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云台》 1. 林中遇雨 清晨时,山上升起薄薄一层似云似雾的水汽,二月初二正是踏春赏花的好时节。每年,京城中那些有爵位的大户都会延请官员女眷宴于琼花阁。早些时间还未曾有雨,散过宴后约莫半个时辰天上却忽然淋淋沥沥起来。那些贵眷自然车马出行不妨事,但也不是所有的女眷都坐的上车。 “姑娘,要不咱们还是回去琼花阁吧,眼见这雨越下越大,你说那亭子还是连影踪都寻不着,若是让侯爷知道姑娘着凉,还不知会怎么训斥小的们呢。” “无妨,届时便说我贪玩不肯回琼花阁,二哥不会怎么样呢。” 苍暮跟着许何洲跌跌撞撞地踩着泥泞山路向一个不知影踪的什么亭跑着,雨下的密密匝匝也不见什么时候有停的意思。苍暮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避开路上的水坑,不让自己新式的鞋子沾上泥迹,可是在前面跑的许何洲却是连裙子也不提,兴冲冲的。 不知过了多少林道,淋了多少雨,才看见了那个林雨亭,可是就算是隔的远,亭子里依然可以看见有人影在晃动。 “苍暮,你快点来啊,我怎么看着那亭子里好像有人影。” “哎呀姑娘,我都说了不让你来,万一碰见外男那可是浑身有嘴也说不清啊。” “嘘,苍暮,我怎么看着那个人那么像我二哥呢?” 许何洲在前面不远处停下来,仔细探头探脑看着亭子里的情形,也不管细雨绵绵,可是苍暮确是基本确定了亭子里确实有一人是自家侯爷,所以便拉着许何洲向亭子那边跑去。 许何洲刚想挣扎开,却不想已经有人让苍暮松开了手,许何洲揉了揉自己被拽疼的手腕,再抬起头时已经被刀架住了。那人刀锋很利,凉凉的有种森寒感。她知道自己许是撞破了什么不应该知道的事,闭上眼睛心里不禁感叹起来。“若是有以后,再也不会拉着苍暮这个愣愣的出来了。” “昭华,你怎么在这?” 森寒感渐渐消失,耳边传来了二哥的声音,许何洲抬起眼便看见许鹤年满脸疑惑的神情,而之前用刀架住自己的那个消瘦的少年却如同根本没有存在过般消失不见了。 “快进去吧,你看你淋成这样,仔细着了风寒。” 许鹤年把伞撑过来遮住许何洲,许何洲很自然的跟在许鹤年身旁进了亭子,一旁的苍暮也尾随其后,不敢发言。 林雨亭中除了徐鹤年还有一个身着藏青色长袍的人,他侧坐看着亭子外绵绵不休的雨,许鹤年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妹妹脸色铁青看起来是有点生气的。另一个人一直侧脸看着亭外,看不出神情,只觉得很是好看,沉默寡言,温润谦和。鼻梁高挺,面目庄重。许何洲很自然地想着现在阴雨天他都这般好看,若是阳光明媚时会不会镀上一层金边,就好像是天上的神明,应该会更好看吧。 “昭华,你在想什么呢?你给我听着,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乱跑,从今天开始就给我禁足别出去你的院子。” 许何洲被她二哥的声音拉回亭子里,连忙胡乱的点点头,小声应和。 “二哥你放心好了,我不会乱说的,我很懂规矩的。” 许鹤年闻言白了一眼,又拍了拍自己的衣摆上的污渍。 “这只是我一个朋友而已,他染了病不能见人,今天恰好是二月二他心情好,我只是陪他出来说了几句话而已。” “二哥真是的,朋友染病还带着他出来闲逛,今天下这么大的雨,万一给他淋坏了可怎么办?” 许何洲轻声笑了下,一旁侧坐着的人倒是发出来很轻的咳嗽声。许鹤年被堵的说不出话,却也不能直接出言呵斥,只能撇撇嘴默不作声。 静默了不一会,那人时而低头时而远眺似乎有重重心事,许何洲倒也知道与外男相处一室本来就不妥,所以便没有再看过那个陌生人。她低下头整理自己的衣服,被雨淋坏了的衣服总有一种雨蒙蒙的味道像是皱巴巴的油纸泡在水里又胀开。 正怅然间,侧坐那人忽而起身,许鹤年像是被惊着了般看着他。那人躬身行礼后便走出了林雨亭,森森寒气仿若刚刚被刀架住般飘飘然离开,亭子里一时少了好多拘束不快。许鹤年看着那人走远,好像还默默想着一些别的事情。 “二哥?你怎么晃神了?雨停了我们也走吧!” 许鹤年看着站在一旁规规矩矩的许何洲一时之间竟生出一些惭愧之情。 “看你们这盛装打扮的样子,是去琼花台了嘛?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你们没有坐车回府,是又没备下嘛?” 听及此言,一旁的苍暮刚想回话却被许何洲抢先应下来。 “没有二哥,今日是二月初二,吴家娘子做庄宴请我们去的琼花阁,宴席上你也知道我的脾性,所以就独自出来闲逛了。听她们说林雨亭风景极好,所以才行至此处,不曾料到遇雨。” “罢了,你嘴里总没一句实话,还是先回去让厨房给你做碗姜汤吧,你可要老实喝下,别淋出风寒才好。” 许何洲闻言挽住许鹤年的胳膊一脸乖巧的应声而答,许鹤年轻笑了声便一同走出来林雨阁。 天空墨染苍青,似乎又有大雨将至。 “苍暮,你去叫上武嬷嬷,就说这几日别让咱们院子里的人乱走动惊扰了二哥,你可好好交代清楚,武嬷嬷想必也知道是什么意思。淋了些雨我也困了,到晚上传饭时候再唤醒我好了。” “可是姑娘,侯爷不在时主母那般欺辱我们,我们一再退让岂不是让他们觉得我们好欺负?如今侯爷来了,我们至少也不应该再忍着啊!” “傻苍暮,主母毕竟是将军府的大娘子,二哥就算做了忠信侯也得叫主母一声母亲,你见哪家儿子和母亲闹不是的?” 苍暮听闻只是点了点头不再出声默默出去了。许何洲把自己蜷在被子里,望着自己黛青色的帷帐发起来呆,想起在林雨亭见到的男子和二哥一般的年纪,俊俏出尘的容貌和挺拔的脊背。许何洲不觉有些闷热,她踢开被子又褪了一层里衣。 外面依然淅淅沥沥不停,屋子里黑乎乎的增添了不少困意。 或许京城中的所有姑娘都不曾想到自己只是去赴了一场平常的宴席居然会碰上那样的事。 清晨时分天还未完全亮,将军府就收到了拜贴,说是林家姑娘要来拜访二小姐,主母也不曾说些什么,只是恩准了放行。谁知没过多长时间那林家姑娘就风风火火地跑来了。 “我的阿昭欸,你怎么还有心思睡在这,快些起来吧!我的天呐,你快些起来我有好多话与你说。” 许何洲一脸惘然地打着哈欠坐起来,看着眼前着急的快要冒出火星子的人。 “出了什么事了?你怎么了这是?又不是天要塌了,你这么慌张做甚,苍暮,你去给韶华添点水润润嗓子。” “你别管我了,你还是好好想想你怎么办吧!你二哥不是对你挺好的嘛,我的天呐,昭华,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许何洲疑惑不解地看着语无伦次的林相宜,要知道林相宜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温婉贤淑,她今日一改常态火急火燎,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阿昭欸,你二哥要把你许给宁王了。” “宁王是谁?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不是,嫁给王侯这不应该是件喜事嘛?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你不知道二月初二那日发生的事情吗?现在京城里人尽皆知,你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我这几日被我二哥禁足,院子里也没生人乱入,是发生了什么事啊,人尽皆知!” 2. 风云诡橘 “是宁王殿下与崔姐姐的事,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崔姐姐美貌无双又才华出众,宁王殿下文武双全,听阿悦说也是玉树临风之姿,本来他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可是那日在琼花阁二人亲密时被吴娘子正巧碰见。所以现在京城里人尽皆知,崔家亲自退了亲事,说宁王败坏风气羞辱女眷,所以京城之中无人敢嫁。” “那你刚才所说,我二哥要我嫁他?” 林相宜接过苍暮递过来的水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也不是,就是今日论功行赏,宁王请旨赐婚,点明要娶你。圣上只是问了你二哥如何,你二哥说你自小生乡野缺乏管教还说了一堆恭维之言,最后同意了。” “可是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若是平常那般亲密,这也无妨吧!” 林相宜闻言,顿时羞红了脸,她吃惊地看着许何洲,许何洲惘然地看着林相宜摸不清楚为什么林相宜会有这种反应。 正想再问问林相宜,忽而武嬷嬷进来说是主母传话,要许何洲这就过去。 “那今日便先回吧,我现在就过去给主母回话,你放心好了我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知进退的不会有事。” 许何洲进正厅时,她大哥三哥也在,主母端坐与主座之上,看起来打扮的很是庄重又不失亲和。 “阿昭,你一向是家里最懂事的孩子,想必林家姑娘来也是为了此事,你也不要怪你二哥,宁王虽然如此但好歹也是正经王爷。眼下你二哥应该正在宫里 ,一会子传旨宫人就该来了,你快去打扮一二,这是娘新得的留香钗,很是庄重典雅,与你再合适不过。” 说完一旁的刘妈妈就上前打开了手里一直端着的匣子,递与苍暮。 “母亲给的自是极好的,女儿听闻这留香钗贵重无比,让母亲费心了。” 许何洲行礼,许白氏点头相应,几位哥哥也纷纷拿出准备好的东西给许何洲。苍暮一一接下,内心却是鄙夷不已。这个家里什么时候好东西能轮到自家小姐还不是先给大姐儿送去,只有那些陈年旧物才能给小姐。 “苍暮你就帮我戴上母亲赏的发钗好了,其他的太过招摇,衣服还是不换了,这件挺好。这次赐婚肯定非议不少,还是莫要招摇沾染别的是非。” 簪好发钗之后许何洲就出来等候宣旨,母亲很是满意地点头。未等一会,便有宣旨公公上门,那可真是好大排场。许何洲记得上次宣旨时还是在二哥封侯,那时自己才十二,少不经事,只是觉得二哥好威武,现在轮到自己接旨却是如鲠在喉般不爽快。 沉甸甸的圣旨拿在手里,一切却又好像在做梦,许何洲傻愣愣地站住,幸而二哥开口谢过公公。 “咱家在宫里便听闻二小姐天真可爱,秀外慧中今日一见还真是名不虚传,可真是与宁王殿下般配不已,天造地设。” “公公言重,不过是未经世事,今后还望公公多多指点一二。” 赵公公满意地点点头,许鹤年站在许何洲身后轻拍了一下她,许何洲如梦初醒般缓过神来,赶紧行礼。 “王妃娘娘不必多礼,这位是锐意姑姑,在王妃娘娘嫁与宁王殿下前便都由这位姑姑教娘娘礼数。” 言毕,站在他身后的姑姑俯身行礼。 安排好姑姑的住处后,母亲就拉过许何洲说了一番体己话,大抵不过是日后做为王妃不要忘了昔日教导与兄弟姐妹的恩情。许何洲虽然表面感恩戴德的恭听,但是内心大概也不会苟同。 应承完这位嫡亲姨母,名义上的母亲,许何洲就回了自己住处整理心事,虽然怒气见长,但是许何洲也不能贸然闯入二哥的院子质问他。想到此处,许何洲不禁怅然。 五日前,自己还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也不知走了什么运竟忽然要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便说那人安分守己,不惹非议也就罢了,可偏偏出了这档子事。想想也是如果不是这样不能说出口的祸事,自己又怎能攀上宁王这样的高枝。 不过细细想来,林相宜说的那番话还是有很多漏洞的,譬如被撞见不合时宜之事,若真是如此,应当草草了事双方婚嫁已堵众人闲言蜚语,况且崔家也不是等闲之辈,为何宁王非但没受处罚反而还能论功行赏,崔家还不嫌事大的公开退婚,这不是把这件事板上钉钉之举? 正当许何洲百思不解之时,忽而感到身边刮过一丝风声,她迅速扭头正碰见自家二哥在翻窗,随即撇了撇嘴,缓慢起身立在桌子旁。许鹤年面无表情,就好像这已经习以为常一样。 “反应见长啊,我还没进来你就察觉到了,这几年我不在京城,看来你倒也有约束过自己好好习武。” 许鹤年翻身进屋,轻轻笑着整理一下自己衣服上的痕迹说道。 “啧,你可是给我找了个好出路,当众轻薄崔姐姐,可真是个好人家的郎君。” “我什么时候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这样说吧,那日我看你可是脸红了好长时间呢,虽说嘴上与我打趣,可是还是瞟了好几下吧!真是妹妹大了不经留,我不过是成全你嘛。” 脸上有察觉地热了起来,许何洲羞怯地转过头,用手帕捂住自己的脸。许鹤年看着许何洲这般反应像是意料之中般露出得意的轻笑,轻轻抿起唇。 “可是那日我见他性情淡漠,并非轻薄之人,况且他又在林雨亭待了那么久……” 许何洲脸红了一阵之后好像想起来什么一样,待着疑惑转过头压低声音问着,微等她说完,许鹤年便抢先说了。 “是非自在人心而已,这后面见不得人的事多了去了,你不要想那么多,只晓他不是那样的人就行了。事关前朝,我也不好与你细说,若真想知道,以后与他独处的时间多了去了,慢慢问,他很有耐性的。” “许鹤年你个混蛋,开一次玩笑就够了,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 “好好好,我不开了,反正就是,你放心好了二哥我见多识广,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这次来的匆忙,有很多事都来不及与你说,你且安心嫁他,他能做到的可比我多多了。” 许鹤年说着说着,不觉忽然涌上心头一阵伤感,就好像是自己母亲去世那年,又好像是十二那年被迫离家驻守边关的感觉。 “这样说着我还真舍不得让你嫁他,我的昭华如今也到了适嫁的年纪,我这几年都在边境作战,没能陪着你顶下他们的欺负,我知道你怕我与他们生气就没告诉我,可是你这点小心思我都知道,以后到了王府里,受了欺负和委屈,可别像现在这样憋屈自己,只管与他说,他会帮你出头的。” 许何洲听着,很用心地点点头,脸上浮起一抹安然浅笑。许鹤年拉过许何洲的手还想与她交代一些别的事,却被突然而来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侯爷,那边的人过来了,说是有要是找你,还请侯爷回去。” 3. 一朝芳草 许何洲是在晖楼见到的赵祁连,她当然知道赵祁连想说什么,只不过碍于情面没有说破。赵祁连欲言又止地看着许何洲,满眼哀寂不舍。 “你兄长此举可曾考虑过你的感受?就这么公然把你嫁于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况且宁王刚传出这样的事,他可真是个好兄长。” 许何洲静默以对,不知如何是好,赵祁连又喝了一碗酒,眼睛红红地看着自己的衣袍,声音里还略带一丝哭腔。 “妄议郡王是要获罪下牢的,晖楼也不是没有眼线,我一个待嫁女与你私会,你可想过若是被人撞见后我的处境。宁王或许真的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但是你现在这样的做法还不是与他一样?” “我倒是真想和他一样,阿昭,你可曾想过,他可是郡王,就算不参与皇位争夺,就单凭他手里的兵权,难道太子和陛下就能让他轻松自在?” “可你同我讲又有什么用?这样的婚事又不是我求来的,你还是别执着于此了,圣旨以下便是有十个八个的胆我也不敢违抗。” “抱歉阿昭,我今日确实醉了,你还是走吧,就当我们从未见过便好,也算是……” 未等赵祁连说完剩下的话,屋外便有人敲动屋门,赵祁连一身酒气好像马上就要不省人事一样。许何洲不禁紧张起来,一旁站着的林相宜也捏紧了衣角。 赵祁连听见不断加紧地敲门声示意她们躲到厢房的屏风后面,自己摇了摇头试图清醒一下,待她们躲好后才起身去开门。 “小的问公子安,不知公子可曾看见过有什么人擅闯公子的厢房。” 开门后,一个店小二恭敬地站在门口低下头说着,赵祁连看着神情紧张的小二,便猜测此事有什么蹊跷,他也有些紧张。 黑暗中,林相宜和许何洲紧张的蹲在屏风后面,偷偷听着外面的对话,可谁知许何洲的衣角不知道被谁踩住了,她轻轻扯了一下衣角边缘,却好像摸到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许何洲不禁心里泛起一阵恶心。 正当她想抬起手看看是什么东西时,自己却忽然被拉进了黑暗里,本能地想要呼叫,可是却被捂住了嘴角,只能惊恐地看着还在朝外看着的林相宜。 她被吓的冷汗直流,却不敢轻举妄动。拉她那人松开了捂住许何洲嘴的手,转而把许何洲整个人都抱在了自己怀里。许何洲只能梗着脖子与抱住自己的人无声抗争。 那人却腾出一只手把许何洲头也按在了自己怀里,许何洲心跳的更快了。温热的气息从后面缓缓灌入许何洲的衣领,让许何洲有点不舒服。眼看自己求救无望,许何洲干脆也放弃了挣扎,平稳躺了下去。 或许是一种错觉,她总觉得抱着自己的这个人身上有种熟悉又好闻的清新淡雅的幽香,和那日在林雨亭闻见的香味很像,又好像不是很像,今日闻见的更清晰一点。 抱住自己的那人倒是很规矩的没有乱动乱碰,待许何洲不乱动后便自己放下了手。未过一会,许何洲便被推了下去,不过动作很轻,可还是发出来了一点声音。 林相宜第一个被惊到,她转过头只看见一个身影缓缓站了起来,很颀长的身影和同样惊恐着的许何洲。 门外一直纠缠着不放的小二听见了屋子里传出来的声响,抬头便向里面张望,还推着赵祁连想进去一探究竟。赵祁连心里害怕极了可还是尽力推脱着小二。 “这位小伙计是听错了吧,我只是与赵公子来此喝酒解闷听曲儿,可没有干什么别的事啊,我只不过刚刚喝醉了在屏风后面休息还望小伙计你不要再问了。” 说完便朝赵祁连行了一礼,而后便转身要走,小儿见状赶紧跟上他向外面走去。 赵祁连看着走远的人,心里一阵吃紧翻滚,关上门,才看见傻愣在屏风处的两人。 “他们走了吧,赵哥哥!那我们也走了,现在天已近黄昏,再不回去该让人起疑了。” 未等赵祁连说什么,林相宜便拉着许何洲走出了房间,只留下赵祁连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厢房里惆怅不已。 街边落起晚霞,红红的烧过大半的天,白鸟掠过,天边传来哨音。街上行人悠闲逛会,算算时间应该是快到祈姚节了。 和林相宜告别后,许何洲戴着帷帽走在路上,心不在焉地看着嬉戏的孩童。这么多年的相处,自己和赵祁连又原本就定下了婚事,就说是父母做主,连自己都有所耳闻,二哥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此事。自己大概也像那家养的鸽子一般,看似是官家小姐,实则不过是交易的物品而已。 想着想着又想起来那个或许陌生的男子,一想起他畏手畏脚拘束住自己的动作,就有点忍俊不禁的感觉,明明是征战一方威风凛凛,令敌人闻风丧胆的人。 其实在许何洲看来,不管是哪个男子,只要心地纯良,或许都可以与他共度一生。对于这门婚事,许何洲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想法,就第一次相见时,她就觉得宁王殿下只是一个冷漠的人,后来就算京城里已经传遍了的绯闻,她也只是半信半疑。 毕竟今日他的作为,真的不像是能夺人清白的匪徒。自小长大的情分和半路突然出现的姻缘,她也不晓得该怎么办。 或许这就是宿命? 回到家时,二哥就在自己院里等着,许何洲摘了帷帽,就看见一脸严肃的二哥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许鹤年听见响动也抬起头静默的看着许何洲。 “今日外出,为何没有告诉锐意姑姑。” 许鹤年放下手里的茶杯,安静地看着许何洲低着头不知所措的状态。 “近来或许有祸事发生,未出阁之前还是别乱出去 ,我只帮你这一次……” 许鹤年起身缓慢来到许何洲身边悄声说道:“今日宁王殿下见了我说要我好好看管你,你与赵祁连之间有什么事他不想管,可是既然圣旨已下,你还是安守本分,不要再见他了。京城之中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和宁王呢,要不是恰好碰见他解围,谁也救不了你。你也知道这种事的后果。” 许何洲静静听着许鹤年的警告,不敢多发一言,许鹤年说完就抬步离开了院子。 说起此事,确实也让许何洲后怕不已,若是真让店小二瞧见了赵祁连和她们待在同一间厢房里,还不知该如何传告。再说,赵祁连喝醉成那样,或许还真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不过说来也奇怪,好端端的为什么宁王会也在那间厢房,还有那店小二,未经传唤就上门搜查。怎么想都不对,想起此事,许何洲忽然想到了自己手上沾上的那点些许粘稠的东西来,抬起手却什么都没瞧见,再看看自己的衣摆,一小片不易察觉红褐色的污渍映入眼帘,单看颜色,像是凝固住的血一般,许何洲忽然感到脊背一阵发凉。 4. 金玉良缘 清晨时分,早雾刚散。阳春三月的光暖洋洋的洒在大地上。寅时一刻按照规矩,许何洲起身先沐浴一番,锐意姑姑看着许何洲中规中矩一脸严肃的样子不由得打心眼里升起一份敬佩,自古女子出嫁,或喜或悲的都有,倒是默然冷静的少见。 焚香沐浴九日来,许何洲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颇有得道仙人的样子。过了一个半时辰的浸染,又涂香膏香露等,才能换上里衣,穿华服。婚服是礼部按照惯例送来的,倒是很规矩只是显得人更加呆板。不过这穿针的金丝银线和绣上的金丝白绒凤栩栩若生,听针工局的人说,这件婚服比不上凉王妃的规制,许是近几年连年战乱,故而没有那么华丽。 这婚服拢共分九层,穿起来及其费力。许何洲站立良久,宫人缓慢穿上生怕弄皱了这套婚服。锐意姑姑看着目光如炬的许何洲不知道她心里现在在想什么事这么有神。 待穿好后已是巳正时分,不长不短刚刚好,上妆簪花还需要好长时间,此时已然能听见外面锣鼓响动热闹不已。许何洲定定坐在窗前梳妆台上,宫里的庆吉姑姑上前,摆上早就准备好的珠钗首饰和胭脂水粉。 将军府内来了许多宾客,早早入席热闹无比。主母和大将军忙着招待客人,大红绸缎流光溢彩铺盖在院子里,喜气洋洋的。 都说宁王殿下会选日子,今日乃是东祁娘娘飞升的日子,最宜婚嫁,又趁着好天气风和日丽,黄历上也是万事大吉,真想不出来今天会有什么糟心事了。 吃过午宴,宾客们都渐渐散了,新娘出嫁按理他们就不能再待在主家了。仆从们尽心尽力地洒扫着生怕沾染上一丝灰尘,送走宾客后,大将军和夫人就坐在了正堂静静等着许何洲妆定出阁。 随着宫人唱呵,许何洲随着领路宫人手持画着百年好合的团扇遮面缓慢出现。行至正堂站定,大将军和夫人下座行搀扶礼,许何洲三叩九拜,被宫人搀扶行完礼数,主母便泪流满面。 许何洲淡然处之只是依礼任由主母拉扯礼服,轻轻发出哭腔。 “此时一别,乃是两家欢喜,天作之合,今日大吉大利,上上至喜。还望父母宽恕孩儿不孝之罪,不能承欢膝下,颐养天年。” 许何洲说完独自屈膝,主母及时扶住,而后便是双双跪拜。 “承乾将军许兆及夫人白氏,恭送王妃娘娘,谨祝王妃娘娘千秋风华,万代朝南。” 许何洲被宫人搀扶起,转身决然。出堂时许鹤年早已经恭候多时,他缓缓半蹲下身子,宫人搀扶许何洲让许鹤年稳稳背上她。 小时候许何洲从来没想过这将军府居然有这么大,自己二哥也背过她许多次,可是从来没有一次会这么不舍,许何洲慢慢摆正自己,不想让自己流出泪来。 “阿昭莫哭,弄花了妆容就不好看了。” 许鹤年轻声细语小心说着,生怕尾随的宫人听到,许何洲慢慢应下,紧紧抓着自己二哥,就好像这样的话就不用离开他了。 将军府大门敞开,远远地许何洲就透过团扇望见了站在大门正中的那个人,他也穿着婚服,有一种天生的浑然正气,感觉好陌生,心里无端生出一种厌烦感。许何洲又紧紧抓住了许鹤年,像是小时候斗气不想下来自己走路一样。 谢锦延接过许鹤年背上的许何洲,稳稳地抱在怀里,轻松的紧。许何洲在他怀里把团扇恨不得捂在自己脸上,禁闭双眼不想让他看到。谢锦延抱住许何洲放进花轿里,许何洲一直抓住自己的扇子不给谢锦延一丁点机会。 锣鼓声震天响,下午出阁天气暖暖的舒服的很,在花轿里端坐着的许何洲根本听不见外面的响动,只是能感觉到自己被抬了起来,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好多年的将军府。 许何洲读了那么多年的诗书,总是初秋留伤感,却从没人写过阳春三月的离别,或许连诗人也不信,这么烂漫的时节,能有多么的伤感。眼泪终究还是抵不住竭力地克制翻涌而出,这场婚事或许就像这件婚服一般,流光溢彩,盛大欢喜,可是确实那般令人不适。紧紧地穿戴在身上,尽力展示美却忘了婚事本来是一件喜事才对。 许何洲从没想过自己会嫁给谁,但是本能的她不像别的女孩那样憧憬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但是时间总是川流不息着,不会因为哪个人畏惧而放过谁。她总是冷漠着的,尽管表面上仿佛一个无忧无虑的官家小姐,就连林相宜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宫中嫁娶自然不比别家,许何洲没有带过来一个陪嫁丫头,只有自己一个人嫁了进去,这也无妨,苍暮那个傻丫头要是真的陪嫁了过来,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想到此处许何洲也没有那么伤感了,毕竟还要继续努力活下去。 按照规矩接亲队伍在绕城三圈,不知道走了多久才终于停了下去,许何洲也已经平复好了自己的心情。压轿时,许何洲把手搭在伸进去的那只手上,谢锦延轻轻握住许何洲细白温润的手拉出来她。许何洲以扇掩面头戴凤冠身着霞帔,遮住了眼前所有色彩。 按照规矩过门拜亲,皇帝和皇后早已在正堂只等他们拜堂行礼。随着宫人唱词,许何洲和谢锦延双双对拜后,谢锦延忽然走过来不等许何洲反应便把她又打横抱起来,在众人闹腾地欢呼中把她抱进了婚房里。 许何洲不禁脸红起来,要知道这礼仪流程里可没有这条,皇帝和皇后也在,谢锦延这是公然逾矩,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吧!毕竟前几年凉王娶亲时也是逾矩带着接亲队伍绕了六圈才回府,也没见皇帝怎么说。 这次谢锦延抱着走的很快,生怕后面起哄的人跟上,许何洲靠在谢锦延怀里,好近好近,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和心跳,还能闻到那熟悉的细腻的清香味。 虽说谢锦延脚步很快,但是许何洲却没有感到一丝不适,很稳当的赖在谢锦延怀里,不禁涌起很大的羞愧感,直接把头埋在了谢锦延怀里。 很明显的能感觉到谢锦延迟疑了一下,又发出一声浅浅地嗤笑声,好像在嘲笑许何洲般,许何洲羞愧至极,抬起手狠狠锤了一下谢锦延。 尾随在后面看热闹的人看见这么一幕,不由得大声起哄起来。 “我家夫人害羞,你们去一边热闹去。” 谢锦延转过身半是严厉半掺着笑的说着,众人一听更起劲地热闹起来,许何洲听见了脸热的更厉害了。她又连着锤了好几次谢锦延,谢锦延一边笑一边抱着许何洲转过身继续走,后面看热闹的正在说笑忽然有眼尖的看见谢锦延走远了,连忙叫起来,热热闹闹地跟了上来。 谢锦延稳稳的把许何洲放在榻上,一时之间脸靠的极近,不过隔着扇子,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谢锦延的呼吸声。 心猛烈地跳动着,以至于后来是怎么过完礼仪的许何洲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知道撒过枣、桂圆、花生,瓜子等物后谢锦延就被其他王爷搀走了。走之前还故意爬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让她等的话,惹得众人又骚动哄闹起来。 5. 春风不渡 那些个男子出去后,没过多久屋外便又响起几声,真好奇间,便有人推门进来了,许何洲看着远远站在外面的这些锦衣华服的女子,隔着扇子不知道都是谁,一旁侍立着的侍女心有灵犀般轻声给许何洲指认。 许何洲听完之后忽而想起锐意姑姑说过同守婚房的还有一些个生过孩子的妯娌,凉王妃倒是个不认生的,未出阁时和许何洲也有过来往互以姐妹相称,还有楚王妃,也是旧相识。 “昭华妹妹啊,我老早就盼着你了,我们姐妹几个都嫁给了王室,当时还说呢,可不能落了你了。” 凉王妃人未进前,声音倒是先到了。 “哎呀,快快放下这扇子,这么举着也不觉得累着。我当时啊,他们一走我就给扔了。”楚王妃笑呵呵地拿过掩面用的团扇。 “昭华啊,好长时间没见着了,不觉得都长这么漂亮了,要不说宁王跟你相配呢,啧啧啧,这小脸,一点都不像习武的。” 凉王妃一副大姐姐的模样看着许何洲,楚王妃见状赶紧推了一把她,转而说道:“宁王妃这么打扮可是给宁王看的,又不是给你看的,欸,看看就行了。” 凉王妃嫌弃地看了楚王妃一眼,哼了一声,许何洲也跟着笑起来。 “这几个兄弟里面就属宁王最是帅气了,当时要不是谢锦华死缠白赖着我,我才不要嫁他呢!现在倒好天天晚上都把我吓得睡不着觉。” 支走了一干宫人,她们三个说话也大胆起来,凉王妃孙杨帆开始口无遮拦。一旁的楚王妃刘长琳也是不断的用扇子遮住嘴呵呵地笑着。 “以后呀,那太子妃可要更生气了,你要是也坏了,那可有的看头了。要知道皇后天天问责他们俩,那太子妃崔道越脸色都没白过。” “你也知道,太子和咱们几个一向不和,谢锦纶还跟我说看着皇帝把繁重事务都交给太子,比他自己摔了一跤还难受。” “虽说你这位夫君久不在朝堂,但是每次前线传来捷报,太子都像是进了煤矿一般。哈哈哈哈……” 许何洲也跟着笑起来,她和孙杨帆和刘长琳都是一起长大的,虽说不是太相熟,但是也是梢有来往。之前就觉得她们两个好相处,现今看来到确实如此。 凉王妃孙氏也和许家一样都是武将,性子自然也就豪爽,她和凉王殿下的婚事还是京中一段佳话。刘长琳倒是直接赐婚嫁给了楚王,听说倒也是和谐美满。不过他们兄弟三个和太子不和倒是第一次听说,看来以后还要多多注意了。 说了一会话后,便听见外面传来打更声,凉王妃和楚王妃也都听到了,她们忽然停了下来,转了脸色。 “听说教你礼数的是锐意姑姑,她应该也教了你那些事情吧!” 孙杨帆忽而正经起来倒让许何洲有些不习惯,她愣了愣神,不知道凉王妃在说什么。孙杨帆看着呆愣住的许何洲不禁轻轻笑了起来。 “哎呀,你可别听她说那么多,其实呢也不用紧张,你只听宁王的话就行了,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就可以了。要是实在紧张,你就让他把这个给你戴上。” 说完,刘长琳侧卧下去,把手伸进枕头下面掏出来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红布。 许何洲忽然间就明白了她们要说的是什么,不禁脸上开始发烫,她们两个看了这个反应都忍不住笑起来。 “没事的昭华,不用这么紧张,你放宽心就好了。” 说着她就把手搭在了许何洲的手上,浅浅笑着,许何洲接过那块红布,定眼看了好长时间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想问她们两个,却又看见她们都坏坏的笑着。 “时辰差不多了,天也黑了,你且好生待着,宁王估计一会就过来了。嘿嘿,别那么紧张。” 本来许何洲也没那么紧张,可是听她们这般说着,也不由生出一丝紧张感。毕竟谁也没告诉过她到底是什么事情,锐意姑姑也只是说要恭顺听话,乖乖侍奉。 天渐渐黑了下来,她们走后,便有宫人进来点起来长生烛,烛火辉映照的整片屋子都是红红的暖呼呼的。虽说已经进了暖春,但是到了夜晚还是有一丝一丝的凉意。 许何洲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到了这时候难免肚子开始饿了起来,刚想传唤侍立在一旁的宫女,忽而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许何洲赶紧把团扇拿起来遮住自己的脸,还未等她做好,房门就被推开了。 也不知为何,一阵凉气随着屋门的打开传了进来,让许何洲打了一个哆嗦,也可能是饿着了生出来一些凉寒。 身边的宫女还没来得及行完礼就又站了起来躬身退开。不一会许何洲就感觉到了谢锦延在她旁边坐了下去,她顿时紧张了起来,捏紧了自己手里的团扇。 “阿昭,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为何还是如此紧张,我又不是什么谋财害命之徒,不必感到这么惶恐。” 谢锦延声音低沉温柔,多听一会就仿佛能直接入睡一般。话音刚落,他便抽出了许何洲手里的团扇,未等许何洲看清他的脸,他便直接把许何洲揽在怀里,暖暖的很舒服一瞬间就驱散了夜晚的凉寒感,清冽的酒香混杂着独特的香味。 “先委屈一下,她们还会看一会,等她们走了我就松开你哦……” 谢锦延趴在许何洲肩上轻轻说着,缓缓呼出的暖气温热地铺在耳边,说不出来的滋味,痒痒的。 许何洲全身紧张地不敢动弹,就这么任由谢锦延抱住,说起来,今天一整天许何洲都好像被禁锢住了一样,任由许多人来回摆弄。许何洲被抱得紧紧的,渐渐地有些不舒服,她开始不安分的乱动,想说起来又不敢说话,没过一会儿谢锦延轻轻地哼了一声。 “呼,别乱动,阿昭,就一会。” 许何洲不禁感到全身都酥酥麻麻的,她也不由得开始大口呼吸起来,不过被谢锦延抱住,猛吸一口都是谢锦延身上的味道,很不自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口才终于传来一阵响动,几乎同时,谢锦延松开了许何洲捂住嘴快速扭过了身子。 气氛一时很冷,许何洲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转过头看着谢锦延,也不知道是不是烛火太红,许何洲看着连脖子都是红红的背过脸的谢锦延闪过一丝尴尬,因为在谢锦延坐着的地方旁边,她看见了那个未来得及收起来的红色绸布。 谢锦延又缓了一会,他深吸了一口气,刚想转过身,又无意间碰到了许何洲想拿来那块红布的手。 几乎同时,他们都收回了手好像碰到了火炭一样。许何洲拿着那块红布坐在原地,定定看着扭过头的谢锦延,谢锦延愣愣地看着许何洲手里的红布,刚刚冷下来的脸又开始火辣辣地烧起来。 “今日我饮了些酒,还是不圆房的好,天色已晚,我们还是尽快安歇吧,明日还有很多事要忙。” 说完就自顾自地脱了外袍也没管许何洲的反应,许何洲从没见过人脱衣服更何况还是男的,她眼见着谢锦延一层一层脱着,不由得害羞的叫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谢锦延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不再脱自己的衣服,反而探出身子伸手开始帮许何洲拆发饰。许何洲本能地推脱着还解释说道:“这些事我自己来就行了,不劳烦王爷动手,殿下别再过来了。” 6. 朝朝暮暮 身边都是陌生的新人伺候,许何洲难免会感到不自在,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譬如练剑这事,自己明明交代过好几次要早起,可是偏偏没人叫她,问的时候也只是含糊不清,只知道把由头推给谢锦延。每次的回话都是“殿下说春寒料峭,不叫婢子们唤娘娘早起。” 偶尔还会想念在将军府的人和事,不过二哥时常会来王府,有时候也偷偷地躲在屋外偷看,不过每次都能被谢锦延抓住,然后笑着把许何洲抱走。 谢锦延近来没有政务要忙,所以很多时候都会带着许何洲去京郊处放风筝,或者逛集市听说书,他总是轻轻地笑着,可是许何洲却总是感觉这不是他真心笑出来的。 天阴沉沉的,下午时候,许何洲在书房里看着账簿,谢锦延在一旁看着书,安静的很,许何洲看了一会只觉得心烦的很,谢锦延一直不在京中,王府收支简单,也没什么好核对的。倒是谢锦延那边不动声色坐了许久,许何洲好奇地放下手里的账簿看着外屋的谢锦延,谢锦延根本没察觉到。 不一会侍女端来一盘点心水果,刚想唤一下谢锦延,却被许何洲打断,她在里屋招了招手,侍女低下头把东西都端来许何洲面前,许何洲笑着让侍女把东西放了下来。 冷不防的谢锦延被塞了一块春桃,他错愕地扭头,抬起手把春桃整个塞入口中。 “殿下看了许久都不累嘛?稍微歇一会吧,要不然一会天黑了还不适应。” “嗯,听你的。” 谢锦延咬着春桃口齿不清地应了下去。许何洲看着谢锦延没有任何防备的样子,突然有点想欺负他,所以伸手拿过了谢锦延手里的书,笑着翻开。 “原来在看诗集呀,想不到殿下还有这般兴趣,我还以为殿下只知道征战讨伐呢!” 谢锦延没有接话,只是淡淡地看着许何洲,又吃了一块点心。 “这句,妾身一直不懂,总感觉突兀地很,明明此前一直是悼亡哀伤,后面却说'但许秋风明月夜,天高海阔任两清。'这不是很奇怪嘛?” 谢锦延接过许何洲手里的诗集,看了一眼随即咽下点心轻咳了一声。 “或许是释怀了吧,毕竟秋高气爽,明月独照,对故人的放下,也许也是对诗人的一种救赎。” “这转折确实有点突兀,但是我感觉你也不太懂,只是在编瞎话骗我。” 许何洲又拿过来那本诗集,仔细看着说道。谢锦延又轻轻笑了起来,把书拿走然后起身放回了书桌上。许何洲刚想质问,屋外忽然响动起来。 “外面下雨了,不去看看嘛?” “不过一场春雨罢了,有什么好看的。” 许何洲了无兴趣地摆弄着手,她确实有点记仇起来,故意跟谢锦延唱反调去。 “阿昭没有试过听雨煮茶吧,这等雅事我早就想做了,可惜驻守边关太长了,乾门关久不经风更别说春雨。今日恰好是个好时机,阿昭不陪我一起嘛?” “那你背我我就去。” 许何洲挑逗谢锦延,她当然知道,谢锦延不会这么做的,毕竟这可比抱着亲密多了,如若不是在自己二哥面前装装样子,谢锦延平常连手都不让碰着。 许何洲嘲笑般地看着谢锦延,想看看他会怎么解脱。她确实好奇啊,嫁过来都十多天了,谢锦延总是波澜不惊地处事。按照孙杨帆的说法,他们都没有圆房,和谢锦延待在一起许何洲甚是乏累。 “好啊,只要阿昭愿意,让我怎么样都行。” 谢锦延面无表情地说着,好像在说什么平常的事。 许何洲内心虽然被吓到了,只不过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缓缓说道:“妾身戏言而已,殿下不必如此认真,走吧,妾身陪着殿下。” 一把纸伞,伞下两人,雨滴顺伞而落,缓缓拍打在青石上。后院池中点点涟漪,被雨滴溅起一圈圈水花。 谢锦延撑伞,他偏爱黛青色的衣袍,衣袍松垮垮地穿在身上,更显得他瘦高孤然,像是要与这墨色天空融为一体的安静,许何洲看着伞下青石路,汩汩水流淌远,不知道会流向何方。 谢锦延停下脚步,放下伞,许何洲随即抬头,正是行到了清悦阁处,身后随行的宫人连忙上前接过谢锦延的伞又有人上前打开清悦阁的门。 “好长时间没有来这里了,这里是当时建府时特意留的,我一直很喜欢来这里练琴。尤其是下雨时,屋檐的雨会顺着飞翘落下,从这里看就好像断了的珠帘。” 谢锦延抬手,许何洲顺着手看着木窗外落下的雨,倒还真如他所说的那般。宫人摆好茶具点上炭火就出去了,许何洲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好奇地到处走着。 谢锦延把琴放好,先弹了一下试了试音,许何洲回过头正看见那把琴。 “殿下还会抚琴啊,真是令人意外。” “琴虽然会,但是可惜没人鼓瑟合鸣。” 谢锦延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许何洲,许何洲自知自己才疏学浅,便也没有答话。 “好了,我也不是嫌弃你,我小时候也是没人教导,只不过宫里伶人众多,倘若王妃不嫌弃,也可以学习一二。” 言毕,谢锦延坐正,开始弹琴。 一曲《落烟》缓缓响起,细腻流水般。夹杂着屋外点点落雨相得益彰。虽然有琴有雨,可却格外地安静恬雅,很是静心。 许何洲就着窗边坐下,看着阁外灰蒙蒙的天,心绪好似飘向了很远的地方。谢锦延安静地抚琴,专心致志地模样不忍心打扰。 一曲终了,许何洲回头看着谢锦延。 “看起来王妃娘娘很是喜欢在下的这首《落烟》,倒是不枉费我抚琴一曲。茶想必煮好了,王妃可否赏脸陪我喝一口。” 许何洲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不动声色起身走到茶桌旁坐下,默默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慢慢回味。 “殿下折煞妾身了,妾身生养在乡间听不懂这高雅之物,只是觉得很是落寞,想起来了一些不好的事。妾身自小就听别人说过琴由心生,不知道殿下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不好的事才会弹这首曲子。” 谢锦延很是满意地点点头,缓缓举起茶杯目不转睛地看着茶杯上面的花纹。 “没什么不好的事,只不过是雨中最适宜这《落烟》,兴趣所致罢了。” 许何洲静默了一会方才说道:“妾身在闺中就曾听闻,崔家二小姐与殿下自小相识,又不嫌身份一同拜师于宫中伶人门下,可谓青梅竹马,天造地设。” 谢锦延扭头看着许何洲,不由得捏紧了手里的杯子。 “好端端地提起这些陈年旧事,王妃看起来很是在意啊。” “我倒是不在乎这些坊间传闻,王爷有心求娶也好,无心也罢,既然最后选择了妾身,就不要再想着旁人扰乱心绪。方才琴声是好,可是弹奏之人心绪杂乱,听着让人也不免烦闷。” “千金易取,知音难觅,不曾想王妃与本王居然有如此默契。有妇如此,夫复何求。王妃说的极是。” 谢锦延重重地把茶杯放下,溅起不少茶水,他撑着桌子站起来绕到许何洲身后,一把把许何洲抱起来揽在怀里。 “今日难得良辰美景,甚是让人心情愉悦,不知王妃可有意愿与本王共享此乐。” 谢锦延紧紧地搂住许何洲,暖暖的呼吸吹着许何洲的后颈,痒痒地很不舒服。许何洲扭过头看着面容清秀,性情孤冷,仿佛一身寒气的谢锦延。 7. 香榭浮尽 许何洲想起儿时在外祖家与许鹤年一起泛舟于明湖的景象,那时也是如今日般的大雨,尚未下雨时他们便偷偷溜出来,寻了个小舟。那时虽是下午,天却是黛青色的,压抑的很。上了小舟之后因为两人都不曾会划船,所以摇晃的紧,后来雨越下越大,水慢慢涨起来,越长越大,下着大雨,船也摇晃的更加强烈,仿佛下一刻就要被甩出去。 那水涨的真高啊,许何洲感觉伸出手就能碰到天际,如羽化登仙般与天际自在逍遥游,星辰做伴,山川为旅。天地之间再无拘束,时至七月,仿佛天边流火就在眼前,会带着她去往遥远神秘的远方,渐渐的身上仿佛灌注了神仙赐予的法力,飘飘而起,九州大地一眼望穿,不知如何起,也不知会落往何处。 许何洲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醒的时候只看见天已经有些许亮了,她想喊一下分到她身边的宫女落音,可是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好在守在帷幄外的落音感觉到了许何洲已经醒了过来。 “殿下刚去上早朝,现下还早,不如娘娘再休息一下,等殿下回来了再一起用早膳也不迟。” 落音接过许何洲一饮而尽的茶杯缓缓说着,许何洲只觉得自己没有一点力气,点了点头又躺了下来。 落音规规矩矩地侍立在塌边,没过一会,忽然房屋外门有人吵动的声响,落音看着许何洲又睡着了这才慢慢出去。 “你们几个干什么呢?不晓得王妃娘娘还没睡醒,搅扰了主子安眠这样的罪过,你们撑的起吗?” 几个争执的嬷嬷一听此话又各自抱臂而立,横横地站在原地,看样子定是出了什么嫌隙。落音见状也不多话只是把她们二人引开,到了屋子一旁才敢过问。 “若是几位嬷嬷信得过奴婢,大可以让奴婢做个证人,替你们说说理,别惹了娘娘。” 其中一位嬷嬷明显不想领情,她蛮横着不知道低低说了一句什么,落音也听不大清楚,另一个倒是直爽性子,直接让落音等许何洲醒了再禀报,说这些事落音一个小丫头管不了。 落音本想自己解决,谁知道这两个嬷嬷不依不饶,实在令人头疼,可是王妃还在休息,总不能为了这件事扰动她。正烦闷时,忽而守在屋内的小太监出来了,似乎在寻什么人。 “落音姐姐,你快回去吧,王妃娘娘似乎醒了,我们几个手脚粗苯,还是罗音姐姐去吧。” 落音闻言赶紧回去了屋子里,留下小太监与两个嬷嬷纠缠。 “落音,不必弄的如此繁杂,稍稍理一下就好,就梳那个海棠髻就好。” 许何洲看着恨不得把自己头发插满发簪的落音轻轻说道,落音愣了一下,又把刚刚插上的发簪取下来。 “落音,今日你怎么呆呆愣愣的,有什么心事似的,能告诉我吗?” 