里就一个李大夫显然不够,他虽说医术精湛,但又不是妇科圣手,得另行请人才稳妥; 府里厨房要叮嘱一番,一些需要避忌的食物,不可犯错; 还有伺候的下人,婚后屋内补了桐花桐珠两个仆妇,就怕她们的经验不够,考虑多添几个过来人…… 薄时衍很快将汤幼宁身边的需求给粗略设想了一圈,尤其是日常起居这方面。 便听见她道:“头个月坐胎不稳,我们是否应该分房而居?” “分房?”薄时衍淡声驳回了她:“无需如此。” “可是……”汤幼宁谨记着要细细呵护胎儿,想开口说服他。 薄时衍不分房的原因也很充分:“圆圆,孩子需要父亲的陪伴,若是它夜里做噩梦怎么办?” 这话把汤幼宁给听愣了,“它那么小,就会做梦了嘛?” 她甚至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圆圆自己忘了未出世时的记忆,怎知不会做梦?” “……”她确实没有什么‘未出世的记忆’。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汤幼宁的小白爪搭在自己小腹上,立即被他说服了,“好,那你一起陪着它。” ******* 汤幼宁开始了她的养胎日常。 她发现,薄时衍回府的时辰越来越早了,不知从何时起与蒲兰谷频繁通信,并且书房里摆放着的书籍,渐渐换成了医书。 起初尚未显怀,倒没察觉出明显的异样。 等到汤幼宁的肚子一日日大起来,薄时衍的言行随之改变,他时常陷入某种怔忡失神的状态。 会在半夜醒来,抱着她的肚子不撒手。 若是以往,汤幼宁睡得像小猪,压根不知道某人的小动作。 因为怀胎后经常要夜起去净室,这才撞破了薄时衍的反常举止。 他小心翼翼,用下巴轻贴着她的肚皮,一言不发。 汤幼宁不太清楚薄时衍的心思,但能看懂他那双黑眸深处,是一潭软化了的沉渊。 “圆圆,这是我们的孩子。” 他嘴上没说对性别的期待,实则梦里出现过,像圆圆一样乖软的女儿,定然让人疼到骨子里。 恨不能把月亮摘给她才好。 汤幼宁小小的打个呵欠,“你还是快些就寝吧。” 薄时衍亲自过问她的每日饮食起居,要求一切做到尽善尽美。 那些医书看多了,知道更多,反而变得愈加提心吊胆。 看着她圆鼓鼓的肚子小心翼翼。 薄时衍隐隐的紧张与上心,就连从蒲兰谷赶来京城的陆谦颜都看不下去了。 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确实也接触过这类的患者家属,比当事人还要坐立不安。 这种时候,就要把人赶出去,以免影响旁人的情绪,尤其不能影响妇人的心情。 不过,汤幼宁丝毫没有被影响到,反而见到薄时衍这样的一面,堂而皇之笑话了他。 真是笨笨的,还好意思叫她小傻子? 她心大的很,照样吃喝玩乐,对于肚皮鼓起这件事没有任何忧虑。 本就是不爱琢磨心事的小娘子,又有义父来京陪伴,不会自寻烦恼。 陆谦颜的医术没得说,他现在几乎都是清醒的时刻,只偶尔会放纵自己深陷在过去的遗憾里。 这一趟到京城,不仅陪着圆圆待产,顺带还进宫给章宸帝诊治。 结果可想而知,小皇帝没有什么顽固旧疾,年纪轻轻,也无先天不足,更不是什么太医院瞧不出来的病症。 纯粹是因为心病,心绪不开阔,思虑过重,百病随生。 倒是劳累的太医院成日费心不讨好,甚至被一些文臣质疑他们的医术。 为此也引发不少矛盾。 秀女们好不容易进宫了,却被陆谦颜给交代了固本培元的医嘱,守住精气调养生息,过后才能繁衍子嗣。 小皇帝听进去了,他本就不是沉溺美色之人,或者说,在这方面他并未开窍,更多是赶鸭子上架被推着走。 陆谦颜在京城,不仅给章宸帝诊治,顺带还接诊了其他府上慕名而来的病患。 每日充实而忙碌,并不会在王府里无所事事。 他忙起来脚不沾地,小徒弟比之更甚。 薄时衍代为安排,让范子悬去了书院,从汤幼宁待产到婴儿出生,他们估计要逗留一年光景。 不可荒废。 范子悬要继承神医衣钵,从小被带在身边,医书读了不少,其他的书籍几乎没学过,正好趁此机会去书院多读点。 师徒二人都没闲着,留京等候汤幼宁临盆。 ******** 在一个红霞漫天的黄昏,汤幼宁发动了。 摄政王府早已候着一干人,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神医稳婆奶娘一应俱全,顺利接住小生命的诞生。 汤幼宁的身体底子不弱,她运气也好,这个孩子全然不折腾人,很快就来到这人世间。 生完后她也不睡觉,要先看看孩子。 薄时衍全程守着她,都没想起来去看一眼孩子,手里捏着干净的锦帕,替她擦拭额间汗珠。 满目心疼。 秦婆子怀抱清洗后的奶娃娃过来,他才跟着瞅一眼。 “是位小郎君,”秦婆子乐呵呵的,“哭声响亮呢。” 汤幼宁伸长了脖子,没防备之下,被襁褓里的小婴儿给丑住了。 红通通皱巴巴眯眯眼的小光头…… “他是谁呀……”她整个人愣住。 薄时衍道:“初生时便是如此。” 他虽然没见过未满月的新生儿,但这段时间看了不少相关书籍,林林总总,有提到过。 秦婆子笑着解释道:“娘子别担心,婴儿长得快,过几天就长开啦!” “是么……”汤幼宁半信半疑。 还要再说,被薄时衍一掌按下,“先躺着,明天再看。” 说是小孩见风长,还真是如此。 莫约四五天,小脸蛋就白嫩丰盈起来了,不过眼睛大多时候闭着的,偶尔才张开一点。 小郎君大名薄无漾,小名叫泡泡,因为他大半时间在睡觉吐泡泡。 若不是困困这个称呼被小白虎捷足先登,就该属于他了。 出生后宫里就给了赏赐,薄时衍第一时间给请封世子。 章宸帝大手一挥,立即应允,各种祝贺随之而来。 汤幼宁开始了坐月子日常,为恢复升息,需得坐满四十天。 一日餐的饮食皆有定制,保管把人养得白白胖胖。 付氏在她生产前就从南尧赶到京城来了,孩子出生后,她每天抱着小孙儿,一起跟汤幼宁闲话解闷,顺便传授一些育儿经。 付氏说她生头一个的时候,手忙脚乱,薄镜城小时候尤其爱哭闹。 不说奶娘感觉棘手,就是父母又哪有不受累的呢。 泡泡却不这样,他每天睡觉时间很长,醒了就吃,吃完又睡。 不舒服时哼哼唧唧,甚少哭闹。 若不是看到过他睁眼,汤幼宁几乎要给他取名叫眯眯眼了。 在薄时衍的阻拦下,此事没能成行,定名了泡泡。 付氏对小孙儿喜爱得紧,怎么看怎么乖,就跟圆圆一样! 替他请来的两位奶娘,也说这个孩子好带,瞧着就是个乐呵的性子。 果然,过了小半月,他不再整日睡觉,醒来睁着乌溜溜的黑眼眸,咧着小嘴直笑。 露出他肉肉的无齿小牙床。 汤幼宁坐月子不常抱他,每日薄时衍下朝回来,就会自觉接手小奶娃。 吃饭时候也带着,陪同她一块进食。 小泡泡吃不了那些,他吃自己的小拳头,塞嘴里啃着,大眼睛一瞬不瞬瞅着汤幼宁吃饭。 乖巧又安静,时不时还傻乐一下。 汤幼宁不禁担心,欲言又止:“要不找义父给他看看吧?” 她别是生了个小呆瓜? “?”薄时衍探身过去,在她的软唇上咬了一口,“不许这样说我儿子。” 103 番外 小崽崽2 有人勾着她往外去看其…… 汤幼宁担心自己的小崽子傻乎乎, 因为她从小深受其害。 从记事开始,周围人的言行与目光都在影响着她。 即便笨笨的,也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但却要被异样看待,这无疑叫人非常难受。 汤幼宁对这点颇为在意,薄时衍抱着她开解了好一会儿, 才给说通了。 “圆圆不笨, 先前受到蛊毒影响才会如此, 你义父不是替你解毒了么?” “何况本王这么聪明,他定然不输于我。” 汤幼宁听了,嘟嘟红唇:“这你也要自夸一下……” “难道我不是实话实说?”薄时衍一挑眉。 “是, ”她索性顺着他的话, 两手圈住他脖子,“你最聪明了。” 薄时衍握住她的腰肢轻笑:“算你识相。” 如同薄时衍所说, 汤幼宁是在庸人自扰。 小泡泡一点点张开了, 奶呼呼一团, 眼神灵动有神, 怎么看都是聪明的小家伙。 不说付氏这个当祖母的爱极了他,就是其他沾手之人,也没有不喜欢的。 秦婆子对小世子很上心, 十澜湘巧她们见着小婴儿同样没少逗弄。 拿着拨浪鼓、小绒球,让他眼花缭乱, 应接不暇。 有这么多人看着陪着,他每日乐呵得很。 很快就到了小世子满月这日, 摄政王府大宴宾客。 这可有点稀罕,薄时衍以前独来独往,简直就跟那不沾人间烟火的谪仙一样。 不与其他府邸往来过密, 全靠一个老管家走礼周全。 上一次宴请,还是薄时衍大婚的时候。 现在这个满月酒,在其他人看来就是个讯号,往后府里有了女主人与小世子,宴会还能少么? 可见成家立业二字,成家的重要性。 人多了不仅热闹,与外界的往来也会随之增长。 过生辰过节日,一生中有多少重要的日子呀! 汤幼宁的月子要坐满四十天,满月酒她不去前头,只梳洗干净了,在后院接见乐萝。 府里有付氏与陈管家操持,上下里外服服帖帖,不会出任何乱子,也不需要她费心。 前来祝贺的各府女眷很多,全都羡慕坏了。 都是生养过的女人,最清楚其中滋味了。 谁家儿媳妇这般清闲省心啊? 她们许多人,倒不是被逼着操劳,不过宅子里人口多,妯娌妻妾之间难免掐头冒尖。 想要掌握管家权,想要施展自己的能力,因为各种好强的原因,无法躺平。 摄政王府不同,府里的主子就是薄时衍,汤幼宁身为他的王妃,且没有妾室争夺。 她躺平了万事丢开手,也不怕被旁人抢走任何东西。 就连德容夫人,都很难越过她,只能算是‘帮忙’,这就是夫君当家做主的好处。 况且德容夫人也不会长时间待在京城,她得回南尧去陪着薄老爷。 王府上下,自然唯汤幼宁马首是瞻,怎能不叫年轻媳妇们眼红呢! 而且她还拥有一个这样省心的小郎君! 大部分小婴儿,都是没法讲道理的,他们会莫名哭闹。 并不能因此判断小宝宝性格不好,哭闹是很常见的正常迹象,不挑时辰嗷嗷的哭! 带孩子之所以辛苦,便是如此,很难有一个长觉,需要不错眼地盯着…… 即便有奶娘帮忙,从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又有几个父母舍得撒手不管。 大户人家的小媳妇们,并没有多轻松,成为母亲哪有不累的。 看到摄政王府的小世子成天乐呵,脾气软成一团,才叫人心生羡慕呢! ******* 乐萝郡主原本不喜欢小奶娃,甚至还有点烦他们, 不过到了白霁堂,看到木床上躺着啃小肉拳的小泡泡,没忍住偷偷伸出食指,戳了戳。 “他也太软了吧。” 小脸蛋如同剥了壳的鸡蛋,白白嫩嫩滑滑,那双乌溜溜的黑色眼瞳直视着,叫人心都化了。 乐萝瞧瞧小泡泡,再看看汤幼宁,忍不住笑了:“你们的眼神很像哦!” 虽说圆圆的眼神不如稚儿那般夸张,但直溜溜的纯然如出一辙。 这是一种让人不由自主撤下心防的能力。 谁都会想要亲近。 “胡说,我现在很聪明呢。”汤幼宁反驳了乐萝,道:“你要抱抱他么?” “我可以么?”乐萝闻言欣喜,而后犹豫起来:“我没有抱过小婴儿,感觉好像不容易……” 他们实在是太小太软了,没骨头一样! 这话说出来不礼貌,乐萝没往外说。 汤幼宁翘起唇角:“学一学就会抱了。” 她是亲眼看着薄时衍僵硬的动作一点点软化下来,熟能生巧。 得到允许,乐萝当然想抱抱孩子,她小心翼翼,把小泡泡从木床里抱出来。 这个小木床,铺了柔软的垫子,周围有一圈光滑的小围栏。 此种婴儿床,在京城极为少见,是朱伏梅从北地那边特意让送来的。 她成亲后不久,就跟着陶迟去往北地,建功立业夫唱妇随。 来信介绍过北地那边广袤的土地,大多都荒废着,地广人稀。 需要做好引水灌溉的水利工程,才能把荒地变作良田。 不过人口有限,若不借助更好农具,每个人耕种面积并不大,太累了。 朱伏梅说,农户人家忙活起来,没空带孩子,也怕孩子会坐会爬以后容易摔着,所以大家弄了围栏的小床。 在京城,大部分带孩子都让人看着,或者裙带背着,婴儿床就少了。 它看着不是必需品,但见到了肯定想买。 汤幼宁很喜欢这个礼物,非常实用。 这会儿与乐萝说起朱伏梅,提议在京城推广它。 “梅梅说是陶郎君改良过的,婴儿床顶上还能罩纱帐,防止蚊虫叮扰。” 陶迟在这方面颇有天赋,读书时候就没少为乡亲们改良农具。 其他生活中用得着的物件,稍作修改更为便利。 此等好东西,只落自己手里未免可惜。 乐萝听了汤幼宁的话,不由惊讶:“圆圆,你该不会是想做买卖吧?” 女子陪嫁当中,少不了铺子庄园,打理起来可不容易,都是交给那些掌柜的。 她怎么还自己乐在其中呢? 汤幼宁一摇头:“不是我,这是属于梅梅的,她总不能一直靠着嫁妆过活吧?” 汤幼宁以前不富裕,虽说不愁吃穿,但是在她想着养老的时候,陡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贫穷。 她还想过卖画为生呢,明白其中滋味。 往后朱伏梅也会生孩子,拥有宝宝之后,她的心境会产生变化。 汤幼宁望着小泡泡,道:“我想把一切最好的堆给他,再多金银都不嫌多呢。” 梅梅肯定也是如此,她的夫君在北地干实事,她窝在后院无所事事,那边又没有朋友,岂不会无趣? 乐萝抱着孩子坐到椅子上,皱皱鼻子:“果然是为人父母就不一样了,你倒是替她考虑长远。” 不过……她瞅着这个婴儿床,道:“即便新颖些,很容易就被人学了去,梅梅能通过它赚到银子?” “这有何难,只管多做些存着,一口气卖出去了,叫他们赶不及。”汤幼宁慢吞吞道:“仿造需要时间,而且寻常木匠们没有那么多成本大量仿造。” “还有,谁家会买两三个小床呢?” 拥有一个基本够用了,在仿造出来之前,朱伏梅应该能抢占先机赚到一笔。 后面即便到处都有,人家也不想买了。 这话太有道理了,把乐萝给听愣了。 她睁大眼睛一脸佩服:“圆圆,你现在好聪明哦!” 汤幼宁最爱听夸夸了,毫不谦虚一点头:“我就是聪明的小娘子!” 她喜笑颜开,那小泡泡两眼瞅着娘亲,跟着咧嘴直乐。 粉色肉肉小牙床,怎么看怎么可人。 乐萝忍不住笑了,抱着他摇晃起来,“小泡泡,你听不懂还跟着傻笑?” 付氏在招待其他女客,没让她们过来打扰汤幼宁。 没多久让奶娘过来,抱孩子出去给女眷们看看。 小泡泡被带走了,乐萝继续留下与汤幼宁说话。 她们都觉得小木床可以给朱伏梅创收,决定写信时候跟她提一嘴。 乐萝叹了口气,道:“你与梅梅都有长进,就我还在做草包郡主。” 若不是身边江嬷嬷让她做做样子,她什么都不想管,嫁妆库房账册,想想就无趣。 汤幼宁摇头回道:“这些我也管不来的,我只能动动嘴。” 具体操作要交给旁人,这叫术业有专攻,不然那些掌柜的不就太清闲了么? 再说,有些人无心于此,有什么草包之说的? 乐萝却是被勾起了一丢丢事业心,抬起下巴道:“寻常买卖我没兴趣,不过若是经营马场表演,我倒是有个主意。” 她看马球赛的时候就想过了,若是有个地方,安排那些健壮郎君们打赤膊赛马,她每天都去看。 “打赤膊?”汤幼宁呆了呆。 立即想起马球场上热烈的氛围,马背上的男儿挥洒汗水,似乎也不错? 乐萝果然是不一般的小娘子,她竟想经营这个…… “怎么样,这个法子可行么?”乐萝笑道:“我就不信京城的小娘子们不爱看!” 甭说状元游街这些,每次武将入京,打马路过,乐安坊都拥堵不堪呢! 为了表示对好友的支持,汤幼宁点头道:“你若是办了,我定然去看,打赤膊还挺好看的。” 她实话实说。 从前院回来的薄时衍,无意探听小娘子们的谈话。 偏偏他耳力过人,在玄关处把这话听个正着。 他的妻子都有夫君有儿子了,还有人勾着她往外去看其他男人打赤膊? 简直是不可饶恕。 薄时衍面无表情入内,“郡主到来有失远迎,你们在说什么呢?” 104 番外 小崽崽3 你这么大个人了 乐萝轻咳一声, 面上若无其事,并且先发制人:“摄政王不在前头待客,怎么回来了?” 薄时衍抬了抬眼皮,“要是不回来, 都不知道郡主有此雄心大志。” 乐萝被他一噎, 顿时不高兴:“你是在讽刺我么?” 见鬼的‘雄心大志’。 汤幼宁来回看看他们二人, 正欲开口, 薄时衍已然接过话头,他道:“怎会如此,郡主若是开业, 本王还能给探花郎引荐几位马术精湛的郎君,体魄强健,最合适不过。” “此事与顾旋有何关系?”乐萝听懂了, 没好气道:“你便是与他告状我也不怕。” 即便她成婚了,就不能看男儿打赤膊了么?什么道理, 她言行守礼, 可没有出格之处! “本王一番好意,郡主无需多心。”薄时衍面无表情。 乐萝谢绝了他的好意,也不想继续留在这,匆匆告辞走了。 汤幼宁想挽留她, 张张嘴没出声, 因为……薄时衍在用那双深邃的眼眸盯着她。 闲杂人等一走, 他就按捺不住了,探身过来,圈过她恢复良好的细腰,抱坐在怀里。 “圆圆喜欢看男儿赤膊,怎不告诉我呢?” 他垂首在她耳边低语, 故意用薄唇轻触她的耳肉,若即若离。 “我没有很喜欢看,”汤幼宁回道:“不过若是见着了,是会打量过去……所以,乐萝的营生说不准可以做起来。” 马场上其他小娘子都很兴奋呢。 薄时衍的大掌托起她小巧的下巴,敛下眼睫望着她,“你可以看我的。” 正好她坐完月子,又是初夏的光景,外头草长莺飞,适合踏青郊游。 薄时衍轻笑着决定,到时候带她去庄子里,打赤膊跑马给她看。 “我不要。”汤幼宁软声回绝。 她才不傻,难道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么? 薄时衍却是故意要提醒她,“圆圆还记得之前马背上那次么,你分明很喜欢,为何要拒绝?嗯?” 他的双手也不老实,捧起她沉甸甸的饱胀雪团,语气怂恿。 汤幼宁不是个扭捏害羞的性子,她之所以拒绝,并非因为不好意思。 只是…… 那灭顶的快感,实在叫人害怕…… 再说了,她骑马的初衷都被这人给强行破坏了,没能体验到纯粹的快乐。 “不要。”汤幼宁摇头,伸手推了推他:“你别弄我,待会儿该来人了。” 小泡泡被抱出去,估摸着没多久就会送回来。 满月宴当日,哪有时间给他们躲着腻歪。 薄时衍也没想把她怎么样,过几天再说,磨着磨着也能叫她点头。 因为,他的圆圆太好哄了。 ******** 夏季一晃而过,几个月大的小泡泡腿脚有力,已经学会了蹬被褥。 藕节一般圆乎乎的白胖小腿,时刻不安分,这里踢踢那里蹬蹬,偶尔还自己抱怀中往嘴里塞。 就像没骨头的小猫一样,自己啃脚半点不费劲的。 薄时衍第一次发现的时候,把他给惊到了。 他神色沉着,拧眉思索,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他儿子都开始吃脚丫子了? 付氏听说后笑得不行,抱着小泡泡在他脸上亲了两口,扭头瞅着严肃的薄时衍,道: “多正常的事儿,奶娃娃懂什么,他们对任何东西皆是充满好奇,喜欢往嘴里塞。” 所以才要大人不错眼的守着,防止各种意外发生。 小泡泡有两个奶娘,分别负责不同的时辰,确保他时刻都有人看着。 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落在付氏或者薄时衍的怀里。 他们才能比奶娘先一步发现啃脚行为。 薄时衍得知后,命人送来几样木料,挑挑拣拣,亲手给小泡泡削几个能入口的小玩具。 