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破产后我绝症痊愈了》
1. 第 1 章
“化验单出来了,基本上可以确诊你遗传了你母亲的家族遗传病。”
“什么,你现在要走?不留下来治疗吗?”
禄口国际机场冷气充足,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能够看到外面压低的乌云,林鹿拖着行李箱刚从头等舱里下来。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几个小时前和医生的对话,林鹿眼尾的泪痣轻轻颤动,疲惫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
但即便是分外憔悴,出色的容貌依旧吸引来了不少路人的频频侧目。
意识到口袋里电话在响,是父亲林海天:“鹿鹿回来了?下飞机了吗?”
林鹿目光虚无的落在阴云密布的天空,“刚下。”
林海天咳嗽一声:“平安落地就好,赶快回来家吧,你这孩子也是,说要去看你母亲一声不吭就走,这两天生意上的事,我忙的焦头烂额的,你这孩子就喜欢在这个档口给我裹乱。”
林海天喋喋不休逐渐变得模糊,林鹿视线慢慢放空。
时间过去一周了,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接受自己已经重生的事实。
前世他精心算计,呕心沥血帮男友柏季言搞垮竞争对手盛危的公司,没想到订婚前夕,不幸查出遗传绝症。
这个病应该算是一种遗传性基因缺陷,患者表现为心脏病、体质孱弱,一步三喘,动不动就会咳血昏倒,各种治疗手段都没有奏效,外婆当年就是因为这个病走的,后来他母亲也被查出遗传了病症,多年以来一直住在疗养院,现在他也被查出患病。
他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然而就在这个档口,柏季言翻脸无情,牵起另一个相貌和他五分相似的男孩的手,风风光光订了婚。
林鹿没想到自己殚精竭虑,最后为别人做了嫁衣,缠绵病榻看到两人婚礼,当场咯出一口老血。
再睁开眼,就发现回到了两年前。
这个时间母亲还没有过世,所以重生后他先坐飞机去了林家名下的疗养院看望母亲,然后让医生给他做一次彻底的检查。
就在他以为这是老天爷对他的一场恩赐时,再次被确诊绝症。
宛如晴天霹雳,头顶明亮的灯褪色成一团苍白的光晕,冷静自持的林鹿在这一刻也茫然了。
曾经他一心扑在事业上,汲汲营营,在商场上呼风唤雨,到头来却发现再努力,也只是做无用功,任凭你有天大的能耐,两年后命数一到,该还是得走,那努力的意义是什么呢?
他再有能耐,赚再多的钱,又有什么意思呢?
林鹿捏着那两页薄薄的化验报告单,白炽灯光惨白的照在身上让他脊背发凉,头一次觉得心灰意冷。
机场大厅洪亮的广播声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林鹿放空的视线渐渐收拢,电话还没有挂,林海天还在关切的絮絮叨叨,听到林海天言语间不经意透露出一些生意上的艰难。
他非但没有忧心,反而轻悄的垂下眼,弯唇笑出了声。
林海天话音一顿,疑心问,“鹿鹿你……在笑吗?”
“您听错了,”林鹿说,“您继续说。”
如果不是经历过前世,他恐怕还会被林海天的关怀打动。
前世他一直以为自己生活在还算温馨的家庭里,他记忆里,母亲在他小学的时候就确诊了遗传病,似乎不能接受自己也遗传了绝症的事实,母亲情绪逐渐不稳定,偶尔疯疯癫癫的,曾经抱着他差点把别墅点燃,造成火灾,因为这次事故,她后来就被送去疗养院,林鹿也和她并不亲近。
好在他有个儒雅随和的父亲,弥补了感情上的空缺,林海天虽然工作繁忙,但是对他关爱有加,无论是家长会还是毕业典礼,从来没有缺席过。
林鹿以为这就是父爱。
直到他确诊绝症,重病躺在床上,林海天从国外接回来一个比他还要大的私生子林轩澈。
从小他就被林海天告之要独立,要独当一面,所以在商场上遇上不少刁难,都是他自己想办法独自摆平,但是林轩澈一回来,林海天就带着他出入董事会和各大公开场合,毫不吝啬的介绍人脉,让老友们多多关照林轩澈,还在林轩澈陷入困境时提供援助。
林海天带着林轩澈出入媒体灯光,而瘫软的林鹿却被遗忘在病床上,任凭窒息绝望的海潮把濒临死亡的他逐渐淹没。
虚浮温馨的家庭幻象终究还是破灭了。
林海天平日里对他嘘寒问暖的关怀,不过是横跨了二十二年的虚伪表演。
果不其然,林海天说的口干舌燥,暗示半天,见林鹿一直不搭腔,他也不再兜圈子,缓缓切入主题。
前段时间林海天的老朋友生意在上栽了个跟头,和对方交往过密的林家也被拖到了泥沼里,林海天每天忙得焦头烂额,而在这当口盛危却抛来了橄榄枝,点名要林鹿去盛家做客,就帮忙拉林家一把。
“这次咱们家若不是无计可施,我也绝计不会让你去盛家,盛危年轻气盛,却也是盛家名正言顺的掌权人,你不会吃亏的。”话说到这里,林海天缓和语气,以退为进,“当然决定权还是在你,我充分尊重你的意见。”
听着林海天惺惺作态,林鹿觉得嗓子发痒,低低咳嗽了两声,“……我会去。”
林海天一喜,顿时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叮嘱他,“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可千万要把握住,多争取点好处。”
林鹿笑了:“行。”
林海天以为一切妥当,便挂了电话,却没看见落地窗照出林鹿冰凉的眉眼。
走出机场,停车场到处都是人,林鹿一身手工定制衬衫,洁白的外套披在肩头,湿润的海风勾勒出线条柔韧的窄腰,领口扣子松开一粒,隐约可匀称的锁骨,引得人频频驻足移目。
还以为是哪个明星。
林鹿没见到家里的司机,反而是盛家的司机老早就等在外面,一见他就迎上来,“林小少爷。”
林鹿朝他点头,“怎么称呼?”
“鄙人姓李,盛总让我来接林小少爷。”李伯接过行礼,为他拉开车门。
“辛苦了,”林鹿不动声色的问,“等很久了吧?”
“不久不久,半个小时。”李伯忙说。
李伯提前半小时就守在机场外面,可见林海天其实早就私下答应了盛危的要求,想到刚才林海天还惺惺作态说尊重他的意愿,林鹿扯唇讥诮一笑。
他也没说什么,坐进车里之后,问李伯:“李伯你有盛哥的联系方式吗?”
李伯知道林鹿往后要住在盛家一段时间,以为林鹿早就认识盛危,没想到连联系方式都没有,当即就把盛危的手机号给了林鹿。
窗外天空阴云密布,显然即将酝酿着一场暴雨,林鹿把车窗开了一条缝,略带着潮闷的微风撩起他额前柔软的发丝。
林鹿懒洋洋倚在昂贵的皮椅后座上,纤白的指尖轻叩屏幕。
林鹿:[盛哥你好,我是林鹿。]
[听说您愿意拉拔林海天?]
李伯上了年纪,平时不用微信,所以给他用的是盛危的手机号,发短信没有办法发动图,打完这行字又觉得语气太过生硬,他又发了个笑脸过去。
点击发送。
集团掌权人有多忙林鹿是清楚的,同是前世在商界呼风唤雨的大佬,每天下了飞机就进会议室,忙的像陀螺一样,所以他不认为立即就能得到回信。
没想到过了半分钟,手机嗡嗡响,收到一条短信。
盛危:[?]
林鹿认为这是让他长话短说的意思,于是免了那些客套,立即回复:[可以折现吗?笑脸.jpg]
[我的意思是……不用那么麻烦,您直接把钱给我吧。]
钱特助整理完文件抬起头,发现盛危刚出会议室的门,就握着手机停下脚步,眼神晦暗不明。
自打半年前老盛总身体抱恙,盛总临危受命走马上任后,进行了一系列大刀阔斧行之有效的改革,手腕之老辣根本不像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
这也是钱特助第一次见到盛危露出踌躇不定的表情。
盛危确实是拿不定林鹿的意思,前世数次交锋,他了解林鹿有多精明狡猾,连那个笑脸他都觉得像是狐狸的笑。
他在揣摩在林鹿意图。
他清楚林鹿有多少本事,肯定是林鹿不信任他插手帮忙,想拿了钱自己运作,让利益最大化。
盛危指骨轻叩桌案,他既然答应了帮忙就做不出背刺的事,但他也没必要解释。
半个小时后,林鹿倚着车窗闭目养神,手机又响了一声。
盛危:[卡号]
林鹿把银行账号发过去,没过多久就收到转账提示,数字后面跟着一串零。
察觉到手肘凝了一丝清冷潮湿的水汽,他即时升起车窗,不多时,噼里啪啦的雨点落了下来。
车窗上水雾模糊的氤氲,斑驳的光影落在林鹿脸上,林鹿依旧是那副病怏怏的模样,托腮慵懒的望着窗外的暴雨,垂下眼睑,捂着唇低低咳嗽几声。
他想起林海天叮嘱他一定到盛家多捞好处,眉眼微弯起。
“是好处啊,只不过是给我的而已。”
2. 第 2 章
驶离喧嚣的高速国道,耳边汽笛声渐远,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隔着水雾斑驳的车窗,林鹿打了个盹,醒来看向外面两边夹道的梧桐树。
李伯说,“就快到地方了。”
离得老远就能看到远处古朴尖耸的钟楼,几分钟后,轿车停稳在盛宅门口。
管家撑着把伞守在外面。
李伯拉开车门,林鹿从车里下来,管家就迎上前,“林小少爷这边走。”
林鹿跟随他的脚步,透过雨幕往外看。
同是新京市的老牌家族,林宅和盛宅一个在南,一个在北,林宅矗立于西泊水岸,是纯西方建筑,而盛宅卧居紫庭山,中式古宅虎踞龙盘,门口石狮张牙舞爪。
外面雨不少,还伴有风,大门到别墅地势低的地方积了几处水洼。
林鹿环顾古色古香的景致,管家撑着伞介绍盛宅的由来:“宅子是盛先生请齐老先生设计督建的,到今天也有十多年了,外观还维持着原样,内部早就翻修过多次,后面还有一幢玻璃花房,您恐怕也有耳闻?”
林鹿细细一想,也想起来了。
这是新京市名门望族之间的一桩美谈。盛危的母亲过世前特别喜欢侍弄花草,盛先生和她伉俪情深,特意为她建了一座花房,她经常和姐妹们午后约在花房吃茶谈话,新京市名门闺秀喜欢办茶花会的传统便是由此而来。
林鹿前世心思都放在事业上,对这些事关注的不多。
进门,和林鹿所预想的古朴木质的家具不同,里面地上铺的是大理石地板,随处可见的家具也是清一色的低调奢华的现代家具。
管家收起伞,门一合,就把淅沥雨声关在门外。
他把手里的行李交给佣人,领着林鹿往楼上走,推开一扇门,“这里是林小少爷的房间。”
林鹿大致瞥一眼,房间宽敞,至少有百余坪,装修大气简约,是成熟男性偏爱的黑灰色布置风格,空气里弥漫着清爽的橙花香氛,落地窗正对着后面花房。
作为养老的地方,林鹿很满意,他想起促成他到这个地方的源头:“盛哥他……”
“先生在外地出差,过几天才能回来。”
林鹿轻揉眉心,时间过去太久,他不太记得前世这个时间点盛危在做什么。
不过就算是知道,和他也没多大关系。
管家离开之后,林鹿用遥控器把窗帘拉上,闭合的空间让他的心一下就静了下来。
床很大很软,足够四五个人平躺在上面,林鹿在床边坐下,眼神在这一刻是放空的。
前世他忙忙碌碌,从一个轴到另一个轴,每天最多只睡四五个小时,但现在他忽然无事可忙了,居然会觉得茫然无措。
静静坐了一会儿,他去翻自己的行李,打算洗个澡。
无意间瞥见包里几罐未拆封的药瓶,这是确诊之后,医生给他开的药,他分明是拒绝了,没想到还是趁他不注意放到他包里。
林鹿也没有拆开的打算。
就在这个时候,他觉得喉咙发痒,忍不住按着床角咳起来,脸颊都咳红了。
林鹿抬起手臂,才发现衣袖湿了一块,即便全程都打着伞,但雨丝还是梢到了身上。
以他的经验,他这个不中用的身体只要淋雨多半会生病。
不过也无所谓了,林鹿垂下眼睑,忽地发出一声笑,与其苦苦折磨两年,倒不如早死早超生。
林鹿去冲了个澡,出来之后就抱着被子睡了过去,梦里前世他风光无限的场景,和最后他在病床上被死亡逼到绝望的画面如蒙太奇一般不断闪回,醒来一摸额头,果然是发烧了。
他对自己的身体不上心,但是管家早上敲门发现这件事后,连忙让佣人拿来感冒药,非要看着他吞下去,林鹿也不忍心为难人家一个老人家。
直到勉强退了烧,林鹿摸索着拾起手机一看,居然已经过了四天。
林鹿撩开被子,换上拖鞋去洗漱。
随手拉开窗帘,才发现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天空锃蓝是像被水洗过一样。
明亮的阳光洒满了房间。
林鹿在落地窗前站了一会,忽然手机嗡嗡作响,他接起电话。
林鹿:“什么事?”
距离林鹿到盛宅已经过了整整四天,但盛危迟迟没有动静,林海天终于还是沉不住气来电质问:“怎么回事?盛危还没有兑现承诺,他为什么没有出手帮公司?”
听见那边粗重的喘气,林鹿却笑了:“他已经给过钱了,再要一次不合适吧?”
说完他就把转账记录发了过去,林海天没想到一向听话的林鹿居然摆了他一道,气得嘴唇发抖,但更多的还是难以置信:“我之前是怎么告诉你的……现在家里正在关键时刻,你怎么能不管公司死活?”
林鹿穿着家居服,站在窗前,漫不经心的抬眉:“爸难不成你让我卖身是填公司这个无底洞的?我以为凭您的远见卓识,是眼看家快倒了,给我指一条出路呢。”
林海天气得额头青筋直跳,但一线理智告诉他必须稳住林鹿,于是很快缓和语气:“爸就你这一个儿子,怎么会让你卖身呢,爸早就打听过,盛危是直男,让你去盛家真的只是单纯的做客,爸一路看着你长大,就算为了公司也不至于让你做这种事……”
林鹿也顺势软下腔调,“爸你知道我为什么说气话吗?”
“因为我知道你是家里最关心我的人,虽然有时在工作上的事你会犯迷糊,但对家庭你一向是尽心尽力……因为太过失望,所以才会说出那种话,爸既然解释了我们也就说开了,对了,您也不想我身无分文住在别人家里吧?”
林海天眉心狠狠一跳,他想说你卡里那么多钱,你还敢说自己是身无分文!?
但林鹿气氛都烘到这里了,他还想指望林鹿多在盛危那里多挣点好处,就不能毫无表示,只能让秘书给林鹿打一笔钱过去。
然后又在电话里说了不少关心林鹿的话,显然是为了稳住林鹿。
稀里糊涂挂了电话后,林海天浑身都不得劲。
林鹿站在阳台轻笑,心想:你林海天不是喜欢装腔作势吗?那我把你的话坐实了,既然在意我就该拿出实际行动来。道德绑架谁不会呢?我就让你出出血。
收到林海天的钱后,林鹿从通讯录里挑出一直跟他的助理姜学文,把钱都转了过去。
[姜学文:收到!对了林总,您让我调查盛总,他在外地的竞标会结束了,不出意外现在应该已经返程了。]
[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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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林鹿还有点低烧,管家又让他吃了两片退烧药,药里有安神成分,他躺在床上就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模模糊糊看见一个黑黢高大的影子。
落地窗足够大,照进来的月光足以把床上人勾勒的纤毫毕现。
林鹿怀里抱着被子,柔软的发丝散落在枕头上。依稀可见线条单薄的窄腰,鼻尖沁着细汗,仔细看,身体还在轻微颤抖,像被织罗在猎网里脆弱美丽,不断挣扎的猎物。
盛危手背浮起狰狞的青筋,阖上眼,他知道林鹿可不是什么脆弱美丽的猎物。
林鹿比谁都要阴险狡诈,诡计多端。
在回盛宅的路上他就在想怎么报复,直到亲眼见到人,前世种种宛如潮水海啸一般袭来,股东被分化导致股价跳水,集团分崩离析,一昔之间盛家如大厦倾颓,大规模工人失业流离失所,他背负巨额债务,被迫变卖家产身败名裂。
这一切都是因为林鹿。
林鹿、柏季言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盛危猛的睁开眼,松开牙关,隐约尝到嘴里咸腥的血气,看着床上的林鹿,视线落在那截纤细苍白的细颈上,还是克制不住心底翻涌的戾气。
这么细的颈子,不废吹灰之力就会折断吧。
盛危指骨微轻抽动,朝林鹿伸过去。
盛危手掌炙热滚烫,林鹿的皮肤却苍白冰凉,半梦半醒之间被烫了一下。
林鹿刚才又梦到了前世。
在治疗的后期,那时他瘫软在病床上,从细胞甚至到骨头缝都泛着疼痛,每天背后被冷汗浸得透湿,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半梦半醒间还以为来的是疗养院的按摩师傅,似乎又感受到了幻痛,缓慢蜷起了身体:“别弄了,我腿疼。”
嗓音轻柔沙哑,像是带了小钩子。
盛危一顿,神情晃了一瞬。
他猝然回想起前世林鹿最擅长左右逢源,和商界各大佬都交情匪浅,以为找到了原因。
冷笑一声,毫不留情把灯一开。
林鹿终于醒了。
纤长的眉头蹙起,他揉了揉眼,注意到床前身材挺拔的男人,男人肩宽健硕,眉目棱角分明,手臂肌肉线条极具张力,高定西装也遮不住浑身强势的凶戾。
林鹿脑海里忽然浮现一句话,猛兽披上西装,依旧是猛兽。
这么一想,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咳。”
盛危随手扯开领带,居高临下打量他,满眼凉薄凶狠: “想知道我会怎样待你么……”
高大挺拔身影笼罩下来,压迫感十足,盛危等着林鹿流露出一丝恐惧,他就能顺着林鹿脆弱的缝隙乘胜追击。
没想到林鹿神情自若,眼脸轻颤,他拿不准盛危是什么意思,干脆身子一歪,躺在床上摊开手,语调恹恹的:“咳咳,我身子骨弱受不住,你轻点。”
盛危:“???”
这是把他当成那些交情匪浅的大佬了?
盛危握紧拳头,咬紧牙关,语调冷的像结了冰:“别误会,我对你没兴趣。”
他和沉迷林鹿的那些人不同,他不会被林鹿蛊惑。
3. 第 3 章
林鹿微抬眼睑,若有所思瞥了盛危一眼。
上流圈子藏污纳垢,同性恋也不在少数,林海天说盛危是直男,他只信了一半,所以刚才试探一下,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那盛危指名要他是做什么?
换作上辈子的林鹿,少不得打起精神和盛危互打锋机,但现在半夜三更,他实在没那个精神头,恹恹打了哈欠:“知道了,早点睡觉吧。”
说完,小脸往被窝一埋。
盛危:“……”
这和当初他预想的实在差得多。
林鹿再阴险狡诈的一个人,寄人篱下心底也少不得要多几分惶惶,他大可以趁机找出对方的弱点予以报复。
但林鹿却处变不惊,一副回到自己家的模样,弄得他都觉得在这个时候把人叫醒很不人道了。
片刻后,林鹿听见门被重重地甩上,但没过多久门又开了。
林鹿勉强睁开眼,“还有什么事吗?”
盛危眉头一跳,沉声说:“你睡的,是我的床。”
林鹿当初就觉得这个房间风景太好,原来竟是主卧,看来误会盛危心怀不轨的不止他一个,管家估计也想歪了。
房间里空调的温度被他调的很低,林鹿又喜欢裸睡,稍坐起身,裸露的肩头便觉有些凉,又重新往被窝里缩了缩。
深灰色的被套将林鹿瘦削光滑的肩头衬得愈发白皙,亲眼看见这一幕,盛危脸色以肉眼可见的变黑。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林鹿手摸索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捞过来一看,“快三点了,隔壁房间估计没有收拾,咱们一起睡吧。”
他揉揉眼睫,“你不介意吧?”
一起睡吧?
他怎么能这么自然的做出这种提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主人。
盛危扯了下唇,“我介意什么?”
“是啊,床这么大。”林鹿点头。
盛危:“……”
连发了四天的低烧,林鹿本就孱弱的身体越发不支,见盛危同意了,他也就没再管,给盛危留足了空间,重新缩回被子里面睡了过去。
他一觉睡到大天亮,盛危却基本上是一夜未眠,他重生之后想过千百种折磨林鹿的方法,却没想到两人相见的第一晚就是睡在同一张大床上。
熬到早上五六点实在睡不着,他干脆从床上坐起来。
管家年纪大了,很早就晨起浇花,见盛危从楼上走下来,眼睑略带青黑,“先生回来了?您没睡好吗?”
盛危眸色深沉,语气平淡,“让许姨重新收拾一间空房给林鹿。”
管家愣了一下,这时才知道自己坏事了。
盛危一直不近女色,佣人私底下偶尔聊天时也会调侃盛危怕是近男色,他喝止过几回,却也不由心里犯嘀咕,林鹿又生的那么漂亮,他便误会了两人的关系。
惊觉办错事,管家面带愧疚,赶紧应道:“我马上就去。”
盛危“嗯”了声,扯了块毛巾搭在肩膀上,重新往楼上去,他打算告诉林鹿要睡去另一个房间睡。
林鹿已经醒了,正在换衣服,没注意到身后门被推开。
窗帘透进来几缕微熹的晨光,光边勾勒细腻光裸的脊柱线条,肩胛骨轻微起伏,单薄流畅的腰线没入一双腰窝,看在人眼里,叫人喉咙发痒。
见林鹿有要扭头的迹象,盛危猝然松手,门又合上了。
林鹿对盛危心情的波澜起伏一无所知,他换好衣服,穿上鞋子来到楼下餐厅。
厨房里佣人们正在忙碌,林鹿和他们打了声招呼,他不擅厨艺也就没有留在那里裹乱,捧了一杯热水来到客厅,正巧管家从楼上下来,他才想起昨天半夜的事,“盛哥回来了?我没有看到他的人?”
管家就引着他往后院走,“先生平时喜欢锻炼,这个点应该是在游泳。”
果不其然,一进后院就听见哗啦的水声,林鹿就站在廊下看盛危游泳。
其实比起游泳,盛危最喜欢的发泄方式是自由搏击,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股烦躁的火气在心里盘旋,搏击反而让火越烧越旺,他这才想起不怎么用的泳池。
一入水,这股火气就压下去了。
林鹿慵懒的眯起眼,抱着胳膊眺望这里,微风轻轻撩起额头柔软的发丝,昨天晚上灯光晦暗,他没能打好好打量盛危。
自己个头已不算矮,将近一米八,但盛危身高更为优越,至少高了他大半个头,昨晚他对盛危的印象就是西装革履的猛兽,现在一看更像了。
他想起曾听人说起过,盛危大学专业是体育,曾经是想为国争光,后来迫不得已才来接他爸的班。
晨光下的男人分水破浪,林鹿的视线落在他结实紧绷的腰腹上,看着看着他就怀疑以自己的眼光,之前为什么能看上柏季言。
盛危浮出水面,手掌把湿润的发丝捋到脑后,一眼就注意到站在那里等他的林鹿。
林鹿打招呼,“盛哥。”
盛危朝他走过来,一身精壮的肌肉,身材挺拔眉目深邃,水沿发梢落下,有种浓墨重彩的冲击力,林鹿有点不自然。
“嗯,”盛危嗓音低沉,捞了一条毛巾漫不经心的擦着,“为什么在那等我?”
林鹿说,“等盛哥吃早餐,客随主便。”
盛危挑眉嗤笑,“现在知道客随主便了,你昨晚那姿态可比我还像主人。”
林鹿弯唇,淡淡一笑,“那还不是盛哥让人觉得宾至如归吗?”
盛危瞥他,当初他听闻林鹿人缘遍布整个新京市,还以为是夸大其词,现在一瞧林鹿那张脸配合说出的话就是让人莫名觉得浑身舒坦,但是他不会被蒙蔽。
上楼换了身衣服,两人一同来到餐厅。
管家一面让佣人把早餐搬上桌子,一面瞧两人的表情,但林鹿天生唇边带笑,盛危一如既往面色冷硬,他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关上门,和佣人一起退出去了。
林鹿喝粥的动作斯文优雅,举手投足就像是用标尺量过,让看的人就觉得赏心悦目。
盛危哼笑一声,他最是不屑那些上流社会的规矩,个个瞧着人畜无害岁月静好,为了利益却能手足相残,抢的头破血流。
林鹿算是里面最会装的。
他迫不及待想撕开林鹿与世无争的伪装了。
林鹿正捧着海鲜粥喝,忽然餐厅门开了,进来的是一位西装笔挺的中年律师,把一纸合同放在面前:“林先生,这是盛总和令尊之前商议过的协议,请您过目。”
“林氏产业现在的情况不是一次注资就是有用的,林先生做客期间,盛总也会持续注资。”
林鹿垂眸看向合约,“每个月六千万?”
“嫌少?”盛危撩起眼皮,在支票簿上龙飞凤舞落笔,撕下扔到林鹿面前,“我给你凑个整。”
林鹿纤白的指尖轻叩桌面,这是他思考时的惯用动作。
他是个精于算计的商人,没人比他更知道等价交换的道理,拿了多少钱就得做多少事,盛危想要他留在盛宅。
那么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盛危目光在林鹿脸上扫视,别人或许会觉得拿了这么多钱,吃吃喝喝心满意足,但林鹿不同,恐怕没人比他更了解林鹿的野望雄心,林鹿渴望的是一家独大,乃至掌握整个新京市商业版图。
盛危前世的公司就是被他整垮的,重生后恨不得把林鹿扔到太平洋去喂鲨鱼,但这样的死法太便宜林鹿,他要林鹿体会野心粉碎的滋味,他要把林鹿扣在身边,让他眼睁睁看着所在意的毁于一旦。
盛危欣赏林鹿的表情,果不其然,林鹿皱眉,将支票推还到他面前。
盛危暗爽,“不愿意?”
林鹿点点头,又摇头:“支票太麻烦了,我希望这笔钱直接打到我卡上,包括合同里的钱。”
盛危:“……”
律师偷瞄一眼盛总,盛危牙根结实的磨了磨,“行。”
林鹿眉头瞬间松了,低下头继续喝粥,甚至眉梢还有一丝愉悦,毕竟谁会嫌白送的钱多呢?
他本就想离开林宅,盛危简直就像打瞌睡了送枕头,一张长期免费的饭票,他真是越看盛危越顺眼。
病恹恹的嘴唇都染上一丝薄红,映得林鹿秾丽的脸荡得人心弛神摇。
律师看了,都一时移不开眼。
盛危还不死心,“就这些?你没有别的什么要求?”