许何洲待洗好脸后看着在一旁端着布巾愣愣站在原地的落音,落音赶忙跪下。 “回禀娘娘,奴婢没什么心事,只是有两个嬷嬷刚刚在外面吵闹,奴婢愣神了,还望娘娘恕罪。” “好端端地,跪着做甚,快起来,我怎么会难为你呢?大早上地闹到我屋子里,想必是要我主持公道,你且让她们去偏房候着我一会就去。好了落音快别跪着了起来吧。” 许何洲坐在偏房里,天气难得的清朗无云,早上起来空气很好,许何洲心情也不错,她当然知道这两个嬷嬷无非就是给自己找麻烦的。可是许何洲最不怕的就是明面上的麻烦,只要有问题就肯定有解决的办法。 “两位嬷嬷想必也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本来是不用我亲自管的,既然闹到了我这里我也不能不讲人情只讲规矩法度,那么就说说吧,各位都是有什么事非要让我理清,落音,你把赵公公也叫过来好做个人证。” 其中一个听见了立马就跪下来,邦邦就磕了两个头。 “奴婢搅扰了主子安眠自知罪该万死,可是奴婢临死前也想找个公道,这个贱人,无缘无故空口无凭就诬陷奴婢贪了厨房的采纳钱,奴婢告到管事公公那里,问都不问直接让奴婢拿出钱。” 赵公公赶过来,恰巧看见跪在地上的嬷嬷正在控告,他站在许何洲身边,冷眼看着站在堂下的两人。 “这罪状账簿里说的一清二楚,你且说一钱就能买到一斤的白菜,为什么你报了三十两却只买了十颗小白菜还不到十斤重。” “此等小事,都是奴婢管教不严,王妃娘娘操劳已久,不如让奴婢接管了,好让娘娘好好休息。” “我倒是觉得新奇,赵公公伺候殿下事务繁多难免百密一疏,今日恰巧让我撞上,不妨就让我做一回主。” 赵庆喜连忙跪下:“王妃娘娘恕罪,是奴婢疏忽大意,还望娘娘好好指导奴婢。” “赵公公怎么说也是殿下身边伺候了多年的老人,谈不上指教,今日请公公来也是希望公公能替我压压阵。” 赵庆喜连忙扣头唱喏,许何洲面含微笑抬手示意赵庆喜起来。 “我久居闺中不懂外头的市价,不知这白菜和小白菜其中可有什么玄妙?倘若都是同一种东西何必又叫两个名字。何况我从前也吃过这物,依稀记得好像它们都不是现下当季之物。不知我所说可有什么差错?” “回禀娘娘,娘娘所言极是,这白菜与小白菜并不是同样的市价,更何况都是凌冬之物,不知这位贺喜嬷嬷是怎么看的,居然连去年冬天的物价都记得这么清楚。” 先跪下去诉苦的那个嬷嬷显然领略到了许何洲话里的意思,她赶紧抓住这个突破点连拉带踩的说。 “不过是账上太多这些混乱不堪的条目,奴婢一时眼拙也是常理。” 那位贺喜嬷嬷显然不太情愿地辩解,或许真的可能是自己记错了却又不情愿认错。 “既如此,那这件是就好办多了,我看嬷嬷素日以来都是采买的,那不妨之后采买都由贺喜嬷嬷陪同,回府后你们二人亲自写账簿,之前记账的那人便也换下去,免得日后再有此事。” 许何洲端着茶杯平静地吹了一口热烟缓缓说着,二人闻言,显然不太情愿这样的安排,尤其是第一次告状的嬷嬷,更是又磕起来响头。 “这也不怪账簿先生,都是老奴老眼昏花口齿不清,才导致记账先生写不清楚,还望娘娘不要撤了记账先生的职。” “我自小不懂规矩,不知赵公公觉得安排的如何?” 许何洲并没有理会那人的控诉,反而将话头转交给了赵庆喜,赵庆喜上前行礼说道:“娘娘宅心仁厚,若要按宫规依律应先杖责二十,两位嬷嬷还不快谢过王妃娘娘。” 许何洲轻轻笑着未再多言,赵庆喜也轻轻笑着看着那两个闹事之人谢恩走远。 “依你这么说,王妃到真是有胆有谋,之前担心她和她二哥那般,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谢锦延一边处理公务一边和赵庆喜说话,赵庆喜侍站在一旁,恭恭敬敬。 “王妃娘娘兰质蕙心,立威树信,实在是一把好手。夜深露重,不知王爷今晚要去王妃娘娘那里歇息吗?” “自然啊,她那么招人喜欢,今天又是公务众多没怎么见过,她也不来看看我,那自然要我去的。” 8. 轻摇小扇 夏日初到,天已然热辣起来,许何洲最怕暑期,还好她现在住的这间院子栽满了竹子和枫树,偶尔有穿堂风,也是凉丝丝的舒服的很,近来天气炎热少雨,有很多地方都闹起来旱灾,不过陛下一向不闻政事,都放权给了崔丞相和太子,这等赈灾立功之事也自然落到了他们手中,谢锦延虽然有些在意,可这也不过是给自己平添忧愁,所以索性就不再过问,每日偷得清闲就往许何洲的院子里跑,偶尔抚琴喝茶,教教许何洲怎么鼓瑟。 “哎呀,烦闷死了,我学不会了,王爷还是别教了,真的学不会。” 许何洲甩手撂挑子,烦躁地坐在椅子上,谢锦延倒是饶有趣味地看着许何洲生气的神情,憋着笑。许何洲转过头就看见谢锦延这副表情,更是气上心头。 “你这个人烦死了,自己教不好还笑话我学不会,明明就是你教的不好。” 许何洲生气地直接动手锤了好几下,谢锦延堪堪受着,还是偷偷笑着。 “明明是自己偷懒不多加练习,还怪我不会教,我那时在宫中学,那属令就教了我手法,看谱。哪像现在啊我还陪着你手把手地教着,你呀,还是多练练自己揣摩揣摩。” “哼,殿下说的极是,我就是愚钝蠢笨,还懒乎乎地不练,不像殿下样样精通,勤快无比。我肯定有什么胜过你,只不过还没显现出来罢了。” 许何洲说完就扭过身子不想再搭理眼前这个欠欠的人,谢锦延却收了笑,仔细揣摩了一会。 “话说起来,你好像确实没有之前那么勤快了,昨个练剑还舞不到两刻钟就没了力气。你该不会……” 话还没说完就被许何洲打断了。 “我就是懒地无可救药了,明明是夏天那么热,殿下自己练剑还非要我跟你比试,我哪能跟殿下比欸。”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把手给我让我看看。” 许何洲疑惑地看着谢锦延一脸认真的表情,乖乖地伸出来自己的左手。 “哎呀,你没生过病吗?右手右手乖。” 谢锦延好笑地轻拍了一下许何洲伸出来的手爪子,许何洲反应过来哦了一声连忙换了只手。 谢锦延把上脉,沉思了一会,脸色逐渐暗下来,许何洲有些胆怯地看着谢锦延,生怕他说出来什么不好的病症。 “赵庆喜,你即刻去太医院请张院正过来就说王妃娘娘身体不适。” 许何洲面露惶恐地看着得令的赵庆喜匆匆出去,再看着一脸严肃的谢锦延更加害怕起来。 “我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我不是得了什么绝症了吧!我就是有几天觉得补药苦没喝而已,你别这样吓我。” 许何洲轻推了一下还在思索着的谢锦延,胆寒地问着他。 “你是不是错了一个月身上没来?” “对啊,我夏天总是贪凉,有时候也会偶尔很少,不过就上个月没有来,我不会突然死掉吧!哎呀,你快告诉我怎么回事啊!你别不说话行不!” “不见得是好事还是坏事,主要看你了,我也不太敢确定到底是不是,还是等张院正确定一下好了。” 许何洲苦恼地看着谢锦延,他说这话还不如不说呢,说了个什么玩意呀,真是让人更加忧心忡忡。 正忧烦溅可巧张院正就来了,一看他年纪大了还马不停蹄地赶来,许何洲就更担心了。张院正把脉时也是和谢锦延一样一言不发,一脸严肃。 “不知娘娘近日来可有感到其他不适,是否有恶心,食欲不振,萎靡懈怠等症状,还有不知娘娘可否告知月事有几次没来?” “就上个月没来,其他的倒也没有,就是没有之前精神充足,有时感到困倦乏力,食欲好像比之前还好一点,最近吃的挺多的。没什么忌口,最近也没行过房事。” 谢锦延一字不落地认真告知着,殊不知此时的许何洲听着这些话,早已是面红耳赤羞愧难当,问个病状而已,为什么还要把这种事也俱全说出来。 “如此就更好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臣即刻就告知中宫娘娘和皇帝陛下,王妃娘娘遇喜,已有月余,照脉相来说胎相很稳,母子安康,王妃身子健壮,倒也无须担心忌口,只消记得切莫进食生冷之物即可。” “这个倒也不必院正说,院正赶来辛苦了一会还要报奏父皇和母后,辛苦大人了。” 张院正连忙推脱说着,一边笑着饮了口茶,一边向屋外走去。 谢锦延看着还在呆呆愣愣的许何洲,不免心生窃喜。 “夫人这是怎么了?呆呆愣愣地,还不快谢过张院正。” “哦哦,有劳张院正亲自过来……” 话还没说完,许何洲就及时止损过来,好气地看着竭力憋笑的谢锦延,恨不得给他来上一脚。 “好了好了我的阿昭,乖,我不惹你生气了,只不过你生气的样子着实好笑,我以后都不惹你了。” “亏你还有点良心,还以为你在边关待了几年,人倒是回来了心早就留到……” “好了好了嘛,别生气了,气着了对孩子也不好哦,来乖让我哄哄。” 谢锦延把许何洲揽在怀里,轻轻笑着不许许何洲乱动,许何洲好气又好笑地挣扎了几下就没乱动了。 不像宁王府那般充满欢声笑语,皇宫里一片寂静,压抑的紧,张院正小心地跟着领路的公公穿行在宫中的廊里,连呼吸都小心着,不敢喘大声了。到了启祥宫,也是安静至极,明明刚过午饭时候,却如同到了暮色时分。 “启奏陛下,微臣今日请脉宁王府,宁王妃娘娘遇喜已有月余。” 空荡荡的大殿内似乎只能听见张院正一个人的声音,他更加小心起来,要知道上一个御医被撤职就是因为冲撞了皇帝,至于是怎么个冲撞法就不得而知了。 “宁王府位在东南得遇喜事,恰巧旱灾也是发生在东南,这可是大喜事啊父皇,崔大人赈灾有功,流民得以安置没有犯上作乱,这可是于社稷有功之人。儿臣不才,不知依父皇之见该作何行赏。” “嗯,乾儿自己举荐的人有此等作为,应该由乾儿行赏,你作为太子还是自己拿主意就行,不必过来询问。崔家有功,功在社稷,实乃我大晖之兴事。” 张院正没得到指令只能静静跪拜着听,也不敢妄动,谁知道自己就这么不巧,恰巧就碰上了太子邀功。崔道宴有没有功劳倒不知道,反正真有功劳也不知道是抢了谁的,虽说太医御医不干涉朝政,但是有些事情还是心里清楚的。 太子又和皇帝恭维了几句才从内殿中走出来,路过张院正跪拜之地顺手搀扶了一把,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出了殿门,太子叫过来刚才领路的小内官。 “张大人一大把年纪,你是怎么当差的,倘若真叫张大人在里面跪出个好歹,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你们启祥宫还真会挑人伺候,净挑些偷懒泼皮。” 掌事公公一边挨着骂一边陪着笑,太子又说教了几句才放过了他。走之前张院正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内官,不禁心生一丝怜悯。 “张院正医者仁心不愿意劳烦他人,以后若是遇见这种腌臜泼才只管叫了内官打发了就行,省得叫人眼见心烦。” 太子心情不错地轻飘飘说着,他一边走着一边和张院正闲聊起来。 “说起来宁王之前和崔家二小姐之事还是京中一段佳事,想不到如今物是人非,我那五弟这么快就只见新人笑了,可惜了二小姐天真,傻傻等了他三年。” “儿女情长之间的事老臣不是很懂,只是觉得天气暑热难耐,也不知太子妃娘娘身体可还好?” “那个妇人自己作贱,生生把自己身体搞垮,还要连日劳烦张院正时常跑来。不过最近我看她食欲倒还好比以前能吃多了。一碗饭就着菜三两口就吃完了。” “这么热辣的天,太子妃娘娘胃口见长是好事,可是……罢了,若是有什么事,还望太子殿下及时告知于臣。” 9. 风雨欲来 崔道越看着宫殿外的灿烂星火,心生一丝哀默,太子妃,真是个好称呼啊,这个称呼或许会伴她一辈子吧,就像崔道成咒骂她的那句一样:“臣女哪敢与太子妃娘娘争口舌,您现在可是太子妃娘娘,享受永远的荣华富贵。” 一行泪悄然滑过脸颊,弄花了妆粉。 其实,要不是听说了宁王妃怀孕之事她也不至于如此伤感,想当初明明是四个人一起去的学堂,为什么偏偏只有自己二妹妹独领风骚夺得所有人的青睐,在家里是这样,自己嫁了人还是这样,她当然怨恨着太子谢锦乾,可是她更讨厌面上乖巧可怜的崔道成,可是她没有宁王妃那般气度能容忍的下这些事,只能干耗着自己身体。 谢锦乾坐在她旁边冷眼看着她默默流泪,轻轻叹出一口气,拍了拍她。 “崔道成是你亲妹妹,有什么事非要跟她过不去,左不过是今日我给了她一只发钗,你看看你天天因着这些事跟自己过不去,身子是你自己的,你要是不总想着,跟我喜笑颜开的,我也不至于看见你就心烦意乱。” “殿下说的轻巧,我这是老毛病了,也不用殿下挂心,倒是道成听说她近日身子不爽也不知如何了。” “你啊,还是多管管自己吧,今日遇见张院正还亲自问了你的情况,老烦他老人家为你操劳你却不当回事。” “好了,莫要再说了,今日天色也不早,难得殿下肯来我这清凉地过夜,明日早朝还要殿下主持,快些安歇吧,我不惹殿下心烦了。” 谢锦乾点点头,转身就走到榻边安静睡下,崔道越又顺了顺自己的头发也去睡了。算起来太子已经好久都没来主殿睡了,估计这次皇后不用念叨太子的不是了。 谢锦延坐在院子里,对着月光托着头若有所思,夏日的夜晚有蝉声阵阵,池塘里也有蛙声入耳,虽然吵闹却不至于让人烦闷。 忽而一阵风声掠过,惊扰到了这景象,谢锦延移开手,月光缓缓洒下银白色的一片,如墨长发就那样肆意披散,若不是凑近些,谁有能认出来这是驰骋沙场的宁王。 “回禀主子,这是从东南淮州搜到的证据,有难民集体口供还有各县府衙实际收到的粮食物品的账簿总览。” “唔,还好,一会儿把这个给小五收着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用了,这次赈灾全是太子做主,唉,也不知道那些个难民今后可怎么讨生活。” “殿下不必忧虑,小七小八配合着县衙工作想来也是尽全力在帮着赈灾,不过就是……” 未等他把话说完,他就忽然隐匿在了黑夜里,谢锦延也没看后面的来人,依然端着头忧心忡忡。 “虽是夏天,可是夜晚还是有风,明日还有朝会,殿下还是尽早休息好了。” 谢锦延回过头拉过许何洲的手,脸上浮起笑意,上下打量着许何洲,转而起身抱住了她,把头埋在她散在肩上的头发里。 “睡不着可怎么办啊,明明难民还没安置好,可是明□□会却要表彰那些赈灾的臣子我实在是睡不着。外面还是有些凉意你怀着孩子还是回屋休息吧!不必管我我一会困了就回屋休息。” 许何洲侧过头轻轻笑着亲了一下谢锦延苦苦的脸,似哄非哄地拍拍他。 “殿下如此折磨自己,妾身也不好独自睡去。就当是卖我和孩子个面子,难民一事我们也尽力了,如此忧愁不解还不是亏了自己?殿下以前一直这般,今后有我在你可不许这样了,行不?” 谢锦延听话般点点头,脸上浮起笑意,被许何洲牵着手拉到了屋里边。 许何洲自从怀了孩子总是很早就能完全睡着,谢锦延看着乖乖睡觉的许何洲看着她还没显怀的肚子,不禁心生一股柔情,他轻轻躺下,把手放在许何洲的肚子上,想要感受这个孩子。 许鹤年映着烛光欣赏自己下午刚刚画好的画,满意地不得了,要是许何洲也在肯定会问东问西,自从许何洲嫁出去了以后他还当真有些不适应。 妹妹出嫁过后,父亲也催促过许鹤年尽快娶亲,可是许鹤年一直在外征战,又没有什么从小长大的熟识的女子,也不知道该娶谁为妙。倒是急坏了父亲,又跑去边关待了。还扬言再也不回来了。 放眼整个京城,因为常年不在京中,没有那个闺中少女知道还有许鹤年这般人号存在,等他回来时,适嫁的大多都已许配了人或是进了宫。到头来挣了一生功名却还是得为这婚事发愁。 真是便宜了谢锦延,要不是在边关驻守时看他文武双全又精通人情世故还会些许才艺而且人也长的仪表堂堂,他怎么会那么急切的想把许何洲嫁给他,现在倒好,那个臭小子这么快就让自己妹妹怀孕,真是想想就气的不行。 许鹤年放下手里的笔,不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抬头看向窗外一片银河如同白玉带划在天际,安静祥和,可是京中事务瞬息万变又有谁能一直享有这祥和的生活。 皇后平静抚摸着金丝楠木的桌子,看着皇帝气喘吁吁地样子,有点想笑。自从湘妃去世后,皇帝就醉心于后宫不再管理前朝,皇后与皇帝不合也不是一朝一夕之间的事,她不想让太子妃——自己的侄女也步上自己的老路,所以一直约束着太子,可是世事难料又怎会顺心如意。 “来人啊,把这个以下犯上的奴婢拖出去,以免脏了陛下和本宫的眼。” 或许皇帝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身边伺候的人也会谋逆想要行刺自己,好在皇后今天来闲坐,及时救下了皇帝。 “陛下受惊了,可否通传御医前来看看?以免落下心悸之症。” 皇后面不改色的做着安排,让皇帝心中不免泛起疑惑,太平静了,这可根本不是一个宫门都不出的妇人能做出来的。 “皇后娘娘来的真及时,若不是你及时赶到,兴许朕都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陛下休要这般,陛下鸿福齐天怎么会交代在一个名不见传的江湖术人手中?是臣妾沐浴皇恩,受到上天指示。” 皇帝看着说话滴水不漏的皇后,静静无语,只是转了个身子,握住皇后的手,皇后忽然一惊,像是触了什么害怕的东西一样。 “陛下好端端的怎么突然……” 皇后尴尬地笑着,皇帝也不言语也只是陪着皇后笑着。 “令约,你嫁给朕数十载,这么多年了,除了恢儿就再也没了子嗣,又替朕养育太子这么多年,朕着实对不住你啊。” ”陛下言重了,这些都是臣妾应该做的,恢儿与我无缘,是我没能留住他,不过乾儿这么听话,又自小在我身边长大,就如同恢儿一样,陛下不必这样。都是应该的。” 皇帝轻轻笑着,爱抚着摸了摸皇后的头发,皇后却如同想到了什么伤心事一般,眼睛不自觉湿润起来,而这一切都被皇帝看在眼中。 10. 若只初见 六月最是暑热难耐,许何洲躺在贵妃榻上,一动都不想动,好在王府里有冰,能降暑热。落音站在一旁舒缓地摇着蒲扇,许何洲安静地看着琴谱,琢磨着昨晚谢锦延弹的那首曲子。 “落音,别摇扇子了你也坐下来歇会,我现在不是那么热,听赵公公说一会宫中赏赐的西瓜送来,我怀着孕有些忌口,我的那份便赏给你们分吧。” “娘娘,这是宫里赏下来的,还是多少吃一点吧,一年里宫里只赏这么多,再者说御医也说了西瓜可以吃。” “我的意思是我吃你家王爷那份就行了,这样你们也可以吃一点。 “你可真会算计,自己当好人。” 身后忽然传来温柔又低沉的声音,许何洲转过头就看见穿着朝服的谢锦延神色淡淡地走过来。明明是调侃,但是许何洲却感到谢锦延没有平常那种开心。 “可是出什么事了吗?你今日下了朝怎么这般神情。” 许何洲站起来亲自帮谢锦延换下朝服,谢锦延蜡拉住许何洲的手,低下头把自己的脸埋在许何洲肩上。 “嗯,北漠或许很快就会开战。父皇点名让我去带兵,最迟应该过了中月节就得走。” 一个吻落下来,许何洲闭上眼睛慢慢搂住谢锦延。 “呼,阿昭,我没办法看着我们的孩儿出世了。阿昭,自从上次有人行刺父皇,我就害怕京中会大乱,如今我又被指派出战,你一个人留在京中要照顾好自己。二哥应该也会留下来,若有什么迫不得已的事可以找他帮你,我害怕有人会害你和孩子。” 许何洲揉了揉谢锦延苦闷的脸,映着他墨黑色的眼眸浅浅笑起来。 “我会当心的,王府里这么多人,倒是你一个人去边关,战场无情若出了什么事我恐怕年纪轻轻就要守寡了。” 谢锦延抱紧怀里的许何洲,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回味。 “放心好了,我经历过那么多场战争,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我就是担心暗箭难防,这样,你跟我来。” 谢锦延拉着许何洲的手,绕过正堂,穿过走廊来到王府里的那间书房。谢锦延不紧不慢地在前面走着,生怕走的快了许何洲跟着吃力。到了书房谢锦延就翻找着什么东西许何洲也不出言打扰,所以就站在屋门口扶着门框,静静看着谢锦延。 “这个令牌你拿着,一会我带你去个地方以后若是发生了什么事,可以拿着这个令牌去那里,那里有我的暗卫,我留下几个供你差遣,你若是不放心可以让他们贴身跟着,就说是宫里新派遣的人。” 谢锦延拉出许何洲的手,把一块玉牌放在许何洲的手心里。许何洲点点头把那块玉牌放入怀里放好。 “王妃娘娘,殿下,皇后说今日正值六月初七日,想请诸位王妃官眷入宫赴宴。” 谢锦延还想说什么却被赵公公在外面通禀声打断。许何洲回过头,看着赵公公和他身后前来宣旨的小内官。 “王妃娘娘怀着身孕,宴席又长不方便久坐,还是尽快回来吧。” “是,奴婢来时皇后娘娘也说了,宁王妃娘娘才三个月还不稳,所以应该过了午时一刻就能回来了。” 小内官行了礼回答道。 谢锦延点点头,不舍地放开手让许何洲去换衣服赴宴。 坐上马车后,许何洲撑着头掀开帘子看着车窗外熙熙攘攘的大街,想起第一次进宫时的景象,那时候是自己二哥荣封忠信侯进宫谢恩。皇宫好大好大,金碧辉煌,到处都是蜡烛宫灯,仿佛要把天都照亮。 令许何洲没想到的是,这次宫宴并不是邀请了所有的亲眷,只是请了她一个王妃,还有就是太子妃以及那个许何洲不怎么想见到的崔道成和崔徐氏。 这完全都是皇后娘娘的家里人,许何洲局促不安的站着,太子妃看见了慢慢走到了许何洲跟前。 “五弟妹不必如此紧张,本来皇后娘娘是没有邀请崔家主母和二小姐的,只不过是我妹妹今日进宫找我叙旧这才也请了过来。” 说完太子妃拉过许何洲,眼睛上下打量着,最后目光落在了许何洲的肚子上。 “我这辈子是与孩子无福了,倒是听别人说妹妹这胎安稳的紧,好了你看我,与你说了这许久,快进去吧,这是皇宫里不会有事的。”说完就自己缓慢地向凤坤宫走去。 许何洲从来没见过太子妃和崔道成,不过只听说太子妃是崔家大小姐,而崔道成是二小姐虽然不是嫡出的倒也是深受宠爱的。 太子妃并没有想象中的飞扬跋扈,倒是意外的说了意有所指的宽心的话,倒是崔道成瞟了一眼许何洲转而扭头进去了,隔的远没有看清,应该入了席就能看见了。 临走前,谢锦延细细交代着,宴席上的东西最好别碰,过了口就装恶心吐了就好。本来许何洲还不放在心上,现在倒好,都是崔家的妯娌,就自己一个外姓,格格不入。 不得不说光从这个座位安排,就足以见皇后娘娘或许真的是有意为难许何洲,正对着崔道成。两相比较之下,许何洲确实感觉自愧不如。 怪不得未出阁时都说宁王和崔道成佳偶天成,崔道成温柔似水,安静地坐着不卑不亢,凝脂一般的皮肤白玉无暇的鹅蛋脸,指如削葱根一般,简直如画中仙,想起第一次见到谢锦延的场景,真是叫人惊艳,竟真的如此相配,都像谪仙般的人。崔道成端庄大气,倾国倾城,和谢锦延身上不怒自威的感觉真的好配。 温润的光照在身上,让崔道成有种出尘的美感,偶尔被皇后点到问最近过的如何,那种惊到的错愕感,都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她的声音细细软软的,和谢锦延那种低沉乱撩的嗓音也好配。 漫不经心,不加修饰,浑然天成的美在崔道成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明明是很普通的打扮,但是确实好看仿佛多看一眼都会呼吸急促以致生命停歇。 皇后看着紧紧盯着崔道成的许何洲一脸的无可奈何,在许何洲身边坐着的崔道越都快把嗓子咳破了,可是还是没发让许何洲注意到,当许何洲反应过来时,已经过去了好久,太子妃无奈扶额。 “儿臣今日身体不适刚睡醒容易愣神,还望皇后娘娘宽恕儿臣。” 许何洲捏住自己的衣角,紧张的不行,她屈膝半蹲,心里慌乱如麻。 “皇后姑姑一向宅心仁厚,况且宁王妃还怀有身孕,想必皇后娘娘也不会责罚的,臣女听说怀了身子的都反应较常人慢些,想来这也是人之常情。” 崔道成声音娇娇柔柔的,甚是甜美好听,如同春风入耳让人眼前一亮。尤其是那声皇后姑姑,真叫人没办法驳了她的情面。 “快坐下吧,这才三个月还不是很稳固,还是小心一点,最近锦延我听太子说很是安分,这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样了,我记得他之前最喜欢喝酒的。” 说起谢锦延,许何洲有些胆怯地看了一眼崔道成,可是崔道成却好像根本不认识一般还是挂着浅浅的笑,太子妃及时转移话题,说是临近午时还是尽快安排宴席才好。 皇后似乎很听的进太子妃说的话,结束了这场谈话。 在宴席上,许何洲也没吃几口,倒是崔道成很是喜欢,连吃了好几道菜,真的是不管是在干什么都让人喜欢。 下了宴席,出了内殿,落音才赶紧上前扶住许何洲,许何洲摆摆手不需要搀扶,笑话,这才三个月而已,怎么会到了连路都走不好的地步。 崔道成经过许何洲后轻轻行礼而后便向前走出去了。许何洲心里闪过一丝不适,不曾想竟在前边看见了谢锦延。 11. 青梅竹马 崔道成从谢锦延身边经过,只是简单行礼,谢锦延也是冷眼看着,没有其他多余的感情。根本没等崔道成行完礼就径直向许何洲走来,许何洲一时错愕。 “阿昭,你且等我一会,我去向皇后娘娘请个安,一会出来了就把你接走。” 谢锦延来到许何洲身边轻轻说了一句,转而就朝内殿走去。要知道按照规矩,王爷一般是不需要来向皇后请安的,除非是出了什么大事。 许何洲心里一紧,转过头看着被冷落了的崔道成,崔道成缓缓起身,向走远的谢锦延又看了一眼,而后就被崔家主母催促着出了内殿。 或许真的是有情有义,毕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两个人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情都是那么相配,更何况…… 许何洲心里想着,忽然有种悲伤感涌入心头,好痛好痛。就好像落水了一样。正不舒服时,许何洲被身后的人抱了一下,她缓缓转头,就看见谢锦延一脸关切的神色。 “你怎么忽然站住不走了,可是不舒服?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好的?” 许何洲打了一下谢锦延的手,扬起一抹笑。 “好了,我没什么事,倒是你,这又不是在府里你在皇后宫里与我搂搂抱抱难免落人口舌。你怎么突然进宫了?” “战事吃紧,原本说要再过七日,现在提前了后日清晨就要走,这不是恰好你在宫里我给皇后请个安顺便把你接走。” 谢锦延拉着许何洲的手一边走一边解释,可是许何洲心思却不在谢锦延身上,她想着从前的传闻,想起谢锦延曾经还为了给崔道成出风头揍过别家子弟;还想起谢锦延和崔道成在四月诗会上合力击败了太傅家的长子——盛名在外的章大学士…… “阿昭你怎么了?你看起来脸色很不好,还魂不守舍的,我说的话你也没听进去。” 在马车上,谢锦延拉过还在胡思乱想的许何洲满脸的关切。许何洲抬头,看着谢锦延清澈的眼神,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阿昭,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和崔道成之间的事,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们是有交情,但是现在我已经有了家室,那次在琼花阁闹出的臭事,想必你应该知道那不是真的。阿昭,别想那么多了,我这么爱你还有了孩子,乖,别想那么多,劳心伤神。” 谢锦延说完就轻轻吻上了许何洲,许何洲抱着谢锦延的头,谢锦延好像上头了般不止不休的索要着。 “阿昭,我后日就要走了,我真的舍不得你,明日带你去庄子,好叫小六和小九跟你熟悉熟悉,这次我把他们两人留下来专门护着你。阿昭我真的舍不得你。” 谢锦延翻身抱住许何洲,把头埋在她怀里,伸手抚摸她额前的碎发。 “哎呀,别抱我了,热死了,夏天这么热你还抱我这么紧,想捂死我吗?” 许何洲好气又好笑地轻轻推了谢锦延一把,谢锦延却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摁住了许何洲的手。 “好了别乱动了,赶紧休息吧,好好养养精神,把咱们孩子养的壮壮实实的。” 许何洲有些脸红,她扭过头看着榻边摆放好的桌子,不想再搭理谢锦延。 “欸,你说这个孩子会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不知道会像谁多一点。可惜了,我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哎呀真烦,为什么偏偏挑中了我……” 许何洲转过身捂住谢锦延的嘴,浅浅笑着,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举动,却让谢锦延晃了神,心好像忽然不会自己跳了一般,谢锦延看着许何洲浅浅笑着的神情。 “谢锦延是大骗子,你明明说好了要娶我为什么要选我大姐,呜呜呜……” “可是太子哥哥先选了你,我又不能和太子哥哥争夺打架,所以这也不能怨我。” 夕阳下,谢锦延局促不安地抓着自己的衣服,不知道该怎么哄眼前哭成泪人的小姑娘,崔道成抱着腿哭了好久,后来站起来理也不理在她旁边陪了好久的谢锦延一个人向远处跑去。 她跑地飞快,好像生怕谢锦延会抓住一样,直到被路上的小石子绊了一跤。,小小的丫头哭的声音更大了,惹的远处一群鸽子飞走。谢锦延气喘吁吁地追上,蹲在地上掰开崔道成捂住伤口的手。 “润景别哭了,我这里有药,你撒一点,一会就不疼了。” 谢锦延张牙舞爪地挥动着手里的药,试图说服崔道成让她抹上自己的药。崔道成生气极了她刚要起身,腿上的伤口却像裂开了一样撕心裂肺的疼。 “别乱动,这个伤口这样会被撕裂的,把药给我!” 谢锦延回过头,看见一个个子很高的小哥哥很沉稳地站在身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和崔道成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害羞地贴在他的腿后,只探出个脑袋好奇地看着。 “二哥,你们认识吗?” 小女孩浅浅笑着,晚霞红遍半张天,暖暖地映在小女孩的眼睛里,金色的光辉照在她身上。 那个被叫二哥的小哥哥仔细地按住崔道成给她上好了药,小女孩跟谢锦延蹲在一起看着他上药的过程。 “好了,这样子就不会疼了。在下是许家二郎,名唤鹤年,这是我妹妹凌霜。” “想什么呢?这么用心,是不是想起来什么高兴的事,看你这个样子。” 许何洲看着脸渐渐变红地谢锦延,好笑的想要调侃他。谢锦延脸红的样子还是很少见的,尤其是现在这样,许何洲就起身捂住了他的嘴以免他说什么不好的话,他就盯着自己,还会脸红。 “没,没什么,就是……呃……困了困了,快睡吧凌霜。” “你怎么知道我以前叫凌霜的?我二哥连这个都告诉你了?还是说你想别的女人了,你个不老实的快说,你是不是在想你的崔道成,嗯?” “乖,我当然知道你叫凌霜,还有,别闹了,嗯,我会忍不住的,夫人。” 谢锦延翻身把许何洲压在自己身子下面,许何洲咯咯咯地笑着,谢锦延压在她耳边说话,痒痒的。 “好了不闹了,这样对孩子不好,快睡吧,不早了,跟你闹了这么长时间了,你为什么会改名字啊?” “唔啊,困了,等你打仗平安回来后再告诉你吧!夫君,快睡吧。” 许何洲还是止不住咯咯咯地笑还顺便给谢锦延盖上了被子。 “谋害亲夫,快说,都不是想把我捂死,今天怎么这么不乖,看来今晚是不能好好睡觉了,好哎,你个坏家伙。” 露云台上 日暮缓缓而至,宫里为了给谢锦延践行在千秋殿摆开了宴席。这次的宴席请了好多人,许何洲在千秋殿偏殿里就见到了很多人,还有那个名满京城的旧相识——崔道成,她今日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衣裙,在一众花红柳绿的妇人中显得很是显眼惊艳。 可惜听林主母说林相宜今日染了风寒没能参宴,很长时间没有见过林相宜了,怪想念的。宴席中热闹的很,歌舞升平的,完全看不出要打仗的样子,凉王妃坐在她右上的位置,也是兴致勃勃地像她介绍着曲目。 许何洲手持团扇慢慢扇动,凉王妃时而用团扇掩面侧身和许何洲说话,许何洲也是饶有兴致地和她讨论。 “这崔道成还是贼心不死,穿的这般妖艳啧啧啧,要我说啊,我要是个男子就不喜欢她这副做派,娇滴滴的,哼。” 许何洲摇着扇子,嘴角微微上扬,看着对面的崔道成谨慎地吃着东西。 “那要是孙姐姐是个男子,不知道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 许何洲打趣地说着,还把头也转了过去,孙杨帆看着许何洲认真的神情莫名得意起来。 “那肯定得是你和长琳,你们两个知道那么多还不张扬,规规矩矩的一看就是大家闺秀,我带出去也有面子。” “噗,哈哈哈,孙姐姐真是豪爽,就冲姐姐这种不爱美人的心思我也得嫁。” 两人相互打趣笑作一团,而对面坐着的崔道成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等许何洲回过头时,席间早已没了她的身影。 “呼,这夏天的宴席只有一处不好,太闷热了,要不昭华,你去外面透透气吧,在这里面呆的久了对孩子不好。” “也好,左不过就是歌舞一类的,也没什么别的新奇花样,那我去去就回。” “嗯,放心好了,一会要是皇后娘娘问起来,我知道怎么回话,你且安心出去静静心散会步,等快结束了我再让婢子寻你。” “如此也好,我就在露云台上。” 出了偏殿,果然夜晚的夏夜临近凝华湖也不是那么的燥热,以前总是听二哥说起露云台上的好风光,可以看见整个京城的灯火,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这样。 她一个人清净地转悠着,连落音都没带出来,闲闲地走上凝华楼的楼梯,打量着楼内的装饰,很是新奇。 小时候来过一次皇宫,那个时候就觉得皇宫里真的是无尽奢华,现在再看也是如此。自己父亲是驻守边关的没什么钱,而宁王府也是装饰简单,就是后院好看,这和皇宫根本就没法比。 行至顶层的楼内,忽然听见露云台那边有人说话的声音,她轻轻站在门后偷偷看着门外的景象,原来想着是什么宫人在这里,可是直到她听见谢锦延的声音。 隔的很远听不太清楚到底在说什么,只是知道好像在和一个姑娘说话,许何洲透过木门上的空隙朝外面看着。 月光皎洁明亮照在露云台上,显得一身鹅黄色衣裙的女孩更加明艳动人,谢锦延则是穿着官服,略显消瘦的身架高高地站在女孩对面,孑然而立。 夜晚湖风习习,缓缓吹动两人的衣角和女孩三千青丝,远处是万家灯火,辉朔相映于天上璀璨繁星。真是美到过分。 许何洲躲在暗暗的门后,紧紧握着自己的衣角,生怕自己发出声音,眼泪悄然滑过眼角。她轻轻抬起手抹去泪水,不想弄花了妆。世人皆说才子应配佳人,花开伴柳,这可是上天都要成全的佳话。 正在落寞时,忽而看见崔道成好似负气转身,低下头和许何洲一样掏出自己的手帕擦着脸,谢锦延也转过头走到了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崔道成又扭过头狠狠地踩了一下地便向门这里跑过来。 许何洲赶紧向墙那边缩了缩,不过好在崔道成打开的是另一扇门。她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还夹杂着刚刚哭过的鼻腔的声音。 待崔道成跑着走下楼梯,许何洲也想下去时,身后却忽然响起来谢锦延的声音。 “来都来了,不看看景色再走吗?还是说你看够了,不想再看了?” “我还没看够呢,欸不是,我没看见也没听见你们说话,我……我刚过来……” “好了,你刚来的时候我就听见了,你看不看听不听都没关系,你看见了也好,省的以后我跟你解释。” 谢锦延声音清冷,听起来好像有些生气和烦躁。 “呃,殿下,妾身不是有意打探的,妾身只是偶尔……” 未等许何洲说完话,谢锦延就抬起手牵住许何洲把她领到了露云台上。 “你之前一直说想来这上面看看的,今日不巧让你撞见了这样的事,确实是我的错,我本以为是落音,谁知道竟是落白假借你的名义,是我太草率了,以为是你想跟我一起到露云台上看风景。” 他有些懊恼地低着头缓缓说着,似乎是解释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许何洲和他一起站在栏杆边,他弓着身子低着头好像在悔过一样。许何洲转过头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抓了一下他的官服。 “没事的殿下,就算是你们互诉衷肠也没关系,妾身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自知没有崔姐姐那般貌美,也没有崔姐姐的才情。殿下不必如此,妾身不在意的。” 她自顾自地看着露云台远处的景色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谢锦延缓缓站起来,神情凝重。 “你不在意?” “嗯,对啊,殿下喜欢谁是殿下的事情,我也左右不了殿下。” 许何洲转过头正对上谢锦延一副无辜又受伤的表情,他看起来和崔道成一样,好像快要哭出来了一样,水汪汪的眼睛。 “你倒是真能耐啊,我那么喜欢你,你还怀着我的孩子,你告诉我你不在意这样的事,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谢锦延声音低沉,冰冷至极。 “殿下是妾身的夫君,妾身不在意殿下喜欢谁,这难道不好?” “这说明你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上,不在意,呵,只有不喜欢的东西才会不在意。行了,我知道了。” “那我能怎么办?崔姐姐什么都在我之上,不论是家世还是才情样貌,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与殿下自小一起长大,你让我拿什么同她争?我除了忍了还能如何?就算我去争去抢,难道殿下会看我一眼吗?难道你就不会觉得我刁蛮任性,泼辣蛮横?我若真这样子做,你只会更讨厌我,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 许何洲泪流满面,又生气又心酸,她又不是不知道她有多喜欢谢锦延,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谢锦延当初为了能在诗会上和崔道成坐在一起还和别人打过架,挨了三十板,诸如此类的事不胜枚举。 “阿昭,不要过早就下结论,你又没有争过怎么知道我不会偏向你,就算你比不过她,可是你还怀着我们的孩子呢,这可是我第一个孩子,我怎会不喜欢他。” “所以殿下也承认了喜欢崔道成是嘛?” “我什么时候说了?你套我话,我现在根本就不喜欢她。你是我的夫人,我不喜欢你喜欢别的人?” “殿下可真会说笑,现在不喜欢,那是不是以后也会喜欢?说不定还要把我休了娶过门呢!” “阿昭你怎么会这样想,我永远都不会休了你的,除非我死了。” 谢锦延生着气说话,丝毫没在意自己说了什么不吉利的话。 “你混蛋,你快要去前线作战,说什么死的活的事,你快给我闭嘴。你个混蛋。” 谢锦延拉过许何洲,趁许何洲没反应过来直接堵住她的嘴,许何洲想推开他可奈何他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只好轻轻咬了他舌头一下。 谢锦延捂住嘴,委屈巴巴地看着许何洲,许何洲气消了大半,好笑地看着谢锦延这副模样。 “好痛的!你还笑的出来,给我咬破了怎么办?” “那你说说看,为什么不会休我,说的好听了,我就不会再咬你了还给你道歉。” “因为你好看啊!” “胡说八道,崔道成可是整个京畿地区最漂亮的,你换个理由。” “我没胡说,我娘子,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美,是那些凡夫俗子都不能欣赏的美,是九州大地山川湖海都不能相比的美。” 白茶清欢 谢锦延走了五个月了,偶尔会有家信送来,不过都是很正式的问候几句,不过也有回京养伤的将军会带来一些谢锦延写的小诗和他在边关作战的事,许何洲每次看都能把自己看哭。然后落音就会哄半天,小六会去街上买点许何洲喜欢的吃食。 “娘娘不能如此伤心,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倒是娘娘怀着孩子,应该多注意身体。这么伤心对孩子不好。” 落音一边劝着许何洲,一边把小六买来的吃食递给许何洲,许何洲含着泪吃着东西,小六在一旁看着这副滑稽的模样,只能生生忍住笑意。 “孩子都已经八个月了,你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你可得好好养着这个孩子,要不然谢锦延回来该拿我试问了。” 许鹤年偶尔也会偷偷来这里看望许何洲,每次看着许何洲挺着肚子都有点想揍谢锦延的感觉。 其实谢锦延走之后,许何洲过的也不错,凉王妃和楚王妃总是时不时来坐一会,教许何洲怎么给孩子绣花鞋绣肚兜什么的。 许何洲做完之后看着小小的肚兜,总是心生怜爱。孩子第一次胎动是在冬月,那个时候刚好前线奏报大捷,说是不出春月就能了结战事。 “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说不定还能赶上孩子降世,到时候我可会来吃满月酒的哦。” 崔道越笑着轻轻摸着许何洲的肚子,笑靥如花,不止是她们,就连太子妃也来这里经常看看她有时候还会教着厨房的人怎么做吃食。许何洲总是感觉很心酸,崔道越的容貌不必崔道成差多少,总是给人一种亲切温柔感,和崔道成那种与生俱来般的冰冷完全不同,明明也是一顶一的美人,可是人们眼里好像只有崔道成一样。 听孙氏议论,太子妃之前也怀过孩子,可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忽然就流产了,后来就一直没有怀上,所以一直很在意别的女人怀孕,还警告过许何洲别和她说那么多。 可是每次看见她那么明媚的笑仿佛朝阳一般和煦,她就不忍心赶走崔道越。久而久之,和太子妃相处多了,她们之间相见恨晚,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可是太子妃身子不好,每次说着说着,宫人都会提醒她回宫休息,许何洲情不自禁地有点可怜她。 “那就说好了哦,明天你教我扎纸鸢,我教你鼓瑟,你可得好好教我,我学不好你可不能怪我。” 崔道越和许何洲打趣,许何洲点点头很喜欢这么自在地说话方式,崔道越还点了一下许何洲的鼻子,和她嬉闹着。 “我和张院正说过了,他说我这几日身子好了很多,要是可以,说不定还能去京郊玩,听说刘娘子在畅春园开了蹴鞠和马术赛,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我是个外行,但是跟你一起去的话肯定很有意思。” “嗯嗯,明天一起去,你快些回去吧,免得太子殿下怪罪与我。” “这个就放心好了,太子最近忙的厉害,都不管我的,随便玩。那明天一早我就来接你。咱们走的慢一点,免得颠到你了。” “娘娘,您明天真的要和太子妃一起外出吗?您现在月份大了,还是别去了。” 晚上卸妆时,落音有些担心地询问,许何洲摇摇头,不赞同落音的观点。 “许久都没见过蹴鞠了,而且我又不亲自参与,就看一下,我也担心,但是我已经好长时间都没出过府了,况且畅春园又不远。” 落音还是满脸愁容,不知道该怎么劝许何洲。 “畅春园的秋也是分外妖娆,年少时曾去过几次。除此之外我也是真的好奇,太子妃的诚意到底有没有她说的那么真切。” 崔道越回到自己殿里时已是傍晚,令她意外的是太子居然会在自己殿里喝茶,要知道,就算是平日里,太子宁愿去抱着无品阶的宫女,也不愿来这里。 “妾身见过殿下,不知殿下是有什么事情想让妾身帮忙?” “我无事就不能来吗?原来你这么不想让我来,是不是碍你眼了?还是说你看够了我不想让我打搅你清净。” 太子平静地说着,一手把玩着桌子上的茶杯,虽然隔着很远,崔道越还是闻到了他满身的酒气。 “自是不会这般的,太子殿下许久不来,妾身一时不习惯而已。” “润泽,你是不是很恨我啊。” 谢锦昭转过头看着站在殿门口被光遮住看不见脸的崔道越。崔道越走到谢锦昭身边慢慢坐在他旁边,看着谢锦昭红红的眼睛。 “事出有因,是妾身无福罢了,怨不得殿下,她是我妹妹,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人,我就算想,又能怎么办?” “润泽,我其实刚开始是喜欢你的,只不过一想到谢锦延,我就想同他争抢,这么多年了一直冷落你,听说你最近一直去找许何洲,我以为你回想起那个孩子,我就好害怕你会恨上我。” “不过是牺牲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能除掉殿下的心腹大患,也是妾身和那个孩子的福气。” 谢锦昭握住崔道越的手,眼泪缓缓滴在自己的手上,他握地好紧,把崔道越手都握红了,也不知道松开。 “殿下不必这样,比起恨,我现在根本就不愿去恨着谁,讨厌谁,我已经没了力气和时间,剩下的这段时间我就想好好活着,我都已经放下了,太子殿下也不必自责了。” “润泽,我一直都不知道你的身子会变成这样,若不是张院正今日……” “那时的决定我也同意了,崔道成有意也好,无意也罢,都过去了,太子殿下能早早认清她也好,这样殿下日后的锦绣前程也能走的更稳妥些,只是可惜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看见,殿下饮了酒,还是尽早休息的好。” 