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且渡》 1. 潮热 《今朝且渡》 芒厘/文 [email protected]晋江芒厘 第一章 逢夕觉得,她和宋卿时可能和“七”这个数字很有缘。 七年前,她第一次遇见他。 遇见他的那一日,同此时一般,正是春日。 春天嘛,总是意味着新的希望。 她蹲在溪边忙碌,手背上不小心蹭到了一小块淤泥。头上罩下一片阴影时,她怔然抬头,径直闯进了他的眼眸深处。 他朝她伸出手,那一刻,或许对她来说,就是属于她的“新希望”。 后来,她喜欢了他整整七年。 - 三月,北城。 连绵下了一周的雨初停,属于春日的温度开始回升。 今天的拍摄是在室内,尽可能地满足了摄影师要求的拍摄条件。 从早上十一点开始拍摄,时间一晃,便到了下午四点多。 看得出来,拍摄主角的表情渐渐转作不耐,再转作烦躁。休息补妆间隙,她的助理连忙上前安抚着她,试图压下她的情绪,防止她撂担子走人。 摄影师在一旁检查相片,神情淡淡,对比起来实在淡然。 为图方便,她只穿了很简单利落的卫衣,袖子挽起,露出手腕上一块小巧精致的女士腕表。 她微低着头在看相机,眼睫稍垂,露出的一小截颈部白皙得晃眼。虽未施粉黛,也无半点笑意,长发亦是随意一挽,仔细打量,却是不输那风姿绰约的女明星半分容色。 助理不经意地往那边看了一眼,视线就挪不开了。不由感慨,这小摄影师长得,要是天降娱乐圈,那肯定要掀起不小的波澜。 当个摄影师,实在是“屈颜”了。 偏偏人家做摄影师也做得颇为厉害,前不久出的一组片子火得突然,垂直出圈,她所在的“拾月工作室”是个新开的工作室,之前闻所未闻,一经此事,预约直接就爆了,现在那叫一个一位难求。 看着看着,他也是第一时间发现摄影师的眉尖蹙起的,且越蹙越深。 美人蹙眉,都别有一番风味。 他愣是看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是在看相片,蹙眉是意味着刚才拍的有问题? 果然,下一秒逢夕就开了口:“这组不行,再来一次。” 助理眉心一跳,暗叫完蛋。 而事情的进展实在太顺他的猜测—— 闻声,王漾直接从休息椅上站起来,眉眼飞着:“凭什么!哪里不行!怎么不行!我都快累死了,怎么还不行啊?到底是你不行还是我不行?” 助理连忙伸手拦,可是压根拦不住。她最近仗着傍上了位颇有背景硬的老板,比以往嚣张还过,脾气日渐增长,几乎可以说是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对着别人尚且如此,更何况只是对着一个摄影师?那更是毫无收敛了。 王漾对逢夕抛出的重重质疑,小嘴迭飞,叽叽咕咕:“她没资历没背景的,谁知道她是哪儿蹦出来的?突然火了一次,那指不定是天时地利人和,或者是那人长得好,也不一定是她的功劳啊,你们一群冤大头把功劳往她身上挂,平白给她涨了身价。” 助理的心头突突直跳,她虽然低了点儿声,可是小嘴叭叭的,说的话清楚分明,谁都听得清,他连忙劝阻道:“祖宗,您别说了,不就是组照片吗?咱们再来一回,就一回好不好?” 旁边的人偷觑逢夕神色,然而她仍身形笔直地站在那儿,丝毫不受其影响,表情就跟没听见似的淡。两相对比,显得王漾更加难看了几分。 王漾的火气平白又往上窜了几分,真撂了担子:“不拍了!” 然而着急的只有她这边的工作人员,他们一拥而上开始哄她,那摄影师始终不太在意的云淡风轻。见他们这边状况处理不好,她索性开始处理片子,也不浪费时间。 半个多小时后,王漾的经纪人来了,只是露了个面,王漾瞬间就老实了,夹起尾巴乖乖过来拍。 实不相瞒,逢夕都准备收工了。瞧瞧情况,她没说什么,继续开工。 她的专业度毋庸置疑,很快姿态便摆了出来,重新投入拍摄。 王漾的经纪人也没走,就在旁边看着,有他看着,情况明显好多了,这次的拍摄只重来了两次就全过了。 逢夕示意收工,接下来的片子她回去后处理,也会有工作室的员工辅助,还算轻松。 经纪人走过来与逢夕寒暄,她淡淡笑笑,不是很热衷这个。 能在娱乐圈混出头的都是人精,经纪人也没多缠她,几句之后便放过了她。 逢夕在这看了会儿,等收拾完了才准备离开。 她收起手机往外走,王漾也正好换好衣服出来,狭路相逢,王漾主动同她说话:“小摄影师,我那照片什么时候能出来呀?” 逢夕:“不一定,出来后会有工作人员联系您这边。” “哦,听起来挺慢。” 逢夕没看她。她知道对方还在故意找茬中。 没了经纪人桎梏,王漾又恢复了刚才的娇纵,开始对这小摄影师挑挑拣拣,化着精致眼妆的眼睛微微上挑:“你们这工作室开了没多久,应该没什么经验吧?能处理好吗?我助理有跟你们讲清楚我的要求没有?” 她刚准备再说什么,突然从外面走进来一大批人,喧闹嘈杂,阵仗浩大,她下意识地止住了声。 逢夕跟着抬眸看去,目光径直落在了为首那人的身上。身形颀长,如松似柏,周身是自然而成的矜贵冷淡。光风霁月遥不可及的模样,眉眼清隽而自带三分冷意疏离。 王漾看见她的眼神,不由得得意,“你一定不认识吧?知道他们是谁吗?旁边这些都是我们公司的高层,被他们簇拥着的肯定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啦,这就不是你能够上的了,哎哟,你先跟我过来,给人家让个路,别挡着了。” 逢夕淡淡瞥她一眼,没有做声。 王漾“哎呀”了声,直接上手拉人,“怎么跟个木头似的呢,过来过来。” 逢夕也没反抗,由着她将自己拉去一边。她自个儿在走着神,他们多久没见啦?六天?还是七天? 王漾将人拉到一边后,继续叭叭:“这位为首的我认识,是宋家二少,知道宋家吗?——算了,跟你说了也白说。” 逢夕听到这,才瞥去一个眼神,不紧不慢地挑眉。 王漾接着说:“他自己手里的产业也不少,一个比一个厉害,你别看他年轻,身价已经不低了。我们是一生都在奔着罗马跑,但这位吧,我觉得已经是在终点级别的人物了。” 王漾说得眉飞色舞,但话里话外,自动与逢夕形成一层隔离。好似是在说——这样的圈子与你离得甚远,你就别想碰了。 逢夕的眸光继续落到宋卿时那边。 他们确实是朝她这边的方向走来的,应当是要乘电梯,刚才王漾拉她走开让路倒也没错。 王漾说完,抱着手觑了眼这小摄影师,怎么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没见这人有什么表情?比如惊讶,比如崇拜,比如艳羡? 她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应,不满地撇撇嘴。 也是这时,那一行人终于走到她们旁边,王漾适时露出一个极为合适的笑容,哪怕不好出声打扰他们,能露个脸也是极好的。印象这种东西,留着留着不就深了吗? 她不是那种什么人都看得上的性格,相反,她眼界很高。只不过,眼前这位是宋卿时啊!在这位面前,轮不上她挑剔,对方哪怕只落来一个眼神她也知足了! 今天她的运气好像格外的好。 刚刚这么想呢,下一秒,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一行人齐齐停住,像是卡住的方块—— 为首的人停住了脚步,后面的人自然也跟着停。然后她便看见,她刚刚还在想着的人,目光当真往她这边落了过来。 那一秒,王漾心跳骤停,双颊一秒染红。 这一幕跟梦境一般。 她僵硬地扭头,拉了拉逢夕的手,磕磕巴巴地问:“你看,他是不是在看我呀?” 逢夕挑眉。这个问题…… 还真不是很好回答。 只不过,她刚刚不是还视她如无物么?为何一转眼,又是可以一道议论男人的关系? 逢夕看不太懂这位王小姐。 无需她回答,王漾已经在颅内高潮,“天呐,我也觉得我刚刚的笑很好看,弧度刚刚好。小摄影师,怎么办,他看上我了。” 逢夕:“……” 与此同时。 那边的人终于出了声。 “逢夕,过来。” 男人嗓音清润,一如外形所表露出来的矜贵,充盈着上位者的淡漠。 一句话。 四个字。 字正腔圆。 逢夕。 显然不是她的名字。 她也没有类似的昵称。 王漾脸上的笑容刷地褪去,僵硬地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小摄影师。 男人如冷玉一般,旁人都喜欢贴暖的,没人喜欢贴冷的。偏偏逢夕喜欢。 她浅浅地一弯唇角,朝他走去。 这下,王漾是真的石化了。 不仅是为自己刚刚的自恋、且拉着逢夕一块自恋,还为她刚刚对逢夕说过的所有话。 现在尽数化作笑话一般,她的耳畔形成一道幻声,是小摄影师在嘲笑她的声音。 宋卿时扣住人的手往自己那边带了带,“你怎么在这?” “有个拍摄。拍完了,我刚要走。” “等我一会,我去谈个合同,四十分钟?” 逢夕想想,应了。 吃惊的不止王漾一个,宋卿时身后的每一个全都在吃惊,不明白这位姑娘是什么来头,更不明白他们这是什么关系。只是一个比一个有眼色,没有人多问。 逢夕没有再回到王漾身边给她答疑,她跟着宋卿时一块离开。 电梯门缓缓合上,她看见王漾还未收起的吃惊之色。 门彻底关上,隔绝内外。 乘电梯时,她低眸看着他们交握的手,他的手骨节分明,指骨微凸,握起来有股凉意。只不过,在交握之中,凉意渐渐消散。 她收回视线,看向电梯里不断变化的数字。 直抵最高层。 2. 潮热 第二章 逢夕其实经常跟着宋卿时忙碌。 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等他忙完事情再来陪自己。 尤其是最初回来的那两年,她像是他的小尾巴。 最近黏得少了,许久不曾等待过,她竟觉得有些陌生。 逢夕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嗯,小白鞋刷得很干净,今天也没有踩脏。 她出着神。 从高三开始,她学业繁忙。大学住校,好不容易毕业了,但是她和好友一起办起工作室,忙起了工作,也没什么空暇。 细数这几年,他们确实都在忙。 好不容易能寻到一个今天这样的机会。 她望着会议室里的人。 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神情平静地听着身边人说话。光线游离在他的侧廓,圈点出上天对他的格外偏待。他淡淡点了下头,许是表示通过吧,因为紧接着她就看见说话的那个人脸上笑开了花。 那是一个属于她的故事。 也是一个在白日里做的梦。 逢夕出神之际,里面的人已经谈完。宋卿时看眼腕表,比他说的四十分钟多耽搁了五六分钟,他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往外看了一眼后,起身进行简要的寒暄。 有位董事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来回,脸上堆着褶,笑问了声:“这位小姐是您的?” 宋卿时一顿,给西装扣上扣子,淡声:“舍妹。” 董事了然地点点头,连声夸了几句。 ——倒谈不上虚伪,这几句夸,她都担得起。 宋卿时笑笑,示意他们不必相送,便快步离开会议室。 她低着头,眼前忽然出现一双皮鞋。擦得很亮,像是他的风格。 逢夕长睫轻颤,突然抬头——果然,他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的声音里有些歉意:“等久了吧?” “没,玩了会手机,一眨眼就过去了。”她撒了谎,她一直在发呆走神,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事情,并没有将手机拿出来过。 他颔首,“结束了,我们走吧。” 她熟稔地跟在他的身边,同他一道离开。 他们并行而走,无意脚步也开始同步。 宋卿时没有带司机,今天自己开的车。 是一辆黑色的迈巴赫。 她顺其自然地坐进副驾驶。 “饿了吗?一起吃个饭,再送你回去?” “好呀。” 她的尾光扫过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冷白色调。方向盘轻打,驶去另一方向。 冷场与尴尬倒是不会,他们之间不会有这样的生疏。 宋卿时问了几句她工作室的事情。他刚出差回来,一走就是一周,最近没顾得上她那边,想弥补上这一小片的空白。 逢夕垂下视线,这一周也是工作室最忙的一周,鸡飞狗跳的。不过她没有同他说,她自认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工作上的事情她自己可以处理妥善,不想再叫他来费心。 她要学会长大的,毕竟她现在想要的角色,不再是他的“妹妹”。 吃完饭后,迈巴赫停在了沈宅门口。 但是她没有立时去解安全带。 宋卿时说:“想去宋宅住的话,提前告诉我,我叫人来接你。” 这七年里,她常去宋家住。一开始是她离不开他,后来是她比起家里、还是更喜欢待在他的身边。 这都是常事,不足意外。 她点着头,慢吞吞地解开安全带。“啪嗒”一小声,她刚准备道别,却见他拿起了储物格里的一个小盒子。 逢夕刚要问,他已经将其打开。一块腕表赫然出现于眼前。 黑色的表带,表盘镶了一圈钻,奢华与简单并存的设计。 是她会喜欢的风格和设计。 他拉过她的左手,解开她原先戴着的腕表,换上这一枚新的,“出差的时候看见,觉得很适合你。想想也很久没给你买手表了,就买了下来。看看,喜欢么?” 他的动作太突然了,突然到她都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解开了一枚。 他在为她戴上新表,而戴的时候,需要翻到手腕内部。 逢夕抿紧了唇,强压住将手腕抽回的冲动。她掀眸看他,但见他一派淡然,神色认真,好像只专注在帮她戴好这枚腕表上,并没有想其他。 她有片刻怔然,无声无息中,心里已经经历过一遍跌宕。 他戴好后,握住她的指尖审视,似在欣赏着成品。 这一幕,像极了王子捏起公主的指尖,预备亲吻公主的手背。 逢夕仓皇地将视线落到自己的手腕上,白皙的手腕上戴上了一枚黑色的腕表,极衬、极搭,必然是好看的。 她慢慢松懈下来,弯了下唇,“喜欢,很漂亮。” “喜欢就好。”宋卿时将她先前那枚放进盒中递给她,顺势摸摸她的头,才与她说“再见”。 他目送她进去。 女孩背影很纤薄,好像席卷来一阵狂风都能将她吹走。 宋卿时眸色微深。 养了好多年,也没有养出什么成果,怎么还是这么瘦? 逢夕捏着盒子走回家。沈宅有个大院子,院子里养了些花,她最喜欢的是一棵山茶,粉白相间,花瓣簌簌而落时,像是一扇摊开的画卷。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习惯于戴腕表,从认识她开始,她的手腕上就已经固定了腕表的存在。 盒子里这枚是他送的,手上这枚也是他送的。还有她的第一枚手表,亦是他购入。 从一开始,他就没给过她自己买的机会。 不过她是个很念旧的人,即使他没有送新的,她大抵也是不会主动去换掉的。 母亲在客厅里坐着,见她回来,嘴角衔起笑:“回来啦?跟卿时去玩得开心吗?吃饱了吗,要不要让赵姨给你下点面条?” 她将东西都放一边,“不用,吃得很饱。” 戚榆朝她招招手:“来妈妈这里。” 逢夕猜测她有事情要说,她在母亲身旁坐下,任由她亲昵地拉过自己的手。 “他们都出去玩啦,家里就我们俩在呢。”戚榆感受了下她手的温热后才放下心,“妈妈跟你说个事情,明天林家人会来家里,说是来北城办事情,顺道过来看看你们。大约是中午过后,明天有安排吗?要不要在家见见他们呀?” 这个“你们”,指的是逢夕和沈清悠。 逢夕明天下午原是没有安排。 她敛下长睫,略略思忖后道:“有个拍摄推不开,清悠呢?她在就好。” 听见她有事,戚榆自然没有强求,“好,那我同他们说。今天工作顺不顺利,累了吧?” 逢夕笑笑,与母亲说了几句后便回了房间,身后传来戚榆叫赵姨去炖一盅血燕给她送去房间的声音。 她的房间很大,是原先三四个房间打通后为她打造出来的卧室,是家中除了主卧之外最大的房间。 逢夕取出盒子里的旧表,擦拭过后,打开一个柜子,放进其中一个空格。 ——这个柜子里,赫然是一列的女士腕表,每一个都是名贵之物,精致奢华,又暗含内敛的贵气,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她抬起手打量了几眼新表,想看看细节,也想记住它的模样,毕竟今后,她就是它的主人。 他送给她的东西,从来不会是随手一收,包括这块表。 手机里跳出一条新的消息。 她有股预感,拿起一看,果然是他发的微信。 宋卿时:【明天来宋宅吃饭?】 逢夕按了几下手机:【好,你来接我。】 【几点?】 逢夕:【下午一点吧,顺带过去玩,好久没去。】 宋卿时顺便提议:【那不如就在这边住一晚?】 逢夕顿了顿,倒也没有过多的犹豫:【好呀。】 她弯了弯唇,扫去不少心头郁气。 难得的,对即将到来的一天升起期待。 她摘下腕表,准备洗个澡再开始忙工作。 虽说前段时间她拍的片子火了,“拾月工作室”也火了,但是现在除了她和好友以外,也只有两个员工。一个小型工作室,大多事情还是得她和好友亲力亲为。 只不过她很享受这些事情,与其说是工作,不如说是爱好。 逢夕刚洗完澡,房门被敲响。 她拉开门,细眉轻挑,看向来人,无声询问何事。 沈清鹤手里端着燕窝,充当了回跑腿,“顺带给你带上来。我给你端进去?” 逢夕侧开身,让他进去。 沈清鹤给她放桌上后,揉了把短发,往外走去,眉梢微皱。 逢夕以为他要离开,正准备回身关门,不想他突然回头,杀了个回马枪:“那个……” 逢夕顿住动作,气定神闲地等他说话。 她这个人很定,也很静。 沈清鹤知道,这都是宋卿时教出来的,跟他一派的沉稳。 他倏然一怔。算一算时间——除去在校时间,逢夕跟在宋卿时身边的时间,好像比待在家里的还要多。自然,也比跟他待在一起的时间要多得多得多。 他忽然皱了下眉。 总觉得这样不太对。 见他还发起了呆,逢夕无奈,提醒式地喊了他一声。 “那个,清悠姐让我给你的,一个摄影展的门票,她朋友给的吧应该,说你想去玩的话可以去。她还在外面玩,就让我给你了。” 沈清鹤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门票。 逢夕“嗯”了声,伸手接过后淡声道了句谢。从神色上看不出什么她心里的想法,也看不出她喜不喜欢。 沈清鹤抠抠手心,不免停下脚步与她多聊了几句,“你那个工作室最近顺利吗?今天我哥们儿也说过,好像是挺火?” “还行。” 又没话说了。 沈清鹤突然很想知道她和宋卿时都是怎么相处的,想在他们下次在一块的时候围观围观,看看他们平时都说些什么。 “还有事么?”逢夕问。 他下意识摇摇头。 “好,那晚安。” 门关上了。 沈清鹤:“……” 他眯了眯眼,回自己房间去了。 他们住在二楼,逢夕是十五岁那年回来的,二楼已然没有多余的房间,所以她住在三楼。那时三楼都是客房,爸妈是不肯委屈她的,于是便打通了好几个房间作为她的卧室,大肆装修大肆装扮,直到她点了头说喜欢,他们才罢手。 家里有电梯,上下也不麻烦。 逢夕看了下门票上的信息。这个摄影展的门票确实不太好弄,明天是最后一天。 她放进抽屉。 不过她不去,明天她有事。 3. 潮热 第三章 次日。 逢夕十二点醒,洗漱整理完后准备下楼吃个早餐。 等她吃完后差不多一点,宋卿时应该也到了。 她没用电梯,走的是楼梯。 在二楼至一楼的拐角处时,她脚步忽停。 逢夕听着楼下的动静,确定了里头掺杂着林家人的声音,眉心微蹙。看眼腕表,现在是十二点三十分。 ……她以为他们会在两三点的时候到,再早也总不至于在一点前。不曾想她失算了,他们竟然真的来得这般早。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微抿唇瓣,继续往下走。 走完几级台阶,便听得戚榆唤她的声音:“夕夕起床啦?夕夕快过来。” 所有人都在,他们刚才应是正在一块儿聊天,有说有笑地诉着近况。被林家爸妈围在中间的那个女孩,温婉柔弱,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林妈拉着她的手一脸关切。 动静被戚榆这一声打断,所有人齐齐朝楼梯口望了过来。 这样多的目光,看得人浑身不自在。 逢夕掐紧手心,避无可避地走过去。 戚榆离她最近,也是第一个拉过她的,“哎呀,宝宝,天儿还冷呢,怎么穿这么少?应该多穿一件大衣才是,赵姨,去给夕夕拿件薄外套来。” 不远处的赵姨应着好,赶忙去了。 逢夕欲要制止,临到口又作罢。 今日属实热闹,沈家父母、沈昼、沈清悠、沈清鹤,林家父母、林衡,所有人都在。等她一到,更是齐全。 林母也就是她的养母,自她出生养她至十五岁,直到十五岁那年被找上门,才知道发现两家孩子抱错。 据说,她十四岁的时候沈家就发觉了错误,只是林家太过偏远,加上时间又隔了太久,他们寻了一整年也没寻到她。直到她十五岁,宋卿时才阴差阳错地找到她,并将她带回。 可她回来以后,原本错了的地方却没有归位。 沈家不舍沈清悠,林家父母又看得远,知道沈清悠留在沈家更有前途,于是便忍痛割爱,不仅将她送回,也不要沈清悠回去,如此一来,皆大欢喜,好像所有人都满意了。 沈家仁德和善,感念林家父母的大度,并没有在找回孩子后便与那家人割裂开来、从此不再来往,相反,沈家还特意说明——他们想孩子了可以随时来看,该是他们的孩子永远都是他们的孩子。大家都是孩子的父母,大家一起来疼她们。 如此,两家的关系更加和谐了。这些年来,林家常来沈家看望孩子,看看孩子长大了多少,带些特产来,又带些这边的特产走,两家当真是处成了一门亲戚。 逢夕走后,沈清悠又没回,林家父母身边还有一个弟弟,也就是林衡,他比沈清鹤大上一岁。这也是当年林家父母会那么爽快的原因之一。若是他们只有一女,那沈清悠他们无论如何肯定是会要回去的。 总之,一切条件都是那么巧合妥帖,好像这个世界就是为沈清悠量身打造的一般。她就是这个世界的女主,其他人不过是为了给她作配,所有条件的存在不过是为了她的顺心成长。 而逢夕。 她想。 她应当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女配。 也可能是炮灰? 她扯扯唇,在戚榆提到自己的时候,点点头,算是回应。 “我们夕夕可厉害了呢,前几天拍的一组照片火了呀,现在要找她拍照可不容易了,排队排得很长的哦。”刚刚他们已经说过了一轮,逢夕刚过来,于是戚榆便就着她又挑起新的话题。 林母一脸欣慰:“逢夕一直很叫人省心,从读书开始就不用人操心的。” 林衡在打游戏,闻言动作一顿,抬头瞥了这边一眼。 逢夕也正好看见了他。小半年没见,这个年纪的男孩变化极大,她都快有些认不出来林衡。好像又长高了?她这几年倒是没长了,身高停留在了一米六八。 林母又看向了沈清悠:“悠悠也很厉害,听说刚完成一回巡演是不是?” 沈清悠从小最喜欢的是跳舞,可惜没两年就查出了心脏病,而且还属于有点严重的那一类,医生并不建议她进行剧烈的舞蹈锻炼。可是走舞蹈路的话根本避免不了这些,日复一日的训练是舞蹈生的基本。是以她只能选择放弃,改走音乐路,弹钢琴去了。 沈家有钱有势,钱砸下去,名师请过来,练到最后,也育出了一颗明珠。 林母和戚榆常常通电话,所以她有听见戚榆说沈清悠前段时间忙的事情。 沈清悠乖顺地点头,她的头发养护得极好,有及腰长,又黑又亮。软软地滑落至胸前,更添三分柔意,“只是跟着团里一起表演了一回而已啦,您不要将我说得那么厉害。” 林母的脸上现出不认同的神情来,只道她谦虚。问完几句工作,又关切地问她身体,“最近有没有不舒服?” 她轻轻摇头。 她们看起来聊得实在兴起,可是逢夕兴趣寥寥。 十分钟一晃眼就过去了,指针逐渐走向一点。 赵姨给她取来一件外套,帮她穿上,“天气还有几分寒呢,穿上的好,穿上的好。” 逢夕没有拒绝。 又过去一小会,外面传来一道停车的声音。 直到此时,逢夕淡淡的水眸方才微微亮起。 果然,下一瞬,高拓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 他穿了件浅色的薄衫,肩膀宽阔,难掩的矜贵气。视线撞上这满厅的人,他逡巡一遍,先从她身上掠过,再抬步上前与他们寒暄。 目的简单,那便是将她带走。 视线碰撞的那半秒功夫,逢夕心头有些雀跃。 自刚才到现在,那片枯寂开始消退。 气氛并没有阒静下去。 因为这满厅的人,不论是沈家还是林家,都是识得他的。 沈家人见他出现,皆是微惊,纷纷起身相迎。 林家人好久没见过他了,林母与林父感慨,“小宋变得这才叫大呢,如今变得我真是认不出来了。” 他绅士讲礼,对外的寡淡在今日的场合尽数藏起,并没有显露分毫,“是太久没去拜访您了,二位身体还好吗?” “好着呢!”林父笑道。 沈清悠起身,裙摆如蝶翼纷飞,笑意盈盈地走到他身边,乖巧温婉,又端庄大方:“卿时哥站着做什么?快过来这里坐,坐下说。” 她很热情,主人家面对贵客理应如此,沈家人也在招呼。 逢夕敛下眸,无所事事地摩挲着腕表表带。 宋卿时掠过沈清悠的邀请,目光穿过众人径直落在逢夕身上,“今天就不坐了,我和逢夕还有点事情。” 沈清悠顺着他的视线一道朝逢夕看去,怔了下后,又提起笑:“好呀,那不耽搁你们啦,改天来家里坐呀。” 他淡一颔首,唤:“逢夕。” 他们终于寒暄完了。她拿起手边的包,“来了。” 逢夕就如同被推去岸上的鱼,重新得到呼吸。心口轻快起来,弯了弯唇,跟上他的脚步离开。 他就那般理所当然地带走了她。一如之前在她生命中出现过的许多次那般,宛若神祇从天而降。 沈清悠还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 林衡摁灭手机,懒懒地耷着眉眼,有几分丧系,一直没出声的他于这时候遽然丢下句:“我去送一下。”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已经跟上逢夕,陪她一道出去。 俩人并行走在一处,他微弓着背,已然比她高出一个头来。 林母也没管他,随了他去,她复又细问起刚才没说完的事情,“戚榆,你刚才说找到一个心内科的专家?” 她手边的杯子空了一半,戚榆给她满上,答道:“是啊,刚进修回来,我想带悠悠去看看。” “要的要的,去看看好,去看看好。”林母连连点头,“我带了不少新鲜瓜果来,都是自家种的,你们可以让阿姨做来吃。自家种的总是比买的要好嘛。” 厅里的声音渐渐被落在了后面。 逢夕站在宋卿时身旁,问林衡:“跟出来做什么。” 林衡觑了眼宋卿时,他没有给他们腾出空间的意思,淡淡地站在那儿,跟个杆子一样。真是没眼力见。林衡索性无视他,注意力落回她的身上:“我申请了这边的实习,为期半年。” 逢夕微愣,“怎么会想到来这边?” 他的学校在隔壁城市,这里离家也很远。 宋卿时也在看着他。 他没有出声打扰,但是林衡觉得自己已经通过他的眼神听到了一大堆的话。 “你在呗。反正就是跟你说一声,接下来半年我都在,要是平时有什么事要找人,你就喊我,帮你扛扛相机搬搬三脚架什么的。”他撸了把头发,有些烦闷。主要是觉得这些话肉麻,超过了他的限度,他不习惯,浑身都不适应。 身高差在面对面说话时更加有存在感,逢夕切实地感知到,林衡原来已经长这么大了。她笑说:“哪有自己送上门的苦力。” 林衡穿的是卫衣,他隔着衣服给她捏了捏肱二头肌,散漫道:“反正不用白不用。” 宋卿时眸光依然淡淡,连个波痕都没有,像是在看小孩胡闹。 竟叫林衡生出了班门弄斧之感。他在心里一撇嘴,强行逼退这种感觉。 这人虽未出声,但是压迫感太强,层层地在压来。 他一个还未出过社会的学生,在他面前极容易就被秒得连渣都不剩。 春天的太阳不烈,日光和煦,是很舒服的调。 他这样主动,逢夕笑笑,点头应了,没再跟他客气下去,“好吧,那下次需要的时候一定喊你。回头请你出来吃好吃的。你回去吧,我们先走啦。” 林衡阒然拉住逢夕手腕,眼睫半垂,好似还有话未说完。 逢夕回头,“嗯?” 宋卿时和她一道顿住,一道回头,唯一的不同是,他多了个步骤,眉心显而易见地皱起,目光锁在逢夕的手腕。 几句话在喉间滚过,林衡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最终只剩下一句:“玩得开心点。” 逢夕衔的笑略微淡下,她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深邃。她不知道他这话里是否如她所想的那般意味深长,也不知他是不是看明白了什么。 她牵起嘴角,“会的,进去吧。” 她和宋卿时回身离开,回身的瞬间,他很自然地牵住她的手。 很快,黑色的迈巴赫驶离沈宅,阳光下被扬起的尘埃分明。 林衡双手插在卫衣兜里,耸耸肩,转身走进去。他们已经商量起了带沈清悠去看那什么医生的事情,沈清鹤主动说:“明天我先送姐去做个检查吧。” 林衡兴趣缺缺地皱了下眉,只觉得没劲。 4. 潮热 第四章 逢夕去宋宅留宿,没提前和家里说,想着等晚上给戚榆发个消息就好,这不是什么大事。 若是提前说了,会麻烦一些。 她没带衣物,什么也没带,轻装上的阵。这些都不麻烦,因为她时常在宋宅住,她要用的东西、她用惯了的东西,宋宅里都有。 她在这里甚至还有一个自己的房间,就在宋卿时卧室隔壁。 车子抵达宋宅,她熟稔地跟着他进去。 他偏眸与她说着话,她微笑着回应。 “今天不用去忙?” “没安排,在家剪剪片子就行。” 两人一道走上台阶,一道步入家门。 “先吃饭吧。”他说。 逢夕忽愣。 他怎么知道她还没吃? 这时,他的眼眸里方才有了点温度,“猜的。阿姨准备好了,过来,陪你一起吃点。” 一句话而已。 逢夕登时无比乐意。 佣人将饭菜一一上完,随后离开了这里,餐厅里只余他们两人。 宋卿时用公筷给她夹了一道菜:“刚才跟他们在聊什么?” 他指的是刚才在沈家的时候。 桌上有十几道菜,一大半都是她爱吃的。她来惯了,这里的佣人对于她的了解不输于家里的赵姨。逢夕鼓鼓腮帮:“一些很无聊的事情。” 他看得出她的不喜欢,偏了下眼,声线寡淡,“不喜欢的话,怎么不提前出来等我?” 逢夕自十五岁回来,那时候的她心性如一张白纸,在这北城连个名字都不配拥有。如今她大半的心性,都是由他教出。 但他也没有刻意地去教她什么、一板一眼地给她灌输什么,她学到的东西大多都是她跟在他身边、看他行事,耳濡目染地自学而成。当然,这也是他的意思,不然逢夕怎么可能跟在他身边,哪来的这个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这就是他教她的方式,后来成长而成的逢夕,也没有叫他失望,甚至远远超出他的期待。 宋卿时这个人做的事情太多了,手段自少年时起便是凌厉。他有着远高于同龄人的成熟心性,给她打开了一个她从未涉足过的崭新世界。各种东西,大多她连听都不曾听过。 跟在他身边,逢夕只有学不过来的份,不愁学不到东西。 ——他这句话里,并没有叫她忍耐之意,只有叫她任性些的意味。 不喜欢走就是了,他并没有将这些放进眼里。 “也没多久,十几分钟,你就来啦。”那十几分钟的煎熬,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消失殆尽。她也是算着时间不会太长,才没有离开。 “阿夭。” 逢夕正埋头吃饭,忽然听见这一声唤,她呆了下。 她握紧筷子,眸光微闪,“嗯?” 他喊她小名的声音温和了些,如冰面凿开缝隙,堕入春光。她的心跳在加速,用力握紧筷子,也是心跳加速下下意识的行为。 她的侧脸精致细腻,宛如上等瓷器。 宋卿时接着道:“不喜欢的环境,不用强容。世界之大,自有适合容你之处。” 没有必要顾忌什么,因为他是宋卿时。 她虽不是,但她的背后是。 他用餐完毕,拿着湿巾擦拭手指,动作缓慢,慢条斯理的矜贵感流泻,“肆意些,也没有什么。” 她的耳畔回响起他当年的那句话:“叫阿夭怎么样?桃之夭夭的夭。” 心中如春水盎动,始终难歇。 她没有办法不对宋卿时心动。 早在很久之前。 “好。”她应说。 - 宋卿时下午有个会,逢夕一个人留在宋宅。 宋家人都不在,在的话她也都是熟悉的,所以不必担心这点。 昨天她拍的片子已经处理过一点,将剩下的部分处理好后,她发给了姜暮雨。 姜暮雨是她的大学室友,也是工作室的另一个合伙人。她们从认识开始关系就很好,堪称志同道合。 后续会由她去跟进,也由她去和王漾那边联系。 姜暮雨:[收到收到。昨天辛苦了吧?王漾这拍摄不好接,这就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辛苦你了呜呜呜我的宝!] 逢夕没太在意,闯过的关卡就不再是关卡:[没事,反正顺利拍完了,合作结束。] 姜暮雨猜测她一定是受到了很大的摧残,安抚说:[你今天在家好好休息!] 逢夕关了电脑,拿手机回:[没在家,我来宋家了] 姜暮雨:[啊?] 姜暮雨:[你们又同居啦?] 逢夕一噎,纠正道:[不是同居!一人一间呢] 他们怎么可能在宋家同居? 姜暮雨依然震惊:[好久没听你提过宋大佬,我还以为我嗑的CP悄无声息地be了呢,还好还好,又勾搭上了] 逢夕:[?] 她在说什么,前面的也就算了,“勾搭”……? 以她们的交情,姜暮雨肯定是见过宋卿时。而她认识的时候,逢夕早就成年了,她会嗑上这一对,她觉得一点问题都没有,完全没有负担和负罪感。 禁欲大佬和柔弱白花。 天!嗑死她了! 姜暮雨:[一人一间?没关系,反正就隔了道墙,四舍五入就是同居。] 逢夕试图阻止她的调侃:[能这么四舍五入的吗?] 姜暮雨嘿嘿笑着,就是不改。 她提醒说:[夕夕,你现在毕业了,你们都到了适婚年龄。] 逢夕好笑,[so?] 姜暮雨:[有些时候可以大胆一点,不要太拘谨。都是成年人了,要玩就玩成年人的游戏!机会都递到你手里了,你要把握住哟!] 逢夕一时间竟是不知该怎么回。她撑着下巴出神。 是喔。 她早就是成年人了。 进入成年人的世界,要开启的,自然是成年人的游戏。 她无奈地弯了下唇。 - 午后闲着无聊,她被洒进来的阳光晒得有些懒。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出去,满盈的春光闯进视野。 宋家人多,宋宅占地远比沈宅大,还有一个大了数倍的大院子。院子里有一片地方种满鲜花,此时花海正艳。 逢夕弯了弯唇,抄起相机下楼,想去拍会儿照片。 她站在一处海棠花前,举起相机。 当数朵海棠被收进相机框中,好像所有的浪漫都被收割。 独自一人在花园里待了许久,直到她听见脚步声沿着路径响起。 逢夕回头去看,发现是宋大哥。 宋卿时的堂哥,宋昱时。 她放下相机,礼貌地打招呼:“大哥。” 宋昱时只比宋卿时大几个月,她刚来到宋家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他们也相处很多年了。 不过后来他搬出去了,大多是在外面住,只偶尔会回来。 宋卿时其实平时也在外面住,可能是因为她要跟着他,他才回的宋家?毕竟如果她要跟去他的私人住处,是有点不太方便。 宋昱时颔首,停在这儿跟她说话,“好长时间没看到你。” 他的视线下落,落到她手里拿着的相机上,“在拍照?” “是呀,花开得这么好,待会我洗出来后送一张给你?”她主动道。 宋昱时手插在兜里,含笑,“嗯,那我等着。” 他没有多聊,先进去了。 转过身后,淡淡勾唇。 逢夕看眼手表,四点多了,是快开饭了,他应该是回来吃晚饭的。 宋家人陆陆续续地也在回来。 逢夕准备收工进去的时候,碰见宋诗谙拉着一只萨摩耶回来。这只狗通体雪白,自带笑唇,看见逢夕的时候,反应比宋诗谙还快,立马朝逢夕飞奔过来。 宋诗谙愣是被这条狗给拽跑,“哎哎哎!你干嘛!!” 一人一狗,又都是那么大的体积,竟是叫逢夕下意识退后一步。 好在它聪明,没有飞过来将她扑倒,而是乖乖停在了她跟前吐着舌头,眼睛比星辰还亮,就差在里头写上几个字:快夸我,快摸我头~ 逢夕心一软,蹲下来狂揉了两下,“小V真乖。” 被拽飞的宋诗谙瞪眼,乖吗? 她狂跑了大几十米,还在喘气,“阿夭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叫我。” “下午才来的。”逢夕抱着狗头蹭,贴了贴脸,肉眼可见的亲近和喜欢。 这其实不是宋诗谙的狗,而是宋卿时的。 不过,宋卿时的样子,怎么看都和这狗不太搭,任谁也看不出来他会是它的主人。 ——而事实上,也确实不是他主动想养,是逢夕喜欢,扯着他衣摆非要他养的。 那时她蹲在地上揉着狗头,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心难得一软,于是就这么成为了狗主人。 但狗主人没那么多闲心去照顾这条狗,于是宋诗谙就成了最终的大冤种。 “你们刚刚做什么去啦?”逢夕随口问。 宋诗谙擦着额头的细汗,幽幽:“小V遛我去了。” 逢夕:“?” - 宋家如今有两房,大房是宋昱时那家,二房是宋卿时这家。 宋诗谙是宋卿时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宋诗谙这辈就她一个女孩,她从小就想要个妹妹,可惜被她妈毫不留情地拒绝掉。后来逢夕来了以后,她眼前一亮。 尤其刚回家的逢夕几乎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会,完全符合她想要个妹妹来装扮的要求,她就将逢夕当成个洋娃娃去打扮。 逢夕又白又漂亮,她简直再爱不过了,当时她嗷嗷叫着说,这简直就是她哥哥给她带回来最好的礼物。 有人调侃说她和宋卿时不愧是亲生的,竟然这么喜欢同一个人。 后来逢夕长大,褪去了最初的青涩和稚嫩,蜕变成了傲然的白天鹅。她们站在一处,就如姐妹一般。 她们年龄相仿,又玩了好几年,感情自然是好。 宋诗谙兴致勃勃地和她说着话。 忽然,逢夕微信声响了一下。 她拿出手机看,是宋卿时发的,他说他临时有事,可能会晚点回来,晚餐也不在家吃。 这条消息叫她恍惚间有个错觉。 像是丈夫在给妻子交代行程。 她摁灭手机。 宋诗谙问说:“谁发的呀?” “二哥说不回来吃了。” 宋诗谙拖着声儿“哦”了一声,“这样啊。” 她嘻嘻笑,“哥哥从来没跟我报备过,怎么就只跟你说呢?咦,真是令人奇怪。” 她话音里的阴阳怪气都快溢出来。 逢夕毫不客气地捂住她嘴,“因为我是客人,他是带我过来的人,跟我说一声很正常。” 宋诗谙挣脱她的束缚,往前跑,“哦哦哦,这样吗!你都解释全了,那就只能这样啦——” 逢夕无奈,揉了揉发热的脸。 她掐了下手心。 可是真的,没什么啊。 以前经历的调侃好像没有这样多。 大抵是因为。 他们真的都长大了吧。 年龄不同,面对的处境和问题也会随之变化。 她捡了朵落在地上的海棠花,拈于指尖把玩。 宋诗谙跑着跑着,回头望去,忽然有些怔神。 花下美人,温柔恬静,有一种说不出的蛊惑力。 美人配花,花映美人,实在美矣。 说句不知羞的话,虽然人家是自己长的,但她还是颇有成就感。 而且,她总觉得这么漂亮的逢夕,很难找到相配的男人。 除非。 是她哥哥? 5. 潮热 第五章 宋家今天的晚餐很热闹,除了宋卿时和他父母以外,其他人都在。 逢夕这些年常来住,在这边待的时间比在沈家还多,所以即使宋卿时不在,她单独与他们一起吃饭,也不会觉得不适应。 她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是个小女孩,这些年在这里收到了很多爱护与照顾。 她和宋诗谙相邻而坐,听着桌上的长辈们说话,静静吃着碗里的饭。 她吃东西的样子很优雅,慢条斯理,不紧不慢。没有刻意地去凹,但就是叫人觉得很舒服。宋老先生遥遥看过去,也觉得好看,跟道风景似的。他在心中暗自赞许,老二这些年把她教得极好,即使是放在众多顶级名媛之中,不仅不逊色,相反,绝对是耀眼的。这样乖巧的孩子,没有长辈会不喜欢。 宋老先生关心地问了她几句近况,“我听他们和我说,你办了个工作室?还顺利吗?” “顺利的。” “要是有什么难处,记得跟爷爷说,或者叫你大哥二哥出手,知道么?小姑娘在这社会上闯荡,是会难一些,遇到什么问题都别心急。” 逢夕认真听着老爷子的叮嘱。 说到两个孙子,宋老的视线顺势落到宋昱时身上:“对了,你和荆家那丫头的事情如何了?” 有段日子没来,逢夕都跟不上话题了,她看向宋诗谙,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无声询问这是什么事情。 她们坐得比较远,也不怕被注意到,宋诗谙偷偷与她耳语:“大哥的婚事,他们目前定下的人选是荆茉。” 