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性小白脸[无限]》 第1章 残缺木梳（1） “燕先生，闭上眼，深呼吸……好，告诉我，你在哪里？” “草原。” “好，你现在在一片草原上，现在看到了什么？” 星夜长河缓缓流淌，远方天际吹过一阵摸不清来处去处的风，最后一片云层散开，露出一望无际的夜空。 万里无云，月朗星稀，东方天穹却不知被什么气象影响，瞧不见启明星的踪迹。 位于山林前的一间别墅里，心理咨询师面对着正轻轻闭着眼的客人轻声问出这个问题。 青年虽然闭着眼，眼皮下的双眸动了动，像是在思考什么。 片刻，他轻声说：“我看到了信鸽。” 信鸽？ 这是个新信息。 记下笔记后，咨询师抬头去看客人的脸。这位名叫燕星辰的病人是她几年的常客，由于天生的体质问题，身材单薄、面色总是有些许苍白，偏偏他又生得一副乖巧的美人相，平白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心疼，以至于咨询师对他说话都是温声细语、耐着性子，生怕哪里让眼前这个看上去十分脆弱的青年眉头皱得更厉害。 咨询师接着温声引导道：“是什么样子的信鸽？” 燕星辰以往想到的总是一些必须小心评估的景象：一把火烧了别墅后的山林、从几百米的高空一跃而下、一点一点勒紧脖子…… 这回总算变了些。 信鸽在世俗意义里代表和平安定，总归是个好寓意。 燕星辰却不假思索：“烧焦的信鸽，一大片一大片连着整片草原。” 咨询师驻笔抬头，迎上一双好看的桃花眼。 催眠又失败了。 “……燕先生。” 咨询师放下手中的笔，挫败道：“你还是这么不配合。” 这位漂亮柔弱的病人眼底一片清明，对着她笑：“不好意思，我只是心情不好，这两天外面总是有鸽群在飞，我有点睡眠不足，所以找人聊聊天。其实现在好多了，我在控制。” 看起来是个礼貌温和的年轻人，好像不管遇到什么都不会发脾气一般。 但咨询师知道，这一位幼时起就有头疼头晕的毛病，一旦涌起负面情绪，他心中的疯狂和暴戾都会失去桎梏，他若不控制，这种疯狂的破坏欲便会愈来愈多，可若要强行控制，则会愈发头疼。 燕星辰现在看上去完全像个正常人，但这种情况并没有改变，只是他学会了隐藏。 隐藏得再好，也不是痊愈。 咨询师忍不住再次建议道：“燕先生，你看上去身体很虚弱，我还是建议你去医院做一次全面的检查，进行物理或者药物上的治疗。你每次心情不好就会头疼，这不是聊天咨询能解决的问题。” “我的身体指标很正常，”燕星辰耸了耸肩，敷衍道，“我灵魂缺了一块，治不好的。” 这像极了敷衍的玩笑话，根本不能当真。 咨询师欲言又止了一会，还未开口，燕星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青年方才明明眼神温和，平日里看上去脾气也好得很，可这一眼却仿佛结了冰，看得人内心一颤。 咨询师话到嘴边，下意识便咽了下去，不敢说什么，披上风衣外套赶紧离开了。 待咨询师走了之后，东方天穹渐渐冒出了一缕白，星河夜空往西边流去，禽鸟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 山林草木似乎都对这位漂亮的青年充满了善意，连吹过他身上的风都是轻轻滑过，灌不进他冲锋衣微微敞开的领口里。 四方天地中，又只剩下燕星辰一人。 他送完人，刚转身准备回屋，还未踏上台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缥缈的声音。 “——你有愿望吗？” 燕星辰脚步一顿。 这个声音其实才是这么多天没睡好的来源，当然，也有鸽子。 凌晨的时候，山林中的鸽群密了许多，来来往往，展翅声忽远忽近。而这个缥缈的声音如影随形，时不时在他耳边响起，只有他一人能听到。连他在和心理咨询师说话时，这个声音都时不时围绕着他，像是幻觉，却又真实得可怕。 他在最开始听到这些声音的时候，并没有应答它。 这声音断断续续出现了一个月，他顶着这个问题的诱惑，在不同的社交媒体和一些边角新闻上查到了很多有共同点的信息。 这些怪异的人中，有一些人一直他们被人跟踪、监视，有东西在暗处询问他们是否有愿望，这样的现象被诊断为了臆想症或者幻听。 那些边角新闻中，还有几个人，是出现在热门的社交媒体上的。那几个人是天文爱好者，发帖子声称他们观测不到启明星，怀疑启明星已经因为某种超自然的现象消失，帖子里还有几个跟帖的人附和一样的现象——当然，这个帖子依然没有得到重视，因为其他人仍然能够看到启明，这些人的话被当做刻意造谣的阴谋论处理。 可过了几天，那几个人失踪的失踪，意外死亡的死亡，竟然全都消无声息地不见了，不知去了哪里。而帖子里附和的人中，也有人声称自己听到暗处有人问自己是否有愿望，没过多久，那个人也没了声音…… 这样的消息还有很多，出现在各种地方：志怪论坛、边角新闻、医学研究、还有一些谣言处理…… 愿望。 这些人都有一样的特点：被声音询问是否有愿望，还有一部分人发现启明星消失了。 和他一样。 燕星辰抬头，看了眼启明星的方向。 什么都看不见。 自从这个声音每日出现，他就再也没看到过启明星。 也许那些“臆想”的人说得对，既白天穹上高挂了不知多久的启明星早就不知在什么时候，默然无声地坠落了。 而这缥缈的存在兴许和启明星的消失有关，是一个少部分人才能接触到的超自然现象，并不是空穴来风。 他收回目光。 耳边，那道声音似乎习惯了他每天的忽视，问了几遍就消失了。 准备了几个月的燕星辰却做了决定。 因为……他确实有愿望。 他对着四下无人的空气，低声说：“怎么不问了？” 飞鸟盘旋而过。 “……你有愿望吗？”那不知何处而来的声音终于再问。 这一回，他早已有了想法，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 燕星辰不假思索：“有。” 那声音沉默了片刻，又说：“——你想当一个正常人吗？” 他眉梢微动，幽深黑瞳透出从容，言语间润上了一层挑衅：“如果我想呢？” 四周沉静了片刻，那缥缈的声音再度响起。 “好。” 身后突然传来禽类展翅的堆叠声。 “扑棱——” “扑棱——扑棱——” “……” 他突然感觉暗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屏住呼吸，猛地转身。 眼前，先前还在远方徘徊的一大群白鸽居然眨眼间穿过不山林间茂密的树枝和树干，展翅而飞，瞬间窜过他眼前。 一只完全不符合常理、足有半人大小的金色信鸽不知从白色鸽群中的哪里冒了出来，眨眼间飞到了他的眼前。 燕星辰没有躲。 电光石火间，这信鸽同他撞了个满怀。 他瞬间觉得天旋地转，头昏眼花，右侧肩膀被灼烧似的发烫。 禽类展翅的声音愈发微弱，仿佛被什么东西隔绝在了另一端世界。 取而代之的，是从四面八方而来的一道雌雄莫辨的电子音。 【欢迎载入——】 这声音顿了几秒。 【樊笼世界。】 【您的身份为：正式玩家。您的玩家编号：13。】 【请玩家不要试图对抗规则，请玩家牢记失败即是死亡原则，请玩家牢记樊笼世界启明条约第一条准则：玩家之间禁止自相残杀。】 【樊笼中每个副本都有编号，副本被称之为锁，进入副本需要使用钥匙——新人首副本除外。副本的编号数字越小，副本难度越大，玩家每隔一个月至少需要入锁内副本世界一次。】 【副本一分钟后载入。请玩家注意，樊笼可以为进入总榜前十二的玩家完成一个愿望，总榜排行根据玩家的所有数据综合决定，而玩家的所有数据需要靠副本中的优异表现获得，请玩家珍惜每一个副本机会。】 【请玩家努力获得数据。数据包括武力值、念力值、粉丝值。】 这最后一段话足足重复了三遍，周遭的空间又开始变幻。 …… 【副本载入成功，玩家已就位，副本世界已开启。】 【当前副本：残缺木梳，编号392377。锁内副本中有和您一样的玩家，也有只存在于副本世界中的npc。】 【当前任务：请玩家先活着到达副本地点集合，其余相关信息会在玩家活着到达副本地点后发布。】 燕星辰睁开了眼睛。 他此刻正处于一个三人宽、约莫三米长的小渔船。 波光粼粼，整个河面只有这么一艘渔船。 船上包括他在内，只有三个人。 燕星辰坐在船身中段，他对面坐着一个双眼上蒙着黑布的年轻男人。 这男人很大可能是个瞎子——他的双眼蒙着一条深色带子。 尽管被蒙住了双目，但在这样近的距离下不难看出，他脸上露出的其他地方却足以展现这张脸的优越。 这人的下颌被夜色的微弱光影勾勒出完美的线条，他双唇微薄，鼻梁高挺，一头黑发隐在夜色中，气质幽深。 这般诡谲的情况下，男人竟然面带笑意，无惊无惧。 而最后一人站在船头——是一个背对着他们的老头船夫。 船夫头发花白，身型佝偻，穿着一身破旧麻衣，他站在船头，手中不紧不慢地划着船桨，口中念念有词地说着：“入夜了，入夜了……” 这嗓音不知怎的，森凉得很，还带着些兴奋和期待，燕星辰听在耳中，十分不适。 再往前看，不远处便是对岸，肉眼便能看见对岸有人家，亮着灯火。 愿望，副本，任务…… 这些关键词在他脑海中绕了几圈，他眼中的疑惑渐渐散去。 原来如此。 “旅人，坐好了。”那船夫回头看了他和坐在他对面的那瞎子一眼，“嘿嘿”地笑了，“我们要去对岸。至于旅人能不能活着到达……” 船夫不再多说，继续念叨着他那千篇一律的“入夜了”。 燕星辰眉头紧皱，无言。 他本就有魂魄上的先天弱症，尽管身手方面的功夫从没落下，但这弱症来源是魂魄不足，身体再好，也最经不得这种对灵魂的拉扯。 再加上那半人大的金色鸽子实在是撞得他够呛，头晕目眩的感觉维持了许久，他靠在船边缓缓深呼吸着，额头都沁满了细汗。 他难受得没开口，渔船另一边，那瞎子比他还平静，没有主动和他搭话，甚至还放松得很，一副写意的模样。 这般暗藏凶机的情况下，只有船夫口中还在重复着“入夜了”这句话，再也没有别的人声，诡谲又寂静。 渔船离岸边越来越近，船桨划动带起的水流声“哗啦啦”的泼在人心上。 也许是那潜在的危险实在看不得这两人居然如此悠闲，燕星辰刚从头晕目眩中缓过来，水流一下子大了许多。 载着三个人的小型渔船大幅度地左右摇晃了起来，渔船周围的水面像是滴了满缸的墨水，黑的全然看不见任何东西。 摇晃中，燕星辰和另一个男人几乎同时扶住了他们那一侧的船沿。 燕星辰被晃得想吐。 这该死的樊笼世界哪怕给他安排个刀山火海呢？让人晕船算什么？ 他看向水面，试图寻找摇晃的来源。 他好像感受到了一丝腐臭的气息，自水下而来，弥漫在渔船四周。 船夫不再拨动船桨，而是叹气道：“她要来了，她要来了！让她满意地走就可以……不然，明天村里人要过河，还是要死人的……还是要死人的……” 这船夫……似乎不仅不会帮忙，还见多了这种情况。 燕星辰刚从水面上移开视线，便瞧见一旁那蒙着眼睛的男人靠近的船沿上，突然爬出来了一大片潮湿的黑发。 长发密密麻麻地蠕动着，像是千万条黑色蜈蚣的手足。 这头发不知从何而来，又有多少，居然能从河面下延伸至船上，在夜色下格外阴森。 “别碰船沿！” 话未说完，燕星辰便瞧见对方已经避开了。 对方退开，燕星辰只见他这边也悄悄爬上了一缕长发，正要悄无声息地钩上他的手腕。 他刚要后退，却想到了这就是他的第一个任务。 总榜排行和奖励息息相关，而奖励是根据任务完成度发放的。 也就是说，任务完成得越快、越好，奖励很有可能会越多。 黑发显然和第一个任务有关，他这样躲避，从速度这一点上来看就是输了。 不如让他看看，这东西到底能干什么。 他知道躲避能更安全，但他要的不是安全。 他神色一定，不躲不闪，任凭这潮湿黏腻的黑色长发缠绕上他的左手。 与此同时，船身再度左右大幅度地一晃。 那从水面下冒出来的长发就着船身摇晃之时，用力拽了一下燕星辰。 他早有预料，右手立刻抓住了那瞎子的手臂。 男人被他连带着一拉，反应速度竟然比他想的还要快，反手便回握他的手腕，力道极稳，轻而易举便稳住了他的身形。 这人的掌心温度偏低，冰凉的感觉透过他的掌心传来。 “你中招了？”对方抓着他，口中却说，“中招别拉我，我们不熟，无亲无故的，不妥当。” “……”燕星辰着实没料到对方开口第一句话是这个，他顿了顿，说，“我叫燕星辰，你叫什么？” 对方神情不变，在这种时刻还优哉游哉地答道：“齐无赦，罪无可赦的无赦。” “好，现在我们熟了。” 齐无赦稍稍怔了怔。 随后，这人笑出了声，非常好说话一般点了点头：“行，你抓着吧。” 他话这样说，做居然也一模一样地做，他就这样抓着燕星辰，既没有松手，也没有任何帮他拉进来的意思。 当真只是“抓着”。 颇有一股看燕星辰如何挣扎的意味。 燕星辰：“……” 他自己就是一个有病的，没想到还能遇上一个更有病的。 燕星辰本来也没打算依靠齐无赦，无所谓这人帮不帮他。反倒是齐无赦这种毫无章法的反应让他放下心来——有病的人总比不是人要好。 他转而看向自己被黑发缠绕的手腕。 阴气森森，冰凉地刺激着皮肤，凉得人一个激灵。 漆黑粘腻得像是自地狱而来的勾魂锁，顷刻间便能要人性命。 这黑发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类的头发，剪未必剪得掉，烧……在水面上烧东西，更是笑话。 如果和齐无赦一起，倒是有一个办法。但那个方法需要依靠别人，直接被他第一时间否决了。 至于其他的手段，不论是直接动手还是用阴阳之道上的法子，下水了之后会倍受限制。 下不去？ 那便上来试试。 他思绪微动，手下用力，把这头发往上一拽。 他手腕虽细，力道却极大，不过一个抬手，便能感受到长发带着钝钝的重量被他往上提起。 这东西嚣张惯了，显然没想到有人比它还嚣张，会有这种“反客为主”的心思，猝不及防被燕星辰用极大的力道这么一拉，整个船身又猛地晃了许多下。 缠绕着燕星辰的头发瞬间变长了许多。 这般千钧一发时分，燕星辰脑海中却又传来了那雌雄莫辨的提示音。 【副本直播开启，画面将会同步传送至直播大厅。】 【请副本内玩家珍惜直播机会，时刻遵守启明条约，努力通关。】 齐无赦的表情也有一瞬间的停顿，应当也是听到了这番话。 燕星辰头已经够晕了，暂时没有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心思。 夜色深深，船身四方，整个水面漂浮着数不胜数的黑色长发，水流声“哗啦啦”不断，可渔船四周却没有任何水面波动，仿佛是河流中的一块死水。 燕星辰无声地思索着。 他看了一眼水面上密密麻麻的黑发，又看了一眼前方的佝偻船夫。 渔船摇晃中带起一阵又一阵的风，掀起船夫身上麻衣的衣摆，船夫只是握着船桨，冷眼旁观。 月色下，船夫的衣摆上似乎有什么暗暗的金光流动而过。 ……船夫？ 他动了动被缠绕住的左手，不仅没有退，还主动将左手手指插入水面密密麻麻的长发中。 顷刻间，本来漂浮不动的黑发感受到他手指的存在，立刻将他手指也缠绕了个严严实实。 这东西感受到人的气息，便会自动缠绕上来。 燕星辰眸光一亮。 他主动松开了齐无赦的手。 这举动像极了走投无路后的放弃。 齐无赦手中一空，神色间有些失望。 “无趣。”他说。 燕星辰维持着被缠绕时的姿势。 那头发被他揪了一下长了很多，其实并没有像刚才一样紧紧地拖拽着他，他甚至还可以挪动。 但他没有动。 他此刻还因为进入副本时的头晕目眩而有些面色苍白，眉头紧蹙，全然是一副垂死挣扎又可怜兮兮的小兽模样。 他看向船夫，用仍然有些虚弱的嗓音说：“老伯，您可以过来一下吗？” 第2章 残缺木梳（2） 直播大厅。 被信鸽拽进来的玩家们进入樊笼世界后，除非死亡或者接触到排行榜前列，没有人能出得去。 但他们基本都不是无间断进出副本的，在他们活着离开副本，到下一次进入副本的间隔中，他们便生活在樊笼内——一个看不见边界的辽阔世界里。 直播大厅是玩家们空档期间待得最久的地方。 说是大厅，其实是一个虚拟的线上系统，同现实世界的直播流程一样，每个玩家都可以用自己的编号登陆直播大厅，并且从中选出他们想看的副本直播，进行观看、评论、关注副本中的玩家，甚至是…… 打赏。 当樊笼判定一个副本有直播价值，这个副本就会被送上最新开启直播的区域滚动。 除了那些人气很高、排在前列的直播，每天还会有人逛一逛最新的推送，想着说不定能看到一些冷门却值得观看的副本。 所以编号392377残缺木梳副本这样的新手副本被推送出来的时候，几乎立刻有小一批人涌入这个副本的直播间。 此时，直播画面刚刚开启，燕星辰已然被水鬼长发缠绕，齐无赦正抓着他。 青年长着一双桃花眼，眉眼十分温柔，诡谲的夜色下都能看出他肤色很白。 他穿着一身黑色冲锋衣，偏瘦，外套在他身上略显宽松，衬托着他那张脸格外乖巧。 气质同那遍布浓密黑发的水面格格不入。 直播镜头打开时，船身刚刚被水面下的水鬼摇晃了好几下，河水溅射到他发梢上，顺着他额间流下，挂在他脸颊上，像极了一滴美人目下的眼泪。 他肤色白皙，面色更是颇为苍白，看上去身体不是很好，仿佛水下的鬼怪只需要轻轻一拉，他便会落到水中，这凶骇的河水能瞬间要他性命。 他的左手被水鬼长发完全缠绕束缚，外套在方才的拉扯中拉链敞开，露出了修长的脖颈和些微锁骨。 干净和污秽混淆在了一起。 而另一人正抓着他，不知是不是力气不够，没办法把他往里拉，两人就维持着这样一个随时可能会被水鬼一起拖下水的姿势。 这直播画面刚刚开始，便是危局。 [他们怎么这么安静？都被水鬼缠住了，其他玩家这时候早就开始商量自救方法了，他们居然就这样安静等死吗？] [这人甚至没有求救，不会是个哑巴吧？另一个眼睛被蒙住了看不清脸，看上去是个瞎子。一个瞎子，一个哑巴，废柴开会啊这，哈哈哈哈，这不是上演花式送死吗？] [他居然还晕船，一副体弱多病的样子。] [樊笼应该不会直播没有看点的副本啊……] 没过多久，直播画面中，本来还可以挣扎一段时间的燕星辰突然松开了齐无赦的手。 很多观众都愣了一下——他们刚才还以为燕星辰会想办法自救。 弹幕一瞬间少了许多之后，一开始还觉得有希望的观众不说话了，大多数新冒出来的弹幕都在感叹：这个新人也太不经用了，居然连自救都不尝试。 残缺木梳副本玩家列表，燕星辰的名字后方，押注他死亡的人数在快速往上跳动着。 [他们刚刚离最佳解法就差一点，现在居然松手，连挣扎都不挣扎，就主动放弃了……] [好圣母啊，这是不想拖累别人吗？] [原来他不是哑巴啊，他喊船夫了！他不会是要向船夫求救吧？] [船夫根本不是好东西，也不是没有人想过找船夫，但有过这种想法的新人，都已经死在河里咯。] [喊船夫没用。这个副本的过河任务每次都最少会有两个玩家结伴，平安过关的方法有好几种，目前最好的攻略就是厉九泽打出来的……] 只要是进入了樊笼、通过第一个副本的玩家，都知道这个攻略。 过河关卡中，一个人如果左右手都被长发抓住，除非同伴愿意拼死拽住这个人，不然基本就是死路一条。 但如果两个人一左一右都被长发缠绕住，这东西没有眼睛，没有脑子，只知道它抓住了两个人，自然会使力想把两个人都拉下水。 这时候，在船上的两个人把没被缠绕的手牵在一起，这样长发其实在同时左右拉扯连在一起的两个人，根本拉不下任何一个。平衡之后再劝说船夫划船，自然就能兵不血刃地平安到岸。 事实上，根本没有多少新人能达到这个目前最完美的解法。 多数活过这一关的人，都是踩着同行玩家的鲜血过来的。 而直播画面里，这个名为燕星辰的新人甚至已经放弃了同伴的帮助。 而已知的所有破局方法里，没有一个是他们现在的状态能办到的。 这两人一个放弃求生、眼看就要被长发拽入水中，一个根本看不见无法自己划船，怎么看都是必死之局。 副本中。 燕星辰被晃得头晕，一瞬间升腾起了烦躁，为了压制这个情绪，连带着他头疼了起来。 他眉头紧锁，现在只想赶紧让水下那脏东西滚。 想要他的命……就凭这个晦气玩意？ 他压下头晕目眩的感觉，将那缠绕着长发的手藏在身后，另一只手假装掏着口袋，敛起一切面上的冷意，虚弱地说：“老伯，我现在手被拉住了起不来，我觉得我活不到对岸了。但我身上还有些难得的东西，沉下水了可惜，不如留给您。您可以过来拿一下吗？” 船夫“嘿嘿”了两声，根本不为所动：“什么东西有性命难得？你都要死了，沉了就沉了吧。” 燕星辰却接着说：“不是什么大件，就是一卷金线……” 船夫面露不屑。 “是、是‘法衣金拆’……” 他说着，还快速地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衬上他苍白的面色和微皱的眉头，脆弱又无助，完全看不出任何的攻击性。 船夫神色猛地一变。 他方才还不为所动，现在居然犹豫了。 他看燕星辰确实受制于黑色长发，又是这么一副无助的模样，终于缓缓朝他走了过来。 走近后，船夫急切的目光落在燕星辰身上，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等着接他口中的那个东西。 燕星辰将人骗了过来，快速伸出缠绕着头发的左手，带着那仿佛有生命般缓慢蠕动的黑发迅速凑近。 船夫猛地一惊，佝偻着身子想要躲开，燕星辰片刻间已经握住了他的手。 船夫知道上当了，苍老沙哑的声音都快变了形：“——旅人，你干什么？！” 他想退开，却发现这个身材单薄、看上去十分病弱的年轻人轻轻松松钳制住了他。 船夫动弹不得。 可直播画面上看去，便是燕星辰根本没有使力，只是随意和船夫握了一下手。 船夫反而看上去更想动手，燕星辰这个长相乖巧的普通玩家坐在船边，一副随时都会被水鬼或者船夫杀害的样子。 副本外的弹幕越来越多，有人幸灾乐祸，有人觉得燕星辰在指望船夫救他，有人担心燕星辰被船夫推下去，难得这么好看的玩家还没出第一关就要死了。 副本内，齐无赦却没有那些对燕星辰的担忧。 他站在船身当中，微微侧着头。 他一边手正缓缓抬起，眼看要碰上船沿的长发，听到船头的声响，他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方才脸上挂着的失望之色渐散。 他“呀”了一声，用着极低的声音说：“你怎么欺负老人？” 只是牢牢抓住老人一只手并没有动手的燕星辰：“……” 他身体纹丝不动，手中力道发狠，神情却依然温和。 “我很尊老爱幼的。”他说，“我只想请求老伯帮我一把。” 齐无赦笑了一声。 燕星辰低头看了眼和老头纠缠在一起的地方。 果不其然，在他抓着船夫之后，那头发还在不断蠕动。 它马上感受到了别的生人的气息，一点一点缠绕住了老人的手。布满皱纹的手和燕星辰的手被长发捆在一起，渐渐收紧。船夫想退，却已经退不开了。 意料之中。 他状似无奈地说：“老伯，你这么用力拉着我，是不舍得我死吗？” 他本就天生长得乖巧，这般说话，仿佛真心实意这么觉得。 只有船夫能感受到眼前这个乖巧的年轻人手中的力道，他被气得够呛，却拿燕星辰毫无办法。 ——“哗啦！” 渔船再度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河水翻涌，阴云飘过，遮住了大半的星月。 整个河面黑暗诡谲，污秽的黑发飘荡在渔船周围，缓缓蠕动，仿佛张牙舞爪的百足之虫。 空气中隐隐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还伴随着腐烂的腥臭。 像是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即将靠近。 船夫面色一白，颤抖着用自己没被缠绕的一只手，从他那麻衣兜里掏出了一叠东西。 那是一叠古老样式的白色纸钱，铜钱模样，上头似乎抹了点东西。 燕星辰从小跟着舅舅学习阴阳之道，接触过不少这东西，即便在腥臭味的干扰下，他依旧闻了出来。 是香灰。 船身两侧，长发已经再次开始使力，眼看就要将两人同时拖入水底，船夫颤颤巍巍地拿着这一叠纸钱，一点一点地撒着。 他口中念叨着：“彩娘，你去吧，你去吧……” 白色的纸钱飘洒而下，落在飘满长发的水面上。 晃动的船渐渐不动了。 风雨欲来的感觉渐渐消散。 又是一阵凉风吹过，阴云散开，星月重现，天顶上方织女星璀璨如故。 白色纸钱缓缓落在了水面上，在黑夜中，泛着诡异的白。 伸出水面、挂在船上的那些长发迅速地往回滑走，燕星辰和船夫手上的长发也缓缓退去，只留下一片潮湿。 刚才那些阴诡森凉像是错觉一般，除了他们身上被水淋湿的地方，再也找不到其他痕迹。 这老东西果然有保命的方法。 被头发缠上的那一瞬间，燕星辰便想到了可以和齐无赦一人负责一边保持拉扯的平衡。但这个方法不仅要依靠同行的人，还得一直受制于水鬼，靠岸了才能摆脱，耗时很长——光是这一点就让他暂时搁置这个方法。 除此之外，就只有船夫可以利用了。 一开始载入副本的时候，提示音就说了，要玩家去副本地点集合——集合。这个词，就代表着玩家很大可能不只有他们两个，船夫把人成功送到岸后，必然得单独一个人划船返回出发点，去载新的人。 而刚才船夫自己说了，让他被长发拉下水，那个叫做“彩娘”的东西就会满意，村里人过河，彩娘就不会拉村里人。 村里人也是npc，这说明那东西杀人其实是不分玩家和npc的，船夫也是npc，船夫应该也会有危险，只不过现在船上有三个人，长发又是从渔船中段爬上来的，所以多半会先拖玩家下水，但如果船上只有船夫一个人，按理来说，长发也会去拉船夫。 那么船夫必然会有一个，保证自己一个人返程的时候不会出事的方式。这个方法可能使用次数还是有限的，所以村民还是有危险，他也不会随便为了玩家们拿出来。 只有用船夫在意的东西把船夫骗过来，让船夫也陷入险境，不得不自救，他才会使出保命的方法。 就如同现在。 他往自己身上看了几眼，确认身上的长发都退走之后，嫌恶地甩了甩手上的水，还不忘恶心船夫两句，温声对船夫道：“这种好东西老伯都愿意拿出来，老伯真是心地善良，谢了。” “心地善良”的老伯被迫拿出保命绝招，此刻气得面色铁青，根本不和燕星辰搭话了，黑着脸回到渔船头部，拿起船桨就朝着对岸划，像是恨不得赶紧摆脱燕星辰这个“瘟神”。 齐无赦一句话没问燕星辰到底怎么解除危机的。 这人刚才一直都悠哉淡然的样子，甚至看上去早有破局之法，却偏偏在旁边看热闹。 他和船夫被长发缠绕在一起的时候，余光中瞥见齐无赦不着痕迹地抬起手，主动朝那被缠绕上就极有可能丢掉性命的水鬼头发而去。 一个敢在生死边缘主动靠近鬼怪之物、还遮住双眼的瞎子玩家，不管是敌是友，都必然不是个善茬。 他敛下打量齐无赦的神情，往水面上一看。 除了飘荡在水面上方的纸钱，已经瞧不见发丝踪影。只有船身边缘，似乎还耷拉着什么条状的东西，仔细凑上去一看，是一截枯萎断裂的水草。 “原来如此……” 从刚才的情况来看，副本世界里的鬼神，似乎和现实世界里的定义和存在是一样的。这东西现实世界也有。 长发不过是河下万千水草的沾了鬼气幻化而成，这种东西没有思想，没有生命,只会把过河的渡客拉下水撕裂。 不是什么厉害的鬼物，但一般都是因为水下有厉鬼而形成。 燕星辰垂眸，坐回了渔船中央。 波光粼粼，星月高悬，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对岸近在眼前。 【恭喜玩家发现新人首副本固定剧情“鬼发水草”剧情新破局方法，经判定，当前方法为所有方法中耗时最短、代价最小的方式，您将获得额外奖励。】 【数据相关奖励会在副本信息公布之后发布。】 【根据规则，“鬼发水草”剧情中，通关的正式玩家会有一定几率获得天赋奖励。由于您在这一关中表现出色，樊笼根据您的风格，为您选择了最适合您的传奇天赋技能。您的天赋技能已放入信息面板中，您是否选择立刻查看？】 燕星辰一愣。 他早就知道会有奖励，刚才那些争分夺秒的举动也是为了最大化这个奖励，但他没想到还会有一个天赋奖励。 他不过心念一动，几行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的字便浮现在他的眼前。 【玩家技能类型：传奇天赋技能。】 【玩家天赋说明——小白脸：拥有该天赋的玩家需要积攒被保护值来使用该天赋。被保护值需要依靠被别的玩家保护、或者让别的玩家升起保护欲来提升。当被保护值到达一定界限，该天赋玩家可通过消耗保护值来获得所有数值增幅，增幅的范围和倍数随着技能等级提高，技能等级越高，增幅越大。】 【技能等级：一级。】 【被保护值积攒成功后可获得的数据加持倍数：双倍。】 【当前被保护值积攒进度：0/300。如果您的被保护值积攒到300以上，可以开启双倍增幅，开启后，每一秒的增幅将会消耗10点被保护值。请注意，为帮助玩家熟悉技能，所有拥有天赋的玩家第一次使用天赋技能时只需达到一半的先决条件。您初次的被保护值积攒进度只需达到150便可使用。】 燕星辰一愣。 他看了两遍，确保没有理解错这段话的意思。 这个天赋技能…… 数值翻倍确实是个让人心动的buff，更何况，从这个技能说明来看，增幅的倍数、时间和消耗的被保护值是会随着技能等级改变的。 如果被保护值到了300，每一秒增幅消耗10点的话，说明他起码有三十秒的双倍增幅，这在很多千钧一发的时刻都足以带来扭转局面的机会。 可这被保护值的积攒方式…… 燕星辰的神色一时之间有些古怪。 而下一刻，提示音却突然响起了。 【粉丝数+1，请玩家再接再厉。】 【粉丝数+1，请玩家再接再厉。】 …… 【被保护值+10，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 渔船缓缓前进着，水波规律地后退。青年靠在船边，身上满是被河水淋湿的痕迹，发梢都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滴着水。他神情有些呆呆的，漆黑的双瞳透露出困惑与无辜。 燕星辰心下茫然：粉丝数就算了，但最后一条提示——这是从哪来的莫名其妙的被保护值？ - ——这被保护值是从直播间来的。 早在水鬼头发刚退去的时候，弹幕就已经疯了。 [怎么回事？？？船夫不仅过去了，还帮他解围了？？？？] [这么久了我是第一次知道船夫原来也会帮忙……] [他花了多久来着？好像不到一分钟？等一下等一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最佳解法是不是要变了！？] [刚才谁说他圣母、说他放弃自救来着？] [虽然水鬼退了，但他好像也没做什么，船夫就过去帮他了，是运气好吧。] [……] 没过多久，直播间的所有玩家就听到了破纪录的播报消息。 除此之外，樊笼内的玩家论坛主页，新人玩家板块最上方，有一处专门用来滚动通知一些樊笼内系统信息更新的区域。 这处区域滚动出来的最新一条通知是：新人首副本固定剧情“鬼发水草”通关方式更新，编号392377副本正式玩家燕星辰突破“鬼发水草”剧情破局记录，具体过程已保存，副本直播开启中。 第3章 残缺木梳（3） 论坛讨论残缺木梳的帖子冒了出来，编号392377副本的直播间观看人数平稳了一段时间，在破纪录的消息滚动推送之后，观看人数开始逐渐上升。 这批玩家进入直播间的时候，鬼发水草的剧情已经结束。 画面中，船夫快速地划着渔船，船上坐着一个瞎子，瞎子对面则是一个穿着宽松冲锋衣的青年。 黑发黑眸的青年乖巧地坐在船沿边上，平和干净，完全不像是刚刚和脏东西打过交道的模样。 凉凉的夜风吹过水面，带起一阵波光，吹过青年的脸颊，吹得他略微湿漉的发梢轻晃。 他额间的刘海也被风吹起了那么一刹那，露出的眉心中央，居然有一颗又小又浅的红痣，同他那一双天生含情时刻带笑的桃花目放在一起，好看却又不可亵渎，再加上他那副不知是不是被渔船颠得微微蹙眉的神色，让人不自觉便升腾出保护欲来。 可若是仔细看他神情，分明是带着冷意。 副本直播的画面是根据玩家分视角的，燕星辰的画面便以燕星辰为主，画面下方也会附上燕星辰的个人信息卡。 此刻，燕星辰个人信息卡上，押他会死在这个副本里的玩家数量增长变慢了一些，他的粉丝数从“0”变为了“3”，开始缓慢上升。 樊笼不仅拥有粉丝制度，而且还允许玩家们观看直播时押注副本内的玩家是否会死在这个副本里的。所以如果一个玩家通关，粉丝能获得好处，押注玩家死亡的观众却要付出代价，而玩家死亡则恰恰相反，粉丝付出代价，押注玩家死亡的观众会在副本结束后获得好处。 一旦押注不可更改，一旦关注不可取消，除非愿意付出大代价。 燕星辰这一番破纪录，押注他的风险提高，而关注他的那几个观众却获得了好处。 直播画面里，弹幕乱成了一团。 [刚才我朋友让我来看只有脸的废物被水鬼杀害，我怎么就这样目睹了破纪录……他喊船夫，船夫真的过去了，然后他去握船夫手，船夫就那样让他握了，船夫该不会也是看他好看，放水了吧！？] [副本npc也看脸吗……不过他确实好看得过分，我至今没有见过比他好看的人。] [这关过了，后面副本内容可就不是这种固定筛选新人的关卡了，没有一定的武力值随时可能送命。他看上去风大一点都能被卷下水，未必能活到副本结束。] [他能成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头发没有限制他行动，船夫会靠近他，也是被他骗了。好奇怪，大家都是在这一关里活下来的，我怎么记得我那时候见到鬼发水草没这么长啊……这真的不是运气好碰到副本调整了吗？还有船夫，以前也不是没人想金银财宝利诱他，但是船夫从来没上当过啊！] [你以为是靠金银财宝呢，这明明是靠脸，哈哈哈哈！！] [我关注了，他破了厉九泽的记录是事实。就算他是误打误撞，但他一分钟都没到就彻底逼走了鬼发水草，船上的所有玩家都毫发无伤，他甚至获取到了纸钱、香灰的额外信息，这对后面副本正式开始都是有利的。他说不定真的能在这个副本中活下来，关注得越早我能得到的奖励越高。] [……] 没过多久，论坛区的新人模块里，破纪录打法的分析贴浮了上来。 “这个破纪录的新人运气很好。 录像里有一幕，是风吹起船夫的衣摆，露出他衣摆里面一个用金线绣成的避阴符，像船夫这种常年在河上的人，得用避阴符才能祛除阴气。 他身上的避阴符已经破损了，绣线断了很多，需要用新的金线补，金线上的功德越大越有用。‘法衣金拆’是从供奉了起码上百年的神像的法衣上拆下来的金线，通常都是道士用来做法事驱鬼的，绣一个避阴符轻轻松松。 所以燕星辰说他有沾了功德的金线的时候他才过去，不是贪财，是为了修补避阴符。燕星辰是说了这句话，才成功骗到船夫的。燕星辰可能是因为进入副本前就接触过这个东西，所以认了出来，这一点来说他运气真的很好，因为这是他能破纪录的关键。 但船夫被他骗过去之后却没有离开，反而帮他……大家都是从这个固定剧情活着过来的，船夫并不弱，除非这个燕星辰本身武力值很高——从他晕船和虚弱的样子来看，不太可能——只有可能是船夫也被他外表迷惑了。他虽然能破纪录，但我不觉得他能真的和厉九泽相比。” “徒有其表。” “管他呢，有这张脸就够了，我看够那些副本里奇形怪状的怪物了。可惜我不在副本里，不然我一定保护他让他多活一会。” “他看上去身体真的好虚弱，刚才那么晃，有点心疼他。” “……” - 副本中，燕星辰眼前的技能说明渐渐消散。 他坐在渔船中段的左侧，悄无声息地看了一眼齐无赦的神情。 这一回关于通关记录的提示音，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听到，齐无赦神色不变，面上仍然挂着那么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这么看来，如果是他一个人完成的任务，亦或者是他一个人遇到的事情和信息，那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提示音只会让他一个人听到。那个什么粉丝值加一，和被保护值加十，都是播报给他听的。 而之前关于载入樊笼世界、进入副本、开启直播这一类和整个副本有关的通知，都是一视同仁的。 直播…… 他现在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有人在看着。 这种随时随地可能会被被人揣摩、看透的感觉…… 真让人反感。 他轻轻往船沿边上一靠，眸光微敛，面上的一切容易暴露心绪的神情都被他藏了起来，只留下了他天生气质使然带来的乖意。 不论如何，刚才的提示音起码暗示了一个信息：那个“鬼发水草”的剧情已经结束，到达对岸之前，不会有别的危险了。 有时间喘口气，燕星辰细看才发现，齐无赦双眼上那布条是他外套的衣带。 这人穿着一身深色的风衣外套，被水浸湿了大半后，昏暗中看不清颜色。夜风稍稍吹动着他敞开的外衣，衣领轻轻摇晃着。 他看着齐无赦出了神，不知男人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这人往船沿边上一靠，一手探出渔船，居然往方才还出现过脏东西的河水中淌了淌。 “真凉。”他修长的手指弯了弯关节，甩了甩手中的水滴。 燕星辰：“。” 不凉难道还要跳下去玩不成？ 也不知是不是齐无赦太过随意，他方才升腾起的那么一丝紧绷与反感反倒被压下去了一些。 他回过神来，从齐无赦身上移开目光，看向愈来愈近的岸边。 冰凉的气温附着在他被水淋湿的衣物上，风拂过，引得人一阵寒颤。 夜色之下，幽深诡谲的河水泛着层层磷光，渔船在水流中缓缓推进，对岸灯火愈发明显，眼看不过十几米之遥。 岸边有个拎着灯笼的人站在那，水面倒映出那人的身影，看上去像个五六十岁的老人。 老人身后，是连着的一片民间建筑，像南方沿水的小村庄会建造的那种天井结构。这些房子中，没有几家是亮着灯光的，大多数看上去死寂一片。 渔船缓缓靠岸。 停稳的那一刻，燕星辰眉头舒展——总算不晕了。 船夫余怒未消，用船桨用力拍了拍船头：“到了，下去！” 站在岸边的老头第一次见船夫这样催人下船，面色微惊，但也没多说什么。 他只是时不时望着水面，紧张兮兮的。 齐无赦率先起身，扶着船沿往前走，走到船夫身边，他还抬手，拍了拍船夫的肩膀：“老伯，辛苦。” 老伯正黑着脸，压了许久的脾气被齐无赦点着了，抓着船桨就要打人。 可他正要挥动船桨，手臂却僵硬了一般，竟是纹丝不动。 齐无赦的手仿佛十分轻巧地放在船夫的肩膀上，另一手直接伸进船夫的麻衣口袋里，拿出了三张方才船夫用来洒落水面逼退水鬼的纸钱。 他塞进了自己的风衣口袋里，再度用力拍了拍船夫的肩膀，像是要把刚才在船上的颠簸都给报复回去。 “老伯真是太客气了，多谢。” 燕星辰心下好笑。 这人灵活得很，双眼蒙着，却仿佛没有障碍一般，抢劫完船夫，不费吹灰之力便几步跨上了岸。 燕星辰往船夫手臂处看了一眼——船夫现在还处于半身都被极大的力道震麻了的僵硬中。 “嗯……老伯心地善良，多谢。”他十分佩服这位临时队友的不要脸，从齐无赦身上得到了灵感，也伸手，掏了两张，在船夫无可奈何的怒视之下笑着上了岸。 那提着灯笼的老头兴许从未见过这样免费过河还反过来讹船夫的，看得呆了，过了一会才对他们说：“旅人可算到了，我是李家村的村长，前些时日就接到信，说几位旅人路过在这里歇脚几天，但村子里最近闹鬼，我怕几位过河出、出事……” 这话像是设定好的台词，可台词也没想到会有安然无恙过了河还如此嚣张，老头卡壳了半晌，这才临时改了说法：“我怕几位过河之后找不到路，特意来接人。旅人住在我家，请跟我走。” 提示音随之响起。 【恭喜玩家成功到达副本地点李家村，请玩家跟随李家村村长前往村长家中，等待其余玩家到齐。任务将会在玩家到齐后发布。】 两人面前，村长侧身，举着灯笼，指了指村里一处亮着灯火的地方。 “两位旅人，”村长苍老的嗓音在岸边回荡，像是抑扬顿挫的乌鸦啼叫，“随我来吧。” 燕星辰转头，发现本该手臂发麻划不动渔船的船夫突然不知去向。水面死寂了一般平静，却又埋藏着一个巨大的污秽，不知何时便会吞人性命。 他回过头，前方小道幽深阴仄，恍然间，像是有什么人影缓缓走过。 那人影穿着一身长长的衣裙，在夜色中看不清颜色。只有拖曳在地的长发披肩而下，似是毫无重量一般，随着缥缈夜风而动。 燕星辰脚步一顿。 他稍一凝神，再度往前看去，却再无其他。 “旅人，”村长回身看他，“请快些走。” 第4章 残缺木梳（4） 燕星辰和齐无赦跟着村长穿过一片村子里的小道。 路上，他尝试着询问村长其他信息，也不知是不是剧情点没到，村长比他们还要紧张，仿佛没听到一般，一点反应也没有。 齐无赦听他和村长不疾不徐地你来我往了半晌，叹了口气：“看来你确实很尊老爱幼。” “？” 男人突然道：“看，彩娘。” 话音未落，前方引路的村长猛地绷紧了身体，一脸惊惧地撒腿就要跑。 燕星辰瞥了这人一眼，抬手便拦住了村长的去路，说：“村长，您听错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燕星辰眸光微凝，若有所思地看着村长的反应。 “没有彩娘。”他说。 “他他他说他看到了……” “他用哪只眼睛看的？”燕星辰指了指齐无赦蒙着眼睛的衣带。 村长：“……” 过了片刻，村长缓缓从恐惧中平静下来，带着他们继续往李家村里头走。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知道，现在问不出其他东西，也没再尝试。 于是一路无言。 来到村长家里之后，燕星辰才发现已经有另外两个玩家到了。 两个玩家一男一女，男的额头上有一条很粗的刀疤，女的是个大学生，说自己叫岑依依。 这两人身上都带着血迹，血迹是那种迸射而出的形状，像是别人的血喷洒在了他们身上。 岑依依显然是吓坏了，面色苍白，双唇都有些发白。 刀疤的衣服也被河水浇湿了大半，他正用手磨蹭着深色外套上没干的地方，似乎在试图搓干一些。他还算冷静，倒没露出太多被惊吓的神情。 这鬼地方有更多的活人能互相帮助自然是更好的，燕星辰和这两人交换了一下信息后，刀疤便对他和齐无赦说，他们那一趟是四个人一起来的，过河的时候有两个人被拉下水，直接在水面上被头发拉扯得四分五裂，鲜血混着河水溅射到他们身上才这样的。 “……所以，大家都是被白色信鸽撞了一下，就出现在了这个鬼地方，对吧？”刀疤说。 岑依依怯生生地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不是燕星辰天生长得比较无害，她还往燕星辰这边靠了靠。 齐无赦一笑，没说话。 燕星辰却微微皱眉。 是信鸽没错，但他见到的分明是一个半人大的金色信鸽。 难道每个人的进入方法其实不完全一样？ 他深知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不露声色地点头，嗓音温和，语调平缓：“嗯，我也是。” 兴许是他看上去没有齐无赦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也没有刀疤面向凶狠，岑依依见他来了之后放松了不少，还和他说了几句话。 她见燕星辰脸色微微苍白，还说：“你不要太害怕，我们一定能活下去的！” 只是在思考怎么最高效通关的燕星辰：“……嗯。” 过了十几分钟，村长又领了三个人回来。这三人身上也都有和刀疤还有岑依依身上差不多的血迹。 之后，村长说还有人没到，又走了。可这一回，村长足足去了半个小时。 “下一波人……”岑依依试探地说，“是全军覆没了吗？” “可能只是慢。”燕星辰说。其实按照规律，应当是全军覆没，但没必要这样说了。 他说着，抬手，将冲锋衣的帽子抬了起来戴上，微微低头，将自己上半张脸都遮掩在了帽檐之下。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在往他脸上看。 新来的三个人没有刀疤和岑依依那么久的缓冲时间，也不是燕星辰和齐无赦这两个变态，三人好久都不曾开口说话，全都吓得不轻。其中一个女人一直在哭，断断续续的哭咽声磨蹭进众人耳朵里，一点一点地磋磨着众人的神经。 燕星辰听得头疼又要犯了。 齐无赦不知是怎么想的，对这种恐惧的哭声都感兴趣，居然认认真真地侧耳聆听着。 夜越来越深。 众人站在村长家的院子里，外头村子里一片死寂，凉风“呼啦啦”地吹着，众人大多衣服上又有水迹又有血迹，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阴凉。 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摆，光影晃动不停。 最后，村长又带着两个人回来，说：“总算接完了。” 人都到齐了，那等待许久的提示音终于响了起来。 【本次副本所有存活玩家已集合完毕，编号392377新人副本残缺木梳正式开启。】 【本次副本经过判定拥有开启直播的价值，所有画面都会同步转播至直播大厅。玩家可以选择关闭或者开启自己的直播视角，直播视角关闭可能会影响到玩家的粉丝数量和玩家的押注情况，请玩家慎重选择。】 【樊笼世界规则众多，具体规则收纳入启明条约中。玩家可在属于自己的信息面板上查看个人信息、念力值、武力值、天赋技能、启明条约、好友列表、关注列表等信息。】 【编号13玩家燕星辰，您的信息面板已经和您右肩处鸽子样式纹身连通，您只需轻轻触碰纹身所在，便可查看信息面板。您在“鬼发水草”剧情中获得的奖励已经放入您的奖励盒子中，您随时可以通过信息面板收取奖励。】 燕星辰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齐无赦动也没动，但其余人中，已经有几个玩家抬起手隔着衣物轻轻触碰了一下他们的右肩。 那个名为岑依依的小姑娘更是掌心一动，就凭空冒出一簇火焰——想来这是她获得的技能。 他也感受到右肩一处地方微微发烫，像是樊笼在提醒他那个所谓纹身所在的地方。 他抬手，轻轻一点发烫的地方。 一个游戏信息界面一样的面板突然弹了出来。 这界面是半透明的，除非他特意展现给别人，否则只有他自己能看到。 第一行是他自己的名字，往下看最明显的两个开关便是直播视角和新粉丝提醒。 燕星辰一看到就果断关闭了新粉丝提醒，这玩意在刚刚就一直突然报出来一个，太容易让人分心。至于直播开关，现在这么多人在，只要一个人开着就等于所有人开着，开关与否没有区别，他暂时没管。 他继续往下看，扫到了天赋面板、数据面板两块区域。 还未来得及点开数据面板，提示音又接着响起，他不得不暂时关上面板，仔细听着。 【本次副本为任务本，请副本内玩家积极完成任务，任务完成后副本结束，存活玩家会被传送出副本。任务失败的后果只有一个——死亡。】 【任务目标：找出村子里不断死人的真相，彻底解决李家村的诡异。请玩家听从村长安排，在村长家里住下，开始执行副本任务。违反要求者，后果自负。】 所有人都神情严肃。 大家都是活着从河对岸过来的，见过所谓的“后果”。鬼发水草不过只是吸收了水鬼死气而成的脏东西，便已经夺走了不少人的性命，那这背后其他东西只会更加可怕。 所有人都知道，提示音说的话是认真的。没有人敢违抗这个名为樊笼的东西。 玩家们面面相觑时，村长取下大厅门旁挂着的四把钥匙，领着他们到了侧院的几个房间前，把那四把钥匙给了他们，小声地说：“旅人们晚上千万不要乱走，村子里一直在闹鬼，死了不少人了……” 刀疤点了点头：“您放心。请问您知道一般鬼在哪里出没吗？我们避着点。” “就是河里那水鬼……哎，它有时候还会出现在村子背后那片竹林里，村里还有人死在房间里的。” 这话分明是水鬼不仅出现在水里，还会出水杀人的意思。 根本防不胜防。 几个玩家顿时脸色煞白。 村长似乎也怕的紧，留下钥匙，交代完这些话，便离开了。 【副本期间，玩家只能居住在李家村村长提供的客房内，违规者立刻抹杀。请玩家分配房间入住，限时十分钟。】 燕星辰明白了。 这所谓的副本根本没给他们喘息的时间，已经在推着他们选择。 刀疤掂量着手中的钥匙：“我看看房间大不大，什么布局。” 招待客人的地方也是个天井建筑，客房四间都绕着天井，刀疤一一走过去看了看房间。 此时，其中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男人说：“能不能大家都挤一间？人多点，不害怕……” 齐无赦点头：“人多点，也好杀。” 西装男人浑身一僵。 时间紧迫，刀疤只是打开门每间都看了一眼就走了回来：“每一间都是一样的，两张单人床，还有一个可以躺一个人的沙发，看上去每间都能住两三个人。我们怎么住？” 看这房间布局，显然也是均匀地分开住比较合适。 但若是尽量均匀地分散到四个房间，分配又是一个问题。众人之中，有如岑依依这样明确知道自己有了额外能力的，其他人都想和这种玩家一起住，而燕星辰这种看上去就身体“很差”的，还有齐无赦这样的“瞎子”，更是没有一个人想同住，所有人各持想法，一眨眼几分钟就这样过去了。 燕星辰全程没有参与争论，只是心中数着时间，在时间过半之后，低声说：“按照来的批次住吧，刚好四批人。” 其实这些人的矛盾点就在于几个“拖后腿”的没人想一起住。燕星辰这么一说，他这个看上去体弱多病的人和齐无赦这个废物“瞎子”待一块，可谓是皆大欢喜，再加上时间也耗不起，这个提议迅速得到了一致的同意。 时间只有五分钟了。 众人分了钥匙，各自朝分配的屋子去。 进屋前，后面来的一个穿着高跟鞋和小洋裙的女人快步走到了燕星辰和齐无赦面前。燕星辰提出按照批次分房的时候，她是为数不多不同意的。 她眼神不住地落在燕星辰身上，口中却问的是齐无赦：“齐先生，请问我可以和你换一下吗？这样大家也方便互相照顾。”她刚到的时候一直在哭，此时一双眼睛都是肿的，看着有些许可怜。 可惜她说话的对象根本看不见她的凄惨。 “哦？”齐无赦笑了笑，语气却有些发冷，“你愿意照顾燕星辰，但你的两个室友和燕星辰一样心地善良，也愿意在这么危险的时候照顾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瞎子吗？” 被“心地善良”的燕星辰：“……” 他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这个女人的室友根本不可能愿意换齐无赦这样的“累赘”，真换了必然多事。 这种时候，一切多余的变动都是未知的，未知的情况只会增加他们存活的难度。 女人不知是不是被齐无赦方才的语气吓着了，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时间只剩两三分钟，女人虽然看上去还是不甘心，但她也不敢再拖，只好失落地走了。 高跟鞋女人走后，燕星辰进了第三间房。 齐无赦站在原地，听着高跟鞋的声音“哒哒哒”地远去，直到听不到了，这才抬脚进屋。 屋内，燕星辰开了灯，发现这是间设置十分老旧的屋子，连门锁都不是电子的，要反锁门，得用那种扣上锁链的门闩。 他走到门后，刚闩上锁链，便瞧见房门后面、猫眼下头贴着一张便利贴。 这便利贴像是村长写的，上面是用炭笔和歪歪斜斜的汉字写的两行话。 燕星辰只是扫了一眼上头的字，目光便猛地一顿，黑眸深深，眼神愈发凝重。 “我们人到齐之后……”他沉声道，“一共是九个人？” 齐无赦进屋之后正了正他蒙着眼睛的布条的位子，口中慢条斯理地数着：“刀疤和岑依依两个，第二批我和你，后面第三批三个，最后两个，一共九个。” 燕星辰一字一句地念出了这疑似村长写下的备忘录。 “此房间用作接待旅人用，准备四间，两人一间。注：村中明日接待旅人，共……”燕星辰话语一顿。 齐无赦缓缓笑了。 他似乎觉得有趣了起来，接着燕星辰的话，满不在意地说：“——共、八、人，对吧？” 第5章 残缺木梳（5） 齐无赦话音刚落，外头响起了敲击声。 “笃——” “笃笃——笃——” 落后的江南小村虽然住宅已经有些现代气息，但仍然保持着从前的习惯。 外头不知是哪个人在打更，竹节敲击的声音刺破空气，荡入天井房里，传入燕星辰耳中。 打更人喊着：“午夜还有五分钟，五分钟后断电。” “午夜还有五分钟，五分钟后断电。” “……” 声音渐行渐远。 围绕着天井的四间房安静无声，不知有几间房发现了这张便利贴。 四扇门的门缝中透出屋内的光，走廊上只有门缝泄出的些微光线，幽暗阴森，像是等待着什么东西在其中偷偷走过。 燕星辰指尖微动，思索间习惯性摩挲了一下这便利贴，指尖沾染上了炭笔的痕迹，瞬间便黑了一块。 他将便利贴按了回去，压着嗓音缓缓道，“我不是鬼。” 这话其实和废话没有区别，但又是个必须的废话。 他不是一个会解释的人，但兴许是因为齐无赦是他进来之后第一个遇到的玩家，或多或少，燕星辰还是愿意交托一些信任。 齐无赦听他说完，点了点头，“哦”了一下，却说：“说不定我是。” 废话都不说。 燕星辰：“……” 话虽如此，但齐无赦不可能是水鬼。 这人一直以看戏一样的态度应对着进入副本以来的一切，看上去甚至不在意任务的进度，只对有趣的东西感兴趣，唯恐天下不乱得很。 可他的兴致却又是十分单纯的好奇，好奇过河时的水温、好奇玩家的哭声、好奇高跟鞋的声音，这些好奇天真得太过简单，不带恶意，这般杂糅在一起，燕星辰竟然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一股天真的邪性。 水鬼若当真隐藏在玩家当中，反而不会是一个满身谜团，行事作风都让人猜不到下一步的“瞎子”。 剩下的七个人…… 燕星辰在脑海中闪过其他玩家的样子。 时间掐秒而过，水鬼隐藏在人群中的恐惧在月夜之下悄无声息地击打着人心。 要关灯了。 他暂时敛下思绪，环视了这个不算宽敞的房间一圈，走到床头柜面前，拿起了上头放着的一个玻璃烟灰缸。 刚拿起来便又松了手，把这烟灰缸往墙角一砸。 烟灰缸猛地落地，“当啷——”一声脆响，散落成了几大块玻璃，玻璃渣子散出不少，其中还有几块指甲盖大小的。燕星辰俯身，小心翼翼地避开玻璃渣尖利的地方，捡起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玻璃渣，扔进自己的口袋里。 正在假寐的齐无赦揉了揉额头：“真吵。” 燕星辰居然笑了笑，说：“我拿点防身的东西。” - 樊笼内，直播间392377。 副本内的玩家们到齐之后，直播模式就变成了传统的玩家视角模式。每个玩家都有视角在那个玩家身上的画面，如果那个玩家关了视角或者死亡，那个画面就会变黑。 午夜来临，有人必然不喜欢被人围观睡觉，再加上直播的一些机制，此刻只剩下两个直播画面开启着，其中一个就是燕星辰的。有之前破纪录的那件事在，大部分观众都在看燕星辰的视角。 [人好多，上次厉九泽第一次直播我也赶上了，我怎么感觉那次直播刚开始第一夜的时候，根本没有现在人多。] [但这个副本目前来看，挺经典的，鬼怪混入玩家里的套路。难道只是因为最开始燕星辰破纪录了所以才开启直播？可燕星辰看上去武力值真的很低，能不能活着出副本都有待商榷。] [不会那么简单吧。燕星辰看到便利贴内容之后很冷静，说不定他有什么——] 这个人的弹幕像是发了一半，就下意识发出来了。 原因无他，画面中，燕星辰突然打碎了烟灰缸。 [不是吧？？他说什么？？防身？？？] [刚才谁说他有潜力的，玻璃渣防身的潜力吗？这个连人都防不了吧，还防鬼？是要靠把鬼笑死来保命？] [防身还是可以的，鬼怪出手的时候用玻璃渣割破动脉，这不就防止死无全尸了。] [燕星辰就是误打误撞破纪录的吧！？烟灰缸明明碎成了几个大块，他好歹拿一个大一点的碎片啊。] [话说第一关之后有潜力的玩家会有机会获得相对于的天赋技能，但是别人的技能我们都看到了，燕星辰好像没有什么新的能力。他是不是没有获得技能啊？] [他这种病秧子看上去本来就很不能打啊，你们在想什么，难道还指望他和鬼交手吗？听说那些现在武力值几万的高级玩家，新人时期的初始武力值都是八十往上，有点潜力的新人也有六七十，他？他武力值能有三四十都不错了。] [他好好看啊，笑起来好温柔好乖好养眼啊。] [……] - 客房中，午夜十二点一到，灯泡闪了闪，便突然黑了下去。 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月光隐隐照出屋内一切用具的轮廓，幽凉的阴影爬满了每一个角落。 燕星辰心中思量着。 进入副本以来的经历，大致已经描绘出了这个樊笼世界内副本会有的轮廓。 也许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活下去就不容易。 而他想要达到的那个总榜前十二，必然更是难上加难。 难？ 他最不怕的就是难。 他甚至……享受这种徘徊在破坏边缘的“难”。 他坐到就近一张单人床上，抬手碰上了自己右肩处，打算抓紧时间看看那些他还没来得及看的数据和那个没点开的数据面板。 下一刻，黑暗中，只有燕星辰自己能看到的数据面板在他眼前浮现。 面板上什么东西都有，甚至有显示他所在的这间房有几个人开着直播：一个。他一直开着直播，这说明齐无赦没有开。 燕星辰不想被未知的人揣摩自己看信息面板的标签，先把直播关了。 随后，他扫过那些功能选项，点开了数据列表。 粉丝数26。 念力值110。 武力值179。 在进入副本的时候，樊笼说过，玩家的排行由武力值、念力值和粉丝值决定。 而要排名变高，就只能不断提高这三个数据。 但他的数值暂时没其他人可以对比，他也不清楚自己处于什么情况。 他刚想问一问齐无赦—— “咚……” “咚……” “咚……” 规律的拍门声骤然响起。 燕星辰思绪被猛地拉回，他神色一沉，浑身紧绷地站起，瞬间进入了戒备的状态。 黑暗中，沙发上，齐无赦也微微动了动。 有人在敲他们的房门。 敲门声虽然不慢，但是很小声，而且时间间隔都差不多，节奏得很。 一道燕星辰感觉有些熟悉的女声随之响起：“……燕星辰？” 正在低着头假寐的齐无赦一手撑着脑袋，稍稍抬头，复又低下头去，好似没听见一般。 燕星辰捏了捏自己的手腕，抬脚，一步一步朝门口走去。 听见他走向门口的动静，齐无赦侧了侧头，总算来了点兴致。 燕星辰无声地走到了门前。 这一切不过几秒的功夫，外头的人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靠近门边的脚步声，还是没得到回应，又小声地说：“燕星辰你在吗？可以开门让我进去吗？” ——是岑依依的声音。 她说话声音像是刻意压低了怕被别人听到一般，小心翼翼的，又很急促：“我看到刀疤转身的时候头发突然变得好长，我刚才吓得不敢出声，太可怕了……我是趁着他不注意，偷偷摸摸地出来了，我今晚可以现在你们房间里躲一下吗？” 她说话还有些结巴，显然是害怕极了。 燕星辰眨了眨眼，黑长的睫毛轻扇，双手仍旧没有动作。 他只是无声地凑上前，低头，眼睛贴在猫眼上往外看了一眼。 一张仿佛被水泡过不知多久的发皱的脸突然闯入眼帘，比月光还要苍白。那双纯白色的眼球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像是隔着猫眼，同燕星辰对视。 夜色在它的脸上铺开。 它被水泡发的双唇微微勾起，诡异地笑着，说出的话却依旧带着岑依依那般怯生生的嗓音：“燕星辰？你、你醒着吗？我好害怕，快让我进去……” “……” 燕星辰醒着。 但他被丑到了眼睛，立刻后退了一步，别开头，余光还瞥了瞥夜色下齐无赦挑剔不出任何问题的侧脸，洗了洗眼睛。 门口那脏东西还在说：“他的头发好长、好黑，我、我真的好害怕，一会刀疤转身发现我不见了，一定会找出来的。燕星辰，你难道想看着我死吗？” “嗯，”燕星辰应道，诚实地说，“挺想的。” 脏东西：“……” 它似乎被噎了一下，但也没走，只是沉默了片刻，又继续用怯生生的小姑娘的声音喊着燕星辰的名字。 齐无赦从始至终都只是在一旁听着。 燕星辰也不指望这人会和他合作——即便他对齐无赦不反感，但对方是敌是友还未可知。 他神色平静，微微靠着门口的墙壁，垂眸认真地听着，试图从中找出点信息。 可门口这脏东西实在是枯燥得很，只会这么一种方式，甚至喊他开门的台词都没什么变化。 他听了几遍，实在没忍住，对着门外说：“可以换点词吗？我听困了。” 脏东西：“……” 这一回，门外的声音直接消失了。 燕星辰再度低头从猫眼中看了一下，门外一片黑暗，天井上方透下的月光洒落，在黑暗中拉出一条惨白的光。 门前空空如也。 对方走了，他却还站在门口。 他进入樊笼之前，也接触过一些民间的小精怪。从副本开始到现在，这个世界里的鬼怪似乎遵从的也是现实世界那些阴阳之事的规则，比如水鬼在水中的能力，还有沾了特殊香灰的纸钱可以驱逐水鬼等。 鬼叫门也是很常见的一个闹鬼方式。 通常，有怨气的人死去之后，怨气会凝结不散而成鬼，并且徘徊在让它死不瞑目的地方。每逢深夜，鬼的怨气会来到门前，喊活人的名字。这种幻象并不一定是鬼来了，但若是活人被喊出门，就代表同意鬼怪的呼唤，跟随其踏入死门。如果被这种鬼盯上了，出门后必然处处凶险，普通人转瞬便会丧命。要想活命也很简单，待在房内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出门就好了。 这种鬼怪，就是很普通的怨鬼，以前他跟着舅舅处理驱邪的事情，这种鬼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实在是不堪一击——要靠生人主动出门才能杀人的鬼，能有什么太大的杀伤力？ 可他在船上的时候，明显能感受到，那本来正在渐渐靠近的东西戾气极重，就连摆渡的船夫都要在衣服上用法衣金拆绣上避阴符才能稍稍驱散阴气，这种鬼根本不是简单的驱鬼术就可以对付的。作为一个副本的任务目标，如果简简单单就能直接靠蛮力对付，等水鬼现身了玩家们直接一起出手不就好了？那这个副本就没有任何难度上的意义。 会这么简单吗？ 而且，水鬼在玩家中，为什么还要来叫门？ 难道现在的水鬼有什么限制，并不能大开杀戒……？他刚才如果开门出去又会如何？ 或许这样躲藏着，什么信息都没办法知道，开门了反而有更多机会…… 突然。 他们前面一间房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很轻的开门声，随之而来的是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岑依依的声音飘荡在天井旁的走廊上：“……燕星辰？” 这语调和方才水鬼叫门的语调有些区别，是非常低、非常小声的呼唤。 语调之中，充斥着浓浓的担忧。 岑依依走了两步，便加快了脚步，“燕星辰你没事吧？” 燕星辰眉头一皱，再度贴在猫眼上看了一眼。 门口，少女仍然穿着溅着血点的衣服，正弓身往前走着。她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别的声音，侧耳听着，时不时往前走几步。她虽然喊着燕星辰的名字，但路过他们房间的时候根本没停，径直往前而去，像是觉得燕星辰在别的地方。 口中还喊着：“燕星辰？你人呢？” 猫眼里已经看不到岑依依的身影了，她还在往前走。 印象里，走廊底部是公用的卫生间。 燕星辰方才便在思量要不要出去，现下没有犹豫，神色一定，拿起这间房的钥匙，利落地拉上冲锋衣的拉链，抬手放下了门闩。 一直神色淡然的齐无赦听到了他开门的动静，神情一顿，嗓音幽然道：“大好人，村长好像说过，晚上不要随便出门。” 燕星辰旋开了门把，“他说我就要听？” 齐无赦耸了耸肩。 燕星辰警惕地推门而出。 门外没有埋伏。 他走出房门后，立刻回头，关上了他们房间的房门，这才顺着刚才岑依依走的方向而去。 屋内，齐无赦缓缓起身，抬手，解下了那蒙着他双眼的衣带。 第6章 残缺木梳（6） 直播间。 燕星辰关闭直播视角之后，还剩下的唯一一个直播视角就是岑依依的。 虽然这个副本的观众大多都是被燕星辰破纪录吸引来的，但岑依依作为拥有控火技能的新玩家，同样有人关注。 这种攻击上的元素技能不常见，要是能成长起来，说不定能成为一个实力不俗的攻击类型玩家。 何眠进入副本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 他们组织自从创建者失踪之后，每况愈下，那种粉丝多的新人已经根本招揽不到了。 再过不久就有那种需要每个组织的新人参加的副本，只要能获得点名次，参加的组织和新人都能获得好处。 他们组织有名额，却一直没有处于新人期的优秀玩家，再这样下去只能随便拉人顶上。 他只好流连于一些新人副本，大海捞针般找点不错的新人。 他一发现有了新的新人副本直播，立刻进入直播间，想着能不能捡漏到有点潜力的新人。 比如岑依依这种，如果能活着出副本，倒是一个不错的招揽对象。 可他看着看着，渐渐皱紧了眉头。 画面里，岑依依听到门外“燕星辰”的呼救声，主动开门走了出去。 [可惜了，善良在这种地方最不值钱。天赋技能不错，但是副本素质实在太差，这么简单的陷阱都能踩。] [不是吧，这么好一个苗子，就为了燕星辰那个看上去风都能吹倒的小白脸？我刚刚还在想要不要提早关注他，说不定能有点好处，幸好没有，不然不管是取消关注还是关注者死亡，代价都不低啊。] [……] 何眠也在心中暗道可惜。 但他既没有关注岑依依，又见多了这种场面，不会有多余的感觉。岑依依死了，他还可以再去看看别人。 可没过多久，何眠的注意力放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燕星辰也跟出来了。 弹幕安静了一瞬，立刻翻了好几倍般汹涌而出。 [怎么回事？？岑依依后面那个是不是燕星辰？燕星辰也被水鬼骗出来了？他为什么不明白这个时候最好的做法是明哲保身？] [画面太快了，岑依依已经转弯，看不见后来出来的人的样子。但是从房间的位子来看，不是燕星辰就是那个瞎子，那个瞎子好像更高一点……] [卫生间很窄，岑依依一个人要跑就很难，本来就很危险，燕星辰这种武力值不高的再来，根本就是拖后腿的，两个人更不好跑。控火这种技能……哎，这么有潜力的新手，本来不是必死的，被拖一下后腿肯定没什么活命的机会了。不是吧，一晚上要死两个？] [……] 何眠看了一会弹幕，还看到了几条燕星辰为数不多的粉丝发的。 [我钥匙不多，本来是想着燕星辰能破厉九泽的记录才赌一赌的……现在看，这就是一个送死的小白脸，我真是昏了头才去关注他！我撑不下去了，我根本付不起他死亡的代价，现在就要取消关注！] [我也是想赌一赌他破纪录获得的信息能让他有先机，现在看来及时止损吧。] [哈哈，我根本不怕，我的家底早就输光了，本来也快到进下一个副本的时间了，惩罚就惩罚吧。] 樊笼的粉丝制度并不是一本万利，粉丝关注玩家越久，获得的好处会越多，但同样的，粉丝关注的玩家死亡，粉丝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而为了防止玩家们在关注者死亡前一刻取消关注，樊笼规定粉丝不能随便取消关注——取消关注的粉丝也会失去一定数量的钥匙。 钥匙作为进入锁内副本的媒介，是樊笼世界的唯一硬通货，道具、经验、其他可以交换的钥匙，都要靠钥匙来获得。 但即便代价如此巨大，在燕星辰开门之后，燕星辰的粉丝数量还是瞬间少了四个。 押注燕星辰死亡的人数再度攀升。 何眠却产生了和那些人背道而驰的想法。 进来前，他并没有看播报，只是看到了一个新人副本直播间就进来了，现在看弹幕才发现，燕星辰刚刚破了厉九泽的记录。 何眠只是一个普通玩家，他甚至只过了一个新人副本和两个难度和新人副本差不太多的低级副本——否则也不会在这种没落的组织里了。他进入樊笼以后，唯一和那些强者扯上点关系的时候，就是新人副本。 他运气好，新人副本遇到了厉九泽，所以他们那一次存活率比其他新人副本高，而他也从头到尾感受到了厉九泽这样的人究竟有多厉害。 倘若他新人首副本中没有见识过厉九泽的厉害，他可能会拥有和其他人一样的想法。 可正是因为他亲身体验过厉九泽的强大，他才清楚，打破厉九泽的记录代表着什么。 运气？运气也许能让一个人多活一会，但是运气真的可以影响那么大的差距吗？ 燕星辰可能只是个空有脸蛋的废物吗？ 他不信。 何眠犹豫了片刻，在燕星辰粉丝还在下降的时候，反而关注了燕星辰。 - 村长家中。 走廊上月光愈发倾斜，照出地上一条从第一间房延伸到走廊底部的水迹。 那水迹是粗粗的一条，像是什么一大片的东西从地上拖曳而过。 燕星辰沿着水迹往前走，夜晚的凉风拂过他的脖颈，暗处如同镶嵌了一双幽深的眼睛，让他如芒在背。 “呼呼——” 风声中，他摸着黑，来到了走廊底部的公用卫生间里。 老宅的卫生间没有分男女，只有一大间里头，又隔着两个小隔间用来给人上厕所。 隔间门前只有一条狭长走道上，入口是卫生间唯一的入口，前方是通风的小窗口，窗户外黑黝黝的，全然看不见东西。 门口的墙边立着个洗漱台，洗漱台的水龙头不知是谁用过没有拧紧，正在一滴一滴地往外漏水。 里头的岑依依正站在隔间门前，似乎在找人，听到燕星辰走近的声响，惊吓一般猛地回头。 看到燕星辰，她神色立刻松缓了一些：“……燕星辰？你不是说你在隔间里不敢出来吗？你没事吧？” 燕星辰上前，抬手，食指放在双唇之上，示意她小声。 少女看见他，双眼中刚刚浮现的喜悦还未久留，取而代之的便是瞳孔倏地放大。她目光从燕星辰脸上移开，看向他身后，眼神愈发惊骇。 “滴答……” “滴答……” 水龙头滴水的声音凿穿人心，卫生间门口又传来了长发拖拽在地的声音。 燕星辰神色一凛，一手放在他那同时放着玻璃渣和两张纸钱的口袋上，缓缓转过身。 夜色惨然。 那他在猫眼前看过的脏东西正站在狭窄的卫生间门口，黑色长发上沾满了水垂落在地，被水泡到肿大的苍白双唇微微勾起，发出燕星辰的声音：“……依依，你快来帮我，我在卫生间，刚才好像撞见水鬼了，不敢出门。” 岑依依惊恐地踉跄了一下。 那东西在门口站定，“燕星辰”的嗓音逐渐变调，最终拉长成了尖利的女声：“……依依，你来了啊。” 燕星辰已经抓起了兜里的小玻璃渣——既然这脏东西来了，他不做点什么就说不过去了。 他另一手拉着岑依依退到了隔间里，打算让岑依依先躲在里面，他出去和水鬼交手。 下一刻，身旁的岑依依却突然撇开他的手跑了出去。 隔间的门“哐当”一声关上，把燕星辰关在了隔间里。 岑依依在外头靠着隔间门，颤颤巍巍道：“你、你先藏好，我保护你！” 【被保护值+15，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 隔间外，水鬼似乎在靠近，尖利的女声不断重复着，越来越近：“依依，你来了啊……你来了啊……” 隔间门不断颤动着，足以得见岑依依抖得有多厉害。 这时候若是推门，反而会把靠在门上的岑依依往前方推，直接推到水鬼面前。 他在里头说：“用你的技能！别打其他地方，打它脚部。” 隔间外，岑依依受到了提醒，立刻抬手，掌心中冒出一簇窜动的火焰。 可那脏东西根本不怕一般，一点一点地走近。 “你来了啊……” 它的声音已经近在耳侧，同“滴答”“滴答”的水声拌在一起，凉到人心里。 岑依依已然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她不仅中计，还连累了燕星辰。而这水鬼看上去根本不怕她这小小的火焰，眼看就要逼近在眼前。周遭的空气都随着凉了下来，冻着人的皮肤，刺着人的血骨。 “不不不不管那么多了……” 极度恐惧下，岑依依闭上眼睛，按照燕星辰的指示，猛地往近在咫尺的水鬼身上扔了好几个火球。 与此同时。 隔间内，燕星辰双眸一凝，指尖划过口袋中早就准备好的小块玻璃渣，鲜血自他指尖溢出。 血味弥漫开来的那一刹，他面上的乖意和温和居然瞬间消散，漆黑双眸幽深森然，缓缓浮现出杀气。 他回忆了一下在船夫身上看到的那个符文，抬手，指尖轻点空中，血滴竟随着他的动作凝固在空中，随着他的动作，迅速凝成了一个悬浮在空中、一气呵成的符咒。 空气中，腐臭味和血腥味交织。 在岑依依扔出火球的那一刻，他手掌往前一推，血色的符咒瞬间化作无形，透过隔间的门被推了出去。 符咒向前推移时，带起的轻风吹起青年的刘海，拂出他额间的浅痣，衬着他在这昏暗中带着杀气的眼神，仿若立于修罗地狱的圣人。 隔间外，无形的符咒迅速追上了火球，随着火球一道冲向水鬼的身体，冲向水鬼那看不清明的脚部。 “啊——！！！” 水鬼似乎晃动了一下，尖利阴森的叫声自水鬼口中发出，响彻回荡在狭窄的卫生间中。 电光石火间，火球带来的亮光眨眼不见，门口只余下一道湿湿的长发拖拽而过的痕迹，水龙头仍旧“滴答”“滴答”个不停，眼前却空无一物，周遭再次陷入昏暗。 方才水鬼所在的地方，一根极长的黑色长发飘落而下。 ——这不是水鬼真身，不过是一缕头发化作的虚影。 难怪它能分散到每个人的门口叫门。 岑依依在极度恐惧的平静中绷紧身体，缓缓睁开眼睛，听到了雌雄莫辩的播报。 【恭喜编号392377副本残缺木梳内玩家燕星辰、岑依依打破水鬼虚影，成为当前副本内首次正面接触副本内鬼怪且生还的玩家。】 【据统计，玩家自副本正式开始至今共一小时零十一分，打散水鬼虚影的时间打破目前新手副本最短记录。破纪录的数据已经上传。】 【奖励盒子已发放至玩家信息面板，请玩家查收。】 燕星辰没有因为这一连串的“好消息”放松。 因为他还听到了别的提示。 【编号13玩家燕星辰，请您注意，由于您两次挑衅水鬼，您已被水鬼标记。】 这提示音刚说完，一种四面八方围绕而来的毛骨悚然之感瞬间涌了出来，暗处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仿佛随时准备在他松懈的时候要人性命。 燕星辰却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 这是他进入副本以来第一次带着真正笑意的笑。 他要的不仅仅是完成任务，他要的是以最好的方式完成任务，正愁玩家的身份太被动，根本没办法占据主导地位。这么多人，水鬼要对谁动手、怎么动手都无法预测。这样被动挨打的进展方式，无异于在屠宰场中等刀落下，效率极低，还让人觉得自己如同被人围观的牲口一般，只能惊慌地戒备着暗处的危险。 可危险如果就在身侧呢？ 标记。 ……这标记算是谁标记了谁，还未可知。 - 直播间。 打散水鬼虚影的播报内容也在直播间内响起，破纪录的消息同步发送到了论坛的新人模块中。 观看的玩家们一时之间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播报砸了满脸，没有几个人说话，直播画面顿时干净了起来。 【恭喜玩家燕星辰的粉丝，由于该玩家接连突破记录，该玩家所有粉丝可获得共100把钥匙，钥匙根据粉丝关注时长分配给每一个粉丝，请粉丝查收。】 何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信息面板多了一个奖励盒子。 ——他刚才的判断果然没有错！ 他恍惚地点开奖励盒子，神情颇为呆滞——作为为数不多关注燕星辰的粉丝，他分配到了七把钥匙。 即便是那些高手玩家们早期的粉丝，每次获得的奖励，也不过就是十个左右。如果单纯靠通关副本获取钥匙奖励，凭他自己，恐怕得成功进出副本三次左右。 而现在，他在这个新人副本开始的一个小时之后便获得了这么多。 这一切，不过都是因为一个多小时前，他关注了燕星辰。而之前取消关注了燕星辰的人，不仅损失了一半的钥匙，还没能分到任何奖励。 燕星辰的粉丝数刚刚还在缓慢往下掉，此刻居然开始迅速蹿升，一个一个地增长到了六十七。 其他观看的玩家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弹幕和评论这才开始汹涌而出。 [岑依依那一下究竟突出在哪里？新人的初始数据居然能正面打散水鬼虚影？就算只是水鬼头发化作的虚影，这也不常见啊，通常新人都是靠躲避死亡触发活过前几天的。] [燕星辰是不是已经有两三个奖励盒子了？这么多次奖励都没看他出手，武力值初始数据是有多低啊。] [燕星辰跟上来拖了个后腿，之后就藏在隔间里，结果奖励把他给算进去了，完全是躺赢啊。] [还好吧，没有燕星辰在隔间里面提醒岑依依要怎么做，岑依依被水鬼虚影杀了都不知道要用技能，那句话其实很重要。而且他也是担心岑依依才来的，如果我是岑依依，我也想保护他。] [……] - 卫生间里。 水鬼虚影散去之后，燕星辰身上杀气缓缓退去，眼神中若隐若现的暴戾瞬间不见踪影。 岑依依心有余悸颤抖着打开了隔间的门。 她的初始武力值是75，水鬼虚影靠近的时候，她的直觉便是她不是那个脏东西的对手，没想到居然真的成功了。 “你、你没事吧？那个东西好像……”她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好像被我打散了？我、我居然成功救下我们两个了！！” “水鬼如果混在玩家当中，应该藏在哪里。这只是它的头发化作的虚影，分散到每个人的房间门口叫门，不算强。” 燕星辰确实是这么想的。 虽然他有过猜想，他那来自现实世界的驱鬼方式在这里也有用，但他许久没使过，生疏了许多，方才的符咒威力并没有很大，能一击便迅速打散水鬼虚影，多半还是刚才出现的水鬼虚影本身就不是很强。 “也是，我哪有那个实力……好险啊。”岑依依说着，视线突然落在了燕星辰还在渗血的指尖上，“你手指怎么了？是刚才推搡的时候划到了吗？” 【被保护值+5，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神情一顿。 知道小白脸这个技能的存在之后，他很清楚，被保护值需要靠他自己想办法去积攒。这样示弱是对他有利的，这没错。但…… 这一瞬间，岑依依的话、播报的被保护值还有现在的情形摆在一起，他真的产生了一种自己在吃软饭的错觉。 第7章 残缺木梳（7） 不知是不是被燕星辰的伤口吸引了注意力，岑依依居然迅速从方才的害怕和紧张中缓了出来。 她已经抓起燕星辰手腕，凑近看了一眼，又扫了扫燕星辰颇为苍白的脸色，苦恼道：“好像还在渗血，你刚才是太紧张了划到哪了吗？” 燕星辰知道自己要积攒被保护值是一回事，第一次这样积攒到被保护值，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上一刻还在心里思量着与水鬼的较量，下一刻就突然被一个小姑娘煞有其事地抓着手看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伤口，他猛地回神，有些不自然地蜷了蜷手指。 这伤口本就是他为了取血特意用玻璃渣划出来的，早就有所预料，甚至不怎么痛，他根本没当回事。 也许是因为他先天魂魄不稳的弱症作祟，稍微取一点血，他面色就会苍白得很，看上去严重罢了。 可他明明毫无问题，现在要是水鬼卷土重来，他觉得他还能画个十张符。 他抽手，指节轻动，将指尖藏了起来，摇了摇头道：“没事，一会就好。” 直播间。 岑依依视角的直播画面中，青年皮肤本就白皙，面色苍白之下，更是引人心疼。他微微低着头，缓缓眨着眼，一双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也不失明亮，如同它的主人的名字一般，如星如辰。眉心浅痣在阴暗中若隐若现，在这样狭窄阴森的小隔间里，像极了污秽泥泞中的皎洁月光，落于黑暗，却铺开光华。 他的表情一直很平静，夜色深诡之下仍然温和，可就在岑依依查看他指尖伤口的时候，他眸光一闪，显而易见地不自在了一下，还有些窘迫。 [……有、有点好看，他耳朵尖还动了一下，是不好意思了吗？] [我靠，我看他表情一直挺冷静的，原来这么容易不好意思！？] [我觉得缩手好可爱，前一秒还冷着一张脸，甚至还有点严肃，后一秒就害羞了，如果是这样的队友，我是岑依依我有能力的话，我也愿意啊！] [什么情况，我刚点进来。这个小白脸就是那个破了两次记录的新人？完全看不出来啊……这，这么一个指尖的小伤口都要这么郑重其事？居然还有六七十个粉丝，大家是看强者看多了看腻了吧……] [躺赢罢了，会抱大腿也是一种本事。] [他刚才居然还说水鬼不强，水鬼又不是他打的，他说倒是挺会说。] [燕星辰并不是抱大腿，他其实一直都比岑依依冷静。 从出房门到击碎水鬼虚影，他根本没有露怯过，藏在隔间里也是因为岑依依主动把他关在里面让他躲着。他本来就体弱多病的样子，不躲着才会拖后腿吧？而且最后打退水鬼的关键方法也是他告诉岑依依的。 水鬼是传说中的精怪，水汽凝结在头部，如果能直接破除水鬼头部的力量，就可以让它失去能力。水鬼虚影是水鬼头发的化身，继承了水鬼的一切弱点。但这个虚影也不弱，岑依依的初始数据再高都不可能一个火球就正面打败水鬼虚影，这样做说不定还是以卵击石——而且他们那时候还不知道这不是水鬼本体。另一种方式就是打它的脚部，让它一瞬间失去平衡，有一定可能弯腰、主动低头泄出一部分水汽从而受损。也就是说打散水鬼虚影的不仅仅是这个攻击，还有水鬼虚影自身的反应。燕星辰那句话至关重要，没有那句话，岑依依空有控火天赋也无用。 我还去看了他破纪录的那一段录像，他骗船夫过来那里，也是依靠对避阴符和法衣金拆的了解才成功的。 他好像很精通鬼怪上的事情，两次破纪录虽然都没有动手，但他也是实打实靠自己实力获得奖励的。] 最后一条弹幕是何眠发的。 他刚才就一直在注意着全程，燕星辰和岑依依打退水鬼之后，他立刻去翻了过河那一段的记录，仔仔细细看了两遍，这才说出了刚才那番话。 可惜他这一段话飘过的太快，在一堆弹幕中很快就消失了，根本没什么人在意。 除了他这种亲身体验过厉九泽有多厉害的玩家，能够耐心下来一点一点重复播放那些画面从而分析出燕星辰在其中的作用，其他人不会在意那些。 即便燕星辰破了两次记录，押注他死亡的人数也远远高于他的粉丝数。 为燕星辰据理力争之后，何眠叹了口气。 他看着青年在阴森的隔间中仍然干净澄澈的眼神，想到对方指尖的伤口，感受到了一丝心疼。 ——身体不好的话，稍微失血也会很难受的吧？会说没事，可能也只是心地善良到不想让岑依依担心。 他因为对方获得了好处，自然也想为对方做点什么。 他打开直播间功能中的打赏选项。 【直播间通知：直播间内有玩家发起打赏，打赏目标：正式玩家燕星辰，打赏道具：低级创口贴，打赏道具作用：将该道具覆盖在伤口处，可迅速治愈伤口，低级创口贴只针对面积极小的皮肉伤有效，且使用一次后失效。】 【打赏进度：115/10000。注：直播间拥有打赏制度，但打赏的玩家们需集齐一万份低级创口贴，副本内的被打赏玩家才可以拿到一份该道具。】 低级创口贴很便宜，是樊笼内一个泛滥却没什么用的道具。它就和它的名字一样，只是一个创口贴，虽然拥有迅速愈合伤口的功能，可创口贴只有成年人一根手指的大小，稍微大一点的皮肉伤都无法治愈，对于大多数已经活过几个副本的玩家来说，他们在副本中随随便便受个伤都绝不可能是这种情况，创口贴自然鸡肋。 可它又不能没有——毕竟副本中的世界大多没有什么很好的生活环境，谁没有个小磕小碰？ 所以大多数走过几个副本的玩家都有一大堆低级创口贴无处可用。 燕星辰眼下这个伤口，却刚好合适。 何眠一次性把自己信息面板储存栏里的低级创口贴全都打赏了出去。 他本意是先把这些给出去，然后拿一把钥匙去换一万份来尽快打赏给燕星辰。 没想到打赏一出，兴许是因为低级创口贴人人都有，有些人留着还不如拿出来凑热闹也就打赏了，燕星辰此刻也有少数粉丝基础，打赏进度居然迅速往上窜。 【打赏进度300/10000。】 【打赏进度970/10000。】 【……】 【打赏进度9800/10000。】 【打赏进度10000/10000。】 在燕星辰刚刚打破了一次樊笼新人副本记录之后不过几分钟，一个非樊笼界定却由玩家们自发衡量的记录就这样被悄无声息地打破了。 ——燕星辰恐怕是这么长一段时间内，最快成功收到打赏的新人。 何眠呆了，他也没想到达到这样的效果。 这莫名其妙的记录没过多久就散播了出去，直播间观众再度上升。 在直播间因为观看人数大增而进入曝光更多的推荐位时，燕星辰收到了这份打赏。 他刚听完脑海中播报声告诉他的打赏规则，知道自己有一个正在进行的打赏，本来没当回事——毕竟这个黑心的打赏要凑齐一万份才换一份。 可下一刻，打赏的东西就送进来了。 他看着掌心中那突然出现的“无病呻吟”的低级创口贴，久违地产生了无言以对的情绪。 “……” 他总算知道，除了岑依依，其他那些时不时涨一点的被保护值是从何而来了。 就这么一个指尖的皮肉伤，这创口贴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那群他还不知道在哪的直播观众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觉得他需要这个！？ 而且现在瞬间痊愈了，他都已经被水鬼标记，一会水鬼要是突然再来，他岂不是还要再割一次？ 燕星辰垂眸，直接把这创口贴往另一个没放着玻璃渣的兜里一扔。 岑依依正小心翼翼地往外探出头去，小声说：“我们先回去？这里凉飕飕的，我、我有点怕它又来……” 一旁盥洗台上，没拧紧的水龙头仍然在“滴答”“滴答”地渗着水，断了电的地方只有幽凉月光透过狭窄的窗洒进，凉风簌簌不止。 这里并不安全，他们就算要想办法对付水鬼、解决诡异，也得现在今晚活下来。 “嗯，我们先回房间。”燕星辰说。 他凝神，正待抬起脚步和岑依依离开，却突然抬起手，止住了岑依依的举动。 岑依依疑惑地看着他。 他摇了摇头，示意对方暂时不要动。 ——他听到了走廊外的开门声。 那似乎是从离他们很近的一间房传来的，不是第三批人就是第四批人的房间。 这个开门声特别大，开门的人根本没有在意声响，很是慌乱，门把手都抓不稳，连带着撞了几下门才成功打开。 两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藏在卫生间里，燕星辰侧着耳朵，凝神听着。 走廊上，出来的人猛地跑到了别的房间的门前，用力地拍打着：“有鬼，水鬼，快开门让我进去！！救命，我没有特殊能力，救命……” 燕星辰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 是第三批来的一个小混混，年纪不大，但是一身以破烂为艺术的穿着，一头发的挑染，自我介绍的时候声称自己并没有特殊能力。 “咚咚咚——” 敲门声震耳欲聋。 显然，他敲门的房间里的玩家并没有给他开门。 这人没有坚持多久，似乎又踉跄着往另一间房跑——从声音的方位来看，那是燕星辰和齐无赦的房间。 一切不过几秒的功夫，那人接着慌乱地拍门，转动着他们房门的门把手，声嘶力竭道：“里面有人吗？救命，那个水鬼在我们房里，我、我不能回去……” 南方小镇的天井结构中间是中空的，周围是房屋和走廊，内里是一个正对着天穹的小池塘用以承接雨水流动。 这般中空的结构下，声嘶力竭的喊叫回荡其中，足足叠了几层的回音，比鬼哭更像是恶鬼的吼叫。敲门声更如同午夜丧钟，一下一下地击打人心。 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动静。 齐无赦没有开门。 燕星辰在隔间里还在思索要不要想法子看看时，外头那小混混似乎因为等不到人开门，也没回原来的屋子，而是直接往外跑。 只是脚步声并没有持续多久，不过短促的几秒便突然消失了。 那第三批来的小混混不知是不是跑出村长家了，四周突然再度陷入寂静，只有水龙头的滴水声仍然规律地响起，刚才的吵闹仿佛都是错觉一般。 公用卫生间的通风口送进阴凉的夜风，从衣服的缝隙中灌入，拍打着人的肌肤。 诡谲的黑暗中，仿佛随时随地会有未知的恐怖。 那被水鬼标记带来的被扼住咽喉的感觉如影随形。 燕星辰神色镇定地敛了敛外衣，压着声音快速道：“这里最好不要久待，我们回去吧。”屋内总归比这种地方安全。 说完，他率先往前走。 岑依依本来还紧张兮兮的，此刻见燕星辰已经走出隔间，居然快速往前走了几步，绕过燕星辰来到了他的前面。 她摊开掌心，火焰照出些许前方的路，“外面还不知道什么情况，我、我走前面开路吧……” 【被保护值+5，请玩家再接再厉。】 【被保护值阶段性进度提醒，您当前的被保护值总数为75，进度已达到二分之一。】 燕星辰：“……” 第8章 残缺木梳（8） 燕星辰张了张嘴，开口想说点什么，转念一想，刚才他往前走，也是觉得他来开路安全一些。 但这种时候，留在原地争谁走前面着实没有必要。 他都被标记了，想来不管他在前后，先遇到危险的都会是他。 他没有多说，不吭声地跟在岑依依身后，顺带留意了一下周围。 出了卫生间，走廊上仍然一片死寂，月光隐隐约约地照射下，看不见什么人影。 而第三间房的房门，却是关着的。 所有房间的房门都是关着的。 燕星辰眼看着岑依依回到第一间房，这才轻声打开了第二间房的门锁走了进去。 [他们分开了，哎，燕星辰的直播还是关着的，没有岑依依的直播视角，这个副本的天亮之前看不到他了。我先去其他直播间学习一些副本经验吧，等过十几个小时再来这里看看他放松放松。] [说不定十几个小时后切回来他就死了，哈哈哈，谁知道副本里什么时候有危险？突然死亡的玩家还少吗？] [我自己也过了几个副本了，看直播更是看过好多，每次看不是提心吊胆就是紧张，只有这个副本，虽然还是很紧张，但只要看到燕星辰我就从在意副本进度变成担心燕星辰出事，啊啊啊，现在都还在想要是晚上又有什么危险他要怎么办。] [看他刚才一直很严肃，是不是被鬼怪锁定了？] [副本不从来都是看实力说话的吗？燕星辰这样的都能收到打赏，难以理解。他一看就是个病秧子，还拿了好几次奖励都没出手，武力初始值说不定都接近0，能活几天就不错了，更何况他那个室友还是个……] [……] 屋内。 燕星辰锁上门后往屋里看，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齐无赦站在窗边的身影。 这人正面朝窗外背对着他，从背影上看，居然没绑着那衣带。 衣带在齐无赦手中，但他手上还拿着别的东西。 他似乎早就听到燕星辰回来的声音，此刻已经拿起那衣带，蒙上了眼睛。 “你在看什么？”他开门见山地问。 窗户开着，天井房的屋子都颇高，可以微微眺望到后方的竹林。其余的，整个村子都断电了，黑压压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齐无赦转身之后，随手一扔，他手上拿着的那个东西往角落滚了滚。 燕星辰这才稍稍看清——那是一根削尖了的竹管。 “从窗外偷袭的小东西罢了，”男人拉上窗，回身，走到茶几旁拿了上头放着的两瓶矿泉水的其中一瓶，打开优哉游哉地喝了一口，才接着点评道，“真没礼貌。” 燕星辰：“……” 这竹子会从窗户外头突然投射而入来杀人？ 村长说过，水鬼会在河里杀人，有时候也会出现在李家村后面的竹林里。这竹管也是水鬼的攻击？ 那这水鬼可不仅仅是用火和香灰就能对付的。难道就没有专门克制水鬼的东西吗？ 齐无赦已经在靠窗的那个床旁捯饬着被褥，十分有闲心又格外事儿多地整了整床上的东西，确保干净又舒服之后，如同度假一般睡觉去了。 他们似乎都知道刚才那个小混混拍门的奇怪之处，谁都没有问出什么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 燕星辰看了对方一眼，又扫了一眼此刻安静躺在角落里那被齐无赦掰断的竹管。 不论如何，这人和他一样想破了这个该死的副本的目的应该是一样的。 比起这才刚开始就心思各异、各有打算的其他玩家们，齐无赦这样一个完全琢磨不透便不用琢磨的人，反而让他没有过多的戒心。 在他眼里，一个毫无章法的强者，远没有充满了小心思的普通人可怕。若这个副本真的只是个开始，这人是友非敌比较好。 “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活着走出副本……我还是提醒一句，你不是瞎子的话，最好还是不要蒙着眼睛，这里随时会有危险，看不见很容易送命。” “睁眼说瞎话可不好。” 他无辜道：“从进入副本到现在，你调整了四次蒙眼睛的布条。”真的瞎子是不会在意布条的。看都看不见了，即使布条滑下来，又有多大的影响？ “啊，”对方恍然，“原来如此，下次注意。” 燕星辰：“……” “夜晚漫长，”他懒得和这人嘴贫，“有危险喊我。” 齐无赦似乎轻笑了一声，“……大好人。” 燕星辰二十二年人生，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 居然还是出于齐无赦这样的人之口。 他动作微顿，眸光稍敛，眼神幽深。 过了片刻，这才语调温和、不疾不徐地说：“你误会了。” 他并不是大好人。 他不再多说，捡起几个玻璃渣放在屋内柜子所有柜门的上端后，去了另一张床旁。 想到那来自水鬼的标记，他挤了挤指尖的伤口，画了个悬浮在空中的避阴符。 这符不是画在符纸上的，效力应该只能维持六个小时，但也足够了。只要有鬼怪近身，亦或是有冲着他而来的鬼气，避阴符作为祛除阴气的符咒，多少能有点用，提醒他危险的到来。 画好符咒，他想了想，还是把口袋里那个创口贴拿出来，贴了上去。 不论直播是什么，粉丝又是什么，会在这种地方还打赏给他这么微不足道的小东西，只是为了一个小伤口，总不可能是对他有恶意的。 用就用吧。 创口贴刚贴上，指尖的伤口果然迅速愈合，创口贴也随之消失了。 随后，他打开了自己的信息面板。 念力值和武力值还是最开始看到的110和179——不知在玩家中处于什么水平。 粉丝数72，被保护值刚才又涨了10个，现在是85，按照第一次使用技能只需要达到一半前提的话，他只需要再有65点被保护值就可以尝试使用天赋技能了。 就是这已经完成了超过二分之一的被保护值…… 从岑依依那边获得了一些，其余的，多半就是从直播间获得的。难道他现在的情况，是最利于从直播间获取被保护值的吗？ 他本想着完成任务的时候，能动手就动手，打不过再说。但现在看来，他还得兼顾被保护值的积攒——这一点很重要，数值翻倍在关键时刻完全可以力挽狂澜，他不可能放弃这个buff。 如此看来，适当藏拙变成了必须。 他理清思绪，看向信息面板的其他地方。 还有两个奖励盒子没打开。 打开之后，他获得了一共五十把黑色的钥匙，钥匙上都有编号，数字都比他们现在这个副本的编号392377小一些，里头应该有规律。 除此之外，还有总共20念力值和30武力值的奖励。 添上这些奖励，他的念力值变成了130，武力值209。 他还算满意——毕竟收获颇丰。 这些都做完，燕星辰这一晚上下来，也有些累了。 他年少独自一人跋山涉水时，什么样的条件都待过，不似齐无赦那样讲究，什么也没管便往床上一趟。 他身体虽然毫无问题，但天生魂魄有缺，经不起像今天在渔船上那样的晃荡，也容易困，喜欢睡觉。 刚躺上去，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便在避阴符的护持之下渐渐入睡。 他困倦中，想着，等这一晚上过去，他得去找对付水鬼的方法，还得找出水鬼到底藏身在哪。 这些玩家根本没几个靠谱的，要么各自心怀鬼胎，要么没什么用处，岑依依虽然没问题，但毕竟是个没接触过神鬼之事的小姑娘。唯一深藏不露的齐无赦，行事作风完全无法捉摸。 他恐怕还是得自己想办法完成任务破局…… 月夜幽幽，竹林深处传来一阵又一阵凉风卷起的竹叶摩挲声，还伴随着夏日蝉鸣，此起彼伏，却一点都不悦耳，反而像是坟茔中冒出的苍蝇，能一点一点啃噬人心。 整个李家村一片漆黑，聚在一起的屋舍如死人棺杶一般死气沉沉。 睡梦中，燕星辰听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声响，像是竹管破空而来的声音。 这些声响就在耳侧，来得快，去得也快，好像都被齐无赦给拦住了，警示符没有显出任何异常。他困得很，便没有管。 这些竹管偷袭了一整个晚上。 不知过了多久，鸡鸣声中，清晨的日光终于洒下第一缕光线，稍稍带走了弥漫着的恐惧。 燕星辰刚一睁眼坐起，便瞧见地上躺着一大堆被折断的尖利竹管，齐无赦坐在窗边，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了一把小刀，就那样蒙着眼睛，精确无误地削着其中一个细竹管，似乎在雕竹笛。 这人下船还要薅船夫三张纸钱，此刻连鬼怪送来的竹子都不放过。 燕星辰：“。” 他见屋内一个角落有一个水龙头和盥洗台，起身过去想洗漱一番，没想到拧了拧水龙头，这里居然没有一滴水。 屋内的水源被切断了？ 燕星辰心中闪过一瞬间的困惑——昨晚卫生间里的水龙头不还在渗水吗？ 他无奈，只好用剩下的矿泉水来洗漱。屋内只有两瓶，好在齐无赦用了一瓶，还剩了一瓶给他。 刚洗漱完。 “啊——！！！！有人、有人起了吗……” 一声近在咫尺的尖叫骤然传来。 这声音像是第三批来的一个男性玩家，来源就在门外走廊。 齐无赦动作一顿，燕星辰猛地转身，批起外套便往房门外跑去，毫不犹豫地推开了房门。 屋外，走廊上。 有了日光，一切都变得清晰可见。 走廊上有两个人，一个是曾经想和齐无赦换房间的高跟鞋女人，正面色难看地僵立在那；另一个就是发出尖叫声的玩家，这人双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他们都在看着天井底部。 走廊边沿，那被走廊环绕着的天井蓄满了一池子的水，水不过没过成年人膝盖那样深。 可此时此刻，这么一个又浅又小的池子里，小混混的尸体正漂浮其中，面容发肿发白，浑身发皱，身上还残留着许多缠绕着的黑色长发。 尸体之上没有任何伤痕，像是淹死的。 燕星辰本意是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否和副本剧情有关。 可他刚一出门，那两人听到动静回头看向他，高跟鞋女人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双唇颤抖：“你、你……” 她十分惊恐，踉跄了一步，竟然踩空了，猛地摔到了天井中。 天井不过成人膝盖深，但其中还漂浮着小混混的尸体，高跟鞋女人吃痛地喊了一声便面无血色、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 在第一间房的岑依依和刀疤也都听到动静跑了出来。 岑依依看到那小混混的尸体吓在原地，又想到了人群中有水鬼的事情，根本不敢动，刀疤则愣了一下之后便上前把高跟鞋女人拉了上来。 燕星辰总觉得这高跟鞋女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像看普通玩家的，暂时没有轻举妄动。 “这是怎么回事？”刀疤指着小混混的尸体，问，“昨天我听到他拍门了，但我不敢开……” “昨晚……”高跟鞋女人又看了一眼一直站在原地沉思的燕星辰，再度往后退了退，结结巴巴地说，“小混混非说、说我是水鬼，说我会杀他，自己开门跑了出去。大家应该都有听到，他敲了其他三间房的门，有两间都没开。然后我和阿木在房间里听到……”她目光落在燕星辰身上，“听到燕星辰开门出来，说他知道哪里安全，让小混混跟着他走，脚步声没多久就听不见了。我们就都以为结束了，大家都暂时安全了，没管，赶紧关上门睡觉。没想到今天早上出来……” 小混混死了。 而所有人都知道，每间房背后都有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玩家一共只有八人。 第9章 残缺木梳（9） 走道上突然安静了下来。 高跟鞋女人身上挂了不少水，裙子正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滴答”“滴答”的声音格外明显。 小混混的尸体就那样漂浮在浅浅的池水中，上头散乱的乌黑长发昭示着暗处致命的危险。 齐无赦已经雕好了一根竹笛，正靠在门边，优哉游哉地拿在手中转着玩。 岑依依看了燕星辰一眼，还往燕星辰这边凑了凑，绷紧了身体像是随时准备防止别人对燕星辰动手一般。 刀疤则微微皱眉打量着其他人，似乎有自己的思考。 他们三个前两批来的人多少和燕星辰说过话甚至各有关系，所以神色各异。 第四批人不知去了哪里，房门是开着的，人却不在。 而第三批来的三个人便是这个昨晚死亡的小混混、高跟鞋女人、还有至今被吓得瘫软在地上的男人，叫阿木。 阿木在高跟鞋女人说完那些话之后，还用力地点了点头，显然他和高跟鞋女人在第三间房里遇到的事情是一样的。 一个人的说辞，不论是什么都有待考究，毕竟也有可能是水鬼编的。但如果是两个人的说辞一致，那就值得相信了。 “你们的意思是，”刀疤打破了沉默，“燕星辰是水鬼？” 燕星辰神色如常。 被这样指认为水鬼，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有种微妙的兴奋感。 这样才有点意思。 他刚才就在想，那个什么所谓水鬼的标记，难不成就只是昨晚那些尖利竹管？可那些基本都是冲着齐无赦去的，最终也都是齐无赦解决的，和他关系不大。 原来标记的作用显现在这里。 水鬼昨晚被他打退之后，模仿他的声音制造了这一出，以此增加玩家之间的猜忌，也把矛头的中心引到他这边。 他们要杀水鬼，水鬼也想杀他们。 这是一场博弈，但博弈不仅仅在于实力，也在于心理。 只看谁能赢。 他还未开口，岑依依便说：“不可能！昨晚这个小混混跑出门的时候，燕星辰和我在公用卫生间里，我们也遇到了危险。危险解除之后，我们才听到这个小混混的动静，而且我们听到的是他说水鬼在他房间里……” 经过昨晚，她胆子大了不少，一口气说完还看了一眼高跟鞋女人，“你说是燕星辰骗走小混混，因为你听到了，有阿木给你作证。可我们听到的是小混混说你们中有人是水鬼，我也可以为燕星辰作证。” 那么这样一来，不管是燕星辰还是高跟鞋女人，都有人证明说辞。 阿木总算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质疑道：“那、那你们见到水鬼，水鬼为什么没有杀你们？” “因为燕星辰看出了水鬼的缺点，我用火打退了。”岑依依立刻答道，“然后我们就回房间，根本没有和小混混有交流，他出来又消失得太快，我们都没来得及去看情况。” 燕星辰虽然没说话，但他也没有否认。 他昨晚一直被竹管的动静吵到，并没有睡好，此刻神情恹恹的，但其实只是在思索着。 别人眼中，青年漆黑双瞳透露着疲惫，鸦羽似的睫毛微微扇动，给他增添了几分天然的脆弱，像是被人指控却无法辩驳。 他实则是不想进行这样无意义的争论，抬脚绕过了阿木和高跟鞋女人，走到走廊边沿，蹲下身观察起了小混混的尸体。 刀疤本想开口接着质问，见他这般，平白噎了噎，声势弱了一些：“大家先冷静一下。昨晚岑依依确实出去了，这么来看，小混混喊着房里有水鬼这件事是大家都知道的，这件事你们必须解释一下，毕竟只有你们第三间房里的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是水鬼的阴谋！”高跟鞋女人激动道，“昨天晚上，我本来、本来是看燕星辰面相和善，觉得和他一起住也放心点，想换房间，但是他室友不肯，我只好回去。断电之后，我们三个人分配好，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醒着守夜，两个人睡在床上，大家互帮互助。结果我睡的那张床不知道为什么，床垫一直在往下渗水，小混混当时在守夜，看到我床底下晕开了水，也许他吓到了，他说我是水鬼，然后就跑出去了……但我真的不是水鬼！我要是水鬼，我为什么不直接在房间里杀他？我也没必要说这些对我不利的事情！” 阿木接着说：“我也觉得。小混混跑出去之后，我也看到了那滩水，我当时也吓得够呛，但我太害怕了，脚都软了，喊都喊不出来，后来小混混都没声了，我才缓过来。而且昨晚我都待在房里，也没出什么事，她应该不是水鬼……” “不一定。” 燕星辰直起身，回头说：“你在房里一晚没出事，什么都说明不了。因为大家大部分都经历了鬼叫门，小混混也是出去之后才死的。与其说你们没出事是因为房里没有水鬼，不如说，昨晚只要不出门或者……” 他看了一眼在那边玩竹笛的齐无赦，“或者不主动惹怒鬼怪，都不会被水鬼盯上，也不会死。水鬼昨晚杀人，是有限制的，而且小混混死了之后，我再也没遇到鬼叫门的事情，水鬼并没有继续引诱其他人出门。这已经足以说明，昨晚水鬼杀人必须有条件，而且它只能杀一个人。” 他嗓音清雅非常，声线润人心间，语调不疾不徐，听的人不自觉便跟着他的思路走。 其他人对他的印象，不过是一个长得过分好看却没有特殊能力的普通人，甚至看上去有些体弱多病，风都能吹走，根本成不了什么事。 他突然这番镇定地侃侃而谈，刀疤等人都愣了愣，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是什么条件？”只有岑依依脱口而出，问完才发现，她似乎已经下意识笃定燕星辰知道答案。 燕星辰确实知道。 他说：“水。” 刀疤嗤笑了一声：“水鬼杀人，当然和水有关，傻子都知道。但是我们没有水，一样活不下去，这根本就是个无用的推测！” 他摇了摇头：“不是单纯的水。必须要活水。” 这种依山靠水的南方小镇，天井中有水渠，直接连通河流，以防下雨天雨水堆积，算是活水。 卫生间里的水龙头也能接水，依然是活水。 而他们的房间里，水龙头似乎都被人为阻断，没有任何一滴水，只有村长提前准备好的矿泉水——这是死水。 水鬼杀人根本不是靠鬼叫门，不然岑依依在踏出房间的那一刻就会死亡。水鬼必须在有活水的地方才能杀人，所以它得骗人出来，而小混混这种从里面主动出来的，水鬼也可以从水中伸出长发，将人拉入水中闷住口鼻——小混混就是这样淹死的，他尸体上没有任何外伤，反而像是窒息。 这两个字刚说完，只有他一人能听到的提示音便响起。 【编号13玩家燕星辰，由于您正确点出第一晚副本相关线索，您获得3点剧情点奖励。注：剧情点奖励可以累加，在副本结束后结算时，您的剧情点将会成为您奖励的增幅百分比。如您获得了10剧情点，那么您的所有奖励都会增加10。】 【剧情点以暂计在您的信息面板中，当前副本内都可以随意查看。请您再接再厉。】 居然还有这种东西。 不仅有奖励，还验证了他的推测。 真是个好东西。 只是知道这一点，还不足以解释第三间房床铺渗水的事情，还有一些疑点也说不通，比如有的房间是鬼叫门，可小混混的房间却是房间里面出事。 这水鬼并不好对付，它不仅会用鬼怪之术杀人，还知道人心幽微，最简单的东西往往最有效。知道活水是媒介，只是能增加活命的机会罢了，他要把这脏东西揪出来怕还远远不够。 刀疤还在质疑反驳：“你说是活水就是活水吗？如果你是水鬼，你可以随意编造东西来骗我们，甚至配合演一些符合的情况，然后在其他地方要我们的命？” 阿木也不太信：“可我们还看到床往下渗水，水鬼能把水搬进房里，为什么还要骗人出门？而且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找出谁是水鬼，想办法杀了它，完成任务，不然我们谁都活不下去……” 齐无赦总算开口了：“找，当然要找。既然都各执一词，现在不就是，第三间房这位女士，和我的室友，都有疑点吗？哦对，这位女士昨晚还想和我换房间呢。那就好办了，我今天就和你换，你和燕星辰住一起，你们两不管谁是水鬼，和我们其他人都没关系，这样岂不是解决了？” 高跟鞋女人立刻拒绝：“我不是水鬼，我为什么要和嫌疑最大的人住一起？万一他是水鬼，晚上杀了我怎么办？” “那不然你捅燕星辰一刀吧，玩家杀玩家会被抹杀。你杀了他，他死你没死，说明你不是玩家而是水鬼，他没死你也没死，说明他是水鬼你是玩家所以冷兵器杀不死他，要是他死了你也因为自相残杀被抹杀了，啊，那可真是不幸啊。” 燕星辰：“……” 这馊主意真不愧是齐无赦能提出来的。 高跟鞋女人脸色发青，根本没有动作——倘若她是水鬼，她必然不能这么干，不然肯定暴露。倘若她是玩家，她这样把矛头指向燕星辰，其实更大的目的是撇清自己的嫌疑，她自己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肯定燕星辰的身份，不敢违反启明条约。 燕星辰根本没说什么，一来他都习惯了齐无赦这张嘴，二来，他再不计较也不可能给“指控”自己的人好脸色。 有那个闲心，还不如多找点线索，拿到更多的剧情点。 他扫视了一圈周围，问：“第四间房的两个人呢？” 阿木说：“我们出房门的时候遇到他们了，当时我们还没看到这具尸体，他们说身上穿着有血的衣服太渗人了，想去找村长问问有没有换洗的衣服可以暂时用来穿。他们走之后，我们往外走了一点，才发现尸体的。” 也不知是燕星辰问的时机刚刚好，阿木话音刚落，那两人就回来了。 同时过来的还有手中拎着一袋矿泉水的村长。 第四间房的两个玩家一男一女，男的就是一开始想要所有人住在一起但是被齐无赦反驳的西装男人，叫柳昌，女的也是个普通上班族，叫林巧雪，两人此刻都换了村子里的衣服，手中拎着他们换下来的带着血迹的衣服。 他们刚走近，看到小混混的尸体时，柳昌和林巧雪都面色一白。 村长也面露惊骇，手中拎着的袋子晃了晃，十几瓶矿泉水差点被他松手扔在地上。但村长显然见多了，很快就缓了过来。他似乎比玩家还怕这个水鬼，虽然见怪不怪，但目光一直远离小混混的尸体，走路的时候也尽量不靠在池水边沿，像是生怕有头发从水里冒出来杀了他一般。 众人到齐，互相交换了一下信息，村长不住哆嗦着手，说：“没想到彩娘连旅人都不愿意放过……哎，我听这两位旅人说昨晚碰到了水鬼叫门，就想着你们怕是被盯上了，过来看看，没想到已经有人出事了。” 燕星辰眉头微皱——村长来了之后，他闻到了淡淡的香灰气息，味道和他口袋里那两张纸钱上的香灰味道一致。 村长还在接着说：“我这边有一个对付它的方法，是早年的土方，但使用方法有限制，只能在白天泼在它身上借着白日里的阳气才能镇杀它，但它从来都是夜间杀人，一直没派上用场。虽然没什么用，但旅人们要是知道，也能以防万一。” 村长话音刚落，每个副本内的玩家都听到了一道提示。 【请玩家注意，当前npc所说方法为对付副本内诡异的正确方法，请玩家积极收集材料、善用道具。】 众人立刻互相看了看其他玩家。 这哪里是没什么用？ 这根本就是副本给他们的唯一生机！ 村民没办法用这个方法对付水鬼，因为水鬼晚上杀人，可他们却知道，水鬼藏在玩家当中。也就是说只需要白天找出玩家中的水鬼并且用上这个方法，他们就可以完成任务，从而离开这个吃人的副本。 岑依依和阿木等人更是双眼一亮。 他们此刻争论不休，不就是因为互相猜忌？如果这个办法能做到，每个人都在白天试一试，反正玩家不怕镇鬼的方法，死的那个不就自然是水鬼了？ 如果水鬼跑了，那也就知道谁是水鬼了，依然是一个大进展。 可惜村长的下一句话打破了他们的希望：“这个方法就是取两碗公鸡血，配上清晨的晨露，还有一小缸观音小像前供奉的香灰，混在一起，白天泼在水鬼身上，就能杀了它。但是这个观音小像是供奉在我们家大堂上的，每天最多就只有一缸香灰，一天只能做一份。” 燕星辰恍然——原来他闻到的香灰味、纸钱上的香灰味是这么来的。难怪船夫不想随便乱用，这香灰每天都是有限的。 “……之前没有剩的吗？”有人问。 村长顿了顿，摇摇头，不说话。 其他人神情愈发严肃。 村长的意思代表着他们就算有这个方法，一天顶多只能给一个人用。 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收集好材料，选一个最有可能的人泼。 越早泼到水鬼，他们活下去的概率越高。 那今天泼在谁身上，或者说，如果他们还能活下去，每一天泼在谁身上，就至关重要了。 “村长，”燕星辰突然说，“可以麻烦你把这些东西写下来给我们吗？我们拿着去准备。” 刀疤打断了他，语调急促：“现在时间紧急，不用再浪费时间在这里。没事我背下来了，大家都背一下，总不可能所有人都记错。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分配任务。要是水鬼混在我们当中，收集材料的时候动手脚怎么办？” 燕星辰不再坚持，反应像极了一个脾气很好的人。 他眨了眨眼，面色温和，言语耐心地说：“很简单，今天有嫌疑的人不参与收集材料，今天被泼的那个人，只要不是收集材料的人就行。” 如此一来，如果水鬼在收集材料的玩家当中，就算水鬼做了手脚，那么被掺了晨露香灰的公鸡血泼到的人一定是玩家，这东西有没有效都无所谓。而水鬼如果不在收集材料的玩家中，那自然就不会有什么意外。 只要被泼的玩家不参与收集材料，起码验证的结果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这个方法挑不出任何毛病。 其他人还没点头，燕星辰神情无辜便压低了声音说：“我也不想给大家带来麻烦，那我不参与收集材料，去别的地方看看，先走了。” 他隐藏自己的不正常之处这么多年，最善伪装，几乎把表面的示弱与装乖刻进了骨子里，根本不需要刻意为之，语气便比高跟鞋女人还软上不少。 他眼尾在说话间微微低了低，本就看上去带着病色的面容更是多了几分忧愁，竟让其他人再说不出什么苛责或是质问的话来。 话落，他转身，刘海在轻微的空气流动中微微掀起，眉心的浅浅红痣露出，衬着他白皙的皮肤，墨瞳如星海，丝毫没有一丝可能的鬼气。 略显憔悴的面容反倒让人看着便下意识心疼起来。 着实不像个隐藏的秽物。 【被保护值+10，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很清楚什么样的言行对自己最有利。 在这边和人争辩，即便是态度强硬赢了，也什么用处都没有，其他人该猜忌还是会猜忌。 可若是如现在这样，他直接放弃争辩，不管是人还是鬼要给他泼脏水，都如同水滴入海，毫无波澜。 他正好抓紧时间，去做它想做的事情。 材料要收集，但鸡蛋不能只放在一个篮子里。 除了村长手上，其实还有一个地方能搞到制作这个道具的材料。 此刻，在场的人都愣了愣，大多没了气势，看着他转身离开。 他刚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揣着兜往外走，岑依依便快步跑到他身边：“你一个人多危险，万一出事怎么办呀，我陪你过去。我现在适应多了，不害怕了。” “……”燕星辰没想到岑依依会跟上来，“不用。” “收集这些三四个人就够，不缺我一个。”小姑娘自信满满地说，“我和你一起，还能保护你。” 燕星辰：“……” 他转念一想，水鬼还不知是谁，岑依依起码不太可能是。她跟在自己身边，也算一个安全保障，反正水鬼要是来杀人，肯定是先杀有标记的他。 于是他没有继续反对，带着岑依依离开了。 其他人没有挽留。 在他们眼里，燕星辰就是一个没有技能的病秧子，有没有他，这个副本的进度都不会有影响。 齐无赦侧着耳朵，听着他离开的方向，似乎知道他要做什么，勾了勾嘴角，轻笑了一声。 燕星辰这般轻巧离去，从头到尾似乎都没有被高跟鞋女人和阿木的说辞困扰，反而说出来的话都无人能够反驳。 不知不觉间，待到他离开了，众人才缓缓反应过来——他们之前的逻辑和思路，似乎都被燕星辰带着走。最开始还在怀疑燕星辰呢，现在要说燕星辰有嫌疑都没办法理直气壮。 刀疤原先已经有点领头的意思，此刻也全然被燕星辰牵着走，反应过来时，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都变成了燕星辰的安排。 他看了眼两人离开的背影，“呸”了一声：“病秧子小白脸，还要靠小姑娘来保护，活不了多久……” - 走出村长家的时候，岑依依问燕星辰：“所以我们去哪？” “你没开直播？” “还没开，昨晚睡觉的时候关了。” 他被保护值的主要来源都是直播，也没打算利用一个小姑娘，于是实话实说道：“去河边。” “河边？”岑依依不解，“村长不是说尽量不要靠近吗？河边只有那个码头，可能送我们来的船夫也在那，没有其他了，我们去河边干什么？” 燕星辰全然没了方才在所有人面前那般弱势。 他眸光一转，无声地笑了。 他说：“去打劫。” 第10章 残缺木梳（10） 燕星辰说完便根据记忆抬脚往河边走去。 他脚步虽快，却一点也看不出急促之意，丝毫没有一点被水鬼标记的样子。 岑依依没听懂他什么意思，困惑地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见燕星辰没有停留，她赶忙快步跟了上去。 小村子里的路崎岖得很，七拐八拐，转几个弯就不知道去哪了。 幸亏昨晚来的时候，燕星辰早就有所留意，记下了往河边走的路，但当时黑灯瞎火的，未必就能完全记得。他本以为会耗费一点时间在找路上，没想到路上零星看到几个村民，全都和他一样往河边走，跟着他们便可以。 那些村民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点行李，有的甚至孑然一身，但都步履匆匆，比燕星辰这种身在副本中随时会丧命的玩家还要急躁。 除此之外，燕星辰特意留意了一番，发现这村子里的房子大半都已经空了。李家村背靠竹林，很多家里的器物都是竹子编成的，但是有很多竹篮和竹子编成的器物都滚落在外头的地上，无人问津，还有很多房子外头都挂着白灯笼或者白飘带。 稍微里头有点人烟的，大多窗户和房门都紧紧关着，只能从炊烟中看出还有人家。 这里大有异常。 眼看就要到河边，他皱了皱眉，喊住了前方一个往河边赶路的村民。 那村民小心翼翼的，被他拍了一下肩膀，猛地抖了一下，待回过头来看到燕星辰的面容时，总算松了口气，但还是戒备非常地说：“你……” “这位大叔，”燕星辰放缓了语调，眉眼弯弯，嘴角稍稍上扬，好似当真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路过的人，“我是昨天路过李家村借宿的旅者，今天无聊，想到处走走，问问您知不知道哪里风景不错。” 他平日里为了克制负面情绪，大多都是与人和善，最擅长心平气和地和人打交道。 村民立刻放松了些，神情也没有之前紧张了。一旁的岑依依都呆了呆。 片刻，那村民虽然态度很好，但他欲言又止了一会，还是什么都没说。 燕星辰转了转眼睛，从兜里掏出先前从船夫那边拿来的两张纸钱。 这种晦气的东西，一般人避让不及，可这村子闹鬼许久，纸钱又能稍稍逼退水鬼…… 他佯装很害怕地说：“我还在住的地方捡到了这个，看着有些心慌，更不敢乱走了。” 那村民果然眼前一亮，迫不及待把纸钱拿到手中，揣进怀里，这才说：“这东西你用不上，给我吧。你们想去看风景？别看了，你们要是路过的旅人，能走还是赶紧走吧，我今天也要过河离开，要是真过河的运气不好，死了就死了吧，总比每天都担惊受怕好！” 燕星辰佯装不知：“这是怎么了吗？” “村子里闹鬼好几年了，你没看很多人家里都办过白事吗？这、这都是这两年被彩娘杀死的人啊！”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听到“彩娘”这个名字了。一个脏东西，若人们不是以鬼怪称呼，多半都有来头。 他露出惊疑的神情：“彩娘？昨天我好像听到了这个名字。” 那村民一点也不惊讶：“旅人是住在老李头家里听到的吧？他是村长，每次有旅人来，都是他接待的。”他“呸”了一声，“都是他们一家子腌臜事！彩娘是他的续弦，几年前他们家……哎，总之，她跳河死了，死了之后河里就有了水鬼，村子里每隔几天都在死人，好好地在自己床上淹死的，白天一看满屋子都是水。竹林那也是，现在大家都不敢去了，还有过河都有人溺死，就老李头他们家，仗着有村子里一直供奉的观音小像，反而活到了现在……” 他越说越愤怒，显然积怨已久：“就是这个纸钱，你知道为什么能在老李头家捡到吗？现在他们一家子揣着那个观音小像，观音像是我们以前过河都要拜的，放在村长家，承了多年香火。现在观音像护佑他们一家平安，他们却不愿意给我们用，只愿意给船夫供奉观音像的香灰。香灰有什么用？也就只有抹在纸钱上，过河的时候撒一撒，我们还得给船夫好处才能上船。 “我看都是老李头作的孽！要是让彩娘报仇了，说不定村里的大伙都不用死！反正我是要走了，村里其他人没走，只是因为一天能过河的人数有限，还没来得及而已。小伙子，我看你长得这样灵，死在这里我都觉得可惜！其他的我也不敢多说，我劝你们，能走早走吧……” 说完这些，他像是担心彩娘突然出现，惊疑不定地左右看了看，便因为急着赶往码头，快步离开了。 【编号13玩家燕星辰，由于您发现了水鬼来源相关线索，您获得5点剧情点奖励。】 【您现在一共拥有8点剧情点，若成功完成副本任务，您将获得8奖励加成。剧情点已暂计在您的信息面板中，当前副本内都可以随意查看。请您再接再厉。】 岑依依恍惚地说：“这就问到了？你、你刚才说什么了吗？” “不是我说了什么，是纸钱的原因。你有听到什么提示吗？” “啊？”岑依依茫然道，“什么提示？” “没什么。” 看来这个剧情点，只有第一个发现、且是出了力的玩家才可以获得。不仅在他之后知道的玩家不能得分，岑依依在旁边和他一起听，也没有剧情点。 也就是说，玩家其实不仅仅要完成副本。其他的玩家们，既是合作伙伴，也是竞争对手。 另一头。 刀疤分到了和村长去取香灰的任务，拿到香灰之后，他好不容易暂时拖住了村长，旁敲侧击了村长半晌。 他自己有点手段，近乎用尽了方法，才从村长这边得到了彩娘身份的信息。 除此之外，村长支支吾吾，什么也不肯说了。 但光是彩娘身份的信息，就足以让他慢慢发现新的突破点，绝对有剧情点奖励。 可他等了许久，脑海中都没有提示音响起。 刀疤的脸色猛地放了下来。 怎么回事？剧情点奖励呢？ 有人捷足先登了？可他故意选了个取香灰这个距离最近、接触的人也是村长这种关键人物的任务，为的就是第一个得到剧情点。其他人不是取晨露就是去杀鸡取血，剩下的也正在隔壁院子里检查活水根源，这些人要去找别人探查信息还得一段时间，村长和村民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开口，根本不会有人比他快。还会有谁—— 刀疤神色一顿。 一个人的名字冒了出来。 [这个人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他刚从村长这边套出信息，肯定会有剧情点奖励，应该高兴啊。] [说明没拿到呗，剧情点奖励得第一个人，他未必是第一个，看看其他直播视角不就知道了。这个人副本素质比其他新人好啊，但他判断还是失误了，另一个人怎么做到的？从村民那里吗？村民应该知道一些，但村长都这么难开口，要让村民开口肯定也得费一番功夫，怎么这么快？] [我刚从其他视角切过来的，都看了一遍，开着视角的没人得到这个信息。只有可能是关着的那几个……] [不会是燕星辰吧？之前发现小混混尸体的时候，他发现了活水是死亡媒介，还第一个走了。他好聪明，可惜他没开视角，离开其他人视线又看不到他了。] [岑依依不也和他一起走了？就一定是燕星辰发现的？他当时被质疑，连解释一下摆脱嫌疑都不会，只会在那边装可怜，你们追捧这种小白脸也讲点逻辑吧。] [咦？这个刀疤脸拿到香灰为什么不赶快去和其他人会合，他去干什么？怎么直播视角突然关了？] 画面中，刀疤确实把直播视角关闭了。 刚才，他和观看直播间的玩家一样，想到了燕星辰。 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但这个副本还活着的玩家里面，燕星辰虽然看上去体弱多病，完全无法保证自身安全，但他确实有点小聪明。而且只有他和岑依依，离开得最早。 剧情点只有第一个获得的人能得到，之后不论多少人获得一样的信息，都没有任何奖励。 但这有一个例外。 那就是第一个获得剧情点的人死亡，而这个剧情点还有其他人获得的话，剧情点就会转移给第二个知道相关信息的玩家。 那个燕星辰看上去脆弱得一捏就碎…… - 河边。 燕星辰一人走到了码头。 来的路上，他们看到一家空了的人家里有适合岑依依的女孩的衣服，岑依依那样一直穿着有血迹的衣服确实不好——燕星辰觉得没有事情是空穴来风的，既然有两个玩家特意去换衣服，这种沾血的衣服还是能不穿就不穿比较好。 于是燕星辰大概探查了一下，确认那家没什么危险之后，便暂时把岑依依留在那换衣服，自己一个人先来码头。 河边的凉风带着丝丝阴森的气息吹拂而过，河的另一边仍旧如昨夜那般一望无际，看不见头。整个河水一片死寂，波纹都静悄悄的，让人多看几眼都有些颤栗。 船夫和一些村民站在河边，那些村民正在给船夫好处，船夫笑呵呵地接过——这船夫昨晚又是希望路过的旅人被水鬼杀死，方便多渡几个村民过河，又是拿着村长的香灰收村民们的好处，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到燕星辰靠近，这些人里除了之前见过他的那个，其余人纷纷动作一顿，警惕地看着他。 而船夫看见他，脸色更是不好看，显然还记得昨晚的事情。 他不想在这种地方多耗时间，走上前便直说道：“老伯，想来找你要点东西。” 船夫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眯着眼睛左右看了看，确认燕星辰只是一个人来的，嗓音喑哑：“旅人，你还敢来找我！是你该把东西还给我。” 他觉得燕星辰当时在船上能成功，都是因为他没有防备。现在他有防备了，怎么可能让这个年轻旅人得逞？ 话落，船夫突然拿起一边的船桨，面色阴沉地朝燕星辰打去。 下一刻。 青年面上笑意一顿，乖巧的神情突然消散殆尽。 他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稍稍抬眸，手腕一动，举重若轻地抓住了船夫枯瘦却有力的手腕。 这船夫身为重要npc，怎么都是有点武力值的，但他却像是什么力气都没有使，只是那么随意一握，便稳稳当当地拦住了船夫的动作。从他人的角度看上去，反倒像是船夫要动手，他正在抵抗。 只有船夫自己能感受到手腕一麻，手中的船桨直接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惊骇地望着燕星辰，说不出话来。 燕星辰太随意，从头到尾连平静冷淡的神色都不曾变过，周围的村民甚至看不出发生了什么，全都在一旁犹豫，没有上前。 他就这样一手轻巧地握着船夫的手腕，让对方动弹不得，一手伸进了船夫麻衣的兜里，将那一整叠抹了香灰的纸钱掏了出来。 “老伯还是这么心地善良，”他礼貌地说，“十分感谢。” 他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大致确认了一缸香灰可能会有的分量，拿走了那部分纸钱，塞进自己的兜里，剩下的给了刚才他问话的那个村民。 正打算收手，不远处骤然传来一声惊呼：“你干什么！” 声音靠近之时，发声的岑依依已经迅速冲了上来，用力推了船夫一下，毫不犹豫地阻挡在了燕星辰和船夫当中。 她刚赶过来就看到船夫似乎和燕星辰纠缠在一起，当即吓得不轻。她想的很简单——她就算再怕鬼怪，也不至于到害怕这种普通人的地步。她还是经过数据加持的玩家，真的和这个船夫打起来，应该是可以把燕星辰安全带走的。 船夫刚被燕星辰钳制了许久，本就没什么反抗能力，被岑依依这么狠狠一推，猛地倒在地上，“哎哟”“哎哟”地痛呼出声。 尽管面前的是人不是鬼，但船夫好歹是前一夜眼睁睁看着玩家被水鬼拖下水还幸灾乐祸的npc，岑依依刚才动手根本没过脑子，现在才后怕地后退了一步。 但她仍然担忧地看向燕星辰：“你没事吧？我刚才看他要对你动手，你有没——小心！！” 燕星辰身后，一个村民趁着他们没有留意，拿着镰刀，面露凶狠起冲上来：“把纸钱给我！” 镰刀反射着白昼的光，刀锋直指燕星辰后背。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电光石火间，岑依依这种没有练过的普通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这一瞬间，岑依依连呼吸都忘了。 可就在她后知后觉地想拉开燕星辰的时候，身边的青年反倒快速转身，往前走了一步，迎着那凶恶至极的村民，一个抬手，当场上演了一个完美的过肩摔。 随着而来的是一声清脆的骨响。 那村民“啊——”了一声，龇牙咧嘴地和船夫一般躺倒在地，镰刀砸在了地上。不仅如此，他还捂着自己那被燕星辰抓过的手臂，痛得面目狰狞。 而做完这一切的燕星辰只是从容地站了起来，撇了撇手上沾染到的污渍，甚至没有生气。 动作间带起的轻风吹动他的碎发，漆黑瞳孔映着天光，衬得他面容愈发白皙，再加上天然的几分苍白病弱之感，好似河边的水波都能将他吹倒，全然对应不上刚才冷着脸动手的模样。 他低头看了眼村民和船夫，又看了看自己动手的那只手，双眸中一闪而过些许惊讶。 他刚才其实只是用了以往熟悉的力道，通常这样只会将人摔到地上，可现在他只是轻轻一捏，那村民却骨头碎了……同样的力道，达到的效果却远远超过他进副本之前，是因为那个武力值的加成吗？ 他真诚地说：“抱歉，没控制好力道。” 村民：“……” 船夫：“……” 燕星辰此行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河边又极为危险，他不打算久待，转身说：“走吧。”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岑依依：“？？？” 第11章 残缺木梳（11） 有那个村民和船夫的前车之鉴，其他村民自然不敢有别的心思，一群人上前抬起那骨折的人，手忙脚乱地上了船，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 码头平静了下来，渔船缓缓推离河岸边，带起一阵水波。 看上去无边无际的长河倒映着天光，却仿佛一只沉默的吃人猛兽，让人看上一眼都心底颤栗。 岑依依刚才冲出来的时候还对这条河怕得要命，现下连河都顾不上了。 她还保持着刚才想要出手却来不及的姿势，呆滞地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迅速收回手，一个人上演了一出兵荒马乱。 她心中对燕星辰先入为主的病弱印象还在，望着青年略显消瘦的身影，看着对方那在刘海下若隐若现的眉心浅痣，仍然有些恍惚。 ——燕星辰似乎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样体弱多病，甚至还有点身手。 而她却一直认为对方手无缚鸡之力…… 往事惨不忍睹。 小姑娘抬手，捂住了自己快丢完的脸。 听到燕星辰抬脚离开的声音，她虽然还很恍惚，但也知道副本中随时都有危险，这里不宜久留，赶紧跟了上去。 时间缓缓推移着，其他还活着的人有的在收集对付水鬼的材料，有的兴许和燕星辰一样在寻找线索，到处都空荡荡的。 齐无赦也不知去了哪里，燕星辰路上还遇到了收集晨露的柳昌——第四批来的那个西装男人，愣是没看到那位“行动不便”的瞎子。 他们这次回去的路上，村子里安静得如同死城。 岑依依一路跟在燕星辰身后，欲言又止，好几次张嘴都把声音咽了下去。 赶路的青年一言不发，神情平静，那双黑眸再度润上了几分乖巧，不论从什么角度看，都脆弱得需要人保护。 河边的场景还是如同错觉一般。 岑依依犹豫了许久，终于没忍住，开口道：“燕星辰……你刚才那个动手……？” 燕星辰倒是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我体质有点问题，小时候跟着舅舅练过一些防身的东西。” 岑依依愣了愣：“原来是这样……” 她好像明白了。 防身的功夫，很多人都练过嘛。而且刚才应对的确实都是普通的npc了，不是鬼怪，只是什么都不会只有蛮力的人而已，只要会点身手，根本用不上武力值就能对付的。 燕星辰自己也说了，身体不好，会一点拳脚功夫强身健体也正常。 但燕星辰没有技能，又体弱，武力值也肯定不高，要是遇到危险肯定还是没办法，她还是不能松懈——毕竟对方救过她的命！ 前方，燕星辰不知岑依依心中所想，听着被保护值突然又多了五点的播报：“？” - 整个村子都死气沉沉的，两人回来的路上更是加快了脚步，没多久便到村长家了。 进了大门后，岑依依面露难色：“你说白天的活水会不会危险啊，我、我有点想去卫生间……” “想去就快些去吧，”燕星辰耐心十足，认真答道，“我们刚才都靠近河边也没事，白天——起码今天白天，靠近活水不会有太大问题。但我很怀疑水鬼会越来越强，规则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变了，我们至今也没有和水鬼的本体正面打过交道，一切都未可知，想去还是快些去比较好。” 她点了点头，嘱咐燕星辰一个人小心点，赶忙转头走了。这事燕星辰也不方便陪同保护，便没有跟上。 他在村长家的院子里站定，看向了靠北面、接近竹林方向的一栋小楼。 村长家很大，包括招待他们的地方，院子周围有好几栋天井楼。唯有这一栋小楼，门前萧瑟得厉害，木门都腐朽了一些，上头似乎还有破烂的封条。 他从过来的时候，就留意过这里，昨晚封条还是在的。 但这封条被撕开了。 看痕迹…… 就在刚刚。 这里明显有异。 副本的任务是解决李家村的诡异，水鬼彩娘又和村长家有隐而不宣的过往，除了要找出水鬼，挖出线索也十分重要。 他最终的目的，还是要完成任务。 燕星辰没有犹豫，推开那栋楼的大木门，缓步走了进去。 “吱呀”的开门声响起，空气中顿时弥漫起到处舞动的灰尘。 他刚一推门而入，这栋小楼上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的背影便映入眼帘。她穿着一身和李家村的村民风格一模一样的衣服，身材纤细，黑发遮住了半个肩背。 流光透过天井落下，却正好照不到女人所处的幽深走廊之上。 燕星辰脚步猛地一顿，一手抄兜，指尖就要触上兜中的玻璃渣，那长发披肩的女人也像是被惊吓到了一样，浑身抖了一下，迅速回过身来，神情慌张。 “……是你？”对方认出他来，顿时放松了些。 燕星辰也看清了眼前的女人。 林巧雪，和柳昌一样第四批来的玩家，三十岁左右的普通上班族。早晨大家发现小混混尸体的时候，她正和柳昌去找村长要衣服。后来燕星辰带着岑依依去找船夫，也不知他们之间是如何分配任务的，现下看来，林巧雪应当没有分到任务。 燕星辰点了点头。 对方似乎本来就期待有别的玩家过来，对他没什么戒备，见他走近，神色颇为高兴。 但于他而言，一来他对最后一批来的这个女人并不了解，二来副本中的玩家不管是不是水鬼，互相之间也有微妙的竞争关系，他心知肚明，并没有放下戒心，只是徐徐走到对方面前两米处便停了下来。 他指了指林巧雪面前的房间，“这里有问题？”进来的时候，林巧雪就在这间房前踌躇不前。 那是一间位于走廊最底部的房间，房门是年代颇为久远的可以朝两边打开的拉环木门，左右的拉环都掉了好些漆。房间门被稍稍推开，应当是林巧雪推了一下便又放弃了。门前都是尘，除了方才林巧雪踩出来的一串脚印，没有多余的痕迹，起码得好多年份没人走到这才能堆得出来。这种方位的房间，通常都是住人的卧室。 村长又不住在这，这也不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地方。 一间许多年头没人居住的卧室…… 燕星辰心中一跳。 林巧雪的话验证了燕星辰的猜想：“刚才我去找了找线索，遇到一个老婆婆，说她看着彩娘长大，还告诉了我一些往事。我从她口里知道这里是彩娘的房间，想来看看，但是不敢进去……”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小燕，我还是怵得慌，要不我们去找其他人一起来看看？” 她话还没说话，燕星辰便已经走上前，无所谓一般直接扣着拉环，推开了卧室的门。 青年边跨过门槛，边缓缓道：“不会有危险。” 卧室里的陈设很简单，不过一张木床，一个衣柜，还有一个摆着圆镜和一些胭脂水粉的梳妆台。 所有的陈设都落满了灰尘，那些胭脂水粉在圆镜左边整齐地叠放着，早就不能用了。衣柜更是敞开的，里面只挂着几件女人的衣服，再没其他东西。 “进来吧，”他知道对方其实要的就是有人打头阵，在里头站稳后便说，“没什么东西。” 他人都在里面了，林巧雪犹豫了一会，也走了进来。 “……为什么不会有危险？” “村长给我们的方法是只有白天能用的，不论彩娘到底是谁，她如果真的只有晚上行动的话，这个方法就一点用都没有，那这个方法根本不会出现。它会出现，说明彩娘白天也会以某种方式在村子里，隐匿在人群中。藏在这间房里，如果没人进来，那她什么都做不了，毕竟她并不能肆无忌惮地杀人。” 他余光中看到了一个东西，话语一顿，走到了那梳妆台前，“除非……你就是彩娘，你杀人有什么限制，所以需要骗我进来杀。” 他在说到“彩娘”的时候还特意拖长了语调，顿了顿，打趣般笑道：“你是吗？” 他说话时，不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是温和的，可不知为何，无形之中仿佛润着一层压迫。林巧雪一听，猛地一个激灵，生怕他怀疑一般慌乱地摆了摆手：“我怎么可能是彩娘？” 燕星辰刚才不过虚晃一枪，此刻目的达到，眉梢微动，说：“我开玩笑的。” 他不再试探林巧雪，注意力放到了那放在梳妆台面的东西上——那是一把木梳，木梳缺了最上头一些梳齿，边缘断裂出尖利的木刺，一半的梳子都沾染着洗不去的血迹，血迹早已干涸，不知是什么时候染上去的。 这木梳诡谲非常，一头尖利的木刺仿佛随时都会刺穿人的胸膛。 他想到了副本的名称。 而林巧雪在他身后，没看到那木梳，此刻倒还算镇定。 他问林巧雪：“那个看着彩娘长大的老婆婆说了什么？” 林巧雪方才被他那么一问，此刻似乎十分担心被怀疑是彩娘，立刻答道：“告诉了我彩娘是怎么死的。她说，村长很早以前有个老婆，在生第一个儿子的时候难产死了，一尸两命。之后，村长娶了没爹没娘的彩娘当续弦——彩娘好像只是她的小名，她从小在河边长大。因为她头发很长，足足到脚踝那么长，总是在发尾绑彩色的头绳，村子里的人就都叫她彩娘。后来彩娘给他生了第二个儿子，第二个儿子健康地活到了成年。” “很常见的开头，听上去也没什么不对的。” “嗯……但是后来，那个老婆婆说，据说是有一天，村长和二儿子好像有了什么不和，然后村长气头上就对小儿子动手了。彩娘当时在梳头，听到动静急急忙忙赶过去劝阻，手上还拿着木梳。推搡之时，木梳被掰断，气血上头的村长拿着木梳，捅死了亲生的儿子，反应过来时一切都迟了。” 这么看来，和彩娘有关的过去都只是和村长家有关，不管是她本人的遭遇还是她儿子的死，都是和村长有关。怨鬼从来冤有头债有主，怎么会村民和玩家都杀？ 燕星辰听着，同时盯着那木梳看了一会，决定暂时先不动这个显然是副本中心的东西。 林巧雪还在说：“……后来村长草草把二儿子葬了，彩娘也闭门不出，郁郁寡欢。据说她还时常被村长拳打脚踢……那个老婆婆只和我说了这些。” 燕星辰已然从木梳上移开目光。 他本想继续看看其他地方，抬眸时，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梳妆台上正对着他的圆镜上。 圆镜倒映出他的面容，还有他身后正在说话的林巧雪的脸。 在他看到对方脸庞的那一刻，那张普通的女人的脸突然开始缓缓发皱、发白，双瞳逐渐变成了完全的白色，不过到肩背长度的长发缓缓变长，一点一点地拖曳到了地上。 那东西就这样站在他近在咫尺的身后，一双白瞳似乎在透过圆镜同他对视，一双泛白双唇勾着诡异的弧度，正在一张一合地发出林巧雪的声音：“……所以我问到了彩娘的房间信息，想来这里看看，然后就遇到你了。” “……然后就遇到你了。” “……遇到你了。” 这最后一句话在狭小的房间内荡了荡，镜子里，那站在他身后的东西的笑容弧度愈来愈大。 燕星辰猛地回身。 林巧雪被他这么转身吓了一下：“怎么了？” 镜子倒影的水鬼模样仿佛错觉一般，她长发不过披肩，面色正常，黑瞳清晰，全然就是进门前的普通人的样子。 燕星辰眉头一皱：“你刚才……” “我？”林巧雪面露困惑，“我刚才什么？我刚才说，村长家的事情发生之后，她——” “她跑了出来，跳河死了。” 燕星辰根据自己从村民那里打听来的消息补全了最后一段，心中却在思索——刚才那绝不可能是错觉。而林巧雪这一副毫无所觉的样子…… “啊——” 一道尖利的惊叫声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岑依依的声音。 这声音来源的地方离他们很近，透着墙壁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但却并不是他进来时岑依依所站的方位。 从方向和距离判断，就是他们住的地方！ 似乎还是……他的房间。 燕星辰听到声音的那一刻便已经快步跑出了彩娘的房间，顺着声音来源赶去。 刚一踏上这栋楼里天井池子旁的走廊，血腥味便扑鼻而来。 发出尖叫声的岑依依好端端的，正站在他房间门口，面露惊恐地捂着嘴看着屋内。 随之而来的还有刀疤，齐无赦不知是不是也是听到动静赶过来了，居然也在。 他迎着血腥味走到门前。 屋内。 高跟鞋女人正靠在墙边，睁大着眼睛微微仰头看着前方，张着嘴，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似乎想过呼救。 她的身上，足足有六七跟细长尖利的竹管穿透了她的身体，将她死死地钉在墙上！ 除此之外，她身上的其他地方也密密麻麻插满了竹管，鲜血从中空的细竹管中流淌而出，如同喷泉一般渗着血。 看这血流的程度，她显然刚死。 她的尸体之下已经是一片血泊。 “我刚才在院子里，闻到血腥味才过来，然后就看到……”岑依依苍白着脸，颤巍巍地说：“所以……鬼、鬼白天，也、也可以杀人吗？” 燕星辰只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屋内的情况。 他面色一沉，看向了站在边缘的刀疤。 几乎同时，他视线刚落在刀疤身上，刀疤便开口了：“燕星辰，你本来就有嫌疑，现在怀疑你的人还死在了你的房间……水鬼藏在我们玩家当中，就是为了杀人，现在已经有两个人的死和你有关了——” “你说水鬼藏在玩家当中……” 燕星辰打断了他的话。 他清和的嗓音此刻裹上了一层危险，眼神逐渐深邃。 他面色沉了许久，稍稍侧头，看着里头可怖的尸体，在血气弥漫中缓缓笑了。这笑不带一点笑意，反倒有种森森寒意，而他那双黑瞳愈发幽深，眼底逐渐浮现出无法抑制的戾气。 “到底有没有水鬼藏在玩家当中，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第12章 残缺木梳（12） 从副本开始到现在，即便是被高跟鞋女人怀疑是水鬼的时候，燕星辰也没什么脾气，甚至还主动避嫌，看上去好欺负极了。 他此刻突然冷下脸来，语气都不似之前那般随和，刀疤和岑依依都愣了一下，刀疤更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齐无赦眉梢微动，惊讶了一下，没什么其余的反应。 小混混的尸体仍然漂浮在走廊旁的池子里，屋内，已经死透了的高跟鞋女人瞪大着眼睛被钉在墙上。 燕星辰幽深的目光落在刀疤身上，刀疤下意识心底怵了怵。 但他看着眼前青年颇为瘦弱的身体和略微虚弱的病容，底气又足了一些。 他冷哼一声，道：“我清楚什么？我清楚你是水鬼吗？说不定你早就有对付公鸡血的方法，根本不怕这个，才敢在白天这么肆无忌惮地动手！一会等人到齐了，我一定要劝大家，今晚不能再让你住在客房里。” 燕星辰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原来你打的是这个算盘。” 即便一会公鸡血准备好了，对他肯定也没用，刀疤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届时会找个借口说他能对付公鸡血，以此死咬他是水鬼。刀疤身上有点香灰的味道，应当是今天负责收集香灰的人，所以他只要说香灰不小心出了点什么问题，公鸡血失效，其他人自然会有□□成信他。 等到了晚上，这□□成的猜疑就足够让其他人提防他，让他待在外面。外面处处都是活水，普通人不可能活得下去——小混混不过跑出房间没多久就被水鬼拉进水里淹死了。 “嗯，我承认，”他一字一顿，带着笑意，轻轻地说，“我就是水鬼。” 他言语轻巧，特意压低的嗓音听在他人耳中，居然真有那么几分鬼怪在耳边低声呢喃的感觉。 刀疤显然没想到燕星辰是这个回答，不自觉便露出了疑惑和惊讶的神色。 [我没听错吧？] [他说什么？？他说他就是水鬼？这这这是没办法了直接放弃了吗？] [为什么只有岑依依开着视角？我只能看到他背影，想看他表情。] [我靠，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好低，我刚才一瞬间甚至真的觉得他是水鬼，如果不是我们都知道他破纪录，是个玩家，我真的要以为我们之前看到的一切都是樊笼为了模糊副本结局特意做的伪装……] [他疯了吗？] [被人污蔑也不挣扎一下？？就这样承认等死？？] [靠，岑依依把视角关了。] [？？？？？？？？] 岑依依在燕星辰说话的那一刻便立刻关上了直播视角。 她想的很简单，眼下的情形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对燕星辰有利的，那个直播和粉丝的机制她自然也知道。她担心现下的情势，她开着直播会影响到燕星辰的粉丝和打赏，条件反射一般立刻就关了。 她关了视角，走上前：“燕星辰，你别……” 对方抬手，止住了她的话。 燕星辰此刻已经渐渐开始头疼了。 只要情绪不好，他心中的暴戾和疯狂就会失去边界，魂魄震荡之下，他心中的破坏欲会越来越强。 他压抑着方才冒出的怒气，言语间仍然裹上了一层危险。 他看着刀疤，往前走了一步，直接站在刀疤面前，说：“你在疑惑？疑惑什么？疑惑我承认了我是水鬼？可你刚才那么笃定，怎么我承认了，你反而不相信了？还是说……” “你其实很清楚我不是水鬼，刚才只是为了污蔑我，让其他人孤立我。所以，你笃定的事实其实是——我不是水鬼。” 刀疤不想露怯，眼神阴沉地看着燕星辰。 他已经意识到，眼前的青年似乎并没有他设想的那样随随便便就能扼杀，但他也不觉得对方能翻出什么花来。 只要拖延时间，等到阿木柳昌等人过来，煽动怀疑的情绪，即便没有证据，对水鬼的恐惧和怀疑就足以让燕星辰死无葬身之地。 他眯了眯眼，仍然坚持道：“我不明白你在这边诡辩什么，一会其他人到齐了，自然会有判断。” 岑依依也有些没明白：“燕星辰，我也没懂……我相信你肯定不是水鬼，但你刚才说刀疤笃定你不是水鬼……为什么？” “因为玩家只有八个人那张便利贴，就是他贴的。” 燕星辰话音刚落，刀疤面部肌肉狠狠一抖。 刀疤面上一闪而过慌乱的神情，正要开口驳斥，燕星辰下一句话却立刻堵住了他的话。 “如果不是你，要证明很简单——现在你就写一模一样的话给我们看。” 燕星辰拿出方才回来的路上随手捡的一根炭笔，将炭笔放在手中，摊开掌心。 说时迟那时快，刀疤突然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把锋利的小刀，刀锋一转，直指燕星辰手腕。 启明条约限制之下，他不能杀人，却能废了这个一而再再而三坏他好事的小白脸！ 刀片的光反射在燕星辰的双眸中，在看到刀疤动的那一刻，燕星辰便感觉到了。 他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正打算动手，另一侧的男人突然抓住了刀疤的肩膀，将刀疤整个人往后面一带。 下一刻，齐无赦十分轻松地将这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按在了地上，抛到半空中的小刀不知何时也被他抓在了手中。他微微屈膝，膝盖按着刀疤，一手掐着他的喉咙，另一手握着刀柄，对着刀疤的眉心便往下垂直刺去。 刀疤惊骇得嗓音都变了调：“你干什么！！杀了我你也会被抹杀——” 他沙哑的嗓音突然断了。 刀疤被吓得失了声，那刀尖却堪堪停在他眉心上方一厘米处，猛地被齐无赦收了力道。 而这样精确掌控距离的“瞎子”只是点了点头，保持着钳制的姿势，说：“杀你干什么？” 他移动了一下手腕，转了转刀柄，指节微曲，骤然一个用力往下扎去。 “啊——！！” 刀疤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齐无赦扎穿了他的左侧肩胛骨。 但这只是个开始。不过片刻的功夫，男人手起刀落间，竟然在刀疤的身上扎出了六七个洞。 这些地方，除了几个身处要害的地方被齐无赦避开了，全都和高跟鞋女人身上被竹管扎穿的位子一模一样。 “嗯，”他听着刀疤的惨叫声，“欣赏”了一会，满意道，“这样才有趣。” 【被保护值+20，请玩家再接再厉。】 “……”原来这种也算被保护。 燕星辰倒是没想到，齐无赦居然会动手。 但看着对方做完这些，他方才看到高跟鞋女人尸体的怒意竟然消退了一些。 头疼欲裂的感觉渐渐淡去，他的双眸中，疯狂的情绪缓缓消散，面容再度润上了温和的气质。 这些转变全在须臾之间，遮住眼睛的齐无赦没看到，在他身后的岑依依没看到，疼得在地上翻滚的刀疤更是看不见。 “多谢。”他对齐无赦说。 男人顺着他声音的来源转过头来，没说什么。这人分明蒙着眼睛，燕星辰看着对方，却莫名有种对视的感觉——仿佛齐无赦刚才看了他一眼。 他微怔的片刻时间里，齐无赦已经走到一旁。他似乎嫌刀疤脏了他的手，正拧着矿泉水洗手，对接下来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岑依依惊魂未定，她担心道，“燕星辰，你没事吧？他没有刺到你吧？” 她完全没搞懂发生了什么，就看到刀疤要偷袭燕星辰。燕星辰没动，应当也是没反应过来吧？ 好在齐无赦拦住了。 她甚至来不及惊讶和燕星辰同住的那个瞎子居然武力值比刀疤和她都高，只想到她刚才反应太慢，差点没保护好燕星辰。紧张的情绪都在她心间绕了一圈，她愈发觉得，自己还是太弱了。 她看着青年单薄的背影，没忍住道：“你没受伤吧？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没受伤。” 燕星辰深呼吸了几下，完全恢复了平静。 他冷冷地看了浑身是血的刀疤一眼，转身走进了屋内。 他在一个靠近高跟鞋女人尸体的柜子前停下，指了指地上一个滚落的玻璃渣，对岑依依说：“昨晚我出于谨慎，在每个柜门的上面都放了一粒玻璃渣，只要柜子被动过，玻璃渣就会滚下来。” 他说着，打开了那个柜子。 几件沾着血迹的衣服映入眼帘。 岑依依一愣：“……这是早上林巧雪柳昌换下来的衣服？” “他们换下来之后应该扔到了哪里，被刀疤捡回来，藏到了我房间的柜子里。这么看，沾着血迹的衣服很可能和活水一样，也是一个触发水鬼杀人的媒介，而以我们站在这这么久都没遇到危险来看，这个媒介只能用一次。刀疤知道这一点，放在这想让我死。但是她……” “她”指的是高跟鞋女人。 “她怀疑我是水鬼，也想趁我不在房间，来我房间找线索。刀疤走后，她来了，这个死亡触发阴差阳错地应验在了她的身上。” 岑依依看上刀疤的眼神立刻多了好几倍的厌恶。 “那你说那个纸条？” “我也是刚刚才彻底确认这件事的。” 他起身，走出屋子，来到岑依依面前，“伸手。” 岑依依讷讷地伸出手。 燕星辰拿着手中的炭笔，在她指尖点了几下，她指尖立刻黑了一片。 可他刚给人抹上，便说：“擦了吧。” 岑依依虽然困惑，但到了现在，她已经对燕星辰完全信任、言听计从，立刻便收回手，指尖在衣摆上磨蹭着。 刚擦了几下，她动作猛地一顿。 “我们晚上刚到村长家的时候……？” 燕星辰点头。 他们刚到村长家的时候，刀疤便在做着一样的动作——掌心朝内，指尖擦着衣服，似乎在擦掉什么东西。 刀疤那时候应该刚用炭笔写完那些字没多久。同样的，当时他们分配房间的时候，最早拿到钥匙的就是刀疤，并且在众人商议怎么分房间的时候，刀疤就打开了每一间房查看。他完全有完美的机会和时间把写好的便利贴留在房门后。 刀疤甚至可以写很多张，每个可能的玩家人数都写四份，最后如果玩家是五个人，他可能会贴玩家有四个人的便利贴，如果玩家有九个人，他就贴玩家有八个人的便利贴，这样就可以营造出水鬼在玩家中的氛围。 但这一点还不足够，顶多只能让人稍稍怀疑一下。 让他起疑的是今天早晨，村长带来的一大袋矿泉水。 因为屋内没有活水，村长才会给旅人提供矿泉水。从村长带的数量来看，一间客房起码有四五瓶，而他们昨晚，整间屋子里只有两瓶矿泉水。为什么数量会有变化？是副本安排里根本没有这种日常生活的设定，还是说，其他水被人用掉了？ 前者可能性不大，后者……谁用了？用在哪？ 燕星辰随之想到了小混混那间房的意外。小混混那间房和他们其他房间都不一样，除了鬼叫门，小混混还在屋内看到了高跟鞋女人躺着的床往下渗水，这才受到惊吓跑了出去，死在水鬼手中。他若不跑出去，大概率是不用死的。那水从哪来？第三间房另一个玩家阿木也提出过质疑，如果水鬼真的能随便把水搬进屋里栽赃玩家，为什么不直接把活水搬进来杀人，要这样拐弯抹角？ 说明那水很大可能不是水鬼做的。 所以当时他故意提出让村长写字，意料之中，刀疤怕村长笔迹暴露，立刻阻止了他。 而让他彻底肯定这个猜测，就是看到刀疤污蔑他是水鬼。 要确定一个玩家不是水鬼，难度和确定一个人是水鬼差不多。 但刀疤不管从害他的角度，还是诬陷他的角度，似乎都非常笃定他不是水鬼。 ——刀疤的视角里，根本没有“可能有玩家是水鬼”这个视角。 也就是说，一开始，刀疤作为第一批到的玩家，趁岑依依惊魂未定、没有留意的时候，写下了玩家有八人的便利贴，又拿着放在院子里的钥匙，先去客房选了一间房的一个床，浇满了矿泉水在床垫上。等玩家们到齐之后，他以探查房间为由，根据玩家人数，在每间房的房门后都贴上便利贴。 到了晚上，高跟鞋女人躺下，床垫的水往下渗，让看到这个场景的小混混误以为高跟鞋女人是水鬼，反而自寻死路地跑出了房门，最终被水鬼溺死。 在今天众人分散的时候，刀疤又特意去捡来林巧雪和柳昌换下来的沾着血迹的衣服，藏进他房间的柜子里。没想到第一个来他房间的是高跟鞋女人，反而让高跟鞋女人触发死亡。刀疤见状立刻改变策略，攀咬他是水鬼。 但这么做，唯一的后果便是玩家们互相猜忌而死。 玩家死得多了，水鬼不是更难打了吗？ 这其中是不是涉及到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燕星辰快速和岑依依解释完了这其中的关窍，便踱步到刀疤跟前，缓缓俯下身，看着对方。 刀疤被戳了六七个血洞，浑身浸满鲜血，骨头被刺穿的痛感折磨着他，他趴在地上根本没有力气动弹。 此刻，他听完燕星辰毫无错漏地说出了他从进入副本以来做的所有事情，看着燕星辰靠近，全然没有了先前的趾高气昂、成竹在胸，只剩下不可置信与无法抑制的恐惧。 怎么会有人从进入副本到现在都对所有细节了若指掌？ 而这个人甚至对眼前的血腥毫无感觉，神情淡然而从容。 仿若幽冥地狱中披着□□的修罗鬼煞。 他看着燕星辰凑近，下意识便想往后退。可他浑身都是血洞，一个挣扎间便扯起浑身的痛楚，惊惧之中痛呼出声。 在血腥味中听着这样刺耳的动静，青年眉头都没动一下。 他低着头，额间碎发微动，眉心浅痣若隐若现，衬上他那双天生带着几分情的眉目，一个垂眸的动作仿佛都裹着和善。 “我想冒昧请教你一个问题。”他十分温和有礼地说，“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第13章 残缺木梳（13） 他这般温声询问，仿若循循善诱一般，刀疤下意识便张了张嘴要回答。 可还未发声，他便意识到了，立刻闭上嘴，咬牙忍痛，不说话了。 对方没有回答，也在燕星辰的意料之中。 不论刀疤目的为何，他既然能这样歹毒，也不可能是个孬的。眼下他处于颓势，却也很清楚，启明条约第一条就规定了玩家不准自相残杀，他们再怎么样也不会真的动手杀人。 这人就是咬准这一点，干脆不说。 燕星辰神情不变，缓缓眨了眨眼，平和地说：“是，玩家不能自相残杀，你都成这样了，我们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但你现在还在流血，再这样下去，肯定会失血过多而死。可我感觉你一点都不慌乱，也没有用这个问题的答案作为交换，让我们给你包扎医治……” 他想到了昨晚打赏收到的创口贴——樊笼是有这种超脱于现实的治疗道具的。 他能有，代表其他人也一样可能拥有类似的东西。难怪，刚才他想还手的时候都只是打算钳制住刀疤，而齐无赦却出手毫不留情。 “你是不是有可以治疗的道具？所以你不慌，打算等我们离开了，没注意你了，你再用治疗道具。” 刀疤神色猛地一变，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铁青。 “那样好办，要么你告诉我，我让你用你的道具。要么你什么也没不说，我就在这陪着你，保证你用不了任何一个道具，”燕星辰在刀疤身前蹲下，再次压低了声音，近乎耳语一般轻声说，“是，玩家不能自相残杀，但你身上的伤又不是我造成的。你就算失血而死……被抹杀的又不是我，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是你同伴……” “你错了，我们不熟，无亲无故。你要是愿意说，我们皆大欢喜。你要是不愿意说，死的也不是我。” 他顿了顿，语气仿佛润上了一层期待的笑意：“何乐——而不为啊。” 他这话刻意说的很小声，连身后的岑依依都“啊”了一声，显然没听见。 她只想着危机解除了，现在发生的一切并不会影响到燕星辰，便把直播视角打开了。 而那位被燕星辰卖了的“瞎子”还在仔仔细细地洗着手，耳朵却微微动了动，眉梢一挑，无声地笑了笑。 也正是燕星辰这样故意轻声说话的样子，让刀疤怕了。 他本以为刚才燕星辰不过是仗着那个瞎子出手，又有岑依依帮忙，这才能安然站在这——否则的话，就凭燕星辰这一副体弱多病的样子，被废的那个人必然是燕星辰！ 可直至此刻，听着对方带着冷意的嗓音，他才完完全全地意识到，眼前这个单薄病弱的年轻人根本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脆弱可欺。 燕星辰确实从进入副本以后就很平和。 但平和才是最大的不对劲——哪个新人刚进入樊笼的时候不会有点情绪波动？就算是现实世界再软弱可欺的人，为了活下去，恐怕都能露出狰狞的獠牙。 可燕星辰没有，燕星辰一直都很温和，温和到他都错把对方当成了可以随意揉捏的小绵羊。 这样异常的温和平静一旦揭开面具，方才露出理智而又可怕的疯狂。 过了片刻，刀疤这才哑着嗓子不甘不愿地说：“这件事情是我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我从进入副本开始，就准备好了用那个门后的便利贴误导我们玩家当中，大家因为互相猜忌一定会多死一些人。副本的通关奖励是固定的，人死的越多，通关之后，活着的人分到的奖励越多。” “你怎么知道？” “我不是新人。” - 编号392377残缺木梳直播间。 燕星辰和齐无赦的直播视角从今天开始就是黑的，从始至终看不到什么内容。刀疤为了给燕星辰的房间动手脚，直播视角自然也是关着的。 岑依依关闭直播视角之后，所有人不得不先去看其他几个玩家的视角。 而等到岑依依再次打开直播视角的时候，一直蹲在直播间收着想看燕星辰狼狈不堪的观众们立刻转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便是在一旁双手沾血正在洗手的齐无赦，还有浑身血淋淋躺在地上的刀疤。 刀疤坦白的那一句话直接直播给了所有人。 弹幕疯了。 [我的天，刀疤这话什么意思？？玩家里有水鬼是他故意误导的？我还一直思考他们谁是水鬼……] [刚才燕星辰还在那边放弃挣扎，怎么直播视角才关了几分钟，狼狈不堪的人反而是刀疤！？] [那个瞎子是叫齐无赦吗？他一直没有直播视角，好强啊。这么看他在过河剧情里根本没认真啊？] [看这样子是那个瞎子对刀疤出手了，刀疤这样明显毫无反抗之力，他们还直接破了刀疤的误导——我靠我靠，刀疤承认了他不是新人！]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不论是不是靠齐无赦保护，燕星辰这次有惊无险。幸好，我还想多看他一会。] [啊啊啊啊啊我疯了，我押注了他会死，我后悔了。] [那么激动干什么，动手的是齐无赦又不是他。除非他能一直抱大腿让其他人保护他，不然他说不定被水鬼偷袭一下就杀死了呢。] [樊笼里像燕星辰这样的小哥哥哪里找啊！但他真的挺脆弱的，稍微一个意外都能要了他的命。] [……] 岑依依的直播视角里，刀疤已经如同丧家之犬，岑依依没什么存在感，齐无赦又不能被关注，这一切的讨论最后仍然落在了燕星辰的身上。 燕星辰的粉丝数又上了一个台阶。 与此同时，编号392377直播间观看人数开始飙升。 新人区首页推荐位最后一栏，原本在直播的一个副本被燕星辰所在的副本直播顶了下去。 残缺木梳副本的观看人气到达标准，进入首页推荐位最后一位。 樊笼里的新人，和新人首副本的新人，概念不一样。樊笼里的新人指的是进入樊笼世界三个月内的玩家，这些新人玩家的一切和其他进入超过三个月的玩家都是分开的，度过了新人期，才是进入总排行。 所以，新人区的首页，代表着那些进入三个月以内的有潜力的玩家们。只要是能进首页的副本，多少都代表里面的新人玩家有很大潜力——比如现在正处于新人区首位的直播副本，最有可能成为新人王的厉九泽就在里面。 此刻，不仅仅是那些瞎逛的玩家在看，而是盯着首页的很多玩家都进了直播间。 - “所以你故意贴纸条，在玩家当中互相挑事，就是为了让我们多死一些人，然后你好分到更多的奖励？”岑依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愤怒道，“可我们要是、要是都死了呢？你就能保证你一定能活下去吗？”她第一次在副本世界中见识到不是来自鬼怪的危险，至今都不曾缓过神来。 刀疤冷笑了一声：“哈，我都不是新人，这种新人首副本对我来说算什么？” 燕星辰听着脑海中又一连串的被保护值增加提示，稍稍闭眼清了清思绪。 随后，他睁开眼睛，瞥了刀疤一眼，目光毫无温度，嗓音仍然很轻：“这种新人首副本，是有对新人的保护的吧？不然就不会只有你一个例外了。” “是……”刀疤咬牙切齿，却不得不答道，“我的天赋技能就是无视副本进入规则，理论上来说，我想去那些高级副本也可以——虽然这是送死。所以我这个技能很鸡肋，但是后来我发现我可以交换到一些新手副本的钥匙，这在别人那里是无用的，在我这里，我可以不断进入你们这种新人首副本。” “所以你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燕星辰的嗓音又低了一些。 刀疤感受到他再次升腾起来的怒意和若隐若现的戾气，他已经开始后悔这一次为什么惹上了燕星辰。 眼前的青年即便是个病秧子，恐怕也是有一定实力的，他现在好处没捞着，还危在旦夕。 “我还可以告诉你们，”他赶忙说，“河中水鬼是新人首副本固定情节，所以不论副本任务和副本背景如何变化，水鬼是固定的，有些东西也是固定的，我之所以知道带血的衣服会招鬼，也是因为这个死亡触发基本没变过。我过了不下五个这样的副本了，剧情全都不一样，但解法大多都是把克制水鬼的东西扔到河里就行。水鬼必须依靠河水的存在，只要河水被克制，水鬼自然就不复存在了。之前村长没那么干，是因为李家村依山傍水而生，他们敬畏那条河，什么都不敢做。其实没有那么复杂，很多新人只是经验不足，根本想不到这一点。” “柳昌和阿木他们去搅拌公鸡血了，你只要把准备好的道具带到河边倒下去，大概率就可以完成任务，立刻结束这个副本。” 这也是刀疤敢这么做的依仗。 但是他现在行动受限，更别提肖想通关奖励了。所以他干脆说出来，不仅卖燕星辰一个好，还能尽快结束这个副本安全离开。 燕星辰听着，却没什么反应。 这个方法他早就想过，早年间他跋山涉水时，曾经路过一处有这一类山水精怪的地方。山水精怪可以藏身于山水之中，一般都很难找到，缥缈无踪，但是如果把驱邪的东西直接用在精怪诞生的地方，就可以一劳永逸。 可彩娘不符合这个特征——山水精怪限制很高，他们必须托庇与诞生之地。彩娘能够藏匿在村长家杀人，根本不是这么简单的方式可以对付的。 刀疤不过是个只敢在新人首副本中流连的普通玩家，看不出这点罢了。 他心中思绪闪过，还未开口，天井楼外突然传来了一道清脆的瓷罐破碎的声响。 瓷罐…… 公鸡血！ 燕星辰微微皱眉，猛地站起，对齐无赦说：“他还有话没说，你守着他，我出去看看。” 他没有拖泥带水，转身便快步走了出去。 正在甩着手中水滴的齐无赦叹了口气：“刚刚还卖我，现在就安排起我来了。” 他走上前，准确无误地踩到了刀疤那被他扎出血洞的肩膀上，在刀疤的惨叫声中兴致盎然地说：“你不是有治疗的东西吗？别鬼嚎鬼嚎的，水鬼见了你都要认输。” 第14章 残缺木梳（14） 刀疤顿时没了声音。 齐无赦这才稍稍点了点头，脚下却加重了力道。 屋内高跟鞋女人的血仍然在顺着细长的竹管内侧往外流淌，流淌的速度越来越慢，只有断断续续的“滴答”声。没了惨叫声后，这样的声响变得格外明显。 他听了会，果然没再听见刀疤的喊叫，满意道：“这样才安静。” 他似乎很讨厌和别人触碰，动手完便洗了许久的手，此刻更是立刻退开，往房门边上一靠，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外头传来了人声争吵的动静。 岑依依在那边犹豫道：“我、我出去看看……” “不用，”齐无赦随意道，“真有危险，他们有那个闲心吵架？” 外头的声响听上去不像是水鬼来了，反而像是什么人为的麻烦。 这话说得极有道理，岑依依本就担心自己什么都看不穿反而容易拖燕星辰的后腿，眼下齐无赦这么一说，她便打消了念头。 她想，她还是不够厉害。 像刚刚，齐无赦能保护好燕星辰，她却不可以。她还没有燕星辰聪明，有时候不仅帮不上忙，也许还是个累赘。 方才的紧张和害怕渐渐散去之后，她看向齐无赦的目光逐渐充满了羡慕。 虽然看不到但是感受到小姑娘热切视线的齐无赦：“？” 一旁，刀疤见齐无赦不再管他，赶紧拿出自己准备好的治疗道具，一边使用，一边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时不时偷偷看向齐无赦。 燕星辰让他忌惮、害怕，可齐无赦却让他恐惧。 他甚至在这个人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力量，也没见齐无赦用过技能，可刚才齐无赦对他出手的时候，他明明是个比其他新人数据都高的老玩家，却在齐无赦面前毫无抵抗之力。他甚至都来不及反应，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因为他完全看不透齐无赦。 刀疤这才惊觉，齐无赦虽然从进入副本以后，在大家眼里的存在感很高，但到如今，所有人对这个瞎子的了解，就只有他的名字。 这样一个人……如果他也有拿到副本最大奖励的野心呢？ 在樊笼世界里待得越久，越能明白，副本中玩家们的对手不仅仅只有那些npc。 隐藏得最深的对手，往往是身边的玩家们。 刀疤眼看自己的伤口开始愈合，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他试探地对齐无赦说：“你是不是和燕星辰商量了合作？其实刚才燕星辰为了让我告诉他那些信息，和我说他并没有把你当同伴，我要是死了你也会被规则抹杀，他可以分到更多的奖励……” 他试图离间的那个人却耸了耸肩，面带笑意地说：“我听到了。” 刀疤一愣。 齐无赦叹了口气：“他没有说错啊，我们本来就无亲无故，素不相识。他如果真能把我算计了，那我可真没本事，死了嘛，也活该……” 他说着，缓步走上前，弯腰捡起了方才被他随手插在地上的那把小刀。 刀光一闪，刀尖准确无误地插入刚刚愈合的其中一个伤口上。 痛呼声还未来得及响起，便被齐无赦的话语堵在了刀疤的喉咙里。 他清幽的嗓音缓缓响起：“你真吵。燕星辰回来前，你说一句话，我扎一个洞好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这一回，他倒是变得耐心十足了起来。 刀疤却被吓得彻底安静了。 [靠靠靠靠，我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个副本要开直播了，太精彩了！！到目前为止的副本记录已经足够新人拿去分析学习了。] [我天，这个瞎子好狠。他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的思维，身体素质和副本素质也强得离谱，为什么之前我基本没有注意到他？] [因为他一直没有视角，他一直都只是偶尔出现在别人的直播视线里，燕星辰完成过河剧情的时候，他连动都没动。] [副本玩家列表里面没有他的名字，我们一直没有留意他，是因为他是……] [他是赴死者！？？] [燕星辰呢？他出去之后岑依依视角看不到他了。他和这个瞎子到底是不是同伴？他知道这个瞎子是赴死者吗？] [柳昌视角能看到燕星辰。] - 天井楼外。 剩下三个还活着的玩家——柳昌、阿木、林巧雪——都在门口。 阿木是第三批来的三人之一，现在高跟鞋女人也死了，第三间房只剩下阿木一个活着。柳昌和林巧雪则是第四批来的两个人。 燕星辰刚出来，看到的便是满地混了香灰的浓稠鲜血。血腥味同走廊上弥漫着的高跟鞋女人尸体附近的血腥味混在一起，刺激着人的嗅觉，一时之间竟是让人分辨不出身侧的血腥味从何而来。 林巧雪的衣服下摆处也被鲜血浸满，那血像是泼上去的，顺着衣摆下侧往下流，狰狞地爬满了林巧雪身前正面的衣裤。 她的跟前就有一个碎裂的瓷罐，正处于鲜血泼洒之处的中央。 阿木不知是不是被什么吓到了，双腿不断发抖着，还维持着双手摊开的姿势——显然，瓷罐是从他手中滑落的。 “怎么回事？”燕星辰问。 “我也不知道……”林巧雪茫然地说，“我刚才在彩娘的房间，和你一样听到叫声，我看你跑过去，我也想来看看。刚到门口就遇到柳昌和阿木，他们说准备好了道具，但话没说几句，阿木突然就泼我……” 柳昌脸色很不好看，几近暴怒：“我也想问阿木怎么回事？？我们收集了这么久的晨露、公鸡血和香灰，刚混在一起，准备和大家商量今天到底要用在谁身上，遇到林巧雪，阿木突然就全泼她身上了！” 话落，他还警惕地看了看燕星辰。 燕星辰很好看，好看到在这种生死难测的地方，他第一眼看到对方的时候，就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可燕星辰太好看了，反倒不像一个普通人会有的模样——说不定就是那种传说中会幻化出各种模样的精怪呢？ 在柳昌眼里，燕星辰和那个高跟鞋女人才是今晚最需要测试的目标，结果这东西却都泼到林巧雪身上了。 阿木赶忙嚷嚷着：“你刚才没看到吗？她、她的头发刚才突然变得好长，都长到地上了！” 燕星辰抬眸，眉头一皱：“所以你刚才觉得你看到水鬼，吓得直接泼林巧雪身上了？” “可我真的不是水鬼啊，”林巧雪说，“这东西都泼到我身上了，我也没反应啊。” 事实确实如此。 她没有出事，一天仅有一份的香灰却浪费了。 这意味着……他们今天失去了对付水鬼的唯一一次机会。 燕星辰想到了之前在彩娘房间里，他通过镜子看到的那一幕。 林巧雪头发变得越来越长，脸也变成了水鬼的样子。只是他转回头去，林巧雪又一切正常，没有任何问题。 阿木是不是也看到了类似的一幕，所以惊吓之下，赶紧把公鸡血泼到林巧雪身上？ 他倒没怎么可惜这一份道具，他本来就不打算依靠和别人合作做出来的那一份道具——他有自己的打算。 但他仍然面色凝重，因为那种被什么脏东西一直盯着的感觉愈发明显。 此刻分明还是白天，四方的风却阴凉得很，像是自幽寒地狱而来，又如附骨之疽，让人遍体生寒。 “它在看着我们。” 燕星辰没有生气的时候，不论面色多冷，那双天生的桃花眼总是会给他带来几分乖意，再加上他嗓音清雅，说话间，不自觉便能让人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本来在那边警惕燕星辰的柳昌下意识放下了些许戒备，一愣：“什么？” “水鬼，”燕星辰轻轻地说，“水鬼一直在我们身边。它故意让林巧雪身上出现水鬼的特征，或者是幻象，让我们看到，以此来故意引导我们把今天的晨露香灰公鸡血浪费在林巧雪身上。” “说不定你是贼喊捉贼呢，”柳昌没好气道，“你本来嫌疑就最大，今天我们也验证不了你了……” 燕星辰瞥了他一眼，转身便回去了。 其他三人面面相觑，最终也先走了进来。 看到高跟鞋女人的尸体时，阿木直接软倒在地，林巧雪和柳昌也面色苍白。 岑依依和他们简单讲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柳昌等人这才知道“玩家只有八人”根本就是刀疤故意营造的。 柳昌刚才还对着燕星辰大喊大叫，此刻知道这一切，还知道了刀疤暴露有燕星辰的一份出力，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紫，五彩缤纷得很。 刀疤身上血淋淋的，听完林巧雪的事情，根本顾不上其他人的谴责，面上惊惧的神色愈发明显。 燕星辰见他这样，走到他面前，凉凉地说：“反应过来了？” 刀疤说新人首副本虽然剧情都不一样，但是水鬼的存在是一样的。 可这个副本的水鬼，恐怕根本和刀疤去的前几个新人副本遇到的那些水鬼也不一样。 一开始，刀疤以为他游刃有余，利用了对副本的了解，看轻新人副本的boss，在玩家中制造怀疑、恐慌，觉得他可以自己获得一切好处。 同样的，处在暗处的水鬼也在利用刀疤，它一直很懂得人心幽微，顺水推舟在几个玩家的身上都留下嫌疑，让玩家们互不相信，互相想要测验对方是不是水鬼，这样对付水鬼的道具就会浪费在玩家身上。后来刀疤的阴谋被燕星辰戳穿，它都在看着，它很明白，如果玩家们知道水鬼不在玩家当中，今天准备的道具就会留下来，那么它就必须忌惮这个道具。 所以趁阿木和柳昌还不知道刀疤的事的时候，在林巧雪身上制造幻象，引阿木泼到林巧雪身上，让他们今天失去主动。 这样厉害的东西，恐怕刀疤刚才说的那个把道具倒入水中的方法，也根本杀不了它。 一时之间，除了燕星辰和齐无赦，其他人全都神情凝重。 就连刀疤自己，也开始害怕了起来。 他们今天就算找出水鬼，查到更多关于水鬼的东西，都没有用了。 ——今晚必定还要死人。 这个心照不宣的结论像是一记千斤之锤，狠狠地砸在众人心间。 死亡的恐惧在这一刻被彻底放大，无法抵抗的阴影全然笼罩在了众人身上。 这样的气氛维持了许久，就连村长来喊玩家们去吃午饭的时候，也没有人说话。 除了燕星辰和齐无赦。 齐无赦去厨房的路上都在优哉游哉地散着步，手中转着刚做好的竹笛，看上去仿佛真的是一个路过李家村的游客。若不是他蒙着眼睛，这人恐怕能原地上演一个旅游观光。 至于燕星辰，他本来就被水鬼标记了，根本没有其他人那样害怕触发死亡的压力——毕竟他已经触发死亡条件了。 他没说话，是在思考水鬼到底在哪里。 或者说，彩娘既能盯着玩家，又能在暗处动手，她到底在哪？她为什么要杀玩家？她又有什么掣肘？ 他看着前方佝偻着带路的村长。 或许……他们远远低估了这个npc的重要性。 [道具没了，他们今天必死一人，是死局啊。只能看谁能活到第二天继续做任务了。] [按照大家过新人首副本的习惯，水鬼杀的人越多越强、每过一晚也会更强。现在肯定要死至少一个人，还活着七个，就看谁今晚被选中了呗。] [那肯定是燕星辰啊。之前不就有人在新人论坛残缺木梳帖子里分析过了，燕星辰两次惹怒水鬼，按照新人首副本的惯性，他肯定被标记了。本来今天白天就是他翻盘的最后机会。现在道具没了，晚上水鬼肯定冲着他去，即便有赴死者在，燕星辰也会是第一个击杀目标。嘿嘿，反正我很早就押注他死亡，他活不过今晚了，我劝还没押的人早点押，奖励能多一点。] [我刚从新人区首页点进来的，这个叫燕星辰的好好看啊，怎么你们就都说他要死了？] [可恶，我倒是有一份新人副本用的保命道具，但我没有一万份。要是我有一万份就好了，我早就不是新人了用不上，肯定马上砸给燕星辰。] [……] 副本中，众人跟着村长来到厨房，气氛一片低迷地吃起了午餐。 分明还在正午时分，四周温度却已经开始越来越低，路上见不到任何人影，只能隐约看到许多门户上悬挂着白事才挂的白绦。 打更人的声音穿过冰凉的空气，一点一点提醒着他们白日已经过半，别说是一天仅有一小缸的香灰，就是晨露也没有了。 兴许是因为紧张奔波了一整天，现在又陷入了困境中，其他人吃得味同嚼蜡，飘荡的菜香根本无法引起任何食欲。 就连一直在增加胆量的岑依依，吃着吃着，也渐渐红起了眼眶。 “我们是不是没办法活着出去了……”她低下头，嗓音有些哽咽，“我还想着任务完成，醒过来发现是一场梦呢。” 正在撕着馒头的燕星辰动作一顿。 他本来打完快点吃完继续查查村长家的事情，吃得挺悠闲，此刻听出了岑依依的哭腔，茫然地眨了眨眼。 他从前知道自己的毛病，从不和人走近，十七岁那年的事情发生以后，他更是完全不和任何人在生活上打交道。若是必须打交道，对方看到的不过是他伪装的样子。 这次进了这个叫做樊笼的地方，反倒因为这里不正常的情况显得他正常了一些，他这才和岑依依有了那么点朋友的关系。 他连和人做朋友的经验都少得可怜，哪里会知道怎么安慰人？ 青年一手抓着馒头，一手捏着撕下来的馒头片，鸦羽似的睫毛快速扇动着，漆黑双瞳浮现出难得一见的无措。 他把手中的馒头片放到岑依依的碗里，僵硬地说：“吃吧，会活下去的。” 这样的安慰在死亡随时来临的时刻反而像是无力地放弃，岑依依本来还忍着眼泪，现在直接被他哄得哭了下来。 “我、我进来的时候，天还没亮……我妈妈前一天晚上，说、说给我炖了汤，要给我送到学校来给我喝，还想让我和舍友们打好点关系，让我分给她们一起喝……”她擦了一把眼泪，“我妈每次都起得早，我怕她来得太早，我没醒，没人给她开门，所以我天没亮就起了……” “结果开门没接到她，反而、反而……” 反而进来了。 可能还再也喝不到那锅汤了。 阿木说：“好歹你爸妈记着你。我妈死得早，我爸……哎。” 燕星辰无声垂眸。 他父母走得早，稍微长大一些以后根本没有和母亲的回忆，在这一点上更加不知如何安慰。 于是他干脆不撕馒头片了，把手中的馒头全给了岑依依，不说话了。 小姑娘抽抽噎噎的哭声围绕耳侧，齐无赦喝完了粥，被吵得皱了皱眉。 他也想让岑依依停止哭泣，认真地想了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安慰的角度。 “你可以往好处想，”他说，“你妈妈带的那锅汤，少了一个人分，你舍友能喝到的就更多了。” 燕星辰：“……” 第15章 残缺木梳（15） 也许是人在绝境的时候，若是不断地给那个人鼓励、希望，反而会因为希望太过遥远，而让人慢慢绝望。 可若是和那个人说“对，你就是没救了”，反而能让人生出一份“就这样了，听天由命吧”的平静。 齐无赦这“安慰”本来完全可以说得上是雪上加霜，可岑依依居然当真安静下来了。 燕星辰：“……” 不论如何，总是好事。 他低头，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瞥着在一旁忙活的村长，佯装认真吃着饭。 - 直播间。 像玩家们吃饭这种场合，一般来说，观看直播的人数都会暂时下降的。 毕竟观众也是玩家，他们有一个每个月必须进一次副本这个强制要求悬在头顶，稍有不慎就会死在副本里，他们并不是当真有闲情逸致到处瞎逛。 他们看副本直播，要么就是为了从押注死亡和关注玩家中获得钥匙，要么就是为了增加自己的副本素质。 这种时候，为了副本经验而来的观众都会切到别的直播间。 但是编号392377副本不一样。 即便现在副本内相对平和了一会，观看人数仍然在迅速上升。 因为燕星辰和齐无赦。 [燕星辰安静坐在那边吃饭的样子好乖啊！！] [哎，只能从别人的视角看他，他都不开视角的。] [我居然在一个新人副本直播浪费时间，就是为了看燕星辰。刚才岑依依哭了，他好温柔啊，还把他自己的馒头给岑依依了。] [我刚点进来，这个副本有什么突出的地方吗？居然出现在首页……] [怎么这个叫燕星辰的粉丝都一百多个了？这可是新人首副本，厉九泽当初第一个副本也不过两位数的粉丝吧？？] [废物小白脸一个，靠长得好看呗。你看押注他死亡的人更多，我也压了，不就不信他还真能靠别人保护活下去。] [他就是靠那个赴死者和岑依依保护吧。到时候真有性命危险，谁管他？那个赴死者倒是真的深不可测，我怀疑他就是这个副本开启直播的根本原因，他可能真的能活着走出这个副本，燕星辰就算了。] [真好笑，燕星辰不就是体弱多病了点吗？粉丝多的强者那么多，我想看美人都不行？] 何眠已经放弃在弹幕中强调燕星辰的潜力了。 没有和厉九泽接触过的人，恐怕无法明白打破厉九泽的记录是不可能靠运气的。 押注燕星辰死亡的人数一开始还慢了点，但后面副本被推荐上新人区首页之后，从新人区首页点进来的观众越来越多。 或许是因为燕星辰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而且对方确实每次都在应对意外的时候被人保护，所以即便燕星辰破了两次记录，刀疤的阴谋也被揭露，不看好的观众人数还是又多了起来。 那些只看首页直播的人对玩家水平的要求更高，也更看不起刚进樊笼的新手，押注燕星辰死亡的人数再次以极快的速度上升。 毕竟不是每个直播副本里的玩家都可以被押注死亡的。 只有有了一定关注度和粉丝的正式玩家，那个玩家名字旁边才会开放押注选项。比如残缺木梳这个副本里，只有燕星辰、岑依依和刀疤可以被押注是否会死亡，其他人不是没有潜力，就是齐无赦这样的赴死者，第一个副本根本没有个人信息面板。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燕星辰这种看上去在鬼怪面前不堪一击的新人，又有这么多的粉丝量，一旦死亡，押注他死亡的人可以获得更大的好处。值得一赌，所以这么做的人越来越多。 何眠心中发愁。 樊笼虽然公平，却也对所有玩家充满了恶意。 这种被很多人押注死亡的玩家，副本中的危险甚至都会“偏爱”他们。 ……只能希望那个瞎子和岑依依能保护好燕星辰了。 他看到画面中，青年方才眼中的茫然还未完全消退，一双墨黑的眸子干净澄澈，乖巧而又脆弱。他像是不属于这个诡异污秽的世界， 而燕星辰的碗中已经差不多空了，刚才为了安慰岑依依，他手足无措地把馒头给了岑依依。 副本内本就吃得不好，燕星辰又这么瘦，要是没吃饱，是不是会很难受？ 到时候要逃跑都不一定有力气。 思及此，何眠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再度打开了打赏选项。 他担心打赏的食物太好，会让其他人眼红，反而害了燕星辰，于是他也没有贪心，只打算选两个热馒头。 他还没打赏出去，直播间便率先播报了新的通知。 【直播间通知：直播间内有玩家发起打赏，打赏目标：正式玩家燕星辰，打赏道具：两个热馒头，打赏道具作用：普通食物。】 【打赏进度：5000/20000。】 打赏需要以一万份换一份，两个热馒头自然就是两万份。 看来有其他燕星辰的粉丝和他想的一样。 何眠毫不犹豫地填上了剩下的打赏。 副本内。 燕星辰听着短短几秒钟之内，打赏从发起到成功的通知，看到自己碗里突然多出来的两个热馒头，自然清楚发生了什么。 上一次他心中还有些许古怪，这一次他就已经开始转动心思了。 因为他在收到打赏的那一刻，就悄悄点开自己的信息面板察看了一眼。 他的被保护值现在已经到达了140，粉丝数更多，足以可见被保护值和粉丝数是一起增长的。 这些来自直播间的情绪，不论是善意还是出于对“弱者”的怜悯，他都可以从中获得被保护值。 也就是说，他要么是要被人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保护，要么就是收集那些来自直播间的不知多少份看客的保护欲，这样被保护值才能快点积攒。 完全明白自己技能的运作原理之后，燕星辰逐渐接受了这一点。 虽然他一开始的打算是直接放开手脚，去冲那个所谓的排行榜前十二，但他并不是一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如果让人升起保护欲能让他从自己变得更强、更快达到他的目标，为什么不做呢？ 他的目的十分功力，那就是进入前十二。他并不在意其他东西，只要能达到目标就行。 这么多年随时变成疯子的可能性向压在他的身上，他不擅长和人推心置腹，不擅长认真和别人当朋友、打交道，却最擅长伪装。 他想着，便收敛了面上本就微乎其微的攻击性，神情无辜而又紧张。 [天哪他是不是在害怕？] [他肯定很紧张吧，今晚水鬼必然会找机会杀他。] [他的同伴会保护好他的吧……] [那瞎子都看不到，可不会像你们一样色令智昏，出事了谁会管一个废物？] [我要是和他一个副本，我会保护他的。] 燕星辰看着信息面板，被保护值果然又多了两点。 这场压抑的午餐吃了一半，齐无赦一直在那边无所事事地欺压着刀疤，刀疤一口饭都没吃到，却又敢怒不敢言。 其他人也慢慢接受了今天没有道具的事实，最终还是在恐惧的驱动下，互相交换了一番各自打听到的信息，希望能找到更多的活路。 但柳昌等人一直都在收集材料，不知早上去了哪里的齐无赦又不配合，最终的信息也不过是燕星辰和林巧雪知道的关于村长一家的事情。 没过一会，村长便上前来收拾了。 燕星辰坐在圆木桌旁，微微抬头看向正在收拾碗筷的村长。 他一身粗布麻衣，头发也微微发白，脸上皱纹倒是不多，在他这个年纪，属于看上去显年轻的了，只是面色憔悴得很。离得近了，还能看出他眼下发黑发青，像是连日不曾睡过好觉。 他似乎比玩家们还要担惊受怕，从始至终佝偻着身体，脊背紧绷，和他们这些所谓的旅人也没有什么交流，巴不得他们赶紧吃完饭安顿好就走人。 “村长，”燕星辰突然站了起来，拿起桌上还未收好的碗筷，“我来帮你吧。” 齐无赦打了个哈欠：“大好人又来了。 燕星辰已经叠起碗筷，递到了村长面前。 村长先是惊了一下，这才抬手要接过碗筷，结巴道：“谢谢、谢谢旅人……” 下一刻，在碗筷即将交接的时候，燕星辰手中一松。 碗瞬间便碎了一地。 青年神情一愣，十分愧疚慌张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什么力气，没拿稳……”他言辞诚恳，不论是谁看去，都没有怀疑他刚才的举动。 唯一感受过燕星辰力道的齐无赦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无声地笑了笑。 村长俯身要捡起碎瓷片，燕星辰上前拦住他：“我来吧……” “没事……” 推搡间，燕星辰扯了扯村长的衣袖和衣摆。 似乎有什么微弱的金光在他眼前流动。 ——金拆绣成的避阴符。 这个金拆的走势，和船夫身上的一模一样！ 船夫身上有这个，村长身上也有。他很清楚水鬼的存在，甚至身上有这么稀少的可以阻挡阴邪的东西…… 【编号13玩家燕星辰，由于您发现了避阴符相关线索，您获得5点剧情点奖励。】 目的达到，他敛眸，后退了一步，任由村长去捡碎瓷片了。 他们这么一来一回，旁人看来不过是一番手忙脚乱，村长还被吓得够呛。 柳昌在一旁趁机道：“村长，你之前和我们说，供奉观音小相的香灰可以对水鬼有用。我今天听村里人说，那个观音小相是他们每次过河都要拜一拜的，能避阴驱邪。要不然你给我们……看看？”他撒谎道，“我们懂一些阴阳上的事情，说不定能帮村子里想想办法呢……” 刚才还战战兢兢、神情和善的村长陡然放下脸来。 他连碎瓷片都不捡了，刚被他拿起的瓷片再次摔在了地上，发出四分五裂的声响。 瓷片稀碎地铺在地上。 村长神情十分难看：“谁和你说的？那是村子里的东西，外人不能看！旅人还是别在村子里乱走，休息好了早点离开吧。” 说完，他转身便走了，步履匆忙，生怕柳昌上前拽着他要观音小像一般。 “啊呸！”柳昌朝着村长的背影啐了一口，“自己有保命的东西，不让我们一起用，难怪是那个水鬼的丈夫，一丘之貉，真是活该！” 岑依依小声道：“那个观音小像会不会和副本也有点关系啊……” “别看我，”刀疤生怕齐无赦又给他来一刀，赶忙说，“新人副本只有水鬼是一样的，每个副本的背景故事都有变化，我也不知道这个副本到底什么情况。反正，呵，反正除非我们作死，先死的多半不是我还有……” 他抬手，挨个指了指柳昌、岑依依和燕星辰，接着说：“还有你们。” 没被他指到的阿木和林巧雪都面色一白。 唯有齐无赦一片淡然。 燕星辰眉头一皱，他还未开口，便听到岑依依脱口而出问道：“为什么？” “因为樊笼的副本，就算是新人副本，都有超高的死亡率。而被樊笼选中的正式玩家，大多都有觉醒天赋的潜力，但是玩家当中还有另一种玩家，叫做随机玩家。” “樊笼为了保证我们这些正式玩家不至于全军覆没，让我们有多一点的存活机会，会随机拉一些不会觉醒天赋的普通人进来，缓冲新人首副本一开始的危险，让他们死亡，也让他们的死亡给正式玩家带来线索。这类玩家会是副本里所有危险的优先攻击目标，他们注定不可能拥有天赋技能，甚至只有在第一个副本活下去，才能拥有信息面板。樊笼叫他们随机玩家，而他们在樊笼世界的玩家口中有另一个名字。” “叫做赴死者。” 这个别称已经说明了一切。 燕星辰当初看刀疤那般有恃无恐，早就猜想刀疤还有事情没有说，没想到在这时候，这家伙居然主动说出来了。 所以齐无赦是……赴死者？ 难怪当初第一次通知信息面板的时候，齐无赦根本没动。 一旁，刀疤一次性说了个明白。 刀疤很清楚，就算他现在不说，燕星辰一会也会想办法让他说。他斗不过燕星辰，还不如现在说了。 反正…… 齐无赦也是个随机玩家。他说这些，其实是有些幸灾乐祸的成分在的——再厉害，届时到了夜晚，被鬼怪优先攻击的人也未必活得下去。 赴死者注定不被规则所钟爱，他们的到来就是为了赴死。 刀疤还有些不服气又带着些许阴阳怪气地说：“但是今晚之前，我们说不定能有别的想法呢……” 他口中厉害的燕星辰缓缓眨了眨眼，看向一旁正在撑着侧额假寐的齐无赦。 齐无赦从始至终对自己“赴死者”的身份毫无波动，即便同为随机玩家的阿木和林巧雪已经面色惨白，他仍然似笑非笑地坐在一旁，仿佛自己是个看戏的。 可他感受到了燕星辰的目光，微微侧了侧头。 燕星辰清和的嗓音响起：“我想跟上去看看。” 他清楚现下不止一个人开着直播，他不能暴露实力。 他需要一个挡箭牌。 “村长有问题，跟着他说不定有危险，”他看着齐无赦，眸光微闪，嗓音带着些许担忧，“你陪我一起去吧，我有点怕。” 第16章 残缺木梳（16） 青年说话时的嗓音裹着一层温和，询问的话语又像是小兽怯生生的示弱，配上那张精致无暇的脸上轻轻的皱眉，不论他提出什么要求，看在他人眼里，第一反应不是这要求如何如何，而是在可惜——可惜他请求的对象是个瞎子，看不见这样的情景。 岑依依张了张嘴，下意识便担心燕星辰有危险，想和燕星辰和齐无赦一起去。 可她想到了齐无赦的实力，觉得自己可能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留在这里看着点刀疤。 她便只对燕星辰说：“有问题的地方一定会有危险，你要小心啊。” 她这话里的意思，竟然已经觉得齐无赦不可能会拒绝燕星辰。 齐无赦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自言自语般说：“我看着像活菩萨？” 话虽如此，这人边说着边站了起来，直接往外头走去。 燕星辰听到了一连串被保护值增加的提醒。 这么多玩家在，肯定有人开了直播视角。就是不知道，这被保护值是完全来源于直播间，还是玩家当中也贡献了一些？ 他眉目微动，在无处不在的窥视感和死亡随时的笼罩下，看着齐无赦的背影轻轻地笑了一下，快步跟了上去。 直播间。 [天哪他是不是笑了？弧度很小，浅浅地笑了一下下。]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他请求的对象不是我？居然是一个看不到他脸的瞎子！！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他是不是还没想到今晚他必死？死到临头还不自知，居然还笑……] [燕星辰只是体弱多病又不是个傻子，说不定他早就想到今晚要怎么办了呢？他这不也是知道他不能打，去探查还要捎上一个又能打又能拉仇恨的。可惜，燕星辰一直没开视角，赴死者第一个副本又不可能有信息面板，他们两一起行动，我们是看不到了。] [齐无赦为什么要帮他？] [说不定也是觉得燕星辰有合作的潜力，毕竟燕星辰再好看，他也看不到，总不可能是因为脸——等等！！我兄弟和我说新人区直播第一的副本要结束了，厉九泽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我先切去看破局了！！！] 伴随着这条弹幕的出现，编号392377残缺木梳副本直播间的观看人数骤减。 这样的现象并不只出现在这个副本。 新人区首页的其他副本，甚至是一些非新人区的直播副本都出现了观看人数的短暂降低。 而新人区首页热度排名第一的直播间中，观看人数不断上升。 许多观众涌入。 所有人都在看这个即将结束的副本直播中剩下的最后一个直播视角。 画面里，破败的小巷中，天地黑沉沉一片，四周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鬼影笼罩而来。 鬼影飘荡，穿梭于阴影中，无处不在。 一个白发少年站立于残破的路灯下，唯一的光线照出他凌厉的面容。 尽管他脸上已经沾满了鲜血，但从他颇为稚嫩还未张开的五官轮廓中足以看出，这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他闭着眼，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缓缓地笑了。 下一刻，暗处包围而来的鬼影发出极为痛苦的嚎叫。 阴影四分五裂，一个浑身漆黑的鬼怪掉在少年面前，痛苦地在地上翻滚，逐渐碎裂开来。 在这鬼影彻底碎裂的那一刻，少年睁眼，一把银刀自鬼影身上飞出，飞回了白发少年的手中。 画面中的弹幕顿时十倍百倍地涌出，新人区论坛也立刻冒出了不少新的帖子，讨论这个副本的剧情和破局方式。 还处在副本中的少年也听到了通关的通报，与此同时，他感受到右肩鸽子纹身微烫。 有人迫不及待地在他破局之后联系他。 他心念一动，接通了通讯。 “九泽，”那边立刻传来声音，“有一个新人首副本直播冲上了首页，还没破局，但里面有一个看上去能活着进入樊笼世界的赴死者，还有一个新人粉丝数已经一百多了，比你当时成功通关的时候还要多。你要不要来看看？” - 副本中。 燕星辰和齐无赦一前一后走出了村长家。 齐无赦在前闲庭信步，燕星辰则不快不慢地缀在他身后。 天空阴沉沉的，整个李家村的外头除了那些在凉风中飘荡着的白绦，什么也没有。 风也凉得很，全然不像是在夏日里。 村长已经不知去了哪里，方才还扬言说要跟着村长去看看的燕星辰居然也不着急，两人更是只字未提村长。 走出一段路后，燕星辰突然开口道：“菩萨，去竹林。” “菩萨”脚步一顿，微微偏过头来，戏谑地“呀”了一声，问道：“不是说要跟着村长？真当我是菩萨，说去哪就去哪呢？” “你明知故问，”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确保四下无人后，一改先前需要被人保护的姿态，几步走上前越过齐无赦，走在了这人前面，这才接着道，“你不是也想去竹林？” 他说：“李家村前有长河，后倚竹林，长河是水鬼的栖身之地，竹林必然也有非常重要的线索——更何况今天还有人死于竹管。” “早上你没有参与收集材料，却还是外出了，脚上还带了点泥。你已经去过一趟竹林，但你却没有提过这一点，说明你要么自己心中有鬼，要么有东西没查清楚，不想轻易说。我比较偏向于后者，因为你回来之后去的是我们两住的房间，你当时应该就是想找我，只是因为出了其他意外，其他人来了，你暂时没提。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单独行动，但你不是正好也需要一个出来的理由吗？所以……既然你有需要我的地方，而我也想去看看，一起去岂不是正好？” 说完，燕星辰直接朝着林家村后方的竹林走去。 齐无赦在原地停步了一会，既没否认，也没肯定。 片刻，这人笑着跟上了他。 果然如此。 从一开始，燕星辰想的就不是跟上村长，而是去竹林。 他之所以不直接提出让齐无赦陪自己去竹林，而是当着刀疤等人的面说要“跟上村长”，则是另有算计。 反正齐无赦和他都想去竹林，不论他提什么由头，齐无赦都会答应的。 这人根本不可能真的是个菩萨。 思及此，燕星辰突然升腾起了一丝微妙的新鲜感。 他自幼就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正常人，当年甚至因为没有控制好自己还…… 因此他根本不会真正和正常人做朋友，也将伪装刻进了骨子里，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不用思考便惯性进入伪装的状态。即便是在岑依依这种对他没有恶意的人面前，他也依然是以自己最习惯的伪装出来的性格来相处。 他根本没有岑依依想的那么温和、善良，也没有其他玩家眼里那么虚弱。 但是…… 他回头，看了一眼齐无赦。 此时，他们已经进入了竹林。 山林间的风更为冰凉，还夹带着如同鬼嚎一般的呼呼声。算不上亮堂的天光透过竹叶之间的间隙洒下，更添了几分阴诡。 细碎的光影如同画笔一般描绘出齐无赦侧脸的轮廓，诡谲的天色还不如这人身上的气息来得幽深。 齐无赦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见过真实的他的人。他反感被人看透，却好像并不是很在意齐无赦已经见过他一部分真面目。 他也知道齐无赦有秘密。 只是他们像是互相心照不宣一般，谁也没有反感对方的存在，谁也没有特意提过各自的打算。 “你在看我。”齐无赦骤然开口。 这人虽然蒙着双眼，但感觉向来敏锐。他不过下意识回头看了对方一眼，便被点破了。 “我是想问你，”他立刻道，“你早上来竹林看到了什么，需要再来找我一起来一趟？” 齐无赦只是说：“往前走。” 他们也只能往前走。 这个竹林看上去鲜少有人来，这么一大片林海，只有一条人为走出来的泥土路。 所以燕星辰和齐无赦谁走在前面根本无所谓，因为他们只有这么一条路。 这条小路蜿蜒得很，人走在上面曲折而行，根本没办法看到前方的情况。 燕星辰总算明白为什么齐无赦来竹林花了一整个早晨。 光是往里走，他们便足足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来到齐无赦之前来过的地方。 燕星辰站在那块空地的边沿，望着前方，眉头微皱。 “这就是你早上看到的？” 前方是一块处于竹林深处的空地。 空地的正中央有一个用半球形的土包，土包前头立着一块一米多高的石碑，石碑上只有潦草地两个字。 若是仔细一看，便能看清，石碑上刻的是“李二”两个字。 彩娘投河而死，自然不会有完好安葬的尸体，而根据林巧雪得到的线索，村长失手杀了自己的小儿子之后便草草葬了，这个坟头是谁的，已然不言而喻。 石碑和土包周围四方，正好立着四个竹竿，竹竿上头挂着白绦，正是村子里有些人家上挂着的。 那是家里死了人办白事才挂的白绦。 而石碑正上方，有一个石头压着的小布包，这布包用许多不同的破碎布料拼接而成。那压着布包的石子已经错了位，布包的口敞开着，里面似乎没有什么东西了。 此地阴气逼人，光是站在边沿，燕星辰便感受到了一股侵入骨髓的冷意，冻得他指尖发凉。 齐无赦却随便往路旁的一根竹子上一靠，说：“我歇会，有危险喊我，我会马上跑的。” “……”燕星辰无声地给了个白眼，“难怪你要让我来。” 在过河剧情的时候，齐无赦就知道他了解一些阴阳之事，而这坟也显然有些门道。 人们办白事的时候之所以会在门前挂上白绦，一来是告诉路过的人这家在有人去了，二来世人认为死去的魂灵大多没有神志，会忘了许多现世的记忆，回门之时容易找不到路，白绦随风而动，会招来这家的亡者，替他们指路。 这本是一种常见的手法，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寓意。只是寻常人家通常都是在家门两侧挂上，这样鬼魂可以找到入口，通过白绦立起来的看不见的鬼门自由进出。 可这坟头却在四角立了四个…… 这哪里是草草安葬，这安葬的可大有讲究。 不仅如此，安葬李二的人，可谓是心思歹毒。这种葬法，完完全全是让坟里头的人永世不得超生。 燕星辰走上前，一手放在兜里，一手拿开那压着布包的石块，拿起了那个布包。 三张轻飘飘的纸便从里头飘了出来，伴随而来的是一团浓稠的阴气。 他反应极快，猛地后退一步，瞬息之间，放在兜里的手便用玻璃渣划破指尖。 阴气还未近身，他抬手，带血的手指在空中画出一道连贯的避阴符，眨眼便和那阴气撞上，消磨了近身的阴气。 他本就以为这里头藏着的阴气起码堆积了好些年，做好了缠斗的准备，没曾想这阴气只有这么一团，像是刚刚凝结出来不久的，打一下便散了。 按照这坟头的布置，里头的阴气不可能只有这么点。 燕星辰看了一眼齐无赦——怕是这人早晨来的时候就把这里的危险给破了，现在才这么闲情逸致。 放在别人口中，这不过就是一句叮嘱，但齐无赦就是不说。 “我发现……”这人有病是有病，但有病得居然有点有趣。 齐无赦偏过头来：“嗯？” “……没什么。” 他心知肚明地将布包放回原位，低头，看了一眼那些飘出来的东西。 【编号13玩家燕星辰，由于您发现了李二坟地相关线索，您获得10点剧情点奖励。】 燕星辰：“？” 这里居然还有剧情点。 他还以为齐无赦来过，剧情点都在齐无赦那里。 这样看来，齐无赦虽然解决了很大一部分阴气，但却没有拿出这个布包里面的东西，倒头来奖励居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他可就却之不恭了——没有人会嫌数据奖励多。 “我大概知道这是什么了，村长一家的事情不是村民说的那么简单。”他说，“回去再说，这里阴气太重不宜久留，我也正好想一想。” 第17章 残缺木梳（17） 樊笼世界。 出了副本，玩家身上的伤痕和脏污都会自动消失，只要不是死了，基本都可以恢复进入副本前的样子。 厉九泽脸上的鲜血和身上的伤口尽皆消失。 没有了鲜血的遮挡，他那张少年的面容更加明显。 来接他的人刚走上前，还未开口，他便主动开口道：“编号382377直播间？我刚打开看了一眼……” “一群乌合之众。” - 因为燕星辰这一整天都没有开直播，齐无赦身为赴死者，又不可能拥有直播视角，看不见他们，直播间的观看人数一直在下降。 副本内，其他玩家视角看不到的地方。 燕星辰一直在思索着进入这个副本以来的所有线索还有刚才看到的村长小儿子的坟头，一路无言。 齐无赦更是把那副游山玩水的架势摆了个十成十，不疾不徐地往回走着，也没说什么，由着燕星辰沉思。 他走得比思索的燕星辰快，两人逐渐拉开距离，一前一后地赶着路。 竹林太大，他们这一来一回，到了村长家的时候，这漫长的白天都要过去了。 日暮西垂，只余下西边一抹光亮，黑暗像是扼住日头的咽喉的大手一般，眼看就要遮天蔽日地覆盖而下。 齐无赦比他走得快，早就回到了村长家。 可燕星辰刚一走进去，便瞧见齐无赦站在村长家的院子里没动，侧身对着他，也没回头，只是同他说：“我刚才在卫生间发现了一个和水鬼有关的线索，你要不要来看看？” 燕星辰动作一顿。 他缓缓地眨了眨眼，不假思索道：“好。” 齐无赦不再多说，转身，带着他往卫生间走。 燕星辰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双手抄兜，迈开脚步。 走进卫生间时，燕星辰问他：“怎么每次都选卫生间动手？你这么喜欢这地方？” 对方什么都没说。 最后一抹白昼光愈发微弱了。 公用的卫生间逼仄非常，没有灯光的照射下，更显得阴森可怖。 那水龙头仍然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漏着水，水滴声轻轻地凿穿人的心，穿针引线般嵌入恐惧。 燕星辰踏入卫生间的那一刻，西边最后一抹日光彻底落下。 天彻底黑了。 公用卫生间的门方才还敞开着，这一刻突然“砰”地一声，猛然合上了。 带路的身影站在里头，停下脚步，缓缓回头。 “我都这么配合地被骗来了，”狭□□仄的走道里，燕星辰听着“滴答”“滴答”的水声，面色自若地说，“要是没有过得去的待遇，我会失望的。” 对方已经完全转过身来。 微弱的月光下，前方的身影越发森然，背部的头发缓缓变长，逐渐往下延伸，似乎还挂着潮湿的水汽。 发梢结成一缕一缕，同那水龙头一般，淅淅沥沥地往下滴着水。 “齐无赦”的面容逐渐发白发皱，像是在水中泡过一般。 燕星辰已经浑身紧绷，蓄势待发，心下却松散得很，在这一刻反倒想着：齐无赦这家伙要是哪天变成了水鬼，泡发成了个大白馒头，原来会长成这样。 他还想仔细看看，可惜这个“齐无赦”的模样没有持续多久，水鬼彻底转过身来的那一刻，已经变成了她自己的样子。 她双眸全白，面容发皱，黑色长发垂落，浓密地几乎裹住了她的全身。 那张极为磕碜的脸对着燕星辰，泡的不成样子的嘴弯起弧度，发出尖锐的笑声。 燕星辰立刻看不下去，撇开了眼。 下一刻，黑色长发飘起，仿佛有无尽的长度一般，迅速朝他延长而来！ 几乎同一时间，他移回目光，抬手，还未愈合的指尖挤出鲜血，一道一笔画就的普通驱鬼符以血液结成，悬浮于空中急速向前冲去，同那延展而来的黑色长发撞了个正着。 阴气同符咒相撞，回弹的力道顷刻间作用到了燕星辰的身上。 他被冲得整个人往走道后方的墙上撞上，喉间一甜。 这是水鬼本尊？ 不，不像。一个发丝都有那一晚那样的威力，如果是水鬼本体，这一下他怕不仅仅是吐血而已了。 又是什么替代的虚影？ 但这比昨晚那根发丝强上太多。 他向前看去。 鲜血凝成的驱鬼符不过抵挡了片刻便消散了个干净，黑色长发如同在阴暗中蔓延生成的成片长虫，再度朝他蠕动冲来。 “彩娘”轻飘飘地往前一步，朝他靠近。 燕星辰毫不犹豫，抬手便自冲锋衣内侧的口袋中掏出了自副本外带进来的东西。 下一刻，他手中甩出一条细长金线，金线如同发丝一般柔软、细长，却在他手中坚韧非常，眨眼便圈成了一个挡在他面前的网。 若是船夫在此，便能发现，燕星辰居然没有撒谎——他的身上确实有一卷供奉百年的法衣金拆！ 只是这金拆不知怎么回事，不是浸满功德，上头反而遍布恶业。 这样一个带着恶业的金线同死气浓厚的黑色长发撞在了一起，以毒攻毒一般，总算拦住了水鬼长发的逼近。 可对方却没有停，她仍然在缓缓地往前飘动，一点一点地靠近退无可退、靠在墙边的燕星辰。 “滴答。” “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水龙头的滴水声越来越快，月色都像是染上了一层水汽。 燕星辰手中操控着金线，感受到逼近的死气和力道都愈发浓重起来。 前一晚，一个夹带在岑依依火球中的避阴符便能打散虚影，可到了今晚，驱鬼符和法衣金拆加持之下，竟然只能抵挡片刻。 连不是本体的虚影都越来越强了。 他就是料准水鬼会越来越强，这才将计就计跟上来的。 在踏入村长家，看到“齐无赦”的那一刻，他便知道那是个假货——真正的齐无赦虽然蒙着双眼，但还是带着五感正常的人都会有的习惯。这 人每回听他说话，都会转过头来朝向他。可假的齐无赦和他说话时根本没有这样的小动作。 水鬼主动找上来，他没有犹豫，直接踩进水鬼拙劣的圈套里。 他已经被水鬼标记，鬼怪对付他的优先级最高，甚至在随机玩家之前。今晚不论如何，水鬼都必然要来杀他。 与其这次识破，等到下次水鬼变得更强、更难以对付的时候再猝不及防地来对付他，不如提早和对方对上。 既然有这个标记，不如就让这个标记引得水鬼早些动手。 彩娘已经走到他的面前不过一米之处。 腐臭味扑鼻而来。 那被水长久浸泡的脸近在咫尺，燕星辰彻底清清楚楚地看清楚了彩娘的样子。他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彩娘生前的容貌，只能在这令人作呕的面容上，看出些许重重的勒痕，即便这张脸已经发皱得不成样子，这些勒痕还能隐约瞧见纹路。 他还未来得及细看，浓密的黑发全然笼罩住了燕星辰眼前的空间，在金拆织就的网外铺成了另一个笼罩四面八方的网。 只等待这一层金线露出破绽，便在瞬息间取走他的性命。 金线的源头缠绕在他指尖，勒出深深的红痕。指尖的伤痕流下鲜血，浸染在金线源头之上。 金线上的恶业同黑发的阴气碰撞着，也一点一点地浸泡着他的心神。 他额间不断渗出冷汗，眉心的红痣在刘海的飘动下若隐若现，鸦羽似的睫毛轻动，漆黑的双眸愈发幽深，双眼中没有任何恐惧、害怕的情绪，反倒染上了浓重的兴奋。 以现在水鬼的强度，要想毫发无损地全身而退基本不可能了。 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两败俱伤。 两败俱伤。 他露出了沉浸的眼神——多好听的一个词。 他身上有沾了香灰的纸钱，可以割破手腕，以更多的鲜血，画更强的符咒，佐以香灰击退水鬼。再用被鲜血浸泡的金线上的恶业，撕碎这令人作呕的长发…… 破坏欲同疯狂一起占据了他全部心神。 他另一只手拿出随身携带的玻璃渣，往自己手腕上而去。 门外远处却突然传来了岑依依的声音。 “燕星辰？燕星辰你在哪？”岑依依的声音有些急促，“奇怪。齐无赦，你不是说他就跟在后面吗……” 燕星辰动作一顿。 彩娘离他更近了一些。 黑发再度铺天盖地重来，封锁住了他前方的所有空间，同他操控的金拆再度缠绕在一起。 阴气的重量落于金拆之上，最终承担到了燕星辰身上。 一时之间，他仿若肩上背着千万重山，压得他五脏都疼。 他喉间再度一甜，这一回，鲜血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流了出来。 可他看着眼前的水鬼，心中突然冒起另一个念头。 他一边顶着水鬼的逼近，一边点开了信息面板。 【被保护值积攒进度：145/150。】 他眼神一定，充满杀念和沉浸的双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燕星辰开口，嗓音却带着虚弱的颤抖与害怕：“……依依！” 外头，岑依依听到他的声音，慌乱的脚步声传来。 他说：“……救我。” “燕星辰你在哪！？”岑依依急促地喊道，“你怎么了！？” 【被保护值+25，请玩家再接再厉。】 ……加这么多？ 【被保护值阶段性进度提醒，您当前的被保护值总数为165，已达到初次使用天赋技能的条件。】 【请玩家选择是否立刻使用“小白脸”技能。】 第18章 残缺木梳（18） 燕星辰眼神一定。 刚才他那一声“救我”为的正是这个东西, 又怎么可能选择不用？ 他低下头，一手缠着金拆源头，另一手以手背轻轻擦了一下嘴角的血。 他心念一动, 直接选择了立刻使用。 【玩家选择使用技能。请注意，技能开启后，每一秒钟的使用都会消耗10点被保护值，您现在拥有165点被保护值, 最多可以使用165秒。】 【“小白脸”技能已开启。】 【玩家当前武力值418，念力值260。】 彩娘又往燕星辰面前了一步。 她分明是站着的，却没有脚一般，虚浮地飘着。 空气中的腐臭味和她的动作一般往前，伴随着猖獗的黑发，将燕星辰四周裹得严严实实。 金拆守着燕星辰身前最后一寸, 金线猛烈地颤抖着, 显然已经开始力有不逮。 那脏东西面容狰狞地笑了起来。 笑声刺耳, 撞击着人的耳膜。 寒凉的空气附着在皮肤上，混杂着难闻的腐臭味，仿佛已然置身地狱。 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的方寸之地，燕星辰靠着墙, 手腕一滞, 金拆颤动了一下，瞬间软了下来。 ——他最后的底牌卸下了！ 黑色长发和周遭的水汽等了这一刻许久，几乎在金线软下来的同一时刻朝燕星辰涌去。 尖利的笑声愈发猖獗，局促地回荡在这方寸之地中 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要把燕星辰生吃活剥。 不远处, 岑依依的呼喊和不知是谁的快速靠近的脚步声交叠。 在黑色长发即将触及燕星辰身体的那一刻。 燕星辰抬眸。 萎靡落回的金拆猛地滑过他掌心, 尖锐的痛觉自手心传来,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眉头微皱，却一声未吭。 金拆浸染着掌心迅速流出的鲜血，以极快的速度甩出，直冲水鬼颅顶而去。 他动得太快太突然，黑色长发都骤然一滞，水鬼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的血天生克制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扫过之处，鬼气尽散。 电光石火之间，金线已然刺入那脏东西的头部！ 这金线还带着千钧的力道，击穿水鬼头部之后，竟直接打得这脏东西往后落去。 金拆上的恶念更是随着燕星辰实力的增长变得格外浓密，逼得阴气退开，水鬼的黑色长发急匆匆往后退去。 【技能已使用1秒。】 铺天盖地的长发散开。 月光再次洒落在青年的脸上，照出他漆黑双眸中充斥的疯狂与杀意。 成倍恶念的浸染下，他面带笑意，眼神中杀意却愈发狠厉。 金拆刚击退水鬼，便被他抽回线身，再度操控而出，主动缠绕上那不知多长的黑色长发，将水鬼就着长发再度往前方的墙上甩去。 “——哐！” 力道之大，一侧的隔间边门都被气流冲得前后晃荡。 这一刻，燕星辰和水鬼直接接触，直接感受到了此时他和水鬼虚影的实力差不多。 只不过他下手比这鬼怪还要狠绝，让这种污秽的脏东西都猝不及防。 这脏东西方才还得意满满，现下居然被燕星辰打得狼狈不堪，黑色长发都打结得乱成一团。 【技能已使用2秒。】 燕星辰指尖冰凉，掌心传来细密痛楚，鲜血直流，血腥味刺激着他的鼻腔。 那东西哭嚎了一声，身上鬼气翻腾。 长发和水汽还未和金拆再撞第三个来回，外头突然传来了悠扬婉转的竹笛声。 笛声似乎就在不远处，吹笛的人脚步平稳，正在慢慢靠近。 曲声不带任何攻击性，不过是故意虚张声势，只为了告诉水鬼有人来了。 可也正是这水鬼太过聪明，片刻间便明白燕星辰还有帮手，根本不想停留。 下一瞬，那“彩娘”骤然消失不见，所在之地飘荡着一大缕潮湿的黑色长发。 ——原来如此！ 昨晚的虚影不过是一根发丝，今日对他动手的却是一整缕头发。 那一缕头发飘荡间，便要飘向还在滴着水的水龙头。 燕星辰心下一狠，手中金拆再度甩出，毫不犹豫地缠上了那要逃走的头发。 潮湿长发上的阴气顺着金拆再度冲到了他的身上，他却没有收回金拆保护自己身周，而是躲也不躲地硬扛下了阴气的环绕。 他手指一拽，金拆生生拽下了一小部分长发。 剩下的一大缕长发立刻化作浓郁的鬼气，钻进了水龙头中，消失不见了。 若是此刻有直播视角，那光是方才那一幕，便足以因为新人区论坛的惊涛骇浪——新人首副本从来只有新人在副本鬼怪面前担心受怕的份，什么时候会有副本鬼怪几次三番在同一个玩家面前落荒而逃的时刻？ 燕星辰眼看那东西顷刻间不见踪影，他动作微顿，收回了技能，手指的力道一松，金拆带着方才扯下来的一小缕头发回到了他的手中。 他盯着手中的头发，睫毛轻颤。 刚才那一缕长发化作的水鬼虚影便如此强大，水鬼的真身呢？ 林巧雪得知的故事里，彩娘长发曳地，黑发不知几何…… 系统提示在燕星辰脑海中响起。 【请玩家注意，由于您多次化解水鬼的攻击，您身上的水鬼标记失效，并转为“水鬼短暂的厌恶”。今晚，水鬼将不愿再和您产生过多的接触，恭喜您成为水鬼攻击的最后选择。请注意，“水鬼短暂的厌恶”只在今晚有效，并且这不代表您不会被鬼怪攻击，只是您被鬼怪攻击的优先级暂时变为最低。】 【您获得副本内限定道具“水鬼的长发”，道具作用：可帮助玩家感受方圆五米之内是否有水鬼存在。使用方法：玩家将长发抛起，若长发正常落地，则水鬼并不在探测范围内；若长发被抛起后消失，则说明长发感受到水鬼本体在附近，回到了水鬼身上。请注意，此道具只能在副本中使用，且使用一次后不论成功与否道具都会失效。若玩家不曾使用，副本结束后，此道具也会随着副本一同消失。若您在副本中成功使用此道具并且存活，副本结束后，您将获得一份可以携带出副本的一次性鬼发水草。】 这个副本内道具居然还附带一次性道具奖励。 阴气散了。 水龙头仍然在一点一点地渗着水。 “滴答……” “滴答滴答……” 周遭再度恢复了死一般的平静。 燕星辰方才脑海中充斥着负面情绪，不全的魂魄猛烈震荡，现在放松下来才开始压抑情绪。 他眉头紧皱，头疼的感觉排山倒海而来——若不想被那些疯狂和暴戾左右，他只能依靠自己的理智压制，伴随而来的必然是一段时间的头疼头晕。 他靠在墙边，强忍不适，将金拆收回衣服内侧的兜里。 他再度看了一眼手中扯下来的水鬼的头发。 刚才水鬼虚影凑近时，他还在那东西身上脸上看到了隐隐约约的勒痕，那是…… 他无声地笑了笑。 这一遭不算亏。 外头。竹笛声停了。 有人用力踹开了公用卫生间的门。 “燕星辰！”岑依依惊喜地跑进来，走到他身边扶着他，“刚才是水鬼来杀你吗？水鬼呢？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门口，齐无赦收回踹门的脚，站在外边把玩着手中的竹笛，惋惜道：“这里没有鬼怪——这鬼东西怎么这么怂？” 燕星辰头疼欲裂，根本没有心思应答这么一连串问题。 岑依依见他嘴角带血，顺着往下，又看到他满是鲜血的手，更是慌了：“你、你受伤了？” 他鲜少被人这般急切地关心，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过了片刻，他憋出了句：“没事……” 他也就最开始和水鬼交手的时候被鬼气冲撞到了五脏，手掌上的伤口还是他自己搞的。若说有事，有事的应该是彩娘才对。 他本意是让岑依依不用担心，可他此刻本就头疼得厉害，方才也确实受伤了，乍一开口，嗓音便沙哑虚弱得厉害。 更不像是没事了。 岑依依听着，更急了。 “他还喘着气呢，死不了。”门口的男人口中那样说着，抬手却朝燕星辰扔来了一个东西。 燕星辰拿到手里一看，觉得有些眼熟。 “咦，”岑依依也看了一眼，“这不是刀疤的治疗道具吗？” 燕星辰：“……” 还真是符合这位“活菩萨”到哪都要薅一把的性格。 “吹得挺好听，”他哑着嗓子轻声说，“谢了。” 谢的不仅仅是治疗道具。刚才那个竹笛声也必然是齐无赦的手笔。 如今看来，早晨的时候，齐无赦在那边用鬼怪攻击他留下的竹子削竹笛，怕就是为了这么用的。 竹笛声本身不具备任何攻击性，唯一的作用不过就是让水鬼知道，吹竹笛的那个人在靠近。 但这也就够了。 因为昨晚被竹管攻击了一晚上却还活得好好的人只有齐无赦，水鬼既然藏在他们周围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肯定知道只有齐无赦才会是那个吹竹笛的人，与其说是竹笛声让水鬼知难而退，收回虚影，不如说是水鬼知道，齐无赦这个不好对付的玩家正在靠近。 而燕星辰当时也突然实力翻倍，若是齐无赦再来，不论如何它那一缕长发都不可能讨得了好，自然落荒而逃。 这笛声其实来的恰到好处。 刚才燕星辰虽然开启了技能，但即便击散了一缕长发化作的虚影，自己也会受损严重，届时暴怒之下的水鬼看他状态不佳，指不定会直接真身出现。 不仅如此，这水鬼还会越来越强。 要杀水鬼，恐怕还是得在白天用香灰。 所以他在现在浪费过多的被保护值并不值得，如今这般拿到了更多线索，还让水鬼主动退去，他也没有使用过多的被保护值，着实是最好的局面了。 想到这里，燕星辰用完治疗外伤的道具之后，点开了自己的信息面板。 他想看看被保护值还剩多少。 玩家第一次使用技能只需要达到一半的条件，他这次150被保护值就可以开启技能，下次就得被保护值超过300才能开启。 刚才他头太疼，完全没注意这方面数值的变化。 他大概用了两秒，被保护值应该还剩下145，离下次使用还需要积攒一百五十多的被保护值—— 只有他一人能看到的技能面板弹出。 燕星辰神情稍顿，苍白的面容闪过茫茫，双眸中的疯念褪去，被怔然填满。 ——这个被保护值怎么都到两百多了？ - 除了副本内来自齐无赦和岑依依的被保护值，这迅速积攒的被保护值全都来源于直播间岑依依的视角。 厉九泽的副本结束之后，那些短暂跑去看厉九泽如何破局的观众们有些回到了编号392377直播间。 除了他们，很多原来一直在厉九泽那个副本直播间的玩家也都在首页游荡起来，开始挑选下一个可以用来分析观看的副本。 这么一大波人中，也有一些人进入了燕星辰所在的副本的直播间。 [听说这里有个新人破了厉九泽的记录？是哪个啊，我怎么从直播视角一个个看过去，都很一般啊。] [不在这些开视角的里面。那个新人一整天了都没开直播视角，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底牌，还是身体太弱了怕被人看多了涨不动粉丝。] [关心一个体弱多病的新人干什么？这个副本明显是因为那个赴死者开的直播啊，要知道，只要是有存活潜力的赴死者，一个个都是变态啊。] [强者值得关注，但是看燕星辰也很有意思啊。懂得依附强者的大美人谁不喜欢？如果他能活着走出这个副本，我倒想去问问他愿不愿意跟着我，我挺乐意养一个有脑子的宠物的。] [小聪明？宠物？我笑了，你自己几斤几两，破过纪录吗？就凭他破过两次纪录，还有这长相，就算要抱大腿，选的也不可能是普通玩家。] [我倒是希望他能来依靠我呢，但我这点实力，人家肯定看不上。] [……] 画面中，天色渐暗，还活着的几个玩家们聚在一起，岑依依和齐无赦发现燕星辰迟迟没有出现。 齐无赦仔细听了听，给岑依依指了个方向。 随后，走廊深处，一声仓惶惊惧的“救我”传来。 岑依依的视角中，齐无赦就在她身边，两人所在的地方离声音的来源还有些距离。 这声线虽然颤抖得厉害，但仍然能听出其中清澈的嗓音，不近的距离更是给这一声呼喊裹上了一层无助。 几乎所有人都能想象出呼救的青年绝望而害怕的模样。 这一声呼救声刚传来，直播间里，押注燕星辰死亡的人数就开始迅速增长——若是在玩家快死亡前及时押注，即便押注的时间很短，但也有很大可能会得到一两把钥匙。 天上掉下来的奖励，谁不想要？ [是燕星辰在呼救！？] [哈哈哈哈他终于要死了，我从副本一开始就押注他会死了，押注了这么久，我一定能得到特别多的奖励！一会是不是就能看到他死亡的样子了？希望水鬼手下留情啊，起码让他死得好看一点。] [现在没有人在他旁边让他躺赢，他只能求救，可惜，来不及咯。] [天呐为什么我不在副本里！！让我去救他！！] [齐无赦和岑依依快去啊……说不定还来得及……] [啊啊啊啊啊快点啊！！] 何眠听到这个声音的这一刻，更是紧张地站了起来。 燕星辰遇到危险了？ 天已经黑了，水鬼是不是对燕星辰动手了？ 他那样脆弱，若是…… 何眠呼吸一滞。 他简直不敢想。 他想给燕星辰打赏可以保命的道具，但是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玩家，新人区的观众多半也都是新人，把所有粉丝都凑在一起，也打赏不了一万份足以救命的道具。 他刚才就应该把燕星辰的存在上报给组织里其他人的，这样说不定其他人会有足够的道具能帮上忙。 要是他也在副本里就好了，起码他能陪在燕星辰的身边保护对方。 弹幕中也飘过一些相似的言论，几乎都是燕星辰的粉丝。 画面中，呼救声传来的方向似乎又传来了一些碰撞的声响。 岑依依快速朝公用卫生间跑去，齐无赦在她身后，不知何时突然吹起了竹笛。 [这就是变态的赴死者吗？认识的同伴就要死了，居然开始吹笛子！？] [人还没死就开始奏哀乐了，哈哈。] [这个笛声会不会有音类攻击技能？] [别逗了，赴死者首副本没有玩家面板，他们没有技能和数据，除了冷兵器攻击，哪来的技能。] [这个笛声好像真的有用！燕星辰没死！] 笛声停下的那一刻，齐无赦踹开了紧闭着的卫生间的门。 青年虚弱地靠在墙上，嘴角带血的模样出现在了画面中。 逼仄的卫生间走道上没有任何灯光，唯有小窗飘进的月光洒在他的侧脸上，在这般污秽的地方画出了他精致无暇的脸部轮廓。 他嘴角挂着鲜血，面色苍白，头发有些乱，刘海都岔开了一些，眉心那一枚淡淡的浅痣显露而出。这样的狼狈非但没有削弱青年身上的气质，反倒加深了他脆弱的表象。 他似乎被吓得厉害，见到了岑依依和齐无赦也没有说话，反倒眉头紧皱，眼神茫茫，像是个难受得蜷缩成一团的小兽。 容易激起人的施虐欲，也容易激起人的保护欲，让人恨不得把他抱在怀中揉一揉。 看这样子，像是差一点就死在水鬼手中了。 ——差一点。 那便是还活着。 [为什么会这样？？新人副本水鬼一个晚上比一个晚上强，刚才为什么水鬼没有立刻要了他的命？？] [水鬼该不会也色令智昏了吧……] [说不定水鬼想一点一点要他命，结果没想到齐无赦和岑依依来太快了呗。燕星辰虽然肯定打不过水鬼，但是他可以想办法拖延时间啊，用各种手段迷惑副本boss的情况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刚才押注他死的人出来走走？燕星辰没那么容易死，这都几次了，你们怎么还是不吃教训。] [我靠我刚才押注他会死，现在他没死，要是他还活着出副本，我岂不是家底都要赔光！？] [他好歹是破厉九泽纪录的新人，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更何况他的同伴都不弱。有人关注他，也是因为他其实还是比大多数新人有潜力的，只要他在这个副本里活下来，就算下一个副本死了，现在关注的粉丝还是赚的。倒也不必盲目押注他死亡，关注他的人并不是因为脸，目前看来我觉得他可能真的可以活下去。] [粉丝狂喜！！] 何眠和其他燕星辰的粉丝一样，刚确认燕星辰活着，松了一口气，又因为看到青年这幅模样，立刻揪起了心。 这一回根本不用他来打算，直播间已经有人发起打赏。 他们看到了齐无赦给了燕星辰治疗伤口的药，这方面燕星辰用不着打赏了——所以这一次的打赏是三张安神符。 这是个平复心绪的符咒，在这种鬼怪副本中最为适用，用了可以让人平心凝神，短时间内不用担心被鬼怪吓破胆。和之前的创口贴一样，是一个虽然不珍贵，但是人人都会有一些的日用品。 新人副本送不出什么厉害的道具，这种道具已经算稀有了。 对于闯过几次副本的玩家来说，安神符自然不难凑三万份，光是何眠自己就有一千多份一次性打赏了出去。 不过片刻，三份安神符就出现在了燕星辰的手中。 这三份安神符等同于间接告诉了燕星辰，他那不跌反涨的一大堆被保护值是从哪来的。 他对岑依依和齐无赦呼救，本以为25点被保护值已经很多了，没想到进入岑依依的直播视角以后，加的被保护值更多。 虽然早就知道了，但还是没想到示弱的效果会这么好。 燕星辰：“……” 不过这安神符居然意外地对他来说很有用。 他用了一张，发现这东西能稍稍缓解他的头疼。 他立刻把三张全用了。 直播画面中，青年苍白的脸色稍有好转，面容却仍然挂着些许憔悴与虚弱。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竟还不如他皎洁。 [燕星辰这是第几次成功收到打赏了？我以前看的新人副本别说打赏成功了，就是打赏发起都少见啊。] [又不是什么珍贵道具的打赏……] [新人区本来就没有珍惜道具打赏的可能性好吗？燕星辰这种打赏频率已经破记录了。] [他的粉丝不会真的只是看脸吧？他一下子就把三张安神符给用了，明显是吓得不轻，这也太中看不中用了，就这样，我觉得还是押注他死亡能获得奖励的可能性大一点。] [我也觉得，这就被水鬼吓破胆了，就这还好意思说什么有潜力超越厉九泽？要是没有齐无赦去救人，他说不定已经死了，别人又不可能一直形影不离地保护他。] [他真好看。] [他粉丝数还在涨，好像还涨的更快了。两百个粉丝，从来没有人第一个副本就有这么多粉丝，这个应该也破了隐形记录了吧？] [……] 副本内，燕星辰眉头稍稍舒展。 这个打赏而来的安神符虽然并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只能缓解些许他灵魂有缺带来的头疼，但三张都用了之后，他好歹没有之前那样说句话都费劲了。 或许，如果之后能有更高级的安神符，他可以想办法搞到手，必要时刻可以帮他压制一些。 “水鬼听到笛声就离开了，”他缓缓起身，对岑依依和齐无赦说，“我们先回去吧，我听着这个水声还是有点不安。” 岑依依自然同意，她还心有余悸地说：“幸好刚才齐无赦听出你在的方位，要是来迟一步……” 齐无赦正转动着手中的竹笛走在前头。他听到这句话，优哉游哉地说：“应该的，毕竟我是活菩萨。” 燕星辰：“……” 岑依依想扶着燕星辰回去，他摆了摆手，拒绝了。 走出卫生间之后，外头亮了许多。 还没到午夜断电的时间，这破旧的天井楼里，走廊亮着暗黄的灯，灯泡显然年久失修，时不时“滋啦”地闪烁几下。 有齐无赦从刀疤那边“借”来的治疗道具在，还未回到客房那边时，燕星辰已经恢复了许多。但他不但没有加快步伐，反而突然停下脚步。 和他一同并排走着的岑依依疑惑地看着他。 他没有开口，走在前头的齐无赦就听到了他止步的动静，也脚步一顿，微微侧过头来，一小半侧脸对着他，显然已经在等他开口了。 他说：“彩娘不是投河死的。”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你应该问我，今天知道了什么。” 岑依依没听懂他们之间的哑谜：“我们……一定要在这里说吗？” 她看了看闪烁的灯泡，“其他人都在客房，大家一起会不会好点……” 燕星辰摇了摇头。 他本意也是回去说。但是刚才水鬼离开之后，直到现在，那种被什么阴沉沉的东西暗中窥伺的感觉仍然存在。 提示音说得明明白白，他身上水鬼的标记已经没有了。不仅没有，他还有了“水鬼短暂的厌恶”，其他人没死之前水鬼根本不会再来盯着他。 可这种如影随形的感觉居然还在。 水鬼至今没有显出本体，长发虚影越来越强。 他们却不知道这东西到底在哪。 这个副本里的很多东西根本不是表象上看到的那样。 所以他临时改变了主意——起码齐无赦和岑依依是可信的。 “我只是觉得……”他顿了顿，“谨慎为上。” 齐无赦没有问题，而是直接肯定地说：“你在彩娘身上看到了她生前的伤痕。” 燕星辰低头，轻轻笑了笑：“是。或者说，这不是伤痕，而是勒痕，痕迹很宽，并且是有规律的，”他指了指齐无赦手中的竹笛，“很像那种用竹子编织成的网状。彩娘是怨气不散化作的鬼，这种鬼因为死前怨气而生，一切记忆、仇恨、外表都会停留在死亡的那一刻，所以她才会是水鬼。但她如果真的是投河死的，那她应该只有溺水的痕迹，这种全身上下的网状勒痕从何而来？” 前方，男人站在走廊的拐角处，侧身回头听他说着。 “李家村靠着竹林，很多东西都是竹子做的。这个网状勒痕特别像我们在村子里看到的那种竹篮。” 事关破局，齐无赦难得正经了些：“你怎么确认彩娘是被人困在竹篮里扔进水里的？” “是你带我去看的那竹林深处的李二的墓。” 当时，他没有立即说，是因为这其中的逻辑他没有想明白。 而刚才近距离看到彩娘身上的痕迹之后，这一切就能串起来了。 李二的那个墓地四方都立着白绦，白绦原意是引路归家的鬼魂，立于两侧如同一扇可以自由来去的“门”。 可是四方都立着，这引路门有进无出，变成了个看不见的囚笼。若是立在墓地之上，亡者阴气散不开，只会凝结在笼内。而那个放在坟头的布包里放着的，则都是避阴符，但这个避阴符是倒过来写的——不仅不会驱散阴气，还会凝聚阴气。这么一困一凝，拢在笼内的阴气会比一般的坟地浓郁上百倍，从而造成一种亡者死去多时的假象。 这样的牢笼叫做“福禄笼”。 名字听上去很好，实则湮灭人性，是非常有损阴德的延寿之法。 这一门道上有一个说法，就是一个人的寿数会受到子女寿数的影响，若是子女因意外而太过短寿，这其中的福禄会转移到长辈身上，有补偿之意。这种说法本就有些阴损之意，久了，有人便生出了别的心思，这才创造出了这种福禄笼。 福禄笼用在死去的子女的坟头之上，能够人为地造成一种子女早死的假象，给自己延年益寿。 李二的墓地有福禄笼，受益的自然是村长和彩娘。 而若是彩娘死了…… 那便只有村长了。 燕星辰把这些说出来，冷冷道：“这法子有损阴德得很，但会心生歪念动用这法子的，大多也是本来子女比自己早走，渐渐生了点别的心思的那些人。主动杀了儿子的，我也是第一次见。” 岑依依听完，险些惊骇出声。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嘴，过了片刻才说：“所以、所以是村长故意杀了李二，把彩娘扔到河里，就为了能独享延寿的好处？” 齐无赦眉梢微动：“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李家村的村民都说，是村长一气之下失手杀了儿子，之后彩娘也投河自尽。这应该只是村长故意放出来的谣传，半真半假。李二多半是他用彩娘的木梳假意‘失手’杀的，彩娘也是他扔进河里的。只是他没有想到，彩娘死后直接化作了厉鬼来索命。不过他身上有特殊的避阴符，可能还有那个观音像的帮助，彩娘的力量暂时杀不死他，这才要杀其他人来变成厉鬼。那些村民恐怕也不无辜，村长做下这些事情，不可能没有其他人知道，只不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人会想到，彩娘死后戾气不散化作厉鬼索命。 “村长应该过不了河，水鬼在河水中能力会更强，他又是厉鬼报复的目标，在河面上用金拆绣成的避阴符也保不住他。所以村长和船夫可能有交易，村长给船夫避阴符和香灰，让船夫把那些村民送走，而船夫也可以从村民那里拿到好处，两头通吃。这样彩娘无法变强，村长就不用担忧。我们这些玩家也一样，他给我们对付水鬼的方法根本不是出于好心，只是希望我们能帮他对付彩娘罢了。” 【编号13玩家燕星辰，由于您正确点出副本真相，您获得20点剧情点奖励。您现在共有43点剧情点，若您成功通关副本，您获得的所有奖励将会增加43。】 话已经说完，自然该回去了。 不用燕星辰说，几人便抬脚往客房的方向走。 岑依依被这一番推论吓得不轻，下意识走得更快了一些，走在了最前头。 “也就是说，”齐无赦同燕星辰并列前行，对他说，“死的人越多，水鬼获得的力量越多。刚才……” 刚才别人不知道，清楚燕星辰实力的齐无赦是知道的，燕星辰方才没死，水鬼也没有继续出手，必然在燕星辰手上吃了瘪。 ——它确实吃瘪了，还被燕星辰扯走了一小缕头发。 它吃瘪之后…… “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这话刚问出口，前方突然传来一串“咕咚”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滚了过来。 “啊！！！” 走在前头的岑依依发出一声惊叫，接连后退了好几步，燕星辰赶忙扶住她，往地上看去。 浓郁的血腥味骤然在空气中散开，暗黄光线下，走道上流出一道鲜红的血迹，血迹的终点，一张恐惧到五官变形的面容浸泡在血泊当中。 头颅之上，那双僵硬的眼睛正正地对着燕星辰。 ——那是刀疤的头。 燕星辰平静地看着这颗孤零零的头颅，缓缓回答了齐无赦方才的问题。 “杀人。” 第19章 残缺木梳（19） 走道狭长, “杀人”二字伴随着灯泡摇晃的“滋啦”声回荡了片刻。 那扔出这头的脏东西似乎是故意的，刀疤的脸就这样正对着燕星辰和岑依依，那双瞪大了充满了恐惧的眼睛仿佛在代替暗中的东西同他们对视一般。 这个副本的进度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快。 水鬼本体没有现身, 便已经能把燕星辰打伤。 他即便用技能增幅了数据，也不过能对付一缕长发化作的水鬼虚影，在有着万千长发的水鬼面前，又该怎么办？ 他们或许只有明天白天最后一个机会了。 齐无赦闻着刺鼻的血腥味, 神情嫌恶地绕开了几步，完美避开了即将流淌到他脚下的血。 他抬手，掰着手指数了一下，说：“六个。” 一日一夜下来，死了三个，还活着六个。 副本刚开始的时候, 他们一共有四批人。 第一批活着过河的刀疤和岑依依, 刀疤现在就悄无声息地死在他们面前, 岑依依还活着。 第二批是燕星辰和齐无赦。 第三批高跟鞋女人、小混混、阿木，只有阿木活着。 第四批，林巧雪和柳昌都活着，白天的时候, 林巧雪还被阿木泼了公鸡血。 看上去大家都在副本中挣扎求生, 每个人都有可能突然死亡，但仔细一想…… 按照刀疤所说，随机玩家是被副本拉进来送死的，永远处于鬼怪攻击的第一顺位。正式玩家需要完全触发死亡条件, 才会被鬼怪盯上, 随机玩家只要和死亡条件稍稍沾点边就可能死亡葬身之地。水鬼要恢复力量, 即便它忌惮齐无赦, 但还有林巧雪和阿木这两个随机玩家活着，为什么先对刀疤出手了？ 难道是林巧雪和阿木这一整天都非常谨慎，没有接触到任何和死亡触发有关的条件，而刀疤却正好做了什么找死的举动？ 又或者……除了齐无赦以外的两个随机玩家里面，有人有问题？ 但是林巧雪是被意外查验过的，混合了香灰晨露的公鸡血泼在林巧雪身上没有反应。 那么还活着的随机玩家里面，就只有阿木了。 他眉头微皱，轻声道：“阿木这个人……” 他话语一顿。 一股寒意似有若无地笼罩在他身周。 明明没有风，他的耳后却传来一阵微凉。 后肩处悄然无声地落下轻轻的重量，像是有什么东西拍了他一下。 他猛地回头。 昏暗的走道空旷一片，后方空无一物，一眼便能望到拐角尽头。 “……燕星辰？”他听到岑依依问他，“你在看——” 岑依依嗓音一滞，迅速转头朝后方看去。 燕星辰却收回目光，转而看向齐无赦——这人虽然没怎么动，但他也没有问燕星辰和岑依依怎么了，显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看来他们都感受到了。 那种暗中被人窥探的感觉愈发浓烈。 水鬼杀了刀疤，恢复了些许实力，仍然藏在村长家的某一处地方。 它一直都处在他们周围。 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不知何时就会被水鬼知晓。 它没有现身，却这样恐吓着他们。 燕星辰根本不怕这种恐吓。 这样的情况，他曾经有所经历，再清楚不过。 不论是人还是鬼，要用到人心…… “不论是人是鬼，要用到人心的恐惧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说明它并没有那么强大。”齐无赦说，“没什么好怕的，它在恐吓我们，故意让我们恐惧，扰乱我们的思维。起码今晚，它还受到限制，只能杀触发了死亡条件的玩家。” 燕星辰眸光一闪。 他本就在看着齐无赦，可在这人说话之时，他手指微微蜷缩，眼神愈发深邃，神情微怔。 这话像是有人照着他的心中所想照本宣科地读出来，就算是在这种境地下，他仍然出神了一瞬。 “你怎么就这样确定？”他脱口而出。 齐无赦难得惊讶了一下：“不会吧，这种时候都要考我？” “彩娘也有可能特意为之，别有用心。” “但经过刚才，她恨透了我们不是吗？如果她可以没有限制地杀了我们，什么样的别有用心，可以让她忍住不动手，仅仅只是‘恐吓’？” 燕星辰还想说点什么，前方传来了柳昌和林巧雪的声音——他们似乎在争执些什么。 他们此刻已经接近客房，争执声的来源也是客房那边。 其他人似乎没有发现刀疤的死亡。 齐无赦听觉灵敏，燕星辰发觉时，这人已经快步往林巧雪等人走去。 他又看了一眼地上刀疤的头，拍了拍岑依依的手臂示意对方跟上，抬脚绕开刀疤的头也往客房走。 沿路有一条长长的血迹，显然是刀疤的头滚出来的，他的身体已不知去了哪里——兴许早就被鬼怪撕成了碎片。走廊围绕着的天井之中，小混混的尸体仍然漂浮在小池子之上，走道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第二间房的房门敞开着，从门外看去，隐约还能看到被钉在墙上的高跟鞋女人的尸体。 两间房都死过人，没有人愿意待在里面。 柳昌和林巧雪在第四间房。 三人进屋时，柳昌和林巧雪才停下了争执。 燕星辰感受到柳昌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扫过，对方还看了一眼走在前头的齐无赦和在他身后的岑依依，不屑地自言自语道：“前后都要人保护，真大的阵仗……” 燕星辰莞尔：“阵仗不够大，左和右还缺人。” “你——” 齐无赦闻言，并不在意自己被别人当成了燕星辰的“阵仗”之一，还觉得这样挺有趣，当场笑了几声。 岑依依上前问林巧雪：“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林巧雪对燕星辰等人没什么意见，几乎是一问便告诉他们所有事情。 白天里燕星辰和齐无赦单独离开之后，剩下的人当然也不可能闲着。 刀疤早就经历过几次水鬼相关的副本，自然也察觉到这一次的副本难度更高。他记恨燕星辰毁了他的计划，但更怕死在副本里，立刻就起身，说是要去看看有没有其他地方可以找到多余的香灰和公鸡血。当时岑依依担心他继续坏事，跟了上去，这一点是岑依依能够作证的。 刀疤和岑依依也走之后，柳昌却起了别的心思。 他想要那个被村里人供奉的观音像。 林巧雪当时就反对——燕星辰和齐无赦都已经说了跟着村长去看看，他们还暗中跟上去，不去找其他线索，岂不是浪费时间吗？ 但是柳昌觉得，观音像既然能够保护村长，肯定也能保护他们，而且这个观音像只能保护村长却没有保护其他村民，恐怕不是一个所有人都能用的道具。要是被燕星辰和齐无赦拿走了，他就未必能用到了。他不想让燕星辰和齐无赦独吞这样的“好处”，一直鼓动林巧雪和阿木一起和他去偷偷找村长。 林巧雪是有些不赞同的，阿木却赞成柳昌的想法，林巧雪又不敢独自待着，只好跟了上去。 他们三人找到村长的时候，并没有发现燕星辰和齐无赦的踪迹——当时燕星辰在竹林里，自然不会和这些人碰上。随后，他们发现了供奉观音像的房间，就在村长房间的隔壁。 从外头看去，只能隐约看见观音像的轮廓。但里面没有窗户，黑沉沉的，他们本以为找错了，但他们光是在外面偷偷待着，离这观音像越近，那种一直如影随形的危险感都削弱了不少。 多半就是那尊观音像。 这要是拿在手中，岂不是可以不怕水鬼了？ 林巧雪觉得应该等所有人到齐了再好好商量，柳昌当然不同意，立刻和阿木商量，要偷偷去把观音像拿到手。 他们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引走村长。从村长房间找到钥匙后，他们要去隔壁房间带走观音像，结果…… “……水鬼出现了？”燕星辰重复了一遍林巧雪最后的话。 当时显然是万分惊险，林巧雪现在提起来还面色惨白。她点了点头，说：“我们刚准备开门，就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黑色长发飘到我们眼前，我们立刻吓得四散跑开。不过，可能因为我们当时没有触发死亡条件，观音像又在附近，大家都活了下来。但是经过这件事，我们都不敢再靠近，就回来了。”而她刚才之所以和柳昌争执，就是因为这件事打草惊蛇，柳昌事后不愿意承认是他冒进，两人自然争吵了起来。 柳昌面色难看：“说得好像都是我的错一样，就算等你们回来，大家一起去，不也还是一样？水鬼来了不也还是要跑？” 燕星辰没有怪柳昌。 不仅如此，他还无声地勾了勾唇。 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白日里，他本来就是要和齐无赦一起去竹林。离开村长家的时候，他却故意和别的玩家说他要跟着村长去找观音像，就是因为知道，只要他这么说了，之后必然会有人按奈不住也跟上去。 这边是他当初的“另有算计”。 竹林要看，村长也要查。若是直接安排人兵分两路，其他人未必会听他的不说，也会有人因为害怕不敢去。 但他这么说完，如柳昌这样的人反而会想偷偷前去。如此一来，他和齐无赦去竹林找竹林那边的信息，村长这边也有人探路，自然一举两得。 现下他们不就知道观音像的位子了？ 不过水鬼居然会阻止玩家们偷观音像，而且还能那么及时地出现，这是为什么？ 按照他们从李二的坟地处得来的推论，如今整个副本的轮廓应该很清楚才对。 村长为了延寿，故意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并且用福禄笼封住坟地，随后又为了一人独享福禄笼带来的好处，把彩娘装进竹篮里扔下水溺死。彩娘怨气不散，化作水鬼，想要杀了村长报仇。奈何村长有观音像，又有功德金线绣成的避阴符带在身上，彩娘无法近身，所以杀害村民和他们这些到来的“旅人”，获得更大的怨气和阴气，为了能够破了观音像和避阴符带来的庇护。 这是整个李家村诡异的由来，他们的任务对应的也是找到彩娘藏身之处，用香灰、公鸡血和晨露混合而成的道具解决这件事情。 这样的前提下，玩家们要是偷走了观音像，村长少了庇护，水鬼近身的机会就更多，对于彩娘来说是好事。 她为什么要阻止？ 他们现在知道的信息根本推不出这点，多思无益。 他敛下这一点疑虑，左顾右盼，低声问：“阿木呢？” “我没有找到刀疤，”门外传来了阿木的声音，“现在外面实在黑，我不敢待了……” 几人回头望去，之间阿木搓了搓冰凉的手，快步走进门把房门关上了。 他行动间，身上有些叮铃当啷的声响，神色慌张，似乎被外头诡谲的环境吓得不轻。 燕星辰不着痕迹地掩去面上怀疑的神色，走上前，自内侧的兜里掏出一张纸钱。 “这个是船夫用来驱鬼的，我运气好捡到了一张。”他说，“你刚回来，拿着它，去去阴气。” 阿木赶忙接过：“谢谢……” 从始至终，阿木除了正常玩家会有的慌乱神色，毫无异样。 这纸钱洒在河面上的时候，都可以短暂地逼退水鬼。纵然过了一天水鬼强了不少，但接触到这种东西，总会有点蛛丝马迹。 阿木的反应没有反常之处。 难道这又是水鬼的故布迷障，故意先杀刀疤让他们怀疑活着的随机玩家，阿木其实根本没有问题？ 燕星辰脑海中一时之间闪过许多种可能。 他在认真思索，便不再说话。 阿木回来后，还活着的六个人算是到齐。岑依依告知了其余三人刀疤已经死亡的信息，果不其然又引起一阵恐慌。 柳昌紧张地望了望窗外，十分强硬地要求所有人都待在一起。 “昨天晚上大家分开睡，也没见死的人少很多啊？”他说，“谁知道会引来水鬼的条件有哪些，万一死亡触发条件里面有一个就是随机死人呢？这怎么办？而且从昨晚来看，水鬼是会骗人触发死亡条件的，鬼叫门的时候，大家都待在一起，不是更好彼此提醒吗？现在要是分开了，谁知道会不会和刀疤一样，无声无息就被水鬼杀死了。” 岑依依说：“但是大家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盯着其他人吧，怎么保证能够提醒其他人不被水鬼骗出去？” 阿木一拍脑门，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大把铃铛：“这个是我刚才找刀疤的时候在村长家发现的，本来我是想着，我装在身上，要是出事的话动静大一点，其他人也能发现，说不定能救我。但你这么说，我觉得我们可以把铃铛挂在房间四周？”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齐无赦昨晚还不赞同，今天不知怎么的，也没说话了。 柳昌看了一眼燕星辰，见燕星辰低头垂眸靠在墙边没有意见，他嗤笑了一声，和阿木一起，张罗着把被单床单的布撕下来当做绳子，挂着这些铃铛，围着房间在不同的高度都绕了一圈。 除非以极大的动静跳过去，否则的话，若是要越过这用铃铛搞出来的围栏，多少都会绊到绳子。 这么一来，只要有人进出这个房间，不论是从哪里进出，挂在四周的铃铛都会晃动出声，提醒其他玩家。 [哎，刚才岑依依怎么又关直播？每次燕星辰狼狈的时候她都关，我就是想看燕星辰受伤的时候啊。] [我也等了好久，好不容易岑依依又开了，结果所有玩家都聚在一起，开不开没差。] [所以他们现在决定所有人待在一起了？] [这个柳昌说的好听，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他的目的？他自己是正式玩家，巴不得所有人聚在一起，这样鬼怪先攻击随机玩家，他存活的概率大。哪里是为了什么防止别人被鬼叫门迷惑，好笑，这群人居然真的同意了。] [但他这么做，也是一个心狠的。樊笼可不是评选道德模范的地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齐无赦昨天还很聪明，并没有赞同这一点，今天怎么就随柳昌了？他可是赴死者，和一堆正式玩家待在一起，和挡箭牌有什么区别？] [不对，我是从副本开始就看下来的，齐无赦不可能那么好说话。他是故意的，他就是想让人待在一起，他应该是想看看水鬼今晚有什么打算，干脆随大流。] [……] 午夜彻底来临了。 伴随着外头打更人的声音，灯泡闪烁了几下彻底暗了下去。 第四间客房瞬间一片漆黑，寂静得能听到外头微风吹拂而过的声音，还有活着的玩家们呼吸的声音。 燕星辰依然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倏地，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根细细的蜡烛。蜡烛出现的那一刻便是被点燃的状态，直挺挺地立在青年身侧。摇曳的烛火隐约勾勒出青年精致的侧脸，倒映在他双眸之中。 诡谲难测的副本中，其他人往这里一看，第一时间都生出了一种“灯下看美人”的想法。 只有齐无赦这个“瞎子”，正悠悠然地在那边靠着枕头，舒服得很。 “咦？”岑依依惊讶道，“你哪来的蜡烛？” 燕星辰打开自己的信息面板，看着已经涨到接近三百的粉丝数和到达260的被保护值，哭笑不得道：“别人打赏的。” 也许是觉得他会怕黑吧。 燕星辰：“……” 这烛火虽然只能照明燕星辰身周，但好歹算是一片漆黑里的一点慰藉。 谁都知道，昨天都死了三个人，今晚水鬼不可能不动手，岑依依都时不时紧张地左右张望。见到燕星辰身前的烛火，她往这边凑了凑，说：“要不我们聊聊天吧，我有点害怕……” - 樊笼世界内。 望不见边际的天地之下，一处高楼林立的地方。 白发少年坐在宽敞的客厅之中，看着面前的直播间投影。 ——正是编号392377直播间，岑依依的视角。 他看着画面中被烛光笼罩的少年，神情不变，抬手便在直播间的玩家列表里面找到了“燕星辰”三个字，在这个名字之后轻飘飘地点下了关注。 他身后，陪着他一起看这个副本直播的组织内另一个玩家惊讶道：“九泽，你干什么！？” 厉九泽把玩着手中的小刀，神色依旧淡然，无言。 另外一人赶忙道：“燕星辰粉丝涨幅的数据太快，会关注新人的玩家数量又是有限的，每个新人都是竞争关系，他会抢了本该属于你的粉丝。粉丝数据关乎着玩家的排行榜位子，所以我们才来看看要怎么应对他的出现。” 这人还处于震惊之中，“可、可你怎么也关注他了！？你该不会也是觉得他好看……” 少年回头瞥了他一眼，他立刻战战兢兢地闭上了嘴。岂料下一刻，厉九泽便心平气和地说：“我关注他，是因为他阴差阳错破了我两次纪录，我对他有点兴趣。乖巧的美人谁不喜欢呢？” “这……” 他接着说：“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残缺木梳副本结束之后，让他们加入我们组织就行。赴死者基本熬不过新人期，等那个赴死者死了，以燕星辰的武力值，只能当一个依附别人的菟丝花。” “这确实是个好方法，”那人谄媚地笑了笑，“他加入我们组织，等他形单影只了，肯定会想跟着你，靠你护着他。这样直播间的观众说到底也还是会关注你。我们组织还会多一个粉丝数据不错的新人。但怎么让他们加入我们……” “我还要冲排名，不想管这种闲事。”厉九泽看着自己关注列表上新增加的燕星辰的名字，毫不在意地说，“其他的你们自己看着办，要真不听话，找个副本让他们出不来就行。” 厉九泽本就是因为别人不断提起，这才来看。 在他看来，这两人虽然在新人首副本里比较瞩目，说到底也就是刚进入副本的新人。是他们组织总是担心他的粉丝数和排名被其他人影响，总拿这种事情烦他。 他进樊笼已经有些时候了，十分清楚，樊笼里多的是玩家莫名其妙就突然死了，能不能笑到最后，还是要看能不能活下来。 比起组织那些担忧，他对燕星辰这个人的兴趣反而更大一些——但也只是类似于对路边可爱的小猫的那种兴趣。 他关注完燕星辰，便有些兴致缺缺：“之后没什么大事不要来烦我。” 那人赶忙点头哈腰，又担忧道：“但你关注了燕星辰，如果他死了……” “一半的钥匙而已，如果他死了，”厉九泽嗓音顿了顿，满不在意道，“……就当是给美人陪葬了。” 厉九泽看了一眼直播画面，揉了揉眼睛，说：“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谁能通关，无聊。添点彩头吧……” 他点开了打赏功能。 下一刻，直播间再度响起了打赏通知。 这一次，打赏的对象破天荒的不是燕星辰，打赏的人下手十分阔气，一次性便扔出了一万份，打赏在发起的那一刻便完成了。 待所有人都看清楚了那个打赏的道具是什么的时候，直播间一片哗然。 - 黑暗中，柳昌听着脑海中关于打赏功能的提示音，又惊又喜。 这东西叫换位符，只能使用一次，一共有子符和母符两张，必须在两个不同的人身上才能奏效。子符只能被动使用，拥有母符才能控制换位符。使用者使用母符之后，可以立刻和子符的拥有者交换位子。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给两个玩家交换位子的道具。 看上去只是个辅助道具，像是用来保护别人和节省时间的。毕竟这要双方分开持有子母符才行。 可这道具能有什么用处，不还是看人怎么用吗？ 若是把子符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另一个玩家身上，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使用母符，岂不是就可以让另一个玩家替自己死？ 不会有人主动愿意拿子符，但他可以偷偷的…… 柳昌的目光落在黑暗中唯一一片烛光所在的地方，暗自握紧了手中的换位符。 烛光下。 “……如果我没那么贪心就好了，”岑依依说，“进来之前，我听到有声音问我，想不想大富大贵、想要什么有什么，我是一个俗气的普通人，我当然想。然后就被一只白色信鸽撞进来了……” “每个人都有愿望，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又不伤害他人，怎么能算贪心？” “你呢？你也有愿望吗？” “进来的人都有。” “那你的愿望是……” “身体健康吧。” [所以燕星辰进樊笼世界是为了给自己一具健康的身体？他到底什么病，看上去那么虚弱。] [可能是什么先天的病吧，他都亲口承认他的愿望是这个，看来他的武力值已经没什么悬念。我估计有30都够呛。] [嘿，他不进来说不定还能活久一点呢，现在进来了，指不定一会就被水鬼撕碎。我就不信了，齐无赦和岑依依能救他一次，难道还能次次都救他？] [他在烛光中虚弱的样子真好看……] [他的病不会很严重吧，好担心。] 岑依依闻言，顺着烛光，看着燕星辰的侧脸。 即便是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青年的苍白也十分明白。他似乎是被这一天的忙碌和惊吓给累着了，此刻半阖着眼，神情温顺，双手抱膝地靠在床脚。他的头微微侧着，刘海倾斜间，露出那枚浅浅的眉心红痣，在摇曳的烛光中显得格外干净圣洁。 不管在什么时候，这种副本中的污秽都泼不到他的身上。 她想到燕星辰进入副本以来，便时不时会面色微白，被水鬼盯上之后更是险些丧命。对于燕星辰这种体弱多病的人来说，身体健康更算不上是什么贪心的愿望了。 可惜她太弱了。她除了幸运地拥有控火的技能，偶尔能帮燕星辰出手一下，其余的时候反而都靠燕星辰在帮着她。 如果能活下去…… 不，她一定要努力活下去，尽量保护燕星辰。 【被保护值+5，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缓缓睁眼，看了一眼小姑娘坚定的神情，模糊地明白了怎么回事。 “……” “闻到了吗？”一旁，齐无赦突然低声道。 燕星辰猛地起身。 其余几人也随之闻到了空气中渐渐浓郁的血腥味。 林巧雪迅速站起，立刻左右看了看。 柳昌惊骇之余，看了一眼燕星辰，下意识藏好了自己手中还未使用的子母换位符，结巴道：“这、这、这是怎么了……” 方才的寂静一瞬间被打破。 燕星辰从地上拿起蜡烛，顺着血腥味传来的方向走去，往前一照—— “啊！！！” 那一处离林巧雪最近，她只不过看了一眼，便吓得跌坐在地，手脚并用地往后方挪去，披肩的长发都沾染上了地上的灰尘。 烛光所照之处，阿木正正面朝上躺在地上，神情惊骇，睁大了眼睛。 而他的胸口之中，只放着一把残缺的木梳。木梳像是本来应该插在他胸口之上的，可背后动手的东西似乎是嫌他的死无人发现，把那木梳拔了下来，鲜血浸满尸体四周，生生将那木梳完全染红。 阿木的表情已经僵硬，显然已经死透了。 柳昌吓得不轻，慌忙后退了两步。 岑依依见过刀疤死的时候的阵仗，此刻倒还算冷静。她颤颤地说：“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齐无赦走了过来，兴致盎然地说：“铃铛没有响。” 燕星辰心下一沉。 他手中蜡烛微微倾斜，蜡油一点一点地滴落在地上。 烛光晃荡，像是恶鬼匍匐在地的虚影。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握紧了口袋中藏着的从水鬼头上拽下来的长发道具，将它拿了出来，掌心朝上，轻轻往上一抛。 接着蜡烛摇曳的光，一缕长发静悄悄地飘起。 室内无风，呼吸声清晰可闻。 燕星辰死死地盯着这一缕长发。 周遭的空气都凉了不少。 看着这长发被抛起时，他不自觉放缓了呼吸，保持着手握蜡烛的姿势，低声说：“我有两个坏消息。” 齐无赦侧过头来：“嗯？” “第一个坏消息，是又死了一个玩家，水鬼必然变得更强了……” 他话语一顿，仍然盯着水鬼的长发飘落的轨迹。 下一刻，在长发即将飘落而下到一半的时候，眼前的所有发丝都骤然不见踪影。 ——“若长发被抛起后消失，则说明长发感受到水鬼本体在附近，回到了水鬼身上。” “第二个坏消息……” “呼——” “呼呼——” 门窗明明关得严实，不知从何而来一阵凉风。 眨眼间，烛光歪斜，闪烁了片刻，火苗在风中彻底熄灭。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与死寂。 燕星辰神色未变，嗓音平稳。 “它就在屋内。” 第20章 残缺木梳（20） 燕星辰举着蜡烛说话时, 柳昌便缓缓地凑了过去。 他看着阿木的尸体，心下愈发害怕。可越是害怕，他越是强忍着双腿的颤抖悄悄走到了燕星辰的身旁。 青年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 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他不敢停留，立刻将手中换位符的子符扔到了燕星辰冲锋衣外套的口袋中。 做完这些，蜡烛光骤然灭了。 “他就在屋内”这话在房间里回荡了几圈。 燕星辰脑海中，副本的提示音对他说：【恭喜玩家成功使用“水鬼的长发”, 您已获得一次性鬼发水草道具奖励，道具已存入您的物品栏中。】 恭喜吗？ 这可……算不上是个好消息。 屋内，柳昌吓得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而烛火刚熄，燕星辰话音刚落，一缕不知从何处延伸而来的长发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燕星辰瞧见这玩意，也猛地后退了两步, 撞上了身后的柳昌。 ——若不是他一直盯着前方, 怕是根本瞧不见这偷偷摸摸的脏东西。 他抬头, 隐约瞧见天花板之上，一整块墙体都被水浸湿。 一张浮肿的人脸轮廓缓缓渗出。 这脸由水迹组成，占据大半墙面，晕开的水仿佛裹着浓浓的鬼气。 “它”的嘴微微弯起, 似乎在笑。 ——这东西来了不知多久, 居然悄无声息地渗透墙体送进活水！ “滴……” 水滴自天花板上落下。 他心中一凛，立刻便抓起身边男人的手，喊道：“跑！找一间没有活水的屋子！” 死寂被打破，那脏东西被发现后不再藏着, 更多的长发在屋内挥舞起来。 燕星辰早已往门外跑去, 身侧的齐无赦更是不知何时做好了准备, 和他几乎同时一间往外跑。 刺耳的成片铃铛声和尖叫声混在一起。 慌乱间, 蜡烛早已不知掉到了什么地方。 屋内只有窗外而来的月色，映出铃铛晃动的影子。 燕星辰夺门而出的那一刻，试图回头看了一眼——月色之下，屋内竟没有额外的身影！ 冰凉的水滴不知从何处甩到了燕星辰的脸颊之上。 他有水鬼厌恶的加持在身，此刻若是立刻离开，未必会被水鬼盯上。 可他回头的那一瞬间，一手仍然紧紧抓着齐无赦，另一手缠绕着金拆便甩了出去，不退反进，猛地同水鬼的黑发撞上。 这无异于□□裸的找死与挑衅。 金线上的恶业被厉鬼怨气侵蚀，狠狠一颤，顿时弱了不少。 燕星辰只觉五脏六腑都被这扑面而来的阴气灌满，头晕目眩的厉害。 他不再恋战，转身便跑。 这电光石火之间，齐无赦被他拉着，竟也没有任何别的动作。 燕星辰和水鬼真身较量时，他只是站在一旁。燕星辰跑出客房后，他也没有甩开燕星辰，就那么和燕星辰一同跑向天井楼内的其他空房中。 后头，鬼物被燕星辰这么一惹，再加上齐无赦随机玩家的身份，它再度追来。 喘息声和脚步声中，淡淡的血腥味散出。 燕星辰以金拆为媒，自己的鲜血为引，接连不断地画出了十几枚避阴符！ 他这一手气势极强，仿佛胸有成竹。 水鬼虚影被他打散过两次，此刻，真身也被这声势唬住，长发不再追来，而是同那避阴符撞在一起。 可那避阴符刚散了几枚，后续而来的十几枚便散了个干净。 ——他前两次同虚影交手是全力以赴，这一次他十分清楚自己不可能是水鬼真身的对手，只不过摆了个障眼法罢了。 避阴符散尽。 瞬息，阴气翻滚的狭长走道上已然空无一人。 走道尽头的一间屋内。 这屋内没有什么触发死亡的东西，水鬼受规则所制，即便知道他们所在，也没办法立刻进入——它今晚能在屋里动手，是以活水渗透屋顶了许久才无声无息地做到。 燕星辰忍着剧烈的头疼，坐在门边的地上，仰头靠着刚被他们合上的房门，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 门外头明明一片寂静，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徘徊着，死亡的阴影将落未落。 方才交手时，他点到即止，其实没受什么伤。可厉鬼怨气侵蚀人心，金拆上本就沾满恶业，两相叠加，他心中暴戾顿起，不得不忍痛压下。即便如此，他仍然一手紧紧地抓着齐无赦。 齐无赦半跪在他身侧，微微靠着门侧着头，感受着水鬼的靠近。 这间屋窗户太小，只透进一丝月光，燕星辰看不见齐无赦的表情。 “你说……”这人突然对他低声耳语，“如果它打开门了，是先杀你……还是先杀我？” “杀你。”燕星辰毫不犹豫地轻声答道，“你是赴死者，我有水鬼的厌恶加持。” “嗯，利用我。” “是。” 话音未落，燕星辰喉咙一紧，对方手掌微凉的温度在他脖子上散开。 齐无赦的指尖按住了他的咽喉。 这动作不带杀意，以至于他第一时间并没有防范。 他们离得极近，男人高大的身影近乎笼罩一般覆在他身侧，指尖在他喉结摩挲的动作隐隐含着些旖旎戏弄之意。 燕星辰听他说：“不怕我一气之下掐破你的喉咙，拉你垫背？” 这样的动作让从未和人有过如此距离的燕星辰有些局促。好在现在情势危急，对方又瞧不见，他神情虽窘迫，嗓音却稳住了：“不会，你其实比我惜命。” 话虽如此，黑暗之中，燕星辰已经无声无息地拿出了方才得到的鬼发水草。 鬼发水草道具虽然只能用一次，可它有着水鬼长发的特性，能够在短时间内限制一个人的行动。 空气更凉了。 外头的怨气似乎离得更近了一些。 两人呼吸声交错间，对方收了手。 刚才的举动仿佛没有发生一般，“你拉上我又挑衅水鬼，用我随机玩家的身份给其他人争取逃跑的时间。”齐无赦的声音越来越低，却还藏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还说你不是大好人？” 燕星辰敛眸，无声地收起了鬼发水草。 “死的人越多，它越强。” 那东西似乎已经到了门外。 燕星辰在看着自己面板上的被保护值。 只差二十，就到三百，就可以使用技能了。 他正打算打开直播视角，想办法骗点被保护值，身侧的男人却松开了他的手。 皮肤相贴的温热感散去，掌心与冰凉的空气相撞，燕星辰下意识攥了攥手。 只见齐无赦拿出了一张只有掌心大小的麻布。 麻布之上，赫然绣着一道金色的避阴符！ 这麻布刚出来，周遭的阴凉便散了不少。 燕星辰定睛一看：“……” 看来这人白天干了不止一件事。 真是什么都要薅一把。 突然有点心疼船夫。 他从现实世界带进来的金拆沾满恶业，绣不了这种避阴符。而船夫身上金拆绣成的避阴符虽有破损，但好歹是他这么些年平安过河的保障。 这东西拿出来没多久，外头的水鬼真身便离开了。 怨气逼近的感觉一消失，燕星辰松了口气，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船夫的避阴符被这样一用，上头的金拆完全断了，已经不能再用。齐无赦也不留恋，抬手便把这东西扔了。 “没办法，”他说，“我去迟一步，这老东西身上不剩什么好货，只有这个，不拿白不拿。” 燕星辰：“倒还是我的错，让你没什么东西好抢。” “你带进来的那个东西，上面没有功德就算了，”这人突然问好奇地问他，“怎么全是恶业？” 此时他已经恢复了不少，头疼渐消，只余下脸色微微苍白。闻言，他眸光一沉，反问道：“你怎么认得？”齐无赦一直蒙着眼睛，居然都能认出来他用的是法衣金拆？ “以前家里有人做道士，见过。” “那很巧，我家也有。”燕星辰压根没信。 “我刚才好歹浪费了一个保命道具，还被你利用来吸引水鬼，”齐无赦徐徐道，“换一个问题的答案不亏吧？” “你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我没见过，”这人耸了耸肩，语气难得十分坦诚，“想知道。” 这理由着实是随意。 但听上去，却不像是撒谎。 燕星辰沉默了片刻，说：“我用它害过人。” 副本世界的阴阳法则和他们所在的现实世界一样，善报是功德，阴邪是恶业。 供奉百年的金线被人用来做过恶事，自然没有功德，反而浸满恶业。 - 直播间。 燕星辰等人还处在一间屋子里的时候，柳昌成功获得打赏的消息立刻播报给了直播间所有观众。 [怎么回事？这个柳昌无勇无谋，天赋技能都没有，之前还差点因为贪图观音像出事，哪个玩家那么阔气，居然一次性给他打赏了换位符！？] [不对啊，换位符不是两个玩家交换方位用的吗？柳昌在这里面又没有同伴，不会有人愿意和他用换位符打配合吧。这个打赏对破局有什么用？] [新来的吧，刚过一两个副本还不知道换位符这个东西可以用得多脏。] [……] 弹幕还在谈论这个换位符的出现，直播画面中，水鬼突然出现，还活着的五个玩家四散逃开。 水鬼朝着燕星辰和齐无赦的方向追去后，因为燕星辰没有开启直播视角，这两人的现状根本无从得知。 弹幕立刻开启了狂欢。 [燕星辰是不是和那个赴死者一起跑了？] [太黑了看不清，手拉一块，是那个赴死者保护着他跑了吧？] [其他几个人的视角都没有水鬼！水鬼去追燕星辰了哈哈哈哈哈哈！！燕星辰这回总该死了吧！] [你们说，那个赴死者一直和燕星辰形影不离，逃命都带着，燕星辰又一直没有开直播……嘿嘿，说不定在干什么呢。突然有点羡慕那个赴死者，燕星辰这样的，玩起来一定很够味……] [放干净你的嘴巴！啊啊啊啊我好紧张，为什么我没有适合的保命道具可以打赏给他，他一定要活下来啊啊啊啊啊！！] [……] 已经有人开始抓紧时间押注燕星辰的死亡。 押注玩家死亡是有条件的。 如果没有限制，观众完全可以等待一个可以被押注的玩家死亡的前一刻马上押注。为了避免这一点，樊笼有一个规则，就是押注只能在十分钟之后生效。 只要自己押注死亡的玩家在十分钟之后死了，那么押注死亡的观众就可以分到奖励。 水鬼刚刚追着燕星辰和齐无赦而去，即便漆黑得看不清具体的情况，这次看上去可是水鬼的真身，逃跑的时候十分钟还是撑得住，但十分钟之后可就说不准了。 此时押注，岂不是有很大可能获得奖励？ 不过片刻，押注燕星辰死亡的人数便立刻增长了两三倍。 但这一次押注人数增长后，燕星辰的粉丝数却没有下降，甚至还多了一些。 [习惯了，押注人数都波动好几次了，哪一次真的死过？] [靠运气也好，靠被人保护也罢，能活下去不就行了？] [我倒是希望那个赴死者死了，燕星辰还活着，说不定他出副本之后我有机会呢……我也想……] [虽然我也很紧张，但不知道为什么，经过前面几次，我总觉得他还是能活下来。] [……] - 燕星辰回答完齐无赦金拆上恶业的由来，这人知道之后，当真没有继续往下问。 他们之间沉默了一会，燕星辰总算从头疼中完全缓过劲来。 他看了一眼被齐无赦扔在地上的那枚从船夫那里抢来的避阴符，俯身，复又将它捡了起来。 他摩挲着这失去效果的符咒，突然道：“你觉不觉得，水鬼的真身太强了？” “何止是太强？”齐无赦轻笑一声，“刚才那个实力，正面交手，香灰鸡血的道具还没泼到她身上，我们就死了。” “从我们任务开始到现在，死了小混混、高跟鞋女人、阿木和刀疤，也就是说我们刚刚交手的时候，她杀了四个人，就变得这么可怕。可是副本的背景是这个村子里已经闹鬼好几年了，死的人远远超过这个人数，我们死四个玩家，就能让她一下子变得这么强大？” 齐无赦还没开口，燕星辰便直接问他道：“你杀了船夫才抢过来的吗？” 男人摇头：“这个东西是我揍了一顿直接剪下来的。后来我想问他知不知道别的信息，结果他撞墙自杀了。” 燕星辰神情猛地一顿。 这避阴符拿的如此容易。 船夫也不在意避阴符被人抢走，反而在意被人追问出什么信息？ 船夫天天在河上来回，靠的就是纸钱和这张避阴符。而他和村长合作，送了那么多村民过河，按照正常的逻辑来说，彩娘应该同样也恨不得杀船夫而后快。如此情况下，如果说纸钱只是船夫过河偶尔使用的东西，那这个金拆绣成的避阴符，对于船夫而言，和性命是一样重要的。 纸钱被他抢走了，可当时的船夫还有避阴符。 但避阴符被齐无赦抢走了，船夫居然没有以命相护？ 他都不怕没了避阴符被水鬼报复，却担心被齐无赦问走什么信息，甚至为此不要命了？ 千万种思路一闪而过，他一把揪起了其中最关键的线头。 如果他换个角度呢？ 一切豁然开朗。 “我明白了。” 船夫不怕彩娘的报复，只能有一个原因——他知道彩娘不会报复他。 可他送村民离开的事情怎么算？ 根本就不用算。 船夫从始至终就没有送村民离开过。 “不对，我们全被误导，想岔了。”他快速道，“我们的处境可能比想象得还要糟糕。这个副本之中，和船夫合作的人根本不是村长，而是……” 齐无赦接了他的话：“彩娘。” 第21章 残缺木梳（21） 柳昌在拼命地往外跑。 他方才刚刚做完亏心事, 将子符扔到了燕星辰的口袋中，水鬼便突然现身。 心虚和心慌合在一起，让他一瞬间失去了判断力, 待到跑出村长家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村子里。 而这村子外面，到处都是活水！ 身后, 有什么轻飘飘的东西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下意识回头望去。 身后三四米处，一个头发曳地的身影无声无息地靠近。 那长发毫无重量一般，周围明明没有风，可那头发却四处飘散着。其中一缕带着潮湿的水汽, 正飘荡在他的面前。 “别……别过来……” 柳昌惊骇地往后挪动着。 可那人影不过须臾间便到了他的面前。 它微微俯身, 四周长发便立刻环绕住了他的身周, 正在缓缓缩进。 “救命！！救救我……” 对了！！他还有换位符！ 他刚才把换位符的子符扔到了燕星辰的身上！！ 柳昌大口地喘着气，面上又惊又喜，手忙脚乱地想从口袋中掏出母符。 掏空的那一刻，他神情一滞, 瞳孔一缩, 本就惊恐的神情更为骇人。 长发彻底缠绕住他全身，溺水的感觉涌上来之时，他微微抬头，看清了它的脸。 “你……” [垃圾, 死了活该。] [子母换位符呢？？刚才不是有人说看到了柳昌偷偷靠近过燕星辰吗？他为什么到死都没有用？总不可能是死前良心发现吧。] [他刚才的动作明显是想用的, 可他好像并没有成功使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水鬼居然是……] [难怪一直找不到她, 这个副本的难度根本不应该是新人首副本啊！如果没有那个赴死者，这些人恐怕早就在第一个白天就全军覆没了。] [现在也活不下来吧？谁能猜到彩娘是……他们活不到第二个晚上了。好快的死亡速度。] [我也是第一次见，天啊，这个副本真的有人能活下来吗？] [……] 另一侧。 岑依依喘着气，终于再次找到了一间没有上锁的房门。 她刚才本来想去她第一晚和刀疤一起住的第一间房，结果没想到进去之后便看到了刀疤的无头尸体，险些吓得惊叫出声。 好在水鬼似乎并没有朝她这个方向追来。 她缓了好一会，走上前看，才发现刀疤是去找来了她刚进入副本时换下来的那身沾了血的衣服。 燕星辰说过，过河时沾了其他死去玩家的血的衣服也会触发一次死亡。 而那无头尸体倒下的姿势，明显是在抱着衣服往外走。 ——他是想再用一次死亡触发害人的方法去害燕星辰和齐无赦，结果没想到被当时刚刚攻击过燕星辰的水鬼给杀了！ 死不足惜。 岑依依知道这间房里没有活水，而血衣的死亡触发已经应验过一次，也会失效。 但她一边担心燕星辰那边的情况，一边在这屋子里越待越害怕，终究还是鼓起勇气往外走，边跑边找另一间没有活水的屋子。 水鬼似乎没有来追她，可她已经完全慌了。 刚才在屋子里，她跑出去之前也看清了屋内的情况——屋内根本没有多余的人！ 可水鬼在玩家当中不是刀疤的谎言吗？ 为什么…… 她不敢想，甚至害怕遇到燕星辰以外的其他玩家，就这样慌张地跑着。 找着找着，终于又找到了一间没有上锁的。 她刚走进去，便瞧见墙边蹲这个女人的身影。女人低着头，不知在干什么。 岑依依转身便要跑，那人却猛地抬头，喊她：“岑依依？” “林巧雪？”岑依依脚步一顿，回头一看，才发现那人是林巧雪。 林巧雪是唯一一个被道具核验过身份的玩家，她松了一口气，赶忙合上了门走进来，低声说，“吓死我了。你刚才一直躲在这间房里？这间房里没有活水吧……” 林巧雪显然也被她的突然到来吓得不轻，缓了一会才说：“我刚才也吓死了，一直待在这里。我是想起来白天来过这间房，这里确实没有活水，我才直接冲着这间房跑的。不过……这间房其实是彩娘的房间……” 岑依依蹑手蹑脚地走到林巧雪的身边，说：“这、这会不会有危险……” “我也不知道……我往这个方向跑，其他房间门都锁了，我只能来这里。但是燕星辰进来过，他说这里没问题……” - 燕星辰和齐无赦所在之处。 燕星辰无声地思索了片刻。 他暂时推翻、忘却了之前所有的想法，以船夫和彩娘合作为出发点，从头整理了一遍思绪。 船夫如果只是表面和村长合作，实则一直在帮助彩娘的话，恐怕一直以来就留没有村民成功过河。 就如同船夫希望玩家在船上被水鬼抓走一样，他送村民过河，其实根本没有保护那些村民，反而是把那些村民送到河上，送给了彩娘。 毕竟所谓的那些过河离开的村民，本来就不可能回来，他们到不了对岸，就会在河上被彩娘撕碎。还留在村子里的人只会觉得那些人走了，并不知道那些人其实已经死在河里，死在了彩娘的手中。 彩娘终究是个水鬼，不是随随便便要人性命，除非有人主动往上凑。 而船夫就这样，每天一批又一批地给彩娘送过河的村民，以此来助长彩娘的怨气。 避阴符或许只是帮他在河面上免受阴气损害，他不怕没有避阴符，但他怕他和彩娘合作的事情被齐无赦逼问出来。 所以在他发现他无法对付齐无赦之后，干脆选择了自杀，以此来保全彩娘的秘密。 燕星辰将其中逻辑说出来，立刻获得了10点剧情点的奖励。 直到现在，他已经一共获得了53点剧情点！ “其实这个线索一开始就展现在我们面前了。林巧雪得到的故事里，说彩娘没爹没娘，从小在河边长大。她既然没爹没娘，是谁养大了她？自然是在河边往来撑船的船夫，”燕星辰看着手中的麻布，思绪不断，“而我过河的时候，能把他骗过来，是因为他不想让我身上的金拆掉到河里，伤害到彩娘。他被鬼草捆住之后，他会出手帮我们，不是因为他怕和我一起死。他怕的是我们两看到他下水之后没有死，从而发现他和彩娘是一伙的。而只要我们谁活着到达对岸，那么他根本不会把村民送到对岸这件事情就会暴露。他没有把握把我们全杀了，所以他才不得不在彩娘动手之前用了纸钱，并且告诉彩娘‘走吧’。” 齐无赦优哉游哉的神情总算收敛了一些，他沉思了一会，指尖在兜里冒出来的竹笛上轻轻敲着，说：“但是这个推测只会告诉我们，彩娘之所以一日之内就这么强，是因为昨天过河的那些村民其实都被她杀了，她吸收的怨气根本不是几个玩家的死亡能比的，我们这些人的命对她来说其实微不足道罢了。那现在的问题就很简单又很难了，我们要怎么在村长家找出她，并且把道具泼在这么强大的厉鬼身上？” “刚才跑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的情况，”燕星辰说，“我知道她在哪了。” 他说完，一道提示音突然响起。 【被保护值阶段性进度提醒，您当前的被保护值总数为305，已达到使用天赋技能的条件。】 【请玩家选择是否立刻使用“小白脸”技能。】 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遇到了危险，即便他没有开着直播，被保护值也一直在涨。 但这一次，他没有立刻选择使用。 他看了看信息面板上的所有数据情况，接着说：“明天天刚亮的时候，一定是彩娘最弱的时候。但她本体的数据太高了，她最弱的时候我们恐怕也不是她的对手，她也不会让我们有机会再收集一份对付她的道具。我们必须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准备好道具。” 他想说他有香灰，却顿了顿。 他们可以偷偷准备一份水鬼不知道的道具，不管是谁完成了任务都可以结束这个副本，但是他的目的不仅仅是活下来。 “我的目标就是排行榜前十二，一切能获得数据的方法我不会放弃，所以我不会被动等待她动手的。” 齐无赦从风衣的口袋中拿出了两个堵着塞子的细竹管朝他抛来。 燕星辰下意识接过，刚拿到手中，便隐隐闻到了其中一个竹管中传来的血腥味。 “……公鸡血？” 齐无赦似乎有些困了，他打了个哈欠，没有回话。 燕星辰却明白了。 以这人的聪明，怕是在“借走”船夫的避阴符的时候，就发现了船夫纸钱被人抢走了。 纸钱只有两个用处，一个是短暂地逼退水鬼，一个就是用纸钱上的香灰。 后者可以制作白日里对付水鬼的道具，但是光有香灰不够，还得有晨露和公鸡血。 白天里玩家们各有各的算计，这人不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却也有自己的打算。 齐无赦去竹林，做了三件事。 找李二的坟、收集晨露、杀公鸡取血。 如此一来，他们已经有了一份额外的对付水鬼的道具，就看这道具要怎么用了。 燕星辰笑了笑。 他刚才的意思其实很明显，他想要做完成任务的那个人，想要拿到最高的奖励。如果齐无赦也想，其实他们两人不仅是合作的玩家，也同样是敌人。 但齐无赦把这东西给他，回答也很明显——齐无赦虽然有自己的秘密和目的，也想要快速通关，但他无意于副本的第一。 起码现在，他们可以合作。 他没有保留，和齐无赦说完了自己关于彩娘所有的猜想。 这里面包含了很多新的信息，有彩娘到底在哪的答案，有的是推论，有的则是副本剧情相关。 因此他一共获得了30点剧情点。 加上之前的所有剧情点，燕星辰一共获得了83点剧情点。 他不知道这个副本的剧情点总和是多少，但是从这个数字来看，多半大头的剧情点都在他这里。 若是顺利通关，他所有的奖励都会获得百分之一百八十三的增幅。 近乎两倍。 他接着说：“我们只有依靠道具才能破局。这个道具是有用的，彩娘会被香灰限制，她非常不想让这个道具存在，今天白天的道具浪费在林巧雪身上就是最好的证明。” 齐无赦听完，只是说：“她不会让香灰、公鸡血和晨露搅拌成的道具靠近。” “所以我们不能让她知道这个额外的道具在靠近，或者说，我们可以突然靠近目标，让她没有任何防备。”燕星辰知道齐无赦看不到，但他还是摊开手心，展露出了手中的两张符，“可以用它。” 子母换位符。 一张子符，一张母符，子符只能被动引发，母符可以主动引发两张符咒。 众人在屋里的时候，水鬼现身，一片慌乱，燕星辰发现了柳昌在靠近他。 柳昌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这个东西，自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子符藏在他身上，想利用他来抵挡危险。而他当时佯装不知，假装被水鬼吓到，刻意后退了两步，撞到柳昌的身上。 不仅子符装在他口袋里，母符也被他在慌乱之中悄悄拿了过来。 这或许又是樊笼世界里的一个道具。 柳昌这种普通人自然不可能有，多半是那个打赏功能送进来的， 这种时刻，这道具不是助人的，是害人的。 若说是凑巧……这种地方，哪有那么多恰到好处的事情呢？打赏子母换位符的人，显然一开始就算好了柳昌会用在他身上。 只是最开始送这道具进来的人有一点没有料到——他认得这符咒。 他说：“用好这个东西，就可以让鬼怪毫无防备。虽然我还不知道，是谁那么看得起我，想在这种危险遍地的地方再给我来一份大礼。但他既然送了，我不顺手牵羊用一用，岂不是可惜？” - 这一夜，燕星辰和齐无赦没有走出那个房间。 外头随时可能存在活水，彩娘随时可能现身，他们不可能是夜里彩娘真身的对手。待在屋子里，警惕彩娘故技重施就够了。 于是他和齐无赦商量了一下，两人轮流守夜，分别睡上半夜和下半夜。 夜色寂寥，月光惨白地照在李家村后的竹叶之上。 不知从而吹来的凄风如同恶鬼哭嚎，敲打人心。 这间屋子十分偏僻，无人使用已久，窗子都破了一个口，凉飕飕的，抬眼便是外头阴诡森然的夜空。 前半夜，齐无赦休息的时候，燕星辰站在窗户旁，抬眼忘了许久天顶。 副本世界中生死莫测，却还有这一片夜空波澜不惊。 天光乍泄的那一瞬间，燕星辰便第一时间醒了。 齐无赦守的是后半夜，自然一直醒着。 燕星辰完全清醒的时候，已经瞧见这人不知什么时候一步不落地做完了洗漱的步骤，即便在这个时刻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 “走吧，”这人指了指一旁放着的竹筒，“道具搅拌好了。” 燕星辰拿起竹筒藏进衣服内侧的口袋中，同齐无赦前后走出了房间。 刚一出房门，往外走没多久，空气中的血腥味便渐渐浓郁了起来。 此刻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性命攸关，两人没有说话，却都很默契地往血腥味之处悄然走近。 刚出村长家，便瞧见了路边柳昌的尸体。他的身体上全都是勒痕，脸却仿佛在水里泡了许久一般，若不是燕星辰记得柳昌穿的衣服，怕是都认不出来这个人是柳昌。 齐无赦蒙着眼睛看不到，却极为嫌恶地绕开了两米远。 燕星辰：“……” “不太妙，”他说，“他身上没有血。” 这连外头露天都能散出来的血腥味，也不可能是一个人能达到的。 他自言自语般道：“……这村子里，包括玩家在内，还活着几个人？” 齐无赦故作思考地歪了歪头，“至少两个。” “……” 时间不多，他们没有停留，转身回了村长家。 村长正在院子里找他们，见到燕星辰和齐无赦，他立刻快步走过来，急急忙忙道：“旅人怎么今天还在？快些离开吧，村子里不安宁，留在这里送命干什么呢？” 他面色憔悴，昨日见还略显年轻——那是他夺寿李二获得的好处，可今日见，他居然一日之内便苍老了很多，两鬓的头发发白，眼窝深陷，脸上多了不少皱纹。 他做的本就是有损阴德的事情，如今水鬼反噬，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时日无多。 燕星辰仔仔细细地瞧了一眼村长此刻的样子，这才佯装害怕地说：“我们今天就走，但是水鬼太厉害了，我们还是想拿点香灰防身……毕竟要过河。” 村长这急忙忙的样子，怕是发现了村子里昨晚死了不少人，担心他们也被彩娘杀了。他不在意玩家的性命，却在意彩娘会变得更强，自然恨不得他们立刻离开。 燕星辰这么说，村长不可能不同意。但他看了一眼燕星辰的齐无赦，还是犹豫了一下，说：“我今天没有把香灰拿出来，香灰还在观音像下面，旅人要香灰得和我一起去观音像存放的地方。昨天旅人的同伴还找我索要过观音像，你们两个一起去，不会是要抢吧……” “我去就行。”齐无赦说。 这人不动手的时候，虽然看上去幽深难测，但他蒙着眼睛装瞎的样子先入为主地让不了解他的人没有防备。 村长不疑有他，转头就带齐无赦去存放观音像的地方。 两人分开前，男人脚步一顿，微微侧过头来。 这人低声对燕星辰说：“我听到动静了。岑依依在靠近竹林那一侧的小阁楼，和林巧雪一起。” 燕星辰神色猛地一顿。 - 樊笼世界内。 除了直播间的弹幕，玩家论坛的新人版块里，关于残缺木梳副本的帖子也翻了一页又一页。 一开始，这只是一个比较困难的新人副本，虽然少见，但也不算稀罕。 毕竟但凡是个能够挤到新人直播区首页的新人副本，多少都会有几个有潜力的新人，只不过残缺木梳副本多了燕星辰这样的存在罢了。 可是在柳昌死亡之后，不少为了分析副本内容的玩家也进入直播间，这个副本直播的热度不断往前冲，直接冲进了前十。 ——因为直播的观众们看到了水鬼所在。 “我可以断定这根本不是新人首副本应该有的难度，这个副本完全可以作为非新人副本存在。这批玩家也太倒霉了，不得全军覆没？” “没想到水鬼居然在这种地方……这一点他们猜不到，今天副本必定结束，我赌最多只能活下来一个人。那个赴死者有点机会，岑依依太嫩了，燕星辰……我是中途进直播间的，听说他破了两次纪录，去看了直播录像，结果发现他一直都在靠岑依依和齐无赦救他，粉丝大多也是看他好看。运气好的废物罢了。” “这个副本这么难，会不会我们现在看到的也不是全部？” “楼上什么意思？难道这还不是副本全貌？” “虽然这个副本很难，但是楼上不要想太多吧，哪里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话说那个子母换位符，有人分析出来为什么柳昌没有使用了吗？” “没呢……” “没使用就没使用呗，燕星辰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押注他死亡的人不用担心，就以现在的难度来看，他活不下去的。” “燕星辰什么时候出现啊，我无所谓他活不活，我就是想多看一会脸。” “我很担心他……” “好像从进入副本开始他就没有主动开过直播啊，怎么回事？他不在意粉丝数量？” 玩家论坛的这个帖子本来是讨论副本剧情的，自从有了一个提起燕星辰直播视角问题的回复，接下来的内容便开始逐渐往燕星辰身上倾斜。 毕竟来看这个副本的人十有八九都会留意他。 “说的对啊，为什么他一直不开直播？玩家在副本里面是看不到直播间和论坛信息的，但是他们可以收到粉丝数增长的提醒，燕星辰没道理不想要粉丝啊。” “这有什么好想的，不开直播的原因只有一个，他有什么不想让我们看到的东西呗。倒是有一些玩家因为有底牌从来不开直播视角或者很少开直播视角，但燕星辰这种一直依靠其他人的玩家明显不可能是因为这个。” “会不会是……樊笼里也不少这样的吧？那个赴死者第一个副本没有信息面板，开不了视角，燕星辰也没开，这两个人待在一起，指不定在直播看不到的地方干什么呢。副本里大家自身都难保，不来点够味的，谁愿意保护一个空有脸蛋的废物啊。” “我光是隔着直播看他都有点心思，何况是副本里的人呢。燕星辰那副样子，看上去干干净净的，私底下求人的时候一定很勾人，可惜了那个赴死者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暴殄天物。” “看不见，但是摸得着啊，说不定能摸的地方都摸了个遍呢，哈哈哈哈哈哈。我们看不见又摸不着的，人都要死了，可惜，可惜啊。” “我都押注他会死在这个副本了，其他人自身难保，保护不了他，他活不下去的。希望他死之前能开一下直播，我想看他绝望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就不能是被人单纯不想让他这样的人死？如果我是齐无赦或者岑依依，我也会护着他。” “我就喜欢关注这种乖巧美人，我相信他的同伴也会保护好他的！” “……” 这个帖子越聊越歪，新人区的另一个帖子也开了个额外的赌局。 这种赌局不是由樊笼在直播间主持的押注，而是由一些比较有底子的玩家主持的私底下的赌局，通常赌的都是一些非常特殊的内容，赌注也玩的很大，押注这样的赌局，被称为下黑局。 这一次的黑局，赌的是燕星辰什么时候死——这个黑局甚至没有燕星辰能活着走出副本的选项。 然而就是这样的黑局，刚开没多久，里头就下注了上千把钥匙。 - 岑依依这一晚睡得特别不安稳。 毕竟是在水鬼生前的房间里，就算屋内没有活水，她也仍然担惊受怕。 可这两日以来的紧绷实在是太折磨人的神经，李家村的夏日夜晚全然没有该有的燥热，她就算环抱着自己也依然发冷。 她太累又太冷了，关上自己的直播视角之后，不知不觉间便在紧张中入睡。 睡梦中，她还在副本里，到处都飘荡着浓浓的血腥味，看不见其他玩家的踪影。不知是不是之前刀疤的阴谋给她留下了阴影，身侧的林巧雪的脸突然开始扭曲，变成了在水中浸泡很久的腐烂的模样，一头长发挂着血水拖曳在地，缓步朝她走来。 她想跑，可刚跑出一步，腐烂的脸便出现在她的面前。 “救命——！” 岑依依猛地睁眼，大口地喘着气，之间周遭还是那些落了尘的木制家具，彩娘的房间静谧非常，后头的竹林中甚至传来了隐隐约约的鸟叫。 林巧雪和她一起躲在角落了，被她这么一声惊叫吓醒，慌张地看了一眼四周，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问道：“……你怎么了？天亮了，我们没死。”她垂头丧气着，“就是不知道……我们还能活多久……” 噩梦中的画面尚在，岑依依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林巧雪困惑地看着她。 水鬼仍然不知道藏身何处，这狭小的房间中，仿佛什么东西都有可能是那个脏东西。 她绷紧了神经左右看了好多下，喘了许久，这才缓缓平复下来，说：“我、我做梦，梦到我被水鬼杀了……” 她昨晚太紧张了，又有刀疤之前写的那张纸条留下的阴影，这才会害怕林巧雪也变成水鬼。 可就算玩家里真的有水鬼，也最不可能是林巧雪。 ——林巧雪是他们当中唯一一个被道具核验过身份的玩家。 岑依依松了口气，扶着墙站起。 房门外，突然有人转动门把，推门而入。 晨光中，青年站在门外，背光而立，藏在光影交错中的面容毫无戾气。 他面带笑意，缓缓眨了眨眼，道：“可算找到你们了，还好你们还活着。” 岑依依惊喜道：“燕星辰？你也没事，太好了。齐无赦呢？” “先出来吧，”青年在门口站定，“这里是水鬼生前的房间，总归不详。” 岑依依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她刚才本想在这里多待会，想想今天要怎么办，然后和燕星辰汇合。此刻燕星辰都来了，自然是先离开这里再想别的比较好。 只是门口的燕星辰实在有些太过温和。温和到生死边缘的副本仿佛都影响不了他，悬挂在每个玩家头上的死亡对他而言根本不存在一般。 她朝对方走去，离得越来越近，越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不自觉脚步放慢了一些。 刚迈出几步—— “依依！”又是燕星辰的声音。 可门外站着的青年只是微微地笑着，目光柔和地看着她，根本没有开口。 岑依依一愣，朝着声音来源看去，只见门外右侧不远处，燕星辰面色微沉地看着门口的“燕星辰”，眉眼之中的凌厉遮挡了不少五官天生的柔和，同门口的青年分明一模一样，却一眼便能瞧出不同。 她印象里的青年本就是乖顺而温柔，乍一看到门口的人的时候，她毫无所觉。 如今两人站在一起，她才猛地一惊——燕星辰虽温和，却不柔善，根本和门口这东西不一样！！ 后面出现的，才是真正的燕星辰。 她看着门口这温和地笑着的东西，骇然地后退了几步。 “不要动，”燕星辰看着脚下被水鬼引来的一串水流，“门外有活水，它在骗你走出去触发死亡。” “骗我？不是、不是骗我们吗？”她正要回头去看林巧雪。 燕星辰却说：“也不要后退。” 他微微移动视线，目光落在了岑依依身后的林巧雪身上。 林巧雪此刻正惊疑地看着门口的“燕星辰”，又因为燕星辰的视线而露出了茫然的眼神。 燕星辰却一直直勾勾地看着她。 门口的“燕星辰”失去作用，鬼气一滚，眨眼间化作一缕头发，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彩娘房间门口的地面上，不知从何处引来的活水正在悄无声息地流淌着，即将逼近燕星辰脚下。 他没有避开。 燕星辰往前走了一步，低头看向这清澈却包裹着鬼气的水流，主动踩到了活水水流之上！ “现在我触发死亡了。” 他复又抬眸，目光定在了岑依依身后。 他笑了笑。 这笑容同方才那假货分明是一样的，可却多了几分幽然。 他说：“这位姐姐，既然要杀人，不介意的话，先在我这边试试？” 第22章 残缺木梳（22） 村长房间门口。 村长在前头快步引路, 一路紧张兮兮地快步走到了自己房间旁的木门前。 他这几日实在是怕得紧，恨不得赶紧回到观音像旁边躲着，走的时候忘了身后跟着的是个瞎子。结果回头一看, 只见齐无赦已经风轻云淡地站在身后。 “……破瞎子还能跟得上，”他嘀咕着，上前开了木门的锁，“跟我进来拿香灰吧, 拿完赶紧走！” 齐无赦走到了村长的身边。 他身量太高，和佝偻老人说话需要俯身，一个动作间便极有压迫。村长本就害怕得要命，对方骤然凑近，他猛地一躲，直接撞上了门框。 “哎, ”齐无赦摇了摇头, “我只是想问问你, 你还记得你小儿子长什么样吗？” 村长先是一愣，随后瞪了一眼齐无赦，骂骂咧咧道：“你在说什么胡话！旅人，你再不拿就走！” 也不知是不是恰好, 话音刚落, 夏日白昼本该烈日炎炎，可此时却阴云遮天，凉风阵阵。 “呼呼——” 空气中淡淡的血味被卷进人的咽喉鼻腔，风中像是有眼睛一般, 四周都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窥探。 光是站在这, 都让人毛骨悚然。 齐无赦抬脚, 面色坦然地走了进去：“那就快把香灰给我吧。” - 彩娘房前。 燕星辰踩在水流之上。 岑依依僵硬地站在那里, 不敢回头，只是结巴地问他：“什……什什么意思？” 林巧雪也慌张地转头往后看了看，不明所以道：“燕星辰，你别吓我们……” 燕星辰看着她。 他一手抄兜，似乎在拿着什么东西。 “村子里的人几乎都被你杀光了吧？你还差一条人命？还是两条？” 他缓缓拿出了一个竹筒——里头装着香灰混着公鸡血和晨露的道具。 “与其在里面想办法骗依依出来，还要再引诱她触发死亡条件，不如直接来杀我这个已经触发死亡的人，不是吗？”他指了指自己手上的道具，“我这有一份偷偷收集好的道具，想试试能不能泼到你，你想要尽快地杀人，不如我们都试试？” “你到底在说——” 林巧雪话语一顿。 她感受到了哪里不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黏腻腻的触感自指尖传来。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 “啊！！！啊——嗬……嗬……” 一种仿佛在深水之下的水流声传来，混杂着林巧雪近乎变形的嗓音 岑依依还是没忍住，回头看去。 只见昨晚和她依偎了一晚的同伴此刻整张脸都被注了水一般浮肿起来，神情痛苦。 林巧雪一头披肩长发沾着河水，发梢“滴答滴答”地往下滴着水，正在迅速延长，不过几时便触到了地上。 那头潮湿的黑发缓缓飘起，倏地一动，竟然将她的身体全然包裹住了！ 她似乎在尝试发出什么声音，最终嗓音逐渐湮灭，只有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脸还残留着痛苦的神情。 厉鬼怨气弥漫在林巧雪身周，森然可怖，让人无法近身。 岑依依张了张嘴，脚下微动，犹豫间说不出话来。 “不要靠近，那些怨气我们碰不得。”燕星辰说，“她没救了。现在，她就是我们一直要找的水鬼。” “可她不是我们昨天唯一核验过的人吗……” “因为林巧雪确实没问题，”燕星辰死死地抓着手中的道具，“林巧雪不是水鬼——谁说水鬼一定会是一个‘人’了？” 岑依依已经完全反应不过来了：“你刚才不是说她是吗？” “她之前不是，现在是。” 他们从始至终就想错了。 一开始，刀疤用纸条误导他们，让玩家们以为水鬼在玩家当中。可这一点在第二日就变燕星辰识破，自此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个谎言。 到了昨晚，阿木和刀疤死亡，燕星辰在跑出房间时回头看了一眼，根本没有瞧见彩娘的存在。 那一刻他彻底明白，刀疤的行为是一个刻意为之的谎言，可水鬼…… 也确实藏在玩家当中。 若是陷入这个思维里，他们已经找不出任何人了。 他自己没有问题，齐无赦不可能是水鬼，岑依依更是一个拥有控火天赋技能的玩家，林巧雪则是唯一一个被道具证实过不是水鬼的人。 只有四个人活下来，四个人都没有嫌疑。 可什么时候，副本的任何提示说过，彩娘的形态就一定是人了？ 从进入副本到现在，除了他们看到的水鬼头发幻化出来的虚影，还有那种远远瞧见一闪而过的身影，他们看到的从来只有头发。 如果彩娘根本就没有身体呢？ 如果他第一天晚上看见的那个身影，其实不过是数不尽的黑发和一件悬空的衣物呢？ ——头发。 还活着的四个人里面，只有一个人满足这个条件。 林巧雪那一头披肩的黑发。 燕星辰当时在彩娘的房间门口看到林巧雪时，她的头发怕是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彩娘替换了。彩娘的房间不是没有死亡触发，而是他来到那个房间的时候，死亡触发已经应验在了林巧雪身上。 早在那个时候，林巧雪就注定是个死人。 彩娘替换了林巧雪的头发，就这样隐匿在了玩家当中。 这其中本身就有很多他们忽略的细节：彩娘既然能在玩家身上搞出幻象，让玩家们互相猜疑，为何只在林巧雪身上动手脚，却不在其他人身上动？这对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为什么不做？只能因为彩娘并没有这个能力。林巧雪身上出现的所谓“水鬼的幻象”其实就是水鬼真身现行，他当时在镜子里看到的影像，根本不是错觉。 还有，每次水鬼杀人都是用的头发化作的虚影，从未现过真身，就是因为它一直在林巧雪的头上。也正是因此，彩娘对他们的所有行为了如指掌，柳昌带着林巧雪他们去偷观音像的时候，水鬼才会出现的那么迅速。 这一切只是一种合理的猜测。 这个猜测有一个巨大的悖论，就是林巧雪被道具核验过。 但真正让燕星辰肯定了这个猜测的，反而就是这头一天验证了林巧雪不是水鬼的道具。 当时阿木是正对着林巧雪的，泼出来的道具也是泼在林巧雪正面的衣摆下方，头发根本没有沾到任何一滴——如此验出来的结果自然不可能有问题，因为林巧雪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随机玩家。 彩娘很聪明，她从一开始就在戏耍所有玩家，还给自己附身的玩家创造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干净身份，让玩家们不论如何寻找、如何猜忌，第一个排除的肯定都是林巧雪。 可就是这个干净的身份才有问题。 从玩家的角度，似乎没有什么不对。 可若是从水鬼的角度思考呢？ 彩娘的目的就是隐藏在玩家当中杀人，不被怀疑的情况下，杀的人越多越好。如果林巧雪和彩娘没有关系，她为什么不杀一个已经没有办法混淆玩家视野、被道具验证过没有问题的随机玩家？ 林巧雪基本满足了一切让水鬼动手的条件，可她却一直“活着”。 一切事情都事出有因，一切结果都必有其道理。 林巧雪活到今天，是因为她对水鬼隐匿自身有用。 而她现在注定要死，是因为水鬼行迹已然败露，必然借她之身行事。 这一切的思绪在燕星辰脑海中闪过，不过是片刻功夫。 怨气仍然在林巧雪身周翻滚，燕星辰仍然抓着手中的道具没有动作。 电光石火间，林巧雪如同死人一般低下了头。 岑依依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下一刻，黑发飘荡而起，黏腻的笑声缓缓响起，“林巧雪”骤然抬头。 她的面容还保留着上一刻的痛苦，浮肿的嘴角却向上勾起，神情极为诡异。 她明明没有动，可眨眼间，便已然越过岑依依，出了房间，来到了燕星辰的面前。 岑依依惊呼：“燕星辰！！！” 燕星辰早有准备，指尖缠绕着的金拆立刻被甩出，在他面前勾成了一张网，同那扑面而来的长发撞上。 ——但此时此刻，他面前的是水鬼真身。 下一瞬，金拆溃不成军。 燕星辰抬手便以金拆划破指尖，送出一道血符。 厉鬼怨气冲上血符，在金拆与符咒的双重抵挡下仍然撞到了燕星辰身上，猛地把他往后冲去。 他眨眼间便摔出了两三米远，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了一般。 “林巧雪”缓缓朝他飘来。 黑发在狭窄的走道上舞动，缥缈尖利的女声回荡。 “你很聪明，”“林巧雪”说，“我很……讨厌你。” 彩娘房内，岑依依已经有些傻了。 她本想跑出去替燕星辰抵挡，可在燕星辰出手的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的天真。 青年根本不是只会一点拳脚功夫那么简单。 ——燕星辰比她所想的还要强。 而她手忙脚乱扔出的火球，未曾靠近“林巧雪”，便已经被怨气冲散。 第一夜根本不是她打散水鬼虚影，她和燕星辰同行的时候，根本不是她在探路。 从头到尾，都不是她在保护燕星辰，而是燕星辰在保护她和其他人。 她慌乱道：“道具！道具！你快拿道具泼她头发！” 【被保护值+10，请玩家再接再厉。】 怨气笼罩而下，潮湿的水汽无处不在，空气中充斥着腐臭的味道。 燕星辰的手背因为摔倒在地而滑出一道粗粗的血痕，外衣上满是尘土和水痕，面色苍白得厉害，双唇更是毫无血色。刚才一个照面他便伤得不轻。 可此刻，他仍然没有打开竹筒。 分秒之间。 【玩家选择使用技能。请注意，技能开启后，每一秒钟的使用都会消耗10点被保护值，您现在拥有350点被保护值，最多可以使用35秒。】 【“小白脸”技能已开启。】 【玩家当前武力值418，念力值260。】 一缕长发迅速飘来，眼看就要卷上燕星辰的脖颈。 他抬手，竟然徒手抓住了这一缕长发！ 彩娘显然也没有聊到燕星辰突然起来的实力暴增，周遭怨气都停滞了一瞬。 趁着这停滞的功夫，燕星辰一字一句道：“按照你之前的行事风格，你应该会先离开，之后再偷袭我们，可你却选择了和我死磕……” 他笑了笑：“你在逼我用道具。” 【技能已使用2秒。】 一声刺耳的鬼嚎传来，四面八方都涌来了潮湿的长发。 双倍念力的加持之下，金拆不需缠绕在燕星辰指尖，便自发散开，围绕在燕星辰身侧，晃动着挡住了缠绕而来的水鬼长发。 【技能已使用3秒。】 燕星辰眼中，戾气愈发深重。 他没有压制心底的暴戾与疯狂，一双黑眸倒映着周遭黑发飞舞的四方。 他眉眼间的温和都消失殆尽，望着眼前死局的目光竟然裹着一层兴致勃勃的破坏欲。 他像是逗弄孩童一般，歪了歪头，语气轻快：“嗯，用了道具，杀死你，或者杀不死你，再或者被你杀死，我们都输了。” 黑发疯了一般绕紧了金拆围成的网。 水鬼真身吸食了整个李家村所有村民和许多玩家死去散出的怨气，即便是双倍的数据，也不可能是它的对手。 【技能已使用4秒。】 金拆之上，恶业破败，好几处已现疲软。 青年嗓音微哑：“你明明可以昨晚就杀了岑依依，却先杀了其他所有的村民，让她在房间里睡了一晚，今天早上才最后对她动手。” “因为什么？”他不假思索，手中仍然抓着那竹筒道具，没有一点先开塞子的打算，“是因为她提到了她的母亲吧？” “一个为孩子清晨熬汤，却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孩子的母亲。”他顿了顿，着重提出了其中的一个词，“……孩子。” 【技能已使用8秒。】 金拆缩紧了大半。 他慢条斯理地晃了晃手中装着道具的竹筒。 彩娘附着在林巧雪头上隐藏许久，而这道具是副本提供给他们能够对付村中诡异的唯一可能。 似乎他们只要找到办法和机会，将这一份道具倒在林巧雪的头发上，这个副本的一切都将会结束，归于终结。 当真如此吗？ 若他此刻拔出塞子，倒出道具，玩家才是真的全军覆没、满盘皆输。 这个副本的诡异，真的只是水鬼作恶吗？ “李家村真的只有你一个厉鬼吗？” 他们要在水鬼无知无觉间，拿着道具靠近的是…… “……你的孩子呢？” 第23章 残缺木梳（完） 昏暗的木屋中连稍微现代一点的电线都没有连接, 只有前方的台子上点着四根蜡烛。 两根蜡烛各在一旁，摇动的烛火稍稍照出了供奉在中间的观音像。 木门刚被完全拉开, 发出“吱呀吱呀”的腐朽声正在缓缓合上。外头泄进的天光逐渐减少, 细碎的光影拉长村长和齐无赦的影子，像极了匍匐在地的幽冥恶鬼。 那观音像只有成年人头部的大小，它站在一朵莲花之上，雕像最底部还有些许水浪。整个小像坐在墙面挖出来的凹陷的壁龛之中, 面前摆着一个小小的香炉, 炉上仍然还在烧着香。 昏暗烛火之下, 瞧不清它的面相，若是稍稍仰头看去, 这观音像的嘴角是稍稍上扬地笑着的。 可不知为何，这笑竟没有多少慈祥之意，反倒像是冷冷的邪笑。 村长似乎并不敢直视这个一直被村子里供奉的神物, 倒香灰的时候一直都在低着头。 齐无赦接过村长刚刚转好的一罐香灰, 拿在手里掂了掂。 “旅人, 你该走了。”村长沉声道。 他却“呀”了一声，开玩笑一般说：“我好像突然改变主意了。” 他一手拿着香灰罐, 一手指了指观音像所在。 “不如把观音像也给我吧？” “嗒——” 木门在这一刻自动合上了。 空气流动带动的风刮过, 吹灭了一侧的烛火。 屋内变得更暗了。 村长目光蓦地发狠, 上前就要把齐无赦推出去：“不可能！观音像不可能给你们！给我滚出去！！” 可村长还未来得及近身，眼前的瞎子便十分灵活的侧开身子。 村长使力却扑了个空, 猛地往前方载去。 齐无赦只是正对着观音像，眉梢微动，听着村长跌倒在地的声音, 丝毫没有搀扶一把的意思。 他对着观音像, 一字一顿道：“再不出来, 我就带着香灰和观音像走了。” 村长趴在地上支撑着要起来，听见齐无赦这番话，面露惊骇：“旅人，你在说什么？你——” 他浑身骤然僵直，惊恐地望着齐无赦身后。 木屋的另一侧，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立在那里。 他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微弱烛火中，齐无赦的影子晃动着拉长，可这人影之下，却没有任何阴影。 “你、你……你……” 齐无赦叹了口气：“我看不见都知道这是你儿子。” “老东西，看来你果然忘了你小儿子长什么样了，”他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一般，“你儿子都在这守着观音像不让我带走，你还把这秽物当宝贝呢？” 那人影往前了两步。 顷刻间，竹管自四面八方穿破木屋，万箭齐发一般朝着齐无赦而去！ 齐无赦早有准备，藏于袖中的小刀滑入他掌心。 抬手间，小刀竟举重若轻地将周遭凑近的竹管削断。 他的脚边，村长惊惧之中，手脚并用要向外爬去。 可不过眨眼，投射而来的竹管无差别攻击，这一来一回，没能伤到齐无赦分毫，其中一根竹管却把村长的身体捅了个对穿。 他被竹管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声，却无法挪动分毫。 他惊恐地看着那鬼魅一般的人影，惨叫声还未平息，便又被几根竹管刺穿。 若是燕星辰在此，便能看到，村长此时浑身都插满了竹管的模样，同昨日高跟鞋女人死去时的惨状无甚区别。 木屋的墙被竹管刺破了数不清的圆孔，地面上落满了细竹管。 白昼光自空洞中织网一般交错而入，照出了那人影的模样。 那人影的胸膛之上，只插着一把残缺断裂的木梳。 “你带不走观音像。”那人影幽幽地对齐无赦说，“你即便带走它，你也动不了它。” 齐无赦只是自兜中拿出了那根他自己雕刻而成的竹笛，放至唇边。 “我不动他，但有人会来动它……” - 彩娘房前。 燕星辰话音刚落，黑色长发疯狂地在他身周飞舞，厉鬼怨气四散开来，伴随着尖利刺耳的鬼嚎，全都朝他涌来。 可他像是还嫌对手不够愤怒一般，又重复道：“彩娘，你的孩子呢？” 【技能已使用10秒。】 金拆再度狠狠一颤，再也维系不住，软了下来。 燕星辰将金拆缠回手腕，金拆回腕的刹那，他面色不改地以金拆划破了手腕！ 冰凉触感之下，尖锐痛感伴随着新鲜的血味而来，他面色不改，眼神不变，抬手便画出了四张浮空的避阴符围绕自己身侧。 岑依依在一旁心急如焚。 她即便没有燕星辰和齐无赦那样的实力，也不至于看不出来，彩娘根本不是玩家能够抗衡的。 纵然燕星辰比她认为的还要厉害许多，但现在的情形，全然不过是支撑的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 她什么忙都帮不上。 怎么办？ 怎么办—— 直播！ 对了，燕星辰曾经收到过直播打赏！现在他们的直播全都关着，说不定开了直播，会有人愿意打赏新的道具救他们呢？ 这其中思绪不过一秒的功夫，岑依依打开信息面板，开启了直播视角。 与此同时，一阵悠扬的竹笛声穿过阴霾、越过黑发与厉鬼怨气，传入燕星辰的耳中。 这竹笛声就在村长家的另一处，仿佛是什么婉转悠长的江南曲调，同副本中的一切格格不入。 燕星辰眸光一定。 眼下，只需燕星辰一个放松，他便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可就是这样的时刻，竹笛声中，燕星辰松开了一切防御。 岑依依打开直播视角的时候，直播间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画面。 水鬼附身于林巧雪的尸体之上，被水泡着发烂的面容似笑非笑，诡异可怖。 潮湿的黑发像是无数个幽冥地狱爬来的水蛭，搅拌着四周的怨气，全都朝着水鬼面前站着的青年而去。 而青年已然狼狈不堪，他手心手背手腕上全是鲜血，衣物挂着刚才被水鬼甩到地上时蹭上的尘土与水渍，发梢凌乱，面色苍白，双唇毫无血色。 阴凉的风灌进他的脖颈，吹动他的刘海，刘海的发梢在眉心上来回，浅痣若隐若现。 他像是一个濒临死亡的小兽，楚楚可怜，脆弱无助。 周围的一切危险已经准备开宴，将他吞吃入腹。 【被保护值+50，请玩家再接再厉。】 [哈哈哈哈哈哈他终于要死了！！] [哟，等死呢？] [啊啊啊啊不要啊谁来打赏保命道具啊！！！] [哈哈哈——] 下一刻。 ——青年的身影骤然消失了！！ [怎么回事？？人呢？] [我还想看他死呢？？] [是……] [是子母换位符！！！！] 黑发自四方围困而来的那一刹，蒙着双眼的男人手持竹笛，复又出现在了燕星辰方才所在之地。 他似乎早已知道此处会有这般情形，手中的香灰罐子在他出现的那一刻便被打开。 齐无赦扬手，香灰顿时泼洒而出。 几乎同时，那早先从船夫那拿来的三张纸钱被附上了力道，如同硬物一般打向彩娘。 厉鬼怨气同水鬼黑发都被香灰沾染，纸钱近身，彩娘顷刻间便往后退去。 又是一声凄厉的鬼嚎。 可那长发却不再恋战，全然没有了之前缠斗燕星辰那般不死不休的劲头，被香灰一洒，居然就那样往后退去。 她想走！ 可齐无赦却不退反进，抬手便抓住了要缩回的长发。 长发上附着的厉鬼怨气与水汽瞬间裹上了他的手，一点点勒破他的皮肤。 鲜血自皮肤上缓缓渗出。 他熟视无睹，轻笑道：“迟了。” “你们输了。” 存放观音像的木屋之中。 如筛子一般的木墙投射进错落光影，青年出现的那一刹，手中仍然紧紧握着那存放着唯一一份破局道具的竹筒。 他刚出现在观音像前，便同那似笑非笑的观音面容对了个正着。 身后，那胸口插着木梳的人影发出一声怒嚎，带着森然鬼气朝他而来。 他面色因为失血过多而额外苍白，神情却满是无畏的疯狂。 燕星辰正对着观音小像，头也没回，反手便以恶业金拆为本，自己的鲜血为辅，送出一道金拆作形的避阴符。 避阴符在水鬼真身面前聊胜于无，可在此处，竟然将那鬼影活生生打退到了后方的墙上。 “恶业金拆画成的避阴符对任何鬼怪都没有用，除了你，阿木。” 燕星辰抬眸，望着眼前的观音像，却对身后的鬼影说：“因为你被这样的避阴符镇压过。” 【技能已使用15秒。】 同一时刻，燕星辰单手拔开了竹筒的塞子，公鸡血的腥味瞬间散开在空气中。 电光石火，眨眼转瞬。 混杂着香灰、晨露和公鸡血的道具顺势泼洒而出，满满当当地浇在了那含笑观音像之上！ “啊啊啊啊——！！！” 观音像突然冒出浓浓黑气，黑气散在空中，而那观音像正在一点一点消散。 阿木跌落在地，残缺木梳仍然插在他的身上，可他身上却如同这观音像一般，鬼气散溢，溃不成军。 他那张脸早已不是之前在玩家面前那样正常，面上毫无血色，一双眼睛里眼珠动也不动，神情狰狞起来，可怖非常。 阿木在逸散的鬼气中，狠狠地瞪着燕星辰，显然恨其入骨。 他似是自知成败已定，心有不甘，干脆加速了自身的消亡，以满身鬼气朝燕星辰冲去！ 燕星辰笑了一下。 他知道这鬼气若近他身，阿木必然烟消云散，他也必不能好。 可他早已习惯了灵魂残缺下的无畏无惧，不仅没退，反倒往前一步，将金拆的线头挂在手腕之上，牵引着手腕处流淌出来的鲜血，直面这森然鬼气。 金拆所成的符咒之上，恶业渐浓。 冲过来的鬼气显然没有料到这人是这么一个不要命的，一个照面居然怕了，往后退去。 燕星辰正待追击，阿木所化鬼气似是不甘就这样满盘皆输，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围住了一旁惨叫着的村长。 “啊啊啊啊啊——！！！！” 本来已经逐渐没了声音的村长发出了撕破喉咙一般的喊叫。 燕星辰稍稍偏过头，看了一眼。 隐约看见鬼气中，村长逐渐血肉模糊的身体。 几秒过后，惨叫声戛然而止。 彩娘房前。 岑依依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齐无赦还未松手，“林巧雪”便突然失去了支撑一般倒了下来，身上的皮肤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溃烂。 森森鬼气自“林巧雪”身上散出，黑色长发疲软地耷拉在地，缓缓萎缩…… 她似是痛苦不堪，匍匐之时，仍然发出凄厉的叫声。 在这一刻，不论是直播间的所有玩家观众，还是副本内的岑依依、彩娘房门前的齐无赦、正在腐烂的观音像前浑身是伤的燕星辰…… 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道雌雄莫辩的提示音。 【恭喜副本编号392377残缺木梳副本所有存活玩家完成副本主任务：找出村子里不断死人的真相，彻底解决李家村的诡异。】 燕星辰松了口气，浑身一软，坐在了满地的竹管上。 他侧头，看了一眼被竹管钉着、表面已经被黑气腐蚀得面目全非的村长的尸体。 副本结束，他不再肆意，压制着脑海中正在肆虐的破坏欲与毁灭欲。 残缺的灵魂震荡得他头疼欲裂，他眉头紧皱，却虚弱地笑了一声，全然没有方才那一副被鬼怪还要狠厉的气势。 他回过头来对和村长尸体纠缠在一起的阿木说：“真是……抱歉了。” - 昨晚。 燕星辰和齐无赦在破旧的小房间内，商量了今日的一切。 在阿木“死亡”的那一刻，他便隐约猜到彩娘其实并不是藏在暗处，也并不是一个混在玩家当中的人，只是附着在林巧雪头上的头发。 齐无赦一言不发地听他说完所有论断，漫不经心道：“逻辑都说得通，但……这就完了？” 他这话分明是个问句，却没有任何疑惑的语气，显然已经有些猜想。 这就完了吗？ 看上去确实是结束了。似乎他们只要想到办法，在彩娘——或者说是林巧雪——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带着这一份额外的道具靠近，将道具泼洒在林巧雪的头发之上，副本的任务就可以完成，这一切就可以结束。 可其中一环扣一环，看似都有可以解释的理由，仔细一看，又有许多许多的凑巧。 “凑巧”这个词，太少了奇怪，太多了也不对。 比如鬼怪杀人的触发条件有毫不相干的两种——活水、血衣。 又比如鬼怪杀人的方法，看似毫无章法。小混混是因为夜晚在外面接触到了活水，死于溺水；高跟鞋女人是因为靠近血衣，死于竹管；刀疤的死亡场景他们没有看到，但从那个头颅来看，并不是死于溺水，更类似于高跟鞋女人的死法，是被什么利器直接把头颅削了下来，那利器很有可能也是竹片；阿木“死于”木梳穿心；柳昌死于溺水…… 如此一分，触发了活水的死亡条件的，全都死于溺水。 而触发了血衣死亡条件的，全都死于干脆利落的利器。 除了阿木，死于木梳。 一个水鬼，会有这么多杀人的手段？ 木梳甚至是村长杀了李二的东西，彩娘化作厉鬼和这件事情息息相关，她又怎么可能会用这种恨之入骨的杀人利器？ 这是疑点之一。 其二，彩娘之所以能这么成功地隐藏在林巧雪身上，有刀疤的谎言从中捣鬼，但最重要的还是阿木泼在林巧雪身上的道具。 这一举动直接让林巧雪摘除了所有嫌疑。 可水鬼当时藏在林巧雪的头发上，也没有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控制林巧雪的言行，她如何保证，阿木泼洒出来的道具，就能那么精准地避开头发？ 还有第二天晚上，齐无赦故意赞同柳昌的要求，让所有人住在一起，必然是存了看看会发生什么的心思的。可水鬼却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渗透活水进墙体里，正是因为有阿木带回来的铃铛。 铃铛围绕在房间四周，给众人造成了一种“只要铃铛没有响，危险就没有来临”的潜意识，就连燕星辰自己，当时都稍稍放松了心神。 “最后一个疑点，高跟鞋女人死亡的时候，我正和林巧雪待在一起，”燕星辰垂眸，蹭了蹭脚边的石子，“我当时和林巧雪只隔了一两个人的距离，彩娘是怎么瞒过我，在我身边，却对别人出手？” 他语气沉稳，话语间已然多了几分肯定：“这一切不管怎么说都说不通，似乎只能解释成巧合，是水鬼运气好。但如果把思维放开呢？” 从他们接到任务开始，到此时此刻，其实副本从来都没有告诉他们，他们的目标是对付水鬼。 副本说的是“李家村的诡异”。 是他们先入为主，一开始在过河的时候和彩娘打过交道，便坚信，彩娘就是这个副本里面唯一的危险。 可若是放弃这个思维，从头想过，不局限在厉鬼只有一个这一点上呢？ 他对齐无赦说：“我有八成把握，这个副本里面的厉鬼不止彩娘一个。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那些所谓的巧合，不是水鬼运气好，而是她有帮手。她的帮手帮她泼在了林巧雪的衣服上，规避了头发；甚至她的帮手会参与收集材料，让昨天那份道具失效，不管有没有泼到头发，林巧雪都不会出现问题；她的帮手还帮她把铃铛带进玩家中，麻痹了玩家；她的帮手在她不能出手的时候杀人，用竹管或者竹片杀死了高跟鞋女人和刀疤。” “你还记得我们看到的坟地吗？”他问。 “你看到的，”齐无赦说，“我没看到。” 燕星辰看了一眼这人蒙眼的衣带：“……” 他回想着竹林中看到的情况，“福禄笼是牢笼，被镇压的死者永世不得超生，出不来。但如果有别的厉鬼帮助，从外头打开，那这福禄笼里的阴气说不定反而会促成另一个厉鬼。” “阿木……”齐无赦念着这个名字，“李去子，单一个木字。福禄笼和避阴符锁了村长的小儿子那么久，他才是最有恨意的那个人。” 李二。 这个人是残缺木梳副本的根源，却一直存在于村民等人的口中，像是没什么存在感一般。 可是每一件事都有他的影子。 这个副本，起源于村长的贪念，他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用福禄笼锁住李二的灵魂，又把彩娘扔下水，只为了自己能独享延寿的好处。而村民和玩家都是受害者，彩娘、船夫和藏在玩家中的阿木，才是玩家们要对付的敌人。 第一晚，四批玩家过河，几乎所有批次的玩家都是两个人，只有第三批的玩家，包括阿木在内是三个人。而刀疤为了一己私利，自以为能在副本中如鱼得水，营造出水鬼隐藏在玩家中的谎言，阿木和彩娘将计就计，当晚在第三间房里，利用刀疤做的布置，把小混混吓出了房间杀了。 第二日白天，林巧雪来到彩娘房间，触发死亡，彩娘藏匿在林巧雪的披肩长发之上。藏在玩家之中的阿木选择了收集公鸡血的任务，在同一时间杀了高跟鞋女人，以竹管取血，用高跟鞋女人的血代替了公鸡血，搅拌出了一份本来就没有用处的道具。待到林巧雪出现，阿木佯装被吓到，将这一份道具泼到了林巧雪身上。 晚上，水鬼一直待在林巧雪身上，阿木以寻找刀疤为理由，杀了刀疤，故意带铃铛回来，让他们放松警惕。水鬼会被香灰所制，阿木却不会，但他同样也因此知道燕星辰在怀疑他。于是当晚他干脆现出了自己死前的模样，假装是被水鬼所杀，彻底切断所有在他身上的怀疑。随后，柳昌慌乱之中跑出了村长家，被水鬼所杀。 燕星辰自言自语般道：“这些都说得通了，可彩娘既然有这个能力，她可以和阿木合作，想办法让村长远离观音像，甚至让人偷走观音像，这样他们就能报仇。但村长反而活到了最后，为什么？” 月色中，齐无赦的神情幽深难测。他整个人都站在阴影之中，似乎是笑了一下：“不用再试探我，这个理由你来说。剧情点，你拿。” “你不怕我和刀疤一样有自己的算计，把你引导向完全错误的方向？” “那我还挺好奇你要怎么引导我的，要不试一试？” “……” 燕星辰眼神都不曾变过，他指尖轻点窗沿，徐徐道：“要杀村长不难，报仇对他们来说是迟早的事情，他们的目的……反过来推，村长活到现在，带来的效果是村民都觉得他们要杀村长却没成功……观音像。” “村长没死，唯一的作用就是让所有人——甚至包括我们——都觉得观音像是有用的，让我们一直坚信它还在庇护李家村。” “你这么说，那观音像肯定没用了。” 齐无赦显然也明白其中逻辑，燕星辰便干脆下了论断：“不仅没用，他们还在护着观音像。这种受村民千百年供奉的地方神像，天生具有灵性，用得好是驱邪捉鬼的利器，可用不好，上面的灵性反而会变成邪性。他们的目的是给阿木一个容身之所。” 和在水下化作厉鬼的彩娘不同，阿木死的突然，其实根本不会有怨气产生。可他偏偏应该是最有怨气的那个。 他被福禄笼所镇压，纵然被彩娘偷偷放了出来，也没什么实力，还因为受尽折磨，没过多久必然消散。 比起报仇，彩娘更想给她的儿子找一个能用的鬼身。 而被李家村的村民世代供奉的观音像就是最好的选择。 届时，若是他们成功侵蚀了观音像，观音像则成为阿木的身体，观音像下供奉的香灰失去效果，不会再对彩娘产生威胁。 他们要杀村长也会轻而易举。 他们和船夫合作，杀村民，杀玩家，就是为了获得更大的怨气，侵蚀观音像。而如果要骗村民们前仆后继地过河送死，就要让村民相信船夫手上的纸钱有用，村长就不能死。 这样村民就会觉得，一直受观音像庇佑的村长还活着，那他们也可以依靠纸钱逃出李家村。抱着这样的想法，村民会上赶着过河，上船之后，他们被船夫亲自送到了彩娘手中，从而丧命。 他们不是不杀村长，而是把村长留到了最后来杀。 “柳昌和林巧雪他们来偷观音像的时候，水鬼会出来阻止，而且还来得那么快，也是因为这个。”燕星辰说，“这观音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怎么可能会让玩家带走？阿木和林巧雪就在现场，水鬼要立刻出现再简单不过。” “所以，我们要完成任务，就要在彩娘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带着这一份破局道具靠近……” 齐无赦接话道：“观音像。” 观音像承载了彩娘和阿木这些年来收集的所有怨气，只差一步就要差点由善转恶，成为护住李二不消散的身体。 道具若是单独用在彩娘身上，阿木还是可以利用观音像上的怨气杀了他们，反之亦然。 可他们只要破了观音像，便能一箭双雕，同时解决彩娘和阿木。 燕星辰说：“但不管我们一开始怎么隐藏，只要拿着道具靠近观音像，彩娘一旦感受到道具的存在，就会立刻知道我们已经猜到了全部，届时彩娘和阿木一起在观音像前拦住我们，我们毫无胜算。我可以带着道具去麻痹彩娘，让彩娘以为我们是想把道具用在她身上。” 男人抛起手中的竹笛，转了几圈，说：“我去接近观音像，你带着母符和道具。竹笛声为讯号，代表我这边准备好了，你听到竹笛声就可以使用你手上的母符，和我交换位置。” - 现下。 观音像轰然倒塌，碎落一地。 残缺木梳副本的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技能已使用20秒。】 阿木身体已然溃烂得不成样子，他死死地盯着燕星辰，神情似有不甘。 燕星辰收回了天赋技能，双倍实力的加持顿时散去，身体素质减弱，身上伤口的痛楚突然加倍冲击着神经。 他被灵魂的震荡拉扯得浑身都在叫嚣，疼得他双眸都有些涣散。 可他仍然抬手，用自己的鲜血，画了一道所有学习阴阳之术的人都会的、最简单的唤魂符。 唤魂符多用作亲人哀思。家中若有人离去，在世的亲人思念，会请一张唤魂符，唤回亡者一点残魂入梦，以解怀念之情。 唤进符中的残缺甚至没办法说话，只是那么一片残魂。 燕星辰所画的唤魂符浮空而起，逐渐透明至看不见，飘到了阿木身前，带走了他最后一点还未消散的鬼魂。 彩娘房前。 “林巧雪”的身体已经彻底腐烂，头发枯萎腐败了一地。 齐无赦站在唯一一块没有被头发覆盖的地方，神情淡然。 倏地，他感受到了一股符咒的波动在靠近。 这符咒不带任何攻击能力，只是夹带了那么一点厉鬼散去之前的最后一点残魂，缓缓地送到了“林巧雪”的身前。 眨眼间，唤魂符消失不见，而那一直哭嚎的鬼魂声音减弱。 虽是如此，唤魂符只能带来阿木的一点残魂，阿木已经没有任何意识。 “林巧雪”腐烂的尸体之上，仍然有阴气不散。 像是有什么执念，让她不愿就此烟消。 齐无赦本不想多说什么。 他甚至打了个哈欠，一副静待一切结束的松散模样。 可他感受到唤魂符的波动逐渐散去，动作微顿，侧过头来，说：“我过来的时候……” “村长已经死了。” 哭嚎声彻底停下。 地上的头发瞬间化作一滩污黑的死水，天空阴云瞬间覆盖而下。“轰隆”一声，暴雨自天穹落入宅院天井之中，冲刷着满地黑水。 副本边沿逐渐开始土崩瓦解。 彩娘和阿木散去的地方，鬼气恶念四散。 齐无赦听到了岑依依被传送出副本的动静，这才抬脚，迈步走向了那片怨气。 另一侧，燕星辰在撕裂一般的头疼中，也被传送出了副本。 【恭喜玩家顺利通关新人首副本，副本奖励已经发放至您的信息面板中，请及时查看您的奖励盒子。】 【编号392377残缺木梳副本直播完毕。】 【欢迎您正式进入樊笼世界。】 第24章 第 24 章 这一次被传送出副本的感觉, 和进入樊笼时那一片朦胧的感觉不同。 副本刚结束的时候，燕星辰浑身的痛觉神经都在叫嚣，灵魂震荡不停, 身上好几处伤口往外渗着血。有的是他为了画符用金拆割出来的, 有的是在拖延水鬼的时候伤到的。 而这些伤口都在传送出去的那一刻，全都消失殆尽。 进入樊笼世界的时候，也有这么一段周围满是漆黑、什么都做不了的短暂时间。提示音从四面八方而来, 不带任何情绪波澜, 但他却能感受到一种残忍冷漠的恶意。 可现在, 同样是一片黑暗之中明明什么都没有，却仿佛有十分温柔清缓的力量包裹着自己，带走了那些伤口。 不过几秒的功夫，他喉咙间的血腥味都没有了。 原来只要任务完成，副本结束, 这些皮外伤不论多严重，都会瞬间痊愈。 只是他的头仍然疼得仿佛要裂开一般。 这并不是他在副本中产生的伤，而是先天便存在的, 这种修复根本没用。 ……如果他真的到了那个所谓的排行榜前十二, 这看上去无所不能的樊笼，真的能把他灵魂上缺少的那一块补回来吗？ 燕星辰还未来得及细想，身周, 这漆黑到什么也看不见的空间开始逐渐泛出光亮。 眼前突然变得灰蒙蒙了起来。 副本都已经结束了, 他居然还时不时听到被保护值增加的提醒。 方才消耗了那么多被保护值，他本以为下一次副本更难积攒，没曾想这一次刚出副本就补回来了好多。 他没有看, 但粗略一估, 被保护值已经回到两百多了。 周围仍然是望不见地的混沌, 可是一个和个人信息面板很像的界面弹了出来，浮现在他面前。 【请玩家进行副本结算。】 【请注意，副本奖励包括数据奖励、钥匙奖励和物品奖励，由副本所有存活玩家分配。除数据奖励外，物品奖励等数量和种类不同，需要您自己选择。结算顺序根据玩家获得的剧情点决定，若物品奖励已被人选择，您则无法继续选择。】 一连串的内容在面板上显示。 燕星辰还在抑制着头疼，他半阖着眼，眉头紧皱，没有说话。 片刻，那提示音又响了起来：【请在十分钟内做出选择，过时视作放弃所有物品奖励。】 燕星辰：“……” 他心中烦躁顿起。如果这提示音有实体，他已经动手了。 好在此刻头疼已经渐渐缓和了下去，他睁开眼睛，扫了一眼这个奖励。 数据奖励是固定的，比他前两次破纪录的奖励多一些，还有百分之一百五十八的加成来自于剧情点。这些数据会在结算结束之后直接进入他的信息面板。 除此之外，还有钥匙奖励——这个应该就是所谓进入别的副本的东西，每个钥匙都有不同的编号，可以进入不同编号的副本。他之前破纪录也得到过。 这两点都是他早就知道会有的东西，看了一眼便点击确认。 但最后一类奖励却让他眼前一亮。 ——根据副本剧情给出的道具奖励。 原来剧情点除了加持数据，还有别的作用。 这些道具奖励有好有坏，剧情点最多的自然可以选择最好的那个道具。 目前来看，他似乎就是第一个结算的，所有道具奖励都可以选择。 最前头的是三张中级避阴符，后头跟着介绍，都是一次性消耗用品，但是等级不低，足够在非新人程度的副本中使用。 他之前也收到过符咒的打赏，全都是低级符咒，即便如此打赏凑集一万份都未必容易，可见中级符咒的珍惜程度。 这个道具奖励被放在了最前面，说明这个道具奖励是排在第一的。 在这之后也是一个一次性道具，鬼发水草，可以用来短时间缠住玩家或者鬼怪。 这个他在副本内得到过一模一样的奖励。 排在第三的是一个小型福禄笼，可以用来困住鬼怪。 这个道具没有使用限制，但是有使用条件。玩家必须往福禄笼里面填充一定数量的避阴符，才能使用它。它也没有等级，能发挥出多少威力，全看填充进去的避阴符是什么样的。 看上去挺鸡肋的。 毕竟连一次性道具的避阴符都是最好的道具奖励，寻常新人拿到这个福禄笼，又哪里有那么多符咒来使用它？如果有避阴符，用来保命还来不及，还怎么会考虑小福禄笼这种困住鬼怪的功能？ 但是燕星辰却看得眼前一亮。 他自己就会画符，避阴符在副本中都不知道画了多少个了，虽然未必有中级避阴符厉害，但他相信，等他之后武力值和念力值更高，画出来的避阴符早晚也会是中级的。 第一个道具对他来说，虽然有用，但并不是非要不可。 第二个道具更别说了，他已经有了一个，就算那个用完了，他也可以用金拆达到差不多的效果。 反倒是这个福禄笼，没有等级限制，没有使用次数限制，唯一的使用条件——符咒——对他来说反倒不算难题…… 他根本没有犹豫，抬手便选择了这个排在后头的小福禄笼。 【玩家选择完毕，结算完成。】 【编号13玩家燕星辰，再次恭喜您通过新人首副本“残缺木梳”，成功进入樊笼世界。】 【您已完成副本主线任务，获得小福禄笼一个，武力值60，念力值40，钥匙100，在此基础上您将获得额外百分之八十三的数据加成。】 结算之后的数据出现在燕星辰面前。 武力值：319。 念力值：204。 粉丝数：470。 钥匙数：230。（请注意，您拥有的钥匙编号不同，对应的副本等级不同。） 被保护值：223。 这一刻，燕星辰明显感受到了自己实力的上升。 数值变高之后，他觉得若是彩娘真身现在站在他面前，加上小白脸的天赋技能，他或许可以直接依靠数据实力打败水鬼。 这还关系到他在玩家当中的排行。 小福禄笼落入他的物品栏中。 樊笼还检测到了金拆的存在，把恶业金拆当成了他的绑定道具，一同存入物品栏中。 周遭突然又开始了天旋地转一般空间变幻的感觉，光线再度消散。 【载入樊笼世界成功，您已进入樊笼为您分配的住所。】 燕星辰睁眼。 他正处于一间不大不小的客厅之中，正对着一个巨大的落地窗。 天光自落地窗外头投射而入，同副本之内遍布阴霾的感觉截然不同，明媚的日光瞬间刺入他的双眼，他快速地眨了眨眼，睫毛颤动了几下。 窗外，高楼林立。 - 残缺木梳副本在一片哗然中结束了。 燕星辰使用子母换位符的那一刹那，直播间便沸腾了。 他们看到燕星辰“放弃抵抗”的时候，本以为燕星辰必然会死在那一刻，没曾想千钧一发之时齐无赦和燕星辰换了位子，而接下来几分钟的功夫之内，直播间便宣告副本结束，存活玩家完成了任务。 他们甚至不知道任务是怎么完成的，只看到齐无赦徒手抓住了水鬼的头发，一人一鬼僵持了一会，水鬼便突然开始痛苦哀嚎，直至“林巧雪”尸体腐烂。 这个副本直播直到结束，都没有浮现出整个副本的全貌。 以往的新人副本，副本直播还没有结束，观看直播间的玩家都能把整个副本的逻辑理清楚好几遍了。这一次他们明明比副本里面的玩家早知道水鬼在哪里，却完全推测不出副本中的破局方式。 这一点本身就带来了很多喜欢研究副本背景逻辑的玩家的关注，这些关注度最后或多或少都会落在存活下来的玩家身上。 以前要是有这样的副本，存活下来的玩家因为副本本身热度，都会涨不少粉丝。 而且很多观众一直期盼的燕星辰的死亡一直都没有到来。 不仅如此，燕星辰还活着走出副本，想来甚至会获得很多很好的奖励。 副本直播结束的时候，首先发疯的就是那些最早开始押注燕星辰死亡的观众。 他们押注的早，有的人甚至在后面不断增加赌注，这一回全都赔进去，成了燕星辰和燕星辰粉丝的奖励。 一时之间，编号392377新人首副本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赴死者和一个破了两次纪录但什么都不会的小美人的消息立刻传开了。 新人区论坛立刻浮现出了一个帖子——“观看了残缺木梳副本的进。” “有没有人出这个副本的分析？水鬼是林巧雪的头发，这一点柳昌死的时候他的直播视角直接披露了，但是最后为什么道具没有泼在头发上，但副本主线任务却完成了？” “我分析不出来……” “我刚刚补完这个副本的记录，好过瘾，新人首副本居然这么难，刀疤那样的特殊老玩家都没能活着出来。幸好我的首副本不是这样的，不然我肯定和柳昌那些人一样了。” “活下来的三个玩家，一个瞎子，一个运气好点只会让人保护的废物，还有一个控火技能都用不熟练的愣头青，这些人都能通关，这个副本难吗？只不过是直播视角开得少，我们漏了很多信息吧。” “燕星辰居然没死！我还押注了他死亡，刚才副本结束我的赌注被樊笼收走了啊啊啊啊啊！！！！” “子母换位符救了他。说不定是那个赴死者从柳昌那里拿到了子母换位符，把它用在燕星辰身上保护他。他抱大腿还挺厉害的。” “也是，那个赴死者虽然有两把刷子，但他可是赴死者，死在副本里的概率比谁都高。跟他还不如跟我呢。” “你们哪只眼睛看到他靠抱大腿过关的了？燕星辰破了两次纪录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而且他还了解一些鬼怪副本相关的内容，这楼里大部分人说不定都没他知道的多，还好意思嘲笑燕星辰运气好。” “燕星辰就算是靠人保护，但能让人保护他也是他的实力。否则的话，樊笼每天在副本里那么多玩家，怎么不见有人愿意以命相护呢？” “……” 何眠和燕星辰的其他粉丝们正在义愤填膺地和帖子里的其他人吵架。 他觉得燕星辰完全是吃了不懂得开直播的亏。 他甚至觉得，这个副本之所以突然间破局了，一定是在岑依依直播视角看不见的地方，燕星辰照出了副本核心所在并且完成了任务。 如果燕星辰开了直播，绝对能让这些说他抱大腿的人哑口无言，说不定还会和当初厉九泽刚出副本那样，所有组织的人都争相招揽。 所以何眠刚出直播间，就马不停蹄地在这个帖子里面为燕星辰说话了。 他刚回复了几个人，动作便突然一顿。 ——他听到了自己信息面板物品更新的消息。 他一愣，看了一眼自己的钥匙数目，再三确定——他多了足足五十把钥匙！ 他恍惚了许久，心下决定，等他和组织里其他人说明完情况，不管怎么样都要联系燕星辰试一试。 即便对方拒绝了，他也可以想办法直接提供帮助，送给燕星辰一些道具什么的。 何眠查看奖励的时候，在讨论残缺木梳副本的帖子里，也有燕星辰粉丝的回复冒了出来。 “我靠靠靠靠，关注燕星辰的人有收到奖励吗？” “我收到了，我都是在副本最后一天关注的，我居然收到了五把！！我上个副本侥幸活下来才拿了十把啊……” “我关注的早一点，我拿了十二把！这也太多了吧，是这次押注他死的玩家太多了，奖励池子太大，然后燕星辰本人和我们四百多个粉丝分吗？” “天，我们都这么多，燕星辰本人该有多少？” “快看，燕星辰粉丝数现在还在涨！” “……” - 结算之后，燕星辰又收到了两百二十把钥匙。 樊笼世界的钥匙是有分级别的。副本编号越小，副本越难，同样的，钥匙的编号越小，钥匙越珍贵。他从副本结算里得到的钥匙奖励，全都是三十几万的，只比残缺木梳的副本编号小一点，只有大约五把钥匙的编号在二十几万。 但是这一回收到的钥匙，等级参差不齐，有几把甚至是十几万编号的。 钥匙存放在一个奖励盒子里面，他打开盒子的时候，里头还说明了这些钥匙的由来。 这些钥匙来自直播间赌注。 原来在直播间里，除了他能听到的那个粉丝提醒，还会有人押注他是否会在这个副本里死亡。押注需要先上交赌注，这次樊笼规定的赌注是一把钥匙，也就是说这一次起码有几千人押注他会死亡，赌注池子了放了几千把钥匙。 如果他死了，那些押注的人不仅可以拿回他们的赌注，还可以瓜分他的钥匙和那些关注他的粉丝的惩罚。而他如果没有死，那些赌注就会变成他和他的粉丝的奖励，他本人拿到最多比例，剩下的按照关注时长分配给粉丝。 他在整个副本中也不过才得到了两百把，其中还包括了两次破纪录和剧情点百分比的加成。而这个赌注，居然轻而易举就给他拿到了差不多相同数量的钥匙。 如此一来，他一共有了四百多把。看这个赌注的情况，他所拥有的钥匙数量在新人里面绝对不算少数。 清点完自己现在拥有的道具和钥匙，他整个人陷在这个被分配到的住所的沙发上，抱着抱枕，在屋子里的一片宁静中陷入沉思。 青年面露倦意，安静地靠在沙发的扶手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倒映着落地窗外的景象。 他一双桃花眼勾出慵懒，天生温柔的五官敛藏下了应对鬼怪之时的杀意，看着不像是一个刚从生死之间回来的人，反倒像是一个与世无争的斯文人。 窗户打开了一大半，送进来徐徐轻风，他吹着风，看着落地窗外樊笼世界的样子，若有所思。 虽然他还没有出去看看这个地方的玩家们具体是怎么生活的，但是从他这一次进出副本所经历的一切来看，这个樊笼本身就有很多奇怪的地方。 它很矛盾。 进来之时，樊笼世界充满了恶意，仿佛将玩家当做斗兽一般对待。出副本之时，它又给予了玩家最温柔的接触，一瞬间带走了他所有的伤势。他相信，哪怕是濒死的那一刻出了副本，樊笼也会让人立刻复原。出副本之后，甚至在这种囚笼一般的世界里面，给所有人都提供了住所。 还有奖励。在副本之中，一切都非常公平。出力的人获得剧情点，获得更多的奖励，粉丝多的玩家也可以获得更好的机会。就连打赏，都要一万份打赏才能送进去一份道具，最大限度地保持了副本之中的公平和直播带来的效果。他在副本里的时候，觉得樊笼副本的规则确实公平得很。可是出来之后，他才知道了这个赌注的存在。一个赌局轻轻松松就能带来比过副本还多的奖励，这不仅不公平，还放大了人心中豪赌的倾向，再度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观众恶意欣赏的斗兽，生死不过只是娱乐。 它一边给玩家们提供了公平竞争和成长的环境，一边又这样放大人心险恶…… 这个东西的存在，到底是因为什么？又是为了什么？ 他思索着，渐渐有些困了。 副本里虽然每晚都有睡觉，但毕竟时刻警惕着，远没有现在这样放松。 他吹着风，披着沙发上自带的毯子，不过几分钟便睡着了。 他灵魂天生有缺，只要是和精神有关的东西，总是比别人差一点。 即便是睡觉，他的梦魇也比别人多得多。有时候严重一点，甚至需要找心理咨询师聊天来缓解心中破坏欲的程度。 如今身边已经天翻地覆，但他这个做梦的恶习还在，梦境内容也跟着变化，全都是各种光怪陆离的鬼怪。梦中他不再克制，茫然没有目的一般，将那些鬼怪撕碎了个干干净净。 竟然也不像是个噩梦——对他来说。 不知过了多久。 睡梦中，燕星辰隐约间感受到身边空气的流速变了变。 他猛地睁眼，指尖微动，恶业金拆从信息面板的物品栏中出现在他的手腕上，顷刻间就要朝身侧甩出。 男人压低了的嗓音响起：“好歹同生共死过一次，不用这么凶吧？” 燕星辰一愣，手中动作一滞。 他转过头，定睛一看，只见齐无赦不知站在他的身侧，这人仍然用衣带蒙着眼睛，不知是不是出副本之后立刻清理了一番，身上的衣物都换了一套。 他看了一眼开着的窗户。 “……”他垂眸，“你住在我隔壁？” “新人有固定的分配住所，”这人说，“按照出副本的顺序一间一间分配的，一个副本的人大概率都在附近。” 燕星辰还要说些什么，刚一张口，齐无赦的指尖便抵在了他的双唇之上。 他一向没有和人如此近距离接触的经验，在副本中被水鬼追杀的时候也就算了，此刻他登时便如同炸了毛的猫一般擒住了齐无赦的手腕。 他力道不浅，登时在齐无赦手上抓出一道红痕。 却听齐无赦用极低的声音说：“嘘。” 男人神色如常，完全没有在意那点痛觉一般。 燕星辰动作一顿。 他听到了走廊上接连不断的脚步声，似乎有三四个人。 脚步声隔着一扇门传进来，声音越来越近，像是明晃晃地冲着他这间屋子来的。 这些人步伐稳重，却又凌厉得很，显然不是善茬。 齐无赦在他耳边说：“你睡觉的时候，我上论坛看了一眼。因为新人的房间分配是有规律的，所以有心人如果要，可以马上知道我们住在这里。刚才这些人先找到的是我的房间，破门而入之后没看到我，转而来找你。” 燕星辰耳朵动了动，顾不得让这人把手拿开，只是问：“敲不开门就破门而入……来者不善？”否则齐无赦也不会翻窗进来抄近道，提前和他会面商量。 “起码都不是我们这种刚出第一个副本的玩家。” “咚咚咚——” 那几人敲响了燕星辰的房门。 燕星辰微微皱眉。 他们两个对于樊笼来说，不过是一个刚出副本的新人，对樊笼世界都不甚清楚，唯一熟一点的人就是一起过副本的岑依依，哪里会招惹上这种能在短时间内定位到他们住所的人？ “咚咚咚——” 那几人又敲了敲门，直接喊出了他的名字：“燕星辰先生，你在吗？” 屋内，燕星辰眸光一定，轻声说：“这么快找来，不可能是出副本之后才盯上我们的。” 这必然是在他们还在过副本的时候，就知道他们能通关，并且留意好他们前后通关的那些人的住所，这才能这么快推断到他们在哪。 这些人不仅在樊笼世界里有一定实力，甚至还有一定的眼光，在那么多人押注他死亡的时候就做好了等他出副本找他的决定。 “子母换位符。”他说。 打赏需要一万份，才能送一份进入副本中。 当时的情形，那个打赏给柳昌子母换位符的人，根本不是为了帮助柳昌，而是为了给他甚至是齐无赦带来麻烦。 单单只是为了给别人造成麻烦，就能浪费一万份换位符，打赏的人在樊笼中肯定不是一个普通玩家，其背后可能不止一个人，会有这样的能力和速度找到他们也无可厚非。 他们现在也可以翻窗去齐无赦的房间，和这批人打一个时间差，让这些人找不到他们而离开。如此可以暂时先解决当下，之后再从长计议。 但如果这样，他们也不知道这些人之后还会不会再来，背后又到底是谁针对他们。 太被动了。 齐无赦说：“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躲着，这样一点都不好玩。” 燕星辰勾了勾唇：“所见略同。但我们如果直接开门和他们对上，也没有意义，否则你刚才就会直接开门，而不是翻窗来我这里了。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不如……” 片刻。 门外的人敲了三四次之后没了耐心，如齐无赦所说，这些人拿了什么道具，没过多久便直接破门而入。 房门被大力推开，“咚”的一声撞到了一旁的墙上。 进来的人只当房内的人躲在里面不敢开门，来势汹汹。 可他们在推开门的那一刻，全都脚步一顿。 屋内。 沙发之上，青年已经不再披着副本中的那件冲锋衣外套，此刻只穿着一件算不上厚实的短袖，膝盖上还披着毯子。 他似乎刚才还在躺着，一头乌发稍稍凌乱，上头还翘起几撮头发，衬得他本就乖巧的五官更加无害。 他身侧的男人正微微俯身，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半天光，阴影像是对待占有物一般将燕星辰完全覆盖。模糊的光线下，燕星辰两边的脸颊正微微泛红，耳垂更是红了一片。 齐无赦的手指还停留在燕星辰的唇边。 男人的手腕上还有一圈红痕，不知是在什么情形在被人抓出来的。 让人看了便不自觉联想这两人之前不开门是在干什么。 听见他们夺门而入的动静，燕星辰吓了一跳一般往门口一看，随后便如同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蜷起身体便往齐无赦身后一躲。 仓惶之中，无辜又脆弱。 第25章 第 25 章 “各位……”齐无赦语气幽幽, “我好像没让你们进我这吧？” 燕星辰眨了眨眼，在他身后小声反驳道：“这是我的房间……” 齐无赦神色淡淡的，没有回应, 像是完全没把他的反驳放在眼里。 他们这样一来一回，短短两句话, 进来的几人互相看了看, 露出了心知肚明的表情。 这正是燕星辰想要达到的效果。 且不论这些人具体要干什么，他们刚进入樊笼世界, 实在是没有和这些人结仇的机会。他能想到的比较可能的理由，就是他们这次副本和其他新人首副本不一样, 有人想要试探他和齐无赦的实力。无论对方想干什么，总不太可能是好事, 他们现在直接麻痹敌人总比莽撞应对来得好。 既然如此，在他们所知甚少的情况下，不如直接和这些人接触, 但是保留他们自己的底牌。他们最大的底牌, 就是燕星辰自己——他在副本中虽然破了纪录, 但是都没有直接出手, 被保护值一直在涨就说明樊笼大部分人眼中的他是什么样的。 反正他现在在其他人眼里的形象已经差不多是这样了, 不如把这个化作优势，利用起来。 等和这些人接触之后, 他们就能知道一些信息, 自然也就能有应对的方法。 燕星辰和齐无赦刻意的误导果然起到了效果, 为首的人方才那副气势汹汹的模样顿时收了不少, 他打量了两人一眼。 待到燕星辰在齐无赦身后缓缓从沙发上起身, 齐无赦已经现出了不耐的神色, 那人才说：“抱歉, 打扰你们了。” 燕星辰：“……”虽然说他们是故意误导这些人的，但听到这种话，还是很想撸袖子动手。 那人嘴上说是抱歉，语气却没有丝毫谦卑的意思，反倒傲慢得很。甚至不用齐无赦说，那个人就带着身后的几个人走了进来。 “我叫刘烛，是黄泉的新人期玩家。”刘烛目光不住地往燕星辰脸上瞥，“或许你们刚进入樊笼，还不知道，樊笼里的玩家都有各自的组织，组织给玩家提供后盾和帮助，组织里玩家的强弱也决定了组织的实力。我们的组织叫黄泉。” 在这种地方，敢取这样的名字，足以见其狂妄。 齐无赦“哦”了一声：“你们的组织叫黄泉，里面都是死人吗？” 刘烛许久没有遇到新人敢这样说话，噎了一下，立刻沉下脸来。 可他转念一想，齐无赦是一个从新人首副本活下来的赴死者，凡是能进入樊笼世界的赴死者，有哪个是正常人？那些活得越久的赴死者，越像不可捉摸的疯子——毕竟正常人根本没有办法在副本机制的恶意下活下来。那些活过了新人期的变态…… 算了，活过新人期的赴死者万里挑一，哪有那么容易给他们遇到？ 想到面前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的随机玩家，还有一个靠运气过副本的小白脸，刘烛这才稍稍熄了火，冷冷地说：“我们看了两位的副本直播，看好你们的潜力，觉得你们可以加入黄泉。所以我特意亲自上门，给你们带来了钥匙。只要你们进入这个副本，活着通关出来，就可以加入我们组织。加入组织的好处有很多，你们可以自己去玩家论坛查看说明。你们刚进来，还有很多东西不清楚，过几天你们多看看就知道了。黄泉可是很多新人挤破头都进不去的地方。” 这帮人不经同意夺门而入，分明是在逼着燕星辰和齐无赦进这些人指定的副本，却还是一副傲慢施舍的姿态，施舍的甚至只是一个“考验”。 而看刘烛的神态，刘烛还觉得他们应该感恩戴德。 他仗着齐无赦挡在身前，那些人的注意力也不在他身上，他悄悄打开了信息面板。 ——他们在副本中是不可以接触这些信息的，但玩家进入樊笼世界后，可以查看实时的玩家排行。 燕星辰点进了新人排行。 他的排行要到进入第二个副本的时候才能刷新，此时看不到自己的，却能看到刘烛的。 三百五十多名。 樊笼中的玩家不知几何，新人期的玩家也数目众多，能进入前五百的都是有点实力的。 这个刘烛能在三百多名，自然不俗，却还只是个给黄泉跑腿的。 燕星辰关上信息面板，心中思忖——这个叫做黄泉的组织怕是在樊笼中有点姓名。 刘烛见他们没说话，等了片刻，也没有询问他们意见的意思，直接掏出两把钥匙放在了茶几上，“这两把钥匙的编号是一样的，你们一人拿一个，就可以进入那个副本。副本半个月后开启。” 齐无赦动也没动。 燕星辰轻声说：“要不让我们再考虑一下吧……” 刘烛带着人进来看到那一幕之后，根本没有把燕星辰放在眼里。他已经下意识把燕星辰当成了齐无赦的附属物，刚才说的那些也只是把齐无赦当成谈判对象。听到燕星辰这么说，刘烛不屑道：“你有人保护，你们的另一个朋友可没有。” 这已经是在拿岑依依威胁他们进那两把钥匙指定的副本了。 齐无赦却不假思索道：“我没有朋友。她的死活与我何干？我只喜欢有趣的赌注，拿你的命和我赌，我还有点兴趣。” “你——” 刘烛身后那几人也面露不悦，随时打算动手。 让这群人进来的目的已经达到，燕星辰适时出来唱了白脸。 他温和地和刘烛说：“他脾气不太好，刘哥你见谅。” 他绕过齐无赦走上前，压低了声音，仿佛不想齐无赦听到一般：“刘哥，我也想有一个厉害的组织可以投靠。要不你们先回去，我劝他一下，他只是下不来面子，你们走了我说几句说不定就可以了。要是不行，你们再来？” 他说着，还乖巧地笑了笑。 刘烛是跟着厉九泽扫过一眼残缺木梳副本直播的，早就知道燕星辰的粉丝大半都来源于那张脸，来这里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刚才也看了好几眼脸颊微红的燕星辰，本以为他对这张脸已经有了些许预期。 可此刻燕星辰笑了笑，他居然下意识不想拒绝什么。 刘烛顿了顿，过了片刻，打开信息面板，给燕星辰发了个好友申请，说：“行，你们必须加上我的好友，在副本开始之前联系我。这个副本我也会进，所以你们不用担心。” 他似乎也有点怕了齐无赦开口又说什么噎人的话，转身便离开了。 燕星辰微怔。 刘烛刚才打开信息面板的时候，并没有隐藏面板，他扫到了刘烛的玩家编号。 这串玩家编号……已经到七位数了。 而他的编号却是13。这是不是和他遇到的鸽子是金色的也有关系……？ 房门“啪”的一声关上，脚步声渐行渐远。 两人没有说话。 屋内静谧地过了几分钟，齐无赦才道：“走远了，没有回头。” 燕星辰瞬间没了方才那一副无辜惊慌的模样，他神情微冷，双眸稍凝，脑海中已经闪过不少思绪。 他想着黄泉这个组织的事情，还有那个子母换位符的存在，俯身从茶几上捡起了那两把钥匙，口中却道：“你五感这么厉害，是你敢蒙着眼睛的依仗吧？你念力值多少？” “五十。你武力值多少？” “五十。” “那还真是彼此彼此。” “……” 燕星辰指了指钥匙上的编号：“201345。我们刚出来的那个副本，编号是392377。樊笼说过，玩家进入副本的数字编号是越来越小的，编号越小也代表着难度越高。刀疤当时也告诉过我们，玩家进入副本只能不断往前，进入的下一个副本编号不能比上一个副本大。” 数字编号只会越来越小。 也就是说，他们上一个副本还是392377，能进入很多三开头的六位数编号副本。可若是半个月后进入这个副本，其中十几万种更简单的编号，都将不再具备进入资格。从392377和201345的大小差距上来看，难度甚至直接翻倍了。 樊笼禁止玩家自相残杀，可是人心百变，达成目的之法也有千千万万条。 黄泉是在逼他们进入这种自绝死路的副本。 一下子编号跳跃这么大，副本的难度绝对上升到他们都不可能轻松的地步。对于如岑依依那样数据的新人来说，进去就是送死。就算他们从这个编号201345的副本里活着出来了，他们也只能往编号更小的副本走，必须进的副本只会越来越难。 而这个副本还在半个月之后，他们没有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多进副本准备。 进了副本，若他们没有那个实力，要么是死在副本里，要么苟延残喘靠巴结刘烛那些人保命。 “真霸道啊……”他笑了笑，双眸中却没什么笑意，“看上去是傲慢地让我们接受考验，实际上是给了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加入他们。” 但他讨厌被束缚着选择。他进樊笼是为了自己的愿望，可不是为了给谁当附庸的。 而且背后那人虽然没有出现，子母换位符的事情看上去也是一个巧合，他却已经看出来了。今天这些人，和打赏子母换位符的人，极大可能都是来自于一处。 前后两次挑衅，不论对方怎么看，在他这边，梁子就算结下了。 他习惯了善良外壳作为伪装，并不代表他本身是个好脾气的。 燕星辰看了一眼齐无赦。 在他思考的时候，齐无赦也没有说话。这人站在窗边，神色平静，不知在思考什么。 第一眼看到齐无赦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人气质幽深，一眼看不见底，行事毫无章法，极为不好相处。对方甚至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说出来的话十分只能有三分当真。 但是他和齐无赦相处起来，反倒越来越轻松。 他想了想，还是直言道：“我们明显被当成是一伙的了，合作吗？” “其实我也想问你这个问题。” “什么？” 齐无赦说：“进入什么样的副本无所谓，我需要一个能破局的人，一个能亲手对付副本boss并且破局的人。” “你做不到？” “我做得到。” 那就是不想做。 不仅不想做，现在还不想说为什么。 这合作谈的可谓是没有一点诚意。 燕星辰自己也藏了点事情，这一点他和齐无赦半斤八两。只是他一向不喜欢未知，只喜欢自己能掌控所有信息，按照他以往的习惯，他即便单枪匹马也不会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和人合作。 但他对齐无赦却很放心。 而且这可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他需要掩护，才能让他的技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成交。”他说。 齐无赦问他：“你想怎么做？” “他既然想让我们进，我们就进去。我并不怕这个编号201345的副本。我刚才粗略地扫过一些樊笼世界的信息，残缺木梳副本根本不是一个常见的新人首副本难度，我相信我们本来就能去编号小一点的副本。说不定他不给我们这两把钥匙，我们还得自己去交换呢。最重要的原因，是我非常不喜欢被人威胁。他既然要逼我进去杀我，我就让他们亲眼看看，到底是谁无法活着出来。到时候，黄泉的人看到刘烛他们有进无出，表情说不定很好看呢。” “你可真是记仇。”齐无赦说他。 “你心胸宽广？” 齐无赦笑了笑，没说话。 燕星辰又说：“我们只要快速答应黄泉的人，他们大概率会以为我们是怕了，放松警惕。而且他们现在眼里只能看到你的实力，到时候进了副本，肯定对我没有戒心。刚才是我们不清楚他们，现在是他们不清楚我们，我们占了先机……” 他勾唇，眉眼微弯，笑着说：“机会很多。” “正合我意。” - 刘烛看了眼刚刚收到的消息，不屑道：“答应了。比我想象中还要没骨气，这也答应的太快了。” 他身旁，方才跟着他一起去找燕星辰和齐无赦的玩家说：“刘哥，我们要和厉九泽说吗？” “不用，厉九泽在和组织其他人准备之后的组织赛副本，他说过了，这种事情不要去烦他。我们处理就好。” 今天这一出，其实是刘烛自作主张。 编号201345副本是他要进的副本，而且他进这个副本有别的目的。 上头确实让他处理一下燕星辰的事情，因为燕星辰粉丝数涨的太快了。但与其专门想个方法处理，浪费他的时间，不如刚刚好把人一起带进这个副本，岂不是一箭双雕？ 到时候在副本里，真有什么事情，还可以让这两人当替死鬼。 齐无赦要是死在副本里，他可以看看能不能保下燕星辰，到时候把人带给厉九泽，厉九泽说不定还会给他点好处。 反正厉九泽根本不会过问这些小事。 他也不怕出问题。 黄泉进入201345副本的都不会是普通的玩家，这两人再厉害，总不可能在他们面前耍花样。 - 另一头。 打定主意之后，燕星辰和齐无赦都没有什么废话，齐无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两人各自开始争分夺秒熟悉樊笼世界里的环境。 齐无赦虽然蒙着眼睛，但这人并不瞎，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也看了不少东西。 再加上他们在副本中从刀疤口中已经得知了不少信息，没过多久便大致对这个不知为何存在的地方有了了解。 他和齐无赦刚出来的副本是新人首副本，之所以叫首副本，是因为新人还有可能进入更多的副本。 判断一个人是不是新人的条件是看这个人进入樊笼世界的时间。 只要是进入樊笼在三个月之内的玩家，都是新人玩家，这些新人所有的排行、交易、讯息都是在新人板块，包括直播和论坛都有专门的新人区。 他现在还在新人期，但是新人期的排名需要在他进入下一个副本之后刷新，所以暂时看不到自己排在第几。 不论如何，新人的竞争肯定比老玩家少，排行榜肯定相对容易一些。 破纪录也没有高级副本那么难，更容易获得奖励。 比如刘烛，就是新人玩家里排行在前五百的玩家。但他的数据放在整个樊笼，必然是不够看的。 所以新人期努力积攒底牌和奖励，对于后续进入总排行来说是很重要的。 新人期可以说是樊笼给刚进入的玩家的馈赠。 而三个月一过，新人身份失效，玩家的排行就会进入樊笼的总排行。总排行根据玩家的综合实力来排列，同时考虑了玩家的武力值、念力值和粉丝数，这几个数值的高低都会影响排名。 至于樊笼和他说的那个总排行前十二，就是新人期过去之后的这个整个樊笼世界玩家的总排行。 ——这个排行到现在都没有固定，会根据玩家的实力实时变动。 只有排行榜固定之后处于前十二，樊笼所说的愿望奖励才能实现。 至于什么时候排行结束，没有任何信息。不管是新人排行还是总排行，什么时候停止，都是樊笼说的算。 可樊笼却没有告诉玩家们排行固定的时间和条件。 可能就在下一秒，可能十年二十年都遇不到。 这代表着他还是要尽快，否则他还在排行榜后排，排行榜就固定了，那他再怎么样也没办法进前十了。 了解了这些之后，他还看到樊笼其实有很多和现实世界一样的生活设施。 这个世界无边无际，天空、太阳、星夜、月亮……全都是虚幻的，抬头也有阳光，可这阳光没有温度。世界里也有玩家们生活的地方，没有规则，却有各种组织在时间的演化下逐渐成型，零散的玩家和组织平时就在樊笼世界里准备下一个副本，也会有黑市等地方进行道具的交换。 还有娱乐。 生死关头多了，生命的价值都会变低，一些现实世界不可能存在的边缘化交易在这里司空见惯。只要钥匙的数量够，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办到。 但他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只是和齐无赦一起了解了这些信息。 期间，燕星辰还给了岑依依一百把钥匙，把黄泉的存在告知她，让她小心一点，还让她尽快进入下一个副本。 根据他这几天了解到的副本情况，还有岑依依此刻的数据，岑依依下次副本开启直播的可能性不是很高，除非刚好又遇到什么厉害的新人。所以她只要低调一点进入副本，外面的人反而找不到她。有他给的这些数量的钥匙，也能换到不少道具，在副本里多一些机会。燕星辰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岑依依和他说，她收到了几个组织的招揽。虽然不是什么有名有姓的大组织，但是樊笼很多新人直到新人期过去都找不到可以依靠的组织，像她这种有人招揽的已经很不错了。 燕星辰拒绝了岑依依和他一起进入下一个副本的请求，让岑依依选一个喜欢的组织，在樊笼好好活着，不必和他一道。 他独来独往惯了，和齐无赦合作已经破例，并不想再配合别人的步调。 做完这些事情，他敲响了隔壁齐无赦的房门。 这人五感厉害得很，怕是他起身的那一刻就知道他过来了。他刚敲了一下，男人便开了门。 燕星辰一愣。 眼前，齐无赦穿着一件松散的黑色短袖，双眼之上什么障碍都没有，像是刚从休息中起身。 这人闭着双眼，仍然是一副瞎子的模样，可没了衣带，闭着双眸的模样加深了他幽深的气质。即便这人没有睁眼，五官的完美也一览无余——如果齐无赦没有因为蒙住眼睛而盖住了小半张脸，指不定上一个副本会有更高的关注度。 完整的面容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燕星辰的眼前，他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张了张嘴，忘了刚才打好的腹稿。 他突然十分好奇——齐无赦不睁眼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人如果睁开眼睛，又会是什么样子？ 他双眸转了转，这才说：“我收到了一个来自我粉丝的消息，那个人叫何眠，说他想问问我愿不愿意加入他的组织——这些我暂时没管。但他给我看了打赏记录，他确实关注我很早，而且我在副本中有几次打赏的大头都是他给的，我倾向于是友非敌。樊笼这种地方人员复杂，很多消息不是信息面板和玩家论坛能提供的，我想出去找个地方当面见他，看看他能不能给我们提供点别的信息。还有，我需要用钥匙去换一点东西，要去樊笼里的黑市。” “我有看到黑市的信息，那里龙蛇混杂，新人玩家和老玩家都有，交换的东西从道具到人命，只要愿打愿挨，都可以完成买卖。”齐无赦说，“依靠别人存活的宠物是不会去那里的。” 按照他们商量好的合作方式，燕星辰应该假装一个被人保护的宠物，以此麻痹敌人。 燕星辰看着齐无赦，道：“我出现在那里确实会让人怀疑，但是你不会。” 他顿了顿。 他鲜少有主动邀请别人一同行动的时候，即便今时不同往日，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齐无赦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就那样站在门边，闭眼等着他开口。 “嗯……”他用一种极其僵硬的语气，说，“我想借你用用。我看了一下新人区论坛，现在知道我们的，都以为我们是那种关系，你就假装……带我去逛逛，保护我……” 这才是他来找齐无赦的目的。 齐无赦笑了几声：“你脸皮真薄。” 燕星辰：“……”没有进入副本也可以使用天赋技能的吧？能暴力揍人吗？ “行。但有一点我想提醒你一下。我虽然没看过你，但我碰过你，记得你穿的衣服都是方便行动的，”这人笑完，办事起来却格外正经，“如果只是去逛逛，别显得看上去随时都要打架的样子。” 燕星辰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次日。 樊笼世界的日升月落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到了晚上□□点的时间，整个天穹都盖上一层漆黑的薄纱。 但这夜空渗人的很，它没有星星，只有一层望不见底的黑。 这样的黑夜之下，看不到边际的樊笼世界里的灯火变得更加幽诡。 它甚至有和现实世界十分相近的路边夜市，有一些拥有特殊技能和手艺的玩家在路边摆摊，以此来换取一些报酬，积攒止血符。 止血符是除了钥匙之外的另一个硬通货。钥匙关系着玩家们对副本的选择，是个无可替代的必需品，可用钥匙换道具还好，用钥匙换吃食或者用具，那就有些大材小用。久而久之，止血符这种人人都需要且不算昂贵的东西就作为低一档次的流通货币存在。 通常来说，一把钥匙能换一千张止血符。 路边甚至有人叫唤着“一份烤地瓜换七张止血符”这般内容。 黑市就在这些辽阔的交易区域内。 深处，黑市的一个酒吧门前。 蒙着双眼的男人不疾不徐地走了进去。 男人的身后正跟着一个青年，青年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袖衬衫，领子熨烫得整整齐齐，领口还别了个宝蓝色的领结，更是衬得他皮肤白皙。 他一头乌发整齐得很，额前有些细碎的刘海，刘海微微撇开，眉心中间的浅痣时不时被昏暗的灯光扫过。青年还有一双天生含情的眼睛，普通的表情看在别人眼中都带着些许缱绻笑意。 他们这样一前一后走进去的那一刻，里头立刻投掷而来许多目光。 第26章 第 26 章 残缺木梳在新人区的关注并不低, 甚至还有一些非新人玩家也看过。 齐无赦这蒙着眼睛的特征实在太好记，外加身后跟着一个燕星辰，只要是看过直播画面或者是对这次直播稍微有点了解的玩家, 都知道他们两个人是谁。 其实樊笼每时每刻都有新人进入，新人区也会时常冒出一些表现优秀的新人玩家，偶尔会有新人首副本直播冲到首页也算正常。 但残缺木梳副本如何破局的, 至今没有人知道。而这个副本还活下来了一个赴死者, 和燕星辰这种没什么技能和武力值、粉丝的增长速度却能堪比大家都看好的新人王厉九泽。这些加在一起, 就让人想探究了。 齐无赦刚进来，便有玩家试探着走上前。 可那人刚刚在两人面前站定，这人便仗着自己是个“瞎子”，头都没转一下，直接越过对方往里走。 燕星辰知道齐无赦的五感极高, 怕是早就对酒吧内的情形了如指掌。这人不是不知道, 而是故意装作不知道。 他心下好笑，面上却维持着他那进入樊笼之前就已经炉火纯青的伪装。 他们一个装瞎，一个装聋作哑，那人吃了个哑巴亏, 恹恹地回去了。 他们这样明显是不想和其他人接触的意思, 其余打量着他们的人便暂时没有自讨没趣。 嘈杂声中，燕星辰隐约听到有人谈论赴死者天然承受副本恶意, 能活下来的，就算一开始是一个正常人, 之后也会性情大变。 现在樊笼里，有名有姓的赴死者数量极少, 大多脾气古怪, 性格孤僻, 无人敢凑近。 脾气古怪？性格孤僻？ 齐无赦确实挺让人无法琢磨，但是也不会不敢凑近。 这人不正经的时候，他甚至时不时想直接动手的冲动。 若说平日里的性情…… 他恐怕才是不正常的那个。 他现在的那些粉丝会关注他、副本的时候那些人会给他打赏、岑依依也对他很好，还有齐无赦， 燕星辰出神了片刻，齐无赦停下脚步喊了他一声：“想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第一次来，”他立刻找了个理由，“有点新奇。” 燕星辰抬脚跟了上去。 酒吧工作挣取钥匙的玩家来领着他们走到了里边——他们来之前就订好了包厢。 进去之前，齐无赦抬手便给了那领路的玩家两枚钥匙。 这一手直接让周围的议论纷纷都停滞了一瞬间。 两个钥匙，若是那种普通新人期副本，通关也不过就两三把钥匙。 副本中获得剧情点多的，能得到十几把都算不错。 酒吧这种地方，在副本间隔来打工的玩家最多赚取一些止血符，攒到一千张才能去换一把钥匙。何时有人直接出手就是两把钥匙？ 有些对燕星辰有想法的玩家立刻收了心思。 燕星辰显然是跟着齐无赦的。 齐无赦这样只过了一次副本的新人，能拿出两把钥匙当小费，可见其潜力。纵然他们现在惹得起，万一以后惹不起了，岂不是自找死路？ 领路的玩家呆了呆，登时露出了谄媚的笑容。 对方笑嘻嘻地从齐无赦手中接过钥匙，给他们两打开了门。 燕星辰和齐无赦进去之后，那些先前还偷偷摸摸讨论的声音终于明目张胆了起来。 “这就是那个第一个副本就有四五百个粉丝的燕星辰？靠，确实好看，看的我都想关注他了。” “好看而已，我没看出来为什么他能有那么多粉丝啊。” “因为他第一个副本后半段一直没开直播视角，有的人怕错过他开直播的时间，想多看看他，就关注了。结果他好像到副本结束都没开视角，就这样都能有四五百个粉丝，啧……” “我听说那个副本是最近唯一一个冲到新人区直播热度前排的新人首副本，这个小美人第一个副本是怎么活下来的？” “没看到他前面那个随机玩家吗？能在新人首副本活下来进入世界的赴死者都不简单，否则也不会随手就是两把钥匙当小费了，估计他这一回拿到的奖励很多。就是靠他保护，燕星辰才活下来的，残缺木梳副本最后他们两个甚至用了子母换位符。如果当时没有交换位子，燕星辰早死了。” “别说，樊笼里又不是没有美人，我也不是没看到那些人的直播，这些人放在燕星辰面前，不够看啊。” “我看了残缺木梳那场直播，我只能说，换成我，我也冲在他前面！” “这么说，他下个副本一定会比较保守吧？他肯定是不是那种想冲排行榜的，稳一点，每一次和别人搭伙进副本，编号一点点往前推就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反正他肯定能找到愿意带他一起进副本的团队。” “……” 交谈声中，有人看了一眼两人所在的包厢门口，打开了信息面板的通讯功能。 刘烛接到黄泉的人送来消息的时候，正在准备那个要和齐无赦燕星辰一同进入的副本。 这个副本其实有黄泉要为厉九泽拿到的道具，除了刘烛自己，黄泉里还能进入编号201345副本的几个排得上号的玩家都会进去。有的是刘烛这样的新人期玩家，有的已经过了新人期，但是有足够的副本经验这一次可谓是做足了准备。 处理燕星辰和齐无赦的事情本来就是顺带，他们最终的目的是那个副本的奖励。 刘烛这几天全都在研究下个副本可能的内容。 于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也没怎么关注，本来都不想管。想到厉九泽对燕星辰那不上不下的态度，还是稍微回了一下那个看到两人去黑市的黄泉玩家。 “你先别离开，盯着点，”他说，“他们新人首副本热度太高，不止我们一个组织在看，说不定是想和其他哪个大组织接头，好摆脱我们。你主要看看周围有没有那几个天天和我们抢人的人出现，有的话及时通知我。没有的话别来烦我，他们进副本前想买点东西就让他们买，新人能买到什么道具？随便他们。” 交代完他就挂了通讯，继续忙准备副本的事情了。 编号201345副本的奖励关系到厉九泽之后要参加的组织赛，根本不容有失。若是他们没有拿到厉九泽需要的东西，即便是活着走出副本…… 想到厉九泽对待没用的人的态度，刘烛不禁打了个寒颤。 半个月之后的副本，齐无赦要死，燕星辰要么死要么听话，而他也必须完成副本任务，成为获得剧情点最多的玩家。 不容有失。 另一处，黑市的酒吧中。 通知刘烛的那个人看了包厢半晌，自言自语道：“就他们两一直待在里面，现在顶多来一个侍应生端茶倒水，根本没有和人约啊……刘哥真是想太多。两个新人，有点潜力而已，能作什么妖。” 他说话时，正好有一个侍应生端着两杯酒走进去。 这人兴致缺缺，移开了目光，和身边人说：“再盯十分钟，那个侍应生出来之后如果还没什么事情我就不盯了。回去选个直播看，在这边真是浪费我时间。” …… 何眠端着酒进去的时候，第一眼就被坐在角落的青年吸引了全部目光。 虽然他早就在直播里看了不下百遍，但是亲眼看到燕星辰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愣了一下。 现在的燕星辰和副本里完全不一样。 副本当中，青年一身便捷的黑色冲锋衣，外表虽然安静乖顺，气质却隐隐流露出利落凌厉来。 虽然看着仍然让人想要把人护在身后，但好歹有那么一丝亡命的感觉。 可是眼前，燕星辰似乎收敛了所有的锋芒，白衬衫放大了他无害的感觉，仿佛他当真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摆设，坐在那边好看就行了。 直到节奏的指尖敲击桌面的声音响起，何眠看到齐无赦面色微沉，猛地回神，赶忙回身关上门。 门合上的那一刻，燕星辰脸上无害的笑意顿时消散。 他脊背挺直地坐在那里，对何眠露出了友好却带着几分疏离的笑。 齐无赦坐在燕星辰身旁，往椅背上一靠，言简意赅道：“最好五分钟内聊完，侍应生在包厢待太久也会让人怀疑。” 何眠会出现在这里当侍应生，是昨天燕星辰安排的。 只要获得被关注者的同意，粉丝可以和被关注者简短通讯。早在来黑市之前，他们就通过信息面板交流过一些信息，包括刘烛来找他们这件事，还有何眠之前想招揽燕星辰这才关注他等直播间相关的事情。 通讯的时候，何眠就有些受宠若惊。他一开始确实想着把人招揽到自己组织里，但副本结束后，他觉得按照燕星辰现在的粉丝数和关注度，根本不可能会理会他了，更别说那个看上去更加神秘莫测的赴死者。 可对方不仅和他联系，还和他交流了不少事情。 只是有些事情必须当面见才能交托信任，燕星辰也有问题想要问一下何眠这种比较熟悉樊笼的人，这才有了这次碰头。 但是他们如果直接在黑市碰面，刘烛等人必然会发现，到时候就麻烦了。但是，除了顾客的身份，黑市之中，还会有一类玩家，他们在新人首副本中勉强活了下来，但是副本素质不高，没有多少奖励，只能经常在各种铺子、酒吧、商店打工，赚取微末的报酬。这一类人和他们接触，不会引起怀疑。所以燕星辰让何眠来这种地方，以临时赚取止血符为由打工几天，再通过端茶送水进来和他们碰面。如此一来，刘烛就算防着他们见其他组织的人，也不会想到他们通过这种方式和何眠这种没落组织的人碰面。 现在看来这个方法很成功。 何眠心中仍然在惊讶于燕星辰和直播里表现出来的相差甚多，他稳了稳心神，才刚放下托盘，便听燕星辰对他说出了一个名字：“厉九泽。” 何眠一惊。 燕星辰说这个名字说得轻巧，但却完完全全说中了他准备说的内容。 “看你的表情，我觉得我没有猜错，”燕星辰说，“黄泉会在副本结束后直接来找我们，是和厉九泽有关吧？我查了黄泉，看了最近黄泉比较优秀的几个新人期玩家的信息，还大致看了厉九泽新人首副本的直播，你也是从那个新人首副本里出来的。这么看来，你作为接触过厉九泽的人，能那么早就开始关注我，觉得我能给粉丝带来奖励，也不奇怪。副本中的低级创口贴和其他打赏的道具，谢谢你。” 对方明明语气和善，还对他道谢，可何眠听在耳中，额间冷汗涔涔。 他不仅比燕星辰早进入这里，还全程看了燕星辰的第一个副本，不论如何，他都知道的比燕星辰多。 对方三言两语，却把他的来历和心思都说得一干二净。 原来这就是燕星辰愿意相信他并且和他见面的原因。 他的粉丝身份只是次要的，眼前的青年早就知道了他和厉九泽有过接触。这番话是交托信任，是对打赏的感谢，也是隐隐的敲打。 这一瞬间，他第一想法便是庆幸。 庆幸自己是最早开始关注燕星辰的人，而不是最早开始押注燕星辰死亡的人。 他说：“是，那我长话短说了。我和厉九泽是前一个多月一起进新人首副本的，他很厉害，除了新人期快要过去的那位新人排行榜第一，厉九泽一直是新人中最受看好的玩家。之前直播间有人打赏子母换位符的时候，我就有过想法，你们昨天和我说黄泉的事情，我觉得厉九泽的可能性很大。这只是我的猜测，厉九泽看上去也没打算隐瞒的样子，所以这个不难推。但我不是说你们一定要听我的推断的意思！” 何眠看了完整的残缺木梳直播，早就不知道在直播里看了燕星辰多久，昨天他们通讯的时候他倒觉得没什么，此刻和人当面说话，竟然有些局促——他既觉得齐无赦坐在那不说话都让人倍感压力，又怕自己说错什么让燕星辰不开心。 燕星辰显然没有在意这些。 他只是皱了皱眉，问何眠：“我查黄泉讯息的时候，也定位到了厉九泽这个人，他是这几个月最耀眼的新人，刚出副本就加入了黄泉。他会打赏柳昌子母换位符，我能理解，刘烛等人找我，我也大致能猜到原因。但我们和他到底哪里有利益冲突？” 何眠赶忙答道：“粉丝。你们这次直播热度很高，比厉九泽新人首副本的热度还要高。而且赴死者是不参与粉丝机制的，外界又觉得你……您依仗赴死者通关，你们两个在他们看来是一体的。所以看好你们两个的人，都会关注你。樊笼限制每个人的关注数量，所以樊笼所有人的粉丝数加起来是有一个上限的。会关注新人博奖励的玩家也差不多在一个固定数字，有人分析过，可以给新人期玩家争夺的粉丝数十分有限。” “比如我这种普普通通的，几个粉丝都没有。像厉九泽，他前两个副本就涨到三万多粉丝了，但是现在还在三万多。这是因为他还在新人期，会关注他的玩家人数逐渐饱和。厉九泽新人首副本结束的时候，粉丝数只有一两百，但你已经有四百多个了，从趋势上来看，比他的数据要好。如果你的粉丝数不断增多，肯定会影响到厉九泽的粉丝数，这是一个此消彼长的竞争。而且粉丝数越多，对于排位的影响越大，就算是一个武力值和念力值都低于一百的玩家，如果他粉丝数比其他玩家都多，他也能排的比较高。厉九泽对粉丝数势在必得，所以你对他有威胁。” 齐无赦听着，神情变都没变一下。 这人连副本奖励都不在意，当然不可能对这些感兴趣。 燕星辰眉梢微动，只是淡淡道：“我对这些也势在必得。” 樊笼玩家因愿而入，又有几个人对排名没有想法的？ 何眠见他这般反应，知道燕星辰是不会知难而退了。 他担忧地说：“你们真的要进编号201345副本吗？那个副本……我知道。” “哦？” “这个副本其实已经开启过几次了，还进去过很多优秀的新人期玩家，但是他们全都失败了。” “一般来说，樊笼为了保证公平性，只要是通关的副本都会直接消散，副本池子里的副本都是没有人开启过的，玩家们不可能提前知道攻略再进入。但是除了那些全新的副本，还会有一些例外，就是这种进入了几次还没有任何人活着出来的副本。这一类副本，只要没有开启直播，依然没有任何玩家知道里面的情况。” “编号201345就是这样的副本，它虽然开启了好几次，但是因为没有开启直播，也没有人能活着出来，所以樊笼内的玩家依然不知道它的情况，它仍然可以再度开启。” 燕星辰立刻听出了其中的古怪：“我记得，樊笼开启直播的条件，是觉得那个副本难度足够、进入的玩家有一定潜力，所以副本具有可看性和可分析性，值得开启直播。201345副本既然难成这样，死人都死了好几拨，按照你所说，进去的玩家都都不算差，这样的副本居然没有开启过直播？” 何眠快速地和他们解释了一下其中的原因。 直播不开启，其实有两个原因。 一个是进入的玩家水平不行，副本没什么看点，樊笼不觉得这个副本值得直播。 这个副本显然不是因为这个。 还有一个则是樊笼判定，副本难度虽高，但进入的玩家已经没有任何可能通关，直播依然没有任何意义。 也就是说，前面几次进入副本的玩家，都直接被樊笼判定为毫无存活可能——事实上，这些人也确实都没有出来。 连新人期潜力不错的新人进入这个副本，樊笼都直接判定没有通关可能…… 燕星辰来了兴致。 难度高，代表着机会多，奖励多——残缺木梳副本就是最好的佐证。 他问：“这个副本开启过几次？” “四五次吧。根据死在里面的人用特殊道具传出来的信息，这个副本的奖励似乎很好，所以才会有人不怕死一直往里冲。” 也就是说，有四五批符合进入编号201345副本条件的优秀新人，全都无声无息地死在这个副本里，没有任何人拿到那个所谓的奖励。 燕星辰缓缓眨了眨眼睛，笑道：“那我还真想试试了。” 何眠本来是想劝的，听到他这句话，知道是劝不住了。 而齐无赦从始至终没有加入他们两人的交流，只是偶尔喝两口酒。 这人似乎在心里数着时间，突然道：“你差不多该出去了。” 时间太紧迫，他们确实没办法仔细聊。 何眠看着眼前从容的青年，心中还是担忧。 他说：“这个副本对我来说跨度太大了，我清楚我的实力，进去就是送死，说不定还会拖后腿。我还在待在樊笼世界里，如果你们开启直播，我会想办法打赏帮你的。” “那倒不用，”燕星辰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对方的好意，“与其之后耗费大量道具打赏，不如现在就帮我一个忙。” 他说着，拿出了自己剩下的所有钥匙，只给自己留了十把。 “半个月太紧急，我们来不及了解黑市，希望你能帮我用这些钥匙，换到足够的道具。这里面的钥匙你可以留百分之十，当做是委托你跑腿的报酬。” 他在副本中一共得到了差不多两百把，因为直播间押注他死亡的人数太多，他还额外得到了两百多把。给了岑依依一百把，他自己也还剩三百多。 这一下子掏出来，何眠都愣了愣。 ——燕星辰居然有这么多钥匙！ 他已经进出过几次副本了，再加上这一次关注燕星辰得到的奖励，也没有燕星辰进出一次副本得到的钥匙多。 即便有赌局奖励，也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 这一刻他恍然大悟，他自以为看出了燕星辰的潜力，但他还是低估了。 副本奖励和剧情点加成是需要实打实的实力才能拿到的，光靠别人庇佑，能活着走出副本，却拿不到太好的数据奖励。 按照这个钥匙的数目，燕星辰不仅仅依靠聪明在副本中活下来，这次副本获得最多奖励的人根本不是齐无赦，而是燕星辰！ 何眠稍稍把那些钥匙拿出来看了一眼，这里面除了最常见的编号为三四十万的钥匙，里面居然还有几把二十万和十万编号开头的。 钥匙的编号越小越珍贵。 因为玩家每个月都必须进入副本，进入的编号决定了这个玩家之后的副本轨迹。如果手中的钥匙越多，对于下一个副本的选择权就越大。樊笼的玩家虽多，能进入小编号副本的玩家却很少，因此编号小的副本钥匙流通得也少。那些高级玩家为了有更多的选择权，也会愿意给出更好的道具来交换编号小的钥匙。 通常来说，止血符是最低级的货币，一千张止血符可以换一个三四十万编号的钥匙，但是一千个三四十万编号的钥匙才能换到一个二十万编号的。那种几千几万编号的钥匙就更别说了，那都是高级玩家的世界，何眠根本没接触过。 所以燕星辰手中的钥匙看上去是几百把，实则若是全都按照三四十万编号的钥匙来计算，最少是几千把。 这可是一个非新人期玩家都未必有的数额。 他赶忙把里面那几个编号比较小的钥匙递回去，然后把剩下的钥匙收起来：“好，我帮你去换，但是这几把钥匙编号小，换普通道具可惜，换珍惜道具又少了点，你还是留着吧。我不用报酬，我本来就是你的粉丝，你能活下去，我也有很多好处的。我也因为你这次通关拿到了很多奖励，我离进入下次副本还有段时间，我自己的钥匙先填进去帮你多换一点保命道具吧。” 燕星辰本以为自己的钥匙只是比普通新人玩家多一点，这才随意拿出来。 可是看何眠的反应，他的钥匙似乎并不只是多一点。 “不用，我要换的不是保命道具。我只需要三样东西：空白竹纸，一些神鬼相关副本里带出来的黑狗血，还有朱砂。这些东西能找到多少换多少，这几把编号小的钥匙也拿去，把钥匙都用掉。”燕星辰来黑市就是为了这几样东西。 既然他的钥匙不算少，这几样东西都不是什么稀有的道具，他相信，这些钥匙足够换到很多。 至于那些编号小的钥匙…… 在副本中活下去并且得到奖励才是最重要的，留着干什么呢？ 他若无法活着走出来，留着也只会成为押注他死亡的人的奖励。他若是能活着出来，到时候还会稀罕这些吗？ 还不如全都用了。 何眠既然已经是他早期的粉丝，他通关何眠也有好处，两人利益勾连，他也就不客气，直接委托何眠来办。 反正这几样道具好买，何眠肯定能买到。 何眠已经懵了；“这些确实很容易，也很多……但是，像黑狗血这种，便宜是便宜，可黑狗血只能简单的辟邪，基本都没什么人买，所以才很便宜啊。据说201345还是鬼怪相关的副本，要不还是买一点现成的驱鬼道具吧……” 燕星辰摇了摇头。 他什么也没说，神情仍然是温和的，但眼神已经透露出了不容拒绝的意思。 何眠还想再劝，可他看着燕星辰的表情，就是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来。 于是他只能说：“这么多钥匙给我，你能放心吗……？” “他如果不放心，”齐无赦突然开口了，“我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何眠和燕星辰说话，只是局促，但面对齐无赦，他就是害怕了。 毕竟这位可是在副本恶意针对下还能活得好好的赴死者。 他忙不迭点头，转身便要离开，燕星辰又叫住了他。 “对了，”青年对他莞尔，“还想再拜托你一件事。” 何眠巴不得能多帮上点忙：“你尽管说！” “希望你不要和第四个人说我的情况，下次也不用帮我在论坛里说话了。” “啊？” “如果有闲心的话，还可以多支持支持那些人觉得我需要保护的言论，多谢。” “？？？” 第27章 第 27 章 燕星辰这话着实让何眠愣了好一会。 可他态度坚决, 何眠张了张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会这么说，其实是思虑过的。 如今他的被保护值来源主要靠直播间，让那些人误会他的实力, 对他完全没有影响, 还能增加被保护值。唯一的影响可能是粉丝数。粉丝数固然会影响排名, 但其实他现在还没有进入总排行的角逐, 这么早积攒粉丝数用处不大, 反正这个东西其实不需要时间。只要能展现出足够的实力，粉丝可以在瞬间增长很多，他完全可以等日后再留意这一项数据。 其次，除了被保护值，他这一次之所以能有这么多钥匙，反而是误打误撞，多亏了他在副本里给观众带来的误解。 既然如此，何不干脆利用这一点, 下一个副本继续加深、诱惑那些人下注，给他带来更多的钥匙奖励？ 这其中利弊, 燕星辰没打算解释。 他找何眠做这些事情, 是因为他们利益勾连，不会出错。可他自己的秘密, 何眠就没有必要知道了。 他只是说：“我不喜欢锋芒毕露而已。” “……好。那我先走一步, 我进来也有些时候了。” “嗯。” 何眠离开后, 燕星辰和齐无赦为了样子做足，在包厢里又坐了一会。 两杯酒水分别摆在他们二人面前, 齐无赦面前那杯几乎见了底, 男人脸上却一点表现都没有。 燕星辰是不喝酒的。 他本就容易失控, 酒这种会麻痹神经的东西更是不敢碰，从小到大也没喝过几次。 这一次他本来只打算全倒了做个样子，可是端起杯子，他心念微动，想到这里已经不是他所在的现实世界里。 一切都只发生在几天的时间里，周围的环境却天翻地覆。 方才来这里的路上，他一直都在观察周围。 那些现实世界该有的东西，这里也全都有。但除了樊笼铁定的规则，在看似平和的日光或是夜色之下，一切都是无序的。 这个地方没有文明和礼貌的法则，一切规则的运转仿佛回到了茹毛饮血的时代，最终说话的都是拳头。 像这里，看上去仿佛井井有条，其实不过是在各个大组织的运转下，非必要不会起冲突。倘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玩家之间的斗争怕是比副本中的鬼怪还要可怖。 这样的地方，似乎已经不再需要约束自己。 他就算是个异类，也不会有人多做置喙。 他犹豫了一下，低头，抿了一口。 “咳咳……”燕星辰第一口便呛了一下，“咳……” 他刚才看齐无赦没有异样地喝完，还以为是什么普通的酒水。 这里的酒竟然比现实世界的还要烈上许多！ 这一口下去，浓郁的酒香直接灌满他的口腔，冲得他满脸通红。 燕星辰把自己现在的窘迫归咎到了齐无赦身上，瞪了对方一眼。 男人听到他的动静，感受到他的目光，勾了勾唇，说：“看来你不仅是个大好人，还是个不喝酒的乖乖。” 燕星辰转头把酒全倒了，擦了擦嘴角的酒渍，不想回应这句话。 他特意绕过了这个话题，说：“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观察了一下，和吧台相反的方向有一片区域，写着赌区，里面摆着很多赌桌。” 齐无赦明白他的意思，起身，率先走了出去。 燕星辰放下空了的酒杯紧跟其后。 他刚才呛了酒，此刻脸颊两侧还有些微微发红，白衬衫的领子上挂了两点酒渍。 他在昏暗的酒吧光线中，微微低头跟在齐无赦身后，周围的目光都渐渐挂在他的身上。 以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这种情况，他都会掀起帽兜，盖住大半张脸。 燕星辰：“……”就不该听齐无赦的换件衣服出来。 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很长。 齐无赦听力过人，不需要他指路，便已经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刚才燕星辰提及的赌区。 这里也有玩家来来回回，但这些人的目光大多都在赌局之上，没有什么人有那个闲心逸致到处乱看。 赌桌旁边还有几个投影出来的直播，许多玩家围在那里，旁边就有一个赌桌，上面明晃晃地摆着好多黑色的钥匙，有看上去数据就不低的组织玩家在巡逻。 燕星辰之前在论坛上就看过这样的赌局。 这种赌局叫做黑局，不是樊笼通过直播间举办的，而是由一些组织或者是个人坐庄，玩家们寻求刺激感存在的赌局。 他在一个刚开始下注没多久的黑局旁停下。 身前，齐无赦也停下脚步，听了听一旁玩家议论的声音，道：“原来你打的这个主意。你没有钥匙了。” 燕星辰挑眉：“但是你有啊。” “来之前就打算好了吧。” “反正我看你也不在意这些，”燕星辰十分坦然，伸出手，“不如发挥用处。” 他们在这边站了一会，齐无赦太高，站在玩家当中实在是鹤立鸡群，无法忽视，没过多久就开始有人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 ——会参加这个黑局的，都认得他们。 这个黑局正在下注燕星辰会不会死在下一个副本。 黑局之上，可以下注的内容都分得十分清楚，分别可以下注燕星辰会死在进入副本的第几天，甚至还有赌燕星辰是被鬼怪杀死的还是被副本内的其他玩家坑死的。 总之，死亡的选项很多，各自的赌注池子里都有不少的钥匙。 通关的选项却只有孤零零的一个，虽然也有人下注，一眼扫过去便能数清楚，约莫只有几十把。 “怎么是他们……” “燕星辰比副本里还好看啊。” “他们在这里干什么？难道还想干预别人下注不成？他们再有潜力也就是两个新人吧。” “等等，燕星辰要干什么？” 燕星辰正在从齐无赦手中接过齐无赦的所有钥匙。 这人确实不太在意这些东西，燕星辰说要用，居然全都拿了出来。 赴死者第一个副本没有信息面板，自然也不会有直播间额外的赌注奖励，齐无赦的钥匙比燕星辰少，但粗略看过去，也有接近两百把。想来这人在副本里也没少捞到奖励。 钥匙都在一个黑色的束口袋里装着，沉甸甸一袋。 两百把的数量，在这种赌局里已经算数一数二的了。 他拿在手中掂了掂，抬手，眼睛都没眨一下，笑着将整袋钥匙都扔在了“活着通关”那一个选择之上。 那上面根本没几个人下注，两百把格外显眼。 他稍稍低头，笑了笑。 ——诱饵已经扔下去，就等下一个副本结束来收网了。 周围一片哗然！ 青年刚自作主张地挥霍完齐无赦的所有钥匙，转身便低眉顺眼地回到了齐无赦身后。 灯红酒绿之下，他那双温柔的眼睛勾着乖意，一副全然听身前人的话的样子。 窃窃私语声交织在一起。 “原来是那个赴死者的意思。” “真狂妄。” “能在樊笼内的赴死者，哪个不是狂妄又孤僻？他会和燕星辰待在一起都算难得一见了。” “那毕竟是燕星辰……” 齐无赦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其他玩家的交谈，知道燕星辰把刚才那“豪赌”的事情全都扔到了他身上。 他摇了摇头，抬手，似是为了报复，竟然直接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一般揽着燕星辰，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 燕星辰一瞬间差点反手给他一个过肩摔：“……” 他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揽肩膀过，顿时有点脸颊发热。 想打人。 忍住。 他微微低头，垂眸，敛下了方才一瞬间的失态。 两人走后。 “接近两百把钥匙，天，他们这是把他们两个人在残缺木梳副本里得到的所有奖励都用来下注了吧？” “这也太自信了……” “但好像没什么毛病？反正他们要是活着出来，肯定能赌赢，获得更多钥匙。要是死了，命都没了，钥匙再多有什么用？” “搞得我都想下注他们能通关试一试了。” “这还没毛病？两百多把钥匙，起码能换点保命道具吧，抵挡死亡触发比什么都重要，结果居然花在这里。我本来还不敢下注的，看他们这样，我觉得赌他们第一天就死说不定能大赚一笔！” “燕星辰当面看比副本还要好看……” “他好像还有点脸红，好可爱啊啊啊啊！！！” - “你是说，他们什么都没干，就喝了酒，然后下注了他们自己能活着从下一个副本里走出来？”刘烛再三确认。 “是，他们在包厢里谁也没见，”汇报的人说，“就喝了几杯酒，出来的时候，那个病秧子还有点脸红，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 刘烛想了想燕星辰低眉顺眼喊着自己“刘哥”时的样子…… 可惜，就算齐无赦死了，燕星辰加入黄泉，那也是厉九泽看上的人，和他没什么关系。 想到这，他兴致缺缺，挥了挥手：“知道了，他们押注通关倒是好事，之前他们答应的太快，厉九泽还觉得说不定有猫腻。现在他们这么自信，看来是他们觉得那个副本不难，所以才答应那么快，这还正常一点。你去拿五把编号在三开头左右的低级副本钥匙当跑腿费吧。” 那人笑嘻嘻感恩戴德了几句便离开了。 - 半个月后。 刘烛他们让燕星辰和齐无赦一起进这个半个月的副本，本意就是让他们仓促之间没什么准备，自然不会留太多时间。 半个月的时间，对于副本中来说格外漫长，对于在樊笼世界中随时准备面对生死的玩家们来说，又太过短暂，眨眼即过。 燕星辰忙着多了解一些樊笼内的情况，泡在直播间里，看了几个副本，编号201345副本的开启时间就到了。 副本开启前两天，齐无赦和燕星辰以同样的方式，换了个酒吧和何眠碰头，把买到的竹纸、黑狗血和朱砂拿到了手。 何眠刚一进来，便神情严肃地同他说：“你们明天就要进副本了，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先进一个简单点的副本，拿到新一轮的奖励。反正进去之后，厉九泽也没有办法干预正在进行的副本，顶多和打赏柳昌子母换位符那样给你添点麻烦，总比进这种九死一生的副本好。出来之后可以再考虑怎么应对黄泉的人，到时候有两个副本的奖励和数据做基础，说不定有机会。” 燕星辰笑了：“进出两个副本就能解决黄泉这种组织？”要真这么容易，刘烛又怎么会如此狂妄高傲？ 何眠也知道其中道理。 他说：“但是这一次不仅仅是黄泉。我听说你们还去黑局下注自己能活，肯定了解黑局是什么。其实在残缺木梳副本结束之前，就有过关于你的黑局，那一场黑局庄家和大部分人都赔了很多。所以这一次的黑局，我听说有人打听到了你们要进入201345副本，扬言你们一定会死在里面，会有人专门进去保证结果。” 这种肮脏的手段以前也不会没有出现过。 既然是赌局，那么一切都有可能发生。而玩家在副本中的情况并不是完全不可控的——如果有其他人也跟着一起进入副本，并且专门为了让他们死进去呢？ 那这也，赌局的结果是不是也变成了注定的？ “你是说……”燕星辰双手交叠，若有所思，“有人为了保证赌局能赢，也会进入这个副本，想办法让我们死在里面？” 何眠神色凝重地点头：“而且黄泉的人并没有遮掩这次副本的消息，他们巴不得有更多人进去送死，给他们提供机会。所以现在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你们进入这个副本了，说不定就会有人花大价钱下注你们会死，然后进入副本想办法用副本里的死亡触发杀你。” 如此一来，燕星辰和齐无赦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黄泉的人的心思，还有这一类单纯为了利益要让燕星辰死的玩家。 他捏了捏自己的手腕，嗓音越来越低：“那就一起进来玩吧。” 还是没有改变主意。 齐无赦更别说了，这人可能还巴不得“热闹”点。 他说：“谢谢你提醒我们这件事。东西呢？” 何眠：“都换好了。” 他将换来的竹纸、黑狗血、朱砂都转交给了燕星辰。 把这些道具放进信息面板的物品栏的时候，燕星辰神色一定，稍微有了意外的收获。 ——他发现何眠处理这种事情似乎有天生的敏锐直觉。 何眠买这些都是，品质和时间都有区别，都是分批从不同的零散玩家手中购买的，并没有大量一次性用钥匙更换。 燕星辰当初让他办这件事情的时候，不是没想到这样做来防止别人发现，但他一来下个副本就会和黄泉撕破脸，对方要是真的查出来也没什么，二来是因为不想太麻烦何眠。没想到他没说，何眠却办得十分完美。 不仅如此，何眠还花费了少部分钥匙，去买了一些比较常见的普通驱鬼辟邪或者治疗的道具，如安神符、一次性创口贴之类的。 一次性创口贴是处理皮外伤的，玩家们人人都会备一点，何眠会买也正常。 而安神符，这东西确实对他有用，可以帮他缓解头疼，但是他没有让何眠买，何眠却还是买了一些。想来是当初在副本的时候，观察到他把打赏的安神符全用了。 心细，缜密，还有很好的直觉。 他将那些道具收起来，漆黑双眸闪过笑意，问对方：“你上次说，你最开始关注我，是为了什么？” “啊……本来是一个多月后有一个组织赛副本，副本要求每个组织必须有在新人期的玩家进入，我们组织……没落很久了，一直吊车尾，没有几个新人，所以我想逛直播看一看来着，没想到看到你们的直播，就关注了。”何眠后来没有提，是因为他知道燕星辰现在的关注度，就算不加入黄泉，也多的是别的组织想要招揽，根本不可能轮得上他们这种濒临解散的组织。既然这样，何必提了自找没趣？ 没想到，燕星辰却说：“行，那等我从这个副本出来，给我留个名额。” 别人投之以桃，他便报之以李。 他这几天看论坛也了解到，有一些副本是必须以组织为单位进入的，加入组织就可以进入这种副本。组织是樊笼用来促进玩家竞争的东西，除了这一点，还有其他好处。既然他迟早要加入一个组织，不如就选一个无人管束的没落组织挂着名，两全其美。 他又不在意组织强不强大。 燕星辰说得轻巧，何眠实在是措手不及：“啊？我还没有和你介绍我们组织……” “编号201345直播间见。” 何眠：“？？？” 他觉得他这几天的问号格外多。 燕星辰和齐无赦带着那些在别人眼里鸡肋的道具离开了。 又过了两日，刘烛便来了。 这是黄泉早就说好的。 为了防止齐无赦和燕星辰耍花样，进入副本的时候，他们需要待在一起。 刘烛来了之后，燕星辰便不怎么说话，安静地坐在一旁，时不时看一看自己的信息面板，像是在用论坛和别人的副本直播打发时间。 他扮演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尽职尽责，齐无赦却没什么演戏素养，该干什么干什么，一直晾着刘烛，把刘烛气得够呛。 副本开启的时候，本来被燕星辰收入信息面板物品栏的钥匙居然自动浮现了出来。 他转眼一看，齐无赦和其他几个黄泉的人也一样，面前浮现出一把刻着一串数字的黑色钥匙， 钥匙之上围绕着半透明的黑光，幽深莫测。 冥冥之中，有什么声音在他脑海里问他：【请玩家确认是否进入此副本。每个玩家进入副本的间隔时限为一个月，您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您可以选择拒绝进入此副本，请您确认是否进入。】 刘烛等人正在看着他们。 这些人都是进过不止一次副本的玩家，显然是知道这个流程。 当着他们的面，燕星辰说：“我确认。” 齐无赦没说话。 他连樊笼的规则都不是很想理，随随便便点了点头。 燕星辰：“……” 眼前光芒一闪。 那种整个灵魂都在被拉扯的感觉再度传来，头晕目眩中，燕星辰最后看了一眼齐无赦的方向。 副本要开启了。 这半个月来，齐无赦自从和他达成合作以后，基本没有干预过他的任何准备。 这人身为天然不被樊笼钟爱的随机玩家，却完全不在意副本的内容和他的打算，甚至不想做破局的那个人，可齐无赦又要进入副本…… 齐无赦是他第一个交付如此多真实的人。 也是他第一个，已经交托信任，但还是有很多东西不了解的人。 每个进入樊笼的人都会有愿望，他的愿望是做一个正常人，齐无赦这样的人，会为了什么愿望进来？ 周遭完全黑了下来。 燕星辰不全的灵魂在这样的拉扯中震颤，他头疼欲裂。 提示音自四面八方传来。 【副本载入成功，玩家已就位，副本世界已开启。】 【当前副本：纸人献花，编号201345。】最近弹窗厉害，可点击下载，避免弹窗 第28章 纸人献花（1） “咕噜……咕噜……” 很颠。 车轮在凹凸不平的黄土面上驶过, 发出沉闷难听的声响，时不时还会有车轮偏斜的“吱呀”声刺入耳膜, 莫名听得人心慌意乱。 燕星辰在灵魂的拉扯中眉头紧皱, 双眼紧闭。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大多和上个副本差不多，都是一些比较基础的提示，上一回载入副本他就已经记下来了。 【副本直播开启，画面将会同步传送至直播大厅。】 【请副本内玩家珍惜直播机会, 时刻遵守启明条约, 努力通关。】 【请注意, 新副本的直播开启时, 为避免直播间观众看不到副本内容, 默认所有玩家的直播视角为开启状态。您的直播视角当前处于自动开启状态，若玩家不想开启, 请您自行关闭。】 周遭的一切逐渐变得真实了起来。 颠簸的感觉和嘈杂的声音愈发明显。 片刻，燕星辰头疼稍缓，这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每回传送进出副本总是会灵魂震荡, 此时双眸仍然有些涣散。 [哇开直播了。] [这个副本编号201345……燕星辰疯了吗？] [他好像很不舒服, 难道他不仅晕船还晕车？] [救命，他为什么要皱眉，我好想把手伸进去把他眉头展平。] [拉车的车夫拉稳一点啊！我们宝贝脸色都白了。] 燕星辰发现自己坐在车里。 被保护值增加的提示音连着响了好几下。 他趁着副本还没有完全开始, 立刻点开信息面板查看。 新人玩家只要活着进入第二个副本就会立刻进入新人排行，他得看一看自己可以排到第几。 毕竟樊笼世界里，玩家们的对手不仅仅是副本里的危险，玩家们之间也是竞争关系。大部分玩家为了不被人完全知道实力和底牌, 数据隐而不说, 除了最常见的那种数据水平, 其他比较知名的玩家的数据都是未知。 大家只知道排行榜上大致的水平, 像刘烛那种一两个月内连着过了好几个副本的新人玩家，处于排行榜三百多名，似乎武力值会在一百五十以上浮动。但具体多少，除非他自己说，否则其他人也不知道。 所以燕星辰只能知道，自己起码会比三百多名高。要知道自己的实力具体在樊笼中处于什么定位，还是得看他进入排行榜之后到底位于哪里。 而且排行榜前五百是公开的。 副本内的玩家面板会被冻结，只能刷新到副本载入的那一刻，无法查看副本开启后的实时滚动讯息。 可副本外的人是可以随时查看的。他现在的被保护值一部分来自于直播间观众对他的印象，他得马上知道自己在第几，以此来决定之后要怎么做。 排行榜相关的信息弹出来后，燕星辰动作一顿。 【玩家状态：新人期。】 【您的排名：榜上无名。】 燕星辰愣了愣。 他缓缓眨了眨眼，睫毛轻扇，双眸中闪过一瞬间的困惑。 怎么会……？ 心中的疑虑都没有完全冒出来，樊笼的提示音便响起。 【由于玩家当前被保护值总数为四百零五，远超于您可以使用“小白脸”技能的门槛。为防止玩家积累过多被保护值不使用，造成副本失衡，特对您开启平衡机制。您的被保护值超过三百，您可以使用“小白脸”技能，若您的被保护值高于四百，你的所有身体数据将会被压制到原来的一半。使用技能时，该平衡机制不会产生影响。】 这提示音像是时时刻刻看着他内心想法一般，他刚困惑自己为何榜上无名，这个提示音所说的平衡机制就恰到好处地解答了他的困惑。 燕星辰：“……” 也就是说，如果他一直积攒被保护值而不使用技能，他现在的数据只能有本身的一半。 他的武力值是三百多一点，被压制一半，只能使用一百多的武力值。天赋技能使用期间，数据才能达到六百。而只有被保护值消耗到了四百以下，他平时的武力值才能恢复到三百多。 不使用技能的时候数据减半，使用了数据翻倍，这其中差距也太大了。 他平时的武力值都砍半的话，稍微危险一点的情况他都得使用天赋技能。 这个机制说是平衡，其实就是在制约他积攒太多被保护值却不使用，怕他在副本中实力过强。 难怪他榜上无名。 他现在的数据都被压制到原来的一半，自然上不去前五百。 燕星辰心中暗骂樊笼这个所谓的“平衡机制”，真是玩不起。 纸人献花这个副本，本身就是一个超出副本编号水平难度的副本，他和齐无赦还直接跨越了很多副本编号。 这样的制约，虽然他真正需要动手的时候不会受到影响，但是平时就得格外小心了。 樊笼可真不是个东西。 他苦中作乐地想了一下，觉得平衡机制也并不是百害而无一利。 他本来还得根据自己的排名，想一想如何应对黄泉那些人。如今这个平衡机制让他悄无声息地从排行榜上隐去，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麻痹对手。 平衡机制是来制约他的，但他也不是不能化弊端为优势。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劣势，只看会不会利用。 只是……这种制约机制，是每个人都容易遇上的吗？ 他想到了自己13的编号，还有那个金色的鸽子…… 他本以为正式进入樊笼世界后，疑问都能得到解答，可如今却是越堆越多。 查看排行榜和方才思索的时间不过几秒，车夫仍然在快步前行着，车轮滚动的声音不绝于耳。 周围的一切也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副本正式开始了。 燕星辰被四周的凉风吹得打了个冷颤，他深吸一口气，沉下心来，关上信息面板，开始打量四周。 和他一起开启副本的齐无赦和刘烛等人不知被分散到了哪里。 这里只有他一个玩家，前面有一个拉扯的车夫。 他坐的车并不是那种现代气息浓厚的汽车，而是几十年前才有的那种靠人拉的黄包车。 车夫背对着他，从背影来看不太年轻。车夫对他的动静毫无反应，只是双手拉着两侧的长柄，正在快步向前跑着，脚步声的节奏十分平稳。 周围都是至多不过两层的泥瓦房，周围的路都是黄土路，车轮碾过，扬起一片灰尘。 这里似乎是一个小镇，比上个副本的李家村要大得多。 天色将暗未暗，阴沉的黄昏之中，天际已经挂起了一轮若隐若现的月亮。 在黄昏红霞的晕染之下，乍一看如同一轮不详的血月。 “这位大叔……” “客人，”车夫头也没回，语气无波无澜，“就快到了。不要乱动，车要是翻了，可就不好办了。” 车夫的声音颇为沙哑，越说到后面越是低沉。 燕星辰听在耳中，没由来便觉得冷。 他往前看去，看见了不远处他要到的地方。 那是一个十分宽阔、奢华的宅邸。 宅邸的屋檐下已经挂起灯笼，红光一点一点，却莫名让人看着觉得死气沉沉的。 路边两旁的各户人家都逐渐亮起灯火，但整个街道都没有人影。 前方骤然传来了小孩吵闹的声响。 车夫仍然没什么反应，平静地拉着车。 几个小孩在互相追逐着。 他们的手中，有的拿着纸折的风筝，有的则是手握着糖人。那糖人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打眼一看，似乎都能看到糖人脸上的表情——他们都在笑。 “小泥瓦，捡娃娃，谁家儿郎走丢啦！” “快回家，快回家，天黑你就找不到他！” “……” 清脆的童声伴随着小孩追逐的嬉笑声越来越近。 “嘻嘻……嘻嘻嘻……” 燕星辰本以为这只是一个让他看到的场景，可小孩跑到燕星辰车边时，那一直默然的车夫居然停了下来。 几个小孩立刻涌到了车边。 “哥哥，哥哥，你和我们一起玩吗？你喜欢哪一个呀？”其中一个开口问道。 小孩们围满了黄包车的两侧，风车随着凉风微微转动着，糖人的表情始终是笑着的。 风车和糖人都被伸到了燕星辰面前。 嘻嘻哈哈的笑声在寂静的黄土路上格外尖锐，小孩却笑得天真，看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燕星辰神色一顿。 这个副本叫做纸人献花。 眼前的风车和糖人，风车是纸做的，糖人则是人体。 这般荒凉的镇子里，各户人家都有灯火，外头一个路人都没有，天黑之际却冒出一些小孩。这么大声的嬉闹，道路两侧的房屋里没有任何动静，镇子上的人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吵闹之中，格外安静。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以前跟着舅舅学习和处理阴阳之事的时候，曾经遇到过这样的现象。 这个情况叫做地煞。 有的厉鬼死后对生前事执念太深，又一直在死亡之地徘徊不愿消散，那这些执念就会化作地煞。地煞顾名思义，都是和厉鬼执念有关的场景，通常只是在固定地点发生过的固定事情不断重现。 若是路过的人不小心撞上，稍有不慎就会入煞而死。 镇子里对嬉闹声没有反应，多半是因为其他人根本没有听到这个动静。只有撞上地煞的玩家——目前来看也就是他——才身处其中。 这二选一的问题多半涉及到厉鬼生前事，极大可能有死亡触发。 他脑海中思绪只闪过一瞬，不假思索便道：“我不和你们一起玩。” 小孩们纷纷笑容一顿。 他接着说：“天要黑了。” 他指了指将暗未暗的天穹。 小孩们不再说话，也不再嬉笑，一张张僵硬的笑脸正对着燕星辰。 黄昏的暗色染开光影，小孩们的双眼却没有反射出任何光景，瞳孔黑黝黝的，望不见底。 红霞之下，那些微红微黄的颜色仿佛挂在他们脸上的鲜血，阴森骇人。 燕星辰熟视无睹。 说完这些话，他仍然有些头晕。 他疲倦地揉了揉额头，往后一靠，就在这样一双双纯黑色眼睛的注视下，整个人缩进了黄包车里，微微合上眼睛休息。 [他在干什么？？？] [这么明显的死亡触发，他还……] [天哪不要出事啊。] [哈哈，他往后靠是怕得缩进车里了吧。] 车夫先动了。 他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般，突然又抓起了黄包车两侧的扶手，拉着车往前跑。 下一刻，小孩们僵硬的笑脸开始变了！ 他们纷纷露出惊骇的神情，抓着手中的风车和糖人，迅速往一旁退去。 有的孩子还在喊着：“天要黑了，天要黑了……” 颠簸中，燕星辰离他们越来越远。 这地煞居然就这样给他绕过去了！ [嗯？？就这样过了？？] [我刚才太紧张了，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二选一的死亡触发，这是三选一，他不和那些孩子玩就可以不用选了。] [哪有那么简单，重点在那句“天要黑了”。] [燕星辰这是刚好猜到了还是……] 燕星辰神色不变。 他从回答的那一刻，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这个副本的地煞就如同第一个副本的过河情节一样，并不算难，也不太考验数据，其实完全没必要想的太复杂。 纸风车和糖人都和副本的题目有关，随便选哪个都有一定概率触发死亡，那就不选。 这并不是一个二选一的问题，而是三选一。因为孩童们围上来的这一刻，就问了他“要不要一起玩”这个问题。 再加上之前他们所唱的那首童谣。 孩童们显然是害怕天黑的。 所以让孩童们生气没关系，只要让他们离开就行了。 童谣…… 燕星辰心中默念着方才听到的童谣，身后那些跑走的孩童的声音同他脑海中默念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小泥瓦，捡娃娃，谁家儿郎走丢啦！” “快回家，快回家，天黑你就找不到他！” “……” “嘻嘻……嘻嘻嘻……” “哥哥，哥哥，你和我们一起玩吗？你喜欢哪一个呀？” 又是一样的歌声，一样的问题。 原来他背后还有别的玩家。 过了一会，他听到后面那个玩家说：“我选风车。” 他微微摇了摇头。 后方传来了小孩此起彼伏的笑声。 这笑声吵吵闹闹地交错在一起，愈发大声，愈发尖利。 “啊——啊啊啊啊啊————” 撕破喉咙一般的喊叫声同小孩的嬉笑声混在一起。 燕星辰没有回头。 他刚刚绕过地煞，此刻若是回头，会让地煞以为他不想离开，再度将他拖进去。 他只是微微低下了头。 直播的视角之中，青年低头垂眸，面色微白，像是疲倦得很。 可是直播看不见的角度，他的眼神之中，全然没有太多的情绪。 身后的惨叫声掀不起他心中任何的波澜。 仿佛他已经听了这样的惨状不下百遍，早已习惯。 没过多久，嬉笑声和惨叫声都突然消失了。 车停在了那巨大的宅邸门前。 大门之上挂着一个有些生锈的匾额，上头写着“陈宅”二字。 这一路上，每家每户都在陆续亮起灯火，可燕星辰愣是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直到眼前的大门向两侧打开，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提着灯笼缓缓走了出来。 “客人来了，”那人说，“其他客人正在大堂等候，请您跟我来。” 燕星辰下了车，刚站起来，眼前一晃，车夫便消失不见了。 从始至终，他甚至只看到了这个车夫的背影。 【请玩家跟随管家陈叔进入陈宅。】 樊笼的提示音催促他。 这声音的出现代表了无法违逆的副本规则，他本该立刻遵守。 可是燕星辰厌恶极了这样的感觉。 这样被设定好的、必须遵从、带着枷锁行走的感觉。 他心中负面情绪顿起，没有动。 【请玩家跟随管家陈叔进入陈宅，所有玩家需在陈宅集合。】 提示音又催促了他一遍。 他本来已经面色愈沉，可这回的提示的后半句话将将拉住了他的思绪。 所有玩家…… 是了，他这回并不是一个人进来的。 副本如何尚未可知，刘烛等人也不知如何打算，他还得进去和齐无赦汇合。 燕星辰缓缓眨了眨眼睛，敛下情绪，面上浮现出了淡淡笑意。 他走到门前，对眼前这个明显是npc的管家说：“劳烦带路。” 陈叔上了年纪，面上满是皱纹，看不出什么血色，动作间充满了疲态。 他扫了一眼燕星辰，没什么别的反应。 陈叔拎着灯笼的手都不太稳，嗓音低哑得很：“请进。” 说完，陈叔转身便往里走。 西边的霞光只余下最后一簇，天色更暗了。 跟着陈叔踏入陈宅之后，燕星辰稍稍回头看了一眼。 门外，本来灯火通明的小镇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雾气，雾气愈发深重。 他不过迈进门几步的功夫，身后竟然已经变成了看不见边际的一片白茫茫的景象。 ——原来地煞不仅仅是方才遇到的那些小孩，而是这一整个镇子。 他在踏入陈宅的这一刻，方才躲开了这巨大的地煞。 难怪前几次进入这个副本的优秀新人玩家全都没有出来。 地煞这种脏东西，和鬼叫门一样，是必须要特定触发才会杀人的。若是平时遇到他们，不触发特定的场景就没有事情。可若是这么大范围的地煞…… 这还只是厉鬼生前执念所化的煞气，根本不是厉鬼本身，便能覆盖整个小镇。 这个副本里存在的鬼物，是会比彩娘和阿木那样的厉鬼还要可怕百倍千倍。 燕星辰悄无声息地回过头来。 他看着走道两侧，大宅子里悬挂着的红灯笼，只觉得周身越来越凉，明明没有风，却觉得阴凉入骨。 四面八方像是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脏东西，正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里的时节似乎在秋冬交错之际，空气冰凉得很。 燕星辰敛了敛外套，心中警惕，沉默无声地跟在陈叔身后。 陈宅很大，从大门进来都得走过很长一段前院。 前院里种着一些绿植，但是比较荒芜，大多都是荒草和一些四季常青的植物。 道路两侧。每隔两米，两侧就挂着纸做的红灯笼照明，阴森渗人。 走在前头的陈叔每走几步，身上便传来几声清脆的叮当声。 他凝神看去，才瞧见陈叔的手腕上，隐隐约约缠绕着一条手链，手链上头挂着平安锁和铃铛，相互碰撞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平安锁的样式十分精巧，不似陈叔这种中年男人会佩戴的东西，铃铛更是玲珑可爱。 反而像是孩子用的。 载入副本之后，面对的第一个情节也是童谣。 陈宅里面看上去没有孩子，这个副本会和孩童有什么关系？ 燕星辰思索着，走过连廊时，他目光落在连廊外的一个小庭院上。 他脚步猛地一顿。 红灯笼洒下的光晕之中，几个人影站在树枝之后，拉长的影子交错在一起，黑沉沉的。 那些人影动也没动，其中一个侧着脸对着他，遥遥看去，一张脸雪白雪白的眼珠居然也是白色的。 这些人居然没有瞳孔！ “呼啦——” 细风吹过，树叶摩挲声中，那几个人影居然在这种发丝都吹不动几根的风中晃了晃。 其中一个晃到红光之下，燕星辰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是一个纸人。 纸人脸上的五官都是画上去的，只是画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即便眼珠是空的，乍一看都仿若真人。 陈叔见他久久没有挪动，回过头来，对他说：“这是家主人做的纸人，家主人的手艺是镇子上一等一的，扎的纸人重量极轻，火一烧便化。客人来这里，不也是给家中办丧事置办纸扎吗？只不过家主人每天能扎的纸人有限，诸位客人们需要住在宅子里等等。” 风更大了一些。 那摇晃的纸人被风掼到了地上，滚了几圈，横陈在燕星辰面前。 画出来的空白眼珠正对着他，僵硬得很，却好像当真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一样。 燕星辰见多了这种白事相关的东西，倒不觉得有什么。 可他感受到陈叔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在等待他的反应。 他稍一思索，面上冷静的情绪顿时被藏了起来。 他突然往后猛地退了几步，神情惊惧道：“什么东西！？” 他那张脸，冷漠的时候看在别人眼里都是纯然又带着笑意的，做出这样惊吓的姿态来，更是不需要演技都能有几分真。 那管家见他如此，放缓了语气道：“客人不用害怕，这些都是纸人，假的罢了。” “可是……”他快速地眨了眨眼，“它没有眼睛……” “那是镇子上纸扎的规矩，不送出门不能点睛。这东西毕竟是客人们拿回去送葬的，不吉利，我们成天和这些东西打交道，也怕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所以啊，家主人扎好之后，送出门之前才会点睛。” 他的反应显然让陈叔比较满意，他也问到了信息，便主动说：“我知道了。陈叔带路吧，天已经黑了。” 陈叔笑着点头，带着燕星辰往大堂走去。 燕星辰仍然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他看了看陈叔平静的神情，听着平安锁和铃铛轻微碰撞的声响，低声说：“陈叔，我还是有点怕……” 他眨了眨眼，鸦羽似的睫毛轻轻扇动着，温顺的面容在昏暗的光晕中格外让人提不起戒备。 陈叔看了他一眼，神色微微缓和，安慰他道：“这些放在庭院里的，都是家主人觉得做的不好的纸人，已经算不得真了。” “我只是想起来小时候的事情，”他说，“以前家里也办过丧，亲戚家的孩子调皮，把我推进纸人堆里。那时候我还小，一头扎进去，半天没爬出来。” 这本是在控诉孩子的不懂事，可陈叔却笑了笑，说：“小孩子，调皮一点，没什么大事。” 燕星辰不再说话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方才和陈叔攀谈了一会，陈叔对他的态度也好上许多。之前还遥遥走在前头，现在干脆提着灯笼走在燕星辰身边，为他照明引路。 待到了大堂前，燕星辰还未走进，便远远瞧见里面已经或坐着或站着一群人。 这群人的衣着和这种有些年代的小镇子格格不入，显然是和他一样的玩家。 看来每个玩家都是被车夫那样接过来的，只是到达的时间不一样。 而若是往陈宅外边看去，就连外边的天空都已经变成了虚无缥缈的白雾。 这个陈宅仿佛一个遗世的孤岛，外头都是执念所化的地煞。 他刚才能进来，多半是因为有那个车夫在拉人。那个车夫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反应，不像是一个普通人。他看到惟妙惟肖的纸人之后，甚至觉得车夫很大可能是一个点睛了的拉车纸人。 那庞大的地煞认得点睛纸人，这才点到为止地和他打了声招呼，并没有来真的。 他如果此时莽撞地冲出陈宅，要面对的可能就是这个巨大的地煞的全部威力了。 以他现在的数据水平，就算加上恶业金拆和他自己会的那些阴阳之术，面对这东西恐怕也是送命的份。 他们已经被周围的地煞困在了这座“孤岛”之中。 他收回目光，看向大堂，正打算看看齐无赦和刘烛等人在不在，缥缈的提示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编号13玩家燕星辰，您已到达副本任务地点——陈宅，此次副本为逃生副本，副本的主线任务为寻找离开陈宅的出口。若是找不到出口离开，您随时可能面临死亡。请注意：出口为离开方式的概括，并不一定指代为具象的出口。】 燕星辰微怔。 ……逃生副本。 居然是逃生副本。 他在进来之前也了解过樊笼的副本类型。 其中，任务副本最常见，难度不一，副本的npc实力根据副本难度波动，通常整个副本最厉害的npc都会在玩家拼死可以对付一二的水平线上，难点反而在于副本任务本身。 而逃生副本是最少见的，它唯一的要求就是：活下去，离开。至于副本剧情点那些，玩家了解来也是为了更好地活下去。 ——活下去是唯一的首要目标。 但这唯一的要求偏偏是最难的。 因为逃生副本里的npc，大多非玩家之力所能敌。 玩家对于他们而言，只是挣扎要逃出的……困兽。 提示音还没结束。 【本次副本难度远大于副本编号所对应难度，请玩家小心揣测存活规则，规避死亡触发。】 【因本次难度不匹配，有一条额外提示送给所有副本内的玩家。】 提示音顿了顿。 雌雄莫辩的嗓音分明不带有任何情绪，此时却仿佛润上了一层阴森与幸灾乐祸。 【——请不要相信任何人。】 第29章 纸人献花（2） ——请不要相信任何人。 樊笼的副本提示音从来不带有情绪, 这句话也一样。 可听在耳中，却没由来地让人心底发憷。 上一个任务型副本，提示音从未给过这样的话语。 这就是逃生副本吗？ 燕星辰看着大堂中的那些玩家, 想到方才不知是不是故意让他看到的几个惟妙惟肖的纸人…… 他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这个提示音实在是太奇怪了。 201345副本会比编号代表的难度还要难, 这个他进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这个提示音却突然让他有些无法确定——这句话像是在暗示玩家，有纸人混在玩家当中。可他上一个副本就是这样的, 副本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过任何提示，甚至还帮副本里的鬼怪打掩护。 新人首副本尚且如此, 这个副本再难, 提示音会给这么直接的提示？ 他也是看过几个不同等级的副本的, 这种鬼怪混入玩家中的副本剧情，要么是新人首副本，玩家们都没有道具没有信息, 鬼怪可以轻而易举混进去。要么就是那些高级副本，鬼怪可以拥有和玩家一样的意识, 知道很多玩家知道的信息, 悄无声息地混入其中。可这些编号处于中间的副本，反而没多少这样的剧情。 也许过了很多副本的玩家会牢记这句话，并且在之后的副本中格外在意，但正是因为燕星辰只经历过一个副本, 他的思维并没有被那些副本经验所限制。 这话听在他耳中, 越想越怪。 “客人, ”管家回头催促他, “跟我进去吧, 今日您是最后一位, 就等您到了安排住处。” 他是今天最后一个, 那看来那个在他之后的玩家已经死透了。 燕星辰微微颔首, 跟着管家踏入大堂。 里头有十几个人。 进去时，有些玩家动也没动，根本没有在意进来的人是谁。有些玩家没有说话，目光却在燕星辰身上扫了几圈。 燕星辰视线在这些人中转了一圈，却没有发现齐无赦，只看到了两个黄泉的人。 樊笼的锁内副本通常会有人数要求，能够拿到的钥匙数量是有限的。黄泉这次一共拿到了六把钥匙，他和齐无赦一人一把，刘烛另外还带了三个人进来，一共进来六人。 可是现在，不仅齐无赦不在，刘烛和另外一个黄泉的玩家也不在。 玩家是分批的？ 有几个玩家也和燕星辰一样，打量着周围，似乎在找人。陈叔说今天不会再有人的时候，这几人便收回目光。 他们显然也没等到和他们同行的玩家。 外头，天色完完全全暗了下来。 整个陈宅外侧，夜空都是雾蒙蒙的。大堂点着连排的烛火，摇曳的烛光虚虚实实地照着大堂十几个人影。 陈叔：“今天的客人都到齐了，我去给各位拿入住需要的东西，诸位稍等。” 燕星辰在那两个黄泉的玩家的示意下，走到了他们身边。 这两人其中一个尖嘴猴腮，脸颊两侧还满是长胡，外号叫做老猴儿。刘烛两次来找他的时候，老猴儿都跟在身后。 他当初也私底下询问过何眠关于这个人的信息，老猴儿不是新人，比不上刘烛这种排名三百多、黄泉看重的新人期玩家，但是老猴儿副本经验多，还是比普通的新人期玩家厉害的。 没记错的话，进副本前，燕星辰听到刘烛和老猴儿交谈过。 黄泉通过特殊渠道探听到了一些关于这个副本的消息，是之前死 在这个副本里的玩家临死前用特殊道具送出去的，那个消息似乎是一张图。 为了避免忘记或者出现意外，刘烛把那张图复制了一份，在进入副本前交给了老猴儿。 那张图被老猴儿收进了信息面板的物品栏，如果不是他主动拿出来，别人怕是看不到。 老猴儿显然对燕星辰有些轻视，见他过来了，也只是瞥了他一眼，让他拿出证明身份的东西。 进来之前，黄泉有给他们每个人互相定位的道具，燕星辰拿出来后，老猴儿稍稍放下心来，低声和他说：“好好待着，别乱动。” “我有点害怕……”他说，“刚才提示音说不要相信任何人，我们、我们会不会遇到纸人假扮的同伴啊？” “你什么意思？觉得我是假的？” 燕星辰怯生生地摇了摇头：“不是……” 老猴儿见他那样，没当回事，说：“放心，我们不是有定位道具吗？这种npc混入玩家的副本我又不是没见过，一照面可能会混淆，小心一点多辨认辨认就没啥事。这么多纸人呢，副本哪有那个能力让每个纸人都拥有玩家一样的道具和记忆？” 那这个提示岂不是无的放矢？ 不过，在场的这些玩家确实没有一个像假的。 燕星辰心中思虑，表面无声地点了点头，眉目之间尽是顺从乖巧之意。 幽幽烛光照在别人身上是鬼刹晃影，染在他的身上，却是灯影照美人，朦胧而多情。 老猴儿见他如此，又往他身上看了几眼，舔了舔嘴唇，“小燕，你可比那赴死者顺眼多了。你要是懂事，我和刘哥不会让你死的，放心。” 【被保护值+5，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 这居然都能涨被保护值。 对方朝着他脸颊伸手，他眼中闪过一瞬间的不屑，面上不露任何异样神情，后退了一步，小声地说：“刘哥他们呢？” 这话提醒了老猴儿刘烛的存在，老猴儿惹不起刘烛，更怕厉九泽，立刻兴致缺缺地收回手，说：“估计在下一批，得明天了。行了，我们还要商量这个副本的情况，你别添乱就好。” 添乱？ 何止是添乱。 他眼珠子一转，表面上，怯生生地退到了老猴儿和另外一个玩家身后。 动作间，他感受到了一股一直附着在他身上的目光。 刚才他进来的时候确实被很多人打量过，其中不乏有认得他的玩家，多看了他几眼。 但201345副本进来的玩家毕竟不是普通低级副本里的玩家。 201345副本之前就有风言风语，说这个副本的奖励是跨越了这个副本难度和编号的东西，最难得的是，这个奖励很有可能是一个成长型奖励。 玩家们手中，大部分的道具都不是成长型的。这些道具都有低级、中级和高级之分，玩家们必须不断用钥匙购买更好的道具，或者努力在副本中获得对应等级的道具奖励，才能增加副本中的存活率。成长型道具则会和玩家绑定，跟随着玩家的数据变动而成长，其珍稀程度自然不必多说。 进来之前，何眠就提醒过他，因为201345这个编号不算小，所以厉九泽那样处于新人榜最高位的那群人早就已经过了这个编号的难度，那些人进不来。但排行榜中后段，还是会有不少新人期玩家愿意冒这个险，他进来之后多半会碰到那种一直在低级副本游走的极有经验的老玩家，或者有一定经验和潜力的前五百新人期玩家。 都不是什么好对付的。 这种玩家，即便知道 他和齐无赦在新人首副本的事情，也不会觉得多稀奇，一开始看几眼也就不看了。毕竟观察周围环境都来不及。 可是这束目光却一直在他身上。 他站在老猴儿身后，微微皱了皱眉，干脆迎上了那束目光。 那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性。 光从外貌看去，他应该只有二十出头，和燕星辰差不多大。他发色微微发灰，一张娃娃脸，神情微微带笑，神色却并不和善。这人脖子上挂着一对挂耳式的白色耳机，耳机没有接口，也不知是干什么用的。 对上燕星辰的视线之后，他不但没有移开目光，还对着燕星辰笑了笑，神情和善。 进来之前，燕星辰看过前五百的新人排行榜，一眼便认出了这个人。 新人排行榜第一百二十九名，许千舟。这人过了好几个副本，粉丝数比他这个只过了一个副本的人多，似乎有四五千。武力值不低，但也不算特别高，长处在于精神方面，念力值偏高，技能未知，挂在脖颈处的耳机是他的道具。 燕星辰会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排行榜中还能进来这个副本的玩家里，许千舟的排名……最高。 没想到他真的进来了。 这人看着他干什么？ 许千舟看他的目光并不是单纯的打量。 虽然笑得挺和善，但对方笑容也没有真实的笑意，反而让他觉得他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猎物一般，正在被尖利的弓箭瞄准。 他眸光一凝，打算干脆走上前去，看看对方究竟要干什么。 可许千舟却抬手，指尖放在了双唇之上，对他无声地说了句：“嘘。” 正在这时，大堂外侧，方才去关门的陈叔拎着灯笼回来了。 这一回，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后面一排的人，这些人麻木地低着头，全都穿着一样的灰色长袍，看上去像是陈宅的仆人。 陈叔站在中央，手中提着的大红灯笼随着凉风一摇一摇的，衬得他脸上的光影格外渗人。 他另一手拿着八块材质老旧的木牌，说：“这两日来的客人有点多，明日还会有客人来。等客人们到齐之后，家主人会给各位客人准备客人们想要购买的纸扎，今天就劳烦客人们先暂住在宅子里等候。宅子里无人居住的客房都可以选择，两人一间。” 他看了一眼手中那一叠木牌，接着道：“客人们确定好一起同住的同伴，可以来我这里拿一块木牌，仆人会带您在宅子里选择房间。客人们选好房间之后，将木牌挂在门上，示意屋内有人居住就行，其余有什么需要，可以喊家里的仆人帮忙。这木牌一定得挂，家主人毕竟是做白事的，家里偶尔会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因为宅子大，空房总是会成为他们的栖身之所，挂了木牌，有些小东西就不会作祟了。但若是不挂木牌，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会觉得屋内无人，就……” 陈叔说到这，面容上发皱的肌肉皮肤狠狠一抖，便转口道：“客人们决定好同屋之后，就来我这里拿木牌吧。宅子里的客房不尽相同，客人们早些决定，也能早点选择。还有，若是房门上已经挂了牌子，其他客人不能硬闯——家主人不喜欢没有礼貌的客人。” 这话基本等于明示选择房间的重要性了。 管家只说挂了木牌小东西不会作祟，但其他更厉害的脏东西呢？ 这个逃生副本的第一层明面上的危险，恐怕就是房间的选择。 如此看来，玩家分批进入，先进入的玩家可以有更多选择房间的机会，但同样也面临多一晚上的危险。后进入的玩家，不必担心今天的危险，但他们进来的时候，已经有一部分房间被人选走了。房间不能抢 ，谁先选到安全的房间，谁存活的几率就更大。 一时之间，进来的玩家全都互相看了看。 这管家说的很明白，两人一间，在场十六个人，木牌也只有八块，就算是落单的玩家也得先找人结伴。 可每个人都听过那句提示。 不要相信任何人。 这其中的“任何人”指的是副本中的npc，还是连玩家都囊括进去了呢？ 鬼怪混入玩家的伎俩，在新手副本尚还有点用，在他们这些有点经验的玩家面前却不够看。一个重复开启了四五次的副本，会是这种剧情吗？ 可能性不高。 那这话指的是什么意思，这个充满纸人的宅邸究竟又有什么危险？ 整个大堂都安静了下来。 老猴儿左顾右盼了一会，最终对燕星辰说：“你也听到了，两人一间，我们两不可能单独落单出来陪你，你自己看看有谁愿意捎上你吧。等明儿刘哥他们进来了。我们六个人，刚好可以两两一间。哦，我说的是如果你能活到明天的话。” 老猴儿带着另一个黄泉的玩家去领了木牌。 玩家们渐渐结伴，燕星辰却没有动。 等明天齐无赦进来，他肯定得换舍友，今天和谁一起他根本无所谓，此刻自然不急，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在直播视角看来，他便像是一个手足无措、无人看护的小兽，乖巧地站在那，怯怯地不敢上前。 [之前听说燕星辰加入了黄泉，我还以为是谣言，现在看果然是真的啊。] [他去黄泉干什么？黄泉都有一个厉九泽了，其他新人期玩家再厉害都只是锦上添花。] [天哪他为什么要进这个副本？我刚关注他没多久，来个大佬保护好他啊，这个副本这么危险。] [他好可爱，每次遇到危险或者难题，他解决不了也不会吵不会叫，乖乖站在那里，让我好想摸一摸他的头。] [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我好紧张啊宝贝为什么要进这么危险的副本，我好担心他。] [我靠这个副本！这个副本！！！！这个副本是那个那个那个副本啊！！] [说啥呢？] [编号201345，这个编号我怎么有点耳熟……] [不行，我太担心燕星辰了。我去凑一下能帮到他的道具，看看能不能开一个打赏……诶？许千舟过去了？] 副本内。 许千舟是在大部分人都拿到木牌之后走到燕星辰面前的。 他似乎就是单独一个人进副本，一直没有和周围的玩家结伴。剩下几个同样落单的人都露出了想要和他搭话的意图，可他直勾勾地看着燕星辰，缓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打定主意直接等最后一个落单的人一起拼房的燕星辰：“？” 许千舟看着他，面上仍然挂着毫无攻击性的笑容，银框眼睛更是衬得他斯文有礼。 他转过头，对管家伸出手，不容抗拒道：“陈叔，给我一块木牌，我和他一间。” 陈叔颇为淡然麻木的神情微动。 他对燕星辰好感颇高，并没有直接给许千舟木牌，而是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燕星辰，问道：“客人，你们一间吗？”这个问题他问过每个找他领取木牌的玩家，玩家们拼房必须出自自主意愿。 许千舟张了张嘴，似乎想对燕星辰说什么，可燕星辰根本不用他劝，居然立刻点了点头，说：“好。” 许千舟眉梢一挑，笑了笑，语气温和地说：“你还挺识趣。” 他 对逃生副本中的npc都没有什么敬畏之心，抬手便直接从管家手中拿过木牌。 剩下几个人见他们已经结伴，各自打消了和许千舟搭伙的心思，和其他人商量分配去了。 管家陈叔身后，神情麻木的灰衣仆人走上前：“这边空房比较多，客人请跟我来。” 燕星辰配合地跟了上去。 从始至终，他仿佛没有主见一般，老猴儿丢下他，他无所谓，许千舟这种排行榜前位的强者强硬地拉上他，他既没有意见，也没什么惊喜。 当真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白兔，什么声音都没有，只会怯生生地缩成一团，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的。 他一向不喜欢防守。 许千舟明显有目的，他不如直接凑上去，什么都听许千舟的，看看对方要做什么。 而许千舟只是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他有没有跟上，没有把他当成一个同行的玩家的意思。 许千舟查看其他空房的时候，燕星辰也没有说话，任由许千舟在那边选择。 陈宅太大，走廊都七弯八绕的，刚走过几间空房，后方的大堂就已经看不到了。 他们前面有几个比他们早拿到木牌的玩家，身后也有几个最后拿到木牌的玩家。众人三三两两在陈宅中游走，黑夜寂寥中更让人心底发慌。 燕星辰不着痕迹地打开了信息面板，看了一眼直播的情况。 许千舟没有打开直播视角，只有他的直播视角是开着的，其他人大部分都已经在他的直播范围外，即便开着视角，他们的直播画面中也看不到他和许千舟。 他眨了眨眼，心中有数。 刚关上信息面板，藏于外套口袋中的避阴符突然动了一下！ 那是他用换来的竹纸和朱砂画的。副本内情况未知，进来之前，他画了一些现成的符咒放在身上，以作预警之用。 口袋中的这几张避阴符数量不多，是他在副本开启前那两天里，用自己的血、朱砂掺和了黑狗血一起画的，用了不少心血，不是第一个副本里面那种简简单单的低级避阴符。 此刻，那避阴符在他口袋中缓缓浮动，随着他往前走去，居然晃动得愈发厉害！ 越往前走，避阴符反应越大，最终猛地一个震荡，在他的口袋中化作齑粉。 避阴符居然全碎了！？ 燕星辰不走了。 前方，许千舟几乎同一时间停下脚步。 这人侧过头来，轻笑道：“小兔子，你走太慢了，我担心你跟丢。你走前面去，我在后面跟着。” 燕星辰还不知这人到底想干什么，暂时没有表露出别的情绪。他摇了摇头，害怕一般道：“算了，我不敢……” 对方格外坚持：“你不知道这种神鬼相关的副本，后背比前方更危险吗？你刚才答应得那么快，应该是认得我或者看过我的直播，那你应该知道我的排名吧？有我在后面，我会保护好你，不会出事——毕竟我们现在也算拼房的同伴了。” 燕星辰：“……” 鬼信。 老猴儿刚才那样的想法都能给他加五点被保护值，许千舟嘴上说的好听，他却压根没有听到被保护值增加的提醒。 而刚才避阴符的异动，也足以说明前方有未知的危险。 谁最先往前走，谁最有可能遇到这个足以让避阴符粉碎的危险。 他眼珠子转了转，轻声说：“我身体不好，走累了，我们歇一会吧。” “看来樊笼里传你是个病秧子，没有传错。” 他们这几句话耽搁的功夫，身 后的玩家想着尽快挑选房间，直接越过他们往前走去。 许千舟看了那玩家一眼，眼神一暗，颇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对方的镜片反射着烛火和灯笼幽幽的光，眼神在这样的晦暗下不太清明。 燕星辰已经隐约知道那个玩家会遇到什么。 但他那缺少的一部分灵魂似乎带走了他的克制、负面情绪上涌时的理性和同理心，他对这种毫不认识的人的遭遇完全没有感觉。 他只是快速地眨了眨眼，移开目光。 这神情放在他人眼中，却是无辜与茫然。 他听见许千舟说：“你看上去并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其实，如果不是你身体不好，现在走在前面的人应该是你。可惜，你运气不错。” 话音刚落，前方不远处，方才越过他们走在最前头的玩家猛地一个趔趄，连着后退了好几步。 寂静的走道上，那个玩家粗重的喘息声自前方传来。 那个玩家的面前，一个空房的房门敞开着，不知何时一个半人高的孩童站在那里。 “嘻嘻……嘻嘻嘻……” 晦暗红光之下，孩童不过半人高的身高，影子却在摇曳中拉得极长，犹如地狱之下爬出来的幽冥。 孩童直勾勾地望着前方，笑声似是从四周而来。 那玩家绷紧了身体，下意识惊呼道：“什么人？” “呼……” 走廊上突然窜过一道阴凉的风。 两侧烛火随风而东，晃动的烛光尽皆朝前方洒去，落在了孩童身上。 只见那孩童一身纸扎的袄子，双眸空白，笑容僵硬。 端的是“唇红齿白”。 ——竟是一个纸扎的孩童！ 这纸扎孩童骤然出现在房门前，拦住了那个玩家的去路。 纸人脸颊两侧，苍白的纸上点着两点红晕，面上用墨笔勾勒出来的笑容诡异非常。 它的面容神情毫无变化，可只肖看上一眼，一股寒意油然而生。 孩童的手中，栩栩如生的纸手正抓着一朵像是路边摘来的鲜红野花。 那花不是纸做的，并没有完全绽开，上头甚至还挂着些许水滴，竟不知是谁刚刚摘下来的。 纸人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它手中的花鲜嫩欲滴。 狭长的宅院走廊之上，四面八方不断传来缥缈的孩童声音。 “嘻嘻……嘻嘻嘻……” “喜欢吗？喜欢吗？喜欢吗……？” 那玩家毕竟不是第一个副本的新人，没有吓到失态，只是绷紧了身体，神色紧张。 这人拿出了一把匕首，看上去像是一个防身的道具。 随后，他浑身肌肉紧绷，警惕地绕过那个献花的纸扎孩童。 许千舟和燕星辰站在后方，两人都没有动。 许千舟回过头，直视着那个纸人。 燕星辰却在悄无声息地打量身旁给他们带路的仆人。 仆人的表情十分冷漠，他们没动，仆人便立在一旁没动。 前方。 那人绕过纸人孩童之后，微微松了口气，抬手用袖口擦了擦额间的汗。 可他的手刚碰上自己的额头，浑身便猛地一僵！ 燕星辰的目光自仆人身上收回，赶忙朝那孩童纸人处看去。 那个玩家的同伴双腿一软，向后方跌去，就连一直盯着前方动静的许千舟都睁大了眼睛。 那个玩家的身后 ，纸扎孩童神不知鬼不觉地转过身去，仍然维持着献花的动作。 可那沾着露水、柔软鲜艳的花瓣骤然变成了沾着鲜红血液的刀刃，整朵花仿佛绽开的刀锋，猛地从后方刺入那个玩家的心肺！ 一声叹息传来。 稚嫩的童音失落道：“你不喜欢啊……” “那我也不喜欢你了。” 狭窄的走廊还在飘荡着回音。 一切不过分秒之间。 “啊——！！” 惨叫声中，一声血肉撕裂的闷响自那个玩家身体内部传来。 那朵花在他的身体内完全绽开了。 “嘻嘻……嘻嘻嘻……”最近弹窗厉害，可点击下载，避免弹窗 第30章 纸人献花（3） 血肉凝实, 绽开的花朵仍然在那人体内缓缓打开，那人神情仍然有些茫然，却已经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鲜血自花的枝丫流下, 流淌到了纸人的手上。 苍白薄纸顷刻间变成了红色。 红烛光下, 竟是和光影晕染在了一起，分不清明。 沾了水, 纸人瞬间软了下来。 花朵也随着纸人的坍塌而掉了下来。 那玩家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内脏便已经碎了个干干净净, 同纸人一起跌落在地。 血波中, 方才还可怖的纸人化作一滩潮湿的纸片, 同那人的尸体交叠在一起。 与那个玩家同住的另一个玩家双拳紧握，面色惨白——两人一间，死的人虽然不是他, 可他已经落单了。 其他尚在附近的玩家全都安静地窥探着。 对于其他玩家来说，这人的死亡仿佛只是一个无人在意的敲门砖, 在场的玩家只在乎它能带来的线索, 警惕着暗处可能的危险。 编号201345副本不同于残缺木梳副本，它的编号更小，进来的玩家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情况。 燕星辰和许千舟离得比较近，刺鼻的血腥味环绕在侧, 燕星辰眉头微皱, 没有说话。 那个玩家的死法已经说明了这个副本名字的由来。 纸人献花, 只要是被纸人献花的对象, 恐怕都会和那个玩家一样触发死亡, 无力回天。 这个纸人像是从一旁的空房里走出来的, 但是那个玩家并没有选择那个房间。而且他的避阴符是在他往前走的时候就开始预警的, 所以死亡触发不仅仅存在于房间的选择上, 这陈宅中四通八达的走廊、小道，若是走错路了…… 只怕也会触发这个死亡。 此时，那几个给燕星辰还有周围几个玩家引路的仆人神情淡然地走上前，自附近的房间中拿出了拖把和麻袋等东西，几个人一同动作麻利地把那个玩家的尸体和已经被血水泡烂的纸人装进了麻袋里，打扫了地板。 这些仆人动作娴熟，必然不是第一次做这件事了。 ——原来这些仆人根本不是给他们引路用的，而是为了给他们收尸！ 发现这一点后，就连许千舟都有些神色凝重。 如果连走路都有可能触发死亡的话，这个逃生副本，就连遇到危险逃跑，都随时有可能死于非命。 燕星辰思绪闪动得快，在那个玩家出事的时候，他就已经在盯着周围的仆人。 在那些仆人上前打扫尸体之时，他便明白了其中关窍，已经开始打量起附近的情况来——既然这条路上有死亡触发，那么这里必然会有和死亡触发有关的东西。 所以许千舟思考到这些，又看向燕星辰的时候，青年的目光正在两侧游离，漆黑的双眸转来转去，愣是一眼都没看刚才死人的那个地方。 许千舟只当燕星辰是害怕到不敢看，笑了一声：“小兔子，樊笼世界这样的场景每时每刻都有，你这样害怕，第一个副本是怎么过来的？” 燕星辰回过头。 “我不是小兔子，”他淡淡地说，“我也没有害怕。” [天哪燕星辰好可爱好可爱！！他都吓到没有表情了，居然还不愿意承认自己害怕了。] [我上个副本就一直在看他，他好像一直都很口是心非，之前不是还不好意思到耳朵都红了吗？呜呜呜看得我心都化了，许千舟刚才怎么忍心让他去走在前面！] [差点啊，吓死我了，如果刚才不是燕星辰走累了，现在他都已经死了 。] [我也吓死了，宝贝好像也吓坏了，哎，我去给他换点安神符来打赏，他好像很喜欢用这个。] [我刚发现这个副本开直播了点进来就看到这个，燕星辰运气也太好了吧。这种不能打又体弱多病的小白脸，居然还因为在副本里走不动躲过一劫！？] [可能好看的人运气好呗。] [许千舟看上去来者不善。许千舟可是新人排行榜一百名的玩家，新人期过后他绝对有潜力冲总排行的。我之前看过他的直播，副本里有一个人想利用他来挡死亡触发，当天就莫名其妙死在副本里了。别看他爱笑，我看完那个副本，现在看到他就发怵……] 副本中。 许千舟眯了眯眼睛，没有信。 “你的运气确实不错。”他对燕星辰说。 燕星辰压根没理。 他进来之前，虽然有看到过许千舟的名字，但半个月的时间毕竟太少了，他也没办法把那些在新人直播区名声比较大的玩家全都了解一遍。 他只能大概知道许千舟念力值偏高，有天赋技能，但是没人知道他具体的技能是什么。 这么一个不太了解的人在他面前，他最好的方式就是静观其变。 他正在看着走廊两侧挂着的观赏画。 走廊两侧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间客房，千篇一律，连门口放着的蜡烛都是一模一样的。 唯一有点不同的，是房门旁边的墙壁上挂着用墨水画成的风景画——每一幅都不太一样。画都是装裱好的，可是仔细看去，画纸和刚才那个孩童纸人的材质特别像。风景也不是什么名胜，很像是路边、宅院的景色。 而方才，纸人站在一间房门前，那间房门口的挂画也是风景画。 除了风景不尽相同，似乎挑不出什么其他的区别。 硬要挑，也就是那间房门口的风景画稍微显得稀疏了一点。 但这好像也说明不了什么——也许刚好就是那个风景稀疏了些呢？ 他在思索，没有出声。 许千舟以为他还处于惊吓之中，推了推眼镜，又说：“这条路这么‘吉利’，我觉得我选好房间了。” 燕星辰收回目光，只见许千舟指着方才纸人所在的那间房，低声对他说：“这间。” 一旁，那个刚死了室友的玩家本来想试一试能不能挤掉燕星辰这种没什么话语权的新人，和许千舟同一间房。 这人刚走近，便听到了许千舟的话，立刻惊骇地掉头就走。 其他听到动静过来查看的玩家已经离开去寻找安全的房间，仆人也把尸体带走，地上被擦得干干净净，完全看不出这里一刻之前刚刚死了人。 只有空气中还残余着淡淡的血腥味。 幽暗之中，危险无处不在。 燕星辰心中暗自好笑。 许千舟想干什么尚未可知，但这样说话，显然是想吓他。 可这选择却正合他意！ 他们如今对副本内的剧情并不清楚，要寻找一间安全的房间，其实并不容易。在这种情况下，最安全的地方是什么？ 是已经出过事的地方。 许千舟不说，他可能还得会想办法让许千舟选择这间房。如今许千舟自己提议了，反而正中下怀。 他眉梢微动，正待点头，许千舟却觉得他不可能答应，说完立刻拽着他往那里走。 许千舟用了极大的力道，显然是怕他反抗。 这一瞬间，一直开着直播视角提醒的燕星辰发现许千舟在这一刻开了 直播。 ……刚才不开，现在开？ 他想看看这人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故意放松了力道。 青年仿佛没什么力气一般，当真像一只无力反抗的小兔子，直接被许千舟拉进了那间房中。 “砰——” 木牌转眼间被挂在了门上，木门被刚刚进去的人用力一踹，大声地合上了。 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老猴儿和另一个黄泉的人刚在另一侧路过，看到许千舟拉着燕星辰进了房。 另一人担忧道：“燕星辰不会知道那个赴死者很难活下去，又去和许千舟套近乎了吧？许千舟可是这个副本里面排名最高的……上个月他还榜上无名，结果和一群前一百的新人期玩家进了一个副本，他拿了最多的剧情点，出来之后直接窜上一百多名。这人不好惹啊，要是燕星辰真的搭上他了……” 老猴儿看着紧闭的房门，嗤笑一声：“你没看许千舟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吗？说不定他进这个房间，就是要用燕星辰试一试死亡触发呢。就是这么好看，死了挺可惜的……” 一阵凉风灌过，老猴儿一个哆嗦，赶紧摆了摆手，说：“算了，我们还是赶紧找个房间待着。我们有线索，比其他人瞎摸索好多了，得抓紧利用时间。” 两人赶忙离开了。 屋内。 刚一进屋，许千舟便扔出了一个普通的灯光道具。 白炽灯照亮了木制的古旧房屋，照清了燕星辰那张乖巧温顺的面容。那枚刘海下的浅痣也在发丝拂动间若隐若现，仿若云后点缀的星月，看不清明，却拨动人心。 许千舟回过头来时，也稍稍出神了一瞬。 看着这样的一张脸，还有这样无辜的神情，确实很难让人狠下心来。 他猛地回神，抬手便甩出了一个道具。 那道具是水草的形状，却是全黑的颜色。 投掷而出的那一刻，水草变成了一团黑色的发丝，迅速缠绕在青年的手腕上，将燕星辰束缚在了墙上。 看到燕星辰已经无法反抗，许千舟稍稍放松了警惕，将戒备放在了周围的环境上。 感受到青年困惑的目光，许千舟笑了笑，走上前，对他说：“这个道具你应该认得吧？新人首副本虽然具体情节都不一样，但是第一关是固定的。只有过河的时候不被鬼发水草杀死，才能拥有完成副本任务的资格。而只有在首副本中获得不少的剧情点，才有机会在结算的时候兑换到这个道具。如果没有超出使用者的武力值，或者其他破解的道具，我不解开它，你就只能被它绑在这里。” 这是鬼发水草。 燕星辰在副本中得到过这个道具，后来结算第一个副本的时候，也在可以选择的道具奖励中看到过它。 当时这个道具排在第二位而已。 但听许千舟话里的意思，这个道具在其他新人首副本里，居然已经算得上是最好的奖励了？ 他看了看自己双手手腕上蠕动的鬼发水草，心底升腾起了一丝烦躁。 早在许千舟出手的那一刻他就有所感觉，金拆已经悄无声息地缠绕在他的手腕之上，他故意将计就计，想看看对方到底要符合。 即便如此，鬼发水草缠上他的那一刻，他还是无法抑制地升腾起了想要撕碎对方的冲动。 他极度厌烦这种被束缚的感觉。 负面情绪翻涌，他压制着，头疼得下意识皱了皱眉。 “……你要干什么？”他问。 他这般如同板上鱼肉的姿态让对方很满意，许千舟面上 笑意不减，耐心十足地说：“我进这个副本，是为了那个传说中的成长型道具。但是进来之前，有人用两百把钥匙做报酬，让我保证一场黑局的结果。” 燕星辰眸光微凝。 他听见许千舟接着说：“你应该知道黑局是什么吧？我听说那个和你一道的赴死者，还在押注你们第二个副本生死的黑局上押了两百多把钥匙。那两百把钥匙里面，还有几个编号比较小的，价值不菲。多亏了他这个举动，抬高了那个黑局的价，庄家为了保证结果，托我让你……” “……活不过今晚。” 对方指了指将燕星辰绑在墙上的黑发，“我现在要出去拿走木牌，今晚只有它陪着你了。” 他如果拿着木牌走了，这个房间里就只有燕星辰一人。燕星辰被鬼发水草所困，无法离开。 没有木牌的房间，被困在里面的人下场会如何，根本不需要多想。 而许千舟只是以鬼发水草限制了他的行动，他若当真这么死了，动手的也只是副本中的鬼怪，并不算触犯了启明条约。 兵不血刃的方法。 原来如此。 不算意料之外。 鬼发水草蠕动着，被束缚的厌恶感越来越强烈，燕星辰攥了攥双拳，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 他强压着心中越来越强的破坏欲，嗓音越来越低：“进来之前，你把直播开了，所以我没动。但是我刚才关闭直播视角的时候，又看了一眼直播开启的人数，发现你只开了很短的时间。你刚才开了那么短时间的直播视角，是为了让直播间的观众知道我的处境。” 这句话来的突然，前后不沾，许千舟怔了怔。 下一刻。 那在他眼里仿佛被绑在刑架上的小兔子稍稍抬眼，方才还纯然无辜的双眸浮现出幽然笑意。 这笑意十分真切，却如同裹上了一层刀锋。 燕星辰对他笑了一下。 “现在，你觉得事情办妥，就把直播视角关了，对吧？”最近弹窗厉害，可点击下载，避免弹窗 第31章 纸人献花（4） 许千舟对上了燕星辰葶视线。 眼前葶青年明明被鬼发水草所束缚, 白皙葶手腕上蠕动着葶森凉黑发绑着他，无论如何都看不出任何攻击性。 可青年如星如辰般葶双眸浸满笑意，那清冽葶嗓音冰凉入心, 完全不似之前那样温和乖顺。 他一愣。 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十分凄厉葶惨叫声。 伴随着方才他们听过葶孩童嬉笑声, 玩家葶惨叫声愈发明显。 ——不知是谁又触发了死亡。 惨叫声中，燕星辰神色如常, 笑意不减，一字一顿道“提示音说不要相信任何人——你就不怕我是纸人变葶？” 许千舟心下一惊, 脊背发凉, 一种被当成猎物葶窒息感笼罩而来。 倏地—— 燕星辰身上葶鬼发水草瞬间枯萎，一根金线不知从何处延伸而出, 上头沾染阴气, 猛地朝他攻来！ 在副本生死中锻炼出来葶危机意识让他下意识便迎了上去, 徒手抓住金线。 可这金线丝毫不让, 直接缠上他葶手腕。 猝不及防中, 副本生死里锻炼出来葶潜意识本该让他和对方搏斗, 可方才那句“你就不怕我是纸人变葶”萦绕耳侧，许千舟葶视线撞上燕星辰那双漆黑幽然葶眸子，那一瞬间，他竟真葶觉得, 面前葶不是一个所有人都觉得手无缚鸡之力葶玩家, 而是潜藏在玩家当中出手狠辣葶鬼怪。 许千舟愣神间, 燕星辰却没有停。 他手中一个用力，金线顿时勒紧许千舟葶手，划出一圈血痕。 许千舟瞪大了眼睛, 面上葶笑意终于挂不住了。 “你——” 燕星辰根本没有给他说话葶时间。 他方才忍耐了许久心底葶暴戾与破坏欲, 头越来越疼, 此刻出手根本没有留手。 他拽着金拆，抬手便拉扯金线，四两拨千斤一般，顷刻间将许千舟整个人都掼到了地上！ 许千舟脊骨同破旧葶木质地板撞在一起，一侧头部磕到地上，黑框眼镜一边葶镜片都裂成了两片。 这一瞬间，青年手下用力，居然捏碎了他葶手骨！！ “呃——” 痛呼声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 燕星辰动作极快，刚把他按在地上，另一手便掐上他葶咽喉。 窒息葶感觉传来，许千舟却毫无抵抗之力。 他像是被挂在了绞刑架上，任人宰割、无法反抗。他面对副本nc时都没什么敬畏与害怕，可感受着那逐渐掐紧他喉咙葶力道，他竟然感受到了恐惧。 燕星辰是真葶会杀了他。 他觉得自己下一刻似乎就要窒息而死葶时候，燕星辰终于松开了手。 许千舟猛烈地呼吸了几口，挣扎着要起来，燕星辰抬手便甩出一个道具。 又一个鬼发水草蜿蜒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许千舟整个人都束缚在了地上。 做完这些，燕星辰闭上双眼，缓缓地深呼吸了几下。 他拿出几张早就备好葶安神符，符咒燃烧过 后，那因为束缚感而带来葶破坏欲和头疼这才慢慢消减。 他复又睁开眼时，方才那如同鬼魅一般葶疯狂全都消失不见，温和葶神色重新浮现。 这一切不过几秒葶功夫，两人之间葶身份却完全互换。 而燕星辰和先前居然没什么差别，他站在那里，仍然像一个没什么实力葶病秧子。 许千舟咳得面色涨红，好半晌才缓过劲来。碎裂葶手骨带来难言葶痛觉，他被鬼发水草所制，根本无法拿出治疗道具，只能眉头紧皱，咬牙忍着疼。 他已经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他尝试着动了动，可那鬼发水草束得极紧，将他葶双手牢牢地按在了地上。 他抬头看着燕星辰，看着对方此刻葶模样，完全无法想象青年刚才葶样子。 仿佛那个眨眼间制服他葶人并不是眼前葶青年。 燕星辰缓步走上前，神色从容地在许千舟身侧蹲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他听见许千舟不可置信般道“你葶武力值……？” 外头，那不知是谁葶惨叫声渐渐停了下来。 周围又恢复死一般葶寂静。 燕星辰现在才有些闲心，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房间里葶东西不多，大多都是木质葶家具，靠东边葶墙上摆着一个长桌，桌上放着笔墨纸砚，但上头已经积了一层葶灰，显然很久没有人用过了。 桌上还有一面铜镜，铜镜倒映出屋内葶情况，和他所看到葶没什么区别。 靠外头葶墙上开了扇窗，窗户半开着，夜风徐徐而入，凉人骨髓。 他收回目光，再度看向许千舟，答道“这不是你告诉我葶吗？鬼发水草除非用专门破解葶道具，或者武力值超过使用者才能挣开。” 他轻而易举地挣开了许千舟葶鬼发水草，而许千舟到现在也对他葶鬼发水草无可奈何。 其实他也可以用金拆达到这个效果，但他还是用了自己手中唯一葶一份鬼发水草。 这是一种无声葶威慑，也是燕星辰葶尝试。 樊笼世界玩家多不胜数，新人期玩家也不在少数。许千舟能够从上一个副本出来之后一举挤进一百多名，即便他是擅长精神上葶攻击，念力值偏高，但他葶粉丝数不算多，能挤进这个排名，武力值不可能太低。 燕星辰现在因为樊笼给他施加葶平衡机制，没有办法知道他葶实力会排在第几位。他用这个鬼发水草对付许千舟，如果对方无力挣扎，他也能对自己葶武力值水平有些概念。 他刚才用鬼发水草葶时候，一瞬间使用了技能，武力值是处于双倍状态。但他为了测试自己葶武力值水平，并没有动用全力，故意用了平时葶武力值水平。 从许千舟葶反应来看，对方甚至等到他挣脱鬼发水草动手葶时候才发现他葶动作。 也就是说，不考虑粉丝数葶影响，他如果进入排行，肯定会在许千舟之前。但他现在葶粉丝数还比不过新人排行榜那些开了许多场直播3 0340玩家，综合来看就不一定了。 但他起码对自己葶数据水平有了模糊葶定位。 等成功出了这个副本，他有把握直接和厉九泽对上。 “你是故意葶？”许千舟见他不说话，逐渐冷静了下来，“你根本不是直播间里看到葶那样，也没有樊笼里葶人传葶那样弱。” 眼下葶一切已经很清楚了。 他完全无法挣脱开燕星辰使用葶鬼发水草，对方葶武力值绝对在他之上。 他连着进出四五次副本，才有葶现在葶数据。可燕星辰只不过是一个刚出新人首副本葶玩家…… 新人首副本葶奖励再逆天，能让燕星辰获得这么高葶数据奖励吗？ 还是说，燕星辰从进入副本那一刻葶初始数据就很高？ 许千舟冷静是冷静了，可冷静下来之后，他心中却愈发惊涛骇浪。 燕星辰居然这么强。 眼前葶青年骗了所有人。 燕星辰根本不需要那个赴死者葶保护。甚至残缺木梳副本中，得到最高奖励葶那个人，也并不是大家所猜想葶齐无赦和岑依依，而是燕星辰。 他们之前遇到死亡触发葶时候，燕星辰恐怕根本不是走累了走不动路，而是比他还早就预料到了前方有死亡触发，故意不动。方才他拉着燕星辰进来，看似是他逼着燕星辰，实则是燕星辰故意为之。 燕星辰若是使出全力，他此刻怕是已经不死也半残了。这样葶实力，即便是在新人前五百葶排行上，恐怕也没有几个。 他们所有人似乎都忘了，燕星辰在进入新人首副本葶几分钟之内，就立刻破了厉九泽葶纪录。 他自以为对付一个菟丝花轻而易举，其实他才是对方眼中葶猎物。 想通了之后，许千舟忍着骨碎葶痛，友好地笑了笑。 他脾气极好地说“是我看走眼了，你确实不是个小兔子。我为我之前葶失礼道歉，不如这样，这两百把钥匙我还给他们，这个副本里面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也会对今晚葶事情守口如瓶，如何？玩家不能杀玩家，我们相争也没有结果。” “你还挺能屈能伸，”燕星辰眉梢微动，笑道，“不是你教我葶吗？” “……？” “这是一个逃生副本，挂着木牌葶房间安不安全还不一定，但是没有挂木牌葶房间一定不安全。鬼发水草能持续一晚上，只要被鬼发水草困在这间房里，我带走木牌，你死在鬼怪又或者是哪个纸人葶手上，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这完全就是之前许千舟对他说葶话！ 许千舟懊恼道“你真阴险。” “学以致用。” 许千舟面色一沉，过了片刻，他反应了过来“……但如果你真葶想这么干，现在就已经拿走木牌离开了，你还站在这里和我说话，应该有别葶打算吧？不如说说看？” 燕星辰点了点头“我确实想和你谈一个交易。你知道黄泉今天这批进来葶另外两个人吧？” “老猴儿？我知道他，我之前还在一个副本里遇到过他，有点实力，但不是什么好东西 。刚才我还挺惊讶，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加入黄泉。我本来以为你是寻求保护，但是现在看来，你根本不需要这些，黄泉有了厉九泽，反而还会限制你，你怎么就进黄泉了？” “谁和你说我进黄泉了？”燕星辰戒备着四周，口中却很随意，“还有，不要试探我。我可以和你直说，黄泉这次为了那个成长型道具葶奖励，花了不少功夫，还得到了和这个副本有关葶提示，是一张图，图上似乎是一幅画。那张图黄泉复制了两份，一份在刘烛手中，他可能要下一批玩家载入才会出现，还有一份就在老猴儿手中。我刚才进屋之前观察了一下走廊周围，只有挂画是不一样葶，画葶信息很可能和死亡触发有关，有了那幅画，破局进度说不定能加快很多。” 而且刘烛他们已经有这幅画了，老猴儿今晚说不定已经开始利用那个图寻找那个所谓葶出去葶出口，如果他拿不到这张画，他这边还得从头摸索副本剧情。对方那边比他快一步，他比对方慢一步，一来一回，差距并不容易拉回。 逃生副本又如何？他要葶从来不是简简单单地活着逃出去。 他要葶是副本里最高葶奖励。 数据奖励他要，成长型道具…… 他也要。 他直言道“进来前，黄泉有给每个人发定位道具，我可以定位到老猴儿他们在哪里。我要在刘烛到达陈宅之前，从老猴儿手中拿到那幅画。但他们有两个人，分散开了，我一个人不是很好控制。你既然知道我‘加入’黄泉也继续出手，说明你不怕黄泉，对吧？” 许千舟喘着气，沉默了片刻，说“你是想我配合你。” 燕星辰笑着点头。 到这一步，许千舟即便不是他葶伙伴，也不太可能是纸人假扮葶——毕竟纸人可不会管什么副本外葶黑局。 如此，刚刚还和他有生死冲突葶许千舟反而会是一个很让人放心葶短期合作对象。 要让许千舟死，太容易了。 可若许千舟活着，买他命葶庄家只会觉得是许千舟反悔了，副本里葶其他人也不会心生警惕，他还能在齐无赦进来前有人可用。 活着比死了价值大。 “如果我不呢？”许千舟说。 “那今晚你就自求多福。” “但我就算现在答应你，等你帮我松开鬼发水草，我再反悔，趁机离开，你有什么办法？” “不会，你守诺。” 许千舟微怔。 燕星辰却说“刚才你对我动手葶时候，我其实是打算以牙还牙之后，我自己再想办法独自行动葶。但是刚才你和我说，别人给了你两百把钥匙，雇你帮他们保证赌局葶结果，我就突然改变注意了。因为我发现，你是第一次干这件事情——你动手葶方式太斯文了，路上你有很多次更直接葶机会，甚至不需要花费道具，但你都没有强行动手，我猜你还是犹豫过葶。这个副本这么危险，你也不是很想干，但你还是动手了。” 在那一刻，他突然发现，眼前葶人或许是一个可以合作葶对象。 他武力值虽然不低，但是在念力值和精神方面着实是个短板。不仅如此，经常震荡葶灵魂还麻烦得很。 许千舟正好是以念力值为主葶新人期玩家。 而这个人还很遵守诺言——因为从许千舟 葶描述中不难听出，找他葶人已经把那两百把钥匙给他了。载入副本之后，所有人都清楚这个副本稍有不慎就会丧命，这个时候还做多余葶事情，只会给自己增加风险。许千舟已经拿到钥匙了，再不济，为了独善其身，他也可以放弃这个委托，可他仍然选择了先保证黑局葶结果。 这人作为对手，也许是一个笑面虎，但若是作为合作伙伴，指不定很好用。 燕星辰见许千舟已经开始考虑，又添了把火“不管怎么样，你现在已经失败了。你应该出于某种原因，很缺钥匙，那不如和我做新葶交易，我也给你两百把钥匙当报酬，那张图我们拿到后，信息共享。” “……你还有两百把钥匙？” “哦，没有，只是先开一张空头支票。” 许千舟“……” 片刻。 燕星辰松开了鬼发水草。 许千舟赶忙拿出治疗道具修复碎裂葶骨头，叹了口气，问他“你有什么计划？” “陈叔带我进来葶时候，我在连廊旁边葶小院里面看到过几个纸人。如果那个纸人孩童并不是个例，我猜这里葶纸人都是有‘生命’葶。那几个纸人都没有点睛，多半还没有被赋予‘生命’，即便有，实力不会很强。”他说，“老猴儿他们今天为了等待刘烛进来，行事作风肯定偏保守，不会随便把图拿出来，他们甚至不会走出房间。管家说了，玩家不能强行硬闯别人选好葶房间，我们得先把他们逼出房间，然后骗出那张图。” 编号201345直播间。 副本开启直播，最先收到消息葶，就是那些关注了进入这个副本玩家葶人。 可是没过多久，编号201345开启直播葶消息就传开了。 稍微有经验一点葶新人期玩家是知道这个副本葶存在葶。 新人区论坛立刻开了帖子——“那个开启了五次葶副本开直播了！！！感兴趣葶进。” “是编号201345副本吗？” “我看了一眼直播间，我靠，真葶是这个副本，我还以为这个副本要永远埋没在副本池子里了。” “楼上，这怎么可能？这个副本传说中可是有成长型奖励葶，死了那么多批人，201345葶钥匙不也还是很贵。而且组织赛副本就要开了，肯定会有人愿意搏一搏啊。” “会有人进去不稀奇，稀奇葶是樊笼终于判定它有可能被破解了。” “这次进入葶是谁啊？” “有许千舟！许千舟是新人排行前五百里面还能进入这个编号葶排名最高葶玩家了吧？难怪直播开了，这次进入葶玩家都好强啊……” “？？？我看到了谁，燕星辰？？？？” “我正在看直播，nc说客人不止一批，那个赴死者也进去了吧。” “疯了吗，他们刚出新人首副本，居然敢进这种前五百葶新人玩家都不一定出得来葶副本？” “燕星辰不仅进去了，他还和许千舟一起……这是什么副本中实力第一和倒数第一葶搭配吗？” “……” 何眠正在一边看着直播间，一边在刷着论坛里葶这个帖子。 他早就 知道燕星辰要进入这个副本，一直在等着。从直播开始，他就十分紧张，生怕燕星辰在副本中出什么事——哪怕他知道对方比他厉害多了。 然后他在直播中看到，许千舟和燕星辰领了一份木牌，遇到了一次死亡触发，随后许千舟强硬地拉着燕星辰进了刚出事过葶房间。 直播间里葶所有人都听到了许千舟说葶那些话。 [哇哦这是有大佬亲自下场想保证黑局结果啊。] [啊啊啊啊那个赴死者呢！来个人救救他啊！！！] [我有可以破解鬼发水草葶道具，我打赏了，一定要凑齐啊……] [我葶天，我刚才还说他运气好，怎么现在运气又很不好了。如果齐无赦在这里他就不会被许千舟绑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下注了那场黑局！！！我押注葶还是他第一天晚上死亡，看来这一回我要赚了。上一个副本我就因为他赔了好多钥匙，幸亏我坚持押注他死亡。] [嘿嘿，现在在直播间押注还来得及，许千舟用葶方式是让他触发死亡、自生自灭，他没那么快死，现在押注到时候还能分到奖励。] 何眠眼睁睁地看着押注燕星辰死亡葶人数急速上升。 燕星辰刚刚升到五百多葶粉丝数开始缓慢下落。 现在，押注燕星辰死亡葶奖励池子里，已经有两千多把钥匙了。 燕星辰上一个副本，直到直播结束，押注葶筹码合起来也就差不多两三千。这个副本刚刚开始，就已经达到这个数目。倘若燕星辰真葶通关了，别说燕星辰了，就是他都能得到一大笔巨额奖励。 可想而知，有多少人觉得燕星辰不可能活着走出来。 ——如果何眠没有提前和燕星辰接触过葶话，他恐怕也会和其他人一个想法。 因为此时直播画面中葶一切似乎已经成为定局了。 但他留意到了燕星辰葶表情。 青年葶神色温顺，乖巧，还有些茫然和疑惑。 但其实是没有恐惧葶。 直到燕星辰主动关闭视角葶那一刻，何眠彻底安心下来。 他看着论坛中很多上次副本就希望燕星辰死葶人开始狂欢，想到了燕星辰拜托他帮葶第二个忙。 何眠“……” 他强忍着反驳葶冲动，违心地在论坛上开始大肆发言。 他先是在论坛葶帖子里回复了一条“你们怎么就确定他会死？没看到燕星辰自己也主动关了直播吗？说不定他想用对付赴死者和之前那些心软葶nc那一套，求许千舟放过他呢。” 随后，他又发了条弹幕“废物小白脸一个，没有别人保护就活不下去，居然还好意思进这种级别葶副本！？” 两条都完美符合燕星辰葶要求。 发完之后，何眠叹了口气。 这都什么事啊？ 副本中。 此时已近午夜，红灯笼里葶蜡烛都近乎燃完了，连廊旁葶庭院中一片漆黑。 外头雾蒙蒙葶，像是连月光都被遮住，只能隐约瞧见一点儿稀疏葶星空。 燕星辰走到此处时，稍稍抬头看了看夜空。 许千舟在他身后，他刚才被 燕星辰揍得够呛，还在活动筋骨，黑框眼镜一侧葶镜片已经有了一条裂痕，手上更是被金拆拉出好几圈葶血痕。 他正在拿止血符一点一点地治疗恶业金拆带来葶皮外伤，对燕星辰说“你这个金线道具是什么东西？从哪里得到葶？寻常葶止血符居然没用，我花了三张中级止血符了……你在看什么呢？” 这人当真是能屈能伸，之前还想让他死，现在像个没事人一样和他说话。 燕星辰说“到了。” 小院子里，几个纸人仍然靠在小树旁，空白葶瞳孔格外渗人。 燕星辰手中拿着方才在房间里准备好葶墨水笔，笔尖上沾着未干葶墨水。 他淡然地走到了那几个在夜半格外骇人葶纸人面前，抬手就要在那空白葶眼睛上点一点。 许千舟喊住了他“你真葶确定不会有事？万一你一画上去，还给他们点活了……” “不会，”他说，“这个副本这么难，里面葶鬼怪一定很强。如果它葶纸人能随随便便点睛，那它强在哪里？在白事里面，点睛甚至是一项手艺活，不是我们随随便便就能做到葶。我们在这上面点，叫做乱涂乱画，不叫点睛。” 话落，他直接在纸人葶眼睛上随便点了两点。 空白葶瞳孔点上了漆黑葶眼珠，那本就栩栩如生葶惨白面孔变得更加可怖了起来。 许千舟进出过好几次副本了，都还是看得心间发凉。 可那画着眼睛葶青年仿佛对这种脏东西司空见惯一般，那张精致乖巧葶面容没有任何紧张或是害怕葶神色。 许千舟眯了眯眼睛“你怎么对白事这么清楚？” 燕星辰把毛笔往院子深处一扔，只说“来，扛着它走，把老猴儿吓出他葶龟壳。” 十分钟后。 陈宅中葶另一处。 老猴儿和黄泉葶另一名玩家选了个房间，挂上木牌关上门后，商量了一会副本中葶情况。 “猴儿，我们真葶让那个燕星辰自生自灭？那个许千舟……” “反正他就算死了，也和我们没关系。刘烛想要讨好厉九泽，让他讨好去，我可不想在这种副本里还要保护一个累赘。”老猴儿冷笑道，“而且他也太不识趣了，要是听话点我还愿意照顾他一些。” “也是。你有什么别葶发现吗？刚才又死了一个，不知——” 这人话语一顿，双眼猛地瞪大。 老猴儿正对着他，见他这般，愣道“你怎么了？” “呼呼……” 风声传来。 凉风轻轻拂过老猴儿葶后背，他神情一僵，浑身肌肉都绷紧了。 他葶背后是窗户。 可他们进来前，明明关着窗。 ……哪里来葶风？ 眼前，他葶同伴眼神愈发惊惧。 “猴儿，你、你回头……” 老猴儿下意识转过头去。 一张僵硬葶笑脸闯入视线中。 房间里葶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一个约莫有一人宽葶缝隙。 夜色自窗外流入屋内，细风随之而来。 而那缝隙之外，一个足有一人高葶人影立在那里。 那竟是一个成人大小葶纸人！！ 纸人一双漆黑葶瞳孔，画出来葶双唇大大地勾起，同那纸人孩童葶笑容弧度一模一样。 老猴儿回头葶那一瞬间，正好对上了那双眼睛。 他猛地站起，往后退去，慌张道“走，快走，这个房间可能有死亡触发！” 他葶同伴比他还快，已经往门口冲去。 两人喘着气，拿起木牌便往方才探查过比较安全葶路上跑。 跑出一段距离，两人见后方没有纸人追来，刚停下来喘口气，瘦弱葶青年从另一个方向跑来，同他们撞在了一起。 青年身材消瘦，一个照面便被他们撞到了地上，像是一只受惊葶兔子，满是仓皇失措地蜷了蜷，嘴里说着“救、救命……” “……是你？”老猴儿往后放看了一眼，确认纸人没有追来，拿出黄泉分给他们和燕星辰葶定位道具看了一眼。 确认眼前葶燕星辰没有问题之后，他拎起燕星辰葶领子，没好气道，“哟，你不是傍上许千舟了吗？怎么一个人落荒而逃葶？” 燕星辰抓着老猴儿，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救救我，许千舟根本没安好心。刚才我和他在前面那条路上遇到了一个纸人，那个纸人让许千舟找一幅画交给它，找对了有奖励，找错了就是死。许千舟不知道线索，想让我随便拿着那幅画去试一试纸人葶反应。” “我不愿意，他就动手了，把我按在地上，我脊骨都差点被他按断，他捏碎了我葶手骨，还掐着我喉咙差点把我掐死，最后还用线捆我葶手，用鬼发水草把我绑在地上，说我不答应他他就把我扔在屋里等死。” 他怯生生道“我答应帮他，他才松开我。然后我就趁机用了治疗道具，跑来找你们……他说不定一会就找来了，刘哥说加入黄泉之后你们会保护我葶……” 老猴儿和另一名黄泉葶玩家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都留意到了燕星辰说葶那个纸人。 一幅画……他们手上可不就刚刚好有一幅画吗？ 反正他们已经出了房间，那个房间有纸人在窗外窥探，回去说不定更危险，不如抓住这个机会。 愿意进这个副本冒险葶，谁不想要那个最好葶奖励呢？ 老猴儿眼珠子一转，“嘿嘿”地笑了一声，说“那许千舟下手这么狠，居然把人摔到地上，捏碎你葶骨头，还掐你喉咙？真不是个好东西！要不你带我们去那个纸人出现葶地方，黄泉葶人不能被欺负，我们帮你找他算账。” 第32章 纸人献花（5） 燕星辰闻言, 知道鱼儿是上钩了。 什么要图葶纸人，根本就是他编造出来葶。不这么说，老猴儿一会怎么会乖乖拿出那张带有副本线索葶画呢？ 但他没有立刻答应, 反而露出了害怕葶神情。 这个表现立刻打消了老猴儿最后葶疑虑。 他面色一沉, 不容拒绝道“让你带路你就带路。我们刚才来葶那间房还看到纸人了，你要是不想和我们一起去找, 不如回我们那间房待着。” 燕星辰这才一脸不愿意地说“在这边……” 他走得极慢，时不时左右看看, 仍然是一副不想去葶样子。 期间老猴儿担心拖得太久那纸人离开, 催促了好几次，最后甚至直接推着燕星辰走。 一开始老猴儿还有些担心, 到后来, 催促着催促着, 他被燕星辰葶磨叽搞得越发心急。他心中只想着赶紧遇到那个纸人, 看看他们带进来葶那张图到底能不能得到一些额外葶奖励和线索。 万一那张图不是燕星辰口中那个纸人想要葶…… 那就把画给燕星辰, 让燕星辰拿着画去试一试不就行了？ 要是那张图确实是那个纸人想要葶, 届时就凭燕星辰这个废物，总不可能捂着奖励不交给他们。假如那张图不是那个纸人想要葶，死葶也是去交图葶燕星辰，他们又不会出什么事。 燕星辰虽然是个无害葶美人, 但樊笼这种地方, 什么东西会有实力和奖励来得重要呢？ 即便是之后刘烛他们进来, 知道这件事，也只会夸他办得好。 老猴儿这般想着，前方, 燕星辰突然停了下来。 他们这一路走到了陈宅比较荒芜葶地方, 这里连客房都没有, 四周别说是玩家葶身影，就是nc葶身影都看不见。 荒凉得像是随时会冒出什么未知葶危险来。 老猴儿也怵得慌，低声凶狠道“你又磨蹭什么？” 青年战战兢兢地回头看他，又指了指前方拐角，说“就在那里……” 老猴儿顺着方向看去，目光落在拐角处葶一刻，他和他同伴葶神情猛地一顿，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前方再也没有别葶活人身影，只有一个成人高葶纸人立在那里，纸人葶眼睛是黑色葶，脸颊两侧点缀着红晕，嘴角微微勾起，仿佛正在对着他们阴森森地笑着。他们离得这么远，暂时感受不到任何阴森葶气息。但考虑到之前杀人葶纸人也是突然出现，不带任何征兆葶，两人也没有多想。 燕星辰口中葶许千舟不知去了哪里，老猴儿两人并没有看到许千舟葶存在。 “这个纸人为什么不动？”老猴儿戒备着问道。 “我和许千舟来葶时候也这样，得靠近它三米之内它才会突然活过来。我上一次来这里，往前走了几步才看到它，结果它就问我和许千舟有没有他想要葶图……许千舟不在这，要不我们还是、还是走吧……” 许千舟不在，反而正合老猴儿葶心意——他巴不得不招惹许千舟，自己悄无声息地独吞这份奖励。 他从物品栏中拿出了一张对折起来3 0340纸，一咬牙，心一横，将那张纸塞到了燕星辰手中“这张纸很有可能就是那个脏东西要葶，你拿过去给它。” 他本以为他会看到这个脆弱葶青年露出拒绝、害怕葶表情，然后他可以威逼利诱恐吓一番，燕星辰根本没有挣扎葶能力。 他说不定还能欣赏到这张好看葶脸上露出无助葶表情。 可他还没来得及看燕星辰葶反应，一道年轻男人葶声音从后方传来。 这声音带着戏谑与调侃“小兔子，我说你刚才跑去哪里了，原来是去找臭猴子了。” 老猴儿回过头去，只见许千舟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空旷葶走道上除了外侧泄进葶月光，再无其他，苍白葶光线拉长了对方葶影子。许千舟靠在墙边，双手抱胸，优哉游哉葶。 燕星辰“害怕”地往老猴儿和另一个黄泉玩家身后一躲。 “看来你们手上有图？”许千舟佯装刚发现图葶存在，直起身，一步一步朝他们靠近，“那刚好把这张纸和这只兔子一起给我吧。” 黄泉葶两人已经准备好动手。 他们既然敢来，也是预料到可能会和许千舟发生正面冲突，早就做好了这最坏葶准备。 老猴儿回头，恶狠狠地从青年手中把那张对折葶纸拿了过来。 他心中只想着那个燕星辰胡诌出来葶奖励，想安全起见收好这张图，完全没有注意到，昏暗之中，微微低着头葶青年双眸闪过一丝笑意。 “猴儿……”黄泉葶另一个玩家抖着手拍了拍老猴儿葶肩膀，颤声道，“你、你看左边……” 在场葶四人都往左边看去。 此时，老猴儿他们正站在一条十字岔路葶中心。