谢锦昭还想在说些什么,可终究还是没说出来,他抱住崔道越,把她放在了梳妆台上,亲自给她卸妆顺发,一如他们刚刚大婚时那般,伉俪情深。 崔道越平静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慢慢变成真实的憔悴的模样,要是原来,她肯定会害怕太子看见自己这般模样,现在早已麻木的自己,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过还好的是,谢锦昭在自己离开之前明白了这件事,也算是不会留什么遗憾了。想起当年的情感,有些好笑,也有些心酸。 旧时光景 第一次见到崔家姐妹时是在万民书堂,那时还是令王的谢锦昭想栽赃谢锦延私自出宫才去的,万民书堂彼时正在举办诗会,很多官家小姐少爷都去了那里想一展身手,自然万众瞩目的崔家姐妹也去了。崔家有三个女儿和一个长子,而其中最有名气的就是崔道越和崔道成。 春光烂漫云英飞,多么好的时节,崔道成出尽了风头,自然而然让众人眼前一亮。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谢锦昭的满眼都是跟在她身边那个温婉而笑的崔道越。看着那些趋炎附势和谁也不服谁的谢锦延和崔道成,只觉得他们目光短浅。 后来回了宫,他总是对看起来唯唯诺诺的崔道越念念不忘,总感觉崔道越才是那个丢了之后又找回来的崔家二小姐。想起来她和自己那么像的那个样子,一定没少被欺负,所以就想到了伴读这件事,正好宫里有不少到了学龄的公主。 他没想到的是,那时的敛妃却抢了先提出来想让崔家姐妹进宫伴读,肯定是谢锦延那个混蛋跟他娘说了,还是有一个得盛宠的娘好,自己亲娘不过一个就不得宠的昭容,连自己父皇的面都没见过。 后来他们就一起上课,久而久之没有功课就在一起玩闹,虽然讨厌谢锦延那个混蛋但是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如愿和崔道越一起玩了。他们从古谈到今,从天上谈到眼前,渐渐地谢锦昭发现其实崔道越知道的比崔道成不知道多了多少,只不过崔道成和谢锦延那个混蛋一样,都喜欢在人前卖弄,还真是天生的一对。 虽然很喜欢和崔道越一起谈论,可是天性让他更喜欢和谢锦延争崔道成,每次看着谢锦延记恨地幽怨眼神,谢锦昭就会感到分外开心。 后来,皇后娘娘意外滑胎,为了安抚皇后,皇帝就把谢锦昭过继给了皇后还改了之前的名字改成了谢锦乾,这可是妥妥地暗示,皇后自然欢喜。没过几天谢锦乾就被封成了太子,再然后,宫里闹起来时疫,起先只是宫女内官传的厉害。 直到谢锦乾生母忽然病倒,众人才恐慌起来,没过多久,就传来敛妃病亡的消息,之后陈昭容便也去了,皇后也是紧接着就感染了时疫,病了十天险些丧命,若不是太医及时研究出了时疫方子,估计就连皇后也不能幸免。 随着敛妃过世,谢锦延就如丧家之犬一般人人厌恶,天天被人欺负,皇帝忙着救灾根本没时间管,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连皇帝也厌恶起了谢锦延,直接把他送到了边关,这一待就是八年,那时谢锦延才十岁。 没了敛妃母子,谢锦乾和皇后独霸后宫多年,又加之皇帝渐渐淡漠朝政,皇后娘娘的崔家更是如日中天,崔家在圣祖时便是开国元勋,后来在皇帝这朝越发权势滔天。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着,直到谢锦延在边关立下战功,直到谢锦延连灭了三座城,皇帝亲自授予他亲王之位,要知道只有到了年岁的皇子才能获封,而那时的谢锦延才十六岁,皇帝就直接派人把加封圣旨送往了边关,不过皇后更着急地是同为开国元勋的章家女,此前入宫一直不得眷宠的她忽然就又得了宠,还生了个皇子,现如今又怀了一胎,看样子还是个皇子。 后来她们一合计,想了个不好不坏的点子,这个计策虽然能一举得胜,但是损失也大,已经怀孕的崔道越想了半天,终是答应了崔道成和皇后——自己的亲姑姑。 后来虽然嫁祸成了,但是这也导致了崔道越这辈子都不能有身孕的后果,就连皇后都疑惑不解,明明不会这样严重的,他们都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错漏。 那个时候崔道越整日忧愁不肯见人,谢锦乾也知道她心里有气,所以也纵着崔道越,可是崔道越却越来越不知死活,脾气也越来越大,和以前的她简直不是同一个人。谢锦乾只是愧疚着没有过多干预,直到张院正说她再这样下去,可能会过早就去了,他才真正担心起来。可是崔道越却不吃他的这套哄,每次都会同他争吵,刚开始谢锦乾还能理解,后来次数多了,他也厌烦起来。 崔道成也是这时候来到了谢锦乾身边,架不住貌美的崔道成的甜言蜜语,和猛烈的攻势,或许也是想偷得清闲,谢锦乾就和崔道成好了起来。 只不过谢锦乾也知道,这样不好,所以他从来都没有和崔道成发生过实质上的事,就这样僵持着,一直到那日在琼花阁。 对,那日其实不是谢锦延,是身为太子的谢锦乾,可是谢锦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自己就是喝了一口桌子上的茶水,而且那茶水后来也查过了根本没有催情的成分,或许是自己真的禁不住诱惑吧,直到谢锦延误打误撞地闯进来,谢锦乾才回过神,看着谢锦延那同儿时一样的神情,他虽然狼狈,但是内心实在得意。 后来得知自己无望嫁给谢锦延的崔道成偶尔也来找过谢锦乾,这件事也慢慢地被皇后和崔道越知道了,崔道越更加生气起来。而谢锦乾也越发觉得崔道越不可理喻。 若不是张院正医术精湛,或许他们会被蒙骗一辈子,随着崔道越身体越来越坏,张院正也察觉到了什么,后来张院正时常请脉,终是摸清了病因,原来是那日的滑胎药加了一剂五石散。 直到这时谢锦乾才缓过神来,原来表面单纯的崔道成心思居然如此狠毒,崔道越可是她亲姐姐,就算谢锦乾恨毒了谢锦延,可是从未起过害死他的心。可是令谢锦乾没想到的是,随着事情的发展一切都不控起来,他是没起过害死谢锦延的心,可是不代表谢锦延没有,甚至就连自己的父皇都在里面掺和了一把,因为他怀疑当时敛妃的死是皇后害死的,真是笑话,那个时候皇后刚失去了孩子,怎么可能会害人? 知道了这一切的谢锦乾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崔道越,本来崔道越是根本不用绞进来的,若不是听了谢锦延安排的崔道成的毒计,自己和珩泽怎么可能会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所幸的是,老天都在帮他,边疆战事又起,身为唯一一个立过军工的皇子,有没有受伤的将军,谢锦延不得不出征,如今皇帝在京城孤立无援,只要计划得当,他就可以一举拿下,不过对于谢锦延,他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他拿捏住崔道成,让她想办法和谢锦延见了一面,偷偷给他塞了一个香囊,那香囊里的香料可是有名的百花凌。到时候他回京时,日子就差不多了。 漫天飞雪 崔道越起了个大早,早早就梳洗打扮好,看着镜子里还算精神的自己,就心情不错,自小就想去看的蹴鞠和马术比赛,今天终于能如愿以偿。连随行的宫女都说自己今天看起来好多了,照这样下去说不定也会好呢?真是想想都开心。 她本以为许何洲会起的迟一点,却没想到她也早早就候在了正堂,所以根本就没多少时间,这样算下来,到畅春园的时间刚刚够上比赛,许何洲穿了一件宽松的宫装,虽然已经尽量去遮住肚子,可是还是月份大了想遮也遮不住。 “这肯定是个大胖小子,信我,要是长的像锦延,那就好了,我之前就觉得锦延好看,你不要在意啊,我不是说像你不好,只是估计锦延那样子的话应该会有更多女孩子喜欢。” “哎呀,瞧你说的,我怎么会不知道?我自己长什么样子自己心里清楚,当然是希望孩子像好看的那个。要是像我就完了,估计会被嫌弃的。” 崔道越遮住嘴呵呵的笑起来,许何洲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里也是期待的很。顺利的话,大概也就在冬日了,到时候就能知道到底是个大胖小子还是个闺女。 到了畅春园之后,确实很多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想过这次居然太子妃和宁王妃也来这里。二人倒也没有顾及旁人,自顾自地说笑找空着的帐篷,张娘子作为主家当然提前就收到了,所以很快就亲自前来带她们到指定的地方落座。 一众官眷小姐都没见过这些个贵人,都是探头探脑地向这边看着。其他的大臣就不同了,虽然好奇,但是隔了一个院子,想看也看不到。 “我没来过这里,只是感觉会有烟尘什么的,害怕你吃了不好,所以亲自带了些果子点心,也不知道颠了这么久会不会坏了,小萄,把东西拿过来吧!” 太子妃轻轻笑着招呼着小萄,小萄应声拿来了那个果品食盒,轻轻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打开来,上层是做好的一碟一碟的精致的点心。 “正好坐了这么久的车,我也饿了,我先吃一点,哈哈哈。” 说着,太子妃就好不客气地拿起一块自顾自地塞进了嘴里,许何洲看向身后的小六,小六点点头,许何洲有慢慢转过来也拿起来一块,恰好太子妃兴致勃勃地像孩子一样到处看着,没有察觉。 “哇,你看那个后生,细白细白的,一看就不是专业的,肯定这队要输了。” 马术比赛开始时,太子妃就完全沉浸了进去,眼睛直勾勾看着,还不忘点评一下,拿点心时看也不看,直接就进了嘴里。许何洲不禁笑了起来,心里顿觉轻松。 “哎呀,上啊,愣着干什么,哎呀真是的,你看我就说吧,肯定会输。” 太子妃轻轻摇摇头,有点生气。 “欸对对对,就是这样,欸,这才对嘛。” 许何洲看着忘我的崔道越,感到一阵笑意,之前一直觉得太子妃是个温婉不好言语的大家闺秀,没想到今天倒是这么放飞自我。明明也不懂什么,还喊的这么起劲。 既然有太子妃在,那就免不了向她讨要彩头,太子妃也是财大气粗,直接从自己头上拿下来一个宫钗,后来看得许多管家小姐也是心里痒痒的很,就直接又加了一场马球比赛,太子妃更是拿出来自己手上的镯子当彩头,许何洲也要跟风,把自己的钗环送了出去。 “真讨厌谢锦延,要不是他我就不会怀孕要不然我就去打了,真可恶。” 许何洲看了几眼,心里痒的很,崔道越回过头,看着许何洲现在无能狂怒地模样也是偷偷笑着。 “哈哈哈,许妹妹我记得是许大将军的嫡女,应该也是会打马球的,可不是嘛,你家王爷真讨厌,哈哈哈哈……” 许何洲也跟着她一起笑了起来。 幸好今天都戴的珠环不多,要不然笑成这样肯定脸会被甩的疼的厉害。小六在后面站着,依然警惕地很。 从一开始进来畅春园,他就觉得有人在暗中,可是自己武功不高,要是小九也在肯定就能知道那人在哪,小九也是,天天摆臭脸,害的王妃都不敢带他出来。想到这里,小六就想翻白眼。 一道锐利地声音穿过风声向许何洲飞来,许何洲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快速按下崔道越,自己也跟着低下头去,下一秒,一个菱形暗器就顺着她们刚刚抬头的那个位置稳稳穿过落在了一旁的木桩上,小六急忙上前,顺着暗器飞来的方向向那边看去。 崔道越看着跳出去的小六心还是突突跳着,她想喊叫,可是已经被吓到说不出来话,坐在一旁帐篷里面的官家小姐早就已经替崔道越喊了出来,一时间人群骚动,许何洲带着一脸惊愕的崔道越离开了刚才那个地方,来到了畅春园后院。躲了起来,外面异常吵闹,传来一阵阵惊呼声,她们穿的和那些小姐们别无二致,甚至有好些人穿的都和她们一样,估计是认错了人。 “这是怎么了?” 崔道越拽过许何洲的手,在上面颤抖地写着这些字。 “没事,最近听闻有歹徒跟着进贡的使臣进京了,我们不过是引蛇出洞而已,只是连累了你。” 许何洲看着一旁吓到说不出来话的崔道越慢慢解释着。看来,崔道越并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了。 “许妹妹,放心好了,有我在,他们不敢乱来的,我毕竟是太子妃,比你更有身份,兴许还能放过你,说不定就是冲我来的,还是我连累了你。” 崔道越小心翼翼地小声说着。 许何洲转过头冲她笑了一下,摆了摆了手,示意没事。 “娘娘,太子妃娘娘,歹徒已被抓住,咱们可以回去了。” 小六找到她们时,外面已经安静了下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回去时一直到坐上马车,崔道越都一直紧紧抱住许何洲的胳膊,好像生怕她会出什么事一样。 “好了好了,不怪你,崔姐姐,这事怎么能怪你呢?是歹徒太坏了,别自责了,你要是再这样我可就不吃饭了。” 许何洲故作生气地把拿起来的筷子搁置在一边,崔道越一见只能作罢,拿起自己的筷子给许何洲夹了一块她最喜欢吃的菜。 “好了好了,你莫生气了,给你吃,我不这样了。” 一点微火 “听你这么说,倒好像是东宫派来的,但是看太子妃那样子,根本不像知道这件事。他们二人关系到也不至于到了这种地步。” 许何洲半躺在榻上,闭着眼睛缓缓说道,一旁的小六坐在板凳上也是愁眉不展。 “是,属下确信没看错人,我依照娘娘的意思特地留了个人,没有全部交上去,刚才他也招了确实是太子派的,说是要取娘娘腹中胎儿的性命。” 小九声音冷淡,波澜不惊地回答着许何洲的话,小六在一旁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现在就咱们三个在我又不是你家王爷,快说吧,还能提点新思路。” “属下是觉得太子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时机未到,他先下手只会让所有人怀疑他,况且找的还不是死士,应该不至于蠢笨到如此地步。” “我也觉得是,应该是有人假借了太子的名号,那些人明显是要取我性命,不知道你逮住的那个人和后面又来的那波人是不是同一股人。” “娘娘的意思是,他们有可能是两波人?” “目前还不清楚,第一个给我发暗器的那个应该不是个普通打手,他用的是响声器,距离又远,很容易就能察觉到,嘶,这么看来又好像是在提醒我们。” “确实,那个用暗器的,应该是个高手,和后面乱起来的不像是同一波人,况且依娘娘的武功,很容易就能躲过去,要说是刺杀,有点说不通。” 小六认真分析着。 “我记得你家王爷不是就只有七个暗卫吗?他自己带走了五个,就把你俩留了下来应该京城里就没有这样的人了吧!” “会不会是忠信侯大人……” “他?你可算了,他估计这会还不知道畅春园的事情呢,再者说他也不会用暗器,他也没有什么身手好的暗卫什么的。” “算了,别想了,没事就好,你们也快去歇息吧,哦对了小九,你把那个人放了吧,他留着也没什么用。” 许何洲摆摆手示意他们都下去。说实话,根本就不是她体谅他们,实则是今天有点累了,而且越分析越乱,等会还不知道会得出什么结论。她揉了揉头,心绪杂乱。 事情还真如许何洲想的那样,许鹤年一大早上的就登门拜访,一看就是刚刚才知道了那件事。 “阿昭,畅春园的事你怎么昨天没告诉我自己就去了,你受伤了没有,快让我看看。” 许何洲无奈扶头,大早上的就不能让人多睡一会,有什么事非要早上就过来。 “我没事,要是有什么事,你觉得皇帝会不告诉你们?让你留下来就是要你好好守着京城,放心好了,我没事的。” 许鹤年眉头紧缩好像不相信许何洲的话一样,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没看见什么明显的伤口才放下心来。 “你有什么事可别闷着不说,我今天奉了圣旨才能过来,以后有什么事,指派个人去找我就行,我现在一点事都没有。” 日子一晃又过了好多,前线战事稳态,不过入了冬,道路都被雪封了估计开春是结束不了了。 京城倒也没什么事,就像那日皇帝被宫人行刺一样,也是过不了几天就销声匿迹了像是从没发生过一样,只不过,太子妃许是那日受了惊吓也可能是入了冬天气渐冷,她身子大不如从前。 许何洲大着肚子,倒也没少去见她,每次许何洲去了,没过一会她就有了精神,两个人说说笑笑,可能崔道越心里也好受些。 崔道越知道许何洲临盆在即,也说过许何洲不用天天来看她,但是许何洲总是推脱,或许对于未出世的孩子,还是眼前人更值得珍惜,更何况,用不着许何洲自己担心她身边的宫女,嬷嬷和内官都担心的不得了,反倒是崔道越这里,冷冷清清的,要不是许何洲和偶尔来看望的太子,几乎没了人气一样。 “你且好生养着,说不定还能见到这个孩子,到时候我让他认你做干娘,让他时常来找你玩,你也不用每天都愁眉苦脸的。” “这个看见孩子我还有把握的,只不过离小孩子能玩闹还要好几年,我可能等不到了,说不定我和他待了这么久,孩子会不会更像我一点?” “你瞧你说的话,白得一个孩子啊!哪有这样占便宜的,也不害怕太子听了心里不好受,这可是在东宫。” “你看我在意他吗?他也配跟我生气,啧啧啧,他每次来我理都不带理他的。” “哟,大稀客来了呀,你还是别来了,看见你就烦的荒,还是快走吧。我又不是要没了,你看你那个脸色,晦气的紧。” 崔道越坐在榻上盖着被子,看见了门口的人影,阴阳怪气地说着话。 “你不喜欢,我这就走,就是想知道你身子怎么样了,你还能这样说我,看起来是好受点了,我这就走。” 说完,那个刚刚站定的人又走了出去,许何洲也不敢说话,只能静静看着。 “没事,别管他,他就是一天天的闲出来的,有事没事就来坐一会,也不会说话,光会说些让人讨厌的话,你说要是你来我还能高兴一点,他过来我还得支应他,烦死了。” “行了,你看你心口不一的,太子殿下能过来看看你也是好事,你都这样说他了他也不反驳,要是我这样跟宁王说话,说不定他会揍我。” “那可不一定,你家那位宝贝着你呢,唉你说当时怎么就眼瞎相中了谢锦乾,明明都是一起长大的,当时怎么就看不见锦延呢?再者说明明都是一家的兄弟,怎么就相差这么多。” “万一,谢锦延也是这样,只不过他比较会装,只是现在还没露出来马脚。” “那倒是有可能,不过我还是愿意祈祷他不是这样的人,谢家的这种人只让我一个人碰见就行了,你就好好过日子就好了。” 两个人又絮絮叨叨说了不少的话,看着崔道越精神还好,应该是不愁熬到开春的。许何洲摸着自己的肚子,她现在比谁都期待这个孩子,万一他能留住崔道越呢? 大雪将至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孩子回来的这么快,离御医的预判还有半个月,许何洲就忽然开始有了生产的征兆,将近年关,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个好事。 王府上下忙忙活活的,可惜生产一点都不顺利,说是孩子有点大,眼见着生育困难,只能去请了张院正,请他施针催产。许何洲痛苦不已,同样揪心的还有崔道越,她在自己宫里一样害怕,当听到要请张院正过去时,险些晕厥。 都说妇人生育是大事,搞不好就没了,崔道越更是越想越怕,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帕,默默祈祷。 “快去煮些热汤来,让王妃喝了,王妃不要心急。” 痛苦不言而喻,好不容易拿来那碗汤,可是许何洲却只喝了一点就吐了出来,引产的婆子都被吓着了。 “这里面……呼……有别的东西……快,让院正看看……啊!” 许何洲神志有些紊乱,可还是尝出来那碗汤里有不好的东西,千防万防,没想到居然会出现在今天。 随着那道啼哭声响起,所有人都如释重负,许何洲脱了力,没想到崔道越说的居然这么准,还真是个男孩子,所幸平平安安地生下来了。 太子妃得知消息时已是第二天,孩子是子时才生下来,而太子妃那时已经喝下来安眠汤。谢锦乾看着异常兴奋的崔道越,无可奈何地附和地跟着她笑。 “你喜欢就好,行了珩泽,你还是多休息休息吧,休息好了才能养好精神看他。” “殿下,现下到了年关,应该事务繁多吧,若是没事就不用来看我了,我又不会突然消失,你这样两头跑,对你身体也不好。” “我现在身强体壮的不用担心,倒是你不能再这样了,而且你也不要总是操心我。” 崔道越点了点头,安安稳稳地又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天气寒冷,崔道越的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她自己也不清楚能不能看到那个孩子,或许连这个年都过不了了。 谢锦乾又摸了摸她的头,浅浅笑了一下才离开。事到如今,被多方逼迫,他也不得不走到这一步,皇帝不理政事多年,江山早就不稳,或许对许多人来说,早一点结束□□总比谋逆好的多。 他抚了抚头,要是失败也没什么,反正珩泽也就在这几天了,若是珩泽仙去了自己活着也不过是赖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不过为了百姓他还是愿意赌一把。 一切都在按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若是顺利的话,皇帝真的就是孤立无援了,到那时胜率可能会更大一些。估计皇帝多少也察觉到了点,不过这都怪他的那个好母后,他是真的没想过,皇后会贸然找人行刺皇帝 简直就像玩笑一样。让皇帝早早就起了疑心,现在根本就不信任他了,这让他原来的计划直接难上加难。 “娘娘,外面下雪了呢,好大的雪啊。” 许何洲转过头看着窗外鹅毛般的雪静静落下,安静又祥和,仿佛银装素裹,说不出的干净和谐。屋内灯火通明,生着炭火暖暖的,这小家伙已经不是刚出来那时通红通红地模样,偶尔会睁开大眼睛不知道想看什么。不得不说,这个眼睛实在不想谢锦延那双妩媚勾魂的眼睛,倒像是自己那蠢兮兮的模样。还真是儿子像娘,许何洲看着像个小蠢货一样的儿子,不禁有点想笑。 二哥现在时不时就来看看他外甥,一边看一边说他外甥的爹,说他长的那么像他爹,以后肯定也是个害人不浅的东西。许何洲也是疑惑,为什么别人都说这个孩子更像自己,到了自己二哥这里就成了像谢锦延。 “孩子以后都是会变的,现在他还小,你当然看不出来他更像谢锦延,要是不信,你看看那凉王的世子,小时候长的圆乎乎的多可爱,后来越长越像他们谢家的人,这小子到时候也跑不了,肯定会长的像他爹。” “二哥说这话酸溜溜的,我看啊,二哥也该找个媳妇好好管管你了,省的整天来找我说瞎话。” “咱爹都没着急,你着急什么,再者说就我这样貌官职,根本不用找,京城里一抓都是合适的女孩。” 许何洲不想理他,专心抱着自己儿子。要说这个孩子可真神奇,很少哭闹,总是滴溜溜转着自己的眼睛,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完一样。而且他要是哭了你要是说他,他好像知道一样。 “这小家伙真通人性。” “二哥!你真的够了,他是个人啊,当然通人性,你要不要好好审视审视你到底说的什么话啊,行了,你离我儿子远点,免得沾了他傻气。” “你放心好了,他爹那么聪明,他怎么可能会笨,再者说我也不蠢,只不过有点不会说话,不是太懂你们这些门门道道而已。” “以后我教我小外甥骑马,我马术最好了,其他的还是让他宁王来吧,他几乎没什么不好的,欸,对了我都忘了这个了。” 说着许鹤年掏出来一个小木马,小小的,一看就是刻了很久的东西,磨的光光滑滑的,小孩子拿住刚刚好。 “这可是我准备了好久的,到时候他会抓东西了拿这个练手就行,也不是很重,也不怕被摔。” “这么个小玩意,废了不少心思吧,难得你还有这种功夫。” 许何洲拿在手里反复看着。 “我反正也闲的荒,喏,你也有个,这可是独一份的,原来想做一个的,给做大了,就给你玩吧。” 许何洲又接过来另一个,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和手掌差不多大的。这哪是不小心欸做大的,这根本就是量好尺寸做的。 “真是的,做一个就够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怎么玩啊。” “反正我做了,也没办法啊,太闲了。” 许鹤年看着这小家伙,整个裹在襁褓中只露个脑袋在外面,圆滚滚的像个小肉团一样,睡得香极了,轻轻拍一下连点反应都没有,又可爱又让人讨厌。 风雨飘摇 关于那碗有问题的汤,小六只是说里面加了五石散,其他的什么都查不出来,连煮汤的宫女,小六说自己去看时已经死在了厨房是服毒自尽。小九说除了那碗来路不明的汤之外,那晚没什么别的异常,什么嫌疑的人都没有,都是恪尽职守,而且这么多天,他早已把府中上下人等认了个遍,那晚根本就没有旁人来过,连那个煮汤的宫女都是王府待了许多年的老人。 许何洲也问过赵庆喜,说是那个宫女前几天和旁的人发生了不小的冲突,估计是想报复。对于这一点,赵庆喜也是自责了很久,当时因为过错完全在于那个宫女,所以就责骂的很多,想不到她居然会这样报复。 “事在人为,赵公公也不必这般,又不是所有人都怀着良善之心。” 事情发展到了这里仿佛走进了一个死胡同,但是隐约的许何洲还是觉得这里面肯定还是有什么别的问题,要说那个宫女是想报复,大可不必冒生命危险来报复自己,要知道这可是要连坐的大罪。 查了好几天还是这个结果,许何洲干脆不再理会,事实总会浮出水面,只不过早晚问题。眼下,更令她头疼的事是宫中的宴席,要说她刚出月子去不去都行,但是听说太子让太子妃也去了,这就问题大了,自己不去都不行。而且这次宴会处处透着古怪,小九汇报说,这次的宫中宴席请了几乎所有在京官员和官眷,基本上有点官职的都在邀请之列。 这就奇怪了,按理说,例年除夕宴只请几位朝廷重臣赏菜就行了,况且边境战事刚刚了结,国库空虚,这时候大摆筵席应该也没有那么多钱吧。也不知道谢锦延怎么样了,应该受了不少伤吧,他还在边关和那么多将士受苦,京中却在歌舞升平,寻欢作乐,真是好嘲讽的景象。 除夕夜宴,皇帝皇后亲临长岁殿,与百官同庆,官眷们被安排在偏殿,由太子妃主持,这还是许何洲自生产之后第一次见到太子妃,太子妃好像比以前更消瘦了些,只不过看起来精神度还好。不过她还是一开宴就离开了,想来也是,太子妃身子许久以前就不好了,能坚持到开宴也是不易。 吃了一会宴席上的菜,许何洲越来越感觉到不对劲,她以前还是大将军嫡女时,就听她爹爹说在除夕夜宴上,皇帝都会例行赏菜,若是官员在场会直接赏给他和偏殿的夫人,而且一般来说第一个被赏菜的一般都是丞相,可是一直到现在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是没一个人来,就连刚刚想出去更衣的何夫人也被阻拦。 “本宫可是郴妃,尔等不放行怎么就不算以下犯上?” “还望郴妃娘娘勿要怪罪,小的也是奉命行事,没有太子殿下信物,我们也不能放行啊。” “天大的笑话,本宫也算是太子母亲,他还能拦住我?再者说本宫正!得盛宠,你们这样子忤逆……” 许何洲亲眼看着内官后面的那人抽剑,尚未出鞘,刚刚还飞扬跋扈的郴妃就成了剑下亡魂,官眷一时乱作一团。那人眼神冷冷的,像极了小九动手的样子。他又把只抽出来一点的剑按了回去,自己走进了偏殿,看着许何洲。 “王妃娘娘莫怕,太子妃娘娘特意叮嘱过属下,一会就派人来接您了。” 语毕,他正式把剑抽了出来,又解决了几个人,这才让乱哄哄的大殿安静了下来。他拿出来手帕安静擦着滴着血的剑,好像地上躺着的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凉王妃和楚王妃站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瞪着眼睛看看他又看看站在他身后很远地方的许何洲。那人似乎是察觉到了她们的目光,又无意地朝她们的方向挥了挥剑。 “你是什么人,竟敢随意斩杀朝廷命妇,罪不容诛啊,我可是王太傅夫人,正二品的诰命,你岂敢动我。” 眼看手持利剑之人逐渐逼近,正说话的王夫人也慌了神,连忙向后退去。只不过那人似乎一点都没听见一样,一下就了结了她众人大气都不敢喘。 这时,不知从哪窜出来一个人,想从背后偷袭他,只不过被他轻轻转身用剑挡住了那飞起的一劈。 两人打斗地及其惨烈,凉王妃都哭了。 “苓砷,你别上了,你打不过他的,呜呜呜,他可是太子身边的暗卫,根本没人是他的对手,你快走啊,别跟他打了。” 许何洲眼看着那个叫苓砷的慢慢处于下风,她去抽出来同样呆愣住的侍卫的武器,是把大刀,想也不想就直接上去生生抗住了那个人的一剑。 “宁王妃,你若执意,可别怪属下,刀剑无眼,属下也得自保。” 三人的打斗,那人也只是和他们二人打成了平手而已,可是许何洲刚刚出月子,根本就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放肆,樾风,还不快住手,阿昭,快,跟我走,咳咳……” 太子妃不知何时站在了偏殿门口,许何洲看着咳的不成样子的太子妃,连忙放下了手里的刀,奔到了她跟前。 “阿昭,跟我走,樾风不会一直听我的话的,你在这里我害怕他迟早会动了杀心。” 许何洲被崔道越拉过手,拉出了偏殿的大门。出门前,她看见那个叫樾风的人挑断了苓砷的手筋,这样的意思应该不会是杀他的吧。 “抱歉阿昭,我来迟了,咳……你离我远点莫要传了病气给你。咳咳……” 坐上轿,崔道越刚想说话,就被咳嗽声打断,她只好把脸转向一边咳嗽。许何洲给她轻轻拍着背,她摆摆手示意不需要。 咳了一会,她才终于止住,用手帕擦了一下嘴,又长出了一口气。 “呼,阿昭,我想你应该也知道了七七八八了吧,不过你放心,有我在,锦乾不会动你的,若是他真的成了,就算我去了,我也不会让他害你的。” 许何洲揽过崔道越的松松垮垮的衣服,把她整个人都搂在了怀里。 “你别说话了,一会先休息休息,等你缓好了,我还有好些话要问你呢。” “我没什么事,就是有点咳罢了,你想问什么可以现在就问,我刚喝了补药,估计药效下了我就会重新昏过去,到那时候还不知道能不能醒。” 许何洲知道崔道越的身体,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所以也没说什么别的。 “为什么单单只就我被你拉走,我看崔夫人和崔道成也在,你就不怕她们?” 一蓑烟雨 “你或许还不知道吧,崔家的打算。” 崔道越又喝了一口水才缓缓说了下去。 “崔家前朝无人,除了我父亲已经年老,长兄无能,只能寄希望于后宫,我虽然是太子妃,可是大限已至,若是我去了,后位空缺,崔家希望谢锦乾到时候娶我妹妹也就是崔道成为太子妃。崔家势大德高望重,有了崔家支持才能坐稳江山,所以我也是出于私心,我不想让锦乾娶我妹妹,我妹妹自小的时候就什么都有了,如今还要来和我抢丈夫我是真的厌恶她。” “更何况,我病的那么重,我母亲和崔道成都没来看过我,我凭什么要救她们,既然我是生是死与她们无关,那她们的生死自然也和我没关系。咳咳……” 许何洲赶紧递了一杯水喂着崔道越喝下去,崔道越吞咽困难地勉强咽下,长舒一口气,十分痛苦。 “阿昭,你可莫要忘了,我可是你儿子的干娘,我告诉你啊,你若是忘了,我以后天天半夜来找你去。” 崔道越半躺在榻上,伸手点了一下许何洲的鼻子,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都什么时候了,还记得跟我说笑,你放心好了,这个孩子还没生下来我就一直对他说,更别说现在了,那恨不得让他现在就会叫你干娘。” 许何洲一边说着一边给她掖好被子,不过这话说的倒不假,许何洲自然知道崔道越是真心待她的,要不然也不会不顾生死。 “你快别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一会吧。” “那,一会锦乾来了,你得告诉我,我得再交代一遍,要不然我害怕他会娶别人。” 许何洲点点头,崔道越又握住了她的手,没过一会就撒开了。她安静地睡着,像个被哄好的孩子一样。许何洲眼角滑下泪,因为她听说,将死之人是可以被针灸催醒,可是一旦睡下,就不会再醒了。 许何洲捂住嘴,哭得不像样子,想想崔道越,丞相嫡女,钦定的太子妃,才华无双又是难得的温柔,可是到最后只有自己这个半路找来的真心人。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或许伊人终是等不到那个人,只能采薇寥寄相思。 “珩泽姐姐,若有来世,我弹琵琶给你听啊,我琵琶最好了,我只会弹琵琶。姐姐,你一定会喜欢的对吧,姐姐,以后就不要委屈自己了,要活的开开心心的。” 殿外早已乱作一团,所幸,这里未被波及,殿里安静不已,许何洲给崔道越盖上手帕又帮她整理好了头发。 一夜的动乱,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至于结果如何,许何洲也不知道。不过她还是不希望太子会胜,太子若胜,那么谢锦延肯定会被除掉,毕竟谁也不放心一个跟自己实力相当的人手握兵权。 许何洲抹去泪水,手拿起藏在袖子里的匕首,藏在屏风后面。她不想死更不想让别人打扰已经睡去的崔道越。 朝阳透过窗纸毫不吝啬的将光照进屋子里,一夜未睡又刚出月子的许何洲有点顶不住,不过正当她懈怠时,内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透过屏风,依稀能看见那人的身形,瘦瘦高高的,看起来和许何洲记忆里的太子相隔很多,太子应该没有这么高,许何洲握紧了手里的匕首,只等那人走过屏风。 可惜,许何洲失手了,她刚刺出,便被那人打断顺脚一踢正中小腿,许何洲顺势被打倒,就要向那人前面栽去,可是那人去拽过许何洲的衣裙将她扯进了自己怀里。许何洲刚想趁势给他一拳离开他的掌控,却不料那人仿佛预料到了一样,直接缚住了她的左手,让许何洲动弹不得。 “我走了这么长时间,我的王妃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啊,还是这么蠢。” 许何洲抬起头,发现那人正是朝思夜想的谢锦延,她顿时生气起来。谢锦延把她抱起来放到桌子上。 “阿昭,受苦了,都是我的不好,现在才来找你。” 谢锦延弯下腰亲了一下许何洲的额头。 “想我吗?” 他又把许何洲抱起来,把自己的头埋进许何洲的肩上对着她的脖子吹着热气。 “你不是应该现在还在边关吗?怎么忽然就出现在皇宫了?太子呢?我得跟他说件事……” “你跟太子要说什么?他谋逆逼宫,现在已经被拿下了,关入了牢里。” “崔道越昨天晚上去了,太子应该还不知道吧,不能让崔道越姐姐就这样白白去了,就算太子罪大恶极,也不能让他就这样不知崔道越姐姐的牺牲就死。” “不过就是托口信的事,到时候让他们去做就行了,我找你找了这么长时间,你都不关心关心我吗?满心满眼都是别人的事,你把我放在哪里了?” 谢锦延不满地转过头,假装自己很生气不在理睬许何洲。 “好了,崔道越姐姐尸骨未寒,我们在这里也不好,你既然都平平安安回来了,我还用问那么多吗?” “你个蠢货,太子妃我早就让拾一拾二请走了,放心好了,我已经向父皇请示过了,在太子妃还未安葬完,谢锦乾依然还是太子。乖,别担心了。” “啊?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谢锦延不敢直视许何洲疑惑的目光,他扭过头用手捂住嘴干咳了一声,许何洲看着他慢慢变红的耳朵,心里就有点生气,他肯定是背着自己做什么坏事了。 “这不是想着你刚出月子不能这般操劳,就,就,就让你昨天晚上好好休息了一会嘛,也没多久也就一会而已。” “你个混蛋,我说呢我怎么哭了一会那么困,然后醒了之后晕晕乎乎的,合着是你捣的鬼。谢锦延你……” 谢锦延转过头,一脸抱歉又想笑的挡住许何洲,许何洲刚想打他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刚出月子的?你就算是刚到,也不应该这么快就知道啊。” “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你给我生了个儿子,他那大眼睛特别像你,蠢乎乎的好可爱的,我最喜欢了。” 许何洲还想问什么,却被谢锦延横着抱起来,抬步就往殿外走去。 “乖,我先把你送回王府,送回去之后再看看儿子,你都不知道可想死我了。” 浮生万物 听谢锦延自己说,其实皇帝早就料到了太子会谋反,所以早早就把谢锦延从前线调了回来,不过那时情况特别危险,朝中许多人早就和太子沆瀣一气,根本不好扭转局面,不过许何洲还是觉得谢锦延这个人满口胡言乱语,就看他眉飞色舞的神情就知道,根本就没有他说的那么吓人。 虽然很长时间不见,许何洲很想让谢锦延留下来陪陪自己和孩子,但是谢锦延总是时不时就被宫里人叫走,有时候甚至根本就不回来了,京中风云骤变,谢锦延作为一个仅存的亲王变得这么忙或许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就连凉王妃都不知道一向老实宽厚的凉王居然也会参与太子谋逆一事。 近日来,许何洲脑袋里总是会不自觉回想起崔道越临终时说的那句话,想要坐稳朝政就必须娶崔家女,而现下的情况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谢锦延战功赫赫,才华无双,更何况他还有个儿子,当真是下一个太子的不二人选。 那些素日里根本就看不见谢锦延的官员,现在也是争相巴结,送来很多礼和请帖,不过许何洲都一一谢过然后又叫宫人遣送了回去。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上,许何洲虽然很喜欢那些东西,但是她却不敢收下。 谢锦延最近回府也不似从前那般,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总是在书房用膳,然后就在自己卧房睡下,许何洲去看他,他也就是笑着说没事。 这种疏离感,让许何洲无所适从,有很多时候她去书房想让谢锦延休息一会,谢锦延总是说着一些心不在焉的话,有时候甚至都不让她进去。不过唯一让她高兴的是,皇帝亲自给儿子取了名字,随了长字辈,叫长溯,谢长溯,逆流而上,很是不错的名字。 阳光明媚的清晨,早春的天还有些许寒凉,许何洲醒时已是辰时,看着空空如也的屋子,她已经不清楚谢锦延有多长时间没来过这里了。上好妆后,她命落音取来了自己陪嫁的琵琶,调了调音,划了一下。 今日是崔姐姐下葬的日子,她也不知道谢锦延为什么要给崔道越求情,或许是从小长到大的情分,也或许是有别的打算,摸摸波动琵琶弦,清脆如银盘敲击声传来,思绪一下被带到了很远的地方。 她想起自己被一个人丢在船上的时候,天上大雨,湖面涟漪,如断珠花洒了一地。又想起娘仙去的那夜,寺庙里冰冷至极,她害怕地抱住阿娘,可是阿娘早已经不会再轻声安慰她,她想起自己被人嘲笑什么都不会大字不识,只会学习那些教坊花样。 兴之所至,情之所起,岁宴将至,梦未几何,不过行至伤心处,感时伤事,未能排解,眼前之境,亦不过水中花镜中月,四象皆空,如何为力? 不知不觉间,泪已流了满面,屋外一片春光灿烂,宫姝在外面吵闹比试衣衫,寻花问蝶,皆是一片好光景,她们吵闹嬉戏,争论着一些与自己无关的事,讨论着那些俗物说着艳浅的话,欣赏对方身上仿照勾栏的穿戴,惊呼声不绝于耳。 许何洲想唤落音,让外面安静些,可是又忽然想起来自己让她去取了鱼肉细粥喝,平日里进进出出的宫女今天竟都不知所踪。她有些许生气,放下手里的琵琶,自己起身来到外面。 “这里可是王府内院,你们在此无法无天嘻笑作闹,真不把王府规矩放在眼里,还不快住口。” 这时,一个身着浅青色衣装的宫女不屑地看了许何洲一眼,走上前来,呵呵地掩面笑起来。 “哟,还把自己当正宫娘娘呢?咱们太子不日将迎娶崔家二小姐为太子妃,崔家二小姐那可是大家闺秀,女界翘楚,温婉贤淑,温文尔雅,你这个小门小户出身的腌臜婆,还是收起你的架子,夹紧点做人。” 许何洲看着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宫女,轻轻笑了起来。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又如何?在我没出这个王府之前依然是王妃娘娘,就算不是王妃我也是主子,是你这辈子都不能妄想的主子身份,你说这么多,难道就能改变你我之间的身份悬殊吗?省省吧,就算我不是王妃,但是你依然得给我跪下,悔过你的罪行,以下犯上,罪不容诛。” 说完,许何洲看都不看她一眼转头就向屋里走去,而这时,落音也恰巧取了鱼肉细粥过来,听见了那番话。 “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贱婢,这里有你说话的资格吗?你们都是呆子吗?还不立刻拖下去打发了她,难道还等着王爷亲自来处置?” 落音把粥食放下,狠狠地走到屋外,指着站在院子外拿枪站岗的侍卫怒吼着,看的出来,她生了很大的气。 “落音,别和她们置气了,你快些进屋来,别惹了自己一身骚。” 落音一边进屋一边骂骂咧咧,关上门之后才整个人都垮了下来。 “娘娘,奴婢有罪,还望娘娘责罚。” 落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音都有点颤抖,她略带哭腔地说出口。 “你是想说,你帮他们瞒着我王爷要娶别人的这件事?” 许何洲坐在凳子上,声音有点冷,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变冷还有点颤抖。 “奴婢也没想过,娘娘又不是有什么重疾在身,王爷他怎能聘娶二妻?王爷特地嘱咐过奴婢,说娘娘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所以奴婢才一直没说出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许何洲长舒一口气,憋住情绪,尽量冷静地继续问着。 “约有半个月了,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隐瞒……” 未等她说完,偏堂忽然传来小孩子哭闹地声音,许何洲立马起身,飞快地跑去了声音传来的地方,许是溯儿醒了。 许何洲赶过去时,奶妈正哄着已经睡醒的溯儿,可是溯儿仍是止不住地哭着。许何洲接过来溯儿抱在怀里,溯儿没一会就停止了哭,没过多久又睡了过去。 花落流年 崔家到底还是全身而退了,世事无常,谁也想不到去年还是处在风口浪尖上的崔家二小姐,今年居然飞上了枝头,这一切都好像是一个玩笑一样,一年前还是茶余饭后的笑资,到了现在已经成了人人艳羡的对象。 谢锦延很长时间都没来找过许何洲了,不过这样也好,也省的到时候尴尬,搬往东宫的时候是下午,晚霞暖暖地照在紫金琉璃瓦上,红灿灿地甚是好看。至于废太子何去何从许何洲不知道,也不愿意多去打听,这个时候还是小心一点才好,冬去春来,嫩柳初开,确实是放风筝的好光景。 皇帝召见许何洲和溯儿时特地交代说,东宫里规矩少,在东苑可以随意放风筝,许何洲还有些诧异,溯儿年龄还小不满三月,怎么就能放风筝了?这句话仿佛专门给许何洲说的,可是皇帝又是怎么知道许何洲喜欢放风筝的,真是奇怪。 又是一场春雨,杏花飘落,仿若一场未醒的梦,哄睡溯儿后,许何洲披着披风撑着伞来到殿外,看杏花微雨燕双飞,看角楼断弦的雨。她不是什么文人墨客,只能吟诵些前人的诗句,说不出什么新的花样。 落音从外面回来时看见许何洲一个人失了神,丢了魂般一个人愣愣地站在杏花树旁,不免有些害怕,她从小就听老宫人说起那些久不得圣宠的宫嫔们会疯疯癫癫,她好害怕许何洲也变成那样的人。 “夫人,别看了,仔细着凉,坏了身子。” 许何洲被惊醒,她回过头冲着落音缓缓而笑,隔着重重雨幕,落音也听不到她说了什么,只是看她那神情细腻温柔地笑着,这才让落音心下安定了几分。 “夫人,咱们还是回去吧,毕竟还是早春二月,这雨冷的很。” “好好好,这就回去,不过我记得这初春的杏花酿酒最是好喝,我刚刚也想着做一点试试。” 连拉带扯地许何洲被落音拖进了殿里,许何洲看着一脸担忧的落音不禁哑然失声笑了出来。 “好了,小姑娘家家的,整天愁眉苦脸的垮着脸,不知道还以为我有多苛责你呢。” 许何洲拉着落音坐下来,落音推辞了一番还是勉强不了,只能坐下来。 “夫人还有心思在这里说笑,太子殿下许久不来,那帮人就懈怠以对,夫人好歹也是良娣,住朝曦殿,可是他们居然克扣夫人的女使内官,现在人手不够还要夫人亲自动手打扫,我今日又去理论……” “又是无功而返吗?好了,都跟你说过很多遍了,不要同他们理论,惹的自己不快,到最后有理也说不清。” 许何洲温柔地拍了拍落音的背。 “可是夫人,咱们不争不抢反而助长了他们的气焰,若是他们日后明目张胆地欺负到咱们头上,那怎么行?” “你怕什么?