定下的人选? 这个用词有些奇怪。 宋诗谙:“联姻。” 逢夕反应不及,有些惊愕地抬眼看她。 宋诗谙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逢夕咬紧唇,平复着惊讶。 宋昱时在答老爷子的话,他母亲也在旁边作着补充。 老爷子在这家里的威严自不必提,被他问到头上,大房一家严阵以待,不敢有一点马虎。 联姻…… 联姻。 这个词在她的世界中并不陌生,但此刻突然降临,逢夕仍是免不了讶然。 原来好像离她很远,一下子,就降临在了身边那般。 联姻在这样的大家族中并不罕见,两家强强联手,利于壮大,也利于长远。北城诸多世家间盘根交错,百年来联姻不在少数,早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且复杂的关系网。 至于感情问题,则是其中最不值得考虑的事情,也是最没有价值的事情。 逢夕听着他们在说着联姻的相关安排,像是一个木偶在旁观着这一切,她的灵魂好像从身体里被抽离。 宋大哥都要联姻了。 那宋卿时呢? ——他只比大哥小了几个月。 如果联姻的话、如果联姻的话……那人选又是怎么定的? 逢夕很想问,但她的理智拉住了她,警告着她不能问。 - 宋卿时今天比预计的忙,多了好几件计划以外的事情要他处理。等他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大厅里一片静谧,没有人在。 宋诗谙下楼热牛奶,正好撞见他回来,眼前一亮:“哥!你回来啦?” 今天之前,这家伙有几个月没在宋宅住。即使回来吃饭,也不会留宿。 宋诗谙眯了眯眼。 她从小就是比较女汉子的性格,和别的女孩子也不大像,还因母亲远嫁的缘故,她有好几年的时间都是在外祖家陪伴长辈,所以不太黏哥哥,也不会和后来出现的、他的小尾巴逢夕吃醋。 在这样的背景下,她反而能够更加冷静地跳出来审视情况。 她觉得,哥哥对逢夕,是不一样的。 她或许早就该想到的。 当做妹妹吗?他又不是没有亲妹妹,有见他对亲妹妹像对逢夕那样上心过么? 宋诗谙觉得自己越往下想,就越恍然大悟。 下一秒,也不知她心里起了什么主意,丹凤眼像狐狸一样狡猾地一眯。 “嗯。”宋卿时往厨房走。 宋诗谙热情地跟上去:“亲爱的哥哥,你要做什么呀?” 他不知道她又要作什么妖,但也不以为意,随口道:“煮杯咖啡。” 已经这个点了,还喝什么咖啡。宋诗谙兀自吐槽着,但面上并不露声色,还很殷勤地说:“可以让你亲爱的妹妹为你效劳吗?” 宋卿时:“……” 他很淡地扫了她一眼,“说,什么事。” 他的眼型和她如出一辙,都是狭长的丹凤眼。可是为什么他的眼神震慑力就这么强!压迫感漫压而来,差点叫她连呼吸都屏住。而自己!一丁点威慑力都没有! 宋诗谙心里泪流满面,还得强行稳住心神,嗔怪地瞪他一眼:“拜托,别把我想的那么功利行不行?你是我亲爱的哥哥,对我这么好,我帮你煮杯咖啡怎么了?这都是应该的——” 宋卿时再次沉默,他眯起眼。 宋诗谙已经不耐地将他推往另一方向:“在外面奔波一天了,你累坏了吧?先去洗个澡吧!解乏还提神,我保证,等你洗完澡出来,一杯热滚滚的咖啡一定已经出现在你的桌上。” 宋卿时索性顺了她,只道:“送完咖啡就出来。” “知道知道,绝对不乱动!”宋诗谙小时候碰坏过他几个模型,从那以后就失去了进他房间的资格。不过,都已经过去多少年了?她都多大了?还担心个什么。 宋卿时走到房间门口,看了眼隔壁,灯还亮着,应当是还没睡。 他先回屋洗了个澡。不全是因为宋诗谙的话,她的话充其量只是个提醒。主要是他刚结束一个应酬,身上染了些味道,他不喜。 而宋诗谙,算着时间——在他离开的十分钟后,给逢夕发了条信息:【夕夕宝贝,睡了没有?】 逢夕回得很快:【没呢。】 这个时间还很早,她在房间看一个纪录片。 宋诗谙扬唇,接着道:【来厨房一下?】 逢夕:【做什么?】 宋诗谙:【你来了就知道啦,快来!】 宋诗谙悠哉悠哉地给自己热了杯牛奶,等着逢夕出现。 逢夕出现得很快,穿着条长袖的棉质睡裙,裙摆处是刺绣的花蔓,设计虽淡,却有味道,尤其是穿在她身上,更显柔和雅。她打了个哈欠,眼角被逼出丁点水光,有几分慵懒意,“什么事呀?” 她的样子实在是乖极了,像是一只小绵羊。宋诗谙难得觉得自己这样罪恶。 她捧着牛奶,眨了眨眼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派一些:“我哥要一杯咖啡,我想着你泡得比我好,也更了解他的口味……要不你帮我泡一杯送去他房间好不好?” 小事一桩。 逢夕爽快地应了。 “我已经和他说过了,你直接打开门进去,把咖啡放桌上就行。”她交代说。 逢夕点点头,“好的。” “麻烦你啦,宝贝。”宋诗谙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主要是为了,稍微缓解下心头的罪恶感。 各种用具都很齐全,逢夕也都经常使用。她熟稔地操作着,几分钟时间就煮好了,端着走上楼。 宋诗谙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靠在门后,心跳跳得飞快,几乎要冲出胸膛。 如果没有她刻意等过的十分钟,那她煮好送过去时,他应该是刚开始洗澡,或者还没开始洗澡。她送进去再出来,也就没有任何问题。 这也是他刚才会答应她送进去的原因。 但是她刻意等了十分钟,才喊来逢夕。逢夕抵达厨房时,他应该刚拿好衣物进去洗澡,正常来说,应该刚好进去三分钟。就算速度再快,进去也不会超过五分钟。 逢夕从煮完咖啡到送进去,大概需要七八分钟。 只要时间卡得好,一切就会如她所愿—— 虽然宋诗谙说直接将进去就行,但逢夕还是敲了两下门,见确实没有回应后才走进去。他们房间相邻,布局亦是相同,更别提她又不是没来过。 逢夕径直走到书桌前,他的桌上有很多文件,各种数据、信息、报告。密密麻麻的文字,复杂难理的数字,但是他就是能将这些尽数掌控,运筹帷幄。她没有多看的意思,将咖啡放好后便准备离开。 也是这时,浴室传来动静。 这个声音她知道——是开门声。 逢夕没想到会有这个意外,她像是被冻住了一般不敢动,四肢僵硬,仿佛有死神开启倒计时。 下一秒,宋卿时果真出现了。 就如她所设想的那般。 一切也并非是她多想。 但在最后一刻,她冷静下来后还心存着希望,乐观地想,或许情况也不至于有多糟糕。 这只是一桩小事。 她只要若无其事地打个招呼,再离开就好。 她稍稍放轻松了些,扯扯唇,刚要说话,可撞进眼里的他—— 上半身是裸的。 逢夕再次怔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愕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他穿上衣服的时候还不曾叫人觉得什么,但一脱衣,肌肉尽数显露。结实有力的力量感充沛满盈,腹肌块块分明。 上面的水痕未干,沾染湿气,时不时滚落一滴,更加抓紧人心脏,无声地为现有的窒息添上浓重一笔。 这、可这,似乎并不是她能看的东西…… 周遭的空气好似粘黏住了,以至于她觉得呼吸如此困难,呼吸困难带来的连锁反应就是,心跳快得根本不正常,持续在加速。 她对这个意外始料未及,砸得她整个脑袋都是懵的。 一男一女,独处室内,又有一方衣衫不整。 暧昧丛生,这局面,怎么看都不太清白。 夜里的光线和寂静又给这个意外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不可言说的意味。 她像是突然闯入成人世界的一头纯洁的绵羊,一下子手足无措。 脑海里自动配上了姜暮雨的声音、她自己的独白:看不出来他的身材竟然这样好…… 穿上衣服,西装革履,从来看不出来西装之下会有这么多块结实又有力量的腹肌。肩宽腰细,比例很好,看上去触感也当是会很好。 男人的力量感在这个画面中尽显。 可是这一切,发生得太不应该。 女孩脸上染上了樱色。 又何止是她一人愕然。 宋卿时眉骨折起,维持原有的动作用毛巾擦了把头发后,吩咐:“闭眼。” 他的嗓音沉冷,辨不明其情绪,但是是久居上位者惯有的强硬气息。 事出突然,她还没反应过来,也做不出反应,此时他的吩咐出现得尤为及时,她根本无需思考,便照着闭上了眼。 ——在她进一步深入窥伺之前,闭上了眼。 空气中好像都染上了潮湿的水汽。 还是滚烫的热气。 衣料展开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室内也尤为明显。 等宋卿时许她睁眼之后,果然,他已经穿好浴袍。 衣着规整,冷意斐然。 刚才的一切仿佛南柯一梦。 消失得干净,了无痕迹。 他已经恢复了平时的镇定,“你怎么会在这?” 逢夕终于寻回自己的神识,她一觑旁边书桌:“诗谙让我煮杯咖啡送进来。还说你们说好了的,直接进就可以……我敲了门,但你应该没听见?” 她有些懊恼。 宋卿时眼眸转深,稍稍一想,宋诗谙那点心思就已经在他面前显露无遗。 这只羊还当真是被骗进来的。 但现下他也还顾不上收拾那个,只能先处理这个。 逢夕出去后,顺手关上了门。 她的心跳还未平复。 过了很久,她才感觉踩在了实地上——从刚才到现在,她一直觉得自己踩在棉花上,整个人都是飘着的,虚幻感太重。 这太突然了。 主要是没有提前给她打个预防针,让她做个心理准备,刚刚才会这么惊讶无措。 不然。 这个意外,她还挺喜欢的。 逢夕倚着墙闭眼冷静了会。一静下来,刚才很多忽视的细节都在脑海中涌现。 比如,刚才他刚洗完澡,他在出现的时候,雪松的味道也一起袭来。淡淡冷冷的,如高山雪,不可亲近,更不可触。 ……很好闻。 她刚准备回房间,一转身,却是撞上抱着手倚在她门口,不知看她多时的宋诗谙。 逢夕:“……” 她的脚步生生停住,神情亦是明显一顿,看得出来有被吓到。 逢夕有些郁闷,今天晚上她被吓到的次数是不是有点超额? 她低声咕哝:“你在这做什么呀。” 宋诗谙的眼神在她身上打转了一圈,打量完后,从隐晦的笑变成毫不遮掩的笑,眼眸弯弯地凑近逢夕,故意问说:“你脸红什么呀?” 逢夕下意识地摸了下脸,还没等她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脸红,也没等她解释或者狡辩,宋诗谙就嘿嘿一笑,扭身跑走。 最后那一抹笑,仿佛是在跟她说——你不用说,我都懂,一切尽在不言中。 逢夕真是噎住。 她有些崩溃,想把人逮回来,但是早就没了影。 指尖抚上脸颊,她感受着温度——真脸红了吗?她以为她克制得很好。是宋诗谙故意诈她的,还是她的脸真红了? 回房间后,逢夕照镜子,觉得好像是有点红,但是站远点一看,又好像没有。 她放弃挣扎,将自己埋进又厚又软的被子里。 逢夕啊逢夕。 逢夕啊逢夕。 6. 潮热 第六章 第二天一早,逢夕还未走完旋转楼梯,就看见宋卿时在教训宋诗谙。 他其实只要站在那,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叫不知多少人发怵,更别提是刻意的发火。宋诗谙的脑袋蔫蔫儿地耷着,小嘴巴瘪着,看着好不可怜,给人一种下一秒眼泪就要啪嗒掉下来的感觉。 宋卿时沉冷的视线压在宋诗谙身上,“没有下次。” 宋诗谙可怜哒哒地低头揪着手指,泪汪汪的,“知道了……” 她一开始还狡辩是意外,是巧合。但是她面对的是宋卿时,她的那套说辞,在他面前所有的外壳都被自动剥离,一点叫他信服的力度都没有。 可是宋诗谙觉得好委屈,她觉得自己是在做好事。他们一个个的都藏着掖着,那还不许她帮忙激出来么? 老这么憋着,小心哪天给憋坏了。 ……憋坏了倒是其次,主要是这年头什么感情会等人呢?她怕哥哥错过呀。 宋卿时已经看见逢夕,他一边朝餐厅走一边道:“下来。” 逢夕后知后觉他这是在叫自己,微微抿唇,走下楼梯。 宋诗谙一见她就往她怀里扑。她受伤了,她需要安慰! 香香软软的逢夕怀里就是最好的情绪补给站! “阿夭阿夭,我的心灵受到了严重摧残,需要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能起来。” 宋卿时刀子一样的声音又从后面射来,“说过多少次,叫她什么?” 被她知道是偶然。 而她知道以后就不知道什么叫客气。 宋诗谙瘪着嘴梗着脖子为自己争取权利:“你不能这么强权主义,虽然是你起的名儿,但是凭什么只能你叫?” 他嗓音淡淡,耐心告罄:“有意见?” “……逢夕,你看他——” 逢夕:“……” 虽然宋诗谙嘴上很硬,但是身体格外诚实,屈得极快。 只是。 这一幕,是不是有点奇怪? 跟她告宋卿时的状? 真按血缘来算的话,她和宋卿时的关系还比不上他们亲兄妹的呀。 她失笑,摸摸宋诗谙的头,“走了,吃饭。” 她本来心中有些惴惴,尴尬也无措,在下楼前甚至还设想了几遍手该放哪、眼睛该看哪。 但一碰面,她发现自己在面对他时手脚动作无意识的就很自然,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么僵硬无措。 而且,见他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坦然模样,她不知不觉的就松了口气,倒也跟着放下心来,跟他一样,假装昨晚的一切不曾发生过。 这会儿只有他们三人在一起用饭,其他人都不在。 一面吃饭,宋卿时一面和逢夕说话:“这次准备住几天?” “晚上或者明早回去吧,明天下午有个拍摄要准备,得回去拿东西。”不然的话,她蛮想在这里多住几天。 宋卿时指尖点着桌面。最近委实是忙了些,一波忙起来,就是好一阵子腾不出空闲。他思忖着,问:“晚上有个聚,一起去玩,玩完后送你回去?” 宋诗谙一直竖着耳朵在听呢,闻言立时就不乐意了,“你怎么都不叫我?你就只叫逢夕,你你就是偏心你还不承认,你对逢夕很不一样。” 她的重点在最后一句,她希望这两个人可以听出来并且准确领悟! 宋卿时却是看也没看她,“谈点事情,可能会玩牌打球,都是你认识的那些人。” 逢夕眨了下眼:“好啊。” 宋诗谙眼巴巴地等了会,见他实在并没有分给自己眼神的意思,这才愤恨地咬了口手里的肥肉。臭宋卿时、臭宋卿时。 算了。 她不去当电灯泡了,可是哥哥你能不能出息点,好好跟人家相处?打什么球啊?简直浪费光阴。 - 华灯初上。 宋卿时带着逢夕出现在了会所。 其实,以往他并不常带她来。所以今天他主动提出的时候,逢夕迅速地应了声,生怕下一秒他就反悔。 他的心思她知道,他总觉得这是成年人的地界。可是却忘了一个事,她早已成年多时。 今晚没有生人,都是他熟稔的几个发小,一个圈子里的人物,逢夕也是认识许多年。打她十五岁回来开始,被他带着认了一圈人,不是喊“哥”就是喊“姐”。 一喊就是七年。 见着逢夕也来,程骁推倒手上的牌,咬着烟笑了声:“妹妹也来了啊。” 这倒是稀奇了,坐他旁边的陈屹岸也抬眸瞥了这边一眼。他竟然舍得带逢夕来这玩? 有人给宋卿时腾了位,逢夕坐他身侧看他打,顺便玩玩手机。她神态悠闲地放松下去,靠进椅背。今晚本来也无聊,就是来这凑个热闹而已。 姜暮雨发给她几条客户确认信息,她核对完后发了个没问题的表情包。 姜暮雨:【在哪呢?】 逢夕:【看他们打牌。】 姜暮雨:【宋大佬也打?】 逢夕:【是啊。】 姜暮雨:【真好奇宋大佬打牌是什么样。是不是很酷?】 逢夕撩起眼悄悄看了下。他穿了件衬衣,领口微敞,神情依然淡淡,好像一切都上不了他心的模样。 是很酷。 他就没有不酷的时候。 逢夕鬼使神差地点开相机,刚想调一下亮度,就被柳秋秋抓了包,“妹妹,你偷拍呢?” 柳秋秋声音戏谑,不怀好意地刻意点出,一点儿底裤都没给她留。 眼看着所有人的眼神都看了过来,包括宋卿时—— 逢夕脸颊登时憋红,与此同时,脑袋极速运转。 她轻咳一声,缓缓地将手机按在腿上,无辜地看着柳秋秋,扯了个借口:“练练拍照技术……” 柳秋秋红唇如烈焰,微微一勾,拖着调子“哦”了一声,“行,你拍。” 程骁笑了声,丢了个牌。 ——他们继续在打。 这么一通搞。 逢夕的心跳都差点给喊了停。 她倒也不是想拍给闺蜜看,她只是……鬼使神差地想拍一张他。 现下反正都被发现了,她索性硬着头皮拍完这次——认真地调着手机上的参数,对着宋卿时拍了一张。 他平时怎么可能许人这样拍他?但这会儿也没制止的意思,只由着她去,神色如常地看着牌。 没有咔嚓的声音、没有闪光灯,但逢夕还是做得很有负罪感,如愿拍完一张后就关了手机。 柳秋秋化了精致眼妆的双眸一眨,逢夕一见,心里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就听得——“妹妹,你怎么就只拍他啊?” 逢夕:“……” 她脸上滚烫的红,“没有!这不是一个一个来么。” 柳秋秋眯着眼一笑,又是她所熟悉的意味深长的味道。 这个眼神逢夕昨晚就见过——简直和昨晚宋诗谙打趣她时的眼神如出一辙。 逢夕快郁闷了。 宋卿时打着牌,没看这边,嗓音轻漫道:“别逗她。” 明显的护着,连个调侃都不让,硬气又霸道。 柳秋秋端起杯子喝了口酒,红唇勾着。 她这哪里是逗妹妹? 有这么一通问答,逢夕便梗着脖子又拍了几张才收手。虽然她严重觉得,这太掩耳盗铃了。 她握着手机的指尖动了动,早知道就不拍了。可是她摩挲了下手机,想到里面躺着的他的那张照片,又觉得——还是拍吧。 一晃神的功夫,一局结束。 逢夕抬头,看见宋卿时手边筹码多了不少。 柳秋秋哀怨着:“别担心啊妹妹,输的只有我们。” 逢夕笑,“没担心。” 宋卿时随意抬了只手,揉揉她的头,“赢钱给你买表。” 她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陈屹岸咬牙骂他,“别太嚣张啊。” 柳秋秋撸起袖子:“看不起谁呢?” 她用余光悄悄觑眼妹妹。不得不说,宋哥是真的宠。 打了会牌,他们也在牌桌上聊完了几件事情。 接着,只见他们将牌一推,准备去打台球。 柳秋秋抱着逢夕的肩膀往外走,轻轻拍了拍。 她随口问了几句逢夕最近做的事情,又来了句:“没单子就来找姐姐,姐姐一个人给的单子养活你那个工作室都没问题,知道不?” 她是大院里长出来的姑娘,走不来温婉风,性格向来不拘小节,也是真的爽朗。 逢夕偏了下头靠在她肩上,“知道知道。” 他们都想罩着她,结实地站在她身后,作为她的退路,这都是她安心的底气。 柳秋秋“啧”了声。香香软软的妹妹仔,温香软玉的温柔乡,她都想待了。 谁不喜欢谁傻子。 比如那个走着的那个姓宋的,说他傻也不傻,说他不傻又确实傻。 他们打球的时候,一开始逢夕也跟着来了两局,但很快就将杆子还他,去一边坐着,支着下巴刷手机。 到后面许是觉得刷够了,放下手机,闲闲地张望着这边。 她生得漂亮,这几年又养得好。 ——她用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宋卿时这边备去的,更是过了他眼的。那些东西,不少都无法简单地用金钱去衡量,绝对都是难得的好东西,可他一样一样地砸下去,眼都不眨。 这般养出来的人,完全摆脱了七年前的窘境,撇去身上尘灰,彻底傲然玉立。 白天鹅长成,几要逼得人无法直视其光彩。 程骁推出一球,觉得有些热,松了松领口。他望眼逢夕那边,用胳膊肘一抵宋卿时,压低声音,略有侃意:“今天怎么舍得带她出来。” 宋卿时与他打着球,神色连一分变动也无:“她也长大了,迟早会来这种地方。与其叫她到时候自己摸索,不如我先带着她来熟悉。” 她来惯了,对这些都习以为常了,也就没什么了。 他不会因为担心就圈着她拘束住,相反,他担心什么,就会推着她去走什么。趟上几遍,她会走了,走熟了,这条路上的刀锋自然也就无惧。 程骁都惊了。这样的心思,显然是为她打算得极好的。但凡少上半点心,都不会到这个程度。 他再压低两分音,“时间过得可真快,妹妹都长大了。” 宋卿时乜他一眼,等他下一句。 “你……”他找半天找不到词,想了又想,旁敲侧击问出一句,“逢夕谈男朋友没有?” 宋卿时不知道他怎么问这个,皱眉看他。 程骁哼笑一声:“拜托,大哥,你这么看我干嘛?她早就到了可以谈恋爱的年纪了好吧?” 宋卿时收回眸,继续打球,嗓音轻淡:“不知道。” 他不知道,那还有谁知道? 程骁一耸肩,也没怎么在意,叫来服务生要了杯酒。 宋卿时每过一会儿就会看一眼她那边,这回也是,熟稔地回眸一瞥。然而,之前每次看去都坐在那的人,这回却不见踪影,座位上空空荡荡。 他蹙了下眉,问旁边人:“逢夕呢?” 他们一懵,一个接一个地看过去,又一个接一个地摇头:“不知道啊。” 宋卿时将球杆随手递给服务生,出去找人。 留他身后几人,柳秋秋抱着手说:“宋卿时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她皱眉。一样都是人,怎么这个人就这么难让人看懂。 犯规啊? 宋卿时很快就找到了逢夕。出门左拐,没两步路就看见了。 可是看见的不止她一人。 她正在与一个男人对话。 他眼睛一眯。 听见那个看起来还算人模人样的男的,在与她说:“小姐,我是诚心想加你微信。” 7. 潮热 第七章 逢夕原只是出来透个风,在这周围走走,但刚出来没走两步就遇到了这位男士。 衣着肃整,长相也干净,单从外表而言不会给人什么不好的印象。简单交流几句之后,他便提出了加微信的请求。 他很礼貌地笑说:“我觉得我们很聊得来,可以做个朋友吗?” 宋卿时就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幕都收入眼中。他想起了刚才程骁的话,与此景很好地就联系了起来,好像全都在提醒着他某个事实。 会所灯光斑斓,他被很好地藏匿在了不显眼的暗处。 宋卿时没有动作,没去贸然打断他们,想先等等她的回答。 而这个时候,也很方便他打量她。 全身上下一打量,他很容易就能明白她被关注到的原因。即使灯光晦朔,她站在其中,亦是惹眼,像一道白炽灯,直直打进这里,由不得人不去注意。 这两年越发长开了,像是要起舞的蝴蝶。 漂亮又惹眼,在哪里都是会被趋之若鹜的存在。 宋卿时拿出一个金属打火机,拿在手里把玩,盖子打开又合上的声音接连响起。眸光黑沉,但被昏暗光线掩住。 逢夕想去吧台看看,点一杯酒,她笑笑:“加微信就算了,不好意思。” 男士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继续请求道:“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很喜欢你——” “那你的喜欢有点浅显哦。”逢夕微微一笑,抬一抬手,自有人来拦住他,不叫他再阻拦住自己的去路。 她往吧台走去,脚步蹁跹。 “不是,哎……”那个男士还不肯死心,可惜却被侍者拦得很死。 宋卿时看着她的背影,收起打火机,转身走回。 不多时,逢夕端着一杯蓝色鸡尾酒也回来了。 柳秋秋下意识问了句:“哎?你们没碰见吗?” 逢夕疑惑眨眼:“碰见什么?” 宋卿时眸色沉沉,轻扫而过。 柳秋秋:“……也没什么。” 他们玩得不晚,不多时,宋卿时送逢夕回家。 今晚他滴酒未沾,可以开车。倒是逢夕,试了好几款那边的新酒,脸颊微红,如打了恰到好处的腮红,更是昳丽如海棠花瓣。 黑色的迈巴赫于北城的道路上飞驰,今晚道路畅通无阻。 逢夕开着车窗在吹风,手肘倚在上边,眼睛也瞥着窗外,看得出来闲适惬意。 “阿夭。” 逢夕听见他唤自己,回眸看去,嘴角还轻勾着,眼底也还布着舒适的浅淡笑痕:“嗯?” 思忖已久,迟疑已久。最终他平静地问出:“有谈男朋友吗?” “嗯?”许是这个问题和他本人一点也不搭,以至于逢夕听见的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的听力,确认性地溢出一声疑问的口语。随后又笑:“怎么突然问这个。” 记忆里,他关心的很多,从学习到实习,从工作到生活,很多领域的空白都是由他亲自填上,但是他还没有问过她的感情私事。 她眸光晶亮,看着他的侧颜。明明生得这样好看,却很少笑,好像染着清霜。 夜风习习,从窗外打入,有几分清凉。 “刚才程骁问的,他问了以后,我发现我好像也不知道。” 他的解释听起来有几分轻松的温和,就好像只是正常谈论与说话。 逢夕收回眼神,又寥寥地看向窗外,让微风轻抚脸颊。 “现在没有。”她语气轻松。 宋卿时分出一个眼神看了她一眼,看到的已是她的后脑勺。 答得含糊笼统,但好像也算是回答。 他握着方向盘,专注看着前方的路。 等了一会也没再等到他的声音,逢夕才确定他们的这个问答算是结束。 嗯?竟然也无别的好奇么。 她笑了笑,又吹了会儿风后,忽然转身回眸,主动挑起一个话题:“昨天在家里吃饭时听说了一件事。” 他问:“什么事?” “大哥……要联姻的事情。”她略微一顿。 宋卿时自然是知晓这件事,“嗯,和荆家。” 荆家,荆茉。 她昨天听说了,而且她也认识,有过几面之缘。 不,这不是重点。 也不是她想要说的。 她掐着手心,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问出了一个蛰伏在心底许久的问题:“那,你呢?你是不是也要……” 她有些艰涩地问,主要是为了勉力去伪装平静淡然。她补充,给出自己会这么问的原因:“毕竟你只比大哥小了几个月。既然都轮到他了,那你是不是也……”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宋卿时意外她会提起这个话题,稍一顿后,也给出了回答:“不急。” 不急? 逢夕不信,怎么会不急? 宋昱时的婚事一定完,整个宋家的注意力就轮到他身上了,现在提起,不仅不是不急,她觉得还迫在眉睫。 她突然安静。 但宋卿时一瞥她,嘴角轻勾起——她的满眼都写着不信。 “真的,还没到这个地步。先等他的事情办完。” 逢夕问说:“那,你以后也会联姻吗?” 红灯,车停。 他的手靠在窗上,腕上的手表在霓虹照射下泛着流光,手指修长,随意搭在脸上,声音里隐有笑意,“不要想这么多。” “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 连个正当理由都找不出来。 她深吸口气,“只是担心哪天你直接带着个人来到我面前,让我喊嫂子。” 他笑,“不会这么莽撞。” 逢夕手心里满是指甲掐痕。 这个问题太敏感了,她问得小心翼翼。 她挠了下鼻尖。 想问的都问了,但是想知道的一样都没能知道。 到家了。 逢夕准备下车的时候,忽然被他叫住,听见他轻扬的声音:“拍的照片,给我看看?” 逢夕身体一僵,笑意也僵住。 怎么突然翻起这个账来……她还以为他没在意这个呢,由她偷拍也就偷拍了。 看看? “不行不行!”像是怕被他逮住,不给看就不让她走,她飞快地拉开车门跑走:“没拍什么!我回去了,拜拜。” 他低笑出声。 逢夕见他没有追上来才松口气。点开相册看了眼——她对自己的技术还挺满意。今晚这波不亏。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低头给宋诗谙发着消息。 先用一个表情包试探性地出场。 宋诗谙闲闲道:【嗯?】 逢夕垂下长睫,在眼睑处落出小片阴影,于淡白的月色中,有几分纯欲:【想知道一个事情……亲爱的谙谙可以帮我吗?】 宋诗谙摸摸耳垂,警告自己不能被温柔攻陷:【你先说是什么事!】 逢夕微仰头回想着昨晚,任由月色打在面上,衬得肤色越发白皙。 予以确定之后,她发出了消息:【以后你哥哥也会联姻吗?】 宋诗谙:【啊?】 她没从宋昱时的事情联想过来过,逢夕这么一说,她才后知后觉,【不知道哎……】 她挠挠头,问:【你想知道吗?】 不想的话,她就不会出现了。 逢夕:【想。】 一个字。 剖白了少女最直白的心事。 宋诗谙从床上蹦起:【我去我妈那儿试探一下!】 逢夕咬着唇瓣:【我想知道,有联姻人选了吗?】 宋诗谙:【明白,交在我身上!】 逢夕犹豫了下:【谙谙……】 宋诗谙领会得非常快:【只有我知道。】 她笑了下。放心地收起手机。 步伐轻快起来。 如果要联姻,那能不能是沈家? 如果要有一个联姻对象,那能不能是她? 逢夕对沈家归属感不强,她很少自愿地将自己归进沈家人的范畴。 然而这一次,她很功利化地想归属一次。 或许自私,或许卑劣。 她迈上台阶,走进家门。 并不知,那辆黑色迈巴赫在门口停留了很久。 车窗中探出一只夹着烟的手,一点猩红,在这夜里燃动。 - 戚榆和沈昼、沈清悠在厅里说话,只不过看起来聊天似乎不太愉快。 戚榆摁着太阳穴,见到逢夕回来,面上才稍微缓和,“宝贝,回来啦?” 她朝逢夕伸手,意为召唤。 或许是刚刚心里的那些想法,叫她对这里多了几分歉意,稍微一顿后,仍是走了过去,将手递进戚榆手中。 戚榆与她诉道:“正在头疼你大哥的事情呢,他要是有我们夕夕一半的乖,我都不至于这么头疼。” 沈昼投来无可奈何的眼神。 逢夕知道,这是又在催婚了。 她以往对这种事情都不会发表意见或者看法,但是今天突然想说几句,“妈妈,缘分强求不来,您心急也没用的,还不如放宽心,给大哥一点时间,说不定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来了呢?” 沈昼和沈清悠纷纷侧目。 连戚榆都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逢夕在戚榆眼里是有一定地位的,她说的话自然也是。她这么一说,戚榆愣了下后,很给面子地摆手道:“听我们夕夕的,不管他了。” 不管以后催不催,反正今天不理他了。 这变化突然得沈昼都没反应过来。他愕然挑眉,总觉得今天这一切都很不对劲。 戚榆已经没心思理他了,搂着逢夕的肩膀问她昨晚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她是希望女儿多在家里住的,也希望多和女儿在一起。但是逢夕喜欢去宋家,她也没有办法。 沈清悠刚才还在安抚着戚榆的怒意,一下子就没了可施展之地。 她笑了笑,探头同逢夕说:“夕夕,我有个事情想拜托你哎。” “什么?” “过两天就是我们在北城的演出,我想请你到时候去帮我拍照可以吗?这对我很有意义。”她无奈地笑了下说,“我本来想通过拾月工作室预约一下的,但是根本预约不上,我就想着说,能不能走个后门。” 她有些俏皮地吐了下舌头,双手合十抵在下颚处,作拜托状:“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这不是什么大事,逢夕问了下时间后,觉得没问题就点了头,“可以的,到时候我过去。” 沈清悠太高兴了,双眼一亮,“太好了!太谢谢了,我太高兴了,那我等你照片!” 逢夕笑笑,点头,“没问题。” 见她们关系这样好,戚榆笑眯眯的,很是开心,和逢夕说:“到时候我们也会去,一起给清悠捧场。” 时间已晚,没说多会儿话,就各自休息去了。 沈清悠和逢夕一道走,挽着她的手,诉说着欢喜,“我太开心了,夕夕,你现在的预约太难了,还好我可以走后门。” 一句话里,又是捧她又是谦逊,很难让人觉得不舒服。逢夕觉得这是一种高级的说话艺术。 说完话后,沈清悠又问:“你今天怎么突然帮大哥说话啦?你把他解救出来,你没看他都惊讶坏了。” 逢夕双手插在兜里,“怎么了吗?” “也没有,就是觉得那些话不像是你会说的。” 她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我联想到我可能很快也会面临这一天吧。” 沈清悠一下子就理解了,了然地点头表示认同:“确实哎。” 催婚这种事情,虽迟但到。谁能保证她们就不会有这一天呢?救大哥,其实也是在救未来的自己嘛。 逢夕笑了笑,正好走到二楼了,“晚安,早点睡。” “嗯嗯,晚安。” 逢夕走上三楼。 其实刚刚那个是借口。 她今晚会说这个,是因为联想到了宋昱时的事情,联想到了宋卿时。 她眉目一片澄净,在这夜里,显得格外静谧安宁。 8. 潮热 第八章 逢夕第二天真有拍摄。 是个大单子,有四五个模特要拍。 她和姜暮雨还有工作室的两个伙伴都会到场,一起拍摄。 忙活了一个下午,逢夕话少,但嗓子也喊得发干,拍摄结束后,她走到休息区,拿了瓶矿泉水拧开,站在姜暮雨身边看她处理相片。 工作室原本有三个员工,有个女生今天请了假,她随口问说:“桃子今天请的什么假?” 姜暮雨专注在相片上,“跟男朋友吵架了,在处理感情问题呢。” “嗯?”她的兴趣被勾起三分。 接着她就听着姜暮雨与她详讲了桃子和男朋友的一系列情感纠纷。 逢夕笑:“你怎么这么专业。” “当然,我可是情感大师。”姜暮雨得意道。 逢夕若有所思,盖上矿泉水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抵着下巴。 姜暮雨还在专心工作,逢夕佯装无意地问了个问题:“你说,如果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而另一个人却没有察觉,也没有反应,这是为什么呢?” 换作平时,姜暮雨一定是要刨根究底地问个清楚,问问这是什么情况,且一眼看穿这“一个人”是谁。只不过嘛,今天她忙着呢,压根没过脑,随口就答了:“这还用问么,就是不喜欢呗。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回应就等同于拒绝。都是成年人了,不是小孩儿了,万事不用说得太清楚,不然面上过不去。” 逢夕的心一灰,茫然地眨了两下眼。 她的指尖收紧,下意识捏紧瓶身。矿泉水被她一口气喝了大半,这么一捏,瓶子直接瘪下去。 ……是么? 没有回应,就是拒绝了。 哪能真说清呢?说清了以后,面上岂不是过不去么,妨碍以后的相处。 她其实也不是不懂。 被确切地点出来以后,才摁灭她心底最后一息侥幸的火苗。 逢夕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瓶身,若有所思。她在想着,他们这个到底算不算是这种情况? - 拾月工作室最近订单如雪花一样飘来,收入也很可观。 一开始创办工作室的时候,逢夕其实还蛮担心能不能运营下去的,担心她和姜暮雨投进去的钱打了水漂。直到最近的几笔收入打进来,她才彻底放心,不必再去担心这个问题——运营下去是肯定没问题了,还可以等着它蒸蒸日上、越来越好。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和姜暮雨的创业取得了初步的成功。再接段时间的单子,成本就能收回来了。 ——现在情况就和沈清悠说的一样,预约基本上全满了,已经排到了两个月后。 那天将她送回沈家后,宋卿时就出差去了,她一连好几天没看见他。而他出差的这段时间,她正好忙于工作。 一周的时间转眼即逝。 逢夕忙完一个拍摄,看眼腕表,发现时间差不多了,便收拾了下赶去北城大剧院。 今晚是沈清悠的演出,她答应了给她拍照。 沈清悠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小有名气,近一年来全身心投入演出后,更是名声大噪。今晚的演出很受欢迎,逢夕还没进去就已经感受到了人群的拥挤感。一进去,扫了一眼,也确实发现座无虚席。 她看眼自己手里的票,别看沈清悠给出的时候很干脆,今晚这演出恐怕是一票难求。 找到沈家人后,她也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等待演出开始。 他们的位置在第二排,后面的观众坐席基本上也都坐满了,倒是第一排,竟是都还空着。 逢夕观察到后,多看了一眼。 耳边都是沈清鹤的声音,“待会我用手机拍,拍个视频,把她的表演全程都录下来,回头给她看。” 他总是很贴心。沈清悠会喜欢这个视频的,紧张地检查一遍有无错漏,再欣赏一遍表现。 逢夕摁着手机,百无聊赖。要是沈清悠没有请她拍摄,只是请她来看的话,那她大抵是会婉拒,不会出现在这里。 临近开场的时候,门口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逢夕没有抬头,依然玩着手机。 直到沈清鹤说了一声:“咦,卿时哥也来了?” 她顿了一下,倏然抬眸。 果然看见,一群身着正装的人以他为首,将他簇拥其中,他们正朝这边走来。 他穿着黑色的西装,从上到下都是肉眼可见的考究。满身的矜贵之气,给人很深层度的距离感。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今晚也来看演出吗? 他们阵仗大,又这么正式,自然惹了瞩目,逢夕听见身后传来议论—— “之前就听说省级领导还有几个重要人物都会来看,没想到是真的。” “应该都是奔着沈清悠来的吧?” “说不定呢?今晚最大的看头就是她了。” “最前面那个……我的天,好年轻啊,长得也好帅!这就是传说中的‘人间求而不得’吗?” 逢夕掐着指尖,眼神一闪。 人间……求而不得? 确实。 他宋卿时,可不就是寻常人的求而不得,哪有那么好触及。 她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看这阵仗,应该是和省级领导一块过来看演出。今晚这个演出的重量是有的。 他们看他们的,她忙她的,两排位置,隔开了两片天地。 和沈家人打了声招呼后,她从座位上离开。她负责今晚的拍摄,会有工作人员来与她对接。等沈清悠的演出开始,她也会开始忙。 一道身影悄然离开观众台,往前面而去。 宋卿时准确地捕捉到那抹身影,目光跟了一会,才收回视线,继续听身边人说话。 这场演出注定是一场视听盛宴,是一场高级的美的享受。 等沈清悠出场后,她优雅地鞠了一躬。在视线掠过台下时,她自然也发现了宋卿时的到来。 她轻一挑眉,依然淡定地一笑,开始她的演出。 逢夕的注意力在她的身上,她在捕捉一些自己想要的瞬间。 既然接下了这个任务,那这就是她的工作。她对待每一次工作,态度向来严谨认真,全部的注意力都会灌输其中,严阵以待,力图交出最好的答卷。 ——不管任务主角是谁。 而沈清悠寥寥几次看台下,都能注意到宋卿时的目光只落在逢夕身上。逢夕专注地在拍自己,而他专注地在看逢夕。 至于自己这个演出人、舞台上的灯光都聚拢在身上的主角,在他眼里留不下半片痕迹。 她笑了笑,闭上眼享受她的演出。 今晚演出结束。 沈清悠发挥得很好,并无错漏,惊艳连连。 她是最受瞩目的存在,一如她过往的人生一般,是最耀眼的公主。 她谢幕后,逢夕也去了后台,她还需要和工作人员交接些事情。而沈家人,一人抱着一束花也出现在了后台,他们来给沈清悠鲜花,祝贺她今晚演出圆满结束。 沈清鹤展示了下自己拍的视频,“我手可稳了,全程都给你录下来了。” “真的呀?太棒了,快点发我。”沈清悠提起裙摆,凑到他身边去看他拍的视频。 “等下等下……哦,出来了,喏。” 戚榆和沈经垣对视一眼,眼里皆是笑意。 今晚沈清悠光华灼灼,在台上那般耀眼,他们自然也是满满的骄傲。 这么多年,他们倾尽了很多心力来培养她,能看到这样的成果,他们比谁都高兴。 戚榆说:“好了好了,回去再看,先换衣服吧悠悠。忙了一天,不累呀?” 她拉过小儿子,不叫他再拖着沈清悠。 旁边,逢夕和工作人员交接完了一些工作,正准备离开。 也是这时,后台的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逢夕随意看了一眼。而这随意一瞥,却没能将视线收回来。 ——他怎么来这了? 逢夕下意识看了眼沈清悠。 但不是。 他并没有朝沈清悠走去,也不是来找沈清悠。 后台已经起了轰动,不少负责人都得了声儿涌过来。 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宋卿时的脚步在她跟前停住。 “结束了么?”他问她。 逢夕点了下头。 他笑笑,这才看向沈家那边,同沈清悠说了声恭喜。 他的眼光还能掠到自己,沈清悠都觉得意外了,也有点受宠若惊,颔首笑应。 沈经垣与他说了几句话,顺便邀请他要不要一起去家里坐坐,他们准备小小地庆祝一下。毕竟今晚的演出含有一定的分量,又取得圆满成功,他们都很高兴,也就想着给沈清悠庆祝一下。 逢夕动作一顿。她没想到他们的安排还没结束,还要给沈清悠庆祝。 闻言,宋卿时面色沉静,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只温声道:“我就不去了。”