林鹿嘬着粥,睁大眼睛,“还能再提吗?”此时盛危在他眼里不仅是长期饭票,还是一个白送的冤大头。
盛危沉默。
一碗热粥下肚,浑身都暖融融的,林鹿张口就是:“床,要软要大。”
盛危:“……”
他简直要被气笑了。
但很快他的眼色就沉下来,不对,林鹿的反应不对,林鹿一向心机深沉狡猾,比狐狸还多十八个心眼,心甘情愿留下来怕是想趁机毁他事业。
不过无论这狐狸有什么阴谋,迟早会露出马脚,他也不急。
律师收拾离开后,餐厅又恢复了暗流涌动的平静,林鹿咬着水果馅的流心饺,想了想,还是打算为昨晚失礼道个歉,“昨夜……”
他刚起了个头,本就心情不畅的盛危脸直接黑了,放下手里叉子,“我是直的,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是之前管家误会了才会把你安排到我的房间,你不要把你对别人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
林鹿看着他,表情纵容,仿佛在看着一张可心的冤大头饭票。
他不知道盛危说的对别人的那一套是哪一套,但至少他看出来了,盛危铁直,等盛危话音一落,他就说:“你放心,我会让你保持纯洁无暇,绝对不会随便玷污你的清白。”
盛危:“……”
林鹿垂下眼眸,心里还有点可惜,他两世都没和人有过深度交流,这辈子想着还有两年,走之前还挺想体验一下的,盛危各方面条件都很好,可惜是直男。
正想着,喉咙里那股熟悉的痒意又上来了,林鹿想强忍住,但没能成功,还是捂唇咳嗽起来。
因为咳嗽的次数太多,嗓子就像刀割一样,林鹿刚有些血色的嘴唇又白了,之前盛粥的碗就搁在桌子边缘,被他失手打碎在地上。
“不好意思……”林鹿立即弯腰去拾。
盛危还没来及阻止他,林鹿就“嘶”的轻轻抽吸一声,盛危绕桌走过来,握住他的手,柔软白皙的掌心上割破了三寸长的豁口,血珠争先恐后的冒出来。
听见餐厅有东西打碎的声音,管家敲门进来,“先生,出什么事了?”
盛危握住林鹿手腕把人提起来,头也不回的吩咐,“去拿药箱。”
盛危之前在校队跌打受伤那是常有的事,家里早有准备,管家把药箱捧过来,盛危从酒精瓶里倒出酒精,用棉签蘸一些在伤口上消毒,涂上碘伏,动作娴熟。
管家瞧着林鹿就是养尊处优长大的,肤色很白,骨肉匀亭的手像瓷器一般无瑕。
而现在雪白的掌心一大滩鲜血淋漓,就衬得格外触目惊心。
林鹿怕疼,感受着掌心的刺痛,煞白的嘴唇愈加失了血色,他紧抿住唇才没发出声音。
盛危处理起来有条不紊,伤口流的血多,看上去一眼看上去很严重,其实并不深。
管家推了推老花镜,说:“还好破口不深,但短时间最好不碰水,保养的好应该是不会留疤的,碰水还容易感染发炎,洗漱洗澡都不方便……林小少爷要不还是别搬了,和先生住一起吧?”
盛危动作一顿,恍然大悟领会到林鹿的小心思。
林鹿果真心机深沉,对自己也够狠,为了留在他卧室里居然故意把自己弄伤,他倒要看看林鹿煞费苦心留在他的房间里到底有什么目的?什么时候露出狐狸尾巴。
“不用麻烦,我……”林鹿正准备回拒,他伤的是手又不是腿,完全可以单独住,盛危稍一挑唇,抬眼道:“那就先不搬了。”
见林鹿露出错愕的表情,盛危冷笑,心想:装什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4. 第 4 章
林鹿无辜回视。
头顶光晕映在那张略显的脸上,流露出几分纯然的无辜茫然看着他,而他掌心握住的手腕纤细脆弱,仿佛稍一施力就能折断,盛危皱了皱眉,这小狐狸还挺会装。
不过……
这样才有意思。
盛危哂笑一声,松开手掌起身。
外头传来敲门声,从玄关进来一位西装革履的大块头,论个头只比盛危稍矮一寸,打着板正的领带,如果不是对方夹着公文包,大多人第一眼都会把他错认成保镖,林鹿认得他,是盛危的特助,听说姓钱。
林鹿对他的印象是踏实耐劳,忠心耿耿。
他还曾经动过心思,通过猎头公司把对方挖过来。
但那都是前世的事情了,这一世他们应该是素不相识。
心绪百转千回,林鹿眼眸微弯,唇边含笑,“这位是……”
盛危眼皮掀了一下:“钱特助。”
钱特助礼貌伸出手:“林总,幸会。”
林鹿和他简单握了个手。
盛危一面查看行程,一面大跨步往外走。
钱特助也赶紧追过去,压低声音汇报:“盛总,检测报告已经出来了,好几项元素严重超标。”
盛危“嗯”了声似乎并不意外,牵起唇角,“很好,你去安排人找个机会……”
交谈声渐行渐远,后面的话林鹿就听不见了。
或许上辈子的他还有兴趣去一探究竟,但是这辈子他着实已经放下了,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探究这些事。
佣人打扫餐厅,管家问:“林先生,您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林鹿捂着唇,低低咳嗽几声,喃喃自语:“我能有什么安排呢。”
他曾经汲汲营营,为了往上爬可以说不择手段,每天的行程都安排的满满当当,现在一时闲下来,也没有什么行程要跑了,反倒觉得心底涌起股莫名的寂寞惆怅。
但选择来盛宅还是来对了的。
盛宅闹中取静风景优美,最让他满意的是和林家不同,没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人来串门。
林鹿本以为清闲下来的一天会过得很慢,但事实却恰恰和他以为的相反。
午觉睡醒,温暖的熹光洒满房间,搁在茶几上的手机振动。
“唔……”
太阳穴被震动声搅的突突直跳,林鹿慢吞吞摸索过去。
眯眼拿起来一看,以为是姜学文发来的短信,没想到是好友楼扬。
他相熟的朋友太多,但交心好友就楼扬一个,两人是发小,楼扬只比他大半岁,一直到高中两人都同校。
不过楼扬人如其名,生性张扬不羁,兴趣是摄影,喜欢热闹,也喜欢到处采风,偶尔才会回国。
[楼扬:你和柏季言怎么了?闹矛盾了?柏季言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说今天没在公司看到你,打你电话也不接,整个人都急疯了,在到处找你,你现在在哪儿呢?]
柏季言。
单看到这个名字,林鹿眉眼微耷,蹙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胃部生理性不适。
柏季言拥着和他容貌相似的小明星,肩膀贴肩膀,亲密无间的站在豪华红毯上接受祝福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林鹿揪了个抱枕抵住胃部,才觉得好受些,指尖在屏幕上轻敲:“我现在在盛危这里,柏季言的事你别管,他再找你,你不必理会他。”
[楼扬:???]
[楼扬:盛氏的盛危?哥哥才出门三个月,你怎么和他勾搭上了?那你和柏季言怎么了?分手了?]
[楼扬:快告诉我啊,急死了,好兄弟怎么能有秘密?]
楼扬什么都好,就是特别能唠叨,况且这件事解释起来也比较麻烦。
[鹿:事情比较复杂,等你回国再说。]
那头连一丝停顿都没有,立即回他。
[楼扬:等着,爷现在买机票。]
林鹿:“……”
楼扬行动力太强,他再敲字去联络对方,那头却没动静。
真买机票去了?
林鹿扶额,忽然想起什么,戳开电子日历扫了一眼。
今天是九月十八日,他记忆力向来不错,这个时间点,柏季言刚刚费尽心思低价拍下过一块地,有风声传出这里会被上头圈定为规划区,柏季言就计划把这块地转手高价卖出。
林鹿人脉极广,柏季言要转卖还等着他牵线,现在他忽然人间蒸发,也不怪柏季言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若换做是以前,林鹿肯定会尽心尽力操持,但现在——
呵,自个儿急去吧。
踩着太阳落山的点,别墅门口传来汽车的制动声。
林鹿下楼正巧和刚进玄关的人碰面。
他站在台阶上,视线正好和盛危平齐,“盛哥。”
盛危扫了一眼那张苍白尖巧的小脸,眉梢一挑,“不舒服?”
林鹿摇摇头,“还好。”
盛危也没多说什么:“到餐厅吃饭。”
他把搭在臂弯的外套,递给旁边佣人。
经过林鹿身边的时候,带来一阵冷冽干净的风。
或许因为最后时间是在疗养院病房度过,林鹿对气味尤其敏感。
作为新京市新贵,柏季言格外注重仪容仪表,西服体面精致,喷的香水在不同场合也很考究,但……盛危似乎没有这个习惯。
不过拿柏季言和盛危相较,也是抬举他了。
林鹿漫无边际的发散着思绪,慢腾腾往餐厅走。
不得不说许姨手艺真的不错,他甚至多喝了两碗奶油汤。
晚饭很快吃过,林鹿回到卧室,身后传来脚步声。
人闲下来就容易发懒犯困,他正打算洗漱睡觉,外套脱下来,还剩下一件贴身衬衣,手搭在衣领扣子上,余光看见盛危还站在门口。
视线对上,盛危一下就读懂了这个眼神。
意思是你确定不回避一下吗?
他靠着门框,手掌抄在口袋里,强调:“这是我的房间。”
林鹿轻眯了下眼。
他也没想和他一个房间,为什么不把他安排到次卧去呢?
但睡在哪个房间对他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差别,况且都是男人,脱了衣服又不会少块肉。
他收回视线,神态自若的继续解扣子。
林鹿身上穿的手工衬衫,上面的联排扣子细小精致,盛危原本以为他伤了右手,解个扣子肯定会折腾半晌,但没想到……
“你左手也很灵光?”
林鹿莞尔一笑:“我两只手都能用。”
盛危牵起唇角,没再多说什么。
上学时他曾听过一种说法,惯用右手的人左脑灵活,反之亦然,那么……两只手都用的惯的人,是不是也会比其他人聪明些?
林鹿站在花洒下,闭着眼,任凭水流淌过发梢,顺着脸颊冲刷下来。
他将手放在左胸,最贴近心脏的位置,上辈子他经常心脏病发作,所以偶尔摸一摸胸口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浴室里雾气弥漫,哗啦啦的水声很像他躺在病床上,听见暴雨冲刷在窗户上的声音。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站在顶峰,在商界呼风唤雨,无坚不摧,却依旧抵不过疾病,熬不过死亡。
那时他除了躺在病床上,哪也去不了,偶尔会想起柏季言曾经和他的约定。
在一座热带风情的海岛,吹着湿热的海风,在暴雨来临的时候,盖一个属于他们的小屋躲进去。
他把所有的算计猜忌都留给了外人,一厢情愿的,毫不吝啬的去信赖身边的人,也就从来没能看清周围人的真心,最终落得那样的下场。
果然就像从前老师说的,所有感情都要有所保留,才能足够理智。
林海天、柏季言……
上一世他能把他们拉拔到难以企及的高度,重活过来他也能让他们坠入深渊。
林鹿伸手抹开镜子上氤氲的水雾,发出一声低喃:“毁也要在毁在我手里。”
·
从浴室里出来后,林鹿发现卧室又多了一张床,好在卧室面积开阔,两张床并排放着也不显拥挤。
盛危换了身浴袍,手里握了份文件在看,听见动静,漫不经心问:“洗澡的时候方便吗?”
“方便,”林鹿轻抿了下唇,“就是……”
盛危抬眉。
“就是什么?”
“就是原来盛哥衣服上的味道是沐浴露的味道。”林鹿扬起还潮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笑笑,“很好闻。”
湿润柔软的发丝贴伏在耳侧,热气将苍白小巧的脸蒸出薄红,盛危视线掠过他的脸,本想说的话咽回喉咙:“你用过了?”
林鹿心情不错:“嗯,你闻得到吗?现在我身上和你是一个味道。”
盛危:“……”
原本共用一个浴室,用同一款沐浴露,本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但经过林鹿一点明,由于主卧两张床并排放着,林鹿必定要经过他的身边,离得一近,林鹿身上淡淡的香味如同冲破了某种防线格外突出,混合着水雾就像故意往他鼻尖上窜,刺激着他的神经。
这间主卧还是太挤了。
盛危眉眼压了压。
等到浴室的水汽散的差不多,盛危才进去冲澡。
林鹿本不是那么容易累的人,以前为了奔波出差,接连三四天不睡觉都能顶的住,但现在没有了奔头,反而从骨头缝里都泛出疲惫和倦意。
浴室里微弱的光线透过地面的间隙照进来,林鹿望着那道朦胧的光,不知不觉入了梦乡。
他很少做梦,也总是眠浅,但最近他总是睡得很沉。
半梦半醒间,他被胃部一阵熟悉的隐痛惊醒。
林鹿神情恍恍惚惚,只觉得手脚发凉,胃部钝痛的突突直跳。
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老胃病又犯了。
他从小就是玻璃身子玻璃胃,但凡喝点凉水,或者稍微有点贪食都会胃疼的厉害。
林鹿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尤嗜甜食,今天晚餐那碗奶油汤味道太好了,他忍不住多盛了两碗,还是贪嘴了。
“周伯,帮我拿点药……”话一出口,林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林宅。
周伯也不在他身边。
算了吧,比起之前的几次,这回总归疼的并不那么厉害,早晨手上的伤就是盛危处理的,他也不想再去麻烦盛危,忍个两个小时也就过去了。
林鹿背后冷汗直冒,手脚涔涔冰凉,恍惚中抱着被子蜷的更紧了些。
那碗奶油汤果然还是不该多喝的。
盛危睡得也不安生,半夜他总能听见小猫一样的哼叫。
迷迷糊糊他以为是院子里来了猫崽,但搓了把脸再听,那声音虽然很轻微,但分明是从很近的地方发出来的。
盛危一下清醒了。
……这声音是林鹿?
盛危眼皮猛的跳了一下,他又仔细听了听,已经能辨认出声源是林鹿发出来的。
确认之后,他的脑海里就像有一只原本风平浪静的小船骤然触礁抛锚,海风咆哮,一个大浪打过来,重重把平稳行驶的小船敲碎在暗礁上。
拍碎之后,只剩下一片留白。
林鹿在做什么?
不,应该说他在他床上做什么!?
这腔调似乎是刻意压低过了,如果不仔细辨听甚至会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或许是挨得太近,微小的声音也变得极为清晰。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那个喘息声逐渐平缓,呼吸慢慢放轻,盛危又躺了好一会儿,才睡过去。
清醒时的最后一个念头,这个主卧果然还是太挤了!
5. 第 5 章
翌日,林鹿睁开眼,房间里只剩下他自己。
搁在床上的手机“嗡嗡”震了一声,林鹿只好打消再睡个回笼觉的想法,摸索着拿起来。
屏幕一亮,是楼扬发来的语音。
楼扬的嗓音很有特色,因为他跑的地方多,每到一个地方,说话居然就会掺杂当地的口音,好在林鹿早就习惯了。
“鹿鹿啊,几内亚飞机停飞,等哥转车去别的地方买机票,你等着哥啊~”
“对了,柏季言昨晚又联系我了,好像工作上出了什么事,我这里信号时有时无,断断续续的也没听清,不过我们鹿鹿不想理他,哥也把他拉黑了。”
林鹿边洗漱,边听语音,洗了把脸之后,回道:[拉得好。]
[楼扬:看来你们是真没可能了?]
[鹿:小狐狸点头.jpg]
[楼扬:别难过,等哥哥回国把宽阔的肩膀借给你。]
林鹿指尖微顿,楼扬安慰他别难过,但他其实心里没那么难过。
当初知道这件事,也是懊悔自己识人不清更多。
林鹿发了个小狐狸拍头的表情包回去。
楼扬半天没回,应该是又没信号了。
林鹿走到阳台吹了会儿风,九月的风不湿不燥,就着和煦的阳光吹拂在身上,让人心情都好了不少。
林宅栽的树是法国梧桐,在他小的时候还是大腿粗细,等到他成年后,这些法国梧桐都有一人合抱粗,参天蔽日的,遮住了远处的风景。
盛家别墅就截然不同,能看到近处的松树,也能看到远处的湖泊,视野开阔天高静远。
在阳台站了会儿,林鹿收起手机,到衣帽间换衣服。
盛危晨练后照例去冲了个澡,浴室紧挨衣帽间旁边,他将白毛巾搭上肩膀,拉开门把,见林鹿迎面走来。
林鹿低着头,不知在惦记什么,眉眼柔软的发梢悄然垂下,衬得颈项肤色冷白脆弱,手指藏在略长的袖子里,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没有扣,依稀能看出锁骨清瘦的轮廓。
盛危没有避让,林鹿就撞了上来。
“唔。”
扑面而来的温热的水汽和熟悉的味道猝然充盈了整个感官,林鹿脑海顿时一嗡。
撞到的是胸口,力道小的可以忽略不计,细碎的发梢掠过的胸膛,有种莫名的痒意。
不过距离近了,他微低下头就能从林鹿微微敞开的领口看见脊椎轮廓,皮肤苍白的甚至找不到一丝毛细血管。
盛危目光沉沉,伸手把人稳住,“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
林鹿在想着搅黄柏季言的转卖,毕竟那块地现在炙手可热,就算没有他牵线,想要买地的人也不计其数。
他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方法。
但他满腹的阴谋诡计,都被这一撞撞到了九霄云外。
他穿着整齐,盛危却仅在腰上围了条浴巾,盛危个头很高,单搁那一站,优越的身高就能带来十足的压迫感。
盛危正举着手臂擦头发,肌肉分明的腰腹就在他面前晃动,眉眼冷峻深邃,低头看着他。
林鹿面露笑意,“盛哥早。”
盛危抬手将湿漉额发捋到脑后,没有放过之前的话题,“你刚才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林鹿自然笑道,“就是睡的太好了,所以早上起床有点迷糊。”
这话一出,盛危擦头的动作顿了顿,表情有些危险,他有连着两天没睡一个好觉,林鹿提这一茬是故意的吗?
还有昨晚……
“你晚上有学猫叫的习惯吗?”
林鹿:“?”
这是什么问题?
他眨了下眼,流露出几分茫然,“应该没有。”
那昨晚林鹿窝在他床上做什么呢?
盛危没再追问,随手把毛巾抛进脏衣篓,套上衬衫,纯黑衬衫覆盖在脊背上,勾勒出分明的线条,“下楼吃早餐。”
林鹿望着那道背影,舌尖轻扫过苍白冰凉的嘴唇。
餐厅有一个四十多英寸的壁挂大屏幕,林鹿刚进餐厅,就听见电视里传来新闻播报员的声音。
许姨为他拉开座椅,林鹿笑了笑,“谢谢许姨。”
这孩子生的好看,笑起来也让人赏心悦目,许姨甚至恍惚了下,下意识也回了个笑。
早餐一如既往的丰盛,林鹿对烤的恰到好处的草莓酱奶酪羊角包格外钟意。
但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吃药的原因,他的胃部还有一点隐隐作痛,他将手掌作拳抵在腹部,慢吞吞吃了两口,就轻轻搁下了刀叉。
盛危说,“不合胃口?”
林鹿摇头,嗓音绵软无力:“难受……吃不下。”
“哪里不舒服?”
林鹿脸色无精打采:“老毛病了,不是什么大事。”
见盛危这个点还在餐厅,就问:“盛哥今天不去公司?”
盛危挑了下眉,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今天有更有重要的事。”
“是什么事?”
盛危往后一靠,沙发周围内陷下去,他金刀大马翘起腿,拍了拍沙发旁边空着的位置,“坐过来。”
林鹿用纸巾擦了擦唇,走过去,刚刚坐下来,一条结实的胳膊就搭在他的肩膀上,让他身体正面对着电视屏。
“……盛哥?”
“急什么?”盛危嗓子低沉,沙哑的笑,“要到了。”
“好好看着。”
“…据最新消息,位于宁江区牛首山旁隶属于双木的标地污染指数超标,此地将无法用于商用及民用开发…更多商业新闻…本台记者报道…”
双木就是柏季言和林鹿一手成立的公司。
林鹿僵在当场,怔怔看着屏幕。
“这块地片是柏季言之前费尽心思拍下来的吧?最近有风声说这块地方会被圈为发展区,他正准备高价出手吧?”
林鹿肩膀微微颤抖。
“就是不知道一块污染超标的地还有没有人要呢?”
“怕是要砸手里了吧?”
这块地皮污染超标是林鹿没想到的,上一世被转手后他就再没去关注过。
盛危也是在公司垮了之后,卯足了劲深挖所有和双木有关的事情,才发现这件事。
双木崛起是有迹可循的,林鹿与新京市众多业内大佬交情匪浅,消息灵通。
在这块地皮低价的时候买入,然后在它被划为商圈之后高价卖出。
利用赚到的这一大笔钱,双木又拍下了一块地,用来开发高级住宅,赢利的钱又投入双木的主业,就是智能汽车开发。
雪球越滚越大,双木最终成长为的庞然大物。
而在这背后规划运作的,就是林鹿。
“柏季言怕是要气的肺都炸了吧?”
盛危扯唇嗤笑,余光去看林鹿的反应,林鹿对柏季言有多尽心尽力没人比他更清楚。
林鹿可别气得当场晕过去。
林鹿是要晕过去了,却是乐晕过去。
没想到还没等到想出一劳永逸的方法,居然已经有人替他解决了。
他只觉得原本隐隐作痛的胃都不疼了,连苍白的脸蛋都浮起一丝红晕。
整个人就像容光焕发一样。
这变化让盛危忽视都没法忽视:“……嗯?”
林鹿立马又装,迅速收敛愉悦的神态,恢复成病恹恹的模样,背脊向下弯了弯,眉皱起,把拳头重新抵上腹部,牙尖紧咬住苍白的唇,嗓音断断续续:“哎哟,我难受…这个事难道是你做的?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盛危盯着林鹿颈后那片苍白的皮肤,心里只觉畅快,“怎么,这就叫狠心?那更值得期待的还在后面呢。”
林鹿,这只是开端。
你所在意的一切我都要摧毁,你可要拖着你的病体好好承受住!
林鹿一边轻喘,一边思索,他似乎终于明白盛危的意图了。
盛危想报复他。
他想把自己控制在这里,然后摧毁双木,摧毁柏季言。
虽然暂时不知道原因,不过这简直是瞌睡送枕头,他不介意好好利用一番。
客厅一片寂静。
林鹿纤白的指骨抵在胃部,单薄的肩膀轻颤,像是猝不及防受到了打击,动了动唇,喃喃:“不过幸好你还没有给银行施压,我相信季言通过贷款还是能解决这件事的。”
话刚出口,他就立即捂住嘴巴,像是忽然反应过自己失言了。
盛危还是听清了他说的话,又笑了,“你倒是提醒了我。”
可不就是在提醒你?
林鹿愉悦的情绪在唇角一闪而逝,就又耷拉眼皮,似乎再也在这里呆不下去,脸色虚弱苍白,捂着胃,摇摇欲坠站起来,绕开盛危的长腿往外走,盛危却拦住他,“等等。”
“你还要做什么?”
盛危捏住他尖巧的下巴,挑眉哼笑一声。
“不叫盛哥了?”
林鹿回视他。
视线相触,林鹿睫毛颤动,喉结下滑,齿尖在唇瓣留一层浅浅的痕迹。
吊盏璀璨的光映在柘白的脸上,肤下蛰伏的黛青纤细脉络让人浮想联篇,那双近在咫尺的眸子波光璀璨,任谁来看着,都觉得心神摇曳。
盛危都难得思绪一晃,只觉指腹莫名发热,如同烫手一般松开了林鹿。
这小狐狸脸当真招摇。
若不是在林鹿的手里栽过大跟头,恐怕他也会轻易被这浅薄的外表所蒙蔽。
这时,传来两声敲门声。
“进。”
管家推门走进来,客厅微妙的气氛散的一干二净。
“先生,林老先生将请帖送来了。”
林老先生就是林海天,后日是他五十五寿辰。
因林氏集团最近深陷风波,林海天这才决定大操大办,办个风光的寿宴冲冲晦气。
“搁那吧。”
管家欠身将请帖放在矫几上,几名佣人走过来收拾餐桌。
“等等,”林鹿腼腆出声:“那碟羊角包可以先放着吗?我现在胃口还不错。”
盛危:“?”
刚才说难受吃不下去的是谁?
6. 第 6 章
盛危看着林鹿斯文却一点也不慢的炫完了一整碟羊角包。
羊角包里填满了果酱,大多数人吃起来肯定沾抹的到处都是,但林鹿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咀嚼也不会发出一丝声音,就连嘴角和指尖都是干干净净。
这两天他也见过林鹿用餐,就跟那小猫舔食似的,三餐吃的还没他一顿多。
他头一次见林鹿胃口这么好。
但一次性吃那么多羊角包不腻吗?
还是真的有那么好吃?
等到林鹿端着一杯甜奶喝,他开口了:“这份请帖,你怎么想?”
林鹿心满意足摸了摸肚子,歪着脑袋重复:“我怎么想?”
盛危抬眸看他,皮笑肉不笑:“这份请柬邀请的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到场。”
林海天的用意再明显不过。
两人同时出席会带来不小的话题,向外界传递两家关系不错的信息,对于现在身处泥沼的林海天至关重要。
“……盛哥,”林鹿和他对视几秒,眨眼一笑:“我们会一起去的吧?”
“不巧,”盛危也笑,“那天我有个合作要谈,恐怕腾不出时间。”
林鹿嘴角翘起,又快速下拉:“可是我不小心听见钱特助汇报行程,那天没有合作要谈。”
“巧了,现在有了。”
林鹿眼睫微颤,委屈的抿了抿唇:“那我一个人……”
“你还没有搞清楚你的立场,”盛危打断他,将请帖随意甩到一旁,道:“你现在在这里‘做客’,我还没准备放你回去。”
就等这句话了。
巧了不是,他本来也没想去,给林海天做脸美的他了,有这功夫多睡个懒觉,他不香吗?
林鹿得尝所愿,表情却像受到了打击,手微一抖,玻璃杯摔在地上“噼里啪啦”碎了满地。
盛危心情愉悦。
他刻意把事情推到下午,就是为了欣赏林鹿如今的姿态。
既欣赏过了他也没必要留下来,该回公司处理堆积的议案。
他起身,吩咐管家:“地上碎片清扫干净。”
管家:“是,先生。”
盛危没再逗留,钱特助早就在门口候着,两人转身便去公司了。
盛危人一走,寂静无声的客厅气氛终于开始流动。
佣人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干活,管家欲言又止,还是开口:“林先生,先生的话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先生他平时不会这样,许是心情不好。”
“我可能哪里得罪了盛哥吧,”林鹿肩头微塌,睫毛颤动,轻声一笑。
看着林鹿没什么血色的脸色,管家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清楚林鹿和先生之间有什么过节,但林鹿现在毕竟是家里的客人。
况且这一周时间也让他看出来林鹿绝对没有坏心眼,又是个玻璃娃娃,病弱,纤细,让他难免多了些怜惜之意。
林鹿强忍着咳嗽,站起身,摇摇晃晃的,管家忍不住上前扶了一把。
“抱歉……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林鹿垂着眼。
管家只好松开手。
林鹿慢吞吞往楼上走,他身形纤瘦,码数略大的纯色针织衫套在身上,空荡荡的,露出一截白净笔直的小腿。
管家轻叹口气,即使从小看着先生长大,他也对先生这次的做法颇不赞同。
将林鹿送到卧室,管家给他倒了杯温开水,
林鹿抱紧膝盖,坐在床边,声音很轻,“谢谢。”
管家朝他笑了笑,为他调好室内温度,才体贴的关上门。
晨风拂动纱帘,和煦的阳光为室内的家具镀上一层金边,门一关,林鹿就按着床沿笑起来。
一大早上能得两个好消息,让他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就连折腾了他一个晚上的老胃病都消停了。
等他笑够了,才注意到手机接到了林海天连着发来了几条信息,无一例外都是嘱咐让他一定要把盛危带去参加他的寿宴。
林鹿唇线微弯,眼神冰凉,动了动手指,回了一个好。
他了解林海天。
林海天和柏季言一样,都特别喜欢宣扬自己,有三分的功绩就要吹成十分。
寿宴也是一样,得了他的保证,林海天肯定转头就会把盛危会出席他寿宴的消息广而告之。
可想而知盛危最后缺席,他会丢脸成什么样子。
傍晚,日落西沉。
盛危的车停在了别墅外围。
制动后盛危从后座下来,随手把西装外套递给佣人,视线扫了眼客厅,“他呢?”