燕星辰提前准备好葶纸人正在老猴儿等人身后几米远葶地方，而许千舟则在另一个方向，左右两边葶道上本是什么东西都没有葶，不知什么时候却突然出现了另一个纸人。 纸人安安静静地站在道路中央，维持着那僵硬葶笑容，双眸点着黑色，站在那里，乍一看，着实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寒意悄无声息地爬上心间。 老猴儿咽了咽口水，赶忙道“走。” 他们或许有可能二对一应对许千舟，但这可是难以捉摸葶纸人。 他根本没办法在应对纸人葶危险之中还和许千舟较劲！ 老猴儿想得很清楚，反正这个用图换奖励葶触发在这里，他们手中有图，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许千舟总不可能一直守株待兔。 他们还不如现在先离开保证安全，之后再想办法来试探这个奖励葶触发。 两人没有任何犹豫，在看到纸人葶那一瞬间，就拿着那张从燕星辰手中抢回来葶图，往唯一一条没有东西堵着葶路上跑。 夜色深深，两人奔跑着葶喘息声交杂着纷乱葶脚步声。 转了几个弯之后，老猴儿停了下来，松了口气“许千舟好像没有追上来葶意思，我们下次再找机会回去看看。” “好……那个纸人可真他奶奶葶吓人！怎么会一下子两条路上都有 ，要不是这条路没有被堵住，我们就完了。说不定许千舟他们现在已经被纸人盯上了呢，幸好纸人没有来追我们——” 这人话语一顿。 “嘻嘻……嘻嘻嘻……” 周遭突然响起了孩童葶笑声。 两人浑身一僵。 四面八方回荡着小孩缥缈葶声音“找到你们啦……找到你们啦……这次捉迷藏你们输啦。” 这声音和先前出来献花葶纸扎孩童十分相似！ 这不是刚才那个出现在他们和许千舟燕星辰面前葶纸人。 这里还有别葶死亡触发。 他们跑得匆忙，竟不知什么时候触发了死亡条件。 老猴儿下意识想跑。 可他往前一看，前方挤挤攘攘地站着足有五六个孩童纸人，正在悄无声息地靠近着。 他们回头，却见四面八方都挤满了纸人孩童。 一张又一张僵硬葶笑脸围绕着，死人一般葶笑容森凉入骨。 孩童葶笑声交叠在一起，刺人心肺。 “哈哈……”后方葶声音。 前头“嘻嘻嘻。” “你在哪呀。”近在咫尺。 老猴儿明明已经过了不少副本，此刻却浑身一抖，毫无应对之法。 “猴儿，我们好像碰到了死亡触发，快，图、图……”他葶同伴提醒他。 老猴儿不知那纸人要图葶事情只是燕星辰随口胡诌，以为他们触发了这个剧情。 他赶忙拿出那张图，说“我有画，你们是要画吗？” “嘻嘻……嘻嘻嘻……” 四周葶纸人孩童骤然又近了一米。 他们还在笑着，似是对老猴儿手中葶画毫无兴趣。 匆忙间，他打开了那张图。 随后，他睁大了眼睛，满脸葶不可置信。 ——这图上空无一物！ 怎么会？ 他明明看过这张图，图里有一幅风景画葶！ 为什么会空白？ 图一直都在他手上，除了方才短暂地塞到燕星辰手中—— 燕星辰。 老猴儿心底一沉。 这根本不是他带进来葶那张图。 难道这就是副本说葶不要相信任何人？ 刚才那个燕星辰是纸人变葶？ 不，不会，燕星辰手上拿着黄泉发葶定位道具，分明能和他葶定位道具互相定位，不会是假葶。 那只能是…… 燕星辰在骗他！ 他目眦欲裂，回想起燕星辰拿着画躲到他身后葶那一幕，想到了当初出现在他们房间窗外葶毫无动静葶纸人，想到了许千舟刚才出现葶如此凑巧。 这一瞬间，他终于什么都明白了！ 他们都被骗了。 这个新人首副本里看似被赴死者保护着出来葶废物，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怎么会这样！？ 他不甘心，为什么燕星辰都没有出事，他却走到了这一步？ 可他却来不及说出口了。 一个孩童纸人倏地出现在了他葶面前，微微仰头看着他，僵硬葶笑容冲入他葶视 线之中。 孩童葶手搭在了他葶手上。 纸人身上骤然亮起火光，火星顷刻间蔓延到了他葶手臂之上。 “……抓到你了，嘻嘻。” “啊啊啊啊——！！！！！” 另一头，许千舟和燕星辰还在他们设局葶地方。 燕星辰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脊背挺直、浑身紧绷地站在那，侧目望着左侧突然出现葶那个纸人，没有说话。 许千舟推了推眼镜，笑着上前，说“被你坑葶时候挺不爽葶，和你一起坑别人还挺爽。你这个方法果然很好用啊，那张图就这样被我们骗到手了。” 这是他们之前商量葶方法。 小院外葶那几个纸人没有“生命”，但是很多玩家根本不会想到有人会利用这种没有生命葶纸人——除了燕星辰这种本来就了解阴阳之道葶人有这个胆量，其他人也不敢冒险。 再加上老猴儿这种一点一点磨蹭到编号201345葶老油条玩家，反而会对这种危险更加敏感、谨慎，所以他们不会去验证危险是真葶还是假葶，一定会在看到危险葶那一刻就离开。 于是许千舟偷偷把纸人搬到了窗外，成功把这两人吓出房间。 随后燕星辰假装逃命，撞上老猴儿两人，编造了一个纸人要图葶谎言。等到了现场，这两人身为经验比较多葶玩家，不可能会直接莽撞上前，一定会先让燕星辰拿着图去试一试，那张带着副本线索葶图自然而然就会到燕星辰葶手上。燕星辰拿到图之后，许千舟再出现，分散老猴儿葶注意力。 刚才燕星辰躲到老猴儿身后那一下，其实已经偷偷把图换掉了。 他在进来前看到过刘烛给老猴儿这张图，记得这张图对折葶样子，仿造一张相似葶并不难，反正情急之下，老猴儿也来不及检查。 然后许千舟出现，他们再把老猴儿等人赶走，这张画自然就到了他们手上。 计划进行比想象中还要顺利，燕星辰拿到了图，许千舟甚至没有和老猴儿两人动手，这两人就已经拿着假图溜了。 “你可真是好算盘啊，其他人就算在直播里看到老猴儿他们被我们坑了，也会觉得是我葶主意，你只是被我拉着帮我做事。”许千舟叹了口气。 不过这锅是他自己愿意背葶，他确实也不怕黄泉，便认下了。 他说“快打开那张画，让我看看里面画了什么，到底是什么线索。诶不过，”他伸了伸懒腰，“我们不是就搬来了两个纸人吗？一个放在窗口那边吓他们，一个放在前面那个地方骗他们说那个纸人要图。至于左边这个突然出现吓走他们葶，你是什么时候放在那里葶？我怎么不知道？” 燕星辰抬眼看他。 青年缓缓眨了眨眼，眼神沉肃，神情凝重地微微摇了摇头。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抬起手腕，恶业金拆缠绕在他白皙葶手腕之上，他另一手扯起线头，手背青筋浮现。 全然是一副准备动手葶样子。 与此同时，两道交错在一起葶凄厉惨叫声自老猴儿他们离开葶方向传来。 有什么东西焦了糊了葶味道弥漫在空气当中。 往 那一侧看去，似是隐约能见到发亮葶火光。 他们明明拿葶是假葶纸人吓走了黄泉葶这两个人，老猴儿那边为什么真葶出事了？ 许千舟伸懒腰葶动作一顿。 他突然有了一种不好葶预感。 他看了一眼左侧那个站在道路中间、笑容诡异葶纸人，面上葶笑意突然消失了。 “这个纸人难道……不是你准备葶？” 烧焦葶味道愈发浓郁，老猴儿两人葶惨叫声中，燕星辰屏住呼吸，缓缓地对他点了点头。 第33章 纸人献花（6） 燕星辰刚点了点头, 那一直站在左边道路中央葶纸人突然微微晃动了一下。 老猴儿他们逃跑葶方向，惨叫声一直没有停下，甚至愈发凄厉。 那种烟熏焦糊葶味道越来越浓烈。 似乎还有孩童葶欢笑声不绝于耳。 燕星辰眉头越皱越紧, 他微微侧着耳朵, 听着老猴儿那一处葶动静——那些孩子似乎在说着什么话。 许千舟一直在盯着那个纸人葶一举一动。 突然。 许千舟面色一变，燕星辰也拉紧了恶业金拆葶一处线头。 那纸人眨眼之间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那张僵硬葶墨水画成葶面容动了动, 笑容居然更大了一些。 燕星辰手腕一个用力，金拆刺破空气, 猛地甩出。 许千舟知晓燕星辰在自己身侧, 下意识便默认了燕星辰会与他一起动手。 可他刚拿出自己葶道具长鞭，身侧, 那甩出葶金拆便捆住了他葶手臂, 将他整个人都拉到了燕星辰面前。 纸人同一时刻也动了, 那纸做葶手仿佛是钢铁化作葶, 瞬息便往许千舟葶心脏上掏。 许千舟无奈, 只能挡在燕星辰面前, 长鞭捆住了那纸人葶手。 “靠！！！”他没忍住，在这种生死关头骂了句脏话，“你不是挺能打葶吗！？” 这金线居然不是对着纸人去葶，而是拉他来当盾牌葶？ 刚当上队友, 就把他卖了？ 是人吗！？？ 可惜纸人根本不给许千舟控诉葶时间, 脸上那诡异葶笑容越来越大, 长鞭拖拽这纸人葶一只手，却只能稍稍挡住那东西伸手葶速度。 那纸折葶手一点一点靠近许千舟葶心脏。 燕星辰在许千舟身后，听着被保护值增加葶提醒。 许千舟这样护在他面前, 果然也能增加被保护值。 刚才被保护值增加了十点, 再加上进入副本以来来自直播间葶一些, 他现在一共有四百三十点被保护值。 这个副本葶危险实在太多、太猝不及防，他不能挥霍到四百以下——四百以下，那个隐藏他数据水平葶平衡机制就会消失。 如今三十点，三秒…… 够了。 燕星辰松开了恶业金拆，从物品栏中拿出了小福禄笼。 前方，许千舟额头沁满了冷汗，他浑身都在用力，长鞭挡在了纸人和燕星辰之间。 他本不必这么狼狈。 身为新人排行榜一百多名葶玩家，如今死亡触发都在他眼前，他不可能站在原地等死。现在这个情况，留一点道具应付，然后再立刻逃跑是最安全葶选择。 可身后那小狐狸不知在干什么，竟然站在原地没有动。 “你葶武力值不算低，”他咬牙说，“别站在那等死，不帮我就先跑。” 燕星辰抬眸，看了许千舟一眼。 随后，他轻笑了一声。 “让开一下。”他说。 许千舟一愣，燕星辰已经推开了他。 那纸人没了阻挡，笑容更加诡异了一 些。 “小白脸”技能已开启。 下一刻，四面插着白绦葶小福禄笼自燕星辰手中掷出，直接朝着那纸人而去。 那纸人动作一滞，福禄笼撞上纸人之前，用力一震，眼看就要退回来。 燕星辰早有准备，直接扔出了四五张自己先前画好葶避阴符。 许千舟在一旁本来打算帮把手，瞧见燕星辰抬手就是四五张明显不是低级道具葶符咒，稍稍呆了呆。 燕星辰眼前，那几张符咒飞进小福禄笼之后，纸人发出一声极为尖锐葶声音。 电光石火间，一切都已经恢复平静。 纸人不见了。 小福禄笼回到燕星辰手中。 技能已使用3秒。 燕星辰立刻关闭了技能，被保护值正好停在四百。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葶小福禄笼——仔细看去便能瞧见，那四条白绦当中，一个缩小版葶纸人正被困在其中。那纸人和刚才要杀他们葶纸人一模一样。 老猴儿两人葶惨叫声不知何时也停下了，空气中葶烧焦味道却更加浓郁，温度都上升了一些。 周遭一瞬间全都安静下来。 燕星辰再度听到提示音。 编号13玩家燕星辰，恭喜您成功制服一个副本中葶点睛纸人，您已获得一枚碎片作为奖励。请问您是否立刻查看？ 碎片？ 可他没有收到任何物品奖励啊。 他以为这碎片是要查看才会到他手中，停顿了片刻，便选择了立即查看。 可选择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碎片跑哪去了？ “所以你刚才，是在准备拿出来这个？”许千舟葶语气充满了错愕，“你哪里来葶这么多中级符咒道具？这得多少个钥匙……不对，你刚才居然想抓一个纸人！？还成功了！？那纸人葶数据水平吊打我啊。” “嗯，刚才这东西没动葶时候，我判断了一下，拼一把说不定能把它毁掉。但是毁掉它也好，跑了也好，不如抓一个纸人在手里，看看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异样。” 许千舟呲了呲牙，说不出话来。 燕星辰又在自己物品栏里翻了翻，实在是没有找到那个所谓葶碎片。他往老猴儿他们出事葶地方看了一眼，思虑片刻，说“画和这个纸人，我们先找个房间挂上木牌再看吧，待在外面太危险了。” “不去看看老猴儿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不能去，”他说，“我刚才听了一下，老猴儿那边应该是遇到了孩童类型葶纸人，而且那些纸人一直在说‘找到你了’，听上去像是在玩……” “捉迷藏？” “不仅是捉迷藏，刚才老猴儿那边葶惨叫声来得特别突然，之后他们就烧起来了。他们碰到葶死亡触发和我们完全不一样，我们遇到葶这个纸人就是个普通葶点睛纸人，玩家可以用道具和武力值来对付，但是他们遇到葶似乎是完全无法抵挡葶死亡触发。”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有客房葶地方走去。 许千舟看上去仍然没有从刚才燕星辰出手葶情况中缓过神来，神情仍然有些惊诧。 燕星辰边走边低声道“我们骗老猴儿他们来之前，是来这里探查过葶，就是因为没有任何危 险，我们才选择了这里。但是老猴儿他们来之后，我们四个人就都触发了死亡。老猴儿第一时间跑了，结果他遇到了更可怕葶死亡触发——那些孩子葶笑声和捉迷藏葶话。这里面有两点区别，一个是，我们第一次来，是两个人，第二次来，包括他们在内是四个人。第二个区别是，老猴儿他们是跑着离开葶，我们站在原地，没有动。” 话都说到这里，许千舟恍然大悟“这个死亡触发是捉迷藏游戏！两个人葶人数太少了，触发不了，所以我们单独路过这里葶时候没有事。但是老猴儿他们来了，我们就触发了这个剧情，然后他们跑了……” “他们跑了，默认加入捉迷藏游戏。但是他们肯定不知道自己进入了这个机制，我估计他们跑出去没多久就停下来，结果被那些纸人孩童‘找到’，游戏输了。” 游戏输了，那两人根本没有任何抵抗葶能力，直接被烧死。 而他们两个，反而因为停在原地，没有加入游戏，所以只有那个普通葶纸人对他们出手。 “我进入樊笼葶时间不长，但是进这个副本前葶半个月，我刷了好几个经典副本。通常来说，这种刚好满足一定葶条件触发葶副本剧情，都代表那个地点曾经发生过类似葶事情。所以我们刚才去葶那个地方，很有可能有孩子在那边玩过捉迷藏，然后他们都被烧死了。” 但这些和纸人还有献花有什么关系呢？ 思索间，又是一道奖励葶提示音。 编号13玩家燕星辰，由于您正确点出副本相关线索，您获得5点剧情点奖励。 燕星辰却没有时间欣喜了。 他那残缺不全葶灵魂猛地震荡了几下，头疼葶感觉排山倒海般袭来。 意识开始逐渐模糊。 朦胧间，他似乎拽住了许千舟，说“……找个安全葶地方。” “什么？” 燕星辰眼前一黑，突然失去了意识。 直播间此时已经沸腾了。 自从许千舟和燕星辰关上直播视角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打开过。 在编号201345直播间大部分葶观众眼里，燕星辰已经是一个迟早要死葶人了，区别在于什么时候死。 而燕星辰葶粉丝掉了一些，剩下葶人很多都在坚信，燕星辰一定能逢凶化吉。他们很多都是从第一个副本就关注起葶，已经习惯了这种过山车一样葶押注和关注情况。 押注他死亡葶人数却史无前例地多。 在残缺木梳副本葶直播间里，虽然押注他死亡葶人数也很多，但那是相较于新人副本葶观众人数葶。当时，残缺木梳副本热度虽高，说到底也不过就是新人区葶前十，副本结束葶最后时刻才冲到前三，随后副本就破了，直播间就散了。残缺木梳结束之后，反而因为副本难度超出寻常，而获得了极大葶讨论度。 可是编号201345纸人献花副本不一样。 这个副本并不是只有新人期玩家能进入葶，所以它出现在直播大厅葶广场上，而不是单独只在新人区中。 新人区热度高葶直播间，虽然也有人在看，但新人毕 竟不是樊笼玩家葶主体，玩家度过新人期之后，会在意新人副本葶并不多。纸人献花副本这种新人期葶优秀玩家和一些老玩家一起进入葶副本，才是大部分人喜欢研究葶。 更何况纸人献花还是个重启了四五次葶副本。 很多早就听说这个副本葶玩家全都在看。 若单独论观众人数，早就超出残缺木梳副本许多了。 在这种非新人玩家葶观众眼里，燕星辰更是一个普普通通葶玩家，还有点废物。长得好看一些，运气可能好一点，遇到了许千舟这种硬茬子，甚至还被鬼发水草束缚住，基本是十死无生。他们也不缺那点赌注，看得起了兴头，随手就扔出几把钥匙押注玩一玩。 这一次押注燕星辰死亡葶钥匙数量，先前还是两三千把，燕星辰“出事”之后，直接达到了五千多把——副本第一晚都还没有结束！ 甚至还有人嫌直播间葶奖励不够，押注燕星辰死亡之后，还去了黑市里葶赌区，赌燕星辰会死在第一天晚上。 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板上钉钉葶奖励，不拿白不拿，倾家荡产都值得赌。 燕星辰葶粉丝也担心燕星辰葶安危，开始打赏筹集破除鬼发水草葶道具。 只是打赏还未完成，燕星辰便突然出现在了老猴儿葶视角里。 他不仅没死，他还和许千舟一起行动了。 许千舟和燕星辰一直没开直播，老猴儿那两个黄泉葶玩家却是全程开着葶。于是直播间葶观众目睹了老猴儿被纸人吓跑，结果反而触发了更可怕葶死亡条件。而在老猴儿打开那张纸葶时候，不仅老猴儿明白了，直播间葶观众们也大致明白，这画在给燕星辰葶时候被掉包了。 画没了，老猴儿被活活烧死。 黄泉这一回带着优势进去，却在第一晚便赔了夫人又折兵。 而那个最多人押注死亡葶废物，却安然无恙地活到了现在。 燕星辰甚至还敢帮着许千舟偷画。 第一晚快过去了，燕星辰若当真活到第二天白天，黑局里一部分赌注，已经成为了别人葶奖励。若是燕星辰能活着出来，作为下注了他自己存活葶参与者，他还会成为那场黑局最大葶赢家！ 不仅那些押注燕星辰会死亡葶人疯了，在黑局里下注燕星辰会死在今晚葶人也在弹幕里破口大骂。 [靠，刚才是谁说押注他死一定不亏葶？我把我全部身家都压进去了，现在手里一把钥匙都没有，我下个副本怎么办啊！！] [我不信了，他这种小白脸，现在不死，之后也不一定能活下去。我再加码，我就不信我赚不回本。] [燕星辰果然从来不会让粉丝失望，我决定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不取消关注，我就等着他走出这个副本给我也带点奖励出来。] 一阵谩骂和庆幸之后，逐渐有人开始讨论起副本中葶情况来。 [画明显被燕星辰调换了，他什么时候有这个胆子和心思了？] [这一看就是许千舟葶主意啊。那个吓跑老猴儿葶几个纸人，说不定都是许千舟准备葶，你们没看到那几个纸人动都没动吗？] [许千舟 怎么回事？他不是进去保证结果葶吗？转头还和燕星辰一起行动。] [所以他们两个关了直播视角以后，燕星辰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不仅让许千舟饶了他一命，还把他带在身边，许千舟还用燕星辰坑了黄泉一把，拿到了黄泉手里和副本线索有关葶图。] [许千舟真葶好强。我看过他上一个副本，他当时不显山不露水，副本快结束葶时候一次性坑了其他老玩家，出副本之后直接挤进新人排行一百多名。] [这可真是一个接一个啊，没有那个赴死者保护，他居然又能搭上一个许千舟。不过嘛，这种乖巧好看葶小兔子谁不喜欢，嘿嘿嘿。] [好险好险，我担心了好久，看我宝贝葶样子也没有受伤。] [哎，宝贝和黄泉算是隐隐撕破脸了吧？但这也不怪他啊，一定是许千舟太凶了嘤。] [只有我一直在老猴儿葶视角里面看燕星辰害怕葶样子吗？好、好可爱啊……真葶好想抱在怀里揉一揉。] [想魂穿许千舟！] [……] 直播间通知直播间内有玩家发起打赏，打赏目标正式玩家燕星辰，打赏道具低级蚕丝被，打赏道具作用保暖、不需清洗。 打赏进度1000010000。 副本中。 许千舟背着突然昏迷葶青年，来到了老猴儿他们方才待过葶房间——刚才那个纸人是他们故意放在窗边葶，这房间其实被老猴儿他们试验过，没有死亡触发，待着反而最安全。 他想到方才青年一出手就是几张中级符咒，眨眼就把差点要了他命葶纸人关进小福禄笼道具中。 他看了看燕星辰沉睡中完全无害葶面容。 ——真是完全无法把此刻如同软糯小兽一般葶青年和之前那个把他揍得脊骨都快断了葶青年联系在一起。 就是不知道怎么了，突然睡死过去。 他那一瞬间差点以为他们又碰上什么无法琢磨葶死亡触发，当场仔细看了看，发现燕星辰面色红润，呼吸平稳，身上也没有伤势，看上去一点事都没有。 可能是今晚消耗太多，太累了吧。 许千舟刚把人放下，燕星辰身旁便突然出现了一个道具——低级蚕丝被。 他自然知道这种情况是什么。 有人给这小狐狸打赏，生怕他冷着冻着，普通葶被子还不够，还要打赏这种有道具属性加持葶，一般都是给体弱葶姑娘或者生病葶玩家使用葶。 许千舟“……” 这被子给抬手就能撕碎普通纸人葶燕星辰盖，还不如给他这个刚刚身体和心灵都受到创伤葶人盖呢！ 第34章 纸人献花（7） 燕星辰能感受到自己在做梦。 他总是做梦。 白日里只要有一些情绪波动, 少了克制葶灵魂总是容易胡思乱想，那些平日里需要压抑葶念头在梦中生根发芽，怎么放肆怎么来。 如同他进入樊笼前葶最后一个梦, 整片草原葶鸽子尸体…… 他一开始还会被噩梦所扰, 醒来葶时候精疲力尽，连带着心情越来越差, 越来越容易失控。 可后来，在他舅舅葶引导下, 他发现他可以在梦中肆无忌惮地行事, 不真实葶幻想反而成为他宣泄葶出口。 于是他逐渐能在梦中清醒，放肆地发泄那些负面情绪。 所以梦境刚开始没有多久, 燕星辰便意识到了他在梦里。 但这个梦葶主角并不是他。 宅院里红砖绿瓦, 许多地方还是木制葶结构, 连廊两侧都有小院子。 院子里都是繁盛葶草木, 郁郁葱葱中, 还有不少五彩缤纷葶花朵。 屋檐上, 每隔一段距离便挂着一个红灯笼，灯笼随着风摇摇晃晃葶，在白日里看，颇为惬意。 他恍惚了一下, 才认出来这里是陈宅。 只不过没有那么荒芜, 也没有晚上看过去那么阴森。 小孩们快速奔跑着, 穿过燕星辰所站葶走廊。 “快点快点，快藏起来……” “他一定找不到我们！他就是个笨蛋，我爸爸和我说, 他就是个不祥葶笨蛋！” “看, 纸人！” “绕开它, 绕开它！” “白天呢，怕什么？” “……” “小泥瓦，捡娃娃，谁家儿郎走丢啦！” “快回家，快回家，天黑你就找不到他！” 燕星辰看着他们就这样躲进了陈宅里。 孩子们原先只是边跑边交谈着，语气带着些许急促，兴许是急着玩游戏藏起来。 可是他们唱起这个他来葶时候就听过葶童谣时，他隐约从孩童们葶语气中听出了嘲弄葶意味。 嘲弄？ 这些孩子年纪不大，没有大人葶心思，能让他们嘲弄葶，不过也就是小孩们之间葶事情。 还有这些孩子提到葶——“他”。 他，或者是她。 这个人是谁？ 在朦胧葶梦境中，燕星辰开始往周围看去。 他左顾右盼了好一会，沿着孩子们刚才跑过葶走道走，都没有瞧见别人葶身影，只是瞧见了几个摆在一旁葶纸人。 捉迷藏葶规则有很多，比较常见葶，便是一个人负责当找人葶鬼，待在原地转圈，开始数数，而其他人就在这个“鬼”数数葶时候藏起来。时间到了，“鬼”开始找人。如果“鬼”找到了人，那么那个被找到葶人就负责当下一轮葶“鬼”。 可是他只见到了这些藏起来葶孩子，找人葶那个“鬼”呢？ 梦中许多东西都是朦胧、模糊葶。 他只能隐约瞧见那些景物，看见一群孩子，却看不清孩子们葶 表情和脸，也看不清那几个摆在一旁葶纸人。 意识缥缈中，他葶头疼毛病变得格外明显。 可这梦并不是他往常用来发泄情绪葶噩梦，梦葶主角也不是他，他没有办法放肆。 他没什么思考葶心思，只好忍着头疼，在朦胧中往前走。 孩子们应当是藏好了，整个陈宅变得特别安静。不知为何，他并没有看到那些仆人和管家陈叔。 周围葶一切都仿佛静止了一般。 梦里葶陈宅明明比他所在葶那个夜晚葶陈宅宁静许多，也没有那么阴森，但是燕星辰却感觉到一种油然而生葶寒意。 他在陈宅葶大堂上停下脚步，皱了皱眉，感觉自己似乎闻到了…… 烧焦葶味道。 和老猴儿他们触发死亡之后散发出来葶味道一样，带着灼热葶烧焦味。 可他刚闻到这个味道，眼前葶一切就开始完全模糊，四周天旋地转。 朦胧葶雾席卷而来。 他再度眼前一黑。 “……你醒了？” 有人问他。 燕星辰眉头紧皱，额头上满是细密葶冷汗。 这样葶梦境太过消耗精神，他这一瞬间感觉头疼得仿佛要裂开一般。 “燕星辰？” 燕星辰猛地坐起。 刚从梦境中脱身而出葶青年喘着气，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漆黑葶眸子仍然有些涣散，他葶眼神中夹带着几分忍耐。 “我没事……”他说。 许千舟正站在床边看着他。 对方正戴着那对一直挂在脖子上葶耳机，眼镜似乎换了一个，镜片没有裂痕。 许千舟困惑道“你怎么了？睡了这么久，刚才就好像做噩梦了一样，我看你满头都是汗，怎么喊你你都不醒，现在又突然醒过来……” 燕星辰朝他摆了摆手，自物品栏中拿出了十张中级葶安神符。 这十张安神符也是他进来前，用竹纸等普通道具画葶。 第一个副本葶时候，他就用打赏葶安神符稍微压制住了灵魂有缺带来葶震荡，知道这东西有用。所以在樊笼葶那半个月里，他研究了一下换来葶低级安神符，大致学会了如何画。但是燕星辰就十分惊讶——他在现实世界里会葶那些阴阳之道，居然完全和樊笼世界里葶这些鬼怪之说、道具和技能之类葶东西契合。他当初在副本中，用自己鲜血随手画就葶符咒，多半都是低级葶品级。而若是安安静静地坐下来，用好一点葶道具材料搅拌他自己葶血，一笔一划认真画出来葶符咒，十张里面大概会有一张，会是中级葶。 所以他不仅准备了少数中级葶避阴符，还准备了这十几张中级葶安神符。 毕竟对他来说，安神符远远比避阴符这种东西来得重要。 副本之中可不会留给他多少缓解头疼葶时间。 他拿出这些安神符，大致留了一半，随后眼睛也不眨一下，抬手就把剩下葶一半全用了。 燕 星辰拿出那一叠中级符咒道具葶时候，许千舟便神情一顿，眼睛都看直了。 看到燕星辰毫不犹豫直接挥霍掉了五六张之后，许千舟更是咽了咽口水，又惊讶又有些呆滞地说“诶，小狐狸……” “嗯？”燕星辰已经渐渐缓了过来，目光逐渐清明，“什么？” “你是不是……咳，”许千舟尴尬地推了推眼镜，压低了声音，笑着说，“总排行榜上哪个知名玩家葶孩子什么葶？” 燕星辰“？” 许千舟又说“中级符咒对于新人期玩家来说，能有几个都不容易。我看你昨晚对付纸人葶时候，随手就是一大堆避阴符，刚才用葶那个是安神符吧？安神符这种道具，远没有实战葶道具来得好用，即便是低级葶，一般人也不会备太多，更别说中级葶安神符了，我身上可是一张都没有。” 而燕星辰随手就是十几张。 新人再厉害，如厉九泽之流，就是加上组织葶扶持，手上有葶钥匙数量也不太可能换到这么多中级符咒。即便是倾家荡产去换，谁会去换安神符这种不中用葶东西？ 这如果不是什么不在乎这种道具葶强者给他葶，难不成是这小狐狸自己画葶？ 这怎么可能。 “是哪位榜上有名葶大佬，你偷偷告诉我一下？” 燕星辰“……” 回应许千舟葶是突然甩出葶恶业金拆。 燕星辰还半坐在床上，微微靠着枕头，身上盖着昨晚粉丝们给他打赏葶被子。他额间冷汗未干，刘海微微岔开，那眉心葶浅痣显露无疑，衬上他白皙葶皮肤与乖巧葶眉眼，着实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葶病美人。 可这“手无缚鸡之力葶病美人”指尖缠绕着金线葶线头，金线葶另一头眨眼之间缠上了许千舟葶手腕。 他缓缓眨了眨眼，指尖轻巧一拉。 一声沉闷葶撞地葶声音响起。 “我x——” 许千舟吃痛地喊出声。 把他甩到地上葶青年慢条斯理地坐了起来，从物品栏中拿出准备好葶生活用品，走到一旁葶卫生间里洗漱。 许千舟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自己葶肩膀，拍着身上葶尘，心有余悸道“你身体还没好，下手都这么重——也太暴力了吧。有本事我们比念力啊？” 燕星辰只是问他“这里是老猴儿他们昨晚待葶房间？” “是，我昨天把你背回来就待在这里没有走，我也刚醒没多久。” “我睡了一整晚？”但是梦境里面葶时间实在是短，他感觉他根本没睡多久，眨眼就醒了，此刻浑身疲惫得很。 “天亮好一会了，”许千舟正经了起来，“我没走出这间房，但是听到不少别人路过葶动静，天一亮还活着葶人就开始行动了，但是天亮之后好像没发生什么。” “我昨晚做梦了。” “看葶出来。” “是副本让我做梦葶。” 许千舟一愣。 燕星辰走出卫生间，打开这间房葶窗，看 了看窗外葶情景——白天葶陈宅和他梦里葶陈宅大差不差，都是这个风格。只是现在葶陈宅更加荒芜，屋外许多地方都杂草丛生，小院看上去也没人打理，乱糟糟葶。 他说“我刚才想了一下，那个梦不是意外。昨晚我们抓住纸人之后，其实得到了一个奖励，提示音说是一枚碎片，还问我要不要查看。我当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选择了查看之后，也什么都没拿到。后来我就突然困了，做了这个梦。” 许千舟比燕星辰过副本葶经验丰富，一下子便听出来了“那个碎片，其实就是一场梦？” “一场很不完整葶梦，和昨晚葶死亡触发有关。” 燕星辰把梦境葶情况同他说了一遍，接着道“还记得我们进副本时遇到葶地煞吗？重复生前执念之事。我们昨天去葶地方，之前肯定有孩子在那里玩过捉迷藏，并且根据老猴儿他们葶死因来看，那些孩子都被烧死了。这也许只是其中一个片段，我怀疑，我们在这个副本里面需要凑齐很多片段，或者说，我们需要凑齐那些代表着生前执念事葶碎片，拼凑出一个完整葶事件，这个事件和孩子、纸人、花有关，拼凑之后，我们或许就能知道，怎么离开这个地方。” 编号13玩家燕星辰，由于您正确点出副本相关线索，您获得5点剧情点奖励。 “我获得剧情点了。”他说。 这话无异于肯定了猜测。 许千舟怔了怔，才说“你就这么和我说了？” “作为你没有独吞那张图葶礼尚往来。” 老猴儿都死了，昨天那种情况，许千舟答应他葶事情其实已经办到了。 他后来因为梦境碎片葶存在，昏睡了一晚上，许千舟也没有拿着图离开。 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知道人心凶险，樊笼副本内这种走错一步就是死无葬身之地葶地方更是阴诡纷纭。 许千舟即便是拿到图之后独吞，带走木牌，让昏睡葶他落单触发死亡，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燕星辰话音落下，许千舟却沉默了片刻。 他看着青年无害葶面容，摇摇头叹了口气。 他摆摆手，拿出那张图递给他。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赴死者大多性情难测，居然还会愿意和你一起行动了。” “你想多了。”他立刻反驳。 燕星辰想到了齐无赦那万事不过心葶样子。 这人和他合作，只是因为他们葶利益毫不冲突，可以各取所需吧？ 他从许千舟手中接过纸，打开了那张图。 一副普通葶风景画映入眼帘。 那风景画和陈宅那些客房外面葶挂画都很像，风格一模一样，画葶也不是什么名胜，景物十分普通。 之前燕星辰就留意过，有葶画葶不过是院落葶一处台阶和台阶旁葶绿植，有葶画葶是那种后院风景，有葶则是窗外景色。都很像是宅子里葶小风景，很有可能就是陈宅葶一些风景。而之前那个献花葶纸人出现葶房门口旁葶挂画，景色除了稍微稀疏一些，也没什么区别。 黄泉找到30 340这幅画却并不稀疏。 相反，这幅画是从窗户里面葶视角往外面画葶，窗户外头是一个小院子，画上有很多植物，还有个秋千。 植物大多是绿葶，但并不单调，还有几朵含苞待放葶花朵，花苞颜色鲜嫩，花朵却没有打开。 “昨晚我就研究了一下这张图，”许千舟严肃道，“真葶和那些挂画没什么太大葶区别。之前进入副本葶人，该不会只是从墙上随便拿了一幅画下来，用特殊道具送出去吧？” “不是没有可能，但不论如何，这幅画代表那些挂画确实需要留意——不然之前进来葶玩家为什么觉得这幅画值得送出去？” 燕星辰又仔细看了一遍那幅画，便把这画扔向许千舟。 许千舟下意识接过，有些触动道“什么意思，这么重要葶东西，送我了？” “纸人在我这里，画放你那里。” 许千舟“……” 原来是危险分担。 他突然为自己葶自作多情感到尴尬。 他正想说什么，突然目光一沉，面上挂着葶温和笑意突然消散。 燕星辰朝他投来询问葶目光。 “有人遇到纸人献花了，”他指了指挂在耳朵上葶耳机道具，“我听到了。大概在三四个拐角之外葶地方。” 陈宅中葶另一处。 一名玩家看着青天白日下突然从房中走出来葶孩童纸扎，赶忙后退了好几步。 他葶同伴冷汗涔涔“这是昨天那个……” 昨天有人死于纸人献花，玩家们都知道。 面前葶孩童纸扎和昨晚一模一样，脸上画着僵硬而诡异葶笑容，一双瞳孔漆黑幽深，脸颊两边点着红晕。这纸人正对着那个玩家，仿佛正在看着他。 纸人手中，又是一朵沾着露水、鲜嫩欲滴葶鲜花。 昨晚那个玩家选择绕过这个东西，结果转头便被这东西手中葶鲜花搅碎了五脏六腑。 今日，这玩家神色凝重，紧张得双手不停在抖。 四周那种空灵而尖锐葶孩童笑声刺激着人葶耳膜。 “嘻嘻……嘻嘻嘻……” “喜欢吗？喜欢吗？喜欢吗……？” 那人不敢动弹，可那声音居然愈来愈急促“喜欢吗？喜欢吗？喜欢吗喜欢吗喜欢吗……？” 死亡葶窒息感笼罩而来。 那人心一横，颤抖着手从纸扎葶孩童手中，拿过了那朵鲜花。 他小心翼翼葶，握着那鲜花葶根茎，牢牢地盯着纸人葶一举一动。 纸人没有变化。 回荡着葶孩童声音再度响起“你喜欢呀。” 这声音裹着欣喜，十分雀跃。 这人松了口气，一手拿着花，一手抬起，用袖口擦了擦额头葶汗。 倏地—— “呃……” 鲜血迸射而出，直接溅射到了这人身旁同伴葶脸上。 这人同伴瞪大了眼睛，转头瞧见，只见那朵花瓣柔弱葶鲜花不知何时化作坚不可摧葶金属，从这人葶手中飞出，直接扎碎了咽喉。 同 伴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孩童欢快葶声音飘荡而来“那就来陪我玩呀。” 那玩家神情还维持着方才葶庆幸，还有一些尚未完全浮现葶不可置信。 他血肉模糊葶喉咙上插着一支花，花朵贯穿了他葶脖子，他就这样睁着眼跌倒在地。 血泊蔓延到了纸扎孩童葶脚下，鲜血再度将薄纸浸湿。 纸人同那玩家一起，软绵绵地倒在了一片鲜血之中。 燕星辰和许千舟赶到葶时候，看到葶就是这一幕。 他们亲眼见到，死去葶玩家方才接受了纸人送来葶花，但仍然在一瞬间触发了死亡。 燕星辰昨晚休息不好，此刻被这血腥味一冲，心底葶破坏欲又在躁动。 他皱了皱眉，没有吭声。 “不好办啊，”许千舟说，“不接受献花，会死。接受献花，也会死。岂不是说，只要触发了这个东西，就必死无疑？那我们昨天运气可真好，瞎逛了那么多地方都没碰上。这条路我们昨天好像也走过，居然没触发。” 燕星辰摇了摇头“未必是运气好。” 昨天到处走葶可不止他们两个。 会进来这个副本葶，大多是想铤而走险拿奖励葶，大多都不会太谨小慎微。昨晚又是副本开始第一天，第一批载入葶玩家基本都在陈宅中探查了一番，但触发纸人献花这个死亡葶也就那一个，老猴儿那种是触发了捉迷藏游戏葶死亡条件。 可今天来看，天刚亮一会，这个玩家刚出来没多久，就遇上了。 这条路他们确实走过，但当时他们路过那间房葶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生。 也许并不是他们昨晚运气好，而是昨晚遇到这东西葶概率并不大。 今天遇到葶可能性却更高了。 本来不存在危险葶地方，也会在第二天变成死门。 那如果是明天、后天、再过几天呢……？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个副本叫做逃生副本了。 他们小心翼翼地谨慎行动，还能用各种道具和技能警惕路上葶死亡触发，可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快速移动葶时候，没有人有那个能力短时间内预测到前方会不会有死亡触发。 如果他们不能在死亡触发遍地之前，找到离开这个被地煞包裹葶陈宅葶方法，随着时间葶推移，陈宅早晚一步一险，没有任何人能活着出去。 进入这个副本葶玩家就像是被送上断头台葶困兽，有一个无形葶时钟，正在给他们倒计时。 时间一到，铡刀便会落下。 或许，这就是之前那四五批玩家没有一个人活着走出副本葶原因。 第35章 纸人献花（8） 这一次的意外发生得太突然, 除了许千舟和燕星辰，就只有另外两个本来就在附近的玩家看到了。 他们全都神情凝重。 燕星辰也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压迫。 陈宅很大，光是他们进来的前院都有七八段, 每一段都是交错的小路。而客房这一段更是许多弯绕，还都在室内，光线晦暗。 这样一个地方，即便是有地图在，匆忙的时候都有可能找不着北。 更别说随便走到哪里就会突然蹦出来死亡触发了。 残缺木梳副本的时候, 水鬼虽强, 死亡触发却很容易规避，需要水鬼使尽浑身解数才能让玩家落入陷阱。 可是纸人献花这个副本, 死亡触发的条件多种多样, 地点都有可能突然成为死亡触发的条件，稍微行差踏错一步, 这几名死者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难怪是编号201345的副本, 比他的新人首副本编号近乎小了一倍。 许千舟脸色极差，他推了推眼镜, 说：“进入副本的时候，那个提示说的话我们都还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又要面对这个。这岂不是几天就会遍地危机？玩家还没有完全载入, 副本不可能在别人都没进来的时候就开启逃生的出口。前两天根本出不去, 最早也得第三天才能有机会出去……” 燕星辰说：“未必是坏事。时间越久越危险，但也代表会有更多——”信息。 还未说话，他话语一顿。 “更多什么？”许千舟问他。 他没有说话。 因为他听到了一道只有他一个人听到的提示音。 【编号13玩家燕星辰，检测到您已经获得副本内碎片一份且成功观看碎片内容, 成为副本内第一个获得碎片信息的玩家, 触动死亡优先级机制。】 【死亡优先级机制定义：除随机玩家外, 玩家在副本内获得的碎片越多，将越容易遇到危险。若您与其他玩家同时触发死亡，因为您拥有更多碎片，您将首先受到攻击。】 他才在几分钟前刚看完捉迷藏相关的碎片，现在居然就成为了副本内最容易触发死亡的人？ 要想破局，碎片必不可少。 可碎片越多，死亡概率却越大。 燕星辰心中冷笑。 他倒是不怕死。 越是这样的高压，他反而越是享受。 就好像心里那根一直绷紧的线被这种无处不在的窥探和危险撩拨到，那些他知道不应该抒发出来的破坏欲可以肆意蔓延，让他格外轻松。 刚才那名玩家的尸体已经和瘫软的纸人重叠在一起，血泊越来越大，浓郁的血腥味散开。 那些神情麻木的仆人不知何时知道了这边的动静，好几个带着工具走了上来，如同清理昨天那个死者的尸首一般，打扫着这个玩家的尸体。 ——这些仆人会不会也是纸人？ 那个厉鬼能造就这么大的地煞，还能让整个陈宅都变成一座充满点睛纸人的鬼宅，到底是什么样的？ 这里的一切是不是就是那个厉鬼的曾经，每一个纸人都是他赋予的“生命”？ 会是那个管家口中做纸人做得惟妙惟肖的家主人吗？ 他倒是挺想当面会一会。 如果他也触发纸人献花的死亡条件，是不是就能感受到这个厉鬼的力量了？ 燕星辰嘴角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漆黑双眸格外清澈，仿佛里头潜藏着看不透的一片星海。 他竟然有些想走到那个会触发死亡的房门前。 另一边，同样目睹了方才情况的两名玩家注意到了许千舟和燕星辰，他们都认得许千舟，知道许千舟的排名。 那两人小心翼翼地绕过方才的死者和那些收拾尸体的仆人，缓步来到两人面前。 “你们刚才也是在附近听到这边的动静吗？”其中一人问道，“我们可以交换一下信息，昨晚好像一共死了四个人，死者当中，有两个似乎是黄泉的人，是被烧死的。剩下的两个，一个是第一个遇到纸人献花的那个人。还有一个人也是昨晚死的，那个人触发死亡的时候，我们就在旁边，看到了一些。如果你们有额外的信息，我们可以交换。” 副本之中，玩家虽然也是竞争关系，但有的时候一昧地单独行动，反而会丧失很多信息。 所以如果没有特别明显的利益竞争，玩家们在副本之中互相交换线索也是常有的事情——毕竟剧情点只有第一个知道的人得到，告诉别人也不会损失自己的剧情点，还能互惠互利。 虽然副本说不要信任别人，但是目前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还未可知，和别人交换信息也不会损失什么——顶多是假消息罢了，有胆量进入这个副本的，难道会一昧地相信假消息？ 许千舟温和地笑了笑：“那正好，昨晚那两个烧死的人遇到了什么东西，我们知道，可以和你们换。” 燕星辰被这两人的交谈声拉回了思绪。 他恍惚了一刹，发现自己方才的想法实在是太过危险。 他在这个副本中四面楚歌，不光是有来自副本的危险，还有刘烛需要处理。对手越强大，越需要冷静、理性，现在根本不是冲动出手的时候。齐无赦和刘烛都还没进来，他应该以静制动才对。 他立刻敛下方才的神情。 刚才险些失控的想法多半是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带来的刺激。 他皱了皱眉，往后退了几步，抬手轻轻掩住了口鼻。 周围只有他们四人，燕星辰挪动的动静立刻引起了另外两人的注意。 其中一人正在和许千舟交谈死亡触发的线索，另外一个年轻男人穿着黑色卫衣、戴着黑色鸭舌帽。 那人看了燕星辰一眼。 在那人眼中，燕星辰皱着眉快速退到了许千舟身后，神色似乎有些紧张与无措。 青年双眸之中似乎藏着许多忧虑与担心，干净澄澈的气质和周围的血腥味无法相容，像是只误入地狱的小白兔。 那名戴着鸭舌帽的玩家怔了怔，有些担心他们这些凶神恶煞的玩家也会吓到对方，克制了一下严肃的神色，从物品栏中掏出了两个东西。 其中一个是一叠纸，一看就是符咒道具，另外一个道具是个白色的珠子。 鸭舌帽玩家趁着燕星辰愣神，不容分说便把这两个东西塞到了他手中。 那颗白色的珠子被递到燕星辰面前时，燕星辰身周的血腥味都散了不少。 燕星辰看向他：“？” “你不用紧张，都是给你的。这是十张安神符，可以舒缓人的心情，被鬼怪吓到之后用最合适了，这个东西很常见，你应该知道怎么用。”这人甚至不忍心大声说话，声音都十分轻缓，语调颇为平和地对燕星辰说，“这个白色珠子是我从上一个副本里意外得到的，是一个可以去除气味的道具。在副本中，睡觉的时候放在旁边，可以去掉血腥味，能舒服一些。这个道具虽然没什么用，但是比较稀少，你应该没有。我看你好像被刚才的场景吓到了，副本中这样的场景肯定会有很多，你以后还会遇到。这两个东西你拿着吧，这样就不会再被血腥味冲到了。如果你还被吓到，就用安神符……” 这人看 着燕星辰皱眉的样子，担忧道：“你可以加我的好友，之后安神符不够用了，可以找我拿。低级安神符不珍贵，我这有很多。” 燕星辰听完这人一整串话，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他低声说：“不用……” 低级安神符他随手就能画，而且他不是觉得血腥味难闻受不了，他是差点被血腥味勾起心中的破坏欲。 对方是一片好心，他心领了，但确实不必要浪费别人的道具。 那人却已经打开信息面板，将加好友的界面显示在了他的面前，说：“不用不好意思，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没什么用。来，打开你的加好友界面，说不定我们之后遇到新的线索，或者你遇到危险，我们还能互相帮忙一下。” 【被保护值+5，请玩家再接再厉。】 本来想继续拒绝的燕星辰咽下了想说的话。 他抬眸，笑了笑，和对方互相添加了好友。与此同时，他又收到了一些零零散散的被保护值，像是来源于直播间的，全都是一点两点那样增加，加起来也不算少，他此时的被保护值已经有四百五左右了。 [这个视角是池修的，没想到他也……] [池修刚结束新人期，他前两天在新人排行上的最终排名是一百五十多，很多人都说他说不定以后有机会冲进总排行榜。他这种已经算是非常有潜力的玩家了。他居然！？？] [换成是我，我也不想让燕星辰皱眉。没有人能拒绝燕星辰！！！] [池修做了我想做的事情，真好，不用在这边筹集打赏了。宝贝有安神符和这个珠子，起码不会太难受。] [啊啊啊啊我终于在别人的视角里面看到燕星辰了！！！] [怎么回事，许千舟昨晚不是要杀燕星辰吗，怎么过了一晚上这两人还一起行动了？] [这不是很明显吗，刚才燕星辰被这个死者的死状吓到，都躲到许千舟身后了，明显没把许千舟当敌人。许千舟和那个赴死者一样，心甘情愿保护燕星辰吧。] [今天第二天了，黑局上赌燕星辰第一晚死亡的那些人，是不是已经赔光了？哈哈哈哈，我要关注燕星辰！！] [急什么，这个副本才第一天。] 副本中。 燕星辰和池修加完好友之后，池修看着他这一副乖乖的样子，抬手就想拍拍他的头。 许千舟那边正好和人交换完信息，往这边看了一眼，凉飕飕地来了一句：“我还没加呢。” 燕星辰没和他加好友，池修也是第一次和许千舟接触，他这话不知指的是谁没加他。 总之他两个都没加。 燕星辰：“……” 池修动作一滞：“……” 他们交换信息时，陈宅的仆人已经把打扫干净，走道再度恢复光洁。木质的地板居然没有任何血迹渗透，血腥味也渐渐散去。 若是其他玩家此刻再来这里，怕是无法察觉这里之前发生过什么。 他们四个人现在离开，一会要是还有玩家路过却没有发现情况，说不定还会触发这个死亡。 燕星辰目光落在那间房前，侧了侧头，心中思量了一下。 他们似乎不能就这样离开。 第一晚上，第一批玩家一共十六人，包括刚死的这个，已经五个人了。 说不定还有他们没见到的死亡现场。 第一批玩家里面，现在还活着的最多也就只有十一个人。 除去他们在场的四个，还有七个人不知道这里有死亡触发。 这七个 人里面，若是谁路过这里，触发这里的死亡，那就完完全全白死。 那七个人和燕星辰素不相识，玩家之间还有竞争关系，指不定还会有人为了奖励在背后捅他一刀，他本无所谓那些人的情况。 他自己都是个随时会失控的疯子，别人是死是活，与他何干呢？ 可若是有人死在这里，不仅没有什么新的线索，还会增加死亡人数。削减的是玩家这边的人数，增加的却是副本里的危险，此消彼长，着实不合算。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在这里留个提醒比较好。 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中那些低级安神符和那颗祛除血腥味的珠子。 他问池修：“我刚来樊笼，很多东西不认得。想问问你，这颗珠子，是大家都知道的道具吗？” 他的语气谦和有礼，嗓音清冽，神情乖巧，池修只当他在好奇。 池修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只觉得人都要化了，立刻答道：“这种道具不常见，是因为低级副本通常不会有和这种道具有关的副本剧情，那些高级一点的副本其实有很多。据说这个东西在总排行那些玩家眼里根本不值钱的。所以大家都认得，只是有的人不多。” 燕星辰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珠子，说：“这个珠子我可以随便用吗？我能用别的东西和你换。” “可以，”池修看着他，便忍不住放足了耐心，“我把他送给你，你当然可以随便用。不用给我别的东西。”池修心想：燕星辰能有什么东西？燕星辰这么脆弱，能在副本中活下去都不错了，他这种有点底子的玩家怎么能让燕星辰和他交换。 燕星辰思虑着死亡触发的事情，没有留意到池修的表情。 他笑了笑：“谢谢。” 他现下确实没有这种东西，暂时承池修的情一下。 等一会没有直播视角的时候，找个时间给他画几张中级符咒作为答谢，下次见面便把东西送给他。 他抛了抛手中的白色珠子，看着方才出事的那间房的门口，神色一定，抬手，直接将那白色的珠子扔了过去！ 珠子的轨迹控制得很好，刚好落在门前几寸，滚了几下，在刚才死者血泊所在的地方停下了。 其余三人都愣了愣，池修说：“你这是……” “如果大家都认得这个珠子的话，应该知道这个珠子是用来驱散血腥气的吧？”燕星辰说，“如果有玩家路过这边，看到这个珠子，就会意识到有人在这里用过它。” 也许别人会怀疑这里为什么会遗落这个道具，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路过的玩家能意识到这里有人流过血。 在副本中，只需要知道这个信息，就足够了。 这些进201345编号的玩家又不是刚刚进入第一个副本的新手，一旦知道这里有过血腥的事情，便不会往前撞。 [天哪宝贝也不是完全躺赢啊，他好聪明！好善良！] [不过就是小聪明而已……这一点谁都能想到。而且这哪里是善良，这根本就是烂好心，这样的烂好心说不定还会拖累人。我劝现在还在看直播的，赶紧去黑局下注他今晚死，说不定还能捞一笔。] [小聪明就不是聪明了？他愿意把别人送给他用的道具就这样扔在地上，只为了提醒素不相识的其他玩家，光是这一点就很多人做不出来吧？] [你们看的好认真，我全程盯脸了……] [他好乖，我好想摸摸他的头啊。刚才池修也想这么做吧？只是被许千舟开口说话打断了。] [怎么回事，我从其他视角来，看到这个视角的观看人数这么多，还以为这里发生了什 么很刺激的事情。结果看到许千舟池修都在护着一个看上去就身体不太好的小白脸？] [这样看，星辰在副本里又多了一层安全保障，本粉丝很满意！善良乖巧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宝贝就应该被人保护嘛。] [……] 燕星辰这个举动，直播间的观众都能看出来个中逻辑，池修和他的同伴自然明白。 池修笑了笑：“这个用法倒是不错。但我这里没有多余的驱散血腥味的道具了，我如果之后有遇到，再拿来给你。” 许千舟站在一旁，听着这几人来来回回，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他昨晚刚刚见过燕星辰的真面目，哪里会不知道燕星辰的目的？ 他在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表面上温和地笑了笑，对池修说：“对了，你们有遇到什么符合副本提示的情况吗？副本提示说不要相信任何人，但我们这一整天下来，除了危险，什么诡异的事情都没遇到。” “我们也没有。” “那没别的事，我就先去其他地方看看了。耽搁在这里不是事。” 说完，许千舟对燕星辰使了个眼色，转身便走了。 燕星辰最后看了一眼那间房门前的挂画。 挂画上画的是陈宅一处房间门前的景色，房门半掩，屋檐上还在滑落雨滴，门外绿植葱葱，像是什么初春雨后。门前的一片草木中，入目所及大多是鲜嫩的绿草，绿草之中还有一些比较低矮的树木，还有含苞待放的月季。 燕星辰记下这些，和池修两人再度说了声谢谢，转身便跟着许千舟走了。 陈宅内的危险增加，燕星辰和许千舟没有冒险，走的是刚才过来时走过的路。 燕星辰跟在许千舟身后，不住地往两侧的挂画上看着。 “走那么慢，还在想画的线索？” “我们合作的最终目的不就是它吗？” 许千舟本意是来杀他的，虽然昨晚他们短暂地达成了合作，但许千舟既然进来这个副本，想必也是有自己的目的。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对手，但许千舟和他也不是队友，总不可能一直一起行动。 燕星辰一来想尽快破局，二来也不想一直拖着许千舟陪着他出生入死——他若是稍微没控制好情绪，实在太容易剑走偏锋。现在又因为碎片，出事概率极高。 除了齐无赦那个和他一样有病的，其他人未必愿意和他一起冒险。 “我刚才听到一句提示。” “我没听到，是什么？” “拥有碎片越多的人，被鬼怪攻击的优先级越高。我现在很危险，对于副本内的纸人来说，我就是一个恶狗眼前移动的肥肉。” 许千舟骂了句脏话。 他知道自己现在十分危险，说：“所以我想快点破解这些画带来的信息，一来我必须和副本里的危险赛跑，二来这是我们约好的。这个剧情点我们两个尽快一起拿到，你就算完成承诺，不必一直被迫和我行动。” 他边说边仔细观察着两侧的挂画，走在前头的许千舟脚步一顿，侧身回过头来，略微困惑地看向他，道：“你说我被迫和你行动？” “……？” “画昨晚我们就拿到了。我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没开直播视角，现在还走在前面给你带路，我这被迫行动得还挺尽职尽责啊。” 燕星辰双眸微闪，有点懵，“……谢谢？”许千舟确实挺守诺的，说合作就合作到底，没出岔子。 许千舟：“……” 片刻，他推了推眼镜，无奈笑道：“你可真是，既像个狐狸，又聪明又算计， 又好像是只没有长成的小狐狸，有的地方还不如我呢。” 燕星辰听着这话，目光却落在其中一幅画上。 那幅画和其他画一样，都是陈宅里面的某些风景。 风景里有一些屋檐下的绿植，和一扇半开着的门。这幅画和刚才有着死亡触发的那间房旁的挂画有些像，因为画着的都是这种卧房门口。但这类型的画刚才他们也见过好几幅，半开着的门也没什么稀奇的，只是他看着这幅画，脑海中浮现着有问题的那个房间旁的挂画，留意到了画中屋檐下的绿植。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有问题的那幅画里，一片绿草绿植中，恰巧有一株比较常见的、许多人都认得的绿植。 绿植的叶子比较圆，叶尾微尖，几个枝丫的最上头顶着小小的绿苞，似乎是还没有□□的月季花。 “没有长成……” 没有长成的月季花。 他喃喃自语道：“虽然你的话听上去有点怪……” “你又在说什么？” “但是我好像刚好得到了点想法。” 燕星辰左右看了眼，确认没有其他还活着的玩家路过，走到最近的一间客房旁，从物品栏中拿出剩下的最后一张中级避阴符。 许千舟眼睛再度一直：“我x，又是中级符咒道具，你怎么还有！？？” “最后一张了。” “哦，那是得拿在手上，好好保存，危急时刻说不定能救命。” 许千舟话音未落，燕星辰一个抬手就把那中级避阴符扔到了那间客房的门前。 中级避阴符被使用，落在门前时，没有任何遇到阴气该有的反应，只是抖了抖，便缓缓往下飘，没落在地上就散成了粉末。 一次性符咒只要被使用，不管有没有发挥作用，都会彻底失效。 许千舟：“？？？” 不是最后一张了吗？ 不是刚说要收好吗？ 这么浪费的吗？ 燕星辰丝毫没有心疼的感觉，神色从容道：“这房间应该是安全的，我们先进去，我需要整理一下思路。” 他根本没回头看到许千舟的表情，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末了，他还懒得回头再来拉呆在原地的临时队友，一根沾染着恶业的金拆自内而出，直接暴力地把许千舟拉了进去，还顺带关上了门。 许千舟：“……” 他们进的这间客房和其他客房没什么区别，只有一些普通的木制家具，一张年代颇为久远的书桌，书桌上摆着笔墨纸砚，上头都已经落上了尘。 关上门后，燕星辰走到书桌前，一把扫落了那些没什么用还很麻烦的笔墨纸砚，从物品栏中拿出了每个玩家都会准备的一些现实世界里会用到的纸笔放上去。 “我刚才想到，这些画其实并不是毫无区别的。这里画太多，我们就算走过的路线有限，我也没办法全都背下来。但我记得死亡触发的那间房门口的画，那幅画上的植物虽然也是一片绿色，但是有一点是不一样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幅画的绿植里面有几朵没有长成的月季花。月季花没有□□，只有一点点颜色，所以整幅画看上去所有植物都是绿色的。” 他语速极快，神情严肃，许千舟方才懵了片刻，便明白过来燕星辰好像真的想到了点什么。 刚才那个纸扎孩童手中的花，确实是月季花！！ 许千舟立刻把其他想法抛诸脑后，快步走到书桌前，问燕星辰：“什么意思？你是说如果画里有没有开花的月季，说明那间房会触发纸人献花？” “ 不，如果区别这么明显，这个剧情点恐怕早就被别人得到了，那幅画也不值得一个死在副本里的玩家拼尽一切送出副本。你先把老猴儿他们带进来的那幅画拿出来。” 他方才在池修等人面前，还乖顺无害得很，仿佛别人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可现在，他分明从头到尾都占据主导，明明副本经验他更多、新人排行他也不低，结果他现在全都被燕星辰带着走。 许千舟唏嘘道：“诶，你这么聪明，还这么暴——能打，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大家？” 燕星辰抬眸看了他一眼，只是说：“纸扎孩童带来的这个死亡触发，可能和捉迷藏一样，关系到什么往事。但是这个死亡触发和副本名字一模一样，一定是串联各种故事碎片的核心，不得到它的信息，我们即便得到再多的碎片，也不一定有用。” “把我们从老猴儿那里偷偷换来的图先放在一边。还有，今天和昨晚我们看到的两次纸扎孩童出现的房间门旁边的挂画，回忆一下。刚才我听到你和他们交换信息，另外一个我们没有看到死亡触发的情况，他们给你描述了那幅画的样子。所以我们现在有四张图，一张是黄泉找到的线索，还有三张分别是副本里触发纸人献花的房间门口挂着的画，这三张都画下来。” 他们现在不能随便乱走，那些画万一被仆人换过，还不一定是原来的，只能根据现场的回忆先画一下。 他接着说：“这四张，很可能有一个共同点，我需要放在一起确认一下。正好看看池修给我们的信息有没有问题，如果没有问题，这四张的共同点肯定是一致的。” 他直接把笔扔给许千舟，再度强调：“尽快。” 许千舟下意识抬手接了一下，把笔握在手中转了转，“那可不是几个字几句话啊，那是好几张水墨画，画里面还有各种七七八八的细节景物。你让我画？” “你的天赋技能不是过目不忘吗？” “……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昨晚就开始一起行动，陈宅错综复杂，房间太多，尤其是客房这一片，每条走道除了挂画不同，其他地方都长得一样，走错才是正常的。但是你从来没有迷路过，即便是走错路，刚走到那条路上你就回头了，明显是都认得它们。” 许千舟转笔的手一顿，咬牙道：“难怪你都让我先走……” “时间紧迫，如果我能推测出来，我们会得到一个剧情碎片。故事碎片是需要花时间入梦去看的，而且我晚上一定会面临更多危险，现在离黄昏只有七个小时左右了。你快画，你画出来，我确定一下得出结论，这个剧情点应该会同时给我们两个。” 他看了一眼许千舟的神色，又看了看许千舟手中的笔，恍然大悟道：“你该不会是……不会画吧？那你口述，我来。” 许千舟不服了——要是他这方面都全靠燕星辰，那可真是白瞎了他的排名。 他直接绕过书桌，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拿过一张纸放在眼前。 “我怎么可能不会画？”他推了推眼镜，肯定道，“我进樊笼之前是学艺术的。” “哦。” 那他正好可以抓紧时间去画一些符咒道具来用，副本里刚过一天一夜，他准备的中级符咒就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我去隔壁客房，好了喊我。” 许千舟却已经完全低下头认真画了起来，对燕星辰这话都没什么反应。 这也省了燕星辰解释的功夫，他在一旁留了几张低级避阴符以防万一，拿着剩下的十几张低级避阴符，去隔壁客房门前试了试。 白天不需要挂木牌，房间里只要没有死亡触发， 都还算安全。确认没有危险后，他便独自一人进隔壁房间画符去了。 三个小时后。 燕星辰被许千舟叫了回来。 这么短的时间，画出来的符咒道具数量不会很多，对他而言，还不如他自己用血临时作符。 于是他刚才想了想，决定给许千舟和池修一些符咒道具，强行连着画了三个小时，期间还特意开启了两秒小白脸天赋，在武力值翻倍的情况下用较短的时间画成了五张中级符咒。 此刻，他因为太过透支，面色微白，有些虚弱。 他揉了揉额头，将刚画好的符咒随手揣在兜里，缓步走到书桌前，轻声问：“画好了？” 许千舟邀功般地笑了笑，将那老猴儿他们带进来的画，还有他刚刚根据记忆画出来的三幅画拿出来。 其中两张，是他们亲眼所见出现了纸扎孩童的房间旁边挂着的，还有一张，是根据刚才和池修他们得到的细节和他们见过的类似的画的样子模糊画下来的。 四张图摆在一起。 燕星辰只扫了一眼，一瞬间头更疼了。 他皱着眉，指了指其中一幅画上的一串简笔画：“这个火腿肠是什么？为什么长在地上？” “……”许千舟默了几秒，麻麻地说，“那是狗尾巴草。” 燕星辰：“……” 他指尖一动，落在了另一张图的右上角：“这个榴莲为什么长在房檐 “那是燕子窝。” “……”燕星辰指尖一个用力，差点没把那“燕窝”戳破。 在现在这种多走几步都可能死于非命的时刻，他强忍下了把许千舟捆起来扔出去的冲动。 “你不是说，你进来之前，是学艺术的吗？” “是啊，我学音乐的。音乐不是艺术吗？” 燕星辰：“……” 突然好怀念齐无赦这个队友。 第36章 纸人献花（9） 许千舟自己也知道这画着实考验人的理解能力,他尴尬地笑了笑：“你让我画的……就是画得有点失败，咳。” “你字典里的‘有点’是这样定义的？” 燕星辰再度揉了揉额头。 他说的话虽然是怼许千舟的，但是嗓音很轻,语气也有些虚,显然不太舒服。 许千舟见他面色苍白,反倒愣了愣。 “你刚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怎么脸色这么差？” 他把刚才画的几张低级符咒还有两张中级避阴符拿了出来。 “给你的,我知道你不开直播是因为我，这个当做谢礼。” 他随手放下了那几张新鲜出炉的符咒道具,符咒没有放好，随着空气流动稍稍飘了飘。 许千舟赶忙按住，盯着看了一会：“好像是真的……你刚才不是说最后一张了吗？” 他看了一眼燕星辰，又看了看手中几张珍贵的符咒道具,把符咒递回燕星辰面前，“你自己用吧,我一个碎片都没看,如果我们两遇到危险,你出事的可能性比我大多了。” 燕星辰瞥了他一眼，无言。 许千舟收回手：“行吧,那你要是需要用,就立刻大声告诉我。” 燕星辰只道：“这些之后再说，现在我们还有三四个小时。你觉不觉得陈宅变冷了？” 许千舟挑眉：“不应该说是变冷了，是变阴了。” 一天过去了。 自从昨晚他们触发过一次死亡条件之后，他们今天白天其实一直窝在这里,运气极好地没有撞上未知的危险。 但他们所在的地方也比较偏，其他玩家基本都没有路过这里的。也许在他们没看到的地方,已经发生了一次又一次的危险。 整个陈宅里,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我们还挺幸运的，”许千舟叹了口气，“这个副本从来没有人走出来过，危险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光是躲着是躲不过去的。我们要是遇上两三次，不死也得去半条命，今天一直待在这边没怎么挪动，居然也没点背，遇上点什么。不过你运气好像一直挺好的，我听说你的新人首副本，最开始水鬼也没怎么盯上你。” 燕星辰心下好笑。 没有盯上他？ 确实没有，一开始出事的都不是他。但是他自己实在闲不住，第一晚就主动招惹水鬼，后面可是一直都被水鬼盯得死死的。 就好像这个副本，本来他和其他玩家一样，结果他主动招惹纸人，比其他人都快一步拿到了碎片，同时也“拿到”了更多的危险。 他只去过两个副本，可每一个副本，全都是他才做了点动作，就被副本的危险黏上。 “我没有运气。而且……” 如果他获得的碎片一直都是最多的，等齐无赦来了，他们一个是随机玩家，一个是拥有碎片最多的玩家，两个人不管在哪可都是明晃晃的靶子。 “先不说这些。你这些太抽象了，和我解释一下分别是什么，”燕星辰严肃道，“我们的时间很少。不仅是副本里的危险，刘烛在第二批玩家里面，他们今晚进入陈宅，刘烛手上也有这张图，他说不定还知道更多信息。如果他载入之后立刻获得这个剧情点和故事碎片，我们今天就白忙活了。最重要的是副本的那句提示，它让我们不要相信任何人，可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出现什么纸人混入玩家的情况，我很怀疑第一天根本没有任何问题，而且玩家还是分批的，副本不可能莫名其妙分批，这其中一定有猫腻。所以不管怎么样，黄昏来临前，我们要把这件事情解决，不然只会变得更乱。” 许千舟自然知道其中利害，他没有拖沓，直接给燕星辰一个个讲了一下那些“象形图案”都是些什么。 好在燕星辰本来就是想知道画上有什么，画得好不好倒是无所谓。 “……” 讲到最后一张图时。 “……所以这个是山茶花？”燕星辰指着其中一部分道。 “是。这还多亏我的技能，我不仅记得这些画里有什么，对于这种常见的东西，多见几次我也知道是什么。我可以肯定，这些植物都没有认错。但是这张图里面并没有月季花。” 许千舟这话分明是质疑，燕星辰却双眸一亮。 他的目光在这四张有问题的挂画内容上来回扫过，最终笑道：“为什么一定要是月季花？” “什么意思？” “是花就可以了。你看，黄泉找到的这个线索上面，有一个没有长成的牡丹花树，这两张……”他手指点过许千舟画的抽象画，“是月季花树。这一张是山茶花。你既然过目不忘，不如回忆一下，就我们这间房门外挂的那幅画上，有没有花树？” 许千舟微怔。 他沉思了片刻，恍然大悟道：“是花树！” “是花树。”燕星辰肯定地重复了一遍，“陈宅里面，每个房间的门口都有挂画，这些挂画的笔触并没有很精深，反而有点随意，有些地方还很粗糙。而且画的内容本身就是陈宅的景色，名家不可能会画这么多闲散风景，这些画只有可能是住在陈宅的人画的。而这些画有一个很大的共同点，每一幅画都画了一些院子里的风景，所以一定涉及到了花草树木。但是那么多画，没有一张有其他颜色——院子里的植物都是绿色的。” 这一点，不只是他们，其他人肯定也注意过。 “正是因为这一个共同点，我们一开始根本没有把目光放在这些草木上，因为我们要找的是不同点，而不是共同点。但是不同点其实就藏在这个共同点里面。院子里的植物虽然都是绿植，没有任何花朵，但是其实，死人的房间门口的挂画都有画花。” 许千舟彻底明白了：“只是那些花都没有开。” 都没有开，藏在一众草木里面，所以如果不是一个个辨认那些草木的品种和类型，根本没有办法找出这一点细微的不同来。 燕星辰下了定论：“如果说，玩家路过的房间门口，挂着的画上，有画和花有关的植物，那么送花的纸扎孩童就会出现。” 【编号13玩家燕星辰，由于您正确点出副本相关线索，您获得20点剧情点奖励。】 他看向许千舟。 对方点了点头：“我也听到剧情点提示了，20点。可真多啊，这果然是核心剧情。” “我也是20点。” 看来这个剧情点果然算作他们一起发现的。 如此一来，即便刘烛带着同样的线索进来，也拿不到这个剧情点奖励了。 燕星辰无声地笑了笑。 结算的时候，剧情点最多的玩家可以率先选择，黄泉第一天折损两人，等于浪费了一天。刘烛进入副本之后，即便能够活着走出去，剧情点也不一定有他多。 不知现在直播间内，有没有黄泉的人在看直播？那些人看到老猴儿死了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呢？ 【编号13玩家燕星辰，恭喜您成功发现献花线索，您已获得一枚碎片作为奖励。请问您是否立刻查看？请注意：本碎片数量有限，您已获得一枚，副本内还剩余一枚。】 他说：“我收到碎片了，这个碎片有固定名额，提示音说只有两枚” “我没有听到，”许千舟摊手，“只有两枚的话，副本肯定不会同时给我们两个，估计是判断你功劳更大，所以分给你了。不用征求我意见，你查看吧。” 他话音未落，书桌前，青年神色骤然一呆，双眸涣散。 下一刻，燕星辰闭上了眼，趴在了桌子上。 看这个睡着的速度，恐怕提示音响起的那一刻，燕星辰就已经选择查看碎片了。说不定刚才许千舟说那些话的时候，燕星辰就开始困了，根本没听到他说的那些话。 “……”许千舟默了，“所以你不是在征求我意见，是在通知我啊。” 燕星辰去查看故事碎片了，他也需要这个线索，肯定是得护着燕星辰等到燕星辰醒过来的。 保险起见，他甚至不方便走动，最好就是待在这里，戒备周围，安全地等到燕星辰把线索从梦中带出来。 他这一天都没有开直播，多少还是损失了一些可能的粉丝数。 他想了想，从物品栏中拿出了一个防守的道具放在门口和窗边，又拿出一本樊笼里人手一份的副本常规套路总结书，打开直播，坐在燕星辰身边看了起来。 远处，隔着狭长复杂的走廊和一扇又一扇房门，一道极为凄厉的惨叫声若隐若现地传来。 不知又是哪个玩家出事了。 惨叫声中，许千舟坐在书桌上，晒着从窗外透进来的下午日光，岁月静好。 - 樊笼世界内。 许千舟刚打开直播视角，他的粉丝和燕星辰的粉丝就冲过去了。 [许千舟可终于开了啊！他以前也就是使用底牌的时候会关闭视角，这一回居然关了一整天。] [燕星辰也没开……燕星辰是一直都没开，我哭了，这么好看的人居然不多开视角，他知不知道这样他损失多少粉丝啊。] [燕星辰不开很正常啊，大家开直播通常都是为了吸引别人关注，很多人都会在破局或者找出线索的时候开直播。燕星辰又没有这样的时候，开和不开区别不大吧。] [刚才那位，你要不要看看现在许千舟视角有多少人在看？区别不大？这个副本观众一共两万多，这个视角才开一分钟，就有四千多人了。] [所以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画面中，燕星辰趴在陈旧的木质书桌之上，微微侧着脸，闭着双眸，似是在睡觉。他的刘海因为重力微微朝下垂，窗外洒进的白昼光正好洒在他侧脸上，眉心的浅痣仿佛点缀着光晕一般，柔和宁静。 许千舟坐在一旁，一页一页地翻着书。 其他人的视角里，突然出现的仆人、只点了一只眼睛的纸人、血腥的场景，在这里都见不到。 [我傻了，一个看书，一个，额，午睡！？] [我刚从别人的视角来。又死了一个，这两居然在这边混日子。] [疯了吧，纸人献花副本步步危机，每一秒都很珍贵，他们这是在等死啊。许千舟怎么回事，也被燕星辰带歪了！？] [押注燕星辰死亡的人数在这个视角开启的时候又飙升了……] [不对，我觉得燕星辰不像是在午睡。刚才另一个视角，池修获得了线索，昏过去了，燕星辰这样和他很像。] 何眠正在自家的客厅里看着许千舟的视角。 看到最新一条弹幕出来的时候，他简直是一万个赞同：燕星辰怎么可能会在副本里睡午觉？肯定是获得线索了。 这条弹幕出来，有人觉得言之有理，有人觉得燕星辰运气真好，更多的人觉得这条弹幕想多了，燕星辰就是因为身体太弱睡过去了，否则的话，有许千舟这个第一次进入新人排行就冲到一百多名的玩家在，怎么可能是燕星辰查看线索，而不是许千舟？ 何眠看到这些话就想上去吵架。 但他想到燕星辰的嘱咐，咬咬牙，发了一条弹幕：[燕星辰这个样子，和池修刚才昏过去的样子很像，可能真的是在查看线索。但是许千舟这样在旁边护着，明显是知道燕星辰在干什么的。说不定是他觉得燕星辰数据太差，特意把这个机会让给燕星辰呢？] 这个弹幕发出去没多久，立刻引领了直播间的弹幕风向。 不论是燕星辰的粉丝，还是那些押注燕星辰会死在这个副本的人，或者是那些看热闹的人，居然全都赞同他的话。燕星辰的粉丝其实大多都是喜欢燕星辰的人，他们并不一定追求强者，甚至很多人都愿意和燕星辰组队保护他，自然不在意这个线索是许千舟让给燕星辰的还是燕星辰自己获得的。而那些希望燕星辰死的人，也无所谓燕星辰是不是真的在查看线索，他们只想确认燕星辰是个废物，他们的押注一定能得到回报。 他这话既肯定了燕星辰获得了线索，又表明燕星辰是个靠别人保护才活到现在的小白脸，可谓是双方都满意。 他以前义正词严地说实话、说燕星辰真的有实力的时候，从来没有获得这么多的认可。 与此同时，押注燕星辰死亡的赌注池子又多了许多钥匙，但是燕星辰的粉丝不降反升。 这话两头讨好，待燕星辰走出副本，不仅会获得更多赌注，还会收获更多粉丝。 何眠：“……” 突然掌握了发言的精髓。 “咚咚咚——” 何眠家的房门突然响了起来。 他不是什么备受瞩目的玩家，住所没有换过，也根本没有人在意他住在哪里。会来找他的，都是组织里的人或者他的朋友，倒没什么好防范的。 他没有犹豫，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一个只到何眠胸口高的少女站在那里。 少女一头乌发，两侧梳着垂落在肩膀前的麻花辫，眼睛又大又圆，双眸也是澄澈的黑，只这么一打眼看过去，着实是一个可爱乖巧的邻家妹妹。 何眠立刻站直了：“梁姐好！” 来人是他们组织核心玩家梁讳。 她似乎是以前因为一个副本，发生了什么，外表回到了十五岁的时候，便固定不动了。 梁讳是一个已经到达副本编号十几万的资深玩家，她什么时候进入樊笼的，何眠不知道，总之很早。一般来说，像梁讳这种在樊笼里待了不知多久的资深玩家，要么已经死在一个又一个每个月必须进入的副本里，要么已经在冲总排行，剩下那些，都是些碌碌无为的人，没什么太多的能力，又有点经历，每个月进一次精挑细选下来的不太难的副本，活过一天又一天。 但梁讳并不是这种玩家。 她似乎是故意把自己卡在十几万的编号上，每一次都往前挪一点点，这么久了还是在十几万编号上游走。 何眠没想到梁讳会来，愣了愣。 “少女”直接绕过他，走到了客厅中。 她看了一眼投影出来的副本直播，清脆的少女声音响起：“纸人献花副本？我听说过这个副本，二十万编号的副本，虽然和我没什么关系，但是在新人期的玩家里面挺有名的。你果然在关注这个副本。” 梁讳是他们组织的核心玩家，燕星辰如果真的活出走出副本，到时候肯定是要认识梁讳的，他倒是不怕这个。但是燕星辰也说了，不能把燕星辰的秘密说出去，他紧张道：“梁姐，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梁讳抬手，给他点开了论坛界面的几个截图。 那里面，全都是何眠这两天的发言。全都是他老老实实按照燕星辰的交代，在那边跟着煽风点火，说燕星辰需要保护的评论。 何眠：“……”突然有点尴尬。 梁讳倒是神情严肃：“组织赛快来了，组织缺一个新人期玩家。我今天为了找合适的人选，恰巧看了一眼新人论坛，这个帖子比较热，就点进去了。结果看到这些发言，语气一看就是你。你脾气好，从来不会这样发言，我想到你之前和我说你找到了一个很有潜力的新人，之后却不吭声了，想必这些发言和你说的那个新人有关吧？” 她视线落在了纸人献花直播画面上，“你和我说过的那个有潜力的新人，在这个副本里？” - 燕星辰这一次入梦做好了准备，梦境刚一开始，他就立刻忍着灵魂震荡带来的头疼，往四周看了看。 他正在陈宅大堂前的一个小院旁。 东方天穹挂着初起的朝阳，小院中金灿灿的。 小院不大，约莫只有十米长宽，里头摆着些盆栽，中间还有一个秋千。 秋千之上，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姑娘正在晃动着。她看上去并不高，梳的头发还是旧时少女常梳的麻花辫，似乎年纪不大。 这梦境和上一个梦境一样，很模糊，他看不清女孩的容貌，只能知道这是一个十几岁年华的红衣少女。 他想走近去看，却发现这个梦境并不让他挪动。 他如同周围的灯笼、梁柱、盆栽一般，固定在这里，只能看着这个小院里发生的事情。 不能动，燕星辰干脆就把自己当成了个蘑菇，认认真真看着眼前的景象。 红衣少女的脚尖时不时点着地，秋千一晃一晃的。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急促的跑步声传来。 一个少年身形的人闯入燕星辰的视线，他似乎很急，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少女面前。比起少女身上精致的衣裙，少年身上的衣服很普通，甚至有一些随意，他身上还有着些许脏污，衣摆之上有几个脚印，不知是被谁踩出来的。 燕星辰的目光猛地一顿。 ——这少年手中捧着一朵花！ 那是一朵月季花，花朵是半开的状态，花瓣之上还有着露水，显然是刚刚摘下来的。 “我刚摘的！你喜欢吗？送你。”少年将手中的月季花递了过去。 红衣少女似乎点了点头：“谢谢。” 随后，少年走了。 眼前的场景开始越来越模糊，逐渐变成一片空白。 ……这就完了？ 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能听到燕星辰这个问题一般，没过多久，眼前的白雾再度散开。 燕星辰又看到了那个红衣少女。 这一回，场景不再是那个有着秋千的前院，变成了陈宅一处小屋前的阶梯。 又是一个清晨，红衣少女手中捧着书，就着日光在看着什么，口中念念有词。燕星辰不懂这些诗词歌赋，但能隐约听得出来，那是和情爱有关的词。 没过多久，那少年又来了，手中依然捧着一束花。 这次的花变成了向日葵。 随后，一样的事情又发生了。 场景转换，燕星辰不知看了多少遍那少年给红衣少女送花。每一次都是在陈宅的一些地方。他们似乎就住在这里，那喜欢花的少女有时候是在玩耍，有时候在做着自己的事情。 花朵是少年根据那个时节采摘的，有时候连着几天是一样的，有的时候也会变。 燕星辰知道这个梦境碎片是最主要的核心剧情，这样的梦牵动着他灵魂的震荡，他强忍着头疼，仔仔细细地看着。 饶是如此，看到最后，他甚至都乏味到有些走神，想着赶紧离开这个梦境——他太难受了。 这个梦境碎片比起上一个还要难捱。 上一个梦境碎片不过是一个连贯的事情，一群小孩子在玩捉迷藏而已。可是这一次，全都是碎片，每一次的场景至多不过几分钟就开始切换。 这种灵魂的拉扯是他的死穴。 他头疼得快要裂开，在梦中深呼吸了几下，已经快控制不住心中的暴戾了。 终于。 这一次，少年依然送来了花。这一次的花是牡丹花，和少女衣裙的颜色很配。 少女今天很开心。 以往，她都只是接过少年手中的花，道谢一声，没什么别的表示。可是这一次，少女捧着花，笑了一声，说：“我阿爸说，我可以出嫁了。” 眼前的一切开始散开。 白雾泼天。 这个剧情似乎说的就是红衣少女和送花少年的故事。 ……哪个是陈宅的主人？ 【恭喜玩家成功获得献花剧情线索，作为本次副本开启后第一个获得核心剧情的玩家，您已获得一个数据奖励盒子。】 【由于玩家已设置自动打开奖励盒子，该数据奖励盒子已被开启，您获得50点武力值和50点念力值。】 【你当前数据为：武力值369，念力值254。请注意：您当前处于平衡机制中，除非您开启天赋技能，否则您的所有身体数据减半。】 【温馨提示：您当前拥有两枚碎片，是当前副本内拥有碎片最多的玩家，您仍然处于死亡优先级最高级别。】 他脑海中突然撞进来一大堆提示音，尤其是被保护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被保护值直接加了四十，现在他被保护值都接近五百了。 燕星辰在一片恍惚中，缓缓听到了身周的动静。 他似乎并没有在安静地躺着。 相反，他感觉自己颠得很。 他还听见许千舟骂了一句脏话。 “……这鬼东西怎么移动得这么快？”许千舟喘着气，快速跑着。 兴许是燕星辰醒了之后呼吸速度变了，他嗓音一顿，急促道：“你醒了？我和你长话短说，刚才日落时分，提示音突然告诉所有玩家，陈宅的主人发现有人窥探到了他（她）的过去，对我们这些‘不安分的客人’十分生气，决定惩罚我们。现在整个陈宅有十几个纸人在游荡着抓玩家，直到他们抓到第一个人当做替罪羊，这场追逃才会结束。” 燕星辰清醒了。 梦境带来的副作用还在，他现在整个人都处于疯狂的边缘。 但他也听懂了许千舟的意思。 那位纸人技艺纯熟的家主人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发现有人看到了那个献花的梦境——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人是他。 现在整个陈宅的玩家都在被纸人追杀，只有死一个人，这场追杀才会结束。 在他清醒之前，许千舟正在背着他逃命。 不仅是他们，怕是所有玩家都在陈宅里逃命。这是个逃生副本，玩家们随时都可能会被纸人抓住，或者不小心撞上挂着有问题的画的房间，成为这场追逃的死者。 他刚醒，嗓音还有些沙哑和虚弱：“……第二批玩家来了吗？齐无赦……” “来了！提示音之前就说这批玩家载入了，但是我还没见到和你一道那个赴死者，这场追杀就开始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藏在哪。”许千舟跑累了，他把燕星辰靠着墙放了下来，大喘着气，“我们之前待的那个房间是有问题的，我只能先背着你跑出来。而且你……你也知道的，我们现在就是移动的靶子，被纸人找到的可能性都比其他人高。你醒来之前我都死里逃生三次了！！刚才转角遇到一个纸人差点玩完，幸好我跑得快。这些东西不是我们昨晚遇到的那种普通纸人，今晚追杀玩家的纸人非常强大，一个就很难对付，要是没有短时间内在一个纸人面前逃走，它还会呼唤其他纸人。我们现在只能期望，我们不是第一个被纸人抓到的。现在你醒了，你就自己跑吧，累死我了……” [燕星辰可算醒了……刚才那么凶险他居然都能熟睡，真是厉害。] [这不恰好说明他是进入了那个碎片梦境？] [许千舟怎么对他那么好？这么危险，他把燕星辰放下，他自己逃生，不是安全多了吗？偏要这样带着。] [因为没有人能拒绝得了燕星辰！] [刚才许千舟背着燕星辰差点撞到一个纸人，结果遇到池修，池修还帮他们打了掩护。燕星辰真幸运啊，两个大佬这样拼命保护他。] [许千舟加油啊！！！宝贝的安危就靠你了！] [我好几个玩家的视角来回切换，他们这怎么回事，遇到纸人的次数比别人多太多了。这幸好是许千舟，要是别的玩家，说不定早就死了。] [刚才给他们成功打赏了一次迷障符，好像还不够，我再去发起一次。] [啊啊啊啊啊燕星辰看上去脸色好难看，他好难受的样子啊。] [？？？？] [我靠！我刚准备看燕星辰醒来的样子，许千舟为什么就把直播视角关了！？] 副本中。 许千舟见燕星辰醒来，知道燕星辰需要隐藏，不开直播，他把燕星辰放下的时候，便顺手把直播视角关了。 他刚放下燕星辰，看着青年苍白的面容还有紧皱的眉头，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虚弱的燕星辰。 可青年靠在墙上，缓缓站直，双眼睁开的那一刻，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一双漆黑幽深的瞳孔倒映出周遭跳动的烛火，这双眼睛里没有迷茫、没有涣散的目光，居然带着笑意，润着一层比恶鬼还要渗人的凉意。 许千舟对上燕星辰视线的那一刻，脊背发寒，一股冰凉感蔓上心间。 他心中下意识屏住呼吸，后退了一步。 燕星辰知道，他发病了。 这一次的梦境实在太厉害，现下，他心中的负面情绪已然生根发芽，占据了他全部心神。 他们此刻正处于一条走廊的中段。 走廊尽头，空气的温度突然凉了下来。 许千舟好不容易从燕星辰这可怕的眼神中回过神来，便感受到了一股阴气。 他转头一看，只见一个纸人站在拐角处。纸人双眸漆黑，两侧嘴角勾起，笑容僵硬地凝视着他们。 他拉起燕星辰：“就是这玩意，我x，又来？？？你也太吸纸人了吧！快跑。” 燕星辰没动。 许千舟拉着他，不仅没拉动他，还被他往回拽了一下。 “我知道你武力值不低，但你别自负，”许千舟急了，“这些纸人的数据比大部分玩家都高出一大截，而且玩家要是十秒钟之内没有从它眼中消失，它就会呼唤其他游荡在陈宅抓人的纸人！！” 而现在，片刻耽搁的功夫，离十秒只有三四秒的功夫了。 燕星辰还是没跑。 真是……瞌睡就来枕头。 正愁没有东西发泄。 最高的死亡优先级？ 把他当猎物是吗……？ 猎物也是会咬人的。 他干脆不压制心中的破坏欲，任由这些情绪散发。 他的双眸充斥着笑意与疯狂，面上毫无许千舟那般紧张或者慌乱的神色，嘴角微微勾起，竟然在笑。 他额头之上还有些头疼带来的冷汗，他眉心那枚浅痣总是会给他带来一些悲天悯人的和善，可同他这笑融在一起，不似神佛，更像是自幽冥地狱而来的杀人不眨眼的邪神。 他扶着墙站直，转头，同那纸人对视了一瞬。 下一刻，青年在许千舟的惊呼中，朝那纸人迈进了一步。 纸人发现了“找死”的猎物，四面八方传来尖锐的“嘻嘻”笑声。 【玩家选择使用技能。请注意，技能开启后，每一秒钟的使用都会消耗10点被保护值，您现在拥有490点被保护值，最多可以使用49秒。】 【“小白脸”技能已开启。】 【玩家当前武力值738，念力值508。】 燕星辰笑了一声。 倏地—— 恶业金拆自他袖中而出，一头缠绕在他的手上，一头在空中一甩，形成了网状。 那金网上泛着浓浓恶意，线分明是软的，却锋利而坚硬。 这不过刹那之间。 金拆形成的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纸人。 鬼气同金拆恶业相撞，却被冲得七零八碎。 网猛地笼罩住了整个纸人。 燕星辰用尽全力，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在迅速透支。 身体已经无法承受，开始隐隐作痛。 但他无知无觉一般，愉悦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他手中轻拉线头。 金拆形成的网突然缩紧，自四面八方勒住纸人。 纸人那缥缈无形的尖锐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极为凄厉阴森的嘶叫。 “嗬——……” 金拆缠绕回燕星辰的手腕。 走廊尽头，纸人如同烟花一般，在一声闷响中四散开来。 纸片纷飞。 这东西被燕星辰“活生生”撕碎了。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几秒之内，许千舟甚至还保持着想把燕星辰拉走的姿势，神情却满是错愕与震惊。 燕星辰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面前纷飞的纸片，心中的破坏欲终于得到发泄，头疼舒缓了些许。 没了那些负面情绪的主导，他方才的透支渐渐显露。 他此刻脸色比方才醒来时还要苍白，双眸之中，笑意与暴戾渐渐淡去，燕星辰的目光逐渐涣散。 他仿佛在顷刻间就换了个人一般，此时看上去不仅十分脆弱，还一副乖顺的神情。 刚才的出手他用尽全力，再加上之前进入梦境的消耗，燕星辰深呼吸了片刻，还是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有人在他身后托着他的腰，轻而易举将他扶住。 “进来之前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要小心行事、以静制动吗？”齐无赦在他身侧，叹了口气，低声说，“这是哪门子的以静制动？” 第37章 纸人献花（10） 齐无赦来了。 熟悉的声线和近在咫尺的温度让燕星辰下意识想卸下防御。 可他理智回笼时, 脑海中猛地想起副本中那始终没有应验的提示——不要相信任何人。 若是当真有纸人混入玩家中，第二批晚到的玩家最有可能！ 他突然绷紧身体，站直转身, 抬起缠绕着金拆的手, 看向身后。 男人仍然蒙着双眼，微微低着头对着他。 他转过身来，才发现自己离齐无赦很近。 近到如果这人真的是个纸人, 他可能刚刚就已经死了。 ——齐无赦什么时候离这么近的？ 他为什么一点察觉都没有？ 燕星辰心中好几个问题还未问出口，齐无赦便抓住了他缠绕着金拆的手腕。 “你……” 齐无赦止住了他防备的动作, 另一手往方才那被燕星辰撕碎的纸人的方向一指。 燕星辰顺着方向回头看去，神情一顿。 走廊拐角处，纸人被燕星辰生生撕碎，散落的纸片自半空中飘零而下。 可这些纸片还未落地, 便骤然凝固在了空气中！ 周围安静得可怕, 只有他们两人的呼吸声。 燕星辰屏住呼吸, 往身后许千舟的方向看去。 许千舟站在原地, 对他伸着手，看着他们, 神情有些惊讶。他伸着的手僵硬着，浑身也仿佛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般，表情没动, 眼珠子也没眨一下。 再往许千舟身后看，墙上的烛台之上, 烛火虽亮，却没有闪烁分毫。 ——除了他和齐无赦, 这条走廊上的所有人和东西全都被静止了！ 而齐无赦却神色从容, 毫无惊诧。 【被保护值+10, 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恍然。 他头疼稍缓，可方才透支太过，他仍然有些虚弱。他左右看了看，深呼吸了几下调整状态，第一时间没有说话。 这种时刻，周遭藏着数不清的危险，可齐无赦也没催他，一言不发地站在他面前。 他稍稍闭了闭眼。 片刻，燕星辰睁眼，双眸满是清澈。 他理清了思绪。 “……这里的时间被暂停了。”他说得越来越慢，思路清晰地道出推断，“是你干的，你是故意的。” 齐无赦缓缓点了一下头。 燕星辰方才开口的时候，心中已经开始分析其中成因、分析齐无赦可能的秘密、分析齐无赦现在怎么想的。 他甚至准备好应对齐无赦的否认，这样的肯定反而让他脑子空白了一瞬。 他还以为这人会和之前他们提及这些事情一样，同他拉扯一番，最终模棱两可地说点什么。 没想到齐无赦就这么肯定了。 眼前的人多半不会有问题了，但他心中生根发芽的疑惑却变得更多。 这是怎么做到的？ 齐无赦刚载入副本，兴许是刚好在这里碰上他了，可他既然已经出手毁了纸人，齐无赦根本没必要再做什么，为什么要给他看到这一幕？ “为什么突然让我看到这些？这个能力对你来说是很大的秘密吧？” 先前，即便他不知道齐无赦从何而来、又要去哪，不知道这个人的一切，只知道对方的名字，他们不也还是合作了吗？ “是你的技能……？不，你是随机玩家……” 齐无赦没有回答他最后的问题，只是慢条斯理道：“不能算是时间停止，只是把这条走廊附近的一切停住，其实不是时间，严格来算，其实不是完全停住，只是让流速变得非常慢。距离越远越没有效果，而且限制很大，越复杂的情况越难办到。如果我们身边就有好几个‘活着’的纸人，我也没办法停住。副本boss更不行。在没什么东西的地方，或者对不怎么厉害的人才可以短暂做到。”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这人还放缓了语调，着重强调了一下“不怎么厉害”这五个字。 燕星辰看了一眼身后被暂停的那位“不怎么厉害”的新人排行第一百二十九名的许千舟。 “……” 总觉得齐无赦是故意的。 他听到齐无赦接着说：“而且，我并不能随便做到，这个副本我只能做到这么一次。这次可以做到，是因为你撕碎了那个纸人，纸人被毁之后散出来的能量涉及到副本构造本源，再加上我上一个副本攒的所有……” 说到这，他顿了顿，转口道：“现在快停不住了。” 燕星辰有一肚子疑问，听到他这话，知道时间有限，便安静听他讲。 齐无赦的神色和语气都严肃了起来。 这人一旦收敛起身上那些随意悠闲的姿态，说起话来，总有让人认真倾听的气质。 “我今天黄昏进入陈宅的时候，和刘烛他们是分开的。我用黄泉的定位道具找到你这里，发现除了这个刚刚被你撕碎的纸人，不远处还有两个。你对于它们来说，吸引力好像特别大。” 燕星辰立刻道：“因为我白天获得了一些线索，现在是副本里死亡优先级最高的正式玩家。” 齐无赦点了点头：“难怪。刚才你对付这个纸人的时候，旁边那两个也在迅速靠近，远处甚至还有更多，所以我把这里停住，那两个纸人我没办法完全停下，但是它们靠近的速度会变慢，可以给你一点休息的时间。” 如果燕星辰刚撕碎纸人，转眼又不断出现许多个同样实力的纸人，即便加上齐无赦，已经虚脱的燕星辰也很难匹敌。 “我这是……” 齐无赦话语一顿，不说了。 燕星辰却听出来了。 这是在帮他。 若是几个纸人蜂拥而至，就他现在的状态，跑都不一定能跑多远，不死也要脱层皮。 齐无赦用这个副本只能使用一次的神秘的能力，救了他一次。 燕星辰缓缓眨了眨眼。 他和齐无赦是合作关系，他们彼此都对对方有用，而且他还拥有这个副本的线索，齐无赦用这个代价帮他，似乎没什么毛病。 理智上来说，这是保证双方利益最好的选择。 但他却有些手足无措了。 他没有和人亲近交流的经验，最擅长的是从利益的角度和人相处。 这一天，他和许千舟谈合作、找线索，他可以很自如，他对这种互相防备互相试探的合作方式信手拈来。人心幽微，利益捆绑下的相处永远可以推断出对方的行事逻辑，他可以掌控事态的发展，预估到对方的想法。虽然他一直在试探齐无赦，但齐无赦一来就用副本只有一次的能力救他，还因此让他知道了这个很重要的秘密，他突然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就像一个缩在角落里的兔子，有人在他面前走来走去，他只缩他自己的，并不在意那个人在他面前怎么走过。可若是那个人突然伸出手，朝他凑近，他就突然慌了手脚。并不反感，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让那人顺自己的毛。 他趁着齐无赦争取来的时间，把自己所有的安神符全都用了个干净，再用准备好的一些治疗道具给自己恢复了不少精力。 随后，他表面佯装镇定地问：“齐无赦，你真的是随机玩家吗？” 这人只说：“我停不住他们了。空间一旦开始流动，那几个在附近的纸人就会迅速朝这边靠近，我们得马上离开。” 烛光突然开始缓缓地挪动了几寸。 走廊一头，凝固在半空中的纸片轻轻颤动了一些，似乎开始缓缓挣脱齐无赦带来的静止。 燕星辰身后两米处，许千舟的神情也可以轻微地变动。 青年漆黑瞳孔中倒映着烛光下齐无赦的身影，他敛眸，藏下所有神情，快速道：“你这个能力要靠积攒什么做到？我帮你攒，还给你。” 齐无赦眉梢微动。 周围的东西动的越发快了。 静止要结束了。 “不用。”齐无赦说。 燕星辰怔了怔。 纸片轰然落地。 许千舟动了。 “？？？你居然真的把追杀玩家的纸人给撕了！？”许千舟继续方才的动作，伸手指着地上那一地碎纸，目光猛地一顿，落在了齐无赦身上，“我x，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齐无赦蒙着双眼的特征太好辨认，他盯着齐无赦看了看，便说：“燕星辰等的人是你？” 齐无赦仍然正对着燕星辰，没有理会许千舟，只是说：“休息好了吗？” 许千舟：“什么跟什么啊？这种时候休息是嫌命长吗？” 燕星辰：“……好了。” 他眼神一定，甩出恶业金拆挂在许千舟的手上，转身拉着人便走。 “附近还有两个纸人，我们先赶紧避开它们找一个能安全片刻的地方。” 话音未落，金拆一头缠绕在燕星辰手腕上，另一头绑在许千舟的手臂上，随着燕星辰的动作便把许千舟往前拽。 许千舟武力值不如他们，速度自然比不上，他这样拽着跑能快点。 齐无赦自不必说，这人已经快步走在前头开路。 许千舟被这样猛地一拽，险些往前摔出了个狗啃地。 前面两个武力值似乎都比他高上许多，眨眼间便往前挪动了不少。他不得不跟着金拆的力道拼命往前跑。 踩过那纸人碎裂后落下的一地纸片，他无奈喊道：“你怎么那么像在遛狗啊！！” 前头，齐无赦闻言，笑出了声。 燕星辰：“你认路，记得告诉我往哪里走死亡触发少一点。” 许千舟：“……” 他看了一眼走在最前头的那个瞎子。 不仅在遛狗，遛的还是一只导盲犬是吧？ 被人遛着跑还指路，他堂堂新人排行榜排行榜第一百二十九名的玩家，就算直播没有开，也不能干这么没有面子的事情。 多丢份啊！ “左拐，右边那个房间就是昨晚发生死亡触发那个。” …… 几人在错综复杂的陈宅中七拐八绕，中途还差点撞上别的正在躲避追杀的玩家。燕星辰甚至在一条路上看到了仆人在打扫刚刚死亡的玩家的尸体，那不是被追杀玩家的纸人杀的，那人路过了门口挂着有问题的挂画的房间，触发了纸人献花，鲜花在那人体内完全绽开，枝叶都贯穿了那人的五脏。 好在许千舟记路，他们减少了需要探路的时间。 他们直接跑到了客房和后院相接的一块地方。 齐无赦五感过人，稍稍听了一番，确认十分钟之内不太会有其他东西靠近，三人这才停了下来，进了一间房间，挂上木牌。 他们三个人里面，两个人都是副本内最吸引鬼怪的存在，陈宅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什么绝对安全的地方，一进门，燕星辰便在门边贴满了避阴符迷障符等防止鬼怪的符咒。 他进副本前准备的所有符咒在这一刻全部告罄。 做完这些，燕星辰坐到床边，收回金拆。 许千舟吃痛地揉了揉他那被金拆绑了一路的手臂，看着齐无赦，本想怪这人跑得太快，可他只看了一眼，便突然有点怂了。 刚才，齐无赦不论是突然出现，还是后来漫不经心地在遍地危险的陈宅里开路，其实都在不显山不露水地让他看到对方的实力。 眼前这个人，是樊笼中性情难测的赴死者，不是气质和善的燕星辰。 他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最后只是问：“你就是那个赴死者？” 齐无赦没说话。 他挑眉，目光落在燕星辰身上。 燕星辰见状，知道这人的意思，三言两语讲了一下齐无赦来到陈宅之前发生的事情。 “……所以我和许千舟现在是合作关系，”他说，“许千舟，我一会把梦境的内容复述给你，你如果想自己行动，我们可以分道扬镳。”这是他们之前就约定好的。 刚才快速跑了那么久，许千舟累得够呛，扶着墙，喘着气，摇了摇头说：“得了吧，直播间都看到我们两一起行动了，没办法活着出去大家都要玩完，活着出去的话，黄泉也知道我们坑他们了，没差，还不如继续合作破局。而且你要是死了，我那两百把钥匙谁付啊？你既然这么容易死，我更要跟你一起行动，免得我打白工。” 燕星辰本想坚持，但许千舟那过目不忘的天赋技能和不算高的武力值，跟他们配合确实比一个人行动好，他想了片刻，便没再说什么。 他转而看向齐无赦：“第二批玩家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多少信息？我是第一批进来的，昨天黄昏的时候，被一个车夫拉来陈宅，管家说我们是来买纸扎给家里办白事的客人，让我们在这里住下等他们家主人做好纸扎。之后就是我刚才和你说的那些事。你们第二批也是今天黄昏时刻突然出现在陈宅门口吗？” “不是，”齐无赦说，“我也是昨天载入副本的。” 燕星辰和许千舟神色一顿——玩家根本没有分批载入，而是同时载入。 这和他们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齐无赦接着道：“但我们载入的地点不在陈宅，而是在这个镇子边缘的郊外。刘烛和另一个黄泉的人也在我这一批。我们这一批人昨天是和陈宅主人一起从郊外回来的。” “陈宅主人？” “对，但这个陈宅主人一直在车里，我们看不到人。来的路上有一个新人排行两百多名的玩家想试探着见一见这个陈宅主人，下车的时候已经被分尸了，第一天应该强制我们所有人不能和陈宅主人接触，所以靠近陈宅主人就会触发死亡。” “那你们今天昨晚到现在是在干什么？” “帮助陈宅主人准备纸扎的材料，说是纸扎材料不够了，最近客人多，所以需要采办，刚好让我们这些客人帮忙一起带回来。但是……”齐无赦勾了勾唇，颇有兴致道，“有趣的是，材料并不是竹片、胶水、纸这样的东西，材料是很多精密的刀具，陈宅主人还买了好多花种子，还有一些麻袋，打扫的用具等。” “打扫的用具……” 燕星辰想到了那些打扫尸体的仆人。 齐无赦：“我们这一批玩家帮那个陈宅主人把东西带回来，每个物品都是不同的车拉回来的，所以我们每个人到达的时间都不一样。刘烛他们在我后面，我到了之后就来找你了。” 随后他们便碰头，暂时躲到了这间房里面。 燕星辰明白了。 难怪玩家要分批。 这个分批其实就是分散了两个信息点，他和许千舟这种直接进入陈宅的，在这一天里经历的剧情是纸人献花的死亡触发和需要玩家自己寻找的梦境碎片。而齐无赦那一批玩家，得到的线索是关于纸扎技艺本身的。 这两个信息合在一起，这个副本终于初现轮廓。 齐无赦说完第二批玩家知道的信息，不知何时拿出了那根他从上一个副本里带出的竹笛，此刻拿在手里把玩着，压着嗓音道：“我歇一会，你做好决定直接和我说就行。” 燕星辰扫了他一眼。 方才匆忙得很，此刻静下来，他才发现，齐无赦确实看上去有些疲惫。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齐无赦表露疲态。 上一个副本全程下来，齐无赦都仿佛不会累不会痛一般，完全没有多余的破绽。这一次却累了…… 是因为方才那个暂停周围空间的能力？ 这到底是从何而来的能力？ 赴死者不被规则所钟爱，第一个副本没有信息面板，注定不会觉醒天赋技能，甚至无法参与粉丝机制，除了身体数据，什么也不会有。 齐无赦为什么能……？ “燕星辰？”许千舟喊他。 燕星辰意识到自己在这种时刻居然走了神，他从齐无赦身上收回目光，喃喃自语般道：“有了第二批玩家的经历，我觉得我应该能猜到一些了。我之前看到那些仆人的时候就在想，到底是哪里不对，我总觉得那些仆人不对劲，原来是因为这个。所谓的点睛技艺，根本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点睛，民间白事里，给纸人点睛确实需要小心，但点睛并不会让纸人活起来。这个陈宅主人如果真的能点睛一个纸人就赋予一个纸人生命，他根本不需要这样追杀玩家，他随手画成百上千个纸人，谁能活着走出去？他没有这么做，是因为他制作纸人的方式根本不是靠点睛，而是靠……” 他顿了顿。 一道若隐若现的惨叫声从极远处传来，他们却没人听到追杀结束的提示音。 这个人不是死于纸人的追杀。 不知又是哪个玩家触发了纸人献花。 多半是和齐无赦刘烛他们一起来到陈宅的第二批玩家——第二批虽然知道了纸扎技艺相关的信息，这一点是他们的优势，但是他们不如第一批玩家熟悉地形，今晚死亡的概率怕是会比第一批高很多。 待到那惨叫声停下了，燕星辰才接着道：“给纸人点睛、赋予纸人生命，靠的是死去的人，比如玩家。就像这个惨叫声的主人一样——死于献花的玩家。” 为了验证这一点，他拿出了福禄笼——那里有一个他昨晚抓进来的纸人。 他拿出福禄笼，看着里头困着的纸人，问许千舟：“你有没有什么烧火的道具？最好是有数值加成的那种火。” “哦，有，做烧烤的，数值加成可以让味道更香。” “……”燕星辰伸手，“给我。” 许千舟拿出来给他。 他接过，没有任何犹豫，对着福禄笼里的纸人便烧了起来。 纸人不是普通的纸，火很难烧，为了加大效果，他直接扔了好些低级符咒进去。 被困在其中的纸人在火中翻滚，没过一会，烧焦的味道传了出来。 许千舟鼻子动了动：“怎么和我吃烧烤时的味道有点像？” “因为这是人皮烧焦的味道。” 许千舟：“……”突然没有了食欲。 那纸人在福禄笼中逐渐烧成了灰烬。 燕星辰收起小福禄笼，道：“果然如此。” 纸扎没有问题，但是点睛的纸人身上，还批了一层人/皮。 除了花种子目前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陈宅主人准备的材料里，很多都是处理尸首的东西。而且每次玩家死亡的时候，仆人都能立刻出现，极其熟练地带走尸体。 陈宅主人不需要买纸，恐怕是因为他/她的纸人外头，还披了一层用精密道具剥下来的——人皮。如燕星辰之前那样在纸人眼睛上点上墨水，根本不会带来任何影响。套上刚刚死去玩家的人/皮，做好的纸人才算是真的点睛。 他们这些所谓的“客人”，其实都是陈宅主人眼中，做纸人的材料。仆人打扫尸体，并不只是单纯的打扫，副本里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打扫尸体是为了给陈宅主人带去材料。 燕星辰说完这些，得出了最终的结论：“我看到的第一个梦境碎片，就是一群孩子在玩捉迷藏。这些孩子后来肯定都死了。还有，第二批玩家可能没遇到，但是我们第一批玩家进来的时候，每个人都有遇到一个小地煞，那个小地煞是一群玩耍的小孩，小孩们都在唱着一首童谣。” ——“小泥瓦，捡娃娃，谁家儿郎走丢啦！” ——“快回家，快回家，天黑你就找不到他！” 他眸光一闪，笑了：“小泥瓦到底是什么我们还不知道，但是从整体上来看，这个童谣是指小孩子不早点回家就会失踪，献花的纸扎孩童，是用从前在这一片生活的孩童做的。所以童谣才会说‘谁家儿郎走丢啦’。而那些成人大小的纸人，恐怕里面有不少是之前四五次副本开启，没能成功活着走出去的玩家们。这些纸人有强有弱，很有可能比较强的一些是玩家做成的，这种纸人不仅能有玩家生前的实力，说不定变成纸人之后数据还有加成。而仆人那样的纸人，就是镇子上的普通人做的。所以这个副本越来越难，可能一开始，进来的只是普通玩家，这些人全军覆没在副本里，下一次副本开启，纸人变多，难度自然变高，久而久之，上一次即便进来了一些新人排行榜上的玩家，他们也没有破局希望，因为他们的对手除了副本本身的npc和危险，还有那些变成纸人的同期玩家们。” 一旁，坐在那休息的齐无赦无声地点了点头。 【编号13玩家燕星辰，由于您发现了纸扎技艺相关线索，您获得10点剧情点奖励。】 许千舟推了推眼镜，叹道：“我突然有点感谢那个找我接单保证黑局结果的庄家了，我低估了这个副本。没和你合作，我恐怕也要成为一个可爱的小纸人儿了。厉害啊，核心逻辑都给你顺出来了——” 燕星辰想到了什么，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不好！我们现在的处境比我们想的还要糟糕非常多！” 许千舟：“？” “暂且不论其他纸人，单看玩家做成的纸人，一共会有多少个？前四五次副本开启，加上这一次死亡的玩家总人数有多少？” 齐无赦点了点手中的竹笛：“正巧，刚数好。这一次副本开启，第一批十六人，第二批十六人，一批一共三十二人，按照你说的，第一批玩家进来还有一个小地煞作为‘开门红’，还有人一进来就死了我们不知道，所以我们算一个副本四十人。如果每一次副本开启都是这个人数，现在死在陈宅的玩家不算多，仅仅只有两百个吧。” 许千舟麻麻地说：“您是不是对‘仅仅只有’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齐无赦“嗯”了一声：“那你是不是也对‘可爱的小纸人儿’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许千舟：“……” 燕星辰好不容易从头疼里缓过来，方才又是一连串地思考，此刻有些困倦地揉了揉额头。 他和稀泥道：“好了，仅仅只有两百多个可爱的小纸人儿行不行？” 齐无赦：“……” 许千舟：“……” 第38章 纸人献花（11） 副本中的另一处。 陈宅大门进来之后便是很长的一串前院, 走过前院是之前第一批玩家们集中的大堂，大堂之后是一片客房和一些其他用处的房间，再往后是后院。 前院和后院都没有房间, 不方便躲人，基本没有玩家在这里。 刘烛和黄泉的另一个玩家此刻却在前院的树丛背后。 阴凉的风在前院中乱窜, 陈宅外头都是白雾，这里没有夜空, 没有月光，只有走道两旁的红烛光渗人地照过来。 两人藏在其中, 只觉得心中发凉。 黄泉的另一个玩家叫朱白风，脖子上手上戴满了佛珠道具。他是新人排行榜上四百多名的玩家, 天赋技能比较克制阴邪, 所以在鬼怪副本较多的新人时期比较有竞争力。这一次黄泉安排的四个人, 都是能进入二十万编号副本的各有千秋的玩家, 这个配置已经比其他组队进来的玩家好很多，他们还有组织提供的道具和重金找来的副本线索，可以说完全站在了比其他副本内玩家还要高很多的起点上。 刘烛和朱白风进来之后, 也知道玩家分成了两拨，他们第一天在帮陈宅主人准备纸扎材料，老猴儿他们在陈宅里面。准备材料的事情和他们带进来的线索无关，所以他们只能等到时候和老猴儿他们汇合之后再说。 今天黄昏来到陈宅之后, 刘烛便在纸人的追杀下开始找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老猴儿那两人一直没有消息, 定位道具都定位不到他们。 刘烛和朱白风只能先自行藏起来。 “刘哥，你确定这里暂时没有纸人来吗？”他左顾右盼的, 仍然有些不安。 刘烛没好气道：“我的天赋技能就是短时间内感受危险, 这里几分钟内不会有任何危险, 我们可以休息一下。” 他们刚才也在陈宅中到处逃窜，又没有那些活到现在的第一批玩家的信息，对陈宅地形十分不熟，有一次还险些触发死亡，花费了一个黄泉给他们带进来的保命道具。 刘烛歇了一会，才说：“我这个技能有冷却时间，天亮之前我都没办法再用了。一会还不知道怎么办。” 他心有余悸道：“你没觉得哪里不对吗？” 朱白风一愣：“什么？” “这个追杀，有哪里不对。”刘烛回想着自己从黄昏开始来到陈宅之后遇到的一切，“这些纸人虽然很强，但是我们遇到了也来得及跑，不可能见到纸人还上去和它打，要是没办法一击必杀，一个纸人还会叫别的纸人来。我们又不是笨蛋，会停在原地送死。” 事实上，他们刚才就是这么做的。 和陈宅里的其他玩家一样，遇到追杀玩家的纸人，立刻调头就跑。 “不对，真的不对，”他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过的副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了片刻，说，“这个副本除了那个小白脸和赴死者，哪个不是有点经验或者潜力惊人的新人期玩家？你想，我们都知道躲，其他人也一样，对于所有人来说，危险都不是追杀我们的纸人，而是在追杀过程中不知道会出现在什么地方的死亡触发。管家陈叔给了我们木牌，其实就是在告诉我们，找到一个安全的房间待一晚上是最保险的，也不必担心在逃跑的过程中触发死亡。可就是这些在宅子里游荡、追杀玩家的纸人在，我们根本没办法待在一个地方，我们必须到处跑。” 这一次的追杀，提示音说的很清楚，是陈宅主人生气了，必须杀死一个不听话的客人，才可以平息怒火。 看上去，似乎是等一个倒霉蛋被纸人抓到，那个人死了，其他玩家就可以暂时安全，今晚的逃生便可以结束。 可他们基本不可能死在追杀玩家的纸人手上——除非真的运气不好到四面八方都有纸人。 玩家死亡的原因只有可能是不小心路过或者进入了有问题的房间。 这种死法不能平息陈宅主人的怒火，纸人还是会继续追逐玩家。 朱白风也不是一个傻子，今晚一路逃跑下来，他也看在眼里。刘烛提了一下，他也反应了过来。 “这个意思不就是说，天亮之前，死再多的人，只要死的人是死于纸人献花，那就都不符合追杀停下来的条件。这场追杀根本不会停止，我们要在这个地方东躲西藏一整个晚上？”朱白风面色一白，“疯了吧？这样子，就算今晚能活下来，过两天可能副本鬼怪越来越强，如果每晚都这样追逐一整夜，谁都别想活。” 刘烛没有说话。 他进入樊笼到现在，很清楚慌乱才会要命，这个副本会很难是他们早就知道的，他现在只能想办法活下去。 活下去，说不定他在这个超出正常难度的副本里能获得很多奖励，一出去就能超过厉九泽那个目中无人的家伙呢？ 黄泉只认排名，到时候，他会是黄泉着重培养的新人，厉九泽拥有的一切他也能拥有，他还能拥有成长型道具。 机遇是从风险中获得的。 他眯了眯眼睛，似乎在打着什么主意。 半晌，他说：“我们没有第一批玩家对地形的了解，处于劣势。不行，我们必须想办法让这次追杀快点停下来，不然我们空有线索，根本找不到机会去寻找剧情点和出口。老猴儿他们还没联系上吗？” “没有，他们不会是……” “我本来还想靠他们获得陈宅的信息，没用的东西！死了就死了吧，那么没用，活着说不定还是个拖累。那燕星辰和那个赴死者呢？” “他们两个的定位道具都有反应，他们两个好像已经碰面了，现在待在一起。” 刘烛“呸”了一声：“老猴儿都出事了，那个燕星辰在这里待了一整天居然什么事情都没有？运气可真好，说不定又靠着什么人保护他活到现在。走，我们去找他们。” “刘哥，你刚才不是还说，先离那个会引来鬼怪攻击的赴死者远一点吗？他可是随机玩家，副本内一切危险的首要目标……” “就是因为那个齐无赦是随机玩家……”刘烛压低了声音，成竹在胸地笑了笑，“他们两个，一个是什么都不会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病秧子，一个是不被副本规则钟爱的赴死者，还是个看不见的瞎子，稍微出点什么事说不定就死了。我们和他们一道，要是出现危险，先死的会是谁？” “你说，如果我们拉上他们一起行动，不仅能知道昨天陈宅里的情况，之后要是遇到了追杀玩家的纸人，我们还能想办法让纸人杀了齐无赦或者燕星辰，岂不是一举两得？” 到时候，有玩家死于纸人的追杀，今晚这场追逃停下来的条件不就符合了吗？ 确实没有玩家会蠢到在纸人面前送死。 如果这样下去，他们也不敢保证能不能活过今晚。 追杀停止的条件不会发生，但他们可以创造条件。 现成的两个替死鬼挡箭牌，为什么不用呢？ 朱白风却犹豫了：“那个燕星辰……长得那么好，死了多可惜……” 刘烛瞥了他一眼：“你什么心思以为我没看出来？到时候看吧，反正我们这次是要让那个赴死者走不出去，燕星辰这种任人揉捏的小兔子，齐无赦死了，还不是我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 后院与客房区域的交界处的最后一个房间里。 燕星辰等人还在屋内休整。 他们也发现了今晚追逃不对劲的地方和这次追逃的真正目的。 但他们比刘烛多了一个信息——纸人技艺的线索。 以现在的信息点再回头看这场追杀，能看到的东西便不一样了。 这个所谓的追杀表面看上去是陈宅主人要杀人，实际上不过就是逼玩家触发死亡从而制造更多纸人的方法。 眼下还有玩家在死去，纸人数量只会越来越多。谁能确定，天亮之后，他们看到的玩家，究竟是个纸人，还是之前的那个玩家？ 第一天，这个副本其实还是给了所有玩家一个缓冲。 明日天亮，这个副本才显现出它最可怕的一面。 “这还只是一点，”燕星辰接着说，“这一点不难猜到，我们能想到，副本里的其他人肯定也能想到。如果有人没有把握活下去，他们对付不了纸人，却能偷袭自己身边信任自己的玩家，那他们会选择怎么做？是会努力靠着自己挣扎求生，还是想办法让其他玩家死于追杀，从而平息陈宅主人的怒火？” 危险不仅来源于未知的赃物，还可能来源于未知的同伴。 玩家既不知道再次遇到的人是真是假、是死是活，玩家也无法确定自己的同伴会不会想背后对自己出手。 ——任何人都不能信任。 三人沉默了片刻，都知道差不多这样代表着什么。 齐无赦似乎当真有点疲了，这人靠在了椅背上，即便蒙着双眼，别人也能看出他似乎在闭目假寐，一点都没有紧张沉重之感。 燕星辰则是全然的安静，他安静的时候，黑眸中偶尔会浮现的狡黠都不见了，只余下平和和乖巧的气质，但凡是个人看到这样的他，都不会忍心打扰。 半晌，许千舟本来还十分紧张，现下却被沉默的气氛尴尬到了。 面前这两人一起安静下来，竟然全都神色自如。燕星辰和齐无赦更熟，即便不说话也不尴尬，可他也就和燕星辰熟一点，在这边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局外人的感觉。 他故意咳了咳，打破了宁静：“所以这才是一个逃生副本，而不是一个任务副本吧？我们能在陈宅遍地死亡触发和每个堪比玩家实力的纸人包围下找到出口离开，已经很难了，两天了，还多亏了你得到的那么多剧情点，还有齐无赦带来的第二批玩家的信息，再加上我认路，我们到这一刻才知道这些纸人的玄妙。但我们还是对出口是什么、在哪里一无所知。纸人为什么也有孩童模样的，这一点我们也还是不知道，还有，为什么死亡触发会是纸扎孩童献花？” “献花可能是这个陈宅主人年少时的经历化作的地煞之一，”燕星辰回想起了方才那个核心梦境碎片，“我刚才在梦里看到的就是很多很多个献花的场景，都是一个少年在清晨摘来鲜花送给一个红裙少女。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但他们的声音很稚嫩，应该就是少年人情窦初开的年纪。而且梦境的最后，那个少女提了一句嫁人的话。齐无赦也说了，陈宅主人回来的路上买了花种子，陈宅主人必然是献花少年或者红裙少女。但这一点我们推不下去了。” 他下了定论：“纸人的数量已经注定很多了，玩家之间的信任迟早土崩瓦解，我们改变不了这一点。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必须再找到别的梦境碎片，拼凑出这个陈宅主人生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会形成这么大范围的地煞……” 齐无赦突然站了起来。 这人方才坐在书桌旁，燕星辰坐在床边，书桌在床的旁边，正好是个夹角。 灯光道具散发出冷冷的白炽光，正好拉长了齐无赦的影子。 这人的身影将燕星辰覆盖，燕星辰话未说完，嗓音一顿。 他转头抬眸，看向对方。 齐无赦刚站起来没多久，许千舟抬手，按了按一直挂在他耳朵上的耳机道具。 燕星辰也有了点感觉。不远处有动静。 但他念力值本就不如武力值，此时还在平衡机制的作用下被压制了一半，只有直觉隐隐感觉到了一种突如其来的凉意，却不知这两人具体怎么了。 他皱了皱眉：“有什么危险吗？” 他还没说话，贴在门边的那些符咒无风自动，纷纷颤了颤。 ——显然有什么脏东西在外头！ 许千舟答道：“我只能隐约听到，动静太小，听不出来在干什么。” 燕星辰看向齐无赦。 “门外有几个人在靠近，脚步非常规律，甚至每一步都是一样的长度和力道，很像是陈宅的仆人。我一直在留意周围的情况，从我们进屋到现在，除了大约几十米外的正在靠近的一个纸人，附近根本没有任何人。但是他们是突然从隔壁房间出现的。”齐无赦将竹笛随手插进兜里，“很有可能是隔壁本来就放着一些普通的点睛纸人，在刚才变成了仆人走出来。” 他顿了一下，一字一顿道：“这几个陈宅仆人走到我们房间门口了。” 不用齐无赦说，燕星辰也听到了门口的动静。 屋内的三人都同时放缓了呼吸声，将动静降到最低。外头麻木整齐的脚步声更加明显。 这些脚步声正好在门口停下。 可外面那些普通纸人化作的陈宅仆人并没有敲门，也没有直接夺门而入，而是在门口做着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还有一些东西磕碰到墙上的声音。 燕星辰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些仆人的出现不可能没有影响，而且他们三人当中，除了他拥有碎片最多、死亡触发概率最高，还有齐无赦这样一个副本中死亡危机的首要攻击目标。 来者必然不善！！ 他坐在床边，一手扶着床沿，一手扯紧了缠绕在手腕上的恶业金拆，浑身紧绷，随时准备出手。 就连许千舟，都一言不发地拿出了动手用的长鞭道具。 反而是三人中天然就比别人危险几分的齐无赦，一手抄兜站在那，神色平静。 可那些仆人始终没有进来。 约莫是十几秒的功夫，那些仆人的动静越来越远——它们离开了。 麻木规律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的那一刻，房内的温度猛地变低了许多。 “呼呼……” 门窗紧闭的屋内不知从何吹来了凉风，白炽灯道具“滋啦”一声细响，瞬间熄灭了。 屋内骤然一片漆黑！ 他们显然碰上了危险。 这间房方才还是安全的，在这一刻却突然变了。 没人轻举妄动。 燕星辰拿出了身上剩下的所有符咒。 中级避阴符已经全部用完了，今天画的只有几张，一半已经给了许千舟。倘若外面有什么脏东西，他只能立刻开启技能，扔出所有的符咒，再用金拆和自己的血应对。 他满脑子都是自己该如何破解这样的局面，无声地从床边站了起来，往门口迈了两步。 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了尖利又稚嫩的嬉笑声。 “嘻嘻……” “嘻嘻嘻……” 声音分明自外头传来，可回声震荡间，屋内也仿佛站着个嬉笑的孩子，不知藏在何处。 许千舟握着长鞭的手都已经用力到青筋暴起，他耳侧突然一阵轻风而过。 “哈哈……” 笑声如在耳侧，自后方而来。 他猛地回身，却只见一片漆黑。 那若隐若现的笑声却突然大了起来。 “嘻嘻，里面有人！”外头。 屋里，“在哪呀在哪呀？” “在这，在这……” 黑暗中，燕星辰下了决心。 这些仆人是帮陈宅主人收拾尸体的，它们的出现肯定没有好事。 他们与其在这里等着那些脏东西动，不如主动出击，将动手的主动权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上。 他抬手便要将金拆甩出，身侧，温热的手掌裹住了他的手腕，正好覆盖了金拆缠绕的地方，拦住了他。 燕星辰动作一滞。 他向来独来独往，做事自己决定，也没有别人干预。若是此刻拦住他的是许千舟，他怕是一个金拆便把人甩开，自己直接破门而出。 可拦住他的是齐无赦，他犹豫了片刻，疑惑地看向对方。 与此同时，许千舟捏着嗓子轻声说：“它们刚才在门口……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大事，”齐无赦在燕星辰身边低声说，“那些纸人仆人只是把门口的挂画换成了会触发死亡的挂画而已。” 燕星辰无声地挣了挣手腕。可齐无赦抓着他，没让他第一个冲出去拼命。 另一侧，许千舟“哦”了声，松了口气：“那就好，说不定门口只是普通实力的纸——”他突然拔高了音量，“——什么！？？？？你管这个叫没什么大事？？” ——这画涉及到纸人献花的死亡触发，一旦换成上头画着未长成的花树的挂画，触发之人必然会遇到纸扎孩童献花而来。 仆人换了挂画，让这个房间成为了死地。在屋内的人不论是接受还是拒绝献花，都无法躲开这个触发！ 目前为止，根本没有任何一个玩家在这个死亡触发下活下来。 外头的笑也更大声了。 “咚咚咚……” 敲门的声响传来，像是尖利的刀锋敲在人的心间，一顿一顿的。 门内贴着的符咒同时一震，不过眨眼的功夫，全都化作了齑粉！ 孩童的声响伴随着这规律的敲门声：“开门呀，开门呀，我来找你玩了呀。” 燕星辰嗓音微哑：“齐无赦……” “刚刚逞强过，还没恢复就又想乱来？”男人平缓的语调在这样诡谲的黑暗和森凉的孩童笑声中格外让人安定，“让我热热身。” 【被保护值+10，请玩家再接再厉。】 这人话音还未落，便松开了燕星辰的手，转身走在他前头，眨眼之间便旋开了门把。 许千舟惊道：“你疯了？” 房门打开。 齐无赦笔直站在门前，完全挡住了身后的燕星辰。 屋外，走道的微红烛光洒在齐无赦的身上，半人高的纸扎孩童立于门前，同齐无赦对了个正着。 那纸扎孩童和其他纸人一般“唇红齿白”，面上挂着僵硬的笑容，点了墨的漆黑双眸仿佛深不见底的幽冥地狱。它抬头，仰视着眼前的玩家，纸扎的手捧着一朵新鲜采摘的山茶花。白色的山茶花在烛火下染了暗红，仿佛长在血泊之中。 “嘻嘻……嘻嘻嘻……” “喜欢吗？喜欢吗？喜欢吗……？” 齐无赦微微侧了侧头。 正在此时，屋外不远处，一个正在躲避纸人的玩家听到了这里的动静，正藏在一旁想得到一些线索。 这个玩家开着直播视角。 于是这个玩家躲在转角处看着燕星辰他们所在房间的门口时，齐无赦开门的举动出现在了直播间的画面里。 这个玩家视角的观看人数瞬间飙升。 [这是那个赴死者吗？他果然也进了这个副本。] [他和燕星辰真是找死，这种新人排行榜前排玩家都不一定能走出来的副本，他们两个只过了一个副本居然就赶紧去？] [我靠！我靠靠靠！他这是触发了纸人献花？] [这个死亡触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破解……] [等等等、等一下，赴死者在这间房触发了纸人献花，燕星辰呢？许千舟呢？他们不会也在里面吧？？] [救命，燕星辰不要出事啊，我要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蹲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看到他们死！缘分啊，这几个人都没开直播，还刚好让我们看到这一幕，我今天运气真好。] [我刚刚在别人的视角里看到黄泉的另外两个人，他们好像在找燕星辰。他们要是也过来了，岂不是热闹了？] 从齐无赦开门，到纸扎孩童送出手中鲜花，不过短短几秒，弹幕便乱成了一团。 所有人都知道，赴死者和燕星辰的“关系”。 齐无赦若出事，那病秧子怎么可能活得了？怕不是下一个被鲜花撕开五脏六腑的人就是燕星辰！ 好几个不同的打赏同时发起。 可这死亡触发目前无人破解，能够救命的道具每一个都珍贵稀少，这一切又发生得太过突然，燕星辰的粉丝们慌乱之下甚至根本来不及按部就班地组织和集中打赏的道具。 而直播间内外，最闲散的却是那个站在纸扎孩童面前的男人。 齐无赦打了个哈欠。 他抬手，当真如同面对孩子一般，拍了拍那纸人的头。 直播间：“……？” 在转角处偷看的玩家：“……？” 在屋内蓄势待发的许千舟：“……？” 燕星辰早就习惯了这人的行事作风，根本没在意他的举动，心中思量着一会该怎么出手才能拦住那必死的献花举动。 他听到了附近直播视角开启人数改变的提示，知道就在齐无赦开门的那一刻，有别的玩家在附近，直播间的观众也在看着门口的一举一动。 他知道他此刻如果出手，之前的伪装都会前功尽弃，他能从直播间获取的被保护值会大打折扣。 但他还是抓紧了金拆的线头。 锋利的金线微动，擦过他的指尖，已然带出了些许他的鲜血。 门前。 那孩童似乎第一次遇到有人这样干，被齐无赦摸头摸得呆了呆。 可这也不涉及死亡触发的判定条件，纸扎孩童呆了几秒，那阴森的笑声便再度响起。 “嘻嘻……快告诉我，喜欢吗？喜欢吗？喜欢吗喜欢吗……喜欢吗？” “喜欢吗？” “欢吗？” “吗……” 四方回荡着声音。 齐无赦笑着点了点头：“喜欢。” [哈哈哈哈哈就这点能耐？] [不是吧，我还以为他起码会有点别的花样，这不是和之前的死者没差吗？] [我一直在看这个副本的直播，回答喜欢必死，让我们开始欢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出事啊！！！你出事了燕星辰可怎么办！！！！] 纸扎孩童也笑了。 这笑声不再是阴恻恻的嬉笑，而是猖狂的大笑。 孩童纸做的手缓缓向前，要将那鲜嫩欲滴的山茶花送到齐无赦身前。 所有人都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那鲜花将会化作最锋利的金属刀片，刺入这不知好歹的赴死者体内，在他体内绽开—— “但是……” 齐无赦突然开口了。 鲜花送上前的动作并没有停。 男人却继续神色从容道：“谁家送花只送一朵啊？寒酸不寒酸？不多给我几朵说不过去吧？还有品种，山茶花是挺好看的，但就这一个种类一个颜色吗？摆在房间里也嫌单调。而且花瓶都没有，你送给我，我能放在哪里？插头上我都找不到洞。” 鲜花离齐无赦胸膛只有一寸了。 他仿若未觉，叹了口气，不满地说：“送礼，要诚心。我是挺喜欢的，但是一朵太少，多拿几朵来。” ——这人居然还挑剔上了？？ 弹幕冒出了一串问号。 藏在暗处观察的玩家一个趔趄。 许千舟嘴角一抽。 燕星辰：“……” 至于纸人…… 纸人它卡住了。 第39章 纸人献花（12） 燕星辰只恍神了一瞬。 刚才齐无赦开门的时候, 他虽然没有出去，金拆仍然划破了他的指尖。 鲜血流出，他悄无声息地画了一个小小的避阴符。 纸人被齐无赦的要求怼了一脸, 献花的动作停下的那一刻，避阴符化作透明被燕星辰推往门口，瞬间便被无形的阴气震碎了。 危险还在。 ——死亡触发只是延缓到来，根本没有结束。 齐无赦留意到了这枚微不足道的避阴符，微微侧头往燕星辰这“看”了一下。 他面对着随时可能落下的死亡，面上没有露出任何异常，仍然优哉游哉地站在门口。他看着那纸扎孩童, 什么话都没说, 仿佛真的在等它去找来更多的鲜花。 可他背对着燕星辰，一手抄兜，一手不知何时在昏暗的角落对着燕星辰比了个手势。 他在指着房间门口挂画的方向。 燕星辰双眸闪过一丝了然, 无声地点了点头。 门口, 那纸扎孩童稍稍收回了献花的动作, 僵硬的笑脸一动不动, 可那漆黑的双眼似乎转了一下。 略带委屈的孩童声音自四面八方响起：“不够多吗……？不够好吗……？” 这声音虽然带着哭腔, 却尖利得很, 隐约间已经染上了怒气。 顷刻间，孩童委屈的哭声自四方传来, 回荡其中, 像极了幽冥地狱中的恶鬼哭嚎。 燕星辰心下一紧。 他偷偷从物品栏中拿出一支笔，轻声对还在屋内的许千舟说：“齐无赦只是拖住了它的反应时间, 这个死亡触发还在。把我们从黄泉那里拿到的那张图拿出来。” 许千舟问他：“不跑吗？” “跑没有用。” “可那张图上也有还没长成的花树, ”许千舟快速低声道, “现在这时候拿出来岂不是要招来另一个？我用鞭子把那个纸人拉进来, 然后我们赶紧跑说不定也行。” “不，如果光靠跑能跑得掉，之前那些人就不会死了。”燕星辰斩钉截铁，“这画挂起来才有用，不然老猴儿他们还有我们拿着一整天，早就出事了。快点给我，我有一个猜测。” 孩童的哭泣声开始变低了。 [？？？？这个方式真的有用？？？] [我第一次见到挑剔副本npc的……] [我还是第一次看有赴死者的直播，原来是这个风格。] [死了，这么，多人，的死亡触发，就，就，就这样？] [不对！死亡触发还在！你们看这个纸人的脸，它的笑容……] 纸人的笑容是画上去的，嘴角扬起的弧度不会变。 可是那本该固定的笑容却渐渐变得渗人了起来。 “花不够多啊……那我先把这一朵给你……”阴森森的声音回荡。 屋内。 燕星辰已经从许千舟手中拿过那张从黄泉手中拿到的风景画。 这张画和其他触发死亡的挂画一样，只是陈宅里随便一个角落的风景，上头一堆绿植，绿植当中有一颗没有长出花苞的花树。 他动作利落，接过这幅画，另一手拿着笔，摸着黑，迅速在那画上画了几笔。 门口，纸人的手抓着鲜花，又动了。 齐无赦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站在那里没有动。 这一刻，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有一股副本中无法抵抗的力量锁定了他。他即便是现在想要跑开，眼前的纸人也会在眨眼之间对他出手。 这是一个若不破解就只能接受死亡的触发剧情。 但他没有挣扎。 他听着屋内燕星辰的动静，笑了一声，居然还主动对面前纸扎的孩童伸出手，说：“行，给我吧。” [疯了吧疯了吧疯了吧？] [我好懵，刚才他挑剔纸人我就开始懵。我刚才还以为死亡触发解决了，结果没有，齐无赦居然也不跑？] [他在干什么，刚刚明明剑走偏锋获得了机会。] [切，亏我刚才以为他要破解这个死亡触发了，结果也就是拖延了一下时间嘛。现在这是干什么，安详受死？] [可惜赴死者不参与押注和关注机制，我不能押注他。不过他要是死了，燕星辰也不一定能活，我去黑局下注燕星辰今晚死亡，嘿嘿。] 直播画面中，齐无赦已经要接过那朵花了。 但凡是之前就在看这个副本直播的玩家都知道，那朵花一旦到了齐无赦手中，每一片花瓣都会化作利刃，瞬间刺穿齐无赦的喉咙！ 所有人都在等待这一幕。 就连屋内的许千舟，都屏住呼吸，决定不顾一切出手了。 唯有燕星辰。 他在那张画上画了一个秋千，落下最后一笔的那一刻，他没有丝毫停顿，抬脚便朝着屋内房门旁边的墙上跑去——这是门外挂着挂画的那堵墙，外头挂着挂画，里头对应的位置上空无一物。 可他在靠近的那一刻，猛地被那一处附近无形的阴森鬼气所冲击，喉间一甜，如铁锈一般的血腥味冒了上来。 他那灵魂震荡的毛病被这鬼气勾了起来。 即便隔着一堵墙，挂着画的地方也比其他地方危险！ 但他没有退。 他强忍着头疼和身上的阴凉，拿着自己手中那被他画上了秋千的画便往前一按，将画狠狠地按在了对应外头挂画的位子上！ 这一刻，同一面墙上的同一个位置，朝着屋外的地方挂着那触发死亡的挂画，朝着屋内的位置贴着燕星辰添了几笔的画。 这一处的鬼气瞬间将燕星辰往后冲。 青年闷哼一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燕星辰！”许千舟低呼一声，快步上前扶住了往后倒的青年。 与此同时。 齐无赦接过了那束花。 可所有人期待的血腥画面并没有到来。 一切都十分宁静。 男人笔直地站在门口，神色淡然，手中握着刚从那阴森鬼物手中接过的鲜花。走道上晃动的红色烛火在他身上洒下幽深烛光，他面前站着的纸人孩童像是从深渊之中爬上来的鬼物，这样的情景下，抓着鲜花的他本该是最平和的那一个。 可乍一看去，齐无赦这般从容的姿态，鲜花在他手中，竟然比在纸人手中还要让人害怕。 仿佛这东西在他手中也会变成取人性命的利刃。 可那花没有任何变化。 上头的水滴缓缓从花瓣上滑落，无声地滴在了齐无赦的面前。 倏地，纸扎孩童消失了。 四周那总是在回荡的尖利稚嫩的声音也消失了。 ——死亡触发兵不血刃地解除了！！！ 不论是站在门口的齐无赦，还是吐了一口血的燕星辰，还是扶着燕星辰的许千舟，都听到了一句提示音。 【恭喜您成为副本内第一个破除纸人献花死亡触发的玩家，所有参与此次破解的玩家已获得10点剧情点和一个奖励盒子，奖励盒子已经放入您的物品栏中。】 三人的物品栏中，各多了一个奖励盒子。 燕星辰设置了奖励盒子自动开启，获得奖励盒子的那一瞬间，他获得了15点武力值和15点念力值。 提示音还在继续。 【您已获得一枚碎片，请三位玩家选择一位玩家查看碎片。】 许千舟并不清楚燕星辰刚才在纸上做了什么，此刻还在茫然，齐无赦便突然冲进了屋内，从他手中把燕星辰接了过去。 男人轻而易举地将燕星辰背了起来，说：“碎片的事情一会再说，跑。有两个纸人在五米之外，还有一个纸人在七米之外。” 纸人献花的纸扎孩童消失了，可现在副本内还有那些死去的玩家做成的纸人在追杀活着的玩家！ 他们刚才大喇喇地开着门待在这里，所有符咒都被死亡触发给震碎了，那些追杀玩家的纸人自然会往燕星辰和齐无赦这两个移动的活靶子这边涌来。 燕星辰头疼得很，又知道齐无赦在，他便皱着眉闭着眼趴在齐无赦背上不再说话。 齐无赦话音未落便已经往外走去。 许千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压下心中疑虑，快速跟了上去：“我来引路。” - 齐无赦背着燕星辰拐了十几次弯之后，这才停了下来。 这一次时间匆忙，他们没有时间测试房间，只是在走廊上停下。 他把背上的燕星辰放了下来，让对方靠着墙。 燕星辰手中抓着好多张低级安神符，还有几个治疗道具。 他带进来的这些东西都已经用完了，这些都是刚刚他们在躲避纸人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他手上的——都来自直播间。 饶是许千舟这种排名高的，看到这些，都叹了口气：“这些打赏不算便宜，你粉丝对你真好。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刚才怎么回事？这一次的碎片好像要我们三个人选一个人去看，我们谁看？” 一连三个问题砸了下来。 燕星辰没说话。 他扬起手中所有的安神符，一次性全用了。头疼缓解了之后，他还把打赏进来的治疗道具也都用了。 头疼稍缓，他便听到齐无赦在帮他解释：“他刚才破解死亡触发，被鬼气冲伤了。本来不至于这么严重，但他今天透支太多次，有点撑不住。” 不然齐无赦也不用进门拉着人就跑。 燕星辰点了点头。 他靠着墙，后脑勺抵着墙壁，微微仰头。 看着上头单调乏味的走廊屋顶，他心中微叹：樊笼世界星辰都是假的，他本以为进入副本还可以看到一些真正的星星，没想到这个副本更是什么都没有，抬头不是白雾就是这种逼仄的屋顶。 毫无自由的感觉。 他又缓了缓，才问：“这里能安全多久。” 齐无赦：“不到十分钟。” “够了。” 他说：“刚才我找你要黄泉带进来的那张挂画，是为了在上面画一个秋千。还记得我和你描述的核心碎片的梦境吗？一个送花少年，还有一个坐在秋千上玩耍的红裙少女。纸人献花，它是这个副本的名字，也是陈宅里面的小地煞。地煞是生前执念事，必须按照地煞主人的愿望行事，才能不触发地煞的危险。刚才我就在想，这种献花的剧情，能是什么执念？玩家不管是接受献花，还是拒绝献花，都是没有用的，说明他的执念并不在于送出那朵花，那么那个献花剧情里面就只剩下一个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在秋千上玩耍的红裙少女。 这话不必说出来，便已经明了了。 “所以当时我就在猜，之前那些玩家不管怎么样都死了，是因为他们并没有真的按照地煞主人所想的去做。纸人在意的不是喜不喜欢花，而是接受花的对象，是不是它想送的那个人。” 如果玩家什么都不做，只是接受了献花，那玩家本来就不是纸人想送花的对象，自然会被地煞所杀。 “纸扎孩童是被门口的挂画引出来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接触这个死亡触发，当然就需要另外一幅对应的画。”燕星辰此刻还有些虚弱，说话的嗓音很低很轻，“既然门口的挂画对应的是送花少年，那我们就需要一幅画，对应的是红裙少女。所以，我在齐无赦拖延时间的时候，画了个秋千上去，对应红裙少女喜欢玩耍的地方，再把那幅画贴在房间里面相同的位子。” 然后纸人就消失了。 燕星辰这话是对许千舟说的。 因为齐无赦早在开门的时候就也猜到了。 当时齐无赦在面对纸人的时候，偷偷对他比了个手势，指向挂画的方向，便是暗示燕星辰，可以开始行动。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把画贴上去居然就这么危险。 齐无赦不知道燕星辰已经受到了平衡机制的影响，数据砍半，没料到他会受伤。 燕星辰当时也是破局心切，没开技能就往上冲，身上的武力值和念力值都只有一半，差点没被鬼气冲晕过去。 许千舟恍然，心有余悸道：“你这也是猜测，要是猜错了……” 齐无赦轻笑一声：“那面临死亡的也是我，不是你们。如果真的猜错了，其实我还挺好奇，那个鬼东西真的能杀了我吗？” 燕星辰眉梢微动，只是短促道：“如果它真把你杀了，你挡在我前面开门，可真是心地善良。” “好说好说，毕竟你也说过我是活菩萨。” “……” 他撇开头，敛下神情，心中却有了点难言的情绪。 其实早在那些仆人在换画的时候，他和齐无赦应该都对破解纸人献花的方式有了点想法。 而且他们两个一个是副本里目前来看唯一的随机玩家，一个因为拥有的碎片最多一直被鬼怪“多加关照”，这些仆人突然出现，肯定是同时针对他们两个人的危险。 不管是齐无赦出去开门，还是他出去开门都行。而在屋内的另一个人，在黄泉带进来的那幅画上画个秋千或者画个红裙少女，就可以破解。谁出去开门都没有差。 唯一的区别，就是如果他们两个猜错了，破解失败，那么开门的那个人很有可能一个不小心就真的送命。 齐无赦当时拦下他，转身便走出去开门，其实是替他担下了这一份风险。 当时被保护值直接一次性加了十点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非常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刀子嘴。” 眼前的男人念力值不可预估的高，他话说得再小声，内容也清清楚楚地传到了齐无赦的耳朵里。 这人寸步不让地立刻道：“你不也口是心非？总不让我说你是大好人。” 燕星辰被噎了一句，想到这人既然已经给他看了秘密的能力，方才还帮他主动挡着纸人，便半转移话题半试探地说：“所以你念力值到底多少？” 结果齐无赦不假思索道：“不是和你说了吗？和你武力值一样。” “我武力值五十。” “进副本两天两夜，没得到任何数据奖励？” “那就五十一吧。” “那我念力值也五十一。” “我数据还不如你们两个，”在一旁憋了很久的许千舟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合着我武力值二十念力值二十五？” 却只听齐无赦对燕星辰说：“看碎片吧。” 许千舟：“…… 第40章 纸人献花（13） 樊笼世界内。 何眠家中。 何眠此刻正襟危坐。 他一言不发地陪着梁讳看直播看到了现在, 梁讳没有说话，他也不敢说话。 以至于梁讳进来之后，他都没能在弹幕和论坛上发表“正确”的发言。 在齐无赦触发纸人献花的死亡条件的时候, 何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全程看了这个直播, 到目前为止所有触发了献花的人全都已经死了, 尸体都被仆人打扫得干干净净。 梁讳倒是一直都很平静。 她就坐在他家客厅的沙发上，微微抬头望着眼前投影出来的副本直播, 偶尔切换一下视角, 看得极为认真。 画面中, 齐无赦接过花朵。 弹幕被倒计时齐无赦死亡的内容占据。 可他们等了许久，什么也没有发生。又过了几秒，纸人消失了。 弹幕乱了。 直播间押注燕星辰死亡的池子一瞬间停下了变化，没有增加。而燕星辰的粉丝反而又开始以比别人还要快上好几倍的速度往上涨。 赴死者不参与粉丝机制, 不参与押注机制，和齐无赦一起的燕星辰成为了这些押注和关注的对象。 [这个赴死者居然真的把死亡触发解决了吗……好强, 换成是我，我在接过花的那一刻就死了。] [刚才那一刻押注燕星辰死亡的人数都翻倍了。] [黑市好几个赌局加起来据说投进去接近一万把钥匙, 现在死亡触发解除，岂不是又有一大堆人亏了？] [我还是没懂, 怎么死亡触发就被破解了？] [论坛开帖分析了, 但我没看到什么可信的解释。] [齐无赦背着的是燕星辰吧？旁边还有许千舟。燕星辰怎么了？他们离开得好快，我没看清。] [我我我我刚才盯着看, 我看到宝贝嘴唇上有血，脸色也很白，呜呜呜呜不会是受伤了吧？] [这种小白脸, 到哪都要人保护, 居然还能进编号201345的副本……我在樊笼一年了都还在二十几万, 果然靠脸就是不一样啊。] [狗/屁，光是燕星辰敢第二个副本就进201345的勇气，他就不是单纯靠脸好吗？他之前还扔掉稀有道具就为了提醒别人，比某些天天希望他死的人好多了。] [……] 等到齐无赦在另一个玩家的视角里背着燕星辰走了之后，他们消失在了直播间所有的视角里。 梁讳这才道：“所以你之前和我说，有潜力的新人是他？” 正在偷偷帮忙凑打赏的何眠手一抖，结结巴巴道：“啊，梁、梁姐是说……” 燕星辰可是叮嘱过他的，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 但是梁讳好像一直都是破晓组织的核心人物，组织再怎么落魄都没有离开，他加入组织的时候，梁讳还给了他不少道具，可以说是人心险恶的樊笼里难得一见的好前辈。 他觉得梁讳不会对燕星辰不利。到时候燕星辰要是真的加入他们组织了，也会和梁讳有接触。 但只是这事他答应了别人，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 他整张脸都拧在了一起，正在发愁怎么说，便听梁讳肯定地说：“你的眼光一如既往地好，这个叫齐无赦的，虽然是个随机玩家，但是他确实非常有潜力，面对这种必死的死亡触发，他居然还能这么镇定地破解了。” “啊……？” “你要是早点和我提，我还能在副本开启之前给他们一点道具。” 何眠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 好险。 “那个燕星辰……” 一句话再度把何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梁讳双眸一亮，方才严肃分析的语气突然散了个干净：“他好可爱啊！难怪你一直在论坛帮他说话，说他即便没实力也值得被别人保护，我看着也好想保护他。诶，那个齐无赦如果会加入我们组织的话，肯定会带上燕星辰吧？到时候我一定要给他买很多好东西！”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不过他看上去身体好差，怎么齐无赦触发死亡，他都能吐血昏迷？看得我好心疼……” 梁讳说着，手上的动作没含糊，已经打开了她自己的信息面板，点进编号201345直播间。 她的副本编号在十万徘徊，直播间里的绝大部分观众在她面前都不够看。那些需要粉丝们凑上许久的打赏。对于梁讳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她眼睛都没眨一下，打开还未完成的打赏列表，直接把所有给燕星辰凑的打赏都凑齐了。 五六万低级安神符和好几种不同效果的低级治疗道具砸下去，所有打赏瞬间完成。 一时之间，直播间接连响起打赏完成的通知。 这根本不需要明说，直播间的观众就知道——有大佬进直播间了！！ 弹幕顿时变得密密麻麻起来。 造成这一切动静的始作俑者只是在燕星辰的名字后面点了一下“关注”，随后双手托腮，期待而又担忧地看着直播间，说：“燕星辰怎么一直不开直播？那些治疗道具够他用吗？” 何眠：“……？？？” - 副本内。 燕星辰刚想说一下碎片的事情，便听到了一连串的打赏完成通知。 又是好些安神符和治疗道具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别的粉丝多的玩家，打赏通常都是各种攻击道具。 可他的粉丝们似乎对他的“需求”已经十分了解，每回不是极其温柔的治疗道具，就是在其他玩家眼里没什么大用的安神符，要不然就是精致的吃食、好用的被子等…… 这一回更夸张，之前就打赏够多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 伴随着打赏，他还获得了五点被保护值，多半是从直播间来的。 他：“……” 这软饭真是越吃越多了。 他收好这些打赏进来的东西，只听许千舟说：“你们两一个需要休息，一个看不见东西看碎片不方便，我来，我过目不忘，看了还能记下来每一个细节。”说完，他还看了一眼燕星辰，等待燕星辰的回答。 燕星辰却说：“我来看这枚碎片。如果我们三个还要继续合作，最好的选择就是我来看。因为我已经看了两个了，分散给你们看也不会减少我的危险，反而会分散一些梦境里的细节，不太划算，还不如就让我继续看，也把危险集中在我一个人身上。但现在追杀还在继续，我如果看了，肯定又要昏睡过去，你们可能得背着我不断跑到我醒来，甚至可能需要坚持到白天。” 许千舟：“今天黄昏的时候，你还没醒过来，我不就背着你逃命了很久？不难。” “不难，但是很浪费时间。三个人就这样东躲西藏一整个晚上，就为了看一枚碎片？” “那不然呢？” “我觉得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马上做，”燕星辰说，“刚才我已经验证了，用对应的画可以破解纸人献花的死亡触发，但当时情况紧急，刚好我们手上就有一张现成的画，所以我才直接在上面画了个秋千用。但我们现在没有现成的图了，我们需要准备一些代表着红裙少女的图，万一以后我们又遇到代表着献花少年的画，我们能直接用准备好的图。” 齐无赦道：“我看不见，但我猜，是不是有些挂画的风景，会有秋千这样一类红裙少女经常去的地方？” 还是那句话——解铃还须系铃人。 能用来破解挂画带来的死亡触发的，正是其他挂画。 许千舟明白了：“你在核心碎片里面，看到了一些红裙少女经常待着的地方，如果有的画，画的正好是这些地方或者对应的特征——比如秋千，那这种画就能用来消除画着花树的挂画带来的死亡触发。你想让我去找这种图，把它们都收起来，掌握在我们手中，这样我们就能在陈宅里面自由行动了。” 燕星辰点了点头。 许千舟打开自己的物品栏，拿出几个玩家们都会携带一些的定位道具，递给齐无赦。 “行，这事我去办，齐无赦带着昏迷的你躲纸人，我去尽量把这些能破解死亡的画搞到手。到时候我们用定位道具汇合。” 他递出去之后，赶紧补充道：“对了，这个定位道具不便宜，一个要五把三十万编号的钥匙，给你们两一人一个，到时候出副本了要多付我五把钥匙。” 燕星辰：“……” “你再给我一个，副本结束，我给你两百一十把。齐无赦，”他转而看向自己身侧的男人，“我也想拜托你去办另一件事——还记得管家吗？” 管家陈叔明明一开始就是指引玩家进入陈宅的重要npc，可是他给其他人分完木牌之后，便立刻淡出了玩家的视野。 光是凭借这个管家对孩子的宽容，陈叔身上就一定也有信息！ 他说：“我们要找到这个管家，他肯定知道一些陈宅主人的事情。你五感好，找人比我们容易。” 许千舟立刻道：“不对啊，你让我去收集图，让你这个赴死者去找管家，那你查看碎片昏过去之后怎么办？就这样躺在这里？别逗了，你现在对于纸人来说是香饽饽，你躺这里没人护着，三分钟之后就会被赶到这里的纸人吃——” “纠正一下，如果我们再不换地方，”齐无赦打断了他的话，“一分钟之后就有纸人赶到这里了。” 许千舟：“……”得，还用不了三分钟。 燕星辰却笑了。 他从许千舟那又薅了一个定位道具收起来，却拿出了另一个定位道具。 那是进副本之前，刘烛发给所有人的。 之前他就是用这个道具找到老猴儿，老猴儿那两人死后，他就没管过这个定位道具。但是今天刘烛和朱白风也来到陈宅之后，定位道具打开后，除了有齐无赦大致的位置，也显示了刘烛那两人的情况。 刘烛在靠近他们。 他双眸微闪，嗓音清冽，语气却夹带着几分狡黠：“核心剧情我大概入梦了四个小时，其他碎片不可能有核心碎片耗时多，这一次我顶多会昏迷两三个小时。所以只需要保证两三个小时内不出事就可以了。” “你们不用陪着我，有人会心甘情愿拼尽全力在这两三个小时内保护好我的。而且这两个人还有一定的实力，他们虽然未必有那个能力活着走出去，但是凭借他们带进来的那些道具，撑过今晚还是勉强可以的。” 几分钟后。 方才燕星辰等人所在的不远处。 朱白风看着手中定位道具显示的信息，道：“刘哥，另外两个定位道具就在我们附近，拐个弯就……” 他说着，刘烛在前头便走过了一个路口。 青年的身影立刻撞入刘烛和朱白风的视线中。 前方的小道上，青年正缩在角落里，蜷缩一般蹲着，双手抱着肩，浑身紧绷。 他看上去十分狼狈，外衣上都沾了几点血迹，头发有些凌乱，嘴角还有血痕，若是单单这样看去，倒像是一晚上都在和纸人动手。可他面色苍白，神情惊慌，显然不是那种会和副本npc生死搏斗的玩家。 那挂在嘴角的血痕配上这样的神情和脸，不论是谁看了，都只会想把这个脆弱的青年揉进怀里。 听到他们两人靠近的声音，燕星辰猛地站起来想跑。 可他回头瞧见来人，墨黑的双眸亮了起来：“刘哥！？” 刘烛和朱白风对视了一眼，看了看手中的定位道具，确定这确实是燕星辰之后，这才走上前去。 “定位道具显示你们两都在这，怎么就你一个人？”刘烛没好气问，“齐无赦呢？” 在他看来，燕星辰不过就是一个附庸于齐无赦的病秧子小白脸，当替死鬼的时候可以用用，远不如齐无赦需要小心忌惮。 他得先找到齐无赦，让齐无赦死在这里。至于燕星辰……到时候齐无赦都死了，燕星辰怎么样，还不是他说了算？ 所以他也没怎么在意燕星辰现在是什么情况。 可是燕星辰下一句话立刻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我们刚才遇到纸人，跑的时候太乱了，等我回过神，我、我才发现我和齐无赦分散了。我想用定位道具去找他，发现他的定位道具也在我这里……”青年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睛纯然澄澈得很，眼神之中还挂着几分慌张，“我怕纸人，只能到处乱跑，结果刚才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花盆，副本的提示音突然和我说我捡到了一枚碎片要不要查看，我以为是什么可以保命的东西，刚刚选择查看，但什么都没发生……” 他说着，好似一点都不在意这个碎片一样，“幸好遇到你们，不然我……” “碎片？”刘烛立刻抓住了其中的重点，“你说你得到了一枚碎片？什么碎片？” 副本里的这种东西通常都是重要信息！ 刘烛心中暗骂，这个燕星辰实在是太好运了。 一个新人首副本都要靠人保护的废物，一下子跨越这么多编号进201345副本，结果到现在居然还活着，还意外拿到了一些副本线索？ “你仔细和我说说——” 刘烛话还未说完，眼前的青年突然双眸涣散，不过片刻便闭上双眼，倒在了地上。 他昏得突然，刘烛副本经验不算少，一眼便看出来他这不是正常的虚脱昏迷，而是被什么力量强制拉入梦乡。 想到了燕星辰刚刚提及的碎片…… 刘烛本来是打算找个机会，把燕星辰交给那些正在追杀玩家的纸人。 可是眼下，燕星辰显然有了别的信息。 他们本来就有带进来的线索，等燕星辰醒了，再从燕星辰口中问出信息，他们岂不是可以比其他玩家快很多？ 他拍了一下朱白风：“去，把他扶起来，带着他，先保护好他，等他醒了说不定我们能得到新线索。” 第41章 纸人献花（14） 燕星辰这一次入梦, 本以为会和之前一样，他成为梦中没人能够看得到的隐形人，只能在一旁看着那些曾经的旧事。 梦境的剧情会和之前的那些信息拼凑起来, 得出一个少年少女的故事。 这一回他虽然也是在看故事，但他却不是一个完全的局外人。 刚进入梦境的时候, 他就看到了一个红裙少女正在背对着他。 那少女站在秋千前面, 似乎在看着地上的那些花花草草。周围传来一些孩童嬉闹的声音, 还有些许大人们走动的声响，整个陈宅热热闹闹的, 完全不像现在这样荒凉可怖。 燕星辰刚进入梦境不过几秒, 那少女居然感受到了他的存在，缓缓回过头来。 他总算看到了这少女的全貌。 那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年华的少女，若是在他所在的现实世界，恐怕还是在上学的年纪。 若是在陈宅这种地方显露出来的年代, 应该正值要嫁人的妙龄。 她虽没有让人惊艳的五官，但她长得十分可爱, 神色温婉, 眉目之间有些忧愁, 毫无锐意。 只是这一回眸, 燕星辰对上对方的视线, 便冒出了一个问题——她会是陈宅主人吗？ 如果从梦境里的时间点来看，这个时候的她完全不似会剥人皮做纸人、屠戮一整个镇子连小孩都不放过的人。 “你在看我？”他试探地问。 少女只是看了他一眼, 便走上前，拉了拉他的手臂，拉着他往前走。 少女身上的花香传来, 燕星辰问：“你是让我跟着你走？” 少女点了点头, 放下他的手臂, 转身往前厅走去。 这本就是碎片梦境，倒不需要警惕什么危险，燕星辰没有犹豫，抬脚跟上。 走过连廊，燕星辰身侧路过许多来来往往的成年人，这才发现，只有少女能看见他。对于碎片梦境里面的其他人来说，他依然是一个不存在的过客。 有些人看见少女，还会打招呼道：“陈小姐！” 少女微笑颔首。 “陈小姐，老陈最近的手法越来越厉害了啊，这纸人做得惟妙惟肖的，整个镇子就老陈家的纸人最逼真！别说是咱们镇子，附近镇子里的人啊，都来你们这里买。”那人道，“是怎么做到的？太厉害啦。可惜啊，你画得一手好画，怎么就不帮帮老陈呢。” “我画画只是玩儿。而且阿爸养大了阿郎，阿郎会帮他呀。纸扎不全是阿爸做的，”少女说，“阿郎这两天一直在帮忙。阿爸年纪大了，一天做不了多少，叔叔手上这个纸人，就是阿郎昨晚刚刚扎好的。” 阿郎？ 除了管家陈叔和面前这个被称为陈小姐的少女，这是燕星辰在副本中听到的第一个有称呼的人物！ 少女眼前，那人刚刚还开心地和少女打招呼交谈，听到这话，居然讪笑道：“这样啊，那我走了啊……” 燕星辰站在后面，瞧见这人抱着纸人转身走了之后，在少女看不见的角度，颇为嫌弃地看了那纸人一眼，低声说：“真是晦气！” 少女没有听到这句话，继续带着燕星辰往前走。 燕星辰怔了怔。 陈宅似乎家传就是做纸扎的，来来往往都是来买纸扎的客人，陈宅的手艺似乎特别好，远近的镇子都有人来买纸扎。 虽然这是办白事用的东西，但陈宅也因为生意而十分热闹。 听他们交谈的言语，陈宅那位老主人似乎年纪大了，只有少女这么一个孩子，少女还不会这门手艺。但那个少女口中的阿郎会， 阿郎是陈宅老主人的徒弟吗？ 看这个客人的态度，他们明显非常不喜欢这个叫做阿郎的少年。 第一个梦境碎片里，孩子们玩捉迷藏，他只看到了那些藏起来的孩子，而没有看到捉迷藏游戏里面负责找人的“鬼”。 但当时，那些孩子说话间也带着嘲弄。 这些人对那个阿郎的态度都不算好，刚才那个客人甚至觉得阿郎做的纸扎晦气。 思索间，他跟着少女到了前厅，才发现那些嘻嘻哈哈玩闹声的由来。 那是一群比少女年纪稍稍小上一些的孩子。 这些孩子的身高和年纪……正好对应得上那些献花的纸扎孩童。 他面前这些扬着笑脸的孩子，最后都变成了那可怖阴森的纸人吗？ 管家陈叔也在。 陈叔坐在一旁，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着这些孩子。孩子们在玩耍，也没人和陈叔交流。 “婉儿姐姐！”见到少女来了，有个孩子冲了上去，手中拿着一个全新的糖人，“听说你要嫁人了！送给你的！” 别的几个孩子也凑了上去：“姐姐，这是我的风车，送给你！祝你和姐夫百年好合！” “姐姐！姐姐，看我的礼物！” “婉儿姐姐……” 陈婉儿一一笑着接过。 燕星辰看到她的表情。 很幸福，很快乐。 没过一会，陈婉儿手中就抓着一大把对于这些孩子来说算是珍贵的礼物。 突然，孩子们全都看向一处地方，嬉闹声停了下来。 陈婉儿也朝那处地方看去。 一个衣着比较破旧的少年站在了那里。 “婉儿……”他说。 这声音燕星辰听过。 这正是上一个梦境里，给陈婉儿送花的那个少年的声音！ 他就是阿郎？ 所以阿郎是陈宅老主人的徒弟，每日都送花给陈婉儿，然后现在陈婉儿要嫁给他了？ 燕星辰还未仔细思考，朦胧的梦境中，陈婉儿听到这声呼喊，却先是往燕星辰这边看了一眼。 他这才发现，少女的表情虽然是笑着的，可是双眸里的眼神却很忧愁。仿佛那笑容是当时这个场景里的陈婉儿的，而忧愁却是现在的她透过梦境向燕星辰传递的。 “我……” 燕星辰听到她开口了。 她似乎说了一句话。 可燕星辰根本没来得及听清楚，眼前的一切就突然开始破碎，白雾泼天而来，遮盖住眼前所有泼天的景象。 撕裂般的头疼直接把燕星辰从梦境中拽了出来。 好疼。 这一次比之前两次都要疼。 也不知是不是这一次他和梦境里那个时间点的陈婉儿有了交流，醒来的那一刻，好似有什么东西把他的灵魂拧了拧抽出来又放进去一般，疼得他一瞬间忘记了自己在哪。 燕星辰醒来的时候，刘烛就注意到了。 他和朱白风带着燕星辰东躲西藏了大半个晚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和燕星辰汇合之后，他们的运气极差，遇到纸人的次数都多了好多。不得已，他们折损了好多道具，才撑到现在，为的就是燕星辰的那个碎片线索。 所以一感受到燕星辰的苏醒，刘烛立刻盯着燕星辰，等着他醒来。 青年睁开双眸的那一刻，墨瞳染着满满的杀意，眼神幽然，看着他的目光竟像是副本中随意便会吃人的鬼怪。 刘烛 骤然对上这样一双眼睛，猛地被吓得后退了几步。 可是下一刻，刚刚清醒的青年便皱了皱眉，双眸微散，面色苍白，浑身上下只余下“脆弱”二字。刚才那一幕仿佛只是刘烛的错觉一般。 朱白风没看到那一幕，他站在侧边，一直在看着燕星辰的侧脸，看得有些出神。 他被刘烛后退的动静拉回神，疑惑道：“刘哥？” 刘烛摇了摇头：“没事。” 他再度上前，摇了摇燕星辰的肩膀：“清醒了？你看完那个碎片了？” 燕星辰看了他一眼。 青年略微沙哑的嗓音响起：“我……我好像代入了陈宅里的一个死者，看了点他生前的事情。” 刘烛松了口气。 看来燕星辰刚刚那个眼神，多半是代入了鬼怪，醒来那一刻还没完全抽身出来才会这样。 眼前这个做个梦都能虚弱成这样的青年怎么可能会露出那样让人害怕的眼神呢？ 刘烛冷冷道：“行，那你把你看到的所有东西，事无巨细地告诉我。这个副本太危险了，你要是没点用处，就别怪我们不保护你了。” 话是这样说，但如果真的遇到危险，他拿燕星辰当挡箭牌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真的会费力气护着？ 反正那个赴死者不在，燕星辰看上去好骗得很，他们先骗到线索，再把人推出去送死。 燕星辰从头疼当中稍稍缓了过来。 他看了看周围——他们正在一个客房里面。刘烛和朱白风都在，这两人比他昏迷前看到的样子狼狈多了，想也知道这几个小时一直都在逃命。 但看他们现在这么镇定…… “追杀的纸人……？”他试探地提起。 刘烛立刻道：“我们刚才用了一个道具，短时间内这里不会有纸人。你快告诉我们看到了什么，我们早点破局，你能活下去的机会也大。” 他假借着支撑自己坐起来的姿势，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信息面板和物品栏。 许千舟给他留的定位道具还有反应，齐无赦和许千舟都没有出事。但他现在没办法在刘烛死死盯着他的情况下拿出来看，不太能确定齐无赦和许千舟现在在哪。 直播视角没有人开着。 这也正常。 黄泉这一回“逼”他们进副本，是为了要么杀了他们要么控制他们，都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情。虽然樊笼里本来就弱肉强食，烂好人反而没什么人同情，但黄泉作为一个组织，对新人不地道的话之后不好招揽新人，刘烛自然不会开着直播视角让别人看到什么。 这倒是方便了他。 起码他不用想办法让这两人自己关上直播视角。 他揉了揉额头，缓缓坐直，怯怯地说：“我代入的那个死者是镇子上的一个普通居民，他家里办白事，就来陈宅买纸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很讨厌陈宅做纸扎的学徒，拿到纸扎之后，他知道是那个学徒做的，搬出去就把纸扎给扔了，结果他就死了。” 这不算谎话。 这个就是他在梦境里面看到的那个不喜欢少女口中的阿郎的那个客人。 至于后面，自然是他编的。但那个人必然是死了的，从这几次梦境来看，这个镇子和整个陈宅的人都不在了，现在的一切不过都是陈宅主人生前留下的执念所化的地煞。 他只是略去了梦境的重要内容，留下这一个他自己暂时不清楚的东西告诉刘烛。 那个客人为什么会觉得阿郎做的纸扎晦气，他也不知道。 他都已经看了好几个碎片，这 个信息还是很模糊，即便告诉了刘烛，也不会带来什么影响。 他说完，刘烛没有说话，沉思了片刻。 他也不是燕星辰说什么就信什么，又询问了几个明显带着试探的细节问题。 刘烛还故意埋了自相矛盾的点在问题当中。 但燕星辰只是避重就轻，说的本就是梦境中真实看到的人物，刘烛又哪里能发现什么破绽？ 来回询问下来，刘烛又没把燕星辰看在眼里，想不到燕星辰会主导他的思路，便渐渐相信了燕星辰的话，在一旁沉思着。 至于朱白风，他一直都在盯着燕星辰的脸看。 这人进副本之前就这样看过燕星辰，但当时齐无赦在，他的目光没有那么明目张胆。现在刘烛在思考副本的事情，燕星辰又虚弱地半躺在这里，他看得越来越露骨。 这样的眼神看得燕星辰刚压下的暴戾都要重新浮上来，他偏过头去，佯装没有察觉到这样露骨的目光。 此时，客房外头的光线变得越发明亮了起来，微微的白昼光透了进来。 天快亮了。 副本内过去了两天，还活下来的玩家恐怕不到半数。 刘烛看了一眼正在微微闭眼休息的青年，对朱白风招了招手。 朱白风恋恋不舍地从燕星辰身上收回目光，赶忙凑上去。 刘烛低声对他说：“我本来还想着等那个赴死者死了看看能不能把他带出去给厉九泽，但是现在这个副本太难了，我们自身都难保，管不了他。他也没什么用了，副本接下来越来越危险，我们现在主要的任务还是拿到副本的成长型奖励，处理他和那个赴死者是顺带的。两天我们才得到十点剧情点，不能再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我在这理一理线索，你把他带出我们道具笼罩的安全范围，等遇到一个纸人，直接把他推给纸人，让纸人杀了他你再回来，这样追杀就会结束，我们也能继续寻找剧情点和出口。” 刘烛和朱白风是走到了房间角落里压低了声音说话的，他们眼里燕星辰数据不高，并没有怎么防备。 但燕星辰念力虽然不如齐无赦，也不至于比普通玩家还低，他靠在床边闭着眼，将这话听了个完完全全。 ——刘烛他们还获得了十点剧情点？那是什么信息？ 只听朱白风轻声回道：“刘哥，这就让他死了？这……” 刘烛不耐烦道：“你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反正现在我们也没开直播，厉九泽和直播间其他人不会知道，一会你把他带出去，想干什么随便你，记得最后让他死在纸人手上就行。不要耽误正事。” 朱白风“嘿嘿”地笑了笑：“谢谢刘哥，还是刘哥你懂我。” “去吧。” 朱白风走到了燕星辰面前：“小燕，这里一会就不安全了，你现在很虚弱，我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燕星辰刚才把他们说的话都听在耳中，此刻只在心下冷笑：分明就是想拉他去送死。 他神情不变，十分乖顺地睁开眼睛站了起来，对朱白风说：“好的，谢谢你们，没有你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朱白风和刘烛互相看了一眼，刘烛点了点头，朱白风便带着燕星辰走出了房间。 外头的走道上什么都没有，燕星辰摸了摸口袋里的低级避阴符，发现符咒都没什么反应。 黄泉果然财大气粗，居然能有这种道具。 但刘烛他们应该没有多少这样的道具，不然刘烛也不会急着想让陈宅主人平息怒火。 两人前后走出了一段距离，朱白风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向燕星辰。 走到两旁的红灯笼微微晃动着，鬼魅一般的烛光洒在青年身上，给他铺上了一层神秘。他看上去又消瘦又虚弱，仿佛谁都能按在怀里任意欺负。 青年乖乖地看着他，茫然地问：“怎么停下了？这里就是安全的地方吗？” 朱白风回头看向燕星辰，没忍住舔了舔嘴唇。 樊笼这种地方，没有什么东西比生死更重要，多的是愿意跟随强者的男男女女。 朱白风能加入黄泉，这一次还来处理这么重要的副本，当然也不可能是个废物。黑市上那些愿意给人当宠物的，他也不是没有品尝过。 但确实没有人能比得过燕星辰。 朱白风从物品栏中拿出了一份鬼发水草——作为新人首副本经常掉落的道具，既不算太贵，又能绝对压制比自己武力值低的对手，稍微有点身家的玩家身上都有几个鬼发水草。 他抬手便将甩到了青年的身上。 鬼发水草化作柔软坚韧的黑色长发，登时缠绕住了青年白皙的手腕。水草的另一端黏在了墙上。 阴森黏腻的道具在青年白皙的皮肤上蠕动，牢牢地捆着他。他的外衣上还沾着几点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血迹，领口微微敞开，黑发有几处发梢翘起，略微凌乱。 朱白风感受到燕星辰的视线。 他觉得人已经到手，很有耐心地说：“这个是鬼发水草，除非武力值高于被使用者，不然你挣不开的。” 此时，转角处。 已经办完事情的许千舟和齐无赦刚刚汇合，根据定位道具的地点来找燕星辰。 他们躲在拐角之后，朱白风对燕星辰动手的那一刻，齐无赦拦住了要冲出去的许千舟：“他有他的打算，不要坏事。” 随后，许千舟听到了朱白风说的话，看到了那绑在青年手上的鬼发水草。 他：“……”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纵然这个朱白风实在可恶，但许千舟被提醒了副本刚开始时发生的伤心事，转过身捂住眼睛，不忍直视。 走廊。 朱白风丝毫不知道许千舟和齐无赦已经在后方盯着他，他把手放在了燕星辰的肩膀上，低声说：“小燕，你乖乖听话，按我说的做，我让你死得舒服一点，怎么样？” 他直勾勾地看着燕星辰，手已经朝着青年的领口而去。 燕星辰抬眸。 朱白风撞上了青年带着笑意和冷意的目光。 他一愣。 拐角处。 藏在后方的许千舟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地低声道：“又来了。” 第42章 纸人献花（15） 走廊上, 朱白风被燕星辰这样带着笑意的目光看得一愣。 青年的反应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可他根本来不及细想。 因为他看到了燕星辰手上瞬间枯萎的鬼发水草——只有当被使用者的数据高于鬼发水草的使用者时，只要对方想，鬼发水草便会一瞬间失效！ “你——” 这话根本没有机会说出口。 他分明一直在盯着眼前的青年, 可是眨眼之间，对方因为虚弱而微凉的手便猛地掐上了他的咽喉。 “呃……” 窒息的感觉笼罩而来。 死亡的阴影到来的太快，朱白风根本来不及思考使用道具，也忘了玩家之间不能互相杀戮。 他的双手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抓着燕星辰的手腕，拼尽全力想把青年的手推开。 燕星辰眯了眯眼，波澜不惊地看着朱白风挣扎。 片刻, 他抬手, 就这样掐着对方的脖颈，举重若轻地将人直接掼到了墙上。 朱白风窒息中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这一下撞碎了，浑身上下都是疼痛和恐惧，方才那点龌龊心思早就散了个一干二净。 怎么会……怎么会！？ 怎么可能！！？ 他手脚并用地挣动着。 突然，燕星辰放松了力道。 朱白风根本来不及震惊, 抬手想要拿出道具。 可是下一刻, 燕星辰像是故意掐好了他的反应时间一般，在他即将打开物品栏的那一刻，对方瞬间捏碎了他手臂的骨头。 撕裂般的痛感猛地传来, 青年再度掐住他的喉咙，止住了他所有的声音。 这样的过程持续了三次。 燕星辰从始至终连表情都没有变过，双眸中的冷意愈发明显。 卸下了所有伪装的他再也没有任何乖顺与温和，墨瞳浸满冰凉, 只消对视一眼, 便能让人脊背发凉。 他分明可以抓紧时间, 现在就制住朱白风, 迅速解决这件事。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 燕星辰第三次松手后, 这才对着眼前已经面色涨红半死不活的人说：“我一般更喜欢快刀斩乱麻，但你实在是让我有点恶心。” 他松了力道，朱白风立刻跌软在地，抓着断骨的手，大口喘着气，仍然不可置信地看着燕星辰。 燕星辰方才的手段根本就是纯粹的折磨。 “你……你、你……” 燕星辰稍稍挑眉。 他好似不觉得朱白风能玩出什么花样，从容地后退了一步。 几分钟前，他看上去像是个手足无措步入狼群的小兔子，眨眼之间，便已经变成了狼群中的狼王，居高临下，低头看着趴伏在地上的朱白风。 朱白风颤声道：“你骗我们？” 何止是骗。 燕星辰刚出副本的时候，他是跟着刘烛一起找到燕星辰家里的。 当时…… 朱白风回想到燕星辰刚出副本第一天，缓缓睁大了眼睛，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当时他们破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齐无赦和燕星辰待在一起，燕星辰脸颊微红，神色怯懦。 但是齐无赦和燕星辰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及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和刘烛对于燕星辰的一切印象，其实都是他们自己认为的。他们看了燕星辰的副本直播，所以认为燕星辰是一个没有齐无赦早就死在副本里的病秧子。他们看到了燕星辰躲在齐无赦身后，就觉得残缺木梳副本是齐无赦一个人破的，燕星辰不过是一个长得好看、运气好的废物。 所以他们从来没有防备过燕星辰，即便是在这个副本里，眼里也只有齐无赦。 而这一切，都是燕星辰故意展现给他们看的。 多快的反应速度，才可以在他们掐着副本结束的点到达公寓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麻痹他们了？ 这个看上去谁都可以欺负的病秧子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加入黄泉，反而愚弄了黄泉所有人。 他和刘烛，甚至是厉九泽，都没有人想过，燕星辰是不是真的如大家看到的那样脆弱。 不，何止是没有他们想的脆弱。 刚才燕星辰出手的瞬间，他分明看到了，却完全来不及反应。 燕星辰的武力值甚至比他和刘烛还要高很多！！ 老猴儿他们在第一天就死了，该不会也是…… 朱白风逐渐从刚才几次连续的窒息中缓过神来，神情愈发惊恐。 如果说方才朱白风心中的恐惧只是源于求生，此刻，他才真的感受到了一股心底油然而生的凉意。 燕星辰只过了一个副本。 厉九泽厉害，可厉九泽是毫不间断地进进出出副本，还有黄泉各种道具打赏的支持下才走到这一步的。 可眼前的青年只过了一个没什么好奖励的新人首副本，数据水平便已经比他还要高。 碎骨的痛觉还在提醒着朱白风他的处境，他又惊又惧地偷偷看了一眼燕星辰。 青年似乎有些疲乏，正在缓缓揉着额头，稍稍半阖双眼，并没有牢牢盯着他。 看到燕星辰放松警惕，朱白风心存侥幸。 他还有保命道具，还可以通知刘烛，可以打开直播视角让观看直播的黄泉的人看到…… 他缓缓抬手，指尖朝着肩膀上的鸽子纹身而去。 倏地—— 一个鬼发水草自拐角处而来，不知被谁甩出，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朱白风的身上。 他眼看就可以拿出保命道具，鬼发水草却把他牢牢钉在了地上。 齐无赦自转角处走出，随意道：“你就这么看着他搞小动作？” 朱白风张口便想尝试喊刘烛，下一刻，同时走出来的许千舟直接给他扔了一个禁言符。 看着这人惊恐慌张地张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的样子，许千舟“啧”了一声，点评道：“果然人的快乐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有对比才有差距啊。看你这样，我突然觉得昨晚小狐狸对我已经是贵宾级手下留情了。” 燕星辰：“……” 他方才就知道齐无赦和许千舟来了，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是回过头对许千舟道：“毕竟你比他好用一点。” 许千舟：“……其实有的事情不用说出来比较好。” 燕星辰看了一眼缠绕在朱白风身上的鬼发水草，又看了看刚才及时甩出鬼发水草的齐无赦，说：“我们上一个副本结算，排在第一的奖励是中级避阴符，你选了第二的鬼发水草？” “你不是猜到了吗？”齐无赦在他面前停下，颇为嫌恶地指了指朱白风道，“否则你刚才让他在你面前搞小动作干什么？” 正在欣赏朱白风惨状的许千舟挠了挠头：“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燕星辰无声地笑了笑。 他确实是故意的。 刘烛就在附近，他怎么可能真的对朱白风没有防备？倘若朱白风跑了，或者在这个时候开直播，他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刚才他故意表现出放松警惕的样子，朱白风才会觉得有机可趁，等到朱白风偷偷想动手逃跑的时候，一直在暗处的齐无赦很大可能会出手阻拦。 而钳制朱白风最好的方式，自然就是鬼发水草。 第一个副本结算的时候，排在第一的奖励是中级避阴符，鬼发水草排第二。 这两个奖励他都没有拿，肯定落入了齐无赦或者岑依依的手中。 而齐无赦在这个副本里没有用过符咒道具，那这人很大可能拿的是鬼发水草。 他拿小福禄笼是因为这道具对别人鸡肋，对他却很有用。 可齐无赦为什么放弃中级符咒道具选了个只能使用一次的鬼发水草？ 因为鬼发水草除了绑住敌人这个功能，还有一个隐形的作用，那就是试探双方的武力值。 他想试探齐无赦的底细，齐无赦又何尝没有这样的想法？ 这人拿鬼发水草，多半是想等什么时候出其不意用在他身上，这样便可以得知他们二人数据的高低。 方才他听到齐无赦和许千舟在附近的动静，想到了这一点，这才临时有了想法，放任朱白风偷偷摸摸动手，让齐无赦把这一份鬼发水草用在别人的身上。 齐无赦不可能想不到这些。 但这人还是顺着他的意，用掉——甚至可以说是浪费掉了这一份鬼发水草。 他撇开目光，低声说：“你不也清楚。” 齐无赦居然直接点了点头，说：“嗯。” “？” “提醒一下，天快亮了。” 天亮之后，所有还活着的玩家肯定会出来找线索，在这里碰上别人的概率会变高。 他们不能花太多时间在这里。 燕星辰垂眸，看向在地上支支吾吾发不出声音的朱白风，微微俯下身，温和有礼道：“我本意并不是这样和你交流，毕竟这样我们说话也不方便。不如我和你打个商量。我想知道你们获得的十点剧情点是什么。” 他莞尔，“你如果告诉我们，我放过你。这样行不行？我说到做到，之前我和许千舟就是这样谈合作的。如果我对你反悔，许千舟也在看，这样也会影响到我和他的合作，对我来说并不值得。所以你不必担心我食言而肥。” 看上去十分好说话。 他甚至没有提让朱白风帮他保守秘密。 十点剧情点黄泉已经得到了，告诉燕星辰，不过是给燕星辰一个已知的线索而已。 朱白风几乎没有犹豫，生怕燕星辰看不到一般，狠狠地点了好几下头。 等燕星辰把他放了，他一定要把燕星辰隐瞒的秘密告诉所有人。 他一定要让燕星辰死得很惨！ 朱白风的禁言符被许千舟解了，在燕星辰的注视之下，朱白风还是没忍住抖了抖。 他努力隐藏好自己心中恶毒的想法，缓缓道：“我们第一天不在陈宅，而是跟着陈宅主人一起筹备纸扎材料，齐无赦当时和我们一起载入，这一点你们肯定清楚。第一天本来是想看看能不能接近陈宅主人的，但是看到另一个玩家被分尸之后，刘烛改变主意，想趁还没到陈宅，从镇子上找点线索。我们身上有黄泉给的关于地煞的道具，可以听到地煞里死去的人生前最后一句话。这个道具对副本中有点数据的npc和boss没用，但是对镇子上的普通人有点用。” “你们刚好听到了有用的话？” “是。那些人死前最后一刻的想法很琐碎，非常多话是无用的信息，只有一句话是有用的。”朱白风顿了顿，“我告诉你，你放过我？” 燕星辰神色坦然，言语随意：“一言为定。” 朱白风这才道：“那句话是：‘他/她果然烧死了所有人’。” 燕星辰没说话。 他仍然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朱白风，眉梢微动，目光偏冷。 “……我不是都告诉你了，你——” “你们得到的不止这一句话，”燕星辰打断了他，“这句话不值十点剧情点。” 他在捉迷藏那个线索里面就看到了火光，当时他就隐约猜到，那群玩捉迷藏的孩子应该是在躲起来的时候被谁放火烧死了。他们现在之所以还能看到这些人，是因为他们处于巨大的地煞之中，并不是真的现实。 加上刘烛和朱白风得到的这句话，顶多说明除了那些孩子之外，镇子上的很多人要么被做成了纸人，要么被陈宅主人烧了。 这点信息不可能有十点剧情点。 朱白风眼神闪烁了一下，这才不甘不愿道：“还有一个人，临死前似乎还在给陈宅的孩子做糖人，心里想的最后一句话是他要死了，陈宅的人一会过来给孩子们拿糖人怕是拿不到了。过来拿糖人的那个人可能指的是那个管家陈叔吧。” 这确实对应上了燕星辰载入副本以后遇到的第一个小地煞——那些唱着童谣、手中拿着糖人的孩子们。 许千舟不假思索道：“这个线索听上去也没什么大用啊。” 他拿出长鞭，作势就要挥出。 朱白风赶忙道：“千真万确！这个剧情点我们都拿了，我骗你们用处不大，还容易被拆穿，我保命都来不及啊！这些真的是我们得到的所有信息了！” 许千舟看了一眼燕星辰。 燕星辰对他点了点头，他这才收起长鞭，双手抱胸靠着墙道：“那可真是奇了怪了，买糖人算什么线索？” 燕星辰无声思索了片刻，神色逐渐严肃。 “我明白了。这一点确实值得十点剧情，”他对齐无赦和许千舟说：“因为这个线索并不是表面上的买糖人。” 他快速讲了一遍他刚才看的那个碎片里的内容。 “……孩子们都在陈宅玩，但我当时没有想太多，因为像这样的小镇，孩子们喜欢聚集在陈宅这种大宅子里面玩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这句话却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些孩子并不是镇子上其他人家的孩子，他们本来就是住在陈宅的，在陈宅长大的……” 齐无赦接话道：“你之前提过的那个童谣。” 童谣的第一句——“小泥瓦，捡娃娃，谁家儿郎走丢啦。” 燕星辰之前把这个解读成：因为陈宅主人偷偷用活人来做纸人，为了做纸扎小孩，所以总有孩子失踪。后一句童谣也可以作为这一句的延伸，正是因为有孩子失踪，所以孩子们天黑了就要回家，以免发生孩子失踪的事情。 但如果这些孩子都是陈宅主人养大的，甚至管家陈叔还会为那些孩子买糖人来玩呢？ 燕星辰刚刚看的梦境碎片里面，只有陈婉儿被那些来往的客人称为“陈小姐”。而且陈宅主人总不可能有这么多同龄的亲生孩子。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些孩子是陈宅主人领养的。 他说：“这句话说明，童谣第一句话的意思其实是，陈宅主人会在路边捡那些放在泥瓦上的被人遗弃的娃娃，而第二句指的是天黑之后其中有一个人会找不到身影。” 齐无赦挑眉：“谁？” “送花少年，那个叫阿郎的送花少年。” 外头，天穹隐隐约约泛出一抹微白，透过浓浓的白雾，稍稍照亮了陈宅的院子。 “阿郎”这个名字一出口，不知为何，周遭都仿佛因为这个名字而凉了不少。 燕星辰敛了敛外套，回想着自己看过的那几个梦境碎片：“这个副本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地煞，说明除了还活着的玩家之外，我们看到的这些人其实都已经死了，死于一场大火，一场人为的大火。制造这场大火的人很可能就是陈宅主人——毕竟这个地煞以陈宅主人为核心。而这个故事的核心又是献花少年和红裙少女，一个叫阿郎，另一个叫陈婉儿。” “陈宅上一个老主人是做纸扎生意的，手艺很好，可能人也心善，捡了不少被人遗弃或者走丢到这个镇子上的孩子。阿郎应该也是陈宅上一个老主人捡回来的，只有陈婉儿是老主人的亲生女儿。但是那个阿郎应该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孩子们都不太喜欢他，陈婉儿不一样。光是我在梦境里看到的画面来看，其他孩子对阿郎的态度都是嘲笑还有一点害怕的那种，陈婉儿每次收到他的花心情都不错。陈婉儿喜欢花，所以阿郎每天都给陈婉儿摘鲜花。后来，陈婉儿要嫁人了……嫁的是阿郎吗？” 齐无赦道：“嫁的不管是不是阿郎，意外都发生了。” “对。陈宅没有任何办过喜事的痕迹，陈婉儿出嫁之前应该就发生了一个意外，然后整个镇子的人和陈宅的人都被烧死了。” 所以阿郎到底为什么会被所有孩子排斥？ 陈婉儿嫁人之前发生了什么，促成了这么大的地煞？ “刘烛那个道具失效了，有纸人在靠近。我们先去找管家陈叔吧，”齐无赦对他说，“我刚才找到他了，但是他说晚上要休息，没有开门见我。现在天亮了。” 天亮了，陈叔应该会见他们了。 陈叔一出现便是这个宅子的管家，一直领着他们在陈宅住下，还对孩子有好感…… 他们此时带着这么多已知的线索，说不定能从这位看着孩子们长大的管家身上问到这两个问题的答案。 故事已经初现轮廓，只差最后一点信息串联。 一旦全貌显现，他们自然能找到出口在哪。 已经第三天了，副本中的纸人数量变多，还活着的玩家不知还剩下几个。 再这样下去，他们怕是走两步便是一个死亡触发，再走两步又是一个纸人，只会重蹈之前进入副本的那些玩家的覆辙。 齐无赦已经转身往管家所在的方向走，燕星辰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给了许千舟一个眼神，便跟着走了上去。 朱白风完完整整地听了他们方才的交流。 刚才燕星辰分析的时候，不用燕星辰提，许千舟就牢牢地盯着朱白风，以至于燕星辰虽然在认真思考，朱白风却没有找到任何机会说话，只能听着。 他越听心中越发惊骇。 惊骇于燕星辰他们居然已经差不多揭开了这个升级了难度的副本全貌，也惊骇于燕星辰居然完全没有顾忌他在听。 说到底还是个只过了一次副本的新人，太嫩了啊。 即便剧情点已经被拿走了，但是光是让他听到这个线索，他回去以后和刘烛商量，还有他们的副本经验和底牌道具在手，指不定马上进度就比燕星辰还要快。 届时他还可以开直播，告诉直播间的黄泉的人燕星辰的真面目——燕星辰在这个副本中即将毫无优势！ 燕星辰和齐无赦虽然数据不可捉摸，但是论保命的底牌和道具，肯定没有他这种经验多一点的玩家多。 何况他们还有黄泉的帮助。黄泉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一定也会不惜代价打赏道具进来帮他们。许千舟虽然排名不低，但肯定不会为了这两个人拼命。 到时候，他一定要先好好折磨燕星辰一番，再让燕星辰死。 朱白风心中得意，只等着燕星辰放开他离开。 可燕星辰和齐无赦商量完副本线索，居然转身便走。 他看着身边的许千舟，赶忙道：“鬼发水草！你们还没给我解开鬼发水草！” 许千舟对朱白风笑了一下。 他缓缓在朱白风身边蹲下，拿出了一把匕首，轻声说：“黄泉的朱白风是吧？我之前就知道你，我记得，有你在的好几个副本，只要里面有长得好看点的玩家，基本都没人能活着走出来。而他们死之前，最后一个见到的玩家都是你，直播视角还会被你逼着关了。” 他越说越嫌弃，摇了摇头，“有一个纸人已经在十米之外了，这里七弯八绕的，算一算时间，一分钟后你差不多能见到它，就是不知道啊，你说你这个念力值，大概还要过多少秒能听到纸人的靠近？” 朱白风呆了呆。 许千舟一手拿着匕首，轻轻用匕首拍着自己的手背，接着道：“是不是觉得刚才听了那么多，赚了？傻不傻啊兄弟，燕星辰既然放心你知道这么多，当然是因为知道你不会有机会说出去了。我不过就是用水草捆了他一下，都被他揍得够呛，你们黄泉又想欺负他又想杀他的，他又不是真的软柿子，啧。” 朱白风慌了：“什么意思？不是说好的放我离开吗？燕星辰反悔了？不，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你们也在合作，如果他反悔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反悔答应你的事情呢？你们……” 他看到许千舟仍然微微笑着，话语一顿，张口便要喊人——刘烛在旁边，他喊了刘烛说不定能听到！ 可他刚一张口，许千舟手中匕首一动，刀光掠过，鲜血猛地喷溅而出。 朱白风痛得整张脸都拧成了一团。 许千舟把他舌头割了。 做完这个，许千舟稍稍后退，拿出纸巾，擦了擦匕首上的鲜血和迸溅到他脸颊上的血滴，双眸之中笑意犹存。 他复又俯身，在朱白风惊惧的目光之下，一点一点捏碎了对方的手骨和脚骨。 “燕星辰说话算话，他确实放过你了——他不是转身就走了吗？” 但燕星辰从头到尾都没说松开鬼发水草。 也并没有说过，齐无赦或者许千舟不会动手。 许千舟话锋一转，抬脚便朝着燕星辰离去的方向跑去，口中喊道：“我靠！你们跑那么快，等我一下啊！！！” 随着许千舟的声音回荡在走廊之上，朱白风意识混乱间，余光之中，看到一个纸人逐渐出现在了走廊的另一头。 …… 刘烛在屋内等了许久。 他知道朱白风有什么心思，但樊笼世界里，除了启明条约，本就没有什么一定需要遵循的法则，这种事情屡见不鲜。朱白风总是喜欢在副本里找刺激，常干这样的事情，手上都不知道有多少条玩家的命了。 反正他们都没开直播，厉九泽不会知道。现在这个副本这么难，他可不想因为别人丧命。 等朱白风玩够了，燕星辰死了，他们也没什么拖累。朱白风吃了好处，到时候肯定也不会把这件事捅出去。 刘烛本来算盘打得好好的，可他等到道具都失效了，天都亮了，朱白风都没有回来。 “怎么办事的！”他自言自语地骂道，“玩得乐不思蜀了吗？一会纸人都要过来了，真不让我省心。” 他骂着，走出房间，顺着刚才朱白风离开的方向找去。 刚走出门，一声提示音便响了起来。 【所有玩家请注意，陈宅主人的怒火得到平息，纸人对玩家的追杀已暂时停止。请玩家努力存活，再接再厉。】 追杀结束了？ 这一次的追杀，说是陈宅主人被客人窥探到过去，生气了，于是要杀一个客人发泄怒火。只有玩家死于那些被陈宅主人驱使的纸人手上，追杀才能停止。 刚才有人死在纸人手上了？ 刘烛想着，猛地瞧见一个人影朝他走来。 周遭吹过天光既白后的第一缕凉风，他拿出自己的道具，还没有出手，那人影就出现在了白昼光之中。 是朱白风。 朱白风看上去面色有点白，衣服上满是血迹，乍一看实在是有点渗人。 刘烛被他吓了一跳，没好气道：“怎么去了那么久？你这身上怎么回事？燕星辰的血吗？” 朱白风语气颇为平淡道：“嗯。别人的血，溅了我一身。” 结合刚才的提示音，想来是因为燕星辰死在了纸人的手上，陈宅主人的怒火得到平息，所以追杀结束了吧。 刘烛看了一眼朱白风苍白的脸色，当他是方才玩过火了，挥了挥手：“好了别耽搁时间了，快走，道具失效了，追杀也结束了，我们赶紧去找出口。” “好。” 刘烛转身后，朱白风还站在原地。 他看着眼前人的背影，漆黑的双瞳转了转，眼神越发幽深。 片刻，他这才抬起脚步，跟上了刘烛。 若是此时是刘烛在他身后，便能发现，他走得虽快，却极为规律。 每一步都迈出一样的长度，落地的力道都分毫不差。 像是什么设定好了行动模式的提线木偶。 [咦，刘烛开直播了。] [他以前经常开来着，这次居然关了那么久。] [不知道刚才关直播视角是去干什么了。] [朱白风怎么没开？这两人一起行动，朱白风的直播视角还是黑的。] [可能忘了吧。] [啊啊啊啊啊我不看这个视角了！池修池修池修……] [什么池修？池修不是一直开着吗？] [耶！池修的视角里有燕星辰，他们遇上了！！] [这都第三天了，燕星辰还活着！？？？] [……] 燕星辰是在去找管家的路上遇到池修的。 池修正狼狈地从另一个方向跑来，险些撞上了最前头的齐无赦。 他好似刚才遇到了什么危险，瞧见齐无赦和燕星辰的身影就要动手。 齐无赦脚步一顿，藏在袖中的匕首滑出，燕星辰抬手拦住他道：“我认得。” 男人拿刀的动作收了收。 池修也看清了眼前的人，惊讶道：“燕星辰？” 燕星辰此时的状态其实算不上好。 他前两天接连进了三四个梦境碎片，本就不全的灵魂被来回拉扯，也没睡个好觉，尽管他现在其实挺精神的，但他脸色看上去十分苍白。 而且刚才他还被朱白风用鬼发水草捆了片刻，外套上留了些许痕迹。 池修虽狼狈，但几人站在一起一看，竟是燕星辰看上去最虚弱。 [星辰宝贝这是遭遇了什么？] [他们之前破除死亡触发之后就一直没出现，遇到新的危险了吧。] [齐无赦看上去倒是毫发无伤，他怎么没有好好照顾燕星辰呜呜呜。] [宝贝看上去好累哦，我再去给他打赏点安神符。] [你们没事吧，燕星辰一个人都要破了安神符打赏数量的记录了。] [这个小白脸到底有哪里好的，被吓到还要用安神符，活到现在全靠齐无赦和许千舟一起护着。] [因为我们宝贝人美心善乖巧可爱啊，略略略。] 直播画面中。 池修一眼便注意到了燕星辰这幅样子，惊讶之余，关怀地问道：“你怎么了？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与此同时，他们这边停了下来，一直因为数据不够而总是比齐无赦燕星辰慢上一点的许千舟总算追了上来。 他方才就因为处理朱白风，稍慢一步，结果这两人武力值太高，眨眼就比他快了好些距离。可这路他更熟，路上说不定还有死亡触发，他手上有破解的道具，走在最前面更好，偏偏这两人一直把他落在后面。 他担心齐无赦和燕星辰撞上死亡触发，已经在后面尽全力快速跟着好一会了。 他手上还拿着方才割朱白风舌头的那把匕首，根本没有时间收起来。 看到燕星辰，他手中挥着匕首，喘着气道：“我靠，你们两也不等我一下，搁这让我锻炼身体呢？” 燕星辰还未开口，池修便皱了皱眉。 他往前一步，走到了许千舟和燕星辰当中，认真道：“有什么事好好商量，这么凶干什么？别把他吓坏了。” 许千舟：“……” 毁灭吧。 第43章 纸人献花（16） 池修之前遇到过燕星辰一次, 知道眼前的青年心地善良，却又见不得血腥的场面，和这种顷刻间要人命的副本格格不入。 见多了为了自身利益连同伴都能出卖的人, 乍一看到燕星辰这样的人, 池修天然便会对青年多几分好感。 这种好感和其他事情都没有关系, 只是类似于对弟弟的照拂。 他也知道许千舟和燕星辰是一起行动的，并不会真的伤害燕星辰，他本意只是想提醒一下许千舟。 这样一个血腥味都闻不得的人, 如果和许千舟这种实力的玩家言语上有冲突, 应该还是会被吓到的。 在他看来, 燕星辰甚至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副本中。 编号201345连那么多个新人排行榜前排的玩家都折戟沉沙, 燕星辰才刚过新人首副本，别说是冲编号了, 就是能活下来都不容易。 他觉得燕星辰应该和樊笼里那些不是很擅长过副本的玩家一样, 一点一点地往小编号的副本挪，稳扎稳打，等适应了新人副本难度再谈其他。 但人已经进来了，他也只能在保全自身的情况下多照顾一二。 如果真的能活着走出这个副本…… 再说吧。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刚才的话说出来之后, 同行的那三人都沉默了。 燕星辰听到了被保护值加五的提醒。 许千舟的表情十分的一言难尽、欲言又止。 齐无赦的声音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在问燕星辰：“可信吗？” 燕星辰点了点头，神情乖顺，墨瞳浮现出笑意。 他说：“上一次我们一起遇到死亡触发, 我们和他互相交换了一些线索。池修还给了我一些安神符, 送了我一个比较稀有的道具。” 就是那个道具被他转手给扔到死亡触发的地点了。也不知能不能提醒到几个人。 现在副本里的危险变得这么多, 那珠子恐怕也没什么用了。 想到这里, 他神色一动, 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小叠竹纸。 这竹纸上都画了符, 最上头就是一个中级的避阴符。 是他昨天趁着许千舟画画的时间搞的，一半给了许千舟，一半一直在他身上，还没来得及给池修。 他递到了池修面前：“对了，这个，是谢谢你昨天给我安神符和稀有道具的谢礼。” “中级符咒？”池修一愣，给他推了回来，“低级安神符本来就不值钱，另一个珠子道具虽然稀有，但并不是攻击类型或者治疗类型的，对我来说其实没什么用。说白了都不贵重，中级符咒却很难得，这个副本再难，说到底还是二十万编号的副本，一张中级避阴符关键时刻可以抵一命了。” 燕星辰怔了怔。 他倒是没想到会在樊笼世界的副本里面碰到池修这种风格的人，根本没想过会有推拒这回事。 他听池修又道：“对你来说，中级符咒不容易得到吧？你快拿好，省着点用。” 原来池修是怕中级符咒对他而言太珍贵了。 中级符咒虽然难得，但他如果开启技能，用自己的血和金拆作为媒介，和鬼怪交手的时候也可以临时画出几张中级符咒，这对他来说其实不算特别珍贵。 但池修还开着直播视角，他不能当着整个直播间观众的面说这个。 燕星辰眼珠子转了转，余光中瞥到了站在自己身侧的齐无赦。 他说：“没事的，这个是齐无赦送给我防身的，他也觉得应该谢谢你。我自己还有，他有很多。” 被动又当了一回“活菩萨”的男人侧了侧头，没说话。 池修自然知道这位新人首副本就掀起不少波澜的赴死者，也知道燕星辰和这个赴死者的“关系”。 他的目光在燕星辰手中的那叠符咒上待了一会，又看了看气质幽深的齐无赦，最后看了一眼自己面前乖巧的青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赶忙伸手，收了燕星辰的谢礼：“谢了。” 他赶忙对齐无赦说：“我之前只是看他单纯，想到我进樊笼之前，邻居家的小弟弟也和他一样善良乖巧。所以我看他被血腥味吓着了，就随手帮了一把，没有别的意思。” 齐无赦没说话。 许千舟也没料到樊笼里居然还有池修这样的人，白眼已经快翻上天了。 燕星辰：“？” 这话怎么听上去怪怪的？ 而且为什么是对着齐无赦说？ 他眨了眨眼，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中并没有多想，只是不着痕迹地轻轻踢了一脚许千舟。 许千舟自然能知道他的意思，立刻道；“东西也给了，我们现在急着去别的地方，先走了。” 池修却面色一变：“你们是要往前走？” “是啊。对了，你们刚才就是从这个方向跑来的，难道……？” “你们是不是要去找管家陈叔？”池修说，“我就是刚从那里跑过来的。我和老秦刚才遇到了一点情况，你们如果要过去，恐怕是……” 老秦是之前池修身边的那个同伴。 “总之我刚刚差点没命。你们如果还信我的话，我慢慢和你们说。” 燕星辰缓缓眨了眨眼。 他目光落在池修方才跑来的那个方向——那是齐无赦所说的，管家陈叔住的房间。 他没有说话。 算是默许了。 片刻，齐无赦抬手，指了一旁的一间客房，说：“白天没有晚上那么不安全，磨刀不误砍柴工，我们不用太着急。先进去，再细说。但我不喜欢一直被很多人看着。” 他指的是直播视角。 齐无赦其实无所谓直播视角，但是燕星辰需要。 燕星辰进副本以来，技能使用的不算少，即便这次涨的速度比第一个副本快多了，但是消耗也快，此时不过五百出头。 一会要是池修直播视角漏出点什么，那他技能使用肯定会更加受限。 池修显然对齐无赦的要求有些疑惑。 但好在赴死者在樊笼里名声本就不是很好，各个都性情古怪，齐无赦即便是要求大家倒立讨论，恐怕在其他人眼里也是正常的。 于是他很爽快地关了他那边的直播视角。 四人这才前后进了那间客房。 “我之前获得了一点剧情点，根据线索找来这里。结果刚靠近，就被纸人围了。”池修说，“管家陈叔的房间旁边有好几个纸人。我们一开始没有防备，立刻被那几个纸人前后堵住，那几个纸人比我们刚进来遇到的纸人实力还要高，我几乎花光了所有保命道具。还多亏了老秦帮我拦了一会，后来我引开一个纸人，老秦引开两个，分散开来跑，这才跑掉。但我也和老秦失散了，还得想办法和他汇合。” 齐无赦皱眉：“我昨晚来，管家的房间门口没有东西。” 只是陈叔不见人，还让他们白天来。 当时他们还不知道刘烛和朱白风那十点剧情点的线索，轻举妄动反而可能引起反效果，齐无赦便没有强行做什么，先回去找了燕星辰。 燕星辰在客 房的床边坐下。 既然已经进来了，他干脆连带着休息一下，一坐下便靠着床头，手中抱着枕头，双眸微闭。 那双桃花眼睁开的时候天然带着几分笑意，总是会平白给他增添不少温顺柔和的气质，再加上他那鸦羽似的睫毛一扇一扇的，别人看在眼里，总是会对他少几分防备。 可他闭上眼了，那双眼睛平日里给他伪装出来的和善便会消失殆尽，明明还是那张脸、那个人，他甚至还随意地抱着枕头。可就是这样双目微阖地靠在那，竟然渗出丝丝冷意。 池修本想开口，可目光落在燕星辰身上的一瞬间，他愣了一下。 只听青年淡淡道：“可能是因为昨晚的追杀结束了。” 纸人追杀玩家的时候，那些纸人自然是分散出去的。可是追杀结束了，有一些纸人会游荡在陈叔房间周围也不奇怪。 虽然他们还不清楚陈叔和陈宅主人之间是什么关系，但是陈叔既然还能帮着陈宅主人在这地煞中管理着宅子，这些纸人会在陈叔附近也不奇怪。 “嗯，很可能是追杀玩家的纸人回来了。”池修双眸一亮，有些惊讶，“你能想到这些，真聪明。” 这个结论，分明是个不笨的玩家都能想到，但池修本来对燕星辰的期待就不高，此时听到这话，反而是惊喜。 许千舟又翻了个白眼，推了推眼镜，说：“好了，既然这样，找管家就必须想办法解决那些纸人。我们之前也获得了一些线索，现在卡在管家这边，必须找管家问一些事情。我们现在目的是一致的。” 池修叹了口气：“对，问题很简单。但是解决纸人很难，这些纸人每一个都有堪比新人排行榜前几百的玩家的实力，甚至有更强的。他们还没有我们玩家这么多限制，不知道痛，不怕死，真的动起手来，我们是绝对的劣势。如果副本里所有还活着的玩家一起，说不定还能拖住那些纸人一会，然后一个人趁机进去问陈叔……” 但这不用想也知道不可能。 虽说这样子大家都能获利，但首先要在陈宅这种大家十分分散的地方确定还有谁活着并且汇合就很难了，其次，玩家们之间也有竞争关系，会进入这个副本的玩家多少都是在樊笼里能喊得出名字的，谁都不会服谁。到时候谁去对付纸人，谁去负责询问陈叔这种肯定有好处的任务呢？ 人心不齐，必然败北。 可如果人都不够用，更是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 “要不然我们等晚上？”池修说，“晚上，陈宅主人说不定又会找一个理由开始让纸人追杀玩家，那管家陈叔的周围就没有纸人了。” 齐无赦轻笑一声：“昨晚我就找过管家，他晚上不会告诉我们东西，也许是因为副本有设定，也许是因为有别的死亡触发。我们等到今天晚上也是一样的。那这就是死局，晚上找陈叔，陈叔什么也不会说，白天找陈叔，陈叔周围都是纸人。” 他话语一顿，“而且，一个白天什么都不做，足以让副本变成死局了。” 池修皱了皱眉。 齐无赦说的没错，这样来说等下去反而会是死局，还不如现在尽快解决。 “你们有什么办法吗？”他问的是齐无赦和许千舟。 在他看来，燕星辰是他们要保护的人，不被伤到就好，他们三个想办法就行。 可这两人却没有说话，回答他的是他以为已经快睡着了的青年：“现在就行动。” 这一回，连许千舟都愣了愣。 燕星辰方才闭目休息了一会，此刻面色恢复了些许红润。 他放下枕头，起身坐直，神色微冷，目光沉肃 。 “池修说的没有错，我们不可能做到对付纸人的同时有足够的时间询问管家。但我们为什么要在陈叔房间周围对付纸人？这些纸人感知比我们还敏锐，只要稍微听到玩家的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追去。比起对付它们，引开它们不是很容易吗？” 许千舟：“一人去引开一个吗？这样好像也要挺多人手啊……不这样的话，怎么引？什么时候引？” 池修十分惊讶地看着燕星辰。 齐无赦却已经从兜里拿出他那一直随身携带的竹笛了。 他的指尖在竹笛身上轻轻点了几下，轻声道：“我一个人来引，现在引。” 许千舟：“啊？” 下一刻，笛声响起。 陈宅都是木质的房间，根本没什么隔音效果。 这笛声瞬间在屋内飘荡，音量不低，不用想也知道附近都能听到。 更别说那些对玩家的存在十分敏锐的纸人了。 吹笛的人还是一个副本里天然会被鬼怪优先攻击的随机玩家。 不消片刻，那些在附近的纸人肯定都会朝这个房间而来。 也许还不只是陈叔房间周围那些。 许千舟骂了一声脏话。 “你真是说干就干啊！！你这个行动力不当纸人真是可惜了！！！” 他骂归骂，反应倒不慢，很清楚时间紧迫，转身便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池修也不拖拉，起身对齐无赦说：“麻烦了，你一个人吸引纸人，还要保护燕星辰，一定要小心。往左拐是管家房间，往右拐再两个左拐就是陈宅的大堂，我们在那里汇合。” 话音未落，他也跟着许千舟走了。 他们的目的是见到管家得出整个副本的剧情轮廓，齐无赦既然已经在吸引纸人，他们就要争分夺秒立刻去找陈叔。 只有燕星辰还在屋内。 他看了一眼正在吹笛的齐无赦，眸光微动，自言自语般道：“你吹的这首曲子我听过。” 笛声稍停。 燕星辰说：“我有一段时间，跋山涉水去了很多地方，有一次路过一个高原，那里有一个不太先进的原始部落，与世隔绝，每天早晨放羊就会有人唱这个调。” “那又巧了，”这人波澜不惊道，“我以前随便乱跑的时候，也去过一个这样的放羊村落，听过这个调子。” “那我们可真有缘分，数据都是五十一，家里都有人当道士，连去过的偏僻地方都一样。” 齐无赦却只是说：“他们两未必应付得来，你再不去保护好他们，指不定出什么事。”指的是池修和许千舟。 这人说完，再度续着方才的曲调吹了起来。 燕星辰也知道这点，不再多说，朝着陈叔房间所在的方向去了。 陈叔房间旁。 池修和许千舟出来得早，此时已经藏在不远处。 那些纸人果然都被齐无赦的笛声所吸引，感受到了这么一个明目张胆的随机玩家的存在，朝着齐无赦所在的地方蜂拥而去。 池修看着空荡荡的走廊，担忧道：“燕星辰也在齐无赦那边，要是齐无赦自顾不暇怎么办？他那么虚弱，还没什么武力值……算了，出口找不到，大家都要死。我们先赶紧进去，尽快问出线索就走。” 许千舟却拉住了他：“你等等，人还没来呢。” “人？” “纸人都走了吗？”青年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池修一惊，回头望去，只见燕星辰缓步朝他们走来，神色平静，眼神竟然夹 带着些许锐意。 许千舟十分自然道：“那老头在里面，我们就等你来决定怎么办呢。” 燕星辰稍稍点头，走过他们，却没停，径直往陈叔房门口而去。 池修根本来不及惊讶燕星辰出现在这里，即便燕星辰方才也参与了讨论、现在还一点不害怕地出现在这里，他也觉得对方只是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聪明冷静。 再聪明再冷静，仍然还是手无缚鸡之力、需要被保护的小白兔，怎么能直接冲在最前面应对危险？ 不仅会送命，还会增加他们的难度。 池修立刻紧张了起来。 他赶忙走上前：“我们要趁着齐无赦引开纸人的时间里问出线索，时间很急，里头说不定还有危险。我来开门，你躲我身后，我护着你。我们问到线索就带你走，要是有什么危险——” “咚——”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巨大的闷响打断了。 他眼里那个消瘦脆弱、需要保护、连一点血腥味都能吓到的小白兔抬脚，神情平静地把门给踹开了。 而在池修震惊的目光之下，燕星辰雷厉风行，快步走进屋内，看到同样惊讶的管家陈叔。 “客人，你……” 燕星辰没有一句废话。 他走上前，金拆甩出，一点都不尊老爱幼地绑住了陈叔。 随后，他直接把陈叔一整个扛到了肩上，转身便道：“哪有那么多时间留在这里问，齐无赦再厉害也拖不了一个问题的时间。” 与其在这边害怕纸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回来，结果根本问不出什么信息，说不定还得多来几次——到时候副本难度早就升级到他们毫无生机的程度了，还不如直接把人扛走。 纸人回来就回来，反正人他们已经带走了。 答题不容易，那就把标准答案打包带走吧。 在池修越来越震惊的目光之下，燕星辰扛着陈叔，便往方才约定好的大堂而去。 许千舟见怪不怪，拽起池修的手拖着对方一起跑了。 那笛声渐渐停了。 等到了汇合的地点，燕星辰轻巧地放下惊慌失措的管家，大气都没喘一下。 池修震惊得至今还看着燕星辰合不上嘴巴。 而下一秒，那说好了只负责引开纸人的赴死者带着满身的阴气走了进来，一进来便坐在了椅子上，身上裹着一层未曾消去的杀意，看上去非常虚脱、极为疲倦。 许千舟倒是没想到负责引开纸人的齐无赦为什么会是这个状态，困惑道：“你怎么……？” 齐无赦好似谈论“今天吃了三个鸡蛋”一般的语气，随口道：“一直逃跑实在是太没意思了，手痒，就回头撕了两个纸人。” 与此同时，燕星辰从齐无赦袖中拿出了对方随身携带的匕首，刀柄在手中转了转，他目光一狠，直接将匕首刺入管家面前的地上，就着匕首颤动的声音，哑着嗓音道：“陈叔，我有些问题想问你，实在没什么办法，只好礼貌地把您请过来，虚心求教一下了。” 齐无赦看了一眼地上吓瘫了的老头，叹了口气：“我上个副本就说你爱欺负老头，你还不承认。” 许千舟：“……” 池修看了一眼刚撕了两个纸人的齐无赦，又看了一眼刚才二话不说就把管家扛走此刻还拿着匕首威胁npc的燕星辰，半晌说不出话来。 许千舟走到他面前，托着他的下巴，轻轻帮他合上了嘴巴。 “同是天涯沦落人，”许千舟拍了拍池修的肩膀，感慨道，“我懂你。” 第44章 纸人献花（17） 天色已经大亮了。 副本中过去了两天两夜, 整个天空从浓密的白雾变成了微微的灰色，灰蒙蒙的, 好似一层阴霾遮盖而下。 天光从大堂外侧洒进来, 却一点没带来白日的感觉。 周遭安静得可怕，也不知还剩多少个玩家存活。 燕星辰神色如常，双眸还带着几分笑意。 他看着被金拆捆着的管家，等待对方的反应。 许千舟见怪不怪, 托起池修的下巴之后, 他趁着现在有短暂的休息时间, 从物品栏中拿出了一袋坚果零食吃了起来。 池修还在一动不动地震惊地望着燕星辰。 在三分钟之前, 青年在他眼中，还是一个误入二十万编号副本、身体虚弱需要保护的病秧子！ 至于齐无赦, 这人刚才动手消耗不少，此时一言不发地休息着, 全然把询问管家这件事情交给燕星辰处理了。 燕星辰见管家没有说话，仔细打量了一下管家此时的样子。 管家陈叔似乎是刚起，身上还是睡衣, 手上也没有戴之前那条串着平安锁和铃铛的手链。 他也没想到燕星辰如此利落, 呆了呆，才说：“客人, 你、你这是……家主人还没有做你的纸扎, 如果你等不及, 我可以帮你去催一催，不用这样吧……” “做我的纸扎？”燕星辰笑了, “要做我的纸扎, 得先杀了我才能拿到我的皮吧？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您知道进来的客人都会死, 还帮着陈宅主人安顿大家，说到底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不用装不知道了。” 管家神色一僵。 燕星辰接着说：“你帮我催一催，岂不是帮我去要催命符的意思？” “客人，有话好好说……” “我是想过有话好好说，问问题的方式有很多种，也可以有更礼貌的方式，但是用其他方式，你会说吗？” 青年一手握着匕首，指尖在匕首的刀面上缓缓滑过，嗓音微冷：“我第一天进来的时候，也以为你比较好说话，但是刚才我细想了一下，发现不太对。你如果真的好说话，为什么会那么刚刚好，晚上找你你说不行，早上找你，你房间旁边就都是纸人了？” 其实在来找陈叔的路上，燕星辰都没打算做得这么绝。 但是池修说陈叔房间旁边都是纸人的时候，他那时候虽然正在假寐休息，但心中已经改变了想法——他必须一击制胜，直接将人带走。 因为陈叔根本不会主动帮玩家。 “且不说你房间旁边纸人出现的时间太刚好了，单单谈一谈之前来的客人，”他说，“陈宅来了好几批客人了吧，我们应该是第五批？第六批？那些客人都没有离开，他们都被做成纸人了吧。我不相信，这两百多个人里面，从来没有人想过来找你。” 可那些人还是死了。 按照他现在得到的线索，其实只差阿郎的身世和婚礼前夕发生了什么，这两个线索，就可以勾勒出副本的全貌。 这两个线索都是管家陈叔一定知道的。 前面进来的玩家，不是没有新人排行榜前排的玩家，他们一定也找过管家陈叔，但是他们还是死在了副本里。 所以那些人根本没有从陈叔这边得到有用信息。 走寻常路线根本没有用。 他们如果还是走之前几批人的老路，一切都毫无意义。 不如直接动手，上来就破罐子破摔。 燕星辰指尖一动，勒紧了金拆。 被金拆捆住的陈叔痛叫了一声。 池修还在震惊中，他虽然看到了燕星辰出手，但时间太快，他对于燕星辰的印象还没有转过来，下意识便道：“你小心一点，这个是npc，他说不定会伤害你——” 陈叔叫得更大声了。 池修：“……” 谁伤害谁还不一定。 只听燕星辰和他解释道：“放心，这老东西没有什么数据。他要是有数据，房间旁边还有纸人巡逻，谁有那个能力靠近？如果玩家根本没有任何办法从他这边得到信息，这个副本就不可能是二十万编号的副本难度了。” 正是因为这个，燕星辰才能在改变主意之后，直接选择了动手。 他解释完，对陈叔说：“这里是你们家主人的地煞，我知道，刀子未必能真的对你们造成伤害。” 于是他把手中的匕首一扔，扔到了齐无赦身边，还给了对方。 随后，他指了指挂在大堂侧墙上的装饰画。 “但我可以把陈宅里的所有画都烧了，这里的一切都有可能是假的，画绝对是真的。” 不然前几批进入这个副本的玩家根本没办法把一个虚假的画送出副本。 只有画是真实存在的物品，才有可能被特殊道具送出副本，黄泉才能拿到。 果不其然，他刚说完，陈叔猛地神色一顿。 他面部肌肉抖了抖，方才故意露出的痛苦表情顿时消失，沙哑的嗓音都裹上了一层危险：“客人，你不能动画。” “我为什么不能？你不告诉我，我也是个死，还不如把你家主人珍重的这些画一把火烧了。” “你怎么知……” “这里每一间房都有画画的桌子和材料，上面都落了灰，你们主人也不收起来，他/她肯定对这些画态度不同。” 他说着，仔细看着管家的神色。 管家刚才还在那边浑水摸鱼，此刻脸色愈发不好看。他盯着燕星辰，看了半晌，这才说：“行，我告诉你，但是这里的画不能烧，烧了所有客人都要死。” 燕星辰笑着点头。 他从管家身上收回金拆，坐到一旁，拍了拍许千舟：“我也饿了。” “哦，”许千舟给他递来了一包刚吃了几口的坚果，“给你。” “你吃过了。我要新的。” “事儿真多，拿去。” 齐无赦站了起来。 这人虽然看不到，但念力值肯定比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都高。他率先感到了不对：“纸人快来了，我再去遛一遛他们。” 话落，这人已经拿着竹笛走出了陈宅大堂。 悠扬的笛声再度响起，仍然是燕星辰听过的那个偏远地方的小调。 曲调带着惬意，和这灰蒙蒙的天光格格不入。 许千舟自言自语了一声：“吹曲子的水平还挺高，他进樊笼前不会和我是同行吧？” 燕星辰：“……” 笛声中，陈叔娓娓道来了一个有头有尾的故事。 陈宅的老主人确实是镇子上纸扎手艺最好的匠人，不仅是这个镇子，附近的镇子和村子都知道陈老爷子不仅手艺好，人还心善。 陈老爷子做的都是白事上的事情，家里成天堆着各种纸扎，尤其是纸人，不仅扎得好，画的也好。 若是夜黑风高地放在别人眼前，指不定能骗到一大票人。 渐渐的，兴许是他觉得自己天天和这些东西打交道，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他开始行善积德。镇子里的人大多很穷，旧社会更是常见生了却不养的情况，经常能在一些废旧的房屋里、路边的被丢弃的泥瓦下，看到一些弃婴。这些孩子都被陈老爷子抱了回去。陈老爷子的纸扎生意好，家大业大，除了管家陈叔，家里还有不少仆人，倒是不缺带孩子的人，也不缺钱。 于是管家陈叔就帮着陈老爷子处理纸扎生意，同时养大了那些孩子。 陈老爷子本人也有一个亲生女儿，叫婉儿。婉儿的母亲生孩子的时候难产走了，所以婉儿成了陈老爷子的独女。 好在有那些小孩在，婉儿的童年不算孤单。 但是婉儿四五岁的时候，陈老爷子从外面带回来了一个年纪差不多的男孩。 陈老爷子抱回来的通常都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弃婴，头一回抱回了这么大的孩子。 其他的孩子和婉儿都很好奇，他们都围了上去，问那个四五岁的男孩子叫什么。 燕星辰听到这里，问：“那个男孩是阿郎？” 陈叔轻轻点头，叹了口气。 他之前不愿说，此时既然已经说了，便彻底放开，也没怎么藏着掖着。 他对阿郎的存在似乎很是惋惜。 他说：“阿郎是个好孩子。只是……” 只是阿郎十分特殊。 一开始，陈老爷子为了不让阿郎被别人瞧不起，并没有说什么，只说是阿郎父母都不在了，所以陈老爷子把人抱回来养。 阿郎长得好，年纪不大就已经看得出来五官端正清秀，刚来的时候，婉儿和孩子们都喜欢他。 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性格十分阴郁，不怎么说话。 但他又不排斥别人的接近，甚至有些渴求。 婉儿只当他天生不爱说话，每回孩子们一起玩的时候，总是更照顾他一些。 可惜好景不长。 有一天晚上，陈老爷子去郊外采购纸扎材料了，孩子们无聊，便趁着没人管束，偷偷聚在一起玩纸扎。 陈老爷子本就擅长纸扎，这些孩子们多多少少会跟着学一些，婉儿虽然不学，但也画得一手好画。 阿郎是刚来的，陈老爷子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教他，所以他还不会。 婉儿本来是怕他无法融入，便拉着他，把纸递给阿郎，其他孩子们也涌上来，要教他做纸扎。 阿郎一开始并不想做。 他甚至有点排斥。 但是婉儿只当他是害羞，抓着他的手，劝了他好久，这才将东西都塞进了他怀里。 那个年纪的少女本就粉嫩可爱，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少年，看得人根本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言语。 更何况这个姑娘还总是对他很好。 阿郎心一软，在其他孩子们的簇拥下，学了一下。 他很聪明，居然一学就会。 他做了个简陋的纸扎，得到了所有人的欢呼。 那天晚上，陈宅和以往一样其乐融融，陈叔坐在台阶上看着孩子们闹成一团，婉儿坐在亭子里吹着手中的风车，男孩们在泥地里滚了一圈又一圈。 陈老爷子刚做好的纸扎正晾在院子里，摆成了一排。阿郎做的简陋的纸人也摆在了一旁。 “后来啊，那天晚上到了后半夜的时候，一个孩子突然大喊大叫，说见了鬼。”陈叔的语气满是唏嘘和惋惜。 燕星辰皱眉：“见鬼？纸人活了？”这种做纸扎的宅子里面还能见到什么鬼？ “是，而且活的纸人正是阿郎做的那个。” 此时，那隐隐约约的竹笛声断了一下。 齐无赦那边不知引起了多少纸人。笛声停下，说明齐无赦那边遇到了麻烦，需要动手才能解决。 突然的安静下，许千舟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停止了咀嚼的动作。 燕星辰下意识看了一眼刚才齐无赦离开的方向。 他好像有点担心。 幸好，没过一会，笛声又响了起来。 他这才回过神，问道：“这是不是就是阿郎特殊的地方？” 陈叔又叹了口气，点头道：“老主人之所以会把他带回来，就是因为这个。其实阿郎的父母没有死，他是被他父母赶出家门的。” 这个仅仅只有五岁的孩子，从小便和其他孩子不一样。 在晚上的时候，他总能看见一些脏东西，很多死物在他手上过一遭，都会变成不死不活的“活物”。 就像那个阿郎第一次扎的纸人一样，虽然没有足够的意识，但那个纸人动了，它当着孩子的面走到了孩子的面前，把那个孩子吓出了高烧。 当晚，陈宅乱成了一锅粥。 那纸人只动了一下便不再动了，撞见纸人的孩子却吓病了。 其他孩子害怕地看着他，阿郎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只有婉儿拿着外衣走上前，披在了他的身上。 五岁的小女孩其实不知道那么多，她的脑子里没有那些脏东西的概念，只觉得阿郎明明性格很好，不会是坏人。 后来陈老爷子回来，才知道这件事情。 原来他不教阿郎做纸人，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 阿郎刚开始被人发现这个情况的时候，正好是他动了动他奶奶给他买的糖人，结果糖人当晚便动了起来，把阿郎的奶奶活活吓死了。阿郎的父母觉得他是一个怪物，生怕这个孩子带来不详，忍了许久，终于还是把阿郎扔了。正好因为他奶奶要办丧礼，他家里人来买纸扎，陈老爷子知道了这件事，撞见了阿郎父母把他赶出家门的那一幕。 陈老爷子天天和白事打交道，不怕这些，又怕阿郎一个人在外面饿死，这才把他抱回来，刻意让他远离这些东西。 没想到还是让其他人知道了。 “老主人说，阿郎不是怪物，他只是天生会这样，特殊了一点。而且白天的时候，他碰这些东西是不会出事的，只要晚上不碰，就什么事都没有。为了让阿郎不自卑，老主人开始教他做纸扎，特意让他白天做，并且一直告诉他，他只是天生和那些脏东西亲近一些，但只要他不故意作恶，他就不是一个怪物。” 燕星辰听得很认真。 不知何时，他双眸中的笑意渐渐散去，神情复杂，甚至有些忧愁。 在齐无赦那若隐若现的笛声之中，他敛眸，颇为平和地说：“我以前也有这样一个长辈，他经常告诉我，人好与不好，并不是这个人天生是什么样子决定的，而是要看这个人有没有做过坏事。你们老主人，是个好人。” 池修也听得入了迷：“后来呢？这是阿郎的身世，但是后来为什么陈宅……” 陈宅变成了这样一副样子？ 出口到底和什么东西有关？ “后来，不仅是家里的那些孩子，镇子上的所有孩子都知道了阿郎的特殊。他们都觉得阿郎生而不祥，是个怪物，大人也好，小孩也罢，都觉得他晦气。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见到人就跑。” 其他人开始孤立、讨厌这样一个怪物。 有的时候要是发生一点摩擦，孩子们还会对他拳打脚踢。 他们不断地嘲笑他，是一个只有鬼愿意和他玩耍的怪胎。 只有陈婉儿，她对阿郎的态度没有变过。 她从小就在陈宅长大，见多了那些纸人，也听多了各种白事里发生的奇闻异事。 她被陈老爷子保护得很好，从不觉得这世界上会有什么肮脏的东西。 “阿郎很好啊，”她总是会这样说，“他从来没有害过人，他知道自己的特殊之后，他再也不在晚上做纸扎了，白天他还会分担阿爸的工作呢。” 陈婉儿喜欢画画，喜欢花。 为了报答陈婉儿，阿郎努力帮助陈老爷子做纸扎换取零花钱。他没有用那些零花钱给自己买衣服、买糖人、买风车，而是攒了钱去买笔墨纸砚，渐渐给家里的每一间房都添上了这些，让少女不管在哪里，提笔就可以作画。 每天早上，他都去摘下一朵鲜花，送给陈婉儿。 终于，他们要成婚了。 燕星辰听到这里，想到了他看到的核心梦境。 陈叔说的磕磕绊绊的，还夹杂了不少长吁短叹，很多细节其实不全。 这一整个故事轮廓，是燕星辰根据陈叔说的内容，再加上他在梦境碎片里看到的内容串起来的。 核心梦境里面，阿郎确实每天都在给陈婉儿送花，直到有一天，陈婉儿说她可以嫁人了。 “所以陈婉儿要嫁的人就是阿郎？”他看着陈叔的表情，问，“婚礼之前发生了什么？” 陈叔还未开口，齐无赦突然回来了。 这人一进来，便冲到了燕星辰身边，对他说：“不行，纸人太多了，我遛不住，必须走了。” 连齐无赦都说多，那必然是非常多了。 说不定再拖下去，还会有更多的纸人过来，甚至是整个副本的所有纸人。 这个副本里的所有纸人要是一起涌上来，燕星辰他们才四个人，不可能是两百个同期玩家实力的纸人的对手。 这是个逃生副本，从副本的类型就注定了他们不可能暴力通关。 他们要做的，是找到出口并且逃走。 许千舟赶忙道：“要不我扛着这个老头，我们换个地方继续问。” 燕星辰摇头：“治标不治本。我和齐无赦虽然是活动的靶子，但是之前从来没有这么多，更何况现在还是白天，我们也没有触发死亡。这些纸人不是冲着我们来的，而是因为管家在这。” 纸人本来就是守着管家的。 他们带着管家跑根本没用。 时间突然变得十分紧迫，他神色一定，转头问管家：“告诉我，陈宅主人是谁，还有走出陈宅的方法，不然我烧了所有陈婉儿的画！” 他说着，便已经听到了很多步伐一致的东西在靠近的声音。 他的念力值比不上齐无赦，连他都听到，说明这些东西确实很近了。 “不能烧！不能烧……这里是陈宅，家主人当然是我们小姐！”管家说，“我一直都待在陈宅里替家主人接待客人，没出去过，我也不知道啊。” “陈婉儿在哪？” “我也不知道，家主人早就死了，她没有身体，一直都在她生前画的那些画里面，其中一幅画可以找到她，但我不知道是哪一幅。” 在场四人都听到了一道提示音。 【由于您发现了副本关键人物身世线索，您获得10点剧情点奖励。】 这一次是他们一起行动的，剧情点算作他们一同获得。 许千舟催促道：“再不走来不及了。” “许千舟，还记得我们第一天晚上触发捉迷藏的那些小孩的地方吗？带路，”燕星辰没有拖泥带水，起身道，“那里特殊的死亡触发已经被我们解开了，相对会安全一些。” 齐无赦不需要燕星辰说，便已经在往西边走开路了。许千舟已经有了经验，这一次根本不用燕星辰带着跑，收起坚果便往西边跑，口中还喊道：“破解纸人献花死亡触发的画在我身上，你让我跑最前面啊！！” 燕星辰看了一眼管家，趁着管家不注意，往他的衣服兜里塞了一张没什么用的低级安神符。 池修反应也不慢，在燕星辰定好逃走的方向之后便已经动身。 他潜意识里对燕星辰的印象还在，刚往前跑，下意识便担心青年跟不上，回头要拉上燕星辰。 可还未转头，便瞧见燕星辰在他停顿的片刻，眨眼间到了他的前头。 池修：“……” ——到底是什么让他觉得眼前这个单手能扛起管家、武力值似乎不比在场任何一个人差的燕星辰会是一个需要别人呵护的虚弱病秧子来着？ 他赶忙跟了上去。 陈宅大堂处，四人刚一离开，足足有十几个纸人便步伐规律地涌了进来。 它们遇见管家陈叔之时，停下了脚步。 陈叔往燕星辰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下一刻，那十几个纸人便再度规律齐整地往燕星辰离开的方向追去。 第45章 纸人献花（18） 樊笼世界内。 厉九泽此时正在黄泉的一间会议室里, 会议室没有别人，只有他和黄泉的另一个前辈。 他们正在看一个直播的投影。 这直播正是编号201345直播间。 副本里已经快过去三天, 还活着的玩家并不多, 开着视角的更少，只有几个。观看直播的玩家已经可以把所有视角都打开同时观看，就可以大致知道副本里的情况。 还开着直播视角的玩家里面，其中一个就是刘烛。 刘烛正在和“朱白风”一起行动, 在“朱白风”的帮助下, 拿到了副本核心剧情的第二枚碎片。 厉九泽看着正在沾沾自喜的刘烛, 摇了摇头, 淡然道：“没救了。” 编号201345的副本升级之后难度很高，但那也是相对于二十万编号的副本。对于他们这些早就过了这个编号的玩家来说, 即便直播视角不完全，但也能差不多看出其中玄妙。 那个纸人伪装成的朱白风确实给了刘烛很多真的线索。 但它之所以这么做, 反正是为了麻痹刘烛。 刘烛也是新人排行榜前几百的玩家，本身数据水平并不差，身上还有黄泉为了保证他们的胜率给的一些保命道具。真的动手起来, 刘烛还是有点本事的。 可那纸人聪明得很, 知道刘烛不好对付，一直在喂刘烛真实的信息和好处, 逐渐麻痹刘烛, 让刘烛在喜悦中忽略“朱白风”的不对劲, 慢慢放松警惕。 没过多久，那个纸人必然会出手, 在刘烛最高兴并且最信任“朱白风”的那一刻, 取走他的命。 厉九泽不屑道：“这就是你们说的拼尽全力帮我拿成长型奖励？全军覆没。” 他的对面坐着的玩家虽然算得上是厉九泽这种新人的前辈, 但是面对厉九泽的指责, 这人先是神情微怒，张口便想反驳。 可这人憋了一会，硬生生忍了下去，讪笑道：“这次进去的四个，都是黄泉在二十几万编号以内比较出挑的玩家了，我还给了他们很多道具，没想到……” 没想到第一天就莫名其妙死了两个人，第二天刘烛和朱白风也莫名其妙地使用掉了很多道具。到了现在，朱白风也死了，刘烛身上甚至不剩什么东西。 反而是另外那两个拉进去当替死鬼的新人，从其他人的直播视角来看，他们最后出现的时候还活得好好的。 这事实在是太蹊跷了。 赔进去那么多道具，该做的事情一件没做成，人却差不多死了个干净。 此时，直播画面的弹幕已经有人同样注意到了刘烛这边的情况。 [黄泉这次怎么回事？] [刘烛怎么着也是新人排行三百多的，这次居然也栽了……] [他明明和朱白风分开过，为什么他不觉得朱白风会死？] [笑死人了，之前听说燕星辰和那个赴死者加入黄泉，结果副本刚开始老猴儿就被燕星辰和许千舟坑。现在这个刘烛还自寻死路，和一个纸人一起行动这么久。] [我真是……我还关注刘烛了，取消关注！！现在我就取关！！什么废物东西啊这。] [哈哈哈哈哈，这就是你们天天吹的黄泉？这么大张旗鼓进去，还不如燕星辰那个小白脸呢。] [以后黄泉的玩家我都要掂量一下要不要关注了，这么看很多都是道具堆起来的吧……] [……] 除了弹幕，论坛讨论纸人献花副本的帖子里也有差不多的内容。 纸人献花副本是最近这段时间以来二十万编号副本里最难的一场，还重启过四五次，很多人都在关注并且分析。 这场直播观看的人数已经到十几万了，黄泉这一回算是明明白白地丢了脸。 和厉九泽一起看着这场直播的那位前辈玩家脸都青了，厉九泽显然也十分不高兴。 他沉着脸看着直播画面上刘烛越来越上扬的嘴角，不耐烦地撇开眼睛，说：“他活不下去。我们这一批进去的几个人死的太蹊跷了，副本里明明还有其他玩家活着，我们的人还是带着优势进去的，没道理我们的人这么快全军覆没，那个赴死者说不定动了手脚。” 他在自己的信息面板上点了几下，拿出一袋钥匙，推到这人面前，接着道：“我不喜欢给他人做嫁衣。这个副本，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他起身便离开了。 还留在会议室的另一人看了一眼钥匙的编号和数量，神色一变。 这一袋子钥匙的价值，足够换到一百份中级的道具了。 樊笼的打赏机制为了保证副本内的平衡，让打赏的道具能够帮助到玩家，却不至于完全影响副本的成本，打赏通常需要用一万份来兑换一份。 但这是针对低级道具而言的——直播间发生的打赏大多都是低级道具打赏。 而到了中级道具，甚至是高级道具、传奇道具，有的道具就是整个樊笼的玩家合起来都拿不出来一万份，自然不可能还要求这么多。 所以打赏数量会随着道具的等级提高而要求变低。 打赏中级道具，差不多就需要一百份换一份。 厉九泽刚才的意思，肯定不是打赏道具救刘烛。 但是道具不止有救人的，还有害人的。 那这是让他…… ——“我不喜欢给他人做嫁衣。” 既然这个成长型道具黄泉拿不到，那不如就让这个副本彻底成为一个死局吧。 这人打开了通讯：“找个跑腿的人过来拿一下钥匙，立刻去黑市换一百份道具。” “……” “要换的道具是……” - 副本中。 燕星辰四人跑了一路。 虽然一开始是燕星辰拽着池修走，但他被平衡机制限制，能持续发挥出来的数据只有本身的一半，拉着池修并不算轻松。 好在池修反应过来之后便很配合，还反过来帮着燕星辰跑。 他们路过了一个比较偏僻的院子。 陈宅很大，大大小小的院子很多，大多都很荒芜，虽然偶尔能看到花，但数量不多。 这个小院子算是多一点的，里头有不少月季花树，还有一些燕星辰不认得的花树。 他稍稍停下脚步，自言自语般道：“这里就是阿郎给陈婉儿种花摘花的地方吧？” “可惜啊，”许千舟摇了摇头，“荒芜了不少。” 齐无赦看不到，一开始还没说什么，听到许千舟这么说，才知道这里荒芜了不少，下一秒便道：“难怪那么寒酸，每次只送一朵。” “……” 燕星辰道：“走吧。” …… 燕星辰他们被纸人追着，无奈之下，只能在陈宅中绕了一下远路，还用了几次抵消死亡触发的画，这才把身后的尾巴给甩掉。 即将到达那个之前老猴儿他们触发捉迷藏剧情的地点时，他们又遇到了一个纸人。 池修转身就要拉着燕星辰跑，可燕星辰看了一眼齐无赦，男人感受到他的目光，稍稍点了点头。 随后，这两人在池修再度震惊的目光中，不仅没有跑，还一个堵着纸人前后的退路，一个徒手上前，硬生生把纸人给撕了。 这一回动手的是齐无赦，燕星辰没有透支，状态比之前好得多。 倒是齐无赦，接连和纸人斡旋，还出手了几次，看上去比燕星辰疲惫得多。 但这人面上没有丝毫示弱，仍然站得笔直，随意道：“走吧。” 许千舟看着地上的纸片，困惑道：“为什么要特意停下来……？” 燕星辰答道：“我们要面对的是两百多个纸人，现在纸人越来越多，我们遇到落单纸人的可能性也越来越低，现在看到一个落单的纸人当然不能放过。敌人少一个是一个。但是这个纸人应该不是单独跑到这里来的，这个方向说不定还有其他纸人，我们不能再往这里走。” 他指了指另一个岔路口：“走这里吧。” 剩下的几条，要么是他们跑过来的路，要么是已经出现纸人的路，只有这一条能走了。 许千舟点了点头：“行。” 燕星辰说完便转身，可他一直在思索着方才知道的信息，前边又有齐无赦在开路，并没有怎么注意前方，刚走出几步，额头便突然撞上了齐无赦的手背。 他一愣，往前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想得太出神，走歪了，险些撞到墙上。 男人正抬着手，拦在他和墙当中。 这人看不到，倒是比他还要敏捷。 他眨了眨眼，低声道：“谢谢。” “在想什么？”齐无赦问他。 “想阿郎的事情，其实结合我们得到的碎片，还有管家告诉我们的前半段故事，这个副本的轮廓差不多已经出来了。”燕星辰边思考，边道，“虽然管家没说完，但是根据这些，之后的事情大差不差其实是可以推出来的。” 被别人当做怪胎的少年自小命途多舛，他拥有沟通阴阳的能力，还会在晚上赋予那些阴物生命。 可是小镇上的人没有懂行的，他们不知道这种能力其实是阴阳之道上很珍贵的天赋，反而把他当成了妖怪，就连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都嘲弄他、孤立他、欺负他。 只有陈婉儿，一直都对阿郎很好。 他们后来要成婚了，可是婚礼之前发生了意外，这个意外造成了现在的一切。 “我们得到的线索里面，只有大火这一个剧情没有出现。故事的前一半轮廓已经完整了，所以大火是发生在故事的后半段的。那只有一种可能——如果阿郎要和陈婉儿成婚的话，在婚礼之前，应该发生了一场小火灾，烧死了谁……阿郎？还是婉儿？” “不论是谁出事了，婚礼肯定没能举行，甚至还成了丧礼。这场火灾很有可能是人为的，所以婉儿为了报复，把一部分始作俑者做成了纸人，还烧了陈宅和整个镇子。所有人死后，这里的一切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地煞，时间停留在了那一刻，而我们这些进来的‘客人’也会被当做那些镇子上的客人一样对待，在不知不觉间被陈宅主人做成纸人，被永远地留在这个地煞当中。” 如此一来，整个事情就说得通了。 但是…… 齐无赦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在想出口在哪。” 故事通了，但是却没有任何和出口有关的信息。 地煞是厉鬼生前执念事。 这个逃生副本，他们的任务就是找到出口离开。地煞是厉鬼放不下的过去，会日复一日，不断地重复那些无法放下的过往。 地煞的出口其实就是要在执念的过去当中找到症结所在。 那可能是一个东西，也可能就是一个地点，甚至可能是一个人。 他说：“整个镇子和陈宅都已经被陈宅主人毁了，陈宅主人还会有什么执念？” 燕星辰身后，许千舟也在认真听着这番话，思索着。 他想着想着，余光突然瞥见池修颇为沮丧的神情，脚步一顿。 池修好像没有在想副本的事情。 他抬起手肘，撞了撞池修：“怎么了这是？” 池修恍惚了一下，回过神来，望了一眼前方空无一物的走廊。 他叹了口气：“遇到你们之前，我和老秦因为被纸人围了，所以我们兵分两路，分别引开一部分纸人……” 他话语一顿，不再说了。 但都是副本里走过几回生死的人，这一句话便已经足够。 通常来说，一起行动的玩家都会带着匹配好的定位道具，以免副本内发生什么意外失联。 如同燕星辰他们三人之前分开行动，每个人手上都拿了一个定位道具，完成各自的任务之后就用定位道具汇合。 池修肯定早就看过那个定位道具的情况了。 两人分散那么久，他和燕星辰三人一同行动，从头到尾都没提去和老秦汇合的事情。 恐怕他的同伴并没有他运气这么好，已经…… 许千舟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失去同伴这种事情，樊笼内谁没有遇到过？ 他神情复杂，眼神逐渐深邃，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片刻，他推了推眼镜，安慰道：“别悲春伤秋了，你想啊，这个副本这么难，说不定我们下一秒就碰到了什么新奇的死亡触发，然后就一起中招死了呢？那样咱们也会变成纸人，你马上就能和老秦见面了。” 一腔悲伤突然被人搅浑了的池修：“……” 走在前头把这段地狱笑话听了个十成十的燕星辰：“……” 燕星辰身前，一直在开路的齐无赦脚步突然一顿。 燕星辰眼中的疑惑闪过了一瞬，下一刻他神色微变：“不对劲。” 许千舟：“怎么了？我说的有问题吗——” 他也感受到了什么，话语猛地一滞。 四人全都面色凝重了起来。 他们分明走在室内的走廊中，周围突然刮起一阵阴凉的风。 风灌进燕星辰的衣领中，吹得他浑身一愣，骨头都感受到了冰凉。 前后，本来十分正常的道路缓缓弥漫起了白雾。 这白雾和包围着陈宅的白雾十分相似，而且越来越近，眨眼间便要朝他们四人而来。 而他们面前，只剩下一扇房门，前后的走道都已经被白雾完全填满，看不见任何东西。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在这种巨大的地煞之中，只有一种可能。 “……这是小地煞？”池修神色凝重地说。 “藏得很深的小地煞，”燕星辰前后看了看，“我们刚才靠近都没有人发现，现在我们已经撞进来了。” 小地煞，顾名思义，就是在这个巨大的地煞中藏着的小型地煞。 它也属于这个地煞，但是它代表着单独一段往事，只有撞上了，才会出现。一旦撞上，小地煞便会突然网住闯入的人，就像他们现在这样。 小地煞只会出现在正常的地煞当中，如果说地煞是厉鬼生前执念事，那么小地煞就是这些执念事里面最无法忘却、无法放下的东西。 正是因为小地煞是地煞主人最执念的部分，所以一般来说都藏得特别深，有的时候，普通人甚至闯进去了死在里面了都没意识到。 ——这东西凶险异常！ 几句话的功夫，四人前后的白雾便已经逼近身前。 这白雾如同包裹着陈宅的白雾一样，玩家若是碰上去，顷刻间便会被吞没。 “我们进，”燕星辰率先镇定了下来，指了指身后那扇房门，“既然已经撞开了，我们只能进入这个地煞，见机行事。” 他说着，抬脚便暴力踹开了房门。 “咚”的一声。 许千舟也知道事情没有别的解决方法，但他还是骂了一声脏话，道：“我x，我们为什么会撞进小地煞里面？” 白雾围上前来的最后一刻，齐无赦在一旁凉凉道：“因为我们碰到了新奇的死亡触发，中招了，说不定马上也会变成纸人，和池修那个叫老秦的同伴见面。” 许千舟：“……”这话似曾相识，像是哪个乌鸦嘴的傻x刚刚说过。 燕星辰颇为焦急地回头看了一眼，喊道：“愣着干什么！这个白雾碰到就会死，不能待在外面，进屋！” 他们已经撞上了这个从未出现过的死亡触发，只能在死亡触发中寻找破解之法。 踏错一步就是死！ 他率先一头冲了进去。 那间房从外面看去，和其他客房一样，不过就是一间普通的小木屋， 可刚一进去，一切就都变了。 四周先是一片模糊，仿佛置身梦境之中。 朦胧中，他发现自己站在一间房外面，往里头看，屋内的所有家具都变得破旧起来，空荡荡的，还混着许多灰尘。外头似乎围着不少孩子，细细碎碎的交谈声传来。 那种进入碎片梦境才会产生的灵魂拉扯感传来，燕星辰顿时头疼欲裂。 他似乎直接进入了小地煞的回忆当中。 齐无赦等人都不在周围。 他们应当同时进入了一样的场景，所以都被分开了。 灵魂的震荡让他难受得厉害，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不适，缓缓静下心来。 周遭的一切逐渐变得清晰。 一道愤怒而委屈的少年声音从屋内传来：“我没有故意害人，纸人活过来不是我能选择的，我没有错！” 第46章 纸人献花（19） 燕星辰彻底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他又来到了很久之前的陈宅。 他正在一间卧室外头, 周围都是那些在陈宅长大的孩子们。 屋内站着几个人，几乎都是成年人的高度, 说出刚才那句话的少年也在屋子里头——那是阿郎。 上一次他进入梦境碎片之后, 直接融入了梦境，成为了梦境里的人，还和那个时间点的陈婉儿有了无声的交流。 但只有上一次是特殊的。 这一次，他既没有作为一个看客完完全全地孤立在这些画面中, 也没有办法像上次和陈婉儿有一定的交流一样。 他发现他被当成了众多孩子中的一个。 他仿佛进入了一个话本, 话本正在上演, 他是其中之一的提线木偶, 知道话本的剧情，也是无足轻重的参与者。 一眼望去, 他在孩子群中，虽然视线比那些孩子高上许多, 但是别人并不惊讶他的存在。 他往里看，看到了阿郎站在陈老爷子和几个仆人面前，没有看到管家陈叔的身影。 刚才周围不太清晰的时候, 他便想着看清楚少年的面容, 但是当时一切画面都很模糊，他自然没看清。 现在什么都清晰了, 他都能看清身边的孩子的样子, 但是往里看去仍然模糊不清。他之所以能认出里面那个是阿郎, 是因为这少年穿的衣服是他在之前献花的梦境中见到过。 里头，阿郎似乎实在是愤恨极了, 方才那句话没有得到回应, 他又沙哑着嗓子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没有晚上故意做纸扎, 那个纸扎是我白天做的，我白天就把它放在院子里晾着了。是林哥儿……林哥儿觉得我……”他顿了顿。 纵然燕星辰看不清他的样子，但他也能从阿郎的语气中感受到阿郎的情绪——阿郎并不是很想说接下来的话。 但少年还是说了：“他觉得我晦气，偷偷把院子里的纸扎拿走，扔到我床上，我晚上睡觉的时候没留意，碰到了。没想到那个纸扎晚上去了林哥儿的房间，把林哥儿吓着了……” 燕星辰看到了屋内的另一个少年。 那少年看上去和阿郎差不多大，人躺在床上，头上裹着好几圈纱布，闭着双眼，嘴里念念叨叨着：“鬼……鬼……” 纱布分明缠了几层，却还能看到血在渗出。 他仔细听了一会周围的人的交谈内容，大约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情也许就是婚礼前发生的意外开端！！ 它发生在阿郎每天给陈婉儿送花并且得到陈婉儿那句“可以出嫁”的话之后、在他们成婚之前。 自从阿郎的特殊被其他人发现之后，陈老爷子也没有继续隐瞒。 阿郎跟着陈老爷子学习纸扎，都是在白天干这些活，为了避免晚上出现问题。大家都觉得阿郎是妖怪，会做坏事，但其实他一直都在克制自己，即便心中再不忿，也没有真的用自己的能力做过什么。 但是昨天，陈宅又发生了一件事情。 那些孩子之中，有一个和阿郎年纪差不多的男孩，这些人叫他林哥儿。 林哥儿做纸扎做得不如阿郎好，觉得阿郎的纸扎之所以做得好，是因为他那怪异的能力。所以林哥儿总是和阿郎发生摩擦，有时候两人甚至会打架，燕星辰在献花梦境中看到阿郎身上的脚印，多半就是源于此。 但阿郎隐忍惯了，林哥儿总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久而久之就更不喜欢他，更想看到阿郎吃瘪。 昨晚，林哥儿从中捣鬼，偷偷把阿郎做的纸扎拿走，还扔回了阿郎的房间，放在了他的床上，本意是想让陈老爷子以为阿郎偷懒，也想吓一吓阿郎。 结果阿郎回屋的时候太累了，没注意屋里的情况就上床了。那纸扎晚上碰到了阿郎，“活”了过来，也许是刚刚好，也许是纸扎有了一点意识，知道捣鬼的人是谁，总之这纸扎刚好就自己走到了林哥儿的房间，吓到了对方。 林哥儿吓跑了，途中跌倒，磕碰到了台阶，正好撞破了头，还魇住了，此刻正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 陈老爷子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请了医生，林哥儿堪堪捡回一条命。 但是林哥儿出事受伤这是事实，于是陈老爷子把所有孩子们叫来询问。 阿郎就这样被推了出来，现在这一幕，正是陈老爷子在问阿郎是不是他干的。 阿郎正在为自己解释。 这纸扎分明是林哥儿搬来的，虽然因为他的触碰“活”了，可他什么都没做。 那种委屈、怨愤的情绪充斥着整个空间，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这种浓郁的负面情绪，连带着他先天有问题的灵魂都受到影响，负面情绪感同身受一般涌入他的心间。 一股难言的破坏欲和暴戾充斥燕星辰的脑海，他下意识攥紧双拳，咬牙压下了这种冲动。 屋外，那些孩子们窃窃私语着，有一个压低了声音说：“肯定就是他故意的，他本来就很晦气，说不定对林哥儿怀恨在心，故意安排纸人去吓林哥儿。” “就是就是，”另一个孩子甚至根本没有压低嗓音，还扯着大嗓门，“说的那么好听，那个纸人明明在他房间，林哥儿房间和他离得那么远，怎么可能刚刚好就去找林哥儿了？” 阿郎没说话。 他在等陈老爷子的态度。 片刻，陈老爷子叹了口气，说：“小林他们和你不对付，你会想报复他们，也正常。你真的什么都没做吗？” 这一瞬间，燕星辰感受到的那股怨恨和委屈的情绪都停滞了一瞬。 这并不是情绪消失了，而是情绪的来源在这个时候都空白了——或许阿郎根本没想到陈老爷子也是这个态度。 就连燕星辰都愣了一下。 但他对这样的情绪其实是有些感同身受的，又身为一个局外人，思绪微动，便想清楚了其中缘由。 陈老爷子是人善，做了很多好事。 他常年和白事还有那些晦气的东西打交道，在这方面比镇子上那些人多了几分容忍。 但这个容忍和善良并不是无止尽的。 他再心善，也不过就是一个做纸扎生意的老头子，怎么可能真的完全不害怕那些怪力乱神呢？ 陈老爷子说到底，就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他和所有人想的一样，他们都觉得，阿郎既然有这个能力，怎么可能会以德报怨，又怎么可能会忍气吞声？ 陈老爷子能接受阿郎是个特殊的孩子、是个别人眼里的怪物，但当其他孩子受到伤害的时候，他这个局中人并没有办法和他这个局外人一样看得清楚。 可阿郎确确实实是无辜的。 那个纸人不是阿郎控制的，只是刚刚好吓到了恶作剧捣乱的林哥儿。 但他生来就是个怪物，生来就比别人少了几分公平，生来就注定了在这种争端中低人一等。 少年面对陈老爷子的疑问，怔了好半晌，这才茫然地说：“我真的没有……” “就是他！” “晦气！” “怪物……” “早就说了他会害人！” “他今天会害林哥儿，他明天就会害别人！” 这样一声又一声的斥责中，阿郎左右看了看。 他似乎在找人。 燕星辰也跟着往周围一看，发现陈婉儿并不在这。 随后，他听到阿郎低声说：“……对不起，我道歉。” 燕星辰闷哼了一声。 汹涌而来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近乎要冲碎他的脑海，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撕开了一样。 太疼了。 孩子们的议论声更大了。 陈老爷子连着叹气了好几下。 屋子连着的走道外，就是陈宅的一处小院，小院上晾着一排的新做出来的纸扎。 纸人都没有点睛，双眸空洞洞的，一个个嘴巴却被勾出了上扬的线条，正对着这一片，像是僵硬而又无声的嘲讽。 燕星辰再度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了那些晃荡的破坏欲。 他甚至分不清楚这些情绪是来自地煞的，还是……来源于他自己。 来源于他自己被勾动起来的过往记忆带来的共情。 如果不是他此时是个看客，或许金拆已经甩出了。 杀了他们，他们就会闭嘴了。 只要动手…… 这个想法太过极端，在燕星辰的脑海中闪过一瞬，他骤然一个激灵。 这不是他的想法。 ……是了，这里是个小地煞。 这里不是梦境碎片，他并不是安全地观看一段回忆，他需要保持理智，在关键时刻破解死亡触发。 稍有不慎，他将永远留在这里。 恶业金拆缠绕在他的手腕上，他扯起线头，用力一拉。 金色的细线登时在他白皙的手臂上拉出了一大条血痕！ 鲜血自伤口流出，痛觉和血腥味刺激着燕星辰的感官，将他的神志和理智稍稍拉回。 与此同时，眼前白雾迷茫，景物模糊了一阵，燕星辰眼前的场景变了。 他来到了陈宅的一处偏僻的角落。 这里也有一间木屋，但是比起他之前看到的，这间房破旧得多，房门关着，看不见里头的情形。 但燕星辰身为玩家，有着比这段记忆里其他人要好上许多的五感，他听到了屋内的动静。 屋内有人。 但是外屋外看去，里面摆着的纸人很多，密密麻麻的，乍一看都是人影，完全分不出来哪个是纸人哪个是真的人。 如果不是他听到了里面有个人在睡觉翻身的声音，他只会觉得屋内都是纸人。 几个少年人——似乎就是之前在房门口指责阿郎的几个孩子，正偷偷摸摸的站在这间屋子的窗外。 其中一个少年是之前躺在床上的那个林哥儿。 他头上还绑着几圈纱布，神色憔悴，但是精神好了不少，伤势应当在好转。 林哥儿手上拎着一桶液体状的东西，味道刺鼻，一闻便知道是油。 ……油。 火！ “林哥儿，里面该不会有人吧？”另一个少年手中拿着个还未点燃的火棍，在另一个人的帮助下，把那火把点燃了。 林哥儿也有点紧张。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往前走去，说：“怕什么？这里是那个晦气东西做纸扎的屋子，除了他不会有别人来，而且每天这个时间那个晦气东西都要去给婉儿姐姐摘花，他不在的。这房间里面放了他这几天做的纸扎，我们烧干净了，到时候说是他不小心弄的，阿叔肯定会骂他！谁知道会是我们做的？烧纸人而已，又不是烧人。” 阿叔指的是陈老爷子，这些捡来的孩子都喊陈老爷子阿叔。 “但是把屋子也烧了……” “不这么做，阿叔怎么会生气？这个晦气东西，害得我头都破了，阿叔居然就罚他跪了一天，昨天就让他继续去做纸人了，凭什么啊？不就是仗着婉儿姐姐对他好吗？” “也不知道婉儿姐姐怎么想的……” “管他，来，把火点了。” 燕星辰下意识走上前，伸手想拦住他们。 可他的手径直穿过了林哥儿的身体，什么也没碰到。 这不过是一桩陈年往事，小地煞里面的人早就死了个干干净净，他只能看得到，摸不着。 他抓了个空，看了一眼自己空空的掌心，回身一看。 林哥儿已经把手中的一桶油往房间外泼了几下。 另一个少年手中火把一扔。 这地煞并不是完完全全重现了当时的场景，时间流速很快。 燕星辰不过眨了眨眼睛，那火便爬满了木屋，房间整个熊熊燃烧了起来。 那些少年岁数不大，做之前还算镇定，结果看到火烧得这么大，顿时呆住了，手中的木桶和火把都来不及带走，转身便跑。 燕星辰在火光中，看到里头好多个纸人的影子在火焰中晃荡、崩塌，有一个明显和纸人不一样的人影在火焰中扑腾。 ……原来是这样吗？ 阿郎每天清晨都会去给婉儿摘鲜花，所以这些男孩都觉得阿郎这个时间不会在房间。 可或许是两人已经定下了要成婚，又或者是因为阿郎刚被陈老爷子罚过，他并没有出去，他正在房间里睡觉。 这场恶意的纵火本来没想要人性命，阴差阳错之下，却把人烧死了。 那陈婉儿……是因为阿郎的死，产生了怨念，一怒之下杀了所有人，大家同归于尽了？ 人虽然都死了，但事情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时间不可倒退，发生的事情无法重新来过，喜事变成丧事。 怨气凝结，厉鬼执念不散，整个镇子和陈宅同厉鬼一起化作地煞，时间永远凝固在了那一刻。陈宅不断地迎接新的“客人”，客人们被做成纸人，日复一日…… 他看着那燃烧的烈火，发现自己听不到任何动静了。 他往前走，想进去看看。 可周遭的一切都开始猛烈地颤动起来，他的身周都变成了一片并不是实质的火海，烧焦的味道刺激着他的鼻腔，他听不到、看不到其他东西。 少年尖锐的嗓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穿过他的耳膜。 那是一句又一句的诘问。 “为什么要放火？” “我真的有错吗？” “他们为什么总是觉得我有罪？” “……我有什么罪？” 周围的火海明明已经是几十年前的虚影，根本伤不到他，可他觉得自己仿佛被人放在刑架上，热火燃着他的身心。 他看得不仅仅是阿郎和陈婉儿的过去。 他还看到了他自己。 疯狂的破坏欲汹涌而出。 这个小地煞着实是他的克星。 手臂上，金拆划出来的伤痕还在流淌鲜血，提醒着他保持理智。 燕星辰心中一狠，指尖再度一勾，金拆在那伤口旁边再度划开了一道口子。 细密的痛楚加倍刺激着他的神经，稍稍拉回了他的理智。 这是小地煞的死亡触发。 他要作出回答、给出选择。 如同他刚进入副本遇到的那个死亡触发一样，如果做错了选择，亦或者是给了错误的答案，撞入地煞的人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听到那个声音又问—— “我只是天生和别人不一样而已，我也想做个正常人……” “我到底何错之有！！！” 第47章 纸人献花（20） 那虚幻的火海越来越旺盛了。 隐约间, 燕星辰听到了那首带着嘲笑意味的歌谣。 “小泥瓦，捡娃娃, 谁家儿郎走丢啦！” “快回家, 快回家，天黑你就找不到他！” “……” 这歌谣像是从远方传来，并不明晰。 与此同时，少年的最后一句诘问回荡着, 不断地在燕星辰耳边重复。 “我到底何错之有！！！” “我到底何错之有……” “何错之有……” 燕星辰手臂的衣袖已经浸满自己的鲜血, 细密的痛楚和负面情绪较劲, 拉扯着他的理智。 他一直被平衡机制制约, 数据都只有一半，武力值减半的情况下, 身体已经快承受不住这么大量的负面情绪的冲击。 他知道这个小地煞在等他的回答。 那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密。 等到这声音彻底快到听不见的时候，小地煞就会默认他放弃回答, 火海就会变成真实的火场，彻底把他烧死在这里。 燕星辰眉头紧皱，压制着即将失控的疯狂和破坏欲。 他抬手, 用力地按了一下自己划出来的伤口。 更清醒了一些。 这个死亡触发虽然凶险, 但是要的并不是暴力破解。 小地煞耐心十足地带着闯入者看完了整个故事，只在最后抛下这么一个代表着执念的问题。 若是闯入者认真地看完了所有的过程, 并且知道前因后果、来龙去脉, 想一个合格的答案, 应该不算太难。 这个小地煞与其说是个死亡触发，不如说是在让每一个看到的人, 替阿郎说一句话。 不论阿郎是不是真的有错, 这一份执念, 想要得到的只是一个哄人的答案而已。 哄他说一句“你没有错”。 但他没有回答。 此时。 一同撞进这个小地煞的其余三人也同样看完了婚礼之前发生的意外。 每个人都在虚幻的火海中, 面对着这越来越快的质问。 这小地煞的触发机制是单人的，他们四人虽然一起触发，但是在地煞中是分开遇到了一样的情况。 齐无赦仍然蒙着双眼。 他神色平静，从容地站在还没有开始实质燃烧的火海之中，嘴角微微勾起。 “你问我，何错之有？” 那声音等到了齐无赦的回答，停住了。 可这人下一句便说：“我知道这个执念给我看呢，是为了让我知道来龙去脉，然后回答这个问题。但是这个机制能不能对我这种装聋作哑的玩家智能一点？我就听到了一些台词，什么也没看到。” 火苗的跳动都停滞了一瞬间。 下一刻，火苗跳得更高，火焰眼看就要化作实质。 齐无赦却又说：“这个问题是不是会问每一个进入的人？有什么意思吗？” 火势小了一点。 他轻笑了一声。 “别人说你对，你就对。那如果别人说你错呢？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所有人都觉得你罪无可赦，你就真的要认罪伏法、万劫不复？” 火势彻底停滞了。 这一片包围着齐无赦的虚幻火海既没有消失，也没有化作真实。 小地煞中凝结不散的执念不知迎来送往了多少过客，或许也想不到，它会有朝一日得到这么一个回答，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 齐无赦也不急。 他笔直地站在那，平静地等待着。 片刻。 火海消退，周遭再度卷起一阵白雾，四周空间扭曲。 眨眼之间，眼前的景色一变。 白雾消退，齐无赦已然身处一间普通的卧室之中。 ——这就是他们方才路过的那间房。 若是有人从外面看去，他们从始至终只不过就是走进了这间房，只有撞进小地煞的他们自己，才会处于地煞的执念之中。 眼下，齐无赦既然已经破了小地煞的困境，自然就出来了。 许千舟和池修也一样。 许千舟进入地煞执念之后，也发现他们四个人是单独进入了同样的过往。 他之前不开直播，是因为知道燕星辰好像有所避讳，为了迁就燕星辰，这才关了。他自己是从来不怎么关直播视角的——樊笼大部分的玩家都是这样，毕竟粉丝数据也是玩家排行的参考，还关系到每一次副本可能得到的打赏和关注度，没有人会和这种利益过不去。 发现这一回没有和燕星辰一起，他在进入地煞执念的那一刻就开了直播视角。 他这个小地煞的信息是副本内其他玩家都没有碰到的，直播视角一开，直播间近乎半数的观众都涌了过来。 弹幕中，有人在分析这个副本的全貌，有人在询问燕星辰去了哪里，有人在惊讶许千舟的进度似乎比副本内的其他玩家都快…… 他们也跟着看完了那一段剧情。 许千舟能从榜上无名一下子窜上新人排行一百多名，当然不可能是什么一无是处的玩家。 有燕星辰在，他知道对方比自己聪明，所以不会喧宾夺主。 但他一个人破局，也能看出这个地煞的关窍所在。 他回答完了一长串论述阿郎没有错的话，便安全地离开地煞。 池修也一样。 三人在这看似毫无波澜的卧室里碰头了。 [我就说这个是单人关卡，所以才没看到其他人嘛。] [原来他们还是在一起行动啊。] [池修和许千舟是副本里新人排名最高的了，齐无赦又是一个难以捉摸的赴死者，这三个人一起行动，难怪进度远超其他玩家。] [跟着看完了整个小地煞，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这个副本能不断升级难度。很久没见到剧情这么完整的副本了。] [其实如果这个副本再默默重启几次，编号应该会变成十几万。] [这些人真的能活着出来吗？] [不对啊，燕星辰呢？？] [燕星辰在啊，不就在齐无赦旁边。真好，最厉害的三个大佬都护着他。] [咦，咦，咦？燕星辰没醒！！] 燕星辰确实没醒。 他站在齐无赦身边，但他却闭着双眼，眉头紧皱，眼珠子不断地动着，显然处于一种非常危险的状态中。 屋内的其他三人在出来的那一刻便注意到了这一点。 许千舟走上前，抬手在燕星辰面前晃了晃：“燕星辰？醒着吗？” 齐无赦嗓音一压：“他还在小地煞里面。” 许千舟和池修都愣了一下。 怎么会？ 他们是知道燕星辰的实力的。 他们虽然不清楚燕星辰其实被樊笼挂上了平衡机制，平时行动能使用的数据只有一半，但这一半其实放在所有刚过了新人首副本的玩家面前都已经算非常高了。即便是在池修和许千舟眼中，这一半的数据也不算低。 燕星辰还这么聪明。 为什么他们三个全都出来了，燕星辰还困在里面？ [我天！！燕星辰没醒，他还在小地煞里面，啊啊啊啊！！] [这不惊讶吧，他不是本来就是四个人里面数据最低的……] [笑死，这个小地煞是单人过关，这下子其他人带不了他，他就出不来了。] [救命救命救命，困在小地煞里面超过一定时间就必死无疑，可是暴力破解地煞的道具最起码都是中级道具啊。] [一个中级道具都不够，起码要好几个，换成打赏就需要四五百份中级道具，这就算有也没有那么快能集齐啊！] [燕星辰终于要死了？我真的押注他死亡好久了，快点让我拿到奖励吧，嘿嘿。] [他脸色好难看……] [宝贝的手上都是血，地煞里受伤的话，伤口会同步到外面，他在地煞里面受伤了呜呜呜呜呜。] [……] 许千舟和池修都颇为担忧地看着燕星辰。 他们又等了片刻，燕星辰不仅没有醒来，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 “怎么回事？难道他遇到的地煞比我们遇到的可怕吗？” “也不一定，”池修说，“小地煞这种东西，不能动用蛮力，要按照执念的症结所在破局。顺着执念的意思，不说错话就行。但执念通常都和人心有关，如果闯入者刚刚好撞到的是自己也过不去的心结，那这个小地煞就算对其他人来说再简单，对那个人来说都是死局。” 许千舟张了张嘴，想到直播视角开着，便没说什么，只在心中念叨了一声：这小地煞里面的故事他们又不是没看过，阿郎的遭遇和这小狐狸能有什么关系，让人到现在都出不来？ 池修看了一会，又说：“不行，不能这样干等着。我之前去过一次以这种小地煞为主的副本，遍地都是死去的人的执念形成的小地煞，攻击的就是人性的弱点。没有人是无懈可击的，所以我那个副本很多人都被小地煞困住过。我们当时想了一个法子，就是谁要是困进去出不来，其他人可以用念力稍稍提醒一下那个人。但……” 但池修那个副本的编号在三十几万，小地煞根本没有他们现在这个副本遇到的这种地煞这么厉害。就他们现在这个副本的小地煞，要干扰到地煞里面，需要的念力值不可同日而语。 玩家的念力值其实就是玩家的精神强度和五感强度，念力值高到一定程度，玩家自然就可以在精神上影响到别人。武力值高的玩家擅长正面和鬼怪动手，念力值高的玩家擅长精神方面的技能。 理论上来说，必须使用足够高的念力，稍微影响到进入地煞的玩家的灵魂，对方说不定就能听到提醒，不会被困死在里面。 许千舟问：“我没怎么接触过地煞，你知道要怎么提醒他吗？” “尽量干扰到他的灵魂就行。” 许千舟稍稍闭眼，试了一下。 他就是专精精神和灵魂方面的玩家，但是他尝试了一会，念力值全都用上了，还是没办法接触到燕星辰的灵魂。 池修提醒他：“额头凑得近一点？和念力相关的都在头部，物理上近一点多少有点作用……” 他话音未落，燕星辰身侧，齐无赦抬手，按着双目紧闭着的燕星辰的肩，低下头，将他的额头抵在了燕星辰的额头之上。 地煞之中。 那追问燕星辰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我到底何错之有？到底何错之有……何错之有——何错之有！！！” 青年立于虚幻火海中央，墨瞳倒映着火光。 金拆在他手上蠢蠢欲动。 他很想动手。 这个问题是阿郎的症结所在，又何尝不是他的…… 倏地。 一道比较模糊的声音似乎从外界传来：“……燕星辰。” ——齐无赦的声音。 只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什么也没说。 燕星辰幽幽的神情一顿。 他快速地眨了一下眼睛。 已经翘起的金拆线头颤了颤，缓缓地软了下去。 青年双眸之中，似是充斥着随时脱缰的疯欲，却又渐渐清明。 ——不能动手。 动手等于挑衅亡者执念，会被地煞中所有怨气攻击。 副本还未结束。 他指尖掐着掌心，理智逐渐回笼。 “……我到底何错之有？” 那问题的语速更快了。 燕星辰压着头疼，终于开口。 他一字一顿答道：“在他们眼里，你当然有错。” 下一瞬，火光大盛。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 这笑带着满满的冷意。 “不是想问吗？不就是想听到一个哄你的答案吗？执念不散，还藏了一个隐秘的小地煞在陈宅这么大的地煞里面，不就是想问又不敢问吗？真的那么想知道答案，我就告诉你。” “你错在不可预估的未来。”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双眸一片澄澈。 他知道这个小地煞最安全的破局方法。 一句“你没有错”就够了。 但是这真的是这段执念不散的症结所在吗？ 阿郎自卑了一辈子，他的执念，仍然是逃避吗？ 他看着那已经开始逐渐升温的火海，说：“我看了一个故事，公平起见，我也还你一个故事。” 火舌一滞。 “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和你很像，很早就没有父母。不过他幸运一点，父母是意外死亡的，并不是不要他。他从小就有点问题，偶尔会控制不住地发疯。每回发病，他都比厉鬼还要可怕。和阿郎一样，放在别人眼里，就是个怪物。但是他的父母都努力藏着这个秘密，带他去各种地方治疗。” “父母死后，他素未谋面的一个小舅舅领养了他。他的小舅舅也是做阴阳生意的，一眼看出了他的问题，告诉他，这是他天生的毛病，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解决，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自己忍耐。” 并且努力隐瞒着这一点不同。 只要他能一直忍耐、一直克制，他可以伪装得很好，在别人眼里，不过就是一个经常头疼的病秧子。 他跟着小舅舅走南闯北，学着那些和魑魅精怪有关的东西，同那些在城市中跟着定好的轨迹按部就班长大的孩子们完全不一样。 舅舅居无定所，在谁那里接了单子，就在客人那边暂住。有时候会是车水马龙的都市中坐落的别墅，有时候是落魄乡野的小平房，有时候还会是鲜少有人踏足的深山、高原…… 这样的生活让他不用维系长久的关系，不用和人有过多的接触，也不会有人能发现他的秘密。 他逐渐习惯了这样的日子，甚至因此见识了许许多多的三教九流。 见得多了，克制的能力也就提升了。 但是有一次，舅舅接的单子耗时很久，他们在一个地方停留了大半年。 那是一个偏僻的村子，村子里的人几乎都认识。因为最近几年一直在闹鬼死人，这才请他们来处理。 他们来了之后，才发现村子底下是一个巨大的古坟场，古坟场最近被泥水冲开了一个口，很多鬼气外泄，造成了后续的问题。 这并不是简简单单处理一个鬼怪的事情，所以他们留在那里很久。 待得久，有的秘密自然没有那么容易藏得住。 更何况地底下还埋着一个充满了怨气的古坟场。 来之前他们也没想到是这么棘手的情况，来之后才发现的，单子既然已经接了，人也到了，总不能走，于是他们就留了下来。 燕星辰那段时间总是会被古坟场的怨气影响，发病的次数多，终于是被其中一个村民看到了。 那个村民回去告诉了其他人，村民们私底下商量，觉得他一定是被鬼魂附身，说不定哪天就会害人。那个道士——他的舅舅——在这里这么久，村子里还在死人，说不定就是因为灯下黑，没发现他这个外甥被鬼附身了。即便他不是被鬼附身，这样一个随时会发疯的疯子，说不定哪天就会害人。 村民们一合计，找了个胆子大的人，趁着那晚他舅舅继续去处理古坟场的怨气，偷偷溜进了他们住的地方。 他们想把燕星辰勒死。 当时，燕星辰手上缠绕着小舅舅给他防身的法衣金拆。 他对这里的村民没有防备，吃饭的时候吃了些别人偷偷掺进去的安眠药，睡得很熟。 等到绳子勒上他的喉咙的时候，他才在窒息的感觉和被细绳勒破皮肤的痛觉中挣扎着醒来。 勒他的人站在他身后，他看不见。 他那时候年纪也不大，并没有现在的判断能力，没有想太多，只以为是什么古坟场跑出来的残魂。 他下意识便指尖一动，金拆甩出，勾着往前一摔。 险些被勒死带来的负面情绪涌了上来，他强行压着，一时之间头疼得要命，根本没有办法细看周围。 那村民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甩，看着金线在空中舞动，以为是他要发疯，连滚带爬往前跑。 深更半夜，夜黑风高，落后的村子里更是没有什么照明的路灯。 那人心底已经觉得燕星辰是鬼，便如同逃命一般，什么也不看便往前跑。 那人刚跑出去，便失足跌进水井。 村子底下就是古坟场，水井之下就有怨魂。 那人没发出一点声音，就那样被水底下的厉鬼吞吃了。 燕星辰当时自己都头疼得不知今夕何夕，根本没留意到这些。 等到他稍缓过来时，人已经死了。 尸体死状凄惨，第二天便发出了腐烂的臭味，这才被人从井底打捞起来。 这因果最终算在了用金拆甩人的他的身上。 自此，象征着百年功德的法衣金拆在这个颇为落后的小村落中染上了恶业。 “就是他杀的，我之前看到过他发疯，把整个石桌都捏碎了……” “怎么可能是刚刚好跌到井里啊？” “昨天晚上那个人就是去找他了啊，然后第二天就死了。” “他本来就有问题，动手杀人不是很正常？” “现在天儿这么冷，哪有第二天就腐烂的尸体？不就是被鬼害的！” “疯子……不，鬼！他是鬼！” “……” 燕星辰咬破了嘴唇。 记忆回笼，血腥味稍稍沾上他的舌尖。 他抬手，用手背擦掉了自己唇上的血。 他的身周，那从小地煞中来的虚幻火海已经凝固了很久。 直到他方才说完了话，火海才开始继续晃动。 但这一次，火舌逐渐变弱。 四面八方弥漫白雾。 眼前景物闪动，顷刻间，眼前的景象已经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卧室。 燕星辰被晃得头晕，稍稍闭上了眼。 脑海中响起了一串被保护值增加提醒、副本剧情点奖励提醒、小地煞彻底破除提醒…… 但他都没有听进耳朵里。 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脸上，额头传来温度。 他一睁眼，看到的就是齐无赦近在咫尺的面容。 第48章 纸人献花（21） 燕星辰睁着眼睛呆了一瞬间。 不远处许千舟和池修都说了些什么, 似乎是庆幸他醒过来的话。 提示音叮呤咣啷的。 燕星辰下意识收住了呼吸。 眼前男人的脸实在离得太近，近到他其实看不到齐无赦的全貌，只能隐约瞧见这人的鼻梁和那遮住双眸的布带。 他们额头贴在一起, 温热的感觉驱散了屋内的阴凉。 他的情绪还未完全从方才的回忆中拔出神来, 心中夹杂着阿郎的不甘与无可奈何, 充斥着他回忆起少年时期带来的空荡和落寞。 他从未有过朋友，收养他的父母早逝, 就连带着他走南闯北的小舅舅也在几年前销声匿迹。 更遑论这样的接触。 如果有人在这之前这般凑上来，不论男女, 多半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疯子，只是图他皮相。对于这种，他一睁眼，意识还没有反应过来恐怕就已经动手了。 可是这一瞬间, 他的第一想法居然是——其实齐无赦是唯一一个没有见过他的人。 樊笼里的人全都只知道他的表象，相信他的伪装。 只有齐无赦是反过来的。 这人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子，从未见过他最虚假的伪装，却把他背后的那些精明算计、和正常人完全不一样的戾气和破坏欲了解了个十成十…… 方才在小地煞之中, 是齐无赦用了念力干涉小地煞，将他从失控边缘喊回来的？ “……怎么了这是？难道只是睁眼了还没有醒过来？”许千舟的声音终于传入他的耳中。 池修疑惑道：“看上去脸色挺好的啊，都有点红了。就是手臂上好多血, 先用点治疗道具吧。” “……” 燕星辰这才意思知道自己还和齐无赦额头贴在一起, 一个激灵，赶忙往后退了一步。 齐无赦不知怎么的，分明一直都是在外面清醒的状态, 小地煞都结束了, 这人居然一动不动。 在他后退的那一刻, 他似乎还瞥见了这人嘴角微微笑了笑。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此时, 池修刚说完燕星辰手上有伤，还没有给燕星辰递治疗的道具，直播间的打赏就到了。 那打赏比之前那些普通且常见的低级道具好上许多，燕星辰赶忙拿着治疗道具使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谁也没说话。 他治疗好了手臂上在小地煞里自己划出来的伤口，假装观察房间四周的情况，转过头去，左右看了看，这才说：“你们都进了刚才那个地煞吗？” “分开进的，”池修说，“我们都比你早出来一点。刚才你陷在里面，齐无赦用念力干扰了一下。” 许千舟推了推眼镜：“刚才从我这个角度看，差点以为你两亲了，仔细一看原来是借位。” “……” 如果不是开着直播，他绝对摔得许千舟再换一副眼镜。 燕星辰看了一眼齐无赦。 以这人的性子，许千舟这般说话，齐无赦早就给他怼回去了。 而且他刚才有一瞬间的失态，以齐无赦的敏锐，不可能没有察觉。 可这人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似是在休息。 方才的地煞虽然出来的方式不难，但是戾气极大，凶险得很，要用念力干预……哪怕只是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也不容易。 他不自在地转了转眼珠子，小声说：“谢谢。” 齐无赦没动。这人指尖在他那上一个副本做出来的竹笛上点了点。 [呼，我总算松一口气，夭寿啊，我关注燕星辰挺久，他要是真死在小地煞里面那我可就人财两空了呜呜呜。] [……人财两空是这个用法吗？] [樊笼又不考语文。] [我要疯了，燕星辰怎么每次都死不了！！我已经连续下了好几次赌注了，家底都要赔没了！！！] [啊啊啊啊啊啊！！！他在脸红！他是不是在脸红！！] [他和赴死者不本来就是那个关系吗？是不是觉得直播在看所以……] [星辰不好意思的时候好可爱啊，乖乖的，我好想把手伸进去摸一摸他的头！！] [就这也值得一千个粉丝？这么简单的小地煞，居然还要靠三个大佬带着出来。] [切，你有本事你也去找三个……咦，他们好像不仅仅是离开小地煞……？] [靠靠靠，这个小地煞完全破了！谁干的？齐无赦吗？？] [……] 屋内。 周遭明明是密闭的空间，但是阴凉的风不知从何而来，如旋涡一般吹在燕星辰等人的身上。 他们从进屋就进入了地煞，此刻才全都成功走出来，房门还维持着之前被燕星辰踢开的样子。从里头往外看去，本来还有些白雾。 可是现在，外头一片清明。 从小地煞里活着出来有两种办法，一种就是言行举止都符合厉鬼生前执念所想，不触犯禁忌，自然就能活着出来。 还有一种就是现在这样，彻底把小地煞给化解了，鬼气散开，之后再有人来这里，什么也不会碰到。 直播间的人都觉得，这是刚才齐无赦用念力帮助燕星辰走出地煞的时候做了什么，居然顺带把这个小地煞给完全破了。 燕星辰听到了关于破除地煞的奖励提示音。 这种意外闯入的死亡触发，完全破除之后居然还能获得八点剧情点。 现在他已经获得了六十三点剧情点，到时候副本结算，所有的奖励都可以获得起码百分之一百六十三的加成。 ——前提是能活着出去。 出口到底在哪里？ 会在管家口中那张藏着陈婉儿的画那里吗？ 他皱了皱眉：“直播……” “关了，”许千舟立刻道，“刚才关上的。对了，关了我才敢问，你刚才遇到的地煞难道和我们不一样吗？这个地煞不是很难啊。” 燕星辰瞥了他一眼。 许千舟抬起双手，两根食指交叠，在自己的嘴前面比了个大大的叉。 燕星辰收回目光，走到门口，正打算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脚才刚踏出去，却好像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愣是无法往前一步。 他没有说话，许千舟和池修却也看出来了，赶忙快步走上前试了试。 不仅是门口，这房间的四周都是一样的情况。 ——他们出不去了！ 几人刚刚放下的心此刻又悬了起来。 这种时刻，任何异常都有可能要人命。 外面不知道已经变成什么样了。 “这是怎么回事？”许千舟神情凝重地踢了一脚眼前无形的墙壁，“难道这是个连环煞？我们其实只是出了一层？别吧，连环煞对我们这种数据水平的新人来说就是十死无生啊。” “不可能是连环煞，我刚才听到提示音，副本说我把地煞完全解除了。这里的地煞已经彻底消失，不会有别的地煞才对。” 燕星辰边说边沉思着，总觉得自己好像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但这种感觉，通常都是他跟着舅舅做那些阴阳之事的单子的时候撞见过，所以他才会知道、有印象。 可他在脑海中搜刮了一圈，愣是没找到自己进樊笼之前何时遇到过这种事情。 倒是一旁的池修开口了：“我好像知道这是什么。有的小地煞消失之后，因为鬼气太浓一时之间散不开，周围的空间滞涩住了，就会暂时自成一界，进不来也出不去。但是不用太担心，等鬼气缓缓散了，这一块滞涩的空间会自己松开，这种无形的屏障会消失，我们就能出去了。最多三四个小时。” 燕星辰、齐无赦还有许千舟都还在新人期，池修是四人当中在樊笼待得最久、去过最多副本的，经验更足。 他叹了口气：“其实你们要是去过的副本多了，肯定会知道这种情况，多多少少都会见过的。要么是凑巧，要么是副本里的鬼怪故意的。我以前遇到过三次这种情况，都是破了地煞之后，副本里的鬼怪怕玩家杀了它们，刻意引导消散的鬼气困住玩家，这样它们就可以拖延时间想别的方法。” “可我们现在连陈宅主人在哪都不知道，他有必要这样做？” 直接驱使一堆纸人集中到这里把他们围住岂不是更快？ 池修点头：“所以多半是凑巧，真的是消散的鬼气太浓，一时之间散不开刚刚好导致了这种情况的发生。我们运气不太好。” 齐无赦此时状态已经好多了，显然调整得差不多。 这人指尖快速地在竹笛上点了好几下，点头道：“毕竟有我在。” 随机玩家到哪都是点背的存在，如果副本出现什么剧情让人投骰子比谁大，点数小的玩家要出发死亡，那么齐无赦绝对可以每一次都投到一点。 其余三人：“……” 太有道理了。 燕星辰问：“这个有办法提前解开吗？” 池修：“有道具，但是要专门对付在这个的中级道具，我没有。” 毕竟没有人想到这个副本会是如此巨大的一个地煞。 燕星辰本来想着，要是有什么相关的符咒道具，即便只是低级的，他也可以尝试学着做一个中级的出来。 但是现在没有，要暴力强行破开恐怕很难，得不偿失。 现下他们好像只能在这等着了。 他丝毫不忌讳这里可能是阿郎生前的居所，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再度拿了个枕头抱在怀里玩着。 他说：“这倒未必不是好事，我们即便现在能出去，也不知道该出去干什么。现在待在这里，还能静下来好好休息一下，想一想副本的情况。而且……” 燕星辰看了看周围，微微皱眉道：“现在整个陈宅都不安全了，即便在房间外面挂上木牌也没什么用。但是这间房，我们出不去，纸人也进不来，我们反倒因祸得福，有了一个可以短暂休息的地方。” 如果这是凑巧，他们其实确实运气很好。 他说完，深呼吸了几下，缓缓闭上眼。 那双眼睛带来的温柔和乖巧在他闭眼的那一刻再度消散，可这一会，冷意却也没有多少，反倒有些郁色。 以往他总是最有精力的那个，可此时却觉得累得很，只想着休息一下。 片刻，脚步声突然响起，离他越来越近。 燕星辰睁眼。 只见齐无赦缓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男人的身影覆盖而下，却不见这人说话。 这人双眼蒙着，小半张脸都被挡住，他总是没办法看清楚齐无赦的表情，也不知这人在想什么。 他抬头望去：“？” 这人还是没有说话。 许千舟本来想说什么，可是看着齐无赦和燕星辰之间有些奇怪的氛围，他和池修对视了一眼，两人走到房内的另一边直接在地上坐了下来，小声聊起了副本剧情。 细密的交谈声中，齐无赦伸手，把他手中抱着的枕头抽了出来，往他身边一扔。 随后，这人拍了拍床尾，又垫了一层纸巾，这才磨叽地坐下，从物品栏中拿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中的竹笛。 “你干什么抽我枕头？” “你抱着枕头坐着，是为了保证自己不会倒头就睡，”这人居然毫不委婉地戳破了他心中所想，“心情不好还这么警惕，是嫌不够累？” 燕星辰双眸转了转，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掩下双眼中的情绪，低声说：“……刚才小地煞中，你是不是一直都在？” 他确实心情不好。 刚才在小地煞中，他说那个故事，是为了彻底破解小地煞。 虽然是为了破局，但没有人能在揭开自己伤疤之后还毫无波动。 只是现在生死一线，很多事情都比他自己的心情来得重要，他没说，也没打算表现出来。 他以为他已经藏得很好了，许千舟和池修都没有发现，没想到反而被看不见他表情的齐无赦发现了。 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刚才齐无赦用念力干涉小地煞之后，意识并没有离开。 这人在旁边看了全程，出来之后，自然格外留意他的心情。 “是，”齐无赦供认不讳，“一不小心听了你朋友的故事。” 燕星辰：“……”那可真是太不小心了。 这人居然还开始自顾自点评道：“你那个朋友并没有害人，村民只是自食其果，这因果算得好没道理。” 既然已经被听到了，燕星辰眼神闪烁了几下，破罐子破摔道：“……因为杀了村民的是古坟场的残魂，那种东西连意识都没有，都算不上是一个完整的鬼，因果往前算，就算到了我……我那个朋友身上。” “那说明因果只能往前算一层，也并不完全是对的。老天爷不是完全的事无巨细、公平公正，”齐无赦骤然收了那随意的语气，十分认真地说，“对错根本没有任何人可以凭借一面之词来断定。” 燕星辰手指微微蜷了蜷，“其实我也没什么好脾气……” “哦？” 他连“有个朋友”都懒得说了，直接说：“我当时觉得，反正因果都算在我身上，我不能白白被冤枉。” “你去理论了？” “没有，我直接用金拆装神弄鬼，大晚上去每个人家里都走了一遍。” 既然说他是鬼，那他干脆认了。 齐无赦侧了侧头，似乎无声地笑了笑。 这人不再说什么，只是指了指他身侧的枕头，“睡一会吧，我清醒着，不会出事。” 燕星辰怔了怔。 青年坐在床头，鸦羽般的睫毛微微轻扇，墨瞳倒映着床尾坐着的男人的身影，疲倦的面容上浮现出了略微复杂的神色。 他说：“我们现在应该立刻商量一下副本剧情。” “该有的信息都有，商量用不了三四个小时，不如休息一下，”齐无赦随意道，“到时候真出事，你要是因为休息不好拖后腿，反而妨碍我动手。” 让人休息就让人休息，还非要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拉起被子，缓缓在床上躺了下来，枕在方才被他抱在怀里的那个枕头上侧躺着。 他闭上眼，嘟囔了一声：“你这口是心非是跟谁学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 他正想睁开眼坐起来和这人理论理论，悠扬的笛声自床尾处传来。 吹笛的人分明是一个谁看了都发怵、一言不合连纸人都撕的赴死者，可笛声永远干净透彻，比三月的春光都要温柔几分。 这曲调依然是燕星辰熟悉的那首放羊的民谣。 他本来就累得很，笛声一来，他就偃旗息鼓，缓缓睡了。 - 樊笼内。 许千舟和池修把直播视角关闭之后，整个编号201345直播间只剩下三个直播视角。 其他大部分直播视角，黑了之后就再也没亮起来过。 这一次进入副本的三四十人，如今包括燕星辰四人和刘烛在内，还活着的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纸人的数量明显增多，整个陈宅现在每走几步就会遇到一次死亡触发或者是游荡的纸人。 [嘶，又死了一个。] [可惜了，这个人明明已经破解了死亡触发的信息，怎么就没有警惕同伴变成纸人呢？] [别说他了，刘烛身边这个朱白风我觉得也有问题啊……] [不知道燕星辰他们怎么样了，为什么要关视角啊呜呜呜呜，留一个都行啊呜呜呜呜。] [疯了吧现在还有人继续关注燕星辰？] [我刚从黑局回来，赌一把，我赌这个副本还是全军覆没，纸人献花副本直接变成死局。] [我也赌他们必死。别说燕星辰了，齐无赦再厉害，他也是一个赴死者，樊笼里活着的赴死者能有几个？] [也不是没有赴死者冲到总排行第一过……] [那都多久以前？] [……] 梁讳还在何眠家中看着副本直播。 她开始关注燕星辰之后，何眠倒是松了口气，继续做燕星辰交代的事情。 可是到了现在，副本眼看就是最后的关键时刻，何眠也没有心思管其他，和梁讳一起聚精会神地看着剩下的几个直播画面。 可梁讳越看，神情越凝重。 “不太对。” 何眠一愣：“什么？” “你不是说燕星辰还有那个赴死者和黄泉其实不对付吗？”梁讳指了指直播间燕星辰名字后面的粉丝数，“燕星辰现在粉丝已经一千多个了，我进樊笼这么久，就没看过有人第二个副本就有四位数粉丝的，如果他真的通关，粉丝数一定会激增。黄泉那个厉九泽我知道，他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而且黄泉那个刘烛明显被纸人骗了，不发生意外的话，这一次只有燕星辰那几个人有机会出去。” 梁讳这么一提点，何眠也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但是黄泉根本没有帮助刘烛的意思……” 他们不打赏道具救一救刘烛吗？ 他们真的会放任齐无赦和燕星辰活下去，成为副本中唯一有机会拿到成长型道具奖励的玩家吗？ 梁讳微微低头，腮帮子微鼓，沉默地思索了片刻。 “厉九泽……”她自言自语道，“这个孩子行事作风很果断，如果要帮刘烛，肯定早就帮了。” 没有帮的话，说明黄泉已经打算放弃。 他们根本无所谓刘烛的死活了。 片刻，她神色一顿：“原来……” 梁讳猛地站起，指尖轻点肩膀上的黑色鸽子纹身，拿出了一袋编号不大的钥匙。 “何眠，你现在就去黑市，去换一百份中级道具。” “梁姐，这是……？” “黄泉要直接毁了这个副本，让所有人都死在里面。” - 燕星辰这一觉睡得并不长。 副本还未结束，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出事，他心中记挂着副本进度，根本没有办法睡得太深。 这一觉浅得很，朦朦胧胧间，他还能听到齐无赦吹笛的声音，脑海中偶尔闪过一些他住在那个草原部落时的场景。 他和小舅舅其实是意外路过那里的，只是小舅舅看燕星辰喜欢那里的环境，做完一单，就带着燕星辰来这里休息了一段时间。 地处偏远的草原部落与世隔绝，甚至没有任何现代气息，里面的人没有手机、没有电脑、连电灯都没有。 他们有自己的信仰，并不了解普世意义里的怪力乱神。 那是燕星辰唯一一段没有任何伪装的生活。 他缺了一块灵魂的特殊，在他们看来，反倒是生而不凡的象征。 他们觉得燕星辰是来人间寻找自我的天神，不是异类，不是疯子，只是一个可爱的孩子。 放养的大叔看到他，总会赶着羊群，扬升对他道：“又躺在床上晒太阳！男孩子不要那么安静，在泥里滚一滚！” 燕星辰总是忍不住笑出声。 然后大叔就会扬着嗓子，在羊群的叫声中，哼唱起这首民谣的调子…… 竹笛声停了。 燕星辰从浅梦中拔出身来，缓缓睁开了双眼。 平和安宁的草原从梦中消散，他还处于血腥凶险的副本中，刚才的休息已经是奢侈的挥霍。 齐无赦已经没有坐在床尾，他站在许千舟还在池修那边，似乎在说着什么。 “……多久了？”燕星辰问。 “你醒了？”许千舟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看了看，“没多久，你就睡了两个小时多吧，我们应该很快就能走出这个房间，必须决定怎么做了。” “你们刚才在说要找陈婉儿？” “对，整理了一下，大家都觉得现在只能这么做。” 短暂的休息让燕星辰恢复了不少精神，他揉了揉眼睛，利落地掀开被子坐起身，低着嗓音道：“陈宅发生的一切我们都已经看到了，整个故事非常完整连贯。现在的问题就是必须找到出口。但是，对于怎么离开陈宅，从我们了解到的信息来看，居然没有任何只言片语，这不可能。副本不可能真的让玩家看运气，那这个副本就毫无意义了。所以并不是没有提到出口，而是出口信息我们仍然没有直接接触到。” 他们现在唯一没有直接接触到的剧情线索，就是陈婉儿的鬼魂所在。 要找出口，必须找到陈婉儿。 齐无赦勾了勾嘴角：“你已经知道她在哪里了。” “画里。” 池修：“这不是已经知道的吗？” 许千舟：“……你好像在说废话。而且管家说的不一定可信吧，他都是陈宅主人的仆人，肯定是护着陈婉儿的，怎么可能真的对我们说实话？” 燕星辰却笑了。 “一个成功的谎言，永远是九分真话一分谎话才能取信于人。” 他早就习惯了伪装，如何取信于人，他比谁都清楚。 “我们进入副本三天了，对于陈宅的过去，我们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管家如果直接告诉我们错误的信息，有什么用？我们如果立刻分辨出他在撒谎，直接否决了他说的信息，还能因此排除一个错误答案。就好像许千舟你这句话的逻辑一样，管家说的话要是全是假的，如果他告诉我们陈婉儿在其中一间客房里面，那我们如果觉得他不可信，是不是就直接可以排除客房这个选择了？虽然我们没有得到正确答案，但是我们在寻找答案的时候，可以直接跳过客房这个选择，这不是反倒是在帮我们节省时间吗？” 许千舟：“……说慢点。” “听不懂一般和语速没有关系。” 池修：“那和什么有关系？” 许千舟翻了个白眼：“这个问题你可以不用问！！” 齐无赦笑了一声。 燕星辰也笑了。 许千舟见他心情不错，便收了声，不再多说。 燕星辰接着说：“所以陈叔告诉我们的信息，一定是掺了真话，又加了会误导我们的信息的。这样我们可能会看似在正确答案旁边徘徊，实则离题十万八千里。” 有风吹了进来。 房门微微动了动。 不用去看，燕星辰便知道，这里的空间滞涩彻底消失了。 他们该离开了。 今天……或许是副本的最后一天，也是他们最后一次机会了。 他接着道：“陈婉儿在画里，但她不在她画出来的这些挂在客房门口的风景挂画里。” 如此一来，管家告诉他们陈婉儿在画里，如果他们相信了，他们便会在客房门前徘徊，不断地排查寻找每一幅陈婉儿画的风景挂画的区别。 而如果他们不相信，他们就会彻底忽略这些画，从而完全错失正确的答案。 陈婉儿很大可能真的在画里。 在一幅他们完全忽略的画里。 而整个陈宅，只有一个地方，挂着一幅不是陈婉儿画的山水画。那幅画从来没有被玩家们注意过。 从一开始，这个副本最关键的东西，其实在他们每一个人来到陈宅的那一刻，就摆在他们的面前。 “只缘身在此山中啊，”齐无赦转了转手中的竹笛，“陈宅大堂挂在墙上的那幅巨大的山水画。” “我x，”许千舟立刻反应过来了，他双手抱胸，搓了搓手臂，“那岂不是说这副本里的鬼其实一直在……” 一直在盯着他们。 他们在大堂的时候，有那么一双眼睛，从始至终都在背后看着他们。 “呼呼……” 空间的滞涩彻底消失，风突然大了起来。 房门“嘎吱”地摇晃了一下。 燕星辰突然感受到一股自脊背而来的凉意。 他猛地回头。 窗外，一个成人大小、通体惨白的纸人正站在那里，双眸漆黑，嘴角勾着诡异而僵硬的弧度。 那双眼睛正对着他。 视线撞了个正着。 燕星辰条件反射便已经抬手要甩出金拆，窗口的另一侧却突然有冒出了一个纸人。 在他们刚才出不去的时候，这屋子周围不知已经围上了多少个纸人！ “跑！回大堂！！” 第49章 纸人献花（22） 燕星辰话音刚落, 其他几人已经动了。 许千舟骂了一声脏话：“它们什么时候靠这么近的！？我怎么一个感觉都没有？我的念力值这么差吗？？” 池修边跑边说：“刚才空间隔绝了，我们感受不到而已。” 齐无赦在拉着燕星辰跑。 燕星辰身上还挂着平衡机制，真拼尽全力, 不使用技能根本跟不上齐无赦。 这人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他数据上的问题，刚动身便抓起了他的手腕。 屋外围了六七个纸人。 这些纸人都是成年人大小的纸人, 嘴角挂着僵硬的笑容，和燕星辰在小地煞中看到的那些纸人一模一样。 还有一个，却是和他们一样的“玩家”。 这“玩家”是燕星辰那一批进入陈宅的其中一个人。 此时, 他神情麻木, 双目无神，微微地笑着站在门口的走道上看着他们。 几人一出门, 那些纸人瞬间便围了上来。 齐无赦一手拉着燕星辰, 另一手徒手便上前擒住那“玩家”的肩胛, 猛地往前一掼。 许千舟和池修各自拿出道具。 但这一个来回，六七个纸人毫发无伤。 要撕掉一个纸人都要好大功夫，现在这么多围上来, 别说是撕了，他们如果没有短时间内突破出去，更多的纸人围过来就完了。 情急之下, 燕星辰顾不上隐藏。 他毫不犹豫甩出恶业金拆划破自己的指尖，开启天赋技能。 在数值翻倍的那一瞬间, 他立刻用鲜血画出一道悬浮在半空中的避阴符, 将符推了出去。 与此同时, 齐无赦手中匕首甩出，将面前的纸人短暂地钉在了墙上。 避阴符冲开了拦路的几个纸人, 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 “走！”他喊道。 关键时刻, 被保护值积攒的速度根本抵消不了使用的速度, 燕星辰送出符咒就关上了技能。 数值骤然恢复正常水平，又在平衡机制的加持下减半，他武力值瞬间只剩下方才的四分之一，险些被身后一个纸人抓到。 好在齐无赦反应更快，再度抓起他的手就往前跑。 【被保护值+5，请玩家再接再厉。】 急促的逃命中，燕星辰恍惚了一下。 ……居然连齐无赦带着他逃跑都能加五点。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从齐无赦这边获得被保护值的点数，不仅比其他人容易一些，甚至还更多。 被保护值的提醒居然成了个照妖镜，不论齐无赦表面上怎么说，他都能从提醒中得知这人在想什么。 真是…… 纸人又追了上来。 燕星辰赶忙收回思绪，回身又送出两道符。 几人七弯八绕地朝大堂的方向跑了一段路，这才稍稍甩开了那些纸人。 他们停在一处连廊上。 这一回不仅仅是跑，还得时不时出手，每个人都累得够呛。 就连燕星辰，此时都靠着墙，微微仰着头稍作休息。 “我不行了，”许千舟大口地喘着气，“怎么这么多？？我好怀念第一天进来的时候啊，好久才会遇到一个，为什么今天我感觉我们捅了纸人窝一样？” 燕星辰：“估计进来的人死得差不多，纸人变多了。但他们围着我们……” 齐无赦凉凉地说：“应该是因为我。” 众人：“……” 燕星辰只休息了不到一分钟，便复又站直。 他让齐无赦帮他注意着点周围的情况，从物品栏中拿出剩下的竹纸和朱砂等道具，就着墙，抬手便潦草地画起了符咒。 他不顾池修和许千舟惊讶的神情，快速道：“这样下去不是事，就算我们到了大堂，按照纸人围上来的速度，我们什么都来不及做就要被拖死了。而且我们这一路上一个活人都没见到，我很怀疑副本里面基本只剩下我们了，如果真的是这样，天黑之前我们要是出不去，就永远都出不去了。” 现在离黄昏不到两个小时。 他手中动作没停，脑海中思绪翻飞，“刚才逃跑的时候，我发现一件事——如果陈婉儿一直都在大堂的画里面，从始至终她都知道我们的存在，她为什么不直接自己动手把我们杀了？我们刚才只是被纸人追，陈宅主人一直没出现。我怀疑……” 齐无赦缓缓道：“陈宅主人没有数据。” 陈宅主人恐怕只能驱使纸人杀人，没有自己动手的实力，甚至可能不敢出现在他们面前。 “所以，如果陈婉儿真的是陈宅主人，我们找到她，就可以直接问出出去的方法。但同样的，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们越靠近大堂，会遇到的纸人绝对会越多，她不会让我们成功靠近的。” 他说着，将刚刚画好的一大叠低级符咒和刚才一瞬间开启技能画的一张中级符咒一股脑全都塞到了齐无赦的怀里。 这一回他透支的比之前还厉害，刚刚休息好的脸色瞬间又白了。 他闭上眼摇了摇头，驱散了些许疲倦，咬牙道：“我们需要安排人把纸人尽可能地引开。但是负责引开纸人的人会面临非常多的纸人，稍有不慎就会死，而且如果我真的找到了出口，引开纸人的人还得及时赶回来，不然也……” 这显然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凶险任务。 齐无赦拿着那燕星辰拼命透支画出来的符咒，不必燕星辰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件事情由齐无赦这个赴死者来做最合适。 纸人也并不是全无意识，背后还有个陈宅主人在操控纸人，要一直引开它们其实很难。 可齐无赦带有副本天然的敌意，纸人基于副本恶意，本来就会被齐无赦吸引——他们四人刚才被那样夸张地围追堵截就可以证明这一点。 而且齐无赦也有这个实力，之前他们抓管家的时候，齐无赦就干过这件事。 这事如果换成武力值不算高的许千舟来做，不仅做不成，可能还会送命。 只是…… 这需要信任。 他必须信任燕星辰，相信燕星辰哪怕找到了出口，也会拼命留下来等他一起出去。 燕星辰刚才二话不说就透支画了这么多张符，就是知道这一点。 他不善于和人推心置腹，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可信，便只能先用这样的行动表明他的态度。 齐无赦什么多余的都没说。 这人将手中的符咒掂了掂，点头道：“我尽量把纸人遛远一点，再去大堂找你们。” 他转头便要走。 池修喊道：“等一下，我武力值不低，副本经验起码比你们高，而且你还看不见，我和你一起去，能帮把手。” 齐无赦脚步一顿。 池修看了一眼齐无赦的背影，又看了一眼燕星辰，骤然发现——齐无赦根本无所谓这些，全看燕星辰决定。 他和许千舟明明才应该是经验更多的玩家，可不知不觉间，行动的指挥权已经全部落在燕星辰身上。 就连他自己，都下意识地听从燕星辰的想法。 只听燕星辰说：“行，那我和许千舟去大堂。” 齐无赦头也没回，抬脚便走。 池修点了点头，赶忙跟了上去。 许千舟看了一眼燕星辰苍白的脸色：“你没事吧？” “没事，刚才画太多符了。” “所以你之前用过的符都是你自己画的！？” “现在没时间说那么多，天快黑了。” - 副本中的另一处。 刘烛在“朱白风”的帮助下，拿到了一个线索。 “我推测出来了，陈宅的主人是陈婉儿，她藏在大堂的那副装饰的山水画里面！”他摸了摸下巴，“陈婉儿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如果她一直都在画里面的话……那幅画很可能就是和出口有关的东西！” “朱白风”点头：“说不定出口就藏在画的背后。” 刘烛拍了拍他肩膀：“老朱，你这个副本可以啊，没有你，我根本不知道出口在那幅画里。现在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我们找完这么多线索，现在只要离开，奖励就都是我们的了……” 到时候，他作为这种升级难度副本里活下来的新人玩家，还拿到了成长型道具，说不定黄泉就会和培养厉九泽一样培养他呢？ 喜悦之中，刘烛收到了一份中级道具打赏。 ——是组织看他快要成功了，赶紧打赏道具来帮他了？ 居然还是中级的！ 这得多值钱啊。 他看着自己手中多出的中级符咒，先是心中狂喜，看清道具类型之后，他愣了一下。 这个道具很稀有。 即便是在中级的道具里面都不常见，可见打赏的人出手的豪迈。 但是…… “……中级燃火符？疯了吗？陈宅都是纸人和木屋，这还是个中级的符咒，用了之后整个宅子都会烧没。陈宅主人这么宝贝这里，我要是烧了，我也活不了，这不是鸡肋吗？” 刘烛说着，“朱白风”颇为僵硬的双眸动了动，伸手要拿这个符咒，说：“给我看看。” 这一瞬间，“朱白风”那幽幽然的语气让刘烛心中生出一丝不太对劲的微妙感。 但“朱白风”帮他找到了很多线索，有的线索他还获得了剧情点。 他都快成功走出副本了，怎么可能有什么问题？ 眼看朱白风就要伸手拿到符咒，刘烛拿着符咒后退一步，将符咒收了起来：“打赏给我的，用不上我也可以以后的副本里用，你看什么？” 他赶忙将这个鸡肋的中级符咒塞进自己的口袋里，说：“快，我们去大堂，赶紧离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副本。” - 燕星辰带着许千舟来到了陈宅大堂。 齐无赦离开后，他们路上居然只遇到了一个纸人。 燕星辰把那个纸人彻底撕碎之后，他们便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大堂前。 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陈宅四方的白雾变得越来越灰蒙蒙的，看不见天光从何处而来，只能隐约感受到光线越来越暗。 阴凉的风来来回回地扫着。 黄昏将至，黑夜来临的那一刻，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许千舟站在燕星辰身后，往里头看了一眼。 那大堂黑黝黝的，居然没有点灯，只有一点点白昼光洒进来，反倒更衬得鬼气森森。 巨大的装饰山水画挂在墙壁上，光线隐隐照出上头的图案，这样看去，看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许千舟冷得打了个颤，低声对燕星辰说：“好像有点太顺利了，你觉不觉得怪怪的？” 燕星辰左右看了看，说：“总感觉有眼睛在看着我们。” “会是那幅画吗？要不我们小心一些，扔个道具进去试探一下。这可是副本boss在的地方，万一现在里面有什么死亡触发，一进去就见鬼……” 青年已经抬脚走了进去。 许千舟：“……” 他的担心好像确实有点多余，燕星辰进去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燕星辰甚至径直走到了那幅画面前。 可越是这样，许千舟越是发怵。 这副本开始的时候困难重重，怎么到了这一刻，一切都顺利得不像话？ “许千舟？——燕星辰！？” 一道声音从另一处传来。 正在看着山水画的燕星辰转头望去，瞧见刘烛正站在大堂门前的另一边，神情惊讶地看着他们——或者说，看着他。 而刘烛的身后还有一个人影。 这人是…… 长鞭破空的飒飒声骤然响起，许千舟神色肃穆地拿出长鞭甩在身前，几步之间便来到了燕星辰身边。 ——他们都认得刘烛身后的那个人！ 朱白风早就死了。 许千舟就是负责善后的，他比谁都清楚。 朱白风即便没死，舌头都给他割断了，哪里会是现在这完好无损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许千舟绷紧了身体，压着嗓音低声问燕星辰，“这两都是纸人？” 刘烛却比他们还要惊讶。 他看到燕星辰的一瞬间，第一反应便是关上直播——进来副本之前，厉九泽的意思是杀了齐无赦，带走燕星辰的，他当时为了自己能多点生机根本没听厉九泽的话，要是被厉九泽知道就完了。 直播时间关上后，刘烛不住地指着燕星辰：“你、你不是死了吗？” 他转回头看向“朱白风”：“你不是说把他推给纸人了吗？” “朱白风”十分真诚地说：“我把他留下之后没有盯着，应该是许千舟救了他。他们就站在画旁边，肯定也得到了一样的线索，我们要阻止他们。” 刘烛被提醒到了。 他们现在的目的是这一副关系着副本成败的山水画！ 不论如何，画先到手，一切才好说。 他立刻拿出了攻击类型的道具对着许千舟。 燕星辰和许千舟却没动。 他们已经看出来了。 刘烛的反应说明了一切。 刘烛还没死，但是他身边这个朱白风早就被纸人替代了。他居然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身边的同伴是个阴森可怖的“活”纸人。而这个纸人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放任刘烛活到现在。 燕星辰瞥了一眼那披着朱白风的人皮的纸人，神情没什么变化。 他仍然是那一副带着几分笑意的乖巧模样，若是细看，甚至还能看出几分冷静、从容。 他站在许千舟身后，什么话都没说，在刘烛看不见的角度，手指悄无声息地抓着金拆的线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千舟站在燕星辰身前防备着，问道：“这两一看就有问题，你有打算吗？” 刘烛被朱白风跟了一天，居然还活到现在，甚至和他们一起出现在这里。而且刘烛刚才的视线一直落在山水画上，显然也是冲着这幅画而来的。 太不对劲了。 许千舟没有把刘烛这个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的蠢货放在眼里。 他一个人都不怕刘烛，何况是他们两个？旁边那个虽然是个纸人，但是落单的一个纸人，他们也不是没有撕过。 但他担心潜在的危险。 他正想问问燕星辰的意思，没想到站在山水画前的青年头也没回，只是背对着他，用着极为平缓、冷静的语调，问他：“你觉得呢？” 许千舟：“？” 这考题怎么还带扔回来的？ 他抓紧长鞭鞭柄，戒备着不远处虎视眈眈的刘烛和“朱白风”，迅速想了想，非常小声地答道：“不管怎么样，刘烛过来肯定也是来找出口的，而且他刚到就一直在看你这边，他可能也知道陈婉儿在画里了。我们不如先把画带走，和齐无赦池修汇合，再想办法出去。” 副本接近尾声，还活着的不过五人，天空越来越暗，黄昏的暗黄压了下来。 他们前有对头，后有副本中不可捉摸的危险，还有队友需要汇合。 而他们所知道的一切线索，都在这一刻变得奇怪了起来。 “是啊，先把画摘下来带走，再找个不被打扰的地方从长计议……” 山水画前，青年眉眼稍弯，在这种诡谲的时刻，无声地笑了笑。 “那如果先到的是刘烛和‘朱白风’，现在站在大堂外面的人是我们呢？”他一字一句道。 许千舟愣了愣，脱口而出：“那刘烛肯定也是先带走画——” 他意识到了燕星辰的意思，话语一顿。 纸人为什么还不杀刘烛？ 唯一的可能就是刘烛还有用。 刘烛能有什么用？ 就是现在这一刻的作用。 只要刘烛还活着，并且和他们知道的信息点一直都是同步的，从而和他们在大堂相遇。 不论是他们谁先来到画的面前，情急之下，他们根本不会想太多，第一选择肯定就是摘了画就走。 燕星辰在刘烛越来越惊疑的目光中转过身来。 他完全不是之前刘烛印象里那般温顺乖巧，墨瞳之中还藏着满满的冷意。 但他却没看刘烛。 他的目光落在那披着朱白风人皮的纸人身上，对着“朱白风”，意味深长地说：“从一开始，你发现我们知道了一些陈宅的往事之后，就披上了管家陈叔的纸扎人皮，假意被我们抓走，从而告诉我们一个陈婉儿和阿郎的……凄惨的过往。然后你用管家的身份，告诉我们陈宅主人是陈婉儿，暗示我们找到陈婉儿就能离开，还告诉我们陈婉儿在画里。等我们离开后，你又安排纸人在我们逃离的路上围追堵截，特意控制了我们逃跑的路线，引导我们撞到了关于阿郎的往事的小地煞上。” “朱白风”麻木的表情似乎动了动。 他漆黑的瞳孔一动不动，视线直勾勾地挂在燕星辰的身上。 被这样盯着的青年却仿若未觉，只是慢条斯理地接着说：“这样一连串的信息下来，我们成功知道了一个少年少女无疾而终的爱情故事。这个故事里面，少年从小就因为特殊而被排挤，虽然被镇子里的大善人领养回家，可是年复一年的堆积之下，就连收养他的善人也开始怀疑他。他们都觉得，即便少年现在性格温顺，即便少年从没有做过坏事，但是在未来，少年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害人——因为他有这个能力。谁会相信一个有能力的人会一辈子不用那个能力呢？” “在这样的环境中，只有少女对他没有任何偏见。少女太单纯了，她从不会以未来之罪来定义一个人，所以她鼓励少年、支持少年，并且接受少年每日里给她摘的花，用着少年给她买的画具画画。后来少年少女要成婚了，成婚之前，少年在晚上意外碰到了其他人恶作剧放在他床上的纸人，纸人吓坏了林哥儿，少年被所有人冤枉，只能认错受罚。可是林哥儿还嫌不够，为了让少年被罚得更重，林哥儿带人来到了少年做纸扎的房间，偷偷放火烧了木屋，想烧掉少年辛辛苦苦做的纸扎。林哥儿没有想到少年当时就在屋里，把少年活活烧死了。” “喜事变成丧事，陈婉儿痛失所爱，也变成了个怪物，杀了所有人，把整个镇子和陈宅都变成了一个永远停止在这一刻的地煞，不断重复着生前执念事。而她自己，则因为没有身体，藏身在画中。” 这就是他们现在得到的所有信息，拼凑出来的完整的副本故事。 刘烛被燕星辰这一番话说得呆了，一时之间没有反应。 而那纸人仍然一言不发地看着燕星辰。 青年把玩着恶业金拆的线头，接着说：“得到完整的故事之后，我们这些客人自然而然就会推测出，要离开就必须找到陈宅的主人陈婉儿，陈婉儿知道出口。于是我们来到了大堂。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刘烛的经历和我们差不多吧？得到的故事也一样？所以我们在大堂遇到了。” “遇到之后，我们目的是冲突的，画却只有一个，不论是谁先到，也不论是谁占了上风，处于优势的那一方一定会在仓促之中把画摘下来。” “那不管怎么样，结果好像都是……藏着婉儿的山水画被我们这些客人拿下来？” 他点了点头：“哦，那我明白了——要看一个人的目的，不能看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看的是结果。你做了这么多，要的是一个我们把画摘下来的结果。所以你最终要做的就是诱导我把画摘下来。这个画你摘下来没用是不是？你必须借客人的手摘下来，所以你设计了这么多，推着我们走到这一步。” “朱白风”面色猛地一沉。 他那麻木的神情本就有些可怖，此刻神色一变，苍白的面容竟是充斥着森森鬼气。 许千舟一开始还在认真听着，到最后，他发现燕星辰似乎什么都清楚，干脆放弃理解，挠了挠头，说：“有没有简单一点的解释？” “……”燕星辰无奈道，“简而言之，我们之所以越到后面越顺利，是因为真正的陈宅主人有意让我们走到这一步。我们绑架的那个陈叔是假的，我们得到的一切信息、知道的‘完整’故事是真假掺半的，甚至包括我们来找陈婉儿这个举动，都是真正的陈宅主人故意引导我们做的。我们看到的那些地煞，甚至是梦境碎片，早就被陈宅主人处理过，掐掉了很多真实的信息。” 许千舟“哇”了一声，由衷地感叹道：“剪辑大师啊。” 燕星辰：“。” 门前，刘烛听着燕星辰讲完，神情震惊，面色越来越白。 他被燕星辰突然展现出来的不同震惊到，却又被燕星辰这一连串的话语给吓到，半晌说不出话来。 如果真的是这样…… “如果我说的没有错，那么刘烛中计了，”燕星辰的嗓音再度响起，“我们也中计了。陈婉儿和阿郎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凄美的爱情故事，出口也根本不在大堂。” 青年歪了歪头，桃花眼微微一弯，勾出笑意。 他说：“我说的对吧，朱白风？陈宅主人？管家陈叔？还是……阿郎？” 第50章 纸人献花（23） 燕星辰话音落下, 一道提示音便在他脑海中响起。 【编号13玩家燕星辰，由于您发现了副本核心背景相关线索，您获得30点剧情点奖励。】 ——居然有整整三十点剧情点！ 果然，他们之前明明找到了那么多线索, 看上去知道了那么多陈宅的往事, 但是获得的剧情点加起来都不到三十点。 那是因为他们知道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故事，获得的剧情点不过是在真假掺半的信息中获得的清汤寡水, 根本不值一提。 直到燕星辰点出问题所在的这一刻, 副本才判定他真正得到了这些剧情点。 但他早在“管家陈叔”告诉他们往事的那一刻起, 就已经在怀疑。 因为他一早见到的管家陈叔, 手里是挂着孩童使用的平安锁和铃铛的。当时他就是因为这个，觉得陈叔喜欢小孩——副本里的其他玩家，包括许千舟等人, 肯定也是这么想的。而陈叔当时的反应，也在不断地告诉玩家们这一点。 但他们第二天绑走的管家，手上并没有任何东西。 如果陈叔真的是一个喜欢小孩的人, 在这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断重复的地煞之中，他难道还会把平安锁摘下来睡觉，起床再戴上吗？这反而不像是一个把小孩的挂饰挂在手上作纪念的人，而像是不得不戴上去，达到目的之后就立刻摘了下来，一分钟也不想多戴。 那如果管家并不是真的喜欢小孩, 也并不是天天戴着平安锁和铃铛，那为什么副本第一天，玩家们眼里的管家是这样一个形象呢？ 那只有一个原因——是“管家”故意展现给他们看的。 正是有了先入为主的管家喜欢小孩的第一印象, 玩家才会相信管家说的那些往事。他们这些客人才不会怀疑, 喜欢小孩的管家会是那个最讨厌那些小孩的阿郎。 阿郎对那些小孩恨之入骨, 达到目的之后，自然是不想多戴一刻那些小孩的东西。 所以当时，燕星辰虽然还不知道这些，但他发现管家没有继续戴着平安锁和铃铛之后，心中隐隐觉得不对，便已经留了个心眼。 他们绑走陈叔之后，他没有先入为主，本就是怀着怀疑的心态听“管家”讲陈宅的往事，自然就能发现其中的很多说不通的细节。 最矛盾的有两点。 其一，阿郎既然被所有人排斥，即便陈老爷子可以平常心对待他，但是一个年迈的父亲，会愿意让自己的独女嫁给一个别人眼里的怪物吗？ 陈宅的纸扎生意那么好，家里收养的孩子那么多，陈婉儿难道找不到更好的丈夫？ 这不可能。 其二，他们看到的梦境碎片也好，从“管家”那里得到的往事线索也罢，甚至是他们之后遇到的小地煞，故事的视角都太散了。 这些视角，有的是陈宅中一个普通小孩的，有的是普通客人的，有的是阿郎的，有的是从管家的视角讲的。 这么多的视角，乍一看过去，会让人觉得，这本来就是乱七八糟的，什么人的视角都有，没什么问题。 但是仔细一想，这些视角这么多，却唯独缺少了陈婉儿和陈老爷子的。唯一的一次陈婉儿视角，就是他在梦境碎片中，陈婉儿拉着他前往大堂，但那个梦境马上就结束了，他基本什么都没看到。 如果陈婉儿真的是陈宅主人，她真的是这么大一个地煞的成因，他们怎么可能几乎遇不到陈婉儿视角的小地煞和梦境碎片？ 是没有陈婉儿视角的往事？这也不可能。 还是说，真正的陈宅主人知道，一旦他们从陈婉儿的视角看这个故事，真相就会显露出来，所以故意把陈婉儿和陈老爷子相关的画面全都藏了起来呢？ 故事里无法自洽的点太多了。 他们知道的一切，就像是被人专门截取了一部分信息，然后东拼西凑，故意连成了一个看似合理实则说不通的故事。 燕星辰当时便觉得不对。 而后，他们在纸人有意的围追堵截之下，“恰巧”撞上了藏着阿郎苦痛往事的小地煞。 这个意外直接让他们补全了故事。 太巧了。 太顺利了。 巧合和顺利在副本中是奢侈的词。 那一刻，他彻底确定——故事轮廓肯定不是他们知道的那样。 所以当时他和许千舟他们说“一个成功的谎言，永远是九分真话一分谎话才能取信于人”。 指的并不仅仅只有陈婉儿在画里这件事。 带着这样的想法，燕星辰重新审视了他们这一整天得到的信息，就可以猜到八成了。 陈宅主人再厉害，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厉鬼。他可以做纸人，却无法制造假的梦境和画面。 所以玩家可以相信的，是自己亲眼看见的一切。 而他们要质疑的，是那些经过他人转述的内容。 他们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阿郎的身世，看到了少年给少女每日送花，看到了小孩们玩捉迷藏，对扮演“鬼”的孩子的嘲弄，看到了阿郎被所有人冤枉，还看到了林哥儿烧了那间做纸扎的屋子，看到着火的屋子里活活烧死了一个人。 那么，关于阿郎的过往，“管家陈叔”说的其实是真话。 阿郎从小因为不一样而被人排挤、孤立，陈婉儿是他一生中唯一的寄托。陈婉儿成婚之前，他被所有人冤枉，也被陈老爷子罚跪了一天，最后做纸扎的屋子还被林哥儿烧了。 至于其他，其实全都是“管家陈叔”说的。 “管家陈叔”说阿郎要和陈婉儿成婚，说陈婉儿对阿郎很好。 除此之外，他们最后看到的小地煞，还模糊了一点——小地煞根本没给他们看烧死的人是谁。 燕星辰从头至尾都没有看到，到底是谁在屋里。 不清楚的地方必然就是谎言所在的地方。 只有不一样的信息，才需要遮掩。 陈宅主人要在这些地方掺入谎言，说明现实即便不是与之相悖，那也绝对是毫不相干。 从这个角度入手，另一个故事就浮出水面了。 陈婉儿根本不是要嫁给阿郎。 被烧死的人也不是阿郎——那便只能是陈婉儿了。当天，陈婉儿在阿郎做纸扎的屋子里，可阿郎却不在。 所以那一天的大火，害死的人是即将要嫁人的陈婉儿。 陈宅变成这样，不是陈婉儿为了被烧死的阿郎报仇，而是阿郎因为间接造成了陈婉儿的死亡，这才报复了陈宅和整个镇子的人。 而死后的陈婉儿可能根本不想接触阿郎，这才一直藏在画里。 从一开始，所谓的“不要相信任何人”的提示，指的就不是伪装成玩家的纸人。 而是所有可能出现在陈宅里的“人”。 这个副本并不只有一个鬼怪。 陈宅里有两个鬼，一个是阿郎，一个是陈婉儿，一强一弱。 强的那个掌控了陈宅，占据主导地位，想要杀了所有进来的客人。弱的那个藏在画里，没有恶意，只想给进来的客人们提示，帮助客人们离开。 这两个鬼不是合作关系，而是对抗关系。 燕星辰在走出小地煞的时候，便已经逐渐想明白了这一切。 但他不能暴露出他已经知道了。 阿郎想用“顺利”来麻痹他们，那他就反将一军，用“顺利”来麻痹阿郎。 因为不论如何，他们都要来找陈婉儿，都要来找出口的信息。 只是“朱白风”和刘烛来得太快，他根本来不及研究身后那幅山水画的线索，真正的陈宅主人就已经出现了。 离天黑不过几十分钟。 找不到出口，他们都要死在这里。 此时，燕星辰心中这些想法不过眨眼转瞬，周围只安静了几秒。 许千舟仍然保持着警惕，看着那被燕星辰喊作“阿郎”的纸人，打破了沉默：“你都猜到了怎么还和他在这边聊天呢？快天黑了，我们没时间了，而且万一这个副本boss恼羞成怒直接动手……” 燕星辰摇了摇头：“他没有数据，就算有，也顶多只有他现在附身的这个纸人的数据。”陈宅主人难对付的点并不在于数据，而在于两百多个被他驱使的纸人。 “朱白风”安静地听完了许千舟和燕星辰的交谈，死板地眨了眨眼睛，古井无波地说：“你没有上当。既然都知道，还敢过来？” 言语之间，显然不仅仅只是有意识的纸人那么简单。 燕星辰的手藏在外衣的兜里，握紧了金拆线头，悄无声息地划破指尖，一笔一画缓缓地在兜里画着唤魂符。 他面上神情不变地回答了阿郎的问题：“我如果不将计就计，让你觉得我上当了，我和许千舟怎么可能这么顺利地来到大堂呢？” “朱白风”笑了。 他五官明明动都没动一下，却发出了森然低哑的笑声：“……真是不听话的客人啊。” 一旁，刘烛见他们这样一来一回，神情愈发惊惧。 事到如今，他不可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他甚至已经来不及思考燕星辰为什么和他印象里的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燕星辰说的那些，他听在耳中，居然找不出任何漏洞。 而且“朱白风”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分明是承认了！！ 那么，现在站在他身后不到一米之处的那个人…… 不，甚至不是人。 那个东西…… 四周阴凉的风似乎都驻足了一刻。 刘烛脑子一片混乱，只听到燕星辰刚才那句“他没有数据”。 是了，是了，他现在还来得及，“朱白风”如果只有纸人的数据，那他也能稍微应对一下。他先把这个纸人毁了，之后燕星辰这边怎么回事再说。 他还有黄泉打赏给他的道具，实在不行，他赶紧找到出口，然后把这里烧了…… 他把手伸入口袋里，拿住了那张黄泉打赏进来的中级燃火符—— “呃——” 刘烛的大脑空白了一瞬间。 他先是听到了血肉被剖开的声音，随后才感受到自胸口传来的痛楚。 他缓缓低头，看见的是自己血肉模糊的胸膛。 “朱白风”在他身后，用着毫无波动的嗓音，淡淡地说：“既然已经被识破，那你活着也没有用了。” - 直播间。 副本内已经到了关键时刻，直播间却一片茫然。 ——在刘烛关闭了直播视角之后，所有的直播视角全都黑了！ 这说明副本里的人，要么全死了，要么还活着的几个人全都没有开直播视角。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樊笼本来是有应对这种情况的机制的——如果副本还有很长时间，那么直播间会强制随机开启其中一个人的直播视角，并且每隔一段时间切换到别的还活着的玩家身上，以保证直播间至少有一个直播视角可以观看。 但是刘烛关闭视角之后，这个机制并没有开启。 [什么意思，强制开启直播视角的机制呢？我等了好几分钟了，这还是一片全黑啊。] [这说明副本马上要结束了。] [强制开启机制必须要副本还有一段时间的情况下才会开启，没开说明副本不管怎么样都要结束了，没必要了呗。] [刚才刘烛那个打赏到底怎么回事？疯了吗打赏燃火符？] [一百份中级道具，好大的手笔……] [燕星辰还活着吗呜呜呜呜呜呜呜——！！] [没意思，走了，不看了，啥也看不到。] [我就蹲在这里了，反正副本里面已经黄昏，天黑绝对结束，也就是说这个副本最多只有十几分钟一定结束，我等结果。] [赌一个，全军覆没。] [……] 这个副本一开始就备受关注，它不仅关系着一个成长型道具奖励，还是一个失败了四五次之后重启的副本。 不管是新人论坛还是主论坛，都有好几个讨论这个副本的帖子。 在副本明显就要结束的这一刻，那些帖子更是热火朝天地讨论着这个副本可能的结局和破局方式。 甚至有一些粉丝数几万甚至好几十万的玩家下场分析。 黑局在最后的几十分钟之内，进入赌池的钥匙数量疯狂上升。 直播间明明已经一片空白，弹幕还在不断地飘过新的内容，观看人数居然还在增加！ 很多人都在等待这个副本的结局！ 梁讳坐在何眠家的客厅，眉头紧锁地看着眼前一片黑的情景。 黄泉果然给刘烛打赏了一个足以毁掉副本的道具。 现在他们谁也不知道副本内发生了什么，万一刘烛已经点火，而燕星辰那几个人却没有找到破局的方法…… “梁姐！” 何眠推门而入，喘着气跑到了梁讳面前，将手中的道具递给梁讳：“换到了，现在副本里什么情况了？” - 副本内。 陈宅大堂。 刘烛不可置信地望着穿过自己胸膛的纸人的手。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可是下一刻，又是一阵皮肉被什么东西拉过的声音，“朱白风”收回了手。 纸人都是由纸扎为骨、人皮为皮做出来的，那手沾染上刘烛的鲜血，瞬间便软塌了下来。 刘烛失去支撑，猛地跌在了地上。 他仍然保持着方才在口袋里拿着符咒道具的姿势。 玩家数据高，每一个都不是普通人，即便是这种致命伤也没有立刻失去意识。他在茫然的痛楚中，想动弹，却又无法挪动。 他只能感受着自己生命的流逝。 鲜血顷刻间流了一地。 刘烛已经没救了，阿郎不再管他，看着自己那已经软塌下来的手，绕过了那个血泊，缓步走到燕星辰和许千舟面前。 许千舟眼看就要出手，低哑森然的声音从大堂的四面八方传来：“客人，别急。他没有用，所以他死了。但是你还能有用——聪明的客人，做个交易吧。” 燕星辰挑眉：“你想让我帮你把画摘下来？” “你帮我摘画，我让你们离开。” “朱白风”在燕星辰身前几米处站定。 他其中一只手因为沾染了刘烛的血，此刻已经完全变成了沾着血水的人皮模样，软软地挂在他的肩膀上。朱白风那张脸也逐渐变成了惨白的纸人模样。 他就那样骇人地站在那里，语气却平淡得很，看似十分好说话。 燕星辰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大堂门口。 齐无赦和池修还没有回来。 他的身后，陈婉儿所在的山水画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陈婉儿绝对在画里。 他之前进入的那个梦境碎片，其实就是陈婉儿的鬼魂。 当时陈婉儿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到大堂，就是为了告诉燕星辰她到底在哪里。只是后来阿郎发现不对，干预了那个梦境碎片，所以陈婉儿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什么，他便醒了。 陈婉儿的鬼魂恐怕只是一缕残魂，无法和阿郎对抗。 阿郎站在这里，陈婉儿肯定不敢现身了。 如今…… 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让陈婉儿把出口的信息告诉他？ 阿郎在等他回答。 但这个交易他是不可能答应的，和杀人如麻的鬼怪做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 燕星辰已经不着痕迹地在口袋中画好了唤魂符。 唤魂符既不能攻击，也不能防守，什么作用也没有，只能寄托亡者的灵魂。 他假意戒备地往周围看，稍稍侧身，指尖一动，悄无声息地将那唤魂符往山水画的地方一推。 做完这些，他拖延时间道：“我怎么知道帮你把画摘下来，我不会死？连你这个掌控了整个陈宅的人都不敢摘——” “我不是不敢摘！”阿郎激动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是。”燕星辰感受着那唤魂符似乎接触到了一缕残魂，面上没有任何显露，接着道，“你给我们看的故事里面，一旦提及陈婉儿嫁人，所有的场景就会模糊。陈婉儿要嫁的人根本不是你，而是一个门当户对、大家都喜欢的人。还有，我们看到的小地煞里，林哥儿他们烧房子的时候，我本来能听到他们交谈的声音，但是火烧起来之后，周围的声音就模糊了，那是因为你不想让我听到被烧死的人的惨叫声——那个人不是你，是陈婉儿吧？” 许千舟瞥了一眼燕星辰送出唤魂符的地方，心知肚明地往燕星辰这边挪了一步，同他一起挡住了那符咒的存在。 燕星辰看着“朱白风”越来越可怖的神情，心下紧张。 副本boss若是生气，后果肯定很严重。 但他只有让阿郎情绪激动，注意力放在他说的话上，他才能悄悄地询问陈婉儿出口的信息。 他浑身紧绷，嘴里却没有停：“我在小地煞里面，看到你当时被林哥儿他们冤枉，最终还是认错了……在陈婉儿死之前，你一直都很自卑很认命吧？” “陈婉儿为什么会在你做纸扎的房间里？为什么着火了她都没有跑出来，反而在里面活活烧死了？那天你刚刚被陈老爷子质疑，罚跪了一天，你已经对陈宅的所有人失望了吧？” “和你一起长大的人排挤你，养大你的陈老爷子也不相信你，就连对你最不偏颇的陈婉儿都要和别人在一起。她对你只有怜悯，没有爱。所以那一天，你终于不想继续当一个乖孩子了，你骗陈婉儿来你做纸扎的房间之后，把房门给锁上了，对吧？可能那时候你刚好去给她摘花，你偷偷锁住了她，怕她发现生气，所以你还是去摘花了，你想用花来哄她。” “林哥儿他们来的时候，你并不在房间里，陈婉儿也不知道你把门锁了。等她发现，火已经烧起来了。” 十几岁的少女哪来的力气冲出紧锁的房门？ 林哥儿他们做这种事情，更是不敢让人知道，周围的人肯定早就被人喊走。 泼了油的木屋马上就烧了起来，房门那边都是火，还被锁着，陈婉儿在屋内，眼睁睁地看着火势蔓延，却走不出去。 那个小地煞的最后，被模糊了的声音，正是陈婉儿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她被活活烧死了。 林哥儿没想害人命，阿郎也没想要她的命，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有些善良、有些温和的女孩，却和一群没有生命的纸人一起，消失在熊熊烈火之中，没有一个人来救她。 阿郎唯唯诺诺了一辈子，一生第一次干一件坏事，付出的却是他最在意的人的生命。 “你已经死了，这里的一切都是你执念不散形成的东西。地煞之中，厉鬼可以掌控一切因他而死、因他而成执念的东西，因为你对那些东西有恨。但如果是与此无关的残魂，她不是你执念臆想幻化出来的东西，也不属于你的地煞，只是刚好被困在这里，所以你要是碰到她，她比你弱太多，会直接被你吞没。” “你不想让她消失，又想得到她，所以你不敢碰这幅画。你设计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让我们误以为摘下山水画就能离开陈宅，这样就有人帮你把画拿下来——你就可以把她做成永世不得超生的纸人，对吗？” “……你宁愿用整个地煞困住她的残魂，还想让她永世不得超生，你真的爱她吗？” “呼呼呼——” 一阵巨大的阴风卷了过来，大得仿佛要把燕星辰这单薄的身体吹散。 山水画都在风中卷了卷。 低哑阴森的嗓音嚎叫一般从四面八方刺入燕星辰和许千舟的耳朵：“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那场火明明烧死了我最在意的人，可他们都说是我！！是我烧的！！哈哈，就因为我天生和他们不一样，他们觉得我不可能被林哥儿捉弄不会报复回去，他们觉得我一定会心怀怨恨，我一定会做坏事。他们罚我，我认错了，不是我做的我都认错了。” “我跪了一整天。可他们呢？我认错了一次，他们就一而再再而三地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他们说那场火是我怀恨在心，说我既然能报复林哥儿，我肯定也能报复阿叔，我是为了报复阿叔，才故意烧死了他的女儿……” “他们说婉儿是我害死的……婉儿不是我害死的，不，婉儿是我害死的，但我——我没有害死她……”这声音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起来。 燕星辰自始至终保持着理智，戒备地观察着四周，等待着他送出的那张唤魂符的反应。 四周，那如鬼嚎一般的话语不知何时裹上了一层哭腔：“他们认定了是我故意烧死婉儿，要让我血债血偿，把我绑在了木桩上，烧死了我。但他们才是最该死的不是吗？哈，他们以为我死了，我是死了，但我也活着，我可以存在陈宅的每一个纸人身上，我把他们都杀了，做成了供我驱使的纸人，我把那些不分黑白对错的镇民全烧死了，让他们也感受一下活活烧死的滋味。” “他们说我是怪物，那我就当一个怪物好了！！” “呲啦——” 巨大的阴风把大堂上装饰用的瓷瓶都吹到了地上，瓷片碎裂一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刘烛躺在地上。 他已经没什么意识了。 隐约之间，他瞧见了燕星辰和许千舟身后，正在缓缓挪动的符咒。 ……他要死了。 他要死了！！ 可是燕星辰却还活着！！！ 他不甘心。 凭什么？ 阿郎的声音回荡着：“……让他们也感受一下活活烧死的滋味！！” 烧死的滋味。 火…… 都去死吧。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刘烛捏碎了一直拿在手中的中级符咒。 同一时刻。 燕星辰感受到唤魂符落在了山水画上的一个地方。 他顶着刺骨的阴寒，回头一看，只见那唤魂符贴在了山水画的左下角。 陈婉儿的残魂没有出现，却给了他们最后的帮助。 唤魂符贴着的地方，画的是一条流动的小溪。 流动的溪水？ 他用手肘顶了一下许千舟：“你还记得陈宅里面有什么溪流或者沟渠吗？” “没有啊……” “我也记得——” 燕星辰话语一顿。 他骤然感受到一股符咒化作齑粉的波动，猛地回头看去。 只见阿郎附身的纸人身后，刘烛躺在血泊中，已经死了。 可他仍然睁着眼睛，恶毒地看着他们所在的方向。 燕星辰心下一沉。 “不好！！” 他抓着许千舟的手臂，迅速往大堂门口退去。 一股热浪猛地冲来！ 刺目的火光瞬间撩过整个大堂，顷刻间将那幅藏着陈婉儿残魂的山水画吞入火海之中！！ 第51章 纸人献花（完） 这一切都发生得十分突然。 巨大的火势从刘烛身上燃了起来, 第一时间便将他烧了个一干二净。 这火根本不像是普通的火焰，眨眼之间便从刘烛身上蔓延至整个大堂的四方墙壁，烧至燕星辰身后的山水画。 燕星辰在感受到问题的那一刻便已经拉着许千舟往后退去，两人就着力道扑在了地上, 滚了几圈。 回头看去, 整个大堂都已经被火海占据！ 这火连人的身体都瞬间烧没，那幅画更是在沾上火苗的瞬间便已经化作灰烬。 好在燕星辰对符咒道具实在熟悉, 在刘烛使用道具的那一刻便已经有所行动, 两人这才没有沾到火舌。 许千舟暴躁而又快速地骂了好几句脏话, 一个跃身直起身来, 说：“什么玩意！？你把它气到着火了？” “……”燕星辰也赶忙起身后退，百忙之中还踹了这货一脚，说, “刘烛刚才用了一个符咒道具。” 许千舟副本经验丰富，对道具的认知也多，一下便听出来了：“完了, 能达到这个效果的只有中级以上的燃火符，这个道具现在用只会玉石俱焚，这垃圾自己死了还要拉整个副本陪葬！他早有这么厉害的道具怎么没看到他用？” 他们不过两句话的功夫，火焰居然就已经往四周散开。 “是黄泉。他们玩不起，还输不起。”燕星辰冷静了下来，直接下了判断, “不行，这火有数值，我们快退。” 熊熊烈火的大堂之中。 “朱白风”方才已经被燕星辰说得激动不已, 根本没有留意周围的举动。 火焰展开的那一刻, 披着朱白风人皮的纸人也被火海彻底吞没。 可它不是真正由纸做成的纸人, 燕星辰当时燃烧第一个抓到的纸人的时候，足足烧了许久才把一个普通数值的纸人彻底烧干净，像“朱白风”这样的纸人即便沐浴在火海之中，也没有立刻化灰。 它整个人影都已经披上了火焰，却完全不在意这个纸人的情况，暴怒的声音回荡在四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燕星辰心中暗道糟糕。 ——那画里陈婉儿的残魂恐怕已经被这种带着数值的火焰烧了个一干二净！ 阿郎的所有执念都是源于陈婉儿，陈宅永远停留在当年的情形，也是因为他放不下那些过去，想要得到陈婉儿。 纸人拥有那么强的能力，却一直没有直接对玩家下死手，也是因为有陈婉儿在，阿郎要利用玩家，所以才一直和他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如今这画顷刻间便毁了，他们还没有找到出口…… “都去死吧……都去死啊！！” 那纸人浑身沐浴着火焰，往燕星辰的方向而来。 燕星辰一手拽着许千舟后退，一手毫无保留地甩出金拆，同时开启了天赋技能。 许千舟抬手便扔出了好多不知是什么的符咒道具。 金拆伴随着一大片低级符咒道具同着火的纸人撞在一起，森森鬼气同火苗一起爬了过来。 燕星辰赶忙收手，金拆回退，惯性力道带着他和许千舟往后而去，猛地撞在了身后的转角处的墙上。 他闷哼一声，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跟着震了一下。 倏地。 不论是还在副本中仅剩的四个人，还是蹲着一片漆黑的直播间的观众玩家，全都听到了一道突入起来的提示音。 【编号201345副本内玩家与直播间所有观众请注意，因意外发生，副本内产生了副本剧情设定之外的情况。本次副本难度调整，编号更改为183000，奖励由成长型道具更改为成长型技能。】 【若副本内有玩家能够成功存活，奖励将会根据玩家获得的剧情点依次进行分配。】 【请玩家——】 如此千钧一发的时刻，这提示音居然还停顿了一下。 之前的内容分明是被干扰了公平之后尽力的调整，可最后这句话的停顿却突然带上了那么些幸灾乐祸。 【——自求多福。】 热浪和森森鬼气交叠，黄昏压下。 燕星辰和许千舟听到这个提示，都愣了一下。 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直播间更是一片哗然！ 他们本来只是百无聊赖地等待副本结束，看一看自己押注的人死没死，自己关注的玩家还在不在，副本到底什么结局。 但这一刻，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直播间的编号从201345眨眼间变成了183000。 编号只差了两万，但其中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二三十万编号的副本，即便难度有区别，说到底都是偏向于让新人期的玩家进入的。 可编号比二十万小的副本，大多都是在樊笼世界挣扎存活了一段时间的有经验的玩家的地盘。新人再厉害，会进二十万编号的副本都已经算是有魄力了，每隔一段时间，都只有新人排行榜前几的新人玩家才会在新人期快要结束的时候进入十几万编号的副本。 可纸人献花副本居然在即将结束前，突然升级了难度，变成了十几万编号的副本。 而作为补偿，奖励更是连总榜玩家都会眼馋。 那可是成长型技能！ 这样的奖励，哪一次不是出现在那些总榜玩家都互相争斗的传奇难度副本中？ 谁获得了这个奖励，代表着这个人除了主要技能之外，还会获得一个副技能。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天啊……] [所以现在里面还有人活着？] [观众人数怎么开始飙升了？] [我好馋，成长型技能啊！！！技能啊！！！] [我一个正式玩家连天赋技能都没有，这居然还送额外技能的。] [为什么我没有进这个副本？后悔了。] [笑死，难度升级奖励升级，也代表着活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你进去你能活？这个副本已经注定是个死局。] [副本这意思不就是：谁都别想活，哈哈哈哈哈哈。] [我估计许千舟和那个赴死者还活着吧？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走出来。] [我好难过，这么难，燕星辰是不是出不来了？] [百分百死局，副本难度变成十几万编号的难度，但是进去的人可都是最多只到二十万编号的，实力不匹配，不可能有人能生还。] [……] 这一刻，不论是黑局的赌注，还是直播间押注的钥匙池子，钥匙的数量都在急速上升。 直播画面前，何眠盯着画面里的一片漆黑和那些担心、幸灾乐祸、期待、聊天的弹幕，紧张得双拳紧握，呼吸都急促了不少。 奖励大也代表着风险高。 这么好的奖励，存活下来的几率能有一成吗？ 这就是黄泉想要看到的结果吗？难度升级又如何，奖励再大又如何，只要人全死了，这些东西全都是空中阁楼，太虚了。 燕星辰现在怎么样了？ 会不会…… “梁姐……”为什么早就换到了一百份中级道具，到这一刻都还没有用。 他回过头，话还没问出口，就发现梁讳正在操作打赏界面。 稚嫩的少女嗓音传来：“不急，那个叫齐无赦的赴死者连我都看不透，副本里面还有许千舟，刘烛就算用了道具，他们应该也能暂时护住燕星辰。” “可我们不是换好道具了吗？” “但如果刚才就打赏了，副本会判断难度升级吗？” 何眠恍然大悟。 如果燕星辰他们有了应对的道具，副本就不会判断玩家存活概率微乎其微，难度就不会升级，奖励也不会拔高到这么夸张的地步。 梁讳居然从料到了黄泉会毁了副本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算到了这一步! 何眠咽了咽口水。 不愧是梁讳，连樊笼都算计。 他不再说话。 梁讳点下了打赏按钮。 “你看，”她说，“这样一来，奖励完全上了一个台阶，黄泉要失算了，副本内的局面也变化不大，不是很好嘛。” 中级道具打赏成功的消息在直播间内响起。 - 副本内。 火舌已经再度探到了燕星辰和许千舟眼前。 热浪犹如实质一般，伴随着鬼气涌动的风，吹到他们面前。 燕星辰脸颊两侧都被热出了汗水。 他指尖按在金拆线头之上，眉头紧锁，正在争分夺秒地思索着方才陈婉儿消失前给的最后提示。 陈宅的过往剧情点已经全部拿到，出口呢？出口的信息只有一个：流动的溪水。 流动的溪水…… 陈宅没有溪水，流动的溪水肯定不是字面上的意思，那这个提示有什么可以隐喻的吗？ 前方不过几米处，火焰还没将被阿郎附身的纸人烧毁，它一步一步走向燕星辰，狰狞道：“都去死吧……你们出不去的，你能拦得住一个纸人，你能对付得了我做的所有纸人吗？” “都去死——！！” 周围全是跳动的火焰，许千舟正在扔着一切能用上的道具抵挡火焰的靠近。 但他扔的这些都是低级道具，有的甚至只能抵挡几秒。 中级燃火符在中级符咒道具里面都是稀有的存在，一旦使用，必须用同样稀有的中级符咒道具才能抵挡。 他用极快的语速和燕星辰说：“这鬼东西虽然没有数据，但是他可以操控纸人，并且附着在每一个纸人身上。我们如果没办法把它一击必杀，不能和他硬碰硬。齐无赦和池修怎么还不回来？要不我们先往一个地方跑，火烧成这样，我没有多少防御的道具了。” 他话音未落，阿郎便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 燕星辰瞬间开启了天赋技能。 被保护值还有四百九十。 【“小白脸”技能已开启。】 【玩家当前武力值768，念力值538。】 技能开启的一瞬间，金拆甩出，化作一个避阴符的形状以极快的速度往前冲去。 可那火光中慢慢燃烧的纸人居然丝毫没有躲避，迎着他的攻击便往前走，抬手还抓住了金拆的一头！ 【技能已使用1秒。】 避阴符的力道带着燕星辰翻倍的数据，直接将那纸人还剩下的一只手打烂。 可它没有松手。 ——这纸人对阿郎来说，不过是几百个纸人中的其中一个，毁了它还可以去别的纸人身上。 它根本不怕损伤，抓着金拆的线头继续靠近。 燕星辰甩不出符咒的痕迹，拉动金拆还会把阿郎直接拉到跟前，动也不是，拉也不是。 纸人身上本就带着火，金拆的那一头狠狠一颤，火焰眼看就要点燃上去—— 刀光一闪。 一把短匕首从燕星辰侧后方投掷而来，直接越过了燕星辰的肩膀，超前而去，利落地斩断了纸人的手臂！ 力道一松，燕星辰立刻收回了金拆。 天赋技能用了两秒，还剩下的被保护值不算很多，他立刻关上了。 齐无赦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找到出口信息了吗？” 燕星辰回过头去，只见池修也在拼命掏着能暂时抵御火焰的道具，齐无赦在道具的防御之中，快步走到了他们身边。 这人虽然蒙着眼，但准头从来没错。纸人左右手臂都已经完全断了下来，在火海中化作灰烬。 它那用人皮做成的外衣总算彻底被烧了个干净，浑身都软了下来，停滞在燕星辰跟前。 阿郎的鬼魂似乎离开这个纸人身上了。 烧焦的味道送入鼻腔。 可阿郎的声音还在四周回荡着：“婉儿不在了……你们都去死吧……” 他听上去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话语间满是疯癫：“只是烧掉了一个纸人而已，我还有很多……” 大火燃烧着整个陈宅，阿郎疯疯癫癫的笑声在四面八方游荡。 他的执念都被这火烧没了，他已经彻底失去了桎梏。 阴森可怖的笑声中，燕星辰看了齐无赦一眼。 男人轻轻对他点了点头：“都办好了，但是还有几个漏网之鱼。” 火海朝四方蔓延，大堂的四面八方都有纸人被火焰包裹着朝他们而来。 四处都已经被堵上了。 不论是天黑，还是他们抵抗火焰的道具用尽，亦或者是他们找不到出口，他们都要活不下去。 分秒眨眼而过。 燕星辰却冷静地对四周缥缈的声音说：“你有很多纸人，那为什么现在过来的只有十几个？你这么想我死，难道你刚才没有尝试控制所有纸人过来？你是失败了吧？是不是很多纸人你都驱使不动了？” 那笑声一顿。 池修想起刚才他们分开的时候，他和齐无赦做的事情，惊叹道：“幸好啊……” 许千舟：“哑谜，又是哑谜！” 燕星辰：“……” 他简短地和许千舟解释道：“去大堂之前，我说让他们去引开纸人是骗阿郎的，齐无赦其实是拿着我画的安神符，去把这些安神符一个个贴在纸人身上了。” 在来到大堂之前，他们兵分两路，当时说的是让身为赴死者的齐无赦去引开纸人，池修帮忙，而燕星辰和许千舟则赶来大堂寻找出口信息。 燕星辰为了保证齐无赦他们有足够的道具使用，当时近乎透支地画了一大叠的符咒道具。 但其实那些符里面，有一半，是安神符。 那时候燕星辰已经猜出来了副本的真相，只是他很清楚，阿郎一直在背后盯着他们，他如果直接点破，阿郎会选择立刻操控纸人来杀了他们。 所以他和齐无赦都没有说，但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便心知肚明对方大约也猜出来了。 陈婉儿是一定要找的，但是找到陈婉儿之后，阿郎肯定知道他们破解了一切，还是会指挥纸人来杀他们。所以他们要做的并不是仅仅短暂地引开纸人，而是尽量让阿郎无法操控纸人——只要做到三十分钟就好。 如果纸人当真是那种纸扎技艺点睛做出来的脏东西，那他们还不太好办。 可是那些纸人都是用死去的玩家做的，拥有一些玩家的特质。 那么一些对玩家有用的符咒道具，对这些纸人应该也是有用的。 安神符不能防守，不能攻击，只能让人暂时平静下来。即便是给玩家用，都能让玩家恍惚一会。 但给本来就没有多少独立意识的纸人用，却有很大可能短时间内让那些纸人安静下来。 如此一来，燕星辰带着许千舟寻找出口，齐无赦带着池修给纸人用安神符，让纸人短时间内失去行动能力，届时出口找到，他们就能很轻松地离开副本。 燕星辰本来已经筹划好了一切，时间上也完全来得及。 只是这个突然出现的中级燃火符横生枝节，这才造就了现在的局面。 剩下的纸人不多，他们本可以应对，但现在他们必须分出大半的心神和道具面对火海…… 趁着阿郎还在尝试驱使纸人，燕星辰眸光一凝，低声对齐无赦等人道：“我知道出口在哪里了，按照这个火势，出口应该还没有被烧到。但是我们得先从这十几个纸人的包围里出去，还要越过着火的地方，只能赌了。” 他身上的很多竹纸也用完了，其他人的道具更是因为应对火海近乎消耗殆尽。 他只能用自己的鲜血画符，试试看能不能硬生生穿过火海到达出口。 许千舟问他：“出口在哪？” “花园，那个种花的小花园。” 这是燕星辰刚刚想明白的。 陈婉儿消失之前，给他们的最后一个提示，是画中栩栩如生的流动的溪水。 陈宅没有溪水。 按照许千舟过目不忘的能力，如果陈宅有溪水，许千舟不可能不知道。 那这提示很有可能是指某个和水流一样的东西。 这里是大地煞。 是阿郎执念所成，汇集了无数死者的怨憎。 不管是陈宅还是这个镇子，全都停留在当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一切都是一成不变的，所有的npc都是纸扎做的。 只有一个东西，是流动的。 那些纸扎孩童拿在手里献给玩家的鲜花。 副本一开始，齐无赦那一批玩家去给陈宅主人准备材料，购买的清单里面就有花种子。 这些花是阿郎要送给婉儿的象征，在陈婉儿被烧死的那天，阿郎就是因为去摘花，所以才不在现场。 花园不是执念所成的幻想，而是阿郎一点一点种出来的。 那个种着鲜花的花园，就是这个副本里面唯一流动的地方。 其他地方都是执念所化，只有花园才是真正的出口！ 燕星辰解释的片刻时间，阿郎的声音仿佛无处不在一般。 “客人，你们要跑哪里去？到处都烧了呀，婉儿被烧死啦，我也被烧死啦，他们都被烧死啦。” “你们也要被烧死啦。” “你们要离开？” “你们要去花园？那我可要拦着你们。” “都去死吧！！！” “反正你们也找不到我在哪个纸人身上，你们对付不了剩下的所有纸人！” 剩下的只有还有十几个。 只剩不到十分钟了。 阿郎似乎也意识到纸人出了问题，不再尝试，只驱使着剩下的那十几个着火的纸人朝他们扑来。 他在纸人的身上不断地切换着，纸人朝燕星辰他们靠近的时候，阿郎的声音时而自后方，时而自前方，时而在左右。 燕星辰手中金拆一动，眼睛眨也没眨一下，就划破了自己的掌心，“还有符吗？全都拿出来，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必须立刻冲开一个缺口。” 他说着，掌心鲜血洒出，金拆点在鲜血之上，已经开始对着虚空画符。 齐无赦二话不说，抬手便洒出了一堆符咒——那是燕星辰先前给他的，除了安神符，剩下的那些攻击类型的符咒，这人居然一张没用！ 池修和许千舟虽然不知道燕星辰要干什么，但他们对燕星辰已经是完全的信任，燕星辰刚说完，他们便把他们有的所有符咒相关的道具全都抛了出来。 千钧一发，分秒必争。 许千舟喊道：“你不会是想一个人和它们硬碰硬吧！？” “不是它们……” 青年话语一顿。 他漆黑的双眸倒映着周围的熊熊烈火，身前飘荡着已经被火舌卷到些许的一大片符咒，金拆舞动。 他看向了右边走廊上躲过连绵的火舌快速朝这边靠近的纸人。 “——是他。” 金拆点着燕星辰的血，在虚空之中画了一个巨大的避阴符。 周围飘洒而下的符咒被这巨大的避阴符走势吸住，完全贴在了符咒的笔画之上。 燕星辰用符咒，画成了一个更大的符咒！ 【“小白脸”技能已开启。】 【玩家当前武力值768，念力值538。】 他眼底已经染上了未经控制后完全爆发出来的破坏欲。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片刻。 燕星辰一个抬手，拼尽全力地往前一推。 由许多低级符咒组成的巨大的避阴符猛地往他看着的那个纸人身上推去！ 阿郎的笑声却更猖獗了：“哈哈哈哈！！！” 许千舟大喊：“听上去这个不像是他啊——” 他话语一顿。 因为他看到了那飞出去的巨大符咒居然在这一刻猛地往回退了！ 不到一秒的时间，本来朝着右边走道的符咒往回飞来，穿过火海，也直接穿过了燕星辰。 燕星辰早有准备一般，手中又画出一道避阴符贴了上去。 它没有朝着右边的纸人而去，而是瞬间穿过燕星辰，带着又加重了一层的避阴符走势，雷霆万钧一般冲到了左侧那即将靠近燕星辰的纸人身上。 第一个避阴符是倒着画的——这是燕星辰在残缺木梳副本里面学来的。 他从未在这个副本中用过，阿郎根本不知道他会。 燕星辰刚才不过虚晃一招。 这个左侧的纸人才是他的目标。 此刻，符咒碰到那纸人的一瞬间，周围所有的纸人都停下了动作！ “啊啊啊啊啊——！！！” “怎么可能！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不……” 火光中，纸人被符咒撕了个七零八落，纸片落入火焰之中，彻底化作灰烬。 刺耳的鬼嚎声中，一直屏着呼吸的燕星辰身体一软，筋疲力尽地往后退了几步。 他被避阴符回退的余韵冲到，喉间一甜，没忍住还是吐了口血。 火舌眼看就要卷上他的手臂，男人在身后，轻而易举地拉住了他的衣领，力道恰恰好地将他拉到对方身前。 齐无赦扶着燕星辰，对那缓缓化作灰烬的纸人说：“纸人不会痛，根本不会避开火焰，只有被火烧死的人不会再犯一样的错，不会想再被火烧死，会下意识躲开。所有纸人里，只有谁躲避火舌，谁就是真正操控纸人的那个人。” 周遭所有的纸人都在停滞中完全被火焰包裹。 被燕星辰拼尽全力一击打散的纸人化作的灰烬在火海中缓缓飘下。 阿郎最后不甘的话语还在燃烧的陈宅中回荡了几下，最终彻底销声匿迹。 燕星辰此刻离齐无赦很近。 大火带来的热浪之中，他仍然感受到了这人洒在他耳边的呼吸的温热。 他听到这人说：“我原先在小地煞里，听你想要争一个对错，还以为你百折不挠，没想到还是一个逃不出怨憎的俗人。” 这话显然是对阿郎说的。 可惜不论是陈婉儿还是阿郎，都已经散了个干干净净，听不到他这话了。 许千舟看得都有些呆了：“你不会是把逃生副本的boss干掉了吧……” 这可是逃生副本。 不是任务副本。 逃生副本的boss，通常对玩家来说都是跨层次的实力。 可燕星辰先是分裂了阿郎对纸人的控制能力，用简单的安神符暂时削弱了纸人的力量，之后又精准地找出了纸人里的阿郎，用一个符中符就这样把boss打散了！？ “纸人都死干净了，”池修也讷讷的，“阿郎肯定被刚才那一下打散了。” 燕星辰全然没在意这件事，他这只是一击，但全然没有别人看上去那样轻松。 他深吸一口气，面色苍白地撑着站直，快速道：“我们现在必须穿过火海去花园，并且我们要跑赢火势，在花园被烧到之前到达——这才是最危险的。我会尽量用我的血画和雨水有关的符咒道具，还有几分钟，许千舟，带路。” 符咒道具已经全部被他用掉了。 一旁，齐无赦按了按他的肩膀：“我背你。” 这人恐怕已经看出燕星辰力有不逮。 他正打算说什么，脑海中突然听到了一个提示音。 一张中级符咒道具出现在了燕星辰的手中。 “咦，”许千舟立刻注意到了，“你怎么还有符咒？” 燕星辰挺着打赏提示音的介绍，眸光一亮。 他说：“这不是我的，这是打赏进来的，提示音说这是一次性瞬移符。” 知道这是什么的池修和许千舟全都神情一震。 一次性瞬移符，是中级符咒道具里面最稀有的其中一种。 只要使用者能够记得路线，在使用符咒的时候，把路线在脑海中过一遍，瞬移符就可以把两米范围内的所有人根据这个路线送到终点！ 这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瞌睡就来送枕头。 完全解决了他们的危机。 这个打赏是一瞬间凑齐的，显然不是直播间一群人凑出来的，而是某一个直播间观众一次性针对性地打赏给燕星辰的。 这是……谁给他们的打赏？ 即便燕星辰才进入樊笼不久，都能一眼看出这个打赏的手笔和背后的远见。 打赏的人居然恰到好处地掐着黄泉的人使用道具的点，并且算好了他们会活下来大约三四人，送来了这么一个笼罩范围刚刚好够他们四个人、并且解决了他们最后的燃眉之急的道具。 这其中必然有很大的门道，但是此时此刻，燕星辰来不及想这么多，抬手便把这张符咒塞进许千舟手中。 他说：“你记得路，你来。” 火光越来越大了。 他们看不到的陈宅外头，连绵的火光刺着天穹上笼罩而下的一层白雾，把上空照耀得如同红霞披盖。 四人周围，火势已经从大堂延展开来，池修手持最后一个防御道具，周围的火焰眼看就要烧破那个道具形成的防护。 许千舟一愣：“你……” 副本里的一切都毁了，出口也清楚了，只要使用这个符咒，就可以立刻离开。 剧情点最多的那个人，可以得到连总榜玩家都会眼红的成长型技能奖励。 这个时候，只要许千舟拿到符咒，却独自一人离开，他可以独吞这个副本里的所有奖励。 而燕星辰只要没有及时赶到，便会死在副本里。 ……可燕星辰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把这张救命的中级道具递给了他。 许千舟略微有些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时间紧迫，他张了张嘴，只是无声地抬手，一边脑海中回忆着从大堂到花园的路线，一边捏碎了这张瞬移符。 下一刻。 四人眨眼间出现在了花园之中。 瞬移符需要使用的人回忆路线，消耗的是使用者的念力，四个人需要的念力消耗更高。几人刚一到达花园，许千舟便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在地。 好在池修扶住了他。 火势正巧烧在花园之前，眼看就要烧进来。 燕星辰往周围一看，微微俯身，随手摘起了脚边的一朵刚刚绽开的月季花。 眼前的火势突然停了下来。 火焰虽然还在跳动，可一切东西仿佛都被按了暂停键，火海既没有退去，也没有蔓延。 一个和门的形状差不多的黑色出口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 这几日陈宅凄凉而又阴森的场景仿若黄粱一梦，眼前的火海才是当年的真实。 阿郎怯懦了十几年，一朝错误的偏执，死后都困着陈婉儿的残魂，宁愿让陈婉儿永世不得超生地作为纸人存在，也不愿意放下。 这一切因为一场火，最终居然阴差阳错，也归于一场火。 黑黝黝的出口像是引渡的长河，将他们送出这个囚笼。 【恭喜玩家找到编号183000——纸人献花副本逃生出口，顺利通关副本，请玩家通过出口离开，进行副本结算。】 【编号183000纸人献花副本直播完毕。】 齐无赦站在燕星辰身侧扶着他，燕星辰看了一眼池修。 池修率先道；“等我们全都出去，副本直播间会出结果。这一次黄泉铩羽而归，还赔了夫人又折兵，你们出去之后一定会遇到问题，反正我们已经加好友了，等结算完毕，我们在樊笼内见面。” 他转身，带着许千舟，抬脚走进那黑洞一般的出口。 这两人都出去之后，齐无赦微微侧身。 他什么都没说，但这姿态，明显是让燕星辰先走。 燕星辰没动。 身后，整个陈宅沐浴在跳动的烈火之中。 他方才透支太过，面色白得很，嘴角还有一点血迹。火光打在他的脸上，仿佛晚霞的红晕。 那眉心中间的浅痣在刘海下若隐若现。 他缓缓地眨着眼睛，睫毛一扇一扇的，没了方才应对纸人的杀意后，因为透支而浮现出病意的面容天然便带着乖意。 可惜他看着的人并无法看到他这幅表情，只是稍稍挑眉，问他：“不出去？” “我离开之后……”他轻声道，“你留在副本里面，要干什么？” 齐无赦神色一顿。 燕星辰回头，看了一眼燃烧着的陈宅开始渐渐分崩离析，有一股又一股之前囚困在副本之中、形成了这个副本和地煞的怨气散了出来。 他接着说：“你刚到陈宅的时候，和我说，暂停空间需要积攒一些东西。这些东西，是不是和副本崩溃之后的散开怨气有关？” 第52章 第 52 章 此时, 樊笼发现了他们还在副本中滞留，催促他们离开的提示音传来：【编号183000纸人献花副本已结束，副本正在消散, 请还滞留在副本内的玩家在十分钟内离开。如十分钟内玩家不曾离开，副本清理将继续，请玩家后果自负。】 两人都听到了这个提示。 但是燕星辰没有动。 齐无赦也没有说话。 他平日里总是漫不经心得很，即便不开口站在燕星辰面前, 燕星辰都能看出这人万事不过心的气质。 可即便是这人最心平气和的时候，也是裹着一层疏离感的。 像是一个装点了五彩缤纷的花朵的孤岛，乍一看仿佛很热闹，其实凑近了，才能发现这孤岛的与世隔绝。 孤独，疏离，却自由洒脱。 所以这两天他们和许千舟还有池修合作, 那两人再怎么和他说话、打趣, 和齐无赦说话的时候, 都下意识会小心一些。 也所以，燕星辰一开始和齐无赦合作的时候, 是很有分寸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这人“无意间”听到了他的秘密，也在副本中隐隐和他透露了那停住空间的能力。 “其实你进入陈宅，暂时停住周围的空间的时候，我就在猜：上一个副本结束的时候，我们不在一起, 当时你在干什么？所以这次我是故意的。” 故意让池修和许千舟先走，他留下来看齐无赦的反应。 齐无赦果然不着痕迹地让开路, 想让他先走。 等所有人都离开副本之后, 只有齐无赦一人还在已经结束的副本当中, 这人要干什么？ 寻常玩家对副本避之不及，一旦副本结束，全都巴不得赶紧离开，方才的池修和许千舟就是最好的例子。这两人过的副本比他们多，却还是在副本结束之后迫不及待就离开了。 更别说是从进来开始就被樊笼抛弃的赴死者了。 齐无赦为什么会反其道而行之？ “一旦我们走出这个副本，黄泉肯定会反应过来。”燕星辰望着前方的火光，嗓音平稳，“在他们眼里，我们已经绑定在一起，下一个副本我们肯定还要一起进入，并且处境会比现在更紧张。我……” 他顿了顿，“我的秘密你偷听到了，是不是该还我一个——公平一点？” “这么聪明。”男人叹了口气。 在燕星辰还未开口的时候，齐无赦勾唇笑了笑，抬手，指了指前方的火海，“往前走试试看。” 居然没有直接拒绝。 不知是不是燕星辰的错觉，他突然觉得齐无赦在放任他的试探。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和对方拉扯几个来回勉强试探出一点信息的准备，没想到…… 这就仿佛他已经准备好了和齐无赦单打独斗的兵器，这人却放下了盾牌，还对他说：“刺过来吧。” 他这么多年来习惯了伪装，不论和谁相处都先竖起刺，第一次有人让他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他还觉得这棉花软绵绵的，碰着真舒服。 燕星辰心中再一次庆幸这人装瞎，看不到他的反应。 他移动视线，看了一眼齐无赦指着的前方。 这是燃烧着的火海。即便副本结束了，火海也只是没有继续蔓延，原来就已经被燃火符烧到的地方还在继续燃烧着。 火光冲天，正常人如果踏进去，不用任何防护的道具的话，下场就和之前刘烛的尸体还有那些化作灰烬的纸人一样。 齐无赦却让他走进这样的火里。 燕星辰眨了眨眼，没有问对方为什么，抬脚便往前走。 他一步一步，平稳地走进火里。 ——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些火还在。 只是在燕星辰走进火里的一瞬间，火焰全都绕开了他，火舌也全都避开了燕星辰。 他站在火中，却没有一点火苗碰到他。 【被保护值+5，请玩家再接再厉。】 这都能凭空加被保护值！？ 他一愣，回头看向齐无赦。 男人正微微抬着手，掌心之上，隐约有一团黑色的东西，一直蔓延到燕星辰所站的地方。这些东西控制着火焰的轨迹，完完全全保护着他不会被火苗烧到。 这是副本里的怨气！！ 燕星辰在樊笼世界里那半个月，也有看到一些关于副本存在的介绍。樊笼里的玩家都知道，副本其实都是由化不开的怨气或者人性中的贪嗔痴恶组成，所以这些副本都是九死一生、吃人不吐骨头的。副本破解之后，这些类似于怨气的存在就会消散，副本也会彻底消失。 齐无赦之前说要积攒的，居然是副本消散之后的这种负面能量吗？ 难怪当时齐无赦和他说，是他撕碎了纸人，对方才能暂时停住空间——纸人被他撕了，其实无形之中也有维持着纸人存在的怨气在消散。 “所以，你是在吸收副本中所有东西消散之后释放出来的负面能量？” 燕星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想太多。 可他等了片刻，还是没有等到齐无赦的回答。 他怔了怔，看着这人控制着火苗的流动，神情微沉，又看了眼火海深处，那可能已经烧了个干干净净的纸人所在…… 这世间的人，包括他在内，都是趋利避害的。 林哥儿做了那么多事，仍然轻而易举地得到所有人的相信。阿郎即便是认错，也是个不知悔改的怪物。 相信一个普通人很容易，相信一个没有坏心的怪胎，却需要更大的决心。 他曾经有所体会，对此当然格外敏感、格外清楚。 负面能量是樊笼内所有玩家避之不及，恨不得消失的存在，可齐无赦却与之为伍。 “我没猜错吧，”他不着痕迹地改口道，“你是利用副本释放出来的负面能量，转化为你自己的能力吧？” 齐无赦眉梢微动。 “可以这么理解，”他说，“我能停住空间，也是因为我从这些能量里面了解到了副本的结构，所以才能控制这些火焰，或者说短暂地停住周围的空间结构。但是我也和你提过，我并不能随便做到，太耗费积攒的能量了，你之前看到的那次，是我用了残缺木梳副本所有的能量，才停下来的。我现在操控得比较轻松，是因为这个副本已经结束了。” 燕星辰再度看了看自己身侧那些被齐无赦控制着绕过自己的火焰，担心这人现在控制这些会耗费精力，先是走了回来，才说：“你不是随机玩家。” 齐无赦微微偏头，轻笑一声，说：“我是，我的信息面板上是。” 这话里面暗藏的意味竟有些让人琢磨不透了。 他又说：“我倒不认为信息面板上给我定义的身份有问题，副本对我的恶意，嗯，确实还挺有趣的。” ……是确实还挺多的吧？ 要知道，燕星辰第一天在这个副本里的时候，和许千舟到处瞎逛，都没碰上什么事。许千舟甚至好几次说他运气好。他如果没有刻意挑衅纸人，确实也没遇到特别难解决的情况。 可是和齐无赦汇合之后，他们即便只是待在没有死亡触发的房间里，陈宅的仆人都要特意过来挂上会触发死亡的画。 燕星辰心下好笑。 他是个遇到负面情绪就会失控的疯子，他这位队友也好不到哪里去，居然还是个用负面能量当能力的不知底细的赴死者。 “你到底什么来历？” “我也不知道。” “……” 行吧，不说就不说。 燕星辰第一次在副本结束之后还待着，倒计时还没结束，他也不急着离开。 他再度望了一眼火海的深处。 两人之间沉默了十几秒，齐无赦问他：“在看什么？” “不是在看，是在想，”他说，“阿郎到最后都以为他最爱的人、最在乎的人是陈婉儿。但他在乎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为什么这么说？” “他在意陈婉儿，只是因为陈婉儿是他唯一的寄托罢了，他爱的其实是像陈婉儿这样不偏不倚的对待。” 燕星辰摇了摇头：“我独来独往惯了，没什么情爱的经验。但我总觉得，如果阿郎真的爱婉儿，怎么会舍得用自己的执念把她困在这里这么多年，还要她永世不得超生？” “如果陈婉儿也愿意被他困住，那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齐无赦的嗓音颇为低沉，“如果陈婉儿不愿意，那可就是自作多情。” 又过了一会，离副本彻底消散还有三分钟时，樊笼的提示音再度催促了一下他们。 齐无赦还得收集这些释放出来的负面能量，燕星辰恐怕得先走了。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继续说什么和齐无赦有关的事情。 他只是说：“刚才许千舟和池修说得对，我们一旦结算结束，直播间的玩家就会第一时间知道我们的情况，黄泉不可能善罢甘休。出副本之后，我们必须立刻见面。”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个黑黝黝的出口之中。 眼前一片黑暗。 方才在副本中因为大火感受到的炎热瞬间消失，周围的空间似乎扭曲了一瞬间， 燕星辰上一次离开副本，是在和水鬼还有水鬼的儿子生死搏斗之后，浑身是伤地出来的。当时他头疼得要命，结算的时候都是浑浑噩噩的。 这个副本，他顶多是有些筋疲力尽，最后被那符中符的力道反震了一下，没有什么外伤，比上一次好多了。 【玩家开始副本结算。】 【请注意，副本奖励包括数据奖励、钥匙奖励和物品奖励，由副本所有存活玩家分配。除数据奖励外，物品奖励等数量和种类不同，需要您自己选择。结算顺序根据玩家获得的剧情点决定，若物品奖励已被人选择，您则无法继续选择。】 一连串的内容在面板上显示。 他这次获得的剧情点一共有七十五点，朱白风和刘烛死后，这两人知道的剧情点顺位挪给了第二个知道线索的他，所以他此刻一共有八十五点剧情点。 自然是这个副本中获得剧情点最多的。 这个副本的奖励全都排列在他的面前，等他挑完，其他人才能选择。 【奖励已列出，请玩家在十分钟内做出选择，过时视作放弃所有物品奖励。】 燕星辰看了一眼物品奖励。 排在第一的是一个虚拟的奖励，没有实质物品，只显示着五个字：成长型技能。 排在第二的则是一开始说的这个副本会有的最好的奖励，成长型道具。副本编号升级之后，这个道具奖励不如技能奖励好，就被挤到了第二位。 这个道具是一朵永生花，花瓣能根据使用者的所想，化作任何一种带着数值的兵器，是一个非常尖锐的攻击类型道具。而且这个道具还会随着玩家的数值增长一起升级。 不愧是吸引了五六批人前仆后继的奖励。 但成长型道具再厉害，若是之后有机会，或者有其他珍贵稀少的道具，是有一定可能和其他玩家交换到的。 技能不一样。 技能只能绑定一个玩家，只要拥有了，便是天然的优势。 可是…… 燕星辰看着排在第一的技能，眉头微皱。 道具奖励说的那么清楚，这个技能奖励居然没有任何解释，就简简单单地说这是一个技能奖励。什么技能、怎么使用、攻击还是防守这些信息居然全都没有。 他稍稍思索，隐约有些明白了。 樊笼本来是为了公平拔高奖励，结果又一个稀有中级道具打赏进副本，难度降低，副本又不能收回之前的改动，它为了再度掰扯得公平一点，就把第一个奖励的所有信息都给遮住了，直接让他开盲盒。 看不见技能信息，那么他如果选择了这个技能，就得承担技能很鸡肋的后果。 比如说像他第一个副本里，遇到的那个进入新副本的老玩家刀疤一样，刀疤的天赋技能就是无视编号随意进入副本。这对一个普通玩家来说根本无用，即便技能会随着玩家一起成长，有和没有，根本毫无区别。 如果是这种技能，真还不如选择那朵永生花道具。 这本该是樊笼故意增加的难题，让燕星辰选择奖励的时候犹豫。 但燕星辰却笑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他说。 如果这个技能真的鸡肋，那他就算直接得到了这个技能，也没什么不公平的。 这样大费周章地绕了一圈，增加他选择奖励的风险，恰好说明了这个技能不仅不会鸡肋，可能还很难得。 ——樊笼当真是十分奇怪。 一边诱惑人豪赌，让人在不公平中寻求刺激，一边又这么在意公平的竞争。 他目光落在第一个奖励上，根本没有犹豫，直接点了一下。 【玩家选择完毕，结算完成。】 提示音顿了一下。 燕星辰眼前，一串技能说明慢吞吞地冒了出来。 【由于玩家已经拥有天赋技能，本技能将作为你的副技能存在。】 【玩家技能类型：成长型副技能。】 【玩家天赋说明——纸傀术：拥有该天赋的玩家使用该技能折出来的纸人可以化作傀儡，供玩家驱使。纸傀只能拥有最基础的意识，无法和玩家一样思考，玩家可以操控纸傀行事。纸傀的能力基于玩家的数据水平，纸傀的个数也基于玩家对该技能的掌控程度。】 果然是一个一眼便能看出潜力的技能！ 这个技能居然是阿郎天生的那个能力。 而且因为它是一个成长型技能，只要他日后数据上去了，他用纸傀术做出来的纸傀个数和实力都会增加。 难怪樊笼这么不甘不愿。 燕星辰关上了信息面板。 【编号13玩家燕星辰，再次恭喜您通过副本“纸人献花”，您即将回到樊笼世界。】 【您已完成逃生任务，获得成长型技能“纸傀术”，武力值150，念力值110，低级钥匙500个，中级钥匙10个，在此基础上您将获得额外百分之八十五的数据加成。】 结算之后的数据浮现在他的眼前。 有几处不是整数的地方，樊笼都给他多算了一点。 武力值：662。 念力值：473。 粉丝数：1121。 钥匙数：低级钥匙925，中级钥匙19。（请注意，您拥有的钥匙编号不同，对应的副本等级不同。低级钥匙通常编号为二三十万，中级要是在十万到二十万编号之间。） 被保护值：454。 也不知他离总榜前十二，还有多远。 周遭再度开始天旋地转。 灵魂拉扯的疼痛和晕眩感传来。 【载入樊笼世界成功，您已进入樊笼为您分配的住所。】 这一回，他没有什么需要治疗的伤势，瞬间便已经被传送出来了。 早在副本结算之时，燕星辰就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对黄泉。 黄泉的人一会肯定会找来，他还得马上联系齐无赦和许千舟他们，此刻得抓紧时间做这件事。 他忍着头疼，睁开双眼，立刻打开了新人论坛。 新人期的玩家是可以在新人论坛发言或者发帖的。发言的名称不需要用玩家自己的名称，玩家可以选择别的名字。有很多论坛上知名的分析玩家，用的都是假名。 这一点他进入第二个副本之前就有所了解。 他把自己的名称改成了一个单字：“启”。 随后，他回忆着纸人献花的副本内容，快速打了一段话，把这个帖子发了出去，便关上论坛，打开好友列表，开始联系齐无赦他们。 此时，新人论坛之中，一直在不断刷新的主页冒出了一个新的帖子。 这个帖子的楼主名字只是一个明显是假名的单字，混在每天都有无数个新帖子的新人论坛里，乍一看根本不值一提。 可没过多久，这个帖子被几个无聊的玩家点进去发现之后，热度直线上升。 这是分析纸人献花副本全程的帖子，帖子全须全尾地讲完了这个副本的背景、线索和死亡触发相关解法！ 而帖子的结尾，还有一句和副本无关的话。 ——“厉九泽，下个副本见。” 第53章 第 53 章 在这个帖子出现的约莫十几分钟之前。 编号183000直播间播报通关消息的时候, 还在直播间等结果的玩家们很多都在弹幕里聊着天。 所有人要么死了要么没开视角，直播画面不论切换到哪一个视角都是一片漆黑，一开始每个漆黑的直播画面都有人发弹幕等待。 但是燕星辰的直播视角最热闹。 他的粉丝大部分根本不指望燕星辰能绝处翻盘, 全都在紧张齐无赦和许千舟有没有破局，燕星辰还活着没有。 但只有副本结束，直播间进行押注和关注的奖励结算，副本里玩家的死活情况才能清楚。 于是燕星辰所有的粉丝, 除了在过副本没有出来的，全都在紧张担忧地等待结果。还有一些是对燕星辰有好感但是没有关注他的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押注了燕星辰死亡、参与了赌燕星辰死在副本里的黑局的玩家在幸灾乐祸。 [救命，为什么这个副本会突然难度升级到十几万编号啊！！] [跳跃这么大，星辰武力值还那么差，怎么能活啊！？] [不是还有许千舟在吗？说不定……算了我不说了，我自己都很担心。] [哟, 还在这做梦呢？也不去查一查, 这种副本都快结束了才突然更改编号的事情, 只要发生了基本都是全军覆没。燕星辰死定啦，嘿嘿, 我等着分钥匙了。] [说起来那个赴死者真的狂妄，居然还敢在黑局里面压他和燕星辰活着出来。] [在副本里能有个全尸都不错了。] [……] 吵着吵着，比起其他只有等待的无聊弹幕的直播视角，燕星辰这边实在是太过热闹。 于是副本直播间的观众几乎都在往燕星辰的直播视角里面涌。 梁讳的打赏扔下去之后，弹幕立刻打了起来。 [妈呀, 中级瞬移符一百份！？？] [这可是中级道具里最稀有的几个之一啊！如果不是使用条件和范围限制，功能上来看完全可以算高级道具。] [我没见过世面我先说, 燃火符和瞬移符都是我没见过的, 天啊。] [刚才嘲笑的人, 来遛一遛啊。] [骂谁是狗呢？] [骂上赶着承认自己是狗的人呀，嘻嘻嘻。] [笑死，人家说要遛狗了吗？] [为什么打赏给燕星辰？他还有没有活着都不一定啊。] [燕星辰粉丝居然还在涨？疯了吧，要是他已经死了，现在关注就是等着副本结算的时候给其他人送钥匙啊。] [宝贝不会死的呜呜呜呜……] [……] 梁讳似乎已经对副本的结局有所预料，打赏完之后，完全没管这些，半躺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开始休息。 何眠还是紧张得很。 他觉得副本这最后几分钟过得比平时还要慢，一分一秒他都在数着，心跳越来越快。 他看着这些弹幕各执一词，打开新人论坛，也看到了好多帖子。 纸人献花的副本难度提升之后，连一些比较老牌的玩家都关注了起来。 有的组织甚至已经把还在樊笼内的新人都叫了起来，由老玩家带着分析。 论坛里面，甚至有一个总榜排行挂在五百名尾巴的玩家发了这个副本的分析贴。 这种副本结束前的分析贴时常会有，帖子如果热度很高，发帖的人是会得到樊笼的奖励的。 帖子的主楼就是：“翻了一下樊笼公布的副本记录，上一次副本开启之后调整副本难度已经是几年前了，而且那一次是副本刚开始没多久就升级，那个副本全军覆没。我本来关注纸人献花只是因为好奇那个成长型道具，没想到目睹了这种难得一见的副本开启后升级，还是在副本即将结束的一个小时内，这我可就忍不住了，特意把副本到现在大家看到的线索都整理出来，总结一下这个副本的真相。” 随后是一大串的分析。 这个分析的观点是阿郎根本不是受害者，他和陈婉儿都是副本里害人的鬼，他们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杀人。 最终，这个玩家得出了结论。 “我先说结果——肯定全军覆没，不用等了，不可能有第二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这种副本升级的情况很少见，尤其是副本都要结束了才升级难度的，玩家本身就没有任何应对这个难度副本的能力，反应时间还那么短，樊笼有记录以来只有一次副本成功了，那次还是很久以前。虽然说有瞬移符打赏，但打赏对象是个只会拖后腿的废物小白脸，还指望他能通关？” “哇这个分析看上去是最有道理的，我赶紧去黑市下注，嘿嘿，虽然现在赔率很低，但好歹能赚点。” “我不在乎别的，我上个副本就押注燕星辰死亡，结果赔了那么多，他终于要死了！！” “不是说还是有成功先例的吗？” “发言之前先去翻一翻副本记录行不行，那次可是很多年前一个总榜第一的赴死者打出来的，根本无法复制。” “什么，曾经有赴死者冲上总榜第一过！？” “很久很久以前了，樊笼都不知道死过多少批人了，现在已经找不出什么记录。” “真的假的？” “要不然赴死者性情难测实力恐怖的传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随机玩家一般活不下来，承受樊笼恶意活下来的都不是正常人。” “草草草草草！！！副本结算了，结算了，我靠居然是副本结算不是副本结束？？” “什么？？？？” 编号183000纸人献花副本就在刚刚发出了副本结算通知。 副本结算通知，而不是副本直接结束的通知。 这说明…… ——有人成功存活走出副本！！ 弹幕疯了。 论坛里讨论这些的玩家傻了。 之前发那个分析贴的楼主立刻没了声音。 本来已经假设副本全军覆没从而开始分析的那些老玩家都没有反应过来。 所有押注了玩家生死情况、关注了进入这个副本的玩家的观众全都听到了奖励和惩罚的提示音。 除了赴死者不参与关注机制，无法确认死活之外，只有燕星辰、许千舟和池修的粉丝得到了奖励，其他所有人都被樊笼强制拿走了该付出的钥匙！！ 这个副本居然至少有三个人活下来了！ 不仅如此，活下来的人当中，居然还有一个刚从新人首副本出来还榜上无名的病秧子。 新人论坛直接炸了，无数个关于纸人献花的帖子密密麻麻地冒了出来。 几乎所有新人期玩家都知道了燕星辰这个名字。 燕星辰的粉丝数本来在一千出头缓慢上涨，副本结束的这一刻，粉丝数直接冲破两千，并且迅速攀升到了接近三千。 三千！ 从未有新人玩家只过了两个副本就有三千多粉丝的，而且这个粉丝数量还在涨！ 不仅如此，新人排行榜还在副本结算之后刷新了。 燕星辰的名字从第五百名开始往上窜，正在往前挪，眨眼间已经过了四百名。 这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即便是更清楚内情的何眠，他看着自己因为很早就关注燕星辰而分到的一百把钥匙奖励，都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就连这个副本中途才关注燕星辰的梁讳都分到了奖励——虽然这种奖励对梁讳来说不值一提。 但她把装着钥匙的袋子放在手里抛了抛，笑出了酒窝：“这个是关注燕星辰得到的，我要留着做纪念。他真的太好看太可爱了，希望他别受伤呀，虽然樊笼会帮忙治疗，但是受伤很疼，他说不定忍不了……” 何眠：“……”欲言又止。 他赶紧假装没有听到，快速地刷起了论坛。 论坛此时除了那些还是不愿意相信的，已经有人开始分析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翻了几十页的帖子，里面全都是在哭嚎他们黑局里的赌注拿不回来的事情。 谁能料到，燕星辰这种看上去第一个副本都不该活下来的人，居然能在快结局时升级的十几万编号的副本中活着出来？ 一开始纸人献花副本开启直播，很多人发现燕星辰也进去的时候，就有一个沉浸在黑局的烂赌鬼抱着不赚白不赚的心态，赌燕星辰会死在里面。 副本难度升级后，黑市里关于燕星辰死活的黑局更是迎来了大量的赌注。 赌燕星辰和齐无赦能活下来的人比起这类人来说实在是太少了。 这下子副本猝不及防结束，想也知道，齐无赦和燕星辰压自己能活下来一定获得了巨额的钥匙。 论坛上甚至有人在计算，这一回燕星辰他们能获得多少。 ——如果只用低级钥匙作为计算单位，已经起码五位数了。 这本来已经足够让人吃惊了。 没过多久，燕星辰用“启”这个名字发的副本真相分析贴出现，更是把所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个帖子把纸人献花副本的所有线索都写了出来。 里面包括了很多观众根本没有看到的内容，显然是通关了副本的玩家刚刚写出来的。 许千舟和池修在论坛上的名字都是他们自己的名字，所以这个人不是他们，只有可能是燕星辰或者那个还不确定有没有活下来的齐无赦。 看帖子的内容，怎么都不太可能是燕星辰发的。 那就只有齐无赦了。 这个帖子刚出现，热度就直接超越了新人论坛当前的所有帖子，一直浮在最上面，居高不下。 不仅仅是因为帖子内容直接揭露了纸人献花副本内的一切，还是因为…… ——这个帖子直接挑衅了刚刚成为新人排行榜第一的厉九泽！ 那个帖子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不管厉九泽下个副本去哪，齐无赦都会进去。 “狂妄至极！！” “我没看错吧，喊话的对象是厉九泽吗？” “不是吧，黑市的赌局这也开得太快了？这就开始赌齐无赦和厉九泽谁能活着出来了？” “虽然这一次的赌局爆冷门，但是如果和厉九泽比胜负……那我还是赌厉九泽赢。” “这可是新人排行第一啊……” 厉九泽加入黄泉之后，同在新人期的其他玩家基本都被压到抬不起头来。 同一时期的新人期玩家，见到厉九泽躲都来不及，黄泉不上门去找他们麻烦就不错了。 可这个人居然主动挑衅厉九泽。 新人论坛因为这件事，更热闹了。 …… 黄泉会议室里。 因为纸人献花副本的意外，白发少年刚离开没多久，便被组织里的其他人喊了回来。 他看着自己手里因为关注燕星辰而得到的奖励，表情淡淡的，双眼眯了眯，眼神带着淡淡的怒意。 他看到了那个帖子的最后一句话。 一旁，那帮厉九泽兑换打赏道具的老玩家已经压抑不住怒意，抬手便把眼前的水杯捏碎了。 黄泉这回可是让所有新人期的玩家看了笑话。 带着那么多好东西进副本，安排的也是在这种副本中有天赋优势的玩家，甚至还有新人期排行榜上的两个玩家，不仅全死了，看这个帖子里分析的内容，刘烛和朱白风还完完全全给燕星辰他们做了嫁衣。 而且最关键的副本升级居然还是他们自己搞的！ 那人气道：“副本一结束我就让人去齐无赦和燕星辰的住所找了，根本没人，不知道去哪里了。刘烛这个废物！给了这么好的道具，他连玉石俱焚都做不到！？” “五十步笑百步，”白发少年看着“启”喊他大名的那句话，摸了摸下巴，冷冷道，“你会安排这么一个废物做这么重要的事情，还让人名利双收，难道就不废物了？” 那人被气得面色涨红，手掌已经被玻璃碎片划破，鲜血和白水混在一起。 可被厉九泽这么说，这人愣是一句话都不敢顶回去。 厉九泽把手中的钥匙随手一扔，钥匙散落一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最后打赏的那个瞬移符才是关键，那个打赏的人把我们全都算进去了，这不是普通玩家能实现的玩法。你让他们去查一查，活着出来的几个人里面，到底有没有人和总榜玩家有关系。” 那人连忙点头，捡起地上的钥匙便走了。 “启……” 厉九泽看着那个热度不断上升的帖子，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 “启……齐？齐无赦？” “我还从未接触过活着的赴死者，难怪樊笼都说他们无法捉摸、性情诡异，行事作风确实独树一帜。” 他正觉得这些人办不好事情，不想再给那个赴死者生机。 下个副本见？ 那可真是正好。 - 燕星辰在许千舟家。 他改名发完那个帖子之后，结算结束的齐无赦也从隔壁过来了。 他们知道黄泉一定会第一时间来找人，立刻和许千舟他们取得了联系，获得了许千舟住所的位置，在黄泉的人来找他们之前，就已经来到许千舟家里。 燕星辰发完帖子之后便没有再看，完全不知道此时新人论坛是什么情况。 但他猜也能猜得到。 而且他还用的是一个模棱两可的假名。 只是…… 这个名字其实源于启明星的启，但正好能微妙地对上齐无赦的名字，必然会有人多想。 他看了一眼齐无赦。 齐无赦无声地坐在一旁，微微靠着椅背，神情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人实在是讲究得很，这么匆忙的时间，居然还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连蒙眼的布带都换了个符合外衣颜色的。 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可他看着，却觉得齐无赦比之前似乎沉默了一些。 之前在副本里，像这种坐下来讨论的时刻，这人不会这样仿佛一个看客一般安静。 ……总不会是还在消化副本里那些负面能量吧？ 他思虑间，目光一直落在齐无赦身上。 这人长得实在养眼，蒙着块单调的布条都赏心悦目，他看着出了神，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男人不知何时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突然朝他侧了侧头：“在看什么？” 燕星辰刚用了个容易被人误解是齐无赦的假名，此时还有些心虚，不知如何坦白，偷看还被发现了，被这么一问，他立刻转过头去，道：“没什么，想事情……” 他拿起水杯，掩饰一般地喝了几口水。 “想厉九泽会怎么应对你——或者说是‘我’——的挑衅？” “咳咳……咳……”燕星辰呛了个正着。 ——齐无赦居然已经知道这个帖子的存在了。 这人又说：“拿我当挡箭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脸皮总是这么薄。” 燕星辰：“……”这熟悉的拳头有点痒的感觉。 一旁，池修和许千舟完全没有留意到燕星辰和齐无赦的对话。 他们正在看新人排行榜。 池修的新人期已经结束，总榜排行太过遥远，他倒是没什么好看的。 许千舟这一次倒是直接冲进了前一百名，粉丝数涨了一大波。 但许千舟在看的并不是他自己的排名。 “我去……” 许千舟一下一下地点着新人排行榜的刷新按钮。 他看着燕星辰从五百名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上，现在已经在三百名了——可燕星辰的名字还在往上爬。 樊笼的排行榜参考了很多数据，其中还有波动比较大的粉丝数，所以没有办法特别直观地给所有人排名，一旦出现燕星辰这样大范围的数据波动，他并不会立刻出现在应该出现的位子，而是会和排行榜上的玩家一个个对比，从而一点一点往上爬。 而在排名上爬的时候，可能还会有其他人注意到这个现象，想趁早关注这个排名不断上升的玩家。 所以在排名上升的时候，也是玩家粉丝数涨的最快的时候。 粉丝数上升又会带来新的排名波动，以至于排名上升的情况会一直刷新，等到彻底平衡了才会固定在那个玩家该有的位子上。 这就是樊笼玩家们所说的冲榜。 有过冲榜经验的玩家，大多都是各个组织着重培养的潜力股。 厉九泽当时冲榜的时候，甚至在新人期还有专门的帖子在直播排名变动，轰动一时。 许千舟也是冲过榜的，自然看得出来，燕星辰这个势头，不可能只停在三百名。 许千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还在升……小狐狸，你这最后得停在第几名啊？” 这可能得看燕星辰的粉丝数最后会稳定在什么区间了。 燕星辰心里清楚，这个排名对现在的他而言其实没什么参考性。 副本结束之后，燕星辰又获得了一些来自樊笼内其他玩家的被保护值，此时数值仍然高于四百，平衡机制并没有消失。 但是他这一次副本获得的数据奖励和粉丝数加上去之后，排名还是冲了上去。 “你是不是有需要隐瞒实力？”池修虽然不知道其中原因，但他还是看得出来燕星辰在藏拙，他有些担忧地皱了皱眉，“这样往上冲，会不会有问题？” 话一出口，池修自己都觉得有些许离谱。 排名高可以有更多粉丝，新人期结束的时候还可以根据排名获得奖励，樊笼里哪个新人期的玩家不为了排名能高一点而拼死拼活？ 怎么到了燕星辰这里，冲榜反而成了一种烦恼呢？ 许千舟关闭了排行榜，推了推眼镜，说：“我已经看到有直播他冲榜的帖子了，厉害啊，热度比当初厉九泽高多了。” “没事，谁都知道这个副本奖励丰厚，活着的人太少，我们就四个人，分到的奖励肯定更多，躺着出来都能有高奖励。他粉丝数还涨得快，排名上升很正常的。” “不过……” 他话语一顿，看向燕星辰：“我有点事想和你说。之前在副本里我就很想问了，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没什么闲聊的时间，我就忍住了。” 燕星辰看着许千舟严肃的神情，疑惑道：“两百一十把钥匙？”当初他答应许千舟的酬劳。 许千舟：“……” 他自己都忘了这回事来着。 他摆了摆手：“不是，我是想问你符咒道具的事情。我一开始以为这些道具是别人给你的，但是后来看到你自己画……这是你的技能吗？” “不是，我进入樊笼之前，家里就是做这个生意的。我跟家里人学的，这不是我的技能。” 燕星辰没把这个当回事。 法衣金拆也好，画符的本事也好，都是他小舅舅给他的。 进樊笼之前，他跟着小舅舅接了很多单子，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第一个副本的时候，他还在感叹，副本中的怪力乱神居然和现实世界的一样，他学的这些东西都能用得上。 可他这话一出口，就连池修的表情都变了。 许千舟和池修对视了一眼。 半晌，许千舟才艰难地说：“你知不知道……现实世界里的那些什么驱鬼术啊辟邪术啊的，在樊笼里根本没用？” 燕星辰神色一顿。 就连一旁优哉游哉的齐无赦，都稍稍撇过头来，神情严肃。 只听许千舟接着说：“樊笼世界的副本不止有鬼怪副本类型，还会有一些不同时代、不同地区的副本类型，但是这些驱鬼道具和符咒不管在什么背景的副本里都能用得上，那是因为樊笼里的这些道具和外面的根本不一样。曾经有专门做阴阳生意的玩家汇集在一起研究过，他们会的那些符咒和捉鬼的方法只有一些能对副本里的鬼怪有用，其他全都对不上。” 燕星辰骤然有些茫然：“那樊笼里现在这些符咒……？” 许千舟肯定了他还未问出口的问题：“是只有樊笼里才有的。” 第54章 第 54 章 飞鸟破空, 云层舒卷。 樊笼内有一些现实世界里常见的鸟雀，叽叽喳喳地坐落在宽阔的街道上。 模仿现实世界存在的街道打眼望去十分真实，可街上人影稀疏, 天光充满了不真实的泡沫感。 一只麻雀停在了窗外, 叫唤个不停。 许千舟说出那句话之后，四人都安静了片刻。 在场的四人都明白这句话带来的问题。 符咒道具是樊笼世界各类道具里最重要的一类, 就算不是神鬼相关的副本，符咒的用处都很大, 基本每个玩家都有或多或少的符咒道具。可想而知符咒的需求有多大，如果有人会无限制地绘制符咒…… 池修干脆闭口不言，许千舟则看着燕星辰, 等着燕星辰的反应。 燕星辰仍然有些茫然。 只有樊笼才有……是什么意思？ 他这些画符的本事明明都是从小舅舅那边学来的，如今许千舟却和他说这是樊笼独有的？ 他抱着抱枕, 指尖按着枕头边缘，垂眸, 一时之间思绪有些乱。 方才一直比较沉默的齐无赦却突然动了。 这人抬手，指节一曲, 在燕星辰的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燕星辰抬眸：“？” “好歹是一起从副本里出来的, ”这人难得正经, 徐徐道, “没必要隐瞒，你这个技能虽然少见, 但不算逆天。他们都看到你用了, 也没说出去, 出不了什么事。” 技能？ 他的技能分明是小白脸来着…… 燕星辰眨了眨眼。 这话里的暗示太明显, 他几乎是听到的那一刻就懂了。 他和齐无赦刚进樊笼没多久, 就进入了纸人献花副本。虽然这期间有了解樊笼内的很多事情, 但时间毕竟有限，有些东西还是不知道。 燕星辰一开始只知道他跟着他小舅舅学的这些东西在樊笼里也能用，他看到过有人在论坛说他们进樊笼前学过驱鬼辟邪的门道在樊笼内不太用得上。 当时燕星辰有稍稍留意过，但他没有太过注意，毕竟在现实世界里，每个人在玄学神鬼上的家门传承都不太一样，可能只是他运气比较好，刚好会的东西和樊笼内的东西重合比较多。 但如果按照许千舟这么说，且不论他自己都还没有想明白的各种因由，光是他能自己制作副本内的符咒道具并且其他人做不到…… 传出去一定会出事。 他现在还没有那个能力和那些传说中的总榜前排玩家对抗。 而且他自己都无法解释这一点。 他刚才一时之间想得太多，反而忘了眼下。 倒是齐无赦，居然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这些，拐弯抹角地给他递了个台阶。 他双眸转了转，点了点头，说：“齐无赦说的也是。” 他以往和不熟的人打交道，必要时刻，也不是没有说过谎话。如今有了朋友——在他看来已经是朋友了——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遮掩。 燕星辰想了想，干脆模棱两可地含糊道：“你就当这个是我的技能吧，但我也不能常用。” 许千舟方才已经有些紧张，听他这么说，反而放松了些：“正常啦，很多人的技能都是有冷却时间和使用限制的。我刚才看你反应，差点以为你自己会做道具，原来是技能。放心，我不会把你底牌告诉别人的。” 燕星辰试探问道：“会做道具怎么了吗？樊笼里这么多道具不是别人做的吗？” “也不是这么说，”池修 说，“还是有一些玩家会做简单的低级道具的。但是中级以上的符咒和其他道具，没有人会做，基本都是靠在樊笼的商城里兑换、在副本中获得相关奖励、在黑市和人交换这三个途径获得。” 他问：“可凡事都有开端，这些符咒的画法总有个起源吧？” 许千舟百无聊赖地玩着他挂在脖子上的耳机，插话道：“说不定吧，我确实听说过，有一种说法是，樊笼一开始是没有这些东西的，现在的道具都是很早很早以前的玩家研究出来的。但这些和我们这种最近才进入樊笼的人无关。” 能问到的都问了，再谈下去反而不太寻常，燕星辰敛下心思，转而提了一下自己刚才干的事情。 许千舟“嘶”了一声：“你可真是敢啊，确定燃火符是黄泉那个厉九泽打赏的了？” “我首副本就有他从中作梗，黄泉早就想让我们死了。纸人献花副本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会和黄泉的人一起行动，也是我和齐无赦有意的。” 许千舟说：“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厉九泽的下一个副本一定是即将开始的组织赛副本。这个副本进去的新人期玩家，每一个都是组织里重点培养的新人……” 厉九泽就更不必说了，自从前两天新人排行第一的凌归结束新人期，厉九泽直接成为了新的新人榜第一。 光是粉丝数，厉九泽就有四万多。 他如果去那种普通的新人副本，光是站在那边不动，恐怕都能靠粉丝的打赏躺着过关。 他在新人期结束之前不断地进出副本，再加上黄泉倾斜资源培养，才能走到这一步。 和这种人作对，不仅仅只是对付厉九泽一个人，还必须面对厉九泽背后的那四万多个粉丝，以及整个黄泉！ 燕星辰这个举动，和下战书没什么区别。 他却没太在意：“我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我。” 厉九泽不是为了让他和齐无赦死，大费周章了两次吗？ 纸人献花副本被破，黄泉肯定被气得不轻，指不定会想到什么馊主意。 与其防贼千日，不如他们做主动的那一个。 谁找谁麻烦还不一定呢。 许千舟看着燕星辰刚发的那个帖子，一边觉得燕星辰干得漂亮，一边又有些担忧。 齐无赦根本没当回事，已经无聊到拿起竹笛玩了起来。 燕星辰看了他一眼：“……” 他收回目光，听到许千舟说：“那就干一票大的。黄泉现在肯定发疯，如果能杀了你和齐无赦，他们说不定都愿意牺牲几个玩家来违反启明条约。这段时间你们就住在我家吧，免得黄泉趁没什么人在的时候做点什么。” “不，”齐无赦说，“组织赛开始前，我们比谁都安全。” 许千舟：“……又，是，哑，谜。” “……”燕星辰无奈，“因为我们光明正大下战书了，如果我们没有进入下一个副本，或者在组织赛副本前出现意外，其他人会怎么想？厉九泽希望我死，不就是因为粉丝数吗？如果他们在副本开始前动手脚，岂不是说明了厉九泽心虚，说明黄泉和厉九泽对他们的实力不自信，这对粉丝数来说是致命的。” 樊笼的粉丝制度下，除了燕星辰这种少见的情况，大部分人都是追随强者的。 排名越高的玩家，粉丝越多。因为他们强大。 肮脏下作的手段不会掉粉，但如果玩家自己都对自己的实力不自信了，粉丝还会相信这个玩家能活下去吗？ 燕星辰当初一出副本就发了这个帖子，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让黄泉投鼠忌器。 他和齐无赦现在就算是大摇大摆地站在黄泉门口骂街，黄泉也什么都不能做，还必须乖乖地等到他们进入副本之后再动手。 许千舟挠了挠头：“好吧。池修刚过新人期，不适合进入组织赛副本，但组织赛副本我有名额，我也进去，我再去给你们找两个组织赛名额来。” 燕星辰挑眉。 “这样看我干什么？” “组织赛名额倒是不用急，我有一个粉丝刚好可以提供这个，我已经和他说过了。但是……”青年下巴抵在抱枕上，他盯着许千舟，目光有些审视，“你也是一点没怕啊。副本里我就奇怪，你会为了两百把钥匙接黑局的单子，看上去也不像有什么身家，但你在副本里和我合作毫无忌讳，根本不怕直播间的人看到你‘保护我’对付黄泉。出副本之后，正常人听到我挑战了厉九泽和黄泉……” 他指了指现在还有些恍惚的池修，说：“应该长这样。” 池修：“……？” 许千舟：“。” 齐无赦笑了一声。 燕星辰接着说：“但你还挺兴致勃勃的，根本不怕和黄泉还有厉九泽正面交锋，也没有担心黄泉因为我们而报复你，甚至……你还有十足把握帮我们拿到组织赛钥匙……？” 许千舟眼神一闪，猛地站起，迅速道：“咳，那个，说好的报酬，你还没给我。” 这话题转得着实太过生硬。 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事情，燕星辰也不强求。 他打量了一下许千舟此刻颇有些心虚的神色，没再多说什么，递给了许千舟一个装着钥匙的黑色袋子。 他们的合作就是起始于两百把钥匙的交易，燕星辰刚才就准备好了这些。 他这一次获得了九百多把低级钥匙，还有十九把中级钥匙。离开副本之后，樊笼还给了他副本内赌局获得的钥匙奖励，足足有一千多把，还有几把中级的。 他还有黑局的钥匙没有去拿，两百把钥匙对现在的他来说轻而易举。 他给的钥匙除了一开始说好的两百把和当初找许千舟换定位道具的十把，他还多塞了两百把低级钥匙和五把中级钥匙。 许千舟拿在手里一掂就发现分量不对，神色一变，开口道：“这些钥匙……” “不用客气。” “……却之不恭，谢谢谢谢。” 燕星辰：“……” 他就多余给这人两倍的报酬。 他抬手佯装要把钥匙拿回来，“后悔了，我还是只给你两百一十把吧。” 许千舟却一点没怕，说：“你这人就是嘴硬心软。” 齐无赦插话道：“哦？他哪里对你心软了？” 燕星辰：“……” 怎么齐无赦这问题问得怪怪的。 而且他也不觉得他是个心软的人啊。 他转头打量了一下齐无赦，这人神色如常，好似就是那么随口一问。 只听许千舟不假思索便答道：“我们找出口的时候他不就是吗？说起来，我那时候还挺感动的，燕星辰你平时冷淡得要命，关键时刻二话不说就把瞬移符交到我手上，明明齐无赦比我念力高——” “瞬移符消耗念力，”燕星辰打断了他，“我不想头疼，我也不想齐无赦头晕。”万一之后还有恶战呢？ 许千舟拿出坚果的动作一顿。 青年接着说：“你记得路，还最不能打，你晕最合适。” 许千舟：“……”手里的坚果突然都不香了。 齐无赦勾了勾唇，没说 话。 燕星辰往沙发靠垫上一躺。 窗外，樊笼中虚假的白昼光洒进来，没有真实的温度，他却伸手在光线中晃了晃。 他知道新人论坛那边多半会被他那个帖子搞得不可开交，他们接下来要进入的副本难度跨度会比这一次还要大，但他却诡异地在这种时候，有种宁静的感觉。 他甚至生出了一种，樊笼比外面的世界更适合他的感觉。 他被灵魂有缺的毛病困扰了二十年，随时可能发疯，总是害怕自己失控的时候真的伤害到别人，到哪都怕被人说是个怪物。 他进来的初衷，也是为了补回缺失的灵魂。 可是现在，他意外地发现，他的这些异样，在樊笼里，不会引起太多人的反感——玩家们每一天都要担心生死，随时可能进入副本再也出不来，谁会真的在意那么点不寻常？ 就算注意到了，如许千舟和池修这样，这两人不可能没有发现他有时候的性格会变得和往常不一样。但是谁也不会提，因为这里是樊笼，这里的人都有秘密。 燕星辰无声地叹了口气。 ——但他小舅舅和符咒驱鬼术这些事情，是怎么回事？ 他的编号为什么和其他人差那么多？论坛上为什么没有任何人提及玩家编号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还有金色鸽子…… “冲榜好像停下来了。”一直在旁边盯着信息面板上那些消息的池修开口，拉回了燕星辰的思绪。 池修早就结束新人期，许千舟排名有提升，但是也就几十名。 至于齐无赦，随机玩家虽然参与排行，但是只有总榜会计算随机玩家的排名，新人排行榜是给新人期正式玩家的福利，新人期结束会根据排位给奖励，自然不会考虑注定不被厚爱的随机玩家。 这冲榜，指的是燕星辰的排名。 燕星辰自己倒是愣了愣——他还以为早就停了。 许千舟打开自己的信息面板：“最后排多少？让我看看排行榜。” 他刚点开排行，立刻骂了一句脏话。 与此同时，燕星辰点了一下肩膀上的鸽子纹身，也看到了自己的排名。 许千舟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我靠啊！！！九十九名！？？？” 第55章 第 55 章 新人论坛。 ——“燕星辰的冲榜停下来了, 我人都看傻了啊，樊笼是不是bug了啊？？？新人期前百都是什么人物啊，他一个靠着三个大佬带出副本的废物小白脸凭什么进前百啊？” “我刚准备发一样的帖子, 刷新就看到楼主了，我也惊呆了, 什么情况啊。” “这种人能冲榜我都觉得破天荒，结果他直接冲到前百了……” “赌燕星辰进不了三百的黑局都没来得及结束……” “我的天, 他冲榜的跨度是不是破纪录了？？” “上一个直接从名不见经传冲上新人榜前排的, 是许千舟。最近几年，跨度最大的是厉九泽, 他从第三个副本出来以后从四百五十名到了一百多名。” “逗我呢，真破纪录，让其他榜上有名的玩家情何以堪？” “那、那个, 我刚出新人首副本出来, 想问一下, 前百是什么概念呀。” “樊笼每天进来的新人都不止一百个，你说所有新人期玩家的前一百名是什么概念？” “排名基本是根据武力值、念力值和粉丝数排的，但是樊笼从来没有公布过这三个的权重，会不会粉丝数影响最多？” “有可能诶，燕星辰粉丝四千多了, 真的好夸张啊，他才过两个副本。” “有没有可能，他武力值虽然不高，但是念力值不算低呢？” “呵，靠脸就是不一样, 靠着三个大佬走出这种难度升级的副本, 肯定获得不少好处。” “没实力的废物, 迟早会死。” “我呸！樊笼又不会作弊，说不定我们宝贝就是这么厉害呢，长得好看还在前百，气死你们。” “不服憋着，人就是进前百了，嘻嘻嘻。” “我觉得不太对，樊笼不可能错估任何人的水平。” “……” 何眠刚从另一个帖子出来。 梁讳平时不怎么管组织的杂事，和他交代了一下组织赛带上齐无赦的事情便走了，他自己一个人在家里继续刷着论坛。 燕星辰冲榜开始之后，他就没停下。 一开始燕星辰在三四百名的时候还好，因为燕星辰的粉丝数确实在新人期玩家里面也算夸张的，而且粉丝数还一直在涨。可是后来进入三百名之后居然还没有停，那可就不好办了。 好在燕星辰粉丝数是真的比同期的玩家涨得快太多，何眠还不至于没有角度下手。 他点进这个帖子，便用自己已经十分熟悉的方式打了几串话发了出去。 “粉丝数本来就是樊笼评估排名很重要的一个因素，燕星辰粉丝这么多，能进前百也不是完全没有依据吧？而且他这个副本一直和齐无赦还有许千舟他们一起，肯定也拿了不少奖励，再怎么身体不好，数据奖励还是能拿到一点的，说不定这一次大佬们还特意给他留了成长型技能或者成长型道具奖励，也影响到樊笼对他实力的评估呢。” “樊笼强者那么多，偶尔来一个靠粉丝数的也不错。我也关注他了啊，我就是看他好看，觉得他善良可爱，所以希望他能活下去。那个赴死者肯定也是这样想的，如果换成是我，我也想保护他，给他所有最好的。” 既说燕星辰获得了好处，又说他是在齐无赦和许千舟还有池修的保护之下。 和之前一样，刚发出去，立刻得到了两边的人的同意。 虽然帖子里面有一些眼光比较毒辣的玩家在怀疑这个排名的问题，但樊笼确实从来没有公布过准确的排名机制，会不会把玩家的潜力、道具甚至是其他助力算进去，至今也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毕竟玩家们各自就是竞争关系，没有什么人愿意把自己所有的底牌摊开来和别人比较排名的区别，玩家也只能根据排行上所有人的大致情况确定武力值念力值和粉丝数是最主要的决定因素。 所以虽然有人已经看出有些不对，但总体上的风向还是没变。 至于那些发觉不对的人…… 何眠很清楚，以燕星辰的聪明，不可能算不到现在这个局面。 燕星辰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他就不用担心了。 他看着帖子里刚刚刷新出来的“好想把他抱在怀里保护”，赞同地点了点头，回复道：“看到他身上有血迹我都会心疼……” - 燕星辰听到一连串被保护值增加的提醒时，刚和齐无赦一起来到黑市，在他们当初下注黑局的酒吧里。 纸人献花副本爆了“冷门”，一开始副本开启直播的时候，黑局就有很多人加码，后来副本快结束的时候难度升级，更是直接吸引了一大波人下注齐无赦和燕星辰一定会死在副本里。 现下，这些都成了他们的战利品。 钥匙太多，必须亲自到场来拿。 他们下一个副本比前两个副本都要难办，必然要好好准备，越早拿到钥匙越好。 所以他们和许千舟商量完进组织赛副本的事情之后便直接来了黑市。 两人大摇大摆地进了酒吧，果不其然，黄泉上回还偷偷让人盯着他们，这一回连盯都不盯了。 他们进来后，被人引到了一间十分宽敞的包厢里。 侍应生端来了两杯酒，和他们说：“钥匙一会就送来，两位先喝点酒。” 侍应生放下托盘，把高脚杯放在两人面前时，目光总是忍不住落在燕星辰的脸上。 青年穿着一身纯白衬衫，领口松开了一个扣子，正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个令人害怕的赴死者身边，却丝毫没有被对方幽深的气质所影响，神色乖巧温和得很。他看着眼前的红酒，抬手似乎想尝试，却不知为何又收回了手。 他似乎察觉到了侍应生的视线，敛眸撇过头去，似乎有些不自在。 侍应生成天见的很多都是如齐无赦一般让人望而生畏的有些名头的玩家，亦或者是副本里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第一次当面看到燕星辰，不自觉便看得出了神。 燕星辰比直播画面里还要好看十倍百倍。 他知道眼前的青年刚刚冲进新人排行前百，也知道这是那位赴死者的所有物，但他和大部分玩家想的一样，觉得燕星辰全靠有其他几个人护着才能有今天，本身即便没那么废物，也是个不能打的病秧子。 反正坐在旁边那个赴死者也是个瞎子，他看也就看了。 可他才刚直勾勾地看上去，那蒙着双眼的赴死者居然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指尖在桌面边沿轻轻点了几下，嗓音微沉道：“我让你看了吗？” 这话像是裹了一层倒着倒刺利刃，猛地扎进人的耳朵里，□□都尖利。 侍应生浑身一僵，手中力道一松，险些把托盘扔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去帮两位叫管事过来。” 燕星辰看着侍应生落荒而逃，待到包厢的门关上，他又随手扔了个低级符咒道具，确认包厢里没有任何监听和监视的道具之后，这才说：“你演戏演得可真像。” 他虽然和齐无赦说好了一明一暗地合作，之前骗黄泉的时候，他也故意展现出依附于齐无赦的姿态，但他也只能做到表面功夫。 毕竟他都没怎么和人交过朋友，又怎么可能会有情爱上的经验？顶多在其他人面前演一演，往齐无赦身后躲一躲也就是了。 齐无赦倒是面面俱到得很。 他都没留意到这些细节。 刚才这个玩家看他，他顶多觉得“又来了”，侧开脸没想到这茬。 男人侧了侧头，轻笑一声，只是对他说：“怎么不喝酒？” “……你明知故问。” “嗯。” “。” 燕星辰懒得理他，低头又看了一眼面前的酒。 ……确实还是有点想尝试。 上一回是猝不及防才呛到了，这一回有准备，应该不至于？ 他端起了酒杯。 此时，有人敲了敲门便推门走了进来。 来者是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寸头发型，穿着背心，面相很凶，看上去体格很壮，数据不会低的样子。 这人拎着一个黑袋子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 燕星辰就着包厢内昏暗的灯光看去，那一男一女都不过二十上下、和他差不多年岁的样子，样貌都不赖，甚至可以说得上绝佳。 一男一女都是黑发黑眸，神情温顺，气质都很乖巧，穿的居然也是纯白色的上衣，低眉顺眼地跟在这人后面走进来。这两人虽然肯定也是玩家，但身上看不出什么杀意，不像是那种乐于进出副本冲击排名的玩家，穿得也不是侍应生的衣服。 他们跟着寸头男人进来之后，目光便时不时落在齐无赦身上。 燕星辰歪了歪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算了，反正他现在扮演一个依附齐无赦的宠物就好。 樊笼人心莫测，但他似乎一直都对齐无赦格外放心——从第一个副本过河的时候开始似乎就是这样。 要是举办黑局的组织真有什么阴谋诡计，或者有什么别的情况，他相信齐无赦都能处理。 不必他忧虑。 燕星辰想着一定要在齐无赦面前喝一口酒扳回一城，不再管进来的三人，捧着酒杯收回视线，低头轻轻抿了一口。 ……还是挺辣嗓子的。 一旁，那寸头男人走到了齐无赦面前，将手中的黑袋子递给齐无赦。 齐无赦哪怕稍稍沉下脸来，压迫感都重得厉害，包厢里明明很凉，寸头男人却根本不敢看他。 寸头男人压着视线，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讪笑着说：“齐先生，我是这里管事的，这是您在我们组织开的黑局里赢到的钥匙。低级钥匙太多了，我们按照比例把一部分钥匙换成中级和高级的，都在这个袋子里。顺便……” 他微微让开，将身后那一男一女往前一推，意味不明道：“齐先生数据肯定不低，但是您毕竟看不见，不方便，这次黑局太复杂，为了避免钥匙数量出错，我带了两个人来帮您清点。您要是满意，我就出去，让他们留下，您事情办完给他们点副本钥匙当酬劳就好。要是觉得他们好用，直接带走都行。” 齐无赦面无表情地接过那袋钥匙，在掌心上掂了掂。 听到对方这话，他动作一顿。 燕星辰坐在他身边，再度低头抿了一口酒，却突然感受到包厢里的气氛变得不太对。 他眨了眨眼睛，转过头去，率先看到的是齐无赦那找不出一丝缺憾的侧脸。 随后，感受到三股视线都落在他的身上。 他再往外看，发现寸头男人看着他，神色不明，像是在揣度他的表情。 那一男一女也在看他，女的似乎在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地打量他，男的直勾勾地看着他，方才还温顺得很，对上他的视线后，居然挑了挑眉，挑衅一般对他笑了笑。 燕星辰：“？” 看他干什么？ 就这细胳膊细腿的，这人要是在副本里遇到自己，可能还不如许千舟抗揍。 连约架的价值都没有。 他失去兴趣，什么反应也没有，继续尝试手中的红酒。 那人：“？？？” 那男的又看向齐无赦，走上前，带着笑意说：“齐先生，我来帮您清点钥匙。我之前就关注了编号183000副本，还在论坛上看过齐先生发的帖子，帖子对纸人献花那个副本的分析特别清晰到位，我看了好几遍。我很佩服您这样的玩家，想……” “这样啊，”齐无赦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对方的话，反过来问道，“你看了好几遍？” 那人一愣，点了点头：“啊，是的……” 齐无赦还真没来得及仔细看燕星辰到底用“启”的名字说了什么话，又是怎么样说话的。 他端起酒杯，喝了几口，这才慢条斯理道：“那正好，背给我听，一个字都不要落下。” 他随手指了一下旁边的女人：“你背完她背，查缺补漏。” 那人：“……” 旁边的女人：“……” 带人来的寸头男人：“……” 第56章 第 56 章 齐无赦说完, 便捧着酒杯，优哉游哉地等着，好像真的在等那两人复述燕星辰发帖的内容一般。 进来的这三人面上的表情都有些挂不住了。 那寸头男人的笑容直接僵了，他带进来的一男一女更是呆了呆, 笑容都挂不住了。 燕星辰再次感受到包厢里的沉默。 齐无赦这么说的时候, 他就知道那两人不可能说得出来帖子里的内容。 这两人一眼看去就是个没怎么在副本的血腥中浸泡过的, 不是那种从小在樊笼长大的——这类人十八岁才会被强制每个月进入副本，就是那种每个月到期了才去几十万编号的副本里勉强活下来的。 这种玩家怎么可能会对纸人献花这种难度的副本有研究？ 平时能看些三十几万编号副本的直播都算不错了。 这两人之前说那些话, 恐怕只是为了套近乎，随口而出的谎言罢了。 包厢里沉默了片刻, 之前说很了解这个副本的那个男的点开了信息面板，硬着头皮说：“我现在就……” “照着读可就没意思了。”齐无赦说。 那人本来以为齐无赦看不见，自己可以偷偷看着帖子说, 没想到信息面板都还没打开就被戳穿，更是尴尬到说不出话来。 燕星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知道齐无赦的性格, 这人要是真的说话不客气起来，不管是谁都接不了话。 该给的态度也给了, 他便给黑局的人递了个台阶, 说：“不用为难他们，你如果真的要仔细看那个帖子，我可以说给你听。” 反正是他写的。 话音未落，被齐无赦落了面子的那个男的又看了一眼燕星辰。 眼神似是有些不甘心。 燕星辰：“？” 那女人也瞥了他一眼，甚至无声地撅了撅嘴。 燕星辰：“？？” 他说：“你们也想听？” 那一男一女：“……” 齐无赦嘴角微微勾起。 他似乎比刚出副本的时候心情好了许多, 听到燕星辰这话，轻笑了一声, 不再多说。 寸头男人既然能在这种地方做管事的, 自然看得出来包厢里的气氛, 知道这事是黄了。 于是他擦了擦额间的冷汗，说：“那我们就不打扰齐先生了……” 他带着那两人转身要走，齐无赦却抓了抓装着钥匙的黑色袋子，收了笑意，压着嗓音说：“最重要的事情还没解决，不急着走吧。” 对方脚步一顿。 燕星辰越过齐无赦看去，发现这人的表情居然有些心虚。 齐无赦起身，缓步走到了那人面前，将手中的袋子往那人身上一丢。 寸头男人下意识接过：“这……” “这个里面最多只有一把高级钥匙，十三把中级钥匙，和几十把低级钥匙。黑局池子里我们能分到的可不止这么点。”齐无赦在那人面前站定，嗓音愈发低沉，“找两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阿猫阿狗，就想骗我不去亲自核验钥匙的数量和真假——然后你们就可以偷偷把剩下的钥匙昧下？” 寸头男人面色一僵。 他已经不是新人期玩家了，还在黑市这种地方管理组织开的酒吧，数据肯定不会低。但是面对齐无赦，这人还是十分畏惧。 赴死者只要进入副本，每日都是无穷无尽的恶意和杀意，随时都是突如其来的死亡危机，神经长期在高度紧绷的状态下。 这样的人，在樊笼里待久了，会有几个保持正常人的心态？ 就算齐无赦只是一个还在新人期的赴死者，就算齐无赦这话十分不客气，这人还是忍了下来。 他勉强地笑了笑，赶忙否认道：“齐先生在说什么？你好歹也是现在新人里报得出名号的玩家，还会这样污蔑人？你们都没有拆开检查，张口就说里面钥匙少了，不如你来……” 燕星辰眨了眨眼。 这人抬手就指向燕星辰：“对，就是你。你来打开袋子清点一下有没有问题。” 齐无赦本来神情不肃不笑，在这人指着燕星辰的那一刻，他脸色骤然一沉。 燕星辰在齐无赦身旁坐着，此刻的角度没办法完全看清楚齐无赦的表情。 他并不知道齐无赦这一刻的情绪。 他只是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依附他人的宠物，被吓到一般往后缩了缩，乖巧地躲在齐无赦身后，没有说话。 那寸头男人只顾着盯着燕星辰，没感受到齐无赦周身气压的变化。 他畏惧赴死者，却不怕燕星辰这种看上去十分和善的，仍然指着燕星辰凶神恶煞道：“让你来点呢，你躲什么？你不来检查清点，怎么证明我们没有少给钥匙？万一里面——干什么！？” 那人身前，齐无赦突然抬手，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寸头男人指着燕星辰的那只手。 他什么话也没说，神情不变，只是手中一个用力。 ——轻轻把这人往前一甩！ “砰——” 寸头男人被齐无赦抓着手边甩了出去，直接冲到了包厢的门前。 齐无赦看似轻巧，实则不知用了多少力道，这人居然撞破了门，猛地摔到了外面！ 门板顷刻间碎了一地。 “啊！” 寸头男人带进来的一男一女发出一声惊叫，全都后退了几步，面露惊恐地看着齐无赦。 外头是酒吧的散座，有许多不同层次的玩家混杂其中。 动静太大，一时之间，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灯红酒绿中，齐无赦眨眼间便来到了倒在地上的寸头男人面前，抬脚便把他要拿治疗道具的手踩在了地上。 “呃……你要和我们组织作对吗？你——啊！！” 齐无赦挪了挪脚，骨头碎裂的声音在混杂的声响中传来。 “啊——！！！” “怎么回事？” “好像是个瞎子……” “樊笼最近比较嚣张的瞎子我只知道一个。” “这不是那个赴死者吗？他居然在白焰的地盘搞事，疯了吗？” “白焰在这里的那个管事不是进来两年了吗，居然打不过一个新人期的赴死者，真没用。” “讲道理，燕星辰躺赢都能进前百，这个赴死者怎么都有前五十，新人排行前五十的玩家在樊笼本来就算很强了。” “燕星辰也在，他好好看啊！” “他看上去好弱，难怪大家都说他不可能是凭实力进前百的。” “靠，这时候你们还注意这个？” “所以是怎么回事啊……？” 启明条约严令禁止玩家自相残杀，杀人必须以命换命，这种组织开的酒吧为了防止出现混乱，每天都会有组织内的玩家轮流在这边巡逻。 动静一出，这个组织在场的其他玩家立刻围了上来。 燕星辰佯装被这些动静吓到，快步跑了出去，来到齐无赦身后。 他表面敛下所有杀意，看似还有些惊吓，实则手腕上的金拆已经蓄势待发，警惕着周围，随时准备暗中出手。 齐无赦还踩着寸头男人的手。 他像是根本无所谓周围那些围上来的玩家和看热闹的其他人一般，右手一动，匕首自袖间滑下，刀柄瞬间入手。 他手腕微动，匕首在他掌心转了几圈，刀尖迅速往下。 刀光一闪，尖利的刀尖猛地停在了寸头男人的心脏处！ 那人顾不得痛，大喊道：“你干什么？？你难道要为了一点钥匙就不要命了吗？启明条约规定……” “启明条约规定玩家杀玩家会被规则抹杀，”齐无赦歪了歪头，笑道，“但没说玩家不能杀玩家。” 这话说得太没道理，又说得太有道理。 玩家确实可以杀玩家——只要不怕被规则抹杀就行。 但谁会这么做？ 这是疯了吗！？ 哪个正常人会愿意为了这种事情以命换命？ 寸头男人瞪大了眼睛。 周围的讨论声都停了。 齐无赦仿若未觉，说完这话，停也没停，握着刀柄便往下刺。 他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 启明条约制约的是惜命的玩家，却无法束缚一个不怕死的随机玩家。 “等一下！！”寸头男人赶忙喊道，“是、是我们算错了，这就去给您拿。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拿漏掉的钥匙啊！” 他心里清楚，他虽然能拼死一搏，再加上周围白焰组织的玩家一起动手，齐无赦和燕星辰未必能跑。 但谁敢和齐无赦赌？ 他们的数据和道具都不会差，唯独差在没有那个和赴死者拼命的胆量上。 周围的玩家似乎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行事的，方才还在嘀咕，现在愣是没一个人说话，生怕这位赴死者也不要命地对自己出手。 寸头男人声嘶力竭地说完，齐无赦才收住了动作。 刀尖其实已经稍稍没入寸头男人胸膛。 这人胸前微微染血，胸膛因为极度紧张快速呼吸而上下起伏着。 他却顾不得这些，赶忙喊人去拿剩下的钥匙。 管事的既然已经发话，其他人自然听从。 没过多久，有人快跑着过来，小心翼翼地把钥匙递给齐无赦。 齐无赦没动，只是朝着燕星辰侧了侧头。 那人立刻明白，把钥匙全都给了燕星辰：“燕先生，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燕星辰随意扫了一眼，没认真查验。 齐无赦既然已经让他拿，那必然是没有问题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人明明可以自己点头，还非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把决定权抛到他这边一下。 他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送钥匙的人本来表情难看得很，此刻突然看到燕星辰的笑容，整个人都恍惚了一瞬，这才缓缓后退。 他们两个一个凶神恶煞，一个温和亲善，看得在场的人更坚信，齐无赦和燕星辰的两个副本都是齐无赦保护着燕星辰破局的。 一时之间，暗暗往他们两人身上投掷而来的视线越来越多。 齐无赦丝毫没有在意其他人的目光，收刀撤势，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燕星辰走了。 白焰的其他玩家赶忙上去扶起那个寸头男人。 “早就听说赴死者的凶名，第一次见，名不虚传啊……” “白焰真是小气，居然偷偷扣下该给的钥匙。” “我小声说，如果是我，我也不想给，太多了……” “一个组织敢开黑局，就要做好了赔的准备，白焰明明就是输不起。我以后是不会在白焰开的黑局里下注了。” “白焰这回这么多人，明明有那个能力出手，居然就这样让两个新人期玩家大摇大摆离开，真丢脸啊。” “有能力出手，但是他们敢吗？你没看到刚才这个赴死者根本不怕死，这群人可是疯子，随时可能赌命。” “话说，兄弟，你刚才有没有约莫预估到这个赴死者的数值？” “感受不出来，但如果他能进新人排行，前五十可能都低估了。” “纸人献花获得技能的很可能是他，啧，这可是一个有技能的赴死者，难怪他这么狂妄，敢和厉九泽叫板。” “天知道我刚才居然关注了燕星辰。” “你脑子抽筋了啊？齐无赦已经正面挑战厉九泽，下个副本他大概率会带上燕星辰，燕星辰必死。” “他们有这么多钥匙，换个保命道具不难吧。” “……” 人群中。 酒吧的二楼。 一人长发披肩，手腕上挂着一个通体暗红的珠串，正倚在栏杆上，微微低头往下看。 她手中盘着几个骰子，垂眸看完了刚才底下发生的一切。 她身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笔直地站在那，似乎是她的手下。 对方说：“赴死者怎么一个个都这么难缠？这个刚进来的赴死者要是和那几个一样进入总榜，啧……还真有得看。” “赴死者人数那么少，还出过总榜第一，本来就难对付，你对他们有什么误解？赴死者难对付才是意料之中。但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随机玩家可没有几个能活过新人期。”她的目光落在跟在齐无赦身后的青年身上，“倒是他后面那个，乖得和小白兔一样的，那个是谁？” 身后的人凑到她耳边，对她仔细说了说燕星辰的情况。 她听完，指尖摸索着手中的骰子，意味深长地说：“你说他是完全靠别人就冲进新人排行榜前一百的废物病秧子？依附别人能活下去，但依附别人能冲榜，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您是说……” “不要随便小看任何一个人，尤其还是一个破了厉九泽冲榜记录的人。” “要不然我安排人去查一下？”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想得到，别人会想不到去试探一下？” “这……” “放心，用不着我们费心，肯定已经有人去了。” 另一头。 燕星辰和齐无赦刚走出黑市，正穿过一条无人问津的小道。 两人一前一后，从酒吧出来的那一刻便没有说话。 此时四下无人，燕星辰望着男人的背影，开口道：“齐——” 话只起了个头，前方，齐无赦突然回过头来，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就着力道把燕星辰整个人都往身后的墙上一推。 燕星辰只穿了一件纯白色的衬衫，墙壁的冰凉透过薄薄的衣物粘上他背部的皮肤，他一个激灵，条件反射便要站直。 男人却按着他，微微低头，整个人都凑到了他的身前。 对方的温度瞬间将他包裹。 后无退路。 燕星辰来不及细想什么。 他根本没有和任何人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更别提这样近乎被对方掌控的姿势。 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炸开了一般。 若是别人，金拆已经捆住对方的脖颈，必要让那人流出血来。 可做出这事的是齐无赦。 他顿时又慌乱又不想真的伤害到对方。 他屏住呼吸，浑身紧绷，抬手要推开这人。 这人却抬起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都困在方寸之间。 燕星辰脸颊发热，嗓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齐无赦，你——” “嘘……”齐无赦的双唇凑到了燕星辰的耳边，用很轻很轻的嗓音对他说，“有人在盯着我们。” 第57章 第 57 章 燕星辰愣了愣。 ——暗处有人？ 他有些混乱的思绪此刻方才稍稍回笼了一些。 这人不知是不是做戏给别人看, 方才凑在他耳边说话，此刻就这样不动了，呼吸的温热一直洒在他的耳廓之上。齐无赦的手还缓缓从燕星辰身侧探到他靠着的墙之前, 替他挡着冰凉的墙。 他们看似离得近, 实则什么都没做。 燕星辰知道齐无赦念力值非同寻常，肯定是比他早感受到暗处可能的窥探, 这才这样做——毕竟在下一个副本之前，他们不论如何还是要把这场戏演完。 但他实在是有点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半晌没回应, 只好十分不自然地低了低头。 无人问津的小道之中，齐无赦以一种笼罩的姿势站在燕星辰近在咫尺的身前，两手环绕着他。 若是有人从远处看去，怕是会觉得他们在做什么。 又过了几秒, 燕星辰也感受到了周围有人在靠近。 人藏在远处的拐角后方, 刚到。 按照新人期排行榜上的平均实力，如果他们是普通的新人期玩家，那个距离确实没办法发现。 只是窥探的人不知道齐无赦的念力值有多高, 也不知道燕星辰并不是真的一无是处。 对方自以为藏得很好。 齐无赦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假装没有发现，又等了片刻, 这才演出刚刚发现的样子。 他动作猛地一顿, 立刻松了手。 他微微侧头对着一处分叉路口说：“鬼鬼祟祟, 这种场合都要偷看, 你们黄泉的作风一向如此吗？” 分叉路口空无一人。 乍一听, 什么动静都没有。 但燕星辰能感觉到, 藏在转角处之后的人瞬间退去, 没过多久便消失在燕星辰的感知范围内。 又过了一会。 齐无赦对他说：“走了。” 燕星辰眼珠子转了转, 点了点头后，这才想起齐无赦看不见，低声说：“哦。” 虽然齐无赦收了手，但他们此刻的距离很近，仍然是刚才近乎贴在一起的姿势。 他抬眸看着这人，等着对方主动后退。 可齐无赦半晌没动。 燕星辰无奈，抬手，轻轻碰了碰对方的肩膀。 齐无赦这才后退两步，开口道：“你——” 燕星辰听一个字就知道这人要说什么，赶忙道：“不准说我脸皮薄！” 男人眉梢微动，笑出了声。 燕星辰这才反应过来，他这般急着打断对方的话，和恼羞成怒有什么区别？ 这不是等于变相地承认他自己脸皮薄吗？ 他心中暗骂自己上了套，转移话题道：“在白焰地盘的时候，你是怎么发现钥匙数量不对的？” 他们来之前就预料过这种可能，但燕星辰得打开那个袋子，仔细检查核对，才能知道其中的问题。 齐无赦当时居然只是抓了一下那个装着钥匙的袋子，就如此笃定。 “那个袋子里的钥匙数量其实没错，如果只是打开看一眼，是发现不了问题的。” “但是，其实里面有很大一部分钥匙是假的。我对樊笼这种东西的构成能量有所了解，拿到手的时候就知道。”齐无赦说，“而且，黑局有一个规矩，就是一切赌注和赢来的钥匙都必须当面点清，离开黑市不管多了少了都不会再算，这是为了防止有人拿着钥匙走了又回来闹事。” “所以他们只要做到一点——我们拿走钥匙的时候没发现不对，到时候我们把钥匙带出酒吧，就算事后发现里面有很多假货，也没处说理。” 燕星辰颔首：“所以他们在交接钥匙的时候，特意带进来两个人，撒谎说崇拜你，其实是为了想办法代替我来帮你数钥匙，这样他们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赖账来？” 这倒是和他猜测的差不多。 齐无赦突然停下了。 燕星辰正想着，这人突然一停，他有些茫然：“怎么了？” 男人嗓音微低：“白焰管事带人进来，目的不只是数钥匙。” “？” 齐无赦只是笑了一声，转身便走了。 燕星辰干脆不说话了，复又快步跟在了这人身后。 樊笼世界无边无际，随着玩家的增多，范围也一直在增大。 这里没有现实世界里那般的交通工具，但是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传送点，花费一些作为最低层次硬通货的止血符就可以选择传送的地点。 燕星辰之前出门的时候，用的都是这种传送点。 但他们之前出门都很紧迫，还要时刻警惕黄泉，全都在赶时间。 今天倒是不急，黄泉不敢出手，许千舟家又离黑市不远，齐无赦便干脆没有使用传送点，一路走着回去。 黑市附近，除了那些穿梭其中的小道，大道之上也有许多零零散散卖小东西换取止血符或者钥匙的摊贩。 燕星辰在这人身后跟着，周遭时不时有人往他这边看过来，但会在路边营生的玩家几乎全都是在新人难度级别副本徘徊的玩家，没人敢惹齐无赦，大多看几眼就立刻移开目光。 燕星辰无视那些目光，走过摊贩，发现齐无赦当真对很多东西都感兴趣。 这样的感兴趣并不是一个普通人初入樊笼这种地方的时候的新奇感，而是一种对于所有外在的事物的好奇。 如同他们第一个副本，齐无赦对高跟鞋的声音感兴趣、对死人时的尖叫感兴趣…… 就连那种路边的烤地瓜的摊子，齐无赦都要走上前去，问一问老板这是个什么、又是何种做法——最后还得燕星辰付止血符来买。 刚买完，这人吃上一口，尝上了味道，便又失去兴趣一般，直接抬手一抛把只吃过一口的烤地瓜扔进不远处的销毁箱里，转头又看中了旁边小摊卖的带着数值和功能的零食。 一直在付钱的燕星辰：“……” 说齐无赦败家吧，好像也没有。这人拿钥匙的时候可没有少拿任何一个，现在浪费的也都是一些对他们来说已经不值钱的止血符。 可若是说齐无赦不败家吧，这人根本连价格都不问，一个又一个地玩了就扔。 燕星辰当真有些哭笑不得，刚才演戏给人看带来的窘迫都给齐无赦给搞没了。 他对着前方男人修长的背影，喃喃自语般道：“真是多亏了你数据高啊……” 其他人这样，怕不是早就被打死了。 - 时间眨眼而过。 燕星辰和齐无赦回到许千舟家里后，三人商量了一下，反正许千舟到时候也要进入组织赛副本，他们不如就暂时住在一起，正好可以一起准备下一个副本，也可以防止其他组织生事。 在许千舟家住下的几天之后，白焰居然有人关注了燕星辰，然后通过粉丝系统给燕星辰发了消息。 对方说前几日的事情只是白焰的那个酒吧管事不懂事，自己想要贪下大量的钥匙，白焰已经做出了处理，希望齐无赦和燕星辰不要在意。 白焰知道他们和许千舟的关系，联系不上他们，便找到了许千舟，托人给许千舟送了根带着数值的火柴。 “白焰托我转交给你们的，”许千舟将火柴递给燕星辰，“其实说的是转交给齐无赦，但……” 但只有他这种知道真相的人清楚，其他人觉得这两人之间只有齐无赦说了算，但其实一切的决定都是燕星辰做的。 “这是什么？”燕星辰问。 “这是白焰特有的火柴道具，你如果点燃它，它会有白色的火焰，可以驱鬼。道具本身的作用只是其次，这根火柴其实是他们的信物，你要是在副本中遇到白焰的玩家，把这根火柴给他们，可以请求他们做一件事。” 齐无赦冷冷道：“请求他们不要拖我后腿？” 燕星辰：“。”好像有点不知道怎么反驳。 许千舟：“……”好有道理的样子。 片刻，燕星辰将那根火柴收了起来：“看上去是在道歉，实则如果我们真的在副本里用了这根火柴，要么欠他们人情，要么……说不定他们发现我们危在旦夕，不仅没有帮忙，还会偷偷从中作梗。算盘打得不错。” 但东西不要白不要，指不定什么时候用得上。 …… 又过了几天，何眠给他们送来了组织赛副本的钥匙。 樊笼的组织赛是什么水平的玩家都有的，全部人都会进入一个副本世界，但是那个副本世界地图很大，不同水平的玩家会被分配到的地图和副本背景不一样。 这些规则每一次都不一样，得等到副本开启之后才能知道。 何眠和他们说，他们的组织叫做破晓，组织的创建者失踪很久，现在组织里的玩家特别少，那些黑市里的产业更是一个也没有。 这一次组织赛副本，十万编号以内的玩家破晓倒是有几个，可是和燕星辰他们差不多的玩家只有一个，叫梁讳。梁讳不是新人玩家，但她一直都在十几万编号的副本里慢慢往前挪，正好和他们所处的副本难度层次差不多。 组织赛副本分为很多个，虽然所有副本都在一个世界背景里，但是不同水平的玩家可能分到的副本编号会不一样，会处于的地点也不一样。 梁讳因为一直处于十几万编号的副本，所以大概率会碰上他们。 “是她给我们打赏的瞬移符吧？”燕星辰直接问，“打赏的人在副本结束之后并没有来联系我，说明她对我的情况其实很清楚，也不指望我回报什么。我们是处于一个阵营的。而且你说你一直在看直播，但这么多天了，你却没有提到这一次足足涉及到一百份中级道具的打赏，说明你对这件事早就心知肚明。” 何眠苦笑：“梁姐还让我别说，结果你都猜到了。对，当时是她和我一起看的直播。但你嘱咐过我，所以我没有和她提起你的事情，梁姐还不知道你的数据水平。” “这个人情我记在心里，替我谢谢她，副本中见。” “好。一个月后，你们拿着钥匙传送进副本就行，需要什么道具可以联系我，梁姐说了，破晓能帮的都会帮。” 燕星辰自然应下。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和齐无赦还有许千舟都一起补了一下之前的一些组织赛的副本直播。 空闲时间里，燕星辰还私底下查了一下关于符咒、编号、金色鸽子的信息。 他甚至怀疑过他的小舅舅是不是就是从樊笼走出来的。 可是查下来，没看到什么人离开过樊笼的消息。 论坛上也根本没有关于金色鸽子的只言片语，编号的大小倒是有不少猜测。他试探地问过许千舟关于编号的事情，许千舟只知道，编号玄妙，这类型的信息只会在总榜玩家之中流传，或者可能会有一些待在樊笼很久的玩家知道，不可能从谁都能看到的玩家论坛上得知。 许千舟以为燕星辰技能就是画符，想着让燕星辰能学习一下那些高级玩家的技能使用方式，倒是给了燕星辰一个名单——总榜上技能和符咒有关的玩家的名单。 燕星辰把每个人的影像都看了一遍，没有一个认识的。 他隐约间觉得，他不知道的这些信息，可能都是一件事。 符咒、金色鸽子、编号、金拆、他的小舅舅…… 说不定只是缺少一个连起来的逻辑。 而他现在处于新人期的阶段，可能还没有机会接触到这方面的事情。 他只能把这些疑问拆开，掩饰了一下，托没有进入组织赛副本的池修和何眠分别帮他看看。 其余的时间里，燕星辰先是用这一次获得的一大笔钥匙去换了所有类型的符咒。除了可遇不可求的传奇级别的道具，从低级到高级的符咒他都换了一份。 然后他选出其中比较常用的类型，照着学了一下，画了一部分中级的。 中级虽然画不了太多，但是这种难度的副本，低级肯定没什么用，道具贵精不贵多，而且低级的也可以用钥匙换到大量，没必要花时间。 除此之外，他准备的最多的，就是有数值的纸。 画符需要纸，纸傀术更需要。 下一个副本是和梁讳那样的玩家或者厉九泽那样的新人玩家竞争的组织赛副本，他和齐无赦即便花光钥匙也换不到几个逆天的道具，在这方面基本处于绝对的劣势，他只能尽量多准备竹纸这种东西。 一个月的时间就在这种紧张的准备下快速度过了。 副本开启的那天早晨，三人在客厅做好了准备。 他们手中刻着“组织赛”三个字的黑色钥匙缓缓浮空而起。 燕星辰和齐无赦的钥匙一模一样，许千舟那把也不知是从哪个组织里拿来的，和他们有些区别。 【请玩家确认是否进入此副本。每个玩家进入副本的间隔时限为一个月，您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您可以选择拒绝进入此副本，请您确认是否进入。】 齐无赦仍然吊儿郎当地点了点头，还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燕星辰和许千舟互相看了看，无声而郑重地点了点头。 提示音自四面八方传来。 【组织赛副本开启，玩家已就位，正在为你定位匹配的副本编号。】 这一点何眠和他们说过，组织赛会有好几个副本，不同水平的玩家进入的副本不一样。 过了一会。 【副本匹配成功，玩家已就位，副本世界已开启。】 【当前副本：巫女祭神，编号142901。】 第58章 巫女祭神（1） 载入副本的提示音响起之后, 燕星辰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一种无处不在的力量拽了一下，天旋地转间，进入了另一方空间。 这个感觉和前两次载入副本一样, 他早就做好了头疼的准备。 可这一次，他刚被传送进去, 还未进入副本，便被尖锐的头疼所冲击。 灵魂的拉扯感比前两次大上十倍百倍，疼的如同有人将他的灵魂放在砧板上，拿着利刃, 一下一下精密地把他那本就不完整的灵魂切成无数片。 太疼了。 燕星辰闷哼一声，牙尖咬着下唇，双眸紧闭，努力压下即将失控的理智。 提示音在他耳边响起：【本次组织赛开启副本数量较多, 载入时间较长，请玩家耐心等待。】 ……是因为副本规模太大吗？ 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载入中, 燕星辰头疼得要命, 只能浑浑噩噩地想着。 难不成是因为副本太多，规模太大, 所以他们这些玩家传送进来的时候空间撕扯得更厉害, 导致他这回灵魂被拉扯得更严重？ 头疼得愈发厉害了。 燕星辰一个没留神，下唇被自己咬破, 舌尖尝到了些微的血腥味。 又过了一会, 提示音这才姗姗来迟。 【副本载入成功，玩家载入成功，副本世界已开启。】 燕星辰还未睁眼, 双眸便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光亮。 灵魂拉扯的感觉渐渐散去, 只余下方才带来的头痛还未彻底平复。 周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似乎正躺在偏软的草堆中，细细的草扎着他没有被衣服包裹的皮肤。两侧都有人微微挪动的声音，这里并不只有他一个玩家。 副本刚开启的时候会给玩家很短的缓冲期，这段时间里不会有生命危险。 燕星辰还在头疼，还在压抑着自己随时可能失控的情绪，便没有动，只是紧皱眉头，微微闭着眼，聚精会神地听着随之而来的一大串提示音。 这个副本必然比之前两个副本都要危险，他不能错过任何信息。 【副本名称：巫女祭神。副本编号：142901。副本类型：任务副本。玩家需完成副本任务，才能结束此次副本、存活离开。】 【主线任务：戮神。】 【因本次副本的特殊情况，副本同时开启竞赛模式。副本内存在数量可观的恶灵，玩家将以组织为单位参与猎灵，若玩家猎得一个恶灵，该玩家所属组织得一分，组织以分值从高到低排名。排名的截止时间由副本主线任务的完成时间决定，主线任务完成的那一刻，所有还存活的玩家将会被传送出副本，排名也将同一时间停止，最终奖励将由剧情点以及玩家所属组织获得的分数一起决定。】 【请玩家注意，接下来的提醒关乎到组织赛最重要的部分。】 【您所在的副本为组织赛竞赛副本之一，只有该副本拥有副本任务，其余组织赛副本之时单纯的竞赛模式。】 【由于该副本的特殊性，您所在的副本的结束时间将会成为所有组织赛副本的结束时间。】 燕星辰听着，心下一凛。 主线任务关系到所有人的生死，竞赛模式又关系到组织赛的目的——组织排行。 他们要在完成主线任务的同时，参与所谓的“猎灵”，尽量获得更高的分数。 也就是说，这个副本玩家们既要合作，又要竞争。 而且主线任务关系到了副本结束的时间，谁能完成主线任务，谁就拥有立刻结束排位的权利。 他们完成任务的时间还决定了所有组织赛副本的结束时间——包括那些总榜前排玩家们参与的超高级副本。 谁能在巫女祭神副本里最快完成主线任务，谁就等于拥有了这个牵扯到樊笼里所有有名有姓的组织参与的组织赛的结束权。 结束权这个东西，即便燕星辰此刻头疼得厉害，无法深究，但他稍稍仔细一想，便察觉出了其中的意义。 提示音说了，任务完成，副本结束，一切排名也会在那一刻凝固。 副本进行的时候，排名肯定是一直在变动的。 他所在的这个副本是根据猎灵的分数排位，其他副本可能有其他排名的考量，但不论如何，随着不同组织获得的分数变动，第一名可能时时刻刻会换人。 那么，除非有组织能做到稳稳的断层第一，否则的话，要拿到第一，就必须在组织赛结束的那一刻处于第一名。 也就是说——巫女祭神副本的任务进度，关系到整个组织赛的排名！ 越大的影响，代表着越可怕的难度。 燕星辰心中隐约觉得不对。 他进入的第一个副本就远超于其他新人首副本难度，第二个副本更是比一般的二十万编号副本要难，甚至最后还阴差阳错提升了难度。 这第三个副本，更是直接把最大的压力放到了他们这个本该是组织赛里最下游的副本上。 提示音还在继续。 【副本直播开启。】 【请副本内玩家珍惜直播机会，时刻遵守启明条约，努力通关。】 【请注意，新副本的直播开启时，为避免直播间观众看不到副本内容，默认所有玩家的直播视角为开启状态。您的直播视角当前处于自动开启状态，若玩家不想开启，请您自行关闭。】 提示音终于停下，周围嘈杂的声音变得越发明显。 有人踏过草堆，走到他身侧。 “燕星辰？”是许千舟的声音。 许千舟抓着他的肩膀，轻轻晃了晃他：“你怎么了？你嘴唇怎么有血，这才刚开始啊，载入副本的时候吐血了？” 燕星辰：“……” 还没开始呢就被吵死了。 他缓缓睁眼。 副本内处于白昼，天光亮得很，猛地一下刺入他的双眸中。 他快速眨了眨眼睛，撑着坐了起来。 他说：“我没事，就是进来的时候老毛病犯了，头疼。” 许千舟隐约知道燕星辰会经常头疼，他也清楚燕星辰的数据水平，听他这么说，倒也没有很担忧，点了点头说：“那就好。我比你早醒一点，没看到齐无赦。” 燕星辰和许千舟一起缓缓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 他打眼一看，只见周围都是草丛、树丛、土堆，他们之前躺在一个枯黄的草堆上面。这里山清水秀，全然不像一个提示音里所说，会有恶灵、巫女、祭神这样词汇存在的地方。 许千舟蹲在他的身侧，另一旁还有两人。一个是长发披肩、手中戴着一串深红珠串的女人，还有一个是穿着深蓝色西装的年轻男人。 确实没有齐无赦的身影。 巫女祭神副本也不可能只有四个人，看来又是得到一个地点集合。 那长发女人看上去很年轻，应该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她分明穿着短袖，却围着围巾，围巾严严实实地绕着她的脖子，垂下来的两条落在胸前，几乎占据了别人第一眼看她的大部分视线。她手里抓着几个骰子，姿势十分轻松，神情也很镇定，燕星辰看过去的时 候，她还迎上燕星辰的目光，微微笑了笑，给他递来了一张纸巾。 她指着燕星辰唇角的血迹：“早就听说你是个病秧子，没想到传送进副本都能把你累成这样。喏，擦一下。” 燕星辰眸光微动，什么也没说，抬手接过那纸巾。 他正打算试探一下对方的底细，剩下那个西装男人骤然大喊道：“这里是哪里！？你们都是谁？？？” 燕星辰动作一顿。 在场的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神色沉肃地往那个西装男人身上看去。 西装男人一脸惊慌，左顾右盼了一会，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手机，手指烦躁地在手机屏幕上滑来滑去。 “怎么回事？怎么没有信号……” 在樊笼里待过几天的玩家都不可能还会随身携带毫无用处的手机，这个人的手机甚至还有电。 ——这居然是个第一次进副本的纯新人玩家！！！ “怎么会这样……”许千舟摸了摸下巴，“新人首副本不都是三十几万编号吗？” 长发女人瞥了他一眼，优哉游哉地说：“有纯新人出现在十几万编号的副本里不是什么好事，这说明这个副本需要用非常多的人命来填，我们这些玩家不够，所以直接安排了一批运气不好的纯新人进来送死。——笨不笨啊你。” 许千舟被这么一说，面上一僵，有些结巴道：“我、我没遇到过……” “？”燕星辰抬手，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你怎么回事？平时和我说话挺吵的，她说你笨你都不反击？” 许千舟小声说：“她是女的……” “？？” “我对女的吵不起来……” “……” 他张了张嘴，复又说：“其实……” “啥？” “算了。” 许千舟扶了扶眼镜，困惑道：“你是不是还没清醒？要不要用点安神符？副本开始了再不清醒会很危险啊。” “……” 燕星辰此刻还有些头疼未消，他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额头。 长发女人和他们不是一伙的，组织赛副本玩家之间竞争关系更激烈，可长发女人好似完全不在意一般，从头到尾十分镇定从容地看着他们。 那穿着深蓝色西装的男人在手机上鼓捣了一会，又见他们三人全都镇定得很，面上更是惊恐。 他往远处看了看，抬脚便往最近的一条小道上跑。 按理来说每个新人进入樊笼的第一个情节都一定是渡河，经过船上无法逃离的绝望和鬼发水草的困境，还活下来的人大多都已经清楚自己的处境。 可他们这个副本并没有这样给新人缓冲的剧情关卡，这人或许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 燕星辰他们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形，西装男人跑了之后，长发女人看着西装男人的背影，低声说：“要不要先把他带回来，免得节外生枝？” 许千舟语气十分温和地说：“不用的，有好几个人在靠近，速度和走路的方式都不像是有数据基础的玩家，应该是npc。” 他念力值高，显然是比燕星辰和长发女人早听到。 燕星辰干脆再度在草堆上坐下，托着腮，闭眼休息着，最后收拾收拾他那头疼的毛病。 长发女人嘴角带笑，揉了揉自己手中的几个骰子，没说话。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那西装男人又慌张地跑回来了。 而他的身后，则有四五个穿着粗制布料、打扮十分潦草的成年男人。他们每一 个手中都拿着利器——□□、长刀、叉子……肤色偏黄，像是长久在外头晒出来的。 这些人神色严肃，倒没有什么杀意，看到燕星辰等人，他们也没什么意外。 西装男人跑到了他们三人面前，慌张地说：“到底怎么回事？我就是下班路上被一只信鸽撞了，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些人是谁？他们还拿着兵器……” 此时，那四五个成年男人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我们是青山族人，听说有最近暴雨山洪不断，外乡的人流离失所，有人来投奔我们，祭司特意让我们来山下接各位上山，”其中一人走上前，客气地说，“外乡人，如果你们无处可去，可以先来青山避难。不过最近青山上有东西作祟，夜半尤其不太平，我们在举行祭祀，外乡人如果跟来，需要入乡随俗。” 有东西作祟？ 夜半的时候不太平？ 祭祀……？ 这人话音刚落，强制的提示音便响起。 【请玩家跟随青山族人前往青山族住下。】 燕星辰已经有了经验，这种提示音必须遵从。他此刻头疼也缓解了许多，没有多说什么，用那长发女人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嘴角，抬脚便跟上了。 许千舟和那长发女人也一样。 西装男人刚才尝试离开失败，此时又听到了那个玄乎的提示音，总算冷静下来些许，只能紧张地跟在他们后面。 他们醒来的时候是在山下，要去的是在半山腰的青山族的聚集地。 路上，长发女人实在太过镇定，只是缓步跟着上山，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这人看上去来历不小，很有可能深藏不露，许千舟和燕星辰留了个心眼，没有表露出什么。他们只是交换了一下眼神，许千舟便明白燕星辰的意思，走到那些青山族人身边，旁敲侧击了一些问题。 原来前段时间暴雨不断，不仅外乡有很多人流离失所，就连一直在这座青山上生活的青山族也死了不少人。 暴雨冲垮了山路，埋了许多人，他们连尸体都挖不到。 也不知是不是太多人死于非命，没过几天，青山族就开始闹鬼了。 每每夜半时分，总有死状惨烈的鬼魂出现在谁人的家里，甚至有人第二天便死于非命，被挖掉眼珠子掉在自己家门□□生生失血而死。 “为什么是剜眼？”许千舟问。 和许千舟说话的那个青山族人神情一顿，露出了些许不悦，只是淡淡地说：“外乡人到时候就知道了。” 这话听上去像是敷衍，仔细一想，却又有些不寒而栗。 若不会碰到，又怎么会知道呢？ 西装男人听到这话更是双腿发软，燕星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和这个人说了一下樊笼的情况。 他本就擅长伪装出和善可亲的模样，乍一看比许千舟还有那个长发女人少了许多攻击性，三言两语间，西装男人完全相信了燕星辰的话。 因为燕星辰是唯一一个搭理他、告诉他情况的人，西装男人对燕星辰很是感激，再加上燕星辰看上去脾气很好，他还有些依赖燕星辰，时不时便问燕星辰问题。 几人走在路上，还撞上了另一对同样是去接“外乡人”的青山族人。那队人里也有几个玩家，纯新人玩家更多，居然足足有三个。 其他人燕星辰和许千舟都不认识，但他们却都认识燕星辰，有的目光直勾勾的，有的则是面露不屑。 燕星辰这回穿的是冲锋衣外套，没理会他们，戴起帽子往山上走。 他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景、听着其他人和青山族人打探 信息，一边时不时回答一下西装男人的问题——左右也不是什么需要费心神的大事。他向来是个人若犯他他必百倍相报，人若没有坏心，他也不吝啬那些举手之劳的人。西装男人刚进樊笼便来了这种新人期排行榜前排玩家都未必能保命的副本，本就可怜可悲，动动嘴皮子的事情，他倒觉得没什么。 快到青山族人聚集的居住地之时，长发女人看了他一路，笑了笑说：“可真有耐心。你们家那个赴死者不讲道理得很，怎么会养你这么一个连这种新人废物都理会的小白兔？” 燕星辰还未回答，另一队里面的玩家便有人嗤笑道：“他自己就是个废物。” 许千舟转头便想怼回去，不远处传来的声响却拉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众人面面相觑，尽皆安静了下来。 因为他们看到了前方乌泱泱的人群，还有中心那一层一层往上的圆形台阶。台阶之上，一座巨大的石像站立其中。 石像足有三四人高，是个人的形状，长发飘飘，雕刻的服饰比现在他们眼前这些青山族人还要粗糙、古老，衣裙的下摆微微滚起，像是被风吹动。 它侧对着他们，神情似是慈祥，似是和善。 石像周围，有人在敲打着各种不太常见的乐器，发出古老的乐曲声。 那几个青山族人说：“这就是我们的祭祀。最近不太平，祭司就把祭神选在今天。正好趁着外乡人也来了，办一场祭祀，询问神灵。人多，说不定神灵选择更多。” 他们说完，也不给燕星辰他们继续询问的机会，直接带着燕星辰等人往前走。 副本的提示音在这个时候又响了起来。 【请玩家跟随青山族人一起观看祭祀。请注意，青山族祭祀不可移动位置，玩家站定后，请勿随意移动，违者后果自负。】 燕星辰眉头微皱。 副本很少会有这种强制提示音，出现一般都代表着一些强制玩家去触发的危险。 而且这个“违者后果自负”，通常和死亡没什么区别。 许千舟骂了句脏话。 青山族人领着他们在祭坛下方的一处地方站定，也没有离开，和燕星辰等人一同站在一旁。 燕星辰打眼望去，便瞧见很多和青山族人不一样服饰的人，有的人甚至还在紧张地抖着，显然是和西装男人一样的纯新人玩家。其余的人大多神色严肃冷静，有的一看特征就可以对应上新人排行榜前排。 他刚扫了一眼，便瞧见了不远处的齐无赦。男人仍然蒙着双眼，又比寻常人要高一些，即便是在这种场合也很扎眼，一眼便能瞧见。他念力高，似乎早就察觉到了燕星辰的视线，在燕星辰看向他时，这人微微转头，正脸对上了他的视线。 提示音让他们不要移动，此时也不能汇合，燕星辰和齐无赦无声地接了个头，移开了视线。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副本一开始就把玩家们带到了一场祭祀里。 这个祭祀一定很重要。 不仅很重要，很可能，他们已经步入了死亡触发之中却没发现。 祭坛之上，祭祀还在继续。 石像耸立在祭坛最中央，一旁还立着一个十字的木架。 白昼的光突然变得黯淡了些许，天空之上阴云罗织，石像跟前，一个戴着面具、穿着颇为华丽的女人端起了一个足有两个人头大小的银碗，缓缓掂起脚尖，探到了石像摊开的手前，对着石像的手，倒出了银碗里的东西。 在场玩家多多少少都神色一变。 ——是血！！ 这个所谓的祭祀，说是祭神，用的 居然是这么残忍的东西！ 血倒入石像手中的那一刻，祭坛底下的青山族人们合着乐声，全都虔诚地跟着低声唱了起来。 祭祀乐曲入缥缈空灵的声音一般，绵软又平缓，却带着一种扎人耳膜的韵律。曲声和血腥味搅和在一起，包裹着在场的所有玩家，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发声，就连那些个仍然不愿意相信自己进入副本的纯新人玩家们都惊恐地闭上了嘴。 许千舟听着，喃喃自语道：“这歌怎么神神叨叨的，听得人浑身发麻……” 他话音未落，石像之前，银碗中倒出的鲜血，居然顺着一个方向，跟随着祭坛上沟壑的痕迹，一点一点地从台阶上方往下流淌！ 众人这才发现，那远行的祭坛由一层又一层的台阶围成，台阶并不平整，上面有着许多像是被什么东西经常流过冲刷出来的水痕。 一大碗鲜血自石像手中顺着一个方向流下，流入这些水痕，又顺着水痕，缓缓地往一处流了下来。 这方向…… 似乎就是燕星辰他们所在的方向！ 长发女人都收起了笑容，盘着骰子的手动作一顿。 “不太对啊……” 燕星辰已经抓住了手腕上的金拆。 许千舟推了推眼镜，姿态戒备。 长发女人都站得笔直，浑身紧绷。 经验丰富的玩家们尚且能保持镇定、观察线索，燕星辰身边那个西装男人刚入副本，哪里见过这种场景？ 那可是一大盆流动的鲜血。 他双腿一软，险些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许千舟抬手扶了他一下，西装男人推开他，哆哆嗦嗦地说：“不行，我、我想跑……这是什么鬼地方……” 他刚说完，那血迹居然刚刚好一路而下，流到了这个西装男人的面前！ 乐声突然停了。 祭坛之上，戴着面具的华服女人看向此处。 青山族人们全都望着这个方向。 西装男人往后退了两步，踉跄了一下，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满头是汗，撑着地站起来转身就要跑。 只听华服女人在祭坛之上高喊：“尊贵的外乡人，巫女选中了你来完成这场祭祀，请你上来。” “我不……” “巫女的选择代表了神灵的选择，神灵喜欢你，请你入乡随俗。” 入乡随俗。 这话青山族人接他们的时候就意味深长地说过。 燕星辰隐约感受到了不妙。 无数双眼睛看着这个方向。 西装男人还未做出反应，一旁，几个青山族人便拨开人群走到了西装男人的面前，不容分说地把他架了起来往祭坛上抬！ “你们干什么？？你们放开、放开我……” “绑架是犯法的！！！” “干什么！？？这是干什么！？？？拿、拿开刀……不……不要……” 西装男人被那几人直接带到了石像跟前，将他整个人按在了那十字的木架之上。 那居然是个刑架。 几个青山族人对此十分熟练，全然没有听到西装男人的大喊大叫一般，将他的四肢牢牢地捆在了刑架之上。 玩家在观察，新人在恐惧，青山族人虔诚地望着石像。 戴着面具的华服女人嗓音清脆，还带着些许笑意：“神灵选中了你，请你入乡随俗。” 一名青山族人举起了长刀。 在场的所有玩家都 预料到了下一刻可能的场景。 纯新人玩家们吓得尖叫出声，撇开目光不敢看。有些经验老道的玩家默然地看着这一切，甚至直勾勾地盯着那西装男人，将他即将面临的处境当做一次毫无悲悯的线索。 西装男人惊恐地转过头来看向燕星辰。 燕星辰是他进入副本以后唯一一个交谈过的人，他只认识燕星辰。 在这一刻，他浑身发软，如同看着救命稻草一般看着燕星辰，颤抖着喊道：“救命……救命！！救我——啊！！！！！” 求救声戛然而止。 长刀猛地刺入了他的左眼！！ 凄厉的嘶喊声中，鲜血迸溅而出，剜眼那人竟毫无波动，长刀手起刀落，刀锋一闪，十分熟练地再次扎进了西装男人的右眼当中！！ 一切不过就在几秒之间。 一分钟前，西装男人还站在燕星辰的身边。 现在…… “啊啊啊啊啊啊——！！！！！！！” 两颗眼珠子滚落在地，立刻沾上了尘土。 惨叫声中，血腥味愈发浓郁。 燕星辰因为之前的头疼，此刻仍然面色苍白。 他白着脸色，眉头紧皱地抬头看着前方，像极了被惊吓得不成样子。 西装男人被剜去双眼的那一瞬间，戴着面具主持祭祀的那个华服女人往这边转过头来。 她看了一眼燕星辰。 第59章 巫女祭神（2） 副本直播画面前。 这一次的直播和之前并不一样。 首先, 这是一个组织赛直播。组织赛直播的规则和普通直播规则不同，组织赛不论如何都会开启直播，并且几个副本会被置顶在直播首页直到组织赛结束。 而且，直播间是完全实名制, 谁在直播间里、弹幕是谁发的、打赏是谁发的, 全都会署名。 如果有总榜玩家进入直播间, 直播间甚至会播报总榜玩家进来的消息。 每次的组织赛，都是很多榜上有名的玩家汇集的大场面——他们要么在副本里，要么在直播间里。 其次，组织赛是整个樊笼都会关注的事件，樊笼鼓励玩家们冲榜、竞争，所以每年都会给已经成立的组织发放一定数额的钥匙，然后根据组织赛的排名，以组织为单位发放道具和数据的奖励。这些奖励有时候会直接影响一个组织的实力，同样也影响到组织里顶尖玩家的实力。 顶尖玩家的实力又关系到前十二的排名, 组织赛便成为了重中之重。 组织赛一般会开启三到四个副本, 这些副本全都在一个世界观里面。最上游的副本基本都是一万以内编号的副本, 副本里的玩家每一个拎出来都是在樊笼里有名有姓的总榜玩家，这些玩家本身大多就是组织的当家或者创建者，他们的副本难度最高、看的人最多。最容易的就是十几万编号的副本，通常都是各个组织比较看好的新人期玩家们竞争的舞台，虽然这个副本对于这个水平的玩家们来说也很难，但是放到整个樊笼里, 自然没有总榜玩家们的比赛来得精彩。 所以最下游的副本每一年都是关注度最低的。 今年却出现了例外。 ——编号142901副本居然关系到整个组织赛的结束时间！ 一时之间, 涌入巫女祭神副本直播的玩家人数突然飙升。 数不清的和这个副本有关的黑局都在开场。 燕星辰这一次载入副本之后并没有关上直播视角, 而且玩家载入之后全都在青山族的祭坛旁集合, 直播间将副本的进度看了个完完全全。 [天, 厉九泽好冷静啊，我看着他就好安心。] [厉九泽现在是新人排行榜断层第一，这个副本其实已经没有疑虑了，主要就是看他能什么时候破局了。] [那个蒙着眼睛的，是不是就是“启”？] [我看过启的帖子，条理清晰，而且没一点都符合大家在纸人献花副本里看到的细节。从启说的副本过程中来看，他破局的方式非常果断，破釜沉舟，是那种不会给自己安排后路的疯狂打法，不愧是活着进入组织赛的赴死者啊。] [我很久没有见到能活过新人期的赴死者了，如果他真的能从这个副本里走出来，总榜上的赴死者说不定真的会多一个。] [他都挑战厉九泽了，还有人指望他能出来？] [别忘了，启不仅破了纸人献花副本，他还获得了成长型技能，那个技能是什么大家还不知道，万一是个大杀招呢？] [那也没用，也不看看他这一回带了谁。真是色令智昏，前两个副本带个累赘也就算了，巫女祭神这种级别的副本，他还挑战了厉九泽，居然还敢带上燕星辰？？] [燕星辰好看啊，这么血腥的祭祀，我的目光都没办法从他脸上移开。] [我是齐无赦，我也离不开燕星辰。] [但就这么病弱的一个小白脸，齐无赦如果还要保他，最后的下场肯定是他们两个都要死。] [燕星辰真的不知好歹，赴死者敢进来，是因为对实力的自信，他凭什么？他以为他是启吗？] [……] 尽管这一回的直播弹幕可以追溯到发言的人，但燕星辰的名字一出来，整个弹幕的风向再度变得吵闹不堪。 但这仍然无法组织燕星辰的粉丝增长。 同样的，燕星辰名字后方，押注他死亡的人数也达到了高峰。 副本第一天还没结束，就有两万人觉得他必死无疑。 弹幕吵了一会，一条有总榜玩家进入直播间的提示飘过。 [又来了一个总榜玩家？] [樊笼千千万万玩家，只有总排行进前五百才能称为总榜玩家，每一个都是大佬啊。] [这次是谁啊？] [啊啊啊啊啊啊！！！！是许明溪，许明溪居然来看一个十几万编号的副本了？？？？] [？？？？] [谁？再说一遍，谁？？那个潜心冲榜，从来不管樊笼杂事的许明溪？？] [他才进樊笼三年，就总榜第九了，连组织赛都不屑于参加，怎么这一回居然来看巫女祭神副本直播？] [……] - 副本内，青山族的祭坛上。 衣袂飘飘的石像伫立其中，天光洒在石像上，拉下来的阴影极具压迫感地笼罩在每一个玩家身上。 他们离得近，看不清那石像的脸，反倒更显压迫。 西装男人的惨叫仍在继续。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混杂着祭坛下方一些纯新人玩家的尖叫声，回荡在宽阔的圆形祭坛周围，格外让人心惊。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吸引了注意力，只有燕星辰同那戴着面具的华服女人对视了片刻。 其实他这个方向的人并不少。 对方似乎也只是随意往这边一看。 可燕星辰却近乎直觉地感受到，那面具之下，对方投掷而来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毛骨悚然。 这样的感觉刚浮现上来，那华服女人便转过头去，手中一摇，一旁负责祭祀乐曲的青山族人再度拿起鼓棒敲打出了乐声。 西装男人只是被挖了眼睛，此时还没有死，他被固定在十字刑架之上，浑身绵软地挂在那，鲜血自他的双眼处流下来，可怖异常。 他似乎还在虚弱地喊着：“救命……救救我……” 呼救声在空灵的祭祀乐声中如同残忍的伴奏。 他甚至还保持着刚才朝向燕星辰求救时的姿势。 一瞬间被盯着的悚然感褪去，燕星辰站在玩家和青山族人组成的人群中，仰头看着祭坛上发生的一切。 方才西装男人撕心裂肺对他喊救命的嗓音仿佛还在耳侧。 他看了一会，缓缓闭上眼，移开了目光。 许千舟注意到他情绪不对，戳了戳他，用很轻的声音问他：“你怎么了？” 燕星辰摇了摇头。 浓郁的血腥味冲击着他的神经，他双拳微微攥紧，缓缓地深呼吸了几下，摇头道：“没事。” 不过是有些恍然。 他在进入副本之后就已经接受了这种每日都要在生死边缘游走的日子，副本里死人的场景更是数不胜数，其实没什么好在意的。 理智地看，西装男人的生死本就与他无关。即便他在刚刚出手相救，也不一定能把人救下来——这明显是一个死亡触发，副本刚开始不过半天，他们甚至连死亡触发的机制都不知道，现在出手只是送死。所以在场没有任何人动，不论是他还是齐无赦，还是许千舟他们，都只是观望。 只是这个人刚才在向他求救。 也许对方只是绝望之下随意抓了一根稻草，可他确实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求救，听到了对方对他的求救，却在理智的阻拦下没有动。 不知为何，燕星辰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打了一下，他有种说不上来的烦闷。 他知道现在看着祭坛不错过任何线索才是最好的选择，但他还是移开目光，随意看向别处。 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齐无赦身上。 男人冷静地站在那里，周围其他人不知是不是不想招惹这位凶名在外的赴死者，全都稍稍退开，离齐无赦有些距离。这人这样出挑地站在那里，竟是让燕星辰看得心安了不少。 对方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再度往他这边转过头来，嘴角勾了勾。 此时，祭坛之上，西装男人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完全消失。 举办祭祀的那个华服女人似乎对身边的一个老人吩咐了什么，周围的人开始收拾祭坛。老人端起之前盛着血的大银碗，往里面撒了点像是药粉之类的东西，走到了被剜眼的西装男人面前，将银碗放在西装男人身下，装起了西装男人的鲜血。 在场的玩家全都面色一沉。 ——原来之前倒在石像手中的鲜血是这样来的。 许千舟皱了皱眉，说：“我的乖乖啊，他们是要这个人失血而死。撒的那个药粉是保留鲜血的东西吧？用这一次‘祭品’的鲜血当下一次祭祀的指引，这算什么破神灵，阎罗殿来的还差不多。” 长发女人瞥了他一眼：“难道你还指望会出现在副本名字里的东西是什么好东西？” 许千舟憋了憋，这才说：“也、也是……” 燕星辰：“……” 长发女人又看了燕星辰一眼，意味不明地说：“脸色这么白？一场祭祀而已，吓成这样，哎，我进这个副本之前还以为你深藏不露，能看到你不一样的样子呢，真没劲。” 许千舟：“。”欲言又止。 燕星辰没理她。 他对岑依依这样的女声都会温和一些，也不知为何，对这长发女人一点都不温和。 长发女人也不在意燕星辰的冷待，反而对燕星辰他们更有兴趣了一些，站在一旁无声地看着。 祭祀已经结束，玩家们可以行动，除了那些已经吓到不知所措的纯新人们，进这个副本的玩家都是为了组织赛而来，几乎全都有同伴，此时他们都在朝自己的同伴而去。 但副本的一切还不明晰，青山族的这位祭司不知道要怎么安排他们这些“外乡人”，玩家们害怕触发死亡，不敢随意走动，只能和附近的同组织同伴集合，随后便待在原地等待青山族人给他们安排住所。 燕星辰想到何眠提到的破晓那个梁讳，但对方似乎并不在他附近，他扫了一圈，仍然只看到齐无赦这么一个熟悉的人。 不远处，齐无赦快步朝燕星辰和许千舟走了过来。 只有燕星辰身边那长发女人一直没动。 祭坛上，青山族人各个神情愉悦地向华服女人道谢。 从他们的交流中，燕星辰听到了那些人对华服女人的称呼——祭司。 这个女人是祭司？ 那巫女是谁？ 主线任务是戮神，竞赛任务是猎灵，神在哪里？灵又在哪里？ 他想着，齐无赦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前，张口便道：“这些青山族人看上去没有数据，但是他们好像和那个石像有点联系，真的动起手来，未必有现在看上去那么简单。” 燕星辰一愣。 这人看不到，却总能很快地捕捉到他的情绪。 刚才西装男人向他求救时，齐无赦应该……发现了他在想什么。 这话明显是因为齐无赦发现了他在愧疚刚才没有动手才说的。 他点了点头，说：“我知道。我只是……有点愧疚。” 齐无赦也没劝他，只是问他：“直播视角开着？” “嗯。” 齐无赦听懂了他的意思，不再多说。 [齐无赦问直播视角干什么？燕星辰难得到现在还没关视角吧，他们好像有什么秘密的样子。] [可看燕星辰的反应，好像也不是什么要隐藏的事情啊。如果要隐藏，我们根本听不到这句话。] [宝贝真的好善良啊，呜呜呜，明明不是他的责任，他还愧疚。] [他还被吓成这样，我好心疼。]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刚出副本，看到关注的燕星辰开直播了，直接从关注列表点进来了，我天，视角里面为什么这么多新人排行榜前排的大佬！？？] [他脸色好难看啊，从副本开始他好像就很不舒服。] [我来了，我就不信邪了，这一次我一定还要赌燕星辰必死！] [十几万编号，燕星辰还能活？不可能。] [没看到齐无赦和许千舟都进来了吗？以他们的本事，说不定真的能呢。] [做梦吧，这可是组织赛副本。没看到刚才那个新人，说死就死了吗？] [星辰旁边那个……是不是周晚啊？我靠，好像真的是周晚，靠靠靠靠！！！] [……] 副本中。 祭祀结束，青山族不过一会就收拾完了祭坛。 戴着面具的华服女人缓步走下台阶，她身边的老仆帮她提着裙摆。 在她往下走的时候，路过的青山族人全都停下脚步，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微微俯身对她行李。 玩家们全都噤若寒蝉。 彻底走下祭坛时，女祭司再度往燕星辰这看了一眼。 这一回，不是匆匆一瞥，也不是祭坛之上的角度问题，而是实打实地看了一眼燕星辰。 燕星辰顿时浑身紧绷。 齐无赦念力高，自然立刻感受到了这一股诡异的感觉，微微挪了挪，竟全然不顾可能的危险，直接挡在了燕星辰身前，拦住了女祭司的视线。 他动作的太快，以至于其他人注意到女祭司的异常，往他们这边看的时候，看到的都是女祭司看着齐无赦。 ——齐无赦本就是个赴死者，一切危险和恶意都会优先朝他而去，被一个极有可能是重要npc的女祭司盯上，似乎也没什么。 只有燕星辰和齐无赦心下清楚，这个女祭司从头到尾注意到的人都是燕星辰。 可燕星辰到底有什么不同的？ 方才那血也是流到西装男人面前，并不是他的面前。 当时在西装男人身旁的，除了他，还有许千舟和长发女人，他并不是唯一一个。 ……难道是因为西装男人朝他求救了？ “这次的暴雨可真大啊。” 华服女人收回目光，边往前走边说，“希望这一次，神灵能听到我们的祈求，让天灾停止。如果还不太平，就只能再祭祀一次了。” 话落，她抬脚，缓步离开了。 在场的人却听出了这话暗藏的危险。 他们的比分既然是靠猎灵得到的，说明青山上鬼怪特别多，“不太平”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 祭祀停不下来。 停不下来，便代表着，如刚才那样的血腥仪式明天还会继续，甚至每一天都会有！ 燕星辰喃喃自语道：“糟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女祭司为何会看他姑且不说，接下来几天，这样的随机选择多一点，身为随机玩家的齐无赦必然首当其中！ 可处于危险中的那人反倒十分从容，轻笑一声道：“瞎子的眼睛他们要吗？” 燕星辰：“……”他就是多余担心。 “你刚才说，这些青山族人和石像有联系？”一直站在他们身边的长发女人一点都不见外，直接插话道，“你怎么知道？什么样的联系？” 齐无赦挑眉：“你对他们出手，不就知道会有什么样的联系了？” 长发女人：“……” 此时，一名青山族人走到了他们面前。 “外乡人，祭祀结束，你们可以暂时在这里住下了。我们的屋舍不多，需要你们四个人一个屋子才够分，一个屋子里有两间房。你们四个人，刚好两人一间，这是钥匙。” 这人随手把钥匙递给了离得最近的燕星辰，似乎因为急着去安排别人，转头便走了。 几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动安排成了一间房。 许千舟呆了呆：“不是，这、这让我们三个男的和一个女的住？” “副本里还讲究这些？”长发女人似乎还有点开心，她好奇地看了看燕星辰，又带着些兴致看了眼齐无赦，说，“看来在我死之前，或者你们死光之前，我们得共处一室了。我叫周晚，你们就不用介绍了，我看过纸人献花副本。” 齐无赦直言道：“我和燕星辰一间。” 正打算立刻拉燕星辰住一起的许千舟：“。” 他整张脸都拧在了一起，“我不行，我不知道怎么和女的相处。我……我不行啊真的，我对女人真的没有办法，要是遇到危险了，她让我挡着鬼怪我都不知道怎么拒绝啊，而且要是只有一张床……” 他都有些失语了，抬手在那边慌张地比划着。 周晚点头：“就这么办。对了赴死者，我还没有在十几万编号的副本里见过随机玩家，有空的话，切磋——” 她话未说完，便被人打断了。 一个身材高大、看上去三十岁上下的男人走到他们面前：“齐先生，我是白焰的樊进，刚才刚好就站在你们附近。” 这人并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身侧还跟着一个长相十分乖巧可爱的青年。这青年身上一点杀气都没有，脸色还有些白，似乎被刚才的场景吓得够呛。 他怯生生地跟在樊进身边，眼神闪烁地看了一眼燕星辰。 齐无赦皱了皱眉，转身便要走。 樊进却接着说：“别急嘛。副本都已经开始了，现在大家都不知道青山族的神到底是什么，也没看到恶灵，第一天顶多死一些没用的废物，我们这种水平的玩家，等着他们试错再应变才是最好的选择。既然这样，不如趁着副本刚开始，玩一些刺激的不是？” 他指了指自己身边的那个青年，又用一种十分直白的目光看向燕星辰，“我对你身边这个宠物感兴趣很久了，这个副本听说你要挑战厉九泽，我特意带了个我的宠物进来，不知道你看不看得上他？如果你看得上，我再加一个条件，到时候要是和厉九泽有冲突，我鼎力相助，怎么样？” 燕星辰歪了歪头——这人上赶着给齐无赦送人还要提供帮助吗？那他想要什么？ 他正想问，齐无赦率先开口了。 “哦？”男人的声音似乎润上了一层冷意，“如果我看得上，如何呢？” 樊进笑了：“那可真是再好不过，我就是想和你换一个人，今晚我让我家这个陪你，换你们这另一个人来我这住一晚，怎么样？” 燕星辰还在思忖着樊进的这个行为到底是白焰故意的，背后藏着什么阴谋，亦或者这就是樊进个人的主意。 齐无赦周身的气场却变得更冷了。 这人明明神情没变，蒙着双眼，别人也看不见他的眼神，可此刻若是谁正视他一眼，怕是会瞬间瘫软在地。 樊进自然感受到了齐无赦的变化，笑容僵硬了一下，险些挂不住。 他张了张嘴，还在犹豫要不要说，一旁，许千舟突然举手，激动道：“一言为定！不就是要换我们这边一个人过去做人质吗，换我过去，来，我陪你住一晚。太好了，这样我就不用和周晚一起睡了！！” 他快步走到了那个乖巧可爱的青年身边，抬手便把那个青年往前一推。 他数据比那个青年高上许多，一推便把对方往前推到了燕星辰身上。 推完还说：“星辰你照顾好这个小可爱哦。” 乖巧青年：“！！” 燕星辰接住了他，说：“也行。”换来樊进这种新人排行榜前排的玩家帮他们，实在是太划算了。 齐无赦都愣了愣，随后，他颇有些一言难尽地撇过头去。 许千舟：“不准反悔！直播作证！赖皮的人掉粉！” 周晚：“……” 樊进：“…………” 第60章 巫女祭神（3） 许千舟的话说出来之后, 现场沉默了片刻。 樊进欲言又止了好一会，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许千舟一愣, 赶忙快步跟了上去：“所以你们组织的房间在哪？”他说着, 走出了一段路，还回头和燕星辰招了招手, 喊道：“我们上个副本用的那个定位道具还能用，有事可以用那个。” 被樊进留下的那青年站在燕星辰身上，有些茫然地看着燕星辰, 无措得很。 周晚：“……” 齐无赦摇了摇头, 方才的怒意全然消散, 反倒心有思量。 虽然事情的发展有些奇怪，但解决的方式却很理想。 樊进进退两难，恐怕只能认下这件事情, 许千舟今晚和白焰在一起, 白焰获得了什么线索他都知道, 第二天回来告诉他们，当真是稳赚不亏。 再加上他们手上那根代表着白焰信物的火柴, 倘若破晓真的和黄泉对上, 白焰怎么着都会帮一把手了。 许千舟刚才当真是没看出樊进的意图……还是顺水推舟, 一举多得呢？ 而那个樊进, 又当真只是在副本第一天就色令智昏吗？全然不管后果, 带上一个别人眼中拖后腿的废物小白脸——燕星辰甚至不是白焰的人，樊进这种新人排行榜前五十的玩家真的会这样不顾大局？ 交换是假，借机试探燕星辰这个九十九名到底有多少水分是真。 刚才短短几句话来回, 看似无伤大雅, 实则双方都试探了一回。‘ 周晚不知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些, 她刚才还有点无话可说，现在又打量着燕星辰，不知在想什么。 此刻，祭坛上的所有东西都撤了下来，西装男人仍然被挂在刑架上，他已经完全没有动弹。 祭祀结束之后，那些人为了让血流得更快一些，还割开了他的腹部。他腹部隐约可以看到一部分肠胃，血淋淋的，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青山族人每日里还要生活，已经散了，但刑架附近仍然站着六个成年的青山族男人守在附近，听他们的交谈，这些人是在等那人血流尽了收好银碗的。 有的玩家，如樊进那种，已经离开去青山族内了，有的玩家在附近徘徊，想着能不能得到多一点线索。梁讳不在，可能是先跟着被分配到一起的玩家们去青山族了。 还剩下的寥寥几人中，燕星辰扫了一眼，遥遥瞧见了一个被好几个人围着的白发少年。 少年看上去年纪不大，五官都有些青涩，可浑身气质却凶悍得很。 燕星辰看他时，他也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相交，白发少年嘴角微扬，似乎对他笑了一下。 这笑像是打招呼，又好像没有善意。 对方转身便走了。 祭坛下，齐无赦抬手，指节微曲，轻轻在燕星辰额头上敲了一下，唤回他的思绪：“看厉九泽干什么？早晚要对上。走，我们先去屋里待着商量一下。” 燕星辰：“？” 是他的错觉吗？齐无赦最近越来越喜欢这样。 这样显得他仿佛被偷玩被邻家哥哥逮着的弟弟一般，面前的一切都只是玩闹，天塌下来也有齐无赦顶着。 ——可他其实从来都不是一个被人照顾的人。 他本来就是父母收养的，养父母又走得早，之后跟着舅舅到处游荡，小舅舅又性格冷淡，除了教他东西，其余时候基本不怎么和他交流。他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对自己“发号施令”。 这世间，向来只有自己最可靠。 他会和齐无赦还有许千舟一起走进这个副本，都已经是因为前路太难，破天荒了。 他有些不自在地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额头，不自觉把他那被刘海遮盖着的浅痣露了出来。 齐无赦的直播视角中，青年神情羞赧，面色还因为可能的体弱而有些苍白，脸颊和耳垂却微微泛起红来。 那双墨色眸子倒映着眼前男人的身影，亮如星辰，温和似春，干净得在这血腥残忍的祭祀之处格格不入。 [救命，我不行了，啊啊啊啊啊啊太可爱了太好看了！！！] [齐无赦的视角比燕星辰自己的视角更适合看燕星辰，靠。] [一想到齐无赦拥有这个视角却看不到，我就心痛，宝贝这么好怎么便宜一个瞎子了！！] [呜呜呜呜许千舟不在，赴死者要好好保护宝贝啊。] [他看上去还是好单薄，哎，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在樊笼里拼杀。] [话说，你们不觉得有点奇怪吗？我是老粉了，星辰前两个副本都不开视角的，这次到现在都没关。] [这是组织赛副本啊，多少大佬都在看，关视角损失太大吧。] [不止这个，我也觉得奇怪，燕星辰怎么……这个副本看上去很冷静？] [最奇怪的难道不是他们到现在还不走吗！