他看向逢夕,“逢夕,要跟我回去吗?” 这么一问,场面像极了——他和逢夕是一家人,他正在问逢夕要不要回家。 沈经垣一愣。 逢夕捏紧相机带子,“好啊,正好我有点事情和你说。” 如此一来,顺理成章,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戚榆只能叮嘱他们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沈清悠笑意微淡,眸中情绪很是复杂,安静地目送他们离开。 刚才她在演出的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大都在她身上,她吸引走了所有人的视线。因而全场除了她以外,恐怕没有人发现过他今晚的注视。 他的视线太过隐晦。 逢夕跟在他身旁,走出一段后,她偏眸望了他一眼。 他是因为知道自己不想参加他们所谓的庆祝活动,才提出带她走的吧? 还是有什么事要找自己? 他的助理将车开过来,为她开门:“逢夕小姐。” 逢夕好段时间没见到他,随口与他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啊柏助理。” 柏助理扯出一抹笑:“好久不见逢夕小姐。” 逢夕钻进后座。她喜欢这个称呼,从一开始,柏助就是这么称呼的她。姓沈的有很多人,“沈小姐”也有很多人,但是“逢夕小姐”就只有她一个。 她和宋卿时一起坐进后座。 迈巴赫的后座宽敞,他们两个就像是独处在一个小型世界。 只是一开始,这个小型世界有些沉默。 逢夕自顾自地玩着手机,似乎没有说话的意思。 宋卿时摁了下眉骨,“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逢夕想了想,好像是现想的问题那般,这才偏头问他:“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勾了下唇,终于肯问出来了。 他身上没了刚才在外的冰冷感,仿佛高山上的积雪微微消融。淡笑道:“我这次出差了好几天,都没有想见我吗?” 呵。 什么人。 要人家问,问完又不答,还反问回来。 逢夕老实回答:“偶尔有想过。” 他低低笑了一声,在她开始不满后,才道:“所以回来就去见你了。” 逢夕一愣。 他颔首:“嗯,知道你在那。” 逢夕怔然地眨了下眼。心里皱起来的一小块地方被熨平了。 “这次能安静一段时间不用出差,想过来住随时过来。”他恍若未觉其反应,接着说完。 她问:“那现在是要去宋宅吗?” 宋卿时挑眉,无声反问——不然? 逢夕小心翼翼地提出请求:“你平时也不怎么在宋宅住,我不在的时候,你明明是住自己家里比较多,要不,去你那里玩?” 她指的是他的私人住宅。 宋卿时眸色深下去,紧凝着她,好像要从她的脸上解读出什么一般。 逢夕补充:“我也觉得宋宅有点无聊……” 老宅嘛,人多,又有老爷子坐镇,总觉得没那么自在。 相比起他的私宅来说,她还是对后者更感兴趣些。 他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点着。听见了,但却没有答应,这个动作很磨人心智。 见他迟迟不应,逢夕也不放弃,顽强挣扎:“去嘛,我保证不会捣乱,会跟团空气一样。” 宋卿时淡嗤一声。 逢夕软声:“宋卿时……” “叫什么?” “世界上最好的宋卿时。” 他顿了须臾。 淡淡启唇吩咐柏助改道。 柏助都侧目了,愣了下后,“好的。” 9. 潮热 第九章 宋卿时的私宅楼层很高,能够俯瞰半个北城的夜景。 逢夕来过,但是不经常。 她没有在这里留宿过,这里也没有她的衣物。 但这在宋卿时这里都是小事。 抵家半小时,就有人将她要用的东西全都送了一套过来,包括衣物。 洗完澡后,她抱着电脑在客厅的沙发上窝着,处理今晚拍的片子。 她比较晚睡,左右没什么事,就着手处理起来。 她还是比较喜欢和他来这里。 宋宅很大,他们的卧室也大得堪比寻常人家的整个房子面积,里面一应俱全,什么都有。平时大家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有什么工作也在里面处理忙碌,彼此见面的机会和时间大大减少。 不仅大,还有几分威严,很能唬住小辈,叫他们不自觉的就会心生敬畏,在里面做什么都不大敢放开手脚,玩闹的笑声和动作大些都会赶紧收敛住。 而这里就比较好一些,她可以抱着电脑坐在客厅忙工作,不会一头闷在房里,她想,他应该也是……?而且想做什么也都更放开一些,毕竟只有他们两个在,没有别的长辈。 ——这样的话,不就可以增加相处时间了吗? 老是各自待在各自的房间里,多妨碍。 微信响了一下,她瞥了一眼,发现是她的“斥候”给她发来了消息。 兴许是体贴地为她考虑过,担心通电话会使脸皮本来就薄的她更加害羞,所以宋诗谙只给她发微信,用文字传达信息。 逢夕看了眼宋卿时的房门,确定了下还关着。 可等下意识地看完以后,自己又愣了愣。 ……她这是心虚吗? 逢夕摸了摸脸颊,抿紧唇,点开微信。 宋诗谙:【我妈一直没回来,想哭】 宋诗谙:【再等等,等她这趟出差回来我保证给你打探清楚~】 逢夕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好,不着急,谢谢谙谙】 他们父母经常出差她是知道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很少在家。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宋诗谙趴在床上悠哉地踢着腿:【客气什么?我本来就很乐见其成呀。】 她不经意间又调侃了逢夕一趟。 逢夕那边好一会没回,宋诗谙笑得根本止不住。 宋卿时的房门打开,逢夕下意识摁掉手机。 他先往咖啡机的方向走去,问逢夕:“喝咖啡吗?” 逢夕想了想,“可以来一杯低度酒吗?” 她看过去,他穿着一身深色睡衣。洗完澡后整个人都松懒下来,气场也都不同。 宋卿时索性也不去煮咖啡,直接拿了两罐鸡尾酒过来。他这里不是没有别的酒,但还是觉得她只适合喝这个。 “平时经常喝酒吗?”他在她旁边坐下。 逢夕眨眨眼:“没有呀,偶尔。” 她拉开易拉罐,抿了一口。 宋卿时将东西都放在旁边,自手心里落出一条手链来。 逢夕讶然,举着易拉罐的手顿在半空,没反应过来他这是怎么变出来的。 “参加了趟拍卖会拍的。”他朝她伸手,示意她将手交给他。 刚才洗澡的时候逢夕就将腕表摘下了,此刻手腕空荡荡。因为这里只有他们两个,所以她才会松懈了些。如果还有第三人在场,那么她在洗完澡后还会将腕表戴上的。 这是一条宝石手链,由各色宝石组合而成。逢夕凝着这条手链,流光闪烁,光彩莹润,每一颗宝石都很高级,单拎出来都能挑起一方大梁。被这样连在一起,更是难以估量的重量。单是看着,就知道很珍贵。 她犹豫了下,没有立即伸手。而他在她犹豫的这个间隙,就已经拉过她的手,将手链给她戴上。 一如曾经的许多次,为她戴上腕表那样给她戴上手链。 他面色沉静,看不出波澜,低眸看她手腕,长睫轻掩,禁欲感很厚重。 逢夕微垂下眼。每次他给她戴东西的这么一小会时间,都会给她一个短暂的错觉,叫她以为,自己是他捧在手心的公主。 宋卿时的声音打断她的走神:“女孩子手腕上戴的东西,不只有腕表,还可以是很多漂亮的首饰。” 逢夕抬起眼。 他也朝她看来。 “以前是学生,你在校,可能不太方便戴这些,现在就不同了,喜欢就戴。” 他总是思虑得很周全。 忽然的,他翻过她的手腕,落眸看了眼她手腕内侧。 上面赫然有几道痕迹。 是划痕。 不过浅浅的疤痕已经很淡了,不仔细盯着看的话看不出来。 这也是她日常戴着腕表的原因。 从事发当年开始戴,已经戴成习惯,不戴的话没有安全感。 这些事情宋卿时都知道。 甚至,还是他发现的…… 他纵着她从着她,她想戴,那他就买,那些贵达千金的表,他买起来眼都不眨,一枚一枚地往她跟前送。 逢夕想缩回手,他由着她,并没有强行控住。 “阿夭,快好了。”他忽然低语。 逢夕点点头。她已经很久没划了,养了这么久,快养好了。 不想,听见他嗓音略哑地接着说:“以后别划了。” 声线很轻。 逢夕心一颤,连长睫都颤了下。不知是否错觉,她从这一声里听出了心疼的意味。很浅的一丝,但是她捕捉情感的能力比较出众。 逢夕攥紧了手心,又轻点了下头。 也算是答应。 他抬手摸摸她的头,像是对她听话的奖励。 “这个手链喜欢吗?” “嗯,喜欢。”只要是他送的,她都喜欢。 更何况,还是这么漂亮的首饰。 她的首饰好像不多,主要是她在这方面不太热衷,就算是普通的饰品,她也不经常买。 逢夕欣赏着这条手链。 各色宝石竞相辉映,争奇斗艳。 他往沙发背上靠去,笑了声,“最近看到的东西基本上都了无新意,只有这个比较特别点。下次看到好看的再买回来。” 她摸摸宝石,默默问出一个问题,虽然有点明知故问:“贵吗?” 他笑意更深,姿态消散,也开了罐酒,“这不重要,贵也没有关系。不然我挣那么多钱做什么?” 逢夕自动翻译:嗯,很好,一定很贵。 她摸着手链,心情很好。 “你生日快到了,有什么心愿吗?” 逢夕在心里算着时间。唔,还有一段时间呢。 “心愿啊……”她想想,轻声呢喃:“希望我能够,梦想成真吧。” “什么梦想?”他挑眉。与其在这里和上天许愿,还不如跟他许,他让她梦想成真比较容易。 逢夕眼睛转了一圈,那双灵动的眼里不知想了什么,反正到最后只归于笑意。晶莹含笑,好像铺着会跳动的星子,很是漂亮。 她抱着抱枕也往后靠,摇头道:“不能说。” 宋卿时兴趣更深,到底是什么梦想,这么神秘? 他引诱了句:“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实现?” 逢夕摇头摇得更厉害,“不用不用。” 行吧。 他仰头喝了半罐酒,嘴边是散漫的笑。 逢夕眸光闪烁了下,他大抵不知,他无意间的举手投足,也能对人释放出很强的诱惑。高冷矜贵,只想叫人撕扯破这一切,将他沾染破坏。 她想,她选择来这里的选择没有错。要是在宋宅,这个点,他们早就待在各自的房间等待睡觉了。 他们现在的距离不算远,她能闻到由他身上传来的雪松味。很淡,很雅,不浓郁也不刺鼻,和他这个人一样。 这个味道的沐浴露应该是他定制的,也是他用惯的,老宅有,这里也有。 闻着很舒服,她也喜欢。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的原因,总觉得这股味道里有很淡的欲,很蛊人,蛊着人平生阵阵想扑上去的冲动。 她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可耻,弯着眼笑了笑,笑意柔软而纯净。 但愿。 梦想成真。 她的指尖从一颗颗宝石上掠过,轻轻摩挲。 他的视线从她面上扫过,很快喝完一罐酒,觉得有些不够劲,最后还是开了瓶红酒。 在分给她喝之前,他的指尖点着瓶身,眸光沉静,先行叮嘱:“在外面不能和别人这么喝,知道么?” 她乖乖点头,他这才分给她。 一边喝一边说话,听她说近几个月办工作室的事,还有突然火起来的那组照片,她觉得纯属意外,但是等同于给拾月注入一股活水,自那以后,不管做什么都顺顺利利的,是天降好事。不然按照原来的步调走,就算顺利,想要走到今天这个程度也需要费上好一段时间。 到最后,逢夕嘀咕,要是能照这样顺利下去,过段时间拾月就能扩大规模了,她可以招几个摄影师来分担工作量,一起将拾月越做越大。当然,摄影师的挑选方面必须严格,她想要招收的是优秀的、志同道合的人才。 宋卿时难得这样松弛。他单手支着脑袋,倚在沙发背上,听着她说话,还能予以点评,给出一些招聘意见。 说得差不多了,渐渐安静下来。但就算只是这样安静地待着,都会觉得很美好。一大片的落地窗,没有遮挡,月色和霓虹从外映入,逢夕静静地看着外面,心里很宁静。 她回头看的时候,他可能是太累了吧,也可能是喝了酒,不知何时阖上了眼。 她握着酒杯,怔了一下后,目光便再没移开过。趁着他看不见,她难得有这样可以放肆看他的机会。 她近乎贪婪地望着他,不用再克制、收敛与计算时间,也不必担心会从眼神中泄露出去自己的心事。 就像是,外面的天空中,忽然划破长夜的流星,像个惊喜。她不由想起了自己刚才的那个“梦想成真”,惴惴地揣测着上天的心意,这是同意给她圆梦的一个提前预兆吗? 她看着他发起了呆。 他就像是天边冷月,而她只是微末星子。月亮只有一个,被群星环绕簇拥,高高悬挂。月光皎洁,辉映大地,所有人都仰望着,贪恋着。任何一粒星子想拥有他,那都是痴妄。 或许本不该妄想。也会有人不可思议地认为,她怎敢妄想。 可她还是想试着逾越一次。 试着去触碰,试着让冷月下凡尘。 杯中还有些许酒液,红色的液体与杯壁狠力碰撞,透明的杯壁似乎在嘲笑它的不知所谓。 她仰头将杯中剩下的酒一口饮尽。 酒液从喉间流过,一片涩意与清凉。 二十三岁的生日,她许愿,能够梦想成真。 10. 潮热 第十章 逢夕在宋卿时这里住得很开心。 每天去拾月上班,他有空的话会亲自送她去,他没空的话就叫司机或者柏助送她。 她颇有些乐不思蜀。 姜暮雨也知道她现在和宋卿时两人单独在一块住的事情,在看见逢夕给沈清悠修片的时候,她一边捧着咖啡喝一边站在她旁边看,这回倒是没调侃暧昧,而是觉得在他那住也挺好,落个清净。 她点了点逢夕额头,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这么好心呐你?还给她拍照,还给她修片。咱们又不是没生意了,不稀罕她那个单子。” 大学同窗四年,又是室友又是闺蜜,逢夕家里的事情她知道个七七八八。她很不喜欢沈清悠,也很看不惯沈家,对他们的意见非常大。 主要是心疼逢夕,不然她和他们又扯不上什么关联。 她买咖啡也给逢夕带了一杯,逢夕抿着笑,端起来喝了一口。对于打工人来说,咖啡确实必不可少。 逢夕轻声说:“就一次。” “一次都不想。”姜暮雨胸口的气缓了缓,但还是翻了个白眼。 她觉得整个沈家都缺心眼。 夕夕在宋大佬那儿住也挺好。她捧着咖啡幻想了下,忽然双眼笑眯眯地弯起:“逢夕呀逢夕,近水楼台先得月,把握好机会哟。” 逢夕埋头修片,假装没听见。姜暮雨缠着她,直到她满脸通红。 闹完了,姜暮雨在一旁看着这些片子,她不住地点头。逢夕在这方面的天赋毋庸置疑,她天生就该吃这碗饭。深入挖掘发展,她的前途不可限量。 她随口说起几个同学,毕业后他们没有就业,而是去考研啊留学啊之类的,她问逢夕:“你呢?有没有想过继续深造?” 逢夕握着鼠标想了想,“有过这个念头。但是具体想做什么,还没想好。” 姜暮雨点点头:“不着急,慢慢想,要是什么时候想到有什么想做的就去做,我支持你!” “那你呢?” 她嘿嘿笑:“我是鼓励你追求艺术。我嘛,还是对金钱比较感兴趣,现在做的事情我就很喜欢啦!” 逢夕修完片,发给沈清悠,提醒她注意接收,随后就和姜暮雨忙起了别的事情。 拾月要扩大的事情,她们已经都有了初步的想法。要是真打算扩的话,那从选址到招人,可就有的忙了。 现在的地方太小,如若要扩大,那就要重新选一个更大的地方。面积和位置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姜暮雨在手机上点出几张图来,“我看了这几个地方,你看看。都有好和不好……”她一一跟逢夕说明。 这些事要忙,但也不急于一时。商量了好一阵后,逢夕才重新拿起手机看消息。 沈清悠接收照片,与她道谢:【逢夕,这次真是太谢谢你啦,你拍得太棒了!还好有你在!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是好了。】 逢夕:【不用客气啦。】 沈清悠:【你什么时候回家呀?妈妈一直在念你~】 这几天里,逢夕一点回家的念头都没有过。她也没说得太绝情,而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再过几天呢。有你陪妈妈我放心的。】 沈清悠:【这哪里能一样呀。你在和我在,对妈妈的意义是不一样的[笑脸]】 沈清悠:【那早点回来哟,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小礼物,感谢你这次出手帮忙[亲亲]】 逢夕倒是没想到她这么客气。拍摄的款项已经按照拾月这边的定价打进了拾月的账户,这其实就是一笔简单的生意,她拍摄,对方付钱,合作也就顺利完成,不需要额外再感谢什么。 她又应了几句,随后退出这个聊天框,这才发现刚刚宋诗谙也给她发了消息。 宋诗谙:【阿夭阿夭!】 她的嘴角浮现了笑,【在呢在呢。】 宋诗谙:【我妈妈出差回来啦,我很隐晦地打探了一下,他们应该也是有准备给我哥联姻的意思的。我就说嘛,大哥都跑不掉,我哥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逢夕的心一紧。 果然…… 她也是这么想的。 他怎么可能跑得掉呢? 宋诗谙与她解释得清楚了些:【他们现在虽然都闯荡出来一小片天地,但是目前还是脱不开宋家的帮助,而帮助也就意味着束缚,也就意味着他们还没法不顺从家中长辈决定。】 无意之中,逢夕已经捏紧指尖。 宋诗谙:【不过我进一步试探人选的时候,我妈就没有太准确的意思了,我想应该是还没决定。我想了下,现在大哥的事情都还只是刚开始操办,所以我哥这边的话,应该还不着急,各项事情也都还没决定好吧。】 逢夕的心提起又落下。 有这个意向,但还没定好。 ……这其实算是个好消息。 宋诗谙:【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我们努力的时候到了!你放心,我一定站在你这边,我一定会帮你的!】 还有一句她怕吓到逢夕没说:她可期待逢夕做她嫂子啦! 她很喜欢逢夕,而且,她觉得应该很难有人不喜欢逢夕。 又软又乖,性子温软,长得又这么漂亮,单是放那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恨不得造个金屋把她藏起来,要是有谁能娶到她,那就是谁的福气好吗!再说了,逢夕和哥哥认识这么多年,虽然差了几岁,但勉强冠上一句“青梅竹马”不过分吧?青梅竹马谁能不嗑呀? 当然,最主要的是,她觉得哥哥对逢夕也是不一样的。 两厢情愿的好事,她又为什么不乐见其成呢? 宋诗谙笑眯眯地一点头,她觉得她甚至都想好了接下来的故事走向。 逢夕很认真地道了谢。她帮自己打探这么多可不容易啦。 至于最后…… 逢夕:【我努力。】 小乌龟也愿意钻出壳来,朝天上冷月大胆一回伸出爪子。 要联姻,沈家也不差。或许有可能? 有她这句,宋诗谙觉得这件事基本上就妥了,稍稍放下心来。 郎有情妾有意,又有一方主动,这件事怎么能不成呢? ——简直很难不成啊! - 逢夕发给沈清悠的片子,她那边的工作人员运作了下,发上了各大平台。 这些片子拍得好,只要是看了的人都给予了肯定,正好作为那一晚演出的谢幕照,为这场演出画上圆满的句号,而且对于沈清悠的形象塑造来说也很有利,所以他们发完以后还顺带买了一波宣传。 沈清悠现在在国内也小有名气,有不小的关注度。作为一名青年钢琴家,而且还是冉冉上升、势头很好的青年钢琴家,不少业内的人对她都有所耳闻。这回这批照片放出去以后,她的工作人员只在一开始造了势,不想,没过多久,这股流量突然爆了。 这组照片以乘火箭的速度往外扩,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火出了圈。 登上热搜不说,各项数据也都疯涨。 照片里她温婉大方,灯光打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刚好闭眼在享受弹奏,那一幕里,身着华丽礼裙的她真的宛若公主。所有人都看痴了,“钢琴美人”的称号直接就被冠在了她的头上。 这一切发生的速度太快了,快到所有人反应不及,沈清悠那边负责的人员惊讶到收不住下巴。这么大的流量自然是他们想要的,可是之前怎么也得不到,没想到这次因为一组照片,竟然这么轻易的就落入了手中。 逢夕今天提早下班,下班前还补了下妆。 姜暮雨揶揄说:“穿得这么漂亮还化妆,今天宋卿时来接?” 已经是早春,她穿了件薄纱裙,像云雾一样,层层叠叠的,梦幻般的温柔。 后背是交叉绑带设计,有些露,不过对这个年纪跟花儿一样美好的姑娘来说,这并不算什么。胸部腰部设计都很贴合,很显身材。 这身裙子穿在逢夕身上,真的很漂亮。 她平时性格使然加上工作方便,都穿得利落简单,也很少化妆,完全是靠天生丽质顶着一张脸四处乱杀。 今天这么一通,堪称隆重,就是很不寻常,姜暮雨的揶揄不无道理。 逢夕解释:“是他来接。不过是因为我们要去一个会所玩。” 这次和上次的聚不太一样,上次的规模小,都是一圈认识的人,这次的规模大很多,也会有很多人。 他可能是觉得她最近太无聊了吧,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所以想带她去透透气。她也确实有些无聊,所以答应了一块去。 既然今晚要去玩,那理应打扮一下。 不过这条裙子不是她去挑的,是他助理送来的衣物之一。那几件都是这个风格,她随意点中这件而已。 姜暮雨了然点头:“懂,我懂。好好玩啊——” 逢夕:“……”她觉得姜暮雨没懂。 她低头看看,有些不确定地问:“好看吗?” 姜暮雨牵起她的手转了一圈:“拜托,你这样都不好看的话,那世界上真是没有好看的人啦。特别漂亮,我的宝贝,你就等着惊艳全场吧!” 她这么说,逢夕就放心了。 时间也差不多了,她没有多说,再看了眼妆容后就匆匆出门。 而他的车果然已经停在那里等她。 司机开的车,他坐在后座。 逢夕在距离车子还有几步的距离之外忽然驻足。 后座车窗开了个缝隙,她可以从这里窥探到他。他穿着黑色西装,一身严谨,高挺的鼻骨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修长的手指随意捏着份文件,正低眸在看。 面色沉静而专注,这一幕格外蛊人。 她眸光闪烁了下,而也是这一顿,司机已经飞快地过来为她开启车门,结束了她短暂的窃窥。 她垂下眼,俯身上车。 宋卿时随意望来一眼,不经意的眸光却是倏然沉下。 逢夕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情绪褶皱,大抵也心知原因,她浅浅一笑,也不主动说,点开手机看了眼。刚才赶着将手头的事情做完,一直没看手机,这么一小会功夫,竟是堆积了不少信息。 而也是这时她才看见沈清悠发来的感谢。将事情始末看完以后,她一板一眼地回复不用客气。这是她的工作,她认真对待是应该的,片子后续走向、是否会火,这些都是不确定因素,都看时运,能被这么多人看见是意外又难得的好事。 这事儿能让沈清悠火一把,而这是她拍的片、拾月出的片,所以这事儿也能给拾月带来一片热度,她们双赢。 沈清悠今天休息,是在家里得知的这件事情,爸妈都在家,陪她一起高兴了很久,戚榆今晚还准备亲自下厨做一桌好菜来庆祝。 逢夕回消息时,戚榆就在沈清悠旁边,连忙道:“悠悠,你快点问下夕夕,问她晚上能回来吃饭吗?妈妈做好吃的。” 戚榆的眼神充满期待,直直看着聊天框,催促她问。 戚榆自己也能发,就是平时她怕消息发多了打扰到逢夕,惹孩子烦,所以很克制发消息的频率。趁着这下她们正在聊天,所以她赶紧让沈清悠问。 “好,别着急。”沈清悠淡淡笑着,搂住她的肩膀安抚着她,按照她的指示发过去信息。 沈经垣也看了过来。 逢夕还在看手机,回得很快:【不啦,我和卿时哥要去一个聚会,你们吃吧。】 都不用沈清悠转述,戚榆已经看见了回复。她有些受伤地收回眸光,“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喜欢待在家呢。”她又不是木头,她当然感觉得到这点。 沈清悠愣了下。 戚榆叹了口气。大学她就喜欢住校,好不容易毕业了吧,不说别的时候,就说最近,在宋家住的时间比在家里的还多。上次回来还没两天呢,转眼就又去了,一走好几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即使他们在这召唤她,说想她,她也会找事情推脱掉。这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戚榆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她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脑子里乱乱的,全都是逢夕。 就在她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沈清悠突然皱起眉,抬手抓住了心口的位置,用力得指尖发白、衣料也皱起。 戚榆一脑袋的东西顿时就被抛到脑后,慌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心口疼吗?” 她扶住女儿,沈经垣亦是大步走来。 也就疼了那么一簇,沈清悠慢慢缓和过来。她苍白着脸摇摇头,稍微用力地喘着气。 “怎么感觉最近严重了很多?”戚榆看向沈经垣,眼里的担忧难掩。 沈经垣的眉头也紧锁着,给沈清悠倒来一杯温水,“先观察观察。” 逢夕本以为沈清悠还会回复,等了一会也没等到后,才放心地关掉手机。 而宋卿时斟酌许久,终于是自己将眉间平抚下去,没有说什么。 11. 潮热 第十一章 抵达会所后,天色还不晚。 下车后,宋卿时问了她一句:“冷不冷?” 她只需要点一下头,他就会把外套给她披上,也总比穿这么少的好。可逢夕摇头:“不冷呀,温度刚刚好,而且里面会有暖气,温度会更适宜的。” 宋卿时眸色染深。 这些他又不是不知。 他只是觉得,她穿这样还是太少。 也不知是谁给她准备的衣服,怎么会准备这一身。 他刚才本来想问责,可细细思虑过后,又归于沉寂。他的心思素来深,没人看得出他具体在想些什么。 逢夕已经挽着他往里走,她知道今晚会来很多人,里头会有不少熟识。她确实很久没出来了,有些想他们。 她知道他有意见,而他此刻有多隐忍难言,她心里就有多雀跃。这大抵是一种叛逆。 但也怪他。 ——明明想说,但是又不说。这人真的是。 她今晚真的很漂亮,在出门前她甚至还简单地打理了一下头发。 他们一出现,就吸引来不少视线。 不少人迅速地在交头接耳:“宋总身边那位是?” 熟人还好,稍微不熟点的真是好久没见过逢夕了,乍一看是真认不出来。等一通交流过后、各种猜测浮出水面后,才忽然有人冒出一句:“宋二身边出现的女人可不多……这该不会是逢夕吧?” 他们反复打量、反复确认过后,一个个的皆是震惊:竟然真是逢夕——这居然是逢夕? “都说女大十八变,但是这变化是不是也太大了些?” “我看了三遍都没认出来,你说是逢夕以后我才看出来是她!” 落过来的视线越来越多,而且璀璨生亮。 逢夕恍然未觉,宋卿时下颚微紧。 人靠衣装。 她素日里故意低调,也就不引人注目,但今日这身打扮一出场,断然便能攫夺所有人视线。 柳秋秋端着杯酒在和陈京仪说话,遥遥望着这边,勾着红唇笑。 陈京仪疑惑:“你看着卿时和逢夕笑什么?” 这个笑,未免也太意味深长了点儿? 柳秋秋一脸看破一切的表情,但面对疑问,只是摇头:“没有啊,我哪有笑。” 陈京仪:“……”你要不摸摸你的嘴角再听听你在说什么?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陈京仪挑起柳叶细眉:“呀,阿夭今晚可真漂亮。早就跟她说了,要多打扮打扮,她总不听,整日里穿得那么低调,一点小姑娘该有的明亮艳丽都没有。今天这样就对了嘛。” 今晚的聚会规模不算大,逢夕的这一身裙子也并不算隆重,她只是稍微点缀了下。而也只需要这么轻轻一点,明珠的光芒就霎时绽放,令满室盈光,根本遮掩不住。 柳秋秋举起两根手指:“首先,小声点,宋卿时那厮小气得很,可不让人叫她阿夭,只自己在那喊得开心。” 陈京仪笑盈盈问:“那二呢?” “第二,阿夭今晚是很漂亮,不过——你要不顺便再看看她旁边那人的脸色?” 陈京仪直接笑出了声。笑了好一会,才弯着眼说:“你可给他留点面子吧。” 柳秋秋耸一耸肩,亦是乐哉。 她们说话间,逢夕已经看见了她们,与宋卿时分开,朝这边走来。宋卿时立于原地看了两秒,才收回视线。 今晚确实热闹。 不少熟人,逢夕走了一圈,聊得很是开心。 过了一会,她找来侍者问了下洗手间的位置,去了一趟。 她刚关上门,就有人打开隔间门,在洗手台前一边洗手一边说话。 一个女人先挑起话:“宋家大公子要联姻的事儿你听说了没?” 另一个人漫不经心地答:“荆茉嘛,我知道。基本上敲定了,就等着走流程。” “唉……” 听闻这声叹,说话者轻笑道:“你唉什么唉?看上宋昱时了?” 逢夕没想到在这也能听见宋大哥的名字。 “什么呀,我还想当小三不成?我只是在想——宋卿时。” “也是,宋家大少的事儿结束后,也该轮到二少了。” “你说宋卿时会和哪家的扯上关系?” “我有听我爹地分析了一点,不过也不确定啦。宋昱时的事情一结束,现在最炙手可热的就是他。对了,章筠回国了你知道吗?” “章筠?——哦,她啊。” 随后响起一阵笑声。大抵是她们领会到了一个共同的意思,从而心照不宣的笑。 逢夕听得云里雾里。 她捕捉着她们话中的关键——章筠? 北城上流圈的人物在逢夕心中自成一谱,她很轻易地就从中寻出这一位的名号。 章筠么。 章家小姐。 而章家所经营的产业,与现在分到宋家二房、由宋家二房经营的产业是同道的。 ——这些信息她能够信手拈来,也是因为这些早已润物细无声地化进了她心里。 至于是谁教的、谁带的,不言而喻。 逢夕洗着手,细致地洗过一根根白皙纤长的手指,安静平和。 她们说着说着,突然转折,点出章筠……是为何? 太久没交际来往了,圈子人多,大家变化也大,她不太能仅凭声音就确定刚才那两人的身份,但心里大概有两个猜测的人选,差不离太多。 自然,今晚一块来玩的,本也不会是什么随意的人物。 她慢条斯理地擦干最后一滴水,丢掉纸巾,离开了这里。 逢夕回到柳秋秋身边还不到十分钟,就有个男人凑上来说话。柳秋秋认识,但逢夕不认识,她便跟陈京仪说着话,也听着他们寒暄。 可他们的寒暄不过几句,话题忽然落到她身上来。男人的眼睛直溜溜地看着逢夕,笑问柳秋秋:“秋秋,你这可不行啊,不介绍下?” 这人是申城那边的,今晚跟着朋友来玩,是以他并不认识逢夕,和柳秋秋认识也是因为之前两家有过生意上的往来。 柳秋秋的脑子转得飞快,只用了半秒钟的时间就已经想遍很多事情。她很利落地就接下了话,搂住逢夕的肩膀道:“哪能啊,行行行,介绍介绍。这是我妹妹,沈逢夕,就跟我亲妹妹一样。” 最后一句抛出来,是要叫他认着点儿,这不是能随便欺负的人。以后要是碰见她需要帮助的话,也顺手帮一把。 在这圈里混的人一个个都跟人精一样,哪里听不出这些意思。只不过,祝杨还真不是只想随便地欺负下她,所以听完这话也无畏,还进一步积极道:“沈小姐,初次认识,你好,我祝杨,祝贺的祝,白杨的杨。” 他整张脸上都写着“积极”,已经主动伸出了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绅士笑容。 逢夕不知道话头怎么就引到了自己这边,而且只引到自己身上,明明京仪也站在这里。 她顿了下,还是礼貌与他握手:“你好。” 祝杨接着搭话道:“你的名字好特别,也很好听,不知是哪个逢哪个夕?” 他看起来确实好奇。 逢夕刚要解释下,却听得他话锋一转:“要不我们加个微信,你微信发我?认识下,就当是朋友了!” 逢夕:“……” 虽然他很隐晦,但是好像也不是特别隐晦。 真是,好清奇的加微信方式啊…… 柳秋秋袖手旁观着,微低头笑。 她说什么来着,逢夕行情可好了,惦记她的人只多不少。这不,今晚稍微一打扮,只是一亮相,就有无数只蜜蜂嗡嗡嗡的欲向她飞来。 就算这只飞走,也不缺下一只。蜜蜂们前仆后继,争相采撷。 而那个原本拥有这盆花的人,却对这些危险浑然不知一般。不仅没有将这盆花收入家中,妥善私藏,竟然还任由它仍然待在外边,一点不着急。 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反正柳秋秋是想不通,也不理解他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不过宋卿时这个人从小跟他们的思想就不在一个高度,可能是她确实理解不到那个层面? 但是,不妨碍她给他作梗呀。 逢夕犹豫了下,想找个借口推辞。而祝杨好像全都看出了一般,还不待她的拒绝之语出口,他就先转走话题,与她聊了会别的,并不着急与执拗一定要立即加上微信才行。有进有退,且进退得宜。 祝杨对她的兴趣都摆在了明面上,不停地与她说话:“我平时也经常来北城,就是很遗憾,竟然一直没缘分认识到沈小姐。” 逢夕轻轻一笑。 这位祝先生,看起来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 话题绕过几周后,他们倒也能说上几句了。这回,祝杨再次提出要加微信的请求。 逢夕无奈弯唇。 在旁人看来,她这是就要招架不住了。陈京仪看了柳秋秋一眼,不知道该不该阻止,却见柳秋秋捏着酒杯轻轻摇头,摆明了是要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 而也无需她们做什么,就在逢夕点开手机的时候,宋卿时终于出现。兴许是看了许久,见状终于按捺不住,也兴许是刚刚才发现这一幕,一发现就赶至现场。 他带着风快步而至,目光冷冷从祝杨身上掠过,又扫一遍柳秋秋,最终落在逢夕身上,淡声:“有点事,跟我出来下。” 他扣住逢夕手腕,带她出去。 祝杨完全反应不及,眼看着逢夕都拿手机了,他连加好友的二维码都点出来了,就等着逢夕一扫,微信就要到手了。怎么还带中途杀出个程咬金的呢?他还在后面不甘地喊着:“不是,什么,沈小姐,待会回来我们加微信啊。” 柳秋秋扑到陈京仪身上,要她抱,“好冷。嘶,我感觉我完了。” 刚才还胆子大得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只是被宋卿时扫了一眼,就吓成这样,陈京仪哭笑不得。 祝杨转过脸来问她:“他是沈小姐男朋友?” 柳秋秋摇头。她可没撒谎,这是如实回答。 祝杨放心了,那就没关系了,不妨碍他对沈小姐的继续追求。 陈京仪无奈,说着怕,可动作上一点没收。这是要彻底踩爆宋卿时的底线不成? “你可小心把自己玩进去,这可是宋卿时。”她附在柳秋秋耳边不放心地提醒。 柳秋秋仍是笑眯眯的,“我心里有数呢。” 她望向两人离开的方向。 终于急了啊。 不逼一逼,将他逼破防,就永远看不到这个男人的真面目。 逢夕被宋卿时一路带着往外走,吸引到不少好奇的视线。她其实也好奇,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直来到室外的一个小花园,宋卿时终于停下脚步,也松开了她的手。 温热的掌心离开,手腕上忽感微凉。 她抬眸看他,主动问道:“什么事呀?” 怎么这么着急把她带出来? 宋卿时望进她清澈的眼底,眸色渐深,一时失语。 是啊,什么事? 微凉的夜风吹来,将他吹冷静了,好像也将他吹空了。 他该怎么讲……? 这里安静,也开阔,空气很好,他感觉胸膛里沉重的气直到来到这里才得以稍微疏散去一些。 他不说话,她更加疑惑。主动去觑他面色,发现冷峻极了。 宋卿时绷直了下颚,缓声道:“认识刚才那个人?” 逢夕如实摇头,想一想,觉得不够精确,复又点头。 宋卿时捏了下眉骨:“这是什么意思?” “以前不认识,刚刚……差一点应该就认识了。” 至于为什么是差一点。 逢夕看向这个中途出现拦截的人,眸光清亮。 宋卿时微一叹。他也终于在这得以让他缓冲的须臾时间里找出一个适当且合理的理由。声音一低:“他不好。” 逢夕下意识怔问:“什么?” “那人是申城祝家小公子,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他目光轻淡,三言两语直接否去这一人。 逢夕“啊”了声。 这样哦? 怪不得……看上去确实很有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的样子。 看见她神色变化。 宋卿时放心了。 “所以还是不要和他接触的好。情场高手,想叫你沦陷进去,易如反掌。但这并非良人。” 逢夕记下他的叮嘱,点点头:“我懂的。” 虽然说的都是实话,祝杨也确实是这样的人。 可宋二公子平生还不曾做过这样的事情,在人家心仪的女生面前揭了人老底。 他看着她明亮的容颜,平生头回觉得自己竟这样卑劣。 可又没有半分悔意。 12. 潮热 第十二章 宋卿时直接将逢夕带回了家。 柳秋秋还在等着逢夕回来继续看戏呢,并不曾想,左等右等也没等来人,倒是等来了一条讯息—— 她面带笑意地点开,刚看了两眼,脸色就以光的速度黑了下去。 “操——” 祝杨还在翘首以盼地等着逢夕回来,准备将刚才差点就能递出去的微信再递一遍。柳秋秋咬着牙打断这一切:“不用等了,他们回去了。” 看得出来,她似乎憋了很大一股气。 “啊?怎么就回去了?我这微信——” 陈京仪也看向她。 柳秋秋很想说,但是她没敢说。只能道一句:“算了吧,你追不到的。” 她在这收拾着尾巴,应付走了极不情愿的祝杨。 一直到没人了,陈京仪才笑她:“被骂了吧。” 柳秋秋撇嘴。 但她很不服气。 “他到底怎么想的啊?我要疯了。”柳秋秋仰天长叹,不过片刻,又捞过手机,一边操作一边嘀咕:“不行,我不信了还。” 车子平稳行驶在路上,逢夕玩着手机,手腕是全然露出的,上面戴着的赫然是他送的那条宝石手链。这条手链为她今晚的明艳增色了几分。静谧之中,她听见宋卿时忽然开口:“有想找个男朋友吗?” 她的指尖一顿。她知道,是因为刚才的事情,他指出了出现在她面前的这个男的不妥,他们算是黄了,所以他才会问这个问题。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刚好碰到这个事情,突然打开了关心的这个点。 逢夕在心里斟酌着该如何去答。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们好不容易触碰到这样敏感的话题,她得好好回答,不然,若是永远停留在原地不动,那么她的小梦想又如何成真呢。 她这些年在他身上潜移默化地受到的影响太多,她不确定这些是不是也是他教出来的。如果是的话……那她岂不是将他教的东西用在他的身上? 单是想想,逢夕就有些心虚。 她轻笑:“你怎么也管起这些啦?” 宋卿时第一反应便是她话中最关键的字眼:“也?” 也就是说,还有很多人在操心她的感情问题? 他的声音里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他倒是不知。 在他眼里,她年纪还小,还不着急这些事。直到此刻,他的这个思想才被骤然打破。 逢夕微垂下眼,装作不经意地说道:“年龄也到了嘛,是会有人说起这些。” 他偏过眸,目光沉着在她身上,似有微顿:“他们说什么?催你吗?” “还好,就是会聊一下。也谈不上催,算是讨论下这个问题,也会探讨下是不是该谈了……之类的。” 宋卿时脑海里掠过了一遍可能会同她说这些话的人——他的眉尖也在慢慢蹙起。 逢夕没有再说。点到为止,应当适当,不可多度。再多一些,她也担心自己演绎不好。 她心跳如鼓,跳动得激烈。 其实这话里的真实性还是蛮高的。毕业后,这个话题确实已经被提到了明面上,她和同学间、朋友间是会说这些。尤其是临近毕业的时候,她收到的告白数量呈数倍增长,当时很多朋友劝她要不不要拒绝得这么快这么狠,有的还是不错的,可以考虑考虑。见她还是摇头拒绝,他们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叹息。 她轻轻弯唇。现下她只是叫他知道了一角而已。 她的神思飘了一圈,又被他的声音勾回来,“那你呢?你怎么想?” 她仍然是笑,盈盈地看他,“你呢,你又是怎么想的?” 轻飘飘的,就将问题抛回他的手上。 宋卿时一哂,难得无言。 他沉静地看着她,“……你还小,不要着急。慢慢挑选,无妨。” 一个问题抛来抛去,最终谁也没有回答。 