小宝宝对许多事物好奇,过两个月差不多该萌牙了,还会出现磨牙床的举止。 适当的给一些玩具即可,无需强行阻止。 当然,要做好小玩具的清洁以及安全性。 当爹的亲自动手了,汤幼宁也得表示表示。 她最擅长的手工活便是编制手绳。 一开始泡泡太小了,只在脖子上带了一个小项圈,现在长大了点,她准备给他脚上佩戴一对白玉葫芦。 然而手绳编了一半,汤幼宁就改变主意了。 她想给儿子亲手做点什么,可惜小婴儿的肌肤太过细嫩,编制后的绳子略有些硬度,怕是会磨伤他的脚踝。 汤幼宁不得不暂且作罢,选了一副光滑的小金镯子,给他套在脚丫子上。 薄时衍见了,顺道用木料打磨出两粒光滑的木珠,一起穿了进去。 金镯搭配木珠,瞧着还挺有几分雅趣。 薄时衍这个初学者,修长的手指握着刻刀,倒是像模像样。 给泡泡做了磨牙棒,给汤幼宁雕刻了一支木簪,还有其他失败品若干。 虽说样式简单,不过弄得极为光滑趁手,古朴雅致。 母子二人把它们给戴上了,算是承了他的情。 小泡泡有了新玩意,小手一握那细滑的手柄,非常合适,轻巧不伤人,很快就忘了自己的脚丫子。 他玩得不亦乐乎,小嘴咿咿呀呀的,乖巧又软乎。 薄时衍轻捻他肥嘟嘟的脸蛋,道:“精神充足,变得粘人了。” 之前大多时间闭着眼睡觉,现在他下朝回来,能抱着逗弄许久。 汤幼宁坐在廊下,串亮晶晶的珠子给他玩,嘴里回道:“奶娘说他以后不仅会粘人,还贪玩。” 小孩子的精力会越来越旺盛,所以要多准备点玩具给他。 想到这个,汤幼宁的行动力按捺不住,她最喜欢折腾些小玩意啦! 等宝宝再大一点,可以陪着玩许多有趣的东西! 薄时衍却有其他想法,抱着宝宝在她身旁坐下,道:“海禁撤除后,乘船出洋者众多,你不是想去见识见识么?” 汤幼宁当然动了心思,不过没料到他这会儿提起,“你有何打算?” “最近的时机不错,”薄时衍道:“我可以打点好。” 她顿时双眼一亮,伸手揪住他的袍袖,“那我们可以去南洋玩玩了?!” 后者瞅着她毫不掩饰的期待模样,唇角微勾:“但是,不带上孩子。” “啊?”汤幼宁笑意一敛,“这是为何 ?” 薄时衍颀长的身躯倾斜了过去,在她唇上轻舔一口,“只带你去,他太碍事了。” “他那么小,哪里碍事啦?”汤幼宁鼓了鼓脸颊。 一低头,发现他怀里的小宝宝,眨巴着乌黑的大眼睛,望着亲亲的父母直乐呵。 可恶,孩子看着呢,这人也不注意自己的言行? 汤幼宁瞪了薄时衍,他是全然不以为意,甚至用那双狭长的深邃眼眸,视线灼热地锁住她。 早在她怀孕期间憋狠了的某人,满脑子想着二人世界,趁着孩子小,当然是撇下他出行一趟了。 起初,汤幼宁有点舍不得小泡泡,提议带着他一块去。 但是薄时衍不想带上他,再者顾及孩子太过年幼,路途遥远,最终作罢。 把宝宝留在王府,有他祖母照看,身边一堆人,没什么不放心的。 汤幼宁并不是甘愿困守后院的女子,她的心在一次次外出当中,随着见识的增长而飞走了。 她的人生不仅仅有夫君孩子,也想尽可能多看看这世间是何模样。 如同朱伏梅一样,成亲离京之后,反而拥有了更广阔的天地。 京城贵女们,嫁入夫家大多在打理自己的嫁妆,或是替夫家执掌中馈,大部分只看账册,并不管理铺子。 朱伏梅不同,她给汤幼宁送了一个打磨精致的小床,而后收到回信,采纳了内里的提议,她自己上手置办作坊了! 朱伏梅陪嫁的庄子大多在京城,北地那边也添置了点产业。 她是个有胆识的小娘子,认为汤幼宁的提议有利可图,毅然决定投入银钱,批量生产。 请来几位木匠师傅学习制作婴儿床,不仅在北地开了木工作坊,还派遣得用的管事,带着木匠师傅到京城也置办了。 两地仓库同时进行,耗费几个月时间与不少银子,做成许多婴儿床的完成品。 时机一到,开业兜售,现货储备,还能接下不少订单,完全不给那些仿造者机会,赚了一大笔银钱。 京城里百姓富足,有孩童的人家,都舍得花钱买一张小床回去。 再加上有朱将军替女儿的店铺作坊保驾护航,朱伏梅的小生意很是顺利。 并且这一次的成功,也给陶迟带去不小的影响。 他大概知道要如何养家糊口了。 虽说科考高中,顺利当官任职,但是小官小吏的俸禄有限,他背后有乡亲们与自己的小家,很难两全。 现在有了婴儿床的例子,举一反三也不难,其他改良过的好用的物件,皆可赶制出来往外兜售。 朱伏梅写信告诉汤幼宁,陶迟要把他的俸禄给村民们,他闲暇时间都用来琢磨那些物件,绘制图纸,给妻子的事业提供技术支持,分文不取。 这就是他所能为家里做的付出。 朱伏梅已经满足了,原本说好的是他所得分作两半,就算他要参与分红,再拿着分红给一半出去,她也不会说什么。 早在成亲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是陶迟不想做到那般地步,报恩是他的责任,养家也是他的责任。 他不仅仅是把俸禄给乡亲们,而是用在了刀刃上。 修路铺桥,改善水路灌溉,一点一滴,能叫全村人受惠,过得越来越好。 报恩也要动脑子,否则那点俸禄就是死钱,又能有多大效用呢? 陶迟毫无疑问是位聪明的郎君,朱伏梅那孤注一掷的勇气,不会被辜负。 汤幼宁为她感到开心,并且决定,趁着出海一趟,留心一番外头的营生。 如今海面上的贸易,常见的是香料茶叶布匹与瓷器,其余种类较少。 或许多看一看,还能带来新的机遇。 ******** 出行在即,汤幼宁白天陪着小宝宝玩拨浪鼓,晚上躺薄时衍怀里期待她的出远门之旅。 大概要三四个月,才能往返一趟。 “正好赶在泡泡周岁之前回来,给他带生辰礼。”汤幼宁掐着小指头算数。 到时候孩子估计都会走路了。 一想到要错过他学爬学走的过程,她不禁又犹豫起来。 薄时衍抬了抬眼皮,道:“现在还不粘人就舍不得,往后大了更脱不开手。” 孩子会越来越缠人。 汤幼宁想想也是,“行吧,我们暂且离开他一下下。” 她要出海! “现在是属于我的时间。”薄时衍出言提醒。 一手钳住她的细腰,修长的指尖往上托起,“需要我帮忙么?” 她有时候涨ii奶很不舒服,全靠他给吸通了。 “不要。”汤幼宁瞥他一眼,拒绝道:“明日我要带泡泡出门玩呢。” 她出月子之后没少被折腾,属实累得不轻! 可是这人全然没有被喂饱的迹象。 “圆圆,”薄时衍低沉的嗓音响在她耳畔,“我会睡不着的。” 日渐艳熟的水蜜桃,近在咫尺,散发着馥郁果香,他如何能视若无睹呢? 汤幼宁闻言,眉间微蹙,“确实忍着不好,你老戳着我……” “所以……”他撑起健硕的身躯,笼罩了过来。 她抿唇,软声劝道:“你这么大个人了,也该学会自己解决了。” “嗯?” 温如暖玉的小娘子,能说出这般冷酷无情的话? 105 番外 小崽崽4 你才是小傻子呢 汤幼宁被逮着用大棍子‘鞭挞’了一顿, 美曰其名是为了教训铁石心肠的她。 隔日难以避免地起迟了,一觉睡到将近午时才爬起来,彻底错过带孩子外出吃饭的时辰。 薄时衍如此生猛, 日渐让小娘子学会了赖床, 成亲之后, 汤幼宁几乎没有哪天能早早起床的。 起初湘巧湘宜两人还会嘀咕,希望王爷适可而止,也别太累着王妃。 现在是彻底闭嘴了,任由他们二人之间自己拿捏分寸, 外人多说无用。 尤其是汤幼宁怀孕期间, 按照其他府上规矩,大多会另行安排人伺候夫君。 即便不抬妾室,估计也会塞一个通房丫鬟。 但在摄政王府,汤幼宁不提此事, 薄时衍也没提,底下人更加不会去多嘴。 主子恩爱和谐, 不分房不找人,专注于彼此。 这般的氛围, 自然让王府上下一心, 其乐融融。 付氏在汤幼宁的月份大时抵达京城,得知此事, 她这个婆婆也没多管闲事。 有些事情, 当长辈的别贸然指手画脚, 讨人嫌罢了,影响孕妇的心情。 弄得不好,婆婆简直成了搅家精。 德容夫人都对小两口的事情睁只眼闭只眼了,丫鬟仆妇们自然有分寸。 反正王爷若是把王妃给累狠了, 回头心疼的还是他自己。 午时揉捏推拿,晚间沐足伺候,一个不落全都做过。 湘巧湘宜面上含笑,替汤幼宁收拾行囊。 此番出海,路途遥远,南洋又是未知的光景,所带之物需得细细斟酌。 他们得一路去到铜西湾码头,才换上远洋船呢。 确定了出行方案,便无从拖延。 没几日,薄时衍安排好一切,选择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出发了。 他携带汤幼宁简装上路,侍女只带十澜一人,同行随从若干,告别了付氏与小泡泡。 小家伙乖乖窝在爹爹怀里,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薄时衍低头看这软软一小团,现在差不多快长牙齿了,几个月后回来,他就学会走路了。 薄时衍抱了好一会儿,才把儿子托付给他的母亲,王府上下也要交给付氏打点。 “放心去吧,”付氏接过小泡泡,笑道:“你们回来后,保管我的小孙儿白白胖胖。” 汤幼宁眼瞅着薄时衍舍不得孩子,这回没有出言笑话他。 三辆马车吱吱悠悠离开摄政王府。 一路赶到铜西湾,顺利登上远洋船,与大堰的国土渐行渐远。 ******* 时光飞逝。 几个月后,汤幼宁一行人满载而归。 南洋一趟回来,虽说舟车劳顿,但因为丰富的见闻,叫她喜悦振奋,倒是精神头十足,并无疲态。 薄时衍归心似箭,在路上就与汤幼宁一块筹划好了薄无漾的周岁生辰。 他们在南洋带回许多新奇物件,想必这场抓周会显得别开生面。 车马抵达摄政王府,陈管家早就接到人要回来的消息,翘首以盼。 一边吩咐人去把行囊卸下来,一边上前禀报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 跨越一片海域,两岸通信不便,可有些话要说。 薄时衍听着,脚下步伐不做停顿,入府赶着看看孩子。 汤幼宁也想念得紧,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那么小就分开了呢。 一开始还放宽心玩耍,时日稍久一些,心里总跟放风筝似的,被一根绳索给牵在大堰。 或许,这就是为人父母之心。 两人走至玉昆庭,迎面撞见了一拨人。 此处惯来是薄时衍练剑的场所,地方宽敞而平摊,这会儿,眼见着成为小泡泡练习走路的去处了! 汤幼宁一抬眸,便见对面不远处,一个奶呼呼的小娃娃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走得不稳当,像极了小鸭子。 她第一时间愣了愣,离开时候那么丁点大的婴儿,已经会自己走路了呜呜…… 薄时衍比她反应快,三两步上前,弯腰把他儿子给抱了起来。 湘巧湘宜奶娘等人喜不自胜,纷纷朝着归来的主子见礼。 而被抱起来的当事人——小泡泡一脸懵懂,圆溜溜的黑眼睛瞅着薄时衍,视线专注。 “知道我是谁么?”薄时衍一挑眉,“我是你爹。” “他太小了肯定没记住。”汤幼宁接了一句,过来也想抱抱孩子。 本以为小家伙会有点怕生,毕竟几个月不见了,之前的他没有记忆。 谁知,他冲着汤幼宁伸出小胖手,奶声奶气的:“抱,抱!” 就这个举动,立即逗得汤幼宁眉眼弯弯,把小泡泡给接过手来,在手里颠了颠,沉了不少! 薄时衍一手揽着她,不由失笑,“看来,是只忘了我一个?” “你那么久没带他,忘了不是很正常?”后头赶来的付氏接了一句话茬。 汤幼宁还没上去给她请安呢,怀里的小泡泡先开口叫人了:“祖母!” 这个词是学得响亮又精准,其他一些简短的词汇尚且讲不清楚,祖母是最快掌握住的。 付氏乐得不行,却没有从汤幼宁手里抱孩子,笑道:“正好你们回来了,自个儿带一段时日,就会开口叫爹娘了。” 汤幼宁感觉很惊喜:“泡泡好聪明呀!” 她唯恐生下一个小呆瓜,哪怕摄政王府衣食无忧,但被同龄人小伙伴们所嫌弃,也是非常难受的。 惟愿天下宝宝全都安康喜乐才好。 两大一小回到白霁堂,秦婆子领着湘巧几人忙活起来,归整行李、铺床叠被。 薄时衍让汤幼宁先去沐浴,晚饭前小歇一觉养养精神。 他一手包揽了带孩子的活。 如同付氏所说,薄无漾从学会认人开始,身边就没有爹娘,这会儿彼此挺陌生的。 但是他不怕生,很快就在玩具的诱惑下,开开心心坐在爹爹的膝盖上玩耍。 薄无漾小朋友从出生开始就爱笑,现在即将一周岁,白白嫩嫩的小脸蛋,笑得像是菩萨座下的小仙童。 薄时衍喜欢他这样,肖似圆圆,瞧着没心没肺的,每日欢乐,讨人喜欢。 “叫我爹爹。” 汤幼宁从净室出来,远远的便听见了,薄时衍在矮榻上逗弄孩子,念咒语一样反复提这句。 可惜小泡泡不肯配合,一句爹都不给喊。 “你也太心急了吧?”汤幼宁皱皱小鼻子。 她是看出来了,应煊面上冷硬,实则很喜爱宝宝。 在南洋那会儿,他便时不时惦念着,买起东西来眼都不眨,他们差点就带不回那么多物件了! 如今一回来,就抱着不肯撒手,真是…… 汤幼宁这么想着,被薄时衍长臂一伸给圈了过去。 他一左一右抱着母子二人,垂眸打量,道:“像你比较多。” 尤其是薄无漾这双灵动的大眼睛,跟小姑娘似的漂亮。 薄时衍曾经梦到过,他有一个女儿,就像圆圆这般软糯可人,比奶糖糕还要甜。 没成想生出来是儿子,不过,一样的乖巧爱笑。 “像我不好么?”汤幼宁歪了歪脑袋,道:“他定然是个俊秀的小郎君。” 薄时衍轻笑一声,在她唇上浅啄一口,“像你最好,圆圆,过两年我们要个闺女吧?” 他的梦境,一定会成为现实。 人总是贪心的,谁不想儿女双全呢,汤幼宁点头应了:“好哦。” 她话音才落,小泡泡有样学样,跟薄时衍一样,仰着小脑袋瓜凑过来,在她的腮帮子上亲了一口。 留下他湿乎乎的口水印,发现大人看了过来,咧嘴直乐,露出白白的小乳牙。 汤幼宁忙道:“孩子会慢慢长大,你可别在他跟前乱来。” 这人行事没个顾忌,也不羞羞脸。 薄时衍不听,轻掐泡泡嫩滑的脸颊,“我儿子真可爱。” 周岁宴,必然要叫外头那些人羡慕死。 ******** 五年后,薄无漾果真长成人人夸赞的小郎君。 以前,薄时衍觉得汤幼宁像个小暖炉,暖和软乎没有棱角,叫人心神放松。 现在,他认为自己儿子像个小太阳,拥有最俊俏的小模样,最明媚的笑容。 一个小公子,大眼睛长睫毛,笑得比小姑娘还好看,走出去时常会叫人误以为是女娃娃。 乐萝断言他长大后将风靡全京城的小娘子! 男孩子要那么漂亮做什么? 起初,薄时衍不认为这有何不妥,直到他心心念念的闺女长到两岁,他逐渐意识到了某方面存在的差距。 汤幼宁生完头胎,薄时衍把避子汤又给喝回来了,直到薄无漾三岁了,两人才要下一个孩子。 这回,上苍垂怜,如愿给他们一个女儿,乳名叫做丁香。 以两人的好相貌,小丁香自然生来花容月貌,粉雕玉琢,不难窥见她长大后的倾城之姿。 可是…… 眼见着小丁香两岁了,会说话会跑会跳,聪颖有加,就是不爱笑。 她还是奶娃娃时期,就抿着小嘴,肉乎乎的小脸蛋面无表情,同她兄长截然不同。 薄时衍疑心,莫不是遗传了他的性子? ……那他梦境中乖软的小闺女怎么办? 尤其是,薄无漾开始带着妹妹到处玩耍时,小丁香迈着小短腿,神态举止与他形成鲜明对比。 更加衬得他像个小姑娘了。 薄时衍不禁为此拧紧眉头,摄政王府的小世子,岂能如此形态? 对比他的顾虑,汤幼宁半点没往心里去。 小泡泡自幼活泼,见人面带三分笑,多么有礼貌的孩子呀! 至于小丁香,不爱笑也没事,长大后妥妥的娴静小娘子,甚好,甚好! “可是薄无漾他还学会了撒娇。”薄时衍坐在书案后方,抬手揉捻眉心。 “那不是你惯的么?”汤幼宁站在一侧收拾花卷,头也不抬道:“他一撒娇,你就什么都答应了。” “……”薄时衍抬了抬眼皮,“圆圆,这不能怪我,他长得与你太像了。” 理智上而言,他不希望自己儿子太过撒娇。 反而小闺女成日独来独往,半点没有撒娇的迹象…… 汤幼宁闻言,扭头望着他:“像我你就不能拒绝么?” 薄时衍与她四目相对,低低一笑,虔诚而又实诚,道:“我不能,也不想。” “笨蛋应煊,”汤幼宁眨眨眼,故意笑话他:“你才是小傻子呢。” 106 假如重生1 薄时衍要称帝了! 陆谦颜重生了。 做过的梦太多, 他已经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不过没关系,即便是白梦一场,他也甘之如饴。 重回青春年少, 这次陆谦颜不再懵懂无知, 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对陆云苓是什么感情, 谁也阻止不了,岁月都无法磨灭。 陆谦颜没有丝毫犹豫,甚至主动出击,这一次, 他抓住了属于自己的爱情。 绝对, 不会让她溜走。 蒲兰谷发生了大事,少主陆谦颜公然表示要迎娶自己的义妹! 老谷主得知后第一时间,以为儿子对义女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先拿出鞭子狠狠抽了他一顿。 然而下一瞬, 他就被陆谦颜的眼神给镇住了。 那是怎样坚定坚决深邃的一双眼睛啊,来自于他十六七岁的儿子? 老谷主为此惊讶疑惑, 命人把他抬下去,自己去见了陆云苓, 询问她的意思。 陆云苓从小性子就野, 像个小郎君一样上山下水,到处跑。 她性格直率, 胆子也大, 要说缺点, 那就是喜欢钻牛角尖,一条道走到黑不肯回头。 她直言不讳地承认了对义兄的心思,并说她明白这份感情的区别。 老谷主得知女儿同样心存爱慕之意,一时间沉默了。 他还能说什么?这俩孩子何时互生情愫了? 不过也不稀罕, 一些养了童养媳的人家,常见的这般青梅竹马日久生情。 往好了说,知根知底,脾性相投。 但是……老谷主心里存有许多顾虑。 他背着手回去独自冷静了三天,才跑去看望养伤的陆谦颜。 告知他,此举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世人普遍对女子苛刻些,你二人成亲,会招来多少流言蜚语,甚至是对云苓的中伤!” 便是江湖儿女,自由随心,也没有不顾礼节乱来的。 外人恐怕会猜测他们从小不清不楚! 这一点,对于重生归来的陆谦颜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 他趴在床榻上,郑重回道:“爹,若是有人中伤苓儿,定然是我的失职。” 他身为男子,言行上必须主动一点,护好妻子是他的分内之事。 老谷主眉头一皱,沉声道:“你现在对她很是喜爱,是因为没有认识其他小姑娘,倘若你们成亲几年,你移情别恋,将会叫她难以自处。她连娘家都没有。” 老谷主吃了这么多年大米,见多了被柴米油盐摧残的儿女情长。 到时候摆在面前的,是血淋淋的现实。 陆云苓养在蒲兰谷多年,这里就是她的娘家,要是嫁给儿子,一旦往后的人生有变动,她的退路何在? 到时候他老死入土了,蒲兰谷上下落在陆谦颜手里,能善待他所厌弃的前妻? 老谷主忧心忡忡,陆谦颜撑着手臂坐起来,不顾他背上红彤彤的鞭痕,竟然露出了一抹笑意。 “我不会。” “我此生,绝不负她。” 否则,他的前世,岂不是一个笑话? 老谷主忽然看不透儿子了,他一夕之间变得成熟莫测起来。 眼神还那样坚定,甚至在恳求他同意这门亲事的时候半点也不急迫,就好像…… 他势在必行,并不是很在意自己老父亲的答应与否。 