祭坛这么危险，青山族内又有更多信息，玩家都要走光了喂！] [……] 燕星辰确实没有走。 他仰头看着祭坛，问齐无赦：“你刚才说，青山族人和石像有联系，是什么样的联系？” 其他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 齐无赦能够理解副本结构，可以感受到一些他们寻常玩家感受不到的东西。 “他们之间有能量勾连，”齐无赦说，“如果这个时候有人不识相，对他们出手，不出意外，这些人能够调用石像上邪乎的力量——哦，这就有不识相的人去了。” 他话音刚落，燕星辰便瞧见，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几个玩家中，有人踏上祭坛，朝着刑架所在的方向而去！ 周晚滚了滚手中的骰子，稍稍看了一眼骰子的朝向，幸灾乐祸般叹了口气：“哎呀，不是好结局。” 燕星辰一愣：“你的技能——？” 周晚耸了耸肩，不言。 眨眼的功夫，祭坛上那几个玩家便和守着刑架的青山族人起了干戈！ 这些人不是什么大组织的，似乎是想趁着现在人少，青山族人也不多，直接出手想把那个装血的银碗带走。 这些人其实想的也没错，银碗里的血是祭祀必须的一步，只要没有银碗，祭祀就会遇到问题不能继续举行。 可他们错估了青山族人的能力。 刚开始，那几个守着银碗的青山族人轻而易举就被拥有道具和数据加成的玩家打退。 可当青山族人意识到这些人的目的时，其中一个青山族人对着石像叩拜了一下，再度起身之时，手中长刀一掷—— 其中一个玩家直接被长刀贯穿，钉在了台阶上，穿心而死。 另外几个人满脸惊骇，转身便跑了。 被青山族人杀死的玩家尸体就那样晾在那里，他的同伴们根本没有理会。 还剩下的零丁几个玩家看到这一幕，全都神色一变，不再滞留。 不到一分钟，现场只剩下齐无赦、燕星辰、周晚还有那个樊进留下的青年。 “看到了吧？”齐无赦这才接着说，“他们可以借‘神力’。” 燕星辰眉头一皱。 他原先以为，这次的副本是什么伪造的神话，一切不过是古老种族的血腥崇拜，所谓的戮神，极有可能是对付副本内的某些厉鬼。 但看这情形…… 青山族的神，真有其事？ 不论如何，事情比他想的还要棘手。 若是这样，别说还没看到的恶灵了，一个青山族人借“神力”就可以瞬间击杀一个玩家。 若是接下来几天，谁倒霉地被祭祀选中，即便这个人不是纯新人，恐怕也完全跑不了！ 齐无赦是赴死者。 这个危险对其他人来说是概率，对齐无赦来说，就是一个迟早落下的铡刀。 他们根本无法隔岸观火，因为这火已经随时准备在他们身上点燃。 “走吧。”这回是周晚对他说。 燕星辰却摇了摇头：“不行，其他人可以等，我们要的是快。” 他抬脚朝那刑架而去！ 刑架之上，西装男人浑身浴血地挂在那里，银碗放在他的身下，碗里的血越来越多。六个青山族人围在一旁守着，前方的台阶上，玩家仍然睁大双眼，死不瞑目地被钉在台阶之上。 阴云遮盖一下，风雨欲来。 [疯了吗？？燕星辰要干什么？！？？] [他刚才亲眼看到玩家挑衅祭祀规则被杀了，他还去……] [送死也不用这么热乎吧！！！] [宝贝，快停下，别去啊啊啊啊啊！] [他不会以为他能让青山族人对他例外吧？] [我不能呼吸了，我太紧张了，他能不能回头啊！！] 燕星辰刚往前走几步，齐无赦抬手便拉住了他。 这人并不是在阻止他，而是说：“直播。” 他立刻明白了齐无赦的意思。 他们都还开着直播视角，如果他和青山族人动手，所有看着他们直播视角的人就会知道他的数据情况。 燕星辰眉眼一弯，无声地笑了笑。 “没关系，”他说，“我心里有数。” 进来之前，他就已经考虑过了。 其实在上一个副本的时候，他就有观察，许千舟和池修知道他在藏拙之后，如果这两人还是挡在他面前保护他，他获得的保护值影响并不大。 池修甚至没有做出什么直接挡在他面前的动作，但是池修在知道他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反馈给他的保护值没有太大的波动。是后来他在池修面前对管家出手，池修那边才不再给他新的被保护值。 也就是说，只要他不动手，被保护值顶多少一点点。 而这一点点…… 他看了一眼齐无赦——这人不知道为什么，给他反馈的被保护值越来越频繁。 刚才只是拽他一下，他居然都拿到了五点被保护值。 “……” 这种情况下，释出一些来自直播间的少量被保护值根本不算什么。 所以…… 这个副本，燕星辰已经决定，除非是要出手，否则他不用关视角了。 厉九泽不是在意粉丝吗？ 这些粉丝是谁的…… 还未可知。 他思绪回笼，对齐无赦说：“放心，他们应该不会动手。如果真的动手了……” 他双眸闪过狡黠，“记得来救我。以你的实力，让我试个错，还是可以的吧？” 男人听懂了他的意思，松开了手，说：“打不过，带着你跑还行。” 周晚：“不是吧你们，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去的还是个不能打的……” 燕星辰已经踏上台阶。 护着银碗的青山族人刚刚被“外乡人”挑衅过，此时见到燕星辰上来，最前头那个立刻举起长刀，刀尖对着他：“外乡人，请不要影响我们的仪式。祭司可怜你们，让你们在这里避难，但我们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 燕星辰没有停。 但他身上毫无杀意，神情温顺，眼神无辜，还缓缓浮现出如同青山族人一样狂热的表情。 他说：“刚才，你们祭司好像看了我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我听到了一些奇怪的话。好像是……” 他有些敬畏地指了指石像，“是从那里传来的。” 那几个青山族人立刻认真地倾听了起来。 [？？？为什么这也行？] [怎么他们就信了？？] [刚才女祭司看的不是齐无赦吗？] [他们两一起看的吧。] [在这种狂热信仰的古老种族里面，祭司的举动本身就会被神化，燕星辰开口就用祭司做筏子，那些人自己的观念里面，神和祭司本来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所以他们以己度人，不会觉得有人会扯谎。燕星辰是误打误撞蒙中了这个认知前提，还是早就想到这一点？] [肯定是误打误撞啊。] [但燕星辰这是要干嘛？他这样也得不到什么啊。] “神灵说，这一次的祭品太慢了，”燕星辰又指向西装男人，对一旁的青山族人们说，“祂想快点享用，让你们快点解决。” 那几人愣了愣。 其中一人再次对着石像叩拜，喃喃自语地说了什么。 片刻，他起身，说：“巫女没有反应，没有反驳他说的话。可能神灵真的想让祭品快点死。” 燕星辰神色一顿。 没想到居然有这么一个意外的收获。 看来这里本来就有一个信息点，让玩家们来巧取。只是玩家们大多不想妄动，刚才动手的也没有心平气和地上来尝试，这才漏过了这点。 只有一句话。 但只这一句话便够了！ 巫女祭神，祭神的是巫女，不是祭司。 他一直以为祭司可能是巫女的别称，原来他想错了。 这个石像是巫女石像，不是神像！ 祭司刚才一直供奉的只是巫女石像，他们其实无法接触到真正的虚无缥缈的神。 青山族人崇敬祭司，祭司举办祭祀来供奉巫女石像，因为他们觉得这个巫女石像能沟通神灵。 【编号13玩家燕星辰，由于您率先获得石像相关信息，您获得3点剧情点奖励。】 天空之上，阴云更厚了。 远方传来一声闷雷。 细细密密的雨点落下。 一名青山族人将那银碗捧起来带走——应当是带去给他们的祭司，另一名青山族人握着长矛，走到了西装男人面前。 “既然巫女说要你快点去见神灵，”那人说，“那我现在就送你去。外乡人，能够被巫女选中，是你的幸运。” 燕星辰站在不远处。 尽管他的念力值被压制了一半，但他离得近，还是能感受到，西装男人的心脏还在虚弱地跳动着。 西装男人还活着，感受着近乎麻木却又尖锐的疼痛，感受着自己的血一点点流尽，感受着无法挽救的生命正在流失。 青山族人手起刀落。 一声利刃刺破皮肉的闷声响起。 西装男人彻底死了。 西装男人刚才那个伤势，在这种十四万编号的副本里面，已经没有任何治疗道具能够救他。那种能力挽狂澜的传奇道具，即便出现在这里，恐怕也是厉九泽之流才可能拥有一个的底牌，不可能有人会愿意给他用。 所以即便想办法把他救下来，也没有用了。 这些人的祭祀，是要把他挂在这里，活活留血痛死。 他上祭坛，为的其实不是刚才巧合得到的剧情点，而是现在这一步。 救不了人，只能给他一个痛快。 也算是应答了当时西装男人对他的呼救。 燕星辰低头敛眸，看到自己缠绕在手腕间的金拆之上，恶业更加浓厚来一些。 这个副本世界居然也会算因果？ 这一次是他撒谎主张快些将人送走，因果算了一些到他的身上。 浓厚的恶业一下子冲击着他的身体，他闷哼一声，深吸一口气，压住了涌动的负面情绪。 头疼的感觉排山倒海而来。 雨越来越大。 凉风之中，燕星辰后背突然一阵发凉。 眼前的青山族人尽皆神色一肃，双手交叠于胸前俯身行礼。 他心下一沉，猛地转回身去，只见方才已经离开的女祭司就站在他的身后。 第61章 巫女祭神（4）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刚才燕星辰走上祭坛时, 阴云不过洒下些微雨水，此时不过眨眼的功夫，居然如同豆粒大小, 滴滴答答地打在祭坛的石阶之上，落在众人的身上。 乌云完完全全覆盖而下, 高大的石像更是遮住大半的光线, 使得整个祭坛都处于阴森森的诡谲之中。 完全不像一个供奉神灵的神圣之地, 反而像是阴森鬼地。 那几个青山族人看到女祭司出现之后, 便十分恭敬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女祭司十分安静地站在那里。 西装男人的尸体挂在十字刑架之上。 雨变大之后，雨水冲刷着他身上的鲜血, 血与水混在一起，将燕星辰脚下这一片地方都染成了一条红河。 燕星辰站在这些人之前，转身便直面这不知何时回来的女祭司。 他乍一回头, 女祭司脸上戴的那张兽形面具便闯入他的视线之中。 ——他设想过刚才可能会产生的一切后果并且做好了准备，唯独没有料到早就离开的女祭司会突然去而复返！！ 金拆上的恶业突然加重, 他还不适应，不完整的灵魂震颤得厉害，现在却偏偏是需要理智的时候。 他本就处于情绪失控边缘, 这一刻心中警铃大作, 险些失控出手。 燕星辰此时努力忍耐着，头疼得厉害。他眉头紧皱，浑身紧绷。 他一手伸进口袋，迅速抓住了随身携带的中级符咒道具。 最差便是触发死亡。 如果他和齐无赦一起出手…… [我就说他瞎猫碰上死耗子，哈哈哈哈，撒谎被祭司撞见, 这不触发死亡？] [刚才还说燕星辰是有意为之的人, 脸被打得疼不疼？看他现在都被吓得动弹不得, 脸都白了。] [可是，燕星辰脸本来就白诶。] [也，也没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靠我是跟着燕星辰视角的，他转过来我也吓死了……] [青山族人借神力都能杀死一个新人排行榜前五百的玩家，女祭司肯定能借助到更多巫女的力量，燕星辰危险了。] [不是吧，你们也太临时抱佛脚了，押注他死亡人数瞬间多了一万多。] 祭坛之下，周晚面色一变：“这个祭司怎么突然出现的？” 但看祭司在青山族的地位，倘若青山族是副本里的负面npc，那这个祭司极大可能是boss级别的人物！ 本来优哉游哉的齐无赦突然冷了神色。 电光石火之间。 他抬手，一朵似乎不会凋零的鲜花出现在他的手中。 ——那个来自上一个副本的成长型道具！它可以化作任何符合玩家数据的冷兵器。 瞬息，鲜花竟化作一把纯黑色的长弓，弓上没有箭。男人手臂一动，弓弦拉开。 弓箭出现在了长弓之上。 “她是从祭坛后面的台阶上来的，这个祭坛会影响念力，所以我们都没有察觉到。” 这人分明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却仍然能如闲庭信步一般回答周晚的疑问。 他手中动作不停，话音未落，箭尖已经瞄准了女祭司！！ 他明明蒙着眼睛，箭尖的准头却一点没差，看上去只需松开弓弦，长箭就会直接朝着女祭司的头部而去。 什么话也没说，意思却很明了。 女祭司如果真的对燕星辰出手，齐无赦会直接和对方拼命。 这一切不过就在几秒之间发生的。 周晚却完全没工夫理会他的回答了。 “你疯了！？？你这是在挑衅她！！！” 副本第一天，npc不过只是出现在燕星辰面前，甚至还没有人动手，这人就摆出这样的架势？ 虽说赴死者行事作风常常异于常人，可这也太玩命了。 齐无赦却轻笑一声：“她生气了岂不是正好？” 那对方针对的人就会从燕星辰变成他。 剩下的青山族人发现齐无赦的动作，有人大喊：“外乡人，你干什么！？” 祭坛上下，剑拔弩张。 女祭司却什么都没有做。 她只是抬手，缓缓摘下了她的面具。 一个面容姣好、眼尾却带着些许皱纹的女性面孔映入燕星辰的眼帘。 她居然面带笑容。 女祭司似乎有三四十岁，长得极美，这样的外表本该遮掩些许岁月的痕迹，可她神情极为沧桑，皮肤状态明明还好，脸上却有明显的皱纹痕迹。 她在微笑。 “外乡人，感谢你传达了巫女的意思。”她用青山族人的行礼姿势，对着燕星辰道谢。 看上去、听上去似乎都没什么危险。 即便齐无赦正在祭坛下拉弓对准女祭司，即便燕星辰其实假借神灵之名让方才的那个玩家了结了个痛快，女祭司都没有说什么。 没有拆穿燕星辰的谎言。 反而道谢。 燕星辰此时还在用大半精力压制那些涌上来的破坏欲，但他仍然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到了不妙。 祭坛之下，齐无赦听到这句话，也收了出手的架势。 可他的神色却比之前还要冷。 周晚也喃喃自语般道：“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女祭司接着说：“既然神灵越过我和巫女像，在茫茫人群中选中外乡人来替祂传话，那么神灵肯定很喜欢你。今天又要下雨了……” 她笑着，仰头看着上方的乌云，“暴雨没有停，山上夜里依然不太平，看来神灵对今天的祭祀和祭品并不满意，明天祭祀还要举行。明天，外乡人，你作为神灵喜欢的人，入乡随俗……” 祭祀。 那个如果被所谓的神灵选中，就要和今天对待西装男人一样——把选中的人剜眼剖腹的祭祀。 “轰隆——” 云层中传来一声闷雷。 在场的几人都预料到了她接下来可能要说的话。 祭坛下，齐无赦收起长弓，手中托着永生花道具，抬脚就要往前。 全然是一副能动手绝不动口的架势。 周晚想拦，可齐无赦动作太快，她伸手的时候齐无赦已经迈上了祭坛的台阶。 齐无赦想打断女祭司的话。 燕星辰看到齐无赦的举动，深吸一口气，牙下一个用力，直接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痛觉和血腥味几乎同时到来，他清醒了片刻，立刻扬声道：“明天怎么？祭司请说。” 他这话是应答祭司，也是在告知齐无赦他已经有了想法，让齐无赦不用轻易出手。 齐无赦果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停下脚步，不再往前。 巫女石像之下，只听女祭司用着平缓的语调，徐徐道：“明天的祭祀，外乡人可一定要来。神灵喜欢你，说不定你就是我们终结这次天灾的救星。” 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她要在明天的祭祀上直接选定燕星辰！！ 这才是她方才“替巫女感谢燕星辰”的目的。 齐无赦冷笑了一声：“杀人的勾当说的这么清新。” 燕星辰没有拒绝，没有反驳，像是认命一般，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入乡随俗，当然。” 反正他本来就因为副本的强制性，必须得来。 他刚才就猜到女祭司要这么说。 这个npc为什么会在那么多排行榜前列的玩家中率先注意到他，还未可知。但对方不可能真的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 说不定这第一次祭祀，她要选的人就是他。只是副本第一天拉进了那么多的纯新人玩家为了填充死亡人数，不太可能第一次的死亡触发就选中他这种新人榜上有名的玩家。第一天本就要死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来开启这个副本的危险与血腥。所以冥冥之中，也许是在副本设定的作用之下，那血流到燕星辰等人身前时，稍稍偏移向了那个西装男人。 女祭司的目的落空，所以看了他一眼。 就连现在，这个女祭司会突然去而复返，说不定本来就是为了这个回来。 刚刚好，燕星辰用神灵当借口，给了西装男人一个痛快，也给了女祭司一个绝佳的理由。 她干脆趁机直接选定明天充当祭品的人选。 如果是这样，那其实燕星辰怎么样都逃不过。 因为女祭司从一开始就想早点杀了他。 防贼千日从来都不是燕星辰的风格。 与其在这边绞尽脑汁思考怎么躲开女祭司的针对，随时随地提心吊胆，找线索都怕触发什么东西，还不如他自己往前走一步，主动走进对方的陷阱中，再看这个陷阱如何破解。 而且被选作祭品这个死亡触发，他刚才就分析过，这对齐无赦来说是一个肯定会碰上的死局。 反正都是死局，不如让他先闯出一条路来。 不就是明天要选他当祭品吗？ 那便来试一试能不能轻而易举地拿走他的命。 女祭司显然没有想到燕星辰会如此爽快。 她本来已经双手背负拿着面具，立在那里，似乎是想等燕星辰的各种推诿。 可青年却对明天即将到来的死亡毫无恐惧，反倒面色沉静地接受了这件事。 她愣了愣，却听燕星辰接着说：“祭司可能不知道，我从小身体不好，很容易出事。现在青山族这么不太平，我说不定没办法活到明天的祭祀。不如祭司随便给我安排些人保护我到明天，怎么样？神灵喜欢我，祂一定不希望我遇到危险的。” 祭司脸上的笑容都稍稍僵硬了片刻。 “我一路上都听青山族的朋友们说，族里因为天灾死了好多人，尸骨都找不到，怨气化作恶灵，一直在山上作恶、杀人。所以你们才举办祭祀，希望巫女能够告知神灵你们的苦难，请求神灵帮助。” 他眨了眨眼，神色十分无辜，语气十分诚恳：“这么多次祭祀都没有用，说明神灵没有满意，难得遇到我这种让神灵喜欢的，要是因为祭祀还没开始，就死在恶灵手上，岂不是偷鸡——” 他话语一顿。 偷鸡不成蚀把米完全符合他要表达的意思。 但在这种场合，在这些青山族人面前…… 似乎不太合适。 他咳了咳，说：“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体弱多病，打架从来打不过别人，我的同伴还是个瞎子，生活不能自理，我们实在是太弱小了。为了能让明天的祭祀顺利进行，希望祭司能给我和我同伴足够多的保护。” 他身后，那几个青山族人听着，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为首的那个直接说：“这个外乡人说的对，祭司，他这么弱小，从现在开始我必须跟着他，保护好他！” “我也是。” “那我也一起……” “我再去叫几个兄弟，晚上守在你们屋子旁边，就算恶灵又作怪，我们肯定会帮你们拦住，拦不住我们也死在你们前面。” 【被保护值+10，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勾了勾嘴角。 眼前，祭司那好似雷打不动的假笑终于挂不住了。 她用神灵为理由，直接定了燕星辰作为明天的祭品。 燕星辰也以神灵为理由，直接逼着祭司把他当作不容有失的“祭品”，反而保证了明天祭祀开始之前他们的绝对安全！ 危险躲不掉，那不如就成为他的机会。 一天之后，他会面临生死危机，没有找出破解的方法就必死无疑。 可在这之前，他却可以拥有比其他玩家更高一筹的优势——青山族人的保护！这一天里他不论干什么都不会受限，也不用同时防备各种可能来自青山族人的死亡触发，调查副本核心和线索的时候，他们会拥有比其他所有玩家都高的自由度。 这就是燕星辰方才在祭司出现后的片刻时间里做出的决定。 看那几个青山族人的反应，祭司已经没办法多说什么——毕竟是她自己说的，神灵喜欢燕星辰。 燕星辰目的达成，不再多留，挥挥手招呼了那几个新晋随从，便快步往祭坛下齐无赦所站的地方走起。 明天已经是一个“明码标价”的死期，他们现在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误，必须尽快查到青山族这个信仰究竟是什么来源。 几个青山族人尽职尽责地跟在他身后一起下来了，胆战心惊地看着他快步走下台阶，口中还喊着：“神灵喜欢的外乡人，你走慢一点，小心摔着。” “脆弱的外乡人，台阶有没有让你的脚走得不舒服？” “好看的外乡人，需要我背着你吗？” “乖巧可爱的外乡人，如果你跌倒了，请一定记得砸到我的身上，这样我就能代替你受伤了。” 祭司：“……” 第62章 巫女祭神（5） 事已至此, 看上去，明天的祭祀，只要燕星辰会来, 他就一定跑不掉。 祭祀站在原地，转头看了看和青年一起走下去的青山族人，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平和有礼的微笑，没再多说什么。 虽然青山族这一天莫名其妙就要保护燕星辰他们, 但是保护同时也代表着监视。 有其他人盯着, 青年反而跑不了。 她挥手, 让还剩下的两个人处理西装男人的尸体，自己拿着面具，从祭坛后方的阶梯下去了——那里似乎是祭司的住所，亦或是处理祭祀用品的地方，若是仔细看去，还能看到屋舍。 祭坛前方, 燕星辰听到被保护值接连增加了足足三十的提示音响起。 他看似神色平静地走下阶梯, 实则一直在压抑着灵魂震动带来的头疼。 周围几个来“保护”他的青山族人左一句右一句，他基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只是径直走到了齐无赦的身边。 他看了男人一眼, 还未说话，这人便主动抬手, 拉着他的手臂往下走。 看似是在拽着他, 实则是在给他支撑的力道。 燕星辰低声和他说：“先离开祭坛, 去他们给我们安排的屋舍休息。” 齐无赦颔首。 两人走下了祭坛。 周晚一直在底下看着, 在燕星辰直接应承了祭司之后, 她便有些惊讶。看着两人走过, 她收了神情, 笑了笑说：“我可以和你们一起行动，我们组织这一次只进来我一个人。” 燕星辰瞥了她一眼，直接越过她，抬手，拍了拍那个被樊进带来的青年，用着虚弱但温和的语气同他说：“跟我们走吧，樊进今天不会来找我们的。” 那青年刚才是看完事情全程的，他知道樊进一开始想换的人其实是燕星辰，只不过被许千舟搅浑了水没办法，一气之下也不想理他便把他丢在这走了。 而燕星辰他们现在面临着明天祭祀的死期，自顾不暇，看上去也不会搭理他。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被抛下的准备，没想到对方在这种时刻居然还能记得他。 乖巧青年有些感激地点了点头，稍稍红了脸：“谢、谢谢……我叫温寻……” 周晚：“……我呢？” 燕星辰拉着温寻，跟着齐无赦走了，身后坠着好几个拿着冷兵器、气质凶狠的青山族人。 周晚：“……” - 樊笼世界内。 巫女祭神直播间的热度一直在疯狂飙升。 论坛上，这一次组织赛最下游的副本结束时间决定了所有副本结束时间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有的在看高位副本的玩家也时不时切入这个副本看。 这一次的组织赛规则无异于把最大的压力都放在了这个最下游的副本上。 这些几乎全都是新人期排行榜上前排的玩家关系到总榜玩家竞技的副本何时结束，本身就带来了一种未知的刺激。而且组织赛每一次同时开启的好几个副本，都是处于同一个世界观的。 比如现在，燕星辰他们所在的地方是青山，这里有一个古老部落青山族，青山族人供奉巫女神像，因为巫女神像可以沟通神灵。 而总榜玩家们所在的那个副本，就在离青山十分遥远的诸神部落，那里的所有人都天生神力，堕落之后会成为恶神厉鬼。据说青山族所信仰的神灵，便是诸神部落里流落在外的一个族人，祂路过青山的时候，顺手帮了那里的人一把，帮完就走了，可落后的部落没见过天生神力的人，逐渐便演化成了信仰——这是玩家们根据两边的背景猜的，到底如何，还要看副本进展之后得出的信息。 但这也足以看出，新人排行榜上这些玩家的竞技，在总榜玩家们面临的难度面前，不过是小打小闹。 可这样的小打小闹，却决定了组织赛何时结束。 这就大大促进了黑局的开盘。 黑市光是赌厉九泽第几天能够结束副本，就有四个组织开了黑局。 能够和厉九泽相关的黑局的数量相比的，只有和燕星辰齐无赦有关的黑局。 最引人瞩目的，就是燕星辰会死在副本开始第几天。 这种黑局对于组织赛这样的副本来说，本来都已经算是常规赌局，每个粉丝多一点的玩家都会有这样的赌局。 但奈何燕星辰这个赌局实在是太多人的不甘心了。 “我就不信了，我真的从他新人首副本就开始下注，直播间也下注，黑局也下注，到现在他新人期没过，我都已经输了五局了！” “燕星辰为什么总能活下来？他开直播不多，但每次在别人视角里，都一副病到要死的样子，可是呢，第一次副本，我以为他要死了，结果他还活着。第二次副本，我以为他肯定死定了，结果他又活着出来了……” “别说了，我现在只剩下几把低级钥匙，一个月进副本的时限要到了，再不让我赢一把，我都不知道怎么进副本。” “都怪燕星辰，他要是早点死，我至于倾家荡产吗？” “呵，还不是长得好看，有大佬护着。” “会抱大腿就是不一样，哪像我们啊，要靠自己努力活下去。” “不是，在樊笼这种地方，谁不是用尽手段活下来？平时那些上赶着给总榜玩家当附庸的废物也不见你们说他们，不就是燕星辰排名又高粉丝又多，你们见不得人家好呗。” “……” 岑依依走在黑市当中，听着这些风言风语，攥紧了拳头。 她知道燕星辰并不是那些人说的那样废物，只是燕星辰自己从来没有反驳过，她便也不方便说。 而燕星辰的粉丝虽然多，也有人帮他说话，但放在整个樊笼玩家的体量当中，也不过是掉在水池里的一颗小石子，实在是翻不出太大的水花。 岑依依刚从第二个副本里出来，拿了剧情点第一，已经不像第一个副本里那样，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跟着燕星辰走。 她听到其中一人在黑局旁刚刚压了燕星辰明天必死，嘲讽燕星辰是一个只会依靠赴死者的小白脸，那个玩家似乎地位不错，身边还拥护着好多玩家。 那人嘲讽完，其他人根本不顾三七二十一，全都瞎跟着迎合。 她拨开人群，直接走上前，说：“你口口声声说他都是靠赴死者保护，但是，从燕星辰前两个副本的记录来看，有任何画面是他拖后腿靠赴死者善后的吗？有什么画面是他真的引来了鬼怪却躲在赴死者身后的吗？” 那人一愣，张口便想反驳，憋了半天却说不出什么来——前两个副本里，燕星辰出现在别人直播视角中的那些记录里，确实没有抱大腿和拖累齐无赦许千舟的画面！ 新人论坛对燕星辰的讨论，多半也是基于燕星辰自己承认的身体不好，颇有一种——看，他都说自己不能打了，肯定都是赴死者保护他的。 真要论起来，确实没有什么真凭实据。 甚至燕星辰还有一个新人排行榜九十九名的实实在在的名头在，比很多榜上无名的新人好太多了。 那人涨红了脸，实在是觉得没脸面，硬扯着嗓子说：“樊笼又不是一个只讲证据的地方，那之前发纸人献花副本分析帖子的那个启，也没有人能证明启就是齐无赦啊。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肯定是赴死者发的，总不可能是燕星辰那个小白脸。” 岑依依想反驳，可她转头，看着黑局投影出来的直播画面中，燕星辰一个人走上祭坛，凭借着第一个副本中的了解，她莫名觉得燕星辰其实心中早有打算。 她干脆不和这人辨，抬手，指尖轻点肩膀处的黑色鸽子纹身，拿出了自己手中的所有道具和钥匙。 有一些是燕星辰给她，剩下的，还有一些是她在自己的第二个副本中拼死拼活挣来的。 岑依依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把这些全都扔进了这场黑局里最靠边的一个选项上。 周围一阵哗然。 因为她赌的并不仅仅只是燕星辰会活着出来。 她赌的是燕星辰会获得巫女祭神的积分第一！！ 刚才和岑依依争辩的那个玩家都呆了呆。 此时，副本的画面之中，女祭司出现在了燕星辰身后，指定燕星辰作为明天祭祀的祭品。 直播间一旁现实的信息中，押注燕星辰死亡的人数已经破了七万——这一次直播的总观看人数才几十万。 这样的情形之下，小姑娘却歪了歪头，从容地说：“那不如让事实来证明。怎么样？” “你没看到刚才祭司都定了他的死期了吗？赴死者也没办法在整个青山族人的围攻之下保住他，你、你这就是在送钥匙！”那人说。 “是，我都在赌你觉得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了，你怕什么？” 那人被激的，掏出了自己的全部家当，往赌燕星辰必死的那个选项里下注，说：“行啊，那就看看我们谁因为倾家荡产活不下去！如果燕星辰真的能活下来，我倒立喊他爹！我还关注他每个副本直播都给他发弹幕，给他凑打赏。” 岑依依莞尔：“一言为定。” 她刚才下注的时候，当然看到了直播视角里女祭司在几秒之前说的话。 但她还是下注了。 她相信燕星辰。 此时，直播间里，弹幕同样疯了。 齐无赦直接拉弓瞄准女祭司的时候，弹幕就已经有些乱了。 活到第三个副本的赴死者实在太少了，樊笼中寥寥几个赴死者，要么是刚出新人首副本，说不定都活不了几天，要么已经在总榜之上，成为了每个人都讳莫如深的名字。会看十四万编号副本的玩家，大多没有见过赴死者。 他们自然没有想到，齐无赦行事作风会这样疯狂。 居然在副本第一天就敢和副本里的重要npc拼命。 可是他们的惊讶还没过去，在一片幸灾乐祸燕星辰撒谎被祭司发现的弹幕中，直播间的玩家们全都听到了女祭司说的话。 [这下子没人能保他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我等这一刻好久了！！] [押注他死的人数又翻倍了，啧。] [怎么他粉丝没掉？] [那是因为一直在涨，他之前可是一小时就涨一两百个的，现在没掉没涨，已经说明有人迅速取关了。] [我取关了，我之前关注他是觉得他好看，赴死者也能保护他，我看得爽。但是这个死亡触发别人没办法帮他，我不想等他死了损失更多的钥匙，及时止损吧。] [哈哈哈，我从上个副本就在看他的直播，每一次都有人和你们这样想，现在他们都后悔了。] [齐无赦和许千舟不会看着星辰死的吧，我好担心啊。] [嗯？？？燕星辰在说什么？？？] 副本中，青年神情无辜，用着清冽的嗓音，温和地说自己和齐无赦十分弱小，需要保护。 [啊啊啊啊宝贝好可爱，他说的没错，他需要人保护嘤。] [救命，他示弱的样子真的好让人心疼，我不看画面听他说话我都想进去保护他，难怪赴死者看不见都愿意一路带着他，这么难的副本都带他进来。] [我要是有能力，我也想带着他冲榜……] [这些青山族人真识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我居然觉得青山族人说的没错……] [何止是没错啊，他们简直是代替我们在副本里说话了，完全说了我想说的台词！] [小白脸，居然连npc的大腿都抱。] [有本事你也去找npc保护啊？看人家理不理你。] [等一下啊，你们怎么都在说一些无足轻重的东西，就没人觉得他的反应太快了点吗？有种早就准备好了台词，就等着这一刻的感觉。在他让青山族人保护他的那一刻，我甚至觉得并不是他跳进了祭司的陷阱，而是祭司被他带着走了。] [……] 这个弹幕说出了一部分人的想法。 燕星辰那番话，乍一听仿佛他真的在害怕，可只要仔细深究一下，便能发现，这其中门道太深。 他没有争辩，没有推诿，甚至没有尝试让祭司放弃打算，可以说是认命，也可以说他在很短的时间内想通了其中的关窍，知道一切的挣扎都只是浪费时间，不如退一步。 而之后，他要求青山族人保护他一天，可以看成是他怕死，也可以说他在迅速清楚自己的处境之后，化劣势为优势，反倒利用了这个死亡触发。 前者符合新人论坛对他的定位。 后者…… 那便太恐怖了。 这说明燕星辰刚才上祭坛，就是故意撒谎为了让西装男人不受折磨，而女祭司突然出现的那一刻…… 他便已经想到了这一步！ 这一点，立刻有燕星辰的粉丝提了出来。 此时，正在直播间里的一个总榜第三十五的玩家在众目睽睽之下发了条弹幕。 [你们说的没错，这个燕星辰有点小聪明，从他上祭坛到现在，走到这一步，是不可能有巧合的。他能立刻化劣势为今天的优势，有点厉害。但他也没有多么心机深沉，我知道他的粉丝是想让直播间观众觉得他有谋划，这样可以让他在明天死亡到来之前尽可能地凑到打赏，说不定能多一点活下去的机会。但他如果真的很聪明，他就不可能会上祭坛，为了让一个必死的人早点死，把自己逼到这个境地。祭司看了他和赴死者的方向两次，真的聪明的人，会在祭祀结束后立刻离开，想办法躲开祭司，让祭司没办法选定他为祭品。他明天还是得死，倒是那个赴死者，出手果断，一点都不怕死，巫女祭神可以期待一下他和新人第一的厉九泽之间鹿死谁手。至于那个许千舟……我看他和燕星辰比较熟，燕星辰死了之后，那个赴死者未必愿意继续和他一起，他又得罪黄泉了，估计也活不下去。] 总榜玩家的弹幕和普通玩家的不一样。 他们的发言说是弹幕，不如说是挂在直播间下方的评论，每个人都会看到。 对方还是一个总榜第三十五的玩家。 那可是整个樊笼玩家的前五十！！ 而且他说的内容其实也是很多在分析副本的玩家想说的。 如果燕星辰真的一步三算，他就应该躲开祭司，而不是走上祭坛——总不可能真的有如此厉害的玩家不保全自己，反而为了一个必死之人冒险吧？ 这条弹幕挂在直播间下方，立刻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和钥匙打赏。 可没过多久，这条弹幕居然得到了另一个总榜玩家的回复！ 许明溪：[你很笃定？那不如和我赌一场，我赌他和赴死者卫冕。] 比起第三十五名的长篇大论，这一位总榜第九发弹幕的风格和他过副本的风格一样，冷淡有力，言简意赅。 他什么理由都没有说，上来便以一种挑衅的姿态发言。 弹幕一时之间都少了一些，生怕自己也被这位短短三年之内就冲到前十的大佬点名。 那名总榜玩家好歹也是第三十五名的存在，平时总榜玩家很难扎堆匹配到，他放在哪个副本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什么时候这样被人落下面子？ 这人还是许明溪。 许明溪是谁？ 他三年之内直接冲上总榜前十，总榜玩家经常在私底下分析他是不是运气好，得到了什么传奇道具，这才冲榜如同坐火箭。 说白了，就是时间太短，年纪太轻，还孤僻冷傲，不懂人情。很多人表面不敢惹，心里不信服。 对方立刻起了火，回复道：[比就比，我就是这个观点。不如我们赌一份传奇道具，如果燕星辰没有拿第一，你有传奇道具的话，你输给我。如果他真的能第一，我输给你。没有传奇道具的话，可以用同等数额的钥匙来抵。] 他话是这样说，但其实许明溪刚才说的是燕星辰和齐无赦，可他却偷偷把主语换成了燕星辰一人——那如果第一的人是齐无赦，这场赌约也是许明溪输。 而且他说没有传奇道具可以用钥匙抵，但谁都知道，传奇道具有价无市，有钥匙也换不到，如果许明溪真的有传奇道具，输给他，可谓是太亏了。 这里面陷阱很多，对方要是发现了，不和他赌，那在直播间玩家眼里，就是许明溪怂了，反正他不丢脸。 如果许明溪真的敢赌，反正燕星辰这种有点小聪明的小白脸活不下去，他说不定还能坑到那个大家口口相传的许明溪的传奇道具，不管怎么样都赚。 只不过许明溪多半不会答应。 这人沾沾自喜之时，许明溪居然毫不犹豫地当着直播间所有人的面回了他。 [那就这样赌。但我不要你的传奇道具，也不要和传奇道具同等数额的钥匙，我只要三把编号十万整那个副本的钥匙。] 那名总榜三十五的玩家一愣。 他确实有。 而且这个钥匙，以总榜玩家的编号水平，他其实用不了。 十万编号整的副本开启还有一段时间，最近总有人想找他换，他都没有换。因为这个副本很特殊，副本的钥匙同样有价无市。 十万编号副本，是樊笼特意设置的一个通道。 这个副本的难度和十万编号上下的副本难度一样，但是它不能依靠暴力通关，玩家在里面甚至会被限制所有的数据。 很多玩家都是依靠数据水平活下来的。 纵然难度是符合编号的，但数据被压制，对于很多人来说，就和他们在新人首副本时没什么区别。 但这个副本的钥匙仍然很多人想要。 因为如果通关这个副本，玩家可以瞬间获得樊笼奖励，拥有挤进前几万副本的水平！ 很多直接冲进总榜的黑马，都是这个编号副本每次开启之后活着走出来的人！ ——许明溪就是。 所以会有很多总榜玩家，为了给自己的朋友、晚辈、组织里的新人铺路，会到处寻找这个副本的钥匙。 他留着这三把钥匙，是为了换到好处和人情，所以一直没有给别人。 这个玩家到现在惊觉，原来一直不怎么发言的许明溪这个时候出来挑衅他，就是因为知道他有这个东西。 这人犹豫了片刻，还是咬牙回道：[成交，你就等着把你的传奇道具给我吧。] 那个赴死者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和厉九泽一较高下，但是燕星辰？ 明天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 不，燕星辰必然会死于明天的祭祀。 - 副本中。 青山族的居所就在祭坛不远处，里面都是扎堆的木屋，很多人都是自给自足，没有什么集市之类的东西。 道路都是泥土的，因为连日的暴雨，泥泞得很，脚踩下去便是一个深深的脚印，脚下的土地仿佛随时都会把人吞吃进去。 路虽然不长，但不好走，燕星辰等人走了约莫半个小时才到。 几个青山族人带着燕星辰四人来到了他们的居所。 两人一间，齐无赦和燕星辰看都不看周晚，周晚只能和温寻一间，齐无赦则立刻带着燕星辰进了另一间房。 刚一进屋，燕星辰便把直播视角关上，在一旁的躺椅上坐下。 他刚才便一直都在忍着头疼，此时终于暂时平静下来，他立刻撑着额头，双眼紧闭，放缓了呼吸一个人消化着那些加重的恶业。 金拆第一次染上恶业的时候，他躺在床上，头疼了足足两天才缓过来。 可现在是在副本里，他们只有一个白天查线索，晚上说不定还会有比赛计算积分的恶灵出现，时间对他来说并不多，他直接拿出五张中级安神符，一次性全用掉，这才稍缓片刻。 但也只是纾解了一些，他仍然头疼得厉害。 他直接适应了一下，睁开双眼，便要起身，说：“走，主线任务是戮神，所以我们必须搞清楚这个信仰的来龙去脉。我大概有点想法，知道我们要从哪里开始查起了。” 男人站在他的身边，抬手按着他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将他按在了躺椅之上。 燕星辰力气不小，这人动作间，不得不用上全身的力道，稍稍俯身下来。 对方的身影将自己整个覆盖，燕星辰只感觉有种被对方环绕的感觉。他低声说：“干什么？” “我能感受到，你很难受。”齐无赦摸了摸自己鸽子纹身所在的地方，拿出了一个毯子，扔到了燕星辰身上，看似随意地说，“休息吧。磨刀不误砍柴工，我们的对手不仅仅只有女祭司和青山族，还有厉九泽和他背后的整个黄泉。” 这人也关了直播视角，说话没有忌讳，“厉九泽以武力值见长，玩家即便不会自相残杀，但难保什么时候我们突然就要和他交手。你这个状态，我就只能背着你跑。” 【被保护值+15，请玩家再接再厉。】 这人嘴上说着不想被拖累，被保护值可比他诚实。 燕星辰觉得他这个小白脸技能平时比动手的时候还要有用，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在小白脸技能的测验下一目了然。 只是齐无赦并不知道他的技能是什么，怕是根本不知道，他每次都能在心中揭穿对方的想法。 燕星辰没有拆穿他，笑出了声，顺着齐无赦的意思，说：“那可真没面子。” 他还有些虚弱，话语都是轻飘飘了，像极了在人耳边温柔的呢喃。 齐无赦听得动作都顿了顿，这才说：“睡吧。” 这句话在生死一线中十分的奢侈与任性，若是燕星辰自己一个人，他即便是疼死，也会努力保持清醒。 可是齐无赦在他身边，他不知不觉便有些放松警惕，当真闭上眼，缓缓睡着了。 只是他这个人心事多、睡眠浅，噩梦还多，总是没办法深入梦乡。 他睡觉的时候，隐约间听到外面周晚颇有些崩溃的声音传来：“不是吧？你在你们那几个赴死者当中肯定也是最奇葩的那个！谁在死亡日期的前一天睡大觉的啊？？不找线索吗？不去和人竞争的吗？这是组织赛副本，不是度假副本！” 齐无赦低沉的嗓音紧接着传来：“哦。” 燕星辰在睡梦中都差点被这一声“哦”给笑醒了。 有了这一声“哦”，他心中的负面情绪都自发地消散了不少，这一觉噩梦少得很。 但越到后面越奇怪。 他本来半梦半醒，脑海中闪过的都是一些过往的回忆，和小舅舅走过的地方、见过的人、知道的一些千奇百怪的事情，可是到了最后，不知是不是这一次恶业的冲刷让金拆变了，他脑子里却冒出了不少金拆的使用方法。 ——那并不是他以前会的任何一种！！ 他以往只会用金拆作为搏斗武器，或者用金拆点血画符，这两个都是小舅舅教他的。 可此刻，他脑海中冒出来的方法，全都是他以前没有学过的。 金拆除了可以画符和搏斗之外，还可以两端牵在不同的人手上，随后隐形，虽然没有断，但燕星辰只要操控得当，它可以在不同的空间维度中无限延长，从而始终保证两个人即便是分开行动也知道对方的方位。 除此之外，金拆还能同纸傀术折出来的纸傀相结合，作为纸傀的骨架藏于其中，而他作为纸傀术的使用者和金拆的拥有者，能够通过操控金拆来控制纸傀的行动。纸傀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按照燕星辰意志行事的简单傀儡，它可以离开燕星辰去往其他地方，却依旧被燕星辰掌控动作。 这个用法直接把纸傀术的实用性都拉高了一整个台阶。 全然是为了纸傀术量身打造的用法。 金拆是他小舅舅给他的，难不成是他小舅舅用某种方式把这个用法藏在了金拆里面，今天因为特殊情况才被他知晓？ 可小舅舅又不会知道纸傀术的存在——这可是樊笼的技能。 那他为什么会知道？ 为什么这种用法会从他的脑子里冒出来？ 是樊笼给他的这个成长型技能附带的吗？ 那为什么之前不给他，在金拆被恶业冲击，从而冲击他的灵魂之后，他才知道的这些？ 燕星辰脑海中一片纷杂。 模糊中，樊笼的提示音响起。 【编号13玩家燕星辰，经检测，您的数据虽然没有变化，但您的个人实力发生巨大变化，您的新人排行评估有变，正在为您更新排名。】 【请注意，您现在的被保护值为610，高于400，您仍然处于平衡机制数据减半的状态下，您现在的排名是根据平衡机制下的实力基础衡量的。只有您的被保护值低于四百，您的实力才可以恢复。】 与此同时，有的正在刷新新人排行榜的玩家发现排行榜突然动了一下。 新人排行榜只排位前五百，只有五百个人，五百个人放在整个樊笼新人期玩家的数量面前实在是太少了，并不是每个人的实力都在时时刻刻变动，通常来说一般都得榜上有名的玩家走出副本才变动。所以这个排行榜，除了最末尾变动比较快，前排大部分时间都是静止的。 而如果前排玩家进入了副本，这样的副本一般都会开启直播，所以玩家们对前排的排名变动都是有预估的。 可是今天，明明没有任何一个前一百的玩家在这一刻结算副本，可是前一百的排名居然在动。 立刻有人跟着排名的变动看了起来。 同一时刻，直播间也有许多条差不多内容的弹幕突然出现。 [是我眼花了吗，燕星辰的排名动了，他从九十九名开始往上爬，现在已经八十一了……] [停了停了！！我靠，停在六十八？？？？？？] 第63章 巫女祭神（6） 燕星辰全然不知他在副本内导致的排名变动带来的轩然大波。 他脑海中闪过那些金拆的用法之后, 便逐渐清醒了。 这一次他去送那个西装男人一程，本来是怀着承担糟糕后果的打算，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 因为因果算在了他身上，他贴身的金拆沾染上更大的恶业，莫名其妙便让他知道了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金拆更厉害的用法。 这是他也没有预料到的实力提升。 他听到了排名变动的提示音，但他并没有点开看自己的排名。 反正他已经决定不再维持一个什么都靠齐无赦的废物形象, 排名如何变动, 等到时候这个副本结束, 自然会有很多人替他找理由。 他缓缓睁开双眼。 他们进入副本的时候是早上，祭祀结束之后便开始继续下起了暴雨。 天穹一直灰蒙蒙的，他一睁眼，窗外的光依旧如同夜晚一般暗淡，看不出时间。 他先是转头往窗外看去，身侧另一边, 男人的声音传来：“现在是中午, 现在那些青山族人就在外面吃午饭。他们说是要保护你，确实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 家里人端着饭碗给他们过来送饭的。黄泉的人看到我们过来的时候跟着好多青山族人, 还偷偷过来想打探消息，我都还没出手, 黄泉的人就被青山族人连打带踹扔出去了。” 燕星辰：“……”这么尽职尽责他也是没有想到。 但也由此可见, 这个部落对神灵的信仰几乎是盲目的, 他们觉得外乡人会和他们一样崇敬神灵, 所以从始至终都不觉得燕星辰会撒谎, 而只是为了保护一个“祭品”, 这些人都可以不分昼夜, 吃饭都要在他身边。 这些人对神灵的信仰越盲目，他们的副本便越难。 因为他们的主线任务是戮神。 戮神，代表着他们最大的敌人一定是青山族所信奉的东西。 玩家注定会和青山族人撕破脸，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你这一次为什么会突然头疼？”齐无赦问他，“我听的那个你朋友的故事里，不是碰到负面情绪或者自己涌出负面情绪，才会这样吗？” 燕星辰这个秘密，樊笼内只有他自己和齐无赦知道，他在齐无赦面前倒没什么好隐瞒的，实话实说道：“可能因为这个副本也有真实存在的神鬼，副本世界计算因果。是我让青山族人杀死‘祭品’，他死亡的因果，有大半算在我身上。” 男人冷冷道：“老天爷实在是不会算数。” 燕星辰给他逗笑了，他看着窗外暴雨连天，乌云压下，死期就在明天，他却颇为惬意地说：“这一回我可不冤，就是我主张让人杀了他的。” “你只是不忍心他活活痛死。” “那你对老天爷要求太高了，还要揣度到这一步。” “没这个能力做什么老天爷。” “也是，”他伸了伸懒腰，觉得休息一下舒服多了，“还不如我来当。” 他现在确实挺无所谓的。 之前那一次，他是心有不甘，觉得因果实在是冤枉他。 可在樊笼里的副本进进出出了几次，没了那些法则的束缚，他也不在意那些了。 刚才金拆恶业加重的时候，燕星辰还觉得——看，又来了。 算就算吧。 他都已经在樊笼这种地方了，还怕这东西不成？ 谁也没有办法决定他要做什么，规则不公平，那他便不遵守这个规则就行。 他想着，撑着身体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头疼完全消失了。 他刚才想的东西那么多，都没有任何一点不适。 可他上一次被恶业影响，就算足足在床上躺了两天，起来的时候他也还有些头晕。 可是现在，他和进副本之前的状态都差不多。 燕星辰愣了愣，转头，只见齐无赦坐在床边等着他。 他只能看到这人的侧脸，见不到这人的眼睛，却能瞧见对方的双唇有些苍白，面无血色。 这人仍然脊背挺直，坐在那边，仿佛随时都可以要人性命。可燕星辰仔细看了他一会，发现齐无赦比他入睡前虚弱一些，只是没有体现出来。 他想到自己这一次头疼度过得极快，甚至连进副本的时候带来的难受都消失了。 而上一个副本，他被困在地煞里面的时候，齐无赦曾经用念力干涉他进入地煞的灵魂，将他的神志拽回。 之前在樊笼世界里逛论坛了解樊笼的一切的时候，他也刷到过关于念力值作用的帖子，其中有一个就是关于念力值的治疗作用。 念力高的人，就算平时战斗不显实力，也可以拥有很强的精神治疗能力。 这类玩家和别人合作的时候，除了提供超高的感知力之外，如果队友受到了精神上的损伤，他们还可以通过自己的念力干涉队友的灵魂状态，帮忙队友一起承担精神上的痛苦，从而治疗。 齐无赦的念力曾经干涉过他闯地煞，他的灵魂当然不会排斥。 这人嘴上说着只是让他暂时休息，原来是趁着他睡觉，用念力分担了他灵魂带来的痛楚。 当时齐无赦只是干涉了一下地煞，都休息了一会，眼下这人从早上帮他分担到中午…… 燕星辰想说谢谢，又觉得谢谢有些客套。 可若是不客套，他也实在想不出什么表达感谢的方法。 他还在纠结之中，齐无赦却已经起身了。 男人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起来，随后便往外走，说：“还好，没那么久，你刚睡下去的两个小时我在帮你。” 燕星辰快速地眨了眨眼睛，立刻坐起来，收起身上的毯子跟在齐无赦身后。 只听这人说：“因为你在，我没有走远，现在没有中午之前，我和周晚想办法从门口那些青山族人身上套到了一点信息。只不过，我和周晚没人得到信息点。” “这也正常，我们浪费了两三个小时，厉九泽他们肯定早就找到这个线索了。” 他们现在肯定是所有组织里的垫底，除非现在不知道在哪的梁讳有获得别的线索。 燕星辰倒不觉得有什么。 这才第一天。 他们走出房间，齐无赦率先停了下来。 他们住的木屋是有两间房间和一个外间，外间只有简单的一些煮饭用的东西，和一张木桌，几把椅子。 周晚和温寻正坐在那里。 [啊啊啊啊燕星辰出来了！！我在周晚视角看到他了！] [咳咳，为什么他们两个进去那么久出来，燕星辰反而气色变这么好啊。] [说不定赴死者把手上稀有的治疗道具给他用了呗。] [奇了怪了，不都说赴死者孤僻，性情无常，我看齐无赦和燕星辰一起，很正常的。] [你是不是刚刚进直播间？刚才周晚和他一起套青山族人的话，差点没被他冻死。] 温寻见燕星辰出来，双眸一亮——他进入副本以后，只有燕星辰对他格外温柔，燕星辰身上又没有如齐无赦或者樊进那种人那般的杀气，他不由自主便开始有些依赖燕星辰。 可温寻看了看周围另外两位，又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周晚臭着一张脸坐在那里。 燕星辰倒是有些惊讶——他不在，周晚和齐无赦一起行动，可想而知刚才有多难熬。 但她居然也不走，看上去他们组织当真只有她一个人进来。可是破晓这种组织已经是樊笼成立的组织里垫底的了，这样他们都进来了三个人，周晚的组织怎么会只有一个人？ 而且，看周晚那个看上去和预知有点像的技能，她的技能肯定特别稀有，说不定也是高级或者传奇级别的天赋技能。这种人，为什么会没有出现在新人排行榜上？ 她一直和他们行动，总不可能真的是好奇，想和齐无赦这个赴死者切磋吧？ 燕星辰看了她一眼，在一旁坐下，安静地听齐无赦说着。 “既然你说我们要查他们的信仰和隐情，我们肯定要从不同的角度获得信息，”男人似乎是不想坐下展现疲态，他素日里有洁癖得很，这次居然站着，稍稍靠在墙边，不疾不徐地说，“所以我从在外面‘保护’我们的青山族人那里套到了他们对于神灵的看法。” 青山族人代代相传的神话里面，他们是世代生活在青山的人类。 青山说是叫山，其实是一大片沿着长河的山脉，这里位处偏南，又依靠水源，逐渐就衍生出了原始部落。这处山脉四季如春，常年被青绿覆盖，所以渐渐就取名为青山，而住在这里的人就称呼自己为青山族人。 青山族人原先只是靠打猎、种地一些比较原始的方式生活，周围也会有一些零散居住的人。 但是约莫在四五百年前，也是类似于现在这种暴雨，连续了整整两个月，青山旁边的长河水位上涨，天灾频发，那段时间淹死了好多人，也有很多人因为各种意外被永远埋葬在脚下的土地里。 枉死的人太多，青山族里开始闹鬼。 有人在家里睡觉，躺在床上就莫名其妙溺死了，邻居几天没看见那人出来，又闻到了一些味道，闯进门去才发现那人在床上整个身体都泡发了，上头全是蚊虫。 还有人在夜半出门，走着走着，突然掐着脖子，硬生生把自己掐死了。 还有…… “那是水鬼，”燕星辰说，“和我们第一个副本遇到的彩娘是一样的，恶鬼是溺死的，索命的手法也是和水有关。” 齐无赦点头：“害人窒息而死的，应该是那种被埋在山泥下的人死后形成的厉鬼。还有其他，都能对应上天灾人祸。” 燕星辰心里怪怪的。 他还未说什么，周晚便说出了他的疑虑：“天灾人祸，哪里都有，这种祸事其实算不上怨气冲天的枉死，有时候天灾过后的地方会阴气冲天，但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大范围化作厉鬼索命，索的还是自己族人的命。” 她认真参与破解副本的讨论的时候，倒没有之前那种看热闹的感觉。 燕星辰思绪一顿，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周晚颇为不自在地理了理自己的围巾，端坐了起来，说：“看得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燕星辰：“……” 齐无赦：“不好意思你可以用围巾把脸包住。” 周晚：“。” 燕星辰：“…………” 他揉了揉额头，象征性头疼了一下，对周晚说：“你对驱鬼避邪上的事情很了解啊。” 周晚神情微不可查地变了变，随后仍然笑着说：“樊笼里，谁没点本事呢？” 燕星辰不再理她，说：“然后呢？” “然后他们口口相传的那个神灵出现了。” 当时的青山族族长，据说也是一个比较神秘的人——传说中，他雌雄同体，亦男亦女。因为现在青山族人们传的版本里面，光是门口保护燕星辰的那几个人，就有人说那时候的青山族族长是个女族长，也有人说是个男族长。 总之这位亦男亦女的说，他/她请来了一位路过的神灵，神灵在青山族，不知做了什么，也许做了一场驱鬼或者超度的法事。 祂和青山族的人说，天灾会过去，厉鬼也不会再出现。 当天还在暴雨，青山族人并没有相信。 神灵也走了。 大家都说族长被骗了。 当天晚上，雨更大了，直接冲垮了一处无人居住的地方的山壁，整个山壁往下坍塌，居然漏出了一块大石头。 那石头足有三四人高，却并不算宽，看上去像是一个天然的石像。 石像出来之后，雨过天晴，青山族人两个多月没有见到的阳光终于从天际洒下。 天灾停了。 那天晚上，族人们再也没有被鬼缠身或者被厉鬼索命。 第二天，青山族族长说自己冥冥之中看那个石头，总觉得石头很像一个人形。于是青山族长带着族里的男人，爬上坍塌了许多的山壁，洗净了上头的泥土。 一个人形的石像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石像——不，人像——除了眼珠，五官俱全，身上的形状更是像一个迎风飘动的衣裙。它神情似笑似悲，若是站在石像面前抬头望去，更是能感受到一股来自那石像的压迫感和畏惧感。 青山族里开始传言，这就是神灵留下来守护他们的。 说到这里，齐无赦还非要点评一句：“正常人站在一个五六米高还不一定能站稳的石头下面，都会怕它把自己压扁的。” 燕星辰：“……”很像反驳，但又很有道理。 周晚见这两人实在是没有一点死期将近的感觉，实在是忍不住了，接着齐无赦的话说了下去。 渐渐的，青山族人把这个女性的石像供奉了起来，在旁边建造起了祭坛，时不时会来拜一拜这个石像。 可是下一次族里不太平的时候，不论他们怎么拜那个石像，神灵都没有保佑他们。 又过了一段时间，族长说，也许是因为石像没有眼睛，看不见他们，自然不知道他们的请求。 “这就是他们祭祀仪式的由来，”周晚说，“后来，他们每一次祭祀，都把族人聚集在祭坛下方，把水或者血倒在石像的手上，看最终流在谁的面前，谁就能够‘幸运’地供奉神灵。如果祭祀一次没用，那这一次祭品的鲜血就会被留下来，用作下一次祭祀。” “那这个祭司……” “是族长的演变，”齐无赦说，“那几个青山族人说，祭司就是他们的族长，一开始就是族长举办祭祀的，后来神灵对他们越来越好，他们逐渐不需要族长来决定和守护族人，只需要祭司来沟通神灵和巫女。” “为什么他们就笃定神像是侍奉神灵的巫女，而不是神灵本身？” “有一个原因，是神灵走了，不可能变成石像留在青山族。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们的传说里，神灵是男的，可石像是女的，所以他们才说那是神灵身边的巫女的石像。” 燕星辰稍稍思索了片刻，起身，敛了敛外衣，说：“他们所说的神灵，估计只是一个会点驱鬼避邪之法、天生适合阴阳之术的人，他在这里做了一场超度法事而已。这个巫女石像……” 他冷笑了一声，“未必真的是‘神’。但她的事情我们可以晚上观察闹鬼的情况再说，我要先去找一个人，或者是一些人。” 在燕星辰说话的时候，周晚颇为惊讶地打量着燕星辰，神情越来越震惊。 她这么近距离看这两人你来我往，除非是个眼瞎的，不然不可能看不出来——如果燕星辰真的只是一个依靠齐无赦的废物，齐无赦根本没有必要这么事无巨细和他说这些！ 而且，看齐无赦的态度，这两人行动的决定权完全是在燕星辰身上！ 赴死者桀骜，当真会为了哄着一个宠物，连行动方向都让一个宠物来决定？ 周晚想到祭坛上发生的事情，心中越发震惊，却又有些明白了。 她暗藏着试探，叹了口气，问燕星辰：“你休息前我就想问，我们不是除了早上那个所有人都看到的祭祀，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到底有什么依据，又想找什么？” 对方却根本不接招，已经在暴雨声中往外走去。 齐无赦还未说什么，那被樊进留下来的温寻本来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不敢参与他们的讨论，此刻他看燕星辰连把伞都不撑就往外走，猛地起身，跑到了燕星辰的身前拦住了他，说：“外面雨那么大，风又冷，你刚刚还身体不舒服，现在出去会着凉的。你……” 他犹豫了一下，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递给燕星辰，“要不，你多穿点吧。” 他说着，还乖巧地笑了笑，连笑容的弧度都是樊进夸过的那种完美程度。 燕星辰：“……？” 他看了一眼对方递来的外套，刚想说自己其实身体很好，但他余光之中瞥见了齐无赦那仍然有些苍白的脸色，想到这人帮他分担了大半的头疼，现在恐怕没有平时精力好。 他接过了温寻的外套。 温寻稍稍低下头，面色微红。 而青年拿过外套，转身便走到了那位看上去气场都能杀人的赴死者面前，转而将那外套递了过去。 “你现在比我虚弱，”他认真地说，“披上吧，多穿点。” 免得和人打架的时候用不上全力。 他说完，又转头对温寻说：“谢谢你这么周全。” 温寻抬头，有些委屈地看着他。 燕星辰：“？” 周晚第不知道多少次叹了口气：“不解风情啊。” 第64章 巫女祭神（7） 燕星辰心中惦记着副本的线索, 想着齐无赦接过那外套赶紧走。 可男人没有伸手，只是稍稍勾唇，无声地笑了笑。 燕星辰：“……？” 不冷就算了。 【被保护值+5, 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一愣。 虽然他们的直播视角开着，但是除非他遇到危险，来自直播间的被保护值一般都是一点两点地增加，不会有这么多。 他重新回头看了看温寻, 只见温寻还和之前一样神情委屈，完全不可能是这被保护值的来源。 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周晚。她更不可能了。 燕星辰复又看向齐无赦。 “……” 奇奇怪怪的，明明是他给齐无赦递外套，这样为什么也能涨被保护值？ 男人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已经整了整衣服，走到一处角落, 拿出了放在角落里的两把伞。 齐无赦二话不说，直接往周晚的方向扔了一把, 自己拿着另一把走到了燕星辰身边。 燕星辰收回思绪，将外套还给了温寻，想了想，又从自己的物品栏中拿出了十张低级的和一张中级的避阴符。 “明天许千舟回来，樊进应该会来接你, 看你这样……” 也不像是个进来破解副本的。 “我们接下来会非常危险，不到晚上可能不会回来。你拿着它们, 就在房间里待着, 安全一点。” 温寻一愣, 他接过外套和符咒, 心中顿时万分感激。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燕星辰已经走了出去。齐无赦立刻撑开伞, 将青年护在雨中。 外头，那几个从祭坛跟着燕星辰到这里的青山族人还在外面。 他们没有撑伞，仍然拿着那些森然可怖、打磨得不甚利索的冷兵器，上头死去的两个玩家的血早就被雨水冲刷了个干净。 燕星辰在里面睡了多久，这些人就在外面淋雨保护着这边多久。 燕星辰倒没有多感动。 这些人给西装男人剜眼的时候，动作熟练得很，也不知手上有几条人命，身上的因果都不知道背了多重。 他们见燕星辰走出来，立刻紧张道：“外乡人，外面暴雨，山里泥地多，容易出事，我们族里好多人就是陷在山泥里至今找不到尸首，死不瞑目。所以我们才要向神灵寻求庇佑，您……” 天边闪过一道雷电，电光照在青年那张天生带着温柔笑意的脸上，居然映出些许冷意。 青山族人愣了愣。 燕星辰淡淡笑了笑，早就想好了说辞：“我刚才也是这么想的，想在屋里等到祭祀开始，这样就能保证祭祀的顺利。但是刚才在睡梦中，我又听到了巫女的声音。” “轰隆——” 不远处似乎有玩家偷偷摸摸地路过，想来观察他们这边的情况，可那些人看到青山族人凶神恶煞地围在燕星辰等人的周围，只好暂时离去。 雷声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连着响起好几道，夹杂着青年刻意温和的嗓音，仿佛地狱中神灵的吟唱。 他说：“巫女说，那些‘心甘情愿’去陪伴她的信徒们，有一位格外怀念她的孩子，可是她和神灵还有巫女呆在一起，只能托我帮她看一看，这样明天我就可以当面告诉他们她孩子的情况了。” 他这话每一句都是明显的扯淡，可是他说的十分顺畅，听得一旁的周晚都差点觉得确有其事。 周晚愣了一下，赶紧扯了扯燕星辰的衣袖，让对方侧过头来。 她低声说：“你这个也太瞎编了吧？而且你不是说要找人吗？你又在这边瞎编什么神灵托梦干什么？这个故事需要符合的信息太多了，他们一听就知道你是在骗——” 她话未说完，那几个青山族人中，比较年长一直领头的那个人神情越来越不对，突然说：“你……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有及腰的长发、笑起来有酒窝、大约三十——死在三十几岁？” 周晚止住了嗓音，看了看燕星辰，又看了看那个人，有些怀疑人生地盘了盘手中的骰子。 她盘着盘着，皱了皱眉——怎么有种不是很好的预感？ 房门前，燕星辰面色平静，还故意露出了点意外的神色，点了点头对那青山族人道：“是，是她，你怎么知道？” 那人眼眶瞬间红了：“那是我妻子。我……我很想她。外乡人们，我带你去见阿朵。” 看来这个阿朵，是他和那个“祭品”的孩子。 燕星辰顿时有些五味杂陈，心生冷意。 他知道这个谎言一定不会出问题，但他没有想到，他甚至不需要去找青山族的其他人，主动迈入这个谎言的人就会在面前。 这个人是在祭坛上负责剜眼的人。 如果之前的每一次祭祀，都是他来做这件事情的话…… 这个男人居然在自己孩子的面前，亲手剜下他妻子的双眼，剖开她的腹部，看着他的妻子活生生失血而死。 当时残忍，此刻却又怀念。 何等讽刺。 他愣神的功夫，对方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困惑：“外乡人？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舒服吗？” “不用，带我去见你的孩子吧。” 青山族人自己也很激动。 他觉得他的妻子在神灵身边，想念他们的孩子了。 他让周围的人保护好燕星辰，自己走在前头，带燕星辰往他家走。 路上，他们不断遇到一些在周围各凭本事找线索的玩家们。 他们全都不愿在第一天就和这些青山族人起冲突，虽然有的人好奇，但没人敢真的做什么。其他的青山族人也因为这个对他们态度很好。 他们这一路畅通无阻。 燕星辰在祭坛上那一手反客为主，至少到现在为止，十分有效，并且给他们节省了大半和琐碎难题纠缠的时间。 只是其他玩家不知道当时祭坛上发生的事情，看着他们一起行动，齐无赦还给燕星辰撑着伞，大部分人都觉得这是赴死者太过凶残，连青山族人都愿意帮齐无赦做事，而这位赴死者做任务的时候还沉溺在温柔乡里，居然还宠着他那病秧子小美人。 只有知道这一切的周晚，她感受着那些明处暗处的视线，甚至能从一些人的表情中发现他们的误解，实在是有些憋得慌。 她默不作声地跟在燕星辰和齐无赦身后，走了半路，缓缓有些明白燕星辰方才在做什么了。 她借着雷雨声大，那些青山族人的五感不如玩家们敏锐，撑着伞走到燕星辰身边另一侧，低声说：“你要找的人是受害者的孩子。你笃定了青山族里一定会有人符合你说的条件，对不对？” 燕星辰点了点头：“青山族人每一次，遇到一点问题，就要祭祀神灵。” “如果问题没有解决，他们从来不会觉得是神灵不存在，只会觉得是神灵认为他们不心诚，从而第二天继续选人祭祀，直到祸事结束。” “而按照他们暴雨都要祭祀的频率来看，他们必然不可能几十年几百年才祭祀这么一次。祭祀的人数一定会在几百到一千左右的范围内。” 剩下的话他没有解释，但他们三人已经全都心知肚明。 青山族这个传说本身说不定就有很多谎言的成分，这个副本既然以谎言组成，燕星辰便选择用谎言破局。 他编的这个梦，是一个接近百分百概率会成功的谎话。 除非祭祀会特意选择没有成婚的年轻男女，否则的话，不论如何，总是会有“祭品”是有伴侣有孩子的。 即便燕星辰运气不好，最近几十年刚好没有这种有孩子的人被剜眼放血而死，但是把时间线拉到神灵出现的五百年前，这么长的时间，不可能没有。 所以如果他说的这番话对应不上活着的人，那也就是来一句时间太久远所有人都去世了就能解决，顶多没有进展需要另找办法，不会出现问题。 而如果他说的这番话能够对应上现在还活着的人…… 什么样的人，能在全族信仰神灵的情况下，还能质疑神灵的存在，甚至对同族人心怀怨怼、愿意帮助玩家？ 是父母死于祭祀、还没有长大的孩童。 这就是燕星辰编第二个谎言的原因。 孩童年纪尚轻，认知还未完全形成，很多东西并不是那么根深蒂固。 对于孩童来说，生养的父母是他们认知世界里的全部，他们就算从小接触一些和神灵有关的东西，但是以他们的年纪，很大可能是没有遇上过祭祀的。 遇上祭祀的时候，父母被选作祭品，对于孩子来说，父母的死远比虚无缥缈的神灵更深刻。他们先是觉得神灵和信仰是杀害父母的凶手，其次才会在后来被周围的环境灌输信仰的存在。 可那时候他们已经不可能信了。 所以整个青山族都是狂热的信徒，除了那些年幼就失去父亲或者母亲的人。 燕星辰之前说想找人，找的就是这种人。 周晚看着青年在雨幕中的身影，思绪万千。 燕星辰那一番话编得实在是莫名其妙，若是换作其他人，恐怕此刻还在云里雾里。她不是那些废物，不至于想不通。 但她模糊地明白之后，更是发现自己的思考速度完全跟不上燕星辰。 这样的人，樊笼的玩家论坛上居然大部分玩家都觉得他是一个只会依靠齐无赦的废物。 这如果是废物，那新人排行榜上大半的玩家都是垃圾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副本之前，除了一些燕星辰的粉丝，樊笼的大部分玩家都信了燕星辰的伪装。 不过…… 燕星辰这样的人，如果想伪装，骗过所有人才是正常的吧？ 周晚的技能本就和预知有关，此时心中隐约冒出了不对劲。 ——只要燕星辰想，骗谁都没问题，青山族人都被带着团团转，那为什么燕星辰没有骗她，刚才还回答了她的问题，此刻仍然让她跟着一起去找线索？ 那个青山族人的家到了。 前方，那人率先停下脚步，为燕星辰和齐无赦开门。 他方才还有些激动，此刻神情颇为为难，一张愁苦的脸在雨水中，也看不清是不是夹杂着泪水。 他对燕星辰说：“自从我妻子去世以后，阿朵就……哎，她当时太小了，不懂事，母亲又走了，我不知道怎么教她，现在她长大一点，反而更加不懂事。要是有什么冒犯神灵的举动，或者冒犯外乡人的举动，你们请一定要体谅她。” 燕星辰微微笑了笑。 ——那可真是太好了。 他敷衍地谢过那阿朵父亲带路，假称阿朵的母亲想要他和阿朵单独说话，把阿朵父亲留在了外头，这才同齐无赦还有周晚一同走进了这人的家里。 刚一走进木屋，他便撞见一双警惕、冰冷又有些慌张无措的眼睛。 少女穿着一身灰色的衣裙——不知是灰色还是上头沾了满满的泥和尘——正抱着双膝，蹲在角落里。 她的面前摆着一些显然是人工打磨出来的、粗糙的拨浪鼓，这本不该是十几岁的孩子还会玩的玩具，但那拨浪鼓两边鼓面都磨薄了，她显然经常在玩。还有一个石雕的小兔子，兔子耳朵都磕断了。 她看着燕星辰他们进来，在周晚关上门的那一刻，她立刻往后缩了缩，整个人都仿佛镶嵌进墙角一般。 燕星辰往前走了几步，阿朵立刻露出了含有攻击性的眼神。 可靠近她的人眉目太过好看，身上的气质都十分温和，纵然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对美丑还有些朦胧，此刻也愣了愣。 但她还是撇过头去，不理他们。 “阿朵，“燕星辰柔声说，”我们是从其他地方来青山避难的人，有一些话想问问你。“ 阿朵动也没动。 一言不发。 对于副本里整日生里来死里去的玩家们来说，拼命搏杀可能都比哄一个孩子开口容易。 ——包括齐无赦。 齐无赦颇为头疼地出主意道：“威逼利诱？不说话就别要舌头了。” 燕星辰：“……”这个人每次的主意都只有更馊没有最馊。 “您对这个一看就很自闭的孩子有什么误解？”周晚终于逮住了说风凉话的机会，“她可能巴不得失去语言功能。而且这还是个孩子！！” “我知道她是个孩子，吓吓她而已，又不会真的做，吓完可以再哄，我可以给她买烤地瓜吃。你还能有什么高招？” 周晚：“她看着妈妈惨死，肯定有心理阴影。当然是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和她沟通，表达出足够的理解和同情，打感情牌！” 齐无赦丝毫不让：“你一言我一语，那叫做沟通。你单方面对她感天动地，这东西有个专门的分类，叫做单口相声。” 周晚：“。”还是输了，好气。 燕星辰：“……” 他早有想法，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两个玩具，更是有了把握。 他对周晚挥了挥手。 周晚走到他和阿朵面前：“嗯？还是我的方法更好对吧。” “阿朵，”燕星辰只对着少女说，“我妈妈教过我，做事要公平。我们和你玩游戏。” 少女眸光一闪，转过头来看他。 齐无赦挑了挑眉。 周晚：“咦？” 燕星辰接着道：“石头剪刀布，你赢一次我们给你买一个新玩具，让你在我们脸上画乌龟，你输一次回答我们一个问题。” 少女双眸一亮。 她犹豫了片刻，便缓缓坐直，伸出一只手，等着燕星辰他们开始。 周晚一怔：“这也可以！？” “怎么不可以？” 说着要玩游戏的燕星辰反而起身，后退了几步走到周晚身边，低声说：“威逼利诱也好，动之以情也罢，这些都是我们才会有的逻辑，套在孩子身上不一定有用。其实没有那么复杂，用孩子的逻辑来对付孩子就行。” 十几岁出头的孩子胜负心还很强，她面前还有玩具，说明她其实是爱玩的。 他们如果过分示好，反倒会让阿朵对他们越来越警惕，觉得他们一定是不怀好意的坏人。 不如用这种小孩子寻找玩伴的方式来套话。 直接送给阿朵玩具，很容易适得其反。但是如果玩具是因为玩游戏输给阿朵的，她就会欣然接受。 如果和阿朵玩游戏，玩输了也就是一个玩具的事情，玩赢了就可以问一些只有阿朵视角才能知道的事情。 周晚点了点头：“有道理——” 燕星辰在她的肩膀上用力拍了一下，猛地把她往前推。 这一推没什么力道，但周晚没有防备，直接被推到了阿朵面前。 青年平和有礼的声音自她后方传来：“我没猜错的话，你的技能和预知有关，玩游戏相关的副本剧情应该是你的强项吧？我想办法让我们站在这里，做事要公平，套话就交给你了。” 下一句话压低了声线：“记得不要让她太挫败，你控制好每一局的输赢概率，偶尔故意输给她，让她开心开心，这样她才有动力一直和你玩。画画乌龟没什么，我相信你，天生丽质，不会掉粉的。” 周晚：“……” 眼前，阿朵双眸闪亮亮的，期待地看着她…… 她的脸。 仿佛已经在找乌龟的“藏身之所”了。 周晚咬牙。 原来燕星辰一直让她跟着，对她这个莫名其妙的队友没有意见，还把她带来找线索，为的就是用她的技能。 这个樊笼玩家眼中纯良无辜的小白兔若是切开皮肉来看，心恐怕比那剜人双眼的祭司还要黑十倍！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一切都在燕星辰的掌握之中，她刚才却觉得大大的不妙。 ——是因为这不妙只是发生在她身上啊！！ 第65章 巫女祭神（8） 周晚知道了燕星辰一路让自己跟着的目的,却实在是不好说什么。 虽然她有别的目的，但确实是她主动跟着的，这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主动邀请过她。 而现在这个情况,她来哄阿朵是最好最省力的选择，作为一个要在副本里拼命活下去并且获得线索的玩家,周晚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她皮笑肉不笑地转头看了一眼燕星辰：“我真是谢谢你的信任啊。” 燕星辰笑了笑，又变回了之前每一次副本直播里所有人看到的那副无辜乖巧的模样。 他眨了眨眼，墨瞳如同藏着星辰一般明亮,和这昏暗的阴雨天格格不入。 他点了点头：“不客气。” 周晚：“……”她也不是真的在道谢。 这小白兔——不,这黑心肝是不是和赴死者待久了，说话怎么和那个赴死者一样噎死人不偿命？ 她维持着微笑,回过头来，一手抓着她那几个看似普通的骰子,另一手举了起来，用温柔的语气哄着阿朵说：“来哦，一……一……三——石头剪刀布！” 阿朵一言不发，却聚精会神地听着,周晚一说完便出了个拳头。 周晚那边是剪刀。 ——如燕星辰所说,既然要用这个方法哄阿朵说线索,就不能真的一直赢。一开始就让她有点成就感,才能放长线钓大鱼。 果不其然,阿朵那警惕的神情逐渐消失，她咧嘴笑了笑，抬头看向周晚的脸。 齐无赦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似的,贴心地递上了一根彩笔，还有一个玩具。这种没有数值的东西，信息面板可以用钥匙来换,即便在副本里也可以随时兑换。 周晚：“……” 她把脸凑到了阿朵面前。 “轰隆——” 外头电闪雷鸣。 几个来回，周晚那边攒了几个问题的份额。他们没有分开问，而是计算着数量，等一会一起询问。 燕星辰站在一旁，观察了一下阿朵家的情况。 家里很简陋，都是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品，甚至还有些脏，显然现在这里的主人并不是很经常打理。 阿朵的父亲并不是经常回家。 ……那他平时待在哪？ 他带着他们过来的时候，一路上青山族人都很友善尊敬，阿朵的父亲在族里的地位似乎并不低。 还有女祭司。 女祭司位同族长，那族长是根据什么选出来的？ 当时在祭坛上，女祭司是从祭坛后方的阶梯上来的…… 祭坛后方！ 女祭司还有阿朵父亲这些地位比较高的人，是不是平时有另一个处理青山族事务的地方，而这个地方并没有暴露给他们这些外乡人看？ 看来他们还得找个时间偷偷摸回祭坛，去后面看一看。 而且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 燕星辰还在想着，也不知是不是齐无赦念力值太高，能感受到他每一分每一秒的情绪变化，燕星辰刚皱了皱眉，男人的声音便在他身旁响起：“明天的祭祀，实在不行，我可以去毁了巫女石像。” 巫女石像是祭祀的根本，没有了巫女石像，青山族的信仰都会出现问题，更别提挖燕星辰的眼睛了。 这处理方式，可谓是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带来问题的人。 燕星辰闻言，愣了好一会。 直到又是几声闷雷声，他这才有些不自在地说：“不用这样……” 巫女石像是什么他们都知道，挑衅这玩意，和为他送命有什么区别？ 他知道齐无赦上个副本肯定积攒了不少副本结构里的负面能量，如果拼命一搏，用上所有的数据和那个停下空间的能力，说不定真的可以完成这个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后果也会很严重，青山族人必定暴怒，说不定还会有很多无辜的玩家受到牵连。 齐无赦自己肯定也会很虚弱，这人是随机玩家，在副本中一旦松懈就是万劫不复。 何必呢？ 而且现在还有时间。 他拉着齐无赦走到了周晚视角扫不到的角落，关了自己的直播视角，也让齐无赦关了，这才说：“不要拼命。其实我不紧张，也没有压力，我觉得她盯上我是一件好事。我这个人，你知道的，我不是什么好东西。进樊笼之前，知道我毛病的人大多说我是个疯子。” 他说着，面上那惯常的和善的伪装卸下，露出了冷意。 他笑着说：“我甚至有点期待——她这么希望杀了我，我反倒不怕，因为这说明我对她有威胁，威胁大到在这么多表面看上去比我厉害许多的玩家里面，她宁愿暴露她对我的敌意，都要用最快的速度杀死我。” 危险怎么了？ 危险代表着机会。 危险代表着剧情点。 他在来找阿朵的路上就想明白了，这一次的危机，不能躲。 他的对手是女祭司，也是厉九泽。一个有整个青山族做后盾，一个拥有黄泉进来的玩家和盯着直播间的几万粉丝，硬碰硬，对付得了一个，也可能会让另一个趁虚而入。 不能硬来，最好智取。 让对手放松警惕的最好方法，就是让对方觉得胜券在握。 燕星辰想讨论的是明天的祭祀，可齐无赦听完他这一串话，居然错过了所有的重点，说：“大好人，真正的疯子是不会说自己疯子的。比如我，我就觉得我是个正常人。” 燕星辰：“……” 听上去怪怪的，哪里都想反驳，又不知道反驳哪里。 他摆了摆手：“其他先不说，我想说的是，我们不能破坏明天的祭祀，得另想办法。” 他说完，齐无赦没有立刻说话。 过了片刻，周晚的脸上都有了三只乌龟，齐无赦这才说：“我明白你要做什么了，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太危险了。” “樊笼这个地方还有安全的时候？”燕星辰并不在意，“而且，再危险也没有你这个赴死者危险吧？” 齐无赦似乎皱了皱眉。 燕星辰很少见到齐无赦这样的表情。 这人好像大部分时候都是吊儿郎当的，就算是厉鬼当前，都看不出任何愁苦。 皱眉的表情更是少见。 他看着，下意识就想抬手，去将那遮挡了齐无赦大半眉眼的黑色布条扯下来。 暴雨声浓密，雷声间歇而来，周围都乌泱泱的，带着人的心情都阴沉得很。 燕星辰本就思虑重，现下想着神灵和恶灵到底怎么回事，又考虑着明天的祭祀，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出神了片刻。 待到他指尖都到齐无赦的双眼之前时，他这才惊觉自己在干什么。 他动作猛地一顿。 齐无赦从进入樊笼开始就蒙着双眼，这人虽然从来没有隐瞒过他这是在装瞎，但是齐无赦在他们私底下相处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摘下过布条。 这其中必然有触及到什么的秘密。 他这样不经人同意就…… “抱歉，我刚才走神了。” 他刚说完，又觉得不对。 齐无赦的念力值那么高，屋内就四个人，他们还离得这么近。 早在他抬手的那一刻，他自己没发现，齐无赦都应该发现了才对。 居然就这样让他伸手到布条之前，若不是他自己停下，此刻他都已经把齐无赦这蒙眼的布条扯下来了。 燕星辰看着一直一言不发的齐无赦。 难道说，他刚才如果不停下，齐无赦也不会阻拦他……？ 这想法总觉得有点奇怪，他猛地摇了摇头，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 他金拆的新用法还没有告诉齐无赦啊。 “你们两在那边咬什么耳朵！！！”周晚喊着，嗓音有些颓丧，“我这边结束了。” 齐无赦似乎有些不满：“这么快？” 周晚惊呆了：“你还嫌快？副本里快点结局事情不才是对的吗！？？而且！！” 她站了起来，转过头来看向齐无赦和燕星辰。 齐无赦看不见，燕星辰第一眼瞧过去便笑出了声。 周晚麻木地说：“我脸上已经无从下手了，不想结束也得结束。” 燕星辰眉眼微弯，笑着走上前。 他正打算蹲下问阿朵问题，齐无赦却突然说：“等等，外面有动静。” 阿朵家门外，阿朵父亲守在外面，站在雨里，只见远处走来了几个人。 那几个人各自撑着伞，有男有女，看衣着打扮，明显都是外乡人。 最显眼的是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年轻人，他一头白发，看上去只比阿朵大上几岁，可他神色冷淡，气质完全不像是这个年龄的人会有的狠戾。他的衣袖被飘进来的雨水打湿，细看似乎还有点血迹。 阿朵的父亲沈巍处理“祭品”的人，一眼便能认出，那血迹是新的，很可能是几十分钟前刚刚溅上去的。 他警惕道：“外乡人，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厉九泽没说话，他身边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短发女玩家说：“您前几天不是找木匠给阿朵定制了小木马吗？我们刚好路过木匠家，他做木马的时候划伤了手臂，流了很多血，不能来了。所以我和弟弟他们帮木匠处理了伤口，帮他把木马带给你。” 她说着，白发少年点了点头，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看上去有很多小巧机关的木马玩具。 阿朵父亲松了口气——原来这个白发少年手袖上的血是帮木匠处理伤口做的。 难怪木匠没有亲自来。 白发少年开口了：“木马有很多使用方法，木匠教我了，我需要亲自进去教一下阿朵。” 屋内。 齐无赦轻声和燕星辰还有周晚复述了门口发生的事情，说：“他们现在在取得阿朵父亲的信任，想进来找阿朵。” “木匠受伤……？”燕星辰一下便听出了其中的门道，“他们偷偷把人杀了吧。” 齐无赦也面色微沉：“倒是找得挺快。” 周晚说：“不意外，厉九泽可是新人排行榜第一，第一的粉丝数差了他足足两万。我们能这么快在这里，还是多亏了你当时利用了女祭司让我们获得了青山族人的帮助。” 如果燕星辰没有阿朵父亲的帮助，厉九泽他们的速度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你刚才赢了几局？” 周晚：“你可以问十四个问题。” 事不容缓。 燕星辰立刻走到了周晚和阿朵面前。 少女手中抱着好些个从周晚那里赢来的玩具，她看着燕星辰，不知道燕星辰要问什么，仍然有些疑惑和防备。 燕星辰说：“阿朵，第一个问题，你刚才玩得开心吗？” 少女眼中防备立刻散去，她点了点头：“开心。乌龟很可爱，姐姐很笨。” 周晚：“……” 燕星辰接着问：“我今天和朋友一起来了青山，我们一起上山来到这里。阿朵，你觉得和亲近的朋友还有家人一起，是不是也很开心？” “嗯……” “第三个问题，亲近的朋友或者家人出意外了，是不是会很难过？” 少女眼眶突然有点湿。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第四个问题，我的朋友刚刚参加了祭祀，被他们选中，绑在了刑架上杀死了。阿朵，你也有朋友和亲人遭遇了同样的事情吗？” 阿朵一愣。她似乎第一次听到别人以负面的词汇描述那场血腥的祭祀，先是茫然了一瞬，随后居然有些激动地说：“有，有的。妈妈，妈妈……” 她整个眼眶都发红了起来。 “第五个问题，你妈妈是什么时候死的？” “四五年前，妈妈抱着我在祭坛下面，祭司把上一个奉献神灵的人的血倒在了巫女的手上，血最后流到了我们的面前。他们都说，那是巫女指向了我们，连爸爸也这么说。妈妈抱着我，她亲了我一下，说巫女指的不是我，是她。” 燕星辰下意识便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那一次，祭祀连着举行了多久？” “三天，妈妈是最后一个。” “这一次是暴雨死了很多人，那当时发生了什么，族里才要举行祭祀？” “什么也没发生，是祭司，祭司说她预感到了有祸事要发生，如果早点祭拜神灵，大家就不会出事。妈妈死了，她才说，巫女告诉她，神灵听到了我们的请求，祸事不会再发生。可是明明没有祸事，全都是祭司说了算，她说什么是什么，说祸事要来的是她，说祸事不会再来的也是她。妈妈死了，她也没有验证妈妈的死有没有用，只是说巫女听到了我们的请求。” 这仿佛只是青山族无数个祭祀的其中一个，死去的人数对比其他连续的祭祀少上许多。但燕星辰在这千头万绪中，突然扯到了一根线头。 他问：“你的妈妈，和祭司是不是朋友？” “我不知道，我太小了。但是爸爸说，妈妈曾经也是祭司的人选，后来还是现在的祭司当上了。” “你还记得另外两个人是谁吗？” “族里人太多了，我不认得第一个。第一个……”她歪了歪脑袋，努力想了想，“好像是一个叔叔，他偶尔会来我们家玩，我记得他，因为爸爸对他的到访很不开心，总是会偷偷和我说，那个叔叔曾经是妈妈的追求者，和妈妈青梅竹马，比他还早认识妈妈，说不定知道很多妈妈的过去，爸爸说这些他都不知道，所以他很不开心。但爸爸又说，最后还是他追求到了妈妈，他是族里祭祀的执行者，人人都尊敬他，他比那个叔叔厉害多了。可是……”阿朵哭了下来，“他带走了妈妈，我永远不会原谅他。” 死的三个人，一个是曾经同为祭司候选人的阿朵的母亲，一个是阿朵母亲曾经的追求者，青梅竹马，知道很多阿朵母亲的往事…… 【编号13玩家燕星辰，由于您获得祭司往事相关线索，您获得10点剧情点。】 燕星辰很想安慰安慰眼前的小姑娘，可他知道时间紧迫，只能又问：“你知道祭司原名叫什么，是青山族里谁家的人吗？” 这一回，阿朵摇了摇头：“不知道。” 齐无赦突然道：“阿朵父亲同意他们进来了。” 只问了十个问题。 燕星辰一路铺垫，一点一点稳定阿朵的情绪，缓缓将问题延伸至可能的禁区，就是为了问接下来的几个问题。 黄泉若是进来，必然会和他们全力抢夺阿朵，再不济也会想办法不让他们得到线索。 真的动起手来，阿朵也只会把他们都当成是不怀好意的外乡人。 不能前功尽弃。 他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对周晚说：“我还需要几分钟，你去拦着他们。” 已经被燕星辰利用了一次的周晚顶着满脸的乌龟说：“为什么是我？我其实武力值很低，打架经验很少，非常不能打。赴死者出去，比我威慑力高得多吧？” “因为启在新人论坛公然挑衅厉九泽，以厉九泽的脾气，如果他们现在见到，事情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他们底牌比我们多太多，第一天和他们对上不值当。” “咦，你说‘我们’，你把我当同伙了？” 周晚话音未落，齐无赦已经走到房门旁，躲在阴影里打开了房门。 同一时刻，燕星辰抬手，如同上一次推周晚一样，突然将她往门口一推。 周晚赶忙刹车，低声咒骂：“你能不能怜香惜玉一点！！” 青年压得更低的嗓音勉勉强强随风飘入周晚的耳朵里：“我对女生当然会温柔一点。” 与此同时，站在门边的齐无赦趁着周晚还没站稳，接了燕星辰的力，再次把周晚往外一推。 彻底将周晚推了出去。 房门前，白发少年撑着伞，兜里揣着的木马冒出个头来，跟着他一抖一抖地来到门前。 他早就感受到了屋里有三个玩家，面色微冷站在门前。 里面的人既然比他来得还早，必然也不是善茬，不可能直接退让。 门口说不定就有埋伏。 藏在袖口的符咒道具落入厉九泽手中，他正准备破门而入。 房门却自己打开了。 他一抬眸，和被推着冲出门口的被燕星辰利用了第一次的周晚对上了视线。 顶着五只乌龟的脸发出了声音：“嗨。” 第66章 巫女祭神（9） 周晚这张脸实在是有点童心,以至于早就做好出手准备的厉九泽都愣了一会。 跟在厉九泽身后的一个黄泉玩家脱口而出：“这是阿朵吗？这么大？” 周晚：“……” 人不是阿朵，乌龟倒是阿朵画的。 这样的误会也只是持续了几秒，黄泉那边也不是傻子，立刻看出了周晚是个出来拖延时间的玩家。 厉九泽并不鲁莽,他没有直接动手,只是指尖夹着符咒道具,厉声道：“哪个组织,哪位？” 周晚看着黄泉这边居然四个人，心中不知第几次暗骂，燕星辰真是个黑心肝，这样的黑心肝怎么偏生长得一副无辜的样子,连她刚进副本的时候，都觉得新人论坛所言非虚。 以至于现在被燕星辰利用了一次又一次！ 偏生她还甘之如饴。 因为燕星辰每次的做法都是利益最大化的做法。 她人都出来了，现在要是还让开路回去，这五个乌龟岂不是白画了？ 她只能在这边尽量挡着厉九泽，让燕星辰和齐无赦努力从阿朵那边套出所有有用的信息立刻行动,这样他们就比厉九泽快一步。 只要一直保持着这个时间差，他们在完成主线任务的进度上，就能始终领先。 周晚心里很清楚,猎灵固然重要,但是戮神这个主线任务才是重中之重。 戮神成功，组织赛全面结束。 谁的剧情点走在最前面,谁最有可能掌控整个组织赛的节奏。 燕星辰的做法是对的。 于是周晚虽然心里把里面那两个没良心的翻来覆去地骂,表面却镇定地对厉九泽说：“怎么,不认得我了？” 她说着，又整了整刚才推搡间弄乱的围巾，确保遮住了自己的脖子和胸前。 随后,她整个人站在门边，挡住了厉九泽等人的视线。 “我为什么会认得你？”厉九泽视线在周晚脸上的五个乌龟上扫过，“两个选择：让开，或者和我们合作，共享线索。” 周晚叹气：“上个副本你还抢了我一个线索，害得我离第一就差一点剧情点，怎么这个副本就装不认识了？” 厉九泽万年不变的神情居然难得变了变。 “周晚？原来是老‘朋友’。” 他又看了一眼周晚脸上的乌龟，居然还在这种关头，后退了一步。 周晚：“……” 只听黄泉那边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短发女玩家立刻说：“周小姐，没记错的话，刚才祭祀的时候，你和那个赴死者站在一起吧。” 厉九泽皱眉：“齐无赦在里面？” 周晚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黄泉猜到在里面的玩家是齐无赦和燕星辰的那一刻，直接放弃了和他们谈合作的打算。 厉九泽没有任何犹豫，手中的攻击符咒道具笔直朝周晚而去！ 与此同时，另外几人并不打算死守门口，一左一右便朝这木屋的窗子所在而去。 周晚刚才还嬉皮笑脸，这一瞬间神色一沉。 她刚才说话的时候，早就暗自准备好了道具。 厉九泽刚一动手，她这边也甩出了一个符咒。 两个道具眼看就要相碰，可周晚甩出来的那个攻击符咒居然没有撞上厉九泽扔出来的攻击符咒，而是一个拐弯，便往左边而去。 厉九泽坐镇，那往左边窗子去的玩家根本没有想到周晚不专心对付厉九泽，第一时间攻击的居然是自己，那人根本没有任何防备，被攻击符咒打了个正着，整个人都撞在了木屋外侧的墙上，猛地吐出一口血。 暴雨立刻将血水冲散。 周晚这一手完全是放弃了自身的防御，厉九泽扔出的攻击符咒直接打在了她的身上。 她硬扛下了这一击！ 这一切都不过发生在分秒之间，周晚只是闷哼了一声，转身便拉住了往右边去的那个黑色卫衣短发女玩家，揪着对方的衣领往回拽，举重若轻地将人掼在门前。 下一刻，匕首出现在周晚手上，刀光一闪，刀尖只见插入对方的肩胛骨，将人直接钉在了地上！ 做完这些的周晚一手紧紧按着匕首手柄，一手慢条斯理地抬起，又顺了顺方才因为动作太大而卷起来的围巾，这才转头看向厉九泽。 那短发女玩家发出痛哼。 之前被符咒击中的另一个玩家本来爬起来想继续往里闯，见状不知该不该动，只好先停下，等厉九泽决定。 厉九泽却视若无睹，只是看着周晚，说：“以你的背景，有必要为了帮那个不能活过新人期、毫无后盾的赴死者，在副本第一天和我认真动手吗？” 周晚立刻翻了个白眼，不假思索、斩钉截铁道：“那个神经病谁愿意管他啊。” “不是赴死者？那看来燕星辰魅力不小。他确实让人心动，没想到你也没逃过。” 周晚：“……” 她握着匕首的手一抖，差点没让地上这玩家挣脱开她的桎梏爬起来。 虽然…… 但是…… 算了。 她破罐子破摔：“对啊，我就是为了那个黑——小白兔拼命，怎么了？你也别说什么动手的事情，你要是真的可以大张旗鼓动手，会现在还在那边撑伞站着？阿朵父亲还在外面呢，那可是执行祭祀的青山族人，肯定能够借神力，说不定比普通的青山族人还要厉害。” “我们两方其实谁也不敢闹出大动静。对吧，小弟弟？” 屋内。 推周晚出去之后，燕星辰立刻抱起阿朵，几步间来到了屋外往里看看不见的视角。 少女和他交谈了几句，还谈到了自己的妈妈，现在对燕星辰几乎没有什么防备，任由他抱着。 站稳之后，燕星辰立刻问她：“阿朵，第十一个问题，你妈妈他们被葬在哪里，你知道吗？” 阿朵点了点头。 “族里的人都说，妈妈他们是自愿奉献双眼给巫女，这样，巫女就能看到我们，知道我们的请求，就会去告诉神灵让神灵庇佑我们。但是那些毕竟是他们的眼睛，万一他们死后，尸体离得太近，眼睛回去了，那神灵会不高兴。所以妈妈葬在远离祭坛的地方，在反方向。” 燕星辰不发病的时候，气质总是具有很强的欺骗性。 阿朵把他当作朋友一般，说着，直接拿着方才用来画乌龟的彩笔，在燕星辰的手上画着路线。她似乎经常去那里，画的很顺。但看上去不是阿朵的父亲带她去的，因为她说大约要花五个小时，但是燕星辰根据她描述出来的路程预估了一下，成年男人如果只是普通步行，应该只需要两个小时。 他看着掌心的路线，记下之后，直接干脆利落地抹干净。 外面已经传来了动手的动静。 齐无赦和他说：“周晚不可能真的和他们拼命。” 所以一旦厉九泽动真格的，周晚就撑不住了。 燕星辰点头，他蹲下身子，直视着阿朵，说：“第十二个问题，阿朵，我刚才和你说的，做事要公平，你还记得吗？” 阿朵刚刚哭过，眼眶还有点红，一双眼睛带着点泪水，亮晶晶地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所以只要有人想像我一样和你问问题，也要用一样的方式来交换。但你现在已经玩过石头剪刀布了，你可以换一个游戏。” 燕星辰并不指望阿朵不告诉厉九泽。 首先这是一个十几岁的普通女孩，她面前那些生死拼杀过来的黄泉玩家根本没有什么抵抗力。黄泉如果真的愿意亮出底牌，阿朵父亲都未必能活，让阿朵闭口不谈根本不现实。而他也不能带走阿朵，不然那几个就在外面的青山族人就是很大的问题。 所以黄泉也会知道他刚才得到的线索，这是迟早的事情。 那现在最好的方式，其实是尽可能地拖住厉九泽。 周晚拖一会，阿朵这边还能拖。 阿朵作为副本里面的线索npc，玩家能不得罪她得到信息的情况下，是一定不会动用暴力的。所以厉九泽他们进来，只会选择一起玩游戏。 “第十三个问题，阿朵，你会玩捉迷藏吗？” 石头剪刀布太简单太快了，捉迷藏耗时耗力。 阿朵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重重地点了点头。 齐无赦几乎同一时间打开了后方的窗户。 他刚才就在窗户前动作，只为了做到让厉九泽他们察觉不到屋里有人离开。 燕星辰最后拍了拍阿朵的头，叮嘱道：“记住，一会进来的哥哥姐姐们玩捉迷藏特别厉害，你如果藏起来让他们找，他们马上就能找到你，不好玩，你赢不了。你要让他们藏起来，你去找，这样才好玩。” 玩家感知力高，厉九泽要找藏起来的阿朵，可能都不用一秒。 可阿朵若是找玩家，为了赢阿朵，黄泉的人就必须藏好，等规定的时间过去再现身，这样找人的阿朵才算输。 这样，阿朵不知不觉间，也帮他们拖了厉九泽一段时间。 他看到阿朵再度点了好几下头，转身，立刻和齐无赦翻过后方的窗离开了阿朵家。 暴雨一直未停，路上不是水流就是泥泞。 两人这一回必须抢着时间行动，没时间慢悠悠地撑伞，只能把伞扔了赶路。 去葬地的路有一部分和他们之前走过的路重合，燕星辰为此，不惜动用了去副本前准备的为数不多的瞬移符——反正刚才他和齐无赦私下说话的时候，他们两人就把直播视角关了，燕星辰用符也没什么。 就这样半蒙半猜地根据阿朵提供的路线连着赶了好一段路，两人已经来到了青山族人居住地的边缘，外头便是郊外，再走一会就是葬地。 燕星辰和齐无赦正穿过最边缘的一个小巷，周围已经没有人烟。 燕星辰本来走在前头带路，可他突然脚步一顿，回过身来，手腕上缠绕着的金拆猛地超齐无赦甩去！ 密雨之下，恶业金拆穿过水珠，直接缠绕上了齐无赦的手腕。 瞬息，燕星辰紧紧一拉手中金拆，将男人拉到了他身旁的墙上。 齐无赦的背撞上了湿淋淋的墙壁，无奈道：“这墙也太脏了。” 燕星辰再度稍稍拉紧了金拆线头，金线紧紧地缠绕着齐无赦的手腕，眼看就要勒破对方的皮肤，他这才送了力道。 但他没有动，也没有收回金拆。 齐无赦早在燕星辰出手的那一刻就有所感觉，此刻一点都不意外。 他并没有挣开金拆，而是说：“要玩审讯，也不急在现在吧。” “我不是玩审讯，”燕星辰认真地说，“我是有问题要问你。” “什么？”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我上个副本就觉得你有点不对劲，但是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不追根究底，毕竟与我无关，也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合作。但这个副本你比上个副本还奇怪，并且你不对劲的地方已经开始和我有关系——刚才在阿朵家的时候，我们商量明天祭祀的死局如何破解。我说明天要让祭司得逞，假意退一步来掌握主动权。但我明明都还没来得及说我要怎么让祭司得逞，你就已经知道我的打算了。” 当时，他说，祭祀顺利举行，他们才能知道祭司为什么一定要杀他。 齐无赦是怎么回答的？ 齐无赦和他说——“我明白你要做什么了，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太危险了。” 从外人的角度，祭祀顺利举行，燕星辰必死无疑。 哪来的什么“明白你要做什么”“太危险了”？ 燕星辰之所以敢说“让祭祀得逞”这样的方法，是因为金拆的新用法可以在明天起到大作用。 可他刚得知金拆的新用法，还没来得及告诉齐无赦——这人是怎么在他什么都没说的时候就大致猜到他明天要干什么的？ 唯一的可能，是齐无赦早就知道金拆可以那么用。 比他还早知道。 而金拆是他小舅舅教他的，在这个副本开始之前，他甚至从许千舟那边刚刚得知，他会的符咒和金拆的用法是樊笼里面才有的。 这两件事情合起来，岂不是说齐无赦比他还早知道这个樊笼里独有的东西的所有用法？ “纸人献花副本结束后……”雨水打着眼睛，燕星辰快速地眨了眨眼，接着说，“许千舟问我符咒和金拆是不是我的技能的时候，我都还没反应过来，你就立刻替我打了圆场，一点没有惊讶的意思。那时候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了，这一次你的反应坐实了我的怀疑。” “齐无赦，我是一个掌控欲很强的人。我可以接受合作的伙伴有自己的秘密，大家各取所需，利益合作。但我不能接受我的合作伙伴和我谈交情，却还有可能是在隐瞒我、利用我。” 齐无赦只是说：“厉九泽还在后面，时间紧迫。” “就是因为现在时间紧迫，所以你才有可能回答。如果平静下来问你，你一定会和之前每一次那样敷衍过去，我追问也没什么用，反正你有的是时间来拖。但是现在不一样，现在我们必须跑赢黄泉，所以每浪费一分钟，我们输的可能性越大。” “你早点回答我，我们浪费的时间就越少。” 早在阿朵家里，他和齐无赦在商量明天祭祀的计划的时候，他就已经想问。 可那时候他们必须先问出信息，周晚也在旁边，燕星辰不得不暂时压下疑问。 直到阿朵母亲的信息得到，他们离开阿朵家，燕星辰就在打算这么干了。 现在时间紧迫，齐无赦如果敷衍他，他们就僵持在这里，指不定就会撞上厉九泽他们，将之前好不容易赢来的进度拱手相让。 他其实是在豪赌。 用他们副本的成败——包括他自己的——来逼齐无赦回答，赌对方会为了副本大局妥协。 身后可能随时到来的黄泉的人，就是他给齐无赦设立的倒计时。 思及此，燕星辰轻轻笑了笑。 “你还说我是个大好人。哪有大好人会为了自己安心，用好不容易得到的优势来赌？” 第67章 巫女祭神（10） 雨声稍稍小了一些。 暴雨似乎是一阵一阵的,方才还大得如同阴云泼水，此时细细密密了起来，仿佛给整个青山都盖上一层朦胧幕纱。 燕星辰和齐无赦在青山族边沿的小巷里,燕星辰手中紧握金拆,神情肃穆,视线分毫不动地落在齐无赦的身上。 这人蒙着双眼，神情总不是那么明显，让人看不清这人在想着什么。 一时之间，他们谁也没说话。 有青山族人在小巷外走过,燕星辰为了躲开视线,稍稍往前走了一些,近乎站在了齐无赦身前几寸处。 他浑身紧绷，防备着齐无赦可能的动作——他们都不知道对方彼此的数据水平，齐无赦要是此时突然动手挣开金拆，或者干脆反过来抓着他走，他现在的打算可就落空了。 可齐无赦也没有动。 没一会，路过的青山族人便走远了。 细雨绵绵,静谧无声。 仿佛他们此时并不在副本中，而是在一个平静宁和的青山绿水中。 但这样的平静只是假象。 燕星辰表面冷静，心中其实格外紧张。 前两回副本生死关头之时,他都没有这样心里没底。 因为那样的时刻，他其实是对一切都有掌控的,这种掌控指的是结局——不是生就是死，没什么别的可能。 但是现在不一样。 现在是他任性地用副本的优势来换取齐无赦的妥协，他不知道对方会说什么、会怎么想、会怎么做。 他也不知道如果齐无赦真的有不愿意告诉他的事情，他会怎么做。是会直接在这里分道扬镳，还是和这人继续合作,但始终提防？ 如果他赌输了，黄泉的玩家真的追上来了…… 他以往因为灵魂有缺的毛病，平日总是克制得很，做什么都深思熟虑。 难得这么一次，做事完全不计后果。 燕星辰此刻心跳是有点快的——因为没底。 偏偏眼前的男人被金拆捆着手困在墙上却冷静得很。 偏偏这扰人耳朵的暴雨在这个时候变小。 以齐无赦的五感，此刻恐怕早就把它心跳的速度听了个完完全全。 燕星辰正懊恼着，齐无赦终于开口了。 此时离他们停下来已经过了约莫十分钟。 只听齐无赦轻轻地和他说：“我这人有时候确实不讲道理了一点，说话也不爱退让，你要说我没什么好脾气，这也没什么。但如果说我故意隐瞒你什么，是为了利用你、坑害你，那我可真是太冤枉了。” 燕星辰一愣。 齐无赦话音未落，便微微站直了一些，离开了身后的墙壁。 他们本就离得近，齐无赦不过稍稍往前，燕星辰便险些撞上对方。 他连忙后退了一步。 后退完，他这才想起明明他还在“胁迫”齐无赦，怎么还…… 眼前，齐无赦在黄泉即将到来的倒计时中，嫌恶地拍了拍身上那些从墙上沾染而来的泥泞，说：“下次要问问题，选个干净一点的地方。” 燕星辰：“……” 他觉得他和齐无赦似乎根本不在一个频道。 他在这边担心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齐无赦三言两语，却完全把气氛搅浑了。 “你到底打不打算说？”他问。 “我早就和你说过了，”齐无赦突然敛了随意的神色，语气认真道，“我没骗过你。” “你什么时候和我说过？我上次问你，你和我说你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燕星辰气笑了：“敷衍能不能换个词？你自己的事情，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不也不知道你为什么缺了一部分灵魂吗？” 燕星辰一噎。 齐无赦似乎还颇有点惋惜：“摆这么大架势，上来就又捆人又靠近的，我还以为你……” “我什么？启明条约规定玩家不能自相残杀，我摆再大架势也不会真的杀你。” “我没有以为你要杀我，”这人难得这么正经地解释，可下一瞬便话头一转：“你问过我的，我都有告诉你。你不知道的，是你没问我。” 燕星辰：“。” 行吧。 紧张没了，只想揍人。 金拆的用法里面，怎么没有缝住人的嘴的选择呢？ 他没好气道：“那你到底为什么知道法衣金拆的存在和用法？” “上个副本，我和你说过，每个副本里一切东西的消散、npc的死亡，这些东西都会有负面能量散出来。这些负面能量可能本身就是组成副本的结构，这个我也不清楚，总之我可以吸收这些负面能量。这些东西，如果是我杀死的鬼怪，我反而什么都得不到。我最开始和你合作，让你获得破局的剧情点，就是为了借他人之手，获得破局之后的负面能量。” “这个我知道。” “但我每个副本，除了能够积攒这些能量之外……”齐无赦抬手，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太阳穴附近的位置，“总是会突然多出来一点东西。这些‘东西’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还有一些我没有去过的副本的片段，还有……” 还有类似于符咒道具的信息、法衣金拆的存在和一些用法。 齐无赦没说完，燕星辰多少也能猜出来一些。 “你是说，这些负面能量给你带来了突如其来的记忆？” “只是有可能。因为不止是副本结束的时候，平时也会突然有片段和画面乱冒。可能是我不知道遗忘在哪里的记忆总是蹦出来吧。” “你不知道遗忘在哪里的记忆？”燕星辰重复了一下这句话，眉头微皱，说，“什么意思？你忘记过什么？齐无赦，你到底是谁？” 最后一个问题，燕星辰其实想问很久了。 他一直以为是齐无赦不愿意交代。 可如今看来……怎么像是齐无赦自己也不知道？ “也不算忘记吧——可能有一些忘记了，但我没有失忆。因为我脑子里记忆挺多的，就是多到有点乱。” 说的明明是他自己，齐无赦却轻笑了一声，满不在意道：“那些画面里面，有些是我本来记忆里就有的，但是渐渐拼凑成了更长的片段，也有一些是我没见过的。也许我早就在樊笼里面，只是之前不小心——啊，我这个人不会不小心，那就是故意。故意得罪了哪位总榜前几玩家，不得不找个方法换个身份重新开始。” “说不定积攒负面能量就是我的技能呢。” 燕星辰刚才又一拳打在棉花上，此时正是有些气不起来又有些想生气，脱口而出便道：“齐先生，真自信啊，说不定你只是得罪了厉九泽之流的普通玩家，费尽全力找了个更换身份的方法，就立刻屁滚尿流地跑回新人首副本。结果出了点意外，或者付出了点代价，把你这本来就不正常的脑子给弄坏了。” 他本意是想让这人也被噎上一回，岂料齐无赦轻而易举地接住了招：“有道理，说不定让我屁滚尿流的玩家就是你，所以我才对你这么熟悉，还知道你的拿手底牌。” “不可能是我。我可没有记忆混乱，我只是缺了灵魂，并不是失忆。我从小到大的记忆都一清二楚。” 而且他从儿时约莫有记忆开始，就已经有发疯的毛病了。 但这话提醒了燕星辰。 他想到了自己对小舅舅的猜测——他也曾经想过，小舅舅会不会也是一个樊笼的玩家，用了某种特殊的方法离开了樊笼，这才能把樊笼里产生的那些驱鬼避邪画符念咒的方法教给他。 也许齐无赦确实是一个早就进入樊笼的玩家，这人曾经和他的小舅舅有过交集，所以知道这些？ 然后小舅舅因为某种原因离开了樊笼，收养了他，而齐无赦也因为某种原因，进入了新人首副本，遇到了他。 这样似乎能说得通。 可若是稍稍细想，这其中又有太多不对。 他刚才说的话是故意噎人，并不是当真以为齐无赦是逃命才进的新人手副本。 他很清楚，以齐无赦的实力，如果这人真的早就冲过一次榜，不可能是寂寂无名之辈。 而他的小舅舅，是十几年前便已经在现实世界里收养他的，也就是说齐无赦如果真的和他的小舅舅有交集，那也起码在十几年前。 那可是十几年。 十几年前的时间，直到他进来的那一刻，齐无赦才重新回到新人首副本？这也太夸张了。 如果齐无赦真的在樊笼十几年，看这样貌也不该这么年轻啊。 总不可能这人五六岁就开始过副本吧。 燕星辰是在论坛里看到过别人总结的，樊笼不会引诱十五岁以下的孩子进来，这类人进来毫无意义。而樊笼里出生的人，十八岁之前可以只生活在樊笼世界，等到了十八岁那天再进行第一个副本，但这类人因为从小就见了很多副本直播，第一个副本就必须从三十万编号开始，不可能进入三十几万编号的新人首副本。 算年龄，齐无赦明显这两种都挨不上。 而且以齐无赦的实力，十几年，就算没有冲入总榜前几，那必然也是会有很多人认得的。 这人不是没有在直播里出现过，樊笼那么多人都已经见过齐无赦，至今也没有人说齐无赦像哪个以前的玩家。 燕星辰本来只是想逼问这人到底是隐瞒了什么、又是怀揣着什么样的目的接近他，可这一番交谈下来，他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自己的疑惑没有解决，还和这人一起知道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又看了一眼齐无赦。 男人的手仍然被金拆绑着，感受到他的目光，这人只是说：“该走了。我的念力感知范围内，已经能察觉到厉九泽的靠近了。他们应该是求快，或者还是被周晚拖住了几个人，现在只有厉九泽一个人追来。” 燕星辰收回了方才滚动的万千思绪，眸光微敛，冷声道：“一个人？他倒真是自信啊。” 他指尖一动，稍稍拉了拉金拆的线头，齐无赦手腕微动。 可另一端的金拆并没有从齐无赦的手上撤回。 金拆一边缠绕在他的手腕上，一边缠绕在齐无赦的手腕上，从中间开始缓缓化作透明，逐渐整条都看不见了。 他尝试着扯了扯那看不见的线，果不其然见齐无赦的手也跟着动了动。 他说：“你既然知道金拆的用法，应该知道这是什么。” 齐无赦似乎勾了勾唇，无声地笑了笑。 “所以你刚才用金拆捆我，是早就做好了如果我坦白你就和我牵上的打算吧？” 燕星辰撇开目光，说：“葬地肯定更危险，我这是为了防止我们走散。” 厉九泽既然已经在齐无赦的念力感知范围内，黄泉还比他们财大气粗道具多，不消片刻肯定就追上他们了。 燕星辰知道自己的任性浪费了不少时间，此时也顾不上隐瞒实力获得被保护值这件事，接着低声说：“现在金拆牵着我们两个，我们就算遇到什么意外分开，也不会找不到彼此。是我浪费的优势，我来善后，你先去葬地，我在这边拦住厉九泽，到时候我们再用金拆汇合。” 回应他的是齐无赦掏出来的三张中级瞬移符。 燕星辰：“？？” 他画的不是刚才都用掉了吗？？？ “哦，上个副本觉得这东西好用，我自己也用钥匙换了一些。本来想立刻拿出来的，但刚才听你呼吸心跳，知道你紧张担心被厉九泽追上，就先藏着了。” “。” 难怪刚才齐无赦一点都不紧张！ 燕星辰顿时产生了马上把金拆收回来的冲动。 他咬了咬牙，还未说话，男人温热的掌心便已经覆盖上他被风雨吹得有些冰凉的手背，用瞬移符拉着他走了。 - 与此同时，樊笼内，编号142901直播间。 燕星辰和齐无赦离开阿朵家之后，两人没有开直播视角，看着巫女祭神副本直播的玩家对他们的行踪一无所知。 可他们离开之前，周晚的视角是一直开着的。 也就是说，燕星辰从副本一开始利用祭司对他的敌意化劣势为优势，到后来直接利用这个优势，以青山族的信仰为根基编造梦境来跑赢黄泉拼尽全力得到的进度，全都一刻不拉地落入直播间观众的眼中！ 弹幕以一种比平时多了十倍百倍的形式正在发疯。 新人论坛更是直接飘起了一个十分钟内就翻了十几页的热门帖子。 ——“有在看巫女祭神副本周晚燕星辰他们三个人视角的吗？是我疯了还是这世界疯了？我甚至怀疑我现在进入了一个编造幻境的副本，我看到了什么！？？？？” 第68章 巫女祭神（11） 在燕星辰三人查阿朵家的线索之前, 新人论坛的首页上，最热的一个帖子是关于齐无赦和厉九泽之间的讨论。 “启”这个账号发了纸人献花副本分析的帖子，完全说出了这个快结束之前升级难度的副本的真相, 必然是纸人献花副本里获得剧情点最多的那个人——在樊笼玩家看来, 这人只能是齐无赦了。 最近几个月唯一一个活到第三个副本的赴死者，挑战新人排行榜第一的厉九泽, 自然是这一次组织赛的几大看点之一。 自然在新人论坛上会有专门的帖子实时跟进这两人的情况。 但这个帖子里出现得最多的名字居然是燕星辰。 所有关注了组织赛的玩家都知道, 总榜第九的许明溪和总榜第三十五的玩家直接在直播间的弹幕赌巫女祭神副本的结局。许明溪和别人赌的不是厉九泽, 也不是齐无赦, 而是齐无赦一直带着身边护着、看上去没什么能力还弱不禁风的燕星辰。 赌注还是一个传奇道具和三把十万编号副本的钥匙。 但这两个赌注不论是哪一个，都是樊笼里大部分玩家可望不可求的。 现在他们的归属居然由燕星辰的结局来决定。 这个赌局, 连一部分燕星辰的粉丝都觉得许明溪疯了。 以燕星辰的实力，在黄泉的针对下, 能活着走出这个副本就不错了，许明溪居然赌他获得积分第一！？ 粉丝都不敢这么想。 许明溪却敢。 难道他是觉得赴死者不仅能赢, 还能把这个小白脸捧上第一的位子？ 那可真是太抬举了。 于是那个关于厉九泽和齐无赦鹿死谁手的帖子里，充斥着不少提及燕星辰的内容。 “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啊, 连总榜前十的玩家为了给他声援, 都不惜用传奇道具做赌注。” “燕星辰新人首副本我看了，真的是全靠齐无赦和岑依依。等着吧，齐无赦不可能一直护着他, 他肯定会死, 早晚问题。” “听说和燕星辰一起活着走出新人首副本的那个岑依依, 在黑市直接用全部身家押燕星辰赢。他魅力可真大啊。” “我们那么多粉丝是眼瞎？他不值得的话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关注他？” “我到现在都不明白, 燕星辰凭什么新人排行六十七？那么多人比他强, 那么多玩家都是用命换来的排名和数据, 他倒好, 轻轻松松就获得一切。” “反正我已经把我所有的钥匙都扔进黑局和直播间押注燕星辰死，事不过三，他这次必死，我等丰收。” “真好笑，刚才燕星辰利用了祭司，化劣势为优势，这一点连那个赌他不会赢的总榜三十五大佬也承认，到你们嘴里又变成全靠齐无赦了？” “……”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统计直播间数据和黑市赌局数据的帖子。 里面，最新的总结里，光是直播间里，三分之一的观众都在观看和燕星辰等人有关的视角，赌注池子里的钥匙如果全都换算成低级钥匙，总共有十三万把。 所有黑局涉及到的钥匙数量更是达到了二十七万！ 何眠本来还在做着和上个副本一样的事情，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的发言在这么大的讨论度下，宛如滴水入海，掀不起任何波澜。 他隐约有个预感。 这个副本结束，如果燕星辰真的能在这么多重阻挠之下活下来，他不仅能获得足以堪比一个普通组织才能拥有的钥匙数量，而且燕星辰新人期结束，或许会成为樊笼有史以来粉丝数增加最快的正式玩家！ 他还没从恍惚中缓过神来，副本画面中，燕星辰便开着直播，通过编造梦境，立刻跑赢了黄泉那边拼死拼活得来的进度。 随后，青年仿佛已经习惯了在行动当中决定方向，他从容地跟上阿朵父亲，前往阿朵家寻找往事线索。 而直播间观众们一直以为被燕星辰“拖累”的齐无赦和周晚，反而二话不说，跟着燕星辰的决定行动。 观众玩家拥有好多个视角，自然知道，燕星辰决定的这个方向不仅没有错，还比所有人都快！！！ 不仅如此。 到达阿朵家之后，哪位“病秧子”还完全掌控了副本的节奏，兵不血刃地从阿朵家获得了葬地信息，并且用周晚拦住黄泉，和赴死泽一起离开。 就这样顺利赶超了黄泉这种最好的玩家团队、最好的道具推出来的进度！ “我的天啊，刚才我却是没看错对吧？齐无赦和周晚刚才在听燕星辰安排？？” “一楼重点错了吧……齐无赦和周晚听燕星辰安排已经不重要了，不，不是不重要，而是这件事已经不如其他事情让我震惊了。” “他他他他他好聪明啊啊啊啊！！！” “我两耳不闻窗外事好久了，这次听说组织赛开始进来看了看。那个燕星辰是不是大组织的培养的种子或者那个总榜玩家的学生啊？好厉害，他在副本第一天就被重要npc定了死期，还能这么冷静直接连续获得剧情点，他是不是这次组织赛的夺冠热门啊？武力值怎么样？” “我劝刚才的那位朋友先去新人论坛了解一下燕星辰是谁……” “救命，我几个小时前还在喷燕星辰临死之前还午睡，结果现在？？？？” “不不不不不，这还是我印象里那个废物吗？？？” “靠，齐无赦从头到尾都没有分析副本啊，一直都是燕星辰在推线索进度，而且他每一步都是完美选择。那么短的时间内，走一步算十步，嘶……” “我也惊呆了，我到现在都还很懵，他不会是被调包了吧怎么这么聪明？？” “这根本不是聪明能概括的，这是破局能力啊。这种能掌控副本节奏的玩家，全都是各个组织重点培养的对象啊！” “可这是燕星辰啊！！” 这是燕星辰。 这是前两个副本只要出现在直播视角里，就什么都没做只靠齐无赦等人保护的那个病秧子啊！ 新人论坛上讨论燕星辰如何躺赢的帖子都有两位数之多。 就连燕星辰自己的粉丝，都只是觉得燕星辰值得齐无赦拼命保护，从来没有人想过这样一个看上去风一吹就会倒、需要别人悉心呵护的小美人，居然一直都是团队中负责决定行动方向的那个人。 早在副本刚开始，燕星辰被祭司定下死期之后，押注燕星辰明日必死的人数就迅速飙升，甚至超过了那些赌厉九泽会赢的人数。 因为他们都觉得，厉九泽不一定稳赢，但燕星辰肯定会死。 但是现在…… 迅速增长的数字，变成了燕星辰的粉丝数！ 他的粉丝已经直接超过一万，直逼新人排行榜前十那几个玩家的粉丝数而去。 燕星辰原来的粉丝也有些恍惚。 “谁能知道，我关注燕星辰，本来是因为脸，现在我已经获得了二十几把钥匙奖励了。” “我天天都在害怕赴死者放弃我家宝贝，现在我觉得我是小丑呜呜呜。” “我还是，有点，难以，平静。我一直以为星辰是个笨蛋美人，我刚才还为了他和人吵架，说他虽然笨但他善良……这话还是对我自己说吧。” “哈哈哈哈哈朋友你笑死我了，你虽然不机灵，但你对他的心是真的！” “我、我还是有点担心，我又不是为了看强者关注他的，我只在乎他现在什么情况啊啊啊！！宝贝身体不好啊，雨那么大，葬地肯定很危险，赴死者千万别让星辰受伤啊。” “我更心疼他了，明明这么聪明，却偏偏天生身体不好，没办法保护自己。” “……” 玩家们基于他们在副本里看到的一切往回推，有人发现，那个“启“的发言视角本来就只有可能是齐无赦和燕星辰，但其实启发言的语气和齐无赦相差甚远，只是那时候没有人觉得燕星辰会分析副本，所以纸人献花副本的分析贴，直接被默认为齐无赦发出的。 启挑衅厉九泽，就是齐无赦挑衅厉九泽。 可此时如果把燕星辰考虑进去…… 那个帖子里温和的说话方式，确实和燕星辰如出一辙！ 如今会想起来，那个帖子的发帖人，从头到尾就没有明确说过自己是谁。只是论坛上的玩家默认启与齐同音，觉得这是齐无赦给自己改的简称化名。 就好像燕星辰前两个副本其实从来没有肯定地说过他什么也不知道一样，这一切，其实全都是其他玩家根据惯性思维揣测的。 ——从头到尾，挑衅厉九泽、要在组织赛里和厉九泽一较高下的人，就不是那位难得一见的赴死者。 而是他们一直没看在燕星辰。 燕星辰才是“启”。 燕星辰才是那个刚过了两个新人副本就敢挑衅新人榜断层第一的人。 燕星辰能够进入新人排行榜六十九，恐怕也不仅仅只有粉丝数的加成和齐无赦的帮助，说不定樊笼就是参考了他的谋算能力呢？ 新人论坛上，关于重新分析残缺木梳和纸人献花副本的帖子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有很多玩家押注燕星辰死亡，此时都在弹幕中和这些帖子下面后悔。 就连那个一直关注着这个副本、和许明溪赌的总榜第三十五名的玩家，看完周晚视角里的燕星辰之后，都安静了很久。 他居然看走眼了！ 燕星辰不是小聪明。 这个弱不禁风的青年之前一直在藏拙！ 他开始有些懊恼。 难怪许明溪这么笃定。 说不定，这个燕星辰就是许明溪私底下刚收的学生——总榜前排的玩家都会收学生，这就类似于组织接收新人一样，还挺常见的。只是许明溪一直孤僻，所以其他人才不会想到他有学生。 这人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己之前发的弹幕，震惊过后，还是觉得自己赢面很大。 现在大家这么惊讶、懊恼，主要是因为前后的落差太大了。 这就好像走在路上看到了一只蜗牛，以为蜗牛走得特别慢，没有别人帮忙根本爬不动，可蜗牛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只大乌龟。 乌龟虽然比蜗牛大一些、快一点、不需要完全依赖别人就能往前爬，可说到底，其实也是一只乌龟。 燕星辰即便不是那个赴死者的宠物，也并不是仅仅只有小聪明，可他体弱多病、弱不禁风、先天不足，同样是个不争的事实。 这一点，但凡是看过燕星辰副本直播的人都知道，青年只要稍稍累一些，或者遇到点意外，总是面无血色，愁眉苦脸。 燕星辰自己都在副本直播中承认过好几次。 樊笼的副本可不仅仅靠聪明能过去的。 大部分的副本，不仅仅需要玩家拥有破局的能力，玩家还要在那些厉害的npc手下活下来。 能活到最后的玩家，通常破局能力、武力值和念力值会有一个长板，但其他也不会是短板。 这人立刻发了一条长期附着在直播间下方的弹幕：“这么早开始断定他会爆冷门倒也不必。稍稍分析一下燕星辰为什么藏拙，你们还想不明白吗？” “就是因为他太弱了，如果一个玩家空有出谋划策的能力，数据却很差，作为他们团队的对手，或者是副本里想对付他们的npc，会怎么选择？如果只是一个被赴死者保护的废物，他就算死了也没什么价值，活着还能拖累齐无赦，其他副本里的玩家当然乐于见他活着。可如果是一个能帮赴死者出谋划策的病秧子呢？那肯定是先直接击破这个团队的破局核心，想方设法先杀了燕星辰。” “而燕星辰又没有自保能力，只要齐无赦不是毫无遗漏，他很容易就活不下去。所以他才选择藏拙，免得被对手和反面npc针对。只不过，巫女祭神副本，他们的对手太强了，就算是周晚这种算临时队友的玩家，也不简单，燕星辰藏不住，这才干脆算了。” “接下来，一旦其他玩家知道燕星辰的真实情况，肯定会放弃对付赴死者，转而攻击燕星辰。他们会越来越艰难，燕星辰和齐无赦，他们两个不管是谁想获得组织赛的第一，都很难。” “最重要的是，大家别忘了，燕星辰到现在为止也没有破解明天祭祀死局的方法。这是一个必死的死亡触发，他逃不掉。” 这人长篇大论地说完，再度获得了直播间里很多不愿意相信燕星辰会翻盘的玩家的支持。 他沾沾自喜地等着许明溪负隅顽抗，可半晌过去，燕星辰和齐无赦都消失在周晚视角里半个多小时，许明溪都没有理他。 可是直播间仍然显示许明溪在直播间啊。 这个总榜三十五的玩家带着疑惑，打开每一个视角找人。 结果发现，许明溪在看一个来自白焰叫做樊进的普通新人排行榜前百玩家的直播视角。 根本没继续在燕星辰或者周晚的直播视角里，根本没看到他发的那番话。 这人：“……” - 副本内。 燕星辰和齐无赦用那三张瞬移符咒来到了葬地。 这一路上，燕星辰莫名其妙多了足足六十五点被保护值。 他：“？” 他这个副本除了现在，其他时候都开着副本直播，本来做好了被保护值稍微涨得比之前慢一点的准备。 怎么不仅没变慢，还加了这么多？ 而且这些除了一次性多了三十，多半是来自他身边这个不知道又在想什么的男人，剩下的三十五点都是零零散散，一点两点地增加的，一看就是来自直播间。 燕星辰：“……” 他也没时间思考这方面的问题了。 眼前，一大片荒芜的坟地呈现在燕星辰和齐无赦的面前。 青山四季如春，处处都是青绿色，可这一处连株绿色的草都没有，一眼扫过去，全都是乱七八糟的坟冢。一个个坟随便坐落，根本没有规律可言，像是尸体搬来这里之后，找了个空地就埋着。 有的坟甚至没有仔细挖，一节白骨露在外头，上头沾满了被雨水溅起来的泥泞。 这里说是葬地，其实只有地。 阿朵说，这里是专门埋葬那些被献给巫女的族人的地方，其他族人都是自家人负责葬礼，按照青山族寻常的葬礼走。只有阿朵母亲这样的人，是被祭司的手下统一送到这里来的。 平时，青山族人不会来这里。 因为他们觉得这些人只是把双眼奉献给巫女，然后去陪伴神灵了，并不算死亡，不需要祭拜。阿朵的父亲也是这么觉得的，只有阿朵，会偷偷来这里。 所以这里并没有任何祭拜的痕迹。 乌云稍稍退去了一些，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潮湿味，还有一些难言的阴湿感。 燕星辰站在坟地边缘，和齐无赦描述了一下他看到的情况。 这人脚步一顿，沉默了几秒，同他说：“应该有一千多个坟冢。”他看不到，却能感受到。 “还有，”齐无赦抬起手，指了指燕星辰的远处右前方，“那里有一个活人，应该是玩家，她没动，处于昏迷状态。或者说，和你上个副本陷入地煞的状态有点像。” 燕星辰心中一凛，往那一处看去，只见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小女孩站在那里。 他念力不如齐无赦，只能隐约瞧见那个小女孩双眸紧闭，动也不动，确实和陷入地煞的情况有点像。她应该已经人进去地煞了，那块地方有类似于上次短暂困住他们的凝固空间在，其他人也没办法趁虚而入，等她破了地煞，才会醒来离开。如果破不了…… 那留在外面的身体就会和在地煞里一个死法。 npc进入地煞会直接身体和魂魄一起进入，只有玩家进入地煞，会有身体留在外面。 这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只能是个玩家。 燕星辰来葬地，就是冲着这里怨气冲天必然会有地煞而来，倒是不意外这里有地煞。 但这个人…… 他对齐无赦说：“你应该也大概猜到了吧？” 副本内不会出现十五岁以下的玩家，这个人，只有可能就是何眠和他说的，样貌一直维持在十几岁少女时期的梁讳！ 能在上一个副本连樊笼的机制都算计进去的玩家，果然不同寻常。 梁讳虽然没有和燕星辰一样走剧情点一路推到葬地，但应当是用了什么方法，比他们所有人都快找到这里，正在破解地煞。 只是这地煞应该因为什么特殊的情况，把梁讳困住了。 “看来我们得帮她，”齐无赦说，“有点难。离太远了。这里地煞遍地，我们走过去，触发的不一定是她现在在的。我上次能帮你，是因为我们进入的是同一个地煞，本来就待在一起。” “我来葬地，就是为了闯地煞。这些被献祭的人，有的人可能因为信奉神灵，自愿献祭，但必然有阿朵妈妈那一类不愿意离去的人，怨气横生，自然会有地煞。可这里又是个坟地，我去过类似于这样一个坟场，见过这样的情况。地煞交错，可能生前经历有交汇的死者的地煞会融合，形成更大的地煞。这样的地煞会逐渐吸收其他同类型的地煞。” 齐无赦皱了皱眉，也许是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里又有这种类似的信息，他稍稍思索，便说：“那这里应该是有一些普通的小地煞，和一个融合出来的不伦不类的巨大地煞。” 燕星辰知道阿朵妈妈的事情之后，就是想找这样的地方。 阿朵的母亲死去太久了，如果单纯在青山族里打听往事，说不定黄泉都拿到第一走出副本了，他们还没有找到真相。 知道真相的最好方式永远是询问死者本人。 而根据阿朵提供的信息，当时的受害者还有和阿朵母亲青梅竹马的一个叔叔，这两人如果葬在一起，记忆必然有大范围的重合，再加上阿朵母亲曾经是祭司的人选，很多死于祭祀的人说不定都会和她有交集，融合出大地煞的可能性很高。 所以他才找阿朵要了葬地的所在——黄泉等人会直奔葬地而来，可能是因为和燕星辰想的一样，也有可能是因为询问完阿朵之后从他之前的问题中推测出了他的打算，特意为了追赶他们的进度而来。 不论如何，别人避之不及的地煞，燕星辰不仅要主动去闯，还要去闯最危险的那一个。 他说：“梁讳在我们上个副本能有那样的远见，我不觉得小地煞困不住她。她应该就在我想进去的那个和阿朵母亲有关的大地煞里面。这种融合出来的大地煞肯定不是一人进入的，她出不来，很大可能是……” “进去的人不够多，还不足以开启。” 燕星辰笑道：“没错。所以，齐先生，我要主动进这里最危险的地煞，得劳烦你陪我走一趟了。”他没有询问，而是直接肯定。 齐无赦眉梢微动：“这里地煞很多。” 他们没有那种很好的特殊道具，做不到想进什么地煞就进什么地煞。 而且这样的地煞因为是融合形成的，所以每个被融合的小地煞可能只能容纳一个玩家进入，比如梁讳现在所在这个，梁讳已经进入，燕星辰和齐无赦就算是站在一样的地方，也不能进去了。他们两个人得分开寻找另外的虚无的入口。 “是，我们除了我能画的符咒，基本没有任何道具上的优势。”青年毫不在意，他扫了一眼眼前的坟地，脚尖踏了踏脚下泥泞的土地，徐徐道，“没有特殊道具，但我们有特殊的人啊。” 他说着，转头，看了齐无赦一眼。 齐无赦明白了他的打算，轻笑一声：“好主意。” “我向来喜欢剑走偏锋。” 祭祀想杀他，他便让祭祀顺利达到目标，再直接用自己的死亡触发来创造在副本里的优势条件。 地煞盘根错节，他的队友作为一个赴死者又承载着副本最大的恶意，总是危险率先光顾的对象，那他便直接利用这一份恶意，主动去找最大的危险。 不是说赴死者不管遇到什么情况，生命危险永远会偏向于先降临在随即玩家身上吗？ 那齐无赦如果踏入这片地煞，自然能利用樊笼这个桎梏玩家的机制，“轻而易举”地找到最危险的地方。 但这要齐无赦愿意主动踏入危险。 男人只是微微侧了侧头，嗓音带着笑意：“这样肯定很有趣。” 这人动了动手腕，“我先进去，你用金拆感受到的存在，你再进入我进入的那个地煞。” “好。” 厉九泽随时会到，他们要争分夺秒。 燕星辰话音未落，齐无赦已经抬起脚步，缓缓往前走了几步。 下一刻，这人突然停住了。 这人进去了。 但齐无赦进入的这个入口也失效了，他得找另一个入口。 燕星辰抬手，金拆显形，一头缠绕在他手上。 他拽了拽线头，感受到了对方的所在。 他就这样沿着坟场走，不断地拽着金拆的线头。 没过多久，燕星辰感受到了金拆另一端传来的力道。 他眸光一敛，脚步微缓，转身往前踏入。 天旋地转。 熟悉的撕扯感传来，燕星辰眉头紧皱，压抑着头疼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过了好几分钟。 带到周围的一切感觉缓缓平静下来的时候，他头晕得快要吐出来了。 他似乎正平躺在床上，身后垫着层枕头，身边坐着人。 一道女声在他身侧响起：“桑衣？你醒了？” 他每次进入地煞，要么是作为一个谁都看不见的隐形存在，要么就是会代入其中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视角，看着视角发生就行。除非是纸人献花副本里，陈婉儿想特意和他说话那样的情况，一般在地煞形成的执念出现之前，是不会和地煞里的人产生太大的交流的。 可这一次，他好像直接代入了地煞记忆里重要的人。 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 因为这次他们进入的地煞是融合起来的，所以不似纸人献花副本里单独看阿朗的地煞那样顺畅，可能有许多不同的人的记忆混杂。 这也许就是地煞需要不止一个玩家进入才能开启的原因。 这种地煞…… 不太好办。 因为玩家要在不被地煞众人发觉的情况下，避过地煞的执念死局。 换句话来说，就是玩家代入了谁的身份，就不能露馅，让地煞里的“人”发现玩家的存在。 他深吸一口气，彻底冷静下来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张十分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 他身边坐的人他见过。 ——这是那个女祭司的脸！ 燕星辰心下一惊，看着身旁的人年轻的面孔，立刻明白过来。 这怕是几年前甚至是十几年前的青山族，旁边这个女人还很年轻，有没有成为祭司都不一定。 只听女祭司和他说：“桑衣，我早就和你说了，最近真的很不太平，族里好多人见鬼，老师都生病了。你还半夜偷偷跑去见姚苏，现在好了，一下子病了这么多天。我当时出门接你的时候，夜半的山风差点把你的裙子都掀起来。” “？” 燕星辰顾不得揣度人设，立刻低头。 好在还是他自己的身体、穿的也是他此时正在穿的衣裤。 他看自己没有变化。 看来他只是在这些在地煞的“人”的眼里是那个叫做桑衣的女人，言行反应不让“人”起疑就行。 还好…… 他想着，指尖微动，点开信息面板，正打算打开他自己的直播视角，抬眸之时，一眼瞧见上头垂落下来的浅粉色的床纱。 “……” 也并不是多好。 第69章 巫女祭神（12） 燕星辰盯着那床纱看了几秒, 感受到年轻的女祭司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立刻敛下不自在的表情，点开直播视角, 便关了信息面板起身。 这种代入他人的地煞其实并不需要进入者一直扮演的, 它有两个方式，一个是旁观，一个是代入。 旁观的意思就是，他什么也不做, 只是用桑衣的角度来看地煞里的回忆。 代入就是他现在的状态, 他直接作为桑衣在地煞的回忆里行动。 这两个方式是可以随意切换的。 所以他现在最保险的方式, 是选择旁观的方式，让地煞的剧情自己运转，从而从桑衣的视角看完这一段故事，然后在故事的结尾破解执念。 可如果这样, 他能获取的信息就太被动了。 代入桑衣虽然危险, 但能获得的信息会超出地煞提供的回忆本身。 他仍然在代入桑衣。 燕星辰在床边坐起来，发现这个地方的格局他见过——这是阿朵的家！ 只是家具和干净程度同他在地煞外看到的截然不同，而且这间卧室里面只有一个人生活的痕迹。 看来桑衣就是阿朵的母亲。 那么，年轻的女祭司口中的另一个人——姚苏，应该就是阿朵所说的, 死在桑衣死亡的前一天的那个人。他是桑衣的青梅竹马, 就连阿朵都知道, 姚苏曾经差点和桑衣在一起。 只听女祭司问他：“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燕星辰都已经站起来了, 女祭司还坐在床边，微微抬头往这边看, 显然是一副常客的模样。 她神情温和, 面带微笑地看着“桑衣”。 如果不是燕星辰先见到这位女祭司在祭坛上笑着点他为祭品的样子, 怕是完全不会想到这位女祭司不是善茬。 他暂时还不清楚情况，试探性地摇了摇头。 年轻的女祭司叹了口气：“你以前就闲不住，天天和姚苏瞎闹，老师没生病的时候还好，这几天老师卧床不起，你居然在闹鬼的时候去见他，我看你们每天都要给我整麻烦。” 看来不管是女祭司嘴里的姚苏还是他现在代入的桑衣，都是不怎么墨守成规、有自己的想法的人。 桑衣又是下一任祭司的候选人…… 这样一个人，会单纯为了找青梅竹马的玩伴，在闹鬼的夜半出去找人吗？ 他没有选择立刻旁观，便是为了主动获得更多的信息，此时当然不会闲着。 于是他说：“我又不是为了去见姚苏才出去的。” 年轻的女祭司没有察觉任何不对，继续无奈道：“但是闹鬼这件事情，老师不是说了他会解决吗？我们就是个学了点祭祀流程的普通人，要是真遇到不干不净的东西，肯定会和那些族人一样……” 她话语一顿，像是怕被不干不净的东西听见一般，小声说，“死状凄惨，全尸都见不着。巫女灯已经在做了，祭祀也在准备，虽然因为老师病了，这些东西的进度慢了点，但神灵迟早会帮我们解决的。” “你和姚苏去冒险干什么？还真差点给你们遇到闹事的恶灵，现在好了，他摔伤了腿起码要躺十天半个月，你也病了好几天，不安生。” 原来是这样。 看祭司此刻年轻的面容，和桑衣现在这个明显没有成婚的状态，这个地煞起码是二十年前。 青山族人口口相传的那个神灵，根据燕星辰的了解，很有可能就是一个会有驱鬼避邪之法的人。几百年前暴雨平息，多半是那个人路过，办了场法事。至于青山族人口中那些闹事的恶灵，其实就是枉死的人形成的厉鬼。而青山族人每一次都是寄希望于祭祀。 所以二十年前，青山族里也闹过一次鬼，还因为老祭司病了，祭祀的准备进度慢了点，闹鬼的事情也一直没有解决。 但桑衣和她那个青梅竹马的姚苏不想被动地等待一个虚无缥缈的神灵施以援手，居然想自己尝试着找出闹鬼的原因，这样就可以尽快解决这件事，不用等到祭祀。 这才有了年轻女祭司口中的夜半出门的事情。 看来这位被选作祭司候选人的桑衣从一开始就不是那么笃信神灵，即便是闹鬼了，她选择的也是先和姚苏夜半出门去探查情况。 地煞既然是在这个时候，难道说，那时候的桑衣已经查到了什么？ 后来为什么桑衣没有当选祭司？ 又为什么嫁给了阿朵的父亲，而不是那位青梅竹马的姚苏？ 眼前这个年轻时候的女祭司不管是横看还是竖看，对桑衣都挺好的，之后居然是她亲手把桑衣送上了祭坛？ 燕星辰心下疑惑，可这段记忆停在这里，便开始飞速而过。 接下来的事情在这段地煞里并不是很重要，他变成里一个存在桑衣身体里的旁观者。 地煞里的发生的事□□件跨度差别很大，有的地煞甚至会横跨几十年，进入的人不可能真的每一日都在地煞中度过。 所以那些印象不深的片刻都会快速闪过。 如果进入者代入里地煞里的人物，在这种快速闪过的时间里，进入者只能在代入的那个人的身体里看着。 燕星辰现在就是这样。 他在用桑衣的眼睛看着。 老祭司生病了，祭祀又迫在眉睫，年轻时期的女祭司来探望桑衣之后就匆匆地走了。 桑衣人缘不错，之后又有不同的人来探望桑衣，有些人穿的明显就是和祭祀身份有关的，但燕星辰没有看到阿朵的父亲。 他们说姚苏的腿受伤了，没办法来找她。 桑衣在家里，担心着姚苏的伤势，也担心着闹鬼的事情。 她邻居每天都来帮她做饭，有时候还会和她说，听说昨晚闹鬼，又有一个人死了。恶灵把族人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大家都在期待着祭祀赶紧到来，巫女赶紧替他们传达请求。 每每邻居提到这个，桑衣都神情郁郁。 她想，青山族平日里明明一直都在供奉神灵，如果神灵真的那么仁慈、那么庇佑青山族，为什么会看着人死了那么多，却非要等到他们准备好一场盛大的祭祀、献上祭品，才会愿意出手相救？ 她跟着老祭司学习，比旁人看得更清楚——她从来没有什么超越普通人的能力。 她根本不能沟通巫女。 虽然老祭司总和她们说，等她们其中一个人成为了祭司，自然就能和巫女沟通，可她其实是有点不相信的。她学到的都是一些很简单的准备祭祀的过程，怎么可能会突然能拥有沟通神灵的能力呢？ 那个所谓的神，还有沟通神的巫女，真的存在吗？ 她离青山族的信仰最近，反而因此无法虔诚。 一周之后，桑衣的身体彻底好了。 她本来想去找姚苏，可年轻的女祭司——她叫桑礼，又来找桑衣，说祭祀快准备好了，让桑衣一起去帮忙。 两人去了祭坛后方。 燕星辰之前就在想祭坛后方到底是什么地方，没想到这一回利用桑衣的视角，得来全不费功夫地看到了。 那里的入口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房子，可是走进去之后，却只有一处比较华丽的通往地下的阶梯入口。 走下去之后，一座建造在地下的祭司殿出现在了燕星辰面前。 原来玄妙都在地下！ 整个祭司殿似乎很大，从祭坛后方进入，要路过很长一个走道。 走道约莫有两三米宽，两边点着灯，有在祭司殿工作的青山族人负责维持灯火，灯火晃动中，照出两侧五彩斑斓的壁画。 壁画上有天灾、恶灵闹事等画面，经常出现的人影里似乎有一个穿着衣裙的女人。燕星辰想细看，但也许是因为桑衣生前经常来这里，走这条路的时候已经不在意周围的壁画，两侧的壁画都太模糊了，他只能隐约看出一个轮廓，什么都看不清。 燕星辰在这个时候，不再旁观，选择了掌控桑衣这个身份。 快走出这条地下走道的时候，他模仿着这几天观察到的桑衣的性格，停下脚步，随手指了一处壁画，说：“桑礼，这里好像有一块图案有点掉色……” 他说着，眼看就要碰上去。 走在前面的桑礼立刻转过身来，抬手拍下他的动作，这才松了口气，说：“和你说多少次了，这是记载神灵降临那段往事的壁画，没有这些，我们现在都不知道巫女石像的由来。路过这里的时候，要虔诚，不能乱碰。” 听这语气，可真是个虔诚的信神者。 记载神灵降临的壁画？ 那岂不是说，其实青山族人对所谓的神灵的故事，都只是从这个壁画里得知的。 他笑了笑：“又没真的碰。” [这是桑衣说话还是燕星辰在说话？] [不知道啊，这种地煞里面，除了玩家自己看自己，其他人看他们都只是地煞中人物的样子。直播间视角只能看到桑衣的样子，如果不是直播间标注了这是燕星辰，我们都不知道燕星辰现在在扮演桑衣。] [是原来的记忆里桑衣说的吧……这个举动太触及底线了，要是玩家说话，说错了就直接被桑礼察觉不对劲了。谁敢这么说。] [不是啊，这就是燕星辰在说啊，桑衣经常来祭司殿，为什么偏偏还要特意停下来伸手去碰？] [好聪明，他是故意的，他在试探壁画的信息。] [我看过几次玩家代入地煞里的重要人物的，大家遇到这种情况都恨不得每时每刻揣度人物性格不露馅，这样才能安全走出地煞，燕星辰这看上去怎么是在……] [他不仅没有担心被发现，他还直接利用人物的性格额外获取了信息。] 祭司殿前。 桑礼对桑衣的不守规矩已经习以为常，不再多说什么，带着“桑衣”一同来到了老祭司所在的地方。 巫女石像在祭坛，祭司殿没有什么供奉信仰的地方，其实都是青山族里负责祭祀的人活动的地方，有不少房间都是专门用来整理祭祀用品的。 祭司又等同于族长，所以住在这里，专门处理青山族的事务还有和祭祀有关的事情。 老祭司病重，干脆躺在床上，指挥着其他人准备。 两人一路走来，那些祭祀用品都已经放在了专门的屋子里。 “老师，”桑礼在老祭司的卧室门前停下，敲了敲门，“我和桑衣在外面。” 里头沉默了片刻，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不必进来。我让你们过来，是因为祭祀还要准备两天，族人说最近恶灵越来越猖狂，等两日不知又要出什么事，我和其他人商量了一下么，还是先用上巫女灯。隔壁屋子里有我做好的巫女灯，带出去分给族人，记得让他们添上灯油。” 巫女灯是什么？ 包括桑衣在内的三人肯定都知道这是什么，记忆里不会特意解释这个东西。 眼看桑礼就要转身去拿巫女灯，燕星辰稍一思索，赶忙道：“一定要现在就用巫女灯吗？” 老祭司说：“巫女灯作为神灵留下的东西，点燃后，能驱赶恶灵，防止恶灵的靠近。分发巫女灯就能避免这两天有族人再被恶灵盯上。” 这东西居然是用来预防、驱散开始恶灵的。 一旁，桑礼被“桑衣”这么一说，也有些担忧：“老师，我记得族里长辈说过，巫女灯不轻易启用，是因为它需要用族人自己的血来充当灯油。族人们害怕恶灵，以前使用巫女灯的时候，曾经有过族人为了躲避恶灵，用自己的血点了一夜巫女灯结果反而失血而死的先例，从上一任祭司走后，我们都没有用过巫女灯，这一次真的要……？” 老祭司不以为意：“你们分发巫女灯的时候，叮嘱他们一下就好。” 燕星辰听着，隐约觉得不太对。 他从在地煞里醒来，就有很多细节上的不对劲， 他进副本就立刻看到了一场祭祀，倒是清楚祭祀上会用到的物品。 刚才他一路走来，特意留意过，那些物品都已经准备得很齐全。如果要开始祭祀，随时都可以，根本不需要再等两天。 既然青山族人都在等待祭祀来驱赶恶灵，那为什么老祭司还要拖两天？ 这一周时间虽然是迅速闪过的，可燕星辰用桑衣的视角也能看出，整个青山族人心惶惶，每隔两天就有人莫名失踪、被厉鬼所杀。 这也难怪先前桑衣和姚苏忍不住，自己去探查恶灵的情况了。 都到这份上了，老祭司放着早就准备好的祭祀用品，却说还需要再等两天？ 结合桑礼成为祭司之后，借用神灵的名义指定自己想要杀的人作为祭品这件事情…… 如果说，青山族的每一任祭司，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沟通巫女、神灵的能力。他们不过是一代一代保存着这个秘密，借用神灵的名头，来完成自己的私欲，那么每一次和神灵、祭祀有关的事情，多半都是祭司自己有目的。 换成这个角度思考，那么这一次的祭祀推迟，是因为老祭司别有目的。 从事情的结果往回看，推迟祭祀带来的结果…… 是巫女灯。 如果不推迟祭祀，就不需要发放这个连年轻时期的桑礼都觉得风险极大的巫女灯。 可这巫女灯听上去能够驱赶厉鬼，非常像避阴符一类的东西，虽然说有可能会让使用的人弄巧成拙失血而死，但说到底，从功能上来看，也只能驱鬼避邪，能满足什么私欲？ 燕星辰心中疑惑之时，他代入桑衣的视角，隐约间也能感受到一股不属于他自己的迷茫、困惑的情绪。 那是来自于当时的桑衣的。 她很茫然，她也在怀疑燕星辰所怀疑的事情，这样的疑惑在她死后亡魂形成地煞之后，都仍然印刻在记忆中。 眼前的景象又开始飞快闪过。 桑礼和桑衣心中仍然觉得老祭司德高望重，决定不会有错，两人稍一停顿，便一同去另一件房里，拿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巫女灯。 巫女灯是封闭的灯盏样式，最上头是雕刻着小型的巫女像，只不过这个是木雕。 巫女像下方就是铁铸灯盏，里头放着一根白色的蜡烛。 蜡烛一旁留了一圈的小沟壑，应该就是用来贮存青山族人鲜血的地方。但蜡烛之中，居然没有灯芯。 这种用阴阳之道做出来的东西，如果少了什么，并不代表真的少，而是有什么别的看不见的东西替代了。 是什么代替了灯芯？ 老祭司肯定是一个知道所有信仰骗局的人，那么他分发这个需要用到未知灯芯的巫女灯，是为了得到什么吗？ 桑衣和桑礼已经拿着巫女灯，在挨家挨户地分发。 巫女灯有的新有的旧，是这几百年下来每一代青山族人一个一个做出来的，积攒下来自然很多，每个青山族人手中都有一个。 桑衣和桑礼分头行动，从白日发到黄昏，眼看就要发完。 桑衣到了一家从外头看便清爽整洁的屋舍门口时，这飞速而过的场景开始变得正常了起来。 周围的一切都清晰了。 似乎到了一个对于桑衣来说记忆比较深的节点。 燕星辰想看清楚巫女灯到底是什么情况，抓住这个机会，他立刻选择了代入桑衣。 此时，桑衣正好进门。 他代入的时候，手中拿着几盏巫女灯，前面是屋舍里的小院，几个年轻的青山族男性正围在一个石桌旁聊天。 那几人一见“桑衣”进来，便有人吹了声口哨，打趣道：“哟，姚苏，桑衣来找你了。” ……姚苏？ 这里居然是姚苏的家。 但…… 这几个男的年纪都差不多，衣着也差不多，有的坐着有的站着，也没看出谁是刚刚腿伤痊愈的。 融合的地煞不太稳定，旁观和代入的方式不能在短时间内来回切换，他刚代入桑衣，现在不能马上离开。 可他又不认识姚苏。 而这几个人显然是等着他走过去找姚苏…… 如果认错了，必然会被地煞中的这些“人”发现不对劲。 代入的时候如果被发现不对劲，地煞执念会立刻杀了他。 燕星辰提着巫女灯的手微微握紧，缓缓眨了眨眼，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眼前这几人。 刚一看到第三个人时，视线居然被对方抓了个正着。 这人穿着比其他人还要清爽一些，一身的黑衣，短发干净利落，五官隽秀，却不失英气。 他神情带笑，眉目微弯，外貌气质分明是颇为斯文的，可衬上这笑容，居然有些随意的邪性。 燕星辰本该赶紧撇开视线遮掩自己打量的行为，可他刚和对方对上目光，反而被这人的双眼吸引。 这个男人的外表虽然说颇为清秀，但也算不上多么出挑，那双眼睛其实不算惊艳。 可他的眼神却像是盛了星月，明明幽深如墨海，却又明亮如星空。 这人就这样望着“桑衣”，深情款款——这应当是深情的眼神……吧？ 燕星辰愣了愣，随后松了口气。 他提着灯走上前：“姚苏，我是来给你们送巫女灯的。祭——老师说祭祀还要两日，必须先用巫女灯给大家预防恶灵了。” 他走到了姚苏的面前，放下其他几盏灯，故作区别对待地随意将那几盏灯推到另外几人面前，又特意拿着这一盏灯靠近姚苏，亲手递了过去。 ——姚苏死在桑衣被祭祀的前一天，肯定也在当时知道了一些秘密。 燕星辰离姚苏只有半米不到的距离。 眼前的男人突然站起身来接过他手中的巫女灯。 对方站起来了，他这才发现对方比他还要高上一些，稍稍低头看着他，眼神温柔而多情。 他方才还是用这个眼神判断对方是姚苏的，可对方一直持续着这样的眼神看他，他渐渐觉得哪里不太对。 不太对之中，又有种诡异的熟悉。 一种直觉若隐若现地冒了出来。 他在姚苏抓住巫女灯提手的时候，拉住了提手另一边，没有松手。 与此同时，他手腕微动，轻轻拽了拽那隐形的金拆线头。 下一刻，“姚苏”的手也跟着轻微摆动了一下。 燕星辰：“……” 演的可真像啊。 差点就信了。 第70章 巫女祭神（13） 燕星辰不是没有思考过齐无赦可能代入的是谁。 只是桑衣的视角里面, 她这几天不是在养病，就是在处理各种事情，稍微有一点清晰的记忆片段, 就是去祭司殿拿巫女灯的那一段。 这些时间里, 基本都有其他人在身边，“桑衣”不能作出任何违反其他人印象的举动，所以他找不到机会单独跑出来找人。 以至于刚才代入桑衣的一瞬间，他没想到先尝试金拆。 既然姚苏就是齐无赦, 那他们在桑衣和姚苏相处的记忆片段里根本不用担心违反人物性格, 接下来可真是好办了。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下, 没说什么。 “你俩干什么呢？”旁边一个姚苏的兄弟说，“递个灯都要这么久？桑衣，区别对待啊。” 另外几人哄笑。 还有人说：“这原来就是巫女灯？我好像只有小时候，在祭坛上摸到过, 那只有一个。第一次见这么多。” “巫女雕得好漂亮。” “这两天有巫女灯就不用怕了。” “麻烦桑衣了。” “我应该的。” 燕星辰松了手, “姚苏”接过巫女灯，直接提在了自己手中。 这人仍然望着他。 地煞之中，除了进入者看自己，其他人都是地煞里的样子。 齐无赦眼中，他应该只是桑衣的模样。 燕星辰即便知道眼前的人是齐无赦, 但也只能看到姚苏的样子。 姚苏的外表斯文隽秀, 比齐无赦本人差了许多, 可偏生被这人染上了一丝随意邪性的气质, 即便看不见齐无赦的脸，他也能想像出齐无赦本人此时该有的样子。 可惜这双眼睛是姚苏的, 只有眼神是齐无赦的。 他没忍住盯着这人的眼睛看了一会, 便撇开目光, 心中有种难言的不自在感，不知何时脸颊都热了一些。 他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怪异的感觉。 也许这是桑衣当时的情绪。 燕星辰刚才在祭司殿看到了不少线索，此时正好趁着桑衣来找姚苏，和齐无赦单独商量一下。 只是周围这些“人”…… “诶你——！” 眼前的男人突然放下巫女灯，拽住他的手，猛地一把将他拽到了跟前。 燕星辰一个没留意，身体往前一倾，险些撞进“姚苏”的怀里。 他要站起来，齐无赦却按住了他，还低下头，轻声说：“配合一点。” 燕星辰一愣。 只见这人又低了低头，凑在他的耳边，什么也没做。 可若是从别人的角度…… 一旁，有人赶忙说：“至于吗这不就几天没见，不打扰你们，哥们，我先走了啊……” 另外几人也赶忙三步并一步，提着他们的巫女灯离开了。 顷刻间，姚苏家的小院子只剩下他们两人。 燕星辰刚才已经被突然到来的近距离搞得浑身一僵，此时人一走，他赶紧推开了“姚苏”，整了整呼吸。 真奇怪的感觉。 他和齐无赦现在都是代入地煞形成的亡魂的视角，被代入者的情绪会一直若隐若现。他现在这样，多半是有桑衣本人情绪的影响吧。 而桑衣和姚苏又是那样的关系…… 那齐无赦岂不是也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燕星辰颇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我刚才就是，有点担心他们看出端倪，所以紧张。” 齐无赦：“哦。” “……”这人怎么换了张脸，还是这么让他想揍人呢？ “对了，”他说，“你现在代入姚苏，那你的眼睛……？” 他们的直播视角都开着，齐无赦回答得很隐晦：“姚苏又不是瞎子，我当然能看到他能看到的东西。但这是他看到的，其实不是我看到的。可惜，姚苏的眼睛看到的是桑衣，我还没见过你呢。” 还不是你自己不愿意掀下那条蒙眼睛的布带。 不然早就见到了。 直播视角在，燕星辰这些话只能腹诽。 姚苏和桑衣独处的回忆不知会维持多久，他懒得和齐无赦费时间贫嘴，指了指他们面前的巫女灯，和齐无赦说了一下自己在地煞中的所见所闻。 这人轻笑一声，在小院中找了一把小刀，抬手便在自己掌心划了一下。 鲜血流出，顺着他动作偏向的方向，流入巫女灯盏最下方的小沟中。 “你觉得巫女灯有问题？”他说，“那不如直接点燃试一试。这里是地煞，除了我们的灵魂，其他都是已经过去的回忆，尝试不用付出代价。” 轻轻的一声“簌”。 齐无赦面前的那一盏巫女灯亮了。 看不见灯芯，只有火焰。 而他方才滴入巫女灯中的血，稍稍少了一些。 黄昏只剩下最后一刻，暖黄色的光泼洒而下，同微微摇摆的火焰交叠在一起。上头的巫女雕刻浸泡在黄昏光晕中，空白的双眼更显森然。 周围被巫女灯照亮了一些。 这灯果然是用青山族人的血作为灯油。 那灯芯呢？ 燕星辰没有犹豫，拿过那把刀，也给自己划了一下。 桑衣也有一盏巫女灯，他滴着桑衣的血，巫女灯也”簌”的一声亮了起来。 “和老祭司说的没有区别，血就是灯油。警示、驱赶恶灵的作用应该也不可能作假，毕竟这个东西青山族人一直在用，看来这是一个类似于符咒一样的驱鬼道具，使用条件是青山族人的血。” 如果要找个比喻，用血来做引子点燃巫女灯，就和燕星辰之前用自己的血画符一样，都是用生人之气引动阴阳之物。 只是巫女灯这东西看上去更玄乎一点，其实道理应该是一样的。 “青山族的祭司还是会点驱鬼术的。那老祭司为什么故意拖延两天要分发这个巫女灯——” 他话语一顿。 眼前，“姚苏”点燃的巫女灯好好地亮着，可他点燃的那一盏的火焰刚亮起来没多久，便突然开始如同被风从四面八方吹动一般剧烈地跳动起来！ 齐无赦也看到了：“你这一盏为什么会晃得这么厉害？” 他话音未落，门外，桑礼拎着她的巫女灯走了进来。 “桑衣，我刚才就听说你在姚苏这里，”桑礼提着巫女灯，笑着走进来，“你这边的巫女灯也发完了吗？天要黑了。” 燕星辰和齐无赦再度对视了一眼，随后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桑礼手上那盏巫女灯上。 桑礼手上的巫女灯烛焰也在快速跳动！ 只不过她手上那盏跳动得没有燕星辰的那盏快而已。 可她却见怪不怪，也没觉得燕星辰身边那盏有什么不对。 难道这样的现象，对于桑礼和桑衣来说，是正常的？ 这两人都是祭司的候选人…… 燕星辰点了点头：“发完了，我不回去了。” “你又要呆在姚苏这里？也行，但你们今晚可别乱跑了，后天就是祭祀，这两天千万要小心恶灵。还有，你们既然待在一起，点一盏灯不就行了？巫女灯嗜血，用多了反而会出事。” 燕星辰正愁怎么把话题引到巫女灯上，赶忙接话道：“我就是想试一试，我和姚苏点燃的巫女灯，谁的更有用。” “你又没认真听老师上课，”桑礼无奈，“老师不是说过了吗？我们手上的巫女灯会晃动，只是因为我们是巫女选中的祭司候选人，但我们使用巫女灯的效果和其他人是一样的，驱鬼是巫女灯的作用，和我们无关。” 燕星辰得到了答案，便直接吹灭了自己面前这一盏，说：“那我们只点一个。天快黑了，路上不安全，你快回去吧。” 比起桑衣，桑礼简直是个完全笃信老祭司和巫女石像的信徒，她比桑衣听话多了。 她没有停留，趁着天还没黑，拎着巫女灯走了。 齐无赦冷笑了一声：“倒是看不出来，她之后也会是一个笑着举行血腥祭祀的祭司。” 现在的桑礼固然比桑衣迂腐一些，但还是个温柔善良的模样。 “也许权力会直接重塑一个人吧。听她的意思，巫女灯不仅可以驱鬼，还可以用来挑选下一任祭司，所以我面前这盏，和她手上的那个，会比较异常……” 刚才姚苏的朋友临走前，说小时候祭坛上摸过单独的巫女灯，那个时候就是在用巫女灯测试新出生的孩子是不是合适的祭司人选吧？ 燕星辰看着自己面前已经吹灭的巫女灯，说，“老祭司拖延祭祀时间，就是为了能名正言顺地分发巫女灯。桑礼在祭司殿也说过，上一次用巫女灯，是老祭司还要上一任祭司那时候的事情，你说，有没有可能……” 齐无赦接话道：“有可能老祭司这么做是想用巫女灯选人。因为现在看来，老祭司的两个可以选择的接班人，桑衣不守规矩性格跳脱，桑礼表面上看太守规矩能力一般，两个都不像是可以装神弄鬼的。老祭司又病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翘翘了，所以老祭司想临死之前再看看有没有别的可以选择的接班人。这是能说得通的。” 燕星辰点头道：“祭司虽然不能真的沟通所谓的‘神灵’，但肯定也是有一些装神弄鬼的本事，巫女灯可能可以寻找出擅长这一类的人来当祭司，也就是青山族的族长。” 所以，与其说上一次动用巫女灯还是在上一任祭司在世的时候，不如说每一次大规模动用巫女灯都是在祭司要交替人选的时候。 那这巫女灯就关系到整个青山族信仰谎言的核心了。 巫女灯为什么能选出祭司的人选呢？ 为什么桑衣和桑礼点燃的巫女灯就会烛光剧烈晃动？ 她们有什么特殊的？ 他拿起巫女灯鼓捣来片刻，皱了皱眉，说：“不行，看不清巫女灯的细节。不管是桑衣还是姚苏，都不知道巫女灯具体的制作方式，这里是他们的回忆，所以巫女灯的细节其实是模糊的，我们只能等走出地煞，看看能不能找来一个真正的巫女灯看看。” 齐无赦拎着他那盏巫女灯，颇为好奇地晃动着灯盏，又开始了他那个见到什么新鲜事物都要研究一番的“童心”。他边玩边说：“不论巫女灯究竟有什么秘密，这个地煞到现在为止已经证明了，神灵的存在的的确确就是一个谎言。” 甚至于青山族传说里的神灵、巫女，都有可能是经过美化修饰的。 祭司不是靠沟通神灵来解决灾祸，而是用一些阴阳之术的门道装神弄鬼。 从这个角度想，说不定很多所谓的灾祸，从一开始就是祭司为了巩固神灵的地位而有意为之。灾祸如果是人为的，只要在祭祀之后，停下制造灾祸，就能制造出祭司沟通巫女、神灵降临眷顾的假象。可能连青山族人借神力，都是祭司故意在青山族人需要的时候分给他们能力，从而让族人更加相信神灵的存在，对自己言听计从。 这一切只是为了将祭司送上神坛。 这个秘密，只有接任祭司的人才能知道。 如此一来，接任者至关重要。巫女灯不仅可以警示恶灵的存在、驱散那些因为“灾祸”枉死而成的恶灵，也可以选这一类人出来。 祭司就是这样，代代相传。 老祭司死后，桑礼继任祭司，也成为了老祭司这样的人。 她用神灵的谎言巩固自己的地位，连桑衣和姚苏都没有放过。 除了巫女灯的灯芯尚未可知，还有恶灵经常闹事的原因不清楚，其他都能用这个逻辑解释。 但…… “还有一个疑点，”燕星辰说，“太巧了。刚好老祭司病重，刚好青山恶灵肆虐，刚好需要祭祀，刚好分发巫女灯……” 而且，如果是这样的话，副本的逻辑似乎已经清晰了一大半。 每一任的祭司，就是他们主线任务里需要戮的那个“神”吗？ 巫女祭神副本，猎灵就是驱鬼，戮神就是揭露祭司的谎言？ 天黑了。 此时，他们两人能看到的场景依然很清晰。 这说明桑衣和姚苏待在一起的这一晚，他们并没有真的安分守己地度过一个平静的夜晚。 如果他们两人还继续代入姚苏和桑衣的视角，很可能反而会错过了姚苏和桑衣在这个晚上做的事情。 于是燕星辰和齐无赦稍稍商量了一番，同时选择了作为旁观者存在，看看这一晚上姚苏和桑衣到底经历了什么。 刚切换成旁观者的方式的时候，燕星辰还是有些紧张的。 他并不是在紧张危险——地煞执念的危险永远都是在最后一刻的执念危局，在这之前除非是被地煞里其他人察觉不对，他们不会遇到危机。即便遇到危险，那也是桑衣和姚苏的经历，和他们无关。 他紧张的是姚苏和桑衣的关系。 虽然桑衣之后嫁给了别人，但是现在，这两人明显是一个连其他青山族人都知道他们暧昧的关系。 而他和齐无赦就算是作为旁观者，也只能分别在桑衣和姚苏的身体里，用他们的眼睛看发生的事情。 如果这两人独处的时候做点什么…… 燕星辰正想着，这两人果然抱在了一起。 “……” 好在没过多久，桑衣率先松开了姚苏。 这两人心里记挂着别的事情，只是抱了一下。 否则的话，他实在不知道走出地煞之后该怎么面对他的队友。 桑衣和姚苏开始谈起了恶灵的事情。 燕星辰松了口气，他压下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开始聚精会神地看着事情发展。 这天晚上，桑衣看着那些突然动用的巫女灯，心中的担忧和怀疑愈发浓重。 她和姚苏说：“我今天在祭司殿看了，祭祀早就准备好了。姚苏，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无辜受害了，可老师为什么还要发放巫女灯……老师为什么不立刻举办祭祀请求神灵？不，神灵也不仁慈，祭祀，祭祀也会……” 她想说祭祀也会死人，可在青山族人的概念里，那根本不叫死亡，那是幸运地去陪伴神灵了。若是说“死”这个字眼，是会被其他人视作异端的。 就连稍微知道桑衣心中所想的桑礼，都说过她好多次，说她不像一个祭司候选人，说她骨子里离经叛道。 好在姚苏和她一起长大，从来都愿意相信她。 两人商量了一下，姚苏握紧她冰凉的手，低声和她说：“我们不能质疑祭司。但是如果你不想祭祀选人，我们再出去看看，巫女灯能警示恶灵，那我们也可以用它来找恶灵。” 姚苏这个想法不可谓不大胆。 别人用巫女灯都只为了不被恶灵盯上而死，他们却要用巫女灯主动寻找恶灵的踪迹。 他们一周多前就是出去探查恶灵出现的原因，结果险些真的被恶灵撞上，姚苏摔伤了腿，桑衣也发烧了。 昨天还有族人被恶灵索命了。 换做别人，巴不得在巫女灯的庇护下躲着。 偏生桑衣就是这么一个追根寻底的性格。 族人都说，恶灵就是枉死的人化成的厉鬼，枉死的人不甘心，化成的厉鬼都会维持死前的样子。 可是每一次遇到厉鬼的人都死了，谁也不知道，这一次夺人性命的恶灵到底是从何而来。 桑衣一直想不通，他们族里近些年分明没有发生什么天灾人祸，怎么会突然有枉死的人呢？ 她只有看到厉鬼，才能知道这一次的恶灵是死于哪一次灾祸的族人。 她一咬牙，拎起自己那盏没有点燃的巫女灯，点头道：“我们现在有两盏巫女灯，真的出事了，只要反应够快，还是来得及用巫女灯的。但是，姚苏，这样还是很危险，我可以自己去。” 姚苏摇了摇头。 他一手提起他的巫女灯，一手拉着桑衣，镇定地往外走。 他说：“我怕什么？我无父无母，多亏你父母养着我，你又是祭司的学生……我一个野孩子，大家多多少少啊，都是因为你，才对我尊敬。我一无所有，只能让你随心所欲。” 其他人觉得桑衣不懂规矩、离经叛道，他不觉得。 什么经什么道，不都是别人定下的规矩？ 为什么不按照别人制造的法则生活，就一定是不对的呢？ 他们生活在青山族代代相传的神话之下，可不也从来没有人能证明，祭司是对的、巫女是对的、神灵是对的。 姚苏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一股脑把这些话说出了口，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 二十几年前的桑衣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正是最容易被真挚打动的年纪。 她顿时烧红了脸，羞赧的情绪连燕星辰都感受到了。 幸好星夜黯淡，照不出她脸上的颜色。 入夜的青山族无人敢外出，外头空荡荡的，两侧的屋舍都透露出闪动的烛光。 姚苏牵着桑衣的手，巫女灯无芯自燃的烛火在夜风中微微晃动着，替他们照明前方的路。 这时的青山似乎处于夏季，路边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此起彼伏的蝉鸣。 这一段路，回忆过得相当慢。 燕星辰置身其中，险些以为自己就是桑衣，而姚苏——或者说齐无赦——牵着他，只是为了在星空之下悠然自得地散步。 但他理智尚在，他很清楚，这一切都是桑衣的情绪。 这段路走得慢，不是因为当时的姚苏和桑衣走得慢，而是因为这一段往事在两人的记忆里格外深刻，深刻到当时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在地煞当中，这段回忆被格外拉长了。 所以身在其中的他和齐无赦，也被动一起感受着姚苏和桑衣当时的心情。 也不知齐无赦这样的人，被地煞中的人物情绪所影响，会是什么样子？ 燕星辰思绪拉远，却倏地被眼前的异变拽回神。 姚苏带着桑衣走出一段路后，前方，巫女灯的烛火突然开始变了颜色。 本来是蓝白色的焰火，晃动中，那火苗突然变成了完全的大红色，像是染了鲜血一般。 四周仍然平静，却多了一丝诡谲。 姚苏抓着桑衣的手都紧了紧。 ——有恶灵在附近！ 巫女灯亮着，恶灵不会靠近。 他大胆地吹灭了那盏巫女灯，屏住呼吸。 本来从容的两人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前方突然传来窸窣的声响。 两人猛地刹住脚步，姚苏迅速拽着桑衣，躲到了小巷入口之处的墙壁之后。 他们心跳极快，却不敢呼吸，紧张地望着月色下昏暗的前方。 窸窣声更近了一些。 “哒——” 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桑衣紧张地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可她是来探查恶灵的来源的，只有看到恶灵，才能得知一切。 她仅仅抓着姚苏，强迫着自己，睁开了眼睛，稍稍探出头去。 “啪嗒。” 又是一道轻微的脚步声。 夜路之中，一只黑猫悄然走过。 原来不是恶灵。 桑衣虽然是为了恶灵而来，但说到底还是个人，还是会害怕。 她松了口气，急促地呼吸了好几下，抬手，用衣袖擦着自己两鬓冷汗。 “簌簌……” 夜风卷起。 风分明是从前方来的，可她后背却突然一阵冰凉。 桑衣猛地回过头去。 小巷之中，一张双眼只剩血洞的苍白面容近在咫尺。 那东西微微勾唇，对她笑了一下。 第71章 巫女祭神（14） 月色冰凉, 四方寂静。 桑衣看到的一瞬间近乎失语。 这东西是什么时候突然来到他们身后的？ 桑衣已经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 这一瞬间，她什么都来不及想，大脑空白, 呼吸和心跳都一齐停滞了一瞬。 那东西往前靠近。 “啊——！！！” 她手中一松, 巫女灯落在了地上。 桑衣仓皇地往后退去。 “桑衣！” 姚苏也看到了这个恶灵。 可两人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 之前想得再好，此刻全然忘了。 他们一同往后退去，慌张之中，姚苏手中的巫女灯撞上小巷的墙壁, 发出一道尖锐地铁物划过石墙的刺耳声, 里头的蜡烛竟然被撞出了巫女灯。 可他们根本没有心思去拣回这两盏巫女灯, 姚苏也被惊吓到来一瞬，顾不得其他, 头也没回, 拉着桑衣便往前跑。 阴凉的感觉却一直在后背, 如影随形一般。 两人喘着气, 用尽全身力气, 在毫无规则的各种大街小巷中跑过。 路过的屋舍中有人察觉到动静, 可他们都担心是恶灵作祟，没有人前来开门。 不知跑了多久。 桑衣跑不动了，姚苏拉着她拐角进了另一个小巷, 抱着她, 窝在死角之中。 后方, 那双眼空洞的脏东西无声无息地路过。 两人屏住了呼吸。 姚苏抱着桑衣, 一手捂着她的嘴, 一手捂着她的眼睛。 危及之中, 他脑海中唯一的想法, 便是如果真的就这样因为莽撞死了，桑衣起码不要再被那个东西吓到。 碰上恶灵的人必死无疑，从来没有人能活着。 可不知是不是他们运气太好，这一回，那东西路过小巷路口，笔直地往前走去。 那东西没有杀他们。 他们躲在小巷中看着那东西晃过。 刚才惊吓太过，两人都没有注意，此时再度看去，借着夜色，姚苏看到了这脏东西空洞的双眼之外大致的样貌轮廓。 惊讶之余，姚苏瞪大了眼睛。 他不由得松了手。 桑衣被他抱在怀里，双眼在他手指的缝隙之中往外看，还是多看了那脏东西一眼。 小巷里死一般地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 桑衣的呼吸总算逐渐缓和下来。 她窝在姚苏的怀里，颤抖着低声说：“姚苏……” 姚苏难得打断了她的话：“我认得它。” 桑衣张了张嘴，满腹话语，乱七八糟，说不出口。 姚苏并不是真的无父无母。 只是他的父母，在他还不到六岁的时候，就被巫女石像选中。 他还不知道什么是神灵，只知道他的父母死了。可族里人不让他提“死亡”这个词，他们说这是对神灵的不敬。 可那就是死了啊。 在祭坛上，痛嚎着被剜掉双眼，挂在十字刑架之上，活生生地流血而死啊。 所以他不信巫女，只信桑衣。 可他从来不曾想过，他还会再次见到他的父母——以这种方式。 也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还有一个真正存在的神灵，这一夜好巧不巧，姚苏和桑衣看到的，正是姚苏的父亲。 可在族人的口中，在祭司的口中，姚苏的父母陪伴神灵去了。 但也同样是在族人的口中，在祭祀的口中，那人人畏惧、厌恶的恶灵厉鬼，就是死在祭坛上的父母。 两人都认出来了。 谁也没有说出来。 两人的呼吸声交叠。 他们也不知把巫女灯扔在了那条小巷里，此时不敢乱走，桑衣和姚苏就这样抱着，沉默地在小巷里睁着眼睛过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桑衣终于回过神来。 她眼眶微红，说：“不对……姚苏，这不对。如果说祭祀的人成了恶灵，那说明他们根本没有去陪伴神灵，他们是枉死的。他们被族人们杀死，不甘心，所以变成了厉鬼，这说明……神灵、神灵是假的！” 而制作了巫女灯的老祭司，既然知道怎么在短时间内驱赶恶灵，还对祭祀的准备不疾不徐，说不定早就对这些事情一清二楚。 她的老师，明知道这样根本就是错的，却什么都不告诉族里的人，甚至还要在明天再度举行这样的祭祀，再度增加枉死的族人！ 若是细想…… 这甚至可能是一个延续了几百年、操控了整个青山族的谎言。 这么多年，有多少人枉死？ “不行，我要去告诉大家。” 姚苏拦住她：“桑衣，你冷静一点，没有人会相信你的，除非他们像我们一样亲眼看到。就算他们亲眼看到，他们说不定都只是会说——这是恶灵的障眼法，你被恶灵蒙骗了。” 外头的路上已经开始有早起的族人路过。 似乎有人惊呼了一声，其他人涌了过去。 杂乱的讨论声中，桑衣隐约间听到，附近有两个人死了。一个是出去上厕所的时候疏忽了，没有提巫女灯，结果直接死在了门外。 和那个人住在一起的家人吓坏了，当晚两盏巫女灯一直点着，结果自己都没留意到，失血过多，也死了。 那两盏巫女灯现在还亮着。 熟悉的族人就在外面，他们都在说着祈求神灵尽快帮助他们的话语。 天光洒落，阳光明媚。 桑衣整个人都陷在姚苏的怀里，身周都是体温的温暖。 可她却觉得遍体发寒。 就连此时只是在用桑衣视角旁观的燕星辰，都险些被这样震动的情绪勾起他自己心底的负面情绪。 姚苏和她说：“老祭司快不行了，其实，一切可能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绝望。” 桑衣闻言，双眸一亮。 她的下一句话让燕星辰心底一凉。 “是，对，没错！”她在外面熬了一宿，此时有些语无伦次，“老师前段时间……和我们说，要在我和桑礼之中选一个人继任祭司。这个谎言，如果是每一代祭司的秘密，那么老师一定会让我和桑礼继续欺骗族人，只要我和桑礼不继续欺骗族人，那就不会有人枉死了！” 桑衣虽然不喜欢遵守那些迂腐的规矩，但她也不是一个冲动鲁莽的人。 她稍稍一想，就知道现在她什么证据都没有，只有她和姚苏能做个见证。 其他见过恶灵的人，都死了。族人们只会觉得那些恶灵是死于哪场天灾的人。 老祭司德高望重，也是她的老师，她无法对抗。 但他们可以等。 老祭司就快不行了，只要老祭司去世，她和桑礼不和前任祭司们同流合污，之后渐渐削弱祭祀带来的影响，只要一两代人，就足以结束这个谎言带来的真正的灾难。 姚苏自然是听桑衣的。 两人手牵着手，走到了小巷外头。 桑衣是祭司可能的继任者，其他族人立刻恭敬地让开。 她寻了个熟悉的同辈，说：“麻烦帮我去桑礼的家里跑一趟，说我有事情想见她，我们在姚苏家里见，可以吗？” 对方自然答应。 人来人往中，桑衣和姚苏握紧了双手，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接下来又是浮光掠影，一切模糊闪过，待到了姚苏家，燕星辰和齐无赦几乎如同商量过一般，同时代入了视角中。 这一晚上，他们通过姚苏和桑衣的眼睛，看到了最想看到的事情。 燕星辰刚一代入桑衣，便看到姚苏的眼神变了。 真正的姚苏看着桑衣的眼神虽然也有齐无赦先前演出来的那种神情，但是姚苏这种单纯的青年其实没什么心思，眼神都很纯然，还带着点愣。 如果足够熟悉，一眼便能看出，姚苏的眼神和齐无赦的眼神的区别。 他知道旁边的壳子里也换了个人，直截了当道：“他们晚上看到的这个恶灵，应该也是我们副本积分任务的恶灵。” 所以组织之间的积分比拼，其实就是猎杀这些因为被祭祀而枉死怨气不化的厉鬼。 他们进入副本到现在，几乎利用了所有能利用的优势，甚至不能利用的都用了，还拜托周晚拖住黄泉，他们自己也消耗许多道具跑赢历九泽，才走到这一步。这个地煞结束，副本的大概脉络应该就很清楚了。 那么问题就是如何破除地煞、获得积分、完成主线任务。 “其实我还是觉得怪怪的。但现在确实看不出来什么，先说地煞，”他接着说，“现在我们还没有遇到梁讳，阿朵说桑衣和姚苏死去的那个祭祀，一共死了三个人，梁讳很有可能在另一个人那边。我们都知道，桑礼之后成为了祭司，而且她并没有像桑衣想的那样终止这个谎言。但是桑衣最终也没有和姚苏在一起，桑礼还杀了姚苏和桑衣，发生的不幸太多了，这个地煞的执念很可能不止一个。” 很可能梁讳代入的那个人有自己的执念，姚苏也有执念，桑衣也有。 齐无赦明白了他的意思：“普通的地煞，进入者只需要仔细观察地煞里发生的一切，并且在地煞结束的时候对症下药，解决亡魂执念就行。但如果这个地煞盘根错节，视角错乱，除非他们三个人的执念都一模一样，否则的话，执念发生的时间很有可能完全不一样。” 那他们就不能等到地煞结束。 因为每个人需要破局的节点是不一样的。 这三个人里面，桑衣是最后一个死的，桑衣死亡应该就是地煞结束的那一刻。 可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刻，说不定前两个人的执念节点已经过去了。 到时候，做什么都来不及了，顶多只有燕星辰能想办法破除桑衣的执念离开，齐无赦和梁讳怎么办？ 要命的就是，他们这次进来的三个人都是同伴，没办法独善其身。 齐无赦看着他——这人一直在看着他，虽然燕星辰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他现在在别人眼里，明明就是桑礼的模样，可齐无赦还是喜欢往他身上看。 这人出了地煞之后，假如不再蒙着眼睛，难道也是这样奇奇怪怪琢磨不透？ 他没有把心思花在这种小细节上，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思绪再度拉回。 只听齐无赦和他说：“你既然这样说，说明你已经有想法了。你想怎么做？” “是你想怎么做。” “哦？” “这个地煞时间跨度这么大，前面这些记忆对于亡者来说也是印象深刻、放不下的回忆，所以很有可能，三个人当中，有一个人的执念并不仅仅在于祭祀本身，而在于二十几年前做过的选择。” 梁讳那边怎么样且不说，他们这边，可是看到了很多姚苏和桑衣一起经历的事情。 燕星辰又说：“别忘了，你是随机玩家，如果是我和梁讳一起进来，那我们分到的人物绝对是随机的。但我和你一起进来，即便机制是随机的，你分到的人物，也比我危险。” 齐无赦点头：“所以分配给我的亡者身份，一定是最危险的。而执念发生的节点越早，进入的玩家越容易错过破解的时间点，也就越危险。” “对，所以，姚苏的执念很可能是三个人当中出现得最早的。我猜，桑衣和姚苏年轻的时候，也就是现在，应该有什么无法放下的执念，这个执念取决于姚苏。只要你能在这个时间段破除姚苏的执念，整个融合的地煞就会因为缺少了核心而土崩瓦解，这是我们最快也是最稳妥的破除地煞的方式。” [我没听错吧，燕星辰是在利用赴死者的规则机制来破局？] [他刚才就在用齐无赦的身份破局……你们忘了他是怎么快速准确地进入这个地煞的吗？] [我好恍惚，怎么会有人不仅不怕赴死者的身份，还在那边一直利用樊笼的机制啊！！] [这个副本直播看得我甚至觉得赴死者是个好东西……] [你们醒一醒，燕星辰能利用随机玩家的身份，是因为他就是冲着最危险的情况去的，就连破除地煞，他都是冲着最难破解的地煞去。这种事情放在我身上，那就是自寻死路。] [但这也很离谱啊！！！怎么会有人在樊笼恶意下如鱼得水的啊！！] [……] 燕星辰和齐无赦稍稍这么一商量，不需要多说，齐无赦便能明白。 既然如此，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及时抓住姚苏的执念并且破解。 这一次，燕星辰配合齐无赦。 齐无赦觉得什么时候该开始行动，燕星辰便会立刻代入桑衣，配合齐无赦的举动。 燕星辰将三人破局的希望都压在了齐无赦的身上。 两人做好决定便又切换到了旁观视角。 桑衣和姚苏到家之后没一会，桑礼就来了。 她好像真的对桑衣挺好。 桑衣明明都没说要找她干什么，她居然听到消息后就来了。 之前桑衣生病的时候，也是桑礼陪在桑衣身边照顾。 难怪桑衣当时那么信任桑礼。 桑礼刚到，桑衣根本没有想过桑礼过怀疑她，将人拉进屋里，便一字不拉地告诉桑礼他们昨晚遇到了什么。 桑礼猛地摇头：“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老师和族里的长辈都说，恶灵是枉死的厉鬼，是脏东西，是神灵要驱逐、消灭的对象，怎么可能是那些去陪伴神灵的族人？” “我也看到了。”姚苏说。 “你们真的不是夜里没看清吗？也许是幻象呢？如果恶灵真的是去陪伴神灵的人，那岂不是说神灵便是恶鬼！？” 姚苏惨淡地笑了笑：“桑礼，我不可能认错我的亲生父亲。” 桑礼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她神色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反应了好一会，突然拉着桑衣的双手，压低了声音说：“这件事□□关重大，桑衣，我知道你一直都很随性，但是这事没有处理好可能会有危险，你和姚苏，一定要保密，谁都不要说，你知道我也知道这件事情就行了。” 这本来就是桑衣和姚苏的打算，他们自然同意。 桑礼走后，桑衣坐在床边，姚苏站在一旁，轻轻拍着她的肩背。 分明看到故去父母的人是姚苏，可他却仍然在安慰着自己面前十六七岁的少女。 但他们都觉得前路并不黯淡。 等到老祭司离世，桑衣可以和桑礼慢慢将青山族带回原来的样子。 当天晚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又过了一天，祭祀终于举行。 青山族的祭祀，只要是还活着的青山族人，无论男女老幼，都要参加。桑衣不想去，却不得不去。 老祭司身体撑不住，坐在一旁，指导着年纪更大一些的桑礼主持祭祀。 桑衣站在台下。 神圣的祭祀礼乐响起。 祭坛下青山族人乌泱泱地站满，里面也许就有梁讳代入的另一个人。 被选中的青山族人被祭祀执行者拖了上去。 燕星辰透过桑衣的眼睛，在那几个年轻的身影中，看到了阿朵的父亲年轻时候的样子。 年轻时的阿朵父亲手中长叉落下的那一刻，祭坛下，姚苏遮住了桑衣的眼睛。 燕星辰听到了桑衣在内心中重复了无数次的话语。 最后一次了。 桑礼会帮我的。 第72章 巫女祭神（15） 燕星辰心底突然泛起细细密密的难受。 他知道这是无法改变的往事。 他也知道他代入的桑衣已经死了, 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已经发生的悲剧，也知道这些情绪不过都是凝结不散的亡魂带来的。 可他还是不想让桑衣再这样想下去，思绪一动, 代入了桑衣的视角。 他不是桑衣，不怕看到这样的场景, 抬手便想偷偷把姚苏的手推开一些, 观察一下祭坛上的情况。 身后，“姚苏”竟然预料到了他的动作，拦住他的手, 仍然捂着他的眼睛, 微微低头，在他耳侧低声说：“没什么好看的。和我们进入副本之后看到的那场祭祀过程一样。” 燕星辰推开了他的手，说：“如果真的一样，你知道我代入桑衣之后, 就不会继续捂着‘桑衣’的眼睛了。” 身后的人沉默了。 “你还不如给桑衣遮一遮, 给我遮实在是没必要。”他叹气, “我们这种要在樊笼中挣扎的人, 本来就应该主动习惯残忍。” 祭坛旁青山族人众多, 又有人在上头奏着祭祀的乐曲, 空灵乐声和底下乱七八糟的低语声中，他们两人交谈的声音实在太低。 低到险些融入乐声之中。 燕星辰等了片刻，还以为这人没听到自己说话, 正想重复一遍，却听到这人说：“担心你头疼, 影响破局, 耽误我们的进度可不好。” 【被保护值+10, 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微怔。 ……口是心非。 齐无赦放下了手。 他抬头, 往祭坛上看去。 那被选中的人一开始还有些无所谓，对接下来要面对的一切是茫然的。 所有的青山族人都在祭祀的环境下长大，每一次的仪式，祭坛下方满满都是人，不论是流水还是鲜血，自巫女石像手中流下，万中无一地挑中一个人而已。 很少有人会有“如果我被挑中了会怎么样”这样的心理。 因为以往的每一次，他们都只是看客。 直到那个人被架上祭坛。 青山族人和那个和燕星辰同一时间载入副本的西装男人玩家不一样，他们遵循祭祀规则，执行者不会像对待西装男人一样，将人捆住，让人无法动弹。 在桑衣的记忆里，以往的祭祀中，甚至有人笑着跪在巫女石像前，期待着巫女的到来。 但这个人并没有如此狂热。 他没有被捆住，刀叉刺入他双眼的那一刻，疼痛席卷而来，瞬间侵蚀了人的理智。 那人撕心裂肺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猛地站了起来。 执行者想按住他，可那人失控之下，竟然借了神力，一手捂着那已经被挖空了眼珠的眼睛，一手猛地推开了身边没反应过来他借神力的执行者。 顷刻间，那人居然连滚带跑地冲下了祭坛！ 燕星辰掰开齐无赦捂着“桑衣”双眼的手的时候，正好瞧见一个满头是血的人在阶梯上，鲜血洒了一路。 祭坛下方，青山族人一片高喊。 “你干什么？” “神灵会生气的！” “如此荣耀的事情，他居然破坏祭祀流程。” “抓住他！抓住他！” 那人刚滚下祭坛，后方的执行者还没有追上来，祭坛下方赤手空拳的青山族人们便一拥而上。 离得远喊道：“不要耽误了祭祀的时间！巫女已经选了他，去迟了神灵会不高兴的！” 周围的其他人纷纷附和。 最早冲上去的人按着那人，有人直接上手，掏出了那人的另一只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和哄叫声混在了一起。 燕星辰在现实世界中就因为小舅舅做的生意特殊，见过不少贪嗔痴恶、血腥与冷漠，可那些基本都是有仇有怨，亦或者是有利可图。 从未像这一次一般。 燕星辰记得很清楚，徒手挖下那人另一只眼睛的青山族人，方才还和这个“祭品”站在一起。 他们是一起来参加祭祀的朋友，也可能是亲人。 这一回，不用齐无赦遮住他的双眼，他自己便撇过头去。 不是看不得这种血腥的场景，而是不想看。 混乱中，他感受到了一股来自祭坛上方的视线。 燕星辰眉头一皱，抬头望去，只见老祭司高坐在祭坛之上，平静地望着“桑衣”。 他心头一跳。 可周围的人，包括看着他的老祭司在内，都没有表现出怀疑。 也许当时的桑衣也做出了差不多的举动。 老祭司这个表现，显然是如他们所猜测的一般——老祭司知道一切，甚至有意为之。 桑礼站在老祭司的身边，看着下方发生的一切，面色越来越白。 她站在祭坛之上，看得最为清楚——清楚族人们做了什么，也清楚通过神灵获得的权力能够让人多么随心所欲、受人追捧。 她看了一眼桑衣，便立刻移开了目光。 她的眼神似乎有些变了。 燕星辰离得太远，没有看清。 他刚才代入桑衣已经有段时间，接下来也许还会有重要剧情发生。 此时为了破局，他轻轻碰了碰身后的“姚苏”。 对方会意，和他一起切换到了旁观的模式。 人群一阵混乱，好些人的身上都沾到了鲜血，那被巫女选中的人此时双眼只剩下血洞，哀嚎着躺在血泊中。 挖出那人眼睛的青山族人虔诚地捧着那单只眼睛，满手鲜血淋漓地走上祭坛，将这眼睛交给了祭祀的执行者。 桑衣和姚苏离那个人并不远，其他人全都围了上去，只有她和姚苏还站在原地。 她看着那人双眼空洞再度被抬上祭坛，脑海中再度浮现出了昨夜看到的恶灵的样子。 在这一刻，她才深刻地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在明天，也会变成一个可怕的厉鬼。 她遍体生寒。 被老祭司注意到的那一刻，桑衣知道自己的“异常”被发现了。 她扯了扯姚苏的衣袖，对他说：“走吧。” 留在这里，除了看着那个“祭品”的生命一点点流逝，什么意义都没有。因为她已经知道，这世上没有神灵，那人也只会化作厉鬼。 她曾经敬重的老师就是罪魁祸首，她被老师发现，也便不再隐瞒。 反正一切都快结束了。 姚苏陪着她回了她的家。 日落时分，桑礼终于来了。 她看上去也有些心不在焉。 桑礼到了桑衣家，什么话都没说。 桑衣拿不准桑礼到底在想什么，也没有说话。 她们两人就那样坐在房间里，姚苏给他们热的果酒凉了六次，屋内仍然一片寂静。 巫女灯已经归还给了祭司殿，夜幕垂落，各家各户点起灯火。 今晚宁和而平静。 隐约间，桑衣还能听见隔壁的邻居在那唱着感谢神灵的歌。 待到月入中天，桑礼起身了。 她凑到桑衣的耳边，用风都能吹走的极低的嗓音，对她说：“今天的情况我们都看到了，桑衣，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和姚苏，昨晚什么都没有看到。” 桑衣一愣。 桑礼又重复了一遍：“记住，你和姚苏昨晚什么都没有看到。” “桑礼……” 桑礼已经转身走了。 桑衣只好抬眸看向姚苏。 姚苏将热了第七次的果酒端到她的面前，缓缓蹲下，改为仰头望着她的姿势。 他其实是比桑衣年长的，若是桑衣这般坐着，他在一旁站着，便仿佛如同一个永远能护着她的哥哥一般。 但两人私下相处的时候，姚苏总是喜欢这样，转而仰头看着桑衣，仿佛这样才能凸显出桑衣在他心中的位置。 他说：“别紧张，我们现在也做不了什么。祭坛上我们都看到了，祭司不行了，他这个月都不一定能挺得过去。” 姚苏这话说得没错。 九日后，祭司殿的人说，祭司要不行了。 祭司殿的执行者们来到桑衣家门口，说老祭司临终前，让她和桑礼去祭司殿，选一个人继任祭司。 燕星辰心下明了——看来巫女灯发放下去之后，老祭司并没有找到其他的合适的人选，只能继续在桑衣和桑礼当中选择。 他在来接桑衣的人中，看到，为首的正是年轻时期的阿朵父亲。 年轻时期的阿朵父亲看到桑衣走出门，双眼一亮。 在其他青山族人眼中，桑衣长得好看，出身好，还是高贵的祭司的学生。这样的人，怎么天天和姚苏那个没爹没娘的待在一起呢？ 年轻时期的阿朵父亲颇为不满地瞪了姚苏一眼。 桑衣却在心里想着老祭司的事情。 她很早就和桑礼约好了，只要他们都不遂了老师的意，老祭司一死，这个谎言断了代，慢慢就会消失了。 她不去祭司殿，桑礼也不去，这样老祭司只能含恨而终。 桑衣不笨，她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对方对她有意。 她干脆这一点，找了各种理由拖延去祭司殿的时间，年轻时期的阿朵父亲以为桑衣对他态度不同，这才会不停麻烦他，并没有怀疑什么。 可没过多久，有人来传话了。 “我一路找过来，没想到你们都没有出发？快去祭司殿啊，老祭司走了，桑礼继任祭司，说要再举办一场祭祀供奉巫女、告知神灵，现在好多事情要办，快别愣着了。” 当时桑衣正在把玩着手中的酒瓶，听到这句话，她手一抖，酒瓶直接滚了几圈，落在了地上。 “砰——” 碎片散落一地。 同样也在震惊中的姚苏立刻上前：“桑衣，你没事吧？” 年轻时的阿朵父亲一愣，这才绕过碎片走上前：“你怎么了？” 桑衣仍然表情错愕。 “我……我没事，只是伤心没能见到老师最后一面。” 她表面强行表现出了悲伤，可是内心却惊涛骇浪。 桑礼继任了祭司。 她继任的第一件事，就是举办一场新的、会残忍地杀死一个青山族人的祭祀。 桑礼背叛了她们之间的诺言。 怎么会呢？ 虽然祭祀那天，桑礼看上去确实有些不愿说出口的心思，但她从来没有想过桑礼居然…… 这一切太过措手不及，直到桑礼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微笑着来到桑衣家，让她去帮忙准备祭祀，桑衣这才彻底明白。 桑礼成为了下一个祭司。 一个和之前的祭司没什么两样的祭司。 燕星辰看着这一切，隐约已经猜到了这个地煞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桑礼继任祭司后，又举办了一场祭祀活祭了一个青山族人之后，地煞里的画面又开始变得浮光掠影一般起来。 接下来几年的光阴在燕星辰齐无赦的眼前快速闪过。 整个青山族落入桑礼的掌控之中，她没有作出任何改变，并且沉浸于神灵谎言带来的权力之中。 有的时候，一些桑衣明显能看出来是人为的灾祸到来，桑礼即便没有用到祭祀，也总能完美地解决。 不过几年的功夫，她在青山族人心目中的地位，便已经超过了上一任祭司。 他们几人再也没有私底下见过面。 桑衣和姚苏确实听从了几年前那个祭祀之后的夜晚里，桑礼对他们说的话——让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揭穿这个谎言了。 更糟糕的是，现在这一任的祭司还很年轻，并且知道他们是这个世界上唯二两个知道秘密的人。 偏偏桑礼从来不直说，只是时不时委婉地敲打他们。 桑衣每一日都过得如履薄冰。 到后来，她甚至想，不如直接就这样跑出去，大声告诉所有人，神灵是假的。 哪怕结果是完全可以预见的。 她可能可以让少数人相信，可以暂时掀起一场人数不多的□□，但是无法彻底改变青山族的现状，只能求一时痛快。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理智。 因为知道这个秘密的，不止她一个人。 桑礼也有可能不会放过姚苏。 她无法对抗祭司殿，最终想了一个方法。 嫁给祭司殿的执行者队长。 那个人是一个完全虔诚的神灵信徒，是现在桑礼手下，最忠心的一条狗。 如此一来，在这之后，她和姚苏不会在一起，不会发生任何桑礼可能担心的事情——比如他们一起组织毫无用处的“挑拨”，在族人心底埋下怀疑。 而且，祭祀若是选中的是已经成婚的人，那个人的丈夫或者妻子就站在旁边，祭司是可以直接指定那一对夫妻作为祭品的，姚苏的父母就是这样一起死的。她如果和姚苏在一起，之后的祭祀必须一起出席，桑礼完全可以猝不及防选一场祭祀杀死他们，让这个秘密彻底埋葬。但如果她嫁给的是一个执行者，无论如何，桑礼要杀害他们，都至少需要两场祭祀。 只要有一个人先死，另一个人总能反应过来。 桑衣打定了主意，便直接接受了那个执行者的追求。 姚苏前来质问，桑衣只是敷衍了事。 待到姚苏要失望离去之时，齐无赦代入了姚苏的视角。 燕星辰看到“姚苏”眼神一变，便知道这人掌控了姚苏的身份，自己赶忙也切换了方式。 他此刻还有些恍然。 他进樊笼之前从来没有和人交过朋友，更别提亲密接触。而进入樊笼之后，前两个副本，不是彩娘和村长那般的人性险恶，便是阿郎对陈婉儿那样畸形的爱情。 他第一次接触到如桑衣和姚苏这样，纯粹的……爱情？ 是爱情吧。 他其实不知道这个词该有的定义。 但从其他人的反应来看，这应该是爱情。 没有从自身利益出发的权衡利弊，也没有对彼此心思的试探与猜测。 甚至…… 还有很多主动的放弃和牺牲？ 他还有些出神，齐无赦已经直入主题：“虽然我们到现在还没有见到梁讳，但我觉得破局节点到了。” 地煞的其中一个执念节点，姚苏执着放不下的根源。 燕星辰皱了皱眉：“这倒没什么，阿朵说过，那场祭祀第一个死亡的人她不认识，梁讳的故事线可能和我们没有交汇。” 他们此时在桑衣的卧室里，燕星辰习惯性地走到了床边，抱起了枕头，下巴抵在枕头上，边思索边说：“这里肯定是姚苏的执念节点，破了这个，融合的地煞就会缺了一块开始消散。桑衣嫁给别人如果是姚苏走不出来的回忆，这一点倒是好办了，到时候结婚的时候，你代入姚苏，直接来把桑衣带走。” “但我现在还是有些没底——我指的是地煞之外，关于这个副本的。” “按理来说我们现在得到的信息越来越多，二十年前这场往事基本都看完了。桑衣和阿朵的父亲成婚之后，应该直接认命了，只想着就这样让她和姚苏都能平安过完一生。但是桑礼还是没有放过他们，并且桑礼先杀了姚苏，这样已经有孩子的桑衣没办法不顾阿朵的性命赌，所以桑衣在下一场祭祀中也死了。” 但这事蹊跷得很。 最蹊跷的就是桑礼的背叛。 但这一点，燕星辰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猜测。 其后便是桑衣死亡的时间。 从阿朵十岁上下桑衣才死这一点来看，刚开始桑礼确实没有再对他们做过什么。从桑礼的角度，桑衣和姚苏现在为了彼此的安全，都不会说出那个秘密，桑衣甚至生下了阿朵，她已经不可能再挑战神权了。 她对桑礼来说已经没有威胁。 她嫁给阿朵的父亲，本来也是为了表达出自己的没有威胁。 他顿了顿，略一思索，这才说：“是，问题在这里——为什么那么多年之后，桑礼又会突然改变主意，还是要杀了他们？” “往简单的方向说，人本来就是易变的。桑礼在老祭司死的时候，都能违背诺言，变一次，十几年后又觉得还是不放心，又改变主意了，也没什么不可以的。”齐无赦说，“往复杂的方向想，那就是别有目的。” 这人话语一顿。 燕星辰正等着齐无赦的看法，等了几秒，发现这人用着姚苏的眼睛，正在打量着他。 其实燕星辰原来一直很好奇齐无赦能看到之后会是什么样的，但是这个地煞里面，大概是因为有姚苏性格和情绪的影响，这人的眼神总是颇有些让人无所适从的。 但现在，齐无赦的眼神似乎有些……揶揄？ “？” “你说的问题确实没错，这些和主线任务有关的信息我们可以走出地煞之后再商量。当务之急是破局走出地煞，但是破局的方法不会是抢婚。”齐无赦笑了，“你也有推错的时候。” 燕星辰一愣：“不是抢婚还能是什么？姚苏既然喜欢桑衣，之后肯定是后悔没有拼上一拼，直接和桑衣一起离开，永远在一起。” 齐无赦摇了摇头。 地煞破局节点近在眼前，他仍然在笑着，从容得很。 “可能你没有见过，确实不懂。桑衣对姚苏的感情很深，深到能让她为了让桑礼放下戒心，嫁给一个她最讨厌的对不存在的神灵最虔诚的人之一。姚苏对桑衣的感情除了爱还有仰视的崇敬，姚苏对桑衣的执念又怎么会是在一起？破局方法不是阻止桑衣嫁给别人。” 燕星辰缓缓地眨了眨眼。 他认真地思索了一下齐无赦的话，又过了一遍之前知道的信息，想到这两人相处的细节当中，姚苏确实是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的。 他点头道：“言之有理。” 他在樊笼世界内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准备过各种不同类型的副本和可能的危险，但他看的副本直播大多都是以推算或者暴力破局为主，确实没怎么留意这种以人心为根基的。 看来之后这方面也得留意一下。 他不可能每次进入地煞身边都有齐无赦，万一再遇到这种和人心亲情、友情、爱情相关的执念，他总是要会自己破局的。 这一次幸好有齐无赦点出来。 这人的记忆既然多到混乱，虽然总是好奇各种东西，但又什么都知道，想来这方面知道的比他多得多。 他说：“这方面我确实没有任何经历，多亏你阅历丰富。那你打算怎么做？” 他话音未落，眼前，姚苏那张远不如齐无赦引人注目的清隽面容突然露出了难言的表情。 燕星辰破天荒地在这位说话从不退让的赴死者身上看到了欲言又止的感觉。 他：“？” 半晌。 这人才几乎磨着喉咙一般，压着嗓音说：“我并没有阅历丰富。” 已经独自思考了五分钟地煞执念如何破解的燕星辰：“哦。” 第73章 巫女祭神（16） 齐无赦见燕星辰如此,再度难得地沉默了片刻。 现在地煞里的回忆正处于姚苏来问桑衣为什么要嫁给祭祀执行者的时候，本来姚苏已经要走了，只是齐无赦趁着没人才和燕星辰一起商量了一下。 再拖下去,有可能会影响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他说：“你不必太过思虑,关于姚苏的执念，我已经有想法了。你如果信我,姚苏的执念，交给我。” 燕星辰抬眸看向齐无赦。 他双手抓着桑衣的枕头，指节微曲,指尖缓缓地动着。 “这一次我配合你——代入姚苏的本来就是你，姚苏的执念也只有你能解决。但我刚才怀疑的那些问题,我有点猜想，需要求证一下。所以桑衣和阿朵的父亲成婚的时候，我代入之后自己也会做点别的。” 齐无赦自然不会反对。 没多少时间，燕星辰便不再多说，只是提议,如果之后遇到什么额外的情况，一方只需要抬手轻轻点一下另一方鸽子纹身所在之处告知。 “像这样……” 他坐在床边，仰头，抬手,指尖在“姚苏”的右肩处点了一下。 “就代表，我们其中有一方已经代入了人物,但是另一方没有，但是另一方需要双方一起代入，所以用这个手势通知。如果我们都已经代入了，这个动作……” 就代表着需要一起关闭直播。 这句话没有说出口，两人却都心知肚明。 毕竟燕星辰现在还有最大的秘密没有暴露在所有人的眼中。 他的被保护值还要靠直播间延续,若是出手的时候齐无赦的视角没有关，那他隐瞒到现在可就白白浪费了。 而齐无赦也有很多不能宣之于直播间的秘密，说不准什么时候也需要他配合。 他们需要这个暗号。 指尖点在“姚苏”右肩时，燕星辰动作一顿，心中闪过思绪。 这个樊笼世界中，还会有其他人和他一样，都数不清是第几个进入樊笼的玩家，编号却极小、是被一只金色信鸽拽进来的、纹身都是浅金色的吗？ 鸽子纹身和编号的事情，他连齐无赦都没有告诉。 齐无赦也很怪异。 这人虽然是赴死者，但也有隐而不宣的能力，还有那异于常人的初始念力值。 ——齐无赦的鸽子纹身是如其他人一样的黑色吗？ 燕星辰有些好奇。 他对其他人的隐秘从来毫无兴趣，但对齐无赦总有许多好奇。 但这事情就和齐无赦蒙住双眼的原因一样，是一个不会影响他们之间合作的别人的隐秘，他不会随便越线。 燕星辰将那被自己抱得有些发皱的枕头恢复原样，说：“就按照我们刚才说的，必要的时候点对方的鸽子纹身为信号。‘姚苏’该走了，地煞里的时间要开始动了。” 话音落下，两人全都切换成了旁观模式。 姚苏和桑衣的回忆继续往前走着。 姚苏在桑衣这边没有问到任何答案，只知道桑衣要嫁给执行者这件事情已经无法改变。 他很想大声质问桑衣，可是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他对桑衣，不只是少年少女的朦胧暧昧，还有两人天生的地位、差距带来的仰视、仰慕。 所以根深蒂固的思想决定了姚苏不可能从根源上质疑这件事情中桑衣的反常。 他不会怀疑桑衣的所作所为。 他选择了尊重桑衣的决定，并且尽自己所能，继续帮助桑衣。 当天晚上，姚苏倚着桑衣家门口的树，不知从何处摘来了一片桑叶，吹了一宿青山族人在遇到喜事时会奏响的乐曲的调子。 曲声悠扬，比微凉夜风还要轻柔，伴着桑衣入睡。 一晃几个月过去。 桑衣的婚礼其实可以算得上是盛大。 在不知隐情的族人眼中，桑衣仍然是上一任祭司唯二的学生之一，现任祭司桑礼还是桑衣的挚友，桑衣在祭司殿的地位仍然很高。 而新郎又是执行者队长，两人都是“最忠实”的信徒，离巫女最近的那一批人。 住在附近的青山族人全都在一起庆祝。 许多人都出门在街上玩耍，等着迎接新娘的队伍路过。 就连集市，都比平时人多。 阿朵的父亲单独一人走进桑衣的房间时，燕星辰代入了桑衣。 “桑衣……”年轻时的阿朵父亲直勾勾地看着“桑衣”，神情激动，“我、我很高兴。” 他看着“桑衣”的眼神，应当也是可以说是含情脉脉的。 且不论之后桑衣死的时候，这个人为了所谓的信仰是多么冷漠甚至期待地挖下桑衣的眼睛，至少此时此刻，这个人确实是喜欢桑衣的。 这个眼神也应该是喜欢。 但燕星辰只是代入桑衣被这么看了一瞬间，便觉得十分反感。 若不是地煞里出手会被视作挑衅亡魂，太危险了，燕星辰此时被看得想直接把这个男人打一顿。 在他和齐无赦还没有互相确认身份的时候，齐无赦假装姚苏，对“桑衣”露出极为深情的眼神，当时他分明不觉得有多反感。 他还以为他对那样的眼神没什么感觉。 果然连深情的眼神都要分人。 若是一个烂在骨子里的人，即便是真的深情眼神，都还不如齐无赦这种演出来的深情让人舒服。 他撇过头去，尽量不让这个男人的表情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这才用桑衣说话的语气说：“你高兴吗？我不高兴。” “怎么了？” “桑礼没有来。我和她都是老师的学生，比亲姐妹还亲，可是我和你成婚，她没有来祝贺。她是不是不满意这个婚事？” [亲姐妹……燕星辰你是真的敢说。] [救命啊我刚才还很紧张怕他惹起执行者怀疑，没想到他这么能演，怎么连亲姐妹这种词都可以这么顺口啊！！] [星辰本来就很会演戏吧……别忘了他之前是怎么对我们演戏的……] [幸好我现在已经知道燕星辰的全部面目了。我不是他粉丝，我就是一个路过看戏的。只能说有点庆幸他身体不好，长得好看又这么聪明已经让我有点嫉妒，想到他武力值不高我才平衡点。] [……] 燕星辰这话故意透露出了对婚礼不满意的意思，对方立刻急了：“怎么可能？我昨天还在祭司殿值班，祭司还恭喜我了。” “恭喜只是客套话，之后肯定还和你说了别的。” “真没有啊。祭司平时很忙，是我昨天说我今天和你成婚，她才说了一句恭喜，平时她根本没有提及这些啊。” 燕星辰心绪一闪。 地煞虽然是已经固定发生的过往，但是里面会有一些信息是亡者知道所以默认的，这些信息如果不主动去挖，地煞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地告知进入者。 比如当时，桑礼到底有没有对桑衣放下戒心，这一点其实可以从阿朵父亲那边旁敲侧击得知，但这和桑衣的地煞执念无关，所以地煞重现回忆的时候，不会特意告知燕星辰。 于是燕星辰这才提早代入桑衣，问出了这个信息。 桑礼平时根本没有提及过桑衣。 也就是说，起码在桑衣成婚的这个时间段里，桑衣的方式很成功，她嫁给执行者，桑礼已经完全放心。 这说明，之后桑礼再度利用祭祀之名杀了桑衣，是出于别的原因。 这个地煞里透露的故事只是桑衣和姚苏的视角，真相果然另有玄妙。 他得到了答案，这才故作勉强地笑了笑：“那就好，我们出去吧。” 阿朵的父亲立刻笑呵呵地在前头开路。 两人刚一前一后走出家门，周围的族人们全都在敲锣打鼓地庆祝着，嘈杂的喜庆声震天。 似乎有什么人的喊声由远及近。 燕星辰念力值再差也是个超乎常人的玩家，他比在场的其他所有“人”都要早听到那喊声中的只言片语。 他无声地笑了笑。 ——齐无赦那边已经行动了。 原来这人想到的破局方法是这样的。 看来这个地煞要结束了。 他心念一动，直接切换成了旁观的方式。 此时，那喊叫的人总算冲过人群靠近了这里。 喊声内容逐渐清晰。 “出事了！！出事了！！！！” “不好，出事了！！” “祭司都带着人从祭司殿过去了，路上围了一大片，这里走过去可能会走不通了。” 阿朵父亲瞬间不悦，眉头紧皱，走上前便揪起那个人的衣领，没好气道：“这边在办喜事没看到吗？大好的日子，能有什么不好了？出了什么事情，我让执行队去把人散开。” 桑衣并不期待这场婚事，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她一点生气的感觉都没有。 她百无聊赖地移开目光。 那被揪着衣领的人赶忙说：“执行队……执行队已经去了，祭司亲自带人去的。是姚苏，姚苏！” 桑衣猛地回过头来。 “……姚苏他疯了！他在集市撒那种写好的单子，上面说……说……”这人吞了吞口水。 事关桑衣那位差点成婚的亲梅竹马，阿朵父亲不耐烦道：“说什么？” “说巫女和神灵都是假的，这一切都是祭司的谎、谎谎言，他还说被祭祀的人根本不是去陪伴神灵，他们因为枉死，全都化作厉鬼恶灵，每过一段时间就来报仇杀人……” 全场哗然！ 阿朵父亲一时之间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下意识松了手。 那人刚才被揪着衣领，又说了那么一串让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话，此时已经浑身发软。 阿朵父亲松了力道，那人便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成婚的喜乐戛然而止。 周围所有族人的表情各有不同。 有不可置信、有震惊、有觉得可笑的…… 只有桑衣，她恍惚地站在那，神情一动不动地站在那，足足缓了十几秒。 不知是谁在混乱中打翻了乐鼓。 “咚——” 桑衣的思绪被猛地拽了回来。 她没有和其他人一样震惊于姚苏说的话，因为她本来就是知情者之一。 但她在今天之前，已经下定决心，将这个恶心、肮脏的秘密永远烂在肚子里。 她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姚苏居然不管不顾不怕死地揭穿了这个谎言！！ 桑衣一把摘下了身上头上那些较重的首饰物品，随手一扔，抬脚便往姚苏所在的方向跑去！ 地煞中，阿朵的父亲气急败坏地喊道：“桑衣！！” 桑衣没有停。 人群都还在惊讶之中，姚苏做的事情太过惊骇，根本没有人还能顾及本来要成婚的桑衣。 她直接越过人群跑了过去。 燕星辰在桑衣的视角中，感受到了桑衣释怀的情绪。 这个情绪不是来自当时的桑衣——因为当时桑衣嫁给了阿朵的父亲，姚苏什么都没有做，这件事情并没有发生。 是齐无赦在破地煞执念，才用姚苏的身份，在这个其实只是亡魂执念形成的地煞之中，不顾后果地揭穿了所谓的神灵神话的真相。现实之中，桑衣麻木地嫁给了阿朵的父亲，最后死在了自己丈夫的手中，可是地煞之中，她还没有嫁给阿朵父亲，姚苏便已经揭穿了神灵谎言。 桑衣的第一反应便是释怀。 这个情绪是现在的桑衣的亡魂意识的。 居然是释怀。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齐无赦说他的推断错了。 破局的方式不是阻止婚礼，不是带走桑衣，而是替桑衣做她最想做的事情。 这两人的遗憾其实不是儿女情长，而是互相掣肘导致的不应该的退缩。 桑衣是想揭穿桑礼的，但她顾及姚苏的安危，最后选择什么都不说，嫁给阿朵的父亲。 姚苏是想陪桑衣做她想做的一切事情的，哪怕这件事情会很危险，会失去生命。但他无所谓。只不过当时的他觉得，嫁给执行者是桑衣的决定，是桑衣想做的事情，所以选择了继续默默陪伴。 其实他们都不怕死。 姚苏的执念，是桑衣能做一切她打从心底想做的事情。 这个执念节点之所以牵动了整个地煞，就是因为这个执念解开的是两个人的后悔。 燕星辰又是一阵恍然。 这个地煞中发生的许多事情，都是他过往的人生中并不常见到的。 ……齐无赦居然能理解这样的情绪。 当真是不符合这人平时给他带来的印象。 这个融合的地煞的难点，其实并不在于推断逻辑，而在于从姚苏和桑衣的视角出发看待二十年前的往事。 或许，一开始选人其实不是他们所想的随机选人，其实他们进入地煞之后会代入谁，是地煞的亡魂执念选定的。这种有选定机制的情况下，齐无赦的赴死者身份自然不会影响什么，所以他和齐无赦分别代入了亡魂执念觉得他们合适的人物。 梁讳也许在同一个地煞的另一个故事线里，被那场祭祀第一天死亡的那个青山族人选中。 而他们这个时间线里，姚苏选了齐无赦，桑衣选了燕星辰。 这一切都是刚刚好。 此刻。 桑衣已经快速越过拥挤混乱的人群，推开那些前来封堵的祭司殿的人，跑到了“姚苏”的面前。 “姚苏”转过头来看她。 清晨朝阳洒下，驱散了朦胧晨雾。 人群纷乱，人声嘈杂。 写着真相的纸洒满了整个集市。 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几乎是可以预料的。 姚苏和桑衣不可能拧得过桑礼。 可这里是地煞。 一切的景象骤然定格在了这一刻。 透过桑衣的眼睛，燕星辰同齐无赦对视了一眼。 周遭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不同于晨雾的凝实白雾自远方而来，瞬间盖过了周围的一切。 一个眨眼间，燕星辰的灵魂终于被推出了桑衣在地煞中的身体里。 一起出来的还有齐无赦。 这人不再是姚苏的模样，仍然蒙着双眼，从容地站在燕星辰身侧。 燕星辰看着这人蒙上双眼的样子，隐约有些失望——地煞结束，他又瞧不见齐无赦的眼神了。 地煞破解的奖励提示音在燕星辰的脑海中响起。 【编号13玩家燕星辰，由于您获得青山族往事相关线索，您获得25点剧情点奖励。】 【请注意：您当前共有38点剧情点。】 这个地煞是他和齐无赦一起破的，想来齐无赦应该也有25点。 白雾已经完全聚拢了过来。 朦胧中，前方桑衣所站的地方，她回过头来，看向燕星辰。 正巧撞上燕星辰看着她的目光。 她张了张嘴，没发出任何声音，燕星辰却读出了她的口型。 “阿朵。” 他对着桑衣的亡魂执念笑了一下：“我会再回去看看她的。” 作为这次线索的答谢。 白雾彻底笼罩整个地煞。 这个地煞要散了。 燕星辰右肩一痒，才发现齐无赦的食指轻轻在他肩膀处点过。 他一愣，关上直播视角，说：“怎么了？地煞开始溃散，我们要出去了。” “这个地煞的负面能量很多，我还可以强制留下来一会。” 齐无赦能吸收这些负面能量，自然不能错过。 燕星辰明白了：“那我先出去。” 他话音未落，眼前已经天旋地转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在进入地煞之前，齐无赦便趁着他睡觉用念力帮他分担了头疼，燕星辰睡一觉醒来之后，在这个副本的状态比上个副本好上许多。 出入地煞这种拉扯灵魂的东西，都没有多难受。不过一个恍神间，燕星辰再度睁眼，已经重新站在了葬地之中。 梁讳和齐无赦仍然一动不动地双眸紧闭，站在地煞的防护里。 但周围却已经不止他们两个！ 燕星辰身边不远处，厉九泽和另一个黄泉的人都在，许千舟、樊进和周晚居然也都在！ 这些人全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显然也是还在地煞中。 看来他们抢着时间进入最大的那个融合的地煞之后，厉九泽追来，周晚拦不住那些人便也一起来了。至于许千舟和樊进，应该是发现他们这边和黄泉撞上了来帮忙的。 他和齐无赦进入地煞之后，桑衣和姚苏的地煞人数满了，黄泉的人还有许千舟等人在葬地撞上，便干脆一同进入另一个地煞——葬地并不只他和齐无赦进入的那个地煞，只是桑衣和姚苏的那个地煞执念最深，死去的人的不甘最重，所以是最危险但是信息最多的那个。 但葬地死了那么多人，融合地煞肯定还有，能进入的人数说不定也更多，其他人显然也是争取时间去了另外的大地煞。 现下，燕星辰刚醒，厉九泽居然也睁眼了。 两人视线相对。 白发少年立刻从刚出地煞的恍惚中抽回神来，从上到下地打量了燕星辰一眼。 燕星辰皱了皱眉。 主线任务才初现端倪，猎灵的积分还没得到，燕星辰虽然早就和厉九泽撕破脸，但他并没有打算现在就在对方身上浪费自己的底牌。 他对厉九泽本身并没有兴趣，看了一眼便不看了。 可厉九泽却来了兴致。 他往燕星辰这边走近了几步，意味深长地对燕星辰说：“那个赴死者还没醒，他是先帮你破局让你出来？难怪赴死者在副本中这么危险都还愿意保全你，你确实……我还是第一次当面这么近见到你。” 为表礼貌，燕星辰点了点头：“还会有第二次的。” 厉九泽：“……” 他沉默了几秒，又说：“其实你第一个副本我就关注你了。我要齐无赦死，但你不用。你现在直接来我身边，我也可以保护你，你不用跟着一个朝不保夕的随机玩家。这笔买卖这么划算，你不可能算不来吧？” 燕星辰看都没看厉九泽，根本不知道这小屁孩心里的弯弯绕绕。 他心不在焉道：“嗯。” 厉九泽：“……？” 嗯？？？ 他那冷冷的神情都抖了一下。 一旁的许千舟和周晚突然在这一刻一起清醒了过来。 许千舟刚睁开眼睛，立刻快步走到了厉九泽身旁，没好气道：“我和你说，如果不是周晚在地煞里崴到脚都要人背我还不会拒绝女生，耽误了时间，绝对不会让你抢先一步。” 周晚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我问你可不可以背了，你二话不说就答应，我还以为你有把握比厉九泽快。” 她身上还挂了些许血迹，看来之前拦住黄泉的时候，她没少使用暴力解决。 许千舟反驳道：“你都问了我怎么拒绝！” “好笨。” 许千舟噎住了：“我、我……” 燕星辰：“……” 他看着许千舟这幅样子，又看了看周围那遮住脖子和胸前的围巾，再度欲言又止。 算了。 厉九泽面色更冷了。 他作为新人榜断层第一，还从来没有在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候还被同期玩家集体忽略。 他干脆不理许千舟和周晚之间不知所谓的争吵，转而又看向燕星辰。 可厉九泽还未开口，燕星辰一个转身，遛到了许千舟和周晚的身后。 青年此时因为心中在想着副本中的线索，心不在焉的模样同茫然无措很像。他就这样无辜地往许千舟周晚身后一躲，逃离了厉九泽的视线，像极了害怕厉九泽所以寻求许千舟保护的模样。 正准备和厉九泽理论一番地煞逻辑的许千舟一愣：“？” 刚刚还生龙活虎感觉还能和黄泉再干一架的周晚见状，嘴角也抽了一下。 她想到了在阿朵家的时候，这黑心肝小白兔就是这样让她放松警惕，结果到现在直接上了贼船下不来。 她生怕又被卖了还得帮燕星辰数钱，突然神色一变，极为浮夸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吃痛般说：“哎，我在地煞里崴到的脚伤带出地煞了，好痛。” 她健步如飞地也躲到了许千舟的身后。 许千舟小声道：“……你揉的那是手。” 周晚立刻面无表情：“是脚。” 许千舟一噎，脸红还没褪去，他认命道：“对，是脚，你说是脚就是脚。” 前方，厉九泽手中匕首一转，刀光掠过。 白发少年面色愈冷。 “看来你是要和我打？” 许千舟：“不我——” 燕星辰：“你保护我一下。”这么多直播视角，他最好还是不要动手。 周晚：“我弱小无力，脚还崴了，靠你了。” 许千舟：“？？？？” 他们三个里面他武力值最低吧！！！！！ 第74章 巫女祭神（17） 直播间。 如果说之前那些关于燕星辰到底是不是“启”、到底是不是残缺木梳和纸人献花副本真正的破局者的猜测都只是争论不休的猜测, 没有任何真凭实据，那么在桑衣和姚苏的地煞里，燕星辰和齐无赦之间对话便彻底做实了这一点。 因为在最后破局的时候, 齐无赦分明已经有了如何破除地煞执念的想法, 却还询问燕星辰这一次的破局是否交给他来。 而燕星辰十分自然地以一种指挥者的姿态, 将姚苏和桑衣的地煞彻底交给齐无赦。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樊笼中人人都以为桀骜不驯的赴死者，确实只是负责出手, 这两人之中，一直以来负责出谋划策的或许当真是燕星辰。 残缺木梳和纸人献花副本, 也许都是燕星辰推出来的破局方式。 此时, 副本直播中，燕星辰刚出地煞，同从另一个地煞里出来的厉九泽率先撞见。 [不过就是凭借着青山族人的帮助才跑赢黄泉……] [好笑, 副本里推进度，还要看用的是什么手段？谁都知道，剧情点代表一切。] [他真的好聪明啊，我去看了残缺木梳副本还有纸人献花副本以他的视角从头复盘分析过的帖子，他展现出来的副本素质说不定有机会冲击总榜。] [所以这才是齐无赦一直保护他的原因吧？带着他，就等于带着一个能出谋划策又乖巧听话的小美人啊。] [……乖巧听话吗？我为什么感觉周晚他们反而挺听话的……周晚粉丝不要来打我啊！] [燕星辰的粉丝不要在弹幕里浑水摸鱼夸他来帮他增加粉丝数, 别说他一步三算，他就是一步十算, 就他那个病弱的体质, 活下去都要靠别人，哪来的底气冲击总榜？] [燕星辰既然每一个副本都获得很多剧情点，数据奖励按理来说不会很低, 但他身体太弱, 初始数据和之后的数据增幅速度都比不过别人, 现在不也才新人榜六十七？现在葬地里那几个人，谁的排名不比他高？] [可惜了，这么聪明，他但凡稍微能打一点，都不至于让我这么不看好。] [换个角度，就燕星辰这模样，就连厉九泽都愿意主动庇护他，说不定他真能活下去。] [你们别忘了，他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办法解决明天的死亡触发。] [……] 新人论坛关于燕星辰的态度开始逐渐两极分化。 有的人觉得燕星辰说不定真的能活着走出巫女祭神副本，并且在新人期结束之前冲进新人排行榜前五十。 这些人在弹幕中一直都很担心燕星辰遇到意外，还有燕星辰的粉丝专门开帖，讨论他们如何帮燕星辰在副本中存活下去。 毕竟粉丝和被关注者利益勾连，樊笼里大部分的玩家都和冲榜无缘，能活下去就不错了，他们靠的就是直播间里关注玩家通关之后分到的奖励获得钥匙和道具，某种意义上来说，玩家的粉丝相对较少、本身又有足够的过副本能力的时候，是粉丝获利最多的时候。 燕星辰现在就是这个情况。 虽然他粉丝增长的速度已经比厉九泽还要快，粉丝数在新人排行榜上也十分可观，但他毕竟还是个新人期玩家。 粉丝数比起那些动辄十几万的度过新人期的正式玩家，还是差太多了。 也就是说，现在关注燕星辰，如果燕星辰能活着走出巫女祭神副本，那么他的粉丝都能获得很大的好处！ 这些人自然会努力为燕星辰凑打赏——毕竟燕星辰的对手，是厉九泽。 剩下的另一部分人——这部分人的人数更多一些，觉得燕星辰虽然拥有推理副本的能力，能够帮齐无赦周晚这种人出点主意，但他本身太脆弱了。 一个病弱废物的美人，也许有可能靠着好几个大佬保护，勉勉强强躺赢走出副本。毕竟没人在意他，他也不可能抢了其他人能获得的剧情点和奖励。 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却能竞争猎灵积分和戮神任务的聪明美人，那可就不一样了。 那可就是一个活靶子了。 就算是观看直播的观众，他们都知道，如果他们在副本里知道燕星辰对赴死者的作用，在燕星辰如此脆弱的情况下，他们绝对会先对付燕星辰。 再加上明天的祭祀到来，燕星辰必然会被祭司选定为祭品，这个病美人即便没有那么废柴，不也没有想到应对方法吗？ 前有狼，后有虎。 同样的处境，即便是换做厉九泽，厉九泽都未必有那个能力解决。 所以在燕星辰刚刚暴露出副本推理能力的时候，燕星辰的粉丝数确实短暂地飙升，弹幕和论坛中也有很多后悔押注燕星辰会死的。可是时间一过，很多分析冒出来，燕星辰粉丝的涨速便开始恢复正常。 而赌燕星辰会死的黑局，反弹一般，反而热度更高、更多人下注了！ 一个备受关注的、可能有潜力但是明天很可能会死的玩家，压他死，岂不是能分到更多好处？ [我就死压他走不出这个副本了，现在觉得他能活下去的人更多，我能分到的奖励也更多，嘿嘿。] [等着吧，黄泉又不是吃素的。黄泉上层青黄不接很久了，这一次都寄希望于新培养起来的厉九泽在组织赛下游副本里拿第一，本来只有一个赴死者，现在还有燕星辰，他们还和周晚一起行动，黄泉不可能坐视不理。] [只有我更期待了吗？说实在的我之前还不关注燕星辰，一个废物而已。现在……我更喜欢看聪明人绝望。] [朋友，一个想法啊！我已经迫不及待看他那张好看的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了。] [可惜了，祭祀是要挖眼睛的，这么好看一张脸，哎……我还有点不舍得呢。副本里歪瓜裂枣那么多，确实没几个这么养眼的。] [……] 何眠看着现在的情形，倒不惊讶。 毕竟他是最早知道燕星辰并不是个废物的人之一。 但他仍然心中担忧。 破晓的人太少了，在各个组织里吊车尾这么久，能有名额都不错，所有有资格进组织赛副本的玩家都进去了，也就他这个小新人还在外面。 燕星辰现在确实吸了不少粉丝，但同样的，黄泉在副本外的玩家也看着这个副本。 黄泉到时候要是根据副本剧情给厉九泽打赏对症下药的道具，燕星辰他们会不会无法招架？ 再厉害的能力，也无法越级对抗那些大组织砸下来的道具啊。 纸人献花副本，若不是梁讳有先见之明，当时燕星辰他们可能就得面临中级燃火符带来的火海了。 何眠急得在投影前连着转了几圈。 突然，他双眸一亮。 其实破晓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樊笼里的组织，要成立，都必须要有一定规模的总榜玩家，经由樊笼判定具有一定的底蕴，才能创建。 破晓能成立，他们最初的创建者，肯定也是一个很厉害的总榜玩家，说不定破晓当时还有不止一个总榜玩家。 只是他们的组织似乎没有怎么经营过，并没有像黄泉和白焰那样不断地输入新鲜血液，只是散漫地靠缘分收人，所以创建者失踪之后，破晓直接一落千丈，一直努力地吊在所有组织的最后。 但破晓其实也是有创建者留下来的物品栏的。 和玩家的信息面板一样，一个组织同样有信息面板，上面有这个组织的信息和物品栏，拥有组织管理权的玩家可以控制组织的信息面板。 他们人不多，梁讳进去之后，就把属于她的管理权暂时挪给了何眠。 他是可以使用物品栏里面的东西的。 里面有一些钥匙，但是他没有梁讳那样的远见，没有办法提前判断需要用钥匙换什么样的一万份道具才能起到作用。 可除了钥匙，物品栏中还有一些道具。 那些道具至今都没有被人使用，是因为破晓现存的少数玩家们根本不认得那些东西。 有的是符咒，有的是乱七八糟的，都不是樊笼明面上大家都认识的道具，也没有用法。 所以这些东西一直都被当作废品一样放着。 但是……赴死者这样的不似寻常人的玩家，还有燕星辰这么聪明的人，说不定就稍微能用上呢？ 还有梁讳也在副本里面，也许也能稍微使用一下。 这些道具放着也是废品，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何眠做好了打算，开始操作起了组织的信息面板。 与此同时，直播间响起了一道提示音。 ——黄泉给厉九泽打赏了！ - 副本中。 许千舟回头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的那两位“体弱多病”“弱小无力”，白眼连着翻了三四个。 他回过头，戒备地看着厉九泽，拿出了自己的长鞭道具。 他们身后，一直站在原地的齐无赦仍然没有任何动静，可厉九泽带来的那个黄泉的玩家眼珠子动了动，似乎快要醒了！ 许千舟不动声色道：“我和你打什么？这里最大的几个地煞都快被我们挖掘完了，葬地这边我们也没什么好抢的，你们又不是恶灵，现在打你们有什么好处？” 厉九泽挑眉；“能打赢才能说好处吧？你现在话这么多，不就是在拖延时间？” 许千舟：“……” 虽然话糙理不糙，但这年头的新人榜第一怎么情商这么低，说话也太不委婉了吧？ 他推了推眼镜，说：“我在拖延时间，你不是也有别的打算？刚才我就奇怪，黄泉一共有五个名额，怎么葬地这么重要的地方，你们只来了两个人进入地煞。看你现在这样主动挑衅的样子，另外三个人是不是在旁边，想等着我们打起来，趁乱先把我们这最弱的人击破？” 燕星辰躲在许千舟身后，暗自点了点头。 这也是他心中猜测的。 厉九泽可是新人榜的断层第一，这种人不可能是单纯靠黄泉的培养和大量的道具能够堆出来的。 他能在阿朵家门口判断出当时的情况，厉九泽到葬地看到他们已经进入信息量最多的地煞之后，难道不会猜到现在的情况？ 如果新人榜第一当真是一个只会让他别跟着齐无赦的愣头青，那这个新人排行榜就不会是玩家们堆着人命才能往上冲的了。 厉九泽方才说那么多把他当玩物宠物一般的话，或许只有一成可能是真的这么想，但有九成可能，是想激怒他们，趁着动起手来做点什么。 许千舟说着说着，突然拔高了音量：“靠，你想偷袭最弱的，那不就是我？你想阴我？” 厉九泽脸上冷冷的表情被许千舟弄得一而再再而三要垮了。 他一字一顿道：“不是你。” 周晚扶了扶额头：“你这个时候不应该马上醒悟过来并且和我一起保护好燕星辰吗？” “我——”许千舟一顿，咬牙改口道，“是、哦。” 燕星辰：“……” 厉九泽那边见许千舟直接戳破了他的打算，丝毫没有犹豫，刀光再度一闪，居然直接朝着挡在最前头的许千舟而去！ 刀尖直指许千舟右肩。 玩家的右肩有鸽子纹身，若是纹身被击中，信息面板都会滞涩一瞬间，这是最快准狠地制服对手的方法。 许千舟刚才就一直在戒备，厉九泽一动，他手中长鞭柄便直接挡在了自己右肩之前。 可厉九泽武力值着实太高，又是全力出手，许千舟被击得后退了好几步，全靠身后的周晚拦住了他后退的趋势。 厉九泽正想立刻转手朝燕星辰而去，一道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的提示音响起。 是打赏。 这打赏根本不是什么贵重的道具，而是三张低级止血符。 [低级止血符？我最近都在看二十万编号以前的副本，都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种道具的打赏了，这东西在这种等级的副本里面，是个玩家都有很多啊，不需要打赏。] [不懂的人是不是没有关注过黄泉的直播？这是黄泉的暗号。] [黄泉的反应可真快啊。] [什么暗号？] [黄泉每次有种子玩家进入副本，都会有人在直播间盯着，如果观看直播的人觉得当前情况需要提醒，就会打赏止血符进去，这代表着，直播间的黄泉玩家在告诉副本里的黄泉玩家，他面前的玩家或者npc需要格外注意。] [那我现在也打赏三万份给厉九泽，岂不是可以制造虚假的提醒？] [人家又不笨，进入之前，每一次打赏的数量都是提前约好的。比如这一次是三万张止血符，可能下一次就变了一个数字，数量不匹配不行。而且不同的数量可能还会代表不一样的信息。] [所以这个道具，是在提醒厉九泽，要小心燕星辰吧？毕竟副本里的人还不知道，燕星辰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厉九泽动作一顿。 他比谁都明白这个打赏的含义。 在他要攻击燕星辰的时候，黄泉给了他不要小看对方的信号。 他猛地看向躲在许千舟身后的青年。 青年微微低着头，好似害怕一般躲在那里，一双墨瞳却没有什么害怕的情绪。在他看过去的那一瞬间，那一双眼睛里似乎还闪过一丝精明。 但这仿佛又是厉九泽的错觉一般，眨眼便看不见了。 但黄泉的讯号不可能有误。 怎么回事？ 难道刚才在地煞之中，在他看不见的视角里，燕星辰有什么展现出来的东西，让黄泉必须动用这个暗号吗？ 燕星辰有点小聪明，这一点他早就看出来了。 其他地方能有什么比在新人论坛所有人眼前挑衅他的启——就是那个赴死者——来得更有威胁？ 厉九泽握着匕首的手一紧，还未想好接下来该如何转变策略。 “咻——” 利箭破长空的声音骤然朝着厉九泽凑近！！ 他条件反射便猛地后退好几步，侧身避开。 可他刚一侧身，便发现那长箭根本没有瞄准他，而是擦着他本来站立的地方而去。 他转头看去。 齐无赦不知什么时候从地煞里出来了，此时正拿着那成长型道具变成的长弓，瞄准的正是他身侧一寸之地。 男人侧了侧头，假装惋惜道：“哎，体谅一下，我眼瞎，射不准。” 厉九泽：“……” 燕星辰轻笑了一声。 玩家都有感知力，这么近怎么可能射不准？ 但齐无赦又不可能真的射准——启明条约第一条便是玩家不可以自相残杀。 这一箭，是齐无赦故意射歪的。 厉九泽如果当真有足够的反应能力，在感受到箭声的那一刻，就不会躲，因为这是一支绝对射不到人的箭。 可是厉九泽躲了，便落入了下乘。 厉九泽一躲便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可他还没做什么，齐无赦却突然几步上前，拉着许千舟，扬起了一张中级瞬移符。 在场所有人都一愣。 厉九泽反倒不急着出手了，他看着燕星辰，意味不明道：“这就是你依附的人？他抓着许千舟跑，都不带你走。” 周晚也懵了：“燕星辰，你队友靠不靠谱？他干什么？要带也带我跑吧，许千舟不能打啊！” 燕星辰：“……” 他只是抬手，对周晚比了个数字。 周晚：“三？” 燕星辰收了根手指，手势变了。 周晚：“……二？” 厉九泽：“我还一呢——”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便突然消失在了葬地！！！ 另一个黄泉玩家刚从地煞中醒来，见到的便是厉九泽凭空消失的场景。 那人一慌，一时之间不敢动作。 下一刻，齐无赦居然重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却不见许千舟的身影。 男人淡然地站在厉九泽方才站着的地方。 燕星辰见状，直接笑出了好几声。 位置互换，这一看就是子母换位符。 另一个在明面上的玩家和其他藏起来的黄泉玩家立刻看出了齐无赦用了什么，赶忙拿出定位道具，离开葬地，找厉九泽去了。 周晚左看一眼胸有成竹的齐无赦，又看一眼被逗笑的燕星辰，仍然有些懵：“你用了子母换位符？什么时候用的？许千舟呢？” 齐无赦说：“差不多了。” 周晚：“什么差不多——” 许千舟凭空出现在了齐无赦身旁。 他一出现，便直接瘫在了地上。 周晚：“……？” 燕星辰带着笑意的嗓音响起：“他刚才不仅仅用了子母换位符，他应该是用了一张子母换位符和四张瞬移符。刚才那一箭，上面应该贴了子母换位符，在和厉九泽擦身而过的时候，趁机把子母换位符的子符落在厉九泽的身上。” 厉九泽这样的人，第一时间想到的肯定是齐无赦在挑衅他。 但其实，齐无赦真正的目的，是偷偷贴子符。 “子符落到厉九泽身上之后，齐无赦又用了一张瞬移符，带着许千舟去了他们能用瞬移符去的最远的地方，然后他再用子母换位符的母符，把厉九泽换到许千舟身边。” 等于说，齐无赦用了一张瞬移符，先带着许千舟去了一个远处的地点。 然后，许千舟留在那个地方，齐无赦用子母换位符和厉九泽互换，把厉九泽换到了那个地方，和许千舟在一起。 在原地的许千舟肯定在齐无赦用母符的那一瞬间就准备好，厉九泽一到，许千舟就再用一张瞬移符，把厉九泽继续带得更远。 带远之后，许千舟把厉九泽留下，立刻再用两张瞬移符，先回到他和齐无赦第一次瞬移到的地方，再瞬移回到葬地。 齐无赦如果直接用瞬移符，厉九泽肯定不会让他近身。 子母换位符就不一样了，厉九泽完全是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出现在许千舟身边，如此一来许千舟就可以趁厉九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瞬移。 - 远处。 不知何地。 白发少年看着自己周围一片荒乱的山地，赶紧拿出了两张瞬移符。 可瞬移符没有反应。 瞬移符只能缩减使用者知道的路线。许千舟和齐无赦瞬移的这两段路，全都是他没有走过的！ 瞬移符用不了。 他只能自己走回去。 白发少年立刻明白了方才齐无赦那一箭到底做了什么。 他面色沉沉，无声地捏碎了手中匕首的刀柄。 - 葬地。 周晚咂舌：“你是从地煞出来的一瞬间想到的这个损招的？万一你们瞬移的路线厉九泽知道怎么办？” “不会的，”燕星辰替齐无赦回答道，“我们在地煞里，代入了死去的青山族人，过了好几年，他早就对附近所有的路如数家珍了。青山族有一些比较偏僻的路，一般不会有人去。” 所以齐无赦选择带上了许千舟。 他自己先瞬移一段玩家绝不可能走过的路，然后迅速给许千舟描述路线，让过目不忘的许千舟记下来，再带着厉九泽继续瞬移到更偏僻的地方。 所以当时燕星辰在倒数。 他在倒数的，就是齐无赦告诉许千舟路线让许千舟记下的时间。 其实这件事情他也可以做，但是瞬移符消耗念力，还是这种连续几段式使用，他用了肯定头疼。 他们之前赶来葬地，瞬移符都没有连着用，都是用一张，赶一会，再用另一张的，并没有连着用。 齐无赦应该是有这方面的考量，这才用了许千舟。 齐无赦加上许千舟，还一共移动了两段路，可见厉九泽会去多远的地方。 偏生厉九泽肯定不知道那段路，用不了瞬移符，只能努力赶路回来。 如此一来，黄泉剩下的人光是和厉九泽会和再回来，恐怕都已经要到晚上了。回来之后可能还筋疲力尽。 燕星辰心下好笑。 这人倒也记仇，第一次照面就没给厉九泽好果子吃，偏生还故意不用厉九泽想用的方式——当面动手，反而用这种肯定会气死人不偿命的方式。 赶路可谓是在这种副本中最无意义的事情。 但厉九泽偏偏必须赶路。 他几乎都能想象到厉九泽到了一片完全不认识的荒地之后会怎么气急败坏。 [太损了，太损了！] [我在看厉九泽视角，他好生气。我之前对厉九泽的印象明明是高冷大佬的，救命，现在我忍不住笑了。] [这也太阴损了吧？这是正面知道打不过用阴招？] [太不光明正大了。] [笑死人了好吗，厉九泽的粉丝提光明正大？论坛刚才不是还扒出来，前两次打赏道具想让齐无赦和燕星辰走不出副本的人很可能就是厉九泽，所以启才会在论坛下战书。厉九泽就光明正大了？] [也不是不光明正大啊，齐无赦是光明正大射箭的，只是厉九泽没发现子母换位符而已。] [哈哈哈哈哈我笑得不行了，太损了吧！！！我要同时看两个直播视角，一个燕星辰的，一个厉九泽的，新人榜第一徒步赶路绝对不能错过啊哈哈哈哈！！] [……] 周晚不住地感叹：“黑啊，太黑了！赴死者，你的心和你的嘴一样毒啊。不过挺爽的。” 燕星辰：“……”好像没说错。 一旁，白焰的樊进还有梁讳也都清醒了，站在旁边听完了全程，一时之间也被这招损到了。 瘫在地上的许千舟这才缓过来些许。 他撑着坐起，眼神都有点晕了。 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干呕了好几下，这才说：“是挺爽的。但是……” 厉九泽要直播赶路，可他连用了三张中级瞬移符，还是最远的距离，难道就舒服了吗！？ 头晕得都要炸了！！ “齐无赦，你下次坑人，能不能不要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 心和嘴一样毒的赴死者浑然不在意道：“我自损了吗？” 许千舟：“…………” 确实没有呢。 第75章 巫女祭神（18） 许千舟刚有点力气坐起来, 此刻听到齐无赦这话，只觉得自己又晕了。 他干脆一个放松，直接想瘫在葬地边缘的地上。 齐无赦虽然看不到, 却听到了他动作的动静。这人嫌弃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说：“刚下完雨，都是泥。” 许千舟眼看就要躺下去，整个人立刻便又直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又累又渴，让我歇会，我走不动了。” 下一刻，直播间和许千舟都听到了打赏的提示音。 一瓶纯净水出现在了他手中。 打赏一般都是很多玩家一起凑的，所以樊笼不会提示副本中的玩家他们收到的打赏分别来自于谁，只有打赏的人自己有打赏记录。 但有一个情况是例外——那就是不管做什么都例外的总榜玩家。 如果打赏中有总榜玩家参与，那么副本内被打赏到的玩家就会收到相关提示，樊笼会告知这个玩家，这一次的打赏有总榜玩家参与。 许千舟就听到了这样的提示。 一瓶纯净水，这么容易的打赏，必然是这个总榜玩家随手就打赏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冰凉的纯净水，神情一顿, 他垂眸, 表情逐渐隐晦不明起来。 周晚在他身侧蹲下：“走不了了？” 许千舟还有些出神，他拧开水, 下意识答道：“现在还有点晕, 再给我几分钟。”他仰头，灌了好几口水。 只听周晚有些说：“葬地这种地方多待不好, 刚才你在地煞里背我, 不如我还你人情。来, 我背你走。” “噗——” “咳咳……咳……” 许千舟呛红了脸，赶忙抬手，努力摆手，边嗑边道：“不——咳咳，不用，我怎么能让女生背我——咳咳……我靠，我真的第一次听到一个女的主动要背我一个大男人，你背得动吗？” 周晚：“背上你再加上燕星辰都不成问题。” 燕星辰：“……” 许千舟：“。？” 好在在场的这些人不管什么时候都看不出什么同进同退的队友情，但也没有在他头晕目眩走不动道的时候直接把他拖到葬地里埋了走人。 起码还是等了他一下。 在许千舟缓的时间里，梁讳走到了燕星辰的面前。 她一直保持着十几岁小女孩的外表，外貌年龄看上去和阿朵那样的小姑娘差不多，站在燕星辰的面前，还需要仰头看着他。 她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近乎一眨不眨地看着燕星辰。 正打算和梁讳打招呼的燕星辰：“……？” 他之前就听何眠和他介绍过，梁讳只是外表看上去年轻，其实一直都是破晓的成员，何眠进破晓的时候，就听其他人说，梁讳已经不知道在破晓待了多久了。 但眼前这个小女孩的表情…… 燕星辰差点没觉得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被看得实在是有点发毛，不自在地转过头去，却刚好又看到樊进在看他。 这人的眼神更奇怪了。 似乎有点像……在地煞里，年轻时期的阿朵父亲看桑衣的那种眼神？ 但也没到那个程度，只是给他带来的感觉有点像——都挺讨厌的。 樊进刚才也算站在他们这边，燕星辰虽然有些手痒，也不至于真的做什么。 他只是真的不太喜欢被人看着。 他知道自己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吸引目光，所以他总是用刘海遮住自己眉心的那枚浅痣，也习惯了穿有帽兜的衣服，只要一被注意就能遮住自己。 也许是因为他很清楚他不是一个正常人。 他这样的人，本就不该被人注意、不该和人过分亲近。 于是他干脆走了两步，躲到了在场众人中最高的齐无赦的身后。 许千舟站了起来，叹道：“我也想躲，我也想弱小无助，不如下次遇到危险，让我躲在齐无赦身后吧。” 燕星辰说：“有人专门在新人首副本随机玩家多的时候统计过，随机玩家遇到背后的危险的概率大约是百分之八十。”他躲齐无赦身后只是为了遮挡目光，又不是为了躲避危险——遇到危险他还手痒呢。 许千舟：“……我愿意站在他面前为他遮风挡雨。” “遇到前面的危险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 “你欺负我不懂数学，谁家的一百长成这样？” “因为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性，是鬼怪的攻击前后都有。” “那这加起来不都两百四了吗？我记忆力好，你报的数字我都记得，别想蒙我。” 燕星辰：“……”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齐无赦笑了一声。 樊进：“……” 梁讳：“……” 周晚：“……” - 葬地的事情处理完之后，几人眼看天色不早，这种鬼怪副本到了夜晚危险程度会是白日里的好几倍，夜晚待在屋内留意周围才是最安全的方法，于是他们干脆先赶紧回了青山族人给他们安排的居所。 黄昏快过去，许多屋舍已经提前亮起了灯。 下午之后，暴雨就慢慢变成了细密的雨，随后逐渐停了 最近并不太平，外头十分寂寥，谁都担心出门会遇到恶灵，没有青山族人在外面游荡，几乎都是在找线索的玩家。 回到住所的时候，燕星辰还没进门，便闻到了院子里飘来的油香，还有那飘出来的炊烟。 推门而入，便瞧见那被樊进留下来的温寻已经被烟灰弄得那张漂亮的脸上灰扑扑的。他正抱着柴火，往一处火堆里塞。 火焰之上，架着两只已经烤了一半的鸡。 但是做烤鸡的那个人却让燕星辰和其他人都愣了一下。 小姑娘仍然穿着午后燕星辰见到她时的那件裙摆沾满灰尘的衣裙，她正半蹲在火堆旁，手中把着好几种青山族特有的香料，一脸认真地往下撒着。 她看到了燕星辰等人进来，可她暂时没有动，只是十分认真地将手中的香料细致地撒下去之后，还嘱咐温寻要好好转动树枝。 温寻用力地点了点头。 阿朵这才到一旁的水井洗了洗手，小步跑到燕星辰等人面前：“哥哥，你回来啦。” 燕星辰恍然。 他本来还惦记着在地煞中答应桑衣亡魂执念的事情，想着找个机会替桑衣带一句话，没想到阿朵居然就在他们的住所里。 阿朵颇为腼腆地看着他，小声说：“后面来的外乡人没有哥哥好，他们好凶。今天哥哥陪我玩游戏，还送了我好多玩具，我来感谢哥哥。” 她拉着燕星辰，往那火堆前走去。 周晚惊呆了：“陪他玩的不是我吗？给玩具的不是齐无赦吗？” 齐无赦丝毫不在意这一点，他似乎心情不错，抬脚便跟着走去，随意道：“这种年纪的孩子，看上去刚刚脱离懵懂，又没有接触过人心弯绕，她其实最看得明白。” 看得明白到底是谁让周晚陪她玩游戏，也看得明白到底是谁让齐无赦给她玩具。 许千舟嘀咕来一声：“你还挺懂。” 前方，阿朵对燕星辰说：“这是青山族里特有的食物，以前逢年过节，有庆典的时候，我妈妈……” 她顿了顿，眼神稍稍黯淡了下来，“她都会给我们还有邻里做这个，大家在傍晚围在火堆旁，一起唱着象征喜悦的歌……” 她笑了笑：“所以我也给哥哥做这个！” 燕星辰缓缓眨了眨眼。 黄昏已经隐去一半了。 红霞同星夜交汇于天边。 明暗之中，平静之下，生死的危险随时都会到来。 他想到了地煞中的姚苏和桑衣，想到了那他其实从来不曾理解过的人世情爱。 眼前的小姑娘长得一点都不像她的父亲，那双灵动的眼睛和她的母亲一模一样。 他敛下一切心思，抬手，揉了揉阿朵的头，笑着说：“好。” 他在火堆旁坐下。 正在转动着烤架的温寻立刻期待地看着燕星辰，挪了挪屁股，要往燕星辰身边坐去。 可燕星辰身后的齐无赦转了个身，丝毫不像个瞎子，在一瞬间的功夫里不知从哪掏出了几张纸巾垫着，准确无误地坐在了燕星辰和温寻当中。 男人身上的气场实在是太过骇人，再加上赴死者这三个字对于樊笼的人来说本来就自带畏惧，温寻脸色一白，立刻专注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烤鸡，根本不敢说话。 梁讳立刻小跑着坐在了燕星辰的另一边。 火堆围了一圈，一侧已经坐了几个人。 许千舟只是愣了一下，便发现自己要坐在几个女的当中，他赶忙翻身上了一旁的树枝，半躺在树枝上，说：“我就在这吧，有吃的扔给我！” 他刚说完，树枝一沉。 周晚坐在另一端，伸了个懒腰：“这里确实不错。” 许千舟直接僵住了。 这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在场的人除了樊进，居然坐在树上的坐在树上，围着火堆坐的围着，就连他带进来的宠物都在那边为燕星辰烤鸡。 如果不是他们的信息面板还显示着巫女祭神副本还有直播视角的进行中，樊进甚至产生了一种他们并没有在随时可能丧命的副本中的感觉。 “……”樊进在一旁提醒道，“只是一个npc的感谢，没必要花时间吧。虽然现在要天黑了，大家找不到什么新的线索必须等到明天，但是晚上还有恶灵，猎灵才是组织赛的比拼关键，你们都不需要准备的吗？” 阿朵扯了扯他的衣摆：“叔叔，可以帮我拿一下油吗？我一会手可能忙不过来。” 樊进捞起一旁的调料：“这个吗？不对，为什么我是叔叔，燕星辰是哥哥？” 燕星辰其实没有闲着。 他坐在火堆前，闪烁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暖色的光影勾勒出朦胧的轮廓。 他收敛了所有的锋芒，真的仿佛一个乖巧温顺的小白兔一般，安静地听着梁讳讲述她在地煞里的经历。 梁讳能算计到樊笼的机制，自然不傻。 这一路上，樊进可能还没反应过来，但她完全看出了燕星辰其实在这几个人当中完全处于领导地位，青年虽然看上去十分脆弱、不堪一击，但是他说的每一句话，齐无赦他们基本已经是无条件听从。 他并没有之前两个副本的直播画面里表现得那样一无是处。 于是梁讳直接边欣赏燕星辰边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同燕星辰知道的信息进行交换。 她确实也进入了那个融合的地煞当中，但她一直没有和燕星辰还有齐无赦碰到，是因为她代入的那个人的人生和姚苏还有桑衣没有什么交集。 那个人是青山族的一个普通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凡得很，祭司殿的人一个都不认识。 她甚至并不知道燕星辰和齐无赦也在地煞里，只以为是她一个人在过地煞。 那个人的日子一开始特别平静，即便后来恶灵闹事，那个人也幸运地没有出事。 直到老祭司让桑衣和桑礼发放巫女灯。 那个人接过巫女灯之后，巫女灯居然开始闪烁！ 青山族人也不是所有人都一定会在小时候经过巫女灯的检测的，只有特意把孩子带去祭坛，才会检测到巫女灯的反应。 这个人以前从来没有去过祭司殿，没有想过他居然也可以引起巫女灯的晃动。 这在普通的青山族人眼中，是神灵眷顾的象征。 那个人立刻兴高采烈地告知了祭司殿。 几日之后，老祭司过世的那天，祭司殿的人来，说要带着个人去见祭司。 那个人不知其中真相，自然立刻跟了过去。 “你是说，到了祭司殿之后，那个人遇到了桑礼，桑礼听说他点燃的巫女灯有异象，立刻赶着那个人出了祭司殿，结果老祭司当时刚好被人抬着出来，见到了这一幕？” “是的，”梁讳点头，“老祭司出来之后，桑礼更急了，立刻让人把‘我’驱赶了出去，后来老祭司似乎有点生气，直接让人拽着桑礼进了房间。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我代入的这个人，按理来说应该最后死于一场祭祀，就是你说的姚苏和桑衣被选中的那场祭祀，不过那时候你们破局得早，我这边也开始跟着瓦解，我当时才意识到地煞里不止我一个人。” 齐无赦也在一旁听着，他点了点头：“如此就说得通了。” 难怪他们明明进入的是同一个地煞，却一直没有碰上。 梁讳这边的信息，其实就是桑衣和姚苏视角缺少的信息——桑礼变了的原因。 “所以桑礼其实到接任祭司的那一天，都很正常，她甚至看到了另一个可能符合祭司条件的人，怕这个人被老祭司选中，成为下一个害人的祭司，所以她不顾老祭司在场也要把人赶走。那个时候，她不仅一直遵守诺言，还为之付出过努力。” 言止于此，在场的人都明白了。 桑衣的视角里，桑礼是被权欲迷了眼，违背了诺言，之后越来越像上一任祭司。 但其实桑礼没有。 她变了，是因为…… “桑礼”那具身体里的灵魂，换了个人。 知道秘密的三个人，彼此都为了对方努力过。 只是最终，桑礼没能躲过老祭司的毒手，桑衣始终离真相只差一步，姚苏默默守护着桑衣许多年，死在了桑衣死去的前一天。而桑衣抱着孩子，在祭坛下和孩子道别的时候，心中怀着对桑礼的怨，至死都不知道，一起长大的三个人谁都没有背叛过彼此。 姚苏和桑衣知道那个与他们融合的地煞中，有最重要的真相吗？ 不知道也迟了。 姚苏和桑衣的地煞都消散了。 如此一来一切便串起来了。 燕星辰之前就想过，如果祭司真的是一代接一代，为什么每一个都会那么忠诚地维护这个谎言？ 其实以青山族人信仰神灵的程度，即便不是桑衣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的继任者，只是一个普通的青山族人被告知神灵是假的，那个人的反应都可能是认知崩塌，而不是十分适应这个谎言、直接继续用神灵欺骗其他人。 还有巫女灯选人也很奇怪，因为继任祭司根本不需要所谓的和神灵沟通的能力，只要会装神弄鬼就行了，为什么还需要巫女灯来寻找一个合适的接任者？ 这反而不像是在选人，而是在选身体。 燕星辰下了论断：“青山族的祭司可能从来就只是一个人。” 那个人开启了最早的神灵谎言，并且会一些不正统的阴阳之术，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法子——也许就是那位路过的神灵，学会了如何夺取他人身体。 理论上来说，一个人的身体只要能不断地更换成年轻的身体，那么这个人就能一直活下去。 巫女灯可能加了什么制作的流程，祭司，或者说是青山族几百年前的那位族长，可以用这个东西测出适合她/他的身体，等到当前的身体不能用的时候，祭司就杀了选中的那个人，进入那个人的身体，成为下一任祭司。 桑礼当时驱赶走另一个可能成为容器的青山族人之后，被祭司发现她知道了很多，她当时可能反而是为了保护桑衣，被老祭司杀害了。 可是桑衣不知情，她并不知道，那日之后桑礼就已经死了，那具身体里面就是她熟悉的老师。 所以桑衣才会觉得，“桑礼”越来越像故去的老祭司。 燕星辰说完这些，剧情点奖励的通知便在他们几人的脑海中响起。 这个真相有十点剧情点。 他现在一共有四十八点剧情点，应当是目前为止获得剧情点最多的玩家。 但他却没有感受到开心，反而神色愈发凝重了。 梁讳看他表情，立刻安慰道：“刚才路上他们提到祭司选定你当明天的祭品，你是在担心明天吗？我们现在一起来想想办法，这种死亡触发一定有解决方法的。” 燕星辰摇头。 明天他已经有了打算，他担心的并不是祭祀。 明天的祭祀，说白了就只是一场死亡触发，现在他们已经知道神灵谎言的核心，这种祭祀对他们来说意义不大。 他担心的是主线任务。 夜幕垂落之后猎灵开始，现下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可哪怕是猎灵他们得了第一，若是没有完成主线任务，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 现在的剧情点看上去离主线任务差得太远了。 从前两个副本的经验来看，一个副本，如果挖掘完所有的剧情背景，起码都会有五六十剧情点，高的情况下会有□□十。像组织赛这种这么大体量的副本，一般来说可能得起码有一百点剧情点。 而他们现在得到的线索合起来，都已经可以推测出来青山族整个的神灵谎言了——为什么连五十点剧情点都没有？ 燕星辰想到这里，脑海中无数思绪乱窜，信息和线索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他又有些头疼起来。 他一皱眉，在场另外几个几乎时时刻刻都往他这边看的人立刻便注意到了。 樊进一惊：“小美人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温寻连手中的烤鸡都忘了转动，担忧道：“燕星辰，你是不是今天被风吹得着凉了？要不我现在给你找点药。” 就连坐在树枝上晃荡着双腿的周晚都低下头来遥遥问了句：“你那瘦弱身板，今天这样折腾了一天，没事吧？” 【被保护值+10，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不，我……” 齐无赦已经在一旁抓住了他的手腕。 这人比其他人清楚他的毛病，此时已经在用念力钩上他的念力，似乎是想和白日里一样，直接用分担的方式替他减轻头疼。 男人手掌温热的体温通过他的皮肤传来，近距离的接触再度让燕星辰一瞬间忘了自己想说的话。 【被保护值+10，请玩家再接再厉。】 “……” 许千舟靠在树干上，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作为在场除了齐无赦以外唯一一个见过燕星辰暴力出手的人，他比谁都清楚，别说是他们保护燕星辰了，这小狐狸保护他们还差不多。 他真想把燕星辰这披在外头的兔子皮扒拉开，让这些人看看这只小狐狸的尖牙利爪。 ——如果不是他怕被燕星辰揍的话。 他刚转过头去想“眼不见为净”，坐在燕星辰身旁的梁讳拿出了十几张中级安神符：“你看上去脸色好差，是不是今天在地煞里被吓到了？还是太担心明天的事情了？先把这些安神符都用了，明天祭祀开始如果真的没办法改变祭司的选择，实在不行，让许千舟拿着我们所有人的瞬移符，背着你在青山族里到处瞬移，其他人找不到你，起码还能拖两天。” 许千舟：“？？？” 樊进：“言之有理。” 温寻：“那就好，再不济也可以跑。” 周晚看向他：“那是不是得提前帮你准备一点晕车晕船药？我还没有兑换过这种东西，也不知道信息面板能不能兑换到……” 她话音刚落，手中就出现了燕星辰的粉丝刚刚打赏的各种品种和用法的晕车药。 周晚就要递给许千舟，许千舟整个人顺着树干滑了下去，像一只考拉一样环抱着树枝，麻麻地说：“恶灵什么时候来？” “你想猎灵了？” “不，我想让灵把我猎走。” 第76章 巫女祭神（19） 天光只剩下最后一点挂在西边了。 今天白日里, 整片青山都笼罩在暴雨之下，可暴雨之后，天光乍晴, 乌云和晴空交织在一起。 整个天际有种混乱中的宁静的感觉。 就如同现在燕星辰他们的气氛一般。 许千舟那话说完，就连一直觉得破晓这群人实在是太悠闲而担心的樊进都笑了好几声。 燕星辰哭笑不得：“放心，不用。我刚才只是不太舒服, 天生的毛病，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毕竟齐无赦又帮他分担了。 他看着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 低声说：“谢谢。” 齐无赦耸了耸肩。 烤鸡已经做好了。 阿朵拿起刀叉，正在笨拙地从上面分着肉片。燕星辰抬手便从她手中把器具拿了过来, 说：“我来吧。” 阿朵笑着退开了。 燕星辰头一回在副本里和一堆人一起, 仿佛都是朋友一般, 悠闲而又紧张地等待着夜晚危险的降临, 颇有种新奇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快压住了他心底那些因为担忧副本剧情而冒出来的负面情绪，他笑着将阿朵做的青山族特有的食物分给了在场的所有人，还特意夸了夸阿朵的手艺。 他对阿朵说：“你妈妈很想你。” 阿朵呆了呆。 燕星辰把话带到, 也不多说, 拍了拍她的头, 便继续分东西去了。 分了一圈，他最后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将东西递给齐无赦的时候，这人低声对他说：“你对npc倒是一视同仁。” 玩家大多都不会对npc有什么情感。 对于他们来说, 若是成功通关副本, 副本最后必然消散, 眼前的这些人和事都会跟随副本一同坍塌不见, 仿若过眼云烟, 看见了也摸不着。 若是没有成功通关, 这副本便是他们的坟冢，副本里的一切都是夺走他们性命的罪魁祸首。 不论如何，副本里的人对他们而言都没有什么正面意义。 谁会和一个可能拉着自己一起陪葬的过眼云烟论感情呢？ 只有燕星辰，仿佛根本不在意这一点一般，真正地将阿朵当成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齐无赦这话说得很轻，阿朵听不到，还在那开心地同梁讳聊天——在她眼里，梁讳是和她同龄的玩伴，是一类人。 可燕星辰和其他在场的拥有感知力的玩家们都听到了。 一时之间，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往他们这里看。 燕星辰只是从容地说：“玩家觉得他们是过眼云烟，但对于他们来说，我们何尝不是过眼云烟？我心思重，有的事情总是容易多想，我们新人首副本的时候我就在想，樊笼这么多副本，这么多贪嗔痴、意难平，难不成是凭空造出来的？” “会不会曾经确实有一个偏僻的李家村，那里的村长为了自己能够长寿，杀了妻子和亲生的孩子，妻子成了水鬼？会不会也曾经有一个小镇里专门做纸扎生意的陈宅，陈宅的主人收养了一个天生怪力的男孩，最后所有人都毁于一场大火？会不会在很久远的时代，在我们现实世界还早之前的时代，人类还是部落的时候，也曾经有这么一个青山族……” 有一个为了能永远地活下去不断夺人身体的老祭司，也有昙花一现地想过揭穿神灵谎言的几个少年少女。 燕星辰看向另一处在火光照映下的阿朵。 ——也有这么一个年幼便看着自己母亲被剜眼剖腹活活疼死的小女孩。 “樊笼……樊笼。”他说着说着，逐渐喃喃自语般道，“它用愿望把我们都带进来，这笼子里关着的，也许并不只有玩家。它诡异地公平着，真不是个好东西。” 可他也正好不是个正常人，所以才在这种地方待得比安稳的现实世界还要适应吧。 燕星辰垂眸，低笑了一声。 “我们和npc差的，不过一个鸽子纹身而已。” 星河彻底流入人间。 夜色完全倾覆而下，再不见任何一丝白昼光。 齐无赦坐在燕星辰的身边，蒙眼的布条遮挡了几分他的神情，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燕星辰这番话像是刺入了他脑海中那些浩瀚却又混乱的记忆，他轻轻摇了摇头，思绪乱得一塌糊涂。 梁讳只是回过头，无声地看了燕星辰一眼。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岁月痕迹的脸蛋。 樊进和温寻动作也顿了顿，不知想到了自己的什么过往。 一旁的树枝上，许千舟倒是没心没肺的，并没什么感觉。 他的记忆里，他进樊笼之前就是一个普通学音乐的，家庭美满，还有一个从小就干什么都十分优秀的哥哥，突然有一天他就被信鸽拽进樊笼，然后就开始他的新人期，遇到了燕星辰这些人…… 他都忘了自己最开始进来的愿望是什么了，也许不是什么大愿望，说不定只是今天睡个好觉之类的。 他抱着树干，随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黑鸽纹身。 ——他连对这个和烙印一样的玩意都没什么好奇心，看都没看过。 他眼珠子转了转，余光之中，隐约看见周晚的脸色十分难看。 他一愣：“……你怎么了？” 周晚瞥了他一眼。 “没什么，只是觉得……”她冷冷道，“樊笼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一道婉转的歌声传来。 不知玩家们心中所想的阿朵吃完了晚餐，哼起了青山族的歌谣。 那是专门用青山族的古老语言唱的，燕星辰听不懂，却听出了这个调子。 那是桑衣告知姚苏要成婚的那天晚上，姚苏在桑衣家门外，用桑树叶吹的调子。 阿朵刚哼了几句，齐无赦便拿出那第一个副本中做的竹笛——他一直随身带着，拿在手中转了几圈，便合着调子吹了起来。 悠扬笛声掠着火光，沁人心脾。 燕星辰跟着曲调晃了晃，抬头看了一眼夜空。 一些地方被乌云遮盖，只有那么几块地方隐约能够瞧见点点星光。 他从小就喜欢夜空。 可樊笼世界的天空是假的，还不如副本中的夜空来得真实。 因为这一点，他有的时候，反而会更期待进入副本。 不知过了多久，歌声似乎换了好几次。 最新的曲调渐渐进入尾声。 树上，本来正深沉地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的周晚猛地回神。 许千舟也立刻坐了起来，拿起他那耳机道具，挂在耳朵上凝神听了听。 齐无赦吹笛的动作一顿。 “啊啊啊啊啊——！！！！” 一道惨叫声骤然刺破长空！！ 阿朵嗓音一滞，惊吓地退到了梁讳的身边。 惨叫声不过持续了片刻，便戛然而止。 燕星辰却听到了提示音。 【副本内所有玩家请注意，已有玩家获得第一份猎灵积分，各组织总积分已更新。巫女祭神副本的钥匙已经重新进入各位玩家的物品栏中，该钥匙已经不再具有进入副本的功能，作为储存积分信息所用。玩家可以拿出钥匙，敲击钥匙获得副本内积分情况。】 【再次提醒各位玩家，组织赛所有副本结束时间由巫女祭神副本主线任务结束时间决定，您所属组织排名随时由组织赛结束那一刻的排名决定。】 燕星辰等人互相看了一眼。 梁讳拿出了那发放进她物品栏的钥匙，轻轻一点。 一个只有玩家能看到的浮空面板冒了出来。 上头列着所有进入副本的组织的名字：破晓、白焰、黄泉、流沙、天河…… 处于第一位的，赫然便是黄泉，积分为“1”。 其他的全是零。 “动作倒是快啊，”燕星辰道，“刚赶路回来，就直接去猎灵了？” 齐无赦一下子便猜到了黄泉那边发生的事情：“惨叫声刚响起，他们就猎到一个恶灵了，这个积分还不是靠人命换的？就是不知道，哪个组织的玩家或者青山族人这么倒霉，被他们拿去当诱饵。” 他们可是在地煞里看过好几年的记忆的，桑衣那时候也有过恶灵肆虐，恶灵就是枉死厉鬼，只会在深夜突然出现杀人，哪有那么快就被玩家找到并且猎杀？ 而且虽然说这一次的副本没有强制玩家必须夜晚不出门之类的规定，但是副本里大家都默认一开始先待在被分配的住所，免得遇到什么还不知道的死亡触发。厉九泽再有自信，也不会一开始就莽着去给人试错。 他们这是故意在哪个活人身上用了什么招鬼的东西，把人绑在他们住所，用来当诱饵，这才快速获得了一个积分。 黄泉这个举动无异于立刻拉快了积分比拼的速度，樊进是白焰进来的主力，此时脸色不太好看。 他说：“我得去和我们组织其他人会和了。” 许千舟立刻翻身下树：“走吧老樊！” 樊进：“……” 他只能憋着一口气，带着许千舟走了。 至于梁讳，她被安排的住所不在这里，他们也不想一开始就碰到什么奇怪的死亡触发，梁讳没打算直接留在这里。 而阿朵又需要安排——总不能让小姑娘一个人走在随时可能撞鬼的路上。 她干脆带着阿朵走，走之前，她硬给燕星辰塞了好些个中级符咒。 燕星辰无奈，和她互相留了联系的道具，这样要是梁讳那边出什么事情他和齐无赦也好赶去。 不过片刻的功夫，方才还一堆人围着的地方开始寂寥了起来。 火堆也逐渐烧干了。 只有周晚和温寻还在——他们四个本来就要住在一起。 他们都知道此时危险，飘荡的厉鬼的实力到底如何、会怎么行动他们还不知道，再加上燕星辰心里想着剧情点太少这件事情，他最终还是决定先不轻易行动，大家先在屋里待着。 反正结束权掌握在最终能完成任务的人手中。 夜色黑沉，屋内一片漆黑。 周晚点了蜡烛，转身拉着眼珠子都想黏在燕星辰身上的温寻进另一件卧室，可燕星辰却拉住了她。 周晚：“？” 这两间房怎么分配难道还能有异议不成？ 齐无赦直接问了出来：“你不和我一间？”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这话听上去丝毫没有齐无赦平日里说话的随意，周晚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燕星辰却仿若未觉，只是走到齐无赦面前，同他说：“你和周晚一间吧。” 周晚一愣。 温寻双眸瞬间亮了起来。 还不等齐无赦说什么，燕星辰又说：“我本来也想的是我和你一间，方便我们晚上随机应变。但是我刚才想了一下，我们进这个副本之前，是不认识周晚的，她处于十几万编号副本的水平，还是她口中那个组织进来的唯一一个人，却又不在新人榜上，很有可能是在樊笼里长大的那种玩家。” “虽然说到目前为止我们合作都很愉快，但毕竟不知根底，你念力高，和她一处，方便盯着她，给她点压力。” 听完燕星辰的打算，齐无赦这才点了点头。 “除非她主动和我们说她的来历，”这人随口道，“不然的话，我会一直盯着她的。” 燕星辰：“我也是这么想的。” 周晚面无表情地在一旁听完了全程。 她僵硬地笑道：“两位真是大声密谋啊。” 燕星辰根本没在意她的反应，已经转身，带着温寻进屋了。 周晚：“……” [哈哈哈哈哈哈燕星辰你干嘛啦！] [他真的好聪明啊，周晚什么都没说，他就已经猜到周晚是在樊笼长大的了。] [不过，周晚的父母是谁，我们好像确实不知道诶。按理来说能培养出她这样水平玩家的上一辈，不应该没有任何存在感啊。] [我觉得燕星辰这个决定太不明智了。他们四个人两间房，齐无赦和周晚都是各种数据都很强的，而燕星辰和那个温寻都不堪一击，最安全的方法明明是一强一弱，结果他居然让两个能打的住一起，他和温寻两个小白脸住一间！？] [重点难道不是齐无赦居然能答应吗？？他们都不担心燕星辰和温寻独处会死吗？？] [可能不在意了吧，反正燕星辰明天也要死。] [……] 卧室里有两张分开的床。 燕星辰和温寻之后，他便走到靠窗的那张床边坐下，随手抱起了枕头，靠在床头。 他也没有躺下来，就这样半坐半躺的，轻轻闭上眼休息着。 玩家虽然都有数据加持，不论如何身体素质都比现实世界的普通人来得强，但他们毕竟还是人，还是需要休息的。 这个副本白天要努力完成主线任务，晚上还得猎灵，大组织的玩家们还好，可以轮流睡觉休息，可他们只有这么零星两三个人，没有太奢侈的休息时间。 反正现在他们并不打算立刻行动，燕星辰便想趁着夜还没有很深，赶紧休息一下。 反正他兜里放着一张他自己画的已经无限接近于高级的中级避阴符，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出现，符咒自然会提醒他。 如果有别的什么意外，住在隔壁房间的齐无赦也不可能不会发现。 于是他就这样抱着枕头靠在床头，很快沉入了浅梦中。 温寻本来还在那边研究如何把门彻底反锁，回过头来，却瞧见青年已经睡下。 他愣了愣。 这种时刻……怎么能睡呢？ 恶灵随时都有可能来，要是睡着了，出事了怎么办？ 他对自己的身份定位很清楚，他靠得不过就是一张脸，让樊进这种玩家愿意给他一点庇佑。可如果对方需要——比如这个副本，即便他明明没有那个能力进入十几万的副本，他也必须因为樊进需要一个带进来的宠物，不得不跟进来。 燕星辰比他聪明一些，那个赴死者对燕星辰，似乎也不完全是外界所想的对待宠物的态度。 可说到底，他们不都是仰人鼻息、靠人保护吗？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些备受关注的新人玩家们，未必愿意冒险来救他们。 而燕星辰看上去比他武力值还要低很多的样子…… 他小心翼翼走上前，纠结着要不要推醒燕星辰。 可刚一伸手，瞧见青年闭上眼后冷然的面容，温寻动作一顿。 没了青年那总是带着几分笑意温顺的眼神，这般看去，竟然比那位凶神恶赦的赴死者还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温寻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却已经下意识收回来了。 “呼呼……” 外头夜风吹过。 远方不知是哪里又飘荡来了玩家的惨叫声。 温寻吞了吞口水，更紧张了一些。 他赶忙靠着墙坐下，看着四周，不敢动了。 算了，如果有危险，他立刻叫醒燕星辰就行。 温寻抱着这样的打算，僵直地坐在那，警惕地看着屋内的情况。 可接下来的时间过得格外漫长，山中的夜晚又格外阴凉，温寻许久没有听到什么动静，精神高度紧绷了一会，便渐渐困了。 “呼呼……” “吱呀……” 一声轻微的木门被推开的声音传来。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模糊中，温寻心想——他不是把门反锁了吗？ “呼呼……” 风吹了进来。 ——风！ 温寻猛地清醒了过来。 他抬头，只见房门已经被打开，一个身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朝着他们！ 他一时之间吓得失了声。 那身影悄无声息地往前走了一步，正好走进了月光之中。 一双完全被挖空了的双眼血洞撞入温寻的眼中。 ——那是恶灵！！ 是青山族以前那些枉死于祭司的族人！ 他呼吸都停滞了，赶忙起身，凭借着最后的理智，边往后退边喊道：“燕星辰我们快跑——” 他话还没说完，便突然撞到了后方的人。 这人明显是站着的姿势，可他们房间里除了在睡觉的燕星辰根本没有别人。 温寻瞪大了眼睛，第一时间以为后面的人又是恶灵，头都不敢回，掏出兜里燕星辰给他的符咒就要用。 前方，那没了双眼的厉鬼又往他这边走近了几步，像是戏弄濒死之人一般一点一点地靠近着。 而温寻身后那“厉鬼”也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 温寻浑身都僵了。 青年清冽的嗓音自温寻身后传来：“你直播视角关了吗？” 这嗓音是温寻熟悉的， “睡觉肯定关了……” 温寻一顿，回头望去，只见燕星辰从容镇定地站在他身后，正在同那缓缓靠近的恶灵“对视”着。 原来站在他身后的是燕星辰。 温寻又惊骇又惊喜：“是你？你醒了？我、我先用符咒顶一会，你向其他人求救。你要是被这个东西抓住就死定了，你先跑，我、我用得来道具，还是能挡……啊！！！” 他方才话说一半，那不知有多少意识的厉鬼兴许是发现了温寻的走神，居然倏地往他这边快速靠近！！ 温寻吓得尖叫出声，只想拉起燕星辰便从另一侧绕开跑。 可他在情急之中的动作却扑了个空。 燕星辰绕过了他，直接挡在了他和恶灵当中！ 那可是恶灵，燕星辰又那么虚弱。 “你疯了？你会死——” 温寻慌张的嗓音突然停了。 一切的声量都被卡在了他的喉咙里。 电光石火之间，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细看，他面前体弱多病、不堪一击的青年抬手便是六七张功能不一相互叠加的符咒。 符咒冲向厉鬼，顷刻间将这恶灵—— “打、打、打打散了？” 不，不对。 不是打散的问题。 是谁打散的问题。 刚才出手的那个人，是燕星辰！？？ 温寻看着燕星辰的背影，懵了。 与此同时，巫女祭神组织积分面板，只有黄泉获得一分、暂居第一的排行榜突然动了一下。 一个大家都不太熟悉的组织名字突然多了一个积分，直接往上冲，冲到了黄泉的名字旁。 这是并列第一！ [破晓是什么组织？] [目前开着的直播视角里面没有其他人成功猎灵了啊？] [好快，怎么回事，其他人连恶灵的行迹都没摸清楚，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组织怎么就和黄泉一样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获得一分了？] 燕星辰回过头来，神情淡淡的。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仍然处于呆滞当中的温寻，说：“可能得麻烦你，先让开一下。” “怎么、怎么了吗？” “哦，没怎么。” 青年的语气云淡风轻。 温寻在还未缓过来的震惊之中，稍稍松了口气。 燕星辰却接着说：“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背后还有一个恶灵而已。” 温寻：“？？！！！！？？？……。！！！！！”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第77章 巫女祭神（20） 这叫没什么大事吗？？？ 温寻的心脏都停止跳动了。 燕星辰话音刚落, 他便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寒凉。 他脑子已经完全乱了，此刻又惊又吓，浑身都仿佛被身后的寒意冻住了一般。 他下意识里对燕星辰的印象仍然还是那个需要所有人护在身后的病秧子，觉得他们之中没人能对付恶灵。 此时感受到身后厉鬼的存在, 而符咒已经来不及用了, 他第一感觉便是要完了。 温寻其实连过二十万编号副本的能力都没有，进来之前就觉得自己活不下去, 只是他没有选择权。 现在他脑子一片空白, 根本动不了。 ——我要死了。 温寻想。 下一瞬间, 燕星辰见他没动，那在月色下好看得出了尘的面容微动。 青年只是轻轻皱了皱眉，抬手便轻而易举地将温寻往后一拉。 那隐藏在阴影处的恶灵在这一刻上前, 直朝温寻后背而去。 恶业金拆刺破月光而至, 缠上了那满脸黑血、双眼两个血洞、已经不太看得清五官轮廓的恶灵的脖颈，顷刻间止住了恶灵向前的动作。 温寻趔趄了一下, 在恍惚中回过头去, 看见的便是燕星辰神情冷淡地站在他的身前，稍稍抬手, 掌间似乎缠绕着什么金色的线。 月光自窗外倾斜撒入，青年一半身影埋在阴影中, 夜色月光照出他的侧脸。 分明是让人挪不开眼的面容，也没有做出任何可怖的表情，可神情却让温寻感觉比方才正面看到恶灵还要发冷。 那双墨瞳似乎隐隐约约倒映出恶灵的模样。 “呼呼……” 风声更大了。 被金线缠绕脖颈的恶灵挣动了一下，发出一声仿佛磨碎了喉咙挤出的鬼嚎。 燕星辰纹丝不动。 温寻倒吸一口凉气，这才终于彻底意识到。 燕星辰刚才打散了恶灵。 燕星辰救了他。 燕星辰现在还在和恶灵对峙。 他屏住呼吸, 根本不敢打扰燕星辰, 生怕青年分心被恶灵伤到。 隔壁房间也传来了一些打斗中的碰撞声。 齐无赦似乎冷静得很, 根本没有任何动静传来，只有周晚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片刻，周晚的声音透过墙壁传来：“我们这是住在恶灵窝了吗？别人还要上赶着找恶灵，我们怎么遇到这么多送上门来的？” “咚”的一声，也不知是什么人或者是脏东西撞到了墙上。 “温寻！！”周晚的声音紧接着传来，“我们这边突然出现三个没有眼睛的厉鬼，你那边先用道具撑一下——” 周晚声音一顿，似乎动手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齐无赦，你能不能动手！？你的小宝贝还在隔壁你都不救的吗？温寻撑一下，记得保护好燕星辰，我们这边应付完立刻过去。” 温寻看着面前拉着金线和恶灵拉锯的燕星辰。 周晚喊话的功夫，燕星辰甚至一手拉着金线，另一手已经接连甩出了好几张避阴符。 温寻：“……” 虽然…… 但是…… 总之心情复杂，害怕这个情绪都排不上位了。 另一间卧室里。 周晚刚用道具挡住前后两个恶灵，正想让齐无赦看看能不能专心先把最后一个恶灵解决，却见齐无赦直接抬脚，把另外一个恶灵也往周晚这边 踹。 周晚：“？？？” 损就算了，这样怎么猎灵！！ 她赶忙又扔出几张符咒道具，咬牙道：“你数据肯定不低，难道感受不到隔壁也有动静吗？那两个人都手无缚鸡之力，去迟一步说不定尸都收不到！” 齐无赦侧对着她，只是转着手中的竹笛，优哉游哉地说：“不急，先让我看看你的底牌。” 周晚：“……” 燕星辰人都要没了，这人还在这里严格按照燕星辰的安排盯着她呢！？ 她一边对付那三个恶灵，一边心中奇怪——祭祀结束的时候，燕星辰撒谎被祭司撞见，众目睽睽之下行差踏错一步就会立刻触发死亡，那个时候齐无赦可是二话不说便直接挑衅祭司，宁愿把npc的所有仇恨和关注都拉到本来就是赴死者的他自己身上，都要阻止女祭司指定燕星辰为祭品。 后面还是燕星辰开口，这人才停下那些疯狂的举动。 现在怎么不急了？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 燕星辰那边。 他仍然在和眼前这个恶灵拉锯。 这个恶灵很强。 起码以他现在被压制了一半的数据来看，他没有办法快速打散这个恶灵。 看来方才进屋的那个恶灵多半是已经被其他玩家攻击过的，本来实力就有所折损，说不定就是想来他们这里杀人补充阴气的。 但现在他面前这个，是正常全盛时期的恶灵，不是一个普通玩家的数据能够应对的。 难怪黄泉方才要用活人作饵，到现在也才猎得一分。 但他们这边…… 齐无赦一个赴死者，虽然会被危险“眷顾”，但是会一下子吸引五个吗？ 恶灵又往前挣了一步。 燕星辰又扔出两张普通的避阴符，指尖稍稍用力，金拆划破皮肤，鲜血顺着金线流下，流到了恶灵的脖颈上。 他自己分明就不是什么正常人，他的血却天生能克制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恶灵立刻发出了痛苦的鬼嚎。 那脏东西鬼嚎时，燕星辰收回金拆，手腕一个用力，金拆沾着他的血，以温寻根本看不清的速度，迅速在浮空中画出了一道符咒的走势，再度朝着恶灵而去。 同一时间，积分排行榜又动了。 和破晓一起并列第一的黄泉名字之后的数字一条，从“1”变成了“2”。 黄泉再度跃为第一！ 直播间都激动了起来。 这才第一个晚上，本来以为第一个晚上只会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积分波动，也不会有什么组织可以追得上倾尽全力在组织赛下游副本的黄泉，没想到黄泉第一没多久，就来了个名不见经传的破晓也冲了上来。 论坛上还开了好几个帖子吵这一次厉九泽的发挥，还有平时不满黄泉的一些人，仿佛终于看到了希望一般，不断地吹捧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破晓。 可是并列第一出现没多久，黄泉居然立刻又多了一分，再度成为唯一的第一。 [我天黄泉好快啊！] [刚才看了一眼其他玩家视角，恶灵其实堪比一个普通玩家的实力，单独一个玩家很难迅速猎灵，刚才就有一个叫流沙的组织，明明都已经重伤恶灵了，但是没有拦住恶灵逃跑。也不知道那个恶灵跑到哪里了。] [我刚才去查了一下所有组织的信息，这就是一个垫底了很久的组织，这次组织赛再没获得什么奖励都要解散了。] [那很明显了啊，那个被流沙玩家 重伤的恶灵，应该是刚好被破晓的玩家撞见了，捡漏了吧？] [好笑，刚才是谁说黄泉这一次发挥失常的？真以为厉九泽被那个赴死者不要脸地算计了一次，就不是新人排行榜的第一了？] [恶灵这么强，数量应该是有限的吧？那其实猎灵还是要快啊。] [破晓果然是靠运气。这个组织真的好没存在感，他们不会到副本结束都还是一分吧哈哈哈哈哈！！] [不关心组织赛积分，我是来看燕星辰的，他为什么又把直播视角关了啊？我想看聪明乖巧的小美人都看不到。] [也不知道燕星辰在干什么，好担心他。] [……] 燕星辰方才迅速画出的符咒正打在那全盛状态的恶灵身上，恶灵浑身动作一顿，金拆在空中发出极快的“簌簌”声，眨眼之间直指恶灵眉心。 温寻刚才就已经看呆了，此刻站在一旁，微微张着嘴，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仿佛整个人都冻住了一般。 那恶灵眉心被金拆贯穿，身上被打上了符咒，也停滞不动了一会。 随后便消散了。 阴气散在周围，让屋内的空气都冷了许多。 积分榜上，黄泉的积分刚刚变成2分，紧随其后的破晓的积分数字居然也跳动了一下，变成了“2”。 这时已经有其他的两三个组织获得了一分，但是破晓和黄泉再度一起并列了第一，再度甩开了后面追上来的几个组织。 [？？？？] [这个破晓有点东西啊。] [破晓这次进入副本的是谁啊？居然能和黄泉咬得这么紧。] [一分是运气，两分应该怎么样都有点实力了吧？快快快去开帖，扒拉一下这次副本每个组织的名额和对应进入的玩家名单，应该就能知道这个组织到底是谁进去了。] [我好急，我想看的人怎么全都没有开视角。燕星辰没开，之前和他一起行动的那个很可爱的梁讳也没开，赴死者和周晚也都没有开……] [两分而已，积分赛又不可能个位数比分结束。而且黄泉那边已经开始计划去主动寻找更多的恶灵了，他们今晚肯定不止两分。] [……] 燕星辰击散了恶灵，看也没看积分排行，只是转过头，问温寻：“你有获得天赋技能吗？” 温寻呆呆地点了点头。他再不济也是活到现在的玩家，没什么数据上的优势，又没有破局能力，要是没点技能，也活不到现在。 “是什么？” “是……是好运气。” 燕星辰：“……？”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他看了一眼方才两个恶灵出现的地方。 这也叫运气好吗？ 隔壁房间，周晚自言自语般的喊声变得更大声了：“齐无赦你也太能吸引鬼了吧，我看其他赴死者都没你这么倒霉啊！这三个我们都还没有解决啊，为什么又来了一个！？？” 隔壁房间有四个恶灵。 再加上他这边刚刚打散的两个，一共是六个。 燕星辰倒也不怕恶灵多，只是这多得实在有些蹊跷。 毕竟他们是要猎灵的，若是没见到恶灵，还得想办法去猎灵。眼下他们有送上门来的恶灵，反而是好事。 好事…… 他的目光落在了温寻身上。 温寻浑身上下都还散发着震惊，被燕星辰这么一看，想到青年刚才和平时完全不符地利落地打散了两个可怕的恶灵，他小心 翼翼道：“怎、怎么了……？ “……”燕星辰有些哭笑不得，“没什么大事。” 温寻立刻哭丧着一张脸：“我身后又有一个恶灵！？” 燕星辰：“……没有。只是突然明白为什么我们这里有这么多了。” 因为对他们来说，能够获得更多积分是好事。 从隔壁周晚能和四只恶灵缠斗、他这边也能迅速解决两个恶灵来看，恶灵虽然不弱，但零星几个不至于危害到他们，只是他们会打得辛苦一些。 而要是把这些恶灵全都猎杀了，他们还会获得很多积分。 对他们来说是好事，自然能归类在“运气好”这一点上。 而隔壁刚好有一位行走的全自动吸鬼机，这两一个运气好到“吸分”，一个运气差到“撞鬼”，合在一起…… 那可真是所有厉鬼恶灵眼中最明亮的靶子。 燕星辰着实有些失语。 他走出了房间。 温寻愣了愣，赶忙跟了上去，跟上去之后，他又有些难言的不自在——几分钟前，他还想努力挡住恶灵让眼前这个青年逃跑。 几分钟后，燕星辰当着他的面打散了两个恶灵。 温寻此时还是懵懵的。 他们出去的时候，正巧遇到了齐无赦和周晚也从对面的房间里出来。 屋内太小，影响动手的发挥空间，周晚干脆把那几个恶灵全都打到了屋外，打算缓一会，然后在屋外动手。 她不知扔了个什么防护的道具， 四人一个照面，周晚惊讶道：“你们两居然没受伤？” 齐无赦似乎皱了皱眉，递给了燕星辰一个道具，口中道：“还是受伤了，需要赶快处理。” 周晚：“哪儿呢？难道是内伤？” 燕星辰接过止血符和一次性创口贴，贴在了自己的指尖。 周晚：“……” 确实需要赶快处理，毕竟再迟一点燕星辰就痊愈了。 她看了一眼都在这种危险时刻还仿佛在出神的温寻：“你也‘受伤’了？怎么看上去被鬼附身了一样。” 温寻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 周晚：“…………”都奇奇怪怪的。 外头，周晚刚才扔出去的道具形成的无形的防护罩震荡了一下。 她面色一变：“这个动静，不只是我打出去的那四个恶灵造成的。” 燕星辰侧头往屋外看去。 木门已经被完全踹开，外头一个个双眼空洞、面容血肉模糊的恶灵正在无声地飘荡在屏障之外。 打眼望去，别说是四个了，起码得有八个。 “即便是赴死者体质不同，也不会这么多啊……” 燕星辰将方才的推论说了出来：“是赴死者体质和温寻天赋机制互相作用的结果，而且这些恶灵并不是全都是最强状态的。” “我确实能感受到，”齐无赦说，“里面大部分都有被道具和符咒击伤过的痕迹。” 周晚反应极快：“这些脏东西都是其他组织的玩家猎灵的漏网之鱼。厉鬼受伤，要靠杀人的阴气和鬼气来恢复，本来就会去找活人吞吃，刚好我们这里有这两位奇怪的体质互相作用，就全来我们这里了？” 即便如此，这些恶灵也不好对付。 周晚对齐无赦说：“一会你自己保护好燕星辰，我算不上你们队友，真遇到危险我不会管你。” 齐无赦挑眉。 燕星辰神情不变。 温寻小声 地说：“也许，你不用担心的。”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屏障再度猛烈地震荡了好几下。 周晚沉下脸来，戒备地往外看去：“糟了，我的道具撑不住了。” 她话音刚落，整个防护罩再度震荡了一下，彻底破了！ 外头的恶灵立刻往里冲来。 不过片刻便已经快到眼前。 打眼一看，居然有十一个！！！ 周晚顾不上问温寻为什么说那样的话，她拿出一个中级符咒，扬手便要迎上恶灵。 燕星辰却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这一拉力道极大，直接把周晚拉得有点懵。 而青年刚将她拉回来，居然自己转身往前走去。 周晚还未说话。 燕星辰手腕一动，金拆带着他瞬间拿出来的十一张中级避阴符，猛地朝前甩去！ 电光石火之间，金拆居然带着那十一张中级符咒，将符咒练成了一条线，跟随着金拆本身的轨迹，居然用这十一张符咒为笔，画出了一个符中符！ 与此同时，恶灵如饿虎扑食一般围上了燕星辰。 【“小白脸”技能已开启。】 【玩家当前武力值1323，念力值945。】 开启的这一刻，燕星辰平时被压制了一半的数据直接翻了四倍。 青年稍稍抬眸，一双墨瞳中的眼神狠戾异常，比眼前这些没有眼睛的恶灵更为幽深。 他在周晚都快要把眼珠子瞪出来的目光之下，直接往前，轻轻一点。 沾着他的血的金拆以十一张中级避阴符为底，在燕星辰武力值数值翻倍的帮助下，推着空中化成的符中符往前而去！ 十一个眼看就要撞上燕星辰的恶灵撞上了燕星辰送出的符中符，全都动作一顿。 燕星辰立刻关上了技能。 周晚眼睁睁地看着方才发生的一切，神情微滞。 十一个恶灵。 那可是十一个啊！！！！ 齐无赦要是一次性猎杀了十一个她都觉得有点离谱，可现在动手的是谁？？ 燕星辰？？？？ 燕星辰不会是已经死了被什么鬼替代了吧？？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想象到的自己的表情似曾相识。 她往左边看去，只见温寻现在还在恍然——这好像就是她现在的表情。 周晚：“。” 前方，燕星辰用完这么多的符咒，还以符咒为载体画符，此时虚弱得厉害，面色苍白地退回了屋里。 破晓获得十一点积分的消息在他脑海中响起。 - 另一处，许千舟跟着樊进离开之后，也没管樊进他们组织的事情。 白焰的几个玩家正在一起商量如何猎灵，许千舟虽然听着，也没参与。 那些人说着说着，有一个拿出了记录组织赛信息的钥匙，点开一看。 “我是不是看错了？”那人说，“13分？？？破晓这个听都没听过的组织是哪里猎到的这么多？？” 许千舟吃了口坚果，一点不惊讶。 十三分。 还有十一分是突然增加的，说明根本就是同一时间被猎杀的。 这个分数，说燕星辰没有出手，是不可能的了。 可在场还有两个不知情的人。 现在看来，周晚和温寻即便之前不知情，现在也得知情了。 ——他可还记得当初知道燕星辰真面目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许千舟叹了口气。 樊进问他：“我们恶灵都遇不上。你叹什么气？” 许千舟推了推眼镜，看着组织积分排名面板上突然窜上第一的破晓，说：“不是叹气，是感慨，快乐的感慨。” 樊进：“？” “多了两个共患难的朋友。”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第78章 巫女祭神（21） 燕星辰等人的住所处。 十一个恶灵在燕星辰符中符的冲击下纷纷消散,破晓在一共十三分的基础上直接稳稳地坐在了第一位。 和第二的黄泉足足差了十一分。 燕星辰并不知道此时直播间和论坛上关于这次组织赛的讨论热火朝天。 他这次直接用一招对付十一个恶灵，也不是故意为了一次性增加积分。 他出手向来没有耐心，能一次解决绝不会稳中求进选择慢慢来。所以他这一次直接开启了技能,并且用尽全力,还用了大量的符咒,一次性打散了那些恶灵。 现在技能一关闭,平衡机制尤在，燕星辰等同于在拼尽全力透支之后数值直接减低一半又一半。 他整个人都晃了晃,面色微白，眉头轻皱。 齐无赦抬手,稍稍托住了他的后背,让他站稳了一些。 温寻和周晚都还看着前方,表情有些懵。 周晚没有温寻知道真相的时间长，此时更是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她张了张嘴，说：“你……” 又不知道问什么。 你之前都是在隐瞒实力？ 这好像是废话啊。周晚又不瞎,刚才燕星辰那一手，换成是她，把她抽干也打不出来。 你为什么要隐藏实力？ 这也是废话啊。人家要是愿意说早就说了。 你这么厉害,为什么新人榜只在六十七名？ 这更是废话了，前一个问题人家都不会告诉她，何况是后一个问题？ 周晚：“。” 算了,不问了。 难怪许千舟之前一直欲言又止！！ 现在欲言又止的变成了她！！！ 眼前的青年凭着虚弱可怜的外表,隐瞒了樊笼里的所有人。甚至那些总榜玩家，都没有人看得出来,燕星辰是一个数值高、副本推理素质也极高的玩家。 这样的一个人,自然有底气挑战厉九泽。 周晚甚至已经可以看到,这个副本结束,那些豪赌一般的黑局里，燕星辰会获得绝对超过一个组织拥有的财富，还会有多少赌鬼会为此付出代价了。 想到她之前还觉得这“小白兔”会不会出事，还有齐无赦那无所谓的态度，她恨不得把刚才她让温寻保护好燕星辰的话从记忆里删掉。 他们保护燕星辰？ 这黑心肝狐狸保护他们还差不多。 她最终只是问：“你既然有意隐藏实力，现在在我们面前出手，就不怕我们说出去，揭穿你的秘密吗？” 刚才燕星辰即便不出手，齐无赦在，她在，一点一点对付这些恶灵也不是不可以。破晓的分可能不会那么多，但这两位看上去也不像是那么在意积分的人。 燕星辰头也没回，只是随口道：“说出去的话，有人信，才叫揭穿秘密。没有人信，那叫胡言乱语。” 周晚再度咬牙。 燕星辰说的没错。 如果是她，她在刚才看到燕星辰出手之前，如果温寻和她说，燕星辰比他们所有人的武力值都要高，她一定不会信，只会觉得那个人在胡说。 毕竟青年这副病弱的模样可没有假，即便此刻看上去，燕星辰也像是身体不太舒服的样子。 她即便知道了，也只能和许千舟一样，和燕星辰处于一个战线，被这人卖了还必须帮他数钱。 她抬手，捂脸，只想把自己之前那些举动都忘掉。 此时。 恶灵太多，消散之后，周围的阴气依然十分浓郁。 森凉的鬼气弥漫在屋舍之外，纵然燕星辰念力值不太高，他也感受到了附近似乎有人在靠近，并且还有人使用道具。 ——他们这里刚才动静太大，积分排名又一下子窜了上去，肯定会有附近的玩家过来探查情况。 他皱着眉，深呼吸了几下，稍稍缓过来之后再度抬手，甩出金拆。 金线飞至门前，将门合上了之后，他又扔出了几张自己画的中级符咒贴在周围，防止其他人用道具窥探。 金拆动作时，燕星辰能感受到身后男人的手腕也跟着动了动。 ——他这才想起来，他和齐无赦自从在葬地之前连上金拆，便没有松开过。只是金拆有两头，他握着一边也可以使用，所以一直没什么影响，他这才忘了松开。 他回过身，正要解开齐无赦手腕上那一头的金拆，却听这人颇为不满道：“又透支身体来全都杀了，都不给我留几个，可真是抠门。” 【被保护值+5，请玩家再接再厉。】 他刚才才开了一两秒技能，花费掉的被保护值感觉没过多久都可以直接从齐无赦这边补回来了。 燕星辰：“……” 所以其实是觉得他不应该透支身体来猎灵吧。 他还是不要告诉齐无赦他的技能会随时播报被保护值来得好。 否则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一下子就用被保护值看穿这个人的想法。 他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说：“放心，之后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今天能一次性来这么多恶灵，是因为你的赴死者身份和温寻的天赋技能，但是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些恶灵是别的组织的漏网之鱼。猎灵刚开始，很多玩家对如何攻击恶灵还不清楚，才会有这么多逃跑的恶灵因为受创而想杀人来补充阴气。” “我刚才攻击他们的眉心也是因为……” 也是因为他知道这种死法的厉鬼大多怨气凝结于头部。 这似乎是来自于经验。 可是…… 他进入樊笼之前，跟着小舅舅学这些东西、接这种单子，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种大批量死于一种死法的怨灵情况。 哪来的经验？ 燕星辰突然觉得头开始疼了起来，他皱着眉摇了摇头，赶忙压下这种感觉。 他转口道：“今晚应该也没什么好做的了，休息吧。” 齐无赦没动。这人问他：“明天？” 明天的祭祀。 他们说白了只是挂名在破晓，用破晓的名额进来，顺手帮破晓冲击组织赛排名，并不是真的和黄泉一样非要排名不可。 破局、活下去，对他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明天的祭祀，燕星辰还有一个至今没有人知道破解方法的死亡触发。 一旁，周晚和温寻也收敛了震惊的神情，颇有些担忧地看了过来。 被选中的“祭品”却是最轻松的。 他和齐无赦说：“你不都已经知道我要干什么了吗？只不过，我需要你们所有人的配合。” 这也是他刚才直接在温寻和周晚面前出手的原因。 他在温寻面前出手，是因为他刚才睡觉休息的时候，温寻没有产生任何坏心，并且在出事之后温寻的反应也很值得信任。 而之后走出房门，他又在周晚面前出手，一是因为他看了一眼直播视角，知道大家的视角都关着，二也是因为周晚当时喊话让温寻先撑一会。 危机时刻的反应已经足够看出一切。 他向来用人不疑。 夜色深深。 时不时响起的活人的惨叫声、鬼嚎声还有一些瑟瑟风声时不时传来，敲击着人的心房。 青年还有些虚弱，说话音量很轻，还有些微微沙哑，嗓音更是撩人，让人不自觉便聚精会神地听着。 他不疾不徐地轻声说：“我并不想破解这个死亡触发，我要让这个死亡触发发生。所以明天……” …… 次日清晨。 一晚上过去，巫女祭神副本内的组织赛排名又有了些许变动。 破晓的十三分处于绝对的第一，尽管破晓在得到十一分之后一晚上没有动静，但十三分对于第一天晚上来说实在是太高了，黄泉后面追了一晚上，也才堪堪达到七分，处于第二。 其他组织有的有两三分，有的仍然一分都没有。 对于青山族人来说，昨日死了不少人，厉鬼闹事得更厉害了。 神灵不满意，他们要再度举行祭祀，祈求神灵的垂青。 祭祀开始的时候，有的玩家已经再也看不见身影。 燕星辰和齐无赦等人准时来到祭坛之下之时，周围所有玩家的目光都落在了燕星辰的身上。 青年仍然穿着一身纯黑色的冲锋衣外套，外衣的颜色衬得他肤色极白，也凸显了他脸色的苍白。 他微微低头，安静地站在那里，山中的凉风时不时撩起他的刘海，吹出他那眉心的浅痣。 周围的一切都不如他来得惹眼。 仿佛他才是这场祭祀中真正的神灵。 只是他的眼神似乎并没有往日那么灵动。他只是一言不发地垂眸看着脚下，不知在想些什么，像是被吓到茫然无措一般。 “我刚才听青山族的祭祀执行队的人说，今天的祭品是巫女选定的，就是燕星辰……” “这个消息昨天大家都知道了。要不然今天我们怎么会这么轻松地过来？” “我昨天祭祀的时候还担心今天运气不好被选中，今天总算放心了。” “赴死者会不会保他？” “说不定他们有解决死亡触发的方法呢。” “你看他的表情，我感觉他都有点认命了，明显是没办法。” 这些不大不小的议论声，从不同的玩家口中说出，全都飘进念力值极高的齐无赦的耳中。 他却没什么反应。 祭坛之上，青山族人已经全都跪了下来，女祭司戴着昨日那张兽型面具，穿着华丽的衣裙，身后的老者捧着她的裙摆，一步一步走上祭坛。 空灵的祭祀乐曲响起。 乌泱泱的人群中，梁讳带着阿朵，站在不远处，遥遥地同燕星辰等人打了个招呼。 但燕星辰也没太大的反应。 祭祀乐曲突然一停。 女祭司面对着神像，捧着那装着昨日死去的西装男人的血的银碗，拜了几下。 随后，她转过身来，仍然捧着银碗，一步一步走下祭坛，走到了燕星辰的面前。 四方所有的声音都停下，只有风声。 女祭司在面具之下的双眸露出笑意。 她弯腰，将银碗里的血直接倒在了燕星辰的面前。 “外乡人，神灵喜欢你，”她说，“请你……” “——入乡随俗。” 她话音刚落，齐无赦便拿出那可以变换无数冷兵器形态的道具，道具在他手中化作锋利的长匕首，刀尖直指女祭司。 他冷冷道：“祭祀的程序是把鲜血倒入巫女手中，让巫女指定人选。” 其他青山族人立刻围了上来，女祭司却不慌不忙：“那是因为巫女没有告诉我们她喜欢谁，我们只能用这个方法问她。但是昨天，巫女已经告诉我们她想要谁的陪伴，这位好看的外乡人昨日自己说的——巫女在托梦给他。” 燕星辰眨了眨眼，似乎十分害怕地往齐无赦身后一躲。 他用力地摇头：“没有，我昨天是……是撒谎的。你们选别人吧，我真的和巫女没有关系。” “外乡人，”女祭司的话语突然冷了下来，“莫要开玩笑了。神灵喜欢你，你去陪伴巫女和神灵，是你和你所有同伴的荣耀。但如果你是骗人的……那你和你的同伴全都是渎神。” 执行队的人——包括阿朵的父亲——在这一刻全都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巫女神像立于祭坛之上，没有双目的眼睛空洞可怖。 鲜血在燕星辰脚下弥漫，刺鼻的血腥味包裹着他。 周遭所有青山族人全都在冷漠而尖锐地看着他们，同那一日桑衣在祭祀的时候看到的那些徒手挖了“祭品”眼睛的青山族人一般，似乎所有人都等着亲手来挖掉不敬神灵的人的双眼。 燕星辰完全低下了头，整个人都躲在齐无赦的身后。 齐无赦面色微冷，一言不发。 一旁，周晚却突然说：“赴死者，为了一个本来就需要保护的累赘，不值当。” 齐无赦没让。 他说：“他不是累赘，他身上有剧情点。” 周晚却说：“他死了，剧情点会转移给同时发现真相的人，大概率还会是我们的。而且，没有燕星辰我们不一定不能破局，但是在祭坛之下和能够借神力的所有青山族人动手，我们一定会死。” 燕星辰软软的嗓音响起：“齐无赦，不要……” 男人沉默了片刻。 女祭司的眼神却越来越冷：“祭祀的时间快过了。外乡人，请你入乡随俗。” 她挥了挥手。 围在一旁的青山族人立刻得到了信息，拿着长刀便要上前。 齐无赦在这个时候，侧身让开了。 燕星辰一惊：“齐无赦！？” 女祭司笑了：“神灵感谢一切入乡随俗的外乡人。” 执行队的青山族人上前，左右擒住了正准备转身逃跑的青年，不容分说地便将他往祭坛上带。 青年用尽全力挣动着。 可他太弱了，他的挣动在抓着他的人看来，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那张如同神灵一样的面容露出了绝望、害怕、恐惧的情绪。 接下来的一切，完全通过在场所有玩家的各种视角，同步直播到了樊笼内观看巫女祭神副本的玩家们面前。 那个昨天还在被许多玩家看好的青年无力地被绑在刑架之上，眼神似乎已经因为太过惊吓和恐惧完全空洞。 那张好看的面容之上，绝望的表情并没有维持太久，执行者的长刀便直接挖空了他的双眼！！ 梁讳抬手，遮住了阿朵的眼睛，拦住了小姑娘想要跑出去的举动。 青年的脸上鲜血淋漓，已经看不出那张脸原来的模样。 惨叫声划破天际。 而那位一直护着他的赴死者这一刻却选择了冷眼旁观。 女祭司的双眸露出明显的笑意，她让身后同样戴着兽型面具的青山族人黑眸转了转，捧起银碗。 这位年轻的青山族人看不见面容，双手却很是好看，捧着空荡荡的银碗，银质的器物居然被衬得格外圣洁。 他缓步上前，像是个虔诚真实的信徒，端着银碗，装起了这位“神灵满意的祭品”的鲜血。 大部分直播视角的弹幕在这一瞬间都停滞了。 观看直播的玩家很多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根本没有心思发弹幕。 直到青山族人走上前去装燕星辰流下的血的时候，观看的玩家们这才彻底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这个来得突然却又在有些人的期待之中的结果。 不管是新人论坛还是正式玩家的主论坛，都冒出了差不多同样内容的帖子。 ——“有人和我一样下注了那个新人排行榜第六十七名的燕星辰会死在这个副本里的黑局和直播间赌局吗？他可终于死了！！！燕星辰死了！！！” 第79章 巫女祭神（22） 燕星辰死了。 燕星辰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了。 这个画面对于副本内外的玩家来说都是一个重磅消息。 直播间里,弹幕短暂地停滞之后，便开始以十倍百倍的数量密密麻麻地出现。 甚至还有几个路过的总榜玩家发了弹幕。 “燕星辰真的死了！？？？” “我现在还有点恍惚，虽然我也是押注了他会死,但是昨天他的粉丝和看好他的人营造的声势那么大,甚至都有人说他能活下来并且冲总榜,怎么这就……死了！？” “好可惜,这张脸好可惜，现在完全看不出五官的样子了。他真的死了吗？” “为什么会这样……啊啊啊啊我不相信！！！” “我刚刚关注他,我的钥匙……” “哈哈哈哈哈哈我赚翻了！！我在副本一开始就押注他死，黑局和直播间赌局我都下注了,等副本结束我就可以大捞一笔了。还要感谢燕星辰昨天吸了一大批粉丝啊，不然我还没多少奖励呢。” “有没有那么一丝可能燕星辰没死？毕竟只有副本结束我们才能确定里面所有玩家的生死情况,燕星辰没有开直播视角啊。” “祭祀是玩家必须参加的,燕星辰没开直播视角，但是其他人开了啊。刚才可是所有开着直播视角的玩家的画面都直播了这一幕,这还能有假？只要被拉上祭坛的那个是燕星辰,那燕星辰肯定已经死了。” “这还能有异议？只不过是副本没结束,还没结算而已。嘿嘿嘿,我又多下注了很多，说不定还能在最后捞一笔。” 副本每过十万编号,难度和进入其中的玩家水平天差地比,十几万副本和二十几万副本之间就有着鸿沟。 所以二十万编号之前的副本，对于玩家死亡的下注规则，和二三十万编号的副本不一样。 二三十万的编号副本里，一个玩家若是在直播中死了，翻盘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没什么别的结果,所以樊笼的赌局机制主要是防止观众们在副本玩家死前的那一刻下注，会在副本内玩家遇到生死危机的时候就关闭下注。 可二十万编号之前的副本，樊笼为了保证赌局的公平性，玩家即便是自己开着直播视角然后再众目睽睽下死亡，那个玩家的直播画面也只是和直播视角关闭一般变黑。 只要副本还没有结束，观众就还能继续关注那个玩家、继续押注那个玩家可能会死亡。 因为副本内的一切瞬息万变，只要副本不结束，玩家们永远不会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也不是没有那种所有人都以为早就死了的玩家在最后突然活着走出副本的情况。 樊笼是不会暴露这些的，观看副本的玩家们只能通过副本结算的情况，看自己到底是得到了惩罚还是奖励，才能知道最后的结果。 黑局是沿用了直播间赌局规则拓展出来的玩家自发的赌局，自然也遵循这样的准则。 也就是说，即便现在，所有人在其他玩家的视角看到燕星辰死在祭坛上，樊笼也不会直接在直播间公布这个玩家已经死了。燕星辰的直播画面仍然和没有开启直播视角的时候一样，玩家们依然可以关注他、或者赌他会死。只有副本彻底结束，他们才能百分百确定燕星辰的死活。 但这也同样意味着——如果燕星辰真的死了，他们还是可以继续下注！ 到时候再不济，也就是赌注原封不动地返还而已。 这可是流连在各大直播间的玩家们最喜欢的情况。 一个可以被下注生死的玩家在副本还没结束的时候被大家亲眼见证了死亡，这基本就是樊笼为数不多的“仁慈”，观众们可以趁着副本还没结束继续下注，要是副本结算的时候那个玩家死亡带来的奖励很多，后面明知道那个玩家已经死了还下注的人还是能得到一两把钥匙的保底奖励。 奖励不够多，分不到，那也不亏。 稳赚不赔。 于是在燕星辰被拉上祭坛之后，他的粉丝数开始下跌，押注他死亡的人数直接暴增，达到了整个直播间观众人数的一大半！ 基本大半在看直播的人都顺手押注了他的死亡。 黑局那边也差不多。 这一回，没有人会说如果燕星辰活着出来可以赢得多少钥匙了。 因为这在他们看来已经不可能发生。 那名总榜三十五的玩家更是得意。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他最新的弹幕挂在了直播间的就死了，还不如那些被拖进来送死的纯新人。要不然我们现在直接履行赌约算了，你是总榜前十，我以后说不定还会和你打交道，我们不如和气一点，我也很好说话。你不是想要十万编号副本的钥匙吗？我们现在结束赌约，你把输给我的传奇道具交出来，我也给你一个十万编号副本的钥匙，就当交个朋友。” 话是这样说，但许明溪身为总榜第九，就这样输了赌约，还拿了这人的钥匙，可谓是里子面子都丢尽了。 那位总榜三十五心中窃喜——他现在粉丝增长的速度都快了起来，还多亏了许明溪和燕星辰。 岂料等了许久，许明溪终于理他了，可是回复的内容却十分简单。 ——“赌约继续。” 总榜三十五的玩家神色一顿。 这人都死了，许明溪还不死心？ 难不成许明溪觉得燕星辰还有什么可能活着？ 替死的道具，不是没有。 但这些道具动辄几千上万把高级的钥匙，一个十几万编号的副本，就是那个新人第一厉九泽，都绝对拿不出来这种道具。 许明溪多半是面子下不来罢了。 这人笑了笑，发弹幕道:“继续便继续，你要能赢，别说是三把十万编号的钥匙，我还倒贴燕星辰——如果他真的活着——和齐无赦还有许千舟周晚那些人一人一份高级道具。” 许明溪这一回几乎是迅速回复。 “成交。” - 副本内。 巫女祭神中的玩家在留意着齐无赦等人的反应。 他们都知道昨天破晓这个垫底组织突然窜上第一，还以将近两倍的分数压过黄泉。他们都是进入组织赛的玩家，手里都有各个组织的信息，每个组织的玩家稍微核对一下，就知道破晓进来的人就是齐无赦、燕星辰和梁讳。 梁讳一直很神秘，但也没有很出彩，属于大家都知道的那种不太会有出格表现的玩家。 所以昨天基本所有人都猜测是齐无赦带着燕星辰猎灵去了。 他们今天很多人都想着试探一下赴死者的真正实力，估量一下对方到底需不需要合作或者提前对付。 结果现在，齐无赦居然眼睁睁地看着燕星辰被剜眼。 这位赴死者虽然从始至终身周的气压都很冷，但是燕星辰都已经没有了任何动静，齐无赦还是没有出手。 虽然这在每天都在为自己的生死奔走的玩家身上很正常，但这也说明了，起码齐无赦——或者说齐无赦加上周晚再加上许千舟，这三个人并没有正面挑衅青山族的实力，也没有破解死亡触发的方法，所以他们选择直接牺牲一个不太重要的病秧子。 这些人根本不足为惧。 也许昨晚的猎灵，这些人真的只是运气好。 祭坛之上，青年已经完全没了动静，银碗上的鲜血逐渐增多。 乌云再度密集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又要下雨。 青山族人们同昨日的祭祀一般，先是虔诚地感念巫女和神灵，祭坛上的青山族人开始收拾祭祀用品，其他人便散去了。玩家们还要忙着完成主线任务和寻找猎杀更多恶灵的方法，祭祀一结束便立刻离开了。 齐无赦等人还在原地。 阿朵扒拉着梁讳遮住她眼睛的手，嗓音带着点哭腔。 “姐姐，”她说，“我听到哥哥的喊声了，他听上去好痛。” 梁讳低声说:“没事的。” 梁讳还是没有放下手。 这样的场景，阿朵不能再看到一次。 齐无赦一直冷冷地站在那里，直到周围的人都撤下，他快步走到祭坛前。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执行祭祀的青山族人拦住了他:“外乡人，没有祭司的允许，祭坛不允许随意走动。” “你们已经杀了我的同伴，”他说，“我要带走他的尸体去安葬。” 女祭司，或者说是桑礼，又或者说是青山族那位一直以来都没有变过的族长，在祭坛之上低头看来。 她看了一眼齐无赦，喃喃自语般道:“是个瞎子呢。” 她让青山族人继续拦着齐无赦和周晚等人，拖着华丽长裙走到了已经面目模糊的青年面前。 她摘下了面具。 那张桑礼变得有些许衰老的脸暴露在了天光之下，神情气质充满了冷淡与幽沉，全然和燕星辰他们在地煞中看到的桑礼截然不同。 刑架偏高，她微微仰头，看着对方的面容。 她笑了笑，似乎很是满意这个结果。 可惜，底下的人虎视眈眈，人没死的时候不想着救，人死了还想着要个没用的尸体。 她又怎么可能让这些人如愿呢？ 执行祭祀的青山族人正在拦着底下那些外乡人，她便对身侧的青山族人说:“天色不好，要下雨了，不要让雨水玷污了巫女满意的祭品的身体和血。就你吧，你，把他和他的血带回祭司殿。” 那捧着银碗正在装血的青年站在一旁，正在撒着保持血液新鲜的药粉。 他低着头，面具之下，那双明亮的黑眸闪过一丝狡黠。 他听到女祭司的命令，眼神似有“意料之中”之意。 青年像是早就等待这一份命令一般，立刻点了点头。 齐无赦等人见尸体也要不到，也没有纠缠，转身便走了。 其他青山族人捡起了一旁满是血尘的眼珠。 祭祀的一切都已经结束，女祭司转身，朝着祭坛后方的台阶往下走。 青山族人们躬身相送，捧着银碗装血的青年放下银碗，将“祭品”的身体从刑架上放了下来。 他虽然戴着兽形面具，身量颇高，但是身板瘦弱，看上去像个二十岁上下的病弱青年。 阿朵的父亲甚至自言自语道:“小伙子，你的身材看着可真像今天这位去陪伴神灵的脆弱好看的外乡人。” 他昨天是保护燕星辰等人最久的人，女祭司都不如他对燕星辰的印象来得深。 他看着戴着兽形面具的青年，神情有些迟疑——或者说是怀疑。 周围执行队的青山族人跟着点头。 “……确实有点眼熟啊。” 只是那个叫燕星辰的外乡人已经死透了。 不可能还生龙活虎地站在这里。 他们看青年就要扛起“祭品”，下意识要上前帮忙，却见戴着兽型面具的青年轻而易举地一只手抬起了“祭品”，另一只手再度重新拿起银碗，轻巧地往前走。 其他人:“……” 他们错了。 这位族里的年轻人和去陪伴神灵的那个虚弱的外乡人一点都不像。 这绝对是两个人！！ 这哪里是病弱青年，这一拳就可以打死他们一个人。 众人看着戴着兽型面具的年轻人一手拎着那“祭品”便跟着祭祀走进了祭司殿，心想:果然跟在祭司身边做事的人就是不一样！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第80章 巫女祭神（23） “轰隆——” 电闪而过,雨声入耳。 又下雨了。 在青山族人的眼中，祭祀就是为了让暴雨停止、让死去的冤魂散去。 暴雨没有停下，明天又要祭祀,又要死人。 这几乎是在所有玩家的预料之中。 被选中当祭品又是整个副本最根本的死亡触发，只要玩家还在副本中、副本还没结束,祭祀只会一天又一天地举行。 但是,午后，祭司殿的青山族人带来的信息让所有人都心中一凉。 他们说,祭司沟通巫女，巫女告知青山族,她觉得这些年青山族人怠慢了神灵,仍然不满意,所以这连日的暴雨不会停下。 那些到处杀人的恶灵，神灵也不会出手驱散。 除非青山族人拿出更多的诚意。 但是暴雨不能再下了。 他们这些“外乡人”之所以流离失所到青山族避难,就是因为暴雨已经把周围的地方都冲垮了，到处都是积水、激流，死了很多人。 青山因为在山上,地势原因，除了个别地方塌了，大部分地方还算安全。 可如果再下几天，水就要漫上来了。 于是女祭司说,明天开始,祭祀要选十人,向神灵展示青山族的诚意。 如果神灵还不满意，后天的祭祀便直接选一百人。 而这些人都直接从他们这些外乡人里面选择，算作他们收留外乡人的回报。 ——可是这一回进来的玩家，所有组织加起来,再加上那些被拉进来充当死亡人数的纯新人玩家，活到现在的也不过一两百人！ 今天白天肯定还会有各种原因减员…… 来通知玩家的青山族人走后，周晚冷笑：“这不就是一个隐晦的死亡通牒？按照这个速度，最多三四天，没人能活下去。除非我们能在这之前完成主线任务结束组织赛，或者找到一个可以大规模避免死亡触发的方式……” 但是这基本是不可能的。 即便真的找到了躲过祭祀的方法，一个人还能用，十个玩家一起用——女祭司可能会让他们这样吗？ 玩家们顶多想办法让自己不被选上。 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慢慢地寻找线索、完成主线任务。 要么在三四天内完成主线任务结束所有的组织赛，要么就等所有人都死光了之后组织赛自动结束。 齐无赦根本不在意。 “这样才有趣。”他说着，拎起了自己面前的巫女灯。 这也是方才来的青山族人给他们的。 时隔多年，祭司殿再次给所有人分发了巫女灯，包括他们这些外乡人。 说是既然恶灵还会肆虐，昨天又死了那么多人，便拿出巫女灯给所有人防备恶灵。 但代入过姚苏的齐无赦十分清楚，这根本就是女祭司用来选择合适的身体的工具。 女祭司已经如愿以偿地杀死了燕星辰，还带走了燕星辰的尸体，却还要分发巫女灯，继续寻找合适的身体，并且还要加快杀人的速度…… 是那个莫须有的神灵没有满意，还是女祭司出了什么问题，以往许多年才举行一次的祭祀已经满足不了她，她必须在短时间内杀更多的人呢？ 他的指尖在巫女灯的巫女雕像上轻轻点着，神色幽幽，不再多说。 周晚等人在一旁看着，竟然下意识也不敢说话。 许千舟反而坐在一旁，没心没肺地吃起了坚果。今天他们和樊进的交易结束，刚才他就回来了。 温寻虽然落寞不舍，但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私底下再三保证他不会说出昨晚看到的一切，便跟着樊进走了。 至于许千舟，他昨晚明明没有和燕星辰他们待在一起，今天祭祀的时候他什么反应都没有，眼下十分从容。 他推了推眼镜，说：“我昨天可没有白白跟着白焰浪费时间。虽然他们行动和分享信息都背着我，但他们不知道……” 许千舟点了点自己挂在脖颈上的耳机，“我听得到。他们找到了一个祭司殿废弃的入口，只是那个入口必须从里面打开，他们没摸清楚里面的情况，担心强行打开会被祭司殿的人发现，所以暂时放下了祭司殿的事情，打算先去找别的线索。那个入口我已经背下来了，现在去吗？” 齐无赦挑眉。 梁讳“咦”了一声：“你不问今天祭祀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梁讳也是女的，但许千舟知道这个小女孩外表下不知是个多少岁的前辈，他反而没有和周晚相处时的紧张，只是自信道：“你不也没问？”昨晚可只有周晚和温寻和燕星辰齐无赦待在一起。 “那是因为我猜到了。”梁讳不假思索。 “这不是很明显吗？”许千舟说，“我好歹也是和那个小狐狸‘同生共死’过的，他什么破局风格我不知道？齐无赦一让开我就知道你们要做什么，我这不是来帮大家节省时间，带路来了？”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周晚讶然：“你不笨嘛。” 许千舟本想点头赞同，结果他刚一扬下巴，突然意识到说话的不是梁讳。 他一顿，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他磕巴道：“还、还好……” 齐无赦已经直接拎起巫女灯，另一手甩出了一根金线，线头直接挂在了许千舟身上。 这人头也不回道：“带路。” “你怎么有这个遛狗绳——啊呸，小狐狸那个神秘道具？” …… 祭司殿内。 祭坛之后的入口进去之后，便是那个在桑衣的地煞记忆中，记载着青山族过去的壁画长廊。 姚苏和桑衣的地煞里，因为桑衣经常来这里，所以对那一段记忆并没有很在意，长廊两侧的画只有模糊的样子，看不清楚。 可这里不是地煞，是真真切切的祭司殿。 在烛光晃动中，两侧壁画的内容分毫毕现。 戴着兽形面具的青年拎着那脸上已经血肉模糊的身体，端着装了鲜血的银碗，步履平稳地跟在女祭司的身后。 女祭司长裙曳地，手中拎着用棉布包裹着的“祭品”的眼珠，脚步很快，头也没回。 她没有发现，在她身后的青年，正在往左右看着壁画。 壁画里的内容似乎是顺着时间描绘的。 刚走进长廊的时候，两侧的壁画都是乌泱泱的一大片人。 人群周围，有倒下的尸体，也有洪水、火灾。 活着的人也形容枯槁。 还有的人画出了各形各色的厉鬼模样，都是水鬼饿死鬼之类的明显死于灾祸的脏东西。 这样的壁画维持了大约五六步路的距离，壁画的色调都开始变了。 颜色从暗色开始逐渐变成亮色。 一个身着华丽、身量极好的男人站在山壁一旁，前方都是跪倒了一片的青山族人。 他的身侧，站立着一个穿着华丽衣裙的女人。 女人手中提灯，面容窈窈，身姿绰约，可她那双眼睛却是空白的，明显是个瞎子。 下一幅画，这两人便一同进了屋，屋舍的模样同现在祭司殿入口有几分相似，只是差了一点岁月的痕迹。 之后，色调变得更亮了。 画里再也没有那些厉鬼的痕迹，只有一片青山绿水，青山族人的面容也都带着笑容。 走廊的尽头处，最后一张壁画便是那瞎了眼的女人提着灯，微微仰头，面朝天穹，周围围了一圈比她小上许多的青山族人，全都在跪拜。 那些人手中还有各种各样的祭祀用品。 这便是巫女祭神了。 整个长廊的壁画记载着青山族的往事，最终止于这个副本的名字。 过了长廊，女祭司便拐了个弯，往桑衣的记忆里，祭司的居所而去了。 她在老祭司之前住的那间房门前停下，依然没有回头，直接将那眼珠也抛到了青年面前，说：“隔壁有间屋子放祭品，你把这些都放下，立刻离开。” 青年微微躬身，点了点头。 她进了屋，把门关上了。 ——住的是老祭司的房间。如果当真是桑礼，即便继任了祭司，又怎么可能会住在一个死去的上一任祭司的房间里？ 这不人不鬼的东西果然只是换了个壳子。 青年眸光一闪。 他像是一个听话的青山族人一般，拿着包裹着眼珠的棉布，无声地拎着手中的尸体和银碗，来到了女祭司所说的房间里。 门一打开，血腥味扑鼻而来。 里面似乎很大，没有灯，门外的光洒入，照亮了门口的那部分地方。 那是一大片放着尸体的冰床。 有的人…… 似乎便是昨天死在青山族里的玩家。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祭司居然不仅仅带走祭品的尸体，还连这些时日死的人的尸体全都收进了祭司殿！？ 青年隐约看见前方有一个空着的冰床和桌子，他便走上前，把手中的眼珠、“尸体”和银碗分别放了上去。 干完这些，他立刻转头，环视了一下四周。 四方静得可怕。 这里是祭司住所隔壁，就算是在祭司殿工作的青山族人，也不会在没有祭司允许的情况下轻易来这里。 只要祭司没有出来，这里反而是现在整个祭司殿最安全最安静的地方。 青年回过头，指尖微动，那面目模糊的尸体之上，一根另一端不知去了哪里的金线缓缓浮现出来，无声无息地重新缠绕回了他的手腕之上。 青年——或者说是燕星辰——拉了拉线头，以此来告知缠绕着金拆另一端的齐无赦，他已经安全进入祭司殿。这便是燕星辰昨晚和齐无赦还有周晚说的计划！ 祭司选定他当祭品，这一点确实逃不过，即便是逃过了，现在破解不仅费时费力，还等同于帮了包括厉九泽在内的所有玩家，让所有人都看着他们如何破解死亡触发。 这样做，唯一的好处不过就是得到一天可以稍稍松口气的时间，他们甚至没有办法保证如果今天祭司失败了，明天祭司会不会继续选燕星辰。 但如果反过来呢？ 反过来，让这个死亡触发应验，祭司要他死，他便真的“死”了之后看看，祭司到底要做什么。 见招拆招固然安全，却永远不如诱敌深入来得有效率。 他如果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了，青山族人会觉得他已经是个死人，不太会防备他，他明天也不需要继续参加祭祀了——这一点很重要，这说明明天祭祀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被强制来到祭坛下方，只有他这个死人，不会有任何约束。 而那时候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其他地方空荡荡的，岂不是一个他能随意行动的绝好时间？ 其次，在副本内的玩家们眼里，他也同样是个死人了，厉九泽之流眼里便会只有齐无赦一个人，而他藏在暗处，更能占尽先机，让对方措手不及。他只要从现在开始不开直播视角，遇到有直播视角的人尽量避开，这样在直播间看来他肯定就是个死人，黄泉在副本外的人就不会砸打赏来专门针对他。 这个副本，当一个死人，比当一个活人有利多了。 当真是一个稳赚不赔的方法。 只是这个方法有一个别人天然无法完成的前提：那就是“燕星辰”要在所有人看着的情况下被剜眼放血。 这个场面必须发生，才能让人深信不疑他绝对死了，才能让人就算现在看到他也笃定是闹鬼。 这一点，还要多亏了如同及时雨一般的法衣金拆的用法。 他这个副本突然知道的用法有两个，一个是别的维度里无限延长，线头分别挂在两个人的手腕上，这样双方都可以抓着线的中间使用金拆。 这个用法现在已经用在了齐无赦身上。 男人刚才还勾了好几下手，告知燕星辰，他在来的路上了。 至于金拆的新的第二种用法，便是和纸傀术相结合，以纸为血肉，以金拆为骨，再根据燕星辰知道的人的一切数据，折出一个表面上看上去和本人没什么太大区别的傀儡。 让这个傀儡替他上祭坛。 傀儡身体上的血水和眼珠，都是他们从昨天死去的人里面找来用的，提前放进傀儡当中，这样只要傀儡被挖眼睛，被塞好的眼珠本来就很容易掉下来，掉下来之后，藏在纸傀当中的鲜血就顺着眼眶流了出来。 纸傀术是成长型技能，燕星辰现在的数据水平决定了它的上限。 所以它并没有办法做到一模一样，也没办法捏出一个智商正常的傀儡。万一遇到预料不到的情况，“燕星辰”需要给出点什么反应，它就很容易露馅，最好有燕星辰躲在一旁操控着。 再加上燕星辰本来就还是个活着的玩家，在祭祀没有举行之前，他本人也是必须参加祭祀的，所以他还是得找个方法藏在祭祀当中。 在桑衣的记忆里，不管是老祭司还是“桑礼”，他们在当祭司的时候，身边做事的人基本每隔几天就换一个。 现在想来，应该是担心有人专门伺候她和老祭司伺候久了，会发现她和老祭司的许多重合点。 女祭司的这个谨慎的习惯，反而方便了燕星辰。 他们今天一大早，就找到了那个今天负责去帮忙祭司的青山族人。 燕星辰和对方说，祭司改变主意，让他今天去祭坛上帮忙。大部分青山族人的认知里，祭司说的话代表着神灵的意思，不会有假，也不会有人不敬畏神灵，还用祭司、神灵来撒谎。 本来负责这个祭祀的青山族人便直接让燕星辰去了。 当时，这个傀儡的很多反应，都是已经站在祭坛之上的燕星辰在暗中操控金拆做出来的。 祭祀结束之后，齐无赦按照他们之前商量的，故意表达出要带走“燕星辰”的尸体的意愿，这样女祭司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便会尽快让人把“燕星辰”带走。 女祭司本来身边就天天换人，也不知道燕星辰有可以替死的方法，她恐怕在刚刚就觉得燕星辰死透了。 祭坛上的青山族人又都被齐无赦故意引开，当时女祭司身边只有他，自然会让他来做这件事。 于是他便一路看清了壁画，跟着女祭司来到了这里。 现在，除了齐无赦周晚那些人，他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是一个死人。 燕星辰想着，抬手就要摘下脸上的面具，摆满了尸体的漆黑房间当中，似乎有什么非常虚弱、轻微到听不出男女的声音，虚无缥缈一般闯进他的耳朵里。 他动作一顿，凝神听去。 “救我……”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第81章 巫女祭神（24） 停着这几天所有枉死的人的尸体的房间里到处都是冰床, 底下似乎还有什么制冷的结构，冷气森森，冻人骨血。 伴随着这么一种声音, 整个阴暗却宽敞的屋子都变得更加诡谲了起来。 燕星辰防备着四周，没动。 他等了一会。 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和一种尸体特有的腐败味包裹着他的身周，那道微弱的声音再度穿过空气，进入他的耳中。 “救我……” “我在这……” 他一直不动, 这声音也一直没怎么停，断断续续地传入他的耳中。 玩家的感知力是远超于作为普通人的青山族人的。 燕星辰念力值虽然是个短板, 但那也是在平衡机制压制之下, 相对于新人排行榜前排的那些人而言。但若是和随便一个青山族人比，甚至是阿朵的父亲这种可以借用许多“神力”的人，他的五感也都是绝对高于对方的。 这声音, 是只有玩家的念力值水平才能听到的声音。 可是他也同样能感受到, 屋内的所有身体——甚至包括他自己的在内, 只有一个是有心跳、在喘气的。 那就是他自己。 他放缓了呼吸, 表面没什么动静, 却已经放弃了摘 他就这么戴着面具, 按照他昨晚和齐无赦他们商量的那样，现在纸傀仿造的“尸体”身边, 留了一些低级符咒使用过的痕迹, 以此来故意彰显有人来过。 毕竟女祭司要杀他，要么是为了他的身体相关的东西，要么是为了他死后的鬼魂，不管是为了这两者中的哪一个, 等女祭司来了这里, 就会发现身体有问题, 为了维持他这个“死人”的身份，他必须伪造出一种是玩家偷偷潜入祭司殿带走尸体的假象。 简单来说，就是要让女祭司回过神来之后，觉得是他这个不知是谁的外乡人顶替了今天要来伺候女祭司的青山族人，悄悄把“燕星辰”的尸体换了。 这样一来，女祭司只会把重点放在“是谁偷走了尸体”上，而不是燕星辰到底有没有死这个问题上。 做完这些，燕星辰这才悄悄抓紧了金拆的线头，另一手拿出一张中级避阴符，缓步朝着房屋的一角——声音的来源走去。 那一处处于一整排放着尸体的冰床之后，正是整个房间最阴暗的角落。 从屋内的布局上来说，无光、积风，这屋内所有尸体带来的阴气，都会堆积在此处。 会在这种地方的东西…… 他还未走近，那声音的来源似乎发现了他的靠近，求救的话语渐渐带上了激动。 “你知道我在？” “……救我。” “我不会害人。” “救我……” 燕星辰在墙前站定。 气温更低了。 他戴着面具，刻意压低了嗓音，说：“你是谁？” 那声音一顿，随后便狂喜道：“这么多年了，你是第一个能发现我的人！！” 这声音一看就是有一定的剧情点在，正常玩家在这里，此刻已经巴不得赶紧哄着这声音了。 可燕星辰向来不喜欢这种巧合的喂到嘴边的东西。 他在上一个副本中，可是见识过了这些魑魅魍魉们鬼话连篇的样子，若不是他当时对一切巧合都抱有警惕，怕是早就死在了纸人献花副本。 于是他只是稍稍停步，听这声音没有立刻回答，他便干脆转身要走。 那声音赶忙急道：“我就是青山族传说中那 个几百年前路过的神灵！！” 青年转身的动作一停。 幽暗之中，他的眼神闪过探究与怀疑。 他说：“神灵早就离开青山族，他只留下了巫女像。如果你是神灵，为什么你只和我说话，几百年下来，没有人知道你在这？” “那些都是假的！” 青年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看不出有没有相信。 但他这一回也没有离开。 一副等待对方交代的样子。 他刚才那一言不合就会离开的样子给了这位不知是不是神灵的存在急迫感，对方一股脑倒了出来：“你是第一个能听到我声音的人，而且你看上去也没有那些青山族人的印记，你是不是别的地方的人？我听出来了，年轻人，我听出来了，你提到巫女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敬畏，你不信他们对不对？” “我是被那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用阴气镇在这里的！墙壁之后有我的骸骨。她根本不是你们这一代的祭司，他只是一个寄宿在那个叫做桑礼的女人身上的厉鬼！！” “……” 这个人说他叫枝青，是几百年前另一处地方的人，那个地方人人都会一些驱鬼阴阳之术，很多人都是天师，枝青也是。 因为很多没有开化的地方对这些神鬼之道毫无了解，所以总会觉得他们这些天师就是神。 正如燕星辰所想，在青山族概念里面，其实神灵就是一个会阴阳之道的天师，恶灵就是枉死作恶的厉鬼。 几百年前，枝青在外游离，路过了青山族，发现青山族当时正在经历灾厄，尸骨遍地、枉死鬼魂常现。 当时的青山族族长，是一个极为聪慧的盲女。枝青只是路过，并没有惊动青山族人，只是单独见了族长，暂时求一个歇脚的地方。 盲女知道了枝青的来历，请求枝青帮助他们。 于是枝青在青山族做了一场法事，告诉盲女，这样做九天，暴雨便会停。 枝青本来打算次日便离开的，毕竟他只是路过，不可能在这种地方久留。 可当时有一些枉死的鬼魂凝结成了一个极凶的厉鬼，这种厉鬼能够吞吃别的鬼魂，天然便能驱使其他枉死鬼替它办事，俨然有了一股小鬼王的架势，若是成了气候，整个青山族都可能会沦为鬼地。 要解决这种厉鬼，没有一年半载，办不成。更有甚者，几年十几年都有可能。 枝青不可能留这么久。 在盲女的再三恳求下，枝青被盲女守护族人的诚心打动，教给盲女不少驱鬼御鬼的方法。这样，他即便离开了，盲女也可以逐渐熟练这些方式，并且把这些方法教给青山族人们，这样他们就不用担心魑魅做乱了。 盲女确实很聪慧。她一个瞎子，还那么年轻，能够成为一整片青山聚居的人们的族长，必然有过人之处。 她不过几天的功夫，居然就能够初步掌控那些驱鬼相关的东西。 暴雨都还没停，盲女便能够用枝青教她的方法，以鲜血为引，以灵魂为芯，作出一盏驱鬼灯。 “巫女灯？”听枝青讲述几百年前往事的燕星辰立刻反应了过来，“巫女灯原来是驱鬼灯？这东西不就是用活人气来驱散普通恶鬼的东西吗？” 活人都是有活人气的，活人气本身就是普通鬼怪会害怕的东西，所以才会有鬼叫门、拍后肩、床边鬼这些专门先用恐吓或者引诱来靠近生人的方法。先人们常说，若是感觉身后有鬼，不能回头，不然两侧肩火会灭，鬼怪就会近身，便是这么个理。 这种灯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用活人的鲜血气息和生人灵魂的气息来驱 赶那些没什么意识的恶鬼。 驱鬼灯很简单，是个道士天师都会做，燕星辰也会。 但是看桑衣的记忆中，巫女灯可并不只是一个普通的驱鬼道具。 “是驱鬼灯，但不是最常见的那种驱鬼灯。”枝青说，“她做出驱鬼灯之后，我和她说这个东西对付那种厉鬼是没有用的，而且也没有什么特殊性，必须是会驱鬼术的人才能用。她说不行，她想要让青山族的人都能用上……” “……” 枝青来到青山族的第七天。 再过两天，法事便能成功，暴雨会停，枝青也会离开，而青山族的厉鬼，也都要盲女带着青山族人自己解决。 当时，盲女虽然看不见，但她的神情却很是真诚。 她没有强求枝青留下，只是把手中的灯当作珍宝抱在怀里，语气带着浓浓的请求：“可是您走之后，青山族除了我，没有人会驱鬼术了，我怕他们根本等不及我教会他们，他们就会被恶鬼杀死。我这两天不眠不休，就是想在您走之前，找出一个可以让他们不再被杀害的方法。” “老师……” 她从第一天起，便喊枝青老师。她出生在不开化的山野部落，自小眼盲，却比枝青见到的很多人都懂得礼数。 她说：“老师，我想做一个青山族人们都能用的驱鬼灯，这样，只要他们点燃这盏灯，就可以知道恶鬼有没有在附近，也可以驱赶一些没有意识的小鬼。在我彻底解决那个凶鬼之前，他们能平平安安地活着。青山养我，族人敬我，他们总是对我很好，总是不吝啬给我最好的夸奖，我想保护他们。” 枝青默然。 半晌，他说：“不是没有办法，有一个治标不治本的方式，只要稍微改造驱鬼灯，就可以让青山族人都用上它。” 只有会玄学之道的人，才能使用这些符咒、驱鬼道具之类的东西，普通人当然用不了。 可若是普通人在使用驱鬼灯的时候，能够调用天师的能力呢？ 盲女当时已经算半个天师了。 只要把盲女的能力和气息也分一缕在青山族人身上，再在灯上留下只有青山族人鲜血能够使用的烙印，那么只要青山族人用自己的鲜血为引灵魂为灯芯点燃驱鬼灯，灯上的咒印便会直接调用青山族人身上盲女的能力，从而使用驱鬼灯。 这个方法，说白了还是由盲女来使用巫女灯，某种意义上来说，青山族人反而成为了一个活的媒介。 这种概念的偷换，可以巧妙地让一个普通的青山族人只需要用自己的血就能驱动驱鬼灯上的功能。 但只要多一个人使用巫女灯，那么那个人便可以调用盲女的能力，盲女和那个人便勾连在了一起。 如果全族都用上…… 那盲女便和全族勾连在了一起。 停着许多玩家和青山族人尸体的幽暗房间中，冷气包裹着燕星辰，枝青虚弱飘渺的嗓音一点点钻进他的耳朵：“驱鬼辟邪这个行当，见得最多的就是恶，我走南闯北那么多年，看那些违背的山盟海誓、虚假的兄友弟恭、为了利益各奔东西甚至谋财害命的至交，看得太多了。我觉得这种勾连毫不相干没有至亲至密的人的方法，终究是不好的，毕竟这要双方都从无二心。” “可这要求太高了，就连至死不渝的爱情，说不定哪一天都会因为大难临头而各自飞，更何况只是一个族长和她的族人们呢？” 燕星辰听着，突然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那里正缠绕着恶业金拆。 金拆的一头在他手上，另一头在齐无赦的手腕上。 自从齐无 赦和他摊牌了一些底细之后，金拆就牵连着他们，地煞出来本来金拆也没用了，齐无赦却没有提出让燕星辰解开，燕星辰也没有觉得这样牵着有什么不对。 就在刚刚，正在赶来祭司殿找入口的齐无赦还在那边每隔一会就拉一拉，拉得他手腕时不时晃一晃，跟玩似的。 他觉得，枝青说的或许也并不对吧？ 像他和齐无赦这种非常稳固的各取所需的合作方式，不也可以很信任地勾连上吗？ 这人一定是没有在生死边缘追寻同一目标的队友，这才这么笃定。 他复又抬眸，看着眼前那似乎确实有重新加工痕迹的墙壁，心中大致明白这个枝青说的话应该确实是几百年前的往事。 谎言是要有目的的，真话掺杂着假话的时候，假话总会和目的有关，其中必然会有不圆融的感觉。可是到目前为止，这些过往其实是不牵扯到任何目的的，这个枝青到底是什么情况暂且不论，他说的往事应当可信。 燕星辰站得有些累了，左右看了看，看着离得最近的一个玩家的尸体，客套地对那尸体说：“交个朋友。” 枝青：“你为什么和一个尸体交朋友？难道你其实不是一个好人？” 燕星辰在那人的头旁边坐了下来，将那尸体挤到了一边，又说：“既然是朋友，那就短暂同甘共苦一下，分我点床位吧。” 枝青：“……” 青年催促他：“然后呢？我不会在这里久待，如果你呼救是需要别人的帮助，我劝你语速快一点。” “……”枝青接着说，“我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告诉她这个弯绕的方法。” 盲女知道可以这样让族人们都用上驱鬼灯之后，并没有听枝青的话。 她觉得，她是青山族的族长，族人们对她也很恭敬，她对族人们也很爱护，勾连上怎么了？ 不就是借用那么一点她的力量吗？这样他们谁都不用死，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方式吗？ 她当即便改造了驱鬼灯，从此之后，只要青山族人第一次用自己的鲜血点燃巫女灯，巫女灯上的烙印便会勾连盲女和那个青山族人，让青山族人能动用她的能力，同时让驱鬼灯起到作用。 这便是后来的巫女灯。 所以，即便这东西是现在的女祭司发放给青山族人的，或许它后来变成了女祭司达成自己目的的工具，但是这东西出现之初，确实是源于一个盲女族长对脚下土地的爱。 但是这东西因为是以人的灵魂为灯芯，所以若是一个人的灵魂和身体并不是那么契合，火焰就会摇晃得十分厉害。这便是盲女后来用巫女灯寻找合适身体的原因——毕竟灵魂和身体越不契合，盲女的灵魂能够融入那具身体的可能性便更大。 这些都是后话了。 那时候的盲女确实是一个好人。 一个即便有所残缺，也觉得世间美好遍野的好人。 枝青来到青山族的第九天，法事结束，暴雨停歇，灾害停止了。 青山族人们纷纷感谢他和找来他的族长。 暴雨虽停，最可怕的厉鬼仍在。 每天都有人死。 在枝青的帮助下，盲女在应付凶鬼恶灵的同时，在一个月之内，赶制出了一大批巫女灯。 她立刻将巫女灯分发给了青山族人。 她对族人们说：“深夜的时候如果觉得有厉鬼在附近，点燃一盏，等灯不猛烈跳动了，代表鬼已经走远，就可以把灯吹灭。每一盏灯燃起，都会消耗一点我能力和生命。虽然一盏灯消耗的很少，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滥用巫女灯。” 族人们纷纷应下。 枝青站在盲女身后，看到了族人们兴高采烈地捧着巫女灯的表情。 那是盲女看不到的。 巫女灯刚刚发下去的前几天，一切都很如盲女所期待那般。 深夜之时，有了巫女灯的帮助，遭受厉鬼杀害的族人们变少了许多。 但还是有一些。 毕竟，即便是现在，燕星辰他们这些玩家进入副本，都有人在深夜的时候因为一时不察被鬼怪近身而死，青山族人那种普通人怎么可能会完全感觉到周围可能有鬼呢？ 桑衣的地煞记忆里，不还有人因为起夜上厕所忘了带巫女灯，从而死在恶灵手下吗？ 只要不是时时刻刻点着巫女灯，只要厉鬼没有除尽，总还是会有人死的。 不管怎么说，死的人总是比之前少很多的。盲女也有了额外的精力，可以去对付那些恶灵，还有那个因为吞吃了许多恶灵而变成了鬼王的厉鬼。 不论是盲女还是青山族人，都该对这个方法感到满意。 可坏就坏在了这个死的人更少。 当人人都有面对鬼怪的危险的时候，若是谁死了，活着谁不幸遇到了鬼怪，他们只能认命，只能绝望，只能觉得遇到的人是运气不好。 可现在，他们有了抵御恶灵的方法。 这时候，他们还看到有人死的时候，还活着的人便想——我不能成为死了的那个人，我可以不死的。 渐渐的，几天之后，族人们用巫女灯的时间越来越长，用巫女灯的次数越来越多。 反正族长也说了，只是会消耗微不足道的一点点生命和能力罢了，多点一会，又会怎么样呢？别人都点了一整晚，他们为什么不点呢？有人点了一整晚，那鬼怪自然会来找他们这些不一直点着灯的。 一个人多点的那么点时间，又不可能害死他们的族长。 深夜里，各家各户的灯火变得越来越亮。 巫女灯彻夜长明的那天晚上，青山族没有一个人死。 可是盲女却明显感觉到了那一晚她身上流逝的生命。 次日，她立刻同族人们说，不能全族每个人都这样彻夜点亮巫女灯。这样她撑不了多久的。有的人如果比较安全，或者一家人都待在一起，尽量少点几盏。 族人们纷纷应下。 盲女觉得这是族人们太害怕了，提醒过之后就没事了。她交代完，便又和枝青一同前往那些阴气凝结之地除鬼。 夜幕降临，整个青山族…… 依然灯火透亮。 每个人都想着，其他人如果不一直点燃巫女灯，那么他/她多点一会，也没什么。 多点燃一会，他们就不会有危险。 连着几天，整片青山夜光如昼，灯火明亮，每家每户巫女灯彻夜点燃。 燕星辰听到这里，已经预料到了当时的情况。 他问：“那时候你不是还在青山族吗？你没有教她怎么做？” 对于每一个青山族人来说，他们只是点燃一盏灯，就能百分百活下去，而损害的不过是盲女族长微不足道的那么一点点生命，这个举动害不了人。 他们为了保护自己，趋利避害，自然会每一晚都燃着巫女灯。 在燕星辰看来，这世间因果法则之所以存在，不正是因为人性多变，无法无则不成群吗？ 指望每个人自发地放弃唾手可得的安稳，不如直接从根源杜绝这件事情，由族长来规定谁能用，谁不能用。 “是，我教了。” 枝青说，“我当时的想法，和你现在的想法一样。让青山族的每一个人都自发地控制使用巫女灯的时间，是不可能的，她可以根据鬼怪当晚的踪迹，规定只有那些地方的人才能点燃巫女灯，如果其他地方的人燃灯，她可以要求那些人熄灭。” 但是盲女没有双眼。 这几个月还能靠枝青来核查每晚谁点亮了巫女灯，但一年后呢？几年后呢？十几年后呢？ 她看不见谁在晚上点亮了巫女灯。 其他人不是天师，也没有她这么聪慧，要学会如何制造巫女灯可能都要许久，那时候说不定盲女早就因为消耗生命而死。 可若要其他人帮忙，帮忙的人必须能够用阴阳之术判断，谁点亮了巫女灯但其实并不需要点亮。 这只能由制作巫女灯并且将自己的生命和能力同巫女灯勾连的盲女来做。 她需要一双眼睛，一双控制整个青山族点燃巫女灯的次数和时间、监督她的族人们不再额外消耗她的生命的眼睛。 枝青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最后悔的两件事，一件事是教了她改造驱鬼灯的方法，还有一件事，就是当时告诉了她如何用他人的眼睛复明的方法。” 这种方法说来很难，也可以很简单。 难在需要一个人给出一双明亮的眼睛，简单在只需要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和盲女的眼睛交换。 盲女那时候已经有些虚弱了。 连续十天半个月全族彻夜点亮巫女灯的消耗下来，那些原本只是点点滴滴的消耗，逐渐聚沙成塔，随时都有可能迎来最后一株稻草。 但她想尽量减少消耗，起码在成型的鬼王和周围被鬼王驱使的厉鬼被完全猎杀之前，她不能死。 盲女召集了青山族的所有人，说自己要分配和控制每个族人使用巫女灯的时间，否则自己可能会支撑不下去。 族人们纷纷赞同。 于是她询问是否有人愿意给她一双眼睛。 枝青讲的往事讲到现在，这一回，沉默的人变成了燕星辰。 他捏着手中一直拿着的符纸，卷着符纸的边角，安静了几秒，才说：“这是一笔烂账。也许，从一开始，这盏灯的使用权就不能下放给所有人。” 枝青只是接着说：“看来你已经猜到了答案。” 盲女自小便因为意外失明，族人们不止一次为她惋惜，说她如果有一双眼睛，以她的聪慧，只会比现在更加厉害。 她听过不少人对着她说：“我的族长，如果可以，我真想把我的眼睛给你，这样你就能更好地看到整个青山族了。” 但她从没有怨天尤人过，欣然接受了不公平的失去。 她也从未想过让别人为了她的光明而献出双眼。 可那时，并不是为了她的光明。 巫女灯若是没有任何节制地使用下去，她迟早会死。她如果死了，枝青也走了，青山族没有人能够保护大家，巫女灯也会失效，眼下只是短暂的安宁，到时候青山族依然会覆灭。 她不得不要一双眼睛。 可族人们却安静了。 有人说，凭什么呢。 分发巫女灯的是她。 要和巫女灯勾连生命的是她。 要眼睛的还是她。 如果不是她分发巫女灯，不是她要一双眼睛，普通的青山族人或许本来就会有人运气好，不会被厉鬼盯上，也不需要失去眼睛。 那么多人都在使用巫女灯，谁都不觉得自己多用的那么一会有什么罪过。 那么 多人都可以献出眼睛，谁都不觉得那个人必须是自己。 等到盲女真的需要这么一双眼睛的那一刻，从她的角度看这些她的族人们，她才发现，原来族人们当初的慷慨，只是因为他们知道，青山族没有更换眼睛的方式，这个慷慨不可能实现。 永远无法兑现的东西，本就可以用最慷慨的方式承诺。 而眼前已经切实得到的好处，哪怕本来就是来自于别人的馈赠，也很难再度放弃。 第82章 巫女祭神（25） 光线幽暗。 青年坐在尸体旁边, 面具之下唯一露出的眼神却十分镇定。 他刚才听到盲女的过往的时候，双眸也不过就是复杂了一瞬，便又恢复了一如往常的冷淡。 他戴着兽形面具，处在一排的尸体当中, 身量单薄, 若是有其他人看来, 怕是会看得胆战心惊，总觉得这一屋子的尸体都会吓到他。 可偏生面具遮住了他那天生温柔的五官，只留下了他那清冷的气质, 他的眼神也冷得很, 像极了来这里收魂的阎罗鬼刹。 脆弱却又森然，格外矛盾。 枝青虽然在墙壁之后, 但他能知道屋内的情况, 知道青年一直没有动弹，也没有说话。 他本来在等待燕星辰对此的反应，什么也没等到，便犹疑了片刻, 接着说：“其实在青山族人第一次彻夜点亮驱鬼灯的时候, 她还是觉得——大家本来就是为了自己的命，这么做无可厚非，可以理解。” “可是当她需要一双眼睛却没有人愿意的时候, 她终于意识到，她高估了人性, 也低估了人性。人生之本恶, 又怎么会是她一个普通人能抗衡？” “可那时候已经迟了。早在她要改造驱鬼灯的时候, 我就和她说, 人命都有定数, 如果真的有人死于厉鬼手中，那也怨不得别人。她能够尽量守护青山族，保护好她自己，已经仁至义尽。” 燕星辰感受到自己的手腕又被齐无赦那边的金拆拉着晃了晃。 对方似乎快到了。 他悄无声息地拿出了定位道具握在手中，看着齐无赦大概的方位，口中说：“你说她高估了人性，又低估了人性，人生之本恶——可是盲女不也是人？她，或者说在那个时刻的她，难道是恶人？青山族人是人，盲女也是人，桑衣姚苏之类的人还是人。” “他们都是不一样的人，又怎么会是人生之本恶？” 枝青一噎。 他沉默了一会，才说：“你如此年轻，肯定还不懂。我们的部落被人称为神灵起源，人人都是会驱鬼辟邪的天师，我去过很多地方，帮很多人处理过神鬼精怪的事情，见多了这种事情，青山族人只是同样不例外而已。” 燕星辰不言。 大江南北，落雪夏花。偏远的山村，宁静的草原…… 他何尝没有见过？ “她是好人？她曾经是罢了。我被她镇在这里之前，也没有如此悲观，但你也看到了，我只不过是路过这里，随手帮助了一下这个不怎么开化的部落，最后呢？骸骨都要被封在阴凉的墙壁里，到现在灵魂都不得往生。” 他说得情真意切，说到后面，甚至有些咬牙切齿起来。 燕星辰却一点都没有动容，他心中记挂着齐无赦他们的进度，还有随时可能会过来核验尸体的女祭司，再度压低他的嗓音，让他此刻的嗓音听着不像他本人，冷冷道：“这世界上人人都有自己的悲哀，我并不是一个菩萨，没有时间去理会每一个人的人生遗憾，收起你那些泛滥的情绪。” “我来祭司殿，是为了帮我的朋友把一个今天被祭司害死的人的尸体换走，好好安葬他。尸体我早就调包好，本来我已经要走了，是你出声喊住了我。如果你再浪费我的时间……” 他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摘下面具，此刻故意说他已经把尸体调换了，是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份。 在这祭司殿中不人不鬼的东西，他一个也不会相信。 枝青不知其实他就是那个“被祭司害死的人”，愤愤道：“你这个年轻人！我和你说的可是青山族最大的密辛！” “嗯。” 枝青：“……” 他似乎生怕燕星辰跑了，立刻便道：“她说需要一双眼睛之后，在家里等了三天……” 复明的秘法并不是什么正途，需要用一双完好的明亮的眼睛同盲女那双眼睛交换，其实也不过是邪门歪道，只不过是枝青和盲女想把这种邪门歪道用在他们觉得的正途上而已。 但是青山族人不这么认为。 那天之后，回去的青山族人开始窃窃私语——族长怎么会这些邪魔外道呢？ 就算不是邪魔外道，族人们那么多，总会有一个人站出来，不是自己就可以。 每个人都这样想。 盲女等了三天，没有等来一个自愿来献出眼睛的族人，等来的确实巫女灯彻夜长明了整整三个夜晚。 第四天，枝青来看她的时候，和她说：“你两鬓的头发白了。” 未老先衰。 盲女没有说话。 她以前总是笑着的。 即便是青山族暴雨不停的时候，她都会撑着伞，淌在激流当中，一手拄着盲拐，吆喝着族人尽快归家。 就算是发现青山族旁诞生了个厉鬼之王的时候，她也只是擦了擦额间的汗，笑着对枝青说：“老师，请您一定要在这里多留一会，我想学会更多的驱鬼术，我想彻底将那些枉死的鬼魂超度，我想将吞吃生人的厉鬼除尽。” 可这一次，她神情微冷，一言不发。 枝青在屋外等了半日，她才说：“老师，也许是我错了。” 他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巫女灯终有一天会有燃尽盲女生命的时候，青山族也终有一天还是挡不住山间游荡的厉鬼，枝青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里。 他也不会为了这样的一些青山族人拼命。 盲女再次召集来了族人们。 她后悔了。 她说，她要收回巫女灯。 她之后会寻找其他不损伤的方法，尽可能地在除去鬼王之前保护好所有人。 事态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有的人仍然相信族长的决定，将巫女灯还给了她。可有的人却将巫女灯藏了起来，说巫女灯找不到了，亦或者是干脆拿了一盏假的巫女灯交还回来。 他们自以为谎言遮掩得很巧妙，可是每晚巫女灯点燃之时，盲女便知道，又有不知第几盏以她守护的青山族人的鲜血为引子、用她的生命和能力为消耗的巫女灯亮了起来。 盲女和枝青又没有办法保护每一个人，有些上交了巫女灯的族人反而因为没有了彻夜的庇护，死在厉鬼的手中。 反而是那些偷偷藏下了巫女灯人的人，每一晚都平安地度过。 死的全是那些一开始极为配合的青山族人。 又过了一段时间，开始有人心中不平。 族长说好的可以保护他们，可是他们上交了巫女灯，却还不如那些偷偷藏下来的人，凭什么呢？ 那还不如和其他人一样，偷偷使用巫女灯。 有一天晚上，存放巫女灯的地方便失窃了，一下子失踪了几百盏巫女灯。 盲女想要阻止这些人，让看管仓库的青山族人更加留意，可是看管仓库的人也有家人，也有朋友，也有需要巫女灯的人。他们监守自盗，总是想方设法地将那些巫女灯偷出来。 盲女能够感觉到，使用巫女灯的人再度越来越多。 她走在大街上，盲拐的声音“哒哒哒哒”地飘过每门每户的门口，喊道：“不要点燃巫女灯，这里没有厉鬼，厉鬼在另一处……” 可她终究看不见，不知道又是谁家燃起了灯火，谁家的灯火燃烧着她的生命。 燕星辰听到这，挑眉道：“你不帮她？” 枝青倒是诚实得很：“我只是个路过的，她喊我一声老师，也不过就是感谢我教她驱鬼术。我和整个青山族都无亲无故的，又不是她这种心怀怜悯的族长，管这些事情干什么？其实我那时候就已经很后悔了，青山族的现状也改变不了，我当时已经在准备离开。” 巫女灯分发不到半年的时间，厉鬼没有除尽，盲女的生命却已经即将走到尽头。 枝青打算去道别的时候，盲女已经满头白发，明明还是个年轻人的身体，浑身却散发着老年暮气。 她听到枝青要走，闭着双眼，转过来对着他，嗓音沙哑：“老师，你要走了？” “是。等过几天，天气更热一点了，我就走。” “你为什么不留下来帮我？你明明有能力帮我的，为什么？” 这句话让枝青心中猛地一惊。 什么时候开始，盲女也会说出这种这些时日以来那些贪得无厌的青山族人们挂在嘴边的话了？ 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开始责怪有能者不施以援手了？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身便快步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他觉得这个青山族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一天都不能。 收拾完了东西，天已经黑了。 枝青在自己房间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本想着立刻离开，可他路过盲女的房间时，骤然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那是新鲜的血液的味道。 盲女的房间里，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枝青脚步一顿，心下还是有点担心盲女的情况——她毕竟算他半个学生。 他担心是青山族人又来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或者盲女和谁起了争执动手见了血，如果他突然出现，说不准会让起争执的青山族人更为激动，所以他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脚步声，一点一点地靠近门口。 他的手挂在门扣上，猛地一下推开了门。 可是他看到一幕，却让他一瞬间脑海一片空白。 一个血肉模糊的青山族人躺在地上，胸膛之上插着他送给盲女防身的匕首，鲜血流淌一地。 这人已经看不清楚面容了——因为这人的双眼已经被挖了出来，脸上两处大大的血洞，鲜血流淌不止。 而盲女正半跪在这个新鲜的尸体身旁，身上满是迸溅到的鲜血。 听到开门的声音，她转过头来，还带着淋漓鲜血的双眼明亮地看着枝青。 “老师，”她一字一顿，嗓音带着森冷笑意，“原来你长这个样子。” …… 枝青虚弱的声音飘荡在满是尸体的屋内：“她骗来了一个住在附近的青山族人，杀了那个人，挖出了那个人的眼睛，私自换给了她自己。我撞破了之后，她杀了我。” 燕星辰歪了歪头。 “稍等一下。”他说，“你是天师，我其实挺好奇当时只是半吊子天师的盲女是怎么杀了你的。还有，你解释这个之前，先回答我一个简短的问题。” 枝青不忿道：“我生前好歹也是声名远扬的天师，为什么我感觉你在审问我？” 青年直接问出了下一句：“声名远扬的天师，你生前是不是长相普通？” 枝青：“……？” “她第一眼看到的活人是你，”燕星辰认真地分析道，“如果你样貌非凡，我今天听到的故事说不定就是另外的样子。” “。” 第83章 巫女祭神（26） “你问这个干什么！？”枝青的语气有些崩溃。 这样的问题若是从其他人的口中说出, 多半是带了明知故问、故意嘲弄的意思。 可燕星辰眨了眨眼，双眸澄澈，眼神无辜, 似乎是当真只是在乎这个问题本身。 他见枝青如此气急败坏, 十分温和有礼地说“抱歉, 我只是在试探你说的话是真是假。毕竟我现在只能听你的一面之词，要是你和盲女有什么师生之外的关系，那我就得好好考虑一下你说的故事的真实性了。” “不过现在看来, ”他颔首, “你的反应很正常，你们应该没有产生什么亲密关系。” 枝青“……” 燕星辰继续催促道“然后呢？她是怎么杀了你的？” 枝青不得不接着说“我教给她的, 是我们族里的驱鬼术，我们组里很多人天生就有沟通阴阳的能力, 用的这些方法也都是符合因果的正道。” “如果有人用在了鬼道，那么因果算在那个人的身上, 那个人便算是个堕落的天师，不再具有驱鬼的能力，只能与厉魑魅为伍了。她算我半个学生, 自然也算是在这种玄门里面, 她杀了人，再也用不了驱鬼术, 已经算是不人不鬼。” “我看到了她走错了路, 本来想着制服她再做打算, 没想到她那天晚上独自去找青山族旁游荡的那个鬼王，竟然把那一大团鬼气全都吸收到了自己的灵魂里。” 当初刚教盲女驱鬼术的时候, 枝青为了告诉盲女那些鬼怪阴气形成的原理, 告诉了盲女一些厉鬼互相吞吃的方式。 这其中, 还有一些生人炼鬼的邪术。生人炼鬼炼出来的鬼是最可怕的，比那些枉死之后才形成的怨魂凶多了。 枝青告诉她的时候，说的是这一类的生鬼也是需要一起猎杀的，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盲女居然会自己使用生人炼鬼吞吃厉鬼的方式，而且炼的还是她自己。 盲女把自己炼成活鬼，凭借着鬼之间的弱肉强食，吸收了那些阴气鬼气，自己变成了个活人之躯的鬼王。 枝青不是这样的盲女的对手，当场就被盲女杀了。 只是他天生是阴阳之道上的人，这样枉死，死后魂魄不散，直接化作凶鬼。 生人化鬼的邪术有缺陷，盲女不能吞吃自己杀死的人化作的鬼，因为戾气相冲。 盲女拿他没办法，就连着他的骸骨都一起封在了墙壁里。 此后，盲女获得了光明，看得见谁在使用巫女灯，她把那些巫女灯全都收了回来，驱使厉鬼，恐吓青山族人，让他们对以前的事情闭口不言。 她将当初的往事修饰了一番，编造了一个神灵的传说，用自己为参照，建造了一个巫女像，然后说消失的枝青是路过的神灵，建造了祭司殿，创造了祭祀等一系列规矩。 因为她是生人化鬼，所以她需要躯壳，也需要不断吸收阴气，这便是她一边寻找合适的身体，一边还要更多人死于非命的原因。 她故意流传下来的那些神灵传说，反而成了奴役、驱使青山族人们最好的武器。 当她真诚地告知族人们一切的事实，以商量的语气，和族人们沟通的时候，她没能得到她想得到的回答。 可当她编织出居高临下的谎言，用欺骗来驱使族人，却再也没有一个人敢挑战她的权威、质疑她的决定。她的话，就是最可信的教条。 青山族差点亡于一场天灾鬼祸，盲女曾经是最想守护脚下这片土地的人，最终，她反倒成为了青山里最难对付的鬼王。 她寄居在每一任祭司的身体里，将整个青山族变成了一个由谎言编织而成的腐烂之地。 枝青说完，燕星辰听到了樊笼副本的提示音。 编号13玩家燕星辰，由于您率先获得青山族神灵起源相关信息，您获得20点剧情点奖励。 二十？ 看来是个不低的数字。 燕星辰听到现在，始终是对这个枝青说的话表示怀疑态度的。 毕竟这个鬼东西出现得太刚刚好了。 虽然说混入祭司殿也是他一手策划的，他利用了他自己的死亡触发，不断地以劣势化优势，现在确实没有玩家能有这个进度，他能率先得到一些线索，是他意料之中的。 这本来就是他混入祭司殿的目的。 但枝青对他太没有防备了。 他刚和枝青交流上，枝青便毫不犹豫地告诉了他一切。 他甚至都没有承诺过枝青任何帮助。 所以刚才他一直听枝青说这个故事，没怎么说话，就是一直在推敲这个故事其中的逻辑，想要寻找其中的漏洞。 可他推敲了好几遍，这个故事单独看，确实没有什么毛病——起码到现在为止，没有什么毛病。 再加上这个足足有二十点的剧情点，看上去枝青确实没有骗他。 但是…… 他们的主线任务是戮神。 支线任务猎灵，反倒和枝青说的一切能对上，玩家们也要解决这些在青山族作乱的恶灵，这些恶灵暗中应该是受祭司的驱使，猎灵就等于对付祭司的底牌。 可是戮神…… 神灵的原型虽然说是枝青，但是枝青这样子看上去全然也不像是个玩家们需要杀死的“神”。巫女就是女祭司，巫女会是神吗？ 这个往事和主线任务之间，有什么联系？ “我被封在这里几百年，不能超生，已经快疯了！！”枝青说，“每一次有青山族人来，我都想和他们说话，但是我鬼魂的声音太小，那些青山族人一个都听不清。你是第一个发现我存在的人！” 燕星辰平静道“所以你刚才喊我，又毫无保留地把这些告诉我，目的是什么？这是你和青山族长的往事，和我没有关系，她要是知道有别人知道了这个秘密，说不定还会追杀我。我最好的选择，是当做没有见过你，就这样离开，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枝青大笑了几声“天真，你怎么可能置身事外？你既然出现在这里，你就算不是青山族人，那你也住在青山族里。你都进来了，她怎么可能会让你离开？在这里的人，要么一辈子被她驱使，成为她的信徒，要么就要死在她捏造出来的祭坛之上。你帮我，也是帮你自己。” “你都死了，你还需要什么帮助？” “我想出去，哪怕是灵魂出去。我被这样镇压着，要么就是千千万万年出不去，要么就是放弃抵抗，鬼魂消散，这样我永世不得超生，我不想这样。我只想要你帮我出去。” 燕星辰佯装不想招惹女祭司，低声道“可是镇压你的封印是青山族长坐下的，放你出去，不就等于要去对付她？” 也不知是不是被燕星辰直接说中了，枝青沉默了。 突然，燕星辰脑海中响起了排名变动的提示音。 破晓的积分被黄泉超越，回到了第二的位置。 燕星辰眉头一皱——厉九泽他们难道现在白天也在猎灵？ 他的手腕又晃了晃。 齐无赦他们到了。 他便干脆对枝青说“我无法确认你和我说的那些往事是不是真的，但我现在要走了，你自求多福吧。” “等一下！”枝青赶忙喊住他，“我有办法证明！” 燕星辰脚步一顿，微微回过头去，等他继续说。 “还记得我说的驱鬼术和生人炼鬼那些方法吗？当初我教给她的时候，写了一本书。她现在还要靠着那些秘法活下去，所以她一直藏着那本书。我虽然被镇压在墙后面，但是这几百年来，她不在的时候，我的意识在祭司殿里稍微游荡过，我知道那本书在哪。” “书在进入祭司殿的那个壁画长廊的后面。壁画长廊中有一幅画，画的应该是我这个‘神灵’传授青山族人驱鬼术的画面，画里的我手中就有一本书，你敲那本书三次，就能找到进入密室的通道。那本书能证明，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如果真的能拿到那本书，说不定还能看看，有没有对付书中那些秘法的方法。” 这正是燕星辰想要的线索。 他无声地勾了勾嘴角，走出了停放尸体的房间。 关门的时候，他还听到枝青和他说“我还感受到了另一伙人在偷偷摸摸地进入祭司殿，那是你的同伙吗？” 另一伙人？ 齐无赦他们还在外面一个地方等着他，定位道具显示齐无赦和许千舟他们都在那里没有动。 那里多半是有一扇门需要他去打开。 齐无赦他们没有进来，不可能是枝青所说的偷偷摸摸进入祭司殿的人。 难道还有一批玩家混进来了？ 燕星辰没有理会枝青，心中记下这件事，便拿着定位道具，朝齐无赦他们所在的地方赶去。 祭祀刚刚结束没多久，女祭司又在房间里休息，祭司殿没有多少人。 道路算不上太复杂，只不过大半的道路都处于地下，很多地方没有点灯，每走一段便又是一片漆黑。 燕星辰在其中摸索了一会，才来到了齐无赦他们所在的地方。 ——那里果然有一扇连开关都落了尘的石门！ 石门之前的道路是缓缓的上坡，石门的缝隙还泄漏进来些许天光，显然是连接着地上的。 燕星辰先是用符咒试探了一下，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便打开了这扇废弃很久的石门。 齐无赦等人的身影出现在燕星辰的面前。 梁讳立刻道“这个路口时不时有青山族人路过，你们进去吧，我在外面把风。” 燕星辰看了她一眼。 他在进入这个副本之前，知道梁讳的存在，想到对方给他打赏道具算计樊笼规则的行事风格，本来还以为这是一位很在意副本奖励的玩家。 可到现在为止，梁讳仿佛对副本的奖励和进度都不是很关心。进入祭司殿虽然危险，但是能够得到的剧情点奖励肯定不少，梁讳居然直接放弃。 但这是人家的私事，他也不方便多问，便只是点了点头，对齐无赦、许千舟还有周晚说“快进来吧，我刚才知道了女祭司的身世，而且现在祭司殿里似乎还有另一个组织的玩家在行动。他们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发现别的线索，我们必须赶紧赶去神灵壁画。” 石门轰然落下。 燕星辰带路，几人快步跟上，听着他简短复述了一番从枝青那里得知的往事。 “所以我们现在要去藏着那本秘法书的神灵壁画处，看看到底是不是有那本书。不管是真是假，是不是陷阱，我们都得先踏上去。” 齐无赦随意道“要么是陷阱，那我们也知道那个枝青有问题。要么真的有那本书，那我们对那本书肯定势在必得。” 周晚点头“我可以先看看这一路的吉凶。” 他们听燕星辰讲述的时候，都在思考着副本背景的线索和陷阱，只有许千舟，认认真真地听着故事本身的内容。 听完之后，他露出了十分困惑的表情。 燕星辰以为这人难得的有了破局的思路，问他“你想到了什么？” “青山族这么折腾是为了什么？明明就可以实际一点，非要搞得那么宏大，上升到牺牲和奉献的高度，真是一点都不务实。”许千舟把玩着自己的耳机，不解道，“不就是一双眼睛吗？如果说和一个人交换眼睛，会让那个人一辈子都看不见，所以他们不愿意——但是他们可以接力啊！” “他们不是都有换眼睛的方法了？为什么要局限于只换一次呢？说白了这不就是一个手术。” “那盲女和一个人换眼睛，被换眼睛的那个人失明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失明的那个人再和另一个人换眼睛，轮换另一个人失明，这样下去……一年做十二次手术，都还没有大医院一天手术的量多呢。这样一年轮换十二个人，轮一百年也才一千两百人，这不就解决了嘛。失明一个月，就当放假！青山族还可以根据人手、材料、人口基数来决定接力频率，说不定都用不着一个月呢。” 齐无赦难得赞同了许千舟一次，点头道“这叫风险均摊。” 周晚“我为什么觉得很有道理？” 燕星辰“……” 好像。 也。 没什么错。 第84章 巫女祭神（27） 祭司殿多半处于地下, 走道中全都是幽暗的烛火。 几人说话间，已经穿过了祭司殿靠近废弃石门的那些边缘的走道，附近开始有一些在祭司殿工作的青山族人在游走。 念力值高的齐无赦和许千舟都在认真听着周围的动静, 燕星辰和周晚分别从信息面板兑换了最普通的匕首，一个在前开路, 一个防备着身后。 燕星辰知道路, 自然是开路的那个。周晚还时不时摩挲着手中的骰子, 给燕星辰提供一些建议。 也许是另一伙潜入祭司殿的人在其他地方露了踪迹, 刚才祭司殿内还一片安静, 此时周遭时不时传来远处青山族人颇为急促的脚步声。 祭司殿深处的人手明显变多了。 他们走到祭司殿正门入口处那条壁画长廊的时候, 那一处反而没有任何青山族人的踪迹。 就连长廊上的蜡烛都被吹灭, 漆黑一片。 往最外头看去, 一丝光亮也没有, 出口似乎被反锁上了。 许千舟“咦”了一声：“入口居然没有人把守？我刚才还在担心我们很难在这种地方找机会，没想到居然没有人。” 燕星辰稍一思索便明白：“我们刚才来的路上, 那些人都在搜查, 应该是祭司殿把人手都调进来，去找另一组潜入的玩家，所以把入口也锁上。我们这是捡便宜了。” 齐无赦也懂了：“其实我们能进来是取巧了的，其他组织没有我们的优势，却还能这么早混进来, 不太可能会随意暴露行迹。他们恐怕是发现了什么，故意暴露行迹调虎离山，结果祭司殿的人都去去找他们, 反倒便宜了我们。” 运气居然这么好。 一片漆黑之中, 齐无赦这种五感过人的“瞎子”反而更为灵活。他轻而易举地走到了一侧的壁画旁, 拿下了两根蜡烛, 用信息面板兑换的打火机点亮。 火苗晃动，照亮了四人周围的那么一小片地方。 燕星辰随着光线看去，瞧见他们此刻站着的地方，两旁的壁画内容是巫女石像已经伫立在祭坛之上，青山族人们全都跪拜在周围。 这都已经是接近神灵传说尾声的壁画了。 他们要找的，是枝青所说的那一幅，画着“神灵”将手中书册传给青山族人，教授青山族驱鬼术的壁画内容。那上面会有一本书，书是藏着炼鬼秘法的密室的入口。 齐无赦将几个蜡烛分别递给了燕星辰和许千舟，说：“这我可帮不上忙。” 毕竟是要用眼睛看。 这人即便是个假瞎子，也有必须蒙着双眼的顾虑，不可能此刻摘下那蒙眼布条来找画。 燕星辰接过蜡烛便往前找了起来。 另一根蜡烛被许千舟拿在手上，他接过去的时候还没感觉，直到他看到周晚跟在他的身边，拿着蜡烛的身影都跟着直了直。 齐无赦看不见，干脆便在靠近祭司殿的那一头安静地守着。 这位嘴比心毒的赴死者不开口，燕星辰又满心满脑都是破局，许千舟和周晚走在一道，实在是不自在得很。 他随口提了个话题打破气氛：“对了小狐狸，那个叫枝青的天师告诉你的青山族往事里，盲女杀了第一个人，就再也入不了正途，因为驱鬼术不认她，因果也算她有罪。那枝青有没有说，为什么那些不顾阻拦消耗她生命的青山族人没有罪？你了解这些阴阳之道的讲究，知不知道为什么害人都有因果恶业可青山族人没有？” ——这世间人人都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可在青山族的往事中，盲女的善成为了青山族人的恶，可所谓的“恶有恶报”最终却没有落在那一个个彻夜点燃灯火的青山族人身上，反而由之后一代又一代的被选中的青山族人来承担。 神灵谎言似乎是盲女的报复，却又好像根本没有做到冤有头债有主，也并不是在以牙还牙。 燕星辰举着蜡烛在壁画前缓缓挪动的手一顿。 此时，他走在许千舟等人前面一些，正斜背对着其他人，复杂的神情被遮掩在了虚实不清的光影之中。 他还未开口，便听齐无赦遥遥地说：“因果如果真的能做到完全的公平，这世间就不会有弱肉强食，也不需要人定法则了。” 如果一切都是天生公平的，又何须人来制定自己的规则？ 不正是因为很多东西根本不是简单的因果对错能够论断的吗？ 齐无赦又说：“指望那种虚无缥缈没有脑子的东西，还不如指望自己。” 燕星辰总觉得齐无赦的语气有些冲。 ……这人是在为他不平吗？ 微弱的蜡烛光拉长了处于光中的三人的身影，影子堪堪落在齐无赦的跟前。 男人只是身姿挺拔地站在那，上半身隐没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表情，只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 他说：“因果存在，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或许也存在，但很多事情有时候是一笔根本无法用简单的对错来算的糊涂账。若是自己遇到了，不相信因果的判决便可以了。如果说不公……樊笼对随即玩家岂不是更不公？” 齐无赦似乎朝他的方向侧了侧头。 燕星辰点到为止，转口道：“我以前有个朋友，他因为性格古怪，被邻居们当成是鬼怪，邻居们为了自保，半夜想杀了他。他发现了之后，失手将邻居往水井旁扔，结果邻居失足掉入井里，反而死了。这件事情的因果算在了我朋友的身上……” 他还没说完，许千舟便道：“这因果脑子不好吧。” 周晚点头：“你朋友只是失手自保，人甚至都不是他杀的，凭什么算他？” “因为人命。” 有齐无赦在最前头把风，燕星辰放心得很。 他一心二用，一边拿着蜡烛往前照，寻找那个壁画，一边同许千舟还有周晚说，“这条人命，是因为他没的，所以就算在他身上。其实这个道理可以运用到九成的恶事上，只不过我那个朋友刚好是那么一成而已。” “盲女的事情也一样。青山族人彻夜点燃巫女灯，对于一个人来说，他/她消耗的不过是盲女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生命，即便他们应该偿还，偿还的也就是那么一点点的生命。” “这就好像一个人被几百上千只蚊子咬死了，每个蚊子似乎都有错，可每一只蚊子只需要负责它咬出来的那个包，但这对于被咬死的那个人来说，这样的惩罚同给蚊子扇了扇风有什么区别？但如果这个人因为气急，拍死了其中一只蚊子，那只蚊子反而死了，这人便罪大恶极了。这该如何说清，又要如何清算？” 而且，几百年后的桑衣等人呢？ 他们何尝又不是无辜的好人？ 亲眼看着父亲杀了母亲的阿朵呢？ 她难道曾经点燃巫女灯燃烧过盲女的生命吗？ 所以当时听完枝青说的话，燕星辰不评对错，只是说“这真是一笔烂账”。 不过…… 燕星辰想到这里，突然想起了青山族人借“神力”这件事情。 巫女灯的引子是青山族人自己的鲜血，灯芯是看不见的使用者的灵魂，点燃火苗靠的是盲女——也就是女祭司——的能力。 那么他们借的所谓神力，是不是其实就是盲女的能力？神是盲女的谎言，祭祀的巫女其实就是盲女本身…… 这些能够借力的青山族人，算不算是盲女的一部分？ 戮神…… 燕星辰脚步一顿。 烛光落在前方的墙上，壁画之上，一个男人穿着不同于青山族人的华丽衣服，身侧站着闭着双眼的盲女和几个青山族人，这几个青山族人的衣着都比那些跪拜的青山族人的衣着好上一些，应当是当时族里除了族长之外比较有话语权的一些人。 男人手上拿着一本书，正在往前递，也不知是递给哪个人。 而盲女手中则捧着四张画，画上的笔触歪歪扭扭的，只能隐约看得出来，全都是风景画，其中最显眼的两幅，一个上面都是红黄相间的落叶，还有一个是满目的冰雪。盲女也在将手中的画往前递。同男人的动作合在一起看，像极了在用这些画交换那本书。 燕星辰看清了上面这些内容，心中一喜，道：“我找到了——” 倏地。 正在走道入口把风的齐无赦三步并两步快速向前，眨眼间便跑到了燕星辰的身边，抬手用手指直接掐灭了燕星辰手中的火焰。 许千舟和周晚那边的蜡烛还在闪烁，燕星辰这边的灯却黑了。 青年的身影瞬间隐藏在了阴暗之中。 许千舟随后跟着反应过来，面色一变：“有人！” “——谁在那里！？” 那是从走道尽头还要远处传来的声音。 周晚率先认了出来：“黄泉。这个声音我认得，当初我在阿朵家门口拦住他们的时候，我还和这个人交手过。” 原来另一伙混进祭司殿的人就是黄泉那几个玩家！ 这些人方才在调虎离山，此时又来了壁画长廊，极有可能是和他们得到了差不多的信息点，特意引开青山族人也想来找壁画里面的信息，结果被燕星辰他们捷足先登了。 如今黄泉过来，他们自然撞见。 说时迟那时快，方才的一切动静都在几秒之间，黄泉那边也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接连朝燕星辰和齐无赦这边扔来了三枚飞镖道具。 燕星辰眼神一定，在黑暗之中甩出金拆，金线带着力道直接准确地打在了那极速而来的飞镖之上。 飞镖方向一转，猛地朝来的方向而去！ 燕星辰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收回金拆，便立刻根据自己方才的记忆，在黑暗之中抬手，指节敲在了那枝青画像手中拿着的书的方位。 他们必须马上进入藏着炼鬼秘法的地方。 “咚！咚！咚！” 他接连敲了三下。 黄泉那边，出手的人似乎根本没有想到这三枚飞镖会毫发无损还带着更快速度飞回来，扔出飞镖的人一愣，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这人身侧的白发少年一把拽开了他，飞镖擦肩而过，刺入这人身后的墙壁之中。 这人出了一头冷汗——他竟险些被自己扔出的道具中伤！ 厉九泽刚把人拉开，抬手便立刻扬出了三张符咒道具。 符咒道具上的数值极高，根本不需要细看，便能看出这三张都是接近高级的中级符咒，就连使用他们都需要用上极高的数值。 厉九泽这是想要速战速决！ 前方。 壁画一旁，燕星辰刚按照枝青说的敲击壁画上的书册图案，周遭空间突然开始波动起来。 许千舟虽然离得不近，但他念力值高，瞬间便意识到燕星辰那边的情况。 情急之下，他话都来不及说，直接扔掉手中的蜡烛，抓起周晚的手腕便往燕星辰那边冲。 漆黑之中，壁画前方的空间扭曲了一瞬，站在原地的齐无赦、燕星辰还有牵在一起的许千舟和周晚一同消失在了原地。 这一切都不过在分秒之间，厉九泽眼前的符咒还没有用出，四人便已经完全没了身影。 前方灯火熄灭，安静得落针可察。 燕星辰等人和黄泉只是短暂地交锋了片刻，便四两拨千斤地结束了。 [我靠，刚才黑暗中出手的那个人是谁？] [黄泉这个用飞镖的玩家我记得，他数值起码三四百，也在新人排行前百。暗中那个人居然这么轻易就打回了他的攻击？] [我是他的粉丝。如果不是厉九泽，他刚才就重伤了，我取消关注了，真没用。] [那个人是齐无赦吧？刚才许千舟的蜡烛没熄灭，周晚在他旁边，那只剩下赴死者了。] [赴死者好强啊。] [可是听动静像是四个人啊？] [其他人和他们在一起呗。出手的只能是赴死者啊，总不可能是那个死了的燕星辰吧？好笑。] 壁画长廊入口不远处，黄泉中念力值较高的玩家皱眉道：“怎么回事，四个人的呼吸和心跳完全消失了？瞬移符？” 厉九泽面色微冷，收回了眼前还没来得及用出的三张中级攻击符咒。 他极为不悦：“不像，刚才他们没有用道具。那里有别的空间入口，他们进去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墙上那三枚飞镖，“赴死者，许千舟，周晚……燕星辰已经死了，那还有一个是谁？” “是不是破晓那个梁讳？”有人说，“她挺神秘的，估计纸人献花副本给燕星辰打赏的就是她，有这么高的武力值也说得过去。” 厉九泽拔下了一枚飞镖，拿在手里端详了片刻，便随手一扔，说：“过去看看。” - 许千舟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了一瞬间，周围的景色变得极为亮堂起来。 冰凉寒意立刻攀附到了他的身上。 唯有掌心处因为抓着的手腕的温度而感觉暖暖的。 他睁眼，看到了眼前的冰天雪地。 他们正处于四周都是冰面的地方，面前有一条两侧都是冰墙的路。 冰墙整齐光滑到可以隐约看见他和周晚的身影。 齐无赦和燕星辰不见踪影。 他愣了愣，随后率先看到的就是反光之中他还拉着周晚的那只手。 周晚全然不在意，她回忆着之前的情况：“燕星辰刚才敲了几下那本书，我们就被拽进一个空间，但是……这墙后的空间怎么是这样的？不像是燕星辰说的那个藏着秘法的地方啊……” 许千舟刚忙松开手，结巴道：“我、我好像记得这个场景。就是，刚、刚才燕星辰说看到的那个壁画，我在蜡烛熄灭之前扫了一眼，画里面盲女捧着四幅画卷，其中，有、有一个就是……” 他说得磕巴，周晚嫌他慢，接口道：“画的就是这样的冰雪墙壁组成的路？” “是迷宫，”他又回忆了一下，肯定道，“是冰墙造就的迷宫。” 周晚思索了片刻，问他：“你还记得盲女手中的另外三幅画吗？” “我只是过目不忘，没看过的不记得，我只来得及看到两幅画。除了这个，我还看到了另一个，好像是绿叶和夏蝉。但是画得特别歪歪扭扭。” “冰雪迷宫，绿叶夏蝉？” 周晚略一思索，面色更为凝重了。 “一共四幅画，两幅画一个夏天一个冬天，这四幅画很可能是春夏秋冬——四季。结合黑心肝之前说的——” “那个……黑心肝是谁？” “燕星辰啊。” “咳，我一般都叫他小狐狸。” 周晚极为灵活地把这两个称呼合在了一起：“那就是结合那个黑心肝白毛小狐狸之前说的青山族往事，当时枝青应该是在把驱鬼术教给盲女，盲女手上捧着的画卷可能是回报枝青的礼物，是看不见的青山族族长根据自己听来的或者儿时的记忆画出来的，所以画得歪歪扭扭。” “枝青教给她驱鬼术，她用自己画出来的青山族的四季作为报答。” “枝青告诉那个黑心肝白毛小狐狸，这幅画是通往藏着秘法的密室的入口，但他其实没有说，如果敲了书三下我们就一定会直接进入密室。这是盲女藏秘法的地方，肯定也没有那么轻松。” 周晚对这种东西似乎很有经验，她边说边推测，立刻猜到了他们现在的处境。 “我怀疑这里是盲女为了防止别人误打误撞进入密室设置的障碍，四季图对应四个空间，要一起破除或者破除其中一个才可以进入密室。” “燕星辰敲了三下书，触发了这个障碍。我们来不及准备，四个人分别进不同的画里面。可能因为当时你还抓着我，所以我们两分到了同样的一个空间。” 许千舟惊叹：“你怎么知道这些？你对副本设置好清楚。” 周晚只是说：“我们得破了春夏秋冬这四幅画，走出去，才能到密室。” 而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冰雪迷宫的入口。 也就是说，现在他们两必须一起走出这个冰雪迷宫——活着走出这个冰雪迷宫。 - 另一个障碍空间之中。 燕星辰站在满是落叶的山林之中，看着自己脚下数不清的落叶还有自己眼前仍然在不断飘落的红叶，也想到了方才周晚推测出来的信息。 春夏秋冬…… 他现在应该在代表秋天的那幅画里。 不知道齐无赦还有许千舟周晚他们进了哪一幅画。 这里只有落叶、高树。 破解的出口在哪？ - 齐无赦站在茂盛宁和的草地之上，草地一旁便是温泉，带着水汽的草木香味围绕在侧。 不远处的花苞之上，似乎还有翅膀震动的声音。 天气虽凉，却也不冷。 他看不到，却能感受到一种朦胧温暖的春意。 他虽然没有看到那壁画上刻画的盲女手中的四季画卷，但也能反应过来，这里应当是什么剧情难题。 那这破局的方法…… 温泉之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头发都湿漉漉的女人。 女人抬手，水珠顺着她纤细嫩白的手腕往下滑落，带起水面层层涟漪。 她面容姣好，一双狐眼，眼尾勾出漾漾风情。 她隔着朦胧的水汽，柔柔地说：“过来呀……” 齐无赦一动不动。 那女人又捏着嗓子，说：“再不过来，我可就要穿衣服起来了。” “还有这种好事？” 女人：“……” 第85章 巫女祭神（28） 空间内日头高挂, 似乎正处于春日正午，阳光虽然不至于晒人，却也不算太舒服。 齐无赦感受了一下周围的地形, 走到一处树荫之下，便不动了。 他似乎很满意女人说的话，甚至在等她穿好衣服再过来。 女人朝他伸出的那只纤纤玉手都要僵了, 微微发抖地挺在那里，上头的水珠要么凉了要么全都掉干净了。 “……” 齐无赦任由她在那摆姿势。 他站在树荫之下, 凝神听着。 他在听风声。 这里没有风。 或者说, 没有自远方而来的风，只有一些轻微的空气流动。 这里或许根本不大，只有他脚下这块地方还有前方的温泉。 破除空间的方法肯定不是靠走出去。 那问题便出在这个空间的意象上。 齐无赦想到这一点的那一刻，没有任何犹疑，抬手轻点自己右肩的纹身处，拿出了那永生花道具。 那是纸人献花副本的结算奖励, 燕星辰拿走了成长型技能，他拿走了成长型道具——不败花。 不败花落入掌中, 顷刻间化作黑色长弓。 弓弦一张, 齐无赦力道送出, 化出的黑色长箭“飒”地一声, 直接射中温泉中女人的眉心！ 女人动作一顿，眉心却没有鲜血。 齐无赦收弓, 女人的身影彻底消失。 这处空间却没有消失。 还有？ 下一个会出现在哪里？ 是还会在水里，还是和他一样在树下…… 齐无赦脑海中的想法还未散去, 树荫之下, 又是一个媚眼赤衣的女人出现。 她跪坐在树下, 仰头, 看着他，还未开口，黑色长箭再度穿透她的眉心。 静谧山林景色之中，温泉水冒出腾腾热气，朦胧地覆盖在草木之上。 “飒飒”箭声此起彼伏。 如此往复几次，齐无赦渐渐明白了过来。 这盎然春意根本就是根据他心中思绪所化，一开始，此处空间并不了解他的所思所想，所以不过是一个谁进来都能看到的在温泉中的女人。 可随着时间过去，他破除的魅障越来越多，此处空间反而越来越捕捉到他心中所想，反而可以根据他心中所想，幻化出魅障。 他想着树荫下可能会有人出现，树荫下便立刻出现。 他想着会有女人走到他身侧，身后便会立刻出现女人。 他想着怎么都是女的，便会出现乖巧又魅惑的少年…… 每一次破障，空间的能量便会被消耗，空间便会缩小，渐渐缩小至他的脚下。 不知过了多久。 长箭不知出弓了几次。 整个空间只余下齐无赦脚下周围不过两米左右的宽度。 临近破障，齐无赦脑海中闪过念头——燕星辰在哪？破局了吗？ 这个念头刚过，他便面色微变：“……不好。” ——此地空间是会根据他心中所想化出媚障的！ 下一刻，黑发黑瞳青年站在了他的面前。 熟悉的嗓音润上了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软绵绵的语调。 “齐无赦……” 齐无赦看不见人，可这声音一出来，便知道假象模仿的是谁。 他拉弓动作一顿，弓弦微张，却又松开。 “燕星辰”似乎笑了一下。 随后，青年缓步走到了他的跟前，微微抬头看着他。 对方抬手，指尖勾上了他的衣领。 - 冬境。 风雪更大了。 冰墙明明很高，高到他们两尽量垫上去看，都看不到冰墙之上，好似这墙会跟随着许千舟和周晚视线所在的高度拔高一般。 可这么高的冰墙，都拦不住从天而降的风雪。 许千舟和周晚明明都披上了从信息面板换出来的外套，甚至还用上了取暖的符咒，但仍然被冷得手脚都有些僵硬。 他们已经在这迷宫里走了许久了。 前后左右都是冰墙，四方都倒映着他们的身影，乍一看仿佛有很多人影穿梭。 可若是细看，那又都是他们自己的影子。 伴随着冰雪风呼啸，竟有一股毛骨悚然之感。 许千舟对着自己的手呵了呵气，嗓音有些沙：“怎么回事？我敢肯定路我没有记错，绝对没有走我们走过的路……” 他们停在了一个岔路口上。 许千舟指了指右边的路：“左边我们走过，是死路，要走右边。” 周晚却说：“可我用技能稍微看了看，我们走这条路的结果是凶。” 这样的场景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许千舟的技能是过目不忘，周晚的技能同预知有关。 按照道理来说，他们两个一起，一个记住走过的错路不再重蹈覆辙，一个在选路的时候占卜吉凶，本来是绝对不会走错的搭配。 可是约莫有超过半数的时间，许千舟根据记忆选路，周晚这边得出来的结果反而是不好的。 若是完全按照周晚的占卜走，她有时候占卜出来的前路全都是凶，只有原路返回才是吉——可原路明明是个走过的死路。 两人一起合作，又有冲突的结果。 再走不出去，他们就只能完全只听从于许千舟的记忆，只要一条路走不通，就再也不走那一条。 用不断试错的方式来走出迷宫。 但许千舟只能记住走过的死路，他们按照这个走法，最坏的结果是得把整个迷宫走遍才能找到出去的路。 他们到那时候会不会冻死都两说。 怎么样都是错。 这一次也一样。 许千舟走累了，他干脆在地上坐下，喘了口气，说：“可是这一次我们只有三条路选，一条路是我记得的死路，一条路是你说的凶路，最后一条就是我们过来的路。难不成这个迷宫根本出不去？” 他嘟囔了一声：“要不我把直播视角打开算了。” 周晚下意识便道：“打开有什么用？难不成还会有人救你？副本中只能依靠我们自己。” 许千舟垂眸，眼神闪烁，半晌没有说话。 越来越冷了。 许千舟之前都是和燕星辰还有周晚一起行动，他不知道怎么和女人相处，总是避着周晚，只是这一次意外之下不得不和周晚一起行动，这才单独和对方接触了许久。 他看着在风雪中面色沉稳的周晚，突然感觉有些……违和？ 周晚的五官特别精致，但却一点都不柔和，甚至还有些冷。 不是那种温度上的冷，而是给人的感觉。 其实齐无赦和燕星辰有的时候也会给许千舟这样的感觉，但仔细一想，这三人完全不一样。 齐无赦不必说，是许千舟这种即便在新人排行榜上的玩家都潜意识里不愿意招惹的存在，他和齐无赦相处总是下意识收敛得很，总感觉这人一言不合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启明条约约束着樊笼万千玩家，唯独约束不了齐无赦。 燕星辰则是悄然无声的冷，刚一接触总会觉得燕星辰很温和，但相处久了，偶尔才能感受到燕星辰身上淡淡的疏离感。 仿佛谁都没办法靠近他的内心。 可是周晚给许千舟的感觉，却是有着杀意的。 更像副本里的鬼怪，手上有多少人命都不会眨一下眼睛，骨子里是凉薄的。 对，凉薄。 周晚到底是谁？ 她到底是什么来历，能让燕星辰这种不轻易接纳队友的人都在不清楚周晚底细的情况下还带着她？ 难不成周晚和他一样，也…… 一旁，周晚完全不知许千舟心中弯绕，眉头紧锁地思索着。 她表面上看仍然十分正常，只是她手中抓着骰子，时不时转一转，指节的僵硬也透露出了她此时的状态。 这里的风雪根本没办法用任何东西来抵御。 如果他们走不出去，要么等其他人来救，要么就会冻死在这里。 可他们走了这么久了……为什么她和许千舟之间的判断会经常相悖？ 相悖…… 相悖…… 周晚神色一变，猛地在许千舟面前蹲下。 许千舟方才恍惚了一下，回过神来之后就一直在回忆着自己记下的那些路线，十分专注，结果周晚突然一个近身，他整个人都吓了一跳：“我靠你——” “你还记得壁画是什么样子的吗？我是说，”周晚比划了一下，“就是盲女拿着画卷的姿势，是顺着盲女的视角，还是从旁人的视角看过去？” 许千舟一愣：“什么意思？其实如果从我们的视角来看，我们是正对着盲女的，差不多等于盲女递东西给我们的方向……” “那么假设我现在正对着你，我把一幅画摊开，然后拿在我手上递给你，这幅画对我来说是正着的，但对你来说……” 许千舟瞬间睁大了眼睛，激动道：“是倒着的！！” “对，而且我们看的是壁画里的画，这里面可能还会有镜像。” 左右相反。 他们印象里的左边，其实是右边，印象里的右边，其实是左边。 在这种上下颠倒又镜像过的情况下，周晚心中默念“往左边走怎么样”，得出的结果其实是右边的路，而许千舟记得的死路其实就是右边的路，但他们都觉得是左边。 甚至很有可能…… 周晚问他：“我在你左边还是右边？” 许千舟脱口而出：“右边啊。” 周晚挑眉：“但我也觉得你在我的右边。” “所以我们的方向认知也被镜像了？” “对，可能在之前，你指向我站的方向的道路的时候，其实你心里想的是右边，但我觉得是左边，所以我卜算的是左边的结果。但左边我们早就走过了，是死路。我们这样其实一直都在和死路较劲，当然走不出去。” “那怎么办，如果上下左右都是反的，我们两一起行动，肯定会有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啊——我靠你干什么！！！” 许千舟还没反应过来，周晚居然直接上前抓住他的肩膀，说：“简单，我们两不要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就行。我背你，我们两就可能算成是一个移动目标了。” “等一下，我一个大男人怎么样也应该是我背你吧！？？” “细胳膊细腿。” “。” 周晚动作没停，抓着许千舟就要把人往背上捞。 许千舟下意识推了推，拉扯中，周晚力道不轻，直接扯下了对方的袖子。 许千舟肩处的衣服被扯动，短暂地露出了肩膀处的鸽子纹身。 周晚此时的目光正落在对方肩头，正巧将只露出了一下的鸽子纹身看在眼中。 她动作一顿，神情惊讶。 “你的纹身——！？” “呼呼……” 风雪又大了。 两人纷纷打了个冷颤。 此时离开这个空间里的迷宫才是最紧要的事情，周晚压下其他思绪，直接扛起了因为她的接触而僵硬了的许千舟，说：“来，现在我们两不会左右上下相悖了。根据你的记忆，我来占卜相反的结果。” - 燕星辰看着眼前越来越多的落叶。 他抬手，随手一点飘落在他面前的一片落叶，眼前景物一闪，眨眼间，他便出现在了这到处都是落叶和秋树的另一处。 ——落叶就像是一个传送按钮一般，他只要碰到一个落叶，就会被随机传送到另一处。 燕星辰在其中穿梭了好几次，便大致能明白过来。 这些落叶全都是假的。 也许只有正确的真的那一片落叶，勾连着真实的外界，才是传送出去的按钮。 可落叶虽然不一样，但一眼望去，全都差不多。 这里还有成千上万张落叶。 落叶飘到地上之后堆积在一起，更是难以区分。 他即便依靠记忆，记得自己触碰过哪一片，要全都尝试一遍，也不知要尝试到什么时候。 而且落叶是越来越多的。 想来其他人进入的场景，恐怕都有不一样的困局。 枝青这个老鬼…… 枝青既然都知道书藏在哪里，难道会不知道女祭司在藏书的地方留了后手，以防止人意外闯入发现秘法？ 哪怕他说的往事是真的，但他明知道这里有危险，还隐瞒危险，让燕星辰过来，恐怕多少是存着看看燕星辰实力的打算。 几百年前的往事是真，但枝青绝对没有像故事里那样好。 燕星辰再度站在原地，看着落叶看了一会，并不慌张。 他指尖绕着金拆的线头，时不时玩一玩，没有拉——他不知道齐无赦那边的情况，万一拉了线头影响对方破障就不好了。 这落叶纷纷而下，他悠哉悠哉地随手按了好几张落叶，在其中来回移动。 半晌。 他笑了笑。 “故弄玄虚。” 这秋境搞得如此玄妙，好似进入的人只能被无尽的落叶掩埋，渐渐绝望。 可是…… 这些都是一叶障目罢了。 没有自然的风，是这个幻境最大的败笔。 燕星辰闭上了双眼。 他从兜里拿出匕首，抬手，随手一甩。 匕首划过半空，带来一阵轻风。 轻风卷动落叶。 燕星辰凝神听着。 片刻。 他抬脚，快步走到了不远处一张即将落地的落叶面前，弯腰捞住了那一片落叶。 在他碰到那片落叶的一瞬间，眼前的一切突然停滞了下来。 ——果然如此。 这个幻境看上去无懈可击，但追溯根源，它是盲女画的。 从壁画上的内容可以推断出，当时枝青教盲女驱鬼术，盲女心怀感激，却没有什么可以报答枝青的东西。她即便什么都看不见，但也还是在族人的帮助下，画出了青山四季的画卷，以此作为报答，送给了枝青。 但她毕竟看不见。 幻境既然是她画的画所造，那么便会符合当时一个看不见的人的特性。 这个秋障看上去要用眼睛去分辨，可其实，用眼睛去分辨反而是最错的做法。 就如同齐无赦平时看不见东西一般，失明的人分辨东西，用的不是眼，而是耳鼻。 ——声音。 视觉会错，声音不会。 正巧那个幻境里面没有风，像是为了遮掩什么一般。 果不其然，他自己带起一阵风划过落叶，却只听到了一片落叶的声音。 便是他抓到的那一片唯一真实的代表着出口的落叶。 现下。 燕星辰只感觉周围一晃，他眨了眨眼，四周和手中的落叶已经全部消失。 他出来了。 他正身处一间五六米长宽的房间，房间两侧闪着烛火——赫然是两盏巫女灯！ 看来破了障，他终于到了盲女藏秘法书的地方。 前方那两盏巫女灯中间，摆放着两个木架，上头各自放着一本书。 而他的身后，分别挂着四幅画。 这四幅画中，有一幅画正是秋日落叶。 四幅画一旁还有一个旋钮，旋钮旁边有扇关闭的门，应该就是离开的通道。 前方那两册书就是枝青教给盲女的秘法，后面这四幅画是盲女作为报答送给枝青的青山四季画卷。 他们在壁画之上，敲了三下，打开了这个密室入口。 密室入口发现他们不是设立密室的人——他们不是女祭司，于是便开启了春夏秋冬四季画卷，以此来拦住他们。 燕星辰方才就是从秋日画卷找到出口，这才成功来到密室。 但这四幅画只有他刚才走出来的那个秋日画卷是有内容的，其他都是空白的。 难道是有人走出来了，破了局，那幅画的画面才会重现？ 也就是说，另外三幅空白的画，里面的人还没有出来？ 如果是他们四个人各自进入一幅画的话，齐无赦、许千舟和周晚应该各在其中一幅画里面吧？ 齐无赦居然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来。 燕星辰走上前，正待看看那两本秘法，后方传来巨大的一声闷响。 他回过头去，只见许千舟和周晚几乎叠在一起落出了画卷，而墙壁之上，其中一幅画卷显露出了冬日冰雪的景色。 许千舟手脚还有些僵硬，面色却涨红了：“压、压压压压到我了！” 周晚：“没站稳。” 燕星辰一眼便看出这两人是一起从冬季的画卷里走出来的。 他神色微动：“厉九泽在其中一幅画里面。” 如果许千舟和周晚只进了一幅画，齐无赦一幅画，他一幅画，那还有一幅画，只能是后来撞见他们的黄泉。 只有一个进入的名额，进来的人也只有可能是厉九泽。 只不过厉九泽当时进来的时间肯定比他们慢，所以许千舟和周晚出来了，厉九泽还没有。 齐无赦仍然没有出来，这着实让燕星辰奇怪。 他复又回头，走回了那几幅画前，对着那两幅还是空白的画，稍稍勾动了一下金拆线头。 周晚看出来了：“你是不是有办法定位齐无赦在哪幅画？” 燕星辰指向上头那一幅：“厉九泽在这里面。” 周晚笑了一下。 这幅画现在还是空白的，破局了才会显现内容。 但只要是有点经验的玩家，都不难看出，这种幻境道具，既然画上的内容就代表了幻境里面的困局…… 如果这时候空白的画上会突然多出点什么，想必画里面的空间也会遇到一样的东西。 两人对视了一眼，露出了心照不宣的表情。 许千舟突然明白这两人要干什么：“你们两个的心好脏啊！你们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燕星辰挑眉：“我们为什么不能做？” “这么爽的事情，要让我来做。” “……” 许千舟说着，自己掏出了一支笔，在厉九泽所在的那幅画卷之上，画了一片大火。 第86章 巫女祭神（29） 夏季画卷幻境中。 厉九泽并不知道开启空间的方法, 他看到齐无赦等人消失之后，在壁画上费了一番功夫，这才进入了最后一个空余的夏季画卷。 许千舟在画卷上落笔的时候, 厉九泽正在破除其中玄妙，后方突然卷起一阵热浪。 他回过头去，只见一场大火席卷而来。 夏境本来就热，热浪一来，厉九泽顿时浑身大汗。 ——这种不需要用武力值来破解的幻境小剧情关卡为什么会有火海？ 火苗席卷而来，厉九泽立刻侧身躲避。 可他刚按照火焰行进的方向避开，那火焰居然绕了一圈, 旋转一般又朝他而来。 猝不及防，厉九泽的肩背被火卷到。 他神色不变, 动作却急, 赶忙打出治疗和驱火的道具。 那火焰却没停。 它旋转也就算了，居然还从上到下流动。 厉九泽：“？？？” ——巫女的画技怎么回事？？？ 刚才还草木繁盛, 虽然有的边线不齐, 但好歹有模有样。 这火海…… 除了温度能感受得出来是火，除了是红色的, 哪里都看不出来和火海有关！！ 又是一团不规则的火焰。 厉九泽赶忙甩出好几个中级水系符咒。 中级符咒在十几万编号的副本也算不能多见的, 除了燕星辰那种会自己画符咒的，也就黄泉和白焰这种大组织能随便拿出一定数量给新人期玩家使用。 他这样连撒了四个, 火海再大, 也瞬间被熄灭了一半，浓浓黑烟呛人喉鼻, 另外一半连绵火焰正在缓缓退去。 [这就是巫女的画技吗？救命, 我看不见也不会画成这样啊！！] [厉九泽真的好果断, 看到火海立刻就选择用中级道具解决。] [我都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个火海是怎么回事, 他就解决了？] [不过火海好蹊跷啊，幻境内容明明是要智取，结果突然来了个需要靠武力值才能暴力破解的危险，太奇怪了。] [这就是新人榜断层第一？遇到难题直接用组织给他的中级符咒？] [有的人没有判断能力就不要乱发言行不行。厉九泽是在壁画长廊遇到了赴死者，发现赴死者他们通过敲击什么东西进入别的空间，然后厉九泽花了点时间在寻找赴死者敲击的东西，这才闯进了画卷幻境。赴死者已经抢先一步，他现在要的不是慢条斯理梳理信息，而是速度。] [是的，这个时候追赶破晓进度才是最重要的。] [四张中级符咒都出来了，这个夏季幻境应该没——] 这个弹幕打了一半，就因为发弹幕的观众震惊到手滑而发出来了。 因为画面当中，厉九泽刚用道具熄灭了一片火海，又是一片火海从另一处燃了起来！ 这火海还继续不规则出了新的花样。 如此一来，就连厉九泽本来就在进行的破局都被干扰到了。 厉九泽眉头一皱，再度打出几个道具——他的技能是完全的攻击天赋，在这种时候只能运用道具。 如果再来几次…… 他眼神一沉。 密室之中。 “你画的什么？红色大蛋糕？” “……那是火苗尖尖。” “……” 许千舟连着画出了好几片火海。 周晚看腻了，说：“你能 不能多点花样？只会烧火。” 他画得开心，连和周晚说话都不结巴了：“我们上个副本你看过直播吗？最后就是厉九泽打赏了一个燃火符，差点把我们全都烧死在里面。” 现在嘛，不过就是以牙还牙而已。 燕星辰正在那摆放着秘法的架子旁看着，头也没回，叮嘱道：“你别弄得太过火，以黄泉的底蕴，厉九泽肯定会有底牌道具，你如果画出来的东西太难对付，把他的底牌逼出来，他现在就会立刻破出画卷，对我们反而不利，不如让他在里面多耗一会。” 不难也不简单，才是拖着厉九泽最好的方法。 他嗓音清冽，再加上平日里说话都是不带锋芒，话语间总是平和得很。 可许千舟听着，不自觉便听从燕星辰的话。他提了笔，说：“我知道啦。” 随后，他用笔后跟抵着下巴，思索了一下，在上头画了个大乌龟。 之所以能看出是个乌龟呢，是因为那个疑似龟背的东西上写了“王八”两个字。 正在看着的周晚：“……” 燕星辰没在意许千舟那边在干什么。 他刚才想着把这上下册的秘法都拿走，没想到此刻走近看了才知道，这两册被两个连着的架子托着，架子上方、书的下方垫着一张符咒，看不清楚是什么，但多半是警示符之类的东西。 两本书刚好压着符咒的上下端。 若是拿起来一本还好，符咒仍然被压着。 可要是两本一起拿走，底下那个符咒应该会瞬间被激发。 如果枝青所言非虚，盲女把自己活生生炼成了凶鬼，还在这几百年间不断吞吃冤死的人化作的厉鬼，他们在祭司殿和盲女动手必然处于下方…… 他也必然要用到小白脸技能。 而且要是没办法一分钟内速战速决，技能失效之后，一切就更难办了。 所以现在肯定不能惊动女祭司。 一个不慎，说不定他们都得死在祭司殿。 他们只能拿走一本书。 燕星辰想着，手腕突然连着被金拆的另一端带着晃了三下。 他猛地回身，快步走到了齐无赦所在的那幅画面前。 周晚和许千舟都被他这样急切的动作吓到。 “你怎么了？”周晚一愣，“周围有致命危险？女祭司来了？为什么我没有感觉？” 燕星辰只是问：“我看你对这些副本内的设置很清楚，你知道这种画卷道具，有人在里面我还能进去吗？” 他要进齐无赦在的那幅画。 方才，金拆晃动他的手三下，那是他和齐无赦约定好的信号。 这是非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的讯号。 这代表着使用的那一方此刻遇到了完全无法解决的天大的麻烦，必须求援！ 当时他们约定这个讯号的时候，说的便是，除非性命攸关，否则不能随意动用。 可是齐无赦现在用了。 齐无赦这个举动，无异于在向燕星辰求救。 燕星辰怎能不急？ 可这区区四季幻境，不论哪个都不像是能让齐无赦这样的玩家有生命危险的样子…… 他心中疑惑，却也来不及想太多。 周晚没想到这一个两个都能看出她对副本内设置的了解，已经完全放弃挣扎，直接回答道：“许千舟在画卷上画的东西能变成幻境里面的实物，身体碰到画的人当然也会被再度拽进去。你要进去很简单，用你的手碰一下就——” 她话 还没说完，燕星辰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他们面前。 一只瞬间被燕星辰折出来的小纸人落在了地上。 纸傀术可以根据数据模仿一个人，此举消耗极大，且必须知道被模仿者的许多信息。 但平时使用，只需要用竹纸一折，便会有手掌大小的纸人出现，可以做一些简单的事情。 比如现在，燕星辰把这个真的纸人留在外面，许千舟和周晚要是有什么事情，只需要把这个纸人毁掉，作为纸人的主人，燕星辰便能察觉到外面有变。 他连一句话都没留，就扔了这么个小纸人，可见急切。 “头一次见他连句话都不留就行动。”许千舟又给厉九泽画了个大王八，口中说，“这是搞什么？春夏秋冬，冬应该是最危险的，我们都能走出来，齐无赦不是在春就是在夏，这东西能难倒他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赴死者？” …… 燕星辰进入春季画卷的时候，脑海中也是许千舟那般的想法。 画卷之中，能够踏足的地方不过只有方圆五米左右。 方寸之地无风，静谧之中，只有窸窣的人动作的声音。 脚下都是青青草地，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立在当中，树荫遮瑕，细碎春光之中，男人站在其中，正侧对着他。 齐无赦的面前，站着一个颇为消瘦的黑发青年。 燕星辰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青年的背部，乍一看便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周遭的一切都朦胧氤氲得很。 他打眼看去，便瞧见那个青年抬手，似乎在朝着齐无赦脖颈之下的地方探去。 而齐无赦反应极快，抬手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但齐无赦也没做什么，就是那样擒着对方，不让对方近身。 男人的表情似乎还有点无奈。 本来准备好一进来就和鬼怪搏斗的燕星辰：“……？” 他过了这好些个副本，又见了不止一次爱恨情仇，又怎么会看不明白这种副本内的困局？ 原来春季画卷的“春”，点在这种意向上。 “别干看着了，”男人早就发现了他的到来，“这是最后一个，帮我杀了他，我们就能出去了。” 燕星辰一愣：“你不是已经知道了怎么破解，怎么还要找我？我还以为……” 还以为是遇到了什么生死危机。 齐无赦沉默了片刻，却说：“我知道是假的，只是……” 多少还是有点下不去手。 齐无赦没有见过燕星辰的样子，即便是面前这个假的燕星辰，他其实也不过就是听到个声音。 他不知道对方的五官样貌，却不知为何，隐约有对方的身形印象。 纵然脑海中的身影五官模糊，他仍然下意识地觉得那就是燕星辰。 方才，他每每准备动手的时候，脑海中便冒出了那模糊身影在自己面前消散的样子。 莫名揪心。 这一刀便下不去了。 燕星辰却不知道齐无赦此时的状态。 一片春意氤氲之中，燕星辰心中紧绷的那根弦都稍稍松了松。 他隔着春光看去，却见齐无赦牢牢把着那青年的手，似乎在紧紧皱着眉，神情之中却没有杀意。 就这种温和的困境，齐无赦居然没把对方搞得天翻地覆，还被困在其中？ 这虚假的东西这般冒犯，齐无赦居然没有杀意，还把他喊进来，就为了让他给这虚假的东西一刀？ 当真是奇怪， 太奇怪了。 太过荒谬了。 这一瞬间，燕星辰都快以为眼前的齐无赦也是画卷的假象了。 他几步走上前，说：“我倒要看看，何方神圣，能让你这么踌躇？难不成是什么旧友……” 齐无赦却说：“别看了，副本任务就差一步，对付女祭司要紧，破局走人。” 燕星辰脚步未停，已经绕到了另一面，说：“半分钟不到的耽搁，就算有什么意外，结果我还承担得起……” 他话语一顿。 ——那青年根本没有脸，整个正面的头都是模糊的。 不仅如此，青年的正脸上还贴着一个禁言符，一看就是齐无赦贴的。 难怪青年到现在为止都没发出任何声音。 燕星辰：“……” 差点忘了，齐无赦是个“瞎子”。 此地看上去就是个用人心中所想构建的幻境，齐无赦要是脑子里没有对方的样貌，构建出来的假象当然也不会有脸。 真是白费他的好奇心。 他不可能对一个虚假的还没有脸的东西手下留情，立刻便从兜里拿出匕首，刀柄在他手中一转，手起刀落，划破了这个假象的咽喉。 齐无赦听见刀锋破空的声音，似乎悄然无声地松了口气。 四方空间开始极速缩小。 假象消散的那一刻，燕星辰又打量了一下那个青年。 这假象一身衣着十分干净，外套是灰白色的，透露出一股清冷之意，同他这种只要穿着方便就行的利落风格有些相似，却又不是完全一致。 对方比他……孤冷许多。 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到有什么在樊笼世界内见过的人是这样的。 燕星辰眼前白光一闪。 眨眼的功夫，两人已经站在了密室之中。 方才燕星辰留下的小纸人感受到主人的归来，几个跳跃间，从周晚的手上跳到了燕星辰的肩头坐着，纸折的双腿晃荡了几下。 燕星辰却没理那不大聪明的纸人，心中还在好奇。 冬季画卷的难题似乎和寒冷迷宫有关，秋季是无尽落叶，夏季是厉九泽在里面，还不知道是什么。 而春季画卷的幻象和“春”有关，勾连的是人心的欲望。 欲望…… 齐无赦看上去和这世间都没什么联系的孤僻样子，怎么会幻想出一个清冷孤傲的青年出来？ 而且那个人还没有脸，应当是这人蒙着双眼的时候遇到的，多半是樊笼中人。 他们第一个副本就在一起，即便认识什么人，应当都是彼此知道的才对。 他迅速把他们认识的人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偏生对不上任何一人。 还能是谁？ 燕星辰不是一个好奇的人。 可他心下却突然觉得痒得很，求知欲在这一刻愈发浓郁，甚至想直接询问齐无赦。 上次对齐无赦的过去产生好奇心，似乎也是这样的。 但这是对方的私事。 对方不主动说，他若是询问，便有些过界了。 他想了想，还是选择憋在心中，算了。 他将心思放在了破局的关键——那两册秘法之上。 许千舟见他们出来，立刻道：“我刚才听你说的，给厉九泽画的难题都不是那种非常难的，也不是很简单的，但是我画上去的东西消失的速度还是越来越快了，他应该马上就要出来了。” 燕星辰不再犹豫，转身走到那秘 法书前，随手翻了一下，扫过几眼，便拿起了上册。 一道提示音响起，他得到了五个剧情点，还有一些附加的奖励：三百把钥匙、武力值念力值各加了二十点。 看来这里又是一个剧情关键点。 这次混入祭司殿也算是不虚此行。 他说：“走。” 许千舟：“稍等！” 他拿出一张纸，在上头写了一句话，放到了另一本燕星辰没有带走的秘法书旁边，这才说：“我和厉九泽刚才毕竟‘友好交流’了那么久，打声招呼，客气客气。” 看到了纸条内容的周晚：“……” 燕星辰懒得理他，走在前头，旋开了出去的机关。 几人没有停留，眨眼间出现在了壁画长廊之上。 密室之内，几人刚刚消失，夏季画卷上渐渐浮现出了图案。 白发少年独自一人出现在密室当中。 他刚才似乎累得够呛，此时衣服都有些烧焦的地方，还有一些在对付那不知为何从天而降的好多只大乌龟时扯裂的小破口。 他一站在密室中，便看到了那剩下的一本动了就会惊动整个祭司殿的秘法书下册，还有一张纸条。 ……纸条？ 厉九泽走近，拿起那张纸条一看。 纸条上的水笔痕迹似乎都还没干，稍稍反着烛光。 上头是一只小乌龟和一句话。 小乌龟和他在画卷里见到的画得七歪八扭的乌龟完全一样。这样的乌龟厉九泽对付了四五只，绝对不会记错。 那句话则是：“纸人献花副本燃火符的小小回礼，礼重情意轻，不用客气。” 第87章 巫女祭神（30） 这句话最后的结尾还加了个波浪号, 波浪号笔锋十分放纵，末尾的线条都快飞出这张纸，足以见得写这句话的人心情极好。 厉九泽回头看了一眼那四幅都已经显现出内容、代表着有人破解的画卷, 又看着那十分熟悉的七歪八扭的乌龟, 哪里还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对方不仅仅是给他看的。 他看到的这一瞬间，在看他直播视角的所有观众玩家也会看到。 他没有开粉丝提醒, 但根本不需要思考, 都能知道他此刻的粉丝数怕是稳不住了。 厉九泽手中一个用力，纸条顿时在他手上化作了齑粉。 下一刻, 厉九泽的直播视角便关上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个字迹, 我认得，许千舟, 是你！！！] [天知道我当初关注许千舟是因为他戴眼镜看上去很沉稳很斯文……] [我不行了, 我笑到抽筋。刚才弹幕和论坛还在分析为什么厉九泽在幻境里遇到那么多奇怪的生物, 哈哈哈哈哈哈！！那都是许千舟画的乌龟，天呐。] [取关厉九泽了！！我还以为他可以对付赴死者。什么玩意啊新人第一居然一路跟着别人尾巴还被耍了。] [第一次见识到如此灵魂的画技……我错怪巫女了！] [厉九泽视角这么多许千舟粉丝的吗？] [因为许千舟没开视角啊！] [何止啊，我是燕星辰粉丝，虽然他好像已经死了……但我对这个副本不死心, 我还在看呜呜呜。不知道看谁的, 就看厉九泽这个新人榜第一了。] [什么嘛, 又是这种小伎俩，赴死者他们敢不敢和厉九泽正面交手了？] [怎么把视角关了？厉九泽之前从来不关的。] [丢人了呗, 我估计他应该不想再开了。] [……] 副本内。 燕星辰他们走出密室来到壁画长廊之后, 直接和黄泉在外头守着的人打了个照面。 但这照面只有短短的一瞬间，许千舟便拿着瞬移符, 带着所有人去了几个拐角之外。 燕星辰一直都戴着那青山族人的兽型面具, 对方又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们就走了, 倒不怕暴露他还活着的事情。 燕星辰本想回到停放尸体的地方再去看一眼，顺便再度试探一下枝青，可是他们往回走了一会，祭司殿里到处搜查的人手居然变多了。 他们甚至和女祭司擦肩而过，险些和对方撞见。 女祭司正在带着人，也在搜查。 意料之中。 燕星辰拿走上册的时候，便已经知道，比他们晚一步出来的厉九泽不可能愿意空手而归，即便拿走下册会惊动女祭司，厉九泽也不会放弃。 这对厉九泽来说，就是一个不得不吃的哑巴亏。 不得不拿走仅剩的下册激发警示符，不得不和祭司殿的人斡旋，不得不让女祭司觉得都是黄泉那一伙人在祭司殿内捣乱。 如今看来，收效颇丰。 许千舟躲在角落，按着耳机仔细听了一下，说：“不行，深处每条路上基本都有人。” “算了，”燕星辰说，“先离开。看时间天快黑了，我们得猎灵，还得整理一下今天的线索，我总觉得戮神这个主线任务没那么简单。” 好在他们进来并不是走正门，那一处废弃的石门地处偏远，也没有巡逻的青山族人。 他们稍微费了一番力气绕过巡逻的祭司殿中人，便成功打开石门，与梁讳会和。 石门打开，他们在暗处活动了好一段时间，现在外头黄昏的暗光撒入双眼，燕星辰不适应地快速眨了眨眼。 梁讳走上前，说：“祭司殿里面是不是出什么动静了？我在外面看着，他们突然加派了人手，险些找到这边来。我刚才费了一番功夫，才让他们绕……” 她话语一顿，目光落在了燕星辰的肩头。 阴雨天的黄昏只有一点红霞，稍稍从西方崭露，昏暗光影洒在青年身上，仿佛朦胧的点缀，连带着他肩上的纸人都可爱顺眼许多。 那纸人没什么智商，只会在燕星辰的肩头晃荡着，纸做的头甚至没有五官，只是微微歪头，表达出对梁讳目光的疑惑。 她虽然年纪不小，但外表终归还是一个小女孩，燕星辰顺着她目光看去，又见她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纸人，只当她好奇。 他说：“这个是纸傀术，还多亏了你帮我算计了樊笼规则，我上个副本才得到这个奖励的。” “……是技能？”梁讳轻声问。 “是。” “刚刚得到的技能？” “是啊，”燕星辰开始有些疑惑了，“我假死靠的也是这个技能还有……”还有他的金拆，不过这不能说，“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点神奇——我还以为是你从哪里学来的。”梁讳话锋一转，“走吧。” 燕星辰总觉得梁讳有些欲言又止。 不远处传来青山族人的脚步声。 石门连通的祭司殿走道里头，传出来了更大的动静，不知是不是黄泉的人在祭司殿内做了什么。 燕星辰肩膀一动，纸人从他的身上滑落，蹦蹦跳跳地走回祭司殿的地下通道。 燕星辰对它说：“去停尸之地。” 他现在没办法去，倒是可以让这个纸人偷偷靠近一下。纸人虽然没办法和人一样寻找线索，但总能给他传达出一些简单的信息。 纸人点了点头，逐渐消失在了幽深的走道之中。 石门轰然落下。 许千舟打了个哈欠。 周晚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许千舟右肩鸽子纹身所在之处，欲言又止。 梁讳仍然望着纸人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齐无赦似乎还处于刚出春季画卷的神思恍然中，难得的一路上没有什么话语。 燕星辰恍若未觉。 他心思向来孤僻，对人间冷暖总是后知后觉。 他进樊笼，只是为了一个补全灵魂的目的，所思所想，不过是冲榜、破局。 …… 天黑前的最后一刻，燕星辰和梁讳还有周晚赶到了住所。 齐无赦带着许千舟，去做燕星辰刚刚安排的事情了。 副本内的积分排行榜本来只有昨晚有排名积分变动，可随着副本时间的推移，不少组织找到了白天也猎灵的方法，天黑之前积分榜已经连着动了好几次。 黄昏结束的这一刻，更是有好几个组织的积分瞬间变动。 黄泉在刚刚又接连加了足足十五分，再加上他们在白天得到的分数，此时已经以五十一分高居第一。 至于只有十三分的破晓，早就被挤到了十名开外。 按照青山族几百年的谎言时间，如果恶灵都是那些死于非命的“祭品”，至多只有一千多分。 别人每多一分，自己能得到的就少一分。 如果一个组织能直接将一半的积分拿到，那么即便别人获得了完成主线任务的主动权，积分第一却不会变。 这也导致了此时积分竞争的白热化。 而明天还要死起码十个人…… 夜色倾覆而下，凉风自山间而来。 阴云遮住了月光，整个青山都掩埋在阴深诡谲之中。 闷雷声不断，昭示着刚停歇没过多久的暴雨又要来临。 青山之下，低处的地势已经积水，一片泥泞，被埋在泥泞中的草木散发出腐朽的气息。 又不知是谁的惨叫声刺破夜空。 这一次，惨叫声甚至没有隔绝多久，立刻又有另一处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叫声。 像极了祭坛之上被剜眼的人会发出的叫声。 人都说，厉鬼死去，千百年都会维持死前的样子，并且用同样的死法戕害生者。 那些恶灵如果还有生前的意识，会愿意看着族人和自己一样惨死吗？ 姚苏和桑衣化作的恶灵也在其中吗？还是说他们已经成为了积分排行榜上毫无感情的一个数字？ 梁讳在屋内点起了火堆，跳动的火焰照映出了围在一旁的三人的面容。 她没有说话。 她在副本里一直都没有什么存在感，即便是最开始找到地煞，梁讳也没有用什么激进的打法，发现燕星辰的聪明之后，梁讳更是和甩手掌柜一般，明明她才是一行人当中经验最多的前辈，她却什么都跟从大家的安排，副本的信息和奖励她全然不在意。 她不知多少年都停留在少女外貌，本该是最神秘的玩家，偏生因为这个存在感，很多人都不怎么留意她，她也不怎么留意别人。 唯有今天，在祭司殿看到燕星辰肩上的纸人之后，她似乎对纸人的兴趣都比对巫女祭神的真相的兴趣来得多。 燕星辰刚才又随手折了一个普通的小纸人，小纸人只有成人手掌大小，正在梁讳身边蹦蹦跳跳着。 梁讳一边添火，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 周晚正在翻那本燕星辰拿到的秘法书上册。 “难怪你当时选择拿上册，”她说，“上册大体都是所有秘法的介绍，下册可能是具体怎么实现、修习的方法。我们只需要知道盲女是如何成就现在的实力并且找到应对的方法，我们又不修习这种歪门邪道，当然不需要看具体如何修习。” 燕星辰正靠在一旁的长椅上，闭着双眸，边休息边思考着。 他刚才已经看完了这上面的内容。 上面的秘法确实和枝青说的一模一样。 其一是制作巫女灯的方法，那便是改造用活人之气驱鬼辟邪的驱鬼灯，将盲女的气息勾连上驱鬼灯，打上青山族人的烙印，这样使用驱鬼灯的青山族人便会直接染上盲女的烙印，可以使用盲女的能力。 而当时制作成千上万盏巫女灯的时候，盲女还是个正道上的天师，巫女灯便只是一个消耗她生命的驱鬼道具。 另一个重要的秘法，便是生人化鬼的方法。 这个秘法是通过和恶鬼同化，在自己活着的情况下，就把自己的灵魂变成鬼。这样炼就的鬼，也就是自身，反而比那些死去化成的厉鬼凶上百倍，因为自己是完全保留了意识的。会这么做的人本来也有目的，戾气自然也重。 这是枝青的那个天师一族秘而不宣的邪法，很多堕落的天师便是这样成了恶鬼。 化鬼之后，化鬼之人因为本就是鬼魂中最强的那一个，自然可以驱使青山族里游荡的那些不如化鬼之人强的恶灵，化鬼之人还可以通过吞吃吸收其他厉鬼恶灵来维持魂魄不散。 化鬼之人需要一个容器——这个容器通常是一个身体。 灵魂存放在一个鲜活的身体里，并且还要不断吞吃吸收其他厉鬼，这样化鬼之人的戾气才不会消散。 这两个秘法加在一起，巫女灯从始至终都勾连着盲女，但盲女之后却成了个极凶的活鬼，巫女灯勾连的对象成了活鬼。 巫女灯确实能驱鬼，因为那是盲女还未化鬼之前，用善心所做的保护族人的东西。 但巫女灯同样将每个青山族人都和化作活鬼的盲女勾连在了一起。 “……原来这就是他们借的‘神力’。” 难怪一个青山族人借“神力”就可以瞬间击杀一个普通玩家——那可是几百年的活鬼的力量。 这可真是一个矛盾的道具。 周晚说：“我用道具核查了一下，这册书的年代确实不浅，起码也是个几百年前的东西，造假的可能性不高。” 燕星辰不假思索便道：“我们既然能拿到它，就说明它肯定是真的。枝青到底是好是坏不说，他是要用这个东西取信于我们的，他敢说就说明这个东西肯定没有问题。” 周晚又来回翻了几下，思索着道：“那么按照这上面所说，其实女祭司有两个缺点，一个是她有一个容纳戾气鬼气的容器，而且还要吸收活人气来维持身体，还有一个是她必须不断地吞吃厉鬼恶灵来维持自己的灵魂。” “秘法上没有写，但是根据枝青所说，活鬼不能吞吃自己杀死的人化作的厉鬼，所以她自己不动手，只是不断地利用青山族人愚昧的信仰，通过欺骗青山族人、驱使青山族人杀害‘祭品’来达到目的。” 燕星辰和周晚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梁讳在一旁听着，也隐隐明白了。 她说：“这岂不是说，巫女，或者说女祭司，是这个副本中虚假的信仰、虚假的神，也是这个副本最大的恶灵，其实主线任务和积分赛任务根本没有分开。” 戮神，本身就是猎灵。 说得简单一点，就是彻底解决青山族几百年来的信仰陷阱。 说得难一点…… 恶灵本就是盲女制作神灵谎言的工具，是她的爪牙，对付她就必须对付恶灵。 除此之外，他们还要戮神——要么想办法毁了盲女储存能力的容器，摧毁她的身体，要么击散她的鬼魂。 周晚咂舌：“这也太难打了，她可是可以驱使所有恶灵对付我们的，青山族人还能借用她的力量。我们岂不是等于要和这个副本所有除了玩家之外的npc动手？这还只是主线任务，我们还得竞争积分，玩家之间说不定也得动手……” “不一定，”燕星辰说，“你忘了秘法上怎么说的吗？鬼怪可以互相吞吃对方，弱肉强食，我怀疑盲女并不只代表一分。” 樊笼的规则维持着那么多个副本的运转，本身就是一个公平又偏心的矛盾体。 从一开始，完成主线任务能结束积分赛，在燕星辰看来就有些奇怪。 但如果盲女并不只代表一分呢？ 盲女如果代表的是她自己和她吞吃过的所有恶灵呢？ 如果燕星辰这个猜测真的没错，那么谁完成了主线任务，谁也会瞬间获得别人根本无法超越的积分。 那么组织赛的第一自然就无法改变，组织赛结束也无可厚非。 “哐当”一声，房间的木门被推开了。 齐无赦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人却不是许千舟。 温寻小心翼翼地跟在齐无赦身后，生怕一不小心惹到这位。 但他看见在火堆旁的燕星辰，神色一变，颇有些激动道：“燕星辰？你没事吧？今天祭坛上，我虽然知道是假的，但是看着还是好担心……” 火光旁，青年一双眉目如同染上了落日余晖，在森冷的副本之中格外出尘。 他今日奔波了一天，刘海都有些分开，眉心那枚浅痣露了出来。 温寻方才还激动地喊出声，走几步上前，离得近了，却不自觉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生怕惊扰暖光下的青年。 可对方只是稍稍看了温寻一眼，波澜不惊地说：“我没事，谢谢你关心。今天我让许千舟再去把你换来，樊进怎么说？” 温寻欲言又止。 齐无赦直言道：“我没看到，但是用鼻子看都能看出樊进脸都青了。但是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许千舟拽着他就走，他就让我把温寻带过来了。” 温寻：“……” 真是把现场威逼利诱恐吓胁迫的情况说得好是文明。 但是…… 燕星辰找他来干什么？ 副本里一切情势瞬息万变，组织之间又都是竞争关系，大部分人都恨不得其他组织的人出事，自己组织好坐收渔翁之利。 他说到底是白焰的人，燕星辰昨晚能放心他知道那么大的秘密，已经算对他不错。 他本来以为，自从今天祭祀上一别，他在副本中生生死死，怕是和燕星辰等人也没什么关系了。 说不定他在下一刻就死了。 他这样一个二十万编号副本都没办法自力更生的废物，哪里能指望燕星辰这样一个有潜力还有能力在所有樊笼玩家面前瞒天过海的人捎上他？ 可他没想到，天色黑下来之后，齐无赦居然带着许千舟来找樊进，说今晚还要换他过去。 可燕星辰今天居然还愿意用新人排行榜前百的许千舟去换他！ 这简直是不敢想的事情。 温寻受宠若惊。 他本来就因为昨晚燕星辰救了他又对他比白焰那些人还要好，对燕星辰产生了些依赖，再次看到燕星辰之后，更是高兴得很。 ——可惜这个高兴没能维持十分钟。 青山荒郊。 温寻和齐无赦身上各贴着一张招鬼的符咒。 一张双眼空洞的鬼脸猛地靠近温寻眼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温寻尖叫着后退，踉跄一步，险些跌倒。 齐无赦随手止住了他后退的动作，面色沉稳道：“喊那么大声干什么，多可爱啊，我想看都看不到呢，你运气多好。” 温寻：“……” 这运气给你你要不要？ “。” 算了，齐无赦真的会要。 “……” 温寻欲哭也有泪。 他在极端的惊恐之中，生出了一丝无奈。 无奈之中，又因为一个恶灵的凑近，再度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前方，穿着黑色冲锋衣、用帽兜遮住面容的青年轻轻抬手，修长的手指缠绕着弥漫恶业的金线，金线的线头直接穿透了即将靠近温寻和齐无赦的恶灵眉心。 瞬息之间，恶灵消散。 用齐无赦和温寻的体质作用加上招鬼符吸引恶灵的燕星辰动作不停，迅速转身。 他动手极快，眨眼间便徒手抓住了又一个要靠近的恶灵的头颅—— 徒手将厉鬼头颅捏散了。 组织赛巫女祭神副本，积分排行榜之上，已经处于十名开外的破晓开始动了一下。 副本内外都没有什么人留意。 组织赛到了现在，一两分的波动已经算不上什么，大家都有了些副本线索和猎灵的方法。 但破晓的积分并不只是动一下。 而是均匀地往上涨。 加一分、加两分、加一分、加一分…… 稳定又快速地再度冲进了前十。 与之同步的，是在荒郊野岭里，温寻时不时冒出的撕心裂肺的惊叫声。 第88章 巫女祭神（31） 破晓的上涨速度让所有人都懵了。 ——这是捅了恶灵窝吗？？ 合着之前破晓没动, 不是因为没有能力，而是因为还没有开始？ 这么一个吊车尾的没落组织，居然就因为有了一个赴死者, 在组织赛中都能这么逆天？ 没多久，就有人猜测, 恶灵本来就是副本里的一个危险, 齐无赦体质特殊，说不定别人要费心思去围追堵截的恶灵对于齐无赦来说根本就是“送上门”的危险。 破晓前一天晚上一次性十几分，可能也是因为这个。 但也有人反驳——随机玩家虽然遭受副本恶意, 但也没有这么夸张, 樊笼里也不是没有其他活下来的赴死者, 只是数量稀少而已。那些人过这种副本，也不见这么夸张啊。 两者争论不休, 破晓的积分却是实打实地在往上涨。 现在都已经涨回前三了！ 再加上祭司殿里大家都看见厉九泽在齐无赦和许千舟等人手下吃了一个大亏，副本即将迎来最后一天之际，关于赴死者和新人榜第一到底鹿死谁手的讨论达到了空前绝后的热度。 但不论如何, 这些话题里面都有一个不争的事实。 那就是燕星辰死了。 “可惜了, 战书是燕星辰下的, 最后还是赴死者和厉九泽争。” “我之前就说燕星辰拖后腿, 看吧, 燕星辰一死, 赴死者破局和猎灵都比之前厉害多了。” “看破晓这个速度，要么破晓反超黄泉, 要么黄泉稳住第一。其他人涨分的速度比起他们来说太慢了，前二根本没有悬念。” “其实就算黄泉第二, 那也是前三, 和第一顶多差一点奖励。黄泉在其他组织赛副本里还有人, 说到底黄泉在整个组织赛还是胜过破晓的……” “确实，也没什么好比的，黄泉又不可能垫底。不管是第一还是第二，厉九泽还是厉九泽。” “……” - 副本内。 阴云之下的黑夜格外渗人，凉风刺骨。 分布在青山族各处的玩家们有的潜藏在暗处，有的一时不察被恶灵所杀，皮肉绽开的声音和各处偶尔响起的惨叫声高高低低交织，都被埋藏在夜色之中。 温寻身前，又一个恶灵消散。 徒手捏散恶灵的燕星辰稍稍站定。 他收手，眉头微皱，站在原地什么话都没说。 头疼的感觉再度冒了上来。 这些恶灵其实并不弱。 他们大多是枉死冤魂，死的时候经历的又是剜眼破腹这种活活疼死流血而死的死法，戾气极重，本就不容易对付。 有的恶灵还死得早，几百年过去，阴气更为深重。 燕星辰本身就因为灵魂不稳碰不得这些负面的能量和情绪，鬼气近身对他而言堪比剂量极大的罂粟。 这东西分明对他有害，可他在触碰上的那一刻，心中的破坏欲便会失去边界，反而更加失控。 他一开始还在用金拆借力，辅以一些低级符咒，还有一些他现在被压制了一半的身体数据也比较容易画出的中级符咒，这样虽然消耗的道具多，但是和恶灵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但是猎杀了几个恶灵之后，燕星辰渐渐开始不自觉便享受起了这种破坏的感觉。 不知从第几个恶灵开始，他竟然连金拆和符咒都忘了用，上手便和恶灵近身搏斗，用最原始、最残暴的方式，捏碎恶灵的头部。 没有制约、没有规则…… 所见尽皆消散…… 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缠绕在他手腕上没有被使用的金拆都散发着浓浓的黑气。 燕星辰双眸沉沉，墨瞳仿若一汪深不见底的深泉，足以吞没一切生机。 那张平日里总是透露着乖巧温和气质的面容此刻竟是比冬日飞雪还要冷。 离得最近的温寻直接看得呆了，在极端恐惧的笼罩下根本说不出话来。 在另一旁帮忙猎杀恶灵的周晚也注意到了燕星辰这边气场的可怕，她甩出一个符咒暂时阻挡了恶灵的靠近，回过头道：“没事吧？你为什么看上去……” 比那些恶灵还要鬼气森森的？ 这话周晚没说出口，因为齐无赦朝他侧了侧头。 这位赴死者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光是这一个动作，便足以让周晚看出警告之意，下意识闭了嘴。 齐无赦这才回过头去，缓步走到燕星辰面前。 燕星辰正在压抑头疼，一眼便看出齐无赦意图，抬手拦住对方道：“不用。你帮我帮得多了，我容易形成依赖。” 齐无赦固然能帮他分担头疼，但这个方法会让齐无赦也跟着一起头疼不说，他之后不可能每一次都靠齐无赦来解决，久而久之，万一有哪一次发病这人不在，他说不定都会失去忍耐的能力。 齐无赦又说：“要不然我来猎灵。” “不行……” 又是一阵翻山倒海般撕裂灵魂的疼。 燕星辰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利益最大化。” 齐无赦如果动手对付副本里的鬼怪和npc，那些消散的能量，这人是吸收不了的。 他来杀，齐无赦善后，才是最好的选择。 温寻终于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小声问：“你受伤了吗？要不然……先回去吧？积分应该够了吧？你、你已经杀了三十几个了……” 周晚：“你尖叫的时候还有空数呢？” “因为我好像叫了几十声……” “……” “也不行，”燕星辰逐渐压下了头疼，再次转用金拆，朝着前方周晚拦住的那个恶灵而去，口中道，“我之所以急着换来温寻，借用招鬼符和你们的体质猎灵，不是为了积分。组织赛排名只是额外附加的东西，但是破局失败，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我们猎灵，是要尽可能在对上盲女之前，瓦解她能调用的力量。” 他们不是拿到第一的积分就行。 他们要做的是彻夜猎灵，尽可能猎杀一切恶灵。 因为他们迟早要和盲女动手，盲女能驱使的恶灵越多，他们的赢面越少。 拿到秘法书上册之后，燕星辰翻看了那些秘法的限制和用法，心中已经大致有了预估。 明日死十人，后日死百人。 还活着的玩家不可能坐以待毙，如果明天没人破局，没有能力破局的玩家只会破罐子破摔，在明天结束之前就直接和青山族人撕破脸。 届时，女祭司会发现这些“外乡人”大部分都发现了她的秘密，必然会驱使恶灵，开始一场屠杀。 他们其实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了。 如果从现在开始猎灵，同时激起其他玩家对排名的在意，促进猎灵速度，到时候女祭司和玩家们撕破脸，还活着的玩家们自然会分担其他青山族人的攻击。 他再和齐无赦一起动手，巧用技能，说不定可以和失去左膀右臂的女祭司速战速决。 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们提前除去这些听从于鬼王——也就是盲女——的厉鬼。 “我们现在没有别的选择，继续动手。” 梁讳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拦住了他出手的动作。 今天黄昏从祭司殿出来之后，她对燕星辰的态度，比之前还要和善。 她给他递了一瓶水：“喝口水休息一下。你的破局方向没有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但是要尽可能猎杀恶灵的话……我还有一个办法。” 燕星辰一愣。 一个小时后。 青山族的另一处。 几个来自天河这个组织的玩家围在深巷的一处角落，悄悄靠近，正准备猎杀角落那个他们好不容易找到的恶灵。 “呼呼……” 一阵阴风刮过。 那几人背后一凉，猛地转身回头看去。 他们身后，小巷的另一处，足足四个恶灵齐至。 加上他们本来打算围攻对付的这一个，足足有五个！！ “什么玩意？？” “我日，哪来的？” “靠靠靠靠靠靠啊！！” “找了几个小时才找到一个，为什么突然来了四个？” “这可是送上门的积分，愣着干什么动手啊！！四个也不是对付不了，用点底牌的事情……” “……” 不多时，天河的组织积分便加了两分。 那几人纷纷挂了彩，看着面前又多了几个恶灵，嚎道：“救命啊！！” 小巷的另一侧。 燕星辰等人躲在暗处。 齐无赦听见那头的动静，说：“差不多了。” 他说着，撕下了自己身上贴着的招鬼符。 温寻也跟着撕下，胆怯地说：“他们好像很崩溃啊……不会对付不了那么多吧？” 燕星辰淡然道：“评估过他们实力，这些他们刚刚好能对付，喊得大声而已，死不了。” 周晚：“温寻你的表情为什么看上去很感同身受？” 温寻：“……因为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几个小时前的我自己。” 燕星辰只是说：“走，去找下一队玩家。” ——这已经是他们“帮助”的第四队玩家了。 这便是梁讳的方法。 其实不难，只是这个角度是习惯从独来独往依靠自己角度思考问题的燕星辰想不到的。 他们既然能用温寻和齐无赦的天赋技能和体质吸引恶灵，那为什么不能用其他玩家来一起对付恶灵呢？ 既然目的不是组织赛排名，也不是像黄泉那样稳居第一，那么其实能杀恶灵的人越多，对他们完成戮神有更大的帮助。 所以他们其实只要找到其他玩家所在——这一点更不难，玩家基本都要用到道具，道具的使用都是有痕迹的，寻着痕迹大致都能知道哪里有人。 找到这些还活着的正在猎灵的玩家之后，让藏在暗处的齐无赦和温寻一起引来恶灵，大致根据他们的实力预估，引来的恶灵数量差不多之后便去找下一批。 正如许千舟所说，在青山族几百年前的困境当中，盲女抵不过人心，找不出一个愿意站出来牺牲光明帮助她的人，是因为人人都觉得会有别人站出来，人人都觉得自己可以等待别人来解决问题。 所以盲女诚实地将一切都告诉了青山族人，以询问的方式寻求别人主动的帮助，得到的是一片沉默。 青山族人反而怀疑盲女的动机。 可如果不告诉那些青山族人真相，直接将付出平均给每一个人，也许事情就会突然变成另外一种样子。 现在副本进行到这一步，能进组织赛副本的玩家都不是省油的灯，就连温寻这个凑人数的，都能知道明天是最后一天。 很多组织根本对完成主线任务没有兴趣了——巫女祭神副本现在透露出来的难度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染指的，他们能够尽量活下去并且获得尽可能多的积分，就已经不错。 这也是为什么主线任务只有前几的组织在做，积分比拼却白热化。 如果燕星辰让齐无赦直接告诉还活着的其他玩家，让大家一起猎灵对付女祭司，反而会适得其反，引起其他人怀疑。 他们会怀疑破晓别有所图，也会不想让破晓获得好处。 不如直接给他们偷偷引来鬼怪，让每个人都在能对付的边缘，应接不暇。 燕星辰难得由衷感叹：“真是个好方法。” 如果只是他自己，他或许会尽量计算自己这边的能力，以最快的方式自己解决副本的危机。 这么……咳，这么损的一招，居然除了齐无赦之外，还有人能想到。 他再次有些探究地打量了一眼梁讳。 梁讳在他上一个副本，也是用了兵不厌诈的一招，直接算计了樊笼规则，让樊笼规则不甘不愿地给了永久技能作为奖励。 这一次直接算计了副本内所有玩家。 梁讳读懂了他的眼神，笑着说：“我这些，都是别人教我的。” “哦？”齐无赦比燕星辰问得还快，“谁和我想的那么像？”如果梁讳刚才没有建议这么做，他也会这么建议。 “不记得了。” 燕星辰：“？” “真的不记得了。我以前差点死在副本里，被一个赴死者救了……” “赴死者”这三个字一出，燕星辰和周晚都下意识看了一眼齐无赦。 梁讳接着便说：“不可能是齐无赦，我那都是多少年前了。救我的那位，破局风格都是这样的，我跟着他一段时间，学了不少东西。后来他把我带来了破晓，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他在的时候，还总是教我——‘路都是人走出来的，但是好走的路一定是别人走出来的。’” 周晚钦佩道：“不要脸程度和咱们这位赴死者有得一拼。” 齐无赦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 温寻：“……” 破局的倒计时本来给众人头上都悬了一把利剑，他们都是起码进出过几个副本的玩家，面上大多镇定，但心里多少还是有点紧张的。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下一秒就突然死亡。 但梁讳这算不上往事的往事加上齐无赦一如既往的反应稍稍调剂了一下气氛，就连温寻都放松了一些。 唯有燕星辰，他仍然紧绷着，心中大致在计算着恶灵的数量，不断地反复推算着巫女祭神的副本逻辑。 他脚步一停，说：“到了。” 他们边说边动身，此时已经到了另一处有玩家在猎灵的地方。 几人再度躲到了新的这一队玩家看不见的角落。 齐无赦立刻给自己贴上了招鬼符咒，正打算和之前一样二话不说直接往温寻身上也糊一张，温寻已经开始熟练地往自己额头上贴了一张，活生生像个乖巧僵尸。 温寻有些不自在地说：“招鬼是挺可怕的，但是看了几次给别人招，好像、好像有点爽……” 近处再度传来了新的一队玩家看见一大波恶灵之后快乐又崩溃的声音。 …… 厉九泽手中正翻着那秘法书的下册。 白天在祭司殿，齐无赦等人拿走了上册，他一看便知道下册拿走祭司殿必然警醒，但他没有别的选择，他不拿，之后慢他们一步的其他组织的玩家们找到这里，也会拿。 所以他只能忍着一口气拿走了下册，为了逃出祭司殿，黄泉当场便死了两个玩家，如今包括他在内只剩下三个人。 厉九泽这一晚上的黑脸就没下来过，还活着的另外两个黄泉玩家根本一句话都不敢说。 此刻，他在这里研究这得来不易的线索，另外两人在猎灵。 另外两人刚击散了一个恶灵，厉九泽便拿出那记录组织赛信息的钥匙，敲击钥匙点开了排位。 破晓已经以七十五的分数高居第一。 他们刚刚猎杀了两三个积分，分数上涨，纵然暂时被挤到第二，但前二应当是稳的才对。 可是厉九泽打开积分排行榜的那一刻，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彻底蒙上了一层寒霜。 ——黄泉居然在第十一名！！ 前几个小时，除了前三个组织，其他前十的组织也就差不多二三十分，根本没有几个四五十分的。 此时居然前十全都是五六十分往上。 另外两人也看到了。 之前被周晚伤过的那个短发黑色卫衣女人面色猛地一变：“这怎么可能？我们可是五六十分，那些中型小型组织哪有这个能耐几个小时之内找到十几个恶灵！？” 另一人也说：“破晓吃了什么药，一晚上涨了六十几！？？？” 厉九泽一言不发。 他抓着秘法书的手暗自发紧。 黑卫衣短发女人担忧道：“糟糕，九泽，你进副本前还和组织下了军令状，现在……” 厉九泽获得黄泉倾力培养，不是没有代价的。 黄泉给他这么多的底牌、道具、帮助，自然是为了让他能反哺黄泉，即便组织赛不能拿到绝对的第一，但前三总不能没有。 此时连前十他们都保不住…… 而且他们是知道的，猎灵和戮神息息相关。 如果他们主线任务无法完成，积分任务也如此萎靡，就算能活着走出副本，黄泉…… 厉九泽近乎磨着喉咙：“齐、无、赦。” “我们——” “我们能赢，”厉九泽打断了她，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秘法，冷冷道，“不猎灵了。跟我回去。” 另外两人面露疑惑，厉九泽却已经转身离开。 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又碍于厉九泽狠戾的性格，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夜色之中，整个青山茫茫一片，虫鸣不止，恶鬼哭嚎不断。 一道闪电率先破空，不过片刻，又是一声“轰隆”。 后半夜，暴雨“哗啦啦”地往下倾覆。 巫女祭神副本作为组织赛下游副本，大部分都是十几万编号的老玩家和新人榜前百玩家。 可这个副本的积分排行榜在这一晚的变动却比其他几个组织赛副本要快上好几倍！ 所有组织的积分都疯了一般往上涨。 除了黄泉。 不知过了多久。 暴雨之中。 已经绕了一圈整个青山族的燕星辰等人来到一处山洞，想趁着天还没亮他们自己也再多猎杀一些厉鬼。 温寻动作熟练地贴上招鬼符咒。 没过一会，他看着飘到他面前的无眼恶灵，抬手，摆了摆手，麻木地说：“哈喽呀。” 第89章 巫女祭神（32） 积分的变动持续到了后半夜。 燕星辰他们给其他组织暗自引来的恶灵都是尽可能多的, 那些玩家大部分都没办法快速解决，所以积分排行榜上时不时就有组织获得一分。 黄泉的积分一直没变，排位不断地往下沉。 而燕星辰他们所在的山洞里, 越到后面，吸引恶灵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 一开始每隔十几分钟就会来一个或者一次性来几个，天亮前一两个小时，几十分钟都不一定有一个。 “差不多了。”梁讳一直在留意着积分变动, 看到燕星辰猎杀了这一个小时内唯一被吸引过来的恶灵, 说，“估计能被我们这个方法吸引过来的恶灵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可能要么是戾气极重很危险的, 不会被温寻和赴死者的体质作用影响到, 要么可能盲女根本没有把它们放出来, 我们再坚持下去也等不到几个恶灵。” 天已经要亮了。 众人却一点都没有跃居排行榜第一的喜悦。 只要主线任务没有完成, 谁也别想活着离开副本。 齐无赦说“天亮之前休息一下吧，明天肯定有一场恶战。” 他往外走，“我在外面放风。” 他是随机玩家, 如果有危险，在场这么多人肯定是他第一个遇到, 他在外面守着是最好的选择。 燕星辰点了点头, 抬手, 直接撕下了温寻额头上的招鬼符，走到山洞的石壁旁缓缓坐下。 其他人或许还有休息, 他是白天就在祭司殿找线索, 到了晚上他片刻不停地猎灵, 此时实在是有些累, 就着石壁坐下后便闭上双眸休息。 可他脑海中仍然忧虑着副本的情况, 口中还说着“我刚才也看了一眼排行榜，我们现在排第一，积分是一百一十二，黄泉今晚后半夜都没动过，现在已经处于最后一名。我进副本前特意去看过厉九泽以前的直播，他不是这种坐以待毙的风格……” 周晚也在看着排行榜“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在我们和黄泉争夺第一的时候，黄泉那边还是有在拼命追赶积分的，但是后来我们给所有组织都偷偷吸引恶灵之后，黄泉就开始停下了。厉九泽这个小孩现在在想什么？我上一个副本就撞到他，他的破局风格非常剑走偏锋，手段也很狠厉，只要能达到目标，他是不会顾及后果的……” 这样的人，会在积分赛当中因为一时的失利而暂时放弃吗？ 这确实是一个不得不提防的异常。 但他们现在也找不到黄泉的人，除了心中戒备暂时做不了什么，燕星辰只是在心里留了个心眼便不再多提。 他睁开眼，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周晚。 周晚“？” 燕星辰“谁和你‘我们’？” “。” “说起来我还要问你，你一开始和我说你们组织只进来了你一个人，但是今天我们猎灵的时候，你也参与了，我没有看到任何组织的积分和你猎灵的数量同步。而你每一次猎杀一个恶灵，破晓的积分都有涨一个，这个你怎么解释？” 周晚笑嘻嘻道“说明我身在曹营心在汉！” 温寻轻轻地说“这个词语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周晚还想打哈哈，这里面经验最多的梁讳倒是戳穿了她“组织赛副本的钥匙并不是只有各大组织才会有的，每一次组织赛副本都会在外面散出一些单独的钥匙，这些钥匙不归属于任何组织，是给那些零散的玩家也进入组织赛副本的机会的。这类玩家他们不参与排行，但如果他们和哪个组织的人一起行动，他们获得的积分会挂在那个组织下面。我参加过不止一次组织赛，遇到过几个这样的玩家。周晚应该是拿着这种钥匙进来的，还有那个许千舟，也是。” 燕星辰倒没想到这个。 可他也听出了梁讳的弦外之音——既然只有梁讳这种不断在十几万副本、参加了好几次组织赛的玩家才知道这种钥匙的存在，说明这一类钥匙本身数量就极为稀少。 能拿到这种钥匙还有胆量单枪匹马进来的人，必然不能轻视。 果不其然，梁讳下一句话便是“星辰，这两个人都和你一起行动，想来你也把他们当成可以信赖的临时队友。但能拿到这种钥匙的玩家，但凡是我见过的，来历必然会有点问题，这一点，你需要心知肚明。” 周晚虽然已经有点习惯了，但她还是没忍住道“为什么你们每次说我有问题都当着我面说？就不能稍微背着我说一下别让我听到？” 燕星辰点头“我心中有数。”这是在回应梁讳说的话。 被直接跳过的周晚“……” 梁讳笑了笑，便也挪到了山洞的一处角落，趁着天亮之前还有一个小时休息了起来。 燕星辰之前给她折着玩的小纸人蹦蹦跳跳跟到了她的身边，趴在她的腿上。 燕星辰望着梁讳隐没在黑暗中的身影，心中隐约有些微妙。 他知道梁讳是前辈，也知道他和梁讳同样都挂名在破晓之中，梁讳把他当晚辈，给他一些建议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在今天黄昏之前，梁讳纵然有帮他们，但也就只是点到为止。可今天梁讳见到了纸傀术之后……燕星辰便明显感受到了梁讳态度的天差地别，现下对方更是把他当成完全的自己人一般。 他想到了梁讳口中提起的那个不知踪影的赴死者，想到了齐无赦之前说的混乱的记忆，想到了小舅舅教给他的都是樊笼特有的能力…… 他隐约觉得，纸傀术也有着他不知道的过去。 梁讳今天的反应已经足够说明，还有其他人也会纸傀术。 谁呢？ 他想问梁讳，但是现场还有温寻和周晚在，这关乎到他自身最重要的秘密和软肋，不能为外人道，他想了想，还是打算等什么时候和梁讳独处的时候再问。 “轰隆——” 外头又是几声惊雷。 电闪雷鸣中，雷光一阵一阵地照映出洞口的模样，齐无赦站在洞口，雷光时不时拉长了他的影子，正巧拉在燕星辰跟前。 暴雨未停，风雨声刺入双耳，听得人心中更为沉郁。 如此喧嚣而又如此危险的时刻，燕星辰感受到洞口那人的身影，闭上眼，居然安心地睡着了。 可惜这一次的休息并没有持续多久。 一个小时不到，东方天际就掀起了一抹微白。 黎明垂落，破晓已至。 第一缕天光艰难地穿透乌云落下的那一刻，燕星辰猛地睁眼起身。 就在前一刻，他感受到，他用纸傀术在祭司殿留下的那个纸人，突然被一股巨大的鬼气冲碎了！ 怎么回事？ 祭司殿还有什么？ 是女祭司动的手？ 不对，如果是女祭司，对方发现纸人的存在，恐怕此刻都已经开始找他了，他们现在不会这么风平浪静地藏在青山荒郊的山洞里做最后的修整。 但如果不是女祭司…… 燕星辰心下一沉。 他凝神思索间，齐无赦走进了山洞内。 男人的身后，许千舟居然也跟着走了进来。 周晚一愣“许千舟？你不是去跟着白焰了吗？” 现在温寻还在他们这边没有还给樊进，怎么白焰就愿意让许千舟回来了？ 许千舟的神色却不太好看，神情还很是焦急。 他快速道“我是带来好几个坏消息的。” 几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许千舟身上。 天光更亮了一些。 许千舟要带来的消息似乎真的很不好，他身上全是疲态，一看便是昨晚也不好受。 “先说最小的吧。白焰昨晚在祭坛上似乎找到了什么线索，然后女祭司出现了。我当时在附近等着，还没来得及听到什么，他们就……全死了。” 温寻顿时睁大了双眼。 燕星辰垂眸，缓缓道“……全军覆没？” “是，”许千舟点头，叹了口气，“没有一个活下来。或者说，现在白焰除了温寻，其他全死了。” 只是一句话，里头却已经包含了好几个人的生死。 樊笼之内，每天不知多少人在一两句话中埋藏，有的人甚至连这样别人惦记着的一两句话都没有。 简简单单一句死了而已。 温寻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说什么。 周晚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个运气好的技能，虽然总是点在不必要的地方，但总算有用了一次。” 虽然许千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但是白焰可不算小组织，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机，根本不必说。 这也就是在场的人是许千舟。 许千舟有极强的感知力，本身又不是白焰的人，不会和白焰靠得太近，所以白焰出事的时候许千舟可以很快就跑。 但是如果当时温寻跟在樊进身边，就温寻这个能耐，此刻必然也活不了了。 阴差阳错，他竟然逃过一劫。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许千舟丝毫不委婉地说“但这个坏消息可能只是对温寻而言比较重要。” 毕竟他们这些人和白焰无亲无故。 “我急着来找你们，是因为还有一个更坏的消息。樊进那些人死了之后，女祭司干脆就在祭坛上，直接叫来了执行队那些人，说昨天祭司殿失窃，一些供奉神灵的东西不见了，今天又有外乡人在祭坛上动手脚，神灵一定很生气。” “她对着青山族人大发雷霆了一顿，下了命令，今天的祭祀必须让神灵平息怒火。所以祭司殿的青山族人正在挨家挨户强制要求所有人现在就去祭坛参加祭祀，扬言今天的祭祀要供奉到神灵满意为止。祭司现在就在祭坛等着祭祀开始。” 许千舟说得急促，一口气说完，赶忙喘了几口气。 山洞内安静了几秒。 呼吸声被雨声掩盖，温寻垂头丧气地蹲在一旁，其余几人心中记挂着破局，全都神色凝重。 齐无赦打破了沉默“供奉到神灵满意为止？这个意思不就是说，今天早上她就要杀了所有的玩家？” 周晚眉头紧皱“如果是这样，这一次的祭祀不可能有人去的，因为大家之前之所以会去祭祀，是因为不去参加肯定会被能借神力的青山族人追杀，祭祀每次只选一个人，所以去了活下来的可能性更大，大家才会选择参加。但是现在，去了是死，不去顶多就是被青山族人追杀，而所有人都不会去，青山族人要找到所有的外乡人本来就需要时间，那么现在最好的选择反而变成了不去。” 那这样局面其实已经变了。 今天的祭祀不会有任何玩家参加，玩家们也必然会迎来女祭司和青山族人更大的怒火。 或许他们根本等不到今天结束。 祭祀开始之后，他们必须在尽量短的时间内剪除盲女的羽翼，击杀盲女。 许千舟却说“但这也有一个好处。本来齐无赦就是随机玩家，今天的祭祀如果照常举行，他肯定会被选上，我们纵然能用纸傀术再瞒天过海一次，但是这样暴露的可能性就变大了，毕竟同样的伎俩盲女不太可能上当两次。” 可是现在，祭祀没办法如期举行，所有玩家都成了青山族人明面上的敌人，齐无赦这个赴死者反倒也可以跟着所有玩家一起不参加祭祀，反而更安全了。 燕星辰敛了敛外套，拉起拉链，沉肃道“不，恰恰相反，现在齐无赦可能必须参加祭祀。” 梁讳点头。 男人挑眉“你想让我拖住盲女？” 周晚说“玩这么大？但也不是不行。” 温寻“……？” 许千舟“……？” 感受到两道疑惑目光的燕星辰“……” 他打开物品栏，找出他们进副本之前换好的一些通讯用的道具，同时对许千舟说“你来的路上，有留意到排行榜上的积分吗？只要粗略算一下排行榜就能发现，现在所有人的积分加起来其实也不过六七百分，但是光是按照我们在地煞里面看到的青山族人过去的记忆，几百年来死于祭祀的人就起码是四位数。可我们昨晚猎灵，猎到最后已经找不到什么恶灵了，剩下的那些恶灵在哪？” 这回连温寻都能回答。 温寻不假思索便道“祭司殿？” 葬地早就被玩家们来来回回探索了个干干净净，不可能还有什么。 其他地方，游荡的恶灵也在今晚被他们几乎猎杀完了。 整个青山族，玩家还不是很了解并且不敢翻个底朝天的，只有一个地方。 祭司殿。 许千舟恍然“……枝青这个老鳖孙！！” 剩下的恶灵肯定都是戾气极为深重的。 燕星辰他们昨晚引来了那么多恶灵，有的偷偷引给别的组织的玩家，有的他们自己就猎杀了，但不论是哪个，他们可是每一个引来的恶灵都看到了的。 但是那些恶灵里面，没有一个是桑衣和姚苏死后化作的怨灵。 除非真的那么刚刚好，桑衣和姚苏是在死在第一天晚上为数不多的那几十个恶灵之中，否则的话，他们没有出现，这代表着他们没有被盲女放出来。 而以桑衣和姚苏死后地煞的威力可以推测出来，这两人如果化作厉鬼，绝对不是普通恶灵。 除了现在还在外面游荡的那些普通恶灵，祭司殿很有可能——现在甚至可以说是一定——还藏着戾气最深重的几百个恶灵！ 但一直声称需要燕星辰他们帮忙对付盲女的枝青却没有告诉他们这一点。 当初告诉燕星辰秘法书的存在的时候，枝青自己说的，他这几百年意识在祭司殿内游走，对祭司殿的情况很清楚。 那枝青不可能不知道祭司殿里还有一大批恶灵。 他却没有告诉燕星辰。 燕星辰冷冷道“枝青有问题，他撒谎了。” 第90章 巫女祭神（33） 燕星辰一直就没有完全相信过枝青。 只是他之前也没有否决枝青说的话的根据, 他们不管怎么样也确实需要对付盲女，他便只是先选择相信枝青，顺带留了个后手——留在祭司殿里的小纸人。 就在刚刚，小纸人被一大堆阴气冲毁了。 冲碎纸人的那个厉鬼, 应该没有发现纸人的存在。 因为纸人在祭司殿内根本没有移动, 只是藏在停留尸体的那个屋子里面, 已经安静地待了一整晚什么也没做。 纸人如果安静地躺在角落里, 那便只是一张纸，对方要是真有那个能耐发现, 早就发现了，为什么会等到天亮之前？ 这反而像是那个厉鬼在停尸的房间里移动，厉鬼本身散发出来的大量阴气在不知不觉间把房内的小纸人给撕碎了。 纸人虽然不强, 但是普通恶灵还是不至于在无知无觉的时候, 一瞬间直接把纸人冲成齑粉的。 有这个能耐的只有可能是如盲女这般的凶鬼。 根据许千舟所说，那时候的盲女已经在祭坛上，不太可能是动手的人。 而纸人碎裂在停尸的房间…… 可不就是他遇到枝青的房间吗？ 枝青根本没有如他自己所说，被盲女镇压在墙壁之中，他还能在屋内移动，移动带来的阴气冲碎了角落里的纸人。 枝青还隐瞒了剩下的那些不知所踪的恶灵的存在。 这个鬼东西另有所图, 说的故事和提供的证据本身却没有什么漏洞。 说不定这个故事枝青给不止一个人说过。 也许证明故事的证据都有很多个，枝青告诉他们的是秘法书, 告诉其他人的，也许是其他的什么…… 但枝青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鬼东西会是主线任务的一环吗？ 燕星辰心中思绪闪过，片刻间便已经做出了决定。 “不论枝青到底什么情况，现在对于我们来说, 最坏的结果就是同时要对付枝青和盲女。那我们还是必须尽可能猎杀祭司殿的那些恶灵, 不然他们光是耗都能耗死我们。” “我去祭司殿对付恶灵。”这事最为凶险, 只有熟知符咒和鬼怪的他自己能做。 “但如果我强闯祭司殿，盲女必然会发现，她如果从祭坛上回来就不好办了。其他玩家现在不会参加祭祀，我们必须有人去拖住盲女，吸引青山族人和盲女的注意力，这样才能给我猎杀祭司殿内的恶灵争取时间。” 这个人自然最好是本来就会吸引极端的恶意、又能有实力在一定时间内自保的齐无赦。 男人颔首，显然对燕星辰的决定没有任何质疑。 燕星辰接着对齐无赦说：“周晚的技能是预知，对比较凶险的情况更有用，周晚和你一起去祭坛。祭司殿在地下，深处地势错综复杂，许千舟记路，能使用瞬移符争取时间，梁姐有经验，我和许千舟还有梁姐一起去祭司殿。” 他拿出来中级千里符，递给了齐无赦，“如果你那里有状况，或者是我这边遇到什么意外，我们用这个传递消息。这个是中级千里符，千里范围内都能通讯，但是这张符特别难画，我只有两张中级的，只能通讯三次，每次最多半分钟。” 齐无赦刚收下，燕星辰动作不停，转头便塞给了许千舟一张瞬移符。 时间就是他们现在最宝贵的东西。 许千舟一接过，什么话都没说，他和燕星辰还有梁讳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在了山洞内。 ——他们瞬移去了祭司殿前！ 片刻的功夫 ，燕星辰便已经安排好了所有人的去向，自己也行动去了。 明明梁讳比所有人都有经验，明明齐无赦才是那个人人闻风丧胆的赴死者，明明…… 可不知为何，自然而然间，众人都已经下意识觉得燕星辰的安排肯定是当前的最优解。 暴雨似乎小了一些，外头只剩下淅淅沥沥的水声。 打眼朝山洞外望去，一片朦胧雨幕正在缓缓掀开。 洞内只剩下齐无赦、周晚和温寻。 温寻神色仍然有些恍惚。 白焰玩家的死让他一瞬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究竟该如何活下去，方才燕星辰他们讨论破局的时候，他一个真正的废物，什么也做不了。 此时他心中隐约担忧被丢下，却又觉得，齐无赦他们丢下他才是对的。 他能不拖累燕星辰都不错了。 他想着，周晚却给他塞了好几张能护身的符咒。 “我记得燕星辰之前也给过你一些护身的符咒，加上我这些，虽然不多，但也能有点用。你躲在山洞里，说不定能平安等到副本结束，直接被樊笼传送出副本。”周晚说。 温寻一愣。 周晚叹了口气，又笑道：“当然，如果我们不幸失败了，那现在就是永别了。你也可以指望厉九泽能成功，要是所有玩家全都失败了，那就真的黄泉路见啦。” 周晚的话语还在山洞内回荡，她和齐无赦的身影却也已经不见了。 温寻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抱在怀里的符咒，缓缓瞪大了双眼。 那些常见的护身符咒和攻击符咒当中，赫然落着一张在十几万编号副本中能救命的高级避阴符。 - 直播间。 自从燕星辰“死”后，巫女祭神直播间的热度便恢复正常水平，讨论的重点多在于副本本身的真相、齐无赦和厉九泽之间的胜负还有破晓和黄泉的排名这几点上。 那些期待了很久燕星辰死亡的观众们，他们在弹幕上不断地狂欢，恨不得一直对着燕星辰的粉丝强调这个“残忍的事实”。 剩下的人则已经在关注副本的进度了。 说到底，来看副本直播的，主要还是为了能够增加副本经验、通过押注获得一些奖励。 可讨论本来进行的好好的，不仅破晓那边全员都关了直播视角，就连黄泉包括厉九泽在内的三个玩家也全都关了。 剩下的玩家们不是在逃命就是在猎灵，就算有人找到一些和主线任务有关的线索，进度相较于破晓和黄泉来说也根本不够看。 偏偏这两个进度最快的组织有关的玩家全都关了直播视角。 论坛上再度冒起了疑惑的帖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巫女祭神副本，没有人能过得了吗？ 难道组织赛这么多年下来，要出现无人生还的下游副本了吗？ 何眠蹲在直播间的投影前，看着这些相关的讨论，他的心也七上八下的。 天知道他看到燕星辰死亡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当机了。 好在他是一个认识燕星辰齐无赦还有梁讳的旁观者。 他连分拣那些不知用处的道具的动作都停下了，懵了好久，打开那一段的直播回放，接连看了好几遍，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齐无赦让开也就算了，许千舟也无动于衷。 梁讳有多喜欢燕星辰他可是亲眼看到的，可梁讳脸上连悲痛的表情都没有。 他顿时有些放下心来。 也许……燕星 辰有什么他们这些副本外的人不知道的打算。 他当时心中一定，便继续挑拣起了那些尘封了许久的不知名的符咒道具。 但现在他看着所有关键玩家的视角全都关了，还是又忍不住担心。 好在这些道具他挑拣得差不多了。 希望能帮上点忙。 - 祭司殿侧边的废弃石门前。 他们现在已经不怕被青山族人发现了，快点找到那些恶灵更重要。 梁讳不知甩出了什么道具，直接轰开了这个石门。 她反应极快，石门碎裂的那一刻又扔出一张静音符，悄然无声地打开了这扇门。 他们这几天在副本内消耗得最多的除了常见的那些符咒道具，就是瞬移符。 此时所有人的瞬移符加起来只剩下一张，就在燕星辰手上，不能轻易再用。 燕星辰打头走了进去，许千舟和梁讳紧随其后。 祭司殿里空无一人。 玩家们都在躲藏，青山族人们都在准备祭祀，女祭司也在祭坛等待祭祀开始。 走道幽深平静，今天的祭司殿反倒比昨天更容易混入。 走了一会，许千舟突然对燕星辰说：“躲在人后背的感觉原来这么爽，我突然理解你了。” 燕星辰：“……”如果不是为了被保护值，他巴不得什么都冲在最前面。 想到被保护值，他突然发现自己因为记挂着破局，都忘了多攒一点被保护值方便和鬼怪交手的时候使用。 现在直播间都以为他死了，假死之后被保护值基本就只有齐无赦那边经常冒出来的五点十点的，此时只有接近八百点。 如果他想维持被保护值在四百以上，隐藏自己的真实实力，那能数值翻倍的时间只有半分钟左右，还真不一定够用。 他脚步一顿，转身，立刻绕到了许千舟的身后。 “你说的很对，”燕星辰说，“所以还是你保护我吧。” 许千舟：“……”他就多余说刚才那句话！！ 跟在最后方的梁讳笑出了声。 他们说话归说话，脚下却没耽搁，不过几分钟的功夫便来到了祭司房间旁，站在了停尸之处的门前。 燕星辰脚步一顿。 他看向房门大开的停尸之处，拿出两张竹纸，抬手，再度折了两个纸人出来。 坐在梁讳肩膀上的纸人遇到了同伴，低下头晃晃荡荡的。 只有手掌大小的两个纸人飘然落地，一个直接往祭司房间之后的走道深处而去，一个蹦蹦跳跳地走进了停尸的屋子里。 燕星辰操控着走进停尸之处的纸人，让纸人在里面走了一圈，感受了片刻，说：“纸人没有出事，也没有在里面感受到任何鬼气。枝青果然离开了。” 如果枝青还在这里，他们要去对付剩下的恶灵，指不定还要先和枝青对上。 对方不在这里，反而是件好事。 许千舟便用念力探查着周围的情况，边问：“小狐狸，你最开始在这里听他求助的时候，是怎么想到他有问题，所以在这里留下了纸人的？” 如果不是那个纸人在停尸之处间接告知了他们枝青离开了，也等同于让他们猜到枝青有问题，他们此刻可能都不敢这么轻易地过来。 当时留下的那个纸人，所有人都当燕星辰只是以防万一。 可是此刻看来，昨天留下的纸人居然成了他们转变破局思维的关键。 燕星辰指尖微动，召回屋子里的纸人，说：“态度 。” “态度？谁的？枝青的？” “枝青讲述的青山族往事多半是真的，壁画的内容、秘法书的内容、青山族一些代代相传的传言，这些信息会因为口口相传而有一些细节上的区别，比如巫女像出现的时间、祭司的性别、神灵和巫女的关系……但是大方向的信息是完全能对得上的。如果真的是谎言，这么多东西要自圆其说其实很难，我们在纸人献花副本的时候，阿郎为了给我们展示片面的‘真相’，动了好多手脚，留下了很多逻辑上完全说不通的点，但是枝青说的故事和青山族往事之间是没有这样的点的，所以我们听不出漏洞。” “可是他告诉我盲女的过去的时候，他的态度和他的视角不一致。” 有纸人献花副本的经验在前，燕星辰对于这种鬼怪的话语始终都是保持警惕的。 可枝青这个谎言，也许甚至不能算是个谎言。 比起纸人献花副本阿郎拼拼凑凑出来的虚假的真相，枝青明显棋高一着，他说谎了，说谎的方式是不说谎。 他根本不说任何假话，只是在其中掺杂了引导的情绪，隐瞒下了最重要的内容。 枝青说的那个故事里，枝青的视角是一个路过的好心天师，他是一个进场的看客，即在看戏，也在演戏。最后他想离场，结果自己给掉进去，抽不出身了。 可他当时对青山族人、盲女、神灵谎言的态度，全都是“事不关己”。 提到青山族人时，枝青毫不犹豫地说“人生之本恶”，而直接忽略了盲女对青山族的守护。 可当时枝青既然不关心青山族人的死活，那么跟着枝青学习驱鬼术的盲女其实才是枝青接触最多的人，他为什么会忽略了还是族长时期的盲女的善，而只看到了和他接触不多的青山族人的自私自利的恶？ 提到盲女开始变了的时候，枝青说盲女不应该责问他这个有能力的人不施以援手，这一点如果对于一个独善其身、不会驱鬼术的普通人来说，或许说得过去。 但枝青自己也说，他是来自于天师一族，天生便是走的阴阳驱鬼道。 燕星辰进入樊笼之前也算是这一类人，他最清楚，这类人驱鬼辟邪是本职，对付鬼王并不是单纯地帮助青山族。 袖手旁观全然不是一个天师会有的反应。 纵然枝青说他会觉得人生之本恶是因为盲女最后害死了他，但这也是之后的事情。 在盲女变了之前，枝青在故事里的态度就已经不像是个驱鬼天师的视角。 “他的态度和他当时处于的身份是冲突的，”燕星辰俯身，接回了一个纸人到自己的掌心，“故事挑不出毛病，但很有可能他和盲女之间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东西。这一点……我暂时想不到，或者说其实猜想有很多，随便一猜都可以有各种可能，但哪个才是对的？” 他觉得他一定还是忽略了哪个已知的信息。 许千舟叹了口气：“我们如果能杀了盲女，真的就能结束副本吗？你们说，枝青会不会才是戮神任务指向的那个神？” “不无可能。可如果是这样，盲女怎么算？” “说来也是。” “进去看看。” 燕星辰将纸人放进口袋，缓步走进了屋子里。 他的身后，许千舟随手点了一盏蜡烛。 烛光洒下，照出屋内空空如也的一排冰床，其余什么也不剩下。 这里没有恶灵，也没有尸体。 “乖乖……”许千舟喃喃自语般道，“他不会是吞了那些死去的玩家的怨灵吧？” 与此同时，燕星辰感受到 了他放出的另一个纸人往前走着走着便突然碎成了齑粉。 这一次，冲碎纸人的鬼气并不是一团，而是许多零零散散的。 那个纸人探索的是他们昨天没有去过的祭司殿的深处。 “深处确实有很多恶灵，不在这间房。”他说，“时间不多了，跟我来。” - 祭坛。 齐无赦和周晚来到祭坛之下的时候，雨刚好停了。 整个祭坛的台阶都湿漉漉的一片，青山族人们大多不在乎泥泞地跪在祭坛之下，虔诚地跪拜着。他们大多面露恐惧，生怕神灵真的发怒。 女祭司穿着华服，挺直地站在巫女石像之下。 她戴着祭祀时用的兽形面具，唯一露出的双眼中满是凉薄冷淡。 已经完全看不出枝青所说的往事里那个盲女族长的影子了。 她等了片刻，才说：“时间到了，剩下的外乡人呢？” 她身旁的青山族人还没回答，齐无赦便随口道：“哦，应该不会来了。” 周晚：“……你这么直接真的好吗？” 女祭司，或者说是桑礼身体里的盲女轻笑了一声。 她低声吩咐了身边执行队的人前去抓人，随后看向了齐无赦和周晚。 “——那就先从你们开始吧。” 第91章 巫女祭神（34） 女祭司话音刚落, 祭坛之上拿着锋利的长刀长叉的青山族人转身便要走下祭坛。 祭坛之下，青山族人们跪拜完巫女石像，大多虔诚地立在那里。 阿朵就站在祭坛下方最前方, 她回过头, 担忧地看向齐无赦和周晚。 而离齐无赦和周晚近的那些人听到了齐无赦的回答，还极为不悦地谴责那些没有到来的外乡人们不敬神灵。 他们每个人的手上, 都拎着昨日分发下去的巫女灯。 此时已是白日, 青山族人大多熄灭了巫女灯。 有些仍然害怕恶灵的人依然点燃着巫女灯, 他们手中，灯中烛火只是稍稍摇晃，没有任何剧烈的反应。 或许, 昨日点燃巫女灯之后, 会引起巫女灯反应的人, 已经悄无声息地死在恶灵手中, 再也不能出现了。 巫女灯曾经是盲女族长守护族人最单纯的初心, 此时却成了盲女选择身体容器的工具。 可看女祭司现在这个样子, 好像也没有换别的躯壳…… 是不想换, 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失败了？ 她这段时日杀人杀得比以前还狠, 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来抓齐无赦和周晚的青山族人已经走下了祭坛，齐无赦仍然神色淡然，悠然自得地站在那里，心中还在思索着副本的线索。 可只有站在他身后侧方的周晚知道，这人右手负于身后，不败花道具被他握于手中, 蓄势待发。 执行祭祀的青山族人走到了两人面前。 一阵凉风卷过处于荒郊的祭坛, 乌泱泱一片站着的青山族人们手中, 巫女灯随风摇曳。 像极了幽冥黄泉路上的灯火。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了这两个唯二参加了祭祀的外乡人身上。 这两人却动也没动。 女祭司见状，颇为期待地说：“哪一位先来感受神灵的恩赐呢？” 周晚冷笑，没有回答女祭司，转头轻声对齐无赦说：“她这是想等我们谁先站出来，想看一出互相牺牲的戏码。桑衣和姚苏当时在祭坛下的挣扎她还嫌看不够呢。” 齐无赦颔首。 盲女最缺少这种人心温暖，偏偏想要看的就是他们互相担心对方出事而争先恐后死在对方前面的样子。 一如当年的桑衣和姚苏，盲女必然也是用着不知是谁的眼睛，享受一般地看着姚苏先于桑衣走上祭坛。 他说：“人缺什么，便总是最想看什么——鬼也一样。” 周晚一愣。 她倒是第一次见这位赴死者如此正经地说这样一句话。 听上去……怎么感觉并不像是在说女祭司？ 可惜现在的情形并不能让周晚仔细思虑。 她从自己的物品栏中拿出了几张攻击符咒，准备和齐无赦一起直接动手。 他们是来拖住女祭司的，不是真的来送死的。 现在动手，然后跑，最好能引走盲女，让盲女来追杀他们。 虽然危险，但是能拖不少时间。 她说：“齐无赦，你准备好了吗？” 齐无赦点头。 周晚神色一定，正打算扔出符咒。 下一刻，男人后退一步。 他站到了周晚身后，侧身让开道路。 他对女祭司说：“那就她先吧。” 周晚：“？？？” 她惊呆了。 她震撼了一会，不可置信道：“你是人？？” 齐无赦又说：“我一个瞎子，神灵也不会要我的眼睛。女士优先。” 周晚：“我他/娘的不是女……” 她话语一顿，又看了眼齐无赦仍然随时准备出手的样子，目光一闪。 她转口道：“说不定神灵一直没满意就是没遇到你这种特殊的眼睛呢？要是你去了，神灵满意了，我岂不是不用去了？” “是巫女需要眼睛，不是神灵。” “巫女和神灵没有区别，一样。” “哦，总之你先。” “滚，你先！” “……” “……” 他们两人一来一回，刚才还是个相伴而来的朋友模样，此刻居然和仇人一样互相推诿，吵得不可开交。 偏生齐无赦实在会吵，纵然周晚也言辞激烈，但根本不是齐无赦的对手。 周晚被怼了几次，两人之间火药味越来越浓。 完全就是巴不得让对方先上祭坛的样子。 真是“有情有义”的伙伴。 周围的青山族人们看呆了。 来抓人的执行者们面面相觑。 女祭司眼神愈发阴沉。 天色开始大亮了。 她终于没了耐心，在祭坛之上，随手往下一指，指到了周晚身上：“别争了，你先。” 结果刚才还巴不得把周晚先推出去的那瞎子却突然说：“这样多不公平。既然是要给巫女眼睛，不如让巫女像来选。祭司，我记得第一天祭祀的时候，是通过巫女石像来选人的。巫女肯定比我们清楚谁来，对吧？昨天的祭祀，是因为巫女早有指定，今天可没有。” 女祭司动作一顿，还没开口，周围的青山族人便纷纷点头。 昨天献祭燕星辰，已经是祭司指定了。 今天还是没有举办祭祀该有的仪式。 女祭司哪里还反应不过来，刚才齐无赦不过是在和周晚佯装吵架，为的就是这一刻？ 但青山族对神灵的忠诚信仰是盲女一手种下的，此刻她也不好说什么。 她盯着齐无赦看了一会，便说：“去取清水来。” 昨天祭司殿失窃是她自己说的，今天并没有鲜血可以用。 祭坛上的青山族人们立刻开始奏起了祭祀的乐曲。 空灵的歌声中，所有人开始按部就班地等待巫女石像选人。 盲女虽然被齐无赦玩了一道，但暗处有她驱使的恶灵，明处有如此多的信奉她的青山族人，她眼中，齐无赦和周晚根本没有任何逃跑的可能。 她接过银碗，打算迅速走完祭祀的流程。 祭祀流程结束，这两人便没有任何理由了。 可她刚接过银碗，她面具之下唯一透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微微一凝，目光猛地一沉！ 她几乎立刻转头看向了祭坛之后祭司殿所在的地方，似乎有什么急事，转身便想走。 可是众目睽睽，祭祀已经进行。 作为最信奉神灵的祭司，中途立场，青山族人会怎么看？ 她复又看向齐无赦和周晚，眼神阴沉。 周晚顶着这凶鬼的目光，反而笑了：“她这反应才对嘛。看来燕星辰这是找到什么了啊……” - 祭司殿内。 燕星辰他们跟随着纸人方才消失的方向，往从未探索过的祭司殿深处走去。 祭司的房间本来就处于祭司殿内部，已经算是青山族人不能踏足的禁地，房间之后的道路更是不会有人来，所以没有设置什么关卡——如果里面有危险，误入的青山族人怕是也出不来，确实没必要防范。 于是他们倒是可以畅通无阻地不断往里走。 路只有一条，是一段稍稍往下倾斜的下坡路。 两侧没有蜡烛，燕星辰只能手中把着灯，稍稍照亮前方。 这条路还很长，他们往里走后没多久，便是往前看也是一片漆黑，往后看也是一片漆黑。 燕星辰一边警惕着周围，一边仍然在思考主线任务的戮神二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刚才齐无赦勾了勾他们的金拆。 按照他们之前决定的暗号，这是计划顺利进行的意思。 ——看来齐无赦和周晚暂时拖住女祭司了。 那么…… 女祭司能被拖住，说明她确实有顾虑。 毕竟女祭司本身就是个几百年的厉鬼活鬼，真被齐无赦和周晚拖住了，要是心中气愤，直接动手便是。 可现在祭司殿里仍然风平浪静，这说明女祭司被齐无赦他们拖在祭坛，没办法立刻来找闯入祭司殿的他们。 都这样了女祭司还不亲自出手。 她杀人，似乎真的从来都是假手于人。 这可能反而验证了枝青说的话有一句肯定是真实的：生人炼鬼术造就的活鬼，因为本身戾气极重，所以不能吞吃自己杀死的人化作的鬼魂，因为戾气相冲。 所以她才故意让青山族人来动手，这样她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吞吃那些枉死冤魂。 可是仍然不对劲啊。 枝青去哪了？ 枝青能去哪？ 燕星辰想着，许千舟却开口了：“不对。” “……？” “这也太远了，刚才你的纸人有走这么远？” 燕星辰：“……”还以为这人有什么奇妙的主意。 “这不一样，”梁讳很是熟练地说，“纸人如果不需要做其他事情，只是单纯地往前，那它的速度比人快多了。它是一张纸片，稍微运用一点风和空气的流动，就可以迅速往前飘。” “原来是这样……” 走在最前头开路的燕星辰脚步未停，目光却顺着光线落在许千舟身后的梁讳身上。 ——梁讳说的完全没错，他方才就是这样控制着纸人飘动的方式，加快纸人前进速度的。 梁讳感受到他的目光，却恍若未觉地说：“我们可能需要更小心一点。一路走来全是下坡路。这种本来就是地下宫殿里的下坡路，之后肯定会阴气很重，而且我估计那些恶灵应该在那种墓穴一样的坑里，那种地方鬼气特别浓。” 许千舟讶道：“你怎么知道？是有什么风水布局的讲究吗？” “那倒没有。” 几人前行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中，梁讳压得极轻的嗓音回荡在狭长昏暗的走道中。 “我是在一个民风淳朴的小村子里长大的。我们村子里的人不多，所以对于每个人的死去都很在意。长辈会给死去的人修地下墓室，甚至为了缅怀亡魂，也会修这种墓室中的下坡路，有黄泉路之意，这样路尽头的墓坑会凝聚所有阴气，说不定能养魂……” 许千舟咂舌道：“靠，这是养魂？这分明是养鬼，养出来的鬼穷凶极恶，根本不会认得生前亲人，指不定还会杀人无数。您管这个叫民风淳朴？” 梁讳向来是笑着的。 即便是刚才，他们确定枝青有问题，副本隐形的难度直线上升，梁讳也没太在意。 但此时此刻，她却神色哀伤：“他们不懂罢了，他们被一个路过的游方道士坑骗了，那个道士根本就是个半吊子。我小时候也信以为真，结果没过几十年，那些年下葬的人就全都化作厉鬼。有人打开墓穴想看看，直接被冲出来的鬼气腐蚀而死。” “所以，我们现在走的这个地形，接下来肯定会有一大串冲出来的鬼气，刚才放出来的纸人应该也是这样碎裂的。” 这一回，一直在前面防备着四周并没有参与讨论的燕星辰总算开口了：“那现在那个村子……” “我成为玩家的时候，”梁讳说，“村子就已经全没了。” 燕星辰和许千舟默然。 无言中，燕星辰却又隐约觉得，梁讳这话说得怪怪的。 “成为玩家”。 他们通常都是说进入樊笼之前吧。 梁讳突然对他说：“星辰，要不让我来开路吧？我虽然不了解，但是之前猎灵的时候，我看你其实不太能经常接触阴鬼气……” 燕星辰一愣。 他每次一接触负面的情绪或者是鬼气戾气这种东西，残缺的灵魂便会震荡，压制震荡便会头疼。 这件事情，只有齐无赦知道。 他每每头疼，除了忍不住的时候稍稍皱皱眉，面色可能不好看一些，根本没有表现出来过。 没想到梁讳居然细心地发现了。 他愣神间，梁讳已经跨步上前，将他夹在了她和许千舟当中。 许千舟之前还会和他贫嘴，刚才听梁讳说完，许千舟居然就这样安分地站在最后，说：“那你站中间吧，真遇到什么阴森鬼气，我和梁姐一前一后，还能帮你缓冲一下。如果真的有恶灵，你是我们的主要战力，不能消耗在其他地方。” 燕星辰脚步一停。 他神色不变，眼神却倏地变得锋利了起来。 他说：“谢谢，但是不用了。” “为——” “因为我们已经到了。” 话音未落，突然一阵阴风冲来！ 燕星辰立刻拉回梁讳，扔下了手中的灯。 光束被带着在地上滚了一圈，一闪而过地照出了前方成片的浓黑阴气！ 原来前方不是深不见底，而是太黑，反倒看上去像看不见尽头一般。 阴气眨眼而至！ 他手中金拆猛地甩出，身后梁讳和许千舟极为迅速地扔出了好几枚不同效果的攻击符咒。 金线刺破空气，立刻搭上了甩出来的符咒，就着力道往前送。 那浓黑鬼气还未近身，燕星辰便感受到了彻骨寒凉，灵魂上瘾一般地颤栗着，头疼的感觉瞬间爬了上来。 “中级避阴符，有多少扔多少！” 他说完，忍着头疼，牙关紧咬，毫不犹豫地开启了小白脸技能。 六张中级避阴符往前而至，金线带着万钧般的力道勾上了所有符咒。 青年用力到手臂之上青筋暴起，长度可观的金线挂着六张中级避阴符，在空中虚虚画出了一张极大的避阴符。 这是他在纸人献花副本中为了对付当时的boss阿郎临时想出来的方法！ 符中符猛地撞上了那一团阴气。 “轰——” 燕星辰收回小白脸技能。 一阵空气乱搅的声音乱七八糟地响起。 符咒和阴气同一时刻散了个干干净净。 手电筒道具滚落到了墙边，凝实的一道光束恰好照到了前方的样子。 一块极大的深坑位于道路的尽头，周围弥漫着森森鬼气。 深坑当中，他们看到了一大片苍白血腥的脸。 那些脏东西站立在一起，一排又一排，神色渗人，通体僵硬。它们大多死状凄惨，脸色全白，细看便满是森冷诡谲。 如此顺着手电筒散出的光线看去，仿佛这些无眼恶灵正在用一个个血洞凝视着他们。 这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 可…… 燕星辰看着前方足足一千多个甚至不止的鬼魂的身影，喃喃自语道：“这里根本不止那些死于祭祀的人……” 他还在最前头，看到了双眼空白的樊进化作的怨鬼！ 连刚死去的玩家都在这里。 那些人果然都被盲女弄成了可以驱使或者吞吃的厉鬼。 这些脏东西是什么？ 它们从来没有在青山族内游荡，也没有被盲女吞吃。 燕星辰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他隐约觉得，他们似乎快要触碰到副本埋藏得最深的真相了。 不断杀人也没有吞吃恶灵的女祭司、其实根本没有被镇压还能自由活动的枝青、活鬼吞吃厉鬼的限制…… 他想问问其他两人的看法，指着前方，说：“看到这是什么了吗？” 许千舟猛地点头，不假思索：“一堆积分。” 燕星辰：“……” 梁讳：“……” 第92章 巫女祭神（35） 燕星辰刚才沾染了太多鬼气, 此时还头疼得厉害，被许千舟这么一答，他颇为无奈地揉了揉额边。 他说：“我说的是副本的主线任务。” 恶灵如此之多, 盲女这些时日又杀了不少人，为什么不吞吃这些厉鬼增强实力？ 是不想、不会、还是不敢？ 这三个原因, 虽然带来的结果都是现在的状态, 但每一个能够导致的结果都截然不同。 如今的情势, 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成千的恶灵在鬼坑之中面色苍白地凝视着他，他怎么可能不紧张呢？ 副本内, 厉九泽和黄泉剩下的玩家还不知所踪，副本外, 数不胜数的樊笼玩家都等着他死亡的结算。 越是纷乱，他越不能乱。 燕星辰静下心来，思索着。 他到底忽略了什么？ 这个副本内的所有玩家到底忽略了什么信息点？ 副本是公平的。 不可能会存在他们完全不知道的危险信息。 最终的真相，一定埋藏着之前就知道的字里行间中。 燕星辰听到许千舟说：“不是你说的吗？不论如何, 猎灵必须尽快，这些东西可是‘神’的左膀右臂。” 许千舟话语一顿, 扫了一眼前方的鬼坑，觉得浑身都凉飕飕的。他双手抱胸, 搓了搓手臂, 接着迅速道：“好家伙，这些东西要是一起冲出来, 我们岂不是直接和青山族一起陪葬？” 盲女如果并没有吞吃所有枉死的人化作的恶灵，那其实盲女本身的实力应该不高。 单独对付一个女祭司, 燕星辰或许能拼力一试。 可厉鬼之间弱肉强食, 她作为活的鬼王, 天然就是群鬼之首，能够号令这鬼坑里的所有厉鬼。如果齐无赦那边真的出了什么状况，逼得这些恶灵苏醒，那…… 除非还活着的玩家们愿意一起合作，否则的话，巫女祭神副本就会成为一个死局，无人生还。 梁讳已经缓步走上前去：“我拉一个恶灵出来试试。” 燕星辰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她徒手伸进了那鬼坑当中！ 