即使是他先问出口,当问题落回他手中时,他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也依然没有回答。却是还知道反过来叫她不要着急,慢慢挑选。 四两拨了千斤,最终谁也没接秤。 逢夕看着他,扯了扯唇,又偏头移走视线,淡应:“嗯。” 她转走了头,没有再理他。如果解读一下她的反应,可以读出她好像是对什么不满。但如果要解读成她只是随意的一个动作,好像也行。 他们之间隔得不远,有几缕淡淡的香味飘来,乱着弦。 宋卿时望着她的后脑勺,良久,才收回视线,往后一靠,闭目养神。眉心微折,好似被千斤担沉在上边压住了眉。 回到家后,时间说早不早,说晚不晚。逢夕进了房间以后就没有再出来,应当是直接洗洗睡了。 宋卿时找了一盒乐高出来,放在桌上开始拼。之前宋诗谙一次性买了很多东西放在这里,说是送他,这个就是其中之一,但他一直没动。 他机械地拼着,像个拼乐高的机器人。 偌大的房子里,一点旁的声音都没有,很适合让人冷静下来思考一些事情。 拼完一朵花后,他拿在手里打量着,望之沉默。 时间一点点推晚,他起身,走到她的房门前,犹豫须臾后,将花留下,随后缓步回了房间。 始终沉默,始终和缓,如窗外夜色那般沉静。 逢夕睡前刷了一会朋友圈,在刷到某一条时,她指尖顿住,略精神了些。看清内容后,她握住手机半晌,仍是切回聊天页面,找到沈清悠的聊天框,发去一条消息:【刚看到妈妈发的朋友圈,才知道你去了医院。怎么样?还好吗?】 刚才那条朋友圈是戚榆发的,拍的沈清悠的侧颜,配字:【我的乖乖宝贝,又受罪咯。】 底下有一大片关心和慰问,都是她和戚榆的共同好友,也就是各家亲戚。 沈清悠竟也还没睡,很快回复:【哈哈,没事啦,今天就是去做个检查。】 逢夕:【你身体不舒服?】 沈清悠:【老毛病了,最近是疼得有点严重[叹气]】 沈清悠:【来检查一下,比较放心】 逢夕抿了下唇,垂眸出神。不知不觉中,捏紧了手心。几秒后,她敲了几个字:【嗯,那你多休息,早点睡。】 是啊,老毛病了,她当然是知道沈清悠的病。从刚回来的时候就知道。 她是先天性心脏病,从小就被沈家人捧在手心一样小心地养育,好不容易才养成了如今的这般好模样。 对身体不好的孩子,还是娇弱的女孩子,家里人总会更上心一些,更呵护一些,也难免更偏爱一些。注意力总会下意识地放在她的身上,担心她出事,希望她健康。沈家将她从一个小婴儿养大,这么多年,很有照顾她的经验,他们也的确是将她照顾得很好。不止是身体上,还有精神上、生活上,她都是优渥的。 后来认了亲后,林家父母一直记挂着她,时常打电话来询问她平安,亦是时不时就要送来新鲜瓜果,他们认为沈清悠身体不好,吃这些会对她好一些。 逢夕问了情况,也关心过了,就打算结束这次对话,但是沈清悠没有。她好不容易与逢夕聊一次,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似的。 沈清悠:【夕夕,妈妈一直在念叨你,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每天都备着你喜欢吃的菜,就是等不到你回来做给你吃】 沈清悠:【哈哈,她好想你哦,几天不见而已嘛,但是没办法,长辈好像都是这样】 逢夕知道,她这是在暗示自己回家。 暗示她说,戚榆很想她,每天都准备好给她做她喜欢吃的菜,她已经离开好几天了,该回家啦。 可是她又怎么知道。 自己是真的不想回家。 不想去看所有人的眼里都盛满另一个女孩,不想去看他们的注意力都只在另一个女孩身上,也不想进入那个以别人为主角的世界。 她好像,并没有很大方。 小气狭窄,斤斤计较。 是一个很糟糕的人。 她看了一会天花板,忍退那一股情绪,右手无声地摩挲着左手手腕内侧。 逢夕:【没事啦,有你在呢,有你陪妈妈。你最近身体不舒服,妈妈也能多照顾下你。】 逢夕:【我在这里很开心,厨师也都会做我喜欢吃的菜,你跟妈妈说,不用惦记我这边。】 她刻意地装作没有读懂她的深意,避重就轻地绕开话题,与她道了晚安。 沈清悠纵使还想继续,纵使还想着要不再挑明一点,此刻也没了办法。 逢夕拥过被子,盯着手腕发呆,迟迟无法入眠。洗澡前腕表已经被她摘下,此刻手腕空荡荡,整个手腕内侧清晰入眼,上面的划痕就像是精美的白瓷上面被人划了几刀,硬生生毁坏掉了这瓷器完美的美感,叫人慨然觉得遗憾惋惜。 这是六年前的事儿了,也是她回家第二年发生的事情。 刚回家的时候她年纪并不大,但她自小情感就比常人要细腻些,对情绪的感知和捕捉也都要更敏锐一些,感性,还有些敏感,主要是安全感不强所引起的吧。 林家爸妈从她小时候起就忙碌于赚钱,整日地打工,很少管她,后来林衡出生,他们才开始多管了一点,但也谈不上十分的用心,对他们都算是放养。林衡的作业什么的,她管的都比爸妈管的多。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她会比较没有安全感。但那时候还好,感觉不到太大的差距,反正吃喝住行爸妈都会管,没有说过得特别好,但日子也是寻常。 直到沈家人出现。 她有了全新的家人,而沈爸沈妈和她从前的爸妈亦是完全不同。 他们很欢迎她的回来,她刚回来时,戚榆时常红着眼将她抱在怀中心疼。 可是她回来了,沈清悠却没有走。 错误好像矫正了,又好像没有。 很快,她就见识到了他们与沈清悠的相处。看见他们对沈清悠无微不至的关心,看见他们操心沈清悠所有的事情,他们就像爱她一样爱着沈清悠,甚至因为他们认识更久、彼此熟悉,而相处起来会更熟稔一些。 再后来,有一次深夜,沈清悠心脏病发,他们急急忙忙地带着她入院,沈昼大一些,也跟着去了,沈清鹤比较小,则和逢夕一起留在了家里。家里有很多阿姨在,所以沈爸沈妈并不用担心他们。 沈清鹤当时在睡觉,一觉醒来看不见爸妈兄姐,大闹特闹,阿姨们怎么哄都没用。逢夕试着阻止了下,但是也没有用,沈清鹤看都不看她,甚至还对她抱有很深的敌意:“我才不认你是我姐呢!我姐姐只有沈清悠!我要去找我姐!” 不认就不认吧,逢夕也不是非要他认不可。对她来说,他也不过只是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而已,顶多就是比陌生人多了一层血缘关系。 她以为爸妈很快就会回来,然而不然,刚认到爸妈的她,一连大半个月没有再见过他们。 她就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他们只给她留下了阿姨照顾她饮食起居,而他们则带着其他的孩子远走。哦,对,还有一个沈清鹤。但她想,还不如一起带走呢,也省得他每日都要在家里闹,非要阿姨们带他去医院“找姐姐”。 逢夕深切地感受了一次被留下的感觉。 她没有像沈清鹤一样和阿姨们闹,也不曾说过自己想见他们,但每日都会期待一下,会不会一觉醒来就看见他们回家了。 大半个月后,他们终于回来了。再次见到沈清悠的那天,她的脸色苍白到没有血色,被爸爸抱着进的家门。 那天之后,爸妈的注意力也依然全都放在沈清悠的身上,他们担心且焦灼,沈清悠的事情,不管大小他们都要亲自过问、亲自操心。 人的精力有限,分去了那边这样多,沈昼和沈清鹤也要分一点,剩到逢夕这边自然所剩无几。 一直到小半年后,沈清悠康复得差不多了,小脸上重新有了健康的血色,情况才慢慢缓和。 可是那一次的事情,逢夕记得很深很深。 也是从这时开始,她格外的在意起了某些东西。会去刻意地观察,也会格外地计较。只是她的性子使然,她不可能说出来去争,那些情绪全都被埋入了她的心底。 她从那一次开始观察,而也是从那一次开始,揭开了父母一次又一次偏待的事实。 她的心事越来越重,心思也越来越深。 她好像越来越不开心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这是自己的爸爸妈妈,明明清悠不是他们的女儿……到底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她知道清悠的名字来源,出自“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是父母寄予在她身上的对女儿的宠溺疼爱,亦是父母爱情的一个寄托。他们还很细致地请人给沈清悠算了算,算到她命中缺水,所以将“青”字改成了“清”字。 那时她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父母可以这么爱自己的女儿,原来一个女孩的名字可以美好到这个地步。 他们有多疼爱清悠呀?疼爱到后来沈清鹤起名时都是跟着她的“清”字起的。 逢夕知道得越多,她就越痛苦。深夜里她哭湿了好多次枕巾,枕巾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却无人知晓她心中心事。 日复一日,如此以往。 直到她的抑郁症爆发。 她狠狠划伤了自己的手腕,带着奔向死亡的决绝,带着放弃挣扎的绝望,她才多大的年岁呀,就不再想要这条生命。 刀口有些锋利,那个地方又是血管所在,鲜血很快迸发而出。 她平静地看着血液流逝,毫无所觉,像个木偶。 直到门被宋卿时从外面狠力踢开,他强行闯入,强行地打断这一切。 失眠好久,逢夕终于睡着了,室内渐渐响起绵长的呼吸声。 潮热 第十三章 第二天醒来,逢夕先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呆。 想起昨晚,她反省了下,意识到自己最近好像特别感性。 以前她进行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治疗,对这个比较有经验。如果发现自己特别感性、情绪容易激动,那就是忘记吃药了。 可是,她已经停药很久了。 她叹了口气,揉揉惺忪的眼,爬起床。 打开门时,刚要往外走,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脚步猝然停下。 逢夕蹲下去看差点被自己踩到的东西,发现竟然是一朵积木花? 她捏在指尖,颇有些稀奇地看了几眼。很快就想明白了这是哪来的,她转动着花枝,弯了弯唇。 这是在哄她? 她将这朵花放回屋后才又出来。 而一出来就看见了宋卿时正在打领带。 他瞥见她站在旁边看他,也落去一眼。 逢夕从他的领带上移走视线:“没有,就是在想,好像不难。” 宋卿时勾了下唇,很快将领带打好。深蓝色的领带,白色的衬衣,逢夕觉得搭得很好看。 他也没注意她的注视,问道:“我待会去公司,你去工作室吗?可以送你。” “好啊。” 阿姨已经准备好早餐,逢夕拉开椅子,坐下喝粥。 一大早上收到花,真的会让人心情很好。 在去拾月的路上,逢夕跟他聊了下她们准备去看的几个选址。 初步挑出来七个,都是综合看起来比较不错的,还会继续进行筛选。 宋卿时听她说完后,手指点了下他们之间相隔的位置,“待会去拾月后发我看下,或许我可以帮忙看看。” 这当然是好事了。 只不过…… 逢夕小声:“会不会有点大材小用了?” 宋卿时愣了下,随即笑出了声。 不是随意的哼笑,也不是假式的淡笑,而是那种自胸腔里而发的一道短促笑声。 前方司机也是下意识惊讶侧目,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堪堪维持住稳重淡定,连忙收回视线,不敢多看。 天,他就是惊讶,从来没见过宋总这副模样。 逢夕抿唇。 宋卿时收敛住笑,握拳轻咳一声,强行挽回局面:“不会,这也是你的要紧事。” 那逢夕也就不客气了。 对了,她顺道与他说:“我晚上回趟家。” 经过她一早的纠结,她还是决定今晚回去一趟。昨晚狠完心,一早起来想了又想,却又迟疑。 她与他们的事情太复杂了,她自己亦是举棋不定,难以抉择。 宋卿时颔首。 他没有多问,但是逢夕知道,他心里大抵都明白。 逢夕自顾自地补一句:“我很快就回来,还回玺悦壹号。” 他并无意见。 想去就去吧,宋宅和玺悦壹号并无区别。 逢夕满意了。 抵达拾月后,她与他挥手道别后就往里走去。 今天她穿的是条浅绿色的碎花裙,衬得她更加白皙。很春天,很明媚。 根本不用做什么很复杂的打扮,她就已经足够令人一眼惊艳。 宋卿时看着她进去,等到她拐了个弯,再不见踪影,他才淡淡收回眸,吩咐司机开车。 手机里响了几下,是发小群约着攒局的信息。她今晚不在,他也没什么事,于是便回了个“会去”。 柳秋秋一直到看见他的回复后才放下心,和陈京仪私聊说:【今晚你就看我怎么大显身手吧!你跟陈屹岸得站我这边啊!我还不信了,今晚非得逼出他点什么来才行。】 陈京仪怜悯道:【祝你平安。】 柳秋秋:【……别这样QAQ】 在宋卿时进办公室后,正好收到逢夕发来的几个选址。柏助抱着一叠文件夹进来,刚要汇报,被他抬手制止,“先放那,待会看。” 见老板好像有事要忙,柏助理识相止声,将文件放下后,也没走,整理起了办公室里的其他小事情。 这几个地方,宋卿时确实不大熟。比起他要考虑的相关问题来说,拾月需要的面积并不算大,他平时也考虑不到这么小的选址。 翻了些资料后,他叫来柏助理,“你过来看下这几个。” 柏助还以为是什么,不想是这个,他有点不解:“您看这些是要?” 换办公地点?还是扩大规模?但是看这个面积,不够用吧? 宋卿时淡声:“逢夕的工作室要扩大规模,搬个地方,这些是目前的选择。” “哦哦。”柏助懂了,原来是逢夕小姐的事情,怪不得老板这么上心呢,一大早一来,什么事都顾不上,只忙着处理眼前这个。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认真研究了下,“第一个位置这里可能不太好,相对来说算是偏僻,人流量不够。第二个看不出别的,唯一一个就是面积最小……后面几个我现在去调查下情况,您看可以吗?” 宋卿时颔首,“现在去吧。” “好的。”柏助并不意外,领命离开。 “等等。”宋卿时叫住他,想起什么,问说:“昨天逢夕衣服谁送去的?” 柏助:“……” 他做了很强烈的思想斗争,艰难地承认:“我送去的。” 宋卿时还未说话,柏助就已经品出了来自他的极度不满,连忙补充一句:“我带了很多件过去,逢夕小姐是挑了其中一件。” 宋卿时淡嗤:“都是一个风格吧?” 柏助苦了脸:“那个销售说年轻小姑娘很喜欢这些……”而逢夕小姐也确实是喜欢,而且很合适啊!! 宋卿时耐心告罄,冷声道:“下次送过去的衣服不能太露。或者先拿图片过来给我挑。再有问题,你今年奖金减半。” 柏助心中哀嚎,埋头应是。 - 宋卿时下班后直接过去聚会的地方。 天气有些不好,乌云大片大片,今晚八成会下雨。 逢夕跟他一起住了几天,今天乍一走,他还真有些不习惯。路上,他给她发了条信息,问她到家没有,但她可能没看手机,没有回复。 抵达会所后,他们人齐得差不多了。宋卿时寻了个空位坐,又看眼手机,二十分钟过去了,还没回。 柳秋秋一边看牌一边问:“哟,看谁的信息呢,这么魂不守舍?” 宋卿时乜她一眼,“不会用词?你语文哪学的。” 什么叫做魂不守舍,他什么时候魂不守舍了? 柳秋秋撇撇嘴。 他们刚才是因为等人无聊才玩起了牌,现在人都到齐了,等手上这局结束,柳秋秋将牌一扔,笑眯眯问说:“无聊死了,玩点别的?” “行啊,玩什么?”程骁往后靠去,点了根烟。他用眼神询问身边的宋卿时,问他抽不抽,宋卿时拒绝了,转而要了杯威士忌。 柳秋秋有备而来,笑容真诚:“真心话大冒险。” 所有人:“……” 什么玩意儿? 程骁淡嗤出声,“不是,祖宗,我们这一圈都是一块长大的吧?你有什么不知道?还需要玩这个?” 柳秋秋瞪他:“怎么我就没不知道的了,又不是一直在一起,你们动不动出国一个动不动走上几个月几年的,再说了,平时你们玩得也不少哇,感情上我知道个屁?多的是我不知道的。哎你是不是玩不起啊?一句话,来不来?” 程骁撸了把袖子。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陈屹岸先不乐意了,“你隔这扫射呢?怎么还人身攻击,谁就玩得不少了。” 柳秋秋想不通:“这里就我们几个,你紧张什么?” 陈屹岸面无表情:“维护下我的名声。” “嘁……” 陈京仪坐在他旁边柔柔地笑。 陈屹岸的眼神扫过她这边。想起她转达的柳秋秋的叮嘱,他勉强点了头,“行,玩。” 程骁也被激得点了头,柳秋秋再看其他人,都没意见,宋卿时的话,嗯……她自动也归为没意见。寡不敌众、寡不敌众。 宋卿时懒得跟她计较,算是默许。 柳秋秋今晚要做的可是大事,她自己都有点紧张。她不是不怕宋卿时,因此!更显她勇敢了不是? 柳秋秋没有做手脚,该是谁就是谁,连续五局都不是宋卿时中招。陈京仪偷觑她一眼,嗯……不愧是做大事的人,柳秋秋一点不慌,看上去甚至还沉浸其中玩得很开心。 虽然一开始是有人觉得没兴趣,但越玩兴致就越高,他们渐渐上瘾,氛围也炒热了。 柳秋秋很是满意。 她也不着急,静静等待时机。 第七局,终于终于,落到了宋卿时身上,柳秋秋激动得都要跳起来。 她反应太大,宋卿时气定神闲地靠坐着,眼神中带了审视。 柳秋秋轻咳一声,稳定了下过于激动的情绪,佯装镇定地开始问:“来,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冒险。” 柳秋秋心里冷笑,老狐狸,猜到她要出手了?她说:“大冒险是从这里走出去,和你遇到的第三个穿黑丝的女人要到微信。” 宋卿时:“……” 他生生给气笑了,指了指刚才选了大冒险的两人,“他们是喝酒,隔纸吻,到我这是什么?” 柳秋秋振振有词:“哎,这样才好玩嘛,总不能都是千篇一律的惩罚,那多没劲呀。” 宋卿时倒是准备听听她到底想做什么:“说说,真心话。” 柳秋秋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她站起来往他那边倾,手握成话筒的姿势凑到他跟前,激动到所有的神经都紧绷:“要玩就来真的,必须诚实回答。问,你现在心里有人吗?注意,指的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心上人。哪怕只是一点在意也算。好了,请作答——” 陈京仪捂脸,你真的不要再明显一点哦。 陈屹岸脸上挂上了看好戏的笑。 宋卿时手上拿着酒杯在晃,他低眸看着杯中酒,在她问完之后,有短暂的沉默。 柳秋秋并不催促,她很耐心。 他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又叫人来倒上一杯——连饮两杯烈酒。喝完后,他遥遥一举杯,示意:“过。” 柳秋秋这摆明了是冲着他来的,这些问题到底是想问些什么,在场有一半的人都心知肚明。他这两杯酒利落下肚,痛快到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干完了,这一局就这样翻过去倒也算是够格了。 其他人没有再追着他的意思,准备就这样掀过去,再咬着就没意思了。他们寻思着收敛点,别再那么刻意地搞这个,但柳秋秋很执拗,她在宋卿时放下酒杯后,还依然站在他身前,气势汹汹地追问:“宋卿时,你对逢夕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你直接给我说个亮话行不行?!” 大概是觉得他不会理她,她很重地吐出口气,眉头紧皱,往旁边狠狠挥了几拳以发泄,嘴里低骂了一声。 宋卿时下颌线紧绷,眼底的墨色太过浓郁。全场寂静中,只听得他哑声道:“真是当妹妹疼的。” 现场因为他们俩的这场交道而格外安静,所以他的这一声清晰可闻。 给个亮话? 这就是他的亮话? 柳秋秋冷嗤了一声。 见场面僵硬,其他人全都开始打着圆场。 她深呼吸几下。 在其他人的强行拉劝下,柳秋秋不情不愿地咬紧牙走回座位。 谁都能看得出来她气得不轻,但是在憋。 说完这一句后,宋卿时再没发过一言。他的脸上很快地掠过一道灰暗的阴影,仍是坐在那里,半垂着眼,长睫半掩眸中思绪,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像陷入了更深一层的沉默。 程骁硬着头皮,哈哈笑着准备将这一趴掀过去。 柳秋秋却不领情,心口还憋着气,索性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有些人,叫他追个人就那么难!” 程骁真是要给她跪下了。这一话题是揭不过去了是么姑奶奶? 柳秋秋以为宋卿时应该不会再回,却没想到,忽听得沉默良久的人启了下唇,“没那么简单。” 她一愣。 宋卿时抬手示意了下,很快又有一杯酒交到他手边。他沉默饮尽,只留一句:“再给我点时间。” 柳秋秋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不满地瞪着他。纯粹是被这人给气的。她盯了他一会,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出一句:“章筠是不是回国了?” 宋卿时神色淡淡,不置可否。他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刚准备说些什么,他的手机忽的震了下。 宋卿时先看了眼跳出来的消息,不想,在看清消息后,他一直平淡的脸色忽变,眉心蹙起。 是逢夕。 一晚上没回消息的人。 逢夕: 【宋卿时,你能来接我回家吗?】 他定定看了三秒钟,脑海里就已经不知捋过多少遍事情、给出多少猜测。只见他忽然站起身,抄起车钥匙就往外走,带起一阵风。 坐他旁边的陈屹岸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手:“你干什么?!你他妈疯了吗?你刚干完三杯威士忌!不,不止三杯吧?刚才你是不是还喝了点儿?” 柳秋秋问:“什么事啊?出事了?” 他眉头紧锁,颔首,“我去趟沈家,可能出事了。” 沈家。 还能是谁的事情? 在场所有人心知肚明。 柳秋秋心里狂爆粗口,日了狗了,上一秒说是当妹妹,下一秒又能为她疯成这样?这他妈是当妹妹吗? 还不肯认?她恨不得将手指戳上他的额头——一条消息就能让你急成这样,刚灌了那么多酒还半点不顾,只因为她在沈家可能出事,就二话不说地要去接她,你还敢说你对逢夕没有逾越之情?你看我信不信你半个字! 真是天塌下来都有他的嘴顶着,死硬! 生气归生气,但正事要紧。柳秋秋没喝酒,她抢过他的车钥匙,拽他:“走!我开车。” 她觉得要是这两人能走到结婚,他妈的她得坐主桌! 等出了那门,走到外面,他们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暴雨,风也刮得厉害,呼啸声能掩盖过世间所有声响,今晚的天气——竟是恶劣到极点。 14 潮热 “我受够了。” 第十四章 下午的时候, 逢夕就收到了宋卿时发来的一份文件,上面将所有选址的利弊都罗列得很清晰。 她叫来姜暮雨一起看,姜暮雨在看清内容后难掩惊讶, “哇, 这也太专业了吧, 而且连周围价格比较都有……啊那这家明显很坑, 我本来还想去看看这家,现在看都不用看了。” 这份报告真的省了她们不少事情,直接就是将饭做好、盛好、喂到她们嘴边。 叫宋卿时那种日理万机、每分每秒都那么值钱的人来处理她这样的小事,姜暮雨觉得很是受宠若惊。她意有所指地说道:“要是换作一般人, 宋大佬肯定不这么上心——区区小事,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好么!” 逢夕被她的夸张惹笑,专注看着上面的分析:“好啦,快点看看, 挑哪个好。挑完以后我们去实地看看。” 有这份报告帮助, 明坑暗坑都帮她们避过了, 这下选址变得很容易, 只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门她们就敲定了最终选址,效率高得不可思议。 逢夕下班准备回家的时候, 天色是有点不大好。 她看了下天气预报,很快就会有一场暴雨来临, 所以她没敢磨蹭, 尽快回家。 中午她有提前和戚榆说过,告诉她晚上要回家吃饭的时候,戚榆好像是高兴得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这场雨格外懂事,在她步入家门后才开始下,而且是从小雨转大。她站在家门口, 看眼乌漆漆的天空,感觉今晚的雨可能会下得很大。 戚榆听见下雨声,着急地走了出来,看见她已经到家后才放心一笑,拉过她的手进去,“怎么站在门口发呆?没淋着吧?这场雨说下就下……” 叫她意外的是,这个点,沈清悠竟然也在家。穿着休闲,正窝在沙发上刷手机,看起来也不像是刚回来。逢夕随口问说:“今天没去忙呀?” 沈清悠抬头朝她笑了笑:“回来啦?没,最近都没去。” “为什么?” 说到这,沈清悠的面上浮现了些无奈:“身体不太舒服。” 戚榆满面忧愁,跟着叹道:“悠悠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们夫妻很是担心,她夜里也都要去看上两眼才能放心。 这是悠悠的老毛病,也是他们多年的心病了,这些无奈和担忧他们甚至都已经熟悉。 逢夕愣了下。沈清悠的心脏问题是很多年的事情了,但从戚榆的脸色来看,这次可能会比较严重些?她多关心了声:“要紧吗?” “会有一点。”说来话长,一句两句说不清。戚榆和沈经垣本来也打算和她说的,只是不急在这会,孩子工作了一天,刚回来呢,饭都还没吃,“先吃饭吧,待会饭菜凉了,吃完饭我们再说。” 她让阿姨去喊其他人下楼来。 沈清悠搁下手机,走过来挽住逢夕的手往餐厅走,笑吟吟的作亲昵状:“妈妈做了很多好吃的,我都等不及啦。” 逢夕也没有抗拒,由她牵着。 而也如她引逢夕回家时所说的那般,戚榆亲自下厨,做了很多她们喜欢吃的菜。 逢夕其实没有很在意这个,她不管在哪里,即使是她一个人生活,也不会缺她想吃的东西。只不过,她的眼中映出沈清悠娇俏的笑颜,恍惚地想,可能这也是沈经垣和爸妈会更疼惜沈清悠的原因? ——有时候并不见得沈清悠真就多喜欢什么,可是不管想不想,她的嘴上起码是甜的,没有人会不喜欢又娇又柔的女儿,也没有人会忍住不去疼爱这样的女儿。 可是她不会。 林爸林妈很少哄她,很少对她表达爱意,他们希望她成为一个坚强独立的女孩。 软一点的话……有点难。尤其是当她已经习惯了在他们面前是这个样子。 倒是在宋卿时面前,她自然而然的好像就可以做到。 逢夕追究着原因。归根究底,大抵还是因为她的心门对沈家人打开得并不算多吧? 她心里有隔阂,也有障碍。 沈经垣和沈昼刚才在书房谈事情,沈清鹤也在房间门,陆陆续续的全都下来了。 看见两个女儿都在,沈经垣心情显然很好,也没有去坐原来的主位,而是随手拉开逢夕身边的椅子就坐了下来。 逢夕打开餐巾的动作微顿,她觉得好像有点异样。但是她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不对劲。 总觉得今天……有些奇怪。 人都到齐了,沈经垣示意可以开饭了。他用公筷给逢夕夹了两块排骨,亲和随意道:“妈妈做这个很好吃,夕夕多吃点。我知道你平时工作忙,但还是身体最重要,几天没见怎么感觉你又瘦了。” “没,应该是错觉。” 见她吃得香,沈经垣笑了笑,看孩子吃东西很有幸福感,他喜欢看,“还是多住家里好,能让阿姨每天煲个汤给你养养。” 逢夕小口地咬着排骨,时而回应一下。 今天落在她身上的关注度似乎有点多。 好在,很快沈经垣就问起了别的事情,注意力轮到了沈清鹤那边:“这个月才过去几天?零花钱又光了?” 沈清鹤硬着头皮反抗:“这个月天数本来就多一点。再说了,我的零花钱真的垫底好不好,我觉得应该涨一点!” 家里四个孩子,沈昼已经不用父母发放零花钱,早就实现独立。沈清悠和逢夕的零花钱则向来都是他的两倍。 爸妈给出的理由很充分,得奉行古人流传下来的优良传统,穷养儿富养女。女孩子需要花钱的地方比较多,家里条件又不差,不能紧了她们花销。 其实沈家这样的人家,他的零花钱虽然没有姐姐多,但也少不到哪去,只是沈小少爷大手大脚惯了,每次都会花超。 他两个姐姐零花钱比他多了一倍,可她们花的都不多,剩得绰绰有余,所以他强烈认为这种分配实在不合理。 可惜抗议无效。 每次都以他的愤愤不平告终。 沈经垣就是故意想收收他那些坏习惯,别说补给了,能不在现有的基础上减掉就不错了。 父子俩几个回合下来,沈清鹤就赶紧闭上了嘴,生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们说起这个,逢夕也想起来,自己刚脱离校园,还没来得及和他们商量这个事。她现在有自己的工作和收入,养活自己不成问题,她也可以独立了。 在说话前,她恍惚了下。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事情,她都没有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实现。 她想要的独立,现在不就已经掌握在她手中了吗? 逢夕也开口说:“爸爸,妈妈,我也毕业了,以后我这边的零花钱你们就不用发了,我现在也有收入了,可以养活自己。” 闻言,沈清悠也望来一眼。 她和逢夕是一届的,毕业以后,她也还在收着父母发的零花钱。金额不小,加上收入,能够叫她的手头宽裕且阔绰。 逢夕刚刚说的话,她甚至都没有想过。 收了二十几年的零花钱,早就成了习惯,压根就没想过停。 她低头吃着碗中的青菜,没有说话,只是听着。 戚榆有些着急:“哎,你才毕业多久呢?多的是要花钱的地方,这个没事儿,爸爸妈妈乐意给。再说了,搞这个工作室你花了不少钱吧?正是手头紧的时候呢,就当是爸爸妈妈给你补助。” 沈清鹤挠挠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话带起的后果。 沈昼也跟着劝,笑道:“不着急这个。你不让他们给他们心里反而不踏实。” 逢夕却是很坚持,如果可以的话,她很早的时候就不想要了。但她没有说这些,只是笑了笑,故作轻松态:“缺的时候我会跟你们说的,现在工作室运营得很好,我已经可以自食其力啦。” 儿女可以自食其力自然是好事情,也是父母很乐意看到的事情。 只是,戚榆心里觉得很是不安。再想到他们预备待会和逢夕说的话,她心里的不安更甚,甚至开始犹豫起待会的事情要不还是…… 沈经垣嘴上是答应了逢夕,但实际上却还是准备继续打。而且他们其实每次都会给逢夕多打一点,因为她大学四年经常住校,在外面的时间门比在家的时间门多,他们怕她不够花,也不想她省着。 这孩子的性格他们也了解,就算不够花她恐怕也不会找他们。所以他们索性多打点,心里才放心。 吃完饭后,一家人都去客厅。逢夕想了想,也跟着一起去,想陪他们一会,没有立即回房间门。 沈清悠喊她回来的那些话,有触动到她。戚榆的一些细节动作,也时常会令她感到难过。 在这些面前,她始终没有办法太狠心。 一开始她以为也就是简单的饭后聊聊天,在发现戚榆欲言又止的神色后,她才意识到他们是不是有话要说。 逢夕心下按下猜测,什么也没表现出来,捧着一杯茶慢悠悠地喝,静静等待着他们开口。 戚榆刚才就犹豫了,她想和丈夫商量一下,要不改个主意?但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她欲言又止地与沈经垣对视一眼,拉了拉他的手。 沈经垣大抵能懂她的顾虑。 可是这些事情都已经敲定,什么都安排好了,现在还想变动,难免费时误事。时间门紧张,不容他们再瞎耽搁。他安抚地拍了拍妻子的手,示意自己来说。 沈经垣很喜欢喝茶,饭后自然而然地就泡上了。他泡好,逢夕就接过来喝。看见逢夕喝完,他提着公道杯给她又倒上。 逢夕觉得,应该是到时候了。她一扫屋里其他人,心中大概就有了底——接下来他要说的事情,他们应该都知道,就只剩自己不知了。 这倒是叫她好奇起来,到底是什么事了。 果然,下一秒,她听得沈经垣开口唤她:“夕夕啊,有个事儿……” 她指尖微微收力,捏紧茶杯,看向沈经垣:“嗯?” 女孩目光澄澈温和,对上她视线的时候,沈经垣也感受到了妻子难言的为难。 沈清悠垂眸坐着,很静谧的感觉。 她像个不掺其中的局外人,但逢夕知道,他们要说的事情应该是与她有关。 外面的雨如她下午所料的那般下得很大,她听见了传进来的雷雨声,大雨狠狠砸落在地,噼里啪啦,像是有力的子弹穿孔。 暴雨摧花,这场雨一下,外面院子里的粉山茶应该要被打落不少。 沈经垣终于措辞完了,也终于犹豫完了,他说:“悠悠这段时间门心脏很不好,经常疼,情况比以前要严重。我们带她做了很多检查,还拜访了一位刚进修完毕回到北城的心内科专家,只是情况确实不大理想。好在,在这位医生的建议下,我们联系到了国外的一位泰斗级别的心内科老专家。” 戚榆就坐在他旁边,跟着扯唇笑了笑,一直望着逢夕。 逢夕等待他的下文,“然后呢?” “我跟你妈妈准备带悠悠去治病。你哥哥也跟着去搭把手,然后那个清鹤嘛,他也不放心,就准备和学校请个假,跟着一起去,等去那里安顿好了他再自己先回来。”沈经垣强行扯扯唇,越往下说,越觉得说不太下去,“那个,夕夕,你呢?要不要跟着一起去?你去那边玩一下,旅游一下。” 全家都出动了,都走掉了,他实在汗颜,所以补上了最后一句。是邀请,也是为尴尬作缓。 逢夕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她看了眼沈清鹤,上次他们举家离开,起码还有沈清鹤和她一起留在家里,这次……倒是连他也不留下了,全都要走。 也是,他长大了,不会添乱,对自己的行迹也拥有了决定权。这次他主动要去,自然是可以去。 而他和沈清悠感情向来好,她去看病,他肯定放心不下,要跟着去也是意料之中。 她问:“要去多久?” 沈经垣笑说:“顺利的话,做完手术再恢复一下,一两个月应该够,要是比较麻烦的话,可能要有三四个月到半年的时间门。不过,公司走不开,沈昼顶多一个多月就会回来,清鹤也是,他请假去的,最多半个月我就会让他回来。” 到时候主要是他和妻子在那边陪着和照顾着。 如果一两个月就能回来还好,如果要用上半年,那确实是太久了。况且,他和妻子都陪在清悠身边,却叫夕夕自己留在北城,他也实在是舍不得。 戚榆已经犹豫了,还有些后悔。她想说换个安排吧,她可以两边跑,这里待几天那里待几天,两个女儿她都舍不得。 逢夕微蹙了下眉,低眸看着杯中的茶汤。 这个时间门比她所想的要长,短则几月,长达半年。沈家事情很多,生意、交际、应酬,多的是事情。可他们也可以眼都不眨的就为沈清悠腾出半年的时间门。他们对沈清悠满心慈爱,满腔爱护,不亲自去照顾又怎么会放心呢? 好熟悉的场景,好像又回到了六年前。 当年,沈经垣抱着沈清悠回家的时候,她就在旁边,但他脚步匆匆,一眼也没有看过她。 他们其实都已经安排好了,今晚只是通知她一下而已,对她的邀请也不过只是客套之语。 她什么都明白。 可是清醒的人也最痛苦。 她淡淡地扯了下唇,有些嘲意:“挺好,是好事。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她淡淡地推脱掉客套的邀请,随后看向沈清悠,在沈清悠有些惶然的目光中,微微一笑:“祝你手术顺利,早日康复。” 戚榆感觉得出她若有若无的疏离,她好像在向他们昭示着什么。 戚榆的不安越来越重,她说:“夕夕,妈妈不放心你,赵姨会留在家里,然后我……” 她刚准备说自己也会飞回来,可是声音被逢夕打断,“不用,赵姨也一起去吧,她照顾得比较好,有她在不是比较方便吗?” “是这样,但她在家里照顾你妈妈才放心呀。” 一边的赵姨连忙附和。 “真的不用,我不会回这里。”逢夕很平静地说完,也很平静地面对他们错愕的目光。 是,接下来的半年,或者更长的时间门,她不打算回来了。就趁着这次的机会直接独立,搬出去住吧,所以也不需要赵姨留下来照顾她。 他们既然那么担心沈清悠,那么赵姨自然也是要跟去照顾才是最好的。赵姨是沈经垣他们用惯了的佣人,也是从小照顾沈清悠到大的,除了她,还有谁最合适呢?想留一个佣人下来应付她,实在是没有必要。 戚榆就跟刚反应过来一般连连摇头:“不不不,这怎么行……” 逢夕神色未变。 他们总会为了沈清悠而丢下她,可是她不想再被选择了。 她喝完手中茶汤,将茶杯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脆响。 而戚榆他们也终于感知到了她无声且平静的愤怒。沈经垣出声打断:“夕夕,别生气,有话我们好好说。你和爸爸说,你是什么想法?我们可以沟通,这个只是初步决定。” “不,不需要,我没有意见。”逢夕起身,扯碎平静的假象,“你们一家人就已经很幸福了。” 她的贸然闯入,或许才是打破他们幸福的罪魁祸首。 戚榆跟着起身,叫住她,“夕夕,妈妈不走,他们去就够了,妈妈留下。” “那怎么行呢?你放心不下她的。”逢夕觉得有些可笑。那是她最心爱的女儿,不让她去,她又得有多么焦灼不安?逢夕看着她的脚下说:“我就不留宿了,请留步,不要跟着我。” 她的语气有点硬,不容置喙的硬。 与此同时,她的话中内容也越发疏离冷漠。 她的余光看见沈清悠局促不安地揪着手指,可是,她为什么要局部不安呢?逢夕觉得,今晚她索性还是将话再说得明白一些吧,“你们很爱她,但是我受够了。” 她像是一个局外人在旁观着他们一家的幸福生活,这令她感到痛苦不堪。痛苦纠缠着她数年,如今她自己想要割舍,想让自己解脱。 她没有再顾他们的反应,转身离开。 在身后传来追来的脚步声时,她冷声道:“请你们不要跟上,谢谢!” 逢夕大步往外走去。 一直走到门口,她的脚步才被暴雨逼停。 站在屋檐下,靠在墙边,她心头涌起很深的凄凉。 好像六年前的噩梦重现于眼前。 这一刻,她只想见到他。 所以她拿起手机,给他发去了消息。 发完以后,他回得很快,叫她等他一下,他马上就会到。后面还发了几条别的,但是她都没有看了。她握着手机,看着几步之外暴雨如注,那棵粉山茶如她刚才所料想的那般被摧打得花叶凋零。 她为粉山茶凋落的花叶感到悲哀。 同时也为自己感到悲哀。 在外人眼里,她拥有两家的家人,可是只有她自己清楚,拥有两家家人的是沈清悠,而不是她。 她什么都没有,不过是只身一人,空空荡荡。 雨下得好大,她的心头也雾蒙蒙的。 虽然刚才他们被她的声音逼住了,没有跟来,但是她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犹豫过后还是追出来。而且,她知道宋卿时会立刻出发,但大概还需要一点时间门,也就是说,她还要在这里等一会。 她突然有点等不住了,也不想站在这里等了。 女孩抬眼看了眼漆黑的天幕,好像在与之进行无声的对话。 忽然抬步迈入雨中。 没有雨伞,没有任何遮挡物,只任由雨水冲刷在自己身上。 雨水淋遍全身的那一刻,她竟是意料之外地轻松了下来。全身心都很放松,也很松弛。 第一次觉得这样自由。 她闭上眼,感受着雨打在脸上的感觉,清清凉凉,还有点力量感。她慢慢弯起唇,步伐坚定地往外走。 雨帘绵密,单薄纤细的身影步在其中却是那样义无反顾。 沈家人追上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他们迟了一步,她已经走进雨中,一步一步地远离这里。 戚榆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可是她的脚步不曾有过半点停顿。 逢夕走出了沈宅。 后面依稀听见闹腾的动静,但她没有去管,始终没有回头。 不管他们是走半年,还是一年、两年,都无所谓了。也不用给她留下什么赵姨李姨,她通通不需要。 黑色的迈巴赫在路上开得飞快。 雨夜难行,柳秋秋已经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加快速度。 她有点庆幸还好这家伙喝了酒所以不能让他开车,还好他们都在、拦住了他。不然要是叫他开这个车,还不知得开得有多快。这种天气,那能快吗? 一上车宋卿时就给她发消息,但是她没有回。他给她打电话、打视频通通没接。 折腾了一通以后他倒也歇下手来,不再执着地打,而是改去做另一件事。 “你在干嘛?”柳秋秋见他突然安静,不大放心。 “点一些咖啡和甜点,送到别墅区门口,待会到了以后取一下再去接她。”按照这个行车速度还有中途的堵车,外卖大抵会到得比他们快。 