谁也阻止不了陆谦颜。 蒲兰谷在被这道消息炸过一次之后,人们议论纷纷,然后看着少主的亲事提上日程。 老谷主最终点头同意了,两个孩子两情相悦,要他这老头来强硬反对? 何况,他很喜欢自己养大的闺女,这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了,陆云苓会一直长伴膝下,甚是不错。 ******* 起初,流言蜚语是难免的,总有些爱嚼舌根的人,去胡乱猜测甚至编排,被收养的义兄妹之间的故事。 但在陆谦颜长年累月的行动冲击下,什么谣言都站不住脚。 众所皆知,陆少主对他的妻子极为敬爱,新婚后的小夫妻继续修习医术,治病救人,如影随形。 时日一久,嚷嚷的人自动闭嘴。 他们还孕育了一个可爱的孩子,名叫陆妤宝,小名圆圆。 这个小名,是陆云苓取的,陆谦颜犹豫之后,点头同意。 前世他梦寐以求的闺女,这辈子如愿投生到他这里来了,自然是要一辈子圆圆满满,福禄双全的。 他绝不叫圆圆再经历一次不愉快的童年,不仅不会傻乎乎的养成顺从旁人的性子,更别想去给谁做妾! 虽说薄时衍对圆圆很好,好到没话说,但是做妾这一点陆谦颜颇为介意。 他使劲宠,期望能宠出一个无法无天的大小姐脾气来。 然而…… 陆云苓瞅着他这样当个溺爱父亲,毫不犹豫地接过了严母的活儿。 她管着陆妤宝的言行功课,惹恼了就连陆谦颜也要一块接受教育。 最终,陆谦颜没能把圆圆宠成任性的小姑娘。 她还是长成了乖巧和善的模样,体贴又柔软,叫人恨不能疼进骨子里。 闺女长大了,迟早要择婿嫁人,父母怎么挽留也留不住。 前世,圆圆与薄时衍相爱相守,陆谦颜看在眼里,对这个女婿倒是没什么挑剔之处。 但绝没有当爹的亲手把女儿往外送的道理,想想就舍不得! 陆谦颜还犹豫过,是否招婿入赘会更好?又怕因此破坏了孩子的好姻缘…… 不论作何选择,对陆谦颜而言都挺困难的。 他极为珍惜自己一家三口齐全的热闹日子,妻女在侧,凭什么让圆圆太早与薄时衍相遇。 蒲兰谷距离京城那么远,若是他不行动,这辈子都遇不着呢! 谁知,这么一犹豫,彻底改变了大堰的格局! 这一世的薄时衍也被卓太后下毒了,陆谦颜替他做了解毒丸送去。 不知为何,他没有吃,或许是因为没见着医者,性情多疑? 在头疾的妨碍下,薄时衍的脾气越发冷傲,在某一天夜里,忍无可忍,带人杀入宫里当场宰了卓太后。 如此强横的手段,视皇权如无物,已经不止是被御史台指摘的地步。 大家都觉得,摄政王要取而代之,齐家的江山——到此为止了。 果不其然,小皇帝巍巍颤颤的,下了一旨禅让诏书,自觉把皇位送了出去。 诏书一出,天下哗然! 大部分人在议论薄时衍乱臣贼子狼子野心,谁不想当皇帝啊,怎会乖乖禅让呢,这一定是逼迫! 卓家跳得欢实,希望小皇帝能支棱起来,给薄时衍治个不臣之心的罪名。 然而章宸帝拒绝了,他感觉好累,一直以来被赶鸭子上架,每日寝食难安,唯恐犯错葬送了大堰的江山…… 这个担子太过沉重了,既然摄政王愿意接手,那就拿走吧。 卓家恨铁不成钢,几乎要咬碎一口白牙,可惜他们手里没有小皇帝的血脉,除了这面旗帜,已经没有其他可用的了。 小皇帝不配合,别无办法! 眼见卓家撼动不了这个局面,隐藏在背后的明裕郡王府出手了。 齐凯桓筹谋多年,徐徐图之,才拿下鹿台大营,他暗中联络了蜀中的殷家军。 按照时间线,此时的殷老将军尚且在世,他为齐氏王朝效忠一生,临到头了,依然一口答应。 决定领兵回护皇城,以防章宸帝被摄政王要挟。 齐凯桓立即将自己手头的兵力进行了部署,然而——在出行前夕,殷老将军被他的大儿子殷蕴河给拦住了。 父子二人经过详谈,对齐凯桓的态度微妙起来。 倘若章宸帝真的无心帝位,按照血脉顺延,自然是两位郡王其中之一登基。 但殷家军,并非盲目遵从。 随便一个姓齐的上位,他们就要俯首称臣么? 明裕郡王如此上心,难道不是另有打算? 老将军年事已高,身体不好,早年留下的暗伤拖垮了他。 殷蕴河让父亲留在蜀中,代为领兵出发,去京城看看情况。 临走前,他告诉他的父亲,只要章宸帝有心反抗,殷家军自然是护主之师,但要是没有…… 他或许会另有选择。 ******** 陆谦颜在蒲兰谷,对外界的消息极为关注。 陆云苓以为他是怕大堰战火蔓延,百姓们受到波及,到时候死伤无数,身为医者很难无动于衷。 但他不是,他举棋不定,眼见着薄时衍站到那样的风口浪尖,圆圆还要与他相识相遇么? 成为皇帝,兴许一切都会不同。 政务之类就不说了,前世基本上是摄政王在裁决那些头等大事,薄时衍知人善用,他能够精准地把人安插在需要的位置上。 倒不至于凡事亲力亲为累死自己。 陆谦颜并不怀疑他的能力,只要他有心,当然不会冷落圆圆。 但……帝王后宫三千,他还会一如既往的宠爱圆圆一人么? 而且,薄时衍这个脾气,杀掉了卓太后,被人口诛笔伐,他不会变成一代暴君吧? 陆谦颜从未跟陆云苓提起前世,这是他不愿共享的企图抛弃的过去。 他不要前世,只要今生,与苓儿白头偕老,当然,闺女也要幸福美满。 为此,他深夜里时常失眠,怕自己的踌躇不定,耽误了圆圆命定的姻缘。 可是薄时衍都已经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了,他怎么能放心把女儿送上去! 陆谦颜冥思苦想好几日,就在陆云苓察觉到他的异样之际,终于下了决定。 “苓儿,”陆谦颜握拳道:“我要给圆圆招婿。” 深宫大院存在太多不确定因素,他属实不放心。 天下男儿之多,即便不选择薄时衍,照样多的是好姻缘! 陆谦颜摩拳擦掌,要亲自掌眼,给宝贝女儿挑选才貌双全胆识过人有担当的好夫君! 陆云苓斜眼瞅着他,“你不是说要多留她两年?” 现在的陆妤宝,看着还一团孩气,要说亲事,当爹的舍不得,她这个当娘的同样不放心。 陆谦颜叹了口气:“趁早挑着吧……” 他怕有变数啊! 107 假如重生2 病弱贵公子 京城的局势骤然紧张了起来。 殷蕴河率领大军从蜀中赶来, 无诏归京为了什么,所有人心知肚明。 百姓们闻风而动,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规避一段时间, 以防发生流血事件成为牺牲者。 热闹的大街小巷, 虽不至于空荡起来,但大部分人被家中邻里告诫少乱跑,免得冲撞。 御史台的几位大人以及一些书生学子,没少讨伐摄政王的行为。 他太过强势,衬得幼帝软弱可欺! 薄时衍却是脸皮厚心又宽, 随便他们蹦跶,也没贸然的手起刀落。 但是他行动了。 赶在殷家军抵达京城之前, 毫无预兆地对鹿台大营出手,此举震惊满朝文武。 这几天, 齐凯桓联络了蜀中那边,在京城也没少动作, 悄悄与保皇党几位大臣接触。 平日里万事不问的闲王突然要为齐家江山出力了, 对比起来,另一位鹌鹑似的躲藏起来的郡王,显得没有胆识。 不过, 都是沉浸朝野之人, 心眼不比筛子少。 得知齐凯桓能够调动鹿台大营,保皇党不得不重新掂量起来。 这明裕郡王当真一心为了小皇帝么? 而在这时, 双方尚且处于试探阶段, 殷家军也还未到来,薄时衍突然对鹿台营发难。 一两万人马,一夜之间被尽数控制,齐凯桓没料到, 震威将军阎睿伯竟然是摄政王的人! 这样快准狠的手段,立即把一场碰撞消弭于无形,解除了京城动乱的隐患。 齐凯桓彻底丧失了筹码,挖掉这块兵力,皇城内外基本已经落入摄政王独掌。 蜀中的大军到来,再联合其他地方兵力,倒是可以围剿讨伐此人。 但是薄时衍手中有章宸帝的禅让诏书,且小皇帝左右为难,并不愿意作为领袖去争。 他从出生开始,就是不受待见的皇子,哪怕先帝子息不丰,也未曾对他展露过丁点喜爱抑或看重。 章宸帝自认是个没有野心的人,甚至,他的心很小,容纳不下这广阔的天下。 被一路扶上帝位,别无选择,这一切成为他的责任,他不能甩手不干,否则就辜负了很多很多人。 那么多人在为大堰的安危努力,在为百姓的安定付出,大堰需要一个皇帝,似乎也没人介意皇帝的能力如何。 如果没人接手,章宸帝大抵是会一辈子伏在案上,扮演好这个皇帝。 违心而又苦闷的过完一生? 现在有了其他路子摆在跟前,他毫不犹豫的就伸手接住了。 如此这般,文武百官也是没辙,自古没有强按牛吃草的道理。 就连殷蕴河的大军抵达京师,都直接对薄时衍俯首称臣了。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他被薄时衍的手腕折服,也不想用手底下的兵去流无谓的血。 为将做宰者,成全自己的忠义之名容易,反正都是拿着底下人的性命去拼杀。 殷家军却不如此。 薄时衍顺利登基了。 陆谦颜接到消息之后,颇为唏嘘。 前世周旋许久,采用了最温和的方式,理顺朝廷上下,推行政令。 而后摄政王渐渐淡出,把越来越多的时间用来陪着妻儿,周游天下好不快活。 这其中,定然有圆圆的干系在。 今生薄时衍没能遇到她,大抵是一心扑在朝政上,快刀斩乱麻,不仅把卓家给推平了,就连明裕郡王也不是对手。 或者说,在强权与兵力面前,某些威胁一直无足轻重。 ******* 陆谦颜筹备着给圆圆挑选乘龙快婿,这日,蒲兰谷突然有贵客来访。 陆谦颜接待过许多前来求医的病患,但迎出去时还是被惊吓到了。 竟是——新帝亲临! 薄时衍才登基,帝位尚未坐热乎,居然悄无声息就离开了京城? 他果真是……肆意妄为。 “这位便是陆神医?”薄时衍身着黑袍,半点不张扬,那双深邃眼眸落在陆谦颜脸上,“先生是觉得我面善么?” “……并未。”陆谦颜立即收拾好那一瞬间的惊诧神态,假做不识,上前招呼。 此人洞察力了得,他若不谨慎应付,恐怕容易露馅,到时候都不好解释。 看薄时衍带来的随从寥寥几个,应是微服私访。 只要他不表明身份,陆谦颜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蒲兰谷对病患有救无类,来者不拒。 陆谦颜命人收下诊金,安排这一行人入住小院。 他知道薄时衍是来解毒的,不过,对方揣着上位者的通病,疑心重。 不肯明说自己有何不适,反而带了个疑难杂症的病人过来,塞给陆谦颜诊治。 陆谦颜也无二话,收下病人,只把薄时衍当做随行的家属对待。 他更在意的是,圆圆该不会又要跟此人牵扯上? 谷里来了一位高大俊美、气宇轩昂的年轻郎君,没两日就传开了,大家都以为这是谷主给圆圆姑娘挑选的夫婿。 比较他为此张罗一段时日了,也不是什么秘密。 陆谦颜唯恐扯上干系,没少解释,然而……就连陆云苓都动了心思。 “那位付公子是何来头?”她摸摸下巴,道:“要不打听打听?” “打听什么?”陆谦颜握着木梳,给她顺发尾,一口回绝:“他不适合圆圆,瞧着就不肯入赘。” “可他模样生得好,感觉武功也不弱。”陆云苓还知道,他出手阔绰,想来家底殷实,不会光顾着惦记妻子的嫁妆。 陆谦颜瞥她一眼,道:“模样好的容易三妻四妾。” 前世薄时衍没有,但他现在是皇帝。 一句话打消了陆云苓的念头,“罢了罢了,你闺女从小缺心眼,还是找上门女婿合适。” “怎能如此说圆圆?”陆谦颜摇头挑眉。 她分明是本性纯良,心地柔软的小娘子,他想了想,道:“这段时间叫圆圆避开些,免得被旁人外表所惑。” 陆云苓闻言回道:“她又去青莒峰了。” “要真是被那付公子给勾住了,那就拿下他呗。” “……”陆谦颜无奈失笑,俯身低语:“苓儿,这世间还有你不敢拿下的人么?” “没有,”陆云苓轻哼一声:“我连哥哥都敢拿下。” 陆谦颜痴恋她的勇气,想来圆圆的坦诚与勇敢,也是肖似她的母亲。 ******** 青莒峰脚下,向来是陆妤宝遛狗的去处。 她养了两只大狗狗,一黑一白,对外凶巴巴的,对内是小傻蛋。 大部分时候,它们跟随她的马儿奔跑,锻炼出一身矫健的腿肉。 这天下午,陆妤宝刚溜达了两圈,迎面撞见一伙人骑行而来。 看他们手里的弓箭,箭袋上还搭着许多,大概是打猎消遣来了,还个个都骑着好马。 陆妤宝的大眼睛在那几匹马上面划过,料想是蒲兰谷的来客。 对方见着她,打马上前来搭话。 为首那人自称名叫茂岚,拱手道:“这位姑娘,可知前头那片密林是何处?” 陆妤宝顺着看去,广阔的林子位于青莒峰后侧方,因为地势的缘故,被前头高耸山峰遮挡,底下时常会起雾,春夏时节还有瘴气。 她道:“你们是有人进去了么?那个鬼迷林,除了本地人很容易迷失方向。” 茂岚打量着眼前这个娇俏的小娘子,蹙眉朝她道谢,主子的坐骑跑得太快,他们没跟上。 现在还没看到人影,他决定叫个人回去蒲兰谷寻人帮忙。 茂岚没打算劳烦一个小姑娘,不过陆妤宝热心得很,笑道:“我和狗狗经常进去,我帮你找找看吧。” “这……”茂岚犹豫。 陆妤宝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你们回去搬救兵太慢啦,再晚一些林子就会起雾。” 到时候就连她都要迷路呢。 这样一说,茂岚没再推拒,连忙道谢。 陆妤宝领着他们,调转马头,朝着鬼迷林而去。 她与两只狗狗们独自行动,仗着对地势的熟悉,在林子里一下就窜没影了。 自幼生长在这里,又是爱跑马的性子,简直就跟自家后花园一半。 鬼迷林占地面积不小,且每一株树木极为高大,天色稍暗些便有遮天蔽日之感。 陆妤宝不断深入林子,没多久,就听见了小乌的叫唤声。 她驱着马儿慢行,转过两棵大树,果然看到了一个高大的黑色人影。 “你……”陆妤宝张了张嘴,忘记问方才那人,所寻的叫什么名字了。 薄时衍的脸色不太好,黑沉沉的目光抬起,落在不远处冒出来的小姑娘身上。 今日他不走运,进入这个林子很快迷失方向,头疾发作了不说,还在恍惚之际被蛇给咬伤了。 陆妤宝走上前,就发现了他的状况。 他的手臂衣袖挽起,上面挤出不少鲜血,这会儿伤口被挖得有点难以直视。 看着就很疼! “这样止不住蛇毒,”陆妤宝瞥一眼地上被他杀死的蛇,她认得,“附近有蛇药,我先去给你找找,你的同伴们应该就在不远处了。” 生在蒲兰谷,她或多或少也学了点医术。 像是在外蛇虫鼠蚁的咬伤防治,简直手到拈来。 薄时衍没说话,瞧着就是个沉闷的人。 陆妤宝也没介意,唤上两只狗狗,赶忙寻找蛇药去了。 这么一找,天都快黑了,鬼迷林迅速雾气弥漫,随着日光的消失,能见度会越来越低。 陆妤宝是胆大的小娘子,身旁又有狗狗跟着,倒是不怕,可是不想爹娘担心。 她匆匆忙忙挖了蛇药回来,那棵树下的男子,脸色已经极为难看。 “你怎么了?” 她不由迟疑。 这个蛇毒是挺厉害的,但因为他有自救手段,把毒血挤掉,不至于妨害性命。 薄时衍的头疾,在毒素刺激下,非常难受。 不过他也只是面无表情的模样,抬手从腰间解下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丢到她跟前:“这是报酬。” 陆妤宝没想到他这样上道,还没解毒就先把报酬给了。 她把蛇药捣烂揉碎了给他敷在小臂上,道:“回去后再给我吧。” 好不容易包扎完了伤口,天已经完全黑了,树影幢幢,迷雾缥缈,这片林子已然颠覆了白天的模样。 鬼迷林不是白叫的。 陆妤宝皱了皱眉:“你的同伴进来找你,怎么还没出现?” 该不会……他们自己也迷路了吧? 外来人走不出去的概率很高,似乎是她欠缺考虑了…… 薄时衍低声道:“无妨,他们在外露宿一夜也无事。” “可是,鬼迷林没有鬼,夜晚却很多毒蛇毒虫。” 天黑后就出来啦! 陆妤宝想回家了,尝试着伸手去搀扶薄时衍,“你能起来么,我带你出去。” 薄时衍很难行动,因为蛇毒的缘故,他半边身子都麻了。 陆妤宝努力一番,很快放弃了,“先带你去山洞里吧,免得又被毒虫咬了,草药都不好找。” 小姑娘面容软糯,嗓音清脆,在薄时衍看来,她还非常轻信于人。 被半拖半扶着,去到一个山洞里,里面有人活动过的痕迹,铺着干草,还有燃烧过的火堆。 这周围撒过药粉,蛇虫鼠蚁不会靠近。 陆妤宝累得不行,终于能坐下来歇口气,“大家都叫我圆圆,你呢?” 薄时衍敛下眼睫,“我姓付。” “付公子?”陆妤宝瞅着他这副病弱贵公子的模样,都这样了还衣不染尘,在蒲兰谷属实少见。 山洞里堆放了柴枝,是谷里的人采药时偶尔滞留鬼迷林,特意准备的,这会儿方便了他们。 薄时衍点燃了火堆,他马背上有炊饼,陆妤宝去取了来,顺便把她的薄披风带上。 陆妤宝将披风用树枝撑起,勉强做出一道帘子与他隔开,眨着眼睛道:“你歇着吧,我不看你,你也别看我。” 薄时衍随口应了。 然而紧接着,帘子的那一侧,响起衣物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下意识一抬眸,便见帘子上的影子正在动作。 薄时衍从没有盯着姑娘家看的喜好,依稀记得她穿了骑装,其余未多做打量。 细细的腰肢不盈一握,随着她将衣裳解开,上面的软团猛然弹跳了出来,不堪束缚。 薄时衍:“……” 她是故意的么?还是把旁人当瞎子?…… 陆妤宝难受得很,骑装与束胸是娘亲替她定做的,跑马时候穿着正好,可是时间长了就憋得慌。 尤其这会儿坐下来了,也没得放松,她太累啦。 解开后吃饼饮水,搂着狗子睡觉美滋滋。 至于那个因为蛇毒麻了半边身体的付公子,他若敢靠近,狗子定然咬他。 薄时衍隐约瞅见,帘子另一侧,小姑娘抱着毛茸茸的大白狗呼呼大睡,而大黑狗蜷缩在她脚边。 没心没肺,也不问他是谁,就敢如此…… 瞧着是个小傻蛋。 108 假如重生3 迷乱的梦境 深夜浓雾不宜赶路, 林子里瘴气弥漫,还有蛇虫鼠蚁…… 陆妤宝打定主意在山洞里面窝一晚,很快就搂着狗狗睡过去。 与她同处一室的薄时衍, 却没能这般舒服。 他的头疾, 忍着忍着就过去了,手臂上被毒蛇咬伤的地方,敷上草药酥酥麻麻,带着细微的疼。 半边身子的感官在恢复,种种而言, 都是小毛病,不过叠加起来, 足够让他难以入眠。 薄时衍头一回遇到这般心大的女子,甚至入睡的速度, 快到让他疑心她在做戏。 然而长夜漫漫,熟睡的小姑娘几乎都不翻身, 呼吸均匀没动过。 反倒是她脚边的狗子, 两眼盯着他,尾巴一甩一甩的,忠心护主。 后来, 在密林的虫鸣鸟叫声中, 薄时衍也靠坐着睡去,毫无防备地跌入旖旎梦境。 宽大蓬松的床褥上, 玉i体i横i陈, 她白到发光。 是叫圆圆的小姑娘,整个人柔软到不可思议,薄时衍清晰地记住了这份手感。 甚至,她窝在他怀中落泪, 娇滴滴的喊疼,他舍不得她遭受半点不痛快,咬牙忍着,一点一点抽离出来。 那样顺滑湿软的摩擦感,被紧紧箍住吞吐着挽留着…… 薄时衍憋出一身汗,恍然睁开眼。 视野内,是灰蒙蒙的山洞顶端。 洞外天色未亮,隐隐有模糊不清的光线透进来,雾气缭绕,能见度极低。 他们在山洞里窝了一晚上,而他竟然……做了春ii梦? 薄时衍抬手轻捏眉心,没有去看帘子另一侧的小姑娘,只觉匪夷所思……到了可笑的地步。 他莫不是疯了? ******* 清晨的鬼迷林湿气浓重,因为青莒峰遮挡在跟前,导致它要迟一个时辰才能照耀到阳光。 白雾长久不散,林子里的生灵被滋养,除去蛇虫鼠蚁等贪恋潮湿之物,还有许多菌子冒头。 