再说,他们都敢明着克扣了,还有什么是不敢的,我现在呀就怕他们胆子不够肥,溯儿还在我身边养着呢,你还怕殿下不来看他儿子吗?到时候他来了,都不用咱们说什么,他肯定会过问的,好了别想那么多了,趁着那个小祖宗睡着了,你快帮我看看这小衣裳的花纹,我总是绣不好。” 别的不敢说,但是刺绣这块,落音可是一把好手,自从得知谢锦延要娶别人为太子妃后,许何洲只能亲自动手给谢长溯做衣裳,小袜子什么的,这可愁坏了她,不过好在落音能干,她也省了不少事。 要怪也不能怪许何洲,谁让许大将军不注重女红呀什么的,只教她们这些姑娘们练剑习武骑马,大姐好不容易才嫁了,之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许家女不会女红诗词,许多人都不敢轻易踏足许家娶亲,不过许大将军反以为荣,说别人目光短浅,之后就自己跑到边关清静。 现在许何洲只能干看着穿针引线的落音生出无限的敬佩,要不是人手实在不够,许何洲才懒得去给别人做衣裳呢,莫说谢长溯这个闹腾精了,就连自己也是能勉强就勉强,还好落音不嫌麻烦,那些琐碎的事都自己包揽了,剩下些简单的拼接,许何洲实在过意不去,就只能承包了。 她们这么忙,还是因为针工局的绣娘们现在根本无心做别的事,要知道这太子礼服和太子妃成婚的礼服都得赶制出来,皇上身子不好,这以后的天还不是都得听太子的,所以针工局也是紧着太子,旁的人想要做新衣裳?门都没有。 “我说夫人啊,您要实在不会奴婢也不强求您能一下子就成老手,可是您要是不会能不能别由着性子随意缝?这,绣成这样,奴婢也不好改啊。” 落音看着许何洲绣坏的肚兜,满脸的嫌弃,许何洲尴尬地笑了一下。 “哎呀,反正就是小孩子的东西,也没人看,就咱们几个人,不用这么精细的,再者说孩子穿着舒服就行了,他那么小又不将就那么多也不知道好不好看。” 落音听完,不由得低声感叹,顺着那稍显杂乱的花纹,找了半天才找到线口继续缝了下去。 许何洲看着认真的落音自己也不好意思干看着,只能跑去偏殿里看着谢长溯醒了没,顺道看看奶娘是不是又在偷懒。 许何洲也纳闷,也不知道谁先起的头,要奶娘来喂养,这不走心的奶娘还不如让许何洲亲自来呢,上次就是,谢长溯差点掉下去摇篮,把许何洲吓一跳,那奶娘被说教还有理顶嘴,气的落音都睡不着说什么都要抡起拳头给她两拳,好说歹说才拦下来。 后来许何洲和赵公公说了很多好话这才换了一个老实稳妥的,不过自从上次那件事,许何洲还是不放心。 后来落音听见说那个奶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就生了重病,然后没过两天就不治身亡了,说起来真吓人,刚开始就是像风寒一样以为发个热就过去了,谁知道就悄无声息地没了。落音那时候掐着腰,说这就是上天的报应,可是许何洲还是感觉有些奇怪,就像那天在自己面前透露消息的那个宫女一样,不知不觉的就没了,想想就后怕。 风华绝代 天朗气清,的确是个娶亲的好时节,因为种种原因,谢锦延的庆封大典和娶妻放在了一起,这都是旷古未闻的事,不过跟谢锦延娶两个妻比起来,这倒也没那么奇怪了。 许何洲穿上自己从王府里拿过来的那件衣服,上面还沾有点点血光,毕竟是除夕夜宴上穿过的,洗也洗不下,又只这一件,不过还好的是颜色正好盖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寅时,许何洲便穿好了衣裳,看着这件熟悉的衣服,许何洲忽然生出来许多心酸。落音看到及时打住,许何洲点点头,临走时交代了落音和奶娘,这才和前来接许何洲的内官走。这个内官许何洲也认识,是赵公公身边的小徒弟,也是聪明伶俐的人,他伸出胳膊让许何洲扶住他上了轿。 “良娣夫人不必如此客气,太子殿下特地交代了小的,要好好看护夫人。” “华公公说笑了,我现在好的很,不用劳烦华公公。” 许何洲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着,她翻搅着手帕,不知道一会该怎么面对谢锦延。有点委屈又有点心烦,以至于她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嗯,这些都是小的们应该做的,昨个太子殿下一夜未睡,这会估计刚睡着,到时候可能还有的忙,夫人先休息一会吧。” 一夜未睡?许何洲差点没坐稳,她扶住轿子稳了稳身形。她没成想,谢锦延居然这么想娶崔道成,还一夜没睡。这让她怎么休息,愤怒和不甘涌上心头。 轿子忽然停了下来,许何洲有点疑惑,按照前天那个公公的说法,自己应该是先去皇宫正乾殿等着,应该距离很远才对,可是这也太快就停了吧。 许何洲下轿,看着面前的大殿,心里不禁暗自咒骂起来。这群人可真会当差,把自己送到了谢锦延的殿门口,他们难道都不害怕自己进去让谢锦延出事? 小华公公弓着身子把许何洲请了进去,内殿里乱哄哄的,许何洲站在内殿门口,看着刚睡醒坐起来的谢锦延,还晕晕乎乎的。 “回禀殿下,良娣夫人已经来了。” 谢锦延抬头正对上许何洲因为生气而有些冷冷的眼神,谢锦延轻轻笑了一下,就想站起来,却不料有些头晕险些倒了下去。 许何洲眼疾手快,快步上前伸手抱住了谢锦延的腰让他站稳了。 “阿昭,你怎么不多睡会,庆典还早。” 谢锦延的手热热地抚摸着许何洲的脸,声音低沉不像之前那也中气十足,反而有些力不从心。他身上热热的,也不知道是刚起还是因为不舒服。 许何洲没有理会谢锦延,只是默默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衣袍,给谢锦延穿上。谢锦延好脾气的任由许何洲折腾,许何洲带着气,自然动作没有宫女那般轻柔。 “你还是攒点力气吧,一会有你忙的,就算要娶崔道成,你也不该这样折腾你自己,晚上有你好受的,你现在就这样,也不怕晚上圆房的时候没力气。” 谢锦延看着气鼓鼓的许何洲,有些想笑,他抱住许何洲,低下头,亲了一下许何洲的额头。 “好酸啊阿昭,你早上吃了什么粥饭,这么酸。” 许何洲毫不客气地用力锤了一下他的肩膀,谢锦延吃痛地向后退了一步。 “好了,你不喜欢不圆房就是了,我这几天都没休息好,就这鬼样子,我连碰她的力气都没有。” 许何洲红着眼睛抬起头,看着浅浅笑着地谢锦延,心里一紧,眼泪不由掉下来,怎么都止不住。她慌忙低下头,用手帕擦了擦泪,可是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谢锦延走过来抱住许何洲的时候,许何洲抬抬手发现自己根本没力气推开谢锦延,谢锦延一靠过来,闻着他身上那好闻的味道,许何洲更是难受的不行。 “阿昭别哭了,我不会喜欢她的,别哭了乖,你把我衣领都哭湿了,一会吹吹风凉了,我还要重新把它捂热。” 谢锦延拿过许何洲手上的帕子,又捧起来许何洲哭成狸奴一般的脑袋,笑着给她把脸擦干净。又叫宫女给她重新换了个衣裳,上了上妆。 “这下子看起来好受多了,你以后别穿那件衣服了,不好看,这件衣服可是我让针工局给你制的,怎么样,还可以吧。” 谢锦延看着穿着新华服的许何洲,眼睛都亮了起来,许何洲看着身上绣着金线祥云和牡丹的衣服,有点紧张。 “这,不合规矩吧,这牡丹,我不能穿的,我应该穿芍药的,这也太艳丽了。” 许何洲看着满身的宝石和金线,都怀疑谢锦延是不是把婚服拿给她了,仔细想想又不是,她这身是绛红色,跟正红还是有区别的。谢锦延又看了一会,才拉着许何洲的手走了出去。 外面赵公公早已经把撵备好,谢锦延拉着许何洲一同坐了上去,坐好以后,谢锦延又看着许何洲。许何洲干脆扭过头去,不让谢锦延看她。 “你干什么?” 许何洲清晰感觉到谢锦延给她不知道往头上戴了个什么东西,她赶紧摸摸头上戴上东西的位置,是个发钗。 “沐宁,你别乱戴了,你成亲我穿这么好看,这让外人怎么看啊?你可别让太子妃一进来就跟我闹不过去。” 许何洲转过头刚想说谢锦延,可是谢锦延却头靠在另一边,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样。许何洲看着谢锦延,用手摸了摸他的喉结。谢锦延吞了一口口水,喉结也跟着动了一下,许何洲收回手。 天微微亮了起来,金色的朝晖洒在谢锦延身上,仿佛罩上了一层圣光,谢锦延棱角分明,鼻梁高挺,明明是个武将,却长的细腻的像个美人,柳叶眉丹凤眼,轻点薄唇,像画中的仙女一样。 许何洲转过头,不敢再去看他,跟他比起来,自己就长的甚是潦草,一想起那日晚上的崔道成,确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桃花眼,远山眉,崔道成好看的漫不经心,又是那样的让人移不开眼睛,白的如夜明珠般在晚上熠熠发光,在暖灯下又柔和了许多。缓缓一笑,便是雨天放晴般惬意,好像天地都失了颜色,满心满眼都是她。 当真是一双笑靥嚬香蕊,他们两个处在人堆里,那真是天生怪石嶙峋立,只觉美玉映霞观。 想到这,许何洲不禁轻笑出声,自己确实是多此一举了,谢锦延和崔道成那么配,难道自己还真的能棒打鸳鸯,硬生生把他们分开?再者说,谢锦延又不是眼瞎,自己和崔道成根本就没法比,崔道成何等秀美,谢锦延要是不喜欢崔道成那才真是有问题。 许何洲不禁嗤笑出声,谢锦延闻声醒来,看着许何洲笑着的模样,晃了晃神。 下午,撵轿把崔道成接了过来,谢锦延就站在高阶下静静等着,文武百官站于两侧,声势浩大,崔道成被宫人搀扶着下了撵,奏乐声响起,许何洲站在高阶上,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谢锦延牵着崔道成的手缓缓拾级而上。 按理说,其实应该在东宫举行,也不用这么多官员,可是是皇帝亲自下旨要在合坤宫举行,礼部的官员还想劝阻,可是都被驳回了。 大红的衣袍宽宽地搭在崔道成身上,更显得崔道成端庄秀丽,她洁白如玉的手缓缓放在谢锦延手里,和谢锦延那双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指扣在一起,当真是和谐美满。 崔道成手拿金凤宫扇,身着九天揽月九尾凤的婚服,披着丹霞满天的披肩,头戴紫金凤钗,确实夺目。 谢锦延牵着崔道成冰凉的手,慢慢走着,崔道成这件婚袍改了又改,才改的让崔道成满意,可是谢锦延不喜欢这样声势浩大的礼服,现在他只想着赶紧走完这台阶,可是偏偏崔道成的衣服和她的穿戴又繁重又厚实,根本就走不快。 许何洲端着托盘站在阶上,后面站着的也是新纳给谢锦延的温良媛,许何洲也是今天才知道除了太子妃,谢锦延居然还要再娶一个温良媛,真羡慕谢锦延,一下就娶这么多美人。 随着崔道成走到台阶上,许何洲和后面的温良媛赶紧跪下,许何洲把托盘举的高高的,等着崔道成拿起酒杯,可是崔道成却迟迟不见动作,谢锦延等了一会,看着许何洲微微颤抖着的胳膊,错愕地盯着呆愣神的崔道成。 谢锦延走过前去,拿起两只酒杯递给崔道成一个,崔道成明显被吓到了一下,还是接过了谢锦延的杯子。 到了温良媛那里,崔道成才好像缓过来一样,拿起红绸将另一端递给谢锦延。 身无彩凤 真漂亮,许何洲看着眼前一对璧人不由心生感叹,温良媛规规矩矩站在后面,默不作声,谢锦延牵着崔道成的手把她牵进了殿内,而后宫人也随着他们进去,许何洲看着前来祝贺的官员自行散场去千秋殿吃宫宴,便也走了,温良媛六神无主一样跟着许何洲走,许何洲停下脚步看着她轻轻笑了一下。 温良媛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是有脏东西一样,许何洲摇了摇头,转过来看着她,微微一笑。 “这件衣服挺好看的,很适合你。” 许何洲不知道温良媛叫什么名字,只晓得她姓温,温良媛听着也浅浅笑了。 “许姐姐说笑了,不过都是针工局一趟赶出来的衣裳,这衣裳穿我身上也是暴殄天物,让姐姐笑话了。我叫温漱,姐姐也可以叫我三祁,是我的字。” “倒是跟你一样的乖巧可爱,这套首饰,应该很贵重吧。” 许何洲看着温漱头上的那套浅粉头面,配着这身打扮,倒是亮眼的紧,很是乖巧。 “我家境清贫,也不是什么值钱的样式,倒是姐姐这支点翠,之前未出阁时看到太子妃娘娘也有,听说是新出的样式,不过没有姐姐这支做的精巧。” 温漱看着许何洲头上的那只钗的有些歪的点翠,仔细地说着,语气里充满了艳羡和好奇。许何洲摸了一下早上谢锦延簪上去的那只发钗,心里有点烦躁。 点翠虽然名贵,但是制作的太过残忍,许何洲一向不喜欢这种发钗,没想到谢锦延居然给自己簪了这样的发钗。这种发钗还是旧朝时兴起的,那时候每个贵妇都喜欢这样式的发钗,因为翠鸟极少,又制作昂贵,所以受到了很多人的追捧。 后来先帝登基,因为提倡节俭,所以这样的发钗也就逐渐销声匿迹,没想到还没过几年,就又出现了。 回到殿里以后,许何洲就把手里攥着的那只点翠放到了盒子里收了起来。落音看到了,惊呼了一声。 “夫人,这支发钗这么好看为什么要收起来?” “它太招摇了,眼下时局刚稳,国家长久积贫积弱,我实在不宜戴着招摇过市。而且若是让人抓了把柄就更不好了,还是收起来的好,一了百了。” 她一边解释一边解开衣扣,脱下衣服,落音看见了赶紧走过来接过华服,又拿着腰带,许何洲走到榻边,脱下靴子,换上自己的布鞋,又来到屏风后面自己穿上日常的衣服,落音心领神会地把这件华服收了起来。 “呼,可给我累坏了,今天真是折腾人,溯儿怎么样了?今天还是哭闹不止吗?” 落音放好以后走过来给许何洲添茶,一边慢慢说。 “今天小主子没有那么哭闹,早上醒来吃了几口奶,后来看天气好就带着到院子里转了转,中午又吃了奶就睡下了,这会子估计还睡得正香呢。” 许何洲接过落音递过来的茶杯,轻轻吹了口气,慢慢饮了下去。 “他睡得香才好,正好也轻松些,不知道可有什么赏赐发下来吗?按照惯例,太子妃应该是准备了一些赏赐的。” 正说话着,内殿外面便响起来一个小内官的声音。 “回夫人的话,是有赏赐的,奴婢现在正在清点,等一会清点完了就把礼单送进来,让夫人过目。” 许何洲疑惑不解地看着落音,她记得自己是没有内官的。 “这是下午刚过来的,说是叫昌平,一直没有给够人手,特地补上来的。我看着人倒也机灵,就让他干了。其他的都是按例发下来的宫女。” “有总比没有好,到确实心思灵敏。” 不一会,昌平就走了进来还不忘行礼。 “夫人,这是太子妃娘娘送来的礼单,奴婢都已经清点过了,一样不差。” 许何洲接过昌平递上来的单子,大致翻看了一下,她确实不指望太子妃能送来什么好东西,不过看这礼单倒也是不轻不重的。 “除去这几样留下,其余的都移到库房放着好了。落音你去跟他一起收拾一下,别堆在外面。” 他们两人和外面的宫女合力把东西都移到了后殿的库房里,许何洲伸了伸腰,又站起来走了两步。 天色逐渐暗沉下来,在宫里不比王府,总是感觉黑的很快也很沉闷,落音走到内殿,点上蜡烛,就又去沏茶了,许何洲一个人坐在床上,拖了鞋,一点也不规矩地随意坐着看书。 “在看什么呢,这么认真,我叫你你也不理我。” 许何洲随意翻着书,根本没注意到是谁在说话,就随意回答了。 “我在看温漱送我的话本,挺有意思的。” “哦?是吗?那看起来我也不用找你了,我还害怕你会伤心,专程过来看看你,谁知道你根本就不在乎啊。” 许何洲合上书,赶紧站起来,看着谢锦延红红的眼睛和脸,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 “我……殿下吃醉了酒,应该去太子妃殿里待着,今日可是你们大婚的日子,你来找我干什么?” “我就知道,你烦我,我这几日都政务繁忙,你连找我都不找,非要让我找你,我来找你你又把我往外赶。” 谢锦延口齿不清地说着,夹杂了一些哭腔,委屈又可怜,好像要哭出来了一样。 “没有的事,你莫要听旁人瞎说,妾身一直很喜欢殿下的,怎么会厌烦殿下?殿下今日还有要事在身,还是快回去吧,听话。” “那你说,你会永远喜欢我,我就走。” 许何洲推着谢锦延,可是谢锦延定力十足,许何洲只能硬着头皮说着话,谢锦延听见了以后才满意地笑了出来。 “那你以后要经常找我,我很想你的,你要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找我,我都会满足你的。” 话音刚落,谢锦延就抱住许何洲,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许何洲赶紧推开了谢锦延,连哄带骗的把他推了出来。 奇怪的是,殿外根本就没人等着谢锦延,谢锦延这副模样,像极了偷跑出来的小孩,乖乖地盯着许何洲傻笑。 这可难办了,这要是让旁人知道,还不知道会生起多大的风波来,万般无奈之下,许何洲只好喊了昌平过来。 “昌平,你可知道去东宫主殿的路?我有件差事要交给你。” 昌平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坐着的谢锦延,他点点头,郑重其事地说道。 “夫人放心,奴婢对东宫可熟悉了,不知道夫人是有什么事要跟主殿的人说嘛?” “那就好,你把他送回去,就说是去给我取膳,半路上遇见的,他大概喝醉了,应该不记得是怎么过来的,你小心一点,别让旁人知道他来过咱们殿。” 说完就踢了一脚坐的笔直的谢锦延,谢锦延站起来,冲着他们笑。 这可把昌平吓坏了,看谢锦延一身婚袍,不难猜出他的身份。 “好了,你回去乖一点,别乱说话,乖,以后有时间我会去找你的。” 千树万树 打发走了谢锦延,许何洲看着满园凋零的杏花,有些心酸,皓月当空,皎星相伴,一道银河绚烂夺目,那种凄哀的美涌上心头,好像十年前自己还是个小姑娘时,刚刚学会百花舞的那个夜晚。 静谧的夜平添寂寞,许何洲心里痒痒的,挣扎了许久还是取出来自己的那身六尺水袖的舞裙,穿戴好后,站在庭院里,看着随风而落的杏花,身体不觉得也轻盈起来。 千秋殿离这里并不远,仔细听还能听见传来的丝竹声,许何洲跟着那浩渺的丝竹飘然起舞,伴随着洁白的杏花,回想起来在白府时自己偷偷练习百花舞的日子。 许久不练,未曾想到一招一式居然刻在了心里一样,水榭沧州,夜雨连连,花船上许何洲跳起祭祀的百花舞,灯火辉映间,衣裙摆动,唯见金闪闪的腰间配饰在水中倒影里随江风荡漾。 教坊里的乐师说,许何洲的舞是有灵性的,起落间犹如滔滔江水碧波荡漾,又好像天上月亮独照九江,她还记得,那日合奏的还有个小徒弟,他吹得笛子极好,自己就好像是在春风里起舞一样,那个小徒弟长的也很清秀,沧州的小姐们都喜欢听他吹奏,听说是他要给许何洲吹竹笛伴奏时,她们一个个脸都气红了。不过许何洲不喜欢那样的人,总觉得他好像是故意的,不是由内而外的两袖清风枕月归,虽然那时候自己也不敢说什么。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那个小徒弟应该现在也在宫里吧,她记得自己走的时候,宫里曾经在沧州征用过乐师,要知道沧州可是丝竹管弦乐的起源地,也是旧朝时最繁华的都城,是整个南方的中心所在。 不知道他会不会和从前一样,还吹着竹笛给舞姬伴奏,会不会还和从前一样浅浅笑着,用笛子敲别人的头。 一支舞完,许何洲停下来看着垂在地上的水袖,被水坑里的水染湿,浸染出大红的颜色,慢慢铺开如同晚霞的色彩。她伸手把水袖收回手里,走回了殿里。 背后是繁华的京城,可是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再也不是嫡出的那个将军府的二小姐,这对许何洲来说不算什么,反正自己以前也是总被别人嘲笑,说自己习武像个男子,说自己练舞像个舞姬,说自己才疏学浅本不应享此殊荣,京城里的小姐们都不喜与她一起,她依稀记得自己那次和林相宜一起去参加万民书堂的那次诗会,其他的小姐少爷们都因为和自己一起而排挤林相宜,他们都还在纷争不断时,崔家姐妹进来了,众人纷纷不再说话,把主位让了出来。 跟着崔道越的那个姑娘,应该就是崔道成,毫不犹豫地高昂着头,坐在了首位,崔道越反而坐在她左下的席位,其实那才是她们第一次相见,只不过崔道成怎么会记得毫不起眼的许何洲,明明都是不大的年纪,可是偏偏还是差别这么多,后来许何洲就被送到了沧州,等她再回来时,早已是物是人非之景,那个曾经在万民书堂诗会上,把崔道成说的一无是处,处处打击她的谢锦延刚从北漠回来,而崔道越已经嫁给太子,一跃成了太子妃。 谁又能知道身后事?不过都是肆意张扬的活着,许何洲记得回来后,崔道成已经不再和以前那样喜欢参加各式各样的会集,反而把自己关在了相府,而当年风头出尽的五皇子也是刚打了一仗回来养伤,虽然自己依然还是那个去哪都被嫌弃的小姐,但是至少比他们好的多,至少自己还敢出去。 世间之事不过都是峰回路转,百转千回,现如今,当年那个被派往边疆的谢锦延成了太子,而崔道成也算是扬眉吐气做了心心念念的心爱之人的太子妃,而许何洲依然还是那个不起眼的人,安安稳稳地住在角落里,就算违背世俗规矩擅自跳舞,也没人知道,也没人在意。 昌平回来时已是三更,落音听见响动起身来到外殿,看见战战兢兢的昌平,心里就明白了很多,不等昌平汇报,落音就依照许何洲的吩咐转身去厨房拿出来了早就做好的热汤让他喝了。 昌平端着碗一饮而尽,身上逐渐暖和过来,也有了点力气,他放下碗长舒了一口气方才说出来话。 “让夫人放心好了,赵公公是问了许多,不过都在夫人意料之中,我照着夫人交代细细都说了,赵公公反复审问了好多,所以才来的这般晚,不过应该是没事了,要不然也不会放奴婢回来。” 落音听完点点头,也放松了下来,要知道当她看见昌平送谢锦延时,整个人都吓的不敢动弹,后来许何洲又独自起舞,更是把她吓的不清。 “能回来就行,你好好去休息吧,也不早了,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忙。” 昌平点头,又理了理沾了寒露的衣裳,落音见状,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她赶紧转进外殿拿出来一件干净的内衫。 “我险些忘了,热汤和这件内衫都是夫人让我给你的,外面霜露凝重,你快回去换上干净的,要不然准能生病。” 回到屋里,昌平把门掩上,不敢回想刚刚经历的事,他第一次见到赵公公,把太子送到正殿时,正好就碰到了早就守在殿外的赵公公,太子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自顾自沉着脸走了进去。没有准许,昌平也不敢自己回去,只能等里面的人吩咐,后来小华公公出来带着他来到了一个阴暗的地方,虽说也没有给他上刑,可是那低矮的小屋子和他阴沉沉的声音就足够吓人了。 昌平尽力想让自己沉住气好好回答,可是还是忍不住颤抖。小华公公偶然挑眉,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后来他说完之后又反反复复问了许多细节,昌平也不敢乱说,太细的东西都答出来反而像是刻意为之。 后来小华公公就出去了,剩下的一些内官也不言语,就让他一直待在里面,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外面才进来人让他走了。 他是不懂,为什么太子殿下要在自己大婚的时候来找良娣夫人,可是他也不敢说什么。还是良娣夫人思虑周全,要不然保不准自己就回不来了,昌平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干净内衫,把它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了柜子里。就算是穿的潮潮的衣物,可是他的心依然暖暖的,他现在觉得许良娣才是世界上最最好的人。 要搁以前,谁会关心自己?奴婢给主子办事都是应该的,像这么好的主子,遇见了就是福气。师傅说过,滴水之恩应该涌泉相报,也说过不能为了蝇头小利就丢了魂。他觉得师傅虽然不是什么厉害的像赵公公一样的内官大太监,但是也足够了。能把自己推荐给良娣夫人,真的是自己一辈子的福分。 灯火葳蕤 在东宫的日子也算清净,虽说要天天去给太子妃请安,不过太子妃经常起的迟,也不见得每天都有机会去。毕竟连宫里现在主掌大权的贵妃娘娘都说年轻时候偷些懒也不算什么,想当初自己时也不愿早起。 许何洲除了每天练剑以外也不喜欢早起,要不是这样的事不能偷懒,她才不愿多投入时间练呢,毕竟跳舞可比练剑有意思多了。不过有一说一,练剑可以在院子里随便练,但是像跳舞这种被称为上不得台面的事,可不能随便练。 好在许何洲后院有个阁楼,倒是清净的很,要是有人奏乐就更好了,这样也不会觉得无聊。每天练练剑,看看孩子,下午再舞几下子,也挺不错的。谢长溯倒是长的挺快的,整天就睁着自己的大眼睛乱看。 许何洲感觉这样的生活挺好的,可是这可急坏了落音,要知道自从那次把太子殿下赶走,太子就再也没来过,都已经好几个月了,虽说皇帝病重现在春耕朝政事务也多,可是她也没少听太子妃殿里的婢女吹嘘太子殿下现在来的越来越勤。 想想都让人生气,要说太子殿下不来找自家良娣,合该良娣主动去找太子,可是许何洲却根本就不往这处想,也不像其他失宠的妇人般整宿都睡不着,许良娣倒好,她跟小主子睡得一个比一个香。 “落音,你不必如此着急,要是太子想来他早就来了,他现在刚和太子妃完婚,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怎么可能会想起我?我现在就算主动去找他也是惹他碍眼,还招太子妃记恨,我才不要去干这种两处不讨好的事呢,谁爱干谁干。” 许何洲吃饱后拍拍自己肚子又拍了一下同样吃完的溯儿,惹得溯儿咯咯笑着。 “奶娃娃多可爱,比他爹好多了,我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你说对不对啊我的溯儿?来,让娘亲抱抱。” 许何洲接过溯儿,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晃着他,虽说才四个月大,可是溯儿现在却是会哭会笑还会吹鼻涕泡,每次都会把自己逗笑。这小家伙光会吃了睡,睡了吃,什么都不知道,反正大家都喜欢他,他才不管大人的事呢,爱怎么滴怎么滴。 想想就奇怪,明明才过了一年多,可是孩子都这么大了。刚开始还很介意谢锦延会离开自己,之前和崔道成不清不楚的也很讨厌,现在反而他们在一起了,自己又不关心了,要不是现在身处东宫,好像根本就没出嫁,白得了一个大儿子。 自己被东宫众人看不起是真的,就连温良媛都侍过寝,自己却连被召见都没有过,也难怪上到太子妃,下到杂役宫女内官都看不起朝曦殿上下。许何洲才不想管宫里的流言蜚语,反正当时未出阁时就是这样过来的现在不过是换了个地方,都习惯了就好了。虽然不想让自己宫人也被欺负,但是她是真的不想去掺和谢锦延的事。 起初还担心温漱会疏远自己,后来温漱主动来找许何洲换小话本,还一起讨论了很多,温漱还说,太子根本就不在意太子妃,别看天天都往那里跑,整的像是多喜欢一样,可是实际上太子和她同房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清。 “我才不信,崔道成那么好看,我见了都恨不得变成男的,我就不信太子能把持住。” 温漱听了许何洲的话,用扇子掩住嘴笑得差点上不来气。许何洲不解地看着温漱好像明白了一切的眼神,也不知道是那句话让她笑成这样。 “难道不是吗?崔道成真的好好看,虽然我身为女子不喜欢她那种故作娇柔的样子,但是看你的话本里,男子不都喜欢吗?我想要是我是个男子肯定不会这么规矩。” “我要是男子肯定也会喜欢,但是太子殿下可不是一般的世俗众人,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可能君子都坐怀不乱吧!” 温漱又说了好长时间的话,感觉甚是投缘,许何洲以前对温漱并没有太大的印象,可能温漱从前和自己一样,不怎么出门,听落音打听到的消息说,温漱之前身子不好,所以对于京城中大大小小的活动也没参与,否则,单靠着她父亲和祖父都在龙图阁任职的职位,肯定轮不到崔道成在诗会上大放异彩。许何洲不置可否,她觉得就算温漱身子好,也不一定是喜欢卖弄之辈。 她很喜欢看温漱的话本子,她也没想到温漱的父亲和祖父都是饱学之士,未曾想居然对温漱看话本子这件事并不在意,甚至于温漱自己写的话本子都是父亲支持的。 “温良媛性子真好,软软诺诺的,感觉不是那么心机深沉的主。” 落音把茶奉上,是许何洲喜欢的寿眉,虽说是陈年旧茶但白茶放的旧了才能品出风味,所以她并不喜欢同别人争抢新出的龙井和毛尖。轻抿一下,淡淡的香味弥漫唇边,像是不经意的美好悄然降落。 用过午饭后,天色郁结,灰蒙蒙黑压压一片,这也让许何洲想起谢锦延给自己弹琴时的那个日子,明明只过了一年,却恍若隔世一般的光景。溯儿的哭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从奶娘手里接过来溯儿抱在怀里轻轻哄着,溯儿白白胖胖的,像个小肉球,没哄多长时间就已经让人身心俱疲。 好在溯儿没过一会就睡着了,而许何洲也是困乏,便交代了落音几句就转身走进了内殿。因为人手不够,许何洲睡觉也不需要落音所以经常自己亲自动手,落音领命去理针线,缝补起溯儿的那件衣服。 脱完衣服准备睡觉时,天已经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看来又是一场不小的雨。 昏睡间,许何洲隐隐听见溯儿哭闹的声音,刚想挣扎起来,哭声又渐渐消失,许何洲混混沌沌地又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 再起身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殿外黑压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晚上,许何洲极不舒服地睡醒,头混混胀胀的,刚想叫落音过来倒一杯水,却不想还未张嘴,就有茶杯从帐子外递了进来,许何洲接过饮了一口水,才感觉喉咙没那么痛。 “落音,你去看看溯儿醒了没,我刚刚睡得时候好像听见了溯儿哭闹。” 许何洲一边把茶杯递出去一边用手拿起内衫,那只手很自然地接过茶杯,许何洲等了一会也没听见落音回话,她掀开帐帘,刚想问问,却看见一手抱着溯儿,一手拿着刚才的茶杯的谢锦延转过身,背着光,祥和地看着许何洲,轻轻扬起一抹笑。 溯儿好像想起来什么一样,也咯咯地笑起来。 雨落春庭 复杂的情感弥漫在许何洲心里,有点厌烦又有点思念,她盖上帘子,不想理会谢锦延,奶娘也真是的,自己跑去偷懒让谢锦延抱孩子,他又没带过孩子,万一摔着碰着,抱不好弄疼了溯儿怎么办? 许何洲又从榻上下来,穿好鞋走到谢锦延身旁,谢锦延刚把茶杯放回桌子上,孩子就被许何洲抱走。 “奶娘是怎么想的,怎么能让你独自抱溯儿,你又没有抱过孩子,抱不好还不是溯儿受罪。” 许何洲抱走溯儿还不忘转过身数落谢锦延,谢锦延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幸而落音听见响动进来了内殿。 “是我想抱会溯儿的,溯儿不也没有哭闹嘛,你别生气了。奶娘也说没事,说我抱的挺好的。” “落音,那件衣服怎么样了?拿过来我看看,溯儿这件衣服脏呼呼的,殿下要抱孩子,你们也不拦着点,且不说抱不好,单是溯儿这脏衣服你们也不说换一下,给殿下衣服弄脏了那可要费时间多了。” 落音进来就看到了正在气头上的许何洲,她听了一顿指教就赶紧出去了。留下来谢锦延在屋子里也不知道行不行,落音还没见过许何洲发火,有点心慌。 “一件衣服而已,脏了浆洗浆洗就行了,你不用太在意。” 谢锦延平静地说着,屋外下着雨,丝毫不见有停下来的意思。 “殿下,您这身衣服要是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今年新晋的云锦,不能经常洗的,洗的次数多了这件衣服就不能穿了,名贵着呢,溯儿一个孩子,换换衣服又没什么。” 许何洲许是累了,她抱着孩子坐上床,拿起茶杯又倒了一杯水,喝了下去。溯儿被许何洲抱着转了一圈现在一点也不困精神头足的很,许何洲把溯儿转个身,让他正对着谢锦延坐在自己怀里。 谢锦延拉来旁边的小凳子坐下来,眼神变得暗淡下来,许何洲说的没错,这件衣服确实是新给的,但是他不知道这件衣服居然这么贵重。 “你别和宫人置气了,是我没叫换的,溯儿一直换衣服,今天天气不好,我害怕他着了凉气,就不好了。” “殿下今天倒是心情好,冒着雨就来了,莫不是又吃醉了酒来嫔妾这里散心?” 许何洲支着头看着窗外阴沉的天,平静地问着,吵嚷过后,心里又有点害怕,担心会把谢锦延气走,但是又控制不好脾气,所以换了个话题。 “平白无故的我喝酒干什么?你放心好了我没有饮酒,就是下午没什么事了,想着许久不来见你了,就过来了。” 谢锦延坐在那里,朝门口张望了一下,看见了明华,明华心领神会的弓了身子去取谢锦延专门拿过来的东西。 “今日午后,宫人拿来了一点樱桃,我又不喜欢吃这些东西,又听说阖宫上下都有了,单少了你那一份,索性就给你拿来了,也算尝个新鲜。” 谢锦延拿过明华恭敬递过来的盘子,起身走到了许何洲的身旁,挨着她坐下,把洗好的樱桃放在桌子上。溯儿见了,伸手就要够,谢锦延拍了一下溯儿的小胖手。 “妾身听闻,这樱桃是匠人新栽培出来的品种,虽说早春但是香甜滋味比以往多了不知多少分。这樱桃早就分给了各宫各殿的贵人,妾身虽然没有分到,但也不喜欢别人可怜妾身寻些剩下的糊弄于我。” “我拿给你的自然是我最好的,这是父皇让宫人挑了最好的送来,说是我近日勤于政务,我一直忙没有吃过,后来听人说你没有吃到索性就给你拿过来了。” 谢锦呀情真意切又有种说不清的示弱,许何洲愣了一下,转头看着谢锦延,谢锦延没有抬头,只是在看着许何洲的衣裙发呆。 “难为殿下百忙之中还抽出空想着我,殿下对妾身这么好,这可让妾身怎么报答啊。” 许何洲拿起盘子里洗好的樱桃,放进嘴里,甜丝丝凉凉的,她起身把溯儿抱起走到屋门处,奶娘在外面很自然地接过了溯儿。明华和赵庆喜心领神会地也退了下去,溯儿还不愿意这么早离开,亮开嗓子哭了起来。 许何洲毫不留情地转过头,又坐回来原来的位子,谢锦延刚想问话,却不料许何洲抢先一步问了出来。 “殿下尝过这次送来的樱桃的滋味吗?” 谢锦延不知道许何洲要干什么,只是如实回答的点点头。 “吃过两个,感觉还好。我平素不喜欢这般甜食水果。” 许何洲听完点点头,又从盘子里拿起两个,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郑重地把樱桃放进嘴里,随机转过身,抓住谢锦延的衣领,把他扯过来,随后又抱住了谢锦延的头,贴紧他的脸把嘴里的樱桃送了出去。 谢锦延含着许何洲含过的樱桃,脸烧的热热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呆呆愣愣的面对着许何洲坐在原地,心跳快的好像要跳出来了一样。 许何洲比他心跳更快,她不知道谢锦延会作何反应,她希望谢锦延能快点离开,但是又害怕自己做的太过了,谢锦延会以忤逆犯上的罪名把自己关进牢狱,或者直接赐她白绫毒酒什么的,一瞬间,她脑子嗡嗡作响不知道该怎么收场,真是糟透了。自己真是蠢透了,为什么要这样子做。 更糟的还在后面。 她目测着谢锦延咀嚼起来,然后喉结微动,很明显是嚼了嚼咽下去的。 正当许何洲设想自己被赐死之后会不会被抛尸荒野时,谢锦延忽然站起身。吓得许何洲往后拼命往后靠了靠。 谢锦延压制住自己狂跳的心,故作轻松地开了口,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尽管他声音有点生硬颤抖。 “这屋里下了雨好闷,我去外面透透风。” 谢锦延抬步刚想走,不料许何洲跪在床上抱住了谢锦延的腰,许何洲双手颤抖,她抬起头,眼睛红红地盯着谢锦延。 “殿下,妾身不是故意的,殿下不要罪责于他人。” 说完,许何洲眼里流出泪了,谢锦延吞咽困难地咽下口水,又坐了回去,伸出手抱住许何洲,让她把头埋进自己怀里。 “乖,我怎么会怪你呢?我分明……呼……求之不得啊。” 芳草萋萋 许何洲没想到谢锦延不仅没有责罚她,还轻声细语地和她说着一些深情的话,他的怀里好温暖,像白茶一样的清香感涌入鼻腔时,总是感觉很安心,许何洲埋在他怀里,心中却升起一股子酸酸的感觉,一想到谢锦延和崔道成也会这样相互抱着,她就没来由的厌烦起来,眼泪也止不住。 “好了,莫哭了,我好不容易来一次,一直让你哭可怎么好呢?” 谢锦延轻声说话,声音也是难得的深情款款,他缓缓抚摸着许何洲的外衫。许何洲抬起头,看着谢锦延好看的脸,映着灯火微微跳动的光,恍若隔世的仙人。 “你原来还知道许久不来看我,我还以为你得了新人,早就把我忘了,遗弃在这个院墙里想把我锁一辈子,你好狠的心。你那么有本事以后就再也别来找我,反正孩子也有了你也玩够了,你这个负心的人,把我骗到你身边夺走我的真心,又装作无事离开。” 说到此处,许何洲抱住谢锦延的腰又哭了出来,谢锦延无奈,只能任由许何洲闹腾自己,刚刚还说自己的衣服名贵不要别人弄脏,现在轮到自己反而堂而皇之地在衣服上哭蹭着。 雨下的好大,天色渐沉,落音进来准备点上更多的灯火时,许何洲还在谢锦延怀里哭着,落音蹑手蹑脚地轻轻走进屋里,把所有烛火都点燃,刚准备离开,谢锦延却冲她招了招手。 “天色不早了,你去吩咐膳房把晚膳安排上来吧,让他们单独做一道鲈鱼豆腐好了。” 落音点头躬身唱了一声喏就赶紧退了出来,她可不想打扰太子和自家良娣的好事。出了内殿门,外面雨下的那么大天又黑了,讲真的落音根本就不想去传膳,明华站在廊里,看出了她的为难。 “落音姑娘要去传膳嘛?天色晚了不如让我来吧。” 落音有点为难,可盛情难却,又解了她燃眉之急,她便半蹲了身子行礼以示感谢。 “有劳小华公公,殿下说要单做一道鲈鱼豆腐,其他的倒也没有什么要求。” 明华点点头,然后便顺着走廊走了,落音又想起来什么,她赶紧追上去,跑了一半又觉得自己蠢乎乎的,小华公公可是殿下身边的人,怎么可能跟自己一样做什么事都只能一个人去。她收回腿,慢慢地假装朝自己屋子走,明华听到响动回过头,看着落音没什么事,又转头继续朝着大门走了。 “鲈鱼豆腐好吃吗?为什么你要单独做一道,要是那你吃坏了怎么办。” 许何洲一搭没一搭地跟谢锦延说着话,谢锦延有些好笑地看着贴在自己怀里的许何洲,他伸手拿了一颗樱桃放进自己嘴里。 “自然是吃不坏的,我昨天才在太子妃那里吃过了,她喜欢吃这些稀奇名贵的,我尝了一下感觉味道很好,我想你应该也会喜欢吃的。” 许何洲听完,从他怀里坐起来,脸色拉的很沉,转过头,烦躁起来。 “哼,我还以为是什么呢?那么名贵稀奇的东西还是不要吃了,免得旁人知道后在背后说三道四说我折煞太子妃娘娘。” “是我要吃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们要说你,你就说是我逼你吃的,让他们找我算账就行。再者说这宫里,你想吃什么都可以随便,毕竟是父皇钦封的良娣,是我最喜欢的姑娘。” 谢锦延又坐了起来,看着默默生气的许何洲的样子,脸上不觉扬起笑。许何洲转过头,看着谢锦延,又把自己缩进他怀里。 谢锦延坦然自若地抱着许何洲,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再吃到嘴里的樱桃都味同嚼蜡一样,根本就没了之前的味道。好奇怪的感觉,他舔舔自己的唇,嘴上还惨留着许何洲的感觉,让人十分眷恋。 赵庆喜和落音进来布置晚上的膳食时已经过了很久很久,连落音的肚子都饿了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华公公要这么晚才拿过来。谢锦延和许何洲仿佛什么都没干过一样,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看着书。谢锦延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倒是看起来神清气爽,精神很足,许何洲靠着他,不知道在说什么,落音也不敢多想多听。 等到晚膳安排妥当,谢锦延和许何洲才从床上下来,还让奶娘把溯儿抱了过来。谢锦延抱着自己儿子,怎么看怎么喜欢,许何洲吃着一桌子琳琅满目的晚膳,仿佛眼里能闪出光一样。 莫说晚上,就连中午都没有吃过这么好的东西,果然膳房的公公都挺会来事,太子一来,什么好东西都端了进来,落音光看着都感觉就算不饿也能吃上好多。 许何洲现在像是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狼吞虎咽的,谢锦延看着她笑意渐浓,伸手帮她整理好散落的头发,许何洲也不管谢锦延吃不吃,这可把落音吓坏了。 她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可是觉得怎么说都多嘴,索性闭口不谈。太子都没说什么,自己这样拦着,好像一个坏人。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仔细噎着。” 许何洲转过头看着谢锦延,这才想起来谢锦延还一口没吃,自己反倒先吃,这传出去,可不是给了崔道成把柄。 “殿下怎么不吃呢?这,妾身真是罪该万死,妾身都忘了……” 谢锦延依然含着笑,摆摆手。 “无妨,本宫不饿,本来就是让你吃的,我跟溯儿多玩一会,你好好吃饱。” 转而抱着溯儿站起身便转了起来,溯儿那个小没良心的,一被别人抱起来转悠就开心,也不管是不是坏人。许何洲看着一点都没有想吃的欲望的谢锦延,把刚刚放下的银箸又拿了起来,看着谢锦延抱着溯儿,夹了一块鱼放进嘴里。 谢锦延说的没错,这鱼细腻温软,配上酱料清汤和豆腐,佐之豆芽和生菜丁,确实好吃的紧。 虽然在王府里,谢锦延也是这样让自己先吃,可是许何洲还是觉得现在有点别扭,她有点害怕贵妃和身为太子妃的崔道成会说自己恃宠而骄,进而责罚。 她匆匆吃了两口就放下来银箸,起身接过来溯儿,溯儿按例嚎了两声,谢锦延看着许何洲有些不解。 “妾身吃的够多了,殿下还是快吃吧!” 谢锦延看着桌子上没怎么动过的饭食,对于许何洲的顾虑了然于心,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顺势坐了下去,让许何洲坐在自己旁边。 “这个好吃,你尝尝。” 吃了两口,谢锦延就夹起一道红焖茄子,喂给许何洲。许何洲抱着溯儿,张开嘴心领神会地咬了下去。 本来晚上应该吃些清淡的粥,许何洲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吃这么多菜,还是说谢锦延晚上一直都是如此。她又想了想自己晚上那清汤寡水的饭食,心里酸酸的。 吃过饭,谢锦延抱过溯儿领着许何洲来到殿外,看着细细密密的雨帘,心绪逐渐安稳。许何洲伸出手,细雨滑过指尖,沁凉沁凉的感觉。 “这场雨下的真好,这么一来京畿地区就不会旱了,收成应该也会好起来。真是难得的好雨,有了收成就能收上来税,国库这几年征战不已,想来也能填充不少。” 谢锦延难得好心情,他坐在椅子上抱着自己儿子,拉着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的许何洲的手。许何洲点点头,虽然她不是很懂农耕之事但是根据以往来说,可能真的能有个好结果。 烟花三月 许何洲并没有听到过很多关于前朝的事,后宫妇人不能干政这件事虽然没有拿到明面上明文规定,但是鉴于旧朝外戚干政以致王朝覆灭,所以□□自建立时便防着宫中妇人有此野心。 “不知道你清不清楚,近日有臣工进言说让我改变沿用旧朝的田亩制度,我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有人提议此事,当时父皇并不赞同,如今父皇卧病在床让我监朝,他们旧事重提,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溯儿不再闹腾,谢锦延注意到时,他已经安静地睡着了,奶娘在一旁站着,谢锦延起身和许何洲走到偏殿,一边走一边聊。 许何洲不知道如何回话,她不清楚谢锦延到底是在询问自己还是在试探。 “这件事毕竟不是小事,陛下的意思不知道如何。” 许何洲只好把问题又抛给谢锦延。 “我去和父皇交代政务时说了,父皇说这件事由我做主就好。” 谢锦延动作轻柔地把溯儿放回摇篮里,溯儿呼吸稍重,又逐渐平缓下来,他看着儿子乖乖的睡着的样子,心里泛起一丝波澜。 “妾身愚笨,并不清楚怎么才算好的决策,只是儿时曾经和妾身二哥到过乡下,有许多农民都辛勤劳作却还是食不果腹,妾身不明白其中原因,收成好时理应安居乐业,妾身愚见,只要百姓能吃饱穿暖就好。” 谢锦延伸手轻轻摸了摸溯儿白白胖胖的脸蛋,笑了笑。 “你倒是会说话,跟没说一样。” 许何洲听见了,有点尴尬,心里却是气鼓鼓的,说的多了谢锦延可能会觉得自己贸然干预正事,说的不好,谢锦延又会说自己蠢,这种模棱两可的,他又说自己还不如不说。当真是让人身心俱疲。 谢锦延的胳膊揽过许何洲的腰,手搭在她的胯上,轻轻抚摸她的腰。 “我不过是想问问你的意思,你却给我玩打马球,不得不说,球技不错,可是以后不许这样了,你得给我指条明路才行。” 