柳秋秋嘴角一抽。平时怎么没见过他这么贴心?简直体贴到家了好么! 她喟叹一声,笃定道:“你明明喜欢阿夭。” 难得的,他也没跟她计较她喊逢夕“阿夭”的事情,垂眸点完后,才看着前方,平静道:“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柳秋秋刚要怼他,却又听得他继续道:“现在宋家内部纷争不断,斗争激烈,老爷子和我父母那边各有想法,我的部署还不够完善,不能保证能顺利脱离他们,所以这个时候我不能轻举妄动,也不能将她抛出在众人视野之中。” 柳秋秋怔得“啊?”了一声。 “所以我说,需要一点时间门。等我处理好这些,等我确定能护好她,能给她一个确定的未来以后,再来谈我和她的问题。”这是稳重,也是责任。 他一路走来的行事作风向来如此,在确保有十分把握之前,轻易不会亮出自己的底牌,更不会叫人知道自己的软肋。 宋卿时相信,他和她之间门还有时间门。 柳秋秋蔫儿吧唧地耷拉下去,为自己刚才的咄咄逼人和盛气凌人感到惭愧,原来他是这么想的啊…… 早说嘛…… 她缩缩脖子,做了个闭嘴的手势,“我懂了,你放心,我保证绝对不会将这些话告诉别人。不过哈,我觉得吧,你还是得跟逢夕透个气,暗示暗示,不然万一人家在你身后跟累了,和别人跑了怎么办?” 宋卿时眸色深了些,目视前方,没有说话。 雨水打在挡风玻璃上,又迅速地被刮去,视野很快清晰。 堵住的路通了,柳秋秋继续开车,一咬牙,又加了点油门。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抵达沈宅所在区,在门口取过外卖后,继续往里开。 柳秋秋开得快,经过一道身影时也只是飞掠而过,但宋卿时突然喊她停车。 她的动作比脑子还快做出反应,紧急停住,刚要问他干什么,却见得他已经打开车门,飞奔而下。 “不是,你干嘛啊?下着雨啊——” 柳秋秋全然愣住了,不管做什么,好歹拿把伞?什么事呀这么急。追着他的身影往后一看,她这才看见在雨中行走的逢夕。 柳秋秋惊讶了一下,赶紧找出两把雨伞来,将车停好后也跟了下去。 逢夕埋头走路,因为身边偶也有车辆经过,所以当这辆车开过去的时候她并没有去注意。直到她的手腕被人拉住,她才怔然抬头看去。 在来之前——更准确地说,在看到她发的信息时,他就已经在思考发生了什么事。 他知道她回沈家,所以发生的事情七成概率是与沈家有关。但是现在一见此,他心里仍是猛然下坠——事情怕是要比他预先想象的还要严重许多。 “是我。”刚才他甚至来不及多想,就陪她一起闯进了这雨里,现下雨水一起浇在他们身上,打湿着他与她,但是他显然并无在意,“阿夭,发生了什么事?” 雨水增加了视线阻力,她好不容易看清他。而在看见是他的那一瞬间门,从刚才到现在一直积攒着的情绪就决堤了。她眨了下眼,让被雨水模糊了的视线努力清晰,用力咬着唇,喃喃提出一个请求:“可以抱一下吗?” 他低眸凝着她,抬手将她拥进怀里,“好,给你抱。” 紧跟而至想给他们打伞的柳秋秋停在几步之外,一时不知该不该前进。 逢夕在他怀里闭上了眼,有些满足。 从刚才到现在,她只想见他。现在,终于见到了,也抱到了。 她低声轻喃,恍若还在梦中,“我刚才……做了一场噩梦。” 他沉吟许久,“那现在噩梦醒了吗?” 她点点头。 他出现的那一秒,噩梦就醒了。 宋卿时心里一软,他哄着她,“我们去车上说?我给你买了一杯热咖啡,还有一块榴莲班戟、芒果班戟、巧克力慕斯。” 她软软地答应:“好。” 逢夕被他牵着上了车后座。 柳秋秋叹口气,这两人,淋雨淋上瘾了,她这把伞很多余。哦,她这个人好像也有点多余。 都回到车上后,她问了声:“现在去哪?” 宋卿时今天的耐心好像格外的多,他给逢夕选项:“要去我那里,还是去宋宅?” 她纠结着。 “宋宅的话,我妈、诗谙还有小V都在。我妈刚从欧洲回来,据说给你带了不少礼物,让你有空的时候去拿。” “那去宋宅吧。”她笑了笑。 他递给她一条干毛巾,“好。” 柳秋秋没有打扰他们,兀自开动车辆,今晚她会是最合格的司机。 等他们结婚的那一天,她也会坐主桌的最中心,直接站上面应该都没问题。 逢夕接过来,低头胡乱地擦擦手,心不在焉。 他叹口气,又拿了一条,伸过手去将毛巾张开,一拢她的头,帮她擦着头发。 逢夕任由他擦,有他擦的话,她的动作也慢慢停下。 “对了,可能还是得让人回来一趟,取下我的东西。”别的东西可以不要,但是他送给她的那么多表,她得带走。只不过她自己不想再回来了,所以让人回来就好。 宋卿时在心里过了一遍她的话,对于今晚可能发生的矛盾级别重新定义。 “回头让柏助理安排,他会收拾好。”他都只是应着她,没有多问,等她想和他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逢夕始终低着头,微抿着唇,更透露出神色的倔强来。 她的性格,从来都不是软的,宋卿时知道。擦完头发以后,他翻了个面,将毛巾披在她的肩上。 帮她披上的时候,他感受得到她的身形瘦削。可是,明明这样瘦弱,却又蕴藏着那么大的力量。 他拧着眉,就势将她半搂着拍了拍。 今晚这一通浇,恐怕是要感冒。 他不是不赞成她与人争执、吵架,想做什么都行,但是能不能给个前提,不要折腾自己的身体。 她对于自己的身体,总是不爱惜。 她不爱惜,可他想管。 想了一遍沈家那边的事情,他眉梢现了几分狠戾。 逢夕现在不太想说话,见他们没有问,而是留给她这份安静,她悄悄松了口气。 她今早就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太对,对昨天和沈清悠的对话也开始有些懊恼,所以选择了今晚回家。 原本觉得是自己情绪的问题,想得太多,也将情绪牵连到了无辜的家人身上,这次回家也是想调整下情绪,可是事实却在告诉她,她的想法有多可笑。 她根本没有必要去为他们想那么多,又何必为了他们而不断地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他们根本不曾为她想过这么多。 两厢对比之下,只显得她像个笑话。 她想起什么,举起一直在手里握着的手机,用毛巾擦拭它沾上的水。 刚才在衣袖掩盖了点儿,或许它能幸免于难。 擦干以后,还好还能亮,确定了下没问题以后,她看见页面上浮现出来的数个未接电话。 几乎是同时,又有一个电话打进来——来电显示是沈清悠。 逢夕很平静地挂断,然后将那些电话号码全都拉进黑名单。 宋卿时就在她的旁边看着,自始至终并无阻止意。 做完这些以后,为图清净,她直接将手机关机。 - 抵达宋宅以后,逢夕先洗了个热水澡。 等她吹完头发后,房门被敲响。 她犹豫了下,走过去开门。 是宋妈妈。 有好几个月没见的岑兰凌女士。 虽然有几个月没见,但是逢夕经常刷到她发的朋友圈,所以竟是也有经常见面的感觉。 逢夕微扯了下嘴角,还未说话,先被岑兰凌拉住手,“洗完澡了吧?走,出来走走,别闷在屋里。” 她听宋卿时说了,而戚榆的电话刚才也打到了她这边,询问过逢夕的去向。大概的事情她心里都有数,不必多问。 “我带了好多礼物回来呢,谙谙一份,你也一份。”她笑着,抚了抚她颊边的头发,帮她梳理至耳后别好。 宋诗谙拉着小V在楼下等她们,她身边果然堆了一座小山般的包装袋。 宋诗谙蹲在那儿朝逢夕招手:“快来快来,我等着你一起拆呢。” 逢夕刚洗完澡,穿着一条棉质的睡裙,头发也乖顺地披着,整个人都显得好乖。她一走过去,宋诗谙就往她身上扑,“阿夭好香,也好软,让我抱抱。” 逢夕微愣了下。 而也是这一抱,她一直控制压抑着的鼻尖的酸意就涌了上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眼泪就已经落了下来。逢夕闭上眼,回抱住宋诗谙。 岑兰凌看得分明,在心里叹了口气。 宋诗谙轻轻拍着她,即使看不见她的表情,也能感受得到。她心疼得不行。 宋卿时就站在不远处。他刚刚走来,就撞见了这一幕。 目光只落在一个人身上,一直不曾移动。 宋诗谙看见他了,很快就接收到了他投来的眼神,冷冷的,像是在警告她什么。她一愣,无辜地眨了下眼。 ——什么意思? 宋诗谙的眼神往下飘,落到自己和逢夕接触的肢体上。哦——她了然。 宋诗谙挑衅般地将人抱得更紧,还亲了亲人的脸颊,满满的哄人手段运用得得心应手。小V也在旁边摇尾巴,逢夕的情绪涌得快,落得也快,她很快稳定下来,朝小V招手。 小V直接冲进她怀里又蹭又拱。 逢夕揉着它的头,心头软软乎乎。 宋卿时大步走过来,将手里端着的姜汤递给她,打断了这一画面,“先喝完。” 这碗不灌下去,明天铁定要完。 嘶。 打断得刚刚好。 宋诗谙眼珠子一转,觉得这人肯定是故意的。 15 潮热 他在救她 逢夕洗完热水澡, 又喝完姜汤,浑身上下都暖融融的。外面的暴雨还在刮,但是这次她没有再与之相融, 她与它隔开, 像是象牙塔里的公主。 和她们一起待了一会以后,她很快就明白他今晚刻意的用心, 为什么会偏向于来宋宅。 在今晚这样的情况下, 对她来说,来宋宅确实会比去玺悦壹号来得合适。 那股刚才将她埋没的冷清感也在热闹的氛围中渐渐消失。 吃完夜宵以后, 逢夕和宋卿时一起回房间。 她要同他道别的时候,他却是朝她房间的方向轻抬下巴:“我陪你一会?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她愣了下,随后点头:“好。” 她的兴致还是很低,提不太起来。回到房间以后, 窝进被窝里, 很快就睡了过去。 今天确实是累坏了,下午她和姜暮雨跑了几个选址, 晚上又折腾了这么久, 又是吵架又是淋雨跑出来,身心俱疲。 他将她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又站于原地凝视着她。 她的眼型很漂亮,可能因为今晚淋了雨, 或者是借着那场雨有哭过, 所以眼尾泛着红。鼻尖也有点红, 因为皮肤太白, 所以这一点白里乍现的红很容易看出来。 他就这样看她几秒,眼眸微深。忽然抬起手,落到了她的眼尾之上, 指腹很想抚上去,但在最后的一寸之距时,他仍是停住了手。 宋卿时淡淡落下眸。 今晚也不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能让他这么温和的一姑娘都爆发成这样。 他也在想,是不是因为他直接都只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而忽视了对沈家那边的提醒告诫? 她睡得渐渐深了,他是可以走了,但宋卿时略一沉思,还是就在她床边坐下,拿起手机处理会儿邮件。 屋里开着一盏昏暗的灯,柔弱的光线将他们全都笼罩其中。 在这片安静之中,时间好像放轻了脚步,流逝得悄无声息。 不知多了多久,安然睡着的人突然从梦中惊醒,直接坐了起来,差点撞进他的怀里。 她怀中的被子垂落,面色微有些苍白。 在看见他时,她很明显地一怔。等逢夕分辨清梦境与现实,又迟缓地反应了会儿眼下的情况后,才迟疑地开口问说:“你没走吗?” 他摇头,“在这办了会公,刚准备走。” 也是放心不下。 这不是,确实不能让人放心么。 她的眼睛一红,伪装了很久的坚强突然坍塌,内里的脆弱被剥了开来。 现在她和他只有些微的距离,只要抬一下手就能抱住他……她实在挡不住诱惑,朝前一倾,真的很顺利地抱到了他。她收紧着力气,用力地抱着。 “你喝姜汤了吗?……对不起,我让你也跟着一块淋雨了,我本来没想的。”她的声音闷闷的,像是藏在浓厚的云层里。 逢夕感受着他怀里的温度,还有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清冷香味,在这一刻,忽然无比安心。刚才的梦魇,消失无踪。 他的身体很明显地僵住了,顿了一下后,才抬手抱住她。 逢夕突然涌起一阵倾诉欲来,终于缓缓地将今晚发生的事情说与他听。 她很感激他们刚才留给自己空间和时间,没有在她不想说的时候过多地询问。而现在她自己就愿意敞开心门,主动告知。 “我只是受不了,他们又要抛下我……”她垂下眸,长睫也沾上了水雾,“我好像回到了六年前,可我不想再经历一遍,所以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哑,是难言的难过。 刚才那一刻,她最想见到的人是他。 而他真的从天而降,出现在她的面前,将她从雨中捞回。 他可能并不知道这对于她来说有多重要,也不知道他今晚的出现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很久之后,他还在等着她说话。他在做一名很好的倾听者,而他听见了一声很低的:“谢谢你今晚去接我。” 不然,她可能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他揉了揉她的头,声音里有很明显的不赞同,“跟我之间不用说这些。” 随后,他语调认真地补充了一句:“你记住,以后也是这样。不管你在哪里,只要你找我,我都会去接你。” 她只是听着,没有出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记住了吗?” 她这才点点头。 所有的委屈和难过在这一刻格外浓烈,她和他说:“我真的很生气。” 他颔首,“我知道。” 她慢慢的也能够很平静地叙述,“我不喜欢待在那里,也不想再看着他们一家人相亲相爱。我感觉我就像一个局外人。我和他们闹翻了,很凶也很厉害地跟他们割裂了。” 说到最后,她又不安,“……会不会很过分?”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部,在她很重的不安之中,道了一句:“不会。我的阿夭今晚很勇敢,你做得很好,你勇敢地向你不喜欢的事情表达了你的想法。” 他给予了她莫大的肯定。 闻声,她紧紧揪着他的睡衣,手有些颤抖。在他的支持下,她再次鼓足勇气:“我不要他们了……” 这是一件大事情,但是他从听完到给出意见只用了寥寥几秒,这件事落到他的手里就一下子变成了一件小事情一般,“那就不要了。过得不开心的地方,我们就不去了。” 宋卿时永远都忘不了六年前的画面,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个洋娃娃,可是她的眼神很是冷漠,看着自己手腕上鲜血直流而毫无反应。他心惊肉跳,那一刻胸腔里翻搅着无名的怒火,但是他又得小心翼翼地哄住她,而无暇理会其他。 就照那个血流的速度,他只要再晚来几步,一切恐怕就都来不及了。 这是他找回来的人,也是他带回来的孩子,凭什么要被别人这么糟蹋?他气到恨不得挨个跟沈家人算账,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养的她,为什么会将她养成这样?! 而那一天,沈家人根本不在,他们带着沈清悠去医院复查,一走就是大半天,这才避免了他气头上的那股子冲动。等他们回来,他正带着逢夕在处理伤口,那股劲儿过去冷静下来,他也懒得去搭理他们。 那个时候他不太清楚缘由,后来得知一切以后,他才能将两件事联系起来,意识到他们带沈清悠去医院,或许就是那一天引发她情绪崩溃的主要原因。 后来,他再没有信任过沈家人,更多时候,都是自己带着她,将她带来宋宅住,让她在宋宅和他们一起生活。也是因此,他在沈家人面前带走她时,态度确实称得上是不客气。 在那一次事件过后,宋卿时亲自带着她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一开始她很抗拒,他跟她说,她只是生病了,需要治疗,他们只是在看病,在治好她的病。 治疗持续了很长时间,一直到她上大学后,才慢慢减少次数,直到停止。 他见证了她的全部经历,她有多痛苦,他全都看在眼里,但是他始终不曾放手,一直都在努力地救她。 还好,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他的阿夭现在很好。 “就待在这里,或者去玺悦,或者要是想自己住,我就同你去看房。”他很快给出三个选项,逻辑清晰,执行力亦是很强。 有他这些话,逢夕安定了好多。 她阐述自己的想法:“我不喜欢他们。” “那就不要喜欢了。”他坦然道,“并不是很重要。” 她终于安心,彻底被他哄好,重新躺下入眠。 心里的事被清空了,这次睡得应该能好些。 宋卿时站起身,发出去几条消息。 她不想见的人,就没必要出现在她面前了。 既然要带沈清悠去看病,那就去吧。 半年,一年,两年都行。 今天晚上,他一直在压着气。 处理完这件事后,他发现有一条柏助理的信息没回,是询问他今年是否需要帮逢夕购置生日礼物。 提醒生日还有准备购置礼物,这些都是助理应该做的事情,柏助理在恪守着职责。 她的生日快到了。 今年他仍希望她的生日能够圆满,快乐。 这些掩住的雾霾,到时也都要散掉。 宋卿时犹豫了一会,方才回道:【准备吧,挑一些过来,我选。】 柏助理:【明白。对了宋总,上次一起拍下的那枚粉钻戒指还没有处理。】 他作为助理,主要是提醒一下这些,见那枚戒指还被搁在那儿,担心宋总是忘了这回事。毕竟平时拍的东西不少,会忘掉一个两个很正常。 宋卿时:【嗯,我有安排。】 柏助见状就明白了,知道他没忘就好,赶紧忙着挑礼物的事情去了。 事关重大,必须重视重视再重视。 宋卿时关掉手机,撩起眼看着熟睡的女孩,有些出神。 今天柳秋秋的那些话,对他不是没有影响。 - 宋卿时下楼的时候,没想到岑兰凌也在。 她靠在沙发上按着手机,应该是在处理事情。 见他往厨房去,岑兰凌也跟了上来,挑眉问说:“饿了?” “没有,倒杯水。” 这个点楼里已经没有人,四周寂静,一楼只有他们两个。 “哦……”岑兰凌再次确认了下周围无人后,才放心地与他说起一些话,“你大哥跟荆家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过不了多久就会订婚。” 宋卿时弄着自己的事情,她倚靠着大理石台面,抱着手看他忙碌。 “嗯。” 他太镇定了,不显山不露水的,岑兰凌气急,不得不挑开来说:“等他的事情一结束,你爷爷爸爸就会着眼于你的事情上。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和选择,到时候也比较不慌。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想法?有看好哪家吗?” 宋卿时直接看向她,“你说吧。” 被揭开,岑兰凌也不掩饰了,她确实已经提前想过,心里准备好了想法。她也小心,担心隔墙有耳:“去你房间说。” 他不发一言,抬步先行,对于此事,肉眼可见得他情绪很淡。 一进他房间,岑兰凌也不再拐弯抹角,单刀直入道:“我跟你说说我的几个想法。章家,蔺家,王家,钟家,这几家是我最属意的。” “首先是都有和你年龄匹配的女孩,其次是她们都很优秀,也很有能力。如果顺利的话,不仅家族能为我们家带来合作助益,她们本人也能打理好家庭,接过我手里的重担,执掌好我们这一房。”岑兰凌将原因耐心地说开,“以上两点北城也有几家能做到,但最重要的是,这四家所营产业与我们目前要接手过来的产业相符。在这些方面我们太过薄弱,而对他们来说,却已经是成熟产业,能够帮助我们良多。同时,我们已经掌握的技术,他们也有需求,如此一来,就是共赢的事情,还能互相掣肘,合作起来的益处达到了最大化。” 联姻说起来简单,但实际上要考虑的因素繁多。各方各面想要都给顾全了,就是一件麻烦至极的事儿。单是前期准备,怕是就要费上很大的劲儿,更别提一直到最后敲定要经过多少程序。 她不知儿子听进去了没有,越说越没底。其实这些他都知道,心里比她还要清楚,只是眼下这件事情必须搬上台面提上日程了,所以她才来这样认真地同他说道。 但见他神色始终幽深莫测,只是垂眸转动着手里一个杯子。 岑兰凌觉得这杯子还挺眼熟,仔细想了一想,终于想起来:“这不是几年前逢夕做的么?你还留着呢?” 他终于给了反应,“嗯”了一声。 岑兰凌趁势追问说:“你就跟我说说,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这四家里头,有觉得合适的么?” “你觉得呢。”宋卿时淡淡反问。却又是陈述句,似乎已经笃定岑兰凌已经想好。 岑兰凌也不遮掩,开诚布公道:“我看章家钟家就不错。章家千金我觉得最合适,正好,她也刚从国外回来,有机会的话见见?” 宋卿时唇角轻勾,“妈,什么年代了。” “哎,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考虑一下我说的话。宋昱时有了荆家,他们当初挑这一家足足挑了一年,才挑出来最好的一个。联姻以后能得到的好处他们算得比我们清楚,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儿子。宋家最后的几个板块,我们不能不要。”说起这事,岑兰凌眉眼凌厉,没了平日里的温和。 宋家两房,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太平。 宋卿时摩挲着杯身,不知在思忖什么。就在岑兰凌有些急了的时候,他才终于将杯子放下,站起身,按住她的肩膀往外推,“妈,给我点时间处理,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岑兰凌以为他终于听进去了,松一口气,“行,给你时间,你记得放心上就行。” 想起什么,她又问说:“今年逢夕生日就在宋宅办吧,怎么样?我亲自操办,一起热闹热闹。” 宋卿时原本就是这样准备,“可以,辛苦您了。” “这有什么?闲着也是无事。”她笑起来,心中有了成算,“她因为和家里闹的肯定不开心,正好过个生日让她开心下。你给她的生日礼物准备好没有?我可是准备好了哈。” “还没,在准备。” 岑兰凌嗤了声,“我怎么觉得你是忘了。” 她也没多说,转身回房。 关上门后,宋卿时点了根烟。 他早就已经在筹备——关于宋家最后还未定下的几个板块的最终归属。 只是过程繁琐复杂,牵连甚广,收手需要时间。 16 潮退 相亲宴? 翌日。 雨过天晴。 天空如被水洗, 像一块透亮的翡翠。 逢夕睡了一觉起来,整个人都好了很多。昨晚那一遭,和那场雨一样像是一场噩梦, 而现在, 噩梦乍醒。 就是哭狠了,双眼都是肿的,也有点难受。 她下楼的时候,宋卿时刚牵着小V从外面回来,他一松手, 小V就朝她跑来。 逢夕穿着浅色的裙子,蹲下时, 有一小角裙摆在地板上铺开。宋卿时的目光从上面掠过,又归到她脸上,他让阿姨弄点水煮蛋来, 给她滚滚眼睛, 可能会舒服一点。 宋诗谙一边打哈欠一边下楼。她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就跟在和一对小夫妻住在一起一样, 她现在对这些要惊掉人下巴的大事小事都已经习以为常。 即使他们在她旁边再“恩爱”,她都能做到面不改色。 呵呵,别说是注意到她眼睛肿了给她弄鸡蛋, 就算是更离谱的事情, 应该也不是没有出现的可能。 逢夕被他照顾惯了可能没觉得奇怪,但是她站在局外, 看得分明。这样的事情,由他做出, 本身就是一件很离谱的事情。 在顺着小V毛的时候,逢夕有些知足,她俯下身贴在它的身上, 蹭了又蹭。 当初决定养它的时候,他让她给它起名。她想了好多个,全部推翻,最终灵感落在一次她给朋友拍照时,朋友比起的“V”字手势上。 像一个微笑。 叫这个名字的时候,应该也能让人很高兴吧。 宋诗谙弯起唇,像是为了挑衅一样,也扑上去,直接将逢夕扑倒,然后对她的脸蛋上下其手,“开心就对了,就该这么开心嘛。不高兴的时候就去遛小V,等遛完一圈回来,倒头就能睡着。” 遛它可是个体力活。 逢夕笑着说好。 等他们要去吃早餐的时候,宋卿时经过宋诗谙身边,淡淡留下一句:“这个月零花钱减半。” 宋诗谙:“?” 你再说一遍??? 她追上去,愤愤不平地抗议,恨不得咬他一口。 可恶的资本家! ——抗议无效。 宋诗谙委屈哒哒,目光时不时从逢夕身上飘过。她就像个小桃子,香香甜甜的,确实是谁都想咬一口的。 逢夕吃完早餐就去了工作室,今天拾月要搬家。请了搬家公司,但是她和姜暮雨肯定要到的。 接下来一连几天,她们都奔波于拾月的事情里,拍摄之余就忙于招人。拾月要扩大,不仅要换地方,还要招人,各项事宜繁多琐碎。一忙起来,她倒也没有闲心去想其他。 而她这几天都没有见到来找她的沈家人,没有被他们堵住纠缠。逢夕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是他们自己想通了不来找她,她知道是宋卿时动手了,确保了她的一份清净。说不定她周围还有他安排来的人。 她不会觉得被监视的生气,相反,这令人很安心。 受上次给沈清悠拍的那组照片的热度带来的影响,拾月在原先的知名度上又添一笔,不仅是受邀拍摄的酬金上涨,就连招人的信息一发出,亦是收到了雪片一样多的简历。筛选一番,里面还真有不少能人干将。 说起沈清悠,她最近也是热度不断。 她的团队以她这次的心脏病作为噱头,做了很好的营销。要去美国看心脏病的消息一出,引来好多人心疼。病弱的美人总是更叫人怜惜些——林家是如此,沈家是如此,不少网友也是如此。她长得漂亮,又有才华,又肯努力,却不得上天偏爱,生了这么严重的病,任是谁都觉得心疼。 刚结束的演出给她带来的热度本来就还在,这回等同于是在原先的那把火上又浇了桶油,一时间这热度不由得烧得更枉。 她现在的事业也算是蒸蒸日上。 流量给她带来的红利不止一点。 但红利的收割还得等她病愈回国。 那些都跟逢夕没什么关系,她将手中的简历递给姜暮雨,“我比较看好这个。他的阅历很丰富,也很出彩。” 这已经是最后一轮了。 姜暮雨接过来看,结合面试时对他的印象,她最终也给他投了一票,“行,那他留下。” 姜暮雨眼前突然闪过什么,她“咦”了一声,盯着逢夕手腕瞧。 这对逢夕来说是个敏感地带,她也跟着看手腕,“怎么了?” 昨晚和宋卿时一起回的玺悦壹号,她今天早上心思一动,戴了他前几天送的宝石手链。很难得的一天没戴腕表。 主要是想起了他送给她这条手链时说的话,小姑娘嘛,打扮打扮。 姜暮雨眯了眯眼,“好漂亮的手链。就是有点眼熟,我好像在哪里看见过。” 她摸着脑袋想了又想,真的很眼熟,她确定一定看到过,就是想不起来。 逢夕笑,低头继续处理手头的事情,她今天只工作一上午,下午就不来了。今天是她生日,宋妈妈他们要给她办,提前筹备了好久,下午她得去做造型,晚上宋宅可能会挺热闹。 她倒是无所谓请那么多人,但回来了七年对这些也已经习惯。其实就是找个噱头将大家请来聚一聚。 姜暮雨想了好久也没想起来,她挠挠头只好先抛至脑后。 她一抬头找逢夕,逢夕提醒她晚上记得来家里。如果找不到是哪一栋,就给她打电话。 姜暮雨感慨了下,“我觉得我会见识到一个大场面。” 逢夕笑了笑,“没有那么夸张。” 她想起了她回到北城的第一年过的第一次生日。 那一次,格外隆重与盛大,沈经垣邀请了北城几乎所有的世家豪门,牵着她的手,将她介绍给众人。 她穿着手工定制的裙子,洁白轻盈,裙摆是层层叠叠的纱,就像一层一层的花瓣那样漂亮。头上戴了一顶小小的皇冠,那一天,她像是被国王牵着的公主。 那个时候,她原以为她接下来的生活会很幸福,她也是第一次对未来这样充满期待。 可是,那个时候的逢夕,应该想不到,七年之后,一切会搞成这样吧? 公主的城堡破碎凋零,那个城堡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糟糕。 美好与糟糕之间,一步之遥,就能天翻地覆。 临近下班,逢夕收拾东西。 姜暮雨撑着下巴看着她发呆。 她真的长得超漂亮,只是她自己不知。又那么温柔,像是这个春天里的另一道风景。 姜暮雨懒洋洋地问说:“让我猜猜,是不是宋大佬来接你?” 还真是叫她猜对了。他们的计划是先在外面用个餐再回家。 她轻笑,“对。” “宋大佬那么忙,日理万机,却又总是巴巴地跑来接送你,啧啧啧。”姜暮雨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等下,夕夕,我想起来了,你等我一下。” 她快速地握住鼠标点着什么,很快,就点进一个网页,看到上面的图片后她激动道:“我找到了,果然,我就说我见过的嘛!夕夕快来看,是不是一模一样。” 逢夕绕到她身后,她的电脑屏幕上赫然是一张手链图片,确实就是她这一条,“是这条。” “刚结束没多久的拍卖会!这条手链和一枚粉钻戒指是这场拍卖会上最热门的拍卖品,最关键的是,还被同一个人拍下了。没想到出现在你手上了,天,我再看一眼——果然好漂亮!真的宝石的质感就是不一样。” 逢夕将手递给她看,捉住了她话里的重点,迟疑地问:“你说,还有一枚粉钻戒指,被同一个人拍下的?” “对,我当时也是偶然间看到的新闻,这两个比较漂亮嘛,我印象就深了点。”关键是还很贵,所以她只是看了就过,不然刚才早就想起来了。她问说:“对了,这个谁送你的呀?” 逢夕含糊地混过去,没透露宋卿时的名字。正好他发消息说到了,她便拿着收拾好的东西和姜暮雨告别。 - 逢夕一走出去就看见了宋卿时。 没有司机也没有助理,只有他们两人。 他下车为她拉开车门,她揪紧包带坐进去,拉过安全带,有些心不在焉。 他开车的时候,她偏头偷看了他一眼。其实可以问问,但是她最终还是选择没有开口。 她今天话很少,宋卿时准确无误地问说:“在想什么?” 逢夕怔愣了下,才说:“在想吃什么。” 宋卿时“嗯”了声,“那家餐厅有几道招牌,待会我跟你介绍。” “好。”她笑了笑,强迫自己先不要想那些。 餐厅是宋卿时选的,很有老北城的感觉,复古又不失浪漫。 服务员很热情地为他们介绍菜单,“这个是我们新推出的情侣套餐,两位可以看一下。” 逢夕指尖一顿。 服务员倒是半点不怀疑,直接就将情侣的名头往他们头上扣。她笑了笑,翻过去情侣套餐的那一页,“不用,我们不是情侣。” 服务员愣了下,连忙歉声:“不好意思。” 她实在没看出来。这一对一进来,她眼前就一亮,还在想着他们可真般配。没想到竟然不是…… 逢夕笑着说没事,她问宋卿时,“你刚才说什么招牌?” 宋卿时很自然地接过话,点了几道他觉得不错的菜品,顺手将菜单递还。 刚才的小插曲就这样被他们翻过。 等餐的时候,宋卿时将准备好的礼物先给她。 晚上给也是给,现在给也是给。 逢夕没想到他现在就送,她看着眼前这个精致的小盒子,心微提,佯装轻松地猜了下:“应该不是手表?” 他笑了下,“不是。” 他并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桌下,她掐着指尖,心跳如擂鼓。 她接过来,试探的目光落在上面两秒,刚准备将它先收起来,他倒是说:“想拆的话现在就可以。” 她目光微顿。 现在就可以么? ——这个盒子的大小实在是太有可发挥的空间了。里面好像装什么都可以,比如腕表,比如戒指…… 可她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大胆。 逢夕应了声,拆开它的包装。 ——她确实想拆。 那就拆吧。 不管是满足幻想,还是打破幻想,反正少去了中途的煎熬时间。 可是,她余光瞥他,在看见他神色如常的时候,心头的火浪忽然灰了灰。 但此刻还是抱有最后一分侥幸。 她拆出来里面的小盒子,将它打开。 里面赫然是一条项链。 吊坠是一个被天使包裹着的蓝色钻石。 蓝钻,澄澈又动人。 这是一条很漂亮的项链。 逢夕扬扬唇,“谢谢,好漂亮,我喜欢它。” 她的指尖捏紧了小盒子,将它合上,“我晚上戴。” 她就是有点庆幸,自己刚才对于那句情侣的否认及时又快速。 柏助理呈上了数种选择,但他都不太满意。这是他早上亲自去挑出来的,看样子他没挑错。 宋卿时微勾唇,“下午妈妈陪你去做造型,等你们做完我来接你们?” 她连忙拒绝,“不用,你忙去吧,有司机在啦。” 姜暮雨说得对,他日理万机,要是今天陪她们跑来跑去,那公务又要堆积成山了。 宋卿时也没太坚持,“好,那我晚上早点回来。” 逢夕这才点头。 服务员于此时来上菜,打断他们的交谈。她垂下眸,正好可以掩饰过去很多。 逢夕捏紧了手中的餐布。 - 夜幕初垂。 宋宅的宾客陆陆续续抵达。 岑兰凌邀请了大半个北城圈子里的人,决定今晚好好热闹一把。 不少人都在私下说着,逢夕在宋家生活这么久,岑兰凌肯定是将她当做第二个女儿来疼了。 宋诗谙勾过一缕逢夕的卷发,看着镜中的她,被美到怔神。她慨然,明明是看着长大的,但还是不知道逢夕这是怎么长出来的。 “阿夭真漂亮。”她有些眷恋地和逢夕贴着,如果以后逢夕没有嫁给哥哥,而是便宜了其他人,嘶,那出嫁那天她连门都舍不得开。 宴会即将开始。 宋诗谙想起什么,她提起裙摆先跑了出去。 她风风火火的,说一出是一出。岑兰凌懒得管束她,只为逢夕戴上项链,满意地欣赏着它落在逢夕的锁骨上,赞叹道:“这条真好看,老二难得眼光好了一回。——不对,我们夕夕戴什么应该都是这个效果。” 屋里其他人跟着笑起来,附和着她的话。 等差不多了以后,岑兰凌牵着逢夕,“好了,我们出去吧。” 逢夕朝她扬起唇,岑兰凌竟也是眼前一花。她轻轻拍了拍逢夕的手,也不知道她精心养大的花儿,以后会花落谁家呢。 她小声和逢夕说:“我今晚请了好多家未婚公子哥,待会夕夕好好看看。” 逢夕柔柔地笑。没想到今晚还能是一场相亲宴么? 宋诗谙已经跑到楼下找宋卿时。宋卿时和陈屹岸正在说事情,猝然被她打断。他狭长的眼眸扫来,就冷漠的一个字:“说。” 宋诗谙忍了又忍,哼,她就再忍他一回。她扒住宋卿时的手,意味深长地挤着眼睛:“我觉得今晚你得小心了。” 宋卿时:“……” 他只当她是捣乱,气定神闲地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又让阿姨来将她带走,自己继续和陈屹岸说事情。 直到灯光和音乐悄然转变,陈屹岸不知看到了什么,目光一顿,又朝他笑着示意了下后方。 宋卿时不知其意,顺着他的指引转过头去。 而也是这么一回身。 逢夕的身影猝然闯进他的眼中。 她指尖轻提蓬松的裙摆,正缓步走下台阶,灯光辉映闪烁,在漂亮的夜空下,实在美得不可方物。 所有的呼吸好像都凝滞了半秒,齐齐望向了今晚宴会的主角。 17 潮退 灌醉 现场在短暂的寂静之后掀起更高的热潮。 陈屹岸故意说给某人听, 感慨道:“逢夕今晚怕是要广受欢迎。” 他的目光一扫周围。 今晚岑兰凌大手一挥请来了很多人,其中不乏未婚公子哥。 而且这个圈子里,其实真说起来, 没几个废物。将每一个拎出来,兴许都是耀眼出色的, 一个个的经历出彩得很,要收割一个小姑娘的芳心还算是容易。 陈屹岸已经抱足了看热闹的心思。 宋卿时见母亲带着逢夕往另一边而去,淡淡收回眸, 轻点他身上,“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各家各有门前雪,没一家扫干净的。谁也不用嘲笑谁。 陈屹岸一耸肩。 岑兰凌今晚在逢夕身上也下足了功夫,单是这条裙子, 就是她请的一位法国老设计师为逢夕单独定制。那位老先生轻易不出山, 她带着逢夕前去拜访,在见了人以后,他才点了头。 而成品也终于叫挑剔的岑女士满意,逢夕一上身,她就满目惊艳。 今晚她满满的信心,果然, 逢夕一出场,她一扫过去,看见众人的反应后弯了下唇。 岑兰凌带着逢夕打了一圈招呼下来, 收获了不少夸赞, 夸逢夕漂亮,还说她们像极了母女。这可把岑兰凌说得心花怒放。她拉住逢夕的手,笑容今晚就没断过,低声说:“有一家老朋友也来了, 我带你去认识一下。他家千金跟你差不多年龄,刚刚回国,聊得来的话你们还能交个朋友。” 逢夕应着好。宋妈妈带着她认识人,其实也是在帮她扩展人脉,这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好事。今晚的很多人,如果没有中间人牵线,本身并不是那么好认识的。 这对她以后的路来说,都是资源。 她很感念。 岑兰凌带着她走到一家人面前,逢夕注意到了站在一对夫妇旁边的窈窕身影,应当是他们的女儿。 她穿着米白色的丝绸长裙,笑容自信洋溢地站在她母亲身旁,安静地听着长辈说话。即使不出声,也能让人不自觉的就注意到她。她好像自带光芒,天生会发光。 直到岑兰凌点到她,与逢夕介绍说:“夕夕呀,这是章筠。” 章筠才朝她轻一点头:“你好,沈小姐,一直听说过你,终于见到了。生日快乐。” 听见这两个字,逢夕恍然,很快就从记忆中搜寻出相关信息,将人和名顺利对上了号。 她也记起来,前不久自己还听到过她的名字。 章筠确实离开挺久了,几年前在某个宴会上她们还有过一面之缘,但这么久没见,她们都变了很多,所以刚才她才没能一眼认出来。 逢夕笑了笑,她觉得章筠这句话应当是客套的成分居多。她轻一颔首,与她道谢。 岑兰凌自己生了一儿一女,加上逢夕,她只当自己是有三个孩子,带着“女儿”和章太太说了好一会的话。 这位章太太面相看起来会比岑兰凌严厉一些。 逢夕感觉得到,她似乎审视了自己一遍。 章筠主动与她交谈,很谦虚地摆低姿态,笑说:“我刚从国外回来,对北城的好多东西都陌生了。” 还不待逢夕说话,章太太听见了声儿,便接过话头道:“我们筠筠去年念完书以后,本来是要回来的,但是又跟我说她在国外参加了个什么野生动物保护组织,我觉得辛苦呀,但孩子喜欢,我寻思也是好事嘛,就没有反对。喏,一待就是一年,前段时间刚回来的时候黑了一圈呢,我差点没认出来。” 闻言,逢夕对这位章小姐倒是有些意外。看不太出来,她会去做这些事情,她在心里不免对章筠有了些欣赏。 话说到这,岑兰凌兴致勃勃地就和他们分享起了自己的一些美白心得。 她确实很白,于是乎章太太听得格外认真,甚至恨不得拿个本子过来做笔记。等她讲完,章太太又笑眯眯地将逢夕打量一遍,连连点头说:“你可真是会养女儿的呀,你看看,这么有心得,怪不得将逢夕都养得这么漂亮。” 岑兰凌笑说:“你就只管放心咯。” 章筠微微低下头,嘴角始终带着恰到好处的弧度。 若不是逢夕一直站在这里,她差点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漏听了什么。她们这话锋转得突然,她有点衔接不上——这是在说放心什么? 可她们都是心照不宣。 她猜测,大抵是有些她不知道的事情罢。 大人聊大人的,章筠的目光落在逢夕的项链上几回,同她说:“我在杂志上见过这一条诶,实物果然漂亮许多。” 她想表达的是她们眼光很相同。 这位章小姐很会交谈,很容易就能让人与她熟悉起来。逢夕询问了些保护组织的事情,眼看两人相谈甚欢,到最后,章筠热切地主动拿出手机,“逢夕,我们加个微信?” 逢夕说:“我手机不在……搜一下我的手机号添加?” “好呀。”章筠直接将手机递给她让她输。 逢夕顿了下。她本来是打算念给她就好的。但是手机递到面前,她也不矫情,接过来准备自己输一下。而在点搜索框前,她却是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熟悉的头像和名字,连同屏幕上的一行文字也一并映入眼帘:[那回头约。] 她并无窥伺别人**的意思,这个发现实在是意外。她敛眸,白皙纤细的手指点了几下,操作完后便将手机还给了章筠,佯装未觉。 她倒是不知道,宋卿时也认识她,自然也不知道,他们私下还有交集。 但这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另一边,宋卿时和人谈完事情,视线扫了全场一圈,自动逡巡着逢夕的身影。在看见母亲带着她,面前站着的赫然是章家人时,他的眉心明显地皱起折痕。 他薄唇紧抿着,垂眸沉吟半晌,随手将手中的酒杯搁于一旁桌上,随意掠过的眼神可见锋利。 今晚来的人多,岑兰凌也没能和章家说太久话,很快带着逢夕先离开。 章筠朝逢夕晃了晃手机,巧笑示意回头联系。 热情又大方的一个女生。 逢夕遥遥朝她点头,回以一笑。 岑兰凌挽着她的胳膊与她私语:“你觉得章筠怎么样?看起来你们聊得很好哦?” 逢夕想了想,如实说着自己的感觉:“是个很优秀的女孩。” 家世出众,长相气质出众,学历出众,性格也好,落落大方,热情不失优雅。 这里面任何一点都不简单,遑论将这些集齐。她完美得不太真实,令人心生赞赏。 ——当然,这只是就目前的第一印象而言。 要给人留下一个完美的第一印象并不难,至于更加深入的印象如何,则需要相处才能得知。