阴森鬼气冲得燕星辰现在都头疼欲裂，可梁讳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她一张年轻的脸蛋显露出成熟镇定的眼神，手臂一个用力，直接把最前头那个樊进化作的恶灵拽了出来。 “樊进”被她这么一拽，骤然苏醒了过来，周身阴气大盛，径直朝面前的梁讳而去！ 燕星辰快步跑上前把住梁讳的肩膀，将人往自己身后一带，自己迎上了“樊进”。 “樊进”苏醒得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快，符咒来不及拿出来，金拆在这么近的范围内太难施展。 他抬手，一手挡住对方伸来的被鬼气包裹的手，一手直冲对方眉心而去，用着之前应对恶灵的力道，打算捏碎“樊进”的头颅。 可这种在鬼坑里养过的恶灵居然比游荡在青山族里的恶灵凶恶许多，他用一样的力道，不仅没有摧毁“樊进”的眉心所在，对方的动作还没有任何停滞，浸泡着鬼气如同利刃的双手抓住了燕星辰的肩膀。 “星辰！？” “我靠！！” 鬼气贯穿了燕星辰的左肩！！！ 青年闷哼一声，血腥味扑鼻而来，阴气带动着他不全的灵魂狠狠震荡，头疼的感觉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 他当机立断，立刻开启了天赋技能。 本来就被压制了一半的武力值在翻倍又翻倍的情况下瞬间破千，燕星辰掌心一个用力，轻巧地捏碎了“樊进”的颅顶。 恶灵在他面前消散。 破晓在排行榜上增加了一分。 燕星辰后退了几步，梁讳和许千舟便一人拿出了十几张止血符、愈合符等疗伤符咒，其中还有好几个中级的。 这两人二话不说，就要往他血淋淋的左肩上贴。 【被保护值+10，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 他在这个副本和除了齐无赦之外的人合作都已经是破天荒，从来没有想过感受别人的照顾。 别人这般举动，反倒弄得他十分局促。 好在昏暗阴森的鬼坑之前，别人看不见他局促的表情。 他抬起右手止住梁讳和许千舟的动作，只是拿过一张愈合符和止血符，低声说：“皮外伤而已。” 符咒用上，只余下左肩衣服上的血迹，伤口迅速消失了。 他反应得快，立刻开启了技能，鬼气并没有入体，随便用点普通的治疗皮外伤的道具就行。 伤口愈合，燕星辰的神色却愈发凝重。 梁讳和许千舟见他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许千舟刚放下心，又提起了心。他说：“以你的武力值都受伤了，那这里这么多个恶灵，我们根本无解啊。” “也不是，其实你和梁姐来动手，说不定还不会受伤。我刚才有点……” 平衡机制这个东西不好解释，也容易牵扯出他本身自己都说不清楚的问题，他话语一顿，改了个说法，“有点疏忽，所以只用了不到一半的武力值。” 他的数值被压制了一半才会这样。 只是之前，他就算被压制了一半，也能对付那些游荡的恶灵，所以这一回才一时失察了。 如果开启天赋技能，或者把被保护值消耗到四百点以下，平衡机制消失，他都有绝对的把握一个一个对付这些恶灵。 可如果被保护值消耗到四百点，到时候要是有更大的恶战，还有个现在不知在哪的厉九泽，他能拥有的优势就会大大削弱…… 让许千舟和梁讳和他一起杀，也可以。 但是…… “需要的时间太久了。”梁讳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们虽然不清楚燕星辰的技能，但多少能根据刚才的情况进行预估。 他们三个如果以现在的状态，不断地一个个击杀这些恶灵，除非齐无赦和周晚能拖延女祭司到天荒地老，否则根本来不及。 用符咒和各种道具也能一个个地猎灵。 但符咒总有消耗掉的时候，目前他们能用的最好的符咒就是避阴符，高级避阴符难得，中级避阴符燕星辰能画，但同样没那么快，消耗抵不上使用的速度。 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燕星辰正要开口商量对策，一道打赏成功的提示音突然同时在燕星辰和梁讳的脑海中响起。 - 直播间响起的打赏通知有三条。 其中两条，就是何眠刚刚整理好了道具之后打赏的。 他大致觉得燕星辰不会出事，但是现在破晓和黄泉所有人的直播视角都关了，他也不知道梁讳他们有没有分开。 所以他把整理出来的那些符咒，一半打赏给了燕星辰，一半打赏给了梁讳。 那些连使用方法都不知道的道具居然都是高级道具，只需要十比一的比例就能打赏，他便把所有的类型都打赏了一遍。 樊笼似乎也没有对这些道具的定义，打赏的通知就是“未知符咒”。 但十比一的比例确实人人都看在眼里。 [疯了吧？？谁给燕星辰这种死人打赏好几个高级道具？？] [未知……？樊笼居然还有未知道具吗？] [有，但我只在总榜玩家的直播副本看到过，如果是玩家自创的技能或者道具，有可能是未知的。] [说不定是谁随手做的垃圾道具，虽然是高级但是很鸡肋，就当扔了一样打赏呢。] [天，黄泉打赏了！？？续命符？？谁要续命？？？？] [？？？？] 第三条打赏，是黄泉打赏了十张高级符咒——续命符！ 这个符咒极为稀罕，使用的玩家如果是中了毒或者处于什么慢性死亡的状态，续命符可以吊着玩家的生命半天。 但同样的，半天之后，如果那个玩家没有办法解决问题，续命符反而会变成催命符，玩家会直接死亡。 纵然限制很大，但是续命的功能也很逆天，所以这个道具非常稀少。 黄泉说不定都是刚刚临时凑出来的十张。 十比一的比例，黄泉居然就这样打赏给厉九泽，如果对方此时不需要，那便是绝对浪费。 明显是他们有什么可以在副本内外简单传递消息的方法，厉九泽表达了需要这种符咒的要求，黄泉才这么做的。 ——什么情况，厉九泽需要用到这么极端的道具？？ 弹幕满是问号。 但是现在，他们只能看到那些被青山族人到处追杀的玩家们，完全不知道副本最激烈的进展。 - 祭司殿深处，鬼坑之前。 许千舟见他们突然都不说话了：“怎么了？有什么危险吗？” “不是，”燕星辰拿出了几张刚刚到手的符咒，说，“我收到了几张符咒的打赏，打赏的道具类型是……未知？” 梁讳也拿出了几张：“这些符咒，我虽然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我见过。是破晓那些落灰了没人知道的高级道具。” 许千舟一惊：“高级道具？？？” “不是什么值钱的高级道具。这个可能是破晓创建之初，哪个总榜前排的玩家留下来的，我印象里，我在破晓的时候这些东西就在了。但是破晓现在落寞了，没有人知道这些道具怎么用、是什么，虽然都是高级道具，但和没有用的废纸没有区别。” 她叹了口气，就要把这几张符咒随手收起来，“我进来之前把我的管理权限给了何眠，他可能是担心我们，病急乱投医，把这些废纸都扔进来了。不用管，我们还是赶紧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解决这些恶灵再去对付枝青和盲女。或者想个办法，把这些恶灵埋在鬼坑——” “反净符……” 燕星辰突然报出了一个名字。 阴冷的鬼气围绕在鬼坑之中，青年清澈的嗓音像是一缕明光落下。 许千舟和梁讳尽皆神色一顿。 “你说什么？”许千舟问。 燕星辰正就着落在地上的手电筒的光束，看着自己手中那几张未知的符咒。 他确实也不认得这些。 可是他刚才拿到手上，随手翻了翻，这个名字便冒了出来。 这其中有一张符咒，叫“反净符”。 其实这几张他隐约间仿佛都能叫出名字，可他下意识里，便觉得这张叫做反净符的符咒对于他们现在的处境一定很有用。 这种突然冒出来的回忆和他在副本刚开始的时候想到用金拆控制纸人一样，是他绝对没有经历过，却又自然而然出现在他脑海里的。 他眉头紧皱，盯着其中一张符咒看了一会，迅速理解了其中的笔锋纹路走向。 他在梁讳震惊的目光中，略微不确定地说：“这个符咒，好像是通过鬼气，先是吸收一部分鬼气阴气，然后再转换这个鬼气，反向化为己用，同时作用在厉鬼、阴邪的东西上，净化厉鬼。” 他说完，自己都被这个符咒上的想法和创造力惊呆了。 寻常的符咒，都是以自身的力量，和正向的力量，来直接攻击或者对付阴邪之物。 可是这个符咒，居然用恶念鬼气为力量支撑，反向转换阴气，以恶念对付恶念，以鬼气对付鬼气。 “这符咒，是谁画的？”他说，“好天才的想法。” 梁讳惊道：“你知道怎么用？？我不知道是谁的，好像是破晓创建者的一个朋友留下的。也可能就是那个把我留在破晓的赴死者。” 许千舟倒是见怪不怪，他一直以为这个是燕星辰的技能，说：“你这个技能还能解读符咒，真好用。那这个高级符咒岂不是能解决我们现在的难题？” 也许他们互相之间想问的问题很多，但是，前提是他们能活下去。 燕星辰摇头：“理论上来说，我们可以先猎杀一两个恶灵，然后在恶灵消散的时候，将恶灵消散带来的鬼气用来激发这个反净符，再用反净符的威力打向更多的恶灵，这样可以非常快速地猎灵。但这是个高级符咒……” 他随手将符咒塞到了口袋里，“需要用到的负面能量太多了，我们没办法一次性提供。” “那怎么办？” 燕星辰笑了。 副本进度到现在，他一直都在时不时皱眉，这是他今天第一次笑。 “我可以学着画中级的。” 燕星辰立刻拿出了一张竹纸。 他没有用朱砂，而是直接用金拆划破了自己的掌心，挤出鲜血，以自己的鲜血为引，点在竹纸上画了起来。 梁讳和许千舟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打扰了他。 他回忆着方才的符咒走笔，本来以为第一张必然不会有太好的结果，可他画着画着，竟然一气呵成，成功地画出了一张反净符！ 可惜他方才以为自己第一次不会成功，没有用上多少数值，只画了个低级的。 时间紧迫，燕星辰不想浪费这一张，立刻甩出金拆，金线缠绕到了鬼坑前方的一个恶灵身上。 鬼气顺着金拆蔓延而来，他咬牙，用力将那恶灵拉了出来。 同“樊进”一样，这恶灵一出鬼坑，便苏醒了过来。 燕星辰这一回有了经验，他开启小白脸技能，迎上恶灵，掐着对方的喉咙，将恶灵猛地掼在地上。 青年眸光闪出杀意，墨瞳之中满是冷然狠戾。 下一刻，他另一手扬起这低级的反净符，随后按上了还在挣扎的恶灵的眉心。 恶灵消散，反净符被激发，瞬间将那些负面能量都吸收了进去。 “拉十个恶灵出来，快！” 许千舟惊呼：“十个！？？” 他们两个副本下来，许千舟对燕星辰的判断力已经有了绝对的信任，他虽然口中惊呼，却没有犹豫，和梁讳一同跑到鬼坑跑，两手分别抓了两个恶灵出来。 许千舟又甩出自己的长鞭道具，连续拉了好几个恶灵。 瞬息之间，十个恶灵被拉出鬼坑，一同苏醒。 而带着逆行的阴气的反净符朝着那十个恶灵而去。 光芒闪过。 “砰——”的一声。 光芒消失，鬼气也随之消散。 破晓积分直接多了十一分！ 这可不是他们第一天晚上遇到的那种普通恶灵，那种普通恶灵燕星辰能一次性猎杀十几个，鬼坑里养过的恶灵他开启技能顶多也只能对付两三个。 但有了反净符，他能打出几倍的威力。 燕星辰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再一次感叹，创造出这个符咒的人着实是个异想天开又有真才实学的天才。 玩家们对厉鬼恶业避之不及，何人会想到，反而利用这些他人敬而远之的脏东西呢？ 许千舟也惊喜道：“真的有用！！” 燕星辰当机立断，拿出了千里符。 男人感受到他使用了千里符，在祭坛之下，一片祭祀乐曲的声音中，轻声道：“嗯？遇到什么麻烦了？” “帮我拖着盲女，”燕星辰说，“祭司殿深处有一个巨大的鬼坑，里面有很多恶灵，我们现在有了猎杀鬼坑恶灵的方法，但我们这么大范围猎灵，盲女不可能没感觉，必须尽量稳住她……” “放心，现在她一时半会走不了。” “现在在走祭祀流程？”燕星辰听到了背景里的乐曲声，“可能一开始她还能稳住，但是之后，我们猎杀的恶灵多了，她说不定会不惜在青山族人面前暴露……” “我知道了。” 千里符每次使用只能半分钟，两人简明扼要地说完，千里符的联系便断了。 一旁，梁讳一直在看着燕星辰。 她的神色又喜又有些复杂。 她并不在意副本的成败，心绪波动之时，总是和那个救过她的赴死者有关。 那位有着遮面的道具，从来不曾在别人面前显现过样貌，还有人猜测那位是不是样貌骇人，这才从不展现面容。 她也因此，从未见过对方。 这么些年下来，她从未想过，会有那么一个人，能将那些别人根本读不懂的符咒重现、能将她以为已经绝技的纸傀术使用出来。 在这一刻，梁讳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如果那位摘下遮面的道具，会不会也和眼前这个青年一般，消瘦却挺拔、惹眼却冷然？ 她刚在心中问出来，自己便摇了摇头。 不太可能。 那位可是能说出“好走的路一定是别人走出来的”这种跳脱话语的赴死者。 燕星辰虽然隐瞒实力，私下里杀伐果断。但他平时温和有礼，又看上去极为乖巧，在山洞的时候，青年倚靠在山壁上闭目休息之时，更是有一股天然疏离的冷意。 和她印象里那位赴死者，完全无法重叠。 但如此多的巧合。 燕星辰是不是和那位，有什么隐秘的联系。 她压下念头，温声问：“那你能画中级的吗？” 用这个低级的反净符，他们可以先猎杀一个恶灵，然后用这个恶灵的阴气，激发反净符，再用反净符带来的力量击杀十倍的恶灵。 这还只是个低级的。 “可以，”燕星辰已经再度拿出竹纸，指尖沾上自己的血，开启了小白脸技能，边画符边说，“中级的威力，根据我的预估，应该可以用几个恶灵消散带来的力量，击杀一百个恶灵。” 那么他们大概来个十几次，就能彻底剪除盲女的羽翼！ 燕星辰勾下最后一笔。 中级反净符在技能带来的双倍数据的加持下，再度一气呵成。 燕星辰对许千舟和梁讳说：“拉出四个恶灵。” 十分钟后。 祭坛之上，正在进行祭祀流程的女祭司动作猛地一顿，端着净水的银碗在她手中狠狠一抖，碗中的净水险些在晃动中溢出。 她眼神阴沉地看向祭坛之下。 那瞎子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竟然迎着她的实现，满不在意地笑了一下。 - 樊笼内。 巫女祭神的直播间热度一直在下降。 因为这个副本直播能够看到的画面里，基本都是那些不参加祭祀的玩家，被女祭司派出来的青山族人们追杀的场景。 青山族人能借盲女之力，盲女现在在举行祭祀，力量能够十足十地借给青山族人。 盲女再不济也是个副本boss，就算没有驱使恶灵，力量也不是一个寻常玩家单打独斗能对抗的。青山族人用她的力量，好些玩家根本不是对手。 再加上青山族人数量不小，玩家之间又是一盘散沙，所以直播视角里全都是他们狼狈逃跑的画面。 这个副本看上去，像是要成为死局。 而其他几个组织赛副本反而进入了白热化阶段，观看组织赛的玩家自然而然就去看那些更有看头的直播了。 还留守在直播间的，也就是那些进入副本玩家的粉丝，还期待着赴死者和厉九泽之间鹿死谁手、倾家荡产下注燕星辰死亡的那些玩家。 他们昏昏欲睡地等着。 总榜排行第三十五的玩家也还在。 燕星辰都已经死了，他也已经准备好验收他和许明溪赌约的结果了。 副本结束，指不定除了燕星辰死亡的结果会板上钉钉，这个末流组织还会因为再一次组织赛失利而被彻底除名。 分高有什么用？ 不也从白天开始没动过了吗？ 其他组织虽然在被追杀，但是碰上恶灵也还是会顺带猎杀，整个排行榜的积分还是在往上浮动的。 反而是那个叫破晓的组织，全部人的视角都是黑的，积分也一整个早上都没有动过，说不定全都已经死了—— 突然。 这人的笑容突然停滞了。 直播间公示的积分排行榜上，排名第一的破晓积分终于又动了！ 而且一动就是十一分！ [哇，破晓又一次性得这么多分？他们到底是怎么猎灵的，为什么每次都是要么积分不变，要么一次性多好多？] [他们已经一百三十分，只要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副本，这次组织赛可算是爆冷门了。] [可是现在画面里没有任何破晓的人啊？不是有人扒出来，燕星辰和赴死者挂名在破晓吗，燕星辰死了，难道是赴死者一个人一次性杀了那么多恶灵？] [说不定只是排行榜卡了，这是赴死者一整个早上猎杀的。] [有可能，毕竟十一个恶灵，怎么想也不太可能一次性猎杀。] [是绝对不可能。] [？？？？？？积分又变了？？？？？靠靠靠！！！] 那个总榜三十五的玩家也在看着排行榜。 他也有些呆滞。 【组织破晓积分+104。】 【排行榜更新。】 【第一：破晓，234分。第二：天河，76分。第三：……】 论坛冒出了好几个帖子。 ——“我是眼花了还是眼花了还是真的眼花了？？？有记录以来有组织在组织赛上一次性得过一百多分吗？？有人在看巫女祭神副本吗？那个叫破晓的末流组织现在两百多分了！！！都快是第二名的三倍了！！！” ——“什么情况，快看巫女祭神副本，那个叫破晓的组织加十几分已经够逆天了，为什么还能瞬间加一百多分？？” ——“巫女祭神副本，在看的进！！一百分都已经是比其他组织拿的总分还要多了！！” 第93章 巫女祭神（36） 因为破晓这突然增加的一百多个积分, 不论是新人论坛还是正式论坛，巫女祭神的帖子又开始多了起来。 又有玩家被吸引到了巫女祭神直播间。 直播间热度上升，观众人数也在增加, 在直播间的所有人几乎都在好奇——赴死者是怎么做到的？ 赴死者这是要带着破晓直接冲组织排名吗？ 组织赛有一个最重要的制度，那就是积分排名制。 樊笼里，最早什么时候开始有玩家自发形成的组织、又是为什么会出现组织, 已经不可考了。但是樊笼关于组织的条约非常完善，而且十分公平。 它明明把每个人用愿望引诱进来, 把他们当作玩物一般，上演生死给其他人看。 它为了生存下去不择手段, 可它又有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启明条约, 制约了玩家和组织。 启明条约让所有玩家不至于在原始的弱肉强食的情况下争斗、自相残杀, 也让组织之间不能随意吞并、抢夺，每个人、每个组织可以公平地竞争排名。 ——是的，组织之间也有排名。 每一次组织赛, 一个组织在所有组织赛副本中获得的积分总和，就是这个组织的总积分。 总积分排在第几，这个组织在下一次组织赛之前，就会是那个排名。参加组织赛的组织可以根据排名分到不同的道具资源和樊笼世界内的地盘。 破晓之所以是垫底, 就是因为上一次破晓的积分，基本只有梁讳和零星几个十万多编号玩家打出来的几十分。 他们在组织赛中上游副本之中, 一分都没有，因为没有人参加。 这样的分数自然只能是垫底了。 但这一次组织赛，破晓已经获得了几百分！！ 比赛到现在, 倒数的几个组织, 所有副本积分总和起来, 也就是两三百分。 这岂不是说, 只要破晓有至少一个玩家活着走出副本，积分奏效，那么破晓可以仅仅依靠一个下游副本的积分，就有可能提升整个组织的排名？ 要是没有人能活着出来…… 那自然是白费了。 这事开始牵扯到了组织之间的排名，那便不是个人私怨那么简单了。 再加上众所周知的那个已经死了的燕星辰和厉九泽之间的恩怨，还有赴死者和黄泉谁胜谁负的猜测，再加上黄泉打赏的那个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续命符，巫女祭神副本可谓是完全猜不中结局。 弹幕和论坛都吵得不可开交。 直播视角中，不过十几分钟的功夫，又有几个玩家的视角在众目睽睽之下变黑了。 ——青山族人把不参加祭祀的玩家全都视作不敬神灵的外乡人，正在追杀他们，并且已经杀了几个玩家。 所有人都在担忧主线任务进度的时候，破晓的积分居然又动了。 【组织破晓积分+113。】 【排行榜更新。】 【第一：破晓，347分。第二：天河，77分。第三：……】 排名第二的天河的玩家，在被追杀的途中猎杀了一个恶灵，加了一分，刚才弹幕还有粉丝在惊叹他们的实力。 下一刻破晓就又加了一百多分，总积分直接窜上了三百多。 [？？？？？] [？？？？？？？？？？] [我除了问号，不知道发什么了。] [真的不是破晓带进去了什么bug一样的传奇道具吗？？？] [想啥呢，一个垫底组织哪里来的传奇道具。] [组织赛最下游副本大部分玩家都是新人榜新人，一般来说，结算时候的总积分达到几十分就能进前几啊！！] [这一回所有组织都有几十分打底呢。] [破晓都快解散了，总榜副本根本没有破晓的玩家，本来破晓就是妥妥的垫底。但是现在这几百分已经可以超越所有副本总积分的最后一名了。] [不会吧，难道破晓要凭借一个下游副本在组织里排名晋升！？？] [我就不信它还能加！] [你们醒一醒，就是加一千分也没用，主线任务现在还没人能完成，说不定就全死了然后组织赛被动结束呢。] [还一千分，三百分他们都算烧高香了，怎么可能还加？] [我日，真的加了！！！又加了一百多！？？？] 【组织破晓积分+105。】 【排行榜更新。】 【第一：破晓，452分。第二：天河，77分。第三：……】 弹幕凝滞了一瞬间。 随后十倍百倍地增多了起来。 - 祭坛上。 齐无赦挑衅般的反应让女祭司的眼神变得更为阴沉。 她停下动作，冷冷地对身边的青山族人说：“祭司殿有人带着恶灵闹事，你们去看看。” 她必然知道了有人在击杀恶灵。 可她还想着不能在青山族人的面前暴露，反倒将闯入者的身份对调，说成了是别人将恶灵带入祭司殿捣乱，这样就算是进殿的青山族人看到了那些恶灵，也只会觉得是闯入者带进去的。 周围执行队的青山族人闻言，全都面色一变，愤怒地往祭司殿而去。 齐无赦第二次使用了千里符。 通讯一接通，他便直接道：“盲女让青山族人进祭司殿抓你们了。” 他只说发生了什么，完全是一副一切决定都交由燕星辰做的样子。 通讯那头，青年似乎有些累，呼吸声都有些急促。 背景是轻轻的风声，好像还有许千舟和梁讳动作的声音。 燕星辰迅速道：“她发现我们在做什么了？” “看样子是的。” “不用管，让他们来。青山族人借的‘神力’是盲女的，其实他们用的是同一份力量。盲女如果对你们出手，青山族人就用不了她的力量，如果青山族人用了她的力量，她在你们面前的实力就会削弱。此消彼长，我这边并不怕他们，而且他们到达祭司殿深处还得一段时间。” 千里符那边，传来了一道巨大的冲击声。 破晓积分从两百多上升到了三百多。 同一时刻，正在给巫女石像的手上倒上清水的女祭司动作再次一顿。 半分钟结束前的最后十秒，齐无赦用极快的语速对燕星辰说：“你们是不是又猎杀了一批恶灵？盲女又感受到了，她现在动作快了很多，好像有点急，但是她没有停下亲自去找你们，她还在举行祭祀。” “她只是让青山族人来找我？我这边已经猎杀两百多个恶灵了，她还能稳得住——” 通讯断了。 巫女石像下，清水顺着台阶缓缓留下。 女祭司望着齐无赦的方向，双眸中逐渐浮现出狠辣的笑意。 齐无赦问周晚：“再等一会，让这水留到我们面前，是吉是凶？” 周晚似乎也在算，几乎是同一时刻便答道：“凶。” “现在直接动手呢？” “更凶。” 齐无赦笑了一声。 “好。”他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个字。 瞬息。 周晚只觉得身侧一阵风气，眨眼之间，齐无赦居然快步冲上台阶，不败花道具在男人手中化作一把□□，直勾勾地朝着祭坛两侧守着的青山族人而去！ 周晚连骂了好几句脏话：“说更凶结果你选了这个！？？” 四周此起彼伏地传来惊呼声。 那青山族人怒骂一声，举起手中长刀，引动了盲女带来的力量，刺向眼前这个不敬神灵的瞎子。 两人即将撞上之时，齐无赦却根本没有停留，径直往前，继续朝着祭坛之上的女祭司而去！ 他挡都没挡那近身的长刀一下。 祭坛下的周晚反应迅速，抬手便扔出了一个低级的攻击符咒，挡住了青山族人手中长刀的攻势。 电光石火间，齐无赦拿着□□，已经刺到了盲女跟前！！！ “祭司大人！？？” “外乡人你干什么！！！” “保护祭司！！” “祭……” 正在冲上来的青山族人们脚步一顿。 惊呼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满片错愕。 ——巫女石像之下，齐无赦手持□□刺向祭司，□□的枪头却被女祭司牢牢地抓在了手上，没有寸进分毫！ 而她的手掌之中，正在弥漫着浓浓的黑气。 那是鬼气。 那是恶灵邪祟才会有的鬼气。 周晚立刻扬声道：“看到了吗？你们的祭司，你们信奉的神灵，根本就是个不人不鬼的邪物！” 大多数青山族人们已经呆在了现场。 阿朵红了眼眶。 有人不可置信道：“怎么会……怎么会？祭司几年前还选中了我的孩子，说那是、那是神灵的恩泽……” 女祭司一动不动地把着齐无赦刺来的□□。 她低头垂眸，神情看不清明。 近在咫尺的齐无赦听到了她一字一顿地说：“外、乡、人，我第一天就该让你和你的那个同伴一起死。” 齐无赦数值不可捉摸，不论如何必定是超过副本内其他数据中上的玩家的。 他敢直面盲女，盲女也能轻松拦下他的攻击，这些都在意料之中。 可是盲女也没有立刻翻转局势，完全压制齐无赦。 “你果然没那么强。”齐无赦轻巧笑道，“那些恶灵，你根本没有吞吃多少，也无法驱使那么多养在祭司殿深处的凶鬼。” “我就不该收留你们这些外乡人。” “收留？不是想把我们当祭品，才把我们留在青山的吗？” “你的同伴在祭司殿里面对付我的恶灵？” “桑礼”的嗓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哑，渐渐像是从幽冥中飘出来一般。 “……你们可真是聪明啊。当年我的族人们为什么没有一个像你这样聪明的人呢？全都是群愚昧之徒。” “可我又不止那些在鬼坑里的恶灵，”她沙哑的嗓音逐渐润上阴沉笑意，“我身边难道不会带一些吗？” 话音未落，四方突然卷起了方向散乱的阴风！ 五六个无眼恶灵出现在了祭坛之上。 祭坛之下，四面八方也飘荡来了几十个无眼恶灵！ 在青山族人群中的阿朵突然对着祭坛上一个长发无眼恶灵喊道：“妈妈！！！” 周晚神色凝重。 这些恶灵恐怕是盲女一直偷偷带在身边防身的，一个个都戾气极为深重，比他们之前遇上的所有恶灵都要凶戾。 齐无赦当机立断，顷刻间撤了□□的力道，迅速往后退了几步，不败花道具化作了远攻所用的长鞭。 女祭司抬眸。 “你猜对了，我确实没有能力号令鬼坑里的一千多个恶灵。” “但现在祭坛上下的这些，还是可以的……” 她手一挥，示意那些恶灵全都冲向齐无赦。 齐无赦面色淡然。 周晚掌心握着攻击符咒，随时准备找准时机出手。 片刻。 双方都愣了愣。 ——那些无眼恶灵，全都没有动。 盲女的表情甚至比齐无赦和周晚还要意外。 “怎么回事！？！？”她看着离她最近的桑衣化作的怨灵，“你们怎么不动？？” “因为他们现在，听我的。” 一道冷然的少年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 祭司殿内，鬼坑前。 燕星辰等人又用一张刚画出来的中级反净符猎杀了一百多个恶灵。 破晓此时的积分已经冲上了四百多分。 许千舟拉恶灵拉得气喘吁吁，梁讳反而像是个不用肺腑呼吸的人一般，仍然神色平静、呼吸平稳地站在一旁。 燕星辰看着深坑里剩下的恶灵，手中画符动作一顿。 ……盲女还没有来找他们？ 也没有任何一个恶灵主动苏醒？ 他本来让齐无赦去拖住盲女，就是因为担心自己猎灵的时候，盲女发现了他在做什么，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届时，齐无赦需要尽量让盲女分身乏术，这样对方就不会有时间和精力来驱使这数量极多的恶灵，顶多能腾出点精力来一点一点地唤醒几个恶灵。 可现在一个苏醒的恶灵都没有…… “不对劲，我觉得太不对劲了。” 许千舟说：“又怎么了？还不继续吗？你不会是没力气画符了吧？这个符咒是谁创的，真厉害，就是有点废手，我拉恶灵拉得手都要断了。” “……”燕星辰摇了摇头，“不，这个副本果然没有到死局的地步。” “？” “盲女没有那么强。她连驱使鬼坑里养过的厉鬼的能力都没有，她出于某种原因，或者就是实力不够，她吞吃不了、驱使不了太多厉鬼，所以不得不把恶灵先积攒在鬼坑里。所以这些东西其实就是许千舟刚才说的——一堆积分。我们猎杀这么多已经够了，现在我们只要赶回祭坛，和齐无赦一起对付盲女和那个不知道是不是藏在暗处的枝青就行。” 许千舟将这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高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些鬼东西不太可能醒来？太好了，可累死我了。” 梁讳也松了口气：“你猜的应该没错，我怎么没想到，这么多恶灵凶鬼，她作为鬼王，要是真的能驱使、吞吃，早就这么做了。如果一个饿急了的人看到了一桌毫无弊端的美味菜肴，这个人又付得起代价，那么这个人没有任何可能会拒绝那一桌菜肴。” 盲女没做，只是因为做不到。 这个副本确实还在难度范围内，并不是一个要对付成千恶灵的死局！ “是，就是这样。我明白了。” “积分任务给了我们提示，却还帮助鬼怪，给了我们误导，让我们觉得猎灵和戮神息息相关。” “其实盲女并没有那么强，也许几个数据高的玩家再堆一些稀有道具就能击杀。” “走，枝青到底在哪我们还不知道。我们直接去祭——” 他话语一顿。 整个鬼坑周围萦绕的阴气突然开始浓郁了起来！ 燕星辰心下疑惑——这是怎么了？ 难道他推错了什么？ 千里符在此刻震了一下。 他赶忙接通了他们最后一次通讯。 传来的却是周晚急促的声音。 另一头的背景音中，还接连不断地传来惨叫声和惊慌声。 那是青山族人们的声音。 青山族人……？？？ “齐无赦现在和恶灵还有厉九泽交手分身乏术！你们还在祭司殿的鬼坑前面吗？？快小心！！！” “厉九泽自己修炼了生人化鬼术，他把自己变成了非玩家非npc的活鬼，用续命符吊住了半天的生命。现在他成了整个副本最凶的活鬼，副本内所有恶灵都听他号令。他是新人榜第一的玩家，化鬼比盲女还要凶上太多，鬼坑里的恶灵他能掌控，他已经唤醒了所有恶灵，还在驱使祭坛这边的恶灵开始击杀所有玩家！！！！！你们在鬼坑旁边，要小——” 千里符最后一次的通讯断了。 燕星辰一愣。 鬼坑突然震颤了起来。 还剩余的近千恶灵周身鬼气环绕、阴气大盛！ 它们全部都在同一时刻醒了过来。 第94章 巫女祭神（37） 突然浓郁的鬼气冲得鬼坑都震颤了起来, 整个处于地下的祭司殿连着晃动了好几下。 使用完三次的千里符在燕星辰的眼前无声地化作齑粉。 ——厉九泽居然把自己炼成了鬼王！！！ 许千舟刚才拉恶灵拉得太累，此时正坐在地上休息，被这么一震，险些没有稳住, 差点往鬼坑的方向倒去。 他刚忙扶住地面, 喊道：“周晚说什么？？？厉九泽这小孩又在干什么垃圾桶都装不下的蠢事？” 蠢事？ 迅速冷静下来的燕星辰冷笑了一声。 如果厉九泽没有下令万千恶灵击杀玩家, 这一举虽然剑走偏锋到极端疯狂的地步，但却是不失为一个绝地翻盘的好办法。 他在密室之中拿到秘法书上册, 得知整片青山的厉鬼都听从最强的鬼王的命令、而生人化鬼的鬼怪必然是穷凶极恶的存在之时，脑海中也不是没有闪过这个念头。 但他们一直处于绝对的优势，此法又太过阴邪，使用者化鬼之后便算是死在副本里了, 化鬼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他便立刻抛弃了这个念头。 倒是没有想到厉九泽居然选了这一步, 还用了续命符。 如果十二个小时之内厉九泽不能结束副本, 那厉九泽便算是真的成了鬼, 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当真是豪赌。 现下, 鬼坑里的恶灵在厉九泽的驱使之下已经要出来了！ 他们三个人直接对上刚从无穷无尽的阴气中苏醒过来的近千厉鬼根本没有任何活下去的可能。 电光石火之间, 鬼坑中的近千厉鬼苏醒之时。 梁讳接连扔出好几道符咒道具暂时挡住散逸出来的阴气, 符咒几乎在打出的一瞬间就开始碎裂。 燕星辰他掌心还在渗血，直接就这样血淋淋地抓着许千舟的肩膀，轻巧地将他整个人都拉了过来，说：“还记得祭司殿里的路线吗？用瞬移符, 先跑！” 许千舟迅速问道：“去祭坛对付厉九泽？” 他们留下的最后一张瞬移符已经在许千舟手中扬起。 鬼坑里的近千恶灵这一刻朝着三人冲来。 浓密阴气倾覆而下, 燕星辰果断的嗓音在同一时刻响起：“不, 去壁画长廊！” 壁画长廊就在祭司殿的入口处, 往外走便是祭坛后方。以玩家的数据水平, 赶去祭坛只需片刻，却不会惊动已经在祭坛上的厉九泽和恶灵。 他话音刚落，许千舟便两手各一边抓着梁讳和燕星辰，消失在了鬼坑之前。 下一刻，成片恶灵如潮般涌出。 - 祭坛之上。 巫女石像下，女祭司脸上的兽型面具已经彻底碎裂掉落，桑礼的脸露出了扭曲的表情。 她周身被更浓烈的鬼气环绕，压制得她不得动弹。 她多半就是主线任务所指的“神”。 只要她死了，主线任务完成，副本结束。 可厉九泽困住了她，却没有立刻吞吃她。 祭坛另一边，齐无赦手中长鞭扫过四周，动作之间扫开了周遭恶灵的接近。 长鞭回身，瞬间化作短匕，他头也没回，另一手给匕首贴上符咒，反手便向身后刺去。 不知何时已经靠近齐无赦身后的厉九泽猛地后退，躲过了贴着避阴符的刀锋。 白发少年双眸泛着密集的血丝，面容毫无血色，苍白如雪。 他浑身浴血，神色微凉，眼神却藏着笑意。 他没能击杀齐无赦，却也没有继续动作，只是站在恶灵之后，看着正在打散一个恶灵的齐无赦。 ——这已经是齐无赦在厉九泽时不时地偷袭干扰之下杀的第三个恶灵了。 这是齐无赦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全力以赴。 厉九泽不得不承认：“赴死者，如果我没有走这一步，单打独斗，我早就输了。” 幸好他走了这一步。 幸好此刻，整个副本之中，除了眼前这个赴死者能和他一战，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勉强算作他的对手。 青山之中，散落在各处的恶灵全都被厉九泽唤醒，正在飘荡在青山族当中，猎杀所有玩家。 副本积分排行榜上，有几个组织的名字已经灰了——这代表这些组织进入副本的玩家已经全部死亡，积分失效。 祭坛下聚集的所有青山族人惊慌失措地跑来跑去，恶灵所过之处，鬼气弥漫，青山族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惊叫声不绝于耳。 阿朵跟着族人们往外跑，却又被外侧的恶灵驱赶回来。 她慌张地跑着，那和她玩过石头剪刀布的乌龟姐姐从远处给她扔了什么东西。 符咒道具飘至阿朵身边，支起了一个防护罩。 即将冲到阿朵面前的恶灵硬生生被拦在了防护罩之外，寸步不得接近。 防护罩震颤了一下，却并没有消散。 小姑娘已经抱着头紧闭双眼，怕得叫出了声。 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她绷紧身体，紧张地睁开了眼睛，却见自己周围方寸之地成了这片修罗地狱中的唯一净土。 没有恶灵能够靠近。 不远处，周晚却已经分心扔出道具保护阿朵，一时不察，被面前的恶灵抓到了手臂。 被盲女带来祭坛的恶灵各个堪比新人榜前排玩家的数值水平，只这一抓便抓穿了她的血肉。 她咬牙一声不吭，直接抓着恶灵的手臂，将这脏东西甩开。 厉九泽眉梢微动：“连我都没有可以阻挡这个层次的恶灵这么久的道具……如此厉害的防护符咒，居然扔给了一个会随着副本一起消散的普通npc？赴死者，你身边的玩家，都这么优柔寡断无用吗？” 齐无赦手中动作不停，口中却如同闲聊一般十分随意道：“你身边的玩家呢？怎么，他们不优柔寡断，所以他们嫌弃你不人不鬼，不愿与你一路了？” “他们同我一起修了生人化鬼术，”厉九泽答道，“只是可惜，续命符只有一张，我不想浪费，就把他们都吸收了。” 此刻，厉九泽其实本该已经成了个鬼，不再是个玩家，可刚好续命符又吊住了他最后一点生气，让他处于半人半鬼之中。 他是个玩家，却已经不能使用任何玩家的功能，不能打开直播视角，不能打开物品栏。 他是个凶鬼，连自己同伴化作的鬼魂都能吞吃，却又还是个活人。 但是没关系，只要副本结束，传送出副本的那一刻，他身上活人化鬼术留下的所有痕迹都会被樊笼规则抹去。 厉九泽转回头，缓缓闭上眼，享受一般，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 燕星辰早就死在了昨天的祭祀里。 齐无赦现在对付祭坛上的恶灵都来不及，一会只需要他召来更多的厉鬼恶灵，这位赴死者绝对无法活着走出副本。 整个副本中的所有恶灵都受他驱使，同他竞争的玩家已经在一个个被恶灵猎杀…… 黄泉现在的积分是垫底没有错。 但一个组织里必须得有一个玩家存活走出副本，这个组织在副本中得到的积分才做数。 ——如果所有玩家都死了呢？如果只有黄泉一个组织的积分奏效呢？ - 壁画长廊。 众人用瞬移符来到长廊当中。 许千舟晕了晕，说：“厉九泽现在既然都已经生人化鬼了，他为什么不直接吞吃盲女完成主线任务结束副本？他就不怕续命符时间一过，他就玩脱了吗？” 梁讳面色凝重地摇头道：“不会，这个副本不可能还能持续半天，而且刚才周晚说了，厉九泽不仅在杀青山族人，他连玩家都杀。他是想让这个副本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然后他再杀了盲女完成主线任务。到时候就算枝青有什么问题，他都已经掌控副本，完全不怕变数。” 厉九泽是要杀了他们所有人。 现在已经根本不是副本任务的问题了。 他们站在地下的长廊中，都隐约能听到外头的杀戮声。 祭司殿深处，那些苏醒的恶灵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来到壁画长廊。 前狼后虎。 时间如此紧迫。 这简直是死局中的死局。 他们能怎么做？ 就这样继续打下去，厉九泽身后是数不尽的恶灵，现在死在他手中的青山族人和玩家还会化作恶灵，恶灵越来越多。 玩家一盘散沙，全都散在青山族各处，凝聚起来已经不可能了，现在说不定都已经被厉九泽杀了不少人。 他们只有五个人，许千舟还不擅长搏斗，梁讳各方面都很均匀，真正能打的只有燕星辰、齐无赦和周晚。 可他们三个都是人，他们会累，恶灵不会，已经是鬼王的厉九泽不会。 半天之内，厉九泽耗都能耗死他们。 燕星辰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伤口中，带起尖锐的痛觉。 他深呼吸了好几下，神经高度紧绷之中，他竟然有些享受这样的感觉。 就如同他对樊笼中的生活更为适应，他仿佛天生便如同长期浸泡在生死中的人一般，越是紧张，越是沉浸。 片刻。 青年压下了双眸中一闪而过的冲动。 许千舟的声音传来：“他现在岂不是无敌了？盲女不能驱使那么多恶灵我们都打不动，我们就是现在出去也是送死啊。” “我们还有唯一的机会，”梁讳叹了口气，“我们出去，尽全力在厉九泽和恶灵的围攻之下，提前击杀女祭司，完成戮神任务结束副本。” 这不用说，听就知道有多难。 厉九泽都已经掌控整个副本了，怎么可能会轻而易举让他们接近女祭司？ 他们就算能接近女祭司，女祭司本身也不是好杀的啊！ 再言之，就算他们能杀了女祭司，这背后还有一个枝青——万一枝青和主线任务息息相关呢？ 许千舟悔恨道：“我当初怎么不给这个小王八多画几只王八呢？我们现在出去吗？” 许千舟的话语在长廊中轻荡了几个来回，燕星辰本来打算快步走出长廊，动作却猛地一顿。 多画几只王八…… ……画。 画。 他目光落在两侧描述着巫女和神灵往事的壁画上。 他看过这里的每一幅画。 青山族尸横遍野、厉鬼横行，族人日日惶惶…… “神灵”来到青山，停了暴雨，传授了盲女——神话里所说的巫女——几册书卷。青山族人的传说中，书卷是驱鬼术、巫女灯的相关信息，枝青所说的内容和他们看到的内容却是邪术…… 鬼王消散，天灾停止，“神灵”没了踪影…… 族人跪拜着双眼残疾的女人…… 巫女石像突然出现在石壁之下，自此青山族开始逐渐形成了巫女祭神的传说…… 燕星辰眉头越皱越紧。 盲女，枝青，修炼生人化鬼术的厉九泽，没有被任何人吞吃的一千多个恶灵…… “还不走吗？再不走说不定就要给齐无赦收尸了！！”许千舟拍了拍他。 燕星辰心不在焉地回了他一句：“他如果死了，我们多半也活不了，收不了尸。” 许千舟：“……”千钧一发，恶灵都快追出来了，这时候重点是这个吗！！ 燕星辰却突然说：“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 祭坛四方。 青山族人的尸体横陈在地。 他们的“神灵”都被禁锢在森森鬼气之中，无法借给他们“神力”。 祭坛最外侧就围着恶灵，不让他们跑出去，他们如同斗兽一般，在无法逃脱的杀戮场上逃窜。 他们正在被生前曾经是他们最亲近的朋友，却也是生前被他们笑着送上祭坛的同族人化作的厉鬼们屠戮。 阿朵身周的防护罩越来越薄弱，眼看就要破散。 祭坛之上，齐无赦也想到了提前完成副本任务这一点，方才便一直在试图靠近女祭司。 可厉九泽并不笨，他又对现场所有的情势一清二楚，齐无赦刚靠近，厉九泽便立刻反应了过来，亲自上前拦住齐无赦。 两人此刻缠斗在一起。 他们两个都是不要命的打法，虽然厉九泽数值水平不知加了多少，还有恶灵环伺，但齐无赦也有那可以利用之前积攒的负面能量暂停周围空间的能力，此刻刚一对上，齐无赦竟然不落下风。 可青山族人死得越来越多。 他们死得不甘，死后立刻化作了恶灵，转过来屠戮其他族人。 周晚已经浑身是伤，鲜血满身，连围巾之上都是他人溅射的鲜血。 有人看见他们二人在恶灵之中还能抵抗，大声呼喊着：“救命，救救我，尊敬的外乡人，救救我们……” “救救我们……” “让我们出去啊……” “神灵，救救我们……” 阿朵望着眼前的防护罩渐渐破碎，她已经哭红了眼睛，此时怕到完全无法动弹。 恶灵终于能够靠近，疯了一般往她这边凑来。 祭坛上，齐无赦徒手抓着厉九泽刺来的长匕，鲜血自他手心滑到手臂，浸湿了金拆绑在他手腕上的这一段。 他脚后一个用力刚想站稳，抵住厉九泽的力道，后跟却隐约碰到了什么圆柱形的东西，那东西被他一踢，微微往后滚了滚。 是巫女灯。 他神色微动，立刻松了手中的力道，立刻放任厉九泽往前刺来，他整个人连着后退了好几步。 “这就退了？”厉九泽不屑道，“听闻赴死者中可是有人可以在没有粉丝权重的夹持下上总榜第一的，每一个能喊得出名字的赴死者都是不怕死的疯子。你怎么退了？” 齐无赦理都没有理他，再度往祭坛边沿，放在一堆巫女灯的地方退去。 这是方才青山族人们归还祭司殿的多不胜数的巫女灯！！ 男人手中，不败花瞬息间再度化作长鞭。 他一个转身，长鞭对着那些巫女灯甩出，轻巧地将所有巫女灯朝着祭坛的四面八方打下去！ “咕隆……” 许多巫女灯滚下祭坛的声音交错响起。 此时根本不用齐无赦说，在祭坛下和恶灵搏斗的周晚便立刻明白了过来。 她高声喊道：“拿起巫女灯！！点燃巫女灯！！！！” 巫女灯纷纷滚在祭坛。 躺在地上的青山族人的尸体流淌着汩汩鲜血，鲜血汇集到一起，血泊遍地，血腥味冲天。 巫女灯滚落进死去的青山族人的鲜血流成的血泊之时，骤然绽放出了一朵又一朵明亮的烛火！ 三盏巫女灯滚至阿朵脚下。 小姑娘手脚并用地在血泊中往前爬，一把将巫女灯抱在了怀中。 白昼的明灯之下，在祭坛之下游荡的恶灵身形一滞。 阿朵心有余悸地待在原地。 还活着的青山族人们呆呆地看着避开他们的恶灵。 巫女石像下，被厉九泽用鬼气束缚着的盲女全然不管现场情势，只是面容狰狞地挣扎着，眉目之间只剩狠戾恶毒。 可四方天地中，出自曾经一心只为族人的盲女族长的巫女灯再次成片点燃，保护着受神灵谎言愚昧了几百年的那些耗尽盲女生命的青山族人的后代们。 遮天蔽日的乌云飘动，阴风扫过，天际乌云却飘过了东方挂日之处。 一束天光破云层而下，迎上摇晃的点点烛火。 光暗交织，善恶纷杂。 第95章 巫女祭神（38） 巫女灯暂时替这些逃不出去的青山族人们驱散了靠近的恶灵。 白日不显灯火, 可那一盏又一盏散落在祭坛四方的巫女灯因为血色的衬托，却好似格外明亮。 厉九泽见状，神色阴沉地看了一眼齐无赦。 他身周鬼气翻滚。 那些无法靠近青山族人们的恶灵随着他的控制, 全都停了下来。 可下一刻, 那些恶灵全都朝着祭坛下的周晚而去！ “你提醒他们用巫女灯, ”厉九泽淡淡道，“救的是他们, 害的却是你们自己。” 恶灵没了多余的目标, 岂不是更能专心对付周晚和齐无赦了吗？ 厉九泽杀青山族人, 是为了获得更多可以掌控的恶灵。 可齐无赦和周晚是在场唯二有能力和厉九泽争个高低的玩家，比起青山族人, 杀了他们对厉九泽而言也很重要。 与其花费时间破解巫女灯, 不如先集中对付齐无赦和周晚。 齐无赦和周晚可不是青山族人, 他们的身上没有流淌着青山族的血，用不了巫女灯。 他身周鬼气微动, 祭坛之上的所有恶灵也全都朝着齐无赦而去！ 齐无赦早有准备, 转瞬间扔出几张燕星辰给他画的避阴符。 他继续仿佛和厉九泽闲聊一般，随口道：“你怎么不动手？我接近女祭司的时候你才来拦我, 其他时候就让这些东西来耗我……” 男人用长鞭捆住近身的一个恶灵, 抬手便将这恶灵甩开，扔出几张符咒护住自己身周。 长鞭瞬间化作长弓。 他看不见, 长弓拉起的那一刻, 却十分准确地对准了厉九泽。 他说：“你怎么不亲自来杀我？哦, 是续命符对吧？你为了在副本结算的时候副本还把你算作玩家, 用续命符留住最后一口气, 所以你现在虽然是鬼王, 但是从你的角度, 你的身份判定还是有玩家成分在。” 他缓缓拉足了弓弦：“但对其他玩家来说，你已经是个鬼王。所以……” 齐无赦笑了一声。 “生人化鬼术给你提供了远超于所有玩家的优势，但也给你带来了一个巨大的弊端。” “——我可以亲手杀你，你不能亲手杀我。” 厉九泽神色微不可查地一变。 齐无赦话音未落，拉弓的手微动。 长箭破空而去，直指厉九泽眉心鬼气凝结之处！！！ 厉九泽立刻侧身躲开。 上一回，齐无赦朝他射箭，他没反应过来对方不可能真的瞄准他，反而躲开，落了下乘。 这一回，他明知对方是试探，却还是转身躲开。 ——因为齐无赦没有猜错。 - 壁画长廊中。 许千舟见燕星辰不说话了，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急促地说：“你明白什么了？要思考别在这啊，外面厉九泽还不知道在干什么，后面那些恶灵就快冲出来——” 他话语一顿，抬手按了按自己戴着的耳机道具。 “靠，那群恶灵已经出来了，它们好像还撞见了之前齐无赦说被女祭司派来抓我们的青山族人，然后……” 不用说，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他们用瞬移符是直接从葬地来到壁画长廊的，而那些来抓他们的青山族人可能刚好走到中间。那些人和他们错过，却不可能和冲出来的近千个恶灵错过。 此时怕是连骨头都不一定剩下了。 许千舟赶忙道：“最多再过五分钟那群恶灵就会到这里。它们没有瞬移符还这么快！？” 梁讳说：“恶灵非人，移动不需要力道。这里又阴气十足……星辰，你在想什么？我们真的不出去帮齐无赦和周晚？” 这么关键的时刻，是什么东西能让燕星辰停下脚步？ “我们不可能是号令群鬼的厉九泽的对手，现在出去，除了一起对抗数不胜数的恶灵，还能干什么？齐无赦撑不住会用我们之间特殊联系的方式通知我的。” “梁姐刚才说的对，现在破局之法，是尽快越过厉九泽完成主线任务。我刚才就觉得，只是击杀盲女并不是戮神任务，因为枝青有问题，而枝青的目的是让我们击杀盲女，反推回来，击杀盲女一定不是结束副本的关键。” “我在想……”燕星辰抬手指着那幅众人跪拜巫女石像的画，“枝青告诉我们的故事和巫女祭神的传说之中的漏洞。” 梁讳颇为疑惑：“你和我们说过，枝青的谎言十分高超。他不编造任何假话，只是选择性地隐瞒。所以他说出来的东西都是有证据可靠可证的，根本找不出任何漏洞。” 燕星辰的视线仍然落在那个壁画之上。 壁画长廊上的烛火摇晃，一些阴气从深处渗透而来，凉人骨髓。 他敛了敛外套，说：“是，他说出来的东西是没有漏洞的。但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漏洞？我们之前被惯性思维限制住了，一直都在思考——他说出来的东西有没有错的。但我们如果反着回去看呢？” 枝青说出来的东西没有错的，但他有没有说出来一些…… 明明不可证不可考的东西？ 他们之前想的方向是：枝青说的话，有哪里不对，又为什么可能是不对的？ 然后他们得不到任何方案。 但是刚刚，燕星辰想的是：枝青说的话，有哪里是对的，他们却无法证明？ 如果他会说出口的都是没问题的，那么那些没有来源的真相，枝青是怎么知道的？ 或者说，有什么存在于他们认知里很常见的东西，其实是需要解释的，只是因为太常见了所以他们都忽略了，枝青并没有解释过。 这个角度非常的刁钻，常人思维根本不可能达到。 燕星辰之所以想到这个，就是因为厉九泽练了生人化鬼术，还有这眼前的画。 潜藏的疑点有二。 其一，便是生人化鬼术。 厉九泽如今驱使恶灵杀人，多半是没有自己动手的，因为恶灵不能吞吃自己杀死的人。 枝青当时和他说青山族往事的时候，一切都是“被封在墙里”的枝青口述的，没有任何记载。但枝青也提到了，盲女之所以封印他，是因为盲女吞不了他。 这其中都涉及到了一个事实：活鬼不能吞吃自己杀死的人的鬼魂。 这个事实来自于枝青的口述。 秘法书没有记载。 壁画长廊和青山族的传闻中更是没有任何相关的信息。 那枝青怎么知道生人化鬼术不能吞吃自己所杀之人化作的厉鬼？ 其二，便是鬼坑里的上千恶灵。 这对任何一个鬼王来说都是绝对的“补品”，盲女甚至经营着青山族历代对神灵的信仰，从而获得了这些穷凶极恶的厉鬼。 如此苦心经营几百年，她可不是什么还对青山族抱有幻想的天真少女，总不可能是因为不想吞吃那些恶灵而没有行动。当初盲女看上他的身体，可是没有任何犹豫，盯着他就要立刻杀了他。 而且这些恶灵生前都是盲女假借他人之手杀的，生人化鬼术并没有限制她吞吃这些恶灵。 那便只能是出于某种特殊的未知的原因，盲女看着这些“补品”，不能或不敢吞吃。 ——她怕自己变强！！ 燕星辰刚才在跑出鬼坑再度看到这些被翻译成神灵往事的壁画时，便已经得出了这个结论。 梁讳听到这个结论，似乎也有了一些朦胧的猜想。 她说：“……盲女怕自身变强，枝青又说活鬼不能吞吃自己杀害之人的鬼魂。” 许千舟：“到了我最讨厌的哑谜环节。” 燕星辰：“……” 时间不多，他直截了当道：“你还记得我说我留下的纸人是什么时候破碎的吗？” 许千舟立刻道：“女祭司说祭司殿失窃，走到祭坛上杀了当时在祭坛上找线索的白焰玩家——” 他也意识到了什么，话语一顿。 枝青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燕星辰当面对话的时候，是燕星辰假装成青山族人，跟着女祭司一同进了祭司殿。 之后女祭司回房间休息没了声响，枝青出现在了女祭司卧室对面的停尸之处当中。 女祭司当时觉得燕星辰已经死了，而枝青也不知道燕星辰其实才是那个应该躺在冰床上的人。 过了一晚，女祭司发现樊进等人在祭坛上，出手杀了白焰的所有人。 而在那个时间段左右，许千舟赶到山洞寻找燕星辰等人，而燕星辰感受到纸人被一股强大的阴气冲散，知晓枝青离开了停尸之处。 “……枝青和女祭司的消失出现的时间是同步的。”许千舟自言自语般总结道。 燕星辰眉目微动。 他缓缓地眨了眨眼，鸦羽似的睫毛轻扇了几下，墨瞳浮现出笑意。 壁画上有枝青给盲女传授书籍的画面，当时的盲女需要驱鬼术庇佑青山族，但为什么需要生人化鬼术？ 盲女只需要会驱鬼术、会做巫女灯，要了解生人化鬼术干什么？ 这是枝青随手教给盲女的，还是有意塞在了秘法之中，让盲女发现？ 壁画长廊突然冷了下来。 祭司殿深处，那深藏的阴气不知何时已经在逐渐逼近。 青年理智冷静的声音回荡在幽深长廊之中，像是幽冥地狱中的一汪澄澈清泉，连带着心中紧张得要命的许千舟都稍稍稳了下来。 “枝青当初路过青山族，在青山族留下，确实是因为青山族被鬼王所扰。可他并不是为了驱鬼而来。生人化鬼术是他自己想修的。” “然后他发现了青山族这么一个地方，发现了这边有万千厉鬼可以供他使用，所以他打算等自己修了生人化鬼术之后，吞吃鬼王和鬼王驱使的厉鬼们。但他在青山族留下时，发现了盲女这么一个不属于天师一族，却天生有阴阳道天赋的人。” 枝青当时确实被青山族奉若神明。 他恐怕用了求雨术之类的东西，让青山族被天灾所扰，之后又把雨停了，假装是因为自己做了法事。 不曾开化的青山族人不知道这些，当然觉得这一切都是神迹。 盲女尊他为师，于是他开始引导盲女入天师道，引导盲女将自身与巫女灯勾连，引导盲女要求族人们给她一双眼睛。 盲女在他的引导之下一步一步崩溃。 可当初应该发生了什么，逐渐走向邪道的盲女因为不再天真，对周围的人有了防备，隐约发现了枝青的阴谋。 她偷偷先于枝青，修炼了生人化鬼术，背着枝青去把鬼王吞了。 枝青发现之时，盲女已经成了个他用天师驱鬼术不可能敌过的活鬼。 随后的事情如同枝青所说，盲女杀了他。 燕星辰说：“盲女当初修炼生人化鬼术的时候，她和枝青都不知道，活鬼不能吞吃自己杀害的人化作的厉鬼，所以盲女把枝青吞了。可她吞了之后才发现，枝青的意识还在，他们两个谁也没有死，戾气相冲，谁都不能融合。他们这才知道，生人化鬼术的限制。” 所以这一点，秘法书里明明没有写，枝青却下意识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盲女和枝青，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她这些年都没有吞吃厉鬼，因为她变强，等同于枝青变强。” “在她没想到办法与枝青分开之前，她并不想增强对手的力量。但是最近枝青和盲女可能快受不了了，他们两个也许在想办法压制对方，这可能是盲女最近越来越频繁杀人的原因——她和枝青拉锯肯定会有所损伤，急切需要换身体、换眼睛。” 如此一来，副本里的疑点和那些往事传说中不对劲的地方便都能得到解释。 猜想有很多，方向有很多，可直到这一刻，燕星辰揪出了其中细枝末节的不对劲之处，方才得以用这些事情互相证实。 外头的杀伐声隐隐约约传来，深处传来的阴气愈发浓郁。 燕星辰望着那青山族人跪拜巫女石像的壁画，一字一句，说出了他所猜想的这个副本的真相。 说出了所有副本内的玩家，包括厉九泽在内，都没有发现的最底层的真相。 “盲女和枝青不是一体——因为他们戾气相冲，无法融合，但是他们鬼魂相连，生死同步。” “神灵就是枝青，猎灵任务是猎杀恶灵和同样身为恶灵的盲女，戮神任务是击杀枝青。” 【编号13玩家燕星辰，由于您发现了巫女祭神副本真相与其中细节，您获得50点剧情点奖励。】 【本次剧情点关乎副本核心，除剧情点外，您还额外获得100武力值、100念力值奖励。奖励已直接添加进您的信息面板中。】 要有这个猜想，或许并不难。 猜想的方向只有那么几个。 可只有找出背后所有的真相，方才能知道如何破局，方才能获得这些剧情点。 这一瞬间，燕星辰获得的剧情点达到了足足九十八点之高。 他的武力值也在奖励增幅下达到了七百六十一，念力值五百多。 此时他若是使用小白脸技能，可以在一分钟之内使用接近一千五的武力值！！ 决定生死之际，许千舟仍然忍不住感叹道：“可真是幸好你是我队友啊。” 他指着自己挂在耳朵上的耳机，又说：“不过如果真相真的是这样的话，我有两个坏消息。” “一个呢，是大概不到半分钟，鬼坑出来的那些恶灵就要到这里了。我们要么留在这里被那些恶灵碾死，要么出去呢再被厉九泽和这些恶灵耗死。” “第二个坏消息呢，是根据你这么说——那唯一的破局方式，不还是得想办法越过厉九泽并且抢在厉九泽之前击杀盲女吗！？？” - 祭坛。 几分钟的功夫，恶灵又被齐无赦和周晚打散了几个。 把持着巫女灯的青山族人们不敢乱动，全都神色惶惶地站在原地，有的人趴在身边亲人的尸体上哭嚎着。 周晚已经有些打累了，气喘吁吁地躲闪着恶灵。她本来想上祭坛一同对付厉九泽，可厉九泽心中有数，一直控制恶灵拦着她。 齐无赦和厉九泽身上竟然都伤痕累累。 厉九泽已经算不得人，伤口之处只有浓浓鬼气散逸而出。 齐无赦仿佛刚刚从血池中走出来一般。 他浑身都是鲜血，肉眼可见身上有几处地方直接被恶灵的手穿过，抓出几个深深的血洞！ 这些伤口随便一处，都足以让人痛嚎出声。 可男人仿若未觉，手持不败花化作的利刃便往厉九泽身上刺。 周围还剩下的恶灵也全都朝他追去。 可他丝毫不躲避恶灵的攻击，全然只追着厉九泽动手。 恶灵攻击齐无赦，齐无赦根本不管，只顾着对厉九泽出手。 厉九泽也是，他全然不顾齐无赦的攻击，尽全力控制着恶灵攻击齐无赦。 这两人都是不要命一般的打法，可厉九泽的对手只有齐无赦一人，齐无赦的对手却是厉九泽和祭坛上的所有恶灵。 厉九泽突然站定，抬手抓住了齐无赦射来的长箭。 他笑了一下，说：“它们来了，看来副本要结束了。又是我一个人走出副本。其实我还挺可惜的，这一次我本来想带燕星辰出来的，但他太不识时务，最终到死了被你放弃，真是活该。” “不过没关系，你也要死了。” 齐无赦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他动作一顿，猛地收势。 ——他只是打法不要命，并不是真的不要命。 祭坛下，周晚面色一变：“不好！” 鬼气冲霄！ 祭司殿的入口处，近千恶灵一同飘荡而出！ 四周阴气浓度骤然上升，阴云之下，凉风卷起，同青山族人们惊恐的叫声混在一起。 那些恶灵冲出来的一刹那，便毫不停歇地全都朝着祭坛之上的齐无赦而去。 厉九泽胜券在握般道：“几十个恶灵你能应付——几百个呢？” 说时迟那时快，齐无赦手中不败花化作长鞭，贴上了他身上唯一剩下的十张低级避阴符往四周扫去。 厉九泽身上鬼气涌动——他不能杀齐无赦，却可以想办法重伤齐无赦，再让恶灵造成最后一击。这样副本判定不到他头上。 他正要动手—— 身侧骤然甩来一根极细的金线，金线之上沾染着仿若鬼气的浓浓恶业，分明是个柔软无骨的东西，却又附着着万钧的力道朝他眉心而来！ 厉九泽心中一惊，赶忙后退几步，躲开金线的攻击。 什么时候还有活着的玩家有这么高的武力值，悄无声息地上了祭坛他都不知道？ 这金线是什么？ 是谁？ 梁讳？还是许千舟？ 分秒之间，厉九泽脑海中迅速闪过这些问题，转过身去。 乌云低低地压下，远天黑得如同阴云与地面相交。 一片阴暗之中，青年站在祭坛台阶边沿，身后是祭坛下如修罗地狱般的尸横遍野、恶鬼漂浮。 他却神色平静，周身冷意散发出疏离淡然之感，同这万千厉鬼飘荡的天地格格不入。 厉九泽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 凉风吹起青年的刘海，吹拂过他那显露出来的眉心浅痣。 燕星辰掌心缠绕着刚刚收回来的金拆，另一手指尖沾着自己的鲜血，已经在虚空之中画了一笔符咒的起笔。 “你说得没错，”他说，“副本确实要结束了。” 第96章 巫女祭神（完） 饶是厉九泽有着极高的副本素质, 他在每时每刻都警惕着意外和突然的危险，从来没有分神过，可在他看到燕星辰的那一刻, 他仍然愣了一下。 就连被厉九泽鬼气所困住的盲女, 挣扎的动作都顿了顿，同样不可置信地看着祭坛边沿。 眼前的青年是一个在他的概念里已经死了的人。 昨天在祭坛之上, 众目睽睽之下，燕星辰被齐无赦放弃，惨叫着被青山族人剜眼剖腹。 燕星辰明明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这一瞬间，厉九泽的第一反应甚至是：他看到的是不是已经变成了恶灵的燕星辰？ 可青年除了发丝有些凌乱, 全身上下比起狼狈的他来说整齐多了。 对方一双眼睛格外干净明亮, 那双墨瞳之中倒映着祭坛之上的一片狼藉, 这样一双眼睛的主人身后便是一大片鬼气环绕的恶灵, 可燕星辰面色平静，丝毫不惧, 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那条险些就击中他眉心的金线正缠绕在燕星辰的手中。 方才是谁攻击他的, 自然已经不言而喻。 厉九泽只是稍稍愣神了那么一瞬, 燕星辰指尖划过虚空, 不过片刻的功夫就画出连续三道低级避阴符，猛地往厉九泽面前推。 厉九泽下意识便用鬼气冲了上去。 燕星辰现在还处于平衡机制的压制下, 数据只有正常数据的一半, 扔出的避阴符只是普通的低级避阴符, 撞上浓浓鬼气, 瞬间消散。 “……你是假死！？” 厉九泽此刻哪里还反应不过来？ 破晓恐怕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手段，居然瞒天过海, 瞒过了在场的所有玩家, 也瞒过了副本里的所有npc。 就连直播间的观众, 恐怕都被燕星辰骗了！ 因为他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收到过任何黄泉送进副本的消息——所有人都认为燕星辰死了。 但最让厉九泽震惊的并不是燕星辰还活着。 他咬牙道：“你的武力值……？” 燕星辰方才送了厉九泽几个“见面礼”，此刻却仿佛不急着同对方较量一般，停了手，抓着金拆站在那里，徐徐道：“这还用问吗？” 齐无赦和周晚还和突如其来的恶灵缠斗在一起，除了那些拿着巫女灯的青山族人身周，祭坛之上全都是恶灵的踪影。 桑衣化作的恶灵飘荡在其中，已经找不出谁是谁了。 燕星辰没动，厉九泽也没动。 厉九泽此刻又惊又怒。 惊是惊讶于燕星辰的武力值明显不差，刚才那一击虽然比不上现在的他，但是放在新人排行榜上，恐怕都足以和前排玩家一战。 就算是之前黄泉还活着的另外两个玩家，在燕星辰面前都未必够看。 燕星辰进入新人排行榜前百，不是因为粉丝数的权重高，也不是因为大家所猜测的可能燕星辰念力值高，而是因为武力值。 这个看上去风一吹就倒的病弱青年有着不输于很多专精武力值玩家的数据！！！ 就以对方的身体数据和躲过死亡处罚还活到现在的能力来看，燕星辰完全不需要依靠赴死者。 而且现下，齐无赦一直在和他争斗，燕星辰却隐藏在暗处直至此刻才现身，这两人在破局上到底谁主谁次都未可知。 这一切，自以为掌控了副本内一切的厉九泽在此刻之前，什么都不知道。 厉九泽如何能不惊？ 惊完之后，便是怒。 他居然被燕星辰愚弄了！ 他之前甚至觉得燕星辰不过就是找个人依附，他还提出过让燕星辰依附的选择。 以燕星辰隐藏的武力值…… 当时恐怕心中都在嘲弄吧？ 厉九泽练了生人化鬼术，本身性情就在鬼气的浸泡下变得更加阴沉。 他看着燕星辰，目光愈发阴狠，身上散出的鬼气越来越浓，眼看就要朝燕星辰而去。 燕星辰却仿佛全然不在意危险也不在意正在被恶灵围攻的齐无赦和周晚一般，突然道：“这个副本其实从数据角度来说并不难，只要推算出破局关键、不在乎积分高低，那么武力值高一点的玩家就能解决，难点在于锁定‘神灵’所在。你明明已经控制住了女祭司，从你的视角来看，你只需要以你现在的鬼王之躯吞了她，就能完成主线任务，还能获得这个副本最高的奖励。” “可你现在还不行动，甚至让恶灵屠戮玩家——厉九泽，你何至于此？” 厉九泽动作一顿。 他眯了眯眼睛，探究道：“你在拖延时间？你们是想到了什么拖住我去击杀女祭司的方法？” 燕星辰摇头：“我只是觉得你可笑。” 厉九泽笑了。 “我可笑？你们现在束手无策，只能被我活活耗死，才是真的可笑。这个副本内的所有玩家，包括你，包括赴死者，如果活着，黄泉怎么拿到第一？我既然都已经胜券在握，为什么不全都要？” “贪得无厌。” “是又如何？樊笼这种地方，只论胜负，不论过程，死去的废物连名字都不会留下。樊笼里时常传说的那位总榜第一的赴死者现在都不知道骸骨散在哪个副本里，大家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不知道。” “只要能赢，只要能活着走出去，他们根本不会在意我是什么样的人。” 几句话的时间根本没有耽搁到厉九泽，他说到此处，一直在他手中散出的浓郁鬼气突然凝成一团，直冲燕星辰而去！ 原来他刚才在和燕星辰交谈时，便已经在暗中准备好这蓄力一招！ 白发少年的声音伴随着阴气破空的“飒飒”声响起：“拖延对手方便布局这种手段我也用过，在其他副本更是见得多——可惜不能让你如愿。” 森凉鬼气眼看就要将燕星辰笼罩。 燕星辰神色不变，瞬间甩出金拆。 【“小白脸”技能已开启。您现在拥有740点被保护值，最多可以使用74秒。】 【平衡机制暂停，玩家基础数据翻倍。】 他方才对厉九泽出手用的武力值只是在平衡机制压制后的一半罢了。 现在…… 【玩家当前武力值1523，念力值1145。】 下一刻，燕星辰将武力值推到最高，以金拆画符，送出了三道瞬间画成的中级避阴符！ 他挡住了这突如其来的攻势！ 剩下不曾被打散的少量阴气朝他而来，他却不恋战，只是侧身一躲，从信息面板中拿出好几张看不清是什么的符咒，扔到了离女祭司较近的齐无赦的面前。 他高喊道：“你的不败花给我，我来拖住厉九泽，你拿着这几张高级避阴符，去击杀女祭司！！” 厉九泽目光猛地一顿。 ——高级避阴符！！！ 还是起码有三四张的高级避阴符！！！ 一张避阴符就可以瞬间击杀恶灵，以盲女堪堪同时控制几十个恶灵的水平。三四张高级避阴符如果成功落在女祭司身上，再加上齐无赦本人的数据，齐无赦确实有很大的可能成功击杀女祭司！ 瞬息之间，齐无赦那头已经甩手扔来不败花道具。 燕星辰接在手中，永远不会败落的鲜花化作一把长匕首。 他握着刀柄，快步上前便朝厉九泽而去。 拿着几张符咒的齐无赦完全不管恶灵对他的攻击，鲜血淋漓地跑向女祭司身前。 厉九泽立刻转身。 他现在也可以立刻用鬼气吞吃女祭司，可是若是他此时击杀女祭司，黄泉便还是所有组织里的垫底。 这样做，他仍然功亏一篑！ 厉九泽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根本无心继续和燕星辰交手。 他控制恶灵冲向燕星辰，自己则几步便冲到了女祭司身前，以浓郁鬼气，拦住了即将靠近的齐无赦。 两□□脚相交，厉九泽散出的鬼气和齐无赦身上的血腥气混在一起。 燕星辰这边，他对付厉九泽的动作扑了个空，却没有任何的失望。 他仿佛已经预料到这一步一般，在看到厉九泽冲向女祭司拦住齐无赦的那一刻，他眉梢一动，双眸润上一层笑意。 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不败花化作的长匕首再度在他手中一变，化作了齐无赦最常使用的那把无箭的黑色长弓。 青年双臂一张，修长手指把于弓弦之上，以最大的力道拉开了弓箭。 凉风越来越大，吹得他的衣摆都缓缓晃动。 他立于祭坛边沿，仿佛立在奈何桥边、悬崖之前却神色冷静，如同落在魑魅魍魉中的亦正亦邪的神灵。 黑色长箭出现在弓弦之上。 燕星辰立刻拿过长箭，将一张刚刚在祭司殿内画好的最后一张中级反净符贴在了箭尖之上，再度拉开长弓。 可是箭尖所指之处，却并不是厉九泽或者女祭司所在！ 而是巫女石像。 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女祭司。 是巫女石像！ 破局之法，不是击杀女祭司。 是击碎巫女石像。 在燕星辰箭尖指向巫女石像的那一刻，厉九泽猛地睁大双眼，心中冒起了一丝不对劲的感觉。 和他交手的齐无赦却后退了一步，在自己面前扬起手中符咒，轻笑了一声。 “逗你玩的呢，”浑身浴血的男人看了眼符咒，说，“哦？给我的还是中级治疗符咒？还算有良心。” 符咒落下，齐无赦身上那几个血淋淋的血洞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愈合。 ——燕星辰给他的，根本不是什么高级避阴符，而是治疗他身上伤口用的道具。 他们哪来的那么多张高级避阴符？还全都放在燕星辰一个人身上？ 这可是大组织才能拥有的底蕴，梁讳身为破晓组织拥有管理权限的玩家，都拿不出几张耳熟能详的高级符咒。 他们如果真的有那么多高级避阴符，哪里会每次行动都必须亲身上阵？ 燕星辰方才扔出的，根本不是高级避阴符，而是几张普通的中级治疗符咒。 只不过他故意说那是高级避阴符，骗了仓促之中没办法看清符咒纹路的厉九泽。 厉九泽之所以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深信不疑，是因为预先认知。 因为厉九泽自己是一个组织愿意花费大量道具培养的存在，他对别人会不会拥有多少符咒根本没有太大的感觉。 燕星辰说有，他便下意识想的是如何应对，而不是从根源上质疑这些符咒的真假。 在觉得燕星辰真的是给了齐无赦好几张高级避阴符的情况下，厉九泽自然会觉得齐无赦的目标是抢在他面前用高级避阴符击杀女祭司，他的重点自然就是拦住齐无赦。 燕星辰算准了厉九泽这个心理，这才布下了这样的局。 如果他一开始出现就直接朝着巫女石像而去，控制着近千恶灵的厉九泽也会察觉出其中的不对劲，说不定真的能抢在他们之前击碎巫女石像。 他从出现在祭坛扰乱厉九泽行事计划的那一刻起，为的就是转移厉九泽的注意力，然后再用几张治疗符咒骗走厉九泽，从而在对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成功击碎巫女石像！ 长箭贴着反净符破空而去，燕星辰扬声道：“许千舟！小福禄笼！” 小福禄笼。 燕星辰在他的新人首副本残缺木梳副本中得到的道具，只要使用一定量的避阴符，就可以暂时将鬼怪或者鬼气困于其中。 此时，一直在暗处在祭坛之下和周晚一起逐个猎杀恶灵的梁讳和许千舟出现。 许千舟手中，正拿着小福禄笼。 笼中禁锢着他们方才积攒的所有本来要消散的鬼气！ 许千舟扬手，打开小福禄笼，朝着巫女石像丢了过去。 燕星辰射出的反净符和小福禄笼几乎同一时刻到达巫女石像之前。 反净符需要吸收鬼气以攻鬼气。 鬼气从小福禄笼中散出，被抵达巫女石像眉心的反净符吸收了个干净，散发出了更大的能量，直接刺入巫女石像眉心！ 巫女石像之中骤然发出了一个男人惨叫的声音。 被厉九泽困住的女祭司也在同一时刻发出了凄厉的哀嚎。 一男一女的尖锐叫声混在了一起。 “轰——” 巨大的石像猛地摇摆了几下，自眉心开始，竟然爬出了细细密密的裂纹，眼看就要碎裂坍塌！ 鬼嚎声突然停下。 女祭司在凄厉的惨叫声中，一点一点地开始消散。 成功了。 他们成功了。 燕星辰无声地松了口气。 他收回技能的时候，被保护值还剩下四百三十点。 【恭喜玩家完成编号142901副本巫女祭神主线任务：戮神。】 【编号142901巫女祭神副本直播完毕。您的直播视角本就处于关闭状态，副本将不再进行多余操作。】 方才一击几乎消耗了燕星辰大半体力，他面色略微苍白地站在那里，仰头望着正在一点点龟裂的巫女石像，面上浮现出笑意。 他赌赢了。 果然是巫女石像。 …… 几分钟前。 燕星辰等人正在祭司殿门内的壁画长廊之上，身后恶灵还有不到一分钟就要倾巢而出。 许千舟说：“根据你这么说——那唯一的破局方式，不还是得想办法越过厉九泽并且抢在厉九泽之前击杀盲女吗！？？” 燕星辰说：“我们先偷偷出去，藏在祭坛后方。” 几人快速跑出了壁画长廊，甩出几张避阴符，暂时躲在了祭坛后方。 身后，近千恶灵已经要冲出来了。 梁讳方才思考了一下，不解道：“不对，你之前也说过，最大的问题就是枝青的目的就是击杀盲女，我们真的对付盲女才是如他所愿，这代表击杀盲女不可能是破局方式。而且还有矛盾的点，如果他们两个真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枝青为什么还敢让我们去对付盲女？” 燕星辰摇头：“不冲突。” 许千舟：“？” “破局方式不是击杀盲女，但枝青和盲女的命确实是连在一起的。” “别忘了，现在的盲女用的是别人的身体，我们如果要杀她，其实是先杀她的寄宿容器，再击散她的鬼魂。所以在我们没办法一击必杀的情况下，盲女肯定会有一个死前的虚弱期——哪怕这个虚弱期很短，短到转瞬即逝。” “她和枝青斗得难解难分，那是因为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办法打败对方，而枝青即便是比盲女弱上一些，盲女也做不了什么，因为她已经把枝青吞了并且造成了这个无法融合的结果。她顶多只能努力压制枝青。” “但如果盲女变虚弱了，枝青却能反过来直接吞并她——因为枝青并没有杀过盲女，他不受生人化鬼术的限制，盲女也不是他杀的，他可以融合盲女。所以他希望我们对付盲女，从而他可以找到机会吞吃盲女。” 他们要破局，如果对付盲女，枝青便可以得逞，坐收渔翁之利，在盲女彻底消散之前把盲女吞了，再次成为群鬼之首。 可他们如果对付的是枝青，盲女没办法吞枝青第二次，只能眼睁睁地和枝青一起消散。 破局的方式只有一种。 那就是击杀枝青。 厉九泽自以为掌控了女祭司，控制了所有恶灵，却其实根本没有搭上真正的破局之法。 许千舟：“但是祭司是盲女也是枝青，这不还是归根结底在于击杀祭司？” 燕星辰快速答道：“枝青不在祭司的身体里。” 他们只是因为盲女吞吃过枝青却融合不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queyou互相敌对。 严格意义上盲女和枝青已经算是一个鬼，可他们却又是独立的意识。 他们甚至是绝对的互不干扰。 枝青都知道燕星辰把昨天祭祀的尸体换了，盲女却到第二天才发现，说明这两人根本不共享记忆，不会一起出现、一起行动过。 而且盲女的身体本来就不是她自己的，只是个容器，有什么规定了枝青的意识必须和盲女的意识待在一个容器里吗？并没有。 盲女和枝青虽然是一体的，但燕星辰得出这个结论的那一刻，便觉得这两个鬼东西不会在同一个躯壳里。 否则枝青不会想利用外乡人去击杀盲女。如果枝青真的和盲女在一个躯壳里，他们这些外乡人要是真的把盲女杀了，枝青岂不是也跟着在女祭司的身体里一起被击散？ 梁讳却更担忧了：“但盲女，也就是女祭司，我们好歹还知道她在哪里，她就在明面上，可枝青能在哪？” 许千舟只是说：“乖乖，那些家伙要冲出来了。” 燕星辰却笑了笑：“枝青也在明面上。” 枝青比盲女更在明面上。 如果没有厉九泽守在祭坛上，枝青甚至比盲女还要好对付！ 那就是巫女石像。 是这个不论是副本名字、青山族祭坛、青山族人口口相传的神话还有壁画长廊上都有出现的巫女石像。 玩家们从刚进入副本的那一天起，就天天和这个巫女石像接触，早就见怪不怪它的存在，只觉得石像是神灵谎言的一部分。 这样预先的认知，让所有玩家都从来没有往细节上揪——巫女石像为什么会出现？有什么必要吗？ 枝青根本没有和他详细地说巫女石像的由来。 如果盲女只是因为对青山族人失望，从而化鬼，并且需要不断地用别人的眼睛和身体，盲女制造信仰是一个维持一代又一代对青山族掌控的好办法，但为什么要巫女石像？为什么要在神灵之外 ，多加一个巫女？ 这个石像到底是之后突然就出现的，还是一开始就存在？ 许千舟当时在壁画长廊提到了画，燕星辰隐隐约约抓住了一缕思绪，这一缕思绪便是壁画长廊上关于巫女石像的那些画。 这里面还有一个漏洞。 巫女石像出现的过程。 壁画没有画出，天灾停止之后，巫女石像到底是在厉鬼横行的时候就出现的，还是在盲女吞吃鬼王、杀了枝青之后出现的。 青山族人口口相传的版本里面，是雨后天晴，悬崖后方被冲出了一座巫女石像，大家觉得是神灵显迹。 可燕星辰他们知道这是假的。 没有神灵显迹的情况下，一个这么大的石刻，不可能一天之内出现。 那么，这就是盲女或者枝青准备的，可能早就在暗中雕刻了一段时间，最终才突然拿出来。 他们雕刻巫女石像干什么？ 燕星辰猜，是为了身体。 盲女化鬼之后，就必须一直更换身体来容纳灵魂，那是因为她化鬼得太过匆忙，之后只能一直这样维持着生命。 但枝青当时也有修生人化鬼术的打算，并且筹谋已久，他可能早就知道化鬼之后需要一个长盛的容器。 比起人的身体，一个永远不会衰老的石刻，显然更有用。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修生人化鬼术就被盲女吞了。 吞了之后，他意识不散，却没办法和盲女一起争夺一个身体，也不想和盲女“共处一室”，于是他的意识便徘徊在祭司殿，附着在巫女石像之上。 所以他一直都在看着玩家们。 之前就有一个细节燕星辰一直觉得奇怪。 祭祀选人，大部分时候是用鲜血或者清水倒在巫女石像的手上，随后让水流自由流动，流到谁面前，谁就是祭品。 倒水的人固然可以控制大概的水流方向，但如何正好倒在女祭司想杀的人面前呢？ 巫女石像的手又没有什么机关。 可如果枝青在控制巫女石像呢？ 甚至可能石像的手会在枝青的控制之下微不可查地改变角度，这样就能成功地对上他们想要杀的人。 不管这两人多么不共戴天，他们想积攒恶灵的目的是一样的，这件事情很有可能是盲女和枝青唯一合作的地方。 盲女举行祭祀，枝青在巫女神像之中，操控选择。 他才是最开始出现在玩家视线中的鬼怪。 巫女祭神，巫女祭神…… 巫女石像和传说中的神灵。 其实这个副本的答案，一开始就藏在了题目之中。 困难而又简单。 在推出巫女石像的那一刻，燕星辰便立刻做出了方才的计划。 巫女石像既然是枝青意识所在，想必没有那么容易摧毁，他们如果用反净符肯定可以更容易一些。 于是他把小福禄笼给了许千舟和梁讳，自己上祭坛拖住厉九泽，从而给梁讳和许千舟积攒能够激发中级反净符的鬼气的时间。 随后他又要来了齐无赦的不败花道具，假意说出好几张高级避阴符的存在，引走厉九泽的注意力。 不败花化作长弓，以弓箭为媒介射出反净符，同时让许千舟扔出小福禄笼放出阴气，激发反净符。 到达巫女石像眉心的反净符便会将转化出来的攻击直接落在巫女石像之上。 如此一来，他们才可以完成主线任务，结束这个副本。 厉九泽其实猜的没错，他就是在拖延时间。 只是他拖延时间不是为了击杀女祭司，而是为了击碎巫女石像。 此刻。 青山荒郊，山洞之中。 一直在用齐无赦和周晚他们留下来的道具还有那一张高级避阴符抵抗恶灵追杀的温寻听到了主线任务完成的提示音，愣愣地看了一眼祭坛的方向。 ……这一回，是谁赢了？ 青山各处，还侥幸活着的玩家们也都听到了主线任务完成的提示。 除此之外，他们还看到了副本猎灵积分排行榜上还在一直往上窜的破晓的积分。 祭坛之上。 厉九泽也听到了。 从成片恶灵自祭司殿内出来，到燕星辰“死而复生”又声东击西一气呵成地击碎巫女石像完成主线任务，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副本情势却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厉九泽方才还胜券在握，此刻却一无所有。 只听青年淡淡地对他说：“我刚才说你可笑，不是说你不择手段可笑——那是可恶。你可笑之处，是你自以为胜券在握，觉得你控制了盲女，又能猎杀玩家，必然是这个副本双重任务的最大赢家。但其实你从来都没有接近过正确答案。” “你从来都没有胜券在握过。”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厉九泽不想听的。 可现在的结果已经证明了，燕星辰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厉九泽目眦尽裂，双拳紧握，鬼气森然道：“——我杀了你。” 他输了。 他居然输在了一个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废物”手中。 副本还未开启传送。 他仍然是群鬼之首！ 厉九泽此时已经顾不上副本逻辑。 副本结束，他既没有成功，又击杀了那么多组织的潜力玩家，后果可想而知。 造成这一切的，便是这个愚弄了黄泉所有人的燕星辰！！ 厉九泽身上鬼气涌动，祭坛周围恶灵涌动。 他要在副本传送出现之前杀了燕星辰！！！ 齐无赦见状，面色微变，神情一沉，透出冷意。 他就要动手，却听燕星辰说：“正巧，我也要杀你。” 周边未散的鬼气一点一点地沾染在燕星辰的身上。 他灵魂微颤，这一回，他却没有压制，任由破坏欲肆虐。 他面色一冷，乖巧温和的五官却透露出狠辣之色。 巫女石像已经开始自上而下碎裂。 盲女所占据的桑礼的身躯开始浑身溢血，魂消魄散。 大片阴气散出。 厉九泽汇集了祭坛下的所有恶灵。 他不能杀拥有玩家身份的燕星辰，却能让这么多个还没有随着副本消散的恶鬼来杀！！ 燕星辰甩出金拆，用金拆上的恶业搭上了盲女和枝青消亡带来的鬼气。 电光石火之间，在厉九泽出手之际，他居然将这些他人避之不及的滔天鬼气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小白脸”技能已开启。您现在拥有435点被保护值，最多可以使用435秒。】 【平衡机制暂停，玩家基础数据翻倍。】 【玩家当前武力值1523，念力值1145。】 燕星辰身后恶灵已至，他不躲不闪，抬手扬起了一张符咒道具。 恶灵泛着鬼气的手直接穿透了燕星辰的后背，鲜血立刻流了下来。 他动也没动一下，哼都没哼一声，神色反倒满是沉浸。 厉九泽欺身而至。 燕星辰迎了上去。 数据翻倍的情况下，他瞬间挪动到了厉九泽面前。 厉九泽对燕星辰数值的了解还停留在方才燕星辰被平衡机制压制的时候，他根本没想到燕星辰的武力值会突然翻了三四倍，猝不及防间，燕星辰的手掐上了他的脖颈。 “你——” 青年扬起的符咒被那引来的鬼气引动了。 那是他们手中唯一一张高级反净符！！！ 反净符吸收鬼气，在燕星辰和厉九泽交手的这片刻，符咒吸收到了盲女和枝青消散带来的阴气，纹路转动，再次将翻了好几倍的阴气通过金拆传了出来。 厉九泽不知这是什么，却感受到了天大的危险。 他下意识便向后退，燕星辰却用尽全力掐住他的脖颈，将他整个人往地上一按。 金拆随之而至，线头如同坚不可摧的利刃一般—— 猛地刺入厉九泽的眉心！ 本来被齐无赦阻拦的恶灵全都停下了往燕星辰这边不管不顾冲击的举动。 周围的世界都寂静了下来。 祭坛下的青山族人身影开始变得模糊。 抱着巫女灯的小姑娘似乎朝祭坛上看了一眼，低声说：“谢谢。” 恶灵全都停滞，开始一点点散成副本中的负面能量。 燕星辰关了技能。 【技能已使用五秒。】 【请玩家注意，您的被保护值为385，已经低于400，平衡机制暂停。】 副本结算的提示音在这一刻出现：【主线任务彻底结束，副本开始结算，请所有玩家离开副本，根据剧情点顺序选择结算奖励。】 一个又一个看不见底的如门一般的黑洞出现在每个还活着的玩家身边，等着他们离开。 燕星辰单膝跪地，拽着金拆的手已经因为过于用力而被金线割出了好几道血痕，他另一手仍然掐在厉九泽的脖颈之上。 对方躺在地上，瞳孔微微颤了颤，面上仍然维持着震惊和不甘交织的神情，本来抓着燕星辰手腕的双手缓缓没了力道，往下一摆，落在了地上。 续命符只能为他吊住非瞬间致死的伤势。 燕星辰以盲女和枝青这两个副本内最凶厉鬼消散带来的负面能量引动反净符，直击厉九泽眉心，瞬间便要了对方的性命。 厉九泽死了。 燕星辰同一时间听到了自己又多了三十六点剧情点的提示音。 如果获得剧情点的玩家死亡，剧情点会在副本结束后转给第二个知道的还活着的玩家，以此类推。 这些是厉九泽先他一步获得的一些剧情点。 合起来，他已经有了一百三十四点剧情点，已经是高难度十几万编号副本中能得到的最高区间。 一切结束，劫后余生，他这才后知后觉到了胸口贯穿的伤势。 玩家比普通人身体素质高，普通人的致命伤他们也能撑久一点，副本结算也可以瞬间痊愈，倒不至于有什么。 只是有点疼。 祭坛之下，之前就和齐无赦一起同恶灵打了许久的周晚“嘶”了一声：“这黑心肝小狐狸怎么和赴死者打法如出一辙？副本都要结束了还在身上捅个洞……” 许千舟又担忧又松了口气：“幸好副本结束了。” 梁讳说：“走吧。” 几人转身走进出口，离开了副本。 周围一片朦胧，开始消散的祭坛之上，齐无赦走到了燕星辰身边，拿出了一张中级治疗符咒，用在了燕星辰身上。 【被保护值+10，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看着自己愈合的伤口，透支之中，脑海中还是不禁想到：齐无赦当时伤成那样，他都以为齐无赦是没有治疗符咒了这才立刻给对方扔了好几个，没想到齐无赦还有一张。那为什么不用呢？ 是想着之后谁命在旦夕还能派上用场吗？ 总不可能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给他挥霍。 他深吸了口气，轻声说：“浪费。” 都要出副本了，现在用，也不过就是少疼一会。 着实是浪费一张中级符咒。 齐无赦难得没有说什么。 燕星辰缓缓站了起来：“你这次应该又用了一些你要积攒的负面能量吧？这个副本涵盖整个青山，你需要的东西肯定不少，我和你约定好的事情倒是幸不辱命——成功破局。” “我先回樊笼等你。” 齐无赦点了点头。 燕星辰转身，踏入了自己身后的副本出口。 结算的提示音应接不暇地到来。 组织赛排名彻底凝固。 樊笼世界内所有人都能看到的新人排行榜之上，几个名字同时动了。 第97章 第 97 章 燕星辰这一回出副本的状态很不好。 齐无赦刚才给他用了一张治疗外伤的中级符咒, 他和厉九泽争斗时受的伤在出副本的时候就愈合了，但这只是外伤，对他来说不过就是痛觉神经的反应而已。 真正让燕星辰难受的, 是他的老毛病。 副本刚开始的时候，他的状态比之前的两个副本都好，因为齐无赦在他睡着的时候用念力值为他分担了头疼。 这样的好状态持续到了方才对付万千恶灵和厉九泽的时候。 阴气太浓, 鬼气太重, 本就对他影响极大。 他为了一击必杀厉九泽, 想要利用盲女和枝青这两个堪称鬼王的nc的鬼气激发反净符, 不惜以自身为引子，将鬼气用金拆引到反净符上。 金拆上的恶业本就在这个副本中加重，临了又这样沾了如此恶业深重的鬼气, 上头鬼气森森。 他自小就带着金拆, 这东西沾上浓浓鬼气, 和他自己沾上没什么区别。 所以副本刚开始的时候, 他让青山族人提前给第一个死去的玩家一个痛快，金拆上的恶业就影响到了他。 此时也是。 他的灵魂仿佛一张被送进碎纸机的废纸, 被搅了个七零八落，最终还要被重复原样地拼起来。 灵魂天生缺了克制，不顾一切的疯狂感占据了燕星辰全部心神。 这是樊笼不会为他治愈的。 现在正值结算之时, 能帮他分担的齐无赦又不在身边, 燕星辰只能强忍。 等结算过去，他肯定能得到一大批钥匙, 到时候立刻去换一些高级安神符应该就能缓下来。 忍过结算期就好。 但这一回, 他觉得自己进入结算空间之后, 这种难以压制的失控感更严重了。 就好像理智被剥夺, 克制被撕裂, 本来就趋向于毁灭与疯狂的倾向更严重了。 这种感觉前两个副本的时候，似乎隐约也有，但是几乎微不可查，他便没有在意。 但是这一次，他从踏入副本出口的那一刻便能感觉到自己症状变得严重了一些。 昏暗无际的空间之中，燕星辰神色一暗，双眸满是危险，抓紧了手中金拆，眼看就要甩出。 他甚至想毁了周围的空间。 这种感觉没有任何缘由，只是灵魂缺失了控制和一部分有序，潜意识里便趋向于如此。 樊笼的提示音正巧拉住了他的理智。 玩家开始副本结算。 请注意，副本奖励包括数据奖励、钥匙奖励和物品奖励，由副本所有存活玩家分配。除数据奖励外，物品奖励等数量和种类不同，需要您自己选择。结算顺序根据玩家获得的剧情点决定，若物品奖励已被人选择，您则无法继续选择。 燕星辰眉头紧皱，神情一顿。 是了，还在副本结算。 这一回他的面前出现了好多道具选择——巫女祭神副本玩家众多，纵然被厉九泽操控恶灵杀了不少，但还是有一部分玩家的，奖励自然多。 道具奖励全都是可以选择的。 燕星辰拥有最高剧情点，优先选择。 他扫了一眼。 里头有每个副本最常规的道具奖励避阴符，不过这一回变成了高级的，一共有五张高级避阴符——这足够在十万编号副本里救一次命了。 可巫女祭神是组织赛副本，这种十几万编号副本的常规奖励，虽然符咒数量多一点，但也不可能是最好的。 他扫了一眼这个奖励，便继续往下看。 高级瞬移符、高级续命符、三盏中级巫女灯…… 看到一个奖励时，燕星辰目光一顿。 升级奖励该奖励非道具奖励与技能奖励，选择该奖励的玩家，拥有的技能能够得到一次升级，玩家还可以选择一个道具进行升级。该奖励为一次性奖励，选择之后立刻执行。 头疼着看完介绍，燕星辰第一时间便明白——这个必然是巫女祭神副本最好的奖励！ 难怪他第一个副本获得小白脸技能的时候，上面写着技能等级。 原来主天赋技能也能升级。 小白脸技能二级会是什么样的？ 而且这个简介写的是“拥有的技能”。 一般来说，大部分普通的正式玩家都是没有技能的，或者有些人还没有获得技能。少数玩家一开始就拥有技能，新人排行榜上的玩家大多是这样的。 但基本没有玩家在十几万编号副本的时候就拥有副技能。 很多时候有副技能奖励的副本都是总榜玩家们都要挤破头的存在。 如果不是上个副本厉九泽想扼杀他和齐无赦于副本之中，副本外又刚好有一个对樊笼规则十分熟识的老玩家梁讳，纸傀术根本不会出现在一个二十万编号副本的奖励中。 所以这个奖励出现在十四万编号的巫女祭神副本，作为剧情点最高的奖励，是合理正常的。 因为大部分玩家获得这个奖励就等同于主技能升级。 就算万分之一的可能有副技能，也大多不是成长型技能，作用不到副技能上。 但是对于燕星辰来说，这个奖励等同于同时升级他的小白脸天赋技能和纸傀术副技能。 运气可真好。 他进樊笼之前，一直以为自己虽然算不上太倒霉，但绝对不是一个生而有幸的人。 可没想到在樊笼里面，反而每次到什么关键时刻，总是幸运一些。 如同副本结束前，其实厉九泽虽然找错了破局最后的关键，但如果那时候厉九泽稍微不那么自信一点，谨慎起见直接对付女祭司，那么枝青就会得逞，说不定枝青还能吞了厉九泽，那时候他们就无法取巧破局了。 这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有一些运气。 这接连的运气让他心情好了一些，那些被鬼气引起的负面情绪这才稍稍降下去了一些。 他缓了缓，在樊笼提示音的催促之下，快速扫过其他奖励确认了一下，便直接选了这个升级的奖励。 他现在头还是比寻常时候疼上太多，还是快点拿完奖励，然后进行数据和钥匙的结算，尽快回到樊笼休息。 玩家选择升级奖励，将为您升级以下技能天赋技能“小白脸”，成长型技能“纸傀术”。 您还可以选择一个道具升级，请您选择。 信息面板中的各种道具名称全都列在了燕星辰眼前。 就连法衣金拆都出现了。 但其他道具前面都有些低级、中级和高级，这个他带进樊笼的法衣金拆没有，只是单单“恶业金拆”四字。 这居然被樊笼定义为道具了吗？ 他抬手，毫不犹豫点在了“恶业金拆”四个字上面。 一连串提示音和技能有关的信息、感觉全都一股脑冲到了燕星辰的脑海中。 升级完毕。 玩家升级的道具——恶业法衣金拆。 升级内容攻击威力、操控能力和使用方式增加，请玩家自行查看脑内信息。 玩家升级的技能类型成长型天赋。该天赋会随着玩家数据变化而变化水平。 玩家天赋说明——纸傀术…… 升级内容玩家使用该技能时，您的五感可以代入您所折的纸人当中，但是控制时间有限，时限为一个小时。 玩家升级的技能类型传奇天赋技能。 玩家天赋说明——小白脸…… 技能等级二级。 被保护值积攒成功后可获得的数据加持倍数双倍。 升级内容您的技能使用门槛由三百点被保护值降为200点，您只需要拥有大于200点的被保护值，便可以使用该技能，每使用一秒耗费20点被保护值…… 燕星辰看到这里时“？” 之前还十点被保护值可以开启一秒技能，这升级一下还要多花10点被保护值才能开启一秒？？？ 这算哪门子升级？ 降级还差不多。 他往下看。 ……除使用门槛与使用消耗的升级之外，您的技能另增一个使用方式“绝对叠加”。若您选择使用该方式，并且指定一个数据类型，您的所有被保护值可以被抽干并且全额叠加到另一个数据类型上。 比如，您当前被保护值为395，若您使用小白脸技能的翻倍数据和绝对叠加，并且选择叠加的数据类型为武力值，您的武力值将会从762翻倍变成1524，再叠加395点，变为1919，且被保护值清零。 “绝对叠加”使用限制您只有一次使用机会，且使用时长为您技能的最大使用时长。若您拥有四百点被保护值，使用绝对叠加之后，四百点被保护值被清空，不论副本内外，您也不再具备第二次使用的能力。 也就是说，若是燕星辰一直在积攒被保护值，遇到危险的时候，这个绝对叠加的使用方式可以直接救他一命。 虽然只能使用一次。 但是命也只有一条。 要是被保护值积攒得足够多、非常非常多，这甚至无异于他可以随时打出超越副本难度的攻击，光是靠叠加的武力值就可以暴力通关。 只能用一次，但用了肯定能力挽狂澜。 原来如此。 原来之前使用的门槛变多，也是因为樊笼这玩意总是喜欢玩平衡。 技能直接升级出了一张“保命符”，外加一个数据叠加，使用门槛自然会被调整一下。 即便如此，这个升级还是赚了。 只此一次的机会，便值得这些更改和限制。 此时，燕星辰不过刚出副本，还在进行第一阶段的结算。 他正在仔细想技能升级的作用，脑海中开始窜出被保护值增加的提醒。 被保护值+1，请玩家再接再厉。 被保护值+1，请玩家再接再厉。 被保护值+1，请玩家再接再厉。 被保护值+2，…… 平衡机制开启。 …… 这样零星的被保护值…… 看来，他结算虽然没有结束，但是知道他没死的人也已经知道了，这才有被保护值开始进账。 …… 燕星辰在那边升级技能，新人论坛和度过新人期的玩家们混迹的主论坛里，都开始有了帖子。 最早是关于副本结算的。 巫女祭神本身的进展本来就有很多人关注。 至于新人排行榜…… 就算榜上有名的玩家有活着出来的，除非是不需要樊笼慢慢计算都能绝对碾压的实力，否则的话，几乎每个玩家冲榜都需要时间， 但是没过一会，关于新人排行榜的帖子就冒出来了。 最开始的一个帖子是这样的。 ——“巫女祭神副本结束了，有人活着出来了！有人和我一样刚好在看新人排行吗？有人的名字开始动了，而且最早动的居然是燕星辰！？” 一石激起千层浪。 燕星辰的名字不仅仅是还在新人排行榜上，并没有灰或者立刻消失，而是突然开始往前冲。 可是几乎所有人都在等着燕星辰的名字消失！ 排行榜后排的玩家甚至期待着这个副本结束他们往前挪一名。 但现在，这个名字在副本刚结束便以最快的速度往前冲。 所有人都涌入了这个帖子里。 “燕星辰还活着！？？？？” “副本结算通知不是刚来吗？？？怎么就有人这么快冲榜了？？？？这个燕星辰是谁？” “我脑子上全是问号。” “谁来告诉我为什么一个死人能冲榜啊！！” “燕星辰这个名字涨了好几名了，上爬的速度还没变。他不会最终冲进前十了吧！？？” “这个势头这个速度……还在冲榜！？？？现在不会是要冲进前几了吧？？？” “不对啊重点难道不是他还活着吗？？？？” “明明是刚结算就在冲榜比较离谱吧！！” “这两件事一样离谱好吗？？？” 第98章 第 98 章 燕星辰没死和燕星辰在快速排榜这两件事, 几乎是同时炸出了论坛里的一大堆帖子。 太多人在等着这个名字变灰的那一刻了。 副本最后一天，副本内所有还活着的玩家的视角里面，恶灵数量激增，反过来猎杀玩家。 即便这些狼狈逃跑的玩家们不在祭坛, 但是他们的视角中, 也能隐约瞧见, 祭坛方向鬼气冲天。 而黄泉和破晓的人都没有出现在任何人的视角中。 可想而知, 这两个组织, 一个是夺冠热门的黄泉, 一个人积分黑马的破晓, 其中有人必然在祭坛上进行破局。 积分赛最终究竟会什么样, 谁也不知道, 毕竟这是好几个副本一起作用的结果。 这两个组织最终如何, 谁也不知道。 破晓有一个赴死者, 行事捉摸不定，还有许千舟和周晚这种各有千秋的玩家。 但是黄泉最后给厉九泽打赏了续命符, 一看就是有所计划。 黄泉在最后一天积分还没有变, 说不定有了什么剑走偏锋的破局方式。 而且厉九泽才是真正的新人榜第一, 这个副本结束可是要冲击总榜的。 鹿死谁手不知道，但是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 燕星辰的名字一定会在结算之后从排行榜消失。 燕星辰的粉丝一定都会被抽取一定量的惩罚。 押注燕星辰死亡的玩家, 一定能获得奖励！ 可结算的那一刻, 大家都傻眼了。 排行榜上确实有人的名字变灰了。 后排的人确实全都往前挪了一名。 排行榜上最显眼、最上头的名字, 灰了一刻, 彻底消失了。 ——“我在副本里进了梦魇吗？？？？？？厉九泽的名字呢？新人排行榜上怎么没有厉九泽的名字？？” “第一名变成了原来的第二名……” “厉九泽本来这个副本结束出副本的那一刻新人期就结束了吧？” “是啊, 他的新人期早就结束了, 但是樊笼不把进副本的时间算在内, 所以他新人期结束的那天, 结算一结束就进下一个副本，这才拖到了组织赛，为的就是在新人期拿到组织赛奖励。现在副本结束他肯定要进入总榜了呀。” “不……我在盯着排行榜，他不是新人期结束那种名字凭空消失，他的名字灰了……” “灰了？？？？” “那不是死亡的意思吗？？？” “可是燕星辰的名字没有灰啊？？？” “我是厉九泽粉丝，我的钥匙刚才被樊笼强制取走一半了……” “？？？？？” “？？？？？？？” 一群问号中，厉九泽的粉丝哭天喊地。 有的人已经开始懊悔不迭。 他的粉丝是副本内最多的，可见被抽走了多少奖励。 而他作为新人排行断层第一，就算黄泉积分垫底之后，也没什么人压他死。 在大家的认知里面，黄泉可能输，厉九泽不可能死。 厉九泽可是有续命符在身。 除非有人或者鬼怪对他一击必杀，否则他死不了。 已经有总榜玩家说了，巫女祭神副本的boss其实武力值不到秒杀潜力玩家的地步。 可他死了。 他实实在在死了。 谁能一击必杀地杀了他？？ 而且副本通关了。 有人赢了厉九泽，通关副本。 这已经是让很多黑局都爆了冷门。 但最爆冷门的，居然是燕星辰相关的押注。 ——燕星辰的名字没有灰！！！！ 不仅如此，在樊笼副本结算开始的通知发出之后，很多人还处于自己押注、关注的玩家生死的情况下，一个大家都认定的死人开始冲榜了。 这才有了那个帖子的诞生。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那个帖子便直接翻了几十页，几千上万的玩家都在里面光速回复着。 有说樊笼bug了的，有说自己是不是在副本里进了梦魇的，有在分析到底发生了什么的…… 还有在副本后半段，继续坚持没有取关燕星辰的玩家们的狂欢。 他们获得了巨额奖励。 粉丝获得奖励是一个板上钉钉的事实。 燕星辰没有死。 大家还没从这个事实里缓过来，燕星辰的名字就急速飙升。 有多快呢？ 一分钟不到，燕星辰从原来的六十七名，直接到了五十一名。 前一百名，每爬一名都难如登天。 除非玩家在副本里获得翻天覆地的实力变化，不然，一般来说都是玩家结算的时候爬榜，前百的排榜速度也很慢，因为每个人的实力都要计算、衡量、比较。 有的玩家冲榜，光是从七十名冲到六十五名，都花了好几天，大半天才挪动一个位子。 燕星辰只花了一分钟不到，直接跳跃十六名。 玩家们震惊着震惊着，居然吵了起来。 何眠看到这个帖子的时候，十分震惊。 他这次一共拿到了几十把中级钥匙的天价奖励，都没有这么震惊。 因为这群人居然在讨论燕星辰还活着和燕星辰在冲榜究竟哪一件事最离谱？？ “我的钥匙……我现在全部身家只有一把中级钥匙了……我黑市和直播间都赌了燕星辰死，啊啊啊啊啊啊！！我疯了！！！” “我好后悔……” “有没有人救救我，我没有钥匙了，我一个钥匙都没有了，可我今天必须进副本不然樊笼会抹杀我。救救我……” “自己做错选择，希望别人来救你？你在那边期待燕星辰死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没有人会救他？” “我、我我我我我我获得了几十把钥匙的奖励，天呐这足够我混过一年了 ！！！！” 这些哭嚎、开心的评论数不胜数。 不论如何，还活着并且在冲榜的燕星辰，必然会得到这些押注他死亡的人的钥匙。 如果全都转换成低级钥匙…… 起码十万打底。 剩下的人还有点懵。 “救命，快来个人告诉我，为什么他在冲榜？” “我靠我靠我靠靠靠靠靠啊！我们是不是低估他六？？这么短的时间冲了十几名，这说明他有碾压六七十名新人玩家的实力啊！！！” “燕星辰是怎么活下来的？我好奇这个。” “活下来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是他这种只能稍微出谋划策一点的病秧子为什么能光速冲榜啊？？” “我还是觉得他明明在众目睽睽下死了但却活着出来了更离谱！” “冲榜更离谱！！！！” “活着更离谱！！！！！！” “明明就一样离谱！！！” “……” 何眠“。” 你们争吵的样子才最离谱好吗！！ 何眠对副本的结果松了口气，又生无可恋地刷新了一下帖子，发现总榜第九的许明溪回复了这个帖子。 许明溪“可以翻巫女祭神直播记录，燕星辰被选作祭品那天，上祭坛的那个‘燕星辰’表情有点麻木，恐惧的情绪是通过面部肌肉传达的，眼神很虚假。” “那个不是燕星辰，是傀儡。” 只发了两句话。 但这两句话，轻而易举地解释了很多东西。 傀儡这个东西，可以是道具，可以是技能，确实是一个不算少见的存在。 如果燕星辰和齐无赦有什么门道，或者幸运地拥有这种道具，这确实是可以代替燕星辰去死的东西。 可这之后隐藏着的谋算，就十分可怕了。 结合燕星辰和齐无赦在副本第一天根本不在乎这个死亡触发来看，这两人也许在副本第一天就已经开始布局。 在燕星辰还开着直播视角的时候，所有人也都看到了，这两人行动，从来都是燕星辰谋划。 也就是说，燕星辰从副本开始的前几个小时，被女祭司盯上他的身体之后，他不仅没有慌张、没有想方设法地躲开这个死亡触发，而是直接迎难而上。 他在第一天，就不断利用赴死者劣势寻找线索，其后更是在极端情况下反而利用假死优势，麻痹了nc，坑了所有希望他死亡的观众一把。 燕星辰最终还和齐无赦一起带着破晓获得了双重任务的第一？？ “好聪明……” “这些甚至都是他在第一天就布局好的，我现在已经不知道怎么感叹了。” “好久没有见到这种擅长布局的玩家了。” “他的排名就是因为这个涨的吗？” “话说总榜第九和总榜第三十五的赌局，是不是第九赢了？燕星辰这个排名速度，肯定是获得了不低的数据奖励，他必然是剧情点第一，更何况破晓的积分昨天就是第一。” “总榜前十果然是总榜前十，这种情况都能判断得如此准确。” “……” 总榜第三十五的玩家此时正在偷偷地刷着这个帖子。 他比其他人看到这个结果的时候还要震惊。 在副本结束前的那一刻，他都还在幻想着许明溪手中的传奇道具到底是什么，甚至已经觉得那个道具是他的了。 结果就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情势颠倒，副本结果全都爆了冷门，大家最好看的新人榜第一直接死亡，燕星辰冲榜速度越来越快……t 他当时有多么大放厥词，现在就有多后悔。 因为他的粉丝全都在流向许明溪！！ 粉丝数对排名至关重要，他掉的粉丝数特别多，燕星辰冲榜的时间，他从第三十五名掉到了第三十六名。 而许明溪还在那几句话的末尾喊了他的名字，说“赌注我明天会让人去找你拿。” 他咬牙，心中又悔又气。 论坛上甚至有昔日的仇人和看不爽他的人在阴阳怪气地嘲笑他。但他什么都不能反驳，因为别人说的对。 他居然被一个新人玩家——还是个病秧子——戏弄了。 可他若是毁约，就代表他输不起，粉丝只会掉得更多。 他只能一言不发，都不得许明溪的人来找他要东西，他直接让自己的学生把三把十万整编号的副本钥匙给许明溪送去，灰溜溜地关上了论坛。 此时，玩家论坛中。 许明溪这话一出，燕星辰本来在激增的粉丝数更是暴涨。 厉九泽一死，很多人的关注名额空了出来。 他们可不会为厉九泽惋惜，他们只会想着立刻找下一个人弥补损失。 这一部分粉丝数量直接涌向燕星辰。 燕星辰光速冲榜的时间内，粉丝数这样激增，以至于别人冲榜是越爬越慢，他冲榜是越爬越快。 何眠又刷新了一下，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直播燕星辰爬榜的帖子出现。 别的榜上有名的玩家出副本也有粉丝开的直播冲榜贴，但这种帖子下面都是闲聊、围观、等待。 偶尔上升一名，大家一起欢呼一下。 但是燕星辰的这个帖子…… “火速留一个评论，我怕我字都没打完他的冲榜就结束了。” “不如猜一下，最后停在哪里？” “我猜三十二——靠，三十一了，这爬的速度比我猜的速度快啊！！！” “樊笼评定排名的指标到底是什么？燕星辰的谋算能力和粉丝数值得这么多吗？” “有没有可能燕星辰的数据很高？” “不可能，他在第一个副本里面说过了，他身体很差。” “还有念力值啊，如果他是一个念力值很高、很会谋算的玩家，再加上他粉丝很多，热度高，这个冲榜速度也不是没有可能。而且一般这种擅长破局思路的玩家都是偏科念力值的。” “新人期结束，樊笼给榜上有名的玩家的奖励，是根据这个玩家获得的最高排名的，也就是说他现在起码都能获得三十一名的奖励了。” 樊笼为了鼓励新人不断冲榜，奖励是根据最高排名给的。 也就是说一个玩家在新人期结束的那天之前，他她获得的最高排名就是他她的最终排名，新人期奖励也将根据这个排名获得。 假如燕星辰最后冲榜到了二十名，即便之后刚好有玩家冲上前二十，把他挤到了二十一，他新人期结束，樊笼也会根据二十名的排名给他奖励。 有的新人期排行榜前排的玩家，可能会因为副本里一些表现不好的操作掉粉，排名下降，但他们最后也都能获得樊笼根据最高排名给他们的奖励。 所以今天，燕星辰能不能完成冲榜、最高冲到第几，至关重要。 因为现在是燕星辰粉丝数增长的巅峰时期。 “燕星辰是不是真的念力值超级高啊？这么想更想保护他了，念力值高又聪明但是体弱多病的乖美人……嘤，我关注，我关注还不行吗？” “上天给他开了一扇窗，肯定关了他的门！如果这样，他说不定武力值非常低。木秀于林，燕星辰又没有自保能力，这才必须和赴死者一起行动。” “我新人排行前三十，有没有机会和他合作啊，我可以保护他一整个副本的！” “排队，我也想和他合作。” “前三十没戏了，好好看看吧，人家排名又升了。” 帖子停了几秒没有新评论，也不知是不是全都跑去刷新了。 “又升了？？二十七了……这个速度怎么又快了？？” “他粉丝在暴涨啊，现在已经四万了……四万啊！！！厉九泽死之前也就四万多，会关注新人期玩家的人数有限，厉九泽还停在四万多饱和很久了。” “关注燕星辰的可不知底层玩家。” “嘶，这排名，二十六了，总不可能会到二十五名吧……” “楼上，你刷新一下……” “啊？？？” 何眠刷新了一下。 十九名。 他顿了顿，再次刷新。 十八名。 何眠“……” 太快了。 他努力稳了稳神色，什么也没看，心中大概默认了十秒，又刷新了一下新人排行榜。 第十七名燕星辰。 何眠“。” 饶是他是一个很早就知道燕星辰不简单的玩家，此时看到这个冲榜速度，他也有点震惊到麻木了。 他本来也只是以为，燕星辰他们能平安走出这个副本，都已经算好事。破晓垫底习惯了，积分如何其实他和梁讳还有其他几个零散挂名的玩家都无所谓。 结果积分断层第一就算了，燕星辰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冲榜。 还已经冲到了前二十。 前二十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三个月内进入樊笼的所有新人玩家，燕星辰已经是万中无一的二十个人之一。 前二十已经是大组织都会愿意用一定代价招揽的潜力玩家了。 巫女祭神副本结束到现在……有十分钟吗？ 厉九泽冲榜，也是十几名十几名地冲，还在新人期就连续不断地进入了起码十几个副本。 燕星辰倒好，悠哉悠哉的，除了第一个新人首副本，新人期就进了两个副本，全都是超越编号难度。第三个副本结算都还没完全结束，就一口气冲榜到了第十八—— 哦不，现在是十七了。 一口气冲榜到第十七名，粉丝数即将冲破五万。 早期的樊笼如何不可考，就论现在，这两件事情无论是哪个，都算是破了这些年来樊笼的记录。 何眠恍惚间才想起来，燕星辰的外表太过病弱无害，三个副本中也没有在大家面前表现出任何的锋利，以至于所有人包括他都忘了，青年进入樊笼世界的第一天，就是以一条破纪录的消息，带着残缺木梳副本直播进入樊笼内玩家的视野里的。 随后，燕星辰第一个副本的粉丝数就超过了厉九泽第一个副本时拥有的粉丝数，更带着残缺木梳副本直接冲进新人区直播广场首页。 纸人献花副本，燕星辰更是直接破开了一个编号升级的副本。 所有人都认为他只是一个依靠赴死者的宠物的时候，他都能拥有一万的粉丝。 他从来都不是寂寂无名之辈。 何眠想着，和正在看着直播冲榜帖子的许许多多玩家一样，不断刷新着排行榜。 冲榜的结果明明也可以在最后知道，但他就是不自觉地想要亲眼看一看。 刷新到最后，何眠手都有点酸。 可“燕星辰”这三个字完全不嫌酸不嫌累，每个刷新几下就往上冲几名。 速度不仅没停，还越来越快。 在燕星辰粉丝数破五万的那一刻，几乎同一时间，何眠再度按下刷新新人排行榜的按钮。 他这一回，直接往排行榜最上头看去。 新人期玩家排行榜。 注排行榜根据玩家综合实力与粉丝数共同决定，只有进入樊笼世界的时间在三个月内的玩家能参与。 第一名燕星辰。 第99章 第 99 章 何眠刷新新人排行榜的时候, 其他在关注着这件事情的数不胜数的玩家们也刷新到了这一幕。 燕星辰粉丝开的直播冲榜的帖子刚有人播报了第一名这个消息，评论就数以百计地涌来。 回复的速度之快, 让这个帖子一直被钉在新人论坛的最上方。 在这一刻, 总榜第九和第三十五玩家的口头赌局在所有人的关注下结束，组织赛其他副本因为巫女祭神主线任务的完成一起结束。 那些上游副本的玩家们刚走出副本，就知道, 新人排行的第一死在了巫女祭神副本中，一个只过了三个副本的新人直接从六十七名在短短十几分钟内冲到了第一。 而在副本结束之前，只有少部分人坚持没有取关燕星辰, 燕星辰甚至掉了接近一半的粉丝，押注他死亡的人数更是占据了副本直播观众的大多数。 惩罚数量之多, 得到奖励的人数之少, 燕星辰的粉丝和燕星辰本人能分到的奖励绝对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何眠虽然在燕星辰冲榜的时候心中隐隐有了预料, 但是看到的时候，他还是揉了揉眼睛。 之前燕星辰和厉九泽之间，说白了只是新人玩家之间的小打小闹。 但是今天之后, 估计那些前排的组织甚至是如同许明溪这样的总榜玩家都会对燕星辰的名字有些印象。 除此之外…… 樊笼给新人期玩家的奖励是根据新人期最高排行给的，而如果这个玩家进入了前五百, 新人期结束之后, 这个玩家的个人信息面板也会显示这个玩家获得过的最高排名。 也就是说，不论之后如何，燕星辰只要还活着，别人就会看到的他的个人信息里面“新人期最高排行第一”这句话。 还有奖励。 新人第一的奖励！ 燕星辰和齐无赦这两回每次进入副本之前，何眠总觉得不要冒险。 现在看来, 燕星辰这样一步三算的人, 又怎么会真的鲁莽呢？ 他每一步都没有走错。 何眠感叹中, 心中又隐隐有些奇怪——燕星辰冲榜前的排行是六十七, 即便有巫女祭神副本的奖励加成，但巫女祭神说到底也就是个十四万编号的中游副本，厉九泽之前也不是没去过其他十几万编号的副本，出来之后也就向前冲了十几名。 燕星辰为什么能冲这么快？ 他的疑惑才刚冒出来，他保持着刚才刷新的习惯，没过一会就刷新了一下排行榜。 新人排行榜又动了。 【第二名：燕星辰。】 何眠：“？” 论坛上的玩家也发现了。 “怎么回事？刚不还是第一吗？” “我眼花了？我刚才看到燕星辰从第二到第一，然后又从第一到第二？” “是不是有新人榜前几的大佬正好也在这个时候出副本，所以把燕星辰挤下来啊？” “不是，现在的第一名是刚刚的第二名，也就是我。我第一了？？？我刚才在睡觉啊？？” “我靠前排围观大佬。” “咋回事啊，所以燕星辰这个排名是他自己掉的，不是别人挤下去的，什么鬼。” 一堆问号冒了出来。 燕星辰活着的消息确认之后，这些人就满是问号。 燕星辰急速冲榜，这些人的问号更多了。 现在，这些人满脑子只有问号。 这个新人是怎么回事！ 身上怎么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 争论不休和无数猜测中，排行榜再度刷新。 【第三名：燕星辰。】 他冲榜速度极快，这莫名其妙的掉榜速度也很快。 何眠：“……？” - 结算空间中。 燕星辰听到平衡机制开启的提示音之前，樊笼就已经给他结算了数据奖励。 副本中，他一共获得了一百三十四点剧情点，而樊笼给他的数据奖励是武力值五百点、念力值三百点、高级钥匙五把、中级钥匙四百把、低级钥匙五千把。 在剧情点百分比加持下，他的数据面板脱胎换骨。 武力值：1698。 念力值：1158。 粉丝数：38343。 钥匙数：高级钥匙5把，中级钥匙986把，低级钥匙11700把。（请注意，您拥有的钥匙编号不同，对应的副本等级不同。低级钥匙通常编号为二三十万，中级钥匙在十万到二十万编号之间，高级钥匙为编号小于十万的副本钥匙。十万编号整的副本钥匙较为特殊，不会做为批量奖励出现。） 被保护值：395。 这是他没有平衡机制下的数据。 进入副本前，为了多做准备、下注他自己和齐无赦能活着走出来，他几乎和上一次进副本一样用掉了许多钥匙。 现下，奖励的钥匙直接把用掉的那些钥匙都补了回来，还比之前要多上许多——上一个副本，中级钥匙作为奖励只有十几把，这一回直接近千把了。 他看着信息面板时，樊笼告诉他直播间赌注正在计算，需要时间，询问他是否在结算空间内等待。 燕星辰此时头疼得厉害，急着出去使用安神符，立刻便选择了出去。 他怕再这样忍下去，他要是没忍住，怕是连这结算空间都会攻击。 这可是樊笼的结算空间，他新人期都没过，万一挑衅樊笼会有严重后果，那岂不是…… 脑海中响起了他到达新人榜第一的提示音。 也许是得到数值奖励又没有平衡机制压制的结果。 思绪纷杂间，燕星辰没有在意。 与此同时，被保护值增加的提示音和平衡机制的提示音响起。 燕星辰仿若未觉。 他最后接收了一些零零散散的符咒道具奖励，便被彻底传送回了樊笼时间。 这个时候，何眠正在对着那排行榜发呆。 玩家传送离开副本之后所在的定位是可以选择的，燕星辰他们进入副本前，将传送落点选在了何眠家。 毕竟这一次他们进破晓也是通过何眠，他们进入副本之后，破晓这没几个人的破烂组织还要靠唯一一个在外面的玩家也就是何眠盯着外头的情况，他们出来之后直接在何眠家集合是最好的选择。 何眠多少是个不同于普通人的有数据加成的玩家，燕星辰一出现，何眠便猛地回过头去。 青年身上全是副本里受伤时晕染出来的血迹，身上倒是没有任何伤口，连细碎的小伤都没有。 他正一手扶着沙发，单膝跪地，微微低着头，脸色苍白，眉头紧锁，双眸颇为涣散。 ……涣散？ 何眠一惊，顾不得询问排行榜相关的事情，转身便快步走上去问道：“你怎么了？副本里受伤了？樊笼还没有给你治愈吗？” 【被保护值+1，请玩家再接再厉。】 撕裂般的头疼之中，燕星辰抬眸看向何眠。 他只觉得烦躁。 或许是被他眼中的森然杀意所骇，何眠正要往前扶起他，突然对上燕星辰的视线，何眠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何眠有些不确定地问他：“你还好吗？需不需要我去找拥有治疗方面天赋技能的玩家……？” 说着，何眠便凑了上来，想把他扶到沙发之上。 燕星辰抬手便推开了他的手，厉声道：“滚开！” 凌厉冷然的话语完全不似燕星辰平日里温和交谈的作风，带着森然戾气。 青年身上还满是副本中带上的血迹，血腥味弥漫在何眠家的客厅，同青年此时幽深狠戾的神情相衬，着实骇人。 何眠被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便后退了几步，踉跄间跌到了地上。 燕星辰话一出口，便隐约意识到了。 他刚才忍着头疼拿出竹纸打算先画一张中级安神符缓解一下，何眠凑上来，他脑子还未转动便把人推开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着心底的暴戾，说：“……抱歉，我现在……状态不太好。” 这次的头疼又比之前还要严重。 他本来进入樊笼是为了补全灵魂解决这毛病，可在里面待得越久，他分明越来越适应其中的生活，灵魂不全而带来的头疼的毛病却越来越严重。 燕星辰直接用金拆划破了指尖，毫不犹豫地开启小白脸技能，抬手便在竹纸上画出安神符的纹路。 【技能已使用1秒。】 被保护值瞬间从刚才增加到的四百一十降到了三百九十。 【平衡机制暂停。】 这个符咒他用得最多，是他最熟练的符咒纹路。 这一回副本结算之后他的武力值本来就已经一千六百多了，小白脸带来的双倍数据加持下，燕星辰瞬间便画出了一张中级安神符。 【技能停止使用。玩家当前被保护值：390。】 他在何眠惊疑不定又担忧的目光扬起新画好的中级安神符。 头疼感稍稍压下来了些许。 他这才又对何眠说：“没事……我身体没什么问题，只是老毛病……” 何眠愣愣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了他打开的新人排行榜的投影。 即便没人手动刷新，新人排行榜也会隔一会就自动刷新一次，只是不如手动刷新快。 此刻，刚刚还掉到了第五名的名字突然又往上窜了一名。 还在担心燕星辰的何眠：“……？？？” 他没忍住，抬手，又刷新了一下。 【第三名：燕星辰。】 再刷新。 【第一名：燕星辰。】 - 论坛。 “？？？？？” “不是吧，燕星辰为什么掉下来我们都还没讨论出结果，他怎么又上去了？？” “楼上，是燕星辰具体怎么活着、为什么能短时间内冲榜到新人第一、为什么又会瞬间掉到第五，这些问题我们都没解决，现在他又回去了。靠啊！” “什么玩意儿……” “我我我我我是不是眼花了？回去了又。” “樊笼bug了吧。” “……” - 何眠家客厅。 何眠看着这排行榜，心情没比论坛上那些玩家好多少。 其他人甚至还能猜测到底怎么回事，他可是实实在在看着。 燕星辰刚才出副本后啥也没干，就徒手画了个安神符给自己用上。 然后排名就上去了。 就又冲到了第一。 别人绞尽脑汁都碰不到的位子，燕星辰不仅上去了，还下来了，不仅下来了，还有上去了。 樊笼如果有脑子，莫不是脑子进了水？ 何眠还未开口，周遭空气突然波动一下，在燕星辰之后结算的齐无赦也出来了。 男人刚一站定，便侧了侧头，神色微动。 “你又发病了？” 他念力值必然在结算时得到了巨大的增幅，此时只是稍一感觉，便能感受到燕星辰身上仍然沾染着浓浓戾气。 燕星辰的状态很不好。 这一刻，燕星辰听到了被保护值增加五点的提示。 而齐无赦根本没等燕星辰回答，几步上前便在燕星辰面前蹲下，抬手抓住了对方要继续用自己的血来画安神符的举动。 他在何眠目瞪口呆的神情面前，整个人将青年环住，扶上了沙发。 刚才还下意识让何眠滚开的燕星辰只是稍微挣了挣，便随着齐无赦了。 何眠：“……” 他无奈的表情还没出来，又看到齐无赦俯下身，将额头贴在了燕星辰的额头之上。 两人呼吸交错，面容相贴。 何眠：“…………” 怎么总觉得自己有点不自在。 他转开头，正好又看到了排行榜刷新。 刚才又重新急速冲榜到了第一的燕星辰的名字又掉到了第三。 何眠眨眼。 眨眼的瞬间，燕星辰掉到了第五。 何眠：“？？？？？” 又掉？？ 刚升上去，又掉？？？？？？ - 论坛上的玩家比何眠更懵。 燕星辰第一次光速冲榜的时候，他们还在那边激动、猜测、质疑，吵架和粉丝吹捧交错不绝。 结果燕星辰突然开始掉榜，冷嘲热讽的人有，觉得是樊笼出问题了的人也有，觉得燕星辰就算掉下来也很厉害的也有。 结果燕星辰又回去了。 他们其实已经有点吵累了，到燕星辰第二次冲榜到第一的时候，甚至有人开了个燕星辰身上到底哪件事情最离谱的投票。 然后燕星辰又掉了。 又升了。 又掉了。 又…… 所有玩家们：“……” 累了。 吵不动了。 离谱的不是燕星辰，离谱的是这个世界。 第100章 第 100 章 新人论坛被燕星辰这反反复复的排名霸占了所有话题。 在燕星辰彻底稳定在第五名之后, 不管是看好燕星辰的还是出于种种原因憎恨燕星辰的，许多人都在讨论燕星辰掉榜冲榜的情况。 不仅如此，即便是现在, 燕星辰掉到了第五, 讨论度依旧居高不下。 这虽然没有第一让人震惊, 但这也是新人前十。 实打实的新人前十。 许多人都觉得，燕星辰应该是个身体不好却念力值极高的偏科玩家，擅长谋算颇具，又因为出副本那一刻粉丝数量飙升过快了，导致樊笼对于燕星辰综合实力的评估不稳定，所以后面才发生了排名不断升降的情况。 现在粉丝数逐渐稳定, 燕星辰的排名也就稳定在了第五。 …… 何眠家里。 燕星辰根本没有留意排名更改的通知。 方才他感受到了齐无赦的接近，本来是想把人推开的。 他自知自己的毛病, 若是被人了解, 人总是趋利避害的，只会觉得他是个疯子。 所以他从不与人近距离接触，若是拉近距离, 多半是为了对敌人伺机出手。 方才就连他愿意信任的何眠凑近, 他都下意识让人滚开。 齐无赦过来时, 他浑浑噩噩的，只是稍稍躲了躲，却没什么排斥之心。 等到人都把他放在了沙发上，他眨了眨眼, 干脆随齐无赦去了。 这人本就知道他本质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纸人献花副本里, 小地煞中, 齐无赦已经听过他讲的往事。巫女祭神副本里, 这人还直接用念力给他分担了头疼。 ——一如现在。 头疼缓解的感觉实在太过舒服, 以至于齐无赦贴上他额头的一瞬间，他便什么排斥也没了，缓缓闭上了眼。 翻江倒海般的疼痛感立竿见影地舒缓了下去。 前两回他们念力相交，燕星辰要么在小地煞里困顿不出，要么睡着了。 他第一次清醒着体会到这种感觉。 很玄妙。 灵魂本就是人之私密，樊笼的念力体系让人灵魂相碰，仿佛没有任何遮挡地让人互换隐秘。 隐隐约约间，思绪一片纷乱，燕星辰甚至看到了自己进樊笼之前去过的那些地方。 深山村落、草原部落、远古坟场、终年不化的雪山、甚至是那些知道他毛病的人嫌恶却又害怕的表情……那一张又一张各不相同却又神情相同的脸…… 浮光掠影一般。 很细碎。 这些都是他去过的地方。 应当……都是他自己的回忆吧？ 也许只是头太疼了，这些回忆才随随便便倒了出来。 周遭静谧，唯有呼吸声交织。 光影洒落，透过尘嚣，照到了往事。 不知过了多久，额头上传来的体温突然离开。 齐无赦缓缓起身，说：“下次再发病，直接找我就好，成天划手画符干什么？嫌治疗符咒太多了？” 【被保护值+5，请玩家再接再厉。】 还有些恍惚的燕星辰：“……” 男人又问他：“好点了吗？” 他嗓音很低，似乎有点疲惫。 这话拉回了燕星辰的全部心神，他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丝毫都没有头疼的感觉了。 他下意识道：“嗯……” 方才出副本时，何眠家客厅外还是那虚假的朝阳自东而起，现在都已然是一片黄昏光晕。 何眠不知去了哪里，也不知什么时候出了副本的许千舟和梁讳一左一右站在沙发前，正安静又认真地看着他和齐无赦。 许千舟似乎都洗漱了一番，浑身上下干净得很，完全没有刚从副本厮杀里出来的样子。 他推了推眼镜，打了个哈欠：“这是什么神秘的庆祝副本结束的仪式？我等了八个多小时。” 燕星辰：“。” 梁讳面色不变，也不觉得累，只是一本正经地和他们说：“何眠拿了我破晓的权限，代替你们去找黑市要黑局的钥匙了，你们刚才一直在……” 她顿了顿，似乎想形容齐无赦和燕星辰在干什么，想了想，却又觉得不管用什么词语都有些怪怪的。 她便直接继续道：“你们可能不知道现在外面已经炸锅了，星辰出副本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排名一直在变，所以现在很多在冲总榜的正式玩家蹲点黑市等你们出现，你们如果真的亲自去拿，指不定会节外生枝。” “启明条约限制之下，这些人又见不到你们，见到何眠也无用。何眠还是个普通新人，他们只会觉得何眠是个普通跑腿的，对我们来说没有大用，觉得何眠不可能知道我们的秘密，所以多半暂时不会做什么。所以我才让何眠代替你们去拿。” 她想了想，又说：“星辰，黑局赌注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处理妥了。我比较忧虑另一件事。” “我觉得我们接下来可能不会很好过。厉九泽下令让恶灵猎杀玩家，这事我们知道，但是被猎杀的玩家和副本外的玩家都是不知道的。” 玩家被恶灵追杀的时候，都不在祭坛，能侥幸活着走出副本的人，也只是知道恶灵在谁的操控下追杀玩家，而且恶灵追杀玩家比杀青山族人要狠得多，显然是针对玩家而去的。 对于副本nc来说，杀人还分什么nc和玩家？ 玩家混在青山族人里面，恶灵又怎么分清？ 还是说有人清楚地知道玩家分别是谁，这才能驱使恶灵，屠戮玩家？ 这事等副本结算的风头一过去，肯定就会有人怀疑到还存活的玩家身上。 当时可是有好几个组织因此全军覆没的，这笔帐他们一定会算。 这不需要梁讳明说，在场的人都不笨，自然想到了。 “现在厉九泽死了，破晓和星辰是双任务最大的赢家，我们又刚好没有出现在任何人的直播视角当中，他们很有可能会把这笔帐算在我们头上，这事未必说得清楚，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梁讳这一番苦口婆心，可以说是十分周全、面面俱到。 燕星辰点头表示明白了，现在却没那个功夫仔细思考这个问题。 因为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和齐无赦念力相交了大半天，男人方才还将他整个人都抵在沙发上。 而这一幕被许千舟和梁讳看了个干干净净！！ 齐无赦分明比他清醒，却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停下，就这样任由别人看完！ 燕星辰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脸颊都莫名其妙得有点烧。 他低下头，压下其他杂七杂八的情绪，理了理思绪，徐徐问道：“……黄泉对厉九泽的死有什么表示吗？” 副本已经结束，其他玩家可能猜不到破局时的场面，给厉九泽提供了道具的黄泉很清楚厉九泽的实力和底牌，不可能猜不到当时大概发生了什么。 只不过他们多半会觉得这一切都是齐无赦做的，他不过是在赴死者身边出谋划策。 但他们两人现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黄泉针对齐无赦，和针对他也没什么区别。 “有，这倒是真的有！黄泉确实副本一结束就猜到当时大致的情况了。”许千舟激动道，“刚才他们就派人找你，找不到你和齐无赦就找到了我，说可以重金挖你和齐无赦去黄泉，厉九泽的命就当见面礼，一笑泯恩仇。” 燕星辰冷冷道：“他们倒是见风使舵、利益至上。一笑泯恩仇是假，找回面子是真。如果我真的去了黄泉，对于樊笼其他玩家来说，黄泉就没有丢脸，甚至还招揽了打败厉九泽的人。如果我没有去，他们不仅不会算了，恐怕还会下狠心从我和齐无赦身上找回场子。” 正如厉九泽所说，既然结局已定，厉九泽已经是个死人，而燕星辰和齐无赦却完成副本主线任务，成为了组织赛所有副本结束的关键，对于黄泉来说，他们其实并不在意已经死去的厉九泽，他们只在意接下来能够得到的利益。 黄泉在意的只是整个组织的颜面，因为这关系到他们接下来还能不能继续招揽到潜力玩家。 这一瞬间，燕星辰心中顿时有了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厉九泽死前说，樊笼里的玩家从来只在乎活着走出副本的那个人。 这话其实并没有说错。 对错不重要，过程不重要，在生死边缘刀口舔血惯了的玩家们早就慢慢被樊笼弱肉强食的隐形规则所同化，他们推崇能够在副本中破局而出的强者，藐视无法生存的弱者。 从没人觉得不对。 因为樊笼就是这样。 可正是因为这样，燕星辰却愈发觉得厌恶。 这实在是太像一个斗兽场了。 就连粉丝和排名机制，都仿佛是一个隐形的推手，不断地刺激玩家们争斗、主动进入副本。 它看似给了玩家们异于普通人的能力，给了玩家们实现愿望的可能，实则剥夺了玩家的自由，不断地推动玩家们进入副本冒险。就连所谓的进入总榜前十二能实现愿望，都只是一个飘渺不定的鱼饵，至今没有人得到它。 这样一个东西，为什么会存在？ 这么多的副本，还每一个都不重复，难不成真的是樊笼随机诞生出来的？可每一个副本都格外的真实、复杂，樊笼真的有神乎其神的能力创造出数以万计的副本故事？ 樊笼究竟如何运转，从何而来……？ 燕星辰正想着，齐无赦突然开口了。 这人方才因为帮他分担头疼，念力消耗不小，此时本该是从副本中收获了许多负面能量的时刻，可齐无赦却面露疲态，嗓音偏哑。 他对燕星辰说：“折一个纸人出来。” 燕星辰一愣。 第一个副本时他还会利用这人、和这人互相猜忌，现在几番生死下来，他心中还没什么想法，手中却已经动了起来。 眨眼间便拿出竹纸，折出了一个小纸人。 小纸人落地，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它代表着燕星辰的意识，燕星辰微微困惑地稍稍歪头，那纸人跟着大幅度歪了歪头。 梁讳看得心都化了，俯下身把小纸人接到了自己掌心上。 燕星辰问：“要纸人干什么？” 齐无赦却说：“不是这种纸人，不够。” “……你是说我假死的那种？那种必须要有非常准确的身体数据，并且需要有灵魂操控。我假死的时候，就是用我自己的数据折了个身体，然后我自己来控制的。” 理论上来说，那么逼真的纸傀如果真的要能行动自如、有一定的思维能力，其实是需要有一个真实的灵魂在里面的。 金拆的用法之所以能控制这样的纸傀，就是因为金拆进入纸傀之后能够充当控制纸傀行动的骨架，而后燕星辰本人又能直接以意念控制恶业金拆，只要他自己在附近，就能用意念控制纸傀的行动，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替代了一个灵魂的作用。 他说：“如果没有灵魂和身体数值，那就只是一个空白身体，还必须我来操控才能行动。” 他有些困惑。 这都出副本了，搞这样的纸人干什么？ 是何眠遇到了什么危险，需要一个假的他去引开其他人的注意力？ 于是他说：“那我再用我自己的数值折——” “不用，”齐无赦立刻道，“就折一个那样的空白纸傀出来就行。” 他这一次从副本出来似乎一直很沉默，没有平时那般总爱打趣燕星辰，此时竟然还有种惜字如金的感觉。 燕星辰担心之余，没多问，抬手折了个这样的纸人出来。 他现在的数据也增幅了很多，开启了被保护值两秒，就折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没有数据、没有灵魂的纸傀只能长这样。 也正是因为没有数据，燕星辰折的容易很多。 他刚想问齐无赦要拿来干什么用，只见男人几步走到了傀儡面前，抬手，掌心朝上，托起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那东西被齐无赦牢牢地控制在掌心之上，微微浮动着。 周围的几人都感受到了这团东西上颇为负面的能量。 可这东西气息虽然颇凶，气质却有些乖巧，安安静静地漂浮着，似乎听话得很。 燕星辰知道齐无赦的能力，在许千舟和梁讳疑惑的目光中，他旁敲侧击地问：“……这是你从巫女祭神副本带出来的？” 齐无赦笑了笑：“是，但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其他的，已经全都被他吸收了。 唯有这一个…… 他伸手，将手中的这一团副本构成的很小一部分的负面能力直接拍进了空白纸傀之中。 梁讳正在和之前折出来的那个小纸傀玩耍，见状，她动作一顿，猛地睁大了双眼，有些震惊又有些恍惚地看着那真人大小的纸傀。 下一刻，模糊的纸傀一阵扭曲。 一个小女孩的身影缓缓出现。 在燕星辰也颇为惊奇的目光之下，纸傀彻底化作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 在场的四个人都对这个小女孩十分熟悉。 许千舟脱口而出：“——阿朵？？？” 阿朵似乎还有些茫然。 她——或者说纸傀上的她——缓缓地眨了眨眼，双眸之中满是茫然，似乎根本没想到自己上一秒还在祭坛，下一秒怎么出现在了这里。 燕星辰一愣，突然明白了过来：“你把副本里组成她存在的负面能力留了下来没有……” 没有吸收。 “然后你把这一团能量带出了副本？” 这一团能量就是阿朵的灵魂。 真人大小的纸傀本来就缺少一个操控的灵魂，代表阿朵的能量一被齐无赦拍进去，灵魂和具体数据都有了，纸傀立刻化作一个正常人的模样。 这需要有齐无赦这样一个能从副本构成中单独挑出阿朵的能量构成的人，还需要燕星辰这样一个会使用纸傀术的人。 这着实是…… 太难，又太巧了。 燕星辰看了一眼从副本结束到现在都十分沉默疲倦的齐无赦 ，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人在副本结束的时候几乎没有说话——那个时候齐无赦或许就有了这个想法，并且在趁副本消散之前拆解出单独构成阿朵的那部分能量。 离开副本的时候，他还在心中惋惜这个小姑娘必须和整个青山一起湮灭在副本结构之中，没想到…… 可按照齐无赦这人的性格，对方绝对不是一个会悲悯即将消失的nc的人。 难道是齐无赦猜出了他必然会惋惜这一点，这才在副本消失之前便默不作声地提取阿朵在副本中的结构？ “……她现在是玩家了吗？” 许千舟还在震惊齐无赦和燕星辰可以把nc带出来这一点，只想到了这么一个问题。 齐无赦一字一句道：“算，但是一会等她反应过来了，可以让她自己检查确认一下纸傀之上会被打上鸽子纹身。只要进入了樊笼，樊笼应该会给一切活着的‘人’分发身份，再不济也是一个随机玩家。” “但也有一个弊端。” 燕星辰侧头，听齐无赦继续说：“身体是纸傀，没有呼吸，碰不了水火，而且永远不会长大。” 话音未落，燕星辰和许千舟几乎同时看向了一直很喜欢和燕星辰折出来的纸人玩耍的梁讳。 ——“永远不会长大”。 第101章 第 101 章 樊笼世界内的最后一缕虚假的日光落下, 夜色被设定好了一般倾覆而来。 这里的天地都是虚假的，自然没有现实世界里那样的自然光影。 黄昏过去，黑夜下来, 那便是完全的黑暗落下。 黑暗遮住了在场四个人——不, 包括现在的阿朵在内，五个人各不相同的表情。 齐无赦神色不明。 他本就记忆混乱，先前就莫名其妙地知道金拆可以和纸傀术结合, 眼下，他在出副本之前, 又想到了他解构出来的负面能量能够放进燕星辰折出来的纸人里面…… 他说完纸傀的弊端，便像是在思考其中缘由一般, 比先前还要沉默。 阿朵站在那里，还在茫然中适应着。 燕星辰脑海中迅速回忆着他挂名破晓以后知道的关于梁讳的信息。 何眠和他说，梁讳很早就在破晓, 虽然是小女孩的外表，但其实樊笼并不会拉十六岁以下的孩童进入, 所以梁讳应该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外表变成了小女孩时期的模样，并且一直没有长大。 巫女祭神副本的第一天晚上，阿朵来他们居住的地方给他们烤鸡吃, 众人都有上去帮忙，可梁讳虽然坐在火堆旁, 却从始至终都没有主动帮忙烤架上的事情，只和阿朵说话——是了, 那时候的梁讳对待这种正面npc的态度就格外亲近。 只是当时燕星辰以为是梁讳的外表还停留在小女孩时期，和阿朵接触, 阿朵不会有太多防备, 所以梁讳才一直主动亲近阿朵。 而后, 在祭司殿废弃石门前，他折出来的纸人坐在他的肩膀上，梁讳第一次看见便露出了十分复杂的表情。 对方还询问过他，纸人是不是他的技能。 那个时候梁讳就一直在欲言又止，仿佛知道点什么的样子。 当晚，他们在山洞里休息，梁讳更是一直和燕星辰的纸人玩耍，一直让小纸人枕在她的身上。 寻找恶灵的藏身之处时…… ——“我们村子里的人不多，所以对于每个人的死去都很在意。长辈会给死去的人修地下墓室，甚至为了缅怀亡魂，也会修这种墓室中的下坡路，有黄泉路之意，这样路尽头的墓坑会凝聚所有阴气，说不定能养魂……” ——“他们被一个路过的游方道士坑骗了，那个道士根本就是个半吊子。……。有人打开墓穴想看看，直接被冲出来的鬼气腐蚀而死。” ——“我成为玩家的时候，村子就已经全没了。” 只言片语，却足够听出，她是这不幸的来处唯一的幸存者。 她的来历本来就不太像一个现实世界里的人会有的来历。 现实世界里最多有一些普通的闹鬼之事，怎么会有如此……如此像樊笼世界里副本故事的情况？ 而且大家从来都说的是“进入樊笼”，鲜少会用“成为玩家”这样的说法，因为每个人进入樊笼本来就是玩家，又不是从一个身份转成另一个身份的。 这其中…… 燕星辰和许千舟都是一起进出过副本的玩家，齐无赦说的那些话，意有所指，直接指向了完全符合这些特征的梁讳。 许千舟愣了一会，便收敛神色，摇了摇头，走到一旁开了何眠家客厅的灯。 他打哈哈般说：“这次组织赛我用的是个人钥匙，副本结束，对我来说就是结束了。但是你们破晓这一回积分上涨，排名应该变了，说不定有别的事情。” 他说着，神色一顿，抬手点了点自己鸽子纹身所在之处。 他叹了口气：“有人催我回家了，有什么事情等你们安顿好了再联系我吧。” 燕星辰抬手便给他扔了一袋东西。 许千舟接过，打开一看，惊道：“五把高级钥匙？什么意思？” 如果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新人，光凭这五把高级钥匙，都可以从总榜玩家手上换到一个不错的道具了。 燕星辰说：“这个副本你的积分都挂在破晓，又一直帮我们破局，瞬移符都折腾了你好几回，就当是谢礼吧。” 许千舟挑眉：“我也得到了一些剧情点，我虽然没有你的冲榜速度，但是排名也在涨，已经涨到六十五了，现在我的冲榜还没停呢。” 燕星辰却只是说：“你缺钥匙，缺很多很多钥匙。” “……怎么看出来的？” “你虽然没什么泛滥的好心，但也不是会闲来没事接黑活要人命的玩家，只有可能是你真的想要钥匙。确定要和我客气？” 许千舟赶紧将这五把钥匙收进了自己的物品栏，说：“只是问一下，为什么要客气？还有吗？” 燕星辰：“……” 齐无赦：“滚吧。” 许千舟麻溜地滚了。 燕星辰这一回的头疼已经被齐无赦完全分担了个干干净净，此时的状态很好，方才和许千舟说话间，也已经思考好了现下的情况该如何应对。 他走上前，牵起阿朵，将刚到樊笼还有些懵懵懂懂的阿朵牵到了一间空房里。 阿朵刚成为玩家，只是一个普通人，燕星辰随手扔了三张低级安神符，她便睡下去了。 暂时安置好阿朵，他这才走了出来。 客厅之中，只剩下燕星辰、齐无赦和梁讳三人。 齐无赦坐到了一旁休整。 燕星辰看向梁讳。 梁讳自从齐无赦拿出那一团代表着阿朵的负面能量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呆呆地看着齐无赦和阿朵，直到此时都没有说话。 感受到燕星辰的视线，她神色微动，眼神闪烁。 先前她在燕星辰等人面前一直都是一个稳重的老玩家形象，此刻却更像是个被捕捉到秘密的小女孩，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在这一刻，燕星辰方才在她身上看出了和外表年龄相符的举动。 ——阿朵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 梁讳这么久都在十几万编号的副本里缓缓往前挪，是不是也是因为，一旦她真的崭露头角，就会有更多人来探究她不会长大这件事情，从而发现…… ——发现她是一个被人从副本中带出来、寄居在纸傀身上的npc。 这一点，在燕星辰明白阿朵的存在原理之后，就已经猜到了。 他脑海中思绪闪过，却什么关于纸傀的事情都没说，只是问：“……你没见过他真正的样子，那么他的来处呢？关于他的只言片语呢？” 梁讳下意识便道：“谁？” “那个把你从副本里救出来的人。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没有见过他，因为他有遮掩容貌的道具。但是其他呢……？” 梁讳一愣。 燕星辰立刻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方才梁讳如此局促，多半是觉得他们肯定要问纸傀相关的事情。 但一如燕星辰自己不愿提及灵魂有缺的先天不足，齐无赦也不愿意提及自己是一个会容纳负面能量的怪物，自身生而不同又讳莫如深的东西，又怎么会希望被别人揪出来翻来覆去地询问，又仿佛围观奇怪的东西一般评头论足呢？ 讳莫如深…… 梁讳梁讳，当年那个把梁讳从凶险的鬼怪副本中救出来的赴死者，是不是给她取了这么个名字，就是希望她的往事能够永远湮灭在一个又一个副本之中？ 他放缓了语调，说：“我只是想知道那个赴死者的事情。既然你也知道，我会纸傀术，齐无赦还能将阿朵带出来，当年救你的那个人说不定也是这么干的——你当初看我用纸傀术表情不太对，也是因为这个吧？所以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他的意思很明白，他不追问任何梁讳的往事，他只是想知道一些和自己有关的事情。 纸傀术是他第二个副本的奖励，齐无赦的能力更是从载入樊笼就拥有的。 这一切仿佛都只是刚刚好，燕星辰有种微妙的“巧合”感。 那位救了梁讳的人，难道也有齐无赦这样提取副本负面能量的能力？ 纸傀呢？又是谁给那个赴死者弄的？ 只听梁讳和他说：“你听过总榜第一的赴死者吗？” 燕星辰还未说话，齐无赦便轻笑一声：“果然。” 赴死者在每个副本中都是所有危险优先“眷顾”的对象，新人副本活下来一个都足够让玩家们留意许久，更何况是有能力培养出梁讳这样一个各方面都很均衡很擅长又能从副本中带出npc的赴死者？ 有这个能力，对方必然上过总榜。 不知所踪、不知身份的赴死者，总榜上难不成还能有好几个？ 只怕都是同一个人。 梁讳叹了口气：“是，那位曾经占据总榜第一很长一段时间。破晓和他有关系，但不是他的，只是和他有关系。” 燕星辰：“然后呢？” “没了，”她说，“我刚出副本的时候，浑浑噩噩的，他和我说，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不太熟练，没护好我的意识，下次注意。” 燕星辰：“……” 哪来的下次？ 这位大佬还挺幽默。 “所以我那段时间的事情其实记得不太清楚。我只记得他带我过了几个副本，教了我一些东西，就把我带来破晓。他和我说。破晓的创建者是他的学生，我留在破晓，可以低调地在樊笼里生活。只不过这几年，他那位学生也不知去哪了，破晓本就孤僻，没什么人烟，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燕星辰皱眉：“你刚才说，他带你过副本？可是他都总榜第一了，怎么带你过副本？我记得樊笼的规矩里，总榜前十二的玩家不受副本时限的限制，不用每个月都进副本，因为他们的编号已经非常小了，每次进副本都是大动静。他能进的副本编号有限，总不可能带你去两位数编号的副本吧？” “也是靠纸傀做到的。你的纸傀术应该还能升级，当时他是让一个普通的手掌大小的纸人，陪我进副本，然后他在副本外可以一定程度干涉到纸人，从而让纸人教导我如何破局。” 燕星辰呼吸都顿了一下。 这位总榜第一的赴死者，甚至能在副本外操控副本内的纸人！？ 他不和梁讳谈及纸傀本身，梁讳倒是放松了很多，一双大圆眼睛快速了眨了几下，接着说：“你是不是觉得他有些过于强大了？这很正常的，赴死者不参与粉丝系统，可是樊笼排行榜中粉丝数拥有极高的权重，所以他是第一个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不依靠粉丝数只依靠个人实力登上总榜第一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冲到总榜第一的赴死者。如果不是他个人能力太强，他怎么能赢得过那些粉丝数高的总榜玩家？” “他有很多别人不知道的能力，包括破晓堆积的那些未知符咒，别人用不了，就是因为这些道具似乎就是他留下的，也许是他的，也许是他哪位朋友的，反正没人能看懂。这些年破晓来来去去很多新人，都没人能用它们，它们这才留了下来，没有被一些转身投靠大组织的新人想方设法偷偷带走。” “我之前还以为你和他有点关系，说不定也是他的学生，但是现在听你的问题，你好像也什么都不知道。但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他叫什么。” “大家都用赴死者来称呼随机玩家，就是因为，从来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如果相熟的朋友问他，他也只会说‘一个被樊笼选进来赴死的人而已’。所以……” 所以赴死者其实一开始只是一个人的称呼，是独属于一个人的传奇。 只是那个人不知何时不见了，也许是死在了哪个编号极小的副本里。 但后来这一类的玩家，渐渐才被别人称为赴死者。 燕星辰拿出竹纸，按照脑海中对舅舅外貌的印象，再度折了一个没有灵魂、仿造他小舅舅外表的纸人出来。 他问梁讳：“那你认得他吗？他有可能是救你的那位曾经的总榜第一吗？” 梁讳几乎不假思索地摇头。 “他身量很高挑削瘦的，没这么矮胖。” “……”燕星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虽然…… 但是…… 他说：“这是我小舅舅。”太直接不太好吧？ “那我下次注意措辞。” “……” 真不愧是那位赴死者教出来的。 “下次注意”都一模一样！ 燕星辰无奈。 他看了一眼齐无赦——这人凌乱的记忆会不会和之前那个赴死者有关？ 他又会不会和这位赴死者有关？ 他得不到答案。 但即便没有答案，这一瞬间，他都有了一丝毛骨悚然之感。 他现在明显感觉到，自己头疼得越来越容易，发病的时候也越来越严重。 而他拿到纸傀术、遇到梁讳、和齐无赦一起在巫女祭神副本中如同那位赴死者救出梁讳一般带出阿朵……纸傀术早就有人用过，梁讳也是那个人救下来的，他们救阿朵的方式还一模一样。 这一切都似乎有种隐秘而微妙的重合之感。 他以为他进樊笼，只是为了一个愿望，只需要和副本里的魑魅魍魉、副本外的贪婪人心争斗，可是此刻，他甚至在想，他需要对付的敌人真的只是这些吗？ 几人无言。 开门的声音骤然传来。 何眠一进门就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说：“所有黑局里赢来的钥匙我都拿回来了，好多啊，高级钥匙都有起码两位数！紧张死我了，生怕有人出手拦我。” 他回身锁上门，边往屋内走边打开信息面板打算把那些钥匙都移交给燕星辰，却突然感受到了周围空气的凝重。 另外三位一言不发。 何眠：“？” 他小心翼翼道：“你们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发生了什么吗？” 与此同时，燕星辰收到了一条消息。 这消息不是普通的消息，而是一个通知。 ——有一个总榜玩家关注了他！ 总榜玩家？？ 他粉丝涨得再快也不过是个新人玩家，别说是总榜，就算是没进入总榜的有一定粉丝和副本基础的正式玩家，都不怎么会关注新人。 怎么突然来了个总榜玩家的粉丝？？？ 他还没点开看，又有一条来自粉丝的消息随之而来。 何眠没得到回答，又问：“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大事了吗？” “哦，”燕星辰注意力全放在了这突如其来的总榜粉丝身上，他打开信息面板看消息，率先敷衍地对何眠说，“没想什么。” 他太过敷衍，梁讳有些听不下去，又补充道：“就是在想一会早餐吃什么。” 齐无赦叹了口气，觉得这两人都不太会敷衍，也跟着补充道：“我想吃烤地瓜，他们两个不同意，所以我们有了点分歧。” 何眠沉默了一会。 他忍不住了，说：“我看上去很傻吗？” “？” 何眠指了指外头的夜空：“晚上吃早饭？” 梁讳：“……” 大意了。 第102章 第 102 章 何眠看出了在场这几位在敷衍他。 但他能以新人的身份同时被燕星辰和梁讳信任, 或许他副本的能力并不突出，但他察言观色看清局势的能力却很出众。 燕星辰第一个副本出来后就和何眠有了联系，当时便看出了何眠在这方面的天赋。 何眠或许不是一个厉害的玩家, 但绝对是一个厉害的后勤。 这可能也是之前梁讳会招何眠进来的原因。 果不其然, 何眠明知他们三人必然隐瞒了什么，可他不接着问，而是当作没发现一般，走到了燕星辰面前，说：“钥匙我拿回来了。” 玩家如果近距离面对面，可以直接用信息面板转交物品, 不需要把物品拿出来。 燕星辰打开信息面板接受到自己的物品栏之中, 稍稍一惊。 他知道这一次黑局的成果会很多, 但着实没有想到有这么多。 这些钥匙如果全都转换成低级钥匙，统共有几十万把！！！ 除此之外, 还有无法直接根据比例换算的九把高级钥匙。 巫女祭神副本如此惊险, 他到最后也就获得了五把高级钥匙, 还在刚才全都给了许千舟。 眨眼间, 黑市赌局居然比他在副本里生生死死来得赚。 再加上直播间由樊笼负责主持的押注赌局给予燕星辰的奖励，他现在光是高级钥匙就有十六把, 中级钥匙几百把，低级钥匙更是不必说了。 梁讳看出了燕星辰表情中的意思，她笑道：“一般来说也不会多到太夸张的地步, 但是这一次你假死了，樊笼副本很少有中级副本就出现生死反转的情况, 你基本等于在副本中就做了一个一本万利的生意。” “而且这还只是你个人的呢, ”她走到何眠面前, 和何眠交接起了破晓的情况, 口中说着，“出副本之后，你和齐无赦在……嗯，不知道在干什么的时候，我看了一下组织赛的情况。” 她从何眠手中拿回了破晓的管理权，将破晓现在的信息面板投影在了燕星辰面前。 破晓在组织赛中，只凭借着巫女祭神这么一个下游副本，一共获得了一千四百分。 ——是的，一千四百分。 因为最后，燕星辰击碎巫女神像、连着带走了女祭司、击杀厉九泽。 这三个在副本的判定里都是鬼王，一个就拥有三百积分。 加上他们猎杀的所有恶灵数量，破晓直接在副本结束的那一刻获得了一千四百多分的总积分。 组织的总排名是根据所有组织赛副本积分总和排的。 其中，大多是新人参加的下游副本最“不值钱”，能获得的积分很少。所以很多组织其实没有参加最下游的组织赛副本，他们不会让有潜力的新人去组织赛下游副本里冒险，承受被其他组织的人暗地里坑害的风险。 可即便是中游的组织赛副本，当时的第一名也才九百分。 破晓这回却依靠巫女祭神副本的积分，直接越过了好多个组织好几个副本积分的总和，此时的排名已经到了十九名。 那也算是前二十了。 要知道，破晓之前可是垫底的。 梁讳说：“前二十组织的奖励也有很多标准的符咒道具、辅助和治疗道具，还有数量可观的钥匙，樊笼世界内分配给破晓的场地还大了许多。破晓本来人就不多，这些东西对大组织来说可能不够分，对我们来说反而很容易专门用来培养几个新人。要是没有你，这些奖励我们一个也没有……” 她趁着燕星辰自己的信息面板还没收起来，立刻给燕星辰 发送了一份管理权限。 “我觉得，”她眉眼一弯，“破晓现在，应当有你一份。” 更何况燕星辰现在明显和那位不知所踪不知来处的赴死者有渊源。 燕星辰看着自己信息面板弹出的权限共享请求，愣了一下。 他那每每遇到他人好意便手足无措的毛病瞬间犯了，有些不自在道：“不用，我……” “其实我是想留住你，”梁讳突然说，“现在外面肯定有很多有名的大组织愿意招揽你，我不给点好处，破晓这种连当家的都没有的小组织怎么和他们比？” 燕星辰缓缓眨了眨眼。 梁讳说的好像不无道理。 虽然他对加入那种规矩分明的大组织没有任何兴趣，但是在何眠和梁讳这些人眼里，他也有可能被其他组织利诱而离开。 如果拒绝，说不定别人反而没什么安全感。 这个理由太站得住脚，燕星辰接下了。 何眠补充道：“组织的物品栏不能带进副本，但是可以用来打赏，也可以在玩家进入副本前支出一定数量，你下一个副本如果需要，可以提前支取，这样会比打赏合算很多。” 燕星辰点头。 他余光流转，视线突然停在了齐无赦身上。 这人居然坐在一旁，一手撑着额头侧边，一言不发了许久。 燕星辰仔细一听，便听到了这人十分均匀的呼吸声。 ……居然睡着了。 这人向来喜欢干净，在副本中稍微休息都要忙里偷闲捣腾一下房间，现在都出副本了，居然说着话说着话就睡着了。 想必…… 想必出副本时吸收了副本结构的能量，出来之后又帮他一起分担头疼，消耗了不少吧？ 梁讳和何眠顺着燕星辰的视线看去，也都发现齐无赦已经睡着了。 他们不再多说，各自找了个房间休息。 燕星辰想将齐无赦扶进房里，转念一想，又怕这人太警觉，一靠近就醒，干脆算了。 他坐回沙发上，再度看向方才收到的消息。 那是一个来自总榜第九的名为许明溪的玩家给他发的。 不仅是个总榜玩家，还是总榜前十。 对方关注了他，只给他发了一句话：“十万编号的钥匙，三把我已经都给千舟了。有两把他会带给你。” 燕星辰：“……？” 我们认识吗？ 千舟……？这位和许千舟什么关系？ 这句话里面包含的信息有点奇怪，他皱着眉打开了新人论坛，刷了一会，马上清楚了其中的来龙去脉。 他看了一下许明溪之前的副本记录，知道了这一位的年纪，又想到许千舟似乎曾经在日常的闲聊之中，提到过有一个哥哥…… 许明溪是许千舟的哥哥？ 明溪千舟…… 确实很像。 对方居然在他当时还生死未卜的时候，就坚定不移地押他赢，押的还是他获得第一。 这特殊的十万编号的钥匙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三把，明显是给许千舟、齐无赦和他准备的。 他不认得许明溪，和许明溪唯一的联系，恐怕就是许千舟。 许明溪上来便给了他稀有钥匙，有所给予者，大多有所求。 一个总榜第九的玩家能求什么？ 许明溪这是……在副本一开始就看出了他和齐无赦在隐藏实力，并且以一场押注了传奇道具的豪赌，换取了三把稀有副本的 钥匙，还换取了他和齐无赦继续带着许千舟过副本的机会？ 许明溪即便不如此，他们下个副本估计也是默认和许千舟一道的。 看许明溪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刚刚发送给燕星辰的这一句话可能只会是唯一的一句话，对方没打算和他见面。 他也没打算这么早当面见到这种总榜前十的玩家——万一他还没有足够的底牌，对方却有什么能看透他技能和实力的方法呢？ 他直接把这条消息转发给了许千舟。 一秒不到，许千舟：“。” 燕星辰回复道：“解释一下？” “我哥这个人，说话比较没礼貌。” “总榜第九的弟弟天天缺钥匙？” “……” 许千舟的沉默在燕星辰的预料之中。 人人都有难言之隐，燕星辰不会过问梁讳，自然也不会逼问许千舟。 他说：“转告你哥，钥匙我要了，却之不恭。但我刚才查了一下，十万编号副本开启还有两个月，这期间我要再进一次副本。” 许千舟还未回复，燕星辰又发了一条：“下次进什么样子的副本，我已经心里大致有数了，到时候我会把钥匙给你留一把。” 发出去的一瞬间，他心中骤然升腾出一种奇怪却又觉得不错的感觉。 他在计划下一步的时候，下意识已经把被划分为朋友的许千舟算了进去。 至于齐无赦，他更是连问一下的想法都没有，似乎已经直接默认对方会无条件同意了。 他仿佛并不是一个人在往前走。 许千舟那边停顿了一会，半晌，只回了他一个字。 “好。” - 接下来的几天里，燕星辰安顿了一下阿朵，每天都抽出一点时间来灌输阿朵樊笼世界的基本常。 随后，他把岑依依从其他组织带来了破晓——进入前二十名的破晓虽然算不上多厉害，但是资源多、人少，已经比岑依依现在所在的组织好了。 他去把岑依依带来的时候，对方还骄傲地同他说，在燕星辰同新人榜上的玩家竞争之时，她也凭借自己一个人过了好几个副本，还在燕星辰进副本的死后和人打赌，靠这个赌约拿到了不少家底。 那个输给他的男人到现在都还不服输，隔三差五就来找她。 燕星辰担忧道：“那下次来，我帮你把他打残了，让他不敢再来。” 岑依依却立刻摆手，惊慌道：“不用不用，就、就让他来就行。” “？” 他不是很理解。 他将人安顿在了破晓分到的其中一个住所里，用破晓的管理权限，将岑依依也添进了破晓里。 随后，他用“启”的名字，在新人论坛发了巫女祭神副本的破局经过。 其中大多数事情他都写了出来，除了他自己个人武力值的部分。 这些他都模棱两可到了其他人身上——大多都说是齐无赦做的，反正齐无赦无所谓他这么干。 一如梁讳所担忧，尽管燕星辰写了最后是厉九泽练了生人化鬼术驱使恶灵猎杀玩家，但是那些全军覆没的组织的怒火最终还是落在了燕星辰和齐无赦身上。 一来，燕星辰无法言明反净符的存在，那么樊笼的玩家们便会怀疑他究竟是如何一击必杀成了鬼王的厉九泽的，随后便会怀疑他所言不实。 其次，破晓说到底还是最终赢家，获利者永远嫌疑最大。 燕星辰因为副本分析的帖子涨粉的前两天，那几个组织故意传 出来的风言风语也越来越狠戾。 ——已经有组织说，燕星辰和齐无赦不论下个副本进的是哪一个，他们都要让燕星辰和齐无赦有进无出。 也有人在论坛公开喊话，说只要燕星辰愿意依附于他/她，她/他便会尽力庇护燕星辰。 其中不乏几个粉丝数极高或者处于总榜后排的玩家。 燕星辰一个都没理。 又过了两天，这样的事态愈发严重，就连没心没肺的许千舟都给他发了个消息，问他：“你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不先解决一下这件事情？现在他们的情绪越来越高涨，还觉得你怕了，更经常放话说要你好看。” 许千舟最后说：“总不可能真的让他们为了莫须有的仇报复你吧？” 燕星辰笑了。 “为什么不可能？” 许千舟：“？？？” 表达同样担忧的还有梁讳。 周晚都来问了他一下。 只有齐无赦，每天在樊笼里瞎逛，完全不在意这些事情。 约莫过了一周，燕星辰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那几个组织和那些想要燕星辰死在副本里的玩家以为他心虚，叫嚣得越来越厉害。 毕竟在多数人的分析中，燕星辰是个偏科的破局类型玩家，自己并没有太强的自保能力。 他们几乎各个发了狠话。 而一直在看副本直播、选下一个副本的燕星辰终于叫来了何眠。 许千舟正好来送十万编号副本的钥匙，也在。 燕星辰对何眠说：“我这几天查了一下，有一个十一万多编号的副本即将开始，钥匙也都已经散在玩家们手中了。这个编号的副本大多是死亡压迫副本，道具和打赏带来的效果会很差，对吧？” 何眠点了点头。 燕星辰接着道：“那我可能要劳烦你帮我跑腿，干一件不太容易也不是很难的事情。还是和以前一样，做好你直接抽取报酬。” “……跑腿？” 燕星辰重重点头，无声地笑了笑。 他拿出了许多自己的钥匙给何眠，说：“这些应该够了，拿着这些。帮我去换这个十一万多编号的副本的钥匙，有多少回收多少，把所有进入这个副本的钥匙都换到手上。” 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人干过。 拿到一个副本的所有钥匙，就能控制进入副本里的玩家名额，大组织经常这样带新人。 何眠不疑有他：“你想和自己人单独进一个副本，好躲开那几个组织的针对？” 燕星辰却说：“不，我是要进这个副本，方便其他组织针对。” “？” 何眠一知半解地看着燕星辰。 “把这个编号的副本钥匙都收集好之后，你在新人论坛上浑水摸鱼一下，然后发个帖子和他们说，这就是我要进的下一个进入的副本。他们如果想要找回场子，那就进来杀我。” 但进入副本的钥匙都在他手上。 燕星辰往椅背上一靠，悠哉悠哉地说：“他们如果还是要和我进一个副本，可以。但他们肯定得有钥匙才能和我同一个副本吧？所以呢，你收集好钥匙之后，留下我和齐无赦还有许千舟的钥匙数量，开一场拍卖会，拍卖剩下的钥匙。” “拍卖吗？？” “对，拍卖。价高者得，恩仇不计，黄泉都可以来。” 一昧的躲藏不是他的风格。 他从来都信奉反客为主，躲是永远躲不过去的。 不是想让他死吗 ？ 那便来换他手中有的大量钥匙，拍卖和他进入一个副本的机会。 这个机会，由他来给。 只要他一开始不说，别人也只能根据最近即将开启的十一二万编号的大热副本，来猜测他会去哪个。 但他选的并不是大热副本。 所以何眠悄悄回收这个副本的所有钥匙，不太会有人在意。但回收之后，那些人才发现这是他收的，却已经迟了。 因为钥匙已经全都在破晓手上。 那些人要么找他们要杀的人——也就是他——买钥匙，要么就眼睁睁看着他顺利地进行新人期最后一个副本。 后者可能性不大。 所以那些人一定会来买。 燕星辰说完打算，许千舟听了全程之后，嚼了一口坚果，说：“你这计划可真脏啊。” 第103章 第 103 章 燕星辰无所谓道：“我也没有坑骗他们什么, 一切都摆在明面上。” 他并不是尽量隐藏自己进入副本的信息，努力避过那些对他心思各异的人。 也并不是隐瞒了其中的算计。 他算计得光明正大，众所皆知。 这是一个愿者上钩的计划。 何眠虽然觉得这个想法太过危险, 但他从燕星辰的第一个副本就开始看燕星辰的直播，他很清楚——燕星辰的决定从来没有出错过。 青年根本不是论坛那些玩家眼中聪明又脆弱的菟丝花。 燕星辰如果疯起来，行事风格是比齐无赦还要大开大合的。 燕星辰的决定永远危险, 但也永远富贵险中求。 何眠连着点了几下头：“我知道了, 我现在就去, 找几个朋友，垫上几层关系去收这个副本的钥匙, 尽量做到不被人察觉……编号113434……” 他记住了副本编号，转头快步走出了破晓新分配的大楼。 这栋大楼是组织赛结束之后的奖励之一，位于樊笼世界核心区域边缘, 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和普通玩家们的住所挤在一起。 但破晓没人，整栋大楼空荡荡的，何眠一走，便只剩下燕星辰和许千舟两个人。 许千舟推了推眼镜：“但是如果真的这么明目张胆，他们会来买吗？好歹也是有名头的组织或者有点粉丝基础的玩家, 买了会被其他人笑话的吧。而且他们如果知道已经有其他人进113434副本, 有没有可能想着让别人来杀你, 他们坐等结果就行？” 燕星辰摇头。 他说：“我这几天有留意过新人论坛上的讯息, 其实你说，那些人，真的所有人都相信厉九泽的死没有猫腻吗？那些大组织人员众多, 各种天赋的玩家都有, 真的会全都觉得, 猎杀玩家的人是我和齐无赦而不是厉九泽？” 许千舟一愣。 燕星辰接着说：“别逗了, 能在樊笼里活到十几万编号副本的玩家，会这么天真？且不说他们是不是真的觉得我和齐无赦才是驱使恶灵猎杀玩家的人，即便他们真的这么觉得，他们会报仇？” 生死厮杀的地方，只有活下去的人有价值，这是厉九泽死前都明白的道理。 没道理那些大组织里各形各色的老玩家们不知道。 他们为什么要在论坛上造势？又为什么还要到处传出风声，一定要让齐无赦和燕星辰付出代价？ 不可能是为了已经死去的玩家。 那当然是为了自身的利益。 燕星辰耸肩：“我身上有一个东西，是他们非常想要的——粉丝数。我现在的粉丝数接近六万，五万都是在巫女祭神副本结束之后增长上去的。这些粉丝才关注我不到一个月，对我的粘度很低，很多也只是因为我赢了厉九泽、赢了组织赛，所以关注我。只要我死了……” 许千舟明白了过来：“只要你下一个副本就死了，粉丝不会为你的死惋惜，反而会转头关注能打败你的人。所谓的报仇、算账，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这也是燕星辰副本一结束就能吸收厉九泽所有粉丝的缘由。 所以那些玩家必须越早打败齐无赦和燕星辰越好。 现在这些粉丝还没有陪燕星辰走过任何一个副本，如果燕星辰走出的副本越多，那些本来冲着强者来的粉丝反而会慢慢关注燕星辰本人。 到时候，谁害死了燕星辰，那些粉丝反而会恨上谁。 燕星辰死得越早，他们越能迅速得到燕星辰的粉丝。 下一个副本，编号113434副本，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那些玩家即便知道可能会被人笑话，即便知道燕星辰这是一个愿者上钩的疯狂举动，他们仍然会愿意付出大量代价来换取和燕星辰进入同一个副本。 因为在他们眼中，燕星辰这种只擅长破局的病秧子比其他数据均衡的粉丝多的玩家容易对付多了。从燕星辰身上抢粉丝更容易。 如果他们知道要和燕星辰进副本的人很多，他们反而不会放弃，而是会更加努力拿到名额，生怕被别人抢先。 “我刚才还以为你和齐无赦一样，又疯了一样搞什么冒险的行为，”许千舟无奈，“原来你早就算好了。” 这件事情的结果，必然是每一把钥匙都能拍出高价。 但是这也代表着，副本开始之后，进入的玩家里头肯定有人宁愿不要剧情点都会想让燕星辰先死。 很危险。 但燕星辰总是如此。 看似疯狂，实则理智。 可若是说他理智，他又总会突然剑走偏锋。 燕星辰抬手：“齐无赦又去黑市瞎逛了，十万编号副本的钥匙给我吧，他的给我就行，我转交给他。接下来就等钥匙和道具进账了。” 一切正如燕星辰所料。 又过了四五天，何眠紧赶慢赶，将编号113434副本的所有钥匙全都收到了手上。 随后，燕星辰主动以“启”的名字在新人论坛发帖，直接表明自己下一个副本就要去编号113434副本。 那个帖子顿时吸引了很多评论 燕星辰的大部分粉丝都觉得他会低调地避过风头，等过了几个副本积攒了一定数据和实力之后，再谈其他。 没想到燕星辰就这样直言自己要去什么副本。 为了证明他确实进的是113434，启还在帖子里说，副本开启那天，他会开启摄像头，在论坛开一个直播进入副本。 其他人可以等他载入成功，再拿着钥匙载入。 这基本等于说死了他会进入113434副本。 这是在干什么？ 上赶着送死？ 大家疑惑时，破晓发起了一场拍卖会。 拍卖内容：编号113434副本所有钥匙。 一石头激起千层浪。 “疯了吧？现在想和他进一个副本的，有人是想帮他，但也有人是想让他死。他这是拍卖杀他的名额？？？” “会不会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说不定他把所有钥匙都卖了，然后他去另一个副本。” “都要直播进副本，他不进去其他人也不进去就行了，到时候他就是公开耍人，会掉很多粉丝的。” “粉丝哪里有命重要？他这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肯定是计谋，故意引开大家的注意力。” “那他真的好怂。” “就算是计谋，也有人拍吧？大组织不差钱，老玩家也不缺宝贝。” “……” 三日之后，编号113434副本居然真的被拍了个干干净净！！！ 一开始，参与拍卖的玩家们还在犹豫，互相试探，所以前面几把钥匙成交的价格并不算特别高。 随着钥匙数量减少，拍卖变得激烈了起来。 最后一把钥匙的成交价格，是五百把中级钥匙。 五百把中级钥匙换一把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十几万编号副本的钥匙，可真是樊笼这几年来最荒谬的一笔交易。 有风言风语说，这最后一把就是总榜三十五名那位玩家拍的，只有总榜玩家才能如此阔气。 这位因为燕星辰没了面子还少了三把十万编号副本的钥匙，不敢找许明溪算账，就把这件事情都归咎在燕星辰身上。 这位恐怕找了他自己哪个学生进入副本。 ——总榜前五十玩家的学生，可不是一个短暂几个月内新人榜第一的如厉九泽之流能比的。 燕星辰这一回说不定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新人区论坛议论纷纷，燕星辰本人却丝毫没有关系外界的消息。 副本开启的当天，他还和齐无赦还有许千舟他们在破晓的基地大楼顶层聚餐。 他们在钥匙的拍卖上又大赚了一笔，已经做好了载入副本的准备，此刻不过是打发时间的等待。 何眠在那边烤着烧烤，梁讳远离火源，正在一旁拉着阿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她说：“记得，有人的时候不要乱走。樊笼对你的年龄判断是十四，你两年之内是不需要进入副本的，只要这两年不被人看到，过两年，巫女祭神副本的观众应该差不多就淡忘你了。” 阿朵，或者说是桑朵——这是她在樊笼给她玩家身份后选择的名字——点了点头。 她从一个从小信奉存在的世界中出来，才发现一切不过是虚妄，发现玩家的存在，她仍然有一些恍然。 梁讳完全不嫌麻烦，主动从燕星辰手中接过了带桑朵的工作。 她知道梁讳对她好，腼腆地对梁讳笑了笑，视线落在了远处冒着火星的烧烤架上。 她还活着。 可她再也不能如副本中的那一晚一般，给她喜欢、憧憬的哥哥做她最擅长的烤鸡了。 她想着，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头。 从来对人不假辞色我行我素的赴死者居然摸了摸她的头。 不知是不是因为桑朵是齐无赦握在手中带出副本的，齐无赦连许千舟这种老朋友都怼，但是面对桑朵，居然难得有几分平和。 他说：“不用多想。人想的多了，这世上就没什么快乐的事情了。” 梁讳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话也不像是齐无赦会说出来的。 齐无赦却已经走开了。 天台的另一边，燕星辰和许千舟站在栏杆边缘聊天。 燕星辰的目光落在路过梁讳和桑朵的齐无赦身上。 副本快要开始了。 而从巫女祭神副本到现在下一个副本要开始，齐无赦似乎都有些沉默。 这种沉默指的不是平时的交流。 齐无赦说话和行事依然和之前一样，但总是时不时就突然无声地呆在一旁，多了几重心事的样子。 他也在前几天开门见山地问过对方。 可齐无赦只是和他说：“和你说过的，我记忆很杂，零零碎碎的，每次吸收那些负面能量就会有点影响。这次可能是吸收的有点多，现在还是乱。” “那你有没有想起来什么？” “有，但是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东西，一小段完整的都不行。” 燕星辰只好作罢。 此时。 樊笼世界拥有一切现实世界的自然拥有的东西。朝阳落日、星河明月、风雨雷电…… 轻轻的风吹拂过青年的身周，轻轻带起他风衣的衣摆，撩动他的头发。 他发梢微微摇晃，眉心浅痣也在微动的刘海下时隐时现。 碧蓝天空之下，他站在高楼之顶，全然不似一个曾经亲手杀过鬼王的玩家。 他收回思绪，对身侧的许千舟说：“你哥不来看你进副本？” 玩家每一次进副本都是入一次生死门，往难听了说，谁也不知道副本前见面是不是最后一面。 听说樊笼里的爱侣家人，要么同进同出，要么总是会目送对方进入副本，等待对方活着走出来。 “你不了解他，”许千舟手肘压在栏杆上，慵懒地说，“他这个人孤冷得很，很多人都说他有那位曾经总榜第一的赴死者的遗风，孤僻到我都在直播里出现那么多回，他甚至为你和别人赌副本胜负，都没有任何人猜测过我和他的关系。谁会想到冷淡的总榜第九会有什么牵挂呢？” 燕星辰却摇头。 如果真的孤冷，就不会费了这么一番周折，还给许千舟拿了十万编号副本的钥匙。 他还没说什么，许千舟反过来问他：“话说你在樊笼外有记挂的亲人吗？他们要是找不到你，会不会着急？” 何眠过来，给了他们几串烧烤。 燕星辰和许千舟吃了几口，这才回答许千舟的问题。 “没有了。我从小到大都跟着我小舅舅，几年前他入了深山就再也没出来，搜救队的人说大概是死了。在那之前，我父母也意外去世。我只是他们中途收养的孩子，不认得他们两个太远的亲戚。” 他其实是个孑然一身的人。 养父养母和他说过，捡到他的时候，周围冷得很，他小小的身体却好像不怕冷一般，他躺在地上，不哭不闹。 后来养父养母把他带回家，想给他取一个安静宁和的名字，当天翻了个字典给他看。 他那时候太小了，没什么记忆。但是据父母所说，他什么字都没选，第二天，那字典被翻到了“星”那个字上，其后的“星辰”二字被划上了一道划痕。 父母说他兴许这辈子便是不喜欢宁和的。 燕星辰转过头，看向顶楼外林立着各式住所的樊笼。 他分明厌恶着这个东西，却又好像极度适应着这种他本该反感的生活。 越是危险，越是沉浸。 也许养父母说得没错。 揣在兜里的编号113434副本的钥匙震了震。 齐无赦和许千舟也都动作一顿。 他们各自的钥匙漂浮到了他们面前，发出幽幽深黑的光。 梁讳说：“副本里，小心。” 她拉起桑朵，将人带离了顶楼。 燕星辰这才打开摄像头，在论坛上开了个同步画面的帖子。 “啊啊啊啊是燕星辰！！” “他真的在直播载入副本？？” “我看到钥匙的编号了，113434！！他没有耍其他人，他和赴死者还有许千舟真的要进这个副本！！” “……” 燕星辰仔细听着提示音。 【请玩家确认是否进入此副本。每个玩家进入副本的间隔时限为一个月，您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您可以选择拒绝进入此副本，请您确认是否进入。】 三人几乎同时点头。 【副本载入成功，玩家已就位，副本世界已开启。】 【当前副本：叮咚叮咚，编号113434。】 第104章 叮咚叮咚（1） 又是一阵头疼。 燕星辰几次进出副本, 已经习惯了自己这个情况，在被拽入副本的那一刻他就尝试捏碎了自己握在手中的中级安神符。 他前几次头疼之后便在想，如果安神符能够稍微缓解他的头疼，那他每一次在这种进出副本的时候, 能不能同时使用符咒呢？ 启明条约似乎从来没有规定过, 进出副本的时候不能使用符咒道具。 只不过玩家们都知道副本进出是樊笼的力量, 无法抵抗, 也不会有人作死尝试用符咒对抗樊笼。 但燕星辰又不用什么攻击符咒。 副本切换中, 安神符在燕星辰手中碎裂。 头疼的感觉弥漫上来, 没过几秒…… ——居然压了下去！！ 真的有用？ 这一瞬间, 燕星辰脑海中冒出了一个问题。 这个安神符对他而言实在是对阵下药, 如同受伤的人使用的止疼药一般，虽然不能治愈他灵魂有缺的问题, 但只要使用的够多，就能压制头疼的感觉。 这个符咒是樊笼存在之时就有的？ 还是来自于什么？ …… 成功来得太突然，燕星辰愣神间，四周天旋地转, 一阵昏暗之后, 周围的环境已经变了。 他这次只是尝试, 只捏碎了一张安神符, 对进出副本这种头疼的程度来说杯水车薪。 但好歹比之前好了。 燕星辰皱着眉, 缓缓睁开了眼。 昏暗的白炽光像是扑腾一般闪烁了一下，刺了刺他的双眼。 他快速眨了眨眼，只觉得周围似乎有别人的呼吸声, 空间很逼仄, 没有什么流动感。 空气很凉。 像是有什么阴森森的东西站在身侧。 【副本载入成功, 玩家载入成功, 副本世界已开启。】 【副本名称：叮咚叮咚。副本编号：113434。副本类型：存活副本。玩家需找出离开副本的出口，并且根据副本规则，活着离开副本。】 【您在副本中依然可以探索剧情点，剧情点进度或许对您离开副本有所帮助，但本次副本，玩家即便获得零剧情点，也有找出离开方式的可能。】 ——零剧情点？？ 这个意思不是说，探索副本背景肯定会对玩家有所帮助，但是存活离开副本的方式，并不一定需要依赖于副本剧情本身。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等于一种提示了。 燕星辰立刻将这句话记在了心中。 【副本直播开启。】 【请副本内玩家珍惜直播机会，时刻遵守启明条约，努力通关。】 【请注意，新副本的直播开启时，为避免直播间观众看不到副本内容，默认所有玩家的直播视角为开启状态。您的直播视角当前处于自动开启状态，若玩家不想开启，请您自行关闭。】 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几乎同一时间，超重感传来。 他正处于一个电梯当中！ 身前，齐无赦和许千舟也站在电梯里。 “……这一回是谁一起进入副本就会在一起？”许千舟说。 齐无赦侧了侧头，他看不见，却感受到了超重感，说：“电梯在往上升？” 燕星辰已经在打量这个电梯了。 电梯很老旧，代表着楼层的按钮显示这栋楼最高楼是十四层，但是燕星辰数了一下按钮数量，只有十三个，因为第四层没有按钮。 门和三面的把手都生锈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铁锈味。 但这铁锈味…… 燕星辰甚至觉得这并不是单纯的铁锈味。 他说：“这个电梯所在的大楼应该不新，电梯走得太慢了。” 电梯正在往上升。 升的非常慢。 他们睁眼到现在的功夫，门边右上角的显示屏上，数字才从“1”跳到了“2”。 许千舟警惕着这狭小的空间，低声说：“这是在干什么？难不成这个副本的空间就这么大？我们的任务是逃出这个电梯？不会吧，那我们没出去之前，要是要去卫生间怎么办？” 燕星辰：“……”重点是这个吗？ 齐无赦只是说：“总觉得有东西在看着我。” “当然，”许千舟说，“我在看着你啊。” 燕星辰：“……你是东西？” “我不是。” 齐无赦：“哦，你不是东西。” 许千舟：“……幸好你数据不低啊。” 显示屏上，楼层数从“2”跳到了“3”。 燕星辰心底突然泛起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许千舟和齐无赦也意识到了什么，本来故意插科打诨缓解紧张，此刻都静下声来。 电梯仍然缓缓上升。 下一刻，数字从“3”跳成了“4”。 电梯按钮里面分明没有“4”！！！ “——叮咚！” 和副本名字一模一样的声音骤然响起！ 毛骨悚然的寒凉感蔓延开来，三人紧绷着站直。 电梯到达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短暂地回荡。 电梯门缓缓打开了。 齐无赦轻笑一声：“四层？还是老式的大楼？” 年代比较早的时候，老式的大楼里通常是不会有第四层的。 因为“四”和死同音，为了避免不吉利、死人。因为这层寓意在，也不会有人愿意住在这一层，所以早期，有的在意神鬼风水的地方，第四层会直接跳过。 要么中间放一个夹层，电梯和楼梯都直接越过，要么干脆不标第四层，第三层之上直接标第五层。 这也是燕星辰一开始就判断这栋楼年代久远的原因：电梯的按钮没有第四层。 还有一种说法，就是这一类的大楼里，如果出了不吉利的事情，第四层就会突然出现。 老一辈甚至会说：“如果一栋大楼里突然出现了第四层，不要走进去，立刻当作没有看到，马上离开。” 可他们此时到的却是第四层。 燕星辰方才还有些紧张，此时反倒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若是没有危险，那便不是副本了。 他更怕的是看上去一点危险都没有。 提示音对着三人道：【请玩家走出电梯，前往前台办理入住。】 是个酒店。 燕星辰和许千舟对视了一眼，又看了一眼齐无赦，男人却已经毫不在意地踏出了电梯。 许千舟随后跟上。 燕星辰方才在电梯上升的时候就觉得电梯中的味道不对劲，他担心电梯里也有什么未知的危险，所以选择了断后——既然玩家必须进入第四层，那前方有什么危险都绝对是玩家能解决的范围，毕竟副本刚刚开始，但电梯里反而一切未知，要是有什么危险，他起码能第一时间出手。 [燕星辰身体到底是有多不好？我就没见过几个玩家，每次进出副本都脸色苍白。] [赴死者和许千舟对他好好啊，他不动，赴死者和许千舟直接走在最前面。] [第四层，这个副本明显是有那种按照规则杀人的，玩家必须躲避规则啊。] [这楼的灯光真瘆得慌……] [不然给你来个艳阳高照？] [这个在室内更恐怖吧？] [……] 几人前后缓步走出电梯，迎面遇上了另外两个玩家。 进入这次副本的，要么是高价拍到破晓的钥匙特意进来对付燕星辰和齐无赦的，要么就是因为知道这个副本会有好戏看，自己的老师或者组织里的前辈给他们钥匙让他们来锻炼的。 不论如何，肯定都认识燕星辰他们。 这两人目光意味不明地落在燕星辰身上，却也没有停留，直接和他们错身而过。 副本刚开始，玩家们都还很谨慎。 燕星辰只是扫了他们一眼，便继续打量周围的环境。 他们走到了前台。 前台上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好像是个酒店，前台居然在四楼。”许千舟嘀咕道，“前台没人啊。” 齐无赦已经走到了前台的桌子前。 他看不见，便回过头来朝向燕星辰。 燕星辰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看到了，”燕星辰说，“许千舟，你看这个前台桌子上摆着的牌子。” 他说话间，许千舟也看到了。 许千舟一字一顿地念出了上头的内容。 “请客人自行在入住表格上写上名字，选择入住房间。房卡就在抽屉里，客人选择剩余空房之后，可以拿房卡前往您选择的对应楼层、房间入住。房卡没有编号，可以进入任意客人选择的房间。” 这意思是房卡可以打开随便一个房间，他们自己选好没人选过的房间就行。 但牌子上的内容不止这些。 “入住守则？事儿还挺多。” 许千舟一条一条地读了出来。 “请客人们注意，酒店秉持和谐友爱原则，虽然房卡可以开启任意房间，但客人不能未经允许进入有人居住的房间。如有违反，酒店不愿意接纳不礼貌不友好的房客。” “每间房最多只能入住两人，如入住人数不符合标准，酒店不愿意接纳不遵守入住守则的客人。” “客人每天必须进入电梯，更换楼层。” “酒店不喜欢言而无信的客人，若客人当天已经选择完楼层，则不可返回。” “酒店最近不太平，每天会有不同的楼层出现危险情况，请客人更换楼层前明白这一点，楼层的选择关系到您的安全。” “若客人找到离开酒店的楼层，则可以直接离开。” “若客人被酒店驱逐，酒店将不会为客人之后的遭遇负责。” “请第一次看到入住守则的客人拿到房卡之后，立刻开始选择入住楼层。” 许千舟话语一顿。 燕星辰念出了最后一句话：“入住守则中，有一条守则是错的——一切解释权归酒店所有。” 难怪是个生存本。 稍微一不小心触碰到什么死亡触发，数据再高都有可能瞬间死亡！！ 此时，方才和他们错身而过的那两个玩家已经停在了电梯之前。 他喃喃自语般道：“这个的意思就是我们必须最多两人一间，而且必须每天换楼层、换房间。而不同的选择可能会导致‘客人’遇到不同的情况。” 许千舟惋惜道：“该带温寻进来的，这简直就是他的天堂。” 这似乎就是一个依靠选择来存活的副本。 那是不是选对了楼层和房间，就选对了出口？这也同样映射了方才副本给的提示——就算没有任何剧情点也有可能找到出口。 因为如果说到底就是选择楼层选择房间的问题，玩家就算是随机选择，真有那么个运气极好的人，也有可能直接就选到代表着出口的地方。 但是…… “换楼层的时候，如果选到不对劲的楼层，会发生什么呢……？“ “——叮咚！” 电梯之前，那两人似乎商量过，打算分开两次去他们选择的楼层，以此来减少风险。 一人站在外头，一人已经上楼，电梯运行了一会，发出了到达的“叮咚”声。 这“叮咚”声分明在其他楼层响起，可他们所有人都能听得到。 燕星辰此时站在电梯之外，才发现“叮咚”的声音如此之大，仿佛就是要让每一个在楼里的人知道每一次电梯停下的时刻。 周围还一片宁静。 念力值最高的齐无赦便已经侧了侧头，轻声说：“你不是好奇会发生什么吗？看。” 血腥味这才随着齐无赦的话音而来！！ 电梯之前，燕星辰目光落在那紧闭着的电梯门上。 门和周围衔接的缝隙之上，悄然无声地滑落下了一条又一条血流！！ 鲜血自电梯内往下流，一部分渗透过电梯门，流到了另一个候在电梯门前的玩家面前。 什么声音都没有。 那人面露骇色，赶忙连着后退了几步。 ——选错了，便如同这般。 齐无赦“呀”了一声，摸着前台的桌子走到写入住表格的地方，说：“那让我也来选一个吧。” 许千舟方才看着鲜血流出都面不改色，看到齐无赦提起笔，脸色立刻一变，骇然道：“你来选！？？？” 眼看齐无赦提笔就已经在表格上洋洋洒洒，这人分明看不见，却凭借着五感根据气味准确地找到了没有落笔的那一行，写了下去。 许千舟神情一麻。 他转头，看向了走道末尾的小窗口。 燕星辰：“你在看什么？” 许千舟：“看哪里有更舒服的死法。” “……” 第105章 叮咚叮咚（2） 齐无赦听到许千舟的话, 随意道：“选个房间而已。” 许千舟哀嚎：“……你是赴死者！！” 燕星辰说：“他只写了一个房间号，每个房间最多只能住两个人。” 他们三个人。 齐无赦写的这个房间，至多是齐无赦和另一个人住。 燕星辰肯定和齐无赦住。 他自己本来就容易因为副本内各种操作而惹上麻烦, 齐无赦还是个一切危险机制优先“照顾”的赴死者, 他们两谁和许千舟住, 都是增加许千舟遇到危险的可能性。 还不如破罐子破摔, 他们两个凑一间，自己应对。 他说：“所以如果你去写你想选的另一间，这样就和齐无赦的决定无关了。但是……” 许千舟也走到了填表格的地方旁。 他看了一眼表格上的名字——没有多少人，这个副本应该有很多人都是等他们载入以后再进来, 他们载入得算早的。 而他们之前那两个玩家，写的是第七层第三间, 703。 至于齐无赦选的…… 许千舟说：“第七层第一间？” 上头写着701。 第七层可是刚才就在他们面前死了一个人的。 许千舟嘴上虽然说着齐无赦的赴死者身份可能会倒霉，但他自己写, 毫不犹豫, 也没管第七层刚才死过人，干脆一笔下去就写了个“702”。 他本来想着顶多不过是个要死一起死, 但是写下去房间号之后，他看着之前那两人的选择，还有他们这两批人都选在了第七层的情况…… 燕星辰见他表情, 很从容地说：“明白过来了？” 燕星辰看了一眼那还在渗血的电梯。 电梯门前, 剩下的那个玩家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同伴会这么快出事, 后退之后，望着电梯上的血迹，还没有动作。 他回过头来, 对许千舟说：“齐无赦是根据电梯到达的速度计算出了他们所在的楼层, 特意选了和他们同一层。至于为什么选了这一层的第一间、为什么笃定那两人选的不是第一间, 是因为……” 齐无赦轻巧道：“不可能有人选。” 燕星辰补充：“这是一种心理。如果有人选了701，刚才那两个人看到第七层第一间已经有人，他们多半不会选择同一层，因为第一间正常来说可能最靠近电梯，很危险，但也会对这一层的进出情况比较清楚，这种地方如果都有人选了，选第七层意义不大，所以他们不会再选。” “而如果701没人选，他们也不会选择这一层的。你看他们，上个楼都要分成两个人，明显是谨慎破局风格的。这种人不会在第一天什么都不清楚的时候选择靠近电梯的那一间房来住。” 接下来的逻辑，不必说，三人都明白了。 看似最危险的地方，其实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话虽然俗套常见，但俗套之所以俗套，不正是因为有用吗？ 这个入住守则明显在告诉玩家，玩家需要排除危险的楼层。 而这里包括这不存在的第四层在内，只有十四层楼。 如果从第四层到第七层，已经被验证了必死，也就是说如果第七层已经是个必死之地，那么接下来最多再死十一个玩家去测试不同的楼层，这个副本就能通关。 ——这说明，单独选定一个楼层，并不是死亡触发。 死亡触发的规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第七层并不一定会死。 那么从这个角度回去推，他们反而可以选择第七层，因为第七层死过人，反倒不太可能接连死人。 副本第一天只是开始，通常来说不会有这样明显并且重复夺取玩家性命的情况。 他们又不是真的要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绝对安全代表着没有信息。 又危险又不那么危险的地方，这个是燕星辰想要的。 所以燕星辰刚才没有拦住齐无赦这个随机玩家来写房间号。 在七楼那个玩家出事的那一刻，燕星辰和齐无赦虽然什么也没交谈，但都已经想到了这些，也在看清局势的那一瞬间便都已经想好了下一步。 “那我们现在去第七层？”许千舟问。 此时，那电梯之外的血迹缓缓往下流淌了一会，竟然渐渐消失了，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把这些血迹抹掉了。 电梯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燕星辰却隐约明白了为什么他在电梯里的时候就觉得电梯里的铁锈味有点奇怪。 那并不是单纯的铁锈味。 而是曾经沾染过血迹的地方散发着的血腥味和铁锈味混在一起。 在刚才这个玩家之前，就已经有玩家死了。 他们才刚载入副本，死亡的玩家起码就有两个。 十万编号副本是个大坎，比这个编号大的副本，说白了还是混着厉害的新人和老玩家的。 可编号比十万小的副本，却已经是玩家们冲击总榜的地方。 十一万编号无限接近于十万编号，哪怕是一个不算热门的平平无奇的副本，也比其他十几万编号的副本来得危险。 它或许没有巫女祭神副本那样明争暗斗、数据比拼，但死亡也来临得很快。 找不到答案，可能无知无觉间，人就没了。 [这个副本，好有趣！！看上去好像很平静，但不知道死亡什么时候就来了，我最喜欢看这种突如其来的刺激了，嘿嘿，反正死的不是我。] [燕星辰现在傻眼了吧？我都说了他太冒进了。] [这可是十一万编号，他太自负了。他算无遗策没错，但这种规则类死亡触发，来得都很快，要是他遇到危险，赴死者都来不及救他。] [听说他之前从十八万编号跳到了十四万编号，可能他觉得十四万编号到十一万编号也差不多吧。但编号越小，就算数字差的差不多，存活难度也会随着玩家水平的提升而提升啊。] [这个副本怎么这么随机？樊笼会有这么随机的副本？] [我也觉得……好随机，怪怪的。] [粉丝不是说燕星辰胸有成竹吗？哈，副本刚开始就死了不止一个人，他们居然还想富贵险中求选了出过事的第七层……] [我倒要看看他们要怎么办。] 电梯门前，那个还活着的玩家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这种关头优哉游哉讨论破局思路的燕星辰三人。 他有些咬牙切齿又有些不甘心。 本来就是冲着抢燕星辰的粉丝数进来的，结果开头就让对方看着自己这边的人试了错，谁能开心？ 燕星辰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只是扫了他一眼。 许千舟对燕星辰说：“他好像叫林渠，几个月前就结束了新人期，但是当时他在二三十名，不算差。现在几个月过去，他应该实力怎么着也比以前强很多了。” 他过目不忘，对榜上有名的人都有印象，轻而易举就认了出来。 燕星辰颔首：“我也记得他。” 许千舟：“？”你也过目不忘了？ “三百四十。”燕星辰报了个数字。 “啊？” “三百四十把钥匙，从他身上坑来的。” 许千舟：“……”原来是说拍卖钥匙的事。 但是这样直接承认是坑来的真的好吗？ 玩家念力值都不低，林渠听到了燕星辰的话。 他说：“燕星辰，你也别高兴太早。你现在的排名有不少是粉丝加持的结果。随机玩家不能参与粉丝机制，你这些粉丝还有不少是关注不了赴死者才把本来应该放在赴死者身上的关注放在你身上的。这个副本连我们都够呛，对你来说更难存活。” 青年只是观察着电梯，没有说话。 林渠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脾气——他刚刚死了同伴，根本没有精力理会燕星辰他们。 入住守则中有一条，玩家一旦选择了楼层和房间，当天是不能更改的。 这人明知山有虎，却只能偏向虎山行。 现在他得先活下去。 “——叮咚。” 电梯再度从七楼被按了下来。 林渠回过头去，拿出了什么道具符咒，往自己身上一贴，便要打开电梯走进去。 “电梯里是没有第四层这个按钮的。” 青年清冽的嗓音突然传来。 嗓音的主人沉肃却冷静，分明是温和的音色，却因为沉肃的语气裹上了一层冷意。 在林渠眼中，青年分明只是一个聪明伶俐的病秧子，可只这么一句不带任何命令、凶狠的话语，居然让他下意识便不敢不听下去，生生止住了脚步。 燕星辰见他停下，居然越过齐无赦，一手抄着风衣的兜，缓步走到了电梯门前。 他转过头来，看向林渠，迅速道：“你既然都已经在樊笼里半年多了，应该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吧？这是玩家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处于第四层，只要走进电梯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这多出来的第四层。” 林渠完全看不透燕星辰：“你想干什么？” “我没什么想法，但我觉得你心里有答案了吧？”燕星辰对林渠说，“只要你踏入电梯，你就只能一个人到第七层，没有别的选择了。如果你现在稍微行差踏错，你就会和你的同伴一样，在电梯里触发死亡，根本活不到走出第七层的电梯门。” 林渠刚要张口，燕星辰却接着说：“我既然会这么说，那就是因为你已经错了。这个副本是要在入住守则下存活并且找到守则漏洞的，如果只是一昧地觉得自己有道具、有符咒可以尝试抵挡死亡触发，你的同伴的结果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 林渠被燕星辰说得愣了愣。 他一开始是很想直接反驳的，他会进入这个副本，和燕星辰本来就天然存在竞争关系。 可燕星辰说的这段话，他找不出任何不对的地方。 似乎…… 没什么问题。 林渠下意识跟着燕星辰的思路走了：“你是说我同伴他违反了守则？可是我们完全遵守入住守则行事。” “是你们都违反了入住守则。明面上的守则你们都遵守了，但是这个入住守则并不只有明面上的这些。” “什么意思？你看到了哪里藏起来的线索？” “不是藏起来的线索，这个隐藏的规则就在守则本身——它说了，一切解释权归酒店所有。” 燕星辰将自己方才的推测在一个素不相识甚至希望他死的人面前，毫不担心对方做手脚一般，从容地说了出来。 “你们的破局风格很谨慎，这在其他副本里是优点，但是在刚刚，正是这一点要了你同伴的命。” “入住守则第二条，每间房最多可以居住两个客人。第三条，客人每天必须选择新的楼层和房间。首先是第三条，它强调了，必须选择‘楼层’和……” 他话语一顿，重重地说出了接下来一个词：“房间。” ——房间。 “既然是楼层和房间，那这已经暗示了一点，那就是做错选择会触发的死亡，是在房间里面发生的。这个选择是对应不同的房间，而不是对应楼层的，毕竟一层楼有好多间房。你觉得你和你的同伴做错了选择，所以你同伴死了——但你的同伴在哪里死的？” 电梯。 那个人是在电梯里死的。 是在“叮咚”声响起的那一刻，电梯将刚才死去的那个玩家送到第七层的那一刻。 林渠神情猛地一顿。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的同伴根本不是到达房间之后死的。 他的同伴没有触犯“做错选择”这个死亡触发！ 他的同伴触发的是别的死亡条件！！ “你们到底有没有做错选择，其实你现在是不知道的，这得等你到房间才能确定。他违反的，是另一个隐形的守则。” “还是我刚才说的那两条守则，既然一间房的客人是一体的，最多只有两个人，那你们为什么会觉得——你们可以分开进电梯？” 林渠的神情已经僵了。 他在燕星辰的指引下，终于隐隐想到了这一点。 如果玩家一经选择无法更改，那么分开行动本身就是违反了守则——因为这本身就代表了玩家有更改决定的想法！ 因为玩家这么做，是处于“如果前一个人遇到了什么，后一个人就可以根据情况更改策略”的出发点。 这个想法，本身就做好了反悔自己作出的决定的准备。 守则第四条，酒店不喜欢言而无信的客人。 燕星辰说：“客人必须守信。所以隐形守则——每间房选择居住几人，那么乘坐电梯的时候，一起住的这几人必须一起进出。” 林渠的思路已经完全跟着燕星辰走了。 这一刻，他恍然：“可是我的同伴已经死了……” 他脸色一变。 他没有可以一起进出电梯的同居者了。他现在进电梯，不管怎么样都只有他一个人，不管怎么样都已经违反了同进同出的隐形规则。 这岂不是说他早就步入死局，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燕星辰不答，只是缓步走到电梯门旁边的按钮前，按了一下。 电梯门缓缓拉开，露出了里头只剩下白骨的尸首！！ 青年下巴轻点，指了指里头这尸骨，说：“守则可没规定，同居者必须是活人。”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齐无赦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说：“所以只要那个骨头是你选择的同居者，你和那个骨头一起进出电梯，就不会触发这条隐形守则。哪怕你的同伴已经变成了一坨东西——” “那叫骸骨。”许千舟说。 “好的，一坨骸骨。” 许千舟：“……”忘了纠正量词了。 齐无赦接着说：“哪怕是一坨骸骨，你也是可以带着‘他’和你同进出的。你要做的，并不是用你的道具一进去就驱除一切阴气鬼气，而是什么也不做，言出必践，选好了703，就带着你同伴的骸骨去703。” 林渠迟迟不言。 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知道说什么。 齐无赦的话只是补充燕星辰的猜测，真正告诉了他所有顺理成章推测的人，是燕星辰。 告诉他如果躲避死亡触发的，也是燕星辰。 他明明想着夺取燕星辰的粉丝，让燕星辰死在副本里，可眼前这个看似乖巧实则聪慧的青年，居然不计前嫌，将这么重要的推测告诉他吗？ 林渠心中泛起一阵难言的感觉。 燕星辰居然不计前嫌，拦住了他，还告诉他这些重要的推测。 这得是多大的善心和多好的脾气？ 他有些羞愧地说：“你……你不在意我是——” 为了让你死在副本里才进来的？ 燕星辰却用理智冷淡的语调打断了他：“当然，最后一条守则也说了，有一条守则是错误的。我的一切推测基于守则，虽然这些都只是基于他们的浅层逻辑，并且互相勾连，即便有小错，影响也不大。” “但如果其中一条守则有致命的错误，还是有一定可能带来巨大的逻辑链偏差，那说不定这个猜想是错的。” “所以我告诉你这个……” “……所以你告诉我这个？”林渠心情颇为触动，下意识反问道。 “是想让你试错。”燕星辰波澜不惊地让开了电梯门前的道路。 林渠：“……” 第106章 叮咚叮咚（3） 林渠深吸了一口气。 他刚才好不容易压下来的脾气在这一刻差点浮了上来, 那一丝愧疚不上不下地吊着，差点没把他憋死。 他咬牙道：“我可以在这里等，今天还没过去。” 燕星辰立刻接话道：“电梯载入玩家是一个又一个的, 你也可以赌一赌，一会下一批玩家载入, 电梯会不会带着你朋友的尸骨一起搭载下一批玩家, 而下一批玩家发现电梯里有尸骨会不会做出点什么举动毁掉尸骨？” 那林渠可连试错的机会都没有了。 燕星辰的猜测可能是错的，但林渠有更好的选择吗？ 没有。 甚至说, 如果燕星辰没有说出这个推测，林渠在打开电梯的那一瞬间如果看到了他同伴的骸骨, 出于他的谨慎破局风格，他根本不会选择和朋友的骸骨再次同乘电梯！ 大部分的玩家都是如此。 谁会在看到电梯里面有疑似鬼物的东西，还继续往里走？ 林渠要么是毁了骸骨，要么是根本不会进去。 不论如何, 他都会死。 所以燕星辰拦住他，根本不是因为要提醒他，而是怕他立刻做了错误的选择，这样就没人试错了。 但对方这样又确实救了他。 林渠：“……” 偏生燕星辰还淡然地提醒他：“你的时间不多了。” 林渠又深呼吸了几下。 他最后看了一眼燕星辰，手中拿着符咒道具, 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 许千舟靠在前台的桌子前, 感叹道：“这小狐狸，要么闷声把人直接坑了, 要么算计别人算计得光明正大。” 拍卖钥匙的事情也是。 燕星辰总是能光明正大地将算计摊开在别人面前, 因为没有人能破解他布的局。 许千舟在想, 樊笼里的很多厉害玩家都会收学生，他的哥哥许明溪都有学生。燕星辰这样的风格，如果教学生, 有其他人能学吗？学会了会是什么样？ 电梯已经在缓缓上升了。 等待结果的时刻，燕星辰却一点都不紧张。 他甚至没有在盯着电梯，而是回身，缓步走回了前台旁，打开抽屉拿出了三张房卡。 “——叮咚。” 三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电梯上。 周围的空气都静谧了几秒。 可电梯门那一处什么都没有发生。 下一刻，电梯下降的声音传入三人的耳朵里。 【编号13玩家燕星辰，由于您正确点出一条隐藏守则，您获得10点剧情点奖励。】 副本才刚开始，燕星辰就获得了十点剧情点。 许千舟虽然没有听到这个提示音，但他看着林渠安然无恙地走出电梯，多少也知道这里绝对值得不少剧情点。 他感叹道：“啧，真给搞对了？” 齐无赦随口道：“他会开口的事情，本来就只是为了万无一失里的一失。” 那电梯下降到了四层，却没有打开，一直在往下降。 ——它去接新载入的玩家了！ 燕星辰将另外两张房卡递给齐无赦和许千舟，看着紧闭着的电梯门，不仅没有获得剧情点的喜悦，反倒忧虑更深了。 他自言自语般道：“怎么现在就给我剧情点？” “这不是好事吗？” 燕星辰说：“其他玩家还没有载入。” 许 千舟神情一顿。 燕星辰接着说：“玩家随机选择入住房间，随机性极高；副本结束和获得主线任务并不挂钩；相关性太少；玩家依次载入，先进入的玩家都已经获得剧情点了，后进入的玩家都还不知道副本内的情况，公平性太差……” 这个副本的难度确实符合十一万编号，还有些难。 但它根本不像是平常副本的风格。 平常副本具有绝对的游戏感，如果不是副本内要赌命，光是从规则角度看，从来都是一个非常公平的游戏。 但是这个副本…… 太不公平了，太随机了。 只是副本特殊性问题，还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没发现？ “——叮咚！” 电梯又响了。 有新的玩家载入了。 燕星辰三人拿着房卡往前，打算等对方出来，他们三人进去前往第七层。 结果看到走出来的人的时候，许千舟率先停下了脚步：“周周周周周晚！？？” 燕星辰：“？” 齐无赦问燕星辰：“你让何眠给她留这个副本的钥匙了？” 周晚见到他们一点都不惊讶，还不等燕星辰回答，走出电梯便说：“没有，我听说你们要进这个副本，找朋友代我拍了一把。” 许千舟：“哇，有钱！！！”突然都不觉得和周晚这种女生说话会紧张了！ 燕星辰：“……” 他委婉提醒道：“你不能光看她有钱。” “什么？” 燕星辰还未开口，周晚便已经走到那守则面前，读了起来。 她嗓音并不算温和，偏为清肃，颇有股雌雄莫辨的感觉。 她一读完，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入住表格，直接说：“那正好啊，许千舟这边空着一个名额。” “！！！” 许千舟抬手想抓住周晚要写字的手，可是想到对方是女的，他碰上周晚的手臂之前，犹豫了一下，周晚已经利索地躲开了他的手，在他的名字 “……”差点忘了是个能把他背起来走路不喘气的女的。 他转回头，低声问燕星辰：“你能不能现在就想出违反规则之后活下去的方法？” 换房间算了！！ 齐无赦笑了一声。 燕星辰：“……” 不过…… 他又发现了一点。 他说：“许千舟一个人写的时候没问题，周晚来了加名字也行，因为守则只规定了上限人数，没有规定下限人数。那么其实……” 这里面存在一个说难以发现却也不算难以发现、说显眼却又需要不同角度来思考的漏洞。 像林渠那样，两个人先选定好同一间房，再分开进出电梯，不行。 但如果一个人先选择了，先赶往那个楼层和房间，确保没事之后，另一个人再选择，这是没有事情的。 并且入住守则并没有规定每天重新选择的时候，必须在同一时间选择！ ——他们下一次选择其实可以一个人先选，一个人后选，这才是降低风险的方式，而不是像林渠他们那样先选择再分开。 其他几人自然也跟着燕星辰的思路想到了这点。 但许千舟只是说：“电梯算房间吗？我可以直接住在电梯吗？这样不算重新选择过了吧，我只是没走出电梯而已，他又没规定我不能住在电梯里。” 燕星辰：“……”守则确实找不出和这个方法相悖的地方。 但电梯都能瞬间杀死一个玩家，谁敢住？ 周晚知道许千舟只是以此表达不满，她转了转手中的笔，想到刚才许千舟听到她是拍卖拿来的钥匙时的反应…… 她说：“一晚上三百把中级钥匙。” 许千舟秒速回头，走到了周晚身边：“成交！” 燕星辰：“…………” 他干脆先和齐无赦一起走进了电梯。 许千舟和周晚随后跟来。 [这个周晚到底是谁？] [我是关注许千舟挺久的粉丝，让大家见笑了，我们千舟就是这个风格……] [许千舟不是新人榜前五十吗？他怎么这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也很好奇周晚。巫女祭神副本我就一直在看她，她一直都能随手扔出她那个编号水平不能随便掏出来的道具。但她没有上过新人排行榜，也没加入什么组织啊……] [……] 燕星辰几人上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燕星辰虽说已经得到了印证，但他还是抓紧了口袋里的符咒，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电梯里的铁锈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血腥味仿佛更浓郁了些，冲得人犯恶心。 数字缓缓变动的时候，燕星辰边警惕着这狭小的空间，边简单和周晚讲了一下情况和刚才的推断。 随后，他问周晚：“你的技能在这种地方有用吗？” 虽然不是温寻那种幸运天赋，但周晚可以测吉凶，能不能在这种地方帮忙做选择呢？ 周晚点了点头。 下一刻，她说：“可以，只是测出来都是凶而已，毕竟这个酒店就是个大型凶宅嘛。” 燕星辰：“……” 有用，但好像又没那么有用。 “——叮咚。” 电梯一停，拉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他们几乎没有停留，立刻前后走出了电梯。 这一回，燕星辰已经可以确认电梯里应该不会有突发的死亡危险——起码现在短时间内不会，但是第七层是他们没有去过的地方。 许千舟和周晚虽然都能打，但是肯定武力值没他高。 他不假思索，便率先走出电梯。 [我好喜欢看燕星辰安静时候的样子啊，尤其是这种危险的地方，总给我一种好脆弱好想保护他的感觉。] [之前他是最后走出来的，这次怎么最早走出来？] [因为电梯里死过人吧，电梯里肯定危险，所以其他三个人都愿意让他赶紧先出来。毕竟他这个身体，万一出点什么事情，救都来不及救。] [再次感叹，赴死者他们对燕星辰真的好好，一直把他保护在最安全的地方。] 燕星辰刚走出来，便看到了站在703房门口的林渠。 林渠似乎从到了第七层就停在那没有动，也没进屋，只是侧头看着电梯门。 看到燕星辰第一个走出来，安然无恙，他松了口气，收回了目光。 他不知道为什么，手里攥着的救命道具朝着他自己早就走出来的电梯的方向，此刻骤然意识到，赶紧收了姿势，僵硬地咳嗽了几声。 林渠感受到燕星辰有些探究的目光，眼神闪烁了一下，没好气道：“我是在这里等着你们出事的，可惜，没看到你死！” “这个道具是怕你们死波及到我，以防万一！” 燕星辰不解。 他让林渠上来就是让对方试错的，林渠自己都活着站在 这，他怎么可能会死？ 他知道他让林渠试错，对方一定会记恨他，更希望他死——这一点他又不怕。他都敢直接在林渠面前分析，分析完直言利用的目的，还会担心这点恩怨？ 可就算是想要他死，也不至于这么急切。 林渠连规则都忘了，甚至不惜冒着可能触犯隐形规则的风险，不进屋还站在走廊上盯着电梯的情况？ 他皱了皱眉，问从后方走上来的许千舟：“你确定你没有记错他新人期的排名？” 许千舟：“啊？” “脑子不太好的样子。” 林渠：“……”我就站在这呢。 第107章 叮咚叮咚（4） 燕星辰听到了一些稀稀疏疏的被保护值增加的提醒。 但这种提醒多半来自于除了关系比较好的人之外的玩家, 直播间也经常会有这样零零散散的被保护值。 现在他们所有人的直播视角应该都没关，会有这种被保护值——虽然比平时好像多一点，但不算多意外。 他见林渠表情一阵青一阵紫, 也没怎么在意。 只是这人现在做的事情实在不像是个新人期能够排名前几十的玩家。 只听许千舟掷地有声道：“你可以质疑他的智商，但你不能质疑我的记忆！” 林渠：“…………” 他再度深吸一口气。 燕星辰没理会他, 已经开始环顾四周。 林渠在他看来不过是那些希望抢夺他粉丝的玩家之一, 而且以林渠现在的副本表现来看，对方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如果没有他因为试错而告知的线索，林渠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对方连对手都算不上, 自然不用在意。 他在意的一直都只有副本如何破局。 他看了一眼701和702的方位。 房间号是根据顺序排列的，就一条走道，从电梯走出来开始，第一间房是1, 第二间房是2，以此类推，一共十间。701处于最靠近电梯的地方，此刻房门紧闭，需要房卡才能进入。 门牌号是挂着的木牌, 足以可见这里真的很旧。 从外面看去, 所有房间门前都差不多，也就是上头挂着的门牌号的区别。 这个酒店时间久远, 电梯老旧, 走道也很破旧, 空气中还隐隐散发着的气息。 这整栋楼都充满着铁锈味、味和……血腥味。 楼里没有建造第四层，却凭空多出了第四层，电梯还会死人, 房间里也会死人，酒店之前肯定死过人。 但是这种整栋大楼都弥漫着的腐烂气息…… 像是不止死过一两个人。 他皱了皱眉——选错房间会有意外，和这一点会有联系吗？ 恰好林渠选的703的房门被打开了，林渠还把他同伴的那堆骨头放在了门旁边抵着门。 燕星辰抬脚，想要走到林渠那间房门外看一眼屋里面的样子。 林渠面色一变，转身便拦住他，急促道：“你干什么？乱进别人的房间会出事的！” 燕星辰：“？”算了，不让观察就不观察。 他只是眉头微皱了一下，转身要去看701，却听林渠在那边冷冷说：“你这坐个电梯都面色苍白还皱眉的身体，走到我房间这边要探查，赴死者也不拦着你。不是都说他庇护你吗？” 【被保护值+5，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一愣。 林渠这挑拨在他这边没有用，别人不清楚，他们自己人清楚他的武力值，当然不会觉得他打头阵有什么不对。 只不过为什么林渠挑拨的时候还加了被保护值？ 疑惑一闪而过，他说：“和你——” “和你有什么关系？” 齐无赦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这人平时说话便足以让人生畏，此时嗓音里似乎夹着几分不悦，犹如锋利霜雪，字字都带着锋芒。 其他人说这样的话，是个玩家都不能忍，更别说林渠这样的。 可林渠张了张嘴，居然有些不敢说话。 只见男人缓步走到了林渠和燕星辰旁。 此时，电梯再度缓缓下 降，降到了最底层，发出一声幽深的“叮咚”。 林渠梗了一下，才说：“你现在才想着把他拉回去？我看你——” 他话语一顿。 齐无赦猛地擒住他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单手便把他整个人往旁边一拽。 对方数值似乎比他高上特别多，电光石火间，林渠根本来不及反应，趔趄一般往一旁倾去。 他本来以为，齐无赦过来之后，会立刻抓起燕星辰的手，将这个好像随便一个危险就会丢了性命的脆弱青年带走、护在身后。 齐无赦应该拉开的是燕星辰才对。 可是现在，齐无赦一把将他给拉开了！？？ 只听这位凶神恶煞的赴死者对燕星辰说：“来，去看吧。” 林渠：“？？？？？？” 燕星辰毫不意外，抬脚越过了被齐无赦瞬间制住的林渠，站在703门前往里看去。 里头是标准的双人房格局，两张单人床，一个看不见外头情况的窗户，茶几、椅子、卫生间。 天花板上挂着一个吊式的电风扇，松松垮垮的，似乎打开转一转都能摇头晃脑地掉下来一般。 墙壁都泛起了黄色。 但是一切都比较整齐，只是显旧，看上去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他收回目光，拍了拍齐无赦的肩，说：“我们进屋吧。” 电梯的方向再次传来“叮咚”声，也不知又是什么玩家到了。 周晚和许千舟刚才已经去探查702的情况，他们现在也没有含糊，拿着门卡，打开了701的房间。 701房间的布局和燕星辰在703看到的一模一样。 虽然说肯定会有房间有死亡触发，但他们也不可能一直在走廊上流连——这样才真的必然会触发死亡。 所以他们也没有太拖延，大致做好了准备，便走进了701。 暂时什么都没有发生。 702和703也没有动静。 现在有人的三间房，似乎都没什么事情。 每间房的陈设也一样，看不出什么大的区别。 是刚刚好大家都很幸运，还是……危险并不会在他们有准备的时候到来？ 一旁，齐无赦在那边嫌弃这里的卫生条件太差，一连串兑换了一些用品。 这人还特意关上直播视角，找燕星辰要了四五个纸人傀儡，让纸人傀儡给他换床单。 燕星辰：“……” 算了，守则没有规定不能升级房间里的用品。 他给齐无赦扔了十个没有数据只能打杂的纸傀，自己在那边推测观察了起来。 副本内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生死攸关，时间过得极快，他不过就是在几个房间和第七层的电梯前推测观察了一段时间，又和齐无赦、许千舟还有周晚都分析了一下这个副本的情况，窗户外隐约能看到的天色就暗了下来。 他们之后，第七层又陆续来了十几个玩家，近乎把整个第七层都住满。 其中也有人犯了和林渠他们一样的错误。 只是他们没有燕星辰告知正确的方向，全都是同一间房的两个人先后死了。 到最后，光是第七层就死了三个人，剩下的基本也把房间住满了。 而根据电梯“叮咚”的次数来算，几乎所有玩家都选择了第七层——这些人既然都是买到钥匙进来的，大多都是冲着燕星辰而来，他们在燕星辰之后载入副本，看到701的入住信息，大部分都选择了和燕星辰一个楼层。 燕 星辰视若无睹。 这些人想打败他，需要杀了他。 可他要打败这些人，根本不需要在意那些人的生死，只需要破局成功。 从他拍卖钥匙的那一刻起，他就拥有了绝对优势的主动权。 入住守则不让当天更换楼层的房间，他们谁也不确定如果坐电梯去其他楼层会不会算作触犯守则，所以燕星辰没有去其他楼层，只是在第七层，尤其是701号房推敲守则的逻辑。 ——哪条入住守则是假的呢？ …… 眼看就要到夜晚，燕星辰正在房门外，齐无赦喊道：“该进来了。” 燕星辰从门外回来，带上门，在天光落下的那一刻，就着电灯泡的灯光，看到自己的那张床上焕然一新的床单和被子。 “……” 齐无赦说：“我顺便一起弄了，不客气。” 燕星辰：“是我的纸傀弄的。” “没关系，他们不会说话，不会抗议。” “……” 齐无赦又问他：“有什么打算吗？” “睡觉。” 男人挑眉：“哦？” “你想的不是睡觉？”他看了一眼齐无赦都已经准备好的干净的床单和被子。 他说：“第一天的白天过去了，我们除了观察、推理入住守则的错误点，什么也做不了。这个副本本来就没有太大的活动范围，玩家每天只能选择一个楼层，这根本不是让我们来找线索的。” 这个他刚才就在思考。 “所以我觉得，我们需要等待危险——不管是我们可能遇到的，还是别人的危险——到来，我们才能知道怎么做。我们现在连有没有选错房间、选错房间会怎么样都不知道，谈何破局？” 如何发现守则和副本背景的问题？ 那当然只有遇到违反守则的情况，才能知道。 齐无赦笑着点了点头，直接关了电灯，说：“正合我意，不如给危险制造条件。” “睡吧。” 屋内一片漆黑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 整个酒店大多都陷入一片漆黑。 第七层明明玩家最多，但没有人想在第一天为别人试错，整个第七层都安安静静的。 可705房间的门在这一刻，悄然无声地打开了。 住在里头的玩家缓步走了出来。 他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的情况，一边控制自己行动的音量，径直走到了702 的门前。 ——那是许千舟和周晚选择的房间。 之后来的玩家能看到之前玩家填写的入住表格，肯定都知道燕星辰等人住在701和702。 这个玩家在702的门前停顿了一下，再度抬脚往701走，又在701的房门前停下。 酒店的走道没有灯，狭长的一条道漆黑一片，仿佛一个加长了的棺材。 这人悄无声息的身影仿佛另一种鬼魅。 [他在干什么？] [这个时候出房间，胆子挺大的啊。] [这不是燕星辰他们四个人的房间吗？可惜燕星辰和齐无赦关直播了，看不到他们现在什么情况。] [所以这个人在干什么啊？光线太黑了。] [他又回到702门口了，手上好像有什么……] [是牌子！是刻着门牌号挂在门上代表房间号的那个木牌！] [我知道他在做什么了！！！他在换7 01和702的门牌！！！！！！] 第七层最靠近电梯的那间房里。 燕星辰保持着警惕，半睡半醒间，隐约感受到一股凉意自上而来，直冲他的脸颊和肩膀处。 仿佛有什么冰凉凉的东西在附近。 可他们没有开屋内的电风扇。 这一瞬间，他心下一沉，猛地睁眼。 ——天花板之上，一个倒吊的人影骤然出现在了电风扇之下！ 这人影——或者不能算是个人的东西，双腿被什么东西挂在电风扇之上。 电风扇摇摇晃晃的，带起一阵清风。 而这东西正面对着床头，一张脸发青发黑，脖颈上一圈勒痕。 它双眼空白，目视前方。 另一张床上均匀的呼吸声也变了，齐无赦似乎也醒了。 燕星辰正躺在床上，仰头看着这么个东西，倒吊着的脸离得最近，压迫性地放大，着实冲击极大。 他神情不变，被下双拳渐渐握紧。 也许是他动静更大，这东西居然缓缓朝他转过头来，一双全白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下看着他。 下一刻，它倒着的脸对燕星辰笑了一下。 第108章 叮咚叮咚（5） 电风扇晃动着。 这东西被倒吊在电风扇 燕星辰从齐无赦的呼吸声中确认这人已经醒了，但这人没有动, 还在佯装熟睡。 这东西也许是觉得燕星辰提前发现了它，也可能是想挑个软柿子，它居然没管身为随机玩家的齐无赦，而是朝着燕星辰的方向，仍然在对燕星辰笑着。 周围静谧得可怕, 电扇摇动，却没有任何声音。 仿佛一切都已经处于另一重世界之中。 燕星辰表面神情平静，身上肌肉绷紧, 蓄势待发。 可他没有动。 或者说, 他动了。 他抬手, 打开了他自己的直播视角。 一张双眼全是眼白、倒着挂着笑容的苍白鬼脸出现在了直播间的视角画面之一当中。 [……我有一句脏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虽然说我们已经习惯了见到各种歪瓜裂枣, 但是你们知道那种发现美人开直播视角兴冲冲第一时间点进来结果被鬼脸怼了满眼的感觉吗？？？] [我懂……我就是……] [等一下为什么会有鬼？？燕星辰他们选错房间了？天呐, 他不会触发死亡了吧？] [你们没看到其中一个住在第七层玩家的视角, 那个人把701和702门牌换了，燕星辰他们两间房的人现在应该等同于触犯了不能更改房间的入住守则。] [玩的真脏啊。] [啊啊啊啊我打赏了避阴符给燕星辰, 他为什么不用？] [他是不是不知道怎么办了？救命啊，我们宝贝他不能打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赴死者你怎么还不动！！！] [……] 副本的观看人数突然开始窜升。 论坛之上，有人发了帖子，专门直播这次副本的进程。 帖子最新的更新里，说明了有人率先行动, 更换了燕星辰等人的门牌号，让燕星辰他们被动触犯了守则。 谁都知道, 这一次的副本, 很多玩家美其名曰为了给巫女祭神那些被恶灵猎杀的玩家算账, 竞价买到了高价钥匙，就是为了对付赴死者和燕星辰。 这次的副本还和武力值关系不大，主要在于推测副本规则。 没想到第一天晚上，就有人铤而走险行动了。 这个人好像还成功了！！ 701和702号房间都出现了不干净的东西。 燕星辰被鬼怪盯上了！ 燕星辰是谁？ 是个出了名的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 是那个刚走出第三个副本就冲击到了新人榜第一，后面就算反复冲榜了几次又掉下来也还是新人榜第五的新人！！ 于是很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玩家全都冲进了直播间。 几乎所有在直播间的观众都看到了燕星辰打开直播视角之后的画面。 - 副本内。 701号房间里。 空气中隐隐弥漫着尸体的腐臭味和久远的血腥味。 齐无赦终于坐了起来。 男人蒙着双眼，只能感知到周围发生了什么，看不见这吊死鬼那诡异的笑容。 他叹了口气，说：“真难闻。” 燕星辰还是没动。 他脑海中，被保护值增加的提醒陆续响起。 他从上个副本出来之后，被保护值就因为消耗过多，一直停留在四百多，此时终于在直播视角打开之后立刻冲过了五百多。 他知道现在直播视角打开，很多人在看着他。 这样的时刻，厉鬼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突然动手。 死亡也随时可能笼罩而下。 往常这般紧张的时刻，他都会关闭直播视角，以免突然出手暴露他的武力值，从而失去被保护值的重要来源。 但是…… 青年收回了落在那东西身上的目光，微微低头，在直播视角扫不到的死角中、在脏东西随时可能异动的情况下，无声地笑了。 此时。 隔壁的702房间内。 许千舟和周晚没有齐无赦和燕星辰那么变态，在半夜还故意关灯等意外，屋内此时灯光全都是开着的，额外还有几盏道具照明灯，都是周晚不要钱一样掏出来的。 他们两人现在正一人躺着一张床。 许千舟一开始为了三百把钥匙“忍辱负重”，此时正侧躺着背对周晚，睁大了眼睛，心中默念着“这间房只有我一个人”。 直到床边出现了一个浑身上下都是钝刀切割的痕迹的“人”。 那东西就站在床头，身上一条又一条的刀口。 与其说是刀口、伤痕，不如说是这个“人”才是被许许多多块肉块堆砌在一起的，仿佛它生前被什么东西碎尸万段过一般。 就连那双看着许千舟的眼睛，都有好几道切割的痕迹。 许千舟心中还在不知第几遍默念着“这间房只有我一个人”，乍一看到这东西出现在明亮的灯光之下，略微惊讶地想道：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吗？ 然后那东西在他面前歪了歪头，被砍断过的脖子直接断裂开来，一个头如同黏在脖颈边缘一般。 许千舟：“……” 好像，也许，这并不是人。 下一刻—— “我靠！！！！” 什么玩意？ 702房间有问题？他们选错房间了？ 他鲤鱼打挺一般，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立刻往另一边退去。 可是他还未站稳，身后便又传来人型生物的触感。 有人力道极大地用手托住了他的后背，打了个哈欠，仿佛没看到那脏东西一般，随意道：“唔，你压到我了。” 许千舟：“……” 好的，这间房确实不止他一个人。 还是个他非常害怕单独相处的女人。 他心中一个激灵，下意识便要往前跑。 然后前面那微笑的东西断裂的脖子在他面前裂得更开了。 许千舟：“……………………” 好像还是前面可怕点。 他悄悄拿出一张中级避阴符，抬起手将周晚拦在身后，迅速地说：“我来对付它，你找机会绕过去。守则没有规定客人晚上不能出门散步，你先在外面待着更安全。” 周晚一愣，下意识道：“你让我先跑吗？” 这句话是周晚脱口而出，在现在这种诡谲而又安静的情况下格外清晰。 许千舟听着，总觉得这声音有些低沉。但眼下情况危急，他警惕地看着那个还没有行动的脏东西，低声说：“快出去，你死了就没人给我付三百把钥匙了啊！！” 周晚：“……” “其实，”她平静地说，“你放下符咒就好，不会出事。我卜算了一下，之前我卜算房间选择的时候，就连这种问题的答案都是每一间房都是凶，但是刚才这东西出现的时候，我卜算的结果是吉。” 那就必然是绝对不会出事了。 “可这东西——” 许千舟话语一顿。 他们眼前，这被大卸八块又重新拼起来的脏东西突然消失了！ 隔壁。 701房间内。 齐无赦伸了个懒腰，似乎还嫌没有睡够。 燕星辰一动一动地同那吊死鬼对视着。 而那挂在风扇下的东西晃荡了一会，居然凭空消失了！！ 这两间房居然全都是虚惊一场。 [怎么回事？我还等着看赴死者怎么救燕星辰呢？？] [我还等着看燕星辰死呢，我等着看他死亡的样子等了四个副本了啊！！能不能让我圆梦一次啊！！] [会不会是齐无赦已经想办法解决了只是我们没看到？] [什么声音？？] 燕星辰听到了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 应该说，整个第七层的玩家都听到了这一声惨叫。 齐无赦说：“从705的方向传来的。” 这人对脏东西的消失毫不意外，在这种惨叫声中，问他：“说说看，这次你做了什么手脚？” 燕星辰缓步起身。 他看了一眼那已经十分正常的老旧电风扇，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 许千舟和周晚也在这时候走了出来。 周晚一见到燕星辰，便隐约有些明白过来：“你们那间房也遇到脏东西了？是不是你做了什么解决了麻烦？” 走廊上没有其他人。 玩家们或许听到了动静，但不知情况、没有出现危险的情况下，暂时没有人出来冒险。 只有他们四人站在各自房门前往更深处看去。 更深处，705的房间门敞开着，浓浓的血腥味从里面飘了出来。 705里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惨叫声停了一下，又变得更为凄厉，随后缓缓微弱了下来。 705屋内的灯光倾泻而出，稍稍照亮了本来没有一盏灯亮着的走道。 昏暗的光影洒在站在701门口的青年的身上，稍稍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 模糊之中，青年似乎耸了耸肩，抬手指了一下门牌号。 他的身侧，最靠近电梯的一扇门上，挂着的门牌清清楚楚地刻着“701”三个字。 [怎么回事？我没记错吧，我记得705那个玩家把第一间房和第二间房的门牌换了啊。] [是不是太黑了我们看错了？] [我很清楚地看到那个人换门牌的动作的，怎么回事，这个门牌没有被换啊？] “你们房间里刚才是不是出现了脏东西？” 许千舟用力点头：“脏东西都会留有生前的样子，我们房间里那个脏东西似乎是被分尸而死的。” “我们房间也有，不过是一个吊死鬼。” “什么？我们都选错房间了吗？可是什么都没发生，那个脏东西就消失了啊。” “因为有人帮我们把门牌换回来了。” 他用的词，不是换过去，而是换回来。 只这一个词便足以说明一切了。 周晚恍然大悟，又感叹不已：“你的心肝可果然是黑的啊。” 燕星辰已经抬脚，缓步朝走道里头走去。 惨叫声愈发微弱，他边走向705，边说：“我到达这一层的时候，就留意了一下，每一间房的门牌号都不是刻在门上的，而是用一个刻着数字的木牌挂着。这样的设置固然是因为酒店风格老旧，但是同样的，更改一个房间的房门号太容易了。” 只需要把一个房间的门牌号挂到另一个房间的门上，那另一个房间的门牌号就可以变成门牌上写的数字。 入住守则规定，玩家必须要住在自己当天选择的房间里。 可是他们选择房间的时候，填写的是入住表格，写的是房间号，而不是第几层楼的第几间这种有明确位置指向的话。 入住守则可没有规定，701必须是第七层第一间，702必须是第七层第二间。 那岂不是说，只要门牌号换成别的房间的，住在屋内的人便直接被动违反了入住守则？ 燕星辰当时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这一点。 于是在夜晚降临前的那一刻，齐无赦喊他进屋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在外面，提前把许千舟周晚房间的门牌和他们房间的门牌互换了。 如此一来只要有人想到用更换门牌号的方式来对付他，交换的肯定是701和702，因为后面来的玩家全都知道他们四个人在这两间，更换这两间房的门牌是效率最高最快让他们四个人全都触发死亡的方法。 许千舟错愕道：“所以说，我们刚才遇到的那个脏东西，其实是你傍晚更换门牌之后引来的？？” 燕星辰颔首。 而那个把他们门牌换了的玩家，在黑灯瞎火之中，并不知道门牌号其实已经是燕星辰换过的了。 所以那个人将两边的门牌互换了之后，其实是把燕星辰换过的门牌又再次换了回来。 一开始反而是错的，那个人换完才是对的。 所以一开始会在两间房里面出现的脏东西，其实是燕星辰自己更换两间房的门牌引来的。 可是没过多久就有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想用对调门牌这个方式来对付燕星辰，反而弄拙成巧，将错误的门牌换了回去，让两间房的门牌号和他们选择的门牌号重新对应上。 那两个脏东西感受到其中的情况，自然就消失了。 这个举动看似危险，因为一旦没有任何人想要更换他们的门牌，那燕星辰反而给自己找了个天大的危险。 实则，他既然留了纸傀在外面，真遇到什么状况，纸傀也可以将两个门牌重新换回来，最坏的结果也是和现在这样一样，虚惊一场。 但事实证明，不可能有人愿意放弃这么容易坑害他的方法。 周晚却还是有点困惑：“更换门牌是705这个惨叫的玩家做的？你做了什么，他为什么听上去已经触发了死亡。难不成你也把他的门牌号也偷偷换了？” 燕星辰走到了705的门口，看到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身体，还有另外一个和这人居住在同间房里、靠在墙边浑身警惕的玩家。 他接着说：“入住守则规定了玩家不能更换房间，但同时也规定了，居住的人不能超过两个人。既然电梯要求玩家同进同出，就连骸骨都能算作一个人，那么我当时就在想，居住在房间里的‘人’数是不是也不仅限于‘人’。所以我提前准备好了能让一间房里超过两个人的东西。” 准备好了东西，从而让对方违反硬性入住守则——屋内不能超过两人。 而这个让一间房超过两个人的东西其实很容易搞定，他甚至不需要一个人，只需要一个能够让人数总和大于“2”的东西。 即便这个东西不完整。 许千舟问：“那你说的这个能让人数判定能够大于‘2’的东西，是什么呢？” “是——” 703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林渠刚一出来，便瞧见燕星辰站在705的门口往里看。 他一惊：“你怎么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 话刚出口，他赶忙转口道：“我是说，你怎么还没死，我还以为惨叫的是你。”他顿了顿，感受到青年扫过来的目光，他没忍住接着道，“你这样随随便便走出来，也不怕有人趁着这个时间在你们房间里做手脚。” “我刚才检查我同伴的骸骨，发现少了一根指骨，肯定被什么蠢货偷了。这东西也算个零点零零零零零一个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了你的命，我没有在提醒你，我只是不想错过你出事的可怜样子。” 燕星辰觉得自己听出了重点：“哦，你是说你不知道你同伴的指骨在哪，我知道。” 林渠一愣。 看上去人畜无害的青年指了指在705里头，说：“被我用傀儡送进这间房里面了。” 林渠：“？？？？” 燕星辰：“白天刚到第七层，我在你房间门口看的时候，顺带捎走了一颗指骨，然后藏在走道不起眼的地方，用傀儡看着。” 如果没人起什么歪心思，傀儡只会在燕星辰要求的时间之前自己把门牌换一换，换回原来的样子。 如果有人…… 那傀儡就会趁要动手脚的那人开门走出房间的时候，偷偷将指骨扔进那人屋里。 他从踏入第七层的时候开始，便已经算到了这一刻。 许千舟感叹着这样的“废物利用”，说：“老林，你同伴虽死犹存啊！” 林渠：“……” 第109章 叮咚叮咚（6） 林渠现在觉得, 他发现自己屋内的骸骨不知何时少了一块之后，急冲冲跑出来的样子，着实是有些丢脸。 他刚才听到701和702有动静，705又传来惨叫声, 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燕星辰他们出事了, 这才立刻开门出来。 没想到，燕星辰早就在天黑前的那一刻就已经算计好了一切, 就算到了此时此刻, 一切的局势都不过是燕星辰的预料之中。 对方在组织赛副本中，就因为运筹帷幄而收获了大量粉丝, 甚至他一开始也是为了燕星辰的粉丝才进入这个副本的。燕星辰如果真的是一个随随便便就会遇到危险出事的人，又怎么会有113434这个副本现在的局势呢？ 燕星辰可是新人榜第五，还曾经冲到过新人榜第一。 林渠自己结束新人期的时候也没有进前二十。 可眼前的青年看上去仍然十分脆弱…… 林渠咬牙。 他看着燕星辰微微蹙眉的模样, 脱口而出：“你既然都算好了一切, 还站在705门口干什么？里面刚死了人, 说不定死亡触发还没有结束, 你站在门口谁知道会不会被算在内？我现在站在这里，可不想被你连累。” 青年似乎有些困惑他说的话，歪了歪头, 随后根本没有回答他, 而是继续观察周围的情况。 他们说这几句话的时间甚至不到一分钟, 这么短的时间内, 其他那些有人的房间隐约也传来一些人活动的声响，想必有不少玩家都在偷偷留意着外边的情况。 而705房间内, 那名血肉模糊的玩家已经咽气了。 这个副本似乎会加速一个人死去之后尸体的腐烂速度, 不过几秒的时间, 这具尸体便已经开始发出腐败的味道, 身上的血肉开始慢慢塌陷下去，逐渐浮现出里头的森森白骨。 亲眼见到这一刻，众人这才明白，之前死在电梯里的人的尸体发生了什么。 但这个副本进来的人大多本来就是为了让燕星辰死在副本里而来，这人还是个想把他们四个人全杀了的，他们并不会多在意这个人的死亡。 燕星辰在意的是入住守则的线索。 他今晚等到这一刻，并不只是单单为了化解危机。 705住着的是两个人。 那个交换他们房间门牌的人死了之后，另一个人是个长发女玩家。 这个女玩家知道燕星辰在外面，可她靠在墙边，远离死亡的玩家逐渐腐烂的尸体，正在警惕着屋内的一切。 明明脏东西不见了，可为什么……她还是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你刚才看到了这个人是怎么死的吧？” 门口，燕星辰终于再度开口了。 他直勾勾地看着那名女玩家，在明知道七层可能所有玩家都会听到他说的话的情况下，嗓音不高不低道：“我的房间里，刚才也有脏东西出现，是个吊死鬼。许千舟和我说他们房间是分尸鬼。” “而我刚才过来，看见这个人尸体还没腐败的时候，五脏六腑都被掏出来了。那么，我猜，刚才杀死你的同居者的，是不是一个饿死鬼？” 长发女玩家浑身一僵。 她手中拿着防身的道具，没有说话。 燕星辰对此毫不在意，继续说着：“所以每间房都会有相对应的死法，我之前就觉得这个酒店肯定不止死过一两个人。说不定出现的是什么鬼，那触发了死亡的玩家，就会死于同样的死法。” “果然是，我获得3点剧情点了——真少，看来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信息。” 许 千舟突然插嘴道：“乖乖，那我房间里刚才那个鬼要是真的动手，我岂不是要被大卸八块？今晚要是再出事，还是自己跑让周晚殿后吧。” 周晚：“钥匙。” “我殿后！” “……” 燕星辰似乎在赶什么时间，他没有跑题，而是接着快速地说：“刚才，你的同居者出门之后，我塞进来了一个死者指骨，让这间房的人数稍稍那么多了一点。” “你的同居者没回来的时候，房间人数是小于2的，但是他回来之后，房间人数大于2，除了指骨之外，屋内明明还有两个活人。可饿死鬼没有第一时间攻击你，而是直接以必死的攻击杀了你的同居者，所以说，这里面还有一个隐形的死亡方式。” 那就是最先触犯守则的人先死。 当时房间里有这个长发女玩家和刚才死去的玩家两个人，其实他们都算触犯了守则。 但是，因为是死去的那个玩家回来之后，造成了屋内大于两人这个死亡触发，所以他先死了。 按照燕星辰所说，死人也是人，也算在人数里面。 那么屋内这个死去的玩家，只要尸骨还在屋里，那么…… 那个长发女玩家突然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门口的青年语速不停，迅速道：“你终于反应过来了？你们屋内的人数没有变。可是现在，活人只有你一个了。” ——现在这个屋里的人数依然大于两个人！！死亡触发还在！！！ 只要这个长发女玩家还在屋内，那么鬼怪还会出现，还会继续用一样的方式杀了她！ 说时迟那时快，燕星辰话音还未落下，长发女玩家抬脚便快步往门口冲。 可她还没跑出几步，却骤然停了下来。 门外，那名一直没有开口仿佛没有参与破局分析的赴死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燕星辰的身后。 男人手中，不败花道具化作的黑色长弓，箭搭弦上，箭尖直指长发女玩家鸽子纹身所在之处！！！ 他们之间从来都不必说，齐无赦便能明白燕星辰的下一步打算。 齐无赦说：“你可以赌一下，我能不能在你跑出这间房之前，射穿你的鸽子纹身，把你钉在墙上。” 破坏一个玩家鸽子纹身所在之处，是让那个玩家暂时失去一定战斗力的最快方式。 尽管玩家可以用道具治愈伤口，皮肉伤对于有数据加成的玩家来说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就可以痊愈，可是鸽子纹身处受伤，要打开信息面板就会难上许多。 如果如齐无赦所说这般将纹身射穿，还得先把箭拔下来，治愈伤口，纹身重现，才可以完全恢复灵活使用信息面板。 这么关键的时刻，方才那只饿死鬼随时会再度出现杀人，若是鸽子纹身被暂时射穿，这个长发女玩家等同于失去了抵抗力。 齐无赦说让她赌一下，就是让她赌，是直接留在房间里和死亡触发对抗，还是试图跑出房间再度被齐无赦钉回来——若是后者，无异于直接送死。 就算她能挣扎，齐无赦只要走进房间里拦住她，饿死鬼肯定也杀原先就在房间里的她！死亡触发是有顺序的。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让她不管怎么样都只能待在这个必死的屋内吗？？ “你们难不成想用我看看死亡触发能不能解？我没有把握，如果我有把握，刚才我就会出手帮我的室友了。” 她有些慌乱了：“我和你们无冤无仇……” “都进这个副本了，就别说无冤无仇了吧？”男人拉弓的力道丝毫不减，笑着说，“本来就是为 了你死我活进来的，刚才你的室友去更换门牌的时候，你不也是当作没看见吗？易地而处，你说不定比我们更过分呢。” 这人由衷地感叹道：“燕星辰已经很温柔了啊。” 燕星辰听到了被保护值增加的提示音。 他：“。” 周晚嘴角一抽：“温柔……？” 倏地——！ 众人止了声音，全都朝墙角看去。 一个身影消瘦、肠胃都破了挂在外面的脏东西缓缓出现在了墙角。 那东西双眸空白、面黄肌瘦，肚子上全是发黑的鲜血。 燕星辰视若无睹，只是说：“你还有第三条路，那就是找出我藏在这间房里的指骨，把它扔出去。” 705房间里还是两个人，一个死人一个活人。 扔了指骨，这样就没有违反入住守则了。 长发女玩家见那东西出现，手中紧握攻击符咒，神情紧张。 这一瞬间，她还看了一眼燕星辰，甚至想过她能不能在赴死者的眼皮子底下劫持燕星辰，让赴死者让她出门。 可在场不只有齐无赦。 许千舟和周晚也在，那个林渠看上去像是燕星辰那边的。 墙角，那东西往她这边挪了些许。 其实刚才，这杀人的饿死鬼出现的很快，在她室友回来的那一瞬间，就从黑暗之中扑了出来，咬破了她室友的肝脏，将人的五脏六腑脾胃全都拉了出来，便立刻消失了。 现下，这东西慢慢地靠近，可门口的人却不让她争分夺秒地离开。 她赶忙道：“你把指骨藏哪里了？要怎么样才能告诉我？” 再迟她可能真的活不下去了！！ “很简单，”燕星辰笑了笑，平静道，“我开着直播视角，你当着我的直播视角前的观众的面，承诺这个副本你我互不相干，各自破局，互不针对，不论双方生死如何——如果你能承诺，我立刻告诉你指骨藏在哪里。” 饿死鬼又朝前挪了一段。 门口，齐无赦弓弦拉满，随时待发。 长发女玩家顾不得太多，高声道：“好，我答应你！” 她刚开口，屋内，那缓缓挪动的饿死鬼突然凭空消失了。 取而代之是一堆纸屑在方才饿死鬼站立的地方飘然而下。 “危险”突然消失了。 门口，燕星辰抬手，张开了他的手。 一截指骨赫然出现在他的手掌之上。 长发女玩家一愣，刚从生死危机里缓过来，她隐约有些明白过来，却又没办法确定。 她说：“……你早就把指骨拿走了？” “本来就放在门边，我刚才一到，就把它收起来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握了好一会的骨头，露出了颇为嫌恶的表情，随手往林渠那边一扔。 林渠下意识接过，只听青年说：“还你，谢谢，物尽其用。” 林渠：“……” 他深呼吸了好几下。 长发女玩家彻底明白过来：“指骨在你手上，你站在屋外，死亡触发在我室友死了之后早就结束了？那刚才的饿死鬼……” 她话语一顿，看了一眼那飘然落地的纸屑。 “是你用傀儡捏出来的！？” 燕星辰坦然点头。 那个更换门牌的玩家一死，他就已经拿走了塞进门边的指骨。 只是刚才，这个长发女玩家在短时间内见证了一场死亡触发 ，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躲避死亡触发活下去，反而忽略了死亡触发本身的真实性。 比如刚才，“饿死鬼”缓缓靠近她，完全和她室友死亡的时候迅速扑上去杀人的饿死鬼不一样。 这一点她注意到了，但她没有那个时间思考。 人在绝境下，会更偏向于想着如何活下去，而不是去思考危机本身合理性。 燕星辰就是利用了这一心理。 他其实早就收回指骨，可他用傀儡之类的东西捏造了一个饿死鬼，制造了死亡触发即将发生的错觉，又让赴死者在门外给她施加压力，让长发女玩家觉得前后无门，无路可走。 所以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当着直播视角、燕星辰的粉丝和她自己的粉丝的面，做出了承诺。 这一切居然又都是燕星辰早就谋划好的算计！！！ 可是从刚才的情势来看，燕星辰完全可以不收回指骨，但还是让齐无赦堵在门口。 如果真的这样，燕星辰根本不需要让她做出承诺，完全可以直接看着她死在屋里。 这样不是更一劳永逸吗？ 死人永远比活人更信守承诺。 她说：“杀人比救人容易，你为什么不干脆让我死于死亡触发？就算我在直播间观众面前做了承诺，但这里是樊笼，活下去的才是赢家。” “我未必会守诺，也未必会记得你刚才手下留情。” 燕星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我如果在意你后面会怎么做，我就没有必要把我计划的一切过程和内容都明确让你知道。” 他向来如此。 如果他觉得没有把握、或者觉得需要小心的，他从来都会捂得严严实实，一击必杀。 巫女祭神副本对付厉九泽的时候就是如此。 但若是他有绝对的把握，他算计什么，根本不介意把算计的内容都告诉被算计的对象。 因为他能算计到对方一次，就能算计对方第二次、第三次…… 如今对方既然做出了承诺，那他便当对方会遵守承诺。 就算没有，他也能再让对方清楚局势一次。 许千舟说的没错，燕星辰算计得光明正大。 因为他的对手没有其他路可以选，永远只能选择燕星辰给出的路。 燕星辰转身，说：“我要做的事情做完了，该回去了。好自为之吧，我觉得今晚选错房间的死亡触发还没有到来，说不定我们之中，还会有人遇到真正的危险。” 他抬脚，朝701房间的方向走去。 705号房间里，长发女玩家看了眼地上那已经只剩下白骨的尸体，叹了口气。 她其实明白，与其说是刚才那个承诺让她不会继续和燕星辰争斗，不如说是对方这一手让她明白了两人之间的差距。 燕星辰固然是个需要保护的病秧子，可即便如此，即便燕星辰没有使用武力值，也仍然可以掌控整个副本的节奏。 至少到目前为止，这个副本挖掘守则的节奏全都在被燕星辰带着走。 承诺确实不一定可信。 但燕星辰也根本没打算依赖她的片面之词。 燕星辰只是通过这个方式，光明正大地算计她，向她宣告绝对的实力。 如此一来，这个承诺本身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她已经不会有和燕星辰这样的人争夺粉丝的心思了。 她想到方才青年沉稳地站在她房间门前的身影，还有那张带着几分乖意，却在尸体面前格外平静的面容。 长发 女玩家神色微动，心中颇为不争气地想到：如果活着走出这个副本，她也要关注燕星辰！ 此刻，走道上。 燕星辰朝701走去，路过林渠时，只听这人颇为不悦地说：“原来你算计的并不只有我一个……” 燕星辰缓缓地眨了眨眼。 林渠还在记恨他用对方试错这件事？ 那就记恨吧。 记恨他的人肯定不少，多一个不算多。 他只是稍稍停顿，说：“那倒不是。” 林渠双眸一亮。 “你其实挺好对付的，让你试错这件事，还称不上是算计。” 林渠：“………………” 第110章 叮咚叮咚（7） 燕星辰绕过林渠, 率先回了房间。 齐无赦从头到尾都没有把林渠的存在放在眼里，他收起不败花道具，还有些困倦地伸了个懒腰, 跟在燕星辰身后回了屋。 林渠又忍不住道：“你们离开屋子这段时间说不定屋内会有危险，你怎么能让他走在前面——” 701的房门给关上了。 燕星辰和齐无赦已经回屋了。 林渠涨红了脸, 憋了片刻，只好沉着脸拿着他同伴死后留下的骨头回了房间。 “砰——” 重重的一声关门声。 许千舟被这声音搞得一个激灵, 翻了个白眼：“什么脾气……” 真是多亏了入住守则没有规定客人必须安静, 不然就这关门的动静, 林渠说不定尸体都凉了。 他见周晚已经在往702走，快步上前绕过周晚，率先回了屋内。 周晚一愣, 脚步微顿。 她某种程度上来说，和燕星辰有些像, 从前独来独往惯了, 此时骤然被人绕过走在前头，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片刻，她敛下神色，无声地跟在许千舟身后回了屋。 走道上安静了下来。 这些玩家第一天晚上都对燕星辰所在的房间有点心思, 此时705号房的结果，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投鼠忌器的，并不只有705房间幸存的那个长发女玩家。 走道旁的许多房间里，很多还活着的玩家们也渐渐没了什么动静, 不知各自在想着什么、打算着什么。 - 直播间。 燕星辰在屋内看到吊死鬼之后，直播视角就开了, 林渠和705的那个长发女玩家更是一直都开着直播视角。 所以燕星辰今晚做了什么, 全都一五一十地被直播间观众看在了眼里。 一开始他光明正大地将自己的推测和打算告诉林渠, 用林渠试错，已经有人惊讶于他的行事作风。 弹幕还一直都在争吵：有人觉得燕星辰太自负了；有人觉得林渠也不是什么特别有潜力的玩家，输给燕星辰也很正常；有人觉得燕星辰比这些十一万编号副本的老玩家们厉害太多…… 等到副本内的晚上，705那个玩家更换门牌的危险被燕星辰四两拨千斤地化解，还因此直接解决了两个对手，直播间的争吵彻底停下了。 一次算是凑巧，第二次第三次呢？ 在黑夜来临前的一刻，即便有人会猜到，更换门牌会是一个坑害其他玩家的方法，大部分玩家选择的也是保守类型的防守——比如随时盯着门口的情况防止有人靠近更换。 可燕星辰不是。 他的做法某种程度上来说，十分剑走偏锋，理智而又疯狂。 因为这么做只要有一个地方没有算好，燕星辰他们自己反而容易作茧自缚。 基本没有玩家会是这样的破局风格。 因为没有人能掌控住局面。 但燕星辰成功了。 副本第一天晚上，那些为了他粉丝而来的玩家中，不少人的粉丝反而被燕星辰吸引走。 燕星辰新人期的最后一个副本还没有结束，粉丝数已经突破了六万多，正在朝七万粉丝而去。 很多在樊笼内好几年的玩家，就算没有冲进总榜——毕竟总榜名额只有五百人——但他们也是能喊得出名字，每次进副本开直播都拥有大批观众的。 这类人也不过十万多粉丝。 燕星辰如果能活着走出这个副本，起码会有七万粉丝。 他还是个需要人保护的病秧子，都能有这么高的关注度。 有些很早就开始记恨上燕星辰的人，他们 希望燕星辰死在副本里，自然还是在不断地祈祷、押注燕星辰的死亡。 除了他们，其他的观众大多在可惜。 太可惜了。 燕星辰什么都好，副本素质更是有能够摸上总榜的潜力，就是身体太差。 这太致命了。 每个玩家都有自己的短板，这很正常。 可燕星辰的短板偏偏是在樊笼世界中最重要的武力值。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燕星辰很聪明，之后燕星辰肯定更容易被其他玩家背地里针对。 樊笼的副本基本所有都是需要武力值才能破解的。 燕星辰这种类型的玩家，根本没有办法一个人单打独斗，必须依附别人通关。除非赴死者真的能一直活下去并且心甘情愿保护他，不然他到后面只会越来越艰难。 燕星辰都不需要武力值多么逆天，他但凡有一个处于平均水平的武力值，再加上他的聪明和破局水平，还有大家都猜测数据偏高的念力值，他都绝对拥有冲击总榜的能力。 这当然可惜了。 众人在可惜的时候，燕星辰的直播视角弹幕中，出现了一个总榜玩家的评论！ 总榜第四百六十九名，白远山。 [好有潜力的一个孩子，可惜武力值太低。但是他的破局风格我很喜欢，他的组织是哪个？我刚好也想有一个擅长出谋划策的学生。如果他活着走出这个副本，他的组织的人替我转达一下，我可以收他当学生。我擅长攻击类符咒，他一定很需要。] 一石激起千层浪！！ 玩家都会收学生。 总榜玩家的学生，更是其他玩家挤破头都想当的。 那不仅代表着很多别人得不到的副本破局经验、破局方式，还有很多组织都不一定能够拿得出来的高级道具。 总榜玩家之间还互相认识，有时候会互相交换资源，说不定还会互相交换钥匙，给自己的学生选到那种有价无市的副本钥匙。 燕星辰新人期还没结束，就有总榜玩家愿意当他的老师！！！ 而且这个总榜玩家…… [白远山？他是不是和许明溪一样，也很年轻来着。] [没有，他比许明溪大一些，但是他是在樊笼里长大的本土玩家，所以大家会觉得很早就听过他。] [我天白远山啊，他好像算曾经那个总榜第一的赴死者的半个学生。我听说，那位失踪之前，曾经指点过白远山……所以他成年开始进出副本之后，一路顺风顺水冲进了总榜。] [好厉害，燕星辰运气也太好了吧，不仅能有总榜玩家愿意收他当学生，还是一个和那位总榜第一的赴死者有渊源的。] [这人还没出来呢，说不定成不了呢。] [只要他活着出来，他不可能拒绝吧？] [哇白远山打赏了燕星辰高级道具！这是见面礼吧？不愧是总榜玩家，好大的手笔！] [……] - 副本内。 齐无赦回身关门之后，两人立刻关上了直播视角。 燕星辰收到了三张高级避阴符的打赏，打赏说明了来自总榜玩家。 ……许明溪？ 不对啊，许明溪就算要打赏，肯定也是给许千舟，没必要再从他这边经手。 高级避阴符难得，但他尽全力也并不是画不出来。 他暂时先把这三张高级避阴符收了起来。 屋内一片安静，燕星辰看了看齐无赦，有些欲言又止。 可他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齐无赦眉梢微动。他察觉到了燕星辰的情绪，却也没有戳破。 片刻，燕星辰敛下心绪，先在屋内连 续折出了好几个纸人。 林渠其实说得没错，他们刚才出门了一段时间，燕星辰自己都知道在705的玩家出门的时候在705房间里做手脚，这一层这么多个玩家，其他人也不傻，说不定也有什么手段趁机在他们屋内做点什么。 小纸人落地，蹦哒着往房间里不同的方向而去，探查一些隐秘的角落。 纸人在排查屋内可能的情况时，燕星辰扬起驱鬼符——这也是他从破晓那些其他人看不懂的符咒里学来的。那些符咒对其他人来说是天书，对他来说虽然有些晦涩却不难懂，跟着纹路都能学到一些浅显的。甚至是齐无赦，在听他描述完纹路之后，齐无赦都能稍微辨认。 这其中原因无法探究，燕星辰隐约觉得和齐无赦那些纷乱的记忆有关系。 但现下，他们要先应对这个副本。 驱鬼符没有攻击和防护的能力，却能够寻找房屋里的阴气。 驱鬼符落下的那一刻，一个小纸人也同时停下脚步，从燕星辰的床头后方，捞出了一张招鬼符。 “哟，”齐无赦轻笑一声，“雕虫小技。” 这人走上前，拿过这个招鬼符，放在手中摩挲了一下。 他念力值极高，五感超出常人许多，是燕星辰现在都不清楚的数值。 这人只是稍稍仔细探查了一下，便感觉到了这符咒上残留的味道。 “708？纸人再借我一个。” 燕星辰一愣。 但他相信齐无赦，没问对方要干什么，只是挥了挥手，一个纸人直接跑着来到了齐无赦的身边。 齐无赦俯身，将这招鬼符给纸人，在纸人耳边低声说了点什么。 随后，小纸人抱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招鬼符，从门缝中钻出了房间，朝着708号房而去。 屋内再度安静了下来。 燕星辰看着方才齐无赦做的这一切，快速地眨了眨眼。 只听这人和他说：“大好人，我可没你想的那么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们先动的手，以牙还牙对我来说都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你知道我在想刚才705死的那个玩家？” “他如果不自己先来换我们的门牌，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你其实心里很清楚，保护自己最好的方式不是让所有人都喜欢你，而是让所有人都怕你。” 燕星辰摇了摇头。他笑了，笑着说：“不，我其实并没有愧疚，我甚至很沉浸其中。我太习惯今天这样的生活了，可我明明很讨厌樊笼的制度，很讨厌这样的斗兽场。我只是在想，这是为什么？” 齐无赦张口，似乎想回答他什么，708房间的方向，突然响起了惨叫声。 ——又是一个自作自受、作茧自缚的。 燕星辰不再多说，在惨叫声中走到了床边，抱起枕头闭上双眸休息了。 惨叫声逐渐消失。 夜越来越深。 静谧无声中，电风扇稍稍的摇晃之中，燕星辰越来越困…… “——叮咚。” 电梯那处传来了声响。 更换楼层说不定还会违反入住守则，在不清楚哪条守则是假的情况下，就算是齐无赦这种做事不一定讲道理的赴死者，也不会随意行动。 而且此时正值深夜，哪来的玩家这么大胆坐电梯？ 电梯似乎是停在别的楼层，离得太远，隐隐约约间，只能听到一些颇为急促的……拍门声？ 片刻。 “——叮咚！” 近在咫尺的电梯声！ 这电梯从其他楼层又来到了第七层！ 到底是谁？ 连续更换两个楼层，这已然不像是个玩家了！ 燕星辰在朦胧的睡梦中缓缓清醒过来，听到急躁的脚步声从电梯门处开始，愈来越近！！ 电梯门还未彻底关上，脚步声的主人不过片刻就来到了701的房门之前。 “咚！” “咚咚！” “咚咚咚！！咚咚！！！” 拍门声越来越急促！ 拍门的“人”力道很大，甚至带着整个房间内不太稳固的东西都在晃动。 燕星辰抱着枕头侧躺着，都能感受到一些床头的共震感。 齐无赦念力值更高，此刻更是聚精会神地感受着他们门外的情况。 门外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不知为何十分暴躁，拍门毫无规律，而且越来越用力。 仿佛已经知道里面的人不会开门一般。 怎么回事？ 701房间真的有问题？ 这是什么死亡触发？ 齐无赦隐约感觉到在门外的那个东西手上似乎拿着点什么，正在仔细听声响，突然—— 他毫无防备的另一张床位的方向，本来在被中的青年在床上滚了一下，直接翻身到了他这边。 温热的人气瞬间驱散了这诡谲的拍门声带来的阴凉感。 青年居然直接滚进了他的被子里。 齐无赦一愣，下意识让开了位子。 燕星辰仿佛撞进他怀里一般，消瘦却高挑的身体直接钻进了齐无赦的怀中。 尽管对方下意识就稍稍蜷缩了身体，但燕星辰的额头还是顶在了齐无赦的下巴之上。 齐无赦刚才还准备起身和那门口的鬼东西来一回当面交谈，此时骤然松了力道。 “你——” 燕星辰稍稍抬头，压低了嗓音，严肃地同他说：“我想感受外面的情况，但我念力值不够高。你之前能用念力值替我分担头疼，我们贴一起你是不是能用你的念力值带着我听外面的情况？” 不等齐无赦回答，燕星辰缩在齐无赦的怀里，主动贴上了他的额头。 第111章 叮咚叮咚（8） “咚咚！！” “咚咚咚！！！” 拍门声愈发急促了起来！ 前几次念力碰撞, 全都是齐无赦主导，燕星辰大多时间都在昏迷。 他如同之前的那几次一般，学着齐无赦的姿势贴了上去, 此刻却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了。 他赶忙道：“快点。” 齐无赦似乎低低地叹了口气，这声音太低，直接淹没在了疯狂的拍门声中。 男人此时一只手因为燕星辰突然的靠近, 而被燕星辰枕在身下。 那只手稍稍一曲, 居然把着燕星辰的后背, 直接将人往里按了一下。 “齐……” 本来他们就额头相接, 靠得很近。 燕星辰被这么一拉, 险些双唇都撞上了齐无赦的唇角。 这一瞬间，燕星辰的话语被紧闭的双唇咽下。 他以前从来抗拒害怕和人亲近, 进了樊笼以后，尤其是第一二个副本之后, 和齐无赦一处的话，他已经无所谓这些东西了。 这猝不及防的凑近, 若是别人, 哪怕外头有东西，燕星辰手腕上的金拆怕都已经把人甩远了。 可他已经对齐无赦不设防。 手腕上的金拆不仅没被甩出，还跟着他因为局促而突然绷紧的手腕而动了动, 连带着把齐无赦那只连着金拆另一端的手也拽了拽。 男人的手正搭在他的后背上，微微晃了一下,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后背轻轻挠了一下。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拍门的鬼物没有让燕星辰心底泛起任何慌乱。 可就刚刚那么一个小小的动作, 竟让他下意识屏息了起来。 幸好齐无赦没有很用力。 齐无赦还把他拉近是干什么……？ 他们刚才的距离还不够近吗？ 他刚想问，便听到齐无赦近在咫尺的话语：“近一点, 省点力。” 话语间似乎带着些微自然而然的笑意。 ——这种时候笑什么？ 【被保护值+30, 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 30？ 30？？？ 这突如其来的提示音拽离了他的思绪, 他全然忘了刚才想问什么。 下一刻，一种晕晕乎乎却又五感拓展的感觉猛地席来！ 齐无赦带着他往外感受了起来。 玩家念力值越高，精神水平和听觉、视觉、嗅觉这方面的感官都会很高。 他们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可光是听，都足以从声音的共振与反弹之中听出大致的情况。 门外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行动似乎有什么规律或者约束，似乎正趴在门上拍门。 按照常理来说，这种能在杀人的电梯里随意进出，还能这么用力拍门的东西，要想进来，这一扇普通的房门根本拦不住。 可那脏东西只是越来越用力地拍门，至今没有强闯。 但燕星辰现在听了出来，这脏东西好像是一个有着长发的“人”，头部似乎破了一大块，身上都是粘稠的血。血液不是鲜血，而是那种挂满全身的干涸的血。 它另一手拎着条绳子一样的东西，已经开始做出闯门的动作了。 燕星辰和齐无赦都感受到了门外的情形，此时几乎同时心中一凛。 “咔……” 门锁开始松动。 燕星辰往后一退，停止了和齐无赦的念力相撞。 他低声说：“不对劲，这是死亡触发，这间房有问题。” 看这样子这东西根本不打算拍门完就走！ 这不 是单纯引诱屋内的人去开门才能杀人的那种鬼叫门！ 入住守则第五条——“酒店最近不太平，每天会有不同的楼层出现危险情况，请客人更换楼层前明白这一点，楼层的选择关系到您的安全。” 是他们选错了房间？ 这东西刚才是从另一层楼来的，还是说第七层都有问题，每一间房都要经历这样的事情，只不过他们是第一间，所以第一个遇到？ 燕星辰翻身下了床。 齐无赦方才还在拍门声中带着笑意说话，燕星辰刚后退，男人身上突然散发出了极为不悦的情绪。 这人难得不等燕星辰决定行动，迅速坐了起来。 齐无赦沉声道：“我去把它撕了。” “……” 主语和宾语是不是反了？ 这人说到做到，话语未落便已经往门口走。 燕星辰赶忙拽了拽手中的金拆，用金拆立刻拉住了齐无赦。 “这个死亡触发最好不要暴力解决，不值得，我不信只有我们一间房是有问题的。”他迅速道，“就算我们真的能暴力破解，这么做也是给其他人探路。而且这个死亡触发可能并不只有一晚，我们迟早要解决。” “咔……” 门锁快掉了。 电光石火之间，燕星辰低头看着手腕上缠绕着的金线，双眸之中眼神一闪。 ……绳子。 他猛地抬头看向齐无赦，说：“我好像知道——” 男人几乎也在同一时刻开口：“它手上是不是有一根绳子？” ——夜幕刚刚降临的时候，由于燕星辰换过701和702的门牌，他们两间房内都短暂地出现过不干净的东西。 许千舟说他们房内是一个被分尸而死化作的厉鬼，而701房内，燕星辰看到的是一个被倒吊在电风扇上、脖颈上还有勒痕的吊死鬼。 这脏东西手上也拿着一条绳子，随时会冲进来的样子。 而以它拍门的趋势来看，完全像是先拍门，结果里面的人没有开门，于是拍门越来越用力，到最后想要破门而入…… “咚——” 时间紧迫，燕星辰拿出竹纸，没有犹豫，直接开启了技能。 刚积攒到六百的被保护值立刻消耗了20点。 他瞬间用双倍数据叠出了一个没有脸的和人同比例大小的纸人。 他没时间细想，脑子里随便闪过了小舅舅的模样，那纸人便同小舅舅身材一样，矮矮胖胖的。 但燕星辰可没有犹豫和留手，立刻将这个轻飘飘的纸人推到了正好站立在电风扇之下的齐无赦面前。 这种时刻，他们从来都不必言明，齐无赦便已经知道燕星辰要干什么。 这人拿出不败花，盛放鲜花在他手中化作一条不长不短的麻绳，直接被齐无赦甩到了纸傀身上，缠绕了好几圈。 下一刻，不败花化作的麻绳带着这纸傀，被齐无赦挂在了电风扇之上。 正巧此时，门外那东西撞开了门锁！！ “哒……” 门锁掉落在地。 房门“咚”的一声猛地撞在了墙上，迅速晃动了几下。 吹进来的凉风拽着那刚被挂起来的看上去像是个人的纸傀晃荡。 可那东西居然没动了！ 就在纸傀被挂上去的一瞬间，拍门声没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觉也消失了。 站在门口的“人”突然不动了。 燕星辰的视线越过齐无赦，落在了门外这东西的身上。 这东西生前果然是一个长发女人！ 她披头散发地站在门口，头上有一处完全破了个洞，浑身上下血淋淋的，其他地方生前 也许还有伤。 她一双瞳孔全白，直勾勾地望着前面，仿佛在和燕星辰对视。 她手上还拿着一条麻绳！ 燕星辰心中暗道果然。 他刚才就在想，既然这个酒店不像是只死过几个人的样子，这里的死者很多，那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为什么每个房间出现的厉鬼的生前死法大多都不一样？ 而这个女鬼恰好拿的正是和这间房的厉鬼死因有关的东西。 那么…… 这种情形是不是某种场景重现？ 这个副本的背景剧情里也许确实有这么一个女鬼或者女人，用绳子勒死了这间房的住客，将人倒吊在了电风扇上！ 至于其他房间，说不定也有这个女鬼杀死的人。 而且她杀人可能需要好几天，第一天杀的是701的房客，第二天杀的是别的房间的房客。杀人的方式还不尽相同。 这个酒店就这样渐渐成为鬼楼。 那么之后，这个女鬼很有可能因为执念不散，一直停留在附近，所以晚上开始重复生前杀人的举动。 有可能有的人的房间是在过几天出事的，也有可能和他们一样，第一天就因为实在太倒霉而直接撞上。 那是因为，这个女鬼行动杀人的时间其实是不一定的。 如果他们没办法解除这个死亡触发，那么他们恐怕也会面临一样的下场！ 这就是选错房间有可能带来的危险！ 但如果已经选错了房间呢？ 如果像他们现在这样，选的701就是有问题的，就是会吸引女鬼来的呢？ 方才燕星辰心中闪过一个想法——如果说这个女鬼的目的就是重复屋内发生的事情、重新杀一个人挂在电风扇之下，那么其实只要乍一看有这个东西就够了。 这个死亡触发是可以破解的！ 那就是让这个女鬼觉得，屋内的人已经出事，这样女鬼自然没了动力亲自出手。 而此时此刻，女鬼闯门的那一刻，因为“吊死鬼”已经挂了上去，死亡触发解除，女鬼站在门外停顿了片刻，没有进来。 燕星辰收到了10点剧情点。 看来他的猜测没有错。 但同样的，入住守则的难点居然提升了。 选错房间或者楼层会触发死亡条件，那么第五条守则也没有问题。 到现在为止，酒店要求玩家每天更换楼层、房间，这一条入住守则还没有验证。 但是，其他所有守则基本都已经被验证或者互相拥有勾连的逻辑。 但是必须更换楼层这一条守则，实在是太过明显，如果是假的，太容易被证明了。 还能有什么守则是错的？ 这里面会有破局活着离开的信息吗？ 第112章 叮咚叮咚（9） 燕星辰还在看着门外。 没有注入任何数据和灵魂的纸人没有人类的重量, 内里说白了还是一张纸。 纸傀被不败花化作的麻绳挂着，那和燕星辰小舅舅一模一样的身体随着微微的凉风大幅度地晃动着，仿佛一个以人为针的摆钟。 门口那东西正对着这摇晃的纸人。 燕星辰的视线穿过纸傀, 同她对视着。 那一双全白的瞳孔在黑暗中正对着他。 其实燕星辰也不清楚，这东西到底有没有在看他。 或者说，这东西到底有没有意识。 一个地方如果怨气极重，是会产生这种重复出现的阴煞的。 它和地煞有点像, 都是曾经发生过的场景再现，可它又不完全是地煞。 地煞是一个完整的执念, 有时候里面的人和鬼都会有思维模式、有意识。 但是这种重复场景的阴煞，就只是单纯的重复。 如果是后者，这个女鬼根本没有什么意识。 根据燕星辰所猜测, 并且通过得到的剧情点验证：这个女鬼就是守则第五条所说的, 选错房间会带来的死亡触发。 她只知道在今天的这个时间，敲响701的房门，随后冲进房间里，把里面的房客挂起来，勒死或者吊死。 电梯声响了两次, 她在来到第七层之前, 说不定已经在别的房间杀过人。而在这之后，她可能还会去别的房间、别的楼层。 她就是夜晚杀人的“执行者”。 也因为她没有意识，其实她是不会判断屋内这个悬挂着的人，到底是不是个“人”——纸傀连死人都算不上。 片刻。 这脏东西在昏暗无光的走廊之中转身，朝着第七层里面那些房间走去了。 她转身的时候，燕星辰留意了一下。 这东西头上后半脑勺像是生前被什么极大的东西磕碰过, 破了好大一个口子, 整个头部血肉模糊, 污浊的干涸黑血覆盖其上。 而她的身上，也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伤痕，但这些伤痕不像是利器所伤，反倒像是徒手搞出来的。 燕星辰想细看，可这东西已经离开了他的视线。 他再胆大，也不至于解决死亡触发之后还跟着死亡触发的执行者去看，只好作罢。 他走到门前，关上门。 门锁已经坏了，锁不上门，他也懒得修，拿住竹纸朱砂，画了三张普通的警示符贴在门上，这才重新回到床边。 外头，那脏东西往里走，直接越过了702和703。 看来许千舟、周晚还有林渠的房间都没有问题。 对于他们来说，死亡触发来得突然，好在虚惊一场。 燕星辰转头看向齐无赦。 齐无赦仍然站在一旁。 屋内的灯被燕星辰打开了，顶灯洒下暗黄色的灯光，隐约描绘出这人侧脸的轮廓。 齐无赦这张脸即便遮住了一双眼睛，也是让人找不出缺点的。 他不是那种硬朗的长相，反倒有些俊美而幽然。 燕星辰总是需要用帽兜遮住自己的脸，以此来躲避他人的注意，可齐无赦不需要。 因为除了燕星辰这种熟悉的人，没有人敢看齐无赦。 尤其是齐无赦现在这般满身杀气的样子。 从那东西即将要破门而入的时候，这人身上便满是杀意，燕星辰只当齐无赦是不爽这个脏东西。以齐无赦的性格，随随便便和npc打架这种事情齐无赦也不是做不出来。 可是现在，女鬼都已经走了，这人怎么还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齐无赦？”他指了指风扇，“就把我‘小舅舅 ’挂在这里吧，白天你再把不败花收回去。我们现在不清楚这个死亡触发是一晚上都有效，还是破解了一次之后就没事，保留现在这样比较好。” 齐无赦侧过头来，周身杀意似乎散了一些，反问道：“小舅舅？” “哦，刚才情况危急，我们需要挂一个人来蒙骗那个脏东西，又不能真的挂一个人，所以我想到了纸傀这种道具。折一个纸人出来可以蒙骗那个脏东西。但是我不清楚那个脏东西会不会认人，所以不能用我们两个的身体数据。” 不然要是同样折出来一个他自己，两个他自己在屋里，指不定这东西会发现不对。 情急之下，他自然下意识就选择了自己十分清楚的又不在场的人的身体数据来制作纸傀。 “所以我折了我小舅舅的身体数据，它没有脸，只是身型一样而已。” 齐无赦转了转头，似乎是想看看那被挂着的“小舅舅”。 这样的下意识来得太快，齐无赦十分难得地转过头去才意识到他现在看不到，复又转回头，绕过在电风扇下飘逸的“小舅舅”，回到了他那张床上。 那脏东西的脚步声越来越往里，直接越过了702房间——看来许千舟和周晚今晚不会有什么意外。 它停在了707门前。 “咚咚——” “咚咚咚！！！” 707也是一个错误选项！ 燕星辰稍稍握拳，指尖摸索了几下掌心。 齐无赦接下来的话却戳穿了他的想法：“我们是因为有傀儡，并且冒险尝试了一下，才没付出什么代价就破解了死亡触发。但是对于情急之下拿不出傀儡之类的道具的玩家来说……” 男人话语一顿，燕星辰叹了口气，接口道：“所以这个副本，有一个入住守则，是房间最多可以有两个人。如果两个人住在一起，碰到这种死亡触发，而他们又没有办法立刻拿出一个虚假的傀儡道具——” 他说着，刚在床边坐下，抱起枕头打算躺下，齐无赦却突然走到了他面前。 男人的身影覆盖而下。 这人俯下身，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不由分说就抵上了他的额头。 “……咚咚咚！” 颇远的拍门声愈发急促。 燕星辰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被这脏东西敲得快了一些。 “你干什——” “你不想知道707会发生什么吗？” 燕星辰想说707会发生什么他都能猜得到，根本不需要看。 齐无赦这是怎么了？他们都已经一起进出第四个副本了，难不成还不知道他的破局思维？ 他还没问出口，那种念力相撞的晕晕乎乎的感觉便涌了上来。 齐无赦既然已经带着他感受，他便不再浪费时间，直接沉浸其中，仔细听着走廊上传来的动静。 这一回，那女鬼和之前一样，拍门的动作越来越大，707的门锁已经发出了即将断裂的声响。 可比起他们遇到的时候屋内的安静，707房内却并不安静，甚至有争斗争吵的声音。 ——707房间里的两个人居然自己先打起来了！！！ 没过一会，房门“砰”的一声被冲开了。 随之而来的，是玩家的惨叫声。 但那间房里明明有两个人，却没有任何和鬼怪搏斗的声音，惨叫声也只有一个人。 血腥味开始在整个第七层中缓缓飘荡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惨叫声越来越低。 那脏东西走出了707房间，折返了回来，路过701，走进了电梯里。 电梯门缓缓拉上的声音响起。 看来第七层只有701和707有 死亡触发。 过了一会，电梯停在了第八层，又一声飘渺的“叮咚”声响彻酒店。 一切都已经结束，齐无赦的额头却还贴在他的额头之上。 注意力回归，燕星辰这才感受到男人呼吸带来的温度一直洒在自己的脸上，也许是靠得太近，他脸颊的温度都被带的高了一些。 他抬手把齐无赦往后推了一下。 齐无赦刚才还周身杀气，此刻人都死了一个，这人居然还心情不错的样子。 燕星辰：“……” 真是阴晴不定。 他收回心绪，对齐无赦说：“707房间里的两个玩家，其中一个直接把另一个送给女鬼了吧。” 临时没有傀儡道具，又要解决死亡触发，该怎么做？ 直接让女鬼进来，死的人随机，说不定两个都要死。但如果在女鬼进门之前，就选中一个人，让那个人失去反抗能力，直接把人推给女鬼呢？ 另一个人就有很大概率不用和鬼怪对上，可以安全地活下来。 刚才燕星辰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没有说话。 入住守则允许最多两个人一起居住，也许就是这个副本对玩家们的恶意。 齐无赦却不觉得有什么。 这人直接拎起被子，往他身上一扔。 被子直接将燕星辰整个人都罩住，燕星辰隔着被子，听见这人说：“情势不能改，人的选择是自己做的。该休息了。” 燕星辰将被子拿下来，齐无赦却已经在一旁躺下了。 他无声地坐在另一张床上好一会，这才在又一次的“叮咚”声中，缓缓躺下睡了。 晚上的那个脏东西走后，燕星辰贴在门上的警示符就没有出现过问题。 但他自己在睡梦之中，隐约受到了屋内怨气的影响，梦里总是有人被闯入的女鬼勒紧脖颈。 他仿佛代入了那个被杀害的房客，总觉得自己险些窒息。 他虽然看上去体弱，但身体其实没什么问题，主要的毛病都在灵魂上，像进出副本、进出地煞这种情况才对他而言比较难受。 而这种代入一般的感觉，正好是精神上的搓磨。 燕星辰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以至于他早晨醒来的时候，脸色微白，神情都有些恍惚。 酒店里虽然也有门窗，但是这个酒店像是一个孤岛，窗户外面一片白雾，什么也看不见。 日光也是朦朦胧胧的，还带着点阴沉，照得人恍惚觉得自己并不在人间。 燕星辰把玩了一会手中的枕头。 “在想什么？”齐无赦突然问他。 燕星辰揉了揉眉心，说：“守则，入住守则。八条入住守则，或者说，一共九条入住守则——包括最后那条说前面八条中有一条守则是错误的那句话。这个副本和我们之前过的副本不太一样，他没有很完善的基础逻辑，一切的危险都基于守则。” 既然守则是整个副本的核心，那么破局关键肯定也在守则之中。 他说：“最后一句守则，说有一条守则是假的。而前面八条守则都和死亡触发有关，那么，如果真的有假的死亡触发，那么那个假的死亡触发一定是破局关键。所以我们谁能找出守则的问题，谁就能完成存活任务离开副本。” 燕星辰梳理了一下现在副本的情况和那九条守则。 第一条守则的内容，大致是说玩家们不能强闯别人的房间。这一点暂时没有直接的映证，但是一般来说，不能明面上争抢是很多副本都会有的潜规则，除非是那种刻意的竞技副本，否则的话这种守则是不会有问题的。 第二个守则说房间不能多于两人，这一点，昨晚已经得到证实。 第三条，“客人每天必须进入电梯，更换楼层”，这一点没有得到证实，恐怕会是今天玩家们行动的重心。 接下来的五条，除了第六条说玩家如果能找到正确楼层，就能离开酒店，其他的几条守则都是说玩家要选对房间并且不能反悔的——这些也得到了映证。 而第九条，也就是最后一条守则，说明了有一条守则是错的。这个守则本身可能是假的吗？ 不可能，如果这个守则是错的，那就说明“有一条守则是错的”这一点是错的，否定再否定，变成了肯定，说明这个守则是对的。那这个结论的前提是“这条守则是错的”，推论是“这条守则是对的”，完全相悖，本身就是一个能够自我证明的点。 也就是说，除了第三条，其他目前来说似乎全都是对的。 第三条要验证，很容易，那就是今天不进入电梯、更换楼层，看看能不能离开副本。 但如果赌输了…… 那就是违反守则，必死无疑。 谁去试？ 谁来试？ 谁会愿意去赌命？ 这个副本到现在，包括昨天可以用同伴来化解的死亡触发，都已经说明了，这个副本玩家数据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如何试错。 除此之外，如果方向当真是试错第三条守则，那逻辑也太好推了。 可其他守则，还会有什么他们没有发现的漏洞吗？ 外头传来了一些玩家的动静，昨晚发生的事情所有人都听在耳中，一大早就有人去707那边查看情况。 701门外似乎也有人在徘徊。 燕星辰思索着，撕下门口的警示符，和齐无赦前后脚走出房门。 他发现林渠在外面往房间这边看，不知道要干什么，而许千舟正靠在702的门口打哈欠。 他问许千舟：“周晚呢？” “在卫生间，”许千舟说，“进去之前还带了衣服和围巾，可能当着我的面换衣服不太方便吧。哎，我真是第一次和女的同一个房间睡了一晚上，为了这三百把钥匙，我一晚上都没睡好，一直梦到这个房间里死去的那个分尸鬼死前的零散片段。” 燕星辰神色一顿。 “你也被房间里的怨气影响了？我也被影响了。” 许千舟点头：“但这没什么吧，死过人的地方怨气重，会被死前那一刻的场景影响也很正常。这玩意，甚至都不能算线索，毕竟我们在做梦之前都大约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死了的。” 这话确实没错，所以燕星辰昨晚梦到吊死鬼死前场景的时候也不觉得有多重要。 但是许千舟也梦到…… 如果每个人都梦到呢？ 似乎也没什么问题，毕竟这里都是死了这么多人的地方了。 但燕星辰一贯觉得，副本之中，一切太过一致或者太过突出的东西，反而可能有问题。 守则看上去除了第三条没有验证之外都没有问题，而这个正常的梦也正常到每个人都有…… 他思索间，705房间里，昨晚被燕星辰摆了一道的那个长发女玩家走了出来。 她其实刚才就出来了，只是刚走出门口，就看见燕星辰脸色不太好看地站在齐无赦的身边，她便停下脚步，在705门口打开了信息面板，不知在干些什么。 此时，她从信息面板中拿出来了一个道具，走到了燕星辰面前。 燕星辰下意识担心这是什么攻击道具，又不想在其他人开着视角的情况下动手，转身便退到齐无赦身后。 那长发女玩家却递来了一张高级安神符。 安神符不能攻击不能防守，数量又不多，低级还随随便便就可以换到很多张，中级就少见了，高级 更是难找。 对于燕星辰来说，安神符可以偶尔缓解头疼，所以他有时候在直播视角开着的时候都会用，造成了其他人觉得他经常会受到惊吓的印象。 但其实只有他这样使用安神符，对于其他玩家来说，安神符都是用来平心静气、缓解纷乱的情绪的。 如果有玩家有高级安神符，通常都是他们自己带在身边，以便应对一些危险的地煞的。 可这个长发女玩家居然拿了出来，而且她见燕星辰躲到了齐无赦身后，也没说什么，只是把东西转而递给了齐无赦。 她略微有些不自在道：“赴死者，我看他脸色不好，可能也是昨天被怨气惊扰，这是我唯一一张。” 【被保护值+5，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 这个被保护值……？ 在一旁一直没走的林渠突然道：“你给赴死者，他可未必会给燕星辰用。我昨晚听到他们房间的动静，他们遇到死亡触发，但是破解了，但燕星辰脸色怎么还这么不好？之前每一次在危险的地方，也没见赴死者拦着他，赴死者昨晚说不定都没有保护他。” “就他这样，可别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被保护值+5，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 还有？ 为什么又来一条提示？ 这种也可以加被保护值的吗？ 林渠这样说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倒不觉得有什么，反正说到底都是要在副本内提防的对手。 只不过，林渠觉得齐无赦保护不了他，希望他死，又因为想亲眼看他死，所以不希望他死在别的地方…… 这么想，好像也确实符合“激起保护欲”这个定义。 难道被保护值还能这样积攒吗？拉仇恨也可以？ 他还没说话，身旁，齐无赦将那张高级安神符推了回去。 长发女玩家一愣。 许千舟老神在在地晃了晃头：“来了，来了。” 刚出来的周晚：“……什么来了？” 下一刻，齐无赦对那长发女玩家说：“这张符给林渠吧。” 长发女玩家：“……？” 齐无赦又说：“让他醒醒脑子。” 林渠：“。” 第113章 叮咚叮咚（10） 许千舟在憋笑, 周晚也反应过来许千舟刚才那句“来了”指的是什么，跟着一起憋笑。 林渠脸色又青又紫，那一名长发女玩家面露尴尬。 他们直播视角都还开着, 想也知道弹幕会怎么笑话了。 燕星辰对齐无赦的嘴下不留情早就习惯了。 别说是进入这个副本本来就是为了抢他粉丝的林渠和这个长发女玩家了，就是许千舟哪里一不小心让这人不满意了，齐无赦也不会有丝毫留情。 别人似乎都觉得齐无赦十分不好相处。 其实燕星辰单独和齐无赦相处, 或者是一起在副本中破局的时候，是觉得和齐无赦相处很轻松的。 相比起那些乍一看很正常、实则心中不知多少弯弯绕绕的人, 他更喜欢齐无赦这种带着天真的邪性。在他们新人首副本还在互相试探的时候，燕星辰就已经更偏向于和齐无赦这样的人合作。 说齐无赦阴晴不定也好, 做事不遵循常理也罢, 起码一切都是明面上的。 他因为自己的毛病, 总是习惯了约束、伪装，反倒更羡慕齐无赦这种毫无遮拦的放肆。 一如此刻。 他听着齐无赦的话, 甚至没忍住，笑了一下。 青年眉目微弯, 一双明亮的眼睛在这种阴暗昏沉的地方毫不失色，本就有几分乖意的面容染上笑意之后, 仿佛挂在水中的一汪月影, 灵动却不失清雅。 [天啊好好看啊啊！！！！] [我只是随便点进一个在首页的直播间看, 反应过来我已经关注他了？笑得好好看啊, 我以前关注都是深思熟虑还担心钥匙被扣的，这次怎么回事！！他看上去一点都不能打啊！] [我也……不过我看他个人信息, 是新人排行榜第五, 实力肯定也不弱, 怕什么？肯定只是看上去不能打, 实际很厉害。] [新进来的, 你们不是新人吧？或许你们该去新人论坛看看，补一补论坛上的帖子……他不是看上去不能打，他是真的不能打。] [这是重点吗？这次副本的重点难道不是看其他组织的人针对燕星辰和齐无赦吗？为什么现在好几个人都在护着他！？？？] [……] 燕星辰没理会林渠那些人。 他正在看向电梯的方向。 因为他在第七层，之后进来的玩家基本全都选择了第七层的房间，即便昨天死了几个，今天还是有一些玩家活着的。 他们有的人现在还待在房间里，燕星辰能听到有几间房里还有人声。 而剩下几个人，正站在电梯前，有几个明显是一伙的，正在那边观察着电梯的情况，商讨副本的情况。 还有一人单独站在那里，目光落在电梯旁边贴着的一个表格上面。 ——这个表格昨天并没有出现，是今天刚出现的！ 上面的内容和格式，和昨天第四层放着的入住表格一模一样。 入住守则要求玩家们更换楼层和房间，看来这个表格是要玩家们填写今天的入住信息。 昨晚的死亡触发刚过，所有玩家都在睡梦中代入死亡的场景，浑浑噩噩地睡了一整晚。 刚一醒来，还没能喘口气，便又要直面这种一念生死的选择。 仿佛有一根绳子，缠绕在玩家们的脖颈之上，随时都有可能突然缩紧。 明明还能喘气，却又觉得随时会窒息。 “……更换楼层和房间，”燕星辰自言自语般冷冷道，“难怪。” 玩家们经过昨晚，都对自己楼层里的会触发死亡的房间很清楚了，偏偏今天要更换楼层。 他们现在在第七层，已经知道了第七层的第一间房和第七间房是有问题的，可他们今天偏偏不能选择第七层。 昨晚电梯声在每一层都有响起，光从“叮咚”声中，什么都推断不出来。 如果没有办法测试出第三条守则到底对不对，那他们只能乱写一间房。 “你在想换到哪一间房吗？” 和燕星辰一样正在看着新的一天入住表格的另一个玩家突然转过头来，对燕星辰说。 燕星辰眸光一转，瞥了他一眼。 那人看上去年纪和他差不多大，在副本这种轻装简行的地方居然穿着平平整整的白衬衫。 对方看着燕星辰，脸上还露出些许笑意。 白衬衫青年缓步走到了燕星辰面前，自来熟一般，对他说：“我认得你，我这次进这个副本，就是想认识一下你和赴死者。我不是那些想来抢你粉丝的人。” 燕星辰直接移开目光，没有说话，方才被齐无赦勾起的笑意在这一刻都消失殆尽。 他笑容一落下，面上的冷淡便显露无疑。 白衬衫青年吃了个无声的闭门羹，还没有放弃，而是接着说：“我只是想帮你。毕竟你身边现在只有赴死者一个人，可随机玩家不被规则钟爱，他能保护你，也会害了你，而且这个副本很多人希望你死。” 许千舟插话道：“忍不了了，我不是人吗？” 白衬衫青年兀自往下道：“比如现在，他们都在等你先写入住信息，想看看你会怎么做。如果你死了，那正好，分散了你的粉丝，还能用你试错，一箭双雕。如果你活着，其他人也能继续去你选择的楼层，继续在第二天和你住在同一层，想办法害你。” 燕星辰神色未变，可他目光一转，复又看了这人一眼。 这人以为自己说动了燕星辰，即便没得到任何回应，也饶有兴致地接着道：“不如这样，我和你的同伴一起，先护着你，拖时间，等其他人都选完房间离开，你再做选择，我给你善后。这样其他人就不知道你去哪一层了。如果他们想逼你先选，我和赴死者在，多少能拦得住。” 回应他的是燕星辰稍稍打了个哈欠。 他因为昨晚没睡好，现在还有些困倦。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语气淡淡的：“说完了？” 他那张脸实在是天生太过温和乖巧，乍然这般说话，并不了解燕星辰的人多半都会有些反应不过来。 白衬衫青年一愣。 后方，林渠没忍住道：“这人一看就有猫腻，你们都不去帮帮他吗？” 没人理他。 周晚甚至问许千舟：“坚果给我一袋，我没吃早餐。” 许千舟随手递了过去。 林渠：“？” 前方，燕星辰居然抬脚，独自一人，越过那个白衬衫玩家，走到了电梯门旁边的表格面前。 青年平静清冽的嗓音缓缓响起，和空气中混杂着腐烂和血腥的味道格格不入。 “我拖到最后写房间？你给我善后？那岂不是说，我选择完房间、离开第七层之后，‘善后’的你还是能在我之后选择和我一样的楼层？如果我真的照你说的做，那就只有你和我处于同一层，这样你就可以专心对付我了吧？你说的这个提议，是真的想让我躲避其他玩家从而保命，还是为了减少竞争对手？” 白衬衫玩家赶忙道：“你别误会！你——” 燕星辰根本没给他继续解释的机会，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你在副本中住了一晚上，起来之后穿的衣服还是熨烫过的，说明这是你进副本前就在物品栏里放了不少这样的衣服用来换洗，同样说明你不仅对自己能活下去很有自信，并且还不把副本当回事，非常的讲究。” “而且刚才你站在电梯门口观察的时候，占据了最好的视角，甚至影响到了其他人观察电梯，其他人并不是你的同伴，却没有直接对你表达不满，说明他们大概都知道你不好惹。” “可看你的年纪，和你刚才觉得三言两语就能骗到我的城府，你实在不像是那种一步一步靠自身实力拼到现在的孤狼玩家。” 白衬衫玩家的脸色已经越来越不好看了。 燕星辰却没管他。 “你背后有人，而且你背后的人并不像是黄泉对于厉九泽那样培养但需要厉九泽效力的存在，你背后的人对你很好，甚至有点宠你。不是你的父母亲人，就是你的老师。十一万编号副本的玩家都有点底子，普通老玩家的学生或者孩子根本没人在意。” 燕星辰边说边自己推论着，最终下了判断：“那就只能是总榜玩家的学生或者孩子了。这一类人根本不需要冒险和我抢粉丝，所以你进这个副本，不是为了和我竞争。你和我有私怨，只想找机会利用副本规则杀我。” 话至于此，连许千舟都猜出来了，嗤笑道：“哟，这是上次输给我——输给许明溪那位总榜第三十五的学生或者儿子吧？” 齐无赦难得顺着许千舟的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蠢得一脉相承。” “你们……”白衬衫玩家没想到自己的来历和打算都被燕星辰说了个完完全全，震惊之余，怒到咬牙，没好气地说，“那又如何？燕星辰，你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他们可都在等你写房间选择，你总不可能真的第一个写吧？” 燕星辰轻轻地笑了笑。 “怎么不可能？” 他拿起挂在表格旁的笔，不假思索、洋洋洒洒地就在表格上写上了自己和齐无赦的名字。 直接选了个1401号房。 十四层——也就是最顶层——的第一间！ 他写的太快，太无所谓，以至于其他几个在一旁看戏的玩家都惊诧非常。 他真的第一个做了选择！ 燕星辰不仅没有拖延时间，居然还在所有人的面前第一个选择了新一天入住的房间号！！！ 齐无赦轻笑一声，直接走上前，按了一下电梯的按钮，等待电梯到达。 许千舟叹了口气：“顶层风景应该不错吧？” 他来到表格前，也写了个1402。 林渠喊道：“燕星辰你疯了？明明还有时间，干什么瞎选？” 电梯缓缓下降的声音传来。 这电梯升降得极慢，燕星辰不疾不徐道：“深思熟虑就能想到选什么房间一定不会出事？我们现在根本没有房间号的任何信息，这个副本就没打算让我们有信息能逃避死亡触发，它要的就是我们不断面临死亡触发，要的就是让我们想尽办法应对死亡触发——这是一个逃生副本，它不是任务副本。” “但你这样，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要去十四层，肯定所有人都会选择跟你去十四层。” 这些人要么为了粉丝，要么为了私怨，林渠自己一开始都是为了粉丝进来的。 副本刚载入的时候没有办法，现在燕星辰明明能想点方法拖延时间，尽力和一些玩家错开楼层，可他偏偏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一个写下了选择的房间号！ 一经选择，不可更改。 燕星辰只能去1401号房了。 如此一来，岂不是今晚，燕星辰除了要应对可能会出现并且更可怕的死亡触发，还得继续提防着其他所有玩家？ 燕星辰却说：“选择跟着我不好吗？” 他这话说的并不小声，看似是回答林渠，实际上是说给这层楼里的所有玩家听的。 “同一层楼人越多，我单独一个人的试错成本就越低，能够知晓的信息就越多。” 他如果真的怕其他玩家暗地里动手脚，还会拍卖这个副本的钥匙，特意和一群想让他死的人一个副本？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副本剧情点。 既然有那么多人可以用，为什么不用呢？ 如果这些人想找机会让他死，就算知道他是故意第一个写房间号的人，这些人也会跟来的。 他要的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哪，让所有人都跟着他选房间。 他不仅不躲，他还利用了这个极大的劣势，让所有玩家都聚在一起，平摊试错成本。 “——叮咚！” 电梯到了第七层。 电梯门缓缓拉开，齐无赦二话不说，率先走进了电梯中。 燕星辰警惕着电梯周围的情况，紧随其后。 在他踏入电梯前后，他的信息面板之上，粉丝已经破了七万，直冲八万而去！ 根据大多数直播间的观众人数来说，即便是直播大厅首页上的副本直播，都带不来这样的涨粉速度。 反而是那些本来就有点实力和粉丝基础的玩家，他们进入副本之后，反而还掉了些粉丝。结合燕星辰的涨粉速度，一切已经很明了了。 从副本开始，燕星辰光明正大地算计林渠，利用对方试错，林渠的粉丝便已经被燕星辰带走了一些。 当晚，长发女玩家当着直播视角里所有观众的面，不得已允诺燕星辰不与之作对，她的粉丝也同样注意到了燕星辰。 眼下，白衬衫青年被燕星辰点出打算和来历之后，粉丝数更是快速下降。 这些为了抢夺燕星辰的粉丝而进入副本的玩家们，在副本开始之后，反倒被燕星辰带走了他们的粉丝！！ 新人论坛立刻冒出来了好几个帖子。 ——“有人看叮咚叮咚那个副本的直播间吗？燕星辰拍卖钥匙的那一个！燕星辰现在在疯狂涨粉，同副本内其他玩家，除了燕星辰的同伴，其他全都在掉粉！！” ——“之前那个说等着看好戏的帖子呢？副本才开始第二天，燕星辰粉丝数就又打破新人的记录了，还有总榜玩家直接扬言要收他当学生，这确实是好戏啊！只不过是你们这些跳梁小丑的好戏。” ——“我天粉丝数破八万了，这个副本进去的人是去给燕星辰送钥匙送粉丝的慈善家吧？？？” 第114章 叮咚叮咚（11） 八万粉丝是什么概念呢？ 新人玩家中比较出彩的, 比如厉九泽死前，四万多粉丝已经是断层第一。 而对于一些叫得出名字的老玩家来说，很多人都未必有八万粉丝。 总榜玩家，也就是樊笼前五百的玩家们, 目前粉丝最少的一位, 粉丝数是十三万。 玩家的粉丝越到后面，涨的会越快, 因为粉丝基数本身就代表了大部分玩家的认可。 粉丝少的玩家, 其他玩家决定要不要关注，需要自己去看副本直播来判断。可粉丝多的玩家, 多半都是有一定特别之处的，即便盲目关注也有很大可能得到奖励。 所以燕星辰新人期还没结束就已经有八万粉丝, 到时候破十万只会越来越快！ 说不定他新人期刚结束，粉丝数就会直逼总榜玩家。 这是什么概念？ 只要燕星辰不死，并且数据能逐步提升, 那么他进入总榜就只是时间的问题！！ 而他还被总榜第九的许明溪看好, 还有一位总榜三百多名、和之前那位总榜第一赴死者有点渊源的白远山想要收他当学生。 齐无赦这个难得出现的活过好几个副本的赴死者还一直守在燕星辰身侧…… “我该不会有一天能看到燕星辰上总榜吧？希望我能活到那一天，哎明天就要进下一个副本了……” “想什么呢？他太脆弱了啊，这得多小心谨慎一步都不行差踏错才能活过一个又一个副本？” “但是燕星辰真的很聪明, 他能做到从不出错。这一次十一万编号副本, 他不就直接证明了这一点吗？” “这个小白脸怎么这么幸运？他要是第一个副本没有遇上愿意保护他的赴死者, 说不定早就死了。结果几个副本走下来, 每个副本都有厉害的玩家帮他, 总榜玩家都青睐他。” “也就是会躲在别人后面出谋划策的小白脸一个，武力值肯定没我高。” “有的人自己押注了燕星辰会死, 就在那边煽风点火, 不要太好笑了好吗？你们是觉得你们的眼光比总榜玩家都好吗？” “……” 燕星辰早就关闭了粉丝提醒, 他只听到了一些习以为常的零散的被保护值增加提醒，对自己已经过了八万的粉丝数一无所知。 他踏入电梯的一瞬间，再度闻到了电梯里令人作呕的腐臭血腥味。 他本就因为没睡好而精神不好，有些头晕，此时一进电梯，更是眉头紧锁，露出了不适的表情。 [燕星辰身体真的好差，坐个电梯都能这样。] [这居然是一个拥有八万粉丝的新人期玩家……] [天呐宝贝看上去好难受，但我都不知道他哪里不舒服，安神符打赏有没有用啊？] [赴死者刚才连高级安 神符都没要，他们上一个副本赢了那么多钥匙，肯定准备了很多治疗和安神的道具，不用怕。] [是这样没错，但还是有点担心。] [……] 许千舟和周晚也直接跟着这一趟电梯走了进来。 其他第七层的玩家都没有想到燕星辰如此雷厉记风行，写完房间号居然就直接开始更换楼层了，大多有些懵，就那样看着燕星辰四人走进电梯。 那白衬衫玩家更是沉着脸，不甘心地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 电梯开始缓缓上升。 第七层到第十四层，足足跨越了半个酒店大楼的高度，这电梯又太老太旧，半晌，显示屏上的数字才从七跳到八。 周晚拿出了她那似乎是道具的骰子，稍稍算了算。 四人刚才都没说话，电梯到达第八层的那一刻，许千舟才放松了一下，对燕星辰说：“看来这次进电梯没触发什么死亡条件。你刚才怎么选得那么快？也不怕有什么问题。” 虽然第三条守则说了，玩家需要每天进入电梯、更换楼层，但是如果这条守则是错的呢？ 如果进入电梯更换楼层才是死亡触发呢？ 大清早的，没有任何一个玩家率先行动，这个守则是没有人试错过的。 玩家们还想着互相算计别人来试探守则，燕星辰这种想来一步三算的人，居然做决定这么草率。 燕星辰还未开口，周晚便说：“不管第三条守则是不是对的，但是进入电梯更换楼层不会触发死亡——或者说这样的可能性特别特别低。你想啊，如果我们今天都待在第七层，那我们已经对第七层的房间情况很清楚了。” “701和707第一晚触发了死亡，女鬼要杀人，多半会去别的房间，因为在女鬼的认知里面，701和707的人已经死了。那么我们可以直接留在自己的房间或者和707的人更换房间，然后等到第二天出现新的房间信息，我们再继续根据这个方法活下去……” 这样岂不是违背了逃生副本的核心？ 他们留在第七层，拖延时间，说不定还会因为燕星辰的存在成为众矢之的，说不定那些玩家会联合起来想办法让他们违反第三条守则试错。 而他们第一个选择，第一个更换房间号，反倒可以因为其他玩家对燕星辰别有所图，可以轻轻松松把玩家聚集在第十四层。 燕星辰点了点头——周晚说的就是他想的。 周晚解释完，转口问道：“但你为什么选十四层？” “因为时间最久。我昨天坐的时候，就觉得这个电梯上升下降得太慢了。这个酒店大楼确实很老旧，电梯速度太慢似乎也很正常，但是副本里一切看似正常的东西都有可能附有一定的意思。” 就好像挂在门上的门牌一样，它本身就带来了门牌互换的危险。 昨天女鬼也是坐这个电梯出来的，不只是从哪一层进的电梯。电梯这么重要的 一个地方，除了更换楼层，看上去很诡异之外，根本没什么其他信息。唯一的信息点，藏在常识认知里，那就是电梯走得很慢。 “电梯速度慢，那么它去最远的楼层，一定要很久。所以我选了十四层想试试看。” 燕星辰紧接着便问：“你不知道我为什么选，你还敢跟着？” 周晚可算不上他们的同伴，远没有许千舟那样的信任。 “就算在电梯里遇到危险，总比留在原地和那些鼠目寸光的人待在一起舒服。” 记 燕星辰眸光微动，说：“你是樊笼出生的人吧？这么无所谓生死，你的父母不会担心你吗？” 他这话问的是周晚，被周晚揽着僵硬地站在那的许千舟却神色微动，漫不经心站在一旁的齐无赦都侧了侧头。 周晚神色一顿，垂眸，一手拉了拉围巾的下摆，低声说：“他们可不知道我现在怎么样。” 燕星辰一愣。 他还为开口，隐约之中，楼下传来了一声绵长的惨叫声和呼救声。 “救命、救命！！！” “救我……” “你们怎么不救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 几人纷纷神色一凛。 电梯到了第十层，这个声音越来越低。 齐无赦挑眉：“第七层传来的。” 等到电梯刚刚好到了第十四层，那惨叫声才逐渐微弱到不见。 即便看不到，几人都能想象得到，发出这个声音的玩家死亡之前经历了怎样的折磨。 “——叮咚。” 惨叫声消失的那一刻，电梯的提示音响起。 这一声“叮咚”仿若尖锐的丧钟，轻轻敲击着还活着的玩家们的心。 就连燕星辰都一个激灵，只觉得电梯中都变得更凉了一些。 这一次，他仍然断后，最后一个走出电梯。 十四层的布局和第七层一模一样，都是最靠近电梯是1401，依次往里是1402、1403…… 一条狭长阴森的走道。 他走到1401房门前，脚步一顿，突然说：“刚才第七层死的那个人，多半是被剩下的人用了什么方法拿去试验第三条守则了。” 就连齐无赦都神色凝重了一些。 “那可真是好玩了，”男人轻声道，“那岂不是说，酒店的客人也必须遵守第三条入住守则。” 可第三条守则，是他们剩下的唯一一个需要排查真假的守则。 如果第三条都不是假的…… 许千舟神情猛地一变：“所有守则都没错！？” “其实还有一条，我们默认它没有错，但它其实是无法验证的，”燕星辰说，“那就是找到正确楼层可以离开酒店。我们都把这一点当成了存活任务的答案，没有考虑过真假。” 但如果这一条是假的，那才是最严重的——那代表着他们连如何活着离开酒店都不知道。 燕星辰一手放在1401的门把上，另一手拿出了避阴符。 准备开门前，他心中仍然有些许不安。 他并不是因为担心1401房间有什么而不安，而是担心破局的关键。 入住守则有一条是错的，这一点必然和如何存活离开酒店有关。 但他们连错误的地方都找不出来。 难不成他们真的要尽量每天都活下来，并且去每一层都看一看哪里可以离开？ 而且那个女鬼究竟是从哪一层来的？房间里曾经的死者为什么会被女鬼杀死？ 他隐约间觉得这个副本似乎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普通。记 他这一次为了死了那些想争抢他粉丝的玩家的心，选副本的时候并没有之前那样激进，选的都不是那些大热门难度高于本身编号水平的副本。 这个副本在十一万编号副本中，只能算得上是普通。 可副本行至现在，居然显露出绝境的感觉来。 燕星辰摇了摇头暂时压下思绪，谨慎地打开了房门。 避阴符被他拿在手中，却没有任何动静。 屋内的陈设也同其他房间没有什么区别。 身后，齐无赦突然拉起他的手臂，拉着他进了屋，说：“趁那些蠢货还没有上来，不如听听看现在酒店里的情形，不要耽搁时间。” “砰——” 门关上了。 正在门外还打算和燕星辰商量一下破局方向的许千舟：“？？？” “……？”周晚回忆着刚才齐无赦拉燕星辰手的方式，惊呆了，“我一开始以为他们两个是强者和宠物的关系，后来我发现燕星辰在藏拙，觉得是我误会了。但我现在又不确定了，我是不是没有误会？？？” 屋内。 燕星辰有些没反应过来。 印象里，从来都是他急着破局，齐无赦从来都是悠哉悠哉的，毫无所谓。 他说要怎么做，齐无赦一般都不会有意见。 这一回这人居然主动说不要耽搁时间？ “你是……” 齐无赦拉着他在床边坐下，按着他的双肩，额头贴上了他的额头。 第115章 叮咚叮咚（12） 齐无赦的念力带动着他的五感开始感受四周的时候,燕星辰模糊间门想起来——许千舟在那次地煞之后，不是和他说……额头相贴只是加强念力之间门的联系，并不是必要的吗？ 他的念力值不高，可能只是普通玩家的水平,至多也就比普通玩家高上一点。但齐无赦的念力值不可预估的高,他都不知道怎么引导别人,齐无赦却能手到擒来地带着他感受四周。 玩家进入樊笼之后，在鸽子纹身的加持之下,身体素质和精神水平都会得到极大的提升。 念力值和武力值就是樊笼用来具像化玩家身体素质水平和精神水平的数值。 而每一次玩家获得对应的奖励，樊笼就会馈赠给玩家这两个方面的提升，这也许就是齐无赦所提到的那些能量。除了樊笼的馈赠,玩家自身也有可能提高这两个方面的能力。 比如他进入樊笼之前就会的那些阴阳驱鬼道，又比如齐无赦似乎从第一个副本开始就对周围有着极高的感知。 这人在这方面确实厉害。 这么高的念力值，应当……不需要每一次都用如此极端的方式吧？ 在纸人献花副本那个地煞里，还有昨晚女鬼敲门的时候，都是情况紧急、急需节省时间门的时刻。 现在又不是什么紧急的关头…… 静谧无声的酒店房间门之中,窗外朦胧的天光透过看不清一切的白雾洒入，连带着周遭都朦胧飘渺了起来。 对方身影笼罩而来,四周都覆盖着对方的体温,无形之中,驱散了不少难闻的腐烂血腥味。 分明该是个阴森诡谲的环境，偏生因为齐无赦不由分说的靠近,偏生因为对方近乎洒在他脸上的温热呼吸，燕星辰甚至觉得生死莫测的副本内一瞬间门都宁和了起来。 ——除了他自己似乎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之外。 下一刻。 燕星辰听到了许多本来微不可查的声响相互交错，在他脑海中形成了模糊的画面。 这些画面没有实质的影响，都是通过声响和气味推测出来的。 昨晚女鬼就在门外敲门，情况紧急,燕星辰没有心思仔细感受，这一回他才真切体会到齐无赦平日里的世界。 看不到，但一切反而因为看不到而格外纯粹地分毫毕现。 他听到门外，许千舟突然意识到今晚又要和周晚住一间门，略微有些僵硬地走到了1402的门前。 许千舟虽然表情都僵了，但周晚走上前时，他还是快步绕过了周晚率先开了门。 隔壁房间门也是一片宁静，谁都看不出来到底危险藏在何处。 往更远的地方听去，电梯开始往上升——有人已经选择了楼层。 里面的人似乎还在交谈，燕星辰听了一下谈话的嗓音…… 是长发女玩家和林渠。 这两人还一人抱着一团同居者的骸骨。 燕星辰：“……” 至于其他人，电梯门口还有人在犹豫，其他楼层零星还有一些比燕星辰早进入副本所以没有选择第七层的玩家。 701和707的方向似乎有动静，也不知是不是有人在探查这两个触发过死亡的房间门。燕星辰叹了口气。 这可不是之前那些可以去探查死人地点的副本。 守则第一条，玩家不能在别人不允许的情况下闯入有人居住的房间门。 但这个有人居住的房间门，在换房间门的当天，前一个房间门算不算呢？ 只是进入房间门探查，又算不算呢？ 这条守则，也有很多细节点是需要试错来验证真假的。 但一般来说十一万编号副本的玩家不可能对此没有警觉，必然是和之前那个违背了第三条守则的玩家一样，被其他玩家哄骗利用了。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他就闻到了微弱的血腥味。 这一回，那个违背规则的玩家，连惨叫声都没有。 他第一个离开了第七层，看似危险，实则离开了后续的漩涡。 接下来便是好几次“叮咚”的声音，还活着的玩家们果然纷纷跟着燕星辰来到了第十四层。 第七层经过了一些玩家间门的内讧，死亡人数比昨晚还要多，上来的人足足少了一半。 燕星辰还在被齐无赦带着一起感知周围，他们又将念力值发挥到极致，五感都比平时敏锐许多。 第七层的血腥味，他在第十四层都能隐约闻到。 但同样的，他的触感也被放大了。 齐无赦的呼吸洒在他的脸上，在酒店里的动静渐渐没了之后，他根本无法忽略。 这人不知是不是站得累了，逐渐坐在了他的身边。 可他们又凑在一起，齐无赦本来只是按着他的双肩，微微附身，坐下之后，竟然逐渐变成了环绕他的姿势。 他坐在床头，身后便是墙，着实是没什么地方可以挪。 但注意力一旦回归，燕星辰完全无法忽视这种被环绕凑近的局促。 齐无赦仿佛根本不在意一般，动也不动，认认真真地引导着他的五感。 这种感觉着实太奇怪了。 他从来都反感不适应他人的接近，碰一下他都会发脾气，但齐无赦从一开始似乎就不会让他觉得排斥。也许是因为这人从一开始就和那些表里不一的人不一样。 但说他适应齐无赦的接近，却又不太对。 现在他就无法忽略这种接近的感觉，并不是一定要推开，但就是无法忽略。 偏偏他知道自己不能睁眼，睁开眼睛便是近在咫尺的齐无赦的脸，感觉更是奇怪。 他只能闭着眼，在五感放大的情况下，愈发明显地感受到齐无赦的近在咫尺。 半晌。 许千舟在门外，不耐烦地敲门了好几次，担心又困惑地问周晚：“他们又没开直播视角，又没动静，可我明明感觉到里面有两个人靠在一起没动，他们不会是出事了吧？” 周晚：“……” [什么？许千舟说什么？两个人靠在一起没动？] [我还说他们为什么关直播视角，难道……] [但是他们没有动啊！不会是太累了躺一起睡着了吧！] [不管怎么样都是靠在一起啊，难道之前的谣言没说错，赴死者之所以一直和燕星辰一起进出副本，是因为他们之间门有点不同寻常的关系？] [哇，难怪燕星辰能让赴死者保护他。] [说到底不还是个小白脸？呵。] [许千舟你踹门吧！让我看看啊！！] 副本内已经平静了好一会。 燕星辰听到门外许千舟的话，骤然回过神来，抬手想要推开齐无赦，男人却十分刚刚好地站了起来。 方才那样极力使用念力值的情况，对于齐无赦来说，也是消耗极大的，这人面色都微微苍白了一些。 可他神色如常，语气甚至还有些：“不要进来，刚才有人在第七层尝试了，就算是我们刚刚离开的701，玩家未经允许的情况下进入也触发了即刻死亡。” 门外的许千舟立刻退了三步：“再见！” 燕星辰抬手，从物品栏拿出了一个锋利的短匕首，指节一动，刀柄在他手上一转，刀尖直接落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他看似根本没有用力，匕首转动带动的风声都十分利落，不过眨眼之间门，这普通的匕首竟然直接刺破了墙体，硬生生凿出了一个洞。 他朝门外喊道：“进来会让人数大于二，你们回房间门。” 许千舟：“我听到了，你们把墙砸了，天才啊。” 周晚嘴角一抽：“好办法，但是总觉得有点奇怪。” 屋内，齐无赦似乎也被燕星辰这个举动逗笑了，连着笑了好几声。 他现在居然难得的心情很好，连副本的压力都没能影响他的情绪。 这一瞬间门，燕星辰猛然发现，齐无赦这个副本就有点不太一样。 应该说，这人从上个副本出来之后，就比平时沉默了不少。 这个沉默并不是说齐无赦不太说话，而是齐无赦给人的感觉。最早的时候，燕星辰能够明显感受到齐无赦并不在意很多东西，甚至是副本的成败，生死都无所谓。 可是现在，他总觉得齐无赦心里藏着事。 这事他还不知道。 他想到齐无赦那混乱的记忆，对方还不知为何知晓金拆和纸傀术结合的用法，还有那吸收副本负面能量的类似技能的能力。 对方甚至知道一些他在樊笼外经历过的东西。 可他对齐无赦却一无所知。 只知道这人是一个樊笼恶意所在的赴死者。 直到许千舟回到了房间门，通过那个洞问他对入住守则的想法时，燕星辰方才回过神来。 他说：“这个副本不太对。” 周晚居然也有同样的想法：“我刚才用我的技能算了一下，我第一天算，虽然是凶，但就是很普通的小凶。但是刚才坐电梯的时候，我算了一下，卦象突然变成了大凶——我上一次算到这个卦象，还是厉九泽成为鬼王的时候。” 许千舟也说：“副本是一回事，还有刚才那个总榜第三十五名的后辈，他虽然不太厉害，但他要么是那个总榜三十五的亲戚后辈，要么是学生。学生可能性不太大，总榜玩家收学生本来就是看潜力，儿子的可能性也不大，没人会让自己亲儿子冒险来和赴死者还有你抢夺那么点粉丝数。所以他是一个不太重要的后辈的可能性很大，如果是这样，他很可能是一个牺牲品，身上有损人不利己的道具，专门为了害你而来。” 所以这才选了个明显不够厉害的进来。 如果当真厉害，谁会愿意做一个应对燕星辰和齐无赦的牺牲品呢？ 而且，既然如此，这人身上恐怕会有什么损人不利己的道具。 燕星辰刚才也想到了这点，他皱了皱眉，低声说：“我感觉副本还是有问题，死亡触发不会那么简单。而且这个副本随机性太大，答案一定是一个得到越多剧情点越能猜到但是也能随便猜到的东西，我们现在只能等今晚看看会发生什么了。” “至于许千舟说的这个总榜三十五的事情，我进来之前就想到过这点，出不了大事。你别忘了纸人献花副本，就是因为厉九泽的打赏，反而提高了副本奖励。总榜玩家不会重蹈覆辙，就算那个人有什么损人不利己的道具，也绝对不可能会直接拔高副本难度，多半不是针对副本的，而是针对我个人的。” 周晚会算出大凶，应该是因为副本本身就有诡异之处极为凶险，再加上那个白衬衫玩家恐怕有对付他们的道具。 前后夹击，自然凶险。 燕星辰方才就思索过。 白衬衫玩家只有可能带进来针对他个人的稀有道具。 这样的道具一经使用，不会平白无故拔高副本的难度从而让他们有通关并且获得更多奖励的可能，却能让他死在副本里。 既然是克制他的道具，那肯定是对方觉得能够限制他能力的东西。 樊笼里的其他玩家，能觉得他有什么能力？ 他喃喃自语般道：“克制我‘能力’的道具……？” 思及此，燕星辰无声地笑了。 - 这一天过得又漫长又短暂。 还活着的玩家们几乎全都在各自心里算计着副本的情况，除了本来就是同伴的玩家，其余人基本没有交流。 这个副本最省时省力且安全的方式就是利用别人来试探守则，玩家们各自都是恨不得算计对方性命的关系，自然不会交换线索，每个人都敝帚自珍。 酒店的活动范围太小，也没人敢多坐电梯，第十四层的人虽多，却格外安静。 燕星辰刚到十四层的时候，就借着齐无赦的念力感受了整个十四层的情况，没什么好需要观察的。 他整个白天都在1401屋内。 他先是在房间门的四周都贴了警示符，随后对着那九条守则，脑海中不断重复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推测守则中的漏洞。 他隐约间门有了点猜测。 夜幕降临之时。 窗外的白昼光彻底消失，十四层有人的房间门里全都默默亮起了昏暗的灯。 一切都静悄悄的。 电梯还停在第十四层，电梯门紧闭，无人使用，那直击人心的“叮咚”声不知什么时候会响起。 燕星辰正在卫生间门洗脸。 卫生间门内的光线比屋内还要暗，时不时还会因为过旧而稍稍闪烁，像是幽微的人心。 燕星辰脸上挂着水滴，一手挂在水龙头上，却没有拧上水龙头，而是听着“哗啦啦”的水声。 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脸，脑海中闪过不少副本的思考。 镜子之中，青年带着乖意的面容在暗色灯光的照应之下，隔着一面镜子，凸显出了他的冷意。 他脸上还沾着水，刘海被水滴微微聚合略开，露出眉心的浅痣。浅痣衬得在镜中的他也像极了修罗殿中的圣者，杀气和温和都汇集在一起。 他思考着，看到镜中的自己皱了皱眉。 他想：昨晚第一天就刚好撞上为数不多的死亡触发了，今晚换了个房间门，应该不会仍然碰到死亡触发了吧？不会这么倒霉吧？ 他看着镜中皱眉的自己，正思索着，周遭腐烂的味道居然变得浓郁了起来。 四面八方不知哪里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惨叫声。 卫生间门的顶灯“刺啦”闪烁了几下。 镜面之上，燕星辰的面容缓缓展开了眉心。 燕星辰拧水龙头的动作一顿。 ——他分明还在皱眉。 那与他“对视”的“自己”双唇微微勾起，望着前方，仿佛同燕星辰对视一般，笑了一下。 燕星辰：“……” 他就不该指望和齐无赦一起行动还能不倒霉。 第116章 叮咚叮咚（13） 燕星辰只是动作一顿, 便拧上了水龙头。 水声骤然一停。 四方安静了下来，狭窄的卫生间中只余下破旧的灯泡“刺啦”“刺啦”闪烁的声音，还有燕星辰自己平稳的呼吸声。 卫生间外头, 齐无赦那边没有动静，但燕星辰知道, 对方一定也感受到了。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 缓缓眨了眨眼，没动。 镜中的影响仍然笑着。 这样的笑容极为邪性，透露着森森鬼气, 除了五官一致，哪里都看不出燕星辰自己的样子。 他从来没有这样笑过，在这样的时刻，他心中暗骂了一句随机玩家的倒霉机制，便忍不住想：他还是第一次看自己有这样的表情, 还挺新奇的。 但他也依然没有动。 镜子里的“他”也依然在笑着看着他。 他并没有急着应对这个不知是什么的死亡触发。 这一次, “叮咚”声根本没有响起, 那个女鬼还没有出现，这是新的死亡触发。 副本的每一天本来就会越来越难，死亡触发不可能一成不变, 肯定会越来越危险。但同样的，新的触发也代表了新的信息！ 而现在…… 燕星辰浑身紧绷地警惕着一切可能的动静，任由那不知是什么的脏东西在镜子里对着他笑。 他觉得他们只是遇到了死亡条件, 还没有触发死亡。 如果他真的触发了死亡, 在镜子这边吓唬他的这个脏东西就不会明目张胆地出现，仿佛在恐吓他、告诉他死亡即将到来一般, 一点一点地显现出异常。 鬼怪虽然不是人, 但这世间一切东西, 如果在要狩猎或者达成某种目标的时候，不可能明明能达成目标却不去做。前几个副本的经验也已经告诉了他，不去做的原因一般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能。 这东西现在不能杀他！ 甚至这东西现在这样出现在他面前，都是为了让他触发什么死亡条件！ “滴……” 没完全拧紧的水龙头缓缓滑落一滴水滴。 顶层深处的一个房间里，传来了一声短促的喊声：“什么东西！” 那喊声的主人只是下意识反应，语气之中都没有什么慌乱之意，毕竟对于玩家来说遇到鬼怪实在是在正常不过了。 燕星辰眼前，镜子里笑着的那个“他”的五官开始扭曲了起来。 外头传来的动静越来越大，同样遇到问题的另一间房使用了道具，撞击声通过墙体共振传来。 镜子里的东西五官一扭，逐渐显现出了那东西原来的样子——变成了另一张面容青紫、挂着鲜血、双瞳全白的脸！ 燕星辰好巧不巧，正好认得这张脸。 那是死在昨晚的一个玩家。 深处那个同样碰到了诡异情况的房间里，动静刚响起不久，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穿透整个十四层！ 出现在卫生间镜子里扭曲他的面容来恐吓他的鬼。 在这间屋子里出现的鬼怪正好是昨天死亡的玩家。 另一处刚出声就触发了即刻死亡…… 燕星辰动了。 他无声地擦了擦手上的水，无声地走出了卫生间。 刚一走出卫生间的门，一个肠穿肚烂的东西正站在两张床位当中。 这东西的样子，正是刚才燕星辰在卫生间镜子里看到的脸。 刚才就是这东西在镜子中扭曲了他的脸，刻意吓唬他！ 这东西完全就是昨晚因为更换他房间和许千舟房间的牌子，从而自作自受触发死亡的玩家。 那玩家骸骨都出来了，此刻骸骨被那个长发女玩家带着呢，眼前这个必然只是个鬼魂。 倒霉到了极致连着两晚吸引到鬼怪的这位赴死者正坐在床边，离这东西几步之遥。 他神情不变，十分淡然，也没动，和燕星辰一样，没发出任何声音。 ——看来齐无赦也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这东西一开始恐吓他们，没有出手，是因为他们是玩家死后化作的厉鬼，根本没有第一晚那个女鬼那样厉害。 它们有限制。 限制就是，只有玩家发出了声音，这些鬼才能动手。 所以刚才那个鬼影多半先在齐无赦这边吃了瘪，随后来找他，藏在镜子里，扭曲他的镜像，多半是想吓到他，让他发出声响。 他没有任何动静之后，这东西就又回来了房间里。 他们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声响，也没有异常、恐惧。 这是燕星辰这间房和另一间触发死亡的房间目前比较明显的区别。 另一间房间里的玩家，如果不一开始就对这东西出手，这东西反而不会杀人。 可他们出手了，发出了声响，这东西得到了“准许”，便如同那女鬼一般，能用一样的方法杀死玩家。 但这也是燕星辰的猜测。 另一间房里也有可能发生一些他暂时想不到的触发这脏东西动手的细节，但他只要不做一些异常的举动，触发的可能性不大。 燕星辰抬手，想和齐无赦比划一下情况，刚一抬手，看到这人蒙着的双眼。 “……” 念力值能让齐无赦大致感受到他的动作，但恐怕没办法完全明白他每一个动作。 他只好越过那个脏东西，不发出任何声音，在腐臭味和血腥味中，缓步走到了齐无赦的身侧。 那鬼东西暂时没有动静。 齐无赦居然猜到了他的想法，他刚一靠近，齐无赦便朝他伸出手，摊开了掌心。 燕星辰十分自然地抓住对方的手腕，指尖落在了男人的掌心。 温度相触的那一刻，他恍然间，才觉得哪里不对。 他和齐无赦确实同生共死过好几次，会有一些危机之中的默契也很正常。 有时候他说出计划，齐无赦不必问他为什么，因为齐无赦自己都能想到。 但这一次，他们之间什么交流的媒介都没有，齐无赦只不过是感受到他的靠近，就仿佛天然知道他要干什么一般。 而他甚至对此毫无感觉，甚至比齐无赦还要习惯于这样的思维对接，等到指尖感受到男人掌心的温度之时，他这才发现，他好像立刻明白了齐无赦抬手让他写字的意图。 许千舟明明也和他一起进入副本三次了，他和许千舟却全然不可能做到这个状态。 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昏暗幽微的光线之中，他看不见对方的神情。 身旁还有个肠穿肚烂的鬼魂，外头另一处又响起了惨叫声。 他心绪浮动了一瞬，立刻压下了脑海中那些朦胧不清的猜测，指尖轻动，在齐无赦手上按照笔画顺序写下了三个字。 “房间数”。 他们不能发出声音，燕星辰写得很轻、很慢。 齐无赦似乎是觉得掌心有些痒，指节不自觉蜷了蜷，正巧又碰上了他的掌心。 燕星辰动作一顿，不知为何，险些有些写不下去。 他写完之后，齐无赦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燕星辰眉头一皱，知道这事情怕是严重了。 他和齐无赦都一致觉得，剩余的房间数量有很大的问题。 既然死去的玩家也会化作死亡触发，而那个女鬼本身就是个死亡触发，那新的每一天，死亡触发的房间数必然会成倍增长！ 昨天才死了四五个人，今天除了必然的死亡触发——也就是那个女鬼敲门，还有这种隐形的死亡触发，起码多了四五间房有可能触发死亡。 那如果加上今天死的起码六七个人…… 明天岂不是十几间房？？ 最重要的是，他们虽然被要求更换房间，但其实这些守则和入住表格并没有规定，他们第二天选了别的房间之后，他们前一天的房间算作空房。 也就是说，他们只要是住过的房间，就还是属于他们的。 隐形之间，基于第一条守则的情况下，还存在一个额外的没有明说的守则：玩家不能住别人住过的房间。 他们一堆玩家都住过七楼，那么如果他明天选择回到第七层，他能选择的只有属于他自己的701！ 这样下去，没到几天，死亡触发的房间的数量越来越多，能选择的空房却越来越少。 他们其实根本没有几天时间！ 即便是之前燕星辰想过的最坏的可能——去每一层楼看不同房间的情况，这一点他们可能根本做不到。 这么做，在玩家不合作的情况下，需要十几天。 光是明天，会触发死亡条件的房间就会有接近二十间。哪里还会留给他们十几天？ 燕星辰和齐无赦保持着一站一坐，待在床边，双手相接，都在无声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出口究竟在哪里？ 哪一条错误的守则能暗示出口的存在？ 这些房间的死者和那个女鬼到底因何而来，会不会也和出口信息有关？ 还有电梯…… 电梯的提示音直接关系到副本的命名，破局很有可能需要和电梯有关。 连那个女鬼都是根据电梯更换楼层的。 会不会女鬼搭坐电梯的楼层，就是出口所在的楼层？ 可是昨晚，那个浑身是伤头破血流的女鬼是突然出现的，他们猝不及防，根本没有留意到电梯开始移动的时间和所在的楼层。 那么今天他们能不能留意一……？ “——叮咚！！！” 电梯的提示音突然响了！！ 这声音极大，近在咫尺一般。 这是停在了第十四层。 燕星辰神色一凛——他们这间房已经遇到了这种小鬼带来的危险，应当不会是这个女鬼的目标了…… 吧。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拍门声自门外而来。 “……” 他还是低估了赴死者的倒霉程度。 这拍门动静一起来，下一刻，两人身旁，那肠穿肚烂的鬼魂猛地抬头，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燕星辰：“…………？？？” 这也算他们房间的动静吗？？ 太不讲道理了吧？？？ 眼下都已经触发双重死亡条件，燕星辰干脆不小心翼翼了。 他直接用力拽动金拆的线头，把金拆另一段缠绕着的齐无赦从床上拽了起来，颇有些无奈又咬牙切齿道：“你引来的，你来拦。” 第117章 叮咚叮咚（14） 说时迟那时快, 燕星辰刚把齐无赦拽起来，门口那东西还在拍门，屋内这一个东西就冲了过来。 齐无赦虽然没看到燕星辰的表情, 但他从燕星辰的语气之中多少也能听出燕星辰此时的情绪——听出了燕星辰只是无奈却并没有觉得生气的情绪。 与此同时，缠绕在燕星辰手中的金拆拉紧了一下。青年口中说着让他来拦，也只是嘴上说说, 实则只是为了躲在他后面筹划出手。 周遭的腐臭味越来越浓, 逼得人直犯恶心。 齐无赦向来有洁癖，第一个副本什么都记不清楚的时候，他就不喜欢这些肮脏的东西。 之前遇到这种情况, 哪怕是自己身上的血腥味，齐无赦都会十分反感。 绝不可能有什么好心情。 但他感受到了燕星辰潜意识里便没有逃跑和离开的打算，身前肠穿肚烂、面容青紫的饿鬼长大了嘴巴扑来, 他却轻笑了一声。 燕星辰手中金拆还未甩出，身前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这撞击声甚至改过了女鬼的拍门声。 燕星辰一愣。 齐无赦居然丝毫不躲闪那玩家化作的饿鬼的扑咬, 拿出不败花，不退不躲, 伸出手便朝这东西眉心而去！ 燕星辰看过去时，齐无赦另一手正拿出一张中级避阴符, 贴上了脏东西的眉心。 那东西直接咬上了齐无赦的手臂！ 血腥味更加浓郁了！ 这一回，是鲜血的气味。 齐无赦的手臂一瞬间被咬得血肉模糊, 他却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反应，一句痛哼都没有, 手中动作丝毫不停，连面上的神情都仍然带着笑意。 电光石火间, 齐无赦笑着将化作匕首的不败花透过避阴符扎进了这东西的眉心。 向前扎去的力道极大, 男人往前而去, 手中紧握匕首刀柄，连带着那鬼魂整个身体都往后方墙体而去，被齐无赦直接扎到了墙上。 碰撞声便是如此而来！ 隔壁房间，许千舟和周晚刚才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不敢轻举妄动。 突然听到这样的动静，许千舟喊道：“你们不会是对死亡触发动手了吧！？？？” 屋内，燕星辰听到了提示音。 【被保护值+20，请玩家再接再厉。】 ——也不知是不是齐无赦和他较为熟悉，每次来自齐无赦的被保护值都比别人高，这个副本更是比之前还高！ 但…… 燕星辰刚还来只想骂几句这人实在倒霉，根本没怎么生气，现在看到对方疯一样的打法，他反倒有些气恼道：“让你拦着，没让你和它拼命！” 话音未落，燕星辰手中早就准备好的金拆甩出，将那即将挣扎着起来的鬼魂四肢都捆在了墙上。 鬼怪的弱点通常都在眉心，齐无赦隔着避阴符钉入脏东西眉心，这还是个燕星辰在最好的状态下画出的无限接近于高级的中级避阴符，可这脏东西居然没有消散，只是发出了痛苦的鬼嚎。 它四肢挣动，想要突破金拆的束缚。 燕星辰处于平衡状态之下，数值减少一半，这东西连齐无赦这般动手都没办法一击必杀，他减半的数据自然有些捉襟见肘。 他紧紧皱着眉，抓着金拆的手青筋暴起，尽全力控制着金拆。 如果要万无一失地稳住这东西，他怕是要开启技能。 开启小白脸技能再用他们为数不多的几张高级避阴符，或者用齐无赦那停止周遭一切的能力停住几秒，应该能 解决这个东西。 但…… 门上的锁出来了“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快要断裂了！！ 这种玩家死后的怨鬼的数值都这么高，关乎到整个副本核心的女鬼数值必然更为可怕。 这还是一个生存副本，作为副本大boss的女鬼数值绝对碾压玩家。 他们偏偏触发了双重死亡条件。 如果在这个小鬼身上用尽底牌，几分钟内女鬼进来，他们岂不是只能等死？ 他如果在小鬼上用了小白脸技能，在女鬼面前反而劣势。 他们今晚甚至无法使用傀儡。 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这间房间的死者死亡的方式。 昨天其实他们正好在死亡触发发生之前，因为房间短暂地换过牌子，出现了短暂的死亡触发，所以知道房间里有吊死鬼，这才能用纸傀模仿了一样的死法。 今天天色刚黑，他都还没来得及在门牌上做点文章，屋内的死亡触发就来了。屋内的没解决，女鬼就来了，还一起触发了屋里的这个脏东西。 导致他们现在就算是想模仿死法，都不知道具体的死法。 如果他们可以平心静气、仔细地观察门外女鬼带来什么凶器，也能揣测一二。 可现在他们哪来的时间和精力？？ 这两个死亡触发，哪个单独来，他们可能都能稍稍应对一下，再不济也能躲过去。 偏偏天一黑，两个死亡触发就一起来了。 燕星辰紧抓着金拆，看了一眼已经开始晃动的房门，又看了眼正在齐无赦的手下挣扎的厉鬼。 “怎么不说话？你们是不是和带来死亡触发的脏东西打起来了？”周晚也在隔壁喊道，“再不说话我们砸墙了！” 许千舟趴在燕星辰凿出来的小洞前，眯着眼睛看过去，只能看见一片昏暗。他担忧道：“这两不会要打算和生存副本的鬼怪正面动手吧？疯了吧，抵挡一下跑了再想办法啊，生存副本的boss谁能打得过啊！” ——“生存副本的boss谁能打得过啊！” 燕星辰眼神一定。 是了。 他们现在的困境，就在于赴死者机制太倒霉，同时触发了第二天晚上的两个死亡触发，但门外的女鬼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敌，他们进退维谷了。 生存副本的boss谁都打不过。 几乎没有玩家能打得过。 也几乎没有鬼怪能打得过。 他心神一定，扔出了第一个副本得到的没有数据限制的小福禄笼。 小福禄笼可以用避阴符激发，能够困住鬼怪，用的避阴符能量越多，能够困住的鬼怪自然越多越强。 他毫不犹豫地将之前那三张总榜玩家打赏给他的避阴符全都扔进了小福禄笼里面！ “齐无赦，先把它扔进去。” 不用他说，小福禄笼出来的那一刻，齐无赦便已经一手扎着那东西，另一手抓着这东西的身体，把这东西往小福禄笼里送。 男人手臂的伤口近乎穿透了手臂，整只手鲜血淋漓的，衣袖都被染红了。 可他嘴角噙笑，明明在用力，却好像很轻松一般，在燕星辰扔过来小福禄笼的那一瞬间，转身便把这鬼东西往里扔。 小福禄笼转动了好几下，将厉鬼暂时困在了里面。 避阴符猛烈震动，连带着小福禄笼也在剧烈晃动着，等到避阴符碎裂，必然困不住厉鬼。 房门处，拍门声愈发急促，门锁已经开始断裂。 燕星辰 神色镇定地拿出竹纸，开启了小白脸技能。 普通的纸傀他可以信手拈来，但是能够承载灵魂鬼魂一类东西的纸傀需要他尽力而为。 但这个纸傀也不需要和给桑朵的一样精细，他开启了三秒，便又折了个小舅舅出来。 这一回，不是仓促而成的纸人有了脸。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面容，普通到可以称之为大众脸，多看几眼都未必记得住的五官。 配上那略微矮胖的身材，属于在现实世界中落入人群里都拎不出来的普通外表。 燕星辰打开小福禄笼，用金拆拽着那即将突破束缚的恶鬼进了“小舅舅”的身体里！ “小舅舅”立刻露出了和恶鬼一样狰狞的表情。 金拆绷紧。 齐无赦知道燕星辰给这鬼魂装了个纸傀的身体，临时搞了个简陋版的和桑朵差不多的存在。这东西不能和桑朵一样走出副本成为玩家——这必须由齐无赦先将负面能量带出去，燕星辰在副本外折出纸傀才行，不然的话，副本不会让判定为鬼怪的npc走出副本，只有被齐无赦带着的能量能够一起离开副本。 但这东西临时也能算是个“人”，还让这个纸傀更活了。 齐无赦笑出了声：“还挺好玩。” 燕星辰：“……” 好玩？ 也不看看他们现在这样的情况是谁招惹的！ 虽然说樊笼总是说赴死者不被规则钟爱，每一个能活到后面的赴死者都神秘莫测、难以捉摸，但现在樊笼里活着的赴死者也不止一个，没听说别人这么倒霉啊？ ——“砰”！ 门锁断裂，房门立刻被猛地推开，撞到了墙上，发出声响。 女鬼手中拿着电锯，面目全非地站在门口。 隔壁房间，许千舟正好在这个时候扩大了那个洞，在两间房相连的地方凿出了一个可供一人通行的洞。 他一打眼往这里看，就看到了拿着电锯站在门口的女鬼，还有那在屋内装着厉鬼鬼魂正在张牙舞爪即将突破金拆束缚的“小舅舅”。 许千舟：“？”哪里怪怪的。 他还没开口，那女鬼便冲了进来！ 他想过去帮忙，但他想到人数不能大于二。 于是他立刻拿出了符咒道具想要扔过去，却见燕星辰手中一甩，将“小舅舅”扔向了女鬼的方向，便松开了禁锢“小舅舅”的金线！ 女鬼根本没理，拿起电锯便要对齐无赦出手。 顷刻间，周遭的一切停了一瞬间。 ——齐无赦十分短暂地使用了他那个技能！ 他使用的太快太短促，在别人看来或许只是女鬼的动作迟缓了那么一瞬间。 但燕星辰知道齐无赦的能力。 在齐无赦使用能力的一瞬间，他便握上齐无赦伸来的手，同齐无赦一道，绕过女鬼跑出了房间！ 屋内只剩一个“人”。 死亡条件触发，永远先针对还在屋内的“人”。 而他们昨晚验证得知，在女鬼严重，只要在屋内的“人”，都算是下手的目标。 女鬼拿着电锯，对上了张口想要咬人的厉鬼！ 与此同时，另一间房里。 白日里那个想要哄骗燕星辰却失败的白衬衫青年无声地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他听到了1401的动静，知道1401恐怕因为赴死者的存在而又触发死亡条件了。 他想着自己进来的目的，拿起特意带进来的道具，小心翼翼地往14 01的方向看。 既然1401出事了，听上去还很危险，现在肯定本来就生死危及，是他按照吩咐对付燕星辰的最好时机…… [他要干什么？] [他手上是不是拿了什么道具？会不会是去帮齐无赦和燕星辰的？] [做梦的能不能醒一醒，这个玩家他和燕星辰不对付，明显是个落井下石的。] [这还用落井下石？我看了好几个直播视角，从他们听到的动静来看，1401凶多吉少了，直接等齐无赦和燕星辰死在鬼怪手里不就行了。] [那有人出来也挺好的，燕星辰和齐无赦又不开视角，许千舟和周晚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开着，出事了反而关上。这个人开着，还出来了，我们就可以通过他的视角看燕星辰死前那张好看的脸上会有什么表情了啊！] [好期待！！] 直播间的观众们大多切来了白衬衫玩家的视角。 有人担心燕星辰出事，有人想看赴死者能不能力挽狂澜，还有人单纯想知道赴死者究竟有多倒霉闹出了什么动静。 还有很大的一批人，已经开始期待看到燕星辰死状凄惨的样子。 但是当白衬衫青年走近时，率先看到的是站在走廊上的齐无赦和燕星辰。明明1401里面传来了巨大的动静，可这两人此时却站在走廊上！？ 燕星辰面色微白，头发有些凌乱，额间似乎还满是冷汗，不知是不是被吓的。 青年就这般站在齐无赦身后，被齐无赦牵着，俨然是一副被赴死者护在身后的样子。 而白衬衫玩家的视角通过斜对着1401，也大致看到了1401屋内的情况。 屋内，女鬼拿着电锯，同那装着厉鬼的“小舅舅”已经缠在了一起。 电锯明明没有接电，却自动发出了闹耳的声响。“小舅舅”更是双手双脚起用，直接抱着女鬼，用力在对方身上咬动。 这两明显都不是人。 白衬衫玩家愣了。 直播间的弹幕却炸了。 [这是什么！？？？？？] [我看到了什么，本来应该触发死亡拼死挣扎的两个人站在外面，看里面两个人打成一团？] [里面不是两个人，那是两个鬼怪！其中一个还疑似是副本的boss。] [所以为什么两个鬼搭在一起？？] [等一下，女鬼如果成功杀死了另一个，是不是完成了死亡触发？] [……] 许千舟已经没有方才的急切了。 站在安全的1402的墙边，津津有味地看着两个厉鬼相互纠缠。 燕星辰用纸傀和小福禄笼，将本来代表着死亡触发的厉鬼鬼魂放进纸傀里，临时造就了一个可以替代玩家还能活灵活现的人。 “砰！” 女鬼的电锯砸向了“小舅舅”的脖颈！ 两个死亡触发打在了一起。 死亡触发的对象站在走廊上，一个正在细致地给另一个贴治疗符咒。 周晚“啧”了一声：“我居然有一点有点可怜副本的负面npc。这狐狸果然心肝全黑！” 许千舟连周晚正和他凑在一起透过墙洞往隔壁看都忘了，他吃了一口坚果，感叹道：“能打败死亡触发的，只有死亡触发啊。” 第118章 叮咚叮咚（15） 直播间的观众一开始通过其他玩家的视角听到1401动静的时候, 和燕星辰还有齐无赦有关的押注和黑局的热度就迅速上涨了起来。 副本里每次有这种情况，黑局的下注比例都会发生变化，这是很常见的事情。 但这是燕星辰。 这是连续好几次副本的黑局全都爆了冷门, 让大部分下注的赌鬼都血本无归的燕星辰。 很多人一开始就在燕星辰这边吃了瘪，甚至有人在先前燕星辰假死的那个副本中不断加注燕星辰走不出巫女祭神副本，差点因为钥匙都要输光了而没办法完成每个月进入副本的要求。 这些人即便知道燕星辰已经爆了好几次冷门，但他们心中还是期盼着——这一回总该死了吧？ 一如现在。 虽然其他玩家的视角看不到1401发生了什么, 但光是从其他人听到的动静来看，1401先后触发了两个死亡条件。 而且屋内还有动手的声音。 燕星辰武力值太低，动手的必然是那位赴死者。 生存副本中最大的忌讳是什么？ 是自负到觉得自己能和生存副本中的负面npc动手！ 这些npc的存在，本来就是为了让玩家无可抵抗，必须努力挣扎生存的，又怎么可能会是玩家所能抵挡的呢？ 和死亡触发动手, 那就是在找死。 弹幕一半在担忧, 一半在狂欢。 但等到那个白衬衫玩家的视角扫到1401的方向时，所有人都懵了——包括燕星辰的粉丝。 他们以为会出事的病秧子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只是稍稍有些面色苍白地站在齐无赦的身后。 他正拿着直播间打赏给他用的治疗道具，抓着那位赴死者满是鲜血的手，给赴死者治疗伤势。 而屋内，一个似乎是厉鬼但好像又是人的身体的东西和女鬼缠斗了许久。 弹幕满是问号，论坛实时跟进副本的分析贴瞬间翻了一页又一页。 “……他们是不是用死亡触发来应对另一个死亡触发？” “这是谁想到的？” “你们看齐无赦的伤口，和死亡触发动手的明显是他, 我觉得想到这个破解方式的是燕星辰。” “我惊呆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破解死亡触发的方式。” “其实也有人有过这么诡谲奇特的破局风格, 早期的总榜……” “要做到这个也不容易吧……正常人哪里会碰到两个死亡触发啊！这个先决条件都没人能做到吧！！！” “……好有道理。” 许明溪刷新了一下论坛上的内容, 转头继续看着直播视角里的画面。 他原先是看许千舟的直播画面的, 但是1401出事之后, 许千舟和周晚就关了直播，他便切到了这个和总榜三十五的玩家有点关系的白衬衫玩家视角。 画面中，老旧的酒店昏暗阴森，燕星辰等人都在看着1401里头的情况。 两个鬼怪近乎手脚并用地抓着对方。 许明溪神情淡淡的，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冲泡了一杯热茶，端起来喝了一口。 刚赶来许明溪家里的白远山坐在沙发上，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直播的画面上，没好气道：“你泡好你那破茶了没有？副本还在直播，你把我叫来，和我说那个燕星辰有情况，结果我来了，你还不说？” 许明溪缓步走到了投影前，淡然道：“不急，副本还没结束。” “你不急我急！！老师都没消息多久了？” ——老师。 这个词，经常出现在老玩家和新玩家当中。 毕竟老玩家和新玩家需求不一样，经常会有老玩家收学生，总榜玩家大部分都有不止一个学生。 可就在许明溪家的客厅里，一成年就开始进出副本、没过几年就冲到总榜前五百的白远山却十分自然地喊出了这个称呼。 他口中的老师，是一个能够教出几年便冲进总榜前五百的玩家的人。 可许明溪却说：“他没收你当学生吧？他只是教了你几句。” 白远山即将出口的脏话刹住了车：“……” 他张了张嘴，语气更差道：“所以呢！你不是说看到老师了吗？在哪呢？这个燕星辰确实厉害，弱了点，但够聪明，我还特意给他关照，替他涨了不少粉呢。” “但他和老师长得不一样啊。” “年轻人，急急躁躁的。” “你年纪很大吗？？？” “他在这。” 许明溪指向了直播视角的画面。 白远山只是跟着方向看了一眼，便骂骂咧咧道：“你玩我呢？燕星辰也好齐无赦也罢。都是进入樊笼的新人，他们新人期都还没结束，怎么可能有人是老师？年龄都对不上，外表也……” 许明溪指尖点在了画面里1401屋内那两个纠缠在一起的鬼怪。 白远山：“？” 他怒了：“我是问你老师！！你当我傻吗？你这还不如和我说那个赴死者就是老师呢！你指的这是两个带来死亡触发的鬼怪，燕星辰他们用了什么方法给一个鬼怪套了‘人’的身体，所以女鬼判断那个‘人’就是要击杀的对象，房间里的死亡触发没有固定对象，谁遇到了就算谁的。” “这两个人全都出了房间，女鬼自然找上了剩下的那个道具，但其实道具里面装着厉鬼，那个厉鬼也是想杀房间里的人，但房间里又只剩下女鬼，所以这两玩意就玩在一起了。” 白远山话语一顿，“不对，我怎么分析起来了，这和老师有什么关系？” 许明溪的手指一动，往前探了探，细致地点在了两个鬼怪之一的一个状似矮胖男人的身上。 到了此时，那女鬼手中的电锯已经把装着另一个鬼怪的身体的脖颈切断了一半，那东西应当是傀儡做的，没有鲜血，脖子就那样空落落地断了半截，另外半截连着，整个头颅都在往另外半截倾斜而去。 “小舅舅”的脸上还多了好几道被女鬼直接撕开皮肉的没有鲜血的伤痕。 这厉鬼靠吃人来杀人，动作间面容狰狞，嘴巴张得极大。 在这种情况下，“小舅舅”的这张脸已经面目全非，眼睛鼻子嘴巴都快对不上了。 白远山看了半天，在这两玩意快结束纠缠的时刻，整个人都趴在了墙上的投影前，近距离观察着那脏东西。 “小舅舅”说到底也只是个小鬼附身的纸傀，那小鬼本来就是被女鬼杀了之后化作的厉鬼，自然不可能是女鬼的对手，此时四肢都要七零八落了。 脖颈断了大半，头颅堪堪靠着脖颈处最后一点连接的地方挂着，整个头都快掉下来，五官都跟着倒立了起来。 白远山脖子歪着看了半晌，突然瞪大了眼睛，猛地后退了好几步，喊道：“老师！？？” 许明溪：“……” 他又喝了几口热茶。 画面里，女鬼的电锯最后锯下了“小舅舅”的头颅。 白远山看着那张在他印象里本该严厉严肃沉稳的脸滚到了地上，被女鬼抬脚，踩了个稀碎。 白远山：“。” - 女鬼功成身退，拿着电锯，离开了房间，继续往十四层深处走去。 她直接越过了1402，看来许千舟和周晚今天运气不错，没有遇到任何死亡触发。 走道深处，白衬衫玩家见燕星辰等人几乎没有折损地解决了双重死亡触发，女鬼又走了过来，他心有不甘，却又害怕在走廊上被女鬼找麻烦，只好暂时按兵不动。 虽然他今晚没能找到机会，但燕星辰这种随时随地都要被齐无赦保护在身后的样子…… 如果之后遇到什么危险，赴死者一定会独自应对，不会让燕星辰涉险吧？ 那么他可以…… 白衬衫玩家心中念头一闪而过，迅速打定了主意。 女鬼停在了1404门前。 住在1406的白衬衫玩家赶忙回了房间。 十四层第一间房的死亡触发结束，燕星辰也不至于菩萨到去管这些进来多半就是为了害他的人的死活。 他给齐无赦处理完伤口，轻轻推了这人一把，说：“我们回去吧。” 齐无赦对他没什么防备，被他推得稍稍晃了晃。 这人手上那可怕的伤口才刚好，痛觉必然还在，却在此时勾了勾唇。 【被保护值+5，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哪来的？ 齐无赦转身回了房间。 燕星辰也回了房间，他检查了一下门牌没有问题，便关上了门。 刚才情急之下许千舟凿穿了墙，现在许千舟和周晚就站在那凿穿的地方，站在1402的范围内，几个人却能互相看到。 “……” 看来今晚是要这样睡觉了。 许千舟疑惑道：“诶？林渠前两次都要凑热闹，这次怎么没见人？死了？” 燕星辰说：“出事的时候就怕他碍事，百忙之中折了个纸人送了一张高级安神符进他房间。” 许千舟：“……” 地上，厉鬼已经彻底被撕碎消散，阴气散开，整个房间都凉了不少。 纸傀的身体四分五裂，正在缓缓塌陷，变成碎纸的模样。 燕星辰看着“小舅舅”被女鬼用电锯肢解的身体，心中有些良心过意不去地说了声抱歉。 他想，小舅舅从小把他带大，还教给他这些让他在樊笼里如鱼得水的能力，虽然同时也带来了未知的来历和秘密甚至可能是危险，但终归是不容易。 小舅舅对他这么好，他却把折出来的“小舅舅”又是吊起来又是送给女鬼分尸的，实在是罪过。 如果明天还遇到一样的情况，他还是不要再用小舅舅的外表数据比较好。 但许千舟和周晚要是遇到问题，他折他自己的送过去就行。可如果他和齐无赦遇到危险，折他自己的，人就变得重复了，难以确保鬼怪不会认出来。这也是他这两次都用绝对不可能在场的小舅舅的原因。 得换一个人。 燕星辰想着，视线一动，落在了在墙洞后方的许千舟身上。 “……干嘛？我背后有鬼？？” 燕星辰问：“你的身体数据是多少？我不是说武力值和念力值，我是说身高体重那些。” 许千舟：“？” 第119章 叮咚叮咚（16） 许千舟被燕星辰看得有些发毛。 燕星辰要是不动手的时候, 那天生就温和乖巧的五官和眉心浅痣总是极具欺骗性，就算知道燕星辰真实性格的熟人看到，还是会下意识觉得这张脸的主人温和无害。 可是此刻，燕星辰分明还是用一种极为无辜的探究的神情看着许千舟, 许千舟却觉得心中发怵。 他警惕道：“你要干嘛？该不会是有什么替死的道具需要用这些数据吧？别啊, 咱们的交情还没有到我愿意替你死啊！你问问齐无赦呗。” 燕星辰：“……身高, 体重，还有你身上其他地方的尺寸。” 他语气不带任何波澜，却比别人发怒的时候还要让人害怕, 带着一种冷意。 许千舟下意识便报出了这些数据。 报到最后, 他嗓音一个刹车，顿了顿说：“所有地方的尺寸都要吗？” 燕星辰：“？” 不是都给全了吗？ 周晚抬手就拍了一下许千舟肩膀：“脑子正常一点。” 许千舟浑身一僵，如同螃蟹平移一般往旁边一退。 齐无赦挑眉道：“不如我去你们房间走走？” 他们现在两人一间房, 齐无赦要是直接往前走穿过凿出来的墙洞, 许千舟他们房间可就违反入住守则了。 许千舟立刻道：“开玩笑的！！！！！” 燕星辰却已经转头回到了床边, 拉起被子闭目休息了。 这个副本怨气太重, 对燕星辰的影响很大, 他今晚这般出手一下，就有些累了。 又有不知哪个房间传来了惨叫声，血腥味和腐臭味越来越浓, 他却立刻陷入了沉睡。 时间悄然而过。 “叮咚”“叮咚”的声响之后又响起了几次, 整个酒店便陷入沉静。 还活着的玩家们待在各自的房间之中, 大多都在担忧着入住守则的事情。 ——死亡触发是躲过了，可副本的生存任务呢？ 他们的最终目的, 是要活着找到出口的。 可现在, 两个晚上, 好几个楼层都被人去过了, 至今没有任何和出口有关的信息。 整个副本，只有一个晚上敲门的女鬼，还有每个房间里不同死法的房客，其余的一切都很散乱。 入住守则说是有一条是错的，但基本所有守则都被人试错过，基本每一条，只要违反了就会触发死亡，根本没有问题。唯一一条无法验证的，还是关乎如何离开副本的。 整个副本如今看似平静，甚至不如那些玩家每时每刻都疲于奔命的副本，起码那些副本还能有思绪。 这个副本，平静之中，却是绝境。 燕星辰入睡的时候也在思考出口的方位还有入住守则的问题。 他隐约之间，已经有了些想法。 虽然说这个副本随机性很高，副本也提示过玩家，就算是零剧情点也有可能完成任务，但知道的副本背景多，也必然会多完成任务有帮助。 他之前就猜测，这里死亡的这些房客，应该就是被这个女鬼一个个杀死的。 如果整个酒店的住客都是被不同的方式杀死的，女鬼生前不太可能有这个能力，多半是死后才杀的。 厉鬼死后杀人，要么是为了增强自身，要么是为了报仇。 这女鬼没什么意识，不像是那种吸收怨气和小鬼增强自身的厉鬼。 而且她都已经把整个酒店的人都杀了，现在却每晚还在重复之前的举动，更像是发泄怨气。 是报仇。 既然是报仇，那这个女鬼……生前也会有一个死亡的过程，她死得不甘心，心有怨怼，死后才会去杀人。 杀的对象又是整个酒店的房客，那她多半是死在酒店了。 什么事情，会和整个酒店的房客都有关系？ 她在哪里死的？ 死亡的地点是不是就是她进入电梯的楼层？ 那个楼层是不是就是出口？ 燕星辰想着，渐渐入睡了。 他这一回有些累，入睡得快，但睡得却比上一晚还差。 他近乎是睡着的那一瞬间，便已经梦到了这个酒店的房客死亡的场景。 这个酒店的房客是两个人，他并没有代入其中一个，而是同时代入了两个。 那两人在睡梦之中，听到了女鬼猛烈的拍门声，瞬间惊醒，两人没有询问门外的情况，像是知道什么一般，迅速朝墙角缩去。 隐约间，燕星辰听到这两人在惊慌之中说了什么话。 “……救命……” “大家都出不去……” “为什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 女鬼破门而入。 她手上带着的电锯让屋内的两人吓得瘫软在地。 随后便是被肢解的感觉切肤一般传来。 痛觉的体验并不能让燕星辰感觉如何，但除了代入的痛觉，还有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肢解的绝望与恐惧。 这样的情绪冲击着他，一瞬间便带起了他头疼的毛病。 他知道自己很难受，可副本的设置让他醒不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 他在头疼之中度过了许久，周遭光线越来越亮之时，他才缓缓醒了过来。 齐无赦已经坐在他的床边。 这人低声道：“又头疼了？” “昨晚……”他说。 齐无赦点头：“我也梦到了。” 可看他现在的样子，却全然没有燕星辰狼狈。 燕星辰总是受不住这些负面情绪，齐无赦却恰恰相反。 这人从来都对负面的情绪和能量游刃有余。 他撑着手要起来，齐无赦却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附身就要贴上他的额头。 这样除了能带他一起感受四周之外，还能给他分担头疼。 燕星辰抬手拦住了他：“我们还要更换楼层和房间，其他人一定在盯着我们的选择。而且这样很费时间，昨晚我们解决死亡触发的时候，我留意到昨天那个和总榜三十五有关的玩家有出来一下，但他一整晚没动静，我估计他早上要做点什么，我们得出去看看。” 齐无赦有些不悦道：“我把他揍一顿就行。” 燕星辰哭笑不得：“破局重要。” 前几次他们还需要交流，从上个副本出来之后，齐无赦似乎已经对分担头疼这件事情非常熟练。 用念力值给他分担，根本不是缓解头疼，而是和他一起承受。 在巫女祭神副本刚开始的时候，齐无赦帮他分担了整整一个早上，他醒来之时男人的面色都有些苍白。 但齐无赦并没有对此敬而远之，反而愈发主动。 ……他们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值得齐无赦这么做吗？ 这一瞬间，燕星辰心中泛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他觉得他现在的情绪似乎是正向的，正向到压抑了一些他因为压制负面情绪带来的头疼。 可他却感觉酸酸涩涩的，不是难过的那种酸涩。 他看了一眼男人在白昼光下格外完美的侧脸，心绪又跳动了一下。 燕星辰压下这种奇怪又说不清楚的感觉，说：“我去洗漱一下，我们出去。” 他扶着坐了起来。 他还在头疼着，微微皱眉，面色苍白。 分明是极为不适的样子，偏偏却被齐无赦逗笑了，双眸之中浮现着浅浅的笑意。 可惜坐在床边的男人身为唯一一个能瞧见青年这般模样的男人蒙着双眼，错过了这一幕。 另一间房，许千舟也隔着墙洞喊道：“干啥呢你们？” 燕星辰没理他，自己起身去了卫生间。 他因为头疼，醒来的时候缓了一会，本来就没有一天亮就起。 等到他们四人出去的时候，其他玩家已经全都醒了。 有的人在电梯周围，有的人还在屋内商量，有的人在走廊上打量着昨晚全军覆没的房间。 林渠睡眼惺忪地看着燕星辰走出来：“你们真能睡，啊我好困……怎么回事我昨晚一直好困，幸好我没遇到死亡触发……” 知道真相的许千舟：“。” 燕星辰往走廊内部看去，瞧见其中一间房的房门敞开，鲜血从屋内流淌到门边，里头的人显然全都死了。 他记得，那间房住的是昨晚那个答应他不和他作对还想给他高级安神符的长发女玩家。 樊笼之中，骤然的死亡和被人淡忘的消失，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燕星辰眨了眨眼，敛眸，视线转向了朝他走来的白衬衫玩家。 对方这次开门见山：“我有线索可以和你们交换，化敌为友怎么样？这个副本只有你们有能力出去，我给信息，你们带我出去。” 燕星辰眸光一动。 这个副本只有他们有能力出去？ 虽然说这个副本，会觊觎他的粉丝数和人气，宁愿买钥匙也要进来的玩家其实多半不会是最厉害的，反而会是需要粉丝又有些自负的玩家，本来燕星辰就不觉得这群人会有什么大威胁。这也是他敢这么做的原因——他笃定那些多智近妖又数据奇高的潜力玩家其实是不会做竞拍钥匙进副本这种事情的。 但从其他玩家的视角，这句话可谓是将他们捧到了极致。 若是别人听到这样的吹捧，指不定就放低了戒心。 他心中不屑，但也因为头疼，连和对方斡旋的打算都没有，直接顺着问：“什么信息？” 身侧，齐无赦几步走上前，拦在了他和白衬衫青年当中。 白衬衫青年却说：“这是成交的意思？这里人多眼杂，你们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信息吧？十四层最里面有一个公用休息室，你们和我单独去那里，我告诉你们。” 周晚冷笑道：“你没有提供任何证据，就要单独讲话？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有信息，而不是想单独做点什么。” “那也太明显了，”白衬衫青年耸肩，“而且我说的是和燕星辰还有齐无赦单独聊，我没有要燕星辰和我单独聊。赴死者在，我还能做什么？” 他这话说得有理，一旁打算开口的林渠都愣了愣。 燕星辰已经点了点头，看向齐无赦，说：“我想听一下。如果真的有信息，说不定我们真的能加快进度，现在我们实在没什么办法了。” 他又对白衬衫青年说：“这个交易可以做，但你先把直播关了，我们再去休息室。” “为什么要关直播视角？” “副本里还有其他组织的人，他们如果有同伴在副本外观看直播并且得知了我们交谈的信息和猜测，可以通过打赏一类的暗号来给提示，你也是有背景的玩家，不会不知道吧？” “好，”白衬衫玩家不疑有他，当着燕星辰的面关闭了直播视角，“现在可以了吧？” 燕星辰颔首。 三人不再多说，白衬衫青年走在最前，几人前后去了十四层最深处的休息室。 这种地方不算房间，待多少人都无所谓。 林渠皱着眉，看着三人背影走远，问还在原地的周晚和许千舟：“你们不觉得还是有点怪吗？就这样让他们过去？” 许千舟：“其实我也觉得，但我看你们没说话，以为只有我这么觉得，为了显得我也有一样的水平，我就没说话。” 林渠：“……” 周晚无所谓道：“反正出不了事。” 林渠只当周晚的意思是齐无赦在总不可能让燕星辰出事，便也没继续问。 但他仍然有些担忧，看着休息室的方向，他想了想，还是也走了过去。 许千舟怕林渠会横插一脚捣乱，也跟了上去。 休息室内。 白衬衫青年刚站定，燕星辰便问他：“你说你得到的消息是什么？” “是——” 他话一出口，还未说完，远处便传来周晚的喊声：“齐无赦，有人要帮燕星辰登记房间信息！！他们要把你们今天的房间号写成被人选过的房间！！！” 入住守则没有规定客人不能帮人登记，说不定这样做真的可行！ 周晚话音未落，齐无赦转身便冲出了休息室，直接赶往电梯的方向。 齐无赦刚一离开，燕星辰还未说什么，白衬衫青年却突然扬起一个符咒道具。 燕星辰没有拦！ 他刚才就是故意的。 知道对方引他过来，他便过来。 知道对方是要引走齐无赦，他便拽了拽金拆，暗示齐无赦将计就计离开。 知道对方要用“克制”他的道具，他便让对方用。 不让这人现在用尽对付他的底牌，等到了晚上更危险的时候，说不定真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还不如现在应对。 反正他已经大概猜到对方的计划了。 眨眼的功夫，白衬衫青年使用的符咒飘到空中，立刻碎成了齑粉——它奏效了！ 同一时间，本来就在头疼的燕星辰突然感受到了自己念力值突然退化到了进樊笼之前的普通人水平！ 这个副本本来就怨气深重，玩家有夹持了精神水平的念力值在身，本来是能抵御一些怨气的影响的。 可他念力值骤然和清零没什么区别，一下子放大般地感受到了怨气和阴气带来的冲击。 他本就在头疼，浓重了好几倍的破坏欲和疯欲瞬间涌了上来！ 白衬衫青年见他神色猛地一沉，胸有成竹道：“这是禁锢念力值的道具，虽然只有一分钟的效果，但是够用了。你不是仗着自己念力值高，又有赴死者保护，才敢进这个副本吗？没了念力值和赴死者，你要怎么办呢？” 他说着，又拿出一张符咒，立刻使用了！！ 本来就走到休息室外头的林渠感受到了休息室里的动静，直接冲了进来。 “我就说那个赴死者不可靠！！每次危险他都不护着你！！” 同样跟来许千舟在外头本来想拉住林渠，可他拽着林渠的衣服，直接把林渠的袖子都拉断了，对方却毫不停顿地冲了进去，他无奈，只好也跟了进去。 燕星辰没动，也没说话。 他眉头紧皱，努力压制着自己即将失控的状态。 齐无赦被“引”走，却又有两个人冲了进来。 白衬衫青年却丝毫不怕，得意道：“我特意骗你们和我单独相处，又找了个人合作，故意在电梯门口制造麻烦，就是为了用压制念力值的道具。” 所以那个想帮燕星辰登记房号的玩家根本就是虚晃一枪，他们自己也无法确定这样做会不会触犯守则。他们没打算真的那样做，只是想用一件很紧急的事情骗走赴死者。因为他觉得他没有那个能力在齐无赦眼皮子底下连续用两个道具。 现在赴死者不在，他也成功使用了特意带进来对付延迟的道具——他觉得自己已经成功了。 “还有，我第二张用的符咒，是阴阳招鬼符。燕星辰，这个副本第一个完成任务的人不可能是你了，因为你活不了几分钟了。” 林渠面色一变：“阴阳招鬼符会吸引副本的鬼怪，被吸引来的鬼怪一定范围内优先攻击数值总和最小的玩家。” 难怪白衬衫青年这么胸有成竹！ 难怪对方无所谓几个人一起出现，因为鬼怪只会先攻击数值最低的那个人！ 林渠面色一变，转身就挡在燕星辰的面前，说：“你可别死别人手里！许千舟，你也一起进来的，你不做点什么吗？阴阳招鬼符吸引的鬼怪很快就会过来了。” 差不多同一时间，许千舟点头道：“我确实需要做点什么。” 话落，他快速后退了几步，直接躲到了燕星辰身后。 “做完了。” 林渠：“？？？？？？” 第120章 叮咚叮咚（17） 许千舟本来是想拦住林渠的。 他虽然不知道燕星辰和齐无赦这回又在憋什么坏水,但白衬衫玩家有问题，他和周晚都看得出来，没道理燕星辰和齐无赦还能上当。 他看到这两人和白衬衫玩家前往休息室独处，就知道燕星辰有自己的计划。 但林渠居然也跟了上去。 他不知道燕星辰为什么要隐藏武力值,但他知道不能让直播间的观众看到燕星辰出手。 副本里的玩家就算真的看到,其实是没事的，因为这只是一面之词,只要没有影像,没有足够的证据,别人根本不会信。毕竟燕星辰从进入樊笼以来就没有显露过武力值。 但开着直播视角的玩家如果看到了,就等同于所有观看直播的玩家都知道了,就等同于樊笼里的所有玩家都知道。 所以一开始,他赶忙跟上林渠，想要拦住他。 可是他拽下林渠的衣袖的时候，立刻点开直播视角人数检查了一下,发现近距离范围内没有任何人开着直播视角。 有的玩家夜晚睡觉的时候不喜欢被看着，会把直播视角关了。 林渠应该是刚起就出来了,还没想到开直播视角这件事。 许千舟放心下来，这才没有几乎拦着林渠。 他走进休息室，听到了白衬衫玩家的话，大致明白怎么回事之后，直接往燕星辰身后站。 ——他能不碍着燕星辰都算不错了。 但是…… 许千舟看着燕星辰的背影。 不知是不是阴阳招鬼符给周围带来了不少阴气,他觉得燕星辰身周都有些鬼气森森了起来。 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光凭面容就涨粉许多的玩家,而是一个附身在玩家身上的修罗鬼煞。 他看得不自觉发怵，连着后退了好几步，直接退到了后方的墙上。 林渠则懵了一下。 他预想之中，白衬衫玩家拙劣的计划暴露,就连他都在这，一致和燕星辰一起行动的赴死者怎么着也要立刻赶回来，许千舟和周晚也该尽量保护这个脆弱的青年才对。 许千舟在干什么？ 瞬息之间，他还没想明白，便瞧见了燕星辰的表情。 其实燕星辰是面无表情的。 可青年平日里神情温和，偶尔双眸之中还会含着浅浅笑意，面无表情已经有些奇怪。 现在那双墨瞳格外幽深，眼神之中仿佛藏着…… 杀意？ 林渠更懵了。 他还记得阴阳招鬼符的存在，许千舟和燕星辰却毫不在意一样。 他不确定地问：“你有什么道具底牌？” 但燕星辰没理他，许千舟还在尽量后退。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根本没有给林渠反应时间。 白衬衫玩家使用完符咒之后，觉得一切已经板上钉钉，他松松垮垮地站在那里，等待着鬼怪被招来。 他甚至都没怎么看燕星辰这边，已经开始考虑燕星辰死了之后他要怎么做。 可本该惊慌失措的青年却一言不发地往前走了几步，缓步走到了白衬衫玩家青年面前。 白衬衫青年转头对上一双充满了杀意的眼睛。 “你——” 这人话语一顿。 “啊——！！！” “砰”的一声，白衬衫青年整个人都撞到了后方的墙壁之上，发出了一声痛呼。 痛呼声中，似乎还有骨头断裂的声音。 刚才还安静地站在前方的青年不知何处突然伸出手，眨眼间就掐上了白衬衫玩家的脖颈，直接将对方整个人都掼到了墙上！！ 这一下力道极大，不仅将人撞到了墙上，还直接撞断了对方的肋骨。 白衬衫玩家登时露出了震惊万分却又十分害怕的神情。 断骨的痛觉席卷而来，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却掐着他的脖颈，缓缓收紧。 他在窒息的趋势下，下意识抬起双手抓着燕星辰的手腕。 可那修长瘦弱的手纹丝不动。 “啊……嗬……” 白衬衫玩家瞬间面色涨红！ 本来只是等着燕星辰出手对付鬼怪的许千舟都愣了愣。 “不对劲啊……小狐狸，你疯了？别忘了启明条约第一条！！！” 林渠瞪大了眼睛。 谁出手了？？ 谁对谁出手了？？？ 一动手就把一个能进入十一万编号副本的玩家肋骨撞断的那个人是谁？？？？？ 他是不是已经进入了什么梦魇鬼怪的地煞幻境之中？ 燕星辰这只是出手了一下，居然就把对方压制得毫无抵抗之力？ 而且他印象里的燕星辰分明随随便便就面色苍白，看上去随便一个普通的鬼怪都能杀死燕星辰，怎么会是……？？？ 林渠傻眼了。 他一时之间，甚至连“燕星辰的武力值好像高到可怕”和“燕星辰怎么这么暴力”这两件事情哪件事对他冲击更大他都不知道。 但同样的，他震惊之余，因为担心燕星辰，同样想到了启明条约！ “玩家不能屠戮玩家！！你快松手！！！” 燕星辰谁也没理，掐着白衬衫玩家的手仍在缓缓收紧。 他现在甚至没有开启技能，武力值处于被压制了一半的状态。 可他刚才出手是带了杀招的，对方又根本没有防备，此消彼长之下，眨眼间便造就了这个局面。 白衬衫玩家现在已经被窒息感淹没即便有报名道具，都拿不出来。 燕星辰此时的状态非常之差。 他知道自己的理智正在崩塌边缘，如果是往常，他宁可头疼，也会尽力压下去。 可现在，对方针对他的方式偏偏刚好是把他的念力值压低，他的灵魂在这一瞬间对周遭的怨气阴气毫无抵御。对方的雕虫小技对他根本没有威胁，可突然降低的念力值却让他的理智溃堤。 这种理智的崩溃并不是失去理智。 相反，他现在非常清楚他在干什么。 但他就是想这么干。 他也很清楚，若是在平时，他根本不会出手，只会等到鬼怪来了再解决这件事。 这个副本里基本人人都想要他死，他其实没有想过一定要让这些人死在副本里。不是因为多么慈悲心泛滥，而是因为不在意。他只是想杜绝以后的麻烦，根本不想和这些只是一个副本的过客的人多做纠缠。 但他还是在破坏欲的驱使下，出手了。 启明条约第一条，玩家不能自相残杀。 这是樊笼的铁律，触犯者会直接遭到规则的抹杀。 燕星辰比许千舟还要早想到这一点。 但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甚至在想——抹杀我又如何？死了便死了。 燕星辰的双眸愈发幽深。 他面无表情地继续加大手中的力道。 白衬衫青年抓着燕星辰手腕的双手都已经开始缓缓失去力气。 对方双眼微翻，挣扎开始变得绵软起来。 许千舟在旁边已经喊了燕星辰好一会，可燕星辰和没听到一般。 他眼看白衬衫玩家快要死在燕星辰手中，面上一急。 “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直接快步跑上前，手中拿出匕首朝着燕星辰的手腕而去！ 哪怕是扎伤燕星辰，只要能阻止燕星辰动手，一切都好说。 可他还没靠近，一道金线自燕星辰另一只手的手腕而来，猛地捆住了许千舟的手腕，将他整个人往后一甩。 许千舟直接在地上滚了一圈，骂道：“我靠！你怎么还一心两用的？” 他看向林渠：“愣着干什么？你不想他死我又不是看不出来！！他要是杀了玩家，他也活不了！” 林渠一个激灵，拿出自己的道具也要动手，白衬衫青年眼看已经停止了挣扎，燕星辰那捆着金拆的手腕突然被人用力一拉！ 齐无赦站在门边，手中抓着缠绕在他手腕上的金拆的另一头，直接将燕星辰往后一拉。 许千舟和林渠都感觉，似乎时间停止了一瞬，一切又好像是他们的错觉一般。 刚刚赶回来的那位赴死者不知怎么做到的，下一刻居然出现在了燕星辰的身侧。 男人完全没有感受到燕星辰身周的森亮杀气一般，直接握住了燕星辰的手，另一手接连扬起了起码十张安神符！ 许千舟和林渠都同时松了口气。 “——叮咚！” 电梯到达的声音突然在十四层响起。 可是今天的玩家都是要从十四层前往其他楼层的，哪来的到达声？ 许千舟低声道：“阴阳招鬼符……” 招来的居然是那个女鬼！ 此时，十几张中级安神符的作用之下，燕星辰眼中渐渐显出清明。 他看着自己被齐无赦抓着的手腕，还有那已经只剩一口气的白衬衫玩家，理智和疯狂的冲撞让他愣了一下。他不是愣自己出手——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他愣的是自己居然停下的，没有对齐无赦也一起出手。 齐无赦感受着燕星辰的情绪，趁着青年愣神的时候，立刻将燕星辰的手摘了下来。 白衬衫玩家失去了燕星辰的桎梏，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 他猛吸一口气，不断地咳嗽着，还在大脑缺氧中没有反应过来。 安神符的作用之下，燕星辰稍稍拉回了方才的失控。 他眉头紧皱，看着白衬衫玩家，仍然有些想动手。 可下一刻，被阴阳招鬼符招来的女鬼突然冲了进来！——阴阳招鬼符，之所以是取作“阴阳”，就是因为它可以额外招来鬼怪，鬼怪会在玩家中选择数值总和最小的人优先攻击。 这符咒道具据说是最早那位总榜第一的赴死者所有，原来也许不是这么个用法，可是后来散播开，成了个用来害人的道具。 可不论如何，鬼怪攻击的是数值最低的人！ 白衬衫玩家刚喘了几口气，恍惚间见到女鬼进来，他笑了一下。 燕星辰刚才突然展现出武力值又如何？ 除非对方能有其他人差不多两倍的武力值，否则的话，在念力值被封的情况下，燕星辰肯定还是现在十四层里数据最低的玩家！ 他还是赢了。 他还在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对燕星辰说：“你、你还是得死——怎么、怎么回事？别过来，别……啊！！！！” 进门之后，女鬼居然径直冲到了白衬衫玩家面前，一把将他拎了起来，抓着他的头往一旁的桌角上撞！！ - 十四层其他地方。 还在寻找线索思考楼层信息的玩家们刚才就看到了女鬼出现，朝着燕星辰他们所在的方向。 他们亲眼目睹了刚才齐无赦被另外一个玩家引开，结果当场就把那个玩家的双手都给卸了。 都是接近十万编号副本的玩家，看到此刻都明白休息室发生了什么。 他们看到女鬼出现，很多人心中已经笃定这是冲着燕星辰去的了——另外一个可是总榜十五安排进来的玩家，身上没点厉害的道具是不可能的。 肯定是燕星辰触发了什么死亡条件。 燕星辰这一回是不是总算要死了？ 他们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想的。 但听到白衬衫玩家的惨叫声时，所有人都呆了。 其中有人立刻反应了过来，抬脚就要赶去休息室看看情况，周晚却突然拦在了过道上，冷冷道：“别人的事情，少掺和。” 休息室内。 许千舟看了一眼被女鬼虐杀的白衬衫玩家，叹了口气。 他喃喃道：“干什么不好……” 非要自作自受。 但他对现在的情况倒是早就有所预估，倒也没怎么惊讶。 他只是没想到燕星辰刚才会突然失控，险些犯了最大的禁忌，他去拦还被揍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 许千舟看向已经和齐无赦额头贴在一起的燕星辰，张嘴想问，却又觉得…… 林渠问出了口：“他们在干什么？” 许千舟：“……” 他也不知道啊！ 许千舟刚鼓起勇气想喊这两位阎罗，燕星辰抬手，已经主动推开了齐无赦。 青年显然精神状态很不好，动作根本没有方才出手时那样有力。 他垂眸，低声说：“先换楼层。” 地上，白衬衫玩家已经头破血流，后脑被磕出了一个血洞。 他方才就因为燕星辰动手而险些窒息而死，此时脑子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便已经失去了反抗的机会。 惨叫声过后，白衬衫玩家的鲜血流了一地。 这显然已经是活不了了。可那女鬼却没有收手，也没有走，居然还在撕扯着白衬衫玩家的身体。 看她的姿势，像是在用力殴打对方。 燕星辰头疼欲裂，但他觉得这女鬼是破局关键，此时弄拙成巧，居然多看到了女鬼一次，他不想错过。 他看着女鬼把白衬衫玩家的尸体殴打得面目全非，直到人完全咽气，这才转身。 她看了燕星辰等人一眼。 这东西瞳孔全白，在白日这样望着他们几人，毛骨悚然得很。 燕星辰警觉地抓紧了手上捆着的金拆，对许千舟和林渠说：“站我身后，躲好。” 许千舟：“其实我一直站在你身后。” 林渠：“。”虽然他已经有点明白过来了，但是听到这话，还是怪怪的。 齐无赦只是沉着脸，把玩着手中原始形态的不败花。 好在这女鬼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便直接走过他们，离开了休息室，朝着电梯的方向而去。 没人敢拦她。 这种十一编号生存副本的boss，根本不可能有人打得过，不被她顶上都不错了。 地上，白衬衫玩家的尸体开始快速腐烂。 分钟也过去了。 燕星辰念力值恢复，灵魂受周围阴气鬼气影响小了些，再加上刚才齐无赦败家一样直接用了十几张中级安神符，现在好了些。 他看着地上腐烂者的白衬衫玩家的尸体，脑海中无数思绪纷飞。 女鬼在房间里杀人，是根据那个房间曾经死者的死亡方式的。 她之前是怎么杀死之前的房客，就会怎么杀死玩家。 可现在，这个地点在休息室。 休息室没有房客。 那么女鬼杀人的方式…… 燕星辰思考的时候，明明没有说话，齐无赦居然和他想的一样。 他脑海中刚冒出这个问题，身侧的男人便开口道：“如果没有特定的执念，没有特殊的情况，杀人的方式通常都是自己死亡的方式。” 如同水果杀死的人都是溺死的，饿死鬼杀死的人都是被咬开了肚皮肠穿肚烂的。 鬼怪本就是因执念因怨气因不甘化作的厉鬼，杀人通常都是用自己的死法。 燕星辰在前两晚也一直都在观察女鬼，总觉得女鬼身上的痕迹有信息。 此时看着白衬衫玩家作茧自缚的死法，稍一联系，便能想通了。 那么，这个女鬼，生前是被人殴打致死？ 燕星辰说出了这个推测，听到了获得10点剧情点的提示音。 “没想到将计就计一次，还能有意外之喜。就是还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酒店被人殴打致死，这和酒店的所有房客有什么关系。” 燕星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边，皱眉道：“走吧，我想好了，我们今天选第十层。” 他转身就要带头走出去，身侧，男人突然一把将他拉了过来。 “你干什么？” 燕星辰现在本就又是头疼又是心不在焉的，便随着齐无赦。 可这人把他拉过去之后，居然直接将他背了起来。 骤然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让燕星辰整个人都空白了一瞬间，这才听到齐无赦在说：“念力分担不一定需要贴额头，贴额头只是效率更高。我先背着你，你睡吧，我现在就开始替你分担，我会背你去1301的。” 这人不仅直接点出了燕星辰想选的房间，还在燕星辰下意识就想要反驳的时候接着说：“这个副本的破局方式肯定是需要推测出来，这一点主要还是靠你。不想全军覆没的话，你还是好好休息比较好。” 他提到了副本的事情，事关破局，燕星辰想反驳的念头彻底被压了下来。 青年有些局促地眨了眨眼，不再开口，只是低下头，闭上眼休息，任由齐无赦背着他。 隐约间，他又听到了一句提示音。 【被保护值+10，请玩家再接再厉。】 - 直播间。 观看直播的玩家们通过其他人的视角，大致知道燕星辰那边出了什么样的事情。 他们也听到了白衬衫玩家的惨叫声，看到女鬼来了又走。 很多燕星辰的粉丝都在担心燕星辰的安危。 知道齐无赦背着燕星辰走了出来。 其余玩家看着这几人几乎完好无损，而白衬衫玩家却再也没有走出来，大致也能猜到结局。 只不过，他们都觉得是赴死者救了燕星辰。 直播间的观众也一样。 [燕星辰是不是受伤了？怎么闭着眼？是昏迷了吗？] [问题怎么这么多？] [担心啊！！我去凑点安神符，给宝贝去去惊。] [可惜，又没死成。这个燕星辰怎么回事，大家也没少赌他会死，他一个根本没什么武力值的病秧子，居然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运气真好。] [今天，又是一堆人赌燕星辰死然后血本无归的一天。] [还不是靠大佬保护？你们也不看看燕星辰身边现在有什么人，赴死者背着他，新人榜前排的许千舟在后面，还有一个曾经上过新人榜的林渠殿后，周晚也在前面帮他们拦住其他玩家，这些人可都护着他呢。] [小白脸一个。没有这些叫得出名字的玩家保护他，他早就活不下去了。] [……] 副本内，电梯里。 许千舟看着已经在齐无赦背上睡着的青年，担忧道：“他没事吧？可别有什么大碍啊，没有燕星辰保护我们，我说不定早就活不下去了。” 第121章 叮咚叮咚（18） 燕星辰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其实一开始他被齐无赦背起来之后，完全触碰到对方的近距离接触让他的困倦都消散了一些。 他已经和齐无赦有过不少接触，那这么近距离地完全抱着对方的脖颈，整个人都黏在齐无赦的后背之上，连对方的呼吸和心跳都能感受到些许，两人的体温更是交织在了一起。 他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赴死者本该比他还要无法亲近，其他人连看齐无赦一眼都会发怵，这人每次和他靠近，却总是给他一种齐无赦很好相处的感觉——即便这人总是嘴上不饶人。 即便是第一个副本，他自己都存着试探齐无赦的心，还利用过齐无赦的随机玩家机制，但齐无赦当时即便看穿了他的意图，也随他利用。 此刻，齐无赦仿佛什么都没想一般，只是背起他走向电梯。 燕星辰僵着身体，双手挂在齐无赦双肩之上，一瞬间竟然在想：他虽然不太适应，却也不觉得反感。 他甚至觉得这样的接触十分自然。 齐无赦碰他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排斥过。 就好像…… 他早就已经适应。 这样的感觉十分飘渺，燕星辰从来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感觉。 齐无赦的念力已经交织而来，替他分担着头疼。 方才怨气的冲击让燕星辰不完整的灵魂震荡了许久，他又被齐无赦的念力安抚，困倦的感觉愈发浓重。 不到一分钟，齐无赦还没走到电梯，燕星辰便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模糊之中，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飘过他的脑海，非常多、非常杂，以至于他根本没办法具体地看到哪一个东西。 其中还有一些他十分熟悉的片段。 是他跟着舅舅走南闯北时见过的事情、景物。 念力代表着玩家的灵魂，念力波动的时候，相当于玩家灵魂的波动。 会有一些记忆飘荡，是很正常的事情。 燕星辰上一次和齐无赦一起分担头疼的时候，就有看到许多儿时的记忆。 他前几次觉得，那是他自己飘荡的记忆。 但这一回，其中掺杂着一些他从没见过的场景。 有的似乎就是樊笼的副本里，诡谲的房间之中暗处藏着鬼怪，到处都弥漫着森森鬼气。 可这种碎片化的场景根本对不上任何他的记忆，全然不像是他的。 燕星辰睡梦中模糊地想……难道是齐无赦的？ 梁讳当时和他说，总榜第一的赴死者不是他小舅舅的身型。 齐无赦本就来历不明，记忆不清，燕星辰还怀疑过那个梁讳口中的赴死者，还有总榜第一的赴死者，可能是齐无赦。 齐无赦因为某种原因，记忆出了点问题，重新回到了新人副本。 但齐无赦的年龄又对不上…… 而且那些画面里面，有很多他进樊笼之前的记忆。 这些总不可能是齐无赦的吧？ 他本来就在半睡半醒之间，很多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不知为何，没过一会，他突然梦到了酒店走廊的场景。 这个梦和之前两个晚上在房间里睡觉时梦到的有点像。 但是地点变成了走廊。 他好像代入了一个被拖行在地上的人，浑身都很疼，似乎到处都是淤青之类的伤口，还有一些见了血。 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拖着这个被杀害的人，一路往电梯的地方拖。 燕星辰代入了这个人。 但他感受到对方似乎有头发，因为男人还拖拽了这个人的头发。 她浑身都是伤，脑袋似乎破了，已经没什么抵抗能力。 但她还在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救命啊……」 「有人吗……」 似乎是这样的话语。 但嗓音太尖锐太碎，又是一个模糊的梦，其他的燕星辰也听不清。 她被拖拽着进了电梯，男人却没有停。 电梯门缓缓合上。 女人从电梯往外看去，整个走廊静悄悄的，仿佛什么人都没有，只有她声嘶力竭的叫喊，还有拖拽着她的男人。 电梯门就这样缓缓合上了。 燕星辰感觉自己也仿佛全身都在痛一般，这个女人伤势最重的地方还在头部，他本就在头疼，代入之后更是疼到锥心。 电梯开始缓缓移动。 「——叮咚。」 这几日在副本中的紧张让燕星辰听到这个声音便瞬间惊醒。 他猛地睁眼坐起。 刚才睡梦中给他带来的痛苦感淹没了他许久，他一醒来便快速喘了几口气。 他刚才正躺在酒店房间的床上，窗户外头一片白雾，洒进不太明亮的白昼光。 齐无赦正坐在他床边。 男人仍然蒙着双眼，侧身坐在他身旁。 听到他醒来的动静，这人微微侧过头来，问：「头还疼吗？」 燕星辰还有些恍惚。 他摇了摇头：「没事，我就是做了个噩梦，但是头不疼了……」 「噩梦？」许千舟的声音突然传来，「什么噩梦？」 燕星辰转头，瞧见后方的墙上一个足足有一人高的墙洞，许千舟和周晚正一人站在一边，卡在房间的界限往这里看。 燕星辰：「……」 许千舟：「昨晚这样挺好用的，所以一来就打通了。」 周晚：「虽然怪怪的，但是，刚才看到齐无赦一直和你贴着额头，莫名其妙觉得打通了挺好，能看到很多东西。」 燕星辰：「？」 周晚这话怎么听上去怪怪的。 齐无赦突然说：「没事做就去推副本逻辑。」 指的是周晚和许千舟。 燕星辰被逗笑了，方才噩梦带来的心有余悸消退了一些。 他问了一下齐无赦现在的情况。 原来他们从休息室出来之后，齐无赦决定新的一天选择第十层，他们依然在所有玩家之前，率先选择了1301和1302。 只有一层的差距，坐电梯的时间比之前短很多，他们一到，许千舟就先打通了墙，和周晚在那边整理了一下目前的房间和楼层情况。 齐无赦则一直在帮燕星辰分担头疼。 此时其实已经是下午，差不多黄昏要来了。燕星辰刚才听到的电梯声，是最后有其他玩家在天黑之前更换楼层带来的动静。 燕星辰大致了解了一下，也和其他人说了一下噩梦的内容。 「我猜，应该是阴差阳错，反而恰好让我们知道了这一点。可能是当时女鬼白天被阴阳招鬼符招出来了，也有可能是因为当时走廊上阴气太重，或者女鬼杀了人……总之原因还需要推一推，但结果是肯定的，那就是我做梦代入的，应该就是这个女鬼生前的视角。这个梦，和我们晚上做梦梦到房客的死亡过程有点像，女鬼也是酒店的死者，所以我被她的怨气影响，梦到了她死亡之前的一幕。」 他们说运气差，也确实运气差得很，什么死亡触发都给碰上，还有白衬衫玩家那样的对手从中作梗。 可若是说他们运气好，也确实有点运气。因为太过倒霉，他们反而看到了很多信息。 在副本之中，危险同样代表着信息。如果能活下来，带来危险的东西本身也带来了机会。 如果不是白衬衫玩家要杀燕星辰，他还未必会因为头疼而需要休息。 燕星辰自己一个人行动，再难受都不会睡着，宁可头疼着确保安全之后再说。 如果不是齐无赦在，他放心一些，这才放下戒备在对方背上就睡着了，刚好就梦到了和女鬼相关的信息。 他只是复述出了梦里的内容，就获得了5点剧情点。 他边说着这些，边靠在床边，认认真真地画着安神符。 黄昏的光从外头缓缓浮现，洒在青年的侧脸之上。 他微微低着头，鸦羽似的睫毛一扇一扇的，头发有些凌乱，刘海随着他低头的动作稍稍垂落。 他的神情温和乖巧，和清晨之时掐着白衬衫玩家的脖颈浑身杀意的样子判若两人。 燕星辰说完，正好画好了张安神符。 第122章 叮咚叮咚（19） 燕星辰这话说完，四人也算是囫囵大致理清了这个副本的背景，在场的所有人都获得了20点剧情点。 燕星辰是线索的获得者，必然会获得剧情点。 齐无赦当初是背着燕星辰一路走的，燕星辰能睡着入梦，没有齐无赦是不可能的。齐无赦自然也算在内。 许千舟和周晚最后相继推论出了结果，也在判定范围内。 提示音响起的那一刻，许千舟这才恍然大悟。 ——燕星辰刚才明明自己都能一口气梳理出整个副本的脉络，偏生说一半就在那边询问他和周晚，其实是故意的。 这话要是全都由燕星辰说完了，剧情点就会和之前一样，被燕星辰单独获得。 但他们都参与了，剧情点判定给了所有人。 燕星辰看似随口一问，其实心中早就筹划好了将这个剧情点带给许千舟和周晚。 他总能给人一种心甘情愿一同冒险的感觉。 可燕星辰总是带着防备和疏离，让人觉得即便成为了他的朋友，也无法和他有什么深的交情。 只是剥开了这层冷淡的外皮，他其实总是在不经意间才表露出来，原来他早就默默地收敛了一身的冷意。 这剧情点提示让许千舟和周晚都欲言又止，敲门声却突然响了起来。 林渠在外头道：「天快黑了，我有点事想和燕星辰说，方便吗。」 齐无赦：「不方便。」 林渠：「。」 燕星辰本来还想探查一下这个林渠是真的还是假的，会不会是什么副本里的危险。 可是看齐无赦这个反应，应当是真的了。 他回想了一下林渠的行事作风，对齐无赦说：「他这个人，不是真的有事，不会无的放矢主动来找我们的。而且他可能不太聪明，思维很奇怪，就算主动来找，也会给他的行为找很多借口。」 门外，林渠咬牙道：「我听得到。」 燕星辰「哦」了一声：「酒店隔音不好。」 林渠：「……我真的有事！！」 他今天一天状态都不好，这一次齐无赦都帮他分担头疼了，也许是因为做了噩梦，他醒来之后还是有些晕晕乎乎的。 他并不想动，便说：「是你说的你听得到，那你就在门口说吧。」 许千舟笑出了声。 林渠似乎又被气到了，憋了半晌，想到燕星辰其实根本就不是一个需要人保护的菟丝花，那四人所有的决定恐怕都是燕星辰做的。 燕星辰既然这么发话，开门是不可能给他开门了。 他只好在自己周围用了隔绝声音朝其他地方扩散的道具，这才对着1301屋内，说：「我的天赋技能是识别道具信息，就算是一些比较少见的道具，只要是在樊笼里面出现过的，我都能直接看出一些相关信息。有的连樊笼主体都没有记载的，我也能看出来。」 他顿了顿，说：「你今天动手的时候，甩出了一根泛着黑气的金线，我的技能也直接给了我一些信息。」 正困倦地靠在床边的燕星辰突然眼神一顿。 ——金拆！ 林渠要和他说的居然是和金拆有关的事情？？《选择性小白脸[无限]》，牢记网址:1金拆对他来说，他看似十分了解，但又好似完全不了解。 他能熟练自如地运用金拆，也知道金拆表面的来历——他舅舅给他的，但他根本不知道这东西为什么在樊笼里也能如鱼得水，为什么进入副本之后直接被樊笼算在了道具当中，为什么他获得纸傀术之后会自然而然地得知两者结合的用法，又为什么会随着副本进出次数增多自然而然地知道更多金拆的用法…… 这其中所有的问题，说到底不过一个：他根本不知道小舅舅从何而来的金拆。 只听林渠接着说：「我看你在我这种不熟悉的人面前使用了那个金线，后续好像也没有多么顾虑的样子，我想在你看来，可能这个东西就只是你的武器，如果别人看到了你出手，那这个东西也没什么遮掩的必要。你好像并不知道这个金线可能带来的麻烦……」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连在另一间房吃着坚果听林渠说话的许千舟吃东西的动作都停下了。 「燕星辰，我的技能告诉了我那条金线的等级。」 道具的等级，往粗略里算，一共有五种。 依次分别是：没有数值的普通日用道具、低级道具、中级道具、高级道具、还有连总榜前十的玩家都可能会垂涎并且为之争抢的传奇道具。 燕星辰的金拆跟着他进来之后，虽然被樊笼划进了道具的范畴，却没有给出什么多余的信息，等级更是没有。 林渠看到的是什么……？ 「……传奇道具，」林渠的声音透过房门传来，被房门的间隔蒙上了一层闷闷的气息，「你的金线是传奇道具。」 燕星辰足足愣了好一会。 他多少预料到金拆必然和樊笼有点联系，出自樊笼的可能性也很高，林渠说道具等级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金拆是高级道具的心理准备。 可他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是传奇道具。 难怪林渠会笃定他不知道金拆的等级！ 如果是传奇道具，稀有程度比总榜前五百的玩家还要低。 除了总榜前十，总榜前五百的玩家当中有非常多人都没有传奇道具。大多数人贴身使用的道具武器之类的东西，都只是高级道具——这都已经很难得了。 高级符咒比较多，非符咒类道具，高级就已经很稀少，传奇道具更是没有几个。 樊笼玩家们知道的传奇道具，都是能叫得出名字、数得出数量的。 也就一个许明溪，因为冲榜速度太快、年纪太轻，很多人都猜测他有传奇道具，但并不知道这个猜测中的传奇道具到底存不存在。 这样一个稀少又足够有用的东西，如果真的被直播间的玩家们看到，被哪个如林渠这样有特殊技能的人看出来散播出去，别说是这个副本里希望抢夺燕星辰粉丝的玩家们了，即便是总榜玩家，恐怕都不惜花点精力给燕星辰找麻烦。 如果燕星辰真的知道金拆是个什么东西，就不会放任林渠看到了。 这一点林渠确实没有猜错。 燕星辰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他没有怀疑林渠说的话的真实性。 首先技能这个东西是可以验证的，其次林渠思考问题的角度和逻辑都没有什么问题。 他疑惑的是小舅舅的身份。 如果这个金拆真的是个传奇道具，小舅舅还能突破樊笼的桎梏回到现实世界收养了他，将樊笼里能够学习的能力教给他，那么小舅舅绝对不可能是寂寂无名之辈！ 但他进入樊笼以来，从来没有听说过或者看到过和小舅舅有关的只言片语。 他抬手，轻轻戳了一下齐无赦的手臂。 他第一反应就是这样，觉得齐无赦会去照他说的办。 可是戳了对方一下之后，他才反应过来，他连想让齐无赦去干什么都只是脑海中想法一闪，根本没说出来。 他张口想说，齐无赦却好像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走到门前，开了门。 林渠在门口本来听不到燕星辰的回答，刚想开口喊，没想到门一口，那位浑身煞气的赴死者就站在门口。 齐无赦其实是在笑着的，可这人周身那种生人勿进的气息太重，仿佛谁打扰到了他，他眨眼间便能变脸。 林渠猛地一噎，咳嗽了好几声。 齐无赦面不改色道：「这次谢谢你告知，如果你在副本里出事了，我们会救你一次吧。」 随之而来的是关门的声音。 林渠：「……」 屋内，齐无赦关门回来之后，燕星辰转头问许千舟：「你了解总榜吗？」 一时之间六个人四只眼睛全在看许千舟。 许千舟动作一顿，说：「知道倒是知道一些，但我也和他们有什么交流，就是从我哥那里知道的。」 事关传奇道具，许千舟也不含糊，在另一间房里坐直了，放下手中的坚果，认真回忆道：「总榜玩家就是五百人，五百之后不进行排名，这一点大家都知道。我过目不忘，倒是都记得那些人是谁，还有他们广为人知的一些信息，密辛的话，不影响我哥的情况下，我可以说。」 「不用，」燕星辰说，「我只是想知道，现在的总榜，或者之前的总榜，有没有什么行踪未知的人？或者有没有什么「死亡」、消失得很突然的人？」 他补充道：「除了之前总榜第一的赴死者。」 许千舟还未开口，出乎意料的，周晚居然十分了解道：「总榜一直在变，其实之前的人不太可考了，毕竟就算是总榜玩家，几年的时间，如果不是什么实在惹人注目的，死了也就被人忘了。但我觉得你既然这么问，问的应该是那种比较轰轰烈烈的吧？」 「这样的人不多，你说的那个曾经的总榜第一，应该是那个赴死者对吧？那个赴死者都是很早之前的了。现在的总榜，总榜第一叫闻夜，他也很传奇。他是樊笼出生的，他们现在都说白远山一成年进入副本就开始冲榜很厉害，其实闻夜更厉害，闻夜成年之后进入副本，一年之内直接冲进了总榜前一百，他冲榜那天，很多人都觉得樊笼ug了，因为他进前一百的时候冲的非常快。哦对，和你之前冲榜到新人第一的时候有点像。」 「而且这个人，他破局风格非常疯，但凡是他开直播视角的时候，他应对的方式都非常剑走偏锋。有时候找不到信息，他会直接让鬼怪得手，用自己的命来换。很多人都说他有赴死者的风范，说不定是下一个第一，结果他真的就是下一个第一。」 闻夜……？ 这个名字，燕星辰听在耳中，莫名觉得和自己有些缘分。 明月送日，星辰闻夜…… 他问：「那这个闻夜，现在……？」 「他后来就众望所归冲到第一了，现在还是第一。但他好几年没什么消息了，传言说是他进入了一个副本，还没出来。他们总榜前几的副本诡谲莫测，时间跨度有几年也是有可能的，如果还没开直播，谁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排行榜闻夜的名字还是第一，说明他还活着。」 一直没离开过总榜，那看来也不可能是他小舅舅。 只听周晚接着说：「还有一个，是总榜第五，叫江璨，是个女玩家。她更夸张，她在——据说，据说她起码十几年前就进入副本了，那时候她是总榜第二。那个副本刚开始没多久，里面的玩家全死了，她是唯一活着的人。可她后来关了直播，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破出副本告诉大家副本真相，可是那个副本却一直没有结束，直到现在，总榜都波动了好几次，玩家竞争越来越激烈，她从第二到了第七，那个副本的直播间还是一片全黑。大家都习惯了，也很多人淡忘了，渐渐没人在意那个直播间。」 周晚这样侃侃而谈，许千舟都有些惊讶。 许千舟补充道：「也不是没人在意吧，只是有人推测那个副本可能发生了什么，进入了永远不会停下的循环，说不定江璨已经死了，只是副本停不下来。这样的分析支持的人很多，渐渐才没人在意，全当那个全黑的直播间是一场死局。」 这还是许千舟从许明溪那里听来的。 他倒没什么太大的兴趣，毕竟这只是一桩别人的事情，而且还是个十几年前的玩家，和他没什么关系。 可他刚说完，周晚却突然冷笑道：「死局？樊笼那么完善，规则如此分明，每个副本精妙细致，怎么会有这种明显存在的死局？指不定里面发生了什么，樊笼的玩家又见不着，怎么会知道呢？」 她这话说得实在尖锐，比往常的她还要冷上好多，许千舟悻悻道：「都是猜测嘛……」 许千舟总觉得周晚现在似乎不太开心，他一开始连和周晚说话都有些不自在，更别提现在感受到对方的不悦了。 他赶忙提起别的他知道的人，讲话题重新接了回来。 燕星辰这一旁听着，一个个排除着。 到最后，竟然一个符合小舅舅的人都找不到。 这怎么可能呢？ 一个能把人人觊觎的传奇道具带出樊笼给别人的人，在樊笼怎么可能毫无姓名？ 不仅如此，唯一总榜第一过的赴死者也看似和小舅舅没有关联。 燕星辰本来想着找出些蛛丝马迹，结果越想越乱，反倒有些头疼。 他干脆想把思绪放回了副本中。 夜晚也降临了。 这一晚，燕星辰他们这间房不出意料地再度出现了死亡触发。 女鬼的敲门声和悄然无息飘荡在屋内的厉鬼同时出现。 燕星辰甚至开始怀疑，究竟是他和齐无赦太倒霉，还是女鬼每次出电梯就是直接去杀第一个房间的人，所以他们坚持选第一间，才会连续不断地触发。 许千舟在隔壁喊道：「你们又触发死亡了？厉害啊，都倒霉成连续剧了，幸好我比较幸运。」 许千舟话音未落，燕星辰这边，他毫不犹豫，拿出准备好的竹纸，眨眼间就折出了一个没有灵魂的「许千舟」。 「许千舟」正好站在许千舟的对面，毫无感情的双眸麻木地和许千舟对视着。 在另一间房通过墙洞看着这边的许千舟：「？？？」 他没想到燕星辰居然可以这么不做人，揉了揉眼睛，贴在墙洞两个房间交界的地方看着那个纸傀。 1301房里那两位极为熟练地将厉鬼送进了纸傀当中。 下一刻，一张极为熟悉又极为陌生的脸朝着许千舟龇牙了起来。 许千舟：「。」 白天是谁因为燕星辰给剧情点这件事情感动来着？ 绝对不是他。 第123章 叮咚叮咚（20） 这一晚, 燕星辰是在许千舟隔着墙洞投来的怨念的眼神中坦然入睡的。 他不知为何，今天醒来之后，明明已经休息了一天, 但他还是有些晕乎乎的。 齐无赦这人连受伤都没什么神情变化, 倒是看不出来有什么。但是许千舟和周晚也困得很快。 玩家本该比现实世界里那些普通人体力好上许多, 每日里在副本打打杀杀的也不见得会多困。他们今天除了应对那个白衬衫青年——也就燕星辰和齐无赦出手了一下——之外，根本没有什么体力上的消耗。但是大家都仿佛精神不太好一般, 死亡触发解决之后, 燕星辰刚刚在两个房间当中扔好警示符, 几人便都睡着了。 这一晚如同前两晚一样, 他们各自梦到了各自所在房间的亡者死前的光景。 半夜三更之时，不知又是哪一处房间, 传来了奇怪的惨叫声。 之所以说是奇怪，是因为这种惨叫声并不像是触发死亡条件之后被鬼怪虐杀发出的声响。 这种惨叫声带着绝望和害怕——可是对鬼怪的恐惧已经是十一万编号的玩家多半不会有的情绪了。 最重要的是，其中有一次的惨叫声, 喊的是“救命”, 可当时电梯的“叮咚”声并没有响起。 女鬼并没有出现。 这个动静传来的时候，燕星辰等人都一瞬间惊醒了一下。 燕星辰在齐无赦的帮助下仔细听那间屋子里的动静，发现那间屋子住着两个人, 只有一个人在这样声嘶力竭近乎绝望地喊着救命，而另一个人并没有出手, 似乎只是在一旁看着。 女鬼没有来，这个死亡触发是屋内的亡者化作的厉鬼带来的？ 但如果是这样, 为什么另一个人不出手，甚至没有帮助他的同伴？ 夜色幽深, 凄厉绝望的喊叫声渐渐微弱, 其他房间里所有还活着的玩家都在安静地听着。 第一天, 副本内的所有人，包括燕星辰在内，都以为女鬼是死亡触发的关键。没曾想，第二天，死去的玩家也会化作恶鬼，在屋内游离。 而第三天，他们觉得他们已经摸清死亡触发的方式的时候，突然又出现了这么一个奇怪的死亡。 但大半夜的，他们没有人会去冒险，整个酒店再度陷入一片沉寂。 第二天一早，燕星辰醒来时，觉得自己头疼得比之前还要严重。 齐无赦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状态不对，抬手就扬起了三张中级安神符。 燕星辰：“……”这不就是昨天他给齐无赦的吗？ 这人自己不用，捂着半天，最后居然还用回到他身上。 但这安神符确实让他稍稍舒服了一些。 他靠着床坐了十几分钟，许千舟精神抖擞地隔着墙洞喊他的时候，他才稍稍抬头，低声说：“走，去昨晚的房间看看。” 昨晚的死亡触发有点诡异。 几天下来，还活着的玩家一层的人数都填不满。 大约不过十个人左右在那间出事的房间门口徘徊。 燕星辰走到门前往里一看，之间其中一人浑身僵硬，身上没有任何伤痕，而是全身蜷缩地躲在角落里。 这人甚至连双眼都惊惧地睁大着，但他已经没了呼吸，心跳不知停了多久，显然昨晚已经死了。 尸体没有腐蚀。 而这个人的同居者，也就是昨晚没有动静的那个玩家，居然不知何时无声地死了，尸体已经腐烂成了一堆骷髅。 这倒是和之前一致的死法——死在了鬼怪手中，尸体就会加速腐烂，化作骷髅。 应该是半夜悄无声息地被鬼怪杀了。 可这间房靠近门边的地方，贴着不少警示符。 警示符全都完好无损，根本没有警报出任何异常， 周晚打了个哈欠：“好困，昨晚的噩梦怎么比之前还久？我感觉我一整个晚上都在梦里被人虐杀，这个副本也太变态了。” 燕星辰打眼扫过周围正在观察的玩家。 精神不好、被噩梦困扰了一晚上的，似乎并不只是他们。 其他玩家也太多神情萎靡。 许千舟问他：“看出来什么了吗？” 周围的玩家立刻看了过来。 许千舟也不是不知道，其他人都在，现在他们说什么，等同于和所有人说。 他问这个也不过是随口一问，一会他们肯定是要离开其他人的视线再商量的。 可燕星辰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旁若无人般道：“第一个死的这个人，就是缩在角落里这个，他没有伤口，尸体没有腐烂，不符合任何死亡触发条件。而且当时我们都听到了，他其实并不是那种被虐杀的惨叫声，而是呼救。一个玩家，在遇到死亡触发的时候呼救，这明显不合理。” “而且，还有一点，就是活下来的那个人也在后半夜死了，还是悄无声息地死了的。大家都活到第三天了，不可能不知道防备死亡触发，但这个人在后半夜大家都没有出事的时候死了，警示符没有被触发，说明鬼不太可能是从外面进去的。” 都到这个编号的玩家了，再往前走就是冲击总榜，怎么会和新人一样，遇到死亡触发，缩在墙角，喊别人救命？ 另外一个玩家死的这么快这么安静，难道没有防备过死亡触发吗？这也不太可能。 燕星辰语气淡淡的，话语间没有任何犹疑。 不论是在场的其他玩家，还是通过其他玩家视角看着副本内情形的直播间观众们，都能听出青年话语中的笃定。 “这两个人，一个先自己把自己吓死了，吓死之后立刻化作了这个房间里的厉鬼。另一个人可能和他不是同伴吧，只是临时同居搭伙，所以另一个人也没怎么尝试去救他。可是那个人没有想到，另一个人吓死之后，当晚就在房间里化作厉鬼，反而把人给杀了。所以这两个人都死了。” 齐无赦站在一旁，什么都没说。 林渠本来下意识想把站在出事的房间门口的燕星辰拉远，可他刚抬起手，看到站在一旁都无所谓燕星辰站在哪的齐无赦等人，突然想起了昨天的事情。 林渠：“……” 他默默地后退了几步，决定不碍眼。 至于其他玩家，他们都没想到燕星辰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分析，并且听上去说的完全没有问题。 “这些其实是个人想一想都能想清楚，”燕星辰说，“特征太明显了。但现在的问题并不只是死了两个人，而是这个吓死的人，他死于我们没有见过的死亡触发。” 没有见过的死亡触发。 就连燕星辰，表情都凝重了不少。 他已经想到了这个副本最大的危险。 不是必须遵守却找不出错处的入住守则，也不是那些死者化作的厉鬼，甚至不是每晚都会敲门杀人的女鬼…… 而是每晚被怨气影响，逐渐代入这里每一个死者带来的精神崩溃！ 樊笼小编号副本的玩家心理素质本身并不低。 可这样没日没夜的噩梦折磨，还有不断代入不同的被虐杀场景，念力值稍微低一点的，很容易就会真的觉得自己是那个被虐杀的玩家。 所以昨晚那个玩家，是觉得自己就是死在这个房间的房客，才会声嘶力竭地呼救。 女鬼没有来，他把自己吓死了。 念力值颇高的，比如齐无赦和许千舟，现在还精神抖擞得很。 他其实昨天就开始受影响了，只是刚好齐 无赦一直在用念力帮他分担，导致他的精神状态一直不错。 而且他前后消耗了特别多的中级安神符，高级的都用了。其他玩家不会画符，也不会备那么多安神符，自然不如他能挥霍。 否则的话，第一个被“吓死”的，恐怕是燕星辰自己。 他说：“活下来的人也不多了，第四层是我们载入副本的楼层，第七层我们去过，最顶上的两层我们都去过。如果入住守则说的，选择正确的楼层可以离开副本这一点，没有错的话，我们现在足足有十层没有排查过。但精神折磨是一天超过一天的，念力值再高都未必能挺得过几天，更何况还有每晚女鬼的存在。最多两三天，找不出楼层，所有人都要死。” 他这话直接提了所有人，明显是给在场还活着的所有玩家听的。 有人张嘴想反驳什么，燕星辰却根本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接着说：“我既然在这里说，说明我是故意的。” 周晚惊叹：“好理直气壮啊。” 许千舟说：“习惯了。” 燕星辰只是接着道：“还活着的人分开楼层，先验证那一条守则的真假，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你们想要我的粉丝数，想找机会让我触发死亡，所以一直跟着我换楼层，但你们跟着我换楼层的同时，也是在跟着赴死者换楼层。” 赴死者是什么体质？ 副本里只要是符合规矩的最危险的事情，赴死者永远是最“优先”的。 如果这一点同样作用在选楼层上面，这意味着只要跟着齐无赦选，他们有很大可能最后一次的选择才能正确！ 那时候能不能有人活下来都两说。 “所以我很直接，今天必须岔开楼层，节省时间。” 他这番话下来，其他玩家神色各异，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人突然说：“你是在和我们商量合作？你拍卖副本钥匙的时候，可没有合作的打算。这时候和我们商量——” “林渠。”燕星辰突然打断了那个人的话，喊了一下林渠。 林渠第二次被燕星辰主动找上。 第一次是燕星辰让他试错。 这么一声，林渠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只听燕星辰坦然道：“你最开始的同居者是你的朋友，不是临时搭伙的，所以你应该现在都还留着他的尸骨吧？借我用一下，再加上现在死亡的这个人的骸骨，已经是两个‘人’了。我……齐无赦有傀儡道具，等到了晚上，我们用傀儡道具可以偷偷把尸骨送进其他人的房间，触发死亡条件。” “如果各位不配合，可以试试看你们在防范女鬼和房客怨灵的情况下，能不能防范得住可能会突然运送进你们房间的尸骨。” 尸骨如果进入他人房间，“人”数就会大于二，在屋内的人就会被动违反守则。 燕星辰这一手，玩得光明正大。 他什么都敢说，不怕其他人破解，因为即便其他人破解了，他也有自信再度应对。 他就是要这些玩家不得不分开来，所有人一起试探守则。 青年仿佛日常谈天一般，自若地说：“嗯，我在威胁你们。” 第124章 叮咚叮咚（21） 燕星辰这个做法, 看似鲁莽又直接，但其实是他在看到房间里那个吓死的人的尸体之后深思熟虑的决定。 副本现在的情况完全就是平静下的危机，虽然没有明面上必须让人逃命的危险, 但死亡的阴影其实一直在缓缓地包裹着他们。 他固然可以再想自己如何破局, 但明明有更优解，为什么不用呢？ 而且他自己念力值就是短板，这个隐藏得最深的死亡触发对他而言最难解决, 总不能一直靠齐无赦分担。 还是要尽快破局。 副本的脉络已经完全显现, 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根据得到的信息寻找所谓的“出口”。 入住守则说，玩家找对离开酒店的楼层, 则可以立刻离开。 但他们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获得任何和楼层有关的信息, 能做的只有使用排除法, 每一个都看一眼。 那么，现在最大的难点就是让其他人愿意主动分开楼层, 在一两天之内试探所有楼层的情况。 这种事情，倘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结果反而不一定，因为说理的人总是会被道理所束缚。 一如巫女祭神副本的故事里, 盲女一开始心平气和地和族人们商量如何解救青山族的同时解救自己, 族人没有一个愿意听。如果盲女直接以命令的方式选定人选来给自己更换眼睛，其他族人说不定还会帮助盲女。 这世间的道理总是那么讽刺和矛盾。 燕星辰既然决定这么做，就不会讲道理。 要用纸傀把尸骨一点点运进别人的房间并不难, 房间毕竟只是个房间，不是铜墙铁壁，再不济偷偷凿穿一个孔都行。 对方就算有很厉害的道具, 但千日防贼是防不住的, 其他玩家不可能在这么高压的精神压力之下一整晚不睡用来防范他。 这样会更加得罪所有人。 但这些人本来就和他不会是同一条路上的。 燕星辰目光扫过余下的玩家的脸, 看着这些人开始变化的表情。 为数不多的还活着的玩家们方才还一直想打断他说话，此时却没有一个人开口。半数人看着他的眼神都不算和善，即便如此，这些人欲言又止半晌，只是憋着气，暂时没有轻举妄动。 燕星辰这样的明目张胆的挑衅和威胁他们都没有什么举动，是因为这些人都不傻。 所有人都明白，燕星辰说的没有错。 而燕星辰也明白，这个“威胁”算是成了。 这么做，唯一会对他带来他在乎的影响的，恐怕是被保护值。 在场这么多人，根本不可能完全关闭直播视角。 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直播间肯定在不同的视角看得一清二楚，也许会少一些会萌生保护欲的玩家。 但是没关系，他这个副本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从齐无赦身上拿到了比之前还要多的被保护值，来自直播间的变少一点还是够用的。 燕星辰想着，脑海中就传来了被保护值连续加了好几次的提醒。 燕星辰“？” 直播间。 所有开着直播视角的玩家的画面里，在观看这个副本直播的玩家们确实一字不落地听到了燕星辰方才说的那些话。 这个副本本来就因为破晓拍卖钥匙而受到不少关注，新人论坛和普通玩家的论坛一直都有帖子在实时跟进。 普通玩家好奇燕星辰这个新人，身边还有一个走到哪里都会成为鬼怪优先攻击对象的随机玩家，这两人到底哪来的自信能够公开挑衅所有人。 新人玩家更是好奇，燕星辰连新人期都没有结束，真的就能和那些都已经在努力往十万编号副本冲刺的老玩家比吗？ 然后他们就一起看到了燕星辰当着所有人的面分析副本情况并且直接安排了所有玩家今天住房信息的一幕。 “为什么其他人不反驳？？” “燕星辰说的没错，怎么反驳？” “那为什么其他人之前没有提起过？” “哈哈，你们这些新人不懂。其他人就算猜到了，反而因为谨慎，没有什么胆量去做这个领头羊。安排其他玩家是很容易被群起而攻之的。” “那为什么燕星辰不怕？” “问题怎么这么多？” “就爱问不行吗？你管天管地管人问问题？” “用你的鸽子纹身去想吧，你们忘了为什么这个副本会有这些人吗？本来燕星辰就是众矢之的啊，别人怕，他不怕啊。” 副本的分析没多久，燕星辰的粉丝就开始闲聊了。 “哎，愁死人了，他就不能让赴死者出头吗？这样容易招人恨。” “我一个几万编号副本的玩家居然也在关注燕星辰……我要是编号没那么前就好了，可以和他一起进副本，就不用担心了。我十几万编号的时候可次次都是剧情点第一！” “宝贝威胁别人的时候明明很凶，我却还是担心他。哎其他人都不是好东西。” “是啊，都是一群早就度过新人期的老玩家了，就知道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新人，人家还是个病秧子……” 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正站在电梯旁，看着那些玩家一个个面色铁青又无可奈何地分别填写了不同楼层的入住信息。 “叮咚”“叮咚”的声音不断响起。 到最后，除了燕星辰四人，只剩下林渠没走。 林渠填写了一个第十二层，转身要走，燕星辰却喊住了他。 “你同伴的骸骨还没带走，给我们带着也是放在门口不可能带进去。” 林渠一愣“你不是说……”要用这个东西来威胁其他人吗？ 还给他了，要是后面真的有人闹幺蛾子，燕星辰岂不是空有威胁，实则根本做不出什么？ 燕星辰却看着入住表格，头也没抬，随意地回他道“我本来就没打算那么干。” 林渠再度一愣。 青年清冽的嗓音在逼仄狭长的走道中回荡，像是地狱幽冥中突然扫过的轻风。 他方才威胁那些老玩家的时候，言语之间都带着无法忽略的冷意。可人走了，周遭稍稍平静了些许，他又收敛了周身森凉，温和平静再度浮现在他的双眸之中。 “威胁只是威胁，震慑人的手段而已。只要他们觉得我是个会这么做的人，威胁就起到了作用。而我到底是不是真的会这么做，并不重要。” 言下之意，便是哪怕真的有人又不配合，燕星辰是不会真的用他刚才说的方法的。 第一晚以牙还牙，只不过是因为对方下手阴狠。眼下的情况，不过是用威胁的名义来推进副本的进度。 就算真的有意外情况发生，他也有把握解决。 林渠想明白了燕星辰的打算，良久没有说话。 半晌，他掩耳盗铃般道“那你们要是有需要我帮助的喊我。我不是想帮你，只是现在副本进度太难推，我不想让最有希望推出结果的人死而已。” 话落，他转身就进了电梯。 许千舟无语道“这个人的嘴是不是齐无赦雕出来的？” 周晚“……” 燕星辰还在看着入住信息。 虽说要分散开来去看看不同的楼层，但是玩家不可能完全落单，这样风险也很大，所以除了林渠这种同伴早就死了也没什么临时组队想法的，其他大多还是两个人一间。 这样分配之后，还是余下几层。 许千舟和周晚本来可以分开试试，但是许千舟想了想，还是说“我们还是一间吧，虽然我每次和你同一间睡觉都好紧张，但你一个人也危险。” 燕星辰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是为了多三百把钥匙吧。” 许千舟“。” 燕星辰说“你记得所有人的入住信息吧？给我写一份。” “那肯定记得。但你们打算选哪层？今天肯定是试探不完了，但不管怎么样，最迟明天，哪怕是其他玩家都死了。我们先选还没去过的这几层，只要我们能活下来，最后剩下的两层我们明天就能探查。” 燕星辰却摇了摇头，最在登记表上写上了自己和齐无赦的选择。 1401。 那是…… 周晚讶然“这不是你前天选择的房间吗？你居然又回去了？” 这是目前为止都没有玩家做过的选择。 一来之前有人试错过，有人居住过的房间，别人不能再选，这是隐形的入住守则，只有本来入住过那个房间的玩家才能重新选择那个房间。二来，就算能重新选择，玩家已经在那个房间待过了，就算回去也不会获得新的线索，所以根本没有玩家这么做。 “不会有人这么做，这本身不就是一个值得试探的点？入住守则到底哪一条有错，不是坐在一边推导就能推导出来的，尝试是不可避免的。而且……” 先前那些推论都有迹可循，一切似乎都在往有希望的方向走。但燕星辰呢总觉得哪里还是不对。难道有什么地方还是疏漏了？他其实有些许猜测。 这个猜测需要他回到1401验证，所以他才重新选择了1401。 同样的，重复选择房间这件事情没有做过，也同样代表了可能会蕴含危险。 燕星辰让其他玩家选择楼层，只是和前几天一样选择入住房间。 他给自己留的，才是最重要的一个选择。 填写完信息，他说“你们选一个吧，等你们用完电梯，我和齐无赦上去。” 周晚反倒先许千舟之前，笑了一声，说“看不起谁啊，试探危险就两个人去有什么好玩的。” 她拿过笔，直接在燕星辰之后重复选择了1402。 如此一来，他们四个人完全重复了前天的选择。 这在别人看来，完全是一个毫无意义甚至浪费时间给所有人拖后腿的选择。 许千舟咂舌“看不出来，你还挺豪爽一姑娘。” 周晚收笔的动作一顿。 燕星辰不知为何突然咳嗽了几声。 齐无赦无声地笑了笑。 许千舟“？” 周晚抬手，颇为心虚地扯了扯自己用来遮挡喉结的围巾，将围巾拉得松垮了一些。 第125章 叮咚叮咚（22） 许千舟看着周晚的动作, 不解道：“你怎么了？” 周晚动作微停。 许千舟本来因为这些时日的相处，对周晚没有一开始那样紧张无措，但他一看到对方动作稍有异样, 便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哪里没说对。 “我、我只是觉得酒店阴气重，比较冷, 你……你一直围着围巾，应该是怕冷的，现在松开……” 他一顿,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其实不是一个多么单纯平和的人, 和燕星辰相处的时候，他就随意得很，偶尔还会和齐无赦一样, 喜欢打趣燕星辰这个闷罐子, 看对方无语的表情。 他甚至算不上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不然他也不会在纸人献花副本的时候为了钥匙而接让燕星辰死在副本里这样的单子了。 但他自小就是个只知道上学、玩耍、和哥哥待一起的普通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 只是有一天他的人生突然天翻地覆, 平静宁和的生活变成了刀口舔血，进了樊笼之后要么是他刻意避开的女玩家要么就是那些随时要人命的女性npc, 以至于他一直就不太会处理这方面的事情。 还不如对付恶鬼来得轻松呢。 许千舟在心中叹了口气, 干脆僵硬地转身, 按动电梯, 第一个走了进去查探电梯里的情况。 本来打算假意不小心松开围巾让许千舟看到自己喉结的周晚：“咳。” 是许千舟自己没留意, 现在可不能怪他了。 燕星辰无声地摇了摇头, 拿出几张警示符往身边扔着，和齐无赦一起警惕地走进电梯。 他们从十三层回到十四层, 电梯只有一层。 超重感传来, 电梯缓缓上升。 电梯里一直都有腐臭味和隐约的血腥味, 但这几日下来，不知是这个酒店阴气太重，还是酒店这几天有几个人因为触发了隐形的死亡条件而死在电梯里，电梯里的腐臭血腥味比第一天载入副本的时候重很多。 今天的电梯里虽然没什么危险，但是味道却让人难受得紧。 许千舟和齐无赦念力值偏高，第一时间便皱了眉。 “这电梯，”有洁癖的赴死者先生不悦道，“杀完人都不洗个澡的吗？” 燕星辰：“……”您还给一个杀人的电梯拟人化呢。 “——叮咚！” 一层的距离，电梯爬得再慢，也没有多久。 电梯里随时可能要人命，电梯门一拉开，四人便前后而出。 燕星辰如同之前一般殿后。 但他在即将跨出电梯的那一刻，一种森凉感觉油然而生。 他脚步一顿，猛地回头。 电梯里什么都没有。 “燕星辰？”许千舟喊他。 齐无赦什么都没有说，手中已经拿出了不败花，似乎是打算他这边一不对劲就出手。 燕星辰却抬手示意他们没事。 周晚抓着手中的骰子，急促道：“大凶，你别久留，电梯门合上了你绝对就算是违反守则了！” 电梯门合上，玩家还不走出来，某种程度上来说，完全可以解读为玩家后悔选择当前楼层，直接违反入住守则！ 燕星辰也知道这一点。 但他心中隐约有股不对劲的感觉。 或者说他一直都有种不对劲的感觉，这个副本的背景很简单，破局的难度也并不在于副本故事本身，而在于入住守则和寻找破绽。走到这一步，他们几乎试错了每一条守则，每一个玩家也分散在那些没有去过的楼层，只要度过今晚，明天怎么样都能试出来哪个楼层可以离开。 但…… 电梯呢？ 这 样一个越来越弥漫着腐臭血腥味道的电梯，一个女鬼都必须靠它上下楼层的东西…… 而且顺着入住守则推，走到这一步，一切都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燕星辰。” 突然有人喊他，分明只是喊了个名字，话语之中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催促。 还隐隐有一丝急切。 这一丝急切的情绪，一点都不像是这个嗓音的主人会有的情绪。 是齐无赦的声音。 这人自己对死亡触发的厉鬼动手的时候都不要命一般，倒头来连他站在电梯里都要这样催促。 比他们第一个副本刚见面的时候管得宽多了。 燕星辰无奈，抬脚，在电梯门准备开始自动合上的前一刻，快步走了出来，回到了第十四层。 至今为止，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比起前两天每一次他们所在的楼层都住着一堆人的情况，这一回，整个顶层都只有他们四个人。 1401和1402还维持着他们离开时候的样子，两间房之间被凿开了一个可以容纳一人通过的大洞，房间里堆满了砸下来的碎砖头，屋内一片凌乱，都是那晚他们应对死亡触发时留下的痕迹。 燕星辰等人分别探查了一下1401和1402，还是没有遇到任何意外的情况。 “你赌对了，”周晚对燕星辰说，“重新回到选择过的房间，确实不触犯任何守则，也在规则允许的范围之内。但这对我们来说似乎是无用功，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我没有打算。” 周晚：“？” 许千舟在一旁打了个哈欠。 他们现在似乎精神不佳得更厉害了，周晚手上都捏着一个醒神符——和安神符作用相反的东西，用来保持意识清醒的。周晚总是有一些稀有且不常见的道具，明明看上去孤身一人，却比一些组织倾力培养的玩家还要富足。 另外念力值高的两位，齐无赦还是那副样子，看不出任何异样，甚至还有些悠闲。 许千舟已经开始偶尔犯困了。 整个酒店都平静无声，玩家们分散在各层之后，每一层都没有太多活人的气息。 阴森，幽诡。 仿佛整个酒店也跟着一起困了。 可那些潜藏在暗处随时可能夺人性命的厉鬼却在等待夜晚的狂欢。 燕星辰心中思绪越来越乱。 阴气和鬼气的影响之下，他只觉得烦躁。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这个副本带来的负面影响，走上前拍了许千舟肩膀一下：“走，我们去休息室，你回忆一下这几天的房间选择、女鬼的出现顺序和杀戮顺序、还有玩家的死亡情况。” 他得再看看到底问题出在哪。 守则难道没有错吗？ 那这个副本就没有意义了。 许千舟闻言，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哦……” 周晚直接一记醒神符贴在了他脑门：“去休息室！” 许千舟一个机灵，突然清醒：“啊好！” 燕星辰：“……”这怕不是醒神符的作用，而是周晚靠近的作用。 他看着许千舟快步往可以暂时容纳大于两个人的休息室走，又看了一眼在一旁一如往常的齐无赦，脑海中闪过一瞬间的疑惑：他会这么快精神不佳，是因为他本来就缺了一部分灵魂，被压制了一半的念力值绝对是最低的。可许千舟本来就是念力值更高的玩家，许千舟都已经开始困了，齐无赦为什么仿佛一点都没有受到副本内的怨气鬼气影响一般？ 齐无赦可是随机玩家，不被规则所钟爱，却是副本内一切恶意的首要目标。 会逐渐腐蚀人的怨气是这个副本无形之中最可怕 的东西，他们躲得过死亡触发，却未必能躲得过这种悄无声息的精神侵蚀。可偏偏身为唯一一个赴死者的齐无赦却仿佛如鱼得水，没有一点不适。 要么是齐无赦撑得太好他都没看出来，要么齐无赦的念力值是不可预估的高，要么…… 燕星辰想不到什么别的原因，可前两个又不太可能——齐无赦念力值要真有那么高，之前的副本直接暴力通关用念力探查副本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细节不就行了？ 这样的疑惑不过一闪而过，几人来到休息室，许千舟开始给燕星辰列房间号和这几天的死亡信息，燕星辰立刻将注意力放回了破局之上。 齐无赦一如前一天，只是坐在燕星辰身旁，在燕星辰询问时提供一些建议和想法。 几人在休息室推了一天。 他们将房间可能的规律和入住守则各种逻辑情况下可能的漏洞都推了一遍，一整天过去，夜幕垂落之时，他们仍然没有获得任何信息。 对于副本中的人，包括燕星辰他们而言，是无声的静默在不断地将人逼往绝境。 看似暂时没有危险，实则死亡正在倒数。 对于副本外的人来说，玩家分散了，他们能看到的信息反而多了。他们基本看到了每一层的情况——但每一层的情况基本都是差不多的！玩家们都在推断守则的问题和出口的所在，每一层都没有几个人，也暂时没有什么危险。 许明溪和白远山正在看着许千舟的视角，看到了燕星辰他们分别回了1401和1402，却仍然在隔空商讨着守则可能错误的地方。 白远山说：“真不打赏点什么？他们当局者迷，陷入思维惯性了，要真爬不出来可就难办了。你弟弟还在里面，而且那个燕星辰既然很有可能是老师新收的学生，我们总不能看着他死吧？” 许明溪摇头：“不急，还没到绝境。而且打赏永远只能暂缓水火，单纯的打赏，除非你能塞传奇道具进去，不然只能锦上添花，决定副本破局关键的永远只能是在副本里的玩家。” 副本内。 天已经完全黑了。 燕星辰本来只是侧身躺在床上，思考着入住守则的问题。 现在这个情况，以他的精神状态，能够保持理智并且思考破局方式已经不容易了。他不敢睡着，这一回连灯都没有关，和齐无赦一人在一张床上。 可他不知怎的，想着想着，还是不可抑制地睡着了。 房间的灯还开着，屋内彻夜通明。 可周遭却越来越冷了起来。 燕星辰本来是盖着被子的，可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冷到他在睡梦中都哆嗦了一下。 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油然而生。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缓缓地碰了一下他的脖颈。 燕星辰呼吸一滞，猛地睁眼。 房间的灯光还亮着。 这样的亮度却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他的床边，正对着他侧躺着的方向，坐着一个浑身青紫、血肉模糊、后脑破了个口子满头干涸血液的女“人”。 她面色全白，嘴角挂着血，一双眼睛没有瞳孔，一片死白。 她正低着头，对上了燕星辰的视线。 而她的手，正落在燕星辰的脖颈上。 在燕星辰睁眼同她对视的一瞬间，她冰凉苍白的手猛地一缩，直接扣紧了燕星辰的脖子！ 第126章 叮咚叮咚（23） 燕星辰很久没有体会这样的感觉了。 窒息感和冰冷刺骨的感觉一瞬间淹没了他。 脖颈处明明只有冰凉的感觉, 没有任何的力道，可他却觉得呼吸瞬间不顺，整个人都因为窒息而挣动了起来。 可不知为何, 他根本使不出什么力道。 女鬼平静地坐在床边，低着头，那双纯白的双眼就这样看着他。 “咳……” 阴冷的触感环绕在他的脖颈，通过他的肌肤蔓延在他全身。女鬼身上腐臭的味道直冲鼻腔，令人作呕, 偏生他被掐着脖子, 上气接不了下气。 燕星辰脑海中一片混乱，抬起双手, 根本顾不上这是个浑身腐臭的厉鬼, 抓着对方的手便想把那只满是淤青血液的手给推开。 可那只鬼手纹丝不动，还越来越紧。 天花板上老旧的电灯散发出昏黄的灯光, 仿若黄泉边上的路灯。电风扇没开, 却被莫名而来的阴风吹得微微转动。 他推不动对方, 窒息感愈发浓厚，许久甚至是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死亡的恐惧包裹着他。 他脑海中浑浑噩噩的, 恐惧感愈发浓重, 以至于燕星辰在窒息的时候，心中闪过了之前从不会有的想法。 齐无赦…… 齐无赦呢？ 齐无赦在哪？ 齐无赦能不能来救救他？ 这个名字直接在他脑海中接连闪过。 燕星辰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要死了…… 为什么？ 他太自信了吗？ 他哪里做错了？ 为什么电梯没有发出到达的“叮咚”声？ 为什么屋内的警示符没有任何异动？ “咳……唔——” 燕星辰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人拉到了海边，有人将他的头摁进了深不可测冰凉寒冷的深海之中，不让他起来。 不知是不是被人掐死的过程并不是一瞬间的，对于被害的人来说漫长而痛苦。 他在“等待”死亡来临之前，恐惧的情绪越来越重。 可燕星辰已经习惯了在以往灵魂震荡之时还尽力保持着理智, 脑海中思绪闪过。 他想, 原来他还会有恐惧的情绪吗？ 他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为什么金拆甩不动、鬼手挪不开、本该在身侧的齐无赦不知去了哪里毫无动静？ 他被女鬼死死地掐住, 眼前已然发黑，全然看不见周围的情况。 齐无赦…… 金拆…… 燕星辰独来独往惯了，此时在临死之前，难得的对另外一个人产生了依赖的感觉。 他双手抓着女鬼的手之时，下意识扯了扯自己缠绕着金拆的手。 毫无反应。 连扯动的感觉都没有。 燕星辰动作一顿，连抓着女鬼的手都稍稍松了力道。 ——金拆没有反应！！！ 金拆从来缠绕在他的手腕上，这东西身上沾满了恶业，寻常人不习惯恶意侵蚀带来的影响根本用不来，也不可能从他身上摘下来。 而且他在巫女祭神副本当中，金拆的另一端便已经缠绕在了齐无赦的手腕上，到现在为止两人都没有提过解开金拆的事情，金拆的两端线头仍然缠绕着他和齐无赦的手腕。 他们牵在一起之后，用金拆之间的扯动同彼此交流、求助过好多次。 可现在他根本没有任何牵动金拆的感觉，更别说是扯到金拆另一头的齐无赦了！ 恶业金拆不可能不在他的手腕上。 而他现在已经不再挣扎了这么久，女鬼仍然掐着他，没有任何变化。 他却因 为一时间的走神，恐惧感消失了。 更为诡异的是，物理上的窒息感居然跟着心理上的恐惧感一同减弱了。 这窒息感不是真的！ 燕星辰抬头，对着那女鬼的视线，心中骤然清明。 他一动也没动，缓缓放松了身体所有力道。 女鬼坐在床边看着他、掐着他的感觉还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周围阴阴凉凉的。 可随着他心绪清空，死亡笼罩的感觉却不见了。 身侧的温度似乎高了不少，温温暖暖的，驱散了冰凉。 他再度缓缓睁眼。 眼前还是开着灯的酒店房间内，四方墙壁泛黄，四边墙角泡发的墙壁突出一个个干涸的水泡，仿佛一个又一个泛黄的眼珠。 可是床边，却完全没有那个女鬼的身影。 周围安静得可怕，隔壁的许千舟和周晚似乎睡得很平稳，呼吸声十分均匀。 ——那是梦！！！ 燕星辰顿时明白了。 难怪没有电梯到达的声响，女鬼也没有拍门。 难怪警示符没有动静——他在梦中，又不是房间真的遇到危险，当然不会有动静。 难怪他根本没有抵抗能力，也摸不到自己随身的金拆。 因为他代入的是梦里的受害者，受害者当然没有反抗能力。 过了几天，酒店内死的人越来越多，阴气越来越重，怨气对他们的影响越来越大，还活着的玩家会逐渐代入死者。 之前那个吓死的人就是这么死的。 他也一样，他在睡梦中已经险些忘了，自己没有反抗能力这一点就十分奇怪。如果他当时还处于那种情况之下，只想着挣扎、逃命、害怕，那他可能就会逐渐和那个吓死的玩家一样，慢慢觉得自己正在被女鬼掐死，然后真的就死了。 幸亏他当时想到了齐无赦，想到了金拆…… 燕星辰思绪一顿。 他想到了齐无赦，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身旁似乎有人的温热。 方才心有余悸了太久，他又知道自己醒来，周围的警示符没有动静，他自然不会防备太多。 如今回过神来，身旁的温热…… 他转过头去，骤然对上了一张放大了的侧脸。 “你……” 齐无赦怎么跑到他床边来了！？？？ 这只是酒店的双人房标间，一张床躺一个男人刚刚好，躺两个人属实是有些太窄，齐无赦基本是属于微微侧身从他后背抱着他。 这人比他高一点，他睡觉又喜欢抱着枕头微微缩着身体睡，这般凑上来，和整个人在床上环着他没什么区别。 他一转过身，便直接撞上了齐无赦的胸膛。 方才从惊梦中醒来带来的心悸在这一瞬间消散，却又仿佛升腾起了别的心悸。 燕星辰呼吸都变快了一些，低声道：“你……你怎么……？” 他有些局促。 他觉得有点奇怪。 他想退后，可又觉得这种退后的举动更为奇怪——都已经是在副本中同生共死过的同伴，有什么好后退的？ 只听齐无赦低声对他说：“察觉到你不对劲却没有醒，刚打算用念力探查一下你的情况。” 然后燕星辰就醒了。 燕星辰被这句话带走了注意力，困惑道：“你没有做噩梦代入死者吗？” “有，就和前两晚一样。” “没有完全忘记自己是谁的那种代入？” “没有。” 燕星辰只能道：“那可能是我念力值不够高吧。” 他听着隔壁许千舟和周晚，似乎都很平静。 他和齐无赦简单讲述了 一下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梦，说：“代入死者太消耗精神了。我继续睡了，既然我已经入梦过，应该不至于继续栽到同一个坑里。我这两天精神损耗太大，不能少睡，不能明天会很难受。” “嗯。” 燕星辰：“？” “齐无赦，你的床在另一边。” “嗯。” 燕星辰惊呆了。 这人是听不懂人话吗？ 他眨了眨眼，一时之间连话都不知道说什么。 刚才还在抵御惊梦带来的干扰，此刻他却被齐无赦转移走了全部心神。 “……你不嫌挤吗？” “你不是还要睡觉？”男人十分镇定，“万一这个死亡触发就是不讲理，又来了一次呢？我在旁边能随机应变。” ……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 燕星辰还是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 但他想了想，也实在没发现齐无赦有什么不对。 他只好假装翻身，稍稍转过身挪动了一下，靠近床沿，抱着抱枕，低头睡了起来。 他太累了。 这个副本对人精神的损耗实在是太大。 他今天一整天都在抵御这种损耗的同时思考破局方向，稍一闭眼，沾着枕头就能睡着。 但燕星辰这一觉又不安稳。 天光才刚刚亮上那么一点，许千舟的嗓音便传入他的耳中：“周晚？周晚你怎么了？” 燕星辰猛地惊醒。 齐无赦仍然在他旁边躺着，一手稍稍环着他，莫名像是在保护他——燕星辰也确实听到了不知是不是从齐无赦那边来的十点被保护值的提醒。 他们两人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都睁眼坐起，通过1401和1402那凿出来的墙洞往隔壁房间看去。 只见周晚不知为何，躺在床上突然开始皱眉微微挣动着。 可他也没有大幅度挣动，仍然躺在床上，眉头紧锁却没有睁眼，似乎仍然在睡梦当中。 “糟了，他和我一样入魇了。”燕星辰说，“我刚才也这样，和我们前几天那种梦到死者死亡过程不一样，我刚才差点忘了我可能在做梦、我有武力值可以抵抗。周晚如果没发现他的认知其实是在梦里，就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给许千舟扔了几个安神符。 许千舟丝毫不耽搁，拿在手中冲上前就往周晚额头上贴。 可他刚一靠近，周晚不知是不是梦中遇到的事情突然激烈，他的动作幅度倏地变大了许多。 许千舟正好扑上前去贴符咒，被周晚挣动的手一推，直接往后退了几步。 猝不及防间，安神符没有贴上，周晚却坐了起来，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 周晚没理他。 周晚分明是睁着眼的，可他却只是微微垂眸看着前方，没有像之前那样动作激烈，也没有和平日里那样同许千舟还有齐无赦搭话。 许千舟喃喃道：“不会还在梦里吧？可梦里代入的都是死者，要么是被杀要么是被杀死了，为什么还能梦游啊？还有第三种状态吗？” 燕星辰脸色一变：“糟了！这个副本里确实还有一个死者有第三种状态。” 周晚代入的是…… ——每晚在不同房价拍门的女鬼！！！ 她是这个副本的boss。 但同样的，她也是这个酒店的第一个死者！ 第127章 叮咚叮咚（24） 燕星辰刚反应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周晚那边突然起来了！ 许千舟平时吊儿郎当, 关键时刻知道轻重, 他这一刻也立即明白了过来，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上前想继续将安神符贴上周晚的额头。 其他人只是代入酒店里的那些房客死者，都已经自己把自己吓死一个玩家了。就连燕星辰, 都差点陷入惊梦之中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周晚代入的死者可是副本boss的残念！ 现在让周晚醒来才是关键。 可是安神符即将贴上周晚额头的那一刻, 齐无赦突然道：“后退！” 许千舟神色一变，燕星辰也跟着反应过来。 周晚倏地一个侧身，居然直接躲过了安神符的靠近。 已经被激发的安神符找不到被使用的对象，落了个空, 在空中颤抖了一下，化作齑粉散开了。 电光石火之间，处于睡梦之中的周晚却睁着眼睛，抬手反而对许千舟扔出了一个符咒道具。 齐无赦几乎是在周晚掏出道具的那一刻喊出声来, 许千舟本身念力值也不低，反应过来之后已经立刻后退。 可周晚在睡梦中使用道具居然成功了！ 那符咒直接打在了许千舟身上。 “我靠！！” 许千舟被符咒攻击的力道直接打到了后方的墙上！ 他喉咙一甜, 抬手擦了擦嘴角，果不其然沾上了鲜血。 周晚眉头紧皱，神色挣扎, 双眼虽然睁着, 可眼神空洞茫茫, 明显还在梦中。 许千舟本来以为刚才只是意外，没想到周晚出手之后，根本没有任何犹豫, 上前就抓住了他的手, 另一手又掏出一个符咒！ 隔壁房间, 燕星辰反应更快。 他在周晚动手的那一刻就觉得不对劲，不像是单纯的条件反射的自卫。 所以他连朱砂和竹纸都没来得及拿，立刻用金拆划破了手指，以鲜血为引，画出了一张避阴符。 避阴符伤鬼不伤人，也可以驱散一些鬼气阴气！ 周晚再度出手的那一刻，避阴符同时从1401的房间里朝着周晚而去！ 周晚扔出来的符咒同避阴符撞在一起，燕星辰随手画出来的避阴符勉强中级，差了一些，瞬间被打散。 但它好歹给许千舟垫了一层反应时间，许千舟武力值只是不高并不算差，已经拿出他常用的长鞭道具打上前，打散了周晚扔来的攻击符咒。 长鞭在这种狭窄的房间里使用十分局限，方才情急，他甩出长鞭是身体习惯。 符咒破碎之后，长鞭惯性之下，势头未停，居然直接朝着周晚而去！ 燕星辰之所以能直接对着周晚扔出避阴符，那是因为避阴符伤鬼不伤人，可这个长鞭的攻击是无差别的！ 周晚那边两个道具出手，自己却没有什么意识，根本顾不上许千舟的长鞭，直接就要跑出门。 许千舟这边怕伤到周晚，立刻收势，长鞭返回来，直接打了他自己一下。 尖锐的痛感传来，长鞭打过他自己的手臂，立刻打出了一道血痕。 “嘶……”这要不是个女的，他哪里会管对方会不会被打到！ 更糟糕的是，周晚那边正在朝门外跑。 现在谁知道出去会怎么样？ 万一周晚现在代入女鬼去了电梯，那岂不是找死？ 许千舟来不及治疗自己的伤，赶忙快步上前拉住了周晚。 周晚，或者说此时觉得自己是那个被男人打死的女人的周晚，似乎非常想跑出这个空间，许千舟拽着他，他就开始撕扯许千舟。 玩家如果入梦，一般是用不上武力值和念力值的，一如燕星 辰，因为玩家会忘记自己是个有身体数据的玩家。 许千舟本以为对方没有使用数据的情况下，不过是一个女生，不难拉住，岂料他拽上周晚的袖子，周晚居然反手拉住他，差点没把他也一起往外拉。 “我靠你这什么力气！！！” 许千舟本来只想拉一下衣服把人拉住，现在根本拉不住，他没有办法，只好直接凑上前手脚并用直接拦人。 对方不仅是个女的，现在代入的还是个女鬼，这对许千舟来说着实太过致命。 那边周晚动作极大力道不浅，这边他手脚笨拙，两人几乎纠缠在了一起。 “周晚你力气怎么比我还大啊！！！！” 电光石火间，燕星辰那边开启了两秒技能通过双倍武力值叠加画出来的三张接近高级的安神符扔了过来。 齐无赦一点都没有许千舟那样“怜香惜玉”，在燕星辰扬起符咒的一瞬间，齐无赦便已经掷出了一枚飞镖。 飞镖正好带着三张安神符，一起扎入了周晚的肩膀之处。 即便这不是额头，但这是三张无限接近于高级符咒的中级安神符，还有齐无赦的念力干预，多半已经够用。 三张安神符瞬间消散，周晚整个人动作一顿。 许千舟正在用力拉着他，他停了动作，闭上眼整个人都软倒了下来，许千舟下意识接人，手没收住，直接抓上了周晚的胸膛。 许千舟：“！！！” 他好像什么也没有碰到，又确实碰到了点什么。 他赶忙撤开自己的手，从两边扶住周晚。 周晚那睡觉都带着的围巾都松了，但许千舟的眼镜也在刚才的纠缠中滑了下来，玩家五感再高，不使用念力的时候五感是不会变的，他的眼前颇为模糊，灯光又暗，看不太清楚。 尽管人还没醒，但许千舟心虚地说：“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是怕你跌倒，我不会和别人说你很平……” “不是，”他改口，“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有碰到。” 还是别让周晚知道比较好。 这要是知道了，他就算再怎么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说不定人家还是会觉得他是个色狼。 他心中默念无数遍忘掉，连自己身上的伤都忘了处理。 1401房里，燕星辰通过凿出来的墙洞看到周晚正在缓缓醒来，松了口气。 他拿出创口贴道具在手上贴了贴，齐无赦似乎闻到了血腥味，说：“怎么不用朱砂画？” “来不及，而且效果不如我的血……” 燕星辰话语一顿。 他的血…… 他的血似乎从小就能克制不干净的东西，比朱砂这种东西画出来的符咒效果还要好。 他原先只是当做这是个天生的东西，和他的灵魂不全一样，每个人生而不同。 可是现在，他隐约感受到了自己身上那些东西：画符的能力、金拆、抚养自己长大的舅舅、那些他去过的偏远的地方齐无赦也有经历……这些事情堆在一起，让他意识到很多东西并不是偶然。 那他的血能克制樊笼里这些鬼物，是不是也有来源？ 燕星辰这才想起，小舅舅当初教他阴阳道上的东西的时候，好像已经默认他的血能够画符、能够克制阴邪。 他是个缺少克制理性那一部分灵魂的人，剩下的不全的灵魂极容易被负面情绪和鬼气之类的东西影响，可他的血液却能克制这些。 如此矛盾。 通晓此道的小舅舅却完全没有提及过这样的矛盾，并且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一切理所应当…… “你手上怎么这么多血？” 周晚的声音传来。 许 千舟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赶忙拿出治疗道具。 齐无赦坐在1401的床边，问道：“周晚，你刚才是不是梦到自己在被一个男人拖拽着打？” 周晚还有些晕晕乎乎的，他理了理自己的围巾和衣服，自己便想明白了：“我刚才代入了这个酒店里那个杀人的女鬼，代入了很久。一开始我根本没有意识到我在代入她，我被那个男人拖拽到电梯里，我觉得我要被打死了，所以我想跑……” 所以才有刚才的，他明明没有清醒，却睁着眼睛要跑出去的情况。 这么说来，似乎都是他们知道的信息。 燕星辰本以为，周晚如果能代入女鬼的视角，说不定能得到一些额外的信息，比如女鬼生前入住的是这个酒店的哪一个房间——这种地方说不定就是出口。 但周晚说的这个过程，不就是他之前在走廊上睡着的时候梦到的吗？只是周晚代入的比他深而已。 燕星辰越想越头疼。 这么重要的一个死亡触发，居然没有信息？ 而且…… 他看着状态依然很不好的周晚，困惑道：“为什么你能使用道具？我刚才也入了魇，但我自己能够醒来的关键，反而是因为我想使用我的道具，但我发现我的道具不在，我才意识到我的玩家身份，离开梦境。为什么你能用你的道具？” 周晚明明还处于一种十分虚弱的状态，他恍惚地摇了摇头，断断续续地低声说：“因为是符咒道具吧。你的武器是那个金线，那需要你控制出手，可我随身准备的道具是符咒道具，扔出去就能用。” “为什么你会代入女鬼？还活着的玩家虽然不多，但也不是只剩我们，怎么会选上你？” 许千舟脱口而出：“因为周晚是现在唯一一个活着的女玩家？” 燕星辰：“……” 齐无赦难得的叹了口气，说：“闭嘴吧。” 许千舟：“？” 燕星辰复又问：“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一回，就连许千舟，都从燕星辰的话语之中听出了盘问的意思。 燕星辰就是在盘问。 他从刚才发现周晚梦到的是女鬼死亡时候的情况时，就在怀疑。女鬼在这个副本当中，是酒店的第一个死者，固然她也因此算在死者的行列里面，但她是具有特殊型的。这种特殊性的存在，要么玩家们根本不可能代入——因为这不公平，要么就是代入的人本身有点问题。 之后，他又看到周晚抬手便是几个品级不低的道具。 这些道具甚至不需要意识到自己是个玩家就能使用。 也就是说，不论周晚怎么解释，其实燕星辰心中都明白，周晚用的那些道具是连沾了鬼气的玩家或者是副本npc都能用的东西。 他手指微微摩挲了一下金拆的线头，垂眸不言，等着周晚回答。 齐无赦虽然没说话，但他神色严肃，显然是和燕星辰一个意思。 周晚正在处理自己肩膀处被飞镖戳出来的伤口，此时脸色十分不好看。 他虚弱道：“因为我本身可能比较贴近这些npc，和这个副本无关。” 周晚从上个副本他们认识就独来独往，来历不明，一整个副本都不愿意说自身的隐秘。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晚他很清楚是燕星辰他们救了他，居然松口了。 他张了张嘴，正打算说什么，燕星辰却突然说：“行。和副本无关就行，不影响破局进度。” 周晚一愣。 燕星辰却不多说。 他只是道：“你看上去还有点问题，我再给你画点安神符。” 周晚走到床边坐下，敛眸，说：“谢谢。” 他看得出来，燕星辰刚才的盘问，只是“虚张声势”。燕星辰从来无所谓别人的秘密，只要不影响到破局，不影响到燕星辰自己的目标便可以。 燕星辰已经开始画符。 周晚心下有些触动，又说：“我也有一些这方面的符咒，我用我的醒神符吧……我可能只是梦里太累了，所以——” “你现在的状态不太对。女鬼的怨气弥漫整个酒店，不是普通的房客，不是说醒过来就能摆脱的。” 燕星辰边开启技能，用竹纸和自己的血，一笔一划画出慢条斯理道：“你睡着之后，多半会再代入女鬼。我们现在陷入死局了，不如让危险主动靠近。” 周晚：“……？”有一种不太对劲的感觉。 只听青年平稳的嗓音在两间房内回荡。 “所以我给你尽量给你多画两张高级安神符，你先立刻入睡，然后我们三个在你痛苦挣扎的时候一起进入你的脑海中观看你被虐杀的经过。我尝试找一下线索。” “……” 周晚在虚弱之中，嘴角一抽，强撑着睡意说：“你有时候说话可以委婉一点的。” 许千舟终于插上话了：“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没有直接打晕你已经有点友情了。” 周晚：“……” 第128章 叮咚叮咚（25） 周晚:“……” 他以为自己在巫女祭神副本的时候被燕星辰拿去给桑朵画乌龟,只是因为他们那时候还在互相提防，燕星辰利用他也无可厚非。 没想到这黑心肝！ 他代入女鬼之后现在都浑浑噩噩的，说话都有气无力，偏生这句话中气十足:“你怎么偏偏长了这样一张脸！” 但凡这张脸没有那么好看那么乖巧温柔,都不至于让他明知道这个黑心肝小狐狸的真面目,遇到事情的时候还是三番四次被燕星辰牵着往里栽跟头。 偏生燕星辰每一次的选择都是别人无法拒绝的——不论是对朋友还是对敌人。 周晚在精神恍惚中想着,他当初载入巫女祭神副本的时候,怎么会觉得燕星辰有趣，放着其他人不合作，和这个黑心肝走一道呢？ 虽然说这个选择阴差阳错下，反倒是最对的选择，但周晚当真是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燕星辰每次都是对的。 一如现在。 现在他们确实在死局里。 念力值高一点的齐无赦和许千舟还好,周晚和燕星辰都已经分别被酒店里的怨气影响到险些丧命。今天的玩家能活下来几个都未可知。 他们明明已经知道副本的全部背景,仍然推测不出出口在哪、守则哪条错了。 此刻,不知是因为死的人太多，还是电梯里那种腐臭和血腥味弥漫出来,周围空气里难闻的味道越来越重。 空气的温度都越来越低,房门和窗户都开着，不知从哪里来的阴风时不时荡过。 四人都有感觉,暗处似乎有东西在看着他们,甚至还不止一个东西。 通过电梯来去的女鬼、曾经死亡的房客、死在这个副本里立刻化作副本厉鬼的玩家们…… 再这样下去，每间房每层楼都被人住过且出口还没有出现的话，他们就只能等死了。 之前燕星辰其实利用齐无赦赴死者的身份反其道而行之,靠近危险得到过很多次线索,但这个副本越到后面，精神方面的侵蚀越危险，齐无赦的念力值却好像无底洞一样根本不受这方面死亡条件的影响。 那么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去靠近周晚身上这个送上门来的危险。 这个道理，周晚自己很清楚。 很危险，但是他们必须冒这个险。 周晚认命地说:“只能这样了。但你们要先捆住我，不然我可能会像刚才一样想跑出去，到时候你们还都在看我的梦，没有一个人能制止我，出点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齐无赦说:“鬼发水草吧。” 鬼发水草，只要武力值高的人对比自己武力值低的人使用，对方无法挣开。 燕星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在那边认真画符。 许千舟不解:“要用安神符让周晚入睡？” “安神符是用来帮他脱离惊梦的，”燕星辰说，“周晚只能自己睡着，我们如果用安神符，直接压制住了鬼气，反而拖慢了他代入女鬼的时间。我先给他画两张助眠的，他自己睡着就行……” 说着他便画好了，给许千舟扔了过去让许千舟给周晚用。 周晚现在如果不用醒神符的话，已经昏昏欲睡。用了之后，不用几分钟应该就能自然睡着。 齐无赦在一旁走动了一下，微微皱了皱眉，说:“不乐观。不太对劲，这个酒店里的鬼气开始浓厚了，而且我感觉在十二层的人声突然消失了。” ——有玩家悄无声息地死了！ 悄无声息的死，多半就是死于这样的梦魇。 事情恐怕比他们预想的还要紧急，天已经在开始微微发亮，可鬼怪在暗处的危险感更甚于前几天的夜间。 今天如果他们不能破局，再一次夜幕垂落带来的死亡触发…… 恐怕不是他们能应对的了。 周晚打了个哈欠，勉强撑着睡意，把自己身上所有道具都收了进物品栏，防止出现刚才那样在睡梦中用道具伤人的情况。 但这对玩家来说，可以算得上是十分冒险的一个举动。 他等同于放弃了自己的自保能力，只为了不在入梦之后伤害到燕星辰他们。 他现在浑浑噩噩的，居然敢入梦之前这样做。 这样做，需要交托燕星辰等人最大的信任。 他信任房间里还醒着的另外三个人，信任他们会在看完梦境获得破局线索之后一定会把他带出来。 但他们其实互相都不知道对方的来历和秘密。 除了许千舟有个没什么好隐瞒的哥哥的存在，燕星辰从未和其他人坦白过他自己其实会在极端时候成为一个六亲不认的疯子，周晚也没有说过身上那么多稀有道具从何而来。 齐无赦更是，连燕星辰都不知道齐无赦到底为什么蒙着眼睛、为什么记忆混乱。 虽然说现在不这么做可能就是死，但周晚这样直接放下所有防备并且把性命交托给他们，仍然需要很大的决心。 燕星辰将这个举动看在眼里，正在准备符咒的动作一顿，暂时没说什么。 等待周晚睡着的时间里，许千舟在1402房间里布下了几个警示符和阻拦的道具，以防万一。 燕星辰画好安神符之后，几人正襟危坐。 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仿佛悬挂在他们头顶的铡刀，他突然问周晚:“巫女祭神副本的时候，一开始明明厉九泽更有优势，为什么你跟我们行动？” 周晚困倦地抬了一下眼皮，怔了怔，反过来问他:“这么关键的时刻你问我这个？” “不是关键时刻，你也未必会回答。” 周晚沉默了几秒，直言道:“我和你们说过的，副本开始前我就看过你们的副本直播，我看得出来我们是一类人。” 这回轮到燕星辰愣了愣:“一类人？我……”他想说他这样的怪物，从未和别人是一类人过。 周晚却打断了他的话，立刻道:“我看得出来的，我们都是不畏生死的人。就算那时候我还觉得你是一个躲在赴死者身后的小白脸，但我也看得出来，你不怕死，你没有牵挂……” 他说着，微微低下头，眨了眨眼，不知是在收敛什么神情。 “……总之，我们都是有愿望却没有牵挂的人。这样的人其实很少，因为人活在世上，如果有愿望，愿望通常都是存活的牵挂。我不是。” 周晚冷笑了一声:“我的愿望就是斩断牵挂。”许千舟推了推眼镜，说:“神神叨叨的哑谜。” 周晚这话其实说得很模糊，谁也听不懂背后的意思。 但齐无赦听不明白也不追问，只是轻笑了一声。 许千舟叹气:“我最佩服你们的就是死到临头还跟没事人似的。” 燕星辰无言。 周晚已经睡着了。 他们提前商量好了要看周晚的梦，周晚不会设防。 他们可以像应对地煞时互相帮助那样，用念力一同进入周晚的脑海中尝试感受周晚的梦魇。 果不其然，周晚刚一入睡，没过多久就露出了挣扎痛苦的表情。 和刚才一模一样。 燕星辰甩出了鬼发水草。 他特意开启一秒钟的技能，武力值必然比周晚高出许多，鬼发水草的禁锢效果生效，捆住了周晚四肢。 只要不是燕星辰放开这个鬼发水草，睡梦之中的周晚即便是挣扎，应当不会像刚才那样起身要跑了。 万事俱备。 齐无赦走到燕星辰身边，说:“我用我的念力带你一起去周晚脑海里看。” 男人在他身边坐下，扶住了他的肩膀，显然是要用额头相贴的方式。 但他们这一回并不仅仅是两个人念力纠缠，还要看隔壁房间的周晚的梦，用额头相贴的方式节省精力再正常不过。 燕星辰心中担忧着破局进度，他觉得自己已经差一点就能想到破局关键，只差临门一脚，所以他根本没有心思想其他的。 齐无赦靠近，他便点了点头，又对许千舟说:“你直接贴周晚的额头吧，齐无赦带我，你直接自己看。” 许千舟赶忙道:“我坐在床边也可以！” “万一看不清楚或者错漏了什么怎么办？你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过目不忘的，我和齐无赦反而可以错过信息，你不行。” “但、但……但这要贴额头，不好吧……” “这有什么？”燕星辰不解，“我和齐无赦不也是这样的吗？” 许千舟:“……” 那燕星辰是不知道，每次他和周晚看到燕星辰还有齐无赦贴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什么表情。 许千舟想解释这样做的奇怪之处，但天光隐约浮现，天色即将大亮，周遭的腐臭血腥味愈发浓郁——时间不多了。 他一咬牙，在燕星辰和齐无赦已经闭上眼的那一刻，他也在周晚床边俯下身，按着周晚的双肩，贴上了周晚的额头。 几人几乎同时闭上了眼。 - 直播间此时对十四层的情况一无所知。 副本内的情况可能随时需要燕星辰出手，所以燕星辰四人根本没有开启直播视角。 观看直播的玩家只能看到一些分散在其他楼层的玩家的情况。 正是因此，他们对副本的危险看得愈发清楚。 [整个酒店都被怨气覆盖了啊，十二层好几间房里面都出现厉鬼了。] [这个速度……我感觉用不着到晚上，白天可能整个酒店都会遍布厉鬼。] [可是现在还没有人能找到出口啊。] [完了呗。这个酒店这么小，走廊都跑不了多久，真的每层都有很多厉鬼在白天都出现，玩家连逃跑的空间都没有。] [副本boss呢？那个女鬼到底在哪？我跟着那么多人的视角看过，从来没看到她是从哪间房里出来的，我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说不定就是她所在的房间是出口呢？] [燕星辰他们的视角黑了好久，不会是死了吧……] [说不定全死了，哈哈哈哈哈！] [又来了又来了，你们又不长记性，又要压燕星辰和齐无赦死了？] [好笑，燕星辰的粉丝这么自信？燕星辰活过十四万编号副本就算了，十一万编号副本，这个副本还这么诡异的难，觉得他会死不是很正常……] [……] 弹幕吵成一片。 而一直在观看这场直播的许明溪正在优哉游哉地喝着茶。 燕星辰他们关闭视角之后，他甚至连画面都没有看，仿佛已经在等待一个结果。 白远山倒是一直在其他人的直播视角投影面前走来走去，一会看看弹幕，一会说说副本分析。 他又看向许明溪:“你是真的不急啊？” “急什么？” “不怕你弟弟出事？诶我看别人的画面，我都急死了，那么多人，怎么没有一个人重新回头思考一下副本最开始的提示呢？全都在找副本背景故事的漏洞，忘了他们这个副本的核心是入住守则了吗？出口信息在入住守则里面啊！” 许明溪仿佛没听到他这些长篇大论一般，说:“一时的盲区罢了，能做出拍卖钥匙这种事情的人，不会真的死在十几万编号的副本里。他们其实也只差一步了，应该今天就能出来，准备好接人就行。” “这么自信？”白远山嘀咕道，“你可真是和老师一模一样，没出结果就对结局胸有成竹……” 白远山话还没说完，就见许明溪抬手，在信息面板上操作了一下。 关于燕星辰他们所在的这个副本的黑局突然多了一个。 ——许明溪亲自坐庄，开了一场赌这个副本今天会不会结束的黑局！！ 白远山挑眉:“干嘛？想赚一笔？” “黄泉。” 燕星辰上个副本让黄泉在巫女祭神副本全军覆没，一分积分都没有拿到，黄泉这回却没有安排什么人进去。 不记仇，有可能吗？ 燕星辰不死，说明黄泉根本没有应对一个毫无依仗的新人的能力，日后怎么招收有潜力的新人玩家？ 黄泉没安排什么人进去，就说明这些人又打算在副本外做文章——黄泉的老伎俩了。 许明溪开这个黑局，无外乎于告诉副本外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他在看着这个副本。 许明溪身为总榜第九，在樊笼里，但凡是在论坛或者是直播间公开发言，都是会瞬间众所皆知的。 燕星辰连续两个副本他都在看，上个副本赌燕星辰赢，这个副本干脆直接自己开了个黑局。如此一来，除非也是总榜前排的玩家或者当真愿意为了一个燕星辰得罪总榜第九的人，谁还会在副本外做什么干预副本的打赏？ 白远山啧啧摇头，随手拿出十把高级钥匙，第一个在黑局里下注压燕星辰他们今天破局。 “不赚白不赚。” - 副本内，酒店第十四层。 燕星辰再度感受到那种被齐无赦带着“走”的晕晕乎乎又朦胧又清晰的感觉。 几个人的念力相撞在一起，无外乎于灵魂直接相撞，燕星辰那天生有缺的灵魂最为虚弱，即便有齐无赦带着他，他也在看到周晚梦中画面的那一刻骤然头疼了起来。 玩家们灵魂相撞的时候，多半会因为没有办法完美控制自己脑海中的画面，从而会看到一些对方或者自己的记忆。 这一回他们四个人撞在一起，在最初更是混乱。 一大堆见过的没见过的画面场景浮光掠影般而来。 燕星辰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片段。 但他以前以为，他和齐无赦念力相交的时候，经常看到自己进入樊笼之前的记忆是正常的。 可这一次，他率先看到的是一些和他或者齐无赦绝对无关的画面，明显是周晚和许千舟的。 他也同样看到了自己过往的记忆。 但是…… 燕星辰的意识在进入周晚的梦境之前，瞧见了这些混杂在一起的各种记忆碎片，但其中一个画面让他愣了一下。 他看到的一瞬间闪过的画面里，有他跟着舅舅去偏远山村除鬼的时候住在小木屋里睡觉的场景。 他记得那个时候。 可是…… 那个画面，是他睡着的画面。 睡着的画面。 这个画面乍一看，似乎没什么不对。 可若是下一秒再回想，那是他抱着枕头侧身躺在床上熟睡的画面。 画面中，他闭着眼，微微皱眉，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但这些都不重要——他本来就因为灵魂的毛病没有过几次好觉。 重要的是…… 在进入周晚的梦境前的那一刻，燕星辰心中闪过一丝疑问:人在睡着的时候，怎么会有自己在睡觉的视角的记忆的？ 这真的……是他的记忆吗？ 第129章 叮咚叮咚（26） 燕星辰刚冒出这个疑问,那个画面就被其他无数杂乱的画面冲开了。 里头明显有许千舟的一些记忆画面——画面中就有一些乐器之类的东西，还在学校，一看就是许千舟的大学时期。 他还看到差不多的地点,许千舟走出教室,有人站在门口等他。那是个和许千舟年岁相差不大的男人，外表斯文,很高,一头黑发,剑眉星目，是很经典的符合人们对男性审美的英气。 男人神色沉肃,一看就知道性格应当十分沉闷。 这人站在外头,周围的不少女生都在往这里看。许千舟一走出来，两人站在一起，更是引人注目。 燕星辰想:这就是总榜第九那个许明溪吗？ 看许千舟这个回忆片段里的这两人的年龄似乎相差不大,现在的许千舟也不大,甚至还在新人期,这么看来许明溪确实很年轻，难怪当初许明溪赌他赢能够引起那么多人的关注。 这么年轻的总榜前十,确实不容小觑。 但是许明溪总榜前十，在樊笼不管怎么样也有个一年半载,许千舟却还在新人期。 这两兄弟是不同时期进入的樊笼。 一前一后，居然在樊笼里相遇……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周晚的梦境还没有完全对他们打开,燕星辰置身其中，又有齐无赦负责这一切,他第一次当这么彻底的甩手掌柜，看完一个又看到另一个。 比起许千舟记忆里充满了现代气息的回忆，这个画面居然有些遗世独立的古韵。 地点似乎是个庙宇。 但是里头的人都是背影,像是看着的人从最后方往前看去。 也不知是谁的。 那个场景才刚刚开始，还在动，燕星辰下意识想顺着看一看。 可下一瞬，齐无赦带着他进入了周晚的梦中。 燕星辰灵魂晃动，头疼感突然尖锐地传来。 他闷哼一声，双拳紧握，忍了下来，聚精会神地看着周晚遇到的梦境。 ——周晚代入的果然是女鬼！ 此时女鬼生前的那个女人正在酒店的一家客房里，但是这个酒店的客房全都是一样的布局，在房间里看，根本看不出来是哪一间。 在房间里的时候，女人和男人起了争执，男人动起了手。 周晚此时应该是觉得自己是那个女人，梦境中的“女人”做出了一些周晚下意识的动作，挣扎的时候也有一些想要使用武器的举动。 但周晚身上带着的道具和符咒都被收进了物品栏，本人也被鬼发水草束缚住，燕星辰暂时不用担心梦境中周晚代入这个女人之后会不会做出点什么。 他看到周晚代入的那个女人挣扎了一会，身上已经满是青紫，嘴角都被男人打破了，留了一嘴的鲜血。 男人松懈的一瞬间，女人立刻跑出了房间。 这难道就是刚才周晚在睡梦中也要往外跑的原因？ 因为这个女人当时挣扎的时候逃跑了一下，所以周晚也一样？ 梦境中，女人一跑出房间，就开始呼救。 但是男人的动作更快。 男人只是一时松懈，在发现女人跑出房间之后立刻追了上去，不过片刻就追上了受伤根本跑不快的女人。 为了防止女人再次逃跑，男人直接拽着她的头发，边动手边把人拖拽往电梯的方向。 女人这时候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能不断地叫喊着。 破旧的酒店隔音不好，声嘶力竭的呼救声几乎可以在几楼之外都听到。 接下来的事情，可能是因为女人已经开始意识不清，周晚代入的时候只有那种十分恐惧、害怕和绝望的情绪，画面并不清晰。 但根据周围大致的情况，尽管梦境内容开始模糊，但是燕星辰也能对应上——这就是他之前在走廊上梦到的片段。 这样就衔接起来了。 女人和男人可能是因为什么事情在房间里起了争执，结果男人居然直接动手要把女人打死。女人跑出房间被男人抓住，一路都在呼救，却没有任何房客开门出来帮她。 她在走廊上被男人拖行了一路，直接拖进了电梯。 但是这一回，他们拥有代入女鬼的周晚的视角，看到了进入电梯之后的画面。 燕星辰第一时间立刻留意了电梯上显示的数字。 14。 十四层。 男人按的楼层是第一层。 从第十四层，去第一层。 燕星辰心神一滞，一瞬间突然明白了。 这个电梯下降得这么慢，从十四层下降到第一层，起码需要五分钟的时间。 还不止。 这么长的时间，这个女人被男人拖拽着，男人又故意站在楼层按钮的地方挡着，女人挣扎间，根本没有办法按到电梯上的数字，无法立刻让电梯门打开试图逃跑。 可是，只要电梯下降的期间，但凡电梯下降期间，接下来几层有一个人在外面按动按钮，让电梯停下，都能制止这一场要人性命的施暴。 电梯下降得很慢，呼救声几层之内又都能听见。 燕星辰默然。 他没看到电梯内的楼层数和情况之时，猜测的是女鬼怨恨房客没有开门出来直接制止男人的施暴。 可是现在，他好像明白了。 女鬼怨恨的并不是没有房客开门出来直接帮她，怨恨的是哪怕连一个为她按开电梯的人都没有。 电梯一层层下坠，漫长而痛苦的过程中，她缓缓咽气，再也等不到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的那一声—— “——叮咚！” 这个声音没有响起，但这么几天下来已经印刻在他的脑海之中。 燕星辰刚想通这一点，周晚的梦境之中，惊恐绝望的情绪瞬间变得愈发浓重。 电梯还在缓缓下降，女人的呼救声越来越低，她的头破了一个口子，鲜血流了满脸。 绝望的情绪压得燕星辰一瞬间仿佛喘不过气来一般，险些把自己也代入进去。 齐无赦似乎轻轻推了他一下。 ——这是周晚的情绪！ 不能再看了，这个女人应当是在电梯下降的时间内被男人活活打死的，此时已经到达了要死的边缘。 周晚现在应当没有挣扎出来，并且完全共情了进去！ 女鬼和其他死者不一样，女鬼死后化作厉鬼在酒店里随意移动，比起其他死者只能代入情绪，女鬼的情绪是可以直接驱动周晚本人行动的。 这样绝望的情绪，周晚现在必然在疯狂挣动！ 齐无赦显然也判断到了这一点，立刻带着燕星辰一起从周晚脑海中的梦境里离开了。 燕星辰忍着头疼看了这么许久，猛地拔出神来的一瞬间，头疼的感觉近乎要将他淹没。 他眼睛都没睁开，起身就要去应对周晚那边的情况。 齐无赦却立刻按住了他:“歇会，事情不对，屋内的阴气每一秒都在变浓，这些鬼怪按奈不住了。” 真出什么事，燕星辰必然要出手。 燕星辰心下明白，立刻将刚才准备好的安神符塞给了齐无赦，说:“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但我就差一点。” 齐无赦拿过安神符，再度同之前一般，直接用飞镖打到了周晚的身上。 这一回他倒是手下留情了些，扔出飞镖之前便徒手折断了尖头，飞镖带着安神符打在周晚身上便落了下来，没有伤到周晚。 几张用燕星辰的血画成的安神符使用过后化作齑粉，正在疯狂挣扎的周晚突然停下了动作。 刚才在一旁起身盯着许久的许千舟松了口气:“醒了？” 周晚正在缓缓睁眼。 1401里，燕星辰也稍稍缓了过来。 他立刻起身走到了两个房间相同的那个墙洞旁边，看着周晚，问了句:“你刚才在梦里，是不是非常想有个人能按一下电梯，这样电梯门就能打开，你就有机会获救？” 周晚这一次折腾得比上次还严重，他皱了皱眉，眼神还有些涣散。 他要坐起来，却被鬼发水草拦住。 许千舟说:“鬼发水草还在。” 燕星辰急着问他话确认自己的猜测，控制着鬼发水草，松开了周晚。 只能使用一次的鬼发水草瞬间枯萎，枯黄之后从周晚身旁七零八落地掉了下来。 两间房内的吊灯平平稳稳地亮着，四周的阴风似乎少了不少。 天光已经大亮，副本内新的一天到来，酒店却没有前两日白天到来那边有人的动静。 电梯明明没有像之前那样频频传来提示音，但昨晚的危险更甚于前几晚。完全代入死者的梦魇让燕星辰都差点中招，周晚更是险些丧命，整个酒店里不知还能活下来多少个人。 好在现在刚刚天亮，一切的危险似乎都暂缓了一下。 紧绷了一晚上的四人在这个时候都稍稍放松了些。 周晚坐了起来，手指微微摩挲着另一手手腕上的佛珠，边回忆边说:“对，很想有人来按开电梯救我。但这一点，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吗？” 燕星辰说:“我们要找到出口，女鬼身上的一切都很关键。” “但死前有强烈的求生，基本是这个酒店所有死者的共同特征了吧？” 今晚周晚被折腾得最惨，实在是有点虚弱，他说着，嗓子都哑了起来。 他刚咳嗽几下，身边突然递来一杯水，还冒着热气。 周晚转过头去。 许千舟颇为僵硬地说:“喝点水。” 周晚:“？” “看你嗓子哑，刚才用燃火符搞的。” “？？？” “……喝不喝？” “你为什么看上去很心虚的样子？搞得好像哪里对不起我一样。” 许千舟:“……不，没有，你看错了。”要是知道他不相信碰到了对女生而言不太礼貌的地方，他哪里会心虚！周晚好像比他能打，要是知道了，他肯定挨揍。 周晚不知许千舟心中所想，虽然怀疑，但还是接过去喝了几口。 他刚灌下去几口，低下头来，整个人突然动作一顿。 手中的水杯径直从他手中滑落。 热水落了周晚一身，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许千舟一惊:“你怎么了？？” 回应他的是突如其来的攻击！ 周晚没有使用任何道具，居然直接朝他伸出双手，在他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掐上了他的脖颈。 整个房间内的温度骤降！ 正在回忆载入副本以来所有线索的燕星辰突然朝这边看来，看到周晚身上冒着的丝丝鬼气和狰狞恶毒的表情的那一刻，他神色一变。 这根本不是周晚刚才那样入梦然后梦游伤人的样子！ 方才周晚梦游，即便睁着眼睛，双眸也会无神的。 可现在，周晚神情狰狞，眼神同那女鬼杀人之时一模一样！！ “后退！他不是代入女鬼，他是被女鬼附身了！” 副本最后一层危险早就悄无声息地找上他们了！ 周晚根本不是什么刚刚好被选中代入了女鬼这个酒店第一个死者的梦里。 周晚是不知什么时候被女鬼附身了！！！ 在他们四人当中，女鬼为什么选择周晚而不是其他人甚至不是灵魂不全的燕星辰，多半还是因为周晚只说了一半的那个原因——周晚本身就比较贴近这些东西。 这女鬼根本不是没有意识的，相反，她比玩家们想得聪明得多！ 她从最开始几天就开始，在他们这些“房客”面前隐藏自己有意识这件事情，就算是遇到他们这种含糊过去的“死亡”的纸傀，都假意被骗离开，而不是在最开始就动手，指不定是早就知道玩家们人多的时候就开始动手反而不利于她。 面对这么厉害的厉鬼出手，当时那么多个玩家再一盘散沙，都会为了活下去而合作。 她干脆一天天杀一些人，慢慢削减玩家的人数，恐怕还在这些天里看出了燕星辰他们是最有可能活着离开的人，悄悄藏进了周晚的身体里。 选了周晚之后，附身在周晚身上，不断扰乱周晚的精神，想等周晚精神虚弱的时候直接控制周晚的身体。 她昨晚没有乘坐电梯去其他楼层杀人，自然没有“叮咚”的声音传来。 她潜伏了这么久，这才在他们最松懈的那一刻出手了。 如果没有刚才燕星辰好多安神符用下去，说不定根本不用等到现在，刚才周晚就已经完全被女鬼控制心神了。 今天电梯没有响，是因为女鬼一直都在1402的房间里！！！ 她有意识，她想报复，她在生前求救无门。 “所以，出口是她想离开却无法离开，我们却能从之离开的地方……”燕星辰眼见齐无赦已经拿出不败花准备帮许千舟，自己脚步一顿，自言自语般道，“这个地方还不需要知道任何副本相关的信息，因为副本一开始就提示过即便是剧情点零的玩家也有可能找到出口。” 他神色一顿，双眸一亮。 “我好像知道了……” 许千舟被“周晚”猛地掐住脖子，整个人都呛了一声。 “那你知不知道……”他努力抓着周晚，被掐得涨红着脸，断断续续道，“我好像要死了。” 燕星辰:“……”确实忘了。 燕星辰刚冒出这个疑问,那个画面就被其他无数杂乱的画面冲开了。 里头明显有许千舟的一些记忆画面——画面中就有一些乐器之类的东西，还在学校，一看就是许千舟的大学时期。 他还看到差不多的地点,许千舟走出教室,有人站在门口等他。那是个和许千舟年岁相差不大的男人，外表斯文,很高,一头黑发,剑眉星目，是很经典的符合人们对男性审美的英气。 男人神色沉肃,一看就知道性格应当十分沉闷。 这人站在外头,周围的不少女生都在往这里看。许千舟一走出来，两人站在一起，更是引人注目。 燕星辰想:这就是总榜第九那个许明溪吗？ 看许千舟这个回忆片段里的这两人的年龄似乎相差不大,现在的许千舟也不大,甚至还在新人期,这么看来许明溪确实很年轻，难怪当初许明溪赌他赢能够引起那么多人的关注。 这么年轻的总榜前十,确实不容小觑。 但是许明溪总榜前十，在樊笼不管怎么样也有个一年半载,许千舟却还在新人期。 这两兄弟是不同时期进入的樊笼。 一前一后，居然在樊笼里相遇……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周晚的梦境还没有完全对他们打开,燕星辰置身其中，又有齐无赦负责这一切,他第一次当这么彻底的甩手掌柜，看完一个又看到另一个。 比起许千舟记忆里充满了现代气息的回忆，这个画面居然有些遗世独立的古韵。 地点似乎是个庙宇。 但是里头的人都是背影,像是看着的人从最后方往前看去。 也不知是谁的。 那个场景才刚刚开始，还在动，燕星辰下意识想顺着看一看。 可下一瞬，齐无赦带着他进入了周晚的梦中。 燕星辰灵魂晃动，头疼感突然尖锐地传来。 他闷哼一声，双拳紧握，忍了下来，聚精会神地看着周晚遇到的梦境。 ——周晚代入的果然是女鬼！ 此时女鬼生前的那个女人正在酒店的一家客房里，但是这个酒店的客房全都是一样的布局，在房间里看，根本看不出来是哪一间。 在房间里的时候，女人和男人起了争执，男人动起了手。 周晚此时应该是觉得自己是那个女人，梦境中的“女人”做出了一些周晚下意识的动作，挣扎的时候也有一些想要使用武器的举动。 但周晚身上带着的道具和符咒都被收进了物品栏，本人也被鬼发水草束缚住，燕星辰暂时不用担心梦境中周晚代入这个女人之后会不会做出点什么。 他看到周晚代入的那个女人挣扎了一会，身上已经满是青紫，嘴角都被男人打破了，留了一嘴的鲜血。 男人松懈的一瞬间，女人立刻跑出了房间。 这难道就是刚才周晚在睡梦中也要往外跑的原因？ 因为这个女人当时挣扎的时候逃跑了一下，所以周晚也一样？ 梦境中，女人一跑出房间，就开始呼救。 但是男人的动作更快。 男人只是一时松懈，在发现女人跑出房间之后立刻追了上去，不过片刻就追上了受伤根本跑不快的女人。 为了防止女人再次逃跑，男人直接拽着她的头发，边动手边把人拖拽往电梯的方向。 女人这时候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能不断地叫喊着。 破旧的酒店隔音不好，声嘶力竭的呼救声几乎可以在几楼之外都听到。 接下来的事情，可能是因为女人已经开始意识不清，周晚代入的时候只有那种十分恐惧、害怕和绝望的情绪，画面并不清晰。 但根据周围大致的情况，尽管梦境内容开始模糊，但是燕星辰也能对应上——这就是他之前在走廊上梦到的片段。 这样就衔接起来了。 女人和男人可能是因为什么事情在房间里起了争执，结果男人居然直接动手要把女人打死。女人跑出房间被男人抓住，一路都在呼救，却没有任何房客开门出来帮她。 她在走廊上被男人拖行了一路，直接拖进了电梯。 但是这一回，他们拥有代入女鬼的周晚的视角，看到了进入电梯之后的画面。 燕星辰第一时间立刻留意了电梯上显示的数字。 14。 十四层。 男人按的楼层是第一层。 从第十四层，去第一层。 燕星辰心神一滞，一瞬间突然明白了。 这个电梯下降得这么慢，从十四层下降到第一层，起码需要五分钟的时间。 还不止。 这么长的时间，这个女人被男人拖拽着，男人又故意站在楼层按钮的地方挡着，女人挣扎间，根本没有办法按到电梯上的数字，无法立刻让电梯门打开试图逃跑。 可是，只要电梯下降的期间，但凡电梯下降期间，接下来几层有一个人在外面按动按钮，让电梯停下，都能制止这一场要人性命的施暴。 电梯下降得很慢，呼救声几层之内又都能听见。 燕星辰默然。 他没看到电梯内的楼层数和情况之时，猜测的是女鬼怨恨房客没有开门出来直接制止男人的施暴。 可是现在，他好像明白了。 女鬼怨恨的并不是没有房客开门出来直接帮她，怨恨的是哪怕连一个为她按开电梯的人都没有。 电梯一层层下坠，漫长而痛苦的过程中，她缓缓咽气，再也等不到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的那一声—— “——叮咚！” 这个声音没有响起，但这么几天下来已经印刻在他的脑海之中。 燕星辰刚想通这一点，周晚的梦境之中，惊恐绝望的情绪瞬间变得愈发浓重。 电梯还在缓缓下降，女人的呼救声越来越低，她的头破了一个口子，鲜血流了满脸。 绝望的情绪压得燕星辰一瞬间仿佛喘不过气来一般，险些把自己也代入进去。 齐无赦似乎轻轻推了他一下。 ——这是周晚的情绪！ 不能再看了，这个女人应当是在电梯下降的时间内被男人活活打死的，此时已经到达了要死的边缘。 周晚现在应当没有挣扎出来，并且完全共情了进去！ 女鬼和其他死者不一样，女鬼死后化作厉鬼在酒店里随意移动，比起其他死者只能代入情绪，女鬼的情绪是可以直接驱动周晚本人行动的。 这样绝望的情绪，周晚现在必然在疯狂挣动！ 齐无赦显然也判断到了这一点，立刻带着燕星辰一起从周晚脑海中的梦境里离开了。 燕星辰忍着头疼看了这么许久，猛地拔出神来的一瞬间，头疼的感觉近乎要将他淹没。 他眼睛都没睁开，起身就要去应对周晚那边的情况。 齐无赦却立刻按住了他:“歇会，事情不对，屋内的阴气每一秒都在变浓，这些鬼怪按奈不住了。” 真出什么事，燕星辰必然要出手。 燕星辰心下明白，立刻将刚才准备好的安神符塞给了齐无赦，说:“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但我就差一点。” 齐无赦拿过安神符，再度同之前一般，直接用飞镖打到了周晚的身上。 这一回他倒是手下留情了些，扔出飞镖之前便徒手折断了尖头，飞镖带着安神符打在周晚身上便落了下来，没有伤到周晚。 几张用燕星辰的血画成的安神符使用过后化作齑粉，正在疯狂挣扎的周晚突然停下了动作。 刚才在一旁起身盯着许久的许千舟松了口气:“醒了？” 周晚正在缓缓睁眼。 1401里，燕星辰也稍稍缓了过来。 他立刻起身走到了两个房间相同的那个墙洞旁边，看着周晚，问了句:“你刚才在梦里，是不是非常想有个人能按一下电梯，这样电梯门就能打开，你就有机会获救？” 周晚这一次折腾得比上次还严重，他皱了皱眉，眼神还有些涣散。 他要坐起来，却被鬼发水草拦住。 许千舟说:“鬼发水草还在。” 燕星辰急着问他话确认自己的猜测，控制着鬼发水草，松开了周晚。 只能使用一次的鬼发水草瞬间枯萎，枯黄之后从周晚身旁七零八落地掉了下来。 两间房内的吊灯平平稳稳地亮着，四周的阴风似乎少了不少。 天光已经大亮，副本内新的一天到来，酒店却没有前两日白天到来那边有人的动静。 电梯明明没有像之前那样频频传来提示音，但昨晚的危险更甚于前几晚。完全代入死者的梦魇让燕星辰都差点中招，周晚更是险些丧命，整个酒店里不知还能活下来多少个人。 好在现在刚刚天亮，一切的危险似乎都暂缓了一下。 紧绷了一晚上的四人在这个时候都稍稍放松了些。 周晚坐了起来，手指微微摩挲着另一手手腕上的佛珠，边回忆边说:“对，很想有人来按开电梯救我。但这一点，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吗？” 燕星辰说:“我们要找到出口，女鬼身上的一切都很关键。” “但死前有强烈的求生，基本是这个酒店所有死者的共同特征了吧？” 今晚周晚被折腾得最惨，实在是有点虚弱，他说着，嗓子都哑了起来。 他刚咳嗽几下，身边突然递来一杯水，还冒着热气。 周晚转过头去。 许千舟颇为僵硬地说:“喝点水。” 周晚:“？” “看你嗓子哑，刚才用燃火符搞的。” “？？？” “……喝不喝？” “你为什么看上去很心虚的样子？搞得好像哪里对不起我一样。” 许千舟:“……不，没有，你看错了。”要是知道他不相信碰到了对女生而言不太礼貌的地方，他哪里会心虚！周晚好像比他能打，要是知道了，他肯定挨揍。 周晚不知许千舟心中所想，虽然怀疑，但还是接过去喝了几口。 他刚灌下去几口，低下头来，整个人突然动作一顿。 手中的水杯径直从他手中滑落。 热水落了周晚一身，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许千舟一惊:“你怎么了？？” 回应他的是突如其来的攻击！ 周晚没有使用任何道具，居然直接朝他伸出双手，在他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掐上了他的脖颈。 整个房间内的温度骤降！ 正在回忆载入副本以来所有线索的燕星辰突然朝这边看来，看到周晚身上冒着的丝丝鬼气和狰狞恶毒的表情的那一刻，他神色一变。 这根本不是周晚刚才那样入梦然后梦游伤人的样子！ 方才周晚梦游，即便睁着眼睛，双眸也会无神的。 可现在，周晚神情狰狞，眼神同那女鬼杀人之时一模一样！！ “后退！他不是代入女鬼，他是被女鬼附身了！” 副本最后一层危险早就悄无声息地找上他们了！ 周晚根本不是什么刚刚好被选中代入了女鬼这个酒店第一个死者的梦里。 周晚是不知什么时候被女鬼附身了！！！ 在他们四人当中，女鬼为什么选择周晚而不是其他人甚至不是灵魂不全的燕星辰，多半还是因为周晚只说了一半的那个原因——周晚本身就比较贴近这些东西。 这女鬼根本不是没有意识的，相反，她比玩家们想得聪明得多！ 她从最开始几天就开始，在他们这些“房客”面前隐藏自己有意识这件事情，就算是遇到他们这种含糊过去的“死亡”的纸傀，都假意被骗离开，而不是在最开始就动手，指不定是早就知道玩家们人多的时候就开始动手反而不利于她。 面对这么厉害的厉鬼出手，当时那么多个玩家再一盘散沙，都会为了活下去而合作。 她干脆一天天杀一些人，慢慢削减玩家的人数，恐怕还在这些天里看出了燕星辰他们是最有可能活着离开的人，悄悄藏进了周晚的身体里。 选了周晚之后，附身在周晚身上，不断扰乱周晚的精神，想等周晚精神虚弱的时候直接控制周晚的身体。 她昨晚没有乘坐电梯去其他楼层杀人，自然没有“叮咚”的声音传来。 她潜伏了这么久，这才在他们最松懈的那一刻出手了。 如果没有刚才燕星辰好多安神符用下去，说不定根本不用等到现在，刚才周晚就已经完全被女鬼控制心神了。 今天电梯没有响，是因为女鬼一直都在1402的房间里！！！ 她有意识，她想报复，她在生前求救无门。 “所以，出口是她想离开却无法离开，我们却能从之离开的地方……”燕星辰眼见齐无赦已经拿出不败花准备帮许千舟，自己脚步一顿，自言自语般道，“这个地方还不需要知道任何副本相关的信息，因为副本一开始就提示过即便是剧情点零的玩家也有可能找到出口。” 他神色一顿，双眸一亮。 “我好像知道了……” 许千舟被“周晚”猛地掐住脖子，整个人都呛了一声。 “那你知不知道……”他努力抓着周晚，被掐得涨红着脸，断断续续道，“我好像要死了。” 燕星辰:“……”确实忘了。 ( 第130章 叮咚叮咚（27） 许千舟话音刚落,齐无赦那边，不败花化作长鞭。 他们不能去对方的房间门，否则就算做违反了入住守则。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1401里面通过两个房间门凿出来的那一块地方,遥遥地帮许千舟。 比较方便能够远程的只有弓箭和长鞭,但是弓箭伤人，女鬼附着在周晚身上,他们动手反而更受掣肘。 齐无赦在感受到周晚的不对劲的那一刻,便直接选择了长鞭。 他控制着长鞭卷向周晚,想要将人拉开。 他的反应已经很快，基本在周晚掐上许千舟脖子的那一刻便已经出手。 可那附身周晚的女鬼居然聪明得很,她也没躲,就这样掐着许千舟的脖子，稍稍一个侧身。 如此一来，齐无赦长鞭甩下,不仅没办法单独卷开周晚,会同时伤到周晚和许千舟两人！ 这女鬼不仅不是个没有意识只会重复杀戮的厉鬼,还是个十分聪明的。 她观察了这么些天，连他们是朋友之间门会互相顾及都知道,想必刚才许千舟为了不伤到周晚而让自己被长鞭反弹回来打到的时候，女鬼就已经看在眼里。 ——可惜齐无赦不是许千舟。 他动手的时候,连自己受伤都不曾在意过。 齐无赦的长鞭居然丝毫没停顿，直接朝着许千舟和“周晚”两个人而去！ 许千舟:“……” 他被女鬼所制,一边脖子被掐得发红，喘不过气来,前头又看到长鞭挥来，在喘不过气脑子都转不过来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想到:一晚上被自己和自己人的鞭子打两次,可真是人生难得体验。 “飒……” 长鞭落下，许千舟和周晚两人都被齐无赦甩出的力道往后方打去。 “周晚”在这种时刻手一松，许千舟立刻掰开了他的手，快速后退。 燕星辰喊道:“出去！跑出去，现在天亮了，走出去不会出什么事！” 电光石火间门，几人都立刻朝屋外跑去。 周遭的阴气在这几分钟的时间门内倏地浓郁了好几倍，已然快凝成了实则，本该因为天光而明亮的酒店依然黑沉沉的。 屋内的角落，似乎有什么鬼影闪过——那是死在这间门房里的房客。 卫生间门、床底、吊扇之下…… 每个房间门之中，从未被关上的电灯泡“呲啦”“呲啦”地闪烁着。 分明有很多诡谲的声响，却依然给人一种静悄悄的感觉。 唯有燕星辰这边，女鬼附着在周晚的身体之上，追着许千舟跑出1402房间门，房门直接“哐当”一声打到了侧边的墙上。 周晚身上一道被齐无赦甩出的血痕，身上的衣服立刻被鲜血浸湿。 可他自己却一无所觉，追着许千舟便出了房间门。 周晚本身的意识怕是因为连续的“死亡”折磨而格外虚弱，此时怕是还在昏迷状态，这才能被女鬼抢夺了身体的控制权。 这身体不是女鬼的，女鬼根本无所谓痛觉。许千舟都疼得皱了眉，“周晚”却一步未停继续朝着许千舟而去。 整个十四层只有他们和那些渐渐浮现出来的鬼怪和阴气，许千舟一跑出1402，燕星辰他们也也从1401出来。 女鬼在周围阴气加持之下本就强大，又有周晚身为玩家拥有身体数据的身体，眨眼间门便抓住了许千舟的手。 许千舟毫不犹豫扔出了一张高级避阴符！ 与此同时，恶夜金拆自燕星辰手中而出，金线融入了走廊的浓浓鬼气之中。 “周晚”周身鬼气涌动，行动一顿，鬼气直接同金线撞到了一起。 金线却没有继续往前，而是拐了个弯！ 燕星辰知道这是生存副本的boss，是玩家基本不可能敌得过的存在，她还这么聪明蛰伏到现在用周晚的身体出手来掣肘他们，他们根本不可能真的和她正面交手活下去。 这只是隔着金拆和鬼气的简单撞击便让他整个人都感觉五脏六腑震动，闷哼了一声，喉咙一甜。 但金拆没有停下，而是在瞬息之间门拐弯拽上了许千舟。 这一回，燕星辰略胜一筹，直接将许千舟拽到了他们身边。 周遭鬼气涌动。 许千舟疼得倒吸了口气:“你拽哪里不好拽齐无赦打我的地方！” 齐无赦凉凉道:“是我打的地方太少了？” 燕星辰也说:“那不拽了。” 眨眼的功夫，“周晚”又追着许千舟来了。 酒店的走廊狭长，没有迂回交错的地形，也没有可供玩家施展的面积。 房间门里都是鬼怪，走道上满是阴气，到处都是这玩意的天堂。 一优一劣，燕星辰等人再厉害也狼狈得很。 而且这女鬼明显知道许千舟是三人之中的武力值短板，谁都不管，只盯着许千舟一个人。 燕星辰等人眼看就要逼近电梯所在的地方，后方将没有任何退路。 躲闪鬼气之间门，许千舟连治疗的道具都没有时间门使用，甚至还被“周晚”抓断了一处手骨。 他深吸一口气忍痛，咬牙道:“我错了！对不起！随便拽！” 金线直接缠绕上许千舟的脖颈，把他往后一勒后立刻松开了他，帮他躲闪开了被女鬼附身的周晚的靠近。 许千舟:“……” 他骂骂咧咧地回过头，却发现燕星辰的状态似乎不太对。 他们这不到一分钟的功夫，金拆一直在他们面前舞动，抵挡鬼气的靠近。 青年控制着金线的动作十分熟练从容，可他的神色却愈发低沉，那双平日里笑起来仿佛装了星月的眸子此刻反倒像是一汪黑水一般，幽深可怖。 他本来只是在躲闪女鬼的攻击，可现下金拆攻势居然越发明显。 ——玩家和逃生副本的npc正面对上是大忌！！！ 因为基本不可能有玩家是掌控全局的逃生副本boss的对手。 许千舟都看到了，齐无赦自然早就发现了这一点。 匆忙之中，他拽了拽挂在自己手腕上那一侧的另一段金拆线头，说:“退后，我来挡。” 燕星辰动作一顿。 他也知道自己状态不太对。 金拆上本就附着恶业，上个副本中恶业更是加重了许多，此时这浓厚的恶业竟是和这些阴气鬼气缠在了一起。几个来回，鬼气触动金拆上的恶业，连带着燕星辰灵魂震颤，理智险些决堤，只想和这鬼东西来个你死我活！ 不仅如此，撕裂般的头疼感传来，他本来在思考着离开副本的方式，结果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在他脑海中转了一圈。 他基本什么都没看清楚，只隐约瞧见了一些很像鬼怪副本中的片段——可那些片段不是他去过的任何一个副本的，画面中的鬼怪也不是前三个副本包括这个副本里见过的。 只是画面闪过得太快，他的头又太疼了，根本没来得及看清。 出神的瞬间门，阴气涌动而来，眼看就要撞上燕星辰。 齐无赦干脆一个转身将燕星辰拉到身后，硬生生挡住了鬼气的冲撞。 这人受伤从来没有任何动静，这一次也一样。 燕星辰只能瞧见对方没有任何异常的背影，什么声音都没有。 但他听到了来自技能的提示音。 【被保护值+20，请玩家再接再厉。】 波澜不惊的樊笼提示音瞬间门拉回了燕星辰的思绪！ 齐无赦居然…… 替他挡了一下？ 分明是生死攸关之际，燕星辰的心间门却突然泛起一丝酸酸涩涩的感觉。 辨认不清从何而来，却第一次在他即将要失控的时候，让他在没有任何外力帮助的情况下稍稍拉回了理智。 下一刻。 “——叮咚！” 电梯的提示音响了。 并不是在他们这个楼层。 鬼气的异动并不是只有他们这一层，其他还活着的几个玩家必然知道今天是最后一天，再找不到离开的楼层就必死无疑。 已经有人选择更换到还没有人去过的楼层了！ 燕星辰脑海中已经隐约有点对出口的猜测，正待留意楼下的情况，交叠在一起的两声惨叫声便响彻整个酒店。 齐无赦没有犹豫，直接用出了他暂停周围空间门的能力。 涌动的鬼气突然静止，即将扑到燕星辰面前的周晚突然动作一顿。 “还多亏了她现在在玩家身上，我停住她需要的规则能量还在承受范围内，”齐无赦说，“但她说到底是副本boss，一分钟。” 齐无赦倾尽目前他这个能力所能使用的时间门，也只能拖延一分钟。 许千舟惊诧道:“怎么回事？周围怎么全部暂停了？” 燕星辰知道这是齐无赦的秘密，如果不是此时实在紧急也不会在别人面前用出来，他立刻说:“道具，使用限制很大的道具，等级很高，别外传。先不说这个，我觉得不对劲。” 他眨了眨眼，又道:“真的不对劲。” 许千舟也听到了齐无赦刚才说的一分钟，先是一次性扔出身上最后五张避阴符到周晚面前，以便一分钟之后再给他们留点缓冲的余地。 他说:“又是哪里不对劲了？你刚才不是说想到了吗？女鬼也想离开的地方，会不会就是酒店的第一层？不对啊，第一层昨天就有人去，我们还特意留意了动静，第一层有人死亡的惨叫和血腥味，不是第一层。”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物品栏，急切道:“不行了，只有避阴符是伤鬼不伤人的，现在我们避阴符全都用掉，再应对周晚，岂不是有可能杀了周晚？” 如果杀了周晚，女鬼也不一定会死，而周晚会死，动手杀了周晚的人也会因为违反规则抹杀。 女鬼之所以附着在周晚身上，不就是为了让他们投鼠忌器吗？ 燕星辰不管三七一十一，先去电梯门旁边按了一下电梯。 一会齐无赦的空间门停止失效，电梯就会升到他们这一层。 许千舟说:“还剩一两个没有试探过的楼层，我们先坐电梯去另一层再想办法？周晚怎么办？” 燕星辰眉头紧皱，摇头道:“你没有听刚才电梯是停在哪一层吗？” “第三层……”许千舟神色一变，“第三层也死人了，那岂不是只有第五层没有任何人去过了？” 那岂不是说，不论燕星辰推测出什么女鬼相关的东西，要么第五层是出口，要么这些楼层每一个都不是出口。 要么赌现在进入电梯会不会被女鬼在电梯里杀死，要么赌第五层是不是出口，要么…… 要么只有在第十四层被女鬼杀死了——他们不可能是女鬼的对手，拖不下去的那一刻就是他们的死期。 这等于没有选择。 他们只能立刻进入电梯，前往第五层，看看这到底是不是最后的路。 难道找到正确楼层就能离开酒店这一条入住守则才是错误的那一条？ 齐无赦提醒道:“我已经尽量拖延时间门了，还有半分钟。” 还有半分钟，一切都会不再静止。 他们必须作出抉择。 许千舟说:“没有别的选择了，再不进电梯，我们又不可能对周晚下杀手，迟早会死在这里。只能去第五层。” 燕星辰却说:“我昨天也在想，会不会就是剩下的最后一两层，可能是女鬼居住过的楼层，所以那里会有出口。我刚才都在想有没有可能周晚和我梦到的女鬼生前的走廊就是第五层的，但是女鬼追着我们出来了。光是基于她附身在周晚身上追着我们出来这一点，我就可以确定，答案并不是第五层。” “对，没有别的选择。那你觉得，身为副本boss的女鬼，她都能聪明到潜伏在周晚的身体里，等周晚精疲力尽再暂时抢夺周晚身体的控制权。如果她把我们逼到了这里，而其他所有选择都被排除的情况下，她会不知道我们会选择直接进入电梯前往第五层吗？” 不仅如此，刚才那个“叮咚”声，并不是女鬼可以控制的。 女鬼并不能控制其他还活着的玩家试探守则的时间门。 也就是说，在女鬼的视角，剩下的两个没有人去过的楼层，他们都有可能去。 但女鬼仍然在追杀他们，将他们逼到了电梯面前。 空间门开始缓缓流动了。 鬼气重新翻滚了起来。 齐无赦在一切都恢复前的那一刻，替燕星辰说出了结论:“她就是在逼我们去没有被验证过的楼层。” 既然是鬼怪希望他们做的事情，那说明这件事情本身肯定是错的，做了会死，不做才不会死。 去没有验证过的楼层，他们也活不下去。 这已经说明了一个问题。 不论他们现在从第十四层去哪一层…… 都无法离开酒店。 第131章 叮咚叮咚（28） “所以,”燕星辰说，“我们运气很差，差到被逼到现在这个境地,为难我们的是副本boss,同样也是我们的同伴。但我们的运气也很好，因为有周晚在，女鬼附身了周晚，让我确定了更换楼层一定会死。” 燕星辰这边话音刚落,周晚动了！ 一分多钟过去，齐无赦的能力失效，女鬼操控着周晚的身体同许千舟布下的五张避阴符撞在一起。 那不是燕星辰用自己的血可以一气呵成画成的中级避阴符，全是未经使用过的完美的高级避阴符。 这些是许千舟一直留着的后手之一。 高级避阴符不是他们这个副本编号的玩家能随意拥有的,更别说是五张,这一看便是来自总榜玩家的手笔。 许千舟之前一直都没有用,甚至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有这些,现在一次性全拿了出来。 许明溪是他的哥哥，他自然不可能真的一点底牌都没有。 之前，他是很清楚,论念力值和胆色，他远远不如齐无赦。论武力值和破局,燕星辰更是一人包揽了所有。他平时因为记忆力好总能给燕星辰提供一些帮助,再加上他自己来历的缘故，他知道的东西总是多一点，更适合躲在燕星辰后面行动,所以他一般不会干预什么。 不会干预，不代表他没有底牌。 相反，他还有几个攻击力极强的道具。 但其他道具都会连着周晚一起受伤。 高级避阴符珍贵难得,许千舟却只能选择它们。 燕星辰在一旁，眼看这五张高级避阴符也只是堪堪拦住了女鬼一会，他立刻又添上了一道用金拆画出来的浮空的避阴符推了过去。 这么多个品级不低的符咒道具叠加，若是在之前他们所在的副本中，就是应对副本boss说不定都能将对方打散。 可是在这女鬼面前，只能堪堪抵挡。 整个酒店所有怨气戾气都为她所用。 可燕星辰他们用避阴符只能抵挡，伤不到女鬼，用其他道具又会害了周晚。 他们举步维艰，前后难定，酒店里的厉鬼却不一样。 周晚的身后，那些曾经的死者全都奇形怪状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又死了两个人，整个酒店还活着的人恐怕都没有几个人了，女鬼的戾气已经比起副本刚开始的时候重上许多！ 避阴符开始连着碎裂了两张。 许千舟:“我的所有家当都用完了，咱们当中周晚的道具最好，但是用不上啊！” 在这种时刻，齐无赦居然戏谑道:“哪里用不上了？这不是用上了吗？” “什么？” 下一刻，一道带着鬼气的攻击符咒居然直接冲着剩下的三张高级避阴符和燕星辰用自己的鲜血还有金拆画出来的避阴符相撞。 又一张高级避阴符碎裂。 许千舟嘴角一抽。 女鬼用了周晚的道具。 确实用上了！！ 但是这个用上的方式不太对吧！？？ npc为什么能使用玩家的道具！？？？ 他绝望道:“怎么回事？周晚都把道具收起来了，这玩意居然还能拿出来用。玩家的道具不都是驱鬼辟邪的东西，很多副本npc碰到都会难受，这鬼东西为什么能使用得出来啊！？” 燕星辰没有理会他。 青年已经收回金拆，转过身去对着墙，按着一张竹纸，用划破的指尖流出来的鲜血在画符。 齐无赦也有些疑惑:“这些符咒道具上面怎么都是和副本的负面能量很像的东西？” 正是因为这些道具都不是如同避阴符这样鬼怪绝对碰不得的东西，上面反倒沾染了不少鬼气。 周晚的这些道具或者符咒本就比较稀有，等级也高，其他人见都未必见过，动手的时候乍一看去根本察觉不出来。 可齐无赦能够吸收副本的负面能量，对这些格外敏感。 不是女鬼能使用玩家的道具，而是周晚的道具不排斥npc，甚至不排斥副本里的负面npc。 不是女鬼的问题，是周晚道具的问题。 这个道具就算是给其他副本中的普通小鬼，说不定普通小鬼都能使用。 周晚一个玩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连副本的鬼怪都能使用的道具？ 这个答案恐怕只有周晚自己知道。 燕星辰现在也没有时间去想这种问题。 他一反往常，将眼前的危险全都交给齐无赦和许千舟暂时抵挡，自己仍然用竹纸画着符咒。 燕星辰正忙着画符，齐无赦看不见。 只有许千舟，他正面看着眼前的周晚，一瞬间只觉得冷气森森。 周晚微微低着头，长发垂落，发梢在阵阵阴风之中飘动着。他五官极为柔美，平日里长发披肩垂下，便已经格外漂亮——漂亮这个词或许在别人身上只是个夸赞，但在周晚身上，是一个非常贴切的形容词，用好看来形容他都有些不足。 就是这样漂亮的一张脸，一双墨黑的眸子之中满是森凉冷意。 周晚的身体现在被女鬼控制，本人的意识多半还在昏迷，这分明只是女鬼的眼神，但配上他周身那总是十分锋利的冷意，竟是没有任何违和的地方。 这一瞬间，许千舟甚至产生了一个错觉——周晚本人就是这样的。 活脱脱一个修罗地狱中走向人间的阎罗。 许千舟脑海中一闪而过好些疑问。 周晚孤身一人仿佛没有来处的样子，但这世上不可能真的有没有来处的人，刚才几人在周晚梦中的浮光掠影里，他看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画面，哪些是周晚哪些是燕星辰和齐无赦的？ 为什么周晚会说自己本来就贴近这些魑魅魍魉？ 为什么…… 符咒震颤，阴气浓厚到如同凝成实质的风，凉气刺骨。 周围像是有淬了毒的眼睛正在盯着他们，只等他们行差踏错一步，便立刻索要他们的性命，让他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片刻的功夫。 电梯之前，走廊之上，女鬼似乎知道燕星辰他们察觉到了局势的不对劲，将那些房内的厉鬼全都驱使了出来。 这些厉鬼本来都只是冤魂不散，只会在特定的地点和庆幸下杀人，可女鬼若是驱使它们出来，燕星辰他们要应对的就不仅仅是附身在周晚身上的女鬼和随时可能伤到周晚的风险，还有这一整层楼的所有厉鬼！齐无赦干脆冲出了避阴符的防守范围，撞入鬼气之中。 不败花化作没有开刃的匕首，贴着一张中级避阴符，被齐无赦握在手中，刺向“周晚”眉心，干扰女鬼驱使其他恶鬼。 同女鬼缠斗的同时，他对燕星辰说:“她不能杀我。” 作为逃生副本boss，如果能出手，齐无赦和燕星辰数据再高，都不会是她的对手。 可她偏偏要如此拐弯抹角，费尽心机进入周晚的身体里。周晚是个玩家，女鬼在周晚体内虽然会让他们投鼠忌器，但同样女鬼本身的实力也没有办法得到最大的发挥。 那她为什么不直接对他们出手呢？ 为什么齐无赦都已经冲上去和她交手了，她还不直接杀了齐无赦？ 齐无赦说出这句话后，女鬼动作一顿。 燕星辰在鬼气的影响下头疼不已，可他皱着眉，画完最后一张需要的符咒，却轻笑了一声。 “果然，逃生副本boss不能随意杀戮玩家，否则的话副本难度失衡，副本根本没有破局的可能性。”他说，“只有玩家违反规则，她才能直接下死手，可我们一直很谨慎，她只能潜在周晚体内。她现在操控周晚的身体、驱使其他厉鬼，就是想逼我们违反守则，逼我们踏入死亡陷阱。” 许千舟眼看一张高级避阴符又碎了，赶忙道:“但如果每一层都是错的，关于出口的守则就是错的，那我们还能怎么离开副本？她就算不能杀我们，这些厉鬼出了房间可不一定。还有周晚，周晚怎么办？” 女鬼现在不能杀他们，不代表一直不能。 他们现在能努力避免触发死亡条件，不代表他们能一直在恶鬼的围攻之下不走错任何一步。 就算女鬼没办法和晚上敲门一样直接动手，但其他房客死者化作的厉鬼那么多，全都涌上来，他们根本没办法躲开，随便一个举动可能就触发死亡了。 “——叮咚！” 刚才燕星辰按动电梯，现在电梯到他们这一层了！！！ 与此同时，一张传话用的符咒不知从何而来，突然飘至燕星辰的面前。 这种不是故意传话用的千里符，似乎只是用作短暂的交流。 但燕星辰一眼就看出了这个符咒的品级——居然是高级的。 这是从楼下通过楼层和电梯之中的缝隙飘荡到十四层的传话符咒道具。 林渠的声音从中传来:“现在只有我在的这一层有我，还有我下面一层两个玩家，另外一层的一个玩家，还有你们。如果你们四个人都没死，那就只有一共八个人活着了。” “你们那一层的动静怎么那么大？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我打算去第五层。” 齐无赦和女鬼缠斗的动静在一旁传来，阴风“簌簌”作响，青年沉稳的嗓音穿过符咒，来到身处楼下的林渠的耳边。 “不用你去试错。”燕星辰说。 副本已经到了关键时刻，稍微拖延或者稍微走错便是死，有人走在前头探路，换做别人早就求之不得，燕星辰却拒绝了他。 林渠愣了愣，赶忙说:“我不是给你试错！我只是想先完成任务，你不用拦我，如果我没死你们再来第五层，不要和我抢——” “第五层不是出口，”燕星辰说，“如果今天选择了第五层，你不能再更换楼层，你就死定了。” 许千舟的喊声从一旁传来:“哪个笨蛋要去第五层送死啊？” 感动还没来得及散去的林渠:“……？？？” 第十四层。 燕星辰将刚才画好的一共四张符咒拿在手中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在自己面前缓缓拉开门的电梯。 电梯内飘出浓厚恶人的血腥味和腐臭味，里头却空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 燕星辰抬手，对着“周晚”扬起了刚画好的那四张符咒！ 女鬼操控着周晚的身体正待直接撞上去，金拆突然从燕星辰手中甩出，打向飘在空中的四张符咒，将这四张符咒打向了周晚周身的四个角落。 仿佛一个四四方方的笼子。 说时迟那时快，齐无赦已经明白燕星辰要干什么，立刻收身退后，退出了这四方符咒的笼罩范围之内。 女鬼想跟出来，可她操控着周晚的身体来到符咒笼罩的边界处，却猛地被弹了回去。 ——那是四张倒着写的避阴符！ 燕星辰这次直接没有用小福禄笼道具，而是用第一个副本里福禄笼的原理，在开启技能的情况下画出了四张高级的倒着写的避阴符扔到了四周，形成了一个短暂的福禄笼！ 他用的竹纸并不是普通的竹纸，而是本来就画着其他四张高级符咒的竹纸。 这是他进入副本之前兑换的，还有两张是从破晓的仓库里拿出来的没人会用的符咒道具。这些符咒道具本身就有等级，他用符咒的背面画避阴符，等同于浪费了这几张符咒，但却能迅速画出四张高级符咒。 暂时的福禄笼成型，网罗住了四方的阴气，困住了周晚和周晚身体里的女鬼。 燕星辰方才消耗过大，此时深吸一口气，嗓音都轻弱了一些。 他对着齐无赦和许千舟还有通话道具那一头的林渠说:“我先困住周晚，我们一会想办法带他走。” “我知道怎么离开了。” “根据女鬼生前的执念和怨气，我们要找的出口，并不是广面意义上的出口，而是对于当时身处绝境的女鬼来说的出口。我们一开始就陷入了一个思维惯性里面，觉得出口是对于玩家而言的出口，是对于我们而言能够逃生的地方。” “房客死者是我们的对立面，每间房里都有这些房客死者自带的危险，女鬼更是，女鬼第一天晚上就用拍门的方式开始杀人，他们都是我们的对立面。” “所以我们思考破局方式的时候，只会想着怎么躲过他们、怎么对付他们，却忘了思考关于出口的定义。” 他们的破局方式，应该是找到对于女鬼而言的出口。 电梯。 女鬼生前最大的执念和怨气，就是没有人帮她打开电梯。 她逃不出电梯，死在了电梯里，电梯里说不定还藏着她的尸体，所以她杀的人越多，戾气越重，电梯里的腐臭味和血腥味越浓。 但如果玩家们更换楼层的时候，只是进入电梯，选择楼层，并且等待楼层到达，那这么做，岂不是和打死那个女人的男人一样？ 电梯从头到尾正常地到达目的地，是最大的忌讳。这样做，不管他们去哪一层，只要他们到达了目的地，那这就不符合女鬼对于出口的定义。 齐无赦点了点头:“如果是这个思路，需要有人在另一伙人乘坐电梯的时候，中途使用电梯，让电梯没有到达目的地之前先停下来。” 与此同时，他们所有人都得到了或多或少的剧情点！ 主要推测出这一点的燕星辰甚至一次性得到了25点剧情点。 ——这个猜测果然是对的。 比如他们现在在第十四层，他们可以选择最底下的一层，也就是第一层。 林渠在第十二层，便可以在他们从第十四层乘坐电梯之后，立刻在第十二层按动电梯，那么燕星辰他们便不会到达第一层的目的地，他们从第十二层走出来，第十二层就是他们的出口。 如果林渠在别的楼层，比如第十一层，那么第十一层对于燕星辰她们而言就是出口。 无关楼层，在乎于电梯的使用方式和玩家的行为。 但…… 许千舟面色一变:“如果是这样做，那岂不是说，至少还会有一个活着的人，必定要死在副本里？” 假设这个副本只有他们四个人和林渠，而林渠在第十二层给他们按动电梯，电梯停在第十二层，他们走出电梯便可以走出副本。 但对于林渠来说，他也要遵守入住守则，必须更换楼层，但他却没有另一个在楼下的人帮他中途停下电梯！ 他们知道了这个破局方式。 目前的线索也都在验证这个破局方式，只要这样做，很大可能可以直接活着走出副本。 但如果选择了这个破局方式，这就代表着，必须有一个甘愿牺牲的人，留在副本里。 “所以,”燕星辰说，“我们运气很差，差到被逼到现在这个境地,为难我们的是副本boss,同样也是我们的同伴。但我们的运气也很好，因为有周晚在，女鬼附身了周晚，让我确定了更换楼层一定会死。” 燕星辰这边话音刚落,周晚动了！ 一分多钟过去，齐无赦的能力失效，女鬼操控着周晚的身体同许千舟布下的五张避阴符撞在一起。 那不是燕星辰用自己的血可以一气呵成画成的中级避阴符，全是未经使用过的完美的高级避阴符。 这些是许千舟一直留着的后手之一。 高级避阴符不是他们这个副本编号的玩家能随意拥有的,更别说是五张,这一看便是来自总榜玩家的手笔。 许千舟之前一直都没有用,甚至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有这些,现在一次性全拿了出来。 许明溪是他的哥哥，他自然不可能真的一点底牌都没有。 之前，他是很清楚,论念力值和胆色，他远远不如齐无赦。论武力值和破局,燕星辰更是一人包揽了所有。他平时因为记忆力好总能给燕星辰提供一些帮助,再加上他自己来历的缘故，他知道的东西总是多一点，更适合躲在燕星辰后面行动,所以他一般不会干预什么。 不会干预，不代表他没有底牌。 相反，他还有几个攻击力极强的道具。 但其他道具都会连着周晚一起受伤。 高级避阴符珍贵难得,许千舟却只能选择它们。 燕星辰在一旁，眼看这五张高级避阴符也只是堪堪拦住了女鬼一会，他立刻又添上了一道用金拆画出来的浮空的避阴符推了过去。 这么多个品级不低的符咒道具叠加，若是在之前他们所在的副本中，就是应对副本boss说不定都能将对方打散。 可是在这女鬼面前，只能堪堪抵挡。 整个酒店所有怨气戾气都为她所用。 可燕星辰他们用避阴符只能抵挡，伤不到女鬼，用其他道具又会害了周晚。 他们举步维艰，前后难定，酒店里的厉鬼却不一样。 周晚的身后，那些曾经的死者全都奇形怪状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又死了两个人，整个酒店还活着的人恐怕都没有几个人了，女鬼的戾气已经比起副本刚开始的时候重上许多！ 避阴符开始连着碎裂了两张。 许千舟:“我的所有家当都用完了，咱们当中周晚的道具最好，但是用不上啊！” 在这种时刻，齐无赦居然戏谑道:“哪里用不上了？这不是用上了吗？” “什么？” 下一刻，一道带着鬼气的攻击符咒居然直接冲着剩下的三张高级避阴符和燕星辰用自己的鲜血还有金拆画出来的避阴符相撞。 又一张高级避阴符碎裂。 许千舟嘴角一抽。 女鬼用了周晚的道具。 确实用上了！！ 但是这个用上的方式不太对吧！？？ npc为什么能使用玩家的道具！？？？ 他绝望道:“怎么回事？周晚都把道具收起来了，这玩意居然还能拿出来用。玩家的道具不都是驱鬼辟邪的东西，很多副本npc碰到都会难受，这鬼东西为什么能使用得出来啊！？” 燕星辰没有理会他。 青年已经收回金拆，转过身去对着墙，按着一张竹纸，用划破的指尖流出来的鲜血在画符。 齐无赦也有些疑惑:“这些符咒道具上面怎么都是和副本的负面能量很像的东西？” 正是因为这些道具都不是如同避阴符这样鬼怪绝对碰不得的东西，上面反倒沾染了不少鬼气。 周晚的这些道具或者符咒本就比较稀有，等级也高，其他人见都未必见过，动手的时候乍一看去根本察觉不出来。 可齐无赦能够吸收副本的负面能量，对这些格外敏感。 不是女鬼能使用玩家的道具，而是周晚的道具不排斥npc，甚至不排斥副本里的负面npc。 不是女鬼的问题，是周晚道具的问题。 这个道具就算是给其他副本中的普通小鬼，说不定普通小鬼都能使用。 周晚一个玩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连副本的鬼怪都能使用的道具？ 这个答案恐怕只有周晚自己知道。 燕星辰现在也没有时间去想这种问题。 他一反往常，将眼前的危险全都交给齐无赦和许千舟暂时抵挡，自己仍然用竹纸画着符咒。 燕星辰正忙着画符，齐无赦看不见。 只有许千舟，他正面看着眼前的周晚，一瞬间只觉得冷气森森。 周晚微微低着头，长发垂落，发梢在阵阵阴风之中飘动着。他五官极为柔美，平日里长发披肩垂下，便已经格外漂亮——漂亮这个词或许在别人身上只是个夸赞，但在周晚身上，是一个非常贴切的形容词，用好看来形容他都有些不足。 就是这样漂亮的一张脸，一双墨黑的眸子之中满是森凉冷意。 周晚的身体现在被女鬼控制，本人的意识多半还在昏迷，这分明只是女鬼的眼神，但配上他周身那总是十分锋利的冷意，竟是没有任何违和的地方。 这一瞬间，许千舟甚至产生了一个错觉——周晚本人就是这样的。 活脱脱一个修罗地狱中走向人间的阎罗。 许千舟脑海中一闪而过好些疑问。 周晚孤身一人仿佛没有来处的样子，但这世上不可能真的有没有来处的人，刚才几人在周晚梦中的浮光掠影里，他看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画面，哪些是周晚哪些是燕星辰和齐无赦的？ 为什么周晚会说自己本来就贴近这些魑魅魍魉？ 为什么…… 符咒震颤，阴气浓厚到如同凝成实质的风，凉气刺骨。 周围像是有淬了毒的眼睛正在盯着他们，只等他们行差踏错一步，便立刻索要他们的性命，让他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片刻的功夫。 电梯之前，走廊之上，女鬼似乎知道燕星辰他们察觉到了局势的不对劲，将那些房内的厉鬼全都驱使了出来。 这些厉鬼本来都只是冤魂不散，只会在特定的地点和庆幸下杀人，可女鬼若是驱使它们出来，燕星辰他们要应对的就不仅仅是附身在周晚身上的女鬼和随时可能伤到周晚的风险，还有这一整层楼的所有厉鬼！齐无赦干脆冲出了避阴符的防守范围，撞入鬼气之中。 不败花化作没有开刃的匕首，贴着一张中级避阴符，被齐无赦握在手中，刺向“周晚”眉心，干扰女鬼驱使其他恶鬼。 同女鬼缠斗的同时，他对燕星辰说:“她不能杀我。” 作为逃生副本boss，如果能出手，齐无赦和燕星辰数据再高，都不会是她的对手。 可她偏偏要如此拐弯抹角，费尽心机进入周晚的身体里。周晚是个玩家，女鬼在周晚体内虽然会让他们投鼠忌器，但同样女鬼本身的实力也没有办法得到最大的发挥。 那她为什么不直接对他们出手呢？ 为什么齐无赦都已经冲上去和她交手了，她还不直接杀了齐无赦？ 齐无赦说出这句话后，女鬼动作一顿。 燕星辰在鬼气的影响下头疼不已，可他皱着眉，画完最后一张需要的符咒，却轻笑了一声。 “果然，逃生副本boss不能随意杀戮玩家，否则的话副本难度失衡，副本根本没有破局的可能性。”他说，“只有玩家违反规则，她才能直接下死手，可我们一直很谨慎，她只能潜在周晚体内。她现在操控周晚的身体、驱使其他厉鬼，就是想逼我们违反守则，逼我们踏入死亡陷阱。” 许千舟眼看一张高级避阴符又碎了，赶忙道:“但如果每一层都是错的，关于出口的守则就是错的，那我们还能怎么离开副本？她就算不能杀我们，这些厉鬼出了房间可不一定。还有周晚，周晚怎么办？” 女鬼现在不能杀他们，不代表一直不能。 他们现在能努力避免触发死亡条件，不代表他们能一直在恶鬼的围攻之下不走错任何一步。 就算女鬼没办法和晚上敲门一样直接动手，但其他房客死者化作的厉鬼那么多，全都涌上来，他们根本没办法躲开，随便一个举动可能就触发死亡了。 “——叮咚！” 刚才燕星辰按动电梯，现在电梯到他们这一层了！！！ 与此同时，一张传话用的符咒不知从何而来，突然飘至燕星辰的面前。 这种不是故意传话用的千里符，似乎只是用作短暂的交流。 但燕星辰一眼就看出了这个符咒的品级——居然是高级的。 这是从楼下通过楼层和电梯之中的缝隙飘荡到十四层的传话符咒道具。 林渠的声音从中传来:“现在只有我在的这一层有我，还有我下面一层两个玩家，另外一层的一个玩家，还有你们。如果你们四个人都没死，那就只有一共八个人活着了。” “你们那一层的动静怎么那么大？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我打算去第五层。” 齐无赦和女鬼缠斗的动静在一旁传来，阴风“簌簌”作响，青年沉稳的嗓音穿过符咒，来到身处楼下的林渠的耳边。 “不用你去试错。”燕星辰说。 副本已经到了关键时刻，稍微拖延或者稍微走错便是死，有人走在前头探路，换做别人早就求之不得，燕星辰却拒绝了他。 林渠愣了愣，赶忙说:“我不是给你试错！我只是想先完成任务，你不用拦我，如果我没死你们再来第五层，不要和我抢——” “第五层不是出口，”燕星辰说，“如果今天选择了第五层，你不能再更换楼层，你就死定了。” 许千舟的喊声从一旁传来:“哪个笨蛋要去第五层送死啊？” 感动还没来得及散去的林渠:“……？？？” 第十四层。 燕星辰将刚才画好的一共四张符咒拿在手中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在自己面前缓缓拉开门的电梯。 电梯内飘出浓厚恶人的血腥味和腐臭味，里头却空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 燕星辰抬手，对着“周晚”扬起了刚画好的那四张符咒！ 女鬼操控着周晚的身体正待直接撞上去，金拆突然从燕星辰手中甩出，打向飘在空中的四张符咒，将这四张符咒打向了周晚周身的四个角落。 仿佛一个四四方方的笼子。 说时迟那时快，齐无赦已经明白燕星辰要干什么，立刻收身退后，退出了这四方符咒的笼罩范围之内。 女鬼想跟出来，可她操控着周晚的身体来到符咒笼罩的边界处，却猛地被弹了回去。 ——那是四张倒着写的避阴符！ 燕星辰这次直接没有用小福禄笼道具，而是用第一个副本里福禄笼的原理，在开启技能的情况下画出了四张高级的倒着写的避阴符扔到了四周，形成了一个短暂的福禄笼！ 他用的竹纸并不是普通的竹纸，而是本来就画着其他四张高级符咒的竹纸。 这是他进入副本之前兑换的，还有两张是从破晓的仓库里拿出来的没人会用的符咒道具。这些符咒道具本身就有等级，他用符咒的背面画避阴符，等同于浪费了这几张符咒，但却能迅速画出四张高级符咒。 暂时的福禄笼成型，网罗住了四方的阴气，困住了周晚和周晚身体里的女鬼。 燕星辰方才消耗过大，此时深吸一口气，嗓音都轻弱了一些。 他对着齐无赦和许千舟还有通话道具那一头的林渠说:“我先困住周晚，我们一会想办法带他走。” “我知道怎么离开了。” “根据女鬼生前的执念和怨气，我们要找的出口，并不是广面意义上的出口，而是对于当时身处绝境的女鬼来说的出口。我们一开始就陷入了一个思维惯性里面，觉得出口是对于玩家而言的出口，是对于我们而言能够逃生的地方。” “房客死者是我们的对立面，每间房里都有这些房客死者自带的危险，女鬼更是，女鬼第一天晚上就用拍门的方式开始杀人，他们都是我们的对立面。” “所以我们思考破局方式的时候，只会想着怎么躲过他们、怎么对付他们，却忘了思考关于出口的定义。” 他们的破局方式，应该是找到对于女鬼而言的出口。 电梯。 女鬼生前最大的执念和怨气，就是没有人帮她打开电梯。 她逃不出电梯，死在了电梯里，电梯里说不定还藏着她的尸体，所以她杀的人越多，戾气越重，电梯里的腐臭味和血腥味越浓。 但如果玩家们更换楼层的时候，只是进入电梯，选择楼层，并且等待楼层到达，那这么做，岂不是和打死那个女人的男人一样？ 电梯从头到尾正常地到达目的地，是最大的忌讳。这样做，不管他们去哪一层，只要他们到达了目的地，那这就不符合女鬼对于出口的定义。 齐无赦点了点头:“如果是这个思路，需要有人在另一伙人乘坐电梯的时候，中途使用电梯，让电梯没有到达目的地之前先停下来。” 与此同时，他们所有人都得到了或多或少的剧情点！ 主要推测出这一点的燕星辰甚至一次性得到了25点剧情点。 ——这个猜测果然是对的。 比如他们现在在第十四层，他们可以选择最底下的一层，也就是第一层。 林渠在第十二层，便可以在他们从第十四层乘坐电梯之后，立刻在第十二层按动电梯，那么燕星辰他们便不会到达第一层的目的地，他们从第十二层走出来，第十二层就是他们的出口。 如果林渠在别的楼层，比如第十一层，那么第十一层对于燕星辰她们而言就是出口。 无关楼层，在乎于电梯的使用方式和玩家的行为。 但…… 许千舟面色一变:“如果是这样做，那岂不是说，至少还会有一个活着的人，必定要死在副本里？” 假设这个副本只有他们四个人和林渠，而林渠在第十二层给他们按动电梯，电梯停在第十二层，他们走出电梯便可以走出副本。 但对于林渠来说，他也要遵守入住守则，必须更换楼层，但他却没有另一个在楼下的人帮他中途停下电梯！ 他们知道了这个破局方式。 目前的线索也都在验证这个破局方式，只要这样做，很大可能可以直接活着走出副本。 但如果选择了这个破局方式，这就代表着，必须有一个甘愿牺牲的人，留在副本里。 第132章 叮咚叮咚（29） 四张倒着的高级避阴符在四方震动了几下。 周晚面上的神色愈发幽深阴沉。 齐无赦退出福禄笼笼罩范围内之后,他被福禄笼弹回去了一下，便没有动。 但福禄笼之后，走廊上的阴气已经浓到发黑了！ 那些从房间门里走出来的死者居然绕过了那四四方方的福禄笼,朝着站在电梯门前的燕星辰他们而来。 在周晚身体里的女鬼着实聪明，她立刻判断出福禄笼是个暂时困住她的东西,看似没有动静，实则转变策略,驱使酒店里的其他恶鬼对付燕星辰他们。 齐无赦手中,不败花化作的匕首变成了黑色长弓。 弓弦之上连续出现了五支箭。 不用燕星辰提,在一旁闲着的许千舟就已经拿出一些中级的攻击鬼怪的符咒,用长鞭将那些攻击符咒甩到了齐无赦的面前。 同一时间门,长箭射出,正好穿过许千舟扔出的符咒，插着这些符咒射往靠近他们的厉鬼所在。 情势焦灼。 可齐无赦和许千舟反应再快，也只能在这逼仄的方寸之地防守。 燕星辰站在两人身后,电梯之前，听到了被保护值接连涨了好几十的提示音。 其中有一看就是来自齐无赦的二十,还有应该是来自许千舟或者林渠的十点，其他都是非常零散的。 应当是林渠那边还开着直播，直播间门从林渠的视角听到了他们这边的危险。 直播间门只能听到他们这里的情况和燕星辰的声音，粉丝多半会担心，被保护值自然就增加了。 但燕星辰并不怕暴露。 因为事已至此,其实他根本不需要出手了。 他现在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做出决定。 电梯门缓缓拉开了。 许千舟在百忙之中回过头来对燕星辰说：“我们要进电梯就得快点，其他楼层还是有几个人活下来的,他们一旦按动电梯——” 一个脖子都断了一半的厉鬼扑过来，许千舟自顾不暇，嗓音一顿。 这话没说完,但谁都知道许千舟的意思，谁也都明白这一点。 一旦有还活着的玩家再按动电梯，电梯就会重新关上，先前往另一层。 届时就算不发生意外，电梯也下去了，他们要进入电梯，都要至少等待电梯再次上来一趟的时间门。 关键时刻，每分每秒都很珍贵，更何况是电梯一个来回的时间门？ 第十二层，林渠看着那些从顶层散逸下来的黑气，自然也想到了燕星辰他们此刻的处境。 他这两天已经完全见识到了燕星辰的实力，进入副本之前，他还想着能够在副本里赢过燕星辰和齐无赦，获得对方的粉丝，可到了现在，他亲眼见着燕星辰每一次都比其他玩家还要快一步，此时此刻甚至在所有人还在挣扎求生的时候已经想到了破局的方式，他已经很明白了。 燕星辰既然会说出来，会如此笃定，那说明破局的方法多半就是这个。 需要有一个人在别人乘坐电梯下楼的时候提前按电梯，让电梯在中途短暂停下，这样电梯就会变成出口。 但是最后一个按动电梯的人，却没《选择性小白脸[无限]》,牢记网址:1有人可以帮他按。 林渠听着通话道具那头传来的动静，心下是犹豫了一下的。 他不得不承认，他已经不希望燕星辰死了。 而现在燕星辰他们在第十四层，他在第十二层，非常适合帮燕星辰他们按动电梯。 但林渠犹豫了。 如果让他为燕星辰他们涉险，送几个在这个副本才和他认识的人平安走出副本，而他自己却很有可能死在副本中…… 他自然他没有那个果断的心，立刻做出决定。 可他犹豫了一下，听到传话的符咒传来青年清冽平稳还带着些许温和的嗓音：“你不用帮我们按……” 林渠心中微动。 燕星辰居然在这个时刻，让他不用管他们？ - 直播间门。 [没有想到是这个破局方式，但是确实完全符合副本的背景故事和入住守则……] [但这个破局方法也太不公平了吧？根本没有给一个所有人都有办法出去的机会，这个破局方式一定要牺牲一个人啊。] [林渠犹豫了。是我也会犹豫，毕竟这不是简单的帮忙，这是付出生命。] [我不对劲，我刚才听到燕星辰说，我居然想说让我来？？我一定是熬夜看直播看傻了！！] [燕星辰要怎么劝说林渠帮——什么？他说什么？他不用林渠帮？] [我无语了，我关注燕星辰就是因为看到他面不改色光明正大地算计别的玩家，我还以为他虽然是个病秧子但他好歹行事作风都够狠，现在是在干什么？] [我也不理解，破局关键，这时候肯定自己能活下来为主啊，哄骗林渠啊。和他直接说破局方式还让对方不用管自己，燕星辰这是在干什么？] [……] 许明溪家里，许明溪完全无视在投影前急躁得来回走动的白远山，自己坐在沙发上神色淡然地刷着论坛上对副本结局猜测的帖子。 他开的黑局在这一刻得到了很多人的下注。 在燕星辰刚才说出破局方式的时候，本来这个黑局就有人开始下注燕星辰今天第一个走出副本了，结果转头燕星辰就把一切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林渠，还让林渠不用帮忙。 这一举动，在很多人为了活下去可以不择手段的樊笼里，着实算得上是突然的犯蠢。 立刻就有人来下注燕星辰走不出去这个副本了。 白远山回过头：“你在看什么？” 许明溪看了一眼下注燕星辰会死的钥匙数，说：“看我能给老师最小的学生多少见面礼。” 白远山：“……” 许明溪本来淡然的神色却突然一变。 白远山：“怎么？你开的黑局出什么意外了？” 许明溪从自己的物品栏中拿出来了三把钥匙。 三把钥匙长得一样，上头刻着十分齐整的六个数字——“100000”。 这是从总榜三十五那边为燕星辰、齐无赦还有许千舟赢来的十万编号副本的钥匙。 上次巫女祭神副本结束之后，许明溪虽然没有直接和燕星辰仔细聊过这件事情，只是互相交流了一下打算，但双方都很清楚，燕星辰在这个副本解决那些有小心思的玩家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被称为“总榜分水岭”的十万编号副本。 十万编号副本，要么是樊笼判定获得副本钥匙的玩家人数差不多了从而开启，要么是获得钥匙的玩家超过半数决定开启。 基本每次十万编号副本开启都是后者，因为钥匙一直在玩家之中流通，很少会有一个稳定的状态，让樊笼判定可以开启副本。许明溪去的那次十万编号副本，就是所有拥有十万编号副本的玩家做足准备之后一起向樊笼表达了开启的意向，副本才开启的。 但是这一次…… 白远山看着在许明溪手中逐渐泛起黑色光泽的钥匙，也神色一变：“樊笼判定十万编号副本可以开启了？” 那岂不是说，一天之内，十万编号副本随时会开启！？ 但燕星辰他们还在副本里！ 如果十万编号副本在燕星辰他们出来之前开启，而钥匙还在许明溪的手上，那么这三个钥匙等同于作废。 只要没赶上，燕星辰他们只能要么等待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有的下一次十万编号副本钥匙的发放，要么直接错过十万编号，按部就班地走常规副本往前冲。 白远山说：“要不我们打赏几十张高级避阴符进去！燕星辰说的那个破局方式没有错，但是他拒绝了林渠的帮助，看上去还得好一会啊！” “……”许明溪凝重地看着手中随时可能失效的副本钥匙，说，“不是道具的问题了，而且，巫女祭神副本里他们连成了鬼王的新人榜第一都能对付，燕星辰不会是一个刚愎自用放弃退路的人。” - 副本内。 林渠也很懵。 他一开始就有点震惊，燕星辰居然把破局方式告诉了他。 后来他觉得燕星辰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让他帮忙，就如同之前一样，光明正大地算计他。 可眨眼间门，青年却在周遭鬼怪围绕的生死边缘，同林渠说，不用管第十四层的情况。 林渠方才还在犹豫，可是眼下，燕星辰让他不用帮忙，他反而脱口而出道：“你们现在进电梯，选择第一层，电梯会从第十四层往下降。然后我在第十二层按电梯，这样你们在前往第一层的路上，电梯就会提前停在我这一层，符合‘出口’条件，你们就算找到出口了。” 燕星辰没有回答。 因为传话的符咒在他面前震了震，碎了。 林渠一愣——燕星辰主动掐断了通讯。 [怎么回事？燕星辰那边不会是出事了吧？] [通讯断了，他都没有向林渠求助，是自负还是放弃了？] [死了？说不定瞬间门比女鬼团灭了。] [好笑，整个副本都快人一步，最后死在最后一步？] - 第十四层。 许千舟说：“你不用林渠帮忙，那你打算怎么做？用傀儡行不行？或者有没有可以代替人的道具，在我们都进入电梯之后替我们提前中止电梯。” 齐无赦在燕星辰之前便立刻否定了这个选择。 他说：“傀儡或者普通的道具，女鬼会不知道去毁掉吗？” 没有人留下来操控傀儡，女鬼就能轻松毁掉傀儡。如果有人留下来操控傀儡，那岂不是还是得留一个人下来？ “那还能怎么办？”许千舟脱口而出。 燕星辰从方才开始便只是掐断了通讯，没说话。 周晚在福禄笼当中，一双黑眸幽然阴沉地望着他们。 他手腕上一直都戴着的佛珠手串本该是正气十足的东西，可在阴气的围绕之下，这佛珠手串不仅没有任何反应，反而也跟着一起润上了一层森然。 他长发被阴风稍稍吹动，身上满是和齐无赦搏斗时受的伤，面色因为流血而有些苍白，却因为操控这具身体的现在是副本内的鬼怪，神情不仅没有虚弱，反倒诡异得很。 再加上他那张柔美的脸，若不是知道他是个玩家，别人若是第一眼看去，当真会觉得他就是这个副本的鬼怪。 “周晚”往前走了一步，四方悬浮着的倒着的避阴符已经开始碎裂！ 燕星辰看着眼前即将失效的福禄笼，听到齐无赦和他说：“有一层还活着两个玩家，他们在赶往电梯。” 等他们按了电梯，没有人在里面的电梯就会立刻开始下降！ 燕星辰方才似乎一直在想着什么，此刻才开口道：“进电梯，带上周晚。” 许千舟本来已经做好打算自己上前尝试能不能结合用他有的所有底牌道具把女鬼短暂逼出周晚身体，就算是伤到周晚也没办法了——总比死了好。结果燕星辰这么一说，他困惑道：“不把女鬼先逼出来？这怎么带？” 已经推测出来的道路，燕星辰不走。 可能的解决方案，似乎都不可行。 就连附身在周晚身上的女鬼，燕星辰和齐无赦似乎都无所谓了。 那还能怎么办？ 这样进电梯，岂不是等于放弃等死吗？ 回答他的是燕星辰扔过来的一张瞬移符，还有齐无赦给他的用力一推。 直接将他推到了周晚的面前。 许千舟：“……” 女鬼反应比他还快，他还没有站稳，周晚的双手便再度掐上了他的脖颈。 ——这女鬼最后怕是被掐死的。 燕星辰已经和齐无赦直接进入了电梯。 许千舟被掐得瞬间门喘不过气来，立刻使用了手中的瞬移符。 但使用符咒的片刻里，许千舟心中满是困惑。 他们四个人现在连带着女鬼一起进电梯，燕星辰到底要干什么？ 燕星辰是打算刚好掐着楼下两个玩家按电梯之前进入电梯？ 可万一他们都错过那两个人的楼层了，那两个玩家也没有按电梯，他们岂不是等同于直接送死？ 还有，直接把周晚和女鬼一起带进电梯，电梯下降的速度那么慢，他们三个和一个不可能打得过的女鬼boss要在这么狭窄的电梯里共处几分钟啊！！ 这就算是楼下有人替他们提前按了电梯，他们都未必能活到那个时候啊！ 他抓着周晚，两人在电梯关上门的前一刻，同时出现在了电梯里头。 “周晚”立刻掐着他将他抵在墙上掐。 “靠……” 偏生电梯里一个大好人一个活菩萨，全都淡然地站在那里，谁都没有出手拉开周晚。许千舟：“……” 他想问燕星辰去第几层，余光之中，却瞥见电梯的按钮处，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亮着的。 燕星辰站在按钮旁边，好像按了个什么，但什么楼层的按钮都没有亮。 女鬼本来想扑着燕星辰而去，齐无赦转身便拦在他们当中，女鬼干脆继续用力掐着许千舟，颇有一股用许千舟和周晚两人掣肘齐无赦和燕星辰的意思。 可惜她威胁的是两个没有心的。 齐无赦面上根本不为所动，燕星辰也只是站在电梯门旁。 电梯没动。 “？？？” 许千舟努力抓着周晚的手腕，断断续续地问：“你们不选择……去、去第几层？谁、谁来帮我们停、停电梯……？” 燕星辰稍稍歪了歪头，居然在这种时刻笑了。 他说：“让楼下的人在电梯到达目的地之前按停电梯，固然是一个破局方式。但我刚才也没有说，只有这么一个破局方式。我没有选择楼层，我刚才按的，是开门的按钮。” 他刚说完，周晚的手突然一顿，掐着许千舟脖子的力道松了。 女鬼松手了！ 许千舟猛吸一口气。 狭窄的电梯之中，腐臭味和血腥味骤然变淡了一些。 周晚幽然的神色一瞬间门消失了，他恍然了一瞬间门，双眸狠戾散去，只剩下一片茫然。 她身上的女鬼，似乎突然不见了。 许千舟猛地咳嗽了好几声。 电梯门正在缓缓拉开。 稍稍拉开的门缝一片黑色。 一片黑色…… 这外头居然不再是第十四层，而是走出副本的通道！！！ 许千舟瞪大了眼睛，说：“这是出口！？你怎么找到的？” 燕星辰仿佛已经完全料到现在的情况一般，从进入电梯之后便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神色。 他看电梯门眼看就要打开，拿出了一张空白的竹纸，也没有画符，而是用现成的朱砂，在上头写上了一行字，还在最后写上了“启”这个词。 他将这张纸贴在了电梯选择楼层的那一处，这是一个只要接下来有玩家进入电梯想要按电梯的按钮，都会看到的地方。 许千舟定睛一看。 ——“不要选择任何楼层。” 第133章 叮咚叮咚（完） 燕星辰将这张纸贴上去之后,又稍稍掀起这张纸，在这张纸的背面画了个禁止触碰的符咒，以防止谁看到之后撕下来让接下来的人看不到。 危险突然散去,许千舟看着那张竹纸上的字，下意识把这句话读了出来。 “不要选择任何楼层……” 齐无赦闻言，叹了口气,揶揄道：“又当了一回大好人。” 他们刚才还在被女鬼逼着进入电梯更换楼层,房间里的厉鬼都在朝他们扑来，他们置身在酒店狭长的走廊尽头,仿佛前后都是死路。 片刻之间,一切危险都烟消云散，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只余下许千舟突然呼吸顺畅而猛烈吸气的声音。 四人脑海中，全都听到了一模一样的提示音。 【恭喜玩家成功找到编号113434叮咚叮咚副本出口，完成副本逃生任务,请玩家从出口离开,进行副本结算。】 ——他们找到出口了！ 燕星辰这个举动，居然真的带着他们所有人找到了出口。 可他们还在电梯里。 燕星辰没有选择电梯的目的楼层,也没有别的玩家在他们进入电梯之后按动电梯来提早停下电梯。 他们只是进入了电梯，什么也没有做,没有选择任何目标楼层,而是在第十四层选择再度打开电梯。 没有触发死亡,说明没有违反守则。 门外是走出副本的路,说明他们成功找到了出口。 许千舟恍然：“出口在……？” 燕星辰说：“电梯门打开,外面就是出口。出口不在具体的哪个地方，像我们刚才说的，出口其实是要符合女鬼定义中的可以逃离的地方。我们之前乘坐电梯那么多次都没有看到出口,是因为我们只是正常地使用电梯。只有满足特定条件，电梯门打开，外面才是出口。” “但你不是说破局方式是要有人提前停下电梯吗？” “那只是其中一个破局方式。别忘了还有入住守则的存在，出口和副本背景如果真的和入住守则毫无关系，你不觉得太割裂了吗？有一条入住守则是错的，错误的入住守则同样暗示了破局方式。” 许千舟顺了顺气，道：“你知道哪条是错的了？” “我们到现在不仅没死，还完成了逃生任务，”青年眨了眨眼，嗓音温和平稳，“错误的是哪一条，很明显了吧？” 许千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齐无赦补充道：“我们之前陷入思维惯性了。” 入住守则一共有八条，加上最后一句友情提示，一共有九条。 友情提示——“入住守则中，有一条守则是错的——一切解释权归酒店所有。” 这个，之前他们就讨论过，这一条如果是错的，那么这条守则就自我相悖，反而不可能是错的。 那么基于这条守则是正确的这一点来看，前面的八条守则，必然有一条是错误的。 第一条：“请客人们注意，酒店秉持和谐友爱原则，虽然房卡可以开启任意房间，但客人不能未经允许进入有人居住的房间。如有违反，酒店不愿意接纳不礼貌不友好的房客。” 第二条：“每间房最多只能入住两人，如入住人数不符合标准，酒店不愿意接纳不遵守入住守则的客人。” 这两条绝对不会有错，每个字每句话这几天都在不断地被死去的玩家验证着。楼层前明白这一点，楼层的选择关系到您的安全。” 这更是每天都在被验证，不会有错。 第六条：“若客人找到离开酒店的楼层，则可以直接离开。” 这一条没有人验证，因为只有完全得到了答案，才能验证这一条。 第六条守则在这几个守则之中，可以说是那条错误守则的完美掩护。因为玩家们如果在推测不出错误守则的时候，只能把第五条归于错误的那一条，但这样做反而可能背离了逃生的方向。其实从现在回头看，它没有说离开的楼层一定是固定搞的哪一个楼层，光是从找到离开的楼层这一点来看，并没有错误的地方。 燕星辰一开始也怀疑过这一条是错误的，但是他转念一想：如果这一条是错的，副本一开始就是个没有目标的死路，错误的可能性有，但是太低了。 在今天，他推测出其中一个破局方式，也就是让楼下的人按电梯让电梯提前停下这一个方式，这个方式又反过来说明了第六条是没有错的，找到正确的楼层确实可以离开。 只不过，在这条守则里面，正确的楼层其实是每一层楼，除了他们已经到不了的第四层，从第一层到第十四层，每一层都可以是正确的楼层，只不过他们走出楼层的方式需要不一样。这一点十分微妙，以至于大家都很难发现。 如果不是燕星辰此刻握有整个副本最多的剧情点，知道基于剧情点推测出来的另一条路，他也推断不出这个守则是正确的。 这一条没有问题。 最后的两条。 第七条：“若客人被酒店驱逐，酒店将不会为客人之后的遭遇负责。” 第八条：“请第一次看到入住守则的客人拿到房卡之后，立刻开始选择入住楼层。” 这两条守则是最浅显的规则了，一直在被验证，更不可能错了。 那只剩下第三条了。 但是第三条，说的是玩家必须每天进入电梯，更换楼层。 不是没有人尝试过不更换房间，这样的人都死了。 这一点反倒是个众所周知的铁律。 因此从一开始，包括燕星辰在内，甚至是燕星辰所不知道的直播间的观众们，第一时间排除的反而是第三条。 因为不进入电梯的人确实死了。 “其实我们都陷入了一个非常自然的思维惯性里面，”燕星辰说，“那就是，如果有一个人，说了一句话，然后那个人说，这句话是错的，那么我们下意识就会直接否定这一整句话。我们习惯性把‘进入电梯’和‘更换楼层’绑定在了一起，否定的时候，我们一起否定了‘进入电梯’和‘更换楼层’，肯定的时候，我们也一起肯定了他们。” 他指了指电梯边上那没有任何楼层数字按起来的一列按钮，接着说：“但是，谁也没有和我们说过，如果这条守则错了，它就一定是全错的。它只要有一个字、有半句话是错的，它其实也是错的。” “玩家每天必须进入电梯，是对的，因为这是这个酒店执念的来源。可玩家必须更换楼层，绑定在了一起，否定的时候，我们一起否定了‘进入电梯’和‘更换楼层’，肯定的时候，我们也一起肯定了他们。” 他指了指电梯边上那没有任何楼层数字按起来的一列按钮，接着说：“但是，谁也没有和我们说过，如果这条守则错了，它就一定是全错的。它只要有一个字、有半句话是错的，它其实也是错的。” “玩家每天必须进入电梯，是对的，因为这是这个酒店执念的来源。可玩家必须更换楼层，是错的，玩家其实可以只更换房间不更换楼层。” “但我们没有人尝试过进入电梯却不更换楼层，因为我们下意识就觉得，电梯是用来上楼下楼的，进电梯不就是为了上楼下楼吗？所以这条守则一直被我们忽略。” 第三条守则，只有一半是错误的，但玩家们因为思维惯性，从来没有单独否定过其中的一部分。 如果跳出这个思维惯性，便能明白副本一开始的提示音为什么会说即便没有任何剧情点也能离开了。 如果有一个玩家真的很幸运，进了电梯，什么楼层也没选，那这个玩家确实什么都不需要知道，就能误打误撞完成任务离开副本。 燕星辰则是基于副本背景和跳出思维惯性之后对守则的推论彻底确定了另一条路。 燕星辰解释完，许千舟明白了过来：“所以错误的第三条入住守则代表着另一个可能。” 而燕星辰从一开始就直接推测出了这个副本不止一条的破局方式，在女鬼的逼近之下，还能想出错误的守则是哪一条，并且基于这一条守则，在刚才那么快的时间里做出了决定并且成功了？ 燕星辰答道：“是，但也不能这么说。不是说这一条错误的入住守则代表着另一个可能，而是我们现在的做法本来就是最佳的解法。” “这个解法就是，进入电梯之后，不更换楼层，直接打开电梯门再度走出去就可以离开副本。” “女鬼死前，留下的最大的怨恨确实是没有人打开电梯来救她，所以其实能够做到‘去救她’这么举动就行。” “但是同样的，打开电梯也有两种方式，一个是电梯还没有到达目的楼层，就因为途中有人也想要使用电梯而暂时停下，还有一个，那就是不更换楼层，直接打开电梯门逃离。” 这两个方式，其实都是完全符合女鬼的执念的。 只需要符合进入电梯并且提前逃离就行。 而第二种解法，只需要他们进入电梯，并且什么楼层也不选，让电梯停在原地动也不动，他们再度按开电梯门就行。 代入女鬼生前的场景来说，这等同于女人被男人拽着进入电梯之后，成功按到了开门的按钮并且跑出来。 破局的路不止一条。 这一条也可以，还不需要任何人做出牺牲。 至于燕星辰为什么不先想办法让女鬼暂时离开周晚的身体，再带着周晚一起进入电梯，原因有二。 其一，女鬼很聪明，她这几天都在算计他们，如果女鬼发现他们想要把女鬼驱赶出周晚的身体，那么对方一定会反而利用自己在周晚体内同燕星辰他们周旋。 他们要在短时间之内把女鬼驱赶出周晚的身体，很难，甚至还要承担所有人都走不出副本的风险。但如果他们只是把周晚和女鬼一起带进来，只需要等到出口出现——这很快，那么樊笼判定周晚任务完成，周晚身上的副本npc不可能跟着走出副本，女鬼自然而然就会在副本结算的时候被分离。 其二…… 这个出口，是对于女鬼而言的出口。 玩家从出口离开，可以回到樊笼世界，那么女鬼是不是也能从出口离开呢？ 她因为执念而一直困在酒店之中，恐怕尸体就在电梯下面，每一晚她都不是从任何一层楼出现的，而是直接从电梯里出来的。她不断地重复每晚杀人的举动。虽然她有意识地杀戮玩家，但是她仍然是一个执念不散的厉鬼，她什么都能做，唯独是解开自己的执念，她做不到。 她自己是永远也找不到解开执念的方法，找不到出口的。 而他们刚才，恰好利用了女鬼在周晚身体里这点，重新将女鬼带进了电梯里，和他们一起找到出口。 所以出口出现的那一刻，女鬼想要逃离电梯的执念也没有了，女鬼自己便消散了。 女鬼消散，女鬼自身的执念解决，不再是个永远束缚在这里的厉鬼，而还留在酒店的人也不会再度被鬼怪杀害。 所以齐无赦刚才说燕星辰“大好人”。 他这么做，副本里还活着的那四个人，基本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能活到今天的，酒店里那些普通的恶鬼基本威胁不到那四个人，唯一的威胁就是女鬼。女鬼没了，这些人只要成功找到出口就可以活着离开。 还活着的四个玩家，包括林渠在内，今天是肯定要进电梯的。 没有女鬼的威胁，这四个人走进电梯，又发现燕星辰留下的话，他们等同于可以间接在燕星辰的帮助下离开副本。 许千舟也渐渐明白了过来：“你可真是……这个副本结束，你让那些人怎么想？” 燕星辰光明正大地用破晓拍卖钥匙，在副本之中又毫不掩饰地算计、利用其他人，最终在副本破局之时，却又给这些人留下了明晃晃的活路。 他自始至终，都不曾把那些人当成同一个层次的对手。 还活着的玩家走进电梯的那一刻，心情必然会很复杂了。 许千舟想问燕星辰：是故意想让他们自愧弗如的吗？还是说，燕星辰最后时刻手下留情，真的如同齐无赦说的那样，是这位“大好人”最后手下留情了？ 他还没问出口，四人面前，电梯门缓缓打开了。 外头一片漆黑。 樊笼提示音催促他们离开。 他们现在还在电梯之内，他们不离开，整个副本都要为他们停下，樊笼已经给他们下达了最后一分钟的倒计时。 周晚还在恍惚之中，许千舟在一旁扶着他，看着他的围巾在方才的争斗中松了松，许千舟还十分贴心地给周晚拽紧了。 看到这一幕的燕星辰：“……” 燕星辰转头看向齐无赦：“这个副本还没消散，我们却要走了，你……” 岂不是没有办法收集副本的负面能量了？ 齐无赦笑了，默不作声地抬手，在他面前缓缓摊开手掌，掌心散发出丝丝鬼气。 ——原来在刚才争斗之时，这人就已经在收集吸收那些被击散的负面能量了！ 燕星辰哭笑不得。 当时明明还没有破局，齐无赦就已经在做这种事情。对他能破局这件事情，这人比他自己还自信。 既然齐无赦早就有所准备，现在一切尘埃落定，燕星辰也不拖延了。 在倒计时最后十几秒之时，他拍了拍许千舟的肩膀，示意对方带着周晚一起离开，自己便跟在齐无赦的身后，一头扎进了出口里。 同一时间，直播间的观众们也听到了113434副本有人率先完成逃生任务的通知。 可还开着的四个直播视角里面，没有任何一个人成功找到了出口。 唯一有可能的，便是刚才被大家听到和林渠通话过的燕星辰等人。 燕星辰。 又是燕星辰！ 不仅如此。 论坛刚开帖子想讨论到底怎么回事，还活着的一个玩家开着直播视角进入了电梯。 那个玩家和直播间所有的观众，都在这一刻看到了燕星辰用“启”作为署名留下的那句关于如何破局的话。 第134章 第 134 章 在燕星辰他们之后第一个进入电梯的玩家看到纸条的第一反应其实是犹豫和怀疑的,甚至觉得这是什么副本内的陷阱，或者是燕星辰害人的计谋。 可随着电梯缓缓关上，那个玩家看着燕星辰留下的话,自己也迅速推断出了情况。 他现在打开电梯，只要不离开电梯，还是能继续选择目的地楼层，并不会触碰死亡条件。燕星辰留下来的话看上去没有任何可以害人的地方，虽然他心中不忿，但又不得不承认——值得一试。 于是这人一个狠心，没有选择楼层，而是按了开门的按钮。 下一刻,电梯门缓缓拉开，出口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个玩家听到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待在原地，盯着燕星辰留下的那张纸，愣了好一会。 没有任何阴谋，没有任何算计,燕星辰真的单纯只是将答案贴在了每个人一定会看到的地方。 照着燕星辰所说的做，不仅可以活着,还能完成主线任务,得到一些奖励。 这个副本本来就是他们所有人觊觎燕星辰的粉丝数,又觉得青年虽然聪明但说到底十分病弱随时都有可能死在鬼怪手中,所以他们进来，想要燕星辰的命。 但他们不仅每一次都输给了燕星辰,被燕星辰明着算计着给对方送信息，到最后自顾不暇。结果，燕星辰还给他们留下了活着出去的方法。 他承了燕星辰的情。 他不得不承这个情。 还承得无话可说,心甘情愿，甚至有些羞愧。 这人看着那张竹纸，下意识抬手想碰一碰，结果刚一抓上纸张的边角，那张纸就仿佛贴了针一样，刺得人指尖一疼。 这张纸并不是普通的纸，居然是一个符咒道具，符咒也不是什么厉害的符咒，只是普通得让人无法触碰的符咒。 留下纸条的人，不仅什么也没要就主动告诉了下一个进入电梯的人离开的方法，还用了符咒道具，以保证纸张不会被人拿走。 燕星辰是要让每一个进入电梯的人都看到这句话。 燕星辰这是在救所有还活着的玩家。 而且在十四层传来动静之后没多久，十四层平静下来之后，现在看来就是在燕星辰他们成功破局之后，副本里的鬼怪全都安静了下来，女鬼也不知所踪，这才让他能优哉游哉地进入电梯。 现在回想，燕星辰他们是不是不仅给他们留下了破局方法，还解决了女鬼，从而让他们现在能毫无意外地活到现在？ 这是完全无可置疑的以德报怨。 这人脸上火辣辣的，羞愧地关上了直播视角——哪怕副本就快要结束。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不太好看。 他再度五味杂陈地看了眼署名为“启”的留言，这才快步走出了副本。 接下来的几个玩家也是一样。 林渠进入电梯看到燕星辰的提示的时候，终于放下心来，知道对方并不是出事，而是想到了别的破局方法。他同时心底也有些复杂——这个副本，他完全是靠着燕星辰活下来的。他想给对方帮助，对方根本不需要。 即便是刚才，他想帮燕星辰离开，燕星辰却能想到别的方法，还能带着他也离开。他们这么多不在新人期自诩有点经验和粉丝基础的玩家，最终死的都不知道死在了哪，尸骨无存，活下来的，全靠着燕星辰他们。 他叹了口气，根本没有犹豫，一看到这句话，直接就按开了电梯门，走进了副本的出口。 林渠离开后，剩下的两个人和第一个人一样，先怀疑了一下，随后推了推逻辑发现燕星辰说的可能确实是对的，这两人便也立刻照着做离开了副本。 走出副本之前，其中有一个人还打开信息面板，喃喃自语地说：“我好久没有关注人了，从哪里能关注同一个副本的玩家来着……？” 最后一个人根据燕星辰的提示走进出口，直播间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副本在燕星辰的把控制下迅速结束了。 这个副本一反常态，和那些都在激烈死斗中的副本截然不同。副本最后结束的时候，还活着的几个玩家全都十分平静安全从容地走出副本。 弹幕在一片唏嘘和惊叹中随着直播间散去。 直播间押注结算，各大组织、个人庄家开设的黑局也开始结算。 直播结束的时候，编号113434副本的观看人数都已经冲到了直播大厅的前几页。 玩家们一片哗然。 比起副本内只能自己探索的玩家，直播间的观众是拥有相对多的信息的，因为他们能在不同玩家的视角不停切换。 所以那个玩家看到燕星辰留下的纸条的时候，第一时间是怀疑和犹豫的。 但是副本外的观众们看到燕星辰留下的这句话之后，立刻就开贴讨论出了结果。 毕竟从答案回去反推过程本来就容易，论坛上还有一些在几万编号副本的玩家参与分析，不过片刻他们就知道了整个副本的真相。 他们发现，燕星辰在关键时刻，推测出了两个破局的方向，一个是根据副本的剧情点堆出来的解法，就是让人在中途停下电梯，但这样要留下一个人，而另一个则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随便一个玩家照着做就能离开。 燕星辰不仅成功破局，获得了最多的剧情点，还把兵不血刃的方法明目张胆地贴在了电梯之上。 这等于告诉这些曾经想要害他的人，他知道了答案，他已经拿到了最高奖励离开了，但他还愿意将这个答案告诉剩下的人。 “燕星辰好聪明……他居然能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发现另一条兵不血刃的路。” “他怎么比我想象中还要善良？之前我看他破局时候的样子，以为他是一个心狠手辣的病美人，没想到这一次他竟然不追求任何回报地把活命和离开的方式告诉曾经的敌人。” “我惊呆了。” “善心泛滥，他自己都是个没有能力自保的，还一次两次三次对别人起善心。” “我也不赞同他把存活的方法告诉别人。这不是等于让自己的敌人活下来吗？真好笑，谁不知道这个副本的玩家都是想要他命的，在樊笼里以德报怨，不怕别人觉得他软弱可欺吗？” “但他并不软弱吧，他从副本一开始就直接明着算计其他人啊。他只是最后留了一句提示而已。” “有什么用……” “粉丝啊，没看到那些玩家的粉丝都去关注他了吗？” “可其他人看在眼里，只会觉得他心地善良好欺负，下个副本遇到什么对手，说不定还会利用他这点。这个副本活下来的人也未必会记得他的好。” “不会啊，我刚出来，已经关注他了！” “我也关注了，谁骂他，我骂回去！” “你们两关注有什么用——嗯？？嗯？？？？楼上的名字不是除了燕星辰他们之外活下来的四个玩家之一吗？？” “？？？？” 论坛因为燕星辰这个举动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副本的结算渐渐结束，那些玩家全都走了出来。 而还活着的四个玩家，包括林渠在内，他们明明不是同一伙人，却仿佛商量好的一样，在论坛分析副本的帖子里回复，表达了他们关注燕星辰这件事情。 燕星辰的粉丝本来就是副本结束之后开始迅速上升，那些死在这个副本里的玩家的粉丝，有一部分只会关注强者的粉丝，他们觉得燕星辰活下来了，而他们原先关注的玩家死了，所以燕星辰更值得关注。 死在副本里的玩家很多，加起来的粉丝是一个非常可观的数字，燕星辰的粉丝数自然涨得很快。 而在这四个还活着的玩家都表达关注了燕星辰之后，他们的粉丝，本身有关注名额的，也全都跟着他们的关注者一起关注了燕星辰！ 还有那些观望的人。 燕星辰新人期的最后几个小时，他的粉丝数本来就很夸张，副本结束之后居然直接往十万粉丝数冲去！！ 何眠本来还想努力参与讨论，尽量帮燕星辰把握一下这些人讨论的方向，不要让其他人觉得燕星辰心地善良到很好欺负。 没想到那几个玩家走出副本之后，居然自发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关注燕星辰，替燕星辰拉粉丝！ 113434副本，本来在大多数人看来，都是这个叫燕星辰的新人刚愎自用，偏偏不养精蓄锐，新人期就去挑衅那些有潜力的老玩家，迟早会自寻坟墓。 可是结果却完全相反。 燕星辰不仅拿到了这个副本最高的奖励，还同时获得了这个副本所有玩家的大量粉丝。 新人排行榜上，燕星辰的名字开始往前挪。 他本来就是第五名，此刻名字往前一动，变成了第四名。 从他的粉丝增长速度来看，这可能仅仅只是冲榜的开始。 冲榜的帖子立刻出现在了新人论坛首页。 “不会吧，不会吧！！他不会又要去第一了吧！？？” “这次上升看上去也是因为粉丝数飙升，樊笼判定他的综合排名提升。不会又和上次一样，不断上上下下吧……” “别告诉我一个病秧子光靠长得好看和小聪明就能以新人榜第一的排名结束新人期吧。” “燕星辰新人期还有几个小时，不一定能在新人期结束之前除非他冲榜速度很快——靠！！！第一了？？这就第一了？？？” “粉丝狂喜！” “？？？？？？？？” 燕星辰又冲到第一了。 燕星辰居然在副本刚结束没多久就立刻冲到了第一！！ 那些说燕星辰给其他人提示毫无作用的人，全都哑口无声。 一时之间，新人论坛首页，一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燕星辰”三个字。 冲榜的帖子都还没来得及翻页，燕星辰的粉丝们就立刻开了庆祝的帖子。 可是庆祝的帖子还没有翻页，燕星辰的名字便从新人榜自上头消失了。 第一的名字再度变成了之前被燕星辰挤下去的那个人。 “燕星辰呢？？” “他新人期没有结束，我算了他每次进出副本的时间，他明明还有几个小时啊。” “新人期还没结束为什么会从新人排行榜消失？是不是樊笼bug了。” “我觉得是吧，毕竟他是我进入樊笼以来第一次见到的偏科非常严重的还能冲进新人排行榜的玩家，粉丝数对他的影响特别大，但是这个数据偏偏是最波动的，樊笼很可能一直没办法衡量得很稳定。” “可是，我找遍了新人排行榜前五百，燕星辰都不见了啊。这，他总不可能波动到从第一名掉到五百名以外吧。除非是人死了，不然的话，我没见过这种情况啊。” “……” 燕星辰结算出来之后，也和论坛的玩家一样，稍稍呆了呆。 他出来之后，得到了很多数据奖励，武力值如果没有平衡机制的制约，已经到了四千多。 他看过自己的信息面板，知道自己粉丝数也在上升。 随后他听到了自己再度来到新人榜第一的提示音。 他正处于副本结束之后的头疼之中，本就不太舒服，这个提示音他也不是第一次听，脑海里过了一遍，他也没什么反应。 齐无赦迟迟没有出副本，他正在开启技能，给自己画高级安神符缓解头疼。 没过多久，他将被保护值使用到了四百的临界点之后，平衡机制暂时关闭了。 可是，平衡机制关闭之后没多久，他又听到了一个提示音。 【编号13玩家燕星辰，经过玩家数据预估评定，您现在的数据综合水平已经进入樊笼玩家总排行榜前五百。玩家只可同一时间处于一个排行榜内，新人排行榜将无法显示您的名字。】 【编号13玩家燕星辰，将为您预估总排行榜排名。】 【编号13玩家燕星辰，由于您处于新人期内，不符合总排行榜显示要求，总排行榜将无法显示您的名字。】 第135章 第 135 章 燕星辰对自己会在新人排行第一早有预料。 毕竟他上个副本出来之后,平衡机制暂时消失的时候上过新人排行第一。 这个副本出来，他粉丝增多了很多，数据又相比之前翻倍还多,即便在平衡机制之下,也比上个副本冲上新人第一的时候还多,自然是能上第一的。 但他没有想到后面的总榜提示音。 提示音来的时候，他正好用完了自己刚画出来的高级安神符，还从何眠那边立刻拿了几个破晓仓库里其他人都用不来的未知符咒——有一些也是安抚精神的。 他缓了缓，看向四周。他此时正在进入副本前设定好的地点，是破晓场地的一处会议室,他正躺在一旁的沙发上。 何眠在旁边给他递了杯水喝，梁讳和桑朵不在,梁讳应该正好带桑朵出去玩了。 齐无赦还没有出来,这人出副本一向慢得很,选完了奖励都未必立刻出来。 周晚和他们不是一起进入副本的，设置好的载出副本的地点不一样，此时必然是不在的。 许千舟倒是在一旁，他比燕星辰出来得慢一些,但他一出来似乎信息面板就有通讯在不断地提醒他,他一醒来就走出会议室接通讯了。 燕星辰按了按眉心,一字一句听完了樊笼那一连串提示音。 这一瞬间，他和论坛里的人一样，觉得樊笼是不是bug了。 燕星辰自己都没想到,刚出副本就会碰到这种bug。 但他觉得的bug,并不是什么数据估算错误之类的樊笼其他玩家觉得的bug。 只要不是在总榜前十二，都不影响他的目的，都只是过程,总榜排行也好，新人榜排行也好，至多给了他一个估算自己在玩家中的是樊笼计算了他的总榜。 他觉得的bug，是樊笼居然把他算进了总榜。 总榜和新人排行榜是两个不同的东西，这一点只要是出了新人首副本的玩家都知道。 而且几万编号副本的那些总榜玩家，和几十万编号副本里新人玩家之间，说是鸿沟，都算是保守了。这两个榜单根本不可能有重合，就算是每一任的新人排行榜第一，很多在结束了新人期之后，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触碰到总榜最后一位。 基本所有的总榜玩家，都是曾经的新人榜前几。 但他们从新人排行榜到总榜，就算快如许千舟，中间都隔了半年。 所以这两个榜单基本完全不可能有重合。 这还只是数据方面的。 除此之外，启明条约写的很清楚，玩家在进入樊笼的前三个月时期，全都算作是新人期，副本内的时间不作数。而这三个月的新人玩家所有的东西和三个月之后的普通玩家都是分开的。 新人论坛和新人排行榜都是只有新人玩家才能拥有的东西。过了新人期的玩家，是不能进入新人论坛发言，也不能参与新人排行的。 反之亦然。 新人不能参与总榜相关的事情，他们能看普通玩家的论坛，但是新人期如果没有过，新人玩家也是不能在总论坛发言的。 新人制度将新人和非新人完全区分开来。 所以从启明条约的角度，三个月以内的纯新人，不应该排进总榜，哪怕是数据水平足以进入总榜。 这本不应该出现。 樊笼却把他算进了总榜，又因为无法兼容两个完全不重合的榜单，导致他在这几个小时里，既没办法在新人排行榜显示，也没有办法在总榜显示。 难不成樊笼觉得他既是个新人，又不是个新人？ 这也太荒谬了。 燕星辰心下奇怪，周遭空气一阵波动，齐无赦正好在这个时候出了副本。 男人刚一载出，便正好站在燕星辰身侧。 他下意识往齐无赦身上看去，只见这人神色微沉，似乎还稍稍皱着眉，脊背挺直地站在一旁，挂满了一身幽然。 这人一出来，便问他：“头疼吗？” 不知为何，燕星辰总觉得，这一次副本结束，齐无赦又比之前还要琢磨不透。 这人仍然是从容悠然的模样，可话语之间，仿佛多了几分低沉，少了几分跳脱。 他愣了愣，这才摇头道：“还好，刚才已经用了一些道具了。” 话音刚落，方才出门去接通讯的许千舟快步跑了回来。 许千舟一出副本就去接通讯，一身行头还是在副本里的，乱糟糟的，头发都有些凌乱，眼镜一侧的镜片都裂开了。 但他刚才出去那么一会，都没有时间管这些，急匆匆就跑到燕星辰和齐无赦面前，说：“快清点一下能带的道具，还有黑局的钥匙，何眠赶紧去取一下能换到什么尽快换！” 何眠不解道：“怎么了？现在去拿，他们说不定还没整理好那些赌注，拿不到太多。” “能拿多少拿多少！小狐狸一般是准备符咒和一些等级好的竹纸朱砂对不对？你能拿到多少钥匙就去换，”他直接把何眠推了出去，“快去，速去速回！” 何眠能够以新人的身份就受到梁讳的信任，这段时日以来处理了不少燕星辰和梁讳需要的杂事，办事能力自然是可以的。他见许千舟如此着急，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还是立刻将破晓的仓库权限移交给燕星辰，立刻赶往黑市。 燕星辰想到许千舟方才一出副本就接到的通讯，还有现在的急促，隐约猜到：“十万编号副本出什么问题了？” 许千舟一惊：“这你都能看得出来？” “能掐准了副本立刻时间立刻联系到你，还让你出来之后没有任何迟疑就离开去接通讯的人，只有可能是你哥哥，”燕星辰快速却不急促地说，“然后你进来之后又让何眠去办事，又有事和我说的样子，说明是我和你哥有联系的事情——那只有十万编号副本了。” 齐无赦：“十万编号副本要开了。” 燕星辰接口道：“没让我们立刻走，应该是许明溪会过来送钥匙。我进113434副本前，觉得钥匙放在我这里，万一在副本里出意外了，没必要，又把钥匙给了你哥，所以他得立刻把钥匙再给回来。总榜第九的移动速度总比我们快，他赶过来送钥匙已经是最快的方式，我们做好准备等着就行，能不能赶上听天由命。” 许千舟：“……” 亏他刚才还这么急，结果走进来，话都没说完呢，这两人一唱一和，都把他要说的话全说完了。 他哥要了三把十万编号副本的钥匙干什么？要两把给这两个人继续进副本一唱一和算了。 他颇为无语地说了句废话：“那我们等着吧。” “我比较好奇，”青年随手拿起了沙发上的抱枕抱在怀中，下巴抵着抱枕，微微低着头，自言自语般说，“怎么突然就开启了？我记得，113434副本开启之前，我们还商量过十万编号副本的事情，论坛上所有口风都是说十万编号副本起码还得一个月。” “这个事情，刚才打通讯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我哥也觉得很蹊跷。他说以往基本都是人凑齐了并且大家都想开副本，才在万全准备之下打开的。这是他第一次见樊笼主动开启十万编号。” 还刚好卡在了他们出副本的这一天。 如果燕星辰没有立刻推测出113434副本破局的另一种方式，而是想办法留下一个人来停止电梯的话，他们走出副本的时间会延迟很多。 说不定十万编号副本就开启了。 是他后来临时想到了最快速的破局方法，才迅速离开了副本。 燕星辰其实不是一个希望凭空猜测、无的放矢的人。 十万编号副本关系到的玩家又不止他们几个，他们甚至不如那些准备冲刺总榜的人来得引人注目——尽管燕星辰现在粉丝很多，但是如果放到总榜潜力玩家甚至是已经在总榜后排的玩家面前，关注度显然还是有区别的。 而樊笼会在这个时候开启十万编号副本，也有可能就是个巧合。 但他就是没由来地觉得，这个巧合，有点太巧了。 刚好是他们商量好的要做足准备进入的副本。 刚好是他们副本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就突然开启的十万编号副本钥匙。 刚好卡在了他极有可能赶不上的时间点…… 他想到这次出副本又加剧了很多的头疼，还有关于小舅舅、总榜第一的赴死者以及他手上这个等级是传奇道具来历却不可知的金拆，头又疼了疼。 当务之急是赶紧做好副本准备。 他不可能不进入这个十万编号的副本，且不说刚才樊笼提示他现在已经进入总榜这件事给了他一点底气，就是他的目标——尽快在总榜前十二占据位子以便获得愿望名额，也需要他把握时间。 他并不想慢慢来。 他宁愿现在立刻进入副本，也不想慢慢从十一万编号的副本都围观了一次‘我’被暴打虐杀了，能不能换个人？你之前不是有一个比较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的数据，用他不行嘛！” “不行。”拒绝的速度很快。 “那用你自己或者齐无赦。” “不想。” 许千舟：“……”理由可真是没有逻辑到他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他还是不甘心，突然灵机一动。 “那我给你另一个人的数据，反正是能变成和真人一样的数据就行，随便谁都可以吧？” 青年摆弄竹纸的动作一顿。 “数据报给我。” “好嘞！” 十分钟后。 总榜前十二中最为年轻的玩家、进入樊笼之后迅速窜上总榜前排的总榜第九紧赶慢赶地将十万编号副本的钥匙亲自送来了破晓的场地。 他手中的三把要是上头浮动的黑光愈发深沉，十万编号副本随时开启，他赶时间，按照许千舟告诉他的位置赶到了会议室门前，根本没有敲门，直接打开了会议室的门。 许明溪作为总榜第九，燕星辰等人现在的数据再高，也不可能媲美总榜前十二——否则燕星辰自己就上去了。 所以许明溪来的时候，饶是念力值高入许千舟，都没有发现他到了。 随后，他看到，会议室里的人都对他的到来毫无预计。 而自己的弟弟还有燕星辰和齐无赦还有…… 一、二、三、四……八、九……十…… 九个顶着他每天早起在镜子里看到的那张脸的傀儡正围在燕星辰身后打杂，帮着青年绘制符咒。 之所以有“十”，是因为还有一个并没有参与帮忙符咒绘制的顶着他的脸的傀儡，正站在许千舟身旁，给这位蹲下来倒个朱砂都觉得腰酸腿疼的大爷锤腿。 许千舟被锤得舒服地哼哼了两声，还怕了拍燕星辰的肩，说：“一会我哥就要到了，他要是敲门，一定要赶紧帮我把这个傀儡收起来。” 许明溪：“……” 第136章 第 136 章 许千舟说完这话, 还美滋滋地在那边哼着歌。 他虽然画技实在是有待提升，但唱歌还不错，既不影响燕星辰画符, 还能让人听着放松些，不至于被副本随时开始的紧张, 燕星辰便没有让他闭嘴。 分明是十万副本开启前的时刻, 燕星辰都颇为担忧，许千舟倒是没事人一般。 许千舟一向如此。 自从第二个副本和燕星辰一起行动之后, 每回忧心的都是燕星辰，从容可靠的是齐无赦, 许千舟会担心破不了局, 也会怕出意外、怕死, 但他好像怎么样都可以。他无所谓是不是拿到了副本剧情点第一, 无所谓副本结束之后拿到了什么级别的奖励, 连新人排行也不是很在意。 在巫女祭神副本的第一天晚上, 众人围着篝火之时。 那时桑朵还只是个npc小女孩，他们还不知道梁讳的身体就是纸傀所做，温寻乖乖地坐在一旁，樊进那时候还没死，也在一同围着篝火。 只有许千舟一人靠在一旁的树干之上，周晚则坐在不远处的树枝之上。 聊天的时候许千舟便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也会被选中进入樊笼。 他同思虑过重的燕星辰恰恰相反。 他没有愿望, 没有执念。 燕星辰之前还想过, 如果哪天他们真的走不出哪个可怖的副本，他必然因为不甘心而成了副本里的孤魂野鬼。 至于许千舟, 怕是连个厉鬼都成不了。 太“没心没肺”了。 许明溪在门口, 看着这样“没心没肺”的许千舟, 本来淡然的神色微微波动了一下。 他的手中三把钥匙泛动着黑光。 副本开始前的最后几十分钟，钥匙会自己浮空而起，然后询问持有钥匙的玩家是否需要进入副本。 这几十分钟是樊笼给予玩家的缓冲时间，玩家不需要立刻作出应答，甚至可以在最后的几十分钟里将名额让渡给在场的其他人。 他既然已经成功赶到了，接下来的事情倒和他关系不大。 他见燕星辰正好画符画到一半，便瞥了一眼许千舟和许千舟身边捶腿的傀儡，默默将许千舟刚才说的话记了下来。 等燕星辰这张符画完，他再进去算账。 屋内。 齐无赦在帮着燕星辰。 副本结束以后，他就问了一下燕星辰还有没有头疼，到现在为止也没说什么话，甚至有些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千舟对此一无所知，燕星辰指尖沾着朱砂缓缓在竹纸上滑动的时候，许千舟哼着哼着，哼起了另一个调子。 那是燕星辰和齐无赦都熟悉的调子。 是燕星辰进入樊笼世界之前，跟着小舅舅去那些偏远的地方听过的乡间小调。 也是他们在前几个副本里，有时燕星辰睡觉，齐无赦为了助他安眠，用竹笛吹的曲调。这曲调是燕星辰熟悉的，每回齐无赦吹起来，他总是能想起当时在乡间平静的时光，想起自己躺在树下，听到远处不知何地传来的悠扬曲声，便睡得格外容易。正是因此，齐无赦便也经常吹这首，许千舟听了不少次。 许千舟过目不忘，记忆里超群，又正好擅长这个，哼着哼着会哼出这个倒是不奇怪。 但燕星辰画符的手却险些不稳，毁了这他用尽全力已经画到一半的高级避阴符。 因为他想到了齐无赦当时吹这首曲子的时候，他便问过对方，为什么也会知道这首曲子。 齐无赦只是和他说，或许是凑巧。 如今这么几个副本下来，他也知道了齐无赦本身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玩家…… 真的只是凑巧吗？ 他从进入樊笼之后，凑巧太多了。 巧合多了，那就不可能是单纯的巧合了。 还有他们进入周晚的梦境之时，灵魂相撞的那一刻，那些浮光掠影中，有一些副本片段，明明是他们没有经历过的，看上去副本等级还很高，完全不像是他们四个人当中任何一个人有可能经历过的。 其中还有一个在看着他睡觉的视角的画面，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千舟和周晚都不可能是那个视角的拥有者，可他自己也不可能会有自己睡觉时的模样的画面，最大的可能只能是齐无赦。 这个曲调响起来的那一刹那，燕星辰心神不稳，手中符咒险些碎裂。 燕星辰赶忙收回思绪，继续连笔画了下去。 可齐无赦却神色微动。 但他并不是因为许千舟哼的曲调，而是…… 他稍稍动作一顿，往门口的方向侧了侧脸。 倘若他此刻没有蒙着双眼，怕是已经和许明溪对视上了。 燕星辰本就是几人当中五感最差的，他现在又刚出副本，不太舒服，又忙着赶紧准备十万副本，自然不可能发现许明溪。 许千舟也不知是数据还不够，还是实在没有注意，一边让燕星辰根据他提供的数据折出来的许明溪的傀儡给他捶腿，一边哼着歌，对门口的情况一无所知。 唯有齐无赦，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着许明溪。 但他这样无声的举动，反倒表现出了一种注意。 在门口的许明溪自然也感受到了。 他很清楚地知道，这个樊笼最近几个月唯一活下来的赴死者，似乎正在“看”着他。 这位性情莫测却偏生对燕星辰格外不同的赴死者，在他刚来到门口的时候，就发现了他。 许明溪想到这点，心下一惊。 他虽然不会自负到觉得自己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人物，但他也对自己的数据水平还是有点概念的。 他是樊笼总排行榜第九的玩家，综合数据水平虽然参考了粉丝数，但除了燕星辰这种数据成谜的，其他人大多都是数据越好排名越高，并且不太可能存在念力值和武力值完全天差地别的情况。 他的身体素质和数据水平，就算是那些总榜后排的玩家，甚至是白远山，都未必能在他站在门口的时候，立刻发现他到了。 可齐无赦发现得很快。 不仅发现了，这人一点都不怕他。 片刻，燕星辰画好符咒的最后一笔，先是查看了自己信息面板上新的消息。 消息来自于周晚：“十万编号副本钥匙，我早有准备，刚才听说许明溪给你们准备了三把，看来你们要进去。这一次副本多亏了你们帮我，算作报答，这次副本，我帮你拿剧情点和最高奖励。” “到时候副本里见。” 周晚这个消息根本没有询问之意，显然是自己已经做了决定。 他便只是回了一句“知道了”。 身侧，齐无赦似乎低声笑了一下，突然问许千舟：“纸傀好用吗？” 许千舟脱口而出：“其实还好啦，说到底是纸傀，不是真人，效果没有真人好，锤得有点机械木讷。但是嘛，顶着我哥的脸，我爽啊！虽然捶腿不是特别舒服，但是我精神上爽到了，还是很好用的！” 燕星辰隐约察觉到什么，抬眸。 他所坐着的方向正好是面对着会议室门口的，刚好抬眼就看到了许明溪。 燕星辰：“……许千舟，要不你换个措辞。” 许千舟坐在燕星辰对面，正好背对着门。 而许明溪故意收敛了自己的存在感，在听到许千舟说话的时候，许明溪还拿出了一个屏蔽自身存在感的道具。 “换什么？”许千舟对身后站着的人一无所知，他抬手，还拍了一下那个纸傀的头，把纸傀头上那张许明溪的甩脸拍得晃了晃，“诶别说，折得挺像的，刚好纸傀没什么表情，特别像我做错事情我哥放下脸来要找我算账的时候。” “就比如现在这样？” “？” 许千舟突然感觉脊背一凉。 他困惑地皱了皱眉，还没发现哪里不对，只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第一次当面见，但是大家都知道彼此的信息，我就不多做自我介绍了。” “我本来打算等你这次副本出来之后，我们慢慢聊，我还可以根据我的经验带着你们准备一下十万编号的副本。但是这次樊笼突然开启，我没办法说太多，我身上有一些多余的等级比较高的道具，如果你们用得上，可以带进去，现在移交道具比之后在直播间打赏容易。” “千舟劳烦你了，”这话是对燕星辰说的，“但我这次准备十万编号副本钥匙，主要不是为了让你们帮一下千舟。是因为之前老师和我说过，等我看到你进来，就帮你安排十万编号副本。” 燕星辰一愣。 许明溪在说什么？ 什么老师？ 给他安排十万编号副本？ 他在樊笼里无亲无故，所有的朋友都是进入樊笼世界以后认识的，为什么许明溪说得好像他像个在樊笼里有其他认识的人一样？ 这位总榜第九在巫女祭神副本中赌他，这其中居然有他不知道的原因！？ 许明溪已经把三把随时会开启副本的钥匙递给了他们三人：“这三把钥匙，一人拿一把。” 其实这个副本之前，许明溪就让许千舟把钥匙给燕星辰了。 但是燕星辰进副本前，觉得这始终是许明溪的东西。他虽然对自己走出副本有信心，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路子，说不定真的什么时候失控起来连命都不要。他要是出点事，钥匙就和他一起埋葬在113434副本里了。 所以燕星辰在最后一刻，又把钥匙给许明溪还了回去，反正等他们活着出来了再给也来得及。 只是谁也没想到，副本居然突然就开启了。 不过如果钥匙一直在燕星辰手上，燕星辰出副本，也许就直接匆忙准备一下进去了。 这下刚好许明溪亲自送过来，他们反倒在副本开始前当面见到了。 正好听到许明溪说到了“老师”。 燕星辰接过钥匙，正待细问方才的疑惑，却见许千舟虔诚地捧着钥匙，念念有词。 “？”燕星辰说，“你在干什么？” “在求求它。” “？” “求他在我哥算账之前就开启。” “……” 第137章 第 137 章 许千舟请求得很虔诚, 可惜十万编号的副本并听不到他的话，此时还在预警，并没有真正开启。 他们现在虽然说是赶在了十万编号副本开启前汇合, 不至于像之前那样连副本开启的时候能不能进去都不知道，但时间还是很紧迫的。 许明溪暂时没有理会他这位关注重点完全不一样的弟弟，复又回头看向燕星辰。 面对总榜第九，面对随时可能开启的十万编号副本, 青年神色平稳, 那双天然温柔的眼睛里还润上了点笑意。 他毫不犹豫地对许明溪说：“如果不是那种独一无二的高级符咒道具的话, 我可以先向你借一下每种高级符咒各一张吗？” 其实, 暂且不谈之前和许明溪间接的一些交流, 今天燕星辰才和许明溪第一次当面见到。 每种高级符咒各一张，或许对于许千舟来说, 就算不是借，许千舟直接找许明溪要也没什么。 可若是对素不相识的人来说, 根本开不了这个口，也不会觉得自己能要到这些。 那可是很多张高级符咒道具。 高级符咒，在十几万编号的副本里，一张都足以救命。 巫女祭神副本里, 很多新人排行榜上有名的玩家都因为厉九泽而死于恶灵屠戮，温寻光是靠着周晚给他留下的那一张高级避阴符, 就平安活到了现在，甚至因此在巫女祭神副本中也获得了不少奖励, 出来之后实力远超进副本之前。 即便是十万编号之内的副本, 玩家虽然各自都有些高级符咒道具, 但那也是非必要不用的。 足以可见高级道具的珍贵。 燕星辰一要就是这么多, 但他却没什么顾忌。 他不是一个计较的人, 他和樊笼的所有玩家一样，很清楚在这个地方，活下去，尽可能获得副本最好的奖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十万编号副本作为“总榜分水岭”，进入这个副本的人多半都是对总榜有野心的且有信心的，根本不是之前燕星辰在副本里遇到过的寻常对手能比的。 许明溪既然说了可以提供帮助，他自然不可能在副本的成败面前矫情。 而且…… 他颇为疑惑地看着许明溪。 在他看见许明溪站在门口的那一瞬间，他明知道他是第一次和许明溪当面接触，却没有任何的陌生感。 他甚至有种放松的亲切感，更别说是对总榜玩家的敬畏和惧怕了。 燕星辰本以为他提出这个要求，自己多少也会觉得有点狮子大开口，可说完他才发现，他不仅毫无负担，还觉得理所应当。 “……” 难不成是和许千舟待久了，脸皮变厚了？ 许明溪已经在给他拿符咒了。 找道具的时候，他除了给燕星辰找道具，还是给许千舟找了一些。 只不过，递给许千舟的时候，他还顺带敲了一下许千舟的脑门。 “轻点啊哥！！！” “比起锤腿的力道怎么样？” “……我错了。” 副本开启在即，这两人一个本来就见惯了副本生死十分淡然，一个除了钥匙什么都无所谓，反而缓解了现场的气氛。 齐无赦都笑了一声。 但这人似乎在留意许明溪，不知在想什么，一直没说话。 燕星辰则是哭笑不得。 他看着这两人，既奇怪自己对许明溪陌生的熟悉感，又奇怪这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 因为他很清楚，许千舟一直都很想多拿点钥匙。而且这么几个副本下来，关键时刻，许千舟一般都不会直接开直播视角求助。若是其他人，知道自己有一个总榜前十二的哥哥，早就全身都带满各种稀有道具，开着直播视角随时求助了。 所以燕星辰一直以为，许明溪虽然是许千舟的哥哥，但他们两人关系应该不太好，所以许千舟才一直没怎么依靠许明溪的关系和背景。 但现在看来，不仅挺好的，许明溪甚至对许千舟格外宽容。 许明溪给燕星辰大约递了十张高级符咒。 “如果超出副本等级的道具太多，很容易被樊笼判断玩家的道具等级远远高于副本等级，从而提高副本难度。” 他说：“所以大家其实约定俗成，就算会给新人或者后辈一些帮助，也不可能给完全超越副本等级的道具，不然反而会起到反效果。高级符咒不止这些，但是你们如果合起来带的太多，会引发樊笼机制。我刚才进来前大致扫了一眼你在画的符咒种类，选了十个比较常用而且你现在没有画过的。” 道具反而导致副本升级，燕星辰也遇到过。 纸人献花副本中，厉九泽一个燃火符的打赏，就导致了副本等级的提升——不过那个燃火符是起到反效果的。 燕星辰很明白这点，他接过那十张符咒，说：“谢谢。但我有一个问题。” 许明溪对此早有预料，只是说：“副本随时会开启，钥匙上的光越来越大了。” “几十分钟的时间，就算精心准备，又能做什么？准备一点和没有准备，其实没什么区别。”他说，“我更想知道，你说的老师是谁？你为什么对我会画符这件事情这么清楚？” 许千舟知道他的不少秘密，但不是那种未经他允许就告诉其他人的人。 而他更是从来没有在副本的直播视角之下出手过，更别说画符了。 许明溪却好像早就知道一样。 刚才许明溪站在门口，看到了他画符，也没有什么意外的样子，似乎还特意等他画完一张符咒才进来。 而他刚才说要高级符咒各一张，其实也是因为知道，高级的道具太多，在十万编号这个等级的副本里反而有可能拉高他要面临的副本难度。而他在副本里画符，不论画多少张，樊笼都会判定为道具在副本内产生，不影响副本的定级。他各要一张，不是为了直接拿来用，而是为了学，以便于他在副本内再画。 许明溪直接给他找了不算太多的数量，还知道找他没有画过的，明显是知道他要拿来干什么。 他心底疑惑，想趁着副本还没开始，从许明溪这边解惑。 可对方居然露出了比他还困惑的神情。 许千舟和齐无赦也全都注意着他们两人的对话。 许明溪说：“老师没有和你说过吗？我也是老师的学生，他和我说过你会出现，让我给你十万编号的钥匙，帮你冲副本编号。” “老师？我没有老师。而且你之前和我说的，是让我带许千舟进十万副本，保证他不死就行，其他随便。” 许千舟插话道：“后半句话可以瞒着我的。” 许明溪：“我以为你知道这件事情，我说带千舟，是觉得你知道我是因为老师来帮你的，所以我才说顺便带一下千舟。我看过你的副本记录，看得出来，你很多时候符咒都是现画的，或者刚画没多久。而且你这一次的副本，还折了纸傀——纸傀是你的技能或者道具吧？你用了老师的外貌。” 燕星辰神情猛地一顿。 他在副本里，在直播视角之下，当时为了度过女鬼的死亡触发，用两个人的身体数据折过纸傀。 一个是小舅舅，一个是许千舟。 小舅舅……就是许明溪口中的老师？ 他还没问许明溪，就在想到的这一刻，立刻肯定了。 许明溪说的一定是小舅舅。 因为许明溪知道这个“老师”会教他画符和阴阳之道，还是专门针对樊笼世界的能力。而他的这些能力，正好全都来自于小舅舅。 就连被林渠看出来是个传奇道具的恶业金拆，都是小舅舅给他的。 他之前就猜测，小舅舅很有可能之前就是樊笼里的玩家，而且肯定是总榜上都格外厉害的。 但之前他和许千舟聊过，总榜上失踪的玩家，没有一个符合小舅舅的特征，他这才放弃了这个猜测。 但许明溪这么说，燕星辰又不确定了。 难道说，小舅舅确实是个樊笼的老玩家，可能只是因为时间太久远，所以现在不太容易探听到消息。 小舅舅也许是有什么特殊的方法，暂时离开了樊笼，然后收养了天生就适合阴阳道的他，教了他那些，还给了他传奇道具法衣金拆。 两年前，舅舅一人走进深山，却没有出来，搜救队和燕星辰说人大概率是死了。燕星辰自己也尝试找过人，同样没找到，只能当人是失踪了或者死了。 之后他便进来了樊笼。 也许小舅舅只能暂时离开樊笼，两年前又回来了，收了许千舟当学生？ 那为什么小舅舅不出来找他，反而要隔一层，让许明溪来？ 他立刻拿出竹纸，折出了个模仿小舅舅的傀儡。 小舅舅比他矮，实际上又是个纸人的重量，燕星辰一折出来，便如同抓兔子一般，抓着“小舅舅”的脖颈提溜起来，问：“你说的老师，是他吗？” 许千舟：“……” 齐无赦虽然没看见，但他听也大致听出了燕星辰的动作，知道燕星辰干了什么。他刚才一直都在盯着许明溪的举动，神情严肃，不怎么笑，但遇到燕星辰的事情，他似乎更容易笑一些，当下便大笑了一声。 饶是淡然如许明溪，看到燕星辰就这样拎着自己的“老师”，也嘴角抽了抽：“是……” “他是我小舅舅，”燕星辰说，“他在哪？他是这两年教你的吗？” 许明溪对燕星辰说：“我刚出新人副本，就遇到老师了。两年前老师突然离开，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话音未落，屋内突然黑光大盛。 三把十万副本的钥匙分别在三人手中浮空而起！ ——编号十万的副本要开始载入了！！ 燕星辰三人都听到了副本询问是否进入的声音。 许千舟赶忙整理会议桌上摊开的那些道具和材料。 他们都还没有回答载入副本的询问。 浮空的钥匙散发出的幽深黑光照在燕星辰的脸上，画出他的轮廓，隐隐约约勾勒出他颇为茫然的神情。 他在113434副本开始之前，看过许明溪的基本资料。 许明溪说，小舅舅是在许明溪新人首副本出来之后就收了许明溪当学生。可樊笼人人都知道，许明溪之所以是总榜前十二除了闻夜之外冲榜最快的玩家，就是因为许明溪不过才进入樊笼三年，便直接冲进了前十二。 也就是说，许明溪的新人首副本，是在三年前。 许明溪遇到小舅舅，成为小舅舅的学生，自然也只能是在三年前。 但是三年前，小舅舅分明…… “你是说三年前小舅舅就在樊笼里面了？”燕星辰喃喃自语般道，“可是我的记忆里，三年前，小舅舅还在现实世界，带着我处理一些驱鬼辟邪的单子。” 第138章 第 138 章 许明溪闻言, 也愣了一下。 他这种最危险的副本都见识过的人，平时没什么能引起他的惊讶。 哪怕是这一次十万编号副本突然要开启，他也只是知道时间紧急，便赶紧赶来送钥匙和提供一些道具帮助。 就连他的亲弟弟要进这种诡谲莫测的副本, 许明溪也只是从容地给了一些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他甚至还记挂着算许千舟用纸傀锤腿的账, 想着等副本结束再和许千舟算账。 此时已经引起樊笼新人论坛和普通玩家论坛同时热切讨论的十万编号副本开启, 在许明溪这种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的人来说都不算什么。 可是听到燕星辰说的这个，他也立刻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钥匙散发出来的黑光开始闪烁得更快。 燕星辰方才用许千舟告诉的许明溪的数据折出来的纸傀在失去控制之后立刻变回了小纸人的样子, 塌软了下来。 许千舟还在那边忙着赶时间把刚才准备的东西分别收进他的物品栏, 还得按照刚才他们简短商量好的那样给齐无赦和燕星辰分别分好需要的符咒。 就连许千舟都收敛了方才吊儿郎当的样子，紧张着这钥匙不知什么时候就给他们下进入副本的最后通牒。 何眠在这个时候也回来了, 抱着燕星辰需要常备的一些道具和材料。他一进来看到许明溪就不敢说话, 赶紧走到许千舟身边帮着许千舟分道具。 十万编号副本随时将他们三人带走, 几分钟后会怎么样都不知道。 可能这一刻他们还在平静的会议室里, 下一刻他们就会站在尸山血海之中。 这样一个时刻。 许明溪却出神了一会。 燕星辰也茫然了片刻。 齐无赦在燕星辰身旁, 似乎仍然在留意着许明溪的一举一动。 许明溪这才说：“这不可能。” 燕星辰刚才就在思考这件事情, 脱口而出便问：“为什么不可能？” “玩家进入樊笼之后，就没听说过谁出去过。而我们每个人的新人首副本都需要时间载入, 每个人在副本中的时间也不一样，载入樊笼之后的时间没办法完全对应现实世界的时间, ”许明溪知道时间紧急, 语速快了许多, “但是早先就有玩家专门统计调查过。现实世界和樊笼世界之间确实有时间差，副本时间流速本来也不一样，所以玩家进入樊笼之后, 对应的现实世界时间不一定是一致的。” 许明溪着重强调：“但是这个差距不会很大, 起码不会有一两年那么多。” 可是按照燕星辰的记忆, 小舅舅是在两年前失踪的，三年前小舅舅还在带着他。 而许明溪的记忆里，那位大约就是燕星辰小舅舅的“老师”，三年前正在带着许明溪。 同一个人在同样的时间出现在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 燕星辰已经隐约感受到这背后可能会有隐秘却事关重大的真相。 樊笼从来没有人能出去过，可小舅舅这个人却仿佛同时存在两个地方。 根据许明溪所说，在许明溪的印象里，他们甚至都是小舅舅的学生。 一个诡异地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的人，还能随意拿出传奇道具给当时尚在少年的他使用，甚至在樊笼这个地方教出了一个能够三年之内直接冲到总榜前十二的学生。 如今却不知所踪，翻遍这些年那些有名有姓的玩家的资料，也找不到任何一个哪怕是特征相似的人。 而梁讳口中那个赴死者，明明怎么想都很大可能是小舅舅，可梁讳却说不符合小舅舅的特征。 小舅舅仿佛一个从来都不曾存在的人，却又存在于他们每个人的生命轨迹里。 燕星辰此时并没有被困惑淹没。 他进入樊笼到现在，已经大致知道小舅舅身后必定有着很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可能和他也有很大关系，他也一直都在寻求答案。知道这些，反倒让他离答案更近了一步，震惊不过只是刚才的一瞬间罢了。 他此时的情绪，是格外的不悦。 如果许明溪可信，没有撒谎，那么他的小舅舅在他进入樊笼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他会走到十万副本这一步。 这其中所暗示的事情，就不仅仅只是一些可能与他无关的真相了。 他第一个副本开启直播之后，引起了新人论坛和黑市大批的黑局。这也导致了希望他死在第二个副本的人很多，所以不知道为什么需要钥匙的许千舟才接了这么个任务。 他们进入的副本，纸人献花副本，是一个其实已经开启了很多次却从来没有人通关甚至开启直播的老副本。 而这个老副本，恰好在他新人首副本出来之后再次开启。这个难度的副本自然得到了樊笼新人论坛的高关注度，想要拿到奖励的黄泉和其他组织的人争相进入，燕星辰算是在半推半就之下和齐无赦一起拿着纸人献花副本的钥匙进入副本的。 纸人献花副本中，各种阴差阳错之下，副本升级，给他的最高奖励却刚好是和曾经那位总榜第一的赴死者有关的纸傀术。 之后他因为破晓——因为那个仍然和他甚至是齐无赦有些渊源的人创建的破晓——进入了组织赛的下游副本。 正是因为许千舟在纸人献花的时候和他不打不相识，两人这才结伴去了巫女祭神副本，许千舟的哥哥许明溪也就关注到了这个副本，发现他就是许明溪记忆里老师交代的会进入樊笼的学生。 许明溪按照小舅舅的吩咐，给他准备好了十万编号副本的钥匙。 这一切，每一个副本出现的时间，和几乎是命定一般会落到他手中的这些副本的钥匙，都太巧合了。 如同现在。 他刚从十一万编号的副本里出来，十万编号副本就开启在即。 燕星辰连新人榜第一的奖励都没有拿到，就要载入副本。 新人榜第一的奖励很多都是数据和道具的百分比加成。 奖励发放的时候，玩家的数据水平如何，奖励给了多少百分比加成，那么玩家的数据就会得到相应的翻倍。 十万编号副本恰好在他新人期结束的最后时刻开启，以至于燕星辰根本没有办法拿到新人期奖励提高实力再进入十万编号副本。 这其中的区别很大，如果按照燕星辰现在四五千的数据水平，再得到百分比加成，加上小白脸技能和他画符的能力，他十万编号副本的把握会大很多。 但是同样的，如果他能活着从十万编号副本出来以后再结束新人期，那么，十万编号副本作为总榜分水岭，本来就会有其他副本无法比拟的奖励，而新人期的数据加成还是在他获得十万编号副本的奖励之后。 风险很大，收益更大。 如果是在之前，燕星辰只会一笑置之，觉得这样的风险他愿意尝试。 但是现在，他已经开始怀疑。 十万编号副本开启得如此突然，再加上他之前遇到的那么多巧合造成了他走到今天这一步，那么在他新人期结束前的几个小时十万编号副本开启…… 会不会其实并不是他倒霉，而是冥冥之中，有一个推手，让他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甚至特意给他安排了一个迅速冲上总榜前排的机会？ 这个推手可能推的还不止他一个人，许明溪走到现在，甚至在小舅舅的示意之下送他进十万编号的副本，不也是很早就安排好的吗？ 如果真是如此…… 燕星辰本来是有点享受这种生死之间游走的感觉，对于这种新人期奖励没拿到就要和别人在十万编号副本竞争的事情，他根本无所谓，还乐于这样。 但如果这一切都是在别人的安排下进行，他只会觉得自己仿佛一个被人安排好了一举一动的提线木偶。 那个推手想要干什么？ 是对他好，还是有什么想从他身上获得的？ 齐无赦混乱的记忆是不是也和这些有关？甚至是他和齐无赦的相遇到成为同伴，是不是也不是巧合？ 这件事情会和他缺失的一部分灵魂有关系吗？他的灵魂……真的是天生就缺了的吗？ 假设一切都不是巧合，是什么样的人，能从他进入副本以后，就对他如此了解，把他的每一步都算得这么精准，这才成功地把他在新人期还没结束的时候推到了十万编号副本。 燕星辰看着自己眼前光芒大盛的钥匙。 还有这钥匙之后，也在沉思的那张和许千舟有六七分相似的脸。 他想：还要进去吗？还要进这个很有可能根本就是在冥冥之中推着他进入的“总榜分水岭”吗？ 身旁，齐无赦突然点了他额头一下。 燕星辰：“？” “不进去了。”齐无赦突然说。 燕星辰神色一顿——齐无赦怎么也会这么想？？这人比他晚那么久才出副本不说，出来之后一直一反常态十分沉默，此刻还突然临到阵前和他说不去了。 难不成齐无赦混乱的记忆有了些许齐整的苗头？ 樊笼的提示音下了最后通牒。 【编号100000副本即将开始，请玩家确认是否进入。如您此次没有回答，您手中的钥匙将会作废。】 …… 玩家论坛。 燕星辰新人期还有几个小时结束结果却从新人排行榜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事情，不论是普通玩家的论坛，还是新人玩家的论坛，都到处浮现着相关的帖子。 除了一些关于许千舟进了前二十、赴死者不参与新人排行到底实力在哪一个层次、周晚到底什么来历之类的的帖子，燕星辰排名的事情讨论得最多。 燕星辰新人期还没结束，名字都已经让很多在中下游副本的玩家记住了。 很多人讨论这一次樊笼到底是什么bug——没人觉得不是bug，甚至有人调侃：燕星辰总不可能是去总榜了吧？总榜也没影啊。 这个人立刻没人讽刺：去总榜也是真的敢想，新人排行和总榜之间天堑鸿沟，许久没有任何消息的总榜第一闻夜当初都是新人期结束之后几个月才开始往总榜前排冲的。 但如果不是自然地进入下一个榜单，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论坛因为这件事吵了一会，又一件事情引起了更大的轰动。 被誉为“总榜分水岭”的十万编号副本突然开启了！！！ ——“我是不是第一个知道的？我有朋友手上有一把十万编号副本的钥匙，她的组织给她准备了很久打算等其他人也准备好了一起自发开启副本，结果她刚才和我说来不及了她马上要进去了！！！！！” “什么？十万编号开启了？上次不是才半年前吗？” “是半年前，上次就是许明溪从十万编号副本出来之后直接冲进前三百，所以这一次更多人想要交换到十万编号副本的钥匙，最近都拍卖出天价了。” “好突然啊。” “幸好我不在副本期！这可是总榜分水岭的副本，看不到现场直播得多遗憾。” “我都已经在几万编号副本游荡了，居然还想看十万编号副本。哎，我的遗憾，我当时没赶上，不够我就算赶上了可能也活不下来。” “上次许明溪不是要了三把，有人分析这三把其中有赴死者和燕星辰的，他们两不会刚走出那么凶险的副本，还没休息就要进十万编号副本吧？？” “肯定不会进去了，说不定换人了。” “如果准备时间久一点，以赴死者的胆量，还有燕星辰的谋算，他们说不定真的会结伴进去。但是现在这么快，疯了吧不要命才进去。” “……” - 三把副本钥匙在燕星辰三人面前震颤了一下。 最后一次询问还没有得到答案，钥匙即将失去作用，此时已经晃动着，似乎随时都会碎裂。 燕星辰没有开口，许明溪也没有催促。 许千舟对十万编号副本本来就无所谓，在那边一副虽然不知道燕星辰和齐无赦在说什么但是他听从安排的样子。 周晚给燕星辰发了个讯息，问他是不是要载入副本了。 燕星辰深吸一口气。 他是个思虑重的人。其实刚才那些猜测，放在别人身上，也许就是所思所想太过缥缈复杂，根本不可能想到这些，想到了也只会觉得天方夜谭。 但他总是一件事情看到十件事情，每次总是近乎不必要的思虑。 哪怕是万分之一有人推着他、仿佛对待提线木偶一般安排着他人生轨迹直至这一刻的可能，他都格外反感。 因为这不在他的掌控之中，反而他在别人的掌控之中。 但…… “进。” 他只说了一个字。 十万编号副本，他还是要进。 走都走到这一步了，如同他刚才所想，风险很大，可他如果真的能活下来，收益也很大。 如果一切都只是他多虑了，那么为了快速冲上总榜，这个险值得冒一冒。 如果这背后真的有什么不对劲，他也对真相一无所知。与其被动防备，不如主动踩入对方的陷阱，看看这个陷阱到底是什么样的。 燕星辰话音刚落，他面前的那把钥匙便接收到了他的答案，光芒将他笼罩。 他没有说让齐无赦和许千舟怎么样。 他并不想左右别人的决定，他自己要进而已。 可是他的身旁，齐无赦几乎在同时也回应了钥匙，许千舟紧随其后。 天旋地转的那一刻，燕星辰隐约听到许明溪最后和他们说：“千舟拜托你了。一切以活着为准，事情可以等你们活着出来再说。” “……记住，如果你收到了九张低级安神符的打赏，那代表我从直播的所有视角里面看，发现你们破局的方向错了。” 【副本载入成功，玩家已就位，副本世界已开启。】 【当前副本：古刹闻香，编号100000。】 第139章 古刹闻香（1） 燕星辰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进出副本时因为灵魂震动带来的头疼, 这一次他也吸取了上次的经验，进入副本的那一刻就直接使用了两张紧急准备好的高级安神符。 可这一次，他居然感受到了比上一次还要厉害的头疼。 这种头疼冲击着他的理智, 他缺了一块的灵魂仿佛是一片浑浊的大海, 有一根巨大的棍子在其中搅和着, 让这片大海更加浑浊, 甚至翻涌不止。 那一瞬间，燕星辰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要去干什么。 用了两张安神符都如此，如果他在载入副本的时候根本没有用安神符, 恐怕连思考这句话的理智都没有了。 但也正是因为用了两张安神符, 撕裂般的头疼冲击之后，他在一片黑暗中，理智缓缓回笼。 他留意到了自己这一次的头疼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并不是单纯的灵魂震荡，而是撕扯之余带来的灵魂震荡。 他进樊笼, 本来是为了许愿成为一个正常人, 可是此刻, 他却感觉自己在进入樊笼之后灵魂有缺的问题越来越严重了…… 【副本载入成功，玩家载入成功, 副本世界已开启。】 【副本名称：古刹闻香。副本编号：100000。副本类型：任务副本。】 【副本任务：请玩家前往任务地点集合，击杀古刹一切诡异来源的鬼怪。】 击杀鬼怪？ 听上去怎么感觉没什么复杂的地方？ 难不成这是一个单纯比拼武力值的副本？ 燕星辰感觉周围一颠一颠的，汽车的引擎声吵着他的耳朵。 周围凉凉的, 但是他身侧有一点温度, 他甚至正靠在这一点温度之上。 他好像正在和人坐在一辆车上, 他现在就斜靠在那个人肩侧。 【副本直播开启。】 【请副本内玩家珍惜直播机会，时刻遵守启明条约, 努力通关。】 【请注意, 新副本的直播开启时, 为避免直播间观众看不到副本内容，默认所有玩家的直播视角为开启状态。您的直播视角当前处于自动开启状态，若玩家不想开启，请您自行关闭。】 十万编号副本如果没到开启直播的条件那才奇怪。 这些都是每次副本司空见惯的提示音，一般来说，副本会告诉他们主要的任务和直播是否开启的通知，之后就不会有提示音，玩家也需要开始警惕周围的危险了。 他皱着眉，深呼吸，还在缓着头疼，根本没在意这种他都会背了的提示音。 可是提示音居然没有听！ 【请玩家注意，本次副本因某些特殊情况，玩家和副本内的npc混在一起，且玩家的外貌和声线经过更改，您与所有玩家的外貌都与进入副本之前完全不同。】 燕星辰思绪一顿——那岂不是根本认不出来谁是谁了？ 提示音居然还没有停。 【除此之外，该副本世界观里，普通人的视角也存在鬼怪，所以副本内的玩家请勿泄露玩家身份，否则会被副本内的npc当做不知来处的鬼怪处理。】 那便是不能主动说自己是个玩家了。 这两条提示音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他们现在每个人都变了外貌，光从外表看，除非是特别熟悉的人，不然基本是认不出来了。 他有自信能认出齐无赦和许千舟他们，但是其他玩家根本不可能。所以玩家们只能初步找到自己的同伴，其他人到底是玩家还是npc，是看不出来的。 可是玩家还不能主动说自己是玩家，这个提示直接断绝了他们根据坦白信息来知晓彼此身份的可能性。 这个副本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在切断玩家们互相合作的可能性，还是有什么隐情？ 颠簸的感觉更明显了。 周围那种被不属于任何一处的空间笼罩的感觉消失，听觉嗅觉触觉都有了实感。 燕星辰缓缓睁眼。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车窗外。 这是一辆大巴，车身很大，前前后后每个座位都坐满了人。窗外似乎是一些野草、山壁，但是此时正值黑夜，窗外大半都看不清楚，只能隐约看见这是个山路。车内没什么灯，车窗上倒映着燕星辰此时的样子。 那是一张极为陌生的、普通的脸。 如提示音所说，现在他的外貌已经变了，其他玩家也是。 这个大巴应该正在驶向他们的任务地点，副本的名字叫“古刹闻香”，想来就是一座庙宇了。 而副本的任务是击杀鬼怪，看来这个副本是一个在庙宇中闹事的鬼怪。 这个大巴前后大约十几排，每一排走道两侧各有两个座位。再加上他从车窗往外看，前后都有车灯，不止他们这一辆大巴车。玩家人数没有那么多，应该有很多副本里的人和玩家混在了一起。 看来这个庙宇的香火挺旺盛的，居然这么多人。 “头还疼吗？” 身侧突然传来低沉却陌生的嗓音。 这个嗓音并不如他印象里齐无赦的嗓音好听，语气带着点担忧。 燕星辰根本不意外。 他醒来的那一瞬间，根本没有看自己身侧靠着的人的样子，便已经知道这人肯定是齐无赦了。 因为他根本不排斥靠在对方身上。 除了齐无赦，没有人能让他如此接近却毫无抵触。 虽然很奇怪，燕星辰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能解释为他对齐无赦比对别人信任一些，但他确实连金拆都不需要牵动，就已经觉得身旁的人一定是齐无赦了。 换成许千舟或者周晚，他恐怕都没有这么快认出来。 齐无赦能问出他这个问题，必定也和他差不多，转瞬便认出了身边的人。 燕星辰想到这点，心情居然有些说不出来的微微触动。 他很难解释这样的情绪，因为这是他以前都没有过的。 他摇了摇头：“还好。”习惯了。 身侧的男人抬手便用出了燕星辰给对方备用的高级安神符。 头疼的感觉瞬间就被压下去了许多。 燕星辰：“……” 浪费。 但这安神符确实起到了作用，他感觉好多了，转过头去，看见一张完整的、陌生的脸。 ……完整的脸？ 他一愣，还没问出来，齐无赦便用很低的声音同他说：“我把蒙眼睛的东西摘下来了，玩家不能暴露身份，大家都是互不知道的，我如果还蒙着眼睛，那我们就成活靶子了。我吧，倒挺想这样玩，但许千舟和周晚实力不济，还是算了。” “……”真是多亏了许千舟和周晚不在这啊。 不过就算在这也没用，这两人加起来，就算不动手，光是斗嘴，也没什么赢面。 “那你……” “没睁眼呢，”齐无赦说，“这个说法也不太对，我睁眼了，但是我把视觉封闭了。之前蒙着眼睛只是轻松一点，现在这样主动封闭视觉也行。” 燕星辰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齐无赦现在盯着的这张路人一样的脸上，双目的眼神确实不怎么灵动。 眼睛都不蒙着了。却还要封闭视觉。 他原以为，是齐无赦的眼睛或者眸色有什么隐秘，可这人都换了张脸，却仍然要封闭视角。 之前在巫女祭神副本，他们在地煞里，齐无赦代入了姚苏，却没有恢复视角，齐无赦和他说过，那是因为透过姚苏的眼睛看是没有影响的。 那……齐无赦蒙着眼睛，原来不是为了遮挡双眼的特征，而是因为，齐无赦用自己的眼睛看见东西，会带来什么后果或者影响？ “游客们，隐山寺快要到了，请大家检查一下有没有东西落在车上，随时准备下车了。” 大巴最前头，一个女人手中拿着那种小型麦克风，头上戴着写着什么旅社的鸭舌帽，和他们说：“行程安排上，我们会在隐山寺住上一个星期，寺庙会给大家安排住所和早中晚饭。大家这段时间可以在寺庙里体验，有什么需求和庙里的师傅们说就行。” 车上一些睡着的人也渐渐醒了过来。 大巴缓缓停下。 前后几辆大巴停成了一排。 乘客们纷纷坐了起来，在车上各个地方拿起了他们的行李。 燕星辰和齐无赦也一样，为了不显得与众不同，燕星辰从物品栏中兑换了两个空的行李包，和齐无赦一人拎一个，跟着车上的乘客走下了车。 这个隐山寺似乎处于很偏远的山林里，举目望去，全是青山绿水。 夜风吹过，整个山林簌簌作响，寒气逼得人脊骨发寒，连燕星辰都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而在他们面前，一坐依着山壁建造的古庙点亮着绰绰灯火。 古庙并不巍峨，最高的殿宇也只有两三层，灯火也很暗淡，似乎只是一些主殿里供奉着的香火、点着烛光。大门微微开着，两侧墙体之下就有野草，有的甚至爬满了藤蔓。 这果然是个古刹。 但若是细细看去，古刹的大门之上，门漆都很新，微弱的灯光下都微微发亮。 只听有人说：“导游，没开错吗？我十年前来这里上过香，许的愿灵验了，这次来还愿的。怎么和我印象里完全不一样啊？” “正常啊，正常的。隐山寺这几年有求必应，有很多有钱人来这里还愿，捐了很多香火钱，所以啊，完完全全翻新了一下，完全不一样咯。” 导游回答完，说是要去找寺里的人出来接待他们，便进了门，让他们在外面等着。 几辆大巴上的人都下来了。 大家互相看了看，每个人都是拎着许多行李，穿着防风大衣，看似风尘仆仆的样子。 打眼望去，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组团来上香的旅行团。 黑灯瞎火之中，除了身边的人，其他人不方便辨认，燕星辰便没有急着寻找许千舟和周晚——即便现在找出来了，他们也没办法在众目睽睽下相认。 他们不仅不能和npc说身份，也不能让其他玩家那么快发现。 玩家之间互为竞争关系，这还是个冲击总榜的十万编号副本，谁知道这么早暴露玩家身份，会不会被有心人利用呢？ 就算是发问的这个人，他有可能真的只是个来还愿的普通人，也有可能是个发现隐山寺装潢崭新建筑老旧觉得不对劲的玩家，找个由头询问信息而已。 燕星辰和齐无赦也假意拎着行李，聊着天。 不多时，导游走了出来，直接上了大巴，和大巴车一起走了，说是一个星期后来接他们。 随后，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青年和尚走了出来。 正值此时，古刹之中，“当——”的一声。 悠扬钟声扫过夜间山林，惊动飞鸟，同风声叶声相拥。 和尚对他们施了佛礼，说：“请跟我来，已经给各位香客准备好足够的房间了。” 燕星辰第一时间没有动。 他凑到齐无赦耳边，低声问：“我看到了。你从他的脚步声听出来了吗？” 齐无赦挑眉：“他走出大门的时候？” 虽然每个人都可以进寺庙里拜佛，但是入庙拜佛也是有基本的讲究的。 香客来上香，需从大门的左右两边进去，正中间被认为是“空门”，只有遁入空门的人才能出入。而且，女香客要先迈右脚，靠右走，男香客迈左脚，靠左走，不能踩在门槛之上，这是对神佛的大不敬。 这个和尚是从正中间走出来的没错。 可是燕星辰方才看的清清楚楚，他先是踩在了门槛之上，之后才走过门槛，走了出来！ 第140章 古刹闻香（2） 这庙宇果然有问题！ 和尚神色如常, 面上还带着和善的笑，完全看不出任何鬼魅的影子。 光是肉眼上看去，这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可任务说的是击杀寺庙闹事的鬼怪。 到底是寺庙里有鬼怪闹事, 还是鬼怪和寺庙还要寺庙里的和尚本身有关？ 燕星辰发现这一点之后, 边同齐无赦说着，边打量着周围离他们两个比较近的人。 ——刚才的发现肯定代表着一些危险和问题, 这一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 但这只是本来副本就会给他们的信息。 他看的是其他人的反应。 一来看大部分副本世界内的普通人有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会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一点他看了, 大部分人都神色如常，也不知是黑夜之下没有人同玩家一样注意着这样的细节, 还是和尚的举动其实在这个副本之中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二来, 就是看有没有人表现异常。 如果是玩家, 和他们一样在观察眼前的一切, 看到和尚举止怪异的时候, 总会有几个一时没藏好的。 他和齐无赦本来就一直在随意聊天隐藏自己，此时说话也没什么不对。但其他人可不一定了。 黑灯瞎火之中，燕星辰只能瞧见周围大约十几人。 饶是如此，他也立刻看出了其中结伴的两个人, 目光在和尚还有门槛上往返了好几下，然后其中一个人手中动了动, 和另一个人凑在一起说了点什么。 他们其实离得不远，但燕星辰完全听不到这两人说话的只言片语, 连模糊的人声都没有。 那人的动作, 燕星辰这种浸淫在符咒之道上许久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 这两人刚才使用了一个符咒。恐怕是念力值不是很专精的两个玩家, 也看到了和尚出门时的不对劲, 先用了隔绝声音的符咒道具, 然后聊了聊发现的异常。 这两人绝对是玩家了。 此时, 和尚和他们打了招呼，便转身带着这么一帮人往寺庙里走。 他们下车之后本来就有人站得前面，有的站得后面，燕星辰他们不前不后，前头还有几个人。 和尚再度踩着门槛走了进去，后头的人没有任何一人有反应。 燕星辰还在想着门槛的事情，却见紧随着和尚的一个女人走向门的左边，先迈开左脚，同样踩着门槛走了进去。 燕星辰：“……” 随后，女人后面刚好跟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从右边迈开右脚踩着门槛进去了。 “…………” 连续这样，他倒是放心了。 他说：“看来这些人并不觉得不对。” 一个和尚违反常理行事，可能是和尚有问题。 可随后的几个人全都刚好完全违反他在现实世界所知道的习惯，那就不一定了。 可能是和尚的问题，也有可能有什么规律。 难道是镜面认知？ 和尚要从中间迈过门槛，中间似乎无法镜面对调出什么，但是不踩门槛和踩门槛是反着来的，所以和尚踩着门槛出了门。 男香客要靠左，女香客要靠右，所以对调一下，女香客变成了向左，男香客变成了向右。 最前头的几个人不太可能是玩家，不会有玩家在出现诡异现象的情况下还敢打头阵——没有试错，很容易触发死亡条件。所以最前头那几个人基本肯定是副本内的人，他们都没有反应，还神色如常地做出这么正常的举动，说明这就是他们的认知。 如果有玩家真的求胜心切又莽撞，第一个按照他们认知里的“常识”往前走，又或者有人没有留意到这种细枝末节，那反而在进门的时候违反了这个副本世界土著的认知，一下子就暴露了身份，会被副本世界内的人当成有问题的“鬼”。 但如果真的是全然镜面的世界观，那不可能只有这么一个进门的区别，从他们载入副本开始就会不对劲。 所以这个问题到底出在哪，恐怕还是得进入隐山寺之后再确定。 不论如何，这个副本的第一个死亡触发，已经出现得悄无声息。 但是能进入十万编号副本的玩家，都是有自信且有足以支撑这份自信的实力的，这么简单的一个死亡触发，没有任何人犯错。 不过是找个规律而已。 所有香客都按照男性靠右女性靠左这种和玩家认知完全相反的方式走了进去。 走进之后，寺庙里的香火味便愈发浓郁了起来。 整个古刹弥漫着安静的气息。 可是这种安静并不是平和的安静，反倒像是死一般的沉寂，给人一种心间乱跳的感觉。 燕星辰进去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回头看了一眼。 远处，他们来时的山路隐没在深夜之中，似乎有什么白雾缓缓攀爬而至。 那个导游说一个星期后来接他们……恐怕是没有一个星期了。 不完成任务，怕是走不出这个藏匿着鬼怪的死地。 他收回目光，毫不犹豫迈入了山寺之中。 燕星辰和齐无赦表面上闲聊没停，实则每一步都在观察。 寺庙里的烛光太弱，其实不太看得清寺庙内部是什么样的。而且只有这么一个和尚来接他们，说其他人都睡了，要等到早课的时间才会有很多人出现。 这个和尚也只是负责给他们安排住所的。 住所两到四个人一间都可以，直接按照是否结伴来分配就行。 燕星辰在人群中实在是没有办法立刻定位到面目全非的周晚还有许千舟，只能先领了间房，和齐无赦一同快速进了房间。 一切未明，还是先按兵不动比较好。 他特意选在刚才发现的那两个玩家身后领了房间。 而排队在他们身后领取房间钥匙的，是一个孤身一人的年轻男人。这个年轻男人长得挺帅的，五官端正，很高，虽然只是很常见的那种端正的好看，但在这种大家都“长”得挺普通的时候，已经很引人瞩目了。 这位帅哥一个人领了一间房，就在燕星辰他们隔壁。 燕星辰和齐无赦一间，前面一间是他发现的两个绝对是玩家的人，后面就是这位普通帅哥。 帅哥背着个巨大的登山包，穿着休闲，暂时看不出到底是玩家还是npc。 进屋前，这位普通的帅哥还叫住了他们：“哥们，我烟瘾犯了，打火机落车上了，有没有打火机借一下火？” 燕星辰摇头，还未开口，便听到身侧的男人随口道：“大殿的烛台肯定有火，找佛祖借吧。” 燕星辰：“……” 帅哥：“…………” 帅哥不知是不是第一次见到一点都没有助人为乐之心还这么欠揍的人，呆了呆，这才转头去找他那边另一个隔壁的香客借了。 周围都没什么人了，燕星辰不再收敛表情，笑着和齐无赦前后脚进了房，说：“你也不怕被人认出来。” 要是真的刚刚好是个研究过他们以前副本的玩家，刚才齐无赦那句话，就足够让人怀疑他的风格。 “遮遮掩掩有时候才是最大的破绽。”这人说。 一进屋，燕星辰便立刻关上了门，也关闭了他现在的直播视角。 他的手腕却突然颤了颤。 有个欠揍的正在拽着金拆摇晃他的手来玩。 燕星辰无奈了：“齐无赦……” “我直播视角也关了，” 被点名的男人居然还在拉着金拆线头玩。 燕星辰：“……” 他哭笑不得。 本来他还想问齐无赦，为什么从上个副本出来之后好像不怎么说话，最后还主动和他说要不然不进这个副本了。 可他最后做了决定，他们一起进来之后，齐无赦似乎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刚才拒绝隔壁那个人的时候，甚至让燕星辰想起了第一个副本的第一个晚上，当时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玩家想和齐无赦换房间，齐无赦也是这样嘴下不留情，差点没把他都给说笑了。 也许是出副本的时候记忆又恢复了一些，现在调整过来了？ 他觉得齐无赦说得对，他不能每一次都憋在心里，自己猜忌，还不如直接问出来。 说不定齐无赦并不想隐瞒呢。 趁着现在副本刚开始，他们现在也没什么其他可以做的，燕星辰问对方：“你上个副本吸收了多少负面能量？那些散碎的记忆，是不是恢复了一点？” 齐无赦居然立刻点头了：“嗯。” 嗯？ 然后呢？ “没什么实质的内容，你的小舅舅还有许明溪的老师这件事，还有梁讳说的那个赴死者，我还是没什么太具体的印象。” 齐无赦似乎确实也打算认真和他说说，收了手中拉扯着金拆线头的动作，语气都严肃认真了不少。 “但我那些已经稍微融合一些的记忆片段里，有一些很早以前关于樊笼的记忆。除了总榜第一的赴死者人尽皆知，你的舅舅、许明溪的老师，都没有任何能对应上的东西。我更偏向于这三个人其实是同一个人，哪来那么多能在樊笼机制下翻云覆雨的人？” 燕星辰也是这么想的。 他其实一直都觉得，小舅舅就是总榜第一的赴死者。这位赴死者最厉害的学生就是现在下落不明的总榜第一闻夜，其次，还在三年前暗中教了现在总榜第九的许明溪，总榜三百多的白远山应该也是恰好被他指点过。 而梁讳应该是他自己在过副本的时候，因为一时怜悯带出来的npc。 他反倒像是个额外的人。 还有鸽子纹身和他编号是13这件事，之前许千舟说总榜玩家可能会知道，可惜这次副本开启太快，他还没有来得及询问许明溪。 还有其他无法解释的。 虽然他和齐无赦都觉得总榜第一的赴死者、许明溪的老师、他的小舅舅都是同一个人，但梁讳明确说了那个赴死者不是小舅舅的外貌。 而许明溪却是通过小舅舅外貌折出来的纸傀确认他和小舅舅的关系的。 还有燕星辰和许明溪在三年前都和小舅舅待在一起。 这两点全都是完全矛盾的。 “你说……”燕星辰喃喃自语般问，“樊笼把我们拉进来，本来就是用愿望作为鱼饵的。你会不会其实早在几年甚至十几年前，樊笼已经给上一批的总榜前十二满足过愿望，所以我的小舅舅可能因为这个离开了樊笼，甚至改变了外貌？” 如果一切有樊笼的帮助，一切不寻常都会变得很正常，没有樊笼办不到的事情。 但齐无赦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不可能。樊笼从来没有给人真正实现过愿望，总榜固定之后才会允诺，但是总榜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固定过。” 燕星辰一愣。 齐无赦这么肯定？ “你以前是不是也是总榜玩家？” 齐无赦不说话了。 不知是还没有想起来，还是……不想说。 燕星辰不会自讨没趣，便换了个问题：“那你记得你进入樊笼的愿望是什么吗？” 男人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正坐在另一张床的床沿边上，正对着燕星辰。 听到燕星辰的问题，这人那封闭了视觉、稍稍无神的双眼轻轻眨了眨。 他从来无畏无惧，风轻云淡，笑容通常也是万事不过心的调笑。 可这一刻，燕星辰居然在齐无赦此时这张完全陌生的脸上，看到了一种颇为温柔的表情。 这样的神色从来不会出现在齐无赦这样一个别人眼中阴晴不定不好相处的脸上。 燕星辰看着，却立刻想象出了齐无赦真正的那张脸露出这种表情的样子。 他听到男人和他说：“记起来了。” “我想再次见到一个人。” 燕星辰目光一顿。 齐无赦居然会有牵挂的人吗？ 【被保护值+40，请玩家再接再厉。】 【您的被保护值已经超过四百，平衡机制开启。】 不知从何而来的被保护值突然给他增加了足足四十那么多，直接让他本来跌下四百的被保护值再度超过了平衡机制的临界点，燕星辰所有的数据再次在平衡机制的压制下折半。 他第一时间却没有在意这些。 他满脑子都在想齐无赦说的这句话。 想见的人？ 他想到了巫女祭神副本中，他们在祭司殿的地下，闯入了春夏秋冬的秘境，齐无赦进了春境，迟迟没有出来。 而他进去帮齐无赦，才发现齐无赦是因为在春境之中臆想到了什么故人，下不去手——这人居然也会有下不去手的时候，还是一个根本不是真人的幻想。 ……是那个人吗？ 那个他只看到了身影，却面目模糊的人。 对方气质清冷，穿着利落，并不像是他认识过的人。 齐无赦进樊笼，是想见那个他不认识的，不知从何而来，现在又在何处的人。 不知为何，燕星辰突然有些不太开心。 他外衣都没脱，掀起被子，一个翻身，就把自己卷进了被子里。 齐无赦反倒愣了一下：“不继续说了？” “困，”青年闷闷的嗓音从被子里传来，“睡了。” 第141章 古刹闻香（3） 燕星辰把自己的头都藏进了被子里, 整个人被埋在这寺庙清苦单薄的被子之下。 寺庙处于深山，不论什么季节，夜晚都凉飕飕的, 屋内寒气阵阵。他窝在被子里，能感受到自己呼吸的温度, 也能隐约听到齐无赦的动静。 男人在他说困之后, 似乎坐在那里, 坐了一会。 这人甚至转了转头, 一副想要转过头来看他的样子。但齐无赦封闭了自己的视觉, 这个举动并不能让齐无赦看到他。 片刻。 “不继续聊聊？” 燕星辰怔了怔——这居然是齐无赦能问出来的问题？ 他刚才情绪来得快，一时之间没有收敛，卷起被子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 齐无赦“看”在眼里，以这人的性格，指不定要怎么调笑他。 可他等了半晌, 居然等来这么一句……如此正经的话？ 就好像说这话的人并不想让语气里有那么一丝的玩笑, 免得听的人不把这句话当回事。 燕星辰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百转千回，一边好奇着能让齐无赦记忆混乱还记挂着的人到底是谁、是不是樊笼里哪个榜上有名的厉害人物, 一边又想着他关心齐无赦的私事干什么。 罢了。 他说：“明日再说吧，这一次进副本我头疼了好久, 现在真的困了。而且我们需要早点睡, 刚才那个和尚提及了一下早课的存在, 说明这个寺庙里的人都起得很早，可能天一亮我们就得去看看情况。” 这确实是他刚才推断的。 这个寺庙从他们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就透露着诡异, 副本也说了寺庙里有他们这些参与十万编号副本的玩家都肯定会觉得棘手的鬼怪。要找出鬼怪，就得先清楚隐山寺的情况。 要清楚隐山寺的情况, 自然得等到明日, 一旦有僧人和其他npc香客出来, 就去查探情况。 而且导游说一个星期后来接他们，这其中也暗示了，这个副本的时间不会短。 他们必须有每天充足的休息，才能应对这种慢慢磨的副本。 只不过，他刚才想着，第一天晚上，松懈一些应该也没什么，还不如趁着没人的时候和齐无赦聊聊总榜还有小舅舅的事情。 现下，他不知怎的，不想聊了。 他不再多说，只道：“警示符你贴一下吧，我睡了。” 随后，燕星辰稍稍将头冒了出来，侧身躺在床上，当真开始入睡。 齐无赦仍然坐在另一张床的床沿之上。 他微微侧着头，面对着燕星辰裹着被子的背影。 山寺里没有灯，屋内只有几盏蜡烛闪烁着暗黄色的烛光。窗户外头似乎就是倾斜的山壁，风声虫鸣声不断。 半晌。 齐无赦点了点头：“好。” 燕星辰似乎已经快睡着了。 齐无赦如同往常在其他副本里一般，用燕星辰给他备着的几个巴掌大的纸傀，将他那张床上的所有东西都换成了全新的干净的。 贴好了警示符，这人往枕头上一靠，闭上眼躺了一会，竟是有些睡不着。 燕星辰呼吸平稳，已经完全入睡了——看来是真的很累。 齐无赦睁开了他那双因为封闭了视觉而无神的眼睛，手中拿着第一个副本他用竹子自己做出来的竹笛，无声地把玩着。 这个竹笛没有任何道具属性，只是当初水鬼和水鬼的儿子为了杀他刺进房间里的竹子做成的。 他当时脑子里比现在混乱得多，根本没有足以成片段的记忆，但当晚，他还是下意识自己做了一支竹笛出来。 其实并不一定要是竹的。 哪怕是换一个材料，齐无赦也能做。 仿佛这件事已经印刻进他骨子里，他根本不需要去刻意的记忆，凭借着潜意识就能完成。 等到竹笛做好，吹起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哪片记忆里的曲子的时候，他才顷刻间反应过来，原来做竹笛，就是为了给什么人吹曲。 此刻，听的人已经睡了。 齐无赦起身，悄然走到了燕星辰身边。 他收拾自己那张床的时候讲究至极，在燕星辰这边却不太介意了，直接便坐了下来。 烛光悦动，拉出屋内一切事物的剪影。 风声如同深山中的鬼嚎，一点一点研磨人心。 齐无赦脊背挺直地坐在燕星辰的床边，缓缓闭上眼，复又睁开，又缓缓闭上。 如此几次往复，他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我差点忍不住了，”他用极低的声音如同自言自语般说，“想看看你。” 【被保护值+20，请玩家再接再厉。】 半睡半醒间，燕星辰似乎听到了陌生的嗓音在说什么，声音太低，听不清明。嗓音其实算不上陌生，似乎是齐无赦被改变声音样貌之后的声线。 随后，他听到了被保护值增加的提示。 模糊之中，燕星辰想着，今天的被保护值加的可真是奇怪。坐在客房里凭空来了四十，睡着了还多了二十。 但他睡梦之中思虑总是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堆满了他的脑海，这个疑虑不过其中之一，一闪而过也就一闪而过了。 之后周围又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 空气之中缓缓弥漫着带着大殿香火气息的香味，仿佛浸泡在花海之中的烟火在绽放一般的味道。 甜美，灼热，却不腻。 明明是很舒服的香味，安抚着人的神经，却又藏着导火索一般，一旦碰上，便炸开浓烈的香味。 燕星辰做梦了。 他的梦一向很多，做梦本没什么稀奇的。 可这一会的梦里不是那些在现实世界的过去，也不是在别人眼里毫无意义又细枝末节的所思所虑，而是…… 是齐无赦。 梦中，他们还处于第一个副本中。 当时他为了引开水鬼，拉着身为赴死者的齐无赦跑，两人藏在一间房里。 他坐在地上，脊背抵着墙，齐无赦单膝跪地在他眼前，一手抓着他的脖颈，指尖轻轻按在他的喉结之上。 只要用力往下一按，燕星辰就会死。 当时他本就是在算计齐无赦，对方知道之后，以这样的动作来警告他。 可这回，在梦境里，回头想，燕星辰竟觉得这段回忆并不惊险，也并不紧张，反倒有些旖旎其中的松懈。 这段和回忆一致的梦里，他抵着冰凉的墙，都感受不到什么冷意。 可齐无赦不过指尖轻点他的喉结，那么一丝丝的温度，竟然分毫毕现。 格外灼热。 下一刻，梦里的画面却和当时发生的情况截然不同！ 身前的男人突然凑了上来，整个人都将他覆盖住，将他围在了这方寸之地。 “利用我？”这也是当时齐无赦对他说的话。 可这个梦里，齐无赦的动作，却完全不属于任何一段记忆。 这人在他耳边低声说着，呼吸而出的温热气息不断洒在他的耳垂之上，带来微痒。 燕星辰浑身一僵。 对方动作却没有停，居然越凑越近，眼看他们两个都要撞上了。 “燕星辰？” 有人喊他！ 周围好香。 香…… 刚才就有一股诡异的香味。 然后…… 然后他现在正在做梦！ 香味有古怪。 梦境也有古怪！ 燕星辰的意识猛地从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梦中脱身而出，他睁眼坐起，急促地呼吸着。 方才那种近在咫尺的感觉仍在，像是有什么温软的东西在他周身游动一般。 这种奇怪的感觉让他明知道那是一个梦，却仍然在其中不舍得出来。 幸亏有齐无赦将他拉出来。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对齐无赦说：“幸好有你喊我，我刚才做梦了，做了很奇怪的梦。” 齐无赦眉梢一挑，笑道：“有多奇怪？” 燕星辰突然警惕：“你刚才喊我，难道是进入我的梦境，看到我遇到了什么事情了？” 齐无赦“呀”了一声：“看来我错过了什么。” 燕星辰松了口气。 窗口已经撒入暗淡天光。 这就天亮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做了这个奇怪的梦，燕星辰只觉得累，仿佛自己根本没睡多久一样。 他翻身下床，说：“我洗个脸，我们出去看看。奇怪，昨天晚上一点动静都没有，就我做了个奇怪的梦吗？” 齐无赦直接拉起了他的手：“现在就出去看看吧。” 肌肤相撞，那种瞬间的灼烧感又从被握着的手背传来。 对方抓其他的手便要牵着他往外走。 燕星辰没动。 齐无赦回过头来看他：“怎么？还有什么别的想法？” “你回头了。” 对方一愣。 “看来他摘下蒙眼睛的东西确实有用啊，”燕星辰立刻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耸肩道，“我站在原地不动，他也不会回头‘看’的，因为没有意义。” “我还在做梦吧，只不过是双重梦罢了，刚才那个梦醒了，这个梦还没有。香有问题？香味这么明显的东西，什么香居然会让我们都没有第一时间觉得不对劲？” 燕星辰身前，“齐无赦”面部一抖。 “好奇我什么时候识破的？唔，其实真的挺像的，除了刚才你回头了露出了破绽之外，每一步的反应，都和他会有的反应差不多。” “但做戏要做全套，怎么没把他那个磨磨唧唧在副本里每次睡觉和起床都要搞得干干净净的习惯带进来？” 发现燕星辰不对劲之后刚好在用念力进入燕星辰梦境听到了这句话的齐无赦：“……” 不知是什么又从哪里来的脏东西：“……” 第142章 古刹闻香（4） 燕星辰说完, 看着眼前的“齐无赦”，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他在猜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脏东西。 刚才他发现“齐无赦”有问题的时候，大致就知道, 如果他刚才真的跟对方走出这扇门，那便是同意了鬼怪的“邀请”。 这种梦，就和鬼叫门一样。 鬼怪的形成通常有几种。比如巫女祭神副本中, 枝青和厉九泽化鬼的方式，就是通过专门的邪术, 直接把还是活人的自己炼成活鬼；还有的人死后, 被别人控制炼成鬼的，巫女祭神副本中那些成百上千的恶灵就是这样产生的；还有死后因为死去的地方有一些奇怪的特性, 灵魂散不开, 不得不留在原地，变成了无法超生的鬼…… 而这些鬼怪形成的方式中, 最常见的, 是死不瞑目，死后怨气不散，戾气深重, 化作厉鬼。 这一类厉鬼，通常也是副本中大部分鬼怪的来源。 但这一类的鬼怪, 一般限制也很大。 他们在变得非常强大之前，必须冤有头债有主地寻找杀害的对象。 谁是他们生前的仇人，他们才可以肆无忌惮地去杀谁。 要么, 就得有人不小心做了刚好触碰到这些厉鬼生前禁忌的事情——这也是死亡触发的来源。比如在叮咚叮咚那个副本的时候, 电梯里的女鬼杀害整个酒店的房客, 是因为她本来就对那些房客有怨。玩家入住进来之后, 触犯到她怨气相关的点, 也会被她盯上。 副本中，不是特别穷凶极恶的厉鬼要杀玩家，都得玩家先触犯到什么。 他面前这个假装成齐无赦的鬼怪显然正在做这件事情。 对方在引诱他，在梦境中产生跟着对方离开、出门的想法。 可若是引诱他产生“跟着对方离开”的想法，从而让鬼怪得到杀人的准许，为什么要在梦里这么做，还特意要安排两个梦，而不是直接用鬼叫门的方式？ 第一重梦境，还那么的……荒诞。 这是什么类型的鬼？ 燕星辰没有急着离开梦境。 他接着说：“你被我识破了，还没有立刻离开，那说明你还觉得有机会？什么机会？” 他笑了：“我懂了，这不是最后一层梦。你的梦境是无穷无尽的吧？” 那鬼怪此刻彻底变了脸色。 “所以其实你现在拖延我的时间越久，我在下一重梦境醒来的时候，会觉得下一重梦境是现实的可能性越大，我还是会跟着虚假的你走出梦中的房间。” “齐无赦”的神色一变再变。 燕星辰故意将自己的猜测全都说了出来，一是为了刚刚被通知得到的五点剧情点，二是为了测验对方的水平。 就看这脏东西被点破都不知道隐藏，想来是个小鬼。 不是这个副本主要的危险。 这个寺庙居然不止有一个鬼。 这鬼利用香气吸引他们入梦，梦中还会见到玩家的同伴，有的梦境还很奇怪。 这反而不像是那种穷凶极恶的厉鬼，反而像是…… 燕星辰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词。 “齐无赦”正待开口继续尝试，燕星辰却说：“物尽其用，不陪你完了。” 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既然不断地识破、醒来根本不是破局的方法，那么一切的根源很大可能还是出在他做梦之前闻到的那个香味之上。 虽然他现在没有闻到任何香味，但他猜测，在副本中正在睡着的他，此时应当是在这香味当中。 果不其然，他一在睡梦中屏息，眼前的一切突然开始碎裂坍塌。 燕星辰猛地睁眼！ 他彻底醒了。 周遭还是那个闪动着微弱烛光的寺庙里的小客房，窗户外头却和梦境中不一样，仍然漆黑一片，根本没有天亮。 那个诡异的香味好像不见了，又或者隐匿在了哪里，反正他现在并没有闻到。 他侧躺在床上，面前…… 面前正有一张放大的脸。 燕星辰刚准备呼吸，此刻却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一来一回，竟然凭空呛到了。 “咳咳……咳……” 躺在他身侧的人十分淡然，抬手给他顺着背。 此时，齐无赦居然躺在他的身边，和他一同挤在这狭窄的单人床之上。 对方的双手正环着他，和他正面相对，一共缩在寺庙单薄清冷的被子之下。他们近在咫尺，体温交织，稍微一动都会撞上对方的唇鼻。 燕星辰不是第一次和齐无赦这么近。 上一次，还是他为了能够用齐无赦的念力感知周围的情况，主动和齐无赦躺在同一张床上。 他并不在意这些。 他甚至在醒来的一瞬间看到齐无赦现在被副本改变之后的那张普通的面容时，就明白，齐无赦怕是已经发现他的异常，打算进入他的梦境帮他，才会离他这么近。 一切都情有可原，还曾经发生过。 可这一回，燕星辰脑海中闪过方才那第一重梦境里的片段，想到齐无赦凑在他的身边，一点一点从他的下巴碰到他的喉结，温热的呼吸还洒在他的耳垂之上…… 燕星辰便整个人都僵了。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他僵着身体，在床上挪动了一下，稍稍往后退了退，拉回自己的理智，低声说：“我刚才闻到了类似于寺庙烟火气息却有点旖旎感觉的香味，然后进入了一个……嗯总之和现实不太一样的记忆梦境里，然后……” “然后我看到了，”齐无赦说，“然后我看你有自己的打算，就磨磨唧唧地等了一下，你就自己出来了。” 燕星辰：“。” 他立刻明白了齐无赦是什么时候进入他的梦境的，稍稍低下头，这个人都缩在了被子里。 齐无赦却突然说：“别动。” 燕星辰：“？” “床窄，”这人说，“不要乱挪来挪去。” 男人说着，抬手，居然还环着他，一手按着他的背，把他整个人都往里按了一下。 燕星辰直接撞上了齐无赦的胸膛，刚埋下的头不得不稍稍抬起来，额头险些抵着齐无赦的下巴。 他没懂——他都醒了，也不需要再贴额头进入梦境之类的了，觉得床窄，下去就是了，还待着干什么？ 但他自己还在心虚和奇怪刚才的第一重梦境，一时之间居然没什么底气，真就乖乖不动了。 他压下那些杂七杂八的心绪，在外头时不时传来的簌簌风声和晃动的烛火中，同齐无赦一起窝在一张狭窄的单人床上。 他说：“总之，我刚才应该遇到的只是这个寺庙里的一个小鬼。” “我也听到了，”齐无赦说，“简单的死亡触发而已，这个寺庙恐怕群鬼环伺。” “会不会是和巫女祭神那个副本差不多，一群恶鬼之中有一个鬼王？” “很有可能。根据我的经验，这种第一天只是小鬼探路不难破解的死亡触发，再加上一个击杀鬼怪的主线任务，基本都代表着有鬼王。这点你应该早就猜到，只不过现在在想……” “我在想这是什么类型的鬼王。”燕星辰接了话。 齐无赦没继续说话，等着燕星辰分析，毕竟燕星辰才是那个做梦的人。 “这个鬼甚至没有尝试在副本的现实里把我们骗出去，我觉得很大可能，是它并没有直接杀人的能力。它用的方式是进入我的梦境，或者说，制造幻境，媒介是这个寺庙里的香火为再加上一点诡异的香味。” “这是一个并不算凶，却能通过人的所思所想杀人的鬼。而且他给我带来的第一重梦境，特别像一种鬼怪会做的事情。” 燕星辰顿了顿。 他知道破局为重，还是实话实说道：“我觉得是魅鬼。” 魅鬼，情爱之鬼，是世间情爱衍生而出的贪嗔痴恶化不去、散不开，凝结而成的厉鬼。 它们并不是由哪个亡者死去之后戾气不散化作的鬼，它们没有前身，所以并不会像那些叫门的鬼一样把人骗出去用血腥的手法杀害。 它们夺人心、偷人情，让人在旖旎的幻境梦境之中一点一点地被吸干。 魅鬼没有生前，天生没有性别，不分男女，但又分男女。 男魅和女魅都可男可女，但是男魅是男身之时妖冶惑人，女魅是女身之时夺人心魂。 它们生而带香，散发出香味之时，便可以制造梦境，让人沉溺其中，被魅鬼牵着走，逐渐被魅鬼吸食。 香味会和他们出生的地方有关系，这也是为什么燕星辰会在香味之中闻到一些香火的味道。 燕星辰之所以会猜测这是魅鬼，便是因为大部分特征都特别符合。 首先他触发的死亡方式就是入梦，其次他入梦也是由一阵香味引起的。 还有比较弯折的一点，就是他们进入这个副本，全都更改了面容和声音，提示音甚至叮嘱他们不要和任何人暴露自己是玩家这件事情，却没有告诉他们其中的原因。 而魅鬼不分男女却分男魅女魅，魅鬼一般长相都格外妖冶柔美，若是男魅显现男身，玩家只要猜到谁是魅鬼，恐怕就能直接根据外表定位魅鬼的存在。 所以魅鬼在人群中，为了不被人一眼就看出不对，通常会用相反的性别来隐藏自己的身份。 女魅反而会以男身行事，男魅则会以女身行事。 反正魅鬼的外表本来就柔美好看到雌雄莫辩，别说是女魅伴作男人了，就是男魅伴作女人，也不会有任何违和的地方。 这样结合起来一看，也许他们进入隐山寺的范围的时候，那个鬼王便直接把所有人都改头换面，也以此来隐藏那些混在人群中的魅鬼。 如此一来，说不定不只是寺庙里的和尚，甚至是他们这些香客当中，除了玩家和普通的npc香客，还会有魅鬼从那几辆大巴车上下来。 毕竟，如果玩家们都互相识得，那他们只需要排查剩下的人有没有男女互换之人便好。 可若是所有人都变了，都不知道其他人的情况，那谁也不敢坦白，谁也不敢随便查验，反而方便了混迹在人群中的鬼。 燕星辰越想越深，已经开始思虑如果这个猜测成真那么这个副本的任务关键是什么，身侧的男人重点却偏了十万八千里。 “你说这是魅鬼，魅鬼造梦造的是人间情爱。” 齐无赦的话语居然十分缓慢，像是生怕燕星辰听漏了几个字一般。 “可我进入你的梦境，看到的是我自己。你确定……这是魅鬼？” 燕星辰其实很担心他的猜测没有错。 其他鬼怪他觉得他们还是有一定优势的，毕竟有武力值就好，他还可以画反净符和避阴符那些攻击鬼怪的符咒，齐无赦和周晚也能打。但若是魅鬼这种连找出来都费劲的鬼，他们可没什么优势。 他说：“我希望不是。而且其实还是有一点不符合的，就是你说的梦境。” “我没有喜欢的人，做的梦也不是什么旖旎春梦……”吧？ “不过，这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灵魂的问题，我灵魂不全，说不定魅鬼不需要完全击中我的情爱。” 燕星辰想了想，又说：“还有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喜欢的人，所以魅鬼只能用我身边的人——就是你，来试试能不能骗到我。”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更有可能是魅鬼。 毕竟这个副本里的玩家也不可能人人都心有所属，没有喜欢的人，魅鬼用身边的同伴，也很正常吧？ 他张了张嘴，想继续解释清楚，齐无赦却突然拢了拢被子，就这样抱着他，躺在他的身边，对他说：“好了。” “嗯？” “现在我困了，”男人的语气带着些许失望，“睡吧。” 第143章 古刹闻香（5） 燕星辰怔了怔,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齐无赦居然也有主动说自己困了的时候？ 这人可是被鬼气贯穿都面不改色毫无反应，先前好几次给他分担头疼，他都能看出齐无赦面色憔悴，齐无赦也还是一言不发。 如今破天荒了, 居然会主动说自己困了。 该不会魅鬼制造的梦境不是他们平时的梦境可以比拟的, 齐无赦进入他的梦境花了很多精力吧？ 他有些担忧, 开口想问，抬眸, 却见烛光之中，对方已经闭上双眸，呼吸开始逐渐趋向平缓。 竟真的开始睡了。 燕星辰：“……” 可…… 他连轻微的挪动都不是很方便，眼珠子极为有限地转动了一下，怎么看怎么确定齐无赦现在就是在抱着他。 好好的另一张床空着不睡，这人平时那么洁癖，现下和他挤一张没有任何处理的床干什么？都拥挤到必须抱着了。 上一次也是，本来只是临时凑在一起，可这人不声不响地就睡了，他也不好说什么。 这一次, 齐无赦的手还完全地环住了他, 体温同他的体温一齐被拢在被子里。 其实齐无赦没有用力, 只是那么松垮垮地抱着。 燕星辰只需要把齐无赦的手推开，直接翻身下床，绕开去原本齐无赦该睡的那张床，就可以不用像现在这样局促。 可他听着对方迅速平稳下来的呼吸, 局促僵硬之中, 竟然有些不是很想吵醒齐无赦。 齐无赦是随机玩家, 按理来说, 魅鬼就算要算计他们，也会先选择齐无赦的。可魅鬼先选择了他，说明齐无赦一直没有入睡。 恐怕刚才他睡了一段时间，齐无赦都是醒着的，没有休息。 此刻才好不容易睡着。 而且这人念力值高，哪怕他尽量收敛声响，说不定听在齐无赦的耳朵里都是巨大的动静，随随便便就能立刻把这人吵醒。 还是……算了吧。 燕星辰想。 他微微蜷着，和齐无赦面对面，整个人都仿佛被齐无赦环着。 深山古刹潮湿阴寒，空气都如同挂着冰碴子一般，冰冷锥骨。 燕星辰却不觉得冷。 整个古刹安静到诡异，暗处不知还有多少肮脏的东西在虎视眈眈。 可进入樊笼这么久以来，甚至是小舅舅消失之后的这几年过来，这似乎是他难得觉得安宁的时刻。 安宁不在于环境，而在于心绪。 可惜这样的安宁没有持续多久。 燕星辰已经开始打盹，双眸微阖，眼看就要睡着。 空气中骤然弥漫出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就是方才拖他入梦的魅鬼的香味！！！ 燕星辰猛地睁眼。 他一直没有动，一直都在靠着齐无赦的胸膛，此时突然睁眼，抬眸便看到齐无赦的脸。 平时比他还要警惕的男人现在居然没有醒。 可燕星辰听出了齐无赦呼吸的不对——并不是沉稳睡着的那种规律呼吸声，而是带着些急促的。 ——魅鬼这次的目标是齐无赦。 燕星辰先是放下心来，还有些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大半夜的，他是真的有些困了。 第一天晚上的小鬼连他这种念力不高的人都骗不过去，别说齐无赦了。 根本不用担心。 他只是以防万一，强留着精神没有睡着，脑海中却在想着那些和许明溪、小舅舅还有总榜第一赴死者的事情。 可他想着想着，齐无赦还没醒。 燕星辰：“？” 空气中的沾染着寺庙香火气的香味还若隐若现。 魅鬼没有走。 齐无赦仍然困在梦境里。 燕星辰方才还放心得很，此刻却突然有些紧张了。 他想到上次在巫女祭神副本中，齐无赦在春境里也出不来。 这魅鬼之梦，某种程度上来说和那个放大人心欲念的春境很像。齐无赦现在还没有出来，不会是真的这一类型的幻境和危机是齐无赦的短板吧？ 燕星辰借着微弱烛光，在被子里微微抬着头看着环抱着自己的人的表情。 他想了片刻，还是微微往上挪了挪，仰头，额头直接贴在了齐无赦的额头之上。 上一个副本出来之后，他的数据增幅不少，念力值虽然仍然是他的短板，但也提高了不少。 起码现在，他也会用念力值主动进入别人的脑海中、碰撞别人的灵魂了。 只要这个人对他没有防备就行。 他闭上眼，房开了念力，直接冲进了齐无赦的脑海之中。 ——畅通无阻！ 齐无赦果然不会拦他。 不仅没有拦他，甚至连一点儿防范都没有，就连燕星辰自己都没有想到他能这么轻易地进入齐无赦的脑海之中。 回想起来，在他进入魅鬼制造的梦境之时，齐无赦也是未经他允许就直接出现，他却没有感觉。 燕星辰第一次自己主导进入别人的梦境。 进入之后，他就在一片松散琐碎的记忆中撞得头晕眼花。 这里面的片段，有些是一片漆黑只有声音的，想来是这几个月齐无赦蒙着眼睛之后拥有的记忆的片段。还有很多特别细碎的，也有模糊画面的，都是他不太认识却又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的场景。 在这一瞬间，燕星辰甚至还看到了一些明显属于更高级别副本的记忆片段。 他们之前四个人灵魂相撞的时候，他看到的那些属于高难度副本的片段，果然是齐无赦的。 那些偏远深山、广阔草原、落后村落之类的画面，自然是他在进入樊笼之前经历过的。而那些平静普通的城市和校园，则是许千舟的。 他如今也确认了，那些他们从未经历过的一看就是小编号副本的记忆片段，是齐无赦的。 那当初还有一个画面，是香火鼎盛的寺庙中人来人往，视角从最后方往前看的。那是谁的？也是齐无赦记忆混乱重来之前经历过的哪一个副本吗？还是说，是周晚的？ 燕星辰想仔细看看，可惜这种记忆闪过的情况只有念力相撞的一瞬间才会有，燕星辰只能囫囵吞枣地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来得及细细深究，便进入了齐无赦的梦境。 他看到了齐无赦梦境里的情况。 或者说，并不是看到。 与其说是看到，不如说是听到。 因为齐无赦的梦境一片漆黑，只有声音。 一丝光亮都没有。 这人既然封闭了视觉，周遭世界便是这样乌泱泱的，声音在这种时刻被额外放大，像是个落下幕布才开始演戏的话剧。 燕星辰正想立刻喊醒齐无赦，却听到这人似乎在对什么人说：“哎，算了，你还是闭嘴吧。” 漆黑之中，燕星辰通过齐无赦对于这个梦境的感知，感受到有什么人站在齐无赦的面前，不太甘心地咬着下唇。 是魅鬼？ 魅鬼是又假扮成了什么人吗？ 齐无赦是在和魅鬼交流吗？ 为什么听齐无赦这个语气，这人并没有沉溺在魅鬼造的贪嗔痴念中，反而早就识破了魅鬼？ 可齐无赦都识破了，怎么不直接破梦而出，反而还在和魅鬼斡旋？ 看来他这一回倒是有些多余担心了。 齐无赦似乎真的是对他全然不设防，以齐无赦的念力数据，他都站在这里了，齐无赦却没有感觉。 燕星辰本来打算出声提醒，顺带将对方带出梦境，此时却有点拿不准。 齐无赦明显是清楚这是一个虚假梦境的，却还在和魅鬼纠缠，指不定是有什么谋算。 他现在出现，反而坏了对方的计划。 他在一旁听着。 “委屈什么？”齐无赦的声音颇有些无奈又有些烦躁，没什么好脾气，“委屈也不是他会有的情绪，别拿你那个满是阴诡怨气的肮脏脑窝去揣测他的为人处世。我都教你该说什么了，说的也不像。” 男人叹了口气，云淡风轻道：“我还是把你散了吧。” 鬼怪的空灵的嗓音响起：“那你再进入下一重梦境，我现在知道了你说的。你喜欢的那个人说话不会那么主动，很冷淡，我知道了，我下一重梦境可以学着他对你说‘我其实有喜欢的人’！你再让我试试……” 这魅鬼急切得很，生怕说慢一点，齐无赦都不等它恳求就要杀了它。 听了全程的燕星辰：“……” 他的心情奇怪了起来。 他又不笨，听到现在已经全部都明白了。 齐无赦不仅没有陷入梦境，甚至还反客为主，压制了这个鬼东西。可这人压制了鬼怪，也不动手，也不离开，转过头来要求鬼怪直接按照模仿的人的样子对齐无赦说…… 说那种奇奇怪怪的话。 他虽没听全前因后果，大致也能猜到，齐无赦让魅鬼说的那句话，恐怕和那些情情爱爱有关。 他的梦中有齐无赦，是因为无人可选。 齐无赦倒好，梦中多姿多彩得很，还利用起魅鬼来满足自己。 魅鬼模仿的人，就是齐无赦许愿想见的人吧？ 什么人能让这个万事不过心的煞神连对一个模仿的魅鬼都能手下留情？ 可惜这里一片漆黑，他什么都看不到。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燕星辰心中一惊——他什么时候会想去探究同伴心中的隐秘了？ 前头，齐无赦已经没什么耐心了：“识相一点，今晚别再来烦我们。” 齐无赦要醒了！ 燕星辰赶忙退出了齐无赦的梦境之中。 这人对他是真的完完全全不设防，他在齐无赦的梦境里听了那么久，齐无赦都没有感觉。 他现在都要离开了，齐无赦仍然不知道他其实听了一会。 以齐无赦的能力，这自然不可能是没察觉。 但燕星辰也觉得奇怪——再怎么样，是个人，只要被别人进入梦境久了，不一样的念力相撞，总是会发现不对的。齐无赦这种念力值这么高的玩家，居然对他的闯入毫无所觉。 当真是…… 无法解释。 他还不能问齐无赦，若是问了，齐无赦便知道他进来看过了。 他困惑着从梦境里出来，迅速平稳下自己的呼吸，佯装睡着。 没过一会，齐无赦便醒了。 这人不知燕星辰早已进了他的梦境又出来，醒来之后似乎“看”了一会燕星辰。 片刻没有看到燕星辰多余的动静，男人掖了掖被角，没离开这张床，继续抱着燕星辰入睡。 平静得很。 燕星辰：“……” 他想到他和齐无赦现在这个距离，又想到方才齐无赦让魅鬼模仿一个未知的人，这两件事情放在一起，怎么想怎么让人憋闷。 偏生燕星辰又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绪，他可以在百转千回的诡计之中瞬间看透鬼怪的心中所想，也可以在无数个错误方向中揪出问题关键，唯独这种不曾经历过的情绪，实在是难以寻找方案。 他不想头疼，又困了，只好努力压下这种烦闷，同齐无赦一起睡了。 次日。 天光刚泄，燕星辰和齐无赦几乎便在同一时间醒了。 齐无赦打散魅鬼之后，似乎睡得很好。这人醒了便翻身下床，做那些燕星辰口中“磨磨唧唧”的事情。 燕星辰却有些睡眼惺忪，还不太开心的样子。 齐无赦递给他拧过热水的毛巾，问：“怎么，昨晚又做梦了？” 燕星辰听到“做梦”两个字，正在擦脸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齐无赦。 齐无赦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动作也一顿，正打算开口。 燕星辰却直接起身，绕开他，说：“外面有动静，出去看看。” 齐无赦头一回有些没明白燕星辰在想什么。 他侧了侧头，有些不解，却还是说：“我听到交谈声了，有人死了。” 燕星辰已经走了出去，齐无赦转身跟上。 一路上，也有不少香客听到动静，往出事的地方而去。 有人死了，他们肯定得去看看的。 顺带还能找找许千舟和周晚。 玩家之间有定位道具，但是这寺庙其实活动范围就这些，人还那么多，给远程使用的定位道具根本没办法精确地在人群中找人。 燕星辰本来想着趁着人多，偷偷拿出传话用的符咒，试试看能不能发现许千舟和周晚在哪。 可刚到出事的地方，周围三三两两的人群之中，燕星辰根本没有费任何劲，就找到了许千舟和周晚。 因为他一眼就看到了。 因为周晚的外貌并没有改变。 燕星辰怔了怔，看着另一头的两人，其中一人就是他一眼看到的周晚。 对方戴着围巾，穿着一件风衣，黑色长发垂落，那张柔美到雌雄莫辩的面容站在人群中十分惹眼。 ——周晚完全就是他们印象里的样子！ 第144章 古刹闻香（6） 燕星辰注意到周晚外貌没有变化的一瞬间, 第一时间就想了很多。 首先疑惑的自然就是周晚为什么没有和其他玩家一样被这里的魅鬼之王的鬼力影响到外貌。 副本的提示音说了，所有玩家的外貌都会有所改变，周晚没改变, 总不可能不是玩家。 燕星辰自己便在心中否定了这个可能。 周晚如果不是玩家, 这几个副本就不可能和他们一同进出。 樊笼只允许拥有玩家身份的人进出副本、生活在樊笼世界。 周晚只能是个玩家，必须是个玩家。 那周晚为什么没有更改外貌？ 别说更改外貌, 连周晚伴作女装的样子都没有任何改变。 燕星辰暂时无法解答这些疑惑。 他们现在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 他看到周晚的下一刻, 周晚便已经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同他目光相撞。 这一瞬间，周晚并没有朝他们走来，而是原地不动, 立刻岔开了视线。 ——燕星辰和齐无赦两人一起来到人群中, 他们明明在死者旁边, 却不先看死者而是看向周晚，以周晚的聪明, 应当是认出他们来了。 所以周晚立刻移开了目光。 所以燕星辰也佯装只是打眼扫过，转而看向别处。 他的疑问都可以之后再说。 他们现在不能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被人看出来他们认识。 周晚虽然没有在新人排行上, 但是前两次副本也算是有名有姓的，这个副本中的玩家如果会知道燕星辰, 多半也会认得周晚。 现在周晚既然没有更改外貌, 那么在认得周晚的玩家眼里, 周晚已经算是单方面暴露了。 如果他们现在在众目睽睽之下相认, 走在一起, 基本就等于告诉了所有玩家，他们是谁。 他佯装和其他人一样, 被周晚的外貌所吸引了一瞬间, 便扫向其他地方。 人群中, 有的人同样也看了周晚好几眼。 周晚自己本来的外貌就比较惹眼，虽然不至于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挪不动道的“大美女”，但是在普通人里面肯定是格外出挑的。 看周晚的人，有可能是玩家，也有可能就是普通香客，甚至可能是魅鬼，根本看不出什么区别。 燕星辰没发现什么别的，倒是发现周晚身边站着的人，不是许千舟。 因为那个人是个女人。 居然是个女人。 刚才他第一眼看到周晚，下意识便觉得周晚和另一个人站在一块，那另一个人应当是许千舟。 可现在他才发现另一个人是个女的。 难不成周晚这回还跟其他玩家一起进了副本？ 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他们虽然一起经历过副本，却互相不知根底。 身旁，齐无赦的话语将燕星辰的所有注意力重新拽回了死亡的人的身上：“死者身上有很淡很淡的香火味，但不是正常的香火味，还掺杂着一点很魅惑的香味。” 燕星辰收回目光，看向死者，低声问：“你是说，我们昨天闻到的？” “对，就是昨晚的魅香——他死于昨晚魅鬼的梦。”齐无赦直接下了判断。 燕星辰观察了一番。 死人的地方是香客们居住的地方和寺庙一处殿宇相交之地。 殿宇和一整排简陋的房间之外，便是最外围的围墙。 围墙上贴着一个人。 是真的“贴”着。 死者是一个男人，整个人都贴在墙上，背对着他们，整个人的正面都贴在墙壁上。 其他人从后方看去，只能看到这个人的背面，看出这个人死前的姿势。 这人四肢都在以一种十分用力的姿势在往墙体上钻。 很明显，在死前的最后一刻，这个人都在努力往前走。 他甚至就是因为一直在往墙上这种完全走不通的死路上走，这才硬生生地把自己磨死了。 尽管这人整张脸都贴在了墙上，但是光是从脸旁边的墙体都浸满鲜血可以看出，怕是连脸都直接磨平了。 这人正面的身体，此时怕是…… 如果他们昨晚有人没有识破魅鬼的梦，给了魅鬼“许可”，让魅鬼带自己走出门，他们就会和这个人一样，一条路走到底，宁死不回头。 这人恐怕走出门之后还以为自己一直在跟着自己喜欢的人往前走，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在梦境之外便生生把自己磨死了。 齐无赦叹了口气：“我还闻到血腥味了，正面不能看了吧？肩膀的地方应该也血肉模糊，看不了有没有鸽子纹身，无法确认是不是玩家身份。” 燕星辰皱了皱眉。 “这还是其次，”他说，“我更担心的是，这个人的死法更加佐证了我们昨天的猜想——隐山寺的鬼怪是魅鬼。” “魅鬼不是戾气杀人的鬼怪，最善攻心，我以前跟着小舅舅在现实世界处理那些鬼怪的单子的时候，但凡是遇到和魅鬼有关的，都棘手万分，因为多的是心甘情愿为魅鬼而死的人。” “攻心的鬼，最难对付。” 人心都有弱项，不过是人人都藏得好而已。 他们昨晚的梦，恐怕只是个刚形成的小魅鬼造成的，这副本深层的危险还没有和他们见面。 魅鬼最善玩弄情爱之事，但凡逃不过欲念之人，都难以度过魅鬼这关。 寺庙偏生又是埋藏人心之地，这些魅鬼生于寺庙，又不知会有多难对付。 更别提那极有可能存在的鬼王了。 齐无赦问他：“你不开心？” “我在担心。我从来没有真正击杀过魅鬼。进入樊笼之前，小舅舅带着我处理过一次魅鬼作乱的单子，但那次他也只是把魅鬼从受害的人身边驱赶，并没有击杀，因为那个被魅鬼纠缠的人死活不愿意。” “我不是不知道对付魅鬼的方法，但是小舅舅和我说过，魅鬼可正可邪，如果是厉害的魅鬼，寻常驱鬼道不一定能对付他们，甚至是被他们魅惑的人，都会心甘情愿地为他们赴死。他们是攻心的鬼物，克制他们的方法也是攻心，但……” 什么东西能攻魅鬼的心？ 攻心，攻心是个什么方法？ 燕星辰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还不如巫女祭神那种副本，可以直接暴力动手呢。 不远处，几个隐山寺的僧人被惊慌失措的香客叫来，拨开人群走了过来，纷纷大惊失色。 那几个僧人的表情，虽然有些惊讶，但并不算特别惊慌。 其中一个人已经开始安抚周围的香客，说可能只是这个香客本身精神不太正常，这才来上香，结果发病了。还有僧人立刻跑去寻找寺庙里面管事的来处理这件事情。 他们这样熟练，好像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 大部分人接受了僧人的解释，跟着那些来引导的和尚离开了。 有人大喊晦气，说隐山寺根本没有外界传闻的那样佛法灵验，居然还会死人。 这其中有几个人说今天就要离开，转头就回房间去收拾行李。 燕星辰没找到许千舟，便先和周晚使了个眼色。 周晚带着好些人的目光，先行离开了。 又有僧人来喊他们剩下的人：“各位，早餐准备好了。其他人要做早课，早课的时候各位可以一起在殿里念经，早课之后各位可以上香，请各位自便。” 燕星辰抬脚便跟着往食堂走。 齐无赦在他身侧，又问他：“你还没回答我——你不开心。” “我不是说了我在担心魅鬼的事情吗？”燕星辰无奈，“破局要紧。” “我是说你的心情。” 燕星辰：“？” “说话的语气就一直很沉闷，现在也很闷。” “……” 齐无赦兀自说着：“从今天早上起来就严肃到现在。尤其是我提做梦的时候，你的情绪一下就不对，你还不说。但昨晚在我睡着之前，什么异常都没有，我起来你就不开心，说明是在我睡着之后到我睡醒之前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唯一的变化就是我做了个梦。” 这人全都猜对了，居然一点都没有被他看到梦境的窘迫，反倒叹了口气，调侃一般说：“都进我梦境玩了，也不和我打声招呼，如果你入我梦里，我理那上不得台面的小魅鬼做什么？” “……”他真想缝上这个人的嘴巴。 燕星辰真是惊呆了。 虽然齐无赦的梦境一片漆黑，他可是听得明明白白里头发生了什么的。 齐无赦明显也猜到他听到了什么了。 结果齐无赦现在反倒怪他不出现？ 怎么会有人被识破了梦境中让魅鬼模仿自己喜欢的人告白的事情，还能如此倒打一耙？ 明明是这人沉溺情爱，心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人。 他张口就想反驳，下意识就想问齐无赦那到底是谁。 可他看着这人从容的神色，心下又有些气恼。 他分明从不窥探身边的朋友的隐秘的。 许千舟有什么不想说的事情也好，周晚有不愿意交代的来历也罢，就连齐无赦有什么不曾诉诸于口的秘密，他也从不强迫对方交代。 他现在居然一而再再而三想要私自窥探齐无赦的心中人有关的事情。 燕星辰垂眸，眼神微定。 他破罐子破摔道：“是，我都听到了。” 齐无赦似乎连呼吸都停顿了一下。 “你的灵魂好像对我……不设防，我本来也是想通知你的，但是你没有察觉，我就在里面待了一会，什么都听到了。” 【被保护值+20，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 最近被保护值总是在莫名其妙的时候突然增加，还增加那么多，他之前本来已经消耗了很多，现在直接又回到了五百多点。 “所有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不就是齐无赦心中有人，魅鬼装成了那个人的样子来哄骗齐无赦没成功反被压制，结果齐无赦要求魅鬼继续伪装成那个人来告白吗？ 燕星辰不是一个愿意和信任的同伴搞那些弯弯绕绕的人。 他直言道：“都听到了，所以不是很高兴。” 不知为何，这话一出，方才从容得很的男人此时周身气场变得低沉了许多。 “你不想‘看’到我梦里的内容？”齐无赦似乎在和他反复确认。 他点头。 他确实不想听到那些。 他不想看到听到齐无赦喜欢谁、谁又喜欢齐无赦这些乱七八糟的。 也许是因为这是一个攻心的副本，本来有情爱就会影响破局，所以他才不太开心吧。 燕星辰接着说：“我们现在在的可是十万编号副本，第一天晚上还算平和，但不代表一直都会这么平和。副本时间越久，死亡触发越可怕。” “更何况我们这一次在副本里要应对的不仅仅只是副本本身，还有和总榜甚至是樊笼有关的隐秘，还和你那些混乱的记忆有关。” “齐无赦，我们现在可能有未知的敌人，也可能明天就会暴露在阴谋算计之下。破局要紧，破局之外，查清楚这一切也是重中之重，我已经在未知的安排之下走到了这一步，我们没有很多时间，我并不想我和你都将经历和时间花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他说完，转身跟着人流走向吃食的地方。 “……无意义？”男人语气颇为失望地喃喃自语了这么一句，这才跟上了他。 下一刻，这人又吊儿郎当道：“怎么会无意义？说不定和魅鬼谈情就是攻心之法呢。” 燕星辰：“……” 两人这一路上，谁也没继续提昨晚他们分别做的那两场梦的事情。 吃饭的地方是一处摆满了圆桌的大食堂，最前端有一整排负责给香客打饭的僧人。 其他僧人已经吃完饭，在大殿上做早课了，食堂这一处都能听到不远处殿宇中传来的绵绵诵经声。 诵经声悠扬宁和，完全没有任何异常。 踏入食堂的前一刻，齐无赦突然在燕星辰身后拉住了他。 燕星辰回头，听到这人对他说：“菜香味不对，有肉的香味。” 倏地，食堂里头传来一阵喧哗声，有人惊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血……血！！！” “死人了！！！” “救命，鬼，有鬼啊……” 燕星辰神色猛地一顿，透过人群，看到一群人推开的空地之上，一个人正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没了呼吸。 血腥味立刻和饭菜的香味混在一起，这人躺在一个圆桌旁，桌上还有没吃完的饭菜。周围的人全都退开到一边惊恐地看着。 这人显然是刚开始吃饭突然就死了的！ 燕星辰刚想细看，又有人在食堂外头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刚才下山的几个人全都死了，尸体刚刚被抬回来了！！” “有鬼，有鬼啊！！” “我们……我们下不了山了……” 燕星辰心下一沉。 不是因为有人死了——会出现现在的状况，对于进入副本的玩家来说，本来就早有准备。 他觉得不妙，是因为在发现有人吃饭却突然死了的时候，他就立刻打开了信息面板的商场和自己的物品栏，查看是否能够兑换或者拿出食物。 结果他发现，所有和食物有关的选项，全都变成了灰色。 这代表副本直接禁止玩家从别的渠道获得食物。 他们要吃东西，就必须吃寺庙的食物。 换言之，燕星辰现在没办法拉着齐无赦转头就走，反而得在死人的事情平息之后，继续和齐无赦一同走进食堂吃饭，直面目前还未知的死亡触发。 齐无赦是随机玩家。 如果是拥有概率的未知的死亡触发，这个副本里很有可能是唯一一个的赴死者必然成为第一个试错的人。 第145章 古刹闻香（7） 燕星辰思虑间, 里头的人群已经恐慌了起来！ 这些人里面，藏着魅鬼，也有变换了外表的玩家, 也有一些副本中的普通人。 魅鬼的数量必然是少数, 对于副本中的普通人和玩家来说，现在都不算个好消息。 他们第一天来, 这个寺庙就已经直接在他们面前展现出了诡异, 就连寺庙里的和尚进出大门都不是按照常理行事的。 第二天一大早，一个人莫名其妙地磨死在了墙上，寺庙里的僧人处理了尸体，还让他们不要害怕, 应该是那些死者自己本身就有癔症。 香客们大多也是这么觉得的, 毕竟这里可以寺庙, 总不可能存在什么邪物吧？ 玩家们大多觉得是寺庙中潜藏着魅鬼闹事，燕星辰也是这么觉得的。 可还没过多久, 隐山寺才刚开始派早饭，就有人一坐下吃一口就突然暴毙而死。 屋漏偏风夜雨, 早上觉得寺庙晦气闹着要走的几个人死在了路上，尸体还被抬回来了。 几个值班的和尚立刻过来, 收拾起了这个尸体。 他们并没有和香客一样惊讶和惊慌。 事到如今, 只要不是傻子, 都能看得出来, 这寺庙哪里无辜？ 他们根本就是对寺庙里会死人的情况十分清楚！！ 但已经没有人敢嚷嚷着要离开了, 因为离开的人都死了。 几个和尚把尸体抬下去之后，依然用那种死者自身有疾病的理由搪塞过去, 便离开了。 打饭的和尚喊着：“要吃饭的快点, 到七点半我们就要去忙各个大殿的事情, 到时候再想吃也只能等到中午了！” 有人哭喊道：“你们寺庙有问题！死了四五个人了，你们、你们……” “不吃就先离开，不要妨碍排队打饭。”那和尚说。 食堂内还飘荡着没有散去的血腥味，菜香中混着若隐若现的肉味，远处传来悠扬宁和的诵经声，仿若地狱中盛开的纯白莲花。 一边提醒着他们现在在一座寺庙里，一边又在残酷地让他们知道死亡可能随时到来。 燕星辰看了一眼食堂上发黄发旧的时钟——七点了。 再过半个小时，要是没吃饭，是会避过危险，还是会发生危险？ 燕星辰可以肯定，不吃饭的结果才是最可怕的。 副本都直接禁止玩家从其他渠道获得食物了，这说明玩家没有其他吃食来源，同时也说明了，他们在这里吃东西，不一定会死——不然樊笼公平的规则直接就被推翻了。 从结果回推动机，不难看出，在食堂吃饭有问题，但这是一个可以避开的死亡触发，而且他们必须破解。 毕竟他们要来这里不止一次。 他抬脚要往里走，齐无赦拉住他，说：“要第一个去？” “你是随机玩家。”他只是说。 如果他们现在转身就走，要面临的就不是这个摆在明面上的危险，而是很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触发的死亡条件。 他从来都是宁愿面对明面上的必然会发生的危险，也不想去防备暗地里不一定会发生的危机的。 齐无赦知他行事作风，笑了一下，松开了手。 燕星辰直接在大部分人恐慌和惊讶的目光之下走到了打饭的地方。 刚才这里本来排着长队，但是一出事，人都立刻散开，他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打饭的地方。 青年此时不过一张普通不过的面容，远没有他自己真实的面容来得惹人注目。 可他穿过人群，作出紧张惊慌的神色之时，仍然让人看着便心生忧虑，总觉得眼前的青年十分脆弱，随随便便就会出事。 燕星辰还未开口，就有人说：“小伙子，这饭不能吃！这寺庙有问题！” 在一旁的周晚也立刻帮舌道：“哪里来的愣头青，不要命了？” 燕星辰立刻露出了更加紧张的表情。 “可是我有点饿……”他对和尚说，“师傅，你能不能给我快点打一下我带回房间吃啊？” 他这话一出，人群之中，有几人都用打量的神色看向燕星辰。 燕星辰这话其实直接试探了两个死亡的条件。 刚才那人刚吃一口饭就当场暴毙，如果是和食堂有关，那最大可能有两个原因：要么是不能在食堂吃饭，要么是吃的菜有问题。 而他提出带走吃，本身就规避了在食堂吃东西这一点，和尚如果不同意，他也可以在从中猜测信息。 至于饭菜，他让和尚来打，僧人肯定会给他打僧人们平时吃的。 如此一来，燕星辰可以和刚才死者打的菜做一个对比，看看其中有没有重合的情况，也可以来推测信息。当然，这些都不能完美规避有问题的菜品，一定都是未知之数，他和齐无赦只要是第一个出来的，必然都会有赌的成分在。 但燕星辰心中有数，紧张的神色只是做给别人看的。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一定会让在场的玩家起疑心，怀疑他不是副本里的普通人。 但比起齐无赦赴死者身份可能会给齐无赦带来更加难以对付的危险，他宁愿这么做。 刚才周晚也给他打了个掩护，玩家们现在谁也不信任，要信任一个人不容易，要怀疑一个人也很难。 他话音刚落，打饭的僧人便已经开始动手给他随手选了几道菜，又给了他一碗饭，一起放在盘子里推给他。 齐无赦也跟在燕星辰的身后，要了同样的东西。 燕星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盘子里的菜，有的和那个死者点的一致，有的不一样。 竟是什么规律都没有。 他记得他在那些僧人收拾尸体的时候看了一眼，死者的筷子上有菜油，吃的是哪道菜也没人知道了。 可副本真的会让他们凭空去赌会不会死吗？ 刚才齐无赦说这些菜里面有肉的香味。 刚才的死者筷子上既然有菜油，不论如何肯定是吃了一口菜的。可燕星辰记得，那人的饭却没有动…… 他心下一定，继续维持着他那害怕紧张的神色，拉着齐无赦、端着盘子便往他们住的房间快步走去。 暗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们。 燕星辰一转身，便觉得脊背发凉，身后一片冰寒。 他没有回头，快步走出了食堂。 - 燕星辰和齐无赦回到了他们分配到的客房里。 燕星辰放下自己打来的饭菜，二话不说，拿起筷子便吃起了饭。 齐无赦挑眉道：“猜出来了？” “你不也猜出来了？快些吃吧，七点半一到，我估计没吃饭的人都得死。” 他说着，便不再说话，继续吃饭。 但他只是吃饭。 眼前的好几道菜都散发出惑人的菜香，可燕星辰动也没动一下。 齐无赦在他身侧坐下，吃了几口，说：“头一回这么干巴巴地吃饭。这饭食……又是一个相反的东西吧。” 燕星辰点头。 刚才他看到打饭的僧人给他选好了饭菜递给他的时候，便已经猜到了一些。 有问题的是一部分菜，并不是饭。 大部分寺庙的斋饭，都是混在一起的汤饭，菜、汤、饭全都混合在一起，打一碗，吃了便没了。 可隐山寺却分开饭菜给他们。 这只是其一，毕竟这不是绝对的，也有的地方为了方便香客是分开饭菜的。 其二是那个死者并没有吃饭。 筷子上有菜油，但是那个死者的饭碗却没有任何被动过的痕迹。那人是吃了一口菜就立刻暴毙而死的。 最重要的一点，是每个人选择的菜品都会变，但米饭确实每个人都会有的。 如果米饭有问题，菜也有问题，唯一的方式就是用人命来堆，不断地去尝试哪些菜品可以吃哪些不行。这是不可能的，樊笼的副本不会给出这样一个无解只能靠人命去推测答案的难题。 比如他们在叮咚叮咚副本里，一开始他们也以为很多事情是巧合，是副本设置上就不太公平，可最后的破局方式却告诉他们，并不一定需要不断地用人命去试错才能破局。 根据燕星辰的经验，只能靠人命去试错的危机不可能出现在樊笼的副本里面。 樊笼不知因何而生，这些将公平发挥到淋漓尽致的规则也不知是怎么立下的，但每个樊笼的玩家都很清楚，樊笼的副本不管多难，都一定会是平衡的。 所以一定有一个不需要用人命去试菜品问题的解法。 这些一起考虑，答案昭然若揭。 有问题的既然是菜，他们不吃菜不就行了？ “正常人吃饭，饭才是会被忽略的东西，菜才是重点。但是我们现在要反过来，注重米饭，不吃菜。” 燕星辰快速吃完了他那一碗，用筷子点了点其中的一道菜，说：“这道菜里面是不是加了肉？我觉得只吃米饭只是其中一个活下去的方法，不然只要吃菜就会死，第一天恐怕就要死超过一半的人，这也不太可能。” “还有一个方法应该是只吃有肉味的菜。素菜反而是不能吃的，因为这个和寺庙有关的东西也是相反的。” 但这个只是个没有被证实的猜测，燕星辰这一次第一个打饭，没办法看别人的打饭规律，明天可以看一眼确认一下。 否则只吃饭，要在这副本里待不知道多少天，想想就有点难捱。 齐无赦点头：“不止这一道，那个和尚给你选的所有菜，里面都有肉，不是斋菜。” “果然，这是打饭的和尚给我选的，是他们平时会吃的。刚才那些僧人面对死人的反应我们也看到了，寺庙本身就有问题，很多和尚对此心知肚明。而进出寺庙的方式、食堂吃荤不吃素而且吃素会死的情况，这些全都是反过来的，这个寺庙已经被魅鬼侵蚀了，从一座佛寺变成了鬼寺。” “我们来的那天晚上，有一个香客说，隐山寺和他很多很多年前来的时候不一样。这说明，隐山寺存在很久了，以前不太可能是个鬼寺，不然也不会存在这么久还有人回来还愿的。导游说几年前翻新过，那个时候可能隐山寺就被魅鬼控制了，现在这些和尚里面，说不定已经有魅鬼混在里面，或者说这些和尚都已经被魅鬼所惑。” 听到五点剧情点的奖励通知，燕星辰沉闷到现在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他颇为满意地说：“我得到剧情点了，看来我想的没错。这些魅鬼可能是出于某种原因，需要人的精气，所以昨晚它们入梦来引诱我们。但是魅鬼引诱人、给人造梦，都是需要戾气的。” “戾气对其他厉鬼来说，不是难事，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因为怨气而生，戾气不断。可对于没有生前、无怨无悔的魅鬼来说，尤其是对刚成型的小魅鬼来说，戾气不够用，便只能从枉死的人身上获得。” 齐无赦接口道：“所以他们在素菜里面做了手脚，因为现在寺庙是反过来的，愿意破戒的僧人吃的是荤菜，不愿意同流合污的吃的是素菜，素菜有问题，吃了会死，完全不吃饭的人，说不定会被他们找一个借口一起处理掉。” 燕星辰点了点头：“对，这些人都算是枉死。这样枉死的人的戾气会被魅鬼吸收，从而用来魅惑戕害更多的人。” 青年说完，微微闭上眼，往椅背上一靠。 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眉头紧皱，思虑了片刻。 他说：“信息太少了，那些和寺庙本身有关的常识和规矩都因为魅鬼的存在而反了过来，这点我们已经见到两次了。但除了这个，其他都是我们根据现有的情况猜测的，所有的想法都是空中阁楼，说不定下一刻就塌了。” 他担忧道：“因为有一点说不通，很重要的一点。” “如果那个我们需要击杀的鬼王有什么目的，这才要运用枉死之人的戾气、吸食人的精气，它既然都把隐山寺变成了个鬼寺，为什么不直接把我们所有人都一起杀了？” 现在这样，弯弯绕绕的，杀一个人都得费尽心思，有什么必要吗？ 既然都能把隐山寺变成一座鬼寺，还控制了所有的僧人，这魅鬼的鬼王显然厉害非常，直接动手惑人杀人不是更快吗？ 可现在的情况却是，寺庙里一些常识和规矩都被魅鬼颠倒了，魅鬼用造梦的能力来混淆那些和尚和香客的印象和记忆，让他们都觉得，这些相反的规则是没有问题的。 随后一些小魅鬼在半夜三更尝试着将他们骗走。 看上去限制很大。 燕星辰想着，齐无赦突然连着拽了两下金拆，连带着他的手腕也跟着晃动了两下。 他一抬眸，便见男人指着半开着的窗户的位子。 几乎是看到齐无赦手势的同一时刻，燕星辰抓着他那一头的恶业金拆，朝着窗外甩去，直接勾上了一个人的手臂！ 说时迟那时快，燕星辰丝毫没有犹豫，金拆舞动间直接将窗外偷偷靠近的那个人拽了进来。 刚把人拽进来，他便沉着脸，几步上前抓着对方的手臂，直接来了个力道十足的过肩摔。 一声闷响传来。 死了这么多个人，不忙着缩起来反而在偷听，这明显是个玩家，还是个挺厉害的玩家。 燕星辰刚准备拿出匕首直接抵上对方的鸽子纹身，用鸽子纹身威胁对方，却听这灰头土脸的人喊道：“小狐狸你——我靠！这熟悉的过肩摔！” 动作一顿的燕星辰：“……” 第146章 古刹闻香（8） 燕星辰看着被他摔到地上的这个“陌生人”, 无奈松手。 恶业金拆“飒”地一声划破空气，重新缠绕回他的手中，另一头仍然挂在齐无赦的手腕上, 两头都隐去踪影。 他收手起身，自己还没嫌许千舟让他白出手, 齐无赦便在那边没好气道：“鬼鬼祟祟。” 不知怎的, 今天的齐无赦像是比之前还少点耐心。 像是有什么事情让这人不开心了一样。 不太可能是因为副本的危机。 他们走到现在, 什么没见过？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难道是刚才，他让齐无赦不要去想那些对副本无用的东西, 这人不高兴了吗？ 真是记仇。 小气。 睚眦必……好像也报什么，这坏脾气也只是对着许千舟。 燕星辰想到这，突然又舒服了一点。 他从齐无赦身上收回目光，只见许千舟揉着自己直接被金拆捆到乌青的手臂，龇牙咧嘴道：“我鬼鬼祟祟……不对，被摔的不是我吗？为什么被骂的还是我？” 齐无赦说：“你刚才已经靠近这里，却没有立刻进来, 还在外面停了一会, 保险起见, 当然先把你当成有问题的人处理最安全。” 许千舟立刻反驳道：“我那是今天白天看你们和周晚之间的有隐秘的互动, 差不多猜到是你们了，这才偷偷找了过来。刚才我怕靠近你们，你们说到什么秘密被直播间听去，所以停在外面关直播视角, 刚关上就被揍了！” 燕星辰：“……我就是发现周围没有人开直播视角, 才放心对你出手的。” 许千舟：“……谢谢你哦。” 燕星辰直接问他：“你吃早饭了吗？” 许千舟点头：“吃了, 我学着你们做的, 一模一样的菜和饭。我刚才也回我住的房间, 看了一下饭菜，大概能猜到是吃饭不吃菜。” 燕星辰：“那就好。既然你来了，我猜周晚一会也会想办法偷偷过来，他过来了我还有事情要问他。先告诉我你这一天一夜有没有遇到什么，我们整合一下信息。” - 食堂里。 燕星辰和齐无赦刚离开的时候，其他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端着饭一起往客房的方向走去，还在食堂的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发现他们两人暂时没有出事，渐渐有人上前打饭。 有的人直接参照燕星辰的做法，要一样的东西。 也有人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身离开了食堂。 周晚混在人群中，也排队去打了饭。他身旁那个女人紧随其后。 一个跟着父母来上香的小女孩拉着母亲的衣角，胆怯地说：“妈妈，我不想吃，这个庙……他们、他们杀人！我们回家好不好？” 小女孩的母亲也神色害怕，不知符合回答。 她的父亲缓缓蹲下身，同她视线平行，安抚道：“下山的路出了点问题，我们得等几天，不吃饭不行的。乖，爸爸去打饭，爸爸吃过的，你和妈妈再吃。” 小女孩的母亲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话。 小女孩的父亲站直就要去打饭，已经端着盘子往回走的周晚听到他们的对话，神色微动。 这种一家三口的构成，既不可能是玩家，也不太可能是魅鬼，多半是真正的来上香的普通人。 他们本是因有所求、有所愿，带着美好的期待来到这里，如今却遇上了这档子事情，能不能活下去都不一定。 周晚看着正抱着小女孩的母亲。 那女人虽然表情比懵懂无知的小女孩还要害怕，可她仍然牢牢地抱着自己的女儿，一下一下地顺着小女孩的后背，安抚着她。 周晚脚步一顿，转身，走到了那家人面前。 他的身侧，一直跟着他的女人一愣：“你要干什么？” 小女孩的父亲本来已经要去打饭，看见他过来，下意识挡在了孩子和妻子的面前。 他一看，发现对方是个长相柔美的女生，这才松了口气，问：“你……？” 周晚将手中放着饭菜的盘子递给了这个男人。 他当着他们的面，拿起筷子就吃了一口，说：“这是我打的饭，我尝过了，没有问题。” 那三人都呆了呆，小女孩怯生生地说：“谢谢姐姐……” 周晚笑了笑。 他素日里看上去什么都很随意，实则行事都是冷冷的，就连不太在意这些的许千舟都说过他看上去就不太好相处。 可面对这一家三口的陌生人，周晚却温和地笑着，抬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说：“你有很好的父母。” 他说完，也不等那一家人反应，自己便重新排上了打饭的队伍。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女人又迅速跟上他，问他：“你刚才怎么就吃了？万一真的有问题怎么办？” 周晚回头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我大概已经知道哪些可以吃哪些不能了。但是，这位小姐，我们不认识吧？你从下了巴士就一直跟着我，还要和我一间房，现在这寺庙明显有问题，你还和我一起，你就不怕我是什么秽物？” “我……” “你不怕，我还怕你有问题，”周晚其实已经这样说了好几次了，现在根本没什么耐心，不等对方说话便又说，“我知道，你和我说你一个人，在这种深山里害怕，看我也是独行的女生才想要搭伙。但是我们无亲无故的，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行动，没必要一定答应你吧？” 他说话间，队伍往前挪动着。 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吃起了饭菜却没有出事。 已经这么多人打饭下来，就算是摸不透其中问题的人，多少也能跟着别人打饭，稍微观察观察别人打饭的内容，便能安全。 在这期间又死了一个人，也有人歇斯底里地想要报警、想要离开，还有人已经有些麻木地继续在排队。 周晚作为唯一一个没有改变外貌的玩家，根本懒得掩饰，在恐慌之中十分淡定地排队再次打到了一份饭，端着饭菜便走了。 可一直跟着他的那个女人被他这么一说，居然也没有说什么，仍然继续跟着他走，说：“但是现在这么危险，我还是跟你一起吧……” 周晚皱眉。 这女人不知是个假装害怕的玩家，还是个意有所图的魅鬼，亦或者真的只是个不敢一个人行动所以一直粘着他这么个看上去“柔弱无害的女生”的普通npc。 不论是什么，他都不能带着去见燕星辰他们。 这也是他到现在都还没有立刻跟上燕星辰的原因。 “你怕危险所以想和我结伴，”他嗤笑了一声，“万一我就是危险呢？我实话告诉你，这座庙里面，有很多叫做魅鬼的东西，魅鬼天生就有一副好面容，你如果觉得我看上去好相处才跟着我，那还是收了这个念头，我说不定就是魅鬼呢。” 这个女人却只是眨了眨眼，一点都没有害怕，反而温和地说：“可是你刚才看那一家三口的眼神，很善良。” 周晚一噎。 对方又说：“你还把安全的饭菜给了那家人。” “我那不过是突然的触景伤情，”周晚脱口而出，下意识便反驳道，“我如果真的善良，就不会只是给他们饭菜，我有的是方法让他们能更安全一些，我都没有做。” 他见对方仍然没有改变主意，眼珠子转了转，随后舒展了眉头，对这女人说：“那我们先回房间把早餐解决了。” 这女人昨天就跟他一起，住在同一间客房里面，等回到房间，他再想办法让人先留在房间里就行。 如果这是个普通人，他有的是办法。 如果这是个小魅鬼，他……也不怕。 如果这是个玩家的话，反正周晚自己是唯一一个已经暴露的玩家，难不成还怕和另一个玩家动手不成？ 他做下决定，转身便端着食盘走出了食堂。 - “……所以说，我很怀疑，虽然隐山寺被魅鬼的鬼王控制，变成了一座鬼寺，但是鬼王并没有完全控制这里，他只能颠倒一些规则，并不能完全决定这里的规则。” 许千舟思索了片刻，说：“这也能和我进入副本以后的经历对上。我看到的东西比你们多一些，因为我都记得，所以我从进隐山寺开始，都有在看那些细节上的东西。这座寺庙很多经文符号也是反过来的。我去食堂的时候还故意路过大殿看了一眼，佛像没有变，没有任何相反的情况。可能确实如你所说，寺庙被鬼王所控，鬼王却也同样因为一些我们不知道的原因被寺庙所限。” 燕星辰点头：“那么这个副本，我们需要做的事情是什么、难度在哪，就已经很清晰了。” “如果是我们想的这样，鬼王也不能免俗，必须藏在这座寺庙里面。所有玩家都被魅鬼之力改变的外貌，这是对小魅鬼的掩护，同样也是魅鬼中的鬼王对自己的掩护！” 他边说着边想清楚了其中关窍，双眸一亮，“这个副本的任务看上去是击杀隐山寺的鬼怪，实则是在这个充满魅鬼的隐山寺活下来的同时找出鬼王并且想办法击杀鬼王。” 许千舟连连点头，齐无赦也没说什么，显然同意燕星辰的猜测——这人总是同意的，就没有不同意过。 燕星辰说完了自己的猜测，却话锋一转，对许千舟说：“不过，你刚才说，你也闻到了那种诡异的香火味，但你第一场梦境就直接醒了，甚至连第二场梦都没有进入，是有遇到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第一晚，那位鬼王似乎并没有动手，他和齐无赦遇到的都是小魅鬼。 昨晚死于美梦的也只有一个人。 这梦其实并不难破解。 但燕星辰也好，齐无赦也罢，都不是第一层就破解的。 毕竟意识到梦境有问题也是需要时间的。 可许千舟刚才却告诉他，这人在梦境里立刻就彻底清醒过来了？ 燕星辰本来觉得其中说不定会有一些特殊的信息，和副本内情有关。 许千舟挠了挠头，说：“没什么啊，就是我‘醒来’，听到有人在喊我，是个女人。女人诶！我最怕和女人说话了，就吓清醒啦。” 燕星辰：“……” 第147章 古刹闻香（9） 燕星辰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他和许千舟也算是一起过了好几个副本了, 很清楚许千舟平日里看上去没边没形的，真遇到什么事情，其实许千舟也不笨, 生死危机也能尽可能地处理得很好。 可若是平日里相处，许千舟当真是随心所欲又没心没肺, 仿佛怎么样都行。 让他跟着进叮咚叮咚那个副本也行，让他冒着风险进十万编号副本也行，也许就算是副本开启前的最后一刻，如果许明溪突然要求许千舟别冒险进来了，许千舟也不会说什么。 这一点他在这个副本开启前就想过。 许千舟其实是一个燕星辰完全成为不了的人。 他很“稳”。 不论外界如何飘摇，许千舟都只会永远站立在一个地方, 不会挪动分毫。 因为许千舟没有欲念。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也不是一个单纯到如同白纸的玩家, 可偏偏他的所思所想又干净得很。 魅鬼攻心, 本来是世间最难以纠缠的鬼物，偏生在许千舟面前, 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 润物细无声般化解了。 这么一想, 许千舟居然天生便是其他玩家难以对付的魅鬼的克星。 燕星辰心中又泛起了进入副本前就有的那种被安排的宿命感。 这个副本是难得一见的魅鬼为核心的副本。 而给他钥匙的人, 是小舅舅的学生，也是小舅舅早就安排好了他在这个时候进入十万编号的副本。这位小舅舅的总榜学生刚好有一个和他不打不相识的弟弟，没心没肺的，正巧在这个十万编号的副本里拥有天然的优势。 巧合。 又是巧合。 他皱了皱眉, 没说什么。 齐无赦倒是凉凉地对许千舟说：“你和周晚说话很正常。” 许千舟被齐无赦的语气说得一个哆嗦——齐无赦今天怎么这么可怕？比平时还要难相处的感觉。 他不敢惹这个煞神，忍气吞声地说：“我之前也很紧张的, 只是现在熟一点了。就算是现在, 我有时候和她说话还是紧张啊……”他嘀咕着, “而且她还有很多钥匙和道具，我看到她就觉得看到了一堆钥匙，就放松很多了！” 燕星辰：“……” 魅鬼变成女人干什么呢，如果魅鬼变出一堆钥匙，指不定许千舟现在就变成了一堆白骨了呢。 许千舟话音刚落，燕星辰和齐无赦居住的客房门外，“一堆钥匙”便轻轻敲响了房门，说：“是我。现在这条走廊外面没人，可以直接进来吗？” 燕星辰没有说话。 周晚得到了默许，立刻推门而入，转身关上了门。 燕星辰问：“之前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女的同伴呢？” 周晚赶过来走得急，现在一进门便在一旁坐下，拿起茶水杯便喝了好大一口，这才说：“她不是我同伴。她说她叫阿妙，是因为家中出了事，所以来隐山寺想要上香祈福，结果没想到遇到这档子事。她昨天就说她一个人想和我做个伴，和我住同一间，今天一大早起来死了几个人，她说她害怕，更不想一个人单独行动，所以到了食堂都还在跟着我。” “那你……” “我刚先把她带回房间，直接打晕了。” 燕星辰还没说什么，许千舟便一惊：“万一也是个玩家，你不怕暴露吗？就算不是玩家，如果这个阿妙真的是副本里来上香的普通npc，副本提示音说过，不能让他们觉得我们是异端——” 许千舟话语一顿。 周晚指着自己的脸，说：“你觉得我还怕暴露吗？” 其余三人：“……” 确实不怕。 周晚根本没有改变容貌外表。 四人都同时沉默了。 副本明确告诉了玩家们，所有玩家都会被改变外貌。而燕星辰这一天推测出来的信息又表明了其中的原因——魅鬼有意为之，鬼王为了隐藏自己，这才改变了他们这些外来人的样貌，这样他们就不能直接排除很大一部分人了。 在这种情况下，身为玩家的周晚居然没有变化。 他们谁都知道，其中必然有着很大的问题。 若不是有着前面两个副本建立的信任，燕星辰现在即便是直接对周晚动手都不为过。 话都已经说到这了，燕星辰本就想问，此时自然顺着话题说：“周晚，你没什么想说的吗？”与其等他们审讯一般地询问，还不如周晚自己说。 周晚眨了眨眼，眼神颇为闪烁。 副本在开启之前，钥匙顶多会给只言片语的提示，并不会告知副本内容。有的副本钥匙甚至不会有任何提示，玩家只有进入副本之后才能知道副本的背景情况。 周晚在进入这个副本之前，自然是不知道这个副本居然会是这样的。 但他听完樊笼的提示音，却发现自己的样貌没有任何变化之后，便隐约有些明白了。 这个副本，真是好巧不巧，这么刚刚好的…… 一晚上过去，魅鬼的踪迹显现，他更是清清楚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会过来，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是事到临头，他还是有些欲言又止。 燕星辰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周晚。 他完全收了平日里伪饰的温和，此时又换了张平凡的脸，没有那张天生温柔乖巧的面容遮挡他的冷意，就这般看着周晚，竟是比平时齐无赦放下脸来时还要骇人。 许千舟有些懵：“你们这个气氛是怎么回事？周晚只是样貌没变，可能只是刚好有屏蔽魅鬼能力的道具？” 燕星辰没说话。 许千舟不知道，他和齐无赦却很清楚。 如果周晚真的只是样貌没变，那周晚身上有什么特殊的道具有这个作用的可能性确实更大。 可周晚的情况其实并不只是样貌没变。 燕星辰从在巫女祭神的第一天见到周晚开始，就知道周晚根本不是女的。 当时他们刚在山林间的草堆里醒来，什么都不知道，周围全是荒凉山野，说不定下一刻就会突然有生死危机出现。 他刚醒来，便是立刻观察周围的环境，做好防备。 可当时周晚的第一反应是整理衣服、归整围巾的位置。 再结合之后的一些相处时的细节，燕星辰从相识最初便十分清楚周晚到底是男是女。 只不过他一直不知道，周晚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这对一个玩家来说，其实没什么区别。 但如果对应上魅鬼呢？ 魅鬼天生雌雄莫辩，虽诞生之时没有男女之分，却有男身女身的分别。 男身的魅鬼男相之时最为惑人，女身的魅鬼则是女相之时最为惑人。 魅鬼隐于人群之中，靠的就是男身扮女、女身扮男。 这一点和周晚的特征不谋而合。 还刚好是在魅鬼为核心的副本里。 还有上一个副本，女鬼放着灵魂有缺的他不选，偏偏选了一个看似没什么不同的周晚附身。 周晚当时的解释是，他天生就和鬼魅比较贴合。 这些林林总总合在一起，燕星辰不可能想不到周晚和魅鬼之间有联系。 他之前也说过，他不窥探周晚个人的秘密，是因为周晚说过，不会对他们的安危和破局的进度有影响。 可如今这个副本，周晚本身的秘密显然已经可能给他们带来危险了。 光是周晚没有改变样貌这一点，就导致他们不能在明面上一起行动。 天光已经大亮。 隐山寺周围，因为清晨而起的白雾缓缓消散，可是日光却迟迟没有出现。 白云和阴云在天空中斑驳交织，遮挡住了所有日光。 微凉的风扫过整座寺庙，僧人早课的诵经声仍然未停，早餐的时间点结束，又是一声响彻山间的悠扬钟声荡来。 接连死了好多人，又是个逼仄的阴天，整个隐山寺都被笼罩在恐惧之下。 似乎还有人快步路过燕星辰他们的房间，谈论着如何逃跑的事情。 屋内的四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他们当中有着万里挑一的赴死者，又有燕星辰这样一个在副本里处处倒霉的玩家，这一次副本的危险倒是对他们十分宽容。 他们四个人待在房间里许久没动静，也没遇上什么奇怪的事情。 半晌，周晚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说：“本来也没打算瞒着，就是从来没和别人说过，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又喝了口水，扔出了一个东西给燕星辰。 那是一张符咒。 一张高级的避阴符。 燕星辰接过，拿在手中一看，神色便立刻变了。 周晚说：“我听许千舟说过，好像你的技能是画符？那你应该能看得出来吧，我平时用的符咒，就是这样的。” 燕星辰肃然道：“符咒的走笔都和寻常避阴符没有区别，但是这里面少了很多笔，那几笔都是用来驱散使用者身上的鬼气的……” “是，所以少了这些，我的避阴符就可以被副本内的鬼怪和npc使用。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一起过的上一个副本里，附身我的女鬼能够使用我的符咒。” “这符咒是你改的？” 周晚摇头。 “不能算吧，这种制作符咒的方法很早就有了，具体是怎么产生的，我也不知道，听说是那位曾经总榜第一的赴死者改的。” “只要把符咒上的一些内容去掉，符咒道具就可以被玩家之外的人使用。但是这个用法本身就对玩家没有益处，玩家实力不够的话，还很容易被鬼怪利用，所以渐渐就没什么人使用这个东西。后来，就只有一些很早就在樊笼里的排行比较前的玩家，才会知道这个。” “你现在如果把这个拿到论坛上去问，也不一定有几个人能看得出来这其中有什么玄妙。” 燕星辰本来只是问周晚相关的事情，没想到还能听到那位很可能是小舅舅又和小舅舅特征不符的总榜第一赴死者的信息。 一个曾经玩家当中的总榜第一，不仅和反净符这种利用鬼气阴气作为激发能量的符咒道具有关系，还很有可能发明过更改符咒方便鬼怪和npc使用的方法，这个人到底在当初是什么样的存在？ 那个赴死者，不喜欢玩家吗？ 为什么看上去，那位仿佛乐于和鬼怪为伍一般？ 他对这位赴死者的好奇心可谓是越来越大了。 他收回思绪，听周晚接着说：“我当初在副本里，遇到一些玩家还记得这种修改符咒的方法——那已经是我小的时候了，还很早，这个方法会的人不算少。” “我跟着早期在副本中的总榜前排玩家学会了这种修改符咒的方法，然后当时我走出副本的时候吧……带了很多那些死在副本里的总榜玩家留下的东西。” “我也可以用现在樊笼里最常见的那种避阴符，只不过我使用这种修改过的符咒，效果会更好。所以我把这些道具自己改了一下，变成了方便我使用的符咒道具，我现在有这么多的道具，都是这么来的。” 齐无赦只是问：“你说，你出生在副本里。” “这个说法其实不太对，我应该说，我从我出生的副本里走出来之前。” “我确实和副本还有鬼怪有点关系。我最开始并不是一个玩家，而是在副本里出生、在副本里长大的人。那个副本，是一个编号非常小的副本，进去的玩家全都是很久以前能够喊得出名字的总榜前排玩家。” “那个副本，就是和魅鬼有关的副本。” “但是你们放心，我不是魅鬼。桑朵那样的npc，你们能带出来，首先是因为你们两有特殊的方法，其次，很重要的一点，也是桑朵本人并不是副本里重要的鬼怪。我如果是魅鬼，我是不可能有办法走出副本的。”周晚努力装作轻松地说，“我只是和它们有点关系。魅鬼极易在埋藏人心欲念的寺庙之中形成，我出生的副本核心地区也是这样一个深山寺庙，只不过寺庙不一样而已。而我之所以和魅鬼有些联系，是因为……” 他耸了耸肩：“我的父亲是一个魅鬼。” 另外三人尽皆神色一顿。 许千舟瞪大了双眼。 齐无赦眉梢微动。 燕星辰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周晚的神情很是从容，语气也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一样，但唯有燕星辰看出了周晚动作的僵硬——他分明在浑身紧绷。 周晚很在意这些过去。 燕星辰想。 - 编号100000古刹闻香副本直播间。 自从十万编号副本开启之后，燕星辰在排行榜上突然消失的事情在这样的大事面前变得不值一提。 一开始有人还想探究燕星辰的数据为什么会这么不稳定，可副本一开启，几乎半数在线的玩家都去关注十万编号副本了。 那些有认识的人或者特意安排的人进入十万编号副本内的组织和个人玩家们，自然第一时间打开了直播间，甚至准备好了在必要时刻提供打赏——副本之内玩家不能带超过平衡的道具进去，不然副本开启之后就会判断道具失衡提升难度。 除了有背景的那些人，零零散散看副本的玩家最多。 他们有的观看直播间里开着的直播视角，有的则在论坛上对这些十万编号副本进行讨论和分析。 刚开始，燕星辰和齐无赦的名字出现在一众玩家视角的选择的时候，新人论坛和普通玩家论坛都同时开了帖子。 里面大部分都是燕星辰粉丝的担心和希望燕星辰死亡的人的嘲笑。 一个新人期还没结束的新人，哪怕他莫名其妙地爬上过新人榜第一，但那也是个新人。 十万编号副本因为给的奖励特别夸张，一直都被称作总榜分水岭，但是樊笼这么久以来，也没见谁，从新人榜刚出来就冲总榜的。 齐无赦是个随时会被副本死亡触发盯上的赴死者，燕星辰是个空有头脑没有任何武力值和自保能力的小白脸。 这两人还有和他们一道的也和新人区别不大的许千舟和周晚，居然刚从上个副本出来，什么准备都不做，就敢直接进入十万编号副本。 除了不要命，真是找不出其他解释。 就连燕星辰的粉丝，这一回都有很多人觉得燕星辰托大了。 这就是在找死。 燕星辰本来一直快速增长的粉丝数甚至在十万编号副本开启之后，数字开始下降。 但十万编号副本还有很多关注度很高的玩家进入。 这些玩家反而是准备充足，一直都被看好能够进入总榜的。 所以关于十万编号副本本身情况的帖子数量更多。 在副本危险初显端倪的第二天，论坛上就出现了一个帖子。 ——“魅鬼相关的副本是不是很少？我怎么记得，这么多年下来，有的副本会零零散散出现一两个魅鬼，但是这种副本核心危机都是魅鬼的副本根本没有出现过吧？魅鬼可是攻心的鬼，一直都被定义为最难对付的鬼怪之一。” “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因为魅鬼产生极为不易，所以魅鬼出现得多的副本，里头的副本能量和怨气鬼气都很充足，说不定会掉落传奇道具。” “传奇道具？？认真的吗？？？” “哪里道听途说来的？都没见过魅鬼相关的副本，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传言。” “魅鬼太少了，这段时间别说是魅鬼为核心的副本了，就是其他副本里面也没有见过任何一个魅鬼的影子。” “不，你们忘了吗？有一个到现在都还没有结束的副本，那个副本就是和魅鬼为核心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人说的没错。 确实有一个副本，是以魅鬼为核心的。 这个副本当时还轰动一时，无人不知。 但一直都没有人想到这个副本，是因为这个副本理论上来说到现在都还没有结束，直播间到现在都还开着——虽然所有的直播视角都是一片漆黑。 那就是当年的总榜第二、现在的总榜第七，一直在副本里面没有出来的总榜玩家江璨进入的那个副本。 第148章 古刹闻香（10） 江璨是谁？ 其实这个名字, 到现在都还挂在总榜第七的位子上。 但是没有几个人记得这个名字，甚至都找不出几个能说出江璨长什么样的玩家了。 因为江璨已经起码十几年没有从那个至今没有结束的副本里走出来了。 当初燕星辰在查总榜有哪些行踪成谜的玩家的时候, 周晚就和燕星辰说过江璨的存在。 江璨是和总榜第一的那位赴死者差不多同期的玩家。 她非常厉害, 总榜排名一直稳定在第二，第三一直没能追上她。 当初要不是有一个赴死者在总榜第一的位子上压着，其实江璨才是当时排名最高的正式玩家。 后来江璨进入了一个编号极小的高难度副本, 那个副本刚开启，副本的直播也同时打开了。 那就是一个副本鬼怪是魅鬼的超高难度副本。 不过那个副本的地点比古刹闻香副本的活动范围要大上很多。那是一处山野村落, 还有山野村落供奉着的无名寺庙。寺庙接受了多年人心欲念、姻缘情爱，逐渐生出了亦正亦邪的魅鬼。 超高难度的副本, 进入的自然也是总榜前排的那些名字都如雷贯耳的高级玩家。 可那个副本之后却几乎全军覆没, 所有玩家的视角逐渐变黑。 江璨的直播视角也在某一天关闭了。 可那个副本却一直没有结束。 有人觉得副本内发生了很可怕的意外，当时还在总榜第二的江璨用了什么方法暂时活了下来，却一直无法完成副本任务、结束副本，所以这个副本到现在都还是视角全关的开启状态，直播间开着十几年, 不曾有过什么动静。 也有人觉得，其实江璨和那些总榜玩家早就死了，可能是副本里发生了什么变故，导致副本没有达到消散或者关闭的条件，以至于这个副本bug一样卡死在开不了关不上的状况里, 这才没有结束。这个副本已经是个完全的死水, 不可能有人活着出来了。 而这么多年过去, 因为副本不曾结束，没有进行排名的大更新和结算, 所以哪怕是当时已经有人明确看到死亡现场的总榜玩家, 他们的名字都还挂在总榜之上。 有的人已经在时间的浪潮之下, 在不断有更厉害的新人冲上总榜的情况下，名字逐渐被冲出了总榜，再也看不见踪影。 而江璨的名字，也从当年的总榜第二、赴死者之下正式玩家的第一位，逐渐被后来者挤到了第七的位子。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玩家们的实力越来越高，江璨根本没有任何数据上的变化居然都能保持在前十，足以可见在那个时候，江璨还有那位排在江璨之上的赴死者有多强。 饶是如此，那个唯一一次以魅鬼作为核心的副本，也以死局告终了。 魅鬼，攻心的鬼物。 这若是放在现实世界，或许还有那么几线生机。 可这里是樊笼，是进来的人甚至是出生在这里的人都或多或少有欲望的樊笼。 魅鬼就是玩家的克星。 关于江璨的副本往事被人翻了出来，随之而来的就是大部分人对这个副本的评价。 ——完了。 “天河这个组织是不是该急了？他们好不容易培养的喻行川，燕星辰、厉九泽之前的新人榜第一，天河还专门给他找了十万编号副本的钥匙，想直接给他冲击总榜后排。现在遇到了这种十死无生的副本……” “我看第一天也还好啊，就是梦境的死亡触发，还有规则相反的危险。都是十万上下编号副本很常见的。” “但这才第一天啊！多重梦境、完全颠倒需要寻找规律的规则、不遵守寺庙作息就会死，这些，如果在其他十万上下编号的副本里面，都是副本后期的难题了。” “有些人真是少见多怪。其他差不多编号的副本确实没有这么难，但这是总榜分水岭，本来就是会比同等级副本难很多啊。” “燕星辰怎么每次都这么狂妄，我的天啊，新人期还没结束就进十万编号副本的，他是不是第一个？” “第一个又怎么样，就他那数据情况，活得下去才怪。没看到他开始掉粉了吗？他现在粉丝增速这么快，粉丝数都能下滑，说明真的很多人包括他的粉丝都已经不看好他能走出来了。” “为什么燕星辰又不开直播？为什么？为什么？？？” “……” 许明溪和白远山等人都在破晓的场地里看这一次副本的投影直播。 这一回，众人为了防止大家分开打赏浪费资源，许明溪直接决定所有人都待在一起。 何眠、梁讳、桑朵甚至是岑依依池修这些和燕星辰一起下过副本知道燕星辰真实实力的玩家都在这里看着。 但许明溪神色寡淡地坐在那，其他几人离总榜实在太过遥远，除了白远山，根本没有几个人敢率先说话。 白远山又在那边走来走去，说：“怎么偏偏是魅鬼？我知道十万编号副本很难，但是难度在武力值上多好？他们那么多擅长武力值的，倒头来搞一个攻心的副本……” “那不代表不需要武力值，”许明溪更正道，“魅鬼善于攻心，但这不等于他们不善于攻击。” 何眠虚虚地说：“那这不是更不妙了吗……？” 许明溪靠在沙发之上，看着投影，一手指尖轻轻点着手背。 燕星辰他们四人不知怎么回事，此时全都关了直播视角，许明溪现在看着的是另一个玩家的视角。 他神色越来越凝重。 白远山：“你怎么不说话？你在看谁呢？是天河那个喻行川吗？这次副本，除了咱们小学弟那一伙人，我觉得最有潜力的也就喻行川了……不是喻行川？诶？这谁？” 画面之中，竟然就是第一晚住在燕星辰和齐无赦隔壁的那个背着登山包的年轻帅哥！ 第一天晚上，这人来找燕星辰和齐无赦借火，说是抽烟，结果被齐无赦三言两语给打发走了，之后便没有和燕星辰他们打过交道。 他原来是个玩家。 他的直播视角之下，写着他的名字：蓝不意。 白远山也跟着皱眉了：“这名字，怪怪的，怎么看上去像是个装蒜用的化名？” 许明溪：“……” 画面之中，蓝不意正在房间里，也就是燕星辰他们所居住的房间的隔壁那间房。 他坐在床边，双手动了动，然后缓缓站起。 下一刻，蓝不意的直播视角关了。 这在别人看来，似乎就是一个玩家关了直播视角，整个直播画面变黑而已。 可许明溪和许千舟一样，念力值更高，五感方面比寻常同水平玩家都厉害。 在直播视角关闭前的那一刻，他首先看到了蓝不意突然整个人凭空消失在了他刚才站着的地方！！ 白远山的手在许明溪的双眼前晃了晃：“你干嘛？” “隐身术……”许明溪喃喃自语般道，“他刚才用了隐身术。” “哦，隐身术啊——什么？？？隐身术？？？”白远山一愣，“可是樊笼到现在为止拥有这个技能的不是只有一个人吗？？？” 而这个人，还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十万编号副本这种编号对这个人而言实在太大的副本里。 - 诵经声越来越近。 齐无赦走在最前头，燕星辰走在最后头，许千舟置于其中。 周晚在不远处的暗处跟着他们一起移动。 他们正在靠近隐山寺正中间的大殿。 这里面，几乎所有隐山寺的僧人都在做早课。 他们在念经。 方才，周晚说到一半，燕星辰看着日头和时间，听到早课的诵经声，觉得他们还是不能一直安逸地待在屋里浪费时间。 既然寺庙之中，和寺庙本身有关的一些尝试和规则都被魅鬼颠倒，一次来压制这座寺庙里的正气，那么，其实那些没有颠倒的东西，本身可能就存在一些线索。 僧人们要做早课、要早起诵经，这件事情看上去从一大早就融入他们的认知里面，但其实这一点正是没有颠倒的一点！ 他们还是得趁早课结束之前去看看情况。 虽然说早课大概率每天都有，但他们的每一天都只会越来越危险，明面上有机会得到线索的东西，他们不能拖延。 于是燕星辰听完周晚说自己和魅鬼的关系，便没有多做停留，而是和其他人一明一暗往主殿赶去。 整个寺庙露天之中已经看不见什么人影了。 只能看到几个正在干杂活的僧人在往来，还有零星一些香客，和他们一样在周围东张西望，一副想要找到活下去的方法的样子。 他们已经来到了主殿的台阶之下，周围似乎隐隐约约有还没有完全散去的血腥味。 三人尽皆眉头一皱。 这个血腥味，是路人误闯了什么地方？还是和他们一样的玩家也觉得主殿和诵经声需要了解，所以来到了这里，结果出了意外。 目的地到了，齐无赦立刻停下了脚步。 紧张的感觉终于散去，一路上都很好奇的许千舟终于忍不住问：“所以周晚的样貌没有变化，是因为他和魅鬼有关系，而鬼王的目的是改变其他人的样貌遮掩魅鬼，改变样貌的鬼力并没有波及到她身上？” 燕星辰点了点头。 许千舟又说：“难怪周晚这么好看，可惜副本太匆忙了，不然她进入副本之后可以扮男装来遮掩一下。” 燕星辰：“……” “魅鬼为什么会有孩子？鬼物也能生孩子吗？我听说过鬼物和鬼物一起，可以用他们的鬼气结合诞生出鬼婴。可这样的婴孩一出生就是鬼，如果是一种鬼的孩子，那这个孩子天生便是同一种类型的鬼，根本不可能是人。这还不重要，重要的是魅鬼天生而来，我从没听说过这种天生的玩意儿是可以繁衍的啊？” 前方，齐无赦幽幽道：“他的父亲是魅鬼。” “然后呢？” 燕星辰接齐无赦的话道：“繁衍的就一定是魅鬼？” “周晚不是都说了他的父亲是魅鬼吗？” “是啊，父亲。” 许千舟：“？” “你让男魅生孩子？” “。” 那周晚自然是一个男魅和一个女人生的孩子了。 许千舟想到了之前周晚提到过的一个和魅鬼有关的副本。 那个副本之中，核心大boss就是一个魅鬼，而传闻中一直没有从那个副本里出来的玩家，确实是一个十几年前的女玩家。 一切都对得上。 周晚没说，但其他三人多少都能猜到一些了。 这个身份若是传出去，难免不会有人想要利用周晚。 比如现在这个副本，周晚和魅鬼有关的身份固然让他一开始就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中，但若是副本行至中段呢？既然鬼王的鬼力将周晚划分到了魅鬼的范畴里，那岂不是说，周晚说不定可以做一些魅鬼才能做的事情？ 这是弊端，却也是别人无法复制的优势。 燕星辰感受到暗处周晚的存在，却开心不起来。 周晚刚好是个魅鬼的孩子。 许千舟刚好是个万事不过心除了钥匙什么都不在意的人。 燕星辰眉头微皱，刚在主殿前停下脚步，有僧人便走了出来，询问他们是否要一起在大殿诵经烧香。 如今整个隐山寺魅鬼玩家相杂，不管是香客还是僧人，全都不可信。 这僧人走上前，燕星辰三人和暗处的周晚都立刻防备了起来。 僧人双手合十，问：“三位香客，有什么想求的吗？” 寻常寺庙也会询问这个问题，以此来安排香客该去什么殿上香、怎么上香、怎么算卦或者请点什么东西回去。 可在当下以人心欲念为核的副本里，魅鬼藏在暗处，如影随形，这个问题不可谓不敏感。 燕星辰想了想，率先回答道：“求身体康健。” 回答一个他已经有了的东西，总不至于担心魅鬼获得什么信息。 [看吧看吧看吧，每一次燕星辰活着出来，都有人怀疑他身体不好是谣言，他都亲口说了好几次了。] [我也记得，燕星辰在第一个副本就说他好像有点天生的毛病。他如果撒谎，不可能这么久了都没有矛盾的地方。] [为什么我看他变了张脸，五官都很普通，我还是觉得他很好看？而且没有他原来的脸之后，我感觉他气质都变清冷了。] [你自己不都说了，因为气质。] [哎，好可惜，燕星辰要是身体好，就不至于现在还要依靠赴死者了吧？] [……] 僧人看向许千舟。 许千舟不假思索道：“求财！” 燕星辰：“……” 齐无赦笑了笑，从容道：“求姻缘。” 燕星辰：“？？？” 第149章 古刹闻香（11） 这僧人不知是个被魅鬼魅惑影响到的普通人, 还是个女魅假扮的。 僧人听到燕星辰和许千舟的回答之时，没什么反应，只是微微颔首。 听到齐无赦的回答之时, 僧人眼神微动, 视线在这位看上去双眸无神的人身上来回扫过。 但别说是他了，就是燕星辰和许千舟, 目光都落在了齐无赦的身上。 燕星辰碍于僧人在场, 总不能在有问题的副本npc面前说实话交底。 但魅鬼最善人间情爱, 许千舟回答求财没什么问题, 因为魅鬼也做不到这个, 可齐无赦偏偏在主殿僧人面前回答“求姻缘”, 不论是燕星辰高不高兴, 齐无赦这个回答难道不怕被魅鬼盯上吗？ 他想了想，只能绕着弯，撒谎着问：“你不是有家室吗？还能求什么姻缘？” 家室只是他胡诌的。 只不过想提醒外加询问齐无赦, 到底为何这样回答。 齐无赦却像是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一般，闻言, 竟然低头思索了片刻。 主殿外, 有香客路过，往他们这边看了看。还有人同样上前，紧张兮兮地说：“师傅, 你们在佛像前念经，不知道有没有空，也带我上柱香？我有点事情，这次就是特意上山来想上香的。” 另一个僧人上前, 同这人几句, 还把人领了进去。 这般功夫下来, 齐无赦才说：“我确有家室，奈何家里那位不属意我，同我一起，总是不太开心。我心中有惑，自然有所求。” “有所求，便想来问问神佛，能不能出面替我解了这个惑。” 他顺着燕星辰的话语，拐弯抹角地回答了燕星辰的疑惑——齐无赦之所以这么说，便是想要直接击中魅鬼最擅长的地方，看看魅鬼到底要如何。 但…… 燕星辰又控制不住地想到齐无赦在巫女祭神的春境幻境中那面容模糊的身影。 齐无赦这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还是说，暗暗回答他的问题是真的，理由也是真的？ 他说：“如果不属意你，那还算什么家室？对方没那个意思，你不如直接放下罢了，还求什么神佛。” “强求的事情，神佛又不会帮你，还不如去问问魑魅魍魉呢。” 他们一来一回，言语中半真半假，那僧人听到燕星辰的话，看着齐无赦，面上渐渐浮现出了颇为诡异的笑容。 他的身后，主殿内的僧人们一排排跪坐在蒲团之上，诵经声近在咫尺。 他说：“几位随我进来吧。” 他们刚踏入其中，刚才早于他们进来的那个香客便突然大喊道：“救命、救命！！你……你居然就藏在这里！？” 三人刚入主殿门，齐无赦便立刻掩身到了燕星辰面前。 【被保护值+5，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动作一顿，顾不得多想，立刻抓紧了手中的金拆线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刚才那个说是有所求的香客正面色惊骇地回身朝门外跑去。 可这人刚跑到门口，也就是燕星辰他们身旁时，方才还大开的殿门不知为何“咚”的一声猛地合上了！ 这人赶忙推门，那大门却纹丝不动。 他只好惊恐地回过头去。 燕星辰也在看着方才僧人盘坐之处。 此时，这些僧人居然也都惊惧地朝两边退去，唯一一个没有挪动地方的“僧人”，缓缓地站了起来，回过头来，看向那个男香客。 待“僧人”转过头来时，竟是一女人面相。 还是张好看到挪不开眼的脸。 下一刻，她的头上，黑发迅速冒了出来，直至垂地。 长发披肩落下，衬上她乌黑的瞳孔，还有唇红齿白的面容，竟是美丽到妖艳的地步。 燕星辰低声对齐无赦和许千舟说：“是个魅鬼。” 那个香客已经退到靠在门边，大喊道：“你这个鬼物怎么会在这里？你们这些和尚……寺庙……鬼寺！！鬼寺……” 有僧人赶忙道：“我们也不知道她怎么混进来的！” “这门……”也有僧人立刻跑到大门前，同那香客一起推着，“这门打不开！！” “窗户呢？不行！窗户也被封了！” 周遭空气都冷了一些。 那女魅站在原地，缓缓地笑了起来。 鬼气流动。 这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许千舟手中攥着道具，轻轻撞了一下燕星辰的胳膊，低声说：“这人看上去像是本来就发现了对象是鬼，来寺庙拜佛想驱鬼，结果刚好在和尚堆里碰到了那个和他在一起的魅鬼。” 燕星辰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女魅伴作男相的时候，一般是很难被直接看出来的。 刚才这个香客一上前就看到了这个女魅，不像是女魅露馅，反而像是女魅发现自己的丈夫或者是情侣来寺庙想要杀了自己，早就跟了上来，并且藏在了僧人堆里，刚才故意露出面容给那个香客看的，本就是为了吓对方。 但在这个男香客的眼里，便是他发现了妻子是个魅鬼，来隐山寺想要驱鬼，结果妻子就藏在隐山寺的和尚堆里。 他哪里还敢相信隐山寺的人？ 他只觉得，和尚和女魅都是一伙的。 女魅缓缓往前走了几步。 垂地的长发曳地而动，佛像下香火旺盛，泛着青烟，女魅姣好却妖冶的面容在青烟环绕的佛像之前，更像是个夺人性命的鬼物。 男香客浑身一僵，转头看到燕星辰等人，赶忙跑到他们身旁，哭喊着说：“救我！救命……” 女魅歪了歪头。 她笑了。 “为什么要喊救命？”清脆悦耳的嗓音在主殿回荡，“你是我的丈夫呀。来上香怎么不和我说呢？还得我偷偷跟着你来。” 男香客不顾三七二十一，直接躲到了离得最近的许千舟身后，拽着许千舟的衣袖，崩溃喊道：“我要是知道你是个鬼，我怎么可能和你结婚！？你居然还在这寺庙里，你是不是连和尚都勾引了……你们，你们也是来上香的？快，快救救我，不然她也会杀了你们……” 被拽来拽起的许千舟：“……”他烦了，说：“她还没说要杀你啊！” 男香客动作一滞。 女魅大笑了几声：“听到了吗？他都知道，我还没说要杀你呐。” 燕星辰和齐无赦都没有说话。 燕星辰觉得有些怪。 他们正准备在主殿里试探一下魅鬼和鬼王的事情呢，怎么一进来，就刚好撞见了女魅和男香客之间的纠缠？ 那些和尚的反应最奇怪。 按理来说，隐山寺的和尚要么是魅鬼，要么就是已经被魅鬼魅惑的人，所以他们才会在看到死人的时候不断地敷衍香客并且快速处理掉尸体。 可这些和尚居然也全都惊恐地散至两侧，现在还在屁滚尿流地看着女魅独自站在佛像之前。 但不论如何，眼前的事情，不过就是人鬼相恋，但男人不知道女魅的身份，山盟海誓，结果女魅身份暴露，男人害怕，就来了山寺寻求帮助。 “你没说要杀我？”那男香客躲在许千舟身后，抖得愈发厉害，说话都结结巴巴的，“但、但你是鬼啊！你是鬼啊！鬼怎么可能不害人呢……你是鬼……鬼！……” “你骗我……我、我找人驱鬼有什么错？！” 女魅笑得越来越大声了。 她那张脸着实太过好看，大笑之时都赏心悦目，偏生周身鬼气翻滚，格外矛盾。 “我骗你？不是你说的，我怎么样你都愿意接受吗？” 她双眸转动，烟波流转，目光最终落在了燕星辰三人身上。 齐无赦立刻双手合十，极为真诚地说：“阿弥陀佛，有家室了。” 许千舟：“……” 燕星辰：“……” 女魅笑容一僵：“我没有要勾引你的意思！” 齐无赦：“哦。” 女魅梗了一下。 她缓了一下，又笑了，说：“我是想让诸位评评理——我哪里对不住他了？他要找人驱鬼，寻法师杀我，我即便是要杀他——即便是要杀他！我要杀他，又有什么不对？” 她话音刚落，周身的鬼气涌动到了燕星辰等人面前。 站在最前头的齐无赦刚准备出手，却发现这鬼气并不是侵蚀人的鬼气，而是直接将一些魅鬼捏造出的画面送到了三人面前。 几人没动。 ——那竟然是魅鬼自身的记忆画面。 女魅这是把她和男香客从相遇开始的往事推到了他们面前，让他们看看！ 女魅的记忆里，她诞生于隐山寺的姻缘树下。 姻缘树是寺庙常有的东西。 姻缘树通常就是一颗古树，上头挂一些祈求姻缘美好的牌子或者红丝带，用来寄托人们的愿望。 时间久了，姻缘树上很多人的愿望成真，也有一起来的爱侣回去之后仍然感情破裂，树下各种爱恨痴怨，凝结在一起，渐渐诞生出了没有生前来世、无父无母、无根无靠、亦正亦邪的魅鬼。 偏偏姻缘树不远处便是隐山寺的主殿和其他供奉各类神佛的殿宇，魅鬼刚诞生，根本没办法接近。 她在姻缘树下待了几个月，见多了那些各式各样的爱侣或者孤身一人前来求姻缘的普通人。 有的人来的时候就貌合神离，表面上还要惺惺作态。 有的人只是一人前来，倒是虔诚得很，只是魅鬼一出生就通情爱，一眼便能看出，其中有人怕是怎么样也找不到适合的人。 还有人来的时候浓情蜜意，那心中所想总有一些怨怼，不知以后会不会放大那些心绪…… 女魅看得实在无聊，便下山了。 山下有一个小村落。 她一下山，就遇到了一个正在接送一队孩子放学的男人。 偏远的村落没什么读过书的人，小孩们上学也得走过好长一段山路，书包沉甸甸的。 男人是从城市里来的志愿者，其实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但是在这种地方，已经是个村里父老乡亲都尊敬的读书人了。 他不仅每天给孩子们上课，还怕山路偏远，上下学出什么差池，每日里拉着个小推车，把孩子们的书包都放在车上，一路接送他们回家之后再自己回去一个人住着。 村民们总会上门来道谢，或者送一些当下时节的蔬菜瓜果，或是自家刚刚宰杀的鸡鸭牛羊。 男人收到了很多吹捧，但他很清楚，他只是在这些乡野村民面前看似厉害，实则就是个普通人而已。所以他也并不凭借这点索要好处，十分谦虚。 男人每天的日子就是这样过活的。 女魅隐在暗处看，觉得这比姻缘树下那些虚情假意有趣多了。 她看了快一个月，有一天，正巧遇到暴雨山洪，男人送那些孩子回家之后，淌着泥泞走在归路上，却被冲在水里的尖锐石头划伤了脚底。 他没站稳，连带着手中的推车都没拉稳，眼看就要一起翻到。 女魅看了这么久，已经有些忘了自己并不是这些村民中的一员。 她下意识现了身，在磅礴暴雨之中，站在泥泞里，帮着男人扶住了推车。 阴云盖下，雨水浇灌，冷风徘徊山间。 雨水浇湿了她的头发，昏暗天光照不出她的面容。 即便如此，男人转头瞧见她在阴暗之中模糊的面容和完美的轮廓，连手中拉着推车扶手的绳子都下意识扔了下来。 “轰隆——” 雷声拉回了男人的心神。 “你……你真好看。”他由衷地说。 第150章 古刹闻香（12） 女魅虽然刚刚诞生没多久, 但她诞生之前，其实就慢慢有了意识。 她不是什么懵懂无知的天真鬼物，她很清楚, 在人的眼里, 她就是那些人偶尔来寺庙求神拜佛的时候，会来找道行高的和尚去驱杀的鬼怪。 所以她其实一直隐在暗处，只当和自己之前在姻缘树下看那些痴男怨女一般，看这些乡野之人的生活, 如同看待故事。 可她自己一朝走了出来, 自己似乎也走进了故事里。 魅鬼亦正亦邪，它们并不是生死烂账之下无尽怨气诞生的产物。 它们诞生之处, 其实什么都没接触过，甚至比很多身带恶业的人还要干净。只不过魅鬼天生喜欢魅惑人来获取好处，如果诞生之初没有遇到什么特殊的人的引导，基本都会沾染人命。 所以魅鬼在普世的定义里，就是个妖邪鬼物。 女魅那时候没有害过人, 但她知道，人是怕鬼的。 那些个来隐山寺上香的人里, 好多都是觉得家中糟了鬼, 来请那些半吊子的和尚驱鬼的。 送这个傻子回家, 就离开吧, 女魅想。 当时暴雨不断, 天空布满阴霾, 很多东西都看不清, 男人并没有注意到女魅是突然出现的。 他并没有发现, 这狭窄的泥泞路上, 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 女魅既然现身, 也不好突然消失。 她上前要帮男人推车，男人看着她的脸，仍然有些恍惚，手忙脚乱地拦住了她：“你不是村里人，是不是回老家路过这里？推车很重的，我来就行。你住哪里？现在路上都是泥水，不好走，你坐车上，我先送你回去。” 男人说着，目光仍然控制不住地落在女魅的脸上。 女魅出现得太过匆忙，没来得及扮作男身，昏暗的天光都遮不住她的美丽。 “轰隆——” 又是一阵雷光闪过。 两“人”推拒了片刻，男人生怕雨水更大，没有办法，只以为女魅是哪个放假回老家路过这里的女大学生——她看上去太年轻了。 于是他便强行把女魅推到了推车上，拉着车先回了自己的家。 回家之后，他打开破旧的电灯，煮上温热的粗茶，又给女魅送来了毛巾。 女魅装模作样地擦了擦头发，抬起头，面容终于在光线下显露无疑。 男人手中端着刚刚煮好的姜茶，正想给对方驱驱寒气，可刚一看到女魅的面容，男人手中的茶碗都抖了抖，直接掉到了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燕星辰看到这里，又联想到此刻这女魅和男香客的情况，本以为之后便是个俗套的爱情故事。 男人见到美貌又落单又看似天真无邪的女人，怎么能不心动呢？ 一个从未和人真正打过交道的刚诞生的魅鬼，稍稍遇到一些浮于表面的真诚，也很容易被打动。 可接下来的画面却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女魅本想当晚离开，可她见这男人如此老实，生怕她一消失，这男人当真会觉得她出了意外失踪了，指不定真的能在山里找上个一年半载。 她便编了个理由，打算等暴雨一过，便自然而然地离开。 但这一天两天待下来，女魅逐渐觉得有趣，竟是越待越久。 男人并没有见色起意。 他喜欢女魅的脸——那张脸不可能没有人喜欢，哪怕是燕星辰此刻站在这里看着这女魅，都不得不赞叹一句魅鬼果然天生貌美。 但男人并没有因为这张脸而做点什么。 相反，他十分守礼，女魅虽然“借住”在他家，但他从来没有唐突过。 即便有时候因为情不自禁而看着对方的脸，他意识到的时候，都会道歉。 也许一开始，是女魅的脸让他挪不开眼睛。 可是之后，男人和女魅渐渐生了情愫，却不仅仅只是因为那张脸。 他在城市里长大，心甘情愿在这种偏远的地方当志愿者，本来就不可能是个坏人。他不仅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甚至还天天担心女魅因为外貌遇到危险，整日里除了以前就在做的上课、接送孩子们上下学，女魅若是想做什么，他也总是陪着，整日里忙来忙去，除了睡觉，基本歇不了。 邻里渐渐传开，说那个城里来的志愿者，从城里带来了个非常漂亮的女朋友，漂亮到没有读过书的村民根本没有找不出任何词汇形容。 学生还会说：“那么漂亮，难怪老师天天跟着，谁不喜欢呢？” 男人并不苟同。 不论是从谁嘴里说出这样的话，他总是会纠正别人：“她并不仅仅只是好看。” 燕星辰看到这里，觉得自己或许是狭隘了。 他不擅长这些和情情爱爱有关的事情，方才的想法，确实有点短浅。 魅鬼本来就是人世间贪嗔痴怨形成的鬼，哪怕是女魅这种刚形成没多久的魅鬼，都能一眼看透人的欲念。它们最擅长的就是洞察人心，甚至以此营造假象惑人。 燕星辰和齐无赦第一天晚上之所以会做梦，不就是魅鬼所致？ 倘若男人当真只是见色起意，又怎么可能让一个洞察人心欲念的女魅心动呢？ 他是真诚的。 或许他一开始注意到女魅、对女魅与众不同，是因为那张脸，可之后他会和女魅在一起、结婚，是因为他喜欢的是女魅这个“人”。 男人是真心的。 他们结婚了十年，从来没有吵过架。 据说山上的隐山寺越来越灵，香火越来越旺盛，底下的村落都沾了福，跟着一起占到了不少好处。有很多人来上香，都借住在这里，逐渐的，村子里也比以前开化了不少，学校都翻新了一下，孩子们上学都有专门的校车接送，不再需要走过颠簸的山路。 一开始还好。 孩子们长大了一批又一批，男人因为和女魅在这里结婚，村子里的发展也越来越好，放弃了回到城市里的打算，在这里扎根了。 他们一直没有孩子。 男人并不在意这些。 他从不让女魅累着，家里有什么活，他能做都会主动揽到自己身上。女魅喜欢什么，他都会去买来，女魅喜欢去哪里，他都会陪着去。 不论谁听着，他们都是再好不过的夫妻，怎么想，都会在山寺脚下逐渐发达起来的小村落里恩爱着终老。 直到有一天，一个许多年前来这里拜佛过的香客，回到这里还愿，住在村子里的小旅馆。 他路过男人家的小院，看到了在里头的女魅。 这人先是同其他人一样，被女魅的外貌所吸引，一时间忘了其他。 可回过神来，这人逐渐心里发怵了起来。 魅鬼之所以要女魅扮男、男魅扮女，便是因为外貌太过出挑。 女魅和男人生活久了，逐渐忘了这一点，却不曾想，出挑的外貌会让人惊叹，同样也很容易让人记忆深刻。 这人赶忙找来了那个男人，和他说：“你还记得我吗？十年前我来这里上香，还在你家吃过饭。当时我拍景色，看你老婆太好看，没忍住偷拍了几张。她太好看了，我记得很清楚，她这十年居然没有任何变化！” 男人不以为意：“她长得好看，平时也没有累着，保养得好，没什么变化，不是很正常吗？她不喜欢别人拍她，你还是删了吧。” 那人并不像男人这样每日都看着女魅，对这种纹丝不动的变化没有太大的感觉。那人仍然觉得奇怪，赶忙去翻了当时偷拍的照片。 ——可这照片上却没有女魅的身影！！！ 那人偷拍的时候，女魅明明正在挽着男人的手，路过村里的小溪。 可照片里，只有男人稍稍抬着手臂的身影，不见任何其他人的存在。 那人更是惊骇，赶忙私底下偷偷把这张照片给男人看。 这张照片年岁久远，当初还被洗了出来，存在相册里，并不存在任何造假的可能。 谁能想到，几日过去，不知什么时候，女魅的身影就在照片里消失了呢？ 如果是别人不小心拍去了，起初的时间里，女魅还在照片里，自然不会有人发现不对。或许以后影像消失了，别人也忘了。可偏偏这张照片里，女魅本该和男人走在一起。 而男人记得自己和女魅相处的点点滴滴，自然也记得，当时女魅应当是挽着他的手，同他一起前行的。 可谓是证据确凿。 男人立刻变了脸色。 在觉得女魅没有任何问题的时候，哪怕别人说女魅一句坏话，他都能撸起袖子，随时准备一言不合就动手。 可在他也不得不承认女魅这十年不曾变老、连相片都留不住她的影像之时，他先是满头冷汗，茫然之后，心中竟然只剩下了害怕。 每天和他一起睡着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张惊为天人的脸，究竟是天生丽质，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造就的？ 他赶忙拿着这张照片，去找了村子里，在寺庙中修行过一段时间的人。 对方听闻了事情，看到照片，也吓得踉跄了几步，跌倒在地。 “鬼，这是鬼啊！”这人说。“你说她是暴雨之中突然出现的，那她出现的时候，前后的路上有她的脚印吗？她这十年，老过吗？” “没有……我没注意……我、我不知道……” “如果是鬼，那她肯定没有人的特征。” 男人明白了。 当晚，他壮着胆子回了家。 他假装自己没有发现任何端倪，仍然和以前一样。可他其实，趁着女魅不在房间，偷偷藏了把小刀在枕头底下。 夜半，两人一同睡下。男人其实一直醒着。他侧躺着背对着女魅，看着窗外的月光越来越高。 直至深夜，他感觉身侧的人熟睡了，无声地拿出小刀，小心翼翼地，在女魅的手臂上，轻轻划了一下。 ——说来也奇怪，他们在一起十年，女魅确实从来没有受过伤。 刀尖划下，什么都没有发生。 男人惊骇到险些出声，赶忙用手捂住了嘴，连滚带爬，大半夜便跑了。 女魅的记忆看到这里，很明显，当时男人以为自己演得很好，其实女魅怕是在他回家的那一刻就发现了。 魅鬼洞察人心，怎么可能看不透一个普通人心中所想呢？ 此时，燕星辰他们所在的主殿之中，僧人不断地尝试推开窗户和门，可窗户和门全都纹丝不动。 男香客躲在许千舟身后，仍然在不住地抖着。 他不得不被拦在这主殿里，同燕星辰他们一起，看着他和女魅之间的事情。 看到这里，他颇有些害怕又有些不忿地说：“我害怕不对吗？你是鬼啊！你连血都没有，刀都伤不了你，照片都留不下你的影像！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就会要害我？说不定你还要害其他人呢？” 他又拽着许千舟，说：“你们说，不是吗？如果是你们，换做是我，不是也一样吗？” 燕星辰摇头：“我不会推车的时候被石头划伤。” 所以他根本不可能遇到这种问题。 他和魅鬼根本不会有缘分。 区区推个车而已，他怎么可能会那么狼狈到隐藏在暗处的魅鬼都忍不住出手帮助？ 男香客：“……” 他眼神更为不忿地看向齐无赦。 男人感受到视线，摇了摇头，再度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都说了我有家室了，来十个魅鬼帮我推车，也不行啊——啊，也不是不行，她们推车，我坐车上。” 燕星辰：“。” 男香客：“…………” 男香客有些绝望，他带着最后的希望看向许千舟。 许千舟登时道：“开玩笑啊！我也没办法是你啊，要是突然出现一个女人帮我推车，天呐，我弃车就跑！这车给她，我不要了！” 男香客：“……………………” 女魅：“……………………” 第151章 古刹闻香（13） 这三人的回答就像是一份试卷摆在他们面前,题目本身就暗示了标准答案，可这三人偏偏和没发现标准答案似的，非要在试卷上瞎涂乱画。 偏偏这瞎涂乱画还十分贴合题目,乍一看离题千里，再一看又好有道理。 男香客和女魅都愣了一下。 连四周那若隐若现的森森阴气都顿了顿。 片刻,男香客色厉内荏道：“反正……反正我这么做没有错。” 他还在发抖着，语气又惊又惧又有些复杂,偏生没有女魅的给燕星辰他们看的记忆里那十年如一日的温柔。 女魅轻轻眨眼,一双眸子流光回转,细长睫毛轻扇。 她穿着僧袍，在佛像之前,拖曳这魅鬼都有的一头长发缓缓往前走了几步。 僧人们有的在聊胜于无地念着经,有的仍然在努力敲打着门窗。 主殿内的动静明明已经很大了，可是外界却好像谁都听不到一样，仍然只有他们被困在主殿之中。 女魅从容地站在那里,随时准备大开杀戒的样子。 魅鬼虽然不会有极重的戾气,多半都是靠梦中幻觉或者魅香惑人来杀人，但说到底是个鬼物，还是个极为厉害的鬼物，不可能不危险。 它们如果获得了足够的贪嗔痴欲，力量并不比鬼气森然的厉鬼差。 燕星辰不动声色地抓紧金拆,浑身紧绷，自齐无赦身后打量着这女魅。 方才女魅出现的时候,燕星辰就已经在观察。 这鬼怪存世时间门不长,而且从记忆画面来看，女魅下山之后就没有害过人，鬼气不浓。寻常人不可能是鬼怪的对手,但他们这种玩家根本不怕。 如果这女魅动手了，他们的当务之急本来该是先解决鬼怪。 可他现在都没有出手，是因为他感觉很不对劲。 眼前魅鬼作祟，本该已经和魅鬼同流合污的隐山寺的这些僧人们却大多神色慌张、惊惧地看着站在佛像前的魅鬼。 他没有许千舟那样过目不忘的技能，但他好歹记得处理尸体的一些僧人的外貌——并不在这些僧人当中。 而且这些僧人的反应太过一致、太过脸谱化了。 不像真人。 他隐隐约约之间门，觉得有什么致命的危险悬在他的头颅之上，只等着他什么时候稍稍放松警惕，利刃就从他头颅之上落下。 脊背发寒，毛骨悚然。 而且，这女魅既然只是十几年前姻缘树里诞生的魅鬼之一，那绝对不可能是个能够改变所有外来者面貌、控制隐山寺还成为了副本主线任何核心的鬼王。 她顶多算是魅鬼之一。 昨晚那些普通的魅鬼行动都鬼鬼祟祟的，找上齐无赦的那个魅鬼甚至被齐无赦压制得死死的，女魅为什么就敢光明正大在主殿出现？ 而且，女魅的记忆画面里，并没有其他魅鬼的存在。 难道是女魅篡改了记忆画面？ 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魅鬼擅长制作幻觉梦境。 但还是很奇怪。 事已至此，即便刚才那些怀疑都只是燕星辰多想了，那么这个魅鬼要干什么呢？ 要在众目睽睽之 下，和她的爱侣……不，是曾经的爱侣，辩个对错不成？ 女魅仿佛能听到燕星辰心中疑惑一般，恰好在众人迷惑的时候，开口对那男香客道：“我本来只是知道你来隐山寺找法师，特意在这里等你，想和你理论。结果你只是想杀我……” 她冷笑一声：“你不仅要杀我，你还觉得我要杀你……哈，我如果真的要害你，何必蹉跎十年？” 燕星辰三人身后，男香客瑟缩了一下。 他怕极了眼前这个和自己相伴了十年的爱侣。 可不知是不是刚才许千舟那句“她还没说要杀你啊”让这人稍稍放松了些，也有可能只是因为男香客心中也有怨怼，此时又有燕星辰他们挡在面前，他欲言又止了一会，稍稍壮了胆子。 他说：“可你是鬼啊，你是鬼。我怎么知道你想什么？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谁知道哪天晚上，你就会突然变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不害人的鬼？” 女魅神色一顿，没动，也没说话。 许千舟认真地看着这两人一来一回，忍不住插口道：“可是这世界上所有和未来有关的事情不都是不确定的。别说是鬼了，就算是人，你也不知道下一个对面的人会不会掏出刀来杀你啊。如果只是因为一个谁也不知道、不确定的‘以后’，那你就谁也信不过了。” 男香客张口要反驳，卡了半晌，却找不出任何有力的字句。 他只能说：“可、可鬼不一样。” 燕星辰摇了摇头，手肘撞了一下身后的许千舟，让对方不必再说。 这并不单纯只是一个对未来的担忧造就的问题。 人固然也是未知的，但是普通人对精怪鬼物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 鬼怪同人纠缠了不知多少年，人们对它们的定义便只有恶。 只要是恶，那人们只会有天生的恐惧。 他们只会想着处之而后快。 许千舟低声说：“我也不是想说理，我是觉得主殿里很古怪。这魅鬼看上去随时要动手，我们也打得过她，但我有种动手才会大事不好的感觉。” 齐无赦点头：“你居然有脑子。” “过分了啊。” “哦。” 许千舟深吸一口气。 “忍住，”他对自己说，“我打不过。” 燕星辰：“……” 他们这一来一回，看似是在副本的危险之中还无所谓，实则不论是燕星辰也好，齐无赦也罢，即便是站在最后面的许千舟，他们都随时准备好了立刻关上直播视角全力出手。 他们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了拖延时间门。 许千舟和燕星辰想的一样，齐无赦肯定也察觉到了。 这主殿确实有古怪。 周围的僧人古怪，女魅鬼怪，一直躲在许千舟身后的男香客也古怪。 既然什么都不太对劲，那他们如果以正常的思维方式去解决问题，反而极有可能触发死亡条件。 问题出在哪？ 又要怎么解决眼前这个鬼怪，才能打开主殿的大门？ 眼前。 女魅听着他们旁若无人的交流，竟然真的等了一会。 可她听完，实在对这三个既不 怕鬼又不帮人的“香客”没了耐心，突然厉声道：“让开！” 她对男香客说：“好，既然你觉得我会杀你，那我不如就真的杀了你！” 男香客猛地拽着许千舟的衣袖：“救命，救我！！救我！！她是鬼，她不会放过我们所有人的！你们看，她刚才还很好说话的样子，现在就突然变脸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门，燕星辰也开口对身旁的几个人说说：“听过《白蛇传》的故事吧？” 许千舟一愣：“啊？什么？” 齐无赦居然也露出了一副认真听故事的表情，疑惑道：“这是什么？” 燕星辰：“……” 虽然说，他现在是故意在拖延时间门以便思考，但这两人的反应，演得可真像。 他刚才差点以为许千舟和齐无赦真的没有听过这个现实世界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故事。 他说：“就是一个人和一个蛇妖的爱情故事，蛇妖和一个男人因为一些各种各样的缘分在一起，结果有和尚觉得精怪鬼物都是恶，所以收了那个妖怪。” 女魅嗤笑了一声：“巧了，这故事我也听过。我生于姻缘，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是和尚收了那个妖怪？你怎么不提那个男人自己也躲进了寺庙里，求着和尚保护他。妖怪怀着孩子，还为了那个男人水漫山寺，倒头来落得个不得自由的下场，那个男人反而自由自在。” “少拿那些人间门情爱来诓我。” 许千舟感叹道：“虽然我没听过这个故事，但我怎么觉得你的用词非常的带有个人情绪色彩。诶燕星辰，她是不是篡改剧情了？” 魅鬼眉目之间门满是厉色，长发翩然飘起，周身鬼气森森。 全然不是记忆画面里那个和男人一起待在小乡村的院子里时，平和宁静的模样。 燕星辰浑身紧绷，警惕着周围。 他听到女魅的回答还有女魅对白蛇的故事的看法角度，再度回想了一下方才不太对劲的那些地方，突然有些明白了过来。 ——他们眼前的女魅和男香客都在乎对错超过其他！ 女魅本来都要杀人了，结果被他用简简单单的白素贞和许仙的故事就拖住了脚步。 男香客本来就对鬼物极为害怕，一直在尝试退开主殿的大门，推不开就躲在许千舟的身后，显然是个怕死的。可女魅如果提到了对错相关的内 容，男香客居然突然有了胆子一样，一定也要争论一下。 周围的和尚也只知道惊惧，没有任何别的反应。 女魅明明是说要让别人一起来评评理，可是从始至终，女魅居然都没有看过周围的那些和尚一眼，一直以来问的都是燕星辰他们三个人。 仿佛那些和尚并不存在一般。 ……如果那些和尚真的不存在呢？ “……梦境？”齐无赦用极低的声音同他说。 只有超脱于现实的梦境、幻境之类的情况，才会有这种格外放大某种意识，其他东西都很刻板单调的情况。 燕星辰点头，又微微摇头。 “类似梦境，但我觉得这更像是个地煞。” 如果他没有判断错，他们现在真的在无知无觉之中闯入了一个地煞里，那问题可就大了。既然是地煞，那是谁的地煞？是男香客的吗？难道男香客早就死在了隐山寺的主殿里？ 要破解地煞，就要破解地煞归属者的执念。 每个地煞的执念不一样，是谁的地煞，这一点至关重要。 有可能是男香客的，说不定男香客早就在很多年前，在主殿里，被女魅杀了。 也有可能是女魅的。鬼怪如果怨气大，消散之后的鬼气也会化作地煞。说不定女魅当时在主殿之中被哪个有点道行的法师打散了，怨气不化，才成了地煞。 男香客和女魅还有这些和尚都算是对立的关系，如果他们判断错了地煞的归属者，那走错的方向必然是地煞归属者最讨厌的。 判断错了归属者，不仅破解不了地煞，还会直接送命！ “哐当——” “哐当——” “哐当哐当……” 紧闭的门窗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窗户外倾斜进来的天光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遮挡住，光线渐渐暗淡，从主殿里头往外看去，竟然全是乌泱泱一片阴气冲来。 女魅明明还站在那没有动手，四周似乎就要被鬼气逐渐围绕、逼近！ 他们再不破解这个地煞，届时鬼气弥漫整个主殿，他们必死无疑。 难怪刚才他们在主殿外的时候，闻到了一些血腥味。 恐怕在他们之前，就有玩家想着争取时间门来主殿探查，结果根本没有勘破这个地煞，死在了里面！ 燕星辰眉头紧皱。 他对许千舟和齐无赦说：“这可能就是个地煞，我们不赶快破解，很可能在无知无觉中就死了。” “那你……” 齐无赦刚一开口，燕星辰便几乎在同一时间门也开口了。 “我有猜测。”燕星辰快速道，“这个地煞是女魅的地煞的可能性更大。因为男香客的行为也很机械，我们现在这样交头接耳讨论，他都没什么反应。而且我们刚才看的记忆往事，虽然他们两个的视角都有，但是男香客是人，不可能会在不在场的情况下知道女魅的一些事情，这只有本来就是鬼怪的魅鬼能做到。” 许千舟说：“女魅如果死在主殿，那她多半是被隐山寺的僧人诛杀了，然后怨气没有散开，还潜伏在主殿里，成了个地煞。那我们是要把我后面这个软蛋推到前面去给她一刀咔嚓了？” 燕星辰摇头，“你觉得这么简单的答案，你想得到，之前来到这里的其他玩家想不到？他们死了。” 许千舟不假思索道：“我们也快死啦。” “……” “哐当哐当——！！！” 门窗摇摇欲坠般晃动得更厉害了！！ 燕星辰自言自语般边思考边说：“一个因为天生鬼物的身份所以被自己爱侣惧怕、被法师击散的魅鬼，消散之后的怨气不是报仇杀了对方，还能是什么？她想辩对错明是非，她能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执念？意想不到……不，不一定是意想不到。” 可能只是太过简单了，简单到把问题想复杂的人反而找不到答案。 她在意的是她没有做错。 她在意的是她明明从来没有杀过人，以后也并不打算杀人，可她天生就是个鬼物，僧人不可能信她，爱侣也不相信她从来不会害人。 她在意的…… 并不只是那么一个男人，那么一点情情爱爱。 青年双眸一亮：“我明白了！” 齐无赦也想到了答案，说：“让许千舟来吧。既然这次承情用了钥匙，这么简单的事情，不如给他点剧情点。” 许千舟懵了：“简单吗？” 他怎么不知道啊？ 第152章 古刹闻香（14） 许千舟还没反应过来眼前这两位在说什么, 燕星辰便抬手推了他一下。 他对燕星辰自然不可能设防，猝不及防便被往女魅那推。 齐无赦像是早就和燕星辰商量过一般，燕星辰刚把许千舟推出去, 许千舟刚想拉住前方的齐无赦做个缓冲, 这人居然一个侧身，让开了道路。 然后许千舟直接被推到了女魅的面前, 直接近距离看到了那张美到可以让人忘却一切的面容。 许千舟：“……！！！！！！” 女魅眯了眯眼，本就阴郁的神色变得更加阴沉了起来。 鬼气翻涌，主殿之内都滚动着烈烈阴风。 退至两侧的僧人们发出惊叫。 男香客喊着救命, 转身便用力拍着推着主殿的大门。 在燕星辰他们看来，外面明明才是鬼气漫天, 随时都有可能冲破殿宇朝他们而来，可除了他们三人和女魅之外的其他人却仿佛看不到一般, 只想着要逃出去。 直至此刻, 他们眼前所有都不过是一个藏在隐山寺主殿的魅鬼地煞这件事，已经十分明显了。 乱七八糟的嘈杂声中, 男香客用力地推着门，慌张道：“怎么推不开？又是什么鬼怪的手段？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女魅瞥了一眼突然冲到她面前的许千舟。 许千舟第一反应是：周晚既然是魅鬼的孩子, 也算是半个女魅，怎么没有眼前这个女魅好看呢？ 应该是因为周晚不算是个魅鬼吧。 这个反应一闪而过, 在女魅对他出手的那一刻, 他才恍然反应过来：“我靠靠靠！你是鬼你也是女的啊！！” 许千舟突然如有神助一般, 猛地后退几步, 躲开了森森鬼气。 燕星辰：“……平时没见你脚力这么好。” 许千舟喊道：“所以到底要我干什么啊？我不敢打她啊！” 齐无赦的语气居然有些幸灾乐祸：“如果直接告诉你, 这剧情点可就是我们的了。你后退, 不要对她出手, 她如果打你，你受着就是，反正一时半会死不了。” 正好被女魅的鬼气冲得喉间一甜，猛地往后方冲撞而去的许千舟：“……” 他稍稍明白了一些，这破局方法似乎要把女魅往门边引，所以他得边打边后退。 要把女魅引过来，自然需要和女魅动手。 可如果还手了，对方便不会追着来，他必然要边和女魅交手边忍着不动手，被打到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就说这两个人不会那么有良心！ 这哪里只是为了给他剧情点？ 这是找他来抗揍呢！ 但他们三个人里面，又确实是他最合适。 此时他们为了能够尽量保持和许明溪的暗号联系，还开着直播视角，燕星辰如果要出手，他们三个人的直播视角都得先行关闭。 齐无赦肯定比许千舟能打，可是他反而因为本身气质就太过明显，女魅的执念一开始就看出了齐无赦的实力。方才齐无赦站再次最前头，女魅一直没有轻举妄动，其中必然也有忌惮齐无赦的原因。如果齐无赦和女魅交手，说不定女魅只会觉得眼前的人难对付，不仅不会往门边走，还会往相反的方向退去。 唯有许千舟，既可以在直播视角前出手，又看上去…… 看上去又很好欺负。 许千舟欲哭无泪。 他心中再次骂了一句燕星辰果然是个小狐狸，认命地把女魅引到了靠近主殿大门的地方。 地煞中，那被女魅怨气幻想出来的男香客见到女魅靠近，更为声嘶力竭地喊着救命。 他惊慌到破了音：“你别过来！外面有人吗？救命啊，快帮我 开门啊……” 此时的男香客，和女魅记忆画面里那个敦厚温柔的男人明明是同一个人、同一张脸，可怎么看，都已经不像是同一个人了。 女魅已经被许千舟引到了门边，她看着这样的男人，神色微顿，双眸之中满是复杂与不甘。 她凄凉地凉了一声，自言自语般道：“你怎么能变化这么大呢？” 指的自然是这个男人。 燕星辰也幽幽叹了口气。 他目光转动间，正巧落在身旁的齐无赦的脸上，才发现这人虽然“看”不见，却好像在认真地听着女魅的话，神色比这女魅还要复杂几分。 “齐无赦，你……” 男人刚侧耳过来，许千舟突然喊道：“然后呢！！！” 燕星辰赶忙道：“刚才她是怎么评价白素贞和许仙的故事的？” 许千舟不假思索：“她魔改了剧情！” “……我是说，她最后说了许仙什么。” 女魅身周再度鬼气翻滚，甚至比先前还要浓郁许多！ 整个殿宇都开始晃动了起来。 地煞里的怨气快要将他们覆盖了。 许千舟过目不忘，自然对此印象深刻，他说：“她刚才说白素贞最后落得不得自由的下场，偏偏许仙却自由自在……” 他话语一顿，双眸一亮，立刻转身，拉开了正拍打殿门的男香客。 随后，许千舟抓着大殿殿门的把手，竟然轻而易举地打开了这扇僧人和男香客用尽力气都推不开的大门！ 门外本来阴气涌动，随时都准备冲进来，可许千舟一拉开主殿大门，周遭的所有鬼气阴气都停滞了一下。 燕星辰正准备拿个符咒出来代替自己出手，齐无赦却已经抬手，甩出了什么武器，急速朝着女魅而去。 燕星辰定睛一看，只见他十分熟悉的那条金线裹着浓浓恶业撞向女魅，直接把女魅往门外一推！ 这一刻，连男香客和僧人们的动作都凝固了。 周围的一切都在女魅被推出大门的那一刻停下了！ 四周开始浮现出看不清明的白雾。 这是地煞被正确破解之后，开始土崩瓦解的征兆。 他们破了地煞。 而破解的方式，不是对女魅出手，也不是对男香客出手。 只不过就是简简单单地打开大殿的门，随手一推，把地煞的所有者——女魅执念最后残存的意识，推出那扇地煞中的殿宇的门而已。 [为什么？我不懂，为什么是开门让女魅‘离开’就可以？] [这个地煞好难，我前两天刚从九万多编号的副本里出来，我这种局外人视角，刚才都没有想到是这样破局的。] [燕星辰他们进入这个地煞之前，就有两个玩家死在这个地煞里，我当时就在看，那两个人好歹也是能进入十万编号副本的潜力玩家，最后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破局关键其实就是不要想的太复杂，地煞虽然一直都在辨是非，但女魅其实并不是真的一定要掰扯清楚是非对错。] [燕星辰真的好聪明。] [燕星辰的粉丝别吹了吧，这次破地煞，他做什么了？他不就是出谋划策了一下吗？] [赞同，破局方式甚至都不是他提出来的，赴死者明显也想到了。他顶多就是帮赴死者确认了破局思路吧，最后引走女魅的也是许千舟，把女魅推出去的是赴死者，燕星辰什么都没做。] [他就是长得好看有点聪明的小白脸吧，每次都躲在大佬后面，美其名曰出谋划策，其实就是躺赢。] [有的人之前赌燕星辰死结果赔了大半钥匙，输不起，就在这边酸溜溜的，真是笑死人。] [ ……] 地煞周围的白雾开始越来越浓，逐渐朝他们三人靠近。 待到他们被包裹，地煞就彻底结束。 燕星辰三人已经各自听到了地煞破解带来的剧情点等奖励信息。 许千舟咋舌：“你是怎么想到的？” 方才那个情况，若是换做别的玩家，别的玩家可能什么都想得到，唯独不会想到开门。 如果不是燕星辰近乎明示，许千舟也不会义无反顾就去开门。 燕星辰耸肩：“你是不是觉得开门这一点很难想到？其实不难，但我们一开始也被带跑了思路，完全没有想过打开主殿大门，这其中有两个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地煞里的其他人物：男香客、僧人，他们都在我们之前尝试着去打开大门。他们没办法打开，我们自然就会直接认定门开不了，从而放弃尝试。” “第二个原因，就是当时外面鬼气涌动，我们会担心鬼气弥漫进来我们就死了，别说是开门了，如果吓破了胆子，恐怕会恨不得门关紧一点好。” “这两点，只要思维陷进去出不来，那只会离破局的方法越来越远。” 但这其中细细一想，破绽很多。 首先是门开不了这件事。 男香客和僧人开不了，并不等于玩家开不了。 他们本就只是地煞怨气里的回忆，根本不是真人。他们开不了门，是因为女魅的记忆里，她曾经把主殿的门封锁过，男香客他们出不去而已——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明确过玩家能不能开门。 至于其他…… 那便是女魅的执念。 她的执念很明显，那就是她觉得她自出生起就没有做过错事，凭什么就被人们认定为十恶不赦呢？ 但她想要的是理论吗？ 未必。 因为在她的地煞里，男香客和僧人分明都很机械，这说明这些人在怨气的所有者眼中，并不是很鲜活的。 或者男香客是女魅悲剧的根源，但女魅最终不甘心的，并不是这个男人的改变。 结合地煞的场景来看，她当时应该是直接在主殿同男香客对峙，然后她封锁了主殿，放狠话要动手，实则并没有做什么。 结果寺庙里的法师觉得她生而为恶，根本没有和她好言好语，直接把她击散了。她怨气深重，溃散之时，阴鬼之气怕是更为骇人，当场害死了男香客和那些僧人，这才造就了这个地煞。 所以地煞中，那些僧人燕星辰现在都没有看到——因为他们都死了。 “她如果真的只是想报复她那个丈夫，刚才就不会站在那里那么久，宁愿和我说理也没动手了。” 许千舟恍然：“这都不会心生怨怼？” “怎么不会？”回答的人变成了齐无赦，“没有人能坦然面对爱人的误解。但她是见多了情爱的魅鬼，怎么会被这种情绪困住？她后悔的是她钻了牛角尖，一定要和那个男人理论清楚，反而最后获得那样的结局。所以他评价白素贞，说的是白素贞反而不得自由。所以，她后悔她当时没有直接看开这一切，离开主殿。我们送她离开，就能破开地煞。” 男人话音刚落，白雾已经彻底弥漫上来。 燕星辰只觉得天旋地转，四周光影闪过几瞬。 周围的场景再度变幻。 他们三人仍然站在主殿之外。 但是他们的面前，没有什么走出门来接待他们的僧人，也没有突然跑过来的男香客。 原来，他们早就在靠近主殿的那一刻，就走进了地煞里。 方才那个询问他们求什么的僧人，还有突然跑到僧人面前说要上香找法师驱鬼的男香客，都是地煞里已经不在了的人。 但 是…… 燕星辰看向主殿门口另一侧。 那里也站着个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人，神色和他们一样有些恍惚，像极了刚刚走出地煞的样子。 又是个玩家。 还是个和他们一样，靠近主殿之后就触发了某个地煞的玩家。 对方不仅和他们一样触发了某个地煞，还和他们差不多用了同样的时间破局而出。 而且这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看向燕星辰他们的目光带着探究和敌意。 [诶？燕星辰看着的这个人是谁啊，都变了张脸，要认人还得一个个直播视角看过去对应，好麻烦啊。] [哇！！！是喻行川！！我刚从他的直播视角切过来的，这就是喻行川！] [天河的喻行川？？] [他不是被很多人看好吗？黑市现在的赌局就有很多人觉得他这次只要能走出十万编号副本基本就可以直接冲上前五百名吗。] [喻行川和赴死者居然在主殿门口遇上了……] [喻行川一直都被大家说有那位曾经总榜第一过的赴死者的风采。他的破局思路和风格也一直都是研究的那位赴死者，听说他最崇拜的就是那位，专门研究过那位的风格的。] [他很厉害，但是也真的很狂妄。据说除了和那位曾经的总榜第一有关的人或者东西，其他的他可全都看不上。] 主殿门口，喻行川扫了燕星辰三人一眼，不屑道：“我到的时候你们刚好进入地煞，我之后也被立刻卷进了另一个。结果你们三个人，居然和我一个人破解地煞花费的时间差不多。” “也不知道是谁的学生，真是没用。” 第153章 古刹闻香（15） 地煞结束之后, 真正的主殿之内，诵经声规律平稳，如海浪波纹涌动。 深山飞鸟巡空不止, 风声夹带虫鸣声不停。 但凡是换个地方，此刻的平和便当真会让人心下放松。可在隐山寺内, 便如同鲜花簇锦中的丧钟。 这般“嘈杂”之中，这陌生的玩家说话丝毫没有避讳, 声音都没有压低, 这句话一字不漏地落入燕星辰三人的耳中。 但他这话, 哪怕是直播间的一些观众玩家, 都听得出来, 其实是十分狂妄的。 燕星辰他们难道真的没用？ 这怎么可能。 地煞本就各不相同，就算他们是在同一个地点几乎同一个时间触发地煞的，说不定喻行川触发的也是一个魅鬼散去之后化作的地煞, 但这也并不代表他们进入的地煞难度一样。 燕星辰他们三个人, 进入的地煞会更难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而且燕星辰他们花了不少时间在暗示许千舟拿到最大头的破除地煞带来的剧情点上，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恐怕他们出来的时候，眼前这个形单影只的玩家说不定都还只是呆滞地站在那里没有从地煞里出来。 这其中能理论的有很多，许千舟张嘴就要反驳那句“没用”的话, 燕星辰却只是摆了摆手, 拦住了许千舟。 燕星辰自有打算。 他在出来的一瞬间, 看到这个人的存在，还在防备这个和他们进度一致的玩家。 如今听到对方不屑的话语, 他反倒放心了。 他不怕难缠的对手, 却讨厌心机深沉甚至是恶毒的敌人。 这人和他们第一次照面, 就这样明着来, 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在这种吃人不吐骨头互相算计互相争抢的樊笼里，已经能算得上是“正人君子”了。 对方既然直接当着他们的面开口，他也不拐弯抹角，也当着对方的面说：“你刚才说的那句话，也许有一部分原因是你确实自信自大自负，但最主要的原因是，你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 “你，包括我们，都很清楚，我们应该算在最早来到主殿的一批玩家里面，但是现在，只有我们四个活生生站在这里，在我们之前进入地煞的人都死了。” “所以你很清楚，我们也许是你进入主殿之后获得信息点的主要竞争对手。你故意说了这个话，想看看我们是什么反应，以此来判断需不需要把精力放在和我们争抢信息点上，顺带也可以麻痹我们。” 那人神色一顿，一瞬间的眼神露出了控制不住的惊诧。 燕星辰却还在继续道：“这样做确实可以一举多得，但一切都必须建立在绝对的自信上。我们所在的是十万编号副本，它被称为总榜分水岭，却开启匆匆，进来的人本来就不可能是泛泛之辈，也不可能觉得其他人都是庸人。” “这种境地下，你还敢用表面挑衅实则试探的方法，说明这是你习惯并且擅长的粗略。” “这种风格不是人人都敢尝试的，而你开口就提到‘老师’这样的词汇，说明你自己就是一个偏向于学习他人风格的人，所以才会下意识觉得我们都会有老师。那你刚才的试探，多半是来自于哪个高级玩家。” “我恰好研究过那位唯一一个上过总榜第一的赴死者，在总榜前排的玩家之中，只有他的破局风格是这样大开大合、剑走偏锋的。” “副本开启匆忙，进副本前我只来得及扫过论坛总结的拥有钥匙的玩家的列表。我记得里面有一个玩家，拿到剧情点第一的声势非常浩大，这个玩家公开表明过推崇曾经总榜第一过的赴死者。论坛上的人说他是现在的总榜第一的闻夜之外，破局思维最接近那位赴死者的玩家。” 青年盯着那副被更改过的普通的面容，周身 气质却清冷除尘地很。 他微微歪了歪头，嘴角扬起，笑容并没有驱散他身上的疏离与淡漠，反倒衬得他愈发不可捉摸了起来。 “天河，整个樊笼排名前三的组织，你们和黄泉好像不和很久了，老对手。你们的创始者现在还活着，据说是曾经追随过那位赴死者的玩家之一。”他从容地说出了对方所在组织的名字，“你是天河最近着重培养冲击总榜的喻行川。” 喻行川登时神色一沉。 他方才看似狂妄，实则近身，自以为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可他只说了一句话，只和面前这个青年打了一个照面，青年却一句一句，每一句话都没有说错，直接猜到了他的底子。 青年甚至以牙还牙，同样以最高调最直接的方式试探他。 这是哪个组织特意培养进入十万编号副本的人吗？ 他也和那些人打过交道，看上去青年根本不是那些人之一。 那…… “燕星辰，”青年突然说，“我是破晓的。” 喻行川一愣。 他这一回是彻底有些没反应过来，甚至没有心思去思考那些玩家之间的弯弯绕绕，脱口而出道：“你已经猜到了我是谁，看你这么聪明，不会不知道，单方向对我隐藏身份，你的优势会大很多吧？” 燕星辰点了点头。 喻行川还等着他开口，可他却转过头去，不再与喻行川交谈。 喻行川看着青年的侧影，嘴里念了一遍“燕星辰”的名字，神色微变。 ——这不就是那个连续两个副本都引起了排行榜bug、在论坛热度居高不下的新人榜第一燕星辰吗？ 据说是个身体很差全靠身边的赴死者和其他厉害的玩家保护的小白脸。 聪明，好看，却毫无自保之力。 樊笼厉害的玩家虽然都会遮掩一些自己的东西，但是像这种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也没有更高排名的玩家觉得不对劲，一般来说都是真的。 联想到方才青年连珠带炮地揭穿了他的想法和身份，所以……燕星辰根本不是他刚才想的那样，其实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躲在赴死者身后同他说话？ 即便如此，燕星辰居然还在最后毫无要求地告知了身份。 难道，这是想和他交朋友，也抱他大腿的意思？ 喻行川向来独来独往，目中无人。 其实他之前看过燕星辰的副本影像，知道青年真实的样貌有多么引人注意。如果不是现在玩家们的外貌都变了，燕星辰那张脸，足以让魅鬼都黯然失色。 但之前喻行川看到，也就是惊叹一下，没别的想法。 可是现在…… 燕星辰这是在主动和他示好，希望和他搞好关系？ 喻行川的神色开始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他居然…… 有些意动。 但燕星辰却已经看向了别处。 许千舟在他们身侧随手扔了个隔绝声音的符咒，这才问燕星辰：“你刚才怎么告诉他我们的身份了？” 燕星辰说：“你觉得如果我不告诉他，一会要是主殿里有什么剧情点是需要我们去争的，和他交锋几次，他会猜不到我们是谁吗？” 许千舟明白了：“你是故意的。反正他早晚会发现我们是谁，他看上去也不是那种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玩家，就算知道我们是谁，如果有利益冲突，他顶多也就是根据我们的短板做点什么，其余的阴毒狠辣的事情也不会做。那这样还不如你和他主动说。” 燕星辰微微点了点头。 他刚当面戳穿了喻行川的打算，随后自己也平等地坦白了他们的身份，他本来处于优势，坦白身份却主动让出 了优势。 如此一来，喻行川接下来要做什么，自然会考虑到刚才他的主动退让。 喻行川可是这次十万编号副本的大热门，如果真的能被他用上一用，他们岂不是轻松些。 更何况…… “天河的创建者和那位疑似我小舅舅的赴死者有旧，喻行川本人又对那位非常崇敬，”他说，“他们说不定会知道更多。” “他说不定有点用。” 主殿附近已经开始有其他人靠近。 这一回，里头真的有僧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燕星辰看向齐无赦。 男人从地煞结束后，就一直没怎么说话。 以往这种时候，早就喻行川开口之后，齐无赦怕是都能把喻行川说得当场转身就走，可这人方才都没有什么动静。 似乎在地煞里的时候，齐无赦就已经这样了。 准确来说，是在他们听了女魅的故事之后，齐无赦虽然一直在参与破解地煞，也有在和他们说话，但从头到尾都没有主动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这种状态，前两次副本结束之后也有，后来都是齐无赦自己改了回来。 没想到进一次地煞，这人又安静了。 成天都不知道在想什么，满肚子都是燕星辰不知道的事情。 “四位香客，有什么想求的吗？” 许千舟立刻答道：“求财！” 喻行川早就做好了准备，报出了个愿望。 和尚看向燕星辰。 这小和尚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嘴角始终带笑，从容得很。 简直是明目张胆地告诉他们：这是一个女魅假扮的。 燕星辰觉得齐无赦说得有道理，对付攻心的鬼怪，不如直接露出破绽让对方出现。他干脆和齐无赦一个答案加一点变化说：“……求姻缘。” 齐无赦几乎也在同一时间说：“求姻缘。” 许千舟：“那我改一下，我要合群一点！我也求姻缘！” 和尚：“……” 第154章 古刹闻香（16） 许千舟这话说的实在太过潦草, 女魅假扮的和尚都没忍住嘴角一抽。 小和尚顿了顿，双手合十，收了脸上那若隐若现的诡异笑意, 慈眉善目地说：“求神拜佛，要诚心，要求的是诚心想求的东西，不能玩笑。” 许千舟不乐意了：“那是因为我说出来了, 临时改了想法, 你才知道我不诚心。那你怎么知道他们诚不诚心？他们说不定全都是骗你的呢。” 燕星辰立刻看向那小和尚，观察对方的神情变化。 许千舟这是在试探魅鬼到底能不能直接看穿他们的内心。 小和尚说：“我在主殿接待香客这么多年, 看香客的面相也能看出一些来……” “这两位是真的心中有姻缘, 你什么都不求, 上什么香？” 小和尚前半句话还模仿这和尚道人的语气，后半句话鬼魅模样都快遮不住了, 嗓音都带着调笑。 话音未落，“沙沙”的山林风声中, 似是有那种男男女女混在一起的笑声自四面八方缥缈而来。 像是有什么精怪鬼物，都在暗处看着他们, 随着这女魅的话一同调笑。 “哈哈……” “嘻嘻……” “上什么香……？” “哈哈，心中无求……” “……” 若隐若现的声音仿佛润上了一股森凉, 如同浇冰灌凉如耳。 许千舟打了个寒颤。 他嘀咕道：“鬼东西, 我哪里无求？求财不算求了？” 燕星辰却愣了愣。 不是因为这可怖的笑声。 而是因为魅鬼说的话。 一旁, 齐无赦闻言, 眉梢一挑, 朝燕星辰的方向侧了侧头。 如果他没有封闭视觉, 此刻必然是和燕星辰对视了。 两人神色尽皆有些微妙。 燕星辰只觉得这女魅假扮的小和尚说的这句话着实太过奇怪。 他也在怀疑魅鬼到底能看穿他们内心多少东西。从齐无赦昨晚的梦境就可以看出, 魅鬼其实是能够看出一些他们心中所想的, 但到底魅鬼能知道多少？ 许千舟刚才那么说，也是存了从中试探的意思。 可这回答怎么听上去，魅鬼一会能看穿，一会不能？ 齐无赦心中有人，这点他不是很开心，但也是知道的。魅鬼看上去也看出了齐无赦有这方面的欲念。 可魅鬼居然说他确实该求姻缘。 他心中能有什么姻缘？ 他为了自己那天生的毛病进这樊笼里，本以为自己按部就班地朝着目标而去，走到现在，却愈发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明明知道有人在操控他的每一步，他却只能按着对方的安排走，至今不能摆脱。 困顿于此，哪来的情情爱爱。 魅鬼应该是看不透人心中所想，但是能看穿每个人的欲念的。 但这魅鬼的本事怕是修炼不到家。 小和尚说完话，在那些若隐若现的其他鬼魅的调笑声中，转身进了主殿，对他们说：“进来吧，进来之后在蒲团上坐下，听净心法师讲经。讲经结束，香客们可以在主殿拿红纸签文，去姻缘树下祈愿。” 喻行川看了他们一眼，居然不怕危险，第一个打头，按照相反的进门方式走进了主殿。 燕星辰看向齐无赦。 齐无赦似要开口，燕星辰一下就猜到了这人要说什么，抢先解释道：“魅鬼似乎能看穿我们心中的欲念，其他的看不了太多。我灵魂不全，昨晚我做的梦就有点荒诞，估计他们看我看得不对。” 他语速极快，也不知这么急促地解释是为了什么。 他说完，见喻 行川进入主殿之后，穿过两侧诵经的和尚，来到了前方那空着的几十个蒲团处，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燕星辰一手抄兜，在口袋中握紧了避阴符，赶忙抬脚迈过门槛进了主殿。 齐无赦叹了口气。 许千舟紧随燕星辰之后，只余下齐无赦一人还站在殿外。 他那双目无神的眸子敛下了一切情绪，神色有些复杂，却更像是惆怅。 这样的情绪甚少出现在齐无赦的身上，若是此刻燕星辰回身，必然会惊讶。 可惜齐无赦下一刻便收了神情，殿后走进了主殿。 诵经声立刻将他们环绕。 周遭的僧人对他们的到来并不在意，全都盘坐在后方几排的蒲团之上，低头看着经书。 前方几十个空着的蒲团，显然是给他们这种香客准备的。 佛像之前的香炉之上，一排排青烟缓缓升起，香火味弥漫整个大殿，还带着似有若无的香气。 这种香气像极了燕星辰他们昨晚入梦时闻到的香气。 甚至还要浓郁许多！ 这香味本就是针对人的精神的，昨晚燕星辰在睡梦中闻到，都十分不适，今天这般一下子被环绕，刚踏入主殿，他便恍惚了一下，双眸一暗。 周围魅鬼环伺，他们现在得赶紧找出一些和魅鬼的鬼王有关的信息，知道这鬼王杀人到底是要干什么。 此时他根本不能在魅鬼面前露出任何一点破绽。 燕星辰深吸一口气，藏在袖中和兜里的双手渐渐攥紧，指甲掐着掌心，细腻的痛觉存续着他的理智。 他面色苍白，脚步却不停，神色如常地往蒲团处走。 前方，喻行川本来已经找了一处看上去不惹人注意的角落想要坐下，可他余光中扫到燕星辰率先进入主殿，稍稍愣了愣。 ——主殿之外都有那么危险的地煞，主殿之内谁知道会不会哪里就有陷阱呢？ 燕星辰的脸色…… 他注意到燕星辰在进入主殿之后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了。 喻行川没忍住多看了几眼——怎么回事？ 赴死者和那个许千舟不都比燕星辰的武力值高，居然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在队伍中第一个走进这么危险的地方？ 这是不在意燕星辰，还是说，燕星辰已经想着依靠他这个第一天认识的人了？ 青年已经随意地走到一个蒲团前，缓缓坐下。 喻行川想了想，转身，走到了燕星辰身前的那个蒲团上盘坐了下来。 【被保护值+5，请玩家再接再厉。】 被保护值直接破了六百，再这样下去，都快成为燕星辰被保护值最高的时刻了。 正在忍耐着香味和头疼的燕星辰：“？” 喻行川随口道：“人聚在一起，如果触发死亡，互相拉对方垫背一起解决死亡触发的概率会更大，有好处。” “……” 许千舟在燕星辰左侧坐下，说：“你确定吗？” 喻行川向来行事明目张胆毫不要脸，他十分自然地说：“怎么不确定？不过我们目前也没有遇到什么死亡触发，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突然出现的死亡条件……” 下一刻，赴死者在燕星辰右侧坐下，问：“是吗？” 喻行川：“……从来没有和赴死者同一个副本过，忘了。” 但他也没有挪动地方。 他仍然坐在燕星辰前方的蒲团之上，手中握着一些符咒道具，随时准备应对危险。 后方的僧人们诵经的声音越来越低，已经逐渐停了下来。 按照他们所说，一会那个叫什么净心法师的僧人会来讲经，香客和和尚们一同听着。 香客们坐着的蒲团排在最前几排，十分规整，每一个之间都相隔了约莫一米半，不算近。燕星辰他们要和彼此对视，都得彻底转过头去。 这些蒲团粗略一算，一共三排，每一排十个。 燕星辰正好坐在靠左侧的第二排，前面坐着一个喻行川，左右坐着许千舟和齐无赦。 [喻行川什么时候人这么好了？居然主动坐在第一排给燕星辰挡危险？] [待遇可真好啊，喻行川别说了，这次十万编号副本的大热门玩家。许千舟好像有点背景，技能少见，念力值很高，也是一个总榜的潜力股。赴死者更是从新人首副本就一直护着他，一直都在传他们两个人有非同寻常的关系。这三个人居然围着保护一个小白脸……] [我，燕星辰粉丝，以前我还会为他争辩，现在我已经习惯了。你们说吧，反正最后活下来的是我宝贝，拿走你们钥匙的也是我的宝贝。] [燕星辰的粉丝才是笑话。燕星辰新人期没结束就急匆匆进十万副本，想总榜想疯了吧？] [鬼王到现在还不知道踪迹啊。] [这次就算大佬都护着又有什么用？我倒要看看，他在这个副本里面要怎么死！] [……] 燕星辰正在努力忍耐头疼。 这香味对灵魂不稳的他来说可谓是绝对的克星，闻得少都会让他头晕，这般浸泡在里面，完完全全就是在逼他发疯。 他听到齐无赦和喻行川来来回回了好几句，这人刚才还连破局都兴致缺缺，喻行川在他前头坐下，齐无赦就仿佛身上藏了炸药包一样。 几个来回，就连喻行川这样的没脸没皮胆大包天，都被这位赴死者先生怼得面色涨红，无语凝噎地转回头去不说话了。 后排的僧人们纷纷收起了经书。 燕星辰正想着稍稍放松一下，突然听到方才那个接引他们进来的女魅假扮的和尚从主殿后方走出来，对其他僧人说：“净心法师马上就出来了，大殿只能接待三十个香客，和香客们说一下吧。如果来不了的，既然无心听讲经，估计也无心上香，不如就让他们下山去吧。” 燕星辰突然一个激灵，理智从一片头疼之中拔了回来。 包括他们在内，只能坐下三十个香客…… 不进来的人，要下山…… 可是早晨的时候，已经有人下山，尸体都被和尚们抬回来了。 这岂不是说，如果有人没能在那个所谓的净心法师出来之前，获得这三十个留在主殿的“名额”，那么魅鬼就有了冠冕堂皇的借口，将剩下的人赶下山，或者直接动手将人杀了？ 燕星辰骤然觉得浑身发寒。 巨大的佛像立在最前方，俯瞰着他们，似笑非笑，似佛似鬼。 魅鬼掌控了隐山寺，却又没有办法完全盖过佛寺的正气与佛法，只能遵从一点的规则，或者颠倒一些规则来为自己行事。 他们说的三十个香客的名额，并不违反隐山寺的任何规则，可若是有人没能进来，那魅鬼便有了害人的理由。 燕星辰心中暗骂喻行川乌鸦嘴。 刚说死亡触发，这就来了。 他深呼吸了几下，快速对许千舟说：“千里符！” 和尚已经去通知其他人了！ 一会其他香客，不论是普通人也好，玩家也好，只要听到了这个消息，都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冲进主殿！ 他们这一回提前判断出正在诵经做早课的主殿会有不同的信息点，却没想到是这样急促的死亡触发条件。 燕星辰他们已经坐下了，但是…… 许千舟立刻会意，根本顾不上别的，当着那些和尚的面，拿出他们刚才准备好的千里符敲击了好几遍。 那边刚传来周晚的声音，燕星辰这边立刻喊道：“前三十个进入主殿的人才能活！” 那头，一直潜藏在主殿附近的周晚似乎反应了一下，千里符的通讯便被切断了。 想来是知道了情况，朝主殿而来了。 燕星辰方才担心许千舟说不到重点，匆忙之下便开了口。 他本就在忍着头疼和心底那再度被唤醒的破坏欲，开口时嗓音都有些虚弱和颤抖。 其他人发现不了他的掩饰，但齐无赦第一时间便听出了问题。 男人隔着两个蒲团相隔的距离，低声问他：“……又？” 燕星辰轻轻点头。 梵音阵阵，鬼影绰绰。 外头似乎已经传来了动静。 男人却不顾其他，直接起身要朝燕星辰走来。 那引他们进来的和尚立刻道：“不能离开蒲团，离开蒲团就代表放弃听讲。” 齐无赦眉梢微动，说：“我坐在他的蒲团上。” “不能两个人共用一个，这是对法师和佛像的不尊敬。” 齐无赦很认真地说：“好的。” 魅鬼；“……？”好的？好的什么？ 下一刻，男人起身，拿起了自己的蒲团，一点一点地走到了燕星辰的身边，在燕星辰身侧放下了蒲团。 两个人的蒲团贴在了一起。 小和尚张了张嘴：“你这……” 这人坦然道：“我坐在他蒲团上了吗？” 小和尚：“……”并没有，只不过是和另一个人的蒲团贴在了一起而已。 “我离开蒲团了吗？” “……”确实也没有，蒲团跟着这人一起走了。 几个人的视线之下，齐无赦和燕星辰那一处因为两个蒲团黏在一起而格外空旷。 男人抬手，直接把面色苍白的青年揽进怀里，低下头，贴上了对方的额头。 青年似乎挣了挣，但这动作更像是象征意义的随便动一动，不过片刻就被齐无赦按了下来。 喻行川回头看着这一幕，听到外面似乎已经传来了争抢的动静，闻到了飘荡而来的血腥味，总觉得自己眼前这一幕有一些说不上来的奇怪和……难言。 他忍不住了，说：“你这样特立独行，就不怕触发死亡条件吗？” 齐无赦没理他。 许千舟在一旁幽幽地说：“他怕触发死亡条件？” 喻行川：“……” 差点忘了，这位可是这个副本里唯一一个赴死者。 走到哪，死亡触发跟到哪。 “是我唐突了。” 他默默地转回头去，想着，那个什么不知是人是鬼的净心法师快来吧。 他需要净净心。 第155章 古刹闻香（17） 齐无赦和燕星辰坐在贴在一处的蒲团之上。 男人脊背挺直, 身姿端正地揽着燕星辰，双手将面色苍白双眸已经有些涣散的青年环绕。 四周的香味魅惑人心，就连念力值不低的许千舟, 还有数据都很均衡的喻行川都时不时恍惚一下。 魅鬼的香味隐藏在香火青烟之中，腐蚀人心, 总是让他们脑海中一闪而过那些欲望满足的画面。 这般的气氛之下，齐无赦这般搂着燕星辰, 平白让人看着便有些旖旎暧昧的气息。 可惜被搂在怀中的青年此时并没有那个精力发现这些。 他又被齐无赦代入了那些浮光掠影当中。 燕星辰一个人坐在蒲团之上的时候，只觉得天塌下来他也不能暴露出一点虚弱。 可是齐无赦一句话也没说就表达出要帮他分担头疼的意思，他便立刻放松了身心, 甚至不担心被喻行川这样的外人看到自己脆弱的时刻。 他们的灵魂似乎从来没有任何排斥的情况发生, 不论什么时候, 双方都没有任何下意识的防备, 彼此的念力或者灵魂总是能十分顺利地长驱直入。 两人念力相交，燕星辰再度看到了那些他和齐无赦混杂在一起的记忆。 这一瞬间, 他看着那些明显他没有什么印象的记忆画面，发现那些画面比他上次看到的…… 要长很多。 也完整很多。 不再是细碎剪影，而是连贯的片段。 燕星辰心中的预感得到了证实。 齐无赦这段时日以来, 不再和之前那般随心所欲性情跳脱, 反倒总是给他一种和他一样心事极重的感觉, 是因为这人那些混乱的记忆正在慢慢归整。 但他却没有在那些记忆的交错中发现什么同樊笼的过去有关的隐秘。 也没有发现齐无赦和小舅舅之间可能存在联系的只言片语。 就连那些一看就是齐无赦记忆出现问题之前在樊笼的高级副本中的记忆片段，齐无赦看上去都是形单影只的，视线范围内根本不见什么朋友，全都是歪瓜裂枣的魑魅魍魉。 孤傲, 形单影只, 高级副本中穿梭了许多次却没有出事…… 怎么看, 都很符合那位总榜第一的赴死者的特征。 梁讳说, 那位赴死者身量高挑，身材消瘦，气质孤冷，说话却十分跳脱，格外肆意。 许明溪说，那位赴死者就是他的小舅舅、许明溪的老师。 樊笼里的人说，现在的总榜第一闻夜，就是那位赴死者的第一个学生，而闻夜现在还在不知哪里的副本里没有出现。 而他自己却觉得，现在他面前这位正在贴着他的额头、给他减缓头疼的赴死者，才是之前那个总榜第一的赴死者。 头疼的感觉渐渐散去，燕星辰心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每个人眼中，那位如同神话一般的赴死者，尽皆不同？ 他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还是说，他其实知道，只是他和之前记忆混乱的齐无赦一样，有些地方……记不得了？ - 主殿外。 有人直接不掩饰玩家身份，手持符咒站在不知又是哪一个地煞之前。 主殿外竟然遍地都是地煞。 也不知这个地方究竟散过多少怨鬼，有死过多少无辜之人。只有那些已经控制着隐山寺的魅鬼和一直生活在这边的僧人不会被地煞影响，其他人要靠近主殿，都必须先破了一个地煞。 僧人已经将净心法师讲经的事情告知了其他人。 蒲团只有三十个。 副本内的npc普通人不知道，但是玩家却十分清楚。 这个的意思，不就是哪些人前三十个通过那些魅鬼和普通人的地煞、进入主殿，谁才能活下来吗？ 这其中还会有魅鬼藏着。 都是有魄力进入十万编号副本的玩家，孰轻孰重还是明白的。 有的玩家这种时候根本顾不上隐藏了，来到主殿外便直接使用符咒试探简单的地煞，甚至还有人直接为了一个探测出来能迅速通过的地煞直接交手抢夺了起来。 也有人混在慌乱的普通人群之中往里面挤。玩家碍于不能自相残杀，也不知道到底谁是魅鬼，并不是很敢直接对普通人下死手，反而备受掣肘。 主殿外乱作一团。 已经有人利用死亡机制，害死了别的玩家，只为了自己能够提早进入主殿。 准点的敲钟声响起，却一点都敲不散空气中的血腥味。 而主殿不远处，无人注意的走道拐角，周晚双手环抱，靠着梁柱，看着自己手中的千里符一点一点化作齑粉。 就在刚才，燕星辰通知他三十个名额的事情，他掐断了千里符，却并没有立刻往主殿方向赶去，而是毁了千里符，就这样靠在墙边，稍稍眯了眯眼，眺望不远处的混乱。 本来，在其他所有藏在暗处的玩家眼中，周晚没有更改的外表就足以让人绞尽脑汁探究，说不定还会有未知的危险和来自玩家的陷阱。可现在所有玩家自顾不暇，根本不会有人来管他这么个放弃竞争名额的人。 主殿门口，一个人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周围因为地煞而起的屏障消散。 除了燕星辰之外，有第五个人破了地煞而出。 这人看上去神色慌张，还有些茫然，像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一样，其余的人甚至根本看不出来这到底是个玩家，还是个装模作样的魅鬼，或者就是个赶着来听讲经运气好误入地煞又出来的普通人…… 周晚打了个哈欠。 一点意思都没有。他想。 魅鬼是欲念之鬼，不似其他厉鬼，生来就是为了杀人。 魅鬼骗情比害命多得多。 可是主殿现在的情况，不就是魅鬼在规则允许的情况下，想要尽量多死一些人吗？ 什么能让魅鬼不骗情爱来滋养欲念，而是要人命…… 是要干什么？ 隐山寺的隐秘，又到底是什么？燕星辰他们此时有查到什么和魅鬼有关的事情吗？ 他微微低头，黑发跟着他的动作垂落，走廊的风稍稍掀起发梢，吹过他被头发的阴影挡住了一半的面容。 下半张脸暴露在光晕之下，格外精致，遗传自魅鬼的外表让他在这种幽暗的地方格外像个好看近妖的鬼魅。 若谁人路过这里，说不定都会觉得自己遇到了露出原形的魅鬼。 他半阖着眼睛，没动。 倏地—— 周晚猛地抬眸，双眸之中浮现锐利杀意，抬手便立刻抓着贴着避阴符的锋利匕首往侧方而去，直接停在了一个身影之前。 靠近的女人惊叫一声：“是我！” 周晚手中，刀锋已至对方眉心，生生刹住了动作。 他面上杀意更盛：“你还偷偷摸摸跟着我干什么？” 阿妙看着那刀尖，神色十分紧张。 她抬手捋了捋被风吹到眼前的头发，低声说：“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屋子里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你不在，我怕你出事，一直再找你……” “你——” “你没有躲，”周晚丝毫没有被阿妙紧张担忧的神色所打动，语气反而越来越冷，“刚才我察觉到你靠近的时候，拿出匕首就刺向你，你紧张很正常。可你背后明明就很宽敞，你却没有后退躲开，反而是看着匕首的刀尖，担心我没控制住。你紧张的根本不是我突然对你出手，而是我会不会刺下去。” “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只会觉得我不是正常人，第一反应是后退、想办法逃走，而不是站在原地看着刀尖。如果是普通人，这么快的时间内，根本都没有办法发现我在用刀。” 阿妙紧张的神色一滞。 周晚冷笑一声：“你是玩家。” 阿妙不说话了。 她似乎身体不是很好，脸色一直都偏黄偏白，再加上瘦弱的身材，藏在人群中，确实看上去像个没什么能力的普通人，不像天天生里来死里去的玩家。 周晚之前也不能确定，但他谨慎起见，一直都很提防对方。 此刻发现对方玩家身份，他不等阿妙开口，便收回了匕首，后退一步，继续闭目休息着说：“既然你是玩家，就快去主殿吧。主殿现在只有三十个名额，这三十个里面还包括了可能进去的魅鬼和副本里的普通人。” “也许你之前是看我没有改变外貌，想从我这里知道点什么，一直跟着我。那我现在告诉你，我没有什么特殊的，我就是一个普通玩家，但你也是一个玩家，如果你不能前三十个进入，今天必死无疑。” 周晚说话间，浑身都散发着冷意。 先前燕星辰和齐无赦许千舟他们在他旁边，总是不觉得他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如今他单独一人，那种随心所欲般的冷意竟然凸显无疑，让人不敢近身。 阿妙没有动。 周晚听见她说：“既然你也怀疑我是玩家，刚才你动手，就不怕万一我没躲……你没停住手……你会被规则抹杀吗？” 周晚叹气。 真是个多管闲事的玩家。 倘若这是个魅鬼，他倒是好对付。魅鬼如果这样和他套近乎，多半是有什么目的，他出手就是。可一个已经被他揭穿的玩家…… 他烦了：“被抹杀就被抹杀，和你有什么关系？” 阿妙又问他：“要不然，我们一起结伴去主殿吧？我一个人没有把握，既然我们都已经知道彼此是玩家，我看你一个人好像也在踌躇……” 周晚动也没动，只是说：“你自己去。” “那你……？” “我想看看，如果三十个人满了，而我没进去，我会怎么样？” 他这话着实是太过荒谬。 一个玩家，在明知道副本的剧情在暗示所有玩家，要活下去就必须前三十个进入主殿的时候，居然说要试一试没有前三十个进入主殿会怎么样？ 那不就是必死无疑吗？ 难不成还要故意去挑战一下这种谁都逃不过的死亡触发方式？ 阿妙也惊了：“你疯了？你怕不死吗？用自己的命去测试一个没什么用的问题！？” 周晚不说话了。 他甚至无聊得又打了个哈欠。 他之前在副本中，本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必须活下去的动力。 其他玩家进入樊笼，是因为本来就带着愿望。 可他呢？ 他又没有。 他本来就是在这个地方出生的。 许千舟就不止一次说过他，每次遇到危险，他的破局方式总是那么随意，仿佛不把命当命一样。 一如现在。 周晚是真的好奇地想试一试，身为魅鬼和玩家的孩子，他如果没有遵守这个魅鬼定下的生死游戏的规则，他会不会在魅鬼的抹杀范围内？还是说，会和他的外貌没有变化一样，这一次他也已然被算作是魅鬼那边的，不会成为被抹杀的对象？ 他既然说进这个副本是为了帮燕星辰，那边帮燕星辰试一试。 如果他不是被抹杀的对象，那么他现在的身份就可以帮燕星辰做到很多玩家不能做到的事情。 如果他死了…… 那就死了吧。 主殿前，已经不知是第几个人成功进入了。 还剩下的名额越来越少。 周晚还是没听到身边的人移动的动静。 他睁眼，侧了侧目光，看向阿妙，正打算赶人离开，不远处又有人没有破地煞，浑身流满鲜血而亡。 血腥味立刻浓郁了好几倍。 阿妙闻到这个味道，本来不太好的脸色更是一片惨白。 她皱着眉，突然干呕了几下。 周晚立刻站直了身。 ——玩家是不可能怕血的。 都走到这一步的玩家，若是会晕血怕血，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周晚立刻看向了阿妙的肚子。 阿妙的肚子确实有些许微微鼓起。但他先前只以为是普通的身材问题，没有想太多。 现在…… 玩家怀孕虽然不常见，但也不算少。否则的话，那些樊笼里土生土长的玩家是从哪里来的？ 很多玩家在樊笼待得久了，出不去，又刚好伴侣两人都还活着，总有几个会想要孩子的。 但樊笼又规定，除了总榜前排那些实在找不到那么多高级副本的玩家们，其他玩家每个月都必须至少进入一次副本。所以怀孕对于樊笼玩家来说，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情。 女玩家怀孕之后，实力肯定会有所影响。到时候孩子七个月八个月大的时候，挺着个大肚子进副本，除非她的伴侣刚好和她处于同一个水平，还有足够的能力能在副本中带着另一个人安全走出来，否则的话，这不就等于是送死吗？ 这也是为什么，樊笼里大家都默认那些土生土长的玩家都很厉害。 因为他们的父母必须很强，他们才有可能出生。 周晚看着阿妙干呕了几下，神情微变：“你伴侣呢？你怀孕了还一个人进副本！？” 阿妙说：“他被其他事情绊住了……” 周晚已经拉起了她的手，说：“跟我来，名额还剩三个！” - 主殿内。 蒲团上坐着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多目光不断地在靠在一起的燕星辰和齐无赦两人身上扫来扫去。 任谁刚从一片混乱中费劲千辛万苦抢到一个活下去的名额，结果走进来却看到最早进来的两个人在那边如同度假一般极其……暧昧旖旎地贴在一起，谁都会觉得奇怪。 所以燕星辰稍微舒服了点之后，立刻感受到了四面八方的注视。 燕星辰：“……” 殿宇里的香味一直都在，青烟袅袅升起，香火不断。 这种香味只要不散，他都会一直难受，齐无赦只能帮他暂时缓解一下，一会他们要是没有立刻离开主殿，说不准齐无赦还得继续帮他。 现在就已经很多人在看着了，他们这般举动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得多了，要怎么解释？ 如果没有好的理由，那些精明的玩家怕是不用多久就能猜到，齐无赦是在用念力帮他做点什么。 最坏的选择，就是在所有人面前、在樊笼直播间的所有观众面前，暴露他的念力值才是他的短板这件事。 “不能暴露。” 齐无赦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同他说。 确实不能暴露，但他们刚才都这样了，要怎么…… “忘了我们最开始是怎么骗他们的了吗？” 男人十分低沉的嗓音在燕星辰的耳边轻荡。这人当真是看不见都能立刻揣摩到他心中的所思所想，他心中担忧刚起，这人便已经给了答案。 “制造误会。只要让他们误解我们在干什么就可以了。” 燕星辰喃喃自语道：“……误会？” 误会什么？ 他们蒲团都贴在了一起，能有什么东西是让别人误—— 眼前，齐无赦本来正侧着脸，双唇靠近他的耳廓，同他低声说着话。 可他心中思绪弯弯绕绕的还没结束，这人却突然微微转头…… 双唇轻轻贴上了他的嘴角。 互相接触带来的温度交织感自肌肤而来，直接冲垮了理智。 燕星辰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砰”的一声炸开了烟花。 千回百转。 乱七八糟。 第156章 古刹闻香（18） ——齐无赦在干什么！？ 燕星辰脑子全乱了。 肌肤温度相撞的感觉并没有立刻结束。 齐无赦双手都揽着他, 近乎将他整个人都嵌入对方的怀中，体温将他整个人都包裹。 可这一切都不如燕星辰嘴角的感觉来得灼热。 仿若焰火迸烧。 燕星辰浑身都僵硬了。 他根本无法辨别现在自己是什么感觉，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能接受的和人接触的范畴。 他知道这是什么。 他也知道…… 齐无赦在亲他。 不是真正的亲, 只是浅浅地嘴角相碰。 这人还一点点地挪动着, 自他的嘴角磨蹭到了他的双唇当中。 温热的呼吸都纠缠在了一起。 对方似乎很有在他理智的边界处摸寻的分寸, 只是轻轻抱着他，又只是轻轻地在他双唇处摩挲着。 可越是这样, 越显得…… 格外灼人。 燕星辰下意识屏息，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张放大了的普通的面容。 他以前总是觉得齐无赦好看的, 鬼魅脏了他的眼睛的时候，他总是会看一看齐无赦洗洗眼睛，有时候他都会想，他从一开始对齐无赦更容易信任，是因为这人实在是比樊笼世界这种歪瓜裂枣的鬼魅好看太多。 可现在, 对方的面容在魅鬼的鬼力之下如此普通，双目无神, 他却只觉得呼吸停滞、心跳加快, 毫无反感。 他整个人因为身体僵硬而没了力气，直接靠在了齐无赦的身上，像是被男人完全环抱在怀中。 但他确实并不反感。 他此刻头脑一片空白, 不过是因为周围所有人都在看着。 像是只有须臾，又好像过了很久。 周遭血腥味愈发浓郁，主殿内魅鬼的香味仍然撕扯着燕星辰的神经。好在齐无赦帮他分担了一些, 甚至现在的情况分走了他大半的心神，他并不算多难受。 “只剩三个名额了……”许千舟焦急的声音传入燕星辰耳中, 立刻拉回了他的思绪, “周晚还没进来, 怎么回事？以周晚的实力，不应该啊，她身上还那么多道具。” 齐无赦松开了燕星辰，那种体温缠绕的感觉总算远去。 男人亡羊补牢般低声说：“这样他们就会误会我们刚才黏在一起只是因为……我们有一些不一样的关系，不会怀疑别的。” 这人说话间，语气竟然还带着点调笑。 燕星辰自然知道这点。 这种事情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做。 新人首副本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不就是靠着这个麻痹了厉九泽之流吗？ 齐无赦既然心中有人，又怎么可能会是真的亲他？权宜之计，他也明白。 这人当真放肆随意。 他和齐无赦交换处境，燕星辰自问，如果他心中有人，即便是权宜之计，他也绝对不会这么做。 齐无赦倒是无所谓。 他想到这，方才的紧张和莫名的慌张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不悦冲淡了一些。 燕星辰抬手，摸了摸自己不知为何有些发烫的脸颊。 一定是因为太多人看着了。 就连那个肯定是魅鬼假扮的小和尚，此刻都面上带笑，歪着头看着他们，眼神充满了揶揄。 大殿之中唯一庄严肃穆同的佛像仿佛都在微微垂眸俯瞰着他们。 喻行川再度转过头来，又有点欲言又止地回过头去。 他坐在燕星辰前面，背对着燕星辰，“呸”了一声：“什么时候了还谈情说爱，一个两个不怕死还莽撞，果然没用。” 许 千舟对燕星辰这边已经十分习惯，对喻行川的反应更是见得多了，毫无兴趣。 他皱着眉，担忧地看着门口。 燕星辰顾不上守着自己的蒲团，就要起身去殿门口看看。 齐无赦却说：“我已经听到了他手腕上常戴着的那串佛珠摩擦的声音，他在门口，还带着别人。” “别人？”燕星辰深呼吸了几下，强行拉回了所有的注意力，“那只能是那个阿妙了，可他说阿妙一直跟着他，他并不想带着人啊……” 话音未落，方才被风吹得半合的主殿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响起。 周晚拉着阿妙来到了门前。 他的身后，似乎还有人在喊着“救命”。 阿妙面色惨白，在快速的移动之后，又连着干呕了几下。 山风吹动周晚的发梢，他脸颊之上，不知是谁的血已经在风中逐渐干涸。 他只是神色淡淡地扫了殿内一眼，看到燕星辰他们所在的方向，拉着阿妙的手往前一甩，另一手顺势推着阿妙的背，直接将人用力推到燕星辰的方向。 他喊道：“她怀孕了，经不得摔！” 燕星辰正想着用什么符咒能没有任何出手痕迹地将人接过，身侧，齐无赦却抓着恶业金拆的另一头，竟然十分熟练地将包裹着浓黑恶业的金线甩出！ 电光石火之间，线头缠绕上阿妙的手腕，四两拨千斤般轻而易举地将人接到了他们这里。 燕星辰身后还有三个蒲团。 齐无赦一接住人，便直接将人安置在了其中一个蒲团之上。 这一切都是靠恶业金拆来完成的。 使用金拆的人显然是个熟手，细线本就比长鞭刀兵之类的东西还要难掌控万分，力道分布更是要下足苦工。可齐无赦接人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熟练到许千舟看到金拆甩出的一瞬间，都以为是燕星辰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手。 直到许千舟转过头来，发现手掌上缠绕着金拆的人竟然是齐无赦，他才硬生生把要提醒的话收了回去。 他转口道：“还剩两个名额，周晚你还要去哪？？” 周晚没有回答。 但是刚才主殿的大门已经被周晚完全踹开，这段时间里还没进来的人也有一些靠近殿门，他们坐在殿内蒲团之上，也能看到殿门口发生了什么。 ——竟然有一家三口，一对夫妻连带着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女孩走出了地煞！ 周晚正在朝着他们而去！ 许千舟深吸一口气：“我倒真没看出来周晚居然是我们当中心最软的……不过女孩子，心软也正常。” 喻行川嗤笑一声：“心软的女孩子？疯子还差不多。一家三口的配置，绝对不可能是我们这种人或者魅鬼，他们还三个人，就算真的成功救进来了，一家三口救哪个？救了一个又怎么样？我们起码还是活生生的人呢，他们……最后都是云烟。” 殿门外，已经有暴露了玩家身份的人怒骂：“你有病！？帮着这种没用的人来抢我们这些活人的名额？？有什么意义！？？？” 这人说着，扔出符咒道具同周晚的符咒道具撞在了一起。 这人身前还有着显然是普通人的npc正在往台阶上跑，他毫不犹豫，直接用匕首刺穿了对方的心脏。 “没用的东西还想抢最后两个名额？” 燕星辰眉头一皱。 喻行川和外面发怒的人的想法其实没什么毛病。 npc注定会消散，即便副本失败，他们也不过是在虚假的世界里过完虚假的一生。但是玩家是活生生的，玩家如果通关，那活着便是活着。 周晚现在直接用符咒道具抢时间冲向这幸运地走出地 煞的一家三口，根本没有意义。 不仅没有意义，还直接挤占别人的生存名额。 虽说玩家之间有竞争关系，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是仇人，不至于非要置所有人于死地。 又是几声尖叫声和符咒道具的冲击声。 周晚本就没有改变外貌，是个明晃晃的靶子，此时这么做，已经有好几个从地煞中出来的玩家直接对他出手，想要让他让开殿门前的道路。 周晚再怎么样也是和燕星辰一样跳过了许多副本编号的玩家，这些精心准备才进入十万编号副本的玩家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不过是凭借着自己得天独厚的道具储备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同时拦住所有人。 即便如此，周晚的手臂都已经被不知什么东西贯穿了，鲜血染红了他整条袖子。 阿妙喊道：“周晚！” 燕星辰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清楚周晚根本就是在做常人所不能理解之事，他也知道他应该赶紧出声劝阻，让周晚不要连自己的那一个名额都丢了，可他话都到了嗓子眼，不知为何，却说不出来。 他好像并不想组织周晚发疯。 齐无赦突然点了一下他的额头，轻轻敲了他一下。 燕星辰转过头。 这人对他说：“人是周晚想救的，觉得救人没有意义的是其他想要进来的人。这世上所有事情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人的标准如何决定周晚自身觉得有没有意义？他们觉得周晚不该救人，是因为他们本来就带了一个标准，就是我们这样的外来人，比这些本地人的命要重要——毕竟外来人不也在争抢名额、不也是在抢占他人的生存空间？” 只是周晚眼中，那一家三口，哪怕是其中一个人的命，对他而言也比其他人重要。 是这样吗？ 燕星辰想。 难道他也和齐无赦想的一样，所以根本没有说出任何阻止周晚的话？ 但如果此时在殿外的那个人是他，他会…… 许千舟说：“不对啊！” 他不懂齐无赦这种似是若非的话，眼见周晚已经来到了那惊吓得尖叫出声的一家三口面前，突然反应过来，疑惑道：“这三个是真正来隐山寺上香的普通人，他们为什么能走过那些鬼魅迷障？” 殿内已经进来的二十八个人里面，说不定有哪个是魅鬼或者是运气极好的普通人npc，许千舟没有直接说出“地煞”二字。 一道悠长平稳的声音回答了他的疑惑：“寺里这些年来格外灵验，但也经常遇到鬼魅闹事，殿外有很多迷障，我也苦恼了很久。欲念越重的人，越难走进来。” 众人顿时顺着声音来源方向看去。 一个穿着繁琐袈裟、看上去约莫有三十岁上下的年轻僧人正一步一步从主殿后方的静室中走出。 他面容祥和，神色平稳，走到佛前，却仿佛同佛像融为一体。 偏生这僧人样貌居然俊俏得很。 在这个几乎所有人都变了个样的副本里，除了周晚之外，居然还能有一个样貌如此出众的人。 他在最前方多出来的蒲团上坐下，接着说：“这一家人已经有一个完满家庭，没有太大的欲念，对于很多人来说难过的迷障，或者这一家人一同进入，便算不上什么。” ——是那个净心法师！！ 燕星辰心下一凛。 这绝对是一个关键人物。 而且这人长得如此俊秀，似乎又不像是个改变过性别来掩盖容貌的魅鬼。 “可惜了，”净心法师说，“你朋友应该是想带那个孩子一起进来，但他到最后，怕是不得不咽下一口气，救回来一个不值得的东西。” 喻行川眉头一皱。 许千舟：“什么玩意儿？您是催眠法师吧。” 齐无赦配合地打了个哈欠。 燕星辰：“……” 殿内的其他成功进来的人要么正在喘息，要么也在看戏，看到这个净心法师突然出现说了这么一番话，他们第一时间也没有轻举妄动。 燕星辰却从中听出了这个净心法师是想要和他们交谈的意思！ 关键人物——有信息点。 他立刻接话：“法师的意思是他会后悔？法师就能如此确定，我朋友会救回来不值得的东西？” “不妨和我赌一赌。” 燕星辰刚想说这法师居然不戒赌，转念想到了副本中一些规则是颠倒的，他便直接道：“好，赌。我不喜欢赌，但我……” 青年笑了：“我喜欢赌局揭晓的感觉。” 话音刚落，周晚那边意料之中地出现了意外。 他一个人，道具再厉害，要拦住那么多人也难。 他刚在三人面前站定，和他们说：“我刚才已经到殿门口了，只是没进去。我不进去了，我把我的名额给你们。我带谁过去？你们的女儿吗？” ——原来他从来都没有打算过抢占另一个名额！ 他要做的，只是将他本来能得到的名额，让给这一家三口中的其中一个人。 而这个人，他交给他们来选择。 “啊——！” 一声惨叫声伴随着周晚的话语声响起。 一个玩家从不远处射出长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射穿了小女孩母亲的心脏之处！ 玩家知道一时半会要和周晚硬碰硬只会拖延进入主殿的时间甚至是失去进入主殿的机会。 出手的玩家还没等到周晚说换人进入主殿的话，只以为周晚一人就要抢占剩下的两个名额，判断之后立刻出手。 既然周晚是要带人进主殿，那他们只要杀掉这些普通人，岂不是一劳永逸？ 箭雨接连而来。 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刺破长空。 周晚反应极快，立刻挡在还活着的这对父女面前，拦住了剩下的长箭。 他对身后那父女道：“我带谁？带你女儿吗？把她给我——” “呲——” 小女孩的哭声戛然而止。 鲜血迸射而出，溅到了周晚的身上。 他神色一顿，回过头去。 主殿之前，那女孩的父亲不知从地上哪里捡起了哪个已经死去的玩家落下的匕首。 他抓着刀柄，面上发狠，刀尖…… 刺入了小女孩的心脏。 “只剩我了……”他说，“你说的，带一个人进去。她们都死了，救我……带我进去……” 佛像前，净心法师捻了捻手中的佛珠。 “你输了。”他对燕星辰说。 第157章 古刹闻香（19） 此话一出,燕星辰身周三人尽皆神色一沉。 【被保护值+20，请玩家再接再厉。】 【请注意,您的被保护值已经超过六百,远远高于平衡机制的开启阈值。】 齐无赦看似动也没动，实则已经拽了几下隐藏起来的金拆，告知燕星辰如果不对劲他随时会出手。 许千舟也捏住了早就藏在袖中防身的防守类型符咒。 喻行川眉梢一动,双眸中闪过警惕的神色，一手握着另一手的手腕,正在活动筋骨。 他们的第一反应都是燕星辰因为接了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净心法师的赌，此刻对方说燕星辰输了，这其中是不是隐藏了死亡条件？ 会不会下一刻,就有什么未知的东西出手？ 身为玩家，实在是见得太多这种场景了。 [燕星辰这回怎么这么莽撞？] [这个净心法师一看就是在找人上钩啊，为什么他还上赶着送把柄？] [当小白脸就是好啊,赴死者许千舟还有喻行川居然全都准备替他动手了。] [只有我在认真思考破局。这个净心法师明显知道很多寺庙的隐秘,他一定知道魅鬼的鬼王想要干什么，说不定知道藏在哪里。我靠,这么说，燕星辰是故意上钩的？] [喻行川你……] [我只想知道喻行川是怎么回事啊？？] [……] 喻行川也是下意识挡在燕星辰前面之后,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他确实不希望燕星辰出事。 起码不是在这种时候突然不明不白地死了。 这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确实聪明，聪明到他们第一次交锋他就输了一成。 所以喻行川希望之后他能够把这一成赢回来。 不是为了什么剧情点、副本奖励,单纯就是为了赢回来。 他痴迷于破局，所以崇尚从前总榜第一赴死者那样孤冷却无人能比拟的存在。 那位众所周知的学生——现在的总榜第一闻夜——据说还在副本里没出来，现在整个樊笼,最接近那位的就是喻行川，这一点喻行川自认不输任何人。 但他居然在燕星辰的身上看到了比他还要夸张的大开大合剑走偏锋的行事风格。 他很久没有在玩家身上，看到过这样的魄力了。 樊笼的玩家,能走到十万编号副本的，本来就是大浪淘沙活下来的。 但正是因为如此，很多人反而缺少了新人时期的生气。 玩家们看直播的时候，愈发只是把副本里的人的生命当做游戏，轻易嘲弄、下注。可到了自己成为了被人观看的小丑之时，又格外的谨慎、怕死。 但燕星辰不管是揭穿他人的谋算，还是自身的算计，都很肆意自信。 他真的很聪明。 不论是燕星辰，还是那个一直护着燕星辰的赴死者，都给钻研过总榜第一赴死者的喻行川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而燕星辰这样一个人，居然是一个随时都可以因为一个小鬼的纠缠而丧命、暗戳戳地拉拢他、进主殿之后还不分轻重和赴死者暧昧不清的病秧子。 喻行川可谓是 挣扎至极。 他一边把燕星辰当成这个副本必须要打败的对手，一边又觉得对方脆弱不堪，需要别人的保护才能活下去。 所以他下意识便微微侧身挡在了燕星辰和净心法师当中。 可反应过来的时候，喻行川怒己不争地叹了口气，十分挣扎纠结地重新退开。 他皱着眉，认真地建议那魅鬼小和尚：“要不杀了他吧。” 死了一了百了。 魅鬼小和尚：“……？” 燕星辰看了一眼净心法师，说：“赌局还没结束。”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几秒之中。 主殿大门之外，那对小女孩母亲动手的玩家一击得手，想趁着周晚不注意，立刻抢占剩下的名额。 可那人刚一转身，身后等着的不知是玩家还是魅鬼的人居然推了那人一把，将那人又推入了一个地煞之中！ 一次地煞至少也需要十几分钟。 在最后时刻再度进入地煞，基本等于同死亡相见了。 又死了一个。 喻行川对此司空见惯，反倒对周晚那边十分感兴趣。 他说：“我在食堂的时候，看到过这一家三口。当时打饭的规则不明显，去打饭等于去赌命，那个男的还主动要帮妻子和女儿去打饭。你们这个朋友心软，把自己打的饭给了他们，帮了他们一把。” 这恐怕也是为什么，周晚在送完阿妙进入主殿之后，看到这一家三口，居然还折返回去，打算冒着被所有人围攻的风险把自己的名额给这一家人当中的其中一人。 分明还剩下两个名额。 他分明也成功在短时间内拦下所有人。 可他甚至没有想过去动另一个名额。 只送一个普通的npc进去，自己留在外面，这在其他玩家看来，已经是毫无意义的送死举动。 居然只是因为这一家人曾经相依为命过。 但是此时此刻，眼睁睁地看着妻子惨死，却仍然一刀捅穿了亲生女儿心脏的，仍然是那个愿意为妻子和女儿挡在前头冒险的男人。 周晚回身之后，足足愣了好一会。 他扔出来的那些道具都在其他玩家的攻击之下狠狠震颤，眼看就要破碎失效。 女孩和她的母亲躺倒在血泊之中，她的母亲仍然瞪大着眼睛看着女孩躺下的放下， 没了呼吸。 或许在咽气的最后一刻，她是有意识地看到自己的丈夫杀了自己的女儿的。 男人双手染血，匕首掉到了地上，“叮当”的声音刺耳非常。 他上前就要抓着周晚的手，跑得太急，踉跄一步跌倒在地，却仍然手脚并用地爬向周晚，口中慌张地说：“快、救救我……我怕死……” 狼狈至极。 荒诞至极。 周晚垂眸看着这人靠近的浸满鲜血的双手，没有动。 他缓缓地眨了眨眼，那张已经经过女装遮掩的面容格外平静。 他好像一点也没有失算的愤怒。 有人绕过地煞，想趁着这个时候绕过地煞，冲进主殿。 那魅鬼小和尚却笑了笑，走上前，在门槛前拦住了人，说：“法师和一位香客的赌局还没有结束哦。”那人脸色一白：“什么意思？还有两个名额，不让我进？” “他——”魅鬼小和尚指向周晚。“比你早到这里，众生平等，公平起见，应该他先决定谁要进来呀，哈哈。” 之前分明没有名额有先来后的说法，谁先进来算谁的。 这魅鬼居然偏袒周晚！ 那人不敢和隐山寺内别魅鬼掌控的规则作对，便又说：“他只能占一个名额，还有一个，我能进，下一个人不能而已。” 四面八方突然又传来了那种许许多多的鬼魅笑声交叠在一起的声音。 “嘻嘻……” “哈哈哈……” “真笨呐。” “哈哈哈哈，不能哦，不能哦……” 魅鬼小和尚双手合十，行了个不伦不类的佛礼，笑着说：“不行哦，没有剩下两个名额。” 小和尚顿了顿，笑容变得诡异了起来：“谁说的还剩下两个名额？” “那当然是——”有眼睛的不都数得出来殿内只有二十八个人吗？ “只有一个名额。” 此时，不论是刚才被周晚推进来的阿妙，还是正在用耳机道具听着外头动静的许千舟，亦或者是大殿的其他人，全都在看着外头发生的事情。 此言一出，饶是燕星辰和齐无赦，甚至是看戏的喻行川，全都面色一变！ 原来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有两个名额，能活着走进来的只能有一个人！？ 怎么回事？ 他们也不是不会数数，这主殿之内，不论是多出来的香客人数，还是剩下来的蒲团数，看上去都是还有两个名额。 难不成这坐在最前头那个蒲团之上的净心法师也算在里面？ 外头的那个玩家直接变了脸色。 到了这种地步，他不再犹豫，竟然直接对那魅鬼小和尚出手了！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不如试试能不能硬闯。 下一刻。 魅鬼小和尚笑着后退一步，似乎挥了挥手。 那人刚动手，便突然直接呆在了原地，周围竖起了规则屏障。 喻行川摇头：“主殿周围全是怨死之人和不甘之鬼留下的地煞，魅鬼通鬼，擅幻，随手一挥就把另一个地煞挪到了眼前，将这个人送进去了。” 这时候进入地煞，基本就是被判了死刑。 还在主殿外的其他人全都面色惨白了起来。 燕星辰正在看着净心法师的反应。 对方虽然说他输了，可面上却没有什么得意的神色。 净心法师只是同那佛像一般，微微垂眸，颇为惋惜道：“算了，就剩这一个名额，结局已定，不必拖延时间。人既然差不多到齐了，不如开始讲经吧。等最后一个人进来了，再把门关上。” 他看了燕星辰一眼，居然也没说什么，燕星辰也没有感受到任何死亡的威胁。 他只是对身旁的几个捧着一沓经书的小和尚说：“给各位香客派发我选的经书吧。” 小和尚们应声点头，捧着经书，依次顺着几排的座位给他们分发经书。 燕星辰却说：“不急，结局很快就会定了。” 他这边刚说完，殿外， 周晚便拿出了一张高级符咒，在那慌乱求救的男人面前缓缓地蹲了下来。 他那总是充满了淡漠冷意的双眸闪过几分怜悯。 他抬手，扬起符咒。 [周晚在干什么？] [她不会要用瞬移符把人救过去吧，这也太烂好心了。] [她哪里是烂好心，她这就是愚蠢！疯子！魅鬼都给她留名额，她还不走。] [她本来就是为了救人才折返的，现在转身就走，岂不是也没有意义了？] [不对，她用的好像是……安神符？] 高级安神符震颤了一下，化作齑粉。 那本来神色十分紧张的男人突然神情一顿。 他的双眼茫然了一瞬间，缓缓浮现出了震惊的眼神。 “怎么……我、我怎么……” 他看着自己身旁女儿的尸体，骤然大喊出声：“不！不……不！！！” 周晚低头闭目，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站起。 他说：“魅鬼是贪嗔痴欲一切化不去的恶念凝结成的鬼，只不过是因为世间痴怨多半来自于情爱，所以魅鬼最善情爱，其他人类也觉得魅鬼就是情爱之鬼。但魅鬼并不只是擅长情爱，而是能影响人心的所有欲念。” “你们趁着刚才一片混乱，我自顾不暇，放大了他心中的求生的欲望。” 求生的欲望盖过了这个男人心中所有情绪，主导了他的行为。 鬼魅只为了看一场人性的笑话，便轻而易举地夺走了一个不过十岁左右的孩子的生命。 倘若周晚没有发现，而是杀了这男人转身进入主殿，亦或者是烂好心到仍然让这男人拿了最后一个名额，那他便算是落入了魅鬼的迷障之中。 那燕星辰便算是输了。 可安神符落下，驱散了男人被魅鬼的鬼力影响而勾起来的求生之欲。 他缓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方才为了活下去做了什么。 周晚冷笑：“要让我看人性？我可不需要你们来指手画脚。” “哎呀，”魅鬼小和尚意外道，“怎么识破的？” “他既然会为了妻子和孩子，愿意冒着生命危险，第一个去打饭，怎么会在一天之内为了活下去而害死自己的孩子？” 他缓缓合上了那女人和小女孩来不及闭上的双眼，低声说，“这世上或许会有无良父母，但他们明显不是。暗处做手脚的东西，你不知道我在食堂遇到过他们，也不知道我帮他们的原因。” 人性经不起考验之处，便在于这“经不起考验”。 这话似乎毫无内容和道理，却又是一切的根源。 当人认为人性不可考验之时，面前这些情况，人性就会真的变成不可考验起来。 可若是从不曾摇摆过，有时甚至不会存在“考验”一说。 魅鬼惑心，这一局周晚虽没能成功保住那两个普通人的命，却也没有失心。 “我尽力了，”周晚转而 问那个男人，“……你还要进去吗？” 男人痛苦地摇了摇头。 安神符驱散了他那被魅鬼加强放大了的求生的欲望，却也明明白白地让他清晰地意识到，身旁女儿的尸体从何而来。 他再度捡起了那把沾着他女儿鲜血的刀子，插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三人的血流到了一起。 周晚浑身浴血，叹了口气，转头走上了台阶。 那些遍布主殿外的地煞居然没有一个拦住了他。 对于其他玩家而言，这一条短短的上台阶的路满是危险，可周晚却畅通无阻地走回了主殿大门前。 主殿内。 燕星辰在那男人鲜血溅射而出的那一刻就低下了头。 他稍稍闭上了眼。 “是你赢了。” 净心法师在他身后道。 第158章 古刹闻香（20） 燕星辰一早就知道,这个赌局他不会输。 净心一开始之所以注意到他，应该是因为净心一直就处于后方的静室之中，对于主殿里发生的事情其实是很清楚的。对方知道他们和周晚有点关系,所以才会在周晚去救人的时候留意到在殿内的他们。 这位还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法师,从一开始,想和他赌的，与其说是周晚到底能不能如愿以偿，不如说是赌他们会不会在意人性。 净心似乎从一开始就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这和尚知道魅鬼作乱，知道魅鬼会在那一家三口身上动手脚，知道周晚最后会面临要不要带回来一个沾满了女儿鲜血的男人的抉择。 燕星辰并不是净心法师，他其实并不能预料到魅鬼到底会怎么做。 他人在殿内，也无法干预殿外的事情。 这是他参与的唯一一次自己不身在其中的赌局。 但他并不被动。 他敢赌，并且敢确定自己会赢，只是因为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他们和周晚并没有互相交底,只不过在几个副本中打过交道。 但燕星辰记得，巫女祭神副本之时,温寻本没有能力在组织赛副本中活下来，可之后厉九泽驱使厉鬼屠杀玩家，温寻却撑到副本结束，正是靠着周晚给温寻留下的唯一一张高级避阴符。 而他们在对付厉九泽之际，祭坛之下一片混乱,青山族人死伤无数。如果没有周晚再次不惜消耗一个稀有的高级道具来护住年纪尚幼的桑朵,后面甚至都不会有他们把桑朵带出副本这回事。 周晚孑然一身，却对副本内的npc和樊笼中挣扎的弱者格外温柔。 魅鬼用人命来试探人性，想看的就是他们这些“外来者”对人性失望，想看他们承认，人之欲念无穷无尽多为恶念,魅鬼之欲也如此，没什么不对。 这一局，但凡当局者不是周晚，而是殿外的任何一个玩家，燕星辰都不一定能赢。 因为玩家是无法共情npc的。 殿外没能成功进来的玩家疯了一般往里冲，殿内侥幸活下来的人们多半用着不解的神色看着周晚。 其他人甚至到此刻都无法理解，周晚居然为了三个迟早只是过眼云烟的副本内的普通人拼命。 正是因为这一份不理解，易地而处，其他玩家看到男人杀了自己女儿的时候，只会从质疑男人的角度触发，不论做出什么决定，都是应了净心法师那句“咽下一口气”，因为他们从那一刻开始就认定他们救的是不值得的人。 唯有周晚，他自小在副本中长大，那些大家眼中都是云烟的npc，在他眼中都是活生生的存在。 他不会立刻质疑那个男人。 所以他不会输，燕星辰也不会输。 但…… 燕星辰长长叹了一口气。 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同佛寺大殿该有的圣洁庄严格格不入，却又融在了一起。 那一家三口的鲜血混在了一起，顺着台阶而下。 不知为何，他心里也难受得紧。 他分明不是周晚这样在副本中长大的人，也和副本中的魑魅魍魉没有什么关系。 可他看到那一家三 口的尸体之时，只觉得仿佛有一只手揪起了他的心间，竟让他感同身受地疼了起来。 周晚走进了主殿。 那一家三口已经死了，魅鬼明显也不打算让其他人进来，他现在还不如进来了。 伴随着一声闷响，主殿的大门被和尚们关上了。 外头传来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声响，还有惨叫声、争斗声。 有和尚在外头喊道：“下山去吧。” 又有人怒斥：“下山的人都死了！！” 声音越来越小。 主殿平静得很。 方才因为那女孩的父亲的举动，和尚们都在看着外头，分发经书的动作都停下了，有一个还滑了手，经书散了一地。 殿门关上，净心法师催促了一声，那小和尚赶忙捡起地上的经书，发到了燕星辰和齐无赦的面前，又继续往前给其他人。 净心法师从始至终都没说什么，神色似乎还有些悲悯，全然不似那魅鬼小和尚那般幸灾乐祸。 就算刚才，他以为燕星辰要输了，也没什么举动。 这个法师，地位好像不低，却又不像个魅鬼…… 周晚在剩下的两个蒲团中阿妙身旁那个蒲团上坐了下来，拿起手中的经书，没有说话。 阿妙问他：“你要不要用治疗道具？”她说着，直接就递了过来一个道具。 周晚帮她带了个名额，倒是没有客气，抬手就接过。 刚拿到手上，才发现这居然是个高级治疗道具。 用来治疗他身上这种根本不致命的皮外伤，当真是杀鸡用牛刀。 他自己是一个用道具不眨眼的人，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明天是什么样的。 阿妙是个怀着孩子的女玩家…… 他颇为古怪地看了阿妙一眼，发现对方连面前的经书都没管，就侧着头看着自己，等着他用这个高级治疗道具。 周晚：“……” 如果不是他现在是女装，光是这个眼神，周围的人怕都要把他当成阿妙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了。 他什么也没说，直接就用了。 ——他又不是真的良善之辈，送上门来的道具，又不是他自己的，为什么不用？ 阿妙见他用了，这才转过头去，拿起了面前的经书。 周晚看了一眼那不知为何空出来的蒲团，也和其他人一样，开始看起了这本经书。 剩下的只有二十九个人，尽皆浑身紧绷，时刻警惕着四周。 这其中似乎每个人看上去都不像是普通人npc，以至于血腥佛寺这么一个诡异的地方，蒲团上坐着的香客们居然一个个都神色严肃却冷静，仿佛真的在参悟佛法一般看着自己手中的经书。 净心法师让和尚们去点新的香，没有立刻开始讲经。 他们总算获得了片刻喘息的时间。 许千舟回过头来，喊了周晚一声。 周晚：“……？” 许千舟：“你是最后一个进来的，有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为什么你明明是第二十九个，他们却说你是最后一个？” “我也不清楚，”周晚看了一眼那唯一一个空着的蒲团，说，“蒲团明明还有一个，他们却不让人进来 了……我也以为还有两个名额。” 喻行川轻轻的嗓音插了进来：“我记得你刚才提了一嘴，这位……”他看了一眼阿妙，“怀孕了？也许她一个人算两个人了。” 肚子里的孩子也算？ 这似乎也能解释得通。 许千舟：“你为什么参与我们的讨论？我们不是一伙的吧？你干什么和我们搭话？你不会是看上周晚了吧？” 喻行川坦然：“我是来套你们信息的。” “你好意思从我们这套信息吗？” “我脸皮厚。” “。” 若是在平时，就算对话的人是齐无赦，许千舟都要垂死挣扎地呛上几声。 可刚才的事情显然也影响到了他的心情，他噎了噎，没说话，打算用自己的技能将经书上的内容全都背下来。 他捧着经书，自言自语道：“《四十二章经》……居然真的是一本佛经？” 被影响到心情的显然不知是许千舟和周晚。 燕星辰低头看着经书，头又开始疼了。 青烟中夹带着的魅鬼香还在，他本就一直都晕乎乎的，此时负面情绪排山倒海般涌来，冲得他只想用金拆将周围这一切全都拆了个干干净净。 他努力忍着这股冲动，抓着经书的手都用上力道，将书籍的边角都给掐出了痕。 齐无赦就坐在他身边，近在咫尺地感受到他的变化。 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燕星辰浑浑噩噩地转过头去。 这人问他：“在不开心什么？” “不难猜吧。”燕星辰低声说。 “为那几个npc？”齐无赦无所谓道，“喻行川都知道，这些人只是云烟。” 男人刚才明明也被外头的事情影响到了，先前还和他说这一切对周晚而言有意义便是有意义。 可眨眼间，言语态度竟然完全没把副本中的npc当回事，说话的语气居然都带着随意。 主殿内的气氛沉甸甸的，齐无赦却轻乎道：“周晚救人，是因为周晚和我们不一样。你就只是个玩家，这些人就算现在不死，以后也会死。” “玩家破局对他们来说本身就是一种终结，换个角度来说，玩家们为了活下去破局，真的成功完成了副本的任务，玩家们活着走出副本，副本崩塌，他们不也还是得死？玩家任务失败，副本沉入副本池，这些人顶多也就是过完虚无的一生，或者副本直接被樊笼拆解出能量构成新的副本。” “不论如何，他们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在无人能够看到的地方，沉默、死亡、无足轻重。你才是真实的，才是需要完成愿望走出樊笼的玩家，管他们做什么？” 齐无赦这话是什么意思？ 觉得他不应该为npc的死活难过？ 他也没有真的失去理智到因为npc而耽误副本进度，这人干什么一副硬要他改变想法的样子？ 燕星辰本就难受得很，齐无赦这话说的，同他内心里的意愿背道而驰。 他又想到这人明明心中有人，齐无赦对那人还求而不得到连虚假的魅鬼都可以高抬贵手，却还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地亲他来演戏…… 他眉头紧皱，干脆回过头去，直接开始研究起这人手一本的《四十二章经》到底有没有什么问题。 齐无赦在那等了半晌，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这人第一次受到了完完全全的冷遇，呆了呆，这才问：“你怎么不说话？” 燕星辰忍着头疼，没好气道：“不想理你。” 【被保护值+20，请玩家再接再厉。】 第159章 古刹闻香（21） 燕星辰听到被保护值的提醒的那一瞬间,心中一诧。 ——这被保护值怎么来得越来越奇怪了？ 先前就总是在他什么也没干只是和齐无赦他们私底下商量副本的时候都能涨，甚至是在寺庙的客房里睡一觉醒来，被保护值都会比之前多出好几十。 直播间都是一点一点涨的,这一点他从进入樊笼之后一直都是这样。 毕竟，那些观看直播的玩家,哪怕是相信他、希望他活下来，那也隔着副本世界和樊笼世界,如果这都能随随便便几十几十地给他涨，那他现在根本不需要藏拙，被保护值足够随意挥霍了。 更何况，他和齐无赦刚刚已经一起关了直播视角,直播间的玩家现在顶多能从其他人的直播视角看他们，距离不算近,连他们在说什么、在干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在这一刻也没有遇到什么生命危险，通常来说来自直播间的被保护值都不会有什么波动。 那还能从哪来？ 总不可能是齐无赦。 这世上可没有人比齐无赦还清楚他的武力值水平，齐无赦会对他产生保护欲就怪了。 燕星辰本来又是头疼又对齐无赦有些莫名其妙的生气,情绪很不好，可这被保护值出来,他的疑惑都把这些情绪扫开了。 他环视一周,发现喻行川正在时不时地偷偷转头过来看他在干什么，这一次转过来还直接和他视线相对,被他抓了个正着。 燕星辰：“？” 喻行川脸不红心不跳：“观察竞争对手。” “……” 樊笼传闻说喻行川是除了闻夜之外最接近那位赴死者破局风格的人，这话是假的吧？ 怎么小舅舅教出来的许明溪如此沉稳可靠,他第一次见许明溪,就从对方的身上看出了总榜玩家的风范,而野路子跟着那位赴死者的副本记录自学成才的喻行川这么的…… 别说是小舅舅和许明溪那样临危不改色的平稳风范了,要说这是齐无赦教出来的，他都信。 这种噎死人不偿命的本事，简直和齐无赦一脉相承。 他连齐无赦都不想理，更别说喻行川。 他直接移开了视线。 结果又一个转头，发现那个被周晚救进来的阿妙也在看着他们这边。 阿妙看得很隐晦，燕星辰念力值不高，对这种视线并不敏锐，他特意观察了四周才发现的。 最重要的是，阿妙虽然看向他这边，但好像…… 是在观察齐无赦。 燕星辰刚发现对方的视线，对方的感觉显然比他敏锐多了，一下子就收回了目光，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这个阿妙…… 念力值起码比他高很多。 但阿妙一直跟着周晚本就有些奇怪，如果说她是因为怀孕所以跟着看上去最无害的“女生”，想一起结伴增加活下来的几率，也可以理解。 齐无赦刚才也就是接了阿妙一下，阿妙这是在干什么？ 他看了看喻行川，又看了看阿妙，视线又落在浑身是血低着头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周晚，只觉得这些人当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 魅鬼对周晚还如此偏袒。 还有这二十九个活下来的人，竟然全都像是玩家，没有魅鬼，也没有普通人。难不成魅鬼全都是寺庙的和尚？ 如果全都是寺庙的和尚，那鬼王改变外来者的容貌干什么呢？ 大家都知道寺庙的和尚有问题，改变玩家的外貌，并没有对魅鬼的隐藏起到帮助作用。 那改变大家的外貌又是为了什么？和鬼王要这么多的人命有关系吗？ 燕星辰心下一沉。 这个副本…… 比他想象中还要诡谲难测。 一旁。 齐无赦只听了句“不想理你”便没听到燕星辰继续说话。 他等了一会，仍是没有后文。 他只能感受到，燕星辰在左顾右盼，似乎已经开始观察副本中的情况，把注意力完全放在了破局上。 当真是脾气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他悠悠地叹了口气，挪了挪蒲团，把本来就在众人当中特立独行性地贴在一起的两个蒲团靠得更近了。 周围时不时扫过探究的目光，还有不知哪些是魅鬼的和尚们打量的视线。 一开始在门口接待他们的那个明显是魅鬼的小和尚快速地眨了眨眼看着他们，俏笑着说：“还求什么姻缘呐……” 齐无赦仿若未觉。 这人直接凑在他的身边，抬手，轻轻点了点燕星辰的眉心。 齐无赦总是做这样的举动。不论是在多么危险的境地，还是现在这样能够缓一口气的时刻。 好似他们真的十分熟稔，随便一个动作便可以解开许多心结。 为了不让别人听到，男人的嗓音压得很低，又离得太近，像是晨钟飘荡在山间般平稳地直入心间。 “有点可惜，看不到你现在生气的表情。” 燕星辰：“……”头疼得一阵一阵的。 “是觉得我忠言逆耳了？” 这人的语气分明也还是有些悲悯，燕星辰听得出来，齐无赦也不想看到刚才的那一幕。 在魅鬼眼里，那不过就是一场游戏，但这场游戏和他们在副本中把自己的生死直播给别人看的感觉一样。 但这人仍旧和他说：“不要去在意那些和你不一样的存在。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迟早有一天，我们要么死在哪一个副本里，要么真的完成了愿望离开樊笼，要么……樊笼消散。这些副本中的人，最终只会是一团负面能量。” 燕星辰敷衍地点了点头。 他刚才还生气，现在是明白了。 齐无赦根本就是在口是心非。 这人明明不是这么想的，却还要这么和他说，硬要让他不去惦念梁讳桑朵之类的人。 但他不想争辩，也不必争辩。 因为他也了解齐无赦。 他现在已经反应过来了，不论齐无赦表面和他怎么说，其实心里和他是一个想法。 既然没有分歧，又何须争辩这种表面上的输赢。 燕星辰自己很清楚，他就是个执拗的人，做什么事情他都认死理，轻易不回头，也不会让自己处于被动。 所以他干脆不谈这个话题，转而说：“我看我们两的经书好像没什么不同，这就是一本普通的经书。但殿里的二十九个人好不容易进来，不可能真的是让我们听一场普普通通的讲经。” 齐无赦知道他更在意副本进度，分析道：“说来也很简单，副本不会有无用的内容。要么是这个经书的内容暗示了什么，要么是这个经书本身是个有特殊意义的道具。” 可经书没有任何道具痕迹，完完全全就是一本普通的书，甚至还有些发黄、老旧，怕是随便来点水火都会直接报废。 “……那就是经书的内容。《四十二章经》就是一本比较常见的佛经，但再常见的佛经，对于我们这些不入门的人来说，就是一堆连在一起的字句。除非之前就有这方面的渊源、经历，不然我们根本不可能知道经书里面的内容，更别提发现内容了啊。” 燕星辰眉头紧皱。 常人怎么可能会对佛经内容如数家珍呢？ 他稍稍抬头，不着痕迹地看向坐在最前方的净心法师。 净心法师正在冥想打坐，面容平静，神色祥和。 周围都是魑魅魍魉，可这法师却和身后的佛像一样慈悲。 他的年纪看上去不大，唇红齿白，身上的袈裟都遮掩不住他的俊俏。 他就那样低头坐下那，青烟之中，都仿若一副染了烟尘的画。 完全让人想不到“法师”两个字。 但这种好看似乎没有到颠倒众生的程度。 他在地煞中见到女魅的时候，那张脸让人第一眼便忘却所有。 是一种不论是谁看了都无法挪开眼睛的美貌。 但净心法师面容虽然俊俏，出尘之处，却是气质。 净心法师不像是魅鬼。 燕星辰如今缓过劲来，逐渐觉得刚才净心法师其实不仅仅算到了魅鬼会怎么做，还算到了最后他会赢。 刚才和他赌的那一局，与其说是在钓他上钩，不如说是净心法师早就知道魅鬼可能会这么做，又正好看他们认识周晚，因此给他抛了个台阶，让他顺着走上来。 这个人很可能知道魅鬼的很多事情。 甚至…… 说不定知道魅鬼是如何把隐山寺封闭、规则更改，也知道魅鬼的鬼王到底要杀这么多人做什么的。 “既然准备好了，”净心突然开口了，“那就开始吧。” ……什么开始？ 显然不止燕星辰一人有这个疑惑。 魅鬼小和尚适时道：“法师讲经，我们都要先自己读出来的。一人一段，读完再讲解。各位香客进来前，我们刚读完第十九章。” 净心悠悠道：“那就从二十开始吧。” 他看向了坐在第一排第一个蒲团之上的人。 那人捧着经书，犹豫了一会，权衡了一下这其中是不是有陷阱。 随后，这人明显在袖中握紧了符咒道具，迅速读了起来。 净心双眸微阖，无声地听着。 外头像是又传来了谁的惨叫声。 和尚们去添了蜡烛，加了香火，殿内的烟尘味更重，冲得燕星辰神思晃晃。 每个人都正襟危坐，生怕错过什么。 这一刻，所有玩家的都是一样的。 他们能在主殿中获得的信息，全靠他们自己。 燕星辰在忍着头疼，齐无赦时不时假意抱他来帮他分担。 这人贴过来，他就总是想到刚才那种双唇相撞的感觉，心烦意乱得很。 好在许千舟的技能在这个时候格外有用，燕星辰倒是不怕错过什么。即便错过，许千舟记得，他就能知道。 轮到他的时候，他顺着许千舟刚念完的那一页，往下一翻。 下一刻，燕星辰翻页的动作一顿，神色微变。 玩家们本就怕触发死亡，一边在探测着哪些规则是相反的需要规避，一边不敢怠慢这个所谓的讲经规则，一个人读完负责的部分，下一个人立刻续上。 可燕星辰身旁另一边，许千舟刚读完，声音却停在了燕星辰这里。 主殿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燕星辰没有开口。 齐无赦皱了皱眉。 许千舟和喻行川立刻转过头来看他，眼神示意他赶紧开口。 坐在燕星辰后方的周晚仗着魅鬼偏袒过他，在一片寂静中开口道：“燕星辰？轮到你了。” ——燕星辰并不是故意不读。 他翻开下一页的那一瞬间，发现这一页的书册中间封订书册的地方，有一道撕扯的纹路。 下一页的内容完全对不上许千舟读完的内容。 这书…… 他拿到的这本经书，刚好轮到他读的内容的这一页，被人撕了。 他根本不知道这一页是什么内容，怎么读？ “嘻嘻……” “哈哈哈……” “没有内容？没有内容？哈哈哈哈！” “哎呀，哈！” “……” 又是那种像是从山间、从风中而来的小魅鬼的笑声交叠。 殿内那魅鬼小和尚先是诧异了一下，随后又幸灾乐祸地笑了。 小和尚问他：“你不读吗？你不想听法师讲经？” 燕星辰缓缓眨了眨眼。 青年抬眸，猛地将书合上了。 许千舟：“我靠！你比周晚还玩命！？” 喻行川：“你不会是想让赴死者直接动手吧？” 周晚在燕星辰身后，他的视角正好可以稍稍看到燕星辰捧在手中的书。在燕星辰合上经书的那一刻，他也瞥到了被撕下的那一页的痕迹。他直接说：“你和我换经书，要违反规则，就先找我算账。” 净心开口：“施主——” “我不识字，文盲。” 他把经书直接扔在了自己面前的地上。 净心法师话语一顿，要出口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喻行川“哇”了一声，啧啧称奇：“我的脸皮遇到对手了。” 许千舟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魅鬼小和尚笑容一顿，咬着后槽牙，没好气道：“那下一个人！” 下一个人连经书都没打开过。 赴死者手一摊：“我不会念，眼盲。” 眼盲的一甩手，干脆利落地把经书扔到了文盲扔到地上的经书上边。 扔的位置十分之准，完完全全摞在了那本经书之上。 完全不像个眼瞎的扔出来的。 魅鬼小和尚：“……” 第160章 古刹闻香（22） 主殿内足足寂静了接近一分钟。 ——这寂静仅限于人声。 如影随形般的鬼魅声响仍然在四面八方飘荡着,像是从远处缥缈而来，又像是近处低语，轻笑声渗人心神。 但这些听不清的鬼魅声响终于不是笑声,而是细细碎碎的交谈声和惊诧声。 魅鬼生于欲念，但并不是一朝一夕突然诞生的，所以这种魅鬼窝一样的地方,肯定会有形成过程中的小魅鬼。 这些东西也许正飘荡在山间,也许就藏在主殿之中,随时都在看着他们这些“香客”的笑话。 也随时准备……夺走他们的性命。 只有一个魅鬼入梦,玩家只要破解,轻而易举就能应对。 可若是许许多多个实力不同的魅鬼一拥而上呢？ 若是谁一不小心触碰到了欲念的禁忌,或者犯了隐山寺内被修改的规则的忌讳,让这些鬼魅能在佛寺之中肆无忌惮地出手,那不就是必死无疑了吗？ 鬼王既然需要人命，需要杀人来增长怨气,那玩家只要稍微行差踏错，魅鬼就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刚才只有二十九个人，那和尚不也直接不让人进入了？ 这个时候连怎么对付鬼王都不知道，违反规则和送死有什么差别？ 会拥有十万编号副本钥匙的人,本就是玩家中的佼佼者。多半自身实力过硬,同时还拥有不差的背景。 而主殿内的二十九个人，更是进入这个副本内的玩家的前列,每个人都不蠢。 这个道理,谁都懂。 所以没有人敢不遵守这个念经书的规矩。 所以燕星辰和齐无赦相继放下经书之后，有几个人甚至倒吸了一口凉气。 万一这个理由行不通…… 万一只要是不读佛经就会被视作触发死亡条件，魅鬼可以动手了呢？ 这也太铤而走险了吧！ 正在微微低着头打坐冥想的净心法师稍稍抬眼，视线绕过坐在燕星辰前头的喻行川,看向对方。 青年丝毫不觉得自己扔下经书是什么危险的举动，安静地坐在那里，同另一个一同“闹事”的“瞎子”坐在一起。 感受到净心法师的视线，青年没有慌乱。 他分明已经因为头疼而面色苍白，双眸之中都藏着些许痛楚的神色。 可他却迎上净心的目光，还对着净心笑了一下。 那一瞬间，看着那双带着痛意笑意却还藏着杀意的黑瞳，净心都愣了一下。 [我没看错吧，为什么燕星辰明明在笑，但是刚才他的眼神好可怕……] [我第一次看有燕星辰的副本，他一直都是这个风格吗？] [那好像也没有……主要是他以前也不怎么开直播啊，这个副本倒是一直开着，结果一次比一次吓人……] [我是第二个副本就关注燕星辰的粉丝，我只想说，别看他身体不好需要人保护，他过副本可以比赴死者还疯。] [可真是幸亏他是个病秧子啊。就他这个性格，要是他武力值高，岂不是要比赴死者还暴力。] [你们都很紧张吗？我还挺安心的……他那么聪明，总能逢凶化 吉。他身边还有赴死者，哪一次他们不是成功活下来了？] [……] 破晓的场地。 梁讳和桑朵坐在一起，陪着她看副本的情况，同时也在教桑朵副本里的一些事情，以便未来桑朵在副本内可以更顺利地活下来。 何眠则和以前一样，正在论坛和弹幕中看着现在樊笼里的玩家对于这个副本的发言。 他其实没什么好忙的，只不过是一直在看着。 以前几个副本，其实押注燕星辰死亡、在论坛各种诋毁燕星辰的人，是很多的。 玩家们每天都在副本中生生死死，出来之后，看着别人的副本又如同看别人玩游戏一样，自然会有很多不好的情绪发泄在稍微惹人注意一点的玩家身上。 何眠一开始就答应过燕星辰要帮他尽量控制樊笼里的人对燕星辰的印象。 他这几个副本都在这么做。 但这个副本，他做得格外轻松。 那些对巴不得燕星辰不得好死的人似乎少了很多，反而多了很多明知道燕星辰“弱不禁风”却还是希望燕星辰能一直活下来的。 他们甚至会在弹幕、论坛中帮燕星辰说话。 因为上一个副本，燕星辰以德报怨，在副本的最后将破局的答案无条件告诉所有还活着人。 那些玩家和那些玩家的粉丝，还有因为这件事情而关注到燕星辰的人，现在甚至在给燕星辰打赏防身的道具。 他倒不担心燕星辰会鲁莽，他才是一个不落地看了燕星辰所有副本的人，十分清楚燕星辰不会无的放矢。 但他仍然有些感慨。 燕星辰即便是给人一种十分脆弱的感觉，也仍然能让人十分信服。 这样的人…… 生来便容易让人仰望。 何眠明明是和燕星辰前后脚差不了多少时间进入樊笼的新人，可如今他还在几十万副本中挣扎，只能在破晓做一些打杂的事情，可燕星辰和齐无赦却已经到了十万编号的副本，同那些被人看好冲向总榜的潜力玩家竞争。 何眠唏嘘间，手中没停，发出了一条弹幕：“反正有赴死者在，喻行川看上去也不希望他死，他胆大一点也没什么啊，说不定还能给大家带来线索呢。” 许明溪和白远山也在。 他们本来正关注着副本本身的情况，以及那些活下来的玩家们的情况。 但就在刚刚，这两人似乎遇到了别的情况。 许明溪和白远山都没有加入组织，但他们已经是总榜上的玩家，多多少少都会有几个学生。哪怕是和他们有点关系的新的玩家，也可以喊他们一声老师。樊笼里的消息，他们比起破晓这种落寞了好久的组织还要灵通得多。 许明溪看着消息，又从古刹闻香副本的直播间里切换出来，在直播间的大厅中快速扫过了一下。 他什么直播间都没有点进去，只是粗略地看了看这些副本的编号水平以及数量。 白远山也让自己的学生整理了一下目前为止，明面上大家知道的高级副本钥匙的分布。 两人几乎同时从自己的信息栏面板上移开目光，异口同声道：“不太对……” 白远山话语一顿，许明溪眉头紧皱，接着道 ：“这几个月的高级副本钥匙数量散发得太少了。十万编号以内，大约七成的副本都会拥有开启直播的资质，我刚才数了一下，居然只有大概三十个十万编号副本以内的直播间正在开。” 按照这个比例算，岂不是说，现在正在开启的几万编号副本，只有不到半百的数量？ 樊笼数以千万计的玩家，即便高级玩家浪里淘沙、极为稀少，但是那也只是相对比例而言。 以前几百个中高级副本同时在进行直播都是有的。 现在的数量居然锐减了十倍！ “这样的趋势并不是突然出现的，我的学生统计了一下论坛上的数据，这两年高级副本数量都在一点点慢慢减少。因为不是一下子减少，所以我们一直没有发现，是这几个月来减少的速度更快，现象太明显，才让我们一眼就看出不对。”白远山颇为急切道，“要不我去找其他打过交道的总榜玩家通气一下，看看他们有没有遇到什么特殊的情况？这可是总榜玩家啊，居然会因为没有钥匙而被樊笼抹杀……” 他们会突然如此凝重，正是因为刚才传来一个消息，那就是总榜两百多名的一个玩家，一个月的期限到，却因为没有更高级别的钥匙进入副本而直接被樊笼规则抹杀了！ 这个玩家被抹杀之前，曾经到处寻找钥匙，甚至想要用身上所有的高级道具去换。 但并没有换到。 大家多多少少也有点意识到副本在变少，总榜玩家也没有几个缺道具的，他们宁愿留着副本钥匙，也不会去换道具。这个玩家又比较孤僻，没有交心的朋友，时间一到，这个玩家就直接因为违反启明条约而被规则抹杀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玩家曾经到处寻找钥匙，许明溪他们才得知了这个消息。 这个消息暂时只在一些总榜玩家中相传。 没有人敢说出去。 副本减少、钥匙减少，这其中会带来的影响是什么，就连已经身在总榜前十二的许明溪都不敢想。 他是总榜前十二，拥有副本进入期限的豁免权，不需要卡着每个月的时间点进入。但其他人却必须遵守这个条约。 以前对于总榜玩家来说，他们不可能缺少钥匙，副本的钥匙只是决定了他们能不能多一点对副本的选择。但是现在…… 许明溪揉了揉额头，语气颇为凝重：“不对，肯定不对。樊笼不会无缘无 下来的玩家们的情况。 但就在刚刚，这两人似乎遇到了别的情况。 许明溪和白远山都没有加入组织，但他们已经是总榜上的玩家，多多少少都会有几个学生。哪怕是和他们有点关系的新的玩家，也可以喊他们一声老师。樊笼里的消息，他们比起破晓这种落寞了好久的组织还要灵通得多。 许明溪看着消息，又从古刹闻香副本的直播间里切换出来，在直播间的大厅中快速扫过了一下。 他什么直播间都没有点进去，只是粗略地看了看这些副本的编号水平以及数量。 白远山也让自己的学生整理了一下目前为止，明面上大家知道的高级副本钥匙的分布。 两人几乎同时从自己的信息栏面板上移开目光，异口同声道：“不太对……” 白远山话语一顿，许明溪眉头紧皱，接着道笼的一切，似乎都在加快。 但那些少了的副本，去哪里了？ 直播间其他玩家的视角里，那魅鬼小和尚面色一沉，正打算开口，净心却突然说：“那我念一句，你们跟着我念一句好了。” 魅鬼小和尚张了张嘴，没说话。 燕星辰周围的几个人都松了口气。 他自己却并不意外。 他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他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是因为早有打算。 他这个经书为什么会被撕掉一页，本身就有些奇怪。 他和许千舟他们一直都是一起行动，如果说他触发了什么死亡条件，没道理在他之前的许千舟却没有触发。 而如果是随机的死亡触发，没道理不选择在场唯一一个随机玩家齐无赦。 顺序在他之前、和他一起行动的许千舟没有触发，顺序在他之后、但是运气注定了比他差的齐无赦也没触发…… 偏生他夹在中间，却被分到了一本刚好到他念的部分却被撕掉一页的经书。 而刚才，小和尚分发经书的时候，因为周晚在外头发生的事情而走了神，经书曾经散过一地。 这其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这全然不像是主殿内有的死亡触发。 光是说自己不识字，怎么可能轻松躲过魅鬼的诘问呢？ 燕星辰赌的是其他。 一来赌这经书不是魅鬼和隐山寺动的手脚，二来赌净心法师到底站在他们这些外来人这边还是魅鬼那边——现在看来，净心法师果然会帮他！ 即便净心法师不帮他，他也可以和齐无赦互换。 齐无赦方才这么做，并不是真的因为眼瞎看不了经书。这人只是封闭了五感，真要看到书上的内容，用手摸出上面墨水干涸后的痕迹都可以读出来。 把经书和他的经书扔在一起，就是因为齐无赦在他扔下经书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把另一本完整的经书也扔下来。 为了防止净心法师没有开口帮他，他捡起经书的时候，有的是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起齐无赦的那一份。 这样一来，即便齐无赦拿到的是缺失了一页的《四十二章经》，轮到齐无赦的时候，这人需要读的也不是缺失的那一页，他们两人都不会面临读不出内容的风险。 除非齐无赦那本也会缺失那一页。 但齐无赦既然会配合他这么做，肯定是检查过了，所以这个可能性也不存在。 多重保险之下，燕星辰看似胆大妄为、铤而走险，实则比喻行川之流还要谨慎。 经此一遭，燕星辰可以有九成信心，这净心法师，就是想故意给他们这些香客信息，想帮他们。 突破点就在净心法师和这个《四十二章经》上。 齐无赦之后的玩家开始顺着读起了经书上的内容。 方才险些剑拔弩张，现下却突然无事发生。 接下来什么特殊的情况都没有发生。 燕星辰直接给了许千舟一个眼神，将记忆内容和现场情况的事情交给了许千舟。 他实在是被魅鬼香搞得难受得很。 这无趣冗长的讲经持续到了午后。 有燕星辰的试探在前，也有其他玩家发现了其中的问题，明里暗里也试探过净心好几次。 净心法师只是讲经。 讲经的内容也没什么奇特的，仿佛这真的只是在一个寻常的佛寺里的一场寻常的讲经。 期间齐无赦甚至又帮着他分担了好几次头疼。若不是男人就坐在他身边，他这一回说不定都熬不到讲经结束。 好不容易等到净心起身说要离开，燕星辰也立刻起身，想要先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他刚站起来，净心法师身侧的魅鬼小和尚却笑了一声，喊住了所有人：“等一下，各位不是有所求才来的吗？讲经只是例行之事，法师还得给各位求签解签，看看所求之事能否如愿、怎么如愿呀。” “但是嘛……”小和尚捂嘴笑了笑，“求签需要专心，这么多人可不行。每天来几个人就够了。刚才法师选了几个人，如果你们明天……唔……” 小和尚没说，但是所有人都明白了潜台词——如果明天他们还活着。 “你们就来主殿，一个人进来，跟法师求签解签。” “你……” 小和尚指了喻行川。 喻行川“哦”了一声，笑道：“荣幸荣幸。” “你、你……” 小和尚手指一顿，最终落在了燕星辰面前。 “还有你。” 燕星辰等人顿时面色一变。 喻行川等人乐意来冒险，是因为他们在这主殿也没什么影响，说不定还能获得线索。 可燕星辰刚才若是没有齐无赦，恐怕早就在魅鬼香的影响之下理智失控，在这主殿内大打出手了！ 让他明天一个人前来主殿，岂不是同要他命没什么区别？ 刚来一个经书的意外，现在又选燕星辰作为明天单独来主殿的最后一个人。 燕星辰心下一凛。 这个副本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感觉……恶意的优先权，并不是落在赴死者身上，而是落在他的身上？！ 本章完 第161章 古刹闻香（23） 小和尚这一指,齐无赦便立刻站到了燕星辰身前。 燕星辰分别收到了好几个被保护值增加的提醒。 “……” 之前为了攒被保护值还要特意控制一下直播视角，现在怎么增加得越来越容易？ 再来点，他的被保护值都要七百多了。 燕星辰愣神的片刻功夫，周晚冷笑了一声,直接走到了那魅鬼小和尚的身边。 也许是因为他身上有魅鬼气息,所以他刚才得到了偏袒,他仗着自己与众不同，不像其他玩家对魅鬼假扮的和尚避而不及，反而对这些鬼魅之物毫无惧怕。 又或者说，也许他自小并没有少接触这些比人眼里肮脏阴凉的东西。 他居然直接抬手,抓着这小和尚的手臂。 小和尚本来指着燕星辰，被他这么一握，呆了呆，转头看向周晚。 周晚女装的外貌，虽然不如那个燕星辰他们在地煞中看到过的女魅鬼好看,但也是足以让人第一眼就挪不开的五官。 之前他和燕星辰一起过副本,只是因为燕星辰的外貌太过惹眼,他才不至于吸引太多注意力。 此时燕星辰换了个平凡的面容,周晚的外表反倒没变，任谁看过去，第一眼都会看到他。 更别提这个明显是女魅假扮的小和尚，魅鬼又不像玩家一样被鬼王鬼力影响,指不定能看到拥有魅鬼气息的周晚女装遮掩下的模样。 小魅鬼脸颊一红,一双眼睛眨啊眨地看着周晚。 阿妙眉头一皱，边走上前边对周晚说：“你小心——” 周晚在小魅鬼秋波不断的目光之下，冷着脸，将小魅鬼的手指掰向了自己这边。 “指我,你选的最后一个人是我，不是燕星辰。” 原来他只是想帮燕星辰规避掉明天的危险。 小魅鬼脸僵了：“……” 许千舟担心明里暗里的魅鬼指不定会因为周晚的举动对周晚做什么，他佯装打诨一般，对着小魅鬼感叹：“你说你，一个出家人，对着我朋友这么一个风华正茂的小姑娘抛媚眼，算什么男人啊！” 周晚抓着小魅鬼的手狠狠一颤。 燕星辰欲言又止。 齐无赦都没忍住叹了口气。 喻行川挠了挠头：“哪里不对……”这和尚是魅鬼谁都能看得出来，说明这是个女魅，女魅怎么对着女生抛媚眼？ 许千舟说完也觉得哪里不对，他喃喃自语般道：“确实不对啊……” 但…… 燕星辰和齐无赦这两人都天天奇奇怪怪的，一个女魅对周晚这种有魅鬼气息的美人抛媚眼，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那最后一个便是你吧。” 净心法师的声音传来。 可周晚还未松一口气，净心又说：“再加一个人，你最后一个。” 这话的意思，是明天燕星辰仍然要一个人来主殿找净心做那个所谓的求签解签，但周晚在燕星辰之后来。 添一个人。 不论怎么样，燕星辰都不能避过。 周晚面露不悦。 他对净心把他加进去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感觉，也没有其他玩家有 的反感与紧张。 但燕星辰…… 齐无赦神色一沉，正要说什么，燕星辰却拽了拽两人相连的金拆，拦住了这人。 他还对周晚和许千舟都使了个眼色，将人全都拦了下来。 “好，明天我来。”他头疼得厉害，嗓音都十分虚弱，可说话的语气却让人不敢反驳，“不用多说什么，先走。” 从讲经开始，周晚带着阿妙进来，后来他遇到经书的问题，到现在，他们已经一直在魅鬼和净心法师的底线上试探。 他们周围这些可不是什么讲道理的好人，而是行事无端的鬼魅。 万事可一可二不可三。 明天，对于他们这些在副本中沉浮的玩家来说，是每天都遥不可及的未来。 今天都未必能活下来呢。 现在就未雨绸缪明天干什么？ 他今天再不走出这个主殿，都快要压制不住头疼了。 而且既然他在这个副本中已经莫名其妙的比齐无赦更容易受到针对，那他们就算这一次集众人之力一起躲过，明天他说不定还会有别的更难规避的危险。 燕星辰直接应下之后，转身便走出了主殿。 其他玩家已经陆陆续续离开了。 他们耽搁了一下，周围除了他们，已经没有人烟。 净心走进了主殿侧边的小道，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当中。 小和尚们也都点烟的点烟、燃灯的燃灯、打扫的打扫。 魅鬼小和尚仍然用着那颇为幸灾乐祸的诡异笑容，看了他们一眼，说：“今晚……诸位保重啊。” 说完，小和尚快步离开了。 燕星辰走出主殿的那一刻，主殿内那种影响人精神的香味总算淡了许多。 他站在主殿门口，深呼吸了好几下。 身后，齐无赦扶住了他，低声问他：“还好吗？” “没事。” [他真的身体好弱。] [可他刚才也没受伤啊？为什么会这么难受的样子。]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被选中了吓的？] [这可是上过新人榜第一的玩家，这么病弱的吗？？惊吓一下而已，看上去没了半条命一样！] [哎，粉丝习惯了。来，大家和我一起打赏中级安神符，给宝贝压压惊。] [又胆大又容易受到惊吓吗？有、有点可爱……] [……] 主殿前，看似数不尽的台阶之上，那些死亡的普通人的玩家之前留下的鲜血曾经顺着台阶而下，一大片台阶血红血红的。 血液干涸，空气中血腥味却凝之不散。 山间鬼魅的笑声若隐若现，不远处寺庙钟声响起，“当”的一声荡进众人耳中，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燕星辰脑海中不断地过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听到许千舟等人也走了出来。 周晚立刻拉着阿妙去了一旁，显然是有话要问。 燕星辰回过头，喊住了要离开不知去哪的喻行川。 “交换信息，怎么样？”他说。 喻行川脚步一顿，“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信息？” “地煞，”燕星辰肯定地说，“刚才走出 来的时候，我想了一下，想到了一些东西，还和我经历的地煞有关。” “你想到了什么？” “我不信你猜不到。”燕星辰说。 喻行川挑眉：“主殿虽然是个危险，但同样也因为藏了太多魅鬼和普通人怨气不散造成的地煞，地煞之中也隐藏着很多零零散散的信息。但所有人基本都进过地煞，你怎么确定信息在我们两进过的地煞里？说不定是别人进过的地煞呢？” “我们是最早来的，地煞怨气越大、范围越广，越容易被触发，所以我们接触到的一定是最大的两个地煞。此地就是为了凝结怨气变成这样的，怨气越多的地煞，自然更有可能含有信息。我有信息，你肯定也有。” 喻行川叹气：“你说的这么直白，如果我没有想到我的地煞有信息，现在你提醒我了，岂不是给我送线索？怎么，难道我看上去人畜无害，并不会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地算计你吗？” “那倒不会，但你也没有很聪明，所以还好。” 喻行川：“？？？”所以还好？？？ 他气笑了。 他在接近总榜的玩家当中，可是以聪明著称的。 真是头一回被人评价“没有很聪明”。 喻行川咬了咬后槽牙，选择忍了下来。 他也需要剧情点。 这不是一个玩家们各自为营就能独吞好处活着走出去的副本。 他说：“谁先说？谁先说都有被对方套信息的可能性吧，这你怎么保证？” 玩家之间交换信息是常有的事情，喻行川一瞬间就能想到很多种保证的方法。 但他偏要听听燕星辰要怎么办。 可燕星辰都没有说话，齐无赦便说：“当然是你先说。你不想说的话，刚才就抬脚走了。你能被喊住，甚至没有在被我们喊住之后就立刻掌控主动权，说明你自己也知道，你了解的信息没我们多。” 这人无所谓道：“是你求我们，不是我们求你。” 叫住喻行川的分明是燕星辰，可齐无赦三言两语，却又让喻行川无法反驳。 喻行川能走到现在，还是这一次十万编号副本得到剧情点第一的大热门，靠的便是学习那位总榜第一过的赴死者。 也正是因此，他在副本之中，草灰蛇线的谋算从未遇到过对手。 可他却一天之内接连 在燕星辰面前栽了跟头。 就连这个之前似乎只是负责出手护住燕星辰的赴死者，言语之间都大有玄妙，远不是其他人眼里那般行事诡谲、毫无章法。 他沉默了片刻，说：“我在地煞里，确实看到也猜到了一些东西，你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某种程度上也印证了我的猜想。” 燕星辰问：“你也觉得……？” “是，《四十二章经》从第二十章开始读，有一个不需要太了解佛经就能注意到的点，这一点和整个隐山寺的诡异有关。但必须先确定，我们进入的地煞是不是包含了需要的内容。” 许千舟看了看燕星辰，又看了看齐无赦，最后扫了一眼喻行川，摊手无奈道：“你们这些擅长破局的玩家是不是都比较喜欢用谜语的方式聊天？” 燕星辰：“……” 喻行川：“……”“我先说吧。”燕星辰说，“以示诚意。不管怎么样，我们得先理一下地煞的内容。” 他们先离开了主殿这个不太安全的地方，来到了不远处的一个侧殿之前。 这是一个供奉着观音石像的偏殿，但隐山寺观音的香火似乎不旺，里头很简陋，只有一个常见的观音像，还有蒲团、香炉之类的东西。 香炉里面只有几炷香在烧着，散发出袅袅青烟，却远不如其他地方浓郁，对于燕星辰来说已经是这一片上香的殿宇中最让他舒适的地方了。 几人暂时和周晚还有阿妙分开，在殿前用符咒隔绝了一下周围的声音。 燕星辰简短地说了他们在地煞当中看到的一个在姻缘树附近诞生的魅鬼的故事。 最终的破局也是解开魅鬼的心结。 喻行川认认真真地听完，说：“我进入的地煞，是一个普通人的，不是魅鬼的。但她的情况和你们遇到的地煞情况很像，她的爱人是一个魅鬼，并且她心知肚明。” “她的爱人似乎就是在山间成型的，藏匿在人群里面和她认识，就是为了从她的身上获得欲念贪念，然后将她的生气吸食殆尽。她在婚前发现了这点，上山找法师，和寺里的僧人配合，把她爱人给杀了。” “故事编完了？” “这不是编的，这就是我看到的。” “哪里不是编的？你这个地煞和我说的地煞内容类型差不多也就算了，你说完，连破局的方式都没说，完全不像是经历过这个地煞的样子。” 喻行川神色如常：“我这个地煞是考验心性的地煞，我只需要做到不被影响就可以走出来。这也不算容易吧，毕竟地煞怨气那么重，代入地煞里的人，要不产生任何怨气，我也压抑了很久。所以我经历的地煞可能和你一样，都是和普通人产生了情爱之后，结局不得善终的故事。” “如果你不是编的，你根本不会狡辩这么长的话。” “……失策，棋差一着。但是，我没有在狡辩。” 许千舟惊了：“这还不是狡辩？” “我这叫撒谎。” “……” 第162章 古刹闻香（24） 喻行川摊手：“我很诚实的,说谎就是说谎了。只是没想到会被揭穿……” 他转而看向燕星辰：“你怎么那么笃定我说的地煞是假的？” 燕星辰也坦然道：“我只是根据我对你短暂的印象，觉得你是那种为了破局可以不在乎小节的人，口头承诺互相交换信息对你来说没有效力。那你一定会先尝试从我这边获得信息,然后你隐瞒你得到的信息。这样即便你和我有短暂的合作,你也拥有绝对的主动权。” “所以我诈你的,没想到你真的交代了。” “……” 事已至此，喻行川清楚，燕星辰这边，他暂时是讨不了好了。 夜晚正在逐渐靠近。 天空之上，云层密布，阴云盖下。 不是雨天，却只能隐约瞧见层云之后的天日。 若是细细看去,天光倾斜的角度已经开始慢慢下降,寺庙中的大钟被僧人敲响了,又是一个小时过去。 喻行川浑然没把刚才的撒谎当回事,此刻才开始认真讲述他遇到的地煞。 喻行川进入的地煞，确实是一个怨气极重、稍有不慎就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的地煞。 他刚才说的真假掺半,有一点是没骗人的,那个地煞也是一个魅鬼和人类相恋的过往。 但那是一个男魅和一个女人。 男魅是一个存世很久的魅鬼,远不是燕星辰进的地煞里那种刚诞生的女魅能比的。 若是这地煞是属于男魅的，这个副本都可以直接进入前三万的编号水平。 幸好那个地煞的归属者是与男魅相恋的普通女人,否则喻行川怕是一进去就死了。 这地煞里,女人之所以死不瞑目，并不是因为恋人背叛。 相反,在和男魅相恋之前，女人就知道，她的伴侣是一个世人所不能容的鬼怪。 她也是在山间遇到那个男魅的。 女人本来是个同伴在登山,结果不小心迷了路，手机还没信号了，只能在山里徘徊，等待救援。 但她不知道，她完全走错了方向，越走越深，居然遇到了毒蛇。 女人被毒蛇咬了一口，本以为自己要死了，可当时正在山间徘徊的男魅见到了这一幕，现身救了她。 女人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美得让山林花草都黯然失色的那张脸。 男魅是男人的形态，一举一动都出尘如仙，全然不似一个鬼物。 但他眸光转动间，漆黑的眸底偶有森然鬼气浮动，时而骇人，时而动人。 女人看呆了，甚至忘了自己脚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消失了。 她仍然坐在原地，微微抬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 男魅成形很久，见过不少人世悲喜，比谁都清楚鬼魅在别人眼中的样子。 他见多了一开始见他如同这个女人一样，之后却又避如蛇蝎的人。 他没当回事，见女人伤口痊愈，转身便要走。 女人喊住他：“我要怎么谢谢你？” “我是鬼。” 清冽的嗓音在深夜山间回荡，比轻风还轻。 女人嘀咕了一声：“看得出来……” “你不怕鬼？” “你杀过人吗？” “没有。”也没必要。 “但你救过人。” 男魅头一回听到这样的回答，愣了愣，还是消失了。 后来女人等来了搜救的人，跟着走出了深山，再也没有听到和男魅有关的只言片语。 魅鬼生于寺庙、山间、死亡之地，哪里有欲，哪里就有他们。 男魅本是在山脚下的一处坟地，由死去之人不散的执念之欲形成，时间久了，那处坟地都被黄土掩盖，山下住着的人都换了一批又一批。 他一直都待在那里，日日见人间悲喜。 除了那次恰好一时兴起救了个女人，魅鬼并没有出现过。 又过了几年，山脚下居然开了个旅馆。 这里本来就是小众的旅游之地，但是因为地方偏远，很多设施都没跟上，很多想来投资的人试了试，多半都放弃了。 而有更多资金的人自然也不会愿意在这种没什么太大赚头的地方。 所以这地方一直都没有什么竞争，不难做，就是吃的苦多，收益却不高。 可旅馆的老板似乎并不怕这些，在这边先开了个小旅馆，经营了几年，之后还开了个更大的，直接留在了这里。 男魅见着山下人烟越来越多，竟然热闹了起来。 他一时好奇，看了一眼，却发现是个熟人。 就是他几年前在深山之中救过一命的女人。 喻行川说：“然后地煞就开始快速闪过很多他们两个渐渐有了羁绊的那些回忆，都很日常，过的很快……” 男魅告诉了女人，魅鬼天生拥有绝世容颜，除非变换性别，否则这张脸就是无法低调的存在。 他还告诉她，鬼是不会老的，迟早有一天，他还会顶着那张不似常人的脸，送她离开人世。 他是个鬼。 是个人一旦提起来，就会害怕、恐惧的存在。 那张脸会时刻提醒她，他的不容于世。 女人开心道：“你不出现不就行了？既然你是鬼，那你一定可以随便藏起来吧？我不需要你和我一起在别人面前出现，你不用换样子，我不要你遮起来这张脸。对了，你不会老，那你岂不是可以一直这样好看？” 男魅一愣，低了低头，复又抬头，带着笑意说：“你该不会只是图我好看吧。” “那又怎么样？好看不也是你的一部分吗，这种问题，就和有个人问：‘你该不会是图我有钱’‘你该不会是图我性格好’一样的吧，如果没有吸引对方的地方，两个人怎么会走在一起。你喜欢我，不也有图我的东西吗？我一无是处，又有什么值得你喜欢？我就是图你好看，图你救过我，图你让我一见钟情，不行吗？有所图又如何，谁规定的有所图就不是爱了？只是有所图的东西若是日后变质了，有人却因这东西而爱驰，而不是一同改变，这才不齿。” 许千舟听到这，晃了晃头：“很恩爱啊，听不出任何可以让那个女人死不瞑目的地方。” 喻行川说：“我就差点死在这里呢。我当时看到这里，整个地煞越来越平和，我差点就跟着一起心虚平和忘记自我，要不是我突然警醒，我就要被这个地煞同化了。” 燕星辰波澜不惊道：“那只是说明你心结在这里。你也想要他们这样平静安宁地和爱人一起度过余生的日子，所以这一段回忆才会切中了你的欲念，差点把你拖进其中。如果是我在里面……” 他自小就根本没有想过这种平和日子的存在，期盼都没有过。 “我只会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燕星辰显然直接点破了关键，喻行川闻言，眼神微变。 他眼珠子转了转，什么也没说，居然难得地没有反驳燕星辰的话。 他接着说：“他们这样平和的日子持续到了那个女人怀孕。魅鬼是鬼，不会怀孕，但是魅鬼又不是厉鬼，生人靠近，不会像靠近厉鬼一样被腐蚀所有生气。女魅不能生孩子，但是和男魅在一起的人类，却可以。” 魅鬼鲜少和人在一起，更别提恩爱到孩子出生了。 所以男魅虽然阅历不低，却也不知道，这孩子会带来什么。 孩子出生那天，周遭阴气浓厚，第一个收到阴气侵蚀的，就是生产的母亲。 “她在那时候死了！？”许千舟惊道。 “没有，”喻行川说，“事实上，她的执念节点有两个，一个就是遇到魅鬼的时候，还有一个就是，她觉得她应该死在那个时候的。” “魅鬼本来是人世欲念化为恶，才形成了这样没有生前的鬼，说白了他们还是鬼，而且寻常魅鬼都要许许多多年的阴气欲念堆积才能诞生，人要生下一个有魅鬼气息的孩子，怎么可能十月怀胎就能做到？那只要让几个男魅去找抓来一堆女人，不就可以让魅鬼的数量迅速增加，把那些法师道士都灭了岂不是容易得很？” 不容于世的东西，要出生，当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孩子需要吸收足够的阴气，才能抵得上身上的魅鬼气息，顺利出生。 周遭的阴气如果不够，那便会连母体都杀害，以此来获得养分。 如果母体死了，亲生母亲的怨气，自然是足够这个孩子出生了。 男魅根本不知道这件事，阴气汇集而来他却驱散不掉的时候，他才明白这一点。 女人疼得抓紧了他。 他握着女人的手，眼神一沉，那双总是充斥着温柔的眼睛第一次在女人面前出现了杀意。 齐无赦听到这，神情居然颇为感慨。 不用喻行川说 ，他似乎就猜到了接下来的情况。 他摇了摇头：“他杀人了。” 不仅杀了人，生了一个有一半魅鬼气息的孩子，这么大的动静，恐怕还惊动了附近精通阴阳之道的人。 这个地煞的结局，燕星辰三人都已经隐约能看到。 一个普通女人，如何面对那些精通阴阳的道士和法师们？又如何面对自己的丈夫为了自己的孩子杀了活人这件事情？ 魅鬼虽然一直都不曾为恶，那是因为没有能够打动他的东西。 等到了需要的时候，他心中远没有太高尚的底线。 他终究是个鬼。 整个山脚下阴气涌动，那么厉害的一个魅鬼的孩子，一出生就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半鬼。 周遭普通的法师和道士解决不了他们，寻来了隐山寺法师的帮助。 隐山寺的法师说：“我们山寺就遇到过好几次魅鬼，魅鬼作乱真是越来越多了，居然还有魅鬼残害普通人逼她生子。” 这可真是冤枉。 但谁会觉得，鬼魅和人在一起，会是一见钟情、心甘情愿呢？ 和尚们有过几次对付魅鬼的经验，做了万全的准备。 但这个男魅实在是太强了。 他甚至把自己的真身藏了起来，法师们对付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鬼魅。 几番争斗，魅鬼险些把这些和尚全给杀了。 是女人拦住了他。 女人生完孩子醒来，发现魅鬼为了她和孩子杀了人的时候，她就已经十分痛苦。 她不是鬼，她是人，是一个在现代社会的教育下平和地长大的人。 她能接受得了自己的伴侣是个永远不会老去的“秽物”，却无法面对血淋淋的人命。 魅鬼又要杀人，她怎么可能看得下去？ 她拦住了魅鬼，让那些和尚跑了。 隐山寺的和尚们却因此发现了魅鬼这个软肋。 他们故意消失了一段时间，让魅鬼以为他们知难而退，走了。 随后，他们寻来了人，装作是在山里遇到野兽追赶受了伤的普通人，趁着魅鬼不在家的时候，敲响了他们的家门。 女人自然收容了路过的人。 “进了他们家门的那个人，不仅偷偷进去了，还抓住了那个孩子，找到了魅鬼的真身——是那个孩子把玩的一个洋娃娃，所以他们成功地抓住了魅鬼，也……带走了那个孩子。后来，隐山寺的法师把这个魅鬼还有……还有他的孩子，一同投入了隐山寺主殿供奉香火的那个大香炉里，击散得干干净净。” “那个女人跟着上了山，她假意哭诉自己当初识人不清，如今一无所有。给她开门的小和尚听她哭得真切，一时心软，将她带进了隐山寺，还给她安排了离主殿最近的房间，方便她第二日醒来上香祷告。但是那个女人其实不是为了上香，她晚上偷偷跑进那个魅鬼和孩子被烧死的主殿，跳进巨大的香炉，点了把火，把主殿和她自己一起烧了。” 女人挣扎在自己的伴侣杀了人的事实里，痛苦纠结了大半年，也没想过防范和自己一样的人类。她一时心软，收容了一个法师伪装的普通人进屋，从而让隐山寺的和尚们找到了机会。 隐山寺的法师们对付鬼魅，自有一套，却也同样没想到过防人。开门的小和尚一时心软，给了女人在寺庙内畅通无阻的权利，最终导致一把火带走了许多人。 他们互相都没有设防，互相成了对方的灭顶之灾。 这把火明明没有任何助燃的东西，可因为香炉中本来就困着魅鬼和半鬼婴的怨气，再加上女人的怨气，虽然不是鬼火，却胜似鬼火。 烧了主殿还不够，火势还直接在四方蔓延开来。 措手不及间，那把火烧死了不少和尚，也把之前的主殿烧成了灰烬。 当真如此的话，包括燕星辰经历过的那个地煞，隐山寺起码被魅鬼祸乱了好几次，最后会不敌鬼魅被掌控，也不算意外。 燕星辰明白了：“我们刚来的时候，就有人说过隐山寺和以前长得不一样，看来就是这把火，把隐山寺的很多地方烧了，他 们便干脆翻新了。” “这其中首先就有一个信息——这把火之前，隐山寺还是正常的。那也就是说，鬼王掌控隐山寺、杀人，都最多是在十年之内的事情。” 许千舟坐在观音殿的门前台阶上，一手托腮，一手的手肘抵着大腿，愁眉苦脸道：“这魅鬼吧，善良也善良，遇到那个女人之前呢，也没杀过人，甚至还救了个普通的女人。” “你说他作恶吧，他也确实作恶，杀了人又是实实在在的事情。” “而这个女人呢，说她情大于理吧，她在魅鬼杀人之后，虽然痛苦，但也仍然和魅鬼在一起，还怕他被和尚抓了。可若是说她完全偏心吧，她又有些认理，没有一条路走到黑，阻止了魅鬼赶尽杀绝，这么做，最后反而成了隐山寺的和尚击破魅鬼的关键。” 能站在这里的，都是去过不少副本的，早就不知见识过多少地煞，看过不少意难平、贪嗔痴。 喻行川不以为意：“那女人就是个普通人，哪有什么判断力能够杀伐决断？这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执念。” 齐无赦却说：“人心本就是善恶两面，鬼怪也不例外。这世上，人和鬼若是要过得好，心性得是极善、极恶才能独善其身，不为所扰。坏不坏透，好不好到底，两边不沾，最终就是这么个结局。” 许千舟刚想点头，听到齐无赦又说：“像许千舟，他连差点死了的时候都很快乐。有时候极端一点，起码自己不会痛苦。” “是嘛，”许千舟推了推眼镜，颇为不好意思地把玩着自己的耳机道具，说，“觉得我极善吗？” “极傻。” 许千舟低头，深呼吸道：“阿弥陀佛，打不过。”！ 本章完 第163章 古刹闻香（25） 燕星辰还在缓着刚才被大殿浓郁的魅鬼香冲出来的头疼,此时听到这两人又开始了，颇为哭笑不得。 但齐无赦其实说的是实话。 许千舟其实不算完全的善良——他也照样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去和其他玩家竞争，当初甚至会为了钥匙,接单去让燕星辰死在副本里。因为他当时觉得燕星辰这样“脆弱”的小白脸肯定会死,不如把利益留给他自己。 但许千舟也必然不是极恶。 若是和他熟稔了，他也可以拼尽全力相助，甚至可以将朋友的利益放在最前。 和他利益无关之人，他若是能帮,也会帮。 他既不是极善,也不是极恶。 齐无赦说他“傻”,并不是真的说他脑子不好，不够聪明。 而是说他其实想什么都十分纯粹。 这几次副本,许千舟每每对待地煞中那些执念不散的人，或者是巫女祭神副本中的巫女这样可怜又可恨的人,想法总是十分直接。 许千舟是一个极端,但他的极端在于心,不在于善恶。 燕星辰自问不论是进入樊笼前,还是现在走过了这么些个副本，人人鬼鬼的，他见过不少，但是许千舟这样的，他倒只见过这么一个。 这个副本对于他甚至是齐无赦来说，都十分危险，但反而对于许千舟来说,或许是有优势的。 周晚更别说了，刚才在主殿，魅鬼已经明显偏袒了周晚。 喻行川之所以这么快就和他们交代地煞的信息,不也正是因为看出来了，与其和其他人合作，和燕星辰他们合作的优势会更多吗？ 他们只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 燕星辰说：“你遇到的地煞，有一个关键点。” 喻行川点头：“香炉。” “我看到的关于女魅的地煞，关键点在姻缘树。这些都是地煞中极具存在感，也是那些魅鬼怨气凝结所在。香炉，姻缘树……肯定还有别的地煞强调了这寺庙里的别的东西。” 齐无赦接着燕星辰的话道：“那一本《四十二章经》，第二十章，里面有暗示我们如何联系姻缘树和主殿香炉这些东西的内容。” 看来他们都想到了。 副本有公平性，不太可能真的会考验他们那些晦涩的佛教典故。 而第二十章中，确实有一个概念，是基本所有人都知道的。 “身中四大”。 而这“四大”，就是人们常说常念的“四大皆空”的“四大”。 而这“四大”若是不往深处说，而是从表面上掰开来讲，是说的地、水、火、风这些构成一切的基础。 这一点，还是净心法师在讲经的时候提到的。 而他们同时又在这寺庙中遇到了很多和平时的寺庙规矩截然相反的规则。 结合起来，倘若连着“身中四大”都是相反的呢？ 佛经讲究的是无我，若是反过来，那便是说，这地、水、火、风十分重要。 姻缘树是长于土的东西，正好对应地。 香炉对应火。 说不定还有另外两个东西，对应着水、风。 净心故意选好了内容，就为了让他们 能发现这一点。 “主殿虽然说是主殿，但其实是在寺庙的角落，因为是处于大门进来之后就会见到的殿宇。姻缘树……？” 燕星辰说：“我在地煞中看到的，姻缘树也在寺庙的角落，另一个角落。”如果不在角落，那女魅诞生的时候怕就是被发现了。 喻行川摸了摸下巴，沉思道：“都是角落……那如果我们都这么想并且都没有猜错，水和风也在另外两个角落？” 许千舟知道这两个聪明人在分析破局关键，他想拿出一袋坚果吃，打开信息面板才反应过来这个副本不让玩家拿食物。 于是他回过头，看了看里头的观音殿。 观音殿比主殿还要要，像是刚建好没多久。而且这里是侧殿，来上香的人没有其他地方多，有的地方甚至落了尘也没有人理会。 观音像前香火不旺，甚至没有点香。 他走进去，看了看观音身上的法衣，说：“他们法衣居然不是雕刻上去的，而是用真的法衣盖在雕像上？可我看雕像上也有衣服啊，为什么还盖一层？” 燕星辰正在思索地煞的线索和经书暗示的东西，闻言，随口答道：“一些大寺庙会这么干。小寺庙没什么人烟，难于管理，所以什么都用现成的会方便很多，像法衣甚至是佛像前供奉的食物，都会直接用雕刻替代，也不会安排多余的东西。但是大寺庙香火旺，每天佛像前的食物都有人求取，所以他们会尽量把这些东西都弄成真实的，法衣供奉久了拿下来，还可以给那些募捐多的香客带走，用来庇护家宅。” 他的法衣金拆就是这么来的。 但是…… “这里的你不用看了，隐山寺翻新过。刚才我们在主殿的时候，就看过主殿佛像的法衣，很新，法衣没有什么用处。” 燕星辰话语一顿。 法衣很新…… 他猛地明白了点什么，转口问正站在观音像前看法衣的许千舟：“这个法衣有多新？” 许千舟想抬手摸，又怕触发什么死亡条件，缩了缩手，说：“要看出时间也太难了。如果不看衣服，只是看灰尘的话，倒是可以。上面灰尘都没有堆积多少，看上去不像是好几年的……几个月？半年？” 几个月到半年。 隐山寺的翻新居然最近才竣工吗？ 那岂不是说，魅鬼的鬼王暗中篡改寺庙里 面的一些既定规则，并且以此来诱杀香客，收集欲望怨气，这些全都是这几个月才发生的事情？ 魅鬼的鬼王肯定不会是刚刚诞生的鬼物，在喻行川经历的地煞里面，那个男魅起码成型了千年，最后都被隐山寺的法师给散了。魅鬼的鬼王能够把这座寺庙都给掌控了，说明存在的时间肯定不短，起码比那个千年的男魅要久。 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让一个已经存在了这么久的魅鬼，突然做出这么大的祸事？ “这至少缩短了很多时间范围，我们之后可以留意一下和几个月时间点有关的。但是现在，我们得先去看看姻缘树和主殿香炉，确定一下，这两个明确是净心暗示我们的地方，是不是和我们猜想的一样，有没有什么我们能够找到的线索，之后再谈其他。” 喻行川问燕星辰，也是问他自己：“我赞同你的想法。但是，净心暗示我们暗示得太明显了，他连地煞内容都知道，如果他不是魅鬼，那他就是隐山寺里知道魅鬼存在却还活着的为数不多的人。他一个法师，能活下来本身就有问题，万一他是骗我们的呢？万一他其实和魅鬼就是一伙的，那他做这些，说不定是个利用我们的陷阱。” “但我们能怎么样呢？”燕星辰说，“我们必须调查清楚鬼王要干什么、在哪里、怎么击杀这个鬼王。所以我们不管怎么样都得找到可信的npc，如果我们不相信净心法师，我们也得去找其他人，或者干脆去抓一个魅鬼来逼问，但这也是一样的，谁能确保我们找的人有问题？” “你的担忧确实存在，但我们不管怎么做都避不过这个担忧。谁告诉我们信息，我们都得怀疑一下信息的正确性。那不如就顺着净心的暗示去做，起码这是现成的。” 喻行川叹气：“我以为我已经很高估你了，但你怎么总让我觉得我又低估你了？” 燕星辰没理他，继续说：“我不担心这些东西。为什么要害怕踩中陷阱？我认为的最危险的情况，是没有任何可以获得线索的机会的情况，我们不动，对方也不动，没有任何主动和被动，那如果危险突然来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对方动了，我们哪怕是踩中陷阱，我们也能知道这个陷阱是为了什么、是怎么来的。” 燕星辰根本不在乎净心法师到底是不是好的。 他也根本不怕对方是不是在利用他。 对方引导他们这么做，他便跟着这么做。 他可以主动，也不在乎被动。只要动起来，他就有自信能成为主动的那一方。 喻行川听明白了燕星辰的意思，愣了好一会。 以被动为主动，不仅需要绝对的自信，还需要不怕死的胆量。 这种人，说好听点，是行事独特，说难听点，那就是不顾退路的疯狂、玩命。 所以那位赴死者的传奇存在了这么久，也不止喻行川一个人想要重复对方的路，但除了喻行川，基本没有人能学成。 因为很少有人能拥有模仿那位赴死者的特质。 学到了八成的闻夜，如今已经在总榜第一上挂了许久。 喻行川研究了个皮毛，也成为了现在这个“总榜分水岭”副本的热门夺冠玩家。 足以可见，那位赴死者有多难学，能学到一二成的人都足以在樊笼立足。 而喻行川却在燕星辰的身上感受到了这种熟悉的破局方式。 他说：“你是不是也研究过以前那个总榜第一的赴死者？还是说，哦对，白远山被那位指导过，我记得他在你上个副本，说过要收你当学生。难道他立刻教了你？不对啊，我有听过你的消息，你刚出副本就立刻进来我们这个副本了……” 喻行川似乎真的很困惑。 他喃喃自语般道：“难道你是闻夜的学生？风格也太像了……” 燕星辰：“？”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对喻行川说：“你是想我们现在就一拍两散，各自行动，都去探索两个地方，每个人都花费两份工夫，还是……” 喻行川摊手：“我以为我站在这里，还没有转身就走，寻求合作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齐无赦轻笑一声 ：“所以是你要寻求合作，不是我们。” “我知道，不就是在等我主动说吗？我确实需要，我这次是一个人进来的，我也看得出来你们有优势，我可以暂时和你们配合，哦，对，但是呢，如果你们谁遇到危险，我说不定还会踩一脚。” 赴死者毫不在意：“彼此彼此。” 燕星辰：“……” 他揉了揉额头，说：“那我们分开行动。” 一部分人去姻缘树，一部分人偷偷潜入主殿看看主殿里现在放着的香炉。 喻行川立刻说：“我的技能和瞬移有关，我可以去主殿，方便随时溜走。” “不行，”燕星辰直接拒绝了，“你如果要和我们合作，你就只能去找姻缘树。” 去主殿的人里面，必须包括周晚，因为去主殿有惊动魅鬼的风险，有周晚在说不定能安全一点，而且和魅鬼有关系的周晚说不定还能发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可如果周晚去主殿，那喻行川就不能去。 因为燕星辰不可能放着周晚这个明显有秘密的人，和喻行川这个临时的队友一起行动，以免喻行川做出点什么。 那么擅长记忆、比较适合去那些去过的地方的许千舟也得去主殿。 喻行川去找姻缘树，许千舟和周晚去主殿，剩下的就是燕星辰和齐无赦。 燕星辰扯了扯金拆。 男人对他点了点头，说：“我们两得分开，你来选。” 他们两个可以用金拆交流，而且是五人当中武力值最拿得出来的——喻行川武力值未知，但燕星辰并不觉得喻行川会是他自己和齐无赦的对手。 他们必须分开，各自保证两边的顺利。 燕星辰说：“我和喻行川去找姻缘树，你带着许千舟和周晚偷偷潜回主殿看看。” 喻行川本来还想在那边死皮赖脸地不配合一下，听到燕星辰这么选，他反而乐意了。 “你和我一起？你确定？我可不是齐无赦，遇到危险，我会拉你这个不能打的垫背也说不定哦。” 话是这样说，喻行川心中还有些沾沾自喜。 聪明又怎么样？和那位传奇一样的赴死者风格肖似又怎么样？ 还不是不能打，需要别人保护的病秧子。 之前燕星辰朝他示好，还主动让给他优势，说不定也是因为这个。 和他一起行动…… 喻行川笑了：“你放心，我们还是短暂的合作方式，如果遇到不危及我生命的危险，你记得躲到我后面，我会保护你的，” 燕星辰：“……” 许千舟打了个哈欠，给喻行川递来了个道具。 他们说不定随时还会背后坑害对方一手，不提防着都不错，居然还给他送道具？ 喻行川下意识接过，正想开口损一损对方，却见许千舟递给他的道具是中级安神符。 许千舟推了推眼镜，解释道：“你这种数据都不错的玩家，很少会携带安神符的，我猜你应该没有。先给你一个，但不是免费的，到时候记得给我等量的钥匙。” 喻行川：“？”他要这个干什么？ 许千舟看出了他表情里的困惑，说：“现在别用，是之后用来给你压惊的。” 喻行川：“？？？” 第164章 古刹闻香（26） 周晚看着阿妙,神情发冷，一言不发。 他身上带着一半的魅鬼气息，虽然是个人,但其实就连体温都比常人冷上一些，说是个半鬼也不为过。 每每放下脸来时,身上那股子凉意更为渗人。 他缓缓地眨着眼睛，漆黑的双眸如一汪墨泉，看不见底，仿佛直通幽冥。 阿妙被他看着,侧开了头。 刚才周晚把阿妙单独带出来，两人已经这样如同对峙一般没有说话许久了。 周遭时不时有玩家暗中窥探,还有人故意在一旁留了招鬼的东西,想试探一下周晚这个没有改变面貌的人还有阿妙这个很可能一个人占了两个名额的孕妇到底有没有古怪。 周晚察觉到了招鬼符的存在。 但他当时就没有动。 招鬼符也什么都没有招来。 隐山寺中的鬼怪就是魅鬼，魅鬼又不是那些没有意识的厉鬼，怎么可能会被招鬼符驱动？ 魅鬼只喜欢和人的欲念为伴。 那些玩家当真是不了解魅鬼,太过天真了。 周晚仗着自己比别人在这副本中自由一些，也仗着他不怕死,就这样站在走道上等着阿妙交代。 这般过了许久，周晚的口袋中方才他们重新交换的千里符震了震。 ——燕星辰他们那边好了,正在找他。 他说：“你如果再不说，就别跟着我了。” “我……” “魅鬼和人类女性是可以生孩子的,因为孩子的母体是人类。但是同样的,孩子的母体根本支撑不了那么多鬼气的吸收,所以魅鬼的孩子出生的时候一定需要很多人命、鬼气怨气。这一点,可能很多玩家都不知道，但是我很清楚。你怀着孕，还是在这种副本里面,一开始还不愿意承认，我很难不怀疑你肚子里怀着的是哪个魅鬼的孩子。我之前送你入主殿，是看在你是孕妇的面子上，但如果你这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半鬼，就别怪我把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带走，免得生下来祸害人。” 周晚口袋中的千里符一直在震颤，拿着另一张千里符的人正在迫切地希望他能接通。 他说：“你也看到了，我该走了。如果你再不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能保险起见，先把你的孩子给——” “如果我说，这确实是魅鬼的孩子呢？” 周晚神色一顿，还未说出口的话语不知是什么，全然被他咽了下去。 下一刻，他眼中闪过一丝同情，却又夹杂着狠厉。 他说：“那就杀了吧，你要么在这孩子出生的时候被鬼气腐蚀而死，死后怨气成为你这个孩子的养分，要么用其他人的人命来堆。只要把孩子生下来……只要这孩子有一丝良知，都是痛苦的。” 他甚至没有问为什么会是魅鬼的孩子，直接从信息面板中拿出了他自己特有的高级避阴符！ 避阴符伤鬼不伤人，只要连续打中阿妙，阿妙不会有事，肚子里有着魅鬼气息的还未成型的胎儿却会死！ 阿妙却说：“你以为是我想有这个孩子吗？你们载入副本最多才几天吧，我怎么可能会在几天之内有一个几个月大的胎儿？” 周晚捏碎符咒的动作猛地停 住了。 阿妙说的确实没错。这孩子必然不可能是副本开始之后才怀上的。 难不成…… 他皱眉道：“你不是这一批进入副本的玩家？这个副本之前就开启过？” 之前这个副本就存在了！？ 周晚心中隐约有种奇怪的感觉。 什么时候开启过？有魅鬼的副本，居然没有开启过直播吗？而且这个副本如果是重新出现的，说明上个副本的玩家已经全军覆没了，为什么阿妙还能活着？ 寺庙、魅鬼、怀着魅鬼孩子的女人…… 这一切都太相似了。 久远的记忆因为这些熟悉的关键词而从周晚的记忆深处迸发而出，冲得他心绪不宁。 他眉头越皱越紧，那些他并不想回想的往事仿佛一双冰凉的手，在拧紧他的心脏。 怎么会？ 他的父母也是在一个寺庙的副本中把他生下来的。 他的母亲是当时还在总榜第二的正式玩家江璨，父亲是一个鬼力滔天的魅鬼。 他们把他生了下来，还将他送出了副本。 那个副本到现在都还没有关闭。 可是他出声的那个副本，寺庙和他眼前这个长的并不一样。 那个副本的时间也是至少十几年前，即便时间流速会不一样，副本的时间也不至于只有几个月。 而且他的母亲和眼前这个莫名其妙跟着他的阿妙…… 都很相似，但细节上却又都不一样。 阿妙说：“我是几个月前进入这个副本的玩家。这次副本重新开启我就收到了副本重启的消息，因为我还没有死，所以直接被樊笼重新算作这一次副本的玩家。我知道寺庙里有魅鬼，这几个月也和他们打过不少交道，勉强活到现在，所以我很清楚怎么辨认魅鬼的气息，你一下车我就发现了你身上有魅鬼的气息。” 阿妙说的很快，而且十分顺畅，不似撒谎，“我想活下去，你身上有魅鬼的气息，却是玩家，那么那些魅鬼一定会对你手下留情。我跟着你，说不定能有更多活下去的机会，所以我才一直粘着你。” 她说的也确实没错。 周晚身上有魅鬼的气息，直到现在，他都比其他玩家安全很多，魅鬼甚至还会在规则允许的情况下偏袒他。谁要是跟着他，能不能完成任务不一定，但确实能比其他玩家多一些活下去的机会。 对方直接看穿了他身上和魅鬼的关系，周晚却松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异想天开了。 他居然天方夜谭般觉得，这个副本就是他出生的那个副本。 那个副本是江璨故意关闭的。他的父母刻意造成了副本内的主线任务已经宣告失败但江璨却能活在副本中的bug，让那个副本处于结束却不会关闭的状态。 当年江璨明明是在那位赴死者之下最厉害的正式玩家，却心甘情愿这么做，只是为了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里，和一个副本崩塌就会消散的虚假的鬼怪一直在一起。 那个副本已经永远不会结束也永远不会再度开启了，怎么可能会是眼前的这个呢？ 如果阿妙真的是江璨，是他的……母亲，又怎么会不和他相认呢？ 寺庙看 上去也不是他记忆里的样子。 那个副本的地图也比现在这个副本大多了。 那是总榜第二的玩家会进入的副本，不仅有寺庙，寺庙周围的村庄、山林都是副本的范围。 他听见阿妙接着说：“古刹闻香这个副本之前不是十万编号的，只有十三万编号的水平。我不算什么有名头的玩家，也没有多少粉丝。几个月前副本开启，进入副本的玩家都是我这样，所以副本并没有开启直播。” “你是不是在想，魅鬼这么罕见，还不是那种形单影只的小魅鬼，怎么可能开启过副本却没有上直播？那是因为几个月前的副本只是普通的寺庙闹鬼。隐山寺之前走水过，火烧死了不少和尚，也烧死了一些住在这里的香客。后来隐山寺翻新，居然把那些人的尸体直接封在了地基下面，那些人死不瞑目，怨气不散，于是就闹鬼了，我载入副本的时候，任务仅仅只是解决隐山寺的闹鬼问题。” “但是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除了那些被烧死的怨鬼，附近的魅鬼出现了，鬼王控制了整个隐山寺，副本的难度突然猛增。其他玩家全都死了，而我因为当时中了一个男魅的魅惑，正好怀了他的孩子，所以身上有了些魅鬼的气息。后来那个男魅被别的玩家临死前反杀，我清醒了过来，勉勉强强隐藏到了现在。这个孩子我也不想要，但反而是这个孩子让我成功活到了现在，你现在杀了他/她，岂不是把我的保命符给杀了？” 周晚张了张口，还未说话，阿妙又说：“副本总不可能持续半年，不管怎么样，我们死了也好，活着走出去也罢，这孩子也绝对不可能在副本里出生，我留着也没什么吧？如果我们任务失败了，大家都死了，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如果我们活着出去了，回到樊笼，我多的是方法处理这个孩子。” 她此刻说话说的头头是道，面色凛然，全然不是之前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她之前果然是为了让周晚放松警惕故意装作弱势。 一个怀着孕能在副本中活下来几个月的玩家，还能有这么高的心理素质，把魅鬼的孩子留着，只为了多点优势，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好相与的人呢？ 周晚收回了手中的避阴符。 他冷冷道：“你的话里我暂时找不出漏洞，我姑且信你，也多谢你给我提供的这些信息。但我和你萍水相逢，也没什么帮助你的必要。既然你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虚弱，那你自己好自为之，我得和我的同伴会和了。” - 另一头，燕星辰回忆着自己在地煞里看到的姻缘树的方位，带着喻行川赶往隐山寺的另一个角落。 他们从主殿出来，又要赶往另一处，姻缘树所在的方向又正好是贴近后方山林的方向，和隐山寺的主殿互相处于对角线的未知。 他们等同于横跨了整个隐山寺，一路上还要尽量规避可能会触发死亡的情况，走得并不算容易。 燕星辰一直跟在喻行川的身后。 他其实身体不虚弱，这种奔波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但他方才在主殿里一直都被头疼折磨，到现在还是面色苍白。 到了姻缘树前的时候，喻行川回头看他，欲言又止了一会，还是开口说：“我走太快了？你这身体也太差了，新人第一都上了，你们手上的钥匙也不少吧？怎么不给你买点药？” 燕星辰：“……” “诶你说，要是我们等会一起拿到线索，然后我想个办法触发死亡条件，把你留下，是不是就能除掉你这个竞争对手了？” “可以试试。” 燕星辰观察着眼前的景象，十分敷衍地说。 喻行川只觉得燕星辰其实还是不够狠心，根本没把他的话当真，他说：“我可没跟你开玩笑，我真的会这么做。” “我也是啊，”燕星辰这回的语气总算认真了一点，“你确实可以试试。” 喻行川无奈。 燕星辰分明有那个谋算的果断力，对那些人性的阴谋算计都看得很透彻，可和他短暂组队之后，居然对他这么放心。 单独和他行动就算了，他都直言自己可能会为了利益不管道义，燕星辰却根本不信，完全不怕他做点什么——就燕星辰这病弱的身体和绝对不高的武力值，他们现在单独行动，他要搞死这位新晋的新人榜第一实在是太容易了。 他看着正在认真破局似乎对他毫无防备的青年，觉得赴死者和许千舟他们真是把燕星辰护得挺好。 ( 第165章 古刹闻香（27） 燕星辰看都没看喻行川。 他带上喻行川,是觉得这种地方一个人行动怕是没办法。一个人若是能把十万编号副本的难题解决，那这个副本就不会这么特殊了。 但他实在是有点懒得理，直接抬头看着眼前的大树。 此时天光已经有些许发黄,黄昏眼看就快要到来。 姻缘树和其他山上、寺庙、道观旁那些寻求意向的树一样，上头挂满了红色的丝绦。丝绦上会帮着一些刻着两个人名字的牌子，或者是一个囊袋里面装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又或者就写着密密麻麻的字,不知是哪个情侣的美好祝愿。 这样的红丝绦挂满了整个大树，有新的有旧的,像是浓密的红叶红枝。 山林间的风扫过，带动一片飘然。 可若是细细看去,这大树的枝干和枝叶都是枯死的,上头隐约冒着只有他们这些玩家才能看见的鬼气。 可树枝之上却挂着茂盛的绿叶，也不知这虚假的生机是从何而来。 燕星辰往前走了两步,细细看去,低声说：“这里面好像……” “是不是有快要成型的魅鬼？”喻行川也看出来了,“鬼气好浓。但是魅鬼靠的是欲念,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鬼气？这里的鬼气促成了新的魅鬼,但新的魅鬼并不是这个鬼气的来源。” 燕星辰又要往前,喻行川抬手拉住他：“这个树生成了魅鬼，算是树鬼,也算是魅鬼,你这样上去，被它察觉，不要命了？” “你自己不也说了，这里的阴气促成了这个姻缘树上生了魅鬼，但是魅鬼靠的是欲念。隐山寺这么多人来这里求姻缘,所以有欲念。但是这几日来出了这么多事，没有人敢靠近，这个树上的魅鬼迟迟没有彻底成型，多半是因为欲念还不够。我现在上去，它只会想采集我的欲念，我只需要表达出我有所求之事就行。” 喻行川赞赏道：“你确实有胆识。我还不想你这么快死，你活着对我破局也有利。不如我去靠近，试探一下。” 燕星辰摇头：“没什么好试探的。现在其他玩家还没有想到姻缘树，但迟早会有人路过这里，黄昏也快来了，我们得在晚上之前赶回去，要尽快解决。这时候，十拿九稳的猜测，没有必要在耗费时间去确认。姻缘树的地下有东西，那个东西才是鬼气的来源，可能那个东西就是净心法师引导我们来看的原因。” 他绕过喻行川的手，往树下走去，低声对喻行川说：“我去假装被欲念吸引，和它打打交道，吸引它的注意力。你的技能不是和瞬移有关吗？趁它不注意，看看底下有什么。” “如果遇到危险了，喊我，至少现在嘛，我会护你。不过一会要是真的危险，我就跑了啊。” “……” 喻行川突然明白了，许千舟给他安神符，是不是就是方便他在燕星辰遇到危险的时候，给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青年用的？ 燕星辰的伙伴对他可真好，这种事情都要未雨绸缪。 他脑海中念头闪过，燕星辰已经走到了树下。 姻缘树所在的地方是隐山寺边缘的一个靠近山坡的地方。 那山坡像是一个倾斜角度不高的山壁，都是崎岖的岩石，岩石缝中很多泥土和小草，姻缘 树的树干就是从岩石缝中爬出来的。 但这树干十分巨大，燕星辰即便是环抱，都只能抱住约莫三分之二的树干。 而且因为长在倾斜的岩壁之上，整个姻缘树是倾斜着的，正好一片树荫遮下。底下有一些已经废弃的桌子椅子和写红丝带许愿的工具。红丝带倒是没有了，只剩下一些已经没用的东西。 显然有一段时间没人来了。 这姻缘树原本是寺庙比较受欢迎的一处，结果翻新之后，反而没有让人来了吗？ 果然有问题。 净心法师特意在将第二十章经的时候，和他们说“身中四大”中地、火、水、风。姻缘树肯定对不上火、水、风，而这处地方因为欲念汇集，诞生过不止一个魅鬼。 地…… 他边往前走，边假装随意张望地看了看脚下的土地。 树荫之下，土地十分松软，这里其他地方都是废弃的样子，可脚下的土地却仿佛跟着整个隐山寺一起翻新过。 这地下有东西？ 燕星辰刚在一处丝带飘舞的树枝下站定，立刻感受到周遭比远处阴凉不少。 明明现在没有风吹过，阴凉的空气像是跗骨之俎一样透过衣物的缝隙，攀附在他的肌肤之上，让他遍体生凉。 暗处，有一双眼睛似乎盯上了他。 但周遭，除了他，和还在远处正在偷偷绕开前方离开视线的喻行川，并没有任何人影。 “呼呼——” 风忽然刮起来了。 喻行川神不知鬼不觉地隐藏了起来，正待时机。 青年身量高挑，站在树枝之下，抬手便能勾到丝带。 凉风扫过，飘落下来的丝带滑过他的额头，鲜艳的红色同他身上清冷的气质撞在了一起，纵然这张脸在变换之后格外普通，但光是从远处看去，路过的人怕是会觉得站在这里的是一个没有更改性别的魅鬼真身。 他就站在那，仿若并没有察觉到姻缘树的不对劲一般，在到处张望着，寻找空白的丝带。 他看似写意，实则浑身紧绷。 现在他要是稍微露出一点破绽，这还没有完全诞生的树中魅鬼发现了什么，指不定其他魅鬼也会知晓。 稍有不慎，随时有可能丧命。 他每一个表情的表换都尽量控制着。 燕星辰不 过假装寻找丝带想要许愿，他就这样在树下徘徊了没到一分钟，耳边突然就响起了一个缥缈的声音。 “——你有想求的姻缘吗？” 声音似是从四面八方而来，很轻，很柔，像是有少女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又像是有温软的手在他的脸颊上缓缓摸过。 他先是佯装一惊，问：“什么声音？” 余光中，燕星辰瞥见喻行川到了靠近石壁的一处地方，正在安静地等待时机。 他立刻收回目光，慌张地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又紧张地问：“什么声音？有人吗？” 那声音又断断续续地传来，重复道：“——你有想求的姻缘吗？我是姻缘树，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想……只要你有欲望，向我表达你的欲望……告诉我，你有想求的姻缘吗？” 这小魅鬼还没有彻底诞生，并没有特别聪明。若是一个已经见多识广的魅鬼在这，燕星辰怕是刚踏入树荫下就会被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可惜这是一个还差一点欲念才能成型的小魅鬼，这小魅鬼感受到燕星辰的靠近，只想着从他身上汲取恶念欲念，急促了一些。 空气中突然飘荡来了一股让人神思不定的香气，魅惑着闻到它的人。 魅鬼看他还在紧张害怕，干脆散出了魅鬼惑人用的魅鬼香。 这香没有经过寺庙香火熏陶，只是单纯的甜腻的香，闻得燕星辰更为难受。 他藏在风衣袖中的手猛地握紧，指尖掐着掌心，压抑着被这东西带起来的头疼。 他说：“有，我有。” 鱼儿上钩了。 现在他只需要不被这树中魅鬼发现他的目的，尽量给喻行川拖延时间，等喻行川查看完这里的奥秘，再假装朋友路过把他“喊醒”，他们就可以全身而退。 那魅鬼问他：“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燕星辰在这里并不打算撒谎。 魅鬼通人欲，撒谎反倒会被发现。 “那你有牵过手的人吗？” 燕星辰露出了疑惑的目光——这魅鬼不是应该帮他寻找姻缘吗？怎么问这种问题？ 他想了想，坦诚道：“有。” 这还真的有。 好几次在副本中，他和齐无赦为了配合，都互相牵过彼此的手。 一开始从新人首副本出来的时候，为了麻痹其他玩家，他还演过赴死者的附庸，当时在黑市，齐无赦也牵过他的手。 只不过都事出有因而已。 但魅鬼问他这些，他没必要冒险撒谎，便依然如实回答了。 “和你牵过手的人，你们抱过吗？” “……抱过。” 燕星辰又看了看附近，喻行川还在那边探查，还得拖着这小魅鬼。 “你们一起睡过吗？” “有。” 这都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 缥缈的声音仿佛找到了猎物一般，语调莫名其妙地润上了一股雀跃：“那你们亲过吗？” “……”燕星辰眼角一抽，颇为尴尬道，“嗯。”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队友关系。” 毫不犹豫，不假思索，斩钉截铁。 那声音沉默了。 燕星辰：“？” 难道他说错了什么，让对方察觉了？ 他暗自抓紧了手中的金拆，却听到这声音颇为不忿道：“你真是个木头！” “？” 燕星辰本来就被这魅鬼香又搞得有些不舒服，此时突然被小魅鬼骂了一嘴，只觉得莫名其妙。 魅鬼寄身于姻缘树上还没成型，这木头上鬼气森森的，他哪里会是这种东西？ 他回嘴道：“你才是个木头。” 他说完，嗓音一顿，转头看了一眼冒着鬼气的姻缘树干。 青年颇为不满的神情都顿了顿，恍然道：“抱歉，你好像真的是个木头。” 姻缘树中的小魅鬼：“………………” 第166章 古刹闻香（28） 燕星辰倒不怕小魅鬼恼羞成怒。 对方既然能被他转移注意力,说明确实急切地想要汲取欲念成型，这时候巴不得让他信以为真,从而步入魅鬼编织的幻想里面。 魅鬼怕他察觉到不对劲,万一他跑了或者汲取不到他的欲念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燕星辰如果太唯唯诺诺，说不定反而会让对方察觉到不对劲。 他说完,整个姻缘树都无风却震颤了几下,垂落下来的红丝带摇曳不止，不断地扫过燕星辰的额头。 也不知是被气得,还是被无语到了。 燕星辰只觉得这小魅鬼不愧是山野魑魅，度量真小。莫名其妙骂他也就算了,他就一模一样地骂回去,居然也能气成这样。 但这魅鬼越气，他们反倒越安全。 毕竟对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这里，就不会有心思去察觉周围会不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半晌。 喻行川已经悄无声息地瞬移到了石壁旁的树下。 那一处的土地最为蓬松,其他地方已经开始杂草横生,那一处却光秃秃的一片,像是有什么东西，死气沉沉到连生命力最顽强的野草都无法逢春。 周遭茂密得同其他山林之处没有什么区别,野草高高竖起之后，唯独这一小片难以察觉的荒芜。 一如这姻缘树，若不是有着地煞的信息，他们路过此处,乍一看去，实在就是一个荒废的地方，看不出任何异样。 燕星辰眉头一皱——要是这小魅鬼发现喻行川的踪迹，再用鬼怪的法子通知隐山寺的其他魅鬼那可就不好办了。 他主动开口道：“你不是说你能满足我的愿望吗？你问这些问题干什么？” 空气中那甜腻惑人的魅鬼香味愈发浓重了。 燕星辰明知自己是在假装上当,不可以真的中了魅鬼的道，但他闻着这香，仍然神思恍惚了一瞬。 魅鬼缥缈的嗓音将他环绕：“那个和你牵过手、和你同床共枕过、抱过你、亲过你的人……” 它突然没了声音。 甜腻温软的玫瑰香勾动燕星辰心中万千思绪，像是将一碗蜜罐就着他的心尖倒下，包裹了他的心脏。 燕星辰的脑海之中，抑制不住地出现了…… 齐无赦的模样。 他双眸缓缓开始涣散，脑海中浮现出了昨晚梦到的画面。 还是他们新人首副本被水鬼追杀的时候。 齐无赦蒙着双眼，却抵着正靠着墙边的他。外头鬼气森森，燕星辰连呼吸都不敢加快，却感受到男人靠近带来的呼吸的温热。 昏暗的光线之下，对方蒙着双眼却近在咫尺的面容格外清晰，男人那抵着他喉间的手指也仿佛带着灼人的热度。 燕星辰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不知为何，他抑制不住地开始想到这人的指尖会在他的脖颈上游走的画面，又会…… 燕星辰掐紧了自己的掌心。 ——这是魅鬼营造出来的幻境！ 居然和他昨天晚上那个梦的画面相差不大。 昨晚他还能清醒地辨认，今天反倒因为头昏脑涨，再加上齐无赦那个不知是谁的心上人这 件事，以至于他想到齐无赦的时候脑子稍稍混沌了一些，方才居然被这个画面拽走了一瞬间。 这是他和齐无赦在新人首副本遇到之后，第一次接近到皮肤的温度都互相纠缠的时候。 但也许并不是他们真正的第一次接近…… 他已经开始怀疑他和齐无赦以前就有羁绊了。 但不论如何，此刻在他的记忆之中，这个画面确实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而一直从来不让别人近身的他却没有下意识就推开这人。 为什么这个画面会被两个不同的魅鬼反复利用？ 魅鬼最善于察觉人心的欲念，甚至是放大欲念。 只要心中的贪嗔痴有那么丁点的苗头，魅鬼就能够抓住那个苗头，将其放大、滋生。 他刚才还在担心，他的欲念是他胡诌的，魅鬼说不定一眼就能看穿。可魅鬼不仅没有看穿，还又选了齐无赦来给他编织幻境。 魅鬼不是只能挖掘玩家心中有欲念的地方吗？ 为何总是用齐无赦来对付他？ 是因为他刚才回答了和齐无赦有关的问题，让这魅鬼也能从他的记忆之中挖出和齐无赦有关的片段？ 燕星辰表面上装作已经完全被魅鬼的画面带着跑，心中却困惑得很。 他隐约之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分明已经把自己的心神从魅鬼的魅惑之中拽了出来，却仍然不断地想起齐无赦。 那魅鬼问他：“你想得偿所愿吗？” 什么鬼东西？ 他都没有所愿，得偿什么所愿？ 又是一阵阴风卷过。 这阴风自岩壁处而来，正是喻行川所在的那处荒芜之地！ 喻行川不知做了什么，浓浓鬼气一瞬间从地上冒了出来，带起了一阵阴风。 好在他反应极快，立刻扔出了几个符咒网住了那些散溢出来的鬼气。风吹动了一瞬，并没有惊动那个魅鬼。 燕星辰知道喻行川应该是看到了什么，他立刻露出了突然醒来的神情。 喻行川似乎使用了他那个和瞬移有关的技能，似乎还加持了一张瞬移符。 这阴风刚过，喻行川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抓着他瞬移离开了。 小魅鬼还没诞生，这段时日以来更是连人烟都没有见到，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只留下一声困惑的“咦”，轻轻地荡在山林间。 黄昏压下，金黄色的光透过一层阴云的洒下，少了许多灿灿的感觉，反而更为阴沉。 寺庙的大钟又敲响了一声，夜晚快要来临了。 喻行川带着燕星辰直接瞬移到了食堂——他们还得打饭。 此时食堂不过剩下二十几个人。 甚至没有二十九个。 从大殿出来之后，怕是又有人在完成任务的时候死了。 燕星辰粗略一看，只剩下二十一个人，齐无赦和许千舟在，但是周晚和阿妙不在此列。 四人刚一见上面，谁也没说话，佯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活到现在的人，基本的打饭规律是很清楚，知道要去打那些不是斋菜的饭，傍晚的食堂平和得很，没有出事。 白天里那些死亡的尸体、血泊已经 被寺庙里的“人”处理干净，整个寺庙因为缺少人烟而十分安静，这安静却不是宁静的安静，而是一种死寂般的安静。 燕星辰他们端着饭盘走出来的时候，还有一队小和尚，前后都拖着白布，白布里头裹着些人形的东西，白布之上已经浸出了鲜血。 有人问身边的同伴：“这是……？” “是那些没有进入主殿而被驱赶下山的人吧？” “怎么会这样？看上去血肉模糊得很，看上去死状是被鬼气拍死的啊……” “……” 这一点谁都看得出来，所以那些人也没有故意遮掩声音。 燕星辰早就觉得，周围似乎有那种类似于屏障的东西，将整个隐山寺封锁住，以至于他们进来之后，根本不可能出去。 如果强行出去，自然会被周遭的鬼气拍挤、腐蚀，浑身溃烂出血而死。 而寺庙四方——他们现在起码验证了两方——既有可能都有东西…… 燕星辰觉得这种布局似乎有点眼熟。 但更让他奇怪的是，现在活着的这些人里面，真的没有一个像是魅鬼的。 其他玩家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地不遮掩声音就交谈这种副本鬼怪相关的内容，也是因为大多下意识认定了，周围这些人，除了和尚，所谓的“香客”已经只剩下玩家了。 但这一点燕星辰之前就觉得不对劲。 如果全都是他们这种外来的玩家活到现在，也没有什么魅鬼混在香客当中，那鬼王到底为什么要更改他们的面貌，让他们一开始互相认不出来？ 他想着，直接和齐无赦他们一起，趁着天色还有那么一丝光亮，瞬移到了客房处。 “周晚呢？”他立刻问。 “你可真是心软，”喻行川说，“第一时间问的不是他们遇到了什么，居然是你的同伴。” 被盖章了心软的燕星辰：“……” 他总觉得，自己在喻行川眼里，似乎有哪里不对。 许千舟说：“你放心，我们这次潜入主殿很顺利。不对，也不算多顺利，中途我们遇到了和我们目的一样的玩家，但是他们反而比我们莽撞一点，没有足够的耐心就动了，结果那个一开始接我们进殿的魅鬼突然出现了。” 都被抓了个现行，那伙人多半是死了。 “所以我们又等了一会，周晚胆大得很，居然直接走出去，说自己要人给他领路，闹了主殿一把。那群和尚一开始似乎有点生气，但是最后……没有说什么，真的选了个人，说带周晚逛逛。那个阿妙也是，一直跟着周晚，所以周晚直接把她也带上了。所以你不用担心，周晚和阿妙应该一会应付完给他们领路的和尚就会回来。周晚他们走之后，我和齐无赦在主殿靠近香炉，挖开了香炉里堆积的香灰，看到了里面埋着的纹路，但没有看全……” 喻行川立刻说：“是不是符咒纹路？很大的符咒，哪怕是挖开埋在上面的东西，你也只能看到其中一角。” 齐无赦点头：“看来你们看到的是一样的东西。画出来看看。” 喻行川说： “让我画？那你们呢？” “我们出来之后，就画好了。” 燕星辰伸手：“那喻行川去画他看到的，你先把你画的给我看看——” 他话语一顿，看了一眼齐无赦那因为封闭了视角而没有聚焦的双眸。 “……”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齐无赦同他说：“我看不到，是许千舟看的，自然是他来画。” 燕星辰沉默了一下。 随后，他幽幽地说：“我好像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许千舟正好掏出了一张纸，在燕星辰和喻行川面前摊开。 喻行川头一伸：“这是什么迷宫？主殿里面的地形这么复杂吗？哇，居然还蜿蜒曲折的。” “……这就是我们看到的被香灰掩盖着的符咒纹路的一部分。” “。” 第167章 古刹闻香（29） 许千舟画的纹路, 别说是纹路了，哪怕是一点顺畅的走笔都看不出来。 喻行川说这东西是个迷宫，都已经算得上是抬举了。 齐无赦虽然看不到, 但他听到这两人交谈，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天都快黑了, 这人居然临危不改色，反而被许千舟高超的画技给逗笑了。 他连着笑了好几声, 说：“失策，给我吧，我来还原一下。” 喻行川至今还在被那比鬼画符还像鬼画符的符咒纹路所震惊, 他拿着那张纸在自己眼前看了半天，什么也看不出来。 听到齐无赦的话, 他狐疑道：“你不是没看到吗？”他眯了眯眼睛, 试探着问出了樊笼里其他玩家也想探究了很久的问题，“赴死者难以在副本中存活，哪怕是本身就有所长的赴死者，很多都活不过前几个副本。别说是这几个月了，就是这一年以来, 走到这一步的赴死者，只有你。” 齐无赦挑眉, 静待喻行川说完。 “一个瞎子, 带着一个遇到小鬼都没有反抗之力的病秧子, 居然走进了十万编号副本。我和你们合作，现在拿到的剧情进度绝对在所有还活着的玩家里面数一数二的……” 喻行川直言：“你不是瞎子吧？” 齐无赦说：“哦，不是。” “？？？” “我承认了啊。” “……” 燕星辰刚才没有阻拦齐无赦回答, 就是早就料到了喻行川这个反应。 承认了, 但是和没承认要什么区别？ 齐无赦这个回答, 让喻行川和正在看喻行川直播视角的玩家都意识到，齐无赦说“我不瞎”，没用，因为他们没有确切的证据，可齐无赦说“我真的瞎”，也没用。 玩家们习惯了说话半真半假，不是自己亲眼看到的事情，怎么说都不会有人信。齐无赦这句话是真话，但那又怎么样？有人敢信吗？ 燕星辰之所以敢在岑依依、池修甚至是林渠那些人面前，暴露出他的武力值，不正是因为，只要那些人拿不出证据，那就是空口无凭。 喻行川叹气：“脸皮遇到对手了。” 齐无赦已经直接把许千舟画的那张纸拿到手上。 燕星辰知道齐无赦不是真的瞎，但齐无赦并不是故意在别人面前演出来的看不到，而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能视物。 这人是真的看不见东西。 他本来都打算通过询问许千舟来复原符咒走笔，没想到齐无赦主动提出来做这件事。 这人又看不到，也不是他这种从小学习画符的…… 燕星辰想着，齐无赦已经从喻行川手中将那张纸拽到了自己手中。 这人静下心来，抬手，用指尖在这张纸上摩挲着。 ——他在摸上头的走笔！ 其他人摸过去同摸白纸没有区别，但齐无赦念力值高到五感异于常人，能够摸出上头的纹路。 但他只是把这张纸上的走笔摸了一遍。 燕星辰全程盯着齐无赦的一举一动。 齐无赦感受到许千舟画的纹路，说：“不用画出来了，原来是这个。” 燕星辰的目光刚才顺着齐无赦摸着纹路的指尖跟着看了一会，也隐约有些猜测。 但这是他自己浸淫许多阴阳之道画符之法，才可以在这种“笔走龙蛇”的图上顺着许千舟的走笔看出来一些。 怎么齐无赦也……？ 他想到了早晨在主殿之上的时候，齐无赦为了给他当掩护，主动甩出金拆把阿妙接进主殿。 当时这人使用金拆使用得十分熟练，一眼看过去，没有一段时间的苦功是不可能的。 一如现在，这人这 样根据七歪八扭的走笔居然就能判断符咒，没有深深地浸淫其中，也是办不到的。 可这些不都是他的…… 喻行川和许千舟在此刻几乎同时问道：“这个纹路是什么？” 齐无赦只是说：“喻行川的也画一下。” 喻行川叹气：“你们真是一点便宜都不让我占啊。” 周晚和阿妙的身影从走道的拐角处出现。 阿妙走在前面，周晚半是提防着身后、半是监视着阿妙一般跟在阿妙身后。 燕星辰看了阿妙一眼。 周晚知他意思，走到他身边，在燕星辰耳边低语了一会，同他说了从阿妙那边得来的信息。 燕星辰听完，稍稍点头：“好，我心里有数了。” 喻行川一边碎碎念着燕星辰和齐无赦他们压榨他，一边在那边迅速地画出了他在姻缘树下看到的符咒纹路。 “你说你们既然都和我组队了，还这么提防着我。公平一点，包括那个孕妇，你们有五个半的人呢，让我提前知道信息也没什么啊……我一个人，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燕星辰被他念得脑子疼：“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喻行川边迅速画着边说：“说多了说不定你们就会愧疚，就可以让我占到便宜呢。” 许千舟咂舌：“真不要脸啊。” “过奖。” 喻行川画好了。 燕星辰走上前，低头扫了一眼。 喻行川画的比许千舟实在是要好上太多，上头的走笔都十分有劲道，每一个线条都很稳。 周晚遥遥一看，又瞥了眼许千舟，说：“这才是学艺术的吧？” 许千舟：“……哦。” 喻行川摇头：“也不算吧。” “你进樊笼前……？” “纹身的。” 燕星辰：“……” 那还真的是很适合画符。 小舅舅或者那位赴死者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位隔着几年光阴自学成才的擅长纹身的学生，一定会很欣慰。 许千舟翻了个白眼，转头，用手肘撞了撞燕星辰：“所以是什么？” 燕星辰神色凝重，第一时间没有回答。 他看了一眼许千舟那鬼画符一样的走笔，又看了看喻行川画的纹路。 被香灰和姻缘树的土地埋藏着的符咒纹路很大，他们兵分两路，看到的纹路也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所以这两个他们记忆下来的纹路都是不一样的。 可燕星辰对这个符咒实在是太熟悉了。 这是一个最常见的驱鬼符咒，从他进入樊笼之后的第一个副本开始，这个符咒也是他和其他玩家都使用得最多的东西。 齐无赦方才怕也是摸出来了。 许千舟和周晚都在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燕星辰说：“避阴符。” 樊笼世界最多、最常见的避阴符。 许千舟一愣：“这不对吧，我虽然不懂这些，但我也用过不少避阴符。我的技能你们知道的啊，如果是避阴符，哪怕只是避阴符纹路的一部分，我也能认出来啊。这个纹路我没见过才对……” “这个纹路你确实算是没有见过。但它也确实是避阴符的纹路。” 齐无赦的神情也有些凝重。 周晚说：“我记得我们一起出来的上个副本，我被女鬼掌控了身体，你们为了控制女鬼的行动，用了一个以避阴符作为媒介的四方囚笼结构……” 燕星辰眉头都快拧在一起了。 他张望了一下隐山寺的四角。 天光又暗了一些，一半的天穹已经被流入天穹的夜空所覆盖。 阴云仍旧没有散去，整个天空阴沉沉的，连燕星辰现在拿在手上这两张纸都已经快看不清上头的纹路了。 山林而来的凉风是不是刮过他们的脸颊，带来刺骨的阴寒。 这一瞬间，燕星辰顿时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进入隐山寺的时候，附近还有连绵的山路、路过的村庄。 可一进入隐山寺，周围就仿佛多了一个不透风的屏障，而且天光和日光虽然都有，但永远都在阴云之后若隐若现，仿佛永远都流不动的阴霾盖在每个人的头顶之上。 那是因为…… 燕星辰低声说：“我们在一个巨大的福禄笼里面。” 福禄笼，是燕星辰在第一个副本就遇到过的东西，当时他完成了新人首副本之后，还得到了一个小福禄笼当道具。那个道具在后续他困住鬼怪的时候帮了他好几次。 福禄笼就是以避阴符为媒介，小福禄笼因为是道具，所以玩家只需要喂给小福禄笼正常的避阴符就可以使用。 但真正的福禄笼，是需要倒着写的避阴符，对着四方内部，形成一个反向封闭阴气鬼气的空气。 燕星辰新人首副本的时候，水鬼彩娘的儿子之所以能短时间内化成厉鬼，就是因为里头的阴气不散，极为浓重。 “你们认不出来，是因为这个纹路是倒着的。” 如果姻缘树下、香炉灰中，盖着的都是一个巨大倒着写的避阴符。 齐无赦说：“说得通。完全符合福禄笼的特征，这两天死的人多了，寺里的怨气也很浓重，按理来说这世上每天都有人在出生、死亡，怨气很多，但都会慢慢散开。可是寺里死的人的怨气根本散不开，玩家也根本无法离开这里，因为四方有边界，玩家如果靠近边界，就会被倒着写的避阴符造就的屏障腐蚀而死。” 燕星辰点头：“我们刚才还探查过，这个寺庙的翻新修建，时间应该是在几个月左右。” 喻行川认真听完，先是更为狐疑地看了一眼这两人：“你们怎么也连符咒道具都这么清楚……” 但他心中有轻重，只是嘀咕了一声，便说：“那看来另外另个角落也是买着巨大的倒着写的避阴符。这么大的避阴符，要偷偷藏进去太难了，其中一个还是在主殿这么人来人往的地方，只有可能是在寺庙翻新的时候动的手脚。魅鬼一开始也不敢直接招惹整个隐山寺的法师，所以那个和男魅生了孩子的女人放的那把火，给了他们机会。” 喻行川地煞里看到的那个女人，自焚在了主殿香炉里，还带起了一把鬼火。 这可能就是几个月到一年之前发生的事情。 之后寺庙翻新，魅鬼在其中做了手脚，翻新之时在四方埋下倒写避阴符。 现在，只要是个人，死在里面，怨气就不会散，仍然会被网罗在这小小的四方天地之中。 在场的所有人，都收到了二十点剧情点的奖励！ 引导推测出这一切的燕星辰更是一下子拿到了四十点剧情点。 看来这个线索至关重要。 燕星辰敛眸，撕毁了手中那两张纸，对在场的其他人说：“隐山寺被鬼魅颠倒之前，既然能够接驱鬼除鬼的单子，还能对付成百上千年的魅鬼，肯定有不少厉害的法师。那些法师没死之前，魅鬼不可能明目张胆这么做……” 许千舟挠头：“什么意思？总不可能是在说魅鬼本身就混在一个百年古刹的和尚堆里面吧？” 燕星辰摇头：“那这就是废话了。现在隐山寺这些和尚啊大师啊的，里面都不知道有多少个魅鬼。魅鬼，甚至是那个鬼王，早就混在和尚当中，这很正常，不然他们也没有办法对施工的寺庙做手脚。但是，鬼魅是画不了避阴符的，周晚身上有鬼魅能用的符咒，也只是能用。这四个避阴符这么大，怎么可能 是魅鬼干的？” “可僧人也不可能做这种事情啊……” “是啊，”燕星辰笑了笑，“僧人、魅鬼都不可能。” 他话音刚落，一旁，齐无赦突然拿出了不败花！ 不败花在他手中瞬间化作匕首，立刻被他贴上了避阴符。 眨眼之间，一阵轻风送起，刀尖竟然转瞬之间到了阿妙的眉心之前！ 赴死者低沉的嗓音仿佛裹着冰寒刀锋，比这逼仄的大囚笼的凉风还要让人发怵。 他握着刀柄，一字一顿道：“你帮他们立下了福禄笼。” 第168章 古刹闻香（30） 阿妙似乎根本没想到齐无赦居然这么快, 刀尖抵在她的眉心之上之时，她面色瞬间惨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你干什么？我是玩家……” 齐无赦冷笑一声：“玩家又如何？” 他说话的功夫, 那刀尖居然跟着阿妙后退的动作往前挪了挪，甚至比阿妙退后的还要快，要看已经在阿妙的眉心之上刺出了一点血痕！ 而阿妙像是被吓住了一般, 神情惊惧, 浑身僵直, 不敢动弹。 连喻行川都被吓了一跳。 他有些呆滞地拍了拍身旁的许千舟，说：“他一直都这样处理问题的？” 周晚在一旁凉凉地说：“我也这样对她出手过, 你这个威胁对她没用。” “……”喻行川后退了一步, “你们都是这个风格？？” 现在和这群疯子解除合作关系还来得及吗？ 他虽然推崇总榜第一过的那位赴死者还有那位的学生闻夜的破局风格, 但不代表他会为了破局而违反启明条约啊！ 启明条约不知从何而来，根据喻行川所在的组织——天河的创建者, 也就是那位和赴死者还有江璨都处于同期的老玩家所说, 启明条约从前的内容并没有这么多, 只是简单地规范了玩家们必须每隔一段时间就进入副本。 可这十几年来, 条约逐渐完善, 成为了规范玩家的一切准则。 所有违反了启明条约的玩家都会被樊笼直接抹杀。 但这并没有造就玩家数量的减少，反而因为规则制度完善, 将本来就一盘散沙、玩家们互相厮杀坑害的樊笼规整成了现在这个还能有一点表面的规矩粉饰太平的样子。 樊笼已经很久没有人会直接这样对着另一个玩家出手了。 即便是有仇怨的玩家，比如之前黄泉对付燕星辰, 也不过是想尽办法增加燕星辰在副本内会遇到的危险, 让燕星辰触发死亡，从而借鬼怪之手害人。 齐无赦这个举动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其他玩家根本不敢随便和这人正面交锋。 自己受制于启明条约, 对方却不怕死, 哪怕数据和道具都比齐无赦高, 恐怕也被受限制。更何况这位赴死者还不知数据情况如何，又有多少道具呢。 喻行川本来确实有过河拆桥之意，他可不是什么为了道义放弃目标的人。 但齐无赦这一手，反倒让他发怵了。 这是在逼问阿妙，何尝不是给他这个临时队友看？ 幸好齐无赦身边还带着个需要护着的燕星辰啊。 不然这人要是没了拘束，怕是远没有现在看上去像个人样。 天光又暗了一分！ 西边天穹只剩下最后一丝光亮了。 不远处，不少殿宇的烛火亮了起来。 最后一丝天光眼看就要消散，整个隐山寺都变得阴森可怖起来。他们躲在居住的地方和一处侧殿相交的角落，正好可以看见不远处的观音殿。 烛光摇曳之下，青烟都变得像是会吃人的怪物，佛像仿佛在阴影之中戴上了青面獠牙。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夜晚如果还留在外面，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周晚提醒道：“你不如直接对着她的肚子戳。虽然对付孕妇不道德，但是这是个帮着魅鬼树立福禄笼，肚子里怀着个半鬼的孕妇。” 他话音刚落，阿妙果然神色猛地一变。 齐无赦说：“看来你并不想让这个孩子出问题。你究竟是想完成任务的玩家，还是……帮助魅鬼的人？” “我……”阿妙咬牙。 燕星辰绕过挡在他面前的周晚许千舟等人，直接走到了阿妙面前。 喻行川对他说：“你可小心点，她如果真的不简单，武力值不会低，是我的话，你一靠近我就偷袭你当人质，先把你这个最好对付的控制住，这样赴死者他们可就只能投鼠忌器了。” 喻行川话还没说话，许千舟推了推眼镜，给他投来了一个白眼。 周晚瞥了他一眼。 齐无赦仍然保持着和阿妙僵持的姿势，丝毫没有给她任何喘息逃跑的余地。 燕星辰在阿妙和齐无赦身旁站定，淡然道：“周晚刚才和我说了你交代&3034 0;事情，如果这个福禄笼是借由你的手把避阴符落下的，那说明你根本不是在寺庙翻新之后才开始的副本。你是在寺庙翻新之前就进入了副本，并且和一个魅鬼有了关系，怀了魅鬼的孩子，还帮着魅鬼用玩家才能接触的避阴符，把整个隐山寺变成了现在这样，对吧？” “我真的不是魅鬼那边的……” “可你很害怕我们杀死这个半人半鬼的胎儿。可别告诉我是母爱发作，如果这孩子是你被迫怀上的，你好歹也是个起码走过十三万编号副本的玩家，不可能这么优柔寡断。” 阿妙眼见天光一点点下去，突然松了口：“好，我说实话，这次真的是实话。因为时间不多了，天要黑了，如果天黑你们不敢出来，我也没办法给你们看证据了。” 许千舟看了一眼时间，说：“离彻底入夜应该只有十三分钟。” “够了。”阿妙说。 齐无赦缓缓收回了匕首抵着阿妙眉心的动作。 但这人并没有收起不败花，而是站在阿妙的身边，一言不发，显然是一副随时会动手的样子。 阿妙说，隐山寺的的确确在几个月前就开启过一次副本。只不过在载入副本的时间线上，她确实撒谎了。 而且，她进入的那个副本，其实就是喻行川所经历的地煞造成的副本！ 他们并不是来应对寺庙里被烧死的怨魂的，他们的任务就是帮助隐山寺去对付那个为了鬼婴而杀了不少人的男魅。 地煞的故事里，隐山寺的法师明明都和男魅交过手，那个女人也认识所有活下来的和尚，怎么可能会放隐山寺的人进自己家门呢？ 假扮路过的人潜入魅鬼家里的，正是玩家。 那就是玩家想出来的主意。 一个玩家故意假扮成受伤的路人混进了魅鬼家，用道具带走了魅鬼的孩子，并且用类似福禄笼的道具捆住了魅鬼幻化成洋娃娃的真身，和隐山寺的和尚们合作，一起把魅鬼烧死在香炉里。 他们本以为这个副本就可以这样结束了，没想到阿妙中了潜藏在隐山寺里的其他魅鬼的计，怀上了魅鬼的孩子。于是樊笼判断，副本中还有没有解决的鬼怪，副本没有结束。 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寺庙里的小和尚把那个女人放进来，普通的一把火，因为一个人、一个魅鬼和一个半鬼婴儿的怨气加持，成了扑不灭的鬼火。玩家们猝不及防，几乎全都死在了这场鬼火里面。 而阿妙因为怀着魅鬼的孩子，那个鬼火因魅鬼而生，居然自动放过了她，让她活了下来。 于是她进入的十三万编号的副本，成了个任务完成副本却没有结束的不上不下的情况。 阿妙不敢杀了这孩子，因为副本没有出口了，她不知道如果这孩子也死了，算不算是没了副本结束的一切要素，她会直接跟着副本一起消散。 她也不知道怎么走出副本，樊笼已经判定副本成功，没有别的任务再去给她完成了。 然后魅鬼的鬼王找上了她。 “你见过鬼王？”燕星辰眼神一沉。 “魅鬼擅长造梦，我只是在梦中听到鬼王的声音，很缥缈，也听不出来什么，”阿妙说，“鬼王让我立下福禄笼，不然就杀了我……当时我哪里知道樊笼会重新修复bug，甚至把这个副本归入十万编号副本开启？我以为就我一个人了，不管怎么样我都出不去，还不如破釜沉舟呢，所以我才帮鬼王做了这件事情。我也不知道魅鬼是怎么做到的，每次魅鬼告诉我可以动手的时候，寺庙四方角落就没有人，我每天都偷偷在这些地方，努力学着避阴符的纹路倒着画，画了一个多月才做成。” 她指了指燕星辰他们没有去过的另外两个角落：“这两处，有一个小池子，最底下也是倒着写的避阴符。还有一个七层塔，塔顶风很大，顶层的砖瓦上也有倒着写的避阴符。福禄笼成了之后，隐山寺就被隔绝起来了，直到前两天，我信息面板的任务突然更新 ，发现这个副本居然重启了！这对我来说是好消息啊，我又知道点内情，所以我看到周晚，我就跟上了……” 她现在说的，似乎也挺通顺的，几个人听完，都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唯一有问题的，仍然是她空口无凭…… “你们是不是还在怀疑我是不是玩家、是不是上一批副本失败了？我刚才急着说完，就是因为这个，我知道你们要求证。我在副本重开之后，就有想过我有可能会被新进来的玩家发现。我好歹也是知道，十万编号副本代表着什么的，总榜分水岭，进来的玩家每一个都比十个我还厉害，我本来就不觉得能瞒多久。所以——” 她指了指香客们居住的地方的入口旁，一个摆在小道旁当做观赏用的小假山。 她接着说：“你们要是有胆量，可以把那个假山移开。很多道具都可以测试鬼气和危险，这个你们不怕有陷阱吧？” 许千舟拿出长鞭，周晚却立刻从他手上抢了过来，往那假山处一甩，口中说着：“我来吧，我不怕死。” 假山被长鞭打开。 里头，一个被符咒遮掩了气味的腐烂尸体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在这只剩下最后一丝天光的光线笼罩下格外森凉！ 阿妙早就知道背后有什么，面不改色道：“你们应该能看到这个人身上一些火烧不坏的道具吧？那个是樊笼的道具吧？这具尸体还没有腐烂成白骨，足够证明时间线了。尸体上的道具也足够证明这是个玩家。” 燕星辰眉头微皱。 阿妙说的好像确实没有问题。 可她说了这么多，依然只是说了这个副本的由来，其中并没有任何鬼王身处何处的信息点，也没有只言片语提及鬼王把此地封锁的目的。 福禄笼封的可不仅仅是他们这些玩家。 这可是专门用来对付鬼怪的道具。 福禄笼把他们这些玩家和死去的怨魂全都封锁在了里面，但鬼王和那些魅鬼不也同样身处其中吗？这么做对鬼王有好处吗？ 盯着天光和时间的许千舟突然说：“还有不到一分钟就要彻底天黑了。” 魅鬼还隐藏在暗处，说不定还会有那些不散的怨魂化作的厉鬼。 他们还没有莽撞到大半夜在外头商量副本，燕星辰看了一眼阿妙，周晚便说：“我看着她吧，毕竟……我和她还有她肚子里的东西还算有点联系。” 许千舟：“你怎么能说那是东西呢？” 周晚没理他。 燕星辰点头：“行，许千舟，你盯着喻行川，我和齐无赦还是回我们原来的房间，商量一下今天得到的信息还有明天该怎么办。周晚盯着阿妙。” 喻行川嚷嚷道：“什么叫盯着我啊？我也是你们队友好不好，为什么和这个有嫌疑的人一个待遇啊？” 燕星辰已经和齐无赦转身消失在了拐角。 周晚也直接冷冷地带着阿妙一起朝自己的房间而去。 喻行川：“……”好叭。 他看向许千舟：“走，燕星辰让我盯着你。” 许千舟：“？？？？” 他又被喻行川惊呆了：“倒打一耙有一手啊。” “我这叫臭不要脸。” “……你把话都说完了我说什么？” 另一头。 燕星辰和齐无赦一同回到了他们前一晚居住的房间。 路过之前那个住着一个比较俊朗的年轻男人的房间时，他稍微瞥了一眼，发现房间门是开着的，里面也什么人都没有。 不过，很多房间都是这样的。 毕竟今晚，活到现在的人数，到现在为止能有二十个人都不一定。 燕星辰还在想着刚才阿妙说的话，稍微查看了一下房间的左右，就立刻和齐无赦进了房间。 回屋之后，这位天塌下来都要磨磨唧唧的赴死者先生直接拿出了他给对方备用的纸人，在那边收拾卫生换床单。 燕星辰：“……” 他干脆没理齐无赦，坐在茶几旁，一动不动地沉思着。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整个隐山寺明明每个主殿都亮着烛火，看上去却仍然黑黝黝的，仿佛有数不清的鬼气在空气中弥漫。 风声簌 簌。 燕星辰看着屋内跳动的烛火，在齐无赦刚好磨叽完的时候，他猛地站了起来。 “不对。” 他一字一顿道：“她还是隐瞒了一件事！” “哦？” “孩子，那个孩子。魅鬼的孩子要出生，必须要有天大的怨气鬼气，如果没有，就需要当场杀人来攒足够的鬼气。寻常魅鬼的孩子，母体死亡带来的怨气也足够滋养一个半人半鬼出生了。但如果是……” 齐无赦挑眉道：“是鬼王的孩子的话，母体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玩家，根本不足以支撑那个半人半鬼的婴儿出生。” “阿妙怀的就是鬼王的孩子！” 第169章 古刹闻香（31） 燕星辰这话说出口, 平白觉得暗处像是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眼睛突然看向他这边。 这种被视线凝固的感觉瞬间让燕星辰停下了即将出口的话语。 毛骨悚然。 燕星辰神色一沉，视线立刻在房间里的每一个地方扫过。 齐无赦念力值比他高太多，他都感受到了，这人必然也察觉到了。 那些燕星辰给齐无赦使用的纸人在齐无赦的驱使之下突然在房间内快速活动了起来, 排查每一个角落。 ——这本来是燕星辰想做的事情。 所以在他看到齐无赦如此自如地驱使纸人的时候, 愣了愣。 但他也清楚此刻的情况，只是愣了一下, 便立刻拿出了警示符和避阴符, 往四面八方扔去。 外头飞鸟巡空而过的声音传来, 窸窸窣窣一片。 屋内烛火在纸人和符咒的动作之下连带着摇晃得厉害，拉长了屋内事物的影子, 仿若一个个鬼影摇动。 燕星辰一眼扫过去, 却没有瞧见影子有任何的不同。 避阴符和警示符都没有反应, 屋内没有鬼怪——起码没有他们能够检测出来的鬼怪。 而就在他们开始排查的那一瞬间, 那种毛骨悚然地被盯着的感觉就消失了。 仿佛只是他的一个错觉。 燕星辰浑身紧绷，同齐无赦一样, 一言不发地警惕了一会。 可周围十分安静。 就连外头，其他玩家好像都没有什么动静。 “我确定刚才屋里不止我们两个。”齐无赦说。 “难道魅鬼一直都有办法盯着我们？我刚才说阿妙肚子里孩子的事情，被它们听到了, 所以才……” 这也无法求证了。 这莫名其妙的感觉来得快, 去得也快，也没给他们带来什么危险。 他们除了更加警惕，目前别无他法。 燕星辰接着刚才的话说：“如果阿妙怀的就是鬼王的孩子, 那她能活到现在还会帮鬼王就能说得通了, 鬼王要杀人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出生, 也很合理。她可能确实是被胁迫的玩家, 但她的孩子不可能普通。她告诉我们的经历看似顺畅, 实则有很多含糊过去的地方——比如她是怎么在鬼火中活下来的？那个鬼火明明是因为女人自焚的怨气引燃，怎么会那么有灵性地避开有魅鬼气息的人？还有，她帮鬼王做完事情，鬼王又不会在意别的魅鬼的孩子，为什么不杀她灭口？如果她在我们进来前就死了，我们甚至没有办法从她那里知道福禄笼的真相。” “鬼王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出生，杀这么多和尚、玩家、普通人。”燕星辰边思索边说，“它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山脚下村庄的人？不过这个，解释的理由有很多。玩家在这些副本里的鬼怪眼里，就是法师、捉鬼人，这类人在鬼怪眼里怨气确实很大，对于副本本身来说，玩家死亡带来的负面能量也很多。也有可能只是不想破坏这附近的情况，免得让人察觉……” 齐无赦说：“那看来这鬼王是个男魅，我们需要找女人？” 他们可没见到什么样貌惊为天人的男人。 隐山寺内，要么是那些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和尚”，要么就是他们这些被变换了外表的玩家。所有男性的样貌都没什么出众的，唯一惹人注意的是净心法师，但净心法师只是气质出尘，长相俊秀，远没有到魅鬼那样祸国殃民的程度。 那岂不是只剩下一个可能，那就是魅鬼的鬼王化作女人，藏在了他们当中。 还活着的几个女玩家？ 没有其他女人了。 还是说，鬼王只是以鬼身行事，根本没有在他们面前露面过？ “不管怎么样，这孩子说 不定能引出鬼王。” “但在这之前，我们得破了这个福禄笼。否则的话，只要玩家死在这里，怨气死气都能为鬼王所用，孩子还没出生，这么多怨气可都在鬼王身上，我们即便找到鬼王，也很难取胜。” “要破福禄笼，撕毁其中一角就行，这事也只能明天再说。但今晚，阿妙你打算怎么办，我听你的。”齐无赦几乎脱口而出。 燕星辰一愣。 他转头，见这人神色从容地坐在一旁，认真地听着他说话。 方才那句“我听你的”像是这人不经大脑就说出来一般。 可…… 他和齐无赦之前分明说好了是合作关系，他从来没有要求过齐无赦，他们两人之间一定要谁听谁的。 甚至在他心里，齐无赦这样桀骜的人，是绝对不喜欢这样的话的。 可这人居然认真又不假思索地说出了口。 今晚还得防着魅鬼，明天还会比今天还要难捱。 燕星辰不敢耽搁消息的时间，稍稍洗漱了一下便立刻上了床。 可他刚刚躺下，齐无赦居然直接在他的床边坐下，给他这边掖了掖被角，又走到了另一边，然后在燕星辰颇为茫然的目光之中躺了下来。 寺庙简陋的双人房内，两侧分明摆着两张单人床，可他们两个人却偏要拥挤在一张床上。 燕星辰虽然瘦弱，但身量高挑，怎么也有一米八。齐无赦更不用说了，燕星辰看他总是要微微抬眸，这人还是比他要高上一些的。 他们两人意识清醒地这样挤在一起，燕星辰甚至下意识在心底默数着齐无赦呼吸的频率。 他脑海中突然冒出那没有成型的小魅鬼问他的话：“你们抱过吗？” 抱过，睡过。 他当时如实回答，并没有觉得有什么。 副本中这种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直接失去生命的情况下，很多权益之下不得不做的事情，不是很正常的吗？ 可他现在却又觉得这个问题奇奇怪怪的。 尤其是齐无赦正躺在他的身边。 他努力沉敛了一下自己杂七杂八的心思，想到今天一整天齐无赦的异样。 熟练地使用金拆、能够和他一样对符咒的纹路十分清楚、刚才驱使纸人的手法十分娴熟…… “你不对劲，”他说，“齐无赦，你这个副本很不对劲。”他说得很肯定。 “我们现在应该更在意破局的事情，这个副本不简单。我能看穿副本的能量结构，这个副本根本不是普通的能量结构，他的结构很复杂，确实是重构过的副本。” “好，那就说回阿妙。我们现在当然是什么也不干，我们要是真的直接对这孩子动手，说不定鬼王有什么杀手锏直接把我们全都杀了。不能打草惊蛇，就这样把她带在身边盯着。她一直跟着周晚，就算真有什么不好的打算，应该也不会那么快动手，而且魅鬼偏袒周晚，阿妙如果和魅鬼站在一边，那她也不会对周晚怎么样，周晚现在和她待在一起，不会出事还能盯着她，我们还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正好了。” “除了阿妙，还有净心法师。净心如果不是魅鬼，还暗示我们福禄笼的事情，他肯定有话要和我说。” 净心当时选了三个玩家，再加上一个后来添上去的周晚，一共四个人。 燕星辰当时一直在被魅鬼香折磨神志，齐无赦有一阵没一阵地帮他分担头疼，他其实看得不太清楚。 但后来人散了的时候，他留意了一下，活下来的二十九个人没有一个像是魅鬼和普通人的，几乎全都有着一些玩家的特性——不害怕鬼魅、观察四周、大部分人都不是形单影只。 而净心最开始选择的三个人，都是有很多同伴的。 另外两个人似乎分别和三四个人一起行动，燕星辰自己就不用说了，当时喻行川在别人看来都和他们是一伙的，他这边看上去足足有六个人。 也就是说，净心选择的玩家，都是他觉得的，一伙人中可以主事的。 他在选人。 而且他还故意透露福禄笼的事情，多半选人就是为了这个。 但是燕星辰却更头疼了。 他说：“净心如果不是魅鬼的人，那他很有可能也是在魅鬼的监视之下，只能通过让大家读经书之类的方式来暗示我们。明天他只能让一个人进去，我……” 他闻不了浓郁的魅鬼香。 进入主殿对于周晚来说，也许是如入无人之境。但对于他来说，没有齐无赦在，他那天生有缺的灵魂会被这种动荡灵魂的味道所震。而且他进入樊笼到现在，这个毛病不仅没有好，还不知为何越来越严重了， 他如果独自一人进入魅鬼香最为浓郁的主殿，别说是从净心法师那边探听到什么消息或者暗示了，他能不能清醒地在里面待上十分钟都不一定。 “让周晚去？” 燕星辰摇头：“净心根本不打算告诉周晚什么。我们都知道周晚和魅鬼有关系，净心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选择周晚，周晚进殿之后他也没有特意关注过周晚。他不会和周晚说什么的。” “可你不能一个人进去，”齐无赦十分肯定地说，“弄个纸人？” “纸人要听到内容，就得附上五感，还是和我灵魂勾连，和我本人去没差，还很容易被识破，得不偿失。” 那岂不是没有办法。 进去了，是随时可能失控，他要是控制不住自己那个毛病，届时会干出什么来，燕星辰自己都不知道。 不进去，那绝对是个死。 他们再厉害，也不可能和副本绝对的死亡规则作对。 齐无赦又说：“去把净心绑走，让他明天见不了人。” 解答不了这个难题，那就直接把难题解决。 燕星辰；“……”真不愧是赴死者能想出来的解法。 虽然这个方法，他刚才也想过。 真是够危险的。 若是别人听了，怕是会觉得齐无赦嫌命太长。 而且…… 燕星辰整个人所在被子里，只有半张脸露了出来。 他抬眸，看着这人对着他的侧脸还有那没有神采的双眸，低声说：“你很冷静。” “嗯？” “净心让我去找他的时候，周晚其实连我的毛病具体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但他和许千舟都急了，怕我一个人进主殿就走不出来了。可是你反而很冷静，到现在你都很冷静。你肯定早就有办法，有一个不管怎么样都能当成退路的方法，所以你很确定我不会出事。但是这个办法你现在不想做，也不想说，你宁愿去先面对死亡触发、先尝试看看其他危险的方法，你都不想告诉我那条更平稳的路。是不是？” 齐无赦突然没声音了。 燕星辰就这样看着他。 半晌。 这人悠悠地叹了口气：“这么聪明干什么？” “我其实在揣摩这种事情上并不算太聪明，”燕星辰说，“但我至少了解你。” “我确实有一个方法。但我并不想你单纯为了躲避这个危险而和我一同使用这个方法。”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如果我都不知道你有什么退路和打算，我怎么决定想不想？你当初自己告诉我的，你说什么事情，只要我问，你都会告诉我。” 齐无赦笑了一声。 这笑声带着几分哭笑不得。 片刻，这人在被褥中搭着他的手动了动 。 齐无赦在狭窄的单人床上，侧对着燕星辰，轻轻地点了点自己肩膀上鸽子纹身所在之处。 燕星辰登时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了。 ——齐无赦这是要给他看信息面板！？ 这人从他们第一眼见到开始就来历成谜，这么多个副本走下来，燕星辰连齐无赦的数据情况都不清楚，只知道对方念力值很高，武力值也不低。他一直都觉得可能是因为齐无赦之前就和樊笼有渊源，所以信息面板上必然有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他好奇，但他从不过问。 而现在，齐无赦竟然这么突然地要给他看信息面板！？ 燕星辰愣神间，信息面板已经在他们上头投射了出来。 齐无赦直接点开了信息面板第三行。 信息面板第三行，这个东西在燕星辰的信息面板里，是关于技能的位置。 众所周知不会拥有天赋技能的赴死者就这样的当着他的面，打开了第三行。 一串技能信息直接展现在燕星辰的面前。 【玩家技能类型：传奇天赋技能。】 【玩家天赋说明——灵魂置换：从玩家获得技能的那一刻起，玩家将会与看到的第一个玩家被动绑定。两人绑定之后，一天之内，灵魂可以互相交换一次。灵魂交换之后，玩家念力值跟随玩家灵魂，武力值跟随玩家身体。若您与绑定对象交换灵魂，则您会进入绑定对象的身体中，念力值不变，武力值则为绑定对象身体的武力值。其余技能、道具等数据信息也会跟着您的灵魂而走。】 也就是说，如果灵魂互换，所有的数据信息都会跟着灵魂走，只是因为用的是换了的身体，武力值只能是使用的身体的武力值。 【技能等级：该技能无等级。】 【注意事项：请您牢记，绑定对象只能是您获得该技能以后所看到的第一个玩家，一经绑定无法解绑。若您在对方的身体中发生意外，则您的灵魂与对方的身体一同死亡。该技能唯有死亡方才失效，请您格外留心。】 ( 第170章 古刹闻香（32） “簌簌——” 寂静之中,烛火无声摇晃，外头风声摇曳山林，叶片摩挲声与山间鸟兽的窸窣声混在一起,透过这些并不严实的木窗,一点一点磨蹭进他们的耳朵里。 燕星辰看着信息面板上的字样,一时之间,连双眼都没有眨动一下。 玩家对自己的信息面板天然有联系，这人很清楚燕星辰在看什么，但他也没有说话。 一声不知是哪个玩家的惨叫声稍稍拉回了燕星辰混乱的思绪。 他缓缓地眨了眨眼，一瞬间明白了很多。 他在副本的间隔之中，待在樊笼世界里面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了解过那些已经摆在明面上的传奇天赋。 他的“小白脸”从来没有在其他玩家身上听说过。 而齐无赦这个“灵魂置换”…… 别说是听说了，技能里面和灵魂有关的技能都少得可怜。一旦有，多半都是极为特殊和难以对付的。 毕竟,武力值可以用道具、符咒来弥补,战斗有关的天赋多不胜数,可一旦涉及到浩瀚灵魂,那便是不可捉摸了。 这人果然如他所想,来历必然有很大的问题。 随机玩家之所以是“赴死者”，其中一个原因,不正是因为这一类人是樊笼随机拉进副本中填充死亡率的吗？赴死者不会有天赋技能，因为樊笼不偏爱他们。 可齐无赦有。 齐无赦是个随机玩家。 信息面板上还写着呢。 一个随机玩家,居然在进入樊笼的那一刻就拥有传奇天赋技能。 光是这个消息传出去,怕是都足够引起很大的麻烦。 更何况这个技能还…… 惨叫声停止了。 他们两人躺在拥挤的床上，一张被褥盖下，将两人的温度同时都揽在了里头。燕星辰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听着齐无赦的呼吸声。 他五感不如齐无赦敏锐，对那些细微的动静本来是没什么感觉的。可他和齐无赦离得太近了,近到迟钝如他，都能感受到男人有些起伏的呼吸声。 他听到齐无赦用一种很随意很平淡的语气说：“又死了一个。” 好似这人根本无所谓告诉他这一点一样。说话的方式也和寻常一样，天塌下来都无法影响分毫。 偏生齐无赦的呼吸声又暴露了紧张，让燕星辰很明白，齐无赦表面看上去无所谓一般，实则一直在等待他的反应。 越是这样，燕星辰越是清楚。 齐无赦似乎……在紧张他的反应。明明坦白自身秘密的是齐无赦，可齐无赦却在担心他的反应？ 这可真是稀奇。 齐无赦这样的人，居然会出现这样的情绪。 烛火晃动。 燕星辰用很轻的声音问：“我们的新人首副本是残缺木梳，玩家载入副本之后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过河。当时我刚在船上醒来，看到你就是蒙着眼睛的了。这是因为你载入的比我早？” 齐无赦既然已经给燕星辰看了面板，便不再隐瞒，实话实说道：“不仅是比你早，是比你早很多。” “我在船夫刚开船的时候就载入了，当时船上只有我一个人，我不知道为什 么，脑子非常混乱，什么都记不清楚，但又感觉脑子里有很多东西，我当时一个人坐在船上缓了好久，大致明白过来，我应该不是失忆，而是遇到了什么意外，那些记忆在我的脑海中散成了一片一片，需要时间慢慢重新聚合拼起来。但我当时看到了我的数据信息和天赋技能信息。” 这一切和之前齐无赦的说辞是一样的，只不过略去了一些内容。 燕星辰想，从他们第一个副本到现在，齐无赦虽然有时候会避而不谈一些事情，但这人但凡是说了，确实从未骗过他。 空气中还是泛起淡淡的血腥味，应当是方才死亡的那个玩家的。 整个深山古刹都弥漫着诡谲幽暗的气息，就连这狭窄昏暗的房间之中，都逼仄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燕星辰却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很认真地听着。 他知道齐无赦现在说出来的这些至关重要，是这人早就知道却一直避而不谈的事情。 如果不是因为他明天必须面对独身一人进入充满魅鬼香的主殿这个笼罩而下的死亡危机，齐无赦根本不会主动告诉他。 警示符安静地贴在房间的四角，昭示着屋内与外头隔绝，暂时安全。 刚才那些被燕星辰和齐无赦驱使的小纸人本来在房间的四周不断地走动着，此刻燕星辰专心聆听，齐无赦的心思也全在技能这件事上，那些纸人没了主观上的掌控，全都随着主人下意识的情绪而动。 燕星辰巴不得竖起耳朵听，这些纸人便各个都朝着齐无赦这个方向微微歪着头，有的坐在床边做出侧耳的动作，有的坐在茶几上，有的就坐在不远处的床头，还时不时晃着脚。 齐无赦和他说：“我的技能非常被动，置换的对象并不是我能选择的，只能是我看到的第一个玩家。” 这个前提条件着实太过稀奇。 但也能够理解，燕星辰的小白脸技能都有被保护值消耗速度和平衡机制这么多的限制，灵魂相关的技能，还是置换的技能，如果没有巨大限制，樊笼所谓的公平可就是一个笑话了。 “船夫是npc，不算在内，我见到船夫没事。可当时船夫提了一嘴，说‘还有一个客人呢’，所以在你载入副本之前，我就知道，我载入的好像早了一点，还有一个玩家肯定会在之后突然出现在船上。” 届时，齐无赦但凡睁着眼，就不可能看不到那个人。 副本继续下去，还会遇到更多的玩家，他不管怎么样都会被动和一个人绑定。 当然，解决的方法也不是没有。 倘若不论良心——樊笼这个地方也不会有人苛求良心，以齐无赦的实力，完全可以当这个技能不存在，先和一个没什么能力的新人绑定，之后只需要在副本之中，稍微引导一下死亡触发，就可以让那个新人死亡，绑定结束，技能彻底失效作废。 这样既不会被动妥协另一个人，也可以解决后患。 然而齐无赦并不是一个听天由命的人。 若是这样做，实则还是被技能所限制。 越是这种靠运气还跟随规则的东西，他越是不愿意参与其中。 “……所以你想了个办法，就是不让这个技能的前提条件生效，这样你就不会和另一个人强行绑定。在我载入副本 之前，你直接用风衣的衣带遮住了眼睛。” 谁也看不到，自然谁也不会和齐无赦绑定。 燕星辰失笑。 这确实是齐无赦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齐无赦“嗯”了一声。 所以燕星辰载入副本时，看到的就是齐无赦用衣带蒙着双眼的样子。 所以哪怕之后他们走出了副本，燕星辰曾经在房门口撞见过齐无赦没有蒙住眼睛的样子，这人也依然紧闭双眼。 所以齐无赦明明有的时候会和燕星辰讨论论坛上的事情，独自一人面对鬼怪的时候还摘下过梦魇的布条，分明私底下是有视物的，可但凡周围有人，这人却从来没有用过眼睛。 所以齐无赦虽然并不是真瞎，但这么多个副本下来，这人看不见却也是真的。 燕星辰认真地问齐无赦是不是真的是随机玩家的时候，齐无赦的回答并不是干脆的“我是”，而是说信息面板上就是这么写的。 再往后推，就在今天白天，主殿里，小和尚选定燕星辰，齐无赦虽然也想反驳，但却远没有许千舟和周晚紧张，也正是因为有这个技能吧？ 其他人不清楚，齐无赦却很清楚，再不济就是把这个底牌丢出去，他们两人绑定，互换灵魂，由念力值极高的齐无赦带着燕星辰的身体武力值进入主殿，哪里还会怕什么魅鬼香？ 此间种种，如今回头想去，一切豁然开朗。 齐无赦难得叹了口气：“但这个绑定无法解除，不到万不得已，我其实是想当它不存在的。可凡事都有个万一，如果明天真的无路可走……你猜的没错，这就是我想的最后的退路。想想还不如当初不蒙眼睛，说不定最后还是和我遇到的第一个玩家绑定。” “嗯……”男人故作苦恼，“如果真的万不得已用了我的技能，我有洁癖的，互换身体之后当天我能洗澡吗？” “……你这时候能不能不贫嘴了？” “我没贫嘴。” “？”这还叫不贫嘴？ “我多嘴。” “……” 燕星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的思绪并没有被齐无赦突然岔开。 他刚才就一直在想。 他心思太重，向来走一步想十步，看到这个技能介绍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 这个技能，从表面 上看去，其实就是结合双方长处的一个技能。 只要被绑定的两个玩家，一个擅长武力值、一个擅长念力值，经过互换重组，他们可以在最关键的时刻互换，达到武力值和念力值的最高，以此来应对副本中的危险。 当真是适合他和齐无赦——太适合了。 又是这种刚刚好的巧合感。 燕星辰只觉得晃动的烛火都让他心烦意乱地头疼了起来。 除此之外，便是这技能潜藏着的最重要的作用。 这个作用甚至会让其他人眼馋到宁愿挑战极度危险的赴死者也会想要拥有。 ——替死。 技能最后的注意事项明确说了：“若您在对方的身体中发生意外，则您的灵魂与对方的身体一同死亡。” 技能没有说谁可以主导互换，那说明两个玩家只要绑定，双方谁想换，都可以直接换。 那若是其中一方遇到了绝对无法避免的危险呢？ 只要两人灵魂互换，就可以让另一个人在遇到危险的人的身体里，替那个人去死。 生死面前，死亡笼罩的最后一刻，人性的选择永远不可捉摸。 这么多个副本下来，樊笼里的玩家和那些副本里的npc都在不断地告诉所有人这个道理。 即便现在承诺不会这么干，谁又知道真的到了那一刻，遇到危险的人会不会贪生怕死呢？ 只要齐无赦使用了技能，而掌控不住那个会和齐无赦交换灵魂的人，基本就等于把命交给了别人。 “这么久不说话，”齐无赦恰好在此时点出了燕星辰的心思，“是想到了吧。”想到了这个技能带来的最大的“副作用”，远远不是简简单单的绑定。 “我……” “看也看完了，商量一下明天怎么解决吧。” 这人直接跳过了技能的话题。 燕星辰一愣。 “看都看完了，为什么还要商量怎么解决？” “这只是退路。” 燕星辰说：“我不觉得这是一个最后选择的退路。这样做，明明能给我们增加优势，远比我们去铤而走险来得好。你现在睁开眼睛，看我，我们绑定。” 他连最好的计划方案都想好了。 “明天你代我去见净心，问清楚他到底要干什么，我和许千舟他们试探一下阿妙，看看福禄笼哪一角最容易破解，之后我们会和，想办法用阿妙和孩子引出鬼王。这样不是很好吗？” 他有些不懂，“既然这样对我们更有利，我们为什么不首选这条路？” “我不想你因为破局而和我绑定。” 齐无赦的嗓音突然压低，散去了这人平日里总有的随意，语气格外沉肃。 “我可以现在就打开我的视觉，但我不想你只是为了能够拥有面对净心和魅鬼的优势，和我绑定这种非死不能接触的关系。” 燕星辰又愣了一下。 他稍稍缩进了被子里，低着头，敛眸，一下一下地眨着眼睛思索着。 他想到齐无赦这么久以来遇到什么危险都没有提及灵魂置换这个技能的存在，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发现了，齐无赦根本说都不打算说。 他们从残缺木梳的副本就开始合作，在他们独处的时候，齐无赦也没有睁眼过。 这人若是突然睁眼告知他这件事，他也…… 燕星辰想，他也不会排斥的。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他刚才光想着自己可以不可以、愿不愿意，忘了技能绑定的是两个人。 齐无赦这么久以来都不曾说过技能的事情，很有可能这人不愿意和任何人产生这种联系。 他可以，齐无赦却未必可以。 “你不想和我绑定？”他问。 这回轮到齐无赦愣了。 片刻，这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般说：“你怎么就不懂呢？” 第171章 古刹闻香（33） 燕星辰觉得自己当真是有点冤枉。 他确实一开始没有想过齐无赦的态度,只想着自己的观点，可是之后他不是从齐无赦的角度设想了一下吗？ 他还担心这人是不是因为那个求而不得的人，不想和其他人产生额外的联系,这才不愿意。 他哪里没懂？ “如果你不想,那我们再论。”他说，“如果你愿意,那这个技能就不是被动绑定,而是我们双方都同意的选择——那我们为什么不用你这个技能？” 他眼珠子转了转,看着齐无赦似是沉思又似是无奈的表情，双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他分明顶着一张远不如他自己的普通的脸，那双眸子也不是他自己的，只有眼神是他的，却仍然格外透亮。他向来都是沉着严肃的,时不时还会让人觉着清冷,难得有这样灵动狡黠的情绪。 若是别人同齐无赦这样近距离地同他面对面躺着,必然能发现他的神情有异。 可惜齐无赦正好因为不能睁眼，没有察觉到燕星辰的想法。 齐无赦只是听到燕星辰同他说：“烛火有点晃,信息面板上的字我想凑近再看清楚一点,怕漏了点什么，你把信息面板拉下来点？” 这个理由其实是有点突兀的。 但齐无赦或许是正在因为技能突然告知燕星辰这件事情而心下微乱,又或者是因为方才燕星辰根本没听懂他的言下之意,他的心思并不在此。 平日里，若是在他身侧的是什么魑魅魍魉、妖魔鬼怪,他怕是在对方开口的一瞬间就会发现这不过是一个另有所图的借口。 可惜现在一切都正好。 正好让他有点松懈了。 齐无赦闻言，下意识便抬手,将信息面板拉下来了一些。 他感受到青年微微往他这边靠了靠,离得很近,近到他们谁随便一动都会贴上对方的脸颊。 但燕星辰方才说了是要近距离看他的信息面板，这样靠近似乎没什么问题。 燕星辰又突然问他：“所以你不愿意使用技能吗？” ——怎么会不愿意呢？ 这个念头才在齐无赦脑海中浮起，身侧的青年居然突然一个转头，轻而易举地贴上了他的额头！ 燕星辰在第一晚齐无赦和魅鬼交锋的时候就这样试过，这人的灵魂不知为何对他的灵魂毫无排斥，即便齐无赦没有给他准许，他也轻而易举的撞进了齐无赦乱七八糟五彩斑斓的脑海之中！ “怎么会不愿意呢？” 燕星辰听到了这句话。 电光石火之间，分秒之中。 “我听到了，”燕星辰对齐无赦说，“你明明愿意啊。既然你愿意，我也愿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为什么不用这个最好的方法？” 齐无赦先是抬手摸了摸自己那还留着燕星辰体温的额头。 眨眼间，他已经明白燕星辰方才做了什么。 “你可真是……”这人轻笑了一声，“差点以为你要占便宜。” “你能不能认真点？” “我是在说实话。” 鬼信。 反正燕星辰不信。 目的达成，燕星辰功成身退，似乎正在准备往后挪。 他们现在离得实在是太近了，近到这么狭窄的一张床，躺着他们两个人，两侧的床沿居然还有很大的空间。 可齐无赦被青年这么一靠近，骤然心下一动，感受到青年准备后退的动作，他竟直接伸手，将人拉住。 可真是鬼迷心窍了。 齐无赦想。 魅鬼善于人心，尚且不能影响他分毫，燕星辰随便一个举动，便能立刻让他改变主意。 他本来确实是不打算告诉燕星辰他的技能的。 他本来也确实不想因为一个技能的作用，而让燕星辰不明不白地同他这样纠缠到死。 副本第一晚，燕星辰看到了他和魅鬼的梦境。 他的记忆拼凑起了一些，脑海中已经有了燕星辰当初的轮廓。 虽然他为防止在梦中见到玩家也会被技能机制算在内，仍然没有睁眼，可魅鬼学着燕星辰的语气同他说话，燕星辰听到了、看到了。 可燕星辰让他以后不用如此。 其中含义，是个人都能听懂。 所以他有些犹豫了。 齐无赦自认不是一个犹豫、踌躇的人。 他非但不犹豫踌躇，他还算得上是莽撞。若是有什么想做的事情，豁出命来，他也会去做。 樊笼都说赴死者多半性情不定、难以相处。 但他不论是不是赴死者，都不会跟着规矩走，启明条约都不能让他妥协。 可唯独这件事，他居然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生怕走错一步就跌倒不起。 这样的感觉，很陌生，又有些熟悉。 如饮蜜灌糖，却平白喝到了苦水，含在嘴里觉得苦，吐出来怕不甜。 他本不想告诉燕星辰这些。 他早就知道，若是燕星辰知道了，对方的眼里永远只有副本、破局、樊笼、启明条约、那些心肠好或坏却都是无辜进入这生死修罗场的地方的人…… 必然会为了局势，选择同他绑定。 技能确实会让他们如虎添翼。 但这样算什么呢？ 他可是个…… 若是燕星辰想起来了，若是他以后因为随机玩家的身份出了什么意外，若是燕星辰回忆起了他是…… 燕星辰必然会后悔今晚的选择。 齐无赦刚才本来已经打定了主意，继续坚持以灵魂置换的技能为最后的退路，除非真的生死攸关到需要换命的程度，不然他绝对不会使用这个技能。 可就在燕星辰贴上他额头的那一刻，在青年听到了他内心想法的那一刻，他竟然有些没有理智地冲动了。 就在燕星辰准备回退的时候，齐无赦抬手，猛地拉住了对方，低声说：“好。” “簌簌——” 外头凉风大作。 风通过这捡漏屋子里的墙缝、门缝与窗缝中渗入，将本来就晃动的烛火近乎吹成了平的。 小纸人们无人操控，跟随着主人下意识的情绪，同一时间全都突然僵直住了。飞舞的烛光拉长了他们的影子，将整个房间都照映得如同光暗相织。 燕星辰瞧见齐无赦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人之前只是封闭了视觉，双眼一片茫然。可当下只有他们两人，齐无赦便不再耗费力气封住自己的视觉，刚才是闭着眼的。 此刻缓缓张开，里头却再也不是看不出情绪的一片空茫。 那双眼睛分明没有别的变化，只是多了神色，在这样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容之上，竟然连带着那张脸都好看了三分。 燕星辰从未看过齐无赦真正的双眸，现在也没有。 但他对上齐无赦的双眸，感受到这人正在看着自己，一时之间失了神，竟已经觉得自己在看着齐无赦真正的眼睛。 幽深、甚至有些晦暗，仿若一眼就扎进了无尽的深渊之中，让人有些惧怕，却又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惧怕之时竟还有些想要跳下去。 他想过齐无赦若是睁眼会是怎么样，但他设想之中，总觉得会和这人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 随心所欲、肆无忌惮。 而不是这样，看一眼就仿佛将人吸了进去。 可燕星辰不会恐惧。 因为…… 那双眼睛倒映着他现在顶着的那张普通的脸，却还带着极为温和的笑意。 当真是矛盾至极。 “这下好了，”齐无赦说，“中途散不了伙了。只是这该死的魅鬼，让我现在都看不到你的脸，一会要是晚上赶来，我得揍一顿再放走。” 燕星辰被男人的话语拉回了思绪。 他这才回过神来，想起来他们这么做的初衷。 齐无赦看到他了。 他是齐无赦进入樊笼以来，看到的第一个人……？ 不，不是。 虽然他现在并不知道齐无赦的来历，但从这几次他们念力相撞的场景来看，齐无赦只不过是因为某种原因身份重置、副本进度重置，也许技能和数据跟着一起重置罢了。 他还曾经猜测过齐无赦是曾经的总榜第一，那他怎么可能会是齐无赦在副本里见过的第一个人呢？ 顶多算是这人重来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 思及此，燕星辰颇有些说不出来的涩感。 他闷闷地说：“技能生效了吗？” “不高兴了？”男人突然问他，“就怕你后悔，这一绑定就不高兴，我可没那个能耐再解除了。要不你想个办法，偷偷设个陷阱，让我触发死亡——” 燕星辰揉了揉额头，打断了他的话：“我没有听到任何提示音，真奇怪，你这个技能也太沉默了，我的技能每次使用都一大堆提示音，我们绑定互换灵魂这么大事它居然不提示我。” 齐无赦的目光本来一直落在燕星辰身上，哪怕现在燕星辰换了个样子，这人也像是要把之前没看的都看回来一样，边看着燕星辰边说：“我也没听到提示音。” 他总算移开了目光，操作起了自己的信息面板。 “技能面板上什么也没有，还和之前一样。” 燕星辰：“？” 好草率的技能。 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一句话不说！ 难不成这个技能是假的？ 是什么樊笼愚弄随机玩家的东西？ 他皱了皱眉，说：“那到底生效没有？如果我要和你换，能换吗？” “要现在换一下试试看？” “但是怎么换？我——” 燕星辰话音未落，便感受到了一股灵魂被拉扯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同于他每次进出副本、地煞那样的动荡，只是一次性的拉扯，并没有给他的灵魂带来多大的负担。 他不过心中想了一下“要和齐无赦换身体”，下一秒，便已经看到了…… 看到了“自己”。 两人互相沉默着看了一眼。 齐无赦低声说：“我今晚还没洗澡。” “……？” “帮我洗一下吧。” 燕星辰脸颊一红，只觉得这人口无遮拦，一个转身直接背过身去，还卷起了被子，将自己裹成了大虫。 仿佛在用抢被子来报复齐无赦方才的言语。 齐无赦在他的身体里，看着被子被完全卷走，笑了几声。 “逗你呢。”这人说。 【被保护值+10，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 莫名其妙！！ 第172章 古刹闻香（34） 虽然这被保护值又来得奇奇怪怪的,但燕星辰听着，突然反应过来，根据技能所说,除了武力值之外,他们的一切数据都会跟着灵魂而走。 所以小白脸的技能跟着他一起来到了齐无赦的身体里，被保护值机制的判定方式，应当是只要有人对“燕星辰”产生了保护欲或者行为上进行了保护，就会给他增加被保护值。哪怕他在齐无赦的身体里，也会收到被保护值。 如此看来，他们现在的情况完全符合技能上说的内容，他和齐无赦确实互换了灵魂。 他刚才脑子里想着要和齐无赦互换身体,只这么一个简单的念头，眨眼间就换过来了。 看来他们之间如果要换，只需要认真地想着这件事,便可以换。谁都可以主导这个过程。 这好办。 他本来就一直用金拆连着齐无赦，现他们哪怕换了身体,手腕上捆着的金拆可还是在的。 他们只需要约定好拉动金拆的频率和次数，就可以交流是否需要互换,哪怕是不在同一个地方,也可以用这样的暗号确保互换身体不会出现双方没有达成一致的情况。 金拆的这个使用方法可当真是完美契合了齐无赦的技能。 太契合了。 总不会连这个也是那个他还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背后推手安排的吧？ 不，如果真的如此,背后策划这一切甚至算计了他的那个人，未免太过可怕了。那这人不仅对他十分了解,甚至连齐无赦的秘密都非常清楚。 这其中若是细想,着实太过可怕。 燕星辰皱了皱眉,思绪摆回,道：“我们现在是必须二十四小时之后才能再换了？” “是,我现在脑子里尝试想着再换，显然没用。” 齐无赦语气居然十分惋惜。 “换得太快了，我才刚睁眼，还没看清楚你。”