许姨把外套拿去挂起来,管家说:“林先生今天一直都在房间里,没有出来过。”
盛危挑眉,“一整天?”
管家踌躇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您和林先生……以我的身份本来没有资格说,但林先生身子骨本来就不好,这样子,我还怪心疼的。”
许姨也附和两句。
“这件事不必多说,”盛危眼神打断他的话,整了整袖口往楼上走:“我去看看他。”
盛危单手松开领带,敲敲门。
轻轻一碰才发现门根本没关,他推门走进去。
室内灯光昏暗,盛危扫了眼浴室,里面灯是关着的,也没有水声,床上也没有人。
直到他走到阳台,脚步微顿。
月牙型的吊椅,他不记得他原来阳台有这个东西,应该是从别的房间搬来的。
林鹿左手握着手机,包着纱布的右手怀抱一只毛茸茸的抱枕,曲着腿睡着了,细碎的发丝落在柔软的面料上,纯色针织衫卷到小腹,一截单薄纤细的腰,皮肤比象牙还要白。
听闻脚步声,林鹿睫毛轻颤,慢慢睁开眼睛,晨昏的光映在眼底,有种不可方物的璀璨。
盛危俯身下来,从上方的角度能轻易看清雪白的颈窝,领口露出一截锁骨轮廓。
林鹿迷茫失焦的视线重新汇聚,他听见盛危低沉的声音:“林鹿,还真不能小瞧你,半点都不能掉以轻心。”
“连管家刚才都在为你说话。”
“这才几天功夫,你可真有本事。”
林鹿微仰起脸,眼尾耷下,无辜又纯然的眼神,让人根本不忍心说任何重话,更不会升起怀疑他的心。
盛危凑到他耳边,低声咬牙切齿:“真是一头擅长蛊惑人心的小狐狸。”
“只可惜,我不会被蒙蔽的。”
·
林氏集团受到牵连深陷泥潭的消息早在新京市不胫而走。
此时林董大摆寿宴,不仅特意宴请主流新闻媒体,还放话出来盛氏集团新掌门人盛危也将出席他的寿宴,两家是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观望。
然而林董言之凿凿,寿宴当天盛危却并未到场,就连独子林鹿也没有露面,这让他之前的信誓旦旦顿时成了笑话。
后来新闻媒体报道,这场筹备了半个月的寿宴只进行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匆匆落幕。
林鹿慵懒的靠在沙发上,指间上下划拉手机屏幕,津津有味翻看有关新闻报导。
这些天他从未有过的清闲,整天躺着就能看到这么多好消息。
他上翘的嘴角在余光瞥见西装革履的男人从电梯走出来时,才勉强压下去。
“换身衣服,”盛危看向林鹿:扯了扯领带,“跟我出去一趟。”
林鹿思索盛危要带他去哪里,在换衣服的时候方才想到,今天是地区规划会展的最后一天。
这是他第一次来别墅的地下车库,车库的面积比他想象的还要宽阔。
林宅车库只有形形色色的商务车,而这里除了商务车,剩下的全都是各大厂牌的订制超跑,放眼望去让人眼花缭乱。
林鹿对盛危的爱好也略有耳闻,只精略扫了一眼,就跟着盛危坐进豪华商务车。
半个小时,车下了高架,驶入新京市国贸商厦停车场。
地区规划会展就在这里举办。
规划局会在这里公开即将招标开发的地皮,柏季言手上那块宁江区牛首山附近的地皮原本也列入其中,但现在已经被撤了下去,在规划地图上变成灰色。
这意味着弃置,淘汰。
想必盛危带他来,就是想让他看这个。
会展进入尾声,大厅人丁寥寥,冷气飕飕吹拂后背,林鹿难耐的轻咳:“咳,那块地已经废了,我早就知道了,所以你还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盛危把印有一张纪录地皮信息的详表扔到他面前,“这可是只有在这里才能看的东西,”他手往兜里一插,“据专家对污染指数评估,保守估计该土地至少十到二十年后才可以投入建设。”
“你说,双木能不能存活十年呢?”
十年。
林鹿眸色浓深,周围明亮的感应灯投入的光刺进他的瞳仁,他却没什么反应,只舔了舔苍白的嘴唇。
他最多只有两年时间,这还是前世积极治疗的结果,这一世他放弃用药,估摸连两年都撑不到。
从会展出来天色已晚,盛危打了电话告之管家他们不回别墅吃晚餐,带林鹿走进附近桦南街颇有名气的壹号公馆。
桦南街从南到北整个街区都是当年民末时期的遗留下来的建筑,寸土寸金,壹号公馆也保留了当年的装修建构。
多数人都是看中壹号公馆的私密性,林鹿谈合作偶尔会和人约在这里。
迈进门就有专人为他们引入内厅。
比起林鹿倾向于私密性好的包厢,盛危更喜欢热闹的顶层大厅。
他们到的时候,上面已经坐满了衣着考究的客人。
“照以前的上。”菜谱在盛危手里打了转,又合上递还回去。
侍者征询林鹿,林鹿弯唇:“劳驾,我也和他一样。”
等侍者应声离开,盛危慢悠悠抱着手臂,笑了:“我点的你可吃不惯。”
林鹿眉心一跳。
盛危又唤来服务生,“多加壶凉水。”
很快,两份一模一样的菜品被端上来。
林鹿总算知道盛危为什么说他会吃不惯,放眼望去一片喜庆的红彤彤。
其实他完全可以重新点一份菜品,但他坐在这里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
或许是因为油然而生的好奇心,好奇盛危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口味,亦或许是想试试从未接触过的刺激的味道。
头顶灯盏的光明晃晃坠入盘中,将那片刺目的红映的过于耀眼。
林鹿夹了一筷放进嘴里,冲人的辣味瞬间从舌苔一直蔓延到喉咙,他凭借刻入骨子里的教养才没当场吐出来。
一盏凉水被他头一仰喝了个光。
盛危挑眉,悠哉悠哉的看着他。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不红的菜品,除了炒肉片里面就是一种卖相普通黑红色的小果子,结果刚入口,就像一团烛烟呛进嗓子里。
见林鹿咳的眼眶发红,盛危哼笑一声,夹起那枚黑红果子鼓起腮帮咀嚼,眉头都没皱一下:“这是椒王,这桌上所有辣椒里,这是最辣的。”
“当。”
餐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抱歉,”林鹿眼眶润红,捂唇起身说,“我去下洗手间。”
……
洗手间宽敞明亮,豪华复古的水晶吊灯投下光落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上。
林鹿双手撑在大理石洗手台上,脊背微弓,咳的上气不接下气,抬起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竟连鬓角都浮出虚汗。
他刚才几乎以为自己的嗓子要灼烧冒烟了。
掬了一捧冷水洗了把脸,这才觉得好受些,抽出纸巾擦拭脸上的水珠,刚走出洗手间,忽然听见一个压抑怒意的声音:“林鹿。”
擦拭的动作顿住,迎面走来的是一位保养得当的中年男人。
那张英俊斯文的脸,就算上了年纪,也不过是眼角多了几道鱼尾纹,然而阴翳的表情却像给这张脸蒙上一层铅灰。
“爸?”
7. 第 7 章
林鹿神情一恍,算起来他也有很久没见过林海天。
上一世他没让林海天操什么心,凭一己之力将林氏捧到顶峰,后来他病重,到头来这颗果实便宜了他那个私生子哥哥。林海天牵着林轩澈出席某个盛大开幕式,红光满面,逢人就向别人介绍自己的好儿子林轩澈。
而他躺上病床之后,林海天一次都没来看过他。
重生后他第一时间去疗养院看了母亲,接着就被送到盛家,根本没机会和林海天碰面。
所以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从新闻媒体上看到那时的林海天春风得意,比现在要年轻的多。
看来这些日子林氏的麻烦,让他吃了不少苦,都没空保养自己了。
林鹿得强忍着才没笑出声。
“鹿鹿,你怎么不接电话呀?这些天你爸一直在联络你。”
林鹿寻声望去,才注意到林海天手臂还挽着一位藕色鱼尾裙的女人,即便上了岁月,却留给她的是玉润柔美的气质,恰到好处的妆容,不显得寡淡也不显得媚俗。
林鹿弯起唇角,打招呼:“萱姨。”
萱姨陪在林海天身边有近六七年了,一直担任林海天的私人秘书,照顾林海天日常起居,陪他出差应酬,在必要场合充当女伴的角色。
上一世他们在林鹿面前一直保持着分寸和距离,林鹿也从未怀疑过。
直到林轩澈回国,林鹿病倒,才知道这萱姨和林海天是青梅竹马,林轩澈正是萱姨的儿子。
“你好意思叫我爸吗?”
“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林海天脸色难看,质问道:“怎么没有把盛危带来寿宴?”
林海天额头青筋快跳起,胸口呼哧呼哧的,萱姨边帮他顺气,边轻言细语:“鹿鹿,林氏将来也是由你继承的,这次林氏成了个笑话,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虽然没人敢当面非议,但背后议论肯定是少不了的。
林海天这一遭丢了个大丑,免不了成为新京市上层圈茶余饭后的笑料。
尤其林海天这一辈子最在乎的,就是面儿。
萱姨这句话是故意往林海天心里戳,果然林海天气的嘴皮子都开始抖。
走廊旁边有扇窗户,林鹿走过去把窗户打开散了散狐狸的骚臭气,点头认同,“萱姨说的不错。”
接着又说出下半句,“林氏合该是我继承的。”
萱姨表情一顿,脸上笑容也稍微凝了一瞬,才恢复如常,她自然的绕过这句话:“你说你闹这么一出,本身咱们林氏现在就自顾不暇,你爸又丢了个大脸,哪好意思出现在公开场合?”
“不错,萱姨真是句句都说到我心坎里。”
林鹿背靠着窗台,指尖敲了敲大理石台面,笑的和蔼可亲:“不如我们直接去盛危面前质问他为什么不来?当面讨个说法!明明已经收到了请帖,还故意不来,这是故意下我们林氏的脸啊!”
此话一出,萱姨笑僵在脸上,林海天面上也挂不住。
要说盛氏集团大楼也是新京市地标建筑,林海天真想要个说法不会找不到门朝哪开,但他没这脸。
盛危是小辈,要林海天这么一个要面子的人去质问小辈为什么不来参加他的寿宴,他面子上过不去,何况若是一个弄不好撕破了脸,林氏还指望着谁能搭把手?
林海天脸皮子绷的紫红,半天没说出话来,还是萱姨先开口:“盛家与我们一直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会忽然做出这种事情,鹿鹿,难道你在哪里得罪了盛危?”
“我的确得罪了他。”林鹿眼皮轻垂。
没等林海天发作,他又接着说:“不过这都是为了林氏。”
“爸难道不想知道盛危为什么没去寿宴吗?因为那天恰好是盛危初恋情人的忌日。”
林海天:“……”
寿宴和忌日撞在一起也是晦气,但他也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爸有所不知,”林鹿轻叹口气,“盛危脾气暴躁,尤其是忌日那天不知道摔了多少东西,我为了劝他去参加寿宴不停的说好话,为了弄清楚原因,连手都划伤了。”他无辜地举起包扎纱布的右手。
萱姨维持很好的表情有一瞬间崎岖。
林海天的目光落在那道纱布上,已是信了林鹿的话。
林氏出问题对林鹿也没好处,何况就算是提前做戏,林鹿也没法预料他们什么时候碰面。
林海天调整了下情绪,语气终于缓和下来,“鹿鹿,这次是爸勉强你了,这事也不能怨你,你也尽力了。”
“不过到底是得罪盛危了,”林鹿垂了眸,迟疑说:“我想买些东西给他赔礼,爸您看……”
“你做的对。”
林海天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肉痛,拍了拍他的肩膀:“爸转头就让助理给你转账。”
萱姨趁机会调整面部表情,梨花带雨的走过来捧起他的手,“我们也知道鹿鹿在那里不容易,有难处的话也该早点告诉我们,阿姨刚才心急语气重了些,你千万别往心里去,阿姨也是看着你长大的,看你伤成这样阿姨心也难受。”
难受?
林鹿差点笑出来,既然难受,刚才这两个人居然没有一个主动开口问他。
“萱姨。”
林鹿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凑近些,脸上的笑容病弱无辜,在她耳边呢喃的声音却冰彻入骨:“林氏将来是我的。”
“您刚才说的话可要记住了,以后我要抽查的。”
萱姨刚酝酿好的眼泪还挂在脸上,身子却怔住不动了。
林鹿松了松领带,手揣在兜里,冷淡的看着林海天两人身影消失在走廊。
……
站在窗口吹了吹风,他往回走。
“林总?”身边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
前脚刚送走两个晦气的,清静还没两分钟又来一个。
林鹿寻声望去,戴眼镜的男人正一脸欣喜看过来。
从走廊那头小跑到林鹿面前,握住他的手,殷切晃了晃:“是林总吧,没想到在这里碰到您。”
眼镜男是双木股东之一,是姓王还是姓李?
但林鹿现在半点也不想和双木扯上关系,卸任辞职信早在他住进盛家的时候就通过邮件发给了柏季言。
现在眼镜男还叫他林总,难道柏季言没有把他辞职的事情公布出去?
“您最近怎么没来公司呀?没您坐镇双木都乱套了,柏总到处都在找您呢……”
“您听说了吗?上回您坚持要和合作很久的那个渠道商解除合作关系,前不久那个渠道出事进去了,连带着抓了一票人。您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眼镜男絮絮叨叨半晌,忽然拐角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盛危先是瞥了眼林鹿,目光落在眼镜男抓着林鹿的手上。
“我还以为你偷跑了。”
“怎么会呢?”林鹿终于抽出手,把手里废纸巾随意丢进垃圾桶。
眼镜男打住了话头,疑惑道:“这位是……”
盛危执掌盛氏集团没过多久,认识他的人并不多,何况盛危只不过是双木集团的一个小股东,没见过盛危也实属正常。
林鹿介绍:“他是和我一块儿来的……”
“盛危,”盛危打断他的话,慢步走过来,却莫名让眼镜男感受到了莫名的压迫感。
“你刚才抓着他的手做什么?”
眼镜男没和气场这么足的人打过交道,掏出手帕擦擦额头上的汗,下意识回答了他的话:“我想让林总回双木。”
“林总?”盛危手揣在口袋里,扬了扬下巴:“那你怕是认错人了。”
“不可能!”眼镜男否认。
“总之这里没有你要找的林总。”盛危嗓音不耐,也懒的管他什么反应,揽住林鹿的肩膀把人拽出走廊。
来到无人处,林鹿侧了下头,忍不住问:“盛哥平时都是这么随心所欲的吗?”
林鹿从小接受精英教育,里面的处事之道就是审时度势人情世故,他最擅长左右逢源,只要他愿意,能让所有和他相处的人都感受到温暖如春。
他是头一回遇到像盛危这样张狂,或者说随心所欲的人。
盛危睨他一眼,反问,“你难道就想被他抓着手,听他絮絮叨叨?”
他生性叛逆,最讨厌和人慢吞吞打太极,也不耐去应付他厌烦的人,这个性子两辈子都没什么变化。
哦,或许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林鹿。
林鹿笑笑,“碰碰嘴皮子就能少走些弯路,难道不是好事吗?”
上一世做到了面面俱到,在那个圈子里如鱼得水,现在却也没这个必要了,懒得再做面子工作,去搭理那些人。
盛危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长袖善舞的人活的太累。”
林鹿歪头看他,眼尾无辜下拉:“但我从前就是这么活的。”
盛危低头瞥他,还没来及说话,林鹿就凑近,在他耳边语气软绵绵的说:“现在我是盛哥的人,难道不是盛哥的福气吗?”
说完,林鹿就慢吞吞越过他往前走。
盛危定住脚步,耳边还缠绕着林鹿的吐息。
他眉峰冷淡,半晌嗤笑,“我的人?真敢说啊……”
回到之前的位置上,盛危早就吃好了,林鹿只动了几筷子,大多菜品都没动过。
随意应付了几口,林鹿实在不想在这里多待,起身,“回去吧。”
盛危掀了掀眼皮,扫了一圈残存的菜品,“你是真的一点辣都吃不了。”
林鹿摸了摸肚子,表情惆怅:“……今天已经算是挑战极限了。”
盛危扯了扯嘴角,没做评价,转头接了个电话,回来告诉他:“刚才喝酒了,我让钱特助过来接。”
“他在哪儿?”
“停车场。”
新京市九月昼暖夜凉,地下停车场气温要更压抑些,灰尘裹挟着泥土的腥味,丝丝缕缕往人鼻尖钻。
林鹿走在盛危身后,干净的气味消减了呼吸的不适。
他有些走神,想起前世林海天和萱姨的关系也不是无迹可循。
萱姨的工作是林海天的私人秘书,所以在林宅也有她的一间客房。
还在高中的时候,有几回半夜他起来倒水,曾经见过衣带松垮的萱姨从林海天房间里出来。
只不过从他很小的时候,林海天就给他灌输精英思想,他一门心思扑在学业上才无暇顾及这些反常。
进入大学又忙于各种竞赛,毕业后就沉溺事业,忙碌奔波逐渐把这些回忆冲淡了。
盛危:“在想什么?”
林鹿侧过脸,看向身边的人,盛危身量够高,光从出入口照到侧脸,将鼻高眉深勾勒的极富攻击性,气场凌厉而傲慢。
他看了半晌,思忖道:“听管家说盛哥父母关系很好。”
盛危漫不经心:“是还不错。”
林鹿没说话。
“怎么?”盛危掀起眼皮,睨他一眼:“你父母关系不好?”
林鹿扭开脸,很自然的笑了笑,“也很好。”
终于坐进商务车,前头钱特助拧动车钥匙,转过头来和他打招呼,“林总,好久不见。”
“钱特助,大晚上的辛苦了。”林鹿笑吟吟的。
夜幕星垂,豪华商务车融入高架车流,垂落的灯光滑过车体流畅的弧线,晚风就着夜色轻轻送拂。
“不辛苦。”
钱特助说,“有加班费。”
林鹿觉得他的回答还挺有意思。
他是死过一回的人,经历过濒临死亡的绝望,对利益和权势倒看淡了。
想起他曾挖过钱特助被拒绝,想上一世他对所谓忠诚不屑一顾,现在却觉得这种品质难能珍贵。
夜风拂起额前碎发,林鹿手肘搭在连窗边,唇边含笑:“这么说如果我给你的开的工资比盛总更多,你也会来为我工作吗?”
钱特助摸了摸寸头,“这是不一样的。”
林鹿还打算继续逗他,一直闭目养神的盛危冷飕飕开口:“你和谁都能聊起来?”
林鹿终于安静了,他将头发捋到耳后,凑到盛危耳边轻轻:
“怎么你吃醋了?”
8. 第 8 章
盛危眉心一跳。
林鹿倚着车窗,手托着腮,眉眼蓄满笑意,毫不避讳地对视。
商务车里一片寂静,盛危周围空气像是结了冻。
钱特助兢兢业业的开车,装作没有听到两人对话。
盛危开口,提的却是另一件事:“再过几天是你生日?”
林鹿回想了一下,他的生日确实就要到了,印象中是九月的第三个星期五。
许多年没有过生日,竟连具体日期都要忘了。
在他还在上幼儿园,亲生母亲欧云芸还没疯的时候,由于他和林海天生日在同一个月,就相隔几天,林海天工作又很忙,所以两个人的生日往往并在一起庆祝。
欧云芸手艺很好,能张罗出一桌好菜。
她鼓励他去交朋友,过生日的时候往往能请一堆小朋友回来,整个林宅都布置满了闪闪发亮的装饰品。
生日会过后,欧云芸还会制作一大堆的烤饼、糖果和小蛋糕,带着他到绿地公园,或慈善福利院去分发给那里的小朋友。
他从小就是玻璃娃娃,不能吃那些过甜过辣的刺激性食物,所以偶尔趁欧云芸不注意,他会偷偷藏一两个糖果在袖子里,在欧云芸没注意的时候吃掉。
这些事。
遥远的仿佛是上辈子发生的。
林鹿靠着车窗,一双眼睛看似望着外面,实则微微有些涣散。
等了半晌,没等到林鹿的肯定或否认,盛危转过头:“林鹿?”
他微一怔,车窗倒影中林鹿表情和平时没有多大区别,姿势可以说是慵懒,纤白的手指托着尖巧的下巴,眼睑微垂,却莫名单调又孤寂。
孤寂?
盛危惊讶于自己的感觉。
信息时代消息流通一向很快,身为林氏掌舵人的林鹿和业内各大佬交往密切,经常登上各大头版头条。
林鹿会缺人陪?
盛危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林鹿眨了下眼,涣散的瞳孔找回了焦距,脸上表情就像按下了暂停键活了过来,满怀期待:“盛哥刚才问生日?”
“是打算给我什么惊喜吗?”
盛危松开袖口,嗓音低沉又意味深长:“是啊,所以你好好期待一下。”
回到盛宅,已经将近晚上十点多。
钱特助把车开进车库,走出电梯的时候,整个别墅里安安静静。
佣人们都各自回房,管家和许姨还在等他们。
管家接过外套,“先生喝酒了吗?要不我给先生煮碗醒酒汤?”
“没喝多少,”盛危往楼上走。
许姨从厨房端出拼盘:“今天烤了些果脯饼干,刚出炉的,林先生要趁热尝尝吗?”
盛危对甜食没什么兴趣,径直回房了。
林鹿倒是想尝两块,但他不争气的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于是挣扎着摇摇头。
“太可惜了。”许姨看着热气腾腾的饼干盘,可惜叹气。
林鹿比她还要惋惜。
见林鹿要去楼上洗澡,管家不放心,“林先生要去沐浴,需要我帮忙放水吗?”
“麻烦您了。”
管家对他笑了笑。
主卧浴室里有淋浴声,林鹿就拿了毛巾去隔壁房间的浴室,管家给他放好热水。
“那我就先出去了,林先生如果有什么需要就按旁边的这个按键,铃声是通向客厅的。”
林鹿还记得刚来的时候管家介绍过盛危母亲身体不好,所以这些应急按键可能就是为了这个安装的。
同样是母亲生病,感情缺位啊…
“唔……”
水温恰到好处,刚一下水,温热的水流包裹全身,林鹿眯起眼,感觉骨头缝里的寒气都被驱散了,连血管经脉都舒展开来,腹部疼痛也略微舒缓。
浴缸和他家是同一个牌子,林鹿调成按摩模式,枕着浴缸翻看手机。
林海天的转账到了,他也没在乎数额,直接把钱转给助理姜学文。
楼扬也给他发了几十条信息,全都是在几内亚拍的地貌风光,还有很多他和当地人的合影。
[楼扬:还给你带了点小礼物,不用太感激我。]
楼扬每去一个地方就会给他带一大包当地的特产,林鹿都已经习惯了,这些东西还都放在林宅,得找个机会整理一下拿出来。
林鹿撩起水浇在肩头,温水沿着锁骨下滑,淅淅沥沥的落回浴缸。
说到礼物,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双木从刚起步开始,决策、运营都是他来做,可以说是整个公司都是靠他支撑起来的。
柏季言离不开他,也不敢得罪他,所以把那个和他相貌有几分相似的男孩藏的很好。
就连偷偷给那个男孩买礼物用的都是他的名义。
那个男孩不是他们这个圈子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十八线小明星,似乎是一个人气不高的偶像团体的成员,再过几天就是他们的出道三年纪念日。
有个娱乐综艺邀请他们当集体嘉宾,同台互动,除了个人在节目的发挥,身上佩戴的首饰往往也会很吸睛。
柏季言就借着他的名义,偷偷给那个男孩儿买了一套首饰做礼物。
这些事也是后来他已经躺在病床上了才知道的。
洗好了澡,他披上浴衣,擦着头发拉开门,盛危站在窗边,挡住了侧面照过来的光源,让侧卧的空间都显得格外狭小。
“浴缸太舒服,不小心睡着了。”林鹿眼眸微弯,露出羞涩懒散的笑。
“盛哥在等我?有话和我说吗?”
盛危没应他,目光沿着林鹿踩在地上圆润的脚趾上挪,扫过被热意濡湿熏红的唇,坠了水珠的眼睑,沾湿后纤细柔软的发梢贴服在脸侧。
林鹿的长相无可挑剔。
盛危漫不经心的想,至少两辈子加起来他都没遇上过比林鹿更好看的。
苍白、脆弱、就像玻璃或是琉璃,是那种让人难以生起恶意的,只想好好拥进怀里呵护的美。
只是在这副皮囊下却是满腹诡计狡诈。
即便暂时没什么动作,但这是想让他麻痹大意的手段。
他有足够的耐心,小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这些想法在一晃而过,盛危扬起眉稍,颇有兴致的问:“今天遇到那个人,是双木的股东?你们很熟?”
林鹿扭过头,拿毛巾擦拭发尾:“那也算不上,不过是萍水之交。”
盛危看着他湿漉的发顶,别有深意的问:“他肯定会把碰到你的事说出去,柏季言这会功夫说不定已经知道你在我这里了,你不在乎吗?”
在乎个屁的。
“当然在乎。”
“所以……”
林鹿放下毛巾,伸手攥住盛危的衣袖晃了晃,歪了歪脑袋,水润的眼睛期待的望过来:“所以,我想盛哥可不可以和他解释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他的表情太像盛危碰见的小狐狸,平时慵懒的蜷缩在窝里舔舐雪白大尾巴,悄悄拿漂亮狡猾的眼睛观察周遭,擅长用好看的外表亲近人。
它的撒娇只是狩猎的一种方式。
“我和他解释?”
盛危气笑了。
“你想让我和他解释?”
“先生?”这时一道声音插话。
许姨收拾好了客厅,上楼见客房的门开着,就走过来看看,“林先生?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
接着注意到林鹿光裸的脚踩在纯白的驼毯上。
“哎呀林先生,您怎么又没穿拖鞋,地上是铺了地毯,但是着凉了可怎么办呀。”
她焦急的去找拖鞋,顺手拿来一双薄袜,“来来来,快换上。”
林鹿依言换上鞋袜,许姨又张罗去给他倒杯热牛奶。
“脚踩在地上,寒气肯定上来了,喝点热牛奶消消寒气还能助眠。”
“谢谢许姨。”
林鹿接过捧在掌心,嗓音软绵绵的。
小狐狸最擅长的就是用外表欺骗人,让别人对他掏心掏肺,把对方耍的团团转。
盛危心里莫名烦躁,冷声道:“你可真是好本事。”
·
当晚盛危阖眼,困倦睡意来袭的很快,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没能睡熟,模模糊糊他仿佛站在壹号公馆的走廊。
林鹿将手搭在他肩膀上,拉近两人距离,趴到他耳边,弯唇细语:“现在我是盛哥的人……”
他的人?