谢锦延几乎趴在她耳边说话,暖暖的风吹过她的脖颈,许何洲心里痒痒的,像是被溯儿淘气地抓过一样。 沐浴的时候,许何洲又想起崔道越,不知道废太子是不是跟谢锦延一样,曾经问过崔道越这样的话,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好蠢,废太子和崔姐姐那可是青梅竹马,情深义重,怎么可能像自己和谢锦延那样半路夫妻,再者说现在自己只不过是妾,又怎么能和他们一样相提并论。 崔姐姐虽然和废太子在后面势同水火,可是就算这样,崔姐姐依然敢说出口那样的话,自己没有崔姐姐的容貌,也没有那般美好的情谊,更没有如日中天的娘家撑腰。比起崔道成来说,自己根本就没有让谢锦延爱上的理由,她根本不敢奢求谢锦延会爱上自己,更不敢设想自己会在谢锦延心里留下半分立锥之地。 可是,现在对于许何洲来说,谢锦延已经完全占据了她的所有心事,虽然表面上无动于衷,但是在心底,她甚至恶毒地希望过崔道成忽然病入膏肓。好歹毒的心思,当初她有这个想法时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沐浴完之后,许何洲站在屏风后面,任由前来侍奉的宫人给自己全身摸上珍贵的香露香膏。一旁的宫女端着盛放着薄纱衣的托盘,安安静静地跪着,年长的宫人顺手拿起那件衣服,给许何洲穿上。 此时此刻,许何洲感觉自己同那些进贡上来供人把玩的物品没什么区别,她心思都写在脸上,老宫人看见了只是劝谏说着什么要她高兴起来,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毕竟身为太子的谢锦延已经许久没来过这朝曦殿了,倘若这样一直愁眉苦脸的,或许会失宠于太子殿下。 走进内殿时,谢锦延已经在榻上坐着,他面色如常,正在看书,好像根本就不在意一样。许何洲穿着这件几乎像是什么都没穿一样的薄纱衣,拘谨地走到榻边脱下鞋坐上榻,按照老宫人教的那样,轻轻穿过谢锦延的臂膀,把自己送进谢锦延的怀中。 谢锦延抱着许何洲,把书放到了外面的桌子上,宫人放下帘子,缓缓地把榻里面的两人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穿成这样,都不冷吗?” 谢锦延抱住许何洲,盖上被子。 “还好吧,我也不想穿成这样,可是我说了也不管用。” 谢锦延嗤笑出声,他慢慢靠住榻边,把手放在许何洲背上。 “我还以为,你会和她们那样,说什么我的怀里暖和什么的。” 许何洲往前探了探身子,又把被子拉过,完全盖住他们两个人。 “那些人也教我这么说了,可是,我实在说不出口,太难为我了。” “以你的性子我还真猜不出你说出那些话是什么样子,倘若你真的那样说我或许还会不适应。” 许何洲不知道雨是什么时候停的,总觉得时间过的好快,自己被唤醒时刚刚睡着,却被告知已经过了三更。 她隔着帷幕就看见了赵庆喜和另一个内官,坐起身后只觉得身上痛的很,接过那个内官递进来的汤药一饮而尽,随后又穿起了递进来的衣服,是个规规矩矩的内衫。 起身下榻后,刚想站稳,就被两个小内官架了起来,没过多久就被带到了恭房。她也不知道来这里干什么,只是如实按照他们说的坐了上去,接着一个老内官走上前,先是说得罪了什么的话,然后就朝许何洲腰间一个位置按去。 重新回到内殿时,许何洲依稀看见谢锦延好像也醒了,他坐在榻上,晚风撩起宛若薄纱的帷幕,让他的人影若隐若现。 “赵庆喜,你可是越来越会当差了,本宫什么时候说过不留的,现在看来太子妃才是你的主子吧,太子妃的旨意你倒是惯会尊崇,本宫的意思连问都不问,这个东宫,什么时候连这件事也由她崔道成做主了?” 许何洲抿住唇,缓缓地坐到榻上,谢锦延声音低沉,很是吓人。许何洲从来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她甚至都不敢转头看他的表情如何。 赵庆喜跪在地上不敢回话,许何洲也有些害怕,只不过她还是抱住了略微有些恼怒的谢锦延。 “殿下,赵公公深夜当差已是不易,再者说,太子妃娘娘也是依照宫规办事,不过都是小事,用不着动怒。” 谢锦延没有回应许何洲的话,他声音低沉至极。 “来人,把他拖出去,杖责二十。” 许何洲登时吓的滑下榻,跪在榻边。 “殿下息怒,赵公公已有年事,这二十杖恐怕承受不起啊,此事皆由妾身而起,都是妾身不好。” 谢锦延冷笑了一声。刚准备拖走赵庆喜的内卫,束手站在原地,等着谢锦延发话。 “头一次见主子要替奴婢受过的,你倒是心善,让本宫当恶人。” 谢锦延捏住许何洲的下颌,虽然没有用力,可是许何洲太过紧张,心都提到了嗓子里了。 “既如此,本宫看在许良娣的面子上就饶你一次,罚俸半月思过,带下去,别让本宫看见心烦。” 谢锦延甩手,内卫领命把赵庆喜带了下去。他下了榻,把许何洲抱了上去。 “真是个心地良善的,让我当恶人替你出气,是不是刚才折腾的不够,嗯?还有力气给别人求情,真是让我心寒,夫人怎么可以这样当众忤逆我。唔,乖,别乱动。” 百转千回 进了夏,皇帝的病好了不少,贵妃脸上也有了昔日的光彩,今年的夏收听说收成很好,也是难得的没有民众□□,世人都说这要归功于新政,谢锦延没有邀功请赏,甚至还放手政事说自己毕竟年轻,撑不起大任。 自从那晚,谢锦延又像往常一样,根本就没有再找过许何洲,不过许何洲也难道过了一段好时光,要知道那晚之后,贵妃娘娘连着召见了她好几日,一聊就是一下午。时间长了,难免受不了。 贵妃母家按理说也是同崔家交好的,听说贵妃兄长是崔丞相的学生,因此她要给崔道成撑腰,许何洲也不敢乱说什么。 清闲的时光荏苒,许何洲在自己殿里过的很是安逸,空闲的时候也会去东宫的东苑转转,东苑很大,许何洲有一次还差点迷路不过好在碰到了在东苑练琴的乐师,许何洲也是头次听说这东宫也有乐师。那乐师年轻的紧,看起来比许何洲还要小些,人很是腼腆,后来许何洲也会抱着自己的琵琶在这里弹奏一会,小乐师总是不好意思点评。 在小乐师那里,许何洲听到了不少的新鲜事,例如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自己二哥将要成亲这件事。乐师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说是自己也是听别人说的,娶的是户部侍郎简冲的嫡女,还听说这位嫡女一直喜欢自己二哥好多年了,也因此一直没有嫁。 许何洲听到的时候刚饮了水,没留神直接喷了出来,要知道,那位简姐姐也是京城中有名的美人。当真是没想到啊,自己二哥居然这么有本事,小乐师也没想到自己说的话对于许何洲来说这么有冲击力。 许何洲心情极好,当即又弹了一曲《清平调》乐调轻快,小乐师听了之后满眼都是赞许。 “良娣夫人琵琶弹得简直出神入化,小的也就听过一次这首曲子,还是小的的师傅弹过,没想到良娣夫人的弹功居然如此精妙,简直能和师傅媲美。” 一时之间许何洲竟不知这是在夸自己还是什么,不过她还是对小乐师的师傅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因为这首《清平调》原来是旧朝琵琶乐曲,知道的人本不多,会弹的人就更少了。反正就许何洲有限的见识中,只有沧州那个乐师会弹,不过她已经过世了。 “你师傅可是沧州人?我听说旧朝时沧州可是有乐都之称,所以一直到现在沧州也有很有名的乐师。” “嗯嗯,其他的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师傅当年确实在沧州学过艺,听说是当地很有名的乐师呢!” 许何洲眯起眼睛,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小乐师,小乐师手足无措地被盯着,眼看着就像慌了神一样。 “你师傅,原名是不是叫沈令羽呀。” 小乐师惊恐地看着许何洲笑着的模样,他不敢说话,只是面目都紧张起来,神色慌张,好像被许何洲知道了什么大秘密一样。 “看你这反应就是咯,想不到啊,沈令羽这家伙居然到了宫里,还带出来这么单纯的小徒弟,想想就让人想嘲笑他。” “良娣夫人,小的惶恐,您能不能不要找师傅的麻烦,师傅他中规中矩,从未犯过错还望夫人高抬贵手,千万放过师傅,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就好了。” 小乐师跪在地上,诚惶诚恐。许何洲笑着把他拉起来站好。 “放心好了,我可是你师傅的好友,怎么会找他麻烦?你可真是小心谨慎。” 小乐师将信将疑,许何洲不再逗他,转而拨动起弦,清风徐徐,吹散了不少暑热,虽说刚进夏天,可是天已经开始闷热,屋子里更是蒸的慌,好在东苑里让许何洲找到这么个好地方。 这片小小的竹林,阴阴郁郁遮住了似火骄阳,坐在竹林下,仿佛又回到了沧州的日子,成片的竹海随风波动,正想着手也不觉加快了拨动。 溯儿被奶娘抱着在一旁也仿佛有思想一样一点也不闹腾,反而比以前安静很多。许何洲手法飘逸,曲音一转又换了曲子,比之前的清新小调要激昂不少,像是什么宏大的作战曲一样,许何洲仿佛渐入佳境一样,专注于弹奏,神采飞扬。 小乐师看着许何洲的神情,感觉她弹起琵琶要比自己师傅专注兴奋,自己师傅弹琵琶时总是好像有很多心事一样,所以弹的曲子总是饱含伤感,不像许何洲这般,充满张力,鲜活有趣。 在场所有人不管是懂音乐的小乐师,还是不懂音乐的奶娘和溯儿,都好像被吸引了进。谁都没有注意到,已经在不远处站了有一会的谢锦延。 谢锦延有些苦恼,他居然不知道许何洲在琵琶上有如此高的技艺,而且,平日里许何洲在自己面前根本没有这么兴高采烈,反而一副仇大苦深的模样,这让谢锦延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曲终了,许何洲满意地把琵琶放回到石凳上,刚想抱过正在吃大拇指的溯儿,没想到一回头就看见了谢锦延,她抱过溯儿赶紧起身走到了谢锦延身旁行礼,小乐师和奶娘也转过身行礼。 溯儿出乎预料地朝谢锦延伸自己的小胳膊,谢锦延也是一愣,接过来溯儿,溯儿满脸含笑,心满意足地吮自己的大拇指。 过了正午的日头又毒又辣,谢锦延害怕晒着溯儿,便抱着溯儿回到了竹林处,许何洲挑眉看了一眼奶娘,奶娘心领神会地把琵琶拿走,顺便把呆愣着的小乐师也拽走了。 “殿下怎么有心情来东苑这里转?妾身记得再过几日就是万寿节了吧,这次听说要让殿下主持,应该这几日都很忙才对。” 谢锦延听了,脸色不好地转过头看着许何洲,声音很冷也很低。 “那你的意思是,我就不该来找你?还是说我来了打扰你弹琵琶的兴致了,怎的一见到我就赶紧让人把琵琶拿走。” “妾身只是觉得勾栏瓦舍之乐入不了殿下的眼,妾身害怕殿下不喜欢这种乐曲,所以才让人把琵琶拿走的。” 谢锦延没有再说话,只是拨弄了一下许何洲被微风撩乱的发丝,轻轻给她压到耳后弄好。 “我喜欢你弹的曲子,若是我记得不错的话,你弹的大多都是旧朝的琵琶曲,小时皇爷爷还在时,听过一些略微有点印象,已经好几年没听过了,虽说旧朝无德残害百姓,但是旧朝在音乐上的造诣实在是高,更何况是你弹的,不管是什么我都喜欢啊。” 谢锦延把溯儿朝上抱了抱,以免他滑下去,溯儿吃着手,笑着看着许何洲。 流连戏蝶 “如今父皇身子见好,你倒是清闲了,还有闲情雅致,与我说这些挑逗的话来,殿下还不如多去休息休息,看望太子妃娘娘。我那会怀孕不得有你陪伴,如今你也得了空闲理应多去陪陪她才是。” 许何洲从后面抱住谢锦延,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做出奇怪的表情逗弄着溯儿。 “近日她怀了身孕,父皇一直叫我陪着,时间长了未免会生出罅隙,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出来,你倒好,又让我回去。” 许何洲侧过头看着谢锦延稍显郁闷的脸不觉有些好笑。 “你应该不会无事找我吧,说吧,是不是我二哥成亲的事?“ 许何洲抱住谢锦延的腰肢,纤细的竟不像一个男子,谢锦延靠住许何洲难得的放松下来。 “居然被你猜到了,我只是觉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当初娶你时我向你二哥承诺,不会辜负你,可是如今时运不济,我被迫让你做了妾,稳固这太子位,自此之后你二哥就与我势同水火,可是现在他娶亲父皇点名让我去代他祝贺,我也是十分为难。” 溯儿不懂他父亲的苦恼,只是傻呵呵地看着许何洲的眼睛笑。 许何洲趴在谢锦延的肩上,闻着他身上熟悉又令人眷恋的香味。 “让我替你说情是不可能的,二哥那个人你和他相处时间长应该也了解他的秉性,他倔强又固执,我说情也不管用,只不过他看在陛下的面子上应该不会给你脸色看,要是真给了我也没办法,那你只能堪堪受住咯。你说是不是啊,溯儿!” 许何洲伸出手,摸了一下溯儿的鼻子,溯儿伸手就想够许何洲的手指。 “阿昭,我没有让你做上太子妃,你是不是一直都怨恨于我。” 谢锦延低下头,不敢看许何洲和溯儿。 “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怪你呢?不过是嫁了你,又不是非嫡妻之位不可,再者说殿下喜不喜欢妾都不重要,反正妾已经有了殿下的孩子,就算到最后两目相对唯余失望,我也足够过好余生。” 许何洲说话声音轻轻的,好像根本不在意一样,她顿了顿,又开口继续说着。 “京城中不知有多少女孩希望嫁给殿下,我既已经得到了她们梦寐以求的东西,就足够了呀,殿下有自己喜欢的人,我也不能强求殿下一直非我不可。” “为什么不能呢?我就希望你非我不可,你只能有我一个夫君,我更希望你会吃醋会向我恳求多来陪陪你。可是你就像你说的那样,根本不在乎,阿昭,我在你心里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吗?而且我看没了我你好像更轻松自在。” 谢锦延声音忽然高了不少,可是语气却是像那次喝醉了一样委屈巴巴的,像许何洲欺负他了一样。把溯儿都吓的哭了出来,许何洲抱过溯儿,轻声哼着歌哄着溯儿,拍拍他的背,又搂又抱,哄了好久溯儿才消停下来,缓缓睡着了。 许何洲看着溯儿,轻轻笑出了声。 “你看你,把孩子都吓哭了,多大个人了还抱怨别人不喜欢你,你可是储君,我的殿下,将来你还会有更多的女子,我要是一个一个挨着吃醋,那不得把我酸死?好了,别生气了,我的好殿下,来,让我也抱抱你。” 说完,许何洲就伸出空下来的右手揽过谢锦延的腰,让他靠在了自己肩上。谢锦延很听话地顺着许何洲靠过来,把脸安放在她的肩上。 “你每次都说话不算数,天天只会变着法子哄我,说去找我,可是一次都不去,不行,你以后得去找我,我想让你陪着。” 谢锦延像个小孩一样撅着嘴,声音也不由软软诺诺的,抱住许何洲,又横过脸,好像拌嘴失败生气不理睬的模样。 许何洲无奈的笑着,她腾出手,把溯儿换了个姿势抱好,又撤出一只手抱住谢锦延亲了他的脸一下。 “好好好,都听你的,以后经常去你殿里找你然后陪着你,都听你的行不行?” 谢锦延听见了这番话,嘿嘿地笑着,然后又把脸凑过去,恬不知耻一样。 “这边也要亲一口。” 许何洲看着谢锦延真挚的眼神,只能又亲了一口他侧过来的脸。 谢锦延双手支在石凳上,狭长的美目咪起来,脸上浮起满意的笑,这让许何洲想起来曾经二哥献宝似的抱在怀里说要送给自己的那只小狗,它当时也是这种眼神。 咦,许何洲赶紧把这种思想赶出脑海里,当今太子殿下怎么能和刚出月的小狗相提并论,幸好没人知道她的想法,要不然定会说她以下犯上。 奶娘赶来的时候,正看着许何洲生无可恋的抱着溯儿又被谢锦延又亲又蹭的模样,她赶紧朝谢锦延行了礼,不等他回话就走上前抱走了睡着的溯儿。 “你先走吧,溯儿睡着了,免得让他着凉,太子殿下喝醉了,我就先不回去了。” 奶娘还想问什么,但是许何洲摇摇头,奶娘心领神会,抱着溯儿就回去了。 许何洲腾出手两只手抱住谢锦延,谢锦延得寸进尺,直接把许何洲搂在怀里蹭着,还不忘一边亲着她。 就算是见惯了场面的奶娘估计都会错愕许久,许何洲只是默默祝愿大罗神仙显灵不要让别人看到这副场景。不过还好的时,东苑里常年没人管,连苑中植物都是疯长,所以鲜少有人光顾,并且谢锦延蹭了一会也安分了下来,趴在许何洲腿上睡着了。 这可不是一件好差事,且不说谢锦延有多重,单单是他喝了酒睡在外面,许何洲都得操心他睡得安稳不安稳,谢锦延也不知道从哪喝成这个样子,他这个样子可比溯儿难照顾多了。溯儿小,搂着抱着都行,他这么颀长的个头,啧,真是麻烦。 许何洲脱下外衫给他盖上,虽说是夏季午后天气闷热,可是许何洲还是担心他喝醉了躺在石凳上吹着风会着凉。渐渐地许何洲的腿开始酸麻起来,真是要命的感觉。 不过,谢锦延这么好看,睡着之后安稳又深沉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又长又密的睫毛盖住深邃的眼眸,在脸上透着光投下一层阴影,像树荫一般安静祥和。 简直大逆不道,为什么这么过分好看的长相要长在男人的脸上,许何洲看着这样的谢锦延不由想起林相宜家里收藏的那幅旧朝画家的仙子醉卧图,真是要命,许何洲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拍了一下谢锦延的脸。 谢锦延哼哼唧唧地,转过身继续睡了。 一溪风月 许何洲看着马车里正襟危坐的谢锦延就能想起昨天他那个蠢样子,总是将要忍不住笑出声来,谢锦延双目紧闭养神,许何洲为了不笑出来只好将注意力放在街上。 清晨的光总是透彻干净的,街道上安安静静地行人稀少,正看向马车外的时候,谢锦延忽然握住了许何洲的手,许何洲转过头,还是忍不住想笑。 谢锦延并不知道自己昨天干了什么事,只是看着许何洲的模样,微微出神,今天是许鹤年迎亲的日子,这也让他回想起自己娶许何洲的那天,他昨晚整宿未眠,可能是醉后睡了太久,也可能是发愁不知道怎么面对许鹤年。现在却困了起来,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挺伤感的时间,可是许何洲却一副欲笑不能的神情。 他轻轻揽过许何洲,把她抱在怀里,心里满是愧疚感。 许何洲被谢锦延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下,不过好在只是抱住了自己,许何洲渐渐平复了自己想笑的心,安静地趴在谢锦延的怀里。 其实许何洲也不知道谢锦延为什么要带自己来参加,而且还不光明正大地带着,反而是偷偷摸摸地。她能感觉到现在的谢锦延心情并不是很好,或许是在伤感什么,她只能伸出手轻抚着谢锦延的脸颊。 “殿下还是高兴点的好,毕竟是我二哥的婚事,殿下垮着脸的参加,对于宾客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反倒让别人不自在。” 谢锦延点了点头,伸手摸住许何洲的手让它继续贴在自己脸上。 “阿昭,若是当时我没有娶你,你估计会嫁给一个好人家吧,那次在晖楼,我亲眼看见你和赵祁连说了很长时间的话,要不是废太子派人找我,我也不会躲在那里看到,倘若没有我,你应该会嫁给他吧!” 谢锦延语气温柔又清冷,给人怪怪的感觉,许何洲正了正身子,看着谢锦延。 “殿下,不要总是想这些没有的事情,妾已经嫁给殿下还有了孩子,妾现在全心全意都在殿下这里,所以说,别总是这样子。开心点,就当是为了妾。” 许何洲认真的说着,直视着谢锦延的眼睛炯炯有神。 “好,不想这些没有的事,阿昭,你真是我的好夫人。” 谢锦延像是被鼓励到了一样,又坐直了身子,许何洲轻轻笑了起来。 尽管下马车时,他们都做好了准备,可是在一看到许将军时还是泄了气,尤其是谢锦延,脸色特别难看,虽然许将军给谢锦延行了礼,但是却没有给谢锦延好脸色。 许何洲就不一样了,她根本没料到自己父亲也来了,她躲在谢锦延后面,低着头恨不得立刻消失不见。 许将军并没有注意到谢锦延后面拼命低头的许何洲,他行了礼就横着脸走了,许夫人还想说什么话,可是谢锦延也不想理她,她只能惺惺作罢地跟着许将军走了。 谢锦延跟着许将军来到了宾客这里,他来的很早,许是愧疚感太强才这么早就到。本来谢锦延也算是家里的女婿,不应该坐在普通宾客这里的,可是许将军并不想给他面子,只是把他带到这里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许何洲在自己父亲走后,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谢锦延回过头瞪了她一眼,许何洲也不想理他,自顾自轻声笑着。这可太有意思了,堂堂东宫储君,居然被自己父亲这么对待,不愧是自己的好爹。 许何洲不能在那里停留太久,不过她还是嘲笑过谢锦延过后才走,谢锦延咬着牙低声说回去以后要好好收拾她,那副表情,真的精彩绝伦。 后面陆续有宾客到场,许何洲摆脱了一脸怨妇样的谢锦延,悄悄溜到了自己二哥的院子附近,光看院门,张灯结彩的,可谓是焕然一新。啧啧啧,还是侯爷有钱啊,想起来什么还不是的二哥那个穷酸样子,许何洲就不由乐上心头。既然来都来了,那就不可能不偷看二哥了,其实她十分好奇,男子迎亲前的准备。 毕竟时间还早,应该还没出门,她猫着腰还没走几步,就被武嬷嬷逮住了。武嬷嬷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小姐。 “小姐这是做什么,快离开这儿,您一个出嫁过的女儿不能在这里。” 说话间就被武嬷嬷轰走了,许何洲有些郁闷地看着那个院子,既然不能进去,那就只能随便走走了。反正现在自己父亲和主母还有几个哥哥们都在外面迎客,也没人会管这里,正想着,忽然心生一计,早上来的急,谢锦延和自己都没吃饭,不如去厨房偷点吃的。 正想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她错愕地回过头,却不料看见了日思夜想的林相宜,她揉了揉眼睛,确信这是真的。 “阿昭,你怎么在这?” “韶华,呜呜,我想死你了。” 林相宜抱住许何洲,许何洲不争气地哭了出来,林相宜也有点鼻子酸酸的。 “我是和谢锦延过来的,你呢?你怎么也在这?” “那就告诉你个好消息咯,我呀,我现在可是你嫂子了,作为妯娌自然是要过来陪着新娘子的呀。” 许何洲错愕地看着林相宜满脸写着不可置信,虽然她知道林相宜一直喜欢自己三叔家的堂兄,可是堂兄当初对林相宜也只是淡淡的,她真的想不到,他们居然真的…… “天呐,阿韶,真不愧是你哦。” 林相宜坏坏地笑出来,拉过许何洲,把她带到了园子里说话。 要知道,京城里自己那个堂兄可是出了名的好看,即使身着粗布长衫,也是止不住地让人侧目,据说当时在太学就职时还有官家小姐冒充太学生。当时若不是碍于堂兄的关系,许何洲甚至自己都想…… 许何洲摇摇头不敢再想下去,因为自己曾经还犯过蠢事,现在想想都尴尬地要死。 “真不老实,我一走你就偷走我的三堂哥,哼,还不告诉我,不行,作为赔偿你得带我去看我堂兄还有周衍他们,不许推辞!” “你真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太子还不够你看?我可是听那些夫人们经常说,太子殿下对你可是宠溺的紧呢。” “简直胡说,他现在跟太子妃好的恨不得变成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多出时间来看我一眼,莫要听旁人议论。再者说,太子妃可是京城里有了名的好看,太子又不是堂兄,怎么可能不喜欢?” 乌鹊南飞 她们只谈了一会,便有家仆过来寻林相宜,当家仆说许大人担忧林相宜的时候,许何洲就不自禁地开始嘴角上扬起来,林相宜一面打发着家仆,一面打发着阴阳怪气说话的许何洲。 “哦哟哟,真是好担忧你啊,这才分开多长时间,就这么担忧你的安危,啧啧啧,想来是我们这将军府可为龙潭虎穴?哎呀,你这个人快离我远点。” 许何洲在旁边说着,这让林相宜又羞又恼,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家仆,林相宜这才回过头开始跟许何洲拌嘴。林相宜又和许何洲逛了许久,小的时候她们也会这样手挽着手逛园子,还会偷偷溜到前厅偷看前来的许鹤清,而现在,躲在暗处偷看的人只剩下了许何洲一人。 虽说是偷偷跟着谢锦延来的,但是谢锦延并没有让她穿宫人的衣服,只是穿了不怎么起眼的衣裳,所以也没有府里的下人另眼相看,没有引人注目。 二哥去接亲时,宾客都闲散地在宴席上说说笑笑,林相宜走上前跟许鹤清说着话,许何洲躲的远远的看着,也不敢上前惹人注意,自然也就没听见说的什么,只是看到林相宜没说几句就被别的妇人拉走了。 和许鹤清站在一起的应该就是他的同窗好友周衍之了,另外还有几个人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说着什么,许鹤清难得地表现这么亲和说笑,在许何洲印象里,她这位堂兄自小就清冷孤傲,一身仙风道骨的模样,不怎么喜欢说话就好像不想沾染上世俗一样,或许这也是京城中许多小姐喜欢的原因吧,和他同窗的周衍之也是年少得志,现在供奉于翰林院,当时他们二人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官家小姐。 光许何洲知道的就有不少,像什么礼部尚书嫡女方蘅,还有大理寺少卿的次女孙尚霖什么的,比比皆是,不胜枚举。听说当时还亲自问过自己三叔还有周世伯的意思。 “是不是很好看啊,阿昭。” 许何洲沉浸在欣赏中,丝毫没注意到有人站在了她身后和那个人的声音,她以为还是林相宜随口附和了一下。 “那怎么会不好看呢?只可惜啊我现在只能看看了。” “哦,那你好好看吧。” 许何洲感觉到不对劲,她转过头就看见谢锦延冷冷地看着她,满脸的哀怨。 “怎么不看了?” 谢锦延缓缓开口,语调平静,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变化,看起来很是平常。 “只是觉得他们都有了家室,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时候了,他们都夫妻和睦,相敬如宾……” 许何洲吞下一口口水,坐在走廊的栏杆上,身子疲惫地抱着柱子,不想再说话,谢锦延知道许何洲意有所指没有接话,像卸了力的弩一样。 “那你好好看吧,我不打扰你了。” 谢锦延转身就走,许何洲也不想搭理他便也没有起身阻拦他,只是看着他走远。 说实在的,许何洲看着他们都情感顺遂安然自若的,确实是羡慕极了,想想自己到最后连正妻的位置都得让出去,活的像个笑话一样,连回门都不能正经回来。 她其实后来都知道,谢锦延早就起了夺嫡的想法,毕竟废太子和他早有恩怨,废太子一党独大也早就想扼杀谢锦延,后来谢锦延立功回京自然是废太子的心头大患。 虽然谢锦延和一直驻守边关的许家关系密切,但是危难当头,许家不一定会伸手,毕竟在储君和一个在京中无权无势的王爷来说,这点交情根本比不上全家的性命。只有把自己娶了,才能让许家心甘情愿的帮助。 要猜出谢锦延的意向并不难,只是许何洲不想知道自己二哥和父亲当时的心思,难道和谢锦延一样只是把自己当成了交易就这样送出去了?要不然她这次回府,连之前一直伺候自己的武嬷嬷都这样轻视自己,或许真的是想与谢锦延交好,毕竟废太子沿用旧朝惯例,重文轻武,武将的地位一降再降,可是北漠的敌人可不会平白消失,所以这几年的苦或许只有同样吃过的谢锦延当了太子才能变好。 许何洲抱着柱子,心里空荡荡的,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其实她比谁都清楚,自己大姐就是这样被嫁了出去,嫁给了一个根本就没见过的吏部尚书的儿子,后来就没怎么见过大姐姐,只是听下人说过大姐姐过的并不好,只不过未听完就被武嬷嬷轰走了。 她不喜欢同自己有婚约的赵祁连,也不喜欢做谢锦延的妾,要不是今日见了林相宜和她说,她或许真的就不知道,堂兄其实一直都喜欢林相宜,要不是堂兄以死相逼,根本就没有这桩婚事。两情相悦,怎么叫人不羡慕。 就像谢锦延和崔道成的婚事一样,这可是天作之合,听林相宜说,整个京城的人知道后都拍手叫好,虽然林相宜不曾开口,但是许何洲也能猜到议论的都是什么。青梅竹马的情谊,一别数载的思念,半路破坏的恶人,终成眷属的艰辛。 林相宜不想让许何洲蒙在鼓里,许何洲也知道林相宜的意思,可是她已经身陷囹圄又怎么可能能解脱。她看着堂中交谈甚欢的众人只觉得恍如隔世一般。像是安静的夜和喧闹的歌舞惊醒了滩上的蟹。 许何洲离了那地,只是自己一个人闲逛在将军府里,身边的人匆匆忙忙,她像个局外人一样置身事外,实在痛苦。 就这样消磨着时间,新娘接过来时许何洲都不曾知道,后来许何洲干脆躺在大榆树荫下的草地上,像小时候一样看着树荫里的天,没一会就困意上头,她现在只想快点安眠阿娘曾告诉她,若是想阿娘了就睡一觉,说不定就能梦到阿娘。 她已经很久没尝试过了,因为小时候总是这样,可是没一次遇到过阿娘,现在她还是想试试,万一就遇见了呢?泪顺着脸颊沾湿了衣袖,幸好,大家都很忙碌,根本不会有人在意自己,也不会有人会看到她的狼狈模样。 秋水长天 许何洲大概也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荒诞的事,她看着坐在椅子上满身伤痕的谢锦延,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新婚当日,新郎吃醉酒居然和太子殿下发生冲突大打出手。二哥倒是没什么事,只是谢锦延这狼狈样一看就吃了不少亏。给谢锦延上药地时候,许将军也来了,他看了一下谢锦延的样子,又单独拉走了许何洲,把谢锦延一个人留给大夫上药。 来到偏堂,许将军也是支走旁人,神神秘秘地带上门,把许何洲拉到自己身边仔细打量了一下。 “阿昭,我和你二哥都对不起你啊,你瞧瞧,这么多年没见,阿昭现在出落的越来越像你娘了。当初让你嫁给谢锦延那个混账,我实在无颜去见你娘。” 他颓败地坐在椅子上,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缓缓拿起一旁放在桌子上的茶杯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 “可是当初在漠北时,谢锦延为了救了我和你二哥,险些让他丢了性命,实在没什么相报,这才要把你许给他。若是知道他谢锦延是这样轻浮的后生,就算是我和你二哥都死在漠北也无妨。” 许何洲听了这话,眼睛里水汪汪的。 “父亲莫要这样说,女儿不是男子能和父亲征战一方替父分忧,能嫁给太子殿下报救命之恩也是女儿前世修来的福分。况且若是日后有女儿在他身边,也是一件好事。殿下他也重情重义,况且我已经有了溯儿,父亲日后莫要在这件事上自责。如今二哥成了家父亲以后也有的忙了,不用担心女儿,殿下他对我还是极好的。” “你这丫头从小就这个性子,你过得好不好我们又不是没长眼睛,你就会混说。虽说为父是个粗人,我和你二哥也是有战功在身的,他若是敢欺负你,你且就不必忌讳,直说无妨,今日之事其实也不怪你二哥,眼见着你做了妾,我好好的闺女到他身边就这样糟蹋,我也咽不下这口气。只是实在担心他会为难你,阿昭,你若受了委屈,可别憋着通通告诉父亲和你二哥。你娘去的早,白家又逼我续娶,我知道你在府里这几年过的不好,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边关效力,你与我疏远也不怪你,你且告诉你二哥,我们都会向着你的。” 许何洲看着絮絮叨叨说话的许大将军,内心深处也是委屈巴巴的。 许大将军还没说完,就被推门而进地谢锦延打断了,谢锦延逆着光站在门口,许大将军腾地站起身,许何洲急忙拉住。 “时候不早了,本宫还得回禀父皇今日之事,就不多做打扰了。” 许大将军被气的不轻,刚想上前,被许何洲紧紧拉住,许何洲摇摇头,自己上前跟着谢锦延离开了。 马车上,许何洲和谢锦延都不说话,谢锦延顶着一脸的伤痕,默不作声地看着帘外的大街。许何洲有些紧张也有些害怕,她想求情但是又害怕适得其反。 “今晚你去我那里,你二哥把我打成这样又不赔罪,我总得攀个人给我个说法。” 谢锦延声音冷冷的,听起来就像是生了不小的气。许何洲看着他侧脸上的伤,终究还是于心不忍。 “殿下,此事多半因妾而起,父皇那边所有罪责妾身都愿意承担,还望殿下不要过于气恼伤身,今日是妾身二哥大喜之日,妾身不敢斗胆期望殿下,只求殿下能在父皇那里宽限几日,妾身愿意承担责罚。” 许何洲跪在马车上不敢抬头看谢锦延的脸色,谢锦延转过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他一把把许何洲拉了起来按在自己身边。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父皇那边我自有说辞,既然你也知道此事缘由在你,你就好好在我殿里悔过,晚上我回来后,我得知道你想怎么补偿我。” 说完又把头扭了回去看着帘子外面,看上去懊恼地不行,许何洲有点惶恐,她紧张地绞着帕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进了端门后,谢锦延就吩咐宫人把许何洲直接送到自己殿里,自己则去正乾殿回禀皇帝。 一路上许何洲都害怕又紧张,她根本不知道谢锦延想干什么,这让她怎么补偿?要是落音在身边就好了,还能给自己出出主意什么的。思及此,她又有点担心溯儿,也不知道溯儿今天怎么样了,她内心根本静不下来,殴打太子可是重罪,可是偏偏父亲和二哥一点都不在意。 谢锦延回到殿里时天色已晚,宫里早早挂上灯笼,火红的灯笼像是天上点点星火,夏日的夜晚也是燥热的紧,谢锦延没有理会跪在外面玉石地上的身着素服脱簪谢罪的许何洲,径直走进了内殿里。 殿里盛着冰块,又有竹林遮阴夜晚很是凉快,谢锦延进去后赵庆喜就赶忙上前给他脱了外衫换下靴子,又召唤了一直候在殿里的御医给谢锦延看身上的伤,谢锦延坐在床上,扯开自己的衣衫,以便御医查看伤情。 宫女适时呈上茶水,谢锦延接过后饮了一口,听着赵庆喜汇报今天宫里发生的事。御医看了以后说是没什么大事,只晓每日按时涂上药膏就好,都是外伤也不重,不过几天就能好。谢锦延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命人给御医端了茶奉上水,御医连忙谢过,谢锦延只是笑了笑,把赵庆喜他们都支了出去自己又和御医说了一会才让御医走了。 赵庆喜把许何洲带进内殿时,谢锦延半卧在一把躺椅上,宫女正准备他涂药,他身上的伤大多都是红红的一片一片的,赵庆喜招呼着宫女出去,许何洲接过药膏,愣在原地。谢锦延闭着眼睛,敞开怀就那样半躺在椅子上。 “愣着做甚,我身上的伤你可都要给我涂上,要不然这几天都不会好。” 许何洲默默上前蹲下身,拿着药膏用手挖出一点缓缓涂在谢锦延的伤口上,她不敢用力,只是若有若无地来回涂抹。 也不知道这些伤是怎么弄的,二哥打人一点都不仔细,这小伤口这么多弄的哪里都是,胸腔上和肚子上也有,胳膊上更是有一条很长很浅的伤,许何洲看着就很疼。 斜风细雨 谢锦延敞开的衣衫,露出别样的风光旖旎,许何洲轻轻抚摸着他裸露出来的身体,宽阔的肩膀沉稳有力,纤细又不失刚劲的腰不管怎么样都让许何洲难以下手。她只能硬着头皮找准之后就闭上眼睛轻轻涂抹上去,谢锦延闭上眼睛,安安稳稳地躺在躺椅上,仿若睡着了一般动也不动,任由许何洲来回抚摸涂药。 许何洲接过宫人送进来的热水,拧干浸过水的布,撸起袖子,擦了擦汗。她挽起随意搭在躺椅上的谢锦延的右腿的裤腿,挽到大腿处,膝盖上的伤完整的浮现出来。 明明肿胀的这么厉害,谢锦延走路却好似平常,真是活受罪,她拍了一下谢锦延的小腿,又拿起温热的布轻轻敷盖在他的膝盖上消肿。 谢锦延把手搭在自己额头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何洲全神贯注地盯着谢锦延的腿,终究还是忍不住,摸了一下。 这温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全身,洁白透亮又细腻温软的皮肤,让人忍不住想要抚摸好多次,若不是真切知道,许何洲根本不信这是一个在北漠边关待了六年之久的将士。 原来温润如玉不止可以形容性情,昏黄的烛火摇曳在微风中,窗边帷幕下悬吊着的流苏随风轻动,九扇翠屏,青玉香案,销金兽上薄烟缭绕。 许何洲出了神,窗外的月和窗前的竹交相辉映,点点斑驳,竹叶揉碎的银光洒在漆黑的窗前,无限诗意浸染。 谢锦延的头转向一边,毫不吝啬地展示着自己的身姿,都说才子总被美人误,可是许何洲觉得身为女子的她遇见这等风光也是惹的心弦错乱,此等旖旎之景,莫说君子遭不住,就连女子也难以抵挡。 许何洲换下已经敷好的布,自己把用过的水端了出来,内殿安静不已,宫人许是都已经安歇下来,这样也好,谢锦延这里着实不需要这么多人侍奉,不过许何洲还是担心自己遭不住这种别样风光。 许何洲又进去屏风后面,看见谢锦延已经睡着,轻轻地给他穿好衣服放下裤腿,又拿过榻上的蚕被盖到他身上。谢锦延睡着以后跟自己儿子一模一样,都是把手放在头顶像是举着什么东西,嘴角还时不时动一下。 许何洲把谢锦延的手臂轻轻放下来,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晃神地看着睡着的谢锦延。不得不说,溯儿真是谢锦延亲生的,这父子俩出奇的神似。 溯儿肉乎乎的,白白嫩嫩的小身体,摸起来软软凉凉的,让人忍不住亲近,不敢想象,多年以后溯儿会长成像谢锦延一样,明明那么可爱的小孩,也会变成心机深不可测的大人。 许何洲不敢想象自己的以后,殴打当朝太子乃是重罪,这和欺君罔上蔑视朝纲没什么区别,倘若谢锦延真的讲情面,让许何洲一个人承担也好,大不了失了身份进永巷,只是一想到不能再见到溯儿,许何洲就揪心的疼,今天一天没见过溯儿就让她牵肠挂肚的忧心,莫说以后再也见不到。 许何洲双手支起头,看着窗外的竹子,伤感起来,眼泪不觉滑过脸颊指尖,这种每天都担惊受怕又无人可说的日子她是真的待不下去。 无人可依的她像是雨打浮萍,在池中起起伏伏,虽说二哥和父亲真心实意,但是她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完全依赖,毕竟二哥和父亲还有自己的生活,一想到此,悲伤和无力感瞬间如同坠入冰窟一般寒凉的涌遍全身上下,忍不住对着窗前明月抽泣起来。 正伤心的无法自拔时,忽然天旋地转,整个人都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许何洲不用想也知道,是谢锦延。 谢锦延伸手拿出许何洲身上的手帕,低下头给许何洲擦去泪痕,擦干净以后又紧紧抱住许何洲让她感受到温暖。许何洲渐渐停止了啜泣的声响,谢锦延垂下头看向怀里眼睛红红,鼻尖也红红的许何洲不进哑然失笑出声。 “夫人怎的哭的如此伤心,是不是今日我生气过了头吓到夫人了?” 谢锦延看着许何洲狼狈模样,见她没有回话就自己继续说了下去。 “夫人不必如此,我在父皇那里已经说过了,父皇准许我自己解决此事,我……” 许何洲敏锐地捕捉到了谢锦延的意思,未等他说完就抢过话,自己先说了出来。 “殿下英明神武又胸怀宽广,还望殿下不要严惩妾身的父兄,殿下宽厚仁慈,妾身不求别的,只……” 未等她说完,嘴就被谢锦延封上,谢锦延强势吻着她的唇,不让她说完剩下的话。 好长时间过后,谢锦延才心满意足地松开许何洲,又把许何洲抱在怀里,含着轻松的笑,语气也轻快了不少。 “你再多夸我几句,说不定我就能高兴,放过你父兄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许何洲被这突如其来的吻打乱了呼吸,她在谢锦延怀里喘了两口气才缓过来。 “殿下不仅英明神武,还才华横溢,文韬武略,奉公守己,高风亮节,忠贞坚韧,才思敏捷,还……” 谢锦延听着许何洲连珠带炮似的恭维的话,心情极好地挑逗着打断许何洲。 “还有什么?” “还温润如玉,洁白透亮,吹弹可破。” 谢锦延一听此话,瞬间想起刚刚睡着前,许何洲不安分地摸了自己的大腿,脸上顿时烧热起来。 “夫人好坏啊,居然调戏为夫。” 许何洲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嘴完全脱缰,不把门的把自己心里话说了出来。 谢锦延把头闷在许何洲怀里,心跳的很厉害,还是头一次被别人撩拨,这种感觉又气恼又心烦还让人心绪紊乱。 “夫人挺喜欢占便宜嘛,那你跟我说说,今日你在廊里偷看那些男人的事到底是什么意思?嗯?是不是不满足我了。” 许何洲脸也红起来热热的。 “殿下,妾身没有那样的心思,妾身只是想……” 谢锦延双手捧着许何洲的头,盯着许何洲的脸目不转睛,让许何洲根本说不出来接下来的话。 “啧,夫人还没说要怎么补偿我呢,今日你二哥把我打成这样,这可不能说说好话就过去了,你偷看别的男人也不能就这样解释解释就算了,新帐旧帐一起算,你得好好补偿我。” 许何洲被谢锦延来回抱着,早就受不了了,她只能尽量平复自己的呼吸。 “那殿下觉得怎么补偿才能让殿下满意?妾身总得知道殿下的心思,才能叫殿下欢喜起来啊。” 谢锦延得逞地狡黠地露出笑。 “最少十天。” 尘缘相误 许何洲给谢锦延弹了十天的琵琶,每天一去就是好几个时辰,谢锦延抱着孩子逗溯儿玩,有时候也看看奏表,溯儿奶乎乎的,谢锦延总是喜欢闻他身上的奶香味。 自己二哥被罚俸半年停职听用,父亲也被没了兵权,许何洲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太子妃有时候也会来殿里闲坐一会,如今她刚刚怀孕身子还不显,所以依然搽胭脂水粉什么的,每次过来溯儿都要打喷嚏。 许何洲依然安心弹琵琶,崔道成有时候也会用手指戳戳溯儿的小脸,但是溯儿每次都会哭,也不见得多疼,就是哭的惊天动地怎么都哄不好,所以谢锦延就没让崔道成再碰过溯儿。许何洲看在眼里,心里确实有股别样的滋味,这小子。 许何洲抱着琵琶弹奏,谢锦延抱着溯儿和崔道成在一旁说着话,他们说说笑笑的,有时候许何洲都觉得自己才像个外人。谢锦延总是笑着和崔道成说话,崔道成和谢锦延也是亲密的紧,会亲手给谢锦延喂水果。溯儿总是闹腾的不得了,让谢锦延没法子坐下来听曲。 十天的时间也很短,许何洲弹完之后便再也不想碰琵琶了。当初自己练琵琶时还没这么勤奋,现在给谢锦延弹却得这么卖力。如果单纯是给谢锦延和溯儿弹也就算了,偏偏崔道成还要过来,自己则像个伶人一样被迫演奏,气都被气死了。 谢锦延让许何洲趴在榻上,自己则坐在一旁给她按腰,他手法很熟练,技艺也很精妙,一看就没少做过这样的事。 “夫人莫要生气了,父皇那里我若是不罚你什么也不好交代,这十天就权当是让你练技艺吧!我去回禀时也好交代。” 谢锦延一边按腰一边说话,手上的动作也不停歇,许何洲抱着錾金软枕趴在榻上,跟谢锦延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殿下手法这般熟稔,莫不是在别的地方练过?也不知道给谁按过,今日可是便宜妾身了。” 谢锦延浅浅笑着,语气很是轻慢。 “你呀!别整天想这些没有的事,我这些手法都是偷学的,怎么会到处给别人显摆,崔道成都不知道我会。当然了主要还是看你弹了这么长时间,破例给你按一次。” 许何洲一听这偷学就来了兴趣,她转过头看着谢锦延认真的神情,迎着烛火跳动的微光,有些出神。 “殿下怎么还偷学呢?” 谢锦延转过头看着许何洲眼睛瞪的大大的,充满了好奇,跟溯儿一个模样。心里生出一股暖意。 “当初你父亲在驻守边关时,不知为何腰疼了好久,每日都有大夫给他按腰,我那时还小便在一旁偷偷学着,有次还被你二哥发现了,说了我一顿。” 许何洲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她从榻上爬起来,坐到了谢锦延身边,谢锦延看着满眼放光的许何洲,笑着把她抱在怀里。 “你二哥那次可是说的真狠,说我一个皇子不学些好的东西,净挑些没用的学。我当时也不服气,就跟他说,你怎么知道没用,前贤有言,术业有专攻,谁能把本事学好都是有才能者。你二哥眼看说不过我,就打了我一顿。” 许何洲看着谢锦延轻描淡写地说着自己二哥打他的话,心里却是害怕的不行,怪不得二哥会打人打的一点都不在乎,原来在边关驻守时,经常打过谢锦延。嘶,想想就后怕。为了转移话题,许何洲伸手抱住谢锦延的脖子,把头放在他的肩上。 “殿下听了妾身弹了这么久的琵琶,觉得意下如何?妾身才疏学浅,不知道能不能让殿下听了愉悦起来。” 谢锦延拿过那个软枕垫在自己腰下面,他靠在软枕上,一只手撑在榻上,看着许何洲,脸上充满了笑意,抬起手凑到她脸颊上,轻轻蹭了一下,又缓缓放了下来。 “那自是极好的,你弹的曲子总是合我心思,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般的曲子了,自从□□去世以后,宫里的乐师也陪葬了大半,□□喜欢旧朝乐所以带走了不少人。