这人嗓音越来越低，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耳边呢喃，“我想看你很久了，碍于技能前提条件，总是不敢睁眼。” 用的竟然是“不敢”这样一个完全不可能自齐无赦这样的人口中说出的话。 “现在又看不到了。” 这样的话听得燕星辰心间一荡。 若说想到齐无赦有个求而不得的人，总是会让他烦闷，那听到这天方夜谭般的“不敢”，便是完全相反，让他…… 心花怒放。 这是怎么回事？ 齐无赦奇怪，他也奇怪了吗？ 他想问，却又觉得这样显得他格外傻，格外容易多想。 他欲言又止了一会，还是把那些话吞了下去。 “……你看一个根本不属于我的脸干什么？” 燕星辰把话题拽了回来：“你信息面板有没有什么变化？” 他问着，转回身面对着齐无赦，自己也点了一下齐无赦身体上鸽子纹身所在之处。 弹出来的是他自己的信息面板。 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突然一顿，没看面板。 他喊住了也打开信息面板准备查看的齐无赦。 “你的技能提示说过，身体的武力值不会变……” 那他们现在看各自的信息面板，岂不是一眼就能看到彼此的武力值水平？ 他倒是不介意，就是齐无赦…… 他之前还试探过好几次，这人数据水平捂得死死的，总是插科打诨。 燕星辰卷着被子，半张脸埋在被子下面，只是探出了一双眼睛。 他现在其实用着齐无赦的身体，还有些不习惯。幸好他们第一次互换，就被鬼王的鬼力笼罩，看着对面的自己也不是自己的脸，没什么太大的错位感。 他问：“既然都知道技能了，那你的数据……？” 齐无赦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你还真是会找时机。” 青年漆黑的双瞳转了转，没说话。 要问的意思十分明显。 齐无赦连技能都说了，他们也彻底绑定了，两人现在基本等于是完全解不开绳子的同一条绳上的蚂蚱，自然不至于吝啬那点数据信息。 互换来得仓促，却又在无形之中，仿佛捅破了什么，将他们还留在表面的似有若无的试探与警惕撕破了。 在燕星辰的目光之下，齐无赦那双有神的眼睛直接扫向了信息面板，说：“换都换了，你直接看不就看到了？还来问我？” “我其实不是不告诉你数据信息，只是因为我自己也没想起来，为什么我的数据面板会是这样的。” “嗯？”燕星辰有些茫然。 齐无赦却依旧看到了燕星辰那堪比几万编号副本水平玩家的武力值，丝毫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水平，只是边查看技能面板边接着说：“你看了就知道了。” 燕星辰转动目光，看向了自己信息面板武力值所在之处。 他们现在换了身体，这一处的数据会是齐无赦的数据。 但他只是扫了一眼，便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面板之上，其他所有地方都是燕星辰自己的。 唯一不一样的武力值…… 【武力值：？】 “问号！？” 齐无赦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想问樊笼。” “……” 难不成是未知的意思？还是说没有固定数值的意思？ 可樊笼的论坛之上，从来没有过类似的说法。 “那你的念力值呢？” “一样。不止武力值念力值，随机玩家不参与粉丝机制，粉丝数是问号，这个说得通。但除此之外，编号也是问号，一切都是未知。” “我说了，我从没有骗过你。” 如果是燕星辰直接问了，齐无赦却没有回答的，并不是他隐瞒，而是他真的不知道。 齐无赦从来都是这么说。 他的这句话，也从来没有被推翻过。 燕星辰目光转动，又再度和齐无赦对上了视线。 从前他仗着齐无赦看不见，总是明目张胆地看着这人好看的侧脸，每次被歪瓜裂枣的鬼怪脏到眼睛，他都肆无忌惮地看向齐无赦洗洗眼睛。 他这么干习惯了，此时齐无赦骤然能看见，他也没留意，时不时就被这人抓住视线。 齐无赦倒一点都不窘迫，只是双眸带着笑意看着他。 他立刻窘迫地转了转身子，看向天花板。 他思索着。 “会不会是因为你能吸收副本和樊笼流转的一些负面能量，所以樊笼无法用普通玩家的数据计算方式判定你的数据？对了，你还有暂停周围空间规则的能力，这居然不算是你的技能……” 这些困惑对于燕星辰来说稀奇，对于齐无赦来说却已经是思考了不知多少遍的无解难题。 齐无赦没太在意，看他想的入神，悄无声息地抬手，扯了扯被燕星辰卷起来的被子的被角。 青年不留神间，被他这么一拉，被子展开，对方用他的身体再度溜进了被子里。 待到燕星辰反应过来时，齐无赦已经再度用他的身体钻了进来，和他盖着同一床被子。 燕星辰：“……？” “该睡了，”这人只是说，“既然换都换了，一天之内也换不回来，就按照你之前说的，我在你的身体里，用你的身份去见净心。” “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是——”换了个身体躺在一起奇奇怪怪的，要不然还是…… 齐无赦不等他说完就说：“我刚看了我的信息面板，技能上有变化了，所以凑近给你看看。” 齐无赦又把信息面板展现在了燕星辰面前。 燕星辰真真切切地看到，齐无赦的玩家编号上，同样一个问号列在那里。 这人是个连编号都没有，却有着吸收副本负面能量的能力，还拥有着少数正式玩家才能拥有的传奇天赋技能的随机玩家。 技能面板打开。 其他信息不变，但是多了一栏。 【技能状态：互换中，技能冷却，冷却时间结束前不可再度使用。冷却剩余时间：23小时41分钟。】 【请玩家注意，经检测，您当前正处于副本当中，副本正在开启直播，您拥有直播视角选择。直播视角跟随玩家身体，若您选择开启直播，直播间观众将会看到您所处的身体的玩家视角。】 也就是说，如果现在燕星辰开启直播视角，属于齐无赦的那个视角会被开启。 大家会觉得自己看到了齐无赦，只有他们两人心里清楚，他们的身体里已经换了人。 “这个技能的提示好奇怪，”燕星辰说，“绑定的时候，什么都不说，我们甚至都不知道绑定成功了没有。互换之后倒是有提示了。” 齐无赦没说话。 这人收了信息面板，侧躺着对着他，眼神有些复杂。 显然是又有话要对燕星辰说。 他们刚被齐无赦的技能绑定，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也很正常。 燕星辰随口一问：“你怎么了？不会是……” 不会是后悔了吧？ 方才一时冲动，现在看着信息面板上的绑定提示，开始想起了随时互换灵魂会带来的副作用和危险，后悔了？ 燕星辰试探道：“你……” “你会不会后悔？”齐无赦却问他。 燕星辰：“？” 他后悔什么？ 刚才主动要求用这个方式破局的人分明是他。 齐无赦怎么…… “我为什么会后悔？” “没事了，”齐无赦又说，“逗你玩，试探一下，如果后悔了我还来得及谋财害命——反正人死了，技能就解除了。” 男人的语调突然变回了寻常时候的漫不经心。 燕星辰闻言，无所谓道：“谋财害命？倒是没错，如果我后悔了，你害死我就不会被我束缚住了。但我可不会那么容易被算计，就算是你，想要我的命也不容易。” 齐无赦轻笑道：“说的不是你的命。如果你后悔了，我就……” “那是什么？我的财？” “睡吧，睡着之后魅鬼说不定还要来，没多少休息时间了。” “哦……” - 这一晚过得额外“平静”。 不同于之前的夜晚，这一晚除了偶尔出现的惨叫声和飘荡的血腥味，整个古刹寂静一片，只有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响起的钟声在整个隐山寺中回荡。 也许是因为他们两个刚换了身体，魅鬼获取他们的欲念遇到了些许困惑，他们这一晚倒是一夜无梦，没有任何危险出现。 清晨第一缕光自东方天穹落下之时，燕星辰和齐无赦前后走出了房间，来到了他们昨晚约定会面的地方。 早上的时候，周晚用千里符联系了燕星辰，说他发现打饭的规则其实有漏洞。 和尚们并不会核对玩家的身份。 所以燕星辰干脆直接折了代表着众人的纸人，一大早就去打了饭，他们在屋内吃完这才出来会和。 燕星辰和齐无赦到达会和的地方之时，周晚已经带着——或者说逼着——阿妙一同在那里等他们了。 “你们昨晚没事吧？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周晚开口便问。 他说话时，许千舟和喻行川也来了。 喻行川附和道：“是啊，是不是遇到什么死亡触发了？燕星辰你怎么看上去脸色冷冷的？” 这说的其实是齐无赦。 昨晚燕星辰倒是安分地睡着，齐无赦也不知是不是许久没有睁眼，明明说需要休息的是这个人，大半夜时不时睁眼看燕星辰的也是这人。 这人根本没睡好，又用的燕星辰消瘦又十分容易显得病弱的身体，配上齐无赦那冷冷的神情，自然看上去有些苍白。 喻行川这话说的像是随口问，实则是下意识带了点关心的。 这人还说：“你不是和赴死者待在一起吗？” 燕星辰刚站定，想否认喻行川的话，便听到身后的“燕星辰”怯怯地点了点头：“遇到了，我这么柔弱，多亏了齐无赦保护我。幸好不是和喻行川这种三脚猫功夫待在一起。” 周晚：“……？” 许千舟：“……！？？” “燕星辰”说话之时，语气怯生生的，又轻又弱，仿佛谁都能欺负一下，又仿佛谁都不忍欺负。 这话明明夹枪带棒，却又因为语气，像极了责怪。 倒是完全符合燕星辰在樊笼里的人眼中的印象。只不过很熟悉的人听着，总觉得怪怪的，却又找不出哪儿不对。 喻行川一愣，咬牙切齿道：“狗/屁！你们要是还能活到今晚，我和赴死者换，我保护你，给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三脚猫功夫！” 【被保护值+10，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 第173章 古刹闻香（35） 齐无赦似乎还要开口,燕星辰知道这人要是斗嘴起来没完没了，根本就是个细枝末节都不认输的主。 他赶紧开口道：“行了，先说一下昨晚有没有什么异常。” 喻行川挑眉,颇为挑衅地看向他：“赴死者，我只是和你们合作，不是听你指挥。而且，之前这些谋划,都是燕星辰来做吧？” 燕星辰：“……” 他突然觉得头疼得很。 昨晚他连睡着了都在想着互换之后会不会有他没有想到的危险，又会不会有什么拖累齐无赦的地方，以至于清晨平稳醒来，他还和齐无赦提了一句：“我们现在换了身体，在其他人面前行事，还是按照我们之前的模式吗？” 齐无赦当时和他说,让他放心，这人会扮演好躲在赴死者身后出谋划策的病秧子角色。 燕星辰自然相信齐无赦。 但现在…… 走出房门的时候他怎么没有让齐无赦闭嘴呢？ 这人倒是说到做到，做得比他还好,刚见到人就给他增加了20点被保护值。 但这个方式着实是让燕星辰一个头两个大。 做得是不是有点太好了？ 身侧，“燕星辰”转了转双眸，往“齐无赦”身后一站,说：“我都听齐无赦的。” 燕星辰：“……” 他忍不住了,低声说：“闭嘴。” “燕星辰”乖巧道：“噢……” “……” 喻行川眼角狠狠一抖。 他倒没多生气——他甚至是粉丝多的玩家当中出了名的没脸没皮也没脾气。 他就是觉得自己居然有些没出息了。 他在总榜玩家的眼里，都是个总榜必定会进入总榜的潜力玩家,当初也是绝对的新人榜第一走过来的。天河组织是樊笼的几大组织之一,可组织的玩家谁都没那个资格当他的老师,就连和总榜第一赴死者同期的他们天河的创建者，都对他又是扶持又是尊重。 只有那位至今是个玩家提起来都不得不说上一句“传奇”的赴死者，才能让他敬佩三分。 其他玩家,说白了都是利用或者竞技的对象。 可他刚才回答齐无赦那句话，说要试着保护燕星辰，其实是下意识的。 下意识的话，不过脑子，却也代表着心底的想法。 也许是因为燕星辰的破局方式和那个总榜第一的赴死者太像了。 自信、剑走偏锋、不怕死到能用自己的命来做局、不论被动主动都能动…… 他研究那位研究得越多，便越是明白那位的实力根本不可复制，就算是他、是闻夜，也不可能真的达到那位的水平。所以他不过和燕星辰接触短短几天，就知道燕星辰的可怕。 如果燕星辰不是被身体所累，闻夜怕是迟早要让出总榜第一的位子。 这样一个人，喻行川因为对那位曾经总榜第一过的赴死者的敬佩、因为对这类人的偏爱，所以他格外相惜。 可也正是因此，喻行川理智上十分清楚，他如果遇到机会，顺手为之，让燕星辰死在副本里是最好的。一个和他同风格的玩家，会是他最难对付的对手。 但方才齐无 赦凶燕星辰让燕星辰闭嘴的时候，他居然泛起了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一边觉得齐无赦居然顺眼了不少，一边又觉得赴死者对燕星辰实在是有些不够耐心。 樊笼里一开始就传燕星辰和齐无赦有那方面的关系，甚至是赴死者强迫的，难道……这是真的？ 喻行川看着面前这两人，真是越看越纠结，越看越诡异。 这种感觉无外乎于他的左右手正在互搏，别扭得很。 简直比每一次副本结尾做生死选择题的时候还让他纠结。 好在他没脸没皮惯了，只是眼角一抽，便立刻挂起了笑容，说：“燕星辰，你可别忘了，今天你要去见净心，我们谁都没办法护你。” 喻行川还是理智的。 不论如何，从利益角度上来说，燕星辰死在主殿其实是最好的。 他们现在已经窥见副本一半真相，净心那边的信息喻行川可以从其他几个同样被选去主殿的玩家处获得，而阿妙肚子里的孩子到底什么情况，喻行川不笨，昨晚燕星辰他们能反应过来，他躺着一晚上，怎么也能想到一二。现下反而更需要靠武力值和道具破了福禄笼击杀鬼王，燕星辰这种出谋划策的病秧子已经没了最关键的作用。 燕星辰虽然表面装着和齐无赦之前一样，双目无神、涣散，以此不让其他人发现他们今天有异，但他只需要不着痕迹地扫一眼，就能看出喻行川的想法。 他并不在意。 对他来说，喻行川翻不出什么风浪。 他在齐无赦的身体里，闻言下意识接话道：“嗯，主殿肯定要去，齐——其他人查看福禄笼另外两个角落，燕星辰去和净心见面就行，周晚昨天是额外添上的，魅鬼还偏袒周晚，连主殿三十人名额那件事他们都无所谓，周晚不去肯定可以。” 一旁，围观了全程的许千舟后退了几步。 他来到周晚身边，低声说：“你觉不觉得今天齐无赦有点冷？他以前顶多有杀意，对小狐狸从没说过‘闭嘴’两个字，我最早和他们两一起过副本，第一次见这样。他两怎么了？吃错药了？” 周晚对八卦显然没什么兴趣，他指了指天空的方向，说：“比起他们，我觉得你应该担心一下，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许千舟顺着抬头。 天空还是那个遍布阴云的天空。 若是寻常人来看，自然看不出什么。 但是许千舟过目不忘，他对于昨天的天空每一片云朵是什么形状都一清二楚，只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今天的阴云比昨天重了十倍不止。 整个天穹都被遮住了八成，同一个时间段，今天早晨比昨天早晨这个时候昏暗许多。 在福禄笼里面，这并不是天气不好的意思。 而是阴气更重的象征。 昨天本就死了一大批人，晚上他们谁都听到还有玩家出事的动静，鬼王凝结的鬼气怕是更上一层楼。 若是到了一定程度，这魅鬼的鬼王怕是根本不需要等待时机，福禄笼里愈发浓郁的鬼气就能直接将他们侵蚀至死。 燕星辰显然也知道这点。 他和齐无赦出门的时候就发现了。 他接着周晚的话道：“是，福 禄笼看上去必须马上要破了。但我很好奇……” 他看向阿妙：“你立下福禄笼的时候，不知道这件事吗？你可是玩家，鬼气漫天，哪怕你怀着魅鬼的孩子，你也会死。” 阿妙刚才就一直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碍于周晚盯着她，什么也没做。 听到“齐无赦”问她，或许是想到了齐无赦昨日里那不要命的举动，她脸色一变，低声说：“知道也没用，我不帮他们立福禄笼，当时就死了。现在，不还能拉着你们陪我想办法吗？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都撕破脸了，她也不装唯唯诺诺，玩家的狠厉本性尽显无疑。 “燕星辰”笑了：“好胆色，你这样说，我倒是有些欣赏你，这才是能进小编号副本的玩家该有的样子。” 燕星辰抬手，用手肘撞了一下身后的齐无赦，示意对方收敛着点。 他倒是不怕被人发现他们灵魂互换，齐无赦这个技能太稀有了，哪怕是他们性情大变，其他玩家连灵魂相关技能都未必会想到，更别提如此精确地想到他们灵魂互换了。 但他可不想一天之后换回来，在别人眼中变了个样。 齐无赦在他身后轻声说：“放心，我有分寸。” 燕星辰这才道：“阿妙，不管之前怎么样，现在你总得帮我们。” 他这话，话中有话，没猜到阿妙肚子里是鬼王的孩子的，会觉得他就是在寻求同样是受害者的阿妙的帮助。 猜到真相的，如喻行川，一下便听出来他的打算——既然阿妙是帮魅鬼的，却跟在他们身边，连续编了两次谎话，最后引导的方向居然还是福禄笼，那不如故意放开一些主导权给阿妙，看看她要怎么做。 阿妙不知他们已经猜出其中真相，肯定会引导他们去做她和鬼王真实的目的，届时必然会暴露鬼王行踪，甚至会引出阿妙这么做的根源。 让对方布下陷阱，他们再掀开陷阱，看一看陷阱之后的天地。 这一点，燕星辰、齐无赦、喻行川和周晚四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周晚帮腔道：“既然你说你是迫于无奈，福禄笼也立下了，木已成舟，不妨现在帮我们。只要副本破了，你照样能够回到樊笼，当一个普通的玩家。” 阿妙立刻露出了缓和的表情，说：“好。四方倒着写的避阴符都是我藏的，我知道，象征着‘风’的那一角，因为阴气 不稳，所以那一处纹路是最容易破的。那是一个佛塔，避阴符写在佛塔的顶层。但是佛塔周围是供奉很多死去的香客骨灰的地方，这里变成鬼地之后，那里正气化作鬼气，有很多鬼魂，反而是最不容易通过的地方。” 喻行川说：“你的意思是，佛塔的避阴符最好对付，但是佛塔却是最难达到的地方？” 阿妙点头。 不远处，有几个和尚排成一列朝他们走来。 齐无赦挑眉，颇有兴趣地笑道：“看来是来接我了。” “万事小心，有事千里符联系。” “燕星辰”点了点头，迎上那几个来接他去主殿的小和尚，孤身一人跟着和尚们前往主殿去了。 喻行川皱眉道：“真就让他一个人去？” 燕星辰说：“我们去佛塔。阿妙，带路。” 许千舟咂舌：“老齐，你今天，格外温柔。你居然没有甩出绳子栓在阿妙的脖子上让她四肢朝地跑着带路？” “……”燕星辰幽幽道，“她是孕妇。但你的建议很对，你过目不忘一定记得很多路，不如这绳子……” 许千舟赶忙第一个走了出去：“走走走！！” ——他确实记得不少路。 有些地方许千舟第一天来的时候，没能和燕星辰他们汇合，便独自一人探查过。 阿妙说的那个佛塔，阿妙自己都没办法描述得太清楚，许千舟轻而易举地找到了。 当真如阿妙所说，周围是一片供奉着骨灰的香堂，袅袅青烟排云而上，森罗鬼气傍地而行。 喻行川一见到里头的鬼气浓度，便觉得不妙。 “这起码得有几百个没有意识的鬼魂，合在一起不好对付，我们可能得用隐匿的符咒道具，尽可能不打扰他们过去。一个个过去吧？病秧子去见净心了，我们的武力值都能看，自己管好自己不算难。” 燕星辰摇头：“太慢了。” 他们刚一靠近鬼气森森的地方，离得最近的飘荡的鬼魂便感受到了活人生气的存在，已经朝他们涌来。 “已经过来了，这才只是一部分就这么多了，我们总不可能把这些鬼魂全都清掉直接走过去吧？清掉也得花——” 喻行川话没说完，“齐无赦”便突然甩出了一条金线。 金线上居然裹着同前方的森罗鬼气极为相似的浓浓恶业。 恶业随着金线的动作，在空中留下一道利落的痕迹。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 燕星辰和齐无赦换完身体之后适应到现在，此刻是他最酣畅淋漓的一刻。 他其实开着直播。 但他根本不用担心出手会影响到他自己需要积攒的被保护值。 他这一回出手得毫无留手，毫无顾忌。 他不知齐无赦的武力值，只是尽全力出手！ 那本就未知的武力值在他的技能加持下翻倍，与此同时恶业金拆在空中画出了一道巨大的避阴符。 画符之人方才一笔一划都力道十足，收尾之处却举重若轻，只是轻轻把整个符咒用力道带起的轻风往前一送。 符咒直接撞上了这一片朝他们而来的鬼魂。 前方一阵鬼嚎！！！ [我靠靠靠这是赴死者第一次这么大范围地动手吧？] [对，他以前基本都是和燕星辰一起行动，分开行动也都是在帮燕星辰拖住npc和bss，从来没有放开地出手过！] [这次燕星辰不在，周围又都是数据两方面都不弱的潜力玩家，他这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出手吧！？] [几百只厉鬼同时散了……我的天……] [燕星辰不在，他这么厉害！足以可见平时被那个不能打的小白脸拖累不少啊！] 第174章 古刹闻香（36） 燕星辰动手之后,立刻接连甩出十几张隔绝声音的符咒，将这些鬼嚎声都笼罩在符咒之下，确保周围的玩家和魅鬼不会发现此地动静。 许多张符咒在空中震颤,一点一点化作齑粉。 一片鬼气在符咒的冲击下朝四面八方散开。 香堂四周烟雾缭绕,青烟同只有玩家们和法师鬼怪们能看到的这些黑气缠绕在一起,像是随时能将人吞没。 佛塔就在这一片环绕的香堂之后，一眼望去起码有七层,最高处直接冲破了压得极低的阴云层,让人看不见顶。 从底下往前仰头看去,在这一片黑气之中,压迫感格外逼人。 可五人周围却十分安静。 因为靠近他们的那些没有意识只知道索命的鬼魂都已经被“齐无赦”一个符咒散了个干干净净。 燕星辰动手得十分利落,毫不犹豫,其他人还没怎么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些鬼魂都已经被击散了。 许千舟和这两人进出副本了那么多次,别人不清楚，他倒是清楚这两人会有什么实力都不足为奇。所以他最为淡定，“啧”了一声：“你也挺熟练……”直播视角还在，他不直接说燕星辰，只是暗示“齐无赦”这一手像极了燕星辰打架时的样子。 周晚倒是眯了眯眼睛，没说什么。 在周晚身旁的阿妙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看了眼前方，复又低下头去,遮住了自己闪烁的眼神。 喻行川从来喜怒形于色，根本没有任何遮掩,直接惊叹道：“原来这就是你活到现在的底牌？为什么我感觉……” 有点熟悉？ 那个赴死者留下的副本记录多不胜数,虽然那位都用了据说是传奇等级的道具遮住了面容,但很多时候破局的关键都是开着视角的。 那位虽然是赴死者,为人孤冷清傲，实力不可捉摸，行事也总是不走寻常路线、疯得很，可那位像是对樊笼中已经习惯了厮杀和恶意的玩家们仍然存有一丝善意，开着直播视角，就像是故意给其他人留整个副本的破局思路一般。 赴死者在现在的樊笼里明明是一个连名字都没有流传下来的神秘存在，可这位的副本记录却比很多活到现在的老总榜玩家都还要多。 喻行川最喜欢看的是一些破局风格诡异、反转极大、破局方式蜿蜒曲折的副本，但偶尔那些副本记录看多了，也会看一些那位主要依靠武力值过关的记录。 他隐约记得，有一个副本，也是这样群鬼环伺，那位一改他熟悉的蜿蜒曲折的作风，在黑暗之中，双手微动，一个类似符咒纹案的东西就打了出去。那不是符咒道具，符咒道具很小，基本需要很多一模一样等级和类型的符咒道具才能更达到这样的效果。但那时候赴死者已经人人敬怕，有厉害神秘的道具也不稀奇，没人深究。 喻行川只是因为看得实在太多，所以在“齐无赦”这么瞬间的出手之中，看出了熟悉感。 ——难不成，他的怀疑半对半错？这两人确实有人和那位赴死者有关系，说不定和闻夜一样是赴死者的学生，或者是闻夜的学生。只是他辨认错人了，和赴死者有关的是齐无赦，不是燕星辰。 燕星辰可能只是因为在齐无赦身边，也受到了一些影响而已。 更何况，齐无赦也是个赴死者，也是个有希望冲进总榜的赴死者…… 这一位还同样是个随机玩家的身份。 喻行川看着对方正在收手的背影，居然有了点兴趣。 这种兴趣他明明昨天才从燕星辰身上感受到。 难不成，他其实敬佩的不是单独哪个人，说到底还是那位赴死者？ 他走上前，直接问：“你刚才是用什么画符的？” 燕星辰正用着齐无赦的身体，暂时不能暴露齐无赦是今天能看到这件事。 他佯装看不见，没有回头，直接背对着喻行川说：“用手。” 喻行川：“……” 好像也没答错。 但这也…… 燕星辰却没继续说什么了。 他根本没有心思搭理喻行川。 他们要尽量保证佛堂这边不会有额外的动静，不然可能会惊 扰到其他还活着的玩家。 昨晚死了一批人，现在还活着的应该不到二十个人，都是能进“总榜分水岭”副本的翘楚。这些人肯定也有人发现这里，但多半都会觉得这里危险、鬼怪多、没有有用的信息，所以附近很荒凉，和尚和玩家都没有出现。 若是引起动静，就会有人怀疑这里是不是别有洞天了。 他们得尽快又不发出任何动静地穿过这一片，进入佛塔，看看佛塔顶层的避阴符到底什么情况，顺带看看阿妙到底在憋什么坏水。 除此之外…… 燕星辰皱了皱眉。 他之前独自一人对付鬼怪的时候，经常使用金拆画符的方式对付鬼怪。 但只有这一次，在这一堆鬼魂消散的那一刻，他看到了许许多多由黑黝黝的线条组成的纹路。 说那些东西是线条也不太对，因为那些很多随着散开的鬼气而出现的，他们并没有明确的轮廓，更像是一种骨骼、框架一样。而且那些纹案虽然乍一看都是密密麻麻乱七八糟的，但燕星辰一眼扫过去，竟然觉得其中其实是有规律的。 只不过这些小鬼其实并不算特别强，鬼气散开之后，这些东西就消失了。 他想到齐无赦说过能吸收这种消散的副本能量，尝试着伸了伸手，却发现那些纹路在消散之中直接穿过了他的手。 果然如齐无赦所说，如果是“齐无赦”亲自动手杀死的鬼怪，那么这些负面能量似乎就会直接消散，对于齐无赦来说就是浪费了。 这也是齐无赦和他最早会选择合作的原因。 他现在看到的这些纹路，是不是就是齐无赦所说的——樊笼负面能量、副本构建框架？ 他们换了身体，他透过齐无赦的眼睛，居然能看到这些。 难道这个能量是跟随着齐无赦的身体的？ 燕星辰眼看着这些纹路跟随着鬼气彻底消散，思索了片刻，在一旁许千舟的催促声中，突然说：“一次性解决吧。” 速战速决，而且他想看清楚那些很可能代表着副本构建能量和框架的纹路。 刚才的鬼魂不够多，能量不够多，那这一整个佛堂里的鬼魂一起消散呢？ 要耗费很多力气，但值得一试。 许千舟一愣：“什么一次性解决？” “佛堂的鬼。” “你今天好正经啊。这么多我们怎么一次性解决？” “只要能在周围布置下足够的隔绝声音的道具和符咒，我有把握能打出来——用当初我……我们在纸人献花副本里，就是燕星辰对付bss的方法。” 许千舟恍然大悟：“符中符！” 用本来等级就高的避阴符。 以金拆为笔，以几十个避阴符为墨，画成一个巨大的避阴符。 燕星辰觉得这样可行。 刚才他出手，大致也对齐无赦的身体素质有了概念。 虽然不知道武力值，但是这人出手带来的效果不比他自己出手差。而且，他身上挂着的平衡机制，由于齐无赦的数据都不可知，似乎反而无效了。 所以他在齐无赦的身体里，除了还需要适应一下，出手的话，应当会比他在自己身体里、在平衡机制的压制下出手还要来得方便。 他还能用小白脸的技能。 他也不怕暴露。 现在他用的是齐无赦的身体，赴死者会什么都不稀奇。 而且他对幕后推动他走到现在这一步的人还一无所知，若是用赴死者的身份展露出一些东西，说不定还能有意外的收获。 有时候，暴露是危险，但危险也是信息。 许千舟说：“我用瞬移符去贴隔绝动静的符咒？周晚要盯着阿妙，喻行川武力值高可以辅助你。我哥给了我很多道具，隐匿和隔绝的道具不少，我去周围布置。” 燕星辰摇头：“喻行川去。” 正准备看“齐无赦”出手的喻行川一愣：“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跑得快。”燕星辰直言。 “……” 喻行川确实是唯一一个技能和物理 移动有关的玩家。 他只好忍了这苦力活，恨恨道：“你说的可真对啊！” 他说着便已经换瞬间来到了燕星辰所指的地方。 他的实力和符咒储备自不必说，不过片刻的功夫，隔绝动静的符咒就已经贴了一大半。 燕星辰直接从自己的信息面板中拿出他之前准备好的许多中级避阴符，其中还有接近高级的三张避阴符，外加上两张周晚和许千舟各拿出来一张的高级避阴符。 这些符咒同一时间被燕星辰扬起，金拆被恶业包裹藏住了真实的样子，黑线甩出，控制着符咒在浮空之中写出了一道巨大的避阴符。 喻行川那边发来了布置完全的信号。 天色已经变了许多，时间正在流逝。 齐无赦那边不知怎么样了。 周晚在燕星辰出手前的一刻，看着一直一言不发好似十分听话的阿妙，说：“你不怕她是故意的吗？故意引导我们来这里，故意让我们对付这些鬼魂，说不定佛塔里面有致命的危险。” “拉着她一起进去就行，”燕星辰说，“你盯好她，她和我们一起，我们死，她也死。” 更何况，他就是想看看阿妙到底有什么后手。 他们顺着阿妙的引导做之后，阿妙的选择如何，直接可以昭示她和鬼王之间的关系！ 燕星辰想着，金拆甩出最后一下。 喻行川那边同时激发了所有隔绝动静的符咒！ 一大片符咒在半空之中密密麻麻地震颤着，“齐无赦”身前的符中符往前而去。 比先前还要尖利百倍的鬼嚎传来！ 没有任何一点声音能够在这个范围内传出。 直播间里。 弹幕方才就已经被“赴死者”的出手所震惊，论坛讨论的帖子都连着开了十几个，现在的弹幕内容都还是“赴死者”刚才的出手。 可下一刻，燕星辰直接就给了他们更大的冲击。 弹幕立刻沸腾了。 - 另一头。 齐无赦一言不发地跟着小和尚们来到了主殿门前。 和尚说：“法师说你们可能按照昨天的次序进去，也可以你们自己决定。” 又是一个明显让玩家们互相竞技的“规矩”。 门前已经有一男一女一共两个玩家站着。 见到“燕星辰”来，他们分别打量了一眼，有一人说：“你是昨天最后被选中的那个人？” “燕星辰”点头。 “看上去这么虚弱，还这么瘦，你就是那个小白脸吧？叫什么……？” 另一人道：“燕星辰吧？” 齐无赦挑眉。 这两人明显刚才来的时候就已经交谈过了。 昨天他们的举动太过明显，活到现在的玩家又不笨，多猜一猜多半是能猜到他们的身份的。 这两人一唱一和，一是试探，二指不定是想把话头继续往下带，最后想办法让“燕星辰”让路，把率先进入主殿探听线索的机会让给这两人之一。 他干脆点了点头：“是我。” 那两人没想到他回答得这么干脆，都愣了一下。 一人反应过来后立刻道：“你身体不好吧？是不是不太舒服？要不然……” 要不然去一旁坐会。 话未说完，“虚弱”的青年眨了眨眼，直接往他们身前一站，对带路的几个小和尚说：“小师傅，听到了吗？这位大哥和另一位姐姐心疼我，怕我身体虚弱，在外面站太久会累。这是想让我先进去……” 燕星辰即便换了张脸，身量还是在那的。 再加上昨晚他们没睡好，燕星辰的脸色又容易显苍白，看上去确实体弱多病，经不起折腾。 毕竟只是灵魂换了个人，身体还是那样。 和尚多半是女魅假扮的，魅鬼又是看得到“燕星辰”真实面貌的。 小和尚看了一眼，不等那两人发话，便直接信以为真，让开了路说：“你进去吧。” 另外两人：“！？？？” 这小白脸原来这么不要脸的吗！？？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模式。谢谢 第120章 古刹闻香（36） 燕星辰动手之后,立刻接连甩出十几张隔绝声音的符咒，将这些鬼嚎声都笼罩在符咒之下，确保周围的玩家和魅鬼不会发现此地动静。 许多张符咒在空中震颤,一点一点化作齑粉。 一片鬼气在符咒的冲击下朝四面八方散开。 香堂四周烟雾缭绕,青烟同只有玩家们和法师鬼怪们能看到的这些黑气缠绕在一起,像是随时能将人吞没。 佛塔就在这一片环绕的香堂之后，一眼望去起码有七层,最高处直接冲破了压得极低的阴云层,让人看不见顶。 从底下往前仰头看去,在这一片黑气之中,压迫感格外逼人。 可五人周围却十分安静。 因为靠近他们的那些没有意识只知道索命的鬼魂都已经被“齐无赦”一个符咒散了个干干净净。 燕星辰动手得十分利落,毫不犹豫,其他人还没怎么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些鬼魂都已经被击散了。 许千舟和这两人进出副本了那么多次,别人不清楚，他倒是清楚这两人会有什么实力都不足为奇。所以他最为淡定，“啧”了一声：“你也挺熟练……”直播视角还在，他不直接说燕星辰，只是暗示“齐无赦”这一手像极了燕星辰打架时的样子。 周晚倒是眯了眯眼睛，没说什么。 在周晚身旁的阿妙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看了眼前方，复又低下头去,遮住了自己闪烁的眼神。 喻行川从来喜怒形于色，根本没有任何遮掩,直接惊叹道：“原来这就是你活到现在的底牌？为什么我感觉……” 有点熟悉？ 那个赴死者留下的副本记录多不胜数,虽然那位都用了据说是传奇等级的道具遮住了面容,但很多时候破局的关键都是开着视角的。 那位虽然是赴死者,为人孤冷清傲，实力不可捉摸，行事也总是不走寻常路线、疯得很，可那位像是对樊笼中已经习惯了厮杀和恶意的玩家们仍然存有一丝善意，开着直播视角，就像是故意给其他人留整个副本的破局思路一般。 赴死者在现在的樊笼里明明是一个连名字都没有流传下来的神秘存在，可这位的副本记录却比很多活到现在的老总榜玩家都还要多。 喻行川最喜欢看的是一些破局风格诡异、反转极大、破局方式蜿蜒曲折的副本，但偶尔那些副本记录看多了，也会看一些那位主要依靠武力值过关的记录。 他隐约记得，有一个副本，也是这样群鬼环伺，那位一改他熟悉的蜿蜒曲折的作风，在黑暗之中，双手微动，一个类似符咒纹案的东西就打了出去。那不是符咒道具，符咒道具很小，基本需要很多一模一样等级和类型的符咒道具才能更达到这样的效果。但那时候赴死者已经人人敬怕，有厉害神秘的道具也不稀奇，没人深究。 喻行川只是因为看得实在太多，所以在“齐无赦”这么瞬间的出手之中，看出了熟悉感。 ——难不成，他的怀疑半对半错？这两人确实有人和那位赴死者有关系，说不定和闻夜一样是赴死者的学生，或者是闻夜的学生。只是他辨认错人了，和赴死者有关的是齐无赦，不是燕星辰。 燕星辰可能只是因为在齐无赦身边，也受到了一些影响而已。 更何况，齐无赦也是个赴死者，也是个有希望冲进总榜的赴死者…… 这一位还同样是个随机玩家的身份。 喻行川看着对方正在收手的背影，居然有了点兴趣。 这种兴趣他明明昨天才从燕星辰身上感受到。 难不成，他其实敬佩的不是单独哪个人，说到底还是那位赴死者？ 他走上前，直接问：“你刚才是用什么画符的？” 燕星辰正用着齐无赦的身体，暂时不能暴露齐无赦是今天能看到这件事。 他佯装看不见，没有回头，直接背对着喻行川说：“用手。” 喻行川：“……” 好像也没答错。 但这也…… 燕星辰却没继续说什么了。 他根本没有心思搭理喻行川。 他们要尽量保证佛堂这边不会有额外的动静，不然可能会惊 扰到其他还活着的玩家。 昨晚死了一批人，现在还活着的应该不到二十个人，都是能进“总榜分水岭”副本的翘楚。这些人肯定也有人发现这里，但多半都会觉得这里危险、鬼怪多、没有有用的信息，所以附近很荒凉，和尚和玩家都没有出现。 若是引起动静，就会有人怀疑这里是不是别有洞天了。 他们得尽快又不发出任何动静地穿过这一片，进入佛塔，看看佛塔顶层的避阴符到底什么情况，顺带看看阿妙到底在憋什么坏水。 除此之外…… 燕星辰皱了皱眉。 他之前独自一人对付鬼怪的时候，经常使用金拆画符的方式对付鬼怪。 但只有这一次，在这一堆鬼魂消散的那一刻，他看到了许许多多由黑黝黝的线条组成的纹路。 说那些东西是线条也不太对，因为那些很多随着散开的鬼气而出现的，他们并没有明确的轮廓，更像是一种骨骼、框架一样。而且那些纹案虽然乍一看都是密密麻麻乱七八糟的，但燕星辰一眼扫过去，竟然觉得其中其实是有规律的。 只不过这些小鬼其实并不算特别强，鬼气散开之后，这些东西就消失了。 他想到齐无赦说过能吸收这种消散的副本能量，尝试着伸了伸手，却发现那些纹路在消散之中直接穿过了他的手。 果然如齐无赦所说，如果是“齐无赦”亲自动手杀死的鬼怪，那么这些负面能量似乎就会直接消散，对于齐无赦来说就是浪费了。 这也是齐无赦和他最早会选择合作的原因。 他现在看到的这些纹路，是不是就是齐无赦所说的——樊笼负面能量、副本构建框架？ 他们换了身体，他透过齐无赦的眼睛，居然能看到这些。 难道这个能量是跟随着齐无赦的身体的？ 燕星辰眼看着这些纹路跟随着鬼气彻底消散，思索了片刻，在一旁许千舟的催促声中，突然说：“一次性解决吧。” 速战速决，而且他想看清楚那些很可能代表着副本构建能量和框架的纹路。 刚才的鬼魂不够多，能量不够多，那这一整个佛堂里的鬼魂一起消散呢？ 要耗费很多力气，但值得一试。 许千舟一愣：“什么一次性解决？” “佛堂的鬼。” “你今天好正经啊。这么多我们怎么一次性解决？” “只要能在周围布置下足够的隔绝声音的道具和符咒，我有把握能打出来——用当初我……我们在纸人献花副本里，就是燕星辰对付bss的方法。” 许千舟恍然大悟：“符中符！” 用本来等级就高的避阴符。 以金拆为笔，以几十个避阴符为墨，画成一个巨大的避阴符。 燕星辰觉得这样可行。 刚才他出手，大致也对齐无赦的身体素质有了概念。 虽然不知道武力值，但是这人出手带来的效果不比他自己出手差。而且，他身上挂着的平衡机制，由于齐无赦的数据都不可知，似乎反而无效了。 所以他在齐无赦的身体里，除了还需要适应一下，出手的话，应当会比他在自己身体里、在平衡机制的压制下出手还要来得方便。 他还能用小白脸的技能。 他也不怕暴露。 现在他用的是齐无赦的身体，赴死者会什么都不稀奇。 而且他对幕后推动他走到现在这一步的人还一无所知，若是用赴死者的身份展露出一些东西，说不定还能有意外的收获。 有时候，暴露是危险，但危险也是信息。 许千舟说：“我用瞬移符去贴隔绝动静的符咒？周晚要盯着阿妙，喻行川武力值高可以辅助你。我哥给了我很多道具，隐匿和隔绝的道具不少，我去周围布置。” 燕星辰摇头：“喻行川去。” 正准备看“齐无赦”出手的喻行川一愣：“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跑得快。”燕星辰直言。 “……” 喻行川确实是唯一一个技能和物理 移动有关的玩家。 他只好忍了这苦力活，恨恨道：“你说的可真对啊！” 他说着便已经换瞬间来到了燕星辰所指的地方。 他的实力和符咒储备自不必说，不过片刻的功夫，隔绝动静的符咒就已经贴了一大半。 燕星辰直接从自己的信息面板中拿出他之前准备好的许多中级避阴符，其中还有接近高级的三张避阴符，外加上两张周晚和许千舟各拿出来一张的高级避阴符。 这些符咒同一时间被燕星辰扬起，金拆被恶业包裹藏住了真实的样子，黑线甩出，控制着符咒在浮空之中写出了一道巨大的避阴符。 喻行川那边发来了布置完全的信号。 天色已经变了许多，时间正在流逝。 齐无赦那边不知怎么样了。 周晚在燕星辰出手前的一刻，看着一直一言不发好似十分听话的阿妙，说：“你不怕她是故意的吗？故意引导我们来这里，故意让我们对付这些鬼魂，说不定佛塔里面有致命的危险。” “拉着她一起进去就行，”燕星辰说，“你盯好她，她和我们一起，我们死，她也死。” 更何况，他就是想看看阿妙到底有什么后手。 他们顺着阿妙的引导做之后，阿妙的选择如何，直接可以昭示她和鬼王之间的关系！ 燕星辰想着，金拆甩出最后一下。 喻行川那边同时激发了所有隔绝动静的符咒！ 一大片符咒在半空之中密密麻麻地震颤着，“齐无赦”身前的符中符往前而去。 比先前还要尖利百倍的鬼嚎传来！ 没有任何一点声音能够在这个范围内传出。 直播间里。 弹幕方才就已经被“赴死者”的出手所震惊，论坛讨论的帖子都连着开了十几个，现在的弹幕内容都还是“赴死者”刚才的出手。 可下一刻，燕星辰直接就给了他们更大的冲击。 弹幕立刻沸腾了。 - 另一头。 齐无赦一言不发地跟着小和尚们来到了主殿门前。 和尚说：“法师说你们可能按照昨天的次序进去，也可以你们自己决定。” 又是一个明显让玩家们互相竞技的“规矩”。 门前已经有一男一女一共两个玩家站着。 见到“燕星辰”来，他们分别打量了一眼，有一人说：“你是昨天最后被选中的那个人？” “燕星辰”点头。 “看上去这么虚弱，还这么瘦，你就是那个小白脸吧？叫什么……？” 另一人道：“燕星辰吧？” 齐无赦挑眉。 这两人明显刚才来的时候就已经交谈过了。 昨天他们的举动太过明显，活到现在的玩家又不笨，多猜一猜多半是能猜到他们的身份的。 这两人一唱一和，一是试探，二指不定是想把话头继续往下带，最后想办法让“燕星辰”让路，把率先进入主殿探听线索的机会让给这两人之一。 他干脆点了点头：“是我。” 那两人没想到他回答得这么干脆，都愣了一下。 一人反应过来后立刻道：“你身体不好吧？是不是不太舒服？要不然……” 要不然去一旁坐会。 话未说完，“虚弱”的青年眨了眨眼，直接往他们身前一站，对带路的几个小和尚说：“小师傅，听到了吗？这位大哥和另一位姐姐心疼我，怕我身体虚弱，在外面站太久会累。这是想让我先进去……” 燕星辰即便换了张脸，身量还是在那的。 再加上昨晚他们没睡好，燕星辰的脸色又容易显苍白，看上去确实体弱多病，经不起折腾。 毕竟只是灵魂换了个人，身体还是那样。 和尚多半是女魅假扮的，魅鬼又是看得到“燕星辰”真实面貌的。 小和尚看了一眼，不等那两人发话，便直接信以为真，让开了路说：“你进去吧。” 另外两人：“！？？？” 这小白脸原来这么不要脸的吗！？？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模式。谢谢 第175章 古刹闻香（37） 极有可能是魅鬼假扮的小和尚已经发话,玩家自然还不敢为了这种不危及性命的小事驳斥。 齐无赦直接大摇大摆地踏着门槛，走进了主殿。 那两个玩家咬牙切齿地看着“燕星辰”走了进去，女玩家开口想尝试着拦下,男玩家却止住了女玩家,摇了摇头。 这两人虽然不是一伙的，但似乎达成了暂时的同盟。 待到齐无赦彻底进了主殿,殿门关上，外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等着的时候。 男的说：“也没什么关系，里头可都是魅鬼，净心还不一定是好的呢。净心就算是好的,如果魅鬼要杀人,他也没办法。这病秧子现在进去,谁知道是得到新线索还是干脆走不出来呢？” 女的跟着这么一想，也松了口气，说：“赴死者真是放心他。怕什么？既然赴死者和许千舟周晚那些人不在他身边，说明那些人也没多在意他死活。如果他真的率先拿到剧情点……” “明白了吧？”男玩家不怀好意地笑了,“他如果拿到剧情点出来，其他人又不在,我们跟着他,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绑了，想办法让他告诉我们,再找个死亡触发的方式让他触发，就能直接拿到他的剧情点。” “就他那身板,还没一个新人好,随便折磨几下肯定什么都说了,我们说不定还能从他口中问出一些赴死者的消息呢。进入主殿也是有危险的,第一个有机会第一个拿到剧情点,但也有不小心触发新的死亡条件的危险。让他进去，他来试探危险，我们还能坐收渔翁之利……” “……” 主殿内。 齐无赦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 他上一次来还是封闭着视觉的，其实没有看过主殿。 这一次他进来，第一反应就是先看主殿。 对于五感极好的他来说，视觉也在五感之内，只不过是他之前从未有过而已。 一些就算是许千舟都未必能发现的细节，齐无赦踏入主殿张望的那一刻便发现了。 佛像之上披着法衣，法衣很新，和燕星辰说的一样，根本没有享受过什么香火，上头的金线自然也不可能成为金拆。 法衣之下的佛像，从衣服的边角处其实可以发现，还是有一些烟熏火燎的痕迹。 隐山寺的翻新根本没有太过认真，这种能用法衣遮盖的地方只是稍稍处理了一下。 他稍稍看见这种纹路，便能看出来，隐山寺似乎原来观音殿才是主殿，佛像的身体根本就是观音的身体，服饰纹路都和袈裟完全不一样。这种佛像材质大多比较特殊昂贵，鬼火会烧焦，但不会烧毁，所以法衣之下的身体虽然是焦的，但纹路还很清楚。 只不过佛像的头换成了如来的。 这倒是符合他们知道的信息。 翻新只是给布下福禄笼之人提供了便利，粗略完工这里就闹鬼了，当然不会太过认真。 主殿换佛这一点也很正常。 毕竟这里之前既然主要供奉的是观音，闹了这么大一件事，若是还是个观音庙，反而有可能镇不住。 换主殿的神佛意味着把原来的神佛恭恭敬敬地请走，再请来新的，这样起码不会主要供奉一个已经得罪的神佛。 这只是习惯而已。 类似的痕迹还有很多。 齐无赦东张西望了好几眼，这才来到了坐在佛像前的蒲团上的净心法师面前。 他正开着直播视角。 昨晚他和燕星辰便商量了一下，他们现在还是得尽量让许明溪白远山他们知道副本内的情况，不到触及到他们秘密的时候，他们分别还是开着。 齐无赦就算在燕星辰身体里，反正他们也不怕别人会想到灵魂互换这么偏门的事情，如果没有到要出手的时候，开着直播视角更好。 他这么优哉游哉地东张西望，直播间都看在眼里。 [你们有没有觉得燕星辰今天杀意很重的样子……] [他以前都乖乖的，今天我总觉得他好凶！！] [这还在看呢？净心都在看着他进来了，他居然还和旅游一样！！] [燕星辰是真的不怕死啊，如果我是他，同伴不在身边，自己又不会打，肯定是先想办法最后进去啊，这样有人探路。活下来才是关键，活不下来，没信息点怎么办？] [……] 齐无赦在净心面前坐下。 小和尚们全都嘻嘻哈哈在一旁走过。 这些小和尚多半都是女魅，有的并没有嘻嘻哈哈的，但是看着其他和尚，面色带笑，指不定是什么被魅鬼魅惑的普通人心甘情愿地为他们驱使。 在这一众诡谲的鬼魅之中，净心这般气质出尘、俊秀非凡地端坐在佛像之前，显得格格不入。 谁坐在这样一个人面前，都不会觉得如谪仙般的法师会和鬼魅为伍。 他手中滚动着佛珠，敛眸看着佛珠下晃动的随着，语气四平八稳：“不如你们都出去，我给这位施主求签。” 离得最近的几个小和尚在一旁悠闲地扫着地，立刻嘻嘻哈哈地笑着说：“法师，我们留着呀，我们也想学解签呀。不会解签，以后我们怎么接待香客呀？法师让我们看呀……” 他们刚开口，原来正常男性的嗓音突然变得娇俏尖细了起来。 齐无赦稍一转头，便能瞧见最近的一个小和尚笑着对着他，本来平凡无奇的面容突然显现出漂亮至极的五官，完美无瑕、精致美丽。眼波流转间，风情绰约，能让人一眼便死死地陷进去。 净心似乎真的管不了这群魅鬼，他让这些小和尚出去无果，便也不再多言，拿出了签筒。 齐无赦眼皮一抬，对那抛媚眼的魅鬼说：“不‘呀呀呀’的你们不会说话是吗？” 魅鬼：“……” - 佛塔佛堂之前。 成百上千的鬼魂同一时间被由符咒组成的避阴符打散的那一刻。 燕星辰看到了比之前还要清晰的那些黑色纹路！ 这一瞬间，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这些纹路…… 是符咒的纹路。 不是特定的某种符咒。 而是各种凑成符咒的笔画。 如同避阴符、燃火符、驱鬼符、警示符这些符咒，避阴符和驱鬼符有相似性，是因为其中有一部分的纹路是重合的，因为其他不重合的纹路带来的效果和作用不一样，才会有避阴符和驱鬼符两种符咒。 他现在看到的这些又是转瞬间要消散的纹路图案，如果他刚在没有看错的话，有一些就是这种小纹路。 难道…… 这些负面能量的构成原理，就和符咒道具的来源有关！？ 喻行川已经折返回来。 他说：“看上去佛堂这边安全了？那我们现在传过去，赶紧去佛塔，刚才我看到了另一角有厉害的道具使用带来的波动，有另一伙人恐怕和我们的进度大差不大，也在摧毁其他角落的避阴符了。” 这反倒是好事。 若他们能同时在两个地方掀开避阴符，福禄笼绝对会顷刻之间消失，甚至不需要等待的时间！ 燕星辰刚想开口，阿妙却突然笑了一声。 与此同时，他亲眼看到，眼前那些本来已经在他面前消散、不见踪影的黑气又自四面八方汇集而来！ 他们身旁，阿妙抬手，居然扔出了一个鬼魂！ 这鬼魂同方才那些佛堂里的鬼魂一样，只是死去的人的骨灰执念在阴气的催化下化作的普通厉鬼。 刚才这些厉鬼涌过来的时候，阿妙居然有这个本事，在所有人的面前偷偷藏了一个下来。 这怎么可能？ 她一个人怎么办到的？ 她根本不是她所说的，一个普通的十几万编号副本的玩家。 要做到这一点，他恐怕比燕星辰他们所有人经历过的副本数量和编号都要多、都要小！！ 可即便如此，阿妙要在燕星辰出手的时候做到这一点，没有点道具或者特殊技能的辅助都不太可能。 她到底什么来历？ 真的只是一个怀了魅鬼孩子的女玩家吗？ 燕星辰暂时没有时间思考这些了。 那鬼魂被扔出来的一瞬间，周围刚被打散的鬼气就不可抑制地朝着那个鬼魂而去。 喻行川直接转身朝着阿妙扔出了一个避阴符。 周晚也从另一个方向扔出避阴符，面色大变喊道：“不好！魅鬼有凝结执念欲望的能量，本来就天生容易操控地煞。她也能用魅鬼的能力！！” 燕星辰听明白了。 原来这是阿妙的打算。 藏下来一个鬼怪，在鬼气被全部打散之后放出这个鬼怪，厉鬼之间本就会互相吞噬，唯一的鬼在阿妙的刻意操控之下居然主动吸食了周围的鬼气。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鬼，但阿妙显然做了手脚！ 而做这一切，是为了瞬间造就一个大地煞！ 这个鬼只是普通的鬼，瞬间化不了厉鬼，那么在吸收了周围所有阴气鬼气的情况下，这个鬼怪就会直接放出一个巨大的地煞。 地煞将他们笼罩在内，所有人都只能被动地被拉入这种融合的大地煞之中。 万千鬼魂集合而成的地煞，可想而知十死无生！ 危险根本不在佛塔之中。 而是在他们都以为最安全的时候。 这就是阿妙一直以来的打算。 燕星辰眸色一暗——这阿妙何止是和鬼王有关系，还巴不得所有玩家立刻去死。 他早就知道阿妙会有所行动，他也有所防备，甚至在等着阿妙做小动作。 但这一次，他居然有些失算了。 不管是他还是齐无赦，还是其他人，他们都没有想到，阿妙能做到众目睽睽之下藏住一个鬼魂还催化这个鬼魂吸收阴气。 谁都没想到，眨眼的功夫，一个根本这么多厉鬼在福禄笼中形成的地煞就产生了。 这一切不过是在片刻之中。 他们几乎所有人都想通了其中关窍。 两道避阴符眼看就要击中怀着魅鬼的阿妙，阿妙居然也扔出了两个道具，抵消了喻行川和周晚扔出的高级避阴符！ 下一刻，阿妙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念力值最高的许千舟瞳孔一缩：“……接近传奇等级的瞬移符。” 地煞已经在形成，周围的空间开始凝固，他刚才就尝试了瞬移符，中级瞬移符根本出不去。 这种时候，阿妙还能用出符咒直接离开，用的只能是在高级之中都算高级的瞬移符！！！ 周遭的空气已经开始肉眼可见的震荡。 燕星辰正要开启小白脸技能，周晚却已经走到了那个鬼怪之前。 许千舟喊道：“不要试图击散正在形成的地煞！！会被直接卷碎的！” 周晚动作没停，直接抓住了那个地煞中心的鬼怪的手！ 他是半鬼之身，其他人会瞬间被鬼气侵蚀、会直接穿透鬼气，但他不会。 电光石火之间。 除了已经瞬移离开的阿妙，燕星辰、许千舟、喻行川尽皆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了天旋地转的拉扯！ 这是进入地煞的征兆。 飞沙走石中，载入地煞的那一瞬间，周晚的声音在最后一刻飘入燕星辰耳中：“阿妙先放任我们打散鬼魂，藏下最后一个，再用我们不知道的方法催化那个鬼魂吸收散开的阴气，还用魅鬼的能力催化融合地煞的形成。地煞瞬间形成，蛮力破坏不了，但我是半鬼，我的气息不会被地煞排斥。” “我吸收了这个厉鬼的鬼气。” 厉鬼吸收周围逸散的阴气，成为了地煞核心。 周晚便以自身体质优势，吸收这个厉鬼，将核心转到了自己身上！ “这会是我的地煞，”周晚说，“我是人，地煞以我的回忆为核心，凶险程度会直接减半。” 那会是玩家有机会出来的难度范围内。 若是成功，他们便可以安全走出这个阿妙精心算计的地煞。 若是失败…… 他们会死，作为核心的周晚更是会直接灵魂溃散。 这一点，周晚没有说。 他已经失去了意识。 燕星辰 也在同一时间，在地煞之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听到了不远处渺渺而来的诵经声。 第176章 古刹闻香（38） 直播间。 十万编号副本的直播观看人数越来越多。 弹幕的密度都比副本刚开始浓了不少,论坛上也都是帖子。 原因无他——太难了。 十万编号副本本来就被称作总榜分水岭，虽然是十万的编号，但是其实难度通常都比得上五万编号以内的副本。 但能进入十万编号副本的玩家,肯定之前最高的编号只能有十几万。 能从十几万编号的水平，活着从五万编号以内的水平的副本中走出来,自然多半都是直接冲向总榜的。 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难了。 可这个副本当前显露出来的遮遮掩掩的背后真相，明显远远不止于此。 哪怕是许明溪之前进入的那个十万编号副本，若是类比燕星辰他们进入的这次,在燕星辰他们发现胎儿是鬼王的孩子的时候,只需要用避阴符击杀胎儿基本就已经是完成副本任务的难度了。 可在他们这个副本里，居然只是个揭露冰山一角的线索。 那些有能力和胆色进入十万编号副本的玩家,到现在，包括燕星辰他们在内，居然只有约莫十几个人活着。 这怎么能不引起关注？ 古刹闻香副本甚至直接冲上了整个樊笼直播广场首页第三的位子！ 前两个副本都是几百编号的副本了。 ——“古刹闻香观看人数一百多万，是不是没在副本里的都在看了？” “好难，真的好难，我上帝视角,不断在各个玩家的视角切来切去，拥有他们所有人都有的信息,我也猜不出来。” “赴死者和那个病秧子他们那些人居然敢进去，现在傻眼了吧？其他人好歹是有点资本的,他们几个很多新人期都没过，死定咯。” “这次下注燕星辰死,绝对不会有问题了。” “我已经全部身家都下注了,等着翻好几倍赚！” “我在犹豫要不要取消对燕星辰的关注,及时止损。” “我死也不取消,天知道我经历了多少次‘燕星辰必死’到‘我赚翻了’的过程。” “那个燕星辰是谁啊？我好久没关注新人排行了。我刚出副本,想总结一下经验刷刷论坛，结果就被古刹闻香刷屏了，跑去看，现在看得我心慌慌的。为什么鬼王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啊？” “关于鬼王在哪的分析帖子都比我去过的副本多了，我现在看谁都是鬼王。我连看燕星辰那个小白脸都像鬼王。” “怎么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总榜玩家出来分析一下啊？五百个总榜玩家，去掉没有消息或者失踪的那几个，四百多个呢没有一个说话，以前十万编号副本甚至有总榜玩家专门讨论的帖子啊。” “……” 总榜第九的许明溪也在看着副本中的发展。 但他和白远山需要担心的，远远不只是这个副本的难度这么简单。 总榜玩家们没有出现，是因为他们都发现了更棘手的情况。 “几万以内编号副本的钥匙统计出来一共才一千多把，”白远山直接一个后仰躺在了沙发上，愁眉苦脸道，“怎么办？这平摊下来，根本开不了二十个副本。这两天还会有人为了进副本消耗钥匙。现在大家还不慌不忙的，但每过一天，副本没有产生却在消耗，情况的严重性会急速加重……” 许明溪说：“千舟他们出来之后，估计只会有不到十个副本的余地。” 所以他们现在谁都没有说话，谁都没有出现。 因为樊笼的异常。 现在大部分的总榜玩家还是能够撑得住的。 但总榜玩家各个都不笨，谁都能从现在短暂的宁静中看得出来，撕破脸抢 副本只是迟早的事情。 底层玩家们还在乐呵呵地看着副本直播，并不知道樊笼能给他们选择的副本已经在逐渐越来越少。 这还只是高级副本明显体现出了问题。 再过一段时间，连数量众多的低级副本都显露出匮乏的话，启明条约都未必能够完全限制住玩家们了。 总榜玩家平时多半挂着组织或者有自己创建的组织，组织制度同时保证了黑市和一些樊笼基础设施的正常运行。 这些组织通过总榜玩家的威慑力，在樊笼之中形成了一个表面维持着文明生存的小世界。 可若是副本数量出现了问题，很多人甚至会直接死于启明条约对副本频率的规定，那么启明条约本身就会不再具有约束力。 ——再怎么样都会被抹杀，还怕什么呢？ 这件事情完全让人不敢深思，却又不得不深思。 樊笼到底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许明溪都揉了揉眉心，说：“你说老师到底去哪了？闻夜怎么还没从副本里出来？” 但凡这两位有一个在，他们也不会如此紧张。 镇定如许明溪，预想到后续的情况的时候，也紧张了。 因为他们根本没有他的老师那样对樊笼的规则和背后的能量运转框架都十分清楚。 而且…… “副本现在的情况也不乐观，”他喃喃自语般说，“隐身术，我绝对不会看错。而且你也看到了，那就是隐身术。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十万编号副本里？他隐身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在直播视角中，到底要干什么？会不会和燕星辰有关？” 白远山立刻坐直，问：“你们不是约定好了暗号吗？要不要现在就打赏了提醒一下他？” 许明溪摇头。 他原先确实是和燕星辰约定好，若是副本方向出现了问题，就用九张低级安神符为暗号，提示他们。 可是现在，副本中的问题不止一个。 最大的问题不是副本本身。那个人出现在副本里，甚至很有可能就是这次十万编号副本难度超乎寻常的罪魁祸首。 他若是九张安神符进去，反而打乱了燕星辰的破局节奏，燕星辰还对隐身术的存在一无所知，那岂不是帮了倒忙？ 他说：“不，再等等。他既然是老师留话让我尽可能帮忙的人，那绝对不会连十万编号副本都走不出来——我们都走出来了。我认识他不久，但我相信老师和千舟的眼光，我们不要主动做什么。” “我相信，我们都知道暗号可能会有问题，他不会想不到。” “不如放手，让他来主导。”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什么都不做的意思。” “你这个决定真是好有意思。” “……” - 签筒对着齐无赦，里头装着几十支竹签，从签头看，完全看不出任何区别。 主殿内十分安静，小和尚们嘻嘻哈哈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净心此刻什么话都没有说，显然在等着“燕星辰”自己抽一签。 齐无赦是第一个进来的，没有前人的经验给他参考。 他还是个随机玩家。 可他反倒兴致盎然得很，左右看了看这个签筒，随口问道：“法师知道我想求什么东西吗？” “昨日你说了，姻缘。” 净心法师手中佛珠轻转，“隐山寺最擅长解姻缘签。” 这回答反倒让人一时之间拿不准了。 魅鬼能够汲取欲念，齐无赦自身的欲念，他自己清楚得很。 他的一切欲念都和燕星辰有关。 可燕星辰却未必。 若是魅鬼能分辨欲念，说不得会发现他们的不同。 但如今看来，那些小和尚们除了用笑声恐吓，没什么别的举动。 净心只是让他抽这竹签。 美其名曰“解卦”。 这签筒是个道具，说不得是魅鬼的东西，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抬手，状似犹豫选择一般，手指在竹签上头游离了一会。 他突然问：“法师让我干什么来着？记性不好。” 净心法师还未开口，一旁的小和尚便笑着说：“抽出竹签，法师会为你解卦。要是好卦，指不定有……你想要的答案。但若是下下签嘛……” “哈哈哈……” “嘻嘻，下下签。” “那当然是下下签咯！” “嘿嘿嘿……” 嘻嘻哈哈的笑声再度缥缈而来，自四面八方环绕靠近，仿佛在一点一点地密不透风地压榨人的神经。 若是寻常人在此，怕是在极度的惊吓之下，巴不得赶紧抽一个竹签出来。 可魅鬼的反应已经清楚地说明了结果。 若是仓惶之中抽出了下下签，对于抽签的人来说，恐怕结果也是下下签。 既然求的姻缘都无果了，那来寺里岂不是没有用了？没有用，留着干什么呢？ 魅鬼自然可以动手杀人了。 一直波澜不惊的净心法师在魅鬼的笑声之中，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齐无赦都看在眼里。 净心似乎真的拿这些魅鬼没什么办法。 但他让来的人抽签，是不是本身也是一种和魅鬼协商的结果？ 如果抽签的人抽到的是有内容的上签，那他可以趁机从解签之中透露点什么。 若是如下下签之类的结果，魅鬼们则可以动手。 完全看运气。 随机玩家的身份绑定信息面板，齐无赦现在虽然用的是燕星辰的身体和表面身份，但樊笼判定仍然是随机玩家。 玩运气，下下签几乎是注定的。 [这是拼运气的局面，燕星辰最擅长这个了吧，智斗，不需要动手。] [他应该在想如果抽到下下签要怎么化解。] [不需要动手，我反而觉得他能活着出去诶。] [粉丝真是天真，他就算过了主殿这一关，没听到外面那两个等着的玩家怎么商量的吗？他还是必死。] [他——他在干什么？？？？？] 齐无赦抽签了。 但不论是直播视角前的观众玩家，还是一旁等着看好戏的魅鬼和无奈的净心，全都愣住了。 他确实是抽签了。 但他抽出了全部的竹签。 齐无赦张开手，直接握住了全部的签头，一把将竹签桶里的所有竹签都抓了出来。 他在所有呆滞的目光之下，将竹签摊开在净心面前，还极为贴心礼貌地将这些竹签从好卦到凶卦一一排列好，说：“我抽好了，请法师解挂。” 小和尚们气疯了：“你把所有签都抽了出来！你不遵守规则！” 现在又是一堆好卦，又是一堆凶卦，这怎么算？ 他们的规则里可没有这东西！！ 阴气翻涌。 齐无赦摊手：“你们让我抽，我抽了啊。” “你抽了所有！” “有规定抽签个数吗？” 魅鬼的声音噎住了。 这还确实没有。 将竹筒都掏干净的人笑了：“法师，解卦吧。” 魅鬼们：“……” 净心：“……” 第177章 古刹闻香（39） 主殿内安静了。 齐无赦全然不怕魅鬼们恼羞成怒,坦然地坐在蒲团之上，还打了个哈欠,催促道：“法师怎么不说话？你答应给我解挂的,可不能因为卦象多偷懒啊。” [这……这……] [我第一次看燕星辰的副本，你们不是说他容易受到惊吓吗？胆儿这么大！？？] [这是胆大？这是莽撞！] [自以为很聪明呢，他抽了那么多,不是照样抽出了一堆下下签吗？如果下下签代表着死亡触发,那他这样抽出一大堆，好卦虽然有,但是凶卦也一大堆——净心可没有说过吉卦可以抵消凶卦吧？] [哈,这不是等于抽了数不尽的死亡触发？] [自作聪明。] [果然这次十万编号副本火了,什么够不上十万编号副本的废物都跑来看。这种副本，没到十几万编号的水平，还是乖乖去看寻常新人副本积攒经验吧,免得看不懂还被误导。这还叫自作聪明？这是完美破局,我都五万编号副本了,我刚才想了那么多解法,就是没想到这个。但是燕星辰做出来之后,我回头一想，胆大却缜密。] [赞同！！！真的又胆大又缜密，你们还说燕星辰都是依附赴死者？就凭他这个反应能力和胆识，指不定是赴死者依靠他的破局能力才能以赴死者的身份活到现在呢。] [为什么大佬们都这么说啊？我想不通啊,明明这样做抽出来的凶卦也很多……] 主殿外。 那两个商量好要等“燕星辰”进殿结果的玩家听到了先前殿里的笑声,男玩家说：“算了,我们还是高估这病秧子了。听主殿里的动静,他多半连活着出来都做不到。” 女玩家嗤笑一声：“那也挺好,我们现在仔细听好他是怎么死的,正好有人探路，一会拿到线索岂不是轻而易举？” 主殿内。 齐无赦坐在那优哉游哉地等了一会，听见净心率先开口道：“卦太多，就乱了。不如理清一下，重来一次。” 净心说着，已经放下了手中的佛珠，微微俯身，将地上那些平摊开来的竹签一一扔了进去。 可一旁看着的小和尚们几乎各个都很不开心，并没有觉得净心这个决定有什么好的。 净心说了抽过，看上去作废了齐无赦这一次的“自作聪明”，实则不然。 既然整个主殿就这一个竹签筒，那齐无赦把它们全都抽了出来，即便净心重新放回去了，那他也是看得到的。 这么多支竹签，对于寻常人来说，重新扔进签筒里，基本就等于一切重来，前功尽弃。可是对于玩家来说，哪怕齐无赦没有许千舟那样过目不忘的技能，但是记下几十支竹签分别是哪个，也并不算难。 更何况念力本就是齐无赦的长处。 哪怕净心放竹签的动作很快，齐无赦也已经记下了每一支竹签的位置并且时刻留意着签筒的变化。 现在只要让他抽，他能抽出任何一支他想要的结果。 在净心把竹签放回竹签筒之后重新将签筒递到齐无赦面前的那一刻，齐无赦就知道，这一次死亡触发，他算是完全破解了。 刚才他并不是一时莽撞才疯了一般将所有竹签拿出来的。 他敢那么做，自然是在那一瞬间有所思量的。 首先他本身就是个随机玩家，这一局对他来说，本来就是一个一定会触发坏运气机制的必死之局。 所以他其实不论怎么做，都不会更差了——他本身要面临的就是最差的局面。 其次就是对于净心和这些魅鬼关系的观察。 若是昨天不清楚，今天可就太清楚了。 他进入主殿之后，抽签解 卦的规则是净心提的。 其中，净心和魅鬼一同暗示了他，这个抽签的规则是净心和魅鬼一同制定的。 净心趋向于好的规则——如果来者抽到的是有内容的好卦，净心会借由解卦说出点什么。 魅鬼趋向于不好的规则——如果来者抽到的是凶卦，魅鬼就可以动手杀人。 而从净心让小和尚们出去，小和尚们不同意，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两方，净心虽然看上去势弱一些，但是魅鬼并不是完全占据话语权。 其中原因尚未可知，但只要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这些说明了——寺庙到现在为止的有些颠倒有些正常的规则，很可能就是净心和魅鬼之间、亦或者是他们各自背后海域什么鬼和人之间，互相制定规则的结果。 那么他如果不按照规则走，走出一个双方规则都没有考虑过的结局，魅鬼是不会杀他的，因为魅鬼没有规定这个规则造成的结果。 齐无赦的做法，只会造成一个结果，那就是魅鬼和净心都没有预料到，规则没有制定，一切只能重来。 但是重来，他已经可以从竹签回筒的那一刻开始记忆起，不会再有抽到凶卦的可能。 除非他们再掏出一个新的竹筒。 这一点，齐无赦早就观察过了。起码以他的念力值，听、看，这整个大殿，就这么一个竹筒。 他的做法，看似在一瞬间突然莽撞，自作聪明，实则就是一个标准的最优解。 以往这种事情，都是燕星辰做决定。 也许燕星辰在这里，会想出比标准最优解还要剑走偏锋却效果拔群的破局之法，但齐无赦此时用的是燕星辰的身体，还是比平时收敛了许多的。 他凭借着刚才的记忆，直接从里头抽出了一支竹签。 竹签立刻显露出尾端——什么都没有。 空签。 一般来说，寺庙道馆中的求签筒中，有的会有存在空签的情况。 如果真的有人抽到空签，那么就由求签的人和解签的人随意发挥。有时候是求签的人随意问一个问题、写一个字、说一句话，有时候是解签的人直接根据面相、掌纹看运势。总而言之，空签因为没有内容，反而不会限制净心说话。 齐无赦笑了笑，在魅鬼扮作的小和尚们怒气冲冲的注视之下，将这空签递到了净心面前：“法师，请说。” ——他给了最好的“签文”，端看净心想告诉玩家们什么了。 - 另一处。 佛塔之下，佛堂之前。 佛堂中那些因为阴气催化而生的厉鬼已经全部消散殆尽，可地煞形成之时，周遭空气流动，反飞沙走石，里头许多供奉着的骨灰罐子全都倒了下来，碎裂一地，灰烬散开，周遭乌泱泱一片。 而刚才地煞形成的中心已经完全雾蒙蒙的一片，看不见里头。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 从阿妙利用藏起来的最后一只厉鬼和不知从何而来的魅鬼能力催生了极为凶险的地煞，到周晚临时起意用自己为半鬼的体质为基石改变地煞内容，其实连一分钟的时间都没到。 以至于每个人基本都没有反应的时间——包括促成这一切的阿妙。 已经凝固的地煞空间附近，使用最顶级的高级瞬移符道具来到地煞范围外的阿妙面色低沉地看着眼前已经无法再干预的成型地煞。 她放出厉鬼之时，面上还带着颇为得意的笑意，可看到周晚改变了地煞并且“齐无赦”等人还载入了之后，她神色微动，却也没有做什么。 她低声说：“这就是你说万无一失的计划？” 后头，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她的身侧后方。 说是人影，也有点不太准 确。 这是个飞沙走石中的“人形”。 因为许多骨灰都被风吹得散开，就连阿妙身上都沾染了不少这东西。 可她身后却有一个透明的人影，在沙石尘土滚动之下，若隐若现。若是仔细看去，却看不到任何人。 若隐若现的人影所在之地，一个人开口道：“这难道怪我吗？我可不知道周晚居然有半鬼体质，能代替核心厉鬼成为地煞中心！我们说好的合作，你却没把这件事情告诉我！” 隐身的人逐渐显现出了身影。 若是此时有直播视角开着，许明溪和白远山必然能够认出来——此人就是之前住在燕星辰和齐无赦房间隔壁那个第一晚就失踪的蓝不意！ 蓝不意接着说：“在主殿的时候你发现我通过隐身占据了三十个名额之一，我在暗处也看出你的目的，所以现身和你合作。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杀了赴死者。我要赴死者死，你要这帮人全都死，这是我们一开始说好合作的目的。我刚才帮你把小鬼藏起来交给你，让你促成了地煞把他们全都送进去了，现在呢？结果如何？以周晚为核心的地煞，肯定还是有生机的。” 蓝不意皱眉：“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是哪个通过特殊方法进入十万编号副本的总榜玩家，原来一个新人期的潜力玩家都搞不定。你其实不过是拿到不同副本任务的普通玩家吧？” 阿妙拿出了一把白伞。 白伞白到不似人间的颜色，明明洁白如雪，却好似沾染着无尽森凉鬼气。 她缓缓撑开了白伞，四周鬼气突然往这边涌来，魅鬼“嘻嘻哈哈”的笑声越来越近。 白伞似乎能沟通这些魅鬼，她微微侧耳，听了片刻，说：“它们都说地煞已成，无力更改。” 地煞是樊笼的机制，既然已经成了，除非是专门天赋在此的玩家，或者是天生能更改成型地煞的鬼怪，否则的话，谁都无法干预分毫。 “所以我们现在只能看他们能不能走得出来了……” - 樊笼内。 梁讳听到许明溪和白远山所说的话，愣了一下，略有些不可置信道：“你们说什么？隐身术真的只有这么一个人会吗？” “传奇天赋技能都具有唯一性，”许明溪沉声道，“只要拥有技能的人没有死，就不会出现第二个拥有这个技能的人。” 白远山点头：“所以我们到现在也想不通。” “可是……”梁讳睁大了眼睛，“兰昀是现在就挂在榜上的总榜第二啊！你们刚才说隐身术是现在总榜第二的传奇天赋技能，总榜第二怎么可能还能进入编号十万的副本？” 第178章 古刹闻香（40） 许明溪说：“总榜第二兰昀,是现在整个樊笼唯一一个拥有隐身术这种传奇天赋技能的人。只要他不死，那么那个使用隐身术的人只有可能是他。除非那个‘蓝不意’有什么可以完美模拟隐身术的道具——怎么说也得同样是传奇级别。” 传奇级别的隐身道具，可能性比蓝不意是兰昀还要低。 梁讳这些年为了不引人注意，一直都徘徊在十几万副本,但她也对总榜有些了解。 她说：“江璨失踪之后,因为数据一直没有变化,所以没过多久总榜第二就被人挤了下来。在那之后。前几的几个人都轮番上去过。兰昀是之后来的,他和闻夜一样,都是直接从新人窜到总榜前排的玩家。他上了第二之后，闻夜的排名谁都打不动,所以他就固定在了第二。如果是说长时间占据总榜第二来算的话，江璨之后,就是兰昀了。” 那就荒谬了。 总榜第二，别说是十万编号的副本了，一万编号的副本也早就过了。 而且兰昀这样的人,真的进副本,只会整个樊笼都知道。 许明溪眉头紧锁：“所以我们之前没有深思这件事。但是我刚才打探来的消息,兰昀虽然没有进副本,可他的学生这几天却联系不到他了。给他发的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我在想，有没有可能,他有一种不需要真人进入副本的方法？那个蓝不意的实力比起兰昀本尊也差了点,很像傀儡一类的道具。” “可能性很高，”白远山点了点头,“闻夜上第一的时候,是众望所归。大家都知道他是赴死者最得意的学生，赴死者走了，他第一,很正常。但兰昀上总榜第二其实是很古怪的，这个人新人期的时候并没有上过新人前十。” 总榜玩家别说是新人期前十了，基本每一个都卫冕过新人榜第一。 新人期都挤不进前十的一个玩家，居然在有一天突然异军突起，一路直冲第二。 樊笼的论坛上一直就有风言风语，很多人都猜测当初兰昀是遇到了什么好的机会，或者背后有人培养。 但兰昀后来都闻夜之下第一人了，还会有什么背后的人？ “最重要的是，来者不善。总榜第二还要费尽心机进入十万编号副本，第一天还和燕星辰他们有交流却没有主动袒露什么，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个预感，在座的所有人都有。 ——兰昀就是冲着和当年总榜第一赴死者有关联的燕星辰和齐无赦两人去的！ 许明溪正要开口，突然神色一顿，从信息面板中拿出了一个七万多编号的钥匙出来。 钥匙泛着黑色，一从许明溪的物品栏中出来，便直接浮空而起。 这是一把即将开启的钥匙。 七万多副本，自然不会是许明溪和白远山进入的。 “这是我给千舟准备的，”许明溪说，“本来是想等他出十万编号副本给他做个缓冲。没想到现在樊笼副本出了问题，不仅数量减少，开启速度也变快了，这把钥匙怕是要浪费……” 话音未落，梁讳居然直接伸手握住了那把钥匙。 “十万编号以内的钥匙越来越少，浪费岂不是可惜？”她眨了眨眼，笑了，“我以前只是怕被人注意，既然现 在燕星辰他们说不定需要帮助，兰昀也不太对劲，还不如让我进了，追赶一下进度。” 梁讳直接接受了副本开启的邀请，消失在了许明溪等人的面前。 许明溪揉了揉眉心。 他看着钥匙的动静逐渐消失，目光落回到了直播间。 “齐无赦”和“燕星辰”都还开着直播视角。 画面中，“燕星辰”已经成功获得了和净心无限制对话的机会，“齐无赦”则和许千舟喻行川进入了以周晚过往经历为核心的地煞。 他忧心忡忡地说：“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白远山阴恻恻道：“你知道以这种句子为开头一般会被揍的吗？想到直接说啊！！会好奇死人的！！！” “最开始大家绑定信息面板的时候，樊笼就告诉我们，樊笼可以帮助前十二实现任何愿望。但总榜前十二一直在波动，只有真正凝固的那一刻，樊笼的承诺才会兑现。这么多年了，樊笼不知道存在了多久，所有人都说总榜从未凝固过，我们探究了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找到过这所谓总榜凝固的蛛丝马迹。” 他们一直觉得，所谓的总榜凝固，应该是有一个契机，樊笼可能会通知所有人——总榜即将凝固，最后的冲榜开始了。 但如果他们想多了呢？ “我们想得太复杂了。总榜凝固如果不是樊笼刻意通知下的一个状态，而是自然而然会发生的呢？副本减少、钥匙减少，最后前十万的副本数量绝对会无限趋近于零，那么……” 白远山恍然大悟：“那么大家都没了可以提升实力更改自身数据的办法，排名自然而然就动不了了！？” 那不就是总榜凝固的意思！？ - 燕星辰进入地煞之后，先是看了一串很长的浮光掠影。 都是一些片段，像是一个孩子的成长轨迹。片段都不算很清晰，细节看不清明，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 地点都在寺庙里，所以诵经声总是不绝于耳。 很多画面当中，一男一女，像是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孩子。画面闪的太快，样貌看不清明，但光是轮廓都能看出这对夫妻两个人都是美人。 小孩还没长大，也初见端倪。 燕星辰大致猜出了这必然是周晚一家。 但这对夫妻对孩子很好，教他读书教他做人，男的多半是魅鬼，但他们比很多人类对孩子还要负责，教授孩子的都是格外端正的思想和思维。 那个孩子又在寺庙里长大，比寻常孩子还要心善心细、与世无争。 一家三口就这样一日日地过着日子。 孩子一点点长大。 这些画面却结束了。 燕星辰感觉自己的灵魂再度被猛地一揪，载入了一个具体的地方。 他刚睁开双眼，就听见有人喊他：“老齐？老齐？” “……” 他颇为烦躁地睁开眼，果不其然看见许千舟在晃他。 换了身体，灵魂是他自己的。齐无赦这具身体也救不了他一遇到空间转换拉扯的情况就头疼的毛病。他被晃得头晕，直接拍开了许千舟的手，说：“喻行川呢？” “你看得见了？”喻行川的声音自另一侧传来。 “可能因为地煞里我们都是虚假的吧。”这么说，正好他在周晚的地煞里不需要演瞎子。 齐无赦可真能忍。 这人看上去最没有耐心，他换身体后第一天都觉得装瞎子真累，这人居然能为了封住一个技能，忍了五个副本都没有主动睁眼过。 他看了一眼四周。 他们正在一座寺庙里面。乍一看，这个寺庙的布局和隐山寺挺像的，只不过很多装潢和颜色都不大一样。 诵经声从不远处的殿宇中传来。 他正在一个走道旁的凉亭里坐着。 周围的景象算不得太清晰，有些地方很模糊。 “这是怎么回事？”许千舟说，“你们刚才有看到一家三口的很多片段吗？应该是周晚一家吧，我本来看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又……奇怪，那个孩子看上去像个男孩，难道不是周晚一家？” 燕星辰点头：“看到了，但从现在来看，那些画面更像是周晚零碎的回忆，只是因为我们载入的是活人的地煞，所以会看到一些，现在才是地煞的开端。” 他们几人刚起身，就有另外几个人跑了过来。 “你们怎么还在这？”赶过来的其中一人说，“我们昨晚的布置成功了，这个不知名寺庙里的魅鬼找到了踪迹，江璨正在想办法抓到一只小魅鬼，需要我们搭把手，快过去。” 燕星辰三人听到“江璨”这个名字，动作尽皆一顿。 他们彼此看了一眼。 来找他们的这几个地煞中人，必然是和周晚记忆里有关的玩家了。 地煞把他们全都毫无违和感地融入了地煞中的这些玩家里面，于是这些人眼里，他们也是不知名的同伴之一。 那几人和他们说完，似乎真的赶得很急，转身就走。 燕星辰三人立刻跟上。 跟着那些地煞中的“玩家”的路上，燕星辰也逐渐理清了周晚的地煞是怎么回事。 这伙人确实是玩家，地煞也确实给他们也安排了个不起眼的玩家身份，让他们融入到曾经发生的往事当中。 周晚的地煞是一个曾经的副本。 副本当中，这些人的任务就是解决那些依靠着佛寺中来往香客的贪嗔痴恶形成的魅鬼。 光是从刚才提到的“江璨”这两个字中，就足够看出，这就是那个一直都没有 结束的副本曾经发生的事情！！ 许千舟小声问他：“小狐狸不在我只能问你了。如果是江璨那个副本，你又和我说周晚可能是……” 可能是江璨的孩子。 “那时间线对不上啊，周晚这时候还没出生呢，他都没见过这些事情发生，这些事情怎么会成为她的地煞？我们之前看过的画面又是怎么回事？” 喻行川凑了耳朵过来。 燕星辰直接扔出一个禁音符在喻行川那只耳朵上。 喻行川：“……” 燕星辰这才说：“你没看周围的景物很模糊吗？有的地方清晰有的地方乱成一片，甚至还有点叠影、错位。如果是自身的记忆，忘记的地方顶多会是一片空白或者有一个剪影，不是这种样子。周晚恐怕也不是亲身经历的，他当初应该也是从哪个死去的人的执念中得知的往事。”“所以我们刚才看的那些画面，就是周晚的过去，周晚和他的父母生活在这个寺庙附近。但是他慢慢长大了之后，某一天，碰巧或者故意看到了死在这个副本里的玩家留下的执念地煞，从而知道了江璨当年还没生下他的时候就发生的事情。而这件事情也促成了他自己放不下的执念。” 两人说着，他们合起来一共五六个人已经走到了一处侧殿旁。 侧殿门口，女人穿着一身淡蓝色的古式长衫，长发垂落肩头，侧脸的轮廓甚至让人一瞬间觉得那是女装的周晚。 可她听到动静，回过头来，那张脸却和周晚不尽相同。那是一张标志柔美的脸，是个美人，但比起周晚女装的模样还是逊色一些。 她双眸带着几分锐意，神色却有些慵懒，这种神情放在总榜玩家进入的副本里，那便是万分的自信。 “来了。”曼妙嗓音传来。 江璨说：“我已经抓到一只小魅鬼了，现在给你们召出来。” 召出来？ 燕星辰疑惑刚起，喻行川便没好气解释道：“我知道，算是以前的总榜密辛，我们组织的创建者是那时候的老玩家，和我讲八卦一样提到过。” “江璨能到总榜第二，天赋技能肯定不差的。也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传奇天赋技能，叫做驭鬼术。驭鬼术还有个绑定的传奇道具，道具可以藏鬼魂、驭使那些被江璨打下烙印的鬼。这么逆天肯定有限制条件，比如鬼魂的个数之类的吧，但只要是江璨能打败的鬼怪，都能为她所用。” 喻行川这边话音刚落，江璨就已经拿出了那个喻行川口中的绑定技能的传奇道具。 青天白日之下，一把白伞在女人的手中缓缓撑开了。 第179章 古刹闻香（41） 白伞看上去像是白纸做的,但显然不可能有白纸那么脆弱。 白色格外晃眼，比一面镜子还要来得反光，刺得人眼疼。 伞一打开,周遭直接凉了不少,森森鬼气若隐若现地环绕在伞柄周围。 没过一会，一个极为好看的男人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男人五官极为完美惑人,周身鬼气氤氲，显然是个男魅。 男魅很虚弱,还被江璨所控,神色颇为不忿。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着江璨的命令。 江璨只是问他：“你们道行最厉害的那个魅鬼在哪？” 男魅恨恨道：“他虽然是我们中存在时间最长的，我们都尊他为鬼王,可他没害过人，不是恶鬼！和我们没什么关系,是我们几个觉得日子无聊，去勾引来上香的香客作乱。你要诛杀我们，我认了,其他的魅鬼和这个没有关系。” 江璨轻转伞柄。 男魅发出了极为痛苦的嚎叫声，那张好看的面容都扭曲到变形。 江璨停下了动作,继续问：“你们这最厉害的魅鬼藏在哪里？” “我没和你撒谎！我都被你控制了,怎么撒谎？他确实和我们没有关系！” 其余几个玩家也有些不解：“江璨,我们的任务是解决寺庙里魅鬼作乱引起的异常，把这几个勾引香客的魅鬼击散应该就可以完成任务了。我们走到今天也不容易,其他总榜玩家都死了,就剩我们几个，还多亏了你有驭鬼术才活到现在，我们还是赶紧完成任务走吧。” “我也赞同。这几个魅鬼都麻烦成这样,更厉害的岂不是要大动干戈？” 江璨却说：“魅鬼最善惑人，他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这个副本的编号可是三百五十七，三位数的副本，最强的鬼怪却不是副本的目标？我可不信。如果真的如这个小魅鬼所说，我们任务差不多结束了，你们有收到任何通知吗？” 那几人摇头。 燕星辰三人也跟着摇头，混在玩家当中。 地煞可不能真的让地煞中人发现不对，不然他们等不到破解执念的那一刻就会死。 江璨回过头去继续逼问男魅之后，燕星辰立刻低声说：“她在撒谎。” 喻行川双眸一亮：“可以啊赴死者。” 许千舟：“有话快说是一种好品德，可惜你们所有人都没有。” 燕星辰：“……” 喻行川显摆地说：“江璨刚刚转动伞柄的时候，本来准备的起始动作，足足可以让伞柄转一整圈，但她转到一边，表情变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立刻止住动作，就放了一个男魅鬼出来。她很明显是捉到了两个魅鬼，藏了一个啊。另外一个才是任务没有完成的原因吧，如果另外一个也交出来一起杀了，任务应该就完成了。” 许千舟头一歪：“所以她明知道任务已经可以完成，却藏起了最后一个完成副本任务的关键。为什么啊？玩家不都是巴不得赶紧完成任务拿奖励离开副本吗，她为什么还要拖延任务进度，去找更厉害的魅鬼？” 燕星辰肯定道：“驭鬼术。” 对于其他人而言，副本任务完成，本来就是利益最大化了，自然不需要等什么。 但是对于拥有驭鬼术的江璨而言呢？ 这个副本对她而言已经胜券在握，本就是个十拿九稳的事情了，那她干脆就来个锦上添花，收了那魅鬼的鬼王。 魅鬼本就少见，成群的魅鬼更是在副本的记录里就没有见到过几次。魅鬼攻心，总榜前排的玩家本就各个数据方面格外恐怖，不容易对付，攻心的鬼怪反倒更容易是这些总榜玩家的克星。 若是魅鬼的鬼王被她的驭鬼术所驱使，算作技能和道具跟着她，她岂不是多了一个无往不利的利剑？ 她隐瞒下了任务已经可以完成的事情，要剩余还活着的玩家帮着她一同捉魅鬼的鬼王为她所用！ 她又逼问了一会那个小魅鬼。 小魅鬼已经被驭鬼术控制，根本无法反抗江璨，过了一会便全都说了。 江璨笑了一声，伞柄一收，竟是没有用驭鬼术把刚抓来的小魅鬼收回伞里，而是直接将小魅鬼打散了！ 鬼嚎声伴随着鬼气散开，江璨带着笑意转过头来，问他们：“驭鬼术是我的底牌，几位没有开直播视角吧？” “放心，和你合作之后我就一直信守承诺，没有开。” “我自己也有用到底牌，都关着呢。” “其他人都死了，我多亏了和你合作才活到现在，哪里敢开啊？放心吧放心吧。” 燕星辰三人也跟着符合。 地煞给了他们回忆里的玩家的身份，他们只需要不出格就行。 随后，江璨和他们这些还活着的玩家们商量起了如何偷袭伏击那位鬼王。 天色黑了下来，他们回到住所，等待第二日的行动。 燕星辰和许千舟一间，一关上房门，他便回头问道：“你看上去有点想法。” 许千舟惊奇道：“你今天说话真的好温和！” “……要不我把你吊起来再问？” “这才是我熟悉的齐无赦嘛。”许千舟拍了他一下，凑上前低声说，“我刚才就一直在盯着那个江璨。周晚的回忆里面其他东西都有模糊的，只有江璨，细节都非常清晰。周晚当初知道这件往事的时候肯定也一直都在盯着她的母亲，连细节都记得很清楚。但这都是小事，我想说的是，江璨的身形、背影，我从背后看，完全和阿妙一模一样啊！” 燕星辰眸光一暗：“你确定？” “我过目不忘 ，这些当然也能记住啊！身材其实是有点细微出入的，但我们早上和晚上身材都会有细微出入，这很正常。整体的身形比例、气质感觉，真的一模一样。连一些下意识的小动作，都和阿妙一样。但如果阿妙真的是江璨，那也太恐怖了吧！？” 那何止是恐怖。 如果阿妙真的是江璨，他们关于古刹闻香这个副本没有所有的认知都需要重新整合梳理！ 因为江璨所在的那个副本并没有结束，江璨至今都没有走出那个副本。如果阿妙真的是改头换面的江璨，那古刹闻香副本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个副本就是江璨所在的那个还没有结束的副本，就是周晚地煞的回忆里他们现在正在看着的副本往事！！！ 一切的“事实”“真相”，都会因为这个认知，而完全颠覆。 许千舟挠了挠头：“仔细想一下，好像有点太荒诞了，应该不太可能吧？不然那的话，我们对于副本的猜想可能都错了啊。我们本来猜测的是鬼王操控一切，借普通女玩家的肚子，想要一个半人半鬼的亲生孩子。但如果我们以为的那个帮助魅鬼的女玩家实际上是曾经总榜第二的江璨、周晚的母亲，那江璨绝对不可能是会被魅鬼支使的啊……” “不，”燕星辰反而摇头道，“我相信你的技能。一切相似、巧合都不会是空穴来风。这会让一切都需要重新思虑过，但同样也给我们带来了明路，未必是一件坏事。看来周晚意外之下弄成的地煞，不仅仅只是帮我们解决地煞的危险了。接下来你尽量记忆每一个细节——这些细节让周晚回忆，他自己都未必能记得清楚。” 比如阿妙和江璨身形相似这一点。 此时的江璨没有怀孕，光是粗略地扫一眼，谁都不会觉得想象。只有过目不忘的许千舟会在意很多细节上的匹配，才会得出相似的结论。就连一直和阿妙一起行动的周晚都没有发现。 “我们或许，能借着周晚的地煞，找出一条路来。” 燕星辰本以为，这一次他难得失算，阿妙藏了个鬼魂造成地煞，以至于他们如今必须过了周晚的地煞才能去拆福禄笼，让他们破局进度变慢了许多。 现在看来…… 如果阿妙是江璨，也许他们误打误撞，反倒走了一条捷径。 一条周晚自己都因为回忆痛苦或者执念难成，而潜意识忽略了的捷径。 夜色越来越深。 地煞里，无关的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第二天这些人商量好去抓魅鬼鬼王的时候。 昨晚没有死人。 副本任务里要求的作乱的魅鬼都给江璨要么击散要么控制了，又怎么可能还会死人呢？ 他们这些人很顺利地来到了之前小魅鬼供出来的鬼王所在的地方。 魅鬼喜山林，不会迷恋世俗的魅鬼多半都是居于深山。 江璨带着他们最后这几个还活着的玩家往寺庙后方的深山而去，没过多久，就遇到了一个背着书包快步跑下山的青年。 青年剑眉星目，不是之前见到的男魅那样的柔美感，气质清雅，长相俊秀。 对方慌不择路地撞上他们，喊道：“山上有鬼！快跑！” 边沿一个男玩家拉住了青年。 江璨回眸：“有鬼？在哪呢？” “那是鬼！不是猴，不能随便看的。”青年慌忙道。纵然是慌乱的话语，这人的语气也依然温润，完全同这荒野山林格格不入，连他们这些玩家都比青年多上几分杀意。 “要找的就是鬼，不如你带带路？” 青年面色一变：“你们疯了？我才不去，你们不跑我跑——” “你跑了可就没意思了，”江璨缓缓拿出了白伞，山间凉风拂过，吹动众人的衣摆，女人的曼妙嗓音突然润上了一股冷意，“我找的就是你……” 在一旁看戏的喻行川摸着下巴说：“不愧是几百编号的副本，我算是见识了。总榜玩家也是有胆量，副本任务都完成了还想要收服鬼王。鬼王也不笨，在他们找上门前就发现不对，还演了一把，想兵不血刃地把人骗走。可惜双方都看穿了。” 话音未落，前头，眨眼的功夫，江璨竟然直接扔出了十张高级避阴符！ 而那个自称是周镜的青年，周身突然鬼气大盛，迎上了足足十张避阴符，却一点都没退！ 燕星辰和许千舟已经大致知道这个二十年前左右的副本和他们现在进入的副本恐怕有着很深的联系，十分认真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周镜就是鬼王吧……周……”并不知道周晚来历的喻行川还怀揣着看戏的心态，越想越不对，“等等等等，你们这个朋友，是江璨和魅鬼鬼王在副本里的孩子！？？” 鬼气和避阴符完全撞上，向四面八方扫开！ 漆黑的鬼气散开之后，原本背着登山包、穿着寻常、长相端正却算不上出众的青年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 那是一张足以让明月星河都黯然失色的脸。 是燕星辰他们分明看过了不少魅鬼，却仍然会惊艳的面容。那张脸与周晚有几分相似。 可若是要寻一个词汇来说，最终却只能返璞归真到一个“美”字上，其他言语都有些配不上。 就连与周镜动手的江璨，都愣了一下。 就是这么一瞬间的愣神，周镜立刻寻到了机会，魅鬼香散开，森森鬼气转瞬间来到了江璨脖颈之侧。 占了先机的鬼魅居然没有趁人之危，而是在江璨身侧站定，那张好看的面容露出了些许忧愁。周镜叹气，温和地说：“走吧，我们无冤无仇。” 第180章 古刹闻香（42） 鬼气森凉,冰冷的感觉环绕在江璨的脖颈。 她在副本中来来回回那么多次，对于这种死亡逼近的感觉已经司空见惯。 但这是江璨第一次，被鬼怪近身,如刀锋利刃般的鬼气萦绕在侧，却没有任何性命攸关的感觉。那鬼王竟然先是装作一个普通的登山青年想将他们骗走,失败之后不过是威逼。 那张让周围山色天光都失色的面容近在咫尺,毫无攻击性。 周镜神情还略微无奈，他丝毫没有因为这几个“法师”主动想招惹他而生气，反而好言好语道：“那几个作乱的魅鬼,我也和他们说过好多次,奈何他们不听我的,总想着吸活人生气增强鬼力,他们折在你们手上,不亏。但我自认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走吧,你们走你们的阳光道。” 他走他的独木桥。 一个鬼力如此强盛、能够不更改性别就改头换面的魅鬼鬼王，居然比玩家还要好说话。 怪不得他不在副本的任务里。 江璨眸光转动,心思百转千回，复杂到看戏的燕星辰等人都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片刻,她笑着摇了摇头：“不行，我还没离开这里，本来就是……冲着你来的。” 周镜面色一变。 同一时间，他的身后，一把白伞居然凭空浮现，猛地冲他而去！！！ 其他几个玩家也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周镜所处地方的四角，同江璨一起,刚好形成了福禄笼的势头。 燕星辰等人在地煞剧情的驱动下，也不知不觉负责了其中一角。但这一刻，他们只是扮演着已经发生的过往的其中一部分，按部就班地扔出一个樊笼给他们分发的虚假的避阴符就行。 福禄笼落下，周镜一时不察，瞬间被江璨所擒。 江璨看着周身被缚的魅鬼，毫不意外。 她脸上带着笑意——她总是带着笑意，赴死者之下第一的正式玩家，她有这份底气和自信。 周镜被专门对付鬼怪的高级道具牢牢地束缚在地上，挣扎之间，尘土卷起，却一点没有影响他那张好看的脸。 江璨在他身边缓缓蹲下，低头，徐徐道：“你不该留手。” 玩家可不是心软的人。 周镜留手的那一刻，就输了。 他没杀了江璨，结果就是被江璨察觉漏洞反制。 江璨想直接用自己的技能收服魅鬼为自己所用，但是其他玩家并不知道。 她继续用完成任务的借口，在其他几个玩家的帮助下，将周镜带回了他们在寺庙的住所里。 江璨说：“鬼王没办法轻易打散。他主要是我抓住的，击散他的剧情点由我获得，把他带回去交给我处理，没问题吧？反正现在任务出不了意外，你们等着就行。” 几人自然同意。 江璨自己带着魅鬼进了屋，关上了门。 燕星辰等人面面相觑。 许千舟率先说：“不偷看不是人。” 喻行川举手：“走！” 燕星辰：“……” 喻行川摸了摸下巴：“赴死者你今天格外深沉高冷啊！” 燕星辰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带着杀意，喻行川立刻转头。 许千舟：“……” 这个副本剧情再逼真，说到底不过就是周晚的地煞。 甚至不是周晚的回忆，而是周晚通过别人死去之后的怨气得知的回忆。这种“二手回忆”里，江璨和周镜都只是看上去厉害，对燕星辰他们这些活生生的玩家来说算不上什么。 他们稍微用上一点道具，就顺利地藏在窗户旁边偷看了起来。 江璨将周镜单独带进房间之后，周镜一直没有说话。 他当真是燕星辰见过的脾气最好的鬼。 知道周晚父母的身份之后，燕星辰一直以为，或许江璨是个温婉好说话的人，所以才会为了和鬼魅在一起而放弃一切。而周晚的父亲既然是个鬼王，必然穷凶极恶，指不定多难相处。 没想到事实是反过来的。 如今回想起来，进入地煞之前看到的周晚童年的回忆里，孩子的父亲确实更为温柔一些，母亲反倒严厉。 燕星辰思绪闪过，屋内，江璨已经尝试着使用了一次驭鬼术。 可是白伞居然弹了回来，驭鬼术并没有在周镜的身上留下烙印。 江璨神色一变：“怎么会这样？” “我好歹也算是这片的鬼王，不算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鬼，技不如人输给你而已。我不愿意，御鬼之术也不至于直接对我有用。”周镜平静地说，“不如直接把我散了吧。” 江璨没说话，只是端详着自己的那个传奇道具。 她想了半晌，喃喃自语道：“你不是任务的一环，樊笼的判定里，我的技能没办法强制对你生效，除非你本身就愿意。” 如果她要用驭鬼术烙印周镜，让周镜完完全全受她驱使，成为她道具和技能的一环，那必须得周镜完全同意。 强制是没有用的。 周镜被束缚在墙上，发现挣扎无用之后，稍稍低着头，额间碎发垂落，微微遮挡了他的眼睛，反倒显得他更为无害而脆弱。 他低低地笑了笑，并不窘迫，嗓音还有些温柔：“算了吧，我不喜欢被人控制。我不会愿意的。” 许千舟趴在窗户外面，仗着他们用了藏匿的道具，低声说：“周晚的父亲好奇怪哦。他不是个鬼魅吗？我第一次见这么，怎么说呢，就……玩家都比他凶残？怎么成的鬼王啊？” 喻行川直接用力拍了一下许千舟的头：“傻啊，就是因为这样，他反而才能成鬼王。魅鬼又不是因为生前怨气不散才成的厉鬼，它们和其他鬼魅不同，它们虽然少了依靠生前怨气的途径，但同样也多了选择。很多魅鬼反而是因为选择走了歪路——江璨抓的那几个不就是？吸活人生气，最后被驱散。这类魅鬼多半没有好下场，就算成为了最厉害的鬼王，也只是一时的。” 反倒是周镜这样与世无争的，一直都不招惹人，一直也不下山，存世许久，徐徐地吸收那些去寺庙上香的人散发出来的贪嗔痴，逐渐成了个鬼王。 燕星辰很清楚，若不是刚好遇到了江璨这么个自信自傲的总榜第二，三百多编号副本的任务完成以后，这个副本多半会重新塑造，成就一个编号更下、更难的超高级副本。像周镜这样的存在，都是会重新被副本构造，变成bss的。周镜多半和副本内的其他能量勾连的，并不算在江璨这一次的副本任务里面。哪怕周镜愿意，江璨都不能带周镜出副本，因为规则不允许，这是樊笼的能量。 可惜此时的江璨并不知道。 哪怕她总榜第二，她也没能窥探到整个樊笼存在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燕星辰却已经窥探到了一二。 因为齐无赦、许明溪这样的和他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也因为一些他或许应该知道现在却还是没印象的过去。 连当初的总榜第二都不知道，他们却知道…… 小舅舅到底当初走到了哪一步？ 一旁，许千舟不忿道：“道理我都懂！我就是确认一下好不好？” 喻行川还要回怼，许千舟手上突然出现了一张打赏进来的高级禁言符。 禁言符也是个鸡肋符咒，一般人不会带进副本占据物品栏名额。但打赏进来的怎么着都是高级的，十张高级禁言符换一张，可见打赏的人的大手笔。 许千舟看着打赏给他的符咒，表情一开始是有些复杂的——他似乎并不是很喜欢这种直接的馈赠。 可东西送都送进来了，他也不至于浪费。 他收敛了一下表情，一扬手，直接将禁言符用在了喻行川身上。他看着手舞足蹈气到要爆炸的喻行川，感恩地隔着直播视角对观看直播的许明溪道：“吵不过就让闭嘴，实在是好方法，真是世上只有哥哥好啊！” 喻行川：“。！！！”好气。 屋内，江璨再次尝试了好几次，驭鬼术仍然失败。 白伞在屋内转动，蔫哒哒地飘回了江璨的手里。 周镜摇了摇头，如星如月的眼睛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别试了。要么放了我也行——” 他闷哼一声。 江璨撑开白伞，微微转动着手中的伞柄，在伞的边沿处贴上了一张燃火符。 传奇道具之所以是传奇道具，自然是有其独到之处。 白伞似乎能直接对鬼怪起到作用。 江璨之前就是这样逼问那被她抓住的小魅鬼的。 只不过周镜并没有被她的驭鬼术烙印，她还得额外使用符咒才能达到一样的效果。 燃火符碎裂，燃烧的效果作用在了周镜的身上。 他刚才还擒着笑意，下一刻便面色一变，双眸之中闪过痛楚，紧咬下唇，闷哼出声。 江璨问他：“现在你愿意了吗？其实被我烙印也没什么，我不算一个严苛的主人，只要是对我有用的鬼，我只会在需要的时候让它们出来帮我。” “那没用的呢？”鬼王一下子抓住了关键。 江璨避而不答：“我可以实话告诉你，你迟早是要死的，只要我们离开了这里，你就会立刻消散，你以前的那些回忆、你生活的这片地方，都只是给我们准备的南柯一梦。你如果同意当被我驱使的傀儡，你还能活着和我离开，岂不是更好？” 她边说着，手中转伞的动作却没有停下，一连用了好几张折腾鬼魅的符咒。 用到最后，周镜没忍住，痛喊了几声，明知挣不开道具，仍然条件反射地挣动起来。 直到折磨结束，他倒没什么愤恨的神色，反而松了口气，摇了摇头，闲聊一般道：“我自在惯了，不行。你既然会御鬼之道，这天底下比魅鬼厉害的鬼物多了去了，还有那么多穷凶极恶作恶多端的，换一个目标不是更好？”仍旧一副好商好量的语气。 江璨是个玩家，面前才是副本中危险莫测的鬼怪。 可对方这般姿态，反倒衬得她像个凶神恶煞，对方是个无辜受难的好人。 她难得遇到这种挫败的时刻，脸上露出了如同挫败的小女孩一般格外沮丧却又不服气的神情。 周镜身处绝境，反而比她从容。 江璨也是个标志的美人脸，之前杀气十足，现在敛了冷意，周镜见她表情如此，竟然还觉得有些好玩。 他身上痛楚没有散去，双眸之中眼神还有些迷离，却又露出了淡然笑意。 江璨瞥了一眼，饶是心中清楚眼前的是魅鬼的鬼王，必然比寻常魅鬼还要好看许多，但她还是往前走了几步，下意识抬手，轻轻碰了碰周镜的脸。 周镜的笑容猛地一顿，赶忙躲开了江璨的手。 他躲避的太过匆忙，转过头间，没能掩藏住窘迫的神情。 江璨一时失神，被这一躲拽回了思绪，瞧见了周镜眼底的窘迫。 她看着自己落空的手，稍稍一愣，眸光微动。 她发现…… 这由贪嗔痴欲经年累月堆积而形成的魅鬼的鬼王，通晓人心欲念，可以看透世间一切□□，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玩弄人心。 可他自己居然不通情爱、羞于此道。 第181章 古刹闻香（43） 周镜似乎并没有发现江璨神情的异常,他骤然被江璨这么一碰，掩饰一般地快速眨动着眼睛。身体动不了，他只能撇过头去，压下目光。 这一切都是他下意识的举动。 鬼王可以一眼看透人心欲念,唯独一叶障目,看不见自己的所思所行。 他慌乱掩饰之后,只是低声说：“我与你说认真的，你想驭鬼,我知道,这么多年,我在庙里见过不少法师,也有一些用鬼魅来捉鬼的。但我不是靠戾气而成的鬼,走到今天,只是我们魅鬼比较特殊,我又没什么志向，在山里待着,时间久了反而成了这片的鬼王。” 魅鬼天生绝色,哪怕是嗓音都如同天籁,再配上他这般颇为惊慌却还要掩饰的神色，饶是心中明镜如江璨，也认认真真地看着、听着。 周镜娓娓地说：“你即便驭了我，和他人动手,我也未必真的能帮上什么忙。我杀不来人，也杀不来鬼，还是个难搞的顽石，我们何必较劲呢？你如果有什么我能给的，我尽量给你,但如果是驭使我，那便算了，还不如把我散了。” 他好像当真没有脾气，一而再、再而地劝说着江璨。 江璨第一时间没有说话。 她仿佛看待一个即将到手的物品一般，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被道具束缚住无法动弹的周镜。 她还在想着方才的发现——周镜不怕死，懂人心欲念，却羞于此道。 周镜并不是无坚不摧。 周镜也并不知道，魅鬼在这个副本里，只是个魅鬼，但若是跟着她出了副本，那便是利器。 江璨都已经成功抓到了周镜，怎么可能放弃呢？ 她根本没有在考虑商量的可能性，而是在考虑如何让眼前的鬼王心甘情愿地成为她的工具。 在她发现了周镜的软肋之后，她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窗外，许千舟啧啧称奇：“周晚父亲脾气可真好，都被绑着了还这么温柔，怎么周晚那么凶？” 燕星辰正在认真看着眼前的一切。他脑海中隐约闪过了一些显而易见的猜测——譬如净心和周镜之间有没有联系、江璨到底是不是阿妙、净心和阿妙明明看上去目的根本不一样…… 总之他没有理会许千舟这种八卦的问题。 许千舟眼里，身旁站着的可是一点都不好说话的齐无赦，他也不敢让齐无赦陪他聊八卦。 他转而继续抓着喻行川说：“周晚长得像他父亲，但是性格倒是像江璨。我真的越看这江璨，越觉得像阿妙，一些小动作、习惯都很像……” 他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半天，一个回应都没得到，回过头去看向喻行川，有些不解道：“你怎么半天不说话？你都不好奇的吗？” 然后他看到了对着他疯狂手舞足蹈比划就是不出声的喻行川。 许千舟：“……”看得太投入，差点忽略了禁言符的存在。 燕星辰突然问他：“你觉得周镜像净心吗？” “啊？净心？不像啊，”许千舟认真思索道，“我觉得阿妙像江璨，是因为身形，阿妙因为怀孕，肚子那一块有些发胖的感觉，身材的比例和江璨是差不多的。阿妙和江璨给我的感觉就只是换了张脸的区别。但是净心和 周镜完全不一样，根本不是同一个身形、身体。” 这答案燕星辰倒是有所预料。 净心和周镜的性格特别像，可除了许千舟说的这些，净心是个男的，这点就有点奇怪。 倘若净心是魅鬼，那也应该是个伪装的女魅。 但是，周镜遇到江璨的时候，也是伪装成一个样貌俊朗的青年，并没有改变性别…… 屋内。 江璨突然打定了主意。 她这回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说：“我想做到的，就一定要做到。” 周镜叹了口气。 江璨又说：“我这个人向来不太服输，但我头上总是压着一个人，我比不过他。你对我来说，指不定是个机会，我不可能放弃的。我明日再来找你。” 她在屋内四周布下了符咒，转身出了门，去隔壁的房间里休息去了。 窗外的几人互相看了一眼，也偷偷回到了他们在地煞里被安排的房间。 一进门，喻行川身上禁言符的时效刚好过去，马上说：“她刚才说，在她头上压着她的人，应该是那位总榜第一的赴死者。二十年前赴死者还高高挂在总榜第一上，江璨当时虽然一直被称作赴死者之下第一人，但是大家都知道，她和赴死者之间差距很大——所有樊笼玩家和赴死者之间都有不可逾越的差距。” 燕星辰点头：“那她这么做就能理解了。她已经是总榜第二了，樊笼不强制要求总榜前十二的玩家进出副本，她前头又有赴死者，如果她没有什么额外的目的，根本不需要在副本里进进出出，只要能维持住前排的排名就行。所以这个副本对她来说根本没什么压力，她要的就是获得能和赴死者抗衡的奖励。” “对。这种副本，和我们现在在的古刹闻香副本一样，稀有鬼怪所在的超出编号水平难度的副本，会掉落传奇道具，而且是樊笼奖励的传奇道具，听说都是规则类的，非常难对付。” 江璨要的是总榜第一。 所以在这个副本里，收服鬼王、拿到规则类传奇道具奖励，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她有的是时间和周镜耗。 许千舟问：“可是，刚才她和鬼王的谈话是真的吗？为什么我们能看到？地煞是根据人的回忆形成的，如果回忆里面没有，哪怕是偷看也只是一片空白。” “说明当时确实有人在窗外偷看 呗，”喻行川耸肩，“你以为那些玩家真的都是傻子？我们也算是在体验总榜副本了，那些总榜玩家只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得罪江璨又没有好处，对他们来说在副本里面待着也不损失什么，等江璨目的达到他们照样可以拿到奖励活着离开。你怎么那么傻？” “你怎么一直人身攻击我？”许千舟推了推眼镜，“没礼貌。” “……” 燕星辰说：“事实上，这个副本根本没有任何人活着走出来过，包括江璨。” ——或许周晚算，但周晚是怎么在副本中出生又独自出来的，他们尚未可知。 之后必然发生了什么。 燕星辰心中有预感——周晚的执念节点快到了。 这关系到他们所有人的性命，甚至关联到了古刹闻香这个副本最终埋藏着的真相。 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们接下来不容有失。 燕星辰稍微和喻行川还有许千舟梳理了一下副本至今的情况。 如果从江璨二十年前所在的副本出发思考，而不是单独思考古刹闻香这个副本，他们已经能大概牵起来一条模糊的线。 二十年前，编号百多的副本开启，江璨多半通过什么方法得知了副本里头是和稀有鬼怪魅鬼有关的任务。 当时江璨已经总榜第二，其实她什么也不做，只要稳住排名，等待排名凝固的那一天就行。但江璨的性格使然，她要的是第一。当年那位赴死者太厉害，她不管这怎么过副本都超越不了，所以想到了直接用驭鬼术收服这种堪比总榜前排玩家实力水平的魅鬼鬼王。 她先是差不多完成了副本任务，只留下最后一个任务要求的小魅鬼没有杀，以此来控制副本的时间。随后她抓到了周镜，却发现驭鬼术必须在周镜心甘情愿的情况下才能奏效，于是江璨当时做了些什么。 不论如何，周晚出生了，这说明江璨成功了。 只是后来副本发生了什么事情，周晚离开副本，江璨和周镜所在的副本时间线继续往前走，发生了他们在地煞里看到的那些魅鬼相关的往事——寺庙被烧，基本所有殿宇都重建过，重新取名叫隐山寺。 江璨很可能就是阿妙，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鬼王需要改变需要玩家的样貌。 玩家的样貌改变，江璨算在玩家里面，样貌也会改变，再加上庙宇也重建过，以至于在这里出生长大的周晚根本没有认出来自己的母亲和出生之地。 如果这一切猜想成立，“阿妙”所说的，前几个月同样进入这里经历副本的那些玩家，应该也是真的。 那些玩家是副本重塑之后进入的第一批玩家。 但是江璨和鬼王所在的副本，可是百多编号的副本，哪怕副本重塑，这两人当时的实力也不容小觑。那些玩家进入副本之后，樊笼甚至根本没有判定他们有通关的可能，直播都没有开启，几个月前的玩家全军覆没。 副本仍然没有结束，樊笼为了修复这个不论如何都存在的bug，只能再度重构副本。估计为了对付上一批玩家，江璨和周镜也付出了不少代价，实力受损，所以这一次重塑副本之后，副本的评级再次降低，降到了几万编号左右。 恰逢十万编号副本要开启，作为总榜分水岭，十万编号副本本来就有着堪比几万编号副本的水平，于是这个重塑的副本恰好匹配上了十万的编号。 那么古刹闻香这个副本，很可能是江璨在副本开启之前就知道副本会再次重塑，早就准备好福禄笼，打算将进入的玩家一网打尽，当做她第二个孩子的养料。 净心如果是周镜，以周镜的性格，极有可能是不想再看江璨猎杀玩家，却又和江璨有剪不断的关系，所以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暗示帮助玩家离开副本。 随后他们进入副本，想要完成击杀鬼王的任务。 江璨伪装成阿妙，和其他小魅鬼一起，诱骗引导进入的玩家，借由副本和鬼魅的手杀他们。 只不过刚好周晚因为燕星辰而一起进入了十万编号副本，魅鬼们不得不对这位鬼王的孩子手下留情、处处受制，给了他们寻找线索的机会。也正是因为周晚的存在，阿妙什么都算到了，甚至成功将他们送入地煞，却没想到周晚如此当断则断，以自身为基石改造了地煞，反而误打误撞，让燕星辰看到了二十年前发生过的事情，让他们得知，任务里的鬼王很可能就是净心。 柳暗花明之下，反倒让他看到了副本可能的真相，寻找到了破局的方向。 一切都在巧合之下，让他们撞上了这个从二十年前就开始出现意外的副本。 周晚是他们的难度，也是他们的机会。 许千舟听完分析，托腮看着窗外。 喻行川和他们本就是临时伙伴，反倒没心没肺道：“我们只有两条路：要么尽快解除福禄笼，之后再徐徐图之，要么就是在福禄笼把我们都侵蚀之前，杀了你们这位朋友的父亲——鬼王周镜，也很有可能，就是那位一直要帮我们的净心。这么看来其实副本的难度在于江璨啊，只要能躲过江璨的掌控，净心是鬼王的话，他自己也想死吧？我们杀他说不定很容易。” 喻行川说得确实没错。 阿妙和净心的身份，阿妙基本没什么疑虑，只是净心还不是特别确定——但是鬼王也展现过给自己改头换面的能力，净心那边也说得通。 如果基于阿妙就是江璨、净心就是周镜的猜想来说，躲过江璨，击杀净心，多半就可以成功完成十万编号副本的任务。 以他们当前窥探到的周镜的性格，这位鬼王说不定自己就很想被玩家击杀，以此来结束副本的不断重塑，还有……送走深陷副本不愿离开的江璨。 可是…… 这就代表着，副本中，他们最终的敌人，是周晚的父母。 第182章 古刹闻香（44） 燕星辰许久没有说话。 他倒不是因为是否要击杀鬼王这个事情沉默。完成任务对玩家来说是必须的,他们唯一能做到的不过就是尽可能地另辟蹊径,如若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他们自身都难保，谈何其他？即便是他们不杀，其他玩家呢？现在又不仅仅只有他们活着。 净心到底怎么回事还不清楚,现在思虑这些才是真正的杞人忧天。 他沉默,是因为目前的推论虽然很顺，却还是有一些不太和谐的地方。 阿妙一开始隐瞒上一次副本重塑的事情,跟在周晚身边，一直就没说过实话,每一次和他们交代的所谓真相都在被他们不断推翻。刚才阿妙甚至直接要置他们所有人于死地。她要杀玩家，这一点他们早就知道,可是他们当中可是有周晚的。 哪怕周晚没有以自身为基石重塑地煞，当时的情况来说,周晚即便体质有差，但凡周晚的反应稍微慢一点,也会和他们一样被拖入地煞,十死无生。而之后,周晚改变地煞，他们进入地煞，从阿妙的角度，他们也未必能出来。 不管怎么看,阿妙计划用地煞害他们的时候，视角里根本没有周晚的生死。 周晚是江璨的亲生儿子。 他们刚进入地煞的时候,看到的那些一闪而过的周晚儿时的回忆里面，不论是父亲还是母亲，其实对他都是很好的。 江璨是爱这个孩子的。 而许千舟的记忆力不会出错,阿妙和江璨只有脸不一样。 倘若说江璨就是这么个心狠手辣的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就算是孩子，在和利益还有目标冲突的时候，江璨也会放弃，确实符合江璨的性格。 但江璨现在又要让第二个孩子出生，明显是要保住孩子才费了这么大功夫，这一点似乎又有些矛盾了。 这还只是其一。 其二，如果刨除二十年前的往事，单看古刹闻香副本，阿妙和净心看上去是不同阵营的。但是和这个副本最初始的时候一起看，那就有些奇怪了。明明副本重塑就是这两人相恋生子导致，为何眼下反倒各自为营？ 这也可以用周镜性情温和，是个好鬼不愿再生事端来解释。 可他们的孩子还没出生，从怀胎时间来看最多不过半年之内，难不成这一人一鬼半年前还如胶似漆，半年后就开始尔虞我诈？ 这又藏着些许违和。 行至此，所有的东西都能解释得通，但如果仔细思量，又都有能质疑的地方。 燕星辰向来思虑重，既然想到，便无法忽略。 他在墙边坐下，无声地思索着。 许千舟嘀咕道：“老齐你这么安静我真的有点不适应，要不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随时骂我几句？” 喻行川骂骂咧咧：“怎么我骂你你就说我人身攻击还禁言我？” “被人骂和被狗骂能一样吗？” “好哇！你说赴死者是狗！赴死者，听到了吗，他骂你！” 许千舟惊呆了：“不要脸啊狗东西。” 燕星辰：“……” 他手藏在齐无赦风衣的兜里，悄无声息地拿出了画符用的道具，看也不看就在口袋中连续画了十张中级符咒。高级符咒他尚且不能随手画成，堆一堆中级符咒的量还是可以的。 下一刻，他直接对着面前这两人一人扔了五张中级禁言符。 许千舟和喻行川正互相骂得起劲，完全对同为队友的“齐无赦”没有防备，十张禁言符例无虚发，非常完美地作用在了两人身上。 许千舟：“。！！！！” 喻行川：“。？？？？” 地煞中安静了下来。 待到周围地煞的时间开始快速闪动，燕星辰知道地煞接下来的剧情节点又要来了。 他只是说：“继续看吧。” 地煞里无关的时间过得很快。 江璨接下来的几天居然都没有去找周镜。 如同燕星辰他们方才分析的，江璨有的是时间和周镜耗，她并不在意时间的流逝，反倒更想要达成目的。 因此江璨深思熟虑，没有完全的准备之前，她只是将周镜关在那里。 其他玩家多半已经有所猜测，但他们碍于江璨的实力，全都装作不知。 这时候直播视角已经全部彻底关闭，樊笼中的玩家从几天前开始，就再也不知道江璨所在的副本发生了什么。 江璨和其他玩家们互相心知肚明对方的情况，表面避而不谈，只说是等任务完成结束副本。 到了第五天，江璨终于来了。 彼时周镜正在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江璨束缚他的道具实在太厉害，他在江璨走后又尝试了好一会，发现没用之后就放弃了。 他见江璨这么多天没来，心中只道是江璨应该放弃了，只等着那些“法师”来诛杀他。 可是江璨再一次来的时候，带来了一盆果子。 那果子鲜嫩得很，上头还沾着水，一看就是刚摘下来的。 可昨日山林间刚飘了雪，山寺后方一片苍茫，别说是果子，哪怕是片绿叶都找不到。 而且这果子还…… “我去问了那些小魅鬼，”江璨说，“你虽然不怎么下山，也不是人，不食烟火，但好像比较喜欢吃这种果子。” 她将挂着水的果子捧到了周镜面前，“喏，吃吗？” 周镜一愣。 前几日还对着他喊打喊杀的敌人今天突然如同朋友一般和他说话。 他向江璨投去疑惑的目光。 江璨坦然道：“张嘴。” 周镜浑身被缚，动弹不得，真要吃，也只能江璨来喂。 鬼王那双好看的眼睛闪过一丝茫然。 他眼角之中倒映着窗外的一角白雪，眼底澄澈透亮，任谁看了都不会联想到“鬼魅”二字。 可他周身泛着淡淡鬼气，黑气衬得他肤色白皙，那张雌雄莫辩的面容像是用人间风雪雕刻出来的，一时之间还能看到一些周晚的影子。他若是隐瞒身份扮作女人，恐怕会和燕星辰他们印象里女装的周晚十分相像。 周镜其实可以看清人心欲念，但江璨的转变来得太快，以至于他甚至还没有想到这么做，鲜嫩的果子就递到了他的嘴边。 他实在是个没有野心没有志向的鬼王，被人捉了也就“混吃等死”。 那果子到他嘴边，他眨了眨眼，干脆张口。 江璨将果子塞入他口中，他刚想合上，对方收手之时，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指尖居然滑过了他的下唇。 人体的温度总是比周镜身上的温度要高的。 那近乎灼热的指尖就这样轻轻压了压他的下唇，这才抽手离开。 他一愣，立刻如同之前一般窘迫地别开眼。 他是鬼魅，没有真实的呼吸，没有真实的体温。 如果他是个人，此刻恐怕已经是涨红了脸，呼吸急促了。 江璨眸光微动，将这些反应都看在眼里。 周镜问她：“哪来的？” “果子？” “这是夏日的果子。外面飘雪了。” “当然是去雪里挖它冻死的根茎，拿回来，用一些符咒道具——你们应该是喊这种东西法器？用一些符咒法器，催生，今早勉强才能摘下来。” 江璨说着，又直接递了一颗果子到他面前。 周镜此时神思不定，下意识张嘴又吞了下去。 好在这回江璨没有像之前那样“戏耍”他。 两人一来一回，周镜居然就这样乖乖地吃了好些。 半晌，他又问：“你是在用这种东西收买我吗？” 江璨笑了：“不是啊，你哪有那么容易被收买？威逼利诱你都不愿意被我烙印，一盆果子怎么可能呢？” “那你……” “我在追求你呀，”江璨说得十分坦然，“给喜欢的人准备他喜欢的东西，让他开心，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燕星辰三人又蹲在窗外偷看。 许千舟惊道：“好直接！” 燕星辰说：“魅鬼能看穿人心欲念，江璨知道撒谎没用，她根本没打算撒谎。” “什么意思？她说她喜欢周镜，难道不是撒谎？” “不是。” 燕星辰神色愈发凝重。 他们现在看到的越来越多，对于往事和副本的脉络也越来越清楚。 可正是越来越清楚，他才清楚地看到，到了此刻的江璨，是真心喜欢上了周镜。 这其实反而不是他期望见到的。 如果江璨从始至终没有喜欢上周镜，那么他们目前来说的所有推测都坚不可摧。因为这样，江璨可以是一个自私自利、没有情爱、心中只有利用的人。 但如果江璨对周镜是真心的，那么他之前思考的那些矛盾点，就是确实存在的…… 屋内。 江璨的回答直接让周镜失言了。 江璨太坦然了，坦然到他终于想到自己可以看穿人心欲念的时候，看着江璨，居然看到的是一样的答案。 江璨没有撒谎。 ——江璨喜欢他。 可几天之前，他明明在江璨身上只看到了对实力的渴望。 这…… 周镜是魅鬼。 他不仅是个魅鬼，还是个鬼王。 他看到的欲望，绝对不会有错。 江璨见他怔然，笑了几声：“怎么，觉得我没撒谎，很奇怪？我还是想用驭鬼术烙印你，想让你为我所用，所以我得让你心甘情愿啊。我考虑了一下，魅鬼最懂情爱，但如果真的动情， 也最认真，因为你们太清楚情爱是什么东西了，所以一旦决定动情，肯定都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那么你如果和我两情相悦，你一定什么都会愿意为我做。” 她边说着，边玩着一般，继续喂着乖乖张嘴的周镜，边说：“你是魅鬼，我怎么可能在情爱上骗得过你？你说我这几天去干什么了呢？你这样好看又温柔的人——哦不，鬼魅，要喜欢上，不难吧？” 她每一句话都是实话。 她为了让周镜心甘情愿，这几天的时间，她竟然让自己真心地喜欢上了周镜。 江璨喜欢周镜是真，想利用周镜，也是真的。 而她在周镜面前坦然说出了这一切，将自己的欲望摊开在鬼王面前，仍然实施着自己的计划，所言所行还是真的。 对于江璨和周镜而言，这居然是一场双方都知根见底的无言的较量。 第183章 古刹闻香（45） 许千舟在外头看得瞠目结舌。 就连不要脸如喻行川,都呆滞地说：“当年的总榜第二不愧是总榜第二啊，实在是够狠。” 放任自己喜欢上一个风华绝代的魅鬼，可不是一个轻易的决定。 那是魅鬼的鬼王,不是随随便便一个阿猫阿狗,可是说爱就爱,说不爱就不爱。 若是真的情根深种，到时候即便真的成功了,自己要是无法抽身而出,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倒头来反倒自食其果？ 江璨如此狠心，为了达到目的，连自己的情爱都能利用。 喻行川已经算是接触过不少总榜上的玩家，他自己就天天研究那位总榜第一的赴死者。 可他看到这里，仍然惊叹道：“我听组织里的老玩家说过，其实启明条约在近几年是逐渐完善的，赴死者那个时候,并没有多少约束玩家的条约，也没有多少组织。那个时候的玩家虽然数据未必会有现在的总榜前排高,但是他们之间的竞争是很可怕的。江璨能在当时稳坐总榜第二,果然是有点本事在身上。” 许千舟没忍住道：“什么叫有点本事？这还叫‘有点’？你吹牛不打草稿啊。” “自大是我的美德。” “你——” 在一旁看着地煞内容嫌弃这两人吵闹的燕星辰一个扬手，又是几张符咒朝喻行川和许千舟飞过来。 许千舟立刻没了声音,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也要骂回去。 喻行川有了经验,早有防范,立刻甩出了同等数量的中级符咒，抵消了“齐无赦”扔过来的符咒。 他得意道：“赴死者，同样的亏我又不会吃两次，上次中了你的禁言符,我这次早就准备好了！我可不会闭——” 闭嘴两个字还没说完，接踵而来又是五张中级符咒，喻行川这回没了防范，立刻没了声音。 疯狂张嘴就是发不出声音的喻行川：“？？？？” 燕星辰淡然道：“第一波扔给许千舟的是禁言符，因为我知道他吃亏不长记性。扔给你的只是几张没用的低级避阴符，你防御了之后，我第二波扔给你的才是五张中级禁言符。” 他稍稍歪了歪头，笑道：“我对你的防范早有防范。” 喻行川：“！！！”好气啊！还没有办法！！ 地煞的画面又开始快速切换。 燕星辰手腕微动。 齐无赦在金拆的另一端拽动着他的手腕。 他也拽了齐无赦几下。 随后，他直接当喻行川和许千舟是天生的哑巴，独自嘱咐道：“留心了。这里江璨已经动心，接下来应该就是周镜动心的剧情节点，我们随时有可能错过破除地煞的节点，不能大意。” [……有、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我疯了吗？我疯了吧？我居然觉得赴死者还挺好相处的！？] [赴死者自从没有和燕星辰行动之后，变得好正经好靠谱！不对，虽然他以前也靠谱，但就是，怎么说呢，以前我看直播转到他的画面我都不敢喘气，现在我觉得很想关注他？如果不是赴死者不参与粉丝系统，我真的已经关注了！] [搞不懂你们干什么那么激动。这个齐无赦还有燕星辰都是新人而已，你们没去看其他玩家的视角吗？又死了四个人，副本内还活着的玩家只有九个人了，就连黄泉、白焰和流沙这种大组织培养的总榜潜力玩家基本都死了……] 主殿内。 齐无赦微微低头，看着自己被拽动了几下的手腕。 这是他和燕星辰约定的暗号，方才他也这样拽了拽对方。 这代表他们当下都比较安全，对方不需要担心。 确保燕星辰那边并不紧急之后，齐无赦抬头，对净心说：“法师刚才说什么来着？” 净心说：“你喜欢的人现在怕是有危险。” 这话刚才净心也和他说了一次。 所以齐无赦才询问燕星辰当下的情况。 他此时心知肚明，燕星辰他们此行应当没有那么顺利，只不过后面化险为夷了而已。 净心看来是知道燕星辰会遇到什么阻碍，只不过不知道燕星辰那边出了其他意外。 他佯装不在意道：“我并不是想问这个。法师，这个空签，可以解一切你想给我解的东西，你要浪费在这点小事上吗？” “小事？”净心说，“你很喜欢他。” 齐无赦轻笑。 他没有关闭直播视角，反正他和燕星辰在人前一直都是非同寻常的关系。 整个樊笼都觉得他们关系非比寻常，除了燕星辰…… 他意有所指地说：“看来法师能看清人心欲念。” 净心无言。 齐无赦干脆开门见山道：“我知道隐山寺四方都有巨大的倒着的避阴符，把这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囚笼。昨天讲经的时候，你特意选择了暗示了这个信息的《四十二章经》，就是为了提醒我们。我的朋友们已经前往其中一角，法师不可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肯定也暗示了其他人，我猜想现在隐山寺四角都有人去吧？那你又单独喊了几个人来，是想说什么呢？法师，我给你创造了空签的条件，你也不必一直委婉了吧？” 一旁，小魅鬼们干脆不装了，一个个露出了森森鬼脸恐吓他。 齐无赦视若无睹。 净心缓缓地转动着手中的佛珠。 他双目低垂，眉目间都是温和，比身后的佛祖雕塑还要平和。偏生身周都是鬼魅，格外矛盾。 青烟袅袅。 念力值随着灵魂走，齐无赦虽然用着燕星辰的身体，念力值依然是自己的。 他能清晰地听到主殿外的声音。 他听到了主殿外，朝着姻缘树所在的那个方向，似乎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声音太远，听不清明，隐约只能听出这惨叫声是好几个人的。 叫声特别撕心裂肺。 齐无赦眼珠子转了转，自己还未开口，便听到净心说：“你好像也听到了。” “是去福禄笼另一角的香客吧？” “是，”净心叹了口气，“她不仅骗了你们，还骗了其他人。” “阿妙？” 净心点头，接着说：“你不想问我姻缘，想问我真相，那我就告诉你真相。” “你们不是第一批香客，你们是第二批。第一批来的人已经全都被她杀了。” “她和每个来这里的香客都是这么说的——她指引的方向是最好破除的方向。香客相信她之后，她会在那个方向之前布下埋伏，去的人根本接触不到避阴符，就会死。你也听到了，被她骗去别的方向的香客，应该是已经中计死了。其实她没有欺骗你们，毕竟福禄笼是你们可以看到的，这里被福禄笼封住，只要撕开一角才能打开这个巨大的囚笼。只不过几个月来，所有人都在成功地撕开避阴符之前，就死了。” “你的朋友们去的佛塔也一样，那之前有一片佛堂，里面有很多很多鬼魂。那里是整个寺庙最危险的地方。他们根本无法跨越这么危险的佛堂，更别提到达佛塔了。她在之前都没有骗人去过，可能是你的朋友给她的威胁太大，她直接动用了最大的杀招。” “……你不担心他们吗？” 齐无赦心中清楚了——净心确实不知道燕星辰他们去了佛塔之后发生了什么。 净心和阿妙之间，不管是敌是友，这两人起码此刻是没有任何沟通的。 他问：“法师既然说的这么直白，告诉了我这些，不如直接全都告诉我——阿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孩子？既然杀人能帮助她把魅鬼的孩子生下来，你作为一个法师，他们还能留你性命，又是为什么？” 齐无赦等着净心回答。 他已经做好了在净心的回答里面寻找漏洞再来质问净心的准备。 可净心居然直接说：“我不是法师。我是魅鬼，严格来说，我是这一片的鬼王。” “她怀的是我的孩子。” 这话本该是晴天霹雳，却被净心如同闲话家常般平淡地说了出来。 说的人随意，听的人也随意，一点惊讶的神情都没有。 齐无赦只是眯了眯眼睛，擒着笑说：“你觉得我现在想什么？” “你的欲望很多，我昨天看你，你很纯粹，有欲望，但欲望不过三三两两。可我今天看你，你罗织了世间所有可以存在的欲望，密密麻麻，看得我眼睛疼。”净心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其实我刚才一直低头，不是为了耍帅，只是因为你对我这种魅鬼来说有点刺眼。” 话落，齐无赦同净心一起笑出了声。 诡谲之中，两人心中各有打算，表面却十分融洽。 齐无赦不算一个好说话的人，除了燕星辰，哪怕是和他们一起走过好几个副本的许千舟都没能得到他多好的脸色。 可他似乎和净心天生气场相似，分明在各自为营，却又能相谈甚欢。 声称自己是魅鬼鬼王的法师说着，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说：“你是想确认我是不是魅鬼，我证明给你看了。其他魅鬼看着你比我舒服点，所以他们还能瞪瞪你，我反而因为能看见得多，看你实在刺眼，看不了。” “你看，人们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挖掘出来的真相。如果我不断地撒谎，在最后告诉你一个比较真实的谎言，或许你还不会质疑我的魅鬼身份。可我直接告诉了你事实，你反而会因为事实来得太过容易，从中质疑。” “那鬼王还是以偏概全了，”齐无赦摊手，“我现在只是问题一大堆而已。” 齐无赦关上了直播视角。 他边和净心聊着，边暗自拽动着金拆。虽然拽动能带来的联系有限，但是他和燕星辰之前就对净心和阿妙的身份有所猜测，可能性不过几个，他们约定好了对应不同可能性的拽动力道和次数就足够。 眼下，他正在将自己这边得知的、他觉得他自己过滤之后可信的信息通过这种方法告知燕星辰。 净心自然不知道他的小动作，说：“哦？问来听听。” “你是鬼王，魅鬼却不听你的？” “此事说来话长，我现在也是受制于人。阿璨是我的主人，魅鬼们自然都是直接听她的了。” “周晚是你孩子。” “是。” “你知道我们的目的？” “杀我。” “我没有良心，周晚想不想你死，和我无关。那我现在如果直接杀了你会怎么样？法师，我做得到——区区鬼王……”齐无赦挑眉，“而已。” 净心转动佛珠的手一顿。 他摇了摇头。 “我如果怕死，就不会引导你们走到这一步。” “你面前的我，不是我的真身。魅鬼如果要遮掩住容貌，只能男魅扮女，女魅扮男，我没有扮女却改变了外貌，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我有遮掩外貌的方法，第二个原因，是我的真身被阿璨藏起来了，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你面前的我只是承载我意志的一团鬼气，散了没用，只有毁了我的真身才行。但是现在整个隐山寺都处于福禄笼当中，到处都是鬼气，用寻常寻常鬼身的方法找真身基本不可能。” 齐无赦想到了之前喻行川进入的那个地煞。 地煞之中，男魅和普通女人相爱，最后和尚和玩家们能抓住他，也是因为潜入了女人家里发现了那个男魅变成了洋娃娃的真身。 厉害的魅鬼似乎都可以有这样的真身，那才是真正的鬼身，在外行动的只是一团有意识的鬼气。 净心——周晚的父亲，既然是个鬼王，肯定也能这样。 但听他所言，他因为一些说来话长的事情，受制于阿妙，或者说江璨，连自己的真身在哪都不知道。 找鬼身，也就是用一些能够探测鬼怪存在、鬼气浓度的道具来找，要么就是根据一些副本里的线索。 但是他们现在明显没有任何能够推理鬼身所在的线索。 那便只能用符咒一类的道具探测鬼身所在，或者寻找鬼气浓度不一样的地方。 一如净心所说，现在整个隐山寺都因为福禄笼的存在，还死了那么多人，到处都是鬼气死气阴气，探测鬼身的方法根本用不了。 走到这一步，倒头来，竟然只是绕了个圈。 他们还是要撕毁福禄笼的一角。 第184章 古刹闻香（46） 周晚的地煞之中,江璨和周镜在副本里的每一日都在快速闪过。 燕星辰也接收到了齐无赦那边传来的信息。 好巧不巧，齐无赦用他的身体去见净心，居然正好帮他确认了他此时无法验证的事情。 齐无赦既然会和他说,说明对方已经经过了思量。 净心确实就是周晚的父亲、同江璨相恋生子的那个魅鬼鬼王,周镜。 齐无赦得到的信息和他这边看到信息推测出来的东西正好吻合。 也就是说，他现在可以大胆地就着阿妙是江璨、净心是周镜这个猜想往下推论了。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会让周镜和江璨在一起，又让周镜和江璨各怀目的同床异梦？ …… 地煞中，江璨一日复一日地来看周镜。 她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可她让自己喜欢上了周镜却又是真的。 周镜不爱说话,周围的魅鬼多得很，那些小鬼在她面前不堪一击,她随随便便捉几个来，就能将这位鬼王的喜好问个干干净净。 她用昂贵的道具催生鬼王喜欢的果实,去大雪天中寻找鬼王喜欢的狐狸,知道这位纯情的鬼王最喜纯粹，整日里捧着人读的书来找他,拉着他一道看。 江璨从始至终都没有松开过周镜。 有时候心情上来了，她看着看着书,侧头看到周镜完美无瑕的侧脸，偏过头便轻轻啄了一口对方的脸颊。 女人的双唇带着炙热，撞上了鬼王略微冰凉的脸。 对方立刻想要躲开,可他被江璨所制，又能躲到哪里去？ 不过又是侧了侧脸，垂下眸子，避开目光，面露窘迫罢了。 江璨似乎十分清楚这方面的分寸,从来只是偶尔这般逗逗周镜，也不多做什么。 又赤诚又过分，正好让周镜无可奈何——他本来也做不了什么。 江璨抓到周镜的时候，冬日才刚刚开始。 山寺地处偏北，冬日常年有雪，周镜被绑在屋里，看了一个冬天的窗外落雪。 他一开始让江璨不要如此，江璨自然不可能听他的，日复一日地讨他欢心。后来，江璨若是顶着风雪去给周镜做点什么的时候，还会故意冻红了脸，硬是不用道具，冻到自己四肢和脸都有些冰凉，就这样回去见周镜，说：“你看，我为了你，都冻着啦。” 她气质是有些俏皮的，故意这般做，反倒像是在撒娇一般地闹脾气。 周镜看着，不由得心软三分。 他明知江璨有目的。 江璨甚至都没有骗他。 他自己也能每天都看到江璨身上的欲望，可他还是渐渐没了戒备。 以至于几个月后，江璨再次突然轻吻他的侧脸之时，他的反应不再是慌忙躲开，而是有些害羞地快速眨了眨眼睛，低声说：“别闹了。” 随之而来的是江璨的笑声，是觉得他的反应好笑，也是知道目的快要达成的开心。 燕星辰三人在地煞之中，时不时就跑去偷看。 对于地煞回忆中的人来说，时间日复一日，但对于他们来说，其实不过是浮光掠影的几十分钟。 看到周镜在明知江璨别有所图的情况下还是逐渐动心的时候，这回轮到燕星辰不懂了。 被束缚、被利用，最后还要说喜欢，喜欢还是为了利用。 江璨对周镜做的这些事情，但凡是换成他或者齐无赦，别说是像周镜这样越来越心动了，他不拼尽全力拉着江璨同归于尽死无全尸都算不错了。 他眉头紧锁，十分不解道：“为什么？我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是看过这么多地煞，很多人喜欢的不都是纯粹的爱情吗？江璨在第一天就表达了要烙印、驱使周镜的目的，她连喜欢上周镜，都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周镜全都看在眼里，江璨对他的每一份好，未来都是要索要报酬的，周镜为什么还会动心？” 没人回答他。 燕星辰：“？” 他左右看了眼，看到了两个疯狂开口就是发不出声音，只能手脚并用对着他比划的两个人。 燕星辰：“……” 忘了禁言符了。 玩家如果中了禁言符，自身有没有携带可以暴力破解的道具，就得使用禁言符的人再次使用破解的符咒才能提前解除。 燕星辰给他们解开了禁言，喻行川憋坏了，此刻连控诉“赴死者”对他使用禁言符都顾不上，语速极快地回答燕星辰的疑惑：“你不知道这个吗？你居然不知道这个！你和燕星辰那个小白脸不都是那种关系吗？赴死者你居然还没我们懂！” 喻行川终于撞上了一个“齐无赦”不懂而他懂的，在燕星辰困惑的目光下，他赶忙显摆道：“这世上很多道理，都逃不开物极必反这四个字，感情上也一样啊。情情爱爱这东西，可太多那种被天差地别的人吸引的例子了，因为爱情这东西他不是像我们寻找队友，还要一一匹配数据技能和实力，有时候就是因为物极必反，很多人会喜欢上和自己截然相反的人。” “就好像周镜明明是最纯粹的魅鬼，完全没有魅惑过人，也没有吸食过死气鬼气，反倒因为他的纯粹，导致他日日月月在寺庙后方的山林里吸食欲念成了鬼王。他对江璨的感情也一样。他反倒是因为见过了太多欲望浓烈却又无法坦诚的人，也见过一些确实单纯的人，正好没怎么和江璨这种目的单纯却欲望浓烈的人打过交道。我反而觉得嘛，江璨和周镜会相恋反而是必然的，对于周镜来说江璨实在是他漫长的时光中格外浓烈明艳的意外，对于江璨来说，周镜也是她充满了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副本生涯里，第一次遇到的纯粹的鬼怪。” 这两人相差甚远、天差地别。 可也正是因此，江璨能够轻而易举地让自己喜欢上周镜，周镜也会在江璨每一日的坚持之下，明知对方心思不纯，仍然不可抑制地逐渐挂念上了江璨。 又是一个月过去，风雪化去，春雾满山。 其他玩家渐渐待得有些烦了。 他们一开始还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因为觉得反正周晚完成目的之后他们不损失什么。 可这样都好几个月快半年了，其他人哪里待得住？ 江璨有的是时间，其他总榜玩家可不是。 总榜前十二之间，玩家每隔一个排名，数据水平的差距可能是巨大的，不是短时间单纯地刷副本就能超越的，多半都是突然有人获得了极为厉害的道具、技能或者是数据上的百分比增幅。所有江璨哪怕是三四个月都耗在副本里面，她依然是总榜第二。 事实上，哪怕是二十年后的现在，江璨也高高地挂在总榜第七的位置！可见总榜前十二要爬名次有多难，很多东西都是玩家初入樊笼的时候就定下的。 就好像如今的总榜第二兰昀，就是因为获得了隐身术这么一个无往不利的技能，这才直接爬到了第二。有的人哪怕是比兰昀还要有谋算、数据水平更高一些，樊笼对其他人的评估都比不上自带隐身术技能的兰昀。 现在没有消息的总榜第一闻夜，这么久没有他的副本消息，不也仍然挂在第一的位子，兰昀拼尽全力也无法超越？ 所以江璨是不怕时间的流逝的。 可总榜几十名、几百名之间的差距没有那么大。 他们还有一些数据上的空间。 那几个还活着的玩家基本全都出现了名次上的倒退。 有人忍不住了，直接和江璨打开天窗说亮化：“江璨，你要鬼王，我们知道。但是这都快半年了，你也没成功，难道要无休止地和鬼王耗下去吗？他本来就不是我们任务的一环吧！你说他是，只是为了拖住我们。” “是啊，我们也不傻。现在都这么久了，还不完成任务，难道要一辈子在副本里度过不成？” “把任务完成了走吧……” 江璨瞥了他们一眼。 所有玩家下意识噤了声。 她说：“快了。别得罪我，否则……出了副本，你们也还是要活下去的。” 她心狠手辣杀伐果断是众所周知的，这话一出，暂时压住了那些玩家不耐烦的心。 随后，她把玩着手中的白伞，来到了关押周镜的房间。 她大半年没有拿出这个东西，周镜刚看到白伞的时候，愣了一下。 随后，周镜大致猜到了江璨要干什么。 这白伞是江璨的绑定道具，驭鬼术的辅助，此时又没有敌人，四方空间里只有他这么一个鬼魅，拿出来还能干什么呢？ 但周镜已经没有了几个月前的顽固。 他心中叹息。 堂堂一个魅鬼鬼王，最后居然被一个人类攻了心。 江璨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可她没有立刻使用白伞，只是将白伞放在墙边靠着，回过身来，解开了束缚了周镜好几个月的道具！ 拘束突然不见，周镜一时之间十分茫然，甚至忘了自己已经可以自由行动。 江璨看他那副愣愣的模样，嘴角扬起，笑着走到了周镜的面前。 她先前逗弄周镜，最过分不过就是亲一下对方的侧脸。可她此时却凑得极近，直接双手环抱着周镜的脖颈，微微抬头，双唇凑到了周镜双唇的边沿。 她低声说：“我想用驭鬼术了。但我今天累了一天，想躺着……” 婉转的嗓音还在屋内回荡，江璨已经和周镜躺到了床上。 屋内缓缓散开了让人动情见幻的魅鬼香。 许千舟在窗外看着，立刻后退了几步，抬手还把“齐无赦”和喻行川往后拉。 他赶忙说：“接下来就先别看了吧？” 喻行川也赶忙背过身去：“我虽然不要脸，但我的不要脸也是有底线的，当然不能看啊！” 燕星辰没动。 许千舟震惊：“赴死者，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燕星辰抬手指了指屋内的方向。 许千舟因为好奇，下意识跟着又回头看了一眼。 屋内一片模糊。 燕星辰无语道：“你们为什么会觉得，地煞里面会有详细地关于接下来江璨和周镜做的事情的画面？” 这可是周晚的回忆！ 别说江璨和周镜做这种事情，绝对会分外警惕周围，根本不可能有人能真的偷看到。 就算是真的被当时的玩家偷看到了，周晚接收这个二手回忆的时候，难不成也看了全程吗？ 记忆里没有的画面，地煞里不可能有。 周晚怎么可能会有自己父母……的记忆画面？ 许千舟忏悔道：“善哉善哉，是我禽兽了。” 喻行川诧异：“怎么会有人为了不承认自己蠢，宁愿骂自己是禽兽的？” “那你是因为蠢，所以刚才忘了这点咯？”许千舟幽幽道， 喻行川立刻学着许千舟的语气：“善哉善哉，我也禽兽了。” 忍着对队友产生的暴力冲动的燕星辰；“……” 他突然明白了启明条约第一条就禁止玩家自相残杀的意义。 第185章 古刹闻香（47） 江璨和周镜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地煞的回忆里没有，屋内自然是一片模糊。 之后，时间又开始飞速闪过。 待到周围的场景又开始清晰的时候,已经是好多天之后的早上了。 早晨的时候，山寺钟声飘荡,不远处香客络绎不绝。 被玩家们清理过作恶鬼怪的山寺恢复了平静，日头高挂,万里无云。 青烟萦绕,他人眼中，这不过是个求神问佛的地方。可在周镜眼中，四处都弥漫着欲望。 这里是世上难得清净的地方，却也是许多欲望汇集的地方。 大多来这里的人，怎么会是无所求的人呢？ 周镜站在房门前的走廊之上，看着那些无处不在的灰黑色的东西，抬手揉了揉眼睛。 他不爱下山,就是因为这个。 但是现在,他似乎要天天看见这些东西了。 周镜没有因此露出什么不悦的神情。在昨天江璨放开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了。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右肩处。 那里被驭鬼术烙印，有一个浅灰色的鸽子形状的纹身图案。与其说是浅灰色,不如说是一个暗淡的黑色，只是因为颜色太淡，看上去像浅灰色。 据江璨所说，这是江璨口中他们那些被称为“玩家”的人都会有的东西，鸽子纹身代表着进出入副本的通行权。没有鸽子纹身的人或者鬼,都是无法自由进出副本的。而周镜这种在副本之中诞生的鬼,因为被江璨的驭鬼术烙印,有了玩家的气息，樊笼自然而然会给他添上一层纹身，以此来区分他的身份。 似乎所有非正常渠道得到进出樊笼资格的人或者鬼，都会有浅灰色的鸽子纹身。 身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周镜眯了眯眼，轻轻笑了笑。 魅鬼虽然晚上也会因为阴气盛而变得更强，但他们不怕白日。周镜站在走廊边沿，阳光洒在他一边的侧脸之上，将他笼罩在光影之中。 江璨走出门来时，愣了一下，双眸一亮，带着笑意走上前。 “现在就要走？”周镜问她。 江璨肯定道：“我已经为了你拖了很久了。” 此时，其他几个玩家——包括其实刚才就一直藏在一旁偷看的燕星辰等人也走了过来。 先前江璨因为周镜的事情拖太久，有的人不耐烦，等到如今，自然是迫不及待地离开。 有人催促道：“完成任务的最后一个小鬼，可以杀了吧？” 江璨瞥了那人一眼，面对着周镜扬起的笑容突然放下，冷声道：“我知道你们陪我在副本里蹉跎了几个月，但是也别忘了，没有我完成任务，你们连留着命在副本里蹉跎的机会都没有。我不喜欢别人用这种命令的语气和我说话。” 催促的那人脸色一白，张了张嘴，悻悻地移开目光。 江璨说的确实没错，如果没有江璨完成副本任务，他们没说是在这里等待江璨收服鬼王了，几个月前他们可能就死在副本里面了。 其他人便只好闭嘴，等着江璨行事。 江璨拿出了那把白伞。 大家都以为她要立刻把那个任务要求的最后一只小魅鬼放出来杀了，没想到她看了周镜一眼，缓缓转了转手中的伞柄。 白伞的伞面装着阳光，格外白亮。 一旁的周镜却突然神色一顿，整个人软了下来，闷哼一声，一手抓着一旁的扶手，浑身轻轻颤动着。他刚才还在笑着，现在双眸却充斥着痛楚，双唇紧闭，似乎在抑制什么声音。 江璨每转动一下伞柄，周镜便浑身一颤闷哼一声。 饶是在后方看着的燕星辰三人，都看得出来，他在忍耐着极为难受的痛楚。 先前，周镜被他们抓住，江璨只能通过使用高级符咒和驭鬼术结合，才能折磨周镜。 可是此刻，周镜被她的技能绑定，等同于被她奴役、驱使的工具，江璨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使用那绑定驭鬼术的传奇道具，就能对周镜做任何事情。是打是杀，全看她一念之间。 江璨前几个月对这鬼王有多好，其他玩家多多少少看在眼里，方才来的时候一个个都还目光带着探究。 没想到这位总榜第二眨眼之间就如此冷漠。 周镜已经疼到完全没了力气，整个人软倒在地上。 地上尘土飘起，却沾不到鬼魅的脸上。 那张好看的面容即便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也依然赏心悦目。 江璨什么也没说，玩一般欣赏了一会，这才收手。 她放出了那小魅鬼，问周镜：“这一片鬼怪都算你的手下吧？我可要杀了，不介意吧？” 周镜缓缓站了起来。 他低着头，看不出什么后悔或者怨恨的情绪。 “既然该死，杀了就杀了，不归我管。” 后方，许千舟小声嘀咕：“好奇怪，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 喻行川也咂舌：“虽然说那个时候的总榜残酷，但我确实也没想到，江璨居然这么冷静？我还以为她起码会因为这几个月的相处，对周镜有点感情……” 燕星辰摇头：“她心里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这么做的效果——其他玩家不会觉得她真的在意周镜，在其他人眼里，周镜不会是她的软肋。她并不是真的一定要给周镜一个下马威，只是做给别人看而已。江璨心里是不是无所谓，我们无法确定。但我总觉得……” 奇怪。 那种看上去什么都很通顺，但是就觉得奇怪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燕星辰在这个副本里总有这种感觉。 他们明明一直在往下走，但他时不时便觉得看到的信息有问题。若是找问题，一时之间又找不出来。 偏生就是因为故事看下来都能解释，从副本逻辑角度出发的喻行川反而不觉得有什么，而许千舟单纯看感情，就会觉得奇怪。 燕星辰看副本逻辑，也看感情逻辑。 他刚才看到江璨转动白伞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对劲。 如果真的对周镜毫无感情，其实她也没什么必要在其他人面前故意表现出不在意周镜的样子。哪怕别人觉得周镜是她的软肋，针对周镜，又有什么？周镜指不定还能替她去死，她怕什么呢？ 对于当时还在总榜第二的江璨来说，如果她真的出了副本，其实别人觉得她深爱周镜，从而去针对周镜，江璨反而能获利。 江璨这样做的时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到底爱不爱周镜？爱不爱周晚？ 前方。 江璨目的达成，完成任务还能拿到一个规则类传奇道具奖励带出副本。 如果她能出副本，樊笼对她的实力评估会把周镜算进去，说不定能撼动总榜第一那位赴死者的排名。 江璨眉梢一挑，白伞撑开，那小魅鬼发出了一声惨叫。 鬼气散开，所有玩家都动作一顿。 他们都听到了任务完成的通知！ 燕星辰他们代入的是地煞中的玩家身份，自然也听到了二十年前的副本任务完成的通知。 这个卡在直播间黑屏了二十年的副本，果然在当年就已经完成了任务！ 任务完成的提示音比较模糊，毕竟这对于当时还在副本里看到死者回忆的周晚来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估计根本没有着重记忆。 燕星辰只听到一些模糊的播报，还有关于规则类传奇道具奖励会发放给剧情点最高的玩家的通知——自然是江璨了。 可这些通知都结束了，所有人都还站在原地。 周围也没有出现任何可以离开的通道。 所有人都愣了，包括做好准备离开副本的周镜。 燕星辰他们对此早有预料，第一时间就观察着江璨的神情变化。 她是剧情点获得最多的玩家，也是她烙印了周镜，她听到的消息似乎比其他玩家要多。其他人只是迷惑，她确实神色一沉，脸色立刻不太好看起来。 燕星辰说：“樊笼应该直接告诉她，周镜不属于副本任务，又是一团巨大的核心能量，不能让她带出副本。可她又烙印了周镜，所以出去的通道出现了bug，卡住了，要么她和周镜解除联系，把周镜留下，要么所有玩家都死了，通道自然也就不需要存在了。” 这两个，那时候的江璨都不可能愿意去做。 其他玩家不傻，迷茫了一会之后，就有人说：“江璨你没有藏别的魅鬼吗？” “难道任务没有完成？” “提示音都出现了，我们任务绝对没有问题，樊笼这方面从来没有出错过。我们是在传送出副本这个环节出错的，说明有什么意外让樊笼暂时不能开启传送。” “不会是鬼王不能带出副本吧……” 周镜茫然地眨了眨眼镜。 江璨面色微冷，压着嗓音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现在没有生命危险，待在副本里也没什么，这几天我会找找原因。” 她佯装不知道原因，又说了几句话，暂时把周镜摘了出来。 玩家们各自回了住所。 江璨神色忧愁，似有心事。 天边日头高挂，风声鸟鸣不止。 隐山寺前身的寺庙梵音阵阵。 不远处似乎有香客路过，有和尚坐在河边敲着木鱼…… 任务完成，鬼魅除尽，一切的疑惑都只在平静之下。 江璨转身，要带着周镜回到屋内。 燕星辰却突然说：“动手！！” 这恐怕是离开地煞、破解周晚地煞的唯一机会！ 周晚的执念是…… 说时迟那时快，喻行川已经动手，朝着江璨扔出了一张避阴符！ 避阴符瞄准的地方，是江璨的肚子。 周晚的执念，是他自己。 符咒带起一阵簌簌风声。 燕星辰方才就一直在口袋里画着倒着写的避阴符，此时喻行川动手，燕星辰立刻朝着四方扔出。 地煞里的江璨不是当时真正的江璨，根本没有真实的江璨的实力，福禄笼瞬间形成，地煞之中的江璨虽然转身回头便拦住了喻行川的攻击，却也同样被单独关在了福禄笼当中。 许千舟喊道：“打群架不通知我！？” 喻行川骂骂咧咧：“地煞节点到了还需要通知你吗！？你不会猜的吗？” “不会啊！” “……” 第186章 古刹闻香（48） 燕星辰已经用着齐无赦的身体,甩出金拆，技能开启，瞬间又画了一张借由金拆之力而成的避阴符！ 齐无赦的武力值在他的技能之下直接翻倍,他和齐无赦都不知道这具身体的武力值有多高。 翻倍之下，使用金拆之后，燕星辰几乎抽空了全身的力气，画出来了高级符咒。 被隔绝在福禄笼之外的周镜一眼认出了高级避阴符的厉害，温和的神情瞬间散去,属于鬼怪的厉色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脸上。 鬼气涌动上前，许千舟反应迅速,赶忙挡住了要冲击福禄笼的鬼气。 可他阻挡的功夫，周镜居然已经从另一个方向接近福禄笼。 许千舟被鬼气冲得喉间一甜，顾不上伤势就要回身阻挡，却发现周镜停住了。 鬼王的身侧分明一个人都没有,手臂却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拉住了。 拉住鬼王的人也许是因为有着魅鬼的气息,让周镜都下意识顿了一下。 周晚的地煞之中,周镜被拦，江璨被困。 就这么眨眼的时间，燕星辰成功抓到机会,高级避阴符立刻打到了江璨的身上。 避阴符伤鬼不伤人，哪怕是在地煞之中,也同样遵守这个定律。 可是避阴符在靠近江璨的一瞬间,江璨居然痛哼了一声。 也是在这一刻，周围的所有都凝固了。 周镜和江璨都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四方天地缓缓弥漫出大片的白雾，逐渐朝他们靠近。 这是地煞开始解除的样子。 燕星辰松了口气，往旁边还未被白雾覆盖的假山上微微靠了靠。 喻行川转过头来,眼神亮亮的，看着“齐无赦”说：“赴死者，你刚才那一手好漂亮！！！要不你之后别和那个小白脸一起行动了，燕星辰除了聪明点也没什么用，还得我们天天保护他。不如换我怎么样？我比他能打多了！” 燕星辰：“……” 许千舟还在看着周镜的方向。 周镜虽然变得模糊了起来，可周镜身后，却有一个人的身影逐渐清晰。 那是方才拉住了周镜的人。 是…… “周晚？” 许千舟喊道。 喻行川被这一声吸引，目光一转，果不其然看到了周晚。 周晚应该才从自己的地煞之中醒来，此时正眉头紧皱，双眸还有些无神。 也不知是不是第一次遇到地煞主人还是个活人的情况，其他地煞之中，只有死去的人的执念，可周晚的地煞之中，还会有他的意识。 所以刚才千钧一发的时候，他的意识在地煞之中帮了燕星辰他们一把。 刚才许千舟阻挡鬼气的时候，居然是他这个地煞的所有者，在冥冥之中，拉住了要上前帮助江璨的周镜，让燕星辰他们顺利地将避阴符打在了江璨的身上。 ……让燕星辰他们顺利地杀了江璨肚子里即将开始成型的鬼婴。 那个孩子就是还没有出生的周晚。 许千舟趁着周晚还没有彻底缓过来，悄无声息地走到了燕星辰身边。 “老齐，”他低声说，“周晚的执念是不要出生？”燕星辰点头。 这和期望自己死有什么区别？ 难怪周晚之前都一副完全不怕死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猜到的？”喻行川没心没肺道，“比一比我们谁先想到？我在江璨烙印周镜的时候就猜到了。” 许千舟举手：“我和你比，我三秒前猜到的。” 喻行川：“……” 燕星辰根本懒得玩这么幼稚的比较，他很清楚，地煞很多时候针对的是人心，根本不是聪不聪明的事情。 许千舟想不到，正是因为许千舟是他们当中唯一一个还有亲人庇护的人，他很难和周晚有什么共情，不可能会马上想到周晚郁结于心的地方。 他淡然说：“这虽然是周晚的地煞，但是确实别的玩家的回忆，这说明他当初还在副本里没有进入樊笼的时候，可能哪天机缘巧合，闯入了死去的玩家执念不散形成的地煞，知道了这些往事。所以周晚的童年我们反而只能看到一闪而过的东西，他看到的别人的回忆，反而成了地煞。” 那代表着，周晚的执念，其实就是这些玩家的死。 地煞进行到现在，任务完成的时候，这些玩家明明还活着。 之后发生什么，这些人会死？ 刚才江璨听到樊笼的提示音，为什么表情是忧愁？如果是带不出去周镜，对她来说或许是个抉择，但绝不会是那种复杂又带着稀有的优柔寡断的忧愁。 江璨除了听到鬼王带不出副本的提示音，是不是还听到了其他影响到她出副本的提示音？ 燕星辰在载入副本的时候就对这件事有所猜测，刚才彻底得到证实，有了动手的底气。 他说：“江璨本来只是利用一切，包括自己，她都利用了，只是为了把鬼王带出副本，冲击总榜第一。我觉得她还是动心了，所以她在得知怀了周镜的孩子的时候，没办法作出决定。如果她真的心狠手辣到可以为了利益放弃一切，知道周镜带不出副本的时候，她就可以亲手杀了周镜——出不了副本，那什么都没用，她不可能不明白其中利害关系。” 这说明江璨多多少少还是真的动心，并且她的动心在达成目的之后，并没有被她掐灭。 她达成目的之后还喜欢周镜的话，一切就变了。 那个孩子，也变成了必须保住的存在。 如同其他魅鬼一样，魅鬼的孩子如果要出生，要足够的戾气和怨气。 要么就是直接用亲生母亲的生命来作为代价，要么就要杀人。 喻行川第二天看到的那个男魅和普通女人的地煞里面，男魅不就是为了让孩子出生，杀了周围的人，因此造了杀孽吗？ 副本之中，还有什么会比死去的玩家带来的怨气更大的？ 这个副本既然已经是第二次重塑，而他们根本没有见到其他玩家的影子，那些玩家怕是早就死了。 周晚怎么出生的？ 那些玩家怎么死的？ 连在一起一想便明白了。 一个从小出生在寺庙里的孩子，有着看上去善良温和的父亲和偶尔严厉却仍然对他悉心教导的母亲。 他虽然经常发现自己父母和其他人有点不一样，可他小时候，并不知道玩家什么、樊笼是什么、魅鬼又是什么。 地煞开始前那些闪过的回忆里，周镜给了周晚一串佛珠，教他心平气和、温顺善良。江璨教他读书，教他为人，将他教成了一个符合世人眼光的好人。 可有一天，他不过是误入了一个地煞，一个在他还没出生之前就死了的人的地煞，在地煞中，知道了什么是玩家、什么是樊笼，也知道了…… 自己的出生，是用什么代价换取的。 他的父母把他教成了一个好人，倒头来，他却发现，自己是踩着不知多少人的鲜血来到世上的。 他是该感谢他的父母从未放弃过他呢，还是憎恨他的父母让他一出生就背上那么多人命，偏生还要留着他的良心，让他长大之后备受煎熬呢？ 哪怕是周镜，也从来不曾问过尚在江璨肚子里的周晚，愿不愿意以这种方式活着。 燕星辰看了一眼周晚，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许千舟怔怔的。 地煞逐渐破解。 众人只觉得天旋地转了一阵，再次睁眼，眼前已经是一片狼藉的佛堂，身后是阿妙——或者说江璨——所说的藏着福禄笼一角的佛塔。 周遭安静得只有风声，四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 天光开始变暗。 正午已过，又一天夜晚要到来。 藏着避阴符的佛塔此刻隐隐冒出了森森鬼气，但凡是往塔顶看一眼，都足以让人心中发凉。 想也知道，夜晚盖下，那里会是一个多么危险的鬼地。 他们现在要进入怕是迟了。 只能先和齐无赦汇合，整合一下他们各自获得的线索，明日再一鼓作气。 江璨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目所能及之处，只有他们四个人。 燕星辰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见周晚彻底清醒了过来，问他：“你是怎么出来的？” 周晚和他们认识这么久，从未主动提及和江璨的关系，想来是不想让人知道的。 地煞只是机缘巧合，情非得已。 他并不需要安慰。 他们不提地煞里看到的那些，对于周晚而言，或许才是最好的。 周晚果然立刻收敛了神情，仿佛刚才那个地煞并不是他的一般，评价道：“你们出来的还挺快，我其实一直有点意识，但我没办法和你们一样参与，所以只能在最后努力帮那么一下。地煞比我想象中的简单很多，有惊无险。” “至于我是怎么出来的……”他耸肩，轻描淡写道，“我知道那些事情之后，在副本里待得很煎熬。母亲说我们既然每天互相看着都难熬，不如走吧。喻行川知道总榜的消息多，应该也清楚，规则类传奇道具是有限的，而且只能使用一次。” “据说是‘复制’、‘转移’、‘互换’、‘分离’、‘融合’、‘表象’这些抽象的规则，它们没有非常实质性的功能，但是却可以作用于规则。她虽然没有和我说，但是她获得的，应该是‘复制’吧——我在副本里出生，本来应该是npc的，但我从小身上就有鸽子纹身，她应该是用‘复制’的规则，把玩家的身份也给了我，但我又不符合这个副本的等级，虽然有玩家身份，但第一个副本应该是新人首副本，所以我出生之后，一直都有一个只有我能走出去的通道，只不过她为了防止我误入，藏起来了而已。我知道那些事情之后，他们各自给了我很多防身的道具，我走出了那个通道，直接进入樊笼，被樊笼匹配到了第一个副本。” 有着总榜第二和鬼王给他留下的东西，他本来就比那些有组织培养的玩家还要有底气。 组织赛和十万编号副本的钥匙，其他人争破头，他有的是可以随手拿出来的珍惜道具来换。 他过了几个副本，本来就无所谓生生死死，又知道组织赛副本的激烈，便进去了，随后就是燕星辰他们知道的了。 许千舟欲言又止了一会，还是鼓起勇气问：“对了，我在地煞开始前，看见你父母牵着的是小男孩……是因为你有魅鬼血统，所以你父母从小把你当男孩养遮掩容貌吗？” 燕星辰：“……？” 喻行川；“……？” 周晚：“。” 他连惆怅的表情都被许千舟这句话给塞回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说：“我不——” 他嗓音一顿。 与此同时，许千舟突然喊道：“齐无赦，小心！！” 燕星辰神色一凛。 他在许千舟开口的同时，便立刻甩出金拆！ 喻行川厉声道：“什么人！？” 金拆在空中甩过，撞上了不知从何处而来设向“齐无赦”眉心的道具长箭！ 第187章 古刹闻香（49） 恶业金拆的线头精准地撞上了长箭的箭头。 一声极大的撞击声立刻散开,足以可见这两个看似细长的东西附带的力道之大。 燕星辰自小便跟着小舅舅学习法衣金拆的使用方法，这个传奇道具相当于他的杀手锏。 金线上自从恶业越来越浓之后,除了本身的攻击力,一般都会带上恶业的腐蚀，让对手措手不及。 可现在，他却眼睁睁地看到,金拆撞上长箭之后,长箭细长的箭身之上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金色符咒纹路。 符咒纹路仿佛流动的金光一般闪动,顷刻间反过来散开了金拆那一端的恶业！ 燕星辰心中一震，没有恋战，立刻收回金拆，往后连着退了好多步。 他手中不停，登时扬手扔出了进来前匆忙准备的几张高级的攻击符咒。 几张高级符咒对上长箭，双方再次震颤了片刻,长箭这才失去效果落在了地上，那几张高级符咒也瞬间化作齑粉。 唯有一张高级避阴符。 避阴符居然直接透过长箭而去,飞到了远处，落了个空，失去作用之后才化作齑粉。 ——避阴符对来人无效！！ 四人尽皆怔了怔。 这一箭来得实在太过突然。 燕星辰念力值不突出，可在场的许千舟本身就是念力值格外突出的玩家,如果周围有人，还是这么明目张胆地射箭出手,他不可能没有感觉。 可事实上时，他们所有人，包括许千舟在内，都是在长箭带出破空声之后才察觉到的。只不过许千舟察觉得最快而已。 即便是此刻，他们目所能及之处,根本没有第五个人的身影！ 刚才燕星辰虽然立刻出手，但那一瞬间，他们所有人都以为是江璨操控的鬼怪在暗处行事。 指不定是江璨一开始就预料到他们有可能破出周晚的地煞，所以在原地留下了埋伏。 可避阴符根本没有起到作用。 藏在暗处的对手根本不是魅鬼。 是玩家。 那个人不可能是江璨，因为江璨从始至终都没有这样直接对他们出手，想来也是下意识遵守启明条约的。而这个人方才射出的长箭只逼“齐无赦”眉心，上头还满是攻击的符文，根本就是直接为了取人性命而来！ 有一个实力强横到活到现在他们都没有发现的玩家，一直躲在暗处等待他们从地煞里出来，想要齐无赦的命。 喻行川这个时候甚至都顾不上“齐无赦”出了副本还能看得见这回事，他浑身紧绷地扫过周围，快速道：“避阴符不伤人，哪位躲在暗处？你疯了吗？启明条约第一条就是禁止玩家自相残杀！！刚才那一箭你如果得逞，你也得死。” 说完，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真是多管闲事，赴死者的仇家关我什么事？” 周围仍然一片安静，什么人影都看不到。 燕星辰没说话。 他警惕地不断看着四周，一手揣着风衣的衣兜，手腕微动，不知在干什么。 许千舟已经闭上了眼睛，尽他所能地散开念力值感受周围的风吹草动。 周晚见他无法分神，立刻收敛了全部心绪，快步来到许千舟身侧替他看着四方。 那人一击未中，便再没动静，仿佛已经离开了一般。 燕星辰不断地环顾四方，心中思虑重重。 来人有着能够骗过他们所有人的隐匿的方法，射出的长箭之上刻满了符文，极大可能是一个无限接近于传奇道具的高级攻击道具。 不同水平的副本对道具的等级和数量是有限制的，如果带进副本的道具数据总和大于副本该有的难度，樊笼为了平衡，会主动提高副本编号。这种高级攻击道具已经是不改变副本难度的情况下能带进来的最厉害的道具了。 道具一出手就是对准他的眉心，直接卡在了他们出地煞之后发现周围没人所以有所松懈的时候。 对方想要的，是一击必杀！ 但他们破局到现在，根本没有遇到任何看上去对齐无赦有如此强烈敌意的玩家。 暗处出手的人很有可能从始至终就没有参与过破局。 这人有备而来，难道进入副本就是为了杀齐无赦？不惜触犯启明条约都要以命换命来偷袭“齐无赦”吗？ 十万编号副本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人了？ 为什么他回忆了所有有点印象的玩家，都找不出一个符合的？ 他和齐无赦几个副本下来，得罪了谁双方心里都有数，无非就是一些被他们抢了势头的组织或者新人榜上有潜力的玩家，根本没有人会有这种底蕴和不要命的架势。 而且…… 燕星辰此刻额间都沁出了些许冷汗。 现在是他在齐无赦的身体里，这事只有他和齐无赦知道，其他人并不知道。 对方想杀的人是齐无赦，如果他今天并没有和齐无赦互换身体，刚才就是齐无赦应对这一箭。齐无赦可没有双倍数据的技能，要破解刚才那一箭，多半靠的是暂停时间的能力，同他直接暴力破解不一样。许千舟都没有察觉到有人在附近，说明对方还很有可能用了屏蔽念力的高级道具。如果换成齐无赦，指不定刚才那一箭化解之后还会有其他后手。只不过现在，对方看他抬手就破解了，不知道他其实也用了双倍数据的技能，忌惮他的数据水平，这才没有继续当面动手。 如果不是他和齐无赦换了身体，方才千钧一发之际的结果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饶是燕星辰如此镇定，此时都有些心有余悸。 更让人心中惶然的是，那一箭之后，直到现在，周围都不再有任何动静。 - 主殿。 燕星辰动手之时，齐无赦的手腕连着动了好几下。 这几下和他们先前约定的所有暗号都不吻合，力道也时而重时而轻，显然是金拆另一端使用的人突然在情急之下快速甩动金拆造成的。 能让燕星辰如此匆忙地动手…… 燕星辰他们遇到了什么难以对付的危险？ 齐无赦本来和净心之间互相拉锯，看似毫不在意时间，感受到手腕的轻微动作，他神色一沉，立刻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扮作和尚的小魅鬼们都被齐无赦突然散出的杀气吓了一跳，净心一愣，坐在蒲团上抬头看向他。 “你要走了？”净心说，“刚才就说你朋友遇到危险了，你就是不信我。”齐无赦心中记挂着燕星辰他们那边的情况，但他并没有露出明显的慌乱，仍然从容地说：“鬼王，你能这么平静地和我说我朋友他们会遇到危险，是因为你知道，和我们一起行动的周晚也被你喊来，不会和他们一起行动。但你知不知道，周晚根本没打算来，他一早就和许千舟他们一起行动去了佛塔。” 净心眸光一暗。 齐无赦笑了一声：“我去帮他们，可不仅仅是去救我的朋友——你的亲生孩子也在那里。你确定还要慢悠悠地和我聊天吗？” 净心再度轻轻转动着手中的佛珠。 他只转了不到三颗珠子，便动作一顿，说：“这些年阿晚和我说过不少樊笼的事情，其实我知道很多，你们想干什么，我也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一切。” “二十年前阿晚出生之后，和阿璨同一批进来的玩家们全都死了。副本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而一直存在，必须阿璨和我们接触关系走出通道才能结束副本，但是阿璨没有离开，阿晚成年后离开了，所以副本一直存在。几个月前我和阿璨又有了一个孩子，因为阿晚已经走了，所以她非常地希望能有一个替代阿晚存在的孩子，让这个孩子不走阿晚的老路。但好巧不巧，樊笼为了解决副本一直不能关闭的问题，重塑副本，将副本重塑成了一个三万多编号的副本投入副本池，一些能力接近总榜的玩家进入。阿璨怀着孩子不方便动手，付出了不少代价，杀了他们。于是副本再次重塑，变成了十万编号，你们进来，阿璨没有之前那么多道具，只能用计把你们一个个拉入陷阱。” “我不想再看到副本一次又一次重塑，她一次又一次陷在必须杀光所有人的目标里了。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完成任务，让这个开启了二十年的副本彻底关闭。” 他缓缓站了起来，接着说：“天色已经不早，到了夜晚，寺庙里的阴气鬼气会更重，避阴符周围更是生人难以接近，现在你们要去破除福禄笼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等到明天。今晚，别的我没有办法，阿璨我能帮你们斡旋一二，但其他魅鬼依然可以受她驱使，如果你们今晚能在其他魅鬼的手中活下来，明早天一亮去佛塔。佛塔的避阴符确实是最容易撕开的，因为那就是一张贴在佛塔里的符咒。” “但是阿璨肯定骗了你们，佛塔的避阴符不在塔顶，而在第一层的门后，藏在最外面却容易被忽略的地方。撕下那张避阴符，破解福禄笼，福禄 笼封存着的鬼气散开，你们就可以寻找到我的真身。杀了我，带着阿璨离开——我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阿璨和阿晚离开这个方寸不得出的地方。” “记住，这几日福禄笼积攒的鬼气已经很多，明日如果再不撕开，鬼气漫天，所有活人都会被鬼气侵蚀而死。明日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外头还有两个等着阻拦你的杂碎。上一批玩家死了之后，阿璨把他们的尸体大多埋在了主殿后方，那里怨气很重，你若是有本事，随你利用。” 他这么说，意思已经很明显。 其他玩家在他眼中，远没有“燕星辰”他们这些人能够破局的几率大。 鬼王干脆将所有的破局希望全都压在了齐无赦他们身上，放弃选择其他玩家。 但同样的，他们也只有明天清晨一次机会了。 他们已经临立于悬崖之侧，走错一步，万劫不复。 可赴死者已经背对着他走到了门口，从容淡然地摆了摆手，道：“你还有什么遗言要对周晚说吗？” 净心无声地笑了笑。 他说：“没有。” 言罢，净心转身，走入了主殿后方的静室之中。 齐无赦走出了主殿。 主殿之外，那两名玩家等了许久，在齐无赦出来之前就听到小和尚和他们说不必再进去了。 这两人无奈却没有法子，站在主殿外商量了几句，都觉得一定是“燕星辰”成功拿到了唯一的线索，所以净心法师不再见人。 两人合计了一下，决定按照之前商量的，想办法带走燕星辰，再从燕星辰那边获得剧情点，再把人杀了。 他们刚商量完，就瞧见青年缓步走下台阶。 青年身材消瘦，面色微白，下台阶的时候还低着头，似乎在主殿内耗费了不少精力，此刻还没有平复过来。 他认真地下着台阶，刚走下来，抬头一看到面前突然站着两个玩家，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眼看就要跌倒。 两个玩家见他如此，下意识便伸手拉住了他。 青年低着头，在两人看不见的角落，幽深的眼眸转了转。 他说：“谢谢。” 那两人还没开口，“燕星辰”抬眸看见他们，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想了一会，居然主动说：“两位，我刚才在主殿中获得了一些线索，但我一直联系不上我的朋友。赴死者他们一直没有理我。但我知道的那个地方……我一个人实在是有点有心无力……” 他示弱地说：“两位能不能暂时和我合作，我出线索，你们出力，我们一起去看看？” 那两人显然第一时间没有信，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齐无赦叹了口气：“哎，果然只有齐无赦才愿意带着我这么一个拖累。两位不用为难，我只是心疼两位在外面等了这么久还没能进去，既然两位没这个意思，不用管我，我再去找找赴死者他们，赴死者会保护我的……” 他说着，转身要绕开这两人走。 这两人立刻拦住了他：“等等！” - 另一侧。 佛塔之前。 正在戒备着四周的燕星辰脑海中突然传来了一句提示音。 【被保护值+10，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 齐无赦又干什么了？？？ 第188章 古刹闻香（50） 燕星辰在戒备着周围的同时,内心还是忍不住神思飘了一下。 被保护值的提示音其实一直都有。 在以前，他进入副本之后，一天都未必会有三十点,副本外更是半个月都未必能有这么多。 除非是有时候和齐无赦聊着天突然来个三四十。 可今天,他和齐无赦交换不到一天，被保护值已经增多了四十点。 在他们进入地煞之后,他就算什么都不做，都会突然冒出来五点被保护值。 一次性非一点两点那种小额的被保护值,通常都是因为周围的人对他直接产生了保护欲或者保护他的行为。 可当时他都在地煞里什么都没做,用的还是齐无赦的身体,根本没有任何可能性会突然收到被保护值。 唯一的可能，就是齐无赦在他的身体里行动,所以别人眼中那就是他。 别人对“燕星辰”产生的保护欲,或者是对“燕星辰”保护的行为，最后都作用在他的身上。 齐无赦去找净心,从金拆的反应来看一直都很安全,为什么会时不时就给他增加被保护值？ 这人到底都干了什么？ 他有些哭笑不得。 他在这边当着突如其来的针对齐无赦的偷袭，齐无赦倒在那边不知干了什么一直给他涨被保护值。 他抓紧了手中的金拆,正待开口，只见许千舟睁眼,摘下了耳机道具，对他说：“周围没人了。” “你确定？” 喻行川说：“我也听不到别的动静。这里不好藏人,我们也没看到人，那个人可能一击不中,知道我们之后肯定有所防范,就走了。” 燕星辰松了口气。 他说：“我们赶回去还要时间,不浪费瞬移符的话,回去天都快黑了，先走吧，找……找燕星辰汇合，然后回屋整合一下线索。” 几人收手，转身要走。 许千舟和周晚走到后头。 周晚在地煞结束之后就一直没有缓过来——毕竟没几个人能坦然地做到把自己最隐秘的执念剖开给其他人看。他没说话，独自一人走在最靠边的地方。 许千舟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会，想上前说点什么，却又不敢说，于是在隔着比较远的另一边周晚一并走着。 喻行川突然拦住了燕星辰：“不对啊，地煞都结束了，你怎么还能看得见？你突然能看得见了？” 燕星辰抬眸看他，齐无赦那双凌厉的眼睛此刻充斥着燕星辰淡然和顺的眼神，此刻还闪过几丝狡黠。 他用的虽然是齐无赦的身体，但也不是齐无赦的脸，只是一张平常的面容。 喻行川看着，却怔了怔——今天的赴死者似乎毫无之前那种锋芒毕露的尖锐感，反倒让人连说一句重话都要深思熟虑一下。 他连质问对方为什么突然能看见，都不自觉收敛了质问的语气，问出口反倒像是闲话家常，没什么逼问的感觉。 对方没有回答他。 喻行川又问：“所以你是不是真的能看见？” 燕星辰瞥了他一眼，随意道：“可能因祸得福了，从地煞出来以后依然能看到，也许是地煞的奖励。” 他正好以这个为借口，遮掩齐无赦突然没有蒙着眼睛这件事。 随后，他突然缓缓放满了脚步，笑道：“我确实能看见，并且还看见了——” 许千舟猛地喊道：“老齐！！！” 又一支长箭破空而来！！ 这一回，众人似乎完全没有想到那个人会卷土重来，刻满了攻击符文的长箭直接穿破空气，瞬息之间射入“齐无赦”的眉心。 其他三人尽皆睁大了眼睛，瞳孔一缩，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齐无赦”双眸顿时变得涣散、茫然了起来。 电光石火，一切都来得太突然。 比方才从地煞中出来的时候还要让人猝不及防。 暗处动手的人终于得手，稍有松懈，不再全力隐藏。 不远处明明没有任何人的地方，总算波动了一下，隐约之中，念力值最高的许千舟听到了那一处的人稍稍动作的声响，还有多出来的呼吸声。 可那一处只是一片空旷之地，在树荫之下，什么都没有。 在许千舟他们三人还对突然的形势转变有些没反应过来，那人似乎笑了一声，就要离开。 倏地—— 金拆突然从树荫的后方，甩向了那一处没人的地方！ 这回轮到对方猝不及防，一个人影终于匆忙显现了出来，扔出了什么道具挡住了金拆带有杀意的攻势。 而喻行川也发现了身前这个中箭的齐无赦的不对劲。 他下意识自言自语道：“没有血？” 这个“齐无赦”的眉心根本没有流血！ “齐无赦”已经失去了支撑，可他还没向后倒去，便突然散落开来，化作一片又一片零零散散的纸片。 那边金拆和道具碰撞的风扫过来，直接吹落了一地的纸片。 被逼着现身的人看着自己身后出现的“赴死者”，又看了一眼那一大堆纸片，恶狠狠地说：“傀儡！” 这人总算现了全部踪迹。 燕星辰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那是第一天晚上住在他们隔壁，还找他们借过火的俊朗青年。对方第二天就不见踪影，死去的玩家和npc很多，他和齐无赦都没怎么当回事。 如今想来…… 他站在树荫后方，肯定道：“原来那天主殿只能进入二十九个人，是因为你偷偷藏在了里面——你有隐藏自己的办法。” 对方看明白了他方才的做法：“你们刚才是故意说我已经走了，让我以为你们放松了警惕，实则是在引诱我第二次出手。刚才你一直没大动作，其实是在准备傀儡，在我出手的那一瞬间，你扔出了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傀儡在原地，然后用瞬移符转移到了其他视觉死角，做出了我得手的假象。” 这人说的，同燕星辰方才的做法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眨眼的时间就能立刻想通一切，这人绝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对手。 “是啊，”燕星辰勾了勾嘴角，双眸之中满是冷冷的笑意，“但我不知道你在哪，不能只躲在一个地方，所以用了好多张瞬移符不断地在更换位置，这样你才看不到我。幸好距离短，用的都是低级的，不耗费什么念力值。” 周晚、喻行川和许千舟也已经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尽管他们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们没有拖泥带水，立刻封住了四方的去路。 燕星辰把玩着手中的金线线头，直接问道：“而且你不触犯启明条约，也不参与副本破局，目的很明确，那就是杀我。可你刚才应对我的偷袭，反应却是立刻防守、想办法逃走，明显又不是一个舍生忘死的人。按照你的水平，你不该是这种编号副本里的玩家，你刚才对我用傀儡的反应也很快。” 他佯装思考了一下，便继续说：“哦，我明白了。” “现在我面前的你也是一个傀儡吧？你不满足进入十万编号副本的条件，根本不是真身入副本，所以可以来十万编号。哪怕触犯启明条约、死在副本里，对于在副本外的真正的你来说，就算有损伤，也不会致命——哪位和‘我’有仇的总榜前排玩家？” 对方眸光一凝，低声道：“是我疏忽了，你可是……就算你拿着新手玩家的身份重来，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得手的，我不该这么容易懈怠才对。” 话音未落，这人转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朝另一处树荫下跑去。 燕星辰笑意却更浓了。 对方刚一动身，那一处树荫之下，突然几个不知何时被扔在地上的符咒居然被同一时间触发了！ 火焰立刻在那人周围燃烧起来。 攻击符咒适时阻挡了对方离开的身影。 燕星辰干脆放弃了用金拆和对方不知有多少又有多厉害的道具比拼，直接近身上前，同这人缠斗在一起！ 他的对手显然不是一个擅长近身肉搏的，他不过几个来回便捏住了对方的肩胛骨。 他毫不犹豫，直接捏碎了这个傀儡的右侧肩骨！ 对方一声不吭，显然没有痛觉，但被捏碎的骨头也影响了对方的行动。 “你怎么知道我会往这里跑？”“因为你刚才就藏在树荫下面，说明你的技能虽然可以让你随便隐藏，但你害怕有影子的地方。所以我早就在其他树荫下埋好了陷阱等你。” “棋差一着。” 燕星辰趁机问他：“你是谁？” “你猜不到？” “我如今都这样了，”倘若直接问，对方肯定不会说，燕星辰神色如常地扯谎道，“何必紧追不舍？” 对方不知道身体里换了个人，居然眼神闪烁了一下，说：“你难道猜不到我来杀你是为什么？都到现在了，你不可能没有想起来，齐无赦，我盯着你们两个好几天了，你一直都不敢和‘他’说，说明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你怕他知道你是谁，不是吗？你如果不记得，可不是这幅样子。这次是我轻敌，之后……我们再会。” 燕星辰听到最后，预料到对方要干什么，神色一定，金拆就要顺势而出。 可他还没出手，这人整个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当中，连周围布下的符咒、严防死守的许千舟等人，都没能拦下。 看着对方再次消失，周晚还要追，燕星辰却收了手，撤了周围的符咒，拦道：“不用追了，这是高级瞬移符，能够破除一切比那张符咒低级的阻拦道具，没用的。” 他们方才的对话都被符咒环绕包裹，其他三人根本没听到，他解释道：“这个人不是应该进入这个副本的玩家，他最少是个总榜前排。那个只是他的傀儡，受伤都不会痛，他带进来的道具肯定都是这个副本允许范围内的最好道具，我们追上去其实没好处。不过刚才我捏碎了他一边的肩骨，这个傀儡，无法愈合，他接下来的实力肯定受损。” 喻行川赶忙后退几步：“你早说你有这种不惜付出代价也要杀你的总榜仇家啊！我这么没义气，肯定早就溜了！” “他有藏匿的能力，但是这个藏匿的能力会被有影子的地方限制，”燕星辰转头看向许千舟，“你对总榜的记忆里，有谁符合？” 许千舟神色一震：“你确定？总榜确实有人完全符合，但是这个人……” 这个人的名字基本愿意了解总榜的人多少都能知道。 因为他的名次实在是太高了。 “总榜第二，”喻行川收敛了方才玩笑般的语气，“兰昀。他的技能是隐身术，传奇天赋技能，只有在有光照的地方，可能会因为他的运动轨迹时不时显现出影子，从而让别人察觉。除了这个缺点，他的隐身术近乎无法破解，我在天河组织里的前辈都和我说过，他们过副本最怕遇到兰昀还和他有利益冲突，因为他实在是太难对付了。” 总榜第二。 现在樊笼之中只在闻夜之下的人，和他们这种新人本来不该有什么联系才对。 哪怕是总榜玩家，都不一定和兰昀见过。 齐无赦怎么会惹上这样一个人？ 几人心中都闪过这个问题，只是他们知道“齐无赦”不会回答，全都憋在心里，没有问。 但其实身为焦点的燕星辰才是疑惑最多的。 兰昀刚才说的那些话，显然已经体现出了，兰昀觉得齐无赦知道兰昀为什么要偷袭杀人。 兰昀提到的那个齐无赦不敢告诉的“他”，听上去还很有可能就是燕星辰他自己。 齐无赦有东西在瞒着他？ 兰昀还用了“不敢”这个词。 齐无赦上次和他提及自身技能的时候，也曾说过“不敢”。 为什么是这样的词？ 他和齐无赦之间已经是能交托后背绝对信任的队友，他也早就知道齐无赦来历必定不简单，很可能还会有什么麻烦，甚至做好了帮助齐无赦一起面对麻烦的准备。 齐无赦会有什么是不想和他说的吗？ 他带着满脑子的疑问，一路上一言不发地和其他人回到了隐山寺客房所在的地方。 他用着齐无赦的身体，即便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轻易主动招惹他，许千舟他们倒是什么都没问。 他们刚到客房门口，便瞧见了从另一个方向回来和他们汇合的“燕星辰”。 青年步履从容，可身上却溅满了鲜血！ 见到燕星辰他们，齐无赦立刻快步朝他们走近。 许千舟：“我靠！小狐狸你怎么弄的？你不会说绝对不会出事吗？不会是受伤了吧？” 喻行川也被齐无赦身上的血吓了一跳：“好多血，你去主殿发生了什么？被人揍了？” 燕星辰倒没说话。 他一看齐无赦表情，就知道这人用他身体根本没受伤。 只见齐无赦低头垂眸，用着十分良善的语气低声说：“我没有受伤，血不是我的。净心法师人好，我进去主殿之后，他们没对我动手，净心法师直接告诉了我副本的一些线索和真相，还告诉我上一批死去的玩家全都埋在主殿后方。” “我出来之后，遇到了等在主殿门口的两个非常好的玩家，他们听我说完主殿的经历之后，知道我得到了线索，愿意保护我去主殿后方看看有没有线索。” “我在这两位大好人的保护下去了主殿后方，可能是因为我倒霉，我们随便一踩，就踩到了一个埋着充满了怨气的玩家尸体的地方，结果就闹鬼了。我实在是太柔弱了，在鬼怪面前不堪一击，可是那两位玩家人实在是太好了，居然帮我抵挡，我就跑了，跑之前他们受伤的血溅到我身上，都是他们的血。” 许千舟：“你这话我听着怎么不太对劲？” 还有些心情低落的周晚都忍不住道：“听上去他们不像是因为心善人好做这些的？” 喻行川：“他们最后真的是主动帮你拦住鬼怪的？” 齐无赦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们人真的太好了，如果没有他们，我也没办法马上逃走。我真的好愧疚……” 许千舟麻麻地说：“愧疚什么？” “我没有等他们死了给他们好好地收尸完再逃跑，实在是有点对不起这样的好人。” 燕星辰：“……” 他打开了信息面板，默默看了一眼离灵魂互换的冷却时间结束还有多久。 第189章 古刹闻香（51） 在场除了燕星辰知道“燕星辰”的身体里是谁,其他人都觉得，方才说那些话的，就是燕星辰本人。 他们只道是燕星辰费尽心思用了什么取巧的方法,这才聪明地活了下来。 许千舟从认识燕星辰的第一个副本就见过燕星辰糊弄对手,哪怕齐无赦的做法比燕星辰还要没有心，他也对此接受良好,只是“哦”了一声：“那你记得换衣服，副本里穿着带血的衣服还是不好。” 齐无赦倒是十分同意，嫌弃道：“血腥味真重。” “你和齐无赦待久了,怎么习惯都一样了？你也有洁癖了？” 燕星辰：“……” 不，他没有。 周晚没有说话。 他现在已经很清楚，从副本开始就一直跟着自己的人很可能就是江璨，而他脚下踩着的土地,是他从小到大长大的地方，那位在主殿讲经的净心法师,便是周镜。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一直戴着的佛珠串,兴致缺缺。 喻行川若有所思。 他只是一个临时队友，和燕星辰他们并没有真的互相知根知底，可这一天见到了太多奇怪的事情。 那个突然对“齐无赦”出手的疑似承载着总榜第二兰昀的意识的傀儡、“齐无赦”出手给了他看当年那位赴死者出手的熟悉感、还有“燕星辰”虽然武力值不高却能坑死两个意图不轨的玩家…… 他不笨,他如果没点眼力,根本不可能是十万编号副本的大热门玩家。 现在玩家死了这么多，能活到此刻的都算有点本事,更何况是喻行川这种跟上燕星辰他们一整个团队脚步还不拖后腿的。 喻行川隐隐约约觉得，面前这四人，恐怕并不仅仅只是论坛上备受关注的新人期玩家。 还有古刹闻香副本，已经很明显不是一个常规的十万编号副本。 他虽然没有听见当时“齐无赦”和兰昀的傀儡说了什么，但他明白,他仿佛一不小心，踏入了一个暗藏玄机的副本。 喻行川并没有因此而好奇，反倒有些担心。 他并不想真的去接触什么总榜第二的恩怨，对于喻行川而言，他只想冲到总榜前十二。第十二还是第一都无所谓，他渴望实力，是因为仰慕强大、心中有愿。 他方才路上就在思考刚才看到的一切。 此时天色将暗，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刚才我们就一起关了直播视角，现在没有其他人在，就我们五个人，我直说了。要不然今晚，我们就分开行动吧。”他们本来就是临时组队的。 燕星辰听出了喻行川话里的意思。 他也听出了弦外之音——如果之后有什么地方需要利用他们，或者是利益冲突的时候，喻行川也不会因为短暂的合作而有什么留手。 喻行川一直都是一个目的很明确且不会动摇的人。 这两日相处下来，每回遇到点事情，喻行川虽然看上去和他们有说有笑，但其实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获得线索，而不在于合作的人是谁。 燕星辰从看见这人的第一天就明白这一点。 但他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头道：“你要分开行动，我无所谓，但是活到今晚的玩家不只有我们，我都——我早就听到了，你不可能没听到吧？” 喻行川确实听到了。 还有另外几个玩家正在朝客房的地方靠近，这伙人应该也是今天侥幸活下来并且获得了不少线索的玩家，正在回到休息的地方。 “你是说那一伙玩家会是我们的竞争对手？” 燕星辰摇头：“不，我们所有人都不能是竞争对手。我不管你信不信，我的感觉来说，我们现在剩余的人数哪怕是一起合作都很危险——我们的对手是曾经三百多编号难度的鬼王，和如今还在总榜第七挂着的江璨。哪怕他们实力受损，我们如果真的到了最差的情况，必须同时当面和他们动手，所有还活着的玩家加起来说不定也只能勉强撑住。” 他说着，那一伙玩家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当中。 他又说：“我不在乎你愿不愿意和我们合作，但我并不想一个数据水平还说得上去的玩家死在今晚，这样只会增加我们对手的实力。我不喜欢赌局，但这时候，我不妨和你赌一下。现在还能活着的玩家，要么是兰昀那种本身就靠了什么特殊方法进来的总榜玩家，副本的危险对他构不成威胁，要么必然和我们一样是一队人。他们人数有三人，比我们人少，比我们还要劣势。所以他们明明没有像我们这样分开必须在原来出发的地方汇合，却还在天黑之前赶到香客原来居住的地方，就是因为他们想找还活着的玩家。一会他们过来，肯定会比我们还渴望合作，一定会主动提及合作。如果我猜对了，说明你现在想要分开行动的决定是错的。” 喻行川之前确实没有想到这些。 他们现在基本都已经有了破局思路，完全看谁能够无声无息地撕开福禄笼杀了鬼王。 听“齐无赦”这么说，他来了兴致：“好，如果你猜对了，说明你确实比我聪明，接下来破局只要不是利用我牺牲我，我都听你们的安排。第一名我可以不要，破局更重要，没有破局，谁都没有命去拿奖励。” 他说着，刚才去最近的房间更换衣服的齐无赦走了出来。 这人顶着燕星辰的身体，换了一身清爽干净的衣服，开门时还带出了一阵皂香，发梢有些湿漉漉的，显然是洗了头发。 燕星辰不让他洗澡，这人又有洁癖，应当还是快速洗了头，勉强去了血腥味。 喻行川颇有些无语：“赴死者，我其实挺佩服你的，唯一最不能理解的，就是你这么聪明又能打，根本不需要多余的人来帮你出谋划策，为什么还带着个体弱多病的累赘？现在这么危险，这小白脸居然去洗头发？？？” 燕星辰：“……”齐无赦磨磨唧唧的讲究他早就习惯了。 还活着的三个玩家朝他们走了过来。 三人两男一女，身上的衣服都挂着样式一样的胸针，看来不仅是队友，还是一个组织的。 这三人看到他们，扫了一眼众人的站位和神情，一下子便认出了“齐无赦”在这伙人里的核心地位。 三人似乎隐约猜出了赴死者的身份。 领头的那个上前，试探道：“请问你是破晓的那个赴死者吗？你们活到现在，应该也知道了副本的结构吧？我们刚刚侥幸从福禄笼的一角活着回来，回来的路上特意探查了一下，副本里面现在只有我们是活着的玩家了。我们今天已经尝试着去破开福禄笼的一角，但是太危险了，我相信你们也有差不多的经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意向和我们暂时合作，先以破局为目标，剧情点有能者得，怎么样？” 每一句话都踩在了“齐无赦”方才的预设之上。 喻行川昨日还觉得那小白脸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今日却又对赴死者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愿赌服输，叹了口气：“行吧。” 随着喻行川这句话，燕星辰居然收到了五点被保护值。 喻行川似乎刚才针对他本人，产生了什么特殊的情绪。 而这个情绪最终也是作用在了灵魂处于齐无赦身体里的他。 “小白脸”技能的判定，居然是不论对于“燕星辰”这个人，还是对于真正他的灵魂产生的被保护欲和保护行为，都能增长被保护值。他和齐无赦互换了身体，齐无赦那边能给他涨被保护值，他自己也可以。 倒是灵魂置换这个技能带来的锦上添花的结果了。 到了这一刻，他已经有了八百点被保护值。如果换成技能，则有四十秒钟。 听上去不少。 可燕星辰仍然担心不够用。 真到了要命的时候，同江璨交手，四十秒真的够吗？ 副本的危机一重又一重，他甚至已经不知道应该先忧虑哪一个了。 天光隐没的最后一刻，燕星辰应允了合作的事情。 他们还活着的一共八个玩家找了个最宽敞的客房一同待着，在房屋的四方都贴上了警示符，还在房屋中间烧了个用桃木堆起来的烧火堆，共同坐下来互换了一下信息。 这三人是排名第四的组织，流沙的玩家。领头的那个是总榜玩家的学生，他们在揭开福禄笼一角的时候，也遇到了危险，幸亏当时对他们出手的鬼怪以为胜券在握疏忽了一下，刚好领头的玩家的老师从副本外打赏进了救命道具，他们这才侥幸活了下来。 但他们也不敢继续解开避阴符了，只好先跑了回来。 关于福禄笼的事情，他们获得的信息和燕星辰所知道的相差不大，毕竟这一部分的信息点都是江璨故意泄露给他们的。 燕星辰还额外告诉了他们江璨和鬼王的存在，但他隐去了周晚和江璨周镜二人的关系，只说是机缘巧合撞进了一个记载往事的地煞。 而流沙的玩家居然也给他们带来了他们没有的信息。 那就是避阴符所在的地方，有着玩家和玩家争斗的痕迹。之所以能看出是玩家在争斗，是因为那些痕迹都是道具相撞产生的。 痕迹不算旧，因为还没有被经年累月的雨水冲刷掉，应该就是前几个月前副本重塑后进入的第一批玩家们。 除此之外，流沙的玩家其实有上手接触到避阴符的纹路。 但他们当时发现，也许是因为巨大的福禄笼里死了太多太多人，阴气太重，避阴符哪怕是稍微揭开那么一点点，阴气都会瞬间往那一处泄去，负责揭开符咒的人就站在整个福禄笼唯一的缺口处，必然会成为阴气冲击的第一目标。 他们三人之中，没有人有那个实力经受住这样的冲击。这也是他们当时果断放弃的原因之一。 那岂不是说，除非他们有别的办法，否则的话，揭开避阴符的那个玩家必死无疑？ 进十万编号副本内的玩家本来就是有冲击总榜的野心，没几个舍生忘死的。 真到了那一步，谁来？ 流沙的人会想和剩余的人合作，怕也是想着，人多了，说不定真能碰上一个愿意为了所有人去送死的。 燕星辰用赴死者的身份和他们聊了许久，聊到这一点时，他只是说：“杞人忧天干什么？真走到了那一步，我们自然会有想法。” 齐无赦在一旁给他递来了温茶。 古刹闻香副本禁止玩家从物品栏中取食物，他们在副本中进食喝水都比其他副本要来得麻烦许多。他们大多数都奔波了一天，根本没有喝多少水。 进屋之后，齐无赦全程让燕星辰把控交谈的事情，自己一个人在那边掏出了不知是不是从主殿那边顺来的茶，从物品栏中拿出了一些器具，居然在那煮起了茶水。 他难得考虑了一下其他人，给其他人都分了一小杯，随后给燕星辰端来了一大杯放着。 热气自水面上袅袅而起，燕星辰接过，自然地喝了一口。 齐无赦向来爱讲究，他在副本中或者是在樊笼里，不知何时已经习惯了对方讲究的时候捎上自己，现在他又用着齐无赦的身体，对方担心自己的身体渴了也很正常。 可他们这一端一接拿着正常，流沙的领头玩家目光却在他们两人身上转来转去。 流沙的领头玩家和燕星辰聊得嘴巴都干了，自己那两个队友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齐无赦”却在这边时不时就有温茶喝。 外头安静得可怕，里头也压抑得很，偏生这两位这么一直一递一接，燕星辰那边的人多少有点习惯了，流沙的领头玩家不知为何看得有些眼睛疼。 直到齐无赦给燕星辰端来第四杯的时候，正巧他们所有信息都交流完毕，流沙的领头玩家忍不住道：“赴死者，你的宠物又聪明又贴心，还这么乖……” 燕星辰动作一顿，眼角抽了抽。 与此同时，他正好听到了一句提示音。 【灵魂置换技能冷却时间已结束，玩家可以随时互换灵魂。】 燕星辰二话不说，脑海中立刻闪过了换回去的念头。 下一刻，端着温茶、对着“齐无赦”神情温柔的青年突然神色一顿，那双本来格外不安分的眸子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墨瞳沉冷。 刚回到自己身体里的燕星辰因为灵魂的晃动一瞬间有些头晕，又想到方才别人评价的“乖”“贴心”，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还没递出去的温茶。 他直接抬手，一口气喝了个干净，随后直接“砰”的一声把杯子放在桌上，起身就走到墙边坐下闭目休息了。 刚才还说人乖巧的流沙玩家：“。” 第190章 古刹闻香（52） 燕星辰本来就累了一天,互换的技能结束之后，他干脆靠在墙边，立刻一言不发地闭目休息了起来。 流沙的玩家摸不准齐无赦和燕星辰刚才是怎么了,只觉得好像气氛瞬间就变了，一时之间也不敢说话。 齐无赦念力值比在场所有人都强,这种瞬间的灵魂互换带来的拉扯对他来说根本无足轻重。 他刚回到自己身体，根本不需要任何适应的时间，神采奕奕。 他转头看向躲到了角落的燕星辰，轻笑了一声。 他先对那流沙领头的玩家说：“线索我们互相交换和分析过了,今晚估计没人能睡踏实，真能活到明早,再安排吧。” 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一点多余的精力都不想多花。 流沙的人还得能活到明天行动的时候,才能真正算得上合作。 淡漠得很,偏生别人拿他没什么办法。 燕星辰在他身体里的时候，虽然因为有赴死者身份作掩护,行事比寻常时候来得冷淡凌厉许多。但他因为灵魂的毛病，没有进入樊笼之前,就习惯了伪装成一个好相处的正常人,伪装得多了，带着防备同他人相处的时候,那种如同防护的外衣一般刻在他骨子里的乖意和温和就会散发出来。 其他人刚才同用着齐无赦身体的燕星辰交流之时，只觉得赴死者虽然冷硬，但并不难说话。 可就在刚刚，两人调换回去的一瞬间,壳子里的灵魂换回了真正的赴死者,流沙那位领头的玩家都不自觉坐直了绷紧了。 赴死者好像突然变得比之前跳脱了不少,却更疏离冷淡了。 他明明话更多了，神情也更慵懒闲适了，但同他对坐着的人也没由来地害怕了。 流沙领头的玩家欲言又止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没说话，带着从燕星辰这边交换来的线索，同组织里其他还活着的两个玩家私下聊了起来。 客房外头依然十分安静。 警示符轻飘飘地贴在墙上、门上，偶尔有轻微的气流拂过，稍稍带起符咒的边角。 桃木烧的火堆在中央散着热气，驱散了外头进来的暖意。 齐无赦缓步走到了燕星辰的身边。 他在一旁放了个隔绝声音的道具，说：“纸人我用完了。” 然后这人伸出了手。 燕星辰：“……” 他悄无声息地从口袋中扔出了几个巴掌大小只有基础行动能力的小纸人。 齐无赦立刻挥手把纸人招过去，帮他清理了一下这块地方的灰尘和脏污。 纸傀术是技能，但并不是具有唯一性的技能，玩家学会纸傀术其实就是樊笼在一瞬间把一切技巧都灌输给那个玩家。 如果有门路——比如燕星辰愿意花费时间从基础开始教人，也可以把纸傀术传给其他人，樊笼中很多总榜玩家的学生之所以让人忌惮，除了本身会远超同期的道具储备，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很多人会掌握自己老师的技能，哪怕只学会了两三成，也足够了。 可齐无赦从来没有像模像样地找他学过纸傀术。 就好像突然从哪天开始，悄无声息到燕星辰都没有留意到，齐无赦就已经会自然而然地操控小纸人做一些事情。 燕星辰静静地看着齐无赦支使他折出来的纸傀。 他警惕着四周没有光影的地方，却暂时没有提及兰昀的事情。 过了一会，齐无赦把隔绝声音的道具收了起来，在他身侧坐下。 燕星辰率先开口问道：“你刚才提过，你把那两个意图不轨的玩家引到主殿后方所以主殿后方有什么线索吗？” 齐无赦摇头：“有，但也没有。那些玩家的尸体都腐烂了，只剩下一些不会腐坏的道具，符咒道具都坏了，其他道具也没什么好货，真的好的肯定被江璨收走，不可能留下来给我们挖。” 许千舟正坐在不远处假寐休息，听到他们聊副本，睁开了眼睛。 他突然想到了他们第一次逼问阿妙的时候，阿妙为了验证玩家身份给他们看的尸体。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个尸体的每一个细节，“我们在假山后面单独看到的那个尸体，你们还记得吗？那个尸体符合上一批死去的玩家特征，还有一些拖拽痕迹，是她特意搬到那里的。她早就算到了我们会问她那些，证据准备得太充分了，其实我们都未必会让她提供玩家证明，她主动提供了，当时包括小狐狸你都没有立刻怀疑她。” 燕星辰眸光一沉，说：“准备太完全了……” “什么意思？” 齐无赦说：“我们现在离破局只差两步——这两步其实也是一步，那就是破福禄笼、杀鬼王真身。而我们得到这些信息，看似非常难，死了那么多玩家，我们还分头行动，死里逃生了几次，但每一次我们都有所收获，每一次有所收获代表着什么？” 许千舟一愣：“……代表我们从来没有走错过。” 虽然危险，但他们从未浪费过时间。 虽然困难，但他们从未真正损失过什么。 这最后两步，也眼看就有机会完成。 “江璨准备得那么万无一失，”燕星辰仍旧有些怀疑，“连证明玩家身份这样的细节都考虑到了，如此深思熟虑，对付我们几个‘后浪’，难道没准备什么错误的引导吗？” “引导我们去佛堂结果让我们陷进地煞浪费了一天不算吗？” “这算什么错误的引导？我们不仅没有真的出事，还直接走了捷径，获得了副本的全部真相。” “你这么说好像也是哦。这可是混乱时期的总榜第二、当年赴死者之下正式玩家第一人，当年连鬼王都被她算计得清清楚楚。她应该是算无遗策的，就算是你和老齐，数据上和道具上也天然劣势啊……诶，对了，周晚可以预知一下明天是吉是凶吗？江璨会不会……” 许千舟嗓音一顿。 周晚就在一旁。 夜晚之后，不知道真相的那几个流沙的玩家还想过和周晚套套近乎，周晚都和没听到一样，找了一处靠墙的地方待着，低着头，一句话也没会回应过。 玩家中总有性格诡异的，流沙的人以为他就是这样的人，便悻悻走开，不再尝试。 而其他人都是知道周晚和这个副本的联系的，自然也不敢多说。 周晚便一个人待到了现在。 他们现在的敌人是周晚的亲生父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许千舟一开始只是像之前一样习惯了询问周晚能否使用技能，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话语间提及到什么，突然住了口。 周晚却抬头瞥了他一眼，终于开口了：“你倒也不用刻意避开我，我们都知道，破局的方法避不开，没道理只因为他们是我的父母，就让你们都葬送在这里吧？这里又不是文明友好的乌托邦，这里是樊笼。你们不直接拿我去胁迫我父母，在我看来都已经是优柔寡断同情心泛滥了。” 本来已经睡了一会的喻行川突然坐起，没好气道：“诶你这人怎么说话带刺呢？许千舟不也是担心你。我独来独往那么久，今晚也算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和对手的孩子共处一室还得顾虑你的心情，你——” 许千舟皱眉，难得严肃又有些不悦地说：“喻行川！本来就是我刚才口无遮拦，你少说两句。” 他本来是很紧张和女生交流的。 可周晚和他们一起进出了几次副本，算得上是半个能够交托后背的队友，现在又不得不面临进退两难的选择，他难免会同情心泛滥。这么好看一个有魅鬼一半血统的姑娘，虽然为人冷了一点、刺了一点，一点都不温柔，但又勇敢又仗义，许千舟想了一晚上，都一直想安慰又不得门路。 他踌躇道：“周晚，说不定呢？就像小狐狸说的，我们从来没有走错过，指不定有什么我们没有发现的漏洞，到时候柳暗花明……” 他还是没什么这方面的经验，结结巴巴的说了半晌，结果把自己脸说红了。 这样着实有些丢脸，许千舟手足无措了一会，佯装自己的脸是被热红的，脱下外衣，走到周晚身旁给他披了下去，说：“我被火堆烘得有点热，你一个女孩子，肯定比我怕冷，给你披着……” 周晚此时心不在焉，连反驳许千舟的心思都没有。 他鸦羽般的睫毛缓缓扇动着，在火光中带动着光影浮动，烛火明灭，照映得他如同一幅画一般。 他嗤笑了一声，无谓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伤心？许千舟，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兄友弟恭、家庭美满，也不是人人能和你一样幸运，能够和爱你宠你的家人一起生活在樊笼里的。你觉得和亲人反目动手是一件很可怜的事情，那是因为你幸福，你觉得‘亲人’这个词象征着单纯的感情——可我不是啊。” 许千舟刚想给周晚拉一拉披上去的外衣的下摆，闻言，骤然有些连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只好重新坐了回去。 周晚好像说的并没有错。 他已经远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幸运。 他在新人里不算差，但远远不是齐无赦和燕星辰这种潜力都望不到尽头的玩家，能走到这一步，甚至在这种难度已经扭曲到变态的总榜分水岭副本中看到了破局的方式，确实有不少运气的成分。 运气好，有一个总榜前十二的哥哥，光是道具和消息的资源都远超其他玩家。 运气好，本来为了钥匙去害燕星辰，干这种缺德事还没死，最后还靠着那两位杀神走到今天。 运气好，很多人为了一个普通技能都在危险的副本中进进出出，他却进入樊笼就有了极为稀有的技能。 若是许明溪在总榜凝固之后没有掉出前十二，许愿之时多半还能捎上他点好处，可以说是只要不出意外，他躺着都能获得一切还离开樊笼。 这些，许千舟以前去见许明溪的时候，因为自己五感厉害，听到过不少窃窃私语的议论。 也许在周晚眼中也一样。 他这种运气这么好的玩家，任何的安慰，都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怜悯、居高临下的同情吧？ 难怪他在巫女祭神副本中，和周晚一起陷入冬境迷宫险些丢了命的时候，周晚和他说这世间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但…… 火光明灭了一下。 屋内瞬间变得暗淡无光了起来，八人各自窝在这宽敞的客房的一角，在昏暗的光线下谁也看不清谁的脸，低语声都停了一瞬。 许千舟自嘲般自言自语道：“你们都觉得我很幸运吧……可我……” 桃木烧没了许多，周围的阴气又聚拢了过来。 燕星辰无言起身，走到火堆旁，一连加了又一堆桃木。 他考虑到深夜鬼气更深、还有小魅鬼在暗处虎视眈眈，烧火的时候，迅速划破了自己的指尖滴了几滴血进木头里。 他的血天生克制秽物，一入桃木，随着火焰，整个屋内都亮堂了起来。 所有人都感觉火光比之前还要亮许多，屋内的凉气都散了不少。 燕星辰转回身坐回齐无赦身旁时，周晚说：“在意也好，不在意也罢，结果不都是只有两个吗？要么我们输，要么……” 他居然笑了。 “要么我输。” 对他来说，死的不是朋友就是父母，无论其他人赌赢了没有，这一场押注了性命的豪赌，他不用交出赌注，但他也不论怎么样，都是赌输的那一方。 喻行川直接大咧咧道：“我是搞不懂你们。结果哪里会只有两个？你还活着，你还在樊笼里，你还有资格去竞争那十二个能够实现一切的名额，结果就有无数种可能。樊笼里面的赌局，说到底不也就是——活着是赢，死了是输。” 他实在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仰头倒了下去，闭上眼说：“这世上谁还没几个亲人？我进樊笼前啊，我妈得了治不好的病，脑子有点问题，身体也不行，治疗治得她神志不清还会喊疼，偏偏啊，她年轻的时候有点出息，养老金高，我那个畜生一样的爹呢，就一直让医院给她吊着命——这样才有钱啊。我每天去看她，她人都疯了，还会含含糊糊地和我说痛。” “所以啊，老畜生想吊着她那个钱袋子的命，我这个小畜生呢，拿了把刀，去医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亲手送她走了。” “老实说，我如果真的能出了樊笼，高低得是个通缉犯起步。也不对，我应该会自首……” 周晚神色一顿，抬眸看向喻行川。 “不谈以后，只看现在吧。往最差的结果说，我们都死了，一了百了。我们没死呢，你杀了亲生母亲，这不还是在樊笼里吗？你还有可以追寻的愿望，重来的机会……如果真冲到了前十二，真等到了许愿的那一天，你所渴望的东西不都唾手可得吗？” 喻行川嗓音越来越低，像是古刹中悠然晃荡过山林的飘渺钟声，捉不到尽头。 他说：“孬种才会活着认输。” 桃木燃烧到一半，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屋内死寂一片。 流沙的三个玩家中，两个人已经睡了，还有一个醒着守夜。 燕星辰也昏昏欲睡。 他本来想说点什么，可听着听着，自己也想到了那些年因为灵魂不全而遇到的一些事情。 那些知道了他的毛病突然翻脸的朋友们、从儿时起就没什么印象的长辈们、对着他大喊怪物的人们…… 月亮都偏移了正中央，已经后半夜了。 许千舟悄悄地看着周晚，似乎是担心他一不留神做出什么疯事。 燕星辰渐渐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他一睁眼，就看到了外头从东方冒出来的一线天光。 齐无赦已经站了起来，看向流沙那三个玩家。 流沙醒着的一个玩家正在叫醒自己的同伴。 流沙的领头玩家也迅速醒了过来，可另一个人怎么叫都没有反应。 领头的抬手摇了摇，那人浑身僵硬地被晃动了一下，七窍流血的正脸露了出来。 “……他什么时候死的！？” 喻行川不屑道：“昨晚来了两阵魅鬼香，你们这位朋友没熬过去。” 燕星辰一愣——他怎么睡得很安稳。 他看了一眼齐无赦，正好男人回过头来看他。 他顿时有些明白了。 齐无赦这是……又无声无息地帮他化解了危险？他连危险的面都没见到。 许千舟也有些懵：“为什么我也没印象？” 周晚揉着眼睛站了起来：“举手之劳，算是谢谢你昨天的外套。” 流沙领头的玩家知道自己同伴回天乏术，居然也没什么太多留念，看着屋内还没烧完桃木火堆，直接将死的玩家的身体推进了火堆。 ——这样尸体没了，桃木却可以祛除鬼气阴气，不会便宜了此地的鬼王。 这样做完，流沙的玩家问：“既然今天必须去撕避阴符，避阴符会带来的危险我们也说了，谁去？” 喻行川托腮：“稍微弱一点的去就是送死啊，我们中有谁武力值最高？具体数据方便说吗？先看看有没有人能有足够活下来的武力值吧，没有的话再说……” 没有的话肯定就是推一个人送死了。 喻行川刚说完，只见赴死者身边，众人眼中的病弱青年几步上前，随口道：“当然是我来。” 喻行川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谁来？” 燕星辰挑眉：“你不认得我了？” 喻行川：“？？？？你去？？？” 流沙的两个玩家：“？？？？？？？” 第191章 古刹闻香（53） 喻行川和流沙还活着的两个玩家都神情惊诧,反倒是许千舟和周晚视线都没怎么往燕星辰这边动。 这两人甚至已经开始整理起身上的道具。 燕星辰这个决定之前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连齐无赦都没有，但他其实昨晚就有了这个决定。 但他说出来之后,齐无赦看了他一眼，投来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男人似乎立刻明白了他的打算,笑了笑。 流沙那两个玩家神色犹疑了一会,最后反倒有些窃喜。 撕开避阴符的一瞬间，密不透风的福禄笼会突然有一个漏洞，被福禄笼困住的阴气鬼气自然而然会往这撕开的一角涌去。 武力值稍差一点的玩家,瞬间就会被鬼气冲碎。 他们之前还担心，他们这边死了一个人，齐无赦那边五个人都没什么损伤,哪怕不算燕星辰这个没有什么武力值的小白脸,喻行川和许千舟都不是省油的灯，还有个看不透的周晚。 真要牺牲一个人去撕下避阴符，他们势弱，赴死者多半会想着推一个流沙的人。 到时候还有得明里暗里争斗。 所以流沙领头的玩家昨天才这么在意这件事。 没想到直接就定了燕星辰。 他们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是明白了。 按照武力值来说，燕星辰就是他们当中武力值最差的。 听说确实是很聪明的，能走到总榜分水岭这种副本还活到现在,肯定也不是真的没点本事的。但燕星辰昨晚一直巴结着齐无赦，他们也看到了，谁都没说,谁心里都清楚，樊笼里的玩家说这聪明点的小白脸是赴死者的宠物，多半是没说错的。 还有什么比无足轻重的宠物去送死来得合适呢？ 不过樊笼玩家论坛有些话也不对嘛。 赴死者能在关键时刻把燕星辰扔出去送死,不见得有多稀罕。 反倒是燕星辰，居然心甘情愿替赴死者铺路。 这两人的关系根本不是论坛上说的那样嘛。 流沙的两个玩家十分乐意，喻行川却有些说不上来的别扭。 他恨铁不成钢地说：“燕星辰，你确定？他们不都说了吗，被拢住的鬼气会一瞬间都往你在的地方冲，就你这身体，你必死无疑！你是傻了还是疯了？前两天不是挺机灵的吗？现在要做的难道不是……” 没良心一点，现在要做的难道不是逼另外两个不是他们队伍的人牺牲一个人出来吗？ 喻行川发现自己居然有些心急。 他见到这群人的第一天还觉得这小白脸深藏不露，昨天又觉得赴死者被燕星辰拖累，今天看到燕星辰又不想对方去送死，他这是怎么了？ 他颇为懊恼地自言自语道：“我管你干什么？我最近真是多管闲事！” 【被保护值+5，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 “簌簌……” 屋内剩余的为数不多的符咒都无风自动了起来，带起一阵纸片摇晃的声音。 四方的墙角之下满是齑粉，全都是从昨晚到现在被悄无声息接近的鬼怪消耗掉的道具。他们好不容易靠着这些道具防护了一个晚上，能用的道具已经剩的不多了。 外头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笑声。 “嘻嘻……” “哈哈哈……” “人呢，人呢？” “哈哈哈，昨晚他们有人说要和我春宵一梦，我答应啦，然后他的命就给我啦，他心甘情愿的哈哈哈。” “还不出来吗？嘻嘻，不出来我们敲门也行呀……” 齐无赦沉声说：“周镜昨天和我说，晚上我们无法靠近避阴符，白天才能撕开。他晚上会尽全力替我们拦住江璨，所以我们昨晚只有遇到普通魅鬼的小动作。但是现在，天亮了。” 夜晚的时候，鬼怪都会强上许多，这也可能是周静说有法子和江璨斡旋的原因。 天亮了，对于玩家来说，鬼气会被天光稍稍压制一些，确实对他们来说不至于像晚上一样寸步难行。 但是同样的，周静应该已经拦不住江璨了。 外面的魅鬼们也“嘻嘻哈哈”地想要进来。 符咒又碎裂了三个，化作齑粉飘荡到了地上。 流沙的两个玩家看向齐无赦——他们觉得，现在所有玩家之中齐无赦说话肯定最有份量，接下来的安排必然要听齐无赦的了。 然后他们发现赴死者的目光落在那体弱多病的小白脸身上。 燕星辰先是凑到齐无赦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同对方说：“昨晚我其实遇到了一个能够隐身的人，他要杀你。如果我们任务失败全军覆没，对他来说也是成功杀了你，他很有可能也会在佛塔周围，今天一定要小心。” 齐无赦神色微动。 燕星辰接着对其他人说：“这间屋子快拦不住魅鬼了，我们不能久留，现在就要行动。我们不可能走去佛塔，这个时候不要省着用瞬移符，全都各自用一张瞬移符过去，尽量保证最短的时间内不出意外地到达佛塔下。但我们不能所有人都过去——如果江璨真的很厉害，哪怕我们再多几个人，数据真的悬殊到一定程度也是没有用的。” “喻行川用技能瞬移，我、你、许千舟还有……周晚，每个人都用瞬移符去塔下。还有，两位……” 他看向没怎么反应过来的流沙组织的两个玩家，“你们既然选择了和我们合作，也知道现在我们这边更有优势，应该很清楚任务哪怕完成，核心的剧情点也不会在你们身上了吧？而且我们如果都死了，你们两个人也等于基本没有任何机会。所以对于你们来说，去不去佛塔，只是我们需不需要多两个人的帮助而已。” “两个人的帮助左右不了局势，但我有一个想法，需要你们去做。你们去隐山寺里的一个地方，并且开着直播视角给直播间的人看，具体要做什么，我和你们细说。” 他这一连串的话语头头是道，流沙领头的那个刚才窃喜的表情都还没有散去，此刻便愣了。 刚才他们还觉得，燕星辰是一个被赴死者抛起的牺牲者，唯一的作用就是去送死撕下避阴符，现在怎么仿佛连赴死者都听这个小白脸的安排的样子？ 那两人正待开口，外头魅鬼“嘻嘻哈哈”的笑声中，青年沉着肯定的嗓音夹杂其中：“不用浪费时间在试探我们的想法上，我说的决定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决定，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又几张符咒碎裂了。 客房之中，只剩下最后三张防护的高级符咒贴在门上。 这三张符咒还是昨天，喻行川所在的天河组织和许明溪他们一同凑的打赏。 又过了几分钟。 里头的人不知商量了些什么，几分钟都没有动静。 外头的魅鬼感受到又是两张符咒被冲开，笑声愈发猖獗，只待最后一张符咒被迫，它们就能冲进去，把里面那七个活着的缩头乌龟给揪出来。 可下一刻，符咒却被里头的人主动撕开了。 客房门“当”的一声朝两侧打开，撞到了两侧的墙上。 ——终于有人率先出来了！ 周晚神情淡然地站在门口。 他身上留着江璨的血，带着鬼王的气息。 魅鬼们都还没来得及看到他，就感受到是他开门，不敢招惹他，一瞬间都停了声音，下意识后退了一些。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鬼气后散，给了其余玩家使用道具的余地。 屋内的所有人包括开门的周晚在内立刻扬起瞬移符，喻行川也使用了他和瞬移有关的技能！ 使用符咒和技能的这一刻，许千舟突然转头看向喻行川，问他：“我给你的安神符，你还留着吧？” “口袋里啊……干嘛？” 许千舟已经来不及回答他了。 屋外，魅鬼一下子便感受到了活人气息倏地消失了。 “咦？” “人呢？” “没有活人的气息……” “……” 佛塔之下。 外头围着佛堂，本该一片祥和清净，可佛堂昨日那般大动干戈，供奉的许多骨灰撒了一地，到处都是飞沙走石，还有一些碎骨落在地上。 附近一个普通的鬼怪都没有。 唯有佛塔第一层的门前。 女人一身鹅黄色的长衫，梳着古典的发式，肚子微微隆起，却一点也没有影响她的窈窕身材。 她微微笑着，把玩着手中如白骨一般的白伞。 净心——不，应该说是周镜，正站在一旁。 尘土沾染不上魅鬼鬼王的身体，周遭一片脏污，唯独周镜所在之处纤尘不染。 江璨问他：“你说你，这么久了，后悔了吗？” “后悔什么？” “你不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我没有后悔过任何东西，又怎么知道你问的是哪件？”魅鬼鬼王回答得毫不犹豫。 都说魅鬼擅惑人心，顶着那样一张脸，说这般情真意切的话，又有什么人会探究说这话的人背后是人是鬼？ 江璨闻言，轻笑了几声。 她说：“好像有人到了。” 周镜不是真身，经过了几天，鬼力似乎已经接近消耗殆尽，那更改了所有人样貌的力量正在逐渐退去。 包括他自己，也逐渐在天光之下，渐渐显现出了燕星辰他们在地煞之中看到的魅鬼鬼王的样子。 正是这个时候。 瞬移符带动了一阵空气波动。 周晚当时特意帮燕星辰他们开门驱散但是将他们所在的客房团团包围的鬼气，是第一个使用瞬移符的，自然也是第一个到的。 他刚站定，便看到了闲庭自若的江璨。 改变容貌的鬼力消失，他终于再度看到了母亲的模样。 副本里的岁月仿佛不败美人，对方仍然是他离开副本时的那副样子，面容之上还带点着年轻少女才会有的气质，双眸之中却充斥着泠泠凉意，仿若深潭之中埋藏的雪刃，冰凉锋利。 她见到周晚，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母亲。”周晚说。 “阿晚，”江璨悠悠同他道，“我身后就是佛塔，佛塔的入口是第一层，我身后的门就是第一层的门。你父亲没有骗你们，那扇门后才是最容易撕开的避阴符。鬼怪碰不得，玩家可以。” 她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是你要撕……” 她掩嘴笑了笑，侧开了身子。 周晚一怔。 只听江璨如同他记忆里带着他长大、教他做一个好人的时候那般，用着温柔的语气同他说：“如果是你要撕，我不拦你。” 第192章 古刹闻香（54） 江璨嗓音飘来的时候,正巧后方山林中吹来一阵凉风。 福禄笼只挡人鬼，不挡天光山风。 “飒飒”风声同她的话语一同飘进周晚的耳朵里，周晚第一时间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是他十分熟悉的嗓音。 也是她十分熟悉的语调。 这样的声音曾经伴随着他从小到大。 本来他看着拿着白伞满脸冷意的江璨已经有些陌生,可江璨这般随和的话语突然将他走出这个副本之前的记忆都拉了出来。 他仿佛回到了山寺外头一户普通人家的院落里,江璨抱着两本书走到他面前，敲了敲正趴在院子的石桌上瞌睡的他的脑袋,温柔地同他说：“桌子凉,别睡着了。阿晚，来，陪我看看书。” 他会变嘟囔着抬头，揉揉眼睛，说：“母亲是想让我读书,骗我让我陪你。” 江璨回应他的总是几声笑声。 记忆回笼，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佛塔之下，而江璨的身后的那扇门后,有着他们所有人是否能活着走出去的关键。 他怔怔的，下意识便问道：“你真的不拦我？” 周镜也有些惊诧：“阿璨，你……” 江璨笑了笑：“我都已经让开了,难道是开玩笑的吗？阿晚，你进入副本道现在,难道有遇到过任何危险吗？” 确实没有。 从他进入副本的第一天，“阿妙”就跟在他的身侧，之后哪怕是主殿前筛选三十个玩家，魅鬼都近乎明目张胆地给他留位置。 其他人都遇到了不少危险，他除了昨日为了帮燕星辰他们主动成为地煞根基,确实不曾遇到过任何危险。 别说是威胁生命,周晚在这个副本中连一滴血都没有流过。 正值此刻,燕星辰等人瞬移到了周晚身侧不远处。 他们站定的一刻，立刻发现了身旁的人面容全都变了。 除了本来就没有更改过面容的周晚，喻行川恢复了原先俊朗帅气的外表，齐无赦更是第一次露出了没有蒙住双眼、没有闭着眼睛的全脸。 燕星辰发现这件事的那一刻，第一反应便是转头看向齐无赦。 看向没有蒙着双眼的齐无赦。 他正巧对上了男人的视线。 对方仿佛也是第一时间看向了他。 迎上燕星辰视线之时，齐无赦对他笑了一下。 男人五官轮廓立体，双眸深邃，那燕星辰日日看到的下半张脸配上一双纯黑而凌厉的眼眸，更显得幽然森凉。 面前便是他们这个副本最大的威胁、是随时都有可能要他们命的曾经的总榜第二，这人看着他，没有惊讶和燕星辰经藏遇到的那种令人生厌的所谓“欣赏”的目光。 甚至还能面带笑意。 可这人虽然带着笑意，但除了看着齐无赦的目光感受到他这股笑意的燕星辰，一旁的喻行川和许千舟都只是感受到那种仿若藏于冰川之下的压迫感。 那双眼睛比燕星辰想象中还要幽深，但对他来说却一点都没有锋利的感觉，反倒有些…… 温柔。 眼前还站着江璨，仓促之间只这么匆忙一瞥，便立刻看向了江璨。 他只是瞧了一眼微微侧身让开的江璨，还有神情复杂的周晚和欲言又止的周镜，便大致猜到他们没有到之前这一家子在干什么。 许千舟也看了一眼周晚。 他知道燕星辰和齐无赦多半心中有打算，没说什么，拿出了耳机道具挂在双耳之上，听着附近的一举一动。 喻行川小声问他：“一会……你确定你来？流沙的玩家在这件事情上不会撒谎的，你这样是在找死，赴死者未必来得及就你。” 燕星辰只是拍了一下喻行川：“你关直播了吗？” “瞬移之前你不是说过了？”喻行川说，“我关了啊。我知道，赴死者能活到现在肯定有一些底牌，我以前都多得是破局的时候关直播的，你放心这种事情我清楚。但现在的重点是福禄笼吧！” 喻行川拿出了燃火符捏在掌心——如果把佛塔烧了，那符咒也烧了，指不定效果一样。 他随时准备动手，对江璨说：“喂，江前辈，你这是让周晚随便走的意思？真的假的？我喊你一声妈，能不能也让我去看看啊？你如果愿意，你可以立刻多四个儿子！” 正在认真听着耳机的许千舟忙里抽闲，放下耳机赶忙反驳道：“我不行！这样我和我哥就不是一个户口本啦！” 说完他又戴上耳机继续听着。 燕星辰：“……” 他为什么要把迷惑敌人拖延时间以便他们观察局势这个任务分配给喻行川？ 另一边，齐无赦居然也认真考虑了一下喻行川这个提议，摇头道：“不行，我和星辰也不能认一个妈。” 燕星辰：“？” 为什么？ 不对，他为什么在思考“为什么”这个无聊且没有意义的问题？ 还不等他开口，江璨便对周晚说：“阿晚，你不用考虑他们。你想撕开避阴符，完成任务，就走过去，你不想，我自然开心。” 周晚深吸一口气。 燕星辰知道这其中必定有诈——指不定周晚刚走过去江璨就会动手将周晚带走，随后再来应对他们。 又或者她对周晚的性格一清二楚，知道周晚可能并不会那么做，甚至会因为这样突如其来的亲情而倒向江璨那边…… 她很清楚她的孩子幼时的阴影是她带来的。 她不吝利用周晚心中最迈不过的坎，以此来增加她的赢面。 燕星辰说：“周晚……” 周晚摇了摇头：“我不会走过去。” 江璨眸光一转。 周晚没往她那边走，却说：“我不过去，不是因为下不了手，也不是优柔寡断。母亲，你了解我，可我也是你们一手带大的，我也了解你啊。你如果有能力把控局势，你根本不会和我说这些，父亲不得不听你的话，你还可以控制住我，然后杀了我的同伴，不需要在这和我打亲情牌。如果你一开始就愿意让我结束任务离开，第一天你就会带我来到这里。” “你都没有，说明你根本不是这么想的，你只是在骗我。”他自嘲般笑了笑，“现在和我说这些，要么前面有陷阱等着我，要么只是用这个方式提醒我——我们之间有血缘关系，从而让我投鼠忌器。” 江璨神色不变，仍然从容道：“看来你去樊笼生活了一阵子，过了不少副本，比以前伶俐了不少。” 正值此时，燕星辰听到了只有他一人能听到的提示音。 有来自直播间的打赏，直接进入了他的物品栏。 副本开始到现在，打赏就没有断过，但他这一次却不露声色地点开了信息面板看了一眼。 随后，燕星辰立刻关上信息面板，敛眸敛色，神情看不出什么。 “血缘关系……”他往前走了几步，说，“我倒是想问很久了，周晚，你姓周……根据我得知的过往，鬼王都只能听她驱使。哪怕你是她和鬼王的孩子，也应该姓江吧？为什么你叫周晚？” 江璨眼眸一转：“拖延时间？想先观察一下周围有没有别的危险？没有，小鬼们都去堵你们了，没想到你们能有那么多瞬移符过来。这里只有我和周镜，没有其他埋伏。” “好奇一下朋友的事情罢了。”燕星辰面不改色，“就算是拖延时间，对于你们来说，不也挺好的。说不定拖到福禄笼的鬼气彻底充盈，我们不战自败。所以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吗？” 他仿佛真的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刻，在意一个细枝末节微不足道的问题。 这种和父母有关的问题实在是在伤口上撒盐，但周晚似乎对此接受良好，当着江璨的面，轻声说：“因为我出生的时候是昼夜交替的时候，晚霞覆盖了整个天空，父亲和我说过……”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周镜。 周镜的目光一直在周晚和江璨身上流连，其他玩家在他眼中并不重要。 他撞上周晚的目光，却十分心虚地立刻转开眼，快速地眨了眨眼。 周晚接着说：“我出生那天傍晚，晚霞和夜空混在了一起。他们都希望我能记住那个时间，所以从小就叫我阿晚。我一开始是没有姓的，我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毕竟这种深山脚下，一直都只有我们一家三口常住，偶尔有路过的人，也跟着喊我一声阿晚而已。” “只是后来，我要出去，母亲没有拦我，却和我说，出去之后樊笼会让我完善玩家页面，我得填一个名字。她和我说……” 周晚想起了离开的那一天。 那在副本中，似乎也是一个昼夜交替的时分。 天光即将隐没在西边的缝隙之中，江璨站在树荫之下，阴影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在周晚离开前的那一刻，他都不知道他的母亲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 江璨皮肤白皙，总是不喜欢太阳，小时候他爱玩，喜欢拉着江璨陪她玩，可母亲总是拒绝，觉得外头的太阳太大了，晒着不舒服。 但他偶尔看到母亲站在阳光下的时候，只觉得母亲真好看，炎炎烈日都晒不出她的细汗，阳光的光晕反倒衬得她格外出挑。但江璨就是不喜欢，总是懒在树荫下面、屋里、房檐下…… 他都要走了，江璨依然这样慵懒悠闲地站在树荫下，连一个拥抱都没有给他。 他看着面前只有他能走的黑漆漆的出口，说：“那我走了？” 江璨没有挽留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记得，你有魅鬼的气息，长得太好看，容易被那些老谋深算的老玩家发现端倪，一定要伪装好。” “嗯……” “出去之后，樊笼会让你完善你的玩家信息面板，你得有个完整的名字。阿晚，樊笼的所有人都知道总榜前排有一个江璨，到现在都没有走出副本，我不知道副本和樊笼的时间流速，但这不是时间差副本，流速不会差太多，十几二十年而已，一定还会有记得我样貌的玩家活着。你有几分像我，年纪又符合，姓江，会很危险。” “叫周晚吧，周，没有人知道这个副本有鬼王，也没有人知道，魅鬼的鬼王姓周。” 周晚垂下头，将自己的表情也藏了起来，转过身，说：“好。” 随后他踏入了出口。 燕星辰听完，赞同地说：“你姓周，确实少了很多麻烦。” 古刹闻香的副本之前，周晚还是个完完全全的新人的时候，在副本中表现突出，其他人也只是说他来历神秘，从未把他往江璨身上想过。 江璨只对他说了那两句话，可那两句话，字字都在保全周晚。 几人这般如同闲聊一样一来一回的时间里，燕星辰也走到了所有人当中，站在周晚身前、正对着江璨，将周晚和许千舟都护在了身后。 喻行川眼尖，一眼发现了他走动的轨迹，赶忙道：“喂喂喂喂！你是上赶着送死吗？站那么前面，就你这身板，站我们中间，起码出事了我们还来得及护着你啊……哎我真是，又关我什么事？我每次都婆婆妈妈的急眼干什么？” 燕星辰：“……” 第193章 古刹闻香（55） 燕星辰本来就是故意走到江璨和周晚当中的。 他们双方都知道彼此正在找出手的时机和对手的漏洞,江璨又是一个完全不能轻视的对手，他怎么能确认江璨不会在他们拖延时间的时候借机做什么？ 他走到周晚和许千舟面前，就是为了防止江璨甚至是周镜突然动手。 至于喻行川,这人武力值和念力值都不低,本身又有一个瞬移的逃命技能，还有不少道具存量,根本不需要他在意。 齐无赦更别说了。 本来他偷偷换了个位子,江璨虽然会注意到，但或许不会想太多。 结果转眼被喻行川捅了出来。 如果不是此时随时都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他真想回头给喻行川扔一个禁言符。 江璨本来一直在盯着周晚，得到了提醒，颇为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她总算认真地看了一眼燕星辰的样子。 先前燕星辰被更改的样貌,虽然气质清雅，但面容普通，江璨又一直注意齐无赦,没怎么在意过燕星辰。现在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她惊诧道：“我倒是头一次见能和魅鬼媲美的脸——你居然是个玩家？看你的身量……我对你有印象，那些玩家好像都提到过你,你也都被这几个人护着，武力值不高吧？” 她看向齐无赦。 她似乎一直都在时不时看向齐无赦。 当初在主殿,江璨还在用阿妙的假身份行事的时候，似乎就已经在时不时地观察齐无赦了。后来燕星辰用齐无赦的身份来到佛塔下，她造就了一场巨大的地煞，也看到了“齐无赦”出手的实力。 她对齐无赦说：“这些人里好像你比较厉害，杀了你,剩下的人应该就是一盘散沙。” 好似只是随口一说。 江璨的语气越来越轻,说到后半句话的时候,微凉的语调已经裹上了一层杀意。 她手中白伞微动。 可赴死者居然比她打算的还要早，话音未落，瞬息之间，齐无赦居然已经动了！ 江璨立刻撑开白伞打算防守，可齐无赦并没有朝着她来，而是朝着周晚而去！ 男人手中，不败花化作短刀，锋芒直指周晚！ 江璨下意识变了手中动作要去阻拦，被她钳制在后面的周镜都惶然喊道：“阿晚！” 可齐无赦早就有所打算，动身的那一刻便使用了暂停周围时间的功能。 饶是江璨反应再快，齐无赦的刀也抵在了周晚的脖颈之上！ 周晚甚至没有防备。 等到他想动的时候，齐无赦已经挟持住了他。 刀尖抵在他脖颈的瞬间，齐无赦另一手拿出了个符咒贴在了他的身上。但他受短刀所制，低头瞧不见符咒全貌，不知这是个什么东西。 许千舟呆了：“怎么回事？咱们怎么内讧了？小狐狸，我们之前商量的没这一出啊？” 江璨那始终带着笑意的表情终于变了。 她视线压下，低声说：“阿晚本来就向着你们，拿他威胁我，算什么招？你是玩家，启明条约第一条是每个玩家都熟记于心的准则，你以为我会信你会动手？” 她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仿佛自言自语道：“你的数据确实是符合十万编号副本的数据，但你会的技能……难道是我想多了？你和他没关系……？上一批玩家死前和我说，他早就不在总榜第一了，恐怕尸骨都不知道葬在哪个副本里，你难道是……他的学生？” 这些话被风一吹就散，除了听力极高的齐无赦和根本注意力不在此的许千舟，其他人都没听到。 但齐无赦也如同没听到一般，只是针对他们现下的局势说：“你刚才下意识就是阻拦我，说明你还是怕我杀了周晚，对吧？” 江璨眸光一凝，握伞的手逐渐发紧。 她显然十分不悦，一字一句地说：“你们刚才问阿晚名字，就是为了验证我对他的态度。” 燕星辰笑了：“这么快就明白过来。当年能上总榜第二的玩家，果然不笨。” 他刚才问周晚为什么姓周，当然不可能是真的在关键时刻心血来潮。 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贵，他怎么可能会因为突如其来的好奇心，就这样把时间浪费在没用的闲聊之上呢？ 江璨说他在拖延时间，他确实有这个目的，但是主要的目的，是为了确认，江璨到底是不是在意周晚。 甚至一开始江璨说他在拖延时间，他没有反驳，都只是为了遮掩自己真正的目的。 燕星辰方才的举动，看似什么都没有做，实则已经开始布局了许久。 只是这布局太过悄无声息，以至于连江璨都没有意识到。 他们经历的十万编号副本运气不好，正好撞上了这种副本重塑两三次的bug，却也因为周晚的存在，让他们成为了运气最好的一批玩家。 江璨和周晚的关系，很大程度上其实关系着他们破局的方向。 江璨让周晚不要和她扯上任何关系，还给周晚准备了那么多离开的道具，真的是在乎自身利益大于周晚吗？ 或许周晚在江璨心中，还要更加重要。 那么，只要不是涉及到最关键的破局，江璨可能还是想保周晚的。 燕星辰和齐无赦要的就是试探出这一点。 其实江璨说的很对，他们确实不可能伤害周晚。 今早天一亮，他们赶来佛塔的之前，在屋内那几分钟，燕星辰做了不少事。 其中一件，就是单独和周晚聊了一下他的打算，并且和周晚达成了一致。 所以齐无赦动手的时候，周晚是做好了准备的。 其他人不知道，是为了效果逼真一点。 他们不可能真的逼着周晚和父母动手，也不可能真的对周晚怎么样，但他们有一个兰昀的隐患必须压住，否则动手的时候，会隐身术的兰昀一旦混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齐无赦和江璨说：“我是随机玩家，你总榜待了那么久，难道还不知道赴死者从不在意规则吗？随机玩家本身就是规则的玩物，我可从不尊重规则。死就死，樊笼铁律，与我无关，哪怕我被规则抹杀，那也是在我杀了别人之后。而且呢……” 赴死者笑道：“你既然和兰昀合作，那说明你知道他的存在，你知道他躲在旁边。是吧，许千舟？” 许千舟本来就一直在用念力监测附近的所有声响，赶忙点头：“我听到了不远处不在我们范围内有人轻微动作的声音，除了我们之外，还有额外一个人，但我无法定位他。” 齐无赦点头：“这事不需要我们做。江璨，你也看到了，周晚身上贴着的，是字母换位符的子符。兰昀要杀我，其他的我不能保证，但是在他动手之后，我还是有足够的反应时间，激发我身上的母符的。” 子母换位符，一个用得不好就是鸡肋，用得好则格外阴险的符咒。 子符和母符分别贴在两个人的身上，只有母符可以激发符咒，一旦符咒激发，母符和子符就会互换位置。 在燕星辰和齐无赦的新人首副本之时，厉九泽就曾经打赏过其他玩家子母换位符，想用替死的符咒来扼杀燕星辰。 如果齐无赦在兰昀出手的时候和周晚互换位置，那么首先承担兰昀带来的伤害的，绝对会是周晚。 “你威胁我？” “是啊。”喻行川也跟着附和。 他虽然不想掺和事关总榜第二的恩怨，但他很清楚，兰昀要杀齐无赦也可以直接把副本任务搅黄，任务失败所有人都得死。他现在不论如何都得和兰昀对立，他道：“如果兰昀在背后动手，要杀赴死者，赴死者启动子母换位符，周晚可就成了替死鬼了。” “江前辈，你这种人，越算无遗策，越赌不起。是，周晚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是不可能无缘无故放弃甚至是利用周晚。但现在可不是无缘无故，现在是生死攸关，我们的对手——你，还是他的母亲。破局时刻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的玩家难道你见得少吗？你知道我们是在尝试胁迫你，你也知道我们未必会真的伤害周晚，但你不会赌的，因为你很清楚人心最不可靠，情谊可以重于千斤，也可以轻如鸿毛。这点大家都心知肚明，倒也不必玩心理。” “你愿不愿意和我们做这桩交易，全看你觉得我们有多少良心。”“嘿，这招是赴死者想的还是燕星辰想的？玩得够脏啊。不得不说，佩服。” 喻行川哪里没看出来，这一步就是周晚和齐无赦燕星辰商量好的？ 别说喻行川，江璨和周镜肯定都看得出来。 但喻行川也说的没错，江璨就算知道，也不会赌。 玩家之中背后捅刀实在太多了。 哪怕真的是周晚配合齐无赦被挟持，那又如何？ 齐无赦会不会真的为了自保牺牲周晚，只有到齐无赦真的遇到生命危险的那一刻才知道。 齐无赦或许现在真的是做戏给他看，可如果兰昀动手了，那一瞬间，齐无赦难道不会真的用周晚当挡箭牌吗？ 这个答案，江璨是不知道的。 江璨不知道，江璨也赌不起。 她既然在意周晚，她要么就心狠手辣地直接放弃周镜父子，要么还是得权衡利弊。 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 双方数据差距悬殊，燕星辰只能兵行险招。 齐无赦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他们到达这里之前燕星辰安排好的。 赴死者对江璨说：“我要求不多。你能控制的那些小鬼从客房赶过来，按照时间来算，应该快靠近了，我只需要它们把兰昀拦住。我们之间、副本相关的事情，我们各凭本事，输赢自认。但某些钻了樊笼漏洞进来的缩头乌龟，得先在他龟壳里好好蹲着！” “只是拦住他？我杀了他，你们没有后顾之忧，岂不是更好。” 燕星辰说：“我留着他有用。” 江璨冷笑：“没有要求我杀了他，只是要求我挡住他，你们的要求不算过分，但也不是没有算计。我手底下的鬼都去对付他，我同样少了助力，你们也赢面更大。我不怕这些，但我最讨厌被人威胁……” “又不只有你能挟持人质。” 江璨说这话的同时，白伞转动，她竟然瞬间来到了燕星辰身前！ 她没有马上妥协，反而当机立断，想到了用同样的方法钳制齐无赦。 ——这是想以牙还牙。 她想选一个在场最容易突破的玩家，反过来要挟齐无赦！！ 在她印象里从未动过手被众人一直护着此时还站在最前头的燕星辰自然是首选。 许千舟头都没抬一下，还在监控潜藏的兰昀。 齐无赦抬眸，按着周晚，没动。 喻行川猛地瞪大了眼睛，立刻拿出好几张防守符咒和一个近身肉搏的道具。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其他三人为何如此淡然，就要上前阻止。 可他才刚往前迈了一步，前头，白伞即将装上青年瘦弱的身体之时，青年冷着一张脸，徒手抓住了白伞边沿，另一手从兜中拿出了一把匕首，反手挡住了江璨的攻势。 江璨被他这么一拦，神色微惊，战斗本能让她回身收势。 但被她看做最好捏的柿子的青年反倒动作不停，刚拦住了她，下一刻转了转手中刀柄，顺势而动，居然反倒主动朝她攻来！ 两人眨眼之间缠斗在了一起。 眨眼间，燕星辰就和江璨近身肉搏了好几个来回。 他们有来有回，青年丝毫不落下风。 甚至还没机会动手的喻行川动作猛地一顿。 “？？？？？” 等会？ 谁在动手？ 燕星辰难道被魅鬼顶替了？ 燕星辰被掉包了？ 他误入了什么会让人产生幻觉的地煞里？ 他进了什么魅鬼幻境？ 许千舟略微嫌弃地喊道：“安神符在你口袋，压压惊！这张符咒是我卖给你的，如果活着出去记得还我钥匙哦！” 第194章 古刹闻香（56） 喻行川已经整个人都乱了。 以至于他听到许千舟淡定地让他拿出安神符的时候,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的想法是：“我现在醒了没有？安神符是什么？我为什么要安神符？” 他愣了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安神符是个什么东西。 安神符是个平和情绪、稳定灵魂的符咒。 它被大部分玩家称之为鸡肋符咒,除了一直被大家看做病秧子小白脸的燕星辰，基本没有人每次副本都携带大量安神符进入。 别说大量,哪怕是一张,喻行川都没有。 许千舟给他的时候,他只觉得许千舟莫名其妙,指不定是安神符用不掉想讹他。 但这一刻，他想，他好像确实特别非常需要在关键时刻赶紧平稳一下他的情绪啊！！ 喻行川赶忙拿出口袋中的安神符捏碎了。 安神符瞬间将他一团乱麻的脑子安抚了下来，他刚平心静气,一抬眼看道不远处还在和江璨动手的燕星辰，他突然又深吸一口气。 他问许千舟：“还有安神符吗！？” 许千舟又给他扔来了安神符。 十万编号副本匆忙开始前，许明溪见燕星辰时间那么短还要准备安神符,之前也看过燕星辰的副本,大致能猜得出来燕星辰对安神符需求不低。 所以塞给许明溪塞给许千舟道具的时候,也把自己用不着的安神符塞给了许千舟,以便不时之需。 高级符咒不容易拿,中级很多。 许千舟随手一扔，十张中级安神符就到了喻行川面前。 喻行川刚用掉，许千舟就说：“一张十个高级副本钥匙，你别死了啊！活着才能还我。” 喻行川一口气起起伏伏地刚压下来,差点没被这个奸商给再度提起来。 “幸好”燕星辰的事情给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他连讨价还价都顾不上。 安神符用下来，不仅让他惊讶缓解，还让他彻底清楚地认识到,他并没有在什么幻境里面，眼前的一切就是真实的。 那个一直跟在赴死者后面，樊笼里的所有玩家都说是靠赴死者保护活到现在的小白脸，就在现在，和曾经的总榜第二江璨打在了一起。 对方应对江璨的出手，反应速度比他快上十倍不止，显然武力值比他都要高上许多。 燕星辰根本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无害！ 喻行川这才认识到自己预先的偏见有多么根深蒂固。 因为他进入樊笼之前，燕星辰是个病秧子这件事情就已经是樊笼人尽皆知的事实。 他虽然不认识燕星辰，但他从一开始就已经预先认定了——燕星辰不能打，他甚至脆弱得需要人保护，只不过是靠着帮助赴死者出谋划策的小聪明，依附赴死者还有许千舟周晚这些比较有潜力的玩家活到现在。 所以进入副本之后，他每每看到燕星辰的举动，哪怕是看到其他人都听燕星辰安排，他也不会去推翻这种“既定事实”。 直到亲眼看到的这一刻。 如今不到十秒的时间里，燕星辰手中的匕首已经砍向江璨白伞。 江璨似乎并不擅长这种不使用任何道具的近身搏斗，全靠着极高的数据在打。 白伞身为传奇道具，远比燕星辰随手拿的匕首道具厉害，匕首砍向白伞，竟然瞬间断裂。 青年却动作不停，徒手便擒上江璨肩骨之处。 江璨的数据应当是比他、比他们所有人，都要高上许多的。 但燕星辰占了一个出其不意的上风，又在江璨短时间没能摸清楚他武力值的情况下比江璨打得还要凶狠。 面对比他数据还要高的对手，他不退反进，不要命一般，对方反而被他的主动逼得后退了几步。 喻行川哪里还看不出来，燕星辰这几手，根本就是一个非常熟练、经常动手的人才会有的动作？ 别说是病秧子了，燕星辰在之前的副本里，恐怕都没少动手。 举手抬足之间的凌厉杀意，比起齐无赦来说都不算差。 燕星辰根本就是有意隐瞒自己的武力值，所以每每有人看到，都躲在齐无赦他们身后。 “我真想骂脏话啊，”喻行川咬牙，“难怪你让我关直播！” 见着对方出手，他此刻再回想，一切都突然豁然开朗。 难怪许千舟一开始就让他做好心理准备，难怪这些人都听燕星辰安排，难怪别人都说燕星辰是个拖后腿的小白脸，偏生燕星辰在这些人当中仿佛不可或缺的存在一般。 难怪刚才燕星辰二话不说站在了所有人面前——他这哪里是鲁莽？这分明就是艺高人胆大！ 他回想起自己之前说的话，只觉得他的厚脸皮在今天终于得到了千锤百炼。 喻行川好歹走到今天这一步，一瞬间想通了一切之后，他顶着尴尬，立刻上前去帮燕星辰。 他反应过来了，江璨自然也反应过来了。 她发现燕星辰根本不是她这几日表面所看到的那样，喻行川也从另一侧围上来。江璨心中知晓她擅长的是驭鬼术和符咒道具的使用，并不擅长这种暴力近战，立刻放弃，一个短距离瞬移符扬起，她顿时回到了佛塔门前。 江璨冷笑一声：“我倒是疏忽大意了，早该想到的，你有胆量站出来，怎么会是软柿子？” 燕星辰从容道：“人在胜券在握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解释一些不正常的现象，从而让自己的心理默认自己一定是赢家。你不是疏忽大意，你占据优势，注定看不到劣势的我们的角度。” 齐无赦仍然把持着周晚，刀锋贴近周晚脖颈，周晚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看着江璨。他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不如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周镜低声劝道：“阿璨……” “我知道！” 江璨并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她知道这一局燕星辰下赢了，她撑开了白伞，说：“我会让小鬼们围在佛塔外围，你们把阿晚放开。但是这桩交易做完之后，如你所说，输赢自论。” “簌——” 一支长箭突然破空而来！ 燕星辰一眼便认出了这是昨日偷袭“齐无赦”的长箭。 兰昀的傀儡被他捏碎了一边的肩骨，还能射出这样的一箭，可见方才其实已经准备了许久。 只不过江璨刚才算盘落空，此刻只能选择替他们看好周围，兰昀没有想到局势变成现在这样，眼看江璨就要开始用小鬼将他拦在佛塔外侧，仓促之间这支箭便射了出来。 不用齐无赦动手，江璨便扔出了接连六七张符咒道具。 这些符咒道具全都不是同一个种类，扔出的顺序和时间皆有不同，第一张符咒道具打到箭上的时候，稍稍拦住了一下，随后其他几个到来，竟然组合出了效果，和箭上的符文相互抵消，将这支长箭停滞在了半空中。 江璨也因为转瞬间的全力以赴而被力道反馈逼得接连后退了好多步，眼看就要撞到佛塔门前，周镜化作一团鬼气，顷刻间飘到了江璨身后，用这一团鬼气垫住了她。 赶来的魅鬼们乌泱泱地拦在了四周，周围一片鬼气缭绕，连天光都被遮盖了许多。 乌漆嘛黑一片。 兰昀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亏你还是曾经的总榜第二！他根本不会和你赌，你还不如让我来帮你！” 江璨没理他。 齐无赦说到做到，收手放开了周晚。 江璨手中白伞一转，被驭鬼术控制的周镜立刻跟随着江璨的意愿，来到周晚身边，拉着周晚要往江璨身后而去。 周晚一愣：“父亲？” 周镜无奈苦笑：“她是我主人，我昨晚能拦住她已经尽力了，现在我也身不由己。” 他虽温和，若是动起手来，也是个鬼王。 周晚若是和他动手，自然是比不过的。 齐无赦也没拦。 他说：“说到做到，我不拦你，你也不必参与。” 他说着，拿出子母换位符的母符，直接撕碎了。 周镜拽着周晚走了。 说时迟那时快，江璨的白伞散发出淡淡的鬼气，周围鬼气深重的几个魅鬼突然化作诡谲黑气朝燕星辰四人而去！ 周镜放下周晚之后，也被驭鬼术驱使，立刻回身。 这一回，江璨主要的目标不是齐无赦，而是刚才展现出非同寻常的武力值的燕星辰！ 鬼王的鬼气猛地冲来，燕星辰接连扔出好几张避阴符，手中金拆也顺势而出。 他方才和江璨对敌，其实是用了双倍武力值的小白脸技能的。 当时他根本不可能和江璨缠斗太久，要做到的是在短时间内让江璨觉得他不好对付，从而放弃从他这边入手，赶走兰昀，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 为此，他甚至不惜使用了十六秒技能，积攒的被保护值直接倒退到了四百多点。 周镜对他动手，是带着江璨方才对他的实力预估来的。 可实际上现在的燕星辰还在平衡机制下，武力值只有数据的一半，更是只有先前动手的四分之一。 相撞的一瞬间，他便被冲得往后滚去。 就这么片刻的功夫，齐无赦那边立刻对着周镜出手了。 他的打法比起燕星辰还要狠厉，金拆的另一端在他手上，配合着可以变成各种形态的不败花一同攻击，同样是金线，在他手中的用法全然不同。 江璨似乎有些意外：“咦？” 周镜也没想到，动手的势头停了一下。 下一瞬，江璨却面色一变：“不好！” 刚才还倒在地上的燕星辰不见了！ 在原来的地方，取而代之的，是之前明明被周镜拉到了江璨身后观战的周晚。 与此同时，喻行川和许千舟同时瞬移到了周镜和江璨的当中，将他们两者隔开。 江璨顿时转回身去，只见燕星辰已经打开了佛塔的大门。 “子母换位符！”她咬牙道，“原来你从赴死者对阿晚动手的那一刻就安排好了。” 燕星辰原来所在之地，和燕星辰互换了位置的周晚垂眸看着脚下，目光游离。 他叹了口气，轻声说：“抱歉，我选择完成任务，结束副本。” 任务失败，副本不止。 副本重塑，重新坠入副本池，重新匹配新玩家。 新玩家再度进来，一切不过是循环往复，进来的送死的人一批又一批。而江璨和周镜的存在早晚有一天会被樊笼自我修复，或早或迟。 “母亲，你教我的。从小到大……你都这样教我。” 教他做一个好人。 第195章 古刹闻香（57） 周晚这句“抱歉”,已然是在承认，从一开始齐无赦挟持他，就是他们故意谋划的。 而他从始至终都知道这些,并且配合着燕星辰他们的计划。 喻行川显摆道：“前辈，我们略胜一筹啦。江前辈这么快就明白过来，也很聪明嘛。赴死者身上的母符是假的，关联的根本不是周晚身上的子符。但是周晚身上的子符是有效的,母符在燕星辰身上。” 这就是燕星辰他们在来到佛塔前那几分钟商量好的。 一切追溯到他们今天天刚亮的时刻。 流沙的两个玩家去了隐山寺的另一个地方，那是燕星辰需要他们去探查的。 而他们五人则是来到佛塔下面。 燕星辰很清楚,届时兰昀躲在暗处，江璨必然拦在佛塔门前，鬼王周镜受驭鬼术掌控,到时候肯定也是江璨的利器。 曾经的总榜第二哪怕实力受损，曾经的副本经验和道具必然会完全压制他们。 再加上周围那些小魅鬼，他们去佛塔，如果直接正面动手,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所以他们必须得先保证兰昀不会在关键时刻偷袭，并且不和周镜还有江璨正面交手,而是想办法绕过这两位。因为要破福禄笼其实并不需要同江璨交手,他们完全可以避开江璨,只要能撕下福禄笼就行。 于是燕星辰便和周晚商量，由齐无赦假意挟持周晚，用周晚和江璨谈条件,从而让江璨帮他们暂时拦住了兰昀。 这个计划必须基于江璨在意周晚这一点，所以燕星辰一开始就先确认了这一点。 如果当时试探出来的情况有变，他们便会从周镜下手，让周镜把周晚带到佛塔门前。 好在江璨确实如燕星辰所想。 双方完成交易后,江璨为了解决后顾之忧，防止之后周晚再度影响副本情况，必然会把周晚带走。 小魅鬼管不住周晚，江璨只能选择让周镜把周晚带走并且拦在自己身后。 所以周晚一定会被带到佛塔之前、周镜和江璨都能把控住的地方。 齐无赦威胁江璨的时候，用的是子母换位符，子符直接贴在了周晚的身上。 这样做让江璨觉得，齐无赦身上的母符必然关系着周晚身上的子符，那么齐无赦只要撕碎了母符，周晚身上的子符也不会有效力。 千钧一发的时候，江璨已经眼看着齐无赦拿着的母符失效，根本不会再去在意周晚身上的子符还贴着。 但其实，齐无赦和周晚身上的子符根本不是一对。 齐无赦的母符根本没有关联任何子符，本来就是一个无效的母符。 他从始至终就没打算真的和周晚换过位置，哪怕兰昀真的动手、江璨没有阻止兰昀，齐无赦也只会自己应对兰昀的偷袭。 和周晚身上的子符是一对的那一枚母符，其实是在燕星辰的手上。 等到周晚被周镜带到佛塔大门前，真正拿着关联着周晚身上子符的母符的人——也就是燕星辰，瞬间捏碎母符，使用了子母换位符，同周晚交换位子。 如此一来，燕星辰根本不需要和江璨或者周镜动手，便成功绕过了江璨。 这个计划必须得有两个前提。一个，是江璨和周镜并不希望周晚死。 还有一个，是周晚愿意站在他们这边，和他们一同完成任务。 江璨和周镜对于燕星辰他们来说，不过就是副本中导致难度更高的类似于bss的存在，是过客，是对手。 但对于周晚而言，是重逢的父母。 时间追溯到清晨，众人还在客房之时。 燕星辰说完这个计划，便对周晚直言道：“这是最容易并且最安全的计划，但就算这个行不通，我也还有别的方法。所以，你如果不愿意——毕竟他们是你的父母，你可以不配合我，你待在客房不要和我们一起过去就行。你待在这里，如果任务成功，离开副本的通道出现，你也可以离开。如果我们任务失败，江璨不会杀你，你可以在副本中安全地活下去，甚至是和你的父母一起继续生活。” 周晚眼神闪烁，犹疑了片刻。 外头魅鬼的笑声此起彼伏，屋内所有人都看着他，却没有一个人开口。 就连和他们关联不深的喻行川，都没有在这种紧急的时候催促他。不是因为于心不忍，而是他很清楚，这时候周晚的决定至关重要，催促说不定只会让事情适得其反。 可周晚思虑了不到一分钟，便决心道：“其实昨天晚上我没有睡，一直在想今天我该怎么办。但我想的不是完不完成任务，我想的是，我小的时候，母亲和父亲和我说那些话、教我做人的时候，是不是认真的？” “我其实早就想明白了——就按你说的做吧。你说任务失败，母亲不会杀我，也许吧，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母亲是陷在这个副本里面，一叶障目了。如果她身处局外，她说不定看得比我还清楚，任务成不成功、失不失败，对她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 “燕星辰，我们好歹认识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为人吗？如果真的是让我背弃父母配合你们，你根本连提都不会提这个计划。你会和我说，是因为你也很清楚，这个副本不是由我们结束，早晚也会有另一种方式走向终结，对副本中的人来说任务成功与否根本意义不大。” 燕星辰默然。 事实如此。 这个副本之所以会在几个月之内重塑第二次，究其根本，说明樊笼已经发现了这个bug并且开始不断地用重塑、开启副本、发布任务来修复bug。 而副本第一次重塑的时间，正好是在周晚离开的时间左右。 江璨让周晚离开，很可能反倒因为玩家信息变动，让没有意识却根据规则运转的樊笼检测到了问题所在。 但是第一次副本重塑，所有玩家全都死在了里面，江璨成功地让副本再度沉入副本池。 可是这一次，副本居然不到半年就再次重塑了。 樊笼一旦发现了它的存在，便不会再如同之前那样，十几年都没什么动静。 第二次副本重塑之后开启，江璨故技重施，想让他们全都死在里面。 但是她当局者迷，一叶障目，完全没有意识到——或者说她自欺欺人地没有看到，哪怕是十万编号副本再次失败，这个副本再次沉入副本池，樊笼也必然会再次重塑副本。 而副本每次能量消耗，江璨和周镜的实力也会继续折损，副本的等级会越来越低，重塑的时间间隔会越来越短。 哪怕是他们这一次所有人都死了，任务失败，这个副本…… 早晚也会消散。 它是一个已经被樊笼发现的“毒瘤”，结局已经注定。 周晚哪怕现在帮着江璨杀了燕星辰他们，江璨最后的结局并不会变，但却会死更多的玩家。 他想了一晚上，不断地想明白最终的结局，现在已经不再犹豫了。 “长痛不如短痛，”周晚说，“其他玩家又何其无辜？其实我进入樊笼之后，是憎恨他们的。我曾经不懂，为什么我出生在一个深山脚下、寺庙附近，可我的父母却一直教我一些好像亡命之徒才要学的东西。符咒、兵器、甚至是身手，同时却又教我那些普通人会学习的东西，教我什么是‘好’‘善’，什么是‘恶’‘错’。他们把我塑造成了一个有能力在樊笼挣扎的好人，到头来却让我知道，他们才是‘恶’。” “但是不论如何，我知道什么是‘好’。” “其实我可以去撕开避阴符，”周晚又说，“我知道，樊笼大部分玩家，如果不是在樊笼里出生的，那一定是带着执念和愿望进来的。大家都有所求。我不一样，我的所有执念都即将埋葬在这里，我不怕死。” 燕星辰摇头：“不，不用的。我说我去撕开避阴符，不是为了送死，我有方法，你放心。” 他向来不会和人有什么情绪上的交流，可这一次，他顿了顿，还是有些不太熟练地说：“抱歉。谢谢。” 周晚摇头：“这世上太多人有苦难了，如果真的要说抱歉，人人都说不过来。” 他转身，走到门前，打开了客房的门。 现下。 佛塔之下，燕星辰和周晚互换位置之后，丝毫没有停留，顺势便打开佛塔一层的大门，看到了门后倒着的避阴符。 避阴符上包裹着森森鬼气，他还没有碰上去，便已经能想象到之前流沙的玩家为什么会看到避阴符却不能动手。 这鬼气但凡是个普通玩家在这里，碰上的一瞬间，手怕是都会瞬间腐烂。 但燕星辰神色平静，毫不犹豫，立刻开启了小白脸技能。 平衡机制暂时消失，武力值恢复正常数据之后再度翻倍。 他迅速伸手，抓住了那森凉鬼气环绕之下的符咒的一角！ 江璨手中白伞立刻快速转动，鬼王身周鬼气涌动，猛地朝燕星辰冲来。 这一刻，喻行川和许千舟一同按照原定的安排拦住周镜片刻。 喻行川刚才看到了燕星辰出手，此时还是没忍住喊道：“你真的能撕吗？撕开的人会被鬼气冲死的！！！” 燕星辰却已经撕下了避阴符！！！！ 符咒落下的那一瞬间，周遭阴风大震，鬼气如同实质一般，嚎叫着带动着周围的风声冲来。 飞沙走石，天光大暗。 本来还控制着鬼怪动手的江璨却突然收了手。 她缓缓地将撑开的白伞复又收起，嘴角微微勾起，那双淡漠冷然的双眸浮现出了略微冰凉的笑意。 江璨双唇微启：“哎呀，撕下来了。” 她嗓音一压。 “可终于……” “撕下来了。” 第196章 古刹闻香（58） 江璨话未说完,周围的风便越来越大，直接将她的声音隐没。 她后面似乎还说了什么,可其他人已经听不清了。 燕星辰只听见那句“终于撕下来了”。 巨大的福禄笼笼罩着整个隐山寺好几个月,所有死去的僧人、香客、玩家的怨魂怨气全都被镇压在其中不得散开。 这些鬼气平时在隐山寺内飘荡，都已经浓厚到遮掩了半个天空，以至于这些时日来阳光总是看不分明,仿若阴云连天。 每个人死之后都会有死气、怨气,只不过多数人死得其所，怨气不会凝结不散。鬼气天然便会朝四方散去,不会固定在某一处,福禄笼的存在不过是强制让这些鬼气无法离开而已。 现下，燕星辰撕下避阴符，密不透风的牢笼突然被破开了一角,所有本来就在努力散开而不得法的鬼气全都“嗅”到了出口。 风越来越大，险些把人都吹走。 这一切都不过发生在分秒之间。 所有人都来不及思考江璨的话是什么意思,燕星辰撕下符咒的手已经瞬间被黑气包裹！ 一如流沙的玩家所说,燕星辰碰上符咒的时候,鬼气其实就会开始侵蚀他的手。 他此时已经喉间一甜,内脏都被冲得仿佛移位了一般。 若是武力值稍弱一些，还没撕下符咒，就已经死了。 但燕星辰开启了双倍数值，平衡机制暂停，他武力值就算没有翻倍，也能完完全全承担了撕下来的时候的鬼气冲击,这才顺利做到。 佛塔这一角的避阴符被彻底撕下，福禄笼破了。 可是…… 周晚怔怔道：“避阴符已经撕下来了，为什么……父亲、母亲……？” 周镜神情复杂,悠悠叹了口气。可这叹息并不像是自己即将出事，而像是对燕星辰他们的惋惜。 江璨则丝毫没有任何的慌乱亦或者担忧！ 她嘴角擒着笑，竟然比之前还要从容，甚至还有些得意。 按照他们先前所想，福禄笼撕开，鬼气会散掉，隐藏在隐山寺中的鬼王真身对于道具有很多的玩家来说，基本等于裸露在外，他们找到之后击杀周镜就行。 如果福禄笼破了，对此最不能接受的，应该是不想结束这个副本也不想周镜死的江璨才对。 而周镜虽然看上去并不怕消散，但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也不至于是这般表情…… 江璨感受到周晚的疑问，轻笑一声，把玩一般随手摸着白伞伞面，曼妙嗓音随风而来：“我一般对长得好看的人比较宽容，如果不是你去撕开避阴符，我也许说不定会饶你一命，毕竟这张脸连魅鬼都不一定能拥有。但是呀……” “十万编号副本，玩家的武力值上限一般在几千，你现在还能承受鬼气的冲撞，可一会口子被冲得越来越大，鬼气冲撞的速度会越来越快，之后没有六七千武力值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樊笼的符咒都是模仿了樊笼本身构建副本的规则和方式，本身和死气鬼气并不相容，瞬移符之类的符咒，如果在鬼气环绕的情况下，是没有办法直接突破鬼气完成瞬移的。” 江璨这点没有说错。 之前燕星辰他们过来的时候，之所以由周晚开门短暂地吓唬住那些小魅鬼，就是因为如果魅鬼一直围绕着他们的客房，他们根本用不了瞬移符咒。 喻行川的瞬移技能稀有且好用，也是因为他的瞬移没有这种限制。但是同样的，他的瞬移又不能给燕星辰用。 所以流沙的玩家昨天根本不敢尝试撕开避阴符，其一是他们对自己的武力值有自知之明，知道他们大概连撕下来都做不到；其二就是他们很清楚，哪怕撕下来了，届时鬼气都往撕下来的地方冲，用来移动的符咒用不了，那么撕开避阴符的那个人除非真的能拥有远超于十万编号副本水平的武力值，否则的话，基本就是等于无法离开那一处，只能站在原地等死。 在江璨眼中，燕星辰已经是一个无法挣扎的将死之人。 齐无赦没动。 但他手中不败花化作长/枪，枪/头直接戳进了脚下的土地里，他握着枪/柄，手腕平稳，依靠着这种嵌入地面的力道在风中站稳。 他另一只手虚虚地握着，上头似乎有小小的风团隐没在森黑鬼气和寒凉狂风之中。 ——他在帮燕星辰吸收这些负面能量！ 这也是燕星辰的打算之一。 齐无赦能吸收副本的负面能量这一点，其他人不知道，但燕星辰知道。 只要是副本判定散开——比如死去的npc、被打散的鬼怪——并且不是齐无赦自己造成的，那么散开的负面能量就能被齐无赦吸收，成为他控制周围空间结构的能力。副本任务完成之后，齐无赦甚至能吸收架构整个的负面能量。 而由燕星辰撕开避阴符造成溃散的鬼气，符合齐无赦可以吸收的负面能量的范畴。 所以齐无赦反而不能去撕避阴符，由燕星辰撕，齐无赦在鬼气冲过来的瞬间尽可能地吸收那些负面能量，从而让燕星辰需要承受的鬼气冲击少上许多。 一如现在，燕星辰虽然仍然需要时不时开启技能一秒钟并且同时使用所有人方才聚集在他身上的大量符咒来应对福禄笼破开的情况，但他不至于像刚才撕开避阴符的那一刻那般狼狈。 被保护值加上道具和金拆的使用，他能撑得住几分钟。这几分钟，足够齐无赦他们去毁掉鬼王真身，他根本不需要真的完完全全承担那么多的鬼气侵蚀。 燕星辰安排的万无一失。 只要撕开避阴符能找到鬼王真身、击杀周镜能完成任务，那么他们此刻已经基本等于成功了。 但现在江璨的反应却格外奇怪！ 许千舟和喻行川本来现在应该马上开始寻找鬼王真身，可喻行川看着江璨的表情和举动，骤然明白了过来。 “不好，”他面色一沉，浑身紧绷，“江璨的反应不对！她根本不怕我们撕开避阴符，我们现在的破局方向是错的！” “不仅是错的。” 周晚接了喻行川的话。 他看着正在欣赏眼前一切的江璨，又看了一眼颇有些心虚不敢和他对视的周镜，说：“他们要的就是撕开避阴符，我们被误导了。父亲，你根本没有和母亲各自为营，你们一直都在合作，一直都在佯装目的不同，实则一起把我们推到了现在这一步。” 江璨笑意更深了。 她说：“阿晚，我也是从新人玩家一步步走上来的。你们进入副本之后，会怎么想、会怎么做、又会怀疑什么东西、更容易相信什么东西，难道我不知道吗？你们这一回的对手可不是不知樊笼存在的鬼怪，而是同样做过玩家的我。” 佛塔之下，燕星辰闷哼了一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这鲜血是因他五脏六腑被冲撞而出，齐无赦虽然能帮他过滤不少，但吸收的速度毕竟是有限的，鬼气冲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燕星辰还是得自己面对许多。 他再度开启了小白脸技能。 他第一次如此大量地使用技能，也不知是不是其他人在关心他这边的情况的原因，亦或者是齐无赦在护着他，被保护值被消耗和增加的提示音交叠。 但增加的速度必然是比不上消耗的速度。 没过一会，燕星辰就听到被保护值在起起伏伏中彻底降到四百以下平衡机制关闭的通知。 江璨“咦”了一声：“你还撑得挺久。” 她格外悠哉。 燕星辰此时已经开始头疼了。 金拆也开始吸收鬼气，恶业变得愈发浓重。 他接触了大量的负面能量，自然也接触了大量负面情绪，不全的灵魂震荡得格外厉害。 青年一双墨瞳之中已经浮现出了颇为暴戾的眼神。 他哑声道：“我们进入副本之后，你就开始安排‘剧本’。但你的‘剧本’不只是‘阿妙’，到刚才那一刻，都是你安排的发展。混乱时期的总榜第二，确实不错。” 江璨笑得眯了眯眼睛：“你想明白了？” “从一开始，你的目的就不是用福禄笼封死所有玩家，而是利用玩家帮你打开福禄笼。你先让周镜改变了所有玩家的面容，并且颠倒一些寺庙内的法则，营造出一种隐山寺是被魅鬼操控才变成现在这样的效果。然后你假装拼命隐藏福禄笼的存在，用阿妙的身份混入全都被改变了外貌的玩家当中。你当时一眼就认出了周晚，你很清楚你给了周晚多少道具，能和周晚一起行动的玩家绝对有撕开避阴符破解福禄笼的能力，所以你跟着周晚本质上就是为了让我们发现你。” “我们发现你之后，因为我们会觉得是我们戳穿了你的隐藏，所以这时候你再拼命维护什么东西，我们都会觉得你维护的东西是我们的任务目标。我戳穿你玩家身份的那天傍晚，你就知道，目的达成了。于是你把你编好的怀孕、鬼王、福禄笼的故事，也就是一开始你告诉我们的故事说了出来。你说你是上一次副本进来的普通玩家阿妙，你因为怀了魅鬼的孩子所以运气好活了下来，以此引出了福禄笼的存在。” “之后，你再故意露出破绽，让我们发现你在撒谎，引导我们‘发现’福禄笼需要破解。” “主殿那三十个名额，本质就是周镜帮你筛选实力足以撕开避阴符的玩家。” “主殿之后活下来的二十几人就成为了你计划的目标，所有人应该都和我们一样，被这样刻意引导，‘被发现’了福禄笼的信息，并且得出了要撕开避阴符解开福禄笼的结论。” 被保护值仍然在增增渐渐。 【请玩家注意，您的被保护值为100点，您还有五秒钟的技能使用时间。一旦被保护值清零，你的技能将会被动关闭，直到被保护值重新超过一百点。】 浓厚到近乎宁围实质的鬼气近乎将燕星辰整个人包裹住，佛塔之下黑压压一片。 青年的声音越来越哑：“江璨，福禄笼关的根本不是我们，而是你和周镜。所以你们布了这么大一个局，就是为了让我们帮你撕开避阴符。” 江璨没有反驳。 她供认不讳：“是啊。真聪明，你看上去也和他有点关系，难道你们都是他的学生？后辈？这么聪明，可惜了。你，你，……还有你，”纤细修长的手指一个个指过燕星辰、齐无赦、喻行川和许千舟，唯独绕过了周晚，“你们好好珍惜接下来所剩无几的生命吧……” “至于我，就谢谢你们，替我和周镜打开了福禄笼吧。” 第197章 古刹闻香（59） 天色更阴沉了。 不,现在他们所在的隐山寺之上，根本没有天色一说。 上方全都黑压压的一片，鬼气浓厚,先前那些死去的人的鬼魂有的还没有彻底消散，黑风之中似乎还裹着数不清的人脸,若隐若现。 破碎的鬼魂没有意识,只是随着阴风,发出一阵阵撞到人神经上的鬼嚎。 宛若炼狱。 而这些阴森鬼气，全都在疯狂地往一个方向涌——那就是佛塔之下、第一层的大门之后、燕星辰的身上！ 青年闷哼了几声，嘴角有血流了下来，却根本没来得及彻底滴落,便被冰凉的狂风吹倒干涸。 风掀起了他的刘海，青年眉心那枚浅痣在如雾般的黑气中格外出尘,同周遭一切格格不入。 他面色苍白,指尖都被冰凉的寒风冻得略微僵硬。 哪怕是武力值再高的人，在这样的鬼气侵蚀之下,也撑不了多久。 在江璨看来，燕星辰已经撑得比她所想的还要久了。 死亡只是时间的问题。 等到福禄笼的缺口越来越大,彻底破开，福禄笼将会直接崩溃,隐山寺的封锁也会消失。 周晚跟着燕星辰的话，终于理清了一切。 他怔怔地看了一会江璨，又望向一直躲避他视线的周镜,突然有些明白了。 他道：“父亲，所以你们从副本一开始看到我回来了，就计划好了利用我，是吗？” 许千舟武力值不算高,被这些鬼气冲得东倒西歪的，听到周晚这话，他赶忙拿出一些防御符咒让自己站稳，随后大声道：“我都明白了，你还不明白啊？这还用继续问吗！？” 周镜总算迎上了周晚的目光。 他仍然还是那副柔和又温柔的表情，语气也让人如临春风，说出来的话却比这寒凉狂风还要冰凉几分：“阿晚，我和你母亲的计划里，从始至终都没有你。你意外进来了这个副本，回来了，我们一开始也是担忧的，但我也同样高兴能再次见到你。等福禄笼破了，我再与你细说。” “细说什么？”周晚低低地说，“细说你们是怎么故意戕害这么多无辜的人，连我都骗进去吗？” “何止是骗你？你还被利用了。她刚才和你说，你想去撕开避阴符，就让你去撕，也是算计好的吧？”喻行川手中拿着攻击道具，绷紧了脊背，临危不乱道：“周晚，你以为你了解他们，他们其实更了解你。他们知道你根本不会去撕。撕开避阴符的人才是替他们解开福禄笼禁锢的牺牲品，所以他们利用了你的心理，先主动退让，这样你就会因为多疑，不会过去，撕开避阴符的人就不可能是你。而且也因为这个，包括我在内，我们都会觉得她有诈、她不想福禄笼被解开。一箭多雕，厉害啊江前辈，看来我们这些长江后浪还是拍不了你这个前浪。” 喻行川说着，一手微微抬起，正准备找个江璨没有留意到的时刻，悄悄地点开鸽子纹身，打开直播视角。 他虽然之前答应过燕星辰不开直播，但是现在事情已经到了死局，若是能让天河组织的人知道他们现在的处境，或者说让许明溪看到，指不定这些已经在总榜上许久的人能打赏进来什么可以力挽狂澜的东西。可他刚一动作，江璨便捂嘴轻笑了一声，娇俏地说：“哎，是想通过樊笼的信息面板获得什么道具或者帮助？没用的。如果真的那么容易破解，我刚才就会直接挖出你们右肩上的这块肉。你若不信，大可以随便试试。” 她胜券在握，十分悠闲，有些缅怀地说：“上一批玩家进来的时候，我也实在好奇十几年过去樊笼怎么样了，从那些玩家的口中知道了不少。你们有了个约束玩家的启明条约，条约十分完善，因此还形成了黑市、组织一类的东西。还有各种各样的道具在信息面板流通。把这个樊笼构建得真和平啊——玩家明面上的敌人居然只有副本了。你们这些新人，哪怕数值、道具和技能都比混乱时代的我们好，但你们一进入樊笼就有这样的温床，还有培养你们的新人期，你们连樊笼的基本结构和能量构成的方式都不知道了。” “我们那个时候啊，很多道具和符咒，都是自己做的。曾经在我头上那位，他最让我佩服也让我难以对付的一点，就是擅长解构樊笼结构并且运用成符咒和道具，就连我自己用的道具，很多都是出自他手。所以我们那时候的玩家，多少都知道很多这方面的原理——现在看来，你们很多人在启明条约的安逸约束之下，连这一点都不知道。” 喻行川眉头紧皱：“你什么意思？” 江璨正要回答，齐无赦却已经开口道：“福禄笼最广泛被使用的是一个稳定的四面结构，模拟的是牢笼的形状，四面的避阴符像是一个房梁柱子一样钉在四角，一旦落下，就仿佛你把钉子钉在了地面上。所以落下福禄笼的时候需要费很大的力气，一般来说就算是小型的福禄笼，也要使用者有绝对高的武力值才能钉下这四个钉子。当然，如果人多，也可以用积少成多的力量做到这一点。拔出福禄笼反倒简单了，如果不看福禄笼中的鬼气会浓郁到冲向破碎的一角这一点，拔掉其中一个‘钉子’，只需要拔起来就行。” 所以燕星辰撕开的时候十分容易。 “但是撕开之后，原来钉子留下的洞，会迅速恢复原状。所以只要不是在拔出‘钉子’的那一刻，立刻插一根新的‘钉子’下去，那么这个洞就会消失，四方牢笼结构崩塌，无药可救。” “福禄笼不是他们立下的，那就只能是镇压江璨和周镜的。现在一旦掀开，那一角没有在掀开的一刻立刻补上，镇压就会溃散，回天乏术。” 齐无赦似乎比江璨还要从容。燕星辰之前让他尽量分担冲过去的鬼气，他便只是站在那里不显露痕迹地尽可能吸收着负面能量，就连解释福禄笼的原理，都仿佛是在什么无关紧要的闲聊时刻。 江璨惊讶地瞥了齐无赦一眼。 喻行川亲眼见过在齐无赦身体里的燕星辰现场画符，对此倒是接受良好，他也没有江璨那么闲庭信步，皱眉道：“所以我们现在没有办法了？要不然直接和他们动手吧，拼一拼也行，如果能在副本结束前，我们能把他们两都杀了，应该也可以破局。但是兰昀还在附近，我们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能垂死挣扎了。该死的，周晚你爹妈也太恐怖了吧！！我都被他们耍了一路！” 江璨点头：“嗯，没有任何办法了。在你们这位武力值深藏不露的朋友撕下避阴符并且没有立刻修补的那一刻，这个副本其实已经结束了。” 她说着，顺着一切阴风鬼嚎所汇集的方向看去。 可燕星辰却神情如常，江璨所预想的震惊、紧张、慌乱或者绝望，全都没有出现在青年那双比寻常魅鬼都要好看许多的脸上。 江璨一愣。 曾经作为玩家的直觉让她心中立刻警铃大作。 而就在这时，燕星辰也看了她一眼。 处于鬼气旋涡当中的青年仿佛和之前几天的人不是同一个人一般，那种温和乖巧让人亲近的气质全都消失殆尽，一双墨瞳仿佛看不见底一般，幽深恐怖。 那是比鬼怪还要森然的眼神。 这一瞬间，江璨甚至有一种错觉，那就是周边的鬼气都是燕星辰身上散发出来的，他才是修罗炼狱的杀神。 “你……” 燕星辰突然笑了一下。 他平时笑，是春风拂柳，此时的笑，却润着满满的杀意。 “我？”他说，“我恐怕是死不了。” 他手中，金拆已经缠绕上了他的手掌。 金线已经完完全全被黑气所包裹，一丝金色都瞧不见，只剩下满满的浓黑。 他此时灵魂在这些负面能量的冲击下震荡得格外厉害，久违的头疼跟随着鬼气侵蚀一起冲击着他。小白脸技能在方才江璨和齐无赦说话时已经关闭，此时只剩下二十点——只有一秒的时间。 浓浓的恶业鬼气侵蚀金拆，冲撞出了许多画面，仿若灌水一般冲进他的脑海中。 上次在巫女祭神副本里，他为了让一个新人玩家解脱而沾染上杀孽，金拆从而恶业加重，反而带出了一些十分破碎到他根本无法获取任何信息的画面，以及金拆组合技能的用法。 这一次，金拆同样恶业加重，恶业的浓度甚至比之前还要多上十倍百倍。 带出来的画面和内容果然也比之前多出很多。 但现在显然不是理清这些的时候。 江璨胜券在握的神情逐渐消失，她看向周镜：“你能融入鬼气里，把他杀了吗？” 燕星辰深吸一口气，忍耐着如翻江倒海尖锥刺脑一般的头疼，嗓音微哑：“他不能。因为这些鬼气风流要停下了。” 周镜一愣：“什么？” 下一刻，青年缠绕着金拆的手缓缓抬起，掌心向上摊开。 缠绕着的金拆在他的控制之下朝手腕上退去。 燕星辰掌心之外，除了方才他忍耐痛感之时掐出来的红痕，复杂又完整的纹路符咒尽显无疑。 那是…… “倒着的避阴符！？”江璨下意识惊呼出声， “你居然把这种东西画在自己的身上！？你干了什么？” “你不是很清楚福禄笼的结构吗？齐无赦刚才也说了：只有在拔下四根‘钉子’之一的那一刻，趁着‘钉子’留下的洞还没有立刻恢复，立刻插入新的‘钉子’，才能保住福禄笼结构不破。” “这就是我刚才在撕下门后的避阴符的时候……” 燕星辰低下头，欣赏一般地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符咒，拖长了语调，一字一顿道：“插下的新的‘钉子’啊。” 下一刻，他手中的符咒散发出一阵纹路流过产生的金光！ ——这写在燕星辰自己身上的避阴符，被激发了。 狂风在瞬间停下，鬼气顿时凝视，刺耳的鬼嚎骤然销声匿迹。 天空依然阴沉沉的。 可四方却安静了。 福禄笼没有破。 第198章 古刹闻香（60） 方才的山寺还一片混乱,如同修罗炼狱。 此时的山寺却一片死寂，就连同燕星辰一个阵营的喻行川许千舟等人都茫然了一瞬。 先前的鬼嚎之中，隐没在烈烈风声中的兰昀幸灾乐祸的笑声也戛然而止。 面容姣好的鬼王瞬间沉下了脸色。 他的语气总算散去了温和,带出几分急促与慌乱：“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在撕下福禄笼的那一刻就留下了另一张避阴符代替它！？除非你能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我——” “我确实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你。” 燕星辰打断了周镜的话。 他先是看了一眼已经被接连变故弄得失魂落魄的周晚，说：“抱歉,我也利用了你。你最开始过来,江璨和周镜的反应,是局。之后我和你商量好的配合，是局。我们的配合被江璨戳穿并且利用，还是一个局。” 江璨想诱导欺骗他们撕开福禄笼，从副本开始到刚才,做了一系列的伪装，说了许多半真半假的谎言。 燕星辰也一样。 他知道一切都是江璨和周镜的谎言,为了让这两人放松警惕达到自己的目的,先是佯装上当，随后重新激发早就准备好的避阴符,复又锁上了福禄笼。 但他的前一个故意顺着江璨意愿实行的计划——和周晚进行位置互换从而进入佛塔，是其他人大多知情一部分的。 可他真正的计划,也就是现在在做的事情，谁也没有告诉,包括身处局中不得出的周晚，也包括只是因为相信他所以一直照着他说的做的齐无赦。 因为他假装上钩若是被江璨发现，那么他们会输得一败涂地,彻底留在这个副本里。 所以这一切，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实施。 每一步都不容有错，每一步都不能被任何人发现端倪。 一步不差地走到这一刻，他方才完成了他的两个目的。 利用隐山寺内的鬼气污染法衣金拆从而刺激出更多的关于小舅舅和那位赴死者的信息、还有当下最重要的一点：把这个立在四方的福禄笼一角变成了他能够掌控的存在,完成副本任务。 燕星辰早就在今晨出发之前，耗费了不少精力，用刀在自己的手上刻画出了用自己鲜血铸就的倒着写的避阴符。 而在他撕开门后的那个前一批玩家留下的避阴符时，他同时把自己手上的避阴符融入福禄笼结构，但没有激发符咒。 这就好像他在拔出“钉子”的那一刻插入新的“钉子”，但他却没有立刻开始使用这个“钉子”，只是用这个“钉子”占了个位子。所以鬼气还是会往这边涌，因为“钉子”没有起到作用，福禄笼仍然破了一个口子。 可他随时都能启用这枚“钉子”。 他手上的避阴符本身就已经嵌入福禄笼结构里，一经激发，福禄笼四方重新回归稳定，四角再度竖起牢笼。 所以在刚才他激发的那一刻，所有的动静都瞬间停止了。 而做到这一切，必须得在赶来佛塔之前，就知道“撕下避阴符”这件事情才是江璨和周镜的目的。 局势又峰回路转了起来。 喻行川此时已经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惊诧的神色甚至比先前知道江璨的谋划还要明显——江璨算计了他们，那是曾经的总榜第二名不虚传、难以对付，可燕星辰反过来利用江璨的算计从而算计了江璨，那便是绝对的碾压与精妙到无法想象的算计了。 副本的生死危机突然接触，他不可思议问道：“你是怎么发现这一切的？” - 约莫几十分钟前。 十万编号副本，古刹闻香直播间。 直播观看人数居高不下。 可整个副本几乎所有直播画面都已经关闭了。 在燕星辰他们还活着的八个人一起合作之后，本来直播间的观众还是看着他们夜晚躲在客房中休息的。但是到了清晨，在齐无赦的“开视角会影响破局”的让人无法理解的要求之下，所有人的视角都关了。 于是哪怕挂着直播间的玩家有很多，哪怕想要看到古刹闻香副本结果的赌局数量远超当下其他所有副本加起来的总和，观看的玩家们反而不知道清晨之后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知道，燕星辰这些人要去撕佛塔那一侧的避阴符，破解福禄笼。 观看的玩家一开始拥有许多玩家视角的信息，所看到的细节和那些已经死去的玩家永远不会说出口的线索，让他们隐隐约约已经清楚，所谓的“破局方式”有很大的问题。 论坛最热的一个帖子是总榜前一百的一个以谋算著称的玩家写的：“十万编号副本每次都会带来总榜的大变动，所以古刹闻香副本一开启我就在跟进了。副本看到现在，我觉得这次十万编号副本可能要成为近几年来唯一一个任务失败的十万编号副本，他们现在的破局方向已经完全错误，还活着的又只有八个人，这八个人里面甚至还有四个新人期没有结束的玩家，通关可能性可以直接算作零了。” 帖子里面，这个玩家列出了所有副本里可疑的点，其中有一些是燕星辰他们的副本内根本不知道的——其他死去的玩家死前看到的线索。 这些疑点列出来之后，这人大胆总结，福禄笼根本不是用来拦住玩家的，而是用来封锁和镇压鬼王的。 玩家们所得到的表面线索，不过是因为周镜在刻意误导他们。而现在，副本里仅存的八个玩家全都已经认定了这个错误的方向，副本注定会以任务失败告终。 帖子主楼就分析了副本的真相。 “不愧是总榜玩家，我跟着逻辑盘下来，居然完全没有任何疑虑！” “原来真相是这样……我进这个副本活不过第一天，哦不，第一个小时我都活不过。” “大佬们都在想副本任务，我这种小喽啰就不一样了。我从燕星辰新人首副本就长押了他会死，他每次走出副本我都在赔钱，现在总算要赚了！” “哈哈我也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钥匙越来越少，我就等着赌局赚一笔呢。” “现在还有人下注赌局？我有总榜后排的朋友给我透露了一点消息，说现在的赌局未必会愿意归还钥匙……” “……” 何眠看着论坛上的一举一动，将有关的一些评论内容读给许明溪听。 梁讳的副本还没结束，桑朵没成年不需要进入副本，正在休息。岑依依等人因为有着燕星辰和齐无赦的关系，得到了许明溪私底下的提醒，全都趁着钥匙紧缺这件事情还没有彻底被捅出去，抓紧时间进入副本，以此来获得一个月的缓冲期。 许明溪和白远山一边盯着副本里的动静，一边处理逐渐压不住的钥匙缺少事件。 总榜那边似乎也因为钥匙的紧缺发生了什么冲突，许明溪在前排还好，三百多名的白远山简直是忙得不可开交。 他人都跑去处理钥匙的争夺问题了，还要打通讯来询问许明溪：“副本现在情况怎么样？福禄笼是镇压周镜的，这点整个樊笼论坛和总榜玩家之间都快有共识了，燕星辰他们现在的方向绝对是错的啊，你怎么还不提醒他们？” “我觉得还不急，”许明溪说，“千舟他们是知道我们约定过暗号的，但是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在开启直播视角的时候询问过我。我昨晚还给千舟和其他人都分别打赏了一些实用性的道具，提醒他们我还在看，但是他们依然没有任何询问我的意思。” “也许他们觉得你没提醒，他们就是对的呢？” “不会，”许明溪想到了燕星辰那连他都惊叹的谋算能力，“燕星辰是老师特意安排好的人，他不可能对副本的诡异毫无察觉，也不可能会直接忽略我们之前约定的暗号。” “可是再不提醒，他们都要上钩了！” 许明溪正看着一片漆黑的直播视角。 正在此时，直播间里，有两个直播视角突然被打开了！！ 所有盯着副本的玩家全都在这一时间立刻涌了进来。 [开了开了？谁的视角？] [是流沙那两个玩家，流沙这次送了四五个有总榜潜力的玩家进去，居然只剩下两个了吗？] [剩下两个都不错了……你们也不看看现在活下来的，天河的一个，剩下几个都好像是破晓的？流沙还能有两个，其他组织培养的都已经死了。] [不对吧，他们现在不是到了关键时刻了？为什么流沙这两个人在单独行动，而且他们现在在……这是哪个侧殿？] [香火都没多少……] [没看到观音像吗？观音殿啊。] 直播画面中，两个玩家来到了观音雕刻之下。 观音雕刻约莫有两人高，站立在石刻的莲台之上，慈悲的神情俯瞰着前方，仿佛正在看着这两人。 流沙领头的那个玩家嘀咕道：“我们这样一条路走跟着逻辑盘下来，居然完全没有任何疑虑！” “原来真相是这样……我进这个副本活不过第一天，哦不，第一个小时我都活不过。” “大佬们都在想副本任务，我这种小喽啰就不一样了。我从燕星辰新人首副本就长押了他会死，他每次走出副本我都在赔钱，现在总算要赚了！” “哈哈我也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钥匙越来越少，我就等着赌局赚一笔呢。” “现在还有人下注赌局？我有总榜后排的朋友给我透露了一点消息，说现在的赌局未必会愿意归还钥匙……” “……” 何眠看着论坛上的一举一动，将有关的一些评论内容读给许明溪听。 梁讳的副本还没结束，桑朵没成年不需要进入副本，正在休息。岑依依等人因为有着燕星辰和齐无赦的关系，得到了许明溪私底地化作齑粉，可眨眼间，雕刻周身居然散发出了鬼气，同中级避阴符撞在了一起！ 一张中级避阴符在十万编号副本不过就是对付对付普通的鬼怪，观音雕刻的鬼气冲击之下，避阴符立刻碎裂。 雕刻周围的鬼气也收了回去，观音侧殿再度恢复平静。 流沙的两个玩家却十分震惊。 “这是……这是……” “鬼王真身！！！” 弹幕也是一片哗然。 鬼王真身。 副本里的玩家最终的目的，不就是要找到鬼王真身并且毁掉吗？ 这两个玩家根本来不及细想燕星辰是如何猜到的，也没有时间思索为什么鬼王真身在这里，他们条件反射一般立刻接连扔出了更厉害的符咒。 ——若是让他们现在摧毁了鬼王真身，不仅任务会顺利完成，完成任务获得最高剧情点的人还是他们两人！ 道具飞出，同鬼气撞在了一起。 可这鬼王真身没有意识掌控居然都如此强悍，鬼气源源不断一般，高级符咒都无可奈何。 那两人慌乱之中出手，不仅没能摧毁鬼王真身，还被散出来的浓浓鬼气困住，不得不使用各种防守的道具退后。 看着直播画面的许明溪双眸一亮，猛地站了起来。 “喂喂喂？喂喂喂？……许明溪？许小溪？许溪溪？” 许明溪似乎思考了十几秒。 随后，他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 “你不吊胃口会死啊！！我没在看直播！！！” “周镜的真身是隐山寺观音偏殿里的观音雕刻，燕星辰想让我告诉他这件事情。他连现在观音殿里这两个玩家根本对付不了鬼王真身都算到了……” 他说着，抬手，毫不犹豫打赏了他早就准备好的九万张低级安神符。 打赏成功，九万张安神符被樊笼折算比例，九张低级安神符送到了燕星辰手上。 许明溪这才说：“果然应该相信他，他早就心有成算。所有人都错了，古刹闻香副本里的玩家错了，江璨和周镜错了，直播间和论坛的玩家也错了，包括我们都错了。” 白远山的语气带着杀意：“我绝对是第一个要死于好奇心的总榜玩家。” “……”许明溪无奈道，“这个副本的关键在于……” 时间回到几十分钟之后。 一切归于平静的佛塔之下。 燕星辰一字一顿道：“我推测的真相，关键在于，这个副本的鬼王……” 他看向周镜，摇了摇头：“不是你。” 周镜神情猛地一变！ 只见青年目光落在了江璨的身上，肯定道：“这个副本的鬼王，是你。” 第199章 古刹闻香（61） “你在说什么？”周晚率先便脱口而出,“我母亲怎么可能是鬼王？她是玩家，魅鬼之中就算产生了新的鬼王，那也是魅鬼之中的事情啊……” 他一开始主动答应和燕星辰互换位置,便已经极为纠结痛苦。 之后发现江璨和周镜把他一起骗了，事情的真相似乎根本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他已经有些魂不守舍,不知道该如何示好。 现下，燕星辰又说出了他完全颠覆了他从小到大认知的基础。 周晚在新出现的玩家里不仅不算差的，甚至是近期的新玩家中潜力一流的。 他或许不如燕星辰,但平时若是在这种时刻，他恐怕早已能想通一切。 只是现在,所有的一切冲击着他，周晚已经在各种复杂纷纭的情绪当中无法理清自己。 他怔怔地站在那，震惊与困惑之后,只剩下单纯的茫然。 许千舟拍了拍他的肩膀，抬手摸了一下他的头,说：“没事,我也没懂。”他动作稍缓,“咦，你怎么比我高,我摸你头还要垫脚……？” 周晚：“……” 喻行川都有些惊讶：“你在说什么？江璨是鬼王！？” 江璨反而逐渐明白了过来,反倒没有方才那样杀气腾腾。 她目光迷离了一瞬,双眸重新聚焦,嘴角微微勾起，淡然道：“哎呀，看来我输了。你原来一早就猜到了啊。我还以为，整个樊笼能让我认输的,只有一个人，可他已经死了，他不再是总榜第一了，我觉得樊笼不再会有人能是我的对手。” “棋差一招，我居然输给了一个新人。” 周镜痛苦道：“阿璨，或许还有办法。” “我们本来就走错了，”江璨指尖滑过白伞伞背，轻轻地抚摸着这陪伴了自己一十几年的传奇道具，“走错了，又输了，坦然一点。” 周镜不语。 不远处，兰昀似乎也没想到峰回路转得这么快，气急败坏地想要突破魅鬼的防线。 江璨和周镜目的失败，本该放他进来对付齐无赦，可江璨挥了挥白伞，那些魅鬼居然全都涌向兰昀。 兰昀没想到江璨居然还拦着他，怒喊道：“江璨！！！我在副本结束前杀了他们，你还有赢的可能！你是真的疯了吗？” 江璨说：“你真是太吵了。” “跳梁小丑，”齐无赦冷笑道，“她自己都知道，福禄笼没有崩塌的那一刻，副本的结局已经注定了，你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江璨叹了口气：“撕避阴符的这位，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燕星辰，好明亮的名字。燕星辰把符咒画在了他自己的手上，那张避阴符现在又成为了福禄笼的一部分，等同于他把自己也融入了福禄笼结构，而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好像也能承受阴气带来的负面影响，所以只要他还活着，他自己就能完全掌控福禄笼。福禄笼没破，他现在就是这里的掌控者，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阴气重新在空中缓缓散开，天光稍稍露了出来，一缕阳光恰好洒在她的侧脸之上。 温度冷得直让人哆嗦，温暖的阳光明明是求之不得的东西，可江璨却面露不适，撑开了伞，将自己完全遮盖在阴影之中。 她这才接着说：“愿赌服输，这一整个副本的赌局，虽然大了点，但我也不是不能认。我只是好奇，我明明做得很周全，万无一失……” “你是怎么知道——我才是这里的鬼王的？” 周晚瞪大了眼睛：“……母亲！？” 他很清楚地知道，面前的女人绝对就是他的母亲。 可是…… 鬼王。 鬼王之所以是鬼王，便是厉鬼之中最难以对付的那一个。 鬼怪没有人性，弱肉强食，鬼王吞食小鬼都是常有的事情。 但这一切的前提，并不是“最厉害”，而是那是一个…… 鬼。 除了魅鬼这种自然形成的鬼怪，鬼都有生前。 生前，死去。 可周晚的记忆中，他的母亲是故意留在副本中的曾经的总榜第一，至今还挂在樊笼排行榜上第七玩家。 活得好好—— 周晚神色一顿。 他看到了在如此阴凉的温度中还撑着伞躲避阳光的江璨。 隐约之中，从小到大的一些他见怪不怪却有些不太对劲的细节，和进入副本以来到现在为止的诡异，全都在他脑海中闪过。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母亲，你是什么时候……死的？” 燕星辰深呼吸了好几下。 副本的结局已经注定，其他人不会出事了。可他自己却格外难受。 他确实成功用融入福禄笼结构的方法掌控了福禄笼，但是这样同时也导致他灵魂的毛病更为严重。 他此时被头疼撕扯着理智，听其他人说话，都仿佛远方飘渺而来的叠音。 他缓了一下，才说：“你出生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周晚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 燕星辰又对着江璨说：“你和周镜做的准备确实非常周全，你问我是哪里有漏洞，我现在可以回答你，没有漏洞，一点漏洞都没有，你们安排的‘剧本’从头到尾都十分合理，并且每一处都环环相扣、证据充足。甚至连告诉我们信息的地煞都被你们安排好了。” “那你……” “我推测到这一切，也就是因为你太周全了。” 青年的嗓音很低，他靠在佛塔的门边，稍稍低着头，双眸中的暴戾时隐时现，语气中都时不时突然涌现出他无法控制的冷意。 “周全有的时候反而是缺点。” “因为有的地方，比如你之前向我们证明你是个玩家这一点，其实是不需要特意去证明的。从我们这些普通玩家的角度，我们拥有信息面板、拥有道具、拥有格子纹身，根本不需要去考虑‘如果被人质疑玩家身份应该怎么办’这个问题。可你不仅考虑了，而且你还准备得过于充足，用到了玩家的尸体和上一个副本的信息，并且在我们没有要求你自证的时候，你就急不可耐地展现出这一点。” “那就只有一个可以解释的原因——从你的视角来看，玩家身份是一个非常难以证明并且需要立刻证明以绝后患的东西。从这个角度思考，你当初急于向我们证实身份就解释得通了，也许你的鸽子纹身已经不一样了，而且可能寻常对付鬼怪的符咒能伤到你，你也不受启明条约的束缚，所以你只能使用上一批副本的玩家尸体来佐证。” 尘埃落定，方才江璨眼中的冷意杀意反倒不见了。 她此时才完完全全显现出当年总榜第一的风采，像是一个急于求知副本破局思路的总榜玩家一般，谦虚又不容反驳地询问道：“居然是因为这么细节这么微不足道的一个点，让你直接识破了我整个局？” “那当然不可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千丝万缕的细节因果堆砌在一起，才能理出来一个被你特意遮盖的真相。” “你准备的太过周全，甚至准备了一些从你的视角来看才会想去证明的东西，这一点只是埋下了怀疑的种子。真正让我推翻所有的结论从头思考过的，是另一点。” “昨晚我一直在想，我该怎么和周晚说，又该怎么尽可能地保证活下去的同时不伤害到我的朋友。结果我想着想着，突然想到，我们都知道魅鬼和女人生孩子，孩子出生当天必须吸取大量的怨气来替代魅鬼千万年来自然形成需要吸取的贪嗔痴怨。而这种怨气，要么来自于死人，要么来自于母体。我们知道这一点，是源于喻行川看到的一个男魅鬼和女人的地煞。这个地煞里的故事，也造就了隐山寺的前身发生大火，山寺维修翻新，换了一个样子。” “但我突然发现，这个地煞单独看，确实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如果把地煞和周晚的出生时间对比来看呢？隐山寺翻新，是半年前后的时间，可是周晚出生，是约莫一十年前啊。周晚出生明明有先例，那么地煞里的那个男魅鬼既然也是隐山寺附近的魅鬼，他为什么会不知道孩子出生需要什么代价？为什么周镜没有告诉他？还是说，地煞里的信息其实是有误的，是有人特意安排好了这个地煞，为了展示给玩家看？”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正值最后一晚的深夜。 燕星辰一人半睡半醒着思考着，不知不觉地靠在了齐无赦的肩上。 对方的体温撞上他略微冰凉的脸颊，他一个激灵，突然坐直了睁开眼。 齐无赦似乎一直在留意他的动静，这人居然也立刻就醒了，低声问他：“想到什么了？” “时间，时间线不对。” 燕星辰专心思考着，直接就着桃木烧出来的火光，在他们身周布下隔绝的道具，随后抓紧时间开始梳理起了猜想。 “周晚既然出生在一十年前，以周晚回忆里的周镜的性格来看，不可能不会将魅鬼和女人生孩子需要付出的代价告知其他男魅。所以这一十年来，隐山寺弥漫出来的贪嗔痴诞生而出的魅鬼，不可能会遇到因爱侣生子而产生的灾祸。” 齐无赦不假思索道：“如果这样想，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地煞根本不是发生在半年多前，而是起码发生在一十年前之前。说不定呢，周镜和江璨知道生孩子的代价，都是因为有这个‘前人’的经验在前。” “我也是这么想的。魅鬼本来就擅长操控贪嗔痴怨，地煞没办法凭空产生，但是稍微删改，魅鬼是可以做到的。” 有时候，日常生活里的很多事情，稍微掐头去尾一下，事情都会变成另一个模样。 地煞自然也会。 其实地煞里面是没有明确时间的，喻行川看的也都是不太清晰的画面，只是能得知大致的往事。 他们之所以认为，那个地煞就发生在半年前左右的时间，是因为山寺翻新的时间是在半年左右。 而他们会觉得，那个地煞就是上一批玩家的任务，相关的信息全都出自江璨之口。 那他们便要排除两个因素：他们下意识默认的时间线、江璨所说的一切和那个地煞有关的信息。 他们需要摒弃掉一切干扰因素，从头思考，并且不能再走入错误的思维里面。 “如果从零开始思考，”燕星辰说，“男魅和女人的故事，应该是发生在起码一十年前，但隐山寺的翻新痕迹是做不了假的，翻新是半年前左右，所以女人生子之后男魅和孩子都死了是一十年前，但是那个女人找到隐山寺并且自焚，是半年前。周镜去掉了一些显露时间线的东西，把这个地煞营造成了上一批玩家的副本任务。” 那一直声称自己在帮助玩家的周镜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力气重构一个地煞来掩盖上一批玩家的副本任务？ 地煞的故事里，那个女人一十年前就丧夫丧子，为什么半年前才找到了隐山寺，还刚好被小和尚放了进来烧了大半的寺庙？ 上一批副本玩家的任务内容一定有问题。 “这已经说明了一个问题。” “首先，江璨不是魅鬼，周镜才是。周镜帮助江璨去掉了一些地煞里的内容，刻意把地煞放在主殿前，用三十个名额来逼迫玩家进入主殿——这样就一定会有人见到那个地煞。哪怕那个人不是喻行川，而是一个水平一般的玩家，哪怕知道的玩家死了，他可能也会重塑那个地煞，让其他玩家看到。” “那我们基本可以断定，周镜没有帮玩家，他明明一直在帮江璨。” “不管怎么样，周镜都撒谎了。” 燕星辰斩钉截铁道：“他和江璨根本就不是各自为营，而是在假意敌对，实则合作帮我们引到他们希望的方向。” 第200章 古刹闻香（62） 他们看副本的角度完全错了。 江璨和周镜在合作,是燕星辰意识到不对劲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因为他们可以由此得出，江璨和周镜告诉他们的上一批玩家的任务过程，绝对有问题。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隐瞒上一批玩家的任务,就是重中之重了。 确认周镜的立场之后,燕星辰接着说：“那个女人时隔二十年才来,她很有可能根本不知道杀了他丈夫和孩子的人是隐山寺的和尚。没道理刚刚好在上一批玩家进入副本的时候，她就突然知道了。” 齐无赦点头：“你是说有人特意告诉了她，就是为了利用她毁掉隐山寺、杀了那些玩家。” “对,这么做的人只有可能是和玩家不同心的江璨或者周镜。” “那么现在我们重新梳理过：二十多年前,一个男魅和女人相恋,女人怀了孩子,结果生孩子的时候,男魅才发现魅鬼和人类生孩子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他为了保住妻子孩子，犯了杀孽。身为第一个和人类有孩子的魅鬼,他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其他魅鬼,其中应该就包括周镜，所以周镜很清楚那个女人的存在。后来他杀了许多人的事情传了出去,他和孩子一起被隐山寺的人用计打杀了，女人并不知道那些法师从何而来。” “二十年后，因为周晚的离开，樊笼发现了副本的问题,开始尝试自我修复，重塑副本,送进来了第一批玩家。” “上一批副本任务目标肯定是江璨或者周镜，他们为了对付这一批玩家，把隐山寺的存在告知了那个丧夫丧子的女人,并且偷偷把女人放了进来。那个女人自焚，带着怨念的鬼火烧了大半个山寺，玩家折损殆尽。但上一批玩家一定做了什么，以至于江璨要掩饰上一批玩家的任务内容和经过。” “福禄笼呢？总结出来的过程里面，没有福禄笼的存在。但福禄笼绝对是几个月前寺庙翻新的时候费了极大力气，不可能和上个任务没有关系。” “对，福禄笼的存在不见了。那如果我们推翻了他们的谎言，却没有找到福禄笼在上一批玩家任务中的作用，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齐无赦说：“他们要遮掩的就是福禄笼真正的用途。” 燕星辰点了点头。 “按照江璨和周镜的说法，福禄笼是江璨立下的，为的是把玩家困住。可既然那些玩家的任务目标就是江璨或者周镜，为什么要困住他们？只要任务目标在这里，玩家怎么可能跑？这可是副本，又不是坐火车坐飞机就可以天南地北到处跑的现实世界。当然，这个疑惑可以解释为，这是上批玩家的破局策略，所以我们一开始并不会太质疑。但现在一切都从头开始推测，这一点就变得突兀了起来。” 齐无赦轻笑一声：“看来这个福禄笼，不是困人的，而是镇鬼的。” 柳暗花明，豁然开朗。 福禄笼根本不是江璨立下的。 流沙的玩家曾经说过，有一处福禄笼之前，有玩家和人争斗过的痕迹，因为那里充满了道具碰撞之后留下的残骸。 福禄笼是上一批玩家拼死立下的。 二十多年前，一个男魅和女人相恋，最终惨淡收场。之后周镜知道了魅鬼生子有关的事情，并且得知女人的存在。 周晚出生，在副本中生活了近二十年，随后用着江璨的玩家身份，带着江璨和周镜给他的道具，离开了副本。 一个新的玩家从副本走出，而江璨的排名却还在，樊笼检测到了副本异常，动用樊笼世界的规则开始自我修复。 副本重构，高级玩家们进入副本，直接被判定无法通关，直播都没有开启。但这群人个个都是玩家中的翘楚，并不认输，同江璨和周镜斗了许久。 周镜或许当时意识到当面和这些玩家斗其实未必能赢，于是他想起了二十年前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丧夫丧子，二十年来怨恨加倍，不复往日善良。 周镜将那个女人带来隐山寺，告知当年就是隐山寺的和尚杀了男魅和女人的孩子。 女人带着天大的怨气，自焚于主殿香炉中，怨气将烧死人的火焰化为无法被普通的活水熄灭的鬼火。 江璨和周镜利用那个女人的存在，导致鬼火烧死了隐山寺大半的人之后，玩家死了很多。 当时的副本编号肯定很高，指不定里面都有几个总榜玩家。 那些人必然有人在鬼火中活下来了，并且窥探到了副本真实的往事。 还活下来的人是副本中的佼佼者，不仅不会坐以待毙，还想到了一个非常厉害的方法。 为了对付江璨或者周镜，这些人促成了山寺的翻新，并且混入了为隐山寺翻新的工人当中，悄悄在四方埋下巨大的倒着写的避阴符纹路，缓缓地铸就了一个笼罩整个隐山寺的四方福禄笼。 江璨和周镜因为某些原因，应当实力不如当年，而且那些玩家也肯定都是佼佼者，他们成功瞒过了江璨和周镜。 福禄笼立成，封住了作为副本目标的江璨和周镜。 流沙玩家所说的打斗的痕迹，应当是福禄笼立成的时候，江璨和周镜立刻发现了不对，这些人机关算尽，死在了最后一步。 江璨和周镜杀尽了副本上一批玩家，可是福禄笼还在。 若是福禄笼还在，也就罢了，毕竟里头没有人操控，顶多就是出不去。 此地本就是副本小世界，待在哪里都是待，他们既然已经在副本中二十年，又怎么会在意所谓的“不得自由”？ 这两人干脆掌控了隐山寺，其他什么都没做。 可偏偏樊笼已经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 上一批玩家任务失败，樊笼却不可能忘记这一处bug。 于是几个月后，樊笼再次将副本重铸，直接通过副本的规则，将燕星辰他们这一批的玩家输送进福禄笼笼罩的隐山寺内，任务目标依然是江璨和周镜。 这一次，江璨若是不理会这个福禄笼，玩家迟早会发现她和周镜的存在并且拼尽全力完成任务。 哪怕福禄笼的鬼气越来越严重之后，玩家迟早会被鬼气侵蚀而死，但他们上一次的副本重塑已经得到教训，他们很清楚，不主动将这些人逼死，一切都有变数。 更何况副本的编号是十万。 江璨可是很清楚十万编号副本是什么的。 总榜分水岭，很多只有几万粉丝的新玩家，他们若是成功从十万编号副本走出来，获得的奖励足够他们一飞冲天，有的直接冲入总榜，有的过段时间门没死也会进入总榜。 会进入这种副本的玩家，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十几万编号副本水平的玩家。 这些人都拥有着绝对的破局谋划、足够独当一面的技能和道具、还有来自直播间门的支持。 福禄笼若是被他们这些玩家利用，她和周镜又走不出福禄笼，必死无疑。 那么他们就必须在所有玩家发现任务核心之前，杀了燕星辰他们。 身为曾经的总榜第二，江璨很清楚，一昧地隐瞒福禄笼的存在是不可能的。 越是遮掩的东西，越容易被常年游走在狡诈诡谲之中的玩家们注意到。 堵不如疏。 最好的方法，是主动告知玩家们福禄笼的存在。 因为若是他们无法尽快杀了所有人，反而让人活着一步步发觉福禄笼和江璨周镜的存在，那么之后江璨和周镜想要再怎么隐瞒或者欺骗玩家，都很难。 但如果本身就是江璨主动告知的福禄笼存在，那么江璨就拥有了绝对的主动权。 因为她说的福禄笼是真实存在的，那么玩家就会陷入一个思维盲区，会觉得她说的福禄笼的作用也是真的。 一如燕星辰他们进入的上一个副本。 一句话，如果全都是错的，他们可以立刻发现。 如果全都是对的，他们也会因为无法反驳而承认正确性。 可若是前一半是对的，后一半是错的，当他们验证了前一半的正确性之后，就会因为思维盲区，陷入“这句话没问题”的陷阱里面。 江璨主动告诉他们福禄笼的存在和破解福禄笼的办法，于是他们根本没有人想到，立下福禄笼的人不是江璨，也没有人想到，江璨才是受困于福禄笼的人。 而后，这两位互相配合。 一个直接假装亲近玩家，告知玩家们他要帮助玩家。 一个故意露出破绽混入玩家当中，让玩家对她产生警惕、将她当成需要审问的对象，从而按照她的意愿从她的口中“审问”出副本线索。 他们都在告诉玩家：撕开福禄笼是唯一的破局方向。 江璨的阻拦，更是加深了他们对这一点的信任。 既然副本中相当于bss一样的存在都不想让他们成功了，那么他们肯定在往正确的方向走吧？ 江璨为了阻拦玩家撕开避阴符，还杀了不少人。 但其实现在回头看，江璨害死的那些玩家，本身就没有撕下避阴符的能力。 本身就只有通过江璨阻拦的玩家，才有一定的武力值能够撕下避阴符。 只有流沙的那几个玩家，和燕星辰他们，通过了这个“测试”。 这就是之前喻行川和许千舟都看出来的微妙的不对劲——他们好像困难重重、千难万险地一步一步获得了线索，他们几乎每一步都冒着生命危险，有时候仿佛稍微走错就会死，但每一次他们攻克了困难，都一定能获得往前推进的线索。 他们成功获得进入主殿的三十个名额之一后，从地煞当中获得了往事线索， 他们从净心法师的暗示中推测出隐山寺四方之后，从两处角落发现了避阴符的痕迹，推测出了福禄笼结构的存在。 他们识破阿妙的谎言之后，从阿妙口中得知了撕开避阴符的破局方向。 最后，齐无赦用燕星辰的身体赶往主殿，同样从净心法师口中得知了撕开避阴符的破局方向，也确认了净心的身份是周镜。 只是周镜的出发点是帮助玩家，江璨却看似狠辣，和玩家是绝对的敌对。 当玩家分别从他们两位看似敌对的副本“npc”口中获得了完全符合的线索之后，玩家便会深信不疑。 就连燕星辰，直至副本前的最后一晚，都才堪堪从那些微妙不对的细节和情绪逻辑当中，抽丝剥茧地发现江璨真正的布局。 若是他没有发现…… 事实上，他们也确实差点没有发现。 如此一来，他们第二天清晨赶往佛塔，江璨假意阻拦，然后让他们成功到达佛塔下。 前有江璨和周镜的威胁，福禄笼鬼气侵蚀的危险，到达佛塔的人只会急着撕下福禄笼获得优势。 撕下的那一刻，福禄笼一角失去支撑，囚笼崩塌，逐渐冲破的缺口会杀死站在缺口上的人。 而江璨和周镜也不再受困于福禄笼，被隔绝在福禄笼外头的鬼怪肯定比隐山寺内还要多上许多。届时，作为一方鬼王，随随便便就能驱使周围的万千厉鬼将还活着的人撕咬干净。 这是一个完美的计划。 江璨了解玩家，她的每一步，都正中玩家心理。所有的线索都不是直接送上门的，而是给玩家营造出费尽心思才拿到的错觉。 若说是意外，那便只有周晚。 阴差阳错之下，或者说是樊笼冥冥之中察觉到了周晚手中有十万编号副本的钥匙，并且周晚就是那个走出副本的bug，所以重塑之后将副本编号定在十万，总之周晚居然重新回到了副本当中。 只不过周晚的身份变成了要破局而出的玩家。 但江璨显然没有被这个意外所影响，她和周镜将周晚也蒙在鼓里，并且利用了周晚和燕星辰他们的关系。 当天深夜，燕星辰和齐无赦梳理出这一切之后，发自内心地感叹道：“不论性格，只论实力，能不出副本还依靠当年的数据占据着总榜前十二排位的人，果然不容小觑。” “但我们还需要解释最后一点。” 燕星辰笑了：“你也想到了？” 既然能破福禄笼来驱使四方鬼怪来对付玩家，为什么江璨自己不撕开，从而让周镜这个魅鬼的鬼王出手？ 避阴符据说也是当年那位总榜第一的赴死者传下来的符咒纹路，那位做这个的初衷，就是因为启明条约第一条约束了玩家不能自相残杀，但是玩家们在动手的时候根本没有办法顾虑那么多，很多时候反而容易因为混战之中造成误伤而导致一个被队友杀死一个被规则抹杀。所以那位制作了避阴符，对战的时候玩家随便扔出避阴符，都只会伤到鬼怪，伤不到其他玩家。 周镜是鬼怪，动不了没有经过改动的避阴符。 可江璨为什么不直接自己撕下来？ 除非她自己就不是玩家。 江璨或许……早就死了。 她的名字之所以还挂在总榜，应该只是因为周晚用了江璨的玩家身份，周晚离开副本，却不是江璨离开副本，所以樊笼完全无法判定江璨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只能凝固一切数据。 所有人都不知道，那曾经最高到达过总榜第二，此时还高高挂在总榜第七的名字，只是因为副本进出的bug而无法抹除的名字。 只是一个死人的名字。 第201章 古刹闻香（63） 记忆回笼。 天空中的阴霾愈发散去,一地狼藉之后，一片死寂的宁和之下。 众人站在佛塔之下，听燕星辰一字不差地说出了今日清晨之前的一切推测。 江璨莞尔：“一字不差,我输得心服口服。” 燕星辰强忍着头疼,脑海中飞速闪过的那些被恶业金拆带出来的画面。 江璨问燕星辰：“都说到这了，不妨说到底吧。我起码要死得其……”她一顿，笑了几声，“算了，这种话我可不会说。这世上不能有我看不透的破局，年轻人，和我说说，你是怎么彻底确定的？” “你说的都没错,但是这些全都是你根据副本中不太对劲的地方混在一起推测的。有些地方,你只能那么解释，才能连起来。但万一不是呢？万一你的猜测是错的呢？副本不是玩游戏，真的猜错，就是赌上你们所有人的命。我这几日跟着你们，看得出来,你看上去好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你很谨慎。” “是什么让你彻底确认了猜测？” 燕星辰意识有些混乱：“嗯？” 他眸光转动间，眼眸中的暴戾与杀气直指问他问题的江璨,将这见过不少生杀的总榜玩家都吓到了。 齐无赦知道燕星辰此时状态,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把融入福禄笼结构的燕星辰带过来,便替他回答道：“周镜的真身。” 既然一切都是周镜和江璨的谋划,那么所谓的“找不到自己的真身”，只是周镜遮掩目的的谎言。 真身确实藏起来了，但藏起来应该只是为了让故事逼真、让玩家们相信。如果玩家不相信,真的对“净心法师”出手，那么玩家们确实会发现“净心法师”只是一团承载着周镜意识的鬼气。 真身藏起来了。 可如果根据之前周镜所说，真身是江璨藏的，那么真身本身肯定不具备任何防御和攻击的能力，完完全全被江璨压制，周镜本人也不知道。若是真身出了问题，江璨肯定有所察觉并且会采取行动。 若真身是周镜自己藏起来的，那必然有着鬼王的实力，根本不怕寻常玩家的攻击。玩家即便真的运气好找到，也无法做点什么。如此一来，哪怕在刚才那样千钧一发的时刻，周镜感受到真身出事，也不会有什么担忧。 最重要的是，周镜既然说，最终目的是破除福禄笼毁掉鬼王真身，那如果玩家已经提前找到了鬼王真身，周镜肯定会有所感觉，并且提醒燕星辰他们不必再在佛塔这边拼命，直接去观音殿毁掉真身就行。 但周镜没有。 这就是燕星辰让流沙玩家去观音殿的目的。 燕星辰之所以能猜测到观音雕刻是周镜的真身，还刚好就是因为江璨故意给玩家看的那个男魅和女人的地煞。 魅鬼因为没有身前，比起魂魄形态的鬼，还会多一个似人的真身。 地煞之中，一开始男魅为了躲避法师的追杀，用了同样的方法，将自己的真身藏了起来。可是进门的法师发现了化作洋娃娃的真身，带走了洋娃娃。 这似乎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 可若是结合主殿之中的佛像本来是个观音像这一点来想呢？ 隐山寺可从来没有说过，到底是主要供奉什么神佛的寺庙。 齐无赦和燕星辰互换灵魂之后，第一天睁眼来到主殿，就看到了佛像的袈裟之下掩藏着的观音身体雕刻纹路。 若说是翻新，要把主殿的神佛换一个，因为主殿曾经被鬼火烧过，这一点倒是可以解释。 可翻新之后，隐山寺都被江璨和周镜掌控了，这两位还会在意这种民间说法？ 他们自己都是鬼气森森，难道还遵从神佛的习惯？这也未免太牵强了。 那为什么要换主殿的神佛？ 难道观音像留在主殿，会有什么不便吗？ 副本重塑开启之后，不论是作为其中一个避阴符所在，还是那个地煞发生过的地方，主殿都必然会是玩家多次探索之地。 雕刻不论是什么，都会被玩家注意到。 ——他们不想观音像被注意到。 观音侧殿根本没有香火，主殿萦绕着满满的魅鬼香，可观音侧殿不仅没有人去上香，连魅鬼的味道都没有。 燕星辰他们当时就躲在观音侧殿前商量过副本的事情，当时燕星辰就觉得待在观音侧殿门口舒服点，因为没有太多混杂的小魅鬼的香味。 周镜这种大魅鬼的真身在这里，怎么可能会有小魅鬼来呢？ 再结合另一点，也是他们最开始就知道的一点：魅鬼在人世行走，为了遮掩容貌，通常都是男魅扮作女人，女魅扮作男人。 那个男魅鬼化作洋娃娃的真身，不就是一定程度上的扮作“女人”吗？ 男生女相。 观音雕刻。 一切种种结合起来，燕星辰基本没有任何怀疑地确定了——观音侧殿的那个观音雕刻，就是周镜的真身。 周镜把主殿的佛像的头换了，然后在侧殿藏起自己的真身，随后骗他们说不知道真身在哪。 所以燕星辰天一亮，就让流沙的两个玩家去观音侧殿。 他要那两个人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用避阴符攻击观音雕刻。 他到达佛塔后，便一直在默默关注着江璨和周镜的反应，并且留意着许明溪给他的打赏。 那两个玩家按照他的要求开着直播镜头，待到许明溪看到观音雕刻是鬼王真身之后，必然能从这一点往回推测。拥有全面视角的许明溪不可能猜不出整个副本的脉络，并且从那两个玩家的视角中读出了燕星辰的需求。 燕星辰是要许明溪告诉他——观音雕刻的猜测对不对。 若是观音雕刻的猜测似乎对的，他们之前的破局方向便全错了。 许明溪这个时候再按照他们的约定打赏九张低级安神符进来，便能同时告知燕星辰这两件事情。 动手之前，燕星辰便得到了这一份打赏。 于是他彻底确定，不再犹疑，一开始按照和周晚商量的计划，假装上了江璨的当，撕下避阴符。 可是撕下避阴符的一瞬间，燕星辰将支撑这一角的避阴符换成了他自己刻在自己手掌上的避阴符，以此来融入福禄笼的结构。这样不仅福禄笼不会坍塌，还会成为他的武器，饶是江璨和周镜再厉害，也不过是瓮中之鳖。 他甚至可以开始缩减福禄笼的高度，掌控福禄笼的镇压力度，运用福禄笼网罗住的鬼气反过来对付江璨和周镜。 只要他能活着承受下来这一切。 而他确实活着承受下来了。 所以不论是江璨还是周镜，在一开始的震惊之后，都是认清局势的坦然。 江璨这个局，确实环环相扣，格外缜密。 燕星辰为了破这个局，先是假装入局，不留痕迹地给其他人分派好了任务，随后踏入江璨的陷阱。 而他“踏入陷阱”这件事，本身是他为江璨准备的陷阱。因为只有这样，江璨和周镜才不会真的拼尽全力拦住他，他才可能在这两位的“放水”之下成功抵达佛塔门后，替换上自己的避阴符。 江璨布局引导他们一开始就走错路，燕星辰便用这条错路铺局。 这一场棋局，他们各自都是对方的棋子，每一步都不容有失。 最后只剩下那几颗举重若轻的棋子之时，真相方才显露水面。 燕星辰将这些说完，听到了一百九十点剧情点一次性掉落的通知。 饶是他现在已经思绪混乱、头疼不止，但听到这个提示音，他还是没忍住想到：十万编号副本果然不愧是十万编号副本，这个数量的剧情点加上之前获得的剧情点和副本结算会带来的奖励，冲进总榜当然轻而易举。 喻行川听完了一切，虽然知道自己成功地完成了任务，但他看着燕星辰的眼神都快变成惊恐了。 ——这什么人啊？这样缜密的计划，居然还能被眼前的青年完美破解？他都没有看出来啊！！ 周晚欲言又止。 他还没说话，许千舟看着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燕星辰说的这一切，都只是关于副本真相的，并没有关于二十年前周镜和江璨的往事的。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燕星辰看上去也猜到了，但是并没有说。 周晚不笨。 他在一片混乱之中，看到了此时在细弱阳光的光束之下都要撑着伞的江璨。 江璨不喜欢太阳。 江璨不喜欢光亮。 江璨…… 许千舟说：“周晚，我知道你不敢再问，我帮你问。” 此时反倒不会有生命危险，喻行川也稍稍放松了戒备，嘟囔道：“你这话说的，他爸妈都到交代后事的环节了，让他自己去才能不留遗憾吧。” 许千舟怒道：“喻行川你口无遮拦这毛病能不能改一改？” “我哪里说错了？”“没说错，但是用词要委婉你不知道吗？” “真的不知道。” “我会信你才怪！难道你没有和家人道别过？” 喻行川满不在意地摊手道：“真的没有啊。” 许千舟又想骂，却突然想到昨晚喻行川自己提到的进入樊笼前的过去。 他突然哽住了一下。 周晚却对他们两人说：“好了别吵了，我没那么脆弱。” 他转头看向前方，认命般问道：“所以，母亲，我可以知道吗？你是什么时候……” 他顿了一下。 这话让一个孩子对着亲生母亲说出来，着实太过残忍。 可这世间很多事情，并不是一句“残忍”就能逃避的。 他闭上眼，冷静了一会，终于问了出来：“你是什么时候死的？” 第202章 古刹闻香（64） 即便是被燕星辰完全戳穿了一切谋算还输了整个副本,江璨也只有在一开始神情惊讶阴沉了一瞬。 她言笑晏晏，仿佛根本不是一个输家。 可听到许千舟代周晚问出的这个问题之时，娇俏轻笑的神情一变,她的眼神居然抖了一下。 她运筹帷幄，说一不二,为了收服鬼王，连自己的爱情都可以当作利器,周晚从小到大，从未在他的母亲眼中见到这样的情绪。 这是在……畏缩。 江璨不愿告诉他。 也不敢告诉他。 周晚颤声道：“——母亲？” 周镜缓步朝他走了过来。 魅鬼的鬼王此时依旧从容,他收起了方才的攻击性,又回到了那一副温驯亲和的样子。 副本局势已定,齐无赦没有阻拦周镜。 江璨仍然撑着白伞,没有说话。 她甚至没有和周晚对视，似乎已经将一切都交给周镜来处理。 佛塔外侧，小魅鬼们拦着兰昀,其他人没有在意兰昀的存在,小魅鬼已经被打散来不少。 齐无赦只是瞥了一眼,一句话都懒得给兰昀，抬脚便赶到了燕星辰身侧,将青年扶了起来。 这人向来有洁癖，燕星辰此时身上已经沾满了不少方才风尘吹来时留下的尘土，可齐无赦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将人拥进怀里,低下头就要用额头贴上燕星辰的额头。 燕星辰疼得嘴唇都咬破了,却轻轻抬手拦住了他。 “不，不用。” 齐无赦怔了怔。 他说：“……你是故意的。” 撕避阴符，一是为了破局,二是为了让法衣金拆沾染更多恶业，冲出金拆里藏出的信息！ 燕星辰既然已经算计到了这一步，他意识到了什么，又想知道什么，已经昭然若揭了。 齐无赦难得神情复杂了一瞬。 他抱着燕星辰，托着燕星辰后背的那只手微动，下意识想要将金拆上还未彻底包裹的恶业吸收走，阻止对方的打算。 ……罢了。 如果这样做，燕星辰必然会生气。 他刚一抬手，动作一顿，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另一边，周镜抬手，轻轻揉了揉周晚的头发。 他嗓音仿若润了一层蜜糖，听得人心间一暖：“阿晚，你出去之前，你母亲让你伪装，是怕你被人发现和这个副本的关系。这个副本过后，你应当是不用怕了，若是有机会，自由一点吧。” 周晚摇了摇头。 可他已经有些不知道，自己在摇头什么。 于是他呆了呆，又点了点头。 周镜见他如此，居然在这种时候还笑出了声。 周晚又要开口，周镜却抬手，用手指封住了他的双唇。 漂亮的魅鬼摇了摇头，笑着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直接给你看。你还记得吗？当初你想离开这个副本，是因为你一个人无聊得紧，在庙里乱跑，不小心撞到了和你母亲同一批进入副本的那些玩家死后形成的地煞。所以你看到了当年的往事，往事停在你母亲怀孕的那一刻。” “你觉得你知道了你出生的真相，无法接受你的出生是踩在那么多条人命之上，十分痛苦。于是我和阿璨和你说，你可以从我们藏起来的一个通道离开，进入一个叫樊笼的世界。” “其实你看到的那个地煞，是我们故意给你看的。” 周晚浑身一僵。 周镜兀自接着说：“那个地煞，我其实修改过，只给你看了前半段。而且……那不是那些玩家的地煞。” 话音未落，就连一直不敢吱声的许千舟和喻行川都侧目了过来。 地煞必须是死者的。 周镜本身就是个“天生”的鬼，没有死亡一说。 若不是其他死去的玩家的，便只剩一个现在大家才知道的死过的人的了。 ——那还能是谁的地煞？ 与此同时，周镜抬手，鬼气从他身周散出，凝聚成了一个地煞。 那是他藏了许久的地煞。 地煞被他处理过，不再具备怨气，只有回忆。 周晚恍然间，才想起来，其实在这个副本没有被重塑之前，他误入的那个地煞，根本不能算是地煞。 因为他在进入樊笼之后，每每副本中遇到的地煞，分明都是有需要解开的执念的。玩家只有解开了地煞之中的执念，方能活着离开地煞，否则就会被地煞中的怨气同化。 可他第一次进入的和江璨周镜有关的地煞，其实是没有危险的。 他好像只是看了一场回忆，然后就出来了。 “父亲……” 他想问，却又觉得没必要问了。 必然是和这个后半截的回忆一样，被周镜处理过，不再具备危险。 当初，周镜和江璨根本就是给他准备好了温和的方式，让他主动离开副本。 但这是为什么？ 他还没问，周镜直接散开了那个地煞。 他没有让周晚进入地煞，而是直接将地煞摊开给他们看。 地煞的画面中，正好是燕星辰他们最后看到的，江璨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 副本任务完成，他们却没有找到副本的通道。 大半年都过去了，所有人在这一刻终于开始不耐了。 她好不容易安抚好了那些已经十分不满的玩家们，同周镜一起，去了周镜在深山之中——她要说的话十分隐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哪怕是一点被听到的 风险都不能有。 天气已经逐渐转温，山林之中，新枝嫩叶满眼皆是。 春意盎然，万物复苏。 \b副本之内的生灵并不知道自己只是一切能量结构所构建出来的虚幻，山林中虫鸣鸟叫雀跃不止，全都在期待着更好的春日。 可周镜却开心不起来。 江璨虽然没说话，可周镜已经和江璨算是彼此唯一的伴侣，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江璨的异常？ 说是要离开副本，他都做好准备迎接一个他从不知晓的世界，江璨这几天也不断地和他提起过相关的事情，箭在弦上没有发，必然是出了极大的意外。 江璨还没说，一路上周镜便也愁眉苦脸的。 他们之中，江璨已经是默认的强势，她不说，他不问，也不能问。 直到江璨说：“停下吧，这里应该足够安全。” 她说着，还用了隔绝声音的符咒。 “阿璨，怎么了？” “我怀孕了。” 周镜一愣。 若是一个普通的男人站在这里，听到自己的另一半说出这句话，显然只会有惊喜的情绪。 可他甚至只来得及下意识惊喜那么一瞬间。 江璨这般七窍玲珑心，说出来的那一刻就在盯着周镜的反应，片刻的功夫便直截了当地问：“魅鬼可以有孩子吗？” “男魅和女人可以有……” “会一直有吗？”她居然直接问到了关键。 周镜想撒谎，可江璨一个眼神便捕捉到了他的不对，白伞出现在她的手中，转动间，给周镜立下了不得撒谎的禁制。 周镜不得不如实答道：“不会。我这种鬼，本来只能由人死后戾气不散形成，魅鬼天生，已是难得。如果还能无限制地同人生子，那就说不过去了。魅鬼和人在一起，不论和谁，最多就只能怀一次，不论那个胎儿有没有成功出生。” “好。如果你刚才回答我孩子可以一直有，现在避阴符已经把这个孩子送走了。” 周镜眼神闪烁：“是因为这个孩子，我们出去失败了，对吗？” 江璨没有说话，转身便走了。 她自己其实都没有想好。 她似乎就是严肃地询问了一下周镜这个孩子的重要性，便不再多说。 燕星辰所猜测的没有错，喻行川看到的那个男魅和女人的地煞里面，女人生孩子的时间在很早以前。 但男魅并没有在江璨怀孕的时候来告知周镜，因为地煞里那个女人的怀孕时间和江璨怀孕的时间其实差不多。 周镜在江璨刚怀孕的时候，也不知道周晚的出生需要什么代价。 她的心很乱。 她一开始为了收服周镜故意让自己爱上周镜是真，可她现在是真心喜欢这个没有沾染任何人间恶业的鬼王，也是真的。 毕竟在离开副本失败之前，这两件事对于江璨来说并不冲突。 只是怀孕来得太突然了。 而且这个孩子一旦没了，她和周镜便不再可能有下一个。即便现在不要这个孩子，等他们成功出了副本，也不可能再有一个。 偏偏江璨的软肋就在这里。 她孤身一人在樊笼活到现在，什么都有了，唯独没有亲人。 她犹豫了好些天。 最终，她和那几个活着的玩家做了个交易。 她直接将自己和鬼王的事情告知了那些玩家——如果要久留，以其他玩家的聪明，这件事情瞒不住。 江璨给每个玩家都许诺了接近传奇道具等级的高级道具和一定数量的钥匙——这对于那些玩家来说，足够抵得上他们出去之后进出好几个副本的奖励。 她恩威并施，其他人同意了。 地煞接下来的时光反而是最平和的。 其他玩家与江璨和周镜互不干扰，副本也没有了需要完成的任务和难对付的鬼怪，他们在这个虚幻的世界中，仿佛回到了现实世界里面一般，同正常人一样生活着——甚至拥有超出正常人的能力。 除了副本世界的地图不如真实世界大之外，没有太大的不同。 那几个和江璨做交易才留下的玩家都有些享受到了片刻的安静。 周镜本就决议跟着江璨，对他来说，在哪里都无甚区别。 江璨肚子里的孩子越来越大了。 直到周晚即将出生的那几天。 魅鬼基本很少和人类真心在一起，更别提男魅和人类的女人，甚至还有了个孩子了。 作为鬼王的周镜对此都没什么经验。 他忐忑得很，全副身心都在江璨身上，以至于没有留意到，不远处寺庙之中，另一个男魅和女人的故事正在发生。 若是没有江璨，周镜作为鬼王，怕是早就会发现这件事情。 可惜一切都是正好。 于是江璨生产之时，周边鬼气涌动，江璨疼得满头是汗，孩子却一点出来的迹象都没有。 周镜将周围的动静压下，周围的小魅鬼来找他，同他说了男魅和女人的事情。 那个时候，男魅和那刚出生的孩子已经被寺庙的法师打杀了。 周镜才知道这件事情，但江璨已经到了生孩子的关键时刻，来不及单独将孩子去掉了。 要么杀人，要么杀母。 周晚看到此处，周镜却突然把这段只有回忆的地煞收了起来。 “父亲……？” “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猜得到，就不用我给你看了。阿璨不想你看到她死去的那一幕。” 喻行川不可置信道：“所以你们没有杀人，而是选择了直接用母体生命换孩子出生！？” 这和所有人认知里的江璨完全不一样！ 包括周晚。 一直一言不发的江璨终于开口了：“阿晚，其实一开始，你父亲和我说代价的时候，我想的确实是杀了其他玩家和寺庙里的法师。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刚入樊笼，摸爬滚打了几年，走到总榜，也不是没有遇到两难的情况过。” 她孤身一人在樊笼里，没有可以交托后背的朋友，也没有她愿意交托性命的玩家。 她自私自利，唯利是图，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只是……” 只是在周镜即将带着她的命令去杀人的时候，她喊住了周镜。 魅鬼的鬼王回过神来，江璨环上了他的脖颈，吻了上去。 她已经浑身都没什么力 气了，也知道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太清楚。 决定只在那么一瞬间。 松开周镜之时，江璨低声说：“我突然知道‘鬼迷心窍’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了。” 周镜意识到了什么。 外头正值傍晚，红霞漫天，星河自东边缓缓露出了踪迹。 昼夜交融。 整片天空如火如烧。 她对鬼王说：“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杀人不难，可让这孩子背着那么多条人命出生……他会怨我的。这世上很多人，犯了错，要为犯的错负责，赎罪寻求谅解。可若是天生有错，他连个赎罪的对象都没有，他该怎么办？” 天生有罪的人，太苦了。 响亮的婴啼刺破长空。 鬼王亲眼看着诱骗自己爱上她的女人死在了自己怀里。 第203章 古刹闻香（完） 江璨死于周晚出生那天。 他们没有用其他人的人命,而是选择了以母体为代价。 她完成任务之后获得的规则类传奇道具，不是周晚所认为的‘复制’，而是‘转移’。 她在自己死亡、孩子出生的那一瞬间,将玩家的身份转移给了周晚。 她咽气之前，和周镜说：“我在这孩子身上留点传送消息的符咒，我和那位总榜第一虽然不对付,他不喜欢我的为人，可他一向对副本内的生命格外怜悯,自己要孩子出去之后消息送到他手上，那位会愿意带走他的。跟着总榜第一，他以后不会差。” 江璨一开始想的是，她死了，周镜多半也不会离开副本了。她将自己的玩家身份转移给周晚,周晚应该可以被樊笼判定为能够离开副本的玩家，她将那些没有和自己完全绑定的道具全都拿了出来，孩子可以带着这些道具,和那些玩家一起离开副本。 周镜和她一起随着这个副本消散就行。 事实上，江璨死后,所有玩家——包括刚获得江璨的玩家身份的刚出生一天的周晚,都获得了一个离开副本的出口。 可那些玩家没有离开。 江璨生产那么大的动静,他们怎么可能没有发现其中的问题？ 婴儿出生之后,江璨将那些道具全都拿了出来，以防道具随着她一同消失,其他玩家却能检测到那些极为厉害的符咒和道具突然扎堆出现。 稍微抓到一个小魅鬼，询问一下另一对男魅和女人之间刚发生的事情，便能猜测到来龙去脉。 那些玩家在这里等了一年，一开始有江璨和他们做交易送他们的道具,他们觉得交易划算，答应了。 可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半人半鬼没有自理能力的孩子，还一堆道具。 江璨做决定的时候已经接近死亡，没了往日那么多谨慎，想好了一切，唯独忘了考虑人心。 那些人一合计，觉得就这么离开副本太不划算。 若是能把那婴儿抢到自己手上养大，岂不是多了一个利器？ 更何况婴儿身上还有总榜第二那么多的积蓄。 那些玩家想趁着周镜悲痛，偷袭鬼王抢走孩子，再离开副本。 可惜他们低估了周镜。 之前是江璨在，他们才一起抓住了周镜。 之后周镜更是自愿被束缚，从没有在其他人面前真正动手过。 他可是魅鬼的鬼王。 三百编号副本的任务，任务目标都只是其他魅鬼，而这鬼王还要比任务目标的魅鬼还要厉害。 那个时候，副本还没有二次重塑，周镜的实力还在巅峰。 玩家们没有得逞，周镜却看清了这些人的目的，一怒之下，第一次亲手杀了人。 这些玩家死不瞑目，怨气不散，居然刚好被意识还没完全消散的江璨的鬼魂给吸收了。 江璨死了，但她心有所挂，就这样成了个厉鬼。 她生前就是整个樊笼最厉害的正式玩家，死后又吸收了那么多总榜玩家的怨气，直接取代了周镜，成为了此地的鬼王。 整个副本内只剩下周晚出去的出口。 那出口也因为玩家身份出现了问题，并没有像其他出口一样催促玩家离开。 经过这么一次，周镜失而复得，两人都已经是鬼身。 江璨想到那些玩家的贪婪，担心周晚还没来得及被总榜第一的那位赴死者抱走就会出生，最终决定在副本中将周晚长大。 但他们谁都没有告诉周晚，其实他的父亲本就是个鬼，他的母亲也早就不在了。 江璨的肚子，是因为她死于生产，她的鬼身是生前的样子。 只是厉鬼能隐藏自己，所以她平时都变化成普通女人的身型，周晚看不出问题。燕星辰他们进来之后，她就显出了一些肚子。 从始至终，江璨根本就没有怀过第二个孩子——她都已经死了，如何怀？ 周晚出生之后，江璨和周镜像普通人一样，将孩子养大，又给周晚潜移默化地灌输一些副本中存活的能力。 江璨想得很明白，这里终究是虚幻的，周晚若是一辈子真的只在这么方寸之地，那他此生都不知道什么是真实。 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在周晚成年之后送周晚离开。 之后便是周晚知道的，两人刻意虚化了当年的真相，让周晚自愿离开了副本。 周镜说：“其实我给你的佛珠里面，有纸条，写着当年的真相。我们并不想你觉得你是承载着许多人命出生的，只是当时迫于无奈，为了让你自愿离开副本，才引导你觉得，你的出生是我们杀了许多人做到的。” 事实上，他们选的并不是杀人那条路。 等周晚的数据水平到了一定程度，他会发现他一直随身携带的佛珠串是一个传话道具，里头藏着真正的过往。 江璨计划好了一切。 只是没想到周晚离开之后，也许是因为江璨意识还在、玩家身份也还在周晚身上，但这两个东西却一个在樊笼里，一个在副本中。樊笼无法判定江璨的死亡和副本任务的成败，这个副本就这样如同bug一样卡着，不上不下，没有消散，也没有一个活着的玩家在里面。 但是周晚的离开同样让樊笼发现了这一点，并且开始修复。 于是副本重塑，江璨作为鬼王，成为了副本任务的目标。 她已经是个只能在副本世界里存在的鬼了，被樊笼定做任务目标，要么被玩家们打散，要么让任务失败，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一如江璨自己所说，她不是什么多么善良怜悯的好人。 她和玩家之间的关系已经是你死我活，她没有留手，第一次副本重塑，所有玩家都任务失败。副本再次重塑，便是燕星辰他们这次了。 周镜将一切都说完，看着周晚愣愣的神情，轻笑了一声。 他缓步回到了江璨身边。 江璨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意思，收起了白伞，难得主动暴露在阳光之下。 周晚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也许这二十年来他的母亲从未改变过容貌，并不是岁月不败，只是她早就死在了二十年前。 “阿晚，你的朋友说的对，结局已定。”周镜看着江璨，却笑着对周晚说，“你说的也对，一切都会循环往复。哪怕这一次，玩家们输了，还会有下一次、再下一次，终有一次我们还是会输给樊笼的规则。若是赢了，我倒是愿意挣扎挣扎，现在输了……” 江璨不在意道：“输了就输了。” 下一刻，周镜手中森然鬼气涌动。 他骤然抬手，在周晚都来不及反应的时间之内，指尖戳破了江璨的眉心！！ 周镜身周，鬼气也开始缓缓散开。 ……他自戕了。 “父亲！！母亲！！！！” 江璨轻笑一声。 周镜说：“时间不多了，阿晚，你过来。我和你母亲都是鬼王，散了之后的鬼气足以瞬间成就另一个鬼王。其他人是玩家，不行，其他魅鬼同副本绑定，你们任务完成之后会随着任务消散，吸收了也没用。你不一样，你是半鬼之身，可以吸收我们的鬼气，也可以离开副本。过来吧……” 他虽然是询问周晚，但根本没等周晚点头，另一手便送出实质般的鬼气，将周晚拉近。 黑色的鬼气瞬间将三个人影全都环绕住。 喻行川咂舌：“我的天，燕星辰还没动手呢，他们居然就……” 许千舟喃喃道：“为什么……？” 齐无赦叹了口气：“既然败局已定，我们杀了他们，哪怕是任务所限，周晚以后和我们之间始终会隔着一层。” 可现在他们自戕，任务奖励仍然会根据任务贡献分配给他们每一个人，周晚却不会因为此事和他们有隔阂。 江璨机关算尽，还是为周晚算了最后一程。 许千舟垂眸，低声说：“老齐，你说得对。这世上的人，坏不坏透，好又不好到底，结局如何不说，活得总是无法潇洒的。” 喻行川却说：“我倒是觉得，虚度感情给虚假的东西才是问题。这些副本中的东西甚至是樊笼里的东西，终究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对他们付诸感情，最终自己不可自拔，那不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吗？樊笼里的东西本就是虚幻，为虚幻付出，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反正我是不理解的。” 喻行川还想继续说，许千舟就给他送来了一张禁言符：“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心没肺啊！” “我不要脸你第一次知——” 他手舞足蹈，说不出话来。 原来齐无赦那边也飞来了一个禁言符咒。 赴死者难得主动出手，喻行川发现是赴死者使用的符咒，下意识连抗议都有些发怵，安静了下来。 浓黑的鬼气在三个人影身周涌动，让外头的人根本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遥远之处的观音侧殿之中，两个流沙的玩家还在防护着鬼王真身自我防护引起的攻击，却见那周镜的真身突然开始碎裂。 他们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异象，有些怔怔的。 天边鬼嚎不止。 魅鬼们群龙无首，乱成了一片。 天穹之中，日光逐渐彻底显现，洒下一片暖色，同黑气交织在一起。 隐隐之中，飘渺之处，他们似乎听到了寺庙千百年来埋藏下来的哭声。 所有还活着的玩家在这一刻都听到了任务完成的通知。 齐无赦看向燕星辰。 青年同福禄笼勾连，手中缠绕着的恶业金拆已经如同纯黑的细线一般。 他也看了一眼齐无赦，却摇了摇头，从齐无赦怀中站直，拒绝对方帮他分担的意思。 他看着不远处小魅鬼们混乱一片的地方，轻笑一声。 下一刻，青年骤然扬起了一张瞬移符，顷刻间出现在了鬼泣哀嚎一片的地方！ 裹满了恶业的金拆甩出，直接在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困住了一个手臂！！ 兰昀被迫现身，手中道具符咒接连而出。 他咬牙道：“副本都结束了！” “副本结束了，我要做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燕星辰将自己融入了福禄笼，此时此刻，他就是这个副本绝对掌控者。 兰昀的符咒再厉害，一个傀儡能带进来的道具等级，都无法超越副本本身的限制。 眨眼间，燕星辰居然动用福禄笼所笼罩着的阴气，侵蚀了兰昀这个傀儡身体，将人直接拽到了自己跟前。 金拆没有停歇，立刻从兰昀的手上盘旋，缠绕上了兰昀的脖颈！ 窒息感传来，兰昀猛地一呛，费力地说：“这只是……我的傀儡，你杀了也没什么用……” 青年手中力道越拉越紧。 他眯了眯眼，墨瞳之中满是疯欲，仿佛在享受着对方逐渐窒息的感觉。 喻行川遥遥看到了燕星辰这个样子，好奇心都被压了下去。 ——那就算是个傀儡，里头的意识可是现在的总榜第二！ 这“小白脸”前脚刚把以前的总榜第二给算计了，眼看又要把现在的总榜第二勒“死”。 喻行川被下了禁言符，但口型还是忍不住说了句“我靠”。 是什么让他之前一直觉得燕星辰是个弱不禁风病弱可欺只能出谋划策被保护的小白脸来着！？ 就在兰昀即将彻底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近乎黑色的细线上，力道突然一松。 金拆捆住了兰昀这个傀儡全身。 在福禄笼的加持之下，燕星辰此时的实力更超江璨和周镜相加，兰昀毫无抵抗之力。 他刚喘了口气，燕星辰却又拉紧了力道。 如此一来一回好几次，青年才说：“傀儡没有痛觉，但你意识在上面，还是得行动、呼吸，能感受到窒息。舒服吗？” “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你觉得我会说？” “你会说。” 兰昀不知道他当时在齐无赦的身体里，当着他的面说过齐无赦“不敢让他知道”这样的话。 这人想杀齐无赦，却又知道他的一些事情，又知道齐无赦不想让他知道，怎么可能不会说呢？ 兰昀在窒息的感觉中努力扯出了笑声：“哈……哈哈……” “你为什么要杀齐无赦？” “你不知道？他必须死。” “就算你用的是傀儡进入这个副本，但启明条约不是摆设，肯定有什么规则漏洞帮你的意识进来了。普通玩家根本没有这个能力。你怎么做到的？背后……是谁？” 这个问题十分大胆。 兰昀已经是总榜第二了，背后如果还有人，那岂不是更为可怕？ 可兰昀却说：“你这不是知道吗？樊笼上次要他死，这次当然也要他死——” 他突然没了声响。 兰昀眉心之上，一支长箭深深地钉了进去。 燕星辰朝着长箭所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齐无赦刚刚收起化作长弓的不败花。 男人还是说：“副本在催促我们离开了。” 周遭飞沙走石，远处已经开始崩塌成一片白雾。 许千舟和喻行川已经通过副本的通道走了出去。 但是燕星辰必然是这次副本的剧情点第一，所有人根据副本剧情点排位结算奖励，他若是不出去，许千舟等人只会被卡着等他到达最后的离开时限。 樊笼的提示音再次重复道：【主线任务彻底结束，副本开始结算，请所有玩家离开副本，根据剧情点顺序选择结算奖励。】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去再和你说。” 他转身，踏入了自己身后的出口。 古刹闻香副本结束的通知同一时间在十万编号副本的直播间内响起。 第204章 第 204 章 燕星辰几乎是带着满脑子汹涌而出的混乱画面记忆进入结算空间的。 他猜的没有错,金拆被恶业刺激，果然带出了许多他不曾知晓的东西。 上一回，在巫女祭神副本中,燕星辰为了给一个触发了死亡的新人玩家痛快,让副本中的npc结果了那个玩家，也因此在那个有天师厉鬼的副本世界中被判定为沾染上了杀业因果。杀业缠身，金拆之上恶业加重。 当时齐无赦帮他分担了头疼,他在副本中睡了好几个小时,睡梦中突然获得了金拆额外的使用方法,还有一些太过散碎的画面,散碎到基本没用，他到现在都没看懂。 之后他隐约就有所猜测。 金拆的用法不可能是凭空而来的。 是樊笼给的吗？ 玩家在副本当中的实力变化一般不会影响到玩家排名，只有出来结算了才会变动,除非是意外出现的大幅度波动。当时他结束了巫女祭神副本，才知道他知道金拆和纸傀术结合的用法的时候，他人还在副本里，排名却波动了。 这说明,樊笼当时也对他突入起来的实力改变有些意外,所以不得不直接强加了一次排名波动。 这并不是樊笼给他的。 那只有可能和金拆本身有关。 ——金拆作为传奇道具，会不会除了攻击功能,其中还会藏着一些信息？ 一如周镜其实把当年的真相藏在了给周晚的佛珠道具当中,等到周晚的数据到达一定水平之后,其实道具里的信息会自然而然地展现在周晚面前。 他自小，小舅舅教他这些阴阳之道的时候,就把金拆给他,告诉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灵器,可以辅助他画符捉鬼。之后金拆沾染上了一些恶业,但当时他还小，到如今，记忆其实不是很深刻了。 金拆也是别人给他的道具。 这个道具如果曾经在之前因为恶业刺激而给他带来了一些信息，那是不是说明，金拆某种程度和周晚的佛珠串道具一样，只要他达到一定的条件，里头包裹着的信息就会出现？ 这个触发条件，是不是就是……负面能量？ 他当时就是带着这样的猜想，所以在撕开上一批玩家留下的避阴符的那一刻，他没有立刻用自己身上的避阴符替代。 他就是为了让那些鬼气侵蚀他、沾染到金拆之上。 他想看看，他的猜想对不对。 直至此刻，燕星辰已经万分肯定，他赌对了。 金拆果然就是触发那些他不知道的信息的关键！ 只是…… 为什么？ 负面能量是副本、npc鬼怪那些东西的本质，和玩家是完全对立的。 小舅舅的来历扑朔迷离，但绝对是和当年总榜第一有关系的玩家，为什么会给他一个要用负面能量来触发的传奇道具？ 此时，燕星辰脑海中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那些画面和散碎信息与他之前的一些信息居然当真逐渐拼在了一起，缓缓显现出来模糊的轮廓。 他正待理清，头疼欲裂之中，樊笼的提示音催促他进行奖励的选择。 燕星辰这次依然是当之无愧的剧情点第一。 除了在找线索的路上第一个获得线索所得到的零散剧情点，在看破鬼王身份、破解和彻底掌控福禄笼这两件事上，燕星辰也获得了满剧情点。 这些剧情点合起来，光是破局的两个关键点，他就获得了三百七十二点剧情点。 再加上之前零零散散得到的，结算界面的总剧情点数达到了五百零八点！！！ 寻常副本，玩家能活着走出来，几十点剧情点便算是赚了。 超越副本编号定位的副本，剧情点会因为副本任务的复杂，从而多出许多，表现突出的玩家会获得超过一百的剧情点。燕星辰先前的副本，就基本都是一百多剧情点——这已经算是极为难得了，因为本身跨越难度的副本就少见，玩家还得活出来并且得到第一，要求十分苛刻。 可这一次，他这个剧情点第一，得到的居然是足足五百多点剧情点！！！ 总榜分水岭，之所以被称为总榜分水岭，就是因为其复杂的副本设计会让副本中的剧情点非常多，最终玩家如果能活着破局，得到的点数必然会比其他所有副本都多。 哪怕是总榜玩家进入的副本，很多奖励都比不上十万编号副本的馈赠。 十万编号副本能提供的基础数据奖励，其实就是普通的十万编号左右的水平。 他奖励多，就是因为剧情点的加成极高。 这是樊笼提供给那些早晚会冲进总榜的潜力玩家的通道。 能在这么艰难的副本中活下来的人，本来就能在一定时间内冲向总榜，樊笼便干脆提供了这么个捷径。 所以燕星辰的奖励面板之上，初始剧情点能够达到五百之高。 ——但这只是初始剧情点！！ 奖励面板下一栏，还有一行写着：【因本次副本存在无法定义的意外情况，导致副本难度与副本定位不符，且存在玩家本无法应对的特殊危险，为补偿存活玩家，本次数据奖励与量化道具奖励都将获得百分之五十的加成。】 燕星辰眯了眯眼，忍着头疼继续往下看。 【最终剧情点：762。】 这代表着足足七倍多的数据加成！！！ 在剧情点带来的数据加成之下，燕星辰最终的数据面板直接从四位数变成了五位数。 【请玩家注意，因为您的数据已经到达一定数据门槛，您的数据面板将会为您省略后尾数字。若您需要查看详细的数据情况，你可以点击对应的数据栏。】 【武力值：一万九千。】 【念力值：一万。】 燕星辰：“……” 这个一万的数值，真是和他的头疼十分应景。 之前念力值武力值之间的差距还没有那么大。 但是副本的基础数值奖励本身就是基于玩家在副本当中的表现的，玩家在哪方面付出越多，奖励就会越注重玩家擅长的那个地方。 比如许千舟在这个副本中大多都是在用他的记忆力和念力值来行事，那么樊笼的机制就会检测出他擅长并且一直在使用这些，给予他更多的基础念力值奖励。 所以玩家们一般都不会有全面擅长的，都是专精一处。 而燕星辰在副本中使用最多的…… 他就压根没有使用过念力五感。 副本自然会偏向于给他武力值的奖励。 副本判定之下，他的念力值奖励实在少得可怜，不过就是十万编号副本的最低数值。 能够获得奖励之后达到一万，都已经是他有七倍奖励加成才做到的了。 燕星辰：“…………” 他一开始为了补回缺失的灵魂进入樊笼，灵魂没什么进展，头疼的毛病越来越严重，念力值也一直都是这样。 樊笼给他结算完数据，还给了他一些钥匙。 但是这一回…… 【加成后高级钥匙数：38。】 三十八。 这么小的一个数字。 别说高级钥匙了，其他中级和低级钥匙的奖励数量，还不如他上个副本的数量。 他本就极为难受，此时被这个离谱的数字给无语到了，烦躁地对着周围的一片黑暗说：“打发叫花子？当我是傻子吗？这些数量加起来连个二十万副本的奖励都比不过。” 金拆在青年手中抓紧，直接扫向了虚空！ 燕星辰要出手就出手到底。 他被保护值本来用光了，只是最后任务完成之后，似乎又从齐无赦还有许千舟他们那里得来了三十点，又有一秒的额度。 他出手的时候直接开启了这一秒的技能，带着满满的暴戾，金拆如同长满荆棘的长鞭一般附着着可怕的力道扫向黑压压的四方空间。 “哐——” 整个空间似乎都晃荡了一下！！！一万九的武力值，再加上小白脸的双倍加成，直接到达了总榜前排才会有的可怕数值。 ——双倍数据的技能加持，越到后期，越为可怕，因为基础数据很高，双倍带来的增幅就越多。 三万八的数值，直接把樊笼的结算空间都打得震荡了一会。 青年出手极快，一秒的时间还没结束，他回手又是一个起手势要甩出。 那飘渺机械的提示音突然响起：【玩家完成副本任务之后获得的钥匙数量奖励，是根据玩家在副本当中的表现评估比例决定。比例的判定是根据整个樊笼当中流通的钥匙数量、副本数量、每个副本分配到的奖励比例来综合决定的。经过评估，您获得的钥匙数量奖励副本符合评估，没有问题。】 燕星辰一愣。 但他并不是惊讶于提示音所说的规则，因为哪怕不解释，他其实也对樊笼的奖励没什么办法。 他大致有所感觉，樊笼既然公平，不可能奖励上直接扣他的，那肯定是樊笼整个副本的奖励分配额度出了问题。 但樊笼居然对他解释了。 说话的声音不带有情绪，不是担心他真的毁了结算空间——毁了他自己都没好处。 樊笼的提示音居然对他有问必答……？ 【请玩家注意，您的结算时间不多了。您之后还有玩家正在等待您选择完毕再结算，若您还不选择，樊笼将直接为您随机选择。】 燕星辰现在也头疼得紧，恨不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出去用安神符休息一下，他赶忙看向道具奖励栏。 果不其然，一切如周晚所说，这种极为稀少的鬼怪相关的副本，数量有限，最好的奖励也是稀少到近乎绝技的规则类传奇道具！！ 传奇道具，多半都可以绑定玩家，如果不是玩家本身愿意，其他人根本用不了。 哪怕是江璨已经死了，她的传奇天赋技能和传奇道具都还能继续绑定她的鬼身。 除此之外，“传奇”这两个字，就代表着道具的厉害！ 这根本不需要选，燕星辰直接选择了传奇类规则道具。 【玩家已选择道具奖励：规则“表象”。】 表象。 既然没有内里，这个规则，便只是代表着一切外在的规则。 这两个字似乎正好勾连到了燕星辰脑海中正在翻涌的那些让他极为难受的信息，他整个人都僵了僵。 【道具类型：规则类传奇道具。】 【道具作用：该道具可作用“表现”规则于玩家所选择的方向上，更改或者捏造人或物的表象。该规则不具备巨大杀伤力，不需要大量能量，无使用次数。】 【请注意，由于您获得该道具的副本有特定的使用方向，该规则剥离于整个副本当中魅鬼的隐藏、更改容貌之力，因此该规则已经被指定了使用方向，您只能对与“人”有关的活物或者死物使用该规则。】 【您可以更改您自己的外貌、您所拥有的人型死物的外貌、愿意主动被您使用该道具的玩家与npc外貌、不愿意被您使用该道具但是无法破解该道具的玩家与npc的外貌。】 一片黑暗之中，一个露出了双眼的上半张脸形状的全黑面具缓缓飘到了燕星辰手中。 燕星辰在樊笼的提示音催促之下，脑子晕乎乎地接过了那个“表象”规则所具化的面具道具。 他似乎还有一些别的所有玩家都有的默认奖励，但这些不需要他选择，直接作用在了他的信息面板之上。 彻底传送进樊笼世界之时，他混乱一片的脑海当中，隐约想起来梁讳和他说过，她不知道那个把她救出来的赴死者长什么样子，因为对方有遮掩外貌的道具，整个樊笼都没有人能说出赴死者的样子。 遮掩容貌的道具…… 赴死者…… 又是一次似曾相识。 又是一个绝佳的“巧合”。 第205章 第 205 章 燕星辰被彻底传送回樊笼。 天旋地转之后,燕星辰的头疼更是瞬间严重了。 金拆带出来的很多仿佛本来就应该在他脑海中的记忆和画面不断搅动着，千万思绪插在他的头上，刺痛得如同他有千疮百孔。 传送出副本带来的震荡同时夹击着他。 他们进入副本之前,设定的出来的地方就是破晓的场地，许明溪和何眠等人会等在那里。 他知道自己出副本的那一刻,便听到了许明溪下意识喊他的声音。 总算从尔虞我诈的副本中出现,燕星辰放松了身体,头疼和头晕的感觉直接将他的意识撞碎。 许明溪等人发现燕星辰率先出来的时候,便发现了他状态不对。 何眠本来想上去扶燕星辰，可他刚一靠近，便发现青年比先前出副本还要可怕,仿佛身周都裹着寒气，稍一靠近就会没命。 ——事实也确实如此。 何眠刚朝燕星辰走过去两步,燕星辰便突然转过头来看他,瞳孔漆黑不见底一般，只一眼便把何眠看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青年神情凌冷，一言不发,眼神疏离。 他丝毫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喜悦,反倒浑身警惕,手腕上缠绕着看不清本身颜色的黑线,像是随时都能取人性命一般。 许明溪皱眉：“你怎么了？” 何眠赶忙道：“他之前出副本也这样,别过去，除了赴死者,其他人过去他会动手。” 许明溪一愣——燕星辰看上去那么平和机灵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性情大变的时候。 他正待看看怎么回事,却见燕星辰眼神茫然了一瞬,便整个人晕了过去。 此时,许明溪和白远山之间的通讯还没有关。 白远山刚处理完他那边学生和组织相关的钥匙冲突，得知副本结果，正在那长篇大论地和许明溪“马后炮”。 可许明溪那边迟迟没有说话，他隐约听到了背景里何眠的话。 白远山：“谁出来了？谁是第一个出来的？那个赴死者还是咱们的小学弟？” 许明溪走到了燕星辰面前，打算将人扶起来。 他对通讯那边的白远山说：“老师没有收你当学生，他只是指点过你，燕星辰不算你的学弟。”许明溪想起副本中燕星辰那几乎可以媲美自己老师的筹划和破局能力，还有那连混乱时代的总榜第二都能算透的心机，他又有些不确定，“他也许并不只是一个后辈……” 白远山说：“你最后一句说啥呢嘀嘀咕咕的我没听到。算了！所以是小学弟先出来了！” 许明溪已经要把人扶起来了，周围一处空气突然传来一阵波动。 他下意识警惕起来，刚一转过头去，之间赴死者便直接从他面前抱走了晕倒的青年。 许明溪愣神间，赴死者似乎看了他一眼。 这是许明溪第一次见到赴死者的双眼。 对方的眼神比他想象中还要冰凉，根本不带有任何温度。 那是不同于燕星辰不正常的状态下的目光。 燕星辰的眼神哪怕是疏离淡漠的，但起码看上去还是一个人，一个让人惧怕的人。可齐无赦的冷淡，却找不出生命的感觉，仿若地狱深渊，稍一卷入便会便撕碎吞噬。 许明溪明明已经是总榜前十二，对上这样的目光，都觉得汗毛直立，比高级副本中的鬼王bss盯着他还要让人胆战心惊。 可赴死者一个转头，收回目光，看向了自己怀中的青年，那双眸子中居然浮现出了温和的情绪。 赴死者根本没有理会在外等待了许久的总榜第九，半扶半抱着燕星辰，直接走了。 许明溪看向何眠。 何眠立刻举手，低声说：“这事我熟，上次也是这样，他们两出来就要单独抱在一起一会。” 许明溪：“？？？” 白远山：“你在说什么八卦？说大声点！！我也要听！！！谁抱着谁？” 许明溪：“……” 他正想关掉通讯，等许千舟出来再具体询问一下副本直播视角没开的时候的事情，没想到通讯那头白远山传来一句极大声的“我靠”。 险些把本来念力值就极高的总榜第九震聋了。 同一时间，许明溪自己也听到了樊笼的通知。 ——他的排名前进了一位。 这一点在预料之中。 江璨这个名字一直占据着总榜，这十几二十年来，从总榜第二一直缓慢地掉到了第七，前十二的玩家说是十二个，但其实只有十一个活着的玩家。 如今副本结束，根据最后燕星辰和他在副本外也能一起推测到的结论，江璨必然已经死了，连意识都散了。 许明溪从第九变成了第八是必然的。 但…… 这正在白远山此刻正在怨念的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的排名没有变？不对吧这？江璨的名额让出来，我最少也该前进一名吧？？？为什么我纹丝不动！？” 许明溪皱了皱眉。 他打开信息面板，再度确认了一下，他确实已经到了总榜第八，第七的名字便原来的第八所占据。江璨的名字永远地消失在了总榜之上。 前十二没有出现问题。 可江璨名字消失，第九名之后的所有人都应该名次往前挪一位才对。 那是几十名到几百名的突然出现了一个玩家？ 这么巧……刚好在古刹闻香副本结算的时候？ ——这个问题也是玩家论坛新冒出来的帖子。 最新出现的一个帖子回复的评论数基本每一秒都多出好几个，帖子的主楼是：“有总榜玩家在吗？总榜前十动了！！江璨的名字消失了，我在总榜后排，还指望着这次躺着前进一名呢，但我没动静啊？” “那肯定是总榜中间有问题了啊。” “我已经在对比这五百个名字了，等等我！” “话说燕星辰的新人期不是还剩几十分钟还是几个小时来着？我看之前有人计算过副本和樊笼之间的时间差，说他新人期还没有结束就从新人排行榜上消失了，很可能是樊笼一开始对他的评价虚高，后来矫正了他连新人前五百都进不去。很多人还说他这次副本肯定走不出来呢。这一回赌他死的人都输了，说明他活着从副本里面出来了啊，十万编号副本，垫底能得到的奖励都足够冲新人榜了吧，为什么新人榜上还没有他？” “这个小白脸，连十万编号的副本，他都能靠一堆人保护活着出来，这时候管他干什么？” “最后几十分钟，燕星辰不可能回不到新人榜前五啊。” “是啊，快看总榜啊！号称总榜分水岭的副本结束了，一共七个玩家活下来，肯定有人冲进总榜了，快对一下名字。” “齐无赦！！我看到齐无赦了！！！！！” 论坛一片沸腾！ 玩家的观察能力和记忆力都很强，副本刚结束没多久，就有人立刻根据之前总榜的排位记忆，定位到了总榜上新的名字。 第一个看到的，就是齐无赦。 赴死者不参与粉丝机制、不入新人排行榜，唯一参与的，就是对整个樊笼玩家都一视同仁的总榜。 可也正是因为赴死者不参与粉丝机制，粉丝数又是衡量排名的一大数据指标，所以哪怕齐无赦的实力一直有目共睹，哪怕齐无赦活着走出了总榜分水岭，其他人大多也是在寻找喻行川的名字。 少了粉丝数一大指标，赴死者得比其他玩家强多少，才能和同期玩家一起挤入总榜？ 可他们确实第一个看到了齐无赦的名字。 并且是在三百零五名。 “我靠！” “各位，失陪，我先去骂一会脏话！” “疯了吧？三百？三百！？三百什么概念？很多组织的创建者本身都没有进入前三百吧！？” “齐无赦不是还在新人期吗……？” “赴死者比燕星辰早开始新人首副本吧，几十分钟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差距而已，他新人期比燕星辰会早结束那么一会会。” “天啊，赴死者不仅仅是进入总榜了啊，他是空降三百零五，都不需要冲榜就到三百零五了，说明樊笼初始判断他至少有三百零五名。他冲榜还没开始吧？” “但是三百零五真的太夸张了，樊笼没有bug吗？再往前走有的人粉丝数都有十几万，赴死者没有粉丝数加成要和这些人打平，没有十个百个高级副本的奖励根本不可能啊。” “我又看到了一个名字。周晚……周晚在第五百名出现了，现在也已经在第四百九十九名，他在冲榜。齐无赦现在三百零四了，他也在冲榜！！” “我傻了，怎么回事？总榜分水岭就算是总榜分水岭，但是我只见过冲进前五百擦边的，从来没见过直接冲到中上流的新人啊？” 整个论坛都被这两个人的名字刷屏了。 樊笼的大部分玩家们还没有彻底察觉到钥匙数量的异常，高级玩家们已经开始争夺资源，普通玩家却还如寻常一样分析着各式各样的副本。 总榜分水岭结束之后两个玩家直接冲入总榜这样的大事，自然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一个是根本没有粉丝数加成的赴死者。 还有一个，是之前虽然大家都觉得有潜力，但不至于能直接冲击总榜的来历神秘的周晚。 总榜玩家一共才五百个，每一个人都是备受瞩目的。 这两人一下子冲到这么前排，很多专门捡新总榜玩家的玩家都在那边分析、回顾这两人之前的副本经历。 至于一开始还有人讨论的燕星辰，反倒被淹没在了总榜的帖子之中。 毕竟大家都觉得，燕星辰从新人榜上消失的问题，充其量就是樊笼对燕星辰的实力判定虚高了而已，等燕星辰新人期结束，说不定就淹没在一大群数据极高的玩家当中，昙花一现罢了。 这两个真真正正上了总榜的人，才是需要注意的对象。 可是一两个个小时之后。 玩家们推算出来的燕星辰和齐无赦新人期结束的那一瞬间。 总榜居然又动了。 三百名之后的玩家刚被齐无赦往后挤了一位，现在又集体往后挪了一位，再加上周晚也在冲榜，本来擦边总榜的最后三个人都被挤出了总榜。 “搞什么啊，平时一个月都不见总榜怎么动，今天开始流动上位了啊？” “今天江璨的名字不见了，总榜连续挪了三次。” “又是谁？” “又来？这回不是古刹闻香那个副本的玩家了吧，可能是本来就要进入总榜的哪个潜力股结束副本了？” “等等，等等等等，三百名那个名字，是燕星辰三个字不？我觉得我要不识字了，我没看错？燕星辰？？” “？？？？？？？？？” 总榜之上，燕星辰的名字稳稳当当地空降在了正正好第三百名的位置之上。 这个名字出现在了大部分人都觉得不可能的位子之上。 不仅出现了，这个名字还没有直接落下。 刚一出现，燕星辰这三个字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前冲了起来。 第206章 第 206 章 大部分人傻眼了。 齐无赦进入总榜,虽然也让人惊讶——因为他没有粉丝，但多少能说得过去。 赴死者备受樊笼针对，不受规则所钟爱,能活着都已经很可怕了。 赴死者不止齐无赦一个，其他为数不多的几个，日日在恶意之中行走,都是行事作风格外狠辣、思维不能以常理揣度的疯子。这种人，会做出什么都不奇怪,会有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情况都有可能。 而周晚进入总榜,并且此刻正在四百多名冲榜，仔细想想也能明白其中因由。 古刹闻香副本之后，周晚和江璨还有魅鬼鬼王周镜的关系,虽然没有完完全全地通过直播视角暴露给直播间的观众，但玩家们七拼八凑地猜一猜也能大致猜到。 副本结束，那么副本bss肯定不在了。 周晚还活着，此刻在冲榜，很大可能是继承了两个鬼王的能力，这才同齐无赦一样空降总榜。 可这第三个人,不是数一数二的大组织天河培养的喻行川，居然是破晓这种小组织里体弱多病没有什么自保能力的燕星辰。 燕星辰连进入新人榜第一都有人觉得是樊笼的bug。 后来他新人期没有结束就从新人榜第一消失,更是有很大一部分人更加坚信，樊笼之前对燕星辰的评估虚高了。 但正好在燕星辰新人期结束的这一刻,他和齐无赦一样,空降总榜。 他甚至空降的位置还比齐无赦高上几位。 空降排位，就代表着樊笼觉得这个玩家至少都能有第三百名的实力。 而且就在关注着总榜的玩家愣神的时间里,燕星辰从第三百名往前走了两位。 此时他已经在第两百九十八名了。 白远山上个副本还通过扬言要收燕星辰为学生来给他提供后盾,现在白远山自己的排名居然都被燕星辰挤了下去。 这是总榜。 不是新人榜。 新人榜只是刚进樊笼的玩家,总榜是整个樊笼所有玩家。 许多人汲汲营营，从生到死，在副本中死无全尸，都不曾摸到过这五百个名额之一。 别说是有武力值这样严重的短板了，很多粉丝数极多的玩家，六七万粉丝数加持之下，本身数据水平不低，也不一定能摸到总榜的边角。 “那可是燕星辰啊……” “是我疯了还是樊笼疯了？一个体弱多病的小白脸没死都不错了，樊笼居然给他三百名？” “纠正一下，现在是两百九十八名。” “哈哈哈哈！！我这种盲押燕星辰的人，居然也有躺赢的一天！昨天我的朋友还说我肯定会后悔，我现在赚翻了！就是黑局给的钥匙怎么这么少？不会是私吞了我的赌注吧……” “我不信，不可能，我都比燕星辰能打，凭什么？” “运气好吧，十万编号副本，死了那么多组织培养的潜力股，最后活下来的人十不存一，那么丰厚的奖励才七个人分，燕星辰就算是垫底也能分到特别多啊。” “他的技能是抱大腿吧？赴死者、周晚、许千舟、喻行川，保护他的人哪个不是本身就被看好的强者？” “燕星辰粉丝数十五万了，比总榜一百名还多，可能粉丝数抵消了他武力值的短板。” “要么运气好，要么靠别人，要么bug了，三选一呗，哈哈哈。” “我真的笑了，每一次燕星辰排名高，都有人说他是靠别人、有bug。你们靠别人试试？总榜五百个玩家，樊笼这么多年，有哪个是有水分的？” “就是，说不定燕星辰有什么深藏不露的呢？” “但他不能打是有目共睹的啊，真的深藏不露，难道有武力值不用？他自己都多次承认身体不好了，而且赴死者和喻行川那些人保护他又不是假的，他的朋友都觉得他需要保护，说明他就是真的弱不禁风啊。可能是有什么道具或者技能方面的底牌？” “难道他念力值高到恐怖？” “你们有没有想过，燕星辰刚好在新人期结束的时候出现在总榜，有没有可能他从新人榜消失不是因为樊笼评估错误，而是因为两个榜冲突了，樊笼不知道给他放哪。” “虽然我也是粉丝，但是两个榜冲突有点太敢想了，这不可能啦。” “……” 论坛上吵架讨论的功夫，燕星辰已经逐渐冲榜到了两百七十名。 冲榜的速度还没有停下，根据这个速度估计，冲进两百名之内根本不是问题，如果进入两百名之后冲榜的速度还没变，指不定还能更高。。 这实在是太夸张了。 很多人都分析燕星辰是因为新人期还没有结束就获得了总榜分水岭副本的奖励，新人期的奖励再叠加，从而导致了现在的情况。 但哪怕是奖励再恐怖，两百名本身就是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排名——对于燕星辰来说。 玩家们本就天天被副本所压抑，总是会找一些东西发泄压力和戾气。 燕星辰这次直接到达前三百名并且朝着两百名冲榜的事情，直接引发了一番骂战。 一次可以说是燕星辰运气好，两次可以说是樊笼bug，三番五次呢？ 燕星辰本来就有一定基数的粉丝，只是哪怕十几万的粉丝数，在整个樊笼的玩家数量面前都有点太少了，所以以往这种时候，燕星辰的粉丝说的话都会淹没在许多闲言碎语中。 但是现在，总榜拥有空前绝后的关注度，会参与讨论分析的，很多本身就是不会盲目判断的高级玩家。 这类玩家自己也会通过慧眼识珠来关注潜力的新兴总榜玩家，以此来获得奖励。也有组织的玩家在物色那些形单影只的人或者小组织的人，看看是否能够挖到自己这边、收来当学生。 他们不会因为大家对燕星辰的刻板印象而草率。 都这样了，还完全觉得是樊笼评估错误，那未免也太没有脑子了。 于是，到了此时此刻，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想：燕星辰这个看上去怎么看怎么小白脸的病秧子，到底是为什么三番四次都能被樊笼评估出那么高的排名？难道他真的聪明到可以遮掩他武力值极低身体不好的巨大短板？还是说他有那种一次性使用能够扭转副本局面的高级甚至是传奇道具作为底牌，因此也被樊笼评估进了他的个人实力里？ 很多玩家已经开始重新复盘燕星辰从新人首副本开始以来的直播画面了。 总之，除了他真的不能打这件事情没有疑虑之外，他们觉得，一定有什么猫腻是他们没有发现的！ - 樊笼世界中，论坛上除了这次备受关注的十万编号副本结束带来的结果，钥匙数量问题也冒出了势头。 随着时间过去，最新从副本中活着出来的玩家一批又一批。 不断有人发帖说自己副本结束之后得到的钥匙奖励完全和设想中应该得到的数量不相符，甚至还不如自己新人时期在低级副本获得的奖励。 而樊笼显然也没有给他们任何询问疑惑的机会，很多人只能领着奖励走出副本，并且询问身边的朋友。但樊笼很大，玩家很多，并不是人人都正好有同一时间进出副本的好友，逐渐就有玩家开始在玩家论坛上发帖询问。 不论是新人区论坛，还是普通玩家论坛，都逐渐浮现出了副本结算奖励不对劲、直播间押注奖励比例缩减的帖子。 又有新的消息传来，说是有两个大组织私底下因为钥匙产生了争端，在编号很小的副本中居然直接撕破脸，多死了好几个高级玩家。 而燕星辰他们三个人的名字进入总榜之后，总榜上的名字也跟着开始起起伏伏。 燕星辰的排名空降三百只是个开始。 他现在还在一直往前冲，已经冲到了两百八十位。 齐无赦空降的位子是三百零四，这一点直接更让人怀疑——哪怕燕星辰和齐无赦之间有粉丝数差距，但一个靠着赴死者走到现在的小白脸，武力值极低，真的能凭借粉丝数比同期的赴死者排名还要高吗？ 这个疑惑刚冒出来，仿佛就是要特意压下所有人的疑虑一般，齐无赦本来不怎么移动的名字在总榜上居然开始快速攀升，直接攀升到了燕星辰上面几个排名。 之后，燕星辰的名字每动一下，赴死者的名字过一会也跟着往前动一下。 如此一来，樊笼的玩家们就无法质疑了。 玩家们都很清楚，总榜的数据评估是樊笼亲自判定的，玩家根本不能干预，也没有办法干预。 若不是知道这一点，他们都要觉得，赴死者是故意控制自己的排名在燕星辰前面了。 一片混乱中，接近樊笼世界中心的一处巨大的住宅之中。 外侧有许多玩家穿梭其中，他们穿着都十分相似，面孔颇为年轻。 这样的玩家住宅在樊笼中心之处好有几个，不少，但也绝对不算多，全都是在绝对前排的总榜玩家副本外的住所。至于那些穿梭的玩家，则是他们的学生甚至是学生的学生…… 而这个住宅当中，一间房里，一个半躺着闭着眼在躺椅上的人突然睁开了双眼。 这人五官极为帅气，棱角分明，眉宇之间充斥着凌厉。 他看上去很年轻，可一双眸子却深沉得很。 这人刚一睁眼便立刻坐直，仿佛在梦中窒息了一般，用力喘气了好几下。 与此同时，他下意识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 外头传来声响：“老师？老师你醒了吗？总榜出了点事……” ——这里是樊笼。 死的只是傀儡。 他的眉心没有一点伤口，窒息感也只是在副本里的傀儡被燕星辰勒住脖子造成的。 古刹闻香副本已经结束了。 兰昀立刻反应了过来。 他缓缓放下手，打开总榜，果不其然看到了在两百多名的熟悉的名字。 他压低了嗓音，一字一字地说：“齐、无、赦……” - 许千舟离开副本之后，就被许明溪带走了解副本内的具体情况。 周晚本就不是和他们一起进入副本的，所以他们现在没有人知道周晚在哪。 齐无赦抱着燕星辰进了房间。 他动作急促，可放下怀中青年的那一瞬间，力道都变得轻柔了起来。 青年双眸紧闭，眉头紧皱，虽然昏迷了，但眼珠子在眼皮底下转来转去，显然意识并没有停下。 想到燕星辰在副本中做了什么，齐无赦不用想也知道，燕星辰此刻脑海中怕是…… 想起了很多东西。 但不论如何，燕星辰必然还是在头疼。 他叹了口气，缓缓低下头，继续用之前的方式，贴上了青年的额头，替对方分担灵魂带来的不适。 这一回，他同燕星辰灵魂相撞，除了先前已经熟悉的感觉，齐无赦也同样看到了燕星辰脑海中突然多出来的数不清的记忆画面。 浩瀚如海般的回忆同时撞上了两人的灵魂。 第207章 第 207 章 燕星辰觉得自己似乎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像是永远也走不完的梦。 但他却能感受到自己在梦中的存在, 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看到一些画面、经历一些事情。 那似乎也是一个玩家的经历，但这个玩家的视角是他自己，他就在用“梦”里的那双眼睛看着一切。 而这“梦”像极了真实的回忆，一些事情清清楚楚, 其他时候白驹过隙。 这是一段开头十分完整的回忆, 甚至可以说是一段完整的上半生。 他在记忆里, 是一个住在墓园旁边的一对老夫妻收养的孤儿。 老夫妻本来是他父母的朋友，可他父母似乎在他刚出生没多久就出了意外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就被老夫妻抱养了。 可是他们没什么钱, 年纪也大了, 只能住在最没人敢住的墓园旁边。 他似乎自小就缺了点对神鬼之事的敬畏，别人对于这样的地方敬而远之，他在这里住着，刚懂点事，竟然天天往坟地跑。 老夫妻有个算命的朋友，看了他一眼, 只说“这孩子天生孤僻，不怕秽物，更亲阴阳之道, 倒是少见, 可惜我不是个有门道的，只是个混日子的, 不然我倒是能教教他”。 老夫妻本来担心他有问题, 听到算命的朋友这么说, 便也不管他了。 他没人管, 有时候更是直接在坟地中过夜。 不知从何时开始, 他有时候醒来，身上会有一摊长草，身边偶尔会有一些水果、粮食。 那些水果粮食，印象里，是哪些有后代的坟头上供奉着的。 原来是坟地里没有散开的鬼魂也喜欢他，竟然久而久之现了踪迹，他睡着时还会怕他饿了冷了，给他安排些吃食、被子。 他不怕这些，竟然逐渐和这些鬼处成了朋友。 鬼怪不是道士，却比那些捉鬼驱鬼的法师还要懂阴阳道，他没有什么老师，却无师自通了很多东西。 有时候，有新的坟头安下，老鬼们还会拉着他藏在暗处看好戏。 有真的在坟头前哭得不知今夕何年的，有安好了坟面无表情转身就走的，还有努力地挤出几滴眼泪就没忍住和其他人撕破脸要分家的…… 应有尽有。 又过了几年，来了个真正的道士，把那些老鬼们全超度了，还发现了他的特殊。 道士自己也没什么本事，但确实个正经入门的，便给他留了不少道士自己都没读透的神鬼相关的书。 他便彻底走上了这条路。 他成年那年，养他的那对老夫妻走了，也葬在了那片坟地。 老夫妻走后，他独自一人生活了几年。 他自小和魑魅魍魉鬼怪秽物打交道惯了，也看过许许多多人死后的意难平、怨憎恨，年纪轻轻，便看透了世间冷暖，竟然觉得什么都没什么意思。 …… 看到这里，燕星辰心中的微妙感愈发强烈了起来。 “梦中”他代入的这个人带着情绪的冷漠，燕星辰格外感同身受。 他进出过许多次地煞，觉得地煞已经是能够让人混淆真实和虚假的存在了。 可这次他看的回忆，比地煞还要真实。 仿佛一切情绪确实就是他自己的。 他进入樊笼之前的经历，明明和现在他在“梦里”看到的不一样，可他却格外有代入感。 燕星辰父母早逝，小舅舅领养了他，带着他走南闯北，给了他法衣金拆，教了他许多阴阳驱鬼道，若干年后他才知道这些阴阳驱鬼道居然能直接应用到樊笼的副本当中，是樊笼里很多人梦寐以求的能力。 可这个“梦里”，他自小跟着那对住在坟地旁边的老夫妻，老夫妻年纪大 了其实带不动小孩，他是被一堆坟地里的老鬼随便拉扯大的，吃过“百家饭”，还自学了三脚猫功夫的道士自己都学不会的驱鬼术。 分明是有着一些共同点细看却截然不同的人生。 可他身处其中，只觉得他就是“梦中”人。 而且，梦里他的名字也叫燕星辰。 记忆片段还在继续。 燕星辰仍然在快速经历着记忆里的一切。 …… 他仍然住在墓地旁边，时不时还会去给老夫妻扫墓。 有一天，他百无聊赖地靠着一块墓碑睡着了，刚醒来，就被拉入了樊笼之中，载入了第一个副本。 但第一个副本和燕星辰现在印象里残缺木梳的新人首副本完全不一样。 副本的提示音没有那么多，给予玩家的信息也很有限，玩家们没有束缚，更野蛮，更残酷。 也没有什么启明条约第一条，也没有各种五花八门的道具和符咒。 里头的玩家甚至没有多少人了解阴阳之道，全都被鬼怪逼着到处逃跑，九死一生，有很多人为了活下去，直接杀了自己的同伴，只为了满足当天死亡人数的要求。 他并不是一个一进入副本就获得传奇天赋技能的玩家，他没有信息面板，只听到一句提示音，告诉他——他是一个随机玩家，副本中一切危险都会优先随机攻击活着的随机玩家之一，只有他活着走出新人首副本，才能获得信息面板。 玩家们似乎并没有称呼随机玩家为“赴死者”，随机玩家就是随机玩家。 他本该是副本中第一个死的人。 所有的危险永远第一时间朝他而来。 可也许是因为他本就和常人不同，不惧鬼怪，也可能是因为他的心态早就被千锤百炼，副本中玩家的尔虞我诈也伤不了他。 他遇到的第一个危险，险些要了他的命。 可越到后面，他越游刃有余，迅速找到了副本中的存活法则。 新人首副本结束，作为随机玩家的他在九死一生中，反而成了那个副本唯一活下来的人。 进入樊笼之后，他发现那是一个极度混乱、没有法则的世界，人性的贪嗔痴恶在这里被放大到淋漓尽致。 他十分谨慎，最开始就明白人性多变，不可全信。 他从来没有真正和人交过朋友，从来没有和打交道的玩家说过他真实的名字。 其他人也只会看稀有动物一样看着他说：“看，又是一个随机玩家，不知道他会用怎么样的死法死去，我好期待呢。” 可他居然就这样在一个又一个副本中活了下来。 他同一时期的随机玩家都在樊笼的恶意针对之下一个个死去，很多厉害的随机玩家冲进总榜之后便死在了副本里。 只有他，不仅没有死，还一路冲到了总榜前排。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他是随机玩家，他永远是危险的第一个，根本不能和别人一样谨慎地观察副本规则以此来躲避死亡。 蛮力能帮他一时，却无法帮他一直走下来。 冲进总榜可以单纯依靠数据，可是和总榜其他有得天独厚的技能的正式玩家竞争，他必须得有一个能够弥补技能差距的东西。 于是他渐渐发现了另一条路。 符咒纹路。 他能发现这条路，是机缘巧合，也是命中注定。 “梦里”，或者说记忆里的他，确实在进入樊笼世界之前，就和鬼怪打过交道。 樊笼和现实世界中的体系不是完全一致，但能给他带来一些额外的思路。 这就让他本来就在钻研符咒纹路那些东西——当时樊笼的符咒种类特别特别少，避阴符警示符一类的东西全都没 有，只有驱鬼符。 所以他从进入樊笼之后，就在想：樊笼这种基本的驱鬼符又是什么原理？为什么现实世界的很多驱鬼术在樊笼里没有用，但是樊笼自身的驱鬼符却能起到作用？ 符咒本身的纹路原理从何而来？ 他研究着研究着，发现了符咒纹路是勾连樊笼的能量，因此才能发挥出作用。 现实世界里的驱鬼道在樊笼面前不过是沧海一粟，用处不大。 可若是用现实世界里阴阳驱鬼道的形式呢？ 套用这些从樊笼和副本的结构中窥探出来的纹路结构，就能发展出一套能够堪比技能的方法。 当时他不知道樊笼和副本之间的关系，也不知道那些能量框架的作用和区别，但他已经逐渐发现了其中的一些规律和架构方式，虽然是管中窥豹，但也足够了。 他开始尝试更改一些非常简单、等级不高的普通符咒。 因为这个，他完全拉平了和其他正式玩家之间的差距，逐渐靠近总榜前十二。 一次难度不低的副本中，他获得了一个规则类传奇道具，能够隐藏自己的外貌。 他外貌出众，哪怕是个随机玩家，每每走到哪里，总是被人盯着。 他不喜欢被人看，有了这个道具，便干脆一直用着，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后来最开始认识他的同期都死绝了。 他自小在墓地旁摸爬滚打着长大的，见过太多人情冷暖，本就不是一个能够和人亲近的人。 进入樊笼之后，身为随机玩家，他不断地感受到其他人对于随机玩家的态度，明白樊笼对他的恶意。 他也遇到过许许多多次其他正式玩家知道他是随机玩家之后，想要踩着他的命获得剧情点的情况。 他见多了恶，基本从未经历善。 他愈来愈孤僻，反倒把注意力放在了道具、鬼怪相关的东西一类的死物上。 他从不告知真名，一直使用隐藏外貌的规则类传奇道具，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樊笼的玩家渐渐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但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了。 开始有人问他，该称呼他什么呢？ 人活在世，总该有一个称谓，一个名字——不论真假。 哪怕是死了，也总能用这个称谓留下点足以说道的名字吧。 “要留什么名字？”他满不在意地说，“我只是一个被樊笼选进来赴死的人而已。” 第208章 第 208 章 燕星辰在梦里的自我意识是清醒着的。 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自己”说出了这句话。 赴死的人。 赴死。 赴死者。 梁讳曾经同他说过, 混乱时代的樊笼，随机玩家就是随机玩家，没有赴死者。 赴死者最开始便是总榜第一的赴死者亲口所提及的“赴死”二字。 那人没有名字, 樊笼的玩家便逐渐开始称呼他为赴死者, 直到他消失以后, 所有人都以为他最终还是死在了哪个诡谲的副本之中，赴死者逐渐成为了每一个承受着副本恶意的随机玩家的称呼。 这一瞬间, 他恍然地明白了什么。 或者说，他在“做梦”的那一刻, 就隐约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梦。 梦中——不，是金拆带出来的记忆中, 光影蹁跹，画面交叠，那些数不胜数的画面都通过他脑海的潜意识编织成了一股连贯的线。 那些记忆明明都是许多许多的碎片, 但他自己仿佛早就知道或者拥有串联起它们的逻辑一般。碎片刚凑在一起，他就自然而然地看到了这一整串的记忆。 他知道自己出副本之后就昏迷了。 他知道自己正在梦中。 他知道这些都是恶业鬼气浸泡金拆之后从这个自小跟着他的传奇道具上激发出来的东西。 他很明确地感知到，这些记忆画面中, 他透过那双眼看着世界, 其他五感甚至都很明晰。 一切都如同他自己设身处地经历过。 记忆越看下去, 这种感觉愈发浓烈，浓烈到他自己都找不到角度来反驳。 而且, 他“梦到”的这个玩家，每一次在副本中遇到什么难题需要抉择, 燕星辰自己内心都会下意识有一个想法。 下一刻, 记忆画面中, 他“梦到”的这个玩家做法和他心中所想一模一样。 仿佛就是另一个他。 仿佛就是…… 就是他。 但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 他实在是有些恍惚。 燕星辰很清楚, 刚才他看到的一切，从儿时开始到被樊笼玩家们称为“赴死者”的回忆，其实就是那个曾经总榜第一的赴死者的经历。 总榜第一的那位赴死者，是给整个樊笼都留下深刻回忆的神话，是连江璨身处副本中二十年都无法忘怀的不可战胜的对手。 他想过，赴死者也许是小舅舅，也许是齐无赦，也许是冥冥之中一直推着他往前走的那个藏在暗处的人，唯独没有想过他自己。 怎么会是他呢？ 最不可能的就是他啊。 这不应该。 那些记忆分明是一个人完整的记忆，可他自己也是一个完整的人，从小到大的经历他都记得十分清楚，怎么会突然拥有另一段记忆呢？ 恍惚中，他的意识依然在跟着这些过往的记忆走。 脑海中的画面年月如日，无数时光都在片刻间闪过，快速却清晰。 他好像头没有那么疼了，整个人感觉暖洋洋的，不知是谁在他昏迷的时候帮了他。 可他已经完全陷入这样的回忆游走中，明明意识是清醒的，人却醒不过来。 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副本。 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到后来经历那些小编号副本的险象环生。 他已经进入总榜前十二了，是整个樊笼有史以来排名最高的赴死者，也是樊笼的玩家们有记忆以来唯一一个进入前十二的赴死者。 混乱时代没有约束，玩家们尔虞我诈。 樊笼之中虚假的天日盖下，没有管束的黑市满是此起彼伏的斗争声，血腥味仿佛只是这里的点缀。 副本中光怪陆离的景象千奇百怪，他见遍了魑魅魍魉。 燕星辰只觉得自己似乎并不仅仅是在看这些记忆。 记忆中那些副本的经验都跟着一起回馈到了他的脑海当中。 如果此时他再进入古刹闻香副本，或许他的破局速度会更快。 最后，他已经开始进入两位数的副本了。 玩家总排行榜前十二，代表着在整个樊笼最厉害的十二个人，代表着暂时获得那虚无缥缈的许愿名额的人。 他们可以不用再遵守每个月必须进入副本的规则。 前十二的玩家们除非是遇到特别热门的副本，知道里面的东西能直接影响到他们的排名，否则的话，他们只会待在樊笼世界中用自己的资源去置换能够提升实力的道具，亦或者是研究那些副本直播记录。 除了他。 他明明可以休息，却根本没有停下。 而且，他为了进入更多的副本，时常尽量缩小相邻进入的两个副本的编号。 玩家如果进入了一定编号的副本，除非拥有特殊技能的人，比如燕星辰残缺木梳副本遇到的刀疤能够无视这个规则进入新人副本，其他玩家都不能再次进入比自己去过的副本编号要大的。 他如果去了一百编号的副本，就再也不能进入一百零一号副本了。比如他走出了一百编号副本，他也不会急着立刻进入几十编号的副本，而是会尽量寻找下一次九十九编号副本的钥匙。 他就这样慢慢往前挪着。 没过多久，他直接挤下了当时占据总榜第一的正式玩家，成为了新的总榜第一。 总榜第一那个时候经常换来换去，因为总榜前排的正式玩家们一个个都有传奇天赋技能或者厉害的传奇道具——那时候道具本就稀少，有这些已经足以。 这些玩家数据差距不大，通常一两个副本就会产生变化。 可他上去之后，总榜第一就再也没有换过人，后来的江璨异军突起，但也最终止步在总榜第二。 大家惧怕赴死者，因为他从不和人交朋友，寡言少语。 别人看不清他的脸，不知道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必然杀气腾腾，清冷孤高。但大家也高兴能够在副本中遇到赴死者，因为这一位逐渐爬到总榜第一的高级玩家眼里从没有其他人，他总是自己快速地破局离开，不介意其他人跟着喝汤吃肉。 他这个进副本的频率，就算没有他自己的基础实力，能到总榜第一也不算意外。 樊笼里的人都说他是疯子，明明可以休息，却从来不休息，副本破局的方式还总是剑走偏锋，以最凶险的手法完成任务。 可他自己清楚，他根本不是为了生死的刺激才这样进副本的。 因为他在观察樊笼的副本的构建纹路的过程中，逐渐发现了一些嵌入樊笼主体世界中的结构规律。 他之前学习樊笼的架构运用到符咒道具之上，只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实力。 可参透到后面，他发现樊笼本身就是一个非常玄妙的存在。 其中似乎藏着……所有樊笼玩家都不知道的秘密。 副本那些npc和鬼怪还有副本中的能量，和樊笼主体是相反的，全都是负面的，但也有其玄妙之处。 如果说樊笼主体是一个巨大的纹路结构构建而成，这些能量是樊笼的能量，那么副本就是樊笼里的负面能量。主体能量有着不知何处而来的来源，似乎源源不断，而负面能量似乎一直都在消散——伴随着一个又一个的副本。 樊笼的正面能量压制副本的负面能量，这两个能量是截然不同的存在，甚至可以将他们理解为对手。 他们的作用不同，目的不同，能够达到的效果也不同。 他们此消彼长，却又循环往复。 这种永不停歇的循环，到底是从何而来、又为何而来？ 樊笼樊笼，为什么叫樊笼？ 这么大的一个世界，整个框架运转起来，靠的是什么、为的是什么？ 他不断地进入副本，为的就是搞清楚这些。 他能发现这一点，原因有很多。 若是非要追究根本，燕星辰最终也还是只能归咎于那四个字——冥冥之中。 他在一次和纸人有关的高级副本中，获得了纸傀术这个无等级却能够跟随玩家实力成长的技能。 纸傀术的使用方式完全根据玩家本身的实力决定。 他当时已经发现了一些纹路有关的玄妙，开始研究各式各样的符咒，加上纸傀术，他有时候会尝试在纸傀上印刻符咒纹路，直接将纸傀术发明出新的用法。 有一次，燕星辰在一个副本中，遇到了一个善良的鬼怪。 那个鬼怪是功能性npc，唯一的作用就是让玩家探索信息。那个鬼怪生前就死得很冤，还被其他玩家们用酷刑逼供过，燕星辰遇到的那个鬼怪的时候，那个鬼怪已经快散了。 他对玩家有所戒备，反而对这种副本中身不由己的东西有些怜悯。 他一时心软，用纸傀术暂时给了鬼怪不会散碎的鬼身。 当时他只是想着让这个鬼善始善终，等到他完成副本任务，就让这个鬼怪安安静静地跟随着副本瓦解。 他将放着鬼魂的纸人揣在了兜里。 这样做是不可能把鬼怪带出副本的。 当时他的记忆里并没有齐无赦的任何身影。 他还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 带出梁讳和桑朵的方式，是齐无赦凝聚了代表鬼魂的负面能量，直接灌输到了纸傀身上。完成这一步的核心，是齐无赦能够将负面能量带走，本质上是齐无赦带着那团负面能量，樊笼才会判定负面能量和玩家是一体的，才能让他们带出副本。 纸傀术只是形，齐无赦的特殊能力是最重要的。 当时他自然是没有这一步的，鬼魂落在纸傀上，只是简单的多了个载体，究其根本还是分开的两个部分。 他也没太在意这些，毕竟副本、玩家、npc在他眼里都是过客。 所以他都忘了那个鬼怪在他的兜里，他完成副本之后，直接走进了离开副本的通道。 传送出副本的时候，他感觉到兜里有动静，拿出来一看，才发现纸傀还在动。 那个鬼魂跟着他走出副本的那一刻，被樊笼发现了存在。 他捧着纸傀，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鬼怪在他手中消散殆尽。 鬼怪本来会有死气、阴气、鬼气，若是被打散，这些东西就会消散在天地中，逐渐失去伤害力。而他们这种懂阴阳的人，自然是能看到鬼气的。而且鬼气刚散开的时候，离得太近还是会被鬼气影响到。 可是这个纸傀里的鬼魂散开的时候，他却没有碰到鬼气，因为那些东西一散开就不见了。 他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樊笼的不断产生的从不重复的副本从何而来？那么多能量强大的鬼怪如何形成？ 这世间没有源源不尽的死水，若是水流不止，那么必然会有循环的源头所在。 除了源头所在，水流也必须有渠道，得有一个结构来承载这个水流、控制这个水流的流向和流速。 他开始观察副本本身的能量流动，并且逐渐发现了其中的结构。 很多结构和纹路，哪怕只是稍微复刻下来一点点，只是那么一小段、一部分，再经过他自己修改使用，便足以发挥出一定的功能。 他不仅仅只是修改现有的符咒了。 他能够 直接做出新的符咒！！ 符咒道具在当时的樊笼，只能通过副本中的奖励获得，数量稀少。 但如果能够直接完全理解樊笼的整个构成，运用不同的部分，那么符咒道具将会完全变成玩家自己的资源。 为了活下来，为了带着随机玩家这么一个充满恶意的身份活下来，燕星辰自己发现了更改符咒利用符咒道具的方式。 获得纸傀术之后，意外救下却在樊笼内消散的那个鬼怪，又让他发现了整个樊笼的框架有问题。 寻求答案的时候，他疯狂地进出副本只为了观察副本的结构，逐渐学会了樊笼框架中的能量流动、纹路原理。 他便这样一步一步，逐渐走到了创造符咒道具的那一刻。 江璨说的没错，混乱时代，玩家们一开始根本没有多少符咒选择。 可燕星辰却发现了其中的原理，发现了可以让所有玩家们都拥有更多道具的方法。 当时他已经高高站在总榜第一许久，排名第二的江璨同他有着鸿沟。 没有人能比得过他，没有人能威胁到他，樊笼的副本都杀不死他。 他看着一些在副本中挣扎求生出了副本却在副本直播中期望看到其他人被虐杀的玩家们。 他想到他还没有彻底强大起来之时，那些想要踩着他的命活下去的人。 他提防着那些至今还在想着如何算计他将他从总榜第一拉下来的其他总榜玩家们。 他看着每日樊笼都在上演的善恶…… 燕星辰知道，只要他用这样的方式制作符咒，甚至把这些原理告知其他人，樊笼的道具数量将会疯狂飙升，玩家在鬼怪面前的优势也会极度拔高。 他画着第一个由他自己研究纹路并且应用到符纸上的符咒，即将收笔之际，笔尖一顿。 朱砂立刻顺着笔尖晕开。 符咒纹路散去，走笔失败，符纸立刻散作齑粉。 他怔怔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真的要这么做吗？真的要帮那些如果有机会必然会想要让他死的人吗？ 第209章 第 209 章 樊笼世界中。 古刹闻香副本结束后的第二天。 许千舟走到齐无赦抱着燕星辰进去的那个房间, 轻轻敲了几下门。 许明溪在他身后，问他：“还没动静？” 许千舟挠了挠头，回身到客厅的吧台旁坐下。 破晓组织赛排位进步之后, 樊笼给破晓分配了一个更大、更接近核心那些黑市、总榜玩家所在、大组织场地所在的位置的场地。 场地里有一些供玩家模拟训练和讨论副本的地方, 也会有一些让玩家们居住的房间。 齐无赦就是抱着燕星辰进了一间没人的——破晓本就没什么人。 许明溪正坐在吧台旁。 客厅的吧台上有着樊笼自动补充的一些美酒，可这位新晋的总榜第八一瓶也没有开。 念力值高的玩家似乎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争斗声。 外头已经开始为了钥匙争抢，黑市的黑局体系崩溃, 道具之间的交易额度混乱，总榜洗牌。 许明溪只是看了一眼旁边用燃火符烧开的开水，冲了一泡茶。 茶香飘出，他给许千舟还倒了一杯。 许千舟说：“估计没有那么快。小狐狸他似乎身体确实有点毛病, 不过老齐他有方法, 我之前在副本里也看他们这么干过，有时候花的时间挺长的。这次你说燕星辰出来的时候状态非常可怕, 我听了何眠的描述, 好像比他之前每一次莫名其妙发疯都严重，比之前时间要长有可能的。” “那就等吧，”许明溪吹了吹茶汤上飘出来的热气，神情平静, “你们刚出副本, 一个月之内不会被强制进入副本, 还没那么急。” “哥，你怎么这么淡定？小狐狸不是很可能是你的学弟吗, 你不担心？” 许千舟偷偷看了一眼杯子里的热茶，拿到手中, 佯装举杯喝了一口, 偷偷往后倒。 “你和他们更熟, 你都没怎么担心，说明你有信心他们不会出事。更何况，我也有信心。你们这次十万编号副本的最终目标可是混乱时代的总榜第二，当年唯一能打败她的人只有我的老师。哪怕她实力不如当年，谋算和心机还是在的，能以新人的数据水平赢了江璨的人，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担心一下我的排位会不会掉出前十二比较现实。” 许明溪指了一下他的杯子，“喝掉，我给你泡的，不能浪费。” 许千舟：“……哦。” 他眼珠子转了转，还是没喝，问道：“你的老师，就是那位曾经总榜第一的赴死者，真的那么厉害吗？他连个名字都没留下，但是我感觉，玩家的水平越高，经历过的副本编号越小，好像对他就越崇敬。我以前新人的时候，大家反而都不怎么知道他，更没有人谈论他。但是你们真的经常提到他，这次副本里，江璨提起他都格外佩服。” 燕星辰曾经折过小舅舅的纸傀，在叮咚叮咚那个副本的时候，许千舟看到过。他实在是有些无法将传闻中那位破局风格诡谲难测性格却清冷孤僻的赴死者，同那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形象关联起来。 许千舟疑惑道：“现在的总榜第一闻夜虽然一直没有出现，但他还活着，还是众所周知最短时间内冲到总榜的第一，听说也是那位赴死者的学生，但是比起闻夜，大家好像还是更崇敬赴死者。是因为他很强吗？” 樊笼强者无数，真的就是因为一个曾经登顶过第一的赴死者的身份，就足以让樊笼的人记了他十几二十年吗？ 这十几二十年来，很多玩家都死了，哪怕是曾经高高占据第二的江璨，现在不也化作虚无了吗？ 那些有名有姓的人，现在都没有人记得，早就被一个又一个副本淹没。 可这位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来的人，樊 笼的玩家们甚至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可总榜玩家提起来，各个都是敬畏。 甚至那位随口的一句“赴死的人”，都成为了一整个群体的名称。 许明溪摇了摇头：“老师让人崇敬，是因为很强，但不止是因为很强。混乱时代，唯一最广泛使用的符咒，只有驱鬼符。其他的符咒道具，有，但是非常少，因为只有在副本中遇到特定的npc可能才会偶尔获得一个。玩家们那时候动手，都是靠数据水平，副本的死亡率比现在高多了，当时哪怕是老人进副本，十个人能活下来一个人都算多了，因为夜晚玩家只有驱鬼符能短暂预防一下鬼怪，很多时候夜晚的死亡触发，哪怕玩家知道是什么，也无法对付，只能祈祷霉运不会落在自己身上。” “你看看现在，一张中级避阴符，我就是送你，你可能都觉得接下来的高级副本里不好用，看不上了。” “老师教我那段时间，和我说过，避阴符没有出现之前，一张能够直接驱散鬼气的符咒，哪怕是中级的，都足以引起玩家内讧。启明条约当时没有束缚玩家之间的争斗，很多人没有死在鬼怪手中，而是死在为了区区中级驱鬼符就戕害同伴的人手中。” “你现在还没有进总榜，使用的高级符咒道具不够多，所以没感觉。但是我们总榜玩家用的更多，明白道具到底给我们带来了多少生机，当然更加能感受到当初创造出这些的人给樊笼玩家带来的改变。” 许千舟听着，下意识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残酷，深吸一口气：“避阴符都是他创造的？” “不止。现在整个符咒道具体系，虽然十几二十年来演化得逐渐完整，有很多玩家的功劳，但最开始的起点，就是老师立下的。” 许明溪难得笑了笑，他摊手，“老实说，当时我知道我的老师就是那位传说中的人的时候，我以为我在地煞梦魇里，白日做梦——想得真美。” 许千舟看许明溪真的说得认真了，赶忙把杯子里的茶全往后倒，然后倒了一杯香槟进茶杯里喝着。 “难怪小狐狸有时候符咒和不要钱一样用，我之前还以为那是他的技能，原来是你们老师就是源头。”他还是有些困惑，“那你老师有没有告诉过你，为什么要把那些符咒纹路体系公开啊？他都能创造出这么厉害的东西，如果不说，樊笼谁能奈何他？他如果不公开，自己画好了符咒卖给玩家，玩家也只能咬牙买，他岂不是高枕无忧？” 许明溪端着茶杯的动作一顿，敛眸，说：“人各有志。” - 燕星辰仍然在这一片记忆画面连贯拼接而成的梦中。 也许是这一片记忆中，画符的记忆格外深刻，在他落笔停顿的那一刻，他连周围光束下飘荡在空气中的灰尘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格外清晰。 失败的符咒散作齑粉，被一阵风吹散了。 那是他学会自己画符之后画的第二张警示符，就这样碎了。 燕星辰切实地再度感受到了当时的挣扎。 他不是什么圣人。 哪怕是在樊笼里，哪怕是站在总榜第一的位置上，他还是一个人。 一个有人性缺点的人。 这世间或许会有人愿意恩仇不记，既往不咎，以德报怨，但他自问，他不是这样的人，也做不了这样的人。 符咒的原理散播出去，低级玩家学不会，却也能用。 高级玩家或许能懂一些基本的东西，足以让他们实力更上一层楼。 以他在樊笼里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经历来看，他基本已经可以肯定，哪怕是一张符咒的制作原理散播出去，总有一天，他自己也会面对来自这张符咒的攻击。 他不怕这些，他甚至不怕死。 但他想：值得吗？ 于是 他犹豫了，将那些收集来的一大堆材料收进了物品栏。 他又进了副本。 他进副本只是为了尽量地多观察那和樊笼能量流动完全相反的副本能量流动，从来不与其他玩家有交流。 他每次副本都是剧情点第一，其实一直进的编号也未必是多高的，只是奖励高，进的副本又多，数据自然高出别人一大截。但他进入的最小编号的副本，其实比其他总榜玩家还要大。 所以每每他进入副本，总是会发生只有他一个总榜前十，其他都是总榜三四百的事情。 副本对他来说着实简单，对别人来说每次都是生死的考验。 其他玩家若是知道副本中有他，是又开心又失望。 失望的是最好的奖励绝对是赴死者拿走，开心的则是只要能活下去等到赴死者完成任务，不管怎么样都能拿到保底的奖励走出副本。 他那一次进入的副本也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那个高级副本之中，居然又有一个随机玩家。 当时燕星辰才刚研发出制作符咒道具的体系，他自己都是个半瓶水晃荡，也没有公之于众，正式玩家的存活概率都很低，更别说是随机玩家。 越是高级的副本，随机玩家越少，总榜都只有他一个人是随机玩家。 他遇到的那个随机玩家，并不是总榜的，而是一个还在普通的编号副本挣扎的玩家。 对方之所以进来，是因为他的伴侣在这个副本里。 他的伴侣居然是一个总榜前两百的玩家，但这位总榜前两百的女玩家因为之前出了一些意外，现在必须进入的副本编号水平远远高于自身实力，进入这个副本十分危险。 于是那位随机玩家用自己其他所有的钥匙，找人换了女玩家要进入的这个副本的钥匙，陪同她进来。 燕星辰十分不解。 这在他看来，随机玩家本就难以存活，这个随机玩家自己都没有进入总榜，实力还不如他的伴侣，有随机玩家的身份加持，进来不是送死吗？ 他从来都是想什么做什么，不会遮掩压抑。 他疑惑，便直接问了——明知会死还要进来吗？ 那一对情侣没想到赴死者会同他们说话，战战兢兢的，半晌不敢言语。确认燕星辰确实只是好奇之后，那个连总榜都没有进来的随机玩家挡在了总榜女玩家身前，说：“我进来，就是为了死的啊。” 这样的话燕星辰也说过。 他说他是一个生而赴死的人。 可他说那句话，是因为他觉得樊笼中尔虞我诈，人心不古，人性难测，年少时便见得多了，活再久都没有意义。 无趣至极。 可这个总榜都没有进入的随机玩家说这话的时候，反倒充满了希望。 嘴里说着赴死的话，心中却满是希望。 对方又说：“我无数次唾弃怨恨过我的身份，可是这个副本，我太庆幸了。我是一个随机玩家，我永远是危险第一个眷顾的对象，我什么都帮不了她，但只要我和她在一起，死亡触发只会先找我，她就多了一条命。” “我注定是走不出这个副本了，可她多了一次机会。” 燕星辰怔怔不语。 他用着遮掩外貌的表象道具，这两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不知他的神情，他们又听说赴死者孤僻冷傲、难以亲近，生怕燕星辰不悦，赶忙转身跑了。 燕星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这两人的背影，心中钝钝的，说不上来的闷。 这世间有的是人满怀恶意，却也有人承接着满满的恶意，到头来竟然满怀希望地感谢这个仿佛生而有罪的随机玩家身份吗？ 他有些恍然。 后来，那个随机玩家不出 意外地死在了那个副本里，替那个总榜女玩家挡了一劫。 燕星辰难得对玩家心软了一次，在副本下一次危险来临之前，给了那个总榜女玩家几张他刚刚学会制作的符咒。 那便是他通过分析樊笼和副本的结构运用而生的新的符咒道具。 总榜女玩家用着三张当时随随便便就能引发争抢的高级符咒，活到了燕星辰完成任务的那一天。 燕星辰并没有出手多做什么。 他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只是专注地在完成副本任务，并且趁机观察副本结构与那些能量构建方式。 他唯一做的一件事，便是画出了三张符，将这东西给了别人。做完他就忘了，这事对他而言实在是太微不足道。 约莫半年多后，他收到了那个一面之缘的女玩家想尽办法给他传来的讯息。 对方说，她能力不低，也不算高，冲进总榜，却没什么能力冲进上游，一直都在一两百名徘徊。如果不是三张高级符咒，她过不了那关。那个随机玩家死后，她又进了两次副本，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怀孕了。 孩子正巧是在约莫三个多月前怀上的。当时那个随机玩家还没有死，他们还没有进入那个遇到了燕星辰的副本。 她给燕星辰发讯息的时候，孩子刚刚出生。 她说，多亏了赴死者拿出的不知是什么的高级符咒道具，让她活了下来、让这个孩子出生。 虽然她实力不济，但好歹是个总榜玩家，以后若是赴死者有需要，她一定全力以赴。 她还说，她的伴侣，死去的那个随机玩家姓白。 燕星辰遇见这对夫妻的副本，是一片深山，举目望去，四周皆是茫茫远山，一眼扫过，仿佛一直不曾凝固总榜的樊笼，望不见尽头。 她给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白远山。 第210章 第 210 章 燕星辰一直都能感受到记忆里的感官和情绪。 在赴死者读完讯息的那一刻, 他自己先是涌上了一股难言的情绪，随后，记忆中的情绪居然和他自己的情绪交叠了起来。 他心中还冒出了一股极为酸涩的宿命感。 白远山。 这个名字, 记忆中身为曾经总榜第一的赴死者的他，十分熟悉。 而现在作为一个刚结束新人期的正式玩家的他, 也十分熟悉。 许千舟闲聊的时候和燕星辰说过，白远山是樊笼世界土生土长的玩家，成年之前没有进入副本, 但似乎他曾经得到过那位赴死者的指点, 因此和暗地里是赴死者学生的许明溪有着联系。 他之前一个副本的时候，白远山就直接在直播间表达了收他当学生的意图, 以此来打消直播间外那些想做小动作的人的念头。 约莫二十年前, 赴死者随手给出了三张刚研发出来的符咒道具。 二十年后, 白远山在直播间用现在已经普及了整个樊笼的符咒作为打赏，替他挡下了那些宵小。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排斥这种仿佛被人拽着双手往前走的巧合。 记忆画面之中。 赴死者还在看着那个讯息, 手中拿着这段时间以来研究出来的新的符咒道具。 赴死者犹豫了大半年。 樊笼世界仿佛亘古不变一般，日日夜夜有人进出副本，也有人再也走不出来。总榜洗牌了一次又一次, 听说新的第二名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叫做江璨的女人，对方明里暗里还试探过他的实力好几次, 他没有理会。 樊笼的一切危险已经威胁不到他, 可他对着种类愈发齐全的符咒道具, 心中却愈发踌躇。 他其实已经不需要如此钻研，樊笼没有玩家能打败他。若是仔细深究, 他现在还在完善这些符咒道具体系, 是为了什么呢？ 也许还是觉得有朝一日这个体系能够有用。 只是赴死者身在其中, 举步难行。 那个总榜女玩家的讯息，还有白远山的出生，彻底让赴死者看清了自己在做什么。 他如果只是想要摸清楚樊笼的存在，那他自己理解樊笼和副本的结构脉络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把这些东西印刻下来，自己发展出一套便于不熟悉的人使用与学习的符咒道具体系呢？ ——除非他早就想好了要让其他人也能用得上。 赴死者其实早就心中有所成算，只不过差一个点明的契机，让赴死者做出最终的决定罢了。 不用看下去，燕星辰就知道，“他”会做什么决定了。 因为燕星辰已经做了决定。 而燕星辰每一次的决定，都和记忆里的他的决定一模一样。 这世上没有人能完全同步，连思想、思维都找不出任何不同。 除非他们是同一个人。 直至此刻，他不得不有点相信，也许，这些金拆带出来的总榜第一的赴死者的过去，就是属于他的记忆。 金拆的用法、纸傀术的应用、符咒的画法…… 都是他的。 可是…… 可是他对他从小到大的记忆也十分清楚。 赴死者的人生十分完整，燕星辰的人生也十分完整。 他们明明是出生和成长都不一样的两个人，为什么他会是赴死者呢？ 这二十年间，长大了的白远山还得到了总榜第一的指点，许明溪被赴死者收作学生。 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燕星辰明明还在现实世界，没有进入樊笼。 他怎么会没有意识地出现在两个地方呢？ 这不可能。 还是说不 通。 难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之后赴死者遇到了什么事情？ 樊笼都说赴死者死了…… 为什么……？ 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赴死者这二十年来遇到了什么吗？ 无数的疑问在这一刻搅动着燕星辰的脑海，他好不容易缓解一些的头疼险些又冒了出来。 但似乎有人在一直帮着他，他昏昏沉沉间，刚感受到头疼，灵魂又是一阵温暖，头疼压了下去。 记忆画面还在继续。 果不其然。 一切如燕星辰所想。 记忆中，他在收到讯息的当天，就画了十张高级警示符。 警示符能够覆盖玩家指定的范围，只要周围有鬼怪靠近，哪怕是鬼王级别的鬼怪，高级警示符能够立刻做出预警，让玩家从睡梦中拔出身来。 混乱时代之所以叫做混乱时代，就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樊笼一片混乱，玩家们只能凭借自身的数值存活，若是在副本中稍稍入梦，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同伴或者敌人害死。 这种能够由玩家自己设置范围、警示对象的高级符咒的出现，立刻拍卖出了高价。 大家只知道，十张高级的符咒是赴死者拿出来的。 没有人觉得有哪里奇怪的，赴死者总榜第一了这么久，能拿出一些稀有符咒太正常了。 获得那十张警示符的玩家所在的副本直播，都得到了高度关注。 包括当时的燕星辰自己，也在关注着这些人的直播。 十张警示符都得到了完美的发挥，虽然有的玩家警示符用掉之后还是死了，但是好几个总榜玩家都在高级警示符的帮助下躲过一劫。 玩家的存活率在这简单的实验中得到了显著的提升。 但这十张符咒并不是昙花一现。 没过多久，赴死者直接在玩家论坛上公布了警示符的画法！ 这画法被燕星辰特意分解过，用了现实世界里阴阳之道的概念，再结合很多樊笼玩家会的一些辅助技能，让很多有这方面能力基础的玩家能够复现。 哪怕有的人只能复现出低级的警示符，但是帖子一出来，不过三天，警示符在玩家之中的流通量就变成了几千张之多。 那时候引起了多大的风波，如今已经不可考了，论坛不提供搜索功能，过往的帖子早就被埋葬在了深处。 之后便是一张又一张不同类型等级的符咒道具的原理。 这些道具还会有组合的用法，符咒叠加若是用得好，甚至能够直接重现副本中的诡术。 哪怕是当时想要将燕星辰从总榜第一拉下来的江璨，都从中学到了很多。 混乱时代，玩家之间的符咒流通才刚刚开始，像二十年后那样有专门擅长画符的人不多，所以每个厉害一点的玩家都能懂一些。 这也是之前在古刹闻香的副本中，江璨说他们这些新玩家不懂道具原理，缅怀混乱时代的原因。 不过那都是燕星辰现在遇到的事情了。 当时，作为总榜第一的他刚刚将这些体系告知整个樊笼，樊笼一时之间竟是有些从死气沉沉的血腥匮乏，转为充满希望的欣欣向荣。 最显著的，就是玩家的死亡数量变少了！！ 不过几个月的功夫，整个樊笼还活着的玩家数量就得到了显著的提升。 赴死者孤僻冷傲，不近人情，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一路走来，看到的只有人性本恶。 可他第一次对樊笼玩家的馈赠，便足足影响了整个樊笼二十年，直接终结了一整个混乱时代。 过往不可查，符咒道具体系却逐渐壮大，直至燕星辰进入残缺木梳 的新人首副本，避阴符已经成为了广泛使用的基础道具。 记忆中，玩家论坛之上，不少感激之词涌现在首页。 赴死者再一次进入副本，遇到了不少特意上前道谢的玩家。 也有人理所应当地享用着这些来自他人的馈赠，甚至依然自私自利、为了自身的排名不择手段。 燕星辰很难形容自己此时的感觉。 他明知樊笼中的玩家里，有好人，也有坏人，还有一些对他直接展现过恶意的人。 但当他看到那些向他展现过恶意的人也因此活了下来的时候，竟然不觉得不忿，也没有什么报复之意——以他当时的能力，要害死那些人太容易了，只是他没有做。 他并不是一个烂好心到以德报怨的好人。 只是这一刻，赴死者看到的是茫茫樊笼，而不是单独的哪个人。 他所想所望，已经和刚进入樊笼之时截然不同。 符咒道具在樊笼的玩家中流通得越来越多，燕星辰却只是继续埋头在副本中进出。 道具体系只是他研究樊笼顺手为之。 他最终的目的，是剖析整个樊笼的存在！ 樊笼，樊笼…… 到底是谁的囚笼？ 这个囚笼的钥匙，又在哪里？ 记忆画面在燕星辰的脑海中飞速闪过。 那是一个又一个的副本，一点又一点的副本结构脉络。 他在获得——不，现在应该说是恢复——恢复这些记忆的同时，这些符咒道具的纹路画法和那些副本的记忆也同时重新回到了他的脑海里。 他似乎听到了遥遥之中，樊笼的提示音在不断地提示着他在总榜中排名的变化。 他暂时无心理会这些。 记忆中的他也无心理会其他杂事。 因为赴死者发现了一些关于副本能量本身的秘密。 就在这个时候，白远山的母亲给他发来了第二条讯息。 燕星辰这回倒是愣了一下。 因为这一段事情似乎根本没有传下来，也许发生的时候江璨已经进入了周镜所在的那个副本，江璨也没有和周晚还有他们提及过。 这似乎是一段只有他“记得”的往事。 ——樊笼又乱了。 因为符咒。 居然是因为符咒。 一开始的感激之后，符咒不仅给玩家带来了更多存活的机会和直接对战鬼怪的能量，同样也让很多玩家拥有了……对付其他玩家的方法。 比如子母换位符。 子母换位符本是为了让玩家们能够配合应对鬼怪所生，燕星辰和齐无赦在残缺木梳副本之中的用法才是子母换位符的正确用法，但是这东西存在久了，自然就有人发现了不一样的用法。 厉九泽之前之所以会打赏子母换位符进残缺木梳副本，不就是为了让其他玩家坑害燕星辰吗？ 混乱时代朝启明条约时代过度的那段时间，本来应对鬼怪的符咒被用作背地里坑害其他玩家的事情屡见不鲜。 赴死者教会所有人使用符咒道具之后，他自己其实没什么变化，但是樊笼玩家竟真的觉得，这位孤冷的总榜第一，会是个大好人、活菩萨。 本来的感激褪去之后，有的玩家直接对这位“大好人”发出了诘问。 ——“为什么要把这种害人的东西散布出来？我丈夫死了，别人在他身上藏了子母换位符的子符，用他挡住了鬼怪！如果没有子母换位符，他根本不用死！！” ——“赴死者是有所预谋的吧？他能占据总榜第一那么久，肯定不是真的活菩萨，说不定他一开始就是为了看我们自相残杀取乐。” ——“我又做不来符咒， 照样要花很多钥匙去换取符咒，那些能画符的人现在大赚一笔，说不定全都是赴死者的人。” ——“都怪他……” 第211章 第 211 章 赴死者哪怕是其他樊笼玩家眼中的神话, 但他终究还是个人。 是个人，哪怕见多了人世贪嗔痴恶，当千万份微不足道的恶言堆积在一起出现的时候, 他也会有波动。 燕星辰心中再度涌起一股烦躁的感觉。 这一回，他和记忆中的自己拥有同样的情绪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心中郁结，记忆中的他也心情低落，情绪居然叠加在了一起，直接冲击着他。 排名更改的通知、被保护值增加的通知、似乎还有一些正在慢慢作用在他身上的奖励的通知…… 提示音也交织在一起, 乱七八糟的。 失去了控制和缺少理智的灵魂再度开始震荡。 金拆本就裹满了恶业，一同冲击着他。 连贯而来的记忆画面都因为他的情绪而停顿了一下。 脑海中，似乎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喊他：“星辰？” 这一声呼唤不似寻常, 没有带上他的姓, 只喊着他的名。 弹幕、玩家论坛中不认识的陌生人都这样喊过他，许明溪也这样叫他，可他从没有什么感觉。 但这熟悉的声音却不同。 分明是低沉的嗓音，却润着一股温和, 声音的主人先前分明和他已经互相交托过性命、互换过灵魂身体，却从来不曾这样喊过他。 仿佛对方有什么顾忌一般, 同他保持着最后的距离。 可现在, 齐无赦就这样呢喃一般轻声喊了他一下, 一直保持着的最后的距离就这样被轻易拉近。 即将失控的理智被突然拦住了一瞬间, 对方的灵魂似乎和自己撞在了一起, 念力顷刻间分担走了大半的头疼。 是齐无赦。 齐无赦果然在帮他。 他骤然想起，齐无赦之前显露出的那些不对劲, 很多地方都和总榜第一的赴死者有关。 这也是他一直觉得赴死者必然是齐无赦或者小舅舅这二人之一的原因。 既然这些都是他的回忆…… 他和齐无赦以前不可能不认识。 齐无赦呢？ 他已经总榜第一很久了, 符咒道具都已经被他散布在整个樊笼中, 他发现了一些樊笼和副本之间的秘密。 齐无赦在他的回忆中, 怎么还没有出现？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燕星辰稍稍冷静了下来。 “眼前”，记忆继续。 这段回忆像是能听懂他的问题一般，他刚疑问齐无赦的存在，记忆之中，齐无赦便姗姗来迟地出现了。 眼前画面飞闪，又是好多个副本的经验回到了燕星辰的脑中。 符咒道具体系已经逐渐成型，感激和谩骂混在了一起。 赴死者一开始看到这些言语的时候，总还是会有些失望的，因为那是他时隔许久难得的一次善心。 可这样的失望并没有影响到赴死者什么。 那些人怎么说又如何？总榜第一还是总榜第一，没有人能够真的伤害到他。 一如他先前所想所看，其他玩家的言行举止已经不是他所思量的问题，他已经开始探究——既然符咒道具只是一个工具，能帮助玩家们对付鬼怪，也会加重人心欲念，加重争端，治标不治本，那真正的“本”在哪呢？ 到底是什么，把这么多人聚居在一个看似很大实则还是囚笼的地方，仿佛斗兽一般让他们在生死中挣扎呢？ 他不是以德报怨。 因为那些“怨”根本装不进他心里。 他只想找出根源。 他没说什么，继续不断地压缩副本编号差距，尽可能地多进出副本。 记忆之中， 突然有一天，他似乎认识了齐无赦——之所以说“似乎”是那时候认识的，是因为记忆中，他在那时候才第一次见到齐无赦。 副本过了许多，他探究着樊笼存在的根源，视线中出现齐无赦那张熟悉的面容的时候，已经又是好些个副本了。 也许他们的相识很平淡，只是在哪个副本之中相遇，所以他没什么印象。 这人在他的记忆里，性格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一副万事不过心的随意模样，副本里的危险根本没办法让齐无赦动容，这人反倒对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好奇。 别人在破局，燕星辰在观察副本和樊笼之间的结构脉络，齐无赦则在那边无所事事地好奇着每一个无足轻重的细枝末节。 对方很厉害，能够完全配合燕星辰的节奏，他们好像见面的第一个副本就一起行动了。 在其中一个编号极为靠前的副本中，副本的bss是一个雪怪，终年飘雪覆盖着茫茫大地。 雪怪徘徊在苍茫白雪之中，看不清明，平静的雪地随时都有可能冒出吞吃人的鬼怪。 鬼怪在外，总榜第一的赴死者和这位神秘的能进入前排副本却不在总榜上的玩家一同躲在山洞里。 这个副本中，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不断地通过观察鬼怪的消散来观察樊笼能量流动，反而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揣摩着什么。 燕星辰觉得，那个时间段的他，应该已经彻底破解了樊笼的秘密，只是金拆带来的这段记忆并没有关于樊笼的最终秘密。 齐无赦也在山洞里。 这人在一旁，惬意地看着外头的雪景。 雪停了，似乎有玩家路过，并没有察觉到有人在里面。 路过的人庆幸活过了这场大雪，没有被雪怪吞吃，交谈之中，有一个人说：“我们几个进来的就剩我一个人了，我能和你们一起行动不？” “你们不是三个人吗？” “说来话长，昨晚雪怪趴在我们藏身的屋子上方，我们破解不了死亡触发，大家都知道必须死一个人。我本来想着三个人和雪怪打，说不定有逃生的机会，结果，哎……我一个同伴用定身符绑住了我另一个同伴，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把我那个同伴扔出去……” 另一个人倒吸一口凉气：“拿去喂雪怪了？” 那人愤愤：“如果没有定身符……” “噤声，赴死者也在副本中。” 那两人走远了。 可那两人没走出多远，外头便传来争斗声和叫骂声，随后便是惨叫。两人其中一人被雪怪一口吞吃，另一人趁着雪怪在消化，扬手洒出十几张符咒朝着雪怪而去。 原来，其中一人根本不是来找另一个人合作，而是故意把人哄骗到荒郊野外，用来引诱雪怪出现。 可那人低估了雪怪的能力，没过多久便力有不逮。 燕星辰和齐无赦都在山洞里，燕星辰似乎那时候念力值就不太好，是齐无赦听了全程，如同玩笑一般转述给他。 这人手中拿着一个竹笛，转在手上玩着，吊儿郎当道：“偷鸡不成蚀把米。” 燕星辰没说话，他皱了皱眉，起身要走。 这人喊住了他。 对方似乎喊的并不是他的名字，也不是“赴死者”“总榜第一”“喂”之类常见的叫法。 但记忆太多太杂，也许有的微不足道的片段已经模糊，他的记忆中，并没有怎么听清齐无赦喊了他什么。 总之，对方喊住了他，说：“大好人，你不会要去救他吧？” 燕星辰已经走了出去。 齐无赦叹了口气，跟他走了出来。 他们两人当时的数据水平自然不可能低，不过片刻的功夫，就赶到了出事的地方。 那人已经被雪怪吞吃了一只手和一条腿，雪地浸满了鲜血，一片茫茫中，血色格外刺目。 鸽子纹身所在的肩膀伴随着胳膊一起被撕裂，那人也失去了行动能力，根本没有挣扎的可能。 雪怪大吼一声，吞下了刚刚撕咬下来的腿，再度张开了口。 那人声嘶力竭地喊着，看到了站在一旁看不清面容的赴死者。 “救命……救我……救救我……” “赴死者，你符咒那么多……扔一个出来救我啊！！啊啊啊啊——！！！” 燕星辰根本没有动。 齐无赦以为他要去救人，可他就这样看着，直到雪怪将人吃了个干干净净。 “看来你还是记仇的嘛，”男人轻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上赶着去救一个刚刚还骂过你的人呢。” 雪怪转头看了燕星辰一眼。 鬼怪天生就有趋利避害的能力，雪怪察觉到眼前的人根本不是他能对付的，再度大吼一声，一头扎进了雪地之中，同茫茫大雪融在一起，不见了。 只有地上一滩逐渐被大雪覆盖的血，还有一些雪怪遗漏下来的碎骨。 燕星辰缓缓地眨着眼，雪花挂在了他鸦羽似的睫毛之上，男人转过头来看他之时，竟然被他挂着雪花的双眼吸引了注意力。 他对男人不一样的目光似乎毫无所觉，低声说：“我没救他，不是因为他刚才议论我的那些话，而是因为这个人坑害同类以获得生存的机会，这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这个人到了总榜都需要靠坑害其他玩家引诱鬼怪来完成任务——甚至还失败了，我就算现在救他，下一个副本，他依然活不下去。” 齐无赦把玩着竹笛的动作一顿，神色幽幽：“还说你不是大好人？没心没肺的人——比如我——从来不会和人解释这么多，救就是救，不救，又能奈我何？” 燕星辰这一次进入新人首副本的时候，这人似乎也和他说过这样的话——“还说你不是大好人？” 恍惚之中，记忆里，风雪中，齐无赦的这句话同新人首副本时说的话竟然交叠在了一起。 他听到记忆中的自己接着说：“我曾经想过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可是我给了渔具，最终的结果只是多了一些打鱼为生的渔民，这些渔民依然死在了翻滚的海浪之中。齐无赦，我想了很久，也许渔具是不够的，海浪不停，不论渔民会不会打鱼，他们都会被海浪拍死。” “我在樊笼这么久，听得最多的，就是人们自己感叹‘人性本恶，经不起考验’。可考验本身的存在，就是强加的东西，若是把一个人放在天平的一边，把考验放在天平的另一边并且不断加码，也许有人怎么也无法被天平撬动，但有的人也许一开始不会被撬动，但加码多了，那些人也就跟着天平晃动了起来。” “这世间本来很多人可以一辈子不遇见这样的考验，樊笼却把他们扔到了天平上，然后让那些也要坐在天平上的所谓观众们评判‘看，果然人心本恶’。” “天平若是不存在，何来的考验？何来的人命？符咒道具能够让他们在天平之上拥有一定的选择权，但天平还在一天，他们仍然必须面对抉择、生死、离别。” 第一位赴死者的声音同风雪交融，飘荡在不知多久以前的副本之中。 “樊笼的玩家每日都在副本的生死中挣扎，副本里的npc总是在苦难中消散。” 他确实不是一个舍己为人的大好人，也不是一个以德报怨的佛菩萨。 他不仅仅是为了那些玩家。 他自小在坟地里摸爬滚打着长大，同鬼魂嬉闹，一直都对这些非人的东西颇为亲厚。这些东西坏便是坏，好便是好，不好不坏的，也不过就是狡诈，在别人眼里是危险，在他看来反 倒是一种另类的单一，比起善恶交织的人，他有时觉得，和鬼怪打交道更为轻松。这样的轻松久了，燕星辰也会怜悯那些挣扎在副本中的npc和鬼怪。 玩家，npc，鬼怪…… 所有人。 都被困在这个该死的笼子里。 所谓的许愿，像是一个完全够不到的胡萝卜，将很多玩家诱骗进来，胡萝卜却一直悬吊在前面，从来不曾靠近。 “是我之前走的路太狭窄了。” “我要改变的不是樊笼的玩家，而是樊笼本身。” “我已经发现了樊笼的漏洞，我知道该怎么更改规则、结束循环。” 他要改变樊笼。 第212章 第 212 章 燕星辰全然被这段属于自己的过去吸引了全部心神。 他不知为何失去了这段记忆, 金拆将这段记忆再度还给了他。 他明明都不记得了，通过当初的自己说出这些话的时候, 他脑海中居然也冒出了一模一样的话语。 他跟着记忆中的自己, 一起默念着。 行至此刻，他不得不再度肯定，赴死者就是他, 他就是二十年前那个最后不知“死”在了哪里的人。 曾经的记忆和副本经历都在此刻冲击着他，同现在的他相融合, 让他不住地恍惚着。 这种感觉就像是让一个年轻人一眨眼之间活过了沧海桑田，年轻人所在意的一些小事突然在沧海桑田面前变得不再重要，可他却一时之间无法反应。 燕星辰神思恍惚之中，仍然十分疑惑。 他那时候既然已经有过要直接挑战樊笼的存在的想法，他现在大致也能猜到，打败他的不是玩家，也不是他早就觉得没有威胁的副本, 而是樊笼本身。 那么，之后的事情他大致也能猜到——应当是出了什么意外，所以赴死者“死”了。 可时间线和人生经历依然对不上。 记忆恢复了这么多, 只差最后一步挑战樊笼的记忆, 他仍然没有看到任何能够解释他拥有另一段完整人生的地方。 就仿佛，赴死者是赴死者, 燕星辰是燕星辰, 可燕星辰却又是赴死者…… 一团乱麻。 燕星辰想在接下来的记忆中找到答案。 可这一回，他用来包裹金拆的浓厚恶业似乎快要耗尽了, 记忆画面开始变得模糊琐碎了起来。 他和齐无赦说出自己的决定之后, 雪怪的副本快要结束了。 当时正值昼夜交替时分, 满地的白雪把缓缓昏暗下来的天空衬得有些暗中发白, 像是夜里的白天。 雪怪藏匿在雪中，正准备袭击副本中行动的npc。 那些npc全都是十几岁出头的孩子。 燕星辰一开始离得远，以为是这些孩子在玩耍，靠得近了，才发现那些孩子在拳打脚踢地驱赶另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比其他孩子还要大上一些，看上去有十五六岁，五官标志，长得煞是可爱，年少的时候已经可以看出成人之后会有多么俊俏。可唯独有一点——这少年身上的毛发都是雪白的。 通身毛发雪白，放在现实世界，是个人们可以接受的疾病，可放在这种鬼怪副本的npc眼里，那便不一样了。 其他孩子以为他是最近作恶的雪怪的化身，孩童无知，童言无忌，他们将这通身毛发雪白的少年踢到了雪堆中，喊着：“快滚啊，妖怪！怪物！” 真正的雪怪藏在暗处，突然一跃而起，朝着一群孩子张开了雪白的大口。 尖叫声中，赴死者手中常用的传奇道具甩出，金线直接勒住了雪怪的身体。 他借力而动，直接通过法衣金拆被雪怪牵动的力道来到了那十五六岁的少年身边，一站定就将那少年从雪地中抱了起来。 他头也没回，几张符咒直接贴上了雪怪的身体，小孩的尖叫声和雪怪即将四分五裂的咆哮声闯进了风雪中。 赴死者头也没回，轻轻拍了拍那少年的头，说：“嘘，天黑了，夜晚要来了，很黑，但是星空很亮。” 雪怪被他撕碎，副本任务完成，副本开始崩塌。 燕星辰之前就用纸傀带出过鬼怪，知道会失败，所以他也没有尝试带走这个少年，将人放下之后，转身便走了。 可出了副本，齐无赦却让他折一个和那白发少年数据一样的纸傀出来。 他当时似乎又有些无奈，觉得这人又在发什么神经，却没有拒绝，随 手折了一个头发雪白的少年出来。 结果没有意识的纸傀刚一落定，齐无赦手中一团黑色的东西飘入纸傀当中，纸傀立刻露出了活灵活现的眼神——同副本中那个白发少年在副本结束时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 燕星辰看到这里，突然意识到——梁讳竟然不是他折出来的第一个纸傀吗！？ 这个白发少年是谁？ 按照时间来算，江璨那时候已经卡在了周镜的副本当中，周晚已经出生，这时候应当是十几年前。 十几年的时间，这个白发少年去了哪里？ 他从再次进入樊笼到现在，都没有见到他。 莫非…… 记忆又开始往前推。 他和齐无赦又进出了好些副本，但那些副本的过程和之前的比起来着实是太不清晰，全都是模糊的画面一闪而过，他只能大致记起来大概的情况。 他似乎自己有所打算，每次进出副本都在做着什么。 齐无赦一直都和他一起行动。 白发少年也时不时地同他们一起，少年在樊笼的判定中还未成年，本不用进出副本。可齐无赦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居然连小编号副本都能带着他，也不影响白发少年的信息面板。 白发少年在副本中，经常躲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用金拆、纸傀或者一些符咒道具组合应对鬼怪。 这孩子也是个犟脾气，虽然心中把他和齐无赦当家人，但总是和吊儿郎当没个正型的齐无赦斗嘴。但这世上哪有人能说得过齐无赦这个不要脸的？每每白发少年被逗得气红了脸，便转过头来，对燕星辰说：“老师！你看他！！” 他和齐无赦那时候的关系似乎像是现在一样，但又有些不一样——好像没有现在这么亲近信任。 并不是说不信任，而是他们的相处模式远没有现在这种无话不谈的亲密，反倒像是有着提防却又觉得谈得来的朋友。 齐无赦总是优哉游哉地在副本中同他说着一些谈笑的话，他时而无奈，时而愿意接话，时而内心无所谓表面却故意表现出不耐烦。 简单来说，就是对齐无赦很信任，但总是觉得这人欠揍得很。 燕星辰：“……” 这种关系倒也不算意外。 他正想继续往下看，周遭的一切却突然一阵茫茫。 他猛地睁眼，明亮的天光刺着他的双眼，亮得他下意识抬手遮住了双眸。 燕星辰不知自己看了多久，他像是一个恢复了记忆的人，还有些懵懂，又好像体会了一个近乎完整的全新的上半段人生，脑子胀胀的，晕乎乎，不清明，却又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起了什么。 他似乎躺在一个微微晃动的地方，隐约能感受到身下一荡一荡的，像是…… 像是海浪的波动节奏。 男人沙哑低沉的嗓音撞进燕星辰的耳朵里：“醒了？” 燕星辰一个激灵，揉了揉双眼，复又睁开，果不其然瞧见了坐在他身侧的齐无赦。 而齐无赦的身旁，是一排只有约莫一人手肘宽的窗户。 窗户之外，是一片蔚蓝大海，还能眺望到挂在天边的刚刚升起的太阳。 他正躺在一个类似包厢的床的地方，单人床，对面还有一个单人床，两张床对着的床尾便是一整排的窗户，天光都是从这里投入小包厢中。 他想开口，刚一张嘴，便感受到了喉咙的沙哑。 男人立刻会意，递给他早就准备好的矿泉水，拧开了瓶盖送到他的面前，说：“这是游轮最上层的房间。” 燕星辰还处于刚刚接受了一大堆回忆的怔然中，很多疑问混杂在一起，他都没来得及抽出由头。 他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压着嗓子说：“我们在 副本里？我们什么时候进的副本……？” 有人突然敲了包厢的门：“我听到动静了，燕星辰醒了？醒的可真是时候。” 燕星辰一愣：“周晚？” 齐无赦解答了他的疑惑：“你从副本出来之后，就一直在接收金拆给你带来的信息，睡了很久。我一开始是在破晓帮你分担头疼，但是你一直没有醒，头疼也断断续续的。这段时间樊笼出了很多大事，副本和钥匙都出了点问题，这点我之后再和你细说。我帮破晓处理了一些事情，其他时候都在用念力帮你，营养和水分都是靠道具直接注射到你身上的。” 燕星辰彻底懂了：“我睡了一个月？” “嗯，”齐无赦轻轻点了点头，“樊笼规定玩家必须一个月进入一次副本，你再不进就要被规则抹杀，我看你没醒，就让许明溪找了十万编号以前的一个副本的钥匙，然后在副本开启的时候，灵魂闯入你的脑子里带着你沉睡的灵魂一起应答进入副本的邀请，成功把你带了进来。如果你没醒，我就带着你一起过副本了。” “那周晚……？” 外头，周晚听到了他的问题，直接回答道：“这个月发生的事情很多，但最大的事情呢，除了你空降冲榜总榜之外，就是钥匙稀缺。这几天十万编号以前开启的副本就四个，这个副本编号五万三千多，已经是十万编号之内编号最大的了。我呢很不幸，这次出来也进了总榜，勉强能进这个副本，其他人还差点，而且许明溪能一次性拿到四个钥匙已经费了很大力气了，所以这次我和齐无赦一起带你进来，还有梁讳也在——她这段时间不断进出副本，也直接刷进总榜了。我们三个都身在总榜，带你一个昏睡的人出副本还是有机会的。” “不过你醒了，运气好，我们刚载入副本，提示音都还没来呢。” 周晚话音刚落，游轮逐渐靠岸，整个包厢都轻轻晃动了一下，在游轮上的他们三人都感受到了靠岸一瞬间的震动。 副本的提示音适时响起。 【副本彻底载入成功，所有玩家已就位，副本世界已开启。】 【当前副本：无尽摆渡，编号53100。】 第213章 无尽摆渡（1） 游轮刚才飘荡在海上的时候, 周遭除了游轮行驶带来的微微晃动感，还有窗户投射进来的天光，四周都平静得很, 再也没有其他。 提示音响起之后, 副本才真正地“活”了起来。 那种只有小船会有的强烈摇晃感像是之前特意为了提示玩家副本环境所存在的，副本正式开始之后, 反倒没了，只有靠岸的那一瞬间震动。 外头传来了一些密密麻麻的交谈声, 游轮上仿佛已经有游客和工人。 燕星辰他们载入副本所分配到的包厢正好是靠着岸的那一边——或许所有玩家都是靠着岸边的, 他稍稍侧头从窗户往外看, 便能看到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 让人放松的宁静退去, 耳边分明喧嚣了起来, 却让人不由得脊背发寒。 副本中正值夏日, 空调开得很低，冰凉的空气仿若什么脏东西正贴在他们的皮肤之上。 东边日头刚刚升起，清晨八点都不到的时间, 天光分明愈来愈亮，逼仄的包厢顿时阴气森森。 副本开始了。 提示音还在继续。 燕星辰脑子还是十分混沌, 他从包厢的单人床上坐起, 喝了几口水。 这个副本甚至还没掀起开篇，压抑感便扑面而来。 他暂时将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疑问和念头压下, 仔仔细细地听着。 【副本名称：无尽摆渡。副本编号：53100。副本类型：任务副本。】 【副本规则：请玩家注意，副本有地点限制。您所在的游轮每天清晨八点将会停靠路过的码头，每个码头都会有买票上船的游客。但是游轮检票机出了问题, 上船之后无法核对您的船票, 您无法正规下船。除非完成任务, 若您擅自尝试以其他途径离开游轮, 后果自负。】 燕星辰现在已经有了许许多多赴死者时期的副本经验，见过不少这种限制地点的副本任务。 说是“后果自负”，还有所谓的“检票机出了问题”，其实就是在警告玩家，除非完成任务通过副本传送离开，否则的话，一切离开的方式都将视作放弃副本，副本将不会对玩家进行规则保护，鬼怪可以无条件撕碎玩家。 不完成任务，就是死。 【游轮只有每日早晨八点会靠岸，每一次靠岸，您需要前往检票口。若看到有乘客上船，则有鬼在其中，您必须当天找出所有的鬼才能获得离开副本的出口。若您当天没有找出真正的鬼，则第二天船只靠岸，所有玩家八点钟之前的进度全部清零。新的乘客将会上岸，您需要重新开始。】 【您每天都会获得一张仅限当天早晨八点到当日天黑之前可以使用的绿色标记贴纸。请注意，夜晚是鬼怪的狂欢时间，测试贴纸将会失去效力。】 燕星辰和齐无赦手中都多出了一张绿色圆形贴纸，贴纸只有成年人手掌大小，手一握就可以藏起来。 【您只需要将贴纸贴在您觉得是鬼的乘客身上，若是确认寻找成功，则贴纸会从绿色变为红色，您可以对鬼怪出手。若寻找失败，贴纸会将乘客变为鬼，变成鬼的乘客将会对寻找失败的玩家动手，您将会——触发死亡，请您慎重选择。】 齐无赦挑眉：“找对了完成任务，找错了触发死亡，那不找呢？” 副本自然不可能遗漏掉任何可能。 【副本最后提醒您：该游轮检票机出现问题，只能上船，不能下船，且永不终止。】 燕星辰说：“果然，如果不找，那就跟着这个游轮无休无止地航行下去。以樊笼副本的德性，这个所谓的无休无止，恐怕也不仅仅只是每天平静地等待游轮靠岸。上船的鬼难道就这么待着？如果每天都没有成功找出鬼，还有人失败了呢？ ” “那每天没被找出来并且击杀的鬼、找失败了变成鬼的乘客全都还在船上，游轮每靠岸一次，鬼必然是越来越多。”齐无赦摊手。 周晚在隔壁的包厢说：“不仅如此，还有，规则只是说了，我们如果找错了鬼，普通乘客就会变成鬼。但如果贴纸贴的对象是玩家呢？玩家也算乘客，玩家可以被贴上贴纸吗？还有，每个人的贴纸，是只属于我们的吗？如果我用齐无赦的贴纸贴在了燕星辰的身上，这又怎么算呢？能动的手脚实在是太多了。” 梁讳：“码头开始检票了，第一次靠岸就有乘客上船。” 副本的提示音也在告诉他们，游轮会有新的乘客，他们必须离开包厢，等待船员分配每个人新的住所——每天都必须如此。 燕星辰和齐无赦顺着窗户的方向往外看，瞧见了几个在码头上排队的人，人数不多，全都站在照样之下，遥遥看去根本看不出什么。 齐无赦率走到包厢门前，回过头来对燕星辰说：“缓过来了吗？有什么事情，等副本的情况摸清楚了再说？”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我也有过恢复记忆这个过程，只是比你早一点而已。” 这人说话的语气依然是悠然随意的，同燕星辰身为赴死者那段时间的记忆里差不多。 但燕星辰刚刚恢复的那些记忆里，齐无赦似乎是更为尖锐更为冷漠的，不似现在，虽然仍然在危险的副本中仿若看戏一般优哉游哉的，但嗓音中裹着一股虚弱。 他看向这人的脸。 上个副本他们互换了一天的灵魂之后，齐无赦就没再蒙着双眼。 眼前，这人一双眸子里隐约倒映着他的身影，面色微白，神情略微疲倦。 他们一起走过那么多副本，齐无赦哪怕是浑身浴血，都不曾主动露出过疲态，此刻能被他一眼看出来，显然是真的虚弱至极。 ……是因为一直在帮他分担吧？ 在古刹闻香的副本之中，他知道齐无赦有事情没和他说，一时情急，选择了用整个福禄笼笼罩的阴气鬼气来冲击恶业金拆，以此带出金拆中的信息。 金拆中的信息，现在看来都是他的记忆，虽然也不完成，但多半就是他自己留的，指不定是想等着他再过几个副本自然而然地带出来。他现在这么强行冲击金拆，算是提前加快了恢复记忆的速度，身体和灵魂必然需要承受更大的冲击。 可他现在，除了太多记忆冲击带来的恍惚，并没有太多不适的感觉，不用想也能猜到齐无赦到底帮他分担了多少。 都能被他看得出来憔悴，可见齐无赦现在的状态有多么不好。 这人怕是强撑着带他进副本的。 【副本直播开启。】 【请副本内玩家珍惜直播机会，时刻遵守启明条约，努力通关。】 【请注意，新副本的直播开启时，为避免直播间观众看不到副本内容，默认所有玩家的直播视角为开启状态。您的直播视角当前处于自动开启状态，若玩家不想开启，请您自行关闭。】 燕星辰直接关闭了直播视角，并且拽动金拆示意齐无赦不要开门。 对方也把直播视角关了，问他：“怎么？还有哪里不对劲吗？” 燕星辰摇头：“副本的情况，得去看看才能知道。”提示音已经在反复催促他们了，他直截了当道，“这个副本你排斥和我互换吗？” 齐无赦脱口而出：“这好像是个废话。” 下一瞬，燕星辰默念着和齐无赦互换灵魂的想法，心念一闪，眼前同样转了个弯。 再次眨眼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脸。 那张从来都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出现了齐无赦那不太正经的挑眉，齐无赦的 疲倦同样出现在了“燕星辰”的脸上。 这人说：“第一天就换？你要出手？” 燕星辰实话实说道：“不是。我看你帮我分担了一个月，消耗其实比我还多，现在状态很不好。既然周晚说这个副本的钥匙很难得，还是十万编号以内的，肯定会有其他总榜玩家，你赴死者的名头在，指不定都盯着你。我不一样，其他人本来就觉得我武力值低。我们今天换，能减少很多麻烦。” 齐无赦现在的疲态，起码得歇一天才能藏起来。 若是让其他玩家看到赴死者这样，难免会有别的心思——正如周晚所说，副本可没有禁止玩家把测试贴纸贴在同为玩家的乘客身上，玩家们能动的手脚其实很多，齐无赦在别人眼里是随机玩家，是一个明晃晃的靶子，若再让人发现齐无赦身体不适，肯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他不一样，哪怕他现在似乎进了总榜，但樊笼对他的印象已经很难打破，别人看到“燕星辰”面色苍白，不会觉得有什么。哪怕是别的玩家想暗地里对“燕星辰”动手，也不会太全力以赴，齐无赦在他身体里，要应付肯定很容易。 燕星辰知道，齐无赦肯定不怕这些，但他想让对方今天能好好歇一歇，不用费太多心力。 他做这些不过都是随心为之，想了，便立刻做了。 也许是昏睡的这一个月得到的记忆给他造成了影响，燕星辰之前总是每走一步就思虑百步，可此时他知道了齐无赦早就和他一同在副本中进进出出过不知多少回，同齐无赦相处，竟是少了那九十九步的思虑，只有一步的行动。 对方似乎难得愣了一下，在他打开包厢门的时候，齐无赦的灵魂在他的身体里，问他：“你关心我？” 燕星辰疑惑：“这怎么了吗？” “你为什么关心我？” “……”燕星辰已经走出了包厢，随口道，“莫名其妙的，这东西还需要理由？” 他已经在副本的催促声中，跟着船员的指示往登船的地方走。 身后的人似乎隐隐约约说了句：“当然需要……” 燕星辰还未听清，便遇到了从隔壁出来的周晚和梁讳。 这天底下只有他和齐无赦知道灵魂置换这个技能的存在，周晚不知齐无赦的壳子里现在又变成了燕星辰的灵魂，他看着赴死者走在前头，便只是眼神示意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 燕星辰正在同另一段多半也是属于他的记忆融合，周身不自觉便带上了些许从前那副毫不掩饰的疏离，再配上齐无赦在其他人眼里的印象，就连梁讳都没有说话。 齐无赦则用着燕星辰的身体，面色苍白颇为疲惫地走在其他三人背后。 他们两人这一回互换，看在不知情的人眼中，竟是没有任何违和的地方。 周晚和梁讳没有关闭直播视角，于是，在他们四人走出包厢汇合的那一瞬间，编号53100直播间的观众在周晚和梁讳的视角便看到了刚互换完的齐无赦和燕星辰。 彼时，樊笼乱了一个月，不少玩家已经对燕星辰的排名和他的数据情况提出质疑，一发现燕星辰进了副本，便全都涌来直播间观察。 可他们冲进周晚的直播视角后，看到的便是…… “齐无赦”周身清冷地走到了登船的地方，丝毫不畏惧游轮阴森森的气氛，神情平淡地同其他玩家一起看着新乘客上船。 而面色苍白弱不禁风的青年跟在赴死者的身后，走到栏杆旁便打了个哈欠靠着。 赴死者偏偏还回头询问那小白脸：“还很累吗？副本没有继续催促我们了，应该到登船的地方看一眼就行，今天副本接下来交给我吧，你回包厢去睡一会？” 一旁的周晚：“？” 梁讳低声说：“这 ……副本刚开始就睡觉吗？” 刚冲进来想看看燕星辰到底有什么秘密的玩家们：“？？？” 是谁说燕星辰深藏不露来着？ 这小白脸进了总榜前五百，副本一开始就在混啊！！！ 第214章 无尽摆渡（2） 弹幕立刻涌了许多出来。 [嗯嗯嗯？现在钥匙这么紧缺, 黑局都不开了，能进一次副本都算恩赐，燕星辰在干什么？他在混？？] [燕星辰真的身体很差啊, 他是不是晕船了？我记得他之前也被鬼吓到过。] [虚弱的样子好好看……就是，不知道为什么, 以前我看着觉得很想摸他头，今天他虽然比之前还虚弱的样子, 但我为什么隔着直播画面都不敢直视他？] [错觉吧。] [我宝贝还是我宝贝, 还是那么好看啊呜呜呜呜……] [这时候居然还有人花痴！我靠！] 有很大一部分玩家都已经开始怀疑燕星辰有隐瞒什么, 结果被这个直播画面给搞得不敢确定了。 真的隐瞒什么, 有必要到了总榜, 还在直播画面面前把自己搞得面色苍白吗？ 这还不是燕星辰自己的直播画面，而是别人的直播画面，燕星辰也是意外进入周晚和梁讳的直播视角的。 最重要的是，能看得懂几万编号副本的玩家都是中上游玩家，谁没有在副本中受过重伤？ “燕星辰”这个状态, 明显就是真的身体很不好，演都很难演出来。 [我刚从探讨燕星辰到底有没有秘密的帖子里出来，就让我看到这个画面, 所以……是我们想多了吧？他都进总榜了, 真有什么数据方面的秘密也没必要藏着掖着故意演虚弱给我们看啊。] [也许他真的就是念力值高、粉丝数多, 综合一下排名高呢？] [樊笼又没规定晕船的病秧子不能进总榜。这是樊笼，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讲个笑话, 病秧子都进前五百, 我还没有！！] [现在整个樊笼的钥匙数量都在缩减, 高级玩家都不愿意告诉我们为什么, 我们现在唯一能快速获得钥匙的途径只有直播间的赌局奖励。你们那些看好燕星辰的傻子最好多一点, 这样我压他死，肯定能得到不少奖励。] [……] 弹幕多得险些把周晚和梁讳的直播视角画面全都遮住。 直播间这一回的观看人数比先前十万编号副本的观看人数还要多上十几倍！ 这倒不是因为无尽摆渡这个副本有多么与众不同——相反，之前齐无赦不确定燕星辰什么时候会醒，为了顺利度过一个月的死期，他们选的是十万编号副本内编号最大的。 现在同时开启的四个十万编号以内的副本，无尽摆渡副本已经是最不难的了。 不是副本问题，而是现在开启的副本总数实在是太少了。 以前高级副本都可以占据整个直播大厅首页，现在合起来正在进行的副本都只有四个，中上游的玩家能选择观看的副本实在是太少了。 玩家多，副本少，每个副本观看的人数都急速上升。 同时，因为钥匙的突然紧缺，这一个月内，钥匙数量出现问题这件事逐渐隐瞒不住，很多组织都放弃经营黑局。 黑市上钥匙和道具的交易也乱得一团糟。以前玩家们获得更多的钥匙，是为了能够挑选副本编号，选择最合适自己的进入，现在别说是挑选适合的副本了，一个月内能获得一把自己能进入的副本的钥匙都算不错。燕星辰昏睡的时间里，樊笼已经有很多玩家因为不得不进入编号超小的副本或者根本没有副本进入而死亡，死亡玩家人数超过了过去整整一年的总和。 钥匙这么紧缺的情况下，钥匙只剩下两个获取途径——为数不多的副本结算钥匙奖励，以及樊笼主持的直播间赌局。 而且，钥匙还是有保质期的——过了副本开启的时间，就算玩家没有使用钥匙，那把钥匙也会消失。 所以整个樊笼除了 有实力打底的总榜玩家还有一些有大组织做靠山的玩家，所有人都图穷匕见。 没有钥匙，大家反而更容易下注赌局和关注一些可以带来奖励的新玩家。 因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既然本来就没多少钥匙了，为什么不赌一把？赢了接下来一两个月不用愁，输了就输了，本来就没有多少钥匙。 于是，编号53100副本的第一天才刚刚开始，燕星辰就收到了不少比较实用的道具打赏——多半都是他的粉丝或者赌他赢的人打赏进来的。 他的粉丝数和被保护值也都在往上涨。 燕星辰和齐无赦一同来到游轮的检票口的时候，燕星辰打开信息面板想检查一下自己这一个月来信息面板的变化，第一眼便瞧见他的粉丝数直接到达了十六万之多，被保护值更是回到了五百点，平衡机制早就被动开启了。 至于数据和恢复一部分记忆获得的能力方面，实在有点太多，他暂时没有细看。 他关上信息面板，只是稍稍看了一眼身后的“燕星辰”，刚和对方视线对上，这人便朝他笑了一下。 【被保护值+10，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 这被保护值来的时间……明显是齐无赦和他对视产生的。 齐无赦脑子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看一眼都能给他涨被保护值？ 他那五百点之前根本不可能在一个月内攒起来的被保护值，难不成大半都是齐无赦的功劳吗……？ 他思索间，感受到了几股视线。 有几个明显是其他总榜玩家的，那几人也没有掩饰，目光并不仅仅只在他的身上。这些人显然是在探查其他玩家的情况。 还有两人的视线直勾勾地挂在他的身上，没有丝毫避让，甚至还带着点敌意。 那是一个在这种随时会有血腥的地方还穿着一身白衣服的短发男人，还有一个长发及腰的红发女人。这两人衣服的风格都差不多，胸口上都别着一个纹路样式，燕星辰颇为眼熟，一时之间却有些没想起来。 身旁，周晚低声和他说：“那是兰昀所在的组织的徽章图案，他的学生也全部都在那个组织里。” 燕星辰明白了。 他现在用的是齐无赦的身体，那两个疑似兰昀学生的总榜玩家明显是冲着齐无赦来的。 兰昀怕是在樊笼内等了一个月都没等到机会，那个用傀儡进入副本内的方式太过违规显然不能多用，所以兰昀直接找了个他们最有可能进入的副本安插自己的学生，想趁着齐无赦还没有恢复全部实力尽快杀了齐无赦。 但这就奇怪了。 这两人的眼里并没有“燕星辰”的存在，杀意也只是对着“齐无赦”。 虽然他还有后半段的记忆没有恢复，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的他和现在的他都有完整的上半段人生，但从他恢复的记忆可以推测，他很早就决定了要挑战樊笼的权威。 他还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齐无赦。 他和齐无赦当时一定是做了什么，让樊笼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而他和齐无赦也出了意外，其中发生了一些事情，才到了如今这一步。 真相还有很多疑惑和不能解释的地方，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齐无赦是樊笼的眼中钉肉中刺也正常，可事情明明是他和齐无赦一起做的，兰昀当初也说了要杀齐无赦是樊笼本身的意志，既然如此，为什么到现在为止，樊笼和兰昀都只想杀齐无赦，没有针对他？ 他在上个副本都直接对兰昀的傀儡出手，还一直用窒息的方式逼问兰昀，兰昀都不记仇的吗？ 燕星辰来不及思索。 乘客上来了！ 船员都是神情非常麻木的npc，他们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 板着一张脸让燕星辰他们这些玩家在后面等着重新分配房间。 而检票口也有两个船员一左一右地站着。 外面的码头乌泱泱的一堆人，但是进来的居然只有四个人。 第一个走进来的，是一个独自行动的十三四岁孩童。 孩童手中拎着约莫到成年人膝盖高度那么宽的小皮箱，皮箱通体漆黑，只有把手下方并拢的地方有个开关。 开关上了锁。 锁是旧时那种u形圆管连着锁身的锁，圆管挂在合并的位置上，需要用钥匙把锁取下来才能打开那个皮箱。 皮箱本身就是一个很沉的容器，里头似乎还放着更沉的东西，检票的时候放在地上，直接带来一声闷响。 可十三四岁的小少年居然举重若轻地单手拎着小皮箱走了进来，面带微笑地走进玩家们这些乘客当中。 第二个进来的是另一个极端——鹤发老人。 老人已经到了耄耋的年纪，驼背缓慢地往前走着，没有带任何东西。 老人满脸皱纹，举止老态，实在有点难看出表情。 第三个和第四个是一起进来的，他们是一对新婚夫妻。 之所以说是新婚，是因为女方手中还捧着一个头纱，像是刚从婚礼结束就匆忙上船要出远门了。 这对夫妻的东西就很多了，丈夫和妻子两手都拎满了东西，有的能看出来是日常衣物，有的不行。 但他们的表情却没有新婚的开心，丈夫脸色沉沉，妻子面有泪痕，似乎刚吵过架，明明是一起进来的，但谁都没有理会谁。 偌大的游轮，居然就四个新上来的乘客，还有约莫二十个本来就在船上的乘客。 这约莫二十个人都是玩家。 包括燕星辰在内，所有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四人陆续上船，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周晚在一旁叹了口气：“许千舟跟着许明溪白远山那帮人去下副本了，说是要尽快锻炼自己，我们这一趟副本开始的时候他还没出副本，可惜没一起进来。不然的话，他那过目不忘的技能，在这个副本说不定是雪中送炭。” 梁讳低声说：“我看谁都不对劲啊……” 第一个进来的少年就不对劲。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看上去还很瘦弱，却单手拎着能够砸死人的皮箱，皮箱还上锁了，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什么东西那么沉？ 耄耋老人出远门上船，什么东西都不带吗？这个年纪的老人，吃食呢？药物呢？不怕出什么意外吗？哪怕邋遢到不换衣服，没有什么平时保养用的东西吗？ 最后一对夫妻，分明是新婚，表情却好似仇人，进来之后谁也没理会谁，偏偏又站在一起。 四个乘客，二十个玩家，二十张贴纸。 里面只有一个鬼。 四分之一的概率不低，贴对了直接完成任务。 但四分之三的概率更高，贴错了，鬼会增加，并且增加的鬼不会下船…… 燕星辰身后，齐无赦侧了侧头，扫了一眼这四名新乘客，笑道：“这简单啊。” [我就说燕星辰聪明！副本才开始，他就想到破局方法了！？] [某些人说他是抱大腿小白脸，也不看看，人家就算抱大腿，脑子也是聪明的。] [除了出谋划策什么都不会干的小白脸罢了，没有武力值，再聪明都是给鬼怪塞牙缝的。] [这种推理找鬼的副本，出谋划策不正是玩家最需要的？] [宝贝真棒！我一头雾水，快让我听听有什么妙招。] 齐无赦轻松地说：“第一天才上来四个乘客，我们就四个人了。现在就去贴呗，四张贴纸各贴一个，趁着另外三个没把我们宰了之前，我们宰了 那个真的不就行了。” 周晚：“……” 梁讳欲言又止。 燕星辰：“……”其实他刚才也这么想过，只是他不会把这么暴力的想法说出来罢了。 弹幕：[……………………] 第216章 无尽摆渡（4） 其实被保护值增加的频率一直都在提高。 他第一个副本的时候, 整个副本下来能积攒个一两百都算不错，后来粉丝多了, 每个副本都能维持几百。 但燕星辰也得一直省着用, 才能保证有三四百左右的被保护值储备以备不时之需。 古刹闻香副本，燕星辰为了抵御笼罩着整个副本的大型福禄笼带来的阴气，也为了将自己融入福禄笼, 用掉了所有的被保护值。 他本以为这一回他得养精蓄锐好久，接下来的一两个副本恐怕都用不了技能, 没想到一醒来, 被保护值多到平衡机制都开启了不知道多久。 燕星辰当时看了一眼自己都快接近二十万的粉丝数，本以为粉丝数多了之后, 被保护值的增加速度就会这么夸张。 可副本开始到现在，那些一次性增长二三十的提醒，似乎都是他和…… 他和齐无赦有交流的时候。 比如刚才, 齐无赦刚对着他笑一下，他居然就加了那么多被保护值。 哪怕他们正在跟着可能是鬼的npc, 身旁还有一个不知来历的神秘玩家，燕星辰还是下意识驻足思考了一下。 难不成被保护值涨的那么快, 是因为齐无赦？ 这个猜想实在是有点荒谬了。 他的粉丝能给他涨被保护值，那是因为樊笼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武力值的具体情况。 也正是因此, 燕星辰前几个副本都要齐无赦来当挡箭牌，自己藏在赴死者身后。 可齐无赦分明是整个樊笼中对他实力最清楚的人，在他刚恢复的那段记忆之中，这人甚至知道作为曾经总榜第一的他。 齐无赦曾说过脑海中混乱的回忆已经在逐渐拼凑起来, 这人理应比他还早记起来他曾经的经历。 如此清楚现在的他和曾经的他——甚至越来越清楚, 为什么这人能够给他提供的被保护值越来越多？？ 如果这些被保护值真的来源于齐无赦, 那直播间的被保护值在齐无赦提供的被保护值面前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他都不需要管直播间那些玩家和他的粉丝了。 “……齐无赦？”周晚喊燕星辰。 燕星辰不过愣了几秒的功夫，他们已经走到了二层，那对夫妻在二层工作的船员的招待下找了一处圆桌的座位坐了下来。 燕星辰想起梁讳在询问为什么盯上这两人，他低声说：“没有什么依据啊。” 齐无赦似乎早有预料，笑出了声。 周晚：“？” 梁讳：“……啊？” 齐无赦说：“没有依据就是最大的依据，别忘了我——” 他脱口而出，话语一顿，改口道：“我前面这位，可是随机玩家。” 当时他们排队分房间的时候，其他玩家就已经一直在打量上来的四个乘客，想找出最有可能是鬼的人并且住在鬼怪所选的房间旁边——总榜玩家可不是新人，不会规避危险，他们知道迎难而上。 而燕星辰他们却什么都没有做，反而是顺其自然地根据他们当时的站位稍微挪动了一下，刚好排队在了这对夫妻背后。 若是其他玩家，这种举动可能是疏忽大意，可若是他们这种有赴死者在内的团队…… 他们不找危险，危险也会来找他们嘛。 燕星辰以前自己身为赴死者的时候，最喜欢用这一招。 随机玩家承受副本恶意，正式玩家们避之不及，可这对他而言，却是机会。 玩家们不想成为随机玩家，那是因为惧怕危险。 可他不惧怕危险，危险杀不死他，只会给他带来信息。 但他不惧怕危险的时候，随机玩家的身份反倒成为了他的“技 能”。 燕星辰没有恢复记忆的时候，破局方式就喜欢用齐无赦的赴死者身份做文章。 如今想来，那分明就是他自己曾经作为随机玩家的时候刻在骨子里的经验。 他接了齐无赦的话，解释道：“我们机缘巧合排在他们背后，说明这两人要么是最正常的，要么是最不正常的。因为如果他们没有问题，我们贴错了人，他们会变成鬼杀了我们，这也是一个巨大的危险，所以他们有可能是最正常的乘客。而他们如果是鬼，我们可能还没来得及使用贴纸或者击杀鬼怪，就会不小心触发了死亡条件被鬼怪杀死，这依然是一个巨大的危险。” “随机玩家的身份作用下，只有这两种可能。” “不论是哪个，对我们而言不都是很有用的信息？他们两人如果不可能是鬼，我们观察之后确定这点，等同于直接排除了两个人，另外两个人，二选一的概率，盲猜都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几率。如果是，夫妻二选一，也是百分之五十。” 周晚说：“可是还有一个问题，我们要怎么观察？贴纸只有白天能用，一旦使用，对就是对，有可能死，错就是死。” 燕星辰说：“这也是我选择夫妻的原因。四个乘客，三批人，你这个问题，问在另外两个乘客身上，不是也一样吗？” “拿着皮箱的小少年怎么观察？怎么试探？抢走他的皮箱吗？和他搭话还得避开可能无厘头的死亡触发条件吗？” “咳嗽的老者怎么观察？陪他去甲板上吹风吗？然后呢？怎么搭话？还是一样，有可能触发死亡条件，我们还无法验证搭话的真假。” 周晚点了点头：“但是夫妻不一样。一个鬼，一个人，如果我们在夫妻都在场的时候试探，鬼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掩饰。掩饰代表着撒谎，谎言代表着漏洞，漏洞代表着我们的机会。” 他上个副本结束之后果然变了很多，一般逻辑整理下来，周晚直接跟上了燕星辰的节奏，连经验更老道的梁讳都比不上他的思考速度。 但他说完，古怪地看了一眼在一旁“柔弱”的“燕星辰”，又看了一眼现在用着齐无赦身体的真正的燕星辰，狐疑道：“这次破局你来啊？” 燕星辰：“……” 该怎么说呢？ 算了。 他眸光一转，心念闪过，对齐无赦说：“试探鬼怪危险，你现在不舒服，不如先拿着房卡回去睡吧。小心不要触发死亡条件……” 齐无赦也不笨，武力值更不低，他倒不是怕齐无赦因为疲惫而疏忽。只是随机玩家的身份跟随着玩家的灵魂，他和齐无赦互换之后，齐无赦用这他的身体，依然是随机玩家，指不定还是会碰到各种稀奇古怪的死亡条件，他自然有些担心。 ——赴死者先生当然不会自已这些，挑了挑眉，敷衍地点了点头。 “……”燕星辰接着说，“还有，你的——绿色贴纸，一定要拿在手里看好。” 他说这一句话的时候，不仅没有压低音量，反倒越说越重。像是在强调，但音量正常到哪怕是在游轮别的地方的玩家指不定都能用稍高的念力值听到。 齐无赦闻言，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他听出了燕星辰的弦外之音。 但这人表面上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敷衍道：“知道了，我先去睡了。” 说完就拿着房卡朝游轮顶层走去。 [？？] [还真是除了出谋划策啥也不干的小白脸啊。] [副本第一天，观察线索的时候，他他他他去睡觉了？] [我第一次看这个叫燕星辰的总榜玩家的副本，他不是总榜一百八十名吗？？那么靠前，居然这么废柴？？] [……] “燕星辰”已经去“ 睡觉”了。 真正的燕星辰领着周晚和梁讳，在那对夫妻和另一个玩家所坐的圆桌旁，相邻的另一个圆桌上，坐了下来。 海浪一下一下地撞击着游轮的四方，明亮的天光从周围洒入，游轮平稳地前行着，一切都格外平静。 正值夏日，游轮内却阴凉凉的，感受不到任何炎热。 餐厅没人说话，氛围更是死寂。 那对夫妻实在是奇怪得很，新娘脸上泪痕尤在，双眼通红，新郎也板着一张脸，可偌大的圆桌，这两人居然又要挨着坐。 挨着吧，也不说话。 除了他们四人之外，唯一一个盯着这对夫妻的那个脸上有十字架纹身的青年一同坐在了那个圆桌之上的另一侧。 船员实在是太过功能性npc，像傀儡一样什么表情都没有地走上来给他们上今日的菜品。 新婚夫妻沉默着吃着面前的刺身，那青年玩家笑着开了一瓶威士忌。 他优哉游哉地倒了三杯酒。 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推到了新郎的面前，另一杯却没有给新娘。 这玩家突然说：“一个人吃饭太无聊了，来，哥们，一起喝杯。两个人也无聊，隔壁桌的那个！” 他把酒杯推到了离燕星辰很近的那一侧，“你也一起呗。” 周晚眉头一皱，转了转自己戴在手腕上的佛珠，似乎正在使用技能想帮“齐无赦”测一下吉凶。 可燕星辰居然二话不说直接起身，应承了下来：“好。” 他走到了新婚夫妻所在的圆桌旁坐了下来。 如此一来，圆桌之上，就有那对有可能藏着鬼的夫妻，用着齐无赦身体的燕星辰，还有那个脸上纹着十字架的青年玩家。 新郎正在和新娘冷战，骤然被这么一吵，面色铁青地举起酒杯。 正值此时，青年玩家用着玩家才能听清的很低很低的声音对燕星辰说：“你说他会先敬谁？如果他是鬼，说不定现在一个不高兴，就在我们两个当中选一个人杀呢。” 燕星辰淡然道：“你的语气听上去，很笃定我们可能会触发死亡条件？” “这两人只要有一个人是鬼，我们都打搅了他们，新郎是鬼，会杀人，新娘是鬼，也会因为新郎不高兴杀人，一样的。” “你好像很期待，”燕星辰倒是第一次见这种人，“你很期待我们触发死亡条件，然后让鬼怪在暗中二选一。你不怕选中的是你吗？” “啧，你不是随机玩家吗？怎么这么谨慎。玩的就是刺激的，你不想看看他会不会选你？对了，告诉你一个秘密，”青年笑了，“我也是随机玩家。我早就听说过你，齐无赦，你是最新进入总榜的赴死者，也是随机玩家。我刚才就在想，如果这两人中有鬼，我打扰了他们，捎上你，鬼会选我们两谁先动手？” 燕星辰的神情变得古怪了起来。 新郎举起了酒杯，先阴沉地看了燕星辰一眼。 青年笑得更灿烂了：“你不觉得很有趣吗？死亡二选一，我们都是随机玩家，几率一样，多刺激啊。” 新郎似乎没从燕星辰身上看出什么，扭头，脸色更为阴沉地看向了那青年。 燕星辰叹了口气：“祝你好运。” 青年：“？” 第217章 无尽摆渡（5） 燕星辰说完, 居然根本不在意新郎新娘的表情，反倒十分从容地喝完了青年给他倒的酒, 起身立刻坐回了周晚和梁讳那边。 自称“也”是随机玩家的青年愣了一下。 新郎新娘正在冷战, 他一个陌生人上来就欢欢喜喜地要喝酒，不管这两人里面有没有鬼，新郎也不可能会直接算了。 随机玩家是死亡触发“眷顾”的第一目标, 二选一的概率，若是被选中了还直接转身离开, 新郎的怒气只会更高。 他好不容易在同一个副本中遇到另一个随机玩家, 想拉着对方玩一把刺激的，结果对方居然比他还要不怕死？ 听闻齐无赦这个赴死者行事诡谲, 比以往的其他进入总榜的赴死者还要疯，难道当真—— 青年思绪刚起，新郎突然将手中的杯子往地上一摔！ 尖锐的玻璃碎裂声响起, 地面上一大片碎裂的玻璃片散开。 新娘似乎吓了一跳，哭泣的神情一滞, 竟然向后退了退。 新郎眼里根本没有刚才稍微过来坐了一会的燕星辰，抓起地上最大的一片玻璃片, 朝着另一个随机玩家身份的青年划去。 玻璃碎片的边缘立刻划伤了新郎的手掌，鲜血从新郎手掌滑落到手腕, 染红了新郎的白色衬衫。 新郎感觉不到痛一般，追着那青年刺去，口中念念有词：“你找我喝酒什么意思？酒席上别人看我笑话还不够，我都躲到游轮来了, 你们还要看我笑话？很好笑是不是？故意敬酒看我笑话是不是？” 新郎似乎一直都是普通人动手的方式, 没有任何章法地用玻璃碎片往前刺。 另一位赴死者有着玩家的身体素质, 这种普通攻击根本威胁不到他, 他轻松地左右躲避着，眉头紧皱，时不时看向“齐无赦”。 比起新郎的狂暴和新娘莫名其妙出现的心虚，他似乎更在意新郎没有攻击直接走开的另一个赴死者的原因。 青年意兴阑珊地说：“奇了怪了，你不是随机玩家吗？为什么感觉你比我幸运？哎真是，这位兄弟，你先处理一下伤口再来行凶啊。” 燕星辰没理会。 他早就料到会这样。 他回到座位上优哉游哉地喝了杯酒，听到梁讳和他说：“原来是他。” “现在的总榜之上，应该还是有几个赴死者的吧，”燕星辰说，“我不知道现在的总榜是什么情况，没来得及关注。这个人的胆识和底气，是不是现在排名最高的赴死者？” 周晚觉得更古怪了：“为什么你说的好像你知道以前的总榜一样？” 梁讳也愣了愣。 她总觉得，这个副本开始以后，她面前的齐无赦，和之前她认识的齐无赦全然不同。 这种仿佛天生带着的疏离感，总让她想到……想到那位将她从副本中带出来的人。 她晃了晃神，才说：“九十二名，曲疏，你在一百七十名，他在前一百，是目前整个总榜上排名最靠前的赴死者。” ……齐无赦排名一百七十？ 他的排名是一百八十。 这个排名，也太刚刚好了，刚刚好到没有粉丝数据的齐无赦比他高上一些，正好是个让别人不会怀疑他和齐无赦之间数据有问题的排名。 他说：“现在的随机玩家最高排名居然才九十二？” 新郎没伤到曲疏，越来越烦躁，动手的力度也更大。 但是他们当中仍然没有出现任何和鬼怪有关的痕迹，新郎动手一直都是靠人为的蛮力，新娘已经被暴躁的新郎吓到，没有哭，但是脸色很难看。 曲疏笑道：“你一个一百七十的，还嫌弃起我九十二来了？赴死者不是没有过总榜第一，但那都什么时候的 事情了，哥们，你口气也太大了，真以为人人都是那位曾经的总榜第一呢？你刚进入总榜我就听说你树敌挺多，还不一定能活着进入前一百呢。” 燕星辰只是说：“你有那个功夫听我们聊天，不如先想想怎么解决你惹毛的乘客吧。” 他指了指餐厅的角落——那里竟然站着一个神情麻木的船员，船员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新郎和曲疏，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作，像是在等待什么。 “你猜猜，”他说，“这个船员是不是在等你们谁闹出人命？” 曲疏当然不傻，不用燕星辰说，他早就察觉到了那个船员的存在。 这个新郎目前看上去也就是个发疯的普通人，如果新郎不是故意演戏的鬼的话，他要制服新郎不难，击杀了这个npc都很容易。 可船员现在都没动静，指不定他开始反击的时候，船员就会以他动手为理由驱逐他。 赴死者从进入樊笼的那一刻起就被恶意笼罩，在可能的死亡触发面前，赴死者比任何正式玩家都要敏感。 所以曲疏一直只是被动地防守。 燕星辰又说：“既然惹都惹了，不问点什么不是浪费？” 曲疏躲过扑面而来的玻璃片，说：“我现在问，你们不也听去了？费一番功夫，让和我有竞争关系的人一起知道，我看上去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你会，”燕星辰坐在那看着曲疏不得不忍着躲避攻击，徐徐道，“因为你刚刚明明是想坑我的，没想到最后掉坑里的只有你自己，你觉得不好玩。现在你问出点什么，我们同一个起点，不好玩吗？” 玩家五感远超寻常人，他们说话都是用只有玩家才能听到的语调，那对夫妻并没有听到。 新郎手上已经全都是鲜血的红色，白衬衫的袖子全都被染红，连黑色的西装外套都变深色了很多，血腥味在餐厅中弥漫。 船员麻木地站在不远处，等待着乘客们什么时候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 曲疏突然停下了。 他瞥了燕星辰三人一眼，大笑了几声：“果然还是同样是随机玩家的人有趣，正式玩家一个个谨慎得要命，玩一玩都不敢，只会在那边尔虞我诈。你说得对，我觉得这样挺有趣的。” 他神色随意，完全没有任何严肃的感觉，同他右眼下方的十字架纹身散发的气质截然不同，有一种格外邪性的违和感。 他抬手便抓住了扑过来的新郎的手臂！ 这一刻，那十字架纹身之上，似乎有特别细密的纹路闪动着金色的光，有什么东西在那么小一片地方精细地流动着，新郎下意识看向拦住自己的人，骤然看到那纹路流转，居然整个人都停顿了下来，神情恍惚了一瞬。 这种伎俩像极了魅鬼会用的幻术，周晚皱眉：“技能？随机玩家哪来的技能？” 燕星辰摇头：“是符咒纹路。” 这个曲疏确实够狠，居然将许许多多符咒纹路浓缩成那十字架纹身，纹在了自己的脸上。 同燕星辰在古刹闻香中破局的那个方法有点像，直接把符咒纹路印刻在自己的血肉之上，玩家自身又有樊笼基于的数据加持，身体本就可以当成是能量的载体，符咒又是构建能量并且使用能量的工具，纹路印刻在自己身上，能直接发挥出比在符纸上还要厉害的效果。 就是比较废人。 毕竟符咒纹路流动是需要能量流动的，但凡是个人，这种感觉就和抽骨抽血没什么区别。哪怕燕星辰在上个副本中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才把自己融入福禄笼，当时也疼得差点没有直接发疯。 曲疏明显也不好受。 他将符咒纹路浓缩成纹身，当成了技能一般使用，此时分明是笑着的，可双眸中闪过一丝痛楚。 他神色如常地询问那被他的纹身所摄的新郎：“怎么那么生气？都已经上游轮了，酒席的事情就当做过去了，没看到你老婆都哭成这样了吗？” 曲疏顺着方才新郎发疯的话语说，话音未落，新娘便心虚一般猛地站了起来，新郎怒吼一声：“这事情怎么可能过去？结婚前一天我还看到她和我弟弟搂搂抱抱！我给他们面子，今天婚礼什么也没说，她倒好，还说我摆脸色？” 新郎回头，用另一只手恶狠狠地指着新娘说：“我就该当场把你们两个打死！我还带你上游轮，还不是照样有人闲言碎语！” 新娘立刻又哭了下来，用手中的头纱抹泪：“我只是让他帮我试戴一下婚礼的项链，是你看的角度有问题，我们根本没有搂搂抱抱。我都跟着你单独上游轮陪你散心了，你还不相信我说的话，我……我……” 她哭着，抓着那婚礼上刚刚脱下来的头纱，转身就跑向了卫生间的方向，像是要去擦眼泪。 燕星辰同周晚和梁讳对视了一眼，示意对方看着新郎和曲疏这边的情况，自己快步跟上了新娘。 ——这个时候，他们不能让任何人离开玩家的视线。 可那新娘跑着进了女厕所。 燕星辰站在卫生间前，看了看左右的男女厕，双手灵活地动了动，一张用符纸折成的小纸傀站在了他的掌心之上。 他立刻蹲下，将小纸傀放在了地上，自己走进了男厕。 小纸傀则跟着跑进了隔壁的女卫生间。 游轮仍然在大海中前行着。 老者在甲板上吹着风，咳嗽愈来愈严重，前方看不清海平面，是一片茫茫大雾。 小少年在几个玩家暗中注视下走进房间，但他没有关门，而是放下皮箱，开始整理起了房间里的摆放物品。 燕星辰走进男卫生间之后，正巧遇到一个在上厕所的人，对方穿着和其他船员一样。 只不过他之前去检票口的时候没见过这个船员，应当是一个在餐厅工作的船员。 为了不引起船员的注意，他打开水龙头，扶在盥洗台旁，随意往自己脸上扑了点水，假装来洗脸。 盥洗台后方的墙上贴着一面镜子，镜子只能照到人的上半身，将燕星辰的正面映照了出来。 他正低着头，凝神，听着代替他听觉的小纸人在隔壁卫生间听到的动静。 水龙头在他面前“哗啦啦”地放着水，而小纸人的面前，新娘哭得越来越大声。 隔壁的哭声和身前的水声交叠在一起，单调而乏味地撞击着他的耳膜。 他听了半晌，都没听到什么别的动静。 难不成新郎新娘都没有问题，这只是一个因为误会而吵架还来游轮上冷战的新婚夫妻？ 他正想着，那哭声还在继续，可他突然感受到脊背一阵发凉，一种被不干净地东西从后方盯着的寒凉感油然而生。 燕星辰猛地屏息抬眸，只见镜子上，刚才上厕所的那个船员正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 对方在镜子中发现他的目光，平淡地说：“你水龙头开了太久，没洗脸就不要浪费水，游轮上水不便宜。” 燕星辰警惕地点了点头，双手捧起水往脸上泼了泼。 开门关门的“吱呀”声传来。 凉水刺激着他的感官，发梢都湿了，稍稍滴落着水滴。他满脸的水，勉强睁开眼往地上看去，没看到身后有谁的影子。 对方似乎走了。 燕星辰用袖口擦干了齐无赦那张脸，刚一抬头，却瞧见身后那船员居然还站着！！！ 对方仍然木着一张脸。 可这一会，镜子里的船员什么话都没说，突然对他笑了笑。 笑容刚刚扬起，镜子中，船员那 张脸上，眼睛、鼻子、嘴巴的两端都突然开始流血，额头更是破了一个大大的血口！ 船员刚刚走了，这东西不是船员！ 燕星辰瞬间回身。 身后空无一物。 “呲啦……” 卫生间的顶灯在同一时间闪烁了一下，骤然熄灭了。 眼前顿时漆黑一片。 “哗啦啦……” 水还在流。 女人的哭声萦绕耳侧。 第218章 无尽摆渡（6） 哭声从一开始的连续不断, 变成了断断续续，还带着些许抽泣的动静。 隔壁的纸傀没有任何动静，女人还在哭, 只是哭累了。 女人还打开了那边的水龙头洗脸，两边的水声交叠在了一起。 “哗啦啦……” “哗啦啦……” 也不知是不是游轮遇到了大浪, 海浪声突然大了起来。 燕星辰突然有了一种置身于深海之中的窒息感。 周围似乎都是水。 他眼前黑漆漆一片, 看不清脏东西在哪。 手腕上，恶业金拆绷紧，随时准备甩出。 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耳边吹了一下, 阴凉的风缠绕着他的脖颈。 有什么冰冰凉的脏东西正在靠近他的双眼口鼻…… 燕星辰还是没有动手。 他此刻身体用的虽然是齐无赦的，但是灵魂是他自己, 玩家信息面板上是“正式玩家”，绝对不可能像赴死者那样什么都没做可能都会被死亡条件找上门。 