简直是笑话。
林鹿就是惯用这种模棱两可的手段去勾搭那些人的。
盛危骤然惊醒。
睁开眼,他面对的是漆黑一片的房间,离他不远的被子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除此之外,还有若有似无的细碎呜咽。
在完全黑暗的环境里,全部的感官都被调动到耳部,扩大了他的听觉。
盛危甚至疑心林鹿故意留在他的房间里,目的就是搅得他睡不好觉。
被子被拖动的辗转反侧,还有柔软暧昧的声线,真的让人很难不往那个方面想。
难道有意引诱他?
盛危是直男脑袋,但林鹿罪状累累,况且这个缠绵起伏的声音真的很让人浮想联翩……
盛危下了床,沉着脸走了过去,掀开被子:“林鹿!”
拉开被子看到林鹿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想差了。
林鹿指尖疼的蜷缩,脑袋埋在前胸,身体弓起,依稀能看见柔软的发丝都被汗水打湿了。
他的胃从一个多小时之前就开始剧烈疼痛,像是有一只大手在里面翻搅拉扯,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这里,意识都开始模糊。
这种疼痛是一阵一阵的,偶尔拉扯似的疼痛,稍微好一点的时候又转成隐痛,他面朝下趴着,十指死死揪住枕头像是抓着一块浮木。
盛危俯身,不客气地把人从被窝里挖出来,“怎么回事?你哪里不舒服?”
林鹿眼睫轻颤,睁开眼,眸光飘忽朦胧,像是失去了焦距,看着他又像没看着他。
盛危和他对视几秒,面无表情,“还能认出我是谁吗?”
半晕半醒之间,林鹿眼皮微垂,茫然歪头:“我的…饭票?”
盛危:“……?”
9. 第 9 章
“你刚说什么,饭票?”
林鹿虚弱轻咳:“…你是耳朵不太好,听错了吧。”
盛危确实听得不太清楚。
林鹿意识疼得模糊的,他刚才说了两句话,几乎耗尽了身上最后一丝力气。
后面他再动嘴唇,发出的却是气音。
林鹿早习惯了胃疼,他身体病弱,忙于工作忘记吃饭是常有的事,这次夜里胃里抽搐,他也以为像以前一样咬紧牙关就能捱过去。
等到一个多小时阵痛还没有消退,他终于意识到严重,但他已经虚脱没什么力气了,纯棉睡衣早就不知道被汗湿过几回了。
他原本是想叫盛危,但是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微弱的可怜,就算想起身,连挪动身体的力气都没有。
“林鹿?”
胃部绞痛剧烈传来,就像有一只大手把他的胃部揉碎了不断往下坠一般,他下意识按住自己的腹部,弓起脊背,想要抵御这种疼痛。
盛危听见林鹿嘤咛轻喘,冷汗一瞬间打湿后背,发梢浸透汗水黏在脸颊。
苍白脆弱的后颈也浮出细小汗珠。
盛危低头,拉开他压迫在腹部的手,“忍忍,我开车送你去医院。”
别墅就盛危一个主人,他身体强壮,一年到头都生不了一回病,所以也没请过什么家庭医生。
林鹿听清了医院这两个字。
“不用去…医院,我这是老胃病了。”
等那阵锥心刺骨的绞痛过去,又转成隐痛,林鹿捂着腹部起身,没走两步就小腿摇晃,蹲了下去。
眼看着他支撑不住,往前栽下来,盛危眼疾手快捞了他一把,“你要做什么?”
“……药。”
“什么药?”
盛危勉强听清他说的药名,“那你等着,我去楼下找找。”
他右手绕过林鹿膝弯,把人打横抱起重新放回床上,扯过被子盖上。
手刚刚握上门把,却听见后面传来“咚”一声闷响。
回过头,林鹿卷着被子摔在了毛毯上。
盛危快步走过去,皱眉:“摔在哪里,有没有磕伤了?”
林鹿虚弱的在被子里轻喘。
盛危稍微检查过他的头没有磕伤,就把人重新抱回床上。
地上虽然铺了一层毛毯,但是毕竟还是不如床上暖和,到时候寒气上身,林鹿肯定疼的更厉害。
盛危正想去楼下,但是又担心他人一走,林鹿又摔到地上去。
于是他先去找同住一层的管家,房间就在走廊的左侧。
管家很快应门:“先生,这大半夜的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盛危冷静道:“林鹿胃病犯了,我把药名发到你手机上了,你先去药箱看看有没有,没有的话我立即送他去医院。”
“林先生胃不舒服?”管家急了,火急火燎戴上老花镜,匆匆往楼下走,“我现在就去看。”
盛危回到卧室前已经做了心理预期,果不其然,床上空空荡荡,他绕过去,才在地毯上找到林鹿。
“为什么总是喜欢躺地上,不冷吗?”盛危轻叹一声。
林鹿耷拉着头,胃部偶尔的痉挛就像神经突突在跳,他需要转移注意,冰凉的地毯能让他的疼痛获得片刻的消解。
盛危把他抱起来的时候,他嗅到盛危身上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
林鹿迫切需要转移注意力,他揪住盛危的衣领,把脸埋在对方的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
盛危:“……”
林鹿的力道实在是微乎其微,他是猝不及防才会被抓了个正着,林鹿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窝,发梢蹭过他的下巴,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凉意。
盛危额角一跳,把距离拉开。
若不是林鹿小脸汗涔涔的,浑身冷汗,身体一直在微微发抖,他还以为林鹿又在玩什么把戏。
盛危是很想撒手不管的,上一世经历过的画面就像海啸在脑海里翻涌,在林鹿诡计下,偌大盛氏分崩离析,被一条条虎视眈眈的鬣狗撕扯吞咬。
他被迫不停的变卖家产,却见林鹿衣着光鲜的出入各大上流场所,受到数不清的人的追捧,这些场景就像不会褪色的镌像一直牢牢刻在他的脑海里。
而现在林鹿整个人埋在他胸前,冰凉的指骨用力的发白紧攥着他的衣领。
从他的角度,从林鹿敞开的领口一览无余,或许是因为疼痛,弓起的脊骨线微微发抖,苍白病态的皮肤布满细腻的汗珠。
盛危闭了闭眼,才勉强把翻涌上来混杂着血腥的戾气压下去。
他的报复是要摧毁林鹿所在意的一切,在对方胃病的时候落井下石,他还不至于这么低劣。
疼痛就像一柄重锤,把林鹿的理智敲的粉碎。
他把手握成拳头抵在胃部,指骨用力发白,随着胃部的抽搐,他也跟着哆嗦一下,唇角溢出一声嘤咛。
盛危冷着脸,移开他的手,“说过了,手不要挤压胃。”
林鹿不满,嗓音绵软,“好冷。”
盛危掀开被子,随手蒙盖在林鹿身上。
“冷就盖被子。”
……
半小时后,被折腾出一身热汗的盛危肩上披着裕袍,叉腿坐在床边。
林鹿常吃的那种药,正好家里的药箱也有,就着热水吞服两片下去,枕着胳膊沉沉睡过去。
管家拿了一块消毒过的热毛巾,给林鹿擦脸上的汗。
林鹿睡着后就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连呼吸都格外清浅,只是手指还依旧紧紧揪着他的衣摆。
盛危尝试了几次,都没把衣摆从他手里拽出来。
先前看他都疲惫力竭了,没想到拽他的衣服力气倒挺大。
“先生,”管家瞧了眼盛危面色,清了清嗓子:“林先生怎么会忽然胃疼的这么厉害?您晚上带他去了什么地方?”
“壹号公馆,你也知道我的胃口,他也跟我要了一样的菜,全是辣口。”盛危牙关咬了一下。
“难怪了,”管家恍然大悟,“林先生应该就是那种玻璃肠胃,因为肠胃过于脆弱,只能吃那种精细的食物,更吃不得这些刺激性的东西,一吃就会闹肚子……”
盛危眼皮掀了掀,“还有这种事?”
仔细回想,这也不是林鹿第一次胃疼,那几天晚上哼哼唧唧,可能就是这个原因,还有那天在餐桌上,只是那时林鹿疼的不太严重,他也没在意。
“您从小身体就壮,当然无法体会。”
管家忧心忡忡:“我明天就和许姨说给林先生做点养胃的汤,平时林先生脸颊,嘴唇就没什么血色,就像玻璃娃娃一样,体质方面应该也不太好,可能贫血,低血压,最好还是再请位营养师回来伺候……”
怎么会有人需要这么精细的活着?
听着管家絮叨,盛危神经绷紧,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原以为带林鹿回来是肆意羞辱的,没想到请回来一位小祖宗。
难不成往后还得时刻关注这位小祖宗的身体状况?
·
林鹿的胃病来的快,好的也快,就是脸又瘦了一圈,接连吃了五天的养胃粥,才找回些许气色。
许姨在网上咨询了一位营养师,照着推荐的搭配每天更换不同的食材,花式给他做养胃粥。
一个秋高气爽的清晨,林鹿换了身羊绒衫起床下楼。
厨房从早到晚都在烹粥,在楼梯口就能闻到淡淡的清粥的香味。
许姨戴着隔热手套,从厨房把锅端出来,一抬头见到林鹿,忍不住露出笑容:“林先生今天身子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
林鹿一笑,嗓音柔绵悦耳,“托许姨的福,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前两天你那脸色呀,病恹恹的,阿姨瞧着都揪心。”许姨摘掉手套,取了个勺子给他舀粥。
“让许姨担心了,以后我会尽量注意的。”林鹿笑笑说,拉开椅子坐下。
餐厅的装修风格是偏冷色调的北欧风,角落里摆着插花。
“今天是红枣桂圆黑米粥,红枣补脾益气,养血舒缓情绪,黑米明目,桂圆健脾益胃,都是些好东西,煲了整个早上,林先生可要多吃一点。”
“那些药啊什么的也尽量不要多吃,药吃多了对身体也没什么好处,还是多吃点营养膳食,调理身体比什么都有用。”
林鹿托腮,笑的打颤:“许姨因为我,快要成食疗专家了。”
“那可不么,”许姨笑眯眯的把手背在围裙上擦了擦,“最近我在网上也学了不少知识,发觉还挺有意思的,营养学真是门大学问。”
林鹿弯眸,提议道:“许姨学成了,可以去考一个营养师证。”
“考不了考不了,我就是看看长长见识,年龄都快奔六了,哪里比得过那些年轻人,”许姨一边笑一边摆手。
林鹿端起花茶浅酌一口,鼓励道:“许姨也该对自己有信心才是,好饭不怕晚,学习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
许姨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儿。
“林先生这些天晚上胃还疼吗?”
“好多了,基本没疼过,”林鹿摇了下头。
许姨松了口气,关切说:“那是好事,年轻人也要注重身体调养,不然等到老了就后悔了,看来喝养胃汤粥还是有用的,接下来几天还要再巩固巩固。”
“那就麻烦许姨了。”
林鹿抿了口粥,视线四下看看:“今天好清净啊……”
“先生和管家回老宅了,所以难免寂寞些。”
老宅?
林鹿低头搅弄汤匙。
别墅这里一直是盛危一个人,老盛总难道就是住在老宅?
擦干手后,许姨看了看挂壁时钟,走到沙发那边打开电视。
屏幕上赫然出现一档又唱又跳的综艺节目。
许姨平时除了追家庭伦理热剧,就是定时看这档娱乐综艺,起初是因为这档综艺有个环节是教人做菜,后来她倒是真心喜欢上了这个节目。
按照许姨的话来说,看到这些年轻的孩子,感觉自己都年轻了。
“哎呦,这期请的是个什么团体,没听说过呀,”许姨翻出毛衣织了两针,然后嘀咕两句,“咦这个孩子怎么和林先生长得有点像……”
林鹿动作一顿,抬眸望去,果然在悬挂在客厅的蓝光超清屏幕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乔杭杭。
被柏季言藏起来的那个小明星,在台上一众同团成员中,论容貌也非常有分辨力,就连台下摄影师也比较偏爱将镜头给到他。
许姨搁下毛衣,掏出不常用的眼镜瞅了瞅,“认真一看还是不像,五官上就逊色了,而且这孩子怎么打扮这么浮夸……”
有个词叫合眼缘,乔杭杭夸张新潮的造型对于年轻人来说备受追捧,但许姨年纪大了,难免产生代沟,当然也就不合她的眼缘。
林鹿没做评价,搁下汤勺,拾起纸巾沾了沾嘴角。
他隐约记得柏季言偷偷给乔杭杭买了只腕表作为礼物,用的是他的名义。
后来乔杭杭上了这档综艺,腕表价格被火眼金睛的观众们扒出来,乔杭杭登了半天热搜,收割了一波关注,还有人称他是娱乐圈最低调的贵公子。
想必现在乔杭杭的名字已经挂在热搜上了吧?
许姨口嫌体正直体,很快就被娱乐节目逗的哈哈大笑。
林鹿偏头看了一眼时钟,这些天他过的稀里糊涂,都快忘了今天就是他的生日。
盛危之前还说要给他一个惊喜。
·
商务车行驶在返程途中,倒映在车窗上的沿途景色不停倒退。
盛危正在后座处理电子邮件,手机不停振动,刚点开微信,就有数十条信息弹过来。
全都是平时玩的好的那帮好友发来的消息。
[有人上回壹号公馆见到盛哥和双木的林鹿在一起,盛哥这是真的吗?]
[卧槽!?林鹿,是那个林鹿吗?]
[林氏那个出名的贵公子?]
[盛哥带过来见见啊!]
这还只是最开始那几条,几个小时没看,后面都开始发展成敲定具体的时间地点了。
盛危低头睨了一眼,他还没说同意呢。
管家清了清嗓子,好言劝说:“先生,您和老盛总不要总是这么剑拔弩张,也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盛危收起手机,“不然我为什么把你带回老宅?”
管家也知道自己就是个调和剂的作用,但每次回老家都是一阵腥风血雨,他这个老人家也受不住,斟酌着解释说,“老盛总只是太挂念老夫人。”
“他那不是挂念,是想和我母亲一起走。”盛危冷笑。
钱特助在前头尽心尽责的开车,就像没有听到两人对话。
管家叹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好。
盛母病逝对老盛总和盛危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那时盛危还在上小学,虽然很悲痛,但还是坚强乐观的挺过来了,可老盛总却沉湎在过去的回忆里,茶不思饭不想,就像天塌下来一样。
对盛危也变得忽视,就连工作都开始不上心,等盛危一毕业,就强行把所有的工作都当做负担撂了过去。
尤其是消极的生活态度,就像是想要赶紧追随盛母而去一样。
老盛总性子犟,盛危也是个一点就燃的脾气,但凡碰面,三言两语都能爆发口角。
管家望着窗外的风景,轻叹口气,“待先生也等到一个情投意合,在意的不得了的人就懂了。”
盛危轻嗤,眼皮子抬都没抬,显然是对这句话不以为然。
管家又叹息一声,没再说话,车厢里陷入寂静。
回到别墅,盛危脱下外套,在玄关换鞋,隐约听见厨房林鹿的说话声,和许姨爽朗愉快的笑声。
他迈步朝厨房走去。
客厅综艺的声音盖住了玄关的响动,餐房里两人这才没听见他们回来的动静。
“林先生吃的惯就好,这橘子馅我熬了三个钟头,还担心糖放多了呢,”许姨松了口气,拍拍胸脯。
林鹿用水洗手,唇边含笑:“小面包就是要甜一点才好。”
说着,他对上盛危的目光。
林鹿眼睑拱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眼角眉梢都是未散的笑意,让看见的人也不由会心一笑。
管家正好也走过来,感慨说,“林先生长的好看,笑起来尤其有感染力,不进娱乐圈真是可惜了。”
说完,他还以为先生会反对。
却听盛危哼笑一声,“是啊。”
演技这么好,不进娱乐圈真是可惜了。
林鹿端着托盘很自然的走过来,莞尔一笑,“盛哥回来了?”
“还没有感觉那天晚上盛哥照顾我呢,许姨烤了一点小面包你尝尝?”
“借花献佛你真是玩明白了。”盛危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扯了扯唇。
林鹿一脸无辜。
盛危眸色深沉,瞥了一眼,手抄兜里转过身,“跟我过来。”
管家忧心忡忡看着两人走进客厅。
“认得出这个吗?”
盛危从口袋里将一只腕表掏出来。
林鹿难得懵了一瞬,这腕表再熟悉不过,是柏季言借他的名义给乔杭杭买的礼物。
本该是戴在乔杭杭手上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盛危挑下眉。
听说这是柏季言要给林鹿的礼物,从半个多月前就开始盯这块表,从它第一次展示到后来的报价,甚至曾经很多次和主办方协商,想私下里把这块表买下来。
所以他跟柏季言竞价,抢了过来。
盛危把那块腕表扔林鹿面前:“想要吗?你爱人费心费力准备给你的东西。”
盛危以为林鹿会在乎,抱臂等着欣赏林鹿的表情。
林鹿回过神,难以言喻的看他一眼:“你是什么菩萨?”
10. 第 10 章
再也找不到如此称心如意的饭票了。
林鹿叹息。
他都能想得出柏季言在小情人面前夸下海口,结果下不来台懊恼的表情,还有乔杭杭自以为已经到手的东西,像煮熟的鸭子飞了,也不知道要怎么和柏季言闹呢。
想想就让人心情愉悦。
虽没把对人渣放在眼里,但能膈应一下也是挺好的。
盛危盯着他的脸:“你没什么想说的?”
“谢谢盛哥,这个生日小惊喜我很喜欢,”林鹿真诚的说,生怕盛危感受不到他的认真,他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很满意。”
盛危:“……”
不对,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啊,柏季言给林鹿精心准备的礼物,他抢过来了,林鹿不是应该跟他急吗?
林鹿原本苍白的唇色染上一丝薄红,眉梢透出些许愉悦,他真是看盛危越看越顺眼,“盛哥生日是什么时候?”
盛危回过神,面无表情:“你问这个做什么?”
“礼尚往来,”林鹿弯唇一笑,朝他眨眨眼,“当然也得给盛哥准备小惊喜。”
管家不放心跟了过来,恰好听到这句话,立即出声:“先生的生日在一月。”
盛危:“……”
没等盛危拿眼横他,管家就麻利的把脑袋缩了回去。
林鹿也知道自己表现的不对劲,但他刚才太意外之喜了,一时没收住情绪,以后一定要多加注意。
不过他相信盛危心思那么深,一定会脑补一个合适的理由。
“许姨烤的小面包要凉了,”他转过身,笑笑:“盛哥洗洗手一起来吃吧。”
几分钟后,盛危坐在沙发上,狠狠盯着那碟馅饼,眸色沉沉。
他本疑心林鹿反应和他预计差太多了,但现在想想也正常,小狐狸心机深沉狡诈,怎么会轻易表露情绪?
林鹿故意装作不在意,甚至感谢他,只是在扰乱他。
往往笑面狐话说的越动听,就在策划着更狠的阴谋。
他只有保持冷静,才能在第一时间揪住林鹿的狐狸尾巴。
刚才差点就被牵着鼻子走了。
盛危心不在焉的跟他们吃了两块小面包,他平时是不怎么吃甜的东西的,尤其是这种甜腻腻的面食。
许姨老怀甚慰,“看来这次小面包做的是真的不错,以前先生都不怎么捧场的。”
林鹿笑着说:“许姨这次做的步骤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吗?”
“不同?对了,今天做的流程是什么……哎呀,我得赶紧把它记下来,省得到时候忘了。”许姨一拍脑门,转头去找纸笔。
忽然别墅的电话响了,管家赶紧接起来。
片刻后,他回到客厅汇报:“先生,外头有位自称双木的唐先生要见林先生。”
林鹿心思稍动,上回在壹号公馆碰到那个股东,他就知道他在盛家的事瞒不了多久。
盛危毫不避讳的自报姓名,那人只要回去稍一打听,就知道盛危是谁。
管家也是稍微了解一些内情的,“既然是双木的人,为什么来的不是柏总?”
“怕被轰出去丢脸吧。”盛危冷笑。
他睨了林鹿一眼,刚才还想着要抓这小狐狸的尾巴,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盛危稍稍抬了抬下巴,“怎么?听见双木的人就坐不住了?想见?”
林鹿眼睫微颤,故作焦灼坐立不安。
“来的人姓唐,”盛危食指轻敲桌面,笑道,“那应该是唐伟吧,柏季言的秘书?你们之前应该打过不少交道吧?”
林鹿像是克制不住扯住他的袖口,满怀期待的问:“我可以和他见见吗?”
盛危本想让管家直接把唐伟赶走,但转念一想,林鹿想见唐伟,就让他见,这未尝不失为试探林鹿的手段。
他轻挑眉:“当然。”
·
半个小时后。
一位西装革履,梳着油头,看上去年龄三十岁出头,表情殷切的男人被管家带到别墅议事厅。
见到林鹿,唐伟眼神顿时一亮,握住林鹿的手:“林总终于又见到您了。”
林鹿温柔一笑,苍白的唇也多了些血色。
管家站在一旁,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先生的表情,盛危面无表情,眼神冷得结冰,眉头像是打了死结。
直到林先生的手被松开,那道结才松了下来。
明明不想林先生见人,为什么还要同意唐伟进门?
管家摇摇头。
唐伟也是认得盛危的,见他还翘着腿坐在那里,硬着头皮问:“我们谈事,盛总难道不回避一下吗?”
盛危:“这地方是我的,我在哪里就在哪里,你有什么意见吗?”
他抱臂瞧着唐伟,但凡对方敢应一声,他就能直接把人轰出去。
唐伟额头淌下冷汗,他没和盛危打过交道,但盛危风评摆在那里,说脾气暴躁,不近人情的都有,所以他有些发怵。
落座后,他尽量忽略盛危的视线,关切地望着林鹿道:“哎呀我和林总好久没见了,林总脸色怎么这么苍白,看着像是很不舒服的样子。”
胃疼已经过去了几天,林鹿看上去还是病恹恹的,面孔苍白,几乎看不出一丝血色,但比起那天晚上,已经调养好了许多。
“老毛病又犯了。”
林鹿疲倦的抬起眼皮,轻轻咳嗽说,“小唐,你也不要叫我林总了,我早就把辞职信发给季言了。”
季言。
叫的可真亲切,盛危冷笑。
唐伟一听就急了,他今天目的就是来找林鹿回双木的。
“林总,您身体不舒服,暂时不能回公司,我们能理解的,柏总说这个职位会一直为您保留着。”
“柏总这些天联系不上您,成天惦记着,寝食难安,白天工作提不起劲,晚上也睡不着,急得跟什么似的。”
盛危听后嗤笑一声,掀了掀眼皮去看林鹿的反应。
柏季言惦记着他,全公司人都等着他,林鹿应当自得的很吧。
“地球离了谁都会继续转,双木也是一样。”林鹿轻叹了口气。
“你回去吧……”林鹿故作怆然,弯下腰轻轻咳嗽:“告诉季言别等我了。”
“那怎么能行!”唐伟心急如焚,深情并茂的说,“且不提柏总,双木是您一手拉拔到如今的规模的,您难道对它没有感情吗?”
盛危:“……”
如果不是知道唐伟是为了找林鹿回去工作,还以为是他们在拍什么苦情剧呢。
“并不是身体原因,”林鹿轻喘。
唐伟快速接道,“怎么说?”
林鹿微顿,盈盈抬眸,唐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我现在是盛总的人了。”
唐伟:“???”
盛危微一扬眉,没想到林鹿在这个时候说出这句话。
林鹿无奈叹气:“所以别在我身上费功夫了,请回吧。”
唐伟僵硬地坐着,一时间没回过神来,他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盛总的人”是单纯字面上的意思,还是更深层面一点?
盛危也没给他时间站在自家的议事厅思考事情,话都聊完了,唐伟还在这里就显得碍眼了。
他让管家赶紧把人打发走。
管家客客气气,将神情恍惚的唐伟请走。
唐伟一路飘着走到别墅门口,就像个木桩子似的在外面站了半天,才木愣愣抬腿往回走,心里越发纠结,这件事该怎么和柏总汇报呢?
他不仅人没劝回来,还有暧昧的这句话,是如实说,还是美化一下?
管家返回客厅,林鹿上楼洗漱了,盛危还坐在沙发上看议案。
通过的议案,右下角用钢笔勾勒出醒目,龙飞凤舞的字迹。
“先生,人送走了。”
窗外天色渐昏,室内煌煌灯火映照着男人深邃的眉眼,盛危眼未抬,说道:“辛苦了,洗洗睡吧。”
管家应了一声,走到门口即将带上门,却又走了回来,低声说,“虽然不知道先生和林先生之间有过什么龃龉,但从刚才的事,您也能看出来,林先生他绝对是站在您这边的。”
盛危停下动作,冷飕飕道:“你是这样想的?”
管家迟疑:“难道不是吗?”
盛危看着他,轻嗤一声,“他拿我当挡箭牌拒绝了唐伟,唐伟回去后肯定要告诉双木那帮人,他这是故意给我树敌!我和柏季言的确是有私人恩怨,但林鹿这一手,直接就强行把我架到了整个双木的对立面。”
“你看他长的柔弱,说话绵软动人,其实心眼儿比谁都多,还有那最后故意露出的无奈的笑,哼,无非是故意挑唆罢了!”
都说敌人才更了解对手,盛危上辈子在林鹿手底下败的惨烈,这才看清了他狡诈的真面目。
如果他不是事先了解林鹿的本性,今天恐怕也要被林鹿一番话给蒙骗了,感动的稀里哗啦,还真当他是自己的人了。
但其实林鹿就是有这种本事,三言两语就能挑唆别人心甘情愿为他赴汤蹈火,为他当阵前矛,都被利用干净了,被卖了还为对方数钱!
说着,盛危磨了磨后槽牙。
管家听的一愣一愣的,林先生是这么攻于心计,这么恐怖可怕的人吗?
正想着,林鹿刚洗完澡,肩头披着浴袍从楼上走下来。
腰间的束带系得很松,露出领口一线雪白纤细的锁骨轮廓。
管家迎上前,“林先生怎么下楼了?是有什么事儿吗?”
“许姨在吗?”林鹿张望。
“这个点应该是睡了。”
林鹿抿了抿唇,将手里字迹还未干透的纸片放在管家掌心,腔调柔软道:“今天和许姨一起烤的小面包,我把步骤都默写下来了,不知道许姨后来有没有找到纸笔记录……有的话就算了,没有的话,牢烦您帮忙转交给许姨。”
管家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又低头望向纸片上清隽的字迹,动容道:“您特意费心了。”
林鹿笑了:“麻烦您了。”
说完,他拢了拢浴袍,转身上楼。
管家追随着背影,由于养成良好的习惯,林鹿就算是上楼脊背都挺得很直,唯独露出一小截格外白皙的脚踝,他感慨道:
“林先生可真是个温柔的人。”
盛危:“……”
这头狐狸怎么那么会收买人心!