如今这宫中除了沈属令以外,也没人能弹出这样的曲子,只是沈属令只给皇帝演奏,也不是随召随到,没有耳福,幸好你在我身边,夫人的曲子比沈属令的还要好听,更婉转轻柔。” 许何洲拿起谢锦延的垂下来的手,轻轻用脸蹭着,谢锦延心里痒痒的,许何洲放下他的手,向帷幕外伸出胳膊拿进来放在榻外的那盘切好的西瓜。 谢锦延看着许何洲坐在自己身上,津津有味地吃着西瓜,下午时候,就送过来的水果,许何洲弹着琵琶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一直看着崔道成吃了几块,谢锦延就猜到了许何洲的心思,让人留了好多。 谢锦延直勾勾的眼神,让许何洲有些不知所措,他好像知道自己想吃一样,特点留了点让人刚才又放在外面,自己虽然惦记了好久,可是谢锦延下午刚刚被崔道成喂过好几口,这会子不会又要跟自己抢吧。 许何洲又不舍地放进嘴里一块,含着西瓜把剩下的又放在了外面,刚准备嚼着下咽却忽然被人吻住了唇。 许何洲捂住嘴,不敢置信地看着抢自己东西吃的谢锦延。谢锦延得逞地嚼着抢过来的东西,吞进自己的腹中。许何洲的脸红的像是要渗出血来一样。 “殿下这是做什么啊,谢锦延,外面盘子里有那么多,你做什么抢我……” 许何洲声音颤抖,硬是挤不出来后面的字,她又羞又恼地锤着谢锦延的胸口。 “嘶,你手劲还真不小,下手轻一点,不就是抢你吃的了嘛,害羞干什么,又不是第一次让我吃了,怎么你还害羞上了?” 谢锦延语气轻浮,撩拨着许何洲,许何洲只感觉谢锦延是个登徒子,怎么可以这样让人讨厌。 “你个登徒子,别来我跟前。” “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乖一点,好好睡吧。” 帘卷西风 七月流火,天渐渐散了暑气,听宫人说起,这新政一下,这次的确收税时没起什么纷争。民众们反响甚好,皇帝也很高兴,连着上了两天的早朝。 溯儿一天比一天长大,除了许何洲以外,皇帝也召见了几次很是喜欢,后来以至于让谢锦延天天抱了孩子去找他,也不怕溯儿哭闹吵的人不得安宁。溯儿会爬了以后,更是满地地乱爬,常常把正乾殿弄的人仰马翻,皇帝也还是喜欢的不得了。只不过辛苦了谢锦延,每次都得抱着好动的溯儿听前来觐见的朝臣争论,还得哄着溯儿,不让他大声哭闹。 许何洲偶尔也害怕溯儿常常出现在正乾殿说到底还是于理不合,所以也经常打发宫人说溯儿身体不适,现在都稀罕着这小家伙还没什么事,可是许何洲就怕日后旧账重翻到时候被人拿捏罪加一等,还是低调谨慎些才是长远之计。 有些时候,事情总是反转太快,就好像皇帝的身体,明明前个还有精神连上了两天的朝,今天便昏迷了半日都不醒,阖宫上下都紧张的不行,贵妃更是亲自侍疾,寸步不离,谢锦延也守在榻边,只等皇帝醒来。 御医切了脉还是摇了摇头,贵妃急切地眼睛都含着泪。 “陛下这……老臣行医数十载,也不知道该如何,陛下能不能醒过来全靠天意。” 言下之意说的很清楚了,贵妃瘫坐在地用手帕捂住脸,闷闷地哭着,谢锦延知道贵妃在哭什么,所以也没有理会,只是照例把肱骨之臣召进宫,听候差遣。 皇帝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谢锦延打发贵妃回去休息,自己和一直侍奉皇帝的安公公守夜,皇帝醒来后看着谢锦延,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手。 “父皇不必忧心,儿子一直在呢,有什么事若是想交代旁人,儿子这就传唤过来。” 皇帝摆了摆手,只单独拉过谢锦延,一旁的安公公见状自己躬身退了出去,同时让守在外面的大臣们都进来寝殿里。 “沐宁,你是父皇最让父皇省心的孩子也是最让父皇放心不下的儿子,才智过人举世无双是好事,可是你却争强好胜,乾儿的事父皇知道多半出自你的手笔,他可是你亲兄长,他……” “父皇糊涂了,儿子驻守边关兢兢业业,为国效力,自小便忠君爱国,怎么会做出手足相残的事来。” “父皇也是从皇子过来的,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安的心,乾儿虽然害了你娘,可那都是皇后一人……” “父皇,您且安心顺顺气,等一会清醒些再说话,您昏迷了半宿,还是等会再交代的好。” 谢锦延满脸温和,语气也很轻柔。 皇帝看着谢锦延的脸,却忽然咳嗽起来,谢锦延站起身传唤了刚才的御医,御医进来帮皇帝顺了顺气,这才止住了咳嗽。 在场的大臣不管是不是偏向谢锦延的,都默不作声,要知道,皇帝刚刚可是说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话。 “沐宁,朕知道你没有让乾儿死,你留着他一口气不就是想让他告诉你,你母亲死因的真相?乾儿什么都不知道,你吊着他的命还不如让他去死的好,你有什么事可以都来问朕,朕求求你,放了乾儿,你这么折磨他也不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的。” “父皇怎么知道废太子不知道那件事?哈哈,我的好父皇,您的乾儿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多的我都不敢相信呢!” 谢锦延轻轻嗤笑出声,不屑一顾地回着话,此时此刻没有一个人敢插嘴。 “你放了乾儿,朕求求你了,你让他死了行吗?别再吊着他的命了,他知道的不多。” “那既然父皇这样说了,那儿臣现在就去亲自解决了废太子,反正父皇也不会在意的对吧!父皇不会在意您的乖茂儿其实是您孙子的对吧!” “你这个混账东西,咳咳咳……” 皇帝生气地直起身,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样。 “是我的母妃害死了您心爱之人,可是你强迫我母妃进宫害死她腹中子的时候,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我确实是您的耻辱,那谢锦茂还不是同我一样的东西?你强抢臣妇,真是令世人替你羞耻,哈哈哈哈……你为什么对你的乾儿那么好?那是因为你和你的乾儿一样,都是这般东西。” 谢锦延抽出剑,随意挥舞了几下,吓的那些跪在地上的臣工瑟瑟发抖。他们只是史官,按理前来佐证,却不想听到了这样的对话和真相。 在皇帝年轻时,确实风流,那时的他刚刚登基,有传言说他所喜爱的忽然就进了宫的云贵妃本是一个寡妇,不过坊间的风言风语也大多都是空穴来风,根本就没人在意。 云贵妃是谢锦延的生母,在当时十分受宠,只不过见过她的人都说她不爱笑,性子孤傲寡言,后来生了谢锦延之后没过几年就疯了,然后就暴毙而亡,所以谢锦延才被送出了宫到了漠北驻守,那个时候的谢锦延也不过才十二岁。 “十二年的时间,你知道阿娘都是怎么过来的吗?她根本就不喜欢你,她也恨我,恨不得把我撕吃了。她每日每夜都在想她的夫婿,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出生,我阿娘也不会变成那般模样。” 谢锦延气的声音都高了好多,他把剑插在榻边,寒光凌冽。 “哈哈哈哈,你把阿娘带进宫又喜欢上了别的女子,阿娘怎么可能对你真心实意?你毁了她的一切,所以她才会给你下毒,害死漱妃,她才会发疯,日日夜夜地打我。” “你们父子俩天生一对,狼狈为奸,哈哈哈哈哈……我不过是想让折磨死我阿娘的谢锦乾和皇后也尝尝这种滋味罢了,我就是十恶不赦,我就是这样恶贯满盈。” 皇帝无力地靠在软枕上,嘴角不时抽动起来。谢锦延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安公公虽然在殿外但是也听到了一些风声。他急忙派人去传唤许何洲,说是皇帝相见,顺便要让她把溯儿带过来。 “□□皇帝一生征战无数,功绩斐然,怎么会生出来你这样的恶种?别以为我那时小不知道你对□□做了什么事,他也是你亲生父亲,你当时怎么就没念及到?现在反而来求我放过你的乾儿,哈哈哈哈哈……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骤雨初歇 许何洲抱着溯儿过来的时候,溯儿还在熟睡,她不解地隐隐不安,待到了殿外等候时,便听见了殿内的声响,虽然听不真切,可是谢锦延歇斯底里地吼声确实吓到了她和溯儿,溯儿被吵醒后,瞬间哭了出来。 殿里一时安静至极,许何洲吓得连忙哄着溯儿,可是溯儿还是忍不住地哭闹,内殿也不见响动,这可让许何洲害怕到了极致。她抱着溯儿不住地走动安慰。 内殿的门忽然被打开,谢锦延阴沉的脸让许何洲看着生出一股寒意,他提着剑走到许何洲身边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溯儿的脸。他的面目从阴沉转成狞笑,许何洲害怕地站着不敢乱动,溯儿却忽然停止了啜泣,伸手想让谢锦延抱自己。 候在内殿的史官从殿里一个挨着一个的走出来,吓的腿都软了,许何洲看着这些个史官就不难猜出里面发生过什么,她害怕地往回抱着溯儿,不敢让谢锦延抱他。 溯儿眼见着离谢锦延越来越远,又哭了出来,谢锦延迟缓地抬头看着许何洲,扔掉手里的剑,伸手接过了溯儿。溯儿乖巧地依偎在谢锦延身上,笑吟吟地看着许何洲。 谢锦延抱着孩子,散了周身令人畏惧生寒的气场,转而温柔地哄着溯儿,溯儿没一会就困意上头,软趴趴地趴在谢锦延身上乖乖地又睡着了。 看着判若两人的谢锦延,史官们还是忍不住地发抖。安公公带着同样害怕的御医从内殿走出来,御医迟迟不敢上前告诉谢锦延皇帝已经驾崩的消息。 谢锦延把溯儿又还给了许何洲,转身向御医走去,御医下意识地先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声音更是止不住地颤抖细如蚊蝇。 “回……回禀殿下,陛下……啊不对……殿下他已经……陛下他……” “父皇已经驾崩了。” 谢锦延轻描淡写地替御医说出了剩下的话,安公公躬身领命,派人去准备后事。 “阿昭,你和溯儿先走吧,先皇刚刚驾崩这里阴气重对你和溯儿不好,夜深了,且回去好好休息就行,我来安排剩下的事,你就不用费心了。” 谢锦延双目失神,这番话像是对许何洲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许何洲把溯儿交给一同前来的奶娘,自己上前扶住看上去绵软无力的谢锦延。 “殿下,您费了一天的心神,要不先休息一会,这里有安公公在,我守着您,有什么事我告诉您,您先休息一会吧。” “也好,这会子应该敲钟了,还有些时间,那我先休息会,麻烦你了。” 许何洲看着谢锦延安静地说话,脸上透着一股疲惫,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总归应该不是什么好事,许何洲扶着谢锦延,内官们很会处事地及时搬过来一把躺椅,谢锦延躺在上面,没一会就和自己儿子一样睡了起来,许何洲接过宫女呈上来的扇子,轻轻给他扇着风。 许何洲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自己殿里,她茫然地做起身,就看见守在一旁的落音和明华,明华看见许何洲醒了,连忙拿起事先准备好的茶水。 “夫人辛苦,昨日先皇驾崩,夫人陪着殿下辛苦了,殿下特地嘱咐奴婢把夫人送了回来,又害怕夫人担心害怕才让奴婢留下陪着夫人。” 明华一边说话一边递过来茶杯,许何洲顺势接过,饮下茶水,润了润嗓子。 “我这里有昌平在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你且去前面帮衬着你师父去吧,想必现在有的忙了。我这里清闲原也不需要什么人。” 明华点头起身,弓着身子就退了出去。落音看见他走了才敢说话。 “夫人,你都不知道,你可吓死婢子了。小华公公命人把您抬进来有一声不吭,奴婢也不敢问,还以为夫人出了什么事。” 许何洲拍拍落音的头,笑着说道自己没事,奶娘听见许何洲醒了的响动声便把溯儿也抱了过来。 “夫人明鉴,小主子贼的紧,一刻都不想让奴婢们抱,从醒来就一直哭,昌平好不容易用拨浪鼓哄好,这不一听见夫人的声音就扯着身子要爬过来。” 许何洲看着在奶娘怀里扯动着身子哭闹地小孩,接过溯儿后,他立马乖巧起来,伸手就想要昌平手里的拨浪鼓。昌平赶紧递给他,他拿过摇了两下又扔在地上。 许何洲看着乖巧扭过头看着自己的溯儿,想打又下不去手,只是捏着他的小胖手轻轻拍了一下,溯儿像个蠢货一样呵呵地笑着,把所有人都弄笑了。 “谢长溯,真是个磨人精,你这样小心以后讨不到媳妇。” 溯儿才不管这些呢,他趴在地上捡起拨浪鼓又摔了一下,转过头继续看着许何洲的神情。许何洲无奈地摇头笑着把他抱了起来,真像奶娘说的那样,这小子贼的紧,一看将来就不是什么省心的货。 许何洲抱着溯儿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让落音拿了旧衣服给溯儿套上,把他放在内殿里随他爬。她可不像一般的贵妇,娇生惯养着孩子,她恨不得把孩子扔在泥潭里滚,连温漱都说这样可不行,只不过许何洲要是听了这些个建议,她就不叫许何洲了。 令许何洲意外的是,谢锦延居然下午来找她了,神神秘秘地把她拉到偏殿,就看见了溯儿趴在地上,正在一蛹一蛹地像虫子一样扭着屁股玩。谢锦延脸色一黑,把溯儿抱了起来。 “溯儿这么小,你就让他在地上,天变凉了,要是着凉了怎么办?小孩子可马虎不得照顾不好就容易着风寒。” 许何洲表面上应承着附和,实际上内心却对他不屑一顾,完全忘了昨天夜里谢锦延发火的场景,她嗯嗯哦哦地附和着谢锦延。 “行了,跟你说你也不在意,还不知道现在心里怎么骂我呢。以后要奶娘注意点,你呀,还是上上心吧。” “殿下今日应该很忙才对,怎么得空来找妾身?要是只是来责骂妾身,妾身还是想让殿下还是回去的好。” 谢锦延一手抱着溯儿,一手腾出来笑着拍了一下许何洲的腰。 “都有孩子了还说这样的话,今晚收拾收拾,我带你出宫一趟,在西华门穿平常的衣裳等我就行。” 东风无力 “当年云贵妃去世前确实又怀了一胎,是皇后命旁人去做的,奴婢也是后来才知道此事,云贵妃就是因为这件事才……才离世的,还有就是皇后后来怀上的七皇子,确实如殿下猜的一样,是皇后和奴婢的小主子的孩子并不是皇帝……先皇的孩子,太子妃娘娘当初并不知晓此事,此事是皇后娘娘给奴婢的小主子下了药才有的孩子,后来奴婢的小主子就……就伙同湘妃一起让七皇子早早夭折了,皇后自然不会放过湘妃,这才又……” 许何洲被谢锦延抱在怀里,失神地听着那个内官的话,谢锦延清咳了一下,及时打住了那个内官的话,那个内官瞬时收了话,转而又猛地磕着头一下又一下。 “殿下,奴婢的小主子是无辜的,他从头至尾从没有主动害过谁,就连除夕那晚也是被皇后拿太子妃娘娘的救命药胁迫才干出来的,还望殿下,尽快赐死小主子吧!” 许何洲听了也是浑身颤抖,无力地想推开谢锦延却又没有力气。 “你的小主子,我很早就放了他,他现在在帝陵守着崔道越,这你就放心好了,我根本就没折磨过他,不过是吓唬你们罢了,至于你们都一向厌恶的皇后娘娘,我也不会如你所想,拾贰,把人带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他了。” 一个暗卫从房梁上越下来,把许何洲都吓到了,那个内官更是直接昏了过去,只见拾贰毫不费力地把他拎了起来带出了房间。谢锦延一只手拦住许何洲,轻轻笑了一下。 “阿昭,你自小长在你兄长和父亲的荫蔽下,说实话,我很羡慕你。你家宅不宁,至少也不会真刀真枪地要人命。阿昭,我虽然要当皇帝了,可是如你所见的一样,天下并没有完全在我的掌控中。这个地方我派人查了好久,今天才算摸清了里面的一切,那个内官是贤文皇后身边的总管太监,也是谢锦乾身边的暗桩,贤文皇后去世以后,一直由他照看着我兄长,我让他放松警惕,今天才能一举拿下。” 谢锦延顺了顺许何洲额间的碎发,然后整个人趴在她身上,好像没了一点力气。 “这个王朝根本不是面子上看起来的那样太平安稳,我想改变这一局面,除了朝中嫌隙还有旧朝势力和北漠的虎视眈眈,若是有天我撑不下去了,或许就得全靠溯儿,溯儿那么小又那么可爱,我不想让他变得和我一样背负这些。阿昭,你是溯儿的生母,我想求你看在溯儿的面上帮我,就当是让溯儿平稳地度过这些年,阿昭,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我?” 许何洲静默地抱着怀里有气无力地谢锦延,对于谢锦延的问题,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现在来说,溯儿的确是他唯一的儿子,可是崔道成这胎也不一定是个女儿啊。许何洲轻轻抚摸了他的背,安抚着谢锦延,在谢锦延紧张的又惶恐不安的时候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夫君,你说这些做什么?妾自嫁于你便势要同你共进退,同荣辱,夫君莫要这般同妾生疏,妾永远都会陪着夫君。” 谢锦延拉着许何洲出来的时候神采飞扬把心情都写在了脸上,站在外间候着的小九一看这场景就猜到了结果。 “这座楼确实不错,不过,还是让它归于沉寂才好,父皇新丧都敢这般明目张胆,还真是不把朝堂法度当回事,既如此,那明日就换个人监管,张大人,你年事已高,还是尽早向朝廷交了请辞致仕的好。” 小九给谢锦延搬来一把椅子,谢锦延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被半夜传唤过来的京兆尹,许何洲站在他旁边,默不作声地收着手。 “微臣确如殿下所说那般忝居高位,实在妄为人臣,殿下仁慈宽厚,体桖老臣,老臣这就写辞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多谢殿下宽宏大量,饶恕微臣罪过。” “张大人客气,那深夜请张大人过来主持大局已是叨扰,既然事情已经办完了,张大人就尽早回去休息,以免过于劳累,伤了身体就不好了。” 张意纯知道谢锦延的意思,按着大晖律法,致仕应该在七十岁,而现在自己不过刚满六十,只不过没有及时处理了这望月楼被大理寺和谢锦延抓住了把柄,自己也无话可说。只是不知道崔家会怎么安排这个空缺,崔家和谢锦延一向不和,只不过迫于形式要继续占据朝政不得已把二小姐嫁给了他,若是要斗到底,想必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继续把京兆尹安排上自己的人。 当初若不是崔家这个新任家主孤注一掷要完全依赖废后和废太子,也不至于到如今这个尴尬的局面。 张意纯长叹一口气,可是谁有会知道后面的事,若是真有人能料事如神,那也用得着如此处心积虑。那个当初被带到王府里根本不起眼的丫头,也能翻出这样的风波,直接改了崔家的谋划。 崔家所求,从始至终都一样,不过是那个位置而已,当初依附谢家,不过是一时之举,如今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要看到希望,又被谢锦延打破了局面,不过没关系,谢锦延只是一个变数而已,他改变不了什么,毕竟朝中大多都是崔家党羽就凭一个皇帝和一个封疆大吏,翻不起什么风浪的。 若是崔老大人泉下有知,想必也会高兴吧,只要再挺过几年,局面就可以翻转。 大业既成的感觉实在令人兴奋,张意纯自己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看到曙光,就谢锦延刚才的说法,想来以后不会再留着自己的命了,不过这样也好,谢锦延跳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去见他的族亲了。 “报,殿下,大理寺刚刚传来报案张大人自缢于家中。大理寺少卿求见殿下。” 内官急忙赶路,来到东宫,气喘吁吁地说着,谢锦延合上手里的书,看着殿外熹微曙光扬起一抹笑。 “传他进来吧。” 千里烟波 登基大典落成时,许何洲并不在京城,她那个时候在帝陵代替谢锦延和崔道成祭拜先皇,顺便祭拜崔道越,谢锦乾对于她的到来只是反应淡淡地,也不驱逐也不欢迎,这样反而省了很多事,后来还是小六告诉她为什么谢锦乾不跟别人说话。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了,他不说话恐怕是害怕吓着夫人。” 许何洲瞬间懂了小六的意思,她看着站在不远处认真打扫落叶的谢锦乾心底生出一股恶寒。 “那你们知道是谁做的嘛?他当时好歹也是……咦,好可怕,我们不会有事吧!你可别说你和小九保护不了我。” 小六故作神秘地看着谢锦乾又看了看许何洲,扬起一抹邪恶又狡诈的笑。 “是他的老情人做的哦,听拾贰那个木头说,皇后嫉妒他们,所以在失败的时候才会最后恶心他。” 小九看着走过来的谢锦乾,无奈地拍了一下小六,把小六吓到了。 “别听小六胡说八道,夫人放心好了,他好的很,刚刚小六说的那都是吓唬你的。” 谢锦乾路过他们的时候给他们翻了个白眼,小九扬起拳头却被许何洲拦下来。 “行了,本来就是咱们背后议论人家,好歹他也是你主子的亲兄长,咱们在这还得靠他照顾,你对他好点吧还是。” 刚开始许何洲还不信谢锦延说的话,可是看到了谢锦乾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才知道她把谢锦延想的是有多坏。跟她一起过来的还有小六和小九,为了不让她想自己儿子,小六天天想法子吓唬她。 守陵这事,谁也不想去,莫说崔道成和谢锦延了,就连平日里深得宠爱的贵妃娘娘也是宁愿去寺院也不愿来这。不过这对谢锦延来说还是个好事,一来不用担心谢锦乾被发现,二来也不用想法子让许何洲整日躲着崔道成。 刚开始许何洲还以为自己要守三年的陵怎么说都不愿意来,后来谢锦延直接背着她趁她睡着就给装上了马车,以至于她醒来后已经到京郊了根本没机会回去,更何况还有两个暗卫看着她,气的许何洲恨不得直接解脱了谢锦延。 “他再说我来一个月就行了不就好了,他倒好一个字都不说,就把我骗到这,到时候回去你们都看着,他肯定会说什么,啊,他以为我知道的话。” 许何洲吃饭的时候,夹着嗓子模仿谢锦延说话,还不忘摇头晃脑,惹得小六笑出声来,谢锦乾在一旁看着许何洲,也是难得地浅浅笑了出来。 吃完饭小六和小九洗碗,许何洲坐在椅子上映着光看着谢锦乾给她拿来的书,是崔姐姐还在的时候让谢锦乾给她的,谢锦乾还是和以前一样,整天像个鬼一样飘飘乎乎。 “溯儿最近还好吗?” 许何洲没留神,身边的谢锦乾忽然开口,或许是很长时间没说过话,声音也沙哑着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说了什么。 “啊,溯儿啊,他现在能吃能睡,白白胖胖的没什么事。” 谢锦乾点了点头,就转身走出了屋子,他那如鬼魅一样的声音确实挺吓人,许何洲看着他走进黑夜里,心里确实有点可怜他。 她不敢想象当时谢锦乾亲手杀了那个孩子是什么心境,也能体会到崔姐姐滑胎的时候他的心情。细细推算的话,谢锦茂出生时,他那个时候也不过十七的年纪,皇后比他只年长六岁,现在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先皇当时这个决定有失偏颇,或许这就是命,谢锦乾这辈子应该就只能这样了,谢锦延能留他一命已是不易,孩子或许终究是和他无缘的事。 正想着,忽然小九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 “夫人,边境出事了,这是主子刚刚传来的消息,您兄长不日就将挂帅出征,这是信件,还请夫人过目。” 小九把手里的纸放在许何洲面前的桌子上,许何洲拿起来认真看了看。 “你去把他找过来,就说是我有事找他,还有我明天就要离开皇陵,你叫上小六去收拾收拾,明天清晨就吃饭。” 小九领命就出去找了谢锦乾,许何洲拿着信又看了一遍,心里却极为忐忑。 这战事起的让人心惊又让人奇怪,一点前兆都没有,就连取了三座城,这可不是简单的战事,想来是北漠早就谋划好的事,可是偏偏就选在这个时候,朝政刚刚表面稳定下来,前几年征战的亏空也才刚补上,这么看起来根本不是长久之相。 “谢锦延刚刚给我写了信,事出紧急,我若是走了,还想求你件事。” 许何洲跟他说话时,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小六小九,小六点了一下头,拉走了还在茫然地小九,谢锦乾依然是没有表情。 “我与崔姐姐生前交好,想来日后来这里或许就是百年之后了,崔姐姐爱美,我想求你帮我每月初七都替我奉上崔姐姐最喜欢的毛尖还有野花。她一向不喜欢名贵之物,也权当是我来看她了。” 谢锦乾点了一下头,许何洲向他鞠了一躬以示恳求的敬意。 “她会喜欢的,谢我的话,替她看好溯儿就行了。” 许何洲嗯了一声,谢锦乾还是没说别的话就出去了,这几日下来许何洲对他的感觉还是像从前一样,只是看他的背影肃潦又落寞,徒生一番感慨。 许何洲躺在榻上,没一会就沉沉睡去。 谢锦乾拿着酒坐在屋顶的青瓦上,心思沉重地看着远处,和崔家作对并不是易事,至少先帝和自己都没成功还越陷越深。若是谢锦延败了,不知道是什么结局。虽说他们一直不对付,但是这都是崔家和旁人挑唆出来的结果,他还是希望谢锦延能成功的。不管怎么说谢锦延确实比自己有骨气有谋略,能沉住气自然也能办成大事。 一将功成万骨枯,不知道这朝堂上的战场又有多少人会献祭出生命,谢锦延那么能打仗,应该这次也能打赢,要不然这谢家江山或许真要拱手于人了。 火冷灯稀 许何洲紧赶慢赶还是赶上了,谢锦延亲自送别,许鹤年接过谢锦延递出来的酒一饮而尽继而翻身上马,谢锦延站在城门口目送着他驾马离开,初升的朝阳依然清冷地照在城墙上和远去的人身上,镀上一身金光。 许何洲站在谢锦延身边,看着自己二哥远去,心里苦苦地噎在喉咙里吞咽不得。许鹤年眼神坚定,好像是承诺又如同视死如归毫不在意地洒脱,只是看到二嫂肝肠寸断的模样让人心疼不已,想当初自己送谢锦延离开时也是这般,直到大军远去才缓过来神。 她并未穿上华服,只是穿着宫人的衣裳破例送自己二哥,谢锦延面目平常,或许他们都是一样的心思。许何洲坐上马车后被谢锦延拉过手,她抬起头看着谢锦延看向窗外平静的样子,谢锦延就是这个样子,越是心事重重越是表现的心不在焉平静如常。 “陛下近日勤于政务,看起来身体都消瘦了许多,合该让皇后好好惩罚那些当差的内官宫人整顿一下才好。” “这些都是小事,即使不说,皇后也会做的。只是这次准备不充分,我有点害怕前线的战事,他们这次来势汹汹像是早有准备,打的我们措手不及,秋收刚过粮草的问题还好解决,只是朝中除了你二哥和一些年轻的之外,其他的武将都有伤在身不能运送,协同作战。” “陛下心系前线自是好事,可是臣妾自小长在深闺内阁中,也不懂这些事,只是想效仿旧时百姓那般祈求上天以保臣妾兄长,想来这次战事,朝中未必有人,但是民间百姓心思纯良者,大概也会有像臣妾一样有为臣妾兄长祈求的人,陛下,应该会有的吧。” 许何洲看着谢锦延觉得谢锦延现在的模样应该是知道了她话里的意思,谢锦延轻轻笑了出来,他伸出另一只手,锦服柔顺的滑下来,露出一段细腻洁白又有力的手臂,摸了摸她的脸。 “你呀,到真是遵守朝纲,以后在我面前不必这般藏着掖着,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不过就是让你出出主意而已,算不得干预朝政。” 许何洲被谢锦延拉进怀里拥了一会,谢锦延身边还是想以前一样,香香暖暖的,让人感觉很安心。 谢锦延穿上这身黑袍,只是庄严肃重,没有先皇的那种亲和感,和他亲密还让人感觉有点不自在,许何洲没一会就把他推开了,浑身像长了刺毛一样不自在。 “陛下还是以国事为重,既然穿着龙袍就不要与臣妾搂搂抱抱地为好,免得旁人闲说三道四,说陛下色令智昏什么的。” “阿昭,我一直好奇,你为何都不喜欢与我亲近了?当初在王府时我在看军务,你可没这么多规矩,还会坐我腿上让我抱你同我亲近。现在怎么同我这么疏远。” 谢锦延被推开后,神色冷淡地靠在一边,用手架在窗框支着头。 许何洲看着略有恼意的谢锦延,他狭长的眉眼隐隐生出的怒气让人心生寒意,虽然如此,但还是让人觉得好看的紧,许何洲低下头,不敢看他。 “陛下登基之后,是天下人的表率,应该勤政爱民为要,妾不过是女子,陛下想来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怎么亲近,陛下喜欢的话,怎么亲近都可以,妾都能做得。” “啧,你可知这番话当真是令人不快,我们许久未见,同你亲近,你却与我讲这些搪塞。莫不是去了一趟皇陵把心也留给你崔姐姐了。早知如此我也不急迫等你,你且与她永修同好,共枕相伴的好,倒是省了我整日提心吊胆。” 谢锦延把脸转向一边,他明显是动了怒气,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呲牙恼火呢,许何洲拉过他甩在一边的手,把手握入怀里。谢锦延又想把手收回去,许何洲紧紧抱住。 “你这是做甚,你这个婆娘,把手松开。” 他咬牙切齿又不敢提高音量,好像在无能闷吼,许何洲看着他张牙舞爪的模样,心里泛起一丝得意,抓住他的手就向自己衣领里面伸着。谢锦延顿时又恼又羞,脸迅速红了起来,他竭力想收回手,可是许何洲却抓的紧紧的。 谢锦延又坐过来,把她抱在怀里,才慢慢把手抽出来,动作轻缓温柔。 “死婆娘,晚上再收拾你。” 说完就吻了上去,许何洲得意地轻轻扬起嘴角,接过吻轻轻咬了一口他的舌头。 “陛下怎么还像以前一样,不禁逗,这可不行,陛下应该沉熟稳重点,要不然怎么服众?还有,以后不要那样叫臣妾,臣妾可不喜欢。” 谢锦延捂住嘴,耳朵也红了起来,许何洲看着谢锦延这番埋汰样,更加得意起来。 “真是大胆,猖狂,无法无天。” 谢锦延小声抱怨着许何洲,许何洲全当没听见一样,得逞地看着谢锦延笑。 回到宫后,许何洲在宫门口下了马车,谢锦延还是红红的耳朵,只不过脸上已经退了红霞。他咬牙切齿地向下了马车的许何洲比口型,许何洲轻佻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跟前来接应的昌平走了。 昌平面色紧张,他根本没看见这样的谢锦延,可是看着辇上的许何洲露出好像轻浮之徒般的笑又觉得没什么事。 落音早早就守在了启祥宫的宫门口,焦躁不安。她生怕路上出什么事,可是身后的姑姑确是一脸镇定,波澜不惊。 “奴婢参见蕙妃娘娘。” 刚下了辇,落音就率众人跪倒一片,奶娘也抱着溯儿跪了下去,只不过声音小的被埋没在了声海里。 许何洲点点头让他们都起来了,随后抱住了同样许久没见的溯儿,溯儿一见是自己亲娘就整个人粘在了身上,抓住她的衣服用力的那小手指头都泛白了。 “乖溯儿,母妃不走了,你松松手。” 许何洲贴了贴自己大儿子,溯儿一看那小模样就知道没少哭过,让人忍不住心疼。 还是儿子好,对比谢锦延,溯儿这样乖巧劲不知道要好过他多少。许何洲抱住小可怜,把他抱进了内殿,内殿里这模样一看就是新翻修了一遍,听说这以前只住过安令太后,自从她搬宫之后就没有人住过了。 看着这装饰,许何洲觉得舒心的很,她抱着溯儿坐在主位上,溯儿在自己身上低声嗷哭流着泪,许何洲轻轻拍着溯儿仔细安慰着他。溯儿这小模样像是被人丢弃了一样,委屈巴巴又不敢大声哭,让许何洲心生无限怜爱之情。 风起飞扬 “司桦南,滋味怎么样啊?” 昏暗的房间里,又低又矮,压的人喘不过气,被绑在柱子上的人吐了一口血,缓缓抬起头嘲笑出声。一鞭子下来抽到了他嘴上他被甩过头,鲜血流下来,浑身的衣服早已被鲜血浸满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拿鞭子的人抬起手扬了扬,身后的随从赶紧上前给那个叫司桦南的人送了绑,司桦南从柱子上狠狠摔了下来,振的好像五脏六腑都要碎了。 “司桦南,你再不说出来那个名单,我就让你父亲也尝尝这种滋味。” 地上的人眼睛充血,微微抬头,脸上还挂着那抹嘲笑的神情,他脸色惨白没有一丝活人的颜色,看上去就让人心惊肉跳。 “圣人视我如刍狗,我视尔等如无物。司桦南在此请君随意为之,哈哈哈……” 拿鞭子那人还想动手,却被另一个人制止,他压过拿鞭那人的手,走到了司桦南身边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 “你父亲被你杀了,所以你随意,但是你女儿并没有死,司桦南,你好好想想,不过一个名单而已你们全家为保它几乎没有活着的人了,真是惨烈欸,七十口人说没就没,司桦南我奉劝你,你还年轻而且是旧朝唯一剩下的人了,你不留着自己的命给旧朝皇室添点人,还是别让仅存的这支断了的好。” “卑鄙无耻,反正你现在放了我,我也活不长,还不如守住秘密。” 那人站起身,眼神掠过一丝寒意,他一脚提到司桦南身上,司桦南虽然疼,但是眼神逐渐模糊起来,根本动不了。 “把他放了吧,崔大人吩咐的,既然问不出什么就算了,再者说那个名单本身就是个传闻而已,我们为这件事杀了这么多人,本身也是罪孽深重。再者说,旧朝覆灭的时候他们的皇室差不多死完了,余下的也翻不了盘,实在找不到就随便找个人冒充好了,反正也没人认识。” 拿鞭子那人看着眼前的仿佛自言自语又好像发号施令的口气,将信将疑。 “崔大人从来都没有说过要放弃,就算把司桦南打死了也得打出来点东西。” “是吗?我还以为你家崔大人多聪明呢,原来也是个蠢货。” 小六笑了出来,瞬间制服住了要往前冲的人的手背到了身后,一只手拿着细薄的刀摸了脖子,接着向牢门外招呼了一下,另一个人一脚踢开了牢门,冲进来一刀抹了余下的两人的喉。 “拾贰,今天就到这吧,我得看看他伤情怎么样了,你帮我拿一下我的东西。” 说着就翻过来司桦南的身子,拾贰把那个布袋从怀里摸出来,小六把布袋打开,里面都是大小一样的银针。 “看起来状态确实不太好,不过问题不大我能解决,你去告诉外面的兄弟,准备转移伤员,我先给他封住。” 几根针依次扎进司桦南的身体,司桦南眉头紧锁,又转瞬卸了力。小六站起来,坐在椅子上等着拾贰带着其他人回来。 又挤又狭小的牢房,味道也很大,血腥味浓重,幸好小五没来,要不然他鼻子肯定废了,小六看着躺在地上毫无生机的司桦南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谢家的人都是怎么想的,非要搞一张屠杀名单,还给被屠杀的后代看管,侮辱人也不带这样侮辱的,到现在还不是搞出来一大堆麻烦事。 司桦南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其实对他来说,天黑不黑没什么两样,在那个地方待着,他早就分不清时间了。 “醒了就好,把药喝了吧。” 司桦南看着小六,不知道该不该喝下这碗药。他面目疑惑地看着小六,希望小六能说出来自己的目的。 “真服了,别这样盯着我,反正是药咯,喝不喝是你的事,我只管给你救活,都是完成任务,见谅一下。” 司桦南一饮而尽,感觉神情都清爽了不少,也可能是药太苦了,刺激到了他早就麻木的味觉,这滋味就好像忽然恢复了知觉了一样,感觉周围的环境和人都清晰了起来,不再是飘忽不定。 “好点了吧,行了你睡吧,睡一觉应该就能好点了,等你再过个三五天就能带你去找你兄长了。” “你是我兄长的人?” 司桦南依然警惕地看着小六,小六苦笑了一下。 “你兄长,我们去的时候就被崔家的人灭口过了,我们本以为你全家就没了,还是在地砖下看见了你女儿才知道了还有你。” 司桦南握紧了手里的碗,神情又恍惚起来,小六一看见就赶紧让他躺了下去,给他掖了掖被子。 “行了,你快躺下去吧,只有你活着才有价值,我们倒是和崔家都是为了那个不知道踪影的名单来的,但是我家主子说了,你想不想说都一样,总之要把你救活,除了那个名单,我们主子还想让你帮他一件事。” “我女儿在你们手上,我还能拒绝吗?至于名单,这样说吧,旧朝的人除了改姓沈的那支或有余以外,剩下的就只有我了。爱信不信吧,我反正知道的都说了,名单早就被毁了,我也只是看过一次而已。” 小六惊到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司桦南这么轻易地就说出来,他原本还想着会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要到。 “别这么吃惊,我和崔家那波人也是这么说的,他们不信而已,非要让我拿出来,我又不能把烧成灰的东西重新拼出来,所以才会那样对我。” 司桦南顿了顿又继续说了下去。 “说白了,这玩意对我们没什么用,我们也没必要这般守着当个宝贝,我兄长提议要烧掉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有人专门找过来索要。我要是有那个名单我也早就把他烧了。” “不过还真有可能,李氏那支早就被当时崔大将军灭完了,就剩下了司氏和沈氏,你们家最早投诚后来就一直被看管着,应该也就剩你和你兄长了,沈氏逃到了沧州,不过我家主子说,沈氏就剩下了一个儿子,还确实有点符合。” “只知道是名字是三个字,后面的字早就模糊不清了。不知道你家主子找我要我帮什么忙?” 司桦南躺在榻上,神情如常,看起来不想说谎的样子。 “我家主子想让你接替你兄长的职位,只是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先别着急拒绝,我家主子说,你只要待到他把崔家斗倒就行。” “你家主子真会做梦,明天再说吧,我先睡会。” 小六从房间里走出来,迎面看见拾贰那张冷冰冰随时都像要杀人的神情。 “行了,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害怕行不行啊。” 小六推开拾贰,自己走到了外面。 “他说的跟我们掌握的消息差不多,他全程语速平稳,神色自若,不像是在说谎,至于做官,他应该明天就能得出结论了。” 拾贰点点头。 云想衣裳 乾元元年二月,当今圣上亲自颁布召令延续□□皇帝恩科之制,并增设武科,沿用旧制。北漠战事不顺,已开战五个月仍未见转机故朝中多有人弹劾主帅许鹤年。 散朝之后,崔道宴一个人走在宫道上心思沉重,明明谢锦延刚登基时是自己占了先机,怎么反过来现在却处处受制于他,先是京兆尹张纯意败露,后来是吏部员外郎张何因为他儿子的事被牵连,在之后是工部侍郎朗箐。虽说他们并不影响大计但是这样再损失下去,着实令人不快。 他小瞧了谢锦延手里的证据,之前以为办事时根本没有落下把柄,现在看来,那小子手里还不知道搜罗了多少东西,看样子自从谢锦延十八回京,他们所有行动几乎谢锦延都知道了,会不会是有人…… 他恍然大悟,怪不得谢锦延对自己之后的行动那么清楚,想来一定是有人策应他,外贼倒是容易,只是家贼难防,看来想要除掉这个家贼,确实得耗费不少心思了。 “微臣见过左相大人,不知左相今日是否得空前往晖楼一聚?” 崔道宴看着眼前这个印象里并不熟悉的人,有些疑惑。 “左相大人,微臣是新就任恩科考举一事的孙岸齐,吏部尚书房大人委托下官……” 崔道宴想起来了,之前吏部尚书房谏那个老贼曾向他推荐过这个人,说此人贪得无厌又极好女色,是个可培育的人,况且他最是了解旧朝恩科一事,如今谢锦延想重启恩科考举,必定会找他办理此事。 “孙大人言重,本相也不过为官区区几年,哪里比得上孙大人宦海浮沉三朝元老?不过忝列此位,挂个虚名罢了,倒是这陛下及其重视的恩科,不知道孙大人怎么考虑?” 孙岸齐浮起笑意,缓缓作答。 “此事颇为反复琐碎,如今不过才开始,左相大人若是得空,微臣可以从头说来。” 崔道宴看着摸着胡子笑意盈盈的孙岸齐就知道他是什么想法了,他连忙答应下来,下午去晖楼一聚。孙岸齐看着明白过来的崔道宴,眼睛又眯起来笑意满满。 “陛下怎么今日得空来臣妾这里?” 崔道成正在吃早膳时,忽然透过屏风看见有人影扇过,看他衣角的材质应该是谢锦延来了,谢锦延也是毫不客气,脱了朝服就坐在了空位上和崔道成一起用膳。 “今日得空来看看你和瑬光,不知道这几天朕忙于公务,瑬光是不是忘了朕了。” 崔道成用帕子捂住嘴轻轻发出笑意,她夹了一块凉拌椿菜给谢锦延放在跟前。 “陛下真会说笑,瑬光才两个月,整日就知道睡觉,再者说,陛下可是瑬光的父皇,她怎么会忘记陛下呢。” “你啊,净会说这些话哄着朕,小孩子还是多亲近亲近的才会同你好,别以为朕不知道。最近你生了瑬光,宫里也算添了喜气,前几日前线传来战报打的很吃力,朕连着郁闷了好久,还是今日找你才愉悦起来。” “如今陛下不经常去看看蕙妃,想来她兄长在前线作战,她心里也是常常忧虑的紧,今日请安时臣妾瞧她就心不在焉的,臣妾听兄长说起,陛下有心思要把她父亲也派往前线,陛下还是去看看蕙妃妹妹吧。” 谢锦延摇了摇头,他轻轻拿起眼前的盛粥的碗,端详了一会又放了下去。 “武将,或死或生,从来不会因为旁人的干预而改变,战场也是,朕去不去她那里都不会改变什么,比起朕,她现在恐怕更需要前线的捷报。” 崔道成明白了谢锦延的意思,用过膳之后,谢锦延又看了看瑬光公主,身为嫡长公主的她,或许不会有自己长姐那般的命运,有人庇佑着就是好,至少他们不会忍心让你以身涉险。谢锦延看着眼前的崔道成,带着金钗步摇华贵的好像不是一个母亲,更像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回到自己宫里之后,谢锦延就拿起来放在桌子上最显眼地方的奏表,一看就是刚递进来的。是前线的战报,他有些紧张。 好消息是许鹤年之前的决策是正确的,他成功截断了北漠的兵力增援,把北漠留在前线的兵力都围困住了,坏消息是,他身边的将士们死伤严重,他自己也受了很重的伤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这次。奏表里还说,他决定在二月十三发起总攻,算算时间应该就是今天了。 谢锦延沉重地合上奏表,想来这奏表是直接御呈的,没有旁人看过。他能猜到现在边境的战况如何,许鹤年轻易不会这样说自己没把握的事,若是真的不如人意,想来部署在乾门,玉川一线的兵力也足够把他们拒之门外了。谢锦延许久没有这般心惊肉跳,他紧紧握着把手,这种愤怒又无力的感觉让他很不是滋味。 “陛下,蕙妃娘娘求见。” 赵庆喜的一声通报把谢锦延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看着未等自己同意就已经闯进来的许何洲,又瞟了一眼赵庆喜,赵庆喜心领神会地退了出去。 许何洲面色如常,她轻含着笑,走到了谢锦延旁边,给他倒了一杯茶水,顺势把藏在怀里的东西拿出来塞给了谢锦延。 “这是臣妾兄长让转交给你的。” 许何洲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随机起身把茶杯递给了谢锦延,又用轻佻娇媚的语气说话。 “陛下,臣妾未经通传就贸然传进来,陛下不会怪罪吧。” 许何洲坐到了谢锦延腿上,谢锦延趁势打开了那封密封良好的信件。一边看着一边搂过许何洲的腰,假装地回应她。 “怎么会呢爱妃,有日子没去见你了,不知道蕙妃想我了没。” 谢锦延看过之后,把信又放到了自己怀里,直接抱住许何洲,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陛下真坏,都不来看臣妾,臣妾当然想陛下。” 许何洲虽然声音娇媚细软,但是她又从谢锦延怀里掏出来那信,自己又看着。 许何洲到底没有谢锦延的定力,她看过之后面目惊恐,谢锦延把她捂在自己怀里。 “乖,我忙完了就去找你,你先在这待一会,一会我同你一起回去。” 许何洲被谢锦延抱着,眼泪全流进了谢锦延的衣领子里面,她全身发抖,咬住谢锦延的衣服,艰难下咽着情绪。 “乖,没事的,你二哥会没事的。听话,别哭了。” 谢锦延把头埋下,轻轻哄着许何洲。 荠荷为衣 许何洲抑制不住,谢锦延亲住她的唇,许何洲哭着跟他吻着。谢锦延害怕地事还是发生了,许鹤年看起来这次是下了要同北漠一决死战的决心了。 许何洲被谢锦延抱着,蜷在他怀里,好一会才缓过来,闷闷地说着话。 “陛下可要说话算话,不要骗我,我不知道前线战事如何,可是二哥抱了必死的心,我真的害怕。” “安心,前线战事稳态,你二哥会赢的。” 许何洲又缓了一会,才从谢锦延怀里探出头,看样子应该是缓好了。 “让陛下见笑了,臣妾现在好多了,就不耽误陛下了,溯儿离不开我,现在估计在哭呢,臣妾就先回去了。” 谢锦延待许何洲走后无力地靠着椅背,整个人都抽走了气力一般。又拿出来那信看了一遍。 万死不辞四个大字,端端正正地摆在上面却又透过纸穿进身体里。 他知道许何洲现在的心情,尽管他自己内衫现在被许何洲哭的湿透了,他也生不出一点气来,反而满心满眼都是心疼。明明都那么痛苦伤心,还得装作无事发生一样,笑给他们看,就连在自己面前也不能展露全部的心思。 都是自己无能,溯儿第一次生日宴都没办,皇后生了嫡长公主,因为好东西都要给她,所以就没办成溯儿的生辰宴,那个时候晚上去找许何洲的时候想安慰她,可是她却毫不在意地关心着自己。她真的像许鹤年说的那样,逞强好胜又藏着委屈自己咽,根本都不说出来。 