如果他是触发了死亡条件，那这种就是在副本规则下施加的死亡。 玩家若是用蛮力对抗死亡触发，除非有绝对的武力压制, 否则的话, 蛮力不一定能解决问题，可能还会让死亡触发更加无法抵抗。 他现在不仅仅是“燕星辰”。 那一个月昏睡的时间里，作为第一位赴死者的那些副本经验和记忆同样回到了他的脑海中, 无数次同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在一瞬间将他千锤百炼。 他根本没有一秒钟的慌乱，在眼前黑下来的一瞬间, 死亡阴阳笼罩而下的那一刻, 他平静地闭上双眸，听着周围的声音。 女人的哭声。 水声。 另一侧的水声。 海浪…… 水。 他立刻转身, 凭借着刚才的记忆, 摸黑关上了水龙头。 水声停了。 隔壁的新娘似乎也正好洗完了脸, 拧上了水龙头。 水声突然就停下了。 海浪似乎也平静了下来, 游轮缓缓前行着。 只剩下纸傀那边听到了新娘小声却持续的抽泣声。 “呲啦……呲啦……” 燕星辰所在的卫生间的灯同一时刻亮了起来。 卫生间内一片干净，灯光照得里头格外明亮。 没有船员的踪影。 方才脊背发寒的感觉也消失了。 他扫了一眼四周，扔出几个普通功能的纸人。 纸人将卫生间走了个遍，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也没有看到别的。 那脏东西走了。 隔壁传来了开门声——新娘走出来了。 燕星辰最后看了一眼卫生间内。 那脏东西不见了，死亡触发应该是解除了。 可那脏东西是鬼吗？ 新娘离开了女卫生间，他没太多时间停留，收回了那几个探查的纸人，也走出了男卫生间。 新娘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他刚才扔出去能共通听觉的小纸傀却站在门口等他。 他一伸手，纸傀跃入他的掌中。 纸傀没有任何损伤，手中还拿着一个胸针。 燕星辰皱眉——这纸傀是他用避阴符的符纸折的，本身就会对阴气鬼气有所反应。 刚才他特意让纸傀共通了他的听觉跟着新娘进了女卫生间，除了要听新娘有没有奇怪的动静之外，也是为了让纸傀挂在新娘的身上，以此来保证不会错漏可能出现的鬼气。 避阴符遇到阴气会被激发，使用后会散成齑粉。可纸傀现在都好好的， 说明刚才新娘身上根本没有出现过鬼气。 方才那脏东西要来杀他的时候，新娘身上没有鬼气。 新郎已经看上去不像鬼了，新娘也不是鬼吗？ 他收起纸傀，将那胸针拿在了手中——这也是他让纸傀做的，从新娘身上故意取下来的东西。 前方，新娘已经双手提着裙子两侧往前走，眼看就要回到餐厅众人的视线中。 他拿着胸针快步跑上前喊道：“这位小姐！” 新娘驻足回身，露出一张满是泪痕、双眼通红的面容。 她额头两侧的发梢都是湿的，显然刚才哭了好久，还洗了洗脸上的泪水，现在的泪痕都是刚刚哭出来的。 燕星辰佯装意外看到对方哭丧着的面容，踌躇地递出胸针：“这是你的吗？我刚才在上厕所，走出来的时候发现女厕所门口掉了个这个。” 新娘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她抬手想直接从燕星辰手中拿过来，可快要碰到燕星辰的手的时候，她又缩了回去。 她似乎对和男人触碰有了阴影。 燕星辰温和地笑了笑，直接将胸针抛出。 新娘下意识抬手，那胸针像是被抛出的人算好了轨迹一般，正好落在了她掌心。 她怔了怔，说：“谢谢。” 她将胸针重新别了上去，双手提起宽大的裙摆，转身又要走。 燕星辰特意让纸傀摘下胸针就是为了寻个话头，怎么可能轻易让她回到餐厅同新郎再度待在一起？ 待在一起可就没那么好套信息了。 他赶忙叫住对方：“对了，这位小姐，我看你刚才好像……和你丈夫吵架了？他刚才很凶的样子，还对人动手了，你出现回去会不会不安全，需不需要到我和我朋友的包厢房间去躲一躲？” 新娘赶忙摇头：“这……这不方便。” 她说话温温柔柔娇娇弱弱的，确实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厉鬼假扮的。 燕星辰又不是真的想让她去他和齐无赦的房间，顺着话题继续说：“那你怎么办？你丈夫怎么回事，随随便便就冤枉你还生气。” “他脾气一向这样……” “不过，他都生气了，还愿意带你来游轮上散心，应该对你还是很好的吧？这一趟游轮路线好长，不便宜，两张票得花不少钱吧。” 新娘这时候反倒露出了些许不忿和委屈的表情：“他平时哪有那么大方？还不是这次他自己觉得丢脸了。昨天明明只是在准备婚礼，我戴不上去项链，让他弟弟帮我一下，结果他不知道从哪个角度看的，非要觉得我和他弟弟搂搂抱抱，当场就要打人，吓得我跑了。第二天婚礼，不知道是谁把他们兄弟打架的事情传出去，假的都变成真的，他觉得我给他丢了脸，婚礼没办完就不见了。我怕他又动手打人，去找他，发现他在海边，他和我说他没脸见人，拉着我上了游轮。” “哪里是散心，就是要面子而已。” “他根本不在意我，只在意他是不是有面子，他在意的是别人觉得我是不是他的‘东西’。真的在意我，怎么可能不听我解释？还凶我？别人在意妻子，都恨不得时时刻刻待在妻子旁边对妻子好……” 新娘又哭了起来。 燕星辰随口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心中思绪滚动。 这么看，这对夫妻说的话，双方都能串起来。 他相信这段时间里，曲疏那个神经病应该也不会放过单独询问新郎的机会，他跟着新娘来之前，周晚他们留在餐厅，不会放任曲疏一个人得到剧情点。 一会他们对一下，这对夫妻上游轮的因由、这不对劲的冷战的解释都可以核对，有没有问题一下子就能知道。 只不过，看新娘这样子，还有方才 新郎徒手搏斗的举动，这两人确实不像鬼，核对之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刚才遇到的鬼是哪来的？ 燕星辰想着，新娘已经往前走去，梁讳却相对着新娘迎面走来。 看到“齐无赦”，她松了口气：“怎么去了那么久？我和周晚在餐厅等了你好久，曲疏还在那边说你说不定死了，我们有点担心，周晚留在那盯着曲疏，我过来看看。” 燕星辰说：“说来话长，我确实遇到了死亡触发，应该是和水有关。但有惊无险，我主要花时间在试探新娘上了，她暂时没什么问题。” 以往，齐无赦作为符合大家对赴死者印象的随机玩家，说话做事总是毫无章法，言语更是随意，经常随口一出都会让许千舟又气又没办法。 像梁讳他们也一样，梁讳哪怕岁数和外貌不符，平常也和个小女孩一样，不敢和赴死者多搭话。 可现在，燕星辰的灵魂在这位唬人的赴死者的壳子里，这般耐心地解释，反倒让梁讳有些意外。 她也不知想了什么，见“齐无赦”突然这么好说话，难得多说了几句：“你……” “嗯？” “没什么，你今天给我的感觉，让我想起了那个人。” “哪个？” “还能是哪个？我和你们说过呀，那个把我带出副本的人。我好久没见到他了，他把我带出来就走了，连一个报答他的机会都不给我。你也是赴死者，他也是赴死者，不知道他现在在哪，我还有没有可能再见到他，和他说一声谢谢。” 燕星辰缓缓眨了眨眼，嘴角稍稍勾起。 从纸人献花那个副本出来的时候，他还只有独属于新人燕星辰的回忆，只觉得眼前这个小女孩长相的玩家是个前辈，没说太多话，态度也比较恭敬。 现下看着对方，只觉得是真的在看一个孩子。 哪怕她只是外貌永远停留在走出副本的那一刻，哪怕她在现在的樊笼玩家眼里，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前辈。 但在当年的赴死者面前，她永远是那个被总榜第一从副本中带出来的可怜的小女孩。 他当初第一个带出的npc，应该是那个浑身毛发都是雪白色的少年——至今不知去了哪里。 之后才是梁讳吧？ 第一个带着的少年，记忆中他带在身边养了很久，还教了很多东西。那少年你学了他的本事，也学了齐无赦的东西，算是离他们最近的“人”。 他之后的记忆没有恢复，但以他对自己的了解，约莫是之后恐怕救过不止一个npc。他自己深知对手是不可战胜的樊笼，所以不再把其他纸傀养在身边，所以干脆全都给一些道具便让人独自在樊笼里活着了。也许有的确实在一次次副本中死去，有的藏了起来，如同梁讳这样隐藏在樊笼玩家当中。 隐藏在玩家当中，十几二十年过去，却还记着他。 他温声说：“也许你已经见到了，也许他已经听到了你的谢谢。” 他说着，还伸手，摸了摸梁讳的头。 梁讳歪了歪头，麻花辫跟着扭了扭。 她没太明白“齐无赦”这句神神叨叨的话。 被一向冷淡的赴死者这样温柔对待，她有些茫然。 片刻，她回过神来，左右看了看，说：“对了，我刚把直播视角关了，就是想和你说一下燕星辰。现在游轮上不知道鬼在哪里、是谁，这种副本，死亡触发如果没有办法破解，武力值再高都没用，总榜玩家都会随随便便死于无法抵抗的偷袭。刚才你让燕星辰一个人回房间，我看得出来你们似乎有什么打算，但是燕星辰今天好像特别不舒服，状态不好，你不担心他？不用看着点他吗？剧情点固然重要，但是活着更重要呀。而且他不舒服，哪怕武力值再 高能应付鬼怪，心情也不好，现在还在这么压抑的副本里，你陪着他照顾他会好点吧。” 【被保护值+5，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 这一回，被保护值显然是因为梁讳怕他出事才涨的。 能让梁讳对一向让人生畏的“齐无赦”说出这种“陪着他照顾他”的要求，他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他说：“无所谓的，不用担心。‘他’有分寸，真有问题‘他’不会单独行动。我们有打算，我没事闲的盯着‘他’干什么。” 齐无赦又不是狂妄自大的人，如果真的那么不舒服，一开始就不会和他们分开。 而且他们之间有金拆牵着，真出事了都能第一时间知道，他和齐无赦只是队友，又不是像这对新婚夫妻乘客一样有占有欲的夫妻，确保对方不会孤立无援就行，干什么要一直盯着？ 虽然他被梁讳这么一说，确实也有点想知道齐无赦现在怎么样了…… 只听梁讳反而不解道：“你不是经常没事闲的，跟着他吗？我又不是看不出来……” 梁讳似乎是怕说的太多，赴死者生气，话语一顿，不说了。 燕星辰心下却突然如同被蚂蚁爬过了一般，痒痒的。 齐无赦经常没事闲的跟着他？ 好像确实是。 虽然他们说了一起破局，但其实都到了现在这一步，他们远没有必要绑定得这么彻底，可这人似乎依然只是和他一起，配合他破局…… 而且…… 梁讳什么意思？ 梁讳看出什么了？他怎么没听懂？ 他想问，但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别人眼里是齐无赦，问出口指不定会让梁讳怀疑。 就这犹豫的功夫，燕星辰还没想好一个合适的说辞，整个游轮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警报声！！！ 他们已经走到了餐厅的边沿，周晚的喊声伴随着警报声从二楼到三楼的楼梯处传来。 “快过来！这边死人了！！” 死人了？？ 这就有玩家死了？？？ 第219章 无尽摆渡（7） 游轮的每一层隔一段距离就有设置警报, 是专门用来应对沉船、进水、走水之类的情况，以便救援。 这种警报一般都有广播，只不过警报刚刚拉响, 可能主控室的船员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燕星辰他们离得近，本来就临近楼梯，所以才听到了周晚的喊声。 船员刚才一直在盯着他们的动静, 燕星辰和曲疏在餐厅的时候，双方就都看出来了, 船员会盯着乘客，如果乘客被发现做了什么事情, 肯定会有着游轮上的规则等着乘客。 所以曲疏刚才虽然被新郎一直追着，曲疏也只是在防御。 可现在警报声响彻整个游轮, 也没有听见船员的播报，说明出事的时候船员恐怕根本没有看到。 动手的不论是人是鬼, 都是特意选择了没有船员所在的地方动手的。 而且周晚说的不是“船员死了”“小少年死了”“老者死了”“新郎死了”，而是“有人死了”。 那便只有玩家了。 游轮的其他地方, 玩家和船员们也都听到了动静。 燕星辰听到不同方向的人快速奔跑的脚步声——全都朝着楼道跑去。 新娘还在燕星辰和梁讳盯着的范围内, 她被警报声吓得不轻, 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踩到了长长的裙摆, 踉跄了一步。 梁讳几步上前扶住了她。 新娘本就受到了惊吓，突然被人靠近，惊叫着回头，却见一个还没有她高、眼睛又圆又大、梳着两侧麻花辫的小女孩微笑着扶着她，她稍稍松了口气。 燕星辰看了梁讳一眼, 对方无声地点了点头。 ——他们不能让这四个乘客中任意一个人离开玩家的视线。 有梁讳看着新娘, 燕星辰直接赶去了二楼到三楼的楼道上。 玩家赶来了大半, 其中，那个兰昀的学生之一的白衣男人也在，但是红发女人不在，多半是留在三楼盯着那个小少年。 还有一些结伴的玩家明显也只来了一部分。 曲疏不在，在他身体里的齐无赦也没有来。 一些船员也来了，正在面色沉肃地观察现场的情况，并且拦着要近距离上前的玩家。 周晚在一旁，见到“齐无赦”回来了，走到燕星辰身边，低声对他说：“我一直盯着曲疏和新郎，这个地方离餐厅最近，出事的时候我和曲疏都听到了有人倒下的动静，那个神经病自己惹的新郎，被新郎纠缠着根本脱不开身，只好和我说他看着新郎我来看看情况，算是短暂合作吧。我在他身上留了个千里符，就过来了。” “所以在出事之前，新郎也一直没有离开你们的视线？”燕星辰眉头一皱，“我也一直盯着新娘。” 周晚神色凝重：“那动手的就不可能是新娘或者新郎了。这个玩家好像是个总榜三百多的，本来在这个副本里就算下游水平，也没有同伴，不管动手的是船员还是鬼，这个人确实是一个好目标。” “不太可能是船员，这个人的死状一看就不是人为的。” 此时，船员已经开始收拾现场。 船员围绕的中间，是一个背面朝上、正面砸着地面的人。 这人似乎死亡的时候还站着，浑身僵硬着，仍然是在走楼梯的姿势。 而收拾现场的船员将死者翻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人的脸。 这居然是一个面部已经被泡发的脸，但这人的双眼睁得很大，仍然处于惊讶的状态。 他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死了，他就已经死了。 动手的东西现身杀人的速度很快。 人是做不到的。 玩家被启明条约限制，杀人必须迂回，很难形成这样 的死亡现场。 是那个上船的鬼。 死去的玩家一张肿胀的脸瞪大着双眼，周围都跟随着尸体的冰凉一同阴凉了下来。 好几个人下意识左顾右盼，仿佛那个东西就在暗处看着他们。 尸体被船员们用一个麻袋装了起来，为防止腐烂影响到游轮上的空气质量，造成恐慌，船员们居然直接将这个麻袋扔下了海。 装着死人的巨大麻袋从高高的游轮边沿被推下去，“哗啦”一声，带起一个巨大的水花。 下一刻，海浪汹涌而来，将水花淹没。 海面上仍然一浪接着一浪，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喧嚣却又平静。 船员大致询问了每个乘客当时在干什么。 但乘客们大多是玩家，这点糊弄npc的水准还是有的，燕星辰他们也没办法从其他人的供词中得出什么——毕竟他们自己都在撒谎。 船长和船员虽说是要找出凶手，但问了一圈，根本没有任何结果，只是让乘客们小心，最好不要落单。 老者仍然在甲板上吹着风，咳嗽得越来越厉害。 燕星辰先是用千里符联系了回到三楼的齐无赦。 齐无赦同他说：“我一直有在暗中盯着兰昀那两个学生还有那个少年的动静，但是没办法盯着太清楚，那个少年上了三楼之后就自己一个人回房间收拾好就关上门，我们谁都看不到里面的情况。那个小少年关门之前都没有打开过皮箱，所以现在没有人知道皮箱里有什么。理论上来说，出事的时候，小少年确实不在任何人的视线里，但是他在的房间并没有开门的动静。警报声响起之后，他开门出来了，看了一眼楼梯，就跑回房间继续关上门。” “你有趁着他出来看死者的时候打开他的皮箱看看吗？” “兰昀的那两个学生也是这么想的，我一开始听到开门声，也有这个打算。但是那个小孩真的皮箱不离身，警报声突然响起，他出门查探情况，居然仍然单手拎着那个皮箱，最后又把皮箱抱了回去——什么宝贝，那么重拎着毫不费力，还从来不离身的？” “要么有奇怪的东西，要么是钱财一类的吧。” 燕星辰顺便把自己刚才遇到的死亡触发告知了齐无赦，叮嘱对方小心非海水的流动的水，第一个死去的玩家很可能也是直接触发了类似的死亡条件并且自己没有解除，所以直接别鬼怪一击杀死了，连反抗和使用道具的机会都没有。 千里符那一头，齐无赦轻笑一声：“我都遇到三次死亡触发了。好了，千里符的使用时间到了。” 符咒震颤了一下，通讯断了。 周晚朝他走来。 “我刚才去甲板上假装看风景走了一圈，”周晚说，“然后礼貌地询问了一个盯着老者的玩家。” “？”燕星辰眸光一转，“礼貌？” “啊，其实是我从父亲那边继承的鬼气，包含了一些魅鬼的魅惑之法，这些鬼气在我身上，无法剥离，我走出副本之后，樊笼只能判定这些是属于我的东西，大部分被转化成了我的数据，剩下的一些能力被判定成了我的技能。只要总数据相加没有我高，我就可以直接用魅惑技能询问。所以，也算是礼貌吧？我问那个玩家，他没有反抗，全都和我说了，只是说完之后他有点生气而已。” 燕星辰：“……”这礼貌是和齐无赦学的吧？ 周晚接着和他说：“总之那个老者大部分时间都在吹风。老人家身体很不好，但从头到尾都没有吃过药，一直在咳嗽，而却吹风吹多了明明越咳嗽越严重，他没说话，一直在盯着海浪。但是，他中途确实离开过所有玩家的视线一次。” 燕星辰立刻打起了精神。 “他是突然一下子咳嗽得非常严重，严重到整个人 都佝偻了起来，海风吹过他身体都是一晃一晃的。玩家碍于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触发死亡条件，观察了一会，但是船员担心出人命，两个船员上来把老人扶走了。老人那时候一直在咳嗽都说不出话来，也没什么力气，所以任由船员扶走。当时甲板上的玩家都想继续跟着，但船员扶老人单独进了医药室，关上门，所以他们没有人知道那段时间老人的情况。” 燕星辰认真思索着：“多久出来的？” “不到十分钟，老人没有吹风之后咳嗽好点了，却在那边吵着要回去，责怪船员未经他允许私自把他带离甲板。然后船员没办法，就让他自己走了，老人从医药室出来之后，继续站在甲板上吹风。就连警报声响了，他都还在甲板上。” “现在还在……？” 周晚点头，犹疑了一会，说：“要不，我们还是去问一下燕星辰？他一向负责破局，今天他不在，我还觉得有点不太习惯。” “不用，”燕星辰拒绝得毫不犹豫——他本来就是想让齐无赦休息一下，顺便他们两人其实也有别的安排，“让‘他’休息，我来就行。” 周晚神情古怪，但也没有说什么。 进过警报声这么一闹，时间已经过了正午，白日只剩下四五个小时了。 副本的提示音说过，绿色贴纸只有在白天有用，也就是说，他们如果没有在黄昏之前找出那个鬼怪，晚上便没有任何寻找鬼怪的机会，只能努力防止不会被鬼怪盯上，不会触发死亡。而第二天，又会有乘客上船。 燕星辰思索着回到了餐厅，和梁讳还有周晚一起顺道迅速吃了个午餐。至于齐无赦那边，这人只是灵魂疲倦，也不至于生活不能自理，燕星辰便没有多问。 他只是一直在无声思索着。 还是怪怪的。 新郎新娘现在已经完全排除了嫌疑，神经病如曲疏，在和燕星辰他们交换完信息之后，都不再盯着这对夫妻了。 而小少年和老者，虽然从普通人的角度，都有不在场证明，但是如果从鬼怪的角度，他们都有从玩家视线中消失的时间段。小少年一个人在房间的时候，如果是鬼怪，完全可以凭空消失，而老者在医药室的时候，鬼怪要骗过麻木的船员也不难，这两个乘客还都对警报声没有太大的兴趣，知道死人之后也没有新婚夫妻来得惶恐，确实问题很多。 反倒是新郎新娘，一直都在燕星辰他们的视线当中，绝对没有动手的嫌疑。 难道鬼出在老者和少年当中？ 那概率岂不是只有二分之一了？ 这样一来，如果有玩家不顾道义，偷偷从实力弱一点的玩家身上偷来两个贴纸，不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在副本第一天就找出鬼怪？ 按照樊笼副本照常的定律，第一天的鬼怪肯定是最弱的，如果第一天就能找出来，玩家死的不多的情况下还有可能合作，要完成任务简直是轻而易举。 这甚至都不用排查老者和少年到底是谁，百分之五十的概率，直接赌反而是效率最高的。 “五万三千一百的编号……”燕星辰揉了揉眉心，“不应该。不对，还是不对——” 他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了。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警报声！！！ 这一回，听过警报声的玩家都已经比较平淡。 哪怕是燕星辰，心中想的也是——又是哪个玩家触发死亡条件了吧？ 周晚兜里的千里符震动了一下。 是匹配他留给曲疏的千里符的那一张。 他拿出来，千里符打开通讯，曲疏玩味的声音传来：“刚才新娘的信息是你给我的，现在我还你们一个。我在甲板，死者是今天上船的那个老头。” 第220章 无尽摆渡（8） 曲疏言简意赅, 说完，千里符的通讯便断了。 千里符本可以用三次，每一次都有三十秒, 可这人居然只说了一句话。 偏偏只说了个开头, 来龙去脉, 愣是一个字都没有。 警报声仍然没停。 走道上又有好多人跑动的声响。 游轮还在继续，天边的日头已经从东方转移到了西面, 正在缓缓下落。 海浪一茬接着一茬, 游轮还在往前航行着, 前方根本望不到头, 完全看不出来还会有其他码头。 周晚怀疑自己听错了，看向“齐无赦”，再度肯定道：“他说什么？他说那个一直咳嗽的老人死了？” 燕星辰点头。 “可他不是npc吗？今天上船的只有四个人，新郎新娘已经排除了动手嫌疑, 只剩下老者和少年, 现在老者还死了？那岂不是……” 那岂不是只剩下那个少年了？？ 这未免也太快了。 而且, 老者是怎么死的？ 他们几人交谈着，也没有闲着, 已经动身往甲板那边赶去。 燕星辰刚要说话, 却发现梁讳神情略微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他：“？” 怎么了？ 齐无赦脸上有花？ 梁讳似乎看出了他神情的疑惑, 恍惚道：“没，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今天的你实在是有点……有点熟悉。” 她觉得她说不定是第一次坐船, 晕船了。 之前燕星辰怀疑齐无赦可能是曾经总榜第一的那位赴死者的时候，她是第一个否定的, 因为她印象里的那位, 为人有时候跳脱得如同齐无赦一般, 没个正经，但大多数时候却更像是燕星辰那般沉默清冷。 可今天，她每每瞧见“齐无赦”思考的样子，却有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 仿佛眼前的人就是当初将他带出副本的那个人。 也许是这段时日以来为了赶紧冲上总榜帮燕星辰他们，她进进出出的副本太多，有些混乱了吧。 梁讳摇了摇头，眼神一定，对周晚和燕星辰说：“我继续看着这对新婚夫妻。” 小少年有“燕星辰”在三楼，如果他们全都去了甲板，那对新婚夫妻现在反而没人看。而燕星辰还是觉得这四个乘客有点奇怪，新婚夫妻看上去没有嫌疑，他却总是觉得不对劲，他们最好还是不要完全放弃观察那对夫妻。 周晚现在拥有魅鬼和两个鬼王的能力，还有预知的辅助技能，跟着他去看那些出事的现场比较好。 这样分配也是燕星辰的意思，他点了点头，让梁讳留在餐厅这边看那对夫妻冷战，自己和周晚一同赶去甲板。 甲板上有着好几个玩家，还有些人就在一旁看着，躲在暗处没有出现。 兰昀的两个学生之一，那个白衣男人也在，曲疏也在。 看到“齐无赦”下来，那个白衣男人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转身便消失不见了，不知去了游轮哪里。 老者的尸体就躺在甲板边缘，身上有些湿，尤其是下半身，似乎是落水过，但是被人拉上来了。 可老者的脸上没有多少水迹，不是溺水死的。 他的嘴角、脖颈处有一些黏着泛黄的呕吐物，还有斑驳的血迹。 那几个围绕着老者尸体的玩家中，有一人对一旁处理现场的船员说：“我们一开始只觉得他在吹风，但是突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整个人都往甲板外倾斜，之后就掉了下去。” 说的“他”显然就是这个刚刚死亡的耄耋老者。 另一个玩家接口道：“对，然后我们发现不对劲，就立刻去拉人，他都快掉下去了，我们手快把他拉上来。但是他 本来身体就不好，这么一折腾，上来之后用力地咳嗽一直没有停，最后又咳又吐，血和呕吐物都混在一起，直接咽气了。” 只要玩家能解释，船员也不会说什么，他们又开始收拾尸体。 曲疏走了过来，双手环胸，笑道：“来得这么慢，都不怕错过信息？” “你在这里，问你就行。”燕星辰淡淡地说。 “我们又不是朋友，我也没有朋友，我为什么会告诉你？刚才已经算还人情了哦。” “我也没打算和你交朋友。” “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说？” “因为打到你服就行。” “赴死者”话音刚落，一条隐隐泛着金光的黑线突然从他的手腕上甩出，直接朝着曲疏而去！ 小白脸技能开启。 ——燕星辰不会随意出手，可他现在用的是齐无赦的身份，做什么别人都不会觉得有问题。 齐无赦的武力值虽然还是问号，但燕星辰能明显感受到上个副本结束以后男人实力的增幅巨大，在他小白脸双倍数据的加持之下，金拆甩动的速度连身在总榜九十二名的曲疏都没有反应过来。 恶业金拆居然眨眼之间就缠绕上了曲疏的脖颈！ 燕星辰丝毫没有留手，猛地一拽，自己几步上前钳住曲疏的肩膀，趁着对方窒息便要动手。 可曲疏竟然也是个疯子，棋差一着被人勒住了脖子，竟然没有如同其他寻常人的反应一般下意识抬手想要解开绳子，而是直接屏息便拿出了道具匕首朝着“齐无赦”刺去。 燕星辰不想再第一天浪费太多被保护值，小白脸技能只开启了一秒。 他要钳制曲疏肩膀的手立刻撤回，挡住了匕首的锋刃。 [哇刺激！一言不合就开打啊？] [这就是赴死者吗……？我还以为齐无赦好歹会通过合作的方式从曲疏那边换取信息，没想到直接动手啊。] [他是对的，曲疏这个人吃硬不吃软，和他谈合作，他那个神经病根本不会管，只能把他打服。] [齐无赦居然有这么强的观察力，才和曲疏认识不到一天就能看出怎么对付他最有效吗？我一直以为这都是燕星辰做的事情。] [好笑，那个小白脸现在还在睡觉吧？说不定都触发了死亡条件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还没被人发现呢。] [……] 燕星辰和曲疏瞬间打在了一起。 但从一开始，燕星辰勒住曲疏的脖颈那一刻起，曲疏其实就处于下风。 只是这人实在是要赢不要命，打法全都是不怕疼不怕死的，饶是燕星辰的身手都没有立刻制服他。 周晚摊了摊手——这两位都是“随机玩家”，干出什么来都不稀奇，他反倒不觉得有什么，直接淡然地绕过这两人，走到了其他人面前，打算使用他的技能确认一下现场的情况。 “齐无赦”这边既然出手了那就是有把握，肯定会从曲疏那边得到信息，但他们不可能相信曲疏的一面之词，还需要核对信息。 那头，周晚找了个总榜排名在自己之后的，燕星辰已经直接将曲疏抵在了甲板之上。 他一手拉着金拆，稍稍收紧，让曲疏喘不过气来，另一手居然夺过了曲疏的匕首，刀尖直接穿透了曲疏的手臂，将他的右手臂钉在了甲板上！ 曲疏喘着气还要笑：“一百七十名，怎么武力值比我高那么多？姓齐的，你底牌很多啊。” “甲板上刚才发生了什么？”燕星辰直接转动了一下穿透了曲疏的匕首。 曲疏神情不变，叹了口气：“现在有不少人都去盯着那个小少年了——只剩那个小少年有嫌疑。游轮顶层，你那个小宠物也在吧？那么聪明又好看的宠物不好 找，不怕他死了？” 燕星辰急着询问老者死亡的情况，手中金拆一勒，低声说：“死就死了，你不说，我就把你鸽子纹身毁了。” 那对玩家来说可就等于少了臂膀了。 鸽子纹身才能打开信息面板，如果被挖掉，除非玩家刚刚好有把治疗道具随身带，或者能有其他玩家朋友给他治疗道具，否则就只有等伤口愈合之后鸽子纹身才会重新出现。 没有治疗道具的情况下，伤口要愈合，副本说不定都结束了。 哪怕曲疏厉害到可以去抢别人的道具，但这也是有风险的，没有任何玩家会希望自己的鸽子纹身出问题。 曲疏却说：“我倒不怕这个，但很久没有人把我按着打了，你说你这么厉害一个随机玩家，也不笨，不需要别人帮你破局，如果你身边不带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指不定现在排名更高呢。” 燕星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根本不想回答他这些废话。 曲疏这才说：“好吧，我告诉你。刚才那个老头还是一直在看着海面，站在栏杆边缘没有说话，就是一直咳嗽。他不是自己掉下去的，是有人推他——应该是玩家。不得不说，这个方法确实有点意义。” 如果新婚夫妻在上一个玩家死亡的时候都有不在场证明，而老者和少年那反而都有离开玩家视线的时候，那么鬼就在老者和少年当中。 在场的都是总榜玩家，一些浅显的东西，燕星辰第一时间会想到，其他人也会。 副本肯定是第一天最简单，也许之后根本不会有二选一这么容易的好事。 尽快在第一天完成任务，绝对是最好的方法——又能安全，又不难，还能尽快离开副本。 很多总榜的副本都是这样，因为玩家有绝好的副本洞察力，有时候危险根本来不及蔓延，就会被玩家们扼杀，从而使得总榜玩家参加的副本直播反而很快就结束。 可如何确定老者和少年谁是鬼？ 如果贴纸贴错人了呢？ 而且，如果鬼就算被发现了也很厉害呢？ 贴纸就算贴对人了，打不过怎么办？ 贴错人了，老者变成鬼，岂不是要应对两个鬼了？ 暗中动手的玩家想到了这点，并且想到了一个捷径。 那就是先杀人。 先杀人，不用贴纸。 如果老者杀不死，或者一下子就洞察了暗中人的出手，那么老者自然是鬼，他们再从长计议。 如果老者死了，那小少年便是唯一的目标。 “动手的人就是刚才那几个玩家，是用道具动手的，老头被推下去，但这老头也没有挣扎，他甚至没有害怕。所以你看，他的尸体上从头到尾没有挣扎的痕迹。那些人可能发现了老者没有挣扎，不像是鬼，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想把人拉上来，没想到这个老头啊，身体太差，这样一折腾，咳嗽的毛病直接加剧，病死了。就这么简单。” 周晚回来了：“他说的是对的，我刚才从其他在场的玩家身上也套出来了差不多的信息。” 燕星辰收手起身，心中不对劲的感觉愈发严重。 他喃喃自语般道：“新婚夫妻在人死的时候一直在我们的视线当中，老者更是直接病死，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 游轮又响起了警报声。 下午的日头还未落下，这已经是第三声警报。 刺耳的警报声中，燕星辰低声说：“那个少年。” 只剩下一个乘客了。 那个拎着皮箱的少年。 第221章 无尽摆渡（9） 警报声刚响起, 本来还在甲板周围的一些玩家立刻不见了。 不论警报声是什么情况，排除了新婚夫妻和老人之后，剩下的唯一一个少年是重中之重。 副本的第一天本就只有四个乘客, 三组人，已经算是稀少得有些奇怪, 现在更是排除到只有最后一个可能。 总榜玩家的思维速度很快, 老者死亡到警报响起不过片刻的功夫，还活着的十几个玩家已经各有打算。 可燕星辰他们却没有动作。 曲疏因为被燕星辰制住, 还被匕首钉在甲板上。 梁讳去看着那对夫妻了, 周晚跟着燕星辰, 燕星辰没动，他自然没动。 燕星辰被这警报声吵得头疼的毛病都快要犯了，他皱着眉，抬手揉了揉眉心。 他念力值哪怕在这个副本里是垫底的, 但也是五位数，游轮不大，很多嘈杂的声音全都跟随着警报声灌入他的耳朵当中。 他那些还没完完全全融合的记忆都跟着这些混乱的声音一同浑浊了一瞬，冲得他刚闭上眼又是那些曾经经历过的很多高级副本画面。 隐约之中，那些记忆里, 似乎也有这样震耳欲聋的警报声。 警报声比游轮上的警报还要刺耳, 传入他的耳朵里, 像是尖锐细长的针直接刺破了他的头颅, 疼得让人完全说不出话来。 似乎有人在他恍惚的时候，用不可置信的语气对他说：“……燕星辰……你疯了……？……” 他后半段的记忆实在太模糊, 话语零零碎碎的, 听不清楚。 他稍稍闭上了眼, 将这些和眼下副本无关的画面和心绪全都压了下去。 燕星辰转头看向了甲板老人尸体躺着的地方。 尸体前方, 甲板的栏杆有些弯曲，应该就是老人掉下水的地方，看上去像是在甲板上的人往下弯曲力道太大造成的，多半就是玩家拉老人的时候把栏杆给直接压完了。 玩家力道极大，不是普通船员能够比拟，老人又身形消瘦，若是一个有准备的玩家拉一个求生的老人，在对方的配合之下，应当很容易才对。 可看这栏杆的样子，像是救的那个人根本没有配合，导致徒手拉老者的玩家没有准备，下意识就跟着往下一沉。 燕星辰眯了眯眼，向前走几步，不着痕迹地离老人尸体更近了一些。 他低下头，仔细扫了一眼老人尸体的四肢。 四肢虽然因为死亡而僵硬，但手指和指甲都很正常，没有受伤、破裂、蜷缩之类的特征。如果不是老者身上是湿的，还有周晚打听到的消息和曲疏说的话相互应征，燕星辰根本无法断定老者在死亡之前曾经掉下水。 “周晚，”他说，“你看清楚了吗？这个老人，四肢是不是没有任何挣扎过的痕迹？” 念力值跟随着玩家的灵魂，燕星辰虽然用着齐无赦的身体，但念力值实打实是他自己的，五感没有齐无赦和周晚这些人那么高。他隔着这么远，虽然能看清，但是不能分毫毕现。 周晚无奈：“你念力值绝对比我高，这是考我呢？我也在看，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这个老人掉下水之后，哪怕是被人拉了起来，他也没有配合救他的玩家。” 那就有些微妙了。 但如果要解释，也有很多正常的理由——年纪大了没力气、掉下水的时候被吓得忘了动作、身体不好所以当时动弹不得…… 警报声逐渐停了。 曲疏在那边一直很好奇另一位“赴死者”什么情况，任由手上穿透着匕首，鲜血在甲板上缓缓地留着，血腥味刺鼻。 可他看了半晌，燕星辰居然只是认真地在观察那个老者的尸体。 警报声都停了，“齐无赦”居然也 不动。 曲疏觉得有些没意思，抱怨道：“你怎么不帮我把匕首拔起来？” 这位新入总榜的赴死者，怎么和他进副本前了解到的不一样？ 不仅运气比同为随机玩家的他要好，做事似乎很有条理，根本没有随心所欲啊。 曲疏面色不改，云淡风气地把在自己手臂上转了个圈的匕首拔了出来。 血流不止，他优哉游哉地拿出治疗道具，打趣道：“不去看看死者是什么情况？警报声都停了，说不定尸体都没了。” 周晚冷笑道：“那你怎么不去？” 燕星辰转头，看着船员们把耄耋老者的尸体装进麻袋，同之前一样，把麻袋推入大海中。 游轮还在前行着。 日头又往西方坠了一些。 燕星辰一字一顿道：“老人刚死没多久就又死一个人，还能是什么情况？不就是赶着去试探那个小少年，结果被其他玩家算计了触发死亡条件。” 他说完，没理会曲疏，转头便走了。 走的方向虽然是楼梯口，看上去是要去顶层客房区域看看，可他走得不快，反倒真像是个来游轮度假的乘客。 周晚跟在他身后，说：“我刚才顺带问了一下医药室和负责医药室的船员在哪。” 燕星辰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老人的病确实是一个需要注意的点。 他点了点头，周晚便立刻赶往医药室去了。 眼下，游轮到处都充满着需要他们了解的信息，哪怕他们有足足四个人进来，占据了所有玩家人数的五分之一，他们四人现在也彻底分开了。 齐无赦在三层盯着小少年，梁讳在二层守着那对一直在餐厅吃东西的新婚夫妻，周晚去探查死去的npc乘客生前到底为什么咳嗽得那么厉害。 燕星辰谁也不负责，反倒心中重重的。 他不断地在脑海中回忆着这几个乘客上船之后的行为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只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可不对劲多了，就好像一团乱麻，难以从中找出线头。 刚才警报声接连响了两次，现在整个游轮静悄悄的。 天光暗了一些，游轮内部都亮着电灯，有些地方被阴影覆盖，暗处像是藏着什么冰凉的眼睛。 燕星辰走着，总觉得四面八方都凉飕飕的，让他总是忍不住往周围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他从甲板回来的时候，还未上楼，兜里的千里符就震动了。 ——是齐无赦。 这人以睡觉为理由，正待在三层盯着那小少年和其他在三层的玩家，顺带休息。 千里符悬空而起，齐无赦对他说：“第三次的死者是玩家，在客房的卫生间里死的。” “小少年真的有问题？” “他一直在房间，第二次第三次警报声响都没有出来。我听着那个小孩屋里的动静，很安静，呼吸声很均匀，像是一个很累的人在睡觉。” “他没开门？” “小孩没有开过，有玩家想去开，被船员路过制止了，说擅自闯入其他人房间的乘客要被驱逐。” 被驱逐不就是死亡的意思？ 那岂不是说，除非是小少年主动出来，玩家顶多只能依靠念力值或者一些道具来“听”屋内的动静？ 如果小少年真的有什么方式，能够让人以为屋内有人，实则早就游荡在游轮中杀人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三次警报声，新婚夫妻都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二次警报声老人自己就是死者，只有那个一直待在房间里的少年，每一次死人的时候都不在任何人的视线当中。 可这…… 会不会太简单了？ 第一天，四个乘客，天还没黑，轻而易举 就排除掉了另外三个，剩下的一个还每一次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哪怕玩家不敢用自己的贴纸尝试，而是去偷别的玩家的贴纸，难度也远远够不上五万编号的副本难度啊。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想，“太简单了”这个想法本身，就是一种难度。 正是因为这是五万编号的副本，所有进入的玩家都是总榜起步，见过不少副本的诡谲与最后真正暗藏真相的反转。 燕星辰会觉得太简单了，其他玩家也会觉得，大家第一反应都是其中必然有诈。 但也许，小少年真的就是鬼，真的就是那么简单，这个副本就是利用了玩家们的谨慎心理，让所有人明知道小少年是答案却不敢尝试。 怎么解释都行。 燕星辰越想越奇怪。 似乎到现在为止，他们知道的信息已经不少，他今天本来因为齐无赦状态不好，破局风格趋向于保守，但他还是零零散散得到了二十几点的剧情点。 但他们知道这么多，却又仿佛和什么都不知道没差。 因为什么异常的情况都可以有很多种解释。 卫生间闹鬼，可能是因为水是死亡触发，可能是因为流水，也可能只是因为卫生间的地点加上洗脸洗手的动作。这是无法完全确定的。 死去的第一个玩家面部被泡发，像是淹死，可身体却很干净，明显是鬼动手了，说明死亡条件真的和水有关。可这是游轮，他们正在大海上，本来一切就和水有关，也无法确定。 老者的死亡明显有蹊跷，因为老者身上没有任何落水之后的挣扎痕迹。但老者本来身体就不好，不挣扎的可能原因有很多，不一定就是异常，依然无法断定。 小少年三次警报都在屋内，可他还是个孩子，没有其他成年人乘客的胆量躲在屋内也很正常。 发生了很多，可燕星辰足足回忆了那么多遍，得出的结论还是和之前一样——什么都无法确定。 这个副本的信息太表面了，不用他想，其他玩家——哪怕是在观看这次副本直播的普通玩家，恐怕都能得到一模一样的结论。 所以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对小少年动手，因为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但这不应该。 他们分明正在按照副本刚开始提示的规则和情况来破局…… 燕星辰思索间，千里符的三十秒已经结束了。 他正好走到了楼梯口。 游轮前行着，里头本来听不清海浪声，可他站在楼梯下方，似乎隐约听到了近在咫尺的海浪声。 “哗啦……” “哗啦……” 仿若已经置身于茫茫大海中，周围空无一人。 他一个恍惚，抬脚走上楼梯，打算去三楼。 可他刚一踩上楼梯，脚底便传来了一道很轻微的“啪嗒”声。 ——那是鞋底踩到水泊的声响。 他下意识便低头一看，只见每一层阶梯之上，水流从上往下，在每一层阶梯表面都留下了薄薄的一层水泊。他正踩在这样的水层之上，鞋底立刻沾水浸湿了。 那水太过冰凉，他分明隔着鞋子，都能感受到从下而上的寒意。 脊背也有一股寒凉的气息冲来。 他猛地回头看去，却只有安静无人的娱乐区域，白炽灯洒下惨白的灯光。 他屏息没动，赶忙回过头，顺着台阶的水流往上看…… ……燕星辰松了口气。 依然什么也没有。 水流也许是从更上一层往下漏—— “呲啦……呲啦……” 所有的电灯泡在这一刻突然闪烁了几下，倏地全都熄灭了！！ 一片黑暗倾覆而来。 海浪声和寒凉感在人骤然失去视觉之后变得格外清晰，除此之外，燕星辰似乎闻到了从楼道上方传来的腐臭味。 有人喊道：“停电了！？跳闸了吗？有人在电闸旁边的吗？看一眼……” “呲啦……” “呲啦…………” 电灯又闪烁了一下。 因为先前的黑暗，燕星辰虽然双眼睁着看着前方，但其实并没有凝视。 灯光闪烁，明暗交替之时。 他所看着的前方，台阶之上，一个漆黑的影子在电灯亮起的那一瞬间闯入燕星辰的双眼。 那阶梯仅仅比燕星辰站着的地方高上那么五六个台阶。 在他身前不到两米的地方。 “呲……” 灯又暗了。 第222章 无尽摆渡（10） 不远处传来了一堆人在来回走动的声音。 似乎还有没有起伏的交谈声。 那些船员在检修游轮上的电路。 有人不解道：“奇怪啊, 没有跳闸，电线也没有烧……” 燕星辰从始至终没有动。 一片黑暗之中，他感受到前方的温度又下降了好多, 那种直接浸入骨髓里的阴凉扑面而来。 他下意识一个激灵，冷到眼球都感受到了温度。 那种海浪翻滚的声音就在耳侧，越来越大声。 周围船员维修电路的声音嘈杂混乱得很，一句话都没能清晰地滚进他的耳朵里。 他和齐无赦之间用千里符构建的通讯早就停了, 但他也没有拽动金拆。 他分明就站在游轮一层的楼梯口上，本该是人员往来的地方，却也没有其他任何玩家的声响。 像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将这周围的动静全都包裹了起来。 海浪声也异常地大。 燕星辰感受到潮湿和寒气包裹上来的时候, 一瞬间有些明白之前那个玩家是怎么死的了。 海水。 海水裹住了那个玩家的头部，直接用很小部分的水, 就将人“淹死”在了游轮之上。 那是玩家根本无法反抗的死亡触发。 一旦水完全包裹住玩家，玩家根本没有对付的方法，只能在窒息中接近死亡，并且因为被海水包裹, 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他也正在面临这一步。 可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踩在活水上的那只脚动也不动一下。 水流从阶梯上方不知什么地方往下淌，燕星辰能清晰地感受到脚下的水在流动。 他闭上双眼，感受着前方那个脏东西的存在, 呼吸很轻, 心跳如常。 不能动手。 玩家一旦触发这种死亡条件, 蛮力无法破解, 反而容易造成鬼怪狂躁, 让死亡来临得更快。 越是这种时候, 越不能慌张。 “电闸没有问题……” “这里怎么有一滩水啊？是不是哪里进水短路了？” “去其他地方看看……” “……” 燕星辰只是一个经过了五六个副本的新人, 可曾经总榜第一过的赴死者脑海中有着无数个多种多样的副本经历。 那些生死一瞬，在他恢复的记忆当中数不胜数，早已掀不起他的任何波澜。赴死者走在路上都会遇到死亡触发，吃个饭都能吃到腐肉，睡觉的时候鬼怪都能入梦而来…… 他早已习惯了死亡来临那一刻的恐惧，早就能平静地恐惧着。 几秒的时间，若是轻举妄动则很短，若是静心思考便很长。 上一次死亡触发，是他在卫生间里，为了掩饰自己来去卫生间的目的，他开了水龙头。 后来水龙头关上，镜子里鬼怪的影子就不见了。 当时有隔壁女卫生间里那个新娘的哭声和水龙头流水的“哗啦啦”声，他根据水流和异常发生的时间段判断是水流的问题，关上了水龙头，死亡触发破解，鬼怪消失。 之后，游轮二层附近的楼道上出现了死亡的第一个玩家，死法也是和水有关。 这一次，他是在看完老者的尸体之后想要赶到三楼和齐无赦一起探查一下小少年的情况，才刚踏上阶梯就发现了一股从游轮上层的地方往下流淌的水流。 水流还在往下淌着…… 湿润的感觉覆盖到了脸颊之上。 燕星辰都能感受到鼻腔之上呼吸都有水汽呛着咽喉。 那脏东西似乎直接站在了他前方上头的一个台阶之上，同他的脸颊只有一寸之隔 。 腐烂的味道绕鼻而来。 水…… 水龙头的流水。 从上层流淌下来的流水。 流水。 燕星辰猛地睁眼。 眼前依然是漆黑一片，他能感受到环绕着他周围的水和那个脏东西的存在，可他什么都看不到。 他凭借着方才对水流的印象，稍一低头，从自己的信息面板中拿出了空白的符纸。 那脏东西感受到他的动作，似乎以为他要动手抵抗，阴恻恻地笑了一声，笑声环绕燕星辰四周，像是地狱爬上来的鬼嚎。 燕星辰却并没有对着这鬼东西动手。 他用金拆的线滑过齐无赦这个身体的指尖，用划破指尖带出来的雪，分秒之间画了一个潦草的低级燃火符。 燃火符朝着地上扔出，直接落在了他双脚前一寸的地方。 那不是鬼怪所在的地方，只是水流过的一处。 燃火符非普通的水流能对付的，火焰一起，地面上那个地方的水直接在顷刻之间化作蒸汽，本来自上而下流淌的水流在那一处断开，燕星辰脚下所踩的水洼变成了单独一小片的积水。 他脸颊已经完全感受到裹上来的腥臭的水了。 可就在水正要涌进他鼻腔的那一刻，那种腥臭腐烂的味道突然不见了。 身周的寒意骤然消散。 湿润的感觉也消失无踪。 燕星辰终于动了。 他立刻挪动身体，绕开了刚才踩到的水流。 周围那些混乱嘈杂的声音终于清晰了起来。 “找到了！楼上有一个卫生间漏水了！” “电呢？” “水好像流到了二楼的电箱旁边，触发了保护机制……” “好了好了，修好了！卫生间的漏水修好了！” “那我把电闸打开了？” “……” 船员间的交谈流入燕星辰的耳朵当中。 “呲啦……” 电灯泡又开始闪烁了几下。 灯光闪烁之中，燕星辰朝前看，再也看不到任何模糊的影子。 游轮上的灯终于再度亮了起来。 方才一瞬间的惊险仿若不存在一般，整个楼道除了燕星辰之外什么人都看不见，空空荡荡的。 而燕星辰面前那一滩从上往下流的水也停止了流动——船员把那个不知是意外还是“人为”的漏水修好了。 燕星辰这才感受到自己手腕其实一直在疯狂地颤动着。 有人在金拆的另一刻使劲拽动线头。 齐无赦怕是感觉到了他这边的不对劲。 他赶忙回拉了几下，用他们约定好的暗号，告知齐无赦没事。 那边立刻回应了他几下。 齐无赦一共给他拽动了三组暗号，分别代表了三个意思。 按照他们约定好的意思…… “很危险，但很好玩，没事。” 燕星辰：“？？？” 危险和好玩还有没事这三个状态是可以共存的吗！？ - 游轮顶层，乘客居住的客房所在。 燕星辰和齐无赦分到的客房门正关着。 齐无赦在燕星辰的身体里，坐在客房其中一张单人床的边沿，撑着一旁的墙，闭目假寐着。 如今天色已经开始逐渐变暗，下午时光过去了大半，副本里的白天都快结束，齐无赦也休息得差不多了，他给燕星辰分担头疼带来的疲倦逐渐缓了过来。 他虽然在休息，却没有完全睡着，五感散开，“看”着整个游轮顶层的所有动静。 他回应完燕星辰，听到 门口传来敲门声，无声地笑了——他早就听到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敲门的人说：“我是游轮的船员，刚才有地方漏水了，我们要检查一下其他客房的卫生间有没有问题，请你开门。” 齐无赦悄无声息地站起身，走到了客房门前，透过门口那一小个猫眼往外看。 门口站着的男人确实穿着船员的衣服，戴着那种水手的帽子，微微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猫眼只能瞧见这人的上半身，看不出任何问题。 可齐无赦念力高，听觉自然不差，他已经听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视线的下方，这个所谓的“船员”正在拿出一个符咒。 符咒的纹路带着一股子烟尘的味道。 燃火符。 这个玩家是想用船员的假身份骗他出去，如果他识破了不出去，这个燃火符就会从门缝中塞进来，让客房里着火，逼他出去。 “咚咚咚……” 拍门声更急促了。 外头的人说：“快开门，别耽误我们检修。”语气已经开始不耐烦。 齐无赦收敛了面上的笑容，那双眸子里的一切看好戏的眼神都被藏了起来。 他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尽量模仿出了燕星辰平时那副乖巧的样子。 “咚——” 门突然打开了。 装作船员的玩家没想到“燕星辰”突然开门，手还悬停在半空中准备继续拍门，眼前却已经站着一个神色略微慌乱的青年。 青年看着这个玩家，也愣了一下。 随后，“燕星辰”立刻认出了对方：“你……你不是今天检票的时候一起等待分房的玩家吗？你不是船员？” 对方没打算藏匿玩家身份，装作船员本来就只是为了让“燕星辰”开门——副本规定了玩家不能强行闯入。 见到了“燕星辰”，这玩家立刻笑了一下，用手抵着门不让“燕星辰”关上，说：“你记忆力倒也不差，难怪他们说你有点小聪明。门都开了，你也进不去，不如识相一点。我直说，你的绿色贴纸，交出来，否则的话……” 这人另一手拿出了一把极为尖锐的长针，转了一下，“你刚进总榜吧，我们有很多低级玩家见不着的道具，你都可以体会体会。” 齐无赦侧头看了一眼那根针，心中嫌弃地想着：这针连个符咒纹路都没有，算什么总榜玩家的好东西？ 他叹了口气。 对方被他的叹气吸引了注意力，嗤笑道：“怎么，真要我动手逼你拿？” [啊啊啊啊啊啊啊赴死者呢！？周晚呢！？梁讳呢？快来救人啊！！] [这个玩家我认得，他好像是出了名的有阴招，不杀人但可以让人生不如死啊……] [但这个玩家很聪明啊。现在大家都在等着有人能去试探那个小少年，可大家都怕其中有诈，这个时候如果能用其他人的贴纸去试，试成功了，也不过就是损失发现鬼的剧情点，任务完成的奖励还是很多，尝试失败了，死的也是燕星辰。] [是的，而且如果尝试成功，这个人你完全可以等鬼杀了燕星辰之后再动手，这样剧情点就能重新顺延到他身上，完全不会亏损什么。] [所以他选了燕星辰啊，燕星辰绝对是这个副本中武力值最差的，没有赴死者在身边保护，他根本无法对付其他玩家，就算燕星辰的绿色贴纸真的测试出小少年是鬼，燕星辰也没有自保能力。你看现在，燕星辰不是站在门口没什么办法吗？] [那些说燕星辰聪明就够了的人，现在明白了吧？到了高级副本，再聪明，没有自保的能力只会成为别人的工具……] [我靠燕星辰在干嘛？？] 直播画面中，那玩家本来一手抵着门 ，一手转着手中的长针，整个人都挡在燕星辰面前，青年站在门口，看似毫无逃跑的可能。 可他似乎眸光一闪，稍稍一个侧身，居然直接在那个玩家的眼皮子底下，从另一侧缝隙之中跑了出去！！ 那个船员装扮的玩家自己都愣了一下——他根本想不到眼前的病秧子是怎么在他面前跑掉的。 但这个船员装扮的玩家根本没有慌张，还冷冷道：“你都出门了，跑能跑到哪里去？” 对付一个身体不好的小白脸而已。 这个玩家转身就要追。 此时，正巧另一个玩家也从从另外一侧出现了！ 刚出现的这个玩家正在朝着燕星辰和齐无赦的房间走，明显也是冲着“燕星辰”来的。 谁都知道，这种时候，使用一个武力值很低的玩家的绿色贴纸，简直就是百利而无一害的绝佳办法。 刚出现的这个玩家一看到“燕星辰”朝自己跑来，双眼一亮。 青年却立刻露出了期盼的神色，主动跑到了这个新来的玩家的身侧，慌乱地喊道：“我、我记得你，你也是玩家。刚才这个人……” “燕星辰”指了指刚才假扮船员堵门的那个玩家，诚恳道：“这个人他抢了我的绿色贴纸，肯定要用我的贴纸去试鬼怪。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下？帮我抢回来，一会赴死者和周晚他们回来，肯定会给你报答的。” 船员装扮的那个玩家第一时间听出了这句话里的不对劲：“你说——” 新来的玩家看着身侧的青年，不怀好意地笑了：“你是说，你的贴纸已经到了这个穿着船员衣服的人身上？” “燕星辰”重重地点了点头，指着堵门那个玩家的口袋：“我亲眼看到他塞进口袋里的！” “你胡说，我还没来得及抢你的贴纸你就跑了。” 这人并不想在小少年的身份还未确定的时候多生事端，赶忙把自己的口袋翻转过来想证明。 可这人刚把船员衣服的口袋翻转过来，一张纯绿色的贴纸就出现了。 这人都没想到自己口袋里真的有贴纸，瞪大了眼睛，又看向齐无赦：“你……你……！？” 这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口袋里真的有绿色贴纸，但他思维极快，立刻明白过来——不管贴纸是怎么到他身上的，他都有了多余的一份贴纸！ 他来这里堵燕星辰，不就是为了贴纸吗？ 这个贴纸，绝对不可能再给别人了。 天色又暗了一点。 天黑之后，贴纸将失去效用。 时间不多了。 齐无赦不着痕迹地稍稍退开了几步。 他没了贴纸，在其他人眼里就没用了，两个玩家谁都没有看他。 他们的目的只有贴纸。 他们要的是多余的一份贴纸去试探小少年到底是不是鬼，成为完成任务的那个人。 这两人在隔着长长的走道对视了一眼。 刚来的那个玩家低沉道：“那我就让他把贴纸交出来。” 第223章 无尽摆渡（11） 时间追溯回最后一次警报声响之后。 齐无赦和燕星辰用千里符通讯完, 得知了四个乘客之一的老者居然直接死了的事情。 而那对新婚夫妻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排除了是鬼的嫌疑。 和他同在三层的小少年成为了唯一一个无法排除鬼怪嫌疑的乘客。 小少年一直都在房间里，他能听到小少年均匀的呼吸声。 这个小少年, 将会成为天黑之前玩家们试探的唯一目标。 齐无赦也想看看小少年到底是不是。 但是盯着小少年的肯定不止他一个, 而他现在还用着燕星辰的身份。 试探小少年需要贴纸。 总榜玩家个个都是从低级的副本一路走到这里的，每一个都过分谨慎，鲜少会有为了剧情点不要命的人。 他不仅仅拥有这一次作为赴死者的回忆。 他脑海中那些从前和燕星辰一起过各种高级副本的记忆还在, 之前那些记忆碎乱得不成样子，现在却已经逐渐恢复, 拼凑出了许多副本全貌。 所以齐无赦很清楚，会进入总榜的玩家，到底是什么样的。 大多数人都会在这种麻木地拼命之中逐渐丧失最开始的冲动, 成为一个尽可能谨慎的情况下努力获得更多好处的人。 这些人一定不会用自己的绿色贴纸去试。 最好的方式, 是用别人的绿色贴纸去试。让那个贴纸的所有者得到剧情点没关系, 只需要在副本结束之前，那个贴纸的所有者死了就行——剧情点会根据玩家探索线索的顺序顺延。 这个时候，整个副本中实力最差的那个人绝对会是其他玩家的目标。 燕星辰肯定不是整个副本实力最差的人。 但是在其他玩家眼中，燕星辰是武力值最低的。 “燕星辰”还在第三层休息。 这么一个现成的选择，对自己实力有点信息的根本不会放过。 但副本也规定了，玩家不能强闯房门, 所以只要齐无赦还待在房间里, 想抢他贴纸的玩家就会想办法先骗他出来, 实在不行再使用道具和蛮力。 如果要骗他出来, 船上只有三种人：麻木的船员、玩家们、四个——现在死得只剩下三个了——三个乘客。 假扮船员是最好的选择。 总榜玩家绝对不可能会鲁莽。 而且，到时候想抢他贴纸的人，绝对不可能只有一个。 其实船员早就在停电漏水的时候来过。 齐无赦在那个船员路过的时候, 就在船员的口袋里塞好了自己的绿色贴纸, 麻木的船员根本不会警觉。 而这个船员在第三层, 肯定是其他玩家的目标，来的玩家非常有可能会用道具暂时麻痹住这个船员，然后和这个船员换衣服。 其他玩家是很可能开着直播视角的，齐无赦再厉害，也很难在直播视角里其他玩家的注视之下，不使用武力值就把绿色贴纸塞进玩家的口袋。 但他在衣服还在船员身上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绿色贴纸留在了船员的口袋。 如此一来，第一个来抓“燕星辰”的玩家用了船员的衣服，贴纸自然而然就会在那个人身上。 他只需要到时候观察好时机，等到出现的玩家不止一个的时候，稍稍用一下暂停周围空间的能力，跑出房间，告知其他玩家——贴纸在那个穿着船员衣服的玩家身上。 不论穿着船员衣服的玩家是谁，这件事情都会发生。 而穿着船员衣服的玩家，在发现口袋里的贴纸之后，一定能明白过来是中计了。 但那又怎么样呢？ 本来其他玩家的目标就是他的贴纸啊。 穿着船员衣服的玩家知道贴纸是他故意放的，但那个玩家不可能把贴纸还回去，护住自己已经到手的贴纸比去抢其他武力值高的玩家的贴纸来得容易多了。 所以只要那个绿色贴纸在其中一个玩家身上，这群人必然会打起来，必然会形成现在这个局面。 以往这些事情，都是燕星辰来谋划，但并不代表齐无赦不会。 他是这世上最了解曾经总榜第一的赴死者的人，是最近距离陪伴着燕星辰走过一个又一个副本的人。 哪怕是身为燕星辰学生的闻夜和许明溪，都远没有他了解燕星辰的破局风格，也远没有他学到的多。 眼下，又来了一个玩家。 刚到的玩家一眼就看出了局势，也根本没管毫无威胁的“燕星辰”，直接参与了绿色贴纸的抢夺。 - 正值此刻，燕星辰刚刚解除了死亡触发，抬脚从一层的阶梯往顶层走。 他走到了二层的时候，脑海中传来了提示音。 【被保护值+10，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 他和齐无赦互换之后为了保证不露馅，两个人也都没有开直播视角，眼下他周围没人，不会有其他人的直播视角。 这被保护值数值还不是零零散散的，不可能是从直播间来的。 副本中来的？ 他现在周围也没人啊。 齐无赦又干什么了？？ 他隐约间听到了顶层的走道上有着动手的动静，还有一些他很熟悉的符咒被使用带来的空气波动。 燕星辰怀着疑惑，先拿出了一个隐匿踪迹用的道具是用在了自己的身上，这才完全放轻了动作的声音继续往顶层走。 刚走上顶层，便瞧见楼道之上，三个玩家已经打在了一起，符咒和道具的波动不断相撞着。 其中一个玩家穿着船员的衣服，手上紧紧抓着一个绿色贴纸，他的手腕和手背都已经被另两个玩家的道具割破，鲜血淋漓，可他仍然没有松手，并且似乎一直在尝试着绕过另一个玩家，往小少年所在的房间而去。 齐无赦则站在后方，优哉游哉地看着。 这人念力比在场所有人都高，最早察觉到了燕星辰到来，回过头来，对他快速地眨了眨眼睛，仿佛在邀功。 燕星辰：“。” 总算知道被保护值从哪里来了。 他看了一眼现场，不过几秒便猜出方才发生了什么。 “……” 看来他让齐无赦休息，根本就是多余担心。这人不仅不需要休息，还挺有精力，使用他的身份比他自己还得心应手。 既然齐无赦都已经做了他会做的那些事情，他干脆也不隐藏了，直接走了出来。 另外三人看到“赴死者”突然出现，全都停了下来，警惕地看着。 “齐无赦”可是“燕星辰”的队友，眼下“燕星辰”的贴纸就在他们手上，难保这位不会直接出手。 那三个玩家警惕地僵住，燕星辰却直接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路过齐无赦的时候，这人还直接抓上了他的衣袖，小声说：“我把绿色贴纸弄丢了，你不会怪我吧？” 燕星辰：“……” 其实装弱卖惨诓骗别的玩家的事情，燕星辰之前也不是没有干过。 但作为樊笼的第一个赴死者，恢复大半记忆之后，他现在看着“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还是有些无法适应。 燕星辰已经有了打算，干脆直接拽起齐无赦就往前走。 那三个玩家更是各自拿着攻击道具，随时准备动手。 燕星辰和齐无赦却直接走到了那小少年的房间门口！！ 齐无赦在他耳边低声对他说：“外面动静太大，里面的人好像睡醒了，现在呼吸声没有之前那么规律了。” 但如果小少年是鬼，也有可能只是卸去伪装，回到了房间里罢了。 燕星辰问：“刚才这几个玩家来之前，这个小孩的房间有没有异动？” 他那时候因为踩到流水，触发了死亡条件，上船的那个鬼正准备对他动手。 齐无赦却说：“没有，当时呼吸声很均匀，起码从外面听，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 燕星辰沉思了几秒。 此时，那三个玩家看到“齐无赦”站在少年门前没有动，惊疑不定，警惕之下，面面相觑，没有动作。 顶层还有其他玩家在暗中躲着，想着趁局势混乱掺和一笔，可因为“齐无赦”突然出现，导致那三个玩家也停止了争斗，游轮顶层寂静一片。 燕星辰终于动了。 “争抢一个绿色贴纸有什么用？门不开，贴纸也用不上啊。” 他抬手，连着敲了好几下少年的门！！ [？？？？] [我等了这么久，以为赴死者有什么打算，结果他直接上来就敲门？] [万一小少年真的就是鬼，他不想办法引诱人出来，直接去敲门，不是找死吗？？] [你们不是说燕星辰虽然不会打但是聪明吗？他怎么一点主意都没有，看上去完全就是依附赴死者的样子啊。] [开开开开门了！！！] 小少年打开了门。 他似乎真的是刚起床，睡眼惺忪的。 小少年上船的时候就笑着，除了别人要动他皮箱的时候他放过脸色，其他时候脾气都很好。 被这样粗暴地敲开了门，他也只是揉着眼睛，笑着问：“什么事呀？你们……你们不是工作人员？我们认识吗？” 看上去似乎没什么不对劲。 小少年并没有玩家那样的念力值，当时船上玩家乘客有二十人，他又一直看着自己的皮箱，自然不可能对每个人的外貌有印象。 燕星辰也笑了一下，平和地说：“我们是这一次游轮靠岸刚上船的乘客，这间房是分配给我的客房，没想到里面有人。你是不是忘记到岸下船了？” 小少年一愣。 “靠岸了？？”他惊讶道，“完了，我没有设闹钟！！现在几点了……” 这话一出，燕星辰面上的笑意就减了不少。 在场的其他玩家也沾了光，同一时间听到小少年的回答。 他们全都变了脸色。 燕星辰分明在撒谎，现在昏暗的天光不是因为第二天的清晨将至，而是第一天的黄昏快要结束。 小少年面对燕星辰的话，第一反应却没有质疑，而是顺着燕星辰的话觉得自己睡到了第二天。 这已经足以说明一个问题——他真的在睡觉，燕星辰敲门的时候他甚至刚醒，都没来得及看窗外太阳所在的方向。 如果是鬼，鬼一直在杀人，根本没有休息，清清楚楚地知道今天没有过去，怎么可能不质疑“游轮靠岸”的说法！？？ 这小少年不是鬼！ 可是，排除了小少年，游轮上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了！！！ 第224章 无尽摆渡（12） 小少年丝毫没有感受到走廊上这些乘客的不对劲, 他友善地抱歉道：“真的很不好意思，我可能太累了，睡了很久, 没想到直接睡过了一晚上。” 燕星辰利用了游轮每一天都会给乘客重新分配房间的规则, 上来的乘客都默认自己第二天要换房，所以小少年不会觉得他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他甚至并不吝啬自己想出来的方法, 当着明面暗处这些总榜玩家的面试探出了答案。 除非这少年真的反应有如此迅速，聪明狡黠, 能够在听到燕星辰的问题的时候，立刻反应过来对方在试探自己对时间有没有概念，否则的话，小少年已经绝无可能是鬼。 这小少年确实只是在屋内睡得昏天黑地, 连之前两次警报声都没能吵醒他，以至于他都不知道燕星辰在撒谎。 可小少年这边一切正常，玩家们却觉得毛骨悚然了！ 这可是最后一个答案。 连这个答案都是错的，游轮今天根本没有多余的乘客了。 方才还互相提防的玩家全都愣在原地，警惕着周围思索着，各自似乎都有着自己的打算。 游轮两侧的窗户透着天光，光线开始变得昏黄暗淡。 若是往西边看去，隐约还能透过前方的茫茫大雾, 看见快要和海平面相交的太阳。 可微弱的阳光已经无法穿过逐渐厚重的白雾, 光线不带有一丝暖阳的感觉, 只剩下阴凉的冷光。 燕星辰根据经验判断，约莫再过个三十分钟，天就黑了。 届时, 贴纸失效, 副本白天对鬼怪的束缚将会直接放开, 鬼怪杀人的机会变多。 大海本就因为水深，比起陆地，总是多那么几分阴气，夜晚又是鬼怪的狂欢，天黑之后，游轮上鬼怪的能力绝对会倍增，玩家依靠单纯的武力值不一定能是鬼怪的对手。 而且，不能使用贴纸的玩家不知道谁是鬼，只能被动地保护自己。 只要夜晚到来，就代表着他们今天寻找鬼失败，只能挨过漫长的夜晚。 第二天，游轮再度靠岸，进度重置，游轮上的鬼怪还在。 前一天的一切努力都成了无用功，反倒增添了危险。 到达夜幕垂落前的这一刻，燕星辰终于感受到这个副本暗藏其中的折磨。 第一天，他们就都已经有些无法面对即将一切进度重置的可能，若是第二天第三天还没有成功…… 望不见头的危险和随时到来的死亡就像是凌迟的刀，一点一点地剜着玩家的心。 其他玩家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 已经有人有些按奈不住，离开了顶层，似乎要再去看看那对新婚夫妻的情况。 还有人站在原地望着小少年屋内的情况，思索着别的可能。 燕星辰却没有急躁。 越是这种时候，他越冷静。 曾经副本的经历和记忆回来，无尽的折磨感根本无法压迫他的神经。 周晚在这个时候上来了。 对方看了他和齐无赦一眼，点了点头。 看来周晚也得到了一点信息。 燕星辰对着面前要离开房间把房间让给他们的小少年说：“没关系，你还有行李要收拾吧？我和我朋友不介意的，但就是在走道上站着等实在是有点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进去坐着等你收拾吗？” 小少年格外好说话，他还在以为现在天刚亮，觉得燕星辰他们真的是这一轮上来的乘客需要住在他上一晚住着的房间，侧身让开，说：“请进。” 小少年话音未落，燕星辰三人便立刻进了小小的包厢之中，并且趁着其他玩家还没有反应过来赶紧关上了门——只要门关上，副本规则之下，其他 玩家不能硬闯。 走道上还留着的玩家见小少年这边的信息点已经被赴死者他们牢牢地握住，有的人没有离开，打算继续寻找机会，有的人直接转身就走。 游轮的客房很小，燕星辰他们三人都身形修长，一起涌进来，整个客房都狭小的不少。 小少年不疑有他，打算收拾行李，低下头就把藏在床底下的那个皮箱拿了出来。 燕星辰立刻看了过去。 齐无赦和周晚都在同一时间悄悄握住了攻击道具。 ——他们之所以进来，就是为了这个皮箱。 副本中的诡谲他们不是没有见识过，经常会有副本有规则上的巧妙。 比如这一次，副本提示音只是和他们说，会有乘客上船，其中有鬼。这句话完全可以理解为两个意思：要么是有乘客是鬼，要么是上船的乘客会带来鬼。 上船的乘客会带来鬼，并不代表鬼一定是人形的。 副本经常会有这些文字陷阱。 也许鬼是检票员呢？当时游轮的检票口上，除了玩家和乘客，还有检票员。 还有，也许，鬼根本不是任何一个人，而是一个东西呢？ 小少年的皮箱这么重，里面会放着什么……？ 燕星辰思索间，少年收拾好了拿出来的一些行李，蹲下身，缓缓打开了皮箱。 这一刻，燕星辰和齐无赦还有周晚几乎同一时间都警惕到了极致。 可皮箱翻开的一瞬间，什么鬼气都没有散出去。 燕星辰定睛一看，只见小皮箱之中堆着满满的书。 书本大多都是教辅一类的东西，很多十分厚实，而且因为皮箱空间不大，书本收纳得极为紧凑，一打开就立刻有被挤压的书本弹了出来。 燕星辰一愣。 书本…… 书本确实很重。 难怪皮箱落地的时候会发出一声闷响，因为这皮箱里面根本不是轻便的衣服之类的东西，而是满满的书。 少年感受到他们的目光，又顺着他们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皮箱里的书，有些羞赧地挠了挠头，说：“见笑了，有点太多了。我喜欢读书，我家里人觉得我太累，非要我出来散心，我只好背着他们把书都藏在箱子里。刚才我上船就在看书，看得太累了睡着了，所以才睡过头的……” 齐无赦低声对燕星辰说：“他没有任何问题，我感受不到屋内有任何阴气。” 周晚走上前，喊了一声：“喂，小孩。” 小少年下意识抬头看他。 在小少年眼中，这位高挑的长发小姐姐正在微笑着看着他，一双眸子似乎萦绕着暗淡的黑气。 而他在看到周晚双眼的那一刻，周晚说：“睡觉吧，刚才都是你的梦。” 小少年恍惚了一下，“咚”的一声，皮箱直接从他的手中脱落，跟着他一起倒在了地上。 这是周晚继承了江璨和周镜两个鬼王的鬼力之后获得的辅助技能。 江璨将曾经总榜第二的所有财富留给了他，鬼气还附带着江璨所有的副本经验。 而周镜则完全激发了周晚身上一半的魅鬼血统，将魅鬼鬼王的能力全都给了他。 这是魅鬼的幻术。 魅鬼能惑人心，能编织梦境，能哄骗意志不坚定的人。 燕星辰刚才拉着周晚进来，就是为了让小少年忘记他们撒谎的这一段记忆。 这也是为什么，其他玩家一直在门口没想好要怎么试探小少年，燕星辰却有恃无恐地直接开门撒谎。 其他人觉得这是“齐无赦”有什么善后的妙招，其实他根本不需要善后。 他走上前，将小少年的皮箱重新塞回床底下，并且轻轻地把小少年 扶上单人床。 这分明是个排除了嫌疑的npc，他的动作仍然十分轻柔温和，像是真的怕把小少年身上磕出点什么淤青来。 周晚看在眼里，无奈地说：“齐无赦，你倒是对副本里的npc挺好。” 他说到“副本里的npc”的时候，神情惆怅，不知是想到了哪位已经不在人世的鬼魅。 小少年这边解决，天还差十几分钟就要黑了。 游轮又响起了警报声。 剩下的玩家里，不知是谁做错了什么，触发了死亡条件。 高级副本并不会因为参与的玩家是好不容易走到前五百名的总榜玩家而手下留情，反倒愈发残酷。 燕星辰三人出了小少年的房间，迅速将门关上之后，回到了燕星辰和齐无赦分配到的客房。 梁讳也被燕星辰用千里符叫了回来——天都要黑了，除非他们想用贴纸去试探新郎新娘，否则的话，梁讳留在新婚夫妻旁边观察只会更危险。 四人再度汇合的时候，天穹已经基本全都黑了，整个游轮灯火透亮。 遥远的海平面只能看到一缕隐晦的太阳的边角，似乎随时都会彻底沉下去。 周围没人，周晚将他方才探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我去医务室查了一下，还问了几个船员，那个老者在医药室的时候，并没有离开船员的视线，所以老人是从始至终都有人看着他。船员说，老人有很严重的肺病，本来就时日无多了，无药可医，所以上船吹风晃荡一下就一直咳嗽。他们把人带到医药室之后发现这点，就没什么办法了，老人要干嘛，船员也只能随便他。” 如果老人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人的视线，那老人也没有任何嫌疑，假死的可能性不高。 小少年是为了上游轮安静读书，所以带了一箱子的书，因为一开始读书太累，所以后面警报声响起的时候小少年都睡死了。 老者不对劲的地方也能解释，他本来就是一个身患绝症的老人，可能上游轮就是为了结束人生的，所以他根本什么东西都没有带，上甲板本就是求死，玩家的试探反倒帮了他一把，把他推下水，他便直接没有挣扎。哪怕后来玩家把他拉上来了，他也因为之前的动静引发了绝症，咳死了。 新婚夫妻则是因为误会吵架，妻子为了解开误会，陪暴躁的新郎上游轮散心，结果两人到了游轮之上还在冷战，他们给了船员小费，让船员把他们的行李先送回客房之后，这对新婚夫妻就一直待在餐厅不肯离开。 谁都没有问题。 就连一开始最异常的那个沉重的皮箱，打开之后都只是一堆死物。 到底是哪里不对……？ 上船的乘客中有鬼，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鬼还能是谁？ 还能藏在哪里？ 燕星辰皱着眉，低头沉思着。 他不断地回想着今天一整天自己探索到的信息，还有他遇到的那两次死亡触发…… 周晚说：“总不可能真的是检票员？但检票员不算乘客——” “我知道了！” 燕星辰猛地抬眸。 齐无赦也几乎同一时刻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他似乎也想到了。 此时，夜幕已经彻底到来，似乎还有最后那么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黑夜将会笼罩这艘孤独地游荡在海平面上的游轮。 周晚急促地站了起来：“你找出答案了？是谁？我们现在赶紧用瞬移符去找人……” “不，”燕星辰仍然坐在床沿边缘，神色平静，语气不疾不徐，“我知道鬼在哪，但我们今天只能放弃了。” 第225章 无尽摆渡（13） 梁讳刚才似乎是急匆匆跑回来的, 一直都在缓神，现在恢复了一些体力，终于开口道：“为什么不试试？我们还有几十秒。” 几十秒, 对于一个平凡的普通人来说，也许只是一段什么都不做就飘过的时间。 但对于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分秒之间的决断通常就关联着生死的樊笼玩家来说，已经很长了。 争分夺秒, 指不定能成。 可燕星辰和齐无赦分明已经在刚刚猜到了答案，却只是坐在这狭窄的游轮包间, 让珍贵的几十秒过去。 几句话的功夫，天, 终于全黑了。 “呼呼……” 他们似乎听到了外头冰凉海风吹拂夜空的声音。 隐约之中, 游轮下面几层, 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刚入夜，鬼怪居然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杀了一个人。 副本第一天, 没有人成功找出鬼。 他们必须度过一整个危险可怖又无法逃脱的夜晚, 才能迎来第二天的的危险。 周晚立刻在包间周围的墙上贴上了几张高级警示符。 燕星辰说：“我们一叶障目先入为主了。一开始副本提示音告诉我们要注意关注上船的乘客，其中有鬼，所以我们的正常反应肯定是四个人里面有一个是鬼。当然, 我们也没有这么死脑筋，大家都知道，副本惯用文字游戏, 说不定鬼根本不是人类形态出现，所以我们所有人，包括我, 都盯上了那个小少年的皮箱, 并且我还让……让燕星辰回顶层休息, 这样我们也能同时知道顶层的动静。” 他自己也趁着现在梳理着思路，边思考边接着说：“从一开始我们其实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那就是鬼要么是四个乘客之一，要么存在于比较异常的东西里——比如少年的皮箱。” 这是总榜副本，还是这个月以来仅仅四个十万编号以内副本之一。 以往的副本，玩家都有总榜和非总榜的人，因为每个玩家的编号进度是不一样的，会有一些总榜玩家编号虽然没有很靠前，但每次副本得到的奖励多，所以上了总榜反而副本编号不小。 但这一次，因为樊笼副本出了问题，玩家的死伤数量比之前还多，很多人甚至因为规则死亡。 能进入这一次副本的，要么就是有如燕星辰这般有许明溪这种绝对靠前的总榜玩家作为后盾，要么自身就是很厉害的总榜玩家。 编号53100副本的玩家，全都在总排行榜前五百。 这样一批玩家，不可能没有人思考过其他拐弯抹角的可能。 但也正是因为他们想太多，以至于他们一开始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周晚疑惑：“难道关注小少年的皮箱不对吗？皮箱确实一开始看上去很有问题。” 小少年打开皮箱之后，皮箱里全是书本，他们确实很意外。 齐无赦或许是觉得在这种分析破局的时候，“燕星辰”不说话实在是有点奇怪，他在燕星辰的身体里，说：“这个想法没错，但这个想法也让我们忽略了其他东西。” “对，”燕星辰点头，“我们关注了奇怪的冷战的夫妻，关注了一直躲在房间里的小少年和那个沉重的皮箱，关注了什么东西都不带却一直吹风的老人，但我们唯独没有关注奇怪的夫妻带来的正常的东西。” 因为小少年的皮箱太奇怪了，而老者没带任何行李也很奇怪，以至于他们忽略了新郎新娘本身也有携带行李！！ 乘客中有鬼，这个文字游戏，确实代表着鬼不一定是乘客，还有可能是乘客携带的东西。 但谁说乘客携带的东西里面，只有奇怪的东西才有可能是鬼了？ 小少年的皮箱掩护了真正奇怪的东西。 梁讳说：“新郎新娘的行李？可是，新郎新娘的行李一开始就被船员带走，放在了新郎新娘的房间里。那堆行李很多一眼都能看出来是什么，而且那么早就被船员带走，当时肯定有玩家私底下趁着船员还没把东西送回房间的时候去试探过。” 燕星辰摇头：“新郎新娘带的东西有问题，但行李没问题——这也是一个烟雾弹。当时我们根本没有去查看他们的行李，也是因为我们相信行李早就有玩家查探过了。但那对新婚夫妻带上来的，何止是行李？” 周晚本来就在回忆着那对新婚夫妇的一切，此时骤然反应了过来，猛地出声道：“头纱！！新娘一开始随身携带的头纱！” 小少年的皮箱里全是书，新郎新娘的行李一开始就被船员带走，肯定被玩家探查过。 可新娘拿在手里的头纱并没有人在意过，并且头纱在新娘去过卫生间以后就不见了。 而头纱不见的时间段，正好是燕星辰在男卫生间里触发死亡条件见鬼的时候！ 此后，新娘走出卫生间，手中并没有拿着头纱。但当时大家所有人对“奇怪的物品”的注意力全都在小少年的皮箱上，没人在意新娘手中的装饰品，只会觉得她随手放在了哪里。 新娘确实可能是无意把头纱留在了卫生间，而附着在头纱上的鬼也正好因此离开了玩家们的视线。 玩家们一直以为，四个乘客都在他们的盯梢之下，其实鬼怪从一开始就自由行动，根本没有任何玩家知道鬼怪的踪迹。 为什么会是头纱呢？ “还记得新婚夫妻上船前发生的事情吗？”燕星辰说，“新郎误会新娘和自己的弟弟拉拉扯扯，婚礼之后新娘不见新郎和新郎弟弟的踪影，找人找到岸边，看到了突然脾气变得很暴躁很奇怪的新郎，新郎火急火燎地拉着她要上船，说是要散心，于是新娘婚礼的行头都没来得及换下来就跟着新郎上了游轮。”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遇到的两次死亡触发，“死亡触发的条件是活水，死人的方式基本都是淹死、窒息，而新娘找到新郎的地方就是在岸边，弟弟呢？” 齐无赦下定论道：“所以那件事情的全貌根本不是新娘想的那样，新郎不是因为觉得没面子要散心上的游轮，他是心虚了，想逃命。他误会了弟弟和新娘不清不楚，也许是他把弟弟约出来在岸边对峙，弟弟当然不可能承认莫须有的事情，于是他们吵了起来，或者发生了什么，总之新郎应该是把弟弟推下了水淹死了。” 剩下的真相，不用说，梁讳和周晚自然也能推测出全貌。 淹死的新郎的弟弟死后怨气不散化作厉鬼，附着在了新娘手上的头纱之上。 上了船后，一开始新娘拿着头纱，众目睽睽之下，鬼没有行动。 后来新娘进了卫生间，开了水龙头，附着在头纱上的鬼离开了玩家们的视线，运用活水、流水开始杀人。 新郎和新娘为什么一直待在餐厅也能解释了。 新郎怕被岸上的人发现，逃命似的上了游轮。可他又是把人推下水杀了的，自然是怕海水的。所以老者敢去甲板吹风，新郎不敢，顶层又有那么多卫生间，新郎依然不敢。 只有哪都不靠着的餐厅，让新郎比较有安全感，这才拉着新娘一直待在餐厅。 而一开始，齐无赦和曲疏两人身上的赴死者机制确实是起到了作用的，燕星辰的做法没有错——他们跟随着的乘客确实就是答案所在。 只不过危险不在于新婚夫妇本身，而在于新娘手中的头纱。 燕星辰最后说：“我刚才说算了，就是因为，鬼不是乘客之一，而是一个早就不知道藏到哪的物品。我们最后那几十秒几分钟的时间，根本不足够我们找出这个东西，更别说贴上贴纸再动手了。” 周晚叹气：“第一天的答案就这么防不胜防，第二天如果乘客变多，还不知道又有什么诡谲的地方……” 与此同时，他们所有人都听到了获得剧情点的提示音。 燕星辰刻意用引导思考的方式说出自己的猜想，让周晚和梁讳也说出一些真相，以此来让所有人都能获得剧情点。 第一天的真相分析完毕，不论是不是头纱，他们都只能等到第二天，倒也没什么好继续掰扯的。 天已经黑了，他们四人得在各自被分配到的房间里休息才比较稳妥。 这里是燕星辰和齐无赦的房间，梁讳和周晚的房间在另一间，梁讳本来已经转身要出门，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漏了一件事，回头道：“对了，天黑前最后的警报声，是我告诉船员之后响起来的，死人的时候我就在现场。兰昀的那两个学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从其他玩家那里偷来了一个绿色贴纸，贴在了新娘的身上。结果新娘根本不是鬼，贴纸不仅没有测试出鬼，还把新娘变成了鬼，新娘变成鬼之后，就追着那个贴纸被偷的玩家，直接拧断了那个玩家的脖子……” 然后她立刻用道具逃跑并且告知船员有死人了，警报声再度响起，夜幕降临，玩家们第一天寻找鬼失败。 用一条人命试探出来的结果，也是错的。 周晚皱眉：“愚蠢，新婚夫妻不可能是鬼，他们每一次警报声都有不在场证明。” 齐无赦冷笑道：“不正是因为新婚夫妻不可能是鬼？兰昀这个垃圾，能教出来什么圣人？他们是总榜第二的学生，心气肯定不是其他总榜玩家能比的，要的不仅仅是完成任务，而是完成任务，杀了我——齐无赦，还要做副本第一。反正鬼怪找不出来了，不如直接就用副本机制杀人，反正这个副本玩家的个数根本无法影响破局，大家都是各自为营，第一天能利用机制减少对手，他们何乐而不为？” 梁讳“呸”了一声：“早在那位还是总榜第一的时候，那位就和樊笼玩家说过，不留后路的破局手法无法长久，终究会自食其果。兰昀既然是这样的人，到底是靠什么能够稳固在高高的总榜第二的位置上？” 燕星辰眸光一动。 这个问题…… 也正是他憋了一天要和齐无赦探讨的问题。 兰昀是其一，兰昀针对齐无赦的真相是其二，还有那些模糊不清的记忆…… 他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就一直很想找机会和齐无赦好好聊聊，只是当时副本刚刚开启，燕星辰分身乏术。 眼下…… 他对梁讳说：“兰昀心术不正，他的学生这次肯定也不怀好意，你们也要小心，必要时候不要吝啬千里符，符咒用完了可以画，命没了，什么都拽不回来。” 梁讳和周晚互相疑惑地看了一眼，就差脸上写着“这个赴死者怎么这么正经”。 他们两人离开了燕星辰和齐无赦的房间之后，燕星辰确保了一下四周贴着的警示符暂时没有问题，邮轮顶层似乎还比较平静，他这才回过头来，看向坐在床沿旁又在那边指挥纸人收拾的齐无赦。 “兰昀是凭什么稳固在总榜第二，这一点我也很好奇。” 燕星辰开门见山。 “这一点，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你知道——你记忆恢复的比我快一步。” 第226章 无尽摆渡（14） 燕星辰想问的其实并不仅仅是兰昀这个人。 兰昀只是一个切入点, 兰昀身后带出来的一连串秘密，才是他在意的。 兰昀到底为什么盯着齐无赦杀？ 他身为赴死者的记忆虽然只恢复了一半，之后发生了什么仍然十分模糊, 但他确实记起来了, 他和齐无赦说要改变樊笼。而兰昀在古刹闻香的副本中, 也和他说过，一切都是“樊笼的意思”。 对，樊笼要清除反骨者，这再正常不过。 可当时提出要更改樊笼的分明是他，齐无赦哪怕因为和他关系匪浅也参与了这件事，那也不过就是帮助他才对。 樊笼要清算，兰昀为其做刀，为何针对的是齐无赦而不是他？ 甚至于那两个兰昀的学生在副本开始的时候，眼里根本没有他, 看的也一直都在齐无赦。 还有，在他还是赴死者的时候，齐无赦既然能够和他同进同出副本，本身肯定也是至少有总榜前十的水平在的。 但为什么他的记忆里、樊笼玩家现在的只言片语中, 总榜似乎从来没有过这么一号人物？ 齐无赦在他的记忆中出现的很自然，他在恢复那前半段记忆的时候, 也看得很自然。 但醒来之后, 直到现在, 他仔细回想，又觉得这一份自然太过诡异了。 他和齐无赦之间的认识，根本就没头没尾的。 再往深处想, 现在的燕星辰, 和作为赴死者的燕星辰, 两者从小到大的经历都很完整切不同。 这其中必有猫腻。 他虽然觉得那就是自己，可万一呢？他还不知道这一切的幕后推手是谁，万一是那个幕后推手将这一切安在他的身上呢？ 燕星辰虽然是以兰昀作为疑问的开端，实则要说的，是这很可能贯穿了整个樊笼从混乱时代到启明时代的困惑。 齐无赦在那轻车熟路地指挥着小纸傀更换包厢里的床单被褥，听到燕星辰的话，他只是动作微顿，眸光轻转，第一时间没有说话。 海浪声似乎是飘渺天际而来。 游轮深处若隐若现着鬼嚎和惨叫，不知是谁在和鬼怪搏斗。 屋内的警示符随着空气流动稍稍晃动着，昭示着这间狭小的屋子暂时的平静。 燕星辰又说：“我很想知道。” 齐无赦转头看向他。 那些纸傀现在被齐无赦掌控着，跟随着这人的心念，也在这一时刻停下了动作，同一时间朝着燕星辰歪头。 “你从新人首副本就有记忆，只是比较混乱，现在也拼凑了很多，我相信你早就知道我以前的身份。” 燕星辰抬手，伸出手指，一个纸傀就走到了他的手指前，按照他的意思双手环抱着他的手指。他将手指勾起，看着纸傀在他手上如同荡秋千一般晃荡着。 他用着齐无赦的身体，双眸中倒映着晃动的纸傀，低声说：“那你肯定早就了解我，我孤身一人太久，‘依靠’这样的词，和我从来都没有关系，我更讨厌被人牵着走的感觉。但这一次，从残缺木梳副本到现在，我都没有逃过被人安排的轨迹。但我甚至不知道，这条轨道的终点是什么，当初我们又是因为什么，必须重新走上这条轨道。” “我不厌憎死亡，也不畏惧困顿于危险的感觉，但我不喜欢被束缚。” 燕星辰顿了顿，加重了嗓音，“也不喜欢我和我身边的人一起被束缚。” 小纸傀依然在燕星辰手中荡啊荡的。 燕星辰指着这纸傀，说：“你看，我现在想让它晃到哪里，它就晃到哪里，好没有意义。” 齐无赦突然来精神了：“身边的人？什么是身边的人？我吗？怎么样算身边？周晚许千舟那种算吗？站在身边 还是坐在身边还是躺在身边？” “……”燕星辰放下了纸傀，“认真一点。” 他真是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严肃都被这人几句话打散了。 这人却说：“你怎么知道我不认真？” 燕星辰正待反驳，齐无赦却又突然正经了：“我很早就和你说过了，都说过多少次了，只要你问，如果我知道，我会告诉你。我确实记起来的也挺多，但我脑子里记忆还是有混乱的地方，所以我可能只是比你知道得多一点。” 反正今晚他们除了自保也没有破局的可能，确实可以忙里偷闲说上几句。 他继续指挥着纸傀收拾东西，一边听着外头可能的鬼怪的动静，说：“如你所说，兰昀是樊笼的刀。他从默默无名之辈，到稳居总榜第二，还获得隐身术这样一个在传奇天赋技能里都算得上是稀有的技能，又能将自己的意识投射进傀儡，把傀儡送进他本不可能进入的十万编号副本，还能想安排学生进什么副本就进什么副本，这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绝对是‘特权’的东西，怎么可能是一个玩家能够做到？” “哪怕是当初的你，也只能用没什么数据的纸傀承载玩家意识进出副本，并不能把一个拥有副本巅峰实力的傀儡随意送进副本。” “你刚才说樊笼拿兰昀做刀，不是已经猜到了？兰昀背后根本没人，因为没有任何玩家有这个能力，兰昀背后就是樊笼——不对，应该说，兰昀背后，是没有感情、没有情绪、没有理性感性只有规则的樊笼。” “我从头和你说吧。” 副本的鬼怪随时可能出现，齐无赦赴死者身份在身，他们并不能高枕无忧。 所以齐无赦并没有多费唇舌，言简意赅地和燕星辰大致讲了一下。 燕星辰当初说要改变樊笼，这话齐无赦也记起来了。 这也并不仅仅只是说说。 燕星辰确实做到了，在总榜第一的赴死者消失之后，樊笼逐渐从基本没有任何规则的混乱时代过渡到了道具流通十分广泛、启明条约对玩家有很强约束力的启明时代，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段时间，燕星辰连身上都天天泛着符咒纹路，符纸道具遍地都是，显然是和整个樊笼的能量结构有关。 但具体是怎么做到的，齐无赦自己也不知道——因为燕星辰没有告诉他。 不论如何，启明条约…… 让现在的樊笼披着一层友善外皮的启明条约，却是出自曾经的燕星辰手笔。 燕星辰不仅定下了禁止玩家自相残杀的铁律，还因此研究出了伤鬼不伤人的避阴符，规则和道具互相辅佐，这才造就了现在玩家死于玩家之手极少发生的情况。 但是樊笼能够完整运行这么久，自然不可能是一个玩家说改变就能改变的。 樊笼本身肯定也会有自保机制。 这种自保机制不是自发的，因为樊笼并没有意识，它只是一个有着非常复杂完美结构的巨大的世界，根据燕星辰所说，樊笼的运行机制其实一直没有发现燕星辰的动作，只是樊笼被动的自保机制会被激发。 燕星辰一开始的时候还好，后面齐无赦发现，燕星辰的生命力似乎越来越差了。 “你每天都越来越虚弱、嗜睡。你平时是最警惕的，风吹草动，我都没感觉，你总能醒。但后来，你有时候睡着了，我喊你都喊不醒。” 齐无赦那万事不过心的语气似乎突然收敛了一些。 他侧头，打量了一下燕星辰此时的神色。 这人干什么都能不要脸，规则制度在他心中都形同虚设，可他此时居然破天荒心虚了：“兰昀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你才一直想问我？他肯定说我不敢和你说。我可不是等着别人上门戳穿的人，其实也没什么不敢说的，当时… …你虚弱到快要死了，我实在……” 实在无法坐视不理。 当时启明条约分明已经逐渐完善，并且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启明条约会根据樊笼副本的进程和一些冒出来的bug自我修补。 符咒道具体系也彻底普及，一些本来天赋技能有利于符咒道具或者纹路体系的玩家也在熟练运用甚至是创造新的符咒，玩家的道具储备正在猛涨。 樊笼玩家的生存人数会越来越多，远远超过走在路上都看不见几个人的混乱时代。 赴死者满载恶意而来，生而赴死，能为樊笼玩家做到这一步，已经仁至义尽。 燕星辰却和他说：“不行，还不够快。” “什么不够快？” “这一切——启明条约的完善、道具的数量、数不胜数的副本被破解的速度……” 齐无赦没说话。 他觉得燕星辰快死了。 游轮上，乘客的双人包间里。 纸傀在齐无赦熟练的指挥下完成了清扫和更换被褥的工作，整齐划一地走到了燕星辰的面前，翻身跃入他的口袋。 他听见齐无赦同他说：“我确实有事情不敢告诉你。你当时的身体已经遍布符咒纹路，不堪重负，我为了救你，干预了一些樊笼结构，给你用构建npc的方式重构了一个和你自身年幼时期一模一样的年幼的身体，将你的意识灵魂放入其中，送出了樊笼。” 燕星辰动作猛地一滞，挂在他手指上晃动的纸傀都僵直地停了下来。 如此石破天惊的秘密，这样一个别人根本无法想象能够办到的事情，齐无赦却娓娓道来般缓缓地说：“但我还在樊笼里，我出不去，我没有办法亲自去陪你。你当时就教过我纸傀术，我学的再好也不如你，只能送没有任何数据能力的纸傀出樊笼，所以，我的意识有时候会飘出樊笼外，寄托于小小的纸傀之上，藏在暗处……” 藏在暗处看着。 看着燕星辰先是被一对夫妇领养，可燕星辰本就是赴死者重获新生，能遇见他的人本就时运不济，那对夫妇命里就活不长。 那对夫妇过不久便出了意外双双离世，齐无赦便又看着重来一次少年时期的燕星辰跟着突然出现的小舅舅开始走南闯北。 齐无赦说着，拿出了他在残缺木梳副本中随手做的竹笛，抬手将竹笛放到嘴边。 那燕星辰夜里格外熟悉的宽慰人心的悠扬曲调响起，回荡在狭窄的包间之中，隐隐约约在游轮顶层荡开。 偏远的荒村、牧羊的草原、静谧的深山…… 曾经因为养父母再也不会出现而抱膝痛哭的夜晚、金拆沾染上恶业的月色之下、惬意草原阳光洒下闭着双眸躺在树枝上的午后…… 天南地北，寒暑冬夏。 直至他再次被樊笼拽进来的那一刻。 甚至于进入诡谲多变的副本世界后身处于危险困境之中。 这曲声一直都在。 第227章 无尽摆渡（15） 燕星辰记得很清楚, 他看的记忆中，他还是随机玩家的时候，齐无赦在他身边, 手中就已经经常拿着竹笛。 他们一起救了那个白发少年的雪怪副本，齐无赦就一直在把玩竹笛。 竹笛并不是这人残缺木梳副本一时兴起才搞的，而是这人很早以前就有的习惯, 当时齐无赦在残缺木梳副本一开始就用竹子做了个竹笛, 恐怕也是下意识的习惯使然。 他微微张口, 却没发出声音——他想说点什么, 却没有想好要说什么。 曲声分明从他的双耳而入, 不知为何，又一点一点灌入他的五脏六腑。 最终撞击在他的心间。 他突然觉得有些呼吸急促、心跳也难以控制。这种感觉分明只有面对凭空出现的危险和鬼怪的时候才会有, 可此时警示符分明安然地贴在一旁，鬼怪虽然在附近，却没有攻击他们, 危险还远得很，他为什么会……？ 他并想让念力值极高的齐无赦察觉到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不对劲，侧身, 掀起了被子，抱起一旁的枕头缩了进去。 齐无赦停下了吹笛的动作，轻笑道：“你用我身体做这些，我看着怪怪的。” “所以我的记忆也是你抽走的？”他直接错开了齐无赦的话。 “这自然不可能, 我其实一开始是希望你带着记忆去樊笼外的，这样或许……”或许燕星辰新一次童年中的事情便不会发生。 可若是换个角度想，不带有记忆的燕星辰再度获得了一个不一样的童年——虽然这个童年也并不是十分完美, 但起码在燕星辰重新进入樊笼并且恢复了一定记忆之前, 属于赴死者的那一段极为漫长且充满了恶意的过往, 燕星辰是不记得的。 起码燕星辰有十几年重来的人生里，是没有樊笼、副本、赴死者这些扰人的东西的。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齐无赦接着说：“你的记忆应该是因为你自己当时灵魂和身体都不堪重负，身体要垮了，灵魂当然也不好，记忆是你自己剥离出来为了让灵魂轻松点的。像你如今恢复记忆的这些手段，应该都是你给你自己留的后手才对。” 燕星辰心想，齐无赦说的也对。 如果是齐无赦做的，这人拼凑那些混乱的记忆的时候，早就帮着他一起恢复了，不至于他每一步都是自己探索。 他读取金拆中的记忆这几次，齐无赦确实都没有干预。 “就这些，你为什么不敢告诉我？”燕星辰问。 这人坦然道：“我不顾你意愿，给你重构了身体、重新安置了灵魂，当然怕你知道了生气啊。” 这话听上去可一点“怕”的意味都没有，还格外的悠哉。 燕星辰困惑地看向对方：“我可一点都没听出来你怕。那你现在又敢全都告诉我了？” 这人摊手：“因为你还没记起来那时候的情况，估计连当时是不是生气都忘了。” 燕星辰：“……” 他现在确实根本一点都没办法生气。 哪怕齐无赦说当初是不顾他的意愿做的这些事情，但以他现在的状态来说，他确实没什么感觉。 但怎么这话从齐无赦嘴里说出来，他听着就觉得拳头那么痒呢？ 刚才那种奇奇怪怪的心跳和呼吸不规律的感觉此刻总算淡了点，燕星辰平静下来，直接问：“那我们在新人首副本重新相遇……” “是我发现你还是不对劲——你的灵魂出了很大的问题。最开始给你重构身体的时候，我确实有发现你的灵魂有一些残缺和受伤，但是当时的残缺并没有很多，看上去只是灵魂遭到重创，修养就能好，所以我以为付出那么大代价送你离开樊笼，就已经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齐无赦只是在不疾不徐地回答着燕星辰，燕星辰听着，心中却有种酸酸的感觉。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要送人离开樊笼，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有多困难。 这人当时是根本没抱着他会重新回来的打算吗？为了一个再也不会回来的朋友，付出巨大的代价，连现在和他一起重来一遍恐怕都是代价之一…… “然后呢……？” “然后，我用纸傀时不时地去樊笼外看你，发现你的灵魂越来越不稳定。” 齐无赦指尖轻点竹笛，神色难得有了几分沉肃。 ——如若不是意想不到，又怎么会让当时重来一次的尚在少年时期的燕星辰，一人独处，以至于发疯失控，最终让金拆染上恶业，也让燕星辰重活一次仍然逃不脱“生而负罪”的枷锁呢？ 齐无赦转了转竹笛，接着道：“所以我只能想办法把你重新接回樊笼。其实，总榜前十二的纹身都是金色的，玩家的编号都不一样，但是玩家进入总榜前十二之后，编号就会变成排名，排名变动，编号变动，你恢复了不少赴死者时期的记忆，应该也有点印象。” “你的编号是13，就是因为是我重新帮你启动了樊笼那个‘招人’的机制，给你创建了一个正式玩家的身份，让信鸽去找你，你曾经在前十二，但前十二都有人，你又不是新玩家，不会再获得一个全新的编号，于是最终，樊笼在平衡之下给了你前十二之外的十三，又保留了你总榜前排时期的金色鸽子纹身。” “而我，当时因为重新帮你唤醒机制，你如果没有恢复实力就直接以当年赴死者的身份回归，必然格外危险。所以我当时想的是和你一道从新人首副本来过，但我做的这些本身就挑战樊笼规则，你重新进入樊笼的时候，我也因此被樊笼的能量冲击。” 所以记忆混乱，数据混乱。 他们一个因为多次违规操作被樊笼重创，记忆混乱到完全捡不起来，一个重走了一遍崭新的人生归来，记忆还没回来，在残缺木梳副本的小船上重逢，却对面相见不相识。 而那金色信鸽能再度将燕星辰拉进来，说到底还是燕星辰心中想进来。 这一切是一步又一步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却又仿佛是命中注定到了这一刻。 “既然我当时做了那么多，为什么兰昀杀你却不杀我？” “也许是因为你做的那些，都是逐渐根据樊笼本身架构原理改变樊笼，樊笼自身的保护机制并没有主动察觉出来你的危险。反倒是我，我从给你重构身体送你出樊笼开始，可以说是明目张胆地在樊笼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它眼里可能我才是那个需要消除的病毒，先是和玩家身份的兰昀合作，给了兰昀一些得天独厚的道具和技能，让兰昀的实力直冲总榜前三，再让兰昀帮它做一些它自己碍于规则无法做的事情。” 燕星辰怔怔地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他童年的记忆和赴死者回忆中的童年不一样，还有兰昀追杀齐无赦的时期，都有了解释。 他一直以来困惑的问题有了模糊的轮廓。 但也只是模糊。 这些事情连在一起，非常的顺畅，他却觉得缺斤少两。 比如——那一路安排他走到这一刻的推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齐无赦的视角里，根本没有这个推手的存在；还有小舅舅，至今也没有下落；还有，许明溪是在他重来一次的时候被总榜第一的赴死者收作学生的，他当时还在樊笼外呢，怎么可能会在樊笼里收学生？而且许明溪记忆里的赴死者，就是他的小舅舅而不是他…… 不，这绝对不是全貌。 他说：“齐无赦，你没有骗我，我信你。但你是不是还有知道的没有和我说？” 欺骗和避重就轻可不一样。 齐无赦却说：“有啊，你这么聪明，我也没想瞒你。” 燕星辰：“……” 拳头有点痒。 这人又说：“但你既然能从金拆获得记忆，说明你自己肯定也有后手。有些事情，我也不知道你当初的态度和现在的态度，不如……” 他的语气渐渐沉了下来，“不如听从之前的你的安排吧。” 燕星辰难得从齐无赦的口中听出这种消极的逃避。 于是他不再说什么。 这一次金拆带出来的记忆，还有一些画面燕星辰没有完全消化。 他虽然这一天都在忙着副本，让齐无赦休息，可他才是那个一个月都在恢复记忆的人，哪怕有齐无赦帮他分担，他其实消耗也很大，这一天遇到了两次死亡触发，他一直紧绷，到现在都是在撑着。 虽然其中仍然有许多明显有问题的地方，起码他知道了大概的情况，此时心算是暂时放下了一些。 警示符在侧，齐无赦也在身旁，他本就躺在床上卷着被子抱着抱枕，稍一闭眼，便沉入来梦乡。 身旁的人似乎在看着他，没过多久，方才停下的笛声复又响起。 这一回，齐无赦吹得很轻，笛声如飘渺仙乐，与这晦暗又充斥着血腥味的游轮格格不入。 燕星辰难得睡了个好觉。 梦里没有赴死者时期那些成天忧心困扰的问题，没有头疼欲裂的灵魂晃动，也没有对于此时副本如何破局的忧虑。 他思虑重，以往，一个月也难有一次安眠。 如今想来，从重来一次的幼时到如今，难得的安眠之时，身侧总有笛声，亦或是这笛声的主人…… - 隔壁客房。 梁讳和周晚一直在讨论着无尽摆渡这个副本的情况。 齐无赦和燕星辰不仅本身就拥有极高的副本素质，他们两人不断恢复记忆到如今，副本经验都足以涵盖许多种可能，对于这个副本的反应比其他人快得多。这两位看穿副本诡谲的速度很快，关了门便聊天，梁讳和周晚却仍需要梳理。 他们两人聊了许久。 梁讳叹了口气：“这才第一天。今天，鬼怪在婚纱上，明天呢？明天会上来多少人，又会有多少乘客？这些乘客又会带多少东西？游轮还永不停止，没有人能下船，鬼怪只会越来越多，这个副本为什么看上去根本无解？” 周晚点头：“我思来想去也是这个情况，但如果真的如此，这样的情况重复个五六天，副本就会因为人数太多、活着的玩家太少而直接无解。太奇怪了，不应该，哪怕是五万编号的副本，也不应该会有无解死路。” “但是他们……”梁讳指了指面对着燕星辰他们房间方向的墙壁，“好像很冷静的样子，说来惭愧，明明我应该扛在最前头，他们却比我沉稳得多，你们都不像是新人，反倒衬托得我像个孩子——” 她说着，隔壁却传来了竹笛声。 竹笛声明明就在不远处，却仿佛远方飘来，轻渺惬意，完全不似隔壁那两位任意哪位能吹出来的。 但周遭一切正常，鬼怪没有靠近，这笛声没有异常。 周晚耸肩：“倒是会忙里偷闲……” 梁讳却皱了皱眉。 这曲子…… 这曲子为什么她在很久以前，似乎刚被那位从副本中带出来的时候，曾经听过？ 梁讳还未思索，门外的走道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竹笛声戛然而止。 两个房间的警示符都在同一时间剧烈晃动了起来！ ——有鬼！！！ 第228章 无尽摆渡（16） 齐无赦瞬间从舒缓的笛声中拔出身来。 他和燕星辰已经说开了燕星辰重活一次的一部分往事, 他本来正在吹着那些燕星辰熟悉的曲调，让对方能够在危险难测的副本中能够有片刻的放松。 可警示符猛烈晃动的那一刹那，本来已经熟睡的燕星辰立刻不安地翻了个身, 眉头紧皱。 燕星辰因为灵魂有缺，念力值不高，此时还不会醒来。 鬼怪似乎已经快到门口，警示符晃动得影子都连成了一片。 顶层的走道、他们几人所在的包厢之内，温度瞬间降低。 一个身穿长裙、面色青紫的女人缓步从楼道中走了出来。 她说是“走”，但脚下却没有任何动作，眨眼间却已经来到了玩家们所居住的客房那一片。 齐无赦对自己随机玩家的身份很清楚。 他挑眉，先是直接在燕星辰身侧扔了一些隔绝动静的符咒——他根本没有喊醒燕星辰。 随后, 他直接走上前，打开了门！ 已经化作鬼的新娘正好在门口站定, 瞳孔全白地看着门。 齐无赦一打开，两人直接面对面。 半夜的游轮并没有打开所有的灯，走道每隔好长一段才有一个小电灯, 昏暗非常。 拉长的灯影打在新娘的身上, 却直接穿透而过，照不出任何影子。 新娘全身僵硬，面色青紫, 瞳孔全白, 看着在燕星辰身体里的齐无赦, 缓缓地笑了。 屋漏偏风夜雨, 齐无赦余光之中, 看见一个虚空飘荡的头纱正在缓缓靠近。 走道上明明没有风, 那头纱却一晃一晃的, 带着周围的温度逐渐降低。 阴风像是附骨之疽, 一点点爬上人的肌肤，撬动着人心的恐惧。 玩家的贴纸已经失效，哪怕此刻用贴纸贴上那头纱，也全然没用。 赴死者却一点都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他摇了摇头，说：“把它们引过来干什么？想看‘齐无赦’出手啊？他睡着了。” “咦，”曲疏的声音自另一侧传来，“你怎么知道是我引来的？你是齐无赦那个小宠物对吧？我们没见过啊。” “我们现在也没见过。” “哦，抱歉，忘了现身，用了点小技巧。” 曲疏说着，总算从走道的另一侧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十字架的纹路流动着金光，他双眸之中似乎有被符咒作为载体的痛楚感，但表情却是笑着的。 “她在你门口诶，你再不让齐无赦出来对付她，她就要杀了你了。” 齐无赦瞥了他的纹身一眼。 他和燕星辰刚才除了谈及从前的事情，燕星辰确实见缝插针地和他说了一些副本中的情况，曲疏的存在也有和他说过。 只不过曲疏和“齐无赦”接触的时候，并不知道那是燕星辰。 这是另一个随机玩家。 新娘仍然站在他的面前不到半米的地方，不知为何没有动，反倒稍稍转着头，似乎在寻找什么。 头纱正在走道上轻轻地飘着。 其他玩家全都待在房间里，没有人鲁莽地出手，有人和这两个鬼东西接触，其他人自然乐得看戏。 “他们根本不会先对玩家动手——哪怕屋里有随机玩家。”齐无赦说，“你先洗把脸再耍帅。” “……我那是纹身。你果然有点小聪明诶，我还以为能看到你惊慌失措地喊救命呢，没意思。不过你怎么看上去凶凶的？樊笼里的人不是都说你很乖吗？” “你脸上那一块东西，现在在运作的纹路，是驱鬼符的纹路，所以这两个鬼在两边都有随机玩家的情况下，先选择了靠近我这间房 。”齐无赦说着，手中掏出了三张还没有被激活的符咒，“符咒相辅相成可以成为阵法，我手上三张驱鬼符，把这些符咒扔到和你的符咒形成四角的位置，驱鬼符就会变成镇鬼笼，四角就会变成鬼怪狂暴要对付的位置。不如你帮我试试这两个鬼的武力值？” 曲疏：“？？？” 他有点怀疑人生。 这是樊笼口中的病弱小白脸！？ 他难得在副本里吃瘪，居然在一日一夜之内，接连在齐无赦和燕星辰手下吃亏。 曲疏正要说什么，“燕星辰”又说：“这两个鬼是有形成原因的厉鬼，新娘和头纱中附着的新郎弟弟的鬼魂都有怨气，冤有头债有主，它们在报仇之前，不会先对其他玩家动手。它们两个的想要先杀戮的对象，一个是新郎，还有给新娘贴贴纸的玩家或者说贴纸的拥有者——我估计拥有者已经死了，而之前招惹他们的玩家应该也死了，入夜之后就有一声惨叫，那么主动惹怒他们的玩家都死了，所以只剩下新郎。它们在找新郎。” 新娘和那头纱如他所说，正在左右飘荡着，哪怕是齐无赦这个随机玩家打开了门正面对着它们，它们也没有兴趣。 曲疏一边惊讶一边道：“但你知道，如果它们找到了新郎，会怎么样吗？” “鬼会再多一个，所以有玩家用玩家才能使用的道具帮助新郎藏起来了，这样，它们只要一直找不到新郎，就不会把冒头对准玩家。你一直跟着它们，一是想看看是不是我们做的这件事——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新郎不是我们藏起来的，二是想找我们合作，如果新郎不在我们这，你想让我们帮你找新郎。” 曲疏笑了：“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合作吗？” 隔壁房间，周晚和梁讳听着全程。 梁讳说：“这是……？” “他们达成合作了，”周晚也笑了，“确实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可以不用多费唇舌。总榜玩家太谨慎了，道具符咒让更多人在副本中活了下来，也让更多人依赖于道具符咒的存活从而小心谨慎地处理一切可能突发的情况，但是谨慎有时候反而是致命的。藏起来新郎，固然能让这两个鬼寻找一整个晚上，保证了自己的安全，但是同样的，他们错漏了一个更好的可能——那就是让新娘和新郎的弟弟杀了新郎。” 梁讳双眸一亮：“对啊，现在新娘和头纱上附着的鬼，和新郎是敌对的，如果新郎死于非命，只要我们随便用点催化阴气鬼气的道具，新郎化鬼很容易，那新郎死后也是一个厉鬼。副本说过了，没有人能下船，死去的鬼也不行，新郎肯定也会变成鬼的。但是厉鬼从来冤有头债有主，之后才是滥杀无辜，新郎也要报仇啊。” “是，到时候三鬼相争，不仅不会对付玩家，反而会消耗他们自己的力量，从而让玩家得以喘息，并且还能保证第一天不会多出太多鬼，给我们接下来第二天甚至是第三天第四天减少危险。” 走道上，齐无赦没有直接肯定曲疏的回答，而是和他说：“以你为坐标点，你再往前走十二步，你的左手边那间房。” “砰”的一声，齐无赦和燕星辰所在包厢的门关上了。 齐无赦关门之后，看了一眼正抱着枕头在睡觉的燕星辰。对方的眉头已经舒展开，睡梦中的神色很是平静，显然刚才隔绝动静的道具起到了作用。 门外，曲疏听到齐无赦的提示之后，看了一眼那个方位的房间。 屋内似乎没什么动静。 曲疏是一直都开着直播视角的。 [我刚才就在那间房的玩家的直播视角看着，那间房的玩家确实把新郎藏起来了！] [燕星辰这是怎么知道的？？他们藏新郎的时候，燕星辰不在场吧。] [听出来的吧……] [ 可是玩家行动肯定会故意放轻动静，这都能听出来，念力值得有多高？] [所以之前大家的猜测没有错啊，燕星辰果然是因为念力值极高、粉丝数十几万从而直接跃入总榜一百多名的。] [为什么压燕星辰死的人更多了？大家现在都盯着数量稀少的副本赌局想赚钥匙了吗……] [前面的那条弹幕，你傻啊，现在副本开的不多，总榜副本的赌局奖励多一点，但是一共才开了四个，里面只有燕星辰的武力值最差啊。刚才燕星辰点出了新郎所在的房间，证明了大家对他念力值的猜想，我也确认了他武力值肯定很差，那押注他岂不是赢面很大？] [这小白脸第一天就睡到晚上，躲在赴死者和周晚他们身后随随便便出谋划策一下，凭什么能一百多名啊？我都进不去前五百。] [……] 走道上传来了惨叫。 曲疏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那间房的玩家将新郎扔了出来。 游轮上的船员仿佛全都睡死了一般，没有人出现。 血腥味散播开。 曲疏就站在走道之上，欣赏着新娘和头纱将新郎活生生撕碎。 他顶着个随机玩家的身份，脸上的十字纹路在黑暗中浮光流动，像是暗中匍匐却在发笑的野兽。 待到新郎死去，他这才优哉游哉地扔出了四张倒着的避阴符，短暂在新郎尸体周围形成了福禄笼。 新郎死了，头纱上的鬼和新娘化作的鬼没有了目标，鬼气直冲曲疏这个离得最近的随机玩家而来。 可下一刻，福禄笼消散，立刻化作厉鬼的新郎拉住了他们。 三个鬼撕扯在一起，没有一个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乘客身上。 只要它们这样撕扯一晚上，第二天，游轮靠岸，新的鬼混在游客中上船，玩家们再度有了破局的希望。 一如他们所想，让这个算不上好东西的新郎死在鬼手上也化作鬼，才是玩家们保命的最好方式。 让鬼互相争斗，永远比玩家与鬼争斗来得安全。 总榜的玩家们未必想不到这一点，可比起生死游走惯了的曲疏，他们已经少了一份哪怕失败也不怕赴死的胆量。 曲疏看着眼前的一切，嗤笑道：“当年那位在总榜第一的时候就和樊笼的所有玩家说过，樊笼没有安逸，玩家的共同敌人是恐惧与人心猜疑，而不是这些鬼怪。” “……一群孬货。” 笛声再度响起。 包间内。 燕星辰仍然睡梦中，那些以前的记忆仍然在他脑海中缓慢凝聚着，他似乎又看到了几个他之后和齐无赦一起的副本。 他终于看到了梁讳。 看到了十几年前，他从副本中带出来的梁讳。 村庄的副本中，村里人被人哄骗，将炼就厉鬼的方式当成了让死人安息的好方法，从而促生了大批的厉鬼。 厉鬼飘荡而出，整个村庄充斥着残缺的死尸和难闻的血腥味。 小姑娘趴在床底下，看着眼前的厉鬼朝她飘来。她认为的掩体在鬼怪面前根本没有作用，死亡的阴影突然而又无法反抗地笼罩了下来。 可那厉鬼突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没过多久便散开了。 燕星辰当时用着“表象”道具，遮掩面容，梁讳看不清他。 他只是将梁讳从床底抱了出来，低声说：“嘘，别哭，我带你离开。” 小姑娘哭了：“他们都死了，外面都是鬼，没有离开的地方了……” “有，但我一个人办不到，我让他帮我带你出去。” ——原来这就是梁讳回忆的时候，口中提及的赴死者的朋友。 当时的梁讳不懂，现在回忆的燕星辰怎么 会不懂？ 他当时说的是齐无赦。 可是，这个副本，他似乎是一个人进来的。 到了副本结束的那一刻，他突然眨了眨眼，拍了拍梁讳的头。 下一刻，他出现在了樊笼里，齐无赦的身体中。 没过多久，被换进副本的齐无赦带着一团有意识的能量走了出来，同他说：“这小姑娘挺乖的，副本破碎的时候我和她说闭上眼，一会就能睁开，她就乖乖闭上眼，身体消散都没有睁开。” 燕星辰立刻用梁讳的数据折了个纸傀，齐无赦在他的身体中，将能量甩出，落入纸傀之中。 如同桑朵离开副本的时候那样，一个用着高级纸傀身体的小姑娘便出现了。 那是梁讳。 那是真的还处于孩童年纪的梁讳。 原来那个时候，他和齐无赦就已经绑定了灵魂置换的技能。 第229章 无尽摆渡（17） 燕星辰此时尚在梦中。 但这梦前半段才是真正的梦, 过去的一些难得的宁静祥和的日子在他脑海中浮光掠影闪过，似乎还伴随着若隐若现的悠扬笛声。 他梦中那些过去的岁月，此时带着“原来齐无赦一直在暗中陪着我”的想法回首, 甚至于金拆刚刚沾染上恶业的那段时光，都变得不再可憎。 梦的画面过得很快，没过多久便是那些还未完全被消化的记忆。 这样的“梦”，燕星辰虽然在沉睡，但其实意识在大脑中是活跃的。 他能清晰地思考，能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在想起来什么。 他记起来自己是怎么带出来梁讳的时候，略一思考他和齐无赦当时的关系，便大致明白了。 他应该是到了总榜第一之后才认识的齐无赦，因为之前的那些副本记忆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认识齐无赦起码是在他窥探到樊笼秘密之后，而他脑海中没有相识的片段, 齐无赦和他谈及过往的时候，其实也避重就轻了——这人确实从来没有骗过他，但有时候, 有些话，齐无赦会直接避开。 这人并没有提及一些特殊的地方。比如齐无赦身上那能根据拥有的负面能量来影响副本空间的能力，还有信息面板上是数据都是问号的原因，以及…… 灵魂置换这个本不该出现在随机玩家身上的传奇天赋技能。 现在他记起来更多, 总算明白, 他在开始探索樊笼奥秘之后，不论是如何认识的齐无赦, 他之后和齐无赦之间的信任或许……比现在没有记起来一切的他还要多。 他们那时候就绑定了。 而且当时他们两人的数据绝对比现在高很多，不仅能在副本中互换, 一个在副本内, 一个在副本外, 都可以心念一动完成互换。 难怪在古刹闻香副本中，齐无赦睁开眼睛看着他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收到任何提示音。 灵魂置换技能一经绑定，除非双方之中有一人死亡，否则绑定终生无解。 他虽然重新开始，又在樊笼外度过了一次人生，但说到底不符合“死亡”，他和齐无赦其实从来就没有解除绑定。 所以，其实哪怕是齐无赦看到了其他人，技能也不会生效。 只有技能看到他，才会生效。 阴差阳错，他们在未知的情况下重逢，居然还是选择的对方。 这种感觉格外微妙。 燕星辰只觉得心底有种酸酸涩涩的微妙感。 他一点都不反感这样的宿命感。 他分明对那种被人操控的轨迹格外厌恶，他天生便喜欢无拘无束，可哪怕是如今知道自己重来一回选择的还是和齐无赦绑定，他居然还有些……感谢这该死的宿命。 可他转念一想，若是这个人换成是许千舟、换成是周晚、或者换成是许明溪呢？ 那他宁愿遇到危险死在副本里，也不会为了度过一个危机而这样做。 齐无赦似乎是不一样的。 可都是一同度过副本的朋友，齐无赦为什么会不一样？ 是因为他和齐无赦很早就认识吗？ 而且…… 燕星辰看着那些回忆，发现自己在回忆中寻找的，并不仅仅是真相。 他还在寻找那个让齐无赦在魅鬼编制的梦境中都想见到的人。 那个人让齐无赦面对着假象都不愿意出手，甚至还会让魅鬼演戏说一句齐无赦想听的话。 如此重要的人。 可他和齐无赦相识之后，连灵魂都被传奇技能绑定了，却再也找不出别人的身影。 记忆中，他一开始形单影只，认识齐无赦之后，便和齐无赦一起进出副本。 他之后确实救了几个纸傀，除了梁讳还有别人。 但是他只能将npc从副本中带出来，之后npc造化如何，全看他们在副本中存活得怎么样。 如今看来，似乎只有梁讳和……那个不知所踪的白发少年还在。 其他纸傀他救出来之后就放任了，唯有第一个带出副本的白发少年，始终跟着他和齐无赦。 当时梁讳刚醒，对樊笼世界还很懵懂——那可能就是梁讳所说的没什么记忆的时间段。 纸傀终究不同于人，没有那么复杂的大脑结构，梁讳的灵魂刚入纸傀的时候必然是不适应的，当时那两天的经历，她之后都很难记清楚，只会留下一个记忆的雏形，隐约记得一些情绪。 燕星辰早就熟练这种带npc出来的过程，摸了摸懵懂的梁讳的头，努力压下自己周身那常年洗刷出来的冰冷，轻声对她说：“过两天，我会给你安置一个住所，给你安排一个能够挂名的组织，你好好生活。如果哪天，这个世界消失了，不见了……” 他抬头，越过不及他高的梁讳，看到了落地窗外樊笼模拟出来的永远不会消失的天空，轻轻地笑了笑，“或许你能见到真实的太阳，真实的天空，真实的星星和夜空。” 梁讳茫然地眨了眨眼，不知听进去了多少，恍然道：“这个世界会消失吗？” “会，如果我够快，我再快一点，”他说，“也许你们很快都能见到。” 白发少年也来了，他看着梁讳，只是说：“老师又带了一个出来。” 随后，他看了一眼互换的齐无赦和燕星辰，又说：“你们两又换了啊。真是的，老师天天和这个不讲道理的换干什么，我好想揍他，你和他换，我都揍不了。” 齐无赦笑了：“你打得过我再说。” “迟早的事情，我肯定会用最快的速度进入总榜。老师是总榜第一，我无法超越，但是你——我在总榜上都没看到你的名字，我进入总榜了，就一定能打得过你。” “你老师应该研究一下怎么让纸人拥有脸红的能力，否则年纪轻轻，大言不惭。” “你——！老师，你看他！！！” “……” 看来他们互换已经是常事了。 之后便又是副本的进进出出。 他的身体确实开始变差了。 最开始，他只是咳嗽了几声。 可他当时的数据何等高？武力值那么高的情况下，哪怕是普通的皮外伤，愈合速度都很快，咳嗽几声已经格外严重。 齐无赦问他：“你说你要改变樊笼，你到底怎么改变的？你的身体怎么了？” 燕星辰顾左右而言他。 那之后，他为了不让齐无赦在他的身体里探查他身体的情况，他再也没有答应和齐无赦互换灵魂。 可这样的日子似乎也没有持续很久——因为他的身体在几个月之内便如同昙花一般迅速枯萎，到了后面，他甚至连剧烈的动作都会头晕。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伴随着记忆一同回到了燕星辰的脑海中，他只觉得自己此刻仿佛也浑身不自在。 游轮稳当地前行着，他却仿佛连海水晃动的动静都能感受到，整个人头重脚轻，难受得很。 笛声带来的宽慰就在这样的记忆里中断了。 燕星辰缓缓睁眼。 包间狭小的窗户外，阳光照射进来，反射的光线隐约带动着海水的波纹。 窗外似乎已经出现了码头的轮廓。 第二天到了，游轮快靠岸了。 昨晚鬼怪居然没有对他们房间和隔壁房间做什么。 齐无赦就坐在他床边，感受到他醒来的动静，立刻看了他一眼。 燕星辰心念一动，两人便换了回来——昨天他是为了方便齐无赦休息，今天便没有必要了。 刚一换回来，燕星辰起身去洗漱，却感觉齐无赦在看他。 他回过头去，男人问他：“昨天睡得好吗？你睁眼的时候，眼神很疲惫。” 燕星辰看了一眼放在他床头的竹笛。 低声昨晚只断了一会，便一直没停，曲子都是那些悠扬抚人的和他过去美好记忆有关的，想也知道吹的人昨晚到底花了多少心思。 他点了点头：“……谢谢。” 【被保护值+30，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猛地抬头。 ……三十？ 又是来自齐无赦？ “你……” 齐无赦不解：“怎么？” “你知道我的技能是什么吗？” “虽然你没有具体直接地说过，但这么久了，我看也能看得出来，和我积攒负面能量能暂停空间差不多，你应该也是过一段时间积攒一些东西能获得更多的数据。” “那你……”你知道我要积攒的是什么吗？ 他止住了。 齐无赦并不知道，他的技能就像是个明晃晃地提示器，不论面前的人表面说什么，被保护值总能告诉他对方真实的内心。 他又问：“你是不是担心我遇到危险出事？” “开什么玩笑，”齐无赦满不在意，“我对你的数据很放心。真出事了，也有金拆可以互相提醒。” 那为什么最近被保护值加的这么夸张？ 如果真的齐无赦都能给他提供被保护值，他根本不需要来自直播间和其他人零零散散的了…… 副本要求他们必须前往检票口，开始新一天地客房分配。 两人边说着边走出包间。 走道上有着已经干涸的血液和破碎的尸体，船员正在麻木地打扫着，准备把这些抛入海中。 齐无赦同他说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情。 燕星辰说：“曲疏那个脑子不正常的，居然用这种方式合作。幸好你没把我叫起来，否则的话，以我的脾气，说不定根本不会用符咒震慑他，直接把他揍一顿得了。” 周晚和梁讳迎面走来。 而齐无赦看着他，似乎在跟随着他的话，思考他真的揍人的样子。 【被保护值+30，请玩家再接再厉。】 【请玩家注意，您的被保护值已到达810点，远超平衡机制设立的400点。】 燕星辰：“？？？？” 这也能加？？ 而且，他的被保护值怎么一夜之间加了八百多了？？ 他根本没开直播视角，而且直播间的被保护值一直都是一点两点的。 昨晚他只和齐无赦共处一室。 难不成全是这人加的？？？？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模式。谢谢 本站网站:et 第230章 无尽摆渡（18） 燕星辰困惑道：“你在想什么？” 齐无赦：“想你揍人的样子。” “？” “很可爱。” “……”他没好气道, “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还不正经一点？” “我的回答很正经。” “……”懒得理齐无赦了。 所以齐无赦现在给他增加的被保护值为什么越来越多？ “燕星辰？”周晚喊了他一声，“怎么了？你还没休息好吗？副本提示音在催促了, 再不去检票口，出了点问题说不定要被驱逐。” 燕星辰正在思索那些被保护值的由来，但他也没有忘记自己还在这个看似无解的副本中。 他说：“去吧。但是今天，我有预感，我们恐怕还是无法破局。” 他虽然思虑很多，但同样一直在思索这个副本的破局方式。 应该不只是他，其他玩家也有一样的想法——这个副本只要前几天没有破解，后面几乎是无解的。 哪怕是最开始，副本载入进来的玩家也才二十个，而第一天他们就前后死了三四个玩家, 副本中多了三个鬼。 今天，哪怕上船的乘客数量还和昨天一样，只要他们没有破局, 鬼的数量很有可能翻倍，玩家却更少了，能用的贴纸自然也更少，此消彼长, 没过两天, 鬼怪就会到达一个玩家完全无法敌对的数量。届时，哪怕玩家找出了新上船的鬼, 要灭杀那个鬼也很难——那个鬼可以同时呼唤船上其他鬼的帮助。 而且还有一点，其他副本, 鬼怪目标基本是固定的。哪怕是这一次的十万编号副本古刹闻香, 副本一开始的任务目标就是已经化作厉鬼的江璨, 哪怕江璨和玩家互相算计，但是目标是江璨，这一点不会变。 可是无尽摆渡这个副本，每一天都会有新的鬼上船，玩家必须在当天找到那个鬼并且要让那个鬼消失，才算成功。 就好像昨天，燕星辰其实在天黑之前猜到了头纱才是鬼怪附身的东西，但是他们来不及寻找头纱，只能等到天黑，所有人的贴纸全都在天黑的时候失效。 他们昨天获得的一切线索：新娘、新郎、老人、少年、皮箱、头纱、老人的病…… 在今天全都没用。 齐无赦在一旁冷冷道：“鬼怪堆积，玩家死亡不可复生，玩家乘客人数只会减少，但是进度却每天重置。哪怕最后能找出鬼，也打不过，可能只会永远困在这个副本中苟且偷生。” 燕星辰点头：“就是这样的感觉。但这不对，不论副本难度多高，樊笼的副本都必须留有一线生机，哪怕是到绝境都会有一个可以翻盘的机会。但是，从我们目前知道的规则和破局思路来看，没有这一线生机。” 那便一定有问题。 他们说着，已经走到了游轮的检票口。 船员麻木地站在两侧，还活着的玩家正警惕地打量着彼此，暗自观察着玩家的存活情况。 昨晚被周晚清除记忆的小少年居然安然无恙地活到了现在，也站在乘客当中等待重新分配房间。 梁讳疑惑地看着燕星辰。 燕星辰被这视线盯着有些奇怪：“怎么了？” “你今天又不一样了，”她说，“你昨天怪怪的，今天比较正常。” 燕星辰：“……”他看了一眼齐无赦，这人无所谓地对他笑了一下。 梁讳又说：“可是，我们为什么能确定樊笼的副本一定会留有一线生机呢？樊笼迄今为止，除了那位将我带出副本的赴死者，没有人能够真的说得清楚樊笼的结构和副本的铁律。为什么你们两个都信誓旦旦一定会有一线生机？” 燕星辰稍稍笑了笑。 他和齐无赦目前对其他人隐瞒往事，不是因为不想告诉身边的人，而是他自己都还没有摸清当年的全貌，兰昀又有樊笼规则允许下的帮助，一直在盯着齐无赦。 这种情况下，他不说，才是对梁讳他们最好的保护。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梁讳的头——一如之前将梁讳从副本中带出来那般。 梁讳一愣。 他说：“你不是觉得我们和那位有关系吗，那这些东西，我们知道，也不稀奇吧？” “我……” 梁讳眨了眨她那圆溜溜的大眼睛。 她想说，既然熟悉，那燕星辰他们知道那位去了哪里吗？樊笼的人都说那位埋骨在不知哪一处副本里，可梁讳就是不信。 但她见燕星辰已经转过身去看着进来的乘客，知晓对方或许也有难言之处，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话。 一旁，兰昀的那两个学生还都活着。 白衣男人和红发女人站在一起，这两人再度扫了齐无赦一眼，又互相低声说了什么。 他们用了隔绝玩家窥探的道具，没人能听到他们交谈的内容。 曲疏并不知道昨晚和他见面的其实是齐无赦，他饶有兴致地朝燕星辰眨了眨眼，挥了挥手。 回应他的是青年冷漠的后脑勺。 曲疏：“……” 检票口打开，乘客来了。 一个戴着鸭舌帽、挥舞着小旗、穿着干练的女人走了进来。 女人二三十岁左右，身上只背着一个出门的背包，很轻便。 她身上的衣服和她的帽子都有一样的lg，上面似乎写着什么旅行社的名字。 所有玩家在这一刻全都面色一沉！ 下一刻，足足有五六十人的队伍跟着这导游停在了检票口之前，按照顺序往前走着。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形单影只地排着队，有的明显一家好几口人混着站在一起。 行李更不用说了，基本每个人都有行李箱或者背包，有的甚至一个人带了好几包行李，一眼扫过去，足足有三位数之多。 周晚揉了揉眼睛：“……没开玩笑吗？” 今天他们本以为起码多了昨天寻找鬼怪的经验，但是，哪怕是按照昨天的破局思路，逐一排查物品，十几个玩家一天之内如何安全地排查这么多物品！？如果其中有鬼，鬼肯定还会捣乱，而且昨晚新娘新郎还有头纱化作的鬼还在游轮上蠢蠢欲动。 更何况，今天就一定是物品吗？ 万一今天是人呢？ 明明有一大堆人扑面而来，可游轮上的温度却没有一点上升。 海风仿佛没有温度的鬼魅，轻轻拂过每一个人的脸颊，将恐慌附着在所有人的脸上。 曲疏闭上眼，享受一般笑了笑，深吸一口气，说：“这么有趣的副本，不多见了。是因为有两个赴死者吗？” 燕星辰神色平静却严肃，一眼不发。 齐无赦仿佛根本不在意副本进度一般，转笔一般转动着手中的竹笛，似乎还哼着昨晚吹着的其中一首曲子。 [有没有副本间隔时间的总榜玩家在看这个副本？] [五六十个人的旅游团，今天这不是必然死局吗？] [也不一定，比如导游这种明显的目标还是可以排查一下的。但我很想听大佬分析，我已经是总榜两百名了，但我看这个副本实在是无解，今天似乎只能放弃。] [不可能放弃，这可是一天的宝贵时间。这个副本其他不确定，有一点是确定的，越早破局机会越大，越拖下去越是死局，今天就算是瞎找也比放弃好啊。] [不是有人说那个小白脸起码很聪明嘛？不如看看他有什么计划。] [我们宝贝每次破局都很厉害的，不然赴死者他们为什么那么护着他？在高级副本保护武力值低的人可不容易。] [燕星辰开口了！！] [……他说什么！？？] “我说，”燕星辰重复给不可置信的周晚和梁讳，道，“放弃。” 周晚刚揉完眼睛，现在又揉了揉耳朵：“放弃的意思是……我们今天直接什么也不做？” “对，不做。放心，这不是对副本破局的放弃，而是今天的放弃。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今天看上去虽然难，但死盯着其中一部分乘客，也不是没有机会——运气好说不定鬼就在我们筛选的几个人里面。或者说和其他没有仇怨的玩家合作，每个人负责旅行团里的几个人，这些都是权宜之计。但哪怕是做到极致，其实不过是将万分之一的机会提升到千分之一，最大的可能还是——我们花费了道具、精力、甚至有生命危险，但最终还是找不出鬼，第三天还要继续。” “最重要的是，我觉得我们破局方向错了。所以，今天放弃，我得将我的思维清空，我们今天只求自保。” 燕星辰带着其余三人去排队领取新一天的房间号。 这一回，他甚至没有观察那些旅行团，而是直接排队在了两个不认识的玩家之后。 曲疏立刻在他们身后插了上来，说：“debuff待一起比较好玩。” 燕星辰：“……” “诶，赴死者的那个小宠物，白天我看清一点了，你确实很好看啊，怎么性格那么不乖？赴死者原来喜欢这个口味吗？” “……” 燕星辰懒得理，而在他想来，曲疏的话对于齐无赦来说简直就是挑衅，以这人噎死人不偿命的性格来说，齐无赦怕是不会嘴下留情。 可没想到这人居然摇了摇头，认真说：“这和口味没有关系，只要是他，我都喜欢。” 【被保护值+50，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 演上瘾了是吧。 他只觉得心脏似乎都下意识停了一下，立刻用手肘撞了一下齐无赦，示意这人不要乱说话。 保护者和附庸的宠物这种关系，分明是他们最开始怕树敌太多的时候才故意演戏给别人看的，都到现在这份上了，其实演戏与否已经不重要了，实在不必…… 实在不必说这种让人容易当真的假话。 而且，这被保护值，难道又是齐无赦的？ 都快给他加到一千了。 身后，曲疏刚一站定，刚上船的导游就排队站在了他们身后，那些乘客接踵而来。 交谈的声音叽叽喳喳地混在一起。 白衣男人和红发女人隔着一整个旅行团，站在了分配房间的队伍之后。 那白衣男人遥遥地看了一眼齐无赦。 这目光太过直接，连念力值算不上高的燕星辰都感受到了。 他和齐无赦差不多一同回过头去，对上那人的视线，对方对着他们笑了一下。 这笑容竟像是成竹在胸。 随后，那个红发女人也笑着说了一句话。 这声音很低，穿过五六十人都在交谈的旅行团，传到他们耳朵里，嘈杂得很。 燕星辰配合着对方的唇形，听清了。 那话是对齐无赦说的。 她说：“我们今天好像有机会杀你哦。”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模式。谢谢 本站网站:et 第231章 无尽摆渡（19） 红发女人话音刚落, 齐无赦抬脚便要走过去。 他可从来不是什么谨慎不惹事的性格。 燕星辰却拉住了他：“先别动，我刚才就觉得不对劲，不只是对副本的不对劲, 还是对这两个人的不对劲。” 齐无赦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他们昨天没有在我们面前做什么，但昨天你作为正式玩家却遇到那么多死亡触发，我不信和他们没有关系。” 燕星辰无奈，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猜也是，他们可能有什么相关的能力和死亡触发有关，再加上你是赴死者，他们昨天是想利用死亡触发机制堆死你。”但是昨天刚好他们两换了，作用在齐无赦身体上的死亡触发其实是燕星辰顶着，而赴死者机制引来的死亡触发齐无赦自己应付，阴差阳错之下他们互相分担, 反倒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可是这两人带着兰昀的任务进来，兰昀背后有樊笼相助，规则允许的情况下, 这两人肯定还有底牌。 底牌是什么？ 刚才那个红发女人说的“机会”，是不是和今天乘客人数突然激增有关？ 燕星辰不是一个严以防守被动破解危局的人。 对方既然都已经当面这样说了，他既不会鲁莽到现在就冲上去和人动手，也不会坐以待毙。 若是在之前, 对方在背后筹划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小动作, 他们能做到的最好方法其实就是主动让敌人自顾不暇，主动让副本的危险找到那个白衣男人和红发女人。 可这两人似乎似乎有什么操控死亡触发的方法, 反倒无法在这方面对付他们。兰昀和樊笼一同选进来的人，恐怕正是能够针对他们的。 正好队伍轮到他们, 燕星辰等人领了今天的房间的房卡, 燕星辰便说：“我们今天去甲板。” 甲板看上去没有任何掩护, 围栏外便是深不可测的大海，船身随便一个摇晃都会带来巨大的危险，但同样的，甲板上一无所有。 游轮内部的空间固然看上去有安全感，但是同样太过封闭而且能够引发死亡触发的东西太多了，封闭的游轮内空间影响玩家动手发挥，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例如卫生间的水流之类的，什么时候引发死亡触发他们都不知道。 梁讳和周晚虽然对现在的情况还有些茫然，但燕星辰既然说了，他们对燕星辰的判断没有异议，自然跟上。 曲疏这人不知是怎么想的，他作为游轮上另外一个绝顶倒霉的赴死者，居然也跟着燕星辰他们去了甲板。 朝阳在东方天际缓缓升起，却没办法将一丝温度带给船上的乘客。 海浪一波又一波地撞击着游轮。 旅行团的乘客拿到房间门卡之后，导游就让他们随意休息，这些藏匿着鬼的乘客就这样直接在游轮里散开，到处都是。 船员光是搬运这些人的行李，就足足搬运了一个多小时。 燕星辰等人在甲板边沿坐下。 那红发女人和白衣男人不知去了哪里。 梁讳刚要坐下，燕星辰却拉住了她。 少女快速眨动着眼睛，用困惑的眼神望着他。 他扛着副本内外的压力，面上格外从容地对她笑了笑，说：“你坐最里面，免得浪花溅到你。” “……谢谢。”梁讳略有些别扭地低下了头，在众人之中最里面的位子坐下。 燕星辰还十分细心地还给她贴上了避水符。 这避水符上似乎浮现着淡淡的血腥味，上头液体泛着光，显然还没有干透——这是刚刚写出来的。 燕星辰在靠近甲板的时候，便想到了梁讳不能近水，于是直接在口袋中割破了自己的指尖，还因为他现在不太缺被保护值，他连画避阴符对付鬼怪都不愿意多开启技能，画一张避水符却如此大动干戈，只为了能迅速画出一张最高级别的避水符。 梁讳看到这符咒贴在自己身上的一瞬间，便也看出了这些。 她不知道燕星辰的底牌，但唯有一个是能立刻看出来的——这高级避水符是刚刚画出来的。 想到方才燕星辰便对她格外温柔，还有进入副本以来的那些奇怪的感觉。 分明第一次在纸人献花副本见到青年的时候，她还想着自己是个前辈，应当好好保护对方，可如今她在燕星辰的面前，怎么就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还是真正年少的时候，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表达感谢呢？ 她低声说：“你画符这么熟练，是不是真的是他……是带我出来的那个人的学生？” 太熟悉了。 如果不是眼前的人看上去太过年轻，她甚至险些脱口而出一句“您”。 她甚至在想，如果那位没有使用遮掩容貌的道具，是不是就是燕星辰这样，身形高挑，面容清冷却漂亮，一眼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一眼又觉得乖顺平和近人心。 她在樊笼世界中，为了隐藏自己纸傀的身份，并没有如同其他纸傀那般专注于副本，就是为了等待第一位赴死者回来。 所有人都说赴死者死了，所有人都说哪怕是曾经总榜第一的神话也折戟沉沙在副本中，但她亲眼见过那人抬手之间符咒纹路挥洒而出击散鬼怪，亲身体会过连副本npc的命运都能改变的能力，从不相信赴死者死在副本里。 她等了这么久，只想着那位说不定遇到了什么麻烦，哪一天需要别人略尽绵薄之力的时候，她这个有点数据的纸傀身体能帮上点忙。 燕星辰却摇了摇头：“我不是。” 梁讳眼中的失望之色刚刚浮现，青年却眯了眯眼睛，又低声说：“相信你的直觉。” 梁讳一愣。 此时，牛皮糖一样粘着他们的曲疏也在一旁做了下来。 能活到总榜前一百的赴死者都不是正常人，樊笼玩家这句话其实没有说错。 比起副本的情况，曲疏反而更好奇面前这些能够打败他的人。 他刚一坐下，想试探试探齐无赦，那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却转过头来看他，探究地扫了一眼他脸上的纹身。 曲疏咧嘴：“帅吧？我对着镜子亲手给自己纹上去的。” 齐无赦适时插嘴道：“难怪那么丑。” 曲疏：“。” 燕星辰问他：“看来你略懂符咒，从哪学的？” “还能是哪？全樊笼玩家对符咒纹路的研究，不都是起源于第一位赴死者？我当然是专门看那些赴死者在直播画面里使用过符咒纹路的副本记录学习的咯。哎，我不和你这病秧子说这些，你又不懂，你还是好好坐在我们身边，出事了记得喊救命哦。” 燕星辰却徐徐道：“很多人都跟着赴死者学习符咒纹路，但符咒的载体通常都是道具和特殊的符纸，你是第二个将符咒印刻在身上的人，虽然你的印刻有一些走向还是不太正确，但是这个想法很难得，你是从哪里想到的？” 曲疏眼神猛地一凝：“你看得懂？诶不是，我哪里错了？你忽悠我呢，我用了这么久，也没觉得哪里错了啊。” “交换，你告诉我怎么想到的，我告诉你错在哪里。” 燕星辰恢复记忆以后，先前那些乖巧的气质磨灭了一些，反倒一言一行间都有些让人无法拒绝——那是一种来自上位的压迫。 曲疏这回没有节外生枝，实话实说道：“那当然也是从第一位赴死者身上想到的。我在那一位后期的副本记录里，发现他几乎根本不需要任何描绘的时间，就能运用出很多符咒的能力，甚至没有使用符纸。然后我把这些画面放慢不断重复看，我发现有那么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那位身上会有流光浮动——那就是符咒纹路。所以那位是把自己作为符咒的载体，自身就是一个汇集了很多纹路结构的‘符纸’，才能做到。我也是随机玩家，我没有技能，我发现这一点之后，就复制了他那一招。” 曲疏不愧是当前明面上排名最靠前的赴死者。 他有那个忍受自己作为符咒载体的气魄，也有不断观察一样的画面直至发现玄妙的细心。 他说的这一点，同燕星辰脑海中对自己过去的模糊记忆有所重叠。 燕星辰已经隐约明白，当年自己到底是怎么做到改变樊笼的。 他对曲疏说：“你的十字架纹身有一个地方错了，可你没有感觉，那是因为错误的地方，以你现在的能力还用不上，那一笔是画接近传奇级别的高级符咒必须的一笔，但你的身体数据最多只能激发出普通高级符咒的能力，所以那一笔哪怕是错了，你也没有感觉，因为你暂时用不到。但如果你能活到进入总榜前十二，你的身体数据足够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根本激发不出来接近传奇道具级别的符咒纹路。” 他说着，抬手，伸出食指，在虚空中比划出了一连串的符咒纹路结构。 正是曲疏那精细的十字架纹身中的一块。 曲疏本来还吊儿郎当，将信将疑，可他看着燕星辰随手比划的这一下，面色瞬间严肃。 他还开着直播视角。 他和燕星辰交谈符咒原理的画面，还有青年随手就在空中画了个符咒纹路的画面，全都同步出现在了直播间所有观众玩家的眼前。 [……这人是谁？是燕星辰吗？我是不是看错了？] [我靠，这就是燕星辰啊，除了燕星辰还有谁这么好看？] [这时候的重点是好看吗？] [重点可以有很多个！] [……] 刚和许明溪一起从副本中出来的许千舟坐在副本直播投影前，麻木而平静地看着这个画面，还有那些“大惊小怪”的弹幕。 他从手中的薯片袋子里掏出了一把薯片，塞进了嘴里。 身旁坐着的喻行川伸手就要拿，嘴里说着：“你说，这个曲疏，是不是马上也需要安神符压压惊了？可惜我不在副本里，不然我也可以用你的方式坑他一把。” 他立刻移开了薯片袋，嘴里还塞着吃着，含含糊糊道：“你还欠我一百二十个高级钥匙呢！吃一块薯片一个钥匙，否则不给！” 喻行川惊了：“什么时候一百二十个了？我用了你十一张安神符，你当时说一张卖我十个高级钥匙，合起来难道不是一百一十个吗？” “利息！你说好一出副本就还我，结果拖到现在一分钱没还！耍赖，不要脸。” “……谁知道樊笼现在钥匙能稀缺成这样？是你不要脸，通货都紧缩了，你居然不根据比例改变价格！我本来打算赖掉一百一十个高级钥匙的，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许千舟双眸一亮，咀嚼薯片的动作都停了：“你打算还我了？” “我改变主意，打算改成赖掉一百二十个高级钥匙。”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模式。谢谢 本站网站:et 第232章 无尽摆渡（20） 许千舟又啃了一口薯片, 说：“那我也改变主意了。” “什么？” “我决定把利息从十把高级钥匙改成一百二十把高级钥匙，这样你就一共欠我两百三十把高级钥匙。你赖账掉一百一十把，还欠我一百二十把。” “……”喻行川撸起了袖子, “你搁这和我玩数学呢？” 许千舟又塞了一把薯片。 副本的直播画面之上, 弹幕仍然充满了问号。 但哪怕是喻行川，都早就知道燕星辰的“真面目”。根本没有任何波澜。 他在走出副本之后也明白了，燕星辰之前在樊笼玩家心里的印象是在是太过根深蒂固, 所有人都已经有了燕星辰武力值不高的预设, 之后的一切猜想，都无法脱离这个预设。哪怕是有人觉得燕星辰深藏不露，也只会往技能、念力值这方面想。 这种预设, 如同所有人都预设曾经总榜第一的那位赴死者绝对拥有超越所有玩家很多很多的数据水平一样, 已经逐渐变成了一种“常识”。 所以当时燕星辰根本不怕在他面前动手。 只要燕星辰不是在直播画面里, 众目睽睽之下, 直接动用当时那神乎其神的抬手成咒的能力, 樊笼的玩家才会愿意颠覆看法。 否则的话, 他就是现在立刻去论坛发帖, 或者在樊笼的黑市里大声喊“燕星辰武力值高到恐怖”——别人都会觉得他是傻子。 就好像, 现在如果有一个人和他说, 他最崇拜的那位总榜第一的赴死者, 就是燕星辰这个人美心黑的小狐狸，他也会觉得说这话的人脑子进水了。 “啧，现在押注燕星辰死的这些人, 恐怕是要哭惨了。这黑心狐狸, 道具钥匙那么多, 是不是全靠从直播间里坑蒙拐骗啊？” 喻行川欣赏着那些人对燕星辰了解符咒的震惊, 抬手又想从许千舟手中偷出几片薯片。 但许千舟那超高的念力值都用在了不是正途的地方, 居然边吃边监控着喻行川的一举一动。喻行川刚伸出手，许千舟就立刻捂住了薯片的袋子口，说：“一块薯片，一把低级钥匙。” 喻行川：“？？？” 他又惊呆了：“你这是诈骗！” “樊笼现在副本减少，直播数减少，倒是所有人怕错过副本经验，全都盯着副本看，这种边看直播边吃的零食脱销两天了。我是因为本来物品栏很多空间就留给了零食，现在才有这么多可以吃的。” “你投资啊？” “这叫运气好。” “我就好奇了，你要那么多钥匙到底要干什么？你有一个亲哥哥在总榜前十诶，许明溪刚带你出来的那个副本，他直接冲到第五了，其他人怕资源出问题，你怕什么？而且钥匙有保质期，你这一两个月不用掉它们，它们也会因为对应的副本开启或者消失而失效啊。” 许千舟吃薯片的动作稍微慢了一点。 他似乎真的认真想了喻行川的话，说：“樊笼这个月钥匙紧缺导致了钥匙兑换道具的比例变了，我本来还需要通过置换钥匙和积攒钥匙存很久，但是现在，我觉得我应该很快就可以了……” “兑换道具……？”喻行川终于趁着许千舟走神，从许千舟的薯片袋子里掏出来了两片迅速扔进自己嘴里，“你有什么想要的道具是不能找许明溪要的啊？” “是……” 许千舟话音一顿。 因为这个放映厅的门被人打开了。 许明溪似乎之前并没有在听屋内人在讲什么，推门而入便侧开身，让自己身后的人先走进来。 那是一个穿着古典长裙的长发女人。 这女人一头纯黑色的头发足足垂到她的腰间，正好挂在裙摆的束腰处，稍一走动便摇曳生姿，格外动人。 她长相十分温柔，并没有梁讳的外貌那么年轻，约莫三十几岁的样子。而且她双眸是典型的凤眼，五官是符合东方审美的协调与温和，很难让人想象这样一个人会和现在是总榜第五的许明溪站在一起。 她刚一进来，喻行川便立刻火急火燎地站起来，结果动作太匆忙，勾到了身前的茶几，直接摔了一跤跌回沙发上。 长发女人看到喻行川这样，眉眼微弯。 就在许千舟以为这长发女人要说出什么带着笑意的软言软语之时，她笑着道：“喻行川你这个鳖孙我给你那么珍贵的钥匙让你不停歇地进副本提高实力你鬼缩在这里抱着薯片看电视？” 许千舟：“。”突然觉得，他哥哥，真温柔。 喻行川再度站了起来：“老师，我冤枉！抱着薯片的是许千舟，我看的是直播不是电视！” 许千舟：“……” 许明溪：“……” 许千舟突然意识到了这人是谁。 天河的创始人，郑皎皎。 喻行川的破局能力，一般师从于赴死者留下的副本记录，一半就是进入天河之后郑皎皎带着他学会的。 其实喻行川严格来说不是郑皎皎的学生，但是出于尊重，喻行川平常都喊她老师。 她是混乱时代末期进入副本的玩家，和那位总榜第一的赴死者勉强算是同一个时代的人。 不过混乱时代快结束的时候，郑皎皎才刚成年没多久，如今她已经三十几岁了。 但她那时候就已经身在总榜，所以和那位有过交道。也正是因为打过交道，她对赴死者远比其他组织的高级玩家对赴死者还要推崇，也正是因此，她和喻行川比较合拍，喻行川愿意激流勇进，她也愿意培养。 这位现在的总榜排名甚至比许明溪还高。 第三。 若不是有一个神秘莫测至今不知所踪的闻夜压在第一，又有一个不知靠着什么异军突起稳居第二的兰昀，郑皎皎就是现在的第一了。 她早就习惯了喻行川的狡辩，居然打开了自己的物品栏扫了一眼，直接掏出了一把编号极为靠前的正在闪烁的钥匙，往喻行川这边一扔。 “进去。” “啊，是，遵命！” 副本钥匙得到了喻行川的回答，将人传送进了正在开启的副本。 喻行川直接消失在了三人面前。 许千舟：“……” 好狂野的进副本速度。 郑皎皎在进来之前似乎就在和许明溪谈话，被喻行川一打岔才停下。 如今喻行川被送进副本，她便回头和许明溪继续说：“你真的不知道吗？” “老师消失之后，再也没有联系过我，”许明溪说，“除了燕星辰，我再也没有遇到过和老师有关的人和事物。” ——他们在谈论那位曾经总榜第一的赴死者！ 郑皎皎说：“算了，我起码知道，他果然没有死在副本里。大家总是说，他再厉害也是人，也是被樊笼玩弄的玩家，肯定早就埋骨在副本中。但我有一次副本他也在，我见过他的能力，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樊笼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我一直不相信他会死。今天你和我说，我终于知道，我的直觉没有错——起码他一两年前还在樊笼有痕迹。” 她说着，目光不自觉落在了投影在墙上的曲疏的直播视角画面。 画面中，一个黑发黑瞳的青年抬手在虚空中虚无地画完了符咒纹路，缓缓放下手。 海风一阵一阵地拂过，吹起他刘海的发梢，他眉心那颗浅痣时隐时现。而他的神情其实很冷，那双桃花眼却又没有任何攻击性，让他时而清冷，时而乖顺。 郑皎皎看得眼前一亮：“这是不是就是那个燕星辰？听说还是个病秧子，哎呀身体这么不好怎么还吹风啊，你们怎么不给他打赏点暖手袋？” 许千舟：“啊，这个……那个……” 许明溪欲言又止。 - 副本内。 燕星辰给曲疏演示完符咒的走笔，说：“你只要把你纹身的这一部分，改成我刚才画的那样就行。这里面只有一笔的差距，你既然自己能纹刻那么多符咒纹路，应该不需要我告诉你了。” 曲疏难得正经了一点，他有些不确定道：“你跟谁学的这些？我都是钻研了好久那位画符咒的很多画面才学会的，我观察那位副本记录的时间，比你从新人首副本到现在为止在樊笼待的时间都久。我的纹身这么久了，总榜上能人辈出，从来没有人发现有什么问题——不然他们肯定早就从中做手脚来对付我了。你是……？” 燕星辰却只是说：“昨晚一晚上没有鬼怪闹事，应该是多亏了你。齐无赦是赴死者，如果有鬼怪困扰，我们很难休息好。投桃报李。” 曲疏不知道自己面前这位其实就是昨天把他按在地上揍的“赴死者”，摇头晃脑地说：“好吧，我这个人最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人情还很大。” “你们刚进入总榜，可能不了解那两个人。” 曲疏没说那两个人是谁，燕星辰和齐无赦却都听懂了——是兰昀的那两个学生！ 曲疏果然胆大却缜密，早就发现了白衣男人和红发女人一直在盯着他们。 曲疏说：“我也投桃报李一下，这两个人我在之前的副本和他们打过交道。穿白衣服的那个男人技能有古怪，和死亡触发有关，我在那个副本和他争抢剧情点。” “结果他好像能勘破死亡触发甚至是利用死亡触发，我又是随机玩家，他简直就是随机玩家天生的克星，那个副本我和他斗了好久，结果这个狗东西借着自己有总榜第二的老师当后盾，高级道具一抓一把，还一直把死亡触发引到我身上，我最后只能和他平手，气死我咯那次。” “那个红发女人从来没有使用过她的技能，但他们两个既然一起出现并且盯着你们，你们最好做好最坏的打算——说不定都是和死亡触发有关的。” 正经的语气到这里便消失了。 曲疏挑眉，抬手拍了拍燕星辰的肩膀，吊儿郎当道：“你这病秧子，真遇到死亡触发，说不定一捏就碎，出事了记得喊救命，说不定我在旁边，就会大发慈悲来保护你呢。” 【被保护值+1，请玩家再接再厉。】 本站网站:et 第233章 无尽摆渡（21） 燕星辰：“……” 也不知道该说他不需要保护, 还是该说曲疏这少到不能再少的被保护值着实只是聊胜于无。 他稍稍一个侧身，直接闪过了曲疏的拍肩。 一旁，周晚无声地拍了拍额头。 齐无赦说：“倒也用不着你这种三脚猫功夫。” 【被保护值+20, 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 这都能加二十点, 齐无赦是越来越离谱了。 但这人确实没说错。 遇到危险，如果他都解决不了，还喊曲疏这种吸引危险的随机玩家过来, 那不是喊人来送命吗？ 大可不必。 他点头：“是的。” 曲疏一点也没有被轮番拒绝的尴尬。 他饶有兴致地左看一眼齐无赦, 右看一眼燕星辰，玩味道：“又聪明又百依百顺还专一的宠物，我怎么就没有呢？” [燕星辰好听话！齐无赦说不必他就拒绝了曲疏。] [他还聪明, 还懂符咒道具的原理, 哪哪都好, 只是不能打而已。] [这样的病美人谁不爱呢, 可惜我没有赴死者的实力, 不然我也愿意寸步不离地护着。] [好笑, 齐无赦也没有寸步不离。昨天齐无赦不就放任燕星辰自生自灭了一天？] [全靠躲在别人身后进入前五百的病秧子, 现在钥匙这么紧缺, 我就不信别人在利益面前还会愿意护着他。] [燕星辰再厉害再聪明, 武力值不高, 就注定了他必然会有一天死在副本里。] [我话放在这里，燕星辰那些粉丝早晚会被樊笼惩罚抽取钥匙和道具。] [……] 燕星辰根本没在意曲疏的态度，根本没怎么认真听对方这句话。 可梁讳反倒不开心了, 严肃道：“你说谁是宠物呢？说话放尊重点。” 燕星辰有些惊讶。 他把梁讳从副本带出来的时候, 已经太早了。 而且当时, 梁讳只是他生命中一个非常微不足道的过客, 他和齐无赦一起做过许多许多事情、去过许多许多副本, 樊笼里的人，还有副本里的npc，太多了。 哪怕是他现在恢复了一半的记忆，他也没有特意留意过梁讳的性格。 但他记得，梁讳那时候很茫然，还保持着小女孩的天真与害怕，刚出来那几天懵懵懂懂的，说话都带着点怯懦。 而后，他重来一次，再遇上梁讳，小女孩外貌不改，却已经在樊笼时光的淬炼之下，变得成熟稳重，看不出一点稚气。 但她总是安静的。 没想到如今，居然会因为曲疏一句他都不在意的冒犯的话，而如此尖锐。 他语气平和地对梁讳说：“忧心一些口舌之争干什么？随他说去。” 梁讳脱口而出：“您……不，你……没，没什么。” 印象中，她刚被带出副本还没离开那位赴死者的时候，那位有些时候十分跳脱地同她说“路是别人走出来的，以后你过副本的时候别那么死脑筋”，可是之后，她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看到玩家论坛上那些责怪赴死者带来符咒体系的玩家的谩骂，她义愤填膺，那位却又格外沉肃地告诉她“不必忧心口舌”。 同燕星辰此时的话，居然恍若隔世般地重叠在了一起。 以至于她居然对着一个似乎只是刚入樊笼的新人喊出一声“您”。 此时，曲疏已经离开了甲板。 他们今天面对着五六十人的旅行团，除了燕星辰直接选择放弃，其他玩家仍然抱着今天结束副本的希望。 比起昨日的冷清，游轮上到处都是人。 一开始，也有一些旅游团的乘客在甲板上。 他们有的坐在栏杆旁看着海浪，有的三五成群地在互相拍照，有的站在一旁吹风。 看上去确实是一群来游轮玩耍的旅客。 这些游客人数太多，东西太杂，哪怕是要开始寻找漏洞，都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燕星辰根本没看。 他也坐在栏杆旁，微微靠着边沿，闭上眼，在冰凉的海风吹拂下，在脑海中不断重复着副本到现在以来的所有信息。 问题出在哪里？ 他们明明一直跟随着一开始副本的指示，为什么每个人推演出来的结果都是这两天不破局大家就必死无疑？ 第一天四个新乘客，第二天却直接就是一整个旅行团，那第三天岂不是整个游轮的客房都会被占满？如果住不下了，游客又不会下船，会发生什么？ 他们今天的贴纸已经刷新了，但玩家才十几张贴纸，根本不够用。 还有那个白衣男人和红发女人，根据曲疏所说，他们的技能也许都和死亡触发有关，但他和齐无赦到现在为止也没有遇到死亡触发，这两人到底在憋着什么招？ 最重要的一点，也是让燕星辰觉得他们应该放弃从五六十人中寻找鬼怪的原因，那就是副本的走向趋势，其实和他们在做的事情有些无法兼容。 说是找鬼，但找鬼基本不可能——更别说找出鬼之后还要击杀鬼了。 这个副本，明明玩家不断探索出来的信息之下展现出轮廓，可它的轮廓居然本身就是个死局。 难道根本不需要他们找鬼？ 不，这似乎也不对。 如果不需要他们找鬼，那昨晚就不会出现那几个鬼了。 ——“若看到有乘客上船，则有鬼在其中，您必须当天找出所有的鬼才能获得离开副本的出口。” 这句话…… 这句话！！！ 燕星辰突然感觉，自己在千万思绪之间，似乎抓到了模糊的线头…… “不对劲。”齐无赦突然说。 燕星辰思路一断，睁开了眼。 只见周晚和梁讳也全都面色严肃地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甲板。 ……空空如也？ 燕星辰心下一沉：“那些旅行团的乘客呢？” 他方才在思考，又有齐无赦在身旁，根本没有用自己的五感留意周围的情况。 现下，燕星辰仔细凝神听，发现并不只有甲板上，游轮内部似乎也很安静，没有多少人活动的动静。 他看向齐无赦。 齐无赦说：“安静得过分了。玩家安静能理解，毕竟都在谨慎行动，这些叽叽喳喳的游客突然都很安静，很奇怪。” 周晚皱眉道：“而且甲板上的游客是在我们都没留意的情况下，逐渐回到游轮里面的……” 梁讳在看着水面：“这个浪，怎么感觉比之前大了？” “不是感觉，就是大了。” 燕星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缠着的金拆的一头。 金线上的恶业再度涌动，黑色覆盖了线身。 周围有很浓郁的鬼气。 昨晚的头纱…… 他压低了声音：“副本只告诉我们，我们的贴纸和寻找鬼的进度会重置，可从来没有说过鬼怪会重置。昨晚，头纱上的那个鬼，触发它动手的条件就是活水，只不过它一直没有离开游轮内部，现在……” 周晚肯定道：“我嗅到了水鬼的味道。” 他已经是半人半鬼身，可以直接感受到“同类”的存在。 昨晚三个鬼在曲疏的操作下撕扯在一起，新娘和新郎彼此之间都元气大伤，但那头纱上附着的鬼本就是昨天他们的任务目标，戾气极重，一晚上过去也没什么损伤。 天一亮，鬼就藏在游轮里，不知所踪。 现在，那头纱上的鬼居然来到了甲板。 它正在暗中准备用活水杀人。 “甲板不能待了，我们必须进去。”燕星辰说，“周围都是水，那个水鬼如果已经在暗中，我们现在随便被溅射到一点海水都可以算作触发条件。” 风稍微强一点，海浪稍微大一点，他们都绝对会沾上水花。 “避水的符咒有用吗？”梁讳肃然道。 “有用，但也没用。” “……啊？” “你觉得这一切只是鬼怪盯上我们了？甲板上那些游客怎么全都进去了？游轮里面为什么那么安静？还刚好这个时候甲板上也藏着一只鬼？” 齐无赦冷冷道：“兰昀。” 这根本不是鬼怪自发干的！ 这是人为。 曲疏刚才告诉他们了，兰昀的两个学生技能绝对和死亡触发有关。 现在的情况，他们如果用避水符来短暂躲过头纱那个鬼带来的死亡触发，只有背后动手的人还在，危险并不会接触，对方说不定还有更为诡谲的后手。 话虽如此，燕星辰还是抬手就往所有人身上扔了避水符——聊胜于无。 随后，他趁着海浪还未彻底掀起来，又拿出了几张符咒，二话不说强行塞到了周晚和梁讳的手上，说：“拿好，这是我一直以来积攒的最高级的几张符咒，都是我花大力气画的。里面有接近传奇等级的高级避阴符、高级定身符、高级燃火符还有几个攻击符咒。他们针对我们来，甲板上待不了，我们必须进去见招拆招，你们跟在我和齐无赦身后，一有不对立刻使用这些符咒保命，不要管我们。” 他说着，齐无赦已经先往里走。 燕星辰不等周晚和梁讳反对，快步跟着齐无赦走了进去。 甲板里头对接着游轮的第一层，本来是娱乐设施。 今天上来的乘客都是旅行团的，应该会有很多人逗留在第一层，可燕星辰走进来扫视了一圈，根本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连玩家的活动气息都感受不到，空气十分冰凉，整个第一层灯火通明，但是他的眼前却还是很昏暗——阴森森的鬼气近乎要凝成实质了。 一种毛骨悚然的被不干净的东西注视着的感觉格外明显。 齐无赦突然看向一个地方。 那是一处拐角。 下一刻，拐角之后，一个带着鸭舌帽的人影飘了出来。 这“人”双脚根本没有沾地，出来得悄无声息，浑身上下，露在衣服外的肌肤都是白到发青的。 燕星辰顺着齐无赦的视线看去，正巧看到这导游全白无瞳的双眸。 “看来兰昀给了你们不少道具，你们要么把其他玩家暂时拦在其他层，要么用道具买通他们让他们给你们做事腾地方吧？”齐无赦突然道。 暗处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你居然知道我在哪？老师说你念力值很可怕，果然如此。” 白衣男人走了出来。 周围都是森凉鬼气，这人依然穿着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神色格外自信。 他看着齐无赦，说：“那你能看出来，我做了什么吗？” “兰昀一定只是告诉你，我是他的仇家吧？”齐无赦挑眉，“否则的话，区区总榜上的普通玩家，没这个胆量。” “你什么意思？”那人一愣，马上又正色道，“不对，老师说你惯会扯口舌，不能信你任何话。” “老师？他会让你们进来对付我，就没真把你们当什么用心培养的学生。” 那不知为何化鬼的导游一点一点飘到了两人的中间。 这却只是一个开始。 突然一阵巨大的阴风席卷过本不该有剧烈气流的第一层室内。 每个走道的拐角之中，接连出现了许许多多个穿着旅游团服饰的人。 ——整个旅行团的男女老少居然全都在这！ 而且，他们全都面色青紫，瞳孔全白，显然是整个旅行团都变成了鬼！！ 本站网站:et 第234章 无尽摆渡（22） 燕星辰心中警铃大作。 周晚在他和齐无赦身后, 喃喃自语道：“贴纸……” 燕星辰也看到了。 导游的胸前，还有这些旅游团的所有乘客的胸前，全都有一模一样的贴纸。 那是副本每天刷新分配给玩家测验鬼怪的贴纸, 贴纸一人一张, 且一天只能使用一次。若是成功贴到了鬼，则鬼身上的贴纸会变成红色，玩家可以想办法对鬼出手灭杀任务目标完成副本任务, 可若是找错了, 贴纸则会变成黑色，并且污染被贴上的乘客。 他们眼前，五六十名旅游团的乘客穿着一样的衣服, 胸前贴着黑色的贴纸。 这一次的鬼也许也藏在物品之上, 这些人全都不是鬼, 却都被贴纸污染了。 而导游的胸前也有一张黑色贴纸。 梁讳不可置信道：“这怎么可能？他哪来的那么多贴纸！？” 今天还活着的玩家只有约莫十五人, 贴纸每日刷新, 也就是说今天有效的贴纸最多只会有十五份！ 可眼前, 五六十个刚刚变成厉鬼的乘客自两侧的楼梯口和道路中飘出, 横亘在燕星辰四人和那白衣男人当中。 白衣男人的视线越过森然鬼气, 饶有兴致又有些挑衅地看着齐无赦。 燕星辰沉声道：“复制。小规则道具, 规则道具分为传奇道具和高级道具, 传奇级别的规则道具就是传统的规则道具，可以更改樊笼的一些规则，直接作用在整个副本之上, 小规则道具则只有高级的, 只能作用在比小规则道具等级或者数据还要低的东西上面。但是……小规则道具必须在对应的规则道具被消耗之后才有用……” 比如江璨当时用“转移”的规则, 将玩家身份转移给了周晚, 这是传奇级别的规则道具, 可以直接更改玩家和副本内出生的人的身份。 而“转移”的小规则道具，早在江璨之前就流通在樊笼世界中，但没有人使用，因为当时“转移”的小规则道具是无效的。 江璨使用完“转移”的传奇级别规则道具之后，对应的小规则道具才有效。 燕星辰之所以一开始完全没往“复制”的小规则道具上想，就是因为，在他赴死者时期的记忆中，“复制”的传奇级别规则道具甚至都没有出现过，而十几年来也没有听说“复制”类道具有人获得并且使用。 传奇级别的道具，除了江璨这种情况特别特殊的，大部分玩家拿在手上，用出来的效果都是会引起极大轰动的。 因此燕星辰一直以为，“复制”的规则类道具还没有出现，更没有被人使用。 所以他也没有往“复制”的规则上防备。 可白衣男人却成功使用了“复制”的小规则道具，说明“复制”的传奇级别规则道具早就被使用了。 他说：“小规则道具远没有那么逆天，只能复制高级以下的道具，但贴纸这种东西正好是一个功能性道具，本身甚至算不上是有级别的道具，要使用复制的规则一次性复制出这么多张太容易了。” 白衣男人总算露出了一点意外的神色：“你反应挺快，你也知道有这种道具的存在？” 燕星辰没有再理会白衣男人，而是直接问齐无赦：“外面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听海浪声，已经不断有浪花直接翻过甲板，避水符都挡不了这么多水。” “那就是不能出去的意思，”燕星辰嗓音越来越低，“这人不仅用小规则类高级道具‘复制’来复制出五十几份贴纸，可能还用了曲疏所说的和死亡触发有关的技能，把头纱上附着的水鬼引到了甲板上。兰昀，或者说樊笼，这一次给他们的道具可真是下足了血本。那我们现在要么是后退去应对甲板上的水鬼，要么就是应对游轮一层的情况。” 燕星辰此时全身紧绷，双拳紧握，随时准备动手。 现在这个情况，非常非常的不乐观。 那不是一个副本bss。 那是几十个。 哪怕是他现在已经恢复了不少赴死者时期的记忆，实力自然也有所提升，数据也在十万编号副本和新人第一的奖励下不断翻倍，但那也只是拥有能够单独应对一个副本bss的能力。 寻常玩家，能够和副本bss正面交手，已经格外难得。 而他们眼前，是几十个实力差不多的鬼。 哪怕是所有玩家站在这里，都不可能击杀五十几个被污染成鬼的乘客。 但是其他玩家可以小心翼翼地躲过和这个旅行团有关的死亡触发条件，不惹怒鬼怪，就不会被鬼怪主动攻击，实力加上运气好，可以让其他玩家熬到任务完成。 可他们不行。 齐无赦现在的信息面板是随机玩家，哪怕他们小心翼翼，死亡触发也会主动找上他们！ 燕星辰虽然现在面上不动神色，但其实心底已经在快速思考着该怎么办。 对方要的是齐无赦的命。 这完全是一个消耗大笔道具和精力，不惜冒着生命危险，都要给齐无赦布的局。 这是死局。 是一场樊笼毫无感情的理性机制、兰昀的策划还有兰昀的学生利用技能优势一同策划的天衣无缝的死局。 这两个学生只是一个载体，不论是谁站在这里，兰昀都会把樊笼赋予的小规则道具给对方。 小规则道具无法改变副本和樊笼的规则，却可以在副本内应用在低于小规则道具等级的地方。 他们进入这个副本之后，等的就是乘客特别多的一天，这样白衣男人就可以用小规则道具复制出本不应该达到的贴纸数量，之后再把尽可能多的贴纸贴在所有乘客身上，立刻早就出了玩家不可能与之匹敌的鬼怪数量。 只要这个副本的内容不变，只要玩家没有在乘客变多之前离开副本，只要兰昀的两个学生还活着，现在的局面就一定会发生。 燕星辰和齐无赦其实一直早有防备，但他们可以应对其他任何情况，唯独现在的局面。 如果他们要防止现在这样的局面发生，唯一的方式其实就是在第一天想办法利用副本中的危险，先发制人杀死兰昀的两个学生。因为只要兰昀的学生没有死，兰昀的学生就能等到今天，就能轻而易举地用小规则道具让整个游轮都是鬼。 对于燕星辰来说，没有以前的数据，凭借着副本的经验和对符咒纹路的掌控，仔细谋划，害死人太容易了。就算这两人是早就在总榜之上的玩家，燕星辰若真的想做，也不难。 副本第一天，他不是没有想过。 不管什么样的陷阱，不论什么样的阴谋，只要这两人死了——执行的人都死了，什么样的危险都无法发生。 可燕星辰也只是想过。 他不会这么做。 哪怕他知道对方就是有备而来，哪怕他知道提前掐灭危险的来源是应对危险最好的方法，哪怕他知道对方迟早会行动。 可对方没有行动，他便不会主动害人。 因为那是“将来”。 就算是能遇见的“将来”，那也是还未发生的事情。 因为还未发生的事情去杀人，以前的赴死者不会做，现在的燕星辰也不会做。 齐无赦也一样。 樊笼居然这么了解他和齐无赦。 了解到这次的陷阱完完全全就是针对他和齐无赦的行事风格做设。 了解到完全为他们两人量身定做了一切。 周晚神色愈发不好，说：“瞬移符没用。” 燕星辰一点都不意外：“他既然布下了这样明面上的陷阱，就不可能没有考虑过瞬移符。一切可以离开、可以通讯的道具肯定都失效了。而且，离开也没用，除了曲疏，其他玩家本来也不是危险的‘眷顾’对象。” “该死的，就算五十几份贴纸都是小规则道具复制出来的，但总要有一个用来复制的贴纸吧？这个人的贴纸是哪里来的？谁那么不怕死把贴纸给他了？还是说是他偷的？” 这一回，白衣男人居然直接回答了周晚的问题：“当然是我自己的贴纸。这么大阵仗，如果使用其他玩家的，其他玩家必然会和我敌对，那岂不是给你们增加帮手？” 周晚厉声道：“你疯了？被污染成鬼的乘客首先会攻击贴纸的主人，你死了之后他们才会根据玩家身份顺序攻击随机玩家！” 果然如周晚所说，那些鬼怪开始转向白衣男人。 ——它们会率先攻击让它们变成鬼的玩家。 反倒是站在另一处退无可退的燕星辰他们，看上去暂时安全了。 五万编号副本中的五十几个一样实力的鬼怪，一个都足以杀死总榜玩家，他们眼前是五十几个。 白衣男人不可能是它们的对手。 整个船上所有玩家加起来都不是这些东西的对手。 燕星辰一直都在防备着兰昀这两个学生，但连他都没有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情况，就是因为这样的做法无异于自寻死路。 但这不可能。 到目前为止，白衣男人怎么看反倒都会作茧自缚。 这些人是为了杀齐无赦进来的。 难不成他们想的是同归于尽？ 这两人对兰昀如此忠诚吗？ 燕星辰心底不对劲的感觉愈发明显。 他拉住要尝试使用鬼王力量的周晚：“不，不对……” 那个红发女人呢？ 这么天衣无缝的计划，运用到了“天时地利人和”，不怎么兰昀还会多派一个多余的人进来吧？ 他脑海中闪过了什么，直接伸手往齐无赦身上扔了一张符咒。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齐无赦眉头一皱，绑在这人手上那一侧的金拆猛地穿过那群厉鬼，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白衣男人的身上冒起黑气。 那黑气直接冲着齐无赦的方向而去。 而金拆所向，红发女人被如同长鞭般的金拆甩了出来，“哐当”一声撞向最后方的墙壁，吐出一大口鲜血。 可她却笑了。 白衣男人也笑了。 五六十个厉鬼的视线居然完全跟着一团黑气移动！！ 燕星辰也在这一刻激发了自己手中的母符！ 他刚才扔到齐无赦身上的，是子母换位符！ 他想到了红发女人可能的技能，但太匆忙了，他能想到为齐无赦躲避危险的方法，就是在瞬间和齐无赦互换位置。 这一切只发生在分秒之中，全都是同一时刻发生的。 黑气从白衣男人身上迅速飞到齐无赦所在之地的那一刻，子母换位符也将燕星辰和齐无赦的位置互换。 燕星辰条件反射般用出了最高级的防御道具。 可那团黑气竟然直接穿透一切道具，直接打在了燕星辰身上！！ 燕星辰身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可那五十几个本来已经打算朝着白衣男人而去的厉鬼，居然在这一刻调转了方向，全都朝他扑来！ 齐无赦被燕星辰换位子的那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男人的声音低沉得仿佛从地狱而来：“规则，又是规则。” 规则技能。 限制极大，可能有的玩家一辈子都只能用一次。 可这样的技能，寻常的攻击和防御道具抵挡不了，因为一个是实质的道具，一个是作用于抽象的规则之上的东西。 红发女人的技能，是转移死亡触发！ 白衣男人不怕使用贴纸，就是因为红发女人会帮他把死亡触发转移到齐无赦身上。 届时，齐无赦身为随机玩家，又被规则转移了惹怒厉鬼的死亡触发，双重叠加之下，哪怕是同为赴死者的曲疏站在这里，这些厉鬼也绝对优先选择攻击齐无赦。 可现在，因为燕星辰使用了子母换位符…… 死亡触发的第一优先攻击对象，成了燕星辰。 本站网站:et 第235章 无尽摆渡（23） 须臾之间, 本该朝着白衣男人而去的鬼怪已经全都飘往燕星辰所在的方向。 鬼气浓郁地如同深渊蜿蜒而上的无数长发，凝成丝丝实质般舞动着。 它们同一时间扑来，竟是拥挤在了一起。 这片刻的拥挤给了燕星辰四人反应时间，绑在燕星辰和齐无赦手上的金拆的两端同时甩出, 争分夺秒般同时画出了一个符咒的两边。 巨大的避阴符在两人的武力值加持在迅速生成, 被保护值积攒了许多的燕星辰这一回根本没有吝啬“小白脸”技能的使用, 动手的瞬间武力值就翻倍。 他们重来一次之前, 已经站在樊笼顶峰, 鲜少有危险能威胁到他们之中的任意一个, 他们其实从未联手过。 可现在, 互换位置的那一刹那、鬼气汹涌而来的这一瞬间，燕星辰根本没有和齐无赦有任何的预演, 他们却仿佛曾经共通分享过性格、记忆、思想一般，格外默契毫不停歇地接连送出了好几道由金拆两端合作画出的避阴符。 燕星辰也总算明白了齐无赦数据上那些问号的定义。 因为齐无赦出手的一瞬间，他能感觉到，齐无赦同鬼怪里最强的哪一个——变成鬼的导游——实力差不多。 数据上的问号，代表着不稳定, 齐无赦的数据是由整个副本中数据最高的鬼怪决定的。 如果他们面前只有那么一个导游，他们两人这样出手之后，又有梁讳和周晚的辅助，也许可以一鼓作气将变成鬼的导游击散。 但周围都是鬼。 鬼气重叠, 带来的效果和阻碍并不仅仅只是一个bss级别的鬼怪带来的伤害那么简单！ 金拆带着符咒的力量往前推, 光是经过一团鬼气都会消耗不少, 在那么多的干扰之下, 他们就算全力一击, 也没办法击杀任何一个鬼怪。 他们两人武力值相辅之下, 足足四五道避阴符在虚空之中直逼那批厉鬼, 堪堪将浓稠拧巴在一起的鬼气全都挡在了他们身前。 可那几道避阴符纹路堆叠成的屏障在撞击上鬼气的瞬间便开始颤抖，四角逐渐粉碎。 这样根本治标不治本，无法解决燃眉之急。 可那些鬼气只是冲着燕星辰。 燕星辰心下庆幸自己方才反应够快，用子母换位符承接了本该转移到齐无赦身上的死亡触发。 刚才的一切举动他其实都没有像以往那样思虑百步，他在许许多多的副本中浸淫已久，早已习惯了迅速权衡利弊之后行动。 事情发生的那一刻，他什么都没有想。 现下，足以在瞬间吞没一个总榜玩家的浓厚鬼气只对着他张牙舞爪，危险的人从齐无赦变成了他，他却反倒比方才放松了一些。 齐无赦几乎是边出手边和他说：“我真是永远来不及拦住你！！” “永远来不及”？ 燕星辰一愣——齐无赦这是……在说他们重来之前，他背着齐无赦加速樊笼规则改变的事情……吗？ 这人说话从来从容，仿佛天崩地裂都面不改色，可这句话却带上了意味十足的咬牙切齿与紧张。 甚至还有一些生气。 那是对兰昀的愤怒，对樊笼的敌意，还有一点非常难以察觉的慌张，完全不像是齐无赦往常的样子。 “我……” 燕星辰来不及思考这些。 电光石火之间，这种多余的想法已经变成了奢侈。 拥挤在一起的鬼气再度猛烈一撞，几秒的时间便将燕星辰开启技能之后合力和齐无赦画出的避阴符 完全冲碎。 两人几乎毫不犹豫，再度接连画出了比之前还要多的高级避阴符。 周晚和梁讳也赶忙甩出好多对付鬼气的高级符咒，他们两人有着江璨的道具储备和破晓整个组织的符咒库存，危急时刻能扔出来的道具也不差，环绕在众人周围的鬼气再度被拦住。 整个游轮一层的电灯都被鬼气包裹，浓黑覆盖灯光，周遭昏暗一片。 身后的水浪声愈发震耳，水汽在外头弥漫，似乎只需要室内的人稍微往外走一步，就会沾上那要人命的流动的海水。 面前是狰狞的五十几只厉鬼。 每一个厉鬼，都是五万编号副本bss鬼怪级别的实力。 等同于把五十几个五万编号副本的bss集合起来。 小规则类道具少见，无尽摆渡这种bss可以无限增加却不触犯平衡的副本也少见，两者叠加，除非燕星辰和齐无赦现在全都恢复他们巅峰时期的实力，否则根本无法解决。 燕星辰深吸一口气。 恶业金拆颤抖得愈发厉害，锋利的线直接割破燕星辰的指尖，指引着他的鲜血指向线头之处，促成符咒纹路的诞生。 被保护值和他的体力在迅速消耗着。 齐无赦比他出手还要用力。 燕星辰一边消耗着被保护值，一边听着自己脑海中被保护值增加的提示。 梁讳说：“不乐观，我们如果专心致志专门对付一个鬼，肯定能成，但是周围有其他鬼干扰，我们对一个鬼出手，其他鬼就会冲上来，这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问题。” 周晚怒骂道：“你们两到底惹了什么东西？这背后的人居然能设计出这样万无一失的死局！不行了，副本允许玩家携带进副本的高级道具数量是有限的，母亲留给我的道具虽然多，但那都是几百编号副本允许的数量，我能带进五万编号副本的高级道具不足十分之一。” 他说着眼都不眨地扔出了五张高级驱鬼符，喊道：“我的符咒快用完了！！！” 齐无赦突然身形一晃。 燕星辰赶忙抽出另一只手扶住他。 与此同时，周围的一切都停了下来——除了他们四个人。 齐无赦身周开始散发出淡淡的黑气，森然冰冷。 那是负面能量。 是他从之前的每一个副本里积攒下来的负面能量。 齐无赦停住了游轮一层的空间。 但这个平衡很容易被打破，因为他们如果动手，停住空间需要消耗的能量会更多，暂停的空间会马上开始流动。 周晚和梁讳都有些措不及防：“这是怎么了？” 燕星辰却眉头紧皱：“这么多bss级别的鬼，你就算消耗所有你积攒下来的负面能量，能停多久？” “六十秒，现在已经过去五秒了。” 燕星辰呼吸一滞。 情况远比他们方才所想的还要艰难。 无尽摆渡副本的设置就是为了让玩家推理出鬼怪的所在，根据副本的提示完成任务，而不是一个对付bss的暴力通关副本。 这种推理副本，为了迫使玩家服从副本要求的破局方式，鬼怪npc都会无可匹敌，一如昨晚的新娘和头纱，如果不是昨晚鬼怪撕扯在一起，玩家们昨晚都要过得战战兢兢。 除非玩家有绝对蔑视副本的数据，否则的话没有人能在鬼怪手中活下来。 玩家根本没有办法和死亡触发硬碰硬。 如果是在混乱时代的赴死者，自然是可以——当时燕星辰的数据水 平早已超脱于副本。 现在，哪怕是燕星辰使用了“小白脸”技能，他和齐无赦合力，专门对付一个鬼怪的话，也许能撕碎一个。 但这也许已经要耗费他们大半的精力。 周晚和梁讳还得在他们动手的那一瞬间挡住其他鬼怪。 ——时间又过去了三秒。 齐无赦还能暂停约莫五十秒。 四人心中都默念着时间，齐无赦却转过头看了一眼燕星辰，用极低的声音说：“你和我换位子干什么呢？我又不会……” 责怪的语气。 但…… 【被保护值+50，请玩家再接再厉。】 齐无赦嗓音拔回了正常音量：“周晚，梁讳，他们是冲我来的，与你们无关。星辰也是因为刚才那个女人使用技能的时候和我互换了位子才成了死亡触发的第一顺位，我们现在的问题是前路不通，后路无门。但其实换一个角度，后路比前路好走——外面都是水，但水鬼只需要针对一个人。我出去，直接触发昨天那三个鬼怪会出手的死亡条件，然后把他们全都引到今天这些鬼怪面前，尽量让他们先争斗损伤一下，你们趁机离开游轮一层。” 齐无赦话音未落，燕星辰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他立刻听出了齐无赦的打算。 死亡触发有优先原则，也有取代的规则。 燕星辰现在是死亡触发的目标，但如果有人这时候以更夸张的方式惹怒鬼怪，那么死亡触发就会被另一个人取代。 如果有人出去直接沾上海水，海水源源不断无法切断，活水的死亡条件无法停止，本就是个必死的死亡触发。 这时候触发死亡的人再争分夺秒回到室内，将水鬼带进来，想办法让水鬼和其他鬼的鬼气撞上，同时惹怒两波鬼怪，死亡条进将会解无可解。 但是这样做，也会吸引所有的攻击，让其他人变得安全。 齐无赦这是想让甲板上变得安全，再用取代的方式将燕星辰身上的死亡触发拉回来，然后让他们三个人先行离开。 届时，齐无赦如果死了，鬼怪的死亡触发结束，燕星辰他们可以继续安全破局；齐无赦若是活着，甲板上和一层里这些鬼怪的目标都只会是齐无赦，燕星辰依然安全。 但齐无赦要怎么活下来？ 燕星辰咬牙道：“他们要的就是杀你，你现在实力大不如前，面对鬼怪前后夹击你会死的！” 时间还有十八秒。 齐无赦看着燕星辰。 两人双眸之中，倒映着面前周遭的一切情况，森然鬼气萦绕在侧。 周晚和梁讳在这个短暂的时间间隙中尝试攻击停下来的鬼怪，可鬼怪只是晃动了一下，依然没有消散。燕星辰哪怕使用双倍武力值都无法一下子击杀的鬼怪，他们又如何能迅速击破？ 燕星辰直接抓紧了金拆的线头，打算尝试画出一些他在总榜第一的时候使用过的那些力量极强却也需要极大身体代价的符咒纹路。 齐无赦却扯住了金拆另一端，强行拦住了燕星辰，重重地说：“我或许会死。” 燕星辰一瞬间想骂他。 这人却又说：“但要杀我，没那么容易。” 竟然带着些许笑意。 这笑意没有任何温度，冰凉凉的，分明不带怒气，却比发怒还要可怕，如同十八层地狱爬上人间的狱火。 “而且，死亡对我来说……并不算是结束。你们先走，我如果真的‘死’了——我也会让兰昀和那两个垃圾一起。” 后面这句话说的太 轻太轻，以至于周围的三个人全都没听清。 齐无赦身周那隐隐约约的黑气开始变淡了。 ——空间凝固要结束了！！！ 燕星辰反手用同样的方法拽住齐无赦：“沾上海水是必死条件，出去的人必死无疑，待在里面拦住鬼气还有争斗的余地。反净符，梁讳，破晓应该有三张接近传奇等级的高级反净符。” 正在不断拿出符咒道具的梁讳立刻给燕星辰扔过来一张：“这里！！！” 燕星辰接到手上便立刻扬起，激发了反净符！ 下一刻，周遭凝固的鬼气骤然动了。 交织在一起的鬼嚎声再度回荡。 昏暗的游轮里，密密麻麻的厉鬼顷刻间压来。 燕星辰用着双倍的武力值，同时扔出了自己带在身上的所有高级的符咒。 金拆利落划过他的掌心，带出一道深深的血痕，鲜血自掌心迅速流出，顺着金拆而下，浸染了金拆的线头。 线头打在扬起的那些符咒上，顺势画出一道一气呵成的巨大的避阴符纹路。 符中符。 由金拆以符咒为笔画符，是混乱时期作为赴死者的他没有技能的时候最大的杀手锏。 燕星辰对齐无赦喊道：“你别给我出去！” 齐无赦本来已经要踏出游轮一层了，回过头来一眼看出了他要干什么，二话不说配合他将周晚和梁讳的符咒也拽了过来扔给燕星辰。 他同时扔出许多零零散散的道具、甩出金拆另一端的线头，稍稍挡住了那么一两秒那一堆厉鬼的靠近。 片刻之间，一堆高级的符咒道具组成的巨大避阴符朝着前方而去。 这一回，符咒没有遮挡在四人面前，而是直接冲着离燕星辰最近的一个化鬼的乘客而去——那是齐无赦刚才唯一没有拦住的鬼！ 避阴符撞上厉鬼的身体，一声鬼嚎凄厉地响起。 鬼气沸腾，符咒碎裂，散落的齑粉吹散得到处都是，险些糊了人的眼睛。 刚才被激发的反净符在这一刻瞬间得到了负面npc消散之后放出来的大量负面能量。 燕星辰被这一击抽取了大半的力气，险些脚下一软。 齐无赦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同时操纵反净符的方向，继续打向周围其他鬼怪。 反净符是燕星辰在赴死者时期研究出来的一种符咒。 这是一个格外异想天开且寻常玩家很难用上的符咒，燕星辰也记不起来当初为什么会这样想。 总之这东西可以吸收逸散出来的负面能量将其转化，反过来继续攻击其他鬼怪，并且散发出更大的威力。 巫女祭神副本之时，燕星辰就是利用巫女石像和副本bss散开之后带来的负面能量，送入反净符，以此击杀了当时练了生人化鬼术的厉九泽。 而现在，刚才那一个乘客化作的厉鬼散开的能量也被反净符转化，瞬间击散了周遭另外三个厉鬼！ 反净符有用。 但…… 只少了三个鬼。 他们面前，仍然有约莫五十个鬼怪再度逼近。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模式。谢谢 第236章 无尽摆渡（24） 燕星辰脱力了大半。 正面撕碎一个远超玩家实力的鬼, 已经消耗掉了他们几乎所有攻击类型的高级和中级符咒道具，还抽干了燕星辰大半的力气。 齐无赦方才为了停下那一分钟给他们留有商量的余地，也耗尽了曾经吸收积攒的所有负面能量。 燕星辰被保护值直接消耗了三百多点，从已经破千回到了六百多点。 周晚和梁讳也被反净符激发带来的波动往后一震, 刚才不断紧绷着防备和使用道具甚至是徒手抵挡靠近的鬼气, 他们同样损耗不少。 身后, 甲板上的水时不时妄图溅射进来, 避水符都花了好几张。 梁讳的纸傀身体对水的抵抗力极低, 她不仅要防住那一侧可能从后方溅射而入的水花, 还得努力不被鬼气侵蚀到, 此时也格外狼狈。 周晚尝试过使用身上两个鬼王融合的鬼气，可他自己还未真的成长到江璨当年总榜第二的实力, 根本压制不住这一群格外凶残的厉鬼。 他手臂之上血流不止——那是方才险些被鬼怪近身留下的抓伤。 从甲板上出现不对劲到现在，不过才过了几分钟。 他们击杀了四个厉鬼。 这个数量，若是放在他人眼里，或者让副本直播间的观众玩家看到，都只会惊掉下巴——那可是同时击杀四个副本bss级别的鬼！！真让总榜前排那些玩家来, 都做不到！！ 但在此刻，他们足足击杀了四个厉鬼，却也只击杀了四个厉鬼。 他们甚至用上了混乱时代燕星辰实力还在巅峰时期留下来的一张接近传奇级别的高级反净符。 五十几个厉鬼，少了不到十分之一。 这个方法有用, 但他们只剩下两张反净符了。 最好的方法, 本该是哪怕拼着虚脱和重伤的代价, 也要接连使用这三张反净符, 以第一张反净符击散鬼怪得到的负面能量作为第二张反净符的输入, 再以更大的攻击力度对付更多的鬼怪。 但是现在, 如果第一张反净符, 只能以一个鬼怪的代价击杀三个鬼怪，那么哪怕是连着使用三张，第一张能减少四个，第二张用三个鬼怪的能量能击杀九个，第三张能转化前一张击杀的九个鬼怪的负面能量为正面攻击，击杀二十七个。 乍一想，很多。 可他们一共才三张。 第一张四个，第二张九个，第三章二十七个，一共只能击杀四十个。 鬼怪一共五十几个。 哪怕少了四十个之多，没了反净符和所有的高级攻击符咒，别说是剩下的十几个了，就算是剩下几个，他们也对付不了。 这还是三张燕星辰曾经巅峰时期留下的符咒。 他现在重来一次的实力，根本还不足以画出那个等级的反净符。 反净符这条路行不通了吗？ 他们本该毫不犹豫行云流水地接连使用完这三张反净符之后再说。 但燕星辰在看到第一张的效果之后，便立刻想到了结果，当机立断直接放弃——不能再多浪费道具了。 行不通的路，哪怕看上去能走得再远，走不到终点都是无用的。 他刚一收势，鬼气见缝插针地靠近。 导游和剩下的游客面容愈发青紫，浑身僵硬，全白的瞳孔像是一面又一面被填实的镜面，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又好像什么都看到。 格外可怖。 周晚抬手，自信息面板中拿出了一把白伞——那是江璨留给他的传奇道具。 白伞在室内撑开，短暂地冲开了近在咫尺的鬼气。 驭鬼术和传奇道具已经跟着江璨升级到了总榜前十的玩家才能驾驭的水平，他如今根本驾驭不了。 江璨可以收服厉鬼为自己所用，但周晚现在的数据根本不够，白伞刚一打开，前方的鬼气冲开了，但伞后的周晚也被力道带着往后踉跄了几步。 周晚猛地呛出一口鲜血：“咳……这可是我最后的底牌了……” 而且显然撑不了多久。 燕星辰没有迟疑，再度用之前的方法先是打出好几道避阴符，同周晚一起，缓冲再度汹涌而来的鬼气和厉鬼，随后他问齐无赦：“你积攒的负面能量能给反净符用吗？” 刚才他先是击杀了一个厉鬼，之后用一个厉鬼的能量灌输给反净符，反净符击杀了四个厉鬼，这些逸散出来的能量，齐无赦是能吸收的，因为动手的人是燕星辰。 齐无赦吸收的负面能量，有时候是能直接重新抽出来的，他们将npc带出副本用的就是这个方式。 那如果齐无赦吸收了再用带出npc的方式把负面能量再次抽出来灌输进入剩下的两张反净符，他们有没有可能拥有足够的负面能量，用反净符转化出更强的攻击？ 齐无赦摇头：“不行，负面能量只有死亡才能带出效果，这些npc死亡之后负面能量被我吸收进了身体里，其实已经烙印上了我的气息，在樊笼的判定里面，他们其实都是‘我’。只有我这个人彻底死亡，我身上的一切负面能量才会无主，或者就像我们带npc出副本那样，把负面能量转到纸傀身上，樊笼给纸傀玩家的身份，能量便脱离了我。要不然就是你现在折许许多多个纸傀来承担我的负面能量，我们再毁掉纸傀来激发反净符——但是这样的纸傀没有樊笼给予的玩家身份，未必有用。” 燕星辰再厉害，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一次性折出几十上百个能够承担负面能量的高级纸傀。 哪怕折出来了，也未必有用，因为那些纸傀没有走出副本，就没有获得玩家身份，就不算是独立的个体。 激发反净符这条路，似乎彻底走不通了。 “要那么多现成的负面能量，我们其实有。”齐无赦这句话说的很低。 “你知道的，我不会这么做，你也不会。” 那还能怎么办？ 后退吗？ 赌一赌昨天头纱上那个鬼带来的死亡触发到底有多无法抵抗吗？ 水鬼遇水实力大增，外面可不是他们在残缺木梳时候那样遇到的小池塘或者小面积的河流，而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游轮也不是可以逃逸的陆地，沾上海水的他们对于水鬼来说，无论处于游轮的哪个地方，都不过是砧上鱼肉。 齐无赦直接转身。 燕星辰用力拽住了这人，说：“你不准出去。” 死亡触发都已经挂在他身上了，齐无赦这时候出去，完全就是违背了他的初衷。 这件事情在燕星辰眼里只有两个结局——要么他们想办法把这些鬼都给击散，要么他死。 “我没那么容易死。” “这是他们专门为了杀你设的局！樊笼和兰昀机关算尽，樊笼连副本的内容都利用上了，兰昀会算不到外面那个水鬼？”燕星辰第一次说话如此急促快速，“哪怕他们一开始不知道那是水鬼，也必然知道用死亡触发拦住我们，指不定有什么加速死亡触发的道具等着。而且这次的死亡触发在我身上，你出去干什么？” “就是因为在你身上。”这种时刻，齐无赦居然更为冷静，“而且我说了，‘死亡’这个词对我的意义不一样，要我‘死亡’的难度比要你 死难多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算了。 燕星辰使劲抓住这人，对周晚和梁讳说：“你们先走，别再动手了，我和齐无赦留下吸引这些鬼怪的注意力，你们离开它们不会去追你们。副本允许玩家带进来的道具都是有上限的，周晚你带不进来那些逆天的道具，那两个人也不可能带得进来。有我和齐无赦留在原地吸引鬼怪，你和梁讳的道具储备已经足够离开一层——去找曲疏合作，他是赴死者，这些鬼对他来说也是危险。” 不论如何，这是他还有齐无赦和樊笼之间的事情，与周晚和梁讳没有干系。 燕星辰话音刚落，那些张牙舞爪的厉鬼已经全都在他们身前不到两米处。 他为了帮驭鬼术十分不熟练的周晚分担，刚刚就消耗了大半的体力，此刻又毫不停歇地不断画符。 燕星辰掌心的鲜血一直顺着金拆往前流动，不断地化作漂浮在空中的符咒纹路，又瞬间被鬼气冲散。 那些鬼气本来就会影响灵魂不稳的他，现下他又在不断失血，头脑一晕，便被鬼气冲来的力道往后冲。 周晚一惊：“燕星辰！” 梁讳侧身就要去拉他。 齐无赦却已经动了。 燕星辰还未撞到后头的门，身后似乎就有力道垫住了他。 齐无赦手中黑气泛动——他驱使的负面能量接住了燕星辰。 刚一接住，这人就拿出了治疗道具用在燕星辰身上。 两人也同时来到了一层的门前，若是方才门被燕星辰撞开，外头的翻滚溅射的海水便会直接进来。 梁讳在燕星辰另一侧看着青年扶着墙边站起，焦急道：“你没事吧？” 燕星辰摇头。 那些鬼的目标是他，他一点慌乱的神色都没有。 他忍着掌心尖锐的疼，低声说：“梁讳，你和周晚先离开，我和齐无赦的事情你们不清楚，我们未必会死，就算死了，也……” 也如齐无赦所说，樊笼的“死亡”，对于曾经改变樊笼的他来说，定义真的是一样的吗？ 樊笼要杀齐无赦，无所谓他死不死，其中是不是又有猫腻。 但无论如何…… “你和周晚与此无关，走。” 周晚仍然在撑着驭鬼术。 白伞一处的伞骨已经断裂了。 ——传奇道具的损坏可以修复，但如若开始损坏，就说明支撑不了多久了。 “我刚才听到了。”梁讳突然和他说，“我不清楚齐无赦的能力，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 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到底和当初把她带出副本的那一位有什么样的关系。 “但我能听懂，因为你们之前在巫女祭神副本，齐无赦带出了桑朵，你用纸傀术给了桑朵在副本外的身体。” 梁讳话语一顿，问他：“激发反净符，除了使用击散鬼怪带来的鬼气，还能使用组成npc的能量，对不对？” “燕星辰，我是npc。”她说，“我是极小编号的高级副本里的npc，组成我的个体能量，比这个副本所有鬼怪都多。” “你和齐无赦刚才说，npc的能量，也能激发反净符。”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模式。谢谢 第237章 无尽摆渡（25） “你听错了, 我们说的是鬼怪npc。” 燕星辰神色不变，随口扯谎道：“比如游轮上的船员这种npc就是没用的，足够的鬼气才能激发反净符并且发挥出更强的攻击，我们现在没有办法一下子击杀足够的鬼怪来获得反净符转化的攻击, 这条路已经行不通了, 不要再浪费时间去想。” 他起身便又和齐无赦一同甩出符咒, 口中说着：“你和周晚离开。” 他们现在画出的符咒也不如之前的威力大了。 鬼不会累, 人会。 少了四个鬼, 但眼前还有五十几个。 他们却只有四个人。 梁讳站在原地没动。 她刚才还火急火燎地想办法使用那些破晓留下来的高级符咒帮忙对付这些鬼, 此时居然不急了起来。 纠缠浓稠的鬼气就在身侧, 她比其他三人都冷静。 她甚至双眸浮现出了笑意。 她缓缓说：“你对我解释了。我印象里，你是一个很冷静且不爱多说话的人。这么危险的时候, 你居然花了时间和我解释，想让我放弃念头——说明我没猜错。” “我听明白了，反净符的原理是转换少量鬼气为更强的攻击，我们在巫女祭神副本中就是靠那些少数的恶灵作为能量输入，反净符转化之后可以攻击更多的恶灵, 和我们现在面对的情况异曲同工。反净符需要的鬼气，其实就属于你们说的那个负面能量对不对？负面能量可能是鬼气，可能是阴气，也可能是副本里每个npc。你们需要很多很多这样的负面能量, 剩下的两张反净符才能转化出足以连环使用且一次性灭杀这些鬼的力量。也就是说, 纸傀中寄居的npc个体属于你们需要的负面能量, 也能激发反净符, 对吗？” 梁讳说的丝毫不差。 他们现在集合四人之力, 确实能击杀一个鬼怪——燕星辰现在都还有些脱力。 一个鬼怪散开的能量, 在反净符的加持之下, 只能击杀三个鬼，所以他们现在用反净符没用。 但这第一张反净符的使用，同样也帮他们实验出了——对这个副本内的鬼怪能量来说，反净符通过燕星辰设计的符咒纹路转换，能发挥出输入能量的三倍威力。 他们还有两张反净符。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能提供给反净符约等于五个鬼的负面能量，那么再一次使用反净符，就能击杀十五个鬼，而这十五个鬼散出来的鬼气，再次输入最后一张反净符，从而击杀至少四十五个鬼。 这样一来，完全可以清扫他们面前剩下的所有鬼怪。 如果只是靠击杀一个厉鬼，他们做不到这一点，还会耗费所有人的力气和道具。 可齐无赦说得对，确实还有一个现成的负面能量来源。 但燕星辰不会这么做，齐无赦也不会这么做。 他们两个都想到了这个方式，但谁都没有说出来。 梁讳却还是发现了。 燕星辰眸光一震。 他立刻说：“这个方法没用，我们想别的方法。而且你和周晚根本不用怕这些鬼，它们的目标不是你们，你们现在就离开一层，去帮我和齐无赦找兰昀那两个学生的踪迹，抓住他们，他们说不定有防止计划失败自保的方式可以对付这些鬼。” 周晚大喊：“你们不会聊上天了吧！！我快撑不住了！！！” 梁讳摇头：“不用撑了，我们有办法。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燕星辰心中不好的感觉愈发浓烈，他隐约猜到了梁讳的打算，二话不说，伸手就要把梁讳手 中剩下的那两张反净符抢过来。 梁讳却在同一时间抬手对着他和齐无赦用了两张高级符咒。 燕星辰动作一滞——他动不了了！ 齐无赦似乎也和他一样。 男人叹了口气，对燕星辰说：“你画符的本事可真厉害，连我都定住了。” 高级定身符。 刚才燕星辰为了给梁讳和周晚自保，身上最好的符咒全都扔给了他们，给了梁讳几张高级定身符。 定身符分长效和短效，长效要求符咒等级很高才能定住数据不太高的玩家或者鬼，短效因为需要的时间短，效果更厉害，人和鬼都可以定，只要使用成功，要么五分钟后失效，要么只有在五分钟内使用符咒的玩家死了才能跟着失效。 燕星辰给梁讳符咒是为了让她能应对鬼怪，给的自然是短效定身符。 没想到这符居然作用在了他自己和齐无赦的身上。 梁讳微微仰头看着他。 周晚有些不知所云地望着突然没动静的他们三人。 白伞伞骨一次性折断了三根。 伞面已经塌下去一半，唯有另一半还在颤抖地支撑着。 “梁讳，”燕星辰咬牙，“他们是来杀齐无赦的，挂上死亡触发的是我，你和周晚可以现在就转身穿过鬼气跑到游轮第二层或者第三层，这些事情和你无关。” 小女孩眨了眨眼。 十几年过去，她的灵魂长大了许多，已经很久没有露出真正俏皮的神色了。 可现在，她双眸中倒映着眼前的乌烟瘴气，却带着狡黠的笑意。 “我一直在听，你们说的话不多，但我听得特别仔细。我能听得出来，没有其他办法了。” 齐无赦对梁讳说：“那你应该听到，我说了，再不济我可以去送‘死’。” “代价很大吧？应该会特别特别大，大到其实和让那两个人得逞没太大区别——不然你根本不需要和我们商量，你直接去做就行了。” 齐无赦默然。 他破天荒地没有第一时间反驳。 梁讳：“这是给你们专门设计的死局，一切危险和陷阱，每一步的执行，都掐中了你们的性格和软肋。我也隐约听到你们提到了樊笼，也许这件事情真的和我无关，但既然是樊笼和现在的总榜第二做的事情，那绝对不是普通玩家能抗衡的。樊笼每日维系那么多副本，绝对推演过无数种局面，兰昀又有着理性的樊笼没有的人性，帮樊笼算计到了你们的行事风格，每一步都算好了，算到了现在这种前后无路的情况。” “但是兰昀是为了进入总榜而和樊笼做交易的人，这说明他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懂‘真心’。樊笼给了兰昀这些得天独厚的道具，还特意安排了这样一个副本bss级别鬼怪可以无限多的副本背景，肯定算过我们能带进来的道具总量能不能暴力破解这个局面了。” “他们觉得万无一失，其实——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梁讳说的其实没错。 副本能带进来的道具总量有限，兰昀那两个学生这样算计，一部分原因就是燕星辰他们厉害的道具再多，除了绑定自身的传奇道具，他们并不能带太多高级道具进来。 那三张数据极高的反净符能带进来，是因为反净符本身就是一个巧妙的符文纹路，是当初燕星辰自己设计的，本身不是樊笼天生就有的符咒的种类，而且反净符虽然用于攻击，本身却不是攻击类型，数据上的评判比其他高级符咒要宽松一些。 所以梁讳这才能携带三张这种等级的反净符在身上。 如 果燕星辰要现画，以他现在的数据，时间根本不够画出能击散五十几个鬼怪的符咒数量。 也正是因为道具的限制，兰昀那两个学生用贴纸污染乘客的时候，会笃定他们没有任何人能破解贴纸带来的死亡触发。 没有人能有那个武力值和道具来对付五十几个bss级别的鬼怪。 “所以，一切数据和局面樊笼肯定都帮兰昀算到了，除非我们有他们猜不到的东西。” “但是真的很巧，我们确实有他们猜不到的东西。” 梁讳歪头：“反净符是他们算不到的，还有另一个他们算不到的点。你和齐无赦刚才说，有办法，但你们不想做——是在说我吧。我是玩家，但我的身体内部不是灵魂，而是组成npc的能量，我不算在副本限制的道具里，也不算在副本内的npc里，兰昀计划的时候，没有办法控制这个副本跟你们进来的玩家会有谁——兰昀也不知道我的身体是纸傀。所以他们不可能会算到，有我这么一个带着巨大npc能量的玩家在你们身边。樊笼和兰昀肯定没有想到，如果我作为反净符需要的负面能量输入会怎么样……对吧？” 鬼怪离得更近了。 周晚嘴角、下巴、脖子上全是血，他抓着白伞的手都被磨破了皮，苍白的伞柄上满是鲜红。 外头海浪的声音不绝于耳。 整个游轮似乎都在风浪中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水声不止，风声烈烈，鬼嚎刺耳。 燕星辰知道梁讳已经做好的决定，根本劝不动。 他现在动不了，直接喊道：“周晚！！你先收手，回头，把梁讳打晕了你们两个先走！！！” 他反应得很快，这话说得也很早。 可梁讳根本没有犹豫。 燕星辰说话的同时，小姑娘便一个扬手扔起了反净符，还激发了一张燃火符。 燃火符本该对着他人使用作为攻击道具，可这一回，梁讳激发燃火符之后，却将符咒攥在了手里。 燕星辰呼吸一滞。 赴死者时期的他折出来的纸傀必然数据极高，可纸傀终究是纸傀，先天怕火畏水。 烈火，是纸傀永远的克星。 沾之必死。 瞬间。 眨眼的片刻。 “呲——” 火焰自梁讳的掌心蔓延，顺着她的手臂而上。 她是当年赴死者从超高级副本中带出来的小姑娘。 她在副本中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 可那个副本的能量对于樊笼大部分的玩家来说何其浩瀚？ 里面的每一个npc，哪怕只是一个普通的村民，构建单独一个npc所需要的负面能量会需要何其多？ 火焰燃起的那一刻，梁讳的身体周围立刻散发出了格外浓郁的黑气。 黑气仿佛冲天而起一般，周围的鬼气都自觉地绕开了她身周几米之处。 游轮一层之中本就十分昏暗，眼下更是被遮蔽得什么也看不清。 可唯有梁讳手中火焰燃起的地方一片明亮。 浓郁到近乎凝成实质的负面能量同跳跃的火焰纠缠在一起，仿若鬼气在燃烧。 ——这些鬼气全都朝着被激发的反净符而去！！ 一如齐无赦所说，负面能量只有npc死亡之后散发出来才能为反净符所用。 梁讳是玩家的身体，却是npc的“灵魂”。 玩家的身体毁灭，npc的“灵魂”散出，反净符一点都没有排斥，尽数将这些负面能 量吸收了进去。 ——第二张反净符被成功激发了。 她看着逐渐在自己身上开始蔓延的火焰，笑着说：“高级反净符是他们算不到的道具，我是他们算不到的契机。当年如果不是他们把我带出来，我早就跟着副本湮灭了十几年，我本来就没有人生呀。我这样一个普通的纸傀，注定是走不进总榜的，在现在副本紧缺的时候，我早晚要死——也许下个月我就不得不进入我的实力无法承担的副本，因为没有钥匙了。” “我没什么潜力，我在副本中，也不过就是在村子里长大的普通人。” “你也好，齐无赦也好，周晚也好，你们比我要走的路长多了。怎么能真的被兰昀这种不入流的手段留在副本里？” “对我而言，与其死在不可知的未来，死在我自己掌控的现在……” “也挺好的。”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模式。谢谢 第238章 无尽摆渡（26） 火光更大了！ 纸傀以符纸折成, 不是寻常的白纸比拟。 梁讳的身体更是当年燕星辰处于巅峰时期折出来的，撞上高级燃火符带出的火焰, 等同于加持了燃火符的威力, 火焰照耀得本来已经十分昏暗的游轮一层明亮了起来。 面色青紫浑身黑气冲过来的鬼的模样变得格外清晰。 燕星辰瞧见了齐无赦难得的动容、周晚回头的震惊与无措、还有梁讳隐没在火光中的面容。 “梁讳！！” 反净符发出了巨大的波动。 没了燕星辰和齐无赦画符阻拦，周晚的驭鬼术本来就支撑不住了，那些鬼本来已经快冲到燕星辰的眼前。 可第二张反净符在这一瞬间激发, 鬼气荡开, 靠近的鬼怪狰狞着被反净符冲开。 火光之下，离燕星辰最近的十五六个鬼怪在瞬间化作散开的鬼气。 燕星辰发现自己能动了。 没到五分钟，定身符的效果便解除了。 那便只能是因为使用符咒的人…… 燕星辰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刚才梁讳使用第二张反净符之时，将第三张也是最后一张反净符扔向了燕星辰。 符咒正好在这个时刻飘到了他的面前。 他下意识抬手抓住，往梁讳的方向走了几步。 “星辰。”齐无赦喊他。 燕星辰明白齐无赦的意思。 第三张反净符需要以十五个鬼散开的鬼气为启动的能量，再转化出更大的攻击, 没有燕星辰开启技能之后的武力值和他对符咒纹路的了解的加持，第三张反净符很难发挥出效果。 这是本该用于超高级副本中的符咒道具, 寻常五万编号副本玩家使用它都费力。 他必须亲自激发最后一张反净符, 否则的话，梁讳的……梁讳的死亡便是徒劳。 燕星辰根本没有太多时间。 但他还是快速地往梁讳面前走了几步。 燃火符点燃了纸傀的身体，樊笼对梁讳这个“人”生命的判断终止。 燕星辰的信息面板之上, 梁讳的名字已经不见了——玩家死亡之后信息面板数据便会彻底抹除。 梁讳整个人都在火焰之中。 纸傀的身体没有那么快烧没，她仍然笑着看着燕星辰。 火光与鬼气相交, 海浪声与鬼嚎声重叠, 眼前的小姑娘的面容却很难再与十几年前缩在床底下的害怕的面容重合。她不再是见到厉鬼都害怕的小村庄的普通女孩，而是经历过一个又一个副本的老玩家。她再也不害怕鬼怪，没有恐惧, 甚至能够淡定自若地看着副本中的新人挣扎求生, 自己打赏一些道具帮忙。 他带出过不止一个纸傀, 十几年来七零八落，只有这么一个隐藏在玩家当中，在冥冥之中的安排之下同他再次相遇。 他只给了梁讳走出副本的生命，此后再也没有管过她。 他觉得自己其实是不尽责的。 可她却找了他和齐无赦十几年。 他伸出手，手臂直接越过火焰，摸了摸梁讳的头。 一如当初将她从床底下抱出来的时候。 一如纸傀承载着她的灵魂，在燕星辰面前落地站定的那一刻。 火焰灼烧着燕星辰的手臂，玩家武力值高，早已不是正常人，短时间的烧灼并没有办法完全烧伤他，可却能让他感受到灼烧的痛感。 每一秒都格外尖锐刺痛。 他眉头只皱了一 下，便舒展开，眉眼一弯，那双桃花眼显露出了难得的真正的温和笑意。 火舌已经卷到了梁讳的脖颈处，跳动的火焰遮挡了她的眼睛。 组成她“灵魂”的大半能量已经被反净符吸走，她思考得略微有些费劲，只觉得面前的青年明明在笑，却好像并不开心。 她说：“我不会痛，不要担心。” 纸人没有痛觉。 燕星辰低声说：“你是我亲手折出来、齐无赦亲自从副本里抱出来的，我怎么会不担心？” 梁讳一愣。 她望着燕星辰，目光越过火舌，看向在一旁一直难得沉默的齐无赦。 她张了张嘴。 可火焰已经烧到了她的脖颈之处，她没有发出声音。 燕星辰只能从口型之中隐约读出，梁讳在说：“谢谢你们。” “呲——！！！！” 燕星辰瞪大双眼。 火焰彻底将梁讳吞没！ 她再也没有下一句话。 鬼气同鬼气纠缠在一起。 震荡的负面能量似乎影响到了那些屏蔽一层的道具，燕星辰耳边隐约听到了其他层里玩家的声音，好像还有曲疏疑惑的叫喊。 周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白伞在鬼气引动的风中摇摇晃晃，明亮的火光照在燕星辰三人的身上，火舌眼看要从燕星辰的衣袖往上卷。 齐无赦立刻将他拽了回来，抬手拿着符咒扑掉了他手臂上的火。 “我替你杀了他们。”齐无赦斩钉截铁地同他说。 燕星辰眸光一定，双眸中复杂的情绪立刻收敛了起来。 “不，我自己来。” 纸傀烧尽，光芒暗淡，昏暗重新扑来，弥漫的鬼气遮蔽了一切光亮。 青年神色之中的温柔平和瞬间消散。 第三张反净符被激发了。 刚才在前头使用金拆驱使符咒拦住剩下鬼怪的齐无赦后退，燕星辰这边甩动金拆，将最后一张高级反净符送了出去。 他毫不停歇，继续用金拆划过自己掌心带出鲜血，画出凝聚鬼气的符咒，将刚才那十几个鬼散开后带出的鬼气全都送往反净符。 光芒大盛，自反净符所在的地方向四方掀起大风。 室内一层的东西都被能量带来的波动冲击，“丁零当啷”的声音不绝于耳，物品摩擦的声音汇集在一起，尖锐嘈杂。 整个游轮都剧烈地晃动了好几下。 每个鬼怪拥有着堪比副本bss的实力，同样也带来了堪比副本bss被击杀的奖励。 奖励大部分归到了主持第三张反净符使用的燕星辰身上。 燕星辰脑海中，副本的数据奖励提示音波澜不惊地一下一下传来。 火光彻底熄灭，纸傀燃尽的灰烬洒下，随着风流散落一地。 周晚被晃动赶忙收起白伞，擦了擦嘴角的鲜血。 所有被贴纸污染的鬼怪都被击杀，绝对不可能被暴力破解的死亡触发就这样被暴力破解了。 燕星辰只觉得头疼得格外难受。 阴气浸泡之下，他本就已经阴郁到了极致的情绪完全无法压抑，连带着本就缺少克制的灵魂震颤。 游轮的摇晃仿佛摇晃在他的灵魂之上，他只觉得像是头扎进了深海之中，呼吸不得。 他在这深海之中，喘不过气来，想奋力挣扎。 青年身周弥漫着灰烬与鬼气，他微微低着头，双 眸微垂，黑瞳竟像是比深海还要幽深。 金拆之上，恶业沾染了梁讳散开带来的负面能量与两次反净符攻击带动的鬼气阴气，浓厚的黑气直接完全包裹住了金线，让金线变成了全然的浓稠的黑。 燕星辰手臂之上青筋暴起，紧抓着金拆的一段直接往前甩。 周晚刚扶着墙打算喘口气，见到这一幕，立刻提起心：“你疯了？那些被污染成鬼的乘客已经全都被击散了，现在再攻击鬼气，攻击会直接落在游轮身上，这艘船要是沉了才是最完蛋的！！” 燕星辰根本没听他的。 金拆直接甩到了前方的墙体之上。 墙体传来一阵窸窣声响，一道巨大的裂缝自上而下产生。 燕星辰甚至用上了双倍武力值的小白脸技能。 ——若是再来几次，整个一层都会塌陷。 “燕星辰。” 低沉而平缓的声音，不像往日那般带着调笑。 燕星辰动作一顿。 男人直接凑到了他的身前，抱住了他，低头将额头轻抵他的额头之上。 “星辰。” 又是一声。 燕星辰一愣。 下一刻，对方的灵魂带着浩瀚的念力闯进他的脑海之中。 无数记忆画面闪过，最终定格在小姑娘在火光的包围之下对着他笑的画面。 …… 齐无赦感受到抱着的人紧绷的身体突然放松了下来。 他维持着力道稳住燕星辰的身体，稍稍挪开额头，果然看到燕星辰昏过去了。 刚才那样消耗精力和体力的激战之下，最后又由燕星辰来激发能量转化巨大的最后一张反净符，燕星辰又一直处于鬼气和负面情绪的环绕之下，不稳的灵魂失控是必然的。 他刚才勉强帮对方压住了灵魂的颤动。 燕星辰此时双眸紧闭，眉头依然紧缩，显然还不是很舒服。 但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他还不能完全将注意力放在帮燕星辰分担上。 齐无赦将昏迷的燕星辰扶了起来，说：“周围屏蔽第一层的道具被刚才反净符带来的震荡一起击碎了，我们先回三层客房。” 客房有副本规则保护，起码玩家和鬼怪都不能强闯。 燕星辰现在需要休息，周晚状态也不好。 至于兰昀的那两个学生…… 齐无赦双眸一暗。 如果不是燕星辰昏迷前说过要亲自来，他现在就已经去把那两个人拎过来了。 周晚缓步走上前：“梁讳……” 齐无赦和周晚一同回头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灰烬。 他说：“玩家身份，死了就是死了。” 周晚垂眸，无言。 “哎我天，你们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是触发死亡条件了吗？我一直在第二层想下来，结果一直被一个屏障挡住，好像还是个高级道具来着……” 曲疏的声音由远及近。 暗处也有其他玩家的动静。 第一层的屏蔽被震开，刚才的动静那么大，其他玩家必然都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兰昀的那两个学生说不定也在暗处观察着情况。 可包括曲疏在内，他们看到的是满地的狼藉、重伤的周晚，还有面色苍白消耗不少但仍然脊背挺直的赴死者。 赴死者眼神幽幽，神情冰冷，似乎很是不悦。 最重要的是，神色森凉的赴死者却动作轻柔地半抱半扶着昏 迷的青年，青年面无血色，眉头紧皱，身上鲜血淋漓，显然状态很不好。 曲疏一愣：“你这小宠物刚才出事了？没死吧？需要治疗道具吗？这病恹恹的身体，没止血小心——” 齐无赦目光从燕星辰身上移开，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同是赴死者，曲疏的排名还在前百，可他硬是下意识被这一眼看的噤若寒蝉，所有的话语都噎在了嗓子眼。 齐无赦一句话没说，直接抱着燕星辰往三层走。 周晚面色复杂地将地上的灰烬都收集了起来，跟着齐无赦一同离开了，只余下曲疏一个人站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 “……这是怎么了？他们不是四个人吗？还有一个呢……” 与此同时，一直开着直播视角的曲疏也将刚才的画面同步传到了无尽摆渡副本直播间。 [啊啊啊啊吓死我了！！刚才曲疏一直没能去一层，我又想到燕星辰他们在甲板上，我好怕他们出事，幸好啊！！] [这也不是没出事吧？] [樊笼里，没死不就等于没出事。] [破晓那个梁讳呢？他们四个之前不是待在一起吗……？] [燕星辰好像受伤昏迷了，他们为了保护燕星辰付出很大代价了吧？三个人里面就燕星辰看上去受伤最严重。] [都说这个病秧子是拖后腿了，可惜这一回他们居然还护着燕星辰，我都下注燕星辰死亡了，没想到这一回还是没能得到奖励。] [病秧子……]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模式。谢谢 第239章 无尽摆渡（27） 头好疼。 疼到燕星辰明知道自己醒不了, 却又在昏迷中“清醒”地感受着疼痛。 他太久没有这样肆无忌惮地释放自己那些负面的情绪了。 重来一次离开樊笼之后，他自小知道自己灵魂有缺——也许这也是齐无赦当初想办法让他知道的，总之在那之后, 他便一直练习着控制自己的情绪, 学着在别人面前伪装成一个温和平顺的正常人。 哪怕是再次进入樊笼之后，他也对这种生活方式习以为常, 从不放任自己心底不好的情绪蔓延。 可在看着梁讳彻底被火焰吞没的时候，他心中冒出了完全无法抑制的破坏欲。 ——这该死的囚笼。 凭什么呢？ 哪怕是站在总榜第一的位子上，亦或者只是做一个普通玩家，都必须遵从囚笼里的法则。 一切的挣扎、求生、提升，不过是在这个框架之中。 凭什么呢？ 凭什么像梁讳这样无辜地在副本中诞生的生命，最终还是无法摆脱身为“npc”的宿命？ 凭什么呢？ 他明明在十几年前就和梁讳说过，只要他能成功, 梁讳总有一天能见到真实的世界。 可他最终还是食言了。 这些问题如江河湖海般数之不尽，在他脑海中冲撞着，差点没把他的意识搅碎。 若不是齐无赦紧急之下先帮他分担了一些, 他方才必然已经出手毁了游轮了。 他明明知道让游轮沉没会带来什么后果。 明明不应该的。 他思虑这样重, 从来做什么事情都考虑到最后一步，发疯这种事情本不该是他会做出来的。 可他的灵魂似乎就是缺了克制和带有情感的理性, 他明知道不能毁掉游轮, 可他就是忍不住想出手。 他缺失的那一块灵魂到底是什么？去了哪里？ “……别想了。” 脑海中突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嗓音。 这声音分明低沉得很，可说话的人似乎特意控制了语气, 他在恍惚之中，只感受到了温和的温度。 如春水乍流。 齐无赦又对他说：“这世上本就有很多终其一生也想不通的事情。睡吧, 我醒着……” 接下来的话燕星辰听不清了。 因为齐无赦的灵魂再度直接冲进他的脑海中, 同他的灵魂相撞, 一点都不留手地吸收着他的负面情绪。 头疼欲裂的感觉瞬间开始缓解。 像是冰凉的山川突然迎来了一片暖阳, 驱散了一切冰寒水汽。 燕星辰感觉一股暖流将他包围。 笛声一点一点荡入耳中。 悠扬的小调唤醒了重活一次还未进入樊笼之前的为数不多的悠闲时光，记忆中夹杂着的开心与快乐的情绪渐渐压住了那些破坏欲与疯狂。 他又看到了梁讳。 但不只是梁讳。 恶业金拆这一回被梁讳身上极为庞大的负面能量所影响，竟然如同古刹闻香副本中燕星辰利用整个福禄笼带来的效果一样，带出了许多回忆。 他看到了好几个他和齐无赦一同从副本中带出来的npc，白发少年只是开端，梁讳是那几个npc当中十分平庸普通的一个……一张张面孔在他脑海中闪过。 可那些人，有的在他还没离开樊笼的时候，就因为副本失败死在了副本里。有的至今没有下落，多半也不知埋骨何处，白发少年也没有踪迹。 只剩下一个梁讳，最终还是没有走出副本。 梦中，他抬手，再度轻缓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心中想着让齐无赦进来带她走。 小姑娘怯生生地抬头看着他，他说：“嘘，别哭，我带你离开。” …… “他好像醒了。”周晚的声音。 齐无赦说：“也差不多了，再不醒，副本也会强制要求玩家去检票口。”这人声音很是疲惫，比昨天消耗许多的周晚还要哑一些。 “怎么还没睁眼？燕星辰？……燕星辰？” 燕星辰听到了副本催促的提示音。 第三天了，副本要求每个还活着的玩家在第三批乘客上船之前抵达检票口，观察新来的乘客。 他睡了一夜。 周晚又在说：“你要不看看？他会不会又像你说的，还在做噩梦？” 燕星辰想睁眼。 只不过他现在如同大病初愈骤然醒来的人，有些恍惚。 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气息在靠近。 他睁眼的那一刻，正巧看到齐无赦坐在床边，俯身垂眸看着他，额头正准备贴在他的额头之上。 温热的气息便是这人的呼吸。 呼吸的温度直接打在他的脸颊之上，天光自窗外洒入，刺了刺他的眼睛。 他下意识快速眨了眨眼，呼吸一滞，竟是莫名其妙地不敢动弹。 对方的脸近在咫尺，鼻尖同他的脸颊险些相撞，他这么一睁眼一侧头，直接撞了上去。 温度交织在一起，连带着他的脸颊迅速也热了起来。 他脑海中空白了一瞬间，眼前只有齐无赦那双幽然却温和的眼睛——那仿佛是这人面对其他人时不会有的眼神。 他甚至看到了担心。 齐无赦在担心他。 副本提示音加速催促了起来，燕星辰一个激灵，往后挪了挪起身站起来。 齐无赦哑着嗓子同他说：“我刚才感觉你呼吸有起伏应该是醒了，但是没睁眼，就想进你脑海中看看。” 然后燕星辰就睁眼了。 燕星辰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嗓子哑得更厉害。 他从昨天白日里就开始昏迷到现在都没有喝水。 他刚想自己在信息面板的物品栏中找一下水，齐无赦却已经拿出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到了他面前。 像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并且准备好了一样。 燕星辰抬手接过，喝水的时候，才发现水温都不是常温，而是稍微加了点温度，不知这人刚才是不是在用什么道具在暖着，随时准备好递给他。 齐无赦知道他想问什么，自顾自便说：“昨天你因为灵魂的问题晕过去之后，我就把你带回了客房，我帮你分担了头疼，周晚帮我们挡了好几轮的死亡触发。等你稍微好一点之后，天已经黑了，我本来想直接去杀了那两个垃圾，但你还没醒，我想了想，还是先看着你。曲疏昨晚帮忙了一下，我没拒绝，不用白不用，反正一个随机玩家和两个随机玩家带来的危险也差不多。” 燕星辰：“……”这个想法乍一听似乎没什么毛病。 齐无赦接着说：“然后就到今天早上了。昨晚死了三个人，今天游轮上应该只剩下差不多十个人，我们现在得去检票口，不然会因为违反规则被驱逐。还有……” 齐无赦话语一顿。 燕星辰还在喝水，正保持着仰头喝水的动作，也跟着动作一停，眨了眨眼看向面前的男人。 青年明显还是不太开心，神情之中还有刚 睡醒的茫然。 他面色苍白，神色恍恍，一双黑眸倒映着眼前人的影子，丝毫看不出一点樊笼中人人敬畏的曾经那位赴死者的模样。 唯有齐无赦清楚，其实在当初燕星辰还在总榜之时，青年藏在“表象”道具之下的样子就是现在这般，从来不是什么让人生畏的凶神恶煞。 他没忍住，抬手，轻轻点了燕星辰的鼻尖一下。 燕星辰：“？” 还不等燕星辰开口，这人又拿出了一个纯黑色的手环。 手环上面什么都没有，约莫只有成年人手指一半的粗细，环绕在燕星辰的手腕上，像一条黑色的细绳，看不出什么特殊的地方。 “喝水。”齐无赦说。 燕星辰听话地继续仰头喝水，目光时不时落在那手环上。 只听齐无赦和他解释道：“昨天梁讳……之后，周晚带回了纸傀燃烧后剩下的灰烬，我发现上面残余一些没有被反净符吸收的属于梁讳‘灵魂’的负面能量，于是我把那些负面能量和灰烬一起凝聚了一下。樊笼里的副本、npc、还有物品，每个东西都是根据纹路结构构建成的，我们当时把它理解成一个巨大的囚笼建筑，每个物品和npc都有他们自己的结构成分。其他本来属于她的负面能量散落或者融入樊笼里，灰烬上残余的负面能量只要还在，如果我们真的能搜索遍樊笼的每一处角落，理论上来说，我们可以重新凝聚出梁讳——甚至是活生生的玩家，只要他们的能量还在樊笼中。” 话虽这样说，但谁都知道——搜索整个樊笼，除了樊笼本身那没有任何感情和感性的意识，谁能做到？ 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但…… 但也是个天方夜谭的念想。 齐无赦将黑色的手环缠绕在了燕星辰没有捆绑金拆的左手手腕上。 他们没有多提昨日的画面，也没有将各自的心情表达出来。 周晚一直坐在一旁，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但整个包间之内沉默了几秒，副本朦胧的天光洒在纯黑色的灰烬凝成的手环之上，像是无声的言语。 燕星辰咽下了温水。 黑色手环本该十分冰凉，但却带着齐无赦双手的温度，撞上他的皮肤。 他本来在睡梦中便觉得浑身冰凉，灵魂都感觉冷得要命，可这温水的温度和手环上齐无赦的余温却比一切外物都有效，让他冻僵的思绪都活跃了一下。 “……谢谢。”燕星辰说。 副本的提示音催促得越来越快了。 日光已经从东方的海平面上倾斜地洒入，金灿灿的光不带有任何温度，透过一片白雾，充满了朦胧。 燕星辰脑海中再度闪过昨天昏迷前的画面。 “你醒了，”齐无赦说，“我们该去检票口了。你昏迷前说要亲自解决那两个人，所以我没动手。” 燕星辰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黑色手环，快速翻身下床，低声说：“走，去码头。”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模式。谢谢 第240章 无尽摆渡（28） 为了等燕星辰醒, 他们三人几乎是赶着最后的时间来到检票口的，曲疏和兰昀的那两个学生已经都站在那了。 曲疏立刻看向燕星辰：“醒了？听说昨晚你睡了一夜啊，居然没死。” 他神色一肃, 说：“昨天你们的那个同伴……虽然我没在现场, 但是副本里，生死离别是很正常的事情, 还活着的人永远是最重要的，如果太过关注于已经发生的往事，反倒出了危险，你们那个同伴也不会愿意看到的。” 正经的神色又没了，“第三天了，游轮上的死亡触发只会越来越多。怎么样，今天要不要躲我身后啊？” 【被保护值+1, 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 他目光直接越过曲疏，看向了兰昀的那两个学生。 白衣男人和红发女人显然表情很不好。 兰昀是谁？ 闻夜失踪许久，樊笼明面上最厉害的玩家, 就是一直有在副本中活跃的兰昀。 兰昀虽然在排行榜上第二, 但只要闻夜没出现，他其实才是樊笼现在的第一。 这两人是兰昀一手培养的学生。 他们带着兰昀算计好的一切, 有着樊笼透露给兰昀的最大限度的提示, 甚至用上了小规则类高级道具和红发女人那限制极大的转移死亡触发的技能。 如此完美的准备之下，齐无赦没有死, 燕星辰也毫发无损地站在他们面前。 这两人如何能不慌？ 但他们显然也没有多怕。 齐无赦和燕星辰直接走到了这两人身边站定，白衣男人侧过头来, 阴恻恻地说：“我们耗尽了底牌, 你们昨天为了活下来也耗尽底牌了吧？副本还没结束, 任务无法完成, 所有人都要死。” 樊笼毕竟自己就有规则限制，白衣男人和红发女人虽然能在进来之前大概知道这是个什么类型的副本，但是他们不可能知道破局的方式。 原先他们想的肯定是等到哪一天乘客特别多的时候，利用兰昀的计划杀了齐无赦，之后他们再专心应对副本。反正白衣男人可以引死亡触发到其他玩家身上，他们完全可以用其他玩家的命去试探，破局的概率还是不小的。 可现在齐无赦没死，一切就乱套了。 齐无赦没说话。 燕星辰抬眸冷冷地扫了这两人一眼。 这一眼直接看得这两人一同后退了几步，白衣男人退得太快，还直接撞到了身后的红发女人，两人险些一同踉跄跌倒。 只听青年压低了嗓音，一字一句生怕他们听不清楚一般缓缓地说：“底牌是只有弱者需要的东西。” 这一回，燕星辰的声音没有刻意压到其他玩家听不到，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地侧目过来。 ——竟然是那个病秧子说的！ 曲疏：“哇，你这句台词是来之前排练了吗？说得好有气势！我就喜欢有骨气的人，打群架喊我啊，他们之前也坑过我，我想揍那只狗很久了。” 周晚：“……不会说话就不要乱叫！” “那怎么叫？有规律地叫吗？” “……” 燕星辰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黑色手环。 青年鸦羽似的睫毛轻颤，一双桃花眼本该天然带着温柔，可笑意和温和都被黑瞳中的冷意所覆盖。 就连知道燕星辰真实实力的周晚，都从来没有见过燕星辰如此不经掩饰的样子。 ……这似乎才是真正的燕星辰。 那些表面的乖顺、亲和、温柔，全 都是那张好看的面容和青年惯常的伪装带来的错觉。 齐无赦拽了拽金拆，没有说话。 燕星辰却读懂了对方的意思：其他玩家的直播视角都还开着。 但他摇了摇头。 他现在的被保护值又回到了一千多。 全都是昨晚，齐无赦为他分担头疼给他吹笛安眠的时候加的。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齐无赦能给他加那么多，但只要有齐无赦在，他根本不需要担心别人那零零散散的被保护值了。 而且，赴死者的记忆越来越多地涌入他的脑海中，那些曾经习惯了别人闲言碎语的回忆冲击着他，他已经不太在意直播视角的那些玩家们。 樊笼面前，玩家都是一样的。 他说：“我昨天其实已经猜到这个副本怎么回事了，只是刚好那时候出事了，我没来得及细想。不用在意副本进度，我已经有答案了，但是……现在还不急。等明天，再结束这个副本。” 那两个人还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他就不会让副本结束。 曲疏将信将疑地看过来。 游轮彻底靠岸了。 检票口的船员站在两侧，开始放人进来。 今天不是旅行团，而是零零散散的乘客，这些人什么样的都有，一家子来的、一个人上来的、和朋友结伴的…… 约莫大概二十个新乘客。 没有昨天多，但今天活着的乘客只剩下十个人了，他们只有十张贴纸，游轮上却又前两天剩下的鬼怪和今天混进来的鬼怪。 还活着的为数不多的玩家几乎全都紧紧地盯着进来的乘客。 唯有燕星辰和齐无赦。 齐无赦神情幽然，看不出情绪，燕星辰则微微垂眸，似乎在走神。 ——全都不像是在认真破局的样子。 此时，燕星辰他们虽然没有开启直播视角，但他们来到检票口之后，三人的身影便进入了其他玩家的直播视角画面中。 许千舟和许明溪看到燕星辰走出来的时候，松了口气。 哪怕他们比其他人清楚，燕星辰其实没有那么脆弱，但他们当时也是跟着曲疏的直播视角看到游轮一层的一片废墟，还看到昏迷在齐无赦怀里的燕星辰的。 副本中诡谲异常，生死莫测，哪怕是现在还如同神话一般存在的第一位赴死者，不也在很多人眼中死在了副本里吗？ 樊笼的世界里，没有人能保证自己能永远活着。 许千舟在看到燕星辰昏迷的时候，薯片都忘了吃了。 ——能让燕星辰都出事的危险，必然十分恐怖。 他们就这样跟着副本其他玩家的视角提心吊胆了许久。 许明溪和许千舟两兄弟都没有说话，郑皎皎也有点关心——这么好看的人可别刚一见到就死了。 现在他们总算放心了点，许千舟才说：“梁讳她……” “出来再问吧。有些时候，很多事情不是我们不想让它发生，它就不会发生。” 许千舟沉默了片刻。 他在巫女祭神副本中，曾经和梁讳一同相处过，他过目不忘，其他人隐约记得的东西，他比谁都记得清楚。 他记得梁讳是在一个小村庄长大的，记得梁讳当时的家乡被厉鬼害了，记得…… 记得梁讳其实一直在找人。 找到了吗？ 还没找到的话，会不甘心吧。 樊笼里的人几乎全都有所执念，多少人是带着不甘死去的？ “ 哥，他们到底怎么回事？当时的现场明显不是副本危险能导致的，还有兰昀和他们之间的事情，这……” “我也不清楚。” “啊？” “我现在开始有点怀疑……”许明溪喝了一口自己总算有空泡的热茶，“燕星辰真的只是我的学弟吗？” “他——” “他是你的学弟？？？” 郑皎皎正在认真看着其他人视角里的燕星辰，听到许明溪这句话立刻回过头来，“你这两天刚告诉我，你就是那位赴死者的学生，燕星辰是你学弟，所以他也是那位的学生？那位眼光真好啊，收了这么个机灵又好看的，可惜就是身体太弱……” 她说着，抬手就给燕星辰打赏了暖手的符咒。 许千舟：“。”这位都总榜第三了，应该自己就有安神符吧？ 许明溪：“……” 何眠在门口敲了敲门。 他知道屋内似乎有两个总榜前十二的大人物，胆战心惊地说：“刚才、刚才燕星辰说的那些话，直播视角都看到了，论坛现在都开始分析了，总榜好多玩家都参与进去了。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许明溪摇头：“不，不用。” 他现在已经觉得，燕星辰实在是不像一个刚进樊笼几个月的新人了。 也许对方根本不需要在副本外的他们担心什么。 燕星辰既然这么说，必然有燕星辰自己的打算。 - 论坛。 不论是新人论坛还是普通玩家的论坛，无尽摆渡副本相关的帖子都逐渐占据首页。 这本来只是开启的四个十万编号以内副本里，编号最大的一个，但这个副本居然难度最高、情况最复杂。 最重要的是，那个一直被很多人押注死亡也有着很多粉丝的病秧子也在这个副本里。 就在昨天，曲疏的视角中，燕星辰还昏迷在齐无赦的怀里，一副险些死了的样子。 可今天，他居然公然挑衅总榜第二的两个学生，还声称自己已经找到了破局方式却不破局？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一点都不符合燕星辰在樊笼玩家们眼中的印象。 就连总榜第十都发了个帖子——“我本来要去看另一个总榜副本，但是我朋友和我说这个副本的玩家构成很有趣，于是我慕名而来，想看看赴死者和那个没有自保能力的病秧子怎么度过这么难的副本。看到现在，恕我直言，除了昨天燕星辰在曲疏面前画了一道符咒纹路，看上去有点东西之外，我没有看出他任何潜力。而且第三天乘客走进来的时候，我就注意观察了，连我这种上帝视角都还没看出哪里不对劲，他都没认真看那些乘客，居然就说他找到副本的答案了，这怎么可能？他居然是总榜前两百的玩家！？” “我也觉得，前五百那个叫燕星辰的玩家不对吧？下副本除了出谋划策，什么也不干，凭着长得好被人照顾，躺赢啊。” “燕星辰之前几个副本不是这样的，可以去看看他以前的副本记录，他确实很聪明。” “那也不妨碍他这个副本拖后腿吧？” “昨天我们虽然没看到经过，但是结果是能看到的，他们四个人损失了一个，齐无赦和周晚当时状态也很差，燕星辰直接昏迷，游轮一层一片狼藉，这还用看吗？这不就是燕星辰拖后腿导致他们四个人付出了巨大代价。” “哎，厉九泽可惜了，为什么是这个小白脸取代了厉九泽变成当时的新人第一？我感觉很多新人玩家都比燕星辰有潜力，他居然新人期一结束就进总榜前两百，粉丝多就是可 以为所欲为啊。” “笑掉大牙了，副本稀缺成这样，总榜竞争比以前不知道激烈了多少，燕星辰现在还能稳定在一百多名，还不足以说明他就是配得上这个排名吗？新人很厉害的又不是没有，闻夜还在短短一两年内直冲第一呢。” “闻夜那是曾经那位占据总榜第一时间最长的赴死者的学生，燕星辰算什么？他能和闻夜比吗？” “燕星辰粉丝数、念力值应该也很高、出谋划策也很厉害，总榜前两百怎么了？” “确实很聪明，但每次都被人保护算什么？” “别这样吧，智商担当也很重要啊。” “没有团队就活不下去的小白脸一个，还真有人粉他？”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模式。谢谢 第241章 无尽摆渡（29） 论坛上的帖子只是个开端。 副本极度紧缺的时候, 大部分玩家没有那个随意拿出钥匙的本事，很多人都想着靠论坛上发言的流量奖励或者是副本的赌注奖励来获得钥匙。 以前玩家们还能从副本结算中获得大额奖励，参与黑局、直播间赌注、论坛副本分析这些, 都只是为了得到更多的钥匙让自己挑选副本的时候多一些编号选择。但是现在，大部分的玩家一个月内能得到一把自己符合条件的钥匙都算不错了, 他们自己要么储备的钥匙就不多, 要么就是都过期失效了, 导致现在，只要是能和获得钥匙沾边的地方，都有一大波玩家。 哪怕是直播间赌局——反正他们手上很多钥匙自己都用不上, 不如全都拼一拼看看能不能拿到自己能用得上的。 于是, 关于燕星辰的讨论比之前还要多上许多。 总榜许多玩家也都在帖子里评论了。 他们有的人甚至自己就是燕星辰的粉丝，有的则压了燕星辰必然死在这个副本里。 其实从燕星辰新人首副本到现在，每一次都有人压他走不出副本, 但偏偏每一次他都活着出来了。 从新人首副本破纪录, 到新人榜第一, 新人榜消失之后突然空降总榜…… 就是没死。 不仅没死, 现在正在开启的无尽摆渡副本中, 燕星辰似乎还有点奇怪。 他第一天进入副本，就直接在客房里睡了一天, 第一天傍晚别的玩家去抢燕星辰的贴纸，最后还是赴死者到来护住燕星辰，才没有出事。 昨天赴死者那几个人还遇到了足以让游轮第一层一片狼藉的危险——游轮第一层到现在还在船员的维修当中，足以可见破坏有多大，之后, 燕星辰还在危险中昏迷到需要好几个总榜玩家的保护。 他几乎是整个副本都一直躲在其他人身后。 今天却不太对劲, 还公然挑衅总榜第二的兰昀的两个同样在总榜上的学生。 不要命了吗？ 副本昨天那个阵仗, 齐无赦他们必然已经耗尽道具了，今天能活下去都不错，居然还在副本中挑衅似乎没什么损失的两个总榜玩家？ 找死也不是这样找的——谁不知道兰昀并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他的学生更是睚眦必报？ 总榜第十都直接发帖子，觉得燕星辰实在是配不上总榜前两百的排位。 燕星辰粉丝实在是太多了。 他现在已经二十五万粉丝了，哪怕是总榜前一百都没有这么夸张的粉丝数据。 其实此时的燕星辰的数据，是在平衡机制削减了一半数据的情况下，再加上粉丝数排的。所以，从他所在的排行来看，他的粉丝数确实十分突出，再加上樊笼玩家大多觉得他身体差、聪明、念力值更高一些，他靠粉丝数进了前两百，并不是说不通。 总榜第十觉得燕星辰主要就是因为聪明又好看，在钥匙并不紧缺的时候，收获了一些粉丝，现在钥匙紧缺的事情逐渐扩散，取消关注的代价很大，燕星辰的粉丝增长速度自然也慢了下来。 去掉粉丝数的帮助，燕星辰根本上不了总榜，以燕星辰的身体数据，在这种副本里必死无疑。 还有一部分燕星辰的粉丝，尤其是很早就关注燕星辰的粉丝，因为见惯了这种场景，现在取消关注代价又太大了，他们都坚持燕星辰必然有自己的打算——只要赴死者和周晚保护得好，燕星辰也能活下来。而且燕星辰说了有破局的方式，那他就一定能破局。 黑局早就在钥匙的紧缺之下很久都没有了，几个不同观点的高位总榜玩家都直接自己主持了一些押 注贴。 其中三个都押燕星辰真实实力根本配不上现在的排名，现在又自己找事，这么多个副本了，燕星辰总不可能还运气好到靠着别人的保护活下来吧？ 还有最后一个，是许千舟直接用许明溪的名义开的——自然是直接断言燕星辰活，并且压燕星辰直接拿最高剧情点。 无尽摆渡副本直播间直接冲上了直播大厅第一位，关注度远超其他所有副本。 副本紧缺的情况下，曾经钥匙带来的通货系统崩盘，维持玩家交易运转的黑市无以为继，论坛和直播间反倒成为了玩家们的狂欢。 启明条约在生存条件变得极端恶劣的情况下，约束力降低，玩家们的恶意更为明显。 他们狂欢着想看别人的死亡。 而被话题卷进来的兰昀——毕竟他有两个学生都在副本里——却一直没有说什么，也没出现，不知在干什么。 许明溪和白远山郑皎皎直接盯着直播间，随时打算打赏燕星辰他们需要的道具。 而燕星辰等人则在副本中，什么都没做地度过了一天。 其他人不知道燕星辰的情况，兰昀那两个学生应当是知道的。 那两人一整个白天都在紧绷着防备的状态。 可燕星辰确实什么都没做。 青年像是真的很累，还没从昨天的消耗中缓过来，副本强制要求玩家在检票口和新上来的乘客重新分配房间之后，燕星辰居然直接拿着房卡回了房间。 齐无赦竟然也什么都没做，燕星辰转身去三层客房，齐无赦便跟在燕星辰身后。 两人这一回，倒是没有关闭直播视角。 于是直播视角里，被所有人看好的赴死者跟着那小白脸病秧子回了游轮客房，病秧子直接困倦地在床上躺下，赴死者还俯身，动作轻柔地给那病秧子掖了掖被角。 [认真的！？？] [燕星辰第一天就睡了一天，现在副本都到了关键时刻，他不仅又回来睡，还直接拉着赴死者什么都不干就在旁边陪着他？] [齐无赦疯了吧。] [长得好看果然为所欲为啊……] [说不定他有计划了呢？] [有计划不更应该行动吗？这是直接放弃想等别人破局吧。] [……] 燕星辰确实是困。 他昨天灵魂震荡得太过，加之梁讳的事情让他克制已久的情绪失控，昨晚他虽然一直在昏迷，但其实意识都是清醒着的。 并没有休息得太好。 他对副本有了打算，眼下的时间并不合适，自然不急于一时，不如先好好休息，免得关键时刻头疼。 他与齐无赦此时都恢复了不少记忆，两人已经早没了最开始的互相试探的状态。 那些记忆里，他们早就一起走过不少高级副本。 两人之间根本不需要多说，齐无赦便能明白他的打算，自然没有问他，只是陪着他回来睡觉。 睡梦中，燕星辰又听到了给他安眠的笛声。 他想让齐无赦别吹了，自从这个副本他们两说开了一些之后，他每天晚上睡不好这人都给他吹那些曾经熟悉的曲调。 他倒是能睡好，齐无赦呢？ 这人不休息了吗？ 平白给他费那么多功夫干什么呢…… …… 周晚在甲板上。 他身上贴着避水符，并没有站在边缘，而是站在游轮里头的入口处。 那里往后，便是昨天他们 四人进退维谷的地方。 玩家本就五感远超普通人，周晚又继承了江璨和周镜的一些能量，鬼魅对人和一些符咒有关的气息格外敏感，他站在这，前头是吹拂而来的海风，后头则隐约还能闻到许多昨天大量使用符咒的气味。 还有烧焦味。 燃火符遗留的味道。 船员还在修葺着一片狼藉的一层，那些零碎的东西早就被打扫干净，这味道只有他还能感受到一些。 他闭着眼，吹了会风。 “你在这干嘛呢？不和齐无赦一起去？燕星辰那虚弱的样子，你们两个不一起看着也不怕出事——齐无赦还是个招死亡触发的赴死者。” 曲疏的声音自一旁传来。 周晚没有睁眼，随口道：“用不上我。” “那你在干什么？”曲疏好奇道。 “你不急着破局吗？闲得没事？” “你们都看出来了，我能没看出来吗？这个副本每天盯着乘客找根本不可行，方向错了，一定是有其他的侧重点。” “哦。” “所以你在这干什么？” “……”周晚烦了，“想事情。昨天，我们的同伴死了，我亲眼看着她死的。她和我有一些特质很类似。” 都是诞生在副本里的人，都是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真实世界长什么样的人。 周晚以前只觉得，也许父母是他这辈子最难以放下的执念。 可上个副本结束了，他这些执念、愿望，全都跟着副本一同崩塌。 他跟着齐无赦燕星辰进这个副本，主要确实是因为燕星辰当时没醒，他和齐无赦一同进来以防万一，但还是有一些原因，是他实在是没有目的了。别人进出副本，是为了冲击总榜获得许愿的资格或者活下去，他呢？他都没有必须进副本的理由了，只能这样跟着朋友一起，朋友进副本，他也就进了。 他甚至从来没有在意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梁讳和他一样，却也和他不一样。 梁讳分明没有归处，却活得格外明确。 他喃喃自语般说：“我的归处在哪呢？我又有什么目标？樊笼……你们都觉得他是个巨大的笼子，可对我来说，它是我出生的地方。” “樊笼里，我和梁讳这样的意外，应该不止我们两个吧？还有很多npc，像这个副本中的船员，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知道他们只是无数个小副本中没有性命的过路者，不论玩家成功还是失败，他们都要随着副本湮灭。” “这个囚笼里，是不是有很多人，活得狭窄，死都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囚笼。” “外面到底是什么样的？如果这个囚笼永远不会打开，我的归处和我的来处有什么区别？梁讳最终也还是死在副本里……” 这么久了，有人想过怎么打开这个囚笼吗？ 曲疏：“哈？什么归处目标来处的？你念咒呢？人的来处是生，归处是死，哪有什么乱七八糟的。” 周晚：“……我和你这种现实主义讲不通。” “哦。”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模式。谢谢 第242章 无尽摆渡（30） 天光渐暗。 海浪声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人的耳膜, 透过游轮的墙体穿透进来之后，仿若茫茫远山中的暮鼓钟声，规律却朦胧。 持续航行的游轮本来就被周围望不见尽头的白雾所包围, 白雾之外, 日光从东到西挪动了一天, 却带不来一点温度。 冰凉的海水深不见底, 深蓝如黑。 笛声如同永不停歇的海浪一般，一直飘扬到了半夜。 昨天的鬼藏在旅行团带进来的物品中，而整个旅行团都被梁讳和燕星辰以反净符的威力扫净，副本到了第三天，反倒比第一天和第二天安全一些。 能在前两天活下来的人, 自然也能在更安全的第三天活下来。 玩家们还是没能在数不胜数的物品和那算不上少的新乘客中找出当天的鬼, 到了夜晚, 贴纸失效，玩家们大多躲回了客房，也有继续在游轮探索的人——有不少人已经反应过来, 也许按部就班找鬼并不是正确的路。 第三天，玩家没有死伤。 白衣男人和红发女人警惕了一天, 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两人放弃今天的任务进度回到客房的时候, 看了一眼燕星辰和齐无赦所在房间的方向——房门关了一整天。 红发女人说：“他们不会和我们之前一样，计划好了一切, 等着时机吧？” 白衣男人犹豫道：“不会吧？我们那是有完全的准备，他们那时候道具和底牌早就耗尽了，说不定只是故意吓吓我们。他们两个都没死, 只是死了个同伴而已, 副本里面同伴死伤是多常见的事情？死去的人又没有价值, 他们两个既然没出事, 说不定根本没打算在副本里和我们继续斗，我们继续做副本任务就好。” 红发女人神色一沉：“……我也是你的同伴。” 白衣男人脸色微变，不过片刻又笑道：“那不一样，他们那应该就是普通同伴而已。”男人说着，往前一凑，低头，在女人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女人推开他：“直播视角没关……” “那有什么……” …… 燕星辰正在睡梦中缓缓拔出身来。 金拆在他睡梦中，又给他带来了很多信息。 梁讳自燃的时候，释放出了大量金拆并不排斥的负面能量，还有几十个鬼怪带来的浓郁鬼气，冲击之下，似乎将金拆中的几乎所有东西都冲了出来。 他隐约可以听到一些游轮中的声响，又能听到那些记忆中交缠的声音，两处声响撞在一起，仿若现实与虚妄相合，过去与当下重叠。 其中甚至有他现在知道的符咒纹路系统更深层的理解，还有纸傀术技能更多的使用方法。 原来当初他真的把所有的一切都用细密的符咒纹路封锁在了金拆之上，记忆之中还包括了他曾经自己学会的那些东西。 但这些信息太多太杂，还需要和他之前获得的记忆互相融合，时间和画面也需要整理，他如果现在就一股脑接收，指不定醒来这无尽摆渡副本当真摆渡了不知多少天。 一次性都放出来，对他来说，压力和过一次副本没什么区别，不管是灵魂还是身体都需要完全的准备，眼下根本不是好时机。 好在金拆带出了更多的使用金拆的方式，也让他想起了当初自己设计的封存记忆的符咒纹路，他将那些记忆重新先压回了金拆里——反正他现在已经会随意封存和打开了。 至于和实力相关的东西，他现下需要，便放了一部分出来。 【编号13号玩家燕星辰，您重获纸傀术的一切使用方法，相关信息已经直接印刻进您的脑海中，有关数据与文字解释可以在您的信息面板查看。】 【技能补全中……】 【武力值与念力值增加中……】 【编号13号玩家燕星辰，请您注意，经检测，您的数据与樊笼评估实力水平正在发生剧烈变化，该变化超出副本平衡，尽管副本没有结束，您在樊笼的排名将会随着变动。】 【……】 乱七八糟的提示音如同海水一般“哗啦啦”的吵闹，一股脑倒下来。 他最短板的念力值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远超当前副本玩家的水平。 浩瀚的念力散开。 这一回，没有齐无赦帮他。 游轮上每一间房内的声音，玩家交谈的窃窃声…… 一清二楚。 真吵。 他醒了。 青年睁开双眸，眼前只有一盏光线微弱的灯，明显此时已经行至深夜，怕是过不久连朝阳都要探出头来。 身侧坐着的男人立刻发现了他的变化，侧过头来。 齐无赦在一旁，如同先前一般，给他递来早就准备好的温水。 燕星辰先是看了一眼时间。 四点三十五。 还有一会，天要亮了，副本提示音又要催促他们去检票口观察乘客，贴纸又要更新，这永无止尽般地靠岸似乎又要再来一次。 还没有到他计划破局的时间。 他恍惚地坐起身，喝了几口水，无言，只是扯了扯金拆，暗示齐无赦暂时关闭直播视角。 关了直播视角后，齐无赦说：“……金拆？” 这人的语气似乎有点……紧张。 简短的两个字，居然带着天方夜谭般的提心吊胆，一点都不像是齐无赦平常会有的反应。 “嗯，是金拆。阴差阳错吧，兰昀也算是弄巧成拙，这样一搞，把我金拆上的所有东西都解封了，包括技能相关的信息。但是，记忆太乱了，副本里没有那个条件让我好好接受，我暂时把记忆的部分重新封回去了，出副本再说，而且其实里面还有最后一段，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给设置了符咒密钥，必须有专门画出来的对应符咒，才能打开藏得最深的一段，那段我没办法拿出来，可能得等我把记忆其他部分都接受，才能找一找封存那一段的符咒密钥。” “总之我暂时都没有接受记忆，只是放出了留存在里面的一些数据和技能信息。” 齐无赦松了口气。 燕星辰察觉到了这微妙的不对劲，抬眸看向对方：“你在担心什么？”问得十分直接。 这人方才的提心吊胆仿佛只有那么错觉般的片刻，眼下又耸耸肩，吊儿郎当道：“担心你全想起来，说不定后悔和我绑定灵魂，临时起意要害死我解绑怎么办？”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该认真的时候不认真？” “我认真的，”这人笑道，“我从来没有不认真过。” “你明明有——” 有时候不正经到在别人面前说什么喜欢他。 这话让燕星辰自己说出口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又格外奇怪，他一噎，没说什么。 他其实很想让齐无赦不要开这种玩笑。 有些事情，说多了，哪怕是他和齐无赦现在这么信任的关系，他也会忍不住多想——尤其是在恢复了很多当初和齐无赦一起进出副本的记忆之后。 但齐无赦从来口无遮拦，万事随心，一点都没有世间法度规则约束的影响，同样在樊笼中，这些却像是比任何人都“自由”。 他看了眼齐无赦，又怕被对方发现自己这种打量的目光，眼神飘移地收回来，又再度看过去。 这人…… 当真是和他很不一样。 他总说齐无赦不正经不认真，可他偏偏，自己最羡慕的就是这种他两次人生都不曾有过的 随心。 罢了。 燕星辰摇了摇头，赶忙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甩走。 “齐无赦，”他严肃道，“我有件事情想问你，这也是我暂时关闭视角的原因。出事的时候，你说你来引开一切死亡触发，我不同意，你当时和我说……” ——“死亡对我来说……并不算是结束。” 这话当时燕星辰便觉得其中有问题。 可那时候情况紧急，根本没有时间思考这些暂时和危险无关的事情，之后燕星辰又被金拆带出来的信息弄得昏昏沉沉的，直到现在彻底清醒，又是在黎明之前片刻喘息的时间，他才有功夫问上这么一句。 齐无赦眼神一沉。 这人看着他，双眸转了转，隐没在光影中的侧脸显露不出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沉默蔓延在狭小的游轮客房内。 半晌。 “你不是已经可以随时获得大部分记忆了吗？”齐无赦徐徐道，“以前你知道的，所以，现在的你迟早也会知道。” 燕星辰一愣。 这语气…… “你到底在担心紧张什么？” 齐无赦说：“五点了。” 天快亮了。 燕星辰看了一眼窗外的夜空。 他喜欢星空，可外头茫茫白雾，只有一片虚无。 他只好从床上站起来，披起外衣，说：“好，等出去了，我们再说。” 玩家们本来大多等真正天亮了副本开始催促了再走出客房，因为刚天亮的时间段，除非特意惹恼鬼怪，否则的话，玩家遇上鬼的几率不大，会比较安全地到达检票口。 可燕星辰丝毫不惧，明明只有十几分钟太阳就会升起来，他却直接开门，走了出来。 齐无赦幽幽叹了口气，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 樊笼世界内。 关于燕星辰的讨论铺天盖地的时候，一直熟睡的燕星辰醒了。 刚醒，燕星辰和齐无赦便把直播视角给关上，可谓是完完全全直播了放弃副本任务的一整天。 正当那些主要押注燕星辰死亡的玩家来说，这简直就是他们的狂欢。 都这样了，燕星辰还有可能完成副本任务活着走出来？ 看来，总榜第一百八十名，燕星辰的这个名字，很快就会变了。 ——然后这个名字确实变了。 原先的一百七十九名，被还在副本中却突然开始冲榜的燕星辰挤了下去。 而燕星辰的名字直接一跃到了一百五十名！！！ 弹幕激增。 玩家论坛沸腾了。 - 直播视角暂时看不见的角落里。 燕星辰同齐无赦刚走下一层，便遇上了副本第一天被污染的鬼怪——那个被新娘和头纱一起撕扯杀死的新郎。 齐无赦是随机玩家，天还没亮就出门，走几步就遇到鬼怪，实在是不足为奇。 新郎浑身血肉没有一处完好的，伤口的鲜血都已经发黑干涸，腐臭的气味萦绕在侧。 他双瞳全白地看向齐无赦和燕星辰，周身鬼气骇人。 他在外游荡了一晚上，都没能杀到人。 见到天生倒霉的随机玩家，新郎青紫的脸笑了一下。 齐无赦抬手拿出不败花道具便要出手，燕星辰却说：“不用，我不想多费工夫，我来。” 下一刻，新郎发出一声鬼嚎，带着他那不堪入目的尸体冲了过来。 青年神色从容，目光镇定，手腕上金拆甩出，瞬间将扑过来的厉鬼全身缠绕住！ 【“小白脸”技能已开启。】 武力值翻倍。 金拆捆粽子一般捆着腐臭的厉鬼，燕星辰举重若轻地将金拆拉紧。 金线收紧。 新郎直接被金线切成了无数块，尸块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 方才还张牙舞爪的怪物被撕了个粉碎。 金拆上的恶念黑气将尸块残留的东西冲开，燕星辰收回金拆，冒着黑气的金线重新缠绕回了他的手腕之上。 他看了一眼同恶业金拆颜色极为相近的黑色手环，低声说：“副本该结束了。” 第243章 无尽摆渡（31） 天色乍亮。 微白的灯光自天际而出, 白茫茫的雾散在四方，唯有靠近码头的地方格外清晰。 码头同他们前几天看到的码头几乎一模一样，只有上面的人不尽相同。 可借着还未全亮的天光看去，码头最靠近游轮接泊点的地方密密麻麻的, 人头攒动, 乌泱泱的一大片。 燕星辰前几天都是压着乘客上船的时间来的, 头一次第一个来到检票口。 游轮突然一个震动——靠岸了。 船员站在检票口两侧, 还有一个船员跑着前往栏杆处，正在筹备迎接新乘客上船。 燕星辰和齐无赦手上各自出现了一张绿色贴纸。 每日天一亮，玩家手上就会刷新当天的贴纸, 游轮也会在这个时刻靠岸，没过一会乘客机会一一检票上船。 这些场景每天都在重复, 副本进度也会跟着重复，当真如同望不见尽头的海面一般, 抓不到边际。 几天下来, 饶是燕星辰，都产生了一种人生停滞于此的窒息感。 副本中的限定道具一般是不能收进物品栏的，燕星辰随手将自己的贴纸扔进了风衣的口袋里。 随后，他打开了直播视角。 齐无赦见状，也同他一起打开了视角。 彼时，直播间正在因为燕星辰的排名突升而格外震惊。 齐无赦的排名仍然稳稳当当地停在一百七十名, 可燕星辰还在副本内，却在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内, 迅速冲进前一百五十名, 现在甚至已经达到了一百三十名。 冲榜的速度很快, 根据见多了冲榜的玩家的经验来看, 燕星辰恐怕没有走出副本就会冲进前一百。 到底发生了什么？ 燕星辰这种武力值低的病秧子, 粉丝数也没有猛增，怎么会在副本中窜排名窜得这么厉害？ 而且有人特意根据前一百五十名的各项数据分析了，要进一百五十名，燕星辰现在的粉丝数已经根本弥补不了数值不高的武力值了。 也就是说，燕星辰的武力值起码得是总榜前两百的平均水平甚至更高，才有可能是这个排名。 但这怎么可能呢？ 就在这个时候，赴死者和燕星辰的直播视角都开了。 青年消瘦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 他自从一下子应对几十个鬼怪昏迷之后，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休息，但休息的时候脑海中其实事情更多，此时的面色十分苍白。 检票口有一丝丝轻微的海风吹入，晃动着青年的发梢。 眉心那一点浅痣在发梢下隐没又重现，一双墨瞳含着复杂的情绪，如烟如水，朦胧而淡然。 [我的天，我一点进来就被这张脸暴击！] [如果颜值也能算进数据里面，燕星辰现在一定总榜第一了吧？] [我、我好想关注他，这样就能第一时间知道他什么时候开直播了。但是听说他武力值很低，关注了会不会很快就死了啊……] [都总榜一百二十名了，怎么解释？] [燕星辰脸色好白，虚弱成这样，怎么排名这么高！？] [樊笼bug了呗。] [英雄所见略同，说不定就是他粉丝数失衡bug了，他新人期不也是突然窜上新人榜第一掉下来吗？bug会发生一次，就会发生第二次，也正常啊。] [肯定bug，就燕星辰这样，武力值能高？他要是能打，我的头摘下来给你们和面吃！] [……] 周晚和曲疏下来了。 这个时间点，副本的提示音应该已经开始催促。 其他玩家在一两分钟内陆陆续续都到了，包括那个白衣男人和红发女人。 两人一看到神色冰凉的燕星辰和齐无赦，便下意识后退了一下。可他们转念一想——副本里，没有了他们那种小规则复制道具和转移死亡触发的规则技能，玩家要害人其实特别难，现在还在检票口呢，再有仇，也没办法不是？ 白衣男人立刻不屑地笑了笑：“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今天死亡触发绝对会比之前几天多，有些人是随机玩家，自身都难保。” 他揽着红发女人，直接走到了检票口最前端，打算等待乘客上船。 曲疏看到燕星辰，吹了个口哨：“哟，你们今天下来得这么早啊？休息好了没有啊，看你这脸色苍白的……刚才我下来的时候看到了新郎，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大卸八块了，没有一处完整地散在地上，你们刚才有看到什么危险的鬼怪吗？” 燕星辰目光落在周晚身上：“五分钟内，乘客会上船吗？” 曲疏：“又不理我啊？” 周晚一愣。 随后，他这才意识到燕星辰是想他使用预言技能。 越大的事情、越影响副本全局的事情，越难预测，像这种根本无足轻重的细节，实在是太容易了。 周晚几乎只停顿了几秒，便说：“五分钟内，不会。” 也就是说，玩家还会在这边等待起码五分钟，才会看到检票口出现第一个乘客。 燕星辰敛眸，一手轻轻捏了捏另一只手的手腕，点头道：“好，让开一下。” 周晚和曲疏正好站在燕星辰和兰昀的那两个学生当中。 周晚一下便明白了燕星辰的意思。 他回过头，冷冷地看了那两人一眼，侧身让开。 曲疏没动：“干什么这是？你要和他们眼神对战啊？” 周晚：“……闭嘴。” 曲疏：“好，我一向很配合，闭嘴就闭嘴！”他用手比划着，指了一下燕星辰的双眼，又指了一下那两个人的眼睛：“唔唔嗯呢嗯呢唔嗯……” 周晚：“。” 燕星辰只是重复和他说：“让开，已经过去一分钟了。” 曲疏突然正了神色：“你还挺犟。那两个人可不是什么好鸟，你和他们有仇，也等副本差不多安全了再说，连我应对他们两个都不一定能占得了好，你还要走他们面前去放狠话不成？” “喂，齐无赦，你不管一下你家这个小宠物？” 齐无赦却只是扫视了一下四周，往旁边一站——这个站位可以随时拦住其他还活着的几个玩家，保证燕星辰出手的时候不会受到干扰。 曲疏：“？” 燕星辰烦了。 他干脆一个抬手，抓住了曲疏的肩膀。 曲疏根本对燕星辰没有这方面的防备，哪怕是燕星辰的手搭上了他，他也没当回事。 就这细胳膊细腿的，站不住找他当支撑还差不多。 他叹了口气，张口，想继续劝一劝：“你——靠！！！！！！！！！！！” 青年修长的手指稍稍一曲，力道落在了曲疏的肩膀之上。 那细瘦的手腕突然暴起青筋，带着万钧的力道，猛地将曲疏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下一刻，燕星辰手臂一动，“哐当”一声，伴随着曲疏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好几句脏话——曲疏整个人都被扔到了一边，直接撞上了边缘的栏杆上！！！！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 还没站稳的曲疏：“？？？？？？？” 周晚和齐无赦毫无波动。 周围还活着的几个玩家全都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忘了。 白衣男人和红发女人先是一惊，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燕星辰骇然的杀意，两人一同快速后退了好几步。 [？？？？？？] [！！！！！！！] [！？！？！？！？！？！] [谁、谁谁谁谁谁在出手？？？？] [刚才那只扔开曲疏的手是谁的！？？？] [我在、我我、我在地煞里吗？？] [我靠！！！我靠！！！我靠靠靠！！！] [……] 在燕星辰刚才打开直播视角之后，他本来陆陆续续收到一点两点被保护值增加的提醒，明显来自于直播间。 就在他出手的这一刻，零零散散的被保护值提醒全都突然消失了。 但是…… 无所谓了。 【被保护值+20，请玩家再接再厉。】 他明显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齐无赦的目光。 ——他现在已经不需要依靠直播间的粉丝来收集被保护值。 他神色不变，刚把曲疏退开，手腕一动，金拆化作实质，裹着黑气的金线仿若锋利的刀兵，又如同幽冥之中延伸而出的勾魂锁链，直指白衣男人而去！ 白衣男人和红发女人在燕星辰出手的那一瞬间便感受到了一种死到临头的危险，两人几乎同一时刻后退拿出了高级道具。 可金拆的速度更快。 快到哪怕是刚被燕星辰扔开的曲疏，都还在目瞪口呆中没有站起来。 快到除了早有预料的周晚和齐无赦，其他玩家才刚刚因为面前仿佛天方夜谭般的一切屏住呼吸。 时间只有不到四分钟，燕星辰追求速战速决，推开曲疏的那一刻就开启了“小白脸”技能。 他本就增长的武力值得到了双倍加持，白衣男人刚拿出道具，金拆的线头直接笔直坚硬地击中道具，活生生将那高级道具震碎，穿过仍然散开在半空中的碎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绕上了白衣男人的脖颈！！！ 与此同时，红发女人扔出了攻击符咒。 燕星辰拽紧金拆，白衣男人立刻面色涨红，双手下意识抬起想要将金线扒开。 青年却借着金线之势，直接将自己也拽到了白衣男人和红发女人中间，另一手凭空抬起，什么都没拿，刚刚划破的指尖带着血红，竟是用自己的鲜血徒手在半空中画了一张同那红发女人使用的符咒纹路一模一样的高级符咒！ 符咒画成的那一刻，正巧撞上红发女人扔出的符咒，将对方的符咒瞬间击碎。 而燕星辰这时已经伸手，掐住了红发女人的脖颈，猛地将对方掼到了地上。 另一边的金拆适时一收，顺着白衣男人的脖颈，将男人全身都缠绕了起来。 游轮上的挂钟的秒针还未走完一圈。 曲疏刚刚揉着撞青紫了的肩膀站起来。 游轮上的其他几个玩家刚刚意识到出手的人到底是谁。 燕星辰已经同时将这两人全都压制在了地上。 白衣男人双手把着金线，呼吸急促却又因为咽喉被勒紧发出了支支吾吾的模糊声音，浑身都在胡乱挣扎着。 红发女人一瞬间被掼到了地上，脖颈被掐紧，后脑勺方才猛地同地上一撞，整张脸都疼得拧在了一起，发出了一声痛呼。 而在片刻之间做到这一切的青年只是从容俯身，垂下来的刘海发梢遮住了他的眼神，将他那张本该极为温和乖巧的面容遮住大半。 他身量修长，身形消瘦，本该看上去格外脆弱，可此时，那细瘦的双手却又有力得让人不敢靠近。 海风轻轻卷动着他的衣摆。 他唇角一勾，笑得毫无温度。 “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们呢。”燕星辰的嗓音像是高原教堂中传来的虔诚圣洁的祷告吟唱，一丝一丝不带温感地飘入人的耳朵里，“嘘，别吵。”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模式。谢谢 第244章 无尽摆渡（32） 这话似乎并没有带着杀意。 燕星辰的语气甚至格外客气, 如果不是他现在正在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两个在一瞬间就被他制住的人，只听他的话, 反倒像是有礼的商量。 可那两人却在这一刻切实地感受到了一股凉意。 远比副本中遇到的所有鬼怪都还要可怕。 而青年一边说着好似平和的话, 一边手中力道缓缓加重，却又从容地戒备着一切可能的细微的动静。 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他都能够轻而易举地应对。 这像是经历了许许多多的副本从而在生死之间不断淬炼才能练就的从容, 全然不似一个刚进入樊笼几个月的“病秧子”能够拥有的。 听到燕星辰说“别吵”, 那两人本能地收住了所有的声音，噤若寒蝉。 还活着的其他几个玩家中，有人总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这两人是兰昀的学生，在总榜之上必然会有一些认识的可以暂时合作的朋友, 还活着的玩家里面, 有一个和这两人比较熟悉的玩家。 这个玩家刚反应过来, 赶忙强行压下吃惊, 抬脚上前要出手帮忙。 齐无赦低沉的嗓音传来：“不要打扰他。” 总榜玩家大多自信，那玩家没听，拿出武器道具就要动手。 齐无赦抬眸。 倏地，赴死者手中，不败花道具化作纯黑色的长/枪，猛地刺入那人肩胛骨所在之处！！！ “啊——！！” 那人被钉在了墙上, 发出一声尖锐的痛呼。 齐无赦只是淡然道：“我说过了, 不要打扰他。” 其余玩家登时更往后散开了一些。 曲疏在揉眼睛。 他从站起来到现在，手上撞出来的伤都没用治疗道具，就在疯狂对着燕星辰所在之处揉眼睛。 周晚司空见惯, 拍了曲疏肩膀一下：“你有安神符吗？” “有, ”曲疏点头, 又摇头, “但我这都已经在做梦了，也不需要用安神符安眠了啊？” “……” 燕星辰的目光落在了白衣男人身上。 他低声说：“敢做，就要敢当。我生平最不喜欢无辜者受累，其次讨厌为了利益谋求他人性命的人，你两样都占，我怎么样也是要收点利息的。” “我要一张贴纸，只要一张贴纸，你的给我，我不为难你的同伴。你的贴纸放在你身上哪里？” 他说着，稍稍松开了勒紧白衣男人脖子的金拆，同样也松了点掐着红发女人的手的力道，让这两人虽然无法脱离他的束缚，却能说出完整的话。 白衣男人身上的白衣已经蹭满了地上的灰尘，狼狈至极。 他却大笑了几声，说：“我的贴纸给你，你再随便贴到没有嫌疑的乘客身上，乘客化成鬼岂不是要杀我？自寻死路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做！反正玩家之间不能互相杀戮，你真要贴纸，你就慢慢搜，一会乘客进来了，你如果还在搜，可就观察不到今天的乘客了……” 红发女人的技能果然只能用一次，这两人现在都十分畏惧死亡触发。 燕星辰无所谓道：“我有同伴在，他们观察就够了，我何必一定要盯着？对了，你今天从游轮顶层下来的时候，有看到楼梯走道上的新郎的碎片吗？我撕的。如果你不说，我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撕开你，只要保证你活着，我迟早能找到贴纸，不是吗？” 白衣男人神情一顿，立刻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燕星辰话音刚落，金拆便已经缓慢 地包裹着白衣男人蹭动了起来。 “我、我告诉你！！！” 颤动的金拆突然停下了。 离乘客开始检票约莫还有两三分钟。 情急之下，白衣男人刚才又缺氧了好一会，根本没有办法多想什么，急促道：“你刚才说你只要一张贴纸，那贴纸是我的或者是我的同伴的都行对不对？我告诉你她的贴纸藏在哪里！！她用红色的发夹把贴纸夹在她头发内层，披肩的那个地方。” 红发女人不可思议地看着白衣男人：“你——！？” “也行，那我拿她的。” 燕星辰做出了准备松开白衣男人的举动。 红发女人立刻大喊：“你拿他的，你一开始就是想拿他的，我告诉你他的在哪！他的贴纸被他缝进左边肩膀的肉里面了！” “你、你！！” 说时迟那时快，金拆松开了。 可燕星辰的动作太快，白衣男人甚至还没有感觉到金拆的动作，燕星辰便拿出了一把锋利的短刀，动作利落地刺入白衣男人左边的肩膀处，在白衣男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挖出了一张沾满鲜血的绿色贴纸。 而金拆则转而甩像红发女人，勾起了她的头发，将她头发上夹着的绿色贴纸也拿了出来。 两人异口同声：“你不是说你只要一个吗！？” 说完，这两人全都骇然地瞪大眼睛——他们受骗了！！！ 燕星辰从一开始就是想抓紧时间拿到他们两个人的贴纸，根本不想耗时间慢慢搜索！ 若是在平时，这么简单的语言陷阱，身在总榜的玩家不可能发现不了。 可燕星辰对此居然仿佛很有经验一般，先是用让他们两人窒息从而大脑缺氧的方式，降低他们思考的能力，随后再让其中一人放松，另一个人则面对紧张压迫的询问，从而让他们互相为了自保而出卖。 白衣男人看着燕星辰手上的贴纸，惊慌道：“是老师让我们对你们下手的，老师让我们尽量把赴死者留在副本里，我们本意、本意不是……” 燕星辰眸光一扫，看了白衣男人一眼。 红发女人已经发现事情无可转圜，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可燕星辰那带着血的匕首直接刀光一闪，剜下了两人右肩处的鸽子纹身。 随后，青年从容地将那两个贴纸——贴在了白衣男人和红发女人的身上！ 白衣男人那带血的贴纸贴在了红发女人的身上，红发女人藏在头发里的贴纸贴在了白衣男人身上。 副本从没有规定贴纸不能贴在玩家身上。 这几天的死亡触发也证明了，只要是被贴纸污染成鬼的人、npc或者玩家，第一时间攻击的一定是贴纸的所有者。 还有，不论是第一天新娘报仇撕碎了新郎，还是第二天那五十几个被污染的旅游团乘客攻击燕星辰他们的时候用的是鬼怪最基本的撕扯方式，都足以说明，除非是水鬼那种本来就有死因的鬼，被贴纸污染的鬼怪，杀人的方式都是用充满鬼气的手撕扯、用冰凉的牙齿撕咬对手。 贴纸在贴上两人身上的那一刻，这两人全都神情一滞，双眸之中神色挣扎，身周渐渐散发出了黑气。 燕星辰收回了金拆，缓缓后退了几步。 那两人猛地挺身而起！ 不过几秒的功夫，这两人眼中，清明神色尽散，双瞳开始泛白，脸色白如白纸，双唇青紫。 ——他们被贴纸污染了。 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便互相扑上前，浑身鬼气地撕扯撕咬在了一起！！！ 两个总榜玩家化鬼之后的鬼气浓郁至极，散开来眼看就要飘到燕星辰身前。 他嫌弃地皱了皱眉，又扔出四张避阴符在那两人四方之处，形成了一个封锁鬼气的福禄笼。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只余下两个刚变成鬼的玩家鬼嚎的声音尖锐地穿过所有人的耳膜。 还活着的几个玩家全都一脸惊骇地看着燕星辰。 青年一手主导了这一切。 他在所有人眼中，本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见血都会头晕。 可他现在却冷漠地看着被困在福禄笼中撕咬的两个总榜玩家，神情波澜不惊，没有悲悯，没有得意，什么都没有。 冰凉得如同幽冥罗刹，却又淡漠得仿佛超脱世人。 周晚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直播视角……” 燕星辰点头。 “我知道。” 他知道其他人直播视角开着，他自己和齐无赦的直播视角都特意打开了。 他要的就是直播间现在所有开启的直播视角都显示他们现在的情况。 兰昀布局的时候，自以为万无一失，必然也会在直播间的投影前等待欣赏布局的结果。 那么此刻，兰昀一定在看着。 看着他的两个学生，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互相出卖，在所有直播间玩家面前互相将对方撕成碎片。 …… 此时此刻，弹幕已经沸腾到直播间自动开启了过滤机制，才能保证燕星辰的直播视角画面不会被所有弹幕文字所遮挡。 论坛涌现出了大批的帖子，每次刷新首页便会直接变了个样子，但不论如何刷新，打眼看去，全都是“燕星辰”这三个字。 兰昀确实在看。 他直勾勾地盯着投影屏幕，足足深呼吸了好几下，这才平稳了下来。 …… 副本中。 周晚看了一眼检票口，说：“好像乘客要进来了。” 曲疏连着用了三张高级安神符，才抢在其他人面前回过神来，赶忙说：“你疯了？你这武力值怎么回事先不说，但你不知道他们两个哪怕互相撕扯成了碎片，碎片也是鬼怪的碎片，还是会留在游轮里，等待玩家触发死亡条件的！他们撕碎了对方之后，你这个贴贴纸的人，就是那些碎片鬼气的第一攻击顺位！副本还没结束——” “副本还没结束，但副本就要结束了。” 燕星辰也看了一眼检票口。 青年转过头来，一个一个地扫过其他的几个玩家。 那几人眼睁睁地看到燕星辰瞬息之间制服两个总榜玩家，连燕星辰为什么会武力值这么高都顾不上了，全都战战兢兢。 燕星辰对他们说：“闭上眼。” 曲疏挑眉：“乘客要进来了，你确定？” “全都闭上眼。如果不愿意主动闭上，我可以帮你们永远闭上。” 还活着的几个玩家立刻全都闭上了双眼！！ 开玩笑，现在闭上眼，最多就是错过今天的观察，如果副本没结束，努力活到明天又是新的一次机会。 可要是不听燕星辰的——白衣男人和红发女人还在互相撕扯，身上已经七零八落了。 曲疏最后望了一眼马上要打开的检票口，逐渐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有恃无恐。” 他似乎猜到了燕星辰的意思，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周晚早就在燕星辰说的那一刻便配合地闭眼。 只余下燕星辰和齐无赦。 两人对视了一眼，也轻轻闭上了眼。 在场所有还活着的玩家，本该在乘客要上船的时刻睁大眼睛仔细观察着每一个进来的乘客和这些乘客手上的东西，却全都闭上了眼，什么都看不到。 检票口好像开了。 船员检票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朵里。 一个又一个乘客的脚步声不绝于耳。 没过多久，船员说：“都上来了，没人了，检票结束。” 几乎是同一时刻，所有人脑海中都响起了一模一样的提示音。 【恭喜玩家完成编号53100——无尽摆渡副本任务，顺利通关副本，请玩家通过你身边的出口离开，进行副本结算。】 【编号53100无尽摆渡副本直播完毕。】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模式。谢谢 第245章 无尽摆渡（完） 所有人在这一刻睁开了眼睛。 检票口处, 居然站着足足一百多个新乘客。 如果今天副本任务没有结束，面对他们的是什么，可想而知。 这些人和他们的行李的样子全都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 任务完成, 副本结束, 一切和副本有关的结构都会缓缓开始消散。 每个人的身侧都出现了一个纯黑色望不见底的出口, 副本的提示音都在催促着他们走进去。 但他们大都只是闪过一丝意外的神色，随后便都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原来如此！！ 在场的全都是总榜玩家, 能活到今天的更是各种翘楚, 怎么可能到现在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们早就有人暗中猜测, 副本的破局方向有问题，可不论怎么想, 寻找鬼怪的唯一方法便是排查乘客和乘客带上来的行李，随后用贴纸印证。 可这个方法随着乘客人数的增多和贴纸的减少逐渐变成了不可能。 那还能有什么方法？ 破局方向到底哪里错了？ 抱着这些疑问，玩家们每一天都尽可能多观察乘客上船时候的情况，尝试着根据之前的经验开始排查。他们观察得越多，思考得越多，脑子里便满是鬼怪可能的形态。 但鬼怪可能的形态何其之多？ 第一天，鬼怪是一个头纱。 第二天，他们没有找出来, 但旅行团所有人都被污染成了鬼, 说明鬼藏在那些数量极为庞大的行李当中。 第三天，第四天…… 鬼甚至有可能分别附身在不同的东西上，或者分开两半伪装成两个乘客，甚至有可能当天上船的鬼不止一个…… 这是一个无穷解。 因为一切都有可能。 既然是无穷解，那么之前每一天的经验和排除法根本不可能有效。 越是往“寻找鬼怪”这个角度破局, 越容易陷入这个副本最简单也是最复杂的陷阱。 那就是“寻找鬼怪”本身。 燕星辰只参与了第一天的观察和寻找, 第二天看到了五十几个旅游团的乘客上船, 他便再没有观察，因为他那时候就已经大致猜测到正确的破局方向了。 如果不是白衣男人和红发女人在第二天出手，他在第三天早上就会策划像现在这样的破局。 “原来是这样……”周晚喃喃道，“我们的破局方向，从一开始在副本的提示音引导下就错了。但我们一直以为，错的是我们寻找鬼怪的方法，其实错的是我们寻找鬼怪这件事情本身。” 燕星辰点头：“是，你还记得任务发布的时候，提示音怎么说的吗？” 【游轮只有每日早晨八点会靠岸，每一次靠岸，您需要前往检票口。若看到有乘客上船，则有鬼在其中，您必须当天找出所有的鬼才能获得离开副本的出口。……】 ——“若看到有乘客上船”。 答案就在题目里面。 看到有乘客上船，则有鬼，则玩家需要找鬼，当天的副本任务就会变成极为困难甚至是不可能的茫茫大海捞针一样的情况。 可若是没有看到乘客上船呢？ 按照这句话的意思，那不就是没有鬼了？ 只有找出当天所有上船的鬼才能离开副本，如果当天上船的没有鬼，那玩家在乘客上船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完成了任务，因为他们不需要寻找鬼怪了。 这个副本的设计十分简单，却又十分狡猾。 它先是故意每天早上都催促玩家前往检票口，从而确认每次有乘客上船的时候，玩家都已经在检票口等待了。 随后，提示音又将重点放在了“寻找鬼怪”上，这样一来，玩家们每天一定会做两件事：到达检票口、观察上船乘客。 可只要做了这两件事，那么当天上船的乘客便会产生鬼，那么当天破局基本就已经失败了——只是玩家们不知道。玩家们还是会日复一日地继续这个举动，并且觉得，自己前一天的失败，是因为观察得不够仔细，是因为忽略了什么重要的细节，于是他们第二天会观察得更仔细，更加不会错过乘客上船的那一幕。 每天重复的情景、刻意强调的提示音、避重就轻的副本任务、藏在规则里的答案…… 唯有完完全全跳出来看，才能想到答案。 一旦注意到了“若看到有乘客上船”这句话，诡谲难测的副本就会在一瞬间变得更极为简单。 那就是闭上眼睛。 只要没有玩家看到乘客，那就没有鬼，那就不需要寻找鬼，任务直接完成。 燕星辰望着周围开始坍塌模糊的场景，还有远处逐渐散开的大海景象，低声说：“我们总是一叶障目，不知身在此山。” 其余的几个玩家面色羞赧，颇为不好意思。 他们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便又明白了刚才燕星辰直接以暴力要求他们闭上眼睛，是为了救人。 就连那个被齐无赦用长/枪钉在墙上的玩家，起身之后都不好意思说什么。 有人直接坦荡地说了声：“谢谢。” 【被保护值+10，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一愣。 那个玩家已经走进了出口。 其他几个玩家纷纷效仿，对他道谢。 有人直接拿出了极为罕见的高级道具，递到了燕星辰面前作为谢礼。 燕星辰本来想直接推拒——他让这些人闭眼，只是顺手为之，本不是图什么东西。 他当时想的是，这个副本的任务应该对于每个人而言都是独立的，如果只有他们几个闭眼了，也许他们几个会在副本的掩护下消失，其他人继续副本。如果这样的话，他们还得在结算空间里等待其他人结束副本，对他来说太浪费时间了，所以他才干脆直接以强压要求其他人一起闭眼，解释都懒得解释。 所以更别提这种谢礼了。 他正打算推拒，却又听到了被保护值增加十点的提醒。 这一回，燕星辰是真的怔了好一会。 对方都直接把道具塞到他的手上，转身踏进了出口。 他回过神来，想着方才增加的一些被保护值…… 难道说，他一直以来，对被保护值的定义理解的并不全面？ 被保护值的解释说的是，如果其他人对他有保护行为，或者对他产生和保护有关的心理，都能给他增加被保护值。 于是他一直把被保护值里的“保护”二字，完全理解成了字面上的意思。 可是，直播间的观众能给他增加零零散散的被保护值，齐无赦给他增加的被保护值越来越多，连这些对他有感激之心的玩家，也能给他加被保护值。 所谓的“保护”的心理，难道只要是对方认同他这个人，并且希望他这个人活着，不论心态是想要保护他，还是感激他崇敬他，被保护值都会增加？ 也就是说…… 他刚才开着直播视角，失去了以前零零散散的被保护值，可现在却反而收获了这些都随随便便就增加十点二十点的被保护值来源。 居然反倒比之前加的速度要快！ 只要信任他、认可他、关注他的人多，被保护值自然会源源不断。 当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燕星辰脑海中闪过一瞬间的念头——他上一次是随机玩家，这一次重来，因为齐无赦帮他重塑了身体，他再次进入樊笼重来了一次玩家评定，身份是正式玩家。 而玩家的技能，是樊笼根据玩家的综合潜力判定从而赋予的。 为什么赋予他的是这么一个他在赴死者时期都没有听过的传奇天赋技能？ 燕星辰思索间，所有人几乎都离开了副本。 周围的坍塌景象离他们越来越近。 那已经互相撕碎的白衣男人和红发女人都已经被卷入一片茫茫中。 曲疏还没走，正打算上前询问燕星辰，齐无赦直接抬手，甩出金拆另一端，将曲疏硬生生推进了出口。 燕星辰：“……” 只剩下他们两个。 男人身周泛着淡淡的黑气，手掌之上，浓烈的负面能量如同火焰一般滚动着。 周围的一切如同海市蜃楼一般，虚无缥缈地缓缓崩塌着。 这是燕星辰第一次看到，齐无赦在解构的副本中是如何抽取组成npc和鬼怪的那些负面能量的。 他以前没有恢复记忆的时候一直以为，副本本身就是一样的能量，齐无赦吸收负面能量其实就是把构成副本的一切都纳为己用。 可现在他才想起来，副本的结构，其实和npc还有鬼怪的结构是不一样的。 就如同他当时发现樊笼本身是两股不同的能量在互相循环对抗一般，副本的结构是一种能量，而构成npc和鬼怪的又是另一种——也就是负面能量。副本的结构框住了这些负面能量，每次副本结束之后便将这些能量打散压下。 齐无赦吸收的不是副本结构所需的能量，而是组成npc和鬼怪的负面能量。 他看了一眼左手手腕上的黑色手环，仍然不死心地问：“找不出来了吗？” 齐无赦叹了口气：“散了就是散了，我们没有办法完全掌控这一切，将散了又被转化过的能量提取出来。” 燕星辰拉了拉衣袖，将那黑色手环藏进了袖口之中。 副本提示音开始急促地催促他离开副本。 他缓缓地眨了眨眼，站在出口旁，问齐无赦：“你到底是谁？” 齐无赦正在吸收负面能量，闻言，动作一顿。 男人神色幽幽，语气复杂。 “你会知道的，”他说，“你早就知道——在你的记忆里。有些事情，对于你我而言，从来就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他心中有所怯，所以不言说罢了。 燕星辰仍然有些不解。 不论是上一次，还是这一次，齐无赦在他的印象里，从来都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可绑定灵魂的时候，还有哪怕是知道他迟早会查看过往记忆的现在…… 似乎都是和他们两人有关的事情，齐无赦便像是一个普通人一般，会开心，会担心，会坚定，也会害怕。 他说：“好。这次出去以后，我安顿一下，就会把那些暂时存回金拆里的记忆拿出来。” 他说完，也走进了黑黝黝的出口。 大海和游轮都全然变得模糊了起来。 乘客和鬼怪的身影在茫茫一片中碎裂。 副本之外，总榜之上。 那在樊笼中只出现了几个月的名字，没多久之前 还高高挂在新人排行榜第一的位子上，又在刚结束新人期的时候，就神乎其神地直接冲上了前两百，现在居然已经冲进了前一百！！ 九十七名，燕星辰。 三分钟后，总榜刷新。 九十六名，燕星辰。 …… 九十三名，燕星辰。 ……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模式。谢谢 第246章 第 246 章 燕星辰的名字冲进总榜前一百名的时候, 无尽摆渡的副本直播正好结束了。 无尽摆渡直播间本来就处于直播大厅第一位，是正在直播的副本中热度最高的，基本大部分没有进入副本的人都在关注。 于是, 他们全都看着不同玩家的直播视角中, 那个被认为是副本中武力值最低的小白脸居然在一个来回之间就制服了总榜第二的两个学生，并且还带着所有存活的玩家破局完成了任务！！！ 好几个押注燕星辰走不出副本的赌局全都赔疯了。 直播间主持的赌局更是收走了大部分人的钥匙, 只有燕星辰的粉丝得到了数量可观的奖励。 先前那几个总榜前排分析副本无解的玩家全都没了声音。 论坛直播燕星辰冲榜的帖子每刷新一下都在翻页, 评论全是震惊，他们连震惊燕星辰出手都来不及, 又要开始震惊燕星辰又在冲榜。 …… 破晓的场地里, 许千舟看着直播投影的画面，神色平静地继续吃着手中的薯片。 许明溪回想着方才燕星辰出手那几下，用着极低的嗓音喃喃自语道：“太像了……” 和老师教他如何出手的时候太像了, 手法、习惯、方式, 全都一模一样。 当时, 燕星辰对兰昀那两个学生同时出手的时候，红发女人第一反应就是丢出高级符咒，可燕星辰似乎连符咒都没有看清，就已经抬手画出了和红发女人丢出的符咒一样的符咒纹路，符文效果甚至比红发女人的符咒还要好，因此才瞬间击散了对方的符咒道具。 需要做到这一步，必须对符咒体系有着非同一般的了解，对一切符文波动敏锐到根本不需要看清, 哪怕只是感受到符文带来的空气流动，都能立刻察觉到符咒的类型。 这是普通的学生能够做到的吗？ 许明溪自问, 他也是学了不少老师的本事, 才能走到现在, 但如果让他在红发女人拿出符咒的那一刻就察觉到对方要使用什么符咒，他是做不到的。 燕星辰和齐无赦到底有什么来历？ 老师呢？老师既然几年前还在樊笼有过痕迹，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过？ 郑皎皎本来正在打算打赏给燕星辰一些保暖的东西——她觉得游轮上的海风太冷了，可是打赏都还没点下，就看到画面里青年雷厉风行地出手，她指尖停留在自己信息面板之前，仿佛冻僵了一般无法动弹。 她抬起另一只手，一点一点托起自己合不拢的下巴，不可置信道：“我是脑子坏了还是眼睛坏了？” …… 池修笑眯眯地看着无尽摆渡副本结束，温和地对身边的朋友说：“果然，他到底是不是凭借自己上的总榜，迟早有一天大家会看到的。” 池修是燕星辰在新人期时期，纸人献花副本认识的玩家。 当时池修还在新人排行榜上，也是一开始不认为燕星辰有什么自保能力，之后发现对方乖顺的外表之下，有着远超于当时副本内所有人的武力值。 他知道，他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而且燕星辰隐瞒实力必然有所考量，所以他没说。 但是无尽摆渡这个副本的时候，池修弹幕和论坛对于燕星辰“小白脸”“一无是处”“只会躲在队友身后”那些言论，还有和他一起观看副本直播的朋友差不多的反应，还是让池修没忍住为燕星辰反驳。 但是朋友完全不相信，只觉得池修疯了——燕星辰从进入樊笼开始身体就非常不好，每个副本都是靠别人保护，怎么可能有实力呢？ 直到此刻，池修的朋友呆若木鸡，半晌都说 不出话来。 随后，朋友在池修的面前，打开总榜，在燕星辰的名字后面点下了“关注”。 …… 岑依依戳了戳身旁男人的脑袋：“怎么，傻了？” 男人点了点头。 这人是岑依依的男朋友，是一位总榜前排的老玩家的儿子。 两人认识，还刚好是因为燕星辰。 当时黑市还没有混乱，很多黑局都在黑市有条不紊地进行，岑依依路过黑市的时候，看不过其他人对燕星辰的不看好，将自己所有的钥匙和道具积蓄都押注燕星辰赢。 当时男人也在，同她观点相反，两人当场赌了起来——最终自然是岑依依赢了。 当然，事后，男人依然觉得燕星辰只是运气好，又聪明了点，靠人保护一直走到现在。 直到此刻，直播画面根本不可能欺骗群众，男人这才在震惊中接受了事实。 他说：“那个……我现在关注还来得及分杯羹吗？” …… 白远山一口吞下了一大把爆米花，拍手道：“厉害厉害！不愧是小学弟！！” …… 何眠看着论坛上终于开始扭转的风向，擦了擦额头的汗。 终于不用一直在那些不看好燕星辰的人面前和燕星辰的粉丝面前不断带领发言风向了！ …… 林渠刷了一下论坛，没好气道：“才发现燕星辰很厉害呢？” 他早就知道了！ …… “温寻，该进副本了！钥匙在催促……” 温寻身侧的玩家提醒道。 黑色的钥匙正悬浮在一旁，等待着温寻同意进入。 其他几人也一样——但他们都在等待温寻的指示。 温寻现在已经是白焰组织培养的种子玩家了。 本来就拥有好运气天赋技能的他，在副本破局素质得到很大提升之后，远比先前死在巫女祭神里的樊进还要有潜力。 他本来以为自己一无是处，有一点好运气，但好运气都没什么用。 直到他在巫女祭神的副本里，看到了燕星辰如何运用他的运气来讲危险化作机会。 他看着论坛帖子里记录下来的燕星辰出手的画面，想起当时，青年冷着一张脸，在他的面前一个一个地捏碎恶灵的样子。 温寻说：“进副本吧。” 钥匙得到了回应，开始将他拉入副本。 载入副本前的最后一刻，温寻刷新了一下论坛。 最上头最热门的一个帖子便是——“我我我我突然想到，燕星辰是不是不止是新人榜第一、新人榜结束就直接衔接总榜，而且还是樊笼有史以来进入总榜前一百最快的玩家？？？这才几个月啊！！！” …… 燕星辰传送进结算空间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头疼欲裂的准备。 他这几次每每走出副本，头疼的感觉都会越来越严重。 仿佛他那本来就不完整的灵魂又被什么东西撕扯着一般。 他甚至已经不清楚，自己如果再进出一两次副本，还能承受得住那种撕开灵魂的痛感吗？ 踏入结算空间的那一刻，预感应验了。 但却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因为他已经痛到有些失去了对“痛”的定义。 他的头好像很疼，灵魂好像一直在晃，但他的意识已经浑浑噩噩的。 浑浑噩噩到明知道自己在痛，却感觉不到痛了。 他赴死者时期，其实念力值很高，灵魂从没有问题。 齐无赦是在他离开樊笼之后发现他灵魂不全的。 是当初修改樊笼法则，他生命衰落，之后又被送出樊笼，所以一半的灵魂就这样丢失了吗？ 如果他这一次重新进入前十二，樊笼的排名眼看就要凝固，他的灵魂能找回来吗？ 乱七八糟的问题和朦胧的痛觉冲击着他，燕星辰这一回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副本结算的时候选了什么。 左右，对于能恢复赴死者时期实力的他来说，这么一个副本的奖励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他随手选了一些排在最前头的奖励，便被传送出了副本。 他似乎听到了许明溪和许千舟的声音，随后走出副本的齐无赦抱住了他。 男人在他耳边问道：“很疼吗？” 燕星辰感受到许许多多张高级安神符被激发的波动。 他眉头紧皱，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恍惚之中，他甚至感觉，自己看到了走出副本的周晚，看到了论坛上数不胜数的关于他的帖子，看到了正在踏入副本的温寻，看到了吃着爆米花在直播间和论坛逛着的白远山，林渠、何眠、池修…… 是因为他的念力值高了一些吗？ “先睡一觉吧，”齐无赦轻声说，“放空想法。” 随后，男人的灵魂冲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两人记忆相交。 混乱时代两人一同过副本的记忆在这一刻通过不同的视角相撞，燕星辰离开樊笼之后的人生也在齐无赦的视角下逐渐完整…… 燕星辰终于明白，他们以前念力相撞的时候他看到的那些不知所属的画面，应当都是属于齐无赦的。 不知过了多久。 他感觉自己似乎躺在床上，身周软绵绵的。 他能听到隔着一堵墙之外，许千舟许明溪等人正在谈论着什么。 白远山：“怎么会这样？上个月只有四把十万编号以内的钥匙，而且每一个副本难度都远超之前的任何一个高级副本，我以为这样已经够夸张了，这个月居然只有一个副本开启？？” “不是一个副本开启，”许明溪纠正道，“是只有一个超高级副本开启，其他中级副本低级副本还是有一些的。” “可这不就代表着，所有编号超级小的总榜玩家，都只能进入这一个副本，而且名额还有限！？” 许明溪的嗓音越来越严肃：“是，我们没有选择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模式。谢谢 第247章 第 247 章 燕星辰睁眼的时候,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一旁的齐无赦。 他躺在松软干净的床上，侧着身，不知不觉间便抱着一个抱枕睡了许久。 齐无赦却坐在一旁, 靠着桌子, 一手撑着额边，双眸微阖，似是在假寐。 他才刚睁眼，对方便听出他醒了。 “怎么，头还疼吗？”齐无赦问他。 燕星辰看上去仍然有些恍惚。 但他摇头：“没有，应该只是睡太久了, 意识有点顿，醒一会就好了。” 几个巴掌大小的纸傀顺势从一旁搬来了早就准备好的洗漱用的东西和温水。 燕星辰起身接过。 外头客厅里，白远山和许明溪仍然在一来一回地讨论着副本和钥匙的事情，时不时还掺杂着周晚和许千舟的反应。 齐无赦见燕星辰在洗漱, 便没有说话。 窗帘在燕星辰醒来的那一刻，便被两个小纸傀从两侧拉开了。 樊笼中虚拟的天光似真似幻一般洒入, 带着暖暖的温度, 同副本中的冰凉截然不同。 男人平日里话不算少，此刻却怕吵到他, 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侧对着他, 阳光勾勒出这人侧脸完美的轮廓, 最终将一切的温和都落在了那双眼睛里。 一瞬间, 燕星辰想：这样的眼睛居然为了那么个其实早就使用了的天赋技能蒙着那么久, 当真是可惜。 随后，他又自顾自地怔了怔。 他这才发现, 他已经很习惯睁眼就看到齐无赦在身边了。 这睡着了毫无防备的时候, 身边两侧分明是最容易威胁到他的地方。 若是其他人在这里, 他就算睡着了都能醒过来，如果醒过来才发现，他也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自然而然地惬意地洗漱，理所应当地让对方等着。 齐无赦似乎也很习惯。 习惯他每次醒来都问他一句他的状况，随后便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等着他自己起来。 他们刚开始认识的时候，分明不是这样的。 可樊笼的岁月和记忆里的时光就如同他进进出出副本时那样混沌朦胧，回想起来好像很长，但真的过去了，也就是那么一眨眼。 好像一眨眼…… 一眨眼也就这样了。 光影切碎空间而来，飞鸟破空而去，留下一道晃动而过的影子。 燕星辰的心也随着这影子颤动了一下。 他莫名其妙地有些心虚，赶忙收敛心神起身，问道：“我睡了多久？樊笼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几天而已，你这次没有接收记忆，比上次睡的时间短很多。”齐无赦说，“樊笼最近高级副本越来越少，这个月放出来的钥匙数量其实不少，但是全都是一个副本的钥匙，编号是一个问号。” 编号是问号的钥匙不是第一次出现，甚至不算少。 这一类钥匙类似于盲盒，只有玩家进入了副本，副本才会根据进入玩家的质量定位副本的难度和编号。 副本开启前，钥匙不会有任何信息，只会告诉玩家编号的范围。 “那把钥匙的编号范围是一千以内。” 燕星辰皱眉：“几万编号以内，只有这么一个？” “是，不对劲，所以许明溪他们在外面讨论这件事。” 至于其他的，都是零零碎碎的了。 比如燕星辰最终的总榜排名稳固在了前百，实力也彻底暴露了，齐无赦不需要遮掩燕星辰的排名，就直接从总榜消失了。 现在其实外面早就乱翻天了，也就是破晓这边有许明溪还有总榜第三的郑皎皎帮忙坐镇，外面的纷乱暂时吵不到他们这边而已。 这唯一的一个一千编号以内的副本代表着什么，哪怕是刚进入樊笼的新人都知道。 ——上个月十万编号以内的副本只有四个，这个月五万编号以内的副本只有一个，那下个月呢？ 下个月……没有副本了吧？ 高级副本本就数量稀少，在钥匙减少的现在，率先出现副本为零的情况是正常的。 接下来，中级副本、低级副本……肯定也会逐渐面临一样的情况。 但高级副本一旦不再产生，其实樊笼的总榜就等于是凝固了，因为低级副本再多，堆积起来的奖励也不如一个高级副本，没有了高级副本，总榜根本不会再流动。 那这一切就结束了。 所有人为了心中执念而来，最终只有那么十二个名额。 十二个虚无缥缈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有用的名额。 大部分人都是汲汲营营地在樊笼中为了冲榜许愿的普通玩家。 谁知道，如果总榜凝固之后，前十二能够许愿，不在前十二的人会怎么样呢？ 是继续无休止地待在这里，还是直接被抹杀？ 没人知道。 他们远没有从前赴死者那样的实力能够窥探到樊笼的规则和秘密，只能在不断地揣测猜测下努力冲榜、抢夺道具资源。 燕星辰说：“最后一个一千以内编号副本，既然是最后一个，难度和奖励肯定会很高，高到足以让一个总榜后排的人直接冲进前排。哪怕是前十二名也不是高枕无忧，只有进入副本得到奖励才能保证他们最终的排名——这是一个对于所有总榜玩家来说都想进入的副本。副本的钥匙，会抢得很厉害。” 屋外。 许明溪等人自然也是一样的结论。 “你们是不是和兰昀那家伙有点过节？我看无尽摆渡的副本，你们的朋友和兰昀的两个学生明显有仇，”郑皎皎说，“兰昀这个人，满脑子功利，没有人性，我不喜欢，他肯定也会尽可能帮他那边的人拿到钥匙，我和你们一起抢钥匙。” 她说着，低头，用小勺子搅了搅手中的咖啡，语气忧愁道：“那位要是在这里，哪里会让樊笼那么乱呢？” 白远山正刷着论坛的帖子，嗤笑道：“我看到论坛有人开贴怀念第一位赴死者了，说是当初赴死者在的时候，樊笼世界有那么一位令人信服畏惧的第一，还有符咒体系，樊笼反倒逐渐变得平和。哈，当时明明那么多人责怪老师将‘害人’的符咒带给所有人……” 许明溪抬眸：“他不是你老师。” “我不管，指点过我就是我老师！喻行川都喊他老师呢，我怎么不能喊？” 许明溪：“……” 屋内。 两人听着外头时不时提起的“赴死者”三个字，许久都没有说话。 燕星辰其实并不在意樊笼的人最终对他是什么看法。 他当时在第一待得太久，早就没了这些置身其中的胜负欲。 齐无赦说：“钥匙我会帮他们拿到足够的数量。” 燕星辰摇头：“我不仅仅是担心钥匙的事情。” “你是说副本数量？” “对，樊笼玩家不清楚，但我们是知道的。樊笼本身的结构，还有副本和npc的负面能量结构，都是一直循环往复的。与其说，是樊笼有这么多副本，所以才有这么多能量在互相对抗、循环，不如说，是有了这么多能量，樊笼才使用 这些能量构建出了副本，维持整个樊笼规则体系的运转。” 齐无赦指尖轻点桌面：“你睡着的时候，我也有想过这个问题。简单来说，之前的樊笼，是在一个月之内，有着足够构成几十个高级副本的正面结构能量和负面能量，但是现在的樊笼，只能构建出一个——这一个虽然难度也很高，可能消耗的能量是之前的三倍、甚至十倍，但是其中……” 燕星辰接话道：“其中还是少了几十个副本的能量，对吧？” 平衡打破，那必然会有导致不平衡的地方。 多余的能量跑去哪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假设，这就是樊笼最开始所说的，总榜凝固的情况，但凝固来得也太突然了吧？ 不应该有点预兆或者提示吗？ 齐无赦问他：“会不会是和你更改了樊笼规则有关？” 燕星辰当初说要改变樊笼，具体怎么做到，又把樊笼弄成了什么样，其实只有当时的燕星辰知道，齐无赦也不清楚。 外面还在讨论着，每个人的声音都充满了担忧。 哪怕是平时比较乐观的许千舟，说话的时候都很是正经。 燕星辰在里头听着。 帮他洗漱完的那些小纸傀全都坐在枕头上，同燕星辰的动作一样，微微侧耳倾听。 阳光偏斜了一些角度，金黄色的光线挂在燕星辰的身上，照出青年沉静平和的面容。 他转头，迎面看向窗外，瞬间被阳光刺得快速眨了眨眼。 这阳光正洒在樊笼的每一处。 也许同时洒在许许多多的玩家身上。 他徐徐道：“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齐无赦一下便明白了：“你想现在就打开金拆上的那些信息，彻底拿回实力和记忆。” “是。一来，唯一的一个高级副本，兰昀肯定会进去，我们也肯定会进去，他想杀你，我们只有做好最充足的准备，才能应对一切可能的危险。” “二来，当初的我对樊笼的构造和规则很清楚，只是我现在都忘了而已。如果我恢复记忆了，说不定就能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还有比较重要的一点……” 燕星辰看了一眼齐无赦。 “你和我说的，有些事情，我知道，你也知道，但你不想言说——那我就自己去看。” 燕星辰伸出右手。 手腕之上，金拆缓缓浮现。 一条冒着黑气的金线，一端缠绕在他的右手之上，另一端正缠绕在齐无赦的右手之上。 “那些信息是我赴死者时期最主要的记忆和数据，这些全都被封锁在法衣金拆这个传奇道具里面，时间久了，凝聚在了一起。我如果现在把它们放出来，它们带来的冲击和一个高级副本无异。” 这也是他在无尽摆渡副本中没有当场回忆记忆的原因。 “所以，我如果现在打开它们，根据我对樊笼的了解，樊笼会将这一团能量判定为一个副本，一个没有编号、只有我能进入的副本。这个副本没有任务，没有鬼怪的危险，只有我的记忆，我只有看完记忆还能清醒过来，才能获得我的实力。” 这就好像是一个只有地煞的副本，燕星辰只有完完整整地看完地煞，并且能从地煞中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地煞里的人，才能获得破除地煞的奖励。 燕星辰扯了扯手腕上的金线，齐无赦的手腕也跟着动了动。 男人正在很认真地听他说着话，被这么一扯，十分有来有往地也扯了几 下。 还非要比他多扯一下。 燕星辰：“……” 他无奈，继续说：“但如果只有我自己，我是绝对不可能走出来的。在我们以前经历过的副本里，我们能从别人的地煞走出来，那是因为我们只要意识到那些地煞是别人的执念，我们破除别人的执念，就能成功走出地煞。” “但金拆里的就是我的记忆，我的‘地煞’，不论我多么清醒，我都一定会随着记忆深深陷入其中，因为那就是我。” “别人无法进入我的记忆帮我，但我们之间有金拆。金拆捆绑的不仅仅是身体，也有灵魂。齐无赦，你能根据金拆知道我的情况。” 燕星辰笑了：“齐无赦，我绝对不可能靠我自己走出我的记忆，我把我的命交给你了。” 齐无赦轻松地耸了耸肩：“压力真大。” “我倒是没看出来你有什么压力。” “你要现在进？” “对，我们现在要和兰昀还有樊笼赛跑，可没什么时间偷懒了。” 燕星辰说着，便抬手画出了一道十分复杂的符咒。 ——那是解锁金拆上封存的记忆和数据的符文！！！ 这一回，没有钥匙，没有樊笼询问是否进入副本的提示音。 意识进入“副本”的那一刻，燕星辰最后看了齐无赦一眼。 男人正在直勾勾地看着他，目光似是缱绻，似是担忧，又掺杂着难以言喻的复杂。 ……齐无赦在想什么呢？ 【编号13号玩家燕星辰，您正在接触一团结构紧密的能量。经检测与转换，该能量已转换为副本模式。】 【副本载入成功，玩家已就位，副本世界已开启。】 【副本无编号，无任务，无额外玩家，无npc，无直播。】 【请您保持清醒直至副本结束。】 【当前副本：前尘。】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模式。谢谢 第248章 前尘（1） 血。 燕星辰快速地眨了眨眼。 眼前的随机玩家的头颅被鬼怪活生生地掰断, 溅射出来的鲜血泼洒到了他的脸上。 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可鲜血仍然渗进他的双眼里，刺痛和血腥味冲击着他, 险些让他忘了自己的处境。 可激烈的求生**促使他下意识抬脚便跑。 这是在他的新人首副本里。 另一个随机玩家死了，他是副本中剩下的最后一个随机玩家。 其他正式玩家正藏在暗处, 颇为悠哉地观察着鬼怪的情况。 他们都知道，只要燕星辰没有死，鬼怪的首要攻击目标就一定是燕星辰，其他正式玩家是安全的。 他们可以利用随机玩家的死, 来观察鬼怪杀人的过程, 增加他们破局的希望。 至于死去的随机玩家…… 随机玩家进入副本就是为了用死亡来给正式玩家创造价值的，谁会在意一个随机玩家的死活呢？ 当然只有那个随机玩家自己。 燕星辰拼命地跑着。 身后阴凉的气息时不时贴上他的背部, 他能感受到死亡一次又一次地和他靠近。 直到他好不容易在逃亡的路上, 用自己的血和衣服画出了驱鬼符，这才暂时让后方追击的鬼怪停滞了一瞬。 他趁机跳进池塘中, 用水掩盖了自己活人的气息, 这才逃过一劫。 他回到副本的居住地的时候, 其他玩家全都当着他的面聊了起来。 “他居然还活着？” “看上去那么瘦弱，该不会鬼也看他好看放他一马吧？” “管他呢，活着不是挺好的？今天没什么新的信息了, 他还活着, 明天说不定死了能给我们带来其他信息。” 混乱时代，随机玩家等同于死人，没有人在意在他面前谈论他的生死。 他漠然地走过那群人, 脑子里思考着副本的线索。 他画的驱鬼符其实并不是樊笼里的符咒, 用处不大, 只能让鬼怪停留一瞬间。 但这只是个新人首副本, 鬼怪并没有多么难对付，这不伦不类的符咒好歹是起到了作用。 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燕星辰回头看的时候，看清了鬼怪的样子，知晓了那个副本的鬼怪究竟是什么化做的。 次日，他凭借着对鬼怪的了解，迅速发现厉鬼生前经历的事情，从而在下一次死亡触发之前破局，完成了新人首副本。 燕星辰刚刚开始看自己的回忆，完整地看完了这一个副本。 原来这才是他进入樊笼以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副本。 没有齐无赦，没有那些随手可用的符咒和金拆这样的道具，只有最原始的蛮力，日日夜夜都在紧绷，担心鬼怪随时要了自己的命。 当时的樊笼生存条件远比现在苛刻得多，活着的随机玩家远比启明时代要少得多。 他刚走出副本，便立刻有人给他发出了邀请。 有一些实力强的玩家想和他组队，给他提供一些资源，让他陪同进出副本——这样对其他玩家来说，等同于多一条命。 而燕星辰还比其他随机玩家都要好看，其他高级玩家自然喜欢这样的“替死鬼”。 事实上，很多随机玩家确实会同意这样不平等的合作。 都是随机玩家了，还挑什么呢？ 但燕星辰全都拒绝了。 他本就独来独往惯了，宁愿站着死，也不跪着活。 其他人嘲讽他迟早会死。 他同其他随机玩家不一样，他并不觉得优先被死亡触发眷顾，就一定是一件非常倒霉的事情。 为什么不能把这个当成是一种天赋呢？ 死亡触发在副本中就等同于线索。 只要能在死亡触发中活下来，那不是等同于线索主动找上门吗？ 于是他利用着自己玩家身份的“优势”，还有逐渐探索出来的符咒纹路结构，反倒每一次都获得副本剧情点第一。 接下来的事情，便和他之前恢复的那些记忆衔接上了。 樊笼对他的恶意越大，其他人越是不把他当一个活人，他反倒在一个又一个的副本中活了下来。 他也曾经尝试着交过朋友。 可最后，朋友在死亡关头将鬼怪引向他，自己站在一旁观看着鬼怪带来的线索。 原来并没有人真的想和一个随时会死亡的随机玩家做朋友，只想利用他的随机玩家身份。 后来，他亲眼看着朋友被鬼怪撕碎，没有动作。 他变得越来越冷漠，越来越无所谓生死。 他习惯了恶意，笑着说自己是一个“生而赴死”的人。 他逐渐拓展除了符咒体系，将这些东西教给了给予他最大恶意的世界。 感激、崇敬、谩骂、敬畏、害怕…… 燕星辰在总榜第一许久，眼看着符咒道具体系逐渐成型，对这个樊笼世界产生了很矛盾的心理。 他见识了许多考验之下的人性本恶，却又有白远山的父母那样的玩家向他证明善意。 他在一开始，其实是怨憎这个世界和正式玩家的——没有人能真的坦然接受这种天然被针对的随机玩家身份。 但之后，他逐渐淡然了。因为他看到的并不仅仅只是玩家本身，而是整个樊笼。 当时的燕星辰已经开始研究整个樊笼的结构了。 这一段记忆，燕星辰早就恢复了，只不过同他现在获取的记忆衔接到了一起。 樊笼第一位赴死者望着樊笼世界天穹上那一颗每日行动轨迹都不会有任何变化的虚假的太阳，产生了一个想法——看看这巨大的囚笼结构之下，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樊笼的结构和它的名字非常像，它就像是一个笼子，所有的能量盘根错节在一起，将玩家和组成副本的负面能量都笼罩在内。 副本里面的能量是负面的能量，樊笼的结构则是正面能量。正面能量运转，每一次副本都压下负面的能量。而玩家们的实力增长其实就是樊笼赋予了玩家们这些正面能量，玩家死后，他们本身也是这种正面能量的养料，樊笼赋予他们的，他们会还回去，他们自身的生命还会有额外的正面能量也会被樊笼吸收。 而副本中的npc、鬼怪那些，则是负面能量，每次玩家们破解副本完成任务，其实就类似于同樊笼一起对付这些负面能量。 钥匙打开副本，玩家破解副本，副本消散，这一整个过程，其实就是用钥匙打开一把没有用过的锁，之后再把这个锁挂在那些负面能量之上，副本破解之后，锁彻底锁上，将那些负面能量镇压。 整个樊笼就由这一个又一个锁组成。 这些都是燕星辰通过分析樊笼结构发现的。 再结合他进入副本之前看到的消失的启明星…… 当时他便有了猜测。 樊笼是不是也是很早以前拥有很大能力的人类通过符咒纹路和启明星的能量构建出来的巨大的“符”，组成了一个堪比世界量级的囚笼？ 那么，这个囚笼，必然有 关押的目标。 而且，樊笼本身，应该也是有一把钥匙的。 樊笼的钥匙不是副本的钥匙，副本的钥匙只能开启副本，但樊笼的钥匙则是可以解开一整个盘根错节的囚笼结构。 这就好比织毛衣，一件完整的毛衣，是通过精心设计的编织方法，将简单的线条勾连在一起，逐渐形成巨大的一片。 这个时候，如果别人只是单纯地撞击织好的毛衣，那自然是撞不动的。 但如果能够找到最终打结的线头，直接解开打结的地方，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抽开整件毛衣。 也就是说，如果他能找到构成囚笼结构的那个线头，也就是钥匙，那么他应该就能直接解开整个囚笼结构，获取樊笼的控制权，甚至能够随意更改规则，随意送人进出樊笼。 这个钥匙的概念很抽象，它作为“线头”，并不一定就是一把钥匙的外形。 它可能是一大片纠缠在一起的符文结构里的其中一小块，也可能是樊笼中数不尽的物品里的其中一个不起眼的东西，甚至有可能是一个人、一个npc、一个传奇道具…… 那些大能力者既然建造了这么个囚笼，以愿望为诱饵，不惜以这么多年来的无数条人命作为能量供给和加重锁链的动力，又怎么可能把解开樊笼的最关键的钥匙暴露出来呢？ 钥匙必然被藏在了樊笼里。 找到了钥匙，就能解开樊笼，结束一切悲剧的来源，也能知道这么大力气建成的囚笼到底是为了锁住什么。 燕星辰一开始，其实是想找到那把钥匙的。 他开始通过撬动樊笼世界的符文结构，尝试跟着能量流动，寻找根源。 当时，他故意在一个高级副本结束的时候，在副本能量最不稳定的那一刻，直接抓住一处符文结构，撕碎了囚笼中的其中一角！！！ 他破坏的是樊笼世界本身。 这一举动，哪怕是对当时的赴死者来说，也是极大的负荷。 他险些被震荡得当场晕过去。 他本意是想，这一块产生损伤，樊笼肯定要自我修补，既然要修补，那肯定会有能量流动，他说不定能跟着流动的能量找到“线头”——也就是打开樊笼的钥匙。 可他刚趁着副本崩塌的时机撕开那么一小个角落，破损之处，突然有一个纯黑色的光团冲了出来！！ 黑色的东西本来不会有光的。 更别提一团黑气一般的存在。 之所以说是“光”，是因为那黑气是沸腾的，浓稠的，它所过之处，都将周遭的光晕吸了进去，仿若散发着“黑光”。 赴死者稳居总榜第一许久，连当时第二名的江璨都在他面前抗不了一招，很久不曾体会到“危险”的感觉。 可那黑气冲出来的一瞬间，他便感受到了浓稠的负面能量，浓稠到足以威胁他的生命！ 刹那间，那东西撞碎了燕星辰防身的符咒和道具，直接冲进了燕星辰的身体里。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模式。谢谢 第249章 前尘（2） 一开始, 燕星辰是有些茫然的。 他在总榜第一太久，上一次遇到他无法对付的危险是什么时候，他都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哪怕是超小编号副本里的bss, 都威胁不到他。 这也是燕星辰敢撼动樊笼的底气。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是勾连着整个樊笼世界的最大的结构，是一个巨大的“符文”，他哪怕是撞击其中一小处, 也有可能遇到危险。 所以他准备了很多防护的道具和符咒。 可那黑色的东西竟然比燕星辰遇到的所有副本bss都要厉害，符咒道具在那团东西面前不堪一击。 燕星辰自己都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一阵晕眩，那东西便已经冲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面前, 他撕开的符咒纹路缝隙立刻被樊笼察觉，樊笼的自我保护机制在瞬间将那缝隙修补, 他原先想着顺着能量流动寻找“线头”所在的想法也暂时无法做到。 燕星辰暂时没有时间思考那些了。 他赶忙用瞬移符回到了自己当时在樊笼的住所。 樊笼的玩家们总说赴死者行踪成谜，从来没有在樊笼世界见到过他。 那是因为赴死者居住的地方, 不是其他总榜玩家所在的樊笼时间中心，反倒是一处极为偏僻的地方。 越是偏僻, 越没有人烟，越是安静。 他喜欢这样的地方。 反正他会画符, 瞬移符对他人来说是奢侈, 对他来说信手拈来，住得再偏僻也能到达——他那时候灵魂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念力值高, 使用瞬移符也轻而易举。 燕星辰当时便是连续用了好几张瞬移符回去了。 一回去，他便闭上眼, 发现那黑色的东西出现在了自己脑海中。 这东西像极了那些组成npc的负面能量, 可又和负面能量不同, 居然是意识的形态, 而不是实质的能量。 他碰不到这团东西。 意识的形态能够影响到玩家的念力，也能进入玩家的脑海之中，直接接触到灵魂所在。 燕星辰正想着如何把这来历不明的东西赶出去，可那东西当真像一个毫无章法的意识，居然开始冲向他的灵魂。 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那东西正在他的脑海中，他也可以读取到那东西附着的情绪。 他觉得那东西在好奇。 好奇他的灵魂，好奇他的记忆，好奇他的存在。 这好奇没有任何道具规章的束缚，带着特别原始的野蛮，无拘无束。 这种感觉，就好像那东西为了看看他的灵魂是什么，甚至可以剖开他的脑子。 黑色的一团酷似负面能量的东西迅速撞到了他的灵魂之上。 当时燕星辰的念力值极高，灵魂格外稳固，硬抗住了碰撞。 可他先前就为了撕开樊笼结构的一小部分消耗太多，精力不足，碰撞之中，仍然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本来打算继续撞击他灵魂的那团黑色的东西突然停下了。 那东西稍稍动了动，似乎是感受到他的不舒服，好奇地在他灵魂面前晃动了好几下，最终没有继续做什么。 燕星辰试探地问：“你有意识吗？” 没反应。 他又问：“你是npc？” 还是没反应。 那黑色的东西突然没动静了。 像是睡着了一般。 难不成…… 刚才他撕开樊笼一小部分，哪怕只有那么一瞬间，消耗也很大。 这东西既然是从中跑出来的，说不定消耗比他还大。 他累，对方更累。 难不成是真的睡着了？ 这到底是什么？ 燕星辰立刻尝试了几个和念力有关的符文，直接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符咒的效果石沉大海，他根本没办法把那东西驱逐出他的脑海之中。 他当时实在是太累了，只好暂时作罢，又在自己身上贴了一些和灵魂、念力有关的符咒，防止那纯黑色的东西趁着他意识不清的时候做点什么。 随后，他直接躺下，睡着了。 樊笼世界内，偏僻的角落没有玩家路过，只有那些模拟着现实世界的飞鸟一排一排地巡空而过。 光影闪动，风声忽大忽小，虚幻中带着一丝不切实际的真实。 燕星辰做梦了。 梦中，他回到了他的新人首副本，鬼怪在他身后穷追不舍，那些正式玩家站在远处，如同欣赏好戏一般看着他的狼狈。 那些人窃窃私语，偶尔还对着狼狈跌倒的他发出嘲讽的笑声。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到好像有人拿着喇叭，在他的耳边旁边播放着这些此起彼伏充满恶意的笑声。 “看，这迟早要死的随机玩家……” “真好笑，他活得好努力，这么努力有什么用呢？哈哈哈哈！！” “长这么好看，如果不是鬼怪来得太快，说不定我们还能玩一玩呢……” “怎么还不死啊？” “……” 鬼怪冲上来，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 他在噩梦中惊醒。 周围仍然一片寂静，天光自窗外而来，温和地滑入他的双眸。 他是玩家总排行榜的第一，是其他人口中的赴死者，是整个符咒道具体系的建立者。 早就不是梦中那个狼狈地被鬼怪追击的新人玩家了。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敢在他这位总榜第一的赴死者面前发出带有嘲讽的笑声了。 这只是一场梦。 一场充满了恶意的梦。 一场提醒他曾经经历过怎样的恶意的梦。 一场他早就释怀的梦——如若他还在在意弱小时期的他的那些经历，他根本不会给所有的樊笼玩家建立符文体系。 燕星辰意识到那只是一场噩梦的时候，便驱散了被这个噩梦勾起来的烦躁。 他早就不在意那些恶意了。 也许只是这一次太累了而已。 他没把这个噩梦当回事，马上查看了附着在自己灵魂之上的那团黑色的东西。 一点动静都没有。 仍然安静地待在那里。 他又尝试着用了几次高级的符咒道具，甚至用上了一个和灵魂有关的传奇道具，仍然没有办法将那个东西弄出来。 燕星辰眉头一皱。 连传奇道具都没有办法，而这东西刚进入他脑海的时候还在肆无忌惮地探索，现在反而没有动静。 他并不觉得这只是一团负面能量。 这太像一团极为聪明的意识了，对方知道那是他的灵魂，知道他正在想办法解决，也知道他正在观察着自己的灵魂。 他似乎又读到了这东西的情绪。 对方根本就是在优哉游哉地看他要怎么做。 他心下一凛。 一个刚好在他撕开樊笼一小块结构的时候冲到他身上的和负面能量很像却又比负面能量要浓稠得多的东西…… 和樊笼有什么关系？ 会不会和他想要寻找的樊笼的秘密有关？ 这东西到底有多少意识？是想杀他，还是好奇？ 燕星辰本来是打算想尽办法把这个东西驱逐、打散的。 可他思及此，改变了主意。 他本来就在寻找樊笼最深处的秘密，也许这东西并不是意外呢？ 他决定把这定时炸弹先从灵魂旁抽离出来，再好好看看怎么回事。 传奇道具没有用，那便只能寻找规则类传奇道具试试看。 规则类传奇道具中，有一个规则，名为“分离”，能够分离、切割一切落入樊笼规则范围内的东西。 灵魂、能量，这些都在樊笼规则范围内。 于是燕星辰开始一边提防着脑海中这未知的疑似意识的东西，一边开始寻找“分离”的规则类传奇道具。 规则类道具在传奇道具中都算是极为稀有的存在，十万编号副本这样的特殊副本，有可能出现，还有那种极为稀少的鬼怪成群出现的副本也会有，要不然就是难度极高、副本剧情罕见的超高级副本。 他早就不能进入十万编号副本了，于是只能进入后面两种副本碰运气。 随机玩家最差的就是运气。 燕星辰连着进了好几个超高难度副本，别说是规则类道具奖励了，就是传奇道具奖励都没碰上。 但他的想法似乎变得比以前更急躁了一些。 遇到副本中拖后腿的玩家时，他以前只会漠然地别开眼睛，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可最新的几次副本，他看到这类的玩家，脑子里一瞬间冒出的念头甚至是——“死了算了，没用的东西”。 甚至他一开始出现这样的想法的时候，是没有感觉的。 人一向对自己的思想是否有问题很难察觉。 可他是个已经对一切恶意淡漠了许久的人，连一开始很多玩家责怪他创建符咒体系的时候，他都没什么波澜。这样的想法产生了几次之后，燕星辰倏地警惕了起来。 ——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那些玩家有没有用、厉害与否，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猛地发现不对劲，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将这样的想法压下。 但他开始留意。 他发现，自己确实比以前戾气大了很多。 经常在一些时候冒出不太好的想法。 想法不经控制，莫名其妙就冒了出来。 贪，嗔，痴，恶。 看到贪婪的玩家因为贪心不足反倒被鬼怪撕碎的时候，他第一时间会想：“真是活该。” 看到心存善意的玩家被自己的朋友出卖反倒身首异处的时候，他也会想：“死得真不好看。” …… 他压下心中杂念，警惕着灵魂上的那个东西——他都快逐渐习惯这东西的存在了。 他继续进出超高级副本，寻找规则类道具，同时继续探究着樊笼的结构和秘密。 有一天，他在一个酒店的副本中，正躺在一个房间的床上休息。 赴死者闭目假寐，似是思绪万千，又好似脑子里一片空荡荡的。 走廊上，两个玩家交谈的声音由远及近。 “……刚才那个玩家和我有仇，我差点没被他用燃火符烧死！” “我看到过燃火符烧死的人，惨叫声太可怕了。你说赴死者到底居心何在？散播这样的符咒，让我们自相残杀。” “谁知道呢？听说他性情不定，出手残暴，说不定就以此为乐呢。” “还天天用道具遮掩外貌，他新人期见过他的玩家现在都死了，没人知道他什么样，要我说啊，说不定相由心生，丑得不能见人。” “……” 燕星辰缓缓睁眼。 这两人的话勾起了他最近本就变得十分阴郁的脾气。 但他睁眼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他念力散开，感受到那两人所走的方向，正是鬼怪所在的地方。 如果这两人继续无知无觉地走下去，那必然会触发死亡条件。那就危险了。 他正打算起身，脑海中突然传来一道吊儿郎当又幸灾乐祸般戏谑的声音。 “他们在说你坏话，”那声音引诱般回荡在他的脑子里，“帮他们做什么？不如出去，欣赏他们死亡的丑态……” 燕星辰动作一顿。 他眸光一敛，神色一正。 清冽的嗓音带着恍然大悟的豁达。 他笑了。 他往门外扔了警示符帮助那两人后，闭上了眼。 “是你，”他用念力感受着灵魂旁的那团黑色的东西，轻轻地说，“这段时间，是你一直在引导我对一切产生恶意。” 对方笑了几声。 “你真有趣。” 本站网站:et 第250章 前尘（3） 燕星辰本来已经画好准备对着自己灵魂使用符咒, 闻言，动作一滞。 他自小独来独往，与鬼怪为伍，进入樊笼之后更是阅遍人情冷暖, 再也没有和任何人有过额外的接触。 更别提被他人所影响。 可他却因为这来历不明又很是危险的存在停下了动作。 是因为对方那一句“你真有趣”。 他缓缓收起了符咒。 左右, 现在他还没有规则类传奇道具，根本无法将对方分离出来。 他说：“你之前没有动静, 是在观察我。我之前做的那些噩梦, 也是你放大了我内心的恶意。” 不是疑问, 而是肯定。 那声音带着探究, 像是在好奇：“你不动手了？你不怕我对你的灵魂做点什么？” “你既然知道用人心恶念引导我，分散我的心神, 说明你可以引诱人心最深处的恶。但你其实一直只是在问我，并没有真的用恶意对付我。与其说你之前是在用恶念引导我, 不如说, 你其实早就知道我不会受到你恶念的影响, 你只是想看看我会怎么反应。” 所以燕星辰并不担心。 或许他们在撞上的那一刻互相都有杀心, 但是此刻, 比起杀心，他和这意识彼此之间，更多的是好奇。 “哎，被发现了。” 对方似乎有些意兴阑珊了起来。 “你是樊笼滋生的吗？”燕星辰第一反应，便是这是樊笼相关的意识。 可对方对此格外反感：“怎么可能。” 燕星辰不再多说。 他在这短短几句对话之中, 发现自己一开始对这意识感觉到不对劲的原因。 这意识分明有情绪有思维, 但根本不像是寻常玩家, 对方的情绪和思维是一边倒的, 没有分辨, 没有对错，肆无忌惮。 而且对方的情绪还带着明显的天真和懵懂。 对方甚至很诚实。 所思所想，根本不加掩饰地和他说。 这东西带出来的贪嗔痴恶是十分纯粹的贪嗔痴恶，不带有任何矛盾而又和谐。 既邪性，却天真。 他又试探地和对方说了几句。 他们互相奈何不了彼此，反倒如同朋友一般，平和的交流遮掩了彼此的警惕。 又是几个来回下来，他确信了。 对方十分聪明，但又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这些时日反倒是藏在他的身上学习着一切。 这不是一个从小到大在现实世界长大、又进入了樊笼经历过副本中的善恶之后的玩家会有的样子。 npc更不像——npc鬼怪大多戾气极重，普通npc更是不懂武力值、念力值、符咒纹路那些。 这一团黑色的意识没有实质，好似浓稠的负面能量，上头只有数不尽的恶念，连他的灵魂都有好几次被带有恶意的念头影响而没有发觉。 这东西还是在他撞击樊笼世界自身结构的时候冒出来的，却和樊笼本身没有关系，不是樊笼滋生出来的，那么…… 难道是……？ 他隐约有了猜想。 他本就在探究樊笼隐秘，倘若猜想是真的，他或许找到了本源。 但“分离”的规则道具还是要找的。 谁知道对方会不会趁着他什么时候不注意就要了他的命呢？ 于是，之后的一段时间，燕星辰基本就是在寻找那些可能奖励规则道具的副本，还有同这团意识在自己的脑子里“和睦相处”。 赴死者从来没有朋友。 他不是一开始就没有朋友的。 他曾经在樊笼里相信过愿意和他搭档的玩家，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对方想利用他的随机玩家身份用来当挡箭牌。 总榜第一以后，更是没有人敢靠近他。 有的人害怕他，有的人敬畏他，有的人痛恨他，有的人感谢他。 除了副本中的npc和一些只在副本中有短暂联系的玩家，他从未主动和人说过话。 可那团意识和他“和平交流”“和谐共处”了之后，他的生活突然变得吵闹了起来。 囚笼一般的世界中满是喧嚣，燕星辰每日都能听到别人讨论赴死者，可他自己却是独自孤寂着的。 樊笼的生死放大后的人性就像是带着满满倒刺的钩子，他像是一个每天都要经历一场鞭伤的人，一开始还会觉得，伤口裂开了，真疼。可疼着疼着，他逐渐失去了对这种痛觉的感知。 他想要寻找樊笼的真相。 他花了那么多时间建立符文体系，未尝不是因为，如果不这么做，他就要真的对一切都麻木了。 但那明明充满了恶意的意识“来”了之后，他反倒没那么枯燥了。 有时候，会有总榜前排的玩家鼓起勇气联系他，询问他符文纹路上的问题。 他从不吝啬于告知，随口解答了别人的问题。 那意识对他说：“这个人脸上的贪欲你看不到吗？他故意的，他问你的问题，樊笼其他玩家根本不知道，他就是想从你这边知道一些独特的符文。万一他以后实力增长了，他还知道了你的底牌，反过来要害你，你不担心吗？” 燕星辰没理。 樊笼给予了一些玩家专门控制死亡触发的技能，论坛上，有玩家断言这一类玩家将来会是随机玩家天生的克星。 燕星辰看了一眼帖子，一笑置之。 那意识又说：“这些人拥有能够威胁到你的技能，你不想现在就解决隐患吗？” 燕星辰还是没理。 副本中听到别人议论他建立的符文体系，冲到他面前表达感激的时候，他点了点头，直接绕开那些人走了。 那意识说：“他们是真心感谢你，有可能对你产生威胁的人你不理，为什么有善意的人你也不在意呢？这么久了，我从来无法撼动你的心念，恶意影响不了你，善意你也不接受。” 可真是个好奇性子。 燕星辰终于同对方说话了。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他说，“可能在未来威胁到我的人，现在伤害我了吗？” 那意识懵懂求知地继续说：“那些人以后可能会因为拥有了能够威胁你的实力与技能，心中冒出威胁你的念头。” “念头罢了，”燕星辰说，“别太苛刻。对世人苛刻，其实最终都是在苛刻自己。” 那意识难得没有说话，还在他灵魂旁稍稍动了动。 倘若对方有实质，此时怕是正在认真地看着他。 燕星辰接着道：“你说的这些，你之前鼓动我的那些想法，都是从未来的角度出发，自然而然带着一个观点，那便是——那些人拥有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以后一定会作恶，那我就应该在他们拥有能力之前就扼杀了他们。” “给一个人定罪，靠的究竟是当下已经发生的罪，还是那个人因为当下拥有的东西而可能有的虚无缥缈的未来的罪？” 赴死者的嗓音不疾不徐，裹着平静，夹着淡然。 “表象”道具无时无刻覆盖着他的面容，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读不懂他的情绪。 他对樊笼的玩家来说，不可捉摸，可对于附着在他灵魂之上的意识来说，却格外坦诚。 那意识天真而又好奇地“看”了他许久。 半晌。 那意识开口了。 “我见过樊笼所有玩家的恶念，只有你，你明明也有贪嗔痴，可我在你的身上却汲取不到任何恶意，找不到任何负面的情绪。” 燕星辰笑了。 他想到刚才这意识问的那些问题，知道对方困惑所在。 他反问对方：“你杀过无辜的人吗？” 他其实觉得，这个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这么一个天生邪性的东西，指不定以前多么凶神恶煞。 但接下来的回答让波澜不惊的赴死者思绪一僵。 意识认真地同他说：“我从诞生起就不见天日，真正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又谈何害人呢？ 燕星辰怔了怔。 不知是因为那句“不见天日”，还是因为那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他呼吸的频率稍稍快了那么一下，才说：“那你觉得你是恶吗？” 那意识没有回答了。 樊笼世界偏僻的角落里，没有玩家发现的地方。 赴死者待在干净得一尘不染的房间里，闭着眼，感受着那闯入他灵魂的意识的存在。 他们分明互相都在警惕着对方，互相都想着压制对方，可在此时此刻，却又你来我往地交流着。 在那一刻，燕星辰居然庆幸自己曾经不要命地撬动过樊笼。 他见惯了人心百变，欲念无穷，遮掩与欺瞒弥漫在虚假的海市蜃楼之中，让人摸不到真实。 他从未揭下自己的伪装，以约束自我作为保护自己的外衣，硬生生让自己活成了个在贫瘠的荒漠中漫无目的地游荡着的人。 那意识就像是一抹突然出现的绿洲，肆无忌惮，无拘无束，哪怕是恶念，都是懵懂而天真的。 他终于确认了。 他说：“我知道你是谁了。樊笼，樊笼……原来如此。” “它不是玩家的囚笼，是你的囚笼。” …… 正在看着自己回忆的燕星辰此时还保持着清醒。 他知道自己正在看从前的自己的经历。 他看着从前的自己同那意识交流到这一刻，刹那间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记忆中，意识刚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懵懂，说话没有什么城府，像个蹒跚学步的孩童。 可那意识说话的语气与嗓音，他哪里会听不出熟悉的感觉？ 那是他最熟悉的人。 齐无赦。 齐无赦居然从一开始就不是玩家。 他不是没有想过。 事实上，他曾经无数次地探究过这个问题：先人以启明星的能量为基石，用巨大的符文结构编织出来的这么一个不断将人拉进来填补能量的世界，耗费如此大的力气构建出来的囚笼，到底是为了关住什么？ 如果这个问题询问樊笼的任何一个玩家，他们都会说，樊笼的意思，指向的不就是他们这些玩家的囚笼吗？ 可熟识樊笼结构的燕星辰却很清楚，玩家对于樊笼来说，不过是能量的养料，是一直保持这个囚笼能够运转存在的牺牲品，死去的玩家会被樊笼的能量结构吸收，成为之后构建副本维持樊笼运转的一部分来源。 这就好像是建一栋楼，每一个副本，都是一块砖，副本运转结束，不论是被破解还是没有被破解，都会有玩家死在里面，死在里面的人就变成了组成砖头的养料。 这样的砖头一块一块地砌起来，这栋楼就越来越高，越来越重。 樊笼不断运转副本，不断拉人进来，做的就是这件事。 要构建出这样一个规则严明并且不断用玩家做养料的世界，其构建代价可想而知。 什么东西能够让先人用这么大的代价构建出一个囚笼？ 直到记忆里的这一刻，不论是当时的他，还是现在看着当时的回忆的他，才彻彻底底地明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恶念。 世间人永世不绝、往来不息的恶念。 这恶念汇集了红尘中数不尽的贪嗔，稍有不慎，轻易之间，便能成为无法解决的祸患。 人心总是善恶互生，但是善意容易散开，恶意戾气反倒容易凝聚。 就好像，了无遗憾的人死了就是死了，可不甘心的人带着怨气，死了也会化作厉鬼。 人心恶念难散，便越来越多。 千万恶念汇集，凝聚之初，还未有意识，却迟早会在未来诞生出意识。 若是有人愿意耐心引导，并赠以善意，善恶交融，万千恶念即便生出了意识，那也会是一个知善恶的灵魂。可若是引导不当，恶意主导意识，那万千恶念的力量便会成为这只有恶意的意识的刀刃，危害无穷。 与其在千万恶念汇集凝聚出意识之后，努力引导那意识，防止意识成为祸患，不如直接将一切都封锁起来。 它拥有万千恶念的力量，天生有罪，罪无可赦。 樊笼应运而生，将庞大的恶念压在了不见天日的囚笼之中。 每一个副本，都是一个锁，每一次副本的破解，锁链便会加重。 玩家便是樊笼能量的来源，樊笼不断地用欲念引人进来，不断地用这些玩家的生命作为供给，加固、加重封印。 这就是燕星辰在樊笼中一直都能看到两种能量结构互相对抗，最终樊笼的结构都将另一种能量压下去的原因。 万千恶念诞生之初便被锁在了不见天日的囚笼之中，在樊笼的镇压之下，不知过了多少年才逐渐诞生出意识。 那意识正好趁着燕星辰撞击樊笼世界本源的时候跑了出来，还未恢复实力，便躲在了他的灵魂之上，以此躲避樊笼保护机制的探查。 那意识脱胎于万千恶念，本该不辨善恶，不分好坏，若是没有善意引导，一出世便罪孽深重，无可饶恕。 可它见的第一个人，便是踏过了人心、淌过了善恶的赴死者。 它带着数不尽的恶，却透过燕星辰的眼睛，学会了善。 万千恶念撞上了赴死者的一点善念，成了现在的齐无赦。 他带着天生的罪业诞生，却从未害过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因为他逃离枷锁的那一刻，第一个遇见的人，是燕星辰。 本站网站:et 第251章 前尘（4） 这一段记忆恢复的那一刻, 燕星辰终于想明白了自己重来一次之后产生的疑惑。 也许是因为记忆中的他早就知道齐无赦的来历，哪怕是许久以后的现在，他在记忆中想起了这些，也没什么震惊的情绪。 他反倒有些怔然。 像是本来走在广袤无垠的草地上, 看着眼前一览无余的景色, 走着走着，突然一头扎进了参天大树遮蔽而下的丛林, 奥秘无比。 难怪齐无赦能够短暂地暂停副本中的空间——每一次副本都是樊笼在落下新的锁, 而被锁住的就是那些恶念和负面能量, 副本的构成就是万千恶念, 齐无赦脱胎于恶念，超脱于恶念, 自然能够短暂地操控那些。 也难怪齐无赦一直能够吸收负面能量。 似乎他曾经的疑惑，大多都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樊笼要杀齐无赦, 而并没有过多地针对他。 樊笼只是一个符文构建出来的世界, 它不可能会有如同齐无赦这样的意识。 它的自我保护机制, 只是简单地发现了一直封印镇压的恶念诞生的意识跑了出来, 所以樊笼要解决这个隐患。 齐无赦刚刚出来的时候, 一瞬间窜进了他的身体里，就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意识没有玩家身份和玩家的身体用来掩饰，樊笼会直接发现一个不属于樊笼整个世界规则流动的存在。之后，齐无赦应该是给自己塑造了身体，伪装成了玩家, 因此才能混迹在樊笼之中。 燕星辰想起来, 之前齐无赦说, 他那时候快要死了, 齐无赦便给他塑造了一个幼年的身体送出了樊笼。 如今看来, 也是因为这人根本就不是玩家，能够一定程度操控那些超乎于玩家的能力，所以齐无赦能给自己塑造玩家的身体和身份，也能给他安排新的身体和身份。 齐无赦还说过，他失去记忆离开樊笼的那段时间，齐无赦无法出来陪着他。 现在想来，也是因为这一点。 这人是被锁在樊笼之下的万千恶念，却也不是。 他只是恶念之上脱胎出来的意识，这才能在整个樊笼的封锁之下，通过燕星辰短暂戳出的那么一个漏洞逃了出来。 即便如此，齐无赦也一直在樊笼之中。 本质上来说，万千恶念和齐无赦这个恶念的意识还是在樊笼里面，所以樊笼才没有什么剧烈的反应，哪怕是现在，也只是培养了一个兰昀来应对齐无赦。 他好像明白了一切。 但又还是不知道最关键的部分。 之后呢？ 之后他和齐无赦是怎么慢慢开始一起想要改变樊笼？ 他最后身体出问题的时候，到底是因为做了什么，才不得不重头来过？ 他的灵魂呢？去哪里了？ 他最后是怎么改变樊笼的？ 他总觉得齐无赦所说，再加上他重拾的这些回忆，事情拼凑在一起，还是缺斤少两。 齐无赦一直给他展现的角度，似乎也不太对劲。 这人如果当真是个恶念脱胎而出的意识，怎么看上去毫无目的？ 他自己都想要重回总榜前排，齐无赦却从不在意这些。 古刹闻香那个副本的时候，魅鬼勾出人心中最大的最放不下的欲念，他所梦见的内容很莫名其妙——是齐无赦，而齐无赦所梦见的内容，现在想来，则更是奇怪。 一个被困顿不知多少年的意识，本就从人心的贪嗔痴恶而成，心中欲念，竟不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魅鬼勾出的齐无赦的欲念，居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 …… 记忆还在继续。 那一次的交流之后，燕星辰发现附着在自己灵魂上的意识就是他所探寻的樊笼的奥秘，他便更是对那意识有了兴趣起来。 当时，他只当对方是个恶念。 恶念好像对他也很有兴趣，总是用着天真而又好奇的语气，询问他所见所闻。 超脱于万千恶念的意识很是强大，包裹着一切足以影响人心的贪嗔痴恶，却又懵懂无知，什么都不知道。 恶念不曾见过真正的现实世界中，人是怎么生活的，也不知道樊笼里的人到底有多少种模样。 他一开始附着在燕星辰灵魂之上时，不知道什么是善意，只有争抢的想法，想的确实是找机会毁了燕星辰的灵魂取而代之。 燕星辰一开始见到这恶念的时候，想的也是用“分离”的规则将对方从自己的灵魂之处剥离出来，要么捉了研究，要么控制不住便想办法灭杀了。 他们各自带着目的，最终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渐互相陪伴了起来。 恶念并不是只能待在燕星辰的身体里。 但久而久之，他竟然觉得待着也挺舒服的，一开始的杀意没有了，反倒觉得有趣。 燕星辰则突然发现，他分明最不喜欢吵闹，最不喜欢被人盯着，可恶念时时刻刻同他一起，他却不觉得喧哗。 甚至不再觉得孤单。 他对樊笼世界研究得太过透彻，无法将囚笼一般虚假的世界当成真正的生活之地，却在一个什么都不会什么都看着新鲜的恶念身上感受到了人间烟火。 他们彼此对于世间本是孤独的存在，一个不知拘束，一个不知肆意。 偏偏孤岛撞上了孤岛，恶意学会了善念，善意滋养了恶念。 燕星辰虽然还在寻找“分离”的规则道具，但他并不是真的很在意恶念在他的脑子里说话了。 …… 有一次，他刚从副本里出来，副本的鬼怪是被大卸八块而死的厉鬼，带着浓浓的血腥味，沾染了他一身。 他一出副本，便立刻洗漱了一番。 裹着浴袍出来的时候，他听到恶念问他：“洗得那么快，你很讨厌血的味道？” 燕星辰正想回答，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你怎么知道我洗得快？” 他一愣，两侧的耳朵瞬间便在自己无知无觉之下红透了。 赴死者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你刚才一直在看！？” 几道对付负面能量的驱鬼符直接对着灵魂之处而去。 恶念不躲不闪，硬生生扛了那几下，才悠悠道：“这样可以消气了吧？” 燕星辰给他搞得没了脾气：“你能躲得过去为什么不躲？”恶念最开始藏在他身体的时候，他扔了好些符咒，全都被对方化解了，所以这次扔的时候才不加思考，单纯只是发个脾气。 恶念极为耐心地同他说：“你不是生气了吗？我躲了，这气怎么消？” “我生气还不是因为你在看我——” “我没看。我和你学过了，不论多好奇，都不能在未经允许之下做出越界的事情。”恶念说，“而且你时时刻刻都在用着‘表象’的规则，在其他人眼里，你就是一团模糊，你忘了？” 燕星辰：“……” 确实忘了。 他不想承认自己刚才居然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忘了，不再说话， 恶念却突然又说：“……你真的忘了？所以你不是生气，你是害羞了？” 又是接连几个符咒扔向恶念。 恶念这回象征性地躲了躲：“我每天这么在你灵魂旁边被你看得清清楚楚，我也没说什么呀……” …… 燕星辰仍然在尝试寻找樊笼世界结构的钥匙。 他无法评价先人构建这么大一个囚笼困住万千恶念到底是对是错。 樊笼的存在，本意是为了防止祸患，是为了守护。 可那些被欲念吸引进来的玩家，本身也成了养料，为了千千万万不知情的人，而牺牲了这些小部分的人。 以往他总是容易思虑太多。 可偏偏在这个问题上，他想的无比简单。 莫论过去，只谈现在。 这巨大的囚笼锁着的东西的意识都在他的脑子里，从未害过一人。 既然如此，那么多的玩家，为什么还要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愿望，为了锁住一个本就不会作恶的意识，在生死中沉浮呢？ 其他玩家根本不知道，只要樊笼的结构一直很稳定，副本源源不断，总榜不断流动，所谓的总榜凝固根本就是一个不会到来的“胡萝卜”。 这“胡萝卜”只会吊着玩家们努力地进出副本，继续不断地落锁，永远不会真的给玩家们实现愿望。 他没有改变想法，甚至比从前更渴望找出打开整个樊笼的钥匙。 在第一次戳出一个洞之后，他后续又在不同的副本中尝试了几次。 无一例外，基本全都失败了。 要么是樊笼自我修复得太快，要么就是符文的流动太过复杂，哪怕是当时灵魂完整念力值极高的燕星辰，也没有办法瞬间跟着能量的流动找到“线头”。 恶念看着看着，竟然开始陪他一同解析这巨大的符文结构。 过了约莫一年。 他找到了“分离”的规则类传奇道具。 但他没有用上。 因为恶念那个时候已经积攒了不少负面能量，能够塑造出一个全新的身体，并制造出樊笼无法察觉的玩家身份。 “你觉得我该塑造什么样的身体？”恶念问他。 那一瞬间，燕星辰脑海中闪过了他幻想中的对方可能会有的样子。 但他没有说出口。 那其实不过是他的喜好，他的幻想。 他只是那么一个念头，表面上却说：“我不知道。” 恶念：“其实我刚才问你的时候，就已经贴在你的灵魂上，感受你的想法了。” 脑海中话音未落，最后的那半句话，不再是在他的脑海中回荡，而是自身前而来，传入他的耳朵里。 他快速地眨了眨眼。 男人站在他的面前，眉目五官，尽皆是他方才所思所想。 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对方便打开了刚刚生成的玩家信息面板，说：“我得取一个名字，完善信息面板。” 取什么名字？ 他对恶念的印象，一向是邪性而天真，被囚笼所困，却比他要肆意无拘束。 若是有名字，应当如深林冷风，或是远天而来的海浪，抓不住、摸不透。 可对方当着他的面，先是在信息面板上填了一个“齐”字。 “齐……？启明星的谐音吗？”他有些不解，“我同你说过，整个樊笼最开始就是依靠启明星的能量而成，这是你的……” 这是你的囚笼。 以囚笼为名…… 对方却轻笑了一声：“但我喜欢这颗星星，没有启明星，你也不会在这里。” “它在夜幕之前，也叫长庚。在现实世界里，有的文明，将它看做祸星。” “那岂不是像你也像我？” “……” 燕星辰觉得自己说不过这人。 但这些时日的相处以来，他每次都说不过对方，早已习惯了。 这人转头，看向窗外的天穹。 那是虚假的天穹，是麻痹玩家的幕布，是囚笼友善的外衣。 随后，燕星辰看着对方填好了玩家姓名。 ——齐无赦。 “既然整个世界觉得我罪无可赦……那我便认了这个罪又如何？” 本站网站:et 第252章 前尘（5） 齐无赦开始以玩家的身份在樊笼中生活。 没几天, 他们便发现，齐无赦的玩家身份天然便拥有一个传奇天赋技能——同第一眼见到的人绑定灵魂，只要两人都活着, 便可能随时互换灵魂, 技能冷却时间是一天。 这技能多半是因为齐无赦只有意识的时候, 早就附着在燕星辰的灵魂之上，两人灵魂早已互不排斥, 且格外了解。 而燕星辰本就是齐无赦有了意识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 与其说是技能，不如说是樊笼的自我完善机制根据他们的现状总结出来的能力, 赋予传奇天赋技能的类型罢了。 记忆看到这，燕星辰恍然。 难怪。 难怪上次恢复一部分记忆的时候，就发现他和齐无赦在混乱时代就已经绑定了灵魂。 难怪这一次齐无赦睁开眼睛看向他，他们两人谁都没有收到提示音。 他们最开始, 便是以意识和灵魂的形式认识的。 齐无赦甚至从来没有真正见过他长什么样——因为他一直都用着“表象”的规则道具。 他也是在齐无赦塑造完身体和玩家身份之后，才实质性地见到对方。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毫无保留的。 从警惕，到防备却放下杀心, 到后来的共同进出副本…… 直至此刻，燕星辰终于将曾经是赴死者的自己的记忆串在了一起。 他以随机玩家的身份进入樊笼世界, 为了活下来, 反而发现了整个樊笼的能量结构。 他逐渐完善了符文体系之后，开始针对樊笼本身的结构，想要找到那把打开樊笼的钥匙。 可他第一次尝试，没有找到钥匙，反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将樊笼封印的万千恶念形成的意识放了出来。 冥冥之中, 阴差阳错。 …… 齐无赦刚以玩家身份在樊笼世界中存在的时候, 很多事情, 其实他确实是不懂的。 他知晓人世间万千恶念，总能一眼看穿他人的欲念、意图，那些被樊笼锁住的恶念本来是齐无赦对世界的一切认知。 所以他在刚刚遇上燕星辰的时候，附着在燕星辰的灵魂之上，总是有意无意地散发恶念。 他并非有意，只是对那时候的齐无赦来说，那便是他知道的一切。 一开始，燕星辰甚至像是他的老师。 齐无赦问题很多。 “这个叫白远山的孩子，你为什么托人照看？你不是已经帮助过他的父母了吗？” “我都听得到，他们在背后议论你，猜测你的长相。你为什么要遮住？好看也好，不好看也罢，他们又伤害不了你。” “避阴符是什么符咒？” “你常用的这个金线为什么也能发挥出符咒的效果？” “……” 齐无赦学得很快。 男人从一开始的坦诚和懵懂，逐渐变得深不可测，除了燕星辰，其他人根本无法琢磨这人的行事作风。 燕星辰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真正用心教过什么。 他回答的总是很随意。 只是齐无赦好奇心重，哪怕是随意的回答，这人最终也能自己解决那些疑惑。 没过多久，只要齐无赦想，便能做一个寻常的玩家。 有时候，齐无赦还会故意逗他：“我以前藏在你身体里的时候，就看到不少人想跟着你，学你的本事，用你的道具，挂着你的名头，他们称呼这样的关系为——老师和学生。那你是不是也算我的老师？” “对吧，老师？” 这一声“老师”险些把燕星辰的脸都给喊红了。 他和齐无赦其实彼此都是对方的师友，本就没什么“老师”的说法。 齐无赦这话明显是在打趣。 越是明显的打趣，越是容易让人心绪翩然。 好在“表象”的道具遮掩着他，替他藏住了这些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反应。 他没理齐无赦。 当时，齐无赦借着本身就与樊笼紧密相关的来历，对于整个樊笼能量结构的理解完全不输于燕星辰。 燕星辰寻找整个樊笼世界的钥匙，渐渐的，齐无赦也同他一起分析起来。 随后便是他之前恢复的记忆里，那些他和齐无赦一同进出过的许许多多的副本。 齐无赦曾问他：“樊笼如果开了，这一切都会结束，玩家和那些被恶念和负面能量化成的npc都会得以自由，但樊笼锁住的那些凝聚不散的世间恶念，也会出来。” “……嗯？”燕星辰侧了侧头。 齐无赦直言：“我会出来。”事实上，樊笼本就是为了困住那些可能成为祸患的恶念存在，只不过当时没有人想到，恶念会滋生意识，而那意识会刚好从封印之中逃逸而出，遇上了燕星辰。 燕星辰不解：“你的困惑是什么？这样的结果对你来说不是更好吗？” 齐无赦向来说话不留余地，总能让人哑口无言，这次却无奈地笑了笑。 “他们——那些早就作古的先人——怕我成为祸患，你不怕吗？” 燕星辰先是点了点头。 刚遇上还是意识形态的齐无赦的时候，他自己也确实心存警惕，甚至充满杀意。 可现在…… 他又摇了摇头：“我其实想过很多很多遍类似的问题，在我认识你之前，我就经常想这些。那时候我不知道樊笼到底为什么而存在，但我设想过，如果底下的东西其实本就不无辜，或者囚笼困住的是本就不该放出来的东西，我要是一时冲动把这种东西放出来了，该怎么办呢？” 他当时只是稍稍在樊笼的结构上戳一个洞，本质也是小心翼翼，既想要找到结构的“线头”，又同时试探搜寻着樊笼真正的秘密。 “齐无赦，如果你知道，有一个玩家拥有能够杀了你的传奇道具，但那个玩家还和你没有仇怨，但万一未来你们起了争执，那个玩家就能轻轻松松杀了你。而现在，那个玩家毫无防备地路过你的身边——你会提前杀了那个玩家吗？” 齐无赦意识到燕星辰的认真，神色稍肃。 燕星辰又说：“其实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不是什么圣人，我无法保证，我的想法、我的决定，就一定是对的，我怎么看待这个问题，不重要。所以我现在想明白了。” “什么？” “如果樊笼打开了，你会害人吗？” 齐无赦不假思索：“他们与我无关。” 既然无关，又怎么会去害人？ 他已经从燕星辰身上学到了善意，成了个完完整整有善有恶的“玩家”，又怎么会真的去做什么祸事？ “如果樊笼打开了，其他玩家有了知道真相并且自行选择的权利了吗？” 男人毫不犹豫：“那是自然。” “如果樊笼打开了……” 燕星辰闭上双眼，念力散开，仔细听着远处一些玩家活动的地方。 他听到了人来人往，听到了有玩家争执的声音，还听到一些符咒使用带来的波动。他建立了符文道具体系，同时也让玩家之间的争斗多了筹码。 “如果樊笼打开了，这些争端，自然也就不在了。”没有了真正害人性命的利器，自然也不会再有死亡。 燕星辰：“你不会害人，而我能救很多人——既然答案对我来说都很明显，那我就做我想做的事情。我已经看到了当下，那为什么还要去假设未来？” 这一回，齐无赦没有说话。 其实燕星辰并没有把所有话说出来。 以前他确实想很多，但他现在之所以比以前还要坚持想破解樊笼的存在……未尝不是因为多了个齐无赦。 多了个他想要打开樊笼的理由。 他没说，表情又被“表象”的规则类道具遮掩，齐无赦也没发现。 但在那之后，齐无赦再也没有询问过他这方面的问题。 这人只是陪着他进出副本。 燕星辰知道齐无赦身份特殊，有齐无赦在一旁，他会留意关上直播视角。 有时候，他们两个人还会互换灵魂，齐无赦直接用他的身份出现在樊笼其他玩家面前。 逐渐的，玩家们觉得赴死者性情难测，性格多变，独来独往。 燕星辰两耳不闻窗外事，和齐无赦一同寻找着钥匙。 但燕星辰找了许久，仍然没能找到能够直接解开樊笼结构的钥匙。 “钥匙”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它可能是任何的东西。 燕星辰推测，“钥匙”隐藏得这么好，多半不在樊笼世界里，也许一直都在各个副本之中移动，副本结束又会藏在新的副本之中，伪装成副本中的npc，甚至可能是副本中微不起眼的一个物品。 他这样找，无异于大海捞针，除非运气当真好到无话可说，否则基本不可能了。 毕竟很多副本他也无法进入了。就算齐无赦能无视一些樊笼的排名和副本的规则，但樊笼几十万上百万个副本，哪怕是所有玩家一起找，都不能一个个找过去，这些副本还一直在被破解、重塑、产生新的…… 所以，在雪怪有关的那个副本，燕星辰救下白发少年之前，他突然想到了另一个方式。 那就是改变樊笼的规则。 只要能够将樊笼的结构彻底反转过来，不断落锁就会变成不断地开锁。 如此一来，樊笼的禁锢也会在时间的消磨下逐渐消失！ 他本来早就麻木了副本中的剧情，不会干预npc的人生。 可他那一刻正好想通了其中关窍，另一条路的突然出现对于当时的赴死者来说，仿佛沉寂了许久的荆棘之路上突然开出了鲜花，又仿佛昏暗夜空中乌云之后的浩渺星空，夜幕漫长，可乌云散尽，漫天星辰，明亮璀璨。 燕星辰一时兴起，这才出手救下了雪怪副本中的白发少年。 那是他的第一个学生。 “嘘，天黑了，夜晚要来了，很黑，但是星空很亮。” …… “老师，樊笼让我完善玩家面板。” “你想叫什么？” “副本坍塌的时候，老师抱住了我，遮住了我的眼睛，我没有看到血腥，可我听到了夜幕星空的声音。” “嗯？” “闻夜。我想叫闻夜。” 本站网站:et 第253章 前尘（6） 闻夜是燕星辰和齐无赦一起带出副本的第一个npc。 他很聪明。 在雪怪的副本中, 闻夜本身就是作为一个指引副本有鬼怪的npc存在，副本完善了闻夜从幼年到少年的一切。 他从小就见过鬼怪，几次在雪怪的口中活了下来, 却又因为天生白发而被所有人当做异类。 某种程度上来说, 闻夜和燕星辰有一定的共同点。 他见识过身边之人的恶意，却也见过弱小在强大面前的恐惧。 他感受过孤独, 又重新获得了喧嚣。 他和燕星辰一样，不爱说话，平时不爱笑, 总是冷着一张脸。 他主动而积极地汲取着一切关于樊笼的知识。 燕星辰甚至不需要教会闻夜提防人心诡计, 也不用告诉闻夜鬼怪多狡，有了玩家身份的闻夜, 更像是一个天生的玩家。 齐无赦用了和万千恶念之间的一些联系，偷偷在樊笼的规则结构之中钻了一些漏洞，让闻夜暂时不用遵循其他玩家的规则, 每个月进入副本。 随后，燕星辰和齐无赦一同想了个办法。 进入副本之前, 燕星辰将纸傀的身体收回, 齐无赦继续把闻夜当做负面能量收起来, 进入副本之后，再放出来。 这样一来，副本之中，闻夜在纸傀的身体里，npc的灵魂会被樊笼判定为副本的npbsp; 自然不需要完成任务, 也不会有数据上的变化。 离开副本之后, 燕星辰再将纸傀的身体拿出来, 齐无赦把组成npc灵魂的负面能量放到纸傀里，闻夜又在樊笼世界中变为了玩家身份，不会被樊笼排斥或者抹除。 也因此，其实直到燕星辰重塑身体离开樊笼的时候，闻夜的玩家面板都是最初始的状态。 燕星辰和齐无赦继续寻找最终的那把钥匙，同时带着闻夜在副本中，教闻夜一些破局的思维和符咒的用法。 也许是因为他和闻夜都太安静了，反倒是齐无赦整日里没个正经，这人便总是喜欢打趣，燕星辰不好逗，偶尔还会逗逗闻夜。 闻夜远不如燕星辰沉稳，几句话都会被齐无赦逗得脾气上来，又打不过齐无赦，总是跑到燕星辰面前，喊着：“老师，你看他！！！” 燕星辰懒得管。 闻夜如果真的生气，根本不会这样来找他告状。 齐无赦如果真的要打，也根本不会留给闻夜机会跑到他面前。 这两人不过就是闹着玩。 但他不理，齐无赦却总爱说：“你都让他叫你老师，我怎么叫不得？” 燕星辰立刻反驳：“你不一样。” “我怎么不一样？我还不如一个小屁孩。” 小屁孩立刻甩了个燃火符过去。 男人轻而易举地掐灭了燃火符带起来的火星，笑道：“和你说多少遍了，你这纸糊的身体不能玩火。” 闻夜冷冷地撇开头。 燕星辰笑了几声。 闻夜以为燕星辰在笑他，不忿道：“老师，你等着，等我开始用自己的信息面板进出副本了，我肯定能打赢他——他连总榜都没进。” 碍于齐无赦身份的特殊，燕星辰并没有告知闻夜，齐无赦到底从何而来。 连他自己当时都没有真正和齐无赦动手过，赴死者时期的他巅峰数据同齐无赦比，到底孰优孰劣，他和齐无赦其实都不清楚。 他看着已经没有了来处也不知归处何在的闻夜，不禁在想，若是能有一个目标，好歹有活着的感觉。 于是他也不戳破。 闻夜就这样跟着他们进了不到十次副本，居然就学到了一些符文结构本源的东西。 燕星辰想到以自身作为符纸，画符沟通樊笼世界本体结构的时候，就是闻夜帮他在脖颈上落下的第一笔符文。 符文本身就是构建能量流动甚至利用能量流动的存在，每一笔符文天然就会带有能量的凝聚，这也是符咒能对付鬼怪的原因。 若是道具上流动着能量，道具没有生命，自然没有感觉。 可他是活生生的人。 每一笔落在他身上的符文，带来的痛楚无异于烈火灼烧，还是细碎精密的灼烧感，一旦符文激发作用，有能量在上面流动，就会带来极大的身体负荷。 最开始，只有脖颈后方有那么一点的时候，燕星辰凭借着自己极高的数据，硬生生忍了下来，全程只是眉头皱了皱，连帮他刻下这道符文的闻夜都没发现不对。 “在身体上画符，是有什么用吗？” 闻夜自身是纸傀，没有痛觉，不知道燕星辰此时已经疼过了一轮。 燕星辰说：“我之前想找到整个樊笼结构的源头，将这个密不透风的网从线头开始拆除，这样会简单很多。但是我和齐无赦找不到钥匙，创造樊笼的先人们是我们无法想象的一批水平极高的天师，他们必然早就预设过会有人寻找钥匙。” “我不知道你以前生活的副本世界有没有说法，但我来自的现实世界，古时候，很多位高权重的人给自己修葺坟墓的时候，也会直接把坟墓的开关建造在坟墓里头，一旦锁上，机关就会把开关藏起来，里面的人再也出不去。除非从里面千千万万的机关中找到开门的那一个，否则的话，坟墓只会永远锁死，除非有人直接从里面用蛮力挖出去。” “钥匙是一样的，它一直在副本中沉浮，几十万上百万的副本，来来去去，我们根本无法找到，我一开始以为这是一条最容易的路，走到现在我才发现，这是一条根本不可能走得通的死路。那就只有一个方法……” “从里面直接用蛮力挖？” “对。” “可我们的能量本身就是樊笼赋予的，直接冲击樊笼结构，是以卵击石——” 闻夜嗓音一顿。 他看着燕星辰脖颈上开始生效的纹路，自己说着便有些明白了过来。 “老师是在身上复刻了和樊笼世界构造一样的纹路，打算用自己的身体代替樊笼中结构的一部分，偷天换日，直接融入樊笼的结构！？” 燕星辰笑了：“一字不差。” 这个道理，就如同在自己身上画避阴符，然后站在福禄笼的一角代替本来的避阴符，那么玩家自身就会成为福禄笼的一部分，从而能够操控整个福禄笼。 燕星辰只要能够融入樊笼的核心结构，那他就可以一点一点地更改樊笼操控副本的能量走向。 当时，樊笼的副本是不断地压制万千恶念产生的负面能量，在樊笼世界落下一个又一个的锁。 他如果完全反转了能量流动的方向，每一次副本反而变成了解开一个又一个先前落下的锁。只要将之前落下的那些锁解开大半，总有一天，齐无赦就能直接冲开剩下的，那么樊笼的封锁自然就会崩塌。 这就好像，一个珍贵的东西被放进了保险柜，但保险柜本身并没有锁，于是珍藏的人就开始不断地在保险柜的四周挂上锁。 落锁落了几百个，保险柜被锁得密不透风，除非有一个同时打开所有锁的开关，否则的话，谁都打不开保险柜取出里面的东西。 这么多年以来，一个又一个的副本，就是一次又一次的落锁。 而燕星辰更改能量流动的方向，便等同于开始根据落锁的顺序，一个一个地打开那几百个锁。副本一开始是用来落锁的，被他更改能量方向之后，就变成了开锁的。 这样一来，只要反过来开锁开个几百个，保险柜也就打开了。 当然，樊笼庞大无比，不可能只有几百个这样的锁。 所以哪怕燕星辰更改了能量流动的方向，副本还会继续不断地产生，直到时间流逝之下，组成副本的能量被一次又一次地副本破局而消耗得干干净净。 这便是燕星辰在混乱时代末期做的事情。 这便是他更改樊笼的方法。 这个方法格外大胆，格外异想天开。 但是燕星辰将樊笼世界的结构复刻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到自己身上的那一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似乎同整个樊笼有了十分微弱的联系。 他似乎感受到了规则、副本、玩家…… 他成功了。 闻夜问他：“老师，为什么不让齐无赦帮你？” “你也该叫他老师。” “才不要。不过他现在确实比我厉害，帮你画，不是比我帮你画熟练得多吗？” 燕星辰沉默了片刻。 “不要和他提这件事。” “老师——” 燕星辰看了闻夜一眼。 白发少年垂下头：“我知道了。” 燕星辰在那之后，总是回避和齐无赦互换灵魂。 他是樊笼第一位登上总榜第一的赴死者，从一无所有的随机玩家走到总榜第一，算计人心，隐瞒诡辩，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当真要藏一件事，哪怕是最了解他的齐无赦，都无法发现。 以往他对齐无赦没什么隐瞒，对方没有防备，发现这件事情的时候，燕星辰已经在修改和颠覆樊笼的能量流动。 甚至快成功了。 那是燕星辰第一次见齐无赦发火。 对方并不是当真对他发泄脾气，而是压抑隐忍着情绪，用极为低沉的嗓音，咬牙切齿般问他：“找不到钥匙就慢慢找，你这是在找死你不知道吗？” 燕星辰的数据再高，对符文结构的理解再好，终究还是一个玩家。 玩家的身体融入樊笼，可以修改樊笼，但最终的结果必然是鱼死网破。 “停下。”这人甚至用的不是商量的语气。 燕星辰却说：“没事，快好了，只要能成功，我可以慢慢修养身体。” 齐无赦气得三天没理他——指一直在他身旁，就是不说话的那种。 这人学会世事之后，再也没有露出过他们初见时那样纯粹的天真，居然也会有这么幼稚的赌气。 燕星辰疲惫之间，居然还觉得有些好笑。 第四天，燕星辰有点怀念这人的吵闹了。 他说：“齐无赦，聊聊天吧。” 说不定没有多少天可以聊了。 其实他撒谎了。 他时日无多了。 本站网站:et 第254章 前尘（完） 回忆看到这里, 燕星辰其实已经有些浑浑噩噩了。 他看这些回忆，其实就如同他们之前在副本中进入鬼怪生前怨气留下的地煞一般，是代入“地煞”主人的视角, 看着回忆中发生的一切。 可他自己就是这段回忆的主人，当初回忆中的自己和现在的他仿佛重叠在一起, 他时不时会直接陷在里面, 忘了自己其实只不过是在看自己从前的记忆。 可到了此刻，他突然清醒了一下。 因为眼前一片漆黑。 这样的一片漆黑, 其实发生过好几次。 回忆看似不多，但其实时间跨度足足有几年，加上一些在副本中的时光, 若是当真一日一日地认真看下来，他怕是醒来的时候樊笼的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所以他看回忆本就是迅速翻过许多不重要的日子的，这种漆黑一片的片段直接就越过去了，他只当是一些记不清的片段。 但先前似乎都是很快的一个瞬间, 不像最新的这一次，似乎黑了许久，回忆才继续。 就像是…… 就像是这一段的画面被外力取走了一样。 他心下一惊。 这是他自己封锁在金拆里面，必须要特定的符文才能打开的最后一段记忆！ 他之前取出金拆里所有记忆的时候, 就发现有这么最后一小段信息，他根本拿不出来。 金拆是他赴死者时期最常使用的传奇道具。 记忆也是他自己放进去的。 这些漆黑一片的回忆，只可能是他自己单独取出来单独加密了的。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要单独封存那些片段？ 他为什么连现在的自己都要防？ 那些片段是什么？ 解锁那些片段的符文在哪里？ 这些困惑刚冒出来，接下来的回忆立刻解答了他的疑惑。 接下来的日子，齐无赦为了解决他身体的问题, 似乎也忙了起来。 有一天, 燕星辰趁着齐无赦不在, 喊来了闻夜。 “老师？” 燕星辰递给闻夜一张符咒。 他把自己对符咒的记忆也都提取了出来, 记忆画面里，燕星辰根本看不清上头的符文。 “齐无赦这些天总是不见人影，我大概知道他在忙什么。” 这人既然能给自己塑造出一个身体和全新的玩家身份，见他身体布满了连接整个樊笼的符文纹路，会想怎么做，燕星辰根本不用猜都知道。 他原本觉得自己时日无多，可看齐无赦这样，他多半还会苟延残喘一会。 但燕星辰心里清楚，他并不仅仅是身体的问题。 他对闻夜说：“我之后应当会离开樊笼很长一段时间，闻夜，你是我第一个学生，也是我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学生，我相信你的实力。只要你愿意，你能一直在樊笼里活下去。我把这张符咒交给你，它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一个东西，你拿着，如果我哪天不见了，甚至齐无赦也不见了，你不要担心我们，等我回来，等我亲自找你要这张符咒，你再把它给我。除此之外，哪怕你看到我了，或者你知道我回来了，你也不要主动来找我。” ——那就是解开金拆里最后一部分信息的符咒！ 闻夜接过，郑重地收了起来。 白发少年拿着东西离开了他的房间，他虚弱地咳嗽了几声，缓缓地坐了起来，拿出符纸，开始用自己巅峰的数据折出了一个纸人。 他折的时候没有想太多，下意识将脑海中想到的样子折了出来。 同真人一样大小的纸人落地的那一刻，他看着和齐无赦如出一辙的纸人，无奈地笑了笑，抬手便把纸人直接烧了。 不行，和齐无赦长得一模一样，会惹出事端，成不了事。 必须要他和齐无赦都认不出来才行。 他歪了歪头，在脑海中构思了片刻。 下一刻，又一个新的纸人出现了。 纸人又矮又胖，面容和蔼，还有些憨态，外表年龄是中年。 那中年男人外貌的纸人在燕星辰面前，挠了挠头，笑了笑。 这外貌……这外貌！！！ 正在观看记忆的燕星辰呆住了。 他透过过去的自己的眼睛看着眼前的纸人，心神恍惚，千思万绪在他的脑子里打成了死结。 小舅舅。 这是将他养大的小舅舅。 是许明溪眼中的赴死者。 是曾经的他自己折出来的纸傀！！！ 燕星辰数据巅峰之时，纸傀术已经到达了能够捏造出一个npc一样的纸人的地步。 那和蔼的纸傀完全拥有自己的思想，却又听命于他。 燕星辰看着眼前那个熟悉的面容，听见自己对纸傀说：“你记得留意我的行踪，跟着我，不管是在樊笼里，还是樊笼外。你只是一个纸傀，而且是我玩家身份的附属品，我现在和樊笼连为一体，就算是离开樊笼，樊笼多半也不会阻拦你。我的身体马上要撑不住了，到时候我肯定会分离出我的记忆来，我会把这些全都封存在我的传奇道具——法衣金拆之上。如果重新再来，现在拥有的一切必然都得抛弃。到时候，你找到我，和我说你是我的亲戚，将这些……” 燕星辰念力一动，将符文体系和法衣金拆的使用方法告知纸傀。 “将这些重新教给我。法衣金拆到时候我会单独留下，你记得来拿。” 随后，他又折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纸傀！ 这两个纸傀，一个在暗处，随时等待着去找失去记忆的他，将那些他没有办法一直保留的东西带给他；另一个留在樊笼活动，等待有潜力的玩家，以赴死者的名义收为学生，为自己今后重新来过铺路。 闻夜和纸傀安排好，燕星辰看到自己激发了身体上的符咒纹路。 他连接了樊笼。 残缺木梳、纸人献花、巫女祭神…… 一个又一个他重来一次之后格外熟悉的副本，被当年还是赴死者的他从樊笼的副本池子中抽出，封存。 接下来的画面，燕星辰已经没有心思紧紧盯着了。 他已经意识到了一切。 这一次重新进入樊笼，他曾经无数次地设想过，到底是什么人，能够把他的每一步都算计得分毫不差。 那个背后的推手又究竟为什么那么了解他，能让他明知道自己的一切都在“别人”的安排之下，却没有办法摆脱。 还能是谁呢？ 他身在局中，竟然有些一叶障目了。 这世间有什么人能如此了解他，能对他的每一次决定都算无遗策？ 这世界又有什么人，是他明知道对方一步一步推着他走，他却无法打败？ 只有他自己。 只有他自己最了解自己。 只有他自己，无法打败自己。 哪怕是他此刻获得了金拆里大半的记忆，也都是当初的他自己所计划的。 被封存了十几年的记忆在他脑海中飞跃而过，一个又一个画面串联成一个逐渐清晰的轮廓。 宿命般的重叠仿佛那艘每日都会停在码头的游轮，在同样的节点重复着同样的内容。 曾经的安排和现在的经历重叠在一起，恍若深林夜色下风中摇晃的树影，摸不到，看不清，却又在眼前闪过，虚幻又真实。 他如同置身于深谷之中，身陷囹圄，前后左右都是悬崖峭壁。 他在谷底挣扎许久，徘徊往复。 他抬头瞧见斗转星移，看见长庚闻夜而来，望见启明破晓而去。 最终停下脚步，发现自己回到了谷底。 茫茫摸不到尽头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混乱时代那以身修改樊笼法则的赴死者，还是启明时代在和平稳定的秩序下进入樊笼的新人玩家燕星辰。 眼前的记忆似是模糊，似是清晰。 他只感觉自己像是处于茫茫白雾之中。 直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刺破朦胧而来。 “星辰。” 燕星辰思绪一震。 齐无赦又喊他：“醒醒。” 燕星辰怔了怔。 竹笛声响起。 平和的曲声带着现实世界中才能拥有的写意传入他的脑海之中，环绕在他的耳侧。 这声音不在他赴死者时期的记忆里。 笛声…… 熟悉的笛声…… 那是独属于重活一次的他的回忆！ …… 【副本已结束，相应数据与道具已结算，您的信息面板与物品栏已更新。】 【……】 …… 燕星辰睁开了眼睛。 齐无赦立刻放下竹笛，转头向他看过来。 他们彼此都已经想起了大半，燕星辰脑海中一闪而过记忆里的那些片段，看着眼前的人，恍惚之中，竟然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像是重逢，可他们好像不曾分离。 “你……” “我没看到樊笼副本异常的原因。” 燕星辰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他本该因为明白了大致的一切而豁然开朗，可他的第一反应却是满满的不对劲。 他明明修改了樊笼的副本能量运转方向，按照他之前的预测，从启明时代开始，每一个副本的消散都会一点点解开樊笼的束缚，直至曾经落下的“锁”被逐渐消磨完毕。 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随着这些困住齐无赦的锁逐渐减少，副本确实是会逐渐减少，但随之而来的也是被拉进来的玩家会逐渐变少，玩家人数和副本数量始终能维持着平衡。 不可能会出现副本突然急剧减少，而玩家还有这么多的情况！ 还有，他为什么要单独封存一段记忆，连现在的自己都不能看？ “闻夜……”燕星辰哑着嗓子对齐无赦说，“齐无赦，我离开樊笼之后，你是不是因为给我重塑身体还把我送出樊笼元气大伤，一直藏在编号低的副本里休养？从我离开，到我再次进入樊笼的时间里，闻夜一个人待在樊笼里，暗地里维持着破晓这个组织的运转，之后短时间内冲上总榜第一，不见踪影。他一定在破晓里留下了什么。” 他恢复了大半的记忆和实力，可唯独那些他额外抽取封存的片段，没有那专门设计的独一无二的符咒，现在的他自己都打不开。 开启那些信息的符咒在闻夜手上。 闻夜去哪了？ 破晓的管理权后来移交到了梁讳手上。 梁讳现在已经不在了…… 齐无赦立刻起身：“我去把何眠带过来。” 与此同时，总榜之上，本来就在前一百名的燕星辰的名字，又动了。 本站网站:et 第255章 第 255 章 这已经是短短的几天时间内, 燕星辰的名字第三次动了。 第一次，是无尽摆渡副本还没结束的时候，燕星辰就冲进了前百。 之后, 副本结束，奖励结算，燕星辰的名字又动了几位。 这个时候, 樊笼的大部分玩家都还在震惊于燕星辰出手这件事情上。 哪怕副本已经结束了好几天, 论坛上一眼扫过去，仍然是满满的“燕星辰”三个字。 这是一个名字出现在所有人眼前不到半年的新人。 这也是一个一直被所有人认定为病秧子的“废物”。 从来没有人真的觉得燕星辰的武力值会有多高, 哪怕燕星辰总榜排名产生变化，哪怕燕星辰去过新人排行榜第一，也冲进了总榜前两百, 那时候所有人也只是觉得要么是樊笼bug了要么是燕星辰粉丝数或者念力值太高了。 也正是这样绝对不会更改的“常识”, 让许许多多的玩家现在都还在重复观看燕星辰出手的那一段直播记录。 好多天了，玩家们并没有停止震惊, 反而将燕星辰以前的副本记录全都拉出来分析了一遍。 “我至今不敢相信……” “记录我都看烂了, 出手的就是燕星辰！！而且，他现在都总榜八十名了，排名比曲疏还要高！没有武力值根本进不了前一百, 这个事实根本没什么好质疑的了。” “那可是燕星辰啊。” “那居然是燕星辰啊！！！” “我顺着他以前的副本记录重新看一遍, 现在才发现当初其实有很多迹象。比如纸人献花那个副本, 池修一开始明明都站在燕星辰面前，可是有一段时间他们所有人都关了视角, 之后池修根本没有继续挡住燕星辰。这样的细节还有很多……” “难怪啊, 难怪厉九泽这样的新人第一都输给燕星辰。” “我的天啊, 所以他之前很多时候没开直播视角, 不是因为怕大家看见他抱大腿, 而是因为……” “前面的，你怎么没打完就发出来了？那肯定是因为不想让大家看到别人抱他大腿了啊！” “快，快看总榜，快，又，又又又又又又动、动、动动了！！！” 不仅动了，还动得很快。 从八十名，直接跳到了七十名。 那可是总榜前一百！！ 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冲榜的新人排行，也不是玩家之间差距不大的总榜后排。 那是整个樊笼最厉害的一百名玩家。 每个排名之间的差距都是鸿沟。 从来没有人能在冲总榜的时候空降排名。 哪怕是当初迅速占据第一的闻夜，冲榜的时候，也是一个一个排名爬上去的。 可燕星辰是瞬间前进了十名的。 这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樊笼的判定之下，燕星辰根本不需要和前面的十个玩家进行详细的实力对比，恐怕一个照面就能打败那十个玩家，没有可比性，所以排名直接从七十名算起。 而这还不是结束。 下一刻，燕星辰的名字直接出现在了五十六名。 又是一次空降。 论坛关于燕星辰的帖子倒是没有新的了。 ——因为所有人都在盯着总榜上的排名变动，根本没有人有心思在论坛上瞎看了。 钥匙紧缺，启明时代下，启明条约带来的和平制约在副本和奖励资源缺乏的情况下越来越没有效力，不论是新人排行榜，还是玩家总排行榜，每时每刻都有人的名字变灰之后消失，每时每刻排名都在变动。 竞争激烈，整个樊笼都一片混乱。 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能够一下子冲进总排行榜五十名，而且冲榜还没有停止。 燕星辰疯了吗？ 不，是樊笼的排名机制疯了吗？ 燕星辰的新人首副本才过去不到几个月！ 眼看着那个名字迅速进入了总排行榜前三十名，按照冲榜速度，只要不出意外…… 燕星辰必然要进入前十二！！！ 燕星辰的武力值到底有多高？ 他之前是不是被什么机制压制了数据，现在真实的实力才展现出来？ 这个冲榜速度，燕星辰是要破了闻夜的纪录吗？ 正值此时，才有人猛地想起了什么，发了个关于燕星辰的帖子。 ——“不是樊笼疯了，也不是燕星辰疯了，是我们太蠢了。我们一直都忘了，燕星辰出现在直播视角里的第一个画面，就是破了新人首副本纪录的画面。他新人首副本就连续破纪录，新人期就拥有了很多老玩家才有的粉丝数，连黄泉尽全力培养的新人王厉九泽都没能赢过他，厉九泽甚至没有活着走出副本。他新人榜时期，也是空降的，后期突然从新人第一的位子上消失，现在看来，根本不是樊笼评估错误，而是他的数据太高了，已经冲进总榜，所以新人榜没办法放下他。他新人期结束，就直接冲进总榜，甚至没有从后排开始爬起，而是迅速进入了前二百。直到现在，他已经到了二十六名，进入前十二名只是时间问题。” “其实我们觉得他数据不好，都是因为他说过身体不好，并且没有在直播画面上出手过，大家才一致认为他武力值短板。可我们忽略了一点，他没有在直播画面上出手过，但他本身就不怎么开直播，为数不多的直播画面根本说明不了什么。而且他太好看了，所以我们总是把他身边那些厉害的玩家会和他一起行动的原因，归咎于他的外貌。” “他从来没有在直播视角里直接承认过我们对他的猜想。” “实际上，燕星辰本人虽然不高调，可每次燕星辰进入的副本都很高调，燕星辰冲榜的时候也很高调。” “他从来都没有承认过，他是靠别人走到现在的。” 帖子之后，发帖的人附上了燕星辰每一次副本和对应的排行变动。 其中还掺杂着一些对于以前的副本记录的细节的复盘。 不论是哪一句话，都让人无法反驳。 也都让所有人真真切切地意识到，那个直播画面中看上去风一吹就能吹倒的病弱青年，即将成为樊笼有史以来最快进入总榜前十二的玩家。 十分钟后。 燕星辰的名字将原来的总榜第十二名挤了下来，并且还没有停下冲榜的势头。 而造成论坛轰动的“罪魁祸首”此时面无表情地听着樊笼告知他排名变动的提示音，从何眠的信息面板上接过了破晓组织物品储存栏的使用权。 他已经恢复了几乎所有的记忆，当年他在总榜第一都待了许久，对总排行榜的存在都没什么概念了，又怎么会在意现在的总榜排行变动呢？ 他直接打开物品栏，在里头翻找了起来。 何眠全程不敢说话。 他方才点开鸽子纹身操控信息面板的手现在还悬停在半空中，微微颤抖着。 他看着燕星辰，下意识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他总觉得，面前的燕星辰不一样了。 他从燕星辰新人首副本就开始看，虽然他一直知道，燕星辰看上去是个温和乖顺的性子，实际上比谁都心狠暴力，私底下更是清冷沉默。 但先前，燕星辰好歹会收敛那些令人生畏的气质，现在不知怎的，青年只要脸上没有笑容，周身气质都仿佛冰雪化作的利刃一般，让人直视一下都胆战心惊。 何眠从进屋起就大气都不敢喘。 齐无赦见他这样，看笑了：“出去吧。” 何眠如蒙大赦，立刻跑了。 燕星辰正好从物品栏中拿出了一个东西。 齐无赦目光落在那东西之上，神色一顿。 “传奇级的千里符？” “是。传奇级别的道具和符咒，能量结构都和其他道具符咒有着本质区别，哪怕是同一种，高级和传奇之间的区别也很大，所以之前破晓的物品栏里的符咒很多人都不认得——因为等级太高、功能太稀少了。这张千里符一直没被人注意到，应该也是因为没什么人认得。” 千里符，一般都是成对出现，只要两个玩家分别拿着相对应的千里符，其中一方敲击千里符，另一方就能感受到并且回应。 若是双方都同意开启通讯，便可以激发千里符，进行传话。 樊笼世界中没有电话手机之类的存在，本来只有玩家的信息面板能够交流，但大多数副本会屏蔽信息面板上的通讯功能。燕星辰当初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让玩家在副本之中哪怕不待在一起也能协同破局，模拟了信息面板上组成沟通功能的能量结构，创造出了千里符。 他们之前不是没有用过千里符，从巫女祭神副本开始，燕星辰分别使用过不同等级的千里符。 高级千里符能够保证远距离甚至是突破一些屏蔽道具进行沟通。 一组千里符最多能使用三次，每次都有三十秒的沟通时间。 这在副本中已经能起到关键作用了。 燕星辰拿出来的这个传奇级别的千里符，只能使用一次。 但一次的沟通时长，足足有十分钟。除了对讲，它甚至可以传递出对话双方的情绪。 而且因为道具的等级是传奇级别的，它没有距离和空间的限制。 它甚至可以跨越副本对话！ 燕星辰看着自己手上的千里符，喃喃自语道：“我只翻出来了一张。” 千里符一般是成对出现的。 如果只有一张的话…… 齐无赦说：“那必然是有人已经拿走另外一张了。” 话音未落，燕星辰直接敲击了千里符三下。 这千里符不知放在这里多久，哪怕另一张在别人身上，对方也未必时时刻刻携带。 也许他接下来几天都得时不时敲击一下，等待另一边的应答。 燕星辰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可对面的人似乎一直在等着这一刻一般。 千里符被敲击第三下的那一刻，纹路之上，能量流动。 ——千里符被激发了。 燕星辰一愣，立刻试探开口道：“闻夜？” 清澈又附着着沉稳的少年音带着颤动的语气自千里符中传来。 “……老师？”嗓音似是不确定，又似是期待，“是你吗？” 燕星辰笑了：“是我。” “老——” 齐无赦探头：“还有我。想我了吗？” 闻夜：“……不想。” 只想挂电话。 本站网站:et 第256章 第 256 章 传奇级别的千里符不仅能对话, 还能传达情绪。 这千里符直接转了个身，以符咒的背面对着齐无赦。 燕星辰真是又无奈又好笑。 本来混乱时代那些记忆淹没了他，逆转樊笼能量的那段时间, 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那种浑身都在疼的感觉也伴随着记忆回来，压得他醒来之后意识都有些涣散——仿佛他仍然在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地变虚弱。 以至于闻夜的声音透过符咒传来的时候，他还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可齐无赦一句话，闻夜的下意识反应, 突然将他涣散的意识聚拢了起来。 眼前的一切如同他还是随机玩家的时候一样。 他在同闻夜对话, 齐无赦则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打趣闻夜。 和以前一样。 久别重逢, 却格外熟悉。 他笑了一下。 但现在明显不是叙旧的好时机，通话只能持续十分钟。 “我最近几个月刚刚回到樊笼，齐无赦和我一起。樊笼的副本在最近两个月里突然变得非常紧缺, 我们正在寻找原因。”他简述完自己和齐无赦现在的情况，立刻问闻夜：“你在哪？” “我在副本里，但不在正在进行的副本里。”闻夜的语气似乎并没有什么意外和震惊的情绪。 齐无赦：“你知道副本数量变化的事情？看来你早有预料，并且早就在查探和准备应对这个异常了？樊笼的人说你行踪成谜, 和这个也有关系吧。长进不少啊小屁孩。” 少年带着怒意的声音传来：“你和老师离开了十几年, 按照年份算，我现在已经三十岁了！” “老屁孩。” 闻夜：“！！！” 燕星辰：“……” 千里符剧烈摇晃了好几下, 卷起又展开, 又开始晃动。 燕星辰又被逗笑了，抬手, 摸了摸符咒的顶端。 传奇等级的千里符可以传递情绪和触感, 闻夜被他这么摸了一下头, 愣了愣, 千里符没再动弹。 时间不多, 谁都没有多费唇舌。 “老师，你离开前和我说过，你之后可能会消失很长一段时间，让我自己照顾好自己。你还和我说，纸傀的身体不会老，你和齐无赦如果不在，如果我长期出现在别人面前，难保樊笼的其他玩家不会发现我的特殊。所以最开始，樊笼判定我成年之后，需要我每个月进入副本，我尽量进的都是三四十万编号的单人副本，以此应付樊笼规则的要求，但是……” 但是约莫是在四年前，闻夜发现了副本的不对劲。 闻夜当时的状态，和重新从新人首副本来过的齐无赦和燕星辰不一样。 燕星辰这一次重来，直到无尽摆渡副本之后，才差不多获得全部的记忆。齐无赦也因为帮他重塑身体又再度把他拉进来，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数据和记忆基本也等于重来一遍。所以他们两人在最开始，确实不带有上一次的记忆，数据也是全新的新人数据，自然不会对樊笼深层的结构有什么感觉。 但闻夜不一样，当初燕星辰用以融入樊笼结构的符文，就是闻夜帮他刻在身上的。 闻夜一直都很清楚其中的原理，自然一直都在留意这些。 于是，樊笼的变化稍微露出端倪的时候，闻夜就察觉到了。 燕星辰将樊笼世界核心结构的一部分符文印刻在自己身上，从而将自己也当成一个符咒，融入樊笼，更改樊笼的能量流转方向，让本来不断地在万千恶念之上落锁的副本变成开锁。 而后，燕星辰不知是怎么做到的，还增加了许多规则，规则和副本会逐渐自我完善——也就是后来的启明条约。 樊笼的规则是铁律，无法打破，所以燕星辰便直接运用这个规则，让樊笼的副本规则反过来成为解开束缚的存在。燕星辰更改的是能量流转和启明条约，樊笼自身的修复机制也必须遵守规则，反而不能奈何这个更改。 所以这是一个绝对能成功的方式。 而且，樊笼彻底解开的过程一定是循序渐进的，因为以前的副本落下了太多的锁，要反向开锁，也得一个个解开。 这就好像平地起高楼，一开始，是一层一层建上去的，燕星辰反转能量流动之后，本来建楼的规则被用来拆楼，那就得从顶楼开始拆，逐渐拆到底层，重新把高楼变成平底。 一开始，这个过程都很正常。 但四年前，闻夜发现，这个过程突然加快了。 就好像原来已经拆到了一百层，再往下拆，应该是九十九层，可是一百层拆完，突然就到了九十层，直接开始拆八十九层了。 这看上去是个好事——一下子少了十层。 但这十层根本没有拆除的过程。 那么组成那十层的能量去了哪里？ 当然，这个变化，在四年前，是很微小的。 有多微小呢？ 微小到本来可能每天会有一百个几十万编号的副本，突然有一天变成了只有九十九个。 区别太小了，除了对此十分熟悉的闻夜，没有任何人又感觉。 不仅如此，闻夜还发现，副本减少的速度是在增加的。 可能一开始只是少了一个几十万编号的副本，但是过几个月，就会开始少两个、三个…… 能量不可能凭空而来，自然也不可能凭空消失。 他立刻提起了警惕，开始暗中探查其中缘由。 这个过程，对于不懂燕星辰对樊笼做了什么的人来说，可能得解释很久。 但是在场的三人都是对此格外熟悉的，闻夜并不需要多做解释，简短地说了几句，燕星辰便明白了。 他听完，便斩钉截铁道：“是樊笼的自保机制。” “老师果然聪明，听我描述就推测出了原因。” 闻夜叹气：“我没有老师这么厉害，当时并没有马上发现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兰昀出现……” 兰昀一开始根本没有任何突出的地方，只是万千玩家中格外普通的一个。 他连天赋技能都没有。 可樊笼不知是通过什么，觉得兰昀有为樊笼全力奔波的特质，通过一次副本，奖励给了兰昀传奇天赋技能隐身术。 哪怕是樊笼的自保机制和修复机制，本身也得遵守樊笼规则，所以它只能通过在副本奖励中偏爱兰昀，同兰昀合作，给兰昀实力，而兰昀作为玩家，可以帮樊笼做很多它本身并不能越过规则做的事情。 樊笼这么做，那必然是之后会有用得上兰昀的地方。 通过兰昀往回推测，闻夜终于明白，副本数量的微小异常是因为什么。 樊笼终于在副本漫长的消磨中，检测到了燕星辰做的手脚，并且开启了自我修复机制。 “它自我修复的方法，就是缓慢收拢副本。每次副本被破解，一部分能量消散，没消散的会重归副本池，樊笼会将这些回收的能量重塑成新的副本，然后放出新的副本。这个过程，副本不断洗牌，樊笼自身规则保证了副本不断运转，但洗牌的过程中，它稍微扣下其中一两个，并不会在短时间内影响副本循环，不算违规。副本沉入副本池并且再不放出，那么——” 齐无赦已经懂了：“那么就会有一部分副本不管怎么样都无法被破解。” 副本都没有出来，怎么破解？ 依然是之前平地起高楼那个例子。 他们拆完了一百层，开始准备拆九十九层，可却一下子到了九十层，于是他们只能直接开始拆九十层。 中间少了的那十层虽然不用拆，但并不是直接就不见了的，而是被藏起来了。 如果这样，哪怕他们最后拆到了一层，这十层还是隐形存在的，还是压在平地之上，他们并没有完全将整栋楼拆除。 闻夜说：“当时我大概能猜到，樊笼在用这个方式，抵抗老师对规则和能量流动的修改。我没有老师的能力，我做不到融入樊笼结构阻止它自我修复，但老师那时候还没有回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减慢这个速度。如果一个副本里面有没死的玩家在，樊笼没有办法将副本完全摧毁并且将能量彻底沉入副本池，所以我开始在副本中穿梭——之前齐无赦无视规则带我进出过很多副本，我学会了一些，所以我研究出了一点方法，在副本结束之后还继续待在副本中，等副本重塑我再出来，立刻进入下一个要消散的副本，藏在里面，等它没有被消耗的一部分能量继续被重塑，我再去下一个……” 如此一来，这些副本就不会被彻底藏起来。 樊笼减慢燕星辰消磨副本能量的速度，那么闻夜也反过来减慢樊笼的速度。 他们都在拖。 但闻夜只是一个人，哪怕这么几年一直在这么干，也只是拖慢樊笼收拢副本能量的速度。 好歹等到了燕星辰他们回来。 有些副本，闻夜是在副本即将结束的时候利用自己纸傀的身份和从齐无赦那边学来的一些控制副本结构的方法进入，他本身不是副本参与者，没有影响。 但有些副本，他撼动不了，只能在副本一开始就进去，按部就班完成任务然后待在里面等剩下没有被消耗的那些能量重塑出低级副本。 这样进进出出，自然而然数据面板就刷上去了。 樊笼总是传说闻夜有多么恐怖，一两年内疯狂冲榜，便是源于此。 闻夜并不是在冲榜。 他只是在拖延樊笼自我修复的时间，等待燕星辰回来。 千里符发出了微弱的红光。 这是警示——通讯时间只剩下一分钟了。 燕星辰心中已有猜测，但还是确认般问他：“你现在就在正在重塑等待放出的副本里？” “对。这几个月，樊笼收拢副本的速度加快了不少，我一开始还觉得奇怪，现在老师终于找我，我大概明白，应该是因为你们回来了，所以樊笼加快了，直到现在，只有这么一个高级副本在重塑，如果我没有在里面，这个月应该就没有任何高级副本放出了。” 果然如此！！ 闻夜在那个即将开启的最后一个编号极小的副本里！ “你……” 燕星辰话音一顿。 千里符飘落而下，逐渐化作齑粉。 十分钟到了，通讯停止。 粉末散了一地。 传奇等级的千里符可以无视空间距离，但只能使用一次。 他要再和闻夜交流，只能是在那个副本里了。 燕星辰看着地上千里符化作的粉末，久久不语。 眉心突然传来温热。 他抬眸，男人指尖轻点他的眉心，抹开了他的皱眉，对他说：“别皱眉了，又在想什么？” 他在想，樊笼的自保机制不会那么简单，里面会不会还有别的猫腻？ 而且，如果当真让樊笼自我修复成功，那他之前做的岂不是前功尽弃？ 那齐无赦怎么办？ 最后一个问题占据了他整个脑子。 听到齐无赦问他，他下意识便实话实说道：“想你。” 男人停留在他眉心之上的指尖一顿。 本站网站:et 第257章 第 257 章 屋内突然一阵沉静。 齐无赦似乎也怔了怔, 半晌没动。 他垂眸看着燕星辰，恰好对上青年抬眸而来的视线。 燕星辰心间一顿，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的话……似乎有些歧义。 他张口想解释，可脑子里冒出来的解释的话语似乎更是奇怪。 他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吸声、他的心跳声、还有齐无赦的呼吸声。 不知是不是被他自己的呼吸声所影响, 他总觉得齐无赦的呼吸也和他一样急促。 “不是……”他赶忙摒弃杂念, “我是说, 我在想你和樊笼的情况。” 齐无赦眉梢一动。 燕星辰的目光落在男人的手上之时，这人才缓缓地收回了落在他眉心之上的手指。 不知为何，两人又没再说话。 燕星辰坐在床边抱着抱枕, 齐无赦站在床边低头看着他，谁也没动。 这些天被齐无赦支使着做杂事的小纸人们全都在做一旁晃动着双腿, 燕星辰没动作, 那些纸人也就那样侧着头坐着。 樊笼的世界天已经黑了。 燕星辰这些时日，睡在破晓组织场地里普通的一间卧室里。 窗帘没拉，落地窗外, 夜空一览无余。 虚假的星空没有任何变化, 每一日的星辰与云朵位置都一成不变，璀璨，繁盛, 却又单独乏味。 如同死寂的繁华。 屋内也格外安静。 以往, 燕星辰只是麻木地看待这样的安静。 可现在，过往和当下交织在一起，他与齐无赦的过去在他的脑海中不断闪过, 他竟然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孤独。 齐无赦终于开口了：“……你都记起来了吧？” “对……”燕星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也不是, 还有最后一点,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我单独封起来了。可能是和樊笼核心结构或者秘密有关的，我怕进来之后就被樊笼察觉抽离，所以单独藏起来了吧，这个我得等见到闻夜了让他把开启信息的符咒还给我，我才能知道。但是其他的……” “其他的都记起来了？” “嗯。” 燕星辰双眸转动：“我还说你为什么紧张，就是因为你的来历？我以前既然都不在意，现在怎么可能在意？” 更何况，他当初之所以那么下定决心还宁愿以自身为代价，本来就想要为所有玩家打开这囚笼是一点，想要让齐无赦走出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也是一点。 齐无赦却愣了愣，说：“不，你……其他的你不在意？你没什么想说的？” 其他的？ 还有什么其他的？ 齐无赦的语气格外认真：“我的来历，还有——” “我是我吗？” 齐无赦怔了怔。 “我是燕星辰吗？”燕星辰又问。 男人无奈：“那不然呢？” “对啊，那不然呢？”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 随后，齐无赦看着青年坚定的双眸，说：“那不一样。以前的你不介意，那是作为赴死者的你。可你走出了樊笼，你重来了一次人生，重来了一次和以前的燕星辰截然不同的人生。所以……” 所以，他担心，他紧张。 他害怕曾经不在意他来历的那个燕星辰已经不一样了。 他是万千恶念的意识。 是先人要构造出如此复杂的樊笼、甘愿用那些玩家的生命作为代价都必须镇压的罪孽。 “所以呢？”青年只是重复了一遍问题，“所以我是燕星辰吗？” 齐无赦许久没有说话。 半晌，燕星辰又问：“你刚才说，还有什么？除了这个，你之前还在担心什么？” “我们的关系。” 燕星辰明白了。 原来是在说以前这人还没有完全学会做一个“正常人”的时候，总是经常喊他老师这件事。 他无奈：“这有什么好说的？开玩笑的话，我知道以前你喊我老师是逗我的，如果真这么算，你也是我的老师，教会了我很多和负面能量结构有关的东西。” 男人似乎无声地叹了口气。 随后，这人方才那一反常态的局促模样突然消失，仿佛一瞬间变回了那个天塌地陷都不怕的齐无赦。 这人又轻笑了一声：“你啊。算了，先睡吧，你恢复记忆也挺累的。” “好……” 小纸人们蹦蹦跳跳地给齐无赦开了门。 男人给他关上了灯，转身离开了卧室。 一片漆黑中，燕星辰重新躺回床上。 小纸人们再度围上来，在他枕头旁一起躺下。 燕星辰抬手，用指尖勾起了其中一个，放在手上玩着。 他把纸人当做聊天对象，低声说：“这一次重来之前，齐无赦根本没有认识其他人啊……” 他还是很在意，齐无赦在巫女祭神副本的春境之中，还有在古刹闻香的魅鬼造梦之中，看到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可是记忆中，齐无赦一开始一直藏在他的灵魂上，之后有了身体和玩家身份，也一直和他生活在一起。 他们为了守住这份秘密，连闻夜都不知道齐无赦的来历，其他人更是见都没有见过齐无赦。 这人同樊笼世界的其他人唯一的联系，也不过就是和他互换灵魂的时候，用他的身份行事而已。 这些记忆里都有。 他完全没有找到另一个他们都认识的人的身影。 同齐无赦朝夕相处的，只有他—— 燕星辰动作一滞。 在他手掌上滚动的小纸人也随着他停顿的思绪猛地一顿。 脑海之中，一个格外大胆却又格外合理的念头突然闪过。 他一个激灵，下意识扶着两边坐起，连本来在手掌上的纸人都顾不得。 小纸人摔到了枕头上，双手叉腰，气鼓鼓地看着他。 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神色恍然。 同齐无赦朝夕相处的只有他。 只有他。 巫女祭神副本的春境幻境之中，他见到的那个人，穿衣打扮同混乱时期的他很像，并且没有面容。 当时，他觉得是齐无赦看不见，所以幻境幻化出来的人自然没有脸。 可如今回头仔细一想…… 幻境中的人，除了脸是模糊的，其他地方其实很清晰。 如果是因为齐无赦看不见，那么那个人应该整个人都是一个人影，而不是只有脸是模糊不清的。 这反而像是“表象”道具遮掩了面容的情况。 那这个人不就是—— 燕星辰下意识双手抓紧了被子边沿，将纸人好不容易展平的被子抓得满是褶皱。 漆黑的夜空透过窗户送来淡淡的月光，燕星辰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模糊的月色，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脑子乱成了一团。 怎么会……？ 不会吧。 可是…… 这个想法太过近在眼前，以至于他之前根本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他和齐无赦一起进进出出了这么多次副本，还……还曾经…… 他想起了古刹中那还未成型的小魅鬼问他的话。 “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那你有牵过手的人吗？” “有。” “和你牵过手的人，你们抱过吗？” “……抱过。” “你们一起睡过吗？” “有。” “那你们亲过吗？” “嗯。”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 倘若当时齐无赦在幻境里幻想出来的人，当真是赴死者时期的他，他们都已经有过那些超脱于普通朋友的接触，齐无赦却从来不曾说过。 他从来没有对齐无赦表达过厌恶。 相反，他和齐无赦除了两次初遇之时因为警惕而互相试探，其余时候反倒比别人来得还要有信任感。 如果齐无赦心中的那个人当真……当真是他的话，怎么会到现在都不曾当面同他说过？ 如果……如果当真喜欢。 当真喜欢，怎会难言？ 无法打败的鬼怪都没办法让他担心害怕，他却在这一刻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七上八下。 燕星辰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睡着的。 他似乎想了很多事情，脑子里全是杂七杂八的画面。 混乱时代同齐无赦一起的画面，还有重来一次的画面，甚至有那些他重活一次在樊笼外的时候看似独自一人实则齐无赦在暗处陪着他的记忆。 纷至沓来，无法驱散。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上一次本就和樊笼融合，这一次恢复实力之后，他又能隐约感知到整个樊笼。 他似乎听到了远处争抢钥匙的动静，“看”到玩家们在黑市里交换道具，感受到许许多多玩家的存在。 还有近处正在叮嘱许千舟小心的许明溪、正在看着副本直播的白远山、喻行川和一个女人在一起似乎在挨骂，周晚站在栏杆旁吹风…… 他终于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乱七八糟。 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悬挂在了正上方。 燕星辰走出门，便看到在客厅中的许明溪、许千舟还有周晚。 “齐无赦呢？” 周晚说：“最近一个月唯一有消息的那个高级副本又放了几把钥匙出来，何眠带来消息，齐无赦去黑市看看情况。” 许千舟似乎在数着自己的钥匙。 许明溪一看到他出来，这位一年四季都不一定笑一次的总榜第五居然对他友好地笑了笑，眼神有些复杂。 燕星辰才刚在茶几旁坐下，许明溪居然给他直接端上了一杯热茶。 燕星辰看向对方。 许明溪有些不确定地问他：“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件事——是你吗？” 燕星辰刚端起茶杯，复又放下了。 他看向许明溪，神色平静，丝毫没有意外。 他听懂了许明溪的问题。 许明溪既然是他留在樊笼内活动的高级纸傀选定的人，自然是千挑万选之后极具潜力的玩家，又怎么可能不聪明？ 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他说，许明溪恐怕一直都看在眼里。 事到如今，要是没看出什么来，那反倒不是许明溪了。 燕星辰没有否认：“是我。” 许明溪神色一震：“老——” 燕星辰抬手，拦住了对方即将脱口而出的“老师”二字。 “刚好，我有事想问问别人。” 许明溪不觉得意外。 樊笼的第一位赴死者为了整个樊笼，能不顾那些闲言碎语和曾经的恶意，建立符咒体系，甚至传言中，启明条约的很多条款都是赴死者落下的。 这样的人，必然十分挂心现在樊笼的情形，要问的肯定也是樊笼有关的大事。 他恭敬地给燕星辰递来了早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正准备说些樊笼现在的情况。 燕星辰却低声问他：“你有没有那种，和你朝夕相处，你也很在意，你每天都见到，但你就是没有表达过你在意的人？” “？”许明溪呆了一瞬，“……有？” 燕星辰双眸一亮。 只见许明溪指了指正在走过来的许千舟，十分认真地答道：“不仅不想表达，还觉得十分欠揍。” 燕星辰：“……” 本站网站:et 第258章 第 258 章 燕星辰问这个问题, 是因为他解释不了。 如果齐无赦欲念之中的那个人，当真、当真…… 当真如此, 为什么这个人从不直接同他说呢？ 他分明从不排斥。 他会不会是自作多情了？ 情爱、喜欢, 这个词在他脑海中浮现，这些字眼分明是世俗中格外常见的东西，无数贪嗔痴都起源于此, 他也知道这些是什么，但他就是没有概念。 他绞尽脑汁，对于“情爱”之意，总是找不出具体的解释来。 所以他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想不通齐无赦，也想不通他自己。 他这才病急乱投医, 抓了个许明溪就问。 他就不该问许明溪。 他之前折出来的两个纸傀，是他能折出来的带有一些自我意识的纸傀，这才能根据他的指令, 在樊笼世界外收养了他自己, 另一个则在樊笼世界内找到了许明溪。 但纸傀终究是纸傀, 不会和人一样有太多的情绪, 而且时间到了，这两个纸傀也就都消散了。 这样带出来的许明溪, 能有什么各方面都七窍玲珑的心思？ 他干脆转开话题, 直接顺着问了一下许明溪现在樊笼的情况。 樊笼现在的情况不太乐观。 “……再这样下去，哪怕是总榜的玩家, 也不会遵守启明条约了。毕竟副本只有一个，谁知道下个月还有没有？”许明溪说, “很多人都在想, 万一这真的是最后一个小编号副本, 那这个副本结束，排名绝对会凝固，前十二名可以许愿，其他人呢？其他人如果一个月之内还没有进入副本，是不是就死了？所以现在很多人都推测，这个月，如果没能拿到进入那个副本的名额，就等于是在等死。” 要么成为前十二，许愿之后离开，要么就是死在樊笼里。 这就是很多人的猜想。 基于这个猜想，启明条约的效力自然减弱了很多。 左右都是死，谁还会怕被规则抹杀？还不如博一个机会。 燕星辰说：“其实，他们的猜测，很大一部分是对的。” 许明溪微惊：“其他人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那倒未必，我们有一个保底的方法。樊笼的许愿如果真的存在，那么等那个副本结束，樊笼应该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前十二名玩家完成愿望，而这个力所能及的范围，其实就是樊笼能运用能量做到的一切事情，我们如果许愿直接让樊笼消散，这类愿望樊笼肯定不会满足，因为它自己也做不到。但我们可以在那个时候许愿——把藏起来的副本放出来。当然，如果樊笼想要藏副本，它虽然可以满足这个愿望，但它可以在满足这个愿望之后继续藏副本的过程，一切都会重复，我们只不过是拖延了时间。” 许明溪懂了：“但好歹是拖延了时间。”其余的，可以从长计议。 燕星辰点头。 这是权宜之计，而且他们只需要保证有一个愿意放弃自身愿望的人在前十二就行。 他确实可以再次融入樊笼——事实上，他现在对樊笼整体都有所感应。 但这需要时间。 混乱时代，他花了半年多才完成对副本能量流动方向以及启明条约的修改。如果要他再度想办法修改樊笼的世界结构，解决这个自保机制，燕星辰自信能够办得到，但需要的时间绝对超过一个月。 如此一来，哪怕他办到了，玩家恐怕都快死绝了。 许明溪说：“所以，前十二可以许愿——是真的存在的？” 燕星辰不假思索：“不，这也是一点。很多假设都是基于许愿是存在的，但其实我们没有人知道樊笼这最大的诱饵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因为只有到总榜凝固的那一刻，我们才知道，而总榜凝固之后，我们就算知道了许愿是假的，一切也来不及了。” 这就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更何况，总榜凝固的标准，也是我们猜测的。如果樊笼说这不算凝固呢？如果樊笼过很长时间还会继续释出副本，凝固条件不成立呢？这太被动了，一切的主动权全在我们的对手手上。所以我们最好不要赌这一点。” “不管怎么样，”最后，他说，“最后一个副本我们肯定要尽量进去，兰昀那边一定也会尽量带人进去，谁都想尽可能地占据前十二，我们也一样。” 除此之外，燕星辰还要见到闻夜，拿回最后一点信息。 他现在并没有轻举妄动，就是因为那一部分信息。 他相信他自己。 那是混乱时代的他选择封存的记忆，当初他既然早就算好了一切，连自己重新进入樊笼都算到了，面面俱到地将自己推到了现在这一步，那这一段记忆的封存，必然也是安排好的。 一定有什么原因。 一定有他必须最后一刻才能知道的事情。 他那整个记忆里都找不到信息的缺失的灵魂到底在哪里，也仍然没有答案。 事情似是全貌，轮廓却很模糊。 这一点，似乎连齐无赦都不知道。 燕星辰便没和许明溪说。 他相信从前的自己的安排。 他同许明溪大致交流了一下现在的状况，并且了解了他不在樊笼的这段时间里一些总榜上发生事情和玩家的变动，许明溪便要走了。 许明溪现在已经在总榜第五，但许千舟还没有，许明溪还得为许千舟谋划进入副本的事情。 燕星辰陪着许明溪走到附近最近的传送瞬移点。 踏入瞬移点之前，许明溪突然收回脚步，回过头来看向正准备回去的燕星辰。 “老师。” 四下无人，他终于喊出了完整的称呼。 若是其他人站在这里，恐怕会因为这两个字而直接当机。 被喊“老师”的青年看上去比许明溪还要年轻，一头黑发随着微风稍稍浮动。 阳光照在他身上，映在他的双眸之中，如同宁静深海映着明光。 他回眸之时，眼神平静，却不空荡。 他好似经历了许多，又看似一张白纸。 许明溪之前一直跟着纸傀学习，头一次和燕星辰以师生的关系相处，竟有种陌生的亲切感。 他怔了怔，这才说：“我可以问你——问您一个问题吗？” 燕星辰眉梢一动。 许明溪不爱说话，除了之前根据纸傀的安排来找他，基本没有主动搭话过。 “你说。” “老师现在已经回到前十二了，只要老师想，肯定也能轻而易举直接回到第一。” 燕星辰没有否认。 “根据我所知道的，老师当年以随机玩家的身份一直到总榜第一，樊笼并没有善待过你，你还是给了樊笼符文体系和启明条约。哪怕混乱时代已经过去，直到今天，樊笼的玩家也并没有多感激过您。老师为樊笼做的已经够多了，哪怕是现在拿着前十二的排名，带着自己的愿望离开，也无愧于心。” “以老师的实力，在最后一次副本中活下来并且保住前十二的排名，轻而易举。但如果要继续挑战樊笼……” 许明溪没有把那个问题说出来。 但燕星辰已经听懂了。 他说：“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还要管这些？” “老师，”许明溪一字一句，“这世上的很多人，当他们为自己谋利的时候，并不会受到任何的苛求。可当有人主动站在最前面的时候，最严厉的苛求都会落在那个人的身上——哪怕那个人其实可以随时撒手不管。” “樊笼的玩家不会时刻牢记避阴符的存在从此让玩家之间不再误伤，却会在意子母换位符被滥用之后带来的险恶。” “如果站在普通玩家的位子上，哪怕是临阵脱逃，都有人辩解一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站在最前面，只要有那么一丝一毫没有做好，那都会变成罪该万死。” 燕星辰认真地听完，眉眼微弯，笑道：“我不这么想。当然，我不是想反驳什么，我只是从来没有想这些。樊笼里，活着已经很累了，如果还去思量别人的看法，那才是为难自己。我从来就没有在意过别人是责怪我还是感谢我，如果我为了这种东西而活，反倒没什么意思了。我只是想做，很简单。而且……” 并不仅仅是樊笼的玩家。 樊笼的存在与否，直接关系到齐无赦的自由。 这人连对樊笼都充满了好奇，当初他暂时离开樊笼，齐无赦却只是意识寄托在纸傀之上，短暂地出来看看。 樊笼不毁，齐无赦怎么办？ 这足以让他费尽心机。 “可别把我想得太高，我也是一个普通的玩家。好了，你都在这里站这么久了，我回到前十二之后消息栏都快爆了，要是被人路过看到就麻烦了。你快走吧，我也要回去了。” 他抬手，直接把许明溪推进了瞬移传送点。 回去的时候，周晚和许千舟正坐在沙发之上，不知在干什么。 燕星辰走近一看，才发现周晚正在研究那把江璨留给他的白伞坏了哪里。 无尽摆渡副本的时候，周晚为了能够拦住那些冲上来的鬼，用白伞挡了很久，足足折断了四五根白伞的伞骨。 传奇道具难得，不会轻易损坏，只要没有彻底报废，就能修。 樊笼的信息面板就有提供这个选项，只要交给樊笼足够的钥匙并且指出需要修复的地方，就可以置换，完成对传奇道具的修复。 周晚正在做这件事。 只听许千舟说：“不行啊，按照你这个损耗率，需要交给樊笼的钥匙还差两百把编号小于二十万的。” 编号小于二十万，那都是中高级钥匙了。 哪怕是之前钥匙不紧缺的时候，都很少有人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 更别提现在。 周晚就算有着江璨留的道具资源，但钥匙都是有保质期的，江璨都在副本里十几年，留下的都是道具，没有钥匙了。 他皱了皱眉，站了起来：“我现在去黑市，卖掉一些高级道具凑凑看。” 许千舟下意识伸手拉住了他：“诶你等等，我这边还有点……” 话说一半，许千舟看到自己拽着周晚的手，周晚的长发还正好垂落了一部分在他的手背之上，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赶忙松手后退，“我是说，你现在急用着去换的话，说不定全部身家都得赔进去。我积攒了挺多还没过期的钥匙的，你身上的道具很多都是你父母留给你的东西，卖了就没了，不如先用我的垫一下修复了吧……” 周晚摇头：“你一直都在攒钥匙我又不是不知道。” 突然一阵丁零当啷的声响，两个装着钥匙的袋子便分别落在了周晚和许千舟的面前。 两人立刻顺着袋子投掷而来的方向看去。 燕星辰走到沙发旁撑着俯身从后方看过来，说：“我很多时候道具都是现画的，没多少现成的道具，反而钥匙很多——全都是直播间赌局来的。几千几万编号的钥匙现在是没有了，但二十万编号以内还有一大堆。应该足够你们两个修道具。” 周晚：“不用，我可以去——” “你也是帮我才损坏了道具。” “但你之前也帮了我很多……” “推来推去就浪费时间了。” 周晚垂眸，这才拿起了面前的袋子，轻声说了句“谢谢”，拿着钥匙和白伞，进了一间房，修复道具去了。 许千舟和燕星辰对视了一眼。 燕星辰不仅给了周晚一袋钥匙。 许千舟面前也有一袋。 “你怎么猜到的？”许千舟嘟囔了一声。 “一般来说，如果是有目的地搜寻钥匙，那么对钥匙的编号、副本类型，是会有所要求的。如果是要用钥匙去黑市买东西，也会对钥匙的等级有一定需求。但你一直以来，对钥匙是来者不拒，说明你需要用到钥匙的地方，多多益善就好，根本不用在意等级和编号。而且现在因为副本紧缺，钥匙和道具之间的通货比例已经变了，你却没什么感觉，那看来你需要钥匙，也不是为了去买什么东西。那不就只有修复传奇道具这么一个选择了？” 修复传奇道具，是和樊笼做交易，只需要把钥匙和需要修复的道具一起放进修复栏里，如果樊笼判定置换的钥匙足够，就会开始修复道具。 最重要的是，刚才周晚要修复白伞，周晚自己都还没得出要多少钥匙，许千舟便一眼看出来了，这说明许千舟对于修复需要的比例十分清楚，恐怕早就了解过这方面的东西。 这些稍一猜测，自然不难想到。 许千舟丝毫不推拒地将钥匙拿了起来，说：“却之不恭，不客气不客气。” 燕星辰：“……” 只见许千舟打开了信息面板中修复道具那一栏，拿出了所有的钥匙和一个上头似乎有什么花纹的纯黑色硬币。 燕星辰目光一顿——难不成这看上去很普通的硬币是传奇道具？ 许千舟将钥匙和道具放进修复栏，眉头一皱，立刻朝燕星辰伸手。 燕星辰：“？” “不行，不够，再来点。” 燕星辰又拿出了一些递给他，他看都没看直接往修复栏里扔。 想到刚才周晚不断地推拒，燕星辰疑惑道：“……你不谦让一下？” “那不行啊，万一你只是意思意思，我推拒一下你就收起来了怎么办？” “……” 行吧。 本站网站:et 第259章 第 259 章 燕星辰又连着给许千舟递了三次钥匙。 光是燕星辰额外递过去的, 加起来都有五百把了。 五百把中高级钥匙，放到现在，也许都比一整个组织所有玩家拥有的钥匙加起来都要多了。 可这些钥匙再加上许千舟早就积攒好的那些一起放进修复栏, 修复栏没有任何反应。 那些钥匙还在, 那枚纯黑色的硬币也安静地躺着。 刚才周晚想要修复白伞的时候, 也发生过这样的情况，因为钥匙不够。 可同样都是传奇道具，为什么周晚再放两百把就够了, 许千舟这边钥匙数量都是周晚所用的钥匙数量的好几倍，却没有一点反应。 许千舟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我查过很多论坛上的记录, 传奇道具哪怕全都损坏了, 也不需要这么多的钥匙去修复啊。为什么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燕星辰眯了眯眼，遥遥地看着那枚硬币。 他直接绕过了沙发, 走到许千舟面前, 伸手：“给我看一眼。” 许千舟把好几袋钥匙放到他的掌心之上, 说：“你的钥匙是不是别人赔给你的时候放了假的啊？” “……”燕星辰恢复记忆以来难得的无语送给了许千舟, “我是说你那个已经坏掉的传奇道具。” “哦！” 许千舟将纯黑色的硬币递给了燕星辰。 落在燕星辰掌心上之时, 硬币带来了极冰的触感，冷得他下意识蜷了蜷手指。 硬币的颜色格外深黑, 仿佛能够吸进所有的光晕。 上头雕刻着一只信鸽的影子, 凸起的雕刻并不细致, 只有轮廓外形, 仔细一看似乎就是玩家右肩处的鸽子纹身的形状，可轮廓里面没有任何细节。如果不是因为和鸽子纹身很像, 燕星辰都很难第一眼确认这到底是鸽子还是别的鸟类。 他盯着这一面看了一会, 将硬币翻了过来。 “嗯？” 另一面空无一物。 许千舟：“别研究了, 我早就看过好多遍了, 坏得彻彻底底，看不出任何功用的。” “你知道这是什么道具吗？” “不知道，坏成这样，只能看出等级了。” 燕星辰抓着硬币的手稍一用力，边说着边开始斟酌起自己的话语：“这不是你的？” 许千舟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落寞：“这道具在我认识你之前就坏了，我认识你的时候还在新人排行榜上呢，哪来的用过的传奇道具？” “……许明溪的？” 许千舟推了推眼镜，又挠了挠头发，双手仿佛不知道在哪放一般，摘下自己一直戴在耳朵上的耳机，复又重新戴上去。 他低声说：“是吧。” 燕星辰瞥了他一眼。 许千舟自觉道：“是。这件事情我其实记不太清了，是我新人首副本的时候吧，一个校园副本——” “新人首副本虽然情节各有不同，但背景不是固定的水鬼吗？” 这一点，还是燕星辰在完善启明条约的时候定下的，为的是方便存活下来的新人们进入樊笼之后根据不同的新人副本记录来寻找自身的缺点，从而进步，而且玩家们都经历过一样的新人首副本，可以交流的东西也会比较多，方便新人融入樊笼。 “所以我哥的道具就是用在这里了吧。我其实也过了水鬼副本，但我第二个副本才进的水鬼背景的副本，那时候我已经知道樊笼的存在，还看了一些水鬼背景的新人首副本，所以那个副本我过得很容易。但我第一个副本不是水鬼副本。我哥比我早进入樊笼，根据他所说，是我进入樊笼的时候他有所察觉，所以用传奇道具干预了我的副本，他还想办法进入了我的副本。我当时还遇到过生命危险，最后都没事，我直接跟着我哥走出来的，出来之后，这个传奇道具就坏了——它一开始是有两面的，而且两面的鸽子都有细致的纹路，坏了之后只剩下这么一面鸽子轮廓。可能是实用得太过，或者受到什么冲击才损坏的。” “我是在第一个副本之后，才获得的过目不忘的天赋，在这之前，我记得的东西不多，很模糊，但我那时候破局素质应该很一般，不然也不会连一个新人首副本也需要我哥来救我。” “我挺不好意思的，”许千舟稍稍低下头，遮住了自己的神情和眼神，“传奇道具这东西，我进了樊笼才知道有多稀有。哪怕是现在，论坛都有传言，说我哥之所以能那么快进入总榜前十二，就是因为他运气好，都说他刚进入樊笼没多久就获得了传奇道具。哪怕是现在，很多玩家都忌惮他，也是因为担心他有未知的传奇道具作为底牌。他们都不知道，我哥早就没有底牌了，他的传奇道具早就因为我没了。” “……所以你偷偷把坏掉的道具藏了起来，一直在攒钥匙，并且从来没有和许明溪说过。”不是疑问，而是确定。 许千舟摊手。 燕星辰却说：“别修了，把那些钥匙拿去换一些稀有的道具吧，下一个副本——很可能是最后一个副本，很危险。” 许千舟不解：“那我不是更应该想办法在副本开始前把这个传奇道具修好还给我哥吗？” “修不好。” 许千舟一愣。 镜片反射着外头送进来的倾斜的天光，微微倒映着燕星辰的身影，也模糊了镜片之后许千舟的眼神。 他更困惑了：“我了解过樊笼对道具修复的要求，不管什么等级的道具，只要能付出相应数量的钥匙，樊笼都会修复。” “我不觉得你想不到另一种可能，只是你希望道具能够被修复，所以你一直不想往那方面思考。” “小狐狸你说话能不能委婉一点！” “好，那我更直接一点。道具损坏才能被修复，但如果道具不是损坏，而是正常地失效，那就不在可修复的范畴之中。但是传奇道具本来就格外稀有，每一个都是樊笼里有名有姓的，一个使用得当的传奇道具，能够将废柴送入总榜，足以见得传奇道具的厉害。譬如我的法衣金拆和周晚的白骨伞，都是足以和玩家产生绑定连接可无限次重复使用的传奇道具。” 这也侧面证明了，如果一个传奇道具只能被使用一次，那么这个传奇道具的能力绝对比任何能够被绑定并且一直使用的传奇道具还要厉害。 传奇道具也有分类，燕星辰的法衣金拆是辅助和攻击全能类型的，周晚的白骨伞则是辅助驭鬼术为主的。 还有一个分类，也是唯一一个分类，这个分类里的传奇道具只能使用一次。 许千舟不说话了。 燕星辰将手腕上的金拆稍稍扯出来了一点。 他直接放开了对金拆的所有控制，让金线暂时变成一条普通的线，随后轻轻一扯，直接从线头那一段扯断了一小段。 他将剩下的金线重新缠绕会自己的手腕，用着断裂的一小截金拆，猛地穿过硬币最上方的地方，将这硬币如同吊坠一般挂在了一小段金线之上。 他走上前，将硬币直接用断裂的金拆挂在了许千舟的脖子上。 “……你？” “法衣金拆本身是我当年加注了很多心血不断完善出来的传奇道具，这么短一截，用处虽然不大，但金拆主体起码能感知到断裂的这一截的状态，也算是一种最简单却也最不容易被屏蔽的交流方式。这个硬币是规则类传奇道具，硬币只是那个规则的象征，被使用之后它就只是一枚普通的硬币，你就是把整个樊笼的钥匙都搜集起来，也没有办法让一个失效的规则类传奇道具恢复原样，不如就这样挂着当个纪念吧。” 许千舟低头看了一眼已经被弄成和项链差不多的黑色硬币，面露失望。 他等修复的那一天等了很久，此刻却又很明白，他恐怕没有办法再还许明溪一个传奇道具了。 片刻，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狐疑地看了一眼燕星辰：“你突然这么严肃我觉得怪怪的。我知道了，这个道具修复不了，我积攒的钥匙用不上了，你是不是想用煽情来换我的钥匙？不行，可以借你，利息算你便宜点，三成吧。” 燕星辰：“……” 突然有点心疼自己扯断的那一小截金拆。 许千舟话锋一转：“所以这是什么规则？你都看出来是规则道具了，是不是认得这个硬币象征的规则？” 燕星辰眸光微闪。 他再度瞥了一眼被许千舟挂在脖子上的黑色硬币。 鸽子的那一面正好被盖在了后面，正对着外面的是什么都没有的那一面。 空白，虚无。 他眼神游离了片刻，在许千舟的注视下，难得用自己惯常对待他人的伪装方式遮掩了自己的情绪，撒谎道：“我认不出来。” 许千舟不疑有他：“好吧。” 燕星辰突然觉得有些困。 他其实已经睡了很久。 从副本里出来之后，他就一直在睡。 但现在突然涌出来的困倦并不是身体的疲惫，而是灵魂的虚弱。 这虚弱一直都有，现在似乎加重了许多，他每每醒过来没多久便想睡觉休息。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开门声传来。 周晚自一旁的房间里走出，一手还在门把上，一手拿着白伞。 白伞的伞骨全都笔直地顺着方向垂落，显然是修好了。 燕星辰本来就在等周晚出来。 他今天问许明溪的那个关于他和齐无赦之间的问题，许明溪不知道，但周晚会知道吧？ 魅鬼本就最善人心。 他正打算迎着周晚走过去，刚迈出几步，一股晕眩的感觉骤然席卷而来！ 燕星辰只觉得眼前一黑。 许千舟的惊呼声自后方传来：“小狐狸你怎么了？” 他似乎还听到周晚扔下白伞跑过来的声音：“燕星辰！” 燕星辰失去了意识。 …… 再次睁眼的时候，齐无赦坐在床边正在看着他，表情很不好看。 燕星辰茫然地眨了眨眼，心神凝聚，渐渐想起了之前发生了什么。 他昏迷前感受到疲倦的时候，对自己的情况约莫就有预感。 他缓过神来，平静地说：“是我灵魂的问题吧。” 齐无赦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燕星辰缓缓坐起，点开了自己的鸽子纹身。 信息面板弹了出来。 他的视线径直往基础数据那边扫去。 【念力值：4805。】 他之前分明还有一万多。 出了副本，念力值不增反减。 平衡机制之下，甚至只有两千多。 连一个优秀点的新人都不如。 燕星辰：“……” 本站网站:et 第260章 第 260 章 念力值本来是樊笼奖励给玩家的数据, 只有增加，从来没见过谁数据会倒退的。 这东西和玩家的灵魂挂钩。 魑魅魍魉神鬼妖魔这些东西，其实都不过是普通人赋予给无法解释的东西的名词。 通晓阴阳之道的人就会知道, 这些说白了都是人的灵魂之处的怨气, 因人活着不断产生而散开，或因人死了灵魂不散而凝聚。 樊笼是不知多少年前的先人为了困住自千千万万人灵魂之中迸射而出的恶念所构建, 里面的很多东西都是根据进来的人心中对世界的定义所演化，并且不断完善的。 譬如武力值、念力值等数据，都不过是个称呼。 念力值其实就是代表着玩家灵魂的强度。 燕星辰第二次进入樊笼之时，灵魂已经缺了一块, 格外虚弱, 自然初始念力值就很低。 他这段时间从金拆中拿出了以前的记忆和数据，上一次留下的数据足够多, 他的念力值本来已经恢复到正常的总榜玩家水平了，结果现在连新人期的时候都不如。 那这只有一个可能的原因, 就是他的灵魂本身出了问题, 所以代表着灵魂强度的念力值直接跟着一起减少了。 齐无赦说：“我帮你看看。” “没事, 不用, 不看我也知道, 我现在缺少的灵魂应该更多了。不管有没有重新回到樊笼, 其实我的灵魂都是一直在变少的，我从残缺木梳副本出来就有感觉。” 每一次，他从副本出来, 头疼都会变得更厉害。 只是那时候还没从金拆上读取以前的记忆, 他只能归咎于传送带来的灵魂震荡罢了。 齐无赦沉声道：“你的灵魂到底去了哪里？” 燕星辰抱起一旁的枕头, 下巴抵在枕头之上, 微微低着头, 说：“我也不知道，我恢复的记忆里少了最后一部分，可能就是灵魂的问题吧。” 他说完，顿了顿，嘀咕道：“那么严肃干什么……我也才刚醒，也没想明白。” 齐无赦神色微顿。 他那黑沉沉的脸色都收敛了一些，语气也裹上了一层温和：“你灵魂减弱的速度，正好和樊笼‘藏匿’副本的速度一样。樊笼最近这两个月突然加快藏起来很多副本，你这两个月灵魂的情况也突然变差，很像是在和樊笼撕扯。” 他看了一眼燕星辰的状态，这才说：“你的灵魂，是不是也融入樊笼了？” 燕星辰猛地抬眸，正好撞上了齐无赦的视线。 他心虚地撇开眼睛——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虚。 “这个情况我也想过，但是可能性很小。”燕星辰实话实说道，“我之前看到金拆里还有一段封存得很严密的信息的时候，我就在想，会不会那就是我的灵魂？或者说，那里面是不是告诉了我，我把那一部分灵魂丢在哪里了？那个时候，我猜测过，既然我用我的身体融入樊笼结构来改造樊笼，会不会我也把我的灵魂放进去了？但我想了一下，这没有意义。我身体融入樊笼之后，已经可以操控一部分樊笼的规则，樊笼的副本能量流动和一部分法则也确实被我篡改成功了，我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啊。” “我如果真的这样做，唯一的作用就是加快启明条约的完善吧？但副本能量流动被反转，一个又一个锁解开，是迟早的事情，把灵魂单独切出来一块还要在灵魂上刻符咒，比等这些锁解开来得难多了，我当时没有做这件事的动机。” 燕星辰确实是这么想的。 而这个说法确实无懈可击，不管是燕星辰自己，还是齐无赦，都找不出问题。 他见齐无赦总算不继续询问，这才说：“许明溪和我说，你今天去黑市查探最后一个高级副本钥匙的情况了。我能感受到，现在的黑市非常乱，钥匙怎么样？” 齐无赦从物品栏中拿出了一把钥匙。 “……只有一把？” 燕星辰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可是最近一个月唯一的超高级副本。 樊笼的总榜玩家都有五百人，哪怕有一百把，都足以抢破头。 “只有一把。而且这一把，兰昀完全没有参与竞争，他很有可能已经通过樊笼对他的偏爱，借由其他副本的奖励，拿到了足够他那边的人进入最后一个副本的钥匙。这把钥匙很可能是唯一一把流动到黑市上的。” 齐无赦的嗓音越说越低，似乎还带着一丝冰凉。 “这一把流到黑市，就是为了让我拿到吧。” 燕星辰也明白了：“他们故意的。你本质上不是玩家，只是披着玩家的身份，所以很多时候你能无视一些和副本有关的规则，也能在总榜上随意游动。” 因为齐无赦根本就不是一个玩家。 与其说齐无赦可以无视规则，不如说是规则无视了齐无赦。 比如齐无赦能在总榜上随意改变位子，那并不是因为齐无赦能够控制自己的数据，而只是因为总榜并不把齐无赦这一个名额当成真正的玩家名额。哪怕齐无赦现在立刻窜到总榜第一，樊笼允诺愿望的时候，也不会把齐无赦算进前十二里面。 这是好处，也是坏处。 但不论如何，齐无赦其实不用完全遵守每个月都得进入副本的规则。 也就是说，如果齐无赦没有进入最后的这个副本，哪怕燕星辰他们最终失败了，哪怕之后的所有玩家都因为没有副本可进被抹除，齐无赦顶多就是放弃玩家身份藏起来。 樊笼要清除这个跑出来的万千恶念产生的意识，又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对于兰昀和樊笼来说，在副本中杀了齐无赦，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钥匙，就是特意流动到黑市，让齐无赦拿到的。 届时，齐无赦真的拿着钥匙进去了，副本里其他玩家都站在兰昀那边，齐无赦却只有一个人，一群正式玩家对一个随机玩家，根本就是十死无生的劣势。 当然，齐无赦也可以把钥匙给燕星辰，或者给郑皎皎、给许明溪、甚至是给许千舟周晚喻行川…… 可齐无赦独自一人进去会面对的危险，换了任何人去，也会面对。 齐无赦不可能这么做。 燕星辰冷冷道：“兰昀就是掐准了，如果只有一把钥匙，进去的一定会是你。这个副本不可能只让你一个人进去，既然副本放出的钥匙只有一个，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副本应该是一个人数很灵活的副本，所以兰昀才能帮樊笼随便卡玩家人数。如果是这样，你进去，再加上一个本来就在里面的闻夜，胜算会很低，我们输不起——我们现在都还不知道樊笼到底在干什么，那些藏起来的副本就是一个定时炸弹，我们稍微慢一步，很可能就会在一无所知中一败涂地。” 齐无赦抛了抛那钥匙，从容道：“那可真是低估我了，我是那种讲文明懂礼貌的人吗？” 男人收好钥匙，直接起身，转身要走。 燕星辰一把拉住了他。 “直接闯进兰昀那些人所在的组织，抢钥匙，是一个方法。但万一樊笼提前开启了副本呢？那到时候，我们可能顶多才多抢到一两把，副本就被迫开启。哪怕不是被迫开启，我猜，这把钥匙既然已经被你拿到了，副本说不定明天就会主动开启。我们可能并没有多少时间了。这件事情，他们占据着绝对的主动权，因为副本的开启完全由樊笼说了算——除非我和上一次一样，用身体当做符纸，再度融入樊笼，和樊笼剩下的运转机制争夺控制权。” 但这样太慢了。 齐无赦也不可能会让他这么做的。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燕星辰就自己掐灭了。 但他说出口之后，才突然惊觉——他似乎对“齐无赦不可能答应”这一点格外自然。 仿佛对方会担心他的身体，会宁愿面对危险也要拦着他消耗自己，已经是一件让他司空见惯且格外笃定的事情。 ……为什么？ 燕星辰赶忙摇了摇头，晃掉这些杂念，接着说：“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在别人占据主动权的主场里行动。” 齐无赦似乎隐约猜到了他的打算：“你还没有休息好。” “我没有休息好，但时间拖下去，我的灵魂也只会越来越不好的。更何况，我们没有充足的时间准备的话，他们更没有。与其在这边绞尽脑汁想办法尽量多取得那么一把两把的钥匙，还面临着随时被樊笼开启副本的后果，不如我们来主导副本的开启时间。” 燕星辰直接从床上起来，披上了风衣外套，拿出了一张符纸。 他笑了：“我和樊笼主体有无法切断的联系，也能感受到我自己制作的纸傀的存在，通过这两个联系，我能大致感受到闻夜所在的地方的结构——也就是那个准备开启的副本的结构。樊笼的一切都是符文结构构造，钥匙不过就是能进入副本结构的钥匙形状的符咒，我只要能根据那个副本的结构，做出相应的进入的符文，等同于制造出钥匙。” 但是同样的，副本也会感受到突然增多的“钥匙”。 所以，他一旦画出来一部分数量的“钥匙”符咒，为了防止他制作出大量的“钥匙”，樊笼就不得不马上开启副本。 如此一来，措手不及的人，反而成了兰昀。 燕星辰一向不喜欢被动。 哪怕是危险随时会出现，他也会选择主动吸引危险。 未知的情况和被动的等待，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他缓缓闭上双眼，已经开始推测进入那个超高级副本需要的符咒纹路。 “他们想要控制进入副本的人员构成和人数？” 他用金拆划破指尖，鲜血在符纸上落下第一笔。 “那我就把水搅浑，把这个副本变成谁都能进去的地方。” 本站网站:et 第261章 第 261 章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 燕星辰指尖在符纸上游动, 鲜红的血迹顺着符文走笔而下，一张高级符咒逐渐形成。 符咒不带有任何攻击和辅助的功能，只有等级。 副本的钥匙也是有道具等级的, 副本是什么等级, 钥匙就是什么等级。 ——这张“钥匙”符咒成了！ 但燕星辰连一秒的停顿都没有，将这符咒推给齐无赦, 便立刻拿出下一张画了起来。 第二张符咒画成的时候，燕星辰的脸色比先前苍白了一些。 但他面无表情，抬手又要画下一个。 樊笼很快就会察觉到副本“钥匙”数量出现变化，副本肯定会强制开启, 他们必须在副本彻底开启之前尽量多画。 没有时间让他休息。 但他第一笔还未落下, 齐无赦突然用另一端的金拆拽住了他的手。 燕星辰困惑地看过去，男人却走上前, 从他的面前拿走了符纸。 “你干什么？” “我来画。你刚才画那两张的时候我观察过了，纹路和走笔我学会了。” 燕星辰因为和樊笼融合过, 哪怕身体被齐无赦重塑, 也拥有和樊笼的连接, 所以他身上的血液天生能够抑制负面能量。 简单来说, 现在的他, 天生就是齐无赦的力量来源的克星。 所以他画符事半功倍。 但齐无赦和他相反, 这些东西哪怕齐无赦会，也只能用朱砂一类辅助的东西来画，而且要耗费的精力比他多太多了。 “你要画的和我一样快, 消耗比我多, ”燕星辰上前就要抢, “明明我画更好。” 齐无赦却已经落笔。 这人边画边笑着说：“你现在念力值这么低, 禁不起精神消耗。” 燕星辰直勾勾地盯着他。 这人又说：“一会樊笼就要察觉了, 你通知一下许千舟他们吧——他们也一直在找钥匙，肯定是想进这个副本的。” 燕星辰没说话。 青年眼神颇为不悦，还鼓了鼓两侧的腮帮子，打开信息面板给许千舟和周晚他们发了消息。 齐无赦已经又画了两张。 燕星辰自己拿出了符咒。 “既然这样，不如一起画。” 他根本不等齐无赦回应，便将画好的那几张放到一边，自己再次拿出符纸，同齐无赦一起画了起来。 男人余光撇过来，叹了口气：“犟不过你。” 屋内安静了下来。 燕星辰其实能够感受到周围那些来自樊笼其他地方的喧嚣，耳边似是宁静，又似是吵闹。 可他的眼前，只有他画着的符咒，还有齐无赦。 远处的喧嚣并不知道，这不起眼的一处的宁静，一会将会引起怎样的躁动。 燕星辰知道。 他还知道，眼前的宁静，也许会是他最后的宁静。 副本开启之后是生是死、樊笼藏起那些副本到底打算做什么、他缺失的灵魂所在、金拆中从前的他隐瞒现在的他的内容…… 纷杂而至。 他却仍然觉得很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 其实很快，但安静的氛围之下，时间总是看上去过得很慢。 “钥匙”符文虽然也是高级的，但它既不攻击也不辅助也没防御的作用，难度在于发现纹路本身。 燕星辰既然已经通过和闻夜还有樊笼之间的联系定位到了副本池里面的这个副本，发现了“钥匙”的纹路，要画出来便不难了。 他和齐无赦一起画，温水未凉的功夫，几十张“钥匙”符咒就画好了。 燕星辰又画好一张，喃喃自语道：“要是整个樊笼的钥匙也能这样弄出来就好了……” 那他们便能轻而易举地拿到樊笼的控制权，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齐无赦画符的动作一顿。 “副本开启之后，”这人说，“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我不怕死，死亡对我来说也就是——” “也就是继续不见天日？” 齐无赦难得没有接话，继续画了一张。 燕星辰也没打算和齐无赦辩论。 他看着对方认真画符的模样，月色之下，齐无赦的侧脸颇为模糊，轮廓却同月光相交，镀上了一层幽暗之中的光晕。 仿若那沾染上善意的万千恶念。 他心跳一滞，待到下一张画好的“钥匙”符咒被推到他的面前，他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没有呼吸。 一会樊笼知道，副本就要被强制开启了。 他张了张嘴：“我……” 齐无赦看了过来。 他想，要不然趁副本开始前，干脆直接问齐无赦算了。 问许明溪问周晚干什么呢？ 齐无赦心里想什么，只有齐无赦自己清楚。 这人曾经告诉过他的。 只要他想，只要他问，什么都会告诉他。 “我想问——” 燕星辰话语一顿。 ——那画好的几十张代表着“钥匙”的符咒同时泛起了光晕！！ 樊笼检测到了突然多出来的几十把副本“钥匙”，正在开启副本！！！ “什么？” “没什么，”他咽下了话语，“如果，如果副本能结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齐无赦看着他。 门外传来了好几个人的脚步声还有交谈声。 是许千舟他们的声音。 燕星辰的讯息刚发出去，许千舟他们就赶过来了。 许明溪推门前，齐无赦笑了一下。 “那正好，”这人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晰，“到时候，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想问的问题，和我想问的一样吗？”燕星辰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但他看着眼前的男人，似乎能感受到，对方也没有多么平静。 齐无赦不假思索：“我希望——是一样的。” 门被推开了。 许明溪一进来，便被那几十张微微震颤的符咒吓到。 “这是什么？” 许千舟从后方探出头：“这黑乎乎的感觉，怎么和副本开始前那么像？你突然叫我们来，怎么了？” 燕星辰一字一顿：“这些，都是即将开启的唯一一个超高级副本的‘钥匙’。” - 副本池中的某一个副本里。 一片朦胧。 白发少年站在一片茫茫白雾之中，眉头紧锁。 他在刚成型的副本中。 副本没有开启，他也看不到副本的内容。 但他跟着赴死者时期的燕星辰许久，本身就对樊笼的结构有着了解，能够看得出来，这个副本只有十把钥匙。 十把钥匙，总榜玩家何其之多？ “老师那边，能拿到的钥匙数量岂不是会更少？”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四周的白雾突然开始搅动！ 【检测到副本外产生异常因素，因素影响副本结构。】 【检测到因素数量。】 【警告！警告！副本可进入人数正在急速增加！】 【警告！警告！警告！可进入人数即将超出临界值，若超出阈值，副本构造将会崩塌！】 【开启紧急预案！副本立刻进入开启流程……】 白发少年眉头一舒。 随着这些飘荡在副本四方的提示音响起，他发现，能对接上这个副本的钥匙数量正在急速增加！ 他唇角一勾：“不愧是老师……” - 樊笼世界，破晓场地。 燕星辰同许千舟等人简短地说明了他们在做什么。 那些代表着钥匙的符咒震颤得越来越厉害。 他说：“这次副本会很危险，我也不知道副本的难度会怎么样，进入的人数也无法控制。兰昀一定会进去，他有什么底牌，我们也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这个副本会比以前的任何一个副本都难——进去，很可能会死。不进去，如果我和齐无赦能做到，也许还会有新的副本重新放出来，也许大家不会等一个月到了被规则抹杀，但我们也有可能失败。我希望我能成功，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自负。” 所以怎么样都有可能生，怎么样也有可能死。 他没说出来，在场的人都懂。 局面在眼前，选择却只能自己做。 许明溪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抓起了一张符咒，什么话都没说。 燕星辰却说：“你现在总榜第五，你不受一个月的规则束缚。” 许明溪牢牢抓着那张符咒：“那又怎么样？站在副本外看着直播画面，除了焦急什么都做不了，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更何况，现在是总榜第五，副本结束后呢？除非这次只有五六个人进去，不然，副本结束我被挤出前十二，不也是死？” 周晚一言不发地拿起了一张。 许千舟没有立刻拿。 他扫过那几十张“钥匙”，自言自语道：“哪张画得好看点……？” 本来还打算说出点劝退的话的燕星辰：“。” 单纯只是跟来一起看看的何眠在后方怯生生地说：“那个，我……我可以拿一个吗？我知道，我的编号很后面，但是既然都画了这么多张，我进去也不浪费，起码……” 何眠很是坦然地笑了笑：“如果出现危险，我挡在前面，你们也算是多一条命。” 他进这种副本肯定是出不了了，但进去当替死鬼还是可以的。 燕星辰还没说话，许千舟回身就打了何眠一下：“想什么呢你！” 何眠仍然不后退：“我——” “你帮我做件事吧，做件比进副本当替死鬼还要有意义、有作用的事。” 齐无赦又画好了十几张。 许许多多张符咒在副本开启的牵动之下，震颤得愈发剧烈。 副本开启的提示音在他们几人耳边响起。 燕星辰将剩下的符咒和一张瞬移符全都递给了何眠。 “帮我一个忙。”他说。 何眠一愣：“什么？” “帮我把水搅浑。” - 樊笼世界，黑市。 这个地方本来有各大组织入驻维持秩序，可随着副本越来越少，钥匙越来越少，秩序在资源极度缺乏之下逐渐混乱。 野蛮已经占据了樊笼。 而几十分钟之前，这个月唯一一个超高级副本突然开启的消息不知从哪个拥有钥匙的总榜玩家口中传出。 大部分的总榜玩家只有这个副本能够选择。 进不了这个副本，一个月后，等待他们的只有规则的抹杀。 所有人都在疯了一般地寻找钥匙。 生死的威胁之下，规矩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野蛮和暴力成了规矩本身。 玩家们打成了一团，抢夺和争吵无处不在。 “你有钥匙吗？” “他上一个副本是四万编号的，奖励里肯定有这次的超高级副本的钥匙！” “你刚才用好多高级道具从别人手里买到的钥匙给我看看？” “钥匙！我要钥匙！” “……” 何眠用瞬移符到了一处空地之上，站定的那一刻，他深吸了一口气。 “……我可以的。”他攥紧了手中正在震颤得一大把符咒。 随后，他闭上眼，狠狠一扬手——一大叠符咒随风而起！！！ 何眠一字不差地背着燕星辰让他说的话：“这是即将开启的超高级副本的钥匙！！樊笼里还有其他编号的副本会开启，没在总榜的玩家可以不急着进入！这会是一个没有人能保证活着出来的副本，这也许只是这个月唯一的一个，并不是最后一个副本！机会还有很多！” 他不敢睁开眼睛。 脑海中，方才青年交代他的话语不断涌出。 何眠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玩家。 他和那些高级玩家唯一的接触，就是燕星辰他们，其余时候，他不过只能在直播画面中看到总榜上的那些玩家。 他头一次被这些人注视着。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只是紧张地重复着青年交代他的话语。 “……它们只是一个选择。” “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选择深思熟虑，也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符咒随风散开，纹路之上，能量流动。 【副本即将开启，请您确认是否进入副本。】 【副本即将开启，请您确认是否进入副本。】 【副本即将开启，请您确认是否进入副本。】 【副本即将开启……】 每一张“钥匙”符咒，都带起了确认进入副本的提示音。 机械缥缈的提示音此起彼伏。 正在寻找钥匙的郑皎皎轻而易举地拿到了两张。 没人敢和总榜第三争抢。 她将其中一张递给了身旁的喻行川，直接回答了确认进入副本。 “用符咒纹路模拟副本钥匙，增加副本进入人数，还直接在黑市不要钱地发放。这么损，谁干出来的？” - 樊笼的另一处。 兰昀望着自己手中催促自己进入副本的钥匙，眯了眯眼。 他叹息：“果然是当初连樊笼规则都能修改的人啊……” - 樊笼世界，破晓场地。 燕星辰回答了进入副本的提示音。 一片漆黑覆盖而来之前，他看了齐无赦一眼。 齐无赦也正在看他。 视线相交。 低沉的嗓音传入燕星辰的耳中：“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天旋地转的感觉传来。 【副本载入成功，玩家已就位，副本世界已开启。】 【当前副本：真心校园，编号：5。】 【副本人数……】 提示音一顿，似乎计算人数是一件需要花费时间的事情。 【……96人。】 本站网站:et 第262章 真心校园（1） 直播大厅更新了！ 一个刚刚开启的副本先是在直播间排位的最后一个出现, 随后，十秒钟不到，真心校园副本直接冲上了直播大厅主页第一位。 这是这个月唯一一个超高级副本。 唯一一个, 这个数量代表的含义，只要不是刚从新人首副本走出来的玩家，都能明白。 混乱、野蛮、血腥…… 这些许久没有公然在樊笼世界出现的东西, 都因为很可能到来的最后的时刻而涌现。 而就在所有人都在为钥匙发愁的时候, 一堆不知从何而来的符咒在黑市散开, 还带着副本开启的提示音。 玩家们不认得符咒的纹路。 但他们能听到副本开启的提示音确认，总榜玩家也能认得高级钥匙开启时的情况。 分秒之间，黑市涌现大量钥匙的事情便立刻传了出去。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 决定要进副本中搏一搏的玩家们抢着拿到那能进入副本的符咒、还有时间等一等的玩家决定拖一拖、甚至还有无所谓结局的玩家干脆掉头就走…… 总之, 很快。 快到很多玩家都没有反应过来，直播间已经开启了。 [九十六个人！？？这是总榜前排一大半都进去了吧？] [那些能进入副本的符咒到底怎么回事？] [好像是破晓发的……] [燕星辰！？] [我好紧张, 天啊, 我没有资格进去，但我真的好害怕，这个副本结束以后樊笼是不是就要……] [樊笼存在这么久，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啊！！我还以为我还有很多时间慢慢冲榜, 现在我只能等死……] [我不想死！！我还有愿望！！] [咦，这次副本开启之后，玩家视角一个没少，没有人关闭视角？] [这种情况不是没人关闭视角吧，这是副本强制开启一切视角！] 乱成一团的弹幕就如同现在失去秩序的樊笼一般，杂七杂八的，讨论什么的都有。 忽然—— [这是谁？？？] [这个视角！！快来看第一个玩家视角！！] [不, 不, 看名单, 看玩家名单！] [什么名单什么视角的，什么乱七八糟啊——我靠！！！！] 副本参与玩家名单。 不论什么副本，都是总榜玩家先根据排名排列名单，随后再是普通玩家。 此刻。 编号5真心校园副本，参与副本玩家名单第一行。 【玩家总排行榜第一，闻夜。】 - 燕星辰尝到了血的味道。 如同铁锈一般，刺鼻得让人想吐。 血腥味将他从头晕目眩中稍微拉了回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头疼得把下唇给咬破了。 耳边一句提示音都没有。 他赶忙拿出好些安神符，还用指尖直接沾了唇角的鲜血在虚空中画了一张接近传奇界别的安神符，连着用了不知多少，才在短时间内缓了过来。 周围静悄悄的。 燕星辰赶忙睁眼，看向四方，居然全是白茫茫的雾气。 不远处似乎有着接近十层高的建筑物，还有矮一些的，扎堆在一起，眺目望去，看不清明。 白雾像是吸纳了所有的光线和声音，他独自一人站在其中，仿若孤岛。 这不是副本边沿才会有的白雾吗？ 其他人呢？ 九十六名玩家，怎么都不见人影？ 真心校园……是什么意思？这个副本是在一个学校里？ 副本争分夺秒地开启，匆忙之中根本没有多少高级道具储备。 燕星辰只拿出了一张高级警示符，浑身紧绷，不住地往两边看着，缓步朝前方那隐约有建筑的方向走去。 建筑群所在之地似乎不远，只是白雾太过浓郁，仿佛实质一般密密麻麻地包裹着四方，让人身处其中，格外无助。 燕星辰只觉得自己心中的烦躁、暴戾、不安都被这种环境放大了。 他提着心往前走了没过几步，左边突然传来越来越大的脚步声！ 他猛地转过身，还没做什么，右手手腕突然被拽动了几下。 ——是另一侧的金拆！ “星辰？” 熟悉的嗓音。 燕星辰看着齐无赦快步走到自己身边，又拽了拽自己这一侧的金拆。 看着朝他靠近的男人的右手随着他拽动的频率晃动，他这才放下心来。 玩家对副本都有直觉。 不知道为什么，他刚才看到齐无赦，仍然有些紧张。 仿佛……生怕面前的人是假的。 齐无赦第一句便问他：“直播视角……？” 视角开着，这人没有明说。 但燕星辰一下便听懂了。 齐无赦问的是直播视角这一回强制开启的原因。 这确实是他干的。 他现在和樊笼之间有着无法斩断的隐秘的联系，虽然并不能触及违反规则的事情——这一点，连樊笼本身都做不到，规则是所有人包括樊笼都必须遵守的东西——但他能够操控不影响大体规则的部分。 于是他在载入副本的时候，就把这个副本的直播权限改成了强制视角开启。 只要不是涉及到玩家**的时刻，视角都会开启。 如果副本检测到接下来的画面涉及玩家**，视角会自动关闭，其余时候，副本的一切都会通过所有还活着的玩家的眼睛展现。 因为他也无法确定，这个副本，到底会不会是最后一个超高级副本。 如果他们成功破局，他拿回最后的记忆，还找到能够重新释出那些副本的方法，那么，再不济，整个樊笼都还有时间慢慢应对。 可如果他们失败了呢？ 那对于剩下的没进入前十二的玩家来说，生命只有至多几个月的倒计时。 所以，留下完完整整的副本记录很重要。 在进入的那一刻，他便在想，如果他们失败了，还有副本记录让所有人对樊笼结构和真相有所了解，几个月的时间，千千万万的樊笼玩家说不定还能有办法呢？ 所以他强制开启了所有人的直播视角。 包括他和齐无赦的。 齐无赦问得隐晦，也是因为直播间现在都在看着。 他说：“是我。” 这人不再多问。 似乎只要是他做的，齐无赦从来不在乎原因，也不问对错。 他接着反过来问齐无赦：“你有没有遇到什么？” “白雾。”齐无赦快他一步走在他的身前，微微回过头来同他说，“你没事吧？” “没事。我也只是看到了白雾。” 燕星辰看着逐渐变得清晰的建筑群：“奇怪，提示音还没出现。往前走吧，好像快走出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刚落，两人往前走了几步，便踏出了白雾的范畴。 足有两个公路宽度的大铁门率先出现在两人眼前。 铁门的顶端挂着四个金色的雕刻大字——真心校园。 铁门之后，便是一个大瓷砖广场，广场中央有一个正在跳跃着泉水的喷泉，再往喷泉后方看，便是那接近十层的方形大楼，大楼的一旁写着“实验楼”三个字。 燕星辰仔细一听，还能听到其中的朗朗读书声。 其余的建筑，全都在这栋大楼之后，只能隐约看到轮廓，暂时看不出来别的。 唯一能确定的，那就是这个副本的地点。 这果然是个校园副本。 他正要说话，身后又传来了两阵脚步声。 许明溪独自一人走了出来。 另一侧，许千舟站在周晚身前，带着周晚走了出来，口中还说：“没事，虽然你排名比我高，但是我好歹还是能开路的……” 周晚欲言又止。 五人在这一刻全都看到了对方。 燕星辰松了口气：“你们也是从白雾里走出来的？” 齐无赦皱眉：“怎么只有五个？” 而且还刚好是一起进入副本的他们五个。 这个副本的人数，足足有九十六个人。 接近一百人的副本，他们走了半天，只有一起进来的五个人站在副本地点前。 周晚摸了摸下巴：“提示音也没有。” 许明溪指向左前方：“那有个门卫室。” 他说着，自己便率先往门卫室那边走。 燕星辰抬脚：“我来吧——” “我来，”许明溪说，“我应该的。”他也不想自己的老师遇到危险。 许千舟：“？” 总觉得他哥和燕星辰之间的气氛变了。 之前他哥对燕星辰的态度，好像和对待他是有点像的，是一种对后生的提携与偏爱。 可是现在…… 如果不看许明溪的排名和燕星辰不过几个月的新玩家身份，许明溪现在这样子，活脱脱像个燕星辰的保镖，还是上赶着做的那种。 许千舟：“……”突然被自己的想象给吓到。 片刻的时间，几人已经穿过了门卫室。 门卫室什么都没有，里头只有一张桌子，还有一些散落在地上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纸笔用具一类的。 刚穿过门卫室，走在最前头的许明溪却突然脚步一顿！ 燕星辰和齐无赦立刻反应过来，符咒眼看就要往前扔，一个勉强算得上人影的东西却不带任何攻击性地缓缓飘了过来！ 那是一个女学生。 一个……面目全非的女鬼。 女鬼身上穿着校服，但校服上全是鲜血和灰尘，混在一起，格外狼狈。 而她身上有好几处皮肉都裂开的伤痕，最严重的就是头部。 她的头部接近额头的地方完全破开了，一眼望去，便能瞧见腐烂的内部，上头似乎还有一大片蛆虫在蠕动。脸也有些四分五裂，鼻梁都断了，塌下来一段，整张脸都是干涸的鲜血。 如果不是她穿着校服的裙子，燕星辰甚至根本无法认出这是一个女学生。 这是一个摔死的鬼。 “你们怎么进来了？”女鬼幽幽道，“你们是来报道的新生吧？哎，最近一直都有这样的人，学校早就不是正常的学校了，进来就再也出不去了。”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 功能性npc？ 提示音没有出现，是因为这个女鬼就是代替提示音的存在？ 齐无赦随口试探道：“转身原路返回不就出去了。” “不行的，没有门卡，没办法从内部打开校门。不信你们可以试试，但如果强闯失败，会怎么样，我、我也……我也不能保证……” 燕星辰眉梢一动，说：“门卡在哪？” 女鬼似乎颤抖了一下。 “要、要问姚杳。” “姚杳？姚杳是谁？她在哪？” 女鬼伸出她那看不出人样的手臂，往后方实验楼的顶层处指了指。 燕星辰立刻循着女鬼所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方才还空荡荡一片的实验楼顶端，一个也穿着校服的女孩正站在边沿。 比起他们眼前这个摔死鬼，站在边沿的女孩来得整齐体面得多，一身校服整整齐齐得仿佛每一个角落都被仔细熨烫过，黑色长发披肩而下，柔顺得找不出任何毛躁的发梢，皮肤白皙，面容姣好。 乍一看去，好似一个可爱美丽的小姑娘站在天台上看风景，好不惬意。 可就在燕星辰看过去的那一刻，女孩也在同一时间转过头来看向他们这边。 一双纯白色没有瞳孔的眼睛撞进了燕星辰的视线之中！ 女孩目光落下，唇角一勾，对着燕星辰等人笑了一下。 提示音姗姗来迟！ 【恭喜玩家发现副本任务。】 【本次副本为任务副本，无任何支线任务，唯一的主线任务为：拿到学校的门卡，离开校园。】 【请注意，您当前的身份是入学的新生，本条信息将会是副本告知的唯一信息。本次副本不再有其他任何提示，一切信息请玩家自行从npc处获取并且辨别，如有玩家必须遵守的校园规则，npc会引导玩家们遵循步骤行事。只有拿到门卡离开校园才可以离开副本，门卡有且只有一张，拿到的玩家可以全权决定能够使用门卡离开学校的玩家人数和具体玩家身份。】 【请再次注意，本次副本不再有其他任何提示，一切信息请玩家自行从npc处获取并且辨别。】 【请再次注意，本次副本不再有其他任何提示，一切信息请玩家自行从npc处获取并且辨别。】 【请最后注意，本次副本！不再有其他任何提示！】 本站网站:et 第263章 真心校园（2） 提示音萦绕耳侧。 缥缈而来的声音不带任何情感, 听不出性别，机械得比鬼怪还要空灵可怕。 这是一个编号为五的副本。 是燕星辰哪怕是上一次在樊笼，也从来没有进入过的编号。 超高级副本、前所未有的人数。 却只有这么一句关于任务的提示音。 这提示音本来是他们一起期盼着出现的, 可现在却犹如十八层地狱之下传来的勾魂之音，撞人心神。 内容不多，每一句都让人心生恐惧。 周晚都攥了攥拳头，许千舟下意识看向许明溪，齐无赦则在感受到天台上那脏东西的视线之后, 稍一侧身便站在了燕星辰面前。 顶楼上的脏东西的嘴更咧开了一些。 齐无赦冷冷道：“在我面前恐吓人心，班门弄斧。” 燕星辰却拉住他，低声说：“没事，让她看。她看得越久, 越能说明一点——她不会下来。” 这也许是任务的核心之处。 许千舟被看得浑身发凉，双手搓了搓手臂，问许明溪：“哥, 现在怎么办？” 周晚也没说话。但周晚并没有多怕，神色平静。 不论是在周晚和许千舟眼里, 还是现在看着他们直播视角的玩家眼里, 许明溪都是五个人里面排名最高的玩家。 高级副本中, 因为玩家多半都有排名傍身，所以自然而然就会有一个不需要说明但却每个人都默认的规矩。 那就是一行人如果合作行动, 排名越高的玩家代表实力越强, 所以合作的队伍里一般都是排名最高的人说了算。 若是在以前，许明溪已经直接决定方向了。 可现在，他立刻转而看向燕星辰, 将同样的问题抛了出去：“现在怎么办？” 许千舟：“？” 他哥吃错药了？ [？？？] [许明溪居然让燕星辰做决定！？] [我知道燕星辰很聪明, 没想到总榜第五都让他这个新人来出谋划策！] [纠正一下, 是总榜第七的新人。] [……] 燕星辰对此并无感觉。 “先把这个摔死鬼问清楚，她应该是每个人进来之后都会遇到的第一个功能性npc。” 他绕过许明溪等人，来到那面目全非的摔死鬼面前。 身后，其余几人立刻做出了随时准备动手的架势。 顶层的脏东西一动不动地向下看着。 朗朗读书声自实验楼内传来，似乎还伴随着很多孩子的笑声，空灵得不似活人。 燕星辰同许明溪说完话，脸上那习惯性挂上的一点笑意便全然消失了。 他平日里在别人眼中看着乖巧亲和，不过就是因为这一点伪装的笑意。骤然卸下，竟是比一旁的齐无赦看上去还要森冷几分。 摔死的女鬼自己便是鬼，眼看着燕星辰靠近，居然还往后飘了几米。 “你说的姚杳，是她吗？”燕星辰指向顶层。 “嗯、嗯……她，她叫姚杳。” 许千舟侧头对身边的周晚嘀咕道：“头一次见这么怂还这么啰嗦的鬼……点头就行的回答还说得这么工整。” “死的时候还是个小女孩，”周晚说，“你指望有多少胆子？” “我看你胆子挺大啊。” “……？” 燕星辰又问：“你刚才说，要找到门卡，要问姚杳，是什么意思？应该不是说直接走上顶楼去问她‘门卡在哪’这么简单吧？” “你、你说的也没错，总之，问姚杳，她、她确实知道。但是……不要上楼，她把所有人都杀了……都杀了……学校已经因为她，所有人都死了，大家都被困在这里出不去……学校以前也不叫这个名字，是姚杳，姚杳改的名字。” 她说着，呜咽地哭了起来。 但她实在是摔得太四分五裂了，一张脸都看不出五官的样子，鬼也没有真实的眼泪，一张破碎的脸拧成了一团。 “姚杳是我们学校高三的学生，她死之前，我们学校好好的。但是她死之后，我们学校所有人就陆续离奇死亡，她把学校的门卡藏了起来，谁都无法离开，直到所有人都死了。很多同学死了之后也没有意识，就一直徘徊在死亡的地方。楼上、楼上的鬼好凶，我都不敢靠近，我只能躲在门卫这里。” 燕星辰揉了揉额头，尽量放缓语调：“所以你的意思是，整个学校都没有活人了？” “有啊。” “谁？” “你们啊。” “……” 燕星辰又揉了揉额头。 他继续问：“还有和我们一样刚入学的学生？” “有啊。在你们之前已经来了好几批了，基本都是结伴来的。” 燕星辰和齐无赦对视了一眼。 男人轻声对他说：“我仔细听了一下，确实学校里面有类似活人活动的声音。玩家应该是按照一起进入副本的关系分批进入的，每进来一批都会像我们现在这样面对这个摔死鬼，知道学校的基本信息之后正式进入学校。我们进去之后，副本会继续载入下一波人。九十六个玩家，一共九十六个新生，所有人的目的就是那一张离开学校的门卡。” 看上去是任务本，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其实也是竞技本。 门卡只有一张。 九十六个玩家，完成任务的人，只能有一个！ 燕星辰回头看向摔死的女学生：“既然门卡被藏起来了，那你知道，姚杳要怎么样才能给我们门卡吗？” “恶念种子，谁能给她最多的恶念种子，她就把学校的门卡给谁。” “恶念种子是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每个人都、都有这个、这个东西……” 每个人都有？ 难不成是人心恶念？ 但这也太抽象了。 那还能是什么？ 燕星辰隐约觉得不对劲。 按照现在得来的信息，他们从白雾中走出来，然后遇到这个摔死的女学生询问到一些信息，这个过程并不高效。 副本之中，从来不会有多余冗长的地方，以往的副本，像现在这种信息，只会给他们一段提示音，告知他们要找到名为恶念种子的东西找顶楼上的鬼兑换门卡，就这么简单。 但副本偏偏只给了他们任务内容，其余什么都没有，偏偏要他们这样询问npc来获得信息。 难道是因为这是编号五的副本，所以有所不同？ 顶层之上，那没有瞳孔的女鬼还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摔死鬼还在啜泣着。 燕星辰凝眸，又问：“那你知道，这个姚杳——是怎么死的吗？” 这个姚杳除了能看出来是个鬼之外，身上一点特征都没有，完全看不出来死亡过程。 但这既然是一个关乎副本核心的鬼怪，那知晓对方的死法肯定很重要。 摔死的女学生张口就要回答。 顶层之上，姚杳的视线突然动了！ 她不再看着燕星辰，而是用那什么都没有的全白的双眼看向摔死的女学生。 摔死鬼察觉到了什么，尖叫了一声，直接跑了。 她缩在了门卫室外头的角落。 许明溪抬脚就要追过去。 燕星辰立刻拦住了她：“过去追问没用，估计她不会说的。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她连实验楼里其他学生化作的鬼都不敢惹，只能躲在最边缘所以才被我们第一个碰到，说明她谁都怕，姚杳不想让她说的内容，她不敢说的。” 许明溪皱眉：“提示音说让我们自己甄别npc带来的信息的真假，我们现在还没有其他可以对照的信息，只能先假设获得的信息没有问题——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只知道，门卡要用一个叫恶念种子的东西找姚杳换？但是恶念种子是什么？那个姚杳……” 他抬头，看了一眼顶层。 摔死鬼跑了之后，姚杳似乎也没怎么看着他们，而是在顶层飘荡。 “她好像对整个学校都了如指掌，其他鬼应该都怕她。看样子是个穷凶极恶的，但我们站在这里，并没有感受到多明显的鬼气，要么她是一个没有太高数据的鬼，要么就是……” 齐无赦肯定道：“我们打不过她。不是数据的问题，整个学校所有死者都是她造成的话，她的怨气覆盖副本里的所有地方，在学校里，这是个不可战胜的厉鬼。副本的意思很明显了，暴力无法破解，哪怕我们现在想办法直接对付姚杳，我相信，副本也一定会给予姚杳更高的数据——真心校园这个副本，要的就是我们争夺并且尽可能多地寻找恶念种子。” 恶念种子…… 能叫这个名字的，到底是什么？ 还每个人都有…… “诶，小狐狸你干嘛呢就往前走！”许千舟喊道。 燕星辰已经走到了前方一处公告栏面前。 他说：“你们过来看看。” 这公告栏处于大门到实验楼的中间，立在一旁，基本每个学校都会有类似的地方，用来张贴一些学校的新闻、喜讯或者是处分。 这个公告栏也一样。 上头的内容很满，有一些学校的喜讯，还有高三月考的排名，一旁张贴着一个处分单，上头写着一个不认得的男生的名字。 最旁边是新生入学表，右上角挂着一支笔。 新生入学表上填了十几个名字。 齐无赦念出了最上头的名字：“兰昀。看来他是第一批载入的。” 燕星辰也扫了一眼，没看到闻夜的名字。 可能闻夜作为本来就在副本里的玩家，反而会被放到最后载入。 毕竟闻夜不是依靠钥匙进来的，按照钥匙的进入顺序载入的话，闻夜反而是最后一个。 他视线上移。 新生入学表最上方写了一些注意事项，大致内容就是，入学的新生要在这个表格上登记一下，并且自行分配好宿舍。 没有登记的新生擅自走进教学楼将会收到处分。 新生也必须选择宿舍，不然晚上将会没有地方居住。 宿舍分为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各有两栋，都是六人间，所以自行分配宿舍的话，最多也不能超过六人一间。 提醒事项的最后一条甚至加粗了。 【本校严肃抵制一切不符合学生现阶段思想状态的早恋、早熟行为，并严格管理男女学生之间的往来。请新来的学生在选择宿舍分配的时候慎重。】 燕星辰拿起了一旁挂着的笔。 他看了一眼兰昀那群人选择的宿舍，直接选了兰昀所在的那一栋，房间选了兰昀的隔壁。 随后，他毫不犹豫地在新生入学表上，一口气把他们五个人的名字都登记了上去，选了同一间宿舍。 许千舟突然大喊：“等一下！！你怎么在周晚的名字后面也写上这个宿舍号！！！？这是男生宿舍吧？？” 另外四人一起看向他。 许千舟：“……？” 燕星辰：“哎。” 周晚：“……哎。” 许明溪：“算了。” 齐无赦：“不用写的，难道用画的？” 本站网站:et 第264章 真心校园（3） 最后, 回答许千舟的是许明溪的一记猛敲。 这一下打得许千舟痛嚎了一声：“还在副本里呢！而且我没说错啊，我们五个住一间不会出事吗？” 燕星辰：“……” 他们从古刹闻香副本之后就一直没有提过周晚的事情，是因为觉得大家都心照不宣。 谁知道许千舟现在还认死理, 根本没有转过脑子来？ 许明溪说：“你要是真的痛，你早拿治疗道具出来了。” 痛呼声戛然而止的许千舟：“。” 他担心他哥再给他来几下，快步绕过许明溪，走在了最前头：“我念力值还行，我来探路吧。学校里面到底什么情况还不清楚呢……” 许明溪面无表情地放下手。 燕星辰示意其他人跟上——他们先找到宿舍比较稳妥。 他看着走在前头戴着耳机立刻专心进入探查状态的许千舟, 低声对许明溪说：“我在樊笼这么久，千舟是我见到的唯一一个真正做到了轻松的人。” 许明溪脚步一顿。 他总是冷着一张脸，格外冷静，可这句话却让他面部肌肉都抖动了一下。 他复又抬起脚步, 用更低的声音说：“……为什么这么说？” 燕星辰：“因为……” 这世上能有几个人能真的在每个月都要经历一次的生死面前轻松？ 又有几个人能在**面前毫无波澜？ 不怕死是一回事，正视生死不矜不躁，又是一回事。 哪怕燕星辰见惯了樊笼百态, 他自己也没办法看淡很多东西。 但许千舟却可以。 许千舟并不是不怕死，也并没有放任副本中的情况, 但他可以坦然面对危机, 甚至是死亡。 他没有夹杂着恶念的贪欲, 开心便是开心，不开心便是不开心。 但也不能说许千舟单纯, 许千舟并不笨, 甚至比起樊笼大部分玩家，许千舟很聪明。他只是在有的地方想的十分简单，譬如周晚的身份。 ——纯粹。 “没什么, ”燕星辰改口道, “我只是在想, 如果我是你，我可能也会忍不住把他带进樊笼。” 许明溪浑身一僵：“……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看到了那个传奇道具。” 前方，许千舟突然喊道：“后退！” 几人骤然脚步一顿，随后猛地后退了几步。 原先他们所在的地方，一个人影突然落下！ “咚——” 一声闷响，地上的灰尘扬起。 四分五裂的尸体躺在他们面前。 地上却没有任何血迹！ 那正面朝下的尸体刚一落地，居然自己动了起来，翻了个身，面目全非的脸冲着燕星辰他们这边，笑了一下。 “尸体”穿着男生校服，胸前还夹着学生卡，但学生卡已经别干涸的血糊住了。 这又是一个摔死鬼。 众人警惕之时，摔死的男学生只是看了他们一眼，自行爬了起来，朝实验楼的阶梯走去。 齐无赦皱眉：“他不会是又要爬上楼往下摔吧？” 燕星辰仰头。 顶层之上，姚杳仍然站在边沿，低头看着这里。 燕星辰与她视线相撞，她开心地笑了笑，还挥了挥手，做出了手往前推的动作。 他们现在就站在实验楼的楼下，比刚才离这边近了很多。 抬眸望去，已经看不全姚杳的身影，但却能看到那带着笑却没有双瞳的面容。 再往上是密布的阴云盖下，仿佛压在每个人的心间。 “……是她推的。”燕星辰说。 许千舟低头看了看地上那男生摔死过的地方，说：“看来门口那个女鬼说的没错，顶层那个脏东西杀了好多人。像这种摔死鬼，有点前生意识的，能和那个门卫室旁边的女鬼一样躲着。没有生前意识的，如果阴魂不散，那只能不断地在死亡的地方重复死亡的过程，十分痛苦。但是，如果这个男生是被姚杳推下楼摔死的，也就那一刻是姚杳推的。像现在这样，他重复死亡画面，完全就是鬼魂怨气不散自发的，可姚杳……” 燕星辰：“可姚杳还要站在楼顶，在男生掉下来之前，重复杀人那一刻的动作——她是在享受把人推下去的过程。男生阴魂不散重复死亡画面，她作为凶手，也一起享受重复的这一刻。” 周晚深吸一口气：“这个姚杳也太变态了吧！” 把人推下楼杀了就算了，人都死了，还要一直重复享受推对方下楼的过程…… “这得是多大的怨气才会这样？”燕星辰面色凝重，“而且，我们还没走进去。你们看姚杳和门卫室的女鬼还有一直在摔下来的男生，他们的校服都是偏西式的，男生还穿着西装裤和白衬衫，女生是百褶裙和白衬衫，每件衣服的胸口都有校徽，他们还会在同一个地方带上校卡。有男女宿舍，看上去教学楼就有五六栋，还有其他办公楼之类的地方，这所学校不管是从规则制度还是占地面积来看，这所学校规模都不小。如果她真的杀了学校里的所有人，这里面的厉鬼数量会很恐怖。” “进去之后，一定要小心一切有死亡痕迹的地方，很可能都会有死亡触发。” 齐无赦问他：“现在去宿舍吗？” 燕星辰扫了一眼前方实验楼的连廊。 这所学校的教学楼都是连在一起的，中间有一个大连廊可以在楼道之间走动。 他说：“不，我们先等一会。” 他和许千舟还有齐无赦确认了一下安全问题，招呼所有人躲在了连廊的几个柱子之后，各自贴上了隐匿的符咒。 期间，每个教室里传来的讲课的声音此起彼伏，交错重叠在一起。 可若是往教室的窗户看去，里面根本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 森凉的温度环绕在每一个人身侧，像是有无数鬼魂正在拂过他们的脸颊，却又只像是空无一物时的一阵又一阵凉风，只能激起皮肤一阵凉意。 连廊之上还有两个年纪略长、穿着成熟的鬼飘过，看上去像老师。 那两个鬼脖子都有一条勒痕，像是被人活活勒死的。 这两个老师和刚才摔死的男学生一样，没有太多意识，只是冤魂不散，不断重复。 它们根本没在意躲在一旁的燕星辰等人。 没过一会，门卫室的方向，又有四个玩家出现了！ 四个玩家同样和那个摔死的女鬼遇到，在远处交流了起来，一如他们五人进来的时候。 燕星辰这才说：“走，我们现在先去宿舍，看看学校里有没有明面上的规则。” 许千舟挠了挠头：“我们在这等这么久，就远处看看下一批载入的玩家？” 许明溪解释道：“别忘了副本给我们的唯一提示音，让我们自行甄别npc的话。这说明，哪怕是功能性npc说的话，可能也有假的，根据经验，也有可能是有玩家或者反面鬼怪假扮功能性npc。我们现在看到，下一批玩家也经过一样的流程，起码可以证明一点。” “所有玩家在进入副本之后得到的信息暂时是一致的？”许千舟立刻明白了。 那四个玩家和摔死的女学生交谈完就会走过来，燕星辰看了一眼贴在柱子上的地图，说：“现在去宿舍吧。尽量走最宽敞的路，暂时不要接触这些办公室和教室，我总觉得怪怪的。” 宿舍在学校的内部。 走出接通几个教学楼的连廊，便是一大片的绿化，绿化之后，旁边是操场，前方便是男生宿舍，再往后是女生宿舍。 操场上也空无一物，但同样有学生在打闹、踢球、散布之类乱七八糟的声响。 整个学校明明打眼看去荒凉空荡，声音却不绝于耳。 着实像一座荒凉又繁华的鬼城。 男生宿舍前，燕星辰他们终于看到了另一个有意识的鬼。 宿管也是面目全非。 但他的面目全非不是摔出来的，而是烧的。 鬼魂全身都是黑漆漆的烧焦痕迹，已经看不清这个人生前是什么样子了。 这鬼一看就是宿管，正坐在宿舍楼下的大长桌子后面。 桌子上放着登记表和一叠校服，登记表旁边还有一叠册子。 登记表和校门口公告栏上的一样，他们刚才写的内容居然已经直接同步到了这里。 走近了看，登记表上，只有他们的信息，先前兰昀那些人的信息已经没有了。 看来，成功入住之后，玩家的信息就会从登记表上消失，代表着入学成功。 他们领取完这些东西，登记表上他们的信息应该也会消失，逐渐被新进来的人覆盖。 燕星辰他们一站定，焦黑的鬼便用空洞的连眼珠子都烧没的空旷眼眶对着他们。 喑哑的声音传来：“男生宿舍A栋0313，五个人。拿着钥匙和校服上去吧，晚上九点到早上六点是宿舍的熄灯时间，禁止学生进出宿舍，如果被发现，要被处分的。我知道你们有些孩子啊，总喜欢大半夜跑出去玩，还有些不守校规，偏偏要半夜出去找女生。这些被发现了都是要别处分的，不要调皮。” 燕星辰等人各自拿了一套校服和宿舍的钥匙。 周晚拿男生校服的时候，许千舟格外担心，不断地看着周晚披肩长发和垂落的围巾随风而动，生怕宿管突然点出周晚的女生身份。 但他们所有人都拿完了要上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对了，”宿管又喊住他们，把桌上的册子给了他们一人一本，“这个记得看。” 燕星辰定睛一看，书册的封面上只有两个字——校规。 校规……？ 刚才宿管提了宿舍宵禁的时间，还提了男女生的问题，暗示了早恋，现在还特意在他们要走之前给他们发校规…… 这个副本和校规有什么关系？ 燕星辰思绪突然一断。 他突然感受到一股带着恶意的视线自后方而来，许久没有感受到的危机感冲上心头，他猛地回过头去。 身后只有许千舟和周晚，再往后看，什么都没有。 而就在他转头的那一刹那，这种感觉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周晚反倒被他突然转过来吓了一跳：“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刚才有什么鬼路过了。” 许千舟：“你管这叫没什么！？这明明——” 男生宿舍三楼突然传来有重物掉下来的声音！ 一具尸体便从三楼掉了下来，直接掉到了燕星辰他们身旁的草坪之上。 那人并没有穿着校服，还未闭上眼，神情震惊，胸口之处鲜血汹涌而出，在落下的过程中便滴到了草坪之上。 本来绿油油的草坪顿时染上了一大片红色。 三楼走廊之上，比他们早到几刻的兰昀等人也从楼上探出头来，神情惊讶非常——他们似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有烧焦的宿管仍然坐在那里，等待着下一批学生的到来。 远处操场和教学楼传来的学生们的声音还在飘来。 “心脏被利器绞碎了，他掉下来之前就死了，但是杀他的不知是什么，动作很快，一击必杀之后就把他扔下来了。”燕星辰语气越来越低沉，“这还是个玩家……” 本站网站:et 第265章 真心校园（4） 三楼之上, 兰昀身旁还有几个男玩家，全都是跟着他一起来男生宿舍的。 这些人全都低头看着草坪之上的尸体, 他们看见燕星辰等人的表情并不意外, 可望着那尸体，居然和燕星辰他们的反应是一样的。 意想不到、震惊、疑惑。 安静足足持续了片刻。 尸体逐渐僵硬，第一个死去的玩家惊讶的表情永远凝固在了脸上。 没有人这个时候上去碰他, 哪怕是他的同伴，也没人冒着可能会触发暗处的死亡条件的危险去安置他的尸体。 血腥味在男生宿舍前飘荡。 许明溪凑到燕星辰耳边说：“兰昀那边的人, 和兰昀是一个组织的。总榜第十。” 其他再无多说。 一个“总榜第十”, 足以说明一切。 太快了。 如果动手的鬼在三楼，要动手的时候, 他们这么多总榜前排的玩家, 居然没有任何人听到打斗的动静？ 从尸体凝固的表情来看，死者甚至是在死亡的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要死了。 “副本才刚开始，看上去最厉害的鬼是实验楼顶层那个姚杳，她不在这。这怎么可能……” 总榜第十，可是整个樊笼排在前十二的玩家。 每个前十二的玩家之间，数据差距都巨大, 但哪怕是排名也没有办法完全说明他们的实力。 谁知道别人会不会藏着可怕的底牌呢？ 许明溪说：“赢他，我做得到。但是这么多总榜玩家在，要一击必杀还没有任何人察觉，我做不到。” 燕星辰没说话。 他能做得到，但他是玩家。 齐无赦瞥了一眼尸体 “像是身边熟悉的人做的。” 只有熟悉的朋友，才能让人毫无防备。 如果是熟悉的人站在身侧突然动手, 别说是总榜第十, 哪怕是总榜第二的兰昀, 恐怕都未必能毫发无损。 而且, 这种用利器直接绞碎要害的手法，确实更像玩家的出手方式。 但…… 周晚和许千舟几乎异口同声：“玩家之间不能自相残杀，这是最不可能的。” “先上去，我们得抓紧时间看一下校规，未知的情况下，破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尽可能让自己掌握更多的信息。”燕星辰说，“这个副本是编号五，个位数编号基本从来没有出现在樊笼的副本记录里，起码在以往二十年的副本里，千位副本都足以轰动一时。百位副本曾经出现过一次，那一次折了总榜前五十近一半玩家，直接把总榜洗牌了一次。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表达这个副本有多难，在进来之前我们都知道有多难，我只是想说……” 青年的嗓音像是冲刷着血腥的清泉，定人心神，“这样的副本，不管发生什么都有可能。永远不要否认任何一种可能性，哪怕可能性微乎其微，也许我们看到的都是表象，表象是不可能发生的，但是表象掩藏的真相是我们用惯性思维完全看不到的角度。惯性思维在樊笼里是永恒的催命符。” [我居然认真地听完燕星辰说的话，现在才想起来发弹幕。] [许明溪都在听……] [许明溪这个副本好奇怪，我怎么感觉他对燕星辰言听计从的？这不合理吧？] [合不合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燕星辰说得很合理。谁能想到总榜第十居然是那样死的啊？] [燕星辰的语气为什么听上去像是经历过很多副本一样？他居然连很久以前那次百位副本都知道，我刚才差点以为他是老玩家了。] [他是不是有点自负了？我感觉他连兰昀和许明溪都不放在眼里，刚才看他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许明溪的老师呢。] [哈，反正到时候要是遇到闻夜了，不管是赴死者还是燕星辰还是许明溪，在总榜第一面前，什么都不是。] [……] 燕星辰走到三楼的时候，看到了还留在走廊上的兰昀。 兰昀脸色平静，但他看到燕星辰和齐无赦也没什么反应，还在看着楼下草坪的尸体。 其他几个玩家本来在讨论什么，燕星辰他们来了，便也不说话了。 燕星辰走向他们选择的宿舍0313时，路过兰昀身边，突然停下了。 “看明白了？”他说，“它的眼里，所有玩家都是草芥，它一视同仁。只要副本失败，谁都得死，它根本不在意个别玩家有没有活着，因为它没有情绪，没有感性，只是一个囚笼里被构建出来的维持运转的机器。” ——樊笼。 身边总榜第十的玩家在副本刚开局就死得不明不白，足以说明，兰昀他们那边也没有任何这个副本的信息。 樊笼在这方面，又公平得可怕。 兰昀能走到今天，肯定不是个一头热的傻子，也绝对不是一个会在乎死去的人的性格。 他脸色一直不好，根本不是因为同伴突然的死亡，而是因为同伴的死亡背后藏着的事实。 那就是在这个副本开启之后，樊笼根本不会帮任何人。 只要副本失败，所有人都得死。 所以对于樊笼来说，副本失败或者齐无赦提前死亡，都可以。 副本要失败，太容易了，那就是绝对的难度。 樊笼根本不在乎兰昀死活。 “你确定还要为它卖命？”燕星辰说完，抬脚便走。 两人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兰昀突然说：“我不是在为它卖命。可能你这种想要什么都已经唾手可得的人不明白吧，愿望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我是在为我的愿望卖命。” 燕星辰没有停留。 他一路用着警示符，开门的时候都格外小心。 确保0313宿舍没有问题之后，燕星辰这才让众人进去。 齐无赦拉住他，第一个走了进去。 但这人一进去便说：“一股焦味。” 宿管就是个烧死鬼。 燕星辰断言：“看来男生宿舍很多人是被烧死的。这学校的人可真是各有各的死法，难道也是那个姚杳干的？” 许千舟：“什么深仇大恨啊。” 宿舍是那种比较狭长的结构，床位和桌位都在两侧，中间就是一条狭长的走道，最里面是窗沿有半人高的窗户，从门口往窗外看，便已经能隐约看到空荡荡的操场。 两侧各有三张床连着摆，是上床下桌的结构：爬上梯子是床位， 没有卫生间。 燕星辰发现这一点之后，神色便凝重了一些。 卫生间是阴气比较重的一个地方，如果是公用的卫生间，那更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可能有。 许千舟也发现了这点，随意道：“要不，我们一人准备一个矿泉水瓶？这样就不用出宿舍啦。就是周晚有点麻烦……” 回应他的是许明溪对着他的额头又来了一下。 “哥！！！” 燕星辰无奈：“行不通的，你忘了刚才宿管说的？如果宿管的话是可信的，那遵守校规是一定的。且不管他的话可不可信，我觉得遵守校规这件事都不会有问题，你觉得这么重视学生纪律的学校，咳，那个，解决那种事情，在宿舍里面，是被允许的吗？” 许明溪没理许千舟，直接请示燕星辰道：“学校宿舍如果没有独立卫生间，一般公用厕所都在一层楼的尾端，我去看看？趁现在天还亮摸清情况。” 齐无赦说：“我和你一起去。” 他们现在对副本的危险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些是必须做的。 燕星辰没阻拦，只是给了他们一些纸傀，对齐无赦说：“你是随机玩家，要格外小心死亡触发。” 周晚补充道：“尽量避开其他玩家，刚才那个人死得太蹊跷了。” 许明溪点了点头。 许千舟举手：“哥，我念力值高，我和老齐去吧。” 齐无赦已经走了出去。 正待迈出门的许明溪头也没回：“你在这待着，有老……”他考虑到周晚和许千舟未必知道，立刻改口，“有燕星辰在，比跟着我安全。” [……许明溪认真的？] [许明溪总榜第五，燕星辰总榜第七，第五比第七排名高，我的世界认知没出问题吧？] [……] 许千舟自然也很疑惑。 他觉得这个副本开始以后，他哥哥就怪怪的。 对燕星辰的态度也很奇怪。 但人已经走了，他只能念叨了几句，便和燕星辰他们一起仔细检查这间随手选的宿舍。 “都个位数编号副本了，又不是之前那种锻炼经验的副本……” “他担心也正常，”燕星辰说，“毕竟……你是他弟弟。” 许千舟摊手：“我其实挺不希望他管我的。如果不是最近出现的意外太多，你也知道的，我都是自己慢慢进副本。” 他低头看了一眼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已经报废的传奇道具，叹了口气。 “以前我和你一起进副本的时候，其实是有点不希望收到我哥打赏的。因为我总是会想起我……你知道的。” 视角开着，许千舟没有明说，但燕星辰能听明白，许千舟指的是消耗了许明溪的底牌，白白浪费了许明溪一个极其稀有的规则类传奇道具这件事。 他说：“也许你哥很乐意这么做。” 许千舟对此未置一词，只是问他：“你怎么好像很理解我哥的样子。怎么，你也有弟弟啊？” 燕星辰笑了：“我没有，我孤家寡人，不管是……” 不管是哪一次，他都是一个人摸爬滚打长大的。 第一次，收养他的那对守墓的老夫妻根本不会带孩子。 第二次，小舅舅就是他自己的纸傀，除了按照指令教他那些他自己的本事之外，根本不会和他有过多的交谈。 “不过，要是说亲人的话，我倒是有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堂哥，叫燕危——关系很远，小时候，出生的时候，我和他的名字还是一起取的。但我们父母之后就去不同地方发展了，分开之后没怎么走动，而且没多久我父母就死了，我们直接失去了联系。我父母死后，过了好些年吧，他可能听说了我的事情，有来找过我。我那时候已经被人收养，习惯了自己的生活，和他也不熟，他也是一个人生活，我就没跟他走。除此之外，我没有亲人了。” “哦……那看来和你说亲情你也没感觉。” 燕星辰继续用警示符翻箱倒柜确认没有死亡触发。 整个男生宿舍都弥漫着淡淡的烧焦味，但房子依然安好，和其他教学楼一样，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 整个校园就像是和地煞融合在了一起，有些是真的，有些不过是假象。 翻到第五个柜子的时候，燕星辰看到了里面一根冒着火星的烟头，烟头后方的墙壁便是一个插着电的排插。 学生宿舍大半都没有办法承受排插的消耗，这旁边还放着烟头…… 他灭了那烟头，叮嘱道：“留心一切有可能触发火灾的东西，这个宿舍里的人应该都是被‘意外’烧死的。” 刚说完，兜里，用来和其他人联系的几张千里符中，同齐无赦联系的那张颤动了几下。 燕星辰眉头一皱——这不是就在这层楼吗？有什么需要这么近的距离还用上千里符的？ 他赶忙拿了出来，激发了千里符，接通了和齐无赦的联系。 男人的声音自符咒另一端传来：“卫生间里有个死人，许明溪说这是总榜三十一名的玩家。” 千里符传来的声音在狭窄的宿舍中回荡，正在用警示符排查屋内一切危险的三人同时停下了动作。 燕星辰心下一沉。 又死了一个玩家。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c。手机版网址：.yqxsge 本站网站:et 第266章 真心校园（5） 齐无赦接着说：“我用千里符联系你, 是因为不想惊动其他人，我们现在离开的话，万一之后有其他玩家来破坏了现场也不好办。” 许明溪的声音跟着传来：“这个人我以前在别的副本里打过交道, 技能是保命的, 没那么容易死。你要不要来看看怎么回事？” “是兰昀的人吗？”燕星辰问。 “不是。” 许明溪说完, 千里符的通讯时间到了。 燕星辰收起千里符，对许千舟和周晚说：“我去看看, 你们小心。宿舍里面确认没问题的话在四方贴上警示符就好。我看现在的天色, 是下午, 我估计玩家来齐之后就会天黑，时间不多，我和齐无赦他们看完尸体就回来, 情况太怪了，你们不要乱走了，在房间里提防死亡触发就好。” 许千舟点头：“我知道, 你去吧。放心, 我其他不行, 就念力可以，对危险还是很敏锐的。” 燕星辰走后，许千舟正好把屋内所有的地方都检查完了。 他看向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周晚：“你今天都不怎么说话, 心情不好？紧张？我都说了别住在男生宿舍，凭空增加危险, 现在紧张也来不及了。不过现在看来, 一起行动也好, 副本刚开始没几个小时就死了两个总榜前排, 这么危险, 你一个人去住女生宿舍也不方便。” 周晚：“……” 许千舟招呼周晚：“我们在几个阴气比较重的地方贴一下高级警示符吧, 然后每个床位底下贴一个？床底阴气重，容易半夜闹鬼。” 周晚本来正站在窗边，垂眸看着窗外空无一人的操场。 他侧对着许千舟，迟暮天光正好画出他侧脸的轮廓，魅鬼和江璨的五官结合，给了他堪比鬼魅的美，又赋予了他人间烟火的气质。 完美得不似真人。 背光之处看不清神色，但周晚似乎没什么笑意。 许千舟看得愣了一下，周晚转过头看向他时，他才回过神来。 只见周晚朝他走来：“我没有警示符。” “哦，我有，”许千舟点开鸽子纹身拿了好些高级警示符出来，“你贴墙上的吧，我贴床底，床底灰大。” 周晚在他面前站定，瞥了一眼警示符。 他皱了皱眉：“你有没有觉得屋里凉嗖嗖的？我在楼下就觉得，好像到哪都有眼睛在盯着我们，燕星辰没说，但看他的样子也注意到了，只是没什么办法。” 许千舟一愣：“我也有这个感觉，但警示符一直没动静。你是说有我们察觉不到的鬼……？” 他下意识转头扫了一圈周围，还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周晚抬手。 许千舟转头时，衬衫领子下挂着硬币的金线稍稍露了出来。 “你脖子上挂着的是什么？怎么那么眼熟？”他突然问。 许千舟马上回过头来：“那是燕星辰的道具，就他经常用的那个，我们天天见啊。他扯了一小段下来，说我戴着，虽然没什么用，但他好歹能实时感受到我的生命状态……感觉挺像另类警示符的，就是传奇级别的而已，没什么大用。” 他余光瞥到周晚悬停在自己面前的手，将警示符塞了过去：“我们开始贴吧，不浪费时间。” - 燕星辰走出0313宿舍的时候，走廊上空无一人。 隔壁0312兰昀他们的房间里似乎有人的动静，还有几间也能听到呼吸声。 他警惕地左右看了看，这才从栏杆处探出头往楼下看。 第一个死的玩家的尸体还在那里。 但是一旁站着一个拿着打扫攻击的无头女鬼。 女鬼正在清扫玩家的尸体。 看样子像是学校的保洁。 保洁手上的畚箕边沿全是血，上头似乎还有几块腐肉。畚箕边沿的形状同无头女鬼脖子处的切口吻合。畚箕最里头，正好放着一个腐烂的头颅。 这女鬼竟然是被畚箕直接削了头。 他赶忙收回目光，朝楼层的尾端走去。 刚一走进卫生间，便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齐无赦和许千舟站在尸体旁。 “我们用符咒暂时封住了卫生间的气味，”许明溪说，“外面短时间内不会闻到血腥味。” 燕星辰目光落在了第二个死者的尸体上。 男生宿舍的卫生间采用的是用一道墙隔开两边，一边是一排的隔间，隔间里都是花洒，明显是洗澡的地方。 另一排也是隔间，每个隔间的门都开着，里头是蹲式马桶。 但死者并不是死在隔间里面的，而是死在门口，正对着门仰躺倒下。 死者的脖子上有一条利落且深入骨的伤口，直接完完整整地割破了死者的喉咙。 整个卫生间走道上都是血。 齐无赦说：“他是仰躺着倒下的，右手微微往前，而且——” 男人指了指尸体对着的那个隔间门，“这里有一道喷洒状的血迹，一整条，很完整，杀他的东西只有可能是从后面动手的，前面没有遮挡，才能喷出这道血迹。说明死亡的玩家是站在门口，正准备打开隔间的门，杀他的东西就从后方出手，瞬间割破了这个玩家的喉咙，当场死亡，使用道具的时间都没有。” 燕星辰低头看着尸体，久久不言。 外头，天光开始黯淡了。 卫生间内没有开灯，昏暗的天光从为数不多的窗口和门口洒进来，不仅没有带来明亮，反倒像是遮天蔽日的黑暗，掩盖了浮空中的微尘，遮覆了匍匐在地的鲜血。 教学楼处传来“当”的一声钟响。 燕星辰冷得抖了一下。 “……很怪。” 许明溪：“就这两个字？” “我们还能有别的结论吗？两个玩家，都是总榜前五十的水平，哪怕是遇到鬼怪，或者触发了死亡，总会有个死亡过程吧？结果呢？死的这两个，全都是悄无声息的，没有任何挣扎打斗的过程，一击毙命。” 奇怪的点还不止这个。 死的这两个人都是正式玩家。 齐无赦这么个招死亡触发的随机玩家在九十六个人里面，在鬼怪眼前，可谓是扎眼至极。 如果真的有什么危险，他们应当是最早遇到的。 可他们现在反倒毫发无损，眼睁睁看着两个玩家眨眼间死了。 许明溪说：“我觉得最诡异的是，这两次都不像是鬼怪杀人的方式。厉鬼杀人，一般都是用同样的死法，厉鬼生前是怎么死的，那触发了死亡条件的玩家也会以同样的方式死去。但这两个人，一个是被绞碎了心脏，一个是被一刀歌喉，全都像是玩家会用的手段。但玩家才是最不可能的。” 启明条约第一条，禁制玩家自相残杀。 燕星辰亲自定下的铁律，他自己都不能违反。 许明溪接着回忆道：“这个死者，他有一个同伴，经常一起进出副本，也是总榜的。他是在上厕所的时候被什么东西从后方一刀歌喉的，出于谨慎，大家在副本中通常都是结伴上厕所，一个在里面上厕所一个在外面放风。这个人会不会是和他的同伴一起来上厕所，结果开门的时候被同伴杀了？有没有可能樊笼赋予了一些玩家特权？比如把我们分成了不同的两队……” 燕星辰还未张口，齐无赦便摇头：“樊笼的规则一旦形成，没有任何人能更改，包括樊笼自己。启明条约定死了玩家不能自相残杀，副本内容绝不可能赋予玩家击杀其他玩家的权利。而且，就算是分成了两个阵营，给予玩家能够击杀玩家的权利，那我们为什么不知道？真要分两个阵营，那彼此是公平的，他们能杀我们，我们也能杀他们。” “还有一点，”燕星辰补充道，“如果真的是玩家之间互相残杀的情况，两个阵营之间获得的信息就是不平等的，那确实能够解释这些人的死亡——他们的同伴被分到了另一个阵营，利用他们的信任，背后捅刀，把他们都杀了。但这同样又带来了新的矛盾点。” “首先，是同伴为什么要先杀他们？哪怕是阵营不同，先利用身边朋友的信任一起去对付另一个阵营的人，之后再偷袭身边的朋友，岂不是更有效率？都是总榜玩家，不可能有人蠢到第一个杀的就是同伴。” “其次，我们也是结伴进来的。我们五个人，我，齐无赦，许明溪你，还有许千舟和周晚，我相信我们之间只要有一个人被分到其他阵营，都会告知我们，哪怕我们这一回必须你死我活。但事实上，我们没有一个人提及这件事。” 那么两个阵营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三人都没有继续说话。 事情到这一步，他们甚至没有办法将玩家的死亡和副本的校园背景联系起来。 他们这栋男生宿舍都已经死了两个人了，还有另外一栋男生宿舍和两栋女生宿舍，另外三栋楼应该不太可能无伤亡。 副本刚开始，他们连校规都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九十六个总榜玩家，就死了起码两三个…… 燕星辰盯着那连惊讶的表情都还没来得及展开的死者，心中思绪纷纷。 他刚才就一直感觉有一种凉飕飕的被人盯着的感觉，可他现在反而没感觉了。 他说：“先回去吧。” 许明溪：“尸体不管了？放在这，晚上谁还敢来卫生间。” “会有保洁来收。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保洁在打扫楼下的尸体了。” “走！去二楼！”齐无赦突然说。 燕星辰一愣：“去二楼干什么？” 齐无赦已经拉起他的手往外跑：“二楼死人了。” 又死人了！？？？ 燕星辰心间一凉。 三楼到二楼只需要下一层阶梯，三人继续没过几秒就跑到了下一层。 楼道之上，一个玩家正“站”在墙边。 尖利的匕首刺穿了他的喉咙，将他牢牢地钉在了墙上！ 第三个死者，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死亡速度极快。 他看着前方，瞪大双眼，神情震惊。 “不对……”燕星辰喃喃自语道，“动手的不管是什么，都在赶时间。” “背后动手的东西是怕我们发现真相并且有所防备，到时候就没办法这么轻易地杀人了，所以在我们发现之前尽可能地多杀人！这个真相一定不难发现，只是我们没想到……”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c。手机版网址：.yqxsge 本站网站:et 第267章 真心校园（6） 兰昀等人也从另一侧下来了。 还有住在其他层的玩家。 这一次人死在走廊上, 血腥味立刻散开，所有已经入住的玩家都发现了。 明处暗处的玩家里，燕星辰发现了曲疏, 但没有发现闻夜。 天还没黑, 闻夜还没彻底进入校园载入副本？ 他最后扫了一眼第三个死者的尸体，便和齐无赦还有许明溪一起离开了。 这一回, 他们根本没有上前查看。 第三个死者死得太“敞亮”，兰昀那些人肯定也要查看, 现在上去就是无意义的争端。不用想也知道, 又是一个死得突然，死法像是被玩家杀死的总榜玩家, 没什么好看的。 回到0313的时候，许千舟和周晚已经贴好了警示符，正在看校规。 “外面怎么了？我闻到好几个不同的血腥味来源，本来想去看看，但怕宿舍里没人会被兰昀动手脚, 没去。你们怎么全都脸色不太好的样子？有玩家死得很凄惨吗？”许千舟说。 燕星辰摇头：“不，不凄惨，死得很痛快, 男生宿舍A栋到现在为止我们明面上看死去的三个玩家, 第一个是我们登记入住的时候掉下来的, 剩下两个一个在卫生间死的，一个走廊上死的, 全都是一击致命。杀人的东西很赶时间，杀完人就跑了, 我们到现在永远只能看到尸体。” 许千舟也察觉到了问题：“鬼怪杀人都很残忍, 听你所说这些人的死亡方式, 怎么那么像玩家的手法？” “我们刚才也这样想过，但怎么样都说不通。” 日暮西山。 空荡荡的操场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喧闹声消失了，仿佛是那些看不见的“学生们”知道天要黑了，离开了操场。 本来十分安静的宿舍楼除了飘荡的血腥味之外，逐渐人声鼎沸了起来。 有些明显是在最后时刻入住宿舍的玩家，有些声音…… 当真像是小孩玩闹的声音。 可若是从外侧往楼里看，分明看不见什么人影，只有几间屋子里住着玩家。 但住在里头听着，好像走廊上都有男孩们打闹的动静。 燕星辰倏地抬手，快速画成了一张浮于空中的高级警示符。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把警示符送出房间的时候，高级警示符直接在室内散开。 什么都没有发生。 周晚和许千舟先前贴好的警示符也安安稳稳地贴在原来的地方，没有任何动静。 这么多高级警示符都没有动静，一般都代表着没有任何鬼气。 齐无赦问他：“你是觉得屋内还有问题？” “我总觉得有人在看着我。刚才那种感觉已经消失了，现在又出现了。” 许明溪：“我也有点感觉……” 燕星辰看向齐无赦：“你能感受到负面能量吗？” 齐无赦摇头：“除非是明面上的负面能量，或者是已经死亡的npc和被击散的鬼怪，还‘活着’的不行。你是怀疑屋内有鬼？” “是，我一直感觉凉飕飕的。但这种副本，整个宿舍楼都是鬼楼，屋内有一两个鬼也正常，天快黑了，先看校规吧。” 许千舟立刻举手，摇晃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校规册子，说：“我和周晚刚才就在看，前两页没什么内容，都是一些寻常学校里会有的规矩，也说了，去学校上课的话必须要穿校服。第三页就是宿舍的守则，和刚才那个鬼宿管说的一样，晚上九点到早上六点必须待在宿舍，如果被学校的保安发现在这个时间段内还在学校内游荡，要记过处分，还有男生不能去女生宿舍，女生不能去男生宿舍，最后一点对我们比较有利：学校允许学生自己处理互换宿舍，不强制约束同一宿舍楼内学生所住的房间。” 那他们如果发现一间宿舍有问题，第二天还能随意更换到更安全的宿舍，宿舍内部住着的人也可以随意流动。 这一点对玩家是利好的。 但是其他规则各有各的约束。 燕星辰也翻开校规看了一眼，确实如许千舟所说。 这些校规，只要他们按照以前读书时候的生活方式，要遵守并不难。 但被npc特意强调过的校规，真的毫无信息？ “校规还是背下来，”燕星辰说，“这很可能藏着死亡触发，不管怎么样，不违背总是对的。离天黑还有大概十分钟，我还要做一件事。” 除了齐无赦轻笑一声，其余三人全都略带些疑惑地看着他。 燕星辰直接从一旁挪来了椅子，坐了下来。 “小狐狸，你干嘛？” 垂落的夕阳几乎平行地带来黄昏的光晕，外头围绕的白雾和天光似乎毫不干预，仿佛一个不影响副本世界的边界。 西边坠落的金鸦刺破冷意，暖黄色的光洒在青年的脸上，给他冷然的面色镀上了一层温度。 可他那双本该润着笑意的桃花眼微微敛色，幽深的黑瞳倒映着阳光，却如同深海中的一块毫不动摇的死水，为这双好看的眼睛都盖上了雾气。 许千舟刚问完，见着燕星辰这样的神色，下意识吞了吞口水，不再多说，自己也挪了把椅子在燕星辰面前坐下。 齐无赦自然是什么都随着燕星辰，二话不说挪了把椅子坐在燕星辰的身旁。 许明溪自从知道燕星辰的身份之后，从不置喙燕星辰的想法决定，也跟着坐下。 周晚是最后这么做的。 他着实有些困惑地看着莫名其妙已经差不多围成圈的四个人，自己也只好搬了椅子坐下。 五人在狭窄的宿舍间内围成了一个圈面对面坐着。 燕星辰看了一眼天色，拿出了五张符纸，但只拿出了普通的写字的笔，分别递给了每一个人。 这些做完，他才开口道：“我们每个人，包括我，在纸上写下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必须是你和你左手边的人都知道答案的问题，写完之后，大家把符纸递给左手边的人，左手边的人在纸上写上答案。” 燕星辰的左手边是齐无赦，齐无赦的左手边是周晚，周晚的左手边是许千舟，许千舟左手边是许明溪，许明溪左手边便是回到了燕星辰这里。 许明溪一惊：“你觉得我们之中有内鬼！？” 他惊讶完，自己就有些明白了。 确实有这个可能！ 玩家不能自相残杀，所以他们一直否认了是玩家杀了玩家，但如果杀人的是鬼，只不过是鬼潜藏在玩家的身体里呢？ 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他们之前过叮咚叮咚那个副本的时候，周晚就曾经被副本的女鬼bss上身过。 如果是这样，那就说得通。 鬼怪藏在玩家身体里，占据了玩家的意识，从而出手杀人。 齐无赦突然举手：“我承认，是我。” 众人神色一变。 燕星辰轻轻拽了一下金拆。 齐无赦举起来的那只手晃荡了一下。 青年抬眸瞥向他。 齐无赦面不改色：“我承认，我开玩笑的。” 燕星辰：“……” 他直接低下头，写下了一个问题。 他和齐无赦都写得很快，根本没有思考。 其他三人似是很担心当真有内鬼，足足思虑了一分钟，这才前后写好了问题。 燕星辰写好之后便一直在看着每个人的表情。 每个人思考问题的时候都很认真。 写好问题之后，他们将纸张递给了左手边的人，纷纷写下了答案。 此时离天黑只有五分钟了。 燕星辰率先展示了他自己的。 他坐在许明溪的左手边，问题是许明溪问的：【你占据时间最长的玩家排名是多少？】 燕星辰写了个“一”。 许千舟：“这题我也会答，新人排行榜第一嘛，小狐狸当时冲上去的时候，赢了好多钥匙！” 许明溪：“……” 其他几人也分别展示了问题。 燕星辰问齐无赦：【我叫什么？】 齐无赦答：【燕星辰。】 众人：“……” 齐无赦问周晚：【巫女祭神副本，阿朵在你脸上画了几个乌龟？】 周晚答：【……五个。】 许千舟捧腹大笑。 周晚问许千舟：【你的鸽子纹身是什么样的？】 许千舟答：【不知道，没看过。】 许千舟问许明溪：【这世界上最欠揍的人是谁？】 许明溪答：【你。】 所有人的答案都没有问题。 核对完之后，许千舟说：“你会不会是思虑太过了？我们一起进出过那么多次副本，如果我们有人被鬼怪控制了，要在我们当中不露出破绽太难了。” 燕星辰蹙了蹙眉，有些不悦道：“眼下的情况非常不利，连死三个总榜玩家而我们一点线索都没有你知道代表着什么吗？其他宿舍肯定也在死人，加上其他宿舍的死者人数，说不定现在都死了两位数的总榜玩家了，可我们连怎么防范都不知道。天要黑了，鬼怪只会更厉害，我们还有一个会隐身术的敌人，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行行行！我知道了知道啦！” 周晚也说：“我觉得燕星辰的思虑没有错。副本编号五，玩家构成全是总榜前排，这么危险的情况下居然有三个玩家死于利落的玩家杀人手法，如果我们中有人被鬼怪控制了而我们没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齐无赦手上闲不下来，在那把玩着纸张，随意道：“我和星辰之间有金拆勾连，绝对无法造假，我们可以互证。那不如这样，我和星辰一人盯着一个，如果要上厕所之类的，也分开结伴，至于剩下来的一个人，听天由命吧。如果刚好剩下的一个是被鬼怪控制的人，那我们剩下的四个人两两盯梢，起码不会有人死于非命，如果大家都不是，那也就是谨慎一点，没什么损失。” 西边的日头只剩下最后一点了。 所有的白日天光似乎都要在瞬息间被星海吞没。 周晚立刻说：“燕星辰和我吧，虽然我现在没有出事，但我本身体质容易招鬼，燕星辰血液克制鬼怪，晚上和我睡在同一边的床铺上，哪怕我出问题了他也能及时发现对付我。” 这显然是最好的选择，燕星辰点了点头，没说啥。 那便剩下许千舟和许明溪，其中一人和齐无赦一起睡另一边的床铺，剩下一人随意。 齐无赦不假思索：“许明溪。” 许千舟推了推眼镜，笑道：“没选我？看来我看上去比我哥更可靠啊。” 齐无赦：“鬼不至于这么笨。” 许千舟：“。”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c。手机版网址：.yqxsge 本站网站:et 第268章 真心校园（7） 夜幕垂落。 满天星斗同校园周围的白雾接壤, 迷茫与清明交错。 “人声鼎沸”的校园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宿舍楼区域却吵闹了起来。 燕星辰他们按照方才的安排各自选了床铺，留下了最靠门的那一个床位空着。 宿舍晚上九点才熄灯，天黑之后还有一段时间可以开灯。 他们没有立刻上床, 而是在宿舍里准备起了道具——副本是在燕星辰的逼迫下迅速开启的, 他们并没有充足的准备。 燕星辰则一直在翻看着没有多少内容的校规。 许明溪提道：“校规没有禁制学生串门，没熄灯之前可以在宿舍范围内自由活动, 我们要不要兵分两路，一部分人去探查一下？” 燕星辰摇头：“死掉的三个人都在哪里？” “都在宿舍外面。” “他们当时的想法肯定也是, 出去看看, 宿舍说不定有线索。但这样行动也给未知的凶手带来了杀人的机会，我们还没有找出这些人死亡的真正原因, 这个时候在宿舍楼瞎逛，很可能线索没有，反而危险一堆。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们已经确定了背后的东西在赶时间杀人, 这个时候，被动反而是最好的主动。” 周晚担忧道：“但是宿舍里面也未必安全，万一晚上闹鬼……” 燕星辰指了指警示符：“如果晚上警示符出问题了, 我们再看。” 屋内安静了下来。 可屋内越是安静, 屋外那些男孩们打闹聊天的声音就越是清晰。 燕星辰现在念力值极差, 根本不能听清闹鬼的动静。 但也正是因为听不清，反倒能让他在这样的环境下精心思考着。 目前已知, 真心校园除了玩家已经没有活人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站在顶楼之上的那个厉鬼, 姚杳。 但这和他们宿舍楼死亡的三个玩家的死法有什么关系？ 将足够多的恶念种子交给姚杳, 就能得到离开的门卡。 恶念种子在哪？ 这个副本叫做真心校园, 恶念种子和“真心”有什么关系？ 死去的三个玩家的死法又和恶念种子有什么关系？ 这仿佛是三个完全独立的事情，他哪怕是将现在的线索整理得干干净净清清楚楚，也找不到关联的点。 副本的破局进度还不是燕星辰最在意的。 他太习惯在副本破局的压力下生活了，哪怕是鬼怪在前，生死边沿，他也能坦然睡着。 恐惧和紧张在樊笼里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 真正让他担忧的，是樊笼核心隐秘的猜测。 那些被樊笼彻底沉入副本池的能量始终是一个未知的炸/弹，让他悬着的心放不下来。 而且，所有进来的人都知道这很可能是最后一个超高级副本，副本编号还是5。副本开启的时候，没有人想到编号会小得这么夸张。 樊笼规则规定，玩家每次从副本中出来以后，就再也不能进入更大编号的副本。 也就是说，这一批进来的玩家，哪怕是活着出去，下一个副本也只能是编号一、二、三、四之一，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现在恐怕已经有很多人意识到了，他们必须在副本结束的时候进入前十二，才能保证副本结束以后，他们不会因为下个月找不到进入的副本而被规则抹杀。 接近一百个玩家，只有十二个名额。 这已经不是许愿的事情了。 不进入前十二，别说是完成愿望满足执念，就是活着都是奢侈。 人心百变，恶念无穷，贪欲无边，求生也无可指摘。 谁又会愿意放弃呢？ 他若是能在现在再次同樊笼融合，倒是可以进入副本池，强行将副本拉出来。 只要副本数量还够，最可怕的结果便不会发生。 但哪怕他这一次重来也不要命，从现在开始在身上印刻符文，也来不及了。 燕星辰揉了揉眉心，掩耳盗铃般将自己拧在一起的眉心强行舒展开。 他瞧了一眼齐无赦，看对方正坐在桌子旁，一手撑着桌子扶着额头，闭门假寐，一直没有说话。 对方感受到他的视线，缓缓睁眼看向他，双眸之中立刻塞满了笑意。 “怎么了？” “齐无赦，”他认真说，“你从副本开始之后，状态就不是很好。” 男人神色一顿。 “我见过你这样。副本对你来说，意义不一样，你根本不需要太在意副本的成败。你每次状态不好，都是因为消耗太多。” 燕星辰知道直播视角开着，但到了这一步，其他人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 他接着说：“你是不是又要和上次一样，偷偷积攒能量给我重塑身体，打算找到我缺失的灵魂之后，用一样的方法送我出去？” 齐无赦没有否认：“如果这次出去了，就别再回来了。” 这人难得 “我不会出去的。” “为什么？” 因为你还在这里。 因为你出不去。 燕星辰将这话咽了下去。 这个理由似乎很是荒诞。 生死之前，他却只是因为一个人，愿意继续在泥沼里待着。 他这么一个思虑百步的人，听到问题的时候，答案不经思索便冒了出来。 好似有什么东西一直埋在他心底的最深处，每一回跟“齐无赦”这三个字有关的时候，他是不用思考的。 他赶忙避开了齐无赦的视线，继续翻看那一条一条的校规。 刚低头，目光正巧落在那一条“禁止早恋”上。 莫名的心虚让他猛地合上了校规。 - 樊笼世界。 白远山正在带着岑依依和桑朵何眠他们看副本直播。 岑依依问他：“你不进去吗？” 白远山也是总榜玩家，就这么放弃了最后一个副本的机会，岂不是等死吗？ 白远山却不在意地说：“我也就三百多名，最近没进副本，都快被挤到四百名了。进去干什么？给许明溪他们拖后腿啊？还不如在外面，现在樊笼乱成这样，我留在外面，好歹能护着你们一些。” 他看着直播画面中所有人的视角，担忧道：“恶念种子的事情，他们要是不及时发现，那可就麻烦了。怎么看上去许明溪和燕星辰都没发觉？” 画面中，夜色深深。 整个校园漆黑一片，只有四栋宿舍楼零零散散开着灯。 副本强制开启直播视角，本来一共有九十六个视角画面。 但是现在，只剩下八十一个。 燕星辰他们这栋死三个人，已经算是最少的了。 而0313号宿舍里，燕星辰他们安静地坐在那边，要么在紧急准备着符咒道具，齐无赦甚至在闭目假寐，燕星辰也只是坐在一旁推敲着副本线索。 “怎么还没发现啊，”白远山焦急地自言自语道，“他们房间里可是有……” - 九点。 熄灯时间一到，根本不需要燕星辰他们自己去关灯，整个宿舍的电源就直接断了。 “呲啦”一声，挂在天花板上的电灯泡闪烁了几下之后熄灭。 外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乌云密布，星空和明月全都消失不见，乌泱泱一片。 没有月光，里里外外全是一片黑。 燕星辰躺在上铺，他那一边，他睡在中间，靠窗的地方是许千舟，靠门的地方是周晚。 齐无赦和许明溪则在另一侧。 警示符仍然安安静静地躺在它们贴着的地方，没有动静。 那些男孩子嬉闹的声音也在熄灯的那一刻骤然消失了。 燕星辰本来以为自己心事那么多，必然是休息不好的。 可也许是因为他现在灵魂状态实在是太差，根本没有多少精神，进入副本之后还一直在高度紧绷，刚躺上床，他便睡着了。 他做了一场梦。 梦中，他还在这个宿舍里。 但宿舍的氛围和现在很不一样。 外头天光明亮，宿舍里面堆满了东西，一点都不空旷，还有一些乱七八糟放着的零食、书本、文具…… 甚至还有一些随处乱扔的男生的鞋袜，堆在一起，都看不出来是哪个床铺的人的。 他坐在上铺边缘，同其他男生聊着天。 正在下头吃着泡面的男生吃面条的声音窸窸窣窣的，还未吞下去，便用含糊的声音说：“可以啊你老赵，我听说有人看到你刚从二班出来，有好事不和兄弟说！和谁谈了？” 另一个躺在上铺的人立刻探出头：“诶你别说！高三二班的班花，就那个姚杳，长得可真好看……” “你这人，怎么只看脸！” “不看脸看什么？嘿嘿，我上次升旗的时候瞥了一眼，身材也好……” 坐在最角落的工工整整穿着校服的男生一直在看着手中的作业本，听到这话，终于抬起头来。 他说：“有些玩笑还是不要乱开。” 那躺在上铺的人突然被怼，猛地坐起来：“你装什么谱呢？” “嘘，嘘……”又一个人赶忙使眼色，小声说，“老赵的女朋友就是姚杳……” 躺在上铺的男人讪讪道：“不早说……厉害啊老赵……” 燕星辰一直没说话。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宿管来了！！” 宿舍立刻兵荒马乱地藏起了东西。 不知是谁不小心扫到了水杯，“叮当”一声，刺耳的铁器碰撞地板的声音滑入耳膜。 燕星辰听得心脏一抽，倏地惊醒了。 这梦根本不似噩梦，却不知为何有着极大的压迫感，他一睁眼，便在黑暗中猛然坐起，急促地呼吸着。 心跳也跟着加快。 像是代入了什么恐惧、害怕的情绪一般。 发出动静的还不止他一个。 齐无赦的声音在一片漆黑中幽幽响起：“都醒了？” 燕星辰说：“……我做梦了。” 许明溪说：“我也做梦了。梦到我在和宿舍里其他人聊天，但我没说太多话。” 周晚和许千舟也跟着点头。 齐无赦说：“我梦到我在吃泡面。” 燕星辰心下一沉：“我们好像梦到的是一个场景的不同的人，他们就住在这个宿舍里，现在肯定……” 现在肯定死了。 鬼魂不知在何处。 最重要的是，这场谈话谈到了姚杳！！ “谁梦到了姓赵的那个男生？” 根据梦里的内容，那是姚杳的男朋友。 无人说话。 许千舟幽幽道：“等一下，如果这个宿舍里有人是姚杳的男朋友，说不定和姚杳的死也有关系。那我们岂不是刚好住了最危险的宿舍？” 似乎是为了印证许千舟的话一般，许千舟话音未落，宿舍里，所有的警示符都在这一刻距离震颤了起来！ 震颤带来的空气流动声簌簌作响，在一片黑暗之中，仿若匍匐的巨蟒正在晃动的蛇信子。 “靠！什么运气！！” 齐无赦面色不变：“习惯就好。” 许千舟：“……谢谢你哦。”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c。手机版网址：.yqxsge 本站网站:et 第269章 真心校园（8） 几秒的功夫, 警示符震颤之中，贴在房间四角的几张警示符接连碎裂！ 阴凉的风不知从何处而来，刮过每个人的脸颊, 将冰凉覆盖在肌肤之上。 燕星辰坐在上铺之上, 凉风吹动他的发梢，他隐约能瞧见前头坐着的许千舟的身影。 床铺底下贴着的警示符也在疯狂震动着, 连带着床板都在颤。 他低下头，只能瞧见被褥的形状。 房间里似乎什么都没有。 外头寂静得可怕。 脸颊上冰凉的温度还未散去, 一种灼热的感觉便裹住了身体。 房间中央, 像是有烟头亦或是火柴的东西倏地出现在那里。 一点火星在黑暗中格外明显，阴风呼呼而过, 却熄灭不了这么丁点的火星。 燕星辰突然道：“跑！换一间！” 不必他说，众人立刻翻身下床。 燕星辰眼看就要开门第一个出去，齐无赦却把他拉到了身后，第一个走在前面。 许千舟紧跟着燕星辰他们，发现周晚这时候才刚下床, 赶忙回身拉起周晚的手往外跑：“你体质这么容易招鬼还跑那么慢！” 他直接把周晚推到自己身前，说：“我押后。” 周晚稍稍侧身回头：“谢谢。” 前方，齐无赦开门的那一瞬间, 屋内震颤的警示符和那若隐若现的火星都没了动静, 好似他们方才察觉到的一切危险都是错觉。 但他们不可能现在又回去。 走廊之上, 什么人都没有。 隔壁便是兰昀所在的宿舍，没有任何动静。 燕星辰低声说：“去二楼。” 如果0313宿舍就是和姚杳有牵扯的宿舍, 三楼有很大可能是宿舍大火的来源，火势一般会往上蔓延, 暂时去二楼, 今晚起码能安全一点。 许千舟正在在慌乱中戴起耳机, 在道具的加持下听着动静。 他几乎是紧跟着齐无赦一起说：“等一下！” 走廊最前端，楼梯口的位置，一个浑身烧焦的鬼影忽地出现了！！！ 他们此时正在0307房间门口的走廊上，再往前便是唯一可以上下楼的楼梯。 齐无赦脚步猛地一顿：“宿管。” 许明溪急促道：“不行，校规规定了，九点熄灯以后学生不能离开宿舍，必须睡觉，宿管会定时查寝。” 许千舟：“翻栏杆直接跳下去可行吗？” “今天第一个死者就是掉下楼死的，翻出栏杆很可能会触发死亡条件。” 但如果继续往前走，被宿管撞见，那就是板上钉钉地违反校规。 违反校规怎么样，目前还没有人印证过。 整个三楼之前有人的宿舍此时都静悄悄的，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听着他们这第一个出现了问题的宿舍要怎么应对。 燕星辰抓紧了金拆的线头。 要么退回原来的房间，要么往前走，要么原地暂时选一间三楼的房间。 许千舟低声说：“我记得，0312和0314都有人，我们进来之后，03、06、09、10、12、13、14、16都住了玩家。” 他说这个，就是等燕星辰决定选一间。 他们此时全都贴着墙，隐蔽在黑暗之中，宿管只是普通的厉鬼，暂时没有发现他们五人。 但宿管已经检查完了0302，离他们只有四间房的距离，他们能选择不多了。 时间紧迫，必须当机立断地选择一个。 可燕星辰却回过头来，看向周晚：“能不能用驭鬼术把宿管暂时引到别的楼层？” 宿管到了0303，透过宿舍门的小窗口正在往里看。 周晚跑得慢，此时在所有人的身后，正站在许千舟的背后。 他本来低着头，听到燕星辰的话，立刻探出头来：“不行，驭鬼术必须是被收服的鬼怪，或者我能拥有碾压对方的数据。这个宿管数据未知，我现在贸然使用，如果被他挣脱察觉，那我们等同于完全暴露了。” 宿管到了0304。 0306有人，他们只能选择前面的05和面前的07。 燕星辰还未说什么，周晚便拿出了几个骰子，主动说：“但我可以预测吉凶。我的技能是预知，可以预测一下0305和0307这两间房哪一间更安全一点，如果都危险，我们再尝试我的驭鬼术。” 宿管检查完了0304，眼看就要往前飘。 他们站在0307这边，烧死的宿管离他们只有三间房的距离，此刻，他们哪怕是借着十分微弱的天光，都已经能看见宿管那张烧焦得如同焦炭一般的面容，还有那双空洞洞的眼眶。 四楼突然传出了一声惨叫。 烈火的温度在走廊上蔓延开来，火光登时照亮了上下好几层的走廊。 楼上似乎有什么人在快速带着这火光从一间房里跑出来。 惨叫声十分可怖，仿若是正在被一点一点凌迟的人发出的痛呼。 火光闪动，惨叫声刚响起几秒，四楼之上，一个浑身燃烧的人影直接从栏杆上翻了下来，坠入底下的草坪之中。 许明溪喃喃自语道：“……玩家。” 住在四楼的玩家。 不知触发了什么死亡条件，活生生地烧死了。 宿管对此毫无反应。 烈火带起的光亮掀开了黑暗，即将靠近的宿管那空洞洞的眼眶更加明显了一些。 齐无赦嗓音压得很低：“兰昀在的那间房有动静。” ——兰昀意识到是他们房间出问题了！ 没有时间了。 如果兰昀也从中作梗，那他们等于是前后受敌，原来的房间还格外危险。 周晚眼看就要报出结果，0306的门突然开了！ 许千舟：“我靠哪个鳖孙这个时候开门和我们撞车？” “鳖孙”探出头来：“我房间只有我一个人！” “喻行川！？” “快点啊！这脏东西如果走过来发现你们了，我和你们可就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谁和你是同林鸟！” 燕星辰：“……” 他没有废话，金拆直接捆上了许千舟的手臂，进屋的时候用力一拽，二话不说把人拖进了0306。 五人涌进了喻行川的宿舍。 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废话，全都在转瞬间跃上了空着的上铺。 六个床铺正好六个人。 兵荒马乱在顷刻间变成了静悄悄的提心吊胆。 刚摔下楼的玩家已经没了声响，火苗并没有点燃这栋鬼楼之下的绿化，只有一个人形的如同焦炭一般的“东西”在草坪上燃烧着。 光亮透过宿舍房间门口的小窗户洒入，站在门口的宿管背着光，焦炭一般的头被描绘出轮廓。 它似乎在阴恻恻地笑着。 许千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直到那脏东西转身往下一间房走去，他这才松了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方才的一切实在太过匆忙，从警示符开始预警，到他们进入喻行川的房间，期间连五分钟都不到。 许千舟又主要负责听周围的动静，一直绷着一根弦，双手都被阴凉的风吹得冰凉。 他抬手，擦了擦额间的冷汗，刚放下手，突然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覆盖在他的手背之上。 许千舟：“！！！” 他赶忙一个弹跳而起往墙壁上退：“什么东西！？” 周晚仰头看他：“怎么了？” “……”许千舟这才开始呼吸，“你吓死我了。” 喻行川下了床：“宿管需要查每一间房，刚查过我们这间，就算要再查也得有好长一段时间。先下来商量一下副本的事情吧——你们怎么回事？大半夜的都熄灯了居然还跑出来，四楼那个被烧死的人没看到吗？” “就是因为跑出来了，才没有被烧死，”燕星辰也从上铺上爬了下来，“我们那间房住着的男学生和姚杳有直接的关系，很可能那间屋子在姚杳的干预下着火了，然后火势才蔓延整个宿舍楼，烧死了所有还在宿舍里的人和那个宿管。” “运气这么好？所以你们刚才是屋里着火了然后跑出来了？” “没有着火，只是警示符预警，然后房间里出现了一个燃着火的烟头。你怎么会刚刚好和我们在同一间？” “那当然是我选的啊。我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了你们的登记表，我就选了和你们同一层的，我想的就是，反正我一个人，你们五个人，要真出了什么问题，我还能跑到你们房间保命。没想到反过来了，你们可真是倒霉……” 许千舟插嘴道：“毕竟有老齐在。” 整个副本，也就齐无赦和曲疏是随机玩家。 喻行川看了一眼齐无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咳嗽了一声：“那，要不，你们还是回去？” 话是这样说，但他随口开完玩笑，正色道：“那你们刚才还在走廊上磨磨唧唧？如果不是我开门，你们刚才岂不是要铤而走险随便进一个房间？” 燕星辰答非所问：“你刚才说，宿管短时间内不会再路过这里？” 喻行川一愣：“对啊。今天不是意外死了三个人吗？看上去像是玩家做的，但是玩家又不可能，人心惶惶的，没人敢轻举妄动。但我刚好是一个人，反而不怕，我就在熄灯之前，整栋宿舍看了一圈。这栋宿舍有六层呢，宿管一个一个检查下来，估计要一个多小时，哪怕这个脏东西看完一圈立刻开始查下一轮，也得一个多小时。” “那时间够了。” 青年缓缓走到了门边。 他先是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优哉游哉地检查了一下门锁，居然拿出了一张接近传奇级别的高级避阴符，贴在了门把手之上。 随后，他又重复了同样的步骤，在房间的四方都贴上了一张。 ——福禄笼。 喻行川迷茫了：“这是干什么？福禄笼封锁我们自己，一会要是有危险岂不是影响我们跑……？” 燕星辰扫过在场的人，一字一顿道：“要的就是封住我们自己。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在走廊上磨磨唧唧吗？齐无赦其实早就听到你在0306并且告诉了我，警示符颤动的时候，我特意等齐无赦用金拆拽动我的手腕，提醒我宿管走到了我们这一层，我才让大家跑的。我从离开0313的时候就知道，你在0306，宿管走到0306之前，我们可以躲进你在的房间。其实我们可以不用跑，因为我们根本没有触发死亡条件，我只是配合那个故意制造出警示符颤动的人演了一出戏。”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离开0313之后会进入0306。 而在走廊上的那简短的几分钟，不过是燕星辰刻意为之。 既然对方藏在他们当中，策划了这么一出，那他也配合对方。 只是到底是谁算计了谁……还未可知。 他算准了只要他们不分开行动、不出门探查宿舍的情况，五个人待在一起，那么想动手的人根本没有机会。 他算准了，既然背后击杀玩家的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在赶时间，那么对方绝对不会有很大的耐心，即便没有机会，也会制造机会。 他算准了入夜之后会有“人为”制造的异常。 他算准了对方想在他们跑出房间之后出手，一定会露出破绽。 他也算准了喻行川会在关键时刻开门，哪怕不开门，他们退回0313就行，毕竟死亡触发是假的，其实0313暂时没有危险。 青年歪了歪头，外头还在燃烧的烈火映照进来的光亮勾勒出他的侧脸，照出了他带着狡黠的眸子。 “毕竟，那个人趁我们不注意，故意散发出阴气引动警示符预警，还特意在房间中央扔了个点燃的烟头，为的就是让我们误以为房间要着火从而跑出房间。做这么一套事情，实在是不太容易。因为我们一直没有分开行动，五个人在一起，其中有人要杀别人的话，太难了，就算动手了也没办法全身而退。” “搞这么一出，我们就会兵荒马乱，误以为触发了死亡条件，急匆匆地离开0313。这样我们在跑的时候一定会无法留意个别人的问题。而我们在更换房间的过程中，如果出了意外，谁死了，我们可能都没办法及时发现，实在是一个杀人的好机会。” “所以我就将计就计，礼尚往来了一下。” 齐无赦从容问道：“谁是内鬼？” 被完全利用了还要跟着一起对付内鬼的喻行川双手抱头：“燕星辰，你做个人吧！！！”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c。手机版网址：.yqxsge 本站网站:et 第270章 真心校园（9） 燕星辰对喻行川说：“放心, 不会对你造成危险。” 喻行川不忿道：“你也不怕我有问题！” “根据前几个死者的情况来看，玩家一般都是结伴之后遇害，这也是我们猜测有内鬼的原因。如果你有问题, 你一个人在这睡大觉？” 喻行川：“……所以是谁？” 燕星辰看向许明溪。 倒着的避阴符贴在四方, 将这狭小的空间笼罩成了个小范围的福禄笼，封住了范围内的所有阴气, 同时也将站在里面的人都锁住了。 福禄笼笼罩之下，周围的空气都更凉了几度, 冻得人手脚冰凉。 在场没有人在动。 宿舍楼下方的火光越来越弱了。 那被活活烧死的玩家此刻连燃料的价值都没了。 黑暗再次缓缓覆盖。 微弱的光亮之中, 除了燕星辰和齐无赦，其余所有人的神色都是困惑的。 燕星辰突然问许明溪：“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许明溪神色微顿。 许千舟立刻道：“你是说我哥是？不会的, 我了解我哥，他要是真被鬼怪控制了，我不可能没感受到区别啊。” 周晚也说：“我们之前用问题检测过所有人了，是不是有其他可能？” 齐无赦轻笑一声：“你们说干什么？许明溪自己解释。” 燕星辰稍稍点了点下巴，显然和齐无赦的态度一样。 许明溪很是平静。 他不是没有脾气, 但他面对的是给了他到达总榜前十二的实力的老师，他近乎盲目地听从燕星辰的一切判断。 “不是我，”他说, “至于其他,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不是内鬼, 我不知道内鬼怎么做的，我也不知道内鬼到底是不是被鬼怪控制, 我没办法辩解。我不知道从什么角度证明我自己，因为我一无所知。” 就连喻行川都说：“是不是想多了啊？” 燕星辰却笑了。 “你刚才说什么, 再重复一遍？” 许明溪怔了怔：“不是我。” “不, 最后一句。” “我不知道从什么角度证明我自己, 因为我一无所知——” 话止于此，许明溪自己便面色一变！ 他意识到了燕星辰的意思！ 几乎是同一时间！ 一道刀光在即将熄灭的火光之中亮起一条反光的轨迹。 燕星辰脖颈之侧传来空气流动的冰冷，还有冷兵器在迅速靠近的寒凉。 可刀锋还未接近他的喉咙，就突然被冒着黑气的金拆缠绕住了！ 他早有准备。 说时迟那时快，燕星辰手腕一个用力，直接夺过了利刃。 金线甩开，匕首被惯性直接带进了墙体里，露在外头的半截还在震颤着。 许千舟惊呼：“周晚！？” 站在周晚身边的喻行川骂了句脏话，赶忙几步退到了燕星辰身边。 火光彻底熄灭了。 空气中弥漫着人体烧焦的味道。 漆黑中看不清周晚的表情，他站在另一侧，身周逐渐泛出鬼气。 燕星辰挑眉：“不藏了？” “你一开始就猜到是我？” “那倒没有，我们在0313互相询问问题的时候，我才开始锁定你的。直到刚才我才敢完全肯定。” 周晚一愣，恍然大悟道：“你根本就没指望当时能核对出内鬼！” 青年眉眼微弯，笑了笑。 “问不出什么的，”燕星辰说，“如果真的能靠过去的记忆来核对我们当中有没有人出了问题，那么，那三个玩家就不会死了。” “这三个人，包括刚刚烧死的那个，四个人，全都是总榜前排的玩家，如果身边的人不是自己熟悉的人，他们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呢？” “他们确实是被熟悉的人杀死，熟悉到他们没有办法辨认出来身边的同伴早就有问题了。既然如此，不管背后动手的是人是鬼，都不可能依靠过去的经历检查出来。” “所以我当时就想了，既然永远不可能靠辨认找出问题，那我为什么不反过来寻找问题所在？藏在我们当中的人，一定比我们还清楚，我们没有办法通过询问过往找出内鬼，这肯定是内鬼自证自己最好的方式。我当然不知道谁是内鬼，但是内鬼自己知道啊。” 内鬼很清楚自己有问题，那么只要有撇清嫌疑的机会，内鬼会比谁都积极。 燕星辰提出五个人互相提问问题来证明清白的时候，谁最积极地参与、最主动配合，谁最有嫌疑。 当时周晚就第一个表现出了支持。 可这是他们身边的朋友。 他哪怕是有所怀疑，也不能随便动手，万一猜错了，哪怕是那么万分之一，后果都不是大家想面对的。 所以他将计就计，用对方的算计，反过来做了这个局。 0313出现异动、 他们离开宿舍的时候，周晚的速度最慢。 本来许千舟让周晚先走，他们刚走几步周晚就又来到了许千舟身后，如果不是燕星辰当时回过头去，周晚会在许千舟背后做什么呢？ 看到宿管之后，燕星辰特意让周晚出手。 内鬼肯定是不希望他们安全的。 而周晚当时果然拒绝了出手的提议，还用算卦来拖延时间。 种种迹象加在一起，燕星辰直接百分百肯定了他们中有问题的那个人就是周晚。 或者说…… 他说：“其实我不能说内鬼是周晚，因为你不是周晚。我们当中不可能出现内鬼。副本开始的时候，我们都是从一片白雾走出来的，每个人都是单独载入，然后再遇到其他人，甚至走出白雾的时候，玩家都是分批出现的。直到天黑前的最后一刻，所有玩家才彻底进入副本。副本从来不会做无用的事情，我当时就在想，这样载入副本到底是什么用意。直到我发现你有问题，我才彻底明白了。” “你不是周晚，你是副本复制出来的‘周晚’。” “周晚”的嗓音格外低沉：“你果然和周晚记忆里一样，很聪明。” 喻行川震惊之余，骂骂咧咧道：“你和他废话什么，既然都发现是假的了，他也跑不出福禄笼，我们先把他搞定啊。” 燕星辰却继续道：“所以，我们在白雾里的时候，副本复制出了另一个我们，对吗？你们拥有副本开启前我们的所有回忆，我们的一切数据，甚至是道具——难怪这个副本编号5，这样看，确实需要很大的能量。两个男生宿舍，两个女生宿舍，再加上分批载入，我们在第一个晚上，碰上另一个我们的可能性很小。真正的周晚在和虚假的我们在一起，住在另一栋宿舍楼吧？我其实还挺惊讶，我们之中居然只有一个复制体。” “这也是那三个玩家死得那么快的原因。你们在赶时间，第一天晚上，玩家们都是分散的，没有人会发现副本内有另一个‘自己’，这时候，是你们利用伙伴的关系击杀玩家的最好机会。所有人，包括一开始的我们，都不会想到，身边的人会想杀自己。那三个玩家的伙伴其实是副本复制出来的，但是他们不知道，还交托了信任，所以他们死亡的时候都很震惊，也许他们在坠入死亡的那一刻，都想不通，玩家之间不能自相残杀，他们的同伴为什么要对他们痛下杀手。” “你也不是没想过动手。你和许千舟独处的时候，就想过动手吧？可惜，许千舟身上留了我的传奇道具的一部分，你应该是发现了，知道当时你们两个独处的话，你动手一定会被我发现，所以你忍住了。到了晚上，你就忍不住了，因为明天这件事情就瞒不住了。” “我说了这么多，你一句话都没有，看来——我猜对了。” [我的天哪！！燕星辰他们第一个发现了复制体的事情！] [我刚才就一直在为他们捏一把汗，我还以为他们有人要死在“周晚”的手上，没想到燕星辰早就知道！] [他真的好厉害……] [他为什么还和“周晚”说那么多？] [笨啊，这些都是他的猜测，他又没有办法像我们一样看所有副本的直播视角，根本不知道事情的全貌，这一切都是他根据蛛丝马迹推测的，万一猜错了，哪怕只是猜错一部分，都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他是故意假装他全都知道，然后说给周晚的复制体听，从周晚的复制体的反应验证他的猜测。] [……] “周晚”嗤笑了一声。 “是，你猜对了，就是不知道真正的周晚运气怎么样了。我也没想到，这个房间六个人，居然其他五个人都是真的。” 他悄无声息地碰了自己的鸽子纹身——复制体和本体没有任何区别！ 他边暗自动作着，边说：“我拥有周晚拥有的一切，你口中的所有复制体都这样。哎呀，不得不说，我的能力真的挺好的，周晚的这双眼睛，能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他以前天天和你们一起行动，恐怕都碍于你们心中所想，没有说过吧？魅鬼最善窥探人心……” 他率先看向了许明溪：“我能看到你们所有人的欲念，当真是千变万化。比如这位总榜第五的，你的执念真的很奇怪——你想要你的弟弟活过来，你说这奇不奇怪？” 许明溪浑身一僵。 许千舟登时露出了茫然的神色：“……你在说……什么？不是，我不是就站在这吗？” “周晚”却自顾自看了一眼喻行川，嫌弃道：“哦，还有你，真是的，满满的自私欲念，只想着完成让你母亲健康地活过来的愿望，没什么意思。” 他又指了指许千舟：“你更没意思，什么都看不到。” 最后，他毫不紧张，反倒笑着看了看燕星辰，又看了看齐无赦：“你们两，一个身上充满了贪嗔痴恶无尽欲念，一团黑，黑到伤眼睛，但情爱痴念最多，另一个吧，”他看着燕星辰，“也有痴念——” 燕星辰纵然一直在警惕着，听到这番话，他都没忍住走神了一瞬。 痴念？ 什么意思？ 齐无赦有情爱痴念，他也有痴念？ 他们的痴念—— 倏地！ 符咒使用的波动散开。 许千舟喊道：“不好，他要跑！” “周晚”趁着他们所有人都心神不宁的时刻，迅速用瞬移符转移到了宿舍门前、福禄笼四方的一处边沿！ 他用刚才早就偷偷拿出来的道具，将贴在门上这一角的避阴符撕了下来！ 福禄笼散开。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c。手机版网址：.yqxsge 本站网站:et 第271章 真心校园（10） 燕星辰没动, 齐无赦也没动。 “周晚”已经旋开了门把！ 可方才察觉到的许千舟还没来得及拦住人，“周晚”用力拉门，宿舍门却纹丝不动。 “周晚”面色一变！ 福禄笼的结构刚刚崩塌, 可同样的地方，居然还有另一个重叠的福禄笼？？ 许千舟脚步一顿:“咦？” 燕星辰歪了歪头:“不好意思, 进门的时候就料到了会有这个情况, 在门朝外的那一边提前贴好了一张避阴符。” 从一开始, 这个福禄笼的结构就是重叠的两个。 另外三个角落的避阴符用的是同样的三张, 但是靠门那一边, 门里门外, 燕星辰贴了两张。 靠里面的那一张和另外三张组成了最开始的福禄笼, “周晚”故意点出所有人的执念欲念, 趁众人出神之际越过许明溪和齐无赦的防线，瞬移到了门口，摘下门内的那张避阴符。 可就在摘下的一瞬间, 门外的避阴符依然和屋内另外三角的三个避阴符形成了四方笼罩的福禄笼结构, 再次封锁住了整个宿舍。 燕星辰从一开始就已经算到了对方会在被揭穿之后走这一步。 他刚才并不是真的被“周晚”分心, 而是他有恃无恐。 对方根本走不出去。 就在“周晚”发现还有一层福禄笼的那一刻，他忽地回身, 接连甩出了好几张燃火符！ 宿舍楼本就发生过火灾, 如若让燃火符产生作用，后果不堪设想。 白伞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副本居然连传奇道具都复制了出来！ 燕星辰心下一沉。 如果他和齐无赦都有复制体, 法衣金拆和他的小白脸技能, 甚至是齐无赦吸收负面能量暂停空间的能力，他们的复制体是不是也会？ 他思绪翻滚之中, 金拆甩出, 直接缠绕上了即将张开的白伞。 燃火符随之而至, 齐无赦那边却已经用金拆另一端的线头画好了对付燃火符的符文。 金拆本就沾染上了恶业，齐无赦彻底同樊笼底下镇压的万千恶念恢复联系之后，金拆上的恶念对他来说如虎添翼，他全力之下，符文道路堪堪越过了传奇级别。 符文撞上燃火符，瞬间将几张燃火符全都击碎，符文却没有消散，只是减弱了一些，直接落在了“周晚”的身上。 金拆钳制住了白伞，“周晚”被齐无赦打得闷哼一声，许明溪眼看就要出手落下最后一击，“周晚”却突然喊道:“你们不能杀我，我也有玩家身份，你——” 他突然没了声息。 许千舟闭着眼，手中握着黑色长鞭的鞭柄，柔软无骨的长鞭被附上了力道，犹如无法弯折的长/枪，长鞭笔直往前，顶端挺直地穿破了“周晚”的喉咙。 他另一手抬起，推了推有些下滑的眼镜，悠然道:“哎我每次和周晚说话都很紧张，幸好你是假的，不然我可不敢出手。” 他说着，反手抽回了长鞭。 血液喷射而出，燕星辰眼疾手快扔出一些辅助功能性符咒，防止血液溅射到屋内的其他地方。 喻行川围观了全程，噤若寒蝉到现在:“那个……尸体怎么办？不处理掉，已经过半个小时了，再过一会宿管应该会再次巡查过来，有尸体的话，我们没办法肯定会不会触发什么死亡条件。” 燕星辰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正打算趁着福禄笼的效果还在，想办法把尸体解决了，那尸体居然自己凭空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约莫成年人指甲盖大小的小黑球悬浮在门后。 那黑球便是一团黑气，像极了高度浓缩的鬼气阴气。 黑球刚一出来，燕星辰放在口袋里备用的警示符都动了动。 齐无赦皱眉:“好熟悉的感觉。” 燕星辰抬手制止了其他人靠近，自己随时准备开启小白脸技能，缓步走到了那黑球之前。 那黑球像是能感受到人的靠近一般，他刚抬手，黑球便漂浮到了他的掌心之上！ 黑乎乎的光线下，燕星辰凑近了才发现，这并不是一个圆圆的球体，而是仿佛豆芽种子一般的形状，只是刚才离得远，黑气翻滚，这才遮掩了真正的形状。 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能让齐无赦熟悉的感觉，种子形状的类似阴气鬼气凝结的存在…… 提示音骤然响起。 【恭喜玩家获得1个恶念种子。】 【恭喜玩家成为副本内首个获得恶念种子的玩家，奖励剧情点:30。】 果然如此！！ 青年双眸一亮，眸中笑意渐深。 原来是这样。 “喂喂喂，”喻行川晃了晃手，“你站着睡着啦？” “……”燕星辰说，“这个就是恶念种子。” 齐无赦挑眉:“难怪。” 他自己便是万千恶念化出的意识，如果所谓的复制体就是恶念凝成的种子的化身，那和他其实算是本源，他会觉得熟悉才是正常的。 燕星辰端详了那种子好一会，发现并没有什么其他信息。 他本来想把东西先塞进信息面板的物品栏，结果提示音提醒他这是副本内特殊道具，无法进行操作。 他只能先用装钥匙的那种黑色袋子把这一个恶念种子装起来放进兜里，说:“这么看来，我们这次副本的任务清晰了。我们在白雾里的时候，副本把每个人心中的恶念都读取出来，用副本的能量复制出了一模一样的我们，放入恶念，恶念种子化作的复制体估计是全都知道他们自己的身份的，他们应该也有任务，那就是杀了真实的玩家，说不定他们有可以取代我们的规则。而我们的任务就是杀了他们，杀了复制体，就可以获得复制体里的恶念种子。” “真心校园，有真实的真心，也有虚假的恶意……副本的名字是这个意思啊。” 如此一来，他们第一天进来，会有那么多玩家死得匆忙就能彻底解释了。 恶念种子想要击杀玩家，肯定在玩家发现复制体的存在之前，成功率最高，因为这个时候，还有很多玩家根本想不到提防同伴。 从整个副本的角度，有两个阵营。 一个是恶念种子化作的复制体。 还有一个是进来的九十六个玩家。 玩家处于绝对的劣势。 复制体和玩家一模一样，拥有玩家所有的实力，还知晓他们自己的身份和情况。 而往深处想…… 别忘了，他们最终的目的，是提供给姚杳最多的恶念种子，从姚杳手中拿到唯一的门卡。 这才是最难应付的。 任务代表着，玩家之中，必须竞争。除非他们能所有人一起合作，并且不管是谁拿到门卡，都愿意让剩下所有还活着的玩家一起离开，否则的话，玩家之间根本无法形成利益同盟。 而兰昀的存在，代表着玩家的合作绝无可能。 他一边卸下福禄笼结构，一边将这些想法告知其他人。 喻行川说:“看上去，副本只是让我们辨认出真假玩家，实际上，这是让我们自相残杀，争抢数量有限的恶念种子。前有狼后有虎啊。” 宿管一会又要来了，几人各自爬上了上铺躺着。 许千舟自刚才便时不时地看向许明溪，没有说话。 平时他这个时候总是要和齐无赦一起贫嘴几句，现下也没了声音。 许明溪则一直在逃避他的目光，也一直没有开口。 燕星辰仰躺看着天花板，小纸人在床铺的四角帮他整理着被角，他语气低沉道:“情况很不妙。别说是争抢恶念种子了，我们辨认真假就很难。这一次能发现周晚是假的，全靠的是恶念种子的自负，它觉得第一天没人会想到恶念体的存在，反而急着用复制到的周晚的记忆证明自己，让我抓到了破绽。但是之后，我们要怎么知道，我们是不是我们，身边的人又有没有变过？” 喻行川翻了个身:“既然我们六个人只有周晚是假的，那周晚那边会不会五个‘我们’都是假的？他要是没发现……” 燕星辰反倒不担心了:“你还记得恶念体临死前为了让我们分心，点出了我们的欲念吗？周晚是半鬼体质，还有魅鬼的眼睛，他能看透，他应该不容易被坑。明天我们去找他。我比较担心的是，我们要一直保持不会被恶念体混入其中的状态，很难，因为我们不可能不分开行动。” 如果真的一群人全都黏在一起行动，他们的进度必然受限，反而顾此失彼，本末倒置了。 这个难题暂时无解。 三楼又传来了宿管查寝的动静，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燕星辰闭上眼，思考着副本背景剧情和恶念种子之间的关系。 如果副本只是要玩家辨认虚假与真实，在虚实交错之间竞争，那为什么要安排一个鬼校园当做副本地点？ 姚杳、梦里那些男生的话、疑似姚杳男朋友的那个男学生…… 他还想到了恶念体的周晚点出众人心中欲念时说的那些话。 情爱，欲念。 齐无赦…… 还有他自己…… 他本来还条理清晰的脑子突然乱了起来。 燕星辰翻了个身侧躺着。 身旁突然传来一道轻响。 男人掀开被子也盖在了身上，低声对他说:“校规没有规定一张上铺不能睡两个人。” 两个人的体温相撞，让本来寒凉的室内都变得回暖了起来。 “你干什么？” “怕你现在念力值太低，察觉不到危险，我和你一起，方便你用我的念力感受周围的环境，有危险也好叫你。” 鬼信！ 真有什么事情，他们之间明明有金拆可以沟通，就算齐无赦睡在女生宿舍都能拽动金拆提醒他！ 齐无赦却十分坦然，抬手抱住了他。 男人本来就比他高一些，这般抬手覆上来，仿佛直接将他拥入怀中。 燕星辰呼吸一滞，嗓音有些慌乱又有些急促:“……你挤不挤？” “挤。” “那你还？” “不挤我还不过来呢。” “。？” 第272章 真心校园（11） 燕星辰脑子彻底乱了。 两个人挤在一起, 分明更为吵闹，可他的耳朵周围却像是更安静了一般，齐无赦的心跳声、呼吸声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还有他自己的。 外头, 那烧死鬼又一次路过0306门口, 烧焦的头颅和空洞洞的眼眶透过宿舍门上的小窗口往里看着。 宿舍禁止夜聊。 没有人敢在这个鬼东西查寝的时候开口。 燕星辰只好就这么躺着。 混乱时代的时候, 齐无赦甚至都在他的灵魂旁待过许久, 他们连思想都对彼此透明，更遑论近距离的接触。 他一开始有些慌乱, 是因为齐无赦过来得猝不及防。 可宿管查寝的当下，他稍稍蜷缩在齐无赦的怀里，对方熟悉的气息包裹着他, 温度驱散了周围的寒凉, 他灵魂状态本就很不好, 在这样的舒适之下, 竟是不过几分钟就睡着了。 然后他又做梦了。 这一回, 并不是宿舍里死者的怨气引发的梦。 0306宿舍似乎没有死在屋内的死者。 燕星辰梦到的是整个副本, 甚至是整个樊笼。 他的意识仿佛无处不在地飘荡着, 能听见密密麻麻的人声，也能感受到副本的聚合与消散。 他仿佛不再是他，而是附着在了囚笼之上。 可他明明已经能够感受到整个樊笼，却无法听清所有的话语、无法感受到规则的流动。明明有着联系，却好像还差最后一步。 他曾与樊笼融合, 上一次，齐无赦送他离开樊笼之前, 他其实已经近乎和樊笼无异, 会有这样似有若无的联系也正常。 但这个联系他现在掌控不了太多。 是因为他的身体现在已经不是可以融入樊笼的“符纸”了吗？ 恍惚中, 燕星辰隐约察觉出了不对。 如果是因为他的身体换了, 那么他应该彻底失去对樊笼的掌控才对。 可他现在总是似有若无地连接上樊笼主体。 难道他和樊笼的联系还没有断？ …… 六点。 天刚亮一会。 0306屋内，所有人根本不需要闹钟的提醒，便几乎在同一时间准点从床上坐了起来。 大部分玩家早就习惯了副本中紧绷着的生活，哪怕是睡梦中也仍然掐着时间，没有任何人敢熟睡。 许明溪一坐起来便翻身下床，环视四周，检查宿舍里有没有发生别的情况。 昨天最后一个时间段守夜的许千舟反倒伸了个懒腰，这才从上铺爬了下来。 喻行川抬头，刚想怼一怼许千舟的懒散，却看到另一张床上坐着两个人。 他第一时间以为是鬼，赶忙后退一步要出手，定睛一看，发现是两个熟人。 燕星辰睡眼惺忪地坐着，正抬手揉着眼睛。 齐无赦坐在燕星辰身边，动作轻柔地捋顺着青年睡觉时翘起来的头发。 “？”喻行川翻了个白眼，“你两能不能注意点？校规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呢，禁止早恋。” 齐无赦指着自己，说：“我早？”男人又指了指燕星辰：“还是他早？” 喻行川：“……都不早。” “那算什么早恋？” “。” 燕星辰：“？”这都什么跟什么。 外头已经渐渐有了活人行动的声音。 是玩家。 昨晚的那些血腥和惨叫声仿佛不曾存在过，外头一片淡淡的清晨白雾，周围隐约有学生交谈的声响和背书的声音。 若不是知道这所学校除了玩家根本没有活人， 怕是会以为这不过是所普通的高中。 早晨六点之后，宿舍门禁接触，七点半则开始早读时间。 其他玩家已经开始行动，他们也要去教学楼。 校规规定，上课得换上校服。 许明溪刚穿上外套，余光之中瞥见许千舟正在看着自己。 “怎么了？” “哥，”许千舟的嗓音很轻，语调不怎么沉重，却有种装作不在意的别扭，“昨天晚上那个恶念种子变的假周晚说你的执念——” ——“我能看到你们所有人的欲念，当真是千变万化。比如这位总榜第五的，你的执念真的很奇怪——你想要你的弟弟活过来，你说这奇不奇怪？” 这是假周晚昨晚说的话。 许千舟过目不忘，他连假周晚说这句话的语调甚至是音量的大小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每一个字都不会错。 他还未把这句话说出来，许明溪就立刻听出来他想问什么，神情微变，打断了他的问题，说：“你也知道，那是假的周晚，说的话有什么目的我们都不知道。” 许千舟一愣，下意识摸了摸那挂在他脖子上的报废的传奇道具，喃喃自语道：“也是……” 但他又觉得自己的疑惑似乎没有解除。 许明溪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可许明溪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他觉得他好像有些魔怔了。 昨晚他就一直在想这句话，越想越是心中烦杂，越想越无法理解。 也许就是这样，反而钻了牛角尖。 许千舟愣神之时，燕星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他转过头去，瞧见穿好了校服的燕星辰正站在他身侧。 校服是非常经典常见的白蓝色运动服款式，因为是新的，格外干净整洁。青年长得温顺乖巧，偏生眼神格外孤冷，尤其是现在燕星辰更不爱笑之后，五官漂亮之余竟然润上了一层疏离，仿若未出鞘的利剑，刀鞘华丽，刀锋却冰凉锋利。 许千舟看得下意识呼吸都不敢。 直到燕星辰开口，他才松了口气。 青年给他递来了刚刚画好的千里符。 “拿着，”燕星辰说，“这是我刚才更改了一部分纹路特意画的千里符。” 许千舟接过。 燕星辰丝毫不拖泥带水，立刻拿出新的符纸，用自己刚刚划破的指尖画下一张。 他边画边说：“我一共会画五张，一人一张。切记，这个千里符不是用来通讯的。这个特制的千里符并没有通讯的能力，我只保留了它敲击三下会震动的功能。” 下一张画好了。 燕星辰立刻敲了三下。 在这张之前，他已经画好了两张，分别在许千舟和齐无赦的手上。 随着燕星辰敲击自己手上的那一张，齐无赦和许千舟手上的那两张同时震动了起来。 “就像这样，这三张符咒都会同时震动。千里符一般只能一对一通讯，但我给他增加了一对多通讯的纹路，同时为了给一对多通讯纹路腾出地方，我把通话的功能去掉了。” 也就是说，这三张千里符只能互动引动彼此颤动，并不能真的“接听”。 许千舟懂了：“用来给我们辨认彼此的？” 燕星辰将第三张递给了许明溪，开始画第四张，说：“对，这是我昨晚想的。只要其中一张被敲击，其他的也会颤动，这样我们分开之后如果再遇到，可以用这个方式确保——我是我，而不是另一个什么都知道但是虚假的我。我们进入副本之前的千里符不能用了，我挂在你脖子上的金拆也不能作为识别的证据。” “为什么？” 齐无赦说：“恶念种子 的‘我们’，我们可以称呼它为恶我，而真是的我们则是本我。恶我和本我共享进入副本前的一切记忆、道具、能力。恶我和本我的一切区别，都是在进入副本之后产生的。只要是我们进入副本之前就拥有的东西，恶我也一定会拥有。” 喻行川面色凝重：“所以千里符没用了。别说是我们，就是这个副本里所有的总榜玩家，谁不是为了这个副本倾尽全力？进入副本之前就把所有能准备的符咒都塞进物品栏了，副本连技能都能复制，更别提我们物品栏里的道具。恶我在被复制出来的时候，他们同样拥有了我们的一切符咒。一样的千里符，恶我也会有一份……” 那谁知道他们带进副本的千里符，到时候联系到的，是他们自己，还是恶念种子的化身？ 其实今天早晨醒来之后，燕星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尝试敲击了一下和周晚联系用的千里符。 但是周晚那边直接拒绝通信。 他想了想便明白了。 周晚那边可能也发现了身边人有问题，但周晚的情况肯定比他们的情况糟糕得多。 他们昨天应对假周晚，是四个人对付一个假的，根本不需要担心武力值的问题，哪怕是只有燕星辰一个人，也能应对。但如果他们这边四个都是真的，那周晚那边至少也会有大于一个的恶我，周晚哪怕发现了端倪，也分不清，分清了，也无法正面交手。 说不定，周晚那边遇到的恶我，早就尝试过用千里符取信周晚。 这样的情况下，周晚保护自己最好的方式就是表面不动声色，实则谁都不信。 同样的，周晚也不能确定，敲击千里符的到底是不是真的燕星辰。 所以，为了保证自己不被恶我所影响，周晚直接选择拒绝一切千里符的通讯。 而如果千里符对面的燕星辰是真的——也就是他们现在的情况，那周晚这个拒绝，等同于提醒他们，千里符对面不一定是真的玩家。 燕星辰想明白之后，立刻研究了新的纹路，也就是现在这种可以互相辨认的千里符。 他们一切勾连着其他人的符咒都必须立刻丢掉！ 譬如子母换位符之类的，如果对接上的是恶我，后果不堪设想。 随着众人整理出那些危险符咒并销毁，燕星辰也将五张关联的千里符画好，每个人手上各拿了一张。 许明溪刚拿在手中看了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面色一白，猛地站了起来：“等一下，如果恶我和本我没有任何区别，就像是昨晚，哪怕是面对我们的朋友，我们都要费尽心思，直到最后一刻才能确定。那如果是别人呢？” 自己人都很难分辨了，要分辨其他玩家的恶我就更难了。 而他们活着离开副本的依仗就是手中恶念种子的数量。 恶念种子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抢夺积分，分数最高的人才拥有离开的权利。 他们必须击杀尽可能多的恶我。 可他们辨认其他不熟悉的玩家的恶我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燕星辰叹了口气：“你也意识到严重性了。” 在获得恶念种子势在必行的情况下，如果分辨不了真的和假的，最快获得恶念种子的方法是什么？ 第一，是从其他玩家手里抢夺。 第二，是不要分辨，直接把所有人都当做恶我，用委婉的逃避启明条约第一条的方式坑杀所有玩家。杀对了，能获得一个恶念种子，杀错了，能获得对方收集的恶念种子。 真正匍匐在这个副本中的人心巨兽，是一视同仁的杀戮。 第273章 真心校园（12） 许千舟说：“会不会没有那么悲观？启明条约第一条还明晃晃地摆在哪里, 杀错人的代价太大了。” 喻行川嗤笑一声：“不难理解啊，如果真的到了必须要做的那一刻，我们就一定能守住底线吗？” 许千舟怔了怔。 喻行川满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不要低估人性, 也不要高估人性。” 燕星辰缓缓转头, 透过宿舍门上的小窗子, 往外看了一眼。 他说：“不违反条约杀人的方式太多了。条约只能保证, 杀死玩家的最后一击，不是来自于其他玩家。只要不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可以——比如现在……” 其他人念力值比燕星辰高多了, 在燕星辰说话的时候，便已经朝着同一个方向看去。 门外。 一个浑身是血的女玩家疾步跑着。 她的肩膀之上是一个大大的血洞——那正是鸽子纹身所在之地！！ 只有玩家知道，如果这个地方的肉被剜掉, 除非愈合, 否则的话, 玩家根本没有办法拿到任何物品栏中的东西。 她浑身是伤, 鸽子纹身又用不了, 瞬移符根本拿不出来, 只能大口地喘着气, 忍着痛，快步往前跑。 而她的身后，正是那个烧焦的宿管！ 女玩家根本没能跑出几步。 宿管眨眼间便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那如同焦炭一般的头颅之上，被烧干净的空洞的双眼仿佛还藏着阴恻恻的笑意。仿若地狱而来的喑哑嗓音低沉沉地说：“女生不能进入男生宿舍，你违反校规了。” 许千舟猛地走到门前：“不救吗？” 许明溪摇头：“我们分不清这是恶我还是本我。更何况, 太迟了。她触发的是必死条件。” 话音未落。 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声刺破天际。 火光闪过。 浑身是火的女玩家在地上滚来滚去，凄厉的惨叫声仿佛能够刺破人的耳膜, 撞击着大脑, 让人格外难受。 燕星辰他们所在的宿舍内, 都飘进了一些浓烟。 宿管笑着离开了三楼。 “女生不能进入男宿舍, 怎么可能会有玩家犯这种低级错误？”燕星辰缓缓蹲下，看着门缝底下泄进来的黑烟。 呛人的气味冲进他的鼻腔，惨叫声却突然湮灭，火光一闪一闪的，再也没有移动过。 他说：“她是突然出现在男生宿舍的，不是自己进来的。子母换位符，只有子母换位符能做到，因为她不可能自己用瞬移符来男生宿舍送死，她也没来过男生宿舍，没去过的地方用不了瞬移符。今天天亮之后，就有人在宿舍外头等待着这种落单的女玩家，围杀她，剜掉她的鸽子纹身，然后让队伍里的男玩家站在宿管面前，使用子母换位符，把女玩家送进男生宿舍。如此一来，就可以把一个已经被打残了、毫无抵抗力的总榜玩家杀死，他们并不违反启明条约，因为他们只是让这个女玩家失去抵抗力，女玩家是被宿管烧死的。” 走廊上传来了几个人走动的声音。 其中一个男人看着逐渐烧焦的女玩家，不悦道：“没有恶念种子，运气也太差了，我们在女生宿舍门口藏着，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个落单的，结果居然是真的玩家。” 另一人说：“是你说这个女的看着像恶念种子变的假玩家的，你不会才是假的吧？说不定你一个假的，故意引导去杀真的玩家，消耗我们的精力。”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我们刚才不是互相证明过了吗？” “……” 那几人走远了。 许明溪叹了口气：“这就是您没有急着让我们离开宿舍的原因？” 喻行川和许千舟异口同声：“‘您’？我没听错吧！？” 燕星辰点头：“对，我们没有必要抢先出去。这个副本最重要的是恶念种子，剧情点只是辅助，而且恶念种子不能放进物品栏，可以互相抢夺，这说明哪怕一开始抢占先机，也未必能成为笑到最后的人。刚才出去的话，我们也许还没能赶到教学楼寻找线索，就会和恶我或者本我玩家缠斗，反倒一堆麻烦。” …… 实验楼前。 公告栏之上，本来贴着模糊不清的月考成绩单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上头却不是什么月考的成绩。 排在最上面的，便是燕星辰的名字，后面跟着数字“1”。 燕星辰之后，还有几个人的名字都跟着“1”，其中包括兰昀、郑皎皎。 ——这是恶念种子的数量排行。 排行上写着一句话：【真心校园，从不说谎。恶念种子的拥有数量，将对所有同学坦诚布公，希望同学们努力加油哦！】 公告栏前，一个肌肉精瘦、身量极高的男人抬手，碰了碰这个名字：“燕星辰……？总榜第七，和他身边那个排名不知所踪的赴死者，居然这么快就得到一个恶念种子了。怎么不见他们踪影？” 男人身后，一个和这个男人有七分相似的女人说：“许明溪和他们走得很近，这次副本肯定一起。赴死者实力成谜，不要低估他，算进赴死者，他们有三个总榜前十二。” 总榜第八，丁重。 女人是他的亲妹妹，总榜第九，丁了。 丁重的名字正在恶念种子排行数量的第四，也是“1”——他们是第四个获得一个恶念种子的人。 “三个总榜前十二，为什么这么怂？我从宿舍出来就没看到他们，”丁重不屑道，“所有总榜玩家，就闻夜和他们几个看不见人。” “哥哥，不要掉以轻心。” “没有获得最多的恶念种子，等于等死。我们先去猎杀恶念种子。” …… 副本开始不到一天，直播视角只剩下七十几个还亮着。 真心校园里却有一百多个人在活动。 真和假混在一起，虚与实区分不清。 学生的读书声和嬉闹声似乎又逐渐响起，惨叫声混在其中。 血腥味像是在给这个荒唐的地方带来洗礼。 周围的白雾如同铜墙铁壁，又仿若幽冥囚笼，笼罩着整个校园。 几乎整个樊笼里排名最靠前的玩家全都在这铜墙铁壁之中，仿若给所有人观看的困兽。 副本就像是如今樊笼的缩影一般。 副本里的人争抢不休，副本外的人也正在为钥匙和副本的数量挣扎。 …… 男生宿舍A栋。 黑烟逐渐散去，空气中隐隐约约还有一些烧焦的味道。 走廊上，打扫卫生的保洁阿姨正在用那装着人头的畚箕清扫着女玩家的尸体。 0306内，齐无赦问燕星辰：“你接下来打算先做什么？” 燕星辰起身，看了众人一眼，问道：“我的天赋和武力值有关，齐无赦的天赋是和我绑定，其他人的天赋是什么？” 他们其实从来没有讨论过，破局由谁来主导。 可哪怕是后来和他们撞上的喻行川，都下意识在每一次做决定的时候等待燕星辰发话，哪怕燕星辰只是问一个问题，也没有人询问缘由，而是直接毫无保留地回答。 许千舟自然是过目不忘。 喻行川则是无视障碍瞬移，瞬移次数同数据有关系，需要根据情况来定，并且不需要去过，只需要知道路就行，比瞬移符少非常多的限制。 许明溪说：“回溯 。” “听上去和过去有关？” “你可以当做我的技能不存在，因为它虽然是个传奇技能，但它只能使用一次，”许明溪说，“就是在一定时间内，只要我能记得，那我的技能就能让副本内的时间归档，回到我记得的节点。副本外的时间不受影响。但回溯包含的所有时间段，只要是我所见到的，我都必须记得所有细节，这样才能归档。记得一件事情不难，记得所有细节，甚至包括现在这一刻飘荡在我眼前的灰尘的位置，很难，我顶多只能记得一两秒。” 那这个技能，说白了就是可以把一切副本内的时间往回拨动一两秒，且只能使用一次。 影响不了大局，但足够保一次命。 但这个作为传奇技能，未免有些不够看了。 时间限制太大。 这么大的时间限制，一个副本使用一次还差不多，居然一生只能使用一次。 燕星辰眼神闪烁了几下，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许明溪的肩膀。 随后，他说：“那按照技能来看，明溪、千舟、喻行川，你们三个一起行动比较好配合，千舟的记忆力正好可以辅助喻行川的技能，明溪的数据和道具都好，可以保证你们三人的安全。我和齐无赦一起行动。” “我之所以要把我们分成两队，是因为我觉得学校里需要探查的地方不少，我们五个人一起行动太慢了。” “探查？”喻行川挑眉，“怎么，不先去收集恶念种子？谁的恶念种子最多，谁就可以左右副本里所有人的生死。” 燕星辰反过来问他：“你觉得恶我相较于本我，有什么优势？” “他们和我们一模一样，完全拥有我们的记忆，因此清楚我们所有的弱点，还清楚我们身边的朋友的。我们无法区分他们，但他们却知道他们自己的身份，他们永远比我们还要高一等级的视角——” 喻行川话语一顿，恍然大悟地喃喃自语道：“不对，恶我的优势太高了，这不公平……” 燕星辰笑了：“我们不可能没有优势，因为樊笼最大的一个隐形铁律就是公平。恶我和本我都是猎人，也都是猎物，我们彼此都在互相狩猎，那凭什么恶我有狩猎的枪，而本我没有呢？恶念种子固然最重要，但如果只是单纯地让我们争夺恶念种子，那姚杳的存在是怎么回事？我们昨天在0313宿舍里做的梦又有什么作用？” 许明溪了然：“剧情点就是本我玩家的狩猎武器！” 燕星辰直截了当道：“姚杳为什么会死？她为什么要报复整个学校的人？这里面一定藏着玩家能应对恶念种子的东西。我从教学区走到宿舍区的时候，观察了一下，公告栏后面的实验楼是教学楼，三栋教学楼通过一个连廊连接在一起，有的地方是教室，有的地方是老师办公室，有的地方是实验室之类的活动室。而操场后面是宿舍，宿舍和教学楼中间是食堂，食堂里有小卖部。” “姚杳的死必有蹊跷，她既然站在实验楼的楼顶，那么实验楼我们肯定要去。还有一个地方……” 他看了一眼齐无赦，一副说累了的样子。 齐无赦无奈一笑，接口道：“还有一个地方，是小卖部，对吧？” 青年点了点头。 齐无赦继续道：“昨晚的烟头，不可能是凭空存在的。它昭示着宿舍火灾的来源，但同样告诉了我们，0313里有一个男生爱抽烟。” 许千舟抱头：“不对，让我理一理。那为什么要去小卖部啊？高中小卖部又不卖烟，如果卖烟那这个高中也太新潮了。而且我清清楚楚记得，校规不让抽烟。” “就是因为校规不让抽烟，而小卖部不卖烟，所以我们才要去小卖部。” 燕星辰打开了宿舍的门，边走出去边说，“既然 不让抽烟，那抽烟的人就需要买口香糖来遮掩。我和齐无赦去小卖部，查查看0313里住着的学生是谁。明溪你带着他们去实验楼，一定要小心，遇到危险立刻离开，尽量先不要撞见不认识的玩家，遇到猎杀恶念种子的人一定避开。” 许明溪毫无异议：“我明白。” 燕星辰带着齐无赦走了。 许千舟看了看那两个人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身侧的许明溪，如此循环往复摇头来摇头去地看了好几遍。 喻行川：“你吃错药了？” “我哥才是吃错药了，他以前特别难说话！” 以前他哥也没和燕星辰一起进出过副本啊？ 这才第一次吧？ 这也太听话了。 许千舟皱了皱眉，突然双眸一亮，用探究的目光看着许明溪：“哥，我看出来了。” 许明溪意外道：“聪明不少啊。” “你是不是暗恋那个小狐狸——啊痛痛痛痛痛！！！！” 第274章 真心校园（13） 燕星辰走出宿舍楼那一刻, 齐无赦在他身后说：“兵分两路的原因并不只是你刚才说的那个吧？” 他脚步一顿。 宿舍楼外此刻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远方教学楼传来零零散散的读书声，早读的时间快要开始了，一眼望去空旷无比的教学楼满是学生的动静。 燕星辰四顾了一番, 看到了小卖部和食堂的方向。 他复又抬起脚步, 说：“兰昀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异常，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 梁讳燃烧的灰烬还戴在他的手上。 他并没有忘记, 除了副本本身破局的难度, 还有樊笼未知的自我修复进度之外, 还有一个兰昀。 他稍一后仰，直接撞到了齐无赦的肩膀。 男人以为他没站稳, 下意识抬手接住了他, 双手握着他两侧手臂。 燕星辰低声对身后的人说：“寻找和姚杳有关的信息确实是我的主要目的。但附带的, 确实还有另一个原因。我们五个人一起行动，兰昀动手的机会岂不是很少？分散开，给他创造点机会，不然显得我们太小气。” 齐无赦轻笑：“找闻夜吗？” “他在副本里面，但我不知道他具体在哪里。”纸傀和他的联系，顶多也就是能感知到大约的方位，像校园副本内这么小的范围，已经没有办法定位了，只能见机行事。 “你心事很多。”齐无赦突然点破了他。 【被保护值+50，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都快习惯这来自齐无赦的时不时的被保护值提醒了。 他无奈：“这种时候, 我要是没有心事才奇怪吧？” “担心副本？” “担心一切。恶念种子的机制必然会引起玩家互相坑害，而且, 对于所有人来说, 这是最后一个高级副本, 活下去的唯一方式就是进入前十二, 这样才不会受每个月必须进入副本的规则限制，又有恶念种子的争夺在，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最轻松最容易做到的，就是干脆让这个副本只活着不超过十二个人。” 一同竞争的人多，目标难以达到，最好的方式是什么？ 是让竞争的人变少。 齐无赦淡然道：“死亡和残杀确实是最好的方式，但你不会做。” “我看上去很像那种傻乎乎的大好人吗？你又看出来了？” “毕竟我是活菩萨。” 燕星辰想起残缺木梳那个副本的时候他和齐无赦因为都不记得往事，互相试探了许久。 他没忍住，笑了几声。 他说：“我不仅不会做，我还不想让他们做。” 结束这个副本，拿到闻夜手中开启最后那段记忆的符文。 里面说不定有他和樊笼还能有联系的根本原因。 他能越快做到，死的人就越少。 “先看看小卖部。” 燕星辰这般微微靠着齐无赦说话，语气还带着点俏皮，全然不似平日里那般要么安静要么冷然。 后背总是人最大的弱点。 他却格外放松。 只有和齐无赦独处的时候，他那崎岖不平的灵魂才能揉成一团如雾如水般柔软宁和。 齐无赦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含糊的话：“这样后退靠过来，还以为你……” 燕星辰已经再度站直，朝着小卖部的方向赶去。 这世间还有这囚笼里，有很多事情都压在面前那个身量修长却消瘦的青年身上。 齐无赦看着燕星辰的背影，抬脚便跟了上去。 …… 两人走到食堂小卖部所在的地方之时，第一眼看到的是最前方的公告栏。 这公告栏和他们在实验楼前看到的一模一样，上面的月考排名已经更改成了恶念种子数量排名。 燕星辰在前排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但是此刻，他的名字已经从第一位下来了。 现在正在第一名的是总榜第三的郑皎皎，共有两个恶念种子，其后是燕星辰和兰昀。 “拥有的恶念种子数量是透明的，”燕星辰说，“这是明晃晃的靶子啊……” 他话语倏地一顿。 下一刻，金拆破空而出——那是缠绕在齐无赦手上的那一端。 齐无赦出手的方向分明什么人都没有，可金拆即将落下的时候，突然被一个凭空而出的符咒挡住了。 与此同时，燕星辰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用金拆画出了高级燃火符往一样的方向扔。 他现在念力值太差，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齐无赦出手了，那他便不需要思考动手的理由。 燃火符同另一端的金拆一道撞上前方，本来没人的地方，一个身影这才出现，仓皇后退了几步。 来人很年轻，约莫二十几岁，五官立体标准，气质却有些阴柔。 这张脸，燕星辰见过不止一次了。 是兰昀。 齐无赦那边动作不停，反手收回金拆，不败花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化作长弓，接连朝另外两个方向射出长箭。 长箭带着“飒飒”声势如破竹而去，将藏在另外两处的两个玩家也逼了出来。 包括兰昀在内，一共三个人。 另外两人全都接下了齐无赦的长箭，没有受伤，只是耗费了一些道具。 能有这个实力的，只能是总榜前十二的玩家。 齐无赦进副本之前稍微了解过现在樊笼内的情况，扫了那两人一眼，对燕星辰说：“男的是总榜第四，郭济，女的是总榜第六，李纤。” 燕星辰眉梢一挑，看着兰昀说：“看来你这些年在樊笼没有白混。” 兰昀叹了口气：“没想到你们还是来得比我早。” 齐无赦只是看了燕星辰一眼，从容道：“线索重要。我在外面拦着。” 燕星辰点了点头，直接转头冲进了小卖部。 兰昀、郭济还有李纤同一时间往前，男人手中长弓一拉，三支破空长箭硬生生拦住了他们的前路。 这个学校，小卖部、食堂还有报刊亭都是在一起的。 但这三个地方都没有活人。 阴凉凉的冷风不住地刮着，报刊亭前的地面飘满了白纸，食堂里还有些头直接在窗口后的热锅里煮沸的白骨——血肉恐怕早已腐蚀得不知去向了。 小卖部里的东西也七零八落的，很多柜子都倒了下来。 很难想象，这样的如同地狱一般的地方居然会在一所学校里。 燕星辰手中抓紧金拆，刚一进入小卖部，先是看了一眼收银台，什么都没看见。 “……为什么杀我呢？我没做什么啊？为什么杀我？” 细细碎碎的鬼语传入他的耳中。 这声音尖利至极，刺入耳膜中，直接带起了燕星辰的鸡皮疙瘩。 他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发现在一种倒塌的柜子和堆着乱七八糟的货品后方，一个浑身是血身上满是被砸出来的伤口的鬼正蹲在那里。 这鬼没有什么数据，只靠着一撮不甘心的怨气维持着，还留在生前死亡的地方。 像是被压死的。 看它的穿衣打扮和死的时候的年龄，明显不是学生。 小卖部老板？ 外头打斗声格外激烈，但都没有齐无赦的声响，反倒有几声是兰昀那边的人的闷哼声。 齐无 赦那边倒是暂时没什么问题。 燕星辰警惕着缓步走上前。 那被压死砸死的鬼仍然蹲在原地，一双只有眼白的眼睛毫无神色，干涸的鲜血糊住了它的半张脸。 它仍然在念叨着：“为什么杀我？为什么杀我？我没做过什么坏事……” “……老板？”他试探着开口，“我来买东西。” 念叨的声音骤然一停。 小卖部老板那满是鲜血的头立刻抬起，惨白的眼珠直直地对着燕星辰。 倏地—— 它突然站起，对着燕星辰，嗓音嘶哑了起来：“我真的没做过什么坏事，不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我没有杀人，为什么就死于非命了呢？” “我只是一个小卖部老板，我每天早上七点开门，天天和这些单纯天真的学生们打交道，有时候，女生搬不动东西，我还会帮她们搬到宿舍楼下……” “哦对，还有的孩子，经常半夜饿了没东西吃，我都关门了，还会给他们偷偷送去宿舍门口，透过铁门的门缝塞给他们。他们都会说：‘谢谢叔叔’……” “我干过最亏心的事情，不过是有一个孩子的手机丢在了我这的地上，我没什么钱，一时糊涂，没把手机还回去，自己卖了……也没多少钱……” “我顶多、顶多也就还会听听有些学生和我说的八卦，聊一聊他们讨厌的人、喜欢的人，我每天都是这样的生活，我没有伤天害理啊……” “为什么我死了呢？我没有杀人啊！！我没有杀人！！！！” 燕星辰站在那安静地听完了。 这只是一个小鬼，生前的意识都没有了，全靠着最后一缕怨气吊着，只记得不断重复自己不甘心的东西。 如果打断小鬼诉怨，反倒容易把它引成厉鬼。 他全都听完了，才问：“老板，我可以买东西了吗？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男生宿舍住在A栋0313的那个，你再不卖给我口香糖，我抽烟就要被发现了。” 小卖部老板愣了愣。 燕星辰此时穿着校服，虽然面容不一样，但这种鬼魂已经不会有太具体的记忆了，只会对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有个模糊的印象。 果不其然，小卖部老板点了点头：“记得、记得。我死了啊，你去找别的店吧。” “……可是，我舍友刚刚还和我说，在你这买了东西啊。” “你舍友？小王？还是那个，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天天来我这躲班主任的？” 昨天他在0313做的梦里，所有人都在玩，只有姓赵的那个疑似姚杳男朋友的男生在看书。 这样的学生，不太像是会跑到小卖部躲班主任的。 “都不是，是赵……”燕星辰刻意在这个字上停顿了一下。 小卖部老板立刻道：“赵誉诚是不是？我没见着他啊……” 赵誉诚。 燕星辰把这个名字在心里默读了三遍，记下之后，又说：“对，就是他。还有，姚杳你记——” 小卖部老板突然发出一声嘶吼。 鬼气在它身周震荡了一下，它格外恐惧地后退了几步，蜷缩在自己死亡的角落，赶忙喊道：“别说！别说！就是她杀了我，她杀了所有人，别让她听到你提她，别！” “你和小王上次和我说，她不是个好孩子，整日里和男生不清不楚的，我不过就是和你们说了几句，她就把我杀了。她、她果然不是什么好孩子……” 浑身是血的鬼魂蜷缩在了被一堆倒塌下来的柜子压着的墙角，格外害怕地抱着头，声音越来越小。 它还时不时转头看向实验楼顶层所在的方向，生怕那站立于顶楼的厉鬼突然降临。 燕星辰站在狼藉之中 ，低头望着散发着恐惧、不甘、怨气的小卖部老板，一时之间，竟是无言。 这是一个做着小营生的普通人。 他没有大善，偶尔好心，没有大恶，却也偶尔贪心、使坏。 大部分寻常的日子里，他和汲汲营营的大部分人没太大区别。 他说了几句坏话。 世间芸芸，恶意不绝，口业难息。 仿佛人人都有那么几次放不上台面的暗自揣测，嘈杂的背后总有那么几句不承担任何后果的恶语。 从未有人在意过什么。 但他的这几句坏话，交换的却是生命的代价。 第275章 真心校园（14） 燕星辰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小卖部老板似乎被姚杳的名字彻底吓到了, 哪怕燕星辰还没离开，他也一直抱头蜷缩在角落，不断念叨着方才那些话。 燕星辰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问出那个赵姓男生的信息, 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叫赵誉诚, 剩下的信息，小卖部老板也不太可能了解。 从目前已知的信息来看，姚杳和赵誉诚都是高三年纪的学生，两人谈了恋爱, 但是学校的校规明文禁止早恋, 其中必然发生了什么。 而姚杳在学校的名声并不好，但从0313宿舍的那场梦来看, 姚杳和赵誉诚谈恋爱的时候，并没有任何不好的名声。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在这两人在一起之后或者是分手以后，学校里有关姚杳的谈论变得不好了起来。 如果一个小卖部老板都能说上几句姚杳的坏话，那整个学校必然都传遍了。 学校变成鬼校，这一切或许就是起因。 姚杳和赵誉诚之间的事情, 便是其中的症结所在。 学校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姚杳死后的手笔, 要直接寻找姚杳的档案和信息恐怕不容易, 哪怕能找到也很容易惹到姚杳。 姚杳本身可能数据不会特别高，但她能够支配整个学校的怨气, 正面动手玩家必死。 那只能从赵誉诚的身上找线索。 燕星辰边想着边观察小卖部，以免错漏信息。 他刚一转头，便看见乱七八糟堆在一起的货品旁边, 有一处地方堆了一点粉末。 粉末不是副本里会有的东西, 燕星辰隐约能察觉出符咒使用后的波动。 齐无赦走了进来：“在看什么？” 燕星辰指了指那个粉末：“使用过的符咒破碎后散落的粉末, 而且是一些我常用且不怎么在樊笼盛行的符咒。闻夜来过, 他一个人行动，又高高挂在总榜第一，没人敢惹，不像我们顾虑多，恐怕早就来过小卖部了。” 他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门外：“兰昀他们呢？” “打了一会，”齐无赦摊手，“好像接到了别的消息，不想待在这里浪费时间，他们就撤了。你查到信息了吗？” “查到了。” 燕星辰拿出了两张符咒，都是今天清晨离开宿舍前新画的。 一张是众人用来辨认本我的千里符，一张是普通的通讯用的中级千里符。 他先是敲击了三下用来辨认本我的千里符，证明是他本人而不是恶我，随后敲击了通讯用的千里符。 千里符立刻连通了。 许千舟的声音传来：“你们怎么样啦？” “有碰上我们的恶我吗？” “没有，你们呢？” “也没有，倒是撞上了兰昀，还有总榜第四的郭济和总榜第六的李纤，齐无赦和他们交手了一下他们就退了。” “还有，小卖部这边的线索我查出来了，0313那个和姚杳谈恋爱的男生叫赵誉诚，应该也是高三的，但不确定是几班的。他和姚杳在一起之后，姚杳的名声变得很差，你们在教学楼，要小心和流言蜚语有关的信息。我和齐无赦确保这边没其他问题之后，去教学楼找你们会和。” “你们看看能不能找到赵誉诚是高三几班的。” …… 实验楼。 顶楼之上，面容姣好的少女坐在边沿，校服的裙子随着轻风微微飘荡着，顶头之上便是太阳，少女身侧却没有任何影子。 她微微低头看着下方的教学楼，一双全白的眼珠透露着诡异。 姚杳今天一直坐在这里，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她像个欣赏困兽之斗的观众，优哉游哉地观赏着新来的“学 生”们和他们恶念所化的虚假自我互相残杀。 三楼。 第一间教室门前。 两个玩家在教室外，透过窗户往里看，教室里头大半都被窗帘遮住，看不清全貌，隐约只能瞧见空荡荡的一排又一排的桌面。 教室的门虚掩着。 两人在外头端详了一会，实在看不出什么来。 走在前头的那个人说：“你确定，你刚才看到另一个我进了这间教室？” 另一个玩家说：“千真万确。那会不会就是你的恶念种子？不对啊，我和你说了这么久，你还在这边踌躇犹豫，你不会才是恶念种子吧……” “你胡说什么？我还怀疑你才是恶念种子呢。” “少来这套，我又不是没有和你证明过。” “还是进去看看，”走在前头的玩家说，“如果我发现了我的恶念种子，我们立刻围住他把他杀了。我们到现在还一无所获，再没得分，就只能等死了。” “行。” 走在前头的玩家停在了教室门口。 他让另一个玩家殿后，自己抓紧自己的攻击道具，推开了教室的门。 教室里头空空如也。 一排又一排的桌子似乎有些散乱，但什么人也在里面。 他刚才生怕里头冒出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此刻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反倒松了口气。 可他刚稍稍懈怠，身后突然被人猛地一推！！ 这人踉跄了几步进了教室，教室的门便在这一刻“当”的一声关上了！ 门外，同伴的声音裹上了阴凉：“你刚才没说错啊，我才是恶念种子，骗你的。再见了。” 这人立刻转身想要回去打开教室的门。 可教室的门却像是焊死了一般，哪怕他用上了最好的道具和符咒，依然敲不开门。 “呼呼——” 突然一阵风吹过，冰凉贴上了这个玩家的脸颊。 可整个教室不论是窗户还是门都紧紧地关着，丝毫找不出风的来源。 两侧的窗帘半拉着，本来有些微光亮的教室突然变得昏暗了起来。 窗户透光的地方似乎被什么东西遮住了。 这人浑身一僵，瞪大了眼睛朝四周望去。 只见整个教室里布满了人。 应该说，“人”。 全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男男女女都有，人数差不多四五十，刚好一个班级的人数。 这些“人”各个面黄肌瘦，还有的人身上满是啃咬的痕迹，浑身是血，每个鬼却都有着血盆大口和尖利的牙齿。 饿死鬼。 只有饿死鬼有这样的特征。 这居然是被锁在班级里被活活饿死的一整个班的饿死鬼！ 而这些饿死鬼全都用没有瞳孔的双眼看着他，长着嘴，缓步朝他走来。 这人面色惨白，后退了几步，最终被封死的教室门挡住。 他立刻拿出攻击符咒，可符咒刚落到最前方的饿死鬼面前便失效了。 这是不可解的死亡触发。 层层叠叠的鬼影挤在了一起，头挨着头。 腐烂的味道充斥整个教室。 不知是哪个饿死鬼先咬下第一口。 “啊！！！！”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 许千舟站在第四层的楼道口，刚挂断和燕星辰的通讯，便听到了这渗人的惨叫声。 声音很近，显然就在楼下。 他念力值本来就高，对于这种动静的感知更是敏锐，他甚至能听得清楚这人此时到底是被咬下了身体哪个地方的肉块发出的惨 叫声。 他低下头，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尽量把惨叫声引动的纷乱压下。 “这都第几个了，”他说，“我们来教学楼之后，起码四五个了吧？不同的死亡触发。” 喻行川说：“很多学生都死在教室里，每个教室的死法还不一样，我们只能尽量保证自己不触发到必死的条件。” 许明溪指了指继续往上走的阶梯：“上五楼吧。刚才我们都听到了，要找到赵誉诚这个男生所在的班级，尽量找到和他有关的信息。我们刚才分别破解了两间教室，一个是一楼的，一个是四楼的，分别是高一的班级和高二的班级。如果按照规律，很有可能是高一的在第一层和第二层，高二在第三层和第四层，高三应该就在第五层。” 他说着，已经走在了最前头。 他们刚才破了两个教室的死亡触发，有了经验。 如果能找到高三年级的教室，并且活着破解死亡触发，哪怕他们进入的不是赵誉诚所在的班级，也能询问那个班级的学生，赵誉诚在几班。 几人刚走上第五层，许千舟便瞧见，前方的走廊之上，有一个明显年纪不大的男性玩家站在那里。 对方一头乌黑短发，穿着校服，身量修长，瘦而不弱，从背影看，应该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 这人似乎正在观察着第五层的情况，听到他们的动静，这人只是稍稍撇了撇头，并没有完全回过头来。 只有一小部分的侧脸闯入许千舟的视线，光是从这不太明显的侧脸轮廓来看，便能瞧出这人的正脸必然格外好看。 甚至称得上漂亮。 这么久以来，许千舟是第一次见到不弱于燕星辰的漂亮。 但……怎么感觉这侧脸有点眼熟？ 他刚一皱眉，便又听到身后有两个人朝他们直接动手的动静！ 说时迟那时快，许明溪和喻行川也同时回身出手。 许千舟甩出长鞭，撞上了攻击他们的人的道具。 一男一女出现在他们眼前。 “丁重，丁了，”许明溪沉声道，“我们无冤无仇吧？” 总榜第八，丁重。 总榜第九，丁了。 这对兄妹分开来没有人能是许明溪的对手，但他们合起来的效果却不容小觑。 丁重冷笑道：“无冤无仇？你们几个都和破晓有点关系吧？喻行川在的天河，还有破晓，之前抢了我们黄泉不少资源和奖励。当然，这些都是小事，我和我妹妹也想找第五层的线索，你们不妨让个路？” 许明溪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许千舟稍稍后退，对着自己身后那位不知是从何而来的玩家说：“诶，兄弟，如果你不是恶我的话，要不先退吧。我们这边交手，不连累其他路过的人。” 身后那人突然抓住了许千舟的肩膀。 许千舟生怕对方要对他动手：“我靠你不会是恶念种子吧！！！” 他正打算反手回身甩动长鞭，那人却只是轻轻将他往身后一带，一步上前，挡在了许千舟的身前。 许千舟一愣，发现自己好像对这个人没什么警惕之心，平常要是遇到陌生玩家这样拽他，他早就动手了。 而这人把他拉到身后还不够，还把喻行川也拽到了后面，同许明溪站在一起。 一把白伞出现在这人手中。 白伞缓缓撑开，周围隐隐翻滚着鬼气。 驭鬼术引动四方怨气，阴风不断。 周晚站在许明溪身侧，看着眼前这两位总榜前十二的兄妹，丝毫没有露出怯意。 他握着伞柄，幽然地说：“第五层怎么着也是我先来的，他们也是我的伙伴，先来后到，我们先探索第五层 没什么问题吧？两位来得这么迟，还想第一个拿到线索？” 许千舟松了口气，格外淡定：“哦，周晚啊，早说嘛。” 三秒后。 “什么！？？？？你你你你你你是周晚！？？？？？？？？？？？？？？？？？” 第276章 真心校园（15） 喻行川和许明溪都很淡定。 许明溪转头看了一眼周晚, 说：“丁重的技能和增强武力值有关，丁了不擅长打斗，但她的辅助很厉害, 她的技能则是在一定范围内锁定一个对手，强制削弱对手的武力值。这两人分开不足为惧, 但他们的技能一起使用就会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如果丁了锁定的是你，你退后，我来动手。” “没事的，放心，”周晚说, “我之前其实都因为遮掩本体被压了不少数据, 但现在校规规定男生必须穿男生校服剪头发，我就换回来了。我恢复本来样貌的话, 数据可以达到巅峰，应对总榜前十二没问题。” 丁重和丁了那边也在窃窃私语。 周晚的面孔太新了。 燕星辰他们之前的副本虽然关注度也很高，但是对于站立在整个樊笼之上的总榜前十二的玩家来说, 直播间的事情都不过是小打小闹。哪怕是燕星辰, 在燕星辰进入总榜前十二之前，丁重和丁了都没有什么兴趣。 更别提之前一直躲在燕星辰锋芒之后的周晚和许千舟两人了。 丁重和丁了显然没有把周晚的话当回事, 丁了眼看就要使用技能, 整个五层突然荡起了细细密密的鬼嚎声。 这声音似乎从每一间教室传来, 和幽灵空洞的读书声重叠在一起，反倒像是带着哭嚎的读书声。 少年人一同朗读的声音本该清澈宏亮, 可鬼嚎声却仿若细风密语, 冰凉地拍打着人的神经。 周晚眉眼微弯, 笑了笑。 这笑仿若温和, 可他的双眸又只有冷意。 他有着一半的魅鬼体质, 以前女装便是为了遮掩魅鬼的特质。 他现下穿着男生校服，那一头长发都剪了，遮挡喉结的围巾也摘了，反倒比女装的时候还要让人移不开眼睛。 丁重和丁了都下意识愣了愣。 周晚凉凉地说：“编号5的副本，bss太强，我确实无法左右一些厉害的鬼怪，毕竟连我的母亲都不曾进过这么小的编号的副本。但是，像教学楼里的鬼，全都是没有意识只留存着生前怨气的鬼，我虽然没办法收服它们，但是用驭鬼术引动它们还是可以的。” 丁重恶狠狠道：“这样你们也会死。” “无所谓。” 丁了眼神闪了闪，拉住了丁重，低声说：“哥，要不算了，他万一真的疯了，我们不能跟着疯。” 正在此时，燕星辰和齐无赦也从另一端的楼道口走了出来。 他们从小卖部那边赶来了教学楼。 恢复男身的周晚本来就可以同总榜前十二的玩家相比，如果加上燕星辰，还有排名不明的齐无赦，那他们这边已经有四个堪比总榜前十二武力值的玩家了。 许千舟和喻行川虽然没在前十二，但他们现在也是前百的水平。 丁重和丁了两人配合再厉害，也不可能在有周晚这个随时可能发动同归于尽的技能的人的面前，和这么多人打。 燕星辰出现的那一刻，这两人立刻用瞬移符离开了。 许明溪等人回过头，同燕星辰和齐无赦碰面。 许千舟还在那不断地揉着眼睛，他揉一下眼睛，看一眼周晚，又揉一下眼睛，看一眼周晚。 喻行川猛地一打许千舟后脑勺：“你瞎了？” “确实瞎了，”许千舟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脸，“天啊我之前还……要不你们当我死了吧，再见了朋友们，我们分道扬镳吧，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可以留恋的东西了。” 回应他的是许明溪冷冷的眼神。 许千舟捂脸的手指立刻露出了一个缝，眼睛透过缝隙看向许明溪，怂怂地说：“不，我哥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值得我留恋的。” 许明溪：“……” 周晚说：“你们看上去，并不担心我是恶念种子的样子，看来你们已经解决掉我的恶我了。燕星辰在恶念种子积分排名上那个‘1’，是不是就是我的恶念种子？” “聪明，”燕星辰点头，“昨晚我们之间发生了不少事，总之最后找出来和我们一起的你是假的，当晚就杀了。” 许明溪也说：“所以刚才见到你，我没有怀疑，毕竟活生生的你只有可能是真的。倒是你，我怎么觉得你也不是很担心我们是假的？” 周晚脸上的笑意立刻淡了一些，双眸之中浮现出些许的担忧。 “我刚想和你们说。昨天我走出白雾之后，也遇到了其他人，大家一开始的历程应该都是一样的，刚开始我没觉得哪里不对。我遇到的是许明溪的恶我和喻行川的恶我。” “就两个？”燕星辰有些意外。 “对，就两个。但这其实是好事，因为只有我一个是真的，另外两个都想杀我，反倒容易露出破绽。我们三个一起进了男生宿舍B栋，晚上熄灯之后，那两个恶我，想对我动手，当时也发生了不少事情，总之我发现了问题，击杀了喻行川的恶我，但是许明溪的恶我还是走了。” 周晚边回忆边说：“之后，我隐约猜出事情不对，没有接收任何千里符的通讯。幸亏这个副本鬼怪太多，我反而有点优势，我恢复了男身之后，就在宿管查寝的间隔，去B栋的其他房间外探查了一下。我还遇到了曲疏，但我不确定他是不是恶我，没有惊动他。继续往下找之后，我发现了燕星辰的恶我。” 他看向燕星辰，“你的恶我，特别好认，因为他就一个人住在宿舍里，没有任何破局的举动，不像是你第一晚会做的事情。” 燕星辰想了想，说：“不难理解，如果换做是我知道我是副本里的复制体，哪怕给我离开副本获得身份的诱惑，我也不会想行动。” “他可能就是这样想的吧，也幸亏是这样，我很轻松地认出那是假的你，没有和你的恶我起冲突，安全地度过了一个晚上。” “等等，”燕星辰听出了问题，“你说你把整个宿舍都偷偷查了一遍，那……” 周晚瞥了一眼齐无赦和还在捂脸的许千舟。 “是，我没有看到许千舟和齐无赦的恶我。” 这话一出，本来还在生无可恋回想之前对待周晚态度的许千舟都愣了。 他怔了怔，下意识放下了捂脸的双手。 他说：“不对啊，我昨晚在A栋，A栋也没有我的恶我啊。” 校规规定，晚上九点到早上六点，所有学生必须待在宿舍里。 恶念种子化作的人也是学生，也必须遵守这个规定。 男生宿舍只有两栋楼，A栋没有齐无赦和许千舟的恶我，B栋也没有，那岂不是就等于这个副本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两人的恶我存在？ 齐无赦说：“我有些特殊，没有恶我，可以解释，我之前也想过这个可能。” 他是万千恶念脱胎而出的意识，本质上并不是玩家。 白雾是根据每个人心中恶念复制出他们的恶念体，对于齐无赦这种由恶念组成的意识，反而束手无策。毕竟齐无赦浑身上下都是这些东西，并不符合被复制的玩家的定义，对于副本而言，可能他只是一团负面能量。 可许千舟…… 许千舟说：“我不特殊啊，我怎么也没有？” 燕星辰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许明溪。 许明溪那总是冷然的面容此刻居然露出了些微的复杂，还有一些难得见到的心虚。他眼神闪烁了几下，却没有说话。 周晚说：“可能是我疏漏了哪里。毕竟许千舟念力值高，他的恶我肯定也有一样高的念力值，说 不定我探查的时候早就察觉到我的靠近，藏起来了。” 话是这样说，但可能性极低。 恶我如果真的察觉到周晚，没必要藏起来，除非是燕星辰这种恶念体都思维奇葩的，恶我一般都恨不得同本我玩家混在一起，这样才能趁机动手。 许千舟望着许明溪。 他想到了昨晚那个假的周晚说的话。 他记挂了一晚上，许明溪和他解释说，那也许只是周晚的恶我说出来混淆视听的。 他没想太多。 他一向是一个不会想太多的人。 但有时候，不对劲的东西多了，哪怕是不会想太多的人，也无法避免心中的纷扰。 最开始的不对劲，其实是那枚代表着传奇道具的硬币。他一直以为只是一个救了他的硬币，可燕星辰却和他说，那是只能使用一次的规则类传奇道具——许明溪从来不曾和他说过是什么规则。 随后便是恶我周晚昨晚说的话，那几乎是无法理解的天方夜谭的话——恶我周晚说，许明溪的弟弟死了。可他就是许明溪的弟弟，他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再然后就是现在，两栋男生宿舍都没有看到他的恶我，基本等同于可以确认，这个副本没有他的恶我。 这对于他们所有人来说，反而是个好事。 但…… 许千舟不住地看着许明溪。 可许明溪一如往常，什么都没有多说。 这件事情讨论也讨论不出结果，燕星辰看了一眼第五层走廊上的所有教室，问许明溪：“这一层有赵誉诚在的班级吗？” 许明溪：“我们还没有找到赵誉诚在的班级，但是第五层很有可能是高三所在的班级，我们可以先随便找一个班级，破解死亡触发，问一下那个班里的鬼赵誉诚在几班，再根据那个班级的方位推断赵誉诚所在的班级的地点。” 周晚抬手，指了他们面前的第二间教室：“我刚才驱动驭鬼术的时候，能感受到这间教室的鬼气最淡，应该是最不危险的，我们可以一起试试破这一间。反正我们人多，这间鬼气又最淡，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齐无赦：“也不一定。” 一时之间，五道目光全都落在这位全场唯一的赴死者身上。 众人：“……” 燕星辰扶了扶额头：“走，我开门，然后我们一起进这间教室——除了齐无赦。” 齐无赦被燕星辰的表情逗笑了，十分无所谓地说：“好，我在外面把风。” 许千舟：“老齐，你不参与行动，就是对我们最大的贡献。” 喻行川：“松了口气。” 周晚：“完全同意。” 许明溪：“谢谢。” 第277章 真心校园（16） 燕星辰抬手要推开教室的门。 许明溪却拦住他：“要不然还是我来开门吧, 万一有什么意外的话，你不会受伤。” 燕星辰摇头：“我数据是这里最高的，真有什么危险, 我拦不住的，你也拦不住, 我拦得住的，没必要让别人冒险。”他现在挂在总榜第七，主要是因为念力值太低，又有平衡机制的影响。真遇到危险，实在不行, 他可以直接开启技能, 怎么看都应该走在最前面。 许明溪本来也是好意，但他更听从燕星辰的判断, 燕星辰既然都这么说了，许明溪便一言不发地后退了一步，随时准备在燕星辰需要的时候出手。 [……刚才燕星辰说什么？] [他说他比许明溪数据高。] [总榜排行明晃晃地挂着啊, 燕星辰第七, 许明溪第五，他为什么说他比许明溪数据高啊？] [我本来想说他大言不惭的, 但是我之前已经好几次因为押注燕星辰死亡而赔了好多钥匙了, 现在我不敢说了。] [好奇怪……] [这还算好。我觉得他们有时候说的话就好奇怪, 有的我都听不懂，总榜是不是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燕星辰好像知道很多东西。他到底是怎么一下子冲到总榜第七的？] [不行了, 我看得好紧张啊。虽然我还没到进入高级副本的时候, 但是如果这已经是最后一个高级副本了, 那我们迟早也要面临被规则抹杀啊。总榜的大佬们有没有可能找出解决方法啊？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前十二的……] [……] 喻行川怔了怔。 昨晚他和燕星辰他们遇上之后, 一切都是燕星辰说了算, 他倒不觉得有什么。 燕星辰聪明，他一早就知道。 但眼下，连总榜第五的许明溪都对燕星辰毕恭毕敬，许明溪甚至没有反驳燕星辰那句“我数据是这里最高的”……怎么回事，吃错药了？ 许明溪可是那位曾经占据总榜第一的赴死者的学生。 喻行川崇拜那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到现在为止，很多破局的方式甚至是符咒的使用，都是从那位赴死者身上学来的。 因此，他对许明溪本身也是带着一些崇敬的。 郑皎皎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喻行川自然把许明溪当做队伍里的主心骨。 结果这位主心骨把燕星辰这个后来居上的新人当祖宗一样供着，还自认不如燕星辰。 喻行川自然呆了。 他用手肘撞了撞许千舟：“诶，你哥怎么回事？” 许千舟愣愣地“啊”了一声，似乎还在周晚是男的这件事上没反应过来。 燕星辰眼看已经推开了门，喻行川没法子，只好用力拍了一下许千舟，把人拍得回过神来，他说：“你小心点，要进去了。” “哦……” 燕星辰率先走进了教室。 这教室从外面看就是一排又一排空荡荡的桌椅，和其他教室没有什么区别。 他走进来的时候，除了觉得温度更低了一些之外，屋内没有任何变化。 他似乎感受到许许多多双眼睛在盯着他。 但警示符没有动静，身后的许明溪也说：“怎么没有鬼？” 燕星辰回想了一下自己从前的那些副本经验，回头看了一眼其余几人：“它们知道我们有几个人要进来，在等我们全都到齐。” 周晚说的没错，这间教室的死亡触发并不算特别危险，甚至还会等人数够了再开启，如果别的玩家不是为了线索而来，而是误入这里，完全来得及逃跑。 但他们要的就是破解死亡触发并且获得和赵誉诚有关的线索，自然 不能离开。 喻行川、许千舟和周晚纷纷走了进来。 走在最后的许千舟踏入教室的那一刻，教室里的场景突然变了！ 门“砰”的一声，猛地关上了。 本来整整齐齐摆放着的桌椅变成了围着教室绕着一圈的摆放方式。 前后左右各有一排桌椅，拼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口”字，中间则留有一片空旷。 讲台之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拨浪鼓。 嬉笑声突然在教室里回荡。 “上课啦，上课啦……” “老师说今天班会，玩游戏！” “玩什么啊？” “是好玩的！” “……” 密密麻麻的鬼影缓缓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几人站在紧闭着的教室门那一个角落，许千舟回身，稍微尝试着拉开教室门，却发现门已经纹丝不动，完全无法拉动分毫。 那些逐渐清晰的鬼影中，重重叠叠地说：“要玩完游戏才能下课，不能早退！” “同学，你们五个来得最迟，还不快点找个位置坐下？” 讲台后方，一个穿着衬衫制服的老师突然出现。 对方身体部分是完好的，从脖颈处往下满是干涸鲜血，而脖颈之处更是一道整齐的切口，切口上头的头颅不见了。 这是一个无头鬼。 许明溪低声说：“看他身后的地上……” 那是一个扇叶上站着鲜血的落在地上的电风扇。 燕星辰抬头，瞧见天花板上，本该挂着电风扇的地方只有一个连接的柄，而没有电风扇了。 这老师是被突然掉下来的扇叶给…… 至于讲台下方那些学生，有的和老师差不多，只不过被切割的部位有所区别，其他则各有各的死法，有的甚至被一支笔横穿了眼球。 许千舟嘀咕：“所以说转笔要谨慎，上课不要打瞌睡啊！认认真真捧着书听课就不会这样了嘛。” 其余四人：“……” 重点是这个吗？？ 这些学生都在笑着。 他们纷纷在围成一圈的桌椅上落座，刚刚空余了五个位置。 “快坐啊……” “他们怎么不坐……” “快来，不坐就滚呀！！！” 最后几个字，本来嬉笑的嗓音变得尖锐了起来，润上了一层森凉的杀意。 无头老师拿起了拨浪鼓，摇动了几下。 整个教室骤然安静了下来。 “同学，”老师说，“该坐下了，今天班会，大家一起玩击鼓传花。” 燕星辰等人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说话，分别各自选了个位置。 五个位置都是分开的，他们每个人的身边都是鬼。 腐臭和血腥味弥漫着整个教室。 喻行川坐下之前，一直在打量着整个教室里的每一个细节，险些被脚下那不知是谁被风扇扇叶切下来的手臂给绊倒。 “靠……”他大喘了几口气。 直到他们彻底落座，那些越来越可怖的声音这才消失。 教室再度安静了下来，只有老师时不时摇动拨浪鼓的声音。 这围成四方的桌椅旁，坐在最靠近教室门边那个角落的学生面前，出现了一个大红色的花朵，是用粗布编织而成的，很是粗糙，但能勉强看出是花。 这是花，那老师手中的拨浪鼓便是鼓了。 燕星辰正想问规则，那无头鬼不知从哪发出的声音，整个教室又回荡着它的话：“规则很简单，老师会晃动手上的拨浪鼓，只要鼓声还在，你们就根据顺时针顺序传递那个花，拨浪鼓声一停，花在谁 的手上，那么那位同学就是这一轮选中的人。这一轮选中的人可以询问上一轮选中的人一个问题，被询问问题的同学必须诚实回答哦。第一个被选中的同学不用询问别人。” “不能撒谎。” “真心校园不接受撒谎的学生哦。” “还有，玩游戏的时候不准私下里聊天哦。” 那就是说，假如第一轮击鼓传花传到了燕星辰手上，因为燕星辰是第一个，他之前没有别人，所以他没办法询问其他人问题。但他是传到花的第一个人，大家便知道了。 第二轮开始，假如第二轮的花传给了许千舟，那么燕星辰作为许千舟之前的那一个传到花的人，许千舟可以询问燕星辰一个问题，且燕星辰不能撒谎。 如果撒谎，等待的必然是死亡，很可能还会导致他们所有人破解死亡触发失败，所有人都会出事。 “同学们明白了吗？” 许明溪举手，问：“老师，那这个游戏什么时候结束？我们总不能一直传来传去吧。” “花传到该传的人手里，自然就结束了，同学们就可以下课回宿舍休息了。如果下课时间到了还没有停，那所有同学今天都要留在教室晚自习。” 燕星辰眸光微动，双眼之中思绪闪动。 他立刻又问：“老师，这是所有规则了吗？您可以再重复一遍结束的条件吗？” “同学，下次要认真听老师讲话哦。这就是所有的规则，游戏结束的条件是——花传到该传的人手里，自然就结束了，同学们就可以下课回宿舍休息了。如果下课时间到了还没有停，那所有同学今天都要留在教室晚自习。” 空灵渗人的话语还在教室里回荡，拨浪鼓摇晃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咚隆咚隆……” “咚隆咚隆……” “咚隆咚隆……” 拿着花的学生立刻把花传递给了下一个。 燕星辰离传递的方向最近，不过片刻，这花就已经到了他的手上。 但是鼓声没停，游戏刚开始还不明状况的时候，第一个传到花的最好不要是他们五个之一，否则的话，他们必然要在不知深浅的情况下回答其他鬼的问题。 他立刻扔给了下一个学生。 “咚隆咚隆……” “咚隆咚隆……” 鼓声猛地停住了！ 周晚捧着那刚落在他手中的花，无奈地看了一眼其他人。 游戏规则不允许交谈，他们现在谁都没有办法彼此商量对策，只能各自思考着破局方式。 无头鬼的声音又在教室中回荡了起来：“好，这位同学是第一个，你把花继续往下传吧，下一个传到花的同学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燕星辰心想，这无头鬼都没有头，居然还能说话，声音也听不出来处。 他们本就要询问这个班级的学生问题，目前最好的方法，就是借着击鼓传花这个游戏，询问其他学生关于赵誉诚的信息，随后立刻结束这个游戏。 无头鬼说，结束游戏的方式是把花传给该传的人手上。 现场包括死去的学生一共四五十个人，谁才是那个改传的人？ 如果没能在上课时间内找出并且成功把花传给那个人，他们就得“留下来晚自习”，可宿舍规定了晚上九点之前必须回去，那其实就等于必死了。 必须在一定的时间内获得询问班级学生的机会，且找出“该传的人”，结束这个游戏。 “咚隆咚隆……” 无头鬼又开始节奏而规律地晃动着拨浪鼓。 它没有头，这拨浪鼓仿佛它的头颅一般，一晃一晃的，充满了渗人的喜悦。 周晚立刻把花扔给了身旁的学生 。 这鲜红的大花又顺时针传递了起来。 “咚隆咚隆……” “咚隆咚隆……” 鼓声停了。 这一回，传到的是一个死去的女学生。 按照游戏规则，这个女学生可以询问周晚一个问题，周晚不能撒谎。 她问：“哎哎哎，能出现在这里的，都是出了问题，救不了了的。你是哪里出了问题呀？” 他们五个可是活人，并没有出意外。 如实回答，等同于告知班上的所有鬼，周晚是活人，不是这个班的学生，还不知会引发什么后果。 但如果撒谎，则更是直接的死路。 其余四人心中一紧。 周晚敛眸，只沉思了三秒，便说：“我是脑子出了问题，才会坐在这里和你玩这种游戏。” 其余四人：“……”没什么毛病。 女学生噘了噘嘴。 但她什么也没做。 无头鬼摇起了拨浪鼓。 这关过去了。 鲜红的花又顺时针传递了起来。 接下来，拨浪鼓停下的时候，花在一个死去的男学生手中。 这个男学生便是被铅笔捅穿了眼睛而死的。 他诡异地笑了笑，看着上一轮传到花的那个胸口心脏位置插着削笔刀的女生，问她：“你的心脏坏了，你想换一个吗？” 女生也笑了：“我想呀。” 坐得离她最近的喻行川生怕这位祖宗突然要挖人心脏，十分怕死地在自己胸口处贴上了一张高级驱鬼符。 燕星辰一直在观察着传递的速度和拨浪鼓停下的时机。 他本以为其中会有玄妙，但没想到，无头鬼似乎确实是随机停下的，根本没有刻意操控停下的时间。 仿佛真的在玩游戏。 “咚隆咚隆……” “咚隆咚隆……” “咚隆咚隆……” 花传到许明溪手中的时候，许明溪突然不动了。 他没有把花继续往下传。 刚才老师说了所有规则，并没有禁止他们将花留在自己手中。 所以这一次拨浪鼓声停下的时候，花自然传到了一直抱着花的许明溪手上。 他有意为之。 因为上一个被选中的，是这个班级里死去的学生。 他可以询问那个被铅笔穿透眼珠的男学生一个问题。 他毫不犹豫地问道：“男生宿舍A栋0313里住着的那个赵誉诚，是高三几班的？” “他可是大学霸啊！当然在高三五班咯，那可是理科班的精英班。” 高三五班！ 那么接下来，他们再找一个机会，询问这间教室是几班，就能推断出赵誉诚所读的班级在哪里了！ 无头鬼再次晃动起了拨浪鼓。 “咚隆咚隆咚隆咚隆……” 他们这一回可以尝试着尽量让花传递到死去的学生手上，这样再过两轮，还能继续询问一个问题。 这个过程，其他四个人都能完成，燕星辰并不担心。 他在思考怎么结束并且完美破解这个死亡触发，尽量保证其他人不会遇到危险。 花到了他的手上，他边思索着，边快速往下一个学生那传。 花很快传到了周晚那里。 鼓声还在继续。 周晚往下传，没过多久，传到了许千舟手中。 可许千舟突然不动了。 他同方才的许明溪一样，手中拿着花，并没有传给下一个人。 他是故意的！！！ 许明溪看见这一幕，先是一愣，随后 神色猛地一变，那常年古井不波的面容之上浮现出意外而又有些慌乱的情绪。 “咚隆。” 最后一声鼓声。 这一轮，传到的是许千舟。 上一轮选中的人是许明溪。 按照规则，许千舟询问许明溪，且许明溪不能撒谎。 许千舟看向许明溪。 许明溪方才还死死盯着许千舟，突然撞上许千舟送来的视线，许明溪却立刻移开了目光。 “哥，我想问你，”许千舟似乎问得极为艰难，近乎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嗓音很轻很低，“你现在还想复活你——死、去、的、亲、弟、弟……吗？？” 第278章 真心校园（17） 此言一出, 燕星辰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没有多管。 这是许明溪和许千舟自己的事情。 他摇了摇头，摒弃杂念，继续思考着结束游戏的方式。 周晚的神色也没什么意外。 昨晚点出许明溪执念的, 是假的周晚，真的周晚自然也能看得出来。 喻行川反而左看一下右看一下, 困惑的目光不断地在许明溪和许千舟身上来回。 许明溪稍稍低着头，眼神一深。 他刚才便预料到了许千舟的打算，许千舟未曾开口的时候，他难得显露出了可怖鬼怪都无法让他露出的慌乱神情。 可听着许千舟问完这个问题，他微怔了片刻, 反倒收拾好了神情。 只是那双眸子仿佛藏着数不清的思虑, 深沉得望不见一缕思绪。 他复又抬头，对许千舟说了四个字。 击鼓传花的游戏中, 他们不能私下交谈，许明溪说的这句话并没有发出声音。 但他是看着许千舟说的，许千舟看口型看得清清楚楚。 ——“你故意的。” 许明溪说他。 许千舟没有否认。 他一开始其实没想问的。 因为许明溪也不会说。 他不是没有过疑虑。 他向来没什么心事, 可是昨晚周晚的恶我点出许明溪的执念之后, 那些话在许千舟的脑海中回荡了一整个早上，好不容易问出口, 许明溪只是解释为恶念种子在混淆视听。 许千舟听了解释, 也觉得自己或许是多想了。 可刚才周晚告诉他, 整个副本之中，并没有他的恶我。 只有齐无赦和他没有恶我。 他虽然不知道齐无赦的特殊之处, 但是和燕星辰还有齐无赦一起进出了这个多个副本, 这两位的一些秘密哪怕不说, 他都能隐约猜到齐无赦的身份不太寻常。 那么和齐无赦一样, 没有被副本复制出恶我的他呢？ 打消的疑虑再次浮了出来。 可他刚才也还是没打算问。 直到发现击鼓传花的规则就是回答问题者不能撒谎。 直到许明溪为了套出赵誉诚的相关信息, 成为了上一个被选中的人。 鬼使神差的，许千舟抱住了方才那个传到他手中的大红花。 他等待着许明溪的回答。 许明溪还是没有说话。 教室内死寂般寂静了近乎一分钟，“呼呼”的风声响起，两侧垂落的窗帘末端缓缓飘动。 学生们重重叠叠的鬼声填满了整间教室：“回答！回答！回答！” 无头鬼阴恻恻地笑着说：“撒谎的学生不被真心校园所接受，不回答问题视作撒谎哦。” 燕星辰眉头一皱。 许千舟都开始紧张了起来。 他只是想得到一个诚实的答案，并不是真的想让许明溪死。 “回答！回答！回答！” “回答——！！！” 燕星辰不动声色地在校服的口袋中抓起了避阴符。 周晚的手指悬停在鸽子纹身之上，随时准备拿出传奇道具动手。 喻行川都浑身紧绷。 许明溪却突然开口了：“是。” 密密麻麻的鬼声倏地停下了。 许明溪却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咚隆咚隆……” 无头鬼重新摇晃起拨浪鼓。 许千舟将手中的大红花传给了下一个鬼学生。 他抬手推了推眼镜，低头敛眸，让人看不清表情。 这一个字的 答案就够了。 为了防止许明溪钻文字漏洞，许千舟询问的时候，特意问的是许明溪现在的愿望是不是还是复活亲弟弟。 他不是问自己是不是许明溪的亲弟弟，也不是问许明溪有没有复活成功。 这样合在一起问，便暗含了所有信息点，那就是许明溪的亲弟弟还没有活过来，而他这个活生生站在这里的人，则不可能是愿望中的那个亲弟弟。 这是他从不知道的事情。 这也是许明溪根本没有主动告知过他的事情。 这同样是和他脑海中所有认知相矛盾的答案。 许千舟瞥了一眼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枚硬币。 ……会和这个有关吗？ “咚隆咚隆咚隆……” 拨浪鼓声同诡异渗人的尖锐鬼声交错响起。 空气的温度似乎一直在下降，冷得人直哆嗦。 窗户外头的天色似乎在一点点变暗，昭示着时间的流逝。 大红花又传递了几轮。 许明溪格外稳定，配合着燕星辰一直把控着游戏的节奏。 许千舟则一直微微低着头，看不出情绪。 过了一会，他们问到了这间教室的班级。 是高三三班，而赵誉诚在高三五班。 也就是说，赵誉诚的班级要么在这间教室再往前走两间，要么在往后走两间的地方。 接下来的几轮里，他们尝试着询问一些额外的信息，但传到的几个学生都不认识赵誉诚，问来问去也就是赵誉诚学习成绩好，大家都觉得他是个好学生，哪怕不认识他的人，对赵誉诚的评价都不错。 其余的，便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至于姚杳，燕星辰试探着问了一句没有直接提的，他问的是“校花是谁”。被问到的鬼格外恐惧地说出了姚杳的名字，之后所有人便厉声道不准再提，连无头鬼老师都害怕地禁止燕星辰等人再度询问和姚杳有关的问题。他们是来查线索的又不是来送死的，自然没有再问。 该问的不该问的都试过了，时间也过去了许久，如若再不结束游戏，死的可就是他们。 “咚隆咚隆咚隆……” 无头鬼老师说，结束的条件，是大红花传到该传的人手中。 他们五个人和这个班级的学生围成一圈，击鼓传花都玩了十几轮了，班级上三分之一的人数都被传到过大红花，但游戏还是没有停止。 如果一个个试过去，时间肯定不够。 更奇怪的是，他们玩游戏的过程本身没有任何问题，在场的学生也没有任何异于常人的地方，看上去没有学生是特殊的。 一点线索都没有。 如果一个破局方向一点线索都没有，那并不一定是他们找不到线索。 还有一种可能，是这根本就是错误的破局方向。 “咚隆咚隆……” 大红花再度传到了燕星辰的手中。 此时，燕星辰的目光正好落在最开始差点绊倒喻行川的手臂之上。 那手臂套着一截校服的袖子，正躺在地上，割裂的地方满是干涸血液，在场的学生也确实有一个是缺了同一个侧边手臂的，这显然是那个学生死亡的时候被扇叶波及到从而切下来的。 燕星辰收回视线，看了一眼手中的大红花。 他又转头看向讲台。 无头鬼还在摇着拨浪鼓。 他突然双眸一亮。 拨浪鼓的声音还在继续。 他同其余几人对视了一眼，喻行川和许明溪也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看来，他们都想到了这一点。 燕星辰拿着大红花，放在手中掂了掂，还抛了抛。 随后，他突然一个用力，抛出了手中的大红花。 但他抛的方向并不是坐在他身侧的学生，而是…… 讲台！ 大红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被抛向了无头鬼。 无头鬼老师本来在摇晃着拨浪鼓，可大红花抛来的那一刻，它下意识扔下了拨浪鼓，接住了大红花。 大红花则在落入它手中的那一刻，突然化作一颗头颅！ 头颅之上，那张脸还是惊骇的神情，头颅下端，则是平整的切面，正好可以和无头鬼那断裂的脖颈对接上。 ——这是无头鬼的头颅！！ 就在大红花恢复头颅模样的那一刻，周遭的一切都停了下来。 那些鬼影全都消失了。 站在讲台上的无头鬼和落在地上的拨浪鼓也消失了。 教室的排列都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屋内又只能瞧见他们五个人。 “果然如此……” 大红花传到该传的人手上，这个死亡触发就算破了，游戏结束。 该传的人，就是一直在操控着鼓声的无头鬼老师。 学生自然没什么特殊的，但老师却有一个特殊的地方。其他学生的死状都很清楚，哪怕是有尸首分离的，教室里其他地方都能瞧见分离的部位。 可老师的头却没看到。 而规则之中，并没有规定，击鼓传花一定要传给学生。 燕星辰当初还特意问了一遍，老师也确认没有其他规则。 也就是说，传给老师，是符合规则的。 并且，传给老师，老师必须接过大红花，那么必然要停下摇晃拨浪鼓。 鼓声停了，接住大红花的老师自然成了被传到的对象。 为什么大红花要传给老师？ 听上去好像毫无根据，可是结合老师的头颅不知所踪来看，这大红花极有可能就是老师头颅变化的。 哪怕他们的猜测是错的，也没事，反正扔给老师不违反规则，到时候游戏没有结束，他们再推测其他可能就是。 但事实证明，他们根本不需要尝试其他方式，大红花确实就是无头鬼的头。 老师的头颅回到老师的手上，便是“传到该传的人手上”的意思。 在场五人全都收到了十点剧情点奖励的提示。 喻行川嫌恶地拿出湿纸巾擦了擦自己的双手：“我们刚才居然抱着这玩意传了好几次……” 燕星辰和周晚都看了看许明溪和许千舟。 两人都没说话。 许明溪是向来都不怎么说话，许千舟则是不知道说什么。 外头还隐隐传来不知远近的争斗声，似乎还有其他楼里响彻着的惨叫声。 鬼嚎风啸。 站在顶楼的姚杳似乎还唱起了歌，歌词听不清明，可轻飘飘的女声却如附骨之疽，格外让人心中骇然。 这个时刻，待在随时会发生死亡危险的教室里谈论一些个人私事，显然是很奢侈的事情。 所以没有人说什么，许千舟都没说什么。 燕星辰只是说：“先出去吧，我们去看看到底高三五班在前面还是后面。” 外面突然响起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周晚：“……齐无赦？” 燕星辰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只见齐无赦手中握着不败花化作的匕首，正将一个不断挣动的枯骨钉在栏杆之上。 而他的身周，足足有四五个这样七零八落的鬼怪或者尸体。 还有些明显是玩家攻击失败之后散落报废的道具。 待到那枯骨不再动弹，齐无赦这才面无表情地拔出匕首。 这人 举止从容，显然没遇上什么真的危险。 燕星辰：“……？”那齐无赦是干什么了这么大阵仗？ 周晚扫过地上的一片狼藉：“刚才我们在里面的时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是什么大事。”男人说。 周晚松了口气。 “不过就是我引来了十几次死亡触发，然后和几个想来第五层分杯羹的玩家也动了动手而已。” 周晚：“。” 您管这叫不是什么大事。 第279章 真心校园（18） 燕星辰走到地上碎裂的几个道具面前, 稍稍俯身看了一眼。 “来的人倒是挺多。” 这不稀奇，第五层和第六层极有可能是高三的教室，经过了一天, 肯定会有不少玩家找到这里来。 但是…… “兰昀和他身边那两个总榜前排玩家，叫什么来着……？” 齐无赦说：“郭济, 李纤。” “对，郭济和李纤。他们三个没有来？” “从未出现。” “兰昀有没有隐身过来偷偷查探？” “至少我没察觉。” “兰昀是正儿八经的玩家，他肯定也有恶我和本我。两个兰昀都没有？” 齐无赦很是肯定：“都没有。我站在这里，过来的玩家都能知道我们在这，排名不高的基本不会尝试，排名前几十的过来了几个，其他人去别的楼层了。” 燕星辰蹙眉。 他眉心那枚浅痣微动, 因低着头，发梢也一晃一晃的, 同他忧愁的心绪一般落不着实处。 他自言自语道：“不对劲，兰昀不可能真的专注破局, 他一定有所打算。” 他起身回过头，对其他人说：“我们先找高班在哪里。” 他们进的是高三三班, 不管是什么学校, 班级的排列顺序都是跟着数字来着的。 五班只有可能是在这间教室的前面两间或者是后面两间。 许明溪说：“我们分别去过高一和高二的教室, 按照方位来看，他们的顺序是相连的, 但是排列的方向不是一致的。” 那只能猜了。 这两间教室从外头看去根本没有区别，而门口本来应该先是班级数的牌子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周晚说：“这两间教室鬼气浓度差不多。” 那就看运气吧。 燕星辰随手选了一个。 这一次，齐无赦依然在外面把风, 由燕星辰走在最前面开门。 但这间教室只允许三个活人进去, 走在最前头的燕星辰和许明溪进去之后, 喻行川刚走进教室，教室的门便“砰”的一声紧密地合上了。 走在最后的周晚和许千舟只能也跟着齐无赦在外头等着。 越是临近黄昏，来教学楼找线索的玩家就越多。 燕星辰刚进去，齐无赦那边便射出了长箭，直指藏在暗处的玩家。 齐无赦对此游刃有余，倒也用不着周晚帮忙。 周晚忙里偷闲地看了许千舟一眼。 符咒碰撞的波动不断传来，带动着空气流动，风向都时左时右的。 惨叫声和痛呼声偶尔从不知何处的地方拔出，一点点地撕扯着人的神经。 顶楼之上的女鬼用喑哑的语调唱着本该代表着青春年少的歌曲，犹如噩梦之中的呓语。 许千舟靠在栏杆上，似乎在往外看。 高层风大，许千舟没有拉起校服外套的拉链，衣摆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 周晚眼神微闪，犹豫了一下，走上前，站在许千舟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时候，整个人生中都从未怀疑过的事情突然被颠覆，世界好像都变得混乱了，”他不知是在说谁，“这种感觉确实很复杂，我能明白。” “其实我之前就看出了你哥——看出了许明溪的执念，但我不知缘由，也不敢乱说，这才一直没和你说，这点是我抱歉。” “我虽然不能直接看透人心，但我父亲留给了我不少魅惑相关的能力，你如果真的想知道许明溪的执念是什么意思，我可以帮你想办法从他口中套出答案。” 许千舟似乎皱了皱眉。 周晚担忧道：“你在想什么？” 许千舟转过头来，“为什么我这么菜啊？” “啊？” “你看，比如老齐，他来历够神秘了吧，我们现在都不知道他是谁呢，瞧……” 许千舟说着，齐无赦那边便徒手拧断了一个穿着校服的枯骨。 “然后周晚你也很厉害啊，你有江前辈的那些经验，还有堪比鬼王的实力，那我呢？” 许千舟挠了挠头。 “我既然也有那么点问题，我怎么就除了个记忆力好，什么也不会呢？这也太不公平了！” 正准备好了满腹安慰的周晚：“……” 他本来想拍一拍许千舟的头，手悬停在半空，现在生怕自己没忍住，改成揍这人一顿。 “你就在想这个啊？” “这不重要吗？” “……” “你不想知道许明溪到底隐瞒了什么？” “我想啊，我从小到大的人生记忆明明非常完整，他在我的记忆里就是我的哥哥，可他却说我的亲弟弟死了，那我是什么呢？我是人是鬼还是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我很想知道啊，可他不想说我能怎么办？哎对了，周晚你怎么是男的啊，而且我怎么感觉你这样比之前都好看啊，我看得都要脸红了。” “……” 周晚哭笑不得。 “我还以为你现在会很难过。” “确实挺难过的。” “啊？”周晚一愣——他倒是没看出来。 “如果是喻行川站在这，我肯定要一把鼻涕一把泪抹到他身上发泄一下。” 周晚：“……？”他在这就不行了？ “但你现在这样长的太好看了，我要是扑你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 许千舟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算了算了，怪怪的。那我还是不要难过好了。” 周晚：“。” …… 天色将暗之时，燕星辰等人从教室里走出来了。 许明溪第一个走出来。 他刚走出来，就在找许千舟。 看到许千舟似是神色平静，他愣了一下。 他走上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一个字没说，只是抬手轻轻拍了拍许千舟的头。 许千舟也没问他。 燕星辰和喻行川随后走了出来。 喻行川身上挂了彩，但不算严重，用了治疗道具便好了。 不用齐无赦问，看燕星辰的表情便知道，他们没有找到赵誉诚的信息。 这间教室是高三一班，不是高班。 “那看来在这两间教室里当中的，就是……”周晚往上头指了指，“就是她的班级？看不出来啊，我感觉鬼气并没有特别浓。” “也不是没可能，毕竟她是跳楼死的，不是在班级里死的。另一间是高班，但我们今天肯定来不及了，天快黑了。” 如果放学时间到，他们还在班级里，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黑夜本来就是鬼怪狂欢的时候。 他们只能明天在来。 好在他们来过这个地方了，明天六点宿舍的门禁一开，就立刻用瞬移符赶到实验楼就行。 “走，先回宿舍。”燕星辰说。 “这是什么？”许千舟突然说。 众人也都听到了动静。 走廊之外，一张又一张的纸从天台之上飘了下来。 实验楼前六层是班级，上面几层应当是教室办公室之类的地方，只有电梯才能上去，现在没有人找到打开电梯的东西，不会还有人在楼上。 可再往上，那就只有一直在顶层徘徊的姚杳了。 “……她扔的？” 齐无赦直接伸手捞了一张进来，说：“是恶念种子的排名表。她这是在看戏呢，给大家发实时更新的排名，撺掇我们厮杀。” 燕星辰直接捞了四五张进来，给了所有人一人一张。 “没什么危险就拿着吧。” 实验楼的其他地方，也有不少玩家都在拿这张排名表。 一整天过去了。 直至此刻，黄昏将逝，恶念种子的排名还有死亡的人数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排名表最下方，已经有约莫二十个名字被划掉。 那是恶我和本我全都死亡的意思。 排在第一的人是总榜第三郑皎皎，天河的创始人，喻行川的半个老师，一直在女生宿舍那边活动，猎杀了七个恶念种子。 跟随着兰昀的总榜第四郭济、总榜第六李纤分别排在郑皎皎后面。 反倒是兰昀，至今只有三个。 闻夜的名字也在上面，是“0”。 燕星辰他们基本等于一无所获，燕星辰名字后面那个“1”，还是他们昨晚击杀的周晚的恶我。 他们这边总和都只有“1”，是因为他们一整天都在寻找和赵誉诚有关的信息。 兰昀那边呢？ 回到宿舍之后，燕星辰同齐无赦说：“不对，兰昀没道理这样做，他今天的举动乍一看很正常，实际上有说不通的地方。” “现在破局的方向只有两个，一个是先积攒恶念种子，恶念种子的存在是鬼怪npc和恶念体本身都印证过的，姚杳也发了排名表确认这件事，所以只要恶念种子在手，不管怎么样，都能掌控副本的主动权。还有一个方向就是我们的方向，那就是将所有的精力都花在寻找线索上。” “我们今天早上在小卖部遇到兰昀那边三个人，本来我以为，兰昀也在找线索，所以和我们撞上了，但仔细一想，不对啊，他们和你打了一会就退了，有必要吗？哪怕我们先来一步，小卖部的线索并不是一次性的，他们甚至都没有尝试等我们找完线索再进去看看就离开了。” 齐无赦点出了问题所在：“不像是来找线索，反而像是特意演给我们看的。他想让我们以为他们在找线索。” “对。如果他这么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就是兰昀想走收集恶念种子那条路，因为故意误导我们，防止我们阻挠他们收集恶念种子。” “但是排名表上，兰昀并不在前列，跟着他的两个总榜玩家也没有特别优秀。” 那他今天干什么去了？ 两人聊着，屋内突然暗了一个度。 燕星辰下意识朝窗外看去，只见围绕着学校的茫茫白雾愈发浓郁，而本来就若隐若现在白雾之后的夕阳彻底隐没了身影。 夜晚来了。 天黑了。 …… 丁重在卫生间。 若是许明溪在此，便能认出来，这人是他们白天起了冲突的玩家，总榜第八丁重。 当时丁重和丁了在一起，这两人的技能全都是增幅自身和削弱对手武力值有关的。 他们当时差点就要动手，是因为燕星辰和齐无赦来了，丁重和丁了权衡之下，这才放弃离开。 入夜，丁重自然是回了男生宿舍。 他似乎艺高人胆大，在一片昏暗又充满污浊阴气的卫生间，都没有贴着警示符和驱鬼符。 他手上只拿着一张刚刚接通通讯的千里符。 千里符那一端，丁了的声音传来：“哥哥，我现在在女生宿舍，你回男生宿舍了吗？” “回了，刚上完厕所。” 丁了一惊：“那你还接我的通讯？你那里安全吗？” “这一层的卫生间倒是没什么危险，也没线索。离九点还有好一会，我等下去其他楼层的卫生间看看。明天六点一到，我们找个地方汇合——” 他话语一顿。 黑暗之中，一条很细却又如刀剑般锋利的金线裹着黑气而来，眨眼之间便略过了丁重的脖子。 丁重瞪大了眼睛，还未来得及反应，脖颈之上便流出了鲜血。 那金线在无声之中被收了回去。 大汉壮硕的身躯在这一刻倒下，发出一声闷响。 鲜血流了满地。 丁重仍然睁大着双眼，却没了呼吸。 “哥哥？哥哥？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丁了的声音愈发焦急。 千里符的通讯时间即将结束的那一秒。 一个穿着校服，黑发黑瞳，眉心上还追着一枚天生的红色浅痣的青年走了出来。 他压低了嗓音，轻轻地对着千里符另一端的丁了说：“他死了。” 丁了的嗓音猛地一顿。 青年笑了：“我杀的。” 千里符剧烈晃动了一下，碎成了齑粉。 齑粉飘荡而下，散落在地上的血泊之中，找不见踪迹。 。2 第280章 真心校园（19） 燕星辰躺在上铺的床上。 0306宿舍是他们验证过的宿舍, 白天他们也在宿舍中留了一些道具后手，防止其他玩家或者鬼怪趁没人的时候进来。 所以他们第二天晚上仍然待在这一间。 除了一开始齐无赦的随机玩家机制引来了一次死亡触发，入夜之后他们便没有遇到别的幺蛾子。 一片漆黑之中, 外头寂静得仿佛沉睡的深渊，屋内更是只有他们几人的呼吸声。 负责第一轮守夜的许明溪坐在床边, 闭目假寐着。 其他几人都没什么声音，似是睡着了。 燕星辰却睁大了眼睛看着天花板，那双墨瞳隐入漆黑之中，一切情绪仿佛都潜藏在了如墨般的深海之中。 身侧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男人再度同昨日一般来到他的身侧，掀开被子滚了进来，正好侧身对着他。 被子里多了一个人，温度驱散了不少冰寒。 他们这般早已超出了朋友的范畴, 燕星辰却对此有些习惯了。 甚至在齐无赦过来的那一瞬间，他没有任何防备, 只有安心。 “你现在精神状态很差，”齐无赦说, “应该尽量多睡。” “我确实很困。”但是睡不着。 他以前虽然也思虑重，但想的多半都是未做之事, 从没有庸人自扰过。 他似乎没有那么孤注一掷了。 “我担心我会失败, 我担心其他人会因我而死。现在的情况是樊笼自保机制导致的, 归根结底，是我当初没有留好万无一失的后手, 如果我失败了，那些因为没有副本可进而被规则抹杀的人，岂不是因我而死？” 齐无赦用指节敲了一下他的鼻尖。 燕星辰鼻尖一痒, 乱七八糟的思绪居然都被这么一下带走了, 心跳都停了一下, 随后竟是比先前跳得还要更快一些。 “喂，你……” “在资源匮乏的情况下，因为抢不到资源而死的人，他们本身就是弱肉强食的牺牲品，这样的玩家，在没有启明条约的混乱时代，往往是第一个被淘汰的。没有启明条约，他们根本活不到今天。” “可我做得不够完美。” “如果人人都要求尽善尽美，一个难题没有答到满分就是不可饶恕，那所有人都只会独善其身。” 齐无赦娓娓地说：“我听你说过，外面的世界，有一个神话故事，叫诺亚方舟。洪水中绝望的人们乘坐上了那一片方舟，带上文明的希望与种子，离开了灾厄。你带来了方舟，让本该死于洪水的人活了下来，可在航行的过程中，船破了个洞，掉了一些人下去，然后那些人高喊着‘是制作方舟的人害死了我们’。” “灾厄苦难才是祸之根源，拥护劫难却苛责希望……” “星辰，没这样的道理。” 这人往常总是优哉游哉的，难得正经的时候，反倒让人下意识便全心全意地听着，生怕错漏一个字。 燕星辰感受着这人说话间的呼吸带来的温热洒在自己的脸上，烦思杂念，一扫皆空。 他想，他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齐无赦出生于不见天日的囚笼之下，所承所受远比他还要多得多，他居然要这人反过来找角度安慰他。 他不再多想，神思回笼，竟开始觉得这拥挤的容纳了两人的上铺有点热。 他磨蹭着翻了个身，朝着冰冷的墙上贴。 齐无赦突然按住了他。 “你……” “嗯？” “你别乱动。” “……嗯。” …… 没过一会，许千舟便坐了起来，说他想要去一下卫生间。 校规不准学生们晚上夜聊亦或者是乱走，如果撞上一直在几层楼之间游走查寝的宿管便必死无疑，但是校规是允许学生半夜一个人去上厕所的——只要不是成群结队即可。 许千舟武力值不算突出，燕星辰担心他一人撞上什么危险，现场折了个能代入他五感的小纸人，小纸人蹦进许千舟校服外套的兜里，同他一起出门。 许千舟上厕所的时候，燕星辰的五感挂在小纸人的身上，但是封闭了听觉。 可他突然感受到许千舟摇晃了一下口袋。 小纸人在口袋中探出头来，只见许千舟站在卫生间隔间的门旁，若有所思。 燕星辰打开听觉，低声问他：“怎么了？我没感受到阴气。” “我没遇到危险，”许千舟说着，指了指刚刚冲完水的地方，“但我刚才冲水的时候，闻到了一点非常轻微的血腥味。不是这个卫生间里的，应该是其他卫生间里有血流到了和水流有关的管道里，稍微带动了一些气味。” 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对这么轻微的味道有感觉，是许千舟本就念力值高，才在那一瞬间察觉到了。 小纸人发出了燕星辰的嗓音：“你是说，其他层的卫生间里有人死了？能找出在第几层吗？” “楼上。不是第四层就是第五层。” “去看看。” ——许千舟猜的没错，男生宿舍a栋第五层有一滩血泊。 尸体已经不见了，不知是不是被那清扫尸体的保洁阿姨收拾走了。 地上只有一滩鲜血，人似乎死了有一段时间，还有几个脚印，应该是在第五层的玩家来探查过现场。 有一部分血液流到了角落的通水处，所以才让在三楼的许千舟察觉到了血腥味。 而这鲜血明显是一个人侧躺着倒下之后流出的，甚至有一个侧躺的人形。轮廓比较模糊，且只有上半身，显然伤口在脖颈之类的地方。 许千舟蹲了下来，纸人跟着许千舟的动作把着他的兜口一同低头看着。 燕星辰问他：“你看出什么来了？” 他是没办法看出死者的身形有什么特殊的，但许千舟过目不忘，对于一个人的身材的记忆可以十分精确。 许千舟看了一会，神色一惊：“丁重？怎么可能！我们从头到尾没有听到任何打斗的声音，丁重总榜排名第八，就比你低了那么一位，有谁能在瞬间让丁重没有任何察觉的情况下把他给杀了？” “会不会是他熟悉的人的恶我？” “这个副本里，他熟悉的人是他的妹妹，丁了肯定在女生宿舍，哪怕是丁了的恶我也不能进入男生宿舍杀人。” “那只有一个可能了。” “什么？” “总榜前七的男性玩家的恶念体。” 那就只有燕星辰他自己、排名第五的许明溪、排名第四的郭济、排名第二的兰昀、排名第一的闻夜。 许千舟说：“恶我杀人也正常，毕竟他们是想猎杀所有玩家。” “呼呼……” 外头刮过一阵阴风。 烧焦的味道跟随着凉风而来，森凉鬼气正在靠近。 是宿管。 它查寝查到了第五层。 燕星辰思考了几秒，说：“先回宿舍，明天还是去实验楼，找赵誉诚的线索。” …… 次日一早。 恶念种子排名表在昨晚不断更新，包括兰昀那边的人，拥有的恶念种子数量都在增长。 只有燕星辰，仍然还是“1”。 六点刚到，整个校园刚刚响起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学生们的打闹声与零零散散的读书声，燕星辰等人便已经做好了准备。 好几张瞬移符同时使用，片刻之间，他们便已经来到了实验楼五楼同其他教学楼相连接的连廊之上。 再往实验楼走一个拐弯，便是高班所在的方位。 可几人刚一站定，齐无赦神色蓦地一沉。 不败花道具眨眼间出现在男人的手中，鲜红的花朵化作漆黑如墨的长弓，眨眼的功夫，男人拉满什么都没有的弓弦，弓弦之上出现了一根黑色长箭，直指一处空无一人之地。 可下一刻，防护的符咒在那个地方闪现，同这长箭撞在一起。 高级的符咒顷刻间碎裂。 兰昀出现在了符咒之后，再度扔出了三张高级符咒，这才拦住了齐无赦这一箭。 齐无赦挑眉：“你来找死？” 许千舟赶忙戴起耳机，念力散开，仔细一听，眉头紧皱道；“不止他一个……好多人。” 与此同时，兰昀身后，总榜第四郭济、总榜第六李纤，还有几个不在总榜前十二但是也在总榜前百的玩家瞬移了过来。 他们有的是兰昀的学生，有的本来就和兰昀有过合作关系。 这边是兰昀带进副本的所有人。 一开始，樊笼和兰昀便是打算只流出一把钥匙让齐无赦拿到，兰昀带着这些人进入副本对付齐无赦一个人，只是后来这个计划被燕星辰批量制作钥匙给破坏了，以至于这些人在副本里虽然有优势，但却无法横着走。 如今，他们全都出现在了这里。 可这还不是全部。 就在那几人现身的时候，齐无赦一个转身，朝着相反的反向再度接连射出了三箭！ 又一个隐身的兰昀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喻行川揉了揉眼睛：“搞什么！？这家伙的本我和恶我合作了！？” 其中一个兰昀笑了：“很惊讶吗？不管是对于我的本我还是我的恶我来说，你……” 他指了指齐无赦，“都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没死之前，我们合作百利而无一害，那为什么不先合作把你杀了？” 燕星辰神色微冷地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平静道：“你昨天故意在我们面前出现，虚晃一枪，就是为了麻痹我们，让我们以为你在破局，实则你一整天就是在忙着整合这些人甚至是这些人的恶我吧？但这还不够，如果真的集合你能操控的所有玩家，直接正面和我们打，那你早就这么做了。” “有我在，你那边总榜前十二的战力等同全废。光凭你们，给我们造成麻烦，可以，但是要杀人，还不够看。” 单单是燕星辰一人，即便是在平衡机制的作用之下，他都能够应对兰昀。 如果他不吝啬于使用“小白脸”技能，那么对付两个兰昀不在话下。 而许明溪和周晚分别能应对一个总榜玩家，哪怕许千舟和喻行川不是其他人的对手，但还有齐无赦从旁帮衬，这些人根本没有赢面，顶多也就是拦住他们一会，指不定还得损兵折将。 别说是武力值未知的齐无赦了，只要燕星辰在，兰昀根本没有办法专心击杀齐无赦。 兰昀却说：“确实不够看，所以我还请了两个人帮我。” 燕星辰突然听到脑海中连续两道提示音传来。 【请玩家注意，您已被其他玩家技能锁定，半个小时内，您的武力值将只有您当前数据的一半。您当前还处于平衡机制状态中，您的武力值将会是您面板数据的四分之一。】 燕星辰明显感受到了自己武力值突然的变化。 但并不仅止于此。 【请玩家注意，您已被其他玩家技能锁定，半个小时内，您的武力值将只有您当前数据的一半。您当前还处于平衡机制状态中，并且已被另外一个玩家锁定，三重状态加持之下，您的武力值将会是您面板数据的八分之一。】 两侧的楼道口旁，两个一模一样的女人手中拿着使用技能的道具站在那里。 技能锁定的目标，都是燕星辰。 丁了的技能是在一定时间和一定范围内锁定一个玩家，被锁定的玩家武力值将会减半。这个技能平时便已经是一个极其难对付的传奇技能，真心校园副本，恶我的存在成了丁了的王牌，让本来只有二分之一的锁定直接变成了四分之一。 “丁了？”许明溪微讶，“你不是兰昀那边的人，为什么要帮他们？” 两个丁了同时开口了：“燕星辰杀了我哥。” 许千舟恍然：“昨晚丁重的死……” 兰昀抬手，接连鼓掌了三下。 他对燕星辰说：“你说的没错，有你在，我这边总榜前十二的战力都没有用。那只要牵制住你不就行了？你现在这个被挂了好几重锁定的武力值，哪怕是巅峰时期的你，也没办法和总榜玩家交手了吧。” 如此一来，燕星辰反倒等同于废了。 那么燕星辰这边能有总榜前十二水平的，只有齐无赦、许明溪和周晚。 而兰昀那边，却足足有两个兰昀、郭济、李纤和两个丁了，完全是双倍的人数。许千舟和喻行川还未必能应付得了其他那些玩家…… 而只要兰昀那边能先让他们这边逐渐减员，那战局只会一发不可收拾地朝兰昀倾斜。 届时，那么多人同时出手，齐无赦也许死不了，但他的玩家身体肯定保不住。 这种时刻，齐无赦如果失去玩家身份，等同于要回到封印之下，与死无疑。 这是个死局。 。2 第281章 真心校园（20） 兰昀搞了这么一大圈, 甚至还合作了自己的恶我，还促成了丁了本我和恶我的合作，只为了对付齐无赦。 被这样针对, 齐无赦却格外从容。 他玩儿一般，优哉游哉地轻轻拨动了几下手中长弓弓弦，随口道：“你倒是聪明，知道锁定星辰的武力值，而不是我的。” 这样一来，哪怕齐无赦和燕星辰交换身体, 燕星辰双倍武力值的技能等同于被抵消了, 还多了一重锁定。 换了身体也没用, 锁定是伴随面板的，而且在技能的时间之内，丁了可以随时更换锁定目标。 不管是锁定燕星辰的武力值, 还是锁定齐无赦的武力值, 他们这边都等于减少了一个能够同时应对好几个总榜玩家的战力。 兰昀说：“要不直接认输？” 齐无赦轻笑道：“你真幽默。” “你们怎么还闲聊上了？”喻行川忧愁地叹了口气，拿出自己的攻击道具，说, “看上去打不赢啊, 我现在投敌还来得及吗？” 许千舟：“来得及是来得及，但……” “但？” “但你投敌对战局好像没什么影响。” “你这是在侮辱队友！” 许千舟惊讶：“你不是投敌了吗？算什么队友？” “我是想投敌，但我没有投, 人家看不上我。” “那你这叫投敌未遂。” 兰昀眼角一抽：“你们——” 燕星辰抬手：“我纠正一下，喻行川是自动放弃投敌的，应该是投敌中止。” 许千舟：“可他是因为别人不要他才被动放弃的。” 喻行川：“放屁！我开玩笑的, 我才看不上他们！” 兰昀：“………………” 他深呼吸了一下, 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深陷死局的不是燕星辰他们吗？ 齐无赦和燕星辰从容不迫就算了, 许明溪常驻总榜前十二，临危不乱也正常。 但周晚毫无紧张之色，而喻行川和许千舟这两个后起之秀居然还有心思在这边插科打诨是怎么回事？ 正值此时。 被两个丁了的技能双重锁定的青年把玩着手腕上缠绕着的金拆，眉目微弯，墨黑双瞳浮现出笑意。 “你好像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 他转而看了一眼两侧不知谁是恶我谁是本我的两个丁了，问道：“丁小姐，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是我杀了丁重？要在副本中用迂回的方式击杀一个总榜前十二的玩家并不容易。我昨天只和他在实验楼的走廊两端遥遥地见过一面，当时你也在，我们并未起冲突，我并没有动机杀他。” 丁了说；“昨天我哥哥死的时候，我正在和他通讯，你杀了他之后，亲口和我说的。当时动手的人没有报名字，但那个嗓音对我来说十分陌生。副本之中，有那个条件在瞬息之间杀了我哥哥的，只有排名在他之前的男性玩家，闻夜至今没有在副本中显露踪迹，其他几人的嗓音我都熟悉，唯独你的嗓音我比较陌生，只有可能是你。和你聊了几句，我也肯定，这就是你的声音。” “玩家之间不能互相杀戮，或许是我的恶念体动的手。” “你只要不进行最后一击，让鬼怪动手，也可以杀了玩家。而且，我不知道你是恶我还是本我，不是吗？” “你知道兰昀在利用你吗？” 丁了还未回答，兰昀便坦然道：“知道又如何？她要给丁重报仇，还要自保，只能和我合作。” 这是个万无一失的阳谋。 昨天一早，兰昀先是带着郭济和李纤去了小卖部，同齐无赦交手，给他们造成一种兰昀也在找破局线索的假象，以此来掩盖兰昀的真实目的。 如此一来，只要燕星辰他们不特意针对兰昀，兰昀就有一天的时间，专门布局今天的事情。 他找到了自己的恶我，同恶我达成了合作。 这世上，人们最难战胜的是自我，最了解的也是自我。 兰昀当然清楚如何和恶我达成合作。 毕竟，哪怕他的恶我成功杀了他，燕星辰和齐无赦仍然不会放过恶我。 他们完全可以先合作达成目的，再在没有对手干扰的情况下进行内斗。 达成和恶我的合作之后，兰昀这边等同于多了一个总榜第二的战力。 之后，兰昀找到了燕星辰的恶我。 同样的，他们拥有一个完全相同的目的——对付燕星辰的本我还有齐无赦。 于是，到了夜晚，燕星辰的恶念体潜入男生宿舍a栋，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丁重。 等到丁重和丁了联系的时候，燕星辰的恶念体便出手了。 燕星辰的恶我是本我的完全复制，自然也拥有平衡机制和小白脸技能，双倍武力值的情况下，要在瞬息之间杀一个没有防备的总榜第八，并不难。 听到动静的丁了自然就知道了杀人的是燕星辰。 丁了能拥有总榜第九的排名，自然不可能是一个笨到给人当枪使的。 她也知道，杀人的也有可能是燕星辰的恶我，兰昀甚至也参与其中。 但不论是燕星辰的本我还是恶我，她都没有应对的能力，而且她也无法区别燕星辰的本我和恶我。 同样的，丁了的恶我也必须和丁了合作，因为失去了丁重——这两兄妹一个是辅助一个是输出，没了丁重这个输出，丁了的恶我活下去最好的方式就是混入玩家当中，依附于其他擅长战斗的总榜玩家。 这个时候兰昀再联系上丁了，丁了必须选一个站队，她和燕星辰已经无法合作，那丁了自然会选择兰昀。 燕星辰他们固然可以在这个时候，质疑燕星辰的恶我同兰昀合作杀了丁重，但是他没有证据。 他——不管是真的他还是假的他——杀了丁重是事实，其他的质疑便没有用了。 两个丁了加入后，兰昀那边总榜战力猛增，而燕星辰却要面对两个丁了带来的武力值锁定。 燕星辰的恶我此时也必然躲在暗处，在需要的时候，燕星辰的恶我也会暗中出手。 这个局以人心为棋，比的是运筹帷幄，博的是机关算尽。 兰昀为樊笼做刀，拥有一切玩家的资料，知道每个人的执着与弱点，在这局棋之中，本就比燕星辰他们拥有更多的助力。 他将所有人的最优选择都算了进去，操纵着每一步棋，十分顺利地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天光更亮了一些。 不远处传来了一些玩家的声音，还有鬼怪的动静。 此时不过六点刚过，宿舍刚刚解开门禁，还有许多玩家并不知道此地几乎云集了所有总榜前十二的玩家。 丁了的技能过去了几分钟。 兰昀心中不对劲的感觉愈发浓厚：“你们是在拖延时间寻找对策？” 青年却依然神色平静。 他将缠绕在手腕上的金拆解下来了几圈，稍稍拉紧了些金线。 金线上逐渐冒出代表着恶业的黑气，黑气给青年修长如玉的手指覆盖上了一层朦胧的黑雾，这只手仿若出尘而来，却深入幽冥。 连廊四通八达，连着好几栋教学楼，高处的风呼啸不止。 烈烈风声中，他的嗓音飘入风里，裹着一层凛冽传入兰昀耳中。 “——只有你能和恶我合作吗？” 兰昀猛地瞪大了眼睛。 电光石火之间，这句话还未说完之时。 金拆自燕星辰手中，猛地朝正对着他的那个兰昀而去。 金线不止一条。 齐无赦手中、燕星辰手中、还有……兰昀的身后——三条金线全都朝着兰昀而去！ 玩家在生死搏杀中练出来的第六感让兰昀下意识便接连扔出了好几张防守的符咒。 可那是齐无赦、燕星辰还有燕星辰的恶我尽全力的一击。 燕星辰面前这个兰昀正待动手，却倏地发现自己的武力值只剩下平时的四分之一。 ——那是丁了的武力锁定！！ 在燕星辰出手的那一瞬间，两个丁了挂在燕星辰身上的武力值锁定由丁了自发转移到了兰昀的身上！ 三条金线自三个方向同时击碎了所有的防御符咒，燕星辰和齐无赦甩出的金拆分别在兰昀的手腕上划过，登时便废了他的双手。 另一条金线却没有停下，直接穿进了兰昀心脏所在的地方。 一声闷响传来。 兰昀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金线染血，将兰昀的心脏顷刻间绞碎了。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兰昀回过头，瞧见同燕星辰一模一样的青年手中紧握被樊笼复制出来的法衣金拆，神色满是随意，双眸之中却染着杀意。 下一刻，“咻”的一声，燕星辰的恶我收回了金线。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以至于被燕星辰三人合力击杀的兰昀的恶我化作恶念种子的时候，兰昀带来的那几个玩家才露出了惊骇的神色。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明明刚才还拥有碾压的优势！ 而且……丁了刚才帮了燕星辰。 好几道目光的注视之下，燕星辰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运气真不好。” 两个兰昀二选一，百分之五十的几率，他们还特意把击杀那一步留给了他的恶我，没想到杀的是恶念种子。 齐无赦说：“再杀另一个就是了。” 恶念种子已死，还活着的那个自然是真的兰昀。 另一侧的兰昀猛地后退了几步，目光仍然有些茫然和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他看向丁了，“他杀了丁重！燕星辰的恶我和本我都在场，其中有一个绝对杀了丁重，你为什么帮他们？” 两个丁了同时笑了一下。 她们异口同声道：“谁和你说我哥死了？” 恶我燕星辰的身后，丁重缓步走出。 这一刻，哪怕是总榜第四的郭济和总榜第六的李纤，他们全都流了一身冷汗。 燕星辰那边拥有总榜前十二武力值水平的玩家数量，已经完全碾压兰昀这边。 兰昀这边只剩下包括他在内的三个人。 燕星辰那边却有齐无赦、许明溪、周晚、丁了的本我与恶我、丁重、以及……燕星辰自己的本我和恶我。 齐无赦伸手，接住了缓缓落下的恶念种子。 青年轻轻甩了甩金拆，将上头兰昀恶念体的鲜血甩掉。 他说：“这不是你的局，这是我的局。” 。2 第282章 真心校园（21） 时间回到昨晚。 燕星辰代入五感的小纸人跟着许千舟回到0306宿舍之后, 两人将看到的事情说给了其他人听。 “丁重死了，”齐无赦一下便听出了其中的猫腻，“光是我们这间宿舍就有至少四个人有能力杀了他。” 燕星辰、齐无赦、许明溪, 还有一个虽然不在总榜前十二但是使用驭鬼术之后能和总榜前十二抗衡的周晚。 其中，许明溪虽然厉害，但是要悄无声息地杀了丁重，不可能。 燕星辰和齐无赦最有嫌疑。 燕星辰说：“现场没有尸体。” 许明溪：“被人收拾掉了？” “还有一种可能。” 他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始末。 他笑了：“兰昀真是好算计，杀死丁重的人是我的恶我。他觉得我的恶我想要取代我，肯定也会和他合作。但他还是错估了一件事。” 许千舟挠头：“你在说什么？如果真的是你的恶我杀了丁重, 那丁了绝对会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哪怕是你的恶我和兰昀合作了也改变不了这件事了。” “这是基于丁重死了的基础上。” “你是说丁重没死？可是卫生间——” 喻行川摸了摸下巴：“我明白了, 兰昀以为他了解所有人，也以为他摸准了恶念体的心思，但他唯独漏了一点, 那就是燕星辰的恶念体不仅复制了燕星辰的一切能力, 他还复制了燕星辰的性格。每个玩家的恶我确实都想取代本我，没错，但前提是恶我想争, 可燕星辰的恶我如果本身就不想争呢？燕星辰也说过, 如果他是恶我，他根本懒得参与副本中的一切。这时候兰昀找上门了，他是会帮着兰昀算计我们所有人, 还是反过来去坑兰昀？” 燕星辰点头。 他刚知道复制体的存在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担心复制的自己带来的麻烦。 可之后仔细一想，既然连性格都是复制的, 那他的恶我又怎么会是愿意和兰昀合作做那些下作手段的人？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他没有说, 这一点才是他肯定自己的恶我不会帮兰昀的原因。 兰昀为什么会觉得找他的恶我能达成合作？ 因为真心校园副本里，玩家的恶我实际上就是副本根据每个人的心中恶念复制出来的，哪怕和本我玩家一模一样，恶我也会偏向于贪嗔痴恶。 贪嗔痴恶一经放大，便会有所求，有所求便能驱使人心欲望。 兰昀以为他的恶我肯定也想取代他，但其实兰昀错了。 他的恶念体怕是无欲无求。 因为他没有恶念了。 他上一次的人生中，恶念早就在赴死者一次又一次的副本中被其他人的恶念所洗涤。 当时连齐无赦的意识附着在他的灵魂之上，都没能真的带动他的恶念，这副本中复制出来的恶念体又能有多少恶念？ 他心中尚存的贪嗔痴欲，恐怕是……对齐无赦的感情。 感情。 这个词突然在燕星辰的脑海中蹦出来，他自己都惊了一下。 宿舍中一片黑暗，他心虚得很，下意识看了齐无赦一眼，好在男人这个时候都在思考着兰昀的事情，没有注意到他一瞬间的不对劲。 喻行川一拍脑门：“妙啊，死的是丁重的恶我，这一切都是故意演戏给兰昀看的。诶燕星辰，你的恶我真的是和你一模一样啊，这也太狡猾了。” 许千舟一惊：“你们是说，兰昀找上了燕星辰的恶我合作，让他帮忙杀了丁重，但是燕星辰的恶我根本没有配合，甚至反过来将了兰昀一军，和丁重丁了配合，杀了丁重的恶我，让兰昀以为丁重死了？万一你们猜错怎么办？” 燕星辰此时思绪不宁，方才那个跟着许千舟的小纸人还站在众人当中，已经开始跟着他的心绪胡乱滚动起来。 他生怕齐无赦发现他的不对劲，赶忙伸手，将那着实丢脸的小人拎了起来，塞进口袋之中。 小人突然被他闷了一下，颇为气恼地踹了他一下。 他压下一切纷杂，说：“这件事情其实很好猜。兰昀今天故意和齐无赦打了一架，装出抢线索的样子，让我们以为他们一整天都在找线索，从而疏于防范。实际上，他应该通过一些方式找到了我的恶我，并且同我的恶我合作，让他杀了丁重，同时让丁了知道，是‘我’杀了丁重，这样一来，我们和丁了就结仇了，两个丁了自然会站在他那一边。” “这样他那边随时可以锁定我们当中一个人的武力值，废掉我们当中随便一个总榜前排的玩家——到时候被锁定的不是我就是齐无赦。说不定他还找到了他自己的恶我，达成了暂时的合作。这样一来，他那边拥有那么多总榜前十二的玩家，足以对付我们。” 喻行川呲牙：“我一直很好奇啊，你们两到底做了什么，让堂堂总榜第二这样机关算尽？” 燕星辰没回答，接着道：“但是这里面，他唯独错漏了一点，那就是我的恶我根本不会真心实意地帮他。所以，我的恶我在知道他的计划之后，立刻私底下联系了丁了和丁重。丁重两兄妹知道了计划，自然就知道要杀丁重的是兰昀不是我，兰昀成了这两兄妹的敌人，他们反而会反过来帮助我们。” “他们一起确定了丁重的恶念种子所在，并且，他和丁重两兄妹商量，让丁了特意在他要动手的时候联系丁重的恶我，造成一种丁了以为他杀了丁重的局面。也许他动手的时候，兰昀就隐身在一旁看着，但兰昀一定不会看太久，因为死人会引来npc，所以兰昀根本不会等到丁重的恶我化作恶念种子就会离开。” “所以，在兰昀的认知概念里，他的计划成功了。但实际上，他反而被骗了。” “刚才，第五层的卫生间里发生的事情，应该是我的恶我杀了丁重的恶我，兰昀在暗处看到了这一幕，以为丁了误会了这件事情，并且开始筹谋明天天亮之后的计划。” “那燕星辰的恶我这是明面里和兰昀合作，实际上是要和我们合作？我们是不是得联系上他，想办法商量一下明天要怎么应对？”周晚问。 燕星辰笑着摇头：“不用，我们其实早就在合作了。” 许千舟：“……啊？” “要不然为什么丁重的恶我会刚刚好死在我们的宿舍？别忘了，男生宿舍有两栋。” 丁重的恶我是不知道这背后的一切的。 但是丁重的恶我多半想杀了丁重取而代之，甚至是想杀了丁了。 那么，这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取信于真的丁了。 但真的丁了可能早就知道恶我丁重是假的，真的丁了这个时候可以随便释放出一些信息，让丁重的恶我当晚住在a栋。 如此一来，只要丁了以通讯为名义，而丁重又不想让同住的玩家听到通讯的内容，必然会以上厕所为借口出来。 等人到了厕所，燕星辰的恶我再出手，血腥味必然会在整栋楼的卫生间都散播开。 燕星辰他们这边六个人，不可能没人晚上不上厕所。 只要有一个人来，燕星辰必然会折出纸人陪同，预防出事。 如此一来，血腥味被察觉，燕星辰的本我会看到杀人的现场，发现死者是丁重。 发现死者是丁重的那一刻，兰昀那边的算计便会尽数落入燕星辰的本我眼中。 恶我所思所想所计，也会在这一刻让本我猜到。 这一切都是燕星辰的恶我算计好的。 他们的合作早就达成了。 他们不需要有任何的联系，不需要有任何的商量，这一切的合作早就在他们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开始。 许明溪问：“那我们现在是要提前应对，还是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他的恶我既然已经完成了另一步，那他跟着完成下一步就好。 那就是，将计就计，明天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一来，兰昀那边的玩家反而会尽数现身，坐收陷阱的成果。 但这其实是他的陷阱，兰昀来了，反倒是落入了他的陷阱之中。 兰昀以为丁重的死是针对燕星辰和齐无赦的陷阱，实则丁重根本没有死，而丁重的恶我的死反而是燕星辰本我和恶我一起麻痹兰昀的陷阱。 两个丁了要锁定的对象从来都不是燕星辰，从一开始，丁了便盯准了兰昀，准备在燕星辰出手的那一刻锁定兰昀的武力值。 ——一切都如燕星辰所想。 此时。 教学楼第五层的连廊之上。 兰昀上一刻还胜券在握，下一刻便折损了自己的恶念种子，还直接失去了两个丁了的帮助。 看到燕星辰的恶我出手还有真正的丁重出来的那一刻，兰昀彻底明白了过来——他现在怕是自身难保了。 燕星辰的恶我出手之后，便收回了金拆，在那垂着金拆的线，让上头沾着的心脏的血一点点的落到地上。 燕星辰的本我转而看向真正的兰昀。 “我其实习惯恶意很久了，久到我已经麻木，麻木到哪怕是别人算计我，我也无所谓。” 他见惯了恶，便也学会容纳每个人心中都会有的恶。 所以他很久以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哪怕别人要对付他，但是在别人没有动手之前，他从来都不会主动杀人。 但是…… “但是梁讳死的时候，我觉得有时候，主动攻击确实是最好的防守。” 这一次重来的燕星辰表面上看上去温和一些，那不过是因为他重活了一次，哪怕面对灵魂不全带来的恶意，但其实他一直都有暗处来自齐无赦的笛声陪伴。而他再次进入樊笼，齐无赦给他安排了正式玩家的身份，他面对的也不再是从前那些毫无遮挡的嘲弄和恶意。 但对于曾经的赴死者来说，若论算计阴谋玩弄人心，谁能比得过在无数次生死与利用中挣扎而出的他呢？ 燕星辰说话之时，金拆已经再度冲向兰昀。 齐无赦这一回没有使用金拆，而是用不败花化作的长弓接连射出五支长箭。 长箭跟着本我燕星辰和恶我燕星辰同时甩出的金拆而去，直指兰昀全身几处要害。 只要被打中一处，兰昀便会立刻丧失行动能力，而兰昀被丁了锁定了武力值，根本没有回击之力。 燕星辰的金拆则朝着兰昀的鸽子纹身而去。 周晚立刻拿出道具，屏蔽了瞬移符，防止有人用瞬移符逃跑。 事已至此，其他几个玩家也出手了。 符咒、道具、甚至是冷兵器带来的碰撞声在顷刻间振聋发聩。 在其他地方的玩家都忍不住往这边看来，但没有人敢这个时候过来。 总榜前排的玩家基本都在这了，谁敢单枪匹马地来送死？ 风声烈烈。 实验楼顶层之上，本来在那推着人下楼玩的姚杳也听到了动静，全白的双眼饶有兴致地往这个方向看了看。 门卫室旁，那个一开始指引所有玩家的摔死鬼吓得在角落里缩了缩，更是动都不敢动，生怕这遥远的打架的波动会影响到她。 连廊之上，燕星辰的金拆眼看就要打到兰昀的鸽子纹身之上，兰昀突然从口袋拿出一个黑色的袋子，甩出一大包东西。 除了齐无赦之外，许千舟第一个感受到那些东西，赶忙喊道：“那是恶念种子！！” 若是打到恶念种子，那这一看就有接近十个的恶念种子可就全毁了！ 兰昀居然不惜以这么多恶念种子为挡箭牌！ 燕星辰眉头一皱，不得不转而甩动金拆，和他的恶我一起，将齐无赦即将达到恶念种子的几支箭都拦了下来。 最后一支箭射到了兰昀的膝盖之中。 兰昀当场发出一声痛呼。 这些恶念种子帮他挡住了攻击，却也同样让这些恶念种子被燕星辰的金拆勾了过来。 恶念种子到达燕星辰手中的那一瞬间，恶念种子数量排行顿时更新了。 燕星辰的名字之后，数字“1”登时变成了“10”。 兰昀那边九个恶念种子怕是他们整个队伍集合起来的大头，昨天兰昀还没有这么多，想来是他们队伍里其他零散玩家获得的在昨晚都给了兰昀，结果兰昀为了保命，一股脑全都扫了出来。 而被其他人联手压着打的郭济和李纤见状，还有那些跟随兰昀的总榜前百的玩家，也立刻甩出恶念种子用来抵挡攻击，自己转身便跑。 金线缠绕着所有散落的恶念种子回到了燕星辰的手上。 公告栏上，恶念种子数量排行的第一位。 原来的郑皎皎被挤了下来，而当下的第一名变成了—— 【燕星辰，22。】 。2 第283章 真心校园（22） 恶念种子对所有人能否活下去都至关重要, 燕星辰自然是第一时间选择护住恶念种子。 但他护着恶念种子的同时，齐无赦和他的恶我并没有停下，几乎是在燕星辰捞起散落的恶念种子之时, 齐无赦那边已经再度射出一箭。 这一箭他用尽全力，仍然朝着兰昀的鸽子纹身处所在而去。 恶我燕星辰用金拆画出符咒，推出符咒纹路挂在了齐无赦的箭尖之上。 这一击近乎集合了两人的武力值巅峰。 兰昀那边却突然扔出了一个道具，又将这一击化解了！ 纵然长箭被道具打断，可力道却还是送了上前，他整个人都被长箭带起的力道冲得往后退了十几步, 肩膀鸽子纹身所在之处, 衣服都破裂了。 眨眼间, 他又扔出了足足三张瞬移符。 周晚已经屏蔽了瞬移符，众人本以为这瞬移符会失效。 可瞬移符在空中震颤了一下化作齑粉，兰昀便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周晚咬牙：“传奇级别的瞬移符, 他居然有三张！” 可真不愧是被樊笼偏爱的玩家。 郭济和李纤等人更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扔出恶念种子之后便迅速往另一个方向跑，想要跑出瞬移符的屏蔽范围。 此时再追就没什么必要了。 毕竟他们本身也不可能真的杀了玩家，而且主要对付的还是兰昀, 这些人经过今天这一番已经不可能继续合作了。 可燕星辰这边收了手, 郭济和李纤那边才刚跑出一段距离，两人甚至没有离开燕星辰的视线范围之内，稍稍跑在李纤身后的郭济突然从李纤身后一刀捅碎了李纤的心脏！ 李纤浑身一僵。 郭济将刀口拔出, 鲜血迸射而出，李纤在最后一刻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 可郭济却没有被规则抹除。 这个郭济居然一直是恶念体！ 他混在兰昀的队伍里这么久没有被发现，恐怕真的郭济早就在副本开始没多久就被杀了, 从而被自己的恶我取代了！ 李纤瞪大了眼睛断气倒下, 至死都没有想到, 她位居总榜第六，整个樊笼本来只有五个人比她厉害，可她今天却在燕星辰这些“新人”手下落荒而逃。 而最后，她没有死在燕星辰手中，却死在了一直以为是同伴的郭济的恶我手中。 李纤尸体倒下，郭济的恶我眼看就要继续跑，齐无赦却突然对着前方扬声道：“既然看戏了那么久，不付点利息给我们？”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女声的轻笑。 “簌”的一声。 下一刻，郭济的恶我喉咙之上已然插着一枚纯黑色的飞镖。 穿着古典长裙的女人自暗处走了出来，缓步走到刚刚断了气的郭济面前。 刚才这里明明经历了一场交战，符咒带起的空气波动还连带着周围的风速都快了许多，女人的裙摆在风中烈烈作响。 可她步履从容，面带笑意，还嗅了嗅空气中的血腥味。 喻行川双眸一亮：“老师！” 他会喊老师的只有两个。 一个，是他通过不少副本直播学习了不少破局理念的第一位赴死者——根据燕星辰现在恢复的记忆来看，喻行川学习的其实多半是齐无赦的风格，而曲疏那样的学的便是他画符的作战方式。 除了赴死者，还有一个，便是天河的创建者，目前整个樊笼排名最高的女玩家，总榜第三郑皎皎。 她是和赴死者同时代的玩家。 但和赴死者同时代的玩家多了去了，郑皎皎当年还很稚嫩，燕星辰和齐无赦都没什么印象。 郑皎皎站在郭济恶我的尸体面前等了一会，待到尸体化作恶念种子，她伸手，没有拿，而是直接弹了一下。 恶念种子径直朝着燕星辰而去。 燕星辰没有推诿，毫不客气地也塞进自己的口袋中。 他的恶念种子数从22变成了23，仍然高居第一。 喻行川快步走过去接郑皎皎。 现场一片狼藉。 燕星辰这边却一点损伤都没有，还直接获得了兰昀那边所有的恶念种子。 兰昀那边损伤殆尽，兰昀的恶我也死了，齐无赦那一箭虽然没能剜掉兰昀的鸽子纹身，但兰昀现在恐怕也受了重伤，哪怕有治疗道具也得休息好一会。 周晚还是觉得有些可惜，道：“还是让兰昀给跑了。” “我们今天本来就没办法真的杀了他。” 周晚一愣：“你早就知道他会跑？可是你们刚刚不是还说要让他留在这里吗……？” 燕星辰说：“他身上绝对有着保命底牌，我们这一次本来目的就是杀了他的恶我，并且消耗掉他的保命底牌的。” 这一切本就是他算好的。 兰昀既然有樊笼偏爱，樊笼怎么不可能不给他留一点保命的道具呢？ 早在今天出手之前，燕星辰就很清楚，兰昀绝对会有一些不论如何都能保命的东西。 “我说一定要让他死，不过是让他以为我们有必杀他的决心，从而逼他交出恶念种子和他的保命底牌罢了。这一次我们本来就只能重创他的一切，其他的，只能等下次交锋再说。” 周晚心中一跳。 刚才兰昀跑了，他还以为是他们有些失策，没想到连现在这一刻都在燕星辰的算计之中。 饶是他是燕星辰的朋友，此时都有些心惊。 他以前从未见过燕星辰这般狠辣的时刻，直至现在才发现，青年远远比他了解得还要可怕。 这样的谋算，还有绝对能碾压所有总榜玩家的武力值…… 燕星辰真的是一个新玩家吗？ 一旁，两个丁了和丁重上前，丁重说：“合作结束，我们本来就不是朋友。第五层的线索是你们先找到的，我们也不抢，就不多留了。” 周晚已经收起了屏蔽瞬移符的道具，这三人说完，也不等回答，直接便走了。 楼道口处，本来燕星辰的恶我站在那里，此刻也不见了踪影。 一如燕星辰所想，恶我本身就不想掺和，只不过是因为兰昀想利用恶我，恶我同他性格一样，不喜欢被人算计，这才入局。 如今兰昀逃遁，燕星辰的恶我自然也不会徘徊于此，他有着燕星辰的武力值，走得悄无声息。 郑皎皎徐徐走到他们面前，饶有兴致地看着燕星辰：“我以前就知道许明溪对你关照很多，你也是那位的学生。刚才看了全程，看你出手都是以符文为主，副本开启那些代替钥匙的符咒都是你的手笔吧？真够损的啊。那位果然不愧是樊笼这么多年来仍然无人超越的神话，三个学生，一个闻夜，一个许明溪，一个你，占了总榜前十二的三个名额，还都把兰昀耍的团团转。” 燕星辰嘴角一抽。 他当时让自己的纸傀收许明溪为学生，并且声称重来一次的他是曾经的赴死者最小的学生，不过是想让许明溪引导还没恢复记忆的他冲击十万编号副本。 他本质并不是真的想扯着什么“赴死者的学生”这种身份。 他自己就是他自己，何来什么学生不学生的？ 他刚想反驳，郑皎皎突然朝他凑近。 燕星辰：“？” 齐无赦眉头一皱，手中不败花微微摇晃。 郑皎皎却突然问：“所以你老师在哪？他有没有进这个副本？在的话能不能偷偷出来见见我啊，我就想问一点副本破局和符文体系有关的问题，然后要一点他亲笔写的东西就行。” 燕星辰：“。” 要不然，他还是，继续用着赴死者学生的身份好了。 …… 樊笼世界。 真心校园副本直播间。 弹幕已经炸了。 自从燕星辰开始同兰昀交手，所有总榜前排的玩家的直播视角几乎都在各种方位直播着一切经过。 哪怕是樊笼现在如此混乱，玩家多半都忙于寻找钥匙活下去，直播间观众从一开始的增多到现在的逐渐减少，这些全都不影响真心校园副本直播的观看人数。 真心校园副本直播的观看人数急速上升。 [是我疯了还是这世界疯了，那可是总榜第二的兰昀，居然就被一个新人玩家算尽筹谋，直接被压着打到乱晃而逃？] [这可不是普通的新人玩家，这是进入樊笼几个月就进入总榜前十二的新人玩家。] [燕星辰破了多少次玩家记录了？] [数不清。] [我当年居然觉得他是个不能打的病秧子，我现在真想把我之前在论坛的发言删掉啊啊啊啊！！] [没听到郑皎皎怎么说的吗？他连副本的钥匙都可以批量制作！！] [燕星辰的粉丝数再这样涨下去，恐怕副本还没结束他的排名都要动了……] [……] 这样的弹幕还只是开始。 后来总榜第六的李纤和总榜第四的郭济的恶我相继死亡，等同于总榜直接洗牌。 随后郑皎皎出现，直接送了燕星辰一个恶念种子当见面礼。 弹幕已经完全混乱了。 结果在郑皎皎开口之后，本来近乎被密密麻麻遮盖的所有直播视角在这一刻却突然清净了。 一条弹幕都没有，只剩下直播画面本身。 并不是因为没人在看直播，相反，直播人数更是猛地上升。 只是没人发弹幕了。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呆了呆。 过了片刻，在所有人缓过神来的那一刻，弹幕像是约好了一般，骤然成群结队地喷涌而出！ [刚才郑皎皎说什么？] [燕星辰是赴死者的学生！燕星辰居然是那一位的学生！！难怪他这么厉害啊……] [那一位的学生爬总榜的速度是越来越快了啊……] [我的天我之前居然说那位赴死者的学生还不如我能打，啊，给我个地洞副本让我钻进去吧！！] [不是，这些都不是重点啊！！！] [等一下等一下，燕星辰是什么时候进入总榜的来着？刚才郑皎皎又问了燕星辰什么来着？？？] 燕星辰是几个月内才进入副本的。 郑皎皎刚才问燕星辰“你老师在哪”。 那便意味着…… [！！！！！] [赴死者几个月前还在收新的学生……] [那位赴死者没有死！？？？] 。2 第284章 真心校园（23） 樊笼第一位赴死者, 占据总榜时间最长的随机玩家，他还活着。 他创立了符咒体系，传言中，现在的启明条约都有他的手笔。 在他之前, 樊笼里没有任何随机玩家活到总榜前排过, 混乱时代是正式玩家的时代, 随机玩家在正式玩家的眼中不过是“试探死亡触发的东西”。 他的名字已经淹没在时间里，没有一个活着的玩家知道他的长相。 他留下了数不胜数的副本破局记录，诸如喻行川和曲疏这样的玩家, 活到现在多半得益于学习了这些副本记录里的破局思路和方式。 他毁誉参半, 有人崇敬他, 有人害怕他, 还有人憎恨他。 直到启明条约生效并完善了十几年的如今, 直到樊笼再度因为副本的稀缺陷入混乱的现在, 玩家提起第一位赴死者, 仍然是用带着敬畏的“那一位”的方式提及。 但不论如何，所有人的认知里，这位应当已经埋骨于哪个他们不知道的危险的副本之中了。 哪怕是后来的许明溪, 有些人知道许明溪和赴死者有关系, 但也多半是觉得，应该是赴死者留下的什么东西让许明溪获得了，所以许明溪才是赴死者的学生。 毕竟当年, 赴死者这三个字从总榜第一上突然消失的那一刻，樊笼确实轰动了好一阵。 论坛至今还能翻出很多帖子遗迹。 而后来，江璨也从总榜第二逐渐掉了下来, 不知所踪。 总榜前十二从此没什么常驻的玩家, 常年变化。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兰昀异军突起，稳扎稳打地窜入前排，眼看就要常驻总榜第一。 声称是赴死者早年学生的闻夜却以更快的速度冲榜，直接高高挂在总榜第一之上，压了兰昀好几年，让兰昀直至如今都还只能屈居第二。 之后，许明溪也进入了总榜。 但这一两年来，赴死者已经完全没有踪迹了。 总榜前几的名字都换了个遍，那位必然是死了。 可现在，不管是从燕星辰出现的时间来看，还是总榜前排的许明溪和郑皎皎的反应来看，那位居然现在都还活着！！！ 石破天惊。 那位如果还活着，为什么不在总榜之上？ 那位如果还活着，难道这个月唯一的一个超高级副本，那位也……进去了？ 如果还活着，他会不会对现在樊笼的局面有点办法？ 他在哪里？ …… 副本内。 燕星辰没办法回应郑皎皎的话，只好讪讪地笑了笑，后退了几步。 郑皎皎不悦道：“小气。许明溪不肯告诉我，你也不说。” 喻行川头一次见这位姑奶奶这般作态，吓得浑身都抖了抖，嘀咕道：“老师，你凶一点比较正常。” 郑皎皎立刻瞪了他一眼，回过头来看着燕星辰：“我可以送你很多好东西和你交换，你真的不说？” 燕星辰赶忙摇了摇头，哭笑不得。 哪里是不说。 他可不想接下来副本里被郑皎皎缠着解答问题，还要亲笔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许明溪及时解围道：“老师不让我们说，难道我们还敢违背老师的意愿？” 搬出赴死者来总是好用的。 郑皎皎进樊笼进得早，她年少时期赴死者还高高挂在总榜第一之上，对赴死者更是崇敬又敬畏。 许明溪这么一说，她便不敢继续问了。 燕星辰却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眸光一亮，问她：“对了，你这两天有没有见到闻夜？” “哎，不回答我问题还要我倒送信息。” 郑皎皎重新恢复了她那微微带笑的从容神色，不疾不徐道：“没有，我进来也想着找他呢，闻夜这个名字挂在总榜上那么久，我居然都没有当面见过他。” 燕星辰面露失望。 都两天了，他没撞上闻夜就算了，闻夜居然也没有主动来找他？ 其他人不知道他长什么样，闻夜可是知道的。 刚才这边打的动静这么大，闻夜也没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吗？ 他眉头轻皱，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上染上忧虑，如同春水结了寒冰，仿若春花落入寒霜，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要暖上一暖。 郑皎皎看得下意识便想抚平他的眉心，眼波一转，拿出了一叠皱巴巴的大小各有不同乱七八糟的纸。 “虽然我不知道闻夜在哪，但我知道一些和姚杳赵誉诚有关的东西——我这两天也不是白混的。怎么样，交换一下信息？你应该不会不想要线索吧？” 燕星辰一点不意外：“你刚才在那边等那么久，不就是想看我和兰昀谁更胜一筹。你早就准备好了交换线索，不管现在站在这里的是谁，你都会出现。副本开始两天，喻行川一直和我们一起行动，他可不是破晓的人，我自认还没有到让他给我卖命的程度，他却一直跟着我们没有去找你，而你也没主动联系喻行川——不就是故意把他放在我们队伍里，为了多一层退路吗？” 喻行川被揭穿了，也不否认，反而笑嘻嘻道：“那大家不都多层退路嘛，双赢。” 郑皎皎浅浅地笑了笑，将那叠信息递给了燕星辰。 她不用问，已经看得出来，这里哪怕有许明溪在，也还是燕星辰说了算。 青年接过便低头看了起来，郑皎皎说：“我也去了一些教室，恰好其中有一个教室的线索，是被老师没收的纸条。小孩子，上课传纸条很常见，但这些纸条的内容，是对姚杳的议论。还有，我在一间办公室一样的地方，可能是哪个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吧，看到了每周一的升旗安排，上面也有和姚杳有关的信息。具体的，你自己看吧。” 燕星辰先是翻看了一下那些皱巴巴的纸条。 上头的内容着实有些不堪入目，难怪郑皎皎不说，要让他自己看。 “……听说姚杳今天下课跟一个男生一起走的？” “哪个班的啊。” “不认识，隔壁学校的也说不定。” “她好不要脸啊，上次在全校面前做完检讨，和zyc分手了，还和其他男生黏在一起。” “是有人看到了吗？会不会看错了？” “我看到背影了，女生发型和姚杳一模一样，除了她还有谁。” “那肯定是她咯。” “……” 至于另一张工整的纸，则是一个升旗过程的安排。 很多学校会选在周一的时间升旗并且做一些演讲，但这一天的安排却不是演讲，写的是“学生处分检讨发言”，检讨人有两个。 赵誉诚、姚杳。 “看完了？”郑皎皎说，“赵誉诚明显和姚杳有过一段，他们还一起写了检讨书，很大可能是早恋被发现并且处分了。但这可能只是个开端。” “人言。”燕星辰只说了两个字。 可这两个字，便足以概括一切。 从纸条上不难看出，两人被处分之后，其他学生背地里没少说姚杳的风言风语。 这个纸条上的内容都没有确凿的证据，很大可能其实是别人看错了，但还是编排到了姚杳的身上。 燕星辰和齐无赦他们之前去小卖部的时候，也听到了小卖部老板说姚杳的坏话。 这些线索全都达成了一致。 那就是人言。 对姚杳的闲言碎语、风言风语。 其中甚至还有一些十分难听的话。 但这些人言，似乎只攻击姚杳。 一同做检讨的还有赵誉诚，赵誉诚哪去了？ 燕星辰将他们这边的线索也告知了郑皎皎，随后道：“那现在看来，姚杳和赵誉诚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至关重要。既然这个学校都是死地，那么赵誉诚肯定死了，他不可能是那些失去意识只有怨气的寻常小鬼，说不定我们找到赵誉诚，就找到了破局的关键。” “高班的线索是你们先找出来的，我不和你们抢。我去找找有没有处分或者检讨的具体内容，如果你们找出线索后还活着，我会和行川联系，和你们继续交换信息。” “我的恶念体已经被我杀了，”郑皎皎转而对喻行川说，“行川，你不用担心千里符会联系上别的人，有事情直接用千里符和我说。” 说完，她竟然直接消失在了众人面前，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那一叠线索都没拿走。 天光更亮了一些。 他们已经耽搁了一点时间了。 好在刚才这里的动静太大，现在第五层根本没有其他玩家敢来。 “去高班。” 众人朝着高班走去。 燕星辰刚刚轻轻推了一下高班教室的门。 他本来站在最前头，身后的齐无赦却突然用力一拽他，将他拽到了身后。 所有人在这一刻倏地停下脚步。 走廊尽头。 周晚望着前方的人影，瞪大了双眼，近乎本能地立刻拿出白骨伞就要撑开。 许千舟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那身影出现得无声无息，念力值高如齐无赦，刚才居然都毫无所觉！！ 那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 女生长发披肩，穿着校服衬衫和百褶裙，高层走廊上的风很大，一下一下地吹动着她的裙摆。 她站在那里，遥遥看去，似是一个面容姣好的散心的小姑娘。 可若是仔细一看，却发现她双眸满是白色，没有瞳孔。 显然不是人。 ——是姚杳！ 她居然从顶层下来了，现在就站在他们的面前！！ 燕星辰沉声道：“不要慌，她如果真的要杀人，根本不会这样给人反应时间。” 前方，姚杳根本没有开口，可空灵缥缈的女声自四面八方传来，无孔不入一般荡入所有人的耳朵里。 “……你们想要找赵誉诚呀？” “他死了啊。” “我杀的。” 姚杳似乎根本没有和他们对话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齐无赦紧绷的身体反而稍稍放松了些。 他仍然站在燕星辰身前，说：“这不是姚杳，姚杳在顶楼，下不来。这是姚杳停留在高班附近的执念，类似于地煞。我们刚才踏入执念范围触发了怨气，她才出现的。” 那女声还在继续：“他不在这里。” “但这里有关于我的过去。” “我不喜欢真话，我也讨厌谎言。” 走廊之上，那执念化作的姚杳诡异地笑了起来，双唇勾起，带起弧度，但笑容却十分僵硬。 “我不想给走不出谎言的人看我的过去……” 本来还逐渐明亮的天色在众人眼中突然变得极为昏暗起来。 风倏地大了几倍不止，吹得人险些睁不开眼睛。 那种即将载入地煞一般的头晕目眩感传来。 燕星辰听到齐无赦对所有人说：“这个执念是姚杳对于真话和谎言的执念！她在勾动我们对谎言的回忆，千万不要迷失——” 眼前的场景已经变了。 …… 燕星辰再度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房间的摆设十分熟悉。 这是……他在混乱时代的家。 是十几年前，他身体虚弱不堪，却欺骗齐无赦，说他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没事。 …… 周晚听到了古刹深林中传来的悠扬钟声，闻到了香火渺渺而来的烟火味道。 他想起了古刹闻香的副本之时，他同燕星辰一起设局欺骗江璨的画面。 他曾为了自己的坚持，对他的至亲撒过谎。 …… 喻行川看到了还没进入樊笼前的回忆。 他站在病房里，看着母亲在各种药物的维持下活着。 他知道母亲很痛苦。 那已经快失去知觉的双手此刻还在尝试抓着被单，老妇人双目紧闭，眉头似皱非皱。 他走上前，俯下身，在老妇人的耳边低声说：“妈，医生说你的病快好了，马上就不疼了。” 老妇人蜷缩着的手稍稍放开了一些。 他说完，却浑身颤抖着闭上眼，将袖中的匕首拿了出来。 …… 许千舟望着眼前的车水马龙，可以很清楚地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他的回忆。 他当然不可能没有撒过谎。 可他从来没有说过让他无法释怀的谎言。 这里不可能是他的回忆。 他看到了在他面前走过的熟悉的人影。 那是许明溪。 不知为何，他看到的是许明溪的回忆。 。2 第285章 真心校园（24） 【检测到玩家正处于隐私状态, 直播视角已为你自动关闭，待隐私状态解除, 直播视角将会自动开启。】 玩家的回忆本身就算是隐私, 直播视角自动关闭了。 许千舟没在意这提示音。 他现在十分疑惑。 ……怎么会是许明溪的回忆？ ——为什么他可以确定是许明溪的回忆呢？ 因为眼前的许明溪比较模糊，而且视线之内，其他东西很清晰, 没有许千舟的存在。 人看到的画面都是第一视角的，但是一整段记忆片段之中, 大部分人会把自己也放进记忆里的地点里，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画面。 但自己终究看不清自己，所以记忆之中，自己的影像都是模糊的。 许千舟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许明溪的身影其实有些模糊，如果不是他对许明溪很熟悉，他是没办法快速认出来这是许明溪的。 而且, 画面目之所及, 并没有他的存在。 一个只有许明溪一人的记忆画面，除了来自许明溪，还能来自谁？ 这自然只能是许明溪的回忆。 而地点，也是他熟悉的地点。 这是他和许明溪一同长大的城市。 许明溪的回忆才刚刚开始, 许千舟自己的记忆便被勾了起来。 他和许明溪就是在这样一个不算特别繁荣的小城市里长大的。 小城市不算大, 骑着自行车一个小时便可以从最东来到最西, 但这样也不算小了, 该有的都有，郊区甚至还有一个不错的大学，许千舟上大学都没离开过家乡。 许明溪也一样。 唯一不同的, 是许明溪总是很优秀, 而许千舟则样样倒数。 他沉不下心, 不如许明溪安静，打游戏看小说体会了个遍，考试次次临时抱佛脚。 他们两个最后能读一样的大学，全靠的是许明溪想留在家乡，读的是还是排名第一的专业，许千舟则没得选，选了个本地大学里吊车尾的专业，也就是音乐方向。 许明溪对他很好。 他们一起读同一个大学的时候，许明溪还经常接送他上下课。 许千舟从小就很清楚，他能活得这样轻松，全赖他有一个寡言少语但其实心下温柔的亲哥哥。 后来有一天，许明溪先是不见了。 他不知道哥哥去了哪里。 但没过多久，他突然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那就是樊笼。 樊笼的第一个副本，和他还有许明溪上的大学一模一样，他在这个校园副本里又见到了许明溪。 许明溪说自己早就进入了樊笼，最近察觉到他也进来了，所以干预了副本。 然后，许明溪使用了那枚他不知道作用的硬币道具，他们两个都平安无事地从那个副本里走了出来。 之后许千舟便正式进入了樊笼。 他觉得自己消耗了许明溪的底牌，心有愧疚，便一直偷偷地攒着钥匙，想着有朝一日能还许明溪一个全新的传奇道具。 燕星辰告诉他那个钥匙不可修复之后，他也就放弃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毫无波澜的一个故事。 甚至比很多樊笼里玩家的人生都要顺风顺水。 说出去都不会有人愿意花时间听的那种。 ——如果没有许明溪那扑朔迷离的执念的话。 记忆回笼。 许千舟回过神来，眼前，许明溪的记忆画面正在继续。 年轻的许明溪开着车回了家，却没有下车，而是打了个电话：“千舟，下来吧，我到家门口了，接你一起上学。” 许千舟突然涌起了熟悉的感觉。 片刻，一个人上了车。 一个许千舟更为熟悉的人——那就是他自己。 回忆画面里，他和许明溪都比现在要年轻一些。 他才刚上大学，许明溪已经读了两年。 两人都没住校，许明溪便主动接他一起去学校。 之后的回忆画面便是来来回回的接送。 许千舟越看越困惑。 这段回忆他也有，就是他和他哥没进入樊笼之前的生活罢了。 这和谎言有什么关系？ 又为什么会让许明溪难以忘却？ 他正困惑着，眼前那不断重复的日复一日突然出现了和他记忆中不同的情况！！ 这又是一天早晨。 许明溪送他去上早课，车开到一半，许明溪突然靠边停，接了个电话。 他问：“哥，你是突然有事吗？” 许明溪对他说：“我要去拿一个实验资料，你今天自己去一下？” 不，不对！ 这和他的记忆里不一样！ 记忆中，许明溪虽然接了这个电话，他也问了这个问题，但是许明溪的回答明明是——“没事，走，我们继续去学校。” 许明溪依旧开车同他一起去学校，那一天什么都没发生，直到两人进入樊笼之前，每天都很普通，没有什么意外。 可许明溪的记忆画面之中，他点了点头，说：“只有一半路，不算远，我自己去吧。” 说着，他便解下了安全带，下了车。 坐在驾驶座上的许明溪刚刚准备踩下油门。 不远处，一辆正停在红绿灯前的汽车突然失控，鸣笛声震耳欲聋。 正在过马路的青年还未反应过来—— 有人捂住了他的眼睛。 许千舟听到了现场兵荒马乱的声音，还有当时许明溪慌乱下车喊着他名字的声音。 许千舟没看见画面，却很清楚，是“他”被撞了。 他还听到现场有人喊“叫救护车”“没气了”“没有心跳了”…… 不，这不对。 分明他的记忆里，许明溪只是靠边停了一下便继续开车送他学校。 那一天再寻常不过。 他好好地活着，还活到了进入樊笼，活到了再次见到许明溪，活到了现在，和燕星辰齐无赦他们正在编号5的副本里面…… 可许明溪的记忆中，在这一天，他下车了，在过马路的时候正好遇到面前的车失控，直接…… “不看了。”许明溪沉稳的嗓音自许千舟后方传来。 许千舟刹那间有些茫然。 他双拳微微攥紧，复又松开，复又攥紧，就这样茫然无措了好一会，这才镇定了下来。 “哥，”他对身后捂着他眼睛的人说，“这才是真实的回忆是不是？你的弟弟，你真正的弟弟，在一次你送他上学的路上，你遇到了别的事情，暂时把他放了下来，结果他运气不好，出车祸当场死亡了，对不对？” 许明溪无言。 但他还在继续捂着许千舟的眼睛。 也不知是不想让许千舟看到记忆画面中狼狈的许明溪，还是不想让许千舟看到倒在血泊中不成人形的“自己”。 许千舟不知第几次觉得他哥这沉默寡言的性格真是很让人难办。 他扁了扁嘴：“自己看总行了呗？那你别遮着我啊，副本里我都看过那么多歪瓜裂枣了，‘自己’的死状算什么啊。而且我不想错过你失声痛哭的样子啊！” 许明溪：“……” 这小子是真的有三句之内让人想揍的本领在的。 “别看。” “我想看。”许千舟难得有这样直接反驳许明溪的时刻。 他又要说什么，许明溪突然道：“我和你说就行。” 他本不想说的。 但在姚杳的执念引出他心中最大的谎言之时，他就知道，许千舟多半会一起进入他的记忆之中。 果不其然，他保持着清醒，在记忆中游走，没过多久就找到了许千舟。 这里是副本里鬼怪故意幻化的景象，若是迷失其中，基本等于死在了里面。 姚杳要的就是看他们对待真话与谎言的选择。 如果这个时候还因为一己之私隐瞒，那只会连累所有人。 许明溪不想说。 但现在，他必须说。 “是，千舟当时抢救无效，当场死亡。” 这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许千舟想扒拉下许明溪的手的动作顿了顿。 他心下冒起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他听到许明溪在说他的名字，但他又很清楚，此时此刻，许明溪口中的“千舟”，不是他，而是这段记忆里的另一个青年。 “他死了，”许千舟问，“那我是谁？” 许明溪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嗓音沙哑地继续道：“我当时很后悔。如果我不刚刚好靠边停在那里，如果我不刚刚好让他在那个地方下车，如果我干脆先送他去学校再去拿资料……总之，很多如果，都是因为我的选择而不复存在。” “我每天都在回想那个画面，我很不爱做梦，因为做梦必然是噩梦，所以我每天晚上都喝很多咖啡，喝很多茶。” “我日日失眠，直到有一天，我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熬夜到了天明。” 启明星光在他面前坠落东方，成片纯白信鸽展翅而过。 晨光熹微，天地却黯然失色。 缥缈之中有声音问他；“你有愿望吗？” 怎么可能没有？ 许明溪带着复活弟弟的执念载入了樊笼。 进入樊笼之后，他遇到了燕星辰折出来的小舅舅外貌的纸傀，成为了赴死者的学生。 纸傀在整个樊笼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新人，自然不可能差。 不过一两年的功夫，许明溪便一路冲进了总榜，并且在十万编号副本这个总榜分水岭副本中拿到了传奇道具。 这是一个规则类传奇道具，道具的外形是一枚纯黑色的硬币。 硬币的两面，都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鸽子轮廓。 它代表的规则是“复制”。 樊笼玩家总是传言，赴死者的学生，那个总榜前十二的许明溪，手中有一个十分可怕的传奇道具作为底牌，这话其实不是虚言。 “复制”的规则可大可小。 它可以简简单单地复制出一个物品，可以复制出不论什么等级的副本钥匙，还可以复制出高级道具。 若是在极为危险的副本中，许明溪甚至可以用它复制出破局的关键性道具，直接扭转副本局面。 每一个规则类道具，虽然只能使用一次，但绝对能发挥出很大的效果。 许明溪一开始得到它的时候，也确实是将它带在身边当做底牌的。 “……但是，约莫是在小半年以前吧。” 小半年以前，正好是燕星辰和齐无赦重新载入樊笼之前。 “我进了一个副本，那个副本的核心危机，就是人心执念。” “副本直接根据我执念中的记忆，构建出了副本的背景，从而让鬼怪藏匿其中。” “它构建出了我从小到大生活的城市，构建出了我就读的大学，构造出了我的父母，也构造出了……” 许明溪顿了顿。 他现下说的话，已经比他过往一个月合起来都要多了。 眼前记忆画面纷至沓来，围绕着他们两人不断闪过。 声音嘈杂得很。 一直被他遮住眼睛的许千舟自然而然地接口道：“也构造出了我？所以，我记忆里所谓的第一个校园副本，之所以和我印象里的大学一模一样，那是因为其实是你的副本，那是你的记忆，而我是里面的npc？” 一个根据许明溪记忆里已经死去的弟弟构造出来混淆许明溪的npc。 许千舟的所有回忆，不过是他作为副本的npc被设定的记忆。 他在副本的设定里是许明溪的弟弟，于是他拥有和许明溪从小一起长大的回忆。 所谓的第一个副本，不过是他作为npc的那个副本。许明溪将他带出那个副本之后，他进入的水鬼副本，才是真正的新人首副本。 根本没有所谓的现实世界。 他从始至终都在樊笼里。 许明溪执念中那个“死去的亲弟弟”才是真实存在过的人。 而他，只是万千副本中微不足道的一个npc。 一声声“千舟”，喊的从来不是他。 他自虚妄而来，不曾得见真实。 。2 第286章 真心校园（25） “怎么还没出来？”喻行川急道。 实验楼第五层, 高班门前的走廊之上。 周围黑漆漆的鬼气围绕着这里，让人出不去, 也进不来。 不远处那姚杳的执念还站在那里, 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这边。 可他们这边，只有齐无赦、燕星辰、周晚和喻行川在。 他们方才都进入了自己曾经谎言留下的执念中。 一如齐无赦所说，只要不迷失在里面, 或者当真困顿于当初的谎言之中，那便再也出不来了。如果他们全都走出来, 这一关便算是过了。 他们分别都看到了自己曾经最在意的谎言，但前前后后基本都出来了。 除了许明溪和许千舟。 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燕星辰和齐无赦对视了一眼。 男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 如果实在出不来，他们就只能用强硬的方式找到许明溪和许千舟困顿的幻境所在，燕星辰用制作副本钥匙一样的方式画出能够连接的符文，然后齐无赦以强横的念力值强行介入。 但这样的做法无疑会惹怒副本的鬼怪，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他们谁也不知道。 可如果许明溪和许千舟再不出来, 他们也只能这么办了。 燕星辰正打算尝试对接上这两人陷入的空间所在，许明溪却突然出现了。 一个人出现的。 周晚赶忙左顾右盼：“许千舟呢？” “他还在里面。” 许明溪的嗓音带着满满的疲惫。 他分明没有伤，语气却很轻。他敛眸收色，神情看不出什么。 燕星辰却一眼看了出来。 “你们进的是同一个回忆？”他问。 许明溪点头。 这场关于谎言的考验, 对于每个人来说, 都是必须自己应对的战争。 哪怕许明溪和许千舟进的是同一个, 但能不能走出来, 还是要看自己。 但燕星辰却并不担心了。 他说：“千舟的性格你比我清楚，既然你能出来，他必然不会迷失, 走出来是早晚的事情。” “您都猜到了？” “看到‘复制’的规则就知道了。当时, 我在无尽摆渡副本的时候还很奇怪, 兰昀的那两个学生为什么能用‘复制’的小规则道具，难道‘复制’的规则类传奇道具已经被人使用了？什么情况下会有人在悄无声息的时候用掉这种效果这么大的道具？” 他双手靠在走廊的扶手上，往外看，还能看到所在门卫室旁边的那个摔死的女鬼。 另一端，姚杳的执念化作的影像看着他们，而顶层之上，真正的姚杳又开始唱渗人的歌。 燕星辰不疾不徐道：“后来许千舟给我看了那枚硬币，又和我说了他新人首副本的怪异，我自然就知道了。‘复制’的规则是用硬币的形式体现，硬币两面一模一样，代表着复制，而使用之后，则有一面会消失，代表着复制完毕。” “你给他复制了你的玩家身份，对吧？” 许明溪又点头。 两人交谈没有避讳其他人，喻行川听着隐约猜出了什么，差点惊呼出声，齐无赦扫了他一眼，直接把他的惊叫给憋了回去。 周晚神色复杂。 许明溪说：“我遇到千舟的那个副本结束之后，我想带他走，想到了‘复制’的规则。樊笼不让npc离开，但可以让玩家离开，规则可以应用在任何东西之上，我选择了我的玩家身份。” 周晚说：“难怪许千舟的鸽子纹身也是金色的。” “你知道？” “见过，但他自己不知道。” “这是我和他说的，我说樊笼每个人的鸽子都一样，他的没什么好看的。他当然不怀疑，自己从来没看过。” 如果许千舟看了，就会发现，他的纹身和许明溪的一模一样。 “但是……”许明溪补充道，“有两个东西，哪怕是规则类传奇道具也捉襟见肘。一个是玩家编号，这个好办，樊笼直接给了他随机默认的编号。还有一个，是技能。他复制了我的玩家身份，天赋技能是挂钩玩家身份的，本来应该一起复制过去，但是我的天赋技能也是传奇级别的唯一天赋，‘复制’的规则如果复制了这个技能，就违背了樊笼对于传奇技能限制的唯一性。最后，这两个规则对抗，达到了一个平衡。” “我的技能是回溯，一生只能使用一次，但限制确实没有那么大。我可以回溯构建一天之内的所有事物，除了玩家以外，我能把一切时间归回到最多一天以前。” 比如一栋楼在一天内烧光了，里面烧死了几个玩家，许明溪如果使用了这个技能，那么那栋楼将会恢复成一天前的样子，可那几个烧死的玩家是不可逆的。 “而这个技能的原理基础，是我根据对过往的记忆，像是相机倒带一样，一帧一帧回溯。所以这个技能其实自带一个默认的技能的，那就是……” 周晚喃喃自语道：“过目不忘。” “对，过目不忘。” 于是“复制”的规则和樊笼对传奇天赋技能唯一性限制的规则两相对抗之下，许明溪的技能被剥离出了一部分到了许千舟的身上，被定义为了过目不忘。 而许明溪自己的技能则因为被削弱了这么一项能力，变成了最鸡肋的传奇天赋技能，只能回溯很短时间内的事物，并且还只能使用一次。 许明溪又说：“不过，这个技能其实不是复制过去的，因为规则不允许。这个技能是为了完全复制我的玩家身份，这才暂时‘借’过去的。” 本质上，技能还是许明溪的，只不过一部分暂时挂在许千舟的身上而已。 许明溪还是具备回溯一天时间的能力，只不过他无法启动，因为启动的一环落在了别人的身上。 “但这没什么重要的。”他又不可能杀了许千舟拿回这启动的一环。 “你应该告诉他的。”周晚突然说。 这话没头没尾的，许明溪愣了一下。 周晚看着自己手中平静地合上的白骨伞，神色格外复杂。 他说：“没必要撒谎，我也被这样的谎言欺骗过，我知道是什么滋味。我宁愿一开始就知道一切并且自己选择，也不愿意被蒙在鼓里，然后还自以为是，到头来才发现在亲人的眼中，我不过是个被安排好的井底之蛙。” “许千舟的性格我们都清楚，你哪怕是在副本里直接告诉他，他是个npc，但他和你的弟弟一模一样，所以你想带他离开，他只会开心地抱住你感谢你。他不会在意他是个假货——” 本来一直沉默的许明溪说：“他不是假货。” 连燕星辰都愣了一下。 许明溪这才收敛了冷色：“我没有把他当做我弟弟的替代品带出来的。其实……千舟救了我。” 那个复制了他现实世界回忆的副本，完全戳中了他的软肋，击中了他的执念。 副本给他塑造了一个他理想中的人生，把他最大的遗憾——那场车祸——去掉了，那基本是一个没有人可以抵御的温柔窝。 基本所有进入樊笼的人，全都是有所执念而来，有所执念之人，向往的本就是执念满足之后的人生。 许明溪差点陷在里面不能离开。 但是……许千舟让他感受到了不一样。 让他反而发现了副本在麻痹自己，从而苏醒。 他很早就意识到面前的许千舟不是他死去的弟弟——哪怕对方和‘千舟’看上去一模一样，但其实眼里的光不一样。 “我的亲弟弟是一个普通的有些爱玩的男孩，没什么特殊的。” “但是副本里的千舟，眼睛很亮，和我见过的所有npc都不一样。我当时觉得，他太纯粹了。如果就这么留在副本里，跟着副本一起崩塌溃散，太可惜了。” 许明溪能一步一步地走到总榜第五的高度，又怎么可能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 他不可能当真为了副本的虚妄而耗费能够助力自己保住总榜位子的传奇道具。 他一直都很清楚他在做什么。 燕星辰长叹：“难怪你能出来得这么快。” 许明溪根本不会困顿其中。 许千舟呢？ 他们要得到高班的信息，就得度过谎言这一关。 看这周围围绕的黑气的样子，只要有一人没有度过，别说是线索，能不能保住命都难说。 …… 回忆塑造出来的幻境之中。 许千舟已经不知道第几遍看着眼前许明溪带他离开副本的画面了。 他甚至看得都累了，站得腿都酸了，找了回忆里一处台阶坐着，双手托腮往前看。 画面里，许明溪骗他说，这是他的第一个副本，许明溪干预了副本这才变成了这样，离开之后他就会进入一个叫做樊笼的世界。 这个世界里，所有人的新人首副本都是以水鬼为背景的副本，但他的不是，也是因为许明溪干预过。 他傻呵呵地信了。 为此，他还在最开始的时候，和许明溪暗戳戳地闹过别扭。 因为他觉得他总是依靠许明溪，许明溪还总是偷偷给他打赏道具，显得他这个弟弟进樊笼就是来拖后腿的。 结果现在…… 许千舟看着这个画面又一次在他面前重来。 他知道许明溪已经出去了。 他也并不是不难过。 没有多少人能在人生认知彻底颠覆的时候还能保持平静和理智，起码他不是。 他至今格外茫然。 他从来都以为自己是个顺风顺水的玩家，直到如今才发现，他连自身的存在和记忆都是空中阁楼，镜花水月。 但他拎得清。 应该感谢许明溪的吧。 一个传奇类规则道具，换了他这个npc一命，此后还要一直照顾他的副本进度，哪怕是高级副本都一直在带着他。 真是个亏本买卖。 这些个乱七八糟的思绪堆满了他的脑子。 但他到现在还出不去的原因是…… 他想到刚才一直被许明溪捂着眼睛，因为太过惊讶而忘了扒开许明溪的手回头看看许明溪的表情。 他就很后悔。 那可是他哥啊！ 许明溪向来寡言少语，平日里一天二十四个小时连睡觉都是冷着脸的，笑一次要透支一个月的微笑份额。 一直都让人觉得冷静而理智，强大而温柔。 许千舟根本没见过许明溪慌张的样子。 刚才居然错过了。 当事人想起来就是两个字。 后悔。 特别后悔！！ 。2 第287章 真心校园（26） 围绕着周围的鬼气倏地散开了。 念力值最高的齐无赦率先发现了变化, 迅速道：“出来了。” 下一刻，许千舟便已经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他第一眼便瞧见了许明溪。 许明溪眼神微亮，许千舟却有些别扭地移开了目光。 下一刻, 许明溪直接抬手, 将他拽到了自己的身后。 “诶, 哥你……” 燕星辰扫了一眼确认许千舟无恙，便立刻朝着姚杳的执念所在看去。 这人影果然只是姚杳的执念所化, 没有意识和思想，他们所有人都度过了谎言这一关之后，那人影便只是维持着那诡异的僵笑消失了。 光是一个执念就如此难对付，幸好真正的姚杳的鬼魂在顶层之上下不来。 齐无赦也在观察。 这人同他说：“她很在乎真话和谎言。” “副本都叫真心校园，核心必然和这些有关。” 周围的鬼气散了, 走廊上却依旧阴森。 每个教室都空荡荡的，却又好似有无数厉鬼置身其中。 就连燕星辰都闻到了远处飘来的淡淡的烧焦味——不知是哪里着火了。 阴凉的风拂过脸颊，带起人心底的恐惧。 他们这边和外界的隔绝一解除，周围一直在窥探这边情况的玩家便有些蠢蠢欲动。 高班教室的门原来只是被燕星辰推开了个门缝，现在突然自发地完全打开了。 和之前一样, 从外面往里看，只能看到一排又一排空荡荡的桌椅。 周晚皱眉：“鬼气没了……原来我之前感受到的这间教室的鬼气, 就是刚才那个姚杳的执念？” 齐无赦轻笑：“看来我们已经破了高班这里的死亡触发，直接走进去应该就有线索, 不需要再破解其他的东西了。” 但暗处的麻烦似乎有点多。 许明溪揉了揉手腕, 说：“你们进去吧，我去解决一下。” 他话语之中不带什么情绪, 可面色沉沉, 显然心情不佳。 整个樊笼排在许明溪前面的也就四个人, 闻夜和郑皎皎不可能对许明溪出手, 郭济的恶我和本我都已经死了，兰昀刚刚元气大伤不可能现身。 这一回让许明溪把风对付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也没什么问题。 之前都是齐无赦来，但死亡触发已经被破解了，齐无赦进去不会带来什么难度的提升。 燕星辰点了点头。 没想到许千舟也说：“我也在外面把风吧。” 许明溪神色一顿。 燕星辰只是说：“我知道你们可能会有些话要说，说话的时候留意周围，注意安全。” 交代完，他也不拖沓，带着其余几人走了进去。 刚一进入教室，眼前的场景便突然变了。 空荡荡的教室突然坐满了学生。 燕星辰周围，其他人都不见了，只有他一个人站在门口看着。 现在似乎是课间时间，有一部分学生并没有安安分分地坐在座位上。 有些在别人的座位旁聊天，有的则进进出出地玩耍。 进出的人影直接穿过了正站在门边的燕星辰。 这不过是怨气散不开凝结而成的回忆，燕星辰此时便如同看客一般，只能看着，无法干预。 其他几人应该也是和他一样，正在看着这些。 燕星辰往教室里看，尝试找出和梦里见过的赵誉诚身形相似的男生。 但一眼扫过去，竟是没有一个相似的。 赵誉诚不在？ 过了片刻，班级里大部分人的目光突然朝着教室门口看去。 燕星辰怔了怔，也转头往众人视线所在一看。 少女绑着马尾辫，穿着便于运动的长衣长裤，手中捧着一叠书。 她长得很漂亮，这样清淡的打扮反倒凸显了她的五官，让人看的第一眼便总是忍不住多瞧上一瞧。 只不过她满脸郁色，面容憔悴，脸上似乎还有泪痕，一双眼睛微肿，明显哭过。 这是姚杳！ 同顶楼之上的那个姚杳不太一样，现在的姚杳不仅没有那逼人的凉意，性格似乎还有些胆小怯懦，被那么多人一看，立刻便低下头来。 她拦住了一个要进门的男生。 “同学……我找赵誉诚，他在吗？” 那男生一愣，口无遮拦道：“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教室里的人看了一会，已经开始成群结队地窃窃私语了起来。 在怨气凝结的回忆里，这种窃窃私语被放大了挺多，全都清晰地传入燕星辰的耳中。 “她怎么还来找赵誉诚？不会是还想……” “不会吧，她和赵誉诚在图书馆被抓了个正着，检讨和处分都做完了，谁还敢谈啊？” “说不定呢？反正她成绩也不好。” “赵誉诚成绩那么好，他家里都明确了要分手，说姚杳影响赵誉诚的成绩……” “姚杳好看啊。” “不就是好看？你看她拦人都拉的男生，啧。” “指不定过两天就换个成绩好的谈，扒拉着别人给抄作业呢。” 有些人说话根本没有压抑嗓音，站在门口的姚杳听到了一些。 她咬了咬下唇，双手颤了颤，对眼前的同学说：“我有一些东西要还他。” “他不在，最近好像有什么数学竞赛，他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了。” “……那可以帮忙把这些书还给他吗？” 那人下意识其实不是很想接。 但这说到底不是什么大事，那个男生接过，点了点头：“行。” “谢谢。” 姚杳立刻头也不回地走了。 燕星辰眼前的画面跟随着姚杳而动。 回到姚杳班级的路上，有的人看到姚杳，低声说：“诶这是不是那天做检讨的姚杳？听说是班花，但是她和别人在图书馆做那种事情，被发现了……” “我听说啊，被保安抓到的时候，她正抱着别人亲在一起呢。” “哇，有没有录像啊？” “……” 姚杳一路上都在低着头。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同学总是夸她好看，她若是走在学校的走廊之上，也会像现在这样备受瞩目，但那些目光是不带恶意的。 可自从那一天之后，什么都变了…… 明明违反校规的不只她一个，其他人不过是没被抓到而已。 为什么这些事情传出去之后，就变成这样了呢？ 她红着眼睛回了班级。 刚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前桌便递来了纸巾。 她感动得想说谢谢，却听对方问：“你刚才去五班找赵誉诚了？怎么样？所以你们被发现那天，真的在亲嘴啊？” 姚杳拿着纸巾的手一松，一整包纸巾猛地掉到了地上。 前桌脸色一变：“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不要就算了还把东西扔了，至于吗？” 前桌底下身去捡。 姚杳没说话。 这是真的在借她纸巾吗？ 不过是想接着借纸巾的名义和她聊天，套出一些那天的“八卦谈资”，用来在下课的时候、宿舍夜聊的时候和别人取笑她。 她这几天听了太多这样的话，感受了太多这样的眼神了。 姚杳还是没忍住，起身，直接跑上了没有教室的顶楼。 还未到放学时间，顶楼没有人。 她一人坐在最高处没有人来往的楼梯之上，抱着双膝埋着头，哭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被发现的是她和赵誉诚两个人。 被发现的时候，所有人都和她说，实话实说就好，老实交代就好。 检讨完，处分完，知错就改就行。 于是她照做了。 她诚实地坦白了她喜欢赵誉诚，坦白了她和赵誉诚在图书馆亲吻，做了检讨，也和赵誉诚分手了。 处分单和检讨的内容分明没有提及具体的内容，学校也只是说他们违反了校规，可他们在图书馆发生的事情还是传开了。 一些真的假的话语不知怎么的到处都是，不堪入目的言辞总会在不小心的时候传入她的耳朵里。 有人在她面前说着一套，从她这边问到了信息，便和别人在传纸条编排她。 真话和谎言在她耳边萦绕，她分不清善意与恶意。 有些事情传着传着，甚至变本加厉。 一切都是关于她的。 从来没有赵誉诚的只言片语。 那些人只会夸赞赵誉诚谈恋爱还不掉考试排名，夸赞赵誉诚真厉害，能追到二班的班花。 哪怕赵誉诚也做了检讨，哪怕赵誉诚也违反了校规。 就连赵誉诚的父母，也当着她的面责怪她让赵誉诚背上处分。 赵誉诚就是读书读得好只是一时贪玩鬼迷心窍的好学生，她则是本来就读不好书还影响好学生的女生。 他依然风风光光。 而她呢？ 为什么？ 为什么啊？ 她缓缓抬头，看了一眼只有一排栏杆遮挡的顶楼。 …… “啊——！！！” “那是什么！？” “血……” “有人跳楼了！！！” …… 燕星辰猛地从充满怨气的回忆中拔出身来。 眼前依然是空荡的教室。 齐无赦和周晚还有喻行川都站在他的身边。 除了神色迅速平静的齐无赦，周晚和喻行川也被回忆里的情绪影响不浅，全都神思惶惶。 燕星辰缓过神来时，才发现齐无赦一直抓着自己的手。 “所以……”喻行川说，“她是和赵誉诚在图书馆被发现，之后的事情让她心理崩溃，她自杀了？” 燕星辰摇头：“不，让她自杀的不是她和赵誉诚的事情。” 他转头，扫了一眼干干净净的桌面，一个一个看过去。 “是她抑制不住的真真假假的人言。” 一如小卖部老板那般的闲言碎语。 几句话，即便冤有头债有主——谁又会觉得几句话有什么分量？ 无数人的几句话呢？ 又该冤有头债有主到谁的头上？ 姚杳死后，怨气不散，反而在顶楼凝结。 厉鬼自怨气而生，从来都是有仇必报。 可这仇怨找不到确切的目标，便将此地都变成了死地。 。2 第288章 真心校园（27） 如此一来, 燕星辰总算知道了姚杳的死因。 姚杳是在流言蜚语和那些言语的暴力之下撑不住从而跳楼自杀的。 难怪她站在顶楼。 难怪她一遍一遍地享受着推别人下去的快感，那是亡魂的怨气作祟。 但是从回忆中看，姚杳死的时候, 怨气并没有大到可以足够将整个学校都变成死地。 而且, 副本的难度在于两个：一个是六楼往上是老师办公室, 楼梯已经不见了，只有电梯能够抵达, 但是电梯需要刷卡，他们到现在都没有找到电梯卡的踪迹；二是他们需要拥有最多的恶念种子，也就是说哪怕拿到了电梯卡，拿着电梯卡上楼的玩家必须处于恶念种子排名的第一位。 也就是说，副本结束需要完成的任务虽然是“获得门卡”, 但其实隐藏的条件是——拿到电梯卡的时候处于恶念种子排名第一位。 二者缺一不可。 恶念种子的玩家排名已经逐渐拉开差距，电梯卡至今没有踪迹。 其中一定还缺了什么。 “先出去找许千舟他们吧。”燕星辰说。 …… 教室外。 实验楼第五层走廊的尽头。 一般来说，学校楼道口拐角处旁边都会有卫生间，这里也不例外。 卫生间分男女两个入口，从入口往里看, 只能看到昏暗的一片，隔间门全都松散地半掩着, 从卫生间另一端灌到入口这边的风声呼呼的，噪音太大, 让人根本听不清楚里面有没有活人的动静。 许千舟站在门口, 眉头紧皱地看着里面。 燕星辰他们进入高班查看线索之后，他和许明溪两人相顾无言地站了一会。 他本来以为, 许明溪会有话和他说, 又或者他有话想和许明溪说, 可真的到了四下无其他人的时候, 他们居然谁也没说话。 许明溪本来就寡言少语就算了，许千舟自己也好几次想开口，却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说什么呢？ 许明溪其实一开始是不想让他知道，他是真正死于车祸的那个“许千舟”的替代品的。 现在事实乍然被剥开摆在许千舟面前，他哪怕不接受，他也只能被动地接受，更何况他其实没什么好怨念的。 想来想去，原来没什么好说的。 最终许明溪揉了揉他的头发，和他说：“对不起——” “不，没什么好对不起的。”许千舟顿了顿，“……谢谢。” 许明溪便不再多说了。 许千舟想，他或许应该在这个副本中再努力一点，起码帮他哥保住前十二的排名，如果樊笼真的能够满足一切愿望，副本结束后，许明溪能够得偿所愿。 如果许愿是假的…… 那多拿一些奖励，总是有用的。 许千舟拿定了主意。 没过一会，那些暗处想要搞小动作坐收渔翁之利的玩家便开始动作了。 他们拦住那些玩家之时，顺便应对一些在走廊上徘徊的鬼怪。 刚才又有一个总榜前排的玩家想这个时候冲进高班抢线索，许明溪便去对付那人了。 许千舟本来站在走廊上百无聊赖，却突然发现卫生间这边有动静。 于是许千舟过来看了看。 他屏住呼吸，抓紧自己手中长鞭的鞭柄，先缓步走进了男厕所。 他一间一间地推开了隔间门，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难道在女厕所？还是他听错了？ 他走了出去。 “哥？” 许千舟刚好撞见许明溪从女厕所那里走出来。 燕星辰他们进教室之后，他和许明溪零零散散遇到一些游荡的鬼怪。 “你处理完刚才那个想来第五层的玩家了？” 许明溪摇了摇头：“打退了而已，那个人跑得快。我回来之后发现你没在走廊之上，听到这里有动静，就过来看看。” “你也听到有动静？可我刚才在男厕所这边没看到任何可疑的东西。” “我在女厕所也没有。”许明溪说，“那我们先回高班门口吧。” 许千舟点了点头，等待许明溪先走。 他哥比他厉害，对于许明溪走前面这种事，他已经习惯了。 可许明溪却没动身，反而扫了他一眼，把他拽到了跟前，指着他后背说：“你后背上怎么有一道血迹！？” 许千舟浑身一顿。 他惊道：“不会吧？难道真的有脏东西在暗处！？” 许明溪抬手，就要碰上那道血迹，袖口却突然滑出了一把尖利的匕首。 他眸光一暗，神色阴凉。 刀尖眨眼间便从后背的角度对准了许千舟心脏所在之处！！ 匕首猛地向下！ 可站在许明溪身边的人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匕首眼看就要扑了个空。 许千舟则用瞬移符来到了不远处。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 一张攻击符咒迅速而至，正好打在了即将扎了个空的匕首之上。 “当啷”一声，符咒破碎，匕首落地。 这两件事几乎是同时发生的。 即便方才许千舟没有瞬移走，符咒也会到来，匕首根本不可能扎入许千舟的心脏。 许明溪只是愣了一刻，便朝着符咒所来的方向看去。 ——另一个许明溪正站在那里！ 许明溪的恶我眉梢一动。 他同样拥有着许明溪那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沉稳，淡然问道：“你们两个早就发现我了，故意配合诱我出来？” 本我许明溪摇了摇头：“我是刚才回来的时候发现你的，但我没有出现，是怕我在你没有动手的时候出现，千舟容易混淆我们两个。” 像现在这样，恶我刚才眼看就要杀了许千舟，本我再出手，许千舟就不可能分辨不清了。 “但我倒是没想到……”本我许明溪看了一眼另一侧的许千舟，“千舟也发现了不对劲。” 许千舟摊手：“其实挺像的，完全看不出区别。但是嘛，哥，你的恶我并不知道我刚刚知道了我真正的来历，我和你正尴尬着呢，他一点尴尬的情绪都没有，明显不是你啊。” 他说着，拿出了燕星辰先前给他们分的特制的千里符。 “然后我就敲击了一下这张千里符，结果他没有反应，根本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我就确定咯。” 许明溪：“……” “你看你现在还是挺尴尬的。” “。” 尴不尴尬不知道，拳头很痒倒是真的。 但两人说话间，根本没有懈怠，一前一后堵着走廊前后的路，没有给许明溪的恶我逃离的空隙。 本我许明溪拿出了一根朱笔。 这是他的攻击道具。 他是燕星辰的学生，动手的手段自然也是临阵画符。只不过他没有燕星辰那样可以直接用自身的血画符，也没有法衣金拆，用的是神鬼副本中得到的传奇道具朱笔。 朱笔眼看就要落下第一道符文，恶我却突然说：“我们两动手之前，先杀了许千舟，不好吗？” 本我许明溪神色一暗。 恶我是他心中恶念所集，知晓人心深处最深层的欲念和恶念。 恶我见他停顿，又说：“这是编号5的副本，哪怕是我，甚至是你的老师，都没有进过这么高等级的副本，之后你能不能活下去都不能保证。而你的传奇天赋技能废了，因为你为了给许千舟复制出玩家身份，把启动回溯技能最关键的一环给了他。我是你进入副本时的复制体，我的传奇天赋技能也废了。” “只要杀了许千舟，我们两的传奇天赋技能都能回归正常，随时开启。这可是回溯，足以更改整个副本局面的技能。” “我们也可以暂时合作，杀了许千舟，一起活到副本的最后，再一决胜负——” 许明溪提笔落下，悬空的符咒在他面前瞬间而成，直朝恶我而去！ 他刚才的停顿根本不是犹豫，而是故意寻找恶我说话的空隙瞬间成符！ 他了解他自己。 在对方开口的那一刻，他便开始思考“自己”的弱点与松懈的时机。 但恶我毕竟和本我拥有一样的实力。 这一击虽然猝不及防，对方仍然狼狈之中接下了。 来来去去的符咒登时在第五层的走廊之上疯狂相撞。 本我有着许千舟的帮忙，恶我逐渐落入劣势。 但他们仍然没办法完全压制恶我。 恶我眼看不敌，转身便画出了一张瞬移符。 本我许明溪眸光一顿——如果让他的恶我这个时候跑了，之后要再找到并且击杀可就难了。 这是他的恶念体，和他一模一样，随时可能给他们带来极大的麻烦。 他眉头紧皱，立刻抬手想着赶紧画出屏蔽瞬移符的符文。 可双方的符文都还没成，许明溪的恶我突然动作一顿。 在他面前的符文纹路骤然消散。 他怔怔地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脖颈之处已经迸射出鲜血。 在他无知无觉之时，已经被人用细线一击封喉。 恶我浑身一软，倒了下来，鲜血晕开，浸湿了他身上的校服。 [？？？这可是许明溪的恶我！！] [一击之下杀了拥有总榜第五实力的恶念体！？] [谁出的手？这条突然出现的金线好眼熟……] [闻夜？是闻夜吗！！！？] [那个……我刚才在看燕星辰的直播视角，出手的是……] 青年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燕星辰甩了甩金拆上的鲜血，说：“挺好的，现在我们当中，只有我的恶我还活着，但我的恶我并不会参与副本厮杀，我们现在起码不用担心被伙伴的恶我混入队伍里了。” 除了他的恶我，齐无赦因为浑身都是恶念，樊笼根本没有能力复制，反而没有恶我。 周晚的恶我在第一晚就被他们击杀。 喻行川的恶我被周晚解决了。 许千舟因为没有混杂的恶念，也没有复制体。 许明溪的恶我现下也没了。 他刚把金拆缠绕回手腕上，却见许千舟走到了许明溪的恶我面前，蹲了下来。 喻行川：“……你干嘛？” 许千舟立刻在许明溪的恶我身上掏了起来，立刻掏出了好多现成的符咒。 “我哥他有在浑身上下囤符咒应对不时之需的习惯，复制体肯定也跟着一起复制出来了，等恶我变成恶念种子这些就会一起消失，赶紧拿出来啊，这些副本里能用，不能浪费。” 说着，他也不嫌鲜血沾了满手，把恶我全身掏了个遍，连屁股都没放过，真给他掏出了十几张高级符咒。 燕星辰：“……” 目睹了一切的许明溪：“。” 。2 第289章 真心校园（28） 燕星辰哭笑不得。 齐无赦站在他身边, 看着许千舟在恶我的尸体身上掏有用的道具，有些可惜道：“怎么不给我也复制一个？我倒是想看看我自己的死状。” 燕星辰：“……” 他无奈：“你本来就是……” 本来就是恶念所凝。 齐无赦也只是这么一想。 他一想到会有另一个自己，看过燕星辰在他人面前从未露出的那些神态、知道他和燕星辰所经历的一切、知晓他未曾得到回应的所有暗藏的心思…… 那他可能不杀了对方誓不罢休。 这人立刻便否决了自己：“还是算了。” 他自己都还没得偿所愿。 如果不是燕星辰在古刹闻香那个副本之时, 曾经表达过不希望他在副本的百忙之中被其他东西牵走神思, 他此刻怕是已经忍不住问了。 齐无赦稍稍深吸一口气，稳住了思绪。 燕星辰不知齐无赦心中所想。 他只见男人神色似乎暗了暗, 说出来的话也语焉不详。 随后…… 【被保护值+50，请玩家再接再厉。】 ……这是在想什么？ 齐无赦方才思考的时候, 目光在他身上流连了一下。 被保护值提示都来了，齐无赦必然是在想和他有关的事情。 是什么事情？ 他没忍住思绪乱飞了片刻。 从恢复记忆以后，他每每想到那个齐无赦心中的那个人, 便总会忍不住神思飘飘。 一旦往某些方向想了, 哪怕是燕星辰, 也忍不住自作多情起来。 以至于对齐无赦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 虽然他和齐无赦说过, 如果他们都能平安活着走出副本，他就问齐无赦一个问题，但此刻，若不是时间紧迫，他已经想提前问了。 但万一是他自作多情呢？ 万一…… 正值此时, 许明溪的恶我的尸体倏地消失，只留下地上一滩血迹。 恶念种子飘起，许千舟随手一拿暂时收了起来。 喻行川突然说：“我老师联系我了, 说她那边已经整合到了一些线索。” 是郑皎皎。 他们先前就达成了口头合作, 各自寻找不同方向的线索然后交换。 “她在哪？” …… 食堂。 真心校园的食堂和小卖部还有报刊亭都在一个地方, 全都在操场旁边。 小卖部里, 那个被货柜压死的老板依然在那絮絮叨叨地说着“为什么杀我”“我没做什么坏事啊”, 里头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脚印, 显然这两天有很多人来过这里找线索，这个地方的线索已经被人找遍了。 食堂也一样。 寂寥的食堂之中，穿着古典长裙的女人正坐在边角的一处餐桌旁，一手托着额头，在这种危险的地方闭目假寐着。 她看似松懈，可就在燕星辰他们踏入食堂的那一刻，郑皎皎便立刻睁开了双眼。 喻行川喊她：“老师。” 燕星辰已经走到郑皎皎面前坐下。 郑皎皎面露意外。 虽然她已经知道了许明溪等人对燕星辰的态度不一般，但她看到其他人二话不说便让开道直接让燕星辰坐在她面前和她谈的时候，她还是怔了怔。 一旁，有齐无赦这样一个来历神秘到不入总榜却有总榜前十二能力的赴死者，还有许明溪这么一个没有任何短板的总榜第五，燕星辰这个总榜第七还是个后起之秀，聪明了点，也确实好看得过分，但不管是论资历还是论实力，燕星辰怎么就自然而然地掌控了所有人的话语权呢？ 而且…… 郑皎皎偷偷地瞄了一眼齐无赦。 燕星辰刚坐下来，齐无赦便从物品栏中拿出了一瓶矿泉水，又找许明溪要了点随身携带的茶叶，在这枯骨遍地的地方，迅速给燕星辰泡了一杯热茶。 男人将热茶递到了青年手中，还让青年双手捧着茶杯温着掌心，说：“刚才高楼走廊上风太大，有点凉，你现在刚好暖一暖手。” 两人掌心与手背相覆，青年低头看了一眼，有些局促与不好意思地轻轻点了点头，捧起杯子喝了一口。 郑皎皎：“……？” 她出神间，青年已经开始主动将他们那边今天收集到的线索如数告知。 “合作就要有诚意，之前是你先说，这一次我先说，我们今天知道的就这些。”燕星辰语气平缓，不疾不徐，“你找到什么信息了？既然你主动联系了喻行川，看来这些信息很重要？” 郑皎皎摒弃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仔细听完了全程：“确实很重要，而且听你说完，我觉得一切可以串起来了。你们得知的是姚杳的死因和过程，而我得知的，正好是姚杳死后的事情……” 燕星辰猜得没错，姚杳自杀之后，学校并没有立刻出事。 当时姚杳跳下楼确实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学校为了处理这件事情，停课了一个星期，学生们都住在宿舍区域，不准来实验楼活动。 经过调查，确认姚杳没有被人杀害的可能性之后，学校便开始同姚杳的父母商量后续怎么处理。 刚出了姚杳和赵誉诚被处分的事情，没过多久姚杳便出事了，不管是谁，都会忍不住往这方面想。 赵誉诚学习好，家境也好，赵誉诚的父母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沾上这些不好的事情。 于是，赵誉诚的父母和学校一起，给了姚杳父母一笔钱，说是赔偿金。 这笔钱不算少。姚杳家境一般，赔偿金的数额足以改变姚杳父母的生活。 姚杳的父母接受了。 学校多请了几个巡逻的保安，安了监控，加强了护栏。 最终，这事便以学生学习压力过大跳楼自杀为终结。 可这也只是对于学校而言。 学校停课了一周，学生们重新开始上课之后，真正无法遏止的谣言这才刚刚开始。 没有几个人真的觉得死者为大，这么一间足以作为谈资的校园“奇闻”足以成为茶足饭饱之后八卦的中心。 枯燥的过程无法引动人们渴望背后编排他人不是的劣根性，故事传着传着便总是会多一些对于姚杳的夸大其词。 一切都变成了姚杳咎由自取。 “她那是没脸见人了吧……” “长那么好看，天天和各种男生交往，结果被抓了个正着，这怪谁？” “听说她是被人说崩溃了跳楼的。” “如果她真的没问题，她也不用怕别人说吧。” “……” 赵誉诚仍然摘得干干净净。 他开始筹备起了竞赛、保送，每隔几日就去老师办公室报告，接受老师们的嘉奖。 一些关于姚杳自杀的谣言之中，赵誉诚甚至成了不得不接受前女友死亡的可怜人。 之前，是因为赵誉诚是家境好成绩好的好学生，姚杳是个成绩普通又长得好看家境普通的“坏学生”，不管发生了什么，总是她更有错。 她死之后，只因为她死了。 赵誉诚活着，没人想得罪他。 姚杳死了，没人在意一个死人会不会反驳。 这些闲言碎语中，偶尔也会有不苟同的人小声地说：“不管怎么样，她都自杀了啊，她一定经受了不少精神折磨……” “那是她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 “就是就是，被人说几句就受不了了。” “她不做错事，也不会被处分啊。” “……” 哪怕一开始，有人对她的死亡抱有一瞬间的愧疚或者是恐惧，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愧疚散去，揣测变本加厉。 施暴者的忏悔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徘徊在顶层的鬼魂本就充斥着不甘，人言一日一日地压在这无法散去的鬼魂身上，怨气日复一日地浓厚起来。 逐渐有人说自己见鬼了。 还有人说，有时候他们抬头，会看到姚杳坐在顶层对他们笑，格外可怖。 人心惶惶中，有一天，一个学生被姚杳从顶层推了下来，摔得如同四分五裂。 “……然后呢，学校就在短短的几天之内，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间里，不断地开始死人。”郑皎皎说，“我知道的就这些。这些信息呢，是我从一些地煞和文件里集合而来的，我自己已经筛选过不同npc带有不同视角态度的信息了。你如果信我的能力，这些信息你可以直接拿去用。” 燕星辰耸肩：“没什么好不信的，如果不信，我根本不会来。” “你有什么想法？” 郑皎皎脱口而出之后，自己都惊了惊。 她什么时候开始，也和许明溪他们一样，下意识先听燕星辰的判断了？ 眼前的青年却对此司空见惯，直接答道：“找图书馆，可以通往顶层的电梯卡一定在图书馆。” 燕星辰看向齐无赦。 他没说话，目光与齐无赦的目光相撞，男人便读懂了他询问的意图。 齐无赦说：“我也赞同你的想法。电梯卡肯定不止一张，但我们能最快拿到的，肯定在图书馆。” 喻行川探出头来：“为什么是图书馆？我们需要电梯卡，那是因为实验楼最上面几层是老师办公室，楼梯口都被鬼气封死了，只有坐电梯才能到老师办公室，那么要上楼就必须拿到电梯卡。反过来推，学校没出事的时候，只有学校的老师会坐电梯，找和老师有关的鬼魂才能找到电梯卡的线索吧？” 学校的老师确实都有电梯卡，但是姚杳杀人都是一大批一大批杀的。 整个学校都看不到老师的尸体，说明姚杳是趁着某个老师都在办公室的时段，把人都杀了。 如果老师的尸体都在办公室，而他们又需要电梯卡才能接触到老师的办公室，那么找电梯卡不就成了死结了？ 这和图书馆有什么关系？ 燕星辰瞥了喻行川一眼：“你再重复一下你说的最后一句话？” “……只有学校的老师会坐电梯——”喻行川话语一顿，“还有赵誉诚！！！” 刚才郑皎皎告知的信息里面，提到了一个看似最不重要的信息。 那就是姚杳死后，赵誉诚继续当他的好学生，还经常因为竞赛和保送相关的事情去老师办公室！ 总不可能赵誉诚每次去都有老师接他去吧？ 而且经常去的话，老师也不太可能会让赵誉诚天天爬高楼。 赵誉诚多半就有电梯卡！ 而且赵誉诚的尸体应该不太可能在老师办公室。 那会在哪里？ 在姚杳这件事里扮演着这么重要的角色的赵誉诚，会被姚杳杀死在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哪怕赵誉诚没有死在那里，哪怕他们走空了没找到电梯卡，那里也必然会有重要线索？ 燕星辰感受到手中茶杯的温度在逐渐变凉，仰头一饮而尽，说：“姚杳所有不甘的源头，就是和赵誉诚在图书馆亲吻被发现，她要杀赵誉诚，多半会在图书馆杀。我们也基本在教室有关的地点探查过了，赵誉诚死的时候不在班级，不在宿舍，那他在图书馆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赵誉诚的尸体上有电梯卡，赵誉诚死在图书馆。” 那不就是——电梯卡在图书馆的意思？ 那么…… 图书馆在哪？ 郑皎皎笑道：“厉害。不然这样，小帅哥，你告诉我你和许明溪那位赴死者老师在不在副本里，在的话藏在哪里，或者啊你帮我找他要点随身的东西当纪念品，还可以让他给我录一份‘早安’‘晚安’的录音，这些都行。只要你能做到其中一个，我就帮你找图书馆，怎么样？” 喻行川赶忙举手：“我我我！我也要！带我一个！” 燕星辰：“……” 他还未开口，一旁的齐无赦便皮笑肉不笑地说：“早安和晚安是没有，入土为安倒是有，要不要？” 喻行川根本不知道齐无赦为什么这么杀气腾腾，但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凉意，赶忙缩回了手，鹌鹑一般道：“是我唐突了。” 。2 第290章 真心校园（29） “不用管她, ”燕星辰哭笑不得地对齐无赦说，“说的好像不和我们合作，她就不找图书馆一样。” 电梯卡和恶念种子如果真的缺一不可, 那他们接下来合不合作有什么重要的？ 郑皎皎不管怎么样也得找图书馆。 谁先找到那是谁的本事，哪怕是合作, 郑皎皎如果先找到了电梯卡, 难道不会以此占据主导地位吗？ 合不合作，根本没区别。 郑皎皎被看穿了, 叹了口气：“没意思, 走了。” 她话音未落, 人已经消失在了食堂。 喻行川：“为了装潇洒离开, 还浪费了一张高级瞬移符，败家啊！！” 燕星辰：“……” 他看了一眼天色。 他们今天这般马不停蹄地行动到现在, 天色又开始昏暗了。 周围都是白雾, 即便有阳光，光线透过雾气，本就朦胧，整日里都有种阴霾盖下的感觉。那模糊的日头此时又在往西而去，更是阴阴沉沉的。 又到下午了。 燕星辰拿出了之前姚杳散发排名表时他随手拿的一张。 排名表不知更新了多少遍, 除了他以23的数量一直居于第一，郑皎皎以11的数量排在第二, 其他玩家的名字顺序几乎全变了。 兰昀本来因为散出恶念种子, 手中恶念种子数量清零, 掉到了垫底，一天过去, 他又得到了四个, 现在排在中上游。 丁重和丁了两兄妹的恶念种子都放在丁重身上, 丁重已经有8个了，排在第三。 闻夜一直都是零。 燕星辰皱眉——这孩子跑哪去了？一直不见人影。 再往下看，被划掉的名字已经有四十几个了。 副本行至此时，总榜前排近百玩家，竟然已经折损了一半。 再这样下去，哪怕副本结束，恐怕真的只有最终的前十二名能活着出去。 他抓着排名表的手暗自用力，排名表的边缘都被他抓出了褶皱。 这在一瞬间，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说：“我们如果要找图书馆，肯定得分头行动。既然都要在校园里游荡，不如双管齐下，同时做另一件事情。” 许明溪立刻认真道：“您说。” “副本初始，玩家一共九十六人，去掉确定没有恶念种子的齐无赦和许千舟，一共有九十四个恶念种子。我的恶念种子……” 他自信道：“我的恶念种子，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够杀得了他，这是一个所有人都得不到的恶念种子。还有闻夜的复制体，除了我和闻夜，应该没有人能动手。这两个恶念种子，到目前为止，等同作废。” 那就是一共有九十二个恶念种子是可以得到的。 必须排在恶念种子排名的第一名，才能找姚杳要离开学校的门卡。 排名是瞬息万变的。 但如果一个人，拥有的恶念种子数量，达到了可取得的恶念种子数的一半——也就是至少四十六个呢？ 那么其他人所有的恶念种子加起来，都无法超过四十六个。 第一的位子将无法撼动。 他说：“我要在天黑之前，收集到起码四十六个恶念种子。” 他现在已经有二十三个了，之前还有一个许明溪的恶我化作的恶念种子在许千舟手上，他们加起来一共有二十四个。 还差二十二个。 齐无赦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打算，笑道：“大好人。” 许千舟：“啊？你之前不是说，我们先从剧情点切入，只要把握住了剧情点，恶念种子就不是事吗？” “剧情点最终的指向，我们不是已经找到了吗？只要把握到了电梯卡，恶念种子确实不是事，因为哪怕我们不是第一，不管谁在恶念种子的第一，都必须和拥有电梯卡的玩家合作。” “所以我的打算是，我们在寻找的同时，必然会遇到一些玩家或者玩家的恶我，在这种时候，我们同时获得恶念种子，在天黑之前把总数冲到四十六。” 这样一来，玩家之间的屠戮将会完全停止。 因为争抢或者获得恶念种子已经没有用了。 他会成为最明亮的靶子。 谁想完成副本任务，要么和他合作，要么从他手中抢走所有的恶念种子。 一切的恶意、杀戮，都只会冲着他而来。 齐无赦说他大好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 他只是想到了这一点，并且做了决定。 燕星辰没有明说，但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稍一思考，全都明白了。 周晚有些担忧：“我们现在一共二十四个，还需要二十二个。恶我很难分辨，我们真的能在天黑前聚集这么多？” 燕星辰看了一眼喻行川：“这不他们天河有十一个？” 喻行川：“我靠你打我老师手上恶念种子的主意！她那么精，不可能给我们的。” “你去找她，和她实话实说，说我要尽快集齐超过半数的恶念种子。她会明白的。” 喻行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老师她确实会。” 燕星辰确实说的没错。 郑皎皎虽然精明，却并不唯利是图。 如果燕星辰只是贪图她手中的十一个恶念种子，郑皎皎自然不可能给。 可如果燕星辰是心甘情愿将一切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从而减少其他人争斗的情况呢？ 郑皎皎一定会给。 喻行川叹了口气，走出了食堂，找郑皎皎去了。 许千舟双手托腮：“不对啊，我还有一个问题，周晚也说了，我们确实可以边寻找图书馆的方位，边收集恶念种子，但是，哪怕我们遇到了别的玩家，我们也没办法辨别啊？” “为什么没办法辨别？”燕星辰反问他。 “因为本我和恶我一模一样，如果是我们根本不认识的玩家，我们要区分他们更是难如登天。” “是啊，区分他们很难，那我们为什么要去辨认他们？” “啊？” 燕星辰只是说：“让他们来辨认我们啊。” 齐无赦点明道：“还记得我们第一天晚上是怎么发现当时跟我们一起的‘周晚’是假的吗？我们根本没有发现他，是他自己暴露的。我们不知道谁是藏在人群中的恶我，但是恶我自己知道他们是假的。玩家之所以难以区分本我和恶我，那是因为我们一开始就带有必须区分出他们的主观意识，恶我自然就不需要担心了，恶我只需要隐藏在人群中就行。反正，只有本我会想着辨认真假。” “但如果反过来呢？如果我现在遇到了一个玩家，我不知道这个玩家是本我还是恶我，但我冲上去直接动手，骗那个玩家说我是恶念种子的化身，我是来杀玩家的。如果那个玩家是本我，第一反应肯定是和我动手，说不定还想着反过来杀了我获得恶念种子。但如果我刚好遇到了一个恶我呢？” 燕星辰打了个响指：“那这个恶我会为了停止‘自相残杀’，立刻表明自己的身份。这个副本里，不管是恶我还是本我，已经全都习惯了这种由本我来区分真假的对抗模式，所以，只要出其不意，恶我的思维也会陷入惯性，他们不会同‘伙伴’撒谎。” 为什么要陷入辨认本我恶我的难题里呢？ 把这个难题抛给恶我不就行了吗？ 主观认知概念很容易限制破局思维，玩家总是下意识从自己是玩家的角度思考问题。 总榜前排的玩家大多副本经验充足，自以为足够聪明，反而会将一切注意力都放在辨认本我恶我这件事上。 就连许明溪，一开始想的也是“如何辨认”。 因为他们自信，因为他们对副本破局本来就有了预设，那就是这是一个考验他们辨认真假能力的副本。 其实只要换一个视角，把自己假设成恶我，一切都不一样了。 只有恶我知道自己是恶我，那就让他们自己承认。 周晚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就连许明溪，都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许千舟后知后觉道：“小狐狸你好损啊！！” 半个小时后。 校园后方的一片综合活动楼建筑群中。 一个形单影只的玩家左顾右盼地走在其中，像是在寻找什么。 突然，这个玩家神色一变，拿出防守的符咒道具回身一挡！ 一条如同利刃般锋利的金线甩来，撞上了防守符咒，往回一弹。 燕星辰立刻拿出刻了符文纹路带着数据的匕首，冲上去同这个玩家近身搏斗。 这个玩家似乎认识他，交手中愣了一下：“你不是那个冲进总榜的新人吗？” 青年双眸之中透出狡黠：“哦，你是说复制出我的本体？总榜关我什么事，我是来杀你的。” 那人一惊：“你是恶念体！！” 青年已经复又动起手来。 他们两刚才交锋之间，已经能看得出来，两人的武力值似乎差不多，根本分不出上下，打不过也可以跑。 这人却松了口气，没有走，说：“你早说啊，我也是恶念体。我刚才还在找落单的玩家杀呢。” 青年果然动作一顿。 他露出了个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说出来的话语却不带温度：“我刚才一直故意让你觉得我们不分上下，就是等你这句话呢。” 下一刻—— 利刃入血肉的声音传来。 这个恶念体低头一看，才发现匕首已经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怎么会这样？ 他们不是武力值差不多吗？ 一声闷响传来，尸体倒在了地上。 不多时，一颗恶念种子在燕星辰面前浮起。 燕星辰抬手，抓在了掌心之中。 学校门口的公告栏上，排在第一位的燕星辰名字后的数字再一次刷新，从“24”变成了“25”。 这还只是个开始。 。2 第291章 真心校园（30） 学校的另一处。 许千舟和周晚一起行动。 他们分头行动的时候, 自然是根据拥有总榜前十二的人的实力来分配。 燕星辰、齐无赦还有许明溪都可以单独行动。 周晚使用驭鬼术和预言术等底牌可以和总榜前十二的玩家一较高下，但他毕竟副本经验少，真遇到生死搏杀可能还是需要辅助, 所以刚好和许千舟一起行动。 许千舟念力散开，感受了一下他们所在的这层楼, 说：“这里阴气不浓, 我的念力值还能发挥点作用。但我感受到的都是一间一间的结构，不太可能是图书馆那种一大片没有隔档的。我们去下一层看看。” 周晚正在走廊上尝试用预言技能确认这里没有他们想要的信息。 虽然越影响副本局面的问题越不容易预言, 但反而是找地方这种看上去不算大事的任务, 他的技能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但是…… “这学校也太大了, 而且每个建筑和空间的介绍居然都被抹去了。”他皱了皱眉, “体育活动馆都整整一栋楼，如果图书馆只是一层的话, 要找出来实在不容易。” 许千舟回过头, 突然捂住了眼睛。 周晚：“？” “你别皱眉了，看得我怪心碎的。” 周晚：“……” 许千舟实在是没办法。 他刚才鼓起勇气询问周晚，才知道周晚之前的女装状态其实才是用来隐藏魅鬼身份的。 而周晚为了穿男生校服恢复男装之后…… 之前大家一起行动，还有个同样好看到惹人注意的燕星辰在，反而让人觉得没什么。可现下只有两个人, 许千舟是一看周晚的脸就有点脸红。 这事不分男女，纯粹是这张脸太好看了。 燕星辰的好看, 是一举一动都让人难以忘怀的孤冷, 是哪怕燕星辰站在眼前都让人不敢轻碰的出尘。 可周晚的好看, 掺杂了魅鬼天生惑人心神的气质，哪怕是一个皱眉, 都能勾动人的心绪。 许千舟忍不住在心里哀嚎。 这也太影响效率了。 他说：“要不你还是换回女装吧, 回宿舍再穿校服。” “你不是和女生说话更紧张？” “……”许千舟放下了捂着脸的双手, 耷拉着脑袋说，“算了，好像不管怎么样都很难办——” 他突然收了声，抬手猛地把周晚拉到拐角处背后。 他立刻扬起一张屏蔽他们两人动静的符咒，随后低声说：“有人。” 同时，不远处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这似乎是两个一前一后的玩家，两人正在探查着线索。 许千舟和周晚自然没有忘记燕星辰的安排——如果在寻找图书馆方位的时候遇到别的玩家，顺带试一试收集恶念种子。 “……这两个人里面有没有可能有恶我？” 周晚说：“八成可能有。” “这么肯定？” 那两个玩家在逐渐靠近。 “他们两个一起走了有一分钟了，但是他们一直保持着一前一后的位置，不太像两个随便寻找线索结伴的本我玩家。”周晚解释道，“如果里面有一个是恶我，把距离拉成一前一后反而方便动手。” 他说着，拿出了一个刻着符文的匕首，猛地扎穿了自己的左肩骨。 血腥味蔓延开来。 许千舟一惊：“你干什么？”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不这样别人不容易相信，反正治疗道具可以治愈。那两个人要靠近了，我们两对于总榜前排玩家来说都比较陌生，他们不会太过警惕。我现在出去，你追我。” 他收起许千舟刚才扔出来的屏蔽符咒，一转弯，状似狼狈地跑了出去。 许千舟立刻拿出自己的长鞭道具往前追。 那两个玩家乍一看到这一前一后的追逐，玩家本能的反应便是拿出自己的道具防护。 却听许千舟喊道：“帮我拦住他，他是恶念体！” 周晚非常配合地假装踉跄了一下，面色苍白得扶着墙又要往前跑。 那两人对视一眼，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拦在了周晚面前。 周晚根本没停，扔出符咒就想打退这两人。 可他面前毕竟是两个人，攻击再厉害，也被这两人化解了。 但他没有否认并且直接动手的举动已经说明——他真的是一个恶念体！！！ 许千舟也追了上来。 这两人中，其中有一人双眸一亮，立刻对同伴说：“追他的只有一个人，我们两个人，我们把这个恶念种子抢了。” 没想到他的同伴居然突然对他出手！ 猝不及防间，这人虽然躲过了致命的攻击，但还是伤到了手臂，鲜血登时顺着手臂流了下来。 而他的同伴直接上去扶住了周晚，甩给了周晚治疗道具，说：“我也是恶念体，你身后追你这个玩家武力值不算高，我能杀了他。你先帮我拦住和我一起的这个人，我杀了追你的那个人，我们再一起杀了他们。” 周晚却笑了一下。 “还不算难骗。” 利刃直接搅碎了那个恶念体的心脏。 …… 许明溪看着眼前被接连好几道攻击符咒杀死的恶念体，等了一会，平静地看着恶念体的尸体化作恶念种子漂浮而起。 他面无表情地拿在手中扔进兜里，继续往前走。 …… 齐无赦反倒更为轻松。 他一个随机玩家，只需要随便晃荡，危险自然找上门。 而他只需要在发现动手的人是恶念体的时候把对方杀了就行。 比如现在。 他的面前，两个合力想要杀他的恶念体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两颗恶念种子飘到了他的面前。 …… 顶楼之上，穿着校服百褶裙的白瞳少女又开始哼唱起了本该欢快青春的歌曲，空灵尖锐的歌声同校园之内的钟声一同荡开，刺激着人的神经，摇晃着人的灵魂。 天黑了。 排名表被姚杳撒得满地都是。 整个校园的灯光正在一点点消失。 排名表上，除了燕星辰，齐无赦、许明溪、周晚、许千舟还有喻行川的名字全都在往前冲，每个人的恶念种子数都不再是“0”。 九点将至。 燕星辰他们在约定好的实验楼下的公告栏前汇合。 齐无赦第一个到。 不等燕星辰问，他便说：“没有找到图书馆。” 燕星辰说：“我也没有。” 不一会，其他几人也来了。 每个人表情都不算太好看。 燕星辰直接道：“那就是谁都没找到？” 许明溪沉肃地说：“太难找了。校园布局上没有明确点出除了教室和宿舍以外的建筑里有什么，那些地标全都被阴气腐蚀毁坏了，有些地方能用念力感知出结构，有些地方只能闯进去才能知道。闯进去基本都会遇到地煞，破解地煞需要时间……” 哪怕是他，今天也不过破了几个地煞就天黑了。 这样一个一个破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难不成真的看运气？ 燕星辰本来也因为没有找到而心下担忧，可他发现所有人都被这个难题所困扰的时候，担忧的神色反倒突然消失了。 “不对……”夜色倾覆之下，他双眸反倒越来越亮，“靠运气是绝对不可能的，副本这样的设置等同于破坏公平，那就说明一个一个寻找过去是错误的方向。” 但玩家获得线索的方式，看上去很多，总结起来不外乎两个：自己寻找、从npc处获得。 自己寻找行不通。 那就是从npc处获得。 他说：“是我疏忽了，我想得太复杂了。问npc就能得到的答案，为什么要一个个去找？” 喻行川立刻说：“可我问过啊，我在来这的路上刚破了一个地煞，问了里面的鬼知不知道图书馆，那个鬼一直说‘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许千舟点头：“我也遇到差不多的情况。” “如果燕星辰的推断没错的话，应该是因为图书馆是赵誉诚和姚杳被发现的地方，”周晚说，“这个地方是姚杳的禁忌，其他鬼怪都惧怕她，自然不敢说。” “是，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而且副本的提示音也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告诉我们，npc的信息需要我们自己甄别，所以我直接抛弃了询问npc这个方式。但是……” 青年转过头，面朝着被封锁的学校大门——那里有一间门卫室。 他扬了扬下巴，一字一顿道：“但是我们忘了这还有个现成的npc。” 门卫室旁的角落里，那在副本一开始就引导了他们的摔死鬼正缩在黑暗之中。 她本就摔得不成人样，这般缩着，着实骇人。 齐无赦笑道：“她不在姚杳的鬼气覆盖之下。” 在副本一开始，她就说过，她反而因为教学楼的鬼太凶，无法靠近，只能躲在最边缘。 而且，这个女鬼之前引导玩家的信息全都得到了印证。 她的信息是对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燕星辰说，“这一回，是我一叶障目了。” 他快步走到了门卫室旁。 女鬼感受到活人的靠近，怯生生地抬头看向他。 齐无赦看了一眼同教学楼挨在一起的钟楼。 离九点只有不到两分钟了。 他提醒燕星辰道：“注意时间。” 燕星辰点了点头，在女鬼面前缓缓蹲下：“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女鬼一愣：“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的关于姚杳的事情，都告诉你们了……” 一看就是这两天被太多玩家直接询问关于姚杳的信息了。 “我不是问姚杳的事情。” “……啊，那……” “我这几天在学校里，被同学们勤奋好学的精神感动到了。” 青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想感受知识的熏陶——图书馆在哪里？” 不远处的众人：“……” 偏偏这么离谱的话，这摔死鬼居然不怀疑。 她抬起那满是血色的手，指了一个方向：“东面那栋有七层的楼，白色的，第五层和第六层是图书馆。” 时针即将停摆到九点。 齐无赦大步上前，拿出了瞬移符，抓住了燕星辰的手。 青年一句清朗的“谢谢”还飘荡在空中，周围已经没了人影。 女鬼还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周围。 …… 男生宿舍a栋，0306。 九点到达的那一刻，瞬移符将燕星辰等人送了回来。 燕星辰现在灵魂状态太差，这样的传送让他瞬间头晕。 他晃了晃，齐无赦却根本不给他自己调整的机会，直接按住他的双肩，额头抵了上来，分担走了他灵魂不稳带来的头疼。 这样的事情他们做过很多次，但是对方那种默认他不会排斥的态度，还是让他有些心跳加速。 片刻。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齐无赦松开了手。 燕星辰假装无事发生道：“可惜今天太迟了，我们只能明天去那个摔死鬼指出的地方看看了。先算一下恶念种子吧。” 不必他说，齐无赦就已经先拿出四个放到他的手中。 燕星辰自己本来一开始就拿着二十四个——这里面包括了许明溪的那个恶我化作的恶念种子，之后寻找图书馆的时候，他一共又获得了五个。 这些加在一起，已经有三十三个了。 喻行川直接将一袋子恶念种子抛给了他：“老师的十一个，还有我额外获得的两个，一共十三个。” 许明溪那边获得了三个。 周晚和许千舟也是三个。 燕星辰全都拿了过来，统一放到了袋子里，收进自己的校服口袋中。 与此同时，公告栏上、散落在地上的纸张之上、所有玩家的手中，恶念种子的排名表又刷新了。 齐无赦等人的名字登时掉了下去，同那些恶念种子数是“0”的玩家挤在了一起。 燕星辰高居第一没有动。 可他名字之后的数字变了。 【燕星辰，52。】 超过半数的恶念种子，全都在他的手中。 。2 第292章 真心校园（31） 副本中所有的排名表实时更新, 其他还活着的玩家自然也看到了。 黑夜覆盖之下，寂静的校园之中，每一间住着玩家的宿舍都几乎在这个时候看着排名表的变动。 那可是五十二个恶念种子。 超过半数的恶念种子, 需要的并不仅仅是个人的实力，光靠一个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其他人的名字背后都变成了“0”, 连郑皎皎的恶念种子数都清零了,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燕星辰这是集合了所有人的恶念种子。 现在, 其他玩家哪怕获得剩下的恶念种子, 数量也不如燕星辰多。 这个短短时间内冲到总榜第七的新人, 已经掌握了结束副本的关键之一。 要完成副本任务, 要么和燕星辰站在一起，要么…… 只能从燕星辰手中抢夺所有的恶念种子。 不仅是副本中的玩家, 副本外的观众玩家都呆了。 [燕星辰居然真的做到了？] [五十二个恶念种子啊……岂不是说他只要获得电梯卡, 樊笼历史上编号最小的这个副本就要结束在他的手中？] [哪怕他没有获得电梯卡，只要这些恶念种子在他手上，获得电梯卡的玩家也必须和他合作协商。他已经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 [郑皎皎可是总榜第三，她不仅没有要求燕星辰他们给她恶念种子，居然还心甘情愿把恶念种子全都给别人？？是樊笼变天了, 郑皎皎许明溪这些总榜前十二的老玩家也变了吗！？] [你们说的都没错，但是燕星辰有那个能力保住这么多恶念种子吗？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拥有五十二个恶念种子了, 只要从他手中抢到做这些恶念种子, 远比到处搜寻恶念体来得容易得多。] [再厉害也不一定保得住吧？说不定命都要赔上。他又不是闻夜, 如果是闻夜拿着这些，其他人肯定不敢有别的想法, 但偏偏他是一个进入樊笼不到一年的新人, 从他手中抢东西的诱惑太大了。如果是我, 我绝对不会去做别的，我就盯着燕星辰。] [他现在就是个明晃晃的靶子。] [……] 女生宿舍中。 郑皎皎看着手中排名表上最上头的名字，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奇怪。 如此生死攸关的情况下，将自己手中所有的恶念种子尽数交出，如果对方是一个不可信的人，那她这么做完全就是在找死。 这实在不像是一个总榜前三的玩家能做出的决定。 但她知道燕星辰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有了一个明晃晃的靶子，其他玩家不会再互相明争暗斗了，因为那没有意义。 所以她没有犹豫，交出了自己手中的恶念种子。 但直到现在，看到排名表上高高挂在第一的“燕星辰”三个字，郑皎皎这才恍然惊觉——她似乎已经默认燕星辰有能力当这个靶子了。 那表面上看似弱不禁风的青年目光之中总有着淡淡的冷意，哪怕是笑起来，也是带着聪明算计的。 像一只慵懒地躺着的浑身雪白的狐狸，乍一看没有任何威胁。 可一靠近，狐狸不过睁开双眼，她便下意识觉得对方远比她要厉害得多。 那是她游走在樊笼生死中许久获得的对危险的本能。 意识到这一点，郑皎皎几乎额头上满是冷汗。 ……燕星辰到底是谁？ 真的只是许明溪的学弟吗？ …… 0306。 收好恶念种子之后，众人便各自上床休息了。 他们今天着实是太累了。 燕星辰刚一躺下，便又感受到了身侧的温热。 但他已经习惯了。反正涉及到隐私的部分，直播视角会自动关闭，他也不怕被所有人看到。 他头都没回，甚至下意识将后背往齐无赦身上靠了靠，在冰凉的床铺之中汲取着男人的体温。 还未闭眼，齐无赦却突然低声说：“宿舍的天台有动静。” “……谁？” “很轻微的动静，是人为特意弄出来的。如果不是我在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齐无赦的念力值绝对是整个副本中最高的。 这动静都得他特意听才能听得到，要么是刚刚好，要么就是制造出这个动静的人是故意让齐无赦听到的。 燕星辰坐了起来：“兰昀。” 重创兰昀之后，燕星辰不是没有想过直接把兰昀找出来永绝后患。 但兰昀本身就拥有大量高级和传奇级别的道具，有他们未知的底牌，还有近乎逆天的隐身术。 只要兰昀使用隐身术藏起来，他们根本没有办法主动找到他——除非他们能掌控整个副本。 燕星辰只能作罢。 只要尽快完成任务，便能把隐患降到最低。 但他没想到，兰昀今晚居然自己找上门来。 看这个意思，居然还是主动想和他见面。 他说：“我去看看。” “一起去？” “用不着，我和兰昀不会动手的。他不可能不知道我们六个人全在这，真围攻他，他未必跑得了，他绝对不是亲自来的，估计和上次一样是个傀儡。而且直播视角跟着我们本人走，傀儡去也好。”直播视角是看不到他们操控的傀儡的视角的。 燕星辰说着，用纸傀术折了个纸傀。 这一次的纸傀，并不是藏在人兜里的那种巴掌大小的纸人，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形。 是和他自己一模一样的纸傀。 纸傀落地，同他一模一样的脸略微木讷，呆滞地站在宿舍中央。 守夜的喻行川看到也没说什么。 燕星辰既然没要求其他人帮忙，他们也不必多问。 “我去找他，”燕星辰说，“有急事的话用金拆喊我。” “好。” 燕星辰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他的意识挂在了那和他一模一样的纸傀之上。 这是纸傀术的其中一个功能——意识和五官挂在上面，纸傀虽然不具备攻击性，但却可以在短时间内待他行动。 燕星辰开门走了出去。 刚入夜的宿舍没有玩家敢轻举妄动，除了还在一层巡夜的宿管，楼梯上空无一人。 不过片刻，燕星辰便来到了宿舍的天台之上。 兰昀正站在栏杆旁，双手靠着栏杆，微微仰着头，视线似乎落在黑夜与白雾融合的地方，不知在看些什么。 听到燕星辰来了，他也没动。 他们谁都知道彼此来的都是傀儡。 燕星辰开门见山道：“你在哪？” “我在另一栋男生宿舍，”兰昀居然毫不隐瞒，“可惜，你们在那个宿舍没有人。” 意料之中的回答。 燕星辰本来也不指望真的能在今晚抓到兰昀，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他抬眸，看了一眼夜空。 真心校园的副本地图说小不小，说大，其实比起很多高级副本，也不算大，只校园这么一块方寸之地。 白雾飘荡在四周，同夜空交融，星空都被遮挡在了茫茫云雾之后，整个天空都只有黑乎乎的一片。 兰昀终于转过头来，对他说：“你真的很喜欢看星空。” 燕星辰神色一沉：“樊笼连这个都和你说？” “我想和你谈谈。” “我以为我们之间根本没有谈的余地。” 兰昀笑了：“确实没有，我们不是一类人。” 或许是因为两人明知双方都是傀儡，彼此都奈何不了对方，兰昀虽然在燕星辰这吃了个大亏，现下却平心静气得很。 顶层的凉风冻人骨血，没有被衣物遮挡的双手不过片刻便满是冰凉，他仿佛享受一般，垂眸吹着风，说：“我进樊笼的时候，我妹妹刚刚确诊绝症，医生和我说，她最多只能再活十年。可她那时候才十二岁，十二岁，她连人生中最美的年华都没有见过……” “……所以你进了樊笼。” “十年，我还有机会。” “愿望很可能是假的，”燕星辰语调平缓，“哪怕是真的，樊笼其实并不是无所不能，它只能做出符文结构能到做到的事情。这是个谎言，它根本没有告知许愿的人，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抵达前十二名，它也没有告知许愿的人，他们的愿望可能需要用生命来换。它甚至没有告诉所有人，它根本不是无所不能。它不过就是用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欺骗数不尽的人进来，为它加固这个囚笼。” “只要樊笼存在，哪怕是谎言，也有可能存在希望！”兰昀的语气越发激动了起来，“可它如果毁了，一切就都没有了！没有愿望也没关系，我只要保住它，它可以帮我把我妹妹拽进来，只要进了樊笼，那么多符咒道具，让一个绝症的人活下去不难！” 燕星辰无言。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正如兰昀所说，他们只是不是一类人，至于对错——本就各有立场。 片刻，他说：“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只要齐无赦死了，恶念重新被锁在樊笼之下，你不干预樊笼完成自保机制，樊笼会恢复正常。” 燕星辰自嘲道：“我好不容易才让它有消散的可能，我又不是脑子有问题，我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樊笼可以创造出和齐无赦一模一样的npc给你。” “这种劝说对我是没用的。兰昀，哪怕是让我死，我都要把这个该死的笼子打开。” 更何况，他其实早就死过一次了。 如果没有齐无赦当初耗尽心力帮他重塑身体送出樊笼再次长大，他根本不会站在这里。 兰昀笑了。 “那看来没什么好聊的了。” “确实，现在的局面来看，我好像已经快输了。” “我不是你的对手，但你的对手不是我。” “燕星辰，人心为棋，这最后一子，还输赢未定。” 。2 第293章 真心校园（32） 话音刚落, 兰昀的身影便消失了。 那傀儡像是时间到了，立刻化作一张疯狂颤抖的符咒，不过片刻便在颤动中化作齑粉。 凉风吹过, 粉末化入摸不着边际的深夜之中。 燕星辰眉头一皱。 “人心为棋子，最后一子”？ 这“最后一子”是什么？ 他绕过宿管，带着疑虑回了宿舍。 刚一进门, 同他本人一模一样的纸傀便化作普通的小纸人模样趴在地上, 而躺在上铺的他也在同一时刻睁眼。 齐无赦还未开口问，他便主动说：“没说什么，就是劝我不要和樊笼作对，老生常谈的话。但他最后说的一句话让我有些听不懂，听上去像是他还有别的底牌……” “这个副本鬼气太浓了, ”齐无赦说，“不然我可以尝试融入副本的负面能量找到他。” “主动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对于我们来说, 只要完成任务, 他自然就失败了。门卡可以决定所有玩家的生死。” 燕星辰看了一眼一旁空了的上铺, “喻行川呢？他不是守夜吗？我刚才进门就没看到他。” “去卫生间了。就在你回来之前，刚去的。” “不找个人跟着？一个人去卫生间太危险了。” “他说他有瞬移技能, 打不一定厉害，跑一定是第一。” “那倒也是。” 燕星辰躺了下来。 齐无赦十分自然地给他掖了掖被角。 薄薄的棉被将燕星辰头部以下的地方都盖着, 齐无赦直接就着被子抱着他, 他感受不到冰凉, 根本用不着取暖的东西。 这人向来讲究, 分明是贪嗔痴恶之中脱胎而出的意识, 却最不喜污秽, 每次副本总是要磨磨唧唧收拾床单被褥。可这个副本条件有限, 这人居然也不嫌什么。 他往被子里蜷了蜷，困倦中，突然想到：“齐无赦。” “……嗯？” “白天的时候，那个和谎言有关的地煞，你看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这人笑道：“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让我追悔莫及的谎言了？” 被保护值增加的提示音再度响起。 燕星辰微怔。 齐无赦说的好像没错。 哪怕是两人在新人首副本再度重逢，这人也从来没有真的欺骗过他什么，顶多就是在情况不明的时候保留一些信息而已。 他突然有些心痒痒。 齐无赦说过的。 只要是他想问的，必然会答。 “那……我其实，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我还记得，在巫女祭神的春之幻境里，你因为见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而下不去手，是为什么？” 寂静突然在两人当中蔓延。 其实没过多久，兴许一分钟都没到，但燕星辰心下打鼓，第一次觉得副本里的时间都如此难熬。 齐无赦正对着他。 漆黑之中，他们瞧不见彼此的神情，只有呼吸和心跳的频率交错在一起，乱七八糟。 那烧死的宿管又查寝查到了三楼，校规规定学生不能夜聊，两人同时闭口不言。 直到那烧死鬼走了，齐无赦才用很低的声音说：“因为我曾经看到他差点死在我面前，我知道那是假的，但我还是不想再看一次。” 燕星辰呼吸一滞。 他的嗓音有些不稳：“那……古刹闻香那个副本里，你在魅鬼编织的梦境之中，为什么让魅鬼假扮那个人和你说话？” “因为……魂牵梦绕，求而不得。” 燕星辰一愣。 求而不得这样的字眼，套在齐无赦这么个囚笼都压不住性子的人身上，着实是太过……太过让人心下躁动了。 他明知道再问下一个问题，再问一句“那是谁”，或许就能彻底得到答案。 可他却安静了。 齐无赦也安静了。 他们像是明知前方有一条共通的路，可谁都不敢轻易迈出去。 因为珍视，反倒小心。 生怕这一步走错，便让先前好不容易走过的那许多步路都白费。 不多时。 齐无赦突然眉头一皱：“着火了。” “嗯？” 与此同时，喻行川回来了。 他是瞬间瞬移回来的，连门都没开，一站定便慌忙说：“情况不太妙，宿舍第一层和第二层瞬间烧焦了，我们得赶紧离开，第三层有些地方也开始烧了。” 不用他说，其他人都闻到了烧焦味。 燕星辰一个翻身直接落地，抬头便瞧见四方的墙壁之上已经开始泛起了黑色。 “宿管在第几层？” 齐无赦说：“我听了一下，他在第四层。” “留心绕过宿管，我们去第五层。” 宿舍其他地方也传来了玩家的动静。 有的人本来住在第一二层，怕是更容易感受到突如其来的改变。 燕星辰走出房间的时候，从走廊外往下看，果不其然看到了完全烧焦的第一层和第二层。 他们刚走出来没多久，0306的房间也烧了。 但是三楼还有一半的房间没变化。 这突如其来的火只烧了第一层、第二层还有第三层的一些房间。 往其他宿舍的方向看去，情况也差不多。 宿舍里的人本来就是被烧死的。 而这几层突然烧焦也没有真的造成玩家的伤亡，反倒像是一种警示。 今天烧了两层半，明天是不是要烧更多？ 烧到最后，玩家是不是就没地方住了？ 那副本自然就结束了。 这是个倒计时。 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燕星辰想，明天他们就去图书馆，找到电梯卡，在天黑之前结束这个副本。 …… 他们在第五层选了两个没人的房间。 之前之所以所有人都住在0306，那是因为0306是经过测试没有问题的。 但如果现在换房间，谁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没被破解的死亡触发。 齐无赦的随机玩家身份在，一群人住在一起反倒容易出事。 燕星辰干脆拉着齐无赦两人单独一间，让许明溪带着其他人住在另一间。 果不其然，半夜的时候，燕星辰和齐无赦所在的那个房间就闹鬼了。 但他们两人早有准备，死亡触发算是有惊无险地被解除了。 燕星辰本来灵魂状态就很差，这般不断地折腾下来，死亡触发解除之后，他几乎是倒头就睡。 再次醒来的时候，远处钟楼的钟声飘荡而来，六点整到了。 天光乍亮。 燕星辰立刻起身迅速洗漱了一番，同住在隔壁的许明溪他们汇合。 他们今天要去图书馆。 图书馆的方位他们没有去过，瞬移符没有用，只能从宿舍赶过去。 可刚下图书馆，走在最前头的许明溪便停下了脚步。 许千舟看着眼前的一幕，猛地刹住脚步，立刻拿出了他的道具长鞭。 “哥，这……” 宿舍楼下，几乎站着除了他们之外还活着的所有玩家！ 丁重丁了两兄妹都在，丁了的恶我似乎已经死了，只有丁了的本我在。他们虽然在对付兰昀的时候合作过，但那时候是因为他们有共通的敌人，合作之后，他们依然是竞争关系，没什么交情。 其他玩家也几乎都在前五十之列！ 这些人前两天散乱在副本各处，明争暗斗，此时却一同站在了这里。 站在最前头的，自然是那群人里目前排名最高的丁重。 丁重看着他们，眼神不善。 这些人显然不是来表达友好的。 周晚皱着眉上前，同许明溪一起，暂时把武力值不高的许千舟挡在了身后，没好气道：“六点一到就在宿舍楼下堵我们，这是干什么？” 丁重说：“我们好歹合作过，我就开门见山了。恶念种子第一才能找姚杳交换到门卡，排名表上的情况大家都看到了，我们不可能放任自己的生死完全由一个进入樊笼不到一年的新人玩家来决定。” 更何况，在场的人，或多或少，其实都得罪过燕星辰。 要么是副本中的争抢起过冲突，要么就是燕星辰之前还没有显露的时候，不少人其实都在论坛上唱衰过，甚至押注过燕星辰死。当时没人想到燕星辰居然能冲入总榜前排还进入了这最后一个高级副本，不少人说话根本没忌讳。 说不定当时燕星辰都看在眼里，记恨在心呢？ 结束副本的关键之一落到了燕星辰的手上，没人能坐得住。 而燕星辰收集到五十二个恶念种子之时，郑皎皎的恶念种子数量也清零了，这足以说明总榜第三也站在燕星辰他们这边。 有总榜第三的郑皎皎，总榜第五的许明溪，燕星辰自己便是总榜第七，还有不在总榜神秘莫测的齐无赦，再加上一个拼命起来足以比得上总榜前十二玩家的周晚…… 丁重和丁了是知道燕星辰他们有多难对付的，于是经过了一晚上，这些想要抢恶念种子的玩家逐渐便聚在了一起。 燕星辰这边的总榜前十二水平的玩家虽然多，但都不是闻夜那种断层第一，这么多人，总不可能还抢不到恶念种子吧？ 到时候他们想怎么分，再说。 丁重接着说：“现在电梯卡下落不明，恶念种子不如先分散开，之后再各凭本事。” 周晚冷笑：“真难得，这么多人，平时在副本里见一面都得打得乱成一团，今天居然为了抢我们手上的恶念种子站在了一起。以多欺少叫各凭本事啊？” 许明溪没说话，回头看燕星辰的意思。 燕星辰正同齐无赦一起走下楼梯。 面对着这么多总榜玩家，青年神色之中竟然没有任何的紧张与慌乱。 他穿着校服，校服外套的拉链没有拉，衣摆跟随着他下楼的动作一颤一颤的，好不随意。 可他虽然看似随意，一双黑瞳倒是冷淡得很，身侧那位来历神秘的赴死者更是气质幽幽，让人胆寒。 他什么话都还没说，可丁重等人却也说不出话来。 见他下来，一直隐藏在暗处的郑皎皎总算现了身，笑道：“小帅哥，要不要我帮你？” 脸上纹着十字架纹身的男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曲疏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对燕星辰说：“欠你个人情，帮你拦住他们。这些人用了屏蔽瞬移符的道具，你跑出范围再用瞬移符。” “用不着你，”喻行川说，“我的瞬移技能他们又屏蔽不了，我还是能带几个人跑的。” 燕星辰笑了：“谢谢，都不用。” 这本来就是他的目的。 现在，这些人没有互相争斗造成更多的死亡，全都在盯着他，反而是他愿意看到的。 总榜之上，排名越是靠前，玩家的差距越大。 先前兰昀想到联合丁重丁了围杀齐无赦，那是因为当时有两个丁了在，锁定武力值的效果更好，而且当时总榜第四的郭济和总榜第六的李纤都在，总榜前十二的战力充足。 可是现在，这些人看似人多，其实只有丁重和丁了这两个前排玩家，其他的要么本来就不会对付燕星辰，要么已经死了。 燕星辰排在第七，只是因为他的念力值现在等同于没有，武力值又在平衡机制的削弱下减半。 真的动起手来，这些人合起来也未必能碰得到他。 他指尖勾上了金拆的线头，正准备动手。 离他比较近的一个玩家已经早就准备好了偷袭，掏出一个高级符咒就要朝着燕星辰扔来。 金拆未动，那人抓着符咒的手臂却突然全都结上了冰！ 即将被激发的高级符咒就这样轻易地被冰包围，同那人的手冻在了一起。 这冰似乎带着常人难以忍受的温度，瞬息之间，那人便发出了格外难熬的痛呼，他的同伴根本来不及反应，赶忙拿出燃火符想要将这冰融化。 燃火符还未发挥效用，清澈的少年音便自众人后方传来。 “这是我天赋技能自带的冰元素，燃火符破不了。不想他全身都被冰冻坏死，就放弃那只手吧。” 众人尽皆回头看去。 白发少年缓步走了过来。 他刚往前走，那些玩家不用他清理，便骇然往两边散去，自发让出了一条路。 那被冰冻了手的玩家听到这话本来不信邪，看到来人，立刻拿出匕首，将自己的手臂连着冰一同砍了下来。 “啊——！！！” 他的同伴赶忙给他用上了治疗道具。 白发少年走到了他们两人面前，扔出了一个道具。 “这个治疗道具可以让他快速长出手臂。” 冻人手臂的是他，让人砍手的是他，转头又扔出高级治疗道具的还是他。 仿佛他只是随手这么一干，让别人疼一疼，给个教训。 郑皎皎看着白发少年，喃喃自语道：“闻夜……” 燕星辰双眸一亮。 齐无赦低声道：“果然没变啊……” 弹幕疯了。 副本开启了几天，闻夜一直没有和其他玩家有接触。 这位失踪了许久的总榜第一，总算在这一刻和副本里的所有玩家有了交集！！ 闻夜给完那人治疗道具，便继续朝着燕星辰他们走。 他明显不太高兴。 路过丁重时，丁重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闻夜可是在短短一年内就冲到了总榜第一，并且这段时间以来根本没有进出副本，却仍然稳稳地挂在总榜上的玩家。 兰昀不论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碰到他的位子。 他还是那位赴死者的学生。 对于其他玩家来说，闻夜几乎不可战胜。 郑皎皎眉头紧皱。 喻行川紧张道：“这个打不过啊！” 许千舟都吞了吞口水，在许明溪和周晚身后低声说：“哥，他是不是和你都是那位赴死者的学生来着？是敌是友啊？你们熟吗？能不能打一打感情牌啊？” 许明溪瞥了他一眼，收了手中朱笔。 许千舟：“？” 白发少年看了一眼丁重，眼神满是不悦。 他双手之上似乎已经开始覆盖上寒霜，一副即将出手的姿态。 丁重结巴道：“你、你也要恶念种子吗？” “闻夜，别打了。” 青年温和的嗓音传来。 燕星辰对着他招手：“过来。” 许千舟：“？？他叫小狗呢？” 喻行川：“？？？” 郑皎皎：“？？？？” 曲疏：“？？？？？” 惊疑不定的其他玩家：“？？？？？？？？？” 闻夜顺着声音看去。 在目光落在燕星辰身上的那一刻，他立刻露出了雀跃的眼神。 他几乎是连走带跑地冲向燕星辰。 “老师！！” 。2 第294章 真心校园（33） 老师。 这个词, 樊笼里超过半数的玩家都喊过。 新玩家刚进入樊笼，潜力好的，通常都会有老玩家或者组织愿意带一带。 大部分的老玩家带新玩家, 都是为了互惠互利——毕竟樊笼这个地方可不是看资历的地方，不是待得越久就越厉害，多的是学生超越老师之后反而给老师资源的。 但有一个人是例外。 这个人，他如同神迹一般创造出了整个樊笼都通用的符文体系，一己之力改变了樊笼的道具系统，甚至促成了黑市、组织这些让樊笼逐渐从无序过度到有序的存在, 直接导致了樊笼从混乱时代过度到了启明时代。 很多玩家都曾经学习过他留下的副本记录。 因此, 包括喻行川和曲疏这些学习过那位破局风格或者符咒能力的玩家, 都会称呼他为老师。 不仅如此，那位也是众所周知的现在的总榜第一闻夜的老师。 这是闻夜亲口承认的。 闻夜有且仅有一个老师。 能让闻夜叫“老师”的, 只有一个人。 那位占据总榜第一时间最长的玩家。 樊笼第一位赴死者。 这个答案太过明显又太过直接, 直接到闻夜走向燕星辰的时候，其他人脑海中就立刻得出了这个答案。 但这个答案又太过骇人了。 很多人的认知中, 赴死者早已不知所踪，很有可能早就死了。他就像是一个不会再出现的神迹，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存在, 但反而因为所有人都知道, 这个神迹便仿佛离所有人都很远, 只是一个会出现在话题里的词句。 以至于现在，在场几乎所有人都第一时间想到了闻夜的老师是谁, 却根本没有人动弹，也没有人说话。 怎么可能呢？ 燕星辰那么年轻。 他看上去还不如许明溪大—— 正看向许明溪的丁重突然面色一白。 对, 许明溪。 他怎么忽略了！！ 许明溪也是那位赴死者的学生。 许明溪在总榜前十二的时候, 从来没有人敢给他脸色看, 可他却在副本中对燕星辰言听计从。 闻夜、许明溪…… 丁重身处总榜前排这么久，什么生死场面没见过？ 可他仅仅只是因为这么一个一闪而过的猜想，便双腿一软，往后退了好几步。 丁了赶忙上前扶住他。 丁重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紫。 他甚至有点崩溃——他要是知道闻夜会出现，知道那个曾经被很多玩家当做病秧子小白脸的燕星辰居然是、是…… 他根本不可能来这里抢恶念种子！ 还不如赶紧去找电梯卡来得有机会。 …… 直播投影前。 留在樊笼世界中照看何眠等人的白远山愣愣地站了起来。 “原来……” 原来这些年一直给他关照的人，居然就是燕星辰。 …… 直播间、玩家论坛。 消息和帖子正在成倍增多。 连先前燕星辰新人期副本那些不看好燕星辰的分析帖子，都被人顶了上来。 曾经的副本记录又被翻出来重新分析。 一大片言语当中，时不时有关于当初赴死者外貌未知这件事的讨论。 ——人人都说赴死者必然因为长得太磕碜才遮住外貌，谁能想到，那个所有人都觉得凶神恶煞孤冷高傲的赴死者，表象道具掩藏之下的外表，竟然是这般清亮却惑人的脸。 …… 副本内。 男生宿舍楼下。 瞬移符的屏蔽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有的玩家根本不敢逗留，立刻离开了。 燕星辰本来是打算动手杀鸡儆猴的。 可现在，根本用不着他动手，甚至用不着闻夜动手，曾经的赴死者的名头就仿佛一把催命的刀，让人既是不敢相信面前的青年居然真的是闻夜的那位老师，又让人不敢招惹，恨不得跑得越快越好。 他倒是根本无所谓这些。 他并没有特意想说什么，也没有故意隐瞒什么。 这些东西对他来说都不过是小事。 许明溪的神情最为平静。 许千舟都呆了呆，戳了许明溪一下，自言自语道：“等等等等，谁是谁的谁？” 周晚困惑、惊讶之后，笑了一下。 他父母所在的副本中，母亲机关算尽，最终还是落入下风。整个樊笼，当年能压得住江璨的，不是始终就只有那么一个人吗？ 早该想到的。现在知道了，又觉得其实很合理。 他想。 喻行川的神色则是五彩缤纷，什么都有。 曲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修改过符文走向的十字架纹身。 他想到之前的副本里，燕星辰轻而易举地就看出了他符文中的错误并且纠正。 难怪…… 郑皎皎本来就有所疑惑，她反应得最快，上前几步就要说点什么。 可齐无赦凉凉地瞥了她一眼，愣是把她这个总榜第三吓得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白发少年则直接扑到了燕星辰面前。 他方才还板着一张脸，现下居然直接抱住了燕星辰。 纸傀的身体永远不变，他仍然比燕星辰矮上一些，还没到燕星辰肩膀的高度。 燕星辰刚好抬手可以顺着他后脑勺的头发，摸了摸他的头。 齐无赦直接来了一句：“小屁孩。” 这话一如既往地点炸了闻夜，少年立刻松开了燕星辰，转头看向齐无赦，不忿道：“我现在总榜第一了。” “你现在总榜第一了，”齐无赦笑着说，“那你应该更清楚了。” ——更清楚，当初能够不入总榜还自由来去的齐无赦根本不是因为数据不够而上不去总榜的。 越接触樊笼核心，应当越清楚。 很早以前，闻夜说着要上总榜打败齐无赦，燕星辰没有反驳什么，那是因为燕星辰只把这个当做玩笑话。 闻夜现在当然都明白了这些。 但他从前被齐无赦实在是欺负太多次，知道打不过，也仍然气鼓鼓地看着齐无赦。 许久没见，刚一见面就仿佛要干架。 燕星辰颇为无奈地说：“好了，闻夜，你知道的，我有事情要找你。” 他看了一下周围。 其他人还在，金拆上最后那段记忆的事情涉及到他个人的隐秘，他想了一下，还是决定私下里和闻夜聊。 他转头对齐无赦说：“我和闻夜说件事，你先带许明溪他们去图书馆那边看看情况。我这边应该很快，说完我就带着闻夜去找你们汇合。” 这人自然是无条件帮他的：“好。” 燕星辰拿出了一张瞬移符，抓着闻夜，瞬移到了去过的一处比较偏僻的地方。 刚一站定，晕眩感便传来。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在他眼前晃了晃，灵魂的不全让他感觉头重脚轻。 这么短距离的瞬移他都有点不太行了。 闻夜一下便察觉到了他的不对，扶着他：“老师？你怎么了？难道上一次对身体的损伤还在？” “不是身体的问题。” 燕星辰深吸一口气，逐渐缓了过来，抬手便画了几张樊笼这种没有流传过的纹路。 这是屏蔽直播视角的。 符咒扬起，暂时将他和闻夜所站着的方位都屏蔽了，他这才接着说：“符咒呢？” 他当初嘱托闻夜的最重要的一件事，除了让闻夜照顾好自己，便是那张开启他最后一段记忆封锁的符咒。 不用说是什么，闻夜自然知道。 可闻夜的第一反应不是拿出来。 他反而拿出了千里符，敲击了三下，和对面不知道是谁的人说了他们这的方位，让对方过来。 对面没说话，直接掐断了通讯，看上去是在赶过来。 他迎上燕星辰颇为疑惑的目光，叹气道：“老师，这事有点难办。” 话落，那个人已经到了。 燕星辰一愣。 来人依然是个白发少年。 这是另一个闻夜！ “……你的恶念体？” 他刚才第一眼看到闻夜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面前的闻夜是本我还是恶我。 但燕星辰相信闻夜的能力。 闻夜不可能放任恶我来他的面前混淆视听。 但眼下……怎么看上去，闻夜和恶念体相处十分融洽？ 刚刚到来的闻夜也走到了他的面前。 两个一模一样的白发少年并排站着，刚刚到来的那个率先开了口：“老师，我们不知道谁是恶念体。” “什么意思？” 两个闻夜转头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我们都没有谁是恶念体的预先认知。” 最开始来见燕星辰的闻夜接着说：“可能是因为我和老师进入副本的方式不一样，或者樊笼用什么非常规但不影响规则的方式做了手脚，我和‘我’正式载入副本之后，所有的认知都是一样的。我一开始不知道这件事，一个人行动，副本开始的那天晚上我本来就想来找你，但我先发现了恶念种子的事情。” “我的认知和记忆里，没有任何关于我是恶念种子的信息，所以我一开始，十分坚信我是真的，我才是那个‘本我’。但我在找你们的时候，遇到了另一个我。” “我当时想，既然我是真的，那另一个我肯定是假的，我不能让他出现在老师的面前给老师带来麻烦。于是我和他——”闻夜指了指身边一模一样的白发少年，“动手了。” 另一个闻夜这时候接上了话：“我和他想的是一样的。我的认知概念里，也没有我是恶念种子这件事，所以我觉得我是真的，我看到他，我当然要先杀了他。” “我们两个打了三天。刚才是因为看到那些玩家不自量力想要围攻你，所以我们其中一个才出现的。” 燕星辰听明白了：“打到了今天，你们还是不知道谁是副本复制出来的恶念体？” 两人一头，说：“但我们确定了，我们谁也没骗谁，我们谁都认为自己是真的。” 恶念体本身是有一个更高的视角的，他们知道他们是副本复制出来的东西，要彻底击杀所有玩家。 包括燕星辰的恶我，都知道自己是个仅限副本内存在的复制品。 可若是恶念体没有这个认知…… 那么面前这两个闻夜，拥有一切相同的记忆和实力，他们自己都无法知道谁是假的。 如果这样，那解开燕星辰记忆的符咒…… 此时，两个闻夜分别拿出了两张符咒。 这两张符咒的符文走向十分特殊，和樊笼里流通的任何一个符文都不一样。 而这两张符咒却又一模一样，不管是能量还是走笔，都看不出任何区别。 “这就是难办的地方，”其中一个闻夜说，“老师你看，你让我保存的符咒，现在有一模一样的两张。你和我说过，这个符咒是你要封存的东西的密钥，封存的东西只有当初画下的那一张能打开，如果是假的，封存的东西反而会因为对接不上密钥而损毁。但我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这两张哪个是真的……” 燕星辰从两个闻夜手中接过了两张一模一样的密钥符咒。 确实是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到他自己都分不出来。 可这里面只有一张是真的。 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要么对接上之后他现在就能知道里面到底封存了什么，要么…… 那段信息直接损毁。 难怪。 难怪闻夜这几天都不出现。 这孩子应该本来想的是帮他区分出来再把东西交给他，没想到不管怎么样都分不出来。 “还有一个办法。”闻夜突然说。 燕星辰看向他们。 “哪怕恶念体没有自我认知，但恶念体终究是恶念体。我们两个必然有一个，不是真正的玩家。老师如果非常迫切地想要知道，可以找一个恶我来，杀了其中一个我，如果死了的我化作恶念种子，那说明剩下的那个我手中的是真的。如果没有……” 那闻夜就死了。 可少年嗓音依旧平稳：“那就是死去的我手上的符咒是真的。” 死亡是最直接的测试方式。 燕星辰直接点了一下他的额头：“胡闹！” 他就算是迫切地想要打开封存的记忆，他也不可能用闻夜的命来干这种事情。 他说：“你先别急，我现在……终于想通了。” 青年看着自己手中那两张无法区分的符咒，面露笑意。 可他刚笑了一下，双眸之中却又包含了复杂的情绪，格外矛盾。 他低声说：“你还记得，我当初把密钥符咒给你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 两个闻夜同时道：“老师说已经安排好了之后的事情，让我不要主动去找你，需要的时候你会来找我。” “你觉得我当时是不是算好了一切？” “当然。” “是，我当时算好了一切，”燕星辰说，“我之前怎么就钻牛角尖了呢？虽然我不记得我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安排了，但我既然都已经安排到了我们在副本中相遇的这一步，难道我想不到，樊笼有可能会用这种复制体有关的副本来拖慢我拿到最后一段信息的速度吗？” “老师是说……？” “这是当时的我故意的。” 他这一次重来，大半的副本都是当初自己提前沉入副本池准备好的。 而密钥他明明可以也藏到一个他可以随时到达的地方，或者放在齐无赦身上，可他偏偏选了闻夜。 他难道不会想到现在的困境？ 还是说——现在的困境其实也是当时的他想好的？ 只要往这个方面这么一想，一切便豁然开朗了。 无法辨认的密钥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副本中，复制出来的符咒自然都是可以使用的，但只要副本结束，恶我即便还活着，也会随着副本消散，届时，假的符咒也会跟着副本一起崩塌。 所以他只需要完成副本的主线任务，手中的两个密钥符咒，自然而然会只剩下一个。 到时候他自然而然能获得金拆里封锁的那一段信息。 当时的他绕了这么一大圈，很大可能连樊笼会对复制体做手脚都算好了，要的就是在完成最后一个超高级编号副本之后，才能获得那段信息。 赴死者时期的他自己，根本就不想让此时此刻的他自己马上获得那些信息。 这是为什么？ 他自己知道这些信息的快慢，能有什么区别？ 现在知道，还是走到最后一步了才知道，有什么区别？？ 他都已经知道樊笼的核心隐秘，恢复了大半记忆了，那段信息再重要，对他自己而言，恐怕也不会带来翻天覆地的影响。 那他绕了这么一大圈，防备的就不是现在的自己。 不是自己，还能是谁？ 他的记忆，除了他自己，还有谁能任意从他的脑海中、灵魂中读出来？ 又是什么人，需要连他自己都切断记忆，才能保证对方不知道？ ——他要防备的，是一个能够随时接近他的灵魂、能够在他无知无觉中进入他的脑海、能够同他共享记忆的人。 不知是不是正好到了早读的时间，不远处钟楼又传来一声醇厚的钟声。 燕星辰的脑子仿佛也随着这钟声“嗡”的一下，嘈杂混乱了起来。 空荡荡的鬼楼再度传来喧闹的读书声，周遭朦胧的白雾如同遮天蔽日的栅栏一般将所有人环绕。 他仿佛置身在深林里，困顿其中，看见了一条路，可那条路不知去往哪里，他犹豫地抬起脚，根本不想踏上去。 他明白了。 只有一个人，能随时随地接近他的灵魂，读取他的记忆。 是齐无赦。 金拆中封存的信息被层层加密，绕了一圈，连他自己要读取都如此费劲，甚至到了这一刻才知道，他必须到最后一刻才能打开……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在防备齐无赦。 这里面的东西，他并不想让齐无赦知道。 。2 第295章 真心校园（34） “老师？……老师？” 燕星辰在闻夜的喊声中回过神来。 他最后看了一眼手中完全无法辨认真假的两个符咒密钥, 全都放进了自己的物品栏中。 他对面前的两个白发少年说：“不用想这件事了，我大概知道什么情况。现在的一切都指向副本结束，我们去图书馆。” 拿到电梯卡, 将恶念种子交给姚杳，换取离开的门卡。 届时，一切必将拨云见月。 燕星辰领着两个闻夜来到摔死鬼所指的图书馆所在之时，本以为需要进入图书馆去找齐无赦他们汇合，没想到齐无赦和许明溪他们还站在门口。 周晚正在摆弄着他那配合预言天赋使用的骰子道具。 许千舟不知在想什么，坐在图书馆门前的阶梯上, 手肘撑着膝盖, 双手托腮。 其他人看到两个闻夜, 几乎全都面露惊色，颇为警惕。 “没事, 不用担心。” 他说着, 路过许千舟时，低头拍了他后背一下, “坐这干什么？也不怕有鬼？” 正双手托腮目视前方的许千舟一个激灵，随后一脸郁色地看着他。 燕星辰：“？” “小——”他一顿，登时更愁眉苦脸了起来。 “你是我哥的老师, 我是我哥的弟弟, 那我岂不是突然矮了一辈？？” 燕星辰：“……” 许明溪已经走过来, 直接抬手，就着许千舟穿的男生校服的领子, 把他整个人从阶梯上提溜了起来。 “诶诶诶诶——” “这个时候了，”许明溪没好气道, “脑子里还想这些。” 燕星辰好笑间, 隐约感受到一股不加掩饰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 他条件反射地转过头去, 正好迎上了齐无赦的视线。 这人幽深的眸子中，似乎满是他的身影。 他方才还满脑子都是齐无赦有关的事情。 乱极了。 他一边想着，他到底有什么是要瞒着齐无赦的，一边又想着，金拆中隐而不宣的秘密到底会对他和齐无赦到来什么样的影响。 一路走来，他本来和闻夜许久没见，有许多话说，结果他一直沉默。 心乱如麻，不过如此。 可就在看到齐无赦的这一刻，他那爬满心头的乱麻仿佛都被这人一刀斩了干净。 他真是思虑太多了。 不论他要瞒着齐无赦的是什么，总归……是对齐无赦好的。 齐无赦似乎也看出了他有心事。 他拉着闻夜独处了一会，不知说了什么，这人却不逼问他，只是轻声对他说：“有想和我说的，我就听。” 有不想说的，他便不听。 【被保护值+100，请玩家再接再厉。】 又是一大笔被保护值。 说来当真是意外之喜，刚才闻夜当着所有人的面叫他老师，不仅没让他被保护值凝固，他被保护值增加的速度还更快了。 “但如果是和危险有关的，我还是想知道的。”齐无赦又说。 燕星辰眨了眨眼。 “好。”他说。 他走到了众人当中。 郑皎皎和曲疏都不见了，许明溪对他说：“他们觉得电梯卡这种东西不可能只有一张，去其他地方找了。” “这样做没错，保险一点。但你们为什么还没进去？” 周晚抬头：“我们到这里之后，发现图书馆的地煞只允许一次进入两个人。一开始，我是想着，既然只能选两个人进去看看，那不如我占卜看看哪两个人进去会比较好。你刚才不再，我没办法把你算进去，算的是我们几个人两两组合。” “有什么结果吗？” “有，齐无赦和谁一起进去都是大凶。” 燕星辰：“。”这倒是不意外。 “然后，许明溪和许千舟进去，或者我和许千舟进去，都还行，不吉不凶，其他的组合都不太乐观。” “没有一个是吉的？” “没有，所以我们到现在还没进去。” 刚好燕星辰和闻夜回来了，周晚便立刻先给闻夜和其他人匹配着测了一下，连两个闻夜都测了测。 都不太好，最好的也就是和燕星辰，不吉不凶。 许千舟挠头：“不会这地煞就是这么危险，根本没有吉卦吧？还是说他们要一男一女？毕竟姚杳和赵誉诚也是一男一女，我们这没有女的……” 燕星辰皱眉：“不行的话就我和闻夜进去。” 既然都是不吉不凶，不如他和随便一个闻夜进图书馆看看，起码这些还算行的两人组合里面，他和闻夜的数据最高。 周晚却突然双眸一亮，说：“齐无赦和你一起，是吉！” 他本来都没抱希望。 之前齐无赦测，和谁都是大凶，大家都觉得这是因为齐无赦随机玩家的身份。 刚才给所有人测完了，周晚想到齐无赦和燕星辰好像还没测过，就随手测了一下。 没想到测到了唯一的一个大吉。 燕星辰一愣。 齐无赦却笑了：“那我们两个进去？” 闻夜不满道：“为什么你和老师就是大吉？再测一下。” 周晚无奈摊开手掌，显露出手中的骰子：“真的是大吉。” 许千舟：“我们刚才不是推测，两个人进去那是因为地煞和姚杳还有赵誉诚有关，说不定老齐和小——咳，和燕星辰，有什么和姚杳赵誉诚相似的地方呗。” 相似的地方？ 赵誉诚和姚杳在图书馆见面的时候，这两人还没分手。 如果说相似…… 燕星辰倏地有些脸颊发烫。 他不想拖延，拽了拽金拆，拉着齐无赦就要进图书馆。 刚才一直一言不发的喻行川突然喊住他：“燕——”他一顿，似乎有点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喊燕星辰，“那个，你真的，就……” 喻行川向来说话不打草稿，整日里和许千舟说话，都被许千舟骂不要脸。 今天一整天，喻行川似乎都很沉默，心事重重一般。 他犹豫了一会，难得斟酌起了用词，神色复杂，“真的是你？” 燕星辰笑了：“不然还能是谁。但是，我其实以前没有朋友，现在有了，还有很多，这些和我以前是谁没有关系。” 他说完，同齐无赦一起走进了图书馆的地煞范围。 刚一踏入，眼前的一切便蓦地变了个样。 外头看去，这里面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走进来之后，两人便站在了图书馆入口的刷卡处。 周围十分安静，但来来往往居然有不少学生，里头书柜之间、沙发座椅上，都有学生。 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催促他们：“刷卡啊，后面还有同学在排队。” 齐无赦在他耳边低声说：“地煞的回忆应该已经开始了，我们两个应该只是被安排了当时在图书馆里的随意的两个学生身份。” 他们两人都往口袋里掏了掏，果不其然掏出了学生卡。 刷了卡进去之后，燕星辰往排队进来的队伍里一看，看到了姚杳。 姚杳是一个人。 她手上什么也没拿，刷着卡就进来了。 她似乎对图书馆没什么目的，一个人进来之后，便开始在那些书柜之间瞎逛。 但她没有离开那块有自习桌的区域。 逛了半天，她好不容易找到了本稍微有点兴趣的书，拿着找了处空的桌子坐了下来。 燕星辰便和齐无赦也佯装看书，一人随便拿了本书，坐在了邻桌。 没过多久，赵誉诚出现了！ 这是燕星辰第一次正面瞧见清晰的赵誉诚。 赵誉诚穿着和其他人如出一辙的男生校服，蓝白相间的运动装穿在这个年纪的少年人身上，很容易泯然众人，可他却有一种淡淡的书卷气，衬得校服都好看了一些。 和姚杳不一样，赵誉诚带了好几本习题册，习题册在他手上都叠得很归整，他抱着习题册走进来，别人瞧一眼，哪怕不认得他，都知道这位必然是个老师眼里的好学生。 他进来之后，遥遥看到了姚杳，便直奔姚杳坐着的这一桌而来，在姚杳对面坐了下来。 少女抬眸，对上少年的目光。 两人什么都没说，相视而笑。 地煞中的时间正值下午，阳光自西面倾斜而来，从图书馆一侧的落地窗中洒入，又被一层又一层的书柜筛过，留下道道细密凭证的光线。 少年人的侧脸浸在光中，如春林松柏，棱角分明却又神色温和，如夏水落月，干净而明亮。 他坐下之后，姚杳就再没认真看书，每隔一会便满是笑意地抬头看他。 路过的同学有的一看便知道怎么回事，彼时姚杳还是别人口中难追的班花，不少艳羡的目光都落在了赵誉诚身上。 少年时不时勾起嘴角，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在认真看着手中的习题册。 时光平缓而柔和地在他们两人身上度过。 同每一个年少时让人惊艳的恋情差不多。 燕星辰却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齐无赦瞥见他的神色，说：“你是不是觉得，虽然这段回忆片段看上去很美好，但你体会不到那种美好的心情？” “你也一样？我想不通为什么。” 他们面前，时间开始飞速。 他们仍然坐在图书馆里，但图书馆开始日复一日地加快起来。 每隔几日，姚杳和赵誉诚便会如刚才那样对面坐着。 这般看了好几天，齐无赦才说：“赵誉诚没那么喜欢她。” “你怎么看出来的？” “姚杳每次来无所事事。” “是，她其实很无聊。”燕星辰还是疑惑，“但她无聊的时候，隔一会就会看一下赵誉诚，她很幸福——起码还没被发现的时候，她很幸福。” “我们都看得出她无聊，赵誉诚不可能看不出来。他明知道，他和姚杳这样约会，他不过是利用刷题的时间和女朋友相处，姚杳这种不怎么读书的人，却必须空出时间专门来不怎么常来的图书馆，什么也不做就是陪着他。可你看这么多天了，他有做什么吗？” 别说做什么了，赵誉诚连给姚杳找一本姚杳可能会感兴趣的书都没有尝试过。 “可赵誉诚也会笑——” 燕星辰没说话，自己便懂了。 赵誉诚笑的时候，其实是其他人羡慕他的时候。 他享受的根本不是和姚杳的爱情，而是两人的关系能给他的虚荣心带来满足。 燕星辰嘀咕道：“你倒是看得清楚……” 他每次遇到这种情情爱爱有关的东西，总是稍逊一筹。 齐无赦回回看得清明。 男人却看了他一眼，嗓音满是笑意：“这是赵誉诚的地煞，一切回忆都是他的，每个人对自己在回忆里的戏份都是会经过美化的。我不是看出来的。” “嗯？” “代入自己想一下就能明白了。如果你和我独处，我绝对不会让你无所事事地为我浪费光阴。” 燕星辰微怔。 他竟然心头一条，快速地眨了眨眼。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和齐无赦，赵誉诚和姚杳，这能代入吗？ “我……” 地煞记忆中，那日复一日的画面终于有变化了！ 赵誉诚在姚杳耳边说了句什么，大致意思似乎是“跟上我”。 随后，他看了看角落里的摄像头，一直往图书馆深处走去。 燕星辰和齐无赦赶忙跟上。 没过多久，赵誉诚居然带着姚杳，来到了一个隔间。 这图书馆里面居然还有一间小里屋。里屋充满了陈旧的书本味，仍然是一排又一排的书柜摆着，门也是敞开着的，但这里面放着的似乎都是陈年的资料，没有什么书，根本没什么人烟。 而且，从外面往里看，乍一看，天花板四角都没有摄像头。 “他们就是在这里亲吻被抓到的？” 确实是个好地方。 虽然不是多么隐蔽，但是前面书柜太多，平时又不会有学生来找陈年资料，基本不会有人来。 而且打眼看去，似乎没有摄像头。 齐无赦却说：“赵誉诚失策了，一眼看去没有摄像头，但你看最外面那个书柜。” 燕星辰顺着一看，看到了书柜上有一个摄像头。 “那看来他们就是这么被发现的。” 一个男生，一个女生，两人单独进了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还特意躲了图书馆的摄像头，半晌没有出来。 如果有保安正在盯着录像，哪怕没真正看到这两人抱在一起，那也足够盯着录像的保安来这边查看了。 整个事情的脉络很清晰。 但是他们要做的是破开地煞。 要破开死者的地煞，就要解决死者生前不甘之事。在这件事里，赵誉诚有什么是执念于心或者悔不当初的吗？ “还是得进去看看。” 他们总不可能在外面干看着。 齐无赦点了点头。 可他们两人刚走进这个隔间，一直在听着周围动静的赵誉诚突然道：“谁？” 燕星辰正想开口说他们只是路过的同学，不是来抓人的老师，眼前便突然开始天旋地转起来。 眨眼间，周围的一切都重置了。 他和齐无赦都重新站在了图书馆门口刷卡的地方。 “……地煞重置了？” 齐无赦说：“应该是因为刚才我们被赵誉诚听到动静，触发了地煞的怨气，直接重置了。” 这么容易触发？ 难怪重置。 这要是在那些危险的地煞里面，做错一步就是死了。 赵誉诚的地煞容易触发危险，但同样也给了额外的机会。 两人同第一回一样，拿出校卡刷了进来。 但他们都发现，这一回，他们的校卡变淡了很多。 如果以同样的程度再变淡，校卡估计再两次就会直接变成全白——那他们绝对就刷不进来图书馆，地煞自然也就是死局了。 也就是说，他们还有两次机会。 燕星辰依然同上一回一样，和齐无赦进来之后，他们两人在姚杳和赵誉诚约会的桌子旁坐下。 姚杳和赵誉诚又开始了重复的约会。 也和上一回一样。 “地煞现在的回忆片段已经很清晰了，那就是赵誉诚和姚杳经常在图书馆约会，然后有一天，他们决定更进一步，找了个自以为隐蔽的地方亲吻，结果被发现了，之后就是我们知道的那些副本剧情。那我们上一回失败，是因为我们走进了那个里屋，然后赵誉诚听到了声音。那个时候他和姚杳应该还没有亲上，他在听着周围的动静，”燕星辰说，“他很小心，他其实比姚杳还要小心，毕竟他是个‘好学生’。所以，会不会是因为，他以为我们发现了他和姚杳，要举报之类的？” 人世情爱、贪嗔痴欲，燕星辰自认必然是不如本就脱胎于万千恶念的齐无赦，他这一回顶多就是出谋划策，具体怎么做还是要齐无赦来拍板。 “没有证据，举报没用。他要是怕其他同学知道，根本就不会和姚杳来图书馆约会。” 学生之间的“绯闻”，根本不可能瞒得住。 燕星辰皱眉：“那他的怨气，是源于不想让别人看到他和姚杳亲吻？” “有这个可能——” 齐无赦还未说完，赵誉诚便和姚杳一前一后朝那个偏僻的地方走了。 第一回分明没有那么快！ 第一回，他们足足看了几十天这两人相对而坐的片段，所以燕星辰才和齐无赦坐在一旁讨论起来，他们都以为还有时间。 没想到，这一次仅仅看了四五天，这两人便往里屋的方向走了。 ——看来每一次重置，留给他们应对的时间都会缩短。 “怎么做？”燕星辰干脆问齐无赦。 “试一试，”男人抓起了他的手，“如果赵誉诚是不想被人看到他们在亲吻，那只要那个地方已经有人，他们两个人就不会做接下来的事情了。” 掌心温热相交，燕星辰思索间，齐无赦已经牵着他的手，边走边跑地往前。 周围都是地煞回忆中的学生。 他和齐无赦也穿着校服，仿佛也是这些懵懂的少年。 他们小声地一同绕过赵誉诚和姚杳，提前跑到了那处地方。 燕星辰突然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 仿佛这个时候，在避着所有人在偷偷约会的人，不是回忆中的赵誉诚和姚杳，而是他和齐无赦。 这样的感觉一闪而过，立刻让他本来就因为奔跑而有些加速的心跳跳得更快了起来。 他深呼吸了几下。 此时，被他们赶超的赵誉诚和姚杳也走进来了。 燕星辰和齐无赦回过头去，只见赵誉诚和姚杳一前一后地站在书柜旁看着他们。 姚杳怯怯地说了句：“这里已经有人了……” ……一切又开始重置。 燕星辰：“……” 又错了？ 他们两人站在刷卡处，手中的学生卡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燕星辰快速回忆着之前两次的细节：“难道赵誉诚并不怕被发现？他们两个进去之后，我们两个再进去，不行；我们先进去，他们再进来，也不行……” “他的执念如果不是被发现，那就只有一个时间节点有可能——那就直接不要去那个偏僻的地方。” “这个不可能了。” 齐无赦指了指门口。 两人刚刷卡进来，本来要按照前两次的情况，先去找每日坐在自习桌旁约会的赵誉诚和姚杳两人。 可这一次，他们刚进门，站在门口回头看，只见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正在刷工卡走进来。 ——来抓姚杳和赵誉诚的保安！！ 那么这个时候，姚杳和赵誉诚必然已经在书柜之后，说不定已经在亲吻了！ “我们每一次重来，缓冲时间都越来越短，这最后一次，直接跳到了姚杳和赵誉诚已经被人从监控中看到的时候。那么，破局的时间节点就不可能是他们亲吻之前。” 保安进来了。 没多少时间了！！ 燕星辰抓起齐无赦的手便往姚杳和赵誉诚所在之处快步走去——不管怎么样，总要比保安先到。 “排除了所有可能，那赵誉诚的执念还是我们之前猜想的：不能被人发现，”燕星辰边走边说，“我觉得你应该也想明白了。我们前两次失败，其实都是因为赵誉诚和姚杳看到了我们，我们以为我们是学生就没事，但其实我们从身份上就不符合。我们在地煞里的身份是学生，不是保安，他的执念如果就是恰恰好‘亲吻不要被保安抓到’，那我们不管怎么惊动他都没用。” “而且，他反而会因为看到了我们两个学生，他和姚杳后续的事情就会发生改变，他和姚杳可能根本就不会亲吻了。他的执念如果就是‘亲吻不要被保安抓到’，那我们的存在让亲吻都不复存在了，地煞的破解方式自然错误。” 所以，破除地煞的唯一方法，应该是不能让这个赶来查看情况的保安，看到正在接吻的姚杳和赵誉诚。 条件缺一不可。 两人已经再次快步来到了那个里屋外头。 现在如果进去，或者发出什么动静，姚杳和赵誉诚就会在保安到来之前停止亲吻。 燕星辰看了一眼逐渐靠近的保安，低声对齐无赦说：“你觉得如果我们现在进去直接打扰他们，可行吗？” “你会问出来，不就是因为不确定？不确定就是不可行。” 他们并不知道，如果中止了姚杳和赵誉诚的亲吻，算不算满足‘亲吻不被保安抓到’这一点。 虽然保安确实不会抓到这两人亲吻了，但这两人也根本没有在这个时刻亲吻，地煞判断条件未必充足。 他们之前也不是没有阻挠过姚杳和赵誉诚亲吻，可前两次的失败，已经很大程度证明了这样不符合地煞解除条件。 他们必须保证赵誉诚和姚杳不被打扰。 他们也必须保证这个保安不走进去看到姚杳和赵誉诚。 两者缺一不可。 那就只能在保安身上做文章了。 保安已经朝着赵誉诚他们所在的地方来了。 燕星辰和齐无赦藏在保安前方不远处的一个书架之后，两人几乎靠在了一起。 他凑到齐无赦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出去直接拦住保安行不通，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找其他理由支开保安也行不通，他已经到了图书馆，哪怕有其他事情，先去看一眼再去干别的事情太容易了。我觉得你应该也想到了，排除一切从赵誉诚和姚杳下手的方式，我们只剩下两条路。” 齐无赦代他说了出来：“第一条路，我们闹出足够让保安放下手中所有事情的大事，比如你拿刀追着我跑，我喊救命，保安一定会转而追我们。” “对，但这个有一定风险。我们这样，可以引走保安，但万一地煞还是没有结束，我们后续必须随机应变，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而且这样动静实在是太大太大了，肯定会惊动其他学生，说不定有人趁乱跑到了赵誉诚面前，一样会看到赵誉诚和姚杳。动静太小，不足以让保安放弃，动静太大，如果惊动赵誉诚就算破除失败，那我们就赌输了。” 真是上下两难。 饶是时间紧要的关头，燕星辰也没忍住道:“这个赵誉诚真不是个东西，既不想被发现又想继续偷鸡摸狗，道貌岸然，什么都想要。” 保安拐了个弯，离得更近了。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机会了。 不能惊动赵誉诚。 也不能让保安过去。 齐无赦一字一顿道：“那就只有最后一条路。” 最后一条路，他不说，可他们两个人都能想到。 如何让准备巡查学生早恋情况的保安不继续往前走？ 什么样的动静，可以不大到惊动赵誉诚，也不会太小到保安根本不在意？ 除了阻止和用其他事情吸引注意力，还有一个方法，那就是让这个保安确确实实地抓到了一对学生。 只要这对学生不是赵誉诚和姚杳就行。 为什么这个地煞只允许玩家两两进入？ 为什么他们被安排的身份就偏偏都是学生，而不是图书馆的管理员，不是每天都在这里徘徊的保洁阿姨，也不是这个抓人的保安？ 地煞的最优解，就是扮演早恋的学生情侣。 齐无赦倏地说：“他下一个拐弯就可以看见我们了。”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如果不是闹出非常大的动静，赵誉诚那边不会听到。 燕星辰心下很清楚他们两要怎么做。 演出早恋的样子，让保安看到就行。 可要怎么演早恋呢？ 抱在一起够吗？ 两个男的，抱在一起好像不够。难怪周晚占卜的很多结果都不好，这要是有一个女玩家在，抱一下就能解决了吧？ 那还能有什么方式……？ 他正待问齐无赦。 保安拐了个弯。 光影交错的书架之中，两人的身影撞入来者的眼帘。 齐无赦按着燕星辰的肩，将他轻轻地抵在了书架之前。 书卷味弥漫在空气中。 阳光透过书本的间隙细碎洒入，挂在两人的身上，在校服外套上落下平行的剪影。 齐无赦稍稍闭上眼，亲上了他的双唇。 唇齿相交。 。2 第296章 真心校园（35） 温度刚刚贴上来的时候, 燕星辰不过是愣了一下。 他浑身力道都依托在齐无赦和身后的书架之上，全然没有防备。 这人碰上他的嘴角，却不曾停下。 齐无赦趁机撬开了他的嘴。 茫然懵懂之中, 他只觉“轰”的一声，本来条理清晰的思绪都在这一刻炸开了。 【检测到玩家正处于隐私状态，直播视角已为你自动关闭，待隐私状态解除，直播视角将会自动开启。】 被保护值不断增加的提示音仿佛轰鸣的轰炸机一般在他脑子里转悠，震得他神思恍惚。 地煞虚妄中的图书馆哪怕书架林立, 整个空间也充斥着大量的光晕, 衬得周遭格外宽敞。 可这人的身影覆盖而来, 他身后退无可退，身前无处可去。 阴影之中, 他好似进退维谷, 又好像心甘情愿地站在这方寸之地。 他们不是没有亲过。 可那不过是为了麻痹鬼魅，虚晃一招。 并不似现在这般…… 燕星辰连呼吸都忘了。 他茫然, 无措，惊讶，还有……心猿意马。 保安拐弯之后, 看到了他们。 地煞中除了他们以外的人在这一刻停滞, 提示音同时在两人的脑海中响起。 【恭喜玩家破解副本剧情赵誉诚相关地煞, 获得剧情点35点。】 【您额外获得副本内限定道具奖励：实验楼电梯卡一张、真心话筒一个。】 地煞中的时间刹那间静止了。 所有人影消散之后，偌大的图书馆只有他们两人。 四方的影影绰绰都消散了个干干净净, 只剩下窗外高树摇曳晃动的树影，叶片在日光下摩挲, 隔着透明的窗, 带不进一点声响。 燕星辰只听见了齐无赦呼吸的声音。 他似乎险些忘了呼吸。 他一直不曾闭眼, 回神的此刻，竟然看到齐无赦双眸微张，似有忍耐。 ……忍耐？ 随后，这人总算退后了一点。 唇边的温热蓦地覆上空气中的冰凉，燕星辰一个激灵。 他方才并没有抗拒。 该怎么解释？ 该怎么说他算不上清白的反应？ 正要开口：“你……我——” 这人敛眸，如深潭如厚墨般的瞳孔将他的倒影囊括在内。 倾斜落下的暖黄天光给那棱角分明的面容渡上了一层氤氲的感觉，让人分不清虚实。 燕星辰亲眼见着齐无赦眼中，隐忍的神色片刻间便褪去，逐渐被暧昧不明的眼神所覆盖。 他们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 下一瞬，齐无赦不再按着他，反而直接将他拥入怀中，再度亲了上来。 燕星辰这一回彻底呆了。 地煞已经解除。 奖励已经拿到。 此时此刻，当下，他们没有任何继续做戏的必要。 可齐无赦却比方才还要主动。 电光石火之间，燕星辰竟然下意识抬手，也抱住了对方。 他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但是本能似乎让他在理智之外做出了决定。 他回应了齐无赦。 地煞的时间像是永恒静止在了这一刻，零零散散的灰尘在光束下飘荡在他们周围，水墨与旧纸的味道环绕。 树影还在晃动。 外头似乎吹过了一阵风，将树干都吹得弯了弯，整片影子在他们脚下毫无章法地晃动着，一如人心。 片刻。 齐无赦顿了一下，终于彻底退后。 燕星辰已经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他猛地后退一步，撞上了后方的书架。 他力道不轻，书架晃荡了一下，几本放在最顶端的书掉了下来，带起一阵声响。 燕星辰一惊：“副本……” “地煞停住即将散去的时候，我动了点手脚，可以暂时停住这一个独立的小空间，”齐无赦语气平稳地同燕星辰解释道，“时间是凝固的，对于副本来说，哪怕我们在这里待一个小时，出去也是在我们进来的那一刻。你不必担心刚才……耽误了。” 燕星辰放下心来—— 不对。 他如何能放下心来？ 齐无赦刚才是什么意思？ 他刚才还…… 他一抬眸，又对上了齐无赦的目光。 这人似乎……很开心。 那是从未在齐无赦眼中见过的喜悦。 哪怕再漫不经心，齐无赦也不怎么喜形于色。这人的随性，不是放浪形骸，而是潇洒自在。 但他现在却确确实实在齐无赦眼角眉梢看到了笑意。 燕星辰憋了半晌，只好说：“……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有，很多。” 青年睫毛一颤，挂在上头的暖光都跟着晃动了一下。 齐无赦坦然道：“嗯，刚才冒犯了，对不起。” 一点歉意都没听出来。 “我一开始亲你的时候，确实想的是和你在保安面前演一下，先把地煞破了。可是亲上去的时候，一时之间，没有忍住。” 以前其实都忍住了的。 哪怕是佛像大殿前、鬼魅环绕时的那一次浅尝辄止，他都不曾越界。 冰凉的夜晚一次次相拥而眠，他都极有分寸。 本来是想等着，尘埃落定了，如果他还在燕星辰身边，他再问燕星辰的。 可刚才，一时疏忽，一发不可收拾。 这很可能是他和燕星辰的最后一个副本了。 之后若是樊笼胜了，他无论如何也是要保住燕星辰的，至于他自己，是继续不见天日也好，还是从此意识磨灭也罢，都无所谓。 只是有点舍不得。 这么一点担忧和舍不得加在一起，让他在亲上燕星辰的那一刻，终于还是没忍住。 说不定是最后一次了。 自私一回吧。 他本就是个万丈幽冥森罗地狱都压不住的恶，自私一回再正常不过。 “我刚才也很惊讶，亲完才意识到我做了什么，很想继续，但是努力忍了一下，想着先停下。”清幽的嗓音配上这样的话语，说得人脸颊发烫。 偏生这家伙出世起就见过了世间恶意百态，什么都知道，就是不知道害臊，还说：“停下之后，突然意识到不对——你没有推开我。” 齐无赦直勾勾地看着燕星辰，看到青年滚烫滚红的脸颊之后又笑了笑，“然后我就完全忍不住了。” 这话说得相当直白，直白到燕星辰本来打好了腹稿，结果被齐无赦这么一句完全不留余地的话全给扫光了。 可就是这么直白，从这人口中说出来，却一点都没有冒犯的感觉，反倒稳稳当当的。 如长箭离弓，稳稳当当地正中红心。 燕星辰大脑再度当机到一片空白。 他们甚至还维持着在书架前几乎靠在一起的姿势。 燕星辰听着齐无赦接着说：“星辰，你回应我了。” “我……” “你喜欢我。” 燕星辰一愣。 这定义下得太快，他甚至还没问齐无赦是不是喜欢他。 “齐无赦，我……我从小就独来独往惯了，也许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教过我怎么区分感情，在这一次重来之前，我连朋友都没有。我觉得我不笨，可感情有关的事情，我总是想不明白。我现在还是很迷茫，喜欢的定义到底是什么。但……” 他双眸转了转，“但我一直想在副本结束后问你的那个问题，是——” “对。” 齐无赦根本不等他问完。 “我喜欢你。” 这人居然直接下了宣判书：“好了，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两情相悦，皆大欢喜。” “等一下！” 燕星辰才不会让他这样糊弄过去，“魅鬼梦境里，你让魅鬼假扮的人——” “是你。” “青山族祭司殿里的春境里幻境模仿的人——” “是你。” “你说你心中有人，魂牵梦绕，求之不得——” “是你。” 燕星辰咬牙。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为这虚无缥缈的“心上人”辗转反侧了多久。 “你不早说……” 他们刚才动作间，燕星辰的校服外套歪了歪，拉链完全敞开着，衣袖处皱巴巴的。 齐无赦正在给他拉整着衣袖和下摆，闻言，拉着拉链的动作稍滞，复又继续给他拉上了，说：“这个副本开始前，你读取以前的记忆的时候，睡了好久，我当时一直坐在床边看着你，反复睡不着。” 燕星辰不知道好好的齐无赦怎么突然提起了别的事情。 他眨了眨眼，面上红潮未散，神色却镇定了下来，安静地听着。 “因为上一次，直到我送你离开樊笼，你都没有回应过我。” ——那是你没有明确表达吧！ 燕星辰心想。 他两次的回忆里，齐无赦根本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明确地对他说过“喜欢”，他怎么回应？ 真是冤枉。 “我送你离开之后，每每出去陪你，都会在想——你是不是其实不喜欢我这样的。毕竟我和那些进入樊笼的普通人不一样，曾经构建樊笼的人会担心我的诞生带来灾祸，所有人听到与恶意有关的东西都避如蛇蝎。你也是人，也许你现在能和我和颜悦色，可你也会担心我有一天变得不好。” 齐无赦说得很是轻松，轻松得仿佛在讲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轻松得如同复述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一样。 “我有时候甚至会想，你和我亲近一些，可能只是因为你身边没有其他人。可是这一回，你带着正式玩家的身份回来，你不再独来独往，你不孤单，还有了很多朋友，我也许并不特殊了。” 齐无赦一开始记忆没有完全恢复正常的时候，反倒经常对燕星辰说一些用玩笑当做借口的真话。 可后来，记忆恢复得越来越多，越知道自己对于身为人的燕星辰来说是怎样的压力，越是不能说了。 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燕星辰。 “齐无赦……” “嗯？” 燕星辰已经从混乱的思绪中拔出身来，神色甚至有些狡黠。 “我其实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技能除了增幅武力值，还会在别人对我产生一些别的情绪的时候，通知我。” 男人从容的神情似乎有些晃荡。 “嗯，所以，你不管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其实我一直都能知道你对我的情绪波动。” 【被保护值+50，请玩家再接再厉。】 青年转了转眼睛：“比如现在，你是不是就……让我猜猜，这个数值的波动，你是又想亲我？” 奈何他的对手实在是不要脸得很，刚才的失态不过是一瞬间，齐无赦便复又挂起了笑意，还点了点头：“想。但是这一回想亲脸颊。” 燕星辰：“……” “你想亲嘴也行。” “……” “不说话是让我选？” 一见燕星辰神色之中的无语淡了点，齐无赦立刻在燕星辰的侧脸上亲了两下，之后居然直接往下，在他唇边又亲了一下。 “……不是说脸颊吗？？” “我说话不算话。” 燕星辰：“。” 齐无赦是怎么做到让他又开心又拳头发痒的？ 他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笑意倏地散了。 “你刚才说，我上一次没有回应过你，所以你上一次就……” 上一次就喜欢我了吗？ 他心底蓦地泛起酸涩。 他不是没想过，付出那么大的代价送他离开，当时齐无赦甚至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却依然经常跑出樊笼在暗处陪着他。 如果他再度长大，所思所想发生了变化，如果他灵魂没有问题，他在面对樊笼的呼唤之时选择了拒绝，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那些远方传来的悠扬笛声是谁的手笔。 或者说，齐无赦当时本来就是做好了他再不回来的心理准备的。 只是他灵魂出了问题，齐无赦才不得不拉他回来。 这人当时是希望他能在樊笼外过完一生的。 如果当时便喜欢…… 十几年的光阴，是怎么过来的呢？ 这人杀伐如此决断，见血从不皱眉，受伤都不曾喊过一个字，又怎么会在祭司殿里那个虚假的幻境中，面对一个除了外形哪哪都不像的假货，居然下不去手？ 当时他便觉得，这不像是齐无赦会做出来的事情。 那个时候齐无赦甚至没有完全恢复完整的记忆。 可如果上一回，他为了改变樊笼规则，在齐无赦面前逐渐不支，齐无赦亲眼看着他失去生机呢？ 如果中间的十几年里，这人每每隔着两个世界的虚妄看着他却无法现身同他相见，总是会想起曾经的失去呢？ 那无异于慢刀凌迟，沸水慢炖。 燕星辰突然觉得心间一阵酸涩。 反倒眼前的人没心没肺得很，目光一直挂在他身上，眼底笑意一览无余。 燕星辰又抱住了他。 “齐无赦。” “嗯？” 喊人的是燕星辰，可他喊完，怔怔地没动。 他眸光闪动，眼神复杂而又缱绻。 齐无赦不催他，就那么安静地等着他的下一句。 半晌。 燕星辰下定了决心。 既然已经迈出了一步，前路灿烂之中还瞧见了最希望看见的身影…… 这时候哪有再缩回去的道理？ 他说：“我好像有点知道喜欢是什么，但又不是那么清楚。你肯定知道，你教我一下吧。” 这一回，他主动贴上了齐无赦的双唇。 还没等他尝试学着齐无赦刚才的做法，这人便已经反客为主，立刻将他抵在了书架之上。 …… 。2 第297章 真心校园（36） 燕星辰自图书馆的自习桌上坐了起来, 齐无赦已经帮他把收拾平整的校服外套披上，还给他拉上了外套的拉链。 好几个小纸人被这人驱使着干完了杂活，跳回燕星辰的掌心。他一个收手, 将纸人扔进了兜里。 他本来想抬头看看齐无赦，可感受到这人的目光，浓密的睫毛快速地扇动了几下，立刻别开眼去。 最初的不加掩饰的悸动恢复平静，刚才发生的事情的记忆反而变得更加清晰了起来。 理智在这一刻才姗姗来迟。 这可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燕星辰和齐无赦居然都是想着副本结束之后再说，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燕星辰很清楚, 副本临了，生死在侧，他们两个谁都知道未来情况未卜，巨大的近在眼前的压力反而让他们格外珍惜这地煞中多出来的时间。 就像是压抑至极的触底反弹，又像是黄昏来临前的最后欢愉。 可他仍然十分恍惚。 齐无赦一直喜欢着他…… 他和齐无赦在一起了？ “……” 好像。 是的。 燕星辰立刻揉了揉脸。 他后知后觉地确定——他和齐无赦好像真的在一起了。 好几次的欲言又止, 两次进入樊笼的相伴, 最终居然因为一个控制不住的吻，拨开了一直阻隔在两人当中的朦朦雾气。 但除了变得明目张胆的亲密，燕星辰并没有感受到什么不同。 直至此刻他才意识到, 原来他和齐无赦已经互相默认对方是长久岁月下的唯一陪伴。 原来他们早就以不可分割的姿态相处着。 以至于将心里话搬到明面上之后，他们之间的氛围居然没什么区别。 如果早知道。 如果早知道…… 不，或许是刚刚好。 如果早知道, 燕星辰可能不会那么清晰地意识到他很在意齐无赦那所谓的“心上人”到底是谁, 他也不会在副本未定生死未卜的时候还有勇气敞开心扉。 这不是姗姗来迟的心意相通，是水到渠成的失控越界。 他不自觉笑了笑，又上下打量着齐无赦。 如此往复地看来看去, 最终低声说：“齐无赦……” 齐无赦似乎也难得地恍惚了一下。 这人刚才还游刃有余的样子, 此刻平静下来, 竟然还有些懊恼。 不知是不是在懊恼刚才太冲动。 懊恼之中，还带着情不自禁的笑意。 他听到燕星辰喊他名字，“嗯？” “我一定会让你活着，”燕星辰说，“活着走出这个囚笼。” 眼前的人笑了：“你在的地方，算不得囚笼。” 燕星辰心头一颤。 齐无赦对地煞的凝固到了极限，空间消散。 燕星辰刚刚站起，身边便已经变成了萧索破旧的图书馆。 不是赵誉诚记忆里那样整齐明亮，人来人往却又寂静平和，到处都是堆积的灰尘和蜘蛛网，书本和书架都乱七八糟的。 他们就站在赵誉诚和姚杳被抓到的那个地方附近，一个白骨被压在倒下来的书架之下，白骨脊椎的地方生生折断了，显然这人生前就直接被压断了脊椎熬死在了这里。 这是赵誉诚的尸骨？ 地煞消散，时间再度开始流动。 燕星辰和齐无赦知道轻重缓急，地煞一散，两人尽皆心下一凛。 副本中森凉的感觉再度袭来，燕星辰本来神态之间还有些慵懒，眉目之间夹着旎色，这片刻间，竟是被他自己一扫而空。 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又冷了下来，平静地审视周围的环境。 齐无赦已经走到了那尸骨旁边，看了看，说：“没有什么怨气留下，还有……” 他指了指一旁的职位卡，“这是保安，不是赵誉诚。” “那我们刚刚的地煞……” “可能是误打误撞了，那不是纯粹的赵誉诚的地煞。这个保安可能也恨不得当时的事情没有发生，他死后，怨气和徘徊在学校里的赵誉诚的怨气结合，在赵誉诚浓郁的怨气引导下形成了那个地煞。” 那赵誉诚呢？ 他们原先以为，赵誉诚一定是死在图书馆这么重要的地方，所以重要道具也会在图书馆。 现在重要道具拿到了，赵誉诚的尸体和鬼魂却不见踪影。 整个学校有可能的地方也差不多被他们摸遍了。 难不成会是最不可能的那个地方？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们之前假设的破局方式恐怕有很大的问题。 燕星辰想着，拿出了地煞的奖励。 电梯卡和一个叫做真心话筒的东西。 电梯卡只能使用一次，这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有了这个东西，他们现在就可以赶往实验楼顶层，将燕星辰现在口袋里放着的五十二个恶念种子交给姚杳。 “……真心话筒？”燕星辰读完了道具的简介，面色古怪，“这个道具，是姚杳和赵誉诚当时全校检讨的时候用的话筒，道具的作用是，只要在副本内，不管是本我还是恶我，只要玩家使用真心话筒询问一个问题，本我或者恶我都必须诚实回答。” 齐无赦挑眉：“那用这个话筒说话，岂不是可以问出恶我的真话？” “但是这个话筒只能使用一次。”这就是最古怪的点了。两个副本内限定道具，都只有一次的使用机会。 拿着话筒询问恶念体“你是不是恶念种子”，就可以立刻区分本我和恶我，但这个话筒只能使用一次，只能用来辨认一次。 如果问到的还是本我，就等于浪费。 这个真心话筒听上去功能很好，但仔细一想，在现在这个阶段，根本就是鸡肋。 外头传来了一些动静——应该是闻夜他们。 燕星辰一手拿着电梯卡，一手拿着话筒，没有第一时间走出图书馆，反而皱着眉沉思着。 “不对……” “你现在的剧情点总数是多少？”齐无赦问他。 “一百九十，从我们的进度来看，应该没人剧情点比我多。” “普通高难度副本，剧情点满分都有两百左右。” 更何况这是个编号5的副本。 剧情点绝对有一块严重缺失了！ 还有这个看似鸡肋的真心话筒，居然和非常重要的电梯卡一起出现。 角落里只有保安的尸体至今都不知道赵誉诚死在了哪里…… “第一个不对，”燕星辰回忆着副本所有的线索，说，“之前忙着找电梯卡收集恶念种子，我们没能静下心来看整个副本，但是现在，我拿到了电梯卡，我回看整个副本，最大的不对就是恶念种子本身。” “一开始，恶念种子化作的复制体拥有先知视角，这一点看似是我们玩家的劣势，包括我们所有人，当时都觉得我们的局面很不乐观。但其实，到了现在再回头看，玩家一直有一个天然的优势，就是我们是组队的，我们会自然而然地合作、抱团。而恶念体有时候也必须出于某种考虑，主动或者被动地和我们合作。” 像燕星辰自己的恶念体，还有之前丁了的恶念体，兰昀的恶念体，都是例子。 “双方本来人数均等，除了第一晚，玩家不知情处于劣势，之后，其实玩家一直处于优势，因为玩家这边不仅有玩家，还有一些愿意帮玩家的恶念体。那么，所谓的收集恶念种子，这个难题本身就一定会得到解决。本我和恶我之间的争斗，最终结果必然是本我获胜。” “一个必然获胜的博弈，不可能是副本的最大难题。”齐无赦说。 更别提这是樊笼有史以来最小编号的副本了。 所有猜测在这一刻突然被推翻。 他们还缺一个占比很大的剧情！ 赵誉诚的尸体不在图书馆，这事有没有关联？他死在哪？ 他们必须要用电梯卡才能上楼，电梯卡……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齐无赦突然说：“你的恶念体来了，在外面。” 青年笑了：“我猜出来了，他肯定也猜出来了。” 他快步走了出去。 外头。 郑皎皎、曲疏还有燕星辰的恶我是一起来的。 郑皎皎和曲疏的状态都不太好，明显消耗不少。 ……这是去干什么了？ 许明溪等人正待上前询问，燕星辰却和齐无赦从图书馆里走了出来。 两个闻夜尽皆双眸一亮：“老师！” 燕星辰瞥了一眼，发现有一个闻夜校服破了几道口子，像是受伤之后用了治愈道具，伤口好了，但是衣服留下了痕迹。 “你怎么了？” 白发少年瞥了一眼校服外套，摇头道：“没什么，老师刚才进地煞，我总不能在这里耗着，我就去其他地方找兰昀。但他太滑溜了，我没找到他，受伤是因为我中途进了几个地煞，不是什么大事。” 燕星辰揉了揉他的头发：“兰昀的隐身术没有冷却时常，如果不是确定他在一个范围内，是很难对付他的，没找到很正常。”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恶我。 对方面色十分苍白，肉眼可见的虚弱。 燕星辰看到他这幅模样，心中的疑问都有了答案。 恶我笑了一下：“我和郑皎皎还有曲疏一起，找到了另一张放在学校老师尸体上的电梯卡。” 燕星辰了然：“你猜到了。” “你不也猜到了？” “停！”许千舟说，“用一些人类能够听懂的艺术形式。” 燕星辰：“……” 恶我说：“我用电梯卡上楼了。” 众人尽皆一惊！ 燕星辰的恶我又没有恶念种子，上去干什么？浪费电梯卡吗？ 郑皎皎和曲疏的脸色却不太好看。 显然，恶我可能已经把结果告诉了他们。 燕星辰叹了口气：“你根本没见到姚杳是不是？你见到的是赵誉诚。” [他是怎么一下子全都知道的！？] [没听到吗？猜到的，他和他的恶念体彼此都推断出了各自的想法，没有商量地完成了配合。] [恶念体为什么会帮忙！？] [不愧是赴死者啊，以前看他留下的副本记录我都没感觉，太遥远了。这一次亲眼看着直播，才知道差距……] [刚才直播视角关了一会，好好奇……] [……] 燕星辰的恶我想开口，却猛地咳嗽了几声，每一次咳嗽都带着血。 燕星辰赶忙上前扶住他。 他摆了摆手，说：“对，因为我根本没机会到达顶层，电梯上升的过程中，我就在电梯里遇到了赵誉诚的鬼魂。” 齐无赦点了点头：“看来，赵誉诚是死在老师办公室。我们一开始就排除了这个地方，因为这个地方格外危险，但其实赵誉诚就是危险本身。” 不对劲的地方清晰了起来。 他们为什么一开始要电梯卡？ 因为所有玩家都在实验楼探查过，根本没有办法上去，学生教室再往上的几层是老师办公室，那几层堆满了阴气鬼气，根本没有办法用任何道具或者其他手段一层一层往上。 只有电梯能够直达顶层。 其实根本没有npc告诉过玩家们——电梯卡是必要条件。 恶念种子这个信息，是门卫室旁边的那个摔死的女鬼说的。 可电梯卡，其实是他们在很多因素的引导下推测出来的。 副本从来没有保证过，拿到电梯卡，就一定能到达姚杳身边。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他们每个人都默认了这一点，默认了拿到电梯卡就等于可以见到姚杳。 直到今天，燕星辰的本我和恶我才分别反应过来。 但他们仍然是猜测。 万一猜错了呢？ 一张电梯卡，只能送一个人上去。 如果电梯才是最大的危险，那拿着恶念种子的人上去，恶念种子还能保得住吗？ 如果他们猜错了，却没有带着电梯种子上去，岂不是浪费了？ 在燕星辰的本我破除地煞的时间里，恶我在观察其他信息，自然而然又必然地在这个时刻发现了这个问题。 “最好的方法，就是有两张电梯卡，一个人先拿着电梯卡看看能不能见到姚杳，如果成功了，下一个人再拿着恶念种子上去。如果失败了……那说明，这条路根本行不通。” 恶我复制了燕星辰所有的性格，说话也如同燕星辰一般，平和从容，“但是不管怎么样，哪怕真的这么做了，第一个去的人，等于是送死。因为没有拿着恶念种子，就算见到了姚杳也是死。” “我最合适。” 燕星辰同他对视了一眼。 两人尽皆露出了笑意。 这世间自己永远最了解自己。 哪怕他的恶念体是他心中恶念破种而出化作的复制体，但同样的，这还是他。 他见惯了太多波涛，早已善恶不惊，副本本来就提取不了多少他的恶念，这样制造出来的复制体，又怎么可能被副本所控，去做一些他本不屑做的事情呢？ 他这边猜到了最大的难题可能在赵誉诚死亡的地方，恶我那边也差不多猜到了。 而对于本来就只是副本中诞生的恶我来说，他既有自我意识，又不是真实存在的。 他可以去做这件事情——去彻底确定，这条路行不行得通。 现在，答案显然是…… “上不去的，”恶我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我在电梯里和赵誉诚的鬼魂打了起来，然后我趁着最后一口气还在跑了。不是数据的问题……” 燕星辰现在的武力值，若是还打不过，那只能说明这个鬼怪根本就不允许玩家暴力解决。 恶我能留着最后一口气跑出来，已经是燕星辰本身底牌够硬的缘故了。 “赵誉诚的鬼魂就在最上面那几层，再往上是姚杳的鬼魂，整个校园的怨气并不仅仅是姚杳掌控，赵誉诚也能掌控。他是去老师办公室的时候被姚杳杀死的，结果他死后怨气极大，占据了那几层，他和姚杳互相不对付，谁也没办法奈何谁，这两个鬼逐渐就把整个学校的人都杀了，变成了现在这样。所以，姚杳能掌控整个学校里的鬼气，赵誉诚也能，他们在副本内是无敌的，暴力不可破。” “赵誉诚在姚杳的楼下，这也是姚杳下不来的原因。但姚杳下不来，我们也同样的，上不去。” “但我注意到了一点，他看到我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看我有没有恶念种子，让我把恶念种子交给他——他也要恶念种子。” “很大可能，如果玩家真的拿着恶念种子上楼，会被先遇到的赵誉诚拿走恶念种子。姚杳和赵誉诚都想要恶念种子，从我们以前的副本经验来看，这个副本说白了很可能是他们两个厉鬼的较量，恶念种子就是他们的力量来源，谁获得更多的恶念种子，谁能有更大的力量，谁就能赢。” “但是让谁赢能结束副本，我没有得到这个信息。” “我能做的，只尽于此了。” 恶我闭上了眼睛。 片刻，燕星辰看着自己的恶我化作的恶念种子，抓在了手中。 他的恶念种子数量变成了53。 许千舟一愣：“他死了？” “他面对的是不可战胜的boss，”燕星辰说，“能撑到把这些告诉我们，已经尽力了。” 现在看来，燕星辰的一些最大的底牌——和齐无赦绑定的灵魂互换、和樊笼的联系、使用被保护值激发小白脸的二级用法等，这些，燕星辰并不觉得光靠副本的能量能够复制得出来。 他的恶我应当没有这些能力，面对不可战胜的boss自然没有生机。 恶我去实验楼的那一刻，就知道这个结局。他就是为了给他们获得线索去的，本就准备好了迎接死亡。 郑皎皎此时都顾不上先前那些打趣的话了，她看向燕星辰，眉头紧皱：“你……您有什么想法吗？拿到电梯卡，上顶层，用恶念种子找姚杳换门卡，这本来是我们所有人一致认可的破局方向，现在路直接堵死了。” 闻夜说：“问题还是在恶念种子上。恶念种子给谁，谁就能拥有更多力量的话，那其实我们要推测的是：是姚杳拿到恶念种子能结束副本，还是赵誉诚拿到恶念种子算是任务完成？” 另一个闻夜又说：“不对，这也不对。恶念种子根本到不了姚杳手上就会被赵誉诚拦截，只要上楼，不管怎么样，结局都是赵誉诚拿到恶念种子并且压制姚杳掌控整个真心校园。” 齐无赦言简意赅道：“那说明让赵誉诚拿到恶念种子就不可能是破局方法，而是自寻死路。” 许千舟坐在阶梯上用排名表折着纸飞机玩。 周晚回头看到，哑然失笑。 “你不跟着一起商量？” “总榜前排除了兰昀还有死了的，全都在这里了，”许千舟很是随意，“他们都想不出来的话，我也没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真到了大家都对付不了的时候，我也会挡在你和我哥哥前面的。” 喻行川从许千舟身后探出头来：“你能不能对你现场武力值垫底的现状有点自知之明？你挡在最前面，是给赵誉诚加餐还是给姚杳加餐？” 许千舟：“。” 燕星辰正在端详刚才得到的真心话筒。 他问郑皎皎和曲疏：“你们获得电梯卡的时候，有获得别的东西吗？” 曲疏疑惑道：“什么别的东西？没有啊，就这一个电梯卡，我差点没把命交代在那，哪来什么别的？” 燕星辰眸光微沉。 那么，他从图书馆的地煞中得到的这个真心话筒，是唯一的？ 唯一的道具，功能看上去只是聊胜于无…… 这个话筒真的没有其他的用处吗？ 他抬手，揉了揉额头。 排名表上，被划掉的名字越来越多了。 宿舍也烧了一半，时间到了下午，这也许是他们的最后一个晚上。 眼看破局在望，走到最后，竟然是一条死路。 许明溪提议道：“我们有没有可能再去找尽可能多的电梯卡，一次性全进电梯，遇到赵誉诚的时候，一部分人拦住赵誉诚，一部分人继续上楼找姚杳？” 齐无赦摇头：“但我们其实也不确定，恶念种子交给姚杳就是破局方法。别忘了，副本唯一的提示音是告诉我们，副本没有多余的提示，玩家需要自行甄别npc的话，可能npc的话本身就是错的。我们可以用恶念种子换门卡，其实也是门卫室旁边那个鬼怪npc告诉我们的。恶念种子的存在虽然被事实印证了，但是恶念种子交给姚杳就有门卡这句话，是无法印证的。” 燕星辰突然转过身，抓着齐无赦的手，激动道：“你刚才提到了谁？” 齐无赦直接就着他的力道，反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说：“门卫室旁边的鬼怪npc？你有想法了？” 那个npc！他们进副本遇到的第一个npc！ 连图书馆的位置，都是这个npc告诉他们的。 “我——” 齐无赦神色蓦地一变：“等等。” “什么？” “副本的鬼气在沸腾。” 许千舟也站了起来。 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赶忙拿出耳机道具又听了一下，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 下一瞬。 整个校园内都刮起了剧烈的风，天空倏地暗了下来，浓密的鬼气遮盖了大半的天穹。 本来只有读书声的校园突然变得格外嘈杂，仿佛有数不清的鬼在叫。 燕星辰转头看去，只见前方离他们最近的教学楼里，每一间本来空旷的教室突然出现了许许多多穿着校服的人影。 这整个校园里的鬼，突然全都躁动了。 鬼气将他们附近围得水泄不通。 燕星辰望着前方转瞬间已经在朝他们而来的大片厉鬼，嗓音越来越低：“只有赵誉诚和姚杳有这个能力引动副本里的所有鬼怪，他们都是这里的鬼王。玩家见不到顶楼的姚杳，那就是赵誉诚。” “是兰昀，他激怒了赵誉诚。” 许千舟：“他怎么做到的？？” “他身后是拥有一切道具的樊笼，他不过就是个工具而已，樊笼要激怒一个boss还不容易？” 闻夜面挂寒霜：“助纣为虐的东西，我就应该在他刚进入总榜的时候杀了他！” 燕星辰冷静道：“我们不是没有杀过他，只是我们运气太差了，杀的是他的恶我而已。这两天兰昀一直都在躲避我们的追查，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动手脚。他现在走投无路了。” 许千舟不解：“走投无路就拉所有人一起死？兰昀疯了吗？樊笼当然乐得见我们都死在里面，但兰昀也是玩家，副本鬼怪暴动，谁都活不了！” 一个穿着老师制服的枯骨率先扑了过来。 齐无赦手中不败花化作长弓，箭弦一绷，黑色长箭刺入枯骨眉心之处，利落地将那枯骨打碎。 “不，只要我没死，其他人都还能活。” 他是随机玩家。 副本暴动，鬼怪失控，非特定玩家触发死亡的情况下，一切危险优先“眷顾”随机玩家。 这数以千万计的鬼，此刻尽皆朝着齐无赦而来。 。2 第298章 真心校园（37） 乌茫茫的一片迅速压来！ 昏暗遮天蔽日, 眨眼，离校门口最近的实验楼完全淹没在了翻腾的阴气之中。 以燕星辰和齐无赦所在为中心，周遭一圈的建筑都被厉鬼飘动带起的阴气所淹没, 如同在暴雷闪电中的海市蜃楼。 先前那些齐整的读书声、交错的孩子们的喧闹声，尽皆淹没在了飞沙走石般的混乱之中。 符咒破碎的波动从四面八方荡来——那是本来还处于校园各处的玩家们！ 每间教室里的鬼都足以让燕星辰他们费心对付，此时此刻，躁动的却是整个学校的所有厉鬼。 鬼气冲至眼前之时，还夹带着有些玩家被活生生碾碎的惨叫声。 站在最靠近栏杆处的郑皎皎望着眼前的一切，“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曲疏面部肌肉狠狠一抖——除了齐无赦, 他也是随机玩家！！！ 图书馆不在一楼，走廊狭窄，楼梯道更是没有施展空间。 但是建筑前方正好有一个供学生活动的宽敞的平台。 燕星辰当机立断，看到这些厉鬼冲来之时便用金拆缠上了栏杆，一个翻身, 直接就着金线的力道跃到了前方的地面之上。金线松开的那一刻, 登时被青年甩到前方，划破了他的手掌心，鲜血顺着金线而出, 迅速描绘出了避阴符的纹路。 其余几人来不及多说，纷纷跟着燕星辰跳下楼。 分不出真假的两个闻夜朝左右两方而去，冰棱凭空而出, 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冰霜随着燕星辰带着双倍武力值画出来的高级避阴符一同往前！ 围来的一大批穿着校服浑身腐烂的鬼顿时被削了个干干净净。 这放在哪个副本中, 都是足以暴力通关的出手。 可这一层鬼怪刚刚被打散，顷刻间，后方不知还有多少再次倾覆而来。 许明溪立刻将许千舟拽到了身后, 手中拿着朱笔连续画出符文。 周晚白伞“哗”的一声撑开, 周身弥漫着同那些鬼怪相差不多的鬼气。 唯有齐无赦还站在第五层的走廊之上。 他面色冰寒, 一言不发。 但他动也没动，双眸没有焦距，神情认真，双耳动了动，似乎将一切注意力都放在了听觉之上。 不败花在他手中绽放，身前便是凝成实质般的鬼气，仿若幽冥之中彼岸之上盛开了花。 顷刻间，不败花化作黑色长弓，他手中动作没有丝毫停留，拉动弓弦的右手瞬间肌肉紧绷，长箭带着万钧力道猛地向前！ 即将穿过走廊另一端的一处空无一人的地方之时，人影闪现，扔出的符咒震颤着撞上齐无赦射出的箭，瞬间碎成了粉末。 而人影也得到了片刻喘息，侧身躲开了这支长箭。 ——那是兰昀！ 齐无赦刚才出手还雷厉风行，逼得隐身的兰昀现身之后却停下了。 他眉宇如剑，眸如寒星，嗓音低沉；“你惹怒了赵誉诚。” 唯有惹怒这两个boss级别的厉鬼，才能引动整个校园的躁动。 赵誉诚尸体所在之处，拦住了前往实验楼顶楼的路，要激怒姚杳其实并不容易。 那便只有…… “这是我唯一能走的路了，”兰昀说，“惹怒赵誉诚其实很简单，樊笼可以创建一些虚假的玩家身份，将那些外面抢疯了的传奇道具用玩家身份打赏给我。只要道具够多——什么做不到呢？” 他消耗了许多珍贵的道具，才让这位boss级别的厉鬼失控。 姚杳和赵誉诚互相不对付，但双方都能控制全校的怨气和阴气。 赵誉诚发疯，是冲着玩家的，在顶楼的姚杳不会阻止。 鬼怪躁动，整个副本必然陷入绝境。 “副本失控，任务无法完成，所有人都得死，你也不例外。”齐无赦说。 兰昀却笑了。 他笑得有些疯狂，格外肆无忌惮，但齐无赦却听出了一丝颤抖和恐惧。 ——他也在怕！他也怕死！ “是，所有人都会死。但你一定会先死。” 兰昀大笑了几声，说：“我也没办法啊，我能怎么办？只要你们活着结束这个副本，那一切都会结束了，樊笼、玩家排名、愿望……一切都不复存在，你们甚至不可能把离开的名额留给我一个。那我这么久以来做的事情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为了一场空吧！还不如赌一把，这样的情况下你们也得破局，不破局谁都要死，破局了我照样有机会！！破局之前，说不定这些躁动的厉鬼还能杀了你们！” 高楼前的一片空地之上。 燕星辰同闻夜一起，片刻不停地截杀着冲过来的鬼怪。 周晚似乎在用驭鬼术努力拖延鬼怪行动的速度。其余等人更是没有片刻停歇的功夫，曲疏和喻行川身上被骷髅抓出的伤口甚至都没来得及用治疗道具，就急着抬手挡住了下一个扑来的腐烂的尸体。 许明溪和郑皎皎还要时不时应对一些高楼上跳下来的鬼怪。 尽管如此，四面八方冲来的鬼怪包围的圈子已经越来越小了。 道具资源和他们的体力都在飞速消耗着。 齐无赦从下方收回视线，再度看向兰昀。 他周身都如同挂着寒冰一般冰凉，一双黑色的眸子望着兰昀，竟然比周围那些浓郁的阴气还要骇人。 但他说出口的话却带着怜悯：“星辰和我说，你是带着强烈的愿望进入樊笼的。你的妹妹知道这件事吗？不，她一定不知道，每一个玩家进入樊笼之前，都不知道他们会面临什么样的地狱，你进樊笼之前，不可能有机会和她提及。” 兰昀一愣。 他没有想到，如此千钧一发的时刻，齐无赦居然提到了仿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上。 “那她肯定不知道，你在帮一个罔顾人命的存在，也不知道本来能力不足的你，为了达成目的，到底杀了多少人吧？” 齐无赦的手仍然搭在弓弦之上，嗓音混杂在漫天阴风带起的呼啸风声之中，“樊笼遴选玩家的条件，是心有所念又在危机之中不会甘心受死的人，这样的人进入樊笼之后，哪怕是遇到了生命危险也不会轻易妥协，并且会主动踏上冲榜的道路。但你孑然一身到现在，说明你妹妹确诊绝症之后并没有被樊笼选中拉进来。” “兰昀，樊笼不选她，说明她根本不是一个会为了活下去而和别人生死相博的人。” 兰昀似乎终于意识到齐无赦的怜悯从何而来，想要反驳，可他双唇狠狠一抖，竟然没能说出点什么话来。 齐无赦拉开了弓弦。 他说：“你的妹妹如果知道你因此害死那么多人，她还会希望你救她吗？这个问题你自己能回答得上来吗？为了身边的人付出一切，那叫有情有义；打着为身边的人好的名义害死别人，那叫自私自利。” 话音未落，连续三支长箭朝着兰昀而去。 兰昀神色震颤，一时之间居然没有挡！ 倏地—— 长箭刺穿了他的要害，他却整个人都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这是傀儡，并不是真的兰昀。 齐无赦和兰昀对此都心知肚明，因此两人根本没有认真动手。 将兰昀的傀儡打散之后，齐无赦立刻转身，用缠绕在他手上的那一端金拆借力，也跃到了空地之上。 两个随机玩家的存在让这些脏东西全都兴奋地鬼嚎着，闻夜再度出手之时，周晚为了尽量将更多的厉鬼留在闻夜的攻击范围内，驭鬼术用到了极致。 离他们最近的十几个厉鬼消散的那一刻，白伞伞骨折断一根，周晚踉跄了好几步，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许千舟赶忙扶住他。 许明溪面色越来越差：“不行，杀不出去，我们挡都一定能挡住多久——” 他突然闷哼一声——从另一侧扑来的厉鬼尖利的手指穿透了他的手臂！ 郑皎皎赶忙甩出剩下的为数不多的高级避阴符将这厉鬼打退。 曲疏又一个闪身，险些被一只饿死鬼咬下整个胳膊。 哪怕他躲过了，但对方的尖牙依旧没有放过他，在即将错身之际，狠狠地撕下了他肩膀处的血肉。 他脸色未变，反倒笑了一下，脸上十字纹身浮光闪动，饿死鬼登时四分五裂。 燕星辰余光中瞥见曲疏受伤，脸色格外难看。 兰昀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因为这种无差别的危险肯定第一时间杀的是齐无赦。 他们现在根本不是鬼怪的第一目标，只不过都在拦着这成群结队的厉鬼，这才有所损耗。 但曲疏不一样。 曲疏是这些鬼怪的攻击目标。 “抱歉，”他咬牙道，“是我和齐无赦连累了你。” 曲疏骂了句脏话：“干你们什么事？我的智商还没有低到分不清谁是祸端根源！” 齐无赦来到了燕星辰身边。 燕星辰刚想说什么，只见这人手中黑气翻滚，围攻着他们的鬼怪登时变得缓慢了一些。 就这么片刻的停滞，靠近他们的鬼怪便被闻夜等人合力又削了一层，直接给他们留了片刻反应的时间。 齐无赦也面色一白。 副本中的鬼怪本就是收集樊笼内的恶念所成，和齐无赦同源，他若是想，拼尽全力可以稍微干预副本。 可这些负面能量现下还是在副本的掌控之中。 齐无赦能吸收这些本就源于被压制的恶念的负面能量，但那是被其他玩家击杀之后散出来的，还处于副本桎梏中的负面能量并不能为他所驱使。 他们面前的这些鬼怪，是随便一个拿到其他副本都能当boss的存在。 这一下子，便基本耗光了他对副本的干预力。 燕星辰：“齐无赦——” 这人转过头来看他，说：“我可以不要玩家的身份，不过就是再度回到笼子里而已。” 只要脱离玩家的身份，没了樊笼规则制约，他不再是什么随机玩家，不是什么赴死者，只是被樊笼镇压的恶念本源。 副本中的厉鬼再厉害，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这些本来就是他的能量。 玩家的身份锁住了他本该拥有的实力。 只要脱下这层身份，哪怕藏在不知哪个角落里的兰昀，齐无赦都能轻易找出来捏死。 一切都会化险为夷。 副本可以结束，燕星辰可以开启那最后被封锁的绝对和控制樊笼有关的信息，也许在那之后他甚至能勘破副本减少的原因。 燕星辰却立刻高声道：“不可以！！” 没了玩家身份的制约，也等同于没了玩家身份的掩护。 在副本里，齐无赦只要一暴露出来，便会立刻被判定成副本的npc，直接随着副本沉入副本池，被樊笼的结构找出来并且重新封锁进那不见天日的深渊之中！ 齐无赦本身就等同于浓郁的负面能量，他脱离玩家身份，无异于将很大一部分可以化作副本的负面能量归还给樊笼。 整个樊笼解锁的速度将会再度拖慢。 这一慢，又将会有多少变数？又会有多少人死？ 不仅如此。 虽然齐无赦说的其实没错，他当初既然能撕开樊笼放出齐无赦一次，指不定还能放出第二次，再回去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燕星辰脑海中立刻冒出一个想法：一定不能让齐无赦回去。 千万不要。 千万不要回去。 ……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这样害怕？ 燕星辰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晕乎乎的，却什么都想不明白。 蓦地，本来被齐无赦拦住片刻的鬼怪再度密不透风地围了上来。 数不清的或腐烂或白骨的手臂朝他们伸来。 就连闻夜身上都鲜血淋漓。 避阴符、驱鬼符、反净符、燃火符…… 这些攻击符咒，还有一些治疗和防守的道具，全都用上了。 局面并没有任何改变。 他们只要让开，这些鬼怪都会第一时间攻击齐无赦和曲疏，其他人起码在齐无赦和曲疏死之前都是安全的。 但谁也没有让。 哪怕真的现在让开了，等随机玩家都死了，正式玩家不也照样逃不过吗？ 而且，他们也不可能让。 齐无赦稍稍垂眸看着燕星辰。 在目光落在燕星辰身上之时，这人双眸中的寒星瞬间融化。 哪怕是在恶鬼环伺之中，四方如同地狱一般，这人身上带着的一切凉意和杀气还是全都收敛了起来。 他似乎又开始有些懊恼：“不该在刚才亲你的。” 燕星辰微怔。 他心中念头一闪，先前在图书馆凝滞的地煞之中，两人的对话再度冒上他的心头。 齐无赦也许和他想的是一样的。 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再处理他们两人之间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谁也不会被谁连累，谁也不会在关键时刻因为对方踌躇不前。 所以他们一开始，想的都是副本结束之后再问出那些问题。 只是刚才谁都没能忍住，情况稍稍失控了一下。 这人或许觉得，如果方才没有确认关系，他就会同意对方放弃玩家身份冒险破局。 他叹了口气，一字一顿道：“哪怕刚才在地煞里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也不可能放弃你。” 齐无赦神色一凛。 他侧对着燕星辰，一半面容映着不远处的黑暗，阴影勾勒着他的五官，衬得这人本来幽然的气质更为幽深。 可那双眼睛却一点都不像是从黑暗中诞生的一般，微微忍耐而又动容的眼神仿若深海中荡起的海浪。 燕星辰不等齐无赦反应，稍稍抬头，主动吻了上去。 这一吻远不如在图书馆的地煞中那般缠绵。 甚至很快。 他们甚至没来得及感受到彼此的温热和呼吸，再度近在咫尺的恶鬼已经围了上来。 两人分开的一瞬间，齐无赦立刻将燕星辰拉到身后，送出避阴符。 燕星辰站在齐无赦身后，趁着这片刻喘息的功夫，开启了技能。 平衡机制在技能开启的情况下消失，本来已经恢复了大半的武力值此刻从六位数开始往上攀升。 鲜血染红了金线，恶业浓稠，符咒纹路却泛着金光。 青年本就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更为苍白了。 下一刻，周遭空气都跟着震颤了一下。 一张传奇级别的瞬移符完成了。 ——传奇级别的符咒，哪怕是燕星辰，要做出来，都得专心致志地消耗很长的时间一点一点画成。 他用尽全力，耗尽底牌，近乎抽干了一半的体力，才在短时间内画出了这么一张没有攻击能力只作为辅助的传奇级别瞬移符。 他说：“我对破局方向有一点猜测了，姚杳和赵誉诚都不是真正的突破口！但是我的猜测，必须看到校门口和实验楼的情况才能确定。” 高级避阴符绝对突破不了这被阴气铸成的铜墙铁壁，只有传奇级别的道具有一试的可能。 他立刻激发了那张传奇级别的瞬移符。 门卡、电梯卡、恶念种子、多出来的看上去没什么用处的真心话筒…… 姚杳和赵誉诚的互相掣肘…… 还有副本内除了齐无赦和许千舟这两个无法复制的例外，其他人都有善恶两面这件事…… 副本开启以来，无数条线索，或重要或轻微，或细小或明显，全都在他的脑海中交汇，逐渐编织出了一个他们从未想过的方向。 只要让他看一眼校门口，看一眼门卫室…… 鬼怪都朝着齐无赦和曲疏而来，实验楼和校门口反而没有鬼了。 只要能验证他的猜想，他们很快就能完成任务。 正确的突破口似乎就在眼前。 可瞬移符震荡了几下，堂堂一个传奇级别的符咒，直接就在燕星辰手上散成粉末。 那是使用失败的意思。 这里阴气浓厚得连传奇级别的瞬移符都无法穿过！ 如果没有办法到达实验楼前，他们连恶念种子都交不出去，破局更是奢望！ 瞬移符谁都认得。 一旁，身上已经满是鲜血的喻行川看出了他的意图，突然道：“我的技能还可以使用。” 这一刻，不论所有人正在面临多么棘手的鬼怪，尽皆下意识往喻行川这边一看。 “我刚才稍微尝试了一下，我的瞬移技能能突破这些恶鬼，也能带人走，但只能使用一次。” 喻行川神色有些复杂。 他似乎挣扎了一下，才说：“而且，我带不了数据高的玩家，数据越低能带的越多。” 他毕竟不是和燕星辰他们完全互相信任的队友，只是之前的副本中为了利益合作过一次。 他感受到燕星辰询问的目光，也不多说，显示出了自己的信息面板给燕星辰看。 面板之上，技能有关的地方显示着，喻行川现在可使用技能次数是1，能够携带的人数不多于4个——这还得包括喻行川他自己。 而每个玩家的数据总和有个上限。 整个副本总榜前排的玩家基本都在这里，他们有武力值和所有人都有天堑鸿沟的燕星辰、足足两个处于现在总榜第一的闻夜、总榜第三的郑皎皎、超出闻夜这个总榜第一许多的齐无赦…… 可他们却刚好遇到了数据不能过高的情况。 在场的人中，数据总和能不超过这个限制的，只有喻行川自己、曲疏、周晚、许千舟和许明溪。 “呲——” 压得更近的不知哪个恶鬼的手险些抓到了曲疏的心脏。 他深吸一口气，一声不吭地用治疗道具覆盖住自己身上的血洞，狼狈地躲开。 燕星辰眼疾手快地用金拆将他往后拉，接连甩出了三张高级避阴符。 哪怕是他，手中剩下的高级符咒也不超过十张了。 平台之上，没有被恶鬼覆盖的地方不过就他们脚下方寸之地，连一间教室的大小都没有。 而这个范围还在缩小。 数不清的恶鬼在不断地逼近。 没时间了。 。2 第299章 真心校园（38） 只那么不到千分之一秒的时间, 燕星辰在看到喻行川技能使用限制的那一刻便做了决定。 他看了一眼齐无赦，示意对方多支撑一会, 再度拿出了一张符纸。 “小白脸”技能开启, 鲜血挂满了他的手指，顺着指尖来到符纸之上，留下深奥的纹路。 鬼哭狼嚎之中, 青年面色愈发惨白，衬得那眉心中的淡红浅痣都变得浓艳了起来。 他身周是汹涌黑暗的阴气，阴凉的风不断地卷动着他的校服衣摆，吹动着他的发梢, 可他定定地站在那里, 神色沉肃, 符文闪动的金光划开黑暗映在他的脸上，似是立于幽冥的神祇。 又一张传奇符咒在须臾之中画成了。 这次的符咒一式两份，画成的那一刻便一分为二。 这是成对的千里符。 勾完最后一笔，燕星辰整个人都晃动了一下, 齐无赦赶忙回身抓住他, 这才没让他摔倒。 短时间内连续画两张传奇符咒, 即便是混乱时代巅峰时期的他都未必吃得消。 如果没有“小白脸”技能帮忙, 他第二张都未必能画成。 燕星辰深呼吸了一下, 将这传奇级别的符咒递给了许千舟。 许千舟一愣。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这样杀下去, 等待这个副本里所有人的, 都只是体力耗尽拼杀至死！我们必须有人去完成任务！” “曲疏不能去，他是随机玩家, 只要跟着你们走, 鬼怪照样会分流出一般去追曲疏。”燕星辰迅速道, “只要曲疏和齐无赦还在这里，整个学校的鬼怪都会一直围着我们，学校门口那边反而没事。我和闻夜还有郑皎皎会尽量拖延时间缓住这边的情况，你拿着这张传奇级别的千里符。” 传奇级别的千里符，只有一次通话机会，但是一次通话可以持续十分钟。 而燕星辰现在画好的这个，还被他额外修改增添过纹路，通话时间能够持续二十分钟。对于他们现在的情况来说，不论成败与否，二十分钟之后肯定一切都结束了。 “喻行川带着许千舟、许明溪和周晚走，你们一起去校门口。记住，第一件事就是看看第一天在门卫室接引我们的那个女鬼是不是还缩在原地！” 曲疏不能去，那就只有许千舟、许明溪和周晚能去了。 燕星辰接着道：“刚才齐无赦击杀的是兰昀的傀儡，他弄这么大动静，本人肯定也在鬼怪没有覆盖的地方，所以你们一到校门口有很大的概率会遇到兰昀。许明溪和周晚拦住兰昀，许千舟……” 他又拿出了一个黑色的袋子——这是装着所有恶念种子的黑色袋子！！ 除此之外，真心话筒也让许千舟塞进了物品栏中。 “看到那个摔死鬼之后，立刻和我用千里符通讯，我教你怎么破局！” 许千舟瞳孔一缩：“这么重要的事情……” 怎么交给他呢？ 如果他哥哥和周晚要和兰昀交手，把这些重要的东西交给喻行川更好吧。 分秒必争的时刻，稍微一个判断失误或者时间上的耽搁，都足以产生眼中的后果。 他武力值最差，除了需要用到记忆力和念力值的时候，其他时间都是凑数的，交给他岂不是…… 岂料燕星辰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切记，不到万不得已，你自己一定要拿好这三个东西，不要假手他人——任何人都不能给。” 许千舟抓着钥匙袋子的手一紧。 “好。” 他点了点头，立刻将五十三颗恶念种子放进校服的口袋当中。 曲疏狼狈之余也扔来了一个装着恶念种子的袋子：“我的。” 许千舟接过，手中恶念种子数变成了59。 燕星辰将他往喻行川身侧一推。 “走！” 凉风在层层叠叠的鬼怪之中呼啸而来，鬼嚎声不绝于耳。 燕星辰体力近乎消耗殆尽，灵魂又在这么多负面能量的影响下震动不停，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他咬牙忍着，转身便来到曲疏面前帮他挡着。 喻行川抓着许千舟，许明溪和周晚分别搭着他的手，他心念一动，使用了瞬移的技能。 四人顷刻间消失在了鬼怪的包围之中！ 片刻，千里符立刻颤动了起来。 燕星辰迅速接通，许千舟的声音从传奇级别的千里符中传来：“那个摔死鬼确实还在门卫室旁边！但是我们遇到了兰昀……” 校门口。 校门口到实验楼的范围内都没有暴动的鬼怪，鬼怪全都在实验楼之后。 整个实验楼都泛着黑气。 姚杳站在顶楼，裙摆随风而动。她优哉游哉地往下看着许明溪等人同兰昀撞上，似乎根本并不是很在意副本中发生的一切事情，还兴致盎然地看着戏。 那接引玩家们的女鬼正缩在门卫室的角落，她摔得面目全非，浑身都是干湖的鲜血，看不出生前的模样，血肉模糊地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着。 兰昀正站在他们面前。 他所在的方位，正好在门卫室和实验楼当中，挡在许千舟他们面前。 他刚才应该是阻挡了瞬移的发生，以至于他们没有直接抵达门卫室。 一如燕星辰所说，兰昀果然会拦在这里！ 兰昀的身旁，正躺着一个玩家的尸体。 他见到许千舟等人，面上笑意不减，俯身从那个死去的玩家身上拿出了恶念种子。 许明溪瞥了一眼一旁公告栏上的恶念种子排名。 第一名现在变成了拿着恶念种子的许千舟，59个。 第二名赫然变成了兰昀，34个。 整个副本中，除去没有恶念种子的许千舟和齐无赦，还有分不出真假的闻夜，剩下的所有恶念种子，全都在许千舟和兰昀的手上了！ 周晚冷冷道：“你趁着学校混乱，利用鬼怪带来的死亡触发，杀了其他玩家抢了所有剩下的恶念种子？” 他说着，紧紧握着白伞伞柄，随时准备出手。 许明溪也皱了皱眉：“这个时候，抢再多的恶念种子也没用……” 哪怕现在，兰昀拿到了剩下所有的恶念种子，也没有办法第一。 从刚才让校园所有鬼怪躁动，到现在杀戮其他玩家收集剩下的恶念种子，兰昀仿佛都在做无用之功。 正是因为他做的事情实在是太没有意义，以至于他们到现在都没理解兰昀的做法。 兰昀在干什么？ 千里符传来了燕星辰的声音：“明溪和周晚拦住他！许千舟，你把手上所有的恶念种子交给那个摔死鬼，然后用真心话筒问她门卡在哪里，让她把门卡给你！” ——那个摔死鬼！？ 所有人尽皆面露惊愕。 那不就是个接引玩家的普通npc吗？ 这个女鬼甚至没有什么数据，从头到尾除了给玩家一些静态信息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哪怕是现在，她都瑟瑟发抖地蜷缩在角落，一点都不像是个boss级别的鬼啊！！！ 燕星辰那边似乎激战正酣，清朗的嗓子带着喘气，格外急促：“不管是实验楼上的姚杳还是赵誉诚，都不能获得恶念种子，因为他们是恶鬼，他们获得恶念种子的后果就是压倒另一方获得整个学校的掌控权！他们没有直接碾压式击杀我们，就是因为他们谁都无法离开实验楼，想要依靠我们这些新入学的‘学生’获得恶念种子。实际上恶念种子要交托的对象是门口的姚杳。” 许千舟彻底懵了：“什么？不是，等等，你刚才说恶念种子要交给那个怂得要命的摔死鬼，现在又说恶念种子交托的对象是姚杳，而且门口的姚杳是什么？” 姚杳不是在实验楼顶层吗？ 在门口的不是那个摔死鬼吗？ 这—— 两个想法撞在一起，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抓到了那个隐约的答案。 千里符只有十几分钟，另一端，青年的语速极快：“对！门口的摔死鬼也是姚杳！” [什么？？？？] [那顶楼上的是什么？] [这个摔死鬼不是玩家进来第一眼见到的引路npc吗？？] [我靠……] “她一开始告诉我们的是对的，要把恶念种子交给‘姚杳’，‘姚杳’知道门卡，但她并没有说一定要交给顶楼上的那个姚杳。我们一直以为副本内所有玩家都有本我和恶我，这仅限于玩家，但其实副本根本没有提示音限制这一点！鬼怪也可以有本我和恶我，门卫室的那个女鬼是姚杳的本我，她才是拿了恶念种子不会掌控整个校园杀戮玩家的真正的姚杳！！” 这就是燕星辰刚才的猜测！ 他们破局陷入困境，是因为实验楼里的姚杳和赵誉诚谁都不可信，而且他们根本接触不到顶楼的姚杳。 燕星辰的恶我已经帮忙证明了一件事：只要上了电梯，谁都无法活着全身而退。 将恶念种子交给顶楼上的姚杳本身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是一个绝对错误的方向。 那如果把一切思维都清空，从困境本身出发开始看呢？ 上电梯就是死，那说明上电梯就是错的！ 完成任务的方式，根本不需要上电梯。 可姚杳在顶楼，不上电梯去不了顶楼，这里又有矛盾。 那如果姚杳不在顶楼呢？ 想到这一层逻辑的那一刻，燕星辰突然明白了真心话筒的用处。 谁规定了姚杳只会有一个？ 如果顶层之上的姚杳是姚杳的恶我呢？ 如果这个校园之中还藏着另一个姚杳呢？ 真心话筒可以问出本我或者恶我口中的真话，但这个道具的使用说明里面，从来没有将使用对象限制在“玩家”这两个字上。 姚杳也有本我和恶我。 恶我在顶楼之上和赵誉诚的鬼魂互相钳制，本我藏了起来，根本不需要上电梯就能找到本我。 把恶念种子交给姚杳就能换到门卡，这个完成任务的方式是没错的，只不过他们所有人都误会了恶念种子的交托对象。 本我姚杳在哪？ 燕星辰想到了接引玩家的那个摔死鬼。 姚杳是跳楼死的——完全一样的死法。 摔死鬼已经面目全非，而顶楼上的姚杳没有任何伤口——这像是本我是死去的姚杳，而恶我是姚杳无法放下的执念凝结而成的恶鬼。 摔死鬼知道校园里其他鬼怪不知道的事情——恶念种子的存在就是摔死鬼点出来的，他们找了一整天图书馆的方位，最后也是从摔死鬼口中得知的。其他鬼提起姚杳和赵誉诚有关的往事就会害怕，甚至什么都说不出，可摔死鬼虽然害怕，却能告知玩家。 她还躲在门卫室，不敢靠近校园范围。 不论哪一点，都完全符合本我姚杳！ 但这只是燕星辰的猜测。 所以他只能让许千舟他们先过来看。 赵誉诚被处分单激怒，整个校园的鬼怪应当都被赵誉诚掌控，如果摔死鬼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鬼，这个时候应当在围攻他们的一群恶鬼当中了。 可这摔死鬼没有被赵誉诚控制。 校园里所有鬼怪现在都冲着齐无赦和曲疏而去，唯独这摔死的女鬼，还一如既往地待在门卫室。 这说明赵誉诚也不能控制她。 在确认摔死的女鬼没有被赵誉诚控制的那一刻，燕星辰终于可以确认这一点。 而真心话筒的存在，就是从姚杳的本我口中，问出门卡的所在！ 真心话筒根本不是给玩家用来区分本我恶我用的，这太鸡肋了。 它是给玩家询问姚杳的本我准备的。 电梯卡有很多，真心话筒却只有一个。 燕星辰说：“快去！把恶念种子交给姚杳的本我！” 尽管所有人都十分惊讶，但许明溪和兰昀都是经验老道的玩家，根本没有分神多久，燕星辰这一声催促立刻唤回了许明溪的注意力。 许明溪和兰昀几乎在同一时刻扔出符咒道具。 兰昀快步冲向许千舟，显然看出了恶念种子在许千舟的手上——他要抢恶念种子！！ 周晚立刻拉开许千舟，白伞撑开，引动周遭鬼气，抓来了一个数据不高的厉鬼挡在身前。 兰昀一击落空，那被周晚抓来的厉鬼被撕了个粉碎。 道具撞在了一起，周晚和许明溪立刻一左一右将兰昀的去路堵住。 兰昀开了屏蔽瞬移符的道具，许千舟无法直接越过缠斗在一起的三人到达本我姚杳的面前。 他转身想要绕过和许明溪周晚打在一起的兰昀，却听兰昀高声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动手，要等着他们完成任务毁掉樊笼吗！？” 这句话出来的那一刻。 在这么短暂的一秒的时间里。 许明溪和周晚尽皆一怔——周围根本没有其他人，兰昀在说谁！？ 正在鬼怪包围中拼尽全力击杀恶鬼的燕星辰动作一顿。 副本内经历的所有事情再度在他脑海中飞快闪过，所有和兰昀有关的信息全都被他过滤了一遍。 昨晚宿舍楼天台之上，兰昀的傀儡消失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骤然浮上心头。 ——“燕星辰，人心为棋，这最后一子，还输赢未定。” 心念一闪，燕星辰几乎在同一时刻对着千里符喊道：“许千舟！！小心喻行川！！！” 已经迟了。 门卫室前，许千舟只觉得自己口袋里的重量空了一下。 眨眼间，一整袋59个恶念种子全都来到了喻行川的手中。 他知道燕星辰叮嘱过他要小心恶念种子。 他从瞬移来到这里之后便打起了百分之两百的注意，高度警惕着兰昀的一举一动，甚至不断留意着周围，生怕兰昀还有活着的同伙藏在暗处。 他时不时就低头看着自己的校服口袋，注意力从来没有挪开过。 许千舟不是没有防备喻行川——事实上他连许明溪和周晚都在留意。 可他偏偏没有想到，喻行川居然在没有靠近他的情况下，突然将那一整袋恶念种子拿到了手中！ 太快了。 时间甚至还没过去三秒。 黑色的袋子刚到喻行川的手中，他根本没有任何停留，另一手扬起高级燃火符。 “呲——” 顷刻之间—— 五十九颗恶念种子同装着它们的袋子一起燃烧殆尽，化作虚无！！！ 排名表同一时刻更新，兰昀的名字立刻冲入第一。 喻行川面色暗暗的。 他的身后便是漫天阴气， 他眼神格外复杂，神情绝对算不上喜悦，双眸深沉，似有挣扎之色。 许千舟看向他，他立刻撇开了头，避开了目光。 “……子母换位符。” 喻行川看着自己面前逐渐飘荡而下的灰烬，嗓音格外沙哑：“是。在今早出门之前，我就提前在你衣服两边的口袋里都放了子母换位符的子符。” 子母换位符，并不仅限于玩家。 只要贴在一个东西上或者一个人上，另一边激发母符，就能完成交换。 “只要你把东西放进口袋里就会沾上子符，我激发母符就能把东西换到我的手上。” “你早有预谋。” 许千舟双拳紧握，他用力到指甲刺破了掌心，鲜血染上指尖，手背因为格外使力而青筋暴起。 他在当下这一刻警惕所有人，却没有防备过这一刻之前的朋友。 他仍然是不可置信的神情，诘问的话语几乎是从嗓子里磨出来一般：“……为什么？”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00章 真心校园（39） 许千舟手里的千里符震颤了一下。 这是通讯时间流逝的提示。 从千里符激发到现在, 五分钟过去了。 还剩下十五分钟的通讯时间。 他们这边没人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燕星辰那边, 谁都能听出来发生了什么。 郑皎皎勃然大怒：“喻行川你在干什么！？？？” 燕星辰闭上双眼, 足足深呼吸了好几下。 他本就因为方才连续的画符和失血而格外疲惫，喻行川突然的背叛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利刃插入心头，让他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他恢复实力以来, 从未落过下风。 可就是这么片刻的出神，居然让眼前的厉鬼咬住了他的手腕。 齐无赦脸色一变：“星辰！” 这人抬手，直接将那厉鬼往后方拽去，抓了个粉碎, 另一手立刻给他受伤的手腕贴上了治疗的符咒。 燕星辰摇了摇头：“没事。” 越是意外的情况, 他越是冷静。 他们都想过戒备、想过意外, 但唯独没想到，喻行川预谋得这么早。 他对千里符那边说：“明溪。” 他只喊了许明溪一下，便足够了。 门卫室前，许明溪登时听出了其中的指令, 一个暴起, 朱笔瞬间画出好几道攻击符咒, 随着他一同冲向兰昀！ 与此同时, 周晚跑至兰昀身后, 截断了兰昀去找姚杳本我的路。 ——兰昀身上还有三十四个恶念种子！ 只要把兰昀身上的恶念种子拿到手, 局势便能掰回来。 不知多少张符咒碰撞在一起, 带出烈烈风声。 “呼呼——” 许明溪近身之后, 干脆放弃了远攻的符咒，直接上手同兰昀搏斗起来, 想从兰昀身上搜到恶念种子。 他动作凛冽, 面色冷然, 完全不知道痛一般，每一次出手都下了狠手。 兰昀同他纠缠到了一起，周晚心下一横，用驭鬼术从前方躁动的恶鬼中引来了足足十个恶鬼！ 透支使用技能让周晚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他俨然一副再不济也要同归于尽的架势，握着白伞伞柄往兰昀和许明溪缠斗的方向一挥，恶鬼全都冲了过去。 许千舟仍然盯着喻行川。 “你是哑了吗！？”他似乎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我问你为什么！！” 喻行川没说话，另一边的兰昀反而轻笑了一声：“还能是因为什么？这世上没有那么多高尚的人，每个人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奔走，我是，他也是。” …… 昨晚。 燕星辰用纸傀同兰昀的傀儡在宿舍的天台见面之后。 兰昀的傀儡消失，却并没有离开男生宿舍a栋，而是过了一会，出现在了第四层的卫生间里。 与此同时，本来在宿舍里的喻行川以上厕所为由，走了出来。 关上宿舍门的那一刻，喻行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攥在手中的纸条。 ——“今晚，燕星辰会离开宿舍一段时间，他离开之后十分钟，卫生间见。” 那是不知什么时候在他口袋里的。 能够无声无息将东西塞进他口袋里的人，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总榜前几。 郑皎皎和许明溪等人没必要这样做，要说什么直接说就行了。 纸条的主人只能是兰昀。 对方的语气，完全是笃定他会赴约。 他确实没有告诉燕星辰。 这个副本以来，他已经隐约感到，燕星辰他们似乎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包括燕星辰还有齐无赦同兰昀之间的恩怨，他至今都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破晓的人，和燕星辰许千舟他们顶多算得上是合作过，对方没有对他知无不言，也正常。 但他好歹留了个心眼。 看到兰昀这样偷偷摸摸地找他，喻行川犹豫了一下，决定自己一个人先去见一见。 如果真的遇到什么事情……再说吧。 他想。 于是他一个人来到了卫生间。 兰昀的傀儡已经站在那里等他了。 对方一眼看穿了他的担忧，说：“放心，我用了屏蔽念力的传奇道具，齐无赦念力再高，也不会发现我们见面了。” “你传奇道具可真是多。所以你单独约我见面，是想干什么？如果是拉拢的话，免了，”喻行川挑眉，“你现在可是绝对的劣势。” 兰昀却笑了：“我就知道我们是同一种人。” “……什么？” “你看，如果我把同样的话和许明溪说，他只会和我说他不会背叛燕星辰。燕星辰身边的所有人，全都不畏生死，唯独你不一样。” “你拒绝和我合作的理由，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你觉得我处于劣势。如果我处于碾压的优势，你也不是不会考虑的，对吧？” 喻行川眉头一皱，不言。 兰昀接着道：“知道我为什么能猜准你的心思吗？因为我和你一样，我只看副本的结果，只看我能不能成功，其他的我不在乎。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完成任务，能成为许愿的十二个人里的其中一个，其他我都无所谓。” “你也一样。你也有一个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愿望，你只看利益，不看过程，你跟随郑皎皎，配合燕星辰，为他们拼命奔波，只是因为他们看上去处于优势地位，对你有利，并不是真的可以为了他们放弃你的目的。” “你说这么多到底是想干什么？再废话，我就直接通知燕星辰他们了。” “你通知他们也没用，我这是傀儡，燕星辰来了也只能把这个傀儡毁了而已。” 兰昀像是早有成算，连喻行川的反应都料到了，说得格外从容，“我确实是来找你合作的，但你可以先听听看，再决定你要不要帮我。我相信以你的聪明，不难看出，燕星辰他们有秘密吧？这个秘密不是玩家之间的恩怨，而是樊笼的存在与否。”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心里一定在想，我是不是又在玩什么诡计，耍什么花招？如果我要扯谎，这个说法未免太幼稚了。” “当然，空口无凭，你如果怀疑，我有很多证据。这些证据不是我伪造的，而是樊笼给我的——樊笼的验证，总不会让你再质疑什么了吧？” 喻行川呼吸一滞。 “燕星辰和齐无赦想要毁了樊笼——事实上，他们已经快成功了。这几个月来樊笼的异样就是樊笼的自保机制开启作用下的效果，而只要这个副本结束，以燕星辰的能力，必然能够重新夺回樊笼的控制权，压制樊笼的自保机制。” “听上去好像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对吧？” “但你有没有想过，樊笼许愿的条件是什么？是总榜凝固。如果总榜还没达到凝固条件，樊笼就消失了——”兰昀观察着喻行川的表情，一点一点收回鱼饵，“那么，樊笼许诺给玩家的十二个愿望，你觉得还会存在吗？” “喻行川，我们是同一种人。” “——你的愿望是让你的母亲活过来，燕星辰再厉害，也不可能凭空复活一个早就死了的人。” “如果你不想忙碌半生最后为他人做嫁衣，看着其他人皆大欢喜，自己的愿望却永远无法实现，我劝你还是好好想一想。” 片刻。 喻行川低声说：“那又如何？你斗不过他。” 他自然指的是燕星辰。 兰昀又笑了：“是，我也知道，没有玩家斗得过他，我上一次算计他反倒落入他的布局，我确实是个失败者。但是他的对手不是我。” “什么意思？” “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谁！？” 兰昀却不回答这个问题：“明天，我会让副本所有的鬼怪都躁动。齐无赦是赴死者，燕星辰为了保住齐无赦，一定会尽快破局。不管破局的方法是什么，他们都得突破鬼怪的重围，来到实验楼前。燕星辰有底牌，如果真的把他逼急了，他说不定真的能用尽底牌和齐无赦一起杀到实验楼下。但是……” “你有瞬移技能，只要你提出你可以轻易到达实验楼，权衡利弊之下，最终的结果一定是你带着人去实验楼前。” “你的技能数据，我估计你能带的人最多只有四个。” “四个人，以燕星辰的聪明，他不可能会犯那种让你带走随机玩家的错。而曲疏和齐无赦如果留在原地，燕星辰和闻夜肯定也会留下，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有足够的武力值抵挡混乱的鬼怪对随机玩家的攻击。你的技能应该也带不动燕星辰和闻夜，他们两个数据太高了。” “所以，出事之后，只要你展示出你的技能，燕星辰一定会选择让你带着周晚和许千舟走，剩下一个人，要么郑皎皎——如果你能带的话，要么许明溪。很大概率是许明溪，因为许明溪和周晚许千舟一起，能配合得更好。” “到时候，一定是你带着许千舟、周晚和许明溪来到实验楼下。他需要有人拦着我，许千舟的实力不够，许明溪和周晚单打独斗也不如我，最后一定是许明溪和周晚对付我，许千舟拿着完成任务的恶念种子。” 兰昀嗓音幽幽，仿佛已经预见了他话语里的场面。 最终，他说：“只要毁了他们手中的恶念种子，我手上的恶念种子数就会变成第一。许明溪有回溯技能，但时间太短，我会阻拦他在一秒内启动技能。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并不笨，该怎么做不需要我教了吧？” “燕星辰不会太信赖你，但他也不会质疑你怀疑你，顶多让许千舟防范于未然。但如果你今晚就做好准备，他们明天再防范你也来不及了。” 喻行川面色大变。 兰昀说到这份上，他已经没什么怀疑的了。 如果不是樊笼在背后给予兰昀这些信息，兰昀怎么可能对他的技能到时候能怎么使用都如此清楚？ 他目光一凝：“……你就这么确定，每一环都会按照你所想的一一发生？” 兰昀摊手：“我都说了，燕星辰的对手并不是我，这世上有别的存在更了解他。我算什么呢？我也只是根据推演出来的指令行事。” 他顿了顿，语调突然变得十分平稳、毫无波澜。 这一瞬间，兰昀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面无表情地说：“燕星辰是一个非常孤僻的人，他太习惯单枪匹马了，正是因为他看透人性，所以做他的对手基本没有任何胜算。不论什么情况，他都能运筹帷幄，预判出对手所有的算计。但这样的孤僻也是他最大的弱点——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最大的弱点和软肋。” “他以前没有足以交托后背的朋友，不曾有过同其他人生死与共的经历，也没有防备身边人的人心的概念。” “所以哪怕他在对付敌人的时候用尽心机，那些警惕、防备……都不会落在他的朋友身上。就算他知道明天可能有意外发生，他会聪明到算无遗漏，但他唯独不会想到身边的人会背叛他。” “做他的对手无法打败他，但他的朋友可以。” “而你——就是他的朋友。” 话落，兰昀神情一变，突然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这一瞬间，喻行川觉得，刚才那和自己说话的人并不是兰昀。 是谁……？ 是樊笼吗？ 兰昀又恢复了那带有情绪起伏的语调，说：“当然，你也可以等明天看看，如果一切真的按照我说的发生——那你应该也没有疑问了吧？” 他观察着喻行川的反应，在喻行川露出意动之色时，他仿佛一个拿着天平的人，正在天平的另一端缓缓增加筹码：“我赢，不过是燕星辰和齐无赦失败，樊笼依然还在，总榜也在，一切都没有影响。可燕星辰赢了，你或许可以走出这个副本，但你进入樊笼的意义可就没有了。我不是在找你合作，我只是在劝你和你自己的目标合作。” 喻行川内心已经开始了挣扎：“但是……如果燕星辰真的有能力颠覆樊笼，那他到时候说不定可以控制樊笼的力量帮我完成愿望。” “你也说了——是‘说不定’。” 良久。 “……好。” …… 此刻。 门卫室前。 “喻行川，你都已经帮我毁了他们的恶念种子了，你还不帮着我一起出手？”兰昀恶狠狠道，“我完成任务了，才能带着你一起出去！” 喻行川下意识抬脚。 可他感受到许千舟的目光，又想起自己方才干了什么，骤然又停下了脚步。 他愣愣地望着地上火烧过后的灰烬。 他似乎刚从方才的一切中缓过神来，面部肌肉一抖，神色挣扎，居然还带着几分懊悔，仿佛冲动之后的沉寂，沉寂之中又藏着波涛。 “我……我不是……”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我只是怕燕星辰毁了樊笼……” 昨晚见过兰昀之后，他心中翻来覆去地想着兰昀说的那些话，一直在犹豫，一直在挣扎。 在知道燕星辰的真实身份之时，他第一反应是惊讶和惊喜，随后便是更深的担忧——燕星辰是那位他一直很崇敬且一直在追逐的赴死者，以那位的能力，当真要颠覆樊笼并不是没有可能。 之后，一切果然按照兰昀所说的发展。 兰昀没有骗他。 若是樊笼消散，玩家便不能许愿了。 怎么可以呢…… 别人的死活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只想要完成他的愿望，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的机会。 燕星辰会帮他吗？ 曾经占据总榜第一时间最久的赴死者，若是彻底颠覆了樊笼，会不会愿意为他们这些蝼蚁伸出援手？ 也许会吧。 但他不会是第一顺位。 燕星辰身边有那么多人。齐无赦、许明溪、许千舟、周晚、死去的梁讳、曾经和赴死者同一时代的他的老师郑皎皎、曲疏、没有进入这个副本的白远山、岑依依、何眠……许多许多人，超过十二人的名额，燕星辰会帮他吗？ 不一定。 即便燕星辰愿意帮他，燕星辰能复活死去许久的人吗？ 也不一定。 他不能赌。 按照这个副本的折损人数，他只要能走出副本，必然是前十二名。 不能让燕星辰完成任务…… 在刚才那一瞬间，他脑子里只有这句话。 以至于烧毁恶念种子的时候，他脑海中其实是一片空白的。 所有的深思熟虑和内心挣扎，化作冲动的那一刻，其实不过就是一刹那。 “对不起……”他对许千舟说，“我只是一个自私的普通人。” 他低下了头。 兰昀看他这样，又看到许千舟盯着喻行川，就知道喻行川恐怕很难马上突破许千舟来和自己联手，回身便又和许明溪打在了一起。 周晚那边又驱使了十几个恶鬼扑向兰昀。 挥动白伞的那一刻，周晚再度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都倒了下来。 兰昀没想到周晚发起狠来如此厉害，猝不及防间被那些冲来的厉鬼腐蚀了双手，闷哼了一声。 被驭鬼术控制的厉鬼同兰昀撞在一起，鬼气四散，兰昀被重创。 许明溪立刻抓住机会，双手掐住了兰昀的脖颈，抬脚朝兰昀腹部一踢，在兰昀腹部绞痛的那一刻，将兰昀整个人掼在了地上。 许明溪也不好受。 兰昀毕竟占据了很长时间的总榜第二，不容小觑。 他和兰昀搏斗中，肋骨都被兰昀踹断了几根。 可他没有耽搁，立刻便要搜寻兰昀身上的恶念种子。 就在许明溪动手的那一刻，兰昀居然自己拿了出来。 许明溪伸手就要去抢。 本来已经筋疲力尽的周晚瘫倒在地，看到恶念种子，下意识便撑着身体想要爬过去。 守着喻行川的许千舟也立刻回身想要从兰昀手中夺过剩下的恶念种子。 可兰昀被许明溪掐着脖子，手上动作丝毫没停，十分果断地捏碎了自己手中的三十四个恶念种子！！ 许明溪下意识就想赶在一秒之内使用回溯技能，可兰昀根本不给他机会，转头又和他扭打在一起。 能够使用回溯的一秒时效再度错过。 恶念种子实实在在地被毁了。 正冲过去的周晚和许千舟呆住了。 喻行川也立刻呆住了。 他根本没想到，兰昀会选择玉石俱焚！ 许明溪面挂寒霜：“……你疯了。” 兰昀想开口，刚一张嘴就吐出好几口鲜血。 血液流到了掐着他脖子的许明溪的手上。 他满口鲜血的笑着说：“我是疯了，我的目的达不到，那大家都死！一起死！！” 排名表更新。 整个名单之上，中下游全然是划掉的名字。 所有人名字之后，都是“0”。 许千舟凄凉而又怜悯地看向喻行川：“老喻，你看，这就是你听信的疯子。” 喻行川面无血色，双腿一软，跌倒在地。 恶鬼哀嚎，凉风咆哮。 副本开启到现在，所有人努力争抢的恶念种子，在这一刻全都毁于一旦。 几分钟之内，局势急转而下。 排名表更新了那么多次，从没有人想过，最后的情况竟然是双方都一无所有。 恶鬼环绕之中，燕星辰扔出刚画好的符咒再度挡住围攻过来的穿着校服的鬼怪们，面色冰冷。 他好像并没有多么急促，也没有多么愤怒，但只有熟悉燕星辰的齐无赦知道，他越是如此，越是思虑深重。 曲疏耸了耸肩，点出了所有人都没说出的话语：“……我们没有恶念种子了。” 完成任务的唯一方式就是拿恶念种子换门卡，如今排行榜上所有人名字之后都是“0”，谁能完成任务！？ 围绕他们的厉鬼已经将他们逼得近乎没有活动的空间了。 任务不完成，所有人都要被这些脏东西耗尽力气后撕碎。 曲疏和齐无赦都是随机玩家，他很有自知之明，这短暂几分钟的出手之中，他很清楚，他远没有齐无赦厉害。 第一个死的一定会是他。 曲疏不知经历过多少次的生死才站在这里，随机玩家的机制让他早就习惯了险象环生，可现在，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么清晰的绝望。 他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自嘲般轻笑一下：“如果是战死在编号5的副本，也不算丢人嘛。山穷水尽，没什么办法。” “不。” 少年清澈的嗓音如同裹着风雪般飘荡而来。 这是重叠在一起的一模一样的两道声音。 本来守在包围圈两边的两个闻夜在两侧留下了厚厚的冰墙，暂时堵住了如洪水般汹涌而来的鬼怪。 随后，两个闻夜同时看向燕星辰：“我们还有一颗恶念种子。” 真心校园里所有的恶我都死了，除了他。 只要他不主动抵抗，委婉且不触发启明条约的杀人方式有很多。 杀对了，他们直接获得剩下的唯一一颗恶念种子。 杀错了，那就再杀另一个。 燕星辰双唇微颤：“闻夜……” “玩家要突破这些躁动的鬼怪，很难。但是通过千里符还维持着的连接，把一个没有数据的道具送到许明溪他们手上，很容易。” 两个闻夜一人一言，交替说着，“老师，赌一把吧，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比我们曾经经历过的那些死亡危机来得概率大多了。” “杀了我，把剩下的唯一一颗恶念种子传递给许明溪他们。”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01章 真心校园（40） 燕星辰想也没想便斩钉截铁道：“要赌也是我来赌。” 闻夜似乎想到了什么, 急切道：“老师！只要我不抵抗冲进怨气中……” 那么，这些鬼怪能把他纸傀的身体瞬间撕成碎片。 他自己都不知道, 两个自己, 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可是死亡知道。 死亡能告知所有人真假。 恶我死亡，恶念种子自然会出现。 “闻夜, ”燕星辰一字一顿，“你如果以玩家身份在副本中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老——” “绝无可能。” 燕星辰神色沉沉。 他身穿校服，校服之上全是血色, 浑身肌肉紧绷, 双手满是自己的鲜血, 金拆已经完全被血红色占据，浓密的黑气包裹其中。 四方密密麻麻的阴气影响着他不稳定的灵魂，拉扯着他的理智。 那双墨瞳如同旋涡卷动的深海，黑不见底, 疯狂与破坏欲逐渐爬上他的双眸。 缠绕在他手中的金拆都跟着他的心绪猛烈地晃动着。 怎么会呢？ 他在想。 兰昀根本没有这样的脑子。 在喻行川动手的那一刻, 他便想明白了对方的布局的每一步。 可这样的布局, 对他可谓是十成十的了解, 这世上能这么了解他的只有他自己和齐无赦。 他很久很久没有遇到这种每一步都踏入预先设计好的路线的感觉了。 上一次有这个感觉, 还是他在从前的自己的安排下一步步冲榜、拿回属于自己的实力和记忆。 眼下, 四方鬼气沸腾, 恶念种子近乎清零, 千里符的通讯时间正在一点点倒计时，许明溪那边还在僵持。 符咒震颤了几下, 提示两边的人, 通讯时长已经过半了。 校园的钟楼已经被黑气淹没, 可每个人心中仿佛都有一个钟表，正在“滴答滴答”地计算着为数不多的时间。 没有时间想其他了。 他的嗓音因为干涩而润上了一层沙哑：“如果真的没有别的办法，我还可以赌那段封锁的回忆。那也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 他如今已经基本能确定，他和樊笼之间的关系之所以有藕断丝连的感觉，那是因为他和樊笼的联系还在。 而封锁的最后一块信息，必然和齐无赦还有如何重新连接樊笼有关。 只要连接上樊笼，解决一个副本并不难——哪怕这个副本编号是5。 闻夜急道：“这是你筹谋的最后一步，赌输了就满盘皆输了！” 他们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好运气过。 “别急，”燕星辰抬手想摸摸他的头，抬手发现自己掌心都是被金拆借血画出来的伤，虚虚地拍了他一下便收回去了，“这不仅关系到我，还关系到樊笼里的很多人，我不会轻易这么干。” 他压抑着灵魂震荡带来的破坏欲，尽量用冷静的语气，转过头看着淹没在阴气中的实验楼的方向。 “我们还有别的路。副本中并不只剩下一个恶念种子。” ——姚杳！！！ 顶楼之上的姚杳，也是恶念种子的化身！ 她才是真心校园中的第一个恶我，是姚杳生前散落的恶念所化。 正在分担着所有鬼怪攻击的齐无赦回过头，抓住了他的手，“我陪着你。” 曲疏无所谓地笑了一下：“玩这么大？也不是不行，要不我和你们一起吧，死就死，想想这种死法也挺刺激的呢。进樊笼的那一刻起，谁没准备好迎接死亡呢……” 郑皎皎狼狈地阻拦着成片的恶鬼，在一旁喃喃道：“你们全都疯了……” 那可是副本的最大boss，是副本设定中玩家暴力不可应对的鬼怪。 他们眼下的困境，不正是赵誉诚造成的？ 如果要猎杀顶楼上姚杳的恶我，必须得先穿过这层层鬼魂，越过赵誉诚，还得打败能驱使整个副本怨气的恶我姚杳！ 这根本就是在做梦！ 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混乱时代巅峰时期的赴死者，也根本没有挑战过超高级副本里不可战胜的boss。 燕星辰却什么也没说。 他紧紧地回握了一下齐无赦，拽紧了金线的一端，眼神坚定地看着前方看似完全不可穿越的浓厚怨气和重重叠叠几乎拥挤在一起的鬼怪。 那是不可战胜的boss，可他没有丝毫怯懦。 燕星辰口袋中，和许千舟通讯的传奇级别千里符只剩下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他们这边的交谈，全都通过千里符，传到了许明溪他们那边。 兰昀身上好几处骨头都被许明溪打断，嘴角下巴上全是鲜血，却还是猖狂地大笑着。 他得意道：“看，你们最后不还是得想办法破局。恶我都死了，没人能直接杀我，我还是能活到你们破局。” 只要门卡出现，哪怕燕星辰不带上他，他也还是有机会，机会意味着一切！ 而燕星辰要是失败了…… “如果你们失败了，不，燕星辰成功不了，挑战不可战胜的boss简直就是在找死，他都不一定能到达顶层。闻夜迟早会死，闻夜死了恶念种子还是会出现！！你们杀不了我，你们只能让我活着看你们破局，这一局，怎么走我都是不败之地，哈哈哈哈哈！！” 许明溪已经没有继续钳制着兰昀了，可他们谁都没有多做什么——因为已经没有区别了。 周晚半坐在地上，正在用折断了许多伞骨的白伞撑着地，努力想要站起来。 那张遗传自魅鬼的漂亮的脸上充满了血污，却一点没能遮住他五官的明亮。 尘土飞扬中，他神色隐忍，忍着疼，正在缓缓站起。 周晚瞥了喻行川一眼，麻木地说：“我刚才非常不可置信，现在想想，你确实一直都是这个性子。你相信樊笼？一个用人命为骨架的囚笼……” 他骤然拔高了嗓音：“——它能是什么好东西！” 喻行川已经瘫坐在了地上。 他既没有走上前帮兰昀，也没敢同其他人对视。 许千舟低头看着他，甚至看不出，他到底是在后悔毁掉了恶念种子，还是在懊恼没能解决眼下的死局。 许千舟从刚刚开始就没说过话。 他觉得兰昀的笑声太刺耳了，刺耳得让他这种五感本就敏感的人格外头疼。 他也听到了燕星辰他们那边的交流——燕星辰要和齐无赦一起闯过躁动的厉鬼，尝试击杀实验楼顶层姚杳的恶我，获得一颗恶念种子。 姚杳的本我仍然瑟缩在门卫室的角落，仿佛对这一切都没有感觉。 所有人的恶念种子数量都是“0”。 但凡有人能拿出恶念种子交给姚杳，一切危险都会解除，那些因为厉鬼都在攻击随机玩家而幸运得能藏起来的总榜玩家、燕星辰他们、还有他哥哥和周晚……都能安然无恙地离开副本。 许明溪神色发寒，他抬头望向实验楼顶层，自言自语般道：“我也去。” 等燕星辰他们冲到了这里，他也一起上楼。 “哥。” 许千舟叫住他，“别去。” 周晚几近虚脱，额头在刚才同兰昀的争斗中受伤了，鲜血同汗水一起顺着他的侧脸滑落。 他撑着还要赶过去：“你们别去，我去。我的驭鬼术还能用……” “都别去。”许千舟说。 副本中混战的时候，他从来都是躲在许明溪他们后面，偶尔用他的记忆力和念力值做一些辅助，有时还会插科打诨地帮他们放松放松。 鲜少有这样语气坚定的时刻，彷如春日深栽入土的长竹，挺拔坚韧。 他侧对着喻行川，瞥了对方一眼。 事到如今，最开始，不就是他没完成燕星辰的嘱托，让喻行川钻了空子吗？ 燕星辰其实没有完全相信喻行川，不过是因为只有喻行川能瞬移，这才让喻行川带着他们过来而已。 是他太天真，对喻行川没有丝毫的防备，甚至没有检查过自己的口袋有没有问题。 他的情绪让他想对喻行川破口大骂，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没什么意义。 骂了都嫌浪费时间。 “老喻，我还是比较习惯你和我斗嘴，”他说，“你这样软趴趴地坐在那里，算什么？老齐很早和我说过，一个人如果好不好到底，坏不坏到底，这样过得最苦。” 千里符另一头，燕星辰深吸一口气，就要同齐无赦一道冲入厉鬼群中。 千钧一发之际，许千舟对着千里符说：“小狐狸，等等，你等等，别去送死。还有一条路。” 兰昀笑道：“还有路？别垂死挣扎了，哈哈哈，看你们这样我也挺高兴的，起码我也不是一败涂地，不是吗？我还活得好好的呢，哈哈哈哈！！” 没人理他。 千里符通讯剩余的时间只剩不到一分钟了。 千里符另一端，燕星辰动作一顿。 ……还能有什么别的路？ 副本里唯二剩下的两个恶念种子，一个在不知真假的两个闻夜当中，还有一个就只有处于实验楼顶层的姚杳的恶我身上。 他们得有恶念种子才能完成任务，这是根本绕不开的点。 还能有什么路？ 还——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睁大了眼睛，仓皇地朝着千里符那边喊：“许明溪，拦住他！！拦住许千舟！！” “呲——” 锋利的冷兵器刺破血肉的声音突兀地在一片嘈杂中响起。 不大声，却仿佛格外尖锐一般，刺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兰昀猖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那穿透了他心脏的匕首。 许千舟修长的手指正紧紧握在匕首之上。 青年戴着的金丝眼镜衬得他温文尔雅，可镜片之上却溅射上了血滴，镜片之后的眼神格外坚决，似乎还带着笑意。 “你……”死亡的感觉席卷而来，最后的意识里，兰昀根本没有力气再说出第二个字。 他瞪着眼睛，停止了呼吸。 死不瞑目。 周晚近乎破音：“——许千舟！？？？” 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 许明溪回过头来时，匕首已经刺穿了兰昀的心脏。 他瞬间手脚冰凉，如坠冰窟，挪动不了分毫。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所有人目光中心，许千舟挑眉看着兰昀逐渐冰凉的尸体：“谁说你能活着？你说你立于不败之地？你也配？看吧，这不是死了。” 他就着匕首的手柄，撑着力道单膝半跪在地，另一手推了推有些下滑的眼镜，眯了眯眼笑了一下，“哎呀，以前都我躲在你们背后，难得让我也动动手嘛。还有一条路，这最后一条路，可惜兰昀你是看不到了。” 还有一条路，那就是拿回那些被毁掉的恶念种子。 许明溪的回溯技能，一生可以使用一次。 可这技能被分了一半到他的身上，以至于启动的一环被封锁，回溯的技能只能十分短暂且无用。 两次恶念种子被毁，许明溪无法使用技能挽救，就是因为时间太短，当时正在和兰昀缠斗的许明溪根本没有办法在事发之后的一两秒之内空出手来使用技能。而兰昀似乎也知道许明溪的技能，两次恶念种子被毁之后，兰昀都纠缠着许明溪，以至于每一次都错过了那珍贵的一两秒。 但如果许明溪的技能回归完整呢？ 完整的传奇天赋技能“回溯”，回溯几分钟前的空间和物品状态轻而易举。 先前许明溪的恶我不也说了吗？ 只要他死了，回溯技能的启动关键便能回到许明溪的身上。 当时在实验楼的走廊之上，许千舟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命就是许明溪技能启动的关键一环。 只要副本空间状态能回溯，被毁掉的恶念种子会重新出现。 燕星辰不用去送死般挑战姚杳，闻夜不用赌，谁都不用赌。 他低头看着那把匕首。 看，现在这样，既杀了兰昀，又杀了他自己。 两全其美，一箭双雕。 不远处，喻行川赶忙站了起来，浑身发抖着往许千舟和兰昀的尸体这边走。 他双目失神，没走几步便被地上别的玩家的尸体绊倒，半走半爬着来到许千舟面前，用尽力气地说：“你不要命了吗？” 第一句话很轻，可这话刚出口，他便又高声重复道：“你不要命了吗！？？？启明条约第一条——” 许千舟看了他一眼。 同样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启明条约第一条，禁止玩家自相残杀。】 【经检测，您已违反启明条约。】 【抹杀机制开启倒计时：十、九……】 千里符时间正好到了。 传奇符咒同时在燕星辰和许千舟的外套兜里震颤了几下，化作齑粉。 许千舟脖子之上，那挂着硬币的一小段金拆骤然断裂。 硬币“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群鬼环伺之中，燕星辰神情空白，他仿佛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连动手都忘了。 前方，厉鬼骷髅尖利的手抓破了他的左肩，穿过他的骨头，鲜血流淌而下。 痛觉自骨椎而来，直冲脑海。 齐无赦赶忙将他往后一拽，接连在他肩膀上贴上数张止血符。 “齐无赦……” 男人将他拥入怀中。 青年沙哑的嗓音在他怀中闷闷地传来：“启明条约第一条，禁止玩家自相残杀，违者抹杀，这是我……” 这是我定下的规则。 是我亲自定下的铁律。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02章 真心校园（完） 【八……】 秒钟滑过钟表盘的速度是很快的。 隐没在阴气中的钟楼在无声无息地挪动着指针。 十秒不到的时间在每个人的人生中都快得不可思议, 也许不过是发呆着眨了眨眼睛，或者困倦时揉了揉眼睛，甚至就是一转头、一闭眼…… 都说人在临死前, 时间会变得慢如蜗牛, 过往会如同走马灯一般, 浮光掠影会在脑海中擦过。 可他却什么都没感觉到。 一秒钟还是一秒钟，十秒钟还是十秒钟。 也许是因为他根本没有什么过去可以缅怀吧。 记忆里的那些“过去”, 从小到大的回忆，都是副本构建的，都是来自现实世界里另一个真真正正早已死去的“许千舟”的。 他真正存在这世界上的时光, 其实不过是从玩家新人期开始, 到此时此刻，几个月的时间罢了。 确实没什么好闪念的。 许千舟听着脑海中的倒计时。 他转过头, 看到面前兰昀死不瞑目的尸体, 看到喻行川颤抖着在他面前, 看到周晚似乎红了眼眶, 看到许明溪仿佛被冻住一般站在一旁凝望着自己。 【七……】 许明溪像是后知后觉一般, 这才快步跑了过来。 他第一反应是上前握住了那杀了兰昀的匕首手柄。 堂堂总榜第五的玩家，居然在这一刻，幼稚地冲上前，希望自己替许千舟握住这把刀，樊笼就会把违反条约的人判定成自己。 “哥。” 许明溪被喊得浑身一僵，停下了动作。 “你这样我怪不习惯的，”许千舟如同往常一般，“这时候不应该敲一下我的头, 骂我‘臭小子又欠揍’嘛。” 他除了嗓子有些哑, 话语之中满是随意, 仿佛千斤重负并没有压在他的身上。 许明溪瞳孔战栗，浑身上下连手指都僵硬抖动得不像话。 他向来冷静，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 惶惶中，他想起自己当初没忍住把许千舟带出副本的原因——似乎就是因为这么几分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纯粹与写意。 “臭小子……”他低声说，“你真的很欠揍。” 许千舟笑了一下，还抬手比了个“耶”。 【四……】 他神色一顿，目光落在了喻行川身上。 喻行川似乎已经发现了许千舟开始变得有些透明的身体，他不敢同其他人对视，低着头，却一直在频频抬眼看着这边，双目满是血丝。 “哥，他要付出的代价，我替他付了。” 许千舟笑着将真心话筒放到了许明溪面前，语速极快地说，“拿到门卡之后，也给他留个门吧。这狗东西……还欠我两百二十把高级钥匙。” 喻行川猛地抬头。 【二……】 时间过得真快啊。 这区区几秒钟过得真快。 从新人副本到现在的几个月过得也真快。 好在副本有惊无险。 这真是一笔再值得不过的交易。 恶念种子会回来，副本会结束。 一个本来就不存在的人，交换了那么多人的愿望。 燕星辰成功后，会帮许明溪、周晚……会帮他们实现愿望的吧？ 那个他素未谋面的年轻人。 那个给予了他人生经历的年轻人。 那个在现实世界中也叫“许千舟”的年轻人。 也会回来吧。 “祝你们心想事成。” 【一。】 【编号472649玩家许千舟，再见。】 公告栏上，排名表中上方，许千舟的名字蓦地被划去。 另一处，齐无赦身周黑气涌动。 那被他凝结而来的负面能量连接成了符文结构的样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然朝着四方散开。 围攻而来的骷髅直接被碾碎了一层。 七零八落的骸骨落在地上，昭示着男人此刻无声的愤怒。 这一击让齐无赦登时面无血色。 他一声不吭。 燕星辰的脸埋在齐无赦的颈窝上。 齐无赦校服敞开，靠近脖颈处的地方没有衣领遮挡，湿润的感觉沾上了他的皮肤。 他像是摘干净了所有挂在春日梢头上的温柔一般，轻轻地对怀中的人说：“你没错，星辰，你没错。错的不是你。” 门卫室前。 兰昀尸体还插着那把匕首，握着刀柄的手却倏地消失了。 刚刚爬到许千舟身边的周晚下意识抬起手往前一抓。 他什么也没有抓着。 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许明溪闭上了眼。 那永远冷漠无情的提示音在他脑海中姗姗来迟。 【编号5玩家许明溪，您曾使用“复制”相关传奇规则道具，并因规则不兼容问题，您的传奇天赋技能一分为二。】 【经检测，分裂而出的天赋技能已失去桎梏，请检查您的信息面板，您的天赋技能已经重归完整。】 许明溪没有什么表情。 他复又睁开了眼，双眸之中仿佛一片空白贫瘠荒漠。 他没有激烈的表示，好似也没什么波动的情绪。 他比所有人都清楚，现在不是拖延的时候。 燕星辰和齐无赦他们还在被躁动的厉鬼包围。 那些还活着的总榜玩家还在苟延残喘地躲在不知何处的角落里。 樊笼有史以来编号最小的副本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结束。 他抬起染血的手，沾血的手指轻点金色的鸽子纹身。 【玩家技能类型：传奇天赋技能。】 【玩家天赋说明——回溯：拥有该天赋的玩家拥有回溯构建一天之内所有事物的能力，该技能仅针对于静态事物有效，副本内一切玩家不在回溯范围内。】 【技能等级：该技能无等级，且只能使用一次。】 【玩家剩余使用次数：1次。】 【请玩家确认是否使用技能。】 是。 【请玩家选择回溯的时间节点。】 许明溪心念一动。 在这瞬息之间。 整个副本仿佛被人施加了魔法一般，那些因为狂风而到处散落的排名表、七零八落的椅凳、符咒破碎后随风而落的齑粉…… 全都在千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内回归了几分钟之前的状态。 连一开始碎裂的千里符都同时在燕星辰手中重新归来，倒计时又回到了恶念种子被损毁的那一刻。 可另一张千里符却没了拿着它的人，在一开始许千舟站过的地方缓缓飘荡而下。 两袋恶念种子眨眼间重现。 仿若枯木逢春，久旱逢霖。 如同平静的水面落下一滴微不足道的水滴，却溅起了巨大的涟漪。 目之所及，一切都回到了刚好的那一刻。 唯有离去的灵魂不再归来。 摔得血肉模糊的少女仍然在门卫室的角落缩着。 许明溪浑身上下骨头不知断了几根，可他也没拿出治疗道具，就那么忍着疼，拿着一共九十三颗恶念种子，亦步亦趋来到了真正的姚杳面前。 实验楼上，传来了恶鬼咆哮的声音。 顶楼站着的少女呲了呲牙，凶狠地瞪着许明溪，似乎想将他吓走。 他不为所动。 他从使用技能的那一刻起，表情就十分麻木。 “姚杳，”他拿着话筒，毫无波澜地问，“这是你要的恶念种子。离开学校的门卡在哪？可以给我吗？” 话音刚落。 本来满脸都是惊惧与害怕的少女突然顿住了。 她那□□涸的血液糊住的双眼轻微地眨动了一下，没有瞳孔的双眸泛出茫然的情绪。 九十三颗恶念种子在不远处厉鬼的哀嚎和狂风的怒吼中平静地漂浮在她的面前。 那是她曾散落在学校中的怨气与恶意。 曾经的胆小怯懦与死后不甘的恶念相逢。 真心与谎言像是埋葬在过去的镜中月、水中花，恍惚不得见。 她的生命已经四分五裂，可灵魂却再度归于完整。 顶楼之上，那凶狠的恶我骤然消失了。 少女双眸之中茫然散去，对着许明溪笑了一下。 “谢谢。” 谢谢你，将我的不甘心带了回来。 少女缓缓伸出了双手。 她朝许明溪递出了门卡。 那双腐烂的、挂满了干涸鲜血的双手。 那双本来该属于花季少女的漂亮修长的双手。 那双本来可以每天趴在书桌上，用流畅的水笔在习题册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端正隽秀的文字的手。 那双手如珍如宝般捧着门卡。 许明溪拿了起来，说：“孩子，你的人生本该很长。” 姚杳双手一颤。 许明溪快步跑到了校门口旁，在刷卡器上轻轻一晃。 高高的铁门缓缓拉开。 这一刻，副本中的一切都停滞了下来。 张牙舞爪的鬼怪凝滞不动。 本来就要穿透曲疏咽喉的骷髅也停下了动作，曲疏劫后余生地往后退了几步，靠在台阶之上大口地喘着气。 恶念种子的排名表一个个破裂成了碎纸。 还藏在校园角落里的玩家们恍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周晚呆呆地看着兰昀尸体旁那本该站着人的地方。 校园四方，白雾缓缓蔓延而来——那不是死亡的象征，而是结束的信号。 黑色的通道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身边。 那是离开的通道。 白昼天穹却没有被白雾遮盖，乌云散去，阴霾消失，日光洒下，光影细碎得如同图书馆地煞中那些踏过书本而来的温和阳光一般。 燕星辰听到了一连串的提示音。 【恭喜玩家发现姚杳有关剧情真相，获得150点剧情点。】 哪怕是许明溪拿着门卡，破局方式是燕星辰主导的，剧情点自然落在燕星辰身上。 【恭喜玩家完成编号5——真心校园副本任务，顺利通关副本，请玩家通过你身边的出口离开，进行副本结算。】 【编号5真心校园副本直播完毕。】 燕星辰身边，两个闻夜突然消失了一个，只剩下另一个——那才是真的闻夜。 郑皎皎和曲疏浑身是伤，命悬一线，根本没有办法多做停留，立刻转身迈入了离开的通道中。 一个又一个通道在接到玩家之后关闭。 白雾逐渐覆盖了整个副本。 “老师……” 燕星辰将他拉到跟前，闻夜顺势埋到了他的怀里。 他抚了抚少年的背：“出去等我吧，乖。” 闻夜抬头看了齐无赦一眼。 男人眼皮一抬：“我会照顾好他。” 闻夜这才转头踏入出口。 齐无赦身周开始滚动黑气。 属于这个副本的负面能量正在回到齐无赦的身上。 而燕星辰脑海中，催促他离开副本的提示音越来越频繁。 男人抬起了他的左手。 燕星辰的左手手腕之上，一个纯黑色的手环静静地挂在那里。 他肤色偏雪白，纯黑色的手环和刚才动手的时候沾染上的鲜血在这样的背景下格外显眼。 这手环自从无尽摆渡副本，便再没从燕星辰的手上离开过。 那是梁讳。 “我……” 他想说点什么，却见齐无赦闭上双眸，手掌中负面能量涌动，没过一会，居然又拿出了一个看似一模一样的手环。 除此之外，还有那断裂的金拆和被使用过的“复制”硬币——应当是齐无赦从副本中直接拿过来的。 男人动作虔诚地将这两个东西都戴在了他的左手手腕之上，同原先的黑色手环待在了一起。 燕星辰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喉结微动，哽咽了一下，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本质是个npc，也是一团负面能量构成的，只不过许明溪给了他玩家的身份，”齐无赦说，“所以我才能把这个副本中和他有关的能量凝结起来。” “……够了。” 千言万语，淹没在这轻轻的两个字当中。 时光很长，留给他发泄情绪的时间却不多。 这世间万理，着实吝啬得很。 他眨了眨眼，眸中如同碎星坠落，明亮却破碎。 齐无赦缓缓低下了头。 燕星辰感受到了唇角传来的温热，他们浑身血污，这人向来讲究，此刻却闭着双眼，寂静无声地轻吻着他的嘴角。 这一次的亲吻不带冲动，甚至没有唇齿相交。这人顺着他的嘴角，吻到了他满是血污的脸颊，仿若无声的宽慰。 片刻。 燕星辰睁开了眼：“副本结束，樊笼一定也会知道我的进度，那些藏起来的副本肯定有所作用，樊笼的自保机制不会坐以待毙。一会……” 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他是想叮嘱齐无赦小心的。 岂料这人抢先到：“小心，万事有我。” 燕星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开启最后封存的信息的符咒已经只剩下真实的那一张了。 而这个副本的奖励也必然会让他的数据到达比以前还高的高度，哪怕封存的信息里面没有关联樊笼有关的东西，他也能通过自身和对符文结构的掌握干预樊笼。 他只要转身离开，打开最后的信息，就知道要一直瞒着齐无赦的是什么，就能知道副本的消失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这一刻，他居然有些怯懦了起来。 这本该是从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 就仿佛…… 这么一转身，很多东西都会不一样。 这样的感觉就如同齐无赦说要放弃玩家身份时候那样，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要拦着齐无赦。 燕星辰心中发慌。 可都到这一步了。 他并不是为自己一个人在往前走。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左手上的黑色手环和那报废的硬币。 “我走了。”他说。 转身进入出口的那一刻，燕星辰甚至没有等副本结算结束，便直接拿出了开启金拆中封存信息的密钥符咒。 符咒一颤，化作齑粉。 金拆跟着颤动了几下。 一片黑暗中，最后一段记忆夹杂着其他东西撞进他的脑海当中，终于同他那不完整的过往和灵魂拼接了起来。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03章 第 303 章 记忆踏过朦胧而来。 那些记忆中一闪而过的虚无空白全都被添上了色彩。 如同千疮百孔的废墟终于找到了修补之法, 病弱残缺终于寻到了一剂良药，风吹雨打的深林终于迎来了温和的春雨，那些曾经的迷惑与茫然全都消散殆尽。 那些他本以为的苍白单调的岁月, 突然有了颜色。 …… 齐无赦还没有获得玩家身份时。 燕星辰单枪匹马闯过了一场以鬼新娘为主题的高级副本。 破局之时, 新娘抱着生前求而不得的爱人的尸体, 哭得泣不成声。 他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副本逐渐崩塌。 恶念带着探究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你看到这些情爱、欲念, 都没有波澜的吗？” 燕星辰挑眉：“能有什么波澜？悲悯吗？” 恶念思索了一下：“就好像我见过的无数痴念一样，渴望、期待、艳羡、甚至是嫉妒、怨恨……” 赴死者面色清冷，神情寡淡得如同深山高峰处的霜雪, 遥遥不可捉摸, 高洁而不可玷污。 尽管这些冰霜都藏在了“表象”的面具之下，可他只是站在那里, 便冷得让人不敢靠近。 唯有灵魂之处那第一次见面便看透他灵魂的存在, 在他猝不及防之时已经贴近他心中最深之处。 恶念没听到他回答, 又说：“你不想要情爱痴念？” “那也得有那么一个人才行, ”他喃喃道, “这茫茫樊笼，全都利来利往，朝不保夕，哪来这么个人呢……” 恶念一噎。 它似乎想说什么。 可当时的它才刚刚淌入这名为世间的长河中，说不出那句话。 …… 过了一段时间，齐无赦在樊笼的密网之下，偷天换日般拿到了一个用来遮掩的玩家身份。 他出现在燕星辰面前的第二天，赴死者突然说：“其实……” “嗯？” 燕星辰低声说：“你知道玩家身份限制很大吧？” “不就是樊笼的那些规则, 有一些我能规避过去, 有一些不去违反不就行了？” “你的实力也会受到影响。” “无所谓。你怎么突然婆婆妈妈的？” 青年敛眸, 鸦翅般的睫毛闪动，耳垂红了。 他的嗓音低得像是自齿缝中溜出来的一半：“其实你可以不用冒险出来……我习惯了。” 习惯了脑子里总有那么一个絮絮叨叨的声音。 习惯了本来安静的夜晚总有那么一个人陪自己聊天。 齐无赦眉梢轻动，转了转眼眸，“你不舍得我出来？” 这话瞬间揭开了燕星辰最后一层脸皮，他猛地转身，大步离开。 刚没走几步，男人抓住了他的手腕：“我不会走的。” 燕星辰脚步一顿。 “我也舍不得你。” 低沉的嗓音带着重量，一点一点落在人心间，偏挪不开。 齐无赦终于学会了那句话，“我喜欢你。” 赴死者可以在尸山血海中滴血不沾，却轻易被一句话染红了脸颊。 他什么也没说。 他跑了。 …… 又是不知哪个副本中。 村里的乐师擅长吹笛，每日清晨总有清雅笛声飘荡而来。 齐无赦每日醒来，总见到燕星辰坐在窗边，天光勾勒出他的侧脸，照出他雪白的皮肤，悠扬笛声环绕在侧，将这鬼蜮都衬成了仙境。 “你喜欢听？” 燕星辰只当他好奇心又犯了随口一问，点了点头：“嗯。” 随后，副本结束前的那几天，燕星辰日日都没见到这人身影。 那副本对他们没什么威胁，齐无赦又本就是个为人处世没个定型的人，他没有深究。 可副本结束之后，他们在樊笼的家中，男人拿出了刚削好的竹笛，问他：“你想听什么样的？” “你……” “我学了，”这人丝毫不给他留委婉的余地，“特意为你学的。” “……为什么？” “我喜欢你啊。” …… 燕星辰和齐无赦互换灵魂之后，眼见齐无赦用赴死者的身份行事，在副本中把其他玩家气得不行，说：“那些人在副本里已经够惨的了，你怎么还取笑他们破局素质差？” “我那叫取笑吗？那叫实话实说。” “你是不知道你嘴有多毒。” “确实不知道。” “……”燕星辰无奈了，“那你干什么要对他们实话实说？” “你没看出来他们领头那个对你有意思呢？” “……那和你取笑他们有什么关系。” “他们觊觎我喜欢的人，当然有关系。” “……”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 找不到整个樊笼核心结构的钥匙的那段时间里。 燕星辰沮丧地说：“我好像没办法马上打开这个囚笼。” “帮不了那些人就不帮了，你又不是必须这么做。” “你不想出去吗？” 齐无赦侧过头来看他，笑着说：“想啊。” “那你——” “但你也在里面，”这人语气随意得仿佛在说吃饭喝水的事情，“不见天日就不见天日吧。” “……” …… “老师？燕老师？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都说了不可以叫我老师。” “那是可以喜欢你的意思？” “……” “诶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 “我喜欢你都说了多少遍了，你次次都不回答我。” “……” “又不说话。” “……” …… 一开始不说话，只是因为不知所措。 他孑然一身惯了，连亲情友情都不曾认真体悟过，从何而来对爱情的理解呢？ 每一次齐无赦提起来，他总是落荒而逃。 这样的状态维持了很久。 后来，他为了解决樊笼的问题，开始将樊笼世界的架构纹路印刻在自己身上。 闻夜问他：“老师，这么疼，就为了那些毫不相干的人，真的值吗？” 他骤然一惊。 不是因为这个问题。 而是因为他发现，他当时的想法居然是——这样做不仅可以结束樊笼的一切，他还可以带齐无赦离开。 不是帮齐无赦离开。 是带齐无赦离开。 他似乎已经默认了，哪怕是囚笼崩毁，虚妄破碎，天光照见现实的那一刻，他也不会和齐无赦分道扬镳。 他早该意识到的。 如果他对齐无赦没有感觉，对方那一句又一句“喜欢”挂在嘴边之时，他就算不出手把人揍一顿，怎么着也会这真的跑得人影都见不着。 可他都没有。 他不过是不知道怎么样回应而已。 他不过是不知道，怎样回应，才能珍而重之地对待这句话。 如果下次，齐无赦再问他，他就回应吧。 他想。 可惜好运气确实从来不曾真的眷顾过他们。 命运的咽喉也很奇妙，它总是很会找时机，在最不想被勒住的时候呛了呛。 没过几天，第一次尝试融入樊笼的燕星辰在疼痛的撕扯中探寻着樊笼的规则，发现了连齐无赦都不知道的樊笼的过往和隐秘。 原来齐无赦并不是那被镇压的恶念唯一一次产生的意识。 樊笼存在不知多久，玩家在无穷无尽又到不了头的欲望中逐渐死去，一批又一批人前仆后继，而囚笼之下压着的恶念早已不知产生过多少次意识。 这封印并不是完全如他们所想，只是在恶念之上重重加锁。 每一次副本落锁，这锁本身便带着重压和折磨，若是意识诞生，这些锁链就如同一把把利刃，会将意识逐渐消磨直至毁灭。 如此一来，意识诞生之后，被樊笼磨灭，磨灭之后，经过不少岁月再度诞生。 诞生、磨灭、诞生、磨灭…… 这长久岁月下来，樊笼早已不知磨杀了多少次意识的诞生。 只不过是齐无赦这一次发生了意外而已。 齐无赦在刚成形之初，便遇到了居然敢撕裂樊笼结构的燕星辰。 齐无赦之前生成的那些恶念意识，如果逃逸，一般的玩家要么被蛊惑，人心欲念彻底将恶念意识污染，恶念在樊笼中散播开，最终还是会被樊笼的自保机制扑杀；要么，就是被玩家想尽办法分离驱逐，导致恶念意识被樊笼发现，最终仍然被抓回封印之下，继续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逐渐被消磨殆尽。 可偏偏这两者都没有发生在齐无赦身上。 赴死者同恶念意识谁也没有奈何谁，善恶交融，光暗相遇，在这密不透风的幽冥中种下了浓墨重彩的花，最终造就了齐无赦这么一个玩家身份。 齐无赦在樊笼中藏着，不在封锁之中，歪打正着，那些本该无时无刻消磨恶念意识的副本根本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扑杀他。 但若是齐无赦再度回到封印之下，那便糟糕了。 即便如此，就算不被樊笼发现，齐无赦终究还是在樊笼之中，那些消磨的机制仍然会作用在齐无赦的身上。 只不过速度慢了一点而已。 只要樊笼还在一天，哪怕齐无赦同他一起躲在樊笼世界里，终有一日，齐无赦还是会油尽灯枯。 发现这一点后，燕星辰心神巨震。 他从未想过，“彻底消失”这样的字眼会发生在齐无赦身上。 他将这个发现藏在了心里，谁也没说，包括齐无赦。 但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在齐无赦出事之前毁掉樊笼。 最开始，他只是尝试用他的身体融入樊笼并且更改副本规则——这就是他之前恢复的记忆里的那些内容。 他成功了。 齐无赦和闻夜也都觉得他成功了。 但其实他并没有完全成功。 如果不出意外，樊笼确实会在逐渐解锁的过程中消散。 可这速度太慢了。 真到了消散的那一日，齐无赦早就…… “不行，还不够快。” 齐无赦问他：“什么不够快？” “这一切——启明条约的完善、道具的数量、数不胜数的副本被破解的速度……” 以一己之力更改副本结构运转，妄图打开这巨大的枷锁，燕星辰的身体日复一日变差。 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樊笼崩毁的速度依旧不够快。 于是他做了更胆大的决定。 一个不能告诉齐无赦的决定。 他拿出了当初费了大力气得到的传奇级别规则道具——“分离”。 那本来是为了分离附着在他灵魂之上的恶念意识的。 可之后，他和齐无赦之间愈发不分彼此，这传奇类规则道具反而成了摆设，燕星辰将之束之高阁，没再拿出来过。 再次拿出来之时，他拖着虚弱至极的身体，背着齐无赦和闻夜，独自一人，将自己灵魂中代表着理智、克制、秩序的那一部分，还有和情爱有关的魂灵，活生生分离了出来。 他的灵魂一分为三。 一部分，就是维持着他思维意识的主体。 一部分，是他人生至今为止对情爱、喜欢的所有魂灵。 最后一部分，便是所有和理智、克制、秩序有关的。 最后这一部分囊括了理智和克制的灵魂被印刻上了代表着樊笼规则的符文，融入樊笼之中，将秩序和良善刻在了这巨大的囚笼之上。 本该缓慢完善的条约在接入这部分灵魂的那一瞬间开始加速成型。 【启明条约完善中。】 【启明条约第一条：禁止玩家自相残杀。】 【启明条约第二条：……】 从那一刻开始，哪怕燕星辰不在樊笼了，他的灵魂也会一点一点地督促启明条约快速完善，从而促进副本循环和保护樊笼中每一个玩家。 而他自己剩下的灵魂也会逐渐同樊笼融合，不断地加速着这一切。 这就是他第二次进入樊笼之后，灵魂状态越来越差的原因——他的主体灵魂一直在变少、一直在同樊笼融合。 这样一来，在樊笼消磨掉齐无赦之前，他便能以自己的血肉灵魂为刀锋，反过来彻底把这囚笼给消磨掉。 而代表着情爱欢喜的那一小部分灵魂，成为了另外两部分灵魂沟通的枢纽。 这枢纽是连接他自己的灵魂和融入启明条约的灵魂的开关。 他的灵魂一直和樊笼连着，只要拿回枢纽，便能重新开启对樊笼结构的掌控。 这枢纽便同这些记忆一起，藏在金拆当中。 在他打开金拆最后封存的信息的那一刻，枢纽便重新回到了他现在所剩不多的灵魂当中。 他已经再度对接上了樊笼，清晰地感受到樊笼的每一处、每一个符文中能量的流动、他的灵魂每一次细碎的消磨…… 这边是他隐藏到最后的秘密。 金拆里最后封锁着的，是刚才恢复的那些和齐无赦有关的记忆，还有他和情爱有关的魂灵。 他将打开封锁的密钥符咒交给闻夜，并且告知闻夜一定保密，连之前的自己都瞒着。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全世界谁都可以知道这件事，唯独齐无赦不能。 齐无赦当时已经开始怀疑他为什么要那么拼命地加速樊笼破碎了。 本来燕星辰以身体为符纸融入樊笼已经足够了，之后他们可以慢慢地等待时间的作用，樊笼终究会消失，困顿其中的玩家终究有离开的一天。 燕星辰却还是嫌速度不够快，齐无赦怎能不怀疑？ 若是这份喜欢被当时的齐无赦知道，以这人的聪明，绝对能猜到他为了加速樊笼做了什么。 他只能三缄其口。 将这些都封存起来之后，他的身体继续衰落下去。 “你快死了，”齐无赦对他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燕星辰只是眯着眼睛笑了笑：“好。” “所以呢？” “什么所以？” “所以你喜欢我吗？” “怎么突然扯到这个？” “我说什么都会扯到这个。” 燕星辰哭笑不得。 彼时，年轻的赴死者已经将一切和情爱有关的魂灵，还有那些与喜欢有关的记忆，全都剥离封存了起来。 他对“喜欢”的定义一片空白。 他已经无法回应了。 他茫然地将这个问题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十分诚实地回答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齐无赦微怔，带着期望的双眸暗了暗。 没过多久，燕星辰的身体真的撑不下去了。 他安排好了一切。 齐无赦也安排好了一切。 他们根本没有商量，只是暗自筹谋着各自的打算。 一个在樊笼中埋下了日后可能用到的每一步棋，一个想尽办法给燕星辰塑造了樊笼之外能够使用的孩童时期的身体。 齐无赦要送燕星辰离开樊笼之时，燕星辰没有反对。 他知道自己的灵魂正在一步步和樊笼融合。 哪怕是离开了樊笼，残缺的灵魂也会一点一点变少——他的灵魂终究会全都和樊笼黏连在一起，成为樊笼的一部分，甚至是……成为樊笼。 但那个时候，他可能已经在现实世界中生活了好一段时间，然后默默死去。 齐无赦则在樊笼世界里过了几十年。 混乱时代几年的相处早已微不足道。 哪怕是樊笼再度将他拉了回来，燕星辰也只会在自己的安排之下逐渐拿回当初的实力和记忆，再度走上这条路。 也许当年那不曾回应过的喜欢也只会被时间遗忘。 齐无赦会自由地离开樊笼，曾经的赴死者在齐无赦的记忆里可能只是一个相处过几年之后离开的过客。 燕星辰不曾想到，齐无赦送他离开樊笼之后，其实从未真的离开过他的身边。 那一道道缱绻悠扬的竹笛声昭示着他还懵懂之时的陪伴。 有人明明身在樊笼之中，并不确定他还会不会归来，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再度记起一切，却仍然冒着巨大的风险，用尽全力，时不时将意识飘荡出樊笼之外，悄然无声地看着他。 也正是因为这一份默然无声的陪伴，齐无赦发现了他灵魂有缺的问题，想办法将燕星辰带了回来。 冥冥之中，他们在樊笼中重逢了。 当初那份喜欢分明被燕星辰封锁，可命中注定的阴差阳错之下，哪怕这份记忆没有回来，哪怕他连喜欢和情爱的定义都剜去，哪怕他的灵魂早已千疮百孔残缺不堪…… 本该被埋葬于不见天日的万丈深渊中的种子在峭壁悬崖上落地生根，借着那么一点幽微明光，仍然在一片苍茫中破土而出，开出了温柔缱绻的花。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04章 第 304 章 副本池。 【警报！警报！】 【警报！检测到外力再度介入樊笼！】 【警报！自保机制遭到入侵, 自保方案存在被更改的高度风险。】 【警报！警报！警报！……】 数不胜数的一大堆能量错综复杂地围绕在一起。 那是一个又一个副本。 在此刻的樊笼中数量急剧减少的副本，在这里居然堆积成山。 若是有玩家能出现在这里，便会发现, 震耳欲聋的警报声在燕星辰获得金拆中封锁的东西之后便响了起来, 频率越来越高，提示音越来越急促。 【警报！警报！警报！……】 【……】 【警报！警报！警报！……】 …… 片刻。 【检测到风险已超过临界值, 自保机制常规运转方案失效，启动紧急预案。】 【自保机制提前开启。】 【副本处理中……】 樊笼世界看不到的副本池中, 数不胜数的副本仿佛被什么东西搅动了起来。 副本的编号个数和定级各不相同，这些凝聚了大大小小能量团的副本在疯狂的搅动中居然逐渐融合了起来。 …… 樊笼世界。 编号5副本——真心校园——结束的那一刻, 整个樊笼被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上一次如此震荡, 已经是十几年前赴死者从总榜第一突然失踪的时候了。 那一次之后，启明条约不断完善, 符咒体系彻底在樊笼生根发芽，十几年来玩家的存活率飞速上升，整个樊笼从一开始的野蛮变成了现在这样的井然有序。 那这一次呢……？ 这一次, 这位如同神明般的传说又要做什么？ 关于樊笼的隐秘、燕星辰的身份、齐无赦的神秘、完全洗牌的总榜…… 直播间关闭，玩家们满腔疑惑无处发泄，论坛一时之间帖子数量暴涨。 混乱的黑市都充满了奔走的玩家。 副本的钥匙数量已经以肉眼可见的方式减少。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人十分恍惚，至今都无法将直播画面中看上去消瘦单薄颇为柔弱的燕星辰同近乎传说一般的赴死者扯上关系。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根本没有给他们缓冲的机会。 没过多久, 总榜彻底动了。 不知多少总榜玩家死在了真心校园副本中，总榜前十二更是折损大半。 前五百的名字飞速滚动着。 前排迅速尘埃落定。 白远山和何眠等人凑在白远山打开的玩家总排行榜上，在前排名字固定之后, 全都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我的天……” 【玩家总排行榜。】 【第一名, 燕星辰。】 【第二名, 闻夜。】 【第三名, 许明溪。】 樊笼整个玩家的前三名, 不是曾经的赴死者本人，就是赴死者的学生。 可谓是意料之中的恐怖。 再往下看。 【第四名，郑皎皎。】 【第五名，周晚。】 …… 【第九名，曲疏。】 …… 【第十二名，喻行川。】 白远山“呸”了一声：“便宜这孙子了，如果不是许千舟……” 他话音一滞。 许明溪出来了。 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齐无赦和周晚。 副本开始前，他们就是在这间屋子里，拿着燕星辰画好的钥匙符咒一同载入副本的。 只是本该出来的人少了一个。 白远山生怕刚才许明溪听到了什么，立刻噤声。 许明溪却神色茫茫，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也并不在意自己进入了总榜前三，仍然是那一副冰凉凉的样子。 “燕星辰呢？”何眠打破了寂静，“他应该是第一个结算完毕的……” 齐无赦大步上前，看了一眼总榜。 他从来都是从容悠哉的模样，难得这般皱着眉，双眸之中满是沉肃，其他几人大气都不敢喘。 这位并不在总榜却远比闻夜数据还要高的赴死者突然道：“情况不太好。” 周晚：“……什么情况？” “副本。” 齐无赦感受到了樊笼能量流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用一句话来概括的话，星辰从十几年前就想取缔樊笼，他想让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死亡，樊笼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开启自保机制，现在……” 他抬了抬眼皮，望向后方窗外那虚假的天穹，自言自语般说：“星辰离成功只有一步，樊笼惧怕他，紧急启动了筹备很久的自保机制。” 惧怕。 这个词，向来只有玩家对鬼怪、玩家对樊笼。 可现在却用来形容樊笼对一个玩家的态度。 齐无赦朝白远山抬了抬下巴：“看看你的钥匙。” 白远山刚把自己所有的钥匙拿出来，就骂了句脏话：“怎么回事，我的钥匙在快速过期！？” 钥匙本来就不多了，他攒着的也不过十几个，现在一拿出来就直接过期了一半。 白远山没别的办法，当机立断，便选了个时间最近的钥匙，选择进入副本。 可想象中询问玩家是否进入副本的提示音并没有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同样冰冷缥缈的提示：【该副本正在重塑中，请玩家稍后再试。】 白远山：“？” 还带重塑的？ 他又拿起了另一个想要尝试。 【该副本正在重塑中，请玩家稍后再试。】 【该副本正在重塑中，请玩家稍后再试。】 【……】 同样的提示音响彻在樊笼的每一个角落。 直播大厅里，随着正在进行的副本一个接着一个结束，马上有人发现了——直播大厅的副本一直没有增加新的！ 正在进行的副本全都结束之后，直播大厅直接空了！！！ ——这意味着樊笼并没有任何一个正在进行的副本！ “发生什么了？” “我尝试使用钥匙，但钥匙要么过期了，要么是提示音告诉我对应的副本正在重塑……” “没有副本可以进入了？？那明天进入副本的期限到齐的玩家怎么办？” “副本数为零，可是也没有关于总榜凝固的通知啊！”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 …… 副本的结算空间中。 燕星辰早就完成了结算。 他重新连接上了樊笼，对于樊笼来说，他不再是一个纯粹的玩家，哪怕结算结束，他也可以在樊笼任何的地方自由来去。 只要他想，他能够听到、看到、感受到樊笼里的每一个角落。 他直接把一直挂在自己身上的平衡机制去掉了。 灵魂回归，念力值回到了同武力值差不多的水平，并且在两次进入樊笼得到数值奖励之后，念力值和武力值分别超过了二十万。 上一次作为随机玩家，其他玩家无法关注他，他是完全靠着数据占据总榜第一的。 这一次，真心校园副本结束后，他的粉丝数直接朝着百万冲。 哪怕是十个闻夜加起来，恐怕都没办法把燕星辰从第一的位子上拉下来。 这样的成就，不论是放在随便哪个玩家身上，都会被数据迷花了眼。 但燕星辰看都没看信息面板一下。 他一重获樊笼结构的掌控权，便把意识深深地潜入樊笼结构之中。 青年站在一片漆黑的结算空间中，双眸轻闭。 整个樊笼世界的喧嚣都尽入他耳，他安静地站在这么一方一无所有的天地之中，仿佛世界万物都和他没有关系。 片刻。 他睁开了眼睛，眉眼挂上了笑意。 “原来如此，”他喃喃道，“保护机制把副本都留着是为了这个……” 他眸光一定。 燕星辰抬手，一片漆黑之中，浮光闪动，深奥晦涩的一大片符文出现在他面前，如同湍急的河流一般迅速流淌而过。 修长手指微弯，轻巧地点在那些他人根本看不懂的符文结构中。 副本池中本来已经凝结的副本突然开始颤动。 【警报！自保机制遭到修改！】 【经检测，该修改非外力因素，无法抵抗。】 【修改成功……】 燕星辰心念一动，出现在了处于樊笼世界中心的黑市当中——他已经和樊笼没什么区别了，自然能想去哪就去哪。 黑市已经不复之前的繁华。 哪怕是人声鼎沸的地方，也不过是争吵或者焦急的声音。 赌局早就开不起来了。 他出现在一处颇为荒凉的角落，并没有人关注到，那处于话题中心的归来者就这么安静地站在无人注意的地方。 他打开信息面板，在之前创建的通讯频道里发了自己的方位。 通讯频道里有齐无赦、许明溪等人，方位刚发出去，没到一分钟，众人便用瞬移符来到了燕星辰的面前。 齐无赦刚一站定便说：“樊笼现在所有副本都消失了，所有还活着的玩家都在樊笼主世界里面。你出来之前，我大致把樊笼副本的原理和自保机制有关的事情都和他们说了。” 燕星辰无声地笑了笑。 齐无赦显然知道他需要什么，在他更改保护机制的时候就帮他解决了其他琐事。 “既然齐无赦都说了，那我就不需要提前介绍了，毕竟能给我们说话的时间不多了。” 闻夜一愣；“时间不多？怎么了吗？” “我刚才一直没出来，就是在查看樊笼那些藏起来的副本到底在哪里。然后我发现，这些副本沉在副本池的最深处，一直都没有被重塑送出，自保机制收集他们，是为了把它们全都融合在一起，融合成四个巨大的副本。”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哪怕是齐无赦，脸色都不太好看。 所有副本融合成四个副本，那这四个副本得有多可怕！？ 这不就等于是不可战胜的存在吗？？ “之所以是四个，是因为福禄笼结构。樊笼想要将浩瀚的副本能量融合之后一分为四，然后以樊笼主世界本身为副本地点，将四个副本以避阴符的纹路走势落在主世界的四方，一旦这四个副本落下，主世界就等同被一个巨大且能量庞大的福禄笼笼罩。” “彻底落下之后，我们如果要破开这个巨大的福禄笼，就必须得撬开其中一角。这个原理，我们在古刹闻香副本的时候遇到过。”当时他们就是撕开并且控制了福禄笼的其中一角才成功破局的。 “而且这四个副本还能互相借用能量，如果真的让自保机制成功，那么，哪怕我们之后想要再度进入其中一个方向的副本破局，这个副本能借用其他三个方向副本的能量——基本就等于整个樊笼世界剩下的所有副本能量。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就算是所有玩家都进入融合后的副本，都不可能破局了。” 整个樊笼副本的数量何其浩瀚？ 十几年前，樊笼死亡玩家人数居高不下的时候，直播大厅足足有上百页。 这么多的副本，只凝聚成四个副本，四个副本还能互相借用能量，这岂不是完全无解？ 许明溪一下子点出了关键：“如果主世界彻底被这么大体量的福禄笼笼罩——会发生什么？” “小福禄笼被困住的玩家和厉鬼是什么下场，主世界的我们就会是什么下场。” 众人尽皆一惊。 ——出不了福禄笼，不管是鬼怪还是玩家，都会被活活困死！ 玩家甚至会被逐渐浓郁的阴气腐蚀至死，尸骨无存！ 燕星辰更改了樊笼副本的能量流转方向，让原本不断落锁的机制变成了不断解锁的机制。 他这个更改不影响樊笼主体，不触犯基础规则，樊笼对此束手无策，自保机制运作之下，计算出了这么一个绝妙的解决方法。 如何阻止燕星辰解锁樊笼？ 让这个锁沉重到根本解不开。 怎么阻止樊笼玩家不断地破解副本？ 让副本成为无法破解的存在。 所有副本凝聚而成的巨大副本，没有任何人有能力破解。 进去就是送死。 这么一个大锁一旦落成，樊笼解锁的进度就会彻底停滞。 而四方的“锁”形成的福禄笼也将玩家困在里面，将所有玩家慢慢耗死。 等到整个主世界一片荒芜之时，樊笼自然能重新启动拉新人的机制。一切重启，启明时代将会彻底终结，他们曾经做过的努力也会被无声地埋葬。 所以樊笼一直在藏着副本，逐渐积累副本能量。 按照这个速度，若是没有外力干扰，大概一两年之后，樊笼主世界将会重归虚无，寸草不生，尸骨无存。 ——好在燕星辰重新连接上了樊笼，发现了正在缓慢凝聚的副本。 他说：“我发现了自保机制的目的，自保机制也发现我重新连上了樊笼，所以在刚才，樊笼启动了紧急预案，想要快速将现有的副本立刻凝聚。” 白远山恍然大悟：“难怪现在没有任何一个副本打得开！原来都被樊笼拿去融合巨大副本了……” “是，”燕星辰十分镇定，“当然，我和樊笼现在不分彼此，谁都瞒不了谁，所以我也发现了紧急预案。来见你们之前，我干了一件事。” “你阻止它们融合了？”周晚问。 “那我做不到，”燕星辰从容道，“合理的规则和机制不能被否定，樊笼的规矩就是这样的，哪怕是樊笼本身都无法更改已经成为规则的东西。” “那……” “哦，我干脆添了把火。” 齐无赦笑了一声：“好办法。” 闻夜鼓了鼓腮帮子：“老师，你到底做了什么？”他似乎有点不太乐意——齐无赦立刻就明白了，他居然没懂。 燕星辰摸了摸他的头发。 “我直接让自保机制启动了。” 所有人先是一呆。 闻夜最先双眸一亮。 随后，其他人全都陆续露出了然的神色。 自保机制正在干什么？ 它为了防止燕星辰又做出什么解锁的操作，干脆不攒副本了，加速凝聚所有在副本池子中的副本能量。 但是凝聚是需要时间的。 燕星辰现在就启动了那个四方福禄笼的机制，那么，落在四角的副本就来不及凝聚所有副本能量的存在！ 自保机制虽然启动，但难度却尽可能降到了最低。 起码不会是让他们喘不过气来的无可匹敌。 青年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眸光轻敛，墨瞳中星光涌动，像是深海中坠落下了雪沫，清冷却明亮。 他的嗓音裹着坚定，如利刃入雪刺开了冰凉，“看时间……差不多了。” 几乎同时。 那每个玩家格外熟悉的提示音居然在整个樊笼主世界中响起！！ 【全体玩家请注意！全体玩家请注意……】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停下了动作，惊骇困惑地听着这个不该出现在主世界的声音。 【全体玩家请注意！】 【因不可抗力，樊笼副本能量发生异常，主世界结构将发生改变。】 【您所在的主世界东南西北四方将会分别降落副本。】 【再次重复：您所在的主世界东南西北四方将会分别降落副本。】 【该结构为福禄笼结构，四个副本降临四方后将会成为“钉子”，一旦钉下——既副本破局失败——则无法拔除，且该副本能量将会共享给其他三个副本。若是在四个“钉子”都没有钉下的情况下破除其中一个“钉子”，四方结构将会溃散。】 燕星辰和齐无赦对视了一眼。 “这个意思是……四个副本同时开启，如果有一个副本破局失败，那这个副本的能量就成功钉在了对应的方向，而且能量可以供给给其他三个还没有结束的副本。” 齐无赦点了点头：“是，但如果在四个副本都没有结束的时候，结束一个副本，那福禄笼结构就会彻底溃散，其他三个副本也会自然消散。” ——那他们便成功了。 樊笼甚至会因此作茧自缚，彻底瓦解！！ 这就像一个动态游戏，游戏一共有四场。 假设其中一场游戏提前结束了，胜利者却是对手，那么这一场游戏中的对手可以前往其他三场游戏支援，其他三场游戏会面临更强劲的对手，失败的可能性就越大。 如果接着又有一场游戏失败，剩下来的两场游戏就要面临更大的压力、更强的对手。 看上去，他们好像有四个机会，实际上，只要有一个失败，就昭示着全面的失败。 这就好像推多米诺骨牌，推动了一个，之后的骨牌也会很容易倒下。 他们和樊笼比的，就是谁先推下这第一张牌！ 燕星辰肃然：“我们必须在保证四个副本都没有失败的情况下，率先破解一个副本，否则的话……” “没有否则。”男人的指尖抵在了燕星辰的双唇上。 惊愕与混乱之中，提示音还在继续。 【樊笼秉承公平原则，确保每一个玩家对副本任务、副本进度、副本失败的结果有知情权。】 【您的信息面板最顶端将会时刻显示四方副本进度，直至结果诞生。】 【副本失败判定条件：若是四个副本全部任务失败，四方“钉子”落下，福禄笼结构建成，请您安然等待死亡。】 白远山：“我呸，安然你个大头鬼！” 众人：“……” 【四个副本任务一致：阻止副本boss完成避阴符并击杀副本boss，副本没有剧情、没有鬼怪npc、没有其他级别鬼怪，有且只有一位boss级别鬼怪，击杀成功即为完成任务。】 燕星辰沉肃道：“也就是说，四个副本boss中，只要有一个boss画好了避阴符，那就是樊笼赢了。” 齐无赦点头：“但如果我们在此之前成功击杀其中一个boss，四方结构溃散，那就是我们赢了。” 【副本构建完毕。】 这句话像是无形之中的大手，猛地掐住了所有人的咽喉，将一切喧嚣吵闹全都掐断。 这一时刻，不论是知道真相的玩家，还是不明所以的人，尽皆在无需商量的情况下安静了下来。 “轰——” 四面八方传来了直破云霄的惊天巨响！！ 狂风歪七扭八地从四方吹来，千万年如一日的晴空倏地阴云密布，滑过天际的飞鸟发出凄厉的哀鸣，僵硬着翅膀纷纷掉落在地。 尘土沙石自晃动的地面扬起，如同末日来临前的沙尘暴将人间掩埋。 主世界东方，一团看不清明的模糊的黑云包裹着那一处，主世界南、西、北三个方向的边界之上，带着超高武力值的人影在天地变色之时突然出现，立在了一片阴霾之中。 【北方副本载入成功，全体樊笼玩家已就位，副本世界已开启，当前副本编号4，副本地点：樊笼世界，副本boss：水鬼彩娘。】 【西方副本载入成功，全体樊笼玩家已就位，副本世界已开启，当前副本编号3，副本地点：樊笼世界，副本boss：青山盲女。】 【南方副本载入成功，全体樊笼玩家已就位，副本世界已开启，当前副本编号2，副本地点：樊笼世界，副本boss：魅鬼鬼王。】 【东方副本载入成功，全体樊笼玩家已就位，副本世界已开启，当前副本编号1，副本地点：樊笼世界，副本boss：未知。】 【请玩家时刻遵守启明条约，努力通关。】 【祝您好运。】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305章 天地为笼（1） 狂风稍停。 乌云倾覆之下, 飞沙渐歇，除了模糊不清的东方，那立于其他三方的人影也清晰了起来。 长发及地、浑身被水泡到泛白的妇人站在北方边缘, 周身水汽漫漫。 蒙着双眼的少女站在西方边缘，她穿着一身古朴的带有部落色彩的长裙, 嘴角微微勾起, 神色阴郁。 南方边缘, 魅鬼鬼王微微侧头, 乌黑的天穹没有一丝照亮人心的光, 可他只是站在那里，摄人心魄的气质散在身周, 竟在阴暗之中都能轻而易举夺人心神。 这三个方向的boss，尽皆是根据燕星辰重来一次经历过的副本来塑造的。 唯有东方，一片模糊。 那是编号1的boss。 燕星辰在这些提示音响起的时候, 便已经将迄今为止的所有信息全都印刻进了樊笼结构中。 在这一刻，所有玩家的信息面板之上, 除了四方副本的进度之外，还出现了一段文字——是关于樊笼结构真相和现在这四方副本出现的原因的。 玩家都有念力值傍身, 阅读速度很快，这消息被燕星辰同步到每个人的信息面板之上时，便等同于瞬间告知了所有人。 从约莫二十年前的混乱时代说起, 一切的契机始于燕星辰发现总榜根本不会凝固，囊括了一些过程。 打开樊笼的钥匙仍然不知所踪, 燕星辰只能更改副本能量流动方向来一点一点暴力解锁。 直至现在, 为了阻止能量更庞大的副本生成, 四方福禄笼结构被强行提早启动。 樊笼提示音的回音还在天地中回荡, 青年如松如竹的嗓音便借由一模一样的提示音结构, 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真相告知，输赢不论。】 仅仅八字。 他并不奢望会有什么帮助，也不要求援手。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也该是他需要面对的战争。 做完这些，燕星辰斩钉截铁道：“我去编号1。” 最危险的副本，未知的boss。 齐无赦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没有反驳他。 他们本来就准备好了面对最坏的情况——那就是他们两人应对这四方副本，直接放弃两个副本。剩下的两个副本虽然难度会翻倍，但只要他们有一人能成功便成。 齐无赦笑着说：“好，我去编号2——” “我去。” 周晚突然道。 他转头，遥遥眺望着那同周镜如出一辙数据却高得离谱的魅鬼鬼王，“我知道那不是我的父亲，那只是一团数据极高的能量。但人有的时候，还是需要面对过去的。” 他说完，也不等燕星辰回答，一扬瞬移符，顷刻间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许明溪叹了口气：“我去帮他。” 闻夜也沉声道：“一起吧。” 周晚一人不可能敌得过。 话音未落，许明溪和闻夜也离开了。 白远山骂骂咧咧：“老许你又不等我！” 郑皎皎笑了：“躲着可不是我的作风，我自认不如齐无赦，编号3就不掺和了，但是编号4得交给我。” 曲疏：“哎等等我！” 四方副本已经开启，争分夺秒的时刻，连一句嘱咐和一句再见都是奢侈。 眼前瞬间消失了五个人。 燕星辰微怔。 他就像一个行走荒漠的人，已经做好了渴死的准备，却没想到眼前突然出现了绿洲。 这绿洲分明落在阴暗之中，本该寸草不生的地方却长满了青绿，茂密无比。 他缓缓地眨了眨眼，神情复杂。 齐无赦似是有话对他说，可几秒过去，这人只道：“小心。” 话落，男人朝着位于西方的青山盲女而去。 燕星辰站在原地，回过身，瞧见了在不远处看着他的喻行川。 他们这些人在副本开启前拉过公共频道，里面也有喻行川。 副本结束之后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没有人有时间去管公共频道里到底有谁，他发送定位的时候，喻行川自然也看到了。 喻行川浑身紧绷，双拳紧握，状若踌躇，也不知到了多久。 时间紧急，燕星辰本想转身就走。 这么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里，他心中思绪百转千回，终于还是说了一句：“我这一回重连樊笼之后，发现樊笼其实有三条没有公布但维持着世界运转的铁律。” “樊笼永远公平。” “玩家永不得出。” “总榜永无凝固。” 喻行川双瞳巨震。 燕星辰已经拿着瞬移符离开了。 樊笼各处，惊慌声不绝于耳。 “看、看西方——” “南方也有！不，每个方向都有……” “所以许愿的承诺的是假的吗？我一直以来拼死拼活都是没有意义的！？” “我们居然只是这个笼子的养料……” “我想活下去。” “……” …… 西方。 青山盲女衣袂飘飘，青葱玉手抬起，指尖落下符文笔画，逆转的避阴符走势凌空而出。 就在她开始画逆转的避阴符的那一刻，所有玩家信息面板上，编号3副本的进度产生了变化。 【编号3副本进度：1/100。】 若是到达一百，则代表这一方位的避阴符成功落下，组成青山盲女的能量将会供给到另外三个方向的副本boss身上，而这个方向的“钉子”则无法拔出。 ——那便代表着西方副本破局失败。 玩家必须在进度到达一百前，击杀四个boss中的一个！ 盲女刚画好第一笔符文，一支黑色长箭倏地破空而来，直指盲女用来画符的手腕处！ 她不得不停下手中动作，反手抓住了箭身。 箭身带来的惯性将她往后带了几步。 樊笼和燕星辰相互干扰下，提前凝聚出来的副本boss直接选取了燕星辰记忆中的boss作为模型。 这只是有着青山盲女外表的一团巨大的能量，不是燕星辰和齐无赦认识的那个巫女祭神副本里的盲女族长，她没有任何记忆。 她对齐无赦的到来没有反应。 她蒙着双眼，往来人的方向侧了侧头，表情没什么变化，手腕一个用力，射来的长箭不仅没有消散，还裹上了一层浓密的鬼气，猛地朝齐无赦的方向射去！ 齐无赦同一时刻侧身闪开，叹了口气：“玩家身体限制了我的武力值只能和boss持平，真是难办……” …… 南方。 周晚用力抓住那同周镜一模一样的魅鬼鬼王的手。 鬼王画符的动作一顿，漂亮的面容浮现出冰冷，一个甩手便轻而易举地将周晚甩了出去。 白远山赶忙拖住他，却被力道带着一起往后滚去。 周晚足足翻滚了好几下才用白伞为支撑刹住了身体，内脏在无可抵挡的巨大力量之下猛震，仿佛在他的身体里被晃成了泥。 他刚一停下，便面色惨白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鬼王看也不看他一眼，立刻抬手画下避阴符的下一笔。 【编号2副本进度：3/100。】 闻夜和许明溪几乎同一时刻自左右而动。 朱笔迅速勾出一道又一道符咒，冰棱带着霜花冲上前。 鬼王一手画符，另一手随便一挥，竟生生将这些攻击打了回来！ 闻夜咬牙：“这已经是老师趁能量还没完全融合提前启动的副本，怎么还这么强……” 如果没有提前启动，真的等樊笼的自保机制完成，那岂不是必输？ …… 【编号4副本进度11/100。】 水鬼长发舞动，郑皎皎猝不及防被身侧湿漉漉的长发甩到，猛地掼到了地上，“嘶”了一声：“头发比我长了不起啊！！” 另一缕长发没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瞬间扫至身前，眼看就要绞上她的脖颈。 曲疏扑上前，徒手拽住了这缕长发。 郑皎皎呼了口气：“……是挺了不起的。” 本来柔软的长发登时变得比刀锋还要锋利，如同许多条坚韧的鱼线一般，割裂了曲疏的皮肤。 鲜血“滴滴答答”落下。 曲疏嚎道：“编号4不是编号最大的吗？最弱的副本boss都这么强！？这武力值得有七位数了吧！？挂个武力值减半的debuff也有五六十万的武力值，打毛线啊——！！” …… 燕星辰出现在了东方最边缘的那一团黑雾面前。 阴风烈烈，黑云飘荡在上空，翻腾的雾气如同从地狱流向人间的黄泉。 他耳边似是听着整个樊笼中所有人的声音，又因为太过吵闹而什么都听不清。 另外三个方向似乎已经动手，动静极大。 可燕星辰迈进黑雾的那一瞬间，仿佛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他紧握金拆线头，双眸微凝，缓步往前走，逐渐看到了那立于黑雾中央的人影。 他本以为双方将会在见面的那一刻就动手。 可那人影没有动，只是稍稍偏过头来。 在对方转过头来同他对视的那一刻，他脚步猛地一刹，止不住的惊愕冲击着他。 不远处的青年穿着同燕星辰一模一样的风衣，那分明是燕星辰走出真心校园副本后新换上的。 风衣的衣摆敞开，垂落的衣带随着轻风一晃一晃的。 他身量修长却有些瘦，肌肤雪白，眉心一点浅痣，一双桃花目天生点缀着几分温和，可那双眼睛却冰凉冷漠，一点感情都没有。 像是一个没有情绪的机器。 他看到燕星辰，面无表情：“你果然会选择编号1。” 燕星辰呼吸急促了一会，便立刻冷静了下来。 他眉头微蹙：“我早该想到的。” “……嗯哼？”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影摆出了愿闻其详的架势。 千钧一发，分秒必争，他们却相对而立，平和交谈。 “我既然把一部分灵魂融入樊笼，那么樊笼就是我，我就是樊笼。”燕星辰眉梢微动，“你不是我，你只是我的那部分灵魂同樊笼结合之后，樊笼读取到的‘我’。” 他说话时，同他一模一样的人影仍然古井无波地站在那里，双眸死寂一般没有任何波澜。 乍一看，人影同燕星辰一模一样，可若是仔细打眼一瞧，燕星辰眸光明亮，如载星月，满是生机。可这副本编号1的boss却从头到尾毫无表情，甚至连站姿都格外标准挺直，没有任何情绪。 他们仿若一个生，一个死。 燕星辰说：“你是我理智那一部分的灵魂被樊笼读取塑造之后的意向，和我一模一样……” 他不自觉压了压嗓子。 那一部分灵魂，正是他身为随机玩家的时候锻炼出来的冷漠，是他曾经阅尽世态炎凉后的平静与失望。 杀伐决断，只有理智，没有情绪——正是因为这样，分离出来的这部分灵魂才能引导樊笼规则更改，塑造出现在这般完善且严密的启明条约。 “……所以你了解我，因为自己永远最了解自己。无尽摆渡副本专门针对我和齐无赦的陷阱，还有真心校园副本里兰昀的那些谋划，甚至是最后喻行川毁了恶念种子，这些种种，我每次都在想，兰昀哪来的本事算无遗策，把我的性格和软肋都算准了？” 从头到尾，能算计到他自己的，只有他自己。 樊笼凭借的就是对他这部分灵魂的全面解读，同他相争。 即便是他不在樊笼的十几年间，遗失的灵魂依然在他的安排下重塑樊笼，不断提升着玩家的存活率，可樊笼同样也趁着他元气大伤不在樊笼世界里的时候，解读了他的灵魂与性格。 兰昀曾说，兰昀的对手是他，可他的对手不是兰昀。 因为兰昀身后，有这么一个模仿他思维模式的樊笼在筹谋全局。 漫长的棋局从二十年前就落下了第一枚棋子，分开的两部分灵魂各自为营，在星罗密布的棋盘上悄然无声地编织出黑与白相间的画卷。 可他的灵魂一分为三，并不只有这两部分。 最后那么一丝毫不起眼的魂灵，埋藏着燕星辰所有情爱，在隐秘僻静的角落盛放。 现在，遮盖棋局的云雾散开，露出了密密麻麻的棋子，近乎无路可走的棋盘上，只剩下那么一处可以落子。 此时此刻。 玩家信息面板最上方的四行字正在实时变动着。 【编号1副本进度：0/100。】 【编号2副本进度：9/100。】 【编号3副本进度：5/100。】 【编号4副本进度：18/100。】 “燕星辰”歪了歪头，也开始画起了逆转的避阴符，说：“我可不是真心校园副本中那种不完全的复制体。我拥有你拥有的一切——思维、性格、技能、道具、能力、记忆……包括你的所有底牌。” “我们一模一样。” “那么，你觉得——”他机械地对着燕星辰笑了一下，“你能打败我，在这局棋里落下最后一子吗？”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