11. 第 11 章
唐伟回去后,林鹿的生活平静了一段时间。
姜助理发消息告诉他,唐伟那天刚进总裁办,里面就传来了噼噼啪啪摔东西的声音。
看来柏季言这次是被刺激大发了。
林鹿在别墅的生活倒是没有多少波澜。
盛危到外地出差,这一周时间他过得很是清闲,早上睡到自然醒,闲下来陪许姨上烹饪班的网课,偶尔到花房散散步,这是前世没有的清净日子。
这天秋高气爽和风日丽,他刚散完步,就听见前庭传来汽车制动声。
从厨房接了点水,捧着杯子走出来,他看到盛危站在落地窗前。
盛危单手握着手机在打电话,目光一瞥,就注意到慢吞吞挪过来的身影。
林鹿穿着宽松的睡衣,指尖藏在袖口里,隔着袖子托着热气腾腾的玻璃杯,歪着头瞧着他,眼睛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换身衣服,和我见几个朋友。”盛危捂住话筒,对他说。
林鹿凑近了些,弯起唇角,用口型说:“是要带我出门吗?”
盛危一低头,就能看见他苍白潮湿的嘴唇一开一合,分辨出他在说什么后,从鼻腔里嗯了一声:“换完衣服到庭院去,车停在那里。”
林鹿没再干扰盛危,回到卧室脱下睡衣,换了一件休闲衫,商务车停在前庭,他坐进去的时候,盛危已经靠着背垫在后座闭目养神。
当看到驾驶座的人,他弯眼一笑:“李伯,好久不见。”
“林先生好久不见。”李伯也笑了笑。
“钱特助不在?”林鹿低声询问旁边的人。
“怎么,你还想和他唠嗑?”盛危眼皮一跳,睁开眼,扭脸看他:“他又不是我的司机,他还有别的工作要做。”
林鹿眨眨眼,无辜的笑了笑。
他将车窗打开了一道缝,徐徐的秋风透过窗户缝隙吹进来,让人格外舒适。
盛危低头回复手机信息,听说他终于把林鹿带过来,群里就像热水里面浇了一瓢沸油,手机震动个不停,一分钟能有几十条微信。
林鹿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闻到略带咸腥的海风才悠悠转醒,入眼的是一望无边的沙坪海滩。
昏黄西沉的日光,落在宽阔的海岸线上,盛危刚下车手机就震动起来,是好友余曜的电话,他按下接听。
“盛哥,你们到哪儿了?我在海滩立牌那里接你们,你们一过来就看到了。”
余曜嗓门出奇的大,盛危没开外放,林鹿也听的一清二楚。
新京市很大,林鹿从没来过这里,海滩风景极美,沙滩上却没有游客。他猜测这里应该是为数不多的私人海滩,像这种海滩一般都被承包下来作为某些俱乐部的活动据点。
沙滩虽然没有游客,但却散落着许多艺术品一样的涂鸦立牌。
林鹿看见有道人影又蹦又跳,生怕他们看不见,朝他们使劲挥手,“盛哥!这里这里!”
盛危和对方碰了下拳,然后瞥了眼旁边的林鹿,“他是……”
“我知道,我知道,百闻不如一见,”余曜风风火火打断他的话,握住林鹿的手摇了两下,“这位就是林鹿吧,终于见到你了!我叫余曜,和盛哥同岁比你大一点,不如你就叫一声曜哥?”
盛危额角一跳。
其实他不太想把林鹿带来见余曜他们。
林鹿是他要报复的对象,而余曜他们又太过自来熟……只是架不住这些人频繁轰炸他。
林鹿把碎发拨弄到耳后,眉眼弯弯:“曜哥。”
“诶!走走走,”余曜揽住他的肩膀往沙滩走,“我再带你认识几个哥们,他们想认识你好久了!”
沙滩旁支了几个帐篷,架着烧烤架,旁边坐满一群人正在喝着啤酒,喧闹声离得老远就能听清。
余曜带着人一过来,他们就不约而同放下手里的东西,朝他们看过来。
虽然预先知道林鹿要来,但是真见到人的时候,他们还是忍不住吸了口气。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林氏和盛氏才算是真正的鼎盛之家,林氏贵公子林鹿,整个新京市不可能有人没听过他的名头。
虽然林鹿年纪比他们还要少两岁,却已经是能和他们父辈齐名的人物了。
从前他们的爸妈还会拿他们和林鹿相比,拿林鹿当例子,后来林鹿在商场逐渐崭露头角,和他们差距来越来越大,现在连他们父母都不会提及林鹿。
据说那些顶圈的大佬都对林鹿青睐有加,面对那些人,他们的父母都感觉到压力,但林鹿却能和他们谈笑风生。
无论怎样,他们都或多或少时听过林鹿的事迹,于是听说盛危和林鹿在壹号公馆吃饭,他们都争着闹着要见见林鹿。
直到亲眼一见,简直颠覆了他们的想象,林鹿长的也太惹眼了!
一时间甚至没人能挪开眼睛。
林鹿和余曜认了人,他太擅长应付这些场合了,轻而易举就和这些人打成一片。
从前他也经常参与这些聚会,却都是在一些会员才能出入的高档娱乐场所,想巴结他和他套近乎的人一茬一茬换,许多人他现在连名字都记不得了。
盛危的这些发小倒是很接地气,一边撸串一边啤酒,但说话之间没有暗示利益往来和暗藏的锋机。
林鹿感觉的出来,这些人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单纯的好奇。
这些人里面他只认得一个,曾经在生意场上碰到过的沈家公子哥,对方点了支烟,主动走过来,“林总还认得我吗?”
“沈经理。”林鹿抬眸,睫毛轻轻颤了颤,抿唇一笑:“有三个月没见了。”
“林总记性真好。”沈修未掸了掸烟灰,说。
林鹿慵懒的眨了眨眼,“那也是沈经理让人印象深刻。”
沈修未莞尔。
“哎呀,你们怎么还一口一个林总,一个沈经理的。”
余曜揽住沈修未的颈子,“这是沈哥。”
又挽住林鹿的手臂,“这是鹿弟。”
沈修未承受着他半个身子的体重,手里的烟灰一抖,差点掸到西服上,气的额头青筋跳起:“余曜,你以为你多重?赶紧给老子滚下去!”
余曜不依不饶,拽着林鹿的同时还不忘指着沈修未的鼻尖,“今天说好你把对象带来让我们看看的呢,对象呢?”
“他工作忙,”沈修未摊摊手:“我和他商量过,但是他今天没空。”
林鹿歪着头看他们斗嘴,手腕忽然传来一股力道,他扭过脸,被盛危从余曜手里拉出来。
旁边其他人看似喝酒聊天,实则时刻都关注这里的动向,将这一幕画面尽收眼底,心照不宣低着头交换了一个恍然的眼神。
盛哥的单身问题也是他们日常八卦的话题,主要是盛危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绯闻,盛危究竟喜欢男的还是女的?什么类型的?这都让他们好奇死了。
现在看来是铁树开花了?
然而这实在是误会,盛危只是怕余曜这个单纯家伙,被林鹿这头狐狸吃的连渣都不剩。
沈修未好不容易才从余曜那里挣脱,整整外套,从烟盒掏出一支叼在嘴里,又把烟盒往盛危那递了递,“来根?”
盛危没伸手去接:“谢了,不过戒了。”
“怎么突然开始戒烟了?”点上火,沈修未深深吸了一口,把烟夹在指尖,不着痕迹朝林鹿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和我到旁边走走?我有话和你说。”
比起那群傻呵呵的富二代,继承家业的沈修未算是为数不多清楚盛危和柏季言恩怨的人。
大多数人了解林鹿都是因为他是林氏集团的公子,鲜少有人知道林鹿和柏季言的关系,以及两人还共同创立了双木。
如果不是上回他和林鹿偶然碰见,也不会知道林鹿是双木的幕后掌舵人。
沈修未就是想提醒盛危这件事。
盛危不动声色的听完,拍拍他的肩膀:“谢了,不过这些事,我早就知道了。”
沈修未愣住,烟灰抖到裤上都没注意:“……你早就知道林鹿和柏季言是什么关系? ”
既然知道,那盛危为什么和柏季言的爱人走这么近?
撬墙角吗?
沈修未眼皮子直抖。
盛危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歪了,喉结轻轻滚了下:“不是你想的那样,有机会我再告诉你来龙去脉。”
林鹿往那两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大致能猜出沈修未要和盛危谈什么。
他微垂眼眸,轻笑一声,他可一点也不担心呢。
“鹿鹿,”余曜勾着啤酒杯,摇摇晃晃凑到他身边,“你在笑什么?”
林鹿视线看向沙滩尽头,不着痕迹转移话题:“在想那里是什么?车道吗?”
余曜喝的半醉,转头就把刚才的问题抛到脑后,抓了抓头发说:“是赛车道,不过早就废弃了。”
“这是为什么?”
余曜摇晃着玻璃杯,小声说,“盛哥他大学那会是想成为职业赛车手的,还成立过一个赛车队,那条车道就是大家平时训练的场地,结果没想到盛哥刚毕业就被他老爸撂了担子……”
林鹿好奇:“后来呢?”
“后来车队的事当然就不了了之了,这个海滩也成了大家聚会的固定聚点。”余曜猛地灌了口啤酒。
酒过三巡,大家的话匣子也就打开了,主要也是他们本以为以林鹿的身份,脾气多少不近人情。
没想到林鹿没什么架子,不仅看上去弱不禁风,柔美病弱的样子,说起话来也温柔绵软的,让人觉得很舒服,也特别能激起人的保护欲。
等盛危谈完事回来,就发现林鹿已经完美融入了气氛,几乎所有人都在围着林鹿打转。
几个年纪比较小的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紧张,脸上红彤彤的,把烤好的串串塞到林鹿手里。
林鹿眼睑微抬,瞧见盛危,唇边笑意愈深。
盛危:“……”
真是半刻也不能放松警惕。
“好了,既然人都见过了,我们就先回去了。”盛危把他拽离人堆。
“为什么!?我反对!”余曜醉醺醺的抗议,“我还没有带鹿鹿参观我们的海边别墅,还有露天吧台和沙滩台球室!”
“……”沈修未也走过来,他扶额,用无奈的语气说,“这种地方林鹿见得还少吗?”
余曜抬高音量:“我都和鹿鹿说好了,今天晚上一起看星星,睡一个帐篷呢!”
盛危:“……”
“盛哥你要是有事情要处理的话,就赶紧回家吧,我们来照顾鹿鹿,”余曜没注意盛危黑沉的脸,还信誓旦旦拍胸脯打包票说,“放心吧,我们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不,”盛危难以言喻地看他一眼,“我担心的是他对你们做什么。”
12. 第 12 章
为了防止余曜被荼毒的无药可救,盛危给沈修未使了个眼色,让沈修未拖住这家伙,然后把林鹿揪上了车。
李伯一直在沙滩旁候着。
余曜在沈修未手里挣扎,依依不舍的追过来拍车门,“那下回再聚,盛哥下回你一定要把鹿鹿带过来啊。”
盛危深吸一口气,松了松领带:“开车。”
直到豪车驶离沙滩,再也听不见余曜咋咋呼呼的声音,盛危绷着的脸才稍稍放松。
余曜属于缺根筋,定力又差,但凡一个不慎就会被这头狐狸耍的团团转。
林鹿托着腮,吹着夜风,望着外面的点点灯火,觉得盛危和他那群朋友的反应还挺有趣的。
盛危转过脸,恰好和林鹿对上视线,林鹿拨撩了一下被夜风吹散的碎发,朝他抿唇一笑。
盛危却面无表情:“没想到你和他们相处的挺不错?”
李伯小心瞟一眼后视镜,就收回目光专心开车。
“还行,”林鹿语调懒洋洋的:“和他们一起,感觉时间都变得很快。”
“为什么?”盛危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他们不符合你的择偶标准吧?不,或者说选择猎物的标准吧?”
林鹿故作无辜的歪了歪头,漫不经心摸了摸手腕。
澄黄的灯光映照车窗,衬着那双纤细的手腕愈发通透白皙,就像融化的新雪。
若是换作以前的他,确实不会与他们结交,倒不是不屑,而是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更愿意花时间去结交那些值得结交的人。
但在灰白的病床上躺了那么久,他甚至觉得自己体内被沉沉的暮气填满,然而身处在那样喧嚣轻松的气氛里,才感觉到冰冷的内脏重新往外呼出热气。
“他们都是一些很可爱的人。”
“而且……怎么会都不符合呢?”林鹿侧过脸,波光潋滟的眸子直望进他眼底,舔了舔苍白的唇:“不是还有盛哥吗?”
盛危眉峰冷峻,眼底一片漆黑,像是不见光的深渊。
视线交汇,没有哪一方先移开目光。
林鹿慢慢倾身凑到盛危耳边,指尖轻点盛危的眼角,用勾缠舒缓的语气说:“盛哥符合选择猎物的标准吧,我打入你的社交圈……你慌了吗?”
听见这一句类似剖白的话。
盛危瞳孔骤缩,慢慢握紧拳头,牙关咬紧了下。
哈,终于说出真心话了。
果然,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先前和余曜他们说说笑笑,果然都是在装模作样。
林鹿看着他的表情,歪了下头,忽的闷笑一声,拉开两人距离,嗓音软绵绵的,让人发不出脾气:“开个玩笑而已,盛哥不会是信了吧?”
盛危:“……”
他刚才确实是信了。
他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先前被高高拎起,现在又被重重放下。
清醒过来一想,林鹿确实不可能主动剖白自己,应该是想戏耍他。
故意半真半假说出一些话来,引他遐思揣摩,这就是他的目的吧?
盛危简直要气笑了,后牙结实的磨了磨。
正在这个时候,车子经过一个路口,林鹿忽然揪住他的袖口:“你让李伯稍微停个车。”
盛危下意识开口:“靠边停车。”
等意识到刚刚又被林鹿牵着鼻子走,李伯已经把车停在林荫道旁边。
盛危脸都黑了,冷峻的面孔覆上一层寒霜。
林鹿没理他是什么神色,松开衣袖,倾身从盛危身上跨过去,拉开车门。
擦肩而过的刹那,盛危感觉林鹿的指尖在他手背轻轻掠过,柔软的不可思议,碰到的地方沁凉沁凉的。
他原只知道林鹿皮肤白的过头,很容易磕磕碰碰产生一些红痕,却没想到还会这么冰凉。
尤其是他天生体热,这种体温差的感受就更明显了。
难道是体寒?
想想之前林鹿肚子疼成那个样子,倒也不是不可能。
他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盛危猛的回神,眉头皱的能打结。
一定是刚才林鹿搅乱他的心神,他才会想这些乌七八糟的事。
正走神,林鹿就回来了,等车门落锁后,他吩咐李伯开车,然后问:“你出去做什么?”
“买了个小蛋糕,”林鹿晃了晃手里包装精美的盒子:“盛哥难道不知道今天是许姨生日?
盛危确实不知道。
但林鹿和许姨打交道的机会更多,比他更了解也是正常的。
高架上昏黄的路灯在车窗上一闪而逝,夜风轻拂恰到好处,林鹿逐渐感觉到了睡意。
自从卸下了肩上担子之后,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他整个人都懒了下来,反而很容易疲倦。
李伯开车很稳,但在车上睡觉毕竟不舒服,其间林鹿断断续续醒了两回,终于到了别墅。
许姨早就发消息说热好了菜饭等着他们。
林鹿走进玄关的时候,注意到钱特助腋下夹着公文包站在前庭。
“林总。”钱特助和他打招呼。
林鹿笑笑,“又加班?”
钱特助点头。
林鹿站在玄关换鞋,余光看见钱特助走到盛危跟前,耳语了两句,两人一同往地下车库走去。
车库里打扫的非常干净,几个工作人员身边摆着工具箱,正在把拆卸下来的保险杠重新装上去。
由于车库里面停的车太多,这些工作人员分开作业。
盛危停止脚步,漫不经心扫了一眼,“调查出结果了?”
“盛总,”钱特助挺正腰杆,“都找人仔细调查过了,车库里的所有车辆都没检出问题。”
盛危挑了下眉,“引擎,刹车都检查过了?”
钱特助肯定道:“都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
前世盛氏集团分崩离析,他好不容易查清证据,找出罪魁祸首,打算东山再起向柏季言和林鹿复仇,恰在这时他乘坐的车子出了车祸。
深冬的季节,路道结了一层薄冰,他察觉轮胎打滑踩下刹车,刹车却失灵了,车子不受控制的直直冲破路障弯道,翻落山崖,玻璃受到冲击碎裂开飞溅开来。
盛危回想那时的场景,下颔紧绷,闭了闭眼将满腔情绪压了下去。
“家里的司机呢?”
“都查过,包括经常给车做保养的人,”钱特助说,“他们家庭感情都挺稳定的,最近没有大灾大难,家庭成员也没有突发疾病或不良嗜好的。”
“肯定还有没查出来的,”盛危沉目:“接着挖。”
距离上辈子出事故还有至少两年的时间,但那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缜密的谋杀,如果对方提前准备,应该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而且他已经打乱了进程,许多事情都和上辈子发生的不同,对方的计划是否有所变动他也不得而知。
他不能存任何侥幸心理,一定要提前把这个人揪出来。
钱特助:“是!”
从车库里出来,盛危接到了一通电话。
电话那头声音嘈杂,隐约能听见沈修未在拉劝,余曜不知喝了多少酒,喝的不省人事还大着舌头一通嚷嚷:“别拦着我,别拉着我,我要和鹿鹿去看星星,我们说好了的,盛哥怎么能这样!”
“盛哥,你保证下一次一定要把鹿鹿带过来!”
盛危太阳穴突突跳了下。
余曜才和林鹿相处了几个小时,怎么就这么死心塌地?
懒得和醉鬼计较,盛危直接把电话挂断,发了条消息给沈修未,让他管好余曜,顺便往餐厅走去。
许姨热好了一桌子的菜,正端着盆清洗干净的水果走出来。
盛危:“林鹿呢?”
许姨给他盛了碗饭,“林先生吃过了,已经先上楼了。”
盛危目光扫过餐桌,那一桌子菜就跟没动过似的。
林鹿的食量真的像猫食,每次就让筷子和菜亲个嘴,进嘴的东西少的可怜,他上次抱起来甚至没觉出什么重量,轻飘飘的。
“他手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你有空去给他收拾一个次卧出来。”盛危淡淡道。
许姨闻言欲言又止,都是在一个房间这么久了,为什么要搬来搬去,但以她的身份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应下来,“好。”
盛危拉开椅子坐下。
见许姨弯着腰把清洗干净的水果摆成盘,他忽然想起林鹿说今天是许姨生日的话。
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盛危开口:“许姨。”
“生日就早点下班吧。”
“这些年……也辛苦你了。”盛危搁下筷子,随口说,“明天我给你放个假,回去陪陪家人吧。”
“啊?”许姨直起身子,声线中透着茫然,反应过来后笑的前仰后合,“先生是不是弄错了?我的生日早就过了呀。”
盛危:“?”
好啊,小狐狸又骗他!
13. 第 13 章
回到卧室,林鹿脱下外套,给手机充上电正准备去浴室洗澡。
刚开机的手机“嗡嗡”响了两声,是姜助理发来的文件。
里面是一张表格,记录了林鹿转给他钱款的用途。
林鹿单手打字不方便,于是发语音过去:“你不用做这么细致的表格……”
[姜学文:细致点好。]
林鹿无奈叹了口气,这个姜学文工作能力强,态度认真,哪哪都好,就是做事太讲究,太过一丝不苟。
他把钱交给他,将这件事交给他来办,肯定是出于信任,但姜学文却依旧每周非常认真给他汇报钱款用途。
和曾经另一个助理截然不同。
刚想到这里,手机突然打进来一通电话,显示的联系人正是姜学文。
他接起来,那头响起姜学文斯文冷静的声音:“林总,您先前开除的徐助理已经是这周第十次来公司了,他还想回来工作,一直询问您开除他的原因,我该怎么回复?”
林鹿解扣子的手动作缓了缓,轻眯了下眼,“如果他再来,你用内线联系保安室。”
姜学文下意识应了一声,反应过来后,迟疑道:“……保安室?”
“让保安直接把人拖出去。”
林鹿把脱下的衬衣随手扔到脏衣篓,赤脚走进浴室,掌心还握着手机,“我把工资提前支付给他了,他已经和我们没有劳务关系了,处理这种事还要我来教吗?”
“是。”姜学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只是……毕竟林总出门总爱带着徐助,不,徐韬,所以我以为他是特殊的。”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徐韬又是怎么得罪了林总,但是姜学文深刻意识到这个徐韬怕是没有机会再回来了。
林鹿喉咙发痒,难耐的捂着嘴咳嗽两声。
姜学文一顿,“林总,您不舒服?”
林鹿清了清嗓子,声音有气无力:“喉咙稍微有点痒。”
“您要注意身体。”
停顿片刻,姜学文一向冷静的声线透出不易察觉的关心。
“我知道。”
挂了电话,林鹿眼眸轻垂,站在花洒下。
他向来很欣赏有闯劲敢拼搏的人,当年双木招了十几个刚出校园的大学生。
徐韬就是其中之一。
和那些做事马马虎虎,得过且过,熬到下班就拉着朋友到处吃吃喝喝的同期大学生不同,交给徐韬的任务都能超额完成,为了搞清楚不懂的流程,甚至加班加点留下来查资料,这些林鹿都看在眼里,所以徐韬转正后,他就把人提到身边。
除了一直跟他的姜学文,他最看好的就是徐韬。
他一向认为往上爬最不能少的就是智商,想法,眼力见。
除了有点小赌的爱好,这些徐韬都不缺,甚至还有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冲劲儿。
这些都是他很欣赏的。
他教了徐韬许多东西,带徐韬见世面,出入各种大场合,放任他结交关系网培养人脉,将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逐渐培养成游刃有余的职场精英。
也是费了不少心血。
然而嘲弄的是,徐韬最后为了钱站在了柏季言那边,还揽着富二代女友出席了柏季言的婚礼。
光秃秃站在花洒下,丝丝凉气顺着脚踝往上钻,林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回忆起了不愉快的往事。
可能是走神,他打开淋浴时忘了调温度。
一瓢凉水直直浇到头上。
林鹿当场打了个喷嚏,“啾!”
糟了,他是稍微淋点雨就能感冒的体质,这下怕是又要感冒了。
林鹿用最快速度冲了个热水澡,上床裹紧被子,然而嗓子眼熟悉的痒意还是扩散了。
他闷在被子里咳嗽,即便刚从浴室出来,还是很快手脚冰凉,裹着被子打了个冷战。
在书房结束线上本季度工作会议,已经临近深夜。
盛危回到卧室,房间里窗帘紧闭光线昏暗,他的目光在床上那个鼓包上停了停。
下一秒,就注意到矮几上拆开缎带,吃了一半的蛋糕。
哈,这是丝毫不打算掩饰了。
想起刚才在许姨面前闹出的乌龙,盛危紧了下牙关,打开壁灯,大步走到林鹿床前,曲指敲了敲床头:“出来。”
鼓包一动不动。
“别装死。”
盛危等了等,却没等到林鹿探头,反而等到林鹿把被子团得更紧了。
盛危心底又升起了一股该死的,极为不好的预感。
他好不容易费了老大劲,才把林鹿从被窝里挖出个脑袋。
手指不可避免蹭到林鹿的发丝,和他硬茬茬的头发截然相反,林鹿的头发细软的像流水,一不留神就从指缝滑下去。
林鹿肩膀埋在被窝里,只露出小半张潮红的脸,眼尾耷拉下来,咳的通红的鼻尖坠着几滴细汗。
他在被窝里躺了两三个小时,突然被挖出来,感受到强光的刺激,晃的他睁不开眼。
见林鹿又想往被窝里缩,盛危伸手按住他的肩,没想到接触到的皮肤温度滚烫。
林鹿呼出的热气喷洒到他的皮肤上,盛危皱了皱眉:“回来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怎么忽然不舒服了?”
林鹿张了张嘴,嗓子眼就像被沙子堵住一样涩的发痒,他猛的推开盛危,蒙着被子咳了好半晌,觉得嗓子水分都要咳干了,阵阵刺挠火灼的疼痛。
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淋了点凉水,有点小感冒。”
小感冒?
盛危想起刚才触摸到的温度,哪里能信他的鬼话。
他强硬的把手贴上林鹿的额头。
滚烫。
“你发烧了。”
林鹿烧的头脑发晕,就连神经都迟缓了,盛危说话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墙壁传来的,他蔫哒哒的哼唧一声。
他现在浑浑噩噩,什么都不想理会,只想躺进被窝里闷头睡过去。
盛危哪能让他就这么睡过去,谁知道一觉醒来,人是不是烧傻了。
林鹿不愿意离开被窝,皮肤又烫的惊人,盛危就干脆把薄被裹在他身上,径直把人抱下楼。
客厅药箱里应该有感冒药,但是林鹿烧得太厉害了,保守起见还是去医院一趟比较稳妥。
车库里温度偏低,冷风拂到林鹿脸上,眼皮没能撑开,又把头往被子里埋了埋。
盛危原本是想把放在后座,但想起林鹿有从床上滚下去的前科,还是把人放在副驾驶。
越野车发动时马力充足,林鹿随着惯性一歪,脑袋绵软无力地靠在盛危肩上,似乎觉得触感不错还下一个蹭了蹭,找了个更好的角度枕着。
林鹿的脑袋挨着他的肩膀,细碎的头发柔软的蹭过颈侧,呼出的热气就喷洒在他的脖子上。
盛危本就心情不畅,这下脸直接黑了。
林鹿觉得大脑昏沉,浑身虚弱无力,意识像是被放逐漂流,被拉扯进一个触不到底的深渊,只想就这么昏沉的睡过去。
不想睁开眼。
好在大半夜的高速路上并不堵车,一路通畅无阻。
医院只剩下急诊,大厅里人却不少,小孩子跑来跑去制造出阵阵哭闹声。
林鹿眉头蹙起来,被吵的有苏醒过来的迹象,盛危冷着脸,捂住他的耳朵。
耳边聒噪嘈杂的噪音瞬间淡去,林鹿嘴巴里发出绵软无力的哼唧声,眉头逐渐松开,又沉沉睡了过去。
护士拿着预挂号单,步履匆匆走过来,在询问了详细情况后,又问:“还有这位先生,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您是他的家属吗?”
盛危脸色黑沉:“……”
“嗯。”
·
两个小时后。
林鹿躺在病房里,额头上贴着冰敷贴,手背扎了退烧点滴,高烧已经稍微退了下去。
刚抽血做了血常规化验,只是简单的感冒发烧,但林鹿体质太弱,免疫力系统接近于无,所以高烧来势汹汹。
盛危听完医生的话就一个想法。
——林鹿这种体质能平安无事活到现在,简直就是奇迹。
他天生体质强壮,爬山能从头到尾都不带喘的,林鹿淋点凉水就能横着进医院,他是想都没想过。
这得把林鹿当成小祖宗一样供着,才能活到现在吧?