陆妤宝很快就醒了,精神饱满,眸中带笑,领着薄时衍去河边梳洗。 她身边一黑一白两条狗,乐颠颠跟着跑,不仅陪着小姑娘采蘑菇,还在林子里找到了野鸡蛋。 陆妤宝通通洗干净了带回去,山洞里面没有炊具,只能用树枝串起来烤着吃。 炊饼还剩下不少,昨晚大部分进了狗子的肚子。 薄时衍虽说养尊处优,但也不能全叫小娘子动手。 他估摸着两只大狗的食量,叉了五六条河鱼,处理干净后带回去烤着。 吃完后雾气散去,才方便寻路回去。 “看来你没事了,”陆妤宝瞥一眼他手臂上的伤口,道:“你的同伴们不知如何了?” 万一她把人领进林子,发生了什么意外,岂不是罪过? 薄时衍闻言,淡淡回道:“区区蛇虫,伤不了他们。” 顶多就是迷路,被困林子更深露重将就一晚。 他这么说,陆妤宝便放心了,不过……“你似乎也有功夫在身?” 她看见他腰间的佩剑了,光从剑鞘来看,是一柄上好的武器,按理说青天白日不会那么容易被毒蛇咬伤。 薄时衍不想提他的头疾,因此不语。 瞧着是不爱与人搭话的性子,冷硬得很。 陆妤宝鼓鼓小脸蛋,闭上自己叭叭的小嘴。 吃过早饭,两只狗子跟着勉强填饱肚子,他们踏着明媚的日光,迎着逐渐稀薄的雾气,离开鬼迷林。 有陆妤宝带路,这次没有转悠多久,顺利出去了。 返回蒲兰谷的路上,正好撞见陆谦颜带着一群人寻来。 闺女一晚上没回去,起初他们以为又是在哪个友人家中逗留,也不是第一回这样了。 然而天亮后让范子悬去问问,她们都说圆圆没在。 陆谦颜顿时着急了,立即带人赶来,不是在鬼迷林就是上了青莒峰。 这会儿半路遇上,少不得数落一顿,然而瞥见她身旁的薄时衍,又给硬生生吞了下去。 ——他们是怎么凑到一块去的?? ——昨晚发生了什么?!! 陆谦颜强忍着满腹疑问,把陆妤宝给带回家里。 他对薄时衍不冷不热的,差点没有瞪他几眼。 回去后,闹清楚缘由,闺女好心救人,都不好数落她。 若不是圆圆找来蛇药及时解毒,薄时衍挤出毒血后不会危及性命,但后续清除余毒有得受。 尤其是他体内本就有毒素,饱受头疾煎熬。 此事圆圆做对了,陆谦颜身为医者,哪怕私心不愿他们牵扯上关系,却也不想看到薄时衍有何意外。 尤其,此人还是新登基的帝王。 倘若有何变故,只怕国家即将大乱。 不过,他们倒是顺利回来了,薄时衍的随从一行人却还不见踪影。 陆谦颜让人去鬼迷林找找看,多半在里头打转呢。 大白天的寻人容易些,赶紧给带回来。 一回头,便见陆妤宝被陆云苓给叫走了。 当娘的当然要逼问他们昨晚如何度过,并且吩咐婆子备水,让她好生梳洗一番。 ******** 沿着池塘蜿蜒的水廊,阳光倾洒,微风徐徐。 沐浴后的陆妤宝青丝披垂,坐在围靠上晾着她那头半干的湿发。 陆云苓坐在后头手持白玉梳替她打理,绸缎般乌黑,滑不溜手。 “圆圆,你与那位付公子,在山洞里待了一夜?” “还有小乌和白雪呢。”她指的是那两条狗。 “它们又不是人,”陆云苓挑眉道:“你们不就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么?” 陆妤宝呆了一呆,好像也对? 她立即道:“那我去告诫他别说出去,否则他都不好说亲了。” 这样不就保全名声了么。 陆云苓没忍住,指尖一掐她软乎乎的脸颊:“我的傻圆圆,妨碍更大的不是你么?” “唔?”陆妤宝脸上吃痛,嘟嘴道:“爹爹说了,他认识许多青年才俊,我才不愁嫁呢。” 蒲兰谷世代行医,认识的教九流可太多了,其中还包括一些江湖中人。 这段时日,陆妤宝也见过几个,心里没什么想法。 陆云苓噗嗤笑了,指尖轻点她的小鼻头,“你呀……” 她闺女模样生得好,又有这蒲兰谷做底气,确实是不愁嫁。 不过,婚姻大事如此紧要,当然是往好的挑了。 陆云苓觉得这位付公子仪表堂堂,可以稍微打听打听。 陆妤宝得知她的想法,一摇头道:“不好,他不爱说话。” “你们都不认识,哪来那么多话?”陆云苓笑道:“当谁都跟你一样话多?” “我话也不多呀,”陆妤宝伸手缠上她,“娘亲,我不想太早嫁人呢……” “别撒娇,”陆云苓无情地推开她,道:“我去替你问问,他是否愿意入赘蒲兰谷。” “不好,”陆妤宝一摇头,慢吞吞道:“他是来治病的,却不告诉爹爹自己的病症,显然是不信任爹爹。” “什么?”陆云苓不由讶异,“你如何知道的?” 她细白的小指头把玩自己的发梢,头也没抬:“因为爹爹没有问候他半句。” 若是病患,一晚上露宿回来,爹爹才不会半句都不提呢,也没见催他喝药。 陆云苓从小就护着陆谦颜的,当下立即打消了心思,“既然不信我们蒲兰谷,还巴巴跑来干什么?” 最不喜欢对着医者支支吾吾延误病情的人了! 没成想,娘俩在这嘀咕完,那边厢薄时衍就对陆谦颜坦白了。 陆云苓上门女婿的算盘,彻底落了空。 薄时衍不仅直白亮出自己的身份,还想邀请陆神医一同去京城走一趟。 因为朝廷离不了人,尤其是这会儿正值多事之秋,他非常忙碌,同时又想尽快解毒。 对此,陆谦颜一边演出震惊的神色,心里却早有准备。 于公于私,他都不会对薄时衍置之不理。 也知道国家政务繁忙,新登基的帝王没有时间在蒲兰谷逗留太久。 他愿意走这一趟,替他解除余毒。 话已至此,当然要先诊脉,确定他的基本状况。 陆谦颜请薄时衍上座,从医药箱里摸出小药枕。 上手后立即眉间蹙起,这一世的他,毒素竟然更加严重…… 陆谦颜拧眉思索,很快就想清楚其中的细致差异。 前世有圆圆在薄时衍身边,恰好她残存的蛊毒能稍稍抑制他体内的余毒,某种程度而言,达到了以毒攻毒的效果。 所以他闻着她血内异香,便可平复缓解头疾。 而这一世,不仅什么都没有,他还放任自己的怒火蔓延,一刀解决了卓太后。 人的一言一行,乃至情绪,都会对身体造成影响。 它们息息相关。 种种缘由之下,薄时衍的毒更严重了,昨日在鬼迷林发作之时,才会被毒蛇咬伤,否则以他的身手,不至于如此…… “陆先生。” 低沉的嗓音,唤醒了陆谦颜的思绪。 他收敛起面上神色,舒展了眉目,道:“付……薄公子这毒,颇为棘手,但是能治。” 陆谦颜曾经治过一回,这次只需要对药方稍作调整即可。 他这么想着,薄时衍向他道了谢,并且提出一个不情之请。 “想要我性命之人很多,”薄时衍淡淡道:“我不希望被人知道正在解毒,恳请陆先生帮忙一二。” 陆谦颜能够理解,他这么夺走帝位,只怕比起前世的处境要危险更多。 真正的风口浪尖。 谁知,薄时衍让他隐瞒神医的身份入宫一趟,还要借圆圆一用。 他想造成的效果是‘新帝从民间带回一个姑娘’,而陆谦颜是那位姑娘的老父亲。 而不是他带回一位神医。 陆谦颜睁大眼睛,立即摇头反对:“如此一来,我家圆圆还如何说亲!万万不可!” “此乃做戏,”薄时衍解释道:“你二人皆可改头换面,想要何种身份,我可以安排。” “那也不行,”陆谦颜皱眉道:“改头换面谈何容易?” “陆先生,”薄时衍似笑非笑地打断了他,“你可以做到。” 后者正要否认,一抬眼,与那双深邃的眼眸四目相对,骤然一惊:他怎么知道? 陆谦颜会易容,此事极少人听说过,因为他的师叔是有名的毒师,父亲与他意见相悖。 父亲不喜欢毒师,也不准陆谦颜接触太多,包括易容一道。 后来,他也几乎没有拿出来用过,但确实是会的。 这会儿被薄时衍道破,陆谦颜一时间沉默了。 此人不容小觑,一直是个心眼忒多的男人,前世能那样相安无事,很大原因是因为圆圆。 而这一辈子,他不仅多疑,试探于他,还早早做好了各方面的调查。 恐怕,有些事情容不得拒绝,一旦闹僵了,就不好看了。 哪怕这般,陆谦颜也没有被暗暗胁迫的不悦,更多是无奈之感。 因为曾经与薄时衍相处不少,也知道他的脾性,这会儿难免宽容许多,对方不认识他,调查不过情理之中。 陆谦颜点头答应了,但他有条件有底线: 不论任何情况下,都不准伤害他的女儿,就连让她不开心不高兴都不行。 薄时衍没道理不认同他的一番爱女之心,不仅出口承诺,还会给予极为丰厚的报酬。 思及鬼迷林里遇到的那个小姑娘,软嫩纯善,不怪乎被人疼到骨子里。 薄时衍一个大男人,请人来帮忙,何至于让一个小娘子受什么委屈? 他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不料—— 入夜之后,迷乱的梦境里,他把人拘着,掐腰按坐怀里,巨兽入笼、尽尝软桃,不仅叫她委委屈屈…… 还把人给欺负哭了。 109 假如重生4 听说京城有许多翩翩少年郎…… “圆圆……” 薄时衍睁开眼, 猛然从梦境中跌落现实。 胸膛里的心脏在鼓动,偾张的热血难以平息,昂扬怒首, 硬到发疼。 他在对一个仅仅一面之缘的女子发什么疯? 薄时衍心情不虞,大清早起来练剑,把小院里的树杈都给削了一遍。 累得苒松捧着银两去赔罪道歉,人家蒲兰谷的地盘, 哪有这样削花花草草的道理? 陆谦颜却是没空理会这个小院草木的惨状,他自己都差点被削了。 陆云苓得知他要把女儿一起带去皇宫,还是用那种方式帮忙, 她很生气。 “他竟然是新登基的皇帝?”这等大事天下皆知, 薄时衍的名讳三岁小儿都听过,陆云苓瞪眼道:“他威胁你了?” 陆谦颜摇头否认:“并未。” “那你让圆圆不清不楚跟他回宫,最终还要没名没分地出来?!”陆云苓当然不同意, 这把圆圆当成什么了! 哪怕是做戏,她也不乐意去蹚这浑水! “此乃权宜之计,”陆谦颜朝她解释, 道:“我在一旁盯着, 必然不会叫圆圆吃亏。” 陆云苓两手环胸, “新帝根基不稳,朝堂中是个什么状况, 我们一概不知,如何确保安全?” 万一宫里有个什么刺杀, 圆圆在里头多危险啊! 陆云苓的考量有理有据,陆谦颜一时语塞,不知道要如何告知她笃定的结局。 “还有,我们与他非亲非故, 值得你花这么大力气帮忙?”陆云苓皱起眉头,问道:“你该不会还打着其他主意吧?” 不怪乎她这么想,以往求到蒲兰谷来的病患有很多,各种各样,大家都有不同的难处。 也没见陆谦颜那样掏心掏肺,要知道医者也是人,很难贴上自己去救苦救难,他救不过来呢! 陆云苓思来想去,觉得是因为薄时衍皇帝的身份,让陆谦颜为难甚至顾忌。 “你若不是怕了……就是想傍上皇家的富贵?” 她这般猜测,话音才落,就被陆谦颜给抱过去咬了一口。 “胡说八道,”他揽着怀中心爱之人,收紧了手臂,“苓儿,没有人比我更珍惜你们,没有人……” 他前世孑然一身,日日活在折磨与梦魇之中。 现在拥有的一切,别说是千金不换,就是拿天下人的性命来对赌,他也不会松口。 谁都别想破坏他的家庭,权贵又算什么呢? 陆云苓不是很懂,“那你为什么……” “大抵是把他当做晚辈看了吧。”陆谦颜轻叹口气。 陆云苓:“嗯?” 毕竟薄时衍做了他那么多年女婿,难免对他宽待些,而这种种,都是源于了解的基础上。 在陆云苓看来,跟新帝牵扯过多属实危险,也没必要。 陆谦颜的视角不同,他清楚薄时衍的为人与实力,哪怕不是自己女婿,他也会出手救他。 更何况,对这个国家而言,拥有一个具备各方面能力的帝王,乃是幸事一件。 所以他答应了。 晚年时候的大堰,民富国强,各朝来拜,什么牛鬼蛇神,不约而同的收起那点小心思,皆是笑脸以对,友好往来。 只要底气充足,就会发现周围全是善意,反之,随便一条狗都能翻脸踩上一脚。 ******** 有陆谦颜点头,父女二人很快就包袱款款跟随入京了。 薄时衍赶时间走得急,他们也不需要带太多行李,只把一些必需品带上即可。 陆妤宝还没去过京城呢,多少有点好奇。 不过,更叫她惊讶的还是薄时衍的身份。 被带上马车后,才告知她事情原委,需要她的配合。 突然被分发了掩人耳目的任务,陆妤宝好半晌都适应不了。 “我应该做什么呢?”她扭头询问爹爹。 陆谦颜抬手轻抚她的发顶,温声道:“你什么都不必做。” 即便是演戏,圆圆身为被新帝带回去的姑娘,那也该是对方求而不得。 难不成还是她上赶着贴着跟入宫的么? 岂能如此! 陆谦颜决定要跟薄时衍商量好细节问题,而陆妤宝听了这话,只当自己去皇宫一游了。 一行人赶往京城,中途,陆妤宝见识到了她爹隐藏的技能——易容术。 也不知怎么做到的,在她眼角眉梢稍作修饰,模样与气质便天差地别起来。 陆妤宝对此感到很是惊喜,就跟获得新奇的玩具一样兴致勃勃。 “爹爹,我想要精明一点的。” 看上去就不好欺负呢! “行,”陆谦颜一挑眉,道:“凶悍的小娘子也不错,你娘看着就不好糊弄。” 陆妤宝张了张小嘴,听懂了,“你说娘亲凶悍。” “胡说,我没有!”陆谦颜立即矢口否认,并且警告她不可乱传谣言。 陆妤宝的一双眼睛,就跟她的小名一样,圆圆的。 直溜溜的黑亮眸子,就跟林间小鹿一样纯然。 陆谦颜直接给她改了眼皮的形状,看上去果然变化不小。 她捧着莲盘铜镜,左右打量,颇为满意。 薄时衍远远见着,欲言又止,小姑娘的相貌彻底与梦境不同了,他不喜如此。 可是这跟他又有何干系呢? 薄时衍到底没有多说什么,领着他们二人入宫,安排宫殿落脚。 新登基的皇帝终于回来了! 这让朝中许多人松一口气,也有一部分人,把心提了起来。 权力更迭之初,总是乱糟糟的,充满不同的见解与争吵。 章宸帝的禅让诏书都下了,衍裕郡王无心大位,只想做个领着俸禄不干活的闲王,他对此没有意见。 而最有想法的明裕郡王,在鹿台大营被处置之后,他没有了蹦跶的筹码。 就连蜀中的殷家军都选择了归顺……他又能怎么样呢? 如今的大堰,看似平和,实则已经被耗空了,一旦兴起内乱的苗子,虎视眈眈的邻国就会大举进犯。 趁你病要你命,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若非几年前被薄时衍打了回去,只怕现在谁都能来分一杯羹。 最终,薄时衍兵不刃血地坐上那个万众瞩目的位置,底下人不论认同与否,并无站出来反对。 如此一来,朝堂上少了章宸帝这个角色,风向顿时不一般了。 不至于说人人自危,但对于薄时衍的雷厉风行都有所了解,原本松懈的老家伙们,不得不紧起皮子,严阵以待。 新皇登基朝政繁忙,大部分人在商量着如何善待齐氏皇家宗亲,以此体现一代君主的仁德。 薄时衍随手赐下几个世袭王爵下去,其余的无需费劲,不管他怎么做,在史官笔下都不会好看的。 因为他不姓齐。 郡王成为世袭王爷,他们的子女封位也随之变动。 大堰的公主郡主太少了,乐萝郡主一下子冒了头,有人便提议,新帝迎郡主为后,不失为一桩美谈。 薄时衍拒绝了这个提议,他既然打定主意自己取而代之坐上皇位,就没想要什么好名声。 何况,他的美谈,何须一个女子来成全? 立齐氏为后,就能抵消他夺走齐氏皇位的实事了么? 简直是多此一举。 薄时衍惯来后院虚设,进宫之际更是把那些摆设般的妾室都给遣散了。 现在又一副没想立后的打算,明明都一把年纪了…… 许多人猜测他有病,以前不敢说,现在更是悄悄嘀咕。 就在这时,他从外边带回一个姑娘的消息,不胫而走。 ******* 陆谦颜的母亲姓贺,父女二人暂时便以贺的姓氏进宫,圆圆的名字还是叫圆圆。 他们被安排在梨霄殿里,距离薄时衍不远,方便诊治。 进宫后,陆谦颜就把他带来的药材调配上了,每七天一周期,需要进行药浴针灸。 为了掩人耳目,一应用药全部他来提供,全然不走太医院那边。 陆妤宝也没闲着,每日醒来都有小宫女带她玩,御花园里,哪里热闹漂亮,她就去哪里。 后宫里本就没有嫔妃,卓太后被杀掉之后,更加是无主的去处。 有薄时衍发话,随便她想怎么溜达。 然而没几天,陆妤宝就玩腻了。 宫殿巍峨,金碧辉煌,画楼雕堡自然是漂亮的,可看多了也就那样,她想念她的狗狗了。 这回出远门,都没把它们带上。 “圆圆姑娘,你不开心么?” 湘巧湘宜是从王府跟进宫的,得到主子的信任,才被分派过来。 这还是陛下头一次带小娘子回来呢,是一件极大的喜事! 她们小心伺候着,肚子里准备了不少主子的喜好脾性等等允许透露的讯息。 谁知,小娘子半句没问,成天在各个宫殿里转悠,去得最勤快的地方是御膳房…… 陆妤宝捏着自己的小指头,道:“我初来京城,还没上街玩耍哦,坐车路过的时候看到了,非常热闹……” 她想出去看看。 “这……”湘巧湘宜对视一眼,“不如姑娘问问陛下如何?” 瞧着这位玩心重,以后能乖乖待在宫里做嫔妃么? “这也要问他?”陆妤宝鼓了鼓小脸蛋,道:“来者是客,哪有拦着不让客人外出的?” 好没道理。 三人在半山亭内,正巧,不远处薄时衍一行人途经此处。 湘宜眼尖地瞥见了,连忙让圆圆姑娘上前去拜见。 好歹说说话,都进宫几日了,也没见他们会面,可把身边人给急坏了。 薄时衍目力极佳,缓缓顿住步伐,沉静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参加陛下。” 陆妤宝入乡随俗,学了点宫廷礼仪,这会儿倒是像模像样。 薄时衍见她有话要说,伸手挥退了身边人,半山亭里只余下他们二人。 “圆圆姑娘有何事?” 陆妤宝也不拐弯抹角,抬头看着他,直言表示自己想出宫去玩玩。 宫门层层守备,想来不方便随意出入,所以,“我能出去住几天么?” 他不语,目光停留在她易容过的眼睛上,指尖微动,克制住替她恢复原样的冲动。 还是原先的圆眼更好看。 尤其是她眼皮泛红的时候,叫人心痒。 一边怜惜,一边想弄哭她…… “陛下?”陆妤宝疑心他耳朵不太好,可恶。 “几天时间够么,”薄时衍淡淡道:“只怕给你两个月,也走不完京城各处。” 她张了张小嘴,“那……” “你若是久居京城,倒是来日方长。” 陆妤宝一摇头:“不能呢。” 她的家又不在京城。 “听闻陆先生正在替你挑选夫婿,”薄时衍敛下长长的眼睫,轻声道:“留在京城,便可日日目睹繁华热闹。” 这话给她提了醒,陆妤宝恍然大悟:“有道理!” “那我出宫玩的时候多注意点,听说京城有许多翩翩少年郎。”她唇畔笑窝若隐若现,半点没有女儿家的羞赧。 他微微抿起薄唇:“是么?” 110 假如重生5 生出掠夺之心 薄时衍没答应让陆妤宝出宫去玩, 理由是不太安全。 成为皇帝说是万众瞩目也不为过,尤其是这会儿一切刚刚尘埃落定, 他带回来的姑娘, 明里暗里多的是人在关注。 所以不行。 陆妤宝也就随口问问,不能去就算了,不会闹着一定要出去。 眼下是她爹给薄时衍治病的紧要关头, 玩闹之举暂时放一边, 她独自去玩也没意思。 不如等事情结束后,让爹爹在京城逗留些时日,到时候玩个痛快,他一定会答应的。 薄时衍解毒之举是个秘密, 偏偏他浸泡药浴施针过后,会陷入短暂的动弹不得, 需要静躺。 为安全起见, 暗中在梨霄殿周围布下人手, 每七天过来一次。 圣驾光临,瞒不过宫女太监们的耳目, 他们只以为陛下是去看望圆圆姑娘的。 此位贺姑娘也不知是何来头,早有人悄悄打听了, 各地都有贺家, 一时半会儿不知哪一个。 奇怪的是, 陛下把人带进宫,却是安排在前头宫殿,而非后宫。 也没有立即拟旨赐下位份, 不知意欲何为。 或许……是在等薄家迁入京城么? 薄家祖业世代在南尧,薄时衍成为摄政王之后,他们没有跟来京城。 一来为了避嫌, 家族人多口杂,去京城容易惹祸。 二来,在南尧经营多年,很难说放就放。 现在局面不同了,薄时衍直接坐上大位,再怎么避嫌也是无用。 