逢夕没有和她有过什么接触,所以更多的信息她也不知道,能回答的就只有眼下的感想。 但是这就已经够了,岑兰凌听了她的话,也认同地点头,“确实。” 如果要将她手里的重担交到下一代手中,她觉得章筠就能够很好地接任。 岑兰凌带着她认识完想让她认识的人后,便松手放她离开,笑道:“去吧,去和你朋友们玩吧。” 今晚她也邀请了很多朋友过来。这边忙完,倒也能松泛松泛。逢夕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伸手轻轻抱了她一下,软声说:“谢谢宋妈妈。” 是对今晚。 今晚的所有的一声谢。 岑兰凌心中一软,拍了拍她的背,“乖孩子。” 这么乖的孩子,如何能不让人疼惜。 她的眸中闪过一丝心疼。 逢夕有她这边需要的应酬,交谈完一圈后,柳秋秋远远地朝她招手。 宋诗谙好奇,余光瞥见他们,也兴冲冲地跟了过来,“秋秋姐,你们要说什么秘密,让我听听。” 柳秋秋轻勾红唇,也不避着她,将手里拿着的盒子交给逢夕,“上次那个祝杨还记得吗?知道你今天生日——当然,不是我说的,是他自己知道的。非托我给你送个礼物。我不肯啊,他就缠着我,说送个礼物就行,也算认识一场,那我推不掉,只好帮个忙了。你收着吧,也是他一份心意。” 说着说着,柳秋秋自己就皱眉,“怎么整得这么深情呢。这个浪子,倒是也玩了把深情。” 逢夕还未说话,宋诗谙就已经扒着她兴奋地问:“什么什么,我错过了什么?阿夭的追求者吗?” 逢夕无奈地将她拉回来,不让她逮着柳秋秋追问,将解释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没有,就是偶然认识的一个人。” 宋诗谙不信,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彩:“肯定是肯定是,他喜欢你是不是?今晚没请他来么?” 逢夕已经拉不住她人了,柳秋秋笑吟吟:“这有什么稀奇?逢夕的追求者应该不少。” 宋诗谙转念一想——也是。只是逢夕平时不与他们说罢了,要是真说起来的话,那可能早就排成了长队。 她不免有些苦恼,怪她哥哥动作太慢。再不抓紧的话,万一中途被人横插一脚抢走了可怎么办?很多东西是不会等人的,这年头,谁也不会停留在原地。 正说着话,家里的阿姨找过来说:“逢夕小姐,大少爷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事找您。” “大哥?” “是的,他在一楼书房等您。” 宋诗谙插了句嘴:“大哥这时候找逢夕做什么。” 这个阿姨就不知道了。 逢夕左右看看,见暂时没有需要自己的地方,便和她们说:“那我过去一趟。” “好,大哥应该是要给你送礼物。”宋诗谙猜测着,“快点回来哦。” 她顺便找了找一哥的身影,却是奇怪发现,怎么一哥也不在? 宋诗谙也没多想,和柳秋秋多八卦了几句。 逢夕轻车熟路地往里走,宋昱时给的地点在一楼最里面,需要经过一条长廊。 今晚大家应该都在外面,所以楼里很安静,几乎没有人。 逢夕下意识的也放轻了脚步。 在这片静谧之中,任何一点声音都会有些明显。所以即使隔音很好,逢夕还是听见了交谈声。 地方很大,她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但是她要去那间书房,是要经过这里所有的房间,是以,很快她就发现了声音的来源。循声望去后,将视线锁定在了第三个房间。 她迟疑了下,还是决定不惊动他们,轻手轻脚地经过。 可是就在她走过来的这么一会功夫,已经足够她听见些声响。她发现里面传出的声音她竟然很熟悉——逢夕眸光一紧,是宋妈妈? 咦?她什么时候上来的?刚刚还见她和李太在说话呢,怎么一转眼就到这儿来了。 声音隐隐约约地传出: “刚才看见了吗?” 逢夕没有打扰,微顿过后,继续往前走,可是却在这时听见了另一道她同样熟悉的声音响起:“妈,我想我已经跟你说过。” ——是宋卿时。 她都没发现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宴会,自然也不知他们是何时来这里说话的。 但应该是有事情要说罢。 “哎呀,我也没有说别的呀,只是问你刚刚有没有看见章筠嘛。你们应该也很久没见了,趁着今天这个机会……” 一句话而已,便足够锁住她心神。 逢夕目光忽凝,脚步也自然而然停下。 话里的内容令她不自觉地咬住了唇。 宋卿时:“我说过,给我点时间,我会给你答复。你不要心急这些,没有用。” 男人的声线格外的冷,她鲜少见他如此。 逢夕低下头,指甲在手心掐出印痕。 岑兰凌比他还淡定:“我不听你讲这些,反正我觉得你们很合适,而且,和章家联姻的话,我们两家也最合适。现在时机正好,得抓住机会……” 逢夕倏然抬眸,脸上的血色忽然褪去。 原来…… 她的脑子里有很多根连不上的弦在这个时候突然连上了。 可是这时候也容不得她多想。 她眸光暗下,快步往前走,去找宋昱时。 听见是偶然,得知这些信息也是偶然。 可是这些偶然,却在她心里掀起了惊天大浪。 站在书房门口,她也没有立即进去,而是敛目平静了好久,才抬手敲门。 “请进。” 宋昱时见她来了,轻一笑,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了。” “大哥找我有事吗?”逢夕随手将门关上。 这间书房是公用的,很宽敞,装修走的是老牌的沉稳路线,处处彰显着年代的沉淀感,总体色调也给人严肃的压抑感。 宋昱时一身正装,看上去应该是刚从外面忙回来,在这边不知忙着什么,也有可能是刻意地在等她,只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和她说话。他上下打量她一眼,欣赏地笑道:“今晚很漂亮。” 逢夕愣了下,也跟着笑起来:“谢谢。” 她笑起来,颜色更盛。少女对他并不设防,即使是笑容,亦是这般纯粹干净,不染丝毫杂质。 七年前她刚来到宋宅的时候就是如此,七年之后亦是如此。 他想,他们这一圈的人,怕是都抵不过她心灵的干净程度之十一。 宋昱时沉静地笑了笑:“今天你生日,大哥还没给你送礼物呢。” 他不知从何处变出一串钥匙来,展现在她面前。 钥匙在跟前晃动。 逢夕长睫下意识地颤了下,等看清眼前的东西后,疑惑道:“这是?” 宋昱时给人的感觉,尤其是给他们这些弟弟妹妹的感觉始终是成熟且强大的,强势之中却也不失温和,所以他们不会太怕他。 宋昱时解释道:“你不是从家里搬出来了么,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送你什么好,索性送你个公寓,给你个自己的住所。当然,宋宅永远欢迎你来。” 这份礼物实在贵重。 然,或许今夜她收到的礼物里,也有贵重程度不失于这套公寓的,但是唯有这份礼物确实送进了她的心坎。十分周到贴心地送到了实处,她心中有一道暖流悄然淌过。 许是猜到她要和自己客气,宋昱时先行制止这些:“收下吧,大哥给你的,你就收着。回头微信发你地址,以后想自己待着了,就去这里,一个人安静安静。” 他将钥匙递给她。 “好,谢谢大哥,这份礼物我真的很喜欢。”她晶莹的眼眸中落着不输于外面星空的亮度,温温一笑。 面对她实诚的感激,宋昱时的内心愧然在激涌。 在过分坦荡的真诚面前,所有的算计和阴私都显得是那般低劣无耻。 他略一扯唇:“好了,回去玩吧,今晚玩得开心。生日快乐,小公主。” 她笑容更暖,恬静舒雅,再次道谢,发自真心的诚恳:“谢谢大哥。” 逢夕走后,宋昱时望着她离开的方向,面色难得冷凝。他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布局与走棋产生怀疑。 逢夕回去时势必要再次经过那个房间,她本也没有停留,准备同刚才一样快步经过就好,但却发现里面已经空无一人,门也是敞开的。 她望着里面失神了两秒,方才离开了这里。 章小姐、章小姐…… 她深呼吸两下,轻拈裙摆,提快了脚步。 - 宋卿时不过是被岑兰凌叫离片刻,回来时遍扫全场,却是看不见逢夕。 宋诗谙看他眼神就知道他在找什么,慢悠悠地说:“别找了,被大哥叫去了。” 宋昱时? 宋卿时眉心轻皱,“在哪里?” “一楼那个书房——” 她的话音刚落,他就转身往回走。 一来一回,却是正好和回来的逢夕打了个照面。 逢夕堪堪停住脚步,问说:“你去哪儿呀?” 宋卿时定定打量她两眼,确定没什么异常,才道:“刚要去找你。大哥叫你?” “对……”她牵起嘴角,反正,所有的想法都只能压进心底,不能叫他发觉,她努力伪装着,低下眼眸看手中的钥匙,正好避过与他对视,“他喊我过去给我送生日礼物——是套公寓。” 他眼中的犹疑缓慢褪去,顺着她的目光看她手心,只是一颔首:“嗯,那就收着。” 他稍一想,也能想明白宋昱时送这个的原因,只道:“还算有心。” 逢夕点点头:“是,我很喜欢,回头去看一下。” 宋卿时将刚才突然升起的猜测和担忧压回,总算是放下心。 说起生日礼物,他的视线停在了她的颈间。 她的锁骨分明,线条光滑,从天鹅颈到锁骨间,处处惹眼。今晚不论是裙子还是配饰都是极其合衬的点睛之笔,这条蓝钻项链戴在她白皙的颈间,只愈发衬得美人如玉,光彩照人。 下午他送的时候她只是看了一下,没有上身,现下见她戴着,他便问了一句:“项链喜欢吗?” 逢夕笑了笑:“喜欢的。” 她的鬓边有一小缕头发落下,他刚要抬手帮忙别回去,逢夕却是下意识侧脸,自己抢先弄好。动作突兀到他们皆是一顿。 逢夕眸光闪烁着,暗暗倒吸气,没有再多留,“秋秋姐还在找我,我先过去啦。” 宋卿时佯装无事地将手收回,手指微蜷,颔首。 逢夕一口气走了很远才停下来。 她仰头望了望夜空,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因素使然,忽然觉得今晚的月色好暗。 等她重新回到柳秋秋和宋诗谙身边时,她们聊得正嗨。柳秋秋娇笑着看过来,顺口问她:“夕夕呢?你见过他们喝醉没有?” 不知道她们刚刚都说了些什么,话题怎么就带到了这里。 逢夕摇头,“没呢。” 他们这一圈的酒量好像都挺好,反正她是觉得深不可测,毕竟她还没能测出过谁的酒量。 柳秋秋的坏主意向来最多,朝她挤挤眼睛,低声道:“想看谁喝醉的样子?今天你生日你最大,你说了算,姐姐给你实现一下!” 逢夕被她逗笑,心口的灰蒙蒙散去一些。不知都想了些什么,她低眸沉吟片刻,方才轻声答道:“宋卿时吧。” 柳秋秋和宋诗谙对视一眼,对这个答案丝毫不觉得意外。对视的这一眼里,双方眼中都有些不怀好意。 怎么说呢。 就跟那种嗑CP的粉头碰面的现场差不多。 心照不宣,你懂我懂,大家都懂。 柳秋秋爽快答应,打着包票:“行,没问题,交到我身上,我保证给你办了!” 说是这么说,可是真要做的话,逢夕又觉得不太靠谱。灌醉他?这已经不仅是可不可能的问题了,还带上了点安全隐患。 她犹豫道:“要不还是别为难自己了?这个看上去有点……难以实现。”还容易搭进去。 “都说好了,怎么还临阵脱逃呢。”柳秋秋嗔来一眼,“放心,包我身上!待会再给你们整个独处怎么样?——我觉得不错!今天你生日呀,必须让你在这一天得到绝对的快乐!寿星最大了嘛!” 宋诗谙连连点头,十分积极给予附和。 逢夕还未来得及说话,两人一拍即合,热情越涨越高,直接一拉手说干就干,朝陈屹岸他们那边就奔去了。 ——嗯,先找些盟友,再迂回点来,总不能冲动地拿着刀就直往里闯,那不是送上去找死么? 逢夕摇摇头,算了,去就去吧,虽然她觉得她们八成是要失败。毕竟连她也没有见过他喝醉。 有喝上头过,有喝猛了需要休息过,但是没有醉到失去意识过。 一转眼,又有几位太太朝她走来,她一时间没顾上那边。 等到晚宴将要结束的时候,逢夕才将将得以抽身。往旁边的餐桌上轻微一靠,刚一休息就想起了柳秋秋和宋诗谙。她的神经紧绷了下,连忙又直起身来,视线逡巡着她们的身影。 ——她们说要去灌醉宋卿时,现在还好吗?该不会已经被宋卿时扣押起来了吧? 还不等她找到人,家里的门卫先跑过来寻她,“逢夕小姐,有个同城快递要您签收。” “我的?”她讶异挑眉,都这个点了,怎么会有她的快递。 接过来看了眼,上面也没有具体署名,只有她的姓名电话。 逢夕拿着它先回了趟房间,将它拆开。 里面是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还有一封信。 在看到这些的时候,对于这是谁送来的礼物,她心里就有了数。 那封信在她的指尖停留半晌,最终还是没有被拆开。逢夕将它们放进一个抽屉,便离开了房间。 今天确实是个特别的日子,而一整天下来她都没有见到沈家人,确实有觉得意外过,但没想到在这一天的结尾他们还是以这种形式出现了一下。 盒子里是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往年她其实还挺期待的,只是今年确实……不怎么期待了。 等忙完再看吧。 逢夕找来服务生问了下,才终于找到柳秋秋她们的定位。 他们在一个角落里,玩得正热闹,柳秋秋叉着腰指着宋卿时,虽然喝得已经满脸通红但是看上去神智还是很清醒:“快点!你输了!喝!!!!” 逢夕:“……” 柳秋秋老激动了,大笑不止,今晚她跟宋诗谙战绩斐然。 宋卿时这家伙被灌醉也就是眼前的事儿了。 逢夕瞠然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陈屹岸嘴角带着抹痞坏的笑,似乎对这一幕很是乐见其成。 其他人亦是玩味地看着。 宋卿时拎着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喝得好!爽快!来!下一句!”柳秋秋大手一挥,再次开启新的局面。 逢夕暗自感慨,她们这为她付出的未免也太多了。 她幽幽地想,她一定会记得她们对她的好的。 程骁朝她走来,用手肘戳了下她,笑说:“已经一个多小时了,这两位女将今晚威风凛凛,有一股要把我们全都喝趴下的架势。不过老宋比较倒霉,他喝得最多。” 逢夕讪讪一笑,闻言有些心虚。她们哪里是想喝趴全场,她们想喝趴下的只有宋卿时一个,你们只是幌子而已。他是被针对的猎物,能不倒霉么。 她扯唇一笑,全都憋住,一个字都没说。 宋卿时一望过来看到的就是她在对人笑。他眸光微暗,朝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逢夕还以为他叫自己有什么事,提着裙摆就去了。 程骁挑眉,望着她的背影,兴味的目光又扫到宋卿时身上。 不对,今晚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怎么就显得这么怪异呢。 他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啧”了声,可别是酒喝多了在瞎想。 等逢夕走到宋卿时身边,她问他说:“怎么啦?” 宋卿时眸色微深,紧凝着她。看上去好像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也只是道:“来这坐。” 18 潮退 躺在那儿,任她左右 月色皎皎, 从陈京仪这个角度看过去,像是银河流淌在逢夕身上。 她正站在宋卿时身边,低头与他说着什么。背部线条流畅完美, 肩胛骨如轻薄的蝶翼,即将振翼起飞,轻盈且漂亮。 今晚的她盛装艳艳,裙摆的水晶和碎钻流着光芒, 他亦然,一身西装革履。她的礼服和他的黑色西装显得格外搭配。 陈京仪将这一景收入眼帘,轻轻弯唇,低头喝酒。 陈屹岸抬手拦过来,“三杯了,等轮到你再喝也不迟。” 陈京仪不大乐意,既然能玩到一起, 那说明她的反骨和柳秋秋她们的也不相上下。在他拦过来之前, 她已经喝完。 再者, 她待会能不能轮到还说不定,她又不是宋卿时。 陈屹岸气笑了,他抬手掐着她的后颈, 一下一下地捏着,力气有几分重, “嗯,不错, 很出息。” 陈京仪的眼底一下子就泛起水光,幽怨地朝他瞪过来。 再一看他手掌下的地方,已经红了。 实在太嫩,经不起造, 这么捏一下就红。 陈屹岸的眼神黯下,舌尖抵了下腮,到底还是将她松开。 逢夕可坐不了,宾客正在陆续离开,她得去送一下。 她就是不放心柳秋秋她们,确定她们没事,她也就放心了,准备去找岑兰凌。 她和宋卿时解释着,有几分哄人的意味:“我去找下宋妈妈,待会那边忙完再过来,你们先玩。” 宋卿时拧了下眉,只看着她,不说话。 柳秋秋猜测刚才灌下去的几杯酒应该已经起作用了,这时候就应该抓住机会开足马力,她拉了拉逢夕:“你忙去吧,去吧去吧。” 逢夕被她从他身边拉走,宋卿时眉心拧得更深,不悦的眸光射向柳秋秋。 柳秋秋怔了下,心虚一笑,讪讪躲避。 逢夕不太放心地看了她一眼,又觑觑宋卿时,只是确实留不下来,匆匆和众人歉意道了声后就先走了。 宋卿时的目光一直锁着她,直到她走出很远也没有收回。 啧,明明有点醉了,但占有欲还是这么强。 柳秋秋在心里暗自叫嚣起哄着,面上仍旧不动声色,“来,接着玩哈,今晚不醉不归。” “醉什么醉啊,小爷手气好,想喝酒都轮不到,只能自己倒。”程骁大咧咧地吐槽了声,还有点得意。 “给你得意的,指不定下一把就是你。”柳秋秋乜他一眼,“去,去那儿坐着,乱跑什么。” 岑兰凌也在找逢夕,她带着逢夕去送客人离开,打个最后的招呼。 今晚这场宴会实在是漂亮,到了最后,仍能收获许多长辈对逢夕的称赞连连。 逢夕的目光落到下一位要离开的客人身上,才发现是荆太和荆茉。母女携着手朝她们走来,朝她轻一颔首。 逢夕也许久不见荆茉。上次见面时恐怕是想不到,中间门一别,她们之间门的身份就已经变了。再次见面时,荆茉已经确定会是她的未来嫂子。 这是一位优雅大方的女子,她朝逢夕柔和一笑,“好久没见啦,回头得出来聚一聚。” 逢夕接着话,与她闲聊了几句。 名门贵女每一位都是优秀出色,每一位单拎出来都能耀眼夺目。比如章筠、比如荆茉。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和荆茉相熟些的缘故,逢夕好像会更亲近她。 荆太的手抚过逢夕面颊,满目慈爱,“回头多来家里玩。” “会的,一定去看您,去找荆茉玩。” 荆茉一弯唇,与她挥手道别。 刚想到章筠呢,她们也过来了,逢夕感觉得到,岑兰凌和章太的话明显要多一些。刚刚已经说过一通,现下还是觉得意犹未尽,等到最后,她们索性约了明日相聚。 如果是刚才,或许逢夕仍会心存疑惑,不知岑兰凌此举是为何。但是现在,她的心中已经一片清明。 不过只隔了几个小时,再次见到章筠,她的心情就已经完全不同。 比起刚才只是简单的认识,这一次心绪明显要复杂许多。这一次逢夕也更认真地打量过了章筠,像是只通过简单的交集,就想将对方认识得更深些一般。 宋卿时不在这里,逢夕试图想象一下他们站在一起的画面,但是发现很是艰难,她根本想象不出。 见后面还有宾客,章先生和章太便带着女儿先行告辞。 岑兰凌目送了他们一段,才收回视线。 不论是仪容仪表还是举止气度,章筠都令她很是满意。不说家世渊源,就单单是叫她和荆茉站在一处,那也是不分伯仲。 这门亲事,在岑兰凌这里已经过了关。 一门心事一了,她的心情也轻松许多。等客人走得差不多了,她和逢夕一道往回走,脚步都是轻快的。 逢夕现下看这一切都已经能够通透解读,不必再生任何疑虑。只是知道得越是清楚,与此同时,心口也越发憋闷。 ……总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可是谁也不曾与她言明,她什么都无法说。 她觉得她还能捧着完美无瑕的笑容与他们说话,自己已经很是厉害。 逢夕挽着岑兰凌一道回了主楼,岑兰凌问她要不要吃些东西的时候,她只笑说自己有些累,想回房间门先卸妆休息。 见她笑容也有些疲态,岑兰凌推推她,“快去睡吧。” 逢夕却没有立时走,而是再次认真严肃地与她道了一遍谢。 岑兰凌被她这么正经的一套给搞得愣了愣,随后无奈一笑,摸摸她的头发,“乖,都说了不要和宋妈妈这样客气,宋妈妈心里啊,一直把你当做亲女儿疼。” 逢夕扯扯唇,与她互道晚安。筹办这些,宋妈妈才是最辛苦的,她应当也累坏了。 回到房间门,关上房门,确定这个小世界里只有自己一人,她才敢完全地放松下来,卸掉刚才对外的所有伪装。 唔,仪态要端着,笑容要立着,脑子要转着,到了最后还要伪装无事,今日实在是累。 她走到桌前,拉开抽屉,拿出刚才未拆的礼物和信件,面色毫无波澜地将它们拆开。 是一条钻石项链,整体造型很像是一双手托举着中心的宝贝。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心意也在其中。这么贵重的礼物,只叫人这样送来,是有些草率了,但大抵是因为其他渠道都被宋卿时那边禁止了,他们只能想到这样的办法吧。 逢夕垂下眸,将盒子重新盖上,和未拆封的信件一起收起来。 就是忽然觉得,有些累。 ——不是身体上的,是心上的。 她安静地卸完妆,走进浴室。花洒打开,一股股小水柱冲洗下来,她闭上眼,仰面迎接水流的冲刷。只有在这个时候,她心里才能稍微觉得不那么难受一些。 慢慢平静下来以后,她也才可以冷静地去思考一些事情。 捋一捋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 她还记得上次参加聚会时,她在卫生间门听到的话。 怪不得那两个女人在说完宋卿时可能也要联姻的事情后忽然没头没脑地提起了章筠回国的事情。 兴许她们早就听了一耳风声,早就得知此事。 她可真傻,这么好联系的事情,竟然到现在才想通。 如果不是有所关联,她们又何必去提起章筠呢?总有人消息要比她灵通些,总有人会有些小道消息的。 刚才宋妈妈和章太的聊天,那句“你就只管放心咯”也有从解释了。 章太夸宋妈妈会养女儿,宋妈妈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是,既然说她会养,那以后章筠嫁过来、由她接手过去养,那章太可不是只管放心么。 至于宋妈妈在与章太说完话后问她的那句“你觉得章筠怎么样”,大抵就是在询问“小姑子”对“未来嫂子”的看法吧。 她的那句评价,也是叫宋妈妈安了心、更加开心的吧。 想必,宋妈妈一定很认可这个儿媳。 还有宋卿时与章筠私下进行的联系,那句对话框中的[那回头约],不管是谁发的,反正在这一刻都可以理解了。 事情在推进,他们私下约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最后就是宋卿时买下的粉钻戒指了。 他婚事已经提上日程,又在近日购下这枚粉钻戒指,意义为何,其实一目了然。她只是当局者迷,才会这样蒙在其中看不分明。 逢夕也不知自己今日下午是在期待些什么,怎么会期待他递过来的锦盒里所装的会是那枚粉钻戒指呢? 那个项链,就是极好、极好的礼物了。 也是她所应该收到的礼物。 她将千丝万缕全都理清理顺以后,所有的答案都出来了,顿时只觉大片大片的恍然。原来这么多细节和线索早就埋伏在她身边,可她却一直没有解读出来。 想嘲笑自己,又觉得有些心疼,不知自己是否太过可怜。 原本、原本…… 或许她是可以争取一下的。 沈家也有实力,并不会输于章家。既然要联姻,既然章家可以,那她为何不能凭借沈家争取一下? 可是现在不行了。她对沈家已经彻底失望,不愿意再凭借沈家去做什么,包括借着沈家的势去争取这门婚事。 而不借沈家,她在这件事上自然也就没有筹码。章家能为他们带来的东西,自己并不能,那她凭什么去打断这个联姻,凭什么叫人家选自己?在好处和空白面前,谁都不是傻子,更遑论是在一群商人面前。 可以说,她与这件事情已经无关,什么都没可能了。 何况,说不定宋卿时已经和章筠聊好,说不定他对自己从无此意。她自己贸贸然提出,又将自己置身何处?局面很容易就会被她搞得僵硬,那以后他们就连正常的相处都不行了。 逢夕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绝望过。好像什么东西都在与她远离,什么希望都在破灭。 去闹么? ——她不能。 他对她很好,宋妈妈对她也很好,宋昱时、宋诗谙,这里的所有人都对她很好,她凭什么恩将仇报,去扰乱他们的秩序和计划? 正因为他们对她这么好,所以她根本不可能去做任何可能伤害到他们的事情。而且,刚才她也看在眼里,岑兰凌对章筠那么满意,今晚明显那么开心……她又如何忍心去打搅这一切。 但凡他们对她没有这么好……她可能都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 很无力,又很无助。 出神的时候,逢夕也会想,如果是沈清悠呢?如果是她面临这样的事情的话,她会怎么做? ——不,应该不会的。她的背后是沈家,她有很充足的底气,而且她的性格也注定了她会去积极争取的。 逢夕心底突然涌现出一股很浓郁的羡慕。如果可以的话,她竟然也想做一回沈清悠。 洗完澡,浑身都松泛了些,她心不在焉地敷了片面膜。身体是很累,但是她这会儿肯定是睡不着的。 她的脑海里还在不停回荡着刚才岑兰凌与她说的话。 可能,她的身份也只能是女儿,只能是妹妹了吧。 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被冲垮得有点厉害。 逢夕撕下面膜,洗了洗脸,准备睡觉。却在这时,收到了柳秋秋的微信。 她一下子就想起来——她差点将她们两个忘了! 他们还在那喝酒呢! 忙到最后,头昏脑涨,又有这件事压在心头,她竟然将这个忘得干净。逢夕有些懊恼地拍了下额头,一边快步往衣帽间门走,一边点开手机看消息。 仓促匆忙的脚步却在看清消息后倏然一顿—— 柳秋秋:【圆满完成任务!这家伙被我们灌得完全不省人事啦!成功灌醉!!老娘果然宝刀未老,将局面拿捏得死死的】 柳秋秋:【我们把他放进他房间门了,而且已经确定他彻底醉过去,完全失去意识,对外界没有感知啦,比如别人在他耳边说话呀、对他做点什么呀,他肯定不知道的,尽可放心~~~】 柳秋秋:【我们都已经走啦,你过去看一眼哦,他醉得是有点厉害,也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哦?】 另一边,柳秋秋打了个酒嗝,看眼时间门,一脸满足:“呼,总算是赶在零点之前,将大礼送上。” 程骁还在状况外,他也中了几次招,喝了不少酒,听了声儿,扭过头来大着舌头问:“什么大礼啊?” 柳秋秋将他的头手动拨回去:“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她自己兀自笑得满足。 倒也不算把宋卿时卖了啦,毕竟就阿夭那人,她清楚得很,那孩子心性纯善,就算把刀交到她手里逼着她,她也不会去杀人。今晚就算是被自己这样推过去,她也压根就做不出什么太过分的事,顶多就是对着喝醉酒的人说几句平时说不出口的话。 但对她来说肯定是有意义的,所以自己今天这份特殊的礼物,也算没白送。 ——天知道,她可是拼了的,不然谁能完成这么艰巨到堪称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可是拼着被宋卿时灭掉的危险上的,一开始紧张到心脏狂跳,简直诚意满到要溢出来。 逢夕捏紧手机,看着上面的消息,有些无措。 是说要灌醉,但没想到她们真能给灌醉,毕竟那可是宋卿时。 更没想到的是她们竟然还给安排得这样……妥妥善善? 周全到她不太敢信,也不太敢接。 这是不是有点太大胆了? 那她现在应该? ——此刻就好像是有一把磨好的刀交到了她的手里,只等着她朝着猎物而去。 可问题是,这不是普通的猎物呀。 她硬着头皮,在柳秋秋的催促下,改道走出房间门。 他的卧室与她的相邻,真的是……再方便不过。 逢夕紧张到无以复加,出门以后下意识的先望了左右,确定四周无人后她才快速地开门进去。 等进去以后,她才后知后觉,自己这样是不是有点“做贼心虚”? 逢夕面颊微红,手仍握在门把上,平复不稳心跳。 ——这份礼物其实送来得很及时。 她垂下眸想,她刚才确实很想见他,也确实很想和他待一会儿。 但本来只是想想而已,毕竟她找不到借口,而且就算真的能和他待一会儿,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说不定还会被他发觉自己的不对劲从而追问,可她根本答不出原因。所以注定只能想想。却没想到现在一切都不可思议地顺着她的心意而走,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的条件——她不仅能与他待一会儿,他还喝醉失去意识了,她完全不用去绞尽脑汁地找理由,也不用担心自己状态奇怪被他察觉。可以简单纯粹的、只安安静静地与他单独待会儿。 虽然柳秋秋已经和她保证他被灌醉,但逢夕还是有些紧张,也不知是在担心些什么。 她丧丧地想,她可真是不适合做坏事。 再次深吸一口气后,逢夕终于鼓足勇气往里走去。 还好,他果然是醉了的,被放在了床前的沙发上。 看得出来是很随意的搁置了,逢夕不由一笑。 她站在他面前一步远的距离,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喝醉了的宋卿时,冷硬感比平时少了很多。即使眉眼五官依然凌厉,但感觉就是要软一点,不那么凶。就是不知为何,虽闭着眼,但眉心仍是轻皱。 他身上衣物都没动,还是那身严谨矜贵的西装,就那么躺在那儿,真的是一副,任她左右的模样。 真是,勾人犯罪啊。 她眨了下眼,舔了下发干的嘴唇,也不做什么,只是蹲了下来,与他拉到一个水平,近距离地看着他发呆。 他们已经认识七年了诶。 好神奇的数字,一不小心,就过了这么长的岁月。 这七年发生了好多事情啊。 而他也是将她带在身边,教会了她很多东西,将她从几乎一片空白,直到一点一点地教成今天的模样。 这七年来的收获有多少,她自己很清楚。 他的成熟和强大一直在包容着她,她从一开始就是仰望着他的。而在这样一个优越又出色的人面前,或许不心动才是不正常。 是什么喜欢上的,她也不太清楚。 可能是三年前,可能是两年前,可能早就浸透在了岁月里,只是她不知。 但是确切心意,开始敢肖想他,其实只在近来。 她以为有可能的,也以为会有希望的。 就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现了转折。 逢夕自嘲地低头一笑。 二十三岁的生日愿望,终究还是破灭了。 到底还是,没能梦想成真。 真遗憾啊。 任何一粒星子想拥有天边冷月,果然是痴妄。 她可能只该仰望,从一开始就不该妄想。 何必想着去逾越呢? 又何必,去痴妄触碰,痴妄让冷月下凡尘。 回想起之前的心绪,她也想笑自己一声不知所谓。 她的梦,从来就没有圆过。 她擦了擦眼角的湿润,仰目望着他,望了许久,望到眼底都生涩,忽然踮起脚尖,中蛊一样地朝他靠近。 她的手微微压在他的西装面料上,借力保持身体的平衡。却在距离只余一寸的时候,她见他眉心轻皱,登时止在原地,连呼吸都屏住。 那一秒她连如果他醒来她该怎么跑都想好了,好在他又归于安静,没了动作。逢夕咬紧了唇,她该退开的,也该回去的,这个打断其实来得正好,但是她心里有种预感,今天是最后一回机会了。 她的长睫抖动着,下一瞬,她的吻就落在了他的嘴角。很克制,也很恰当的一个位置,进一步逾越,退一步不甘。 她缓缓闭上眼,压去眸中涩意。 而他再没有任何动静,很好地满足了她的这点卑劣的小心思。 竟还真是,任她左右。 逢夕慢慢往后退,再次睁开的眼底是一片决然。 她扯动嘴角。 算了。 这样就够了。 已经很过分了,她也该满足了。 她稍微帮他调整了下姿势,让他睡得能舒服些,又将被子拉过来给他盖好,随后就离开了他的房间门,就跟从未来过那样。 唇上好像还有他的温度。 今晚春风也醉人。 - 沈宅,沈经垣和戚榆一夜未眠。 夜深了,可是还是没能等到任何消息。戚榆有些失望,披着衣服走到窗边。 零点了,她的生日过去了。 派去送东西的人说,东西已经送到,也不知道她看了没有。 戚榆低下眸,有些黯然。 原定的计划中,他们现在应该都在美国了,但是最终她和丈夫临时改变计划,让沈昼和赵姨带着沈清悠去,她和沈经垣依旧留在国内处理事情。 戚榆想让逢夕回来,但是有宋卿时在,他已经和他们说得很明白,禁止他们再去打搅她的情绪。 可是今天是她的生日啊。 是个很重要的日子,她也希望可以是个缓和他们矛盾的契机。借着这个日子,将矛盾化开,他们好好哄哄女儿。 可惜,似乎没什么成效。 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之间门的矛盾依然冰冷地横亘。 戚榆嘴里发苦,不知道事情是怎么无声无息地演变到了这个地步的。 那孩子性子倔,决定的事儿就难回头。那天她从这里走出去,从背影里,戚榆好像就已经读出了她再不会回来的决然。她很害怕,可是她竟是无能无力,什么都抓不住,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展成这么糟糕的模样。 可是在此之前,她从来不知她们之间门已经埋下了这么大的隐患,也不知道她心里已经有这么多委屈。 戚榆在想,他们将她找回来,可是回来以后,她真的开心吗?她在这里过得真的好吗? 如果不好的话,那他们这对父母又是都在做什么呢? 当初刚将她接回来的时候,她就想好一定会好好弥补她。 可是七年过去,摆在眼前的事实却是她连他们都不愿意再认。 何其可笑? 更深露重,沈经垣走过来:“怎么在这站着?去休息吧。” 她轻轻摇头,“睡不着的。” 她已经很多个晚上没能睡个好觉了。 要么是失眠,要么是梦中惊醒,而后再也睡不着。 从逢夕那日走后,她的睡眠也垮了。 索性不如来这站一会。 “在想夕夕?”问出口后,他也觉得自己是明知故问。沈经垣微叹一声,抚住妻子肩头,“不都是你的错,你不要全怪在自己身上。也是我做得不够好,我太疏于考虑,主要责任在我,不然不会走到今天。” 那日直接和逢夕对话的人是他,她直接控诉的人也是他。 他怔愣了很久,在那之后,他也有进行反思。 他对她的顾虑确实太少,做决定的时候,确实也没有将她顾虑周全。 与在清悠身上用的心思相比,他面对逢夕,又何尝不是愧然。 戚榆点亮手机,再次查看消息。即使没有消息提示,她也得一一点进去看才放心。 她和逢夕的微信聊天框里,页面上全是她发出去的消息,只是不无例外,前面都有一个红色感叹号。 她不死心,想试看看会不会什么时候逢夕就给她拉出来了,可是这个侥幸没有一次成真。 她揪着丈夫的衣服,埋在他怀中,终于是压抑不住高压的情绪,哭出了声。 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反正,她不想失去这个女儿。 明明这才是她的亲生女儿啊。 当年从发现错误,到不停寻找,再到找回,她心境历经了好一遍跌宕。第一次见到逢夕的时候,她满目欣喜,满心满眼都是失而复得的惊喜与珍贵。 她是想好好爱她的。 可是为什么就发展成了她连自己都不愿意认的地步?! 戚榆揪紧了丈夫衣摆,一旦开了闸,就哭得止不住。 19 潮退(二更) 占有欲发作 逢夕这一晚都没有怎么睡, 她的脑子很乱,里面堆积了好多事情,一直到外面的天蒙蒙亮,她才勉强入睡。 等她起床, 已经快到下午, 好在拾月有姜暮雨, 她才不至于那么慌张。 逢夕给姜暮雨发了条微信,说自己下午再去。 姜暮雨知道她昨天生日, 心里有数:【放心, 有我在这边呢, 你慢慢来。】 逢夕放了心, 看眼时间,索性也不着急,收拾好后直接吃午餐就好。 她扎起头发,动手整理了一部分礼物。 昨晚收到的生日礼物都被搬来放在她这里, 堆成了一座小山。 她在整理时想起宋昱时送的那个公寓,不由有些出神。 昨天收到的时候还没想这么多, 一夜之间, 情况变化太大,这个公寓对她来说的意义不免更深了些。 等宋卿时结婚以后, 她肯定是不会再去玺悦壹号,宋宅应该也会来得少了,再除去沈宅……逢夕有些自嘲地勾起嘴角,北城之大,竟是无容她之处。 到头来,只剩下这一处公寓了。 这样也好。要是宋大哥没送的话,她应该也会努力一下, 自己买一套,这回倒是省了很多事情。 北城寸土寸金,一套公寓价值不菲,她很感激这份厚礼。尤其还是在这个时候,几乎可以说是雪中送炭。 有它作为最后的退路,她至少可以不用那么慌。反正,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无家可归。 逢夕一样一样地拆着礼物,直到拆到一个熟悉的锦盒,在看见里面的东西后,她眸光微凝。 ——是一只高冰种的翡翠手镯。 在看清的那一秒,她觉得手上的重量都有些沉了起来。 她记得,这是祝杨托柳秋秋送来的。可她收下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这个盒子里会是这个。 她和祝杨只是萍水相逢,并无多少私交,原以为对方送来的只是个普通的礼物,没想到却这么贵重。 逢夕给柳秋秋发消息,说明了这个事,她处理这种事也没有经验,便问柳秋秋她是给他转账过去好,还是等他生日了还一份礼比较好。 就这个种水,价格起码要在六七位数。她不觉得她与祝杨之间的交情配得上这一份礼。 柳秋秋:【安啦,宝贝,要是实在不好意思那你就多戴戴,他的心意也就到了。】 柳秋秋:【你给他钱他不可能收,他们这些人我还是了解的,给女孩送东西怎么可能要钱,多掉面儿呐?】 柳秋秋:【要是想给他钱,还不如你多戴两次来得让他开心。】 还真别说,这个祝杨最近对逢夕的这一系列举动都有点让她刮目相看了。 逢夕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不然好像怎么处理都不是太妥当。 她暗自在心中记下这一份。 当时以为对方只是一时兴起的玩玩,但这份礼物着实是有心了。 昨天收到的礼物实在太多,她又拆了好一会儿,也仅是拆了一半。逢夕准备有空再继续,先换衣服下楼吃饭。 在挑选今天要戴的饰品时,她想起柳秋秋的话,于是便将目光落在那个手镯上。 昨晚玩得太嗨,早上他们都没起得来,宋诗谙刚起不久,宋卿时也是,早上没去公司。 是以逢夕下来吃午餐时,原以为没什么人,没想到岑兰凌和一双儿女都在。 看见宋卿时,她有些紧张。 是做了坏事以后,再次见到对方时油然而生的紧张感。 岑兰凌正给宋卿时端了杯蜂蜜水,“昨晚怎么喝这么多?” 看见逢夕下来,她忙让阿姨再去端一份午餐来。 宋诗谙注意到逢夕的穿搭,刚夸了一句:“阿夭今天真漂亮。”下一秒她就注意到了逢夕手上的手镯:“手镯也好看,好显白呀。” 几乎是立时,宋卿时抬眸望来,目光直接定在她的手腕上。无声之中,眸光微深。 一个陌生的手镯,并非他所送。 而这也是这么多年以来,她的手腕上第一次戴的东西不是由他所送。 宋宅有好几处餐厅,分大的和小的,如若不是家宴,大家多是分开用餐,很少聚在一起。主要是大家工作时间不同,用餐时间也不一致。 今天他们所坐的餐桌是圆形的,还有好多空位,逢夕在心里犹豫了下后,还是拉开了宋诗谙旁边的位置。 而宋诗谙和宋卿时几乎是面对面而坐。 好像没有不对。 可是又好像处处是不对。 宋诗谙并未多想,正好方便了她欣赏下这个镯子。这些东西拥有得多了,他们多少都能懂一些。看完以后,宋诗谙也给了肯定:“是块好玉。” 岑兰凌随口一说:“女孩子戴玉好,玉养人。” “是啊,而且这个颜色戴在阿夭手上好漂亮,太显白了——哦,也不是,是阿夭本来就白哈哈哈。”宋诗谙笑说。 阿姨将她的饭端来,逢夕接过来,忽然听见对面的人问:“是谁送的礼物么?” 逢夕只用了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事情不对。 她还记得上次宋卿时对她的叮嘱,以及对祝杨的评价。而她现在竟然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大大咧咧地戴着祝杨送的礼物? 她的犹豫即使只是一秒,对面的人也能够精准捕捉。 她知道,他已经察觉了不对。 于是,她便只能如实答道:“是祝杨托秋秋送来的礼物。……他一片心意,我就想着说,要不还是戴一戴。” ……好像不对。 逢夕补充:“应该不会有交集了。” 还是不太对。 不,是怎么解释都不对。 她第一次觉得语言竟然如此苍白,使不上力气。 宋卿时定定看她两眼,却并未多说,只是“嗯”了一声,便继续吃饭。 他昨晚确实喝得太过了些,很多年没喝到这个程度。