“体质这么弱真的很少见,”护士给林鹿换药水时说,“不过这也不全是锻炼少的原因,这种情况大多都是天生,所以平时就更要注意。”
盛危冷眼瞧着一脸柔软无害昏躺在病床上的人。
不健康的潮红消退了,林鹿脸色有种别样的苍白,却丝毫不折损他的容貌,发丝汗涔涔的贴在脸上反而衬出纤细脆弱,一截手臂从被角伸出来,肤色白的剔透,仿佛轻轻一握就能折断。
“林鹿,”盛危冷着脸,眉头压着,声音很低:“就算辛苦,我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然后承受住我的报复。
他眸光冷沉。
护士看着盛危一直全神贯注盯着病床,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宽慰:“您不用太过担心在意,林先生烧已经退了,睡一觉就好了。”
盛危皱眉:“…我没在意。”
话音刚落,林鹿嘴巴不知嘟囔什么,有气无力的翻了个身,身上盖着的薄被滑了下来。
医院里空调温度打的很低,冷风吹到林鹿后背,蜷起身体,难受的咳嗽两声。
盛危快速起身,把耷拉下来被角往上拽了回去。
护士闷笑。
这叫不在意?
14. 第 14 章
病房里有个陪护室,专门用来给请来的护工过夜休息用的。
护士见盛危拖了把椅子坐在林鹿床边,看样子没打算走,应该是要在医院过夜了。
感冒发烧有必要在医院陪床吗?
果然是“不在意”。
护士忍着笑,将陪护室收拾干净,“盛先生,陪护室里已经打扫好了,可以用了。”
盛危头一抬:“什么室?”
“陪护室,”护士笑吟吟解释说:“是专门给护工,陪护人员住的,看您好像要在这里陪护过夜,不如进里面休息。”
盛危忍耐道:“…我不是为了陪护他。”
陪护?
监视还差不多。
护士也知道他不会承认,从善如流的改口:“您把他当成休息室休息一下也是可以的。”
盛危顺着半开的门往里面瞥了一眼,里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摆放着一张床,衣柜和椅子,还有一次性的洗漱用品。
他又收回视线,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林鹿。
林鹿安详地躺着,或许是因为烧已经退了,所以睡得很沉,小脸压在柔软的枕头上,嘴巴里也不再哼哼唧唧。
林鹿舒舒服服躺这么大个病房,要他去睡还没厕所大的陪护室?
那张床他估摸着翻身都困难。
盛危拒绝了,说不用。
护士便没再强求,确认了一遍设施,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盛危去了一趟停车场,从车上取了笔记本来处理工作,总归他坐在椅子上也睡不着。
刚看了一个合同,他无意间抬头发现林鹿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刚才只是把颈子裹得严严实实,现在却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被子里。
这能呼吸得过来?
盛危看了片刻,抬手将蒙在林鹿脸部的被子拽下来。
这才看得顺眼多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盛危又处理了一份文件,头一抬,林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缩到被子里去了,被子团成一团在床上形成一个鼓包。
身体不让人省心,睡觉习惯也不怎么样。
盛危再次动手把林鹿盖在脸上的被子扯下来,他也不看文件了,将电脑放在桌上,就这么抱着手臂等着看林鹿。
果不其然,刚过两三分钟,林鹿就翻了个身,身子蜷缩起来,将下巴渐渐埋进被窝里,很快整个脸都藏了进去。
盛危再给他拽下来,手掌压住被角不让林鹿往下钻,林鹿尝试了几次没成功,翻了个身,嘴里不知道嘟嘟囔囔说了些什么。把脸埋到手臂里,又睡了过去。
盛危忽然想到,难道是林鹿觉得灯光太亮了?
其实病房里的灯光并不刺眼,是统一的夜间模式,就是病房里头顶的大灯是关着的,但是病床前小灯还开着,为防止某些病人起夜,床头的灯一般都会留下。
盛危在控制面板把床头的灯关了。
林鹿果然安分下来。
病房里陷入一片漆黑,在没有光源的环境里什么都看不清,然而失去视觉,其他的感官变尤为敏锐,房间里安静的只听得见林鹿轻柔的吐息声。
甚至呼吸间也满是林鹿的气息,这种气息在满是光源的房间里不觉得,在黑暗的环境里却生动鲜活得充斥了他的整个感官。
想不到他居然能这样若无其事的和林鹿共同相处在同一个房间。
他又想到了一些不好的记忆。
一些铭记的事情再次从记忆里如同海啸一般掀起,上辈子的种种还历历在目。
病床上这个弱不禁风的人,是怎样狡猾的用那些阴谋诡计倾覆了盛氏。
他们从一开始就站在对立面,林鹿的所作所为都是为另一个人所谋划的。
盛危靠在椅背上,深吸了口气,缓缓睁开眼。
林鹿睡的香甜,可以说是无知无觉,要是他这个时候睁开眼,就会对上盛危的视线,眼皮下的目光充满了凛冽,就像狩猎者盯上了心仪的猎物。
……
早晨八点刚过,医院里来来往往人逐渐多起来。
见林鹿还在昏睡,护士走进病房,凑到盛危耳边小声说:“盛先生,副院长想见见您。”
盛危倒也不意外。
这幢私立医院本身就是盛氏控股,副院长也是从小看他到大的叔,昨晚医院里病房紧俏,他用了对方的名头给林鹿申请到一个单间。
对方知道他来了医院肯定要和他唠两句。
林鹿睡得很熟,一直都没有醒来的意思,护士已经给他换过了一轮葡萄糖氯化钠。
盛危回头看了两眼床上的人,然后跟着护士离开了。
听见耳边朦朦胧胧的关门声,林鹿睫毛轻抖,缓缓睁开眼睛。
窗外清脆的鸟鸣声婉转悠扬,明亮阳光透彻密布窗隙照在病房里,在床单上留下一道光影。
林鹿不太能适应亮光,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抬起胳膊,将手背盖在脸上。
缓了几分钟,才放下手掌。
这时他才发现原先缠在手上的纱布已经被取了下来,掌心破口处的茧也掉了,留下粉嫩的一道印迹。
不过他本身也是不容易留疤的体质,用不了多久,这道印迹就会消失不见。
“您醒了?”护士来给林鹿拔针,扶他坐起来:“您先别动,我先给您把针拔了。”
或许是注射了氯化钠的缘故,嗓子并没有觉得沙哑发干。
林鹿弯起嘴角,柔柔一笑:“谢谢。”
笑起来也太好看了。
护士脸微微发红,给林鹿拔针时,动作放的轻之又轻,但林鹿皮肤本身就薄,扎针的手背还是青了一片。
他肤色冷白,手腕清瘦,衬的一片淡青色就看上去触目惊心,护士按压针孔,关心的问:“疼吗?”
林鹿笑了笑:“还好。”
怎么会不疼呢。
林鹿从小痛觉神经就比别人敏感,随便磕磕碰碰皮肤就容易青紫。
但直到他被查出绝症,每过两周就要抽血,躺在病床上的日子从早到晚都要埋针打点滴挂水,埋针就是把针头埋进皮肤,每隔四五天换一次针头,到后来两只手被扎得肿的抬不起来。
习惯之后,这点疼痛就不算什么了。
护士将空了的输液袋放进车架,“您身体有没有觉得好一点?还会头痛,发晕吗?”
“好多了。”林鹿摇摇头。
护士走出病房,过了几分钟,拿了一杯蜂蜜水递给他。
蜂蜜水是用热水冲的,担心林鹿烫到手,护士还贴心地用杯托隔热,方便他拿取。
“不要急着起身,喝点蜂蜜水润润肺。”
“谢谢。”林鹿接过来,朝她笑了笑。
护士也笑着说:“请您先在病房里等一等,盛先生去院长室了,应该不久就回来了。”
林鹿捧着杯子乖巧点头。
护士轻声询问,“要不我帮您把窗帘拉开透透气?”
“好,辛苦了。”
厚重的窗帘被拉开,和煦的阳光就透过干净的玻璃洒满了整个病房,入眼的是旷远碧空,微风拂上脸颊,楼底下的花圃里还有小朋友们在追逐打闹。
林鹿心情一瞬间好了许多。
但对于这种色调单调灰白的病房,他还是本能的有抵触心理。
等护士出去之后,林鹿休息片刻,把蜂蜜水喝光,也跟着走出去,坐到了走廊上。
林鹿退了烧,但肢体还是虚弱无力,喉咙里像是堵了团东西,走两步路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病房的隔音还不错,原先在病房里只是隐约听见外面有声音,迈出房门之后,那些嘈杂的声音一瞬间就涌入了他的耳膜。
早上八点医院刚刚运作,正是人多的时候,走廊上人来人往。
从前他喜欢清静的地方,后来在疗养院住了几个月,那里清静得让人发慌,于是他现在反而更喜欢有人烟的环境,仿佛置身其间,也能因此沾染上一两分烟火气。
“林鹿。”
林鹿靠在长椅上稍微缓了缓,闭目养神,突然听见有人喊他。
起初他还以为是听错了,直到肩膀被拍了一下。
扭头看到一身体面西装,颇有几分面熟的脸孔。
好在他记忆还不错,想了想才从脑海里面翻出这个人是他的大学舍友汪杰。
倒也是不巧。
汪杰是见一楼挂号大厅的人太多,所以就到楼上自动挂号机来挂,谁想无意间一瞥,注意到走廊垂手坐着的林鹿,病恹恹微垂着头,肩胛单薄,柔软的碎发遮住苍白的后颈,脆弱精致的脸吸引不少路人的注意。
汪杰见林鹿就穿了件单薄的睡衣,行单影只的,还以为自己认错了。
走近一看,还真是林鹿,他上下打量,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快意。
“哎呀,真是不巧,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碰面。”汪杰不请自来,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
林鹿掀开眼皮,瞧他一眼,心说是挺不巧的。
林鹿很擅长博得别人的好感,在哪里都很容易和别人打成一片,但他毕竟也不是人民币,能让所有人都喜欢。
汪杰就是极少数和他不对付的人。
起初两个人分到一个宿舍,井水不犯河水,他事情比较忙,学校,公司两头跑,说是室友,其实根本没在宿舍住过几天,两人也没什么机会碰面。
汪杰长相也算周正,一直为此沾沾自喜,但偏生和林鹿分到一个宿舍,就把他衬托的平平无奇了,所以他才看林鹿有点不顺眼,也就仅此而已。
但后来汪杰暗恋校花,偏偏校花拒绝了,转头和林鹿表白了,就连周围同学听说这件事也在私下笑他癞虫合蟆想吃天鹅肉,汪杰不小心听到了,他一度自尊心很强,所以觉得很没脸。
汪杰也因此渐渐远离了班上同学,选择加入社团,和社团里人处成了好兄弟。
然而那人后来却因为和林鹿发生矛盾退学了,还向汪杰诉苦,虽然不太清楚事情的原委,但汪杰认定是林鹿的错,一心就想为兄弟出头,气急败坏的找到林鹿,质问他:“是你害小袁退学的?难道不内疚吗?”
林鹿却忙着要去公司,坐进接他的车里,只简单说了一句,和我没关系。
说完,车扬长而去。
因此,汪杰一直对林鹿颇有成见。
当年他只能看着林鹿的车尾气,现在他终于混出点人样了,难免有些自得。
汪杰见林鹿身形单薄,睡衣套在身上都觉得肥大,以为他这段时间过得不好,故意说:“没想到一向都是前呼后拥的人,居然穿成这个样子坐在这里,刚刚我差点都没认出来呢。”
林鹿没什么心思搭理他,敷衍道:“彼此彼此。”
他没怎么把汪杰当一回事,危险的人永远都懂得隐藏自己的恶意,就像他自己,比任何人都会装,而汪杰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这种肉眼可见的恶意太明显,连回应都没有多大意义。
汪杰眯缝着眼说:“最近过的怎么样啊?在哪里高就?”
林鹿没什么精神,随口糊弄过去,汪杰便越发肯定了,林鹿最近过得不好。
他知道林鹿很早就工作了。
可是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爬的越快,摔的越狠。
“我是不是不该戳你的痛处?”汪杰有意无意的提起:“唉,不过我就不一样了,最近混的还不错。对了,维柯莱公司你知道吗?”
林鹿倦懒地掀了掀眼皮,他当然知道,这还是林氏旗下的一个子公司。
不过连续两年绩效都不尽如人意,所以他主张关停并回拢资金。
汪杰滔滔不绝的诉说着工作上的忙碌。
林鹿点头:“是吗,原来是这样。”
“不过好在辛苦都是值得的,我现在混到一个小主管,要不怎么说大公司慧眼识珠呢,”汪杰夸夸其谈。
林鹿夸他:“真的吗?好厉害啊。”
汪杰又吹嘘自己在六环买了房,买了车,就差把得意写在脸上:“我们也是相互成就,就是现在提了主管这名片,走到哪都要带到哪,太麻烦了……”
林鹿帮着生气:“真的过分了,这叫什么事啊?”
汪杰:“……”
他终于发现自己叽里呱啦炫耀卖弄一通,林鹿都在糊弄他,压根没认真听他说话。
汪杰话题进行不下去了:“你说话也太敷衍了。”
林鹿蔫哒哒抬了抬眸,砸了砸嘴:“那我给你来段声情并茂的?”
汪杰脑门上青筋抽了抽,心里像是憋了一团火。
但他心想林鹿说不定是装着不在意,于是越挫越勇,反而唠唠叨叨说的越发起劲,就为了博得林鹿的反应。
林鹿闭上双眼,思想放空,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昨晚他烧得太难受,手机都没带,现在连个打发时间的东西都没有。
倒是盛危的笔记本还留在病房里…林鹿也就稍微动了点心思,就把想法按捺下来。
盛危的电脑里面应该有不少重要的文件,他还是避避嫌吧。
汪杰滔滔不绝说了半天,发现林鹿心不在焉,糊弄都懒得糊弄他了,他说十句,林鹿才顶多回上一句。
“也是我忘了,这个场合不适合叙旧,要不改天我们约个时间出来聚聚?”汪杰决定转变思路,他故意抛出一个自认为很有诱惑力的诱饵:“你要是没工作,我和人事说一说,把你安排过来。”
林鹿敷衍:“是吗,那多过意不去…”
“这有什么过意不去的,也就一句话的事。”汪杰说。
他当然没安什么好心,林鹿要是落到他手里面,那还不是任由他揉捏搓扁,到时候让他过来当牛做马,再把他开了,他林鹿又能怎么办?
汪杰越想越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
他正打算趁热打铁,把这件事定下来,无意间一抬头,忽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汪杰顿时眼前一亮,他认出来那是总公司派来迎接视察时,有过一面之缘,负责给老总开车的司机福叔。
这要是能搭上关系,他入驻总公司,不也就指日可待?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司机也朝他这个方向看过来,似乎在辨认着他身份,随后扬起笑脸主动走过来。
难道说他优秀到福叔也对他念念不忘,还认出他来了?
汪杰心潮澎湃,心情激动难抑,顾不得别的,堆起笑脸主动凑上前去。
然而福叔却直直和他擦肩而过,走向安静坐在椅子上的林鹿,脸上浮现出激动的神色,“小少爷,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汪杰人都愣住了。
小、小少爷?
看着福叔主动和林鹿搭话,汪杰一时间脑筋都转不动了。
是了,林鹿姓林……那他和林氏是什么关系?
汪杰想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可能,脸上表情都僵硬了。
林鹿听见熟悉的声音,睁开眼,也认出来人是他爸林海天的司机福叔,他记得福叔家就在这附近,所以经常到这里来看病抓药,没想到今天还碰上。
他笑了笑,“叔,老鼻炎又犯了?”
“是啊是啊,这不外面梧桐树一掉毛衣子,我这鼻炎就开始犯,也是老顽固了,”福叔关切问:“小少爷怎么也来医院了……”
“我也是老毛病,发热感冒。”林鹿低低咳嗽。
“小少爷还是要多多注意身体,据说再过两天又有寒潮要来了,小少爷可别贪凉穿的太少…”福叔喋喋不休地说着。
林鹿一一点头应下。
福叔给林海天开了一辈子车,算是看着林鹿长大的,见到林鹿就跟见到自己孩子一样,明知道这些事林鹿都知道,还是忍不住要唠叨。
林鹿也明白福叔的好心,两人聊了一刻钟,护士站叫了福叔的号,林鹿催他去就诊,福叔才一步三回头地进了诊室。
汪杰:……
他脸憋得通红,他现在还震惊于林鹿的身份,还没回过神来。
林鹿是林氏的继承人?那之前怎么半点风声都没透露出来,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平时林鹿没有丝毫架子,所以他才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刚才他是不是要给林鹿介绍工作来着?
之前发生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面闪过,汪杰‘蹭’得从脸一直红到脖子。
林鹿起身去洗手间,经过他身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真情实意道,“还是早点从公司离职吧。”
“最多半年,你那个慧眼识珠的公司就要关停了。”
汪杰:“……”
15. 第 15 章
汪杰灰溜溜离开后,林鹿忍不住弯腰咳嗽。
烧虽然退了,但感冒还没有全好,喉咙刺挠的发疼,他虚弱无力地扶着墙咳了好久,直到喉咙干疼,才缓缓直起腰。
“林先生,要不给您接点热水喝喝?”护士担忧的问。
林鹿摇摇头,指尖揉揉咳的抽痛的太阳穴,等待嗓子眼那股痒意消退。
这时隔壁电梯门打开,他下意思抬起头。
盛危一出电梯,便对上林鹿的视线。
在办公室里稍微寒暄了片刻,盛危就没再久留,他满脑子都在思索林鹿为什么会淋到冷水?
是单纯的无心之失?还是想假借生病降低他的戒心,消除他的警惕?亦或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要来医院实施?还是又是新的戏耍他的手段?
换作其他人他不会想这么多,但林鹿实在是前科累累,之前为了留在他的卧室,还装作不小心弄伤了手,所以对他的所作所为半点都不能放松。
种种揣测在脑海闪过,盛危暗暗提高警惕。
见林鹿扶着墙迎面走过来,他盯了几秒问:“你醒了?怎么从病房出来了?”
“想去洗个手。”林鹿回道。
盛危见他脸色苍白虚弱,走个路都摇摇晃晃,怕他到时候摔在洗手间里又惹出事端:“我和你一起。”
林鹿:……
他不明白去个洗个手为什么还要人陪,又不是上小学还要手拉手,不过盛危现在是他的长期饭票,又很称心如意,他也乐得纵着他。
于是盛危就看到林鹿朝他露出了个‘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那就一起吧。”
盛危:……
这幢私立医院设施豪华,就连洗手间采光也极为通透,抛光的大理石地面像水磨镜一样,就连洗手台都是标准欧式风格。
林鹿在洗手台那里洗手,还礼貌地问盛危:“盛哥不用吗?”
盛危手揣在口袋里,脸上看不出情绪,“……我不用。”
林鹿抽出纸巾擦手的动作顿了顿,盛危难道是担心他,不小心在洗手间里面摔倒或是昏过去才故意陪他过来的?
没想到盛危看着凶巴巴的不近人情,居然这么体贴,对待自己的仇人居然也这么宽容善良……林鹿看向盛危的表情更宠溺了。
盛危脸又黑了:……
该死的,林鹿这是又什么表情!
出了洗手间,护士把装药的塑料袋交给盛危,多嘱咐了两句注意事项。
生病的是林鹿,药原本应该交给他的,但是林鹿眼皮耷拉着,小脸苍白苍白的,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昏过去,她们是一点儿东西不敢让他拎。
就连盛危也是这么想的。
居然稍微淋个冷水就能发烧,现在林鹿在他眼里已经成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风一吹就能一步三晃,轻轻一碰就会碎的玻璃娃娃。
如果说为了拎着这点药,林鹿说不准又昏过去,再耽搁他一个晚上的睡眠时间,倒不如他帮忙拎着。
来到地下停车场,钱特助早就在驾驶室里等着。
车子点火发动后,钱特助看向后视镜说,“盛总,有关今天会议的相关事宜文件我都整理好,都放在后座了。”
“嗯,”盛危翻阅文件,“不错。”
林鹿探头问:“我们现在是去公司吗?”
钱特助专注面前的路况,抽空回他:“不是,是回盛宅。”
林鹿是知道掌控一个公司有多忙的,得处理大大小小多少事宜,多么耗费心神。
他应当适当体贴一下他的饭票。
“把我放在路边吧,”林鹿揉揉咳得发疼得胸口,嗓音虚弱,宽宏大量地提议,“我打车回去,你赶紧载盛总回公司。”
钱特助顿了顿,透过后视镜瞄了一眼盛危的表情,等他如何决择。
事业为重的盛总应该会同意这个提议吧?
见车速放慢,林鹿扭过身,轻轻将手掌搭在门把上。
盛危脑海里的警报器瞬间响了。
会议虽然重要,但对于公司来说最大的隐患就是林鹿。
他哪可能放他单独行动?
和林鹿带来的威胁相比,会议开不开简直不值一提。
何况他早就打算接下来严密观察林鹿的举动。
眼看车子就要靠边停下,林鹿拢了拢衣领,正打算拉开车门,就被攥住了手腕。
和他沁凉温冷的皮肤相比,盛危掌心火热滚烫,有种别样舒适的熨帖,林鹿愣了愣。
紧接着车门在他面前被锁上。
盛危抬眼,沉声道:“开车!谁让你自做主张……”
话还没说完,钱特助就一脚油门把车重新轰回车道,语速飞快:“再也不会了,盛总请不要扣我奖金。”
林鹿:……
不愧是你钱特助。
教训完钱特助,盛危又冷漠无情地扭头警告他:“老实坐着。”
钱特助专注开车,这下再也不敢往后看了。
心里却在犯嘀咕,看来盛总也没那么憎恨林总,这不还担心林总,不敢放林总一个人回家吗?连会议都要往后推。
林鹿也和他想到一起去了,他感动地摸摸心口,禁不住再次感慨,再也找不到这么体贴称心的饭票了。
回到别墅后,下车凉风一吹,林鹿抬起头看了几片泛黄的树叶打着旋儿从枝头飘落下来,才意识到居然已经快秋天了。
许姨将早餐摆上餐桌,“我还炖了一蛊冰糖雪梨汤,林先生感冒多喝点这个,好得快。”
林鹿接过来:“辛苦许姨。”
“快尝尝看怎么样。”许姨笑眯眯的,又给盛危舀了一碗,“先生也尝尝,去去寒气。”
冰糖早就化在汤水里,雪梨也经过小小的炖煮晶莹剔透,稍抿一口就化在唇齿之间。
林鹿很快就把那小碗冰糖雪梨汤喝完了。
“很好喝,”林鹿抬眼,眉眼含笑,“盛哥也尝尝?”
盛危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放在手边的冰糖雪梨汤,没什么动作。
林鹿又盛了第二碗,随便两句话就把许姨夸的心花怒放。
真有这么好喝吗?
盛危用勺子搅了搅里面的雪梨,梨块软的就像棉絮一样,但他莫名想起了林鹿的手腕,细长清瘦皮肤白的像雪,比雪梨还要白。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盛危额角一跳,掩饰性的举起小碗抿了一口,下一刻眉头皱得像打了结,齁得他嗓子发痒。
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小碗。
这也太甜了!
林鹿居然喜欢这么甜的东西!
难怪他看林鹿不顺眼,连吃的东西都不对付。
·
昨晚发烧出了一身汗,睡衣黏腻得贴在后背上,林鹿吃过饭后上楼冲了个澡。
手机也是一晚上没碰,刚一开机,余曜发来的十几条就唰唰弹出来。
[新京市这次作为赛车比赛承办方,这周末有半决赛,我已经帮你们留好VIP票了,千万记得过来啊。]
[图片,图片]
[鹿鹿,我把这件事告诉盛哥了,盛哥怎么不理我?]
盛危被那碗甜的发腻的梨水甜齁了,漱了好几遍嘴,才上楼换衣服。
正好看到林鹿靠着门,低头发信息,袖口露出一截冷白瘦削的腕骨,纤长的指尖轻盈的在屏幕上敲打。
盛危扯开领带,居高临下看着林鹿,眼神冷了下来:“在和谁联系?”
和双木的股东?还是上次的唐秘书?亦或是其他的……
林鹿抬脸一笑,“是余曜。”
盛危:“……”
他眉心一抖,语气难以置信:“你们还加了微信?”
“是啊。”
林鹿走过来,肩膀凑近,给他看清屏幕上的内容,“他问我为什么发给你消息你不回?”
盛危看完了上面余曜发的信息,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到林鹿的回复上:[盛哥昨晚照顾了我一整晚。]
[余曜:哇呜,他是怎么照顾的?快快快,展开具体说说。搬小板凳坐等.jpg]
盛危:……
血压一下就上来了。
“你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做什么?”
“嗯?”林鹿无辜的眨眼:“我只是实话实说。”
盛危低声警告他两句,为了避免余曜这个小傻子再被人哄骗,他把余曜从黑名单里拖出来,径直打了通电话过去。
“他感冒了,昨天晚上我送她去医院的。”
余曜说:“那我之前发的信息,盛哥看到了吗?这周末记得要带鹿鹿过来,那天鹿鹿的感冒应该就好很多了。”
盛危拒绝,“那天我没空。”
余曜欢呼一声:“那就鹿鹿一个人。”
盛危:“他不行。”
“为什么啊?”余曜直嚷嚷,他发散思维,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什么?难道你们那天有什么计划吗?要出去约会还是什么所以才不能来?”
一旦说一个谎言,就需要成百上千个谎去圆。盛危皱眉,磨了磨后槽牙,他和林鹿那个小狐狸不同,他不擅长说谎。
余曜喜欢胡思乱想,嘴巴又大,林鹿的事不好向他和盘托出,但盛危转念一想,到时候比赛现在到处都是人海,这两人坐在一起多半也没有多少接触的机会。
最终盛危留下一句我会带他过去,就挂断电话。
再转过脸,却发现林鹿不见了。
盛危也没急着找人,在医院坐了一整个晚上衣服都没换,就算他没洁癖他也受不了。
五分钟冲了个冷水澡换了身衣服从楼上下来,隐约听见客厅熟悉的声音。
林鹿在和谁说话?
管家守在客厅门口,见他走过来,做了个手势,小声说,“林先生在和林家来的人说话。”
林鹿在医院碰到司机的时候,就猜到林海天听说他生病,会派人来看他。
“林董说这段时间公司的事情让他忙的头昏脑胀的,所以上次误会了林总,还发了火,让我代他再跟林总道个歉,让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林鹿整个人都陷在沙发里,轻咳一声,语气柔和:“一家人没什么可计较的。”
“对对对,都是一家人……”
“林董听说您病了,急的火急火燎的,当时就想打电话来问问林总的情况,又怕打扰您,所以派我给来看看您,顺便给您捎点东西。”
林鹿接过那份文件夹,垂眸看了两眼。
这里面居然是股份转让书,林海天这是下了血本想拉拢他。
盛危抱臂等着看林鹿怎么回应。
3%的股份虽然看似不多,但林氏是多么庞大的产业,每年光分红就足以让普通人过上难以想象的奢侈生活。
这可是一块大饼,林鹿怕是也馋的很吧。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林鹿把文件夹推了回去,往后一靠,脑袋倦懒地枕在沙发上:“不用了。”
“以后我的吃喝住行都有盛哥负责,用不到这些。”
盛危一时心情有些微妙。
“可,可是……”林家派来的人也没想到林鹿居然会拒绝这份厚重的礼物,一时愣怔住了。
林鹿抬起眼睑:“难道我爸认为盛哥负担不了我的生活吗?”
“不不不,这怎么会!林董不是这个意思!”那人额头汗如雨下,连连摆手。
现在林海天还指望盛家,怎么会认为盛家连一个林鹿都养不活。
看着管家把人送出门,林鹿歪靠沙发,脸枕着手肘,那张病弱苍白的笑脸上不见方才的温柔亲和,只剩下冷漠无温。
林海天这是急了,怕他在盛家不够尽心尽力,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拉拢他,提醒他,他们现在在一条船上,所以先把一个甜头喂到他的嘴边。
然而喂到嘴边的食物,哪有亲手抢来的香?