父母长辈便商量着,迁移到京城居住。 南尧的田庄产业就托付给旁支的叔伯照看。 拖家带口的要搬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弄好,因此拖到了现在。 宫人们猜测着,是否要等德容夫人的到来,给选定皇后人选,再册封嫔妃? 薄时衍并未给自己的父母尊封什么太上皇与太后,此举于理不合,说出嘴还要引来大臣们的议论与争吵。 母亲付氏本就是德容夫人,依旧如此称呼,而他的父亲,尊称一声薄太公即可。 至于他的兄长,不喜朝堂坐班的日子,到京城也是奔着扩大商业版面来的。 随意一个虚称即可,薄时衍并没有民间百姓们以为的那种‘全家人鸡犬升天’的觉悟。 他登上皇位,目的只有一个:亲自操刀,省去那些不必要的迂回。 此法毫无疑问,非常见效。 陆谦颜这个重生的人最清楚不过了,前世光是海禁一事,就拖延许久才实施。 摄政王丢出一个想法,留下时间给那嘴皮子利索满口大道理的文官去吵,他们吵累了,最终才能得出结果。 紧接着是实施,与谢家合作,大臣们持有不同意见与顾虑,又要你来我往一番,才继续推行下去。 等到最后,好不容易远洋船造出来可以下水了,谁做这先锋出海一探,人选的抉择又有得掰扯…… 各个环节种种缘由,不得不拖沓,究其原因,就是章宸帝没有主见。 而摄政王再强势,也不能越过皇帝直接裁决,他必须走流程,留点时间给他们打嘴仗。 这一世,薄时衍踏出不同的一条路,以上通通都不成问题。 他要做的事情,顺畅无阻。 若有谁不想附和,也无妨,换人便是。 那么多年华正好的莘莘学子,满怀抱负,渴望一个位置让他们发挥余力。 ******** 这日,薄时衍施完针在偏殿躺着,陆谦颜临时有点事先行离开了。 梨霄殿里空荡荡静悄悄的,在有意安排下,闲人不得靠近。 待薄时衍恢复完毕,苒松上前伺候着主子更衣佩戴,把那些沾染药味的衣物全给收拾了带走,不假他人之手。 为了不让近身之人嗅到丁点异样,向来不爱熏香的人不仅把衣裳给熏了,就连腰间都挂上一个镂金小香球。 举手投足之间,丝丝缕缕,颇为清雅。 从梨霄殿离开时,途经冷翠阁,薄时衍本没有往里头打量,然而随意一瞥,眼角余光便捕捉到了小姑娘的身影。 圆圆睡着了,就在阁楼前的直廊檐下,小小一团窝在躺椅上。 在不远处,湘巧搬了个方凳守着她,兀自做着手里的绣活。 薄时衍步伐微顿,足尖一转,迈入冷翠阁。 陛下亲临,湘巧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篓子,上前行礼。 她和苒松都有眼色,瞥见薄时衍的目光落在圆圆姑娘跟前,下意识压低了嗓音。 轻手轻脚。 既不喧哗,也不多嘴嚷嚷让人起来见礼。 薄时衍淡淡一挥手,“这里不需要伺候。” 他把人给遣退下去,就连苒松也不许留下,丝毫没管他们是用什么欲言又止的眼神看待。 ……这会儿人睡着了,陛下想做什么? 没名没分的,圆圆姑娘尚未册封呢…… 湘巧与苒松退了出去,无人打扰。 薄时衍高大的身影杵在躺椅跟前,垂眸打量睡着的小姑娘,目光堪称放肆。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一寸寸游移,自上而下。 从那张软嫩的小脸蛋开始,粉扑扑的面颊,比之夏桃还要可口,眼睫浓密,红唇饱满; 她歪着细白的颈项,锁骨若隐若现,再往下…… 鼓鼓囊囊的地方,恐怕他的大掌都难以尽数握住…… 先前几次见面,薄时衍没有机会这样细致打量她,这会儿一看,发现她与梦境中何其相似。 仿佛是发生过的事实一般,他对这具躯体了如指掌? 薄时衍蹲了下来,面无表情望着她,深邃黑眸里映出她甜酣睡颜。 圆圆。 这个名字朗朗上口,好像在唇齿间唤过无数遍。 看着看着,忍不住伸出了手。 薄时衍修长的食指,触上她软润嘴角,温热的指腹紧贴上,轻轻按了按。 他的眸底,是一片晦暗不明的朦胧颜色。 按压了没两下,薄时衍的指尖划到那嫩生生脸颊上,故意一揪。 硬是把好梦中的小姑娘给揪醒了,颇为坏心眼。 陆妤宝睡觉沉,不过这会儿差不多是她醒来的时辰,被揪了脸皮并非毫无知觉。 她睁开眼,神色懵然,视野内出现薄时衍的俊颜。 这人本就长得高大,现在她躺着,仰视上去更显压迫感。 “怎么了?”陆妤宝撑着坐起来,一手摸上自己泛疼的脸蛋,慢吞吞问道:“你是不是打我了?” “抱歉。”薄时衍的道歉语气随意,毫不走心。 陆妤宝抿了抿唇瓣,没有说他什么,眼睛往廊前搜寻,“湘巧呢?” 他不答,只拿锐利的视线盯着她。 后者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两脚落了地,想从躺椅旁站起来。 下一瞬,起身的动作被打断了,薄时衍伸出一根手指,不轻不重点在她肩膀上,人就跌坐回原位。 “你做什么?”陆妤宝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他。 “圆圆姑娘,”薄时衍淡声开口,“见过你之后,朕屡次做梦。” 他直言提到了‘梦’,倘若这对陆氏父女做过什么,不会对这个字眼无动于衷。 用一些香气药物或者他不知道的东西,来致使梦境发生,也不是不可能。 尤其是陆谦颜从第一次见面起,便眼神闪烁。 薄时衍非常相信自己察言观色做出的判断。 或许有一些人,天生就是伪装高手,他们可以面不改色的骗人,但陆谦颜不像。 刹那间的不自然与僵硬,再以若无其事的模样遮掩,很难演出来。 何况……陆谦颜有必要故意露出破绽给他发现么? 薄时衍笃定,陆谦颜认得他,故意假装不知身份。 这般行事,必有其缘由…… 对一个人心生怀疑,却又让对方出手诊治,这无疑是矛盾之举。 薄时衍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之一,出在陆妤宝身上。 如若他的梦境真是陆氏父女所为,那么……陆神医大概是想把女儿托付给他? 否则,怎么是那样荒唐的梦呢。 “哦。” 陆妤宝应了薄时衍一声,以为自己要充当一下梦境的倾听者。 谁知过去了好一会儿,这位告知她做梦了的新帝,没有下文,不吭声了。 反而用沉着的一双眼,在看着她。 陆妤宝张了张小嘴,做出配合的神色,问道:“然后呢,陛下梦见了什么?” “你说呢?”薄时衍剑眉微扬。 “是美梦么?”陆妤宝笑着猜测道:“我梦见好吃的,会迫不及待告诉给娘亲!” 然后娘亲就会安排给她吃! 她抬起小手一摸肚子,有点饿了。 薄时衍不答。 他在试图看穿她,如果这是她哄骗人的模样,不得不说已然炉火纯青。 陆妤宝与他四目相对,逐渐收敛了面上的笑意。 ……这人分享事情怎么一点都不积极,换做她早就一股脑说出来了。 竟然还吊人胃口,她都不想听了。 陆妤宝站起来想走,薄时衍又伸出手。 只需要一根手指,轻戳她一下,就给坐回原位去了。 “你干嘛?” 小姑娘的圆眼瞅着他,就跟被逗弄的小猫一样,再来一次大概要恼了,说不准会扑上来咬人。 薄时衍缓缓一掀眼帘,“朕,梦到了圆圆姑娘。” “我?”陆妤宝惊讶的指了指自己。 难怪特意来说给她听呢,她不由好奇:“陛下梦中的我做了什么?” 薄时衍抿直了唇线,她看上去太无辜了,仿佛与那荒唐缠绵毫不相干。 莫非是陆谦颜一人的谋算? 做梦太多影响心智,他要是顺着梦境选择沉沦,会怎么样呢? 薄时衍此生所遭遇过的女ii色ii诱惑并不少,起初,他凶名不显,总有不长眼的贴上来。 他对此嗤之以鼻,从未有过丝毫动摇。 然而这一次,梦里的感观太真实了,很难不被它催发贪念…… 生出掠夺之心。 111 假如重生6 陛下也要告状? 那日在冷翠阁, 薄时衍最终没有告诉陆妤宝,他梦见了什么。 就那么语焉不详的说梦到她,而后不肯多做解释, 撩起衣袍离去。 他这般含糊, 让陆妤宝摸不着头脑。 不过她也不是很好奇,新帝来去匆匆, 就跟那路过树梢的小鸟一样, 只做短暂停留。 陆妤宝没往心里去,很快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最近致和殿热闹, 宫人们频繁进出, 打扫得一尘不染。 薄太公与德容夫人抵京在即,这是给他们安排的住处。 原本按照规矩,皇帝的母亲也该居于后宫, 而非前殿。 但是薄太公还健在, 德容夫人没有与他分居的道理。 更何况,住在前殿进出宫门也方便一些,薄时衍没想束缚住任何人, 规矩都是死的。 这会儿皇帝的后宫空空如也,陆妤宝跟陆谦颜落脚的梨霄殿,距离致和殿没多远,她闲了没事就去跟前晃荡。 湘巧湘宜两人很想跟她说点德容夫人的事情, 无奈她太少来京城, 她们不曾伺候过,属实无从得知。 侍女想帮着圆圆姑娘讨欢心,毕竟往后是婆媳关系。 陆妤宝都不好解释,她是来做戏的,才不会留在宫中呢。 眼下只管掰着指头算日子, 何时能出宫去玩耍…… 薄时衍七日一次针灸,大半月过去,已经下针三回了…… 这天,陆谦颜终于松口,说下针次数足够,已经疏通了大半余毒,后面无需针灸,继续药浴即可。 不说苒松几人松一口气,陆妤宝更是喜笑颜开,可算是结束了! 她以为,自己马上就能离开皇宫,谁知—— “圆圆,你王伯伯旧病复发,爹必须尽快赶过去。”陆谦颜看着闺女,道:“你且在京城待着,等我回来。” 等他处理好,回京还得给薄时衍诊脉复查。 “王伯伯?”陆妤宝记得他,年事已高体质虚弱,还大病缠身。 她想了想,道:“我跟爹爹一块去。” 陆谦颜摇头拒绝,他收到飞鸽传书,上面简述了病患的症状,以他对王老头脉象的了解,恐怕…… 他叹口气:“医者也难逆天改命起死回生,我去了大概要帮忙料理后事。” 本来就是强弩之末,这趟过去,要耽误些功夫。 陆妤宝讶然道:“王伯伯撑不住了么?” 陆谦颜一点头,不愿多说,拍拍她肩膀道:“爹不是去玩的,圆圆在京城等我。” “可是宫里也很无趣,除了景致好,没有其他了。” 亭台楼阁,一步一景,她却不是那么爱赏景之人,更喜欢热闹。 陆谦颜闻言拧眉,立即警告道:“不许出宫去,你一个人不安全。” 哪怕身边有人跟着,他也不放心,外头什么家伙都有,圆圆傻乎乎的太过好骗。 他会跟薄时衍打招呼,不放她出去。 “我自己去鬼迷林去青莒峰都不怕呢。”陆妤宝撅起小嘴。 “那不一样,”陆谦颜挑眉道:“蒲兰谷民风淳朴,大家都认识你,谁敢乱来?” 这才纵得她漫山遍野乱跑,爱去哪就去哪。 京城广大,人口密集,林子里什么鸟都有,不可同日而语。 陆谦颜知道她贪玩坐不住,道:“德容夫人到来,应会带上族中小辈,或在宫里设宴,你结交新朋友,跟着玩玩便是。” “吃席么?”陆妤宝喜欢宴席,人多热闹又开怀。 她知道爹爹有事在身,王伯伯的病情要紧,也不闹着跟去添麻烦,点头答应下来。 ******* 陆谦颜很快动身了,他刚一走,薄家一家子正好抵京入宫。 薄时衍对外掩人耳目的做法,不会瞒着家里至亲,他的父母兄嫂都知道陆妤宝的真实身份。 付氏对此感激不尽,二子独自在京城,无人照料不说,居然连中毒这等大事都瞒着她。 被卓太后的毒素折磨几年,做母亲的哪有不心疼之理? 她儿子为大堰劳心劳力还不讨好,被下毒要挟,那老妖婆属实该死! 付氏非常赞成且支持薄时衍的做法,泥人还有三分土性,谁又能一概退让? 既然齐氏管不好这江山,那便能者居之。 也让卓氏外戚蹦跶不起来,省得成天添堵! 薄太公原本难以免俗,爱惜名声,不太愿意子孙后辈被戳着脊梁骨骂乱臣贼子。 但现在看着,大堰的内部问题太多,不说千疮百孔,却已经到了不得不整治的地步。 有能力之人为顾全自己的名声,唯唯诺诺不敢出手,那是懦夫。 想来也太浅薄了些,心怀天下者,格局应该放大。 薄太公释然了,不再拘束族中弟子,让薄时衍看着有能用之人,就提拔上来,为国效力。 以前为了避嫌,薄家几乎都没到京城来。 而大郎君薄镜城,倒是真的钻了钱眼,对入仕不感兴趣。 付氏感知到了丈夫态度上的转变,她颇为欣慰。 儿子那么辛苦,承受了太多,家里人岂能不支持? 她极为感激陆氏父女,可惜陆神医匆忙外出,都没能当面道谢,索性挑选些有趣的小玩意,给陆妤宝送去。 并且在宫内设下宴席时,将圆圆姑娘奉为座上宾。 付氏客气的举动,让陆妤宝在宫内的日子更加如鱼得水了。 果然在宴席上顺利结交了新朋友,都是京城里的官宦小姐。 或许她们都是有意凑上来套近乎,陆妤宝也不在意,反正她不会久留京城,没有深交的可能。 小娘子心大又洒脱的模样,迎来了好人缘,就连湘巧湘宜都为之讶异。 “圆圆姑娘与我见过的小姐,全然不同呢……” “所以才得到了陛下的青睐呀,”湘巧笑道:“不拘小节,轻松惬意,谁能不喜欢?” 什么青睐?陆妤宝听了没有反驳,认认真真做好角色扮演。 偶尔有同龄的小姑娘一起说说话,日子倒是有趣一些了。 付氏对圆圆姑娘心怀感激,不只是她,祖母一辈的吴老太太也觉得她脾性颇为投缘。 得知陆妤宝酒量不错,连着几回喊过去尝尝酒水。 才来京城没多长时间门,一来二去,双方就熟稔起来了。 吴老太太没有跟随儿子儿媳住前殿,而是选择崇恩宫入住。 陆妤宝从梨霄殿过去,颇有一段距离。 这日,恰好在御花园撞见了薄时衍,新帝也要去面见祖母,索性两人并肩而行。 曲径通幽,御花园里繁花似锦,芬芳扑鼻。 薄时衍身高八尺余(一米九),衬得身旁陆妤宝体量娇小,二者皆是形貌出众,站在一起很是登对。 就跟画中走出来的神仙眷侣一般。 踏入崇恩宫时,在庭院里浇花的吴老太太一眼就注意到了,忍不住笑着与身旁侍女吐露:“圆圆标致可人,若是能落到自家来就好了。” 偏生孙儿带她进宫是做戏之举。 也不知能否假戏真做? 薄时衍上前给祖母见礼,三人一同到水榭里落座。 吴老太太早就命人准备了下酒菜,她看向陆妤宝,笑道:“先前请你品尝的是我自己酿造的酒水,这回是从宫外如意楼买来的。” 如意楼满京城闻名,小姑娘初来乍到,都没试过,所以特意带给她尝尝。 酒?薄时衍的视线略过她脸上,“原来圆圆姑娘还是小酒鬼。” “我才不是,”陆妤宝否认道:“我又不贪杯,怎能叫酒鬼呢?” 胡说,他分明见识过她喝醉的模样,在他的梦境里。 薄时衍缓缓垂下眼帘,企图把梦里她娇憨痴缠的模样驱赶出脑海,然而见效并不大。 吴老太太跟着解释道:“圆圆酒量好着呢,我也不会叫她多喝,不过浅酌一杯。” 况且花儿果子酿造的酒水,本就没有那么容易醉人。 薄时衍不是来干涉她们的,反而跟着坐下,略尝一二。 束腰的刻雀圆桌,他的位置在陆妤宝正对面,随意一撒眸,视野内便是小姑娘的葱白玉指,捏着那小巧的琥珀雕螭杯。 琥珀色如黄玉,澄澄润雅,而她的小指头,又白又细。 掌心却不是纤薄的,绵厚有福,手背还有乖巧的小肉窝。 俗话说秀色可餐,薄时衍不清楚这句话有没有根据。 反正,他不过多看两眼,一不小心就三杯酒水下肚了。 薄时衍酒量浅,此事并未对外宣扬,若非必要,他几乎不沾酒水。 即便是微醺的状态,面上也撑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这俨然成为他的习惯。 因此,吴老太太压根没有发现孙儿喝上头了。 ******* 陆妤宝从崇恩宫离开时,心满意足。 吃到了美味的食物与上好的酒水,老太太还很健谈,说了不少南尧趣事。 薄时衍一同出来,两人又要顺路走那么一小段,她全然没有多想。 直到——她的衣袖被拉扯住了。 “圆圆……” 薄时衍自身后靠上来,走位熟练又自然,仿佛他已经这样做过许多回。 两只手臂毫不客气地圈住她细韧腰肢,全然将娇小的她纳入怀里。 还低垂下头颅,企图磨蹭她的颈畔。 “嗯?” 陆妤宝吓了一跳,神色懵然回过头,“你做什么呀?” 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他莫不是喝醉了? 后面跟随的湘巧湘宜苒松几人全都愣住了,下一瞬,不约而同地背过身去,不可直视主子的私事! 但是,陛下堂而皇之抱着圆圆姑娘,属实叫人震惊! 在这御花园的假山一隅,少有宫人会撞见。 即便看到了,大家也不会大惊小怪,贺姑娘被册封不是迟早之事么,皆在常理之中。 陆妤宝身为一个尚未谈婚论嫁的小娘子,连小郎君的手都没牵过呢,突然就被人给一把抱住了。 身后紧贴着的健硕胸膛,心跳声如此贴近…… 她瞪圆了一双眼睛,拍打薄时衍的手背,“陛下,你快点松开我……” 她的小心脏扑通扑通,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坏了。 “圆圆,我脑袋不舒服。”薄时衍温香软玉在怀,越发收紧了手臂。 这是梦里的他时常做出的举动,他们是夫妻,她近在咫尺,是他的枕边人。 他抱着她,有什么不对么? 他理直气壮的态度,叫陆妤宝匪夷所思,她鼓起肉乎乎的脸蛋:“你定是喝醉了,快些回去醒酒吧!” 她挣扎起来,拿手肘去顶撞他的腰腹,力道不小,但身后的‘铜墙铁壁’不为所动。 “薄时衍?”陆妤宝一急就开始直呼其名。 苒松在不远处背着身,听得心惊肉跳,陛下竟然这般情难自禁……啧啧。 才这么想着,后头响起薄时衍低沉的闷哼声。 陆妤宝用力地一跺脚,踩了身后这人的脚尖,并且成功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一个红彤彤的牙印。 她顺利逃脱出来,心慌意乱,朝他威胁道:“我要告诉你娘,你等着吧!” 陆妤宝丢下狠话立即逃离了御花园,湘巧湘宜欲言又止,连忙追随上去。 苒松挠着脑袋回过身去,没敢打量主子的脸色。 “陛下,怎么办呢?圆圆姑娘要去跟长辈告状了……” “……”薄时衍抬手,轻揉额际,夜间门频繁入梦,耗费精神,有那么一瞬间门,他以为现实与梦境一致无二。 陆妤宝于他而言是特殊的,所以:“去致和殿,先行一步告状。” 无论如何,先把人圈在身边,再做下一步打算。 苒松:“?” 陛下也要告状? 112 假如重生7 不代表急于搭上自己 致和殿内, 付氏突然迎来了她的儿子,告诉她说要迎娶陆妤宝,请她代为出面说亲。 付氏盼望这一天可太久了!圆圆娇俏纯善, 她很喜欢! 还未来得及表示欣喜,薄时衍神色坦然的伸出手, 露出手背上的牙印,道: “母亲,儿子在御花园轻薄了她, 恐会遭受拒绝。” “?!” 付氏难掩震惊,只以为是自己耳朵出毛病,导致听错了?“你说什么?” 她后知后觉地动了动鼻子,“应煊, 你饮酒了?” 薄时衍眸色深沉,乍一看面色如常, 不显山不露水的, 但是瞒不过他娘。 付氏当然知晓他的酒量,那是天生的浅, 两三杯就会醉。 现在莫不是趁着酒劲, 对人家小姑娘耍酒疯了? 付氏坐不住了, 连忙把随行的苒松喊进来问话。 苒松在外侧间,小宫女给他上茶呢,嘴皮子还没沾湿,不得不进来,支支吾吾。 “夫人, 小的哪敢乱看呀……” 那陛下不得挖了他的眼珠子? 薄时衍轻飘飘瞥他一眼,让他出去歇着,苒松麻溜地就撤了。 付氏回过身来, 无奈一瞪眼,“你且老实说,把圆圆怎么样了?” 薄时衍没法说,他被太过逼真的旖旎梦境困扰,以至于几杯黄汤下肚,瞧着那活色生香的小姑娘在眼前晃悠,就一时迷了眼。 