也不知昨晚柳秋秋他们发的什么疯,几乎全都可着他一个人来。 一整宿都不太安宁,梦里也梦到了她。 只是,如若醒来不能与她有什么亲近,那这个梦就不算是个好梦。 他问逢夕:“待会去拾月?” 逢夕猜得到他大抵是要送自己去,但是她好像也改变不了事情走向,于是便只迟疑地应了声。 果然,听得他说:“我送你。” 她始终低头看着碗中饭粒,“好。” 这么一会儿下来,他看起来都挺正常的。所以昨晚,他确定是没有意识的。 她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宋卿时手里拿着汤匙,一下一下地搅动碗中的汤水,莫名有些燥意。 三个女人自成一台戏,聊着许多事情。 昨天见到了不少平时没见的人,自然也有许多话可聊。 聊着聊着,岑兰凌毫不设防地顺口说道:“你跟章筠不是加了微信么?以后可以多聊聊。” 宋卿时抬眼问起:“谁?” 岑兰凌撇头看他,声音忽顿。她缓缓品过味来,连忙解释道:“昨晚夕夕和章筠聊得很好,聊着聊着她们就加微信了。” 眼看宋卿时皱起眉,眸光冷下,俨然是对自己的怀疑与不满,怒火兴许正在积聚,岑兰凌捏了下手心,无奈道:“真的。” ——真不是她的刻意安排。 岑兰凌知道他这是在摆什么脸子,无非是担心她是故意让章筠与逢夕联系上,让她们加了微信,以后再借此动什么手脚。 母子俩最近因为章筠的事情已经吵了数回,她知道他这是不希望自己将手伸到逢夕身上。 逢夕由他带到今天,他对她的在意和保护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一直以来的底线就是不许动她。 他们对于联姻的事怎么吵怎么闹都行,但不能用她去做这个筏子。 宋卿时面色仍是冷然,谈不上信与不信。 他并没有想到她们会加上微信。这对他来说是个意料之外,有些突兀。 逢夕只是听着他们说话,安静地吃着自己的饭,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场面僵持,她笑了笑,佯装无事地轻松道:“是啊,章筠很厉害。” 宋诗谙都不知道妈妈和哥哥怎么又吵起来了,明明听了全程,却是听不懂。不过她也习惯了,见好不容易有个自己听得懂的声音出现,她感兴趣地问:“怎么个厉害法?” 逢夕看见,宋卿时也看向自己。 他也好奇自己的答案。 她将章筠参加了个野生动物保护组织的事情说了出来。还未来得及发表意见,他便问:“你喜欢这个?” 逢夕想了想,“我只是觉得很酷。” 闻言,他放下些心,颔首。听见只与章筠有关,他便没再在意。 至于别的,他倒是不会多说。他鲜少干涉她交友。 见他总算信了,没再与自己算账,岑兰凌也松口气。真是的,怎么越长大越凶了呢?有时候气场压下来,竟是连她都会被惊住。 刚才如果圆不回来,或者说,真是她让她们加的微信,今日他恐怕轻易和自己没完。 岑兰凌蹙起眉。明明是这般好的一门亲事,她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想做什么?拖着拖着,难不成还能拖过去么? 一顿饭下来,岑兰凌越想越乱,她试图将宋卿时叫去一边再说些什么,但是他已经知道她心中所想,抬手阻止,带着逢夕离开,并无给她再说那些话的意思。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岑兰凌眉心都要拧死了。 - 宋卿时亲自开的车,逢夕拉开副驾驶的门,在扣安全带的时候,她察觉到他的目光从自己的手腕上扫过。 她垂下眸,只能佯装不知。 “昨晚睡得不好?”他注意到,她今天状态好像不太好,提不起什么兴致,看上去有些疲态。不知是昨天累到了,还是单纯的心情不好。 与他提起昨晚,逢夕总有些不太自然。她摇摇头:“可能就是没睡饱,晚上早点睡就好。” 宋卿时捏了捏眉骨。昨晚几点结束的他也没什么具体概念,本来还想去找她,后来也没成。 “结束得很晚吗?” “你喝醉了,是不是都不记得事情?” 他颔首,“昨晚喝得比较多。” 她悄无声息地释然,弯弯唇:“也没有很晚。” 抵达拾月后,逢夕解开安全带,手已经握上了车门。他的声音就是在这时响起:“阿夭,不要和祝杨接触太多。” 他怕她玩不过。 逢夕背对着他,他看不到她神色,只是听得她问说:“你说,会不会,以后我没有嫁在北城?如果以后我们不在一个地方,那是不是很难见面了?” 她声音有些轻,缥缥缈缈。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说起祝杨后提起这个。 祝杨是申城人。 宋卿时的眸光一寸一寸地沉下去,“你想嫁给祝杨?” 逢夕这才意识到他误会了,她回过身说:“当然不是。我只是一个假设。” 他沉声:“不会有这个如果。” 宋卿时紧凝着她,似乎是想从她的神色中读出什么异常。 逢夕不知道,他说的是她不会嫁去北城以外,还是说他们不会很难见面。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口吻确实过硬,他软下几分,道:“怎么突然考虑到这些?” 她笑了笑,仍是轻松的口吻:“没有,就是有感而发。” 话音落下,她拉开车门就跑进去了,远远地与他挥手道别。 逢夕往里走,面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地褪去。 她不会告诉他。 刚才的假设里,重点在于:如果我们以后不在一个地方。 她只是想知道,如果他们真的不在一处,那么时日一长,他们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呢? 会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疏远,逐渐陌生……? 她有点难以想象那会是什么模样。 毕竟,她从与他认识开始,就不曾有过什么长久的分离。 20 潮退 如果要去很久,不回来了呢?…… 拾月工作室的搬迁、招聘都刚结束, 不仅搬到了新地址,今天新员工也全部报到。 下午逢夕手上有个室外拍摄的单子, 她准备带着新招来的两个摄影师一起去。 姜暮雨有些疑惑:“这么着急带他们上手?” 逢夕低头看相机, “对。”她顿了下,“我想让他们尽快熟悉起来。” 闻言,姜暮雨也没反对, 能尽快上手,也就意味着能尽快帮上她们,这自然是好事,“好, 那你们去吧。” “嗯, 这个单子很简单, 很快就能回来。”她说了一声, 就带着两个摄影师出门了。 今天是他们第一次工作, 她亲自带着, 也能检验一下他们的水准。 约莫只用了三个小时他们就出完了外景,回到了工作室。姜暮雨看见他们回来, 朝逢夕招手, 喊她过去。 逢夕让她等下, 直到与他们说清楚后续要处理的工作后才放心离开。 她是第一次当老板,也是第一次带人,教他们东西的时候会更细致也更耐心些。 主要是——她想尽快将他们带好,让他们能够上手工作室的工作内容, 尽快独当一面。 等她进了休息室, 姜暮雨一边拆着点心一边说:“你这个师傅真的当得好温柔。” 因为是她带他们,所以她算是他们的“师傅”。 姜暮雨转念又想,可是她本身就是一个这么温柔的人, 从来也没见她跟谁急过什么。 她笑着摇摇头,温柔到她都羡慕,也不知道以后要落进谁家去,想想都觉得舍不得。 忙了一下午,逢夕刚得以坐下来和她一起喝杯咖啡吃点点心,再说一说话。休息室安静,此刻只有她们两个人。 随口闲聊时,逢夕主动问起了之前她说过的几个同学。 她问的那几个里头,两个留学,三个现在在做自由摄影师。 姜暮雨性格外向些,和同学们都打得比较火热,知道的消息也比她多点儿,“对对对,我可羡慕了,那三个人多自由呐。一个在国外,两个在国内。留学也不错,出去看看外面的风景。——反正都挺好的。” 说着说着,她问:“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她记得逢夕上次还不感兴趣呢。 逢夕捧着一杯咖啡,指尖在杯身轻点。 她犹豫着,因为还未定下,所以不好轻言。 姜暮雨却已经察觉苗头,她追问道:“怎么了?有什么想法吗?” 逢夕还在想,工作室刚扩大规模,刚完成搬迁与招聘,如果她在这个时候提出要走,会不会太不厚道。不过这个也只是初步的想法,她一切都还没有想定。 她低下头,轻声呢喃:“我只是在想,如果我也……” 姜暮雨默了默,她已经猜出来夕夕是什么意思。她犹豫地问:“那个,你和宋大佬……” 逢夕以为她还要照往常一样调侃,她轻轻摇头:“不要再将我们连在一起了,不可能的。” 姜暮雨更加沉默。 看来就是这里出了问题,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怪不得她今天从一见到逢夕就觉得她不太对劲。 可能是女孩子间的感应吧,很微妙,但是她能读出来。 两人就好像是心照不宣地在沉默。 姜暮雨试探地看着她的眼睛:“如果的话,如果你想去看看远方,夕夕,我是支持你的。” “那如果,要去很久,不一定回来了呢?”她的声音又缓又轻。 姜暮雨狠狠一震。她有试想过,但是没敢想到这么决绝的程度。 她握紧咖啡,深呼吸着,终于,下定决心,坚定道:“那,又有何不可。你是自由的,夕夕,你从来都是自由的。” 逢夕攥紧手指。 “我们一起把拾月开起来,距离开业到现在已经几个月了,从什么都没有一点点做到了今天,现在什么都已经稳下来了。你做了很多,没有你的话它没有今天的名气和热度,最近我们也赚了点儿钱,或许,我想,这个可以作为你前往远方的路费。”姜暮雨说,“以后你也不用担心呀,万事开头难,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你以后不回来也没事儿,还有我呢,我会开好它的。如果想回来了,那么随时欢迎。”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从“如果”变成了陈述现实。 她走过来,握住逢夕的肩膀,“不管发生了什么,反正你好好考虑,好好决定。我这边的意见就跟我上次和你说的一样,我支持你去看看世界。” 逢夕抱住她的腰,埋在她的怀里。 在这一刻,友情的力量冲到了巅峰。 她没有亲情也没有爱情,到最后,手中仅剩的只有友情。而最珍贵的亦是如此。 “谢谢,小雨。” “跟我客气什么呀,当初我喊着要创业,只有你陪我,也是你陪我做到了今天。最难的时候过去了,现在剩下的都是简单的关卡,你把这么简单的事儿交给我,我已经很满足也很开心了。”姜暮雨摸着她的头,“可以问问,宋……宋卿时,你们之间怎么了吗?早上他不是还送你来上班吗?” 她摇头:“本来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的。他可能要结婚了吧。” 姜暮雨愕然地看着她,不太敢信。 逢夕扯着唇:“他们还没有告诉我,可能要等事情定下了再说吧,我就先假装不知道啦。不过也好,我和他之间确实也没什么,以后也不会有什么。” 姜暮雨皱起眉。 你们之间怎么会没有什么。 你喜欢他的呀。 她心疼地看着逢夕,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逢夕与她叮嘱:“如果我走了,你什么都不用和他们说,只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已经决定好了吗?” 她的神情飘忽了下,“还没有。我会好好考虑的,要走之前,我和你说。” 姜暮雨应着,握紧她的手,“好,我也可以帮你谋划谋划。” 这时,外面的员工来敲门:“逢夕姐,有位女士说要找你。” 逢夕朝她笑笑,“别担心,我很好。我出去看看。” 她以为会是什么客人,但没想到出去以后看见的却是戚榆。 逢夕眉心明显蹙起,“你……” 她不应该出现在这的才是,这是躲过了宋卿时那边出现的吗? 那应该是要费不少力气的吧? 她有些想笑,何至于这样大费周章的来见她。 戚榆穿着格外朴素低调。她猜的没错,戚榆确实费了不少力气,可是她必须出现的,她已经忍了很久,昨晚一夜未眠,今天再也忍不住。 “夕夕,我们说一会话好吗?一起吃顿饭可以吗?”她眼中现着哀求。 再没了平静淡定,有的只是不安和慌张,担心逢夕拒绝。 如果是昨天,逢夕会拒绝。但是今天……她不知想了什么,最终还是点头,“走吧。” 既然想走,那么这里的一切总是需要解决一下。 既然她找上门来,那不妨也将事情都说清。 或许也只会是最后一次了。 在和姜暮雨谈话之前,逢夕只有一个初步的想□□廓。而现在确实是有了更深的勇气,这个想法在她的心里更加成熟。 刚走出拾月,就有两个一身黑衣的保镖出现,“逢夕小姐——” 他们眼神不善且防备地看着戚榆。 她笑说:“没事,我们去吃个饭就回来。” 正好也到了晚餐时间。 戚榆捉紧女儿的手,也有些紧张。她也不知道是怎么被宋卿时这个小辈逼到这个程度,那孩子,近年来手腕越发的硬了,北城诸多人轻易不敢动到他的头上去。 逢夕低眸扫过与她肢体接触的地方,到底没有说什么。 她们在附近找了一家餐厅,全程逢夕神色都很淡,不是很热情。 戚榆有些无措。在来之前,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在见到孩子以后,仍是满满的不知所措。逢夕的冷淡和漠然令她意外,因为在此之前她从未感受过。 早上,她还接了通美国那边打来的电话。是清悠睡前发来的晚安电话,她们聊了一会,聊到最后,沈清悠问说:“妈妈,你们和逢夕怎么样啦?她回家了吗?” 戚榆说没有。这几日里,毫无进展。她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沈清悠安慰了她很久,直到时间不能再晚了,她不能熬夜,明天还要做检查,戚榆才催她去睡。 挂断之前,沈清悠和她道歉:“妈妈,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情况可能不会这么糟糕。” 戚榆沉默了良久,心情复杂。既是为她的懂事心疼,亦是被她的话引起深一层的思考。 21 潮退(二更) 我确定,宋卿时一定选我…… 逢夕离开以后, 她那一天说过的话,沉甸甸地一直坠在他们心口。 或许对于她们两个之间的平衡问题,他们真的做得很糟糕。 戚榆试图往回走, 所以她选择留下来。她不能只顾着清悠, 她也要顾一下逢夕。 清悠的手术固然重要, 但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处理和解决。 在他们决定让沈昼和清悠一起去治疗的时候,清鹤问她:“妈,你们能放心吗?” 戚榆当时很平静地告诉他:“小鹤, 我不放心清悠, 但我也不放心逢夕。” 手心手背都是肉, 都是她的女儿, 她都想顾全。她已经做得很糟糕了, 不能让情况再糟糕下去了。 戚榆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顿饭上,她的本心就只是想和逢夕说一会儿话。 巧的是,她们刚走进来就遇到了熟人,黄太太与她笑说:“和女儿出来吃饭呢?呀,都长这么大了, 长成大姑娘了, 和你好像哦。” 简单寒暄过后,黄太太先行离开。 逢夕刚才一直很礼貌, 等黄太太走了, 她才说:“我们其实很少一起出来,你和清悠出来的次数会比较多。” 戚榆微愣。 她捏紧了包包的带子,不由咬住了唇。 是……她和清悠比较喜欢逛街,是经常一起出来。逢夕经常不在家,她们母女俩单独出来的次数好像真的不多。 “就算是我要和你出来,清悠也会跟上, 所以一般,要么是你和她,要么就是我们三个一起。”逢夕继续补充叙述。 戚榆眸光微闪。她说的……确实都是事实。 可她从不曾注意过。 在侍者的引领下,她们找了个地方坐下。 逢夕说:“那么,妈妈,您有没有想过,我也想只和你单独出来。” 戚榆彻底愣住,“我……” “并不是每个孩子都那么大方,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爸爸妈妈。其实我当年就很疑惑,为什么我回到了自己的家,清悠却不回自己的家?” 戚榆的呼吸都有些艰难起来。她从来不曾知道过。 她有些艰难地说:“对不起,我们真的没有做好。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你,我很爱你,我是想好好爱你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啊,你们真的没处理好。”她没有客气地否认,而是就这么顺着接下她的话,“明明错了,但是你们没有完全掰回轨道。” 逢夕低头看着手中水杯里的水,“在这场错误里,你们多了一个女儿,沈清悠多了一对父母,林家将女儿送去了好人家,得到最好的教育、培养、治疗、关爱。可是我呢?” 戚榆皱起眉。 “原本应该属于我的东西,不属于我了,或者更准确地说,不单单只属于我了。在这场错误里,我好像是损失最惨重的一方。你们都收获了,只有我,什么也没有了。” 戚榆的眼眶红了,“不是的,爸爸妈妈爱你。” 她的心脏都开始攥紧。这些话听在耳里,她心如刀割。 “只有我,什么也没有了”,这一声,重重捶落在她心头。 逢夕扯扯唇,“我为什么喜欢去宋家,因为我在你们的家里一点也不开心,我想要开心一点。” 这个是最初的源头。 可是他们不知道。 当年她自杀过,沈家人知道,但是后续的治疗宋卿时一手包办,他没有让他们插手,只会告知他们进度和结果。至于原因,她也只让宋卿时知道。沈家会想,会猜,但是她从未与他们说过。这个话题太敏感,他们也只敢小心翼翼地对待,她不提,他们也只能不问,怕触碰到她的伤心事。 后来,她的自我防御措施就是选择远离。可他们只当她是喜欢去宋家,只当她是喜欢黏着宋卿时,却不知,她只是不想和他们待在一起。 戚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她回想着是从什么时候,逢夕经常往宋家跑……因为逢夕是宋卿时找回来的,从一开始与他们还不熟悉的时候,她只黏着宋卿时,也只与宋卿时亲近。和他们熟悉起来也都是宋卿时引导的。逢夕和宋卿时的情况特殊,她对他的依赖感可能会比较重,所以后来他们只当她是喜欢黏着他,从未想过别的原因。 “你们好爱清悠啊,有时候我也很羡慕。可我已经长大了,现在选择权交到了我的手里,我不用再被你们选择了,这次我想做一次选择。” 以前是你们选择她,这一次,是我选择不要你们。 不知何时,戚榆已经泪流满面。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可是你回来的时候,妈妈真的很高兴,我是想好好爱你的,夕夕。”她控制不住眼泪流淌,早已湿了满面的泪水,“后来我没有做好,我不知道,我不想……” 逢夕低垂着眼,握紧水杯。 今天她只是想给这件事画上个句号,毕竟以后,可能就没什么牵扯了。 如果真的离开,那她与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会断掉。 上次事发突然,她当时情绪确实有些过激,现在她已经冷静下来,可以冷静地沟通。 将这些话平静地叙述完,她心里确实轻快了一些。 这些积攒在她心里数年的话语,终于有一天,她勇敢地说了出来,说给了妈妈听。 逢夕想起她最近听过一首网络上的歌,里面的几句歌词她记得很深,用在这时候来形容她的心境再适合不过:「可是妈妈,我好像没有避风港/你说长大的代价就是学会坚强/我们只有在孤独的路上/可是我真的不快乐。」 沈清悠的身后是爸爸、妈妈、哥哥弟弟,可是她的身后,什么都没有了。 侍者上菜,逢夕始终平静。 心里早就难受过了,这个时候反而感觉还好。 “林爸林妈对我们主要是放养教育,其实一开始刚回来的时候我也期待过,另一种教育方式是什么样的,被你们疼爱会是什么样的。可是那时候我第一次感受不是亲身体验,而是通过旁观你们对待清悠而感受到的。我从未拥有,而她已经拥有多年。我以为我后来会拥有,可是这份拥有被她分去了一半。”逢夕为她夹着菜,“我很小气的,我并没有那么大方。我喜欢去宋家,因为那里没有清悠啦,只有我,只有逢夕。我喜欢宋卿时,因为他对我的好从来不用分给清悠。在面对我和清悠的选择题时,我确定,他只会选我,也一定会选我。” 宋卿时是她这么多年挣扎的泥潭之中唯一的救赎。 没有被偏爱过的人,不懂得被坚定地选择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病发最严重的时候,她只要宋卿时,谁都不要。 因为她知道只有他会选她,他们都会选择清悠。她不喜欢、她一点也不喜欢他们选清悠。她也好想要他们选她呀,可她不敢提出,她担心自己在提出以后、在非要让他们做一个选择以后,她反而会成为被抛弃的那一个。 不管是在林家还是在沈家,她从来没有安全感。 但是最糟糕的是,她现在连宋卿时也要失去了。 她觉得自己简直活得一塌糊涂。 戚榆泪流不止,她希望逢夕与她多说些心里话,却不曾想,有朝一日逢夕朝她敞开心扉,逢夕心里的内容会让人心疼到简直没有勇气直视。 她怔怔愣愣,她只在想,他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从七年前就错了。 “对不起,对不起,夕夕。如果悠悠身体健康的话,当年我们可能就将她还回去了,可是她心脏病很严重,爸爸妈妈才会不忍心,想让她留在家里,我们给她把病看好了……毕竟养了这么多年,从那么小一只养到大,我们不忍心看她被这个病夺走生命。”她慌乱地解释着原因。 “是啊,她有心脏病,所以她理所应当地得到了你们所有人的偏爱。我没有病,谁让我健康呢。”逢夕轻声喃喃。 戚榆不住地摇着头,“不是,我不是……” “你们带她去看病,好多次把我留在家里。你们带着她四处寻医,家里就留我一个人。可是明明是我的爸爸妈妈呀……你们总是顾不上我。”逢夕想起那些画面,不由有些痛苦地皱眉,“我一点都不喜欢自己留在家里,清鹤也不喜欢,他很想跟着你们的,所以以后,你们再带清悠去看病的话,还是带上他吧,不然他也不放心清悠。” 说话的这么一会功夫,她已经给戚榆夹了好多菜,菜品在她的碗里堆积成一小座小山。 以后、清鹤。 那逢夕呢? 为什么你的以后里没有了自己? 戚榆睁着泪眼看着她,她试图挽回些什么,“夕夕,妈妈错了,我们错了,对不起——不会了,妈妈跟你保证,不会了,真的。” “昨天你们送来的礼物我收到了,谢谢,很漂亮。不过我不需要了,如果你想拿回去的话可以告诉我,我让人送过去。” 戚榆想到什么,她忽然积极地说:“夕夕,里面有一封信,是我……” “收到了。”她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但是我没有看。” 戚榆的脸色又一下子灰败下去。她想说,里面写满了他们的歉意与对她的爱意,她原以为女儿可以收到,不曾想,她连看都不想。 逢夕说:“你吃吧,我还有点事,我就不吃了。其实你们也很好,这七年里,谢谢你们的呵护和照顾。” 以后她也会为他们的养老出一份力。 但是更多的情感回馈,她实在无能为力。 毕竟,她已经自顾不暇。 她最近的情绪真的很糟糕。 戚榆总感觉她这是在告别。 “告别”,告别什么呢? “夕夕,你要去哪里?你想做什么?妈妈错了,妈妈错了,你再给妈妈一个机会好不好?我会反省的,你相信妈妈一次。”她倾身过来抓住逢夕的手腕,目露哀求。 逢夕轻轻摇头,“妈妈,我真的过得很痛苦,你放过我吧。” 在亲情里挣扎,在爱情里挣扎。 可是到头来,她什么都没有。 她真的很痛苦。 这一句话就好像抽干了戚榆身上所有的力气。 她哭得不能自已,但到底还是缓缓放开了握住逢夕的手。 她的嘴里不断地重复着道歉,哭得几乎失声。 逢夕离开了这里。 走出那道门以后,她仰头看着天空,竟是觉得心里格外的平静。 无波无澜,好像不管什么浪拍打过来都激不起波澜了一般。 说清了也好,不然,他们可能连她在意的到底是什么都不知,连她在生什么气也不知。 逢夕刚要打车,不经意间,却是倏然对上了宋卿时那双狭长的眼睛。 他的车停在路边,而他正倚在车门上,不知已经站在那里看了她多久。 四目相对,她控制不住有些紧张,心跳飞快地跳了几下,下意识握紧了手机。 ——他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那两个保镖知道她和戚榆出来,所以他知道她在这里也正常。逢夕缓了缓心绪,朝他走过去。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去?”她扬扬唇。 “刚到,想让你们说会话。你再不出来,我可能会进去。要走了吗?”他问,狭长的眼落在她的面上。 知道他没进去,逢夕倒安心了些。不然要是叫他听了她刚才说的话,兴许会觉出不对。她知道的,他素来很敏锐,像一头鹰隼,拥有一双比常人要锐利许多的鹰眼。 她点下头:“嗯,要走了。” 他回身开车门,示意她上车,“走了,回家。” 22 潮退(双更合一) 他能读懂她的歌…… 车子行驶在路上。 宋卿时握着方向盘的手微紧, 面色也肃。 他还记得刚才她从出来到发现他之前的那一幕。 他好像能够读懂她无声的难过。 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荒芜的土地上只剩下她一人。 “吃过了吗?” “没。” 似乎也不无意外,“那我们先去吃点。” 他调整目的地, 改道去了家北城有名的私房菜馆。 这家私房菜不错, 他们吃过很多回。 逢夕刻意地在掩饰她情绪的低落,可惜她的掩饰实在不高明。好在宋卿时只单以为是戚榆今天来找她的原因, 并不曾想到,影响她情绪的是多层原因。 私房菜馆的老板远远看见他们, 连忙亲自迎了上来, “好久没来呀,宋总,逢夕小姐。还是老规矩?” 宋卿时颔首,逢夕却横插一句:“来坛酒。” 这里的酒都是老板家自己酿的, 喝着也不错。从前她还小,要么未成年, 要么还是个学生,他最多只让她喝两杯, 但今天她想放肆一点。 都已经这么难过了, 就让她借酒消消愁吧。 老板一愣,下意识看向宋卿时。在得了对方点头应允后,才应声而去。 他们找了空位对面而坐,宋卿时拧了下眉, 他与她说:“阿夭,你还有我。” 他是想告诉她, 不用那么在乎沈家人。 他又哪知,逢夕今日的心事并不止这一重。逢夕扯扯唇,低眸看着桌面, 并未与他对视,弯唇说:“你以后会结婚的。” 他以后会有妻子,他们注定无法永远像现在这样亲近,总会渐行渐远。 宋卿时眸色转深,“这并不影响。” 不会有人自己介意自己的存在。 她却并不懂得他的意思,轻摇着头,没再多言。再辩下去,容易露馅。甚至,就连说到这里她都觉得自己已经是有些失态。今天情绪太不稳,有些控制不住,不然就连这一句她也不会说。 两人各说各话,却谁也无法说个透彻。 以至于谁也不晓得对方的真正意思。 这时,老板上了酒,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直接一饮而尽。 不是很烈的酒,这么喝起来反而舒坦。 宋卿时给柏助发了条消息,让他待会过来开车,随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陪她喝。 一坛酒,她喝了三分之二,如果没有他抢,可能一整坛她都要干掉。 宋卿时轻叹口气,怎么成了个小酒鬼。 逢夕只是有点醉,但没醉个完全。她准备自己走出去的,只是起身时稍微晃了下,就被他拦腰抱起。 她愣了愣,倒也算了,释然扯唇,就势埋在他怀里。 算了,也没几回了。 他说得没错,在没有沈家的时候,她还有他。 可是在没有他以后,她又还有什么。 ……她什么都没有了。 柏助看见他们来,就已经打开后座车门。看见老板抱着逢夕,他也没怎么意外,毕竟这一情形,他并没少见。 他老板平时冷得像座冰山,为数不多的例外,全都只用在逢夕身上。为数不多的那点儿柔情,也只有逢夕享用过。 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助理,这些他心知肚明,不管这两人做什么,他都不会觉得意外。 进入后座以后,宋卿时将她放在旁边,想让她坐得舒服一点。 逢夕看起来是真醉了,在被他放下以后,她竟然不肯放开搂住他脖子的手,甚至还贴上去,紧紧抱住他。 柏助动作一顿,愕然,又在宋卿时投来的视线里收起愕然,自觉升起挡板。 宋卿时轻轻拍了拍她,她知道,他以为她醉了。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意识还很清醒。就只是想抱一下他。 以后,就没有他了,就抱不到了。酒精刺激情绪,酒后会更多愁善感一些,她就想着说,再抱一次吧。 不过也只有借着酒后,她才敢放肆一点,不用担心被他察觉到自己对他真实的情愫。 气息纠缠在一起,她柔顺的头发也跟着垂落下来。 他失了反应,由她抱着。 男人身上给人的感觉很厚实。 他身材很好。 ……那天她亲眼看见过的。 硬实的腹肌,清晰流畅的线条,有力的肌肉。 唔。 好像有点冒犯。 而宋卿时只需要偏一下头,他的吻就能无声无息地落在她的发间。 他当真也,偏了下头。 她根本察觉不到,他就能无声地亲吻。 怕她跌下,他抬手环住她的腰。而只是触上,他就能感受到她腰部的纤细。盈盈不堪一握的细。 他知道她的背部有多美。 她生日那天,一袭轻纱长裙,白皙得在发光,美得摇曳。 那一件裙子是漂亮,就是太露。露得他能看见她肩膀的漂亮,锁骨的纤细,后背的线条。从上到下,她美极了,不知有多吸引人。可是哪哪他都想掩起来,只想单独欣赏。 他一直知道她漂亮,但是他不知道何时她已经美得如此动人。 是啊,他的阿夭长大了。 已经是盛放的玫瑰。 玫瑰花香不仅吸引得到他,还会吸引到很多人。 他低沉的视线扫过她的左手手腕。那个玉镯很是刺眼。 柔顺的发丝落在他坚硬的胸膛上,柔与硬在纠缠。 宋卿时忽然有点不甘于此。 后座灯光有几分暗,很适合接吻。 是所有的理智拦住了他,化作坚硬的钢丝捆绑他的四肢。 他线条分明的下颌线紧紧绷着,握在她腰间的手越收越紧。 他阖上眼,有些贪恋此时此分。 “阿夭。” 他知道她醉了,但仍在说话,“你有我,永远都会有。” 今天她的话有点莫名,不知道怎么会想到他成婚。 即使成婚,对象也是她,她难不成还能自己介意自己的存在么。 他轻轻扯唇,摸摸她的头,颇有安抚的效用。 趁着她还没睡过去,他问她的意见:“想去哪?宋宅还是玺悦?” 可能是因为她醉了吧,他就当做是在哄小孩,她觉得他这时的声音格外温柔,温柔得很好听。 她认真掂量着,给出答案:“宋宅。” 他的婚事已经提上日程,她得开始注意距离,不能总去玺悦。等他结婚以后,那里她肯定是不能再去了,不然他的妻子会不高兴。所以与其到时候突然切断,倒不如从现在就开始习惯。 ……不,逢夕又想到,可能也不会不习惯了,因为那时候她应该已经不在北城了。 宋卿时挑了下眉,她平时明明比较喜欢玺悦,他还以为她会选那里。 不过也无妨,宋宅就宋宅,他吩咐了下柏助。 他身上的气息太令人安心,一开始逢夕明明是清醒的,但到后面竟然真睡了过去。 她并未看见,他看着她的睡颜时,视线有多柔和。 等逢夕再次醒来,她已经躺在她自己的床上。 这一觉难得睡得这么安稳。 她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后才下楼吃早餐。 而她也发现了戴这个手镯和以往的不同之处。 以往她在洗澡前,要摘手上的腕表或者是首饰,而这次不用,她可以戴着它洗澡,它不怕水。如此一来,也就节省去了一道工序。 如果每日要换一样戴也行,但是这个摘得没有腕表方便,需要润滑一下比较好摘,所以她觉得既然戴上了,那不妨就多戴几日再换。 逢夕下楼吃早餐时发现今天人更少,只有宋卿时在。 她目光在位置上扫了一遍,最终离开他右边的椅子。 只有两个人,她不管去坐其它的哪个位置都会很奇怪。 她并不想挑战鹰隼的敏锐度。 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就好,她不想横生枝节。 她坐在他的右边,她的左手与他相邻。 宋卿时一眼就看见了她还戴着这个镯子。 他的眉心一跳。 有这么喜欢?! 原以为最多只需要忍受昨天一天,没想到她竟然连戴两日,并未更换。 他眸色沉下。 有了两天,也就有三天、四天。 他眉心拧起。 吃完早餐后,他送她去拾月。 逢夕这几天都安排得满满的,她想多带带工作室的新人。 姜暮雨给了她无条件的支持,她却不能走得太不管不顾,直接将这个摊子甩手给她。至少,她要将新来的员工都带上手,让他们都能独当一面、协助姜暮雨接单和处理工作,保证拾月正常运营、不受干扰。 这样即使她不在,姜暮雨也能轻松些,不至于一下子乱了套。 宋卿时感觉得到她的忙碌,他问说:“最近单很多吗?” 逢夕顿了下,“对,因为我给清悠拍的那组片子还挺火的,不少人闻风过来拍。” 他颔首,表示了然,又道:“下班后我来接你。” 她说好。 到了工作室后她就开始忙,从早上一直忙到下午下班。 甚至还超出下班时间一小会,她才把手头的事情忙完。 逢夕拿了包,匆匆往外走。 她以为会是司机开车,他在后座等她,但没想到今天还是和昨天一样,他倚在车边,嘴里咬着烟,正低头摁着手机。 神色看上去有几分散漫。 宋卿时在给章筠发消息,主要是工作上的一点事儿,他有几个地方要和她确认。 最近两家有合作一个项目,章筠回国以后进入章家的家族企业,她的长辈就把这个项目交给她,作为她回国的一个开端。 大部分事情宋卿时并不亲自跟,只有几个需要决策的地方他这边会处理。 岑兰凌刚起联姻心思的时候就把章筠的微信推给他,那时候他没理。后来工作上遇见,他们才加了一下。但聊天内容也仅限于此。 他有意无意,一眼分明。 对方是个聪明人,他想,章筠自己也会定义好他们之间的关系。 瞥见逢夕过来,他的事情也刚好聊完,收起手机,直起身,给她拉开车门。 他手指轻弹,烟灰浮动。而后随手将手里的烟扔进路边垃圾桶。 动作总有几分冷意,偏她又不觉得冷硬,看得有些出神,直到他也上车,她才淡淡收回眸光。 逢夕扣好安全带,宋卿时却没着急启动车辆,他递给她一个盒子。 又是手表盒子的大小。 这次逢夕自然不会再心存希望,猜想是那枚粉钻戒指,她单纯好奇地问了声:“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很熟悉的流程。 逢夕不由莞尔。 明明知道他不会直接说,但她总喜欢先问一声,就跟习惯一样。 这个盒子和以往的现代包装风不同,很有古朴的贵雅,质感很好。 她一打开,眸光倏然一顿。 是一只满绿的翡翠手镯。 ——竟是比她手腕上这只还要贵重数十倍。 逢夕惊愕抬眸。 上次在收到祝杨送来的这只时她就蛮意外,高冰种的翡翠手镯,起码要六七位数。 而眼下这只,足够让她当时的意外直接乘十。 满绿的翡翠手镯,价值几何,她心中如明镜。 价位只怕惊人。 刚才她只是随意地拿着,现在,不知不觉地双手都捧住了,生怕不一小心给她摔了。 这种东西和那些腕表、宝石手链都不同,自然而然就油生尊贵感。 可是,今天不逢年不逢节,他平白无故出手这般贵重,未免太过让人不解。 见她这样捧着,他唇角轻勾,“做什么。” 逢夕蛾眉一蹙,问出疑惑:“你怎么……突然送我这个?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没什么日子,就觉得挺好看。”他瞥眼她手腕上那只,“换上。” 逢夕:“……” 自然是好看的,能不好看吗? 这个程度的翡翠手镯,已经不单单只是好不好看的问题了吧? 她仍在纠结,“没什么日子你送得这么贵重……” 如果说今天是她生日,或者是什么很重大的日子,或许她还稍微勉强能够理解一下。可是寻常之日,这份重礼…… “喜欢么?” 这倒也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喜欢那肯定是没法不喜欢的,“就是,会不会太贵重了?” 这甚至拥有很高的收藏价值。 “喜欢那你就戴上。”他还在觑她手腕。 逢夕:“……” 看得出来他很执着了。 她又将盒子盖上,在他皱起眉时,与他说:“这个需要一点点润滑,比较好摘,回家再换吧?” 宋卿时的眉心勉强压平,他启动车辆。 送这个原因很简单,她不是喜欢戴镯子么,他也能送。而且要送自然就要送个最好的。好到将别人送的这只比下去,她自然也就不能撇下他送的不戴去戴另一只。 这种成色的确实稀缺尊贵,他没法立时得到,托了人找了几圈,才出得高价将这只购得。刚刚才拿到手,转眼就开车过来,东西就到了她的手上,前后不出一小时,都还热乎着。 确实热乎,热乎到逢夕觉得烫手。 她轻轻摩挲着盒子,丝绒质感,摸起来很舒服。 她收过他送的很多东西,价值高低都有过。单说那些手表、宝石手链、蓝钻项链,也绝非凡品,她知道都价值不菲。但以前好像没有这么忐忑。 她斟酌着原因,缓慢说出口:“以后要不还是,不要送我太贵的东西了吧?” 他漫不经心:“为什么。” “……”她一噎。心里有答案,但是不能直说。 你要结婚的,结婚以后,动不动还出大几位数给她买东西,那肯定不行,肯定会出问题。 比如,结婚以后他赚的钱就是他和妻子的婚后财产,动辄花个这么多钱给妹妹送礼物,那得造成多少矛盾?逢夕简直不敢想。 她不太愿意成为给小夫妻制造矛盾的那种坏小姑子,依她的性格,也不大可能去与人争执。 她设想了一下章筠跟她讨钱的画面,她就觉得呼吸一滞。 最终她给出一个比较清澈的原因:“我付不起的,超出我消费能力了。” 借几次出圈的光,她接单的价格,比起最初的时候已经涨了快三十倍,客户群体逐渐固定在了高消费人群,以娱乐圈和时尚圈为主。她对目前的价格已经很满足,但是她再怎么赚,也不可能买这些跟买菜一样。 要是到时候真被清算,那她肯定拿不出这么多钱。所以还是从源头杜绝吧。 从少去玺悦壹号开始,到现在让他少给她买这些东西,这些都是她在开始适应他要结婚的讯号。 她总要适应的,这些不算什么,还都只是浅显的表面。总有一天,他们会各自成家,也会逐渐陌生,总归不可能再像从前的“兄妹”那般亲近。现在不适应,那就是在为以后的矛盾埋下炸弹。 他的妻子会有意见。 如果她有丈夫的话,她的丈夫也会有意见。 她很主动地在往外退。 在一个合适的、不算迟的时机。 宋卿时狭长的眼眸落在她的身上,略有思量。 他总觉得这两天她不太对劲。 昨天只当是戚榆的原因,但,真的只是戚榆的原因? 他微眯起眼,看着前方,下颌慢慢绷紧。 半晌,他开口,嗓音低沉:“给你送个礼物,我还是送得起。” “你在顾虑什么?阿夭?” 逢夕的心一下子提起。 她猛然停住呼吸,每一个字都慎之又慎,不敢再大意:“没有,就是感慨一下,它太贵了……还是得节省一点。” 他停顿须臾。 原来是想替他省钱么? 随着时间流逝,逢夕逐渐抿紧了唇,手里拿着盒子,指尖攥紧,捏得发白,心跳亦是越来越快,快如鼓点。 好在,他终于再度启唇:“还好。不让买不让花的话,我挣这么多钱做什么。” 但如果她觉得他大手大脚,那婚后就给她管账。 只一条,用在她身上的东西,他觉得没必要省。这点钱不算什么,他挣的钱,养她还是养得起,而且绰绰有余。 他想起还在他办公室的保险柜里躺着的那枚粉钻戒指,不由轻扬嘴角。 这个算什么?那个的价格比这个还要高。 刚才他还在看它。 很想送,但是现在还不行,还得等等。 临出门前,它又被他塞回那个保险柜里。 那枚粉钻,在看见的第一眼他就觉得戴在她纤长的手指上会很好看。 恰到好处的粉色,能在她本就白皙的手指上跳舞。 很适合他的阿夭。 作为他送给她的第一枚戒指,它很合适。 他很期待那一天。 逢夕见他松缓下来,终于敢再次眨眼,她扯扯唇,点了下头。 他的余光瞥得见她点头的动作,刚才那阵凌厉的气场也作缓作罢。 算是掀过。 逢夕却觉后背好像出了一层细汗。 当真是好险。 他简直敏锐得惊人。她稍有不慎,就会露出马脚,引他怀疑。 她垂下眼,看着手中的锦盒,指腹轻抚。 行驶途中,他放在储物格的手机响了一下。 逢夕下意识地看过去。 是微信消息,而且有提示,是章筠。 她一愣。 视线很快弹开。 他侧目看她一眼,像是不解她的反应。 宋卿时继续开车,说:“帮我看下?” “啊?”逢夕着实没想到他的这个要求,他提得出,她却接不下,“不、不不太好吧?” 宋卿时轻挑眉梢:“有什么不好?” 逢夕眨了下眼。这叫她怎么回答? 他是不知道是谁发来的消息吗? 