客厅有三层挑空,盛危笔挺地站在二楼回廊,视线落在下面林鹿含笑的侧脸上。
钱特助从书房出来,“先生,线上会议已经布置好了——”
“先生?”
盛危这才醒神。
“通知他们开始。”
他回身,举步往书房走去。
16. 第 16 章
周末,天气格外晴朗,西城赛场人山人海,喧嚣的声音离着老远就能听得见,从检票口到看台一眼望过去都是乌压压的人群。
林鹿是头一次近距离观看赛车比赛,他和盛危走的是贵宾通道,在通道里还不觉得,直到走出去,就像听觉瞬间被打开了一样,看台沸腾喧闹的声音一瞬间涌入耳膜。
车迷们声嘶力竭的呐喊声,让听的人都为之血液沸腾,他们挥汗如雨,脱下外套拿在手里为心仪的车队加油打气,林鹿上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还是陪楼扬去看某场球赛。
“鹿鹿你看我衬衫都汗湿了,你怎么一点汗都没出!”
趁盛危没注意,余曜凑到林鹿耳边小声问。
在太阳下走了半刻钟他就满头大汗,而林鹿除了苍白的脸颊或许因为日光照射泛起少许红晕,手臂依旧冰冰凉凉的,没有一丝汗珠。
“我天生体寒,很少发汗,”林鹿唇角含笑。
“真羡慕,”余曜抖抖衣襟,他都快热死了:“我动不动就出一身汗,出门前衣服都白换了,话说鹿鹿你是不是第一次来看比赛?是不是觉得很震撼?”
双木是搞自动驾驶汽车的,虽然都是汽车,但是自动驾驶开发和这种赛车截然不同。
他以前了解赛车比赛还是偶尔在体育节目上。
“和电视上看的很不一样。”
余曜冲他挤挤眼睛,“赛车要到现场来看,身临其境才有意思,以往这种规格的比赛都是在国外承办的,想看就得出国,这次西城赛场作为承办地消息宣布出来,怪不得车迷们都疯了。”
林鹿转头望向看台,车迷们脸上画着彩绘涂鸦,手里拿着小喇叭,还有旗帜兴奋的挥舞着。
“看那里,”余曜碰了碰他的肩膀,指了个方向,“猜猜那个棚子是做什么的?”
林鹿顺着方向望过去,棚顶涂着招摇的彩绘,里面挤满了人,前面分明挤不进去了,后面的人还在往前挤。
“下注的?” 林鹿歪着脑袋,猜测说,“我在澳城见过那个彩绘。”
“猜中了,”余曜笑嘻嘻的,“是合法的下注渠道,只要比赛还没分出胜负就可以下注。怎么样?要不要比比试试?看看我们谁猜冠军猜的准,我每次都能赚个盆满钵满呢。”
林鹿忍住笑,“曜哥可要教教我。”
“我说怎么走着走着你们人没了。”
盛危终于注意到他们在后面窃窃私语,他对正吹嘘的余曜说:“你那三两下就别到处显摆了。”
余曜吐了吐舌头。
林鹿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喉咙像被撒了一把石砾涩痛发痒。
他及时低头,用手背挡住嘴唇,闷头咳嗽。
九月正午太阳还是很毒辣,场馆里观众比肩接踵,更让周围空气浮躁闷热,林鹿感冒还没完全好,咳嗽了几下更觉得头有点晕,肚子也有点反胃。
余曜担忧地凑过来,伸手在他的背上拍了拍。
“是不是不适应这里?”
盛危低头看着他咳的颤动的肩胛,“想吐吗?”
“还好,”林鹿强忍着把不适压下来,抬起咳的发红的眼眶,轻喘说:“我们先到座位上去吧…坐下来说不定会好一点。”
盛危盯了他几秒,确认他没有大事,“如果不舒服要及时说。”
林鹿揉揉发红的鼻尖,眼皮皱着,点点头。
·
贵宾席在前排看台,他们到的时候,旁边已经有一对青年男女坐着。
女人一袭精致长裙,脸上画着恰到好处的妆容,一脸甜蜜地挽着旁边手腕戴着串珠的男人的臂弯,在台下车队逐一亮相的时候,还会小声和男人窃窃私语,可见正处于恋爱的甜蜜期。
林鹿没太在意,坐下来后就觉得头晕的状况减轻了许多,呼吸也顺畅了。
然而那男人转头和女朋友说话的时候,和他视线相对,倏然惊诧瞪大眼睛,“林总。”
林鹿抬眸,瞥了过去。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了这个人。
盛危若有所觉地转过头。
“林总,”年轻男人一脸激动,表情相当兴奋:“您还记得我吧,我啊,刘韬。”
怎么会不记得呢?
林鹿可记得太清楚了,他把刘韬当做左膀右臂,对他信赖有加,手把手辛辛苦苦栽培对方,可以说他能做的都做了,然而换来的却是一场背叛。
他掏心掏肺,柏季言只略施小恩小惠,刘韬转头就转头冲柏季言摇尾巴,还在柏季言和那个替身的婚礼上送上祝福。
重生后林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刘韬从公司踹出去。
不然成天看的这么一张糟心的脸在他面前晃荡,他可能连两年都活不成。
没想到看个赛车比赛都能碰到刘韬。
对着这张谄媚奉承的嘴脸,林鹿捂着肚子,胃里有点反酸。
盛危目光在年轻男人身上打量:“这位是?”
刘韬知道和林鹿在一起的人肯定非富即贵,忙不迭掏出名片介绍自己,“我是刘韬。”
盛危瞥了一眼,“盛危。”
刘韬微顿,总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林鹿原本捂着不舒服的肚子,有气无力地靠在那里,余光看向盛危,眸光微闪,心思蓦得微动。
“林总,这些天我一直到公司找您……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只是希望您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和盛危客套了两句,刘韬又把注意力放回林鹿身上。
他原本是想当面问问林鹿为什么把他给开了,但周围人这么多,女朋友也在身边,实在抹不开脸,只好隐晦的表露自己的意思。
林鹿一改先前冷淡疏远的态度,温柔亲近的笑笑,“年轻人犯错是难免的,也确实是我太苛求了,我也有错。”
“怎么会呢,都是我的问题。”刘韬受宠若惊,没想到林鹿态度这么好,立即说。
林鹿目光落到他脖子上,和煦道:“你这条领带很眼熟……”
“是您送给我的那条,”刘韬迫不及待地说,“我一直好好收着呢。”
他家境不怎么样,刚到林鹿身边来的时候,连一套像样的西装都没有,是林鹿带着他去商场买了西装,给他买了第一条领带,亲手为他打上领带。
刘韬滔滔不绝,深情并茂的回忆着往昔,林鹿眉眼微弯,似乎听得很仔细。
等到他说完了之后,林鹿看向刘韬身边的女伴:“最近过的怎么样?对了,这位是……”。
“这位是娜娜,”刘韬脸红了红,“我们正在交往。”
林鹿认得这个女孩,曾经在酒会上有过几面之缘。
牛氏远航集团的千金,上头有三个哥哥,从小被娇养长大,性子出名的傲气蛮横,一肚子大小姐脾气可不好伺候。
见女孩好奇的张望过来,林鹿抿唇而笑,“你们很般配。”
牛娜睁大眼睛,呆愣片刻,脸蛋腾的红了。
她虽然刁蛮任性,但是却是个名副其实的颜狗,不然也不能看上一穷二白的刘韬。林鹿脸蛋精致,通身苍白脆弱的气质更是瞬间戳中她的心脏。
和林鹿相比,刘韬那张脸瞬间就让她觉得乏善可陈了。
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半晌才细若蚊蝇的说:“……谢谢。”
见林鹿眸中带笑,态度温柔,似乎很好亲近,刘韬趁着这个机会疯狂找话题聊天。
林鹿也一改之前无精打采的模样,耐心亲切的回应。
在外人来看,就是他们聊的很投机,别人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盛危不动声色瞥了一眼旁边相谈甚欢的场景,眼底暗流涌动。
他也终于想起刘韬是个什么人了。
以前林鹿出入各大会议场合,就喜欢把这个人带在身边,似乎是用心栽培,很器重他。
难怪一碰面,就一直在聊天。
甚至送西服?
还亲手打领带?
“f车车手不愧是三冠王,老牌战将,赛程过了大半,他也领先了两圈,看来毫无悬念,又是他拿第一了。”
余曜一直跟着人群站起来又叫又跳,等到一场惊险的追逐战过去,他碰碰盛危的肩,“盛哥,你不是想看这场比赛好久了吗?怎么感觉你一点都不激动?”
不激动?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前世他看过这场比赛,也早就知道这场结果。
盛危随口应付余曜,注意力全在旁边两人身上。
“对了,你今天来是奔着喜欢的选手来的,还是奔赌车来的?”林鹿像是心情不错,故作感兴趣的问。
刘韬嘿嘿一笑说,“想小赌两把。”
余曜也在问盛危更看好谁。
“f车领先三圈了,应该毫无悬念了吧。”余曜指着电子屏,客观评价说。
盛危是知道结果的,却见刘韬拨弄着手腕的串珠,偷摸竖着耳朵听他们的说话,于是他唇牵了牵,使了个坏心思。
“我也觉得是f车。”
余曜也才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盛危的名字很耳熟,对方可是盛世集团的盛总啊,连他都看好的准没错。
他悄悄扯了扯牛娜的裙摆,凑到她耳边说,“你还有钱吗?借我点钱。”
牛娜扭过头,诧异的看他一眼,“你没钱吗?”
刘韬以前是林鹿的助理,工资肯定是少不了的,但他和牛娜出去约会开销不少,再加上他又喜欢在网上小赌,这些天早就花的一干二净。
牛娜毫不客气的皱起眉头,那表情就仿佛在说你真穷。
大庭广众的,刘韬脸上也挂不住,但他现在着急下注的事也没空计较那么多。
观众席上陆陆续续有人起身去棚里下注,牛娜不乐意的问,“你不会也要去下注吧?”
她是很不喜欢刘韬去赌的。
刘韬就好声好气的哄她,就差指天发誓这钱绝对不会拿去赌,说的舌头都干了,才哄的牛娜不情不愿的给了他一张卡。
刘娜用纤细的指头戳着他的肩:“我警告你哦,你要是敢骗我,就分手。”
刘韬是个很迷信的人,今天一连碰到这么多好事,他坚信今天就要时来运转,机不可失。
转头又去找朋友托关系借钱。
下注前他还刻意关注了一下比赛进程,确定f车是遥遥领先才去棚里下注。
从棚里出来后,一脸心满意足的回到观众席,抖着腿,等待比赛结果。
林鹿翘了翘唇,又恢复了一副病怏怏的神态靠回椅背。
赛程已经进入到最惊险刺激的最后冲刺阶段,眼看着原本遥遥领先的f车在弯道打滑,剐蹭到了的路障,火星瞬间迸发出来。
排在第二位的黑色赛车趁着这个机会,很快拉近两车之间的距离。
余曜惊诧“呀”一声,观众席上有情绪激动的忍不住直接站起来。
有知情的粉丝已经在交头接耳:
“去年受的伤还是有影响的吧?当时还蛮严重的。”
“状态肯定会下滑啊。”
“好不容易拉开的差距,也太惋惜了。”
没关系的。
还有机会!
刘韬一口气死死憋在嗓子眼,脸都憋红了,在脑海里疯狂默念着f车的名字。
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攥住西装裤,不停颤抖,指甲用力的发白。
在最后一个短坡,原本应该发力的f车,不知道是选手状态不佳,还是之前的剐蹭,迟迟无法做出最后的冲刺,黑色赛车趁着这个机会一鼓作气超过,率先冲过终点。
观众席上一片哗然。
有个特别大的嗓门大吼一声:“我擦,爆冷了!”
刘韬瞳孔发直,瘫在椅背上,脑海里剧烈的嗡鸣堵住了他的耳朵。
17. 第 17 章
“太可惜了,就差一点点……”
观众席呈现两极分化,买输的人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唉声叹气,买赢的人却在欢呼雀跃。
“刘韬?”
刘韬被推了好几下也没反应过来,他脑海里面像是一片浑浊,有虫子在翁嗡作响,他忤在那里,整个人都是蒙的,旁边牛娜的声音像是断断续续传过来的。
这次他向牛娜借的不是一笔小钱,他甚至通过朋友在地下钱庄还借了不少,赌注就是这样,他刚刚还做着发财的美梦,现在赔的连裤衩子都要掉了。
“你不会拿刚才的钱都去赌了吧?”牛娜扬起白皙的脖颈,语气咄咄逼人。
刘韬呐呐。
他背后早就被冷汗浸透,手也不受控制的发颤,强撑着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怎么会……没有的事。”
牛娜也不是傻子,看他那副如丧考妣的表情顿时就火了,把包包往座位上一拍,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尖:“你之前怎么和我保证的?还敢拿着我的钱去赌,现在还赔了个精光!我刚才怎么说的?分手吧!”
“娜娜……”刘韬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呆了呆,立即爬起来追过去:“你听我解释……”
牛娜使了个眼色,隐藏在周围的保镖,顿时冲出来像拎小鸡仔一样把刘韬拽开。
“还有,今天你赔光的钱要一分不差的给我还回来!”牛娜一甩头发,蹬着高跟鞋转身就走。
刘韬往前一栽,差点摔倒,这时候他甚至感觉不到周围人异样的眼神和窃私语了,就像骨头被抽掉一样瘫坐在地。
短短半个小时,就像从天堂掉到了地狱,钱都赔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好不容易勾搭上的女友还把他甩了。
他的耳朵此刻就像被堵住一样,听不见周围喧闹欢呼声,只有漫无边际的恐慌像巨浪一样把他的骨头拍的粉碎。
对了,林总,他得去求求林总。
刘韬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往旁边望去,哪想那边的座椅早都空了。
·
商务车上。
沿途风景映在车窗上不停倒退,林鹿坐在后座,心情相当的愉悦。
刘韬又变回了那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他原本因为感冒昏昏沉沉的脑袋也不疼了,就连不通气的鼻子也通畅了。
直到盛危目光扫过来,他收敛情绪,垮下肩膀,故作难受捧着胸口,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
盛危:“看比赛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现在怎么难受了?”
林鹿绵软无力的说:“我不知道。”
“那个刘韬是你很器重的人吧?”盛危扬了扬下巴,笑道:“难道是因为我让他把钱赔光了,你心疼他了?”
林鹿抬眼,齿尖咬住苍白的下唇:“……你果然是故意的。”
林鹿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攥紧,偏过头,嗓音虚弱:“刘韬…他勤奋上进,在同龄人中是最努力的,是个好孩子…”
他故作哽咽,眼眶微红: “我一直很看好他,他的前途本身是不可限量的…”
“可惜他现在欠了一屁股债,女朋友还跑了,”盛危观赏着林鹿此时的神色,只觉得神清气爽。
上一世他走投无路,最为不甘的那段时间,他做梦都想着看到林鹿被他逼到绝望,哭出来的表情。
林鹿垂下眼睫,得竭力克制才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他知道盛危要报复他,所以他故意表现出很看重刘韬,最后结果也不出他所料。
刘韬那万念俱灰的模样可真是取悦到他了,感冒都要痊愈了。
“你,你怎么能这样……”
林鹿睫毛覆盖着眼睑,盛危看不清他的表情,却看见他单薄的肩胛微颤,脸色苍白不掺一丝血色,就连绷紧的手背也是雪白的,淡青的血管若隐若现。
盛危好整以暇往后一靠。
等到车在别墅前停稳,林鹿下车时佯装无力,膝盖一软,脚步趔趄,一副头晕摇摇欲坠的样子。
盛危反应很快的拽住他,林鹿软软倒在他怀里,若非这一拽,林鹿差点就一头栽在车门上。
“刘韬对你打击有这么大。”盛危嗤笑。
林鹿闭着眼缓了缓,听见这句话,本就苍白的嘴唇越发失去血色。
他没说话,独自迈动双腿,摇晃着磕磕绊绊的往玄关走。
“林先生回来了,”刚进门,管家就迎上来,然后吓了一跳,“林先生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要不我们去医院吧?”
林鹿低着头,撑着扶手慢慢往楼上走,声音疲倦又虚弱:“我想上去睡一觉。”
管家想劝他,又不知道怎么劝,扭头问盛危:“先生,这是怎么了?你们不是去看车赛了吗,林先生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后面的声音由于离得远了,林鹿就听不见了。
和煦温暖的日光洒满了整间卧室,合上房间门后,林鹿整个人扑到床上,蒙在被子里得逞愉悦的大笑起来,笑得苍白的脸颊都红润润的。
嗡嗡——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原来是姜学文发来的消息:[刘韬刚才又来了,还嚷嚷着说您原谅他了,让他回来工作,我让保安室人把他轰出去了。]
[鹿:小狐狸摸头.jpg]
姜学文指尖一顿,林鹿见对话框一直停留在对方正在输入中,也就没有再管,收起了手机。
他难得没这么开心过了。
林鹿摸了摸笑的抽疼的肚子。
他进到浴室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恰好碰上管家不放心过来敲门,关切的询问:“林先生,您身体真的没有不舒服吧?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林鹿说:“不用去医院,我睡个觉就好了。”
管家忧心忡忡离开了。
由于搬到了次卧,林鹿连着一周睡到自然醒,时间一般都临近中午,那个时候盛危早就出门去公司,晚上林鹿又让许姨把饭送到房间。
就这么一周两人都没打过照面。
林鹿是故意的,假如是上一世的他,刘韬的事虽然是隔阂,但是盛危也救了他好几次,所以他把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闹别扭闹个一周也就差不多了。
这天,盛危回到家,随手把外套递给管家,挽起袖子洗手,正好看见许姨在捣果酱。
砧板上摆满了切的整整齐齐的果片,许姨把这些切好的果片倒进模具里捣碎搅拌,整个厨房里都飘满了水果的清香。
盛危素来不爱吃这些甜腻的东西,就问:“许姨你在做果酱?”
“是果酱馅饼。”许姨笑眯眯的说,“林先生就好这口。”
盛危:“他吃的下?”
许姨本想说林先生这些天胃口可好了,饭也吃的平时多些,甚至晚餐后还想吃点小点心。
话到嘴边,她却突然想起这两个人似乎是闹了矛盾,若是她照实说,盛危知道林先生和自己闹的不愉快,还吃好喝好,岂不是心里更不痛快。
这么一想,许姨顿了顿,说:“林先生这些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每次睡不着觉,食不下咽的,身子骨也差了许多……我猜是因为和先生闹了别扭,所以我这才想着给林先生做点果酱馅饼开开胃。”
胃口倍儿棒,睡到自然醒的林鹿到许姨嘴里就变成了吃不下饭,仿佛马上就要奄奄一息嗝屁似的。
果不其然,听说林鹿窝在房间里面吃不好睡不好,盛危心情一下就敞亮了。
许姨察言观色,把湿淋淋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适时说:“林先生身子骨本身就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这么几天,小脸就瘦了一圈,可别置气把身子气坏了。”
“要不等馅饼烤好了,先生代我去?顺势和林先生说说缓和一下气氛?”
盛危掀了掀眼皮,“好啊。”
不过他倒不是为了去缓和气氛,只是为了去欣赏林鹿那张所谓瘦了一圈的小脸。
简单晚餐过后,许姨把新鲜出炉的果酱馅饼装进盘里。
盛危端着盘子敲了敲林鹿的房门,里面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来了。”
半分钟后,门被拉开,熟悉的沐浴露融在水汽里弥漫开来。
林鹿肩头披了一件浴袍,湿漉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抬头见到盛危,顿了顿。
盛危也有一周没见到林鹿,视线从他湿漉漉的头发沿着领口下滑,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和他想象中,林鹿小脸腊黄,憔悴的站都站不稳的病歪歪的模样相去甚远。
林鹿脸色可以说是容光焕发,色泽浅淡的唇色在热汽蒸腾下有了丰腴红润的光泽。
他左看右看,硬是没能找出林鹿的脸到底哪里瘦了一圈!?
正想着,眼前刚才还站着笔直的人,忽然一头栽了下来。
得亏盛危眼疾手快,把人拦腰抱住,也就是这么一搂,他才发现林鹿的腰真的很细,他两只手就能抓得过来。
林鹿眼尾耷拉着,尖巧的下巴搭在盛危的肩膀上,苍白湿润的唇微微开口,发出脆弱的轻喘。
“……好难受。”
“又发烧了?”
等了半晌,林鹿没主动起身,也没得到回应,盛危沉声:“难受我们就去医院。”
林鹿摇摇头。
他温言细语:“能……把我抱到床上吗?”
18. 第 18 章
盛危暗骂一声。
但林鹿着实是个打不得,骂不得的病秧子。
他只好把人打横抱起来,踏进卧室,放在床上。
林鹿装模作样闭着眼,歪着身子靠着枕头,装成头晕难耐的模样,把手背贴在额头上。
“这次又是哪里难受?”盛危倒了杯放在床头,脸色有点沉:“过去一周了你感冒还没好吗?”
难道是做的坏事太多?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所以才得了这么一副病歪歪的身子?
他满怀恶意的想。
林鹿张了张嘴,嗓音有气无力:“我感冒一向好的比较慢,这几天吃的少,可能有点低血糖。”
盛危没怀疑他的话:“总是头晕也不是办法。”
他倒不是担心林鹿,而是担心林鹿这病恹恹的样子,撑不到亲眼看着他将双木和林氏毁于一旦的那天。
林鹿艰难撩开眼皮,虚弱说:“可能吃点甜的会好点。”
盛危立时想到那盘馅饼,端过来往床头一放,语气很凉:“喏,许姨刚给你烤的。”
林鹿放下搁在额头上的手臂,似乎尝试着想要坐起来,却双臂没有力气,又重新摔了回去。
盛危冷静的抱臂在旁边看着。
眼睁睁看着林鹿就要坐起来了,似乎又一阵眩晕袭来,忍耐地捂住苍白的脸,连背对他的肩胛都在发抖。
盛危怀疑林鹿一个人就这么折腾,一晚上也吃不到嘴。
牙关咬了下,盛危冷着脸把一块馅饼撕碎放在林鹿嘴边。
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额头的青筋都在跳动,上辈子他怎么也想不到这辈子会给林鹿喂东西吃。
林鹿撩了撩眼皮,慢吞吞把那块馅饼含进嘴里,语气柔软:“谢谢盛哥。”
盛危:“……”
上辈子的他也想不到这辈子能得到林鹿的感谢。
就这么吃完一整块馅饼,盛危去洗手间洗手,出来时候说道:“往后一日三餐下来吃饭,如果你不下来,我让许姨上来催你。”
林鹿有气无力点头。
盛危打量他的脸色,确认他没什么大问题才离开。
等盛危走后,林鹿利索的从床上坐起身。
寂静无声的卧室里,他端起尚温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指尖轻轻摩挲杯口,唇角微微上扬。
他真是觉得盛危越来越有意思了。
·
第二天是周末,林鹿一觉醒来近九点。
洗漱后换了身衣服下楼,管家到花房去了,客厅只有许姨正戴着老花镜,握着签字笔在本子上勾勾画画。
见他下楼,登时眉开眼笑,“林先生起来了?睡的好吗?”
林鹿笑着点点头,“许姨这是在做什么呢?”
“还不是林先生上次的提议?”许姨表情有点不好意思,“我闲来无事报了个网课,想要认真学习一下营养学,等明年开春去考个营养师的证。”
“是好事啊。”林鹿眼里蓄着笑意。
许姨到厨房去给他忙活,把温在炉子上的粥端来:“就是我这个脑子转的时候没有年轻的时候快了,记个东西都费劲吧啦的,所以才想着弄个本子记下来,没事的时候就翻出来背一背,看一看。”
林鹿扫了眼许姨的笔记,上面确实记的满满当当的。
他很欣赏那些好学的人,就连最先看上刘韬也是因为他勤学肯问。
他是觉得无论身处什么样的位置,走到什么样的高位,都要保持好奇,去接触新鲜事物。
许姨这个年龄还能有这样的冲劲,林鹿是很感服的。
见他的视线落在笔记本上,许姨也很高兴:“林先生想看看吗?”
林鹿扬起笑脸:“可以吗?”
“这有什么的,就是我字比较潦草,林先生可别嫌弃,”许姨把笔记本拿给他,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拍额头,走到客厅给吊兰浇水。
这盆吊兰是许姨从花鸟市场淘来的,她年纪大了记性也不行,偶尔才能记起来给它浇浇水,长势居然也不错,比刚养的时候茂盛许多。
林鹿一边喝粥一边翻阅,能看出许姨态度很认真,还算厚的笔记本从头到尾都记满笔记,在需要附录和备注的地方都用便签纸贴上,注上自己的见解和详示。
“后面怎么没有再贴便签了?”林鹿忍不住问。
“便签纸快用光了。得省着点用,我现在腿脚不方便,出门还得麻烦你李伯。”许姨浇着水说道。
“书房应该有吧。”
许姨连连摆手:“那里是先生的地方,怎么能随便进呢。”
林鹿托着腮笑:“盛总不会在意这个的,要不我帮您去问问吧?”
许姨不好意思的说,“那麻烦林先生了。”
用过早饭后,林鹿先去敲了卧室的门,里面没有人回应,他又来到书房,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盛危低沉的嗓音,“进。”
林鹿推门进屋。
入眼的是书桌和凳子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桌上电脑还微微亮着。
整体建构风格是深色北欧极简风,和林鹿家里奢华的原木美式风格截然不同,没有过多的装饰,书架上密密麻麻排满了文件档案。
他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前几天堆积的事情太多,盛危捏捏疲惫的眉头,端起咖啡杯喝了口,抬眸:“有事?”
“想问问盛哥书房里有没有便签贴纸?”
盛危微顿,他正觉得林鹿这些天平静的反常,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果然还是忍不住露出狐狸尾巴了吧?
“我记不清楚,”盛危搁下咖啡杯,状似不经意的说:“你自己翻一翻?”
他倒想看看林鹿借着这个机会在他书房做什么?
个别重要的合同,都在他手头边,剩下来的就算林鹿翻看到也无伤大雅。
林鹿却没进来,只是站在门口,视线落在桌角的静电贴上,“静电贴纸也能用,盛哥随便分给我一沓就可以。”
盛危:“……”
他把静电贴纸交给林鹿,林鹿认真道了谢,随后毫不留恋的带上房门离开了。
就这么简单的离开了。
盛危却被扰的无心工作。
他着实有点看不懂林鹿,他原本见林鹿这么爽快同意合约,肯定抱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譬如想趁机留在他身边,打探情报,毁他事业。
但林鹿住进别墅这段时间,确实有过戏耍他,但却没有做过实质性的刺探的行为。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难道一直以来真的是他想多了,这狐狸并没有什么阴谋?
·
林鹿走下楼,客厅里许姨正和一个圆头圆脑的男孩子说话,男孩子身上穿着工装,脸晒得黝黑,笑起来很爽朗。
“林先生,”男孩子注意到他,抬起头打招呼。
林鹿笑道:“许诺?”