似乎梦境里的一切,全部真实发生过,它们相互掺杂在一处,已然给他造成困扰。 甚至薄时衍疑心,陆谦颜是故意的,他怎就匆忙离京,留下了自己的闺女? 然而这段时日了解下来,陆神医把女儿看得极为重要,好像还是个惧内之人,不见得会如此。 想来是他误会了。 薄时衍已经没心思去探究梦从何处起,既然有问题,那便解决它,无从逃避。 此事与圆圆有关,他要留下她。 否则,只他一人在梦境与现实之间来回割裂,岂不是不公平? 她对此都一无所知。 后宫空旷,大家都挺挂心的,付氏当然要为儿子好好打算一番。 她迟疑着问道:“你是想让圆圆成为妃子?” “是皇后。”薄时衍不假思索。 “这……”付氏很喜欢陆妤宝,她是个好姑娘,但是她适合母仪天下么? 薄时衍觉得没什么不适合的,皇后首先是他的妻子,其次才是皇后。 又不是寻找女官,还要考核各方面的能力? 若想打理好后宫,就跟他挑选管家一样,术业有专攻。 难道宫里还会缺这等能力之人? 母子二人促膝详谈,薄时衍很快用他那套理论,把付氏说得一愣一愣的。 她从未深思过这些,细想还挺有道理? 世人总把打理庶务的担子,理所当然的推到妻子身上。 男主外女主内,女子必须相夫教子打理家业,孝顺公婆和睦妯娌…… 这些哪有不累的,时间尽被一些不起眼的琐碎占去,完了旁人还以为贵夫人的日子多么养尊处优无所事事。 付氏觉着薄时衍的话有理,却不代表她松口同意了。 毕竟立后这等大事,臣子都能干涉,岂是她一人同意就算数的? 她寻思着,晚间与丈夫说说,隔日再询问一下老太太的意见。 然后,会挑闲暇时间,留心圆圆姑娘的心思。 薄时衍满意了,“多谢母亲。” 付氏趁机叮嘱道:“你切莫再乱来了,几位内阁大臣,也要探探口风。” “此事儿子自有章程。”他得先给陆神医去信。 在陆妤宝不知道的时候,薄时衍自顾自着手铺路,一下子就把尚未发生的儿女私情给捅到家长跟前去了。 ******** 陆妤宝回到梨霄殿后,小脸蛋还红扑扑的。 “你们陛下竟然酒量那么浅,羞羞脸!” 湘宜也没料到,她笑了笑:“陛下对姑娘有意,不如就早点册封了,不就名正言顺了……” “什么册封,我不要。”陆妤宝一摇头。 “姑娘为何拒绝?”湘宜不解,问道:“是着恼了么?” 在她们看来,陛下与圆圆姑娘是两情相悦,才会被带进宫来。 没看连她父亲都跟上了,想来已经在岳丈那边过了明路。 几乎所有人都这样想,所以,薄时衍在御花园之举,倒称不上孟浪。 在这宫里,多的是被临幸之后赐下位份的,普天之下,都是帝王的女人。 陆妤宝不至于一气之下就把薄时衍掩人耳目的手段说出去,此事一码归一码。 她抿着小嘴巴,故作深沉:“你不懂,莫要多问。” 湘宜心里好奇,却没敢继续问,乖乖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湘巧见状,便拿了其他的小玩意过来,哄着小娘子玩耍,以免话赶话胡乱探听主子的事情。 如此过了几日。 薄时衍遭受到多方拒绝。 陆谦颜直接在回信里说他家圆圆不适合做皇后,他不舍得女儿远嫁,何况还要与其他女子共享夫君。 身为帝王,哪有不充盈后宫的! 薄时衍的父亲也反对他这个决定,理由和顾虑与付氏所想大致一样,皇后这个位置,太多人盯着了。 脾气软乎的小姑娘,恐怕难担大任。 还有,陆妤宝这个当事人,被付氏请去致和殿喝茶,提起个话头她就摇着脑袋说不愿意。 “夫人,我不要一直住在宫里,蒲兰谷要招婿的,而且……” 薄时衍这人寡言,颇有几分沉闷。 成天板着一张俊脸,虽说她不怕吧,但是也算不上喜欢。 他还长得那样体格高健,力气又大,她都打不过他呢! 往后被欺负怎么办? 她怎么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陆妤宝理由充分,丝毫不考虑留在后宫的可能性。 一下子就把付氏的话给堵死了。 这门亲事,除了薄时衍自己,全员反对。 苒松就近伺候,知道地一清二楚。 他瞅着主子沉着的面容,心底偷偷同情起来,向来冷淡之人,好不容易开窍了看上个小娘子,谁知有这么多阻力。 “陛下,”苒松扬起个笑脸,“德容夫人在御花园设宴招待女眷,陛下也可以适当参与一下呢?” 夫人毕竟少在京城,现在进宫了,少不得跟各府的夫人小姐们认识认识。 皇帝去露个脸合情合理,不就能趁机认识许多小娘子了么。 在这京城,几乎人人认识薄时衍,他还是摄政王的时候,就已经被大家所熟识。 可能让薄时衍记住的姑娘,便是成天跟随的苒松,估摸着也没几个。 尤其是迁入宫中之后,居然把府里那群姨娘给遣散了。 连摆设都不愿意留着,也不知是什么想法? 莫不是觉得登上高位可以随心所欲,再不把外界言论放在眼里了? 确实……对比起夺位的舆论,区区不近女色算不得什么。 “不去。”薄时衍拒绝。 “那陛下意欲如何?”苒松摇头道:“小的瞧着圆圆姑娘似乎更喜欢宫外……” 这应该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 薄时衍淡淡一抬眼皮,“无妨。” 皇宫不过是个住宅,也没揽着不让她出去,住习惯就好了。 苒松闻言微惊,他见过好多次主子势在必得的姿态,却还是头一回对一个小娘子这般。 薄时衍没准备收手,他不会放弃圆圆。 在梦里与他极尽缠绵,她还想投奔到其他怀抱里去么? 她没得选。 薄时衍把十澜十骊召集进来,命她二人自行安排时辰轮班,盯着陆妤宝,若有情况随时来报。 盯梢之举,一来为了保护;被他带进宫的小姑娘,自然而然上了风口浪尖,总有那么些人蠢蠢欲动,企图成为第二个卓家。 二来,是为了监视,虽说薄时衍不想对一个小姑娘如此,但是她万一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身为备受梦境困扰之人,他有理由怀疑她。 ******* 秋风送爽,金菊满园。 御花园办了一个赏花游园会,由付氏主持,邀请各家小娘子与年轻郎君到来赴宴。 这是个委婉的相看宴会,付氏之所以管起这个,是因为乐萝郡主。 有臣子提议过,让新帝迎娶乐萝郡主,齐氏女做皇后,不失为一桩美谈。 薄时衍拒绝了这个提议,乐萝郡主同样不乐意,回去后就跟她爹闹着要尽快定亲,以免自己的人生发生变故。 因此,王爷入宫求见了德容夫人。 不仅为他的女儿,就是昔日章宸帝现在也成了王爷,十四五岁的年纪,可以相看了。 付氏虽说没有被尊为太后,但身为新帝的生母,适宜做这个宴会发起人。 出于多方考虑,她应承下来。 御花园霎时间热闹起来,宫女太监们忙碌着,张罗起一场赏花宴。 各色菊花一摆出来,争妍斗艳,美不胜收。 陆妤宝就住在宫里,当然也收到了邀请。 而且在先前两次宴会上,她见过乐萝郡主,虽说谈不上熟识,好歹能一块玩玩。 她在宫里憋坏了,能逮着玩伴必不能放过。 依着嶙峋假山搭建而成的半山亭,陆妤宝拾阶而上。 乐萝早已占据高地,轻松将底下大片的曲廊尽收眼底。 她站在这,方便观看那些年轻的郎君们。 不过,乐萝兴致缺缺,她在京城贵女圈中长大,谁家办喜事过生辰之类的,多少都有点往来,哪怕没有交集,那也打过照面。 她认识的郎君很多,但没有一个能入眼的。 现在是生怕自己的婚事跟薄时衍绑定了,才急忙忙的行动起来…… 小郡主叹了口气,“做个小娘子真是麻烦。” “怎么麻烦了,”陆妤宝笑着凑过来,“小郡主何出此言?” 乐萝斜眼打量她傻乐的模样,如实告知她,今日这一趟是为了相看。 她撇嘴道:“高门弟子什么德性,我比谁都清楚。” 即便不是小纨绔,那也跟身边丫鬟不清不楚。 严重点的,烟花之地没少踏足,甚至外室都有人养。 这就触及陆妤宝的知识盲区了,她动了动小嘴,道:“那你仔细挑选?” 不都说读书人,习得君子六艺,修身养性么? 京城这等大地方的公子,皆是名门私塾出来的呢。 乐萝瞅着这位圆圆姑娘,属实天真,涉世未深。 她忍不住伸出手,捻上她软乎乎的面颊,“就你这样的小娘子,在京城无人看顾,一准被吞得渣都不剩!” 好在她是薄时衍带来的,没人敢惦记。 不过……该不会薄时衍已经对小姑娘动手了吧?他在哪拐来这么糯叽叽的姑娘? 乐萝对自己指头上的触感感到不可思议,“圆圆,你真好捏!” 滑不溜手,白腻如玉。 陆妤宝没料到,郡主这般不客气,这就上手了? 正巧她也没捏过旁人,索性跟着伸手,试试对方脸上的手感。 两人莫名其妙的玩了起来,没一会儿,相视一笑。 乐萝不禁担心起来,“瞧你这性子,落在后宫合适么?” 她怎么看都觉得不合适啊! 往后那些嫔妃,不说心眼多,娘家也比较强硬? 乐萝没问圆圆是哪个贺家,想来很难与京城的门第相比。 她倒不是对门第有成见,只是女子婚后,娘家的倚仗确实颇为重要…… “我不会待在后宫的。” 其余的事情,陆妤宝不好解释,但是这一点可以明确告知。 乐萝闻言不解:“这是为何?” “不为何。”不喜欢所以不待,还需要理由嘛? 乐萝却是误会了,薄时衍把人带回来又不册封,现今圆圆说出这种话来,所以…… 是他们那位皇帝陛下舍不得给位份么! 乐萝顿时恼了,忍着没有直白询问,免得戳破小娘子伤心事,挽过她手臂道:“既然你不留在后宫,那就趁着今日,咱们一起相看去!” 偌大京城,旁的没有,就是人多! 总能挑选那么一两个好夫婿! 乐萝拉着陆妤宝一块行动,也不在半山亭待着了,去底下会会他们。 许多人对贺圆圆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这会儿一睹真容,全都被惊艳住了。 难怪能叫那样冷情的陛下破例带回,可见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两人转悠了小半圈,就撞见了柳尚书家的小姐,柳琼君。 对方那几人,是从书院里出来的,琴棋书画无所不沾,乃是人人称赞的才女。 乐萝跟她们玩不到一块去,她们也不爱搭理这个小郡主。 双方本没有交集,然而,利益相冲时,人就会铤而走险。 柳琼君的父亲官居尚书,消息灵通,旁人不知道陛下动了立后的心思,她知道。 对象便是这位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圆圆姑娘。 柳琼君颇有些不服气,在这一辈的同龄人当中,她一直是个佼佼者。 不敢说学识渊博,但比起其他小娘子,她读过更多书。 这不是恃才自傲,而是实事求是,况且,她的出身也高过大多数人。 柳尚书家的嫡女,难道不配为后么? 她倒不是看上了薄时衍,倘若他还是摄政王,指不定哪一年就被皇族清算了,并不稳妥。 但他现在成了皇帝,坐拥这大堰山河,高高在上。 哪个女子没想过自己登上那最尊贵之位? 柳琼君动了心思,并且为此做出考量。 若是乐萝有意为后,那确实身份上要压她一头,可是,以脾性深浅而言,这位郡主实在不中用。 柳琼君没把她放在眼里,齐氏女又如何?江山都易主了。 她原本猜测着,新帝的皇后会花落谁家,又是哪位闺阁小姐更有竞争力。 谁知,竟会是被陛下带回来的贺圆圆! 她做个嫔妃还不够,惦记上了后位? 这,如何使得呢? ******* 薄时衍第一时间接到了十澜的传信,说圆圆姑娘遭受柳琼君算计,身中迷花靥。 众目睽睽之下,暗卫不便现身,没想到柳家小娘子那样胆大妄为! “柳家?”薄时衍缓缓掀起眼帘,冷声道:“她既然想让人出丑,声名狼藉,那就让她自己先试试其中滋味。” 他从来都不是个手段干净之人,不主动去招惹谁,但若对方不知死活,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过,薄时衍并未下令给柳琼君下药,让她落水足矣。 十澜明白了主子的意思,这是要给圆圆姑娘报仇呢。 她一点头,迅速退了出去。 薄时衍推掉了手头的政务,原本要接见的大臣改日再谈。 他匆匆起身,赶往梨霄殿。 陆妤宝在发现不对劲时,就被几个人遮掩着送回来了。 湘巧湘宜颇为着急自责,这点香氛迷药的小伎俩,简直防不胜防! 她们不敢离开小娘子一步,严防死守,一边命人去禀报德容夫人。 即便要请太医诊治,也该悄悄进行…… 否则大张旗鼓的惊动了太多人,旁人不明就里,名声可就毁了。 谁知,她们没等来德容夫人,反倒是陛下先到一步。 薄时衍出现得太快了,几乎陆妤宝前脚回来,他后脚就到。 湘巧湘宜看见他喜不自胜,这回,娘子与陛下的关系板上钉钉了! 圆圆姑娘被带进宫一个月了,至今未被册封,宫人们私底下对她的议论悄悄变了味。 原以为深得陛下喜爱,现在一掂量,未必如此。 不上不下的吊着,想来是要等拟定皇后人选,才能轮到这位。 她后面会是多高的位份,还不好说呢…… 湘巧湘宜被指派过来伺候,亲眼目睹圆圆姑娘的娇憨可人,自然希望她能有个好结果。 此时此刻,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侍女笑着退了出去,准备热水香汤,茶饮糕黍,细心守在殿外。 屋里陡然安静下来。 陆妤宝躺在内室,薄时衍缓步踏入,转过那道繁枝四扇折屏,一步一步接近她。 她并未失去意识,本就白里透红的小脸蛋,这会儿更加布满粉霞,醉酒一般的酡红颜色。 这一幕,他一点也不陌生,他早就看过了。 陆妤宝的一双杏眼,水雾蒙蒙,瞧见出现在视野内的薄时衍,她张口求助。 “陛下,我好像中毒了……” 自幼在蒲兰谷长大,虽然未曾学医,也没接触过那些下三滥的情药,但她不至于以为自己在生病。 这是中毒。 陆妤宝有此认知,却是不慌不怕,爹爹给她备了个小药箱,里头什么保命解毒的奇药都有。 吃上一颗就没事啦。 柔嫩的小嗓音一如梦里,薄时衍几乎要以为,他做过的都是预知梦。 否则要怎么解释这一切? 薄时衍目光灼灼,步伐却不再往前靠近半步。 仿佛前面是妖精的陷阱,不断摧毁他的心智,越近雷池,粉身碎骨。 陆妤宝使不上力气,想撑着爬起来,却不得其法。 薄时衍看了一会儿,过去帮把手,把人捞进怀里,像兜住一团没有骨头的小猫一样。 又软又暖,她还在用爪子扒拉他的衣襟。 “御医马上就到。” 薄时衍炙热硬实的胸膛忽然靠了过来,激起陆妤宝手臂上一层细小的绒毛,差点打个颤栗。 “陛下,我的梳妆台上,有个小盒子……”她的小嘴咕哝着,努力表达清楚:“药丸子,我有药……” 差点忘了她蒲兰谷的出身,薄时衍随口应和,准备把人丢回去找药。 然而,他有点撒不开手,小姑娘两只手臂紧紧抱了上来,圆挺的胸脯不断磨蹭他的腰腹。 薄时衍拧眉,他发现,再怎么理智之人,也很难对此无动于衷。 他半敛着长长的眼睫,将她逐渐迷乱的模样深深刻入脑海。 这样的圆圆,怎么舍得让其他人看见,怎么允许? 仗着男子的力量差异,薄时衍轻而易举将陆妤宝从自己身上‘撕’下来。 把人丢回床上,他依言去把她的小药盒给翻了出来。 根据药瓶上的名字分辨,拿出一粒清心丸给她服下。 喂药时,是颇为麻烦的过程。 薄时衍倒了一杯水放在小方几上,净了手过来,捻起一枚药丸子塞陆妤宝嘴里。 小姑娘的体温很高,肉嘟嘟的软唇是红颜色泽,还贪吃得很,抿了药丸还不够,一口把他的手指给吞了。 指尖传来那样湿漉漉的热乎触感,薄时衍的眸色陡然一暗。 陆妤宝感觉很难受,乏力气喘便罢了,还很热……“你帮帮我……救救我呜呜……” “你想要怎么帮?”薄时衍低头轻语。 他浅淡才薄唇,几乎要触上她了,但是不肯落下。 “我、我不知道……”陆妤宝刚吞下药丸,这会儿没有得到任何缓解。 她睁开雾蒙蒙一双眼,盯着眼前这人,男子剑眉星目,鼻峰高直,近在咫尺的冷俊容颜。 薄时衍温热的指腹还按压在她唇上,流连不肯退去,“要朕献身么?亲力亲为替你解毒。” 献身,亲力亲为? 陆妤宝的脸上闪过刹那的茫然神色,她很难立即把这两个奇怪的词汇与自身症状联系起来。 恍惚间,她似乎点了头。 真是可恶的小妖精,在梦里影响他还不够,如今竟是在现实中展露这般毫无设防的模样。 薄时衍的吻落了下来,捕获住那温软的唇瓣,一尝梦中的香甜滋味。 “唔?”陆妤宝忽然被封了口,呆了一呆,紧接着就尝到甜头搂着他。 薄时衍初次做这种事情,看着却好似挺熟练,侵袭探寻,游刃有余。 没一会儿就让陆妤宝舌根发麻,喘不上气。 他一手紧紧抱住她腰背,另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按着亲。 梦里的感观再怎么逼真,教会他许多,但是怎么能一样呢? 缥缈梦境终究是虚假的,癫狂一场,醒来到处空落落,凭何满足。 恰如此时,薄时衍清楚感知到圆圆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仿佛在与他呼应一般。 ——这才是真实拥有。 陆妤宝无力承接,有一种靠着他渡气才活下来的错觉,本就绵软的身子,彻底支棱不起来了。 陛下……轻薄了她。 陆妤宝的黑色眼睛,一瞬不瞬落在薄时衍身上,他面如冠玉,此刻清冷不在。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薄时衍,与平日里的淡漠疏离判若两人。 两人交集甚少,她并不了解此人,不过…… 他还挺好亲的,她舔了舔小舌尖。 薄时衍却在此时抽身离开。 他的眼尾微微泛红,脖子上青筋隐隐,整个人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 就像被强行困在牢笼的猛兽,迫不及待想要一逞凶恶。 他要把人扣在皇宫做皇后,不代表急于搭上自己。 这人尚且在他监管之中,后续酌情考虑是否给她判定无害。 万一是她害他成天做梦,再来假装无辜,他岂不是像个傻子。 113 假如重生8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湘巧湘宜二人在外面谨慎伺候着, 没多久,得知此事的德容夫人赶到,被拦在了殿外。 付氏听闻薄时衍进去了, 且太医还没来,不由感觉头疼。 难不成他们已经……她儿子欺负人家小姑娘了? 付氏对此当然乐见其成, 应煊可算开窍了,但圆圆是陆神医的女儿。 神医妙手回春,替他解去余毒劳苦功高, 不仅要把人奉为座上宾,还得谨慎对待。 好一会儿,她叹口气,思索着如何替儿子收拾残局, 挽救一下局面。 这时,房门紧闭的殿内传水了。 湘巧湘宜二人面面相觑, 她们早就吩咐小宫女准备好了热水食物。 只是完全没想过居然这么快……就传水了。 两人不敢发愣耽搁, 连忙下去张罗。 而付氏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欲言又止, 最终拧着眉头离去。 当娘的不好过问太多孩子房里事儿, 尤其是发现他很快的时候。 付氏步伐匆匆, 未多做停留,临走时,留了两个信任得用的嬷嬷,帮把手照看小娘子。 湘巧湘宜二人手脚麻利细致,送热水进屋, 没能跨入内室。 他们的皇帝陛下衣衫整齐的出来,接过了热水,把人给打发出去。 她们这才松口气, 还没开始呢。 