想想刚才她痛苦的样子,就忍不住心疼她。溯儿也是这样,那次他看见溯儿走路时一不留神摔了,声响都出来了,可是溯儿却只是笑着好像一点事都没有一样,后来晚上腿上就起了那么大一片淤青。 他心烦意乱地看着桌子上的奏表,没过一会赵庆喜就进来说是吏部侍郎求见。 “陛下,这是吏部拟订的空缺职位,都是按陛下要求整理出来的各州县的,还有补录上去的京城官员的近期调动。” 谢锦延整理了一下心情,接过那个名录仔细翻看着。 “嗯,做的不错,一会礼部尚书来了你同他商讨一下具体的细节,我看这州县府衙空缺不少,一般的贡生进士便先从县衙做起。” 吏部侍郎邱阖是谢锦延属意的人,他祖上是经商出身,因为出身不好所以在朝堂里倍受排挤,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怕死一样和崔道宴处处针对,查办了不少崔道宴的同党后来崔道宴顺水推舟想拉拢他就给了他吏部侍郎的职位,这厮当天晚上就找到了右相想要辞官回乡。 若不是当时谢锦延也在,右相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谢锦延看着名录上的人名,调动走的大多都是中立官员,有些还上了年纪,根本就经不起这样外迁之事。不过也好,地方上若是都是崔道宴的人,谢锦延还真不好对付,现在崔道宴自作聪明地把他们都内迁到京城中,正好一抓一个准。 “微臣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礼部尚书俯身行礼,谢锦延抬抬手,赵庆喜立马心领神会地搬过来一把椅子,徐宁城缓缓坐了下去,倒不是他年纪大,只是年轻时骑马摔伤了腿,这才行动迟缓,所以那些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官员都私下里叫他徐跛子。 “这都是小事,不知道今年的加试准备的如何了,要是顺利的话,我记得徐爱卿曾保证说五月就能举行。” 谢锦延一边批阅其余的奏表一边和徐宁城说话,徐宁城接过明华端上来的茶水,冲他点了点头。 “目前来说一切准备就绪,礼部拟订于五月初三举行,那日正好是良道吉日。” “如此甚好,朕近日忙于边疆军务,此事便全权交于礼部,如今能有这般成效想来左相应该也有功劳。” 时间过的很快,吃了午饭谢锦延又召见过兵部尚书和许大将军,为战事做了后续安排,要是这次许鹤年能全身而退自是好事,可惜看他的绝笔信,就知道战况有多凶险,许大将军这个时候还全然不知这件事。 “我儿许鹤年为国效力,他是个直性子,老臣甚是担心他的决策,不若换了顾念辞做主帅,虽是后起之秀,但是他比我儿灵活的多。陛下之前也同老臣在前线,知道许鹤年的所作所为,老臣甚是担心他会断送大晖的儿郎。陛下,若是我儿真的做出来错误的决断,老臣都愿意承担,只求能保蕙妃娘娘一条性命。” 谢锦延左手支住头,心烦意乱的听了许岘说了好些话。 “许将军不必如此忧心,当初朕既下了诏要忠信侯当主帅自然有朕的一番考量,况且阵前易帅乃是大忌,许将军做了这么多年的将军不会不知,退一步来说,若是忠信侯此番确有错漏,朕也早就做好了之后的安排,蕙妃侍奉朕已有三年还育有皇长子,朕怎么会不念及旧情,胜败是常事,朕若因此就责罚未免不讲情面。” 许岘还想说什么,被谢锦延打断,夜幕降临,谢锦延听了一天的汇报,早已经身心俱疲,许岘看着心不在焉的谢锦延也是知趣的不再言语退了出去。 坐在辇上,谢锦延想着前线的战事,也不知道一天过去了会有什么结果,中午的午膳都没吃几口,这会子也不饿,他想起来在边关时一遇到战事自己就是这样,不吃也不饿能抗上好几天。 许何洲正在哄着溯儿睡觉的时候,外面忽然通传谢锦延来了,惹得溯儿刚起的睡意一溜烟没了,许何洲虽然恼火却也无可奈何,她总不能指着谢锦延痛骂一顿让他以后别再来自己这里。 一看见是自己父皇,溯儿像是吃了两碗饭一样精神头足的紧,扭着身体就要谢锦延抱,谢锦延接过他,他立马开心的用手拍着谢锦延的肩膀。 “几天不来,你比你娘还想我,臭小子是不是又惹你娘生气了,你看你娘那模样。” 许何洲看着跟溯儿说话的谢锦延,露出笑来,好长时间没见谢锦延这样跟溯儿说话了,也难怪,自从皇后生了瑬光以后,他就没怎么来看过溯儿了。 “溯儿还是个孩子,他见了认识的人都是这样,陛下劳累一天了,且坐着歇一会,我让人给陛下呈点汤上来,正好去去疲累。” 说完就起身来到内殿外嘱咐了落音几句又转过身给谢锦延倒了点茶水。 “乖溯儿,让你父皇喝点水。” 溯儿一见许何洲递过来的水还以为是给他的,伸手就要够。 “他想喝就给他喝,我现在还不渴。” 溯儿抓着茶杯,一点一点噙着喝水,谢锦延用手托着他,另一只手扶着茶杯。 “你先坐下吧,我听皇后最近念叨说你这几天寝食难安的,多歇歇。” 许何洲把谢锦延按在椅子上,把溯儿抱走交给外面候着的奶娘,溯儿哭闹着被奶娘抱走,谢锦延还像说什么,许何洲看着他轻轻笑了出来。 “溯儿就是这样,不必理会他,倒是你,我刚刚听赵公公说你近日都不怎么吃东西,你呀,这么大的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这可怎么行呢?” 芙蓉为裳 许何洲看着谢锦延吃了点东西,谢锦延吃了一点就痛苦地看着许何洲,许何洲冷笑一声,坐到他旁边。 “你就吃那一点怎么行?是不是学你儿子呢,不好好吃饭,嗯?” 许何洲顿了顿,觉得自己说的不妥,又身体一软,趴在谢锦延身上。 “陛下,臣妾还未出阁时曾经听臣妾兄长说陛下一遇到大事就少食少眠,现在想来,臣妾当真心疼不已。” 许何洲抬起头伸手轻拂谢锦延的脸,满脸的爱怜,谢锦延伸手把许何洲往自己身上搂了搂。 “嗯,我多吃点,那你也要乖一点。” 许何洲突然忍不住笑出来,谢锦延那乖顺的样子跟他喝醉了一样。 “陛下是不是又饮了酒,我的好陛下啊。” 许何洲看着谢锦延疑惑的眼睛,跟溯儿一模一样的样子。许何洲搂住谢锦延的脖子亲了他一下。 “陛下这个样子好可爱哦,多吃一点。” 谢锦延点了点头,吃了不少东西。 许何洲趴在谢锦延身上,香香暖暖的感觉让人很是舒服,谢锦延吃完饭,落音和赵庆喜就把食具收拾了撤下。谢锦延饮过茶水漱了漱口,把许何洲抱在怀里低下头和许何洲吻起来。 落音还是有些不适应,赵庆喜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依然沉稳地收拾着。落音脸上泛红,连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明华见状,赶紧上前顶替了落音。 殿外的京城灯火阑珊,落音和明华守在外面听候差遣,昌平给明华行过礼后就也告退了。 “小华公公,奴婢斗胆想问公公是什么时候进宫的。” 明华转过头,轻笑了出来,他还是第一次被问到这样的事。头一次被别人问闲话,以前都是听从吩咐差遣,这样闲聊已经不知道是在多长时间以前了。 “大概是永安年间了,那时我才七岁,记不大清楚了。” 落音有点为难,她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永安年间,那就是□□逝世那年听老嬷嬷说,那一年发生了很多的事。 “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可记的,听师傅说,落音姑娘以前家境很好,倒是令人惋惜。” 的确如他所说,落音是罪奴,家父以前是一个知府,不过被抄没那年她才三岁,早就没了记忆后来就懵懵懂懂地入了宫,罪奴一般是不能侍奉主子的,不过掌事嬷嬷看她年纪实在是小人又伶俐,所以才破例让她去了宁王府。 “明华,你进来一下。” 谢锦延的声音从殿内传出来,明华唱了一声喏就赶忙进去了,没一会就又出来了,他招呼了一旁守着的小内官。 “你去妙音坊,就说陛下通传沈属令。” 小内官领了命告退,急忙向宫外走去,妙音坊离这里挺远的,不能让皇帝等急了否则还要怪罪的。 “这么晚了,皇上和娘娘兴趣挺高的。” 落音看着急急跑出去的内官,忍不住说出了声,大半夜的通传,沈属令也不知道会怎么想。明华在她旁边咳嗽了两下,赶紧盖住她的声音。 “不要命了,皇上和娘娘的意思,怎能妄加议论。以后小心当差,要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丢了性命。” 落音只是想了想没想到嘴一时竟然没控制住,说了出来,完了完了。 “小华公公,奴婢无心之失,还望小华公公能留住奴婢一条命。” 明华看着莽撞又心惊的落音,心里好气又好笑。 “你这丫头,以后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得亏今日师傅劳累让我当差,咱们都是一样的身份,我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你呀,还是当心一点吧,下次可不一定是我在你身旁了。” 落音捂住嘴赶紧点点头。 沈令羽穿着宫装,抱着用锦布盖住的琵琶,不急不缓地走着,落音看到他时,猛吸一口气,很是吃惊。 在她印象里这世间除了谢锦延之外,根本没人能和他媲美,今日见了沈属令,她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小宫女都把他挂在嘴边了。 点点星辉落在衣领,仿佛装下整个云海碧月,他眉目如画,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耐人寻味,严肃时令人生畏,但是听别人说,他若是笑起来那当真是妩媚撩人,让人如沐春风。 只一瞬间他像是鬼魅般从落音身边经过进了内殿,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伶人,此时此刻,落音竟有些羡慕那个女伶人。明华看着沈令羽,他和他师傅一样,保持着对他没什么好感的态度。 伶人长的如此妖媚,又是男子,生出这番模样,也不知道在宫里是不是好事。宫里虽然有内官,但大多还是宫女,他的容貌如此昳丽邪魅让人觉得不舒服。 许何洲看见他也是吃了一惊,连连咳嗽了好几下,谢锦延拍了一下她的背,她又接过谢锦延递来的水饮了一口才缓过来。 几年未见,这厮居然愈发邪魅狂狷,那模样若是个女子,必当是红颜祸水之徒。还小的时候,沈令羽在沧州就被众多官家小姐所求,虽说在她眼里没有谢锦延长的好看,但是这厮居然越长越漂亮。 还好的是沈令羽现在端正缄默,谢锦延看着反应这么大的许何洲,有看着沈令羽这模样,心里不觉开始不爽起来。 “沈属令最拿手的应该是《清平调》吧,今夜就演奏此曲,让蕙妃娘娘好好听听。” 沈令羽安分地领命,把锦布取下,叠放好,坐在凳子上试了试音,后面站着的女伶人把筝摆好,也准备就绪。 许何洲有点紧张,因为她不知道沈令羽会不会认出来自己,要知道沈令羽那时候最喜欢敲她的头说她弹的不好。 激昂的音乐前调响起沈令羽的手指在琵琶弦上如残影一般,后面的女伶人也是跟着他的节奏紧张的弹奏着。谢锦延看着沈令羽和许何洲相似的试音手法,心里不知在思索什么。 声音慢慢舒缓下来,沈令羽毫无波澜的面目好像根本不会变一样。谢锦延听着沈令羽的琵琶声,缓缓闭上了眼睛。许何洲尴尬地坐在原处不知道该怎么办。没一会谢锦延就睡着了,许何洲看着安详地睡着的谢锦延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曲奏完,不得不说,沈令羽的弹功还是远在自己之上,尤其是后面的起调,小时候师傅每每说起总会说自己没有沈令羽的情绪充沛,现在看来,沈令羽还是比自己好的太多。 “蕙妃娘娘,不知还要听吗?” 沈令羽看着发愣地许何洲,出声提醒到她。他知道皇帝睡着了,可是听来通禀的内官说是蕙妃要听曲,皇帝宠爱她所以就把自己叫了过来,所以还是要问问蕙妃的意思。 许何洲纠结了一番,还是说出了口。 “本宫未出阁时曾偶然听过《游龙吟》不知道沈属令……” 沈令羽点了点头,他转过身让那个女伶人不要跟着和曲,《游龙吟》他从来没教过旁人,这可是他的看家本事,此曲颇有难度没有三年五载的练习根本不会。当时师傅也只教了他和白姑娘,他调整好心态,面露喜色,神采飞扬起来。当了这么多年的属令没想到还真有人知道《游龙吟》,看来今晚能大展身手了。 群山万壑 谢锦延醒来的时候,沈令羽刚弹到高潮部分,他晕晕乎乎地转过头看着许何洲一脸认真的模样,心里不爽极了。好不容易挨到他演奏完,曲子虽然好听的紧,但是谢锦延心里厌烦的很,让沈令羽回去了。 “你这样眼巴巴地看着他是什么意思?你都没这样看过我,居然便宜别人,啧。” 许何洲转过头就看见谢锦延一脸的恼怒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好了陛下,人都已经被你赶走了,以后不会这样了,明日虽然休沐,但是陛下还是得早些休息才好。” “啧,不困,晚点睡。” “好啊,那臣妾陪着陛下,小时候也喜欢背着家人偷偷不睡觉去房梁上看月亮。” 谢锦延捏了一下许何洲的鼻子,脸上浮起笑意。他忽然起身把许何洲抱起来把她放到了榻上,然后自己也坐了上去,把帷幕放下来,给许何洲鞋子脱了。 “阿昭,许久都没来找过你了,想我吗?” 许何洲看着谢锦延样子,用胳膊支住身体,另一只手抚摸着谢锦延的衣服,一用力把他扯到了自己身上,抱住谢锦延的脖子。 “当然想,每天都在想,每时每刻都想。” “我也是。” 夜晚很安静,刻漏规律地发出水滴的声音,谢锦延看着许何洲熟睡的模样,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刚想坐起来,却不想自己那么小心还是惊醒了许何洲,许何洲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见毫无困意的谢锦延正在翻开被子。 “陛下,你怎么心事重重的?还不困吗?” 谢锦延转过身看着许何洲,摸了摸她的头,又躺了下去。 “睡不着,不知道前线怎么样了,我心乱的根本没法睡觉。” 许何洲翻个身抱住谢锦延,把自己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 “没事的,二哥每次光会吓人,我小时候他害怕我被别人偷走就天天说外面有鬼专偷漂亮的小姑娘,小时候总觉得自己漂亮,就听了他的胡扯的鬼话,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好蠢啊。” 谢锦延被许何洲迷迷糊糊又急切地语调和故事逗笑了,他抱住许何洲,轻轻亲她的额头。 “怎么会不漂亮呢?你二哥这么处心积虑还不是被我偷走了,我的阿昭,最好看了。” “好了陛下,别哄我了,在皇后娘娘面前,臣妾真不敢当,只要陛下不讨厌臣妾,臣妾就知足了。” “怎么会讨厌你,我现在喜欢你都来不及呢,要不是今日实在劳累,我肯定……” 谢锦延还没说完,许何洲就传来了轻轻地呼吸声,谢锦延低下头就看见许何洲又睡着了,他笑着抱紧了许何洲,闭上眼睛陪着她,安然入眠。 许何洲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她坐在榻上伸了伸懒腰,酸的不行。谢锦延这个混账,还是不要来找她的好,以后还是去祸害皇后的好。 “嘶,哎呦。” 许何洲捂住自己酸疼的腰,倒吸一口冷气。谢锦延把帷幕打开,看着许何洲狼狈模样嘴角微微扬起。 “很痛吗?需不需要我帮你揉揉。” 许何洲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冲他翻了个白眼,谢锦延笑着把许何洲的衣服拿过来,许何洲把他推了出去。 穿好衣服后,许何洲看着正在用早膳的谢锦延和一旁嗷嗷叫的溯儿,满心的欢喜。 “溯儿,小东西,想母妃没?” 许何洲抱起来溯儿,溯儿抓住她的头发一拽一拽地蹦哒着。 “行了,还是让我来吧,你好好用膳,我带着溯儿出去玩。” 谢锦延抱过溯儿,溯儿把自己头闷在谢锦延怀里蹭着他,谢锦延难得好心情没有管这个没规矩的小孩。 吃过早饭本想去寻谢锦延和溯儿,就看见奶娘把溯儿抱了回来,未等许何洲开口询问,落音便回了她。 “赵公公来人说孙大人有事觐见,所以就回勤政殿了,陛下让奴婢转告娘娘,说今晚还会在咱们这留宿。” “留不留宿的都一样,只是朝中有事还应以前朝为紧,你找个时间打发昌平过去一趟,就说我身体不适,今晚恐怕不能伴架。” 好不容易把谢锦延熬走了,她可不想让他重新过来,光是皇后就够她受了,每次谢锦延来过再去请安,她都得阴阳怪气说话好几天,虽然面上不说什么和颜善语的,但是谁都知道她想说什么。 许何洲抱了会溯儿就让昌平拿来了些玩意哄他走路,自己则抱了琵琶回忆沈令羽昨个弹的那曲《游龙吟》。曲子太难,还是得找个谱子对着练才行,可是自从许白氏来了之后,自己的那些玩意都被扔了,现在估计也寻不到,沈令羽八成也不会给自己,单靠记忆和昨晚听到的,许何洲也只写出来了七七八八。 一上午就这样晃晃悠悠地过了,正要传午膳时忽然又听见了小内官的通传声,许何洲无可奈何地把琵琶放了回去,出来内殿去迎谢锦延。 “你宫里的昌平刚过来说你身子不爽利,我特意过来看看,请御医看过了没,怎么说的?” 许何洲有点烦躁,但面子上还是浅笑盈盈地回话。 “不过小事情罢了,用不得劳烦御医,如今春季刚始,往年这时间总有疫病横行,臣妾一点小事就不用御医看了。” 谢锦延拉着许何洲走进内殿,许何洲被他按在椅子上,伸出来右手,谢锦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给她把了会脉。 “心火浮生,肝气郁结,看来你近日还是对你二哥之事忧思繁重,一会还是让御医看了给你抓点药,泄泄心火。前线消息就算八百里加急也得最少十日才能传过来,这几日我多陪陪你你也能少想旁的事。” 许何洲还想说什么,却被谢锦延用手指盖住唇,不让她再说下去。 “我可是答应过你二哥要好好照顾你的,你在我身边过的不如意,他也没心思好好作战,所以,我尽我所能照看你和溯儿,你别总是犟着不愿意接受。” 他顿了顿又接续说着。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念,可是我当时也是无奈之举。不管你信与不信,权当是可怜我一会,阿昭,我是真的需要这场胜利,不光是我,大晖也是。” 谢锦延声音低低的,好像哀求,又像恳切地发自肺腑之言。谢锦延说完之后就低下了头,许何洲又把他的头捧起来。 “沐宁,你放心好了,我会站在你身边陪你一起的。” 岁宴同欢 下了雨,淅淅沥沥,许何洲趴在窗子边看着后院的青草和不知名的树,新来的老尚宫不止一次说过要把后院整理一下,可是许何洲就喜欢这样乱糟糟的,小野花沐浴着春雨,和嫩嫩的青草茁壮成长,郁郁葱葱的树阴阴凉凉,和现在阴沉沉的天很是相配,凉丝丝的雨碰触指尖,沁凉心底。 看着在地上乖乖听话玩自己的小玩意的溯儿和坐在椅子上研究琴谱偶尔抚琴两下的谢锦延,真是祥和安宁。许何洲又转过头看着自己伸在外面为了浸润春雨而早已冰凉的手爪子,忽然计上心来。 她缩回手,悄悄走到溯儿身边,溯儿抬起头完全不知道许何洲要使坏,露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许何洲。许何洲可不会因此放过溯儿,她伸出手隔着衣服拍在溯儿的后背,即使隔着衣服,但是锦衣很薄,溯儿还是感觉到了突如其来的凉寒,所以嗷嗷哭闹起来。 谢锦延听见响动,赶紧放下琴谱,起身去抱向他伸出胳膊想让他抱的溯儿。许何洲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瞬间,她直接趁谢锦延俯下身体的间隙,把手伸进去了谢锦延的衣领后面。 可是谢锦延却好像一点感觉都有一样,许何洲有点慌,她刚想把手拿出来,就被谢锦延一只手抱住。 溯儿生气地用自己的小胖手拍打着许何洲,许何洲也捏着他的脸,溯儿看打不过她又嗷嗷哭出声来。 “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置气,而且这件事本身……” 许何洲用手捂住他的嘴,把自己的手拿出来又双手交臂抱着,看着谢锦延。 “好吧好吧,不怪你,怨我行吧。” 许何洲抱住谢锦延的腰,把脸凑上去贴在他肩上。猛吸一口气,又捏了捏好不容易才哄好的溯儿,溯儿转过身子。 “小家伙,连话都不会说脾气就这么大,我就跟你开个玩笑,啧啧啧。” 天阴了一下午,雨淅淅沥沥不停,溯儿闹了一会就打起来瞌睡,他把自己都蜷在谢锦延身上,不停的用头拱着谢锦延。谢锦延也是好脾气,用手轻轻拍着溯儿的背。 晚膳端上来之后,谢锦延就喂了溯儿几口,这小家伙就含着勺子睡着了。奶娘进前把溯儿抱走,带到偏殿里去睡觉。没了溯儿,殿里一下冷清了好多,谢锦延看着许何洲吃着面前的细肉鱼羹那样子,自己胃口也不觉好了些。 许何洲夹起放在自己面前的那碟小菜,堆放的样子也是十分灵巧,许何洲小心翼翼夹了一块放入嘴中,沁凉又不觉寒意的感觉涌入口中,当真是舒服,喝了几口热粥不免喉咙里黏糊糊的,吃了这菜,口齿间都清爽起来,不过嘛要是再放点醋就好了。 谢锦延就这样怔怔地看着,也不出声,映着灯火葳蕤,明黄又昏暗,好像一层金光铺在身上,很奇怪的感觉涌入心中。明明许何洲就是在吃饭,可是谢锦延却好像喝醉了一样气血上涌。 沐浴过后,谢锦延穿上那件寝衣,还是当宁王时许何洲给他做的,虽然这衣衫针功也不像许何洲的手法,但是毕竟是许何洲拿给他的。 谢锦延向内殿走时,廊外依然雨帘密密匝匝,进了内殿之后谢锦延宽下外袍,赵庆喜接过后躬身退了出去,把内殿的门轻轻关上,内殿灭了灯,只有榻上帷幕里还亮着蜡烛,把许何洲人影映在帷幕上,袅袅婷婷的身姿,影影绰绰。 他打开帷幕,就看见许何洲面目含笑,笑靥如花又温柔地看着自己,谢锦延坐在榻上,缓缓把人抱进怀里,软软的感觉,让他安心又惬意。 许何洲看着散着头发拘谨的谢锦延,他脸微微红着,洁白的脸透着红晕,怎么看都是一个清冷高傲的模样,想来也是,不过刚过弱冠之龄,他又天生的好皮相,看着也更显稚嫩些,平日里总是威严压人褪去一身傲骨的他也不过是个缺爱的少年一样。 许何洲抱着谢锦延把身体都融入他的怀里,抬起头就是那副好看的脸。她稍稍用力就把愣神的谢锦延压在了榻上。抬起手抚摸着他那人神共愤的脸,谢锦延脸像熟透的李子一样,他侧过脸蹭着许何洲的手。 皇帝毕竟年轻,气血方刚,赵庆喜在外面守着,虽然很困,可是内殿传来的声响却一点也没有停歇的意思,已经过了三更,按理应该要进去提醒了。 赵庆喜一点也没有这些意思,他依旧守在外面,安安分分的,一旁的启祥宫的老尚宫却轻声开口了。 “这样放纵着陛下和娘娘,不会惹起非议吗?到时候再平息就不易了。” “黄如意,你与我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先帝放荡就不说了,就是□□皇帝不也是老当益壮,陛下都已经年满弱冠,膝下子嗣不过皇长子一个,就算是平常人家,家主疼爱姬妾,也是合情合理。” 黄尚宫低下头不再言语,当今皇帝从不这样,今日反倒让她担心起来,赵庆喜一番话又让她放下来心,她倒不担心皇帝如何,只是害怕不知死活的宫人嚼舌头说自己娘娘红颜祸水什么的。 虽说民间总是传闻,陛下对皇后是真心实意,佳偶天成,可是黄如意觉得陛下更喜欢自家蕙妃娘娘,她从前侍奉的主子是□□皇帝的先皇后,那时候还很小,可是也算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她看着□□和先皇后日日恩爱的眼神,和现在皇帝看蕙妃娘娘如出一辙,都是那种微微愣神,又像是眼里只有一人,分外眷恋缠绵,根本移不开。 虽然自家娘娘没心没肺,总是觉得皇帝不喜欢自己,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所以每次谢锦延来过这里,皇后都得生好几天的脾气。或许整个后宫里,不知道的只有自家娘娘一个人罢了。 就好像是常说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黄尚宫不觉笑出来,连带着看漫天星光也柔和了许多。 浮云有意 昌平从睡梦中惊醒,他揉了揉眼睛发觉天依然黑黑的,这才放下心,摸出自己的衣服囫囵穿上。虽说之前是被人排挤到朝曦殿做事,但是现在他的身份地位不知道高了多少,眼看着同年进宫的还在各司当差,反而是被排挤到朝曦殿的自己却穿上了三等宫装。 谢锦延穿上朝服,许何洲在给他系腰带狠狠地用力勒了一下谢锦延看着许何洲厌恶的神情,露出笑来。 “别勒地这么紧嘛,不舒服。” “是吗?我看陛下一点都没有不舒服,都不让臣妾睡觉了。” 谢锦延不再言语只是含着笑任由许何洲折腾自己,穿好衣服后,赵庆喜适时递上冠冕,许何洲踮起脚给他仔细戴好,虽然许何洲很想给他系紧点腰带给他勒地喘不过气,但是还是按照常例系了。 给谢锦延送上御辇时天还是黑黑的,谢锦延坐上之后摆出放荡不羁的姿势,看着许何洲轻浮的笑着。 许何洲给他翻了个白眼,然后躬身行礼直到他离开才起来。 若不是落音及时扶住许何洲,许何洲都有可能直接眼前一黑跌在地上。她揉着酸痛的腰,让昌平指派其他的小内官去太医院拿来昨个用的药。 “娘娘是先歇会还是直接用早膳?” “还是再歇会吧,落音麻烦你去同皇后说一声,谢沐宁这个混账,唔。” 落音赶紧又抓紧了许何洲,以免她走路不稳,昌平领命赶紧去指派人拿药。 黄尚宫在内殿吩咐小宫女收拾床铺,整理散落一地的香灰和梳妆台上掉下的东西,一大清早忙的不可开交,许何洲好不容易走到内殿,直接躺倒在榻上,谢锦延这个挨千刀的混账,以后再也不能信他的鬼话。 她意识很快模糊起来,连衣服都没脱好就沉沉睡去了。落音只能赶紧把她剩下的外衫脱去,然后配合着另一个小宫女把许何洲摆正姿势轻轻放在榻上。 昌平吩咐那些小内官洒扫正殿和外面,落音亲自拿住药给许何洲煎药。 谢锦延倒是心情极佳,他坐在龙椅上,听着崔道宴汇报着加试的进程。连眼角都流露出笑意,崔道宴还没说完,忽然被外面的声音打断,那声音由远及近,逐渐变大。 “边关大捷,大捷。” 传信的内官几乎是跃进了大殿,他一不留神扑倒在大殿的地面上。众人无不聚精会神起来,注视着赵庆喜拿过捷报,命人把小内官扶起来。 捷报传来,举国欢腾。 许何洲醒来时,明华已经在正殿等候她了,她接过落音递进来的药一饮而尽,让落音通传明华在云母屏风后回话。 “陛下让奴婢特来给娘娘报喜,许侯在边关一战大捷,夺回了那几座城……” 不等他说完,许何洲就抓住榻上铺好的锦单,抢过了他的话题。 “我二哥呢?他怎么样?之前说他受了很重的伤,他不会……” “娘娘忧虑,许帅没有生命之忧,只是受了点伤,如今已经好的大半了。” “那就好,吓死本宫了,落音,辛苦明华公公亲自前来,给公公倒茶润润嗓子歇歇脚再去给陛下回话。” 明华又鞠了一躬,没有丝毫被打断说话的气恼,依然用平和的声音说话。 “娘娘不必如此,陛下让奴婢前来,就是想请娘娘过了辰时就前往勤政殿。” “好,辛苦明华公公了。” 明华说完躬身走出了内殿,落音刚进来就适时递上茶,明华没有接过只是笑着点点头越过她走出了内殿。 落音见他没有喝,就把茶杯放在茶桌上又赶忙往内殿走去去服侍许何洲起来。天已经完全亮了起来,下了一夜的雨,现在正是清新的空气,清凉宜人。 又睡了会,许何洲才缓过神,她用了早膳又去偏殿看溯儿,溯儿也是刚醒,正闹着要许何洲抱,许何洲过来抱起在摇篮里的溯儿轻轻哄着他。溯儿软软的小身体趴在许何洲身上,调皮的用手指戳着许何洲的衣服。 “小磨人精,是不是昨晚又没睡好?天天就会让奶娘劳累,以后可得好好对奶娘。” “娘娘言重了,能照看小主子是奴婢的幸事,怎么能说是劳累,这都是奴婢分内事。” 奶娘在一旁站着,有点不好意思。 “我当宫妃的偷懒没亲自照看孩子,但是这小孩子夜里总是惊梦,尤其是溯儿,淘气磨人精。” 奶娘轻轻笑了起来,溯儿好像知道再说他自己一样,把头扭在一边。 小孩子身上总是奶呼呼的好闻的很,许何洲抱了溯儿在后面的院子里逛了一会,溯儿满满好奇,扯着身子就要下去自己走,许何洲把他放在地上,身后的宫人看了难免担心起来。 “没事的,小孩子总得摔一摔才能把路走稳,你们这样整天看护着他,反而不好。” 眼见着许何洲不要别人管溯儿,只是自己看着他,宫人也没办法,不过许何洲不是什么好责怪体罚宫人的主,所以宫人见状也没有再上前。 后面的院子几近荒芜,溯儿拉着许何洲的手非要跳到草窝窝里,许何洲坳不过他,只能送了手指,让他进去草窝窝。许何洲在旁边看着毫不顾忌的溯儿在草里走,脸上浮出笑来。草长的很高,几乎快要淹没了溯儿。许何洲及时把他抱出来,又放在原来让他进去草堆的那个地方。 “溯儿原来这么淘气呀,你都不管管嘛?” 谢锦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他已经换了朝服,身着那件锦白滚金边的衣服,和这略显荒芜的后院格格不入。谢锦延从后面环住许何洲,把头放在她的肩上。 难道温柔谦和的语气,许何洲抓住他的手,轻轻向后靠了一下。 “陛下今个早上才走,现在又来,会不会太勤快了些,溯儿一向如此,男孩子嘛还是不要娇生惯养的好。” “太想你啊,一刻不见都让我牵肠挂肚,我见了皇后就过来了,等不到辰时了。” 许何洲没有说话,只是招呼了溯儿过来自己这里,溯儿摇晃着小身板,在草丛里满脸笑意。 落花无情 谢锦延这几天心情倒是好的不得了,解了燃眉之急的许家,很快也成了朝中新贵,加之许何洲在后宫育有长子,一时之间也起了不少流言蜚语,也有不少人说简大人有相人之能,给自己的闺女相了这么厉害的姑爷。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愁闷,请了这么多日的安,许何洲敏锐的感觉皇后娘娘心思沉重了不少,虽说她还是一如既往的雍容华贵。其实不用许何洲去刻意地想就能知道皇后和自己是水火不容的境地,就算谢锦延更喜欢皇后,但皇后生的毕竟是位公主而非皇子。 还好的是谢锦延最近这几天都歇在皇后那里,要不然只怕皇后的脸要更黑一点。 “皇后娘娘已经母仪天下,绝色倾城之貌又深得盛宠,自己父兄又都是位极人臣,明明什么都是令人仰慕,为什么还是不满足。” 许何洲看着波澜不惊的湖面,慢慢泛起水纹,心里想着也不敢说出来,她是不清楚皇后为什么处处针对自己。 “皇帝那么宠爱她,生下皇子只是迟早的事,虽说刚打了仗确实应该节衣缩食,可是为什么只单单克扣了我。” “宫里人多眼杂,娘娘还是慎言慎行。” 冷不防地听到有男子的声音传出,把许何洲吓到了,她刚想转过身,却不料屁股一滑,就要从亭子的栏杆上向湖里跌进去。 “啊!” 许何洲用尖叫掩盖惊恐,她惊慌失措地乱抓乱闹,却被人从后面拽住领子提起来。 安稳地被人放到亭子里面,许何洲还是惊魂未定,谢锦延无奈地看着许何洲这狼狈样只能上前抱住了她。 “陛下这几日都忙于公务,怎么有兴趣来湖边观赏?还吓唬臣妾,害的臣妾差点落水。” 谢锦延拍了拍许何洲的背安抚着她。 “不过是看你坐在亭子外面的栏杆上还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胡言乱语,你还真是口无遮拦,好了,抱歉,确实是我冒昧了。” 许何洲抬起头,看着说话稍显底气不足的谢锦延,他眼底泛起青黑色的痕迹,像极了被别人打了一拳。 “这几日陛下都没有好好休息吗?臣妾听闻陛下这几日都宿在皇后娘娘那里,还是要好好休息的,如今已入夏季,河道易堵塞泛滥,又正值夏收,公务繁忙,陛下还是少劳累些的好。” 谢锦延笑了笑,转而抬起手抚摸着许何洲的发髻,是现下时兴的飞云髻,不过许何洲梳起来却是一点都称不出雍容之态。 “你梳这种发髻没有富贵之资,你身材单薄,面容娇小,还是梳常梳的海棠髻更好,称的你更娇俏伶俐。” 许何洲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些尴尬地笑出来。 “新来的宫女会梳这种发髻,我看还挺好的,溯儿也喜欢,就常常梳了,也不知道不相称之事。” “你梳时兴的发髻,穿华贵的衣裳,到最后也都是要落入我的眼里,还是多考虑考虑我的意思。” 谢锦延刚想凑近许何洲同她低语,许何洲却连忙转过头,站开了。谢锦延微颦,不知道许何洲在想什么。 “皇后娘娘今日在泠然阁设宴,陛下既然已经来了,还是尽快赴宴莫要拂了皇后的面子为好,臣妾在此其实是等奶娘抱溯儿过来一会一同赴宴,陛下还是快走吧。” 谢锦延有些难以言喻的厌烦,他看着心不在焉的许何洲拒绝和自己亲密的样子,有些恼火。 “既如此,那我就先走了,你在宫里还是留意一下言行举止,切莫让旁人抓了把柄在手中拿捏你。” 许何洲点点头又半蹲下来行礼,谢锦延看出许何洲明显的驱赶之意,也不再停留,转身甩袖离开了。 许何洲看着生气走开的谢锦延,停了好久才站起来。她有些失神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底会有什么后果。 可是谢锦延真的令人好生讨厌,他明明这几日都和皇后在一起吟风赏月,现在又来这里偶然经过假装关心,许何洲生气地扒下来她头上那支步摇,是谢锦延在大婚时亲自给她带上的那支,许何洲现在看着这支发钗却觉得这只发钗亮闪闪的模样像极了皇后侮辱她时说的那句,那被人遗弃的墙就算是有画师画上绝世之笔,也终究不能改变要倒塌的结局。 思及此,便是有万般愁思,许何洲看着手里攥着的发钗,心一横,把它折成了两半抛进了湖里,她平生最不喜欢委屈自己,但是又不得不向旁人低头,只能把愤恨转嫁到物件上来。 许何洲赴宴时,人基本已经来齐,总共也就三个妃嫔,温漱又安分守己自然不会像许何洲这般姗姗来迟,她走进泠然阁,微微福身行礼。 “今日暑热,皇长子今日略有不适不能赴宴,臣妾来迟,还望皇后娘娘责罚。” 崔道成刚想开口说好话,却被谢锦延抢了先。 “无妨,家宴而已,蕙妃既来了就快些落座吧。” 许何洲轻轻点头,转而起身入座。 亭亭玉立的荷花像是傲骨不屈的君子,迎着夏日轻缓的湖风,随着碧波一起微微荡漾。许何洲无心歌舞,也不参与谢锦延和皇后的谈话,只是看着满池的荷花,粉白淡雅的颜色,和灼热的夏一点都不相宜。 泠然阁的装横很是精巧,用了碧湖色绸缎装点帷幕,在竹帘上也是用了原色,令盛九扇云母翠屏,把弹曲的伶人和他们隔开,地上铺设了不知什么罗布制成的毯子,也是淡雅的淡青色,让人觉得没有那么炎热。 听着悠闲的丝竹声,许何洲饮了不少的酒,心事也没有那么重了,正当她还要饮下一杯时,却听见崔道成和谢锦延不知何时提到了自己。 “臣妾都说了,蕙妃妹妹以前在沧州习过舞,如今陛下既然不喜欢这些舞女的平常之姿何不让蕙妃妹妹做一舞,也让咱们这些不识货的人,见识见识。” 许何洲闻言一怔,她看着谢锦延平淡的神情有些慌乱,谢锦延轻轻扯动嘴角,扬起淡淡的笑。 “皇后娘娘已经求了朕许久了,朕若一直推辞也拂了今日做东的皇后的面子,既然朕之前也说了今日全由你做主,那便依你之荐朕亲自请蕙妃。” 谢锦延转过头,依然是淡淡的神色,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什么心情。 “不知蕙妃可否应允朕的请求,做舞一曲让我们饱饱眼福。” 许何洲看着站起来举着酒杯的谢锦延,一时之间也错乱地站起身,许是饮了些酒的缘故,她现在竟有些微醉的感觉。 “陛下亲自延请,臣妾自然要应下的,今日既然是皇后娘娘做东,臣妾来迟自然有亏在先,所以,臣妾此次便充当了惩罚不知皇后娘娘可否允准。” 崔道成此前一直含着笑看着谢锦延,一听许何洲此言连忙转过头,施然笑起来。 “蕙妃妹妹说的什么话,陛下早就不怪罪妹妹了,妹妹既然非要这样,那就如了妹妹的意也是无妨的。” “不知娘娘喜欢什么舞。” 许何洲笑着看着崔道成一脸无辜又欣喜的神情,淡淡地走到泠然阁的正中,行礼询问着崔道成,既然她有意想让自己跟舞女一样起舞,与其推辞倒不如如她所想,也好知道崔道成之后想干什么。 “本宫听说前朝的李贵妃曾做《弄巧》以搏圣心,更有杨大家作诗妙赞,不知蕙妃可否会舞?若是不会的话,只当是咱们没有缘分了。” 许何洲眸光闪动,她居然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宫里什么时候混进去了一位如此懂舞的宫女,居然连她平日做的什么舞都知道,既然皇后已经掌握了她的证据,她若不应又怎么能配合崔道成唱完这场戏。 纸短情长 此舞乃是当朝禁舞,当年旧朝之时已经快要失宠的李贵妃就是凭借此舞又重得盛宠不衰,以致后来令废衍王荒废朝政,令北胡入侵京城,后来废衍王被其弟废之后囚禁幽影宫,此舞也成了禁舞。 许何洲自然知道此舞是禁舞,所以就只练过两次,平日里小心谨慎的,却不知什么时候落了有心人眼里。 “朕听闻此舞可是禁舞,身为皇后母仪天下,怎么有兴趣看禁舞?” 谢锦延语调陡转,他转过头看着皇后,虽然面目不像生气那般,但是还是令人闻言生出寒气。 “陛下,臣妾不知此舞乃是禁舞,臣妾也只是听闻此舞曼妙绝伦,只是想欣赏一二,也是提议罢了,陛下若此言,臣妾不看便是嘛,陛下还是不要动怒,伤身体。” 崔道成声音软软诺诺的,让人听了有些别样的感觉。 “陛下言重了,此舞共分三段,只有第三段《相思》是禁舞,皇后娘娘既然想看,臣妾自是为皇后娘娘效力也是臣妾的福分,只是此舞必须配以琵琶曲才好。” 谢锦延听闻许何洲的话,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他不再说话,只是默然不语地靠住了椅子后背不再参与。 崔道成今日既然提起来此舞便不可能什么准备都没做,只是许何洲也没想到,她居然会请来沈令羽,真是高看自己了。 在沈令羽从屏风后进来时,许何洲不由赞叹崔道成的准备真是精细,沈令羽这个人傲的很,她也私下里想请他指点一下自己的琵琶,可是却被拒绝了,也不知道皇后给了他什么好处。 皇后依然温和笑着,露出一副好奇的模样,温漱也不多言,只是拿起酒杯,细细品味杯中滋味。 六尺水袖,青白的衣裙,飘然如水波,单从这料子来说还真是不错的,许何洲换好衣服出来时,沈令羽已经就坐抱起琵琶,谢锦延平静的看着许何洲这身打扮。 众人反应都很平常,只有温漱看着她有些惊艳之情,皇后一副预料之中的模样。 音乐似水花溅起,打破了一时静谧,荷花舒展腰肢,蔓蔓亭亭,在荷叶的称托下更显神秘美好。湖风缓缓滑过脸颊,温柔谦和地拂动帷幕上的流苏。 行云流水般的舞步,曼妙清和,谢锦延坐在椅子上颦眉而视。记忆里母妃也跳过这般的舞,父皇那时还很喜欢她,母妃说李贵妃并不是什么祸国殃民之人,她只是喜欢自己的夫君而已,母妃还说,此舞当时只能跳给心上人看,可是现在却成了争宠的工具。 许何洲跳的似乎还要复杂一些,她从容不迫地甩袖,挥舞,明媚的像夏日里正午的光,崔道成看着许何洲做此轻浮之姿,虽然跳的确实比宫里的魏属令还要好,但是她的目的也达成了。 崔道成看着一旁并没有被引起多大兴趣的谢锦延,心里却是乐开了花,许何洲或许知道自己是有意害她,但是她肯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害的她。 明面上是要她如舞女一样供人赏乐,许何洲自持清贵,自然身正不怕影子斜,不会在意这种羞辱反而还会应承下来,可是实际上,这正中了谢锦延的逆鳞,谢锦延最讨厌的便是宫妇做轻浮之舞蛊惑人心,虽然谢锦延现在不会说些什么,但是种子已经种了下来,爆发只是迟早的事情。 沈令羽默不作声地低头弹奏,他着实是没想到,宫里看起来金尊玉贵的宫妃居然也会偷偷习来早已失传的这种艳舞,当真是为了取悦上皇帝什么有失身份的事都能干的出来,若不是因了私心,他才不会弹这种曲子侮辱自己的琵琶技艺。 一舞终了,许何洲裸露在外的腰间已经盈满了细腻的汗,众人各怀心事的看完这堪称完美的绝代舞蹈,皇后率先起身拍手叫好笑意盈盈。 “蕙妃妹妹今日着实是令本宫大开眼界,妹妹进前些来,这是本宫自己制的香囊,随然礼轻,但是胜在心意,还望妹妹不要嫌弃手艺。” 许何洲半蹲身子准备行礼,刚要站起拿过东西,却被谢锦延抢了先拿走了皇后手里的香囊。 “皇后真是偏疼姐妹们,朕怎么觉得,这比你昨日给朕的那个还要好?况且你之前可是答应了朕要做两个的。” 皇后看着谢锦延事不关己的摆弄着那个香囊,丝毫没有还回来的意思。 “陛下,臣妾的手艺一向如此,您又不是不知晓,这么多年都没什么长进,陛下就不要在这里揭短了,陛下若是喜欢,臣妾再做一个给陛下就行了,若不然,臣妾作为东家也没法子看赏呀。” 谢锦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把玩过后就把那个香囊塞进了自己的衣袖里。 “朕就喜欢这个,不过一个香囊而已,蕙妃应该不至于这般小气,不给朕吧。” 许何洲甚是无语地看着谢锦延恬不知耻的揣进自己袖兜里,只不过她可不敢面露心声,只是又蹲下身子。 “陛下与皇后娘娘同心同德,乃是我大晖的幸事,嫔妾有幸目睹也算是另一种恩赐,嫔妾不才,能让皇后娘娘看赏已经是嫔妾的福分,哪敢与陛下争取。” 谢锦延闻言露出得意浅笑,他心情甚好地看着眼前的许何洲和坐在椅子上安分守己的温漱。 “蕙妃如此大度,还真是难得一见,既如此,那朕就收下了。” 下了宴席,许何洲和落音一起往自己的启祥宫走,皇帝和皇后自然还是在一起,许何洲目送着宫道上形色匆匆的宫人,自己却一时失了神,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心中不觉涌上一阵苦楚,明明一开始就知道谢锦延的欢喜全是留给崔道成的,可是自己却还是这么痛苦,连一个小赏赐都要同自己争抢。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好笑至极,皇帝和皇后如此和睦,是大晖的幸事,是多少人臣都愿意看到的景象,自己又凭什么去毁坏了。 只这一瞬,许何洲忽然觉得这宫道好漫长,好像看不到了尽头。 天阶夜色 哄睡溯儿以后,许何洲坐在摇篮旁微微出身,她命人撤下了偏殿里的熏香,寂静的夜,只有溯儿睡着之后发出的轻微呼吸声。 落音从偏殿里进来,轻步走到坐在木椅上的许何洲面前,许何洲察觉到微微转头,看着落音眼里的光,便知道了自己交代的事已经做好,她起身和落音一起离开了偏殿,奶娘适时上前,继续看着溯儿。 许何洲之前觉得,只要自己安分守己,不和崔道成争抢,崔道成就不会算计到自己和溯儿的头上,可是崔道成终究还是对溯儿下了手,若不是久在宫里的黄尚宫察觉到不对劲,或许溯儿就要丢了性命。 来到柴房,许何洲只觉得闷热无比,早上这小丫头还不肯招供,待了一天之后就受不了了,也是难为了昌平,这么热的天还要看守这个小丫头。 “蕙妃娘娘,奴婢只是一时贪图便宜,真的不知道这香有如此危害,便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也绝不会毒害皇子啊。” 许何洲坐在椅子上,轻轻摇了摇头。 “若你还是不想说出来,便是要吃些苦楚的,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背后主事之人若是知道了你被我发现,你会有怎样的下场,想必你应该比我知道。” 许何洲不再多言语,转而示意昌平,昌平心领神会地从怀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皮鞭狠狠地朝地上甩了一下。 小宫女被绑在柱子上,她看着地上的白色印记和鞭子抽地发出的巨大声响,自己也不由跟着抽搐了一下。 昌平不再过多言语,直接上前扬起手里的鞭,狠狠抽了下去,小宫女吃痛,可是碍着又被塞住的嘴,只能表情痛苦地闷闷叫着疼。许何洲让落音再一次拔出来塞住那小宫女嘴的粗布。 鞭子是好鞭子,只抽了一下,便在背上留下了口子,汗液顺着背,流进那道口子里,小宫女攥紧手,终究还是泄了气。 “蕙妃娘娘,奴婢也是被逼无奈,奴婢的生父和兄长嗜赌成性,只凭奴婢这微薄的薪水根本偿还不了他们造下的孽,是刘尚宫找到了奴婢,说是可以替奴婢还清,奴婢也不用因此而牵连出宫,只不过得替她做成一件事。” 小宫女嘴角抽动,说话也是没有了之前的硬气,她沉重地呼吸声快要淹没了自己的声音。 “婢子为了不被牵连出宫,犯下滔天大罪不敢奢求蕙妃娘娘谅解,但求一死,只算是脱离苦海,早日投胎。” “宫里姓刘的尚宫不止一位,你可要说清楚些,到底是哪位刘尚宫。” “是妙音阁的刘尚宫,若是娘娘不信可以在明日子时七刻去永巷大门处等着,只晓叫声鸿福太子安,她就会把东西扔出来。” 许何洲坐在浴桶里,反复琢磨着那句鸿福太子,要知道,本朝至今只有四位太子,都没有这个称号。若是编造的,又何必非要加上太子之名?想来待明日黄尚宫起来之后,还是应该再问问她鸿福太子的事,她在宫里待的久,许是知道些秘闻。 小宫女还说,自己那次偶然经过,看见了许何洲所练之舞,她当然不知道是什么舞,只不过刘尚宫好像对此十分感兴趣,只是单凭一块舞裙布料就能猜到许何洲练得舞是什么,的确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虽说特殊的舞步需要不一样的舞裙,但是这样的本事可不是人人都会,就连许何洲也不可能单单根据一块布料就知道。 许何洲从浴桶里起来,溅起哗啦啦的水声,侍立在屏风后的落音听见响动及时进来用手里的宽大的锦布给许何洲擦拭身上的水珠。 “娘娘,陛下刚刚进了宫里,现在在正殿等着娘娘。” 许何洲一时有些恍惚,谢锦延今夜怎么突然来了兴致找自己,要知道上次他可是很生气地放狠话说再也不会来了。 正殿里点着灯火,只不过忽明忽暗地跳动着,掀开珠帘,就看见谢锦延看着桌子上盛放着的茶具发呆。 他一身明白色的衣袍,素静安然,灯火葳蕤间只能看见那双狭长美目似乎包含忧愁一般让人怜惜,左手支着头,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而白净,又好像春闺怨妇一样,枯坐灯下等着负心汉。 许何洲坐在他旁边时他才回过神,谢锦延转过头,幽怨地看着许何洲。 许何洲一时有些无措,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了眼前这个堪称美人的谢锦延。 “原来你还知道坐我旁边啊,白日里同我那般疏远,我还以为你又会像之前那样把我赶出去启祥宫。” “陛下说的哪里话?臣妾前几日都说了身子不适,如今臣妾身子已然大好,又怎么还会驱赶陛下?再者说,整个后宫都是陛下一人的,臣妾怎么有胆把陛下赶出去?” “就是借口,若你不是对我心生厌烦,今日又怎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拂我面子,你宁愿看着沈令羽都不愿看我一眼,我又哪里比不上沈令羽了?还是说你就是厌烦了我,连个眼神都不愿给了,早知如此,我便不情真意切地替你开脱,现在看来,之前的种种便都是我自作多情了,误以为落花有意流水也是如此,现在看来,你根本就不把我当做心里人那般看待。” 谢锦延语气像个小姑娘一样娇嗔,又像个小孩子一样置气。许何洲看着把头转到一边背超着自己的谢锦延,心里却有些难以言喻的笑意。 “好了,陛下说的哪里话?陛下可是臣妾的枕边人,臣妾再蠢也不会放着陛下这般貌比仙人的绝色与不顾,转而心悦于旁人,好了好了,今日之事都是臣妾年少无知同陛下置气,还望我的好陛下宽宏大量,饶过无知臣妾这回。” 谢锦延转过头,脸上浮现像小孩子一样得逞的狡黠的笑容来。 “那你可要说话算数,今晚不许再拒绝为夫,为夫已经好久没有同我的夫人亲近了。” 许何洲轻轻笑着,俯下身抱着谢锦延的腰,把自己的脸埋在谢锦延怀里。微微抬起头仰视着谢锦延昳丽动人的容颜。 “妾身巴不得夫君的疼爱,怎么会拒绝?妾身好久都没侍过寝了,想死夫君了。” 谢锦延眼里都是笑,他伸过手把许何洲整个人都抱在自己腿上搂进怀里,俯下身和许何洲接吻。 不知吻了多久,谢锦延才舍得放开许何洲,他面色潮红,声音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那你今夜乖一点,我定当全力以赴好好疼你一回。” 谢锦延把许何洲轻轻放在榻上,抚摸着许何洲的头发,俯下身。 许何洲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很是想念谢锦延的爱意,当波涛汹涌的爱涌入胸腔时,她就早该知道,谢锦延是自己这辈子都抵抗不不住的意中人。 长忆西山 许何洲虽然很想告诉谢锦延溯儿的事,可是想了想还是选择了三缄其口,谢锦延这个性子,总是感觉很亲近,但是细细想来,这些都好像是他故意让你看到的。 黄尚宫听到鸿福太子时,也是错愣了好长时间,随机陷入了沉思,可是还是摇了摇头。 “倘若算上□□时,也没有鸿福太子这样的人,或许是旧朝中人吧,不过这样的称呼还真是少见。” 许何洲轻轻点了点头,抱过溯儿,轻轻摸着他的圆圆小脸。 “宫里暗潮汹涌之事不在少数,现在证据有限咱们也不好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只能稍加防备,今夜子时,我叫昌平去会会那个刘尚宫再说。” 黄如意细细想了一会却摇摇头。许何洲不解地看着黄如意,不知道她有什么新的想法。 “这趟水很深,如今还是不要轻易踏足,他们既然都能把那个小宫女的家底都探到,可见不是什么善茬,娘娘还是不要以身涉险为好,况且现在侯爷刚立下战功,娘娘还育有长子,莫要被别人抓了什么把柄,既然那些香灰都已经用完了,不如再叫小宫女取回来一点,日后也算是个证据。” 许何洲点点头,黄如意没有在说什么,只是吩咐了昌平看好那个小宫女。 谢锦延看着案桌上的那些奏报,有些烦躁,已经连续好几日了,现如今连老太傅都上言要他纳妃。 虽说现如今天下太平,欣欣向荣,可是现在终究还不是选妃的好时机,况且,谢锦延自己也不钟情于后宫之事,而且这件事是崔道宴起头的,他现在还不好说崔道宴到底安的什么心。 司桦南那里也没有什么进展,关于那个沈姓的人,谢锦延还是很担心。沧州已经去过了,只不过暗卫传过来的讯息还是一无所获。虽说旧朝皇室改姓沈的并不是他们嫡系可是还是一宗隐患。 他扶了扶头,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当他愁思不解时,赵庆喜忽然从外殿进来,谢锦延刚想生气却见赵庆喜开口。 “禀陛下,蕙妃娘娘求见。” 谢锦延收回怒火,转而示意赵庆喜通传许何洲。 赵庆喜没有料到谢锦延居然直接通传,他还以为会像皇后那样等上一段时间才让进去。许何洲在外面堆着笑候在殿外,她手里提着食盒。 “蕙妃娘娘快进去吧,陛下这几日心思沉重烦闷,娘娘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 许何洲点点头,很是受用。 “多谢赵公公明示,那本宫就先进去了。” 进了内殿,并没有觉得有多阴冷,相反的是,谢锦延面目平常,正在翻看奏表。 “陛下,臣妾突然前来,没有打扰到陛下的思绪吧!” 许何洲把盒子交给身后的落音,行礼。谢锦延闻声抬头,看着规规矩矩行礼的许何洲,有点想笑。 “怎么今日如此规矩?是不是早上请安时皇后又说什么了?” 许何洲看着谢锦延抬起的手,自己赶紧起来,来到谢锦延身边。谢锦延让赵庆喜给许何洲搬了一张椅子放在自己旁边。 “皇后娘娘没有说什么,只是说进了夏,天气逐渐炎热起来,陛下最是怕热,让臣妾们上上心。” 许何洲抬眼示意落音,落音点头躬着身把食盒恭敬地递给许何洲,许何洲接过食盒打开盖子,一股清凉的味道缓缓蔓延,像是荷叶和薄荷的味道。 谢锦延放下手里的奏表,看着许何洲取出来的汤。 “这是臣妾小时在沧州时喝过的,最是清凉解暑,找了宫里膳房的公公做的,臣妾可是做了好长时间,味道和小时候喝的一模一样,陛下要不要尝尝?” 谢锦延看着眼前小心认真的许何洲,嘴角扯动,许何洲没有注意到谢锦延的微表情变化,只是把碗端在手里,拿起汤勺,递给谢锦延。 谢锦延拿起汤勺尝了一口,确实一股清凉涌入口中,清清甜甜的像是蜜饯加了冰块的味道,又不是很甜腻的感觉。 “沧州竟有这样的小食,确实好喝,不仅清凉解暑还开胃。” 谢锦延又喝了一口,细细品味后说着。许何洲浮起笑意,看着谢锦延又拿起小碗喝了不少。赵庆喜赶紧和落音出了内殿。 “溯儿也很喜欢,陛下若是想喝,可以让御膳房的公公多做一点,这些汤食还可以提神醒脑,若是烦躁了,喝几口也是很好的。” 谢锦延喝完后把碗放到桌案上,转过身正视着许何洲,许何洲没防备地抬起头正看见他温柔的目光。 “陛下,还是不要这样看着臣妾,臣妾可开罪不起。” 谢锦延伸出手把许何洲耳朵边的头发向后面捋捋,许何洲耳朵瞬间红红热热的,谢锦延笑着拉过许何洲的手。 “你向来不喜欢来找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你尽管开口就好,以后不用送什么东西给我。” 许何洲有些紧张的握紧了谢锦延的手。她脸色有点红,谢锦延的脸离的太近了。 “没什么事,就是听皇后说近日陛下被政事所忙,身心疲累的,臣妾于心有愧,就想着做点什么。” 谢锦延忍俊不禁起来,许何洲本就有些害羞,现在她的脸更是红的像是快要着火了一样。谢锦延止不住轻声在她耳边笑着。 “夫人,我们在一起连孩子都有了,夫人怎么还是这么娇羞?这可怎么办好啊?” 谢锦延一边笑一边轻声在她耳边说话,许何洲生气地把手伸向谢锦延的腰,轻轻捏了一下。 “乖阿昭,别掐我,哈哈,好了,我不逗你了。你怎么这么不禁逗?” 许何洲有点生气,她推开趴在自己身上说悄悄话的谢锦延,谢锦延还是笑着看着许何洲,一点都不遮掩自己眼神里的笑。 “陛下真是的,怨不得皇后娘娘总是说陛下童心未泯,陛下在皇后面前便是怎么样都行,可是在臣妾这里还是威严一点的好。” 谢锦延拿起奏表,递给了许何洲。许何洲接过奏表,不解地抬头看着谢锦延。谢锦延微抬头,示意许何洲打开。 “这,陛下,这于礼不合吧!” “无妨,你这么蠢,怎么可能会出事?” 许何洲有些生气地打开,刚看了一下,就赶紧把奏表放了回去。谢锦延看她反应这么大,便趴在桌子上,转过头看着许何洲。 “你觉得我现在要不要再选几个入宫?” 谢锦延把手放在许何洲手上,握着她的手,满眼看着许何洲。 “既然太傅大人都亲自进言,那想来应该是很多臣子都有此意。虽然臣妾愚见,不喜欢那么多人同臣妾一般侍奉陛下,可是陛下确实子嗣稀少,多纳些新人也不是不好。” 谢锦延微微笑着,看着许何洲,许何洲低下头不再言语。 “你若不喜欢,我便少选一些就好了,若是一个都不选,恐怕会引起朝政不满,况且很多王爷身边都不止三个,只是以后,恐怕我陪你的时间就更少了。” “没事,臣妾一个人养着溯儿也挺好的,陛下不在身边的时间多了去了,陛下又不是臣妾一个人的陛下,虽然臣妾还是喜欢让陛下只看望臣妾一人,但这未免也太善妒了。” 谢锦延笑意盈盈看着恨不得把心事写在脸上的许何洲。 “你放心好了,不管有多少人进宫,她们未必都能比得过你,我心里始终把你放在主位的。” 许何洲一听赶忙捂住谢锦延的嘴。 “陛下莫要这样说,皇后娘娘才是陛下心尖上的人,臣妾能得隆恩诞育皇子已是三生有幸,臣妾已经知足了。” 霁月几许 许何洲回到启祥宫时,黄如意看到她眼神平淡含笑,就知道了结果,其实黄如意也不知道谢锦延的心思,此次前去不过是探个底,若是谢锦延站在许何洲这边便是怎么都好解决。 “既然陛下对娘娘还算上心,那便不用太过担心,就算为了皇长子殿下,陛下到时候也不会袖手旁观。” 许何洲点点头,谢锦延或许也不是自己所想那样,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就像黄尚宫所说的那样,毕竟相处了两三年了。 “陛下并非薄情寡义之人,娘娘也不用如此妄自菲薄,只要好好看好皇长子,想来陛下也不会让旁人随意伤害自己的孩子。” 这倒让许何洲想起来谢锦延同自己说的他小时候的悲惨经历。溯儿吭吭哧哧地走过来,伸手就要够桌子上放着的点心,许何洲抱起来溯儿,把自己的脸放在儿子身上。 “陛下如今子嗣稀少,朝中大臣多是建议选秀,若是多了姐妹,恐怕就有的忙了,陛下到时候也会多出来不少孩子,到时候只能期望陛下还会记得溯儿了。” 黄如意递过来一杯水,许何洲接过,只觉得有些疲累。 黄如意招呼奶娘和落音进来。 “娘娘昨个受了累,今日也无甚事,不妨休息一会,一会子绣坊送来新衣,不如还是按照老规矩,也不用娘娘亲自挑选了。” 许何洲点了点头,现在的她只觉得困意上头,根本没有闲心管别的事。虽说黄尚宫是后来才进的,可是她知道的很多,做人也是老实本分,在有些方面也比落音这个小丫头知道的多,能拿出个中主意。 有个得心应手的帮手,确实比许何洲自己事事亲力亲为应付的好,省了不少心。 落音扶起许何洲,扶到屏风后,侍奉她脱下衣服睡个午觉。 外面天阴郁不已,看起来像是又有一场大雨在所难免,若是当真要下,可不是一件好事。 伺候完许何洲之后,落音就在黄尚宫的安排下指使小宫女们收拾了外面院子,把帷幕收起来,放上竹帘。 “昌平,你过来一下。” 黄如意在殿外看着她们忙里忙外,有招呼了一旁的昌平,昌平不明所以,只是听话的跑过来。 “一会子绣坊的人来了,你把这袋钱给掌事的,就说帮蕙妃娘娘个忙,皇后娘娘选过之后留一件青碧色的衣裙。不管款式如何,只要是青碧色的就行,最好是轻月纱的料子穿着轻便。” 昌平接过黄尚宫的钱袋子,他是不明白这其中缘由,只是黄尚宫所说的一般都是有自己一番道理的,自己只要照办就行。 看着忙碌的众人,黄如意看着阴沉沉的天,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盈满鼻翼的都是空气里潮湿的感觉。 后宫很快就要起风波了,她也不求别的荣华富贵,只是希望许何洲能挺过这段。 崔道成和她姑姑一样都是争强好胜又心思深沉下手极重的人,当年要强的云贵妃就是因为着了废后的道,又没有先帝的支持,所以才落的那样的下场。 谢锦延从那段时间过来,他应该不会亲眼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也再受一边那样的苦,可是这又谁能说的准,万一谢锦延真心喜欢崔道成,毕竟他们青梅竹马的情谊无人可比拟。 黄如意又想起来自己当年,当真是人心难测,真情这东西,谁也说不准,若是真的喜欢一个人,那她不管说什么便都是对的,可是如果不喜欢,就算是被冤枉,也不过是多了一个枉死鬼罢了,这宫里可是最不缺这些人。 现在想来,赵庆喜推荐自己来启祥宫,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毕竟这宫里,赵庆喜最信得过的也就只有自己了。 溯儿在一旁坐在锦团上玩,正玩的开心时,不知道被什么吸引了过去,他用手撑着地摇摇晃晃站起来就要走。奶娘在一旁看着他,顺着他行动的轨迹投过视线,是一个绣着花团样式的香袋。 自从上次香灰的事,让奶娘提心吊胆了许久,奶娘抢先一步拿到那个香袋,还没打开溯儿就开始哭了起来,许何洲听见声响从榻上起来,穿过搭在架子上的外衫就来到了内殿,她一把抱起溯儿。 “可是又怎么了嘛?溯儿现在一哭我就害怕起来。” 奶娘把香袋拿出来,递给了许何洲。 “是这个香袋,我有点害怕所以就抢了先拿走了,小殿下才哭的。” 许何洲接过来还未打开,就有一股莫名熟悉的味道袭来。像是很久远的香味,她不记得在哪里闻道过,熟悉的很。 许何洲赶紧把香袋放在案子上,锦布铺设的桌案上,还有刚沏好的茶水。黄如意听见响动也进来了,她一进来就看见了桌案上异常醒目的香袋。 黄如意心里清楚的很,这样的反锁复杂又华丽的样式是启祥宫没有的,许何洲不喜欢这种奢华之物,想来是别的有心人放进来的。黄如意看着同样有些心惊胆战的许何洲心里也是有些害怕。 “是在角落里发现的,奴婢还未来得及打开看,娘娘就过来了,此物看起来不像是启祥宫里面的东西。” 奶娘在一旁也是紧张不已,看许何洲和黄如意的脸色就知道这个香袋不是什么好东西。 溯儿在许何洲怀里还是张牙舞爪地扑腾着想要去够,许何洲又搂了搂自己的儿子,黄如意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急忙跑出去内殿传唤过来了昌平。 “昌平,那个宫女还有人看着吗?” 昌平点点头,满脸肯定。 “你还是再去看看吧,我不放心。” 黄如意指使昌平又去了看押那个小宫女的地方,许何洲抱着溯儿也出来了内殿,紧张的等着昌平的回复。 昌平是气喘吁吁跑过来的,他看着抱着溯儿的许何洲有些难为说出口,但还是深吸了一口气。 “回禀娘娘,那个小宫女还在,就是……” 黄如意心里一惊。 “舌头被人……” 许何洲赶紧抱紧了自己的儿子。溯儿吮着自己手指,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惊慌失措的宫人。 “那看守那人呢?他去哪了?我不是说了要好好看守着那宫女吗?” “看守的小内官被人打晕了扔在了屋子,小宫女现在已经没有了性命之忧,奴婢已经派别人去了。” 昌平喘出最后一口气,差点晕过去。 空山新雨 谢锦延神情淡然,冷着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昌平,黄如意和落音,皇后崔道成坐在另一个椅子上,也是默不作声不敢言语。 “回禀陛下,皇后娘娘,那宫女已经醒了过来,刚在纸上写了要面圣。” 赵庆喜从外殿走进来,躬身汇报,黄如意心里如乱麻一般。自己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自作聪明掉进了局中局里面。 那小宫女被人架了过来,她被轻轻放下瘫坐在黄如意跪着的旁边,抬起眼看了一眼黄如意。 随即,赵庆喜命人拿了纸和笔过来,小宫女勉强拿起笔,沾了墨,在纸上歪歪斜斜地写上了黄如意三个字。 谢锦延只是扫了一眼,继续抿茶。他面色如常,没什么变化,倒是一旁的皇后很是害怕,瑟缩着却又想看看纸上的字。 小宫女继续撑着写着,黄如意吞了一下口水,心里翻搅着。 赵庆喜待小宫女写完放下笔,就拿起纸辨认了一会才念出来。 “黄如意谋害小殿下,颠倒黑白。” 谢锦延放下茶杯,安静的殿内传来声响,所有人都看向了谢锦延,谢锦延依旧没说什么话,转而换了个姿势靠着椅背。 “黄如意,本宫记得你也是宫里的老人,这小宫女所说是否是实情,想必你心里也有底,你且说说,要是真的如她所说那般,你谋害小殿下所谓何意?” “自是为了替娘娘争夺盛宠,做奴婢的,除了为了主子,还能为什么?” 黄如意面色如常,波澜不惊地回答着,皇后崔道成花容失色,她不解又害怕地看向谢锦延,谢锦延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一旁的许何洲也是大惊失色,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黄如意,又看看好像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一样的奶娘。 “不可能陛下,黄尚宫……” “够了,娘娘,您不用替奴婢开脱,奴婢就是蛇蝎心肠,娘娘不争盛宠,可是奴婢却咽不下去这口气。没有什么比小殿下出什么岔子更能让陛下关注启祥宫了。” 许何洲扯着嘴,不敢相信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谢锦延打了个哈欠,转而起身,走到了殿外,只听一声响动,谢锦延就提着剑来到了殿里。 许何洲看着谢锦延嘴角抽动的笑,她害怕地起身挡在了谢锦延眼前。 “陛下,就算黄尚宫所言非虚,可是溯儿一点事都没有,真的,臣妾不敢欺瞒陛下,黄尚宫虽然有谋害之心,可是没有害人之实啊陛下!” “蕙妃妹妹,现如今你还在为这个刁奴开脱,都是做母亲的,你居然放任投毒谋害你儿子的人。你还是别傻了,若是皇长子出了什么事,谁能担待的起!” 谢锦延微微抬头,看着站起来强忍害怕指责许何洲的崔道成,崔道成没有顾及谢锦延,只是怒不可遏。许何洲腿上一软,跪坐在谢锦延脚边。 “不可能,黄尚宫没有害人之心,我不信黄尚宫是十恶不赦之人。” 谢锦延绕过许何洲,拿着剑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过身,用力把剑插进了黄如意的手上。黄如意吃痛,却也是强忍着,没有大声喊出来。 许何洲却叫了出来,她飞快起身抱住生气至极的谢锦延,死死搂住谢锦延。眼泪飞快打转随即掉了下来。 “陛下,呜呜,您别这样,臣妾求求你,别这般动怒。” 许何洲撑着身子箍住谢锦延的腰不让他乱动,谢锦延拍了拍许何洲,又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明华,明华点头,走上前拉过许何洲。许何洲不愿松手,她害怕谢锦延还会做出什么吓人的事。 “你安心好了,没事的,朕有分寸。” 皇后直接被吓的跌坐在椅子上,不敢再出言,只是看着黄如意流血的手,随后又挡住眼睛趴在桌子上。 “把启祥宫掌事之人都带下去,皇后受了惊,先送回宁坤宫。” 他自顾自吩咐着,皇后还想说什么,却被明华带了出去,许何洲依然紧紧抱住谢锦延,不知道该怎么办,泪流了很多,沾湿了谢锦延的衣服。 谢锦延任由许何洲抱着,走进了内殿,把人放到了榻上。 “别抱那么紧,我都有感觉了。” 谢锦延在她身旁坐下,像个没事人一样又打了一个哈欠。 “中午没睡,现在困的紧,我先在你这睡会,等一会用晚膳时再叫我吧。” 说完就自己开始解外衫,许何洲看着谢锦延一如常态的模样,更懵了。 “别愣着了,快帮我一下,这衣服难解的很,麻烦。” 许何洲不敢怠慢谢锦延,只是帮他解开了衣带,谢锦延笑出声来,抱着许何洲就是亲了上去。 把谢锦延送进睡梦后,许何洲还是愣神不已,她现在思绪都麻木了,不知道谢锦延到底在干什么。 她放下系在榻上订的帷幕,又悄声退出去内殿,绕过屏风,看见明华守在外面许何洲有点尴尬地看着低头不语的明华。 谢锦延那个混蛋,刚刚还打打杀杀的一转身就跟自己闹腾,还咬自己的耳朵,明华应该都听见了。 “娘娘不必在意,奴婢不过一个内官,今日之事娘娘也不用往心里去,陛下自有自己的打算,至于给大皇子投毒之人,陛下已经知道是谁了,自会给黄尚宫一个清白。” 明华跟在许何洲后面出了内殿才说,这不说还好,明华一说,许何洲更是直接宕机了一样。 见明华没有继续说下去,许何洲也不好在问,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其实根本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都在打哑迷一样,还有黄尚宫,许何洲亲眼瞧见,她被带出去的时候还冲许何洲笑了一下,看起来就好像是胜利在望一样。 搞什么啊,为什么大家都是懂了都懂的模样,只有自己还是觉得什么都不知道,连平日里看起来懵懵懂懂的落音都一副知道了所有的样子。 许何洲看着依然放在案子上的香袋,感觉自己被所有人骗了卖了一样,连这个香袋都好像是在嘲笑自己。 许何洲又想了一会,还是觉得很奇怪。 却道天凉 谢锦延醒来的时候正是傍晚,许何洲坐在内殿的一侧,支着头看着坐在一旁抓着笔学着大人在纸上乱画的溯儿。 谢锦延从榻上起来,就看见许何洲温柔笑着的模样,谢锦延心里很是感觉温暖。溯儿一看见谢锦延就高兴地挥舞着笔。 不过幸好没有蘸上墨,也不至于甩的哪里都是。 “陛下怎的醒了?臣妾刚叫人备上膳食,原想着等快做好了再唤醒陛下。” 谢锦延坐下来,把许何洲抱在怀里,拉过溯儿把头枕在许何洲肩上轻轻蹭了一下。 “下午没有吓到你吧?我看你被吓的很厉害。你和溯儿都在玩,我也睡不着。还不如早点醒来陪陪你们。” 谢锦延换了个姿势环住许何洲,摸着趴在许何洲怀里的溯儿的头,声音都没有了凛冽的寒意。 “陛下近日劳累,还是要多休息为好,臣妾宫里的事都交给臣妾自己来就好了,陛下就不要操心了。” 许何洲看着一脸疲累的谢锦延,就知道他下午睡得并不舒服,早知道就不如了溯儿的意把他带进内殿玩了。许何洲关怀地回抱着谢锦延,让他安心的放松下来,溯儿也早被眼明的奶娘抱走了。 “黄如意得过几日才能给你送回来,阿昭,虽然我知道此事是皇后的意思,但是现在崔家在朝政上依然如日中天,我还不能轻举妄动她。如今只能委屈你和溯儿,暂避风头,皇后的目的既然已经达成,想来这几日也不会再对你下手了。” 许何洲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眼前情真意切的谢锦延,他眼眸明亮,似乎能装的下江河九州。 “陛下不必如此,为君分忧是臣妾应做的事,今生有缘得遇陛下已经是臣妾三生有幸,况且陛下对臣妾也是呵护有加,臣妾当真是一辈子都无法偿还陛下的恩情。” “你这嘴啊,竟会说些奉承话,我天天在朝堂上听的还不够多吗?同我在一起,不用这般拘束着,我还是喜欢你自在的样子。” 谢锦延说完轻笑出来,嘴角微上扬。 “那陛下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我明明已经嘱咐好他们了。” 谢锦延饮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咙。 “近日朝上风言四起,我便猜到是崔家的人散播谣言,自从璇骁打了胜仗,诸如溯儿要被立为太子的谣言便很多。崔家在前朝散播谣言,皇后像要把这件事落实,势必会对你动手。只不过……” 谢锦延顿了顿,看着好奇的许何洲,把她用力往怀里又抱了一下。 “只不过什么?” “我没想到崔道成会用这般拙劣的计策,居然要陷害你效仿我母妃。” 许何洲不明白谢锦延最后说的那句话什么意思,什么效仿他母妃。不过谢锦延却直接站了起来,没有要继续说的意思。 许何洲也知道,前朝的云贵妃虽说是谢锦延生母,但是之前在什么楼的时候通过谢锦延所说的话,也不难推测,他们之间并不如同寻常母子。 不过谢锦延这番话说的还不如不说,解释了半天,许何洲还是不知道崔道成的真正意图是什么。陷害许何洲效仿谢锦延母妃和前朝散播的谣言有什么关联吗? 不过许何洲看着神情又有点低落的谢锦延,还是不打算深究,她也随即站起来,走到谢锦延身边。 “陛下,臣妾虽然不知为什么陛下会如此信任臣妾和父兄,但是臣妾真的好感激陛下这般信任。” 许何洲从身后抱住定定站在桌子旁的谢锦延,谢锦延回过头,抓住许何洲的手。看着把心事全写在脸上的许何洲。 “溯儿有你这样傻乎乎的娘,以后可有的受了。” 许何洲有些不乐意,她松开手,用力扯谢锦延的腰带,勒着谢锦延的要,谢锦延最近一直留宿在崔道成那里,又天天早起上朝身体肯定受不了,许何洲觉得这样勒着他的腰,平常都受不了,更不要说如此为国家大事劳累的谢锦延了。 许何洲心里这般想着,手上更用力,一手抵着谢锦延的背,一手扯着他的腰带,谢锦延无奈笑着。 “夫人大可不必如此用力,再扯下去,衣带就要扯坏了。” 许何洲送了手,谢锦延没收住力,脚底不稳,许何洲计上心头,直接伸手抱住将要倒下去的谢锦延。 谢锦延脸上红红的,像是被调戏的良家妇女一般,脸上满是娇羞姿态。 或许是感觉到了自己表情不对,谢锦延推开许何洲,把脸别到一边去,撑着桌子用衣袖擦脸。 许何洲心满意足地看着这般狼狈的谢锦延,心里好不开心。 “夫君今日怎么不去找皇后同房啊?是不是皇后嫌弃夫君了?哦,让我猜猜,一定是这样没错,前几天皇后在请安时还说过陛下最近劳累过度胃口不好。” 许何洲夹着嗓子模仿崔道成,谢锦延转过头,看着一脸不正经调笑着的许何洲。 “我看你今日倒是兴趣好啊,要不然晚上你试试看看我劳累不劳累?” 谢锦延沉下声音,扯了扯衣领。长呼出一口气,他走上前,拉过许何洲,把脸凑过去她的耳朵边,一边咬着一边轻声说着。 “陛下说的这是什么话?臣妾可没说过陛下劳累,哼,怎么?只兴皇后娘娘说您千般万般不是,也不准臣妾挑逗陛下两句?” 谢锦延扣住许何洲的腰,另一只手抵住许何洲的胸前,把人整个都固定在了自己怀里。 “试试就知道了,皇后怎么说那是她无知罢了,我可是野的很的,皇后不能让我野起来是她无缘,都不像我的阿昭,呼,嗯。” 许何洲还是低估了谢锦延,她是真的没想到谢锦延这几天都忙的不可开交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早知这般就不去招惹他了,还是之前黄尚宫说的对,夏天嘛,自然燥热的紧。 赵庆喜把晚膳端上来的时候,谢锦延还抱着许何洲坐在床上,他眼神散乱,看起来舒服的很,赵庆喜不敢看那边旖旎的场景,只是小心的扶起来翻在地上的桌子。 “嗯!” 许何洲发出叫声,谢锦延用力抱住许何洲,遮住她的身子。 “乖,快了。” 许何洲叫唤着,谢锦延把头埋下来用嘴捂住许何洲的嘴不让她再叫。 赵庆喜心里却只是觉得,要尽快吩咐太医院来看脉了,说不定哪日就有喜脉了。 星河千帆 许何洲和谢锦延并没有吃晚膳,谢锦延抱着许何洲一直笑个不停,后来他又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非要拉着许何洲一起出宫玩。许何洲自然拧不过谢锦延,只能灰溜溜跟着他偷摸着出去。 宫里守备森严,就算是谢锦延也不是想出去就能出去,只不过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早有预谋,今日倒是没有人拦着他。 “沐宁,你到底想好要去哪了没?别拉着我到处乱转。” 许何洲有些气喘,看着谢锦延倒是一点事都没有,心里气不打一出来。谢锦延脱了那些束缚,倒是看起来像是个无忧自在的年轻公子一样肆意洒脱。 谢锦延拉着许何洲回过头,他背后是满天星火,背着街道上的灯笼,姣好无双的面容毫不顾忌的张扬着笑。 “今夜是武术比赛的最后一场,我想看很久了,不知道夫人可不可以陪我一起看?” “武术比赛?坊间何时有的新鲜玩意?我从来都没听说过。” 许何洲走到谢锦延身边,他脸上明媚的笑是许何洲从来都没见过的风光,就算是孤悬九天的明月都没有这般皎洁无暇。好像是引人入胜得天独厚的美景一样,让人过目难忘,流连忘返,许何洲盯着谢锦延,舍不得放开目光。 心好像漏跳了一拍,谢锦延看着许何洲一点都没心思听自己讲话,只是一门心思看着自己,好像脸上有什么东西一样。 “夫人?所以到底要不要去啊,夫人要是不愿意去就算了。咱们去别的地方逛逛,今日是逢源日,西市东市彻夜开放,很是热闹的。” 许何洲缓过神,摇摇头。 “既是夫君期待已久之事,妾身又怎会不陪同,打了夫君的雅兴。” 令许何洲没想到的是,这谢锦延口中的武术比赛会在万丰书院举行,不过想来也是,所谓射御书数,本身也是有这些东西在的。 前来看的人真的不少,估计是趁着逢源日,明日休沐,都来看个稀罕新鲜。 举办方许何洲并不知道是谁,不过看起来应该是个大户,光是这露天台弄的亮如白昼就能看起来举办方的实力。 几轮下来,的确是精彩绝伦,比试的人有不少有着高超的武艺。谢锦延看的入迷,也跟身边的年轻公子一样高声喝彩叫喊,许何洲反而有点担心。 不过很快,许何洲也顾不得谢锦延会被别人认出来的事了,她也沉浸起来,甚至心里也痒痒的。 许何洲看着上场的那个年轻人,看起来和谢锦延差不多大身板,也是颀长的身形,虽然稍显修长身姿,但是从他使剑的动作就能看出来他也是个孔武有力之人。 男子使剑以技巧剑术为上,不过还是使枪更能展现力量和武艺。 “这是昨日比试出来的尚林郡俊杰贺言,对战永安郡王顷思,两位都是青年才俊,今夜到底谁能取得和咱们大晖英雄永昌侯同台比试的资格,且看这场比拼了。” 随着主持那人介绍完,也是吊足了观众的胃口,观战众人不觉爆发出惊呼呐喊声,随着众人情绪高涨,一直站在场下的那人也走了出来。 许何洲不可置信地捂住嘴,一边激动地看着身旁站着的谢锦延,她又放下手,一下环住谢锦延,把头埋在肩上狠狠亲了一口谢锦延的侧脸。 谢锦延回过头看着许何洲那惊奇的神色也是温柔的冲着她笑。 “站了许久,累不累,要不我背着你看会如何?” 谢锦延抱住许何洲,轻声温柔在她耳边问着。 “还好夫君。” 谢锦延闻言点点头,拉过许何洲的手,又转过头看着场上即将要酣战的两人。 看台上挤满了人,不过还好席间男女都有,人们都被精彩的招式吸引,也没人说什么不合时宜诸如男女不能同席的话。 “喂,你说这两个人打了这么久,到底谁能胜啊。” 站在许何洲旁边的人低声同他身边的伙伴问着,他伙伴也是压低声音回应着他。 “这我也不太懂,只是我二哥说他觉得那个王顷思更胜一筹。” 许何洲虽然眼睛被两个人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打倒对方的比试吸引,但是耳朵却也没闲着。 “那许侯这样说,我觉得那今夜肯定就是那个王顷思了。” 站在许何洲身旁的那人肯定了一句,没想到谢锦延却忽然插了一句。 “在下倒是与许侯所见不同,依在下之见此二人各有所长,倒是难分胜负的多,至多平手。” 三个人都看着目不转睛看着比试还信誓旦旦说话的谢锦延,许何洲心里却是紧张的要死。 她确实是认出来了,刚刚对话那两人不是别人,正是许鹤清和周衍,救命,这不是要要他命吗? “兄台何出此言,许侯征战四方,难道他的感觉所见还会有错?” “拭目以待就好了,在此之前都是感觉而已。诸兄大可见证,到底是不是许侯看走了眼,毕竟许侯一向看人不准。” 许何洲都快要疯了,尤其是谢锦延说完还面带自信的笑着转过头,妥妥的挑衅。 许何洲已经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可是偏偏,自己三哥和周哥哥都没有认出来谢锦延更没注意到站在一边快要抓狂的许何洲。 “既然这位兄台如此自信,那不妨就猜测下注赌一把。” 谢锦延丝毫不在意他们的言论已经吸引了不少人侧目,他自顾自走上前,挡住许何洲,面含微笑的应承下。 “虽然大晖明令禁止坊间赌注一事,但是既然二位有此心思,在下也不好不应,不如就赌的大一点,在下觉得,不如就赌各位前程如何?” 许何洲被谢锦延挡住,心都快炸了,谢锦延到底在搞什么啊。她现在只祈求自己三哥和周哥哥千万不要应下来,还有千万不要有围观之人认出来谢锦延啊。 “如此甚好,反正也是图个热闹,那各位别都是见证。” 说完,周衍和谢锦延、许鹤清便向众人鞠躬,许何洲躲在人群里连气都不敢出,完蛋,彻底完蛋了。她是真的搞不懂,前程这么重要的东西也能随便用来下赌注吗? “好,既然三位诚心,那咱们就当了这个见证。” 人群中有人带头说了话,其他人爷纷纷应和下来。许何洲还是一句话甚至连呼吸都不敢了。 两处闲愁 看台上的闹剧刚告一段落,台下却是精彩刚起,许何洲被众人挤来挤去,逐渐偏离了谢锦延所站的地方。等许何洲缓过神来时已经找不到谢锦延的人影了。 许何洲有些怨愤地轻轻穿过人群寻着谢锦延的身形,他身长八尺有余,按理来说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寻到,但是转了一圈下来,却找不到与他身高体型相符的人。 说实话,许何洲心里很是害怕,不过就在这时,看台下的比武好像有了结果。 “两人不分伯仲,看起来都是旗鼓相当的对手,那么既然侯爷决议一起比试,如果各位老爷有什么异议也可以说出来。” 见众人都对这一决定没有什么争议,主持也是还不拖延,当即让两人下场休息。 正当许何洲满心忧愁之时,忽而身后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许何洲转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二小姐,二姑爷让小的前来把二小姐带回去,小的找了好长时间,可算是找到了。” 许何洲错愣地看了那人一会,忽而想起这是自己二哥身边的小厮。不过她还是将袖子里的短刃滑了出来,以避免不测。 许何洲到的时候,谢锦延正坐在椅子上和自己父亲相谈甚欢,二哥陪立在一旁,他身后跟着自己堂兄和周衍哥哥。 “许大将军以后还是要多上些心才行,我记得鹤清怎么也是进士出身,怎么能沾染上坊间好赌一事?” 许岘点点头,又朝瑟缩在许鹤年身后的两人看了一眼。许鹤清和周衍更安分地低着头也不敢说话。 许何洲十分尴尬地站在原地,许鹤年转过头看见许何洲,很自热地走过来,打量着许何洲的周遭。 “到底是宫里吃食用度好,我怎么看你比以前更圆润了?” 许鹤年在许何洲身边小声说着,许何洲闻言看着笑着的许鹤年,气不打一处来。 “是啊是啊,宫里什么都好的不得了,要不二哥也进宫如何?” 室内一时安静至极,许鹤清用眼神示意许何洲她说话声音太大了,许鹤年则是低下头不断抿着嘴假装自己不存在。 “阿昭,我身边有你一人就足够了。” 谢锦延见无人应答,只能自己打破这僵局,他苦笑着说出来这句话,许父表情凝重看起来好像要杀人了一样,许鹤清则是无奈地捂住脸。 “陛下,小女玩世不恭,还望陛下……” 许父出言,语气里满是歉意和诚意。 谢锦延则是笑着摆摆手,他站起身来走到许何洲身旁,轻轻帮她把散在耳边的碎发压在耳后。 “无妨的,我喜欢率性但也分场合的姑娘,今日都是自家人,口不择言也随性一点没那么拘谨了。” 许鹤年冷着眼看着谢锦延对许何洲动手动脚的,许鹤清脸上也是没什么好脸色倒是许岘眼里却满是欣慰。 “父亲,之后的事便全都由计划那样办就行了,时间不早了,我得带着阿昭回去了。” 告别了他们,许何洲心里还是有些不舍的,毕竟才刚见到就又要分开。 坐在马车上,谢锦延看出来许何洲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把头靠在心思凝重的许何洲身上,侧着脸在低处看着许何洲。 马车帷幕随着颠簸不时翻动,街道上忽明忽暗的灯火交相映在许何洲的脸颊上,让!长相本就内敛乖顺的姑娘更是披上一层温润的光,谢锦延看的心都醉了。 他坐直身体,伸出手将眸中微微含着金光的姑娘抱进怀里,许何洲趁势双手攀附上谢锦延细腻修长的脖颈,把自己整个人都揉进谢锦延的怀中。 “沐宁,这好像不是回去的路。” 许何洲声音又轻又软,好像刚刚温存过的语气一样,谢锦延吞了一下口水。 “自然不是回去的,我今日带你出来,就是想和你多玩一会,不再回宫拘着,我看你这几日神情总是凄凄艾艾的,就想着寻个机会带你出去玩玩。” 许何洲咯咯笑了出来了,她伸长脖子在谢锦延侧脸上落下一吻。 “夫君对妾这么好,可真是让妾受宠若惊的紧,要是皇后知道了,那可怎么办啊。皇后一定会生气骂妾说什么狐媚惑主之言。” 许何洲趴在谢锦延耳边一字一句地说着,热风吹着谢锦延耳后的绒毛,让人心痒的很。 “你这娇媚样子合该让皇后好好调教一番才行,这哪是狐媚惑主啊,这分明是祸国殃民之徒。” 谢锦延把许何洲的脸捧起来,蹭着她的脖子闷声说话,还不忘紧紧抱住许何洲的腰蹭着许何洲。 “夫君,妾身不敢乱说了,夫君大人有大量还是饶了我吧。” 谢锦延面红耳赤地抬起头,一头扎进许何洲的肩上,像无赖一样缠着许何洲,用腿压住对方的腿。 “那可不成,今夜你让我出了那么大的丑我还没报复你呢?怎么能轻易就饶过你,等会带你玩够了,你也得让我玩玩。” 许何洲哑然失笑,看着谢锦延一副快要忍不住的样子,赶紧推开了他,又指了指马车外面。谢锦延缓了缓,抬起头露出深邃的笑意。 “夫人,老爷,到地方了。” 车夫停下车,朝里面嬉闹的两人说了一声,刚想再提醒一遍,就看见马车车帘被掀开,谢锦延先出来跳下车,然后抱住犹豫不决的许何洲也下了车。 谢锦延看着被眼前繁华之景迷惑住的许何洲就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他牵起许何洲的手,许何洲有一时停顿,转而露出笑来。 一路上,许何洲像是挑花了眼一样,虽然许岘久不在家,但是主母一直管教苛罚甚严,不要说像这样热闹的市集,就连院子都没怎么让出过。 卖簪子的,卖头花的,还有卖配饰的等等等等,各处小摊子前挤满了少女妇人还有年轻人。 许何洲挑了一个红绸结,又在谢锦延身上比了比,谢锦延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又买了一个黑鬼面具给谢锦延戴上,谢锦延好气又好笑地只能屈从,被许何洲哄着戴上。 说不出的滑稽感,许何洲被逗的哈哈大笑。谢锦延气不过,又买了一个青鬼面具,许何洲接过只能戴上,谢锦延这才心满意足地同意继续掏钱。 市面上卖了好多打法新奇的结,许何洲一样都买了一个,还给自己买了个簪花,又买了一件如意芳霏钗,一分为二,把另一只递给了谢锦延。 “你可要好好收好,我刚刚问了摊主了,说是大晖只此一件这样式的旧朝钗了,你要是弄丢了我可跟你没完。” 说完佯装生气地插手放在腰间,谢锦延笑着收下了另一只钗。 泰昌永和 逛了集市,又去了瓦舍听曲,谢锦延和许何洲就站在外面跟着众人挤在一起。许何洲吃着手里还残留着些许温热的云糕,跟站在谢锦延身旁的那个小孩一样,眼里闪着光亮。 许何洲看着出神的谢锦延,把手里的云糕递给他,谢锦延拿起一块,尝了一口。 “我不喜欢吃这种甜腻的东西,你尽量多吃点,别让我吃了。” 许何洲看着谢锦延口是心非的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默默把剩下的都塞进自己嘴里,谢锦延刚想说什么,又放下手,他警惕地看着旁边。 “也不知道皇帝抽了那门子风,非要明日就开始考试,要不是消息灵通,险些就递不出去。” 说话那两人声音极小交头接耳的模样,不过混在人群中不注意还真看不出来。谢锦延微微勾唇,他蹲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要有收获了,许何洲明显也顺着谢锦延的视线看见了他们。 司桦南从谢锦延身后走出来,满脸都是笑,他可太喜欢这份差事了。亲手将这些坏人绳之以法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刺激,谢锦延看着司桦南逐渐走近那两人,就拽住许何洲把她带出了人群。 “把人拿下。” 司桦南掏出腰间的佩剑,一甩手把剑横在了两人面前。两人眼间被人拦住就想从后面跑,可是后面马上就被人围住了。差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出来,上前直接当街缉拿住他们,谢锦延拉着许何洲到不远处的小巷里看着缉拿现场。 “夫君,这是……” “噤声阿昭,这是为夫送给丞相的大礼。” 许何洲赶紧捂住嘴,谢锦延附在她耳边轻轻说话,又向许何洲跟前凑了凑。 许何洲就知道谢锦延这个老狐狸不会无缘无故的把自己带出来,白瞎了刚才送他的东西,怪不得那么不走心 ,原来还是在想别的事情。 待到差役把人带走,围观的众人才渐渐散去,谢锦延从小巷子里站起来,回头看着许何洲,却不料许何洲脸上却是跟自己完全相反的表情。 “好了阿昭,别垂丧着脸,这次真不是故意把你扯进来的,只不过是恰巧碰见了为夫这几日的计划。” 许何洲也站起来,黑着脸,一副你看我信不信的模样,翻了个白眼就向前面走去,谢锦延一看赶忙上前拉住许何洲。 “好了阿昭,别生气了,为夫带你去吃好吃的怎么样,刚才你还没来的时候,你二哥说起这东市新开了一家酒楼,说是打南边过来的厨子,口味很是新奇,咱们也去尝尝怎么样?” 许何洲还是翻白眼,她转过身看着一点都不真诚的谢锦延。 “我又不是溯儿,你随便拿什么东西哄哄就行了,而且,我只不过是你的妾室罢了,你整治你大舅子何必非要当着我的面?是想让妾身夸你您一句夫君真厉害嘛?” 许何洲生气又不敢说的大声,只好又凑近谢锦延抱怨。 “夫君,大可不必如此,您不用这样讨好似的让我看您整治您的大舅子,反正日后您还是会和娘子伉俪情深的。” 虽然许何洲说的确实是谢锦延的心事,但是谢锦延还是觉得被别人看穿意图这事十分不爽,他刚想给自己辩白,许何洲又送了脸色,她伸出手环住谢锦延的腰。 “夫君,不管如何,都不要如此了,能做夫君的妾已经是奴家三生有幸之事,况且要是传出去,夫君也会背上不好的名声,在后院也不用夫君替妾身出头,妾身虽不知道夫君所谋之事,但是也不希望因为妾身的事而耽误了夫君。” 许何洲把头放在谢锦延的肩上,在巷子里搂住谢锦延那纤细如女子般的腰,谢锦延轻轻喘出一口气,把许何洲绕进自己脖子处衣领的头发拿出来。 “好,听你的。” 他压下声音,好像又变成了平日里油盐不进的模样。 许何洲离开了谢锦延,满意地看着谢锦延的脸,又细细端详了一会,笑意逐渐爬上脸颊。 “好了夫君,妾身想吃那家新开的馆子,刚刚都说好了,夫君一言既出,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许何洲把手指放在谢锦延的唇边,故意挑逗着他,谢锦延放下紧绷的脸,笑着轻轻拍了一下许何洲的手。 “那就走吧,就在永安街的尽头。” 坐在馆子里,难免被很多人看着,许何洲有些不自在把头埋进谢锦延的臂弯里,谢锦延见状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了一下许何洲的头,算是安抚。 “那二位是在大堂里坐还是去雅间?” 掌柜的一看这情景就表示自己很懂的开始建议,谢锦延笑意盈盈,清咳一下,掌柜立马心里神会。 谢锦延从怀里摸出来一块木牌,掌柜立马来了精神,这可是下午小丰大人亲自来预订的房间。 “咳,就是这间。” 掌柜虽然看出来不是谢锦延和丰樾同一个人,但他也没有多问什么,毕竟规矩使然,多问就是不想做生意了。 许何洲直到被领到房间后才敢抬起头,谢锦延看着桌子上点着的香火,走上前拿起水壶把香灭了。 “沐宁,你……你就是早有预谋,我就不该答应你来的。” 谢锦延看着脸已经红透的许何洲不禁心里得意地笑了出来。 “对,预谋已久了。” 许何洲刚想抬手打谢锦延,不料身后的门被打开,伙计们把早就准备好的饭食抬了上来,摆在桌子上。 许何洲看着琳琅满目的饭食,咽了咽口水,红红火火的颜色,一看就不是这里的口味,轻轻吸一下,满鼻子都是香味。 “这可是从陵城过来的厨子,都说做的很好吃,我可没骗你。” 虽然很想再说几句谢锦延的不是,可是许何洲还是选择了桌子上的菜,吃饱了再说也不迟嘛。 “这是桦树茸鱼,泡椒牛肉,酥肉烩饼,还有三鲜素锦。” 谢锦延看着狼吞虎咽的许何洲,饶有兴致的挨个给她说菜名,许何洲可不管那么多全塞进自己嘴里。 “还有酱排骨,岭山醋鱼,春笋拌山珍也就是春风十里,你慢点吃。” 谢锦延从许何洲怀里拿起手帕,给她擦去嘴角流出的油。 “唔,你也吃啊,别光顾着说。” 说完许何洲就夹起自己跟前的醋鱼,谢锦延笑着咬下。 “乖,你多吃点,我一会在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