男孩子羞涩的摸了摸后脑勺,“林先生还记得我的名字。”
林鹿对这个男孩子不陌生,他偶尔在庭院里散步会碰到,似乎大学刚刚毕业就到这里做警卫工作,闲暇时会花时间准备学习考研。
有一回对方正在为解不出来题而苦恼,他恰巧路过,就顺手帮忙解答一二。
林鹿把便签交给许姨,许姨再三道谢,然后伸手去敲男孩子的头,怒气冲冲说:“先前是怎么告诉你的?没什么事不要往这里跑,这里又不是咱家,让你随便进进出出的。”
“我是有道题真的想破脑子都想不通,所以想来问问林先生。”许诺摸摸脑门委屈道。
林鹿试探的问:“许姨,小诺难道是您……”
“是我的孩子,”许姨叹息一声,失望的说:“他今年大学刚毕业,我给先生说了好话让他在这里负责警卫工作,但他又突发奇想要去考什么研,这孩子啊,真是不听话。”
“多学点知识并不是坏事,”林鹿手缩进袖子里,挡着唇咳嗽两声,和煦一笑:“许姨不也是想着提高自己,才去考营养师的证吗?我当初见到小诺第一眼就觉得他有股劲儿,原来是从许姨那里继承来的,小诺就是像您。”
许姨一愣,琢磨一会颇为动容,尤其是最后一句话,简直说到她心坎儿里去了。
丈夫早早意外去世,她一个人把许诺拉扯长大,许诺像她也是应该的。
何况就像林先生说的,许诺年纪轻轻的,能想方设法提高自己也是好事。
见许姨眉头舒展开来,林鹿看向许诺,唇角微弯:“有哪道题不会?”
许诺立马从包里翻出书本。
今天外面天气很不错,碧海蓝天,林鹿就在前庭找了个阳光充足的亭子,让许诺坐在这里,耐心教他题目。
许诺悟性还不错,林鹿一道题讲个两遍他也就听懂了,“这道题你既然会了,那么融会贯通,是不是这道题也会做了?”
他抬起头去看许诺。
正悄悄看着他的许诺就像被逮到一样,耳根唰的通红。
他努力想把注意力放在题目上,但林鹿嗓音太柔和悦耳了,脸也是,他从未见过长这么好看的人,尤其是近距离,林鹿夸奖他时,抬眸一笑,让他整张脸腾的红透了。
林鹿眨了下眼皮:“会了吗?”
许诺点点头,摸了摸发烫的脸,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林先生大学应该毕业了吧,这些公式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拿出空余的时间多记一记,你也可以。”
林鹿是标准的完美主义者,凡事都要求自己做到最好,在大学的时候,虽然那个时候他已经开始着手林氏事务,却也未曾懈怠学业,年年都能拿奖学金。
九月季节在空旷的地方,风还是很凉的,林鹿出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风吹过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林先生,要不你穿我的……”许诺飞快的把外套脱下递过来,在他伸出手的时候,骤然注意到外套不知道蹭到哪里,有块地方脏兮兮的,他心里一慌,涨红着耳根,连忙想撤回来。
林鹿却接过来,朝他一笑:“谢谢。”
许诺从小就很不显眼,他初见林鹿,病弱,纤细,像玻璃一样引人注目,和他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以为林鹿不易近人。
但林鹿不仅和颜悦色的教他题目,而且也不会嫌弃他,他低下头,一时间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摆。
盛危处理完公事,想起和合作人还有个酒局。
低调奢华的商务车从车库里开出来,经过前庭,盛危视线在亭子里两人之间打了个转:“老李慢点。”
车速骤降。
石亭里芳草掩映,碧空晴日,两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就像一幅画。
盛危浑身都在冒冷气,绷着脸瞧着许诺通红的脸,林鹿肩头不属于他的外套,以及中间过近的距离。
心中警铃大作,随后他轻嗤一声。
哈,马脚露出来了吧,就知道林鹿不可能安分。
这小狐狸是想拉拢他身边的人?
19. 第 19 章
下午三点。
林鹿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躺在摇椅里,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沿着苍白的脸颊下滑。
摸约过了十几分钟,才缓缓睁开眼。
秋风撩起额头散乱的碎发,他捏了捏干涩的喉咙,深深呼出一口气。
又被噩梦缠住了。
九月午后的太阳几乎没有多少温度了,果然在冰凉的环境里面就容易做这种梦。
回到那间灰白色调的病房,他忍受着心脏的疼痛,日复一日的躺在床上,看着点滴里的药水顺着导管流进他青紫的手背,光洁无暇的皮肤早已面目全非布满针孔。
只有靠这种方式才能苟延残喘延续着他的生命,等待不知何时到来的死亡。
林鹿一向不喜欢等待。
母亲被送去疗养院的那天,正好小学刚放暑假,放学后,他手里捏着准备给母亲看的成绩单跑回家,却发现平时母亲在的厨房空空荡荡。
他蹬蹬蹬又跑去主卧,大床上面的枕头从两个变成一个,母亲的衣服,首饰,相册都被收了起来。
林海天弯腰,摸摸他的头,“你妈妈只是生病了,等他病好了就会回来的,你等等她。”
于是小时候林鹿一有空就会跑到庭院台阶那里等,但他始终没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
等待并不好受,但更不好受的还是躺在病床上的那段时间。
后来他的手被肿得已经扎不进去针,只好换更粗的针,药物又产生了耐药性,于是只能增加剂量。
那些救他命的药物在杀死病毒的同时,也在杀死他的细胞。
每次打完吊水胃酸不断上涌,他都会吐的昏天黑地的,喉咙就像被火楔灼烧一遍。
可即便是被药物折磨成那个样子,他最后也没活下来,所以重生再来一遍就没什么意思了。
林鹿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清空思绪。
冷汗浸透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凉意顺着后背爬上后颈,这种的滋味真是难捱。
林鹿撑着墙壁,慢吞吞站起身,等那一阵熟悉的眩晕过去,才缓缓走进房间。
他换了身较厚实些的,纯棉的高领针织衫,把室内的空调温度调到最高。
别墅里本身就有恒温系统,空调温度调到最高甚至有点热了。
林鹿感觉到冰凉的手脚逐渐回暖,他才拉上窗帘,躺在床上。
把厚重的被子卷起来盖在身上,虽然有点喘不过气,却让他觉得安心的程度,才放任自己睡过去。
……
睡醒的时候已是傍晚。
刚睁开眼,林鹿视线还有些迷茫,睡了沉沉的一觉,他甚至觉得脑仁突突跳的有点发疼。
就这么摊着手,躺在床上躺了半个钟头。
他才慢吞吞的起床,肩头披了件外套到阳台透气,日落后气温比下午更低了,略带凉意的风一吹,他混沌浑噩的头脑慢慢清醒过来。
在温热干燥的房间里面睡了一下午,嗓子渴的不成样子。
他理了理衣服下楼,正好碰上盛危从玄关进门。
管家迎门,好奇的问:“上午先生不是说有酒局,不回来吃晚餐?”
盛危:“就去走了个过场,想想还是早点回来比较好。”毕竟家里有头小狐狸不知道在憋什么坏。
林鹿去厨房接了杯温开水,润泽的温水躺过干涩的喉咙,他舒服的叹了口气。
盛危就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对上他的视线,林鹿喝的太急,差点呛到喉咙:“盛哥。”
盛危挑了下眉,嗓音低沉懒散,“翠绿湾要公开竞拍了,你知道吧?”
管家听见他们要谈正事,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关上了门。
林鹿眼睑微颤了颤:“知道。”
盛危语气透出一股漫不经心:“听说柏季言想拍下翠绿湾在那里开发成高级住宅区。”
“眼看着就要竞拍了,但他手里还缺了些钱,正急的焦头烂额呢。”
林鹿垂着眼,这个消息他早知道了,姜学文告诉他柏季言在想尽办法联络他。
盛危和他签的那一纸合约,可不仅仅是让他在做客而已,合约上明确规定在这期间林鹿的立场必须站在盛危这里。
但即使签下了合约,盛危依旧怀疑林鹿这么爽快的答应,是否还有别有所图的阴谋。
故意告诉林鹿这个消息也是为了试探他,试探这两个人现在还有没有联系。
盛危一连等了几天。
等了又等,也没看到林鹿有什么反应。
这天前钱特助例行到办公室汇报,汇报完毕正打算离开,盛危留住他,“林鹿还没有动静?”
“柏季言还在四处筹钱,林总应该是没有出手帮忙的。”钱特助说。
盛总眉一挑,靠在椅背上端详。
他原以为林鹿在这个关头拉拢他身边的人,是要做点什么,难道真的是他多想了?
直到三天后,曾经到别处造访过的唐秘书又来了。
这次他倒没有要进门做客,而是将一个信封塞给了正职班的许诺,叮嘱他一定要把信封亲手交给林鹿。
柏季言联系方式都被拉黑了,怎么也联系不到林鹿,实在没办法,这才出此下策。
听说是给林鹿的,许诺当场应下来。
等到轮班,他扭脸就往别墅里跑。
许姨正在厨房里削水果,他先凑过来和许姨打了个招呼,许姨一看见他,脸就拉的老长:“不是让你没事别往这跑,你怎么又过来了?”
许诺喘着气:“我是给林先生送信的。”
盛危正和李伯打算出门,恰巧听到这句话,眼皮子一跳,停下脚步:“给林先生的信?”
许诺点头,“是上回的唐秘书送来的。”
盛危视线在那封精致平整的信封上徘徊,脸色冷沉,柏季言给林鹿的信?
还恰巧是许诺来送?
“除了信,还有别的东西?”他问。
许诺忙说,“没有了。”
盛危目光幽深,看向旁边的管家,“你把信送给他,他是什么反应,回来一五一十告诉我。”
林鹿太过狡猾,他不能确定许诺是不是已经被糖衣炮弹哄骗了,还是让管家去更为稳妥,还能试探林鹿的反应。
盛危冷哼一声。
看你这回还怎么装的下去。
许诺原本想坚持自己去送,但许姨察言观色,在旁边使劲拉住他,他这才没吭声。
20. 第 20 章
林鹿正躺在摇椅上和楼扬聊天。
[楼扬:你一定不知道这几天我发生了什么,我不是想找个有航班的地方吗?结果到处打听,好不容易才找到地方,机票都订好了,结果游行了!]
[楼扬:图片,图片。]
林鹿放大图片,照片里似乎是隔着宾馆窗户拍的,长长街道上人满为患,青年男女高举着涂鸦的招牌,站满了整条街道。
他皱了皱眉,问楼扬:[你没事吧?]
[楼扬:人没事,就是飞机暂时飞不起来了,这些人游行示威,手拉手把一些火车站,汽车站还有飞机场都拦起来,我现在住在酒店里。]
似乎是觉得打字太慢了,楼扬发了条语音过来,语气兴奋,“如果不是赶着回国,我还真想在这里多拍拍看看,虽然这国家小的很,但是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碰到游行,还挺新鲜的。”
林鹿:“……”
他早该知道的。
楼扬从小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兴奋点都是歪的,正常人碰到这种事情肯定缩在宾馆里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但是他居然还觉得很有意思。
他也回了道语音过去:“这个时候胆子大不是什么好事,能离开的话,还是早点从那个地方离开吧。”
楼扬毫不谦虚,“胆大细心一直是我的代名词。”
林鹿揉了揉眉头,忽然听见管家敲门。
看到信封的人第一时间,林鹿表情疑惑:“这是……”
“是上回那位唐秘书送来的,”管家想到先生要他观察林鹿的反应,掌心微微发汗。
林鹿太清楚这封信里是什么内容了,无非是些腻人的情话。
柏季言惦记翠绿湾那块地大半年了,眼看翠绿湾就要公开竞拍,他钱还没筹够,肯定心急如焚,想尽办法也要联系到他。
上辈子他就知道翠绿湾改造成高级住宅是个能赚钱的项目,当然不可能让柏季言如意。
林鹿视线落在那张信封上,一瞬间变得有些恍惚,眼神像是怀念又像是犹豫,伸出了手,顿在空中,停了半晌,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他动了动唇,声音太轻,管家离得近才能听得见:“请您……帮我扔了吧。”
管家怔了怔,“您不拆开看看吗?”
林鹿垂着眼摇摇头,合上了门。
下楼后,管家如实把林鹿的反应反馈给了盛危,盛危也觉得出乎意料,“他拆都没拆?”
怎会如此?
管家点头,踌躇了片刻,还是认真的说:“先生,我觉得林先生绝对不是耍阴谋诡计的人,您可以宽心了。”
这回盛危心头疑虑确实打消了一半。
·
傍晚。
餐厅里晚餐早已经布置好,许姨正把切好的水果端上桌。
等一切准备完毕之后,管家和许姨就都带上门退出了餐厅,里面只剩下盛危和林鹿两个人相对而坐。
晚餐菜色也很简单,一半洒满了红彤彤的辣椒,显然是为了迎合盛危的口味,另一半色泽清淡,大多都是些汤汤水水,是为了照顾林鹿。
两个人各吃半边,林鹿吃东西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如果不是面前坐了个人,盛危都觉得是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
面前的菜吃了大半,林鹿跟前的菜却几乎没怎么动过,如果不是林鹿筷子没停,他甚至觉得对方吃的是空气。
见林鹿吃的差不多了,盛危往后一靠,状似不经意问:“这么多天过去了,住的还习惯吗?”
林鹿衔着筷尖,歪了歪脑袋:“很习惯,这里空气很清新,大家人也都很好。”
盛危挑眉,“平时能和你说上话的只有管家和许姨吧?难道不会觉得寂寞?”
“还好,”林鹿端起杯子,慢吞吞喝了口温水:“许诺年龄和我差不多大,我们也能聊一聊。”
盛危散漫道:“许诺?许姨的孩子?”
“你和他很熟?”
“他是个很上进的孩子,虽然在这里工作,但是还是想着考研进一步深造,所以我很看好他。”林鹿语气认真。
盛危轻嗤,“你操心的事可真多。”
“毕竟这对一个孩子的人生是很重要的选择,我现在闲来无事能帮一把是一把。”林鹿好脾气的笑笑。
盛危瞧着他那副从容无辜的模样就来气,若是许姨现在餐厅里,听见这么一番话,恐怕又要感动的无以复加。
其实若不是前世在林鹿手里栽了跟头,他恐怕也会动摇,被林鹿这副病弱无害的皮囊所蒙蔽,但前世种种还历历在目,他已经看透了林鹿的本性。
盛危咬牙切齿,林鹿不愧是小狐狸真会装模作样。
但他现在对林鹿的憎恨虽没有消减,目前对林鹿在盛宅别有所图的疑虑确实打消了不少。
“还有一件事想和盛哥商量。”
盛危搁下酒杯,抬眸道:“说。”
这小狐狸能有什么事和他商量的?
“是许诺那孩子,”林鹿倦懒的撩起眼,语气平静:“他的理想学府是D国那所知名的建筑大学,所以我想如果盛哥同意,我想出这笔钱让他出国留学。”
盛危顿住,眸色晦暗不明。
他以为林鹿和许诺走的近,是为了拉拢他身边的人。
但这个拉拢的前提是许诺在别墅工作,一旦许诺出国留学,被拉拢的价值就没有了。
可见林鹿真的不是别有所图。
盛危心底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打消了。
“这事不用你操心,我会来办。”
盛危和许诺见面次数并不多,但怎么说许诺也是盛宅的人,要林鹿出钱送许诺出去留学?他还不差那两个子儿。
吃完了晚餐,林鹿刚刚上楼,盛危手机响了,他放下酒杯接起电话。
那头是钱特助的声音:“盛总,我刚刚打听到一条消息。”
盛危放松了对林鹿的警惕,就像一直紧绷的弦略微松开,慵懒道:“有什么消息?”
钱特助咳嗽一声,说:“柏季言正在筹备竞拍,好像是……筹到钱了。”
电话那头半晌没有声音。
钱特助掏出手帕,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哈。”
盛危看着地面碎了一地的酒杯碴子,钱特助隐约听见盛总紧咬了下牙关。
柏季言这钱从哪来?
盛危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林鹿。
他前头刚打消对林鹿的疑虑,后脚就发现他还是偷偷帮了柏季言。
可见之前那些事都是林鹿降低他警惕心故意做的,若不是他让钱特助时刻盯着,也要被骗过去。
但想想这些天他一步步降低戒心,逐步打消警惕,顿觉被林鹿愚弄了。
当晚盛危冷着脸躺在床上。
一闭上眼,上一世的种种就像卡车一样踩着油门朝他轰来,气头上的他怎么都睡不着觉,干脆起床到书房处理工作。
林鹿倒是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九点钟。
在卫生间洗脸的时候,他特意照了一下镜子,或许是最近没有再被冗长的噩梦纠缠,镜子里的人气色好了许多,虽然不明显,嘴唇都多了一丝浅薄的血色。
洗漱过后,他摸了摸胸口,确认了一下心脏的平稳,换上一件羊绒套头衫,他很喜欢这种摸起来柔软的质地,穿起来特别轻盈舒适。
刚打开房门,他迎面碰到盛危。
盛危工作了一整个晚上,也看不出疲态,见林鹿神清气爽的走过来,面色极为不善:“睡的还不错?”
林鹿懒洋洋伸了下手臂:“睡的很香。”
盛危肚子里那股火就腾的烧的更旺了。
这小狐狸把他骗的团团转,自己睡得很香,他却在书房工作了整个晚上。
林鹿来到楼梯口,正要下楼。
盛危开口:“收拾几件衣服,一会跟我出门。”
林鹿愣了下,回过头。
收拾几件衣服……难道是要去外地?
“去哪里?”
盛危扯了扯唇,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就像是预见到什么让他心情愉悦的场景一样:“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第 21 章
头等舱里冷气打的很低,林鹿裹紧小毯子,没什么力气的蜷缩在放平的座椅上。
自从卸下了肩头重担后,他就时常感觉到疲倦,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舱里灯光很暗,盛危手边的笔记本散发出荧荧亮光,正当他要端起咖啡杯喝一口的时候,手腕忽然碰到了一团柔软的毛茸茸。
林鹿睡得很不安稳,眉头锁的紧紧的,姿势也从原来的枕着手臂,不知道怎么回事蹭到了他这里。
他刚才撩到的就是林鹿耳边的碎发。
薄毯盖在身上,林鹿依旧没有攒多少热乎气,贴在他手腕上的脸颊冰凉,呼吸也极为轻弱。
盛危想抽回手腕。
林鹿睡得很沉,却也不是无知无觉,脸颊贴过的地方还是热的,朦胧中那熨帖的热源就要离他而去,他下意识伸手揪住那截手腕。
盛危:“……”
他试着挣了挣,没能脱开身,袖子上反倒多了几道褶皱,林鹿总是在这个时候力气大的惊人。
他又思考了一下把人叫醒的可能性,又担心林鹿这娇弱的小身板晕机,若是醒了他又添了个麻烦。
于是就这么僵持着。
好在航程也就一个多小时,眨个眼的功夫就到了,机体下行的过程中,头等舱里的灯光渐次亮起。
盛危把他的手抖掉。
明亮的光线突兀的刺到眼皮上,林鹿终于摆脱了混乱的梦境,恍惚睁开眼。
入眼是机舱穹顶,他眯起酸疼的双眼,缓了两秒才意识到自己在飞往邻省的飞机上。
常年低血糖的身体就是这点不好,刚醒过来的时候,总有种不知岁月如何的昏沉。
下了飞机,林鹿仰起脸,看见熟悉的世际会展中心,才知道盛危带来他的是翠绿湾竞标大会。
专车将他们送到隔壁帆船酒店。
这个酒店林鹿也曾经多次下榻,从远处看外观造型很像一艘帆船,但他的占地面积远比帆船要大的多,有九十几层楼高,算是少见的高楼建筑。
然而比较奇特的是它有两层的建筑是在沙滩底下的,这也就意味着客人可以直接通过透明的玻璃看到海底的景象。
这也是帆船酒店独有的特色。
这两层的客房尤其难预订,据说和酒店的幕后老板托关系才有办法入住,林鹿从前住的都是上面几层,也是头一次入住海底的套房。
推门进来,房间大的出奇,三面透明玻璃,可以看见海底的珊瑚,还有色彩斑斓的海鱼在他们眼前游来游去。
林鹿好奇的碰了碰玻璃,有几条游鱼居然被吸引着朝他游了过来,“好有意思。”
“你是小孩儿吗?”盛危让服务生把行李放在墙角,随手打赏一笔小费。
林鹿撑着膝盖,头也不回朝他招招手:“盛哥也来试试啊。”
盛危手抄在兜里,迈着步子慢慢走过来。
“快看,这条鱼通体居然是透明的,还能看到骨骼和血液。”
林鹿身子是弯腰蹲下来的,柔软的发丝盖住了耳尖,从微微敞开的领口可见若隐若现的锁骨。
盛危挑了下眉。
他也是头一次看见林鹿露出这么稚气的表情,林鹿看似对谁都笑吟吟的,和谁交情都很不错,实则距离感拿捏的恰到好处,很少表露内心的想法,现在却眼眸亮晶晶的,就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盛危心中好笑,绷着脸,转身要走:“多大人了……”
林鹿却伸手拽住盛危的手臂,纤白的指尖从袖口探出来,又细又白,指甲盖的颜色也淡淡的。
“等等,你看它们都围过来了。”
他将指腹贴在玻璃上,活泼斑斓的小鱼争先恐后的凑过来,像是亲吻指尖。
“……”盛危视线落在林鹿攥着他袖子的手指,扭头戏谑道:“当心把鲨鱼吸引过来,撞到玻璃上,然后——”
林鹿抬起眼眸,吓到一般捂住唇,“真的吗?”
盛危吓唬他:“当然是真的,到时候玻璃撞碎了水涌进来,我看你往哪跑。”
他还想再编两句吓唬吓唬林鹿,却见林鹿捂住的唇角分明在笑。
鲨鱼很少出现在浅滩,更别提这种人多的地方。
盛危瞬间闭上了嘴:“……”
心中颇为懊恼,刚刚他是昏了头吗,怎么会那么幼稚,想到去逗林鹿。
好在恰巧随行的钱特助来敲门提醒:“盛总,还有两个小时竞标会就要开始了。”
盛危应了一声,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绷紧脸说,“我去竞标会,你别到处乱跑。”
门“咔哒”一声带上。
林鹿弯腰笑出了声。
闲来无事,林鹿把这间套房好好逛了一圈。
整间套房分为两层,卧室在下层,上层类似于甲板,设置的娱乐室和吧台,沿玻璃样式的镂空楼梯走上去就通往沙滩,可以将一望无边的海岸线尽收眼底。
角落里的放置柜收纳了各种款式的下潜服装,可供选择。
走上沙滩,海风一吹,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林鹿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虽然入住过这里许多回,但是没有哪一次他这么认真欣赏过海滩的风景。
柏季言委托私人银行贷款凑够了钱的事,姜学文第一时间就告诉他了。
但他并不怎么担心,盛危这一世也很关注翠绿湾,想必这块地皮最终还是会落到盛危手里。
林鹿在肩上披了件外套,沿着海岸线慢悠悠的散步。
直到听见裤子口袋里手机“嗡嗡”震动,他随意划开一看,是姜学文发来的消息,说柏季言力压众多竞价者拿下了翠绿湾近九成地皮。
林鹿顿住脚步,眉尖稍锁。
他以为盛危会和柏季言竞价,难道他算错了?
翠绿湾开发高级住宅是个注定的赚钱项目,这是林鹿不想看到的。
正当他思索对策的时候,隐约听见走廊拐角传来熟悉的对话声。
林鹿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回了帆船酒店里。
记不得时隔多久没听见柏季言的声音,林鹿甚至几乎恍如隔世。
拿到了翠绿湾地皮,柏季言表情悠闲,指尖夹了支烟,轻蹙了下眉:“翠绿湾最后那一成地皮落到谁手里了还没查出来?”
火机“咔嚓”一声轻响,唐伟给柏季言点上烟,点头道:“是,只能判断那个人是代拍的,那人公司是个空壳,肯定吃不下这块地。”
柏季言掸了掸烟灰,深吸一口,吐出些许白雾来:“要不是盛危一直抬价,我们也不会用超过预期的价格拍下这块地,最后一成还落到别人手里……不过无所谓,你尽力去查,能联系到人就联系,把地买过来,谈不拢的话也无所谓,反正我们已经有九成地皮也够用。”
唐伟应下来,又讨好道:“柏总,您说的真准,林总果真也被带到了帆船酒店,我提前让人蹲到了房号。”
林鹿顿了顿,他不认盛危会把带他来的消息大肆宣扬,唐秘书又是怎么提前打听到的?
眼见脚步渐近,他也没空思索,正想扭头避开。
“咳……”
一突然股难以遏制的痒意爬上喉咙,他捂住心口,低声呛咳。
许是之前吹了海风,海风就是这样,拂在脸上的时候是温热的,透到骨子里却成了凉意。
柏季言听见动静,快步走来,看见撑着膝盖,脸色苍白的林鹿,眼睛就像被点亮了一样:“鹿鹿,你怎么在这里?”
见林鹿咳的胸口痉挛,柏季言将手放到他的后背,轻轻拍打安抚,动作透出熟稔,“你看你又不注意身体,刚才是不是跑哪处吹风了?”
林鹿扶着墙,等眼前晕眩的光斑淡化后,终于看到眼前温润内敛,西服款款的男人,对视的刹那,那双眼睛透出肉眼可见的关怀。
“好点了么?”柏季言关切的问。
他有许久未见林鹿,林鹿下巴尖巧,肤色冷白,矜贵的气质引人摧折,或许是因为呛咳唇色透出一抹红来,他心中一动,下意识伸手去碰。
林鹿恰好直起身子让开他的手,呼了口气,虚弱一笑:“好多了……没想到在这里碰见季言。”
“我也是,”柏季言觑着他的脸色,“这段时间都没和你联系上,你收到我的信了吗?还有我给你发的那些信息……”
“季言,”林鹿眸色浓深,一副摇摇欲坠病怏怏的模样,齿尖在下唇咬出深深印迹:“我如今住在哪里你也知道……很多事不是我能左右的。”
他的表情,配合着语气瞬间给人一种脆弱无辜。
柏季言咬紧牙,火气几乎要烧出来:“我就知道是盛危搞的鬼!”
他极少见到林鹿如此虚弱无助的模样,就像雪白漂亮的小狐狸淋了雨瑟瑟发抖寻找庇护。
柏季言心软成一片,小心翼翼轻抚林鹿的后背:“无论你是因为什么受制于他,我都有办法帮助你,总之你今天先跟我离开,我早就知道你今天会到这来,早在停车场准备好了车。”
他早就预料到今天会和林鹿碰面,策划了要把林鹿带走。
柏季言抬手,轻轻将林鹿柔软的发梢拢到耳后。
林鹿胃里反酸,鼻尖皱巴巴的,余光瞥到拐角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喜极而泣。
他眸中酿出笑意,伸出蜷在袖口里的尖指,抓住柏季言的袖子,软声道:“那就太好了。”
林鹿生得很好看,却很少流露出毫无保留的笑容。
柏季言愣了愣,心脏“咚咚”在胸腔直撞,一时有点恍惚,距离太近,居然有种头晕目眩的错觉。
直到转过身,柏季言脸色轻微一变。
走廊尽头靠着个颀长人影,盛危抱臂看着他们,都不知道瞧了多久。
第22章 第 22 章
《任破绝症痊愈》最章节 第22章 第 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