瞧陛下这生猛的架势,初承雨露的小娘子,怕是要受累,不会那么虎头蛇尾。 雕花精美的屏风后面,陆妤宝颇为狼狈。 她出了一身薄汗,额际的发丝沾连着,身上轻纱衣裙束缚住她,怎么都不舒服。 陆妤宝做梦了,在梦里,有个男人搂着她,不断呼唤她的名字。 “圆圆……” 那样低哑耳熟的嗓音,似乎,是薄时衍? 陆妤宝使劲睁开眼去看他,是他没错,她不会认错的。 他正抱着她,两只长长的手臂,结结实实把她圈了个彻底。 不只是紧紧相贴,甚至是……未着寸缕? 陆妤宝一低头,就看见自己被压扁的雪团,高高鼓起。 而薄时衍,他在亲她,不仅仅是亲了嘴唇下巴,就连脖颈锁骨也被啃咬了。 然后…… 捧着饱胀的水蜜桃,不断品尝。 陆妤宝似乎发出了声音,她的脚趾头都要卷缩起来,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的舌尖…… 再后来,还有别的开展。 陆妤宝极为惊讶,她顶多只远远见过男子打赤膊,依稀知道他们上身是什么样。 却是不知其他部位生何面貌。 她晕晕乎乎之际,竟然看见了,甚至是触碰,深度接触? 薄时衍是个可恶的家伙,他仗着体型压制,还有力量上的差异,不断欺负她。 陆妤宝哼哼唧唧,把小脸蛋埋首在他肩膀处,太大了,她被堵得好难受呜呜…… 人之五感,视听触嗅,通过这些反馈来认定真实。 陆妤宝的感官复杂难言,而后浑身酣畅淋漓,她吞服解药后本应该慢慢平息,却还是做了深沉的梦。 在梦醒之后,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几乎以为真实发生过什么。 ******* 薄时衍尚未离去,他就在不远处的圈椅上守着她。 陆妤宝两眼发直,瞅着头顶的床幔发愣。 她迷迷瞪瞪的爬起来,不远处的架子盆上,摆着清水与帕子。 薄时衍给她匆匆擦过,这会儿陆妤宝自己拧了湿帕搭在脸上。 “陛下,”她欲言又止:“我们是不是无媒媾和了?” 薄时衍一抬眼皮,道:“朕只亲了你,尚未媾和。” “……”真的假的,她的小手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尤其是胸前,捏了一把,好像没有被咬疼的牙印? 他真的没有偷偷嘬她么? 陆妤宝半信半疑。 薄时衍见她清醒了,叫两个丫鬟进来给她更衣梳洗,再吩咐摆上饭食。 趁着这会儿有时间,他有话要说。 陆妤宝还在疑心薄时衍蒙骗了她,不然怎么可能有如此真实的梦境? 她甚至看见他的大尾巴了,特别粗,原来是长那个丑样子。 小眼神直溜溜飘了过去,立即被薄时衍逮住了,他道:“过来。” 陆妤宝不过去,她想了想,小声道:“陛下,我们的事切莫宣扬出去。” “嗯?”薄时衍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圆圆想要如何,偷偷摸摸?” 陆妤宝凝眉,“你不是没碰我么?难不成是在骗我?” 他淡淡道:“已经亲了。” 陆妤宝记得这段,她一脸认真:“我们不说出去就没人知道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有何后果?”薄时衍轻哼一声:“你留在京城做皇后便是。” “那不行,”她摇摇头道:“我不想一直待在宫里,你也不能入赘我蒲兰谷,只能当做没发生过了。” “没发生过?”薄时衍听懂了。 即便有过唇齿相接的行为,她的痴态也叫他看了去,可是小姑娘没放心上。 全然没打算与他谈婚论嫁,定下终生。 反倒是他,假若方才真的献身了,现在估计就是个失去用处的解药。 怕不是被用过之后弃如敝履? 薄时衍抿直了唇线,他不允许如此。 湘巧湘宜得以入内伺候,进来帮忙收拾着,才发现是她们想岔了,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为什么呢? 她们丝毫不敢乱看,绷紧了面上神色,可能……陛下不是太快了,他压根就不行? 京城中一直流传的小道消息,结合今日他的行为,不无可能。 哪有男子看着鲜嫩的大美人不咽下去的? 呈进来的饭食以鲜香为主,处于各种考量,厨房那边没有准备油辣之物。 两盅鹿筋汤并几道爽口小食,不得陆妤宝青睐,反倒是那白蟹小馄饨让她多吃了几口。 小半碗下肚,她迷蒙着一双眼,小小的打个呵欠,累了,想休息。 薄时衍没忍住,抬手一掐她软糯的脸颊,“方才……圆圆是做梦了么?” “没、没有哦。”陆妤宝别开眼,选择了说谎。 更衣的时候她留意过了,身上没有什么痕迹,也未感知到不对劲。 所以大概率她真的只是做梦了,梦见和这个男人颠鸾倒凤。 她倒不是害羞,只是觉得说出口有点丢人。 小娘子的脸面丢不得呢。 ******** 薄时衍在梨霄殿待了大半个下午,用过晚膳才离去。 当天的游园宴席,发生了不大不小一件事。 柳家嫡女落水了,众目睽睽之下,太多人看见了,一时引为盛谈。 好在立即有会水的婆子下去搭救,没有发生什么被迫委身侍卫的事情来。 赏菊秋宴最终以柳琼君丢人一场而收尾,除了薄时衍和付氏几人,都不知道她暗中的小伎俩。 陆妤宝的名字彻底隐身,无人提及,更加没人听说迷花靥的存在。 付氏派人送柳琼君出宫去,还以德容夫人的名义,赐下一柄绿玉戒尺。 多余的话也没说,足够敲打这个心思不纯的小姑娘了。 下次再敢害人,只会牵连她全家数十口。 做人还是安分点好。 上朝的时辰早,薄时衍下朝后,日头还没升到树梢。 他直接步伐一转,朝着梨霄殿过来了。 此刻陆妤宝尚未醒来,湘巧湘宜两人得了吩咐,不准进去惊扰主子难得的懒觉。 殊不知,陆妤宝又是挣扎在梦里。 昨天下午才梦到过,大抵是因为药效的缘故,可是到了夜间入睡,旖旎梦境再次缠了上来。 里头还更换了地点,依旧是她和薄时衍…… 湘巧湘宜轻手轻脚守在侧间里,眼睁睁看着她们的陛下,一头钻进小姑娘的闺房。 经过昨日,这道门现在是形同虚设了。 没多久,内室隐约传来小娘子娇气的哼哼唧唧。 陆妤宝还在做梦呢,被人强行打扰,小脸上写满了开心。 “你是在与我撒娇么?”薄时衍一挑眉。 “我才没有,”陆妤宝不想看见他,方才在梦里不断冒犯她的家伙,此刻面无表情杵在她跟前,“陛下,你来做什么?” 来得太勤快,她就做梦了,所以都怪他。 某些画面对她造成的冲击有点大,因为薄时衍展现给她的神情,感觉…… 圆圆的小脑袋瓜无法用一个准确的词汇去描述他,就……很i色i气。 “来探望你。”薄时衍见她精神萎靡,取出特意带来的一个小药盒。 是紫檀木小物件,金箔镶嵌底部,磨砂暗哑的光泽,不显张扬。 里面还卧着一个小药瓶,鹅形的金银器,可爱又小巧。 薄时衍拿起它,捏着那金色脖颈,道:“你的良药可以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陆妤宝一眼被它肥嘟嘟的造型给吸引了,“是大胖鹅。” 给它编织穗子,就能悬挂在荷包上面了。 她戳了戳小金鹅,嘟嘴问道:“送给我的么?” “嗯,”薄时衍拉过她的小手,握在掌心,“顺道谈谈皇后一事。” 陆妤宝抬起乌黑的眼眸瞅着他:“我不要。” 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没抽动。 她早就想出宫去见识京城的繁华景致,可惜来者是客,不好要求太多。 那层层把守的宫门,又不是为她一人开的。 现在得等着爹爹处理好事情回来,带她出去玩玩,然后一路游历回家。 陆妤宝想着在宫里的时日没多少了,才耐着性子待下来。 她没有正经学过严苛的规矩,受不了约束,再说,也不认为自己能做皇后。 哪怕自幼生长在乡野,对皇宫高门里的事情知之甚少,却不是没有常识。 这个不相匹配的位置,明摆着吃力不讨好。 薄时衍对她的反应不觉意外,早就料到了。 他捏着她的小手,道:“朕稍坐一会儿就走,你且先休息一日,明天带你上街看戏法。” 这人忽然抛出这么大的诱i惑,陆妤宝颇为意外,“真的么?” 她的表情瞬间便跃跃欲试,薄时衍点头道:“皇宫不过是占地更宽广的一座宅邸,圆圆,成为皇后你一样可以随意进出,无需思虑过多。” 这话听上去像极了哄骗小姑娘的谎言,陆妤宝露出质疑神色,“说得好听。” 他怎么还没死心? 薄时衍继续道:“踏青游湖皆随你愿,不仅是你,我也会同行,任何想做的事情都可以告诉我。” “你的意思是……”陆妤宝睁大眼睛,“你全部听我的么?” “不错。”他一点头,看上去好说话得很。 “陛下,你这等身份,说谎可不好。”她出言提醒。 薄时衍眉梢微扬,似笑非笑:“这点小事,朕需要说谎么?可以给你拟旨。” 他既然成为了规则的制定者,那便一切由他说了算。 本来大堰就没有让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不过大户人家爱惜名声,要做名媛淑女,除去宴饮赏游,不会成天往外跑。 皇宫确实不像寻常府邸那么方便,但是只要做好防范,不会把人束缚住。 他一举登上帝位,为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辛辛苦苦像个老黄牛一样为这个国家奉献一生。 自然应当随心所欲。 然而,他愿意出口的承诺,听者并不想承接。 陆妤宝一摇头道:“我又非京城人士,待久了定然不习惯,玩一段时日就得回去啦。” 回到蒲兰谷让爹爹继续挑女婿,她不想离开自己的爹娘。 薄时衍抿直了他浅淡的唇线,“那我怎么办?” “你另外找一个人做皇后吧。” 陆妤宝是丝毫不担心,满京城那么多人想做皇后,他还愁挑不到么。 亲个嘴就要做皇后嘛? 薄时衍被拒绝了,且不止一次。这件事很快传到付氏耳中。 付氏没想到向来行事沉稳的应煊,也有这般愣头青的一日,如此坚持想要娶到一个姑娘。 她无疑为之欣慰。 不过,圆圆的性子确实不适合成为皇后,恐难当大任。 薄时衍拒绝来自母亲的过度关怀,他已有打算。 反正他需要一位皇后,从各方面考量,圆圆都挺合适。 若是陆氏父女有什么秘密,也经不起长年累月的伪装。 更重要的是——由梦生欲,他无法忽视自己心底的声音。 不妨就把她捆在身边好了。 正所谓儿大不由娘,别说还是惯来有主见性的这位,付氏无法,只得消停下来闭嘴了。 ******* 薄时衍很快行动起来,为了让朝中那群大臣们不至于无所事事,发话开设恩科。 还不到三年一次的科举时间,今年增加一场考试,给读书人多一个机会,能叫好些官员忙活起来。 同时,谢家人被薄时衍给再次拎出来,有意重建谢家船厂,为开海禁做准备。 上头一句话,底下跑断腿,林林总总,臣子们有忙不完的政务。 忙碌起来就没空多嘴多舌、管东管西,颁布下政令,薄时衍带着陆妤宝出宫去了。 秋日的艳阳,半点不逊色于炎炎热夏。 陆妤宝穿着轻透的莲青色纱裙,身形妙曼,衣袂飘然,行走间的裙裾像花朵般绽放。 薄时衍说要带她出宫一游,她本不想与此人多做牵扯,可是…… 要出宫诶! 受不住这等诱惑,她一下就点头答应了,才有了今日之行。 薄时衍也做了寻常装扮,并无锦衣华服,一袭深色暗纹袍,窄韧的腰间紧束一条夔龙白玉带。 高大的身影徒步在陆妤宝身侧,俨然一对璧人,像极了新婚不久的小夫妻。 陆妤宝没有这种自觉,喜滋滋的上了马车,透过车窗上竹帘的缝隙,看外面景致变幻,离开皇宫,一步步融入市井之中。 薄时衍清楚知道她的喜好,不做掩饰的小娘子,实在太容易被看透了。 先带着去了乐安坊,繁华热闹,行人如织,吃喝玩乐连着几条街,一眼望不到头。 陆妤宝果然一头扎了进去,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娇俏的小脸蛋笑意从未落下,惹得路上好些小郎君都看痴了。 薄时衍隐隐以保护姿态杵在身旁,倒没有不长眼的家伙冒犯上来。 等她玩得差不多了,两人才转场去湖面泛舟。 千山湖是京城最大的一个湖泊,横跨两个县,碧波明澈,舟楫如梭,引人入胜。 苒松安排了一艘画舫,上下两层,伺候的人包括船夫全部清空,换上自己的人,安全又舒心。 陆妤宝在乐安坊玩累了,此时正好在船舱内歇歇脚,顺道欣赏一番波光粼粼的湖面景致。 湘巧湘宜二人打水来替她擦脸净手,一边奉上半杯酸梅奶i汁。 笑道:“姑娘方才吃了不少东西,这会儿别喝太多。” 没上热茶,怕太过提神无法入睡,最好是趁机小憩一觉呢。 “好哦。” 陆妤宝听劝得很,几乎从不闹着要怎么怎么样。 稍作梳洗后,挨着窗子坐下来,一抬眼,对面便是薄时衍。 他也更衣了,褪去暗纹衣袍,换一件月白轻衫,搭配发顶白玉冠,高鼻深目,瞧着也是翩翩贵公子。 陆妤宝眼尖,发现薄时衍的跟前是一座琴案,而他坐在那里,难不成……“你要弹琴么?” 他微一颔首:“许久不曾碰过,圆圆不妨听听看。” 话落,一双修长的白皙手指,按在了琴弦上。 画舫上没有安排琵琶女奏乐,显得单调了些,薄时衍的乐声一起,这滋味顿时不同了。 陆妤宝的桌子上,摆了可口的果茶果酒,好几碟精致小巧的糕点、以及夏末时令水果。 她听着琴音,抬眼就能看见薄时衍弹奏的模样,忽然明白了男人为何喜爱饮酒作乐。 湖面风光好,画舫通风好,满足了口腹之欲,又有妙音悦耳、美人悦目,能不快活么? 不得不说,月白色衣衫收敛了薄时衍的许多锋芒,他半垂睫羽,平日里的冷硬强势被尽数消融。 也就在这时,旁人才能留心到他巧夺天工般的容颜。 船舱外伺候的苒松,大气不敢出,此时的陛下在他眼里,就跟花枝招展的雄孔雀无二,开屏了。 可惜陆妤宝是个睁眼瞎,她半点瞧不出什么,倒是突然意识到,原来她很喜欢听琴音。 美妙绝伦,叫人心旷神怡,如痴如醉。 一首曲子听完,陆妤宝还意犹未尽,薄时衍一挥手,让船舱内伺候的几人下去。 苒松与湘巧湘宜麻溜地退出去,各自找地方歇着。 “上午走了那么多地方,圆圆脚累了吗?”薄时衍走了过来,撩起袍角坐在她身侧。 他这么一提醒,陆妤宝晃了晃自己的小短腿,回道:“没事,不累。” 她在青莒峰没少走动,今天才哪到哪。 薄时衍却认为她累了,宽大的手掌落在她头顶,道:“你小睡一会儿,我替你按按。” “?”他是这样温和体贴的人么? 陆妤宝直觉不信,这是薄时衍故意伪装的模样,但他的指头轻缓按压她额头上的穴位,还挺舒服的,似乎有一手。 她摆摆手,“不用了……” 随意的一个动作,也不知怎么打到他了,‘嘶啦’一个裂帛声,月白色衣衫竟然就那么被扯坏了。 薄时衍衣襟大敞,结实隆起的胸膛袒露在外。 陆妤宝愣了一下,呐呐开口:“我不是故意的……” 这个衣裳是白纸做的么? 她想让他去更衣,但薄时衍只低头扫了一眼,并不在意的模样,还要来给她按头。 陆妤宝吃饱喝足,有点困了,揉揉眼睛道:“不必劳烦陛下了。” “在外不应如此称呼,”薄时衍淡淡回了一句,两手精准按住她的头穴,“躺下来。” 他突然靠近,近到能清楚嗅着他身上淡淡香气,是一种好闻的气息。 再加上脑袋上适中的力道,陆妤宝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本想拒绝的,索性半推半就,倚靠在矮榻上,享受按头。 但是薄时衍的衣裳坏了,陆妤宝稍微一动,他不止是胸膛敞露,就连腹部垒块分明的肌理都遮挡不住了。 甚至,她的脑袋就顶在他下腹的位置…… 陆妤宝睁着一双圆眼睛,向上打量薄时衍,他正低着头,狭长的漆黑眼眸,并不与她视线相接。 反而他的目光认认真真落在她头顶上,心无旁骛地给她按头。 陆妤宝瞅着他看了一会儿,惊叹于薄时衍的指尖功夫,他莫不是学过这个? 料想这世界上能让他出手伺候的,不外乎他的双亲,难不成是给德容夫人尽孝过? 看着看着,她无法不回想起那些梦境,他们总是非常贴近彼此…… 陆妤宝的小脑袋瓜天马行空,没多久,头顶按完,顺延到了脖颈肩膀。 她枕着薄时衍的大腿,像只被顺毛的猫咪一样,就差没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声了。 但是之后,一切悄悄变了味。 她均匀的呼吸一点一点急促起来,身上随着他指尖落下的地方,激起阵阵颤栗。 薄时衍并没有碰到不规矩之处,一脸老实而沉闷。 陆妤宝一扭头,鼻尖就蹭到了他的腹肌。 她不是个爱害羞脸红的小娘子,这会儿面上却浮起桃粉色,小声道:“我不按了。” “怎么了,圆圆?”薄时衍掀起眼皮,面上是一本正经的神色。 “我不知道……”她两只小白手搭在胸口处,这里扑通扑通。 梦里的记忆非常深刻,她记得一清二楚,包括某些让她快乐的地方。 陆妤宝的视线直溜溜打量薄时衍的身躯,这人真是可恶,一直这样在她跟前晃悠。 她忍不住伸手,大胆的在上面摸了一把。 薄时衍唇角微勾,“圆圆,你做梦了对么?” 他极为擅长察言观色,而她纯如白纸,话语之间的漏洞早就被抓住了。 更别说她的眼神,偶尔会在他下腹停留,是明晃晃的好奇,不加掩饰。 陆妤宝有些犹豫,不太想告诉他,不过,“你也说梦到过我,对不对?” “是,”他直接承认了,并大方道:“好奇的话可以给你看,随便你做什么都可以。” 陆妤宝睁圆了一双杏眼:“我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爹爹也说过这种话,随便胡来也没关系,但是娘亲会教训她不许任性。 薄时衍抓住了她的小白爪,按在自己心口处,垂下眼睫道:“圆圆可以随意对待我。” 他以身做饵,为的就是引她上钩。 然后叫她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114 假如重生9 终章 陆妤宝果然被诱i惑了, 她早就好奇男子的身体有何不同,梦境里倒是看得清楚,但在现实中果真如此么? 这次好像是个机会。 薄时衍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 把人勾地心痒痒。 她这会儿的心跳尚未平复, 小爪子蠢蠢欲动, 想碰碰他。 或许可以借这个话头,与薄时衍讨论一下那古怪的梦。 难不成他与她看见了同样的画面?听上去就很匪夷所思。 但是这样可行么?太过大胆且越界了吧…… 陆妤宝的纠结落在薄时衍眼中,他伸出手, 轻轻挑起她的下巴:“你在犹豫什么,圆圆?” “我没有犹豫。”陆妤宝蜷起她的小拳头。 娴静的小姑娘当然不该如此胆大妄为, 然而因为一个梦境, 她与薄时衍已经不清不楚牵扯上了。 他们不仅亲过嘴巴,他还看过她中迷i药的模样, 现在, 轮到她来验证梦中所见是否真实。 陆妤宝再三强调,道:“你前日看了我, 现在我要把你看回来, 这属于礼尚往来。” “礼尚往来?”薄时衍姿态闲适, 问道:“那你想看哪里?” 他的衣襟, 已经形同虚设, 还有哪里? “看大尾巴。”陆妤宝虎得很, 直言不讳, 半点都不避忌。 他不禁莞尔,应承下来:“好。” 一个敢说一个敢应,这对话若是被第三人听去,只怕能惊掉下巴, 看上去显得极为草率。 陆妤宝心里不是没有小算盘。 她迟早都要离开京城的, 不如趁着逗留的这段时日……研究一下薄时衍? 的身体? 反正她打定主意不留在皇宫,就算这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勉强不了她。 有德容夫人与薄太公管着呢,再不然还有朝中大臣们。 陆妤宝揪着细白的小指头,抿着红润的唇瓣,决定要做坏事了。 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望向一副非常好说话的薄时衍,“陛下,你不会言而无信吧?” “不会,”他低下头,挺直的鼻尖几乎触上她的,“朕金口玉言,任凭圆圆处置。” “那……” 她轻拍光滑的丝绸软垫,“你躺下来。” 船舱内,赏景的窗口被纱帐遮挡了,除了那灿烂的日光偷溜进来,其余都不得而入,难以窥见。 薄时衍他,出卖了自己的色相。 ******* 从这天开始,陆妤宝悄悄跟这位皇帝陛下开始了不清不楚的牵扯。 俗话说有一就有二,即便她不寻过去,这人也会特意堵到跟前来。 尤其是在梦境的侵扰之下…… 那天,陆妤宝把薄时衍看个精光,满足了好奇心,同时也发现了他与梦里相符合的某些地方。 比如说他的肩膀上,有一枚不起眼的红痣,小小一颗。 她被拘在他怀里坐着时,因为体型差异的缘故,眼睛正好把红痣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梦里所见,真实中还真有那么一颗痣,陆妤宝轻易就找到了。 她这一辈子,所经历之事都是简简单单的,还是头一回,碰上这般奇特的遭遇。 亲眼看过了大尾巴,在梦里,她无从选择地与它各种接触,越来越熟悉,仿佛切身感受到了脉络的跳动…… 这些旖旎与火热,毫无疑问,给陆妤宝带来了困扰。 人非草木,谁能每晚上做春ii梦然后还像个没事人一样? 或许薄时衍可以,但显然,圆圆小姑娘的心智与他不同,没多久她就快要被逼疯了。 偏偏这种时候,薄时衍一再地来招惹她,越界似乎是不知不觉的事情…… 他太擅长得寸进尺了。 起初是捉着她的手,把自己送上来,给她触摸每一块肌肉。 后来,薄时衍会低头亲吻她,以唇舌不断研磨,品尝那香甜滋味。 他大抵是练过的,照着梦中见识,依葫芦画瓢,各种手段通通施加在陆妤宝身上。 薄时衍在取悦她,她切身感知到了。 人总是贪恋舒服的感觉,下意识就学会了贪欢,都不需要旁人教导。 陆妤宝对此心生警惕,但是又想着: 反正过段时间,她就要离开京城了,估摸着再来的机会也不多。 单纯的小娘子,自以为隐瞒得严严实实、天衣无缝。 实则,在陆谦颜带着陆云苓赶来京城时,当娘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女儿的不对劲。 薄时衍接到消息,亲自陪同圆圆到宫门口迎接陆先生。 新帝如此纡尊降贵,叫好些人惊诧。 尤其是陆云苓,头一回得见这位有名的帝王,惊诧于他的年轻俊挺,不过……他的眼睛是粘在圆圆身上了么?! 陆云苓扭头,一掐女儿水嫩嫩的小脸蛋,低声问道:“你和陛下是怎么回事?从实招来!” 她本是故意有此一问,不料,完全经不起诈的傻闺女瞪着一双圆眼,此地无银连连摇头。 “没有哦!” 知女莫若母,陆云苓实在是太了解陆妤宝了,一看这不对劲的表情,立即心里咯噔一声。 她恶狠狠质问:“到哪一步了?” “我……我们……”陆妤宝一直是个实诚的小姑娘,面对娘亲更难撒谎,她心虚地挪开了眼。 陆云苓脑门上涌起一股气,她这冲动的性子,是一刻钟都按捺不住! 不顾场合与周围的人,陆云苓捏着拳头就往薄时衍冲去了。 在她挪动的一瞬间,茂岚眼观六路,立即准备抵挡。 但是,薄时衍的反应比他更快,手腕微微一个翻转,把他给按了回去,脚下步伐生根了一样,不肯挪动丝毫,硬是挨下这个拳头。 陆云苓会拳脚功夫,动作干脆利落,力道可不小。 她这一拳揍完,薄时衍闷哼一声,捂住脸颊。 周围响起非常整齐的吸气声——“嘶!” 发生了什么?! 这位陆家娘子,众目睽睽之下!无缘无故动手打了皇帝! 她是疯了么?? “这这这……”苒松瞠目结舌:“大胆!” 陆妤宝也是一脸呆滞,娘亲二话不说就冲上去了…… 而陆谦颜,皱眉看了薄时衍一眼,拉过陆云苓护在身后,想了想道:“不如先进去吧,我给陛下瞧瞧伤势?” “……”苒松无语了,很想插嘴喝退,但是没敢。 这对夫妇怎么回事,妻子打人丈夫上药,不说以下犯上,就是寻常人被这样对待也是会愤怒的! 然而他们的皇帝陛下,脸上不见着恼之色,顶着那红痕配合的一点头,开口道:“进去吧。” 陆云苓很生气,顾及圆圆的名声,憋着话没有随意嚷嚷。 一行几人,前后去了梨霄殿。 挥退了不相干之人,薄时衍朝中陆氏夫妇郑重一拱手,“二位,应煊诚心求娶圆圆。” “什么?” 陆云苓还没跳脚,陆妤宝先行摆手拒绝,“我不要。” 她早就拒绝过了,这人怎么还提呢? 陆谦颜沉声问道:“你们是怎么一回事?” 陆云苓的拳头再次捏了起来,蠢蠢欲动:“他肯定是动了圆圆!!” 她气呼呼的要出手教训人,就算是皇帝又怎么样,简直是可恶! 薄时衍并未躲闪,甚至是故意杵着挨打,不过这回被陆妤宝给拦了下来。 她抱着陆云苓的手臂,“娘,娘你冷静一点……” 陆妤宝略为慌张,生平第一次犯这么大的错事,那么快被抓包了。 完蛋了…… 陆云苓与陆谦颜一看她这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两个孩子搅和到一块去了! 相比起陆云苓的震惊气愤,陆谦颜的心绪平静很多。 在他看来,把薄时衍当做那么多年女婿,早已成习惯了。现在也没有什么其他感想,隐隐觉得这是宿命。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们的身份全都变了。 有些话不说清楚,他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陆谦颜让陆云苓带着女儿去屋里谈谈,他准备与薄时衍来一场开诚布公。 陆云苓正摩拳擦掌想拷问一番呢,拉着圆圆就走。 陆妤宝却是不想走,睁大眼睛道:“爹爹,你准备说什么?我们其实也没有太多的牵扯……” 当做没发生过,说开了不可以嘛?她才不要留在宫里。 陆妤宝的表述没能说完,就被她娘给无情地拎走了。 依稀听见身后薄时衍道:“我理应为此负责……” “什么负责?”陆妤宝张着小嘴,满脸懵然,他们亲亲抱抱不合礼数,理应共同保守秘密然后揭过这茬呀。 后面的没能听下去,陆云苓板着一张脸,瞧着她这傻乎乎的女儿,简直想揪她耳朵。 “圆圆,你老实交待!他为何要对你负责?!”她两手环臂,俨然一副严厉审问的架势。 陆云苓很少摆出这等态度,通常是看她爹把孩子宠得无法无天,她才会站出来做这个恶人。 现在,圆圆要是不解释清楚,就要被教训了。 “娘亲,我知道错了……” 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很后悔。 男i色i误i人,她为什么要跟薄时衍亲嘴呢。 可是她没法说,梦境中那些大逆不道的纠缠,一旦说出口,不成亲就很难收场了。 到时候,爹娘相携回到蒲兰谷,留下她一人在这皇宫里。 面对一群嫔妃? 陆妤宝想想就要哭了。 在娘亲的拷问下,陆妤宝不敢隐瞒,没敢说梦境一事,乖乖交待了肌肤之亲的事实。 陆云苓原本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听完后稍稍松口气。 不过,一顿教训是免不了的,“你既然不想留在宫里,就别招惹他!” 也不动脑子想想,薄时衍年纪轻轻领兵打仗,与朝中众臣周旋,一路从摄政王到登基称帝,那心眼比筛子还多,是可以随意招惹的么?! 陆妤宝耸搭着小脑袋,小声道:“那……我回蒲兰谷后,不来京城了。” “你以为你能逃掉么?”陆云苓感觉头疼,都被叼进狼窝了,她不会以为可以全身而退吧? 陆妤宝不觉得此事多么严重,“娘,我在宫里参与过几次宴会,许多小娘子爱慕陛下,他的选择很多。” 之所以现在执着于她,当然是因为梦境的缘故。 她不也是如此,因为那些梦,无法将薄时衍当做寻常的不相干之人看待。 陆云苓双手环臂,皱着眉头道:“此事我与你爹商量看看。” ******* 薄时衍脸上的伤痕遮掩不住,第二天罢免了早朝。 身为帝王,面容有瑕,这可是大事。 虽说罢朝一日,前来御书房的臣子半点没少,该上禀的事情一件没落下,顺带深切关心了一下皇帝的伤情。 苒松几人嘴巴严实,不该说的一丝都不会透露。 臣子们办完公务,无功而返,没能打听出什么,只心下各自嘀咕。 是谁这么有能耐,打人不打脸啊!难不成是陛下的祖母? 吴老太太莫名其妙被偷偷猜测了一遍。 她是极为开明的长辈,心性豁达,宽以待人。 听说孙儿被打了,半点不着急。 “他一个大男人,打一下又坏不了,惦记人家小姑娘,总得有个说法。” 之前说要立圆圆为后,显然是没有死心呢。 既然如此坚持,就得拿出诚意来。 再说了,无缘无故人家能打你么?指定是欺负圆圆了! 薄时衍没去上朝一事,很快传到了陆妤宝的耳朵里。 她犹豫了会儿,带上自己的小药盒子,哒哒跑去探望他。 勤政殿内,宽大厚实的书案后方,薄时衍脊背挺直,手持朱笔。 陆妤宝被放行入内,他只淡淡抬眸扫了一眼。 她凑上前去,歪着脑袋打量,他一侧脸颊有点淤青红肿。 娘亲下手可真重呀。 “陛下,你还疼吗?”陆妤宝捧着她的上好膏药,献到他跟前。 薄时衍闻言,侧目望来,“圆圆不曾受伤过么,说话进食,稍微扯动就会疼痛。” 她听了,一抿小嘴,把自己带来的膏药夸了一遍,保管他两日内伤势康复。 末了道:“娘亲一时冲动,你不要怪罪她好不好?” “是朕存心诱你,活该挨教训。”薄时衍垂下眼睫,轻声道:“圆圆若是怜惜我,就替我上药。” “……”他需要她的怜惜? 陆妤宝又不好说自己不怜惜,显得很冷血无情,她略一犹豫,打开小瓷瓶。 薄时衍坐着不肯挪动,见她用细白的小指头挑起膏药,要来帮忙涂抹,便上手拢住她的肩膀,轻轻一带。 陆妤宝顺势跌坐到龙椅上,龙椅宽大,多一个人绰绰有余。 不过如此一来,两人的距离猛然贴近。 陆妤宝偷偷瞪他一眼,抬手给薄时衍上药,白嫩的小手不轻不重触碰他的伤处,嘴里质问道: “陛下,你为何要说负责?先前我们早已说开了……” “圆圆这是要对我始乱终弃么?”薄时衍狭长的深邃眼眸,与她四目相接。 他一低头,额头就怼上她的,挺直的鼻尖与她一触即分,莫名的亲昵,“把我看光了,也上手了,还与我接吻,回头又嫁给旁人……” “我……”陆妤宝以为自己才是质问的那个人,谁知被反问了一波。 这人还一把扣住了她的后脖子,侧首吻了过来,很轻很柔,“圆圆是不满意我的身子么?” “胡说……”怎么听着她是那种很过分的小娘子? “那就是不喜欢京城,”薄时衍吮咬她的下唇,缓声道:“京城有最大戏园,各种戏法班子,还有马球赛,夏日赛舟冬日冰球……你随时可以去参与。” 陆妤宝被堵了嘴,他每吐露一个词,温热的唇瓣就要擦过她,酥酥麻麻的…… 她伸手撑在他肩膀上,艰难地把人推离,“我知道的嫔妃,才不是那样轻松,尤其是皇后。” 母仪天下,听着就很端庄,哪有成天往外跑的。 “皇帝的妻子被称之为皇后,”薄时衍挑起眉尾,道:“你又不用上朝,谁还给你布置任务?” “那可说不好,我又没做过皇后。”谁知道会是哪种局面呢? “我也没做过皇帝,凭什么要求皇后做的比我好?” 薄时衍伸手接过她的小药瓶,喊了她的名字,郑重其事的:“陆妤宝,我愿意给你承诺,而你,可以选择相信这个承诺。” 他敛去了那点子戏谑,面上满是认真神色。 陆妤宝之所以拒绝他,确实是因为对身份与皇宫的诸多考量,倘若抛掉这点顾虑,其余的问题,均可协商妥协。 不过…… 陆妤宝站起来,与他拉开身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说了不算。” 她不想离爹娘太远,爹娘同样舍不得她,如果他们反对,那这件事就没有可能。 薄时衍听出她话语中松动的意向,不由唇角微扬,“那么,还请圆圆做好待嫁准备。” 这话听上去真是自信极了,似乎已经笃定陆氏夫妇会把女儿嫁给他。 陆妤宝没吭声,略为茫然的离开了勤政殿。 她没发现,在她转过身的一瞬间,身后之人看她的眼神大为不同。 薄时衍深深的注视着她,眸底流淌着浓重的缱绻与怜惜。 最近几日,他的梦境发生了变化,不仅仅是与圆圆的关系,还有她身边的一些轨迹…… 相信前世今生吗? 薄时衍不敢说多智而近妖,但自幼聪慧这一点毋庸置疑。 梦境像是一些碎片,补充拼凑成另外一种命运的延伸。 他很快就意识到了其中最大的不同——陆谦颜。 他的变化最为显著,在那梦里,他满头银发,温雅的眼尾布满细纹,眼角眉梢皆是执拗。 而现在,乌发蓬勃,温和有力,那双眼睛黑亮含笑,炯炯有神。 所以,他们在初见之时,对方细致的神态闪烁有了合理的解释。 一切皆有因果。 陆谦颜的改变,造就了陆妤宝的出身。 这辈子投胎在健全恩爱的双亲膝下,她被娇宠地更加明媚动人,一如既往的直率,胆子也大了许多。 薄时衍并没有看见太多画面,但是他深深地记住了那股疼惜之情,仿佛镌刻进他的骨血之中。 或许是交心后遗症。 这世间,人生来孤独,哪怕是父母手足至亲,也难以心意相通,何况是全然陌生的另一个人。 但是他是被上苍眷顾的幸运儿,他遇到了圆圆。 薄时衍不认为现在对圆圆已经情根深种,他只知道,放她离开,会后悔一辈子。 说不准比梦里的陆谦颜还要凄惨。 死倒是不会死,就是不快活。 薄时衍挑了个时间,另行约见了陆谦颜。 两人密谈一番,迅速改变了这位神医的态度。 他没想到薄时衍会通过梦境窥见一星半点。 如此一来,倒是更好说开了。 两人促膝长谈,而后,陆谦颜拿着到手的诸多承诺,以及对薄时衍多年来积攒的信任,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 不辜负他家圆圆,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待她十年如一日,便可托付终身。 蒲兰谷不渴望那些至高权利与荣华富贵,他只希望闺女一辈子顺遂,平安喜乐。 人的一生会遇到许多风浪,薄时衍惯来有主见,只要他能顶住,外界乃至他家人施加的压力,就不会落到圆圆身上。 陆谦颜一点头,事情顿时进展神速。 虽然陆云苓一直觉得,她夫君似乎太过看好新帝了,好像把他当成亲近的小辈般厚待。 但是……综合各方面条件来说,不能否认这个郎君极为出众。 哪怕在当娘的心中,圆圆是个小仙女,那也不能真找个仙君来配她。 只怕要被指说不知天高地厚。 再说,薄时衍仪表堂堂,撇去他的能力不提,装扮装扮充做仙君不成问题。 丈母娘难免对女婿横竖挑剔一番,最终才点头承认。 陆氏夫妇这边有了苗头,吴老太太和付氏非常高兴,张罗着给安排了接风宴。 趁此机会,双方家长正式见面,彼此认识一番。 双方一拍即合,立后大典,很快就能着手准备起来。 ******* 半年后,薄时衍在诸方见证之下,成功抱得美人归。 他早已不做梦了,这期间梦境里给他补充的画面,足够他推论出前世的走向。 他必然是与圆圆家庭美满,琴瑟和鸣。 现在的薄时衍,大致上与陆谦颜一样,知道地太多,不过没有对方细致。 这是件好事,尤其是在政务方面,知晓先机,能给他绕开一点弯路。 在国防当面,也能及时防范这辈子没能爆发的隐患,那位暗藏野心的明裕王爷。 薄时衍顿时像开了天眼一样,生来就是要做明君的,大堰的诸多问题,落到他手里通通迎刃而解。 原本对他的上位颇有微词的臣子们,纷纷闭上嘴巴。 就连那些满口大义企图干预他后宫之人,也被高效率的政绩上报给堵得说不出话来。 陛下用实力证明,他有任性的资格,他不需要任何姻亲来巩固自己,甚至因此免去了外戚的烦扰。 老百姓们并不关心这天下属于谁,只有柴米油盐与自己切身相关之事,才是最重要的。 薄时衍的皇位坐得很稳固,他的名望日渐上涨,与皇后的恩爱也被民间津津乐道。 双庆宫内,正宫皇后的寝殿。 陆妤宝小猫咪似的窝在薄时衍怀中。 还是一只生了胖气的漂亮小猫,埋着脑袋不言不语,不理会这个男人。 哪怕是正在赌气,她也仿佛在用乖顺的皮相去迷惑人心。 肚皮朝天又软又娇,逗弄一声就会喵喵叫,惹恼了还会被扒拉一爪子。 薄时衍敛着眼帘,打量怀里的这只小猫,丝毫不敢怠慢。 他费劲心机,用手段得来的,拢到手心沾染了,如珍似宝。 陆妤宝,她生来就是个小宝贝。 “累么?”薄时衍修长的指尖,轻轻抹去她额间冒出的细密薄汗。 忍不住低头,唇舌在她背部蔓延,坏心眼地停留在腰窝的位置,张嘴轻咬一口。 “你别……别再弄了……”陆妤宝气呼呼的。 她的身体,似乎已经不再被自己操控,两手徒劳在锦被上揪紧。 随着身后这人的每一个动作而颤抖。 在此之前,陆妤宝从来不知道,旁人的触碰有这种能耐。 仿佛拥有瓦解她的力量,简直是不可思议,奇妙得很。 梦里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不过,这不妨碍她对薄时衍的气恼。 陆妤宝嘴里呜呜咽咽的:“你以前……分明说任我处置,现在却总是一意孤行!” 她喊停有哪一回成功过的? 薄时衍精力充沛,最喜欢的就是不遗余力,他轻咬她的臂弯内侧,“圆圆,你要顺应自己的内心……” 他已经感受到了,她的挽留。 “你太过分了呜呜……”这青天白日的…… 纱窗之下,陆妤宝侧开小脸蛋,拒绝目睹那个可恶之人,只留下一只红彤彤的小耳朵正对着他。 阳光倾洒,她白到晃眼,薄时衍满目雪色,一言不发,动作陡然急切起来。 陆妤宝细白的手腕搭在他胳膊上,洁白贝齿咬住了唇瓣,哼哼唧唧:“别、别再继续了……” 他是疯了么?她似乎已经要灵魂出窍了…… “你哭了?” 薄时衍挑起眉梢,探出手来,指腹抹上她湿漉漉的眼角。 陆妤宝抽抽小鼻子,反驳道:“我没哭……” 只是……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不喜欢么?”薄时衍揽过她的腰肢,把人抱着坐起来。 随着二人姿势的转变,陆妤宝吓了一跳,扶着他的肩膀,睁圆了一双葡萄大眼。 无声尖叫。 薄时衍拢着温香软玉,耐心等她缓过那股劲,他嗓音沙哑,道:“我说话算数,你什么时候想处置我,随时可以。” 这般说着,不忘捻一手熟透糜红的樱桃珠子。 “……”难不成她是傻子么? 时至今日,还会被他这种谎言哄骗? 陆妤宝呜呜的哭。 “圆圆,圆圆圆圆……” 耳畔间,不断响起薄时衍低沉的呼唤,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陆妤宝泪眼汪汪:“不要叫我,我要改名了……” 他闻言,似乎笑了一声,轻声道:“随你怎么改名,姓什么也不要紧,终归是要落我手里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