可是她又没法强调。 她只好拿起他的手机,也没有问锁屏密码,只是把手机朝向他,“看下这里。” 宋卿时微顿,照她所说的看去一眼。 面容解锁成功,逢夕点开微信,眼神都不知该放哪里好,多看任何一条消息她都觉得不好,很是拘谨。 “章筠发的,她说已经处理好了。” 还好,不是什么很不合适看的私密内容。 她悄悄松口气。 “回一个‘知道’就可以。” 逢夕照做。多余的一点动作都没有,回复完就关掉,将手机放回原位。 宋卿时又看她一眼。 他思忖着,适时开口说:“最近和章家有点生意往来,由章筠负责,所以会对接下工作上的事情。” 逢夕点点头,没什么意外。 两家有生意往来很正常,她知道之前就有。而且岑兰凌希望他们在一起的一个原因就是两家有很多生意是同道的,所以他们会在一起工作并不意外,以后可能还会有更多。 可能现在他们还不熟悉,但是等时间久了会熟悉起来的。感情也都是在时日里慢慢培养的。 他们结婚以后,会相处好的。 逢夕心思很通透,对很多事情都看得很清楚,也很容易想通。 宋卿时最初随意地教她点什么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孩子一点就通。 宋卿时皱了下眉,总觉得不够。 他状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工作以外我和女性的接触不会太多。”包括章筠。 这个逢夕知道的,可能只有她和柳秋秋她们算是他接触最多的女性。 她继续点点头:“嗯嗯。” 宋卿时:“……” 他竟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但是说到这里,应该不会再误会什么? 抵达宋宅以后,宋卿时催着她去换手镯。 逢夕默了默。他真的好执着,也好积极。 她也就如他所言去找了护手霜出来。 有了护手霜,很容易的就能将原来的手镯取出来,丝毫不费力。 在他的注视下,逢夕戴上了新的。 满绿的翡翠手镯在白皙如雪的皓腕上轻轻一晃。 宋卿时眸光微凝,只觉美到极致。 这幅景色比他想象中的要盛。果然,真正的美无法简单地想象出来。 他无意识地抬起手,将她的手握住。 逢夕原本也在欣赏这个镯子,它真的很漂亮。单单看的时候还不觉得,戴上以后,是真的漂亮到难以想象。 不想这时,她的手突然被握住。 逢夕愣住,怔怔抬眸看他,眸带不解,下意识的将手往回抽。 23 潮退 你该离开了 她往回抽的那一下, 并没能将手成功抽回。 逢夕的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 而这么几息功夫,已经足够他应接。 宋卿时的眸光温和下来,很是自然地将她的手牵到面前, “看看。” 一切都显得是那么自然。 就好像刚才他仅仅只是为了看下这个镯子。 他掌心温热,热源传递到她手心。 可是逢夕明明觉得……不是。 刚才那个瞬间, 她感觉得到不同。 他的目标分明不是看这个镯子。 这个事件被他转换得太自然。他看完以后, 很快松了手:“确实不错, 你戴上很好看。喜欢戴镯子,以后可以戴它?” 逢夕眸色有些复杂, 她轻轻点了下头。 嗯, 一切就这样回到了正规。 仿佛刚才的错轨从未出现过。 不过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在她的手腕上, 她还是觉得沉。 她也还是不会将其作为日常佩戴。 价值是一方面, 惹眼也是一方面。她若是天天戴出去, 恐怕对目光的吸引度会很高。 相比起来, 她还是喜欢腕表,以方便和实用为主, 还低调, 寻常人不会刻意去注意。 她不过是看出他对原先这个手镯的意见, 所以应就先应着了,不扫他兴。 她的指尖微蜷, 刚才的触感好像还在。而这个意外叫她有些无措。 “哥,阿夭,你们吃饭没有?” ——宋诗谙人未到声先闻。 而她的出现也格外及时。 逢夕笑看她:“没呢,刚要过去。” 宋诗谙“咦”了声, 一眼就注意到了她的手腕——倒也无法注意不到,这只满绿,透亮晶莹, 又是佩戴在她白皙的皓腕之上,存在感没法不强。 宋诗谙的眼珠子一转,从宋卿时身上扫到逢夕身上,也察觉到了气氛好像不太对,最终识趣闭嘴,不该问的没问,不该说的也没说,只是道:“那我们过去。” “好。”逢夕被她挽住,一块往餐厅走。 走在她身旁的宋卿时忽然启唇:“周五我出趟差,大概一周左右。” 宋诗谙先是疑惑看他,再是了然——哦,不是对自己说的呀。 她笑眯眯,怎么有一种和老婆报备的感觉呢?应该不是她的错觉吧? 逢夕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点点头,“好。” 声音软软的。 他顿了下,又说:“到时候上下班,让司机接你。” 逢夕不以为意:“知道,没关系。” 接送是小事,她自己也可以来回。没有他接,她不是不能回来。 周五,也就是两天后。 逢夕暗自在心里衡量着时间。 一礼拜的话…… 宋卿时皱了下眉。 宋诗谙比逢夕上道,她依然笑眯眯地,替逢夕说:“我们会想你的。” 逢夕看了她一眼。 宋诗谙朝她点点头:“对吧?” 逢夕:“……是啊。” 宋诗谙喊他:“记得给我带礼物!” 逢夕的礼物一定有,她的话就不见得了,所以必须提醒一声。 宋卿时瞥她一眼,淡声应了。 这就是有的意思了,宋诗谙深感不易。 - 回房间以后,逢夕很早就上床,却是始终辗转。 她点开手机刷了下朋友圈,而一刷新,刷出来的就是章筠的朋友圈。 无意去看内容,但是她的出现好像是在提醒着她——你该离开了。 从念头初起,到慢慢落定,并不需要特别多的时间。 她很清楚,这里她待不下去了。 逢夕关掉手机,将手机倒扣在小腹上。 她凝视着手腕上的手镯,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摸上它,轻轻摩挲。 今天他突然握住她手的场景犹在眼前。 掌心的温热感也犹在。 没有那么多舍不得的东西,最舍不得的一样,是他。 她不确定想走多久。 可能只是一段时间,也可能会是很长时间。 可能,等他结婚的时候,她会回来参加他的婚礼。 可能,她不忍心看见他结婚的画面,会等他结婚以后再回来。然后他应该会请她吃饭,他们夫妻坐在对面,她自己坐在一边,他们热情地款待着她。 可能,她渐渐放下了这里的一切,也惧于面对不想面对的一切,然后很久很久都不回来了吧。 如果能找到她的一处归宿的话,她应该就不会回来了。 逢夕抬手擦了擦泪水。 怎么这么爱哭。 比起当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挺喜欢搂过她,慢慢哄掉她的眼泪。 那些珍珠一样的泪滴,被他轻轻抚走。 逢夕只是在想,如果她想他了怎么办。 他掺和进她的生活七年,她早已习惯生命中有他的存在。 如果以后在外面,不能联系他,但是又想他了怎么办? 她点开相册,试图找到几张他的照片,可惜少之又少,小V的照片都比她多。 逢夕觉得,她对自己一直都挺狠的。 但是还是不能够这么狠。 她想给以后的自己留一点点慰籍。 抬手之间,她心中已有决定。 左右这么早也睡不着,她索性爬起来打开电脑。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情,她都还不曾定好。 原本连离开的时间她也不曾定好,但是他忽然说要出差。 他说完以后,她的心被戳动了一下,开始动摇。 她想,他离开的这一周,会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只是等到要离开的日子就在眼前的时候,她没有什么干脆利落,有的只有说不出的难受。 从前她不太能幻想她没有宋卿时的日子。 可是她忘了,他迟早要成家,他们之间迟早要疏远。 他并不是她的。 她也迟早要松开手。 终于,事实被搬到了她的面前。 逢夕怔忪着,转眼间已经点开了数个网页。 不知道,如果将注意力转到别的地方上,到时候会不会好过一点。 - 第二天,逢夕比他早回家。 宋卿时回家的时候,撞见她在院子里拍照。 这个时间的光线确实不错。 他饶有兴致地靠在旁边看了会儿。 等到她发现他,已经是几分钟后。逢夕看见他,眼前一亮,“宋卿时!你回来啦?” 小姑娘最近情绪都不太好,难得今天好了点儿。 他含了笑,直起身子走过来,“嗯。” “哎,你别走,我也给你拍几张好不好?”她顺势提出要求,指尖慢慢捏紧,期待地看着他。 宋卿时扬了扬眉,没有立时答应,但也没有断然拒绝。 他只是诧异她怎么会提出这个要求。 他很少拍照,也不喜拍照。 “哎呀,最近我拍人物照拍很多的,技术很好,你不要担心。你过来站在这里,我给你拍。” 宋卿时微眯着眼看她。 很好,还指使上他了。 在她的催促下,他终于迈动步伐,依她所言。 他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和表情,只是站在那里。 但拍进来,就已经十分好看。 逢夕连拍了两张,又叫他换个地方。 宋卿时:“……” 宋诗谙牵着小V回来的时候,逢夕眼前一亮,进一步得寸进尺:“你跟小V合个影,你蹲下来抱它。” 宋诗谙张大了嘴。 姐姐,你在开玩笑吗? 宋卿时皱了下眉,也看得出他的不耐烦。 然而下一秒,他朝小V招手,不耐道:“过来。” 他又看宋诗谙:“你先进去。” 拍就拍了,但他并不想让人围观。 宋诗谙心里嗤笑。 你都肯让逢夕这么拍了,还不肯让她看。区别对待不要太明显哦。 可是在他的威压之下,宋诗谙并不敢有意见,缩缩脖子就跑进去了。 岑兰凌今天兴致高,和阿姨一起做了晚餐,正端着一盘菜走出来。她问宋诗谙:“你哥哥还没回来呢?” 宋诗谙:“回来了啊,在外面拍照呢。” 岑兰凌动作一顿,“拍照?” 宋诗谙探头去看菜品,“是啊,逢夕在给他拍照。” 岑兰凌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过逢夕刚才去院子里拍照她是知道的。 可是自家儿子哪里有那么好说话? 她扶额,看眼院子的方向,吩咐道:“再过会儿喊他们进来吃饭。” 宋诗谙满口答应。 宋宅的院子很大,也被打理得很好,处处是风景。 逢夕悄然地满足了她的小心思,很顺利地给他拍了好多张。 从这里到那里,从单人照到一人一狗照。 难得的是他很配合。 拍了一会儿,直到宋诗谙来喊他们进去吃饭,她才意犹未尽地收起来,抱着相机和他往里走。 看见她的表情,宋卿时揉揉她的头,“这么喜欢拍?” ——这么喜欢拍他? 逢夕顿了下,点点头。 看起来是很异常,但是她不能表现出异常。 “下次再给你拍。”他哄道。 逢夕扯了扯唇,却差点红了眼眶。 没有下次了,宋卿时。 这就是最后一次。 24 潮退(二更) 你要照顾好他…… 岑兰凌端着最后一盘菜出来, 她扫眼儿子和逢夕,笑着问:“拍得怎么样?” 宋诗谙抢先回答:“那必然很不错。” 岑兰凌笑着嗔她一眼。 岑兰凌心下斗转,但是什么也没说。 她招呼着吃饭。 饭后, 逢夕还在捣鼓着她的相片,宋卿时坐在另一边, 随手把玩着手机,回了几条信息。 岑兰凌小心地问他:“听说最近你和章筠有点合作?” “嗯。”他神色淡淡,依然垂眸看着手机。 “这么接触下来, 感觉她怎么样?”岑兰凌进一步问。 宋卿时撩起眼,嗓音低沉:“我以为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 宋诗谙:“……”她默默地把自己靠近逢夕, 假装自己不存在,不理会他们的战火。 逢夕安静地听着,做着自己的事情。 明天她会把照片洗出来。 都拍得很好,她技术提高是一回事,他本身就很上镜。在她的镜头里,他的冷峻感收起很多。 岑兰凌皱眉, “我只是问问。她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 你接触的时候应该感受得到……” 宋卿时眼眸微冷, 逢夕还在这里, 他没想到她越来越不收敛, 当着逢夕的面就说起这些。 “那又如何?你是没见过不错的女孩?” 被他的话堵得一懵,岑兰凌终于反应过来,她刚才一着急竟是有些冲动。她拧眉, 收住话头。 宋卿时眉眼的冷意挡不住。 他对岑兰凌的耐心已经告罄。 岑兰凌叹了口气,给他端了杯茶。 这是主动示好的意思。 但他没接,拉着领带松了松,最后一声警告:“你如果这么在意, 宋家和章氏的项目会立即结束。” 岑兰凌目光一紧,几乎失声:“你疯了?!” “你可以试试。” 岑兰凌的牙齿都在打颤。她狠狠瞪着他,好像不认识眼前这个是她儿子。 终于,她很无力地往后一靠。 对战之中,她先落一乘。 宋诗谙听得害怕,主动撤离。逢夕拉住她,“我跟你一起。” 两人结伴离开,宋卿时眸光追随了须臾,才又收回。 他也没有留在这里,抬步离开。 等出差回来,要是岑兰凌还在这里,或许他会和逢夕搬去玺悦。 岑兰凌闭了闭眼,深感无力。 - 翌日。 早上逢夕没去拾月,睡到自然醒以后,就在家捣鼓昨天拍的照片。 宋卿时是知道她在家的。 他给她发了个微信:【有时间吗?】 逢夕:【有。】 宋卿时:【帮我送份文件过来?】 逢夕要了信息后,去他的书房里找。很容易就找到,它就放在最上面一层,应该是早就准备好,但是忘了带。 逢夕打车过去宋卿时那里。 柏助已经到门口接她,“逢夕小姐。” 逢夕轻一颔首,随手把文件递给他,他却没接,笑说:“逢夕小姐上去看看?您交给宋总吧?” 逢夕想了想,也行,反正她不赶时间,“那好吧。” 她没怎么来过这里,还好柏助来接,不然她要上去可能会有点麻烦。 柏助一边带她往里走一边给她介绍着这里。 乘坐电梯的时候,逢夕主动出声:“柏助理,你是不是跟他一起工作很久啦?” “是,我一毕业就跟在宋总身边了。” “他经常不按时吃饭,对吗?” 柏助悻悻承认。 逢夕笑了笑,继续说:“经常应酬,少不了喝很多酒。但是又不按时吃饭,这样对他的胃很不好。” 柏助连连点头。逢夕小姐说的这些都对。 “以后还是得麻烦你盯着点,让他多按时吃饭,少喝酒。工作很重要,但是身体不能垮。”她轻轻柔柔地说着这些叮嘱,像是一缕春风,让人听着很舒服,“还是要多休息,工作是做不完的。” 他忙起工作真的很拼。 对他自己的胃也是真的不好。 马上要走了,逢夕还是想交代一下他身边的人。哪怕管不住,哪怕没有用……她也说了才放心。 柏助笑了笑,“是,我会的。逢夕小姐您也可以亲自和宋总说,您说的话他可能更会听。” 他很欣慰,逢夕小姐原来这么关心宋总。 不过要是宋总知道逢夕小姐这么关心他,怕是要高兴上三天不止。这些话说给他属实是有点浪费了。 逢夕弯唇,很自然地给出原因:“你跟着他的时间多,你来照顾比较方便。” “明白,我会的。” 电梯到了。 聊天就此结束,她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 只柏助暗暗记在心里,他心想他不能辜负逢夕小姐的嘱托。 逢夕敲门进了宋卿时办公室,她扫了一圈,很大很宽敞。 “来了?”他放下笔,起身朝她走过去,“这么快。” “路上不堵。”她把文件递给他,“那我走啦?” 宋卿时一顿。 他问她:“在这喝杯咖啡?” “你煮的吗?” 他唇角轻勾,爽快答应:“行。” 逢夕跟在他身后往咖啡机的方向走去,看着他挽起袖子,开始操作。 他的手指修长,熟稔的动作行云流水,有几分美感。 给他拍照的**又升了起来。 她手痒,心也痒。 逢夕拿起手机,关掉声音,假装发消息,实际上悄悄拍了一张。 很快,她的咖啡做好了,他端到一边的沙发旁,“来这里喝。” 逢夕乖乖跟过去。 他将文件拿过来,在她旁边看。她喝她的,他忙他的。 喝咖啡的时候,逢夕的眼睛自动参观着这里。 发现这里除了各种基本设施,比较隐蔽的地方还放着一个保险柜。 她好奇里面放的都是什么。 应该是各种文件?总不能是现金,他才不会在保险柜里放现金吧?他的钱应该都在银行里。 她饶有兴致地参观着这里。 他很欢迎她,“喜欢的话就常来玩。” “那,每天都有你做的咖啡喝吗?” “可以有。” 她弯弯眼,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可她只是看上去很开心,却没有答应。 宋卿时哪里看得出来她心中所想,他垂眸看着手里的报表。 阳光落进来,有点暖融。 在这个环境里喝咖啡,就像在享用一顿精致的下午茶,让人心情很好。 他又怎么会知道—— 现在的每一天,她都在做着与他告别的准备。 每一天都是倒计时。 逢夕喝完咖啡要走的时候,他让柏助送她过去,顺带交代:“下班我去接你。” 今天再接她一次明天他就出差去了,下次见面得是一周后。 时间确实有些长。 要是可以的话,他挺想带上她一起去。他工作的时候可以让助理陪着她去逛逛。 就是可惜,她现在开了拾月,注定走不开,不可能跟他去玩。 当年那个小小的家伙,现在也自己开了个工作室,闯出了自己的一小片天地,也有自己需要承担与面对的责任,不再是个什么都不需要负责的小朋友。 逢夕应了声,由柏助送她去拾月。 路上闲聊,逢夕想着,这可能也会是她和柏助的最后一次见面。 总有些唏嘘。 曾经在生命中经常出现的人,可能不知道哪个时候的一个转身,就是最后一次见面。 想到她离开以后会发生的时候,她嘴角嗫嚅,说了声:“宋卿时脾气不太好。要是什么时候发火,柏助你记得劝着点。” 她离开以后,他生气是必然。 也只能指望柏助劝着点了。 柏助想的却与她不是一个方面。他在想逢夕小姐怎么会觉得宋总脾气不好呢?他是不是应该为宋总说几句话? 他纠结道:“宋总脾气挺好的,他不会对您发脾气的,您放心。” 逢夕笑了笑。 她当然知道,她也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交代过就好了,现在也不用说得太清楚。 她其实很放心不下。而柏助是他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也是跟着他最多的人。如果可以,她还想和柏助叮嘱很多。 但是不可以再多了。多了、细了,都要叫人觉得不对劲的。 抵达拾月后,逢夕好好地和柏助告了一次别。 姜暮雨见她来,望望她后面,确定没别人后,将她拉走,“最新一笔分成我打进你账户啦。最近利润不少,作为你的路费妥妥够的。” 她又不放心地问:“你有没有什么准备,或者是想法?想好去哪里了吗?” “有过一点。到时候边走边看吧,不想做太多准备,我想自由一点。”逢夕扯扯唇。 “也对。算了你就算做好了你也别告诉我了,宋卿时一定会来找我的。”姜暮雨严肃起来,神色认真地看着她,“不只是我,还有你身边所有人。” 逢夕抱住她,“好。” 她给了一个时间,就在五天后。 这五天,她会和这里所有的过去慢慢告别。 至于为什么不是七天……她很谨慎,她还得提防他提前回来的准备。 五天已经是最晚的时间。 她觉得对他很抱歉。他对她这么好,可是她却想着提防他,也没有办法和他正式地说一声再见。 他一定会很生气,也会很难过吧? 但是只有这样,她才能断得最干脆利落,也才能,让所有人都找不到她。 “小雨,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回来的,我们会再见的。”她轻轻拍着姜暮雨的背,“对不起,抛下你一个人。” 姜暮雨的眼泪哗啦一下涌出来。 “我就是舍不得你,一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你,我就难受。”她闭上眼,任由泪水流淌,“你要好好的,要注意安全,钱不够用你就跟我说。你要背好我的电话号码,有什么事你记得找我。” 逢夕重重点头。 她都记下了。 她存了不少钱,不说别的,就说这段时间拾月的收入,也足够她用。 钱的问题倒是不用担心。 “这两天我把工作收个尾,以后的事情,就交给你啦。”接下来的三天,她要去忙自己的事情。 姜暮雨瘪着嘴,心疼得难受。 逢夕的情况她最了解了,那家人偏心那个假的,最疼她的人在宋家。可是现在,她连宋家也要没有了,在一个敏感的关头,她自己察觉,自己离开,懂事得让人实在难受。到头来,她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姜暮雨很支持她离开,因为她觉得,这里的一切根本不值得逢夕留恋。与其留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倒还不如去更广阔的世界走一走,说不定她能找到自己的爱人。 她搂着逢夕不放,说:“什么时候想回来了,你就回来,我永远欢迎你。” 逢夕笑着说好。 她们招聘到的员工都是很优秀的专业人士,她带了几天,带着他们熟悉工作室的工作流程,很快他们就能自己上手。这边交给姜暮雨,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再忙两天,就会彻底卸任。 - 宋卿时来接她回家,逢夕的心情很轻盈。 最后一个晚上啦。 跟他的。 总不可能用很沉重的心情去对待这一晚,她不喜欢。 “你东西收拾好了吗?”她很关心地问。 “嗯,明天早上十点的飞机。”他看向她,声音有些惋惜,“都看不出你的不舍。” 逢夕愣了下,又笑:“只是一周。” 宋卿时不置可否。 “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的礼物,你会喜欢的。所以,期待一下我回来?” 逢夕眨了下眼。 是吗? “什么礼物?可以提前透露一下吗?” 他拒绝,“现在不可以。”现在告诉她,她还怎么期待他回来。 他其实蛮希望看着她一日一日地数,等着他要回来的那天。如果她可以去接机就更好了,那他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可以看见她。 逢夕笑着说:“那可真遗憾。” 现在不让她知道的话,那她可能永远也无法知道了。 确实是很遗憾的一件事情。 25 潮退(双更合一) 真是白养了…… 与他在一起的最后一晚, 逢夕一夜未眠。 前几天她只是失眠,到了凌晨一两点、或者到了天亮还能睡着,这一晚却是整夜未眠。 她与他只有一墙之隔。 而这恐怕也是他们距离最近的最后一点时间。 等他一走, 等她一走,以后相隔,就是山河。 这七年里,他们还不曾分开过,短距离的隔市都不曾有, 更别提什么跨越山河。 她一遍遍地想过了很多事情,越想, 就越是难眠。 七年前,他像个礼物一样降临在她的生命中。 她亲手打开,满是欢欣。 七年过后, 她又重新将礼物合上, 亲手归还回去。 宋卿时。 我们下次见面,会在什么时候呢? 我回来时, 你会不会已经妻儿在侧,家庭美满? 那时,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还是一个人。 ——在这段时间之前,她从未想过他们各自成家的画面。 逢夕艰难地扯扯唇, 又觉得自己是否太过悲观。 或许到他们重逢的那一天,她已经放下一切过往,他们也能谈笑风生。 翌日一早, 到了他差不多要离开的时间, 她没有睡,但也没有下楼。 宋卿时看了眼楼上,见她还没醒, 倒也没有去叫醒她的意思。他拍拍宋诗谙肩膀,“照顾好这里。” 宋诗谙哪里不懂,什么照顾好这里,翻译一下:照顾好她。 她兴冲冲地问:“知道了!你还不放心我吗?不过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妈妈说的什么你跟章筠?你跟阿夭到底行不行?” 宋卿时淡声道:“我跟章筠不会有什么,你以后的家人只会是逢夕。” 宋诗谙多机灵呐?一句话,她就懂了。 呵,还已经用上“家人”这个词了。 她撇撇嘴,在他这里,他们都快喜结连理了,在逢夕那里,可别什么都还没开始。 时间差不多了,宋卿时出发去机场。上飞机前,他给她发了条信息:【我登机了,下周见。】 逢夕握紧手机,她回了一条:【记得按时吃饭。】 宋卿时原以为会收到一个同样的答复,没想到倒是一句关心叮嘱。他含了笑:【会的。】 逢夕悄悄在心里补充—— 还要按时睡觉。 天冷记得添衣,别总是不顾自己身体。 少应酬,多休息,少生气。 要好好的。 她把剩余的话全都吞进了腹中。 一路平安,宋卿时。 未来,愿你一切顺利、万事圆满。 很抱歉,下周见不了了。 在你回来之前,我就已经离开了。 她不知道他会给她带什么礼物,看样子,他已经选好了。 但她知道自己一定是喜欢的。 逢夕看见朋友圈有个熟悉的头像更新,点进去看,发现又是章筠。 不知道是她自己在意章筠,才会遵循某种奇怪的定律,频频看见她,还是她本身就发朋友圈发得比较勤。 章筠:【出差去啦,搬砖中ing[图片]】 图片是她手里握着一杯咖啡的场景。 时间有点巧合,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出的同一趟差,但是逢夕向来不在意这个。是也好,不是也好,都没什么问题。 她只是在想,他们以后会很好的吧? 没见过他们俩站在一起,也很难想象出他们结婚的场景。 她低下眸,泪水沾湿了眼睫。 他疼爱她七年,到时候她却送不上一句新婚祝福。 真是白养了。 她悄悄在心里叫了自己一声:小白眼狼。 - 接下来的两天,逢夕白天在拾月,晚上也没闲着,约了柳秋秋他们出去玩,和他们喝酒。 这七年,感谢他们的照顾。 她还记得当初宋卿时头回带她认识他们的时候,让她喊哥哥和姐姐。而她的这一声哥哥姐姐也没白喊,他们当真罩了她七年。就跟上次宴会柳秋秋和祝杨介绍她的时候一样,他们一直把她当妹妹罩着。 她和沈昼的关系都没有和这里的哥哥姐姐的关系来得亲近。 沈昼是沈清悠的哥哥,沈清鹤是沈清悠的弟弟。 她始终没能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兄弟。 这两个晚上,是她与他们的告别。 她是真心的感谢,也是真的不舍。 她都能想象出,等她一走,柳秋秋得有多难过,这一群人里,她最感性了。 敢爱敢恨,敢杀敢打。什么都敢,可实际上内心也最柔软。 这两晚她格外的黏柳秋秋,一口一个“秋秋姐”,把她哄得见眉不见眼。 柳秋秋还与她打听,她生日那个晚上,她做什么了没有。逢夕只是笑着摇头:“帮他盖好被子。” 柳秋秋:“……?” 她简直难以置信,捶胸顿足,“我给你创造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不是让你去给他盖被子的!”是让你去脱他衣服的! 可是看着她一脸纯洁的模样,她又不忍心说得太直白,这会有一种她在玷污纯洁花朵的罪恶感。 柳秋秋深叹一口气,算了算了,还会有机会的,以后机会多着呢。她希望宋卿时可以早点上道,自己不给自己创造机会,怎么还要她来创造?这个没用的东西,哼。 柳秋秋发现逢夕这两天格外的乖,她说什么逢夕就做什么。哎,又软又乖,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的嘛?宋卿时再不出手,她都想拐回自己家去了。 就算她家里没有合适的男人,她也能去外面捉。难度低到可以忽略不计,就跟祝杨一样,轻轻松松就能自己送上门来。 第二天下午,逢夕心里清楚这是她在拾月工作的最后一天。 她给工作室的小伙伴们都点了一份下午茶,有蛋糕有咖啡。她没有点明缘由,所有的告别都只有她和姜暮雨知道。 下班要走前,姜暮雨给了她最后一个拥抱。所有的话,她们心照不宣。 处理完拾月的事情后,接下来三天逢夕都没再去。这是她留给其他人的三天。 ——给宋诗谙、岑兰凌、小V,还有她自己的一些事情。 她抽出一天陪宋诗谙去逛街,做头发,做各种平时没时间陪她去、她又很喜欢做的事情。 宋诗谙简直又惊又喜,“奇怪,我生日还没到呀,阿夭你要不要这么爱我。” 她很喜欢拍照,这一天里她的朋友圈里“含夭量”超标。 在宋诗谙的印象里,宋卿时是个很忙的人,她以为他才不会看她的朋友圈呢。没想到,当天晚上他就发来微信:【你们玩了一天?】 宋诗谙:【是呀是呀!】 她有几分得意地说:【只陪我一个人哦。某个人都没有的待遇,啧啧啧。】 宋卿时:【……】 他没有再回。 宋诗谙觉得他是心梗住了。 不由更加得意,发去几张她和逢夕的自拍。 有几张她没提前和逢夕说,玩的一手抓拍,照片里逢夕要么在看手机,要么低头在吃东西,可是拍起来又是那么漂亮,十分吸睛,柔和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圈出温柔的光晕。不管是侧颜还是正脸,明明只是淡妆,但都非常能打。 宋诗谙兀自在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等到改口叫嫂子的时候。 她们以后姑嫂一起玩遍北城。 虽然她哥没明说,但她觉得也快了。看他那样子,就不大像是能忍得了多久的样子。 次日,逢夕陪岑兰凌去参加了个品牌的展览。岑兰凌收到邀请,本来没打算去的,倒不是不喜欢,就是宋诗谙向来不喜欢去这些,她自己一个人去又觉得没意思,这下有了逢夕,她乐呵了一整天,大手一挥买下了不少东西。 最后一天,逢夕陪着小V玩。 她很惭愧,把它带回来以后,它在宋宅生活,可她大部分时间都不在这里,照顾它的时间并不多。她和宋卿时平时都忙,管它的主要是宋诗谙。 虽然宋诗谙自己也乐意,但她还是觉得歉然。尤其是小V还这么亲近她,就更叫她觉得愧疚了。 更别提现在,她还要离开,以后就更是……完全照顾不了它了。 她这个它的主人之一,实在是当得很不合格。 是以,她在离开前,也专门给它腾出了一天,想好好陪它玩一天。 她抱着小V,蹭着它的头,一直被她忍得好好的情绪,却在和它玩的时候没忍住崩出一些,红了下眼。 小V从到来开始,就是来治愈当时抑郁的她的。到了最后,它也依然在治愈着她。 转过脸时,她忽然间对上了宋诗谙的眼睛。 逢夕微愣。 旋即整颗心都悬起。 她竟难以解释自己为何红了眼眶。 不知,宋诗谙是否会觉出异常…… 已经是在离开的节点。 已经是最后一天。 逢夕难以想象如果在这时候被发觉、被打断计划,会是什么样的一幕。 怔忡间,宋诗谙已经朝她走来:“小V的毛是不是进你眼睛啦?我看看——” 逢夕的心倏然提起,又无声落下。 她眨眨眼,红得更厉害,无奈笑说:“好像是,你帮我吹一下就好啦。” 宋诗谙当真蹲在她面前帮她吹,她眼里的“罪魁祸首”还在摇着尾巴,让人哪里忍心责怪这只掉毛怪。宋诗谙揉揉它头,“乖哈,待会遛你。” 逢夕主动请缨:“我来遛。” “我怕你吃不消。”宋诗谙提醒,“待会它遛你的时候你拉不住的。” 逢夕:“……” 说到这里,宋诗谙又没忍住挺挺胸,“不像我,已经被遛出经验了,现在完全能够应对。” 逢夕:“……” 小V无辜地看着她们,它清澈的眼神显得宋诗谙的提醒格外罪恶。 逢夕笑起来,揉着它的头,以示安抚。 这个时间,岑兰凌不在家,她刚刚有事出去了,家里也没什么人,如果宋诗谙去遛小V,那就更没人了。 她暗暗思忖着,随即应了,“那好吧,那辛苦你啦,你要小心点,别被它带摔倒。” “那必然。这是我一天里唯一的运动量了,我妈说还好养了它,不然我可能一整天都不动。”宋诗谙咕哝着,而小V已经不耐听她们说话,她才刚牵到绳子,它就已经跑了出去,宋诗谙“啊喂”一声,下一秒就被它带飞出去。 逢夕笑了笑,去屋里拿过手机,叫人上门搬东西。 这几日,她利用闲暇时间将她的东西都收拾好了,除去要带走的一行李箱外,其余的基本上都装了箱。 这些她不带走,只是准备搬去宋大哥送给她的那个公寓里,不打算留在这儿。 她的东西还是有点多的,留在宋宅算怎么回事呢? 到头来,她也没想到宋昱时送她的那个公寓能派上这样的用场。也没想到,来到这里七年,到最后,那个小公寓竟成了她唯一的归所。 当然,她也庆幸,还好那日宋大哥送了她这个礼物,不然她一时间可能都无处安放这么多东西。 搬家工人很快就来到家里,搬走她一个又一个的箱子。 逢夕跟在旁边,跟着他们把箱子送到门口的货车上。 不巧,走至院子时,她碰上了归家的宋昱时。 宋昱时皱眉,看着这情形,不解地问她:“你这是?” 逢夕以为她碰不到人,岑兰凌和宋诗谙都没那么快回来,家里其他人也都不在,没成想,竟然会叫宋昱时撞到。若是宋诗谙突然回来,她可能都没这么紧张,偏偏这是宋昱时——这个家里,她觉得和宋卿时一样聪明,也一样敏锐难敷衍的人物。 一时间,她不免提起了十二分的注意力来应对,笑着回答:“收拾了些东西想搬去公寓,因为有打算要过去那边住嘛,所以就先布置一下。” 宋昱时挑眉,和宋卿时如出一辙的狭长眼眸淡淡一扫工人搬着的一个又一个的箱子,“那你东西……”他顿了下,像是在找词形容,“还真多。” 只是搬去一些都已经这么多了? 多到很容易叫人误会这是她在宋宅的所有东西。 逢夕也跟着回头看了眼,兀自淡定地回说:“还好吧?” 宋昱时一扬眉,“好吧,那你继续忙,我进去拿份文件。” “嗯嗯。”逢夕笑容不变,目送他进去。 她站在原地,微有一顿。随后回过身,继续指挥着工人搬运。 她不知道宋昱时有没有看出什么异常。但这人心思就跟宋卿时一样深,看不出想法。见他没什么别的反应,她也就作罢不理。 逢夕跟着搬家公司到了那个公寓,指挥着他们将这些箱子都收进一个空房间里。等安置好后,她最后环顾了一眼,锁门离开。 她想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想告别的人都已经陪过,想收好的东西也都已经收好。 现下,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她不知道他是否会按时回来,或者不太顺利,会延迟一两天归来,或者异常顺利,会提前一两天归来——这些都有可能。 而她所要做的,就是严谨,不管他在哪个时间回来,她都已经离开。他回来时,她都已经不在这里。 这必须万无一失。 因为,她不知道下一个这么完美的机会会是什么时候。 当天晚上,逢夕做着最后一件事情——写信。 她突然消失,在她眼里,已经做好十全的准备,但在他们眼里,恐怕很显突兀,她总要给出原因,总要真正道一个别。不然他们可能还要怀疑她被绑票。 她单独给他们每一个人都写了一封信,将想对他们说的话都写了进去。 这几日里,她的告别没有声音。她心底里其实有很多想对他们的话。 既然不能宣之于口,那就只好跃于纸上。 希望他们能原谅她突然的离开吧。 ——柳秋秋他们、岑兰凌宋诗谙他们都有,还有沈家人也有。 给沈家人的信和那天她生日时收到的礼物与信件放在一起,她特意留下话,届时这些都会归还他们,送到他们手上。 当然,最重要的,也最不可缺的——有给宋卿时的一封信。 少了谁,也不会少了他这一封的。 逢夕几乎写了一整晚。 写到凌晨一点半,她才终于写完所有信件。 将信都收进抽屉,她站起来松松筋骨,走到窗边,倚在窗前看了会儿月色。 第一站要去哪里,她已经想好。 七年前从清禾镇来到北城,她什么都没有,很是突兀地闯入了这里。 七年后从北城离开,她依然什么都没有,依然只是孤身一人。 这七年,像是一场梦境。 好像虚度了,却又好像很充实。 好像拥有了很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握住。 但,人生浮华,本也不过梦境而已。 接下来,她要去开启她的另一个人生,揭开她的另一个梦境了。 逢夕走得那般自然,任谁也没看出异常。 她只说自己是要出趟差,去南城出差三天,给一个模特拍组片子。 甚至,走之前她还在与宋诗谙一起追剧,她还在帮岑兰凌试菜,她还陪宋爷爷听了会儿戏曲,她还给小V喂了狗粮,一切都显得那么风平浪静。 下午,她推着行李箱准备离开,家里的司机送她去机场。 大家都以为这是一个短暂的告别,谁也没太在意。临走前,宋诗谙送她到家门口,叹气道:“怎么这么巧合呢?我哥快回来了,你又走了,你们俩都没碰上一面。真可惜,他回来时看不见你,我都能想象到他的失望。” 逢夕想,那他的这个失望,恐怕是要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来得久、来得深。 是啊,都没碰上一面,也没说声最后的再见。 可是也不能碰上,碰上的话,她就不一定走得了了。 她弯弯唇,给了宋诗谙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会想你的。” ——是真的会想。 在今后的岁月里,她永远也不会忘记有这么一个好朋友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她那么喜欢自己,从一见面开始,就把自己当成一个洋娃娃一般收拾打扮,给自己见识过了许多不曾见识过的东西,还送了自己很多漂亮的小首饰。来到北城以后,她是自己最先接收到的善意、最先触碰到的友好。 后来的后来,等到自己成长成熟,拥有了和她同一层面的见识后,她们也有了很多的共同话题,与她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密友。 她的热烈与真诚,一直都在打动着逢夕,逢夕没有直白地说过,自己真的很喜欢她,一直都是,很喜欢很喜欢。 承蒙多年照顾,真的很感谢。 如果有机会,希望今生我们还可以再见面。 宋诗谙哭笑不得,“才三天。” 怎么搞得这么煽情? 时间短得她妈妈都没有在意,回房间午休去了。 不过逢夕这么真诚,她也就回应了下,回抱住她,拍了拍,“好好好,我也会想你的。” 逢夕笑了笑,见司机已经在等自己,她与宋诗谙告别,而这也是她在这里留下的第一声正式的、说出口的、体面的告别:“再见啦。” 宋诗谙推推她,“快上车吧,待会来不及了。” 后来的岁月里,宋诗谙每每回想到这一日的这一幕,都在后悔,她为什么要这么主动地推逢夕离开?她如果知道、她如果知道……她一定会紧紧扣住逢夕,无论如何也不叫她走。傻子宋诗谙,竟然还主动催! 她懊悔不已,懊悔自己这时候怎么就没看出来逢夕的不对。 逢夕看了她最后一眼,压下所有的留恋与不舍,吩咐司机开车。 前往机场的路上,她还收到宋卿时发的微信:【工作在收尾了,今天就能结束。这几天怎么这么安静?在做什么?】 逢夕依然是很正常地回复着消息,一如她刚才面对所有人的那般正常:【没做什么呀。那好快哦,结束的话是不是意味着可以提前回家啦?】 宋卿时唇角微勾:【是,明天的飞机,要来接机吗?】 逢夕:【这两天工作忙,还要出差,接不了哎。而且可能会特别忙,忙到都没有时间回消息的那种。】 她特别的强调,宋卿时觉得十分可爱,脑海里还能自动想象出她埋头苦干的模样。看着手机,不知不觉笑痕已深。 宋卿时:【好,特别忙,知道了,那我少打搅你,等你忙完再来打搅你。】 他坐在沙发上,一手支着太阳穴,他又发一条:【那阿夭是不是能挣很多钱?可以养宋卿时的那么多吗?】 逢夕不由红了脸颊。 她挣的钱,在他面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哪里配得上他说一句“很多钱”,又怎么可能养得起他。不说别的,就说他昨儿一条宝石手链今儿一只满绿手镯的花钱架势,她就不可能撑得住他的花销。 不过是在调侃她罢了。 逢夕也顺着他的调侃,回道:【可以倒是可以,只怕是要再等三百年。】 宋卿时:…… 三百年? 别说三百年,就算是三年、三百天,他都等不及。 宋卿时:【那算了,不如交给我来养。不必等太久,只需三个月。】 他悄无声息地抛出一枝。 成年人的世界,充满暗示。你推我往,有些深意自动就融了其中。 这回逢夕却没有接他的茬,道:【那也不用,我挣的钱还是很多的,养我自己绰绰有余。】 宋卿时:【逢夕小姐,你这是歧视。歧视“我很好养”的问题,你能养得起自己,也能养得起我。请不要对我有太多的偏见。】 逢夕忍俊不禁。 他一本正经调侃的模样,实在是叫她憋不住笑。 她按着手机,按着按着,又是忽顿。 这可能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聊天。很轻松的氛围,但不管是怎样的氛围,都足够令她留恋与舍不得。 她咬了咬唇,接着回复:【好的,宋先生,我宣布收回对你的偏见,撤回刚才的话。】 宋卿时握着手机,有些满足。他只觉得他的要求已经降得足够低,低到就连这样简单地对话他都觉得温馨满意。 如果能够进一步。 他想,应当会更好。 而他这次出差,是为与宜城这边的逐昇资本商谈合作事宜,拿下这边的投资和支持后,他会少掉很多掣肘。 不论是行事还是决策,他都能够多几分自由。 一直被存在他办公室保险柜中的粉钻戒指,宋卿时觉得,距离它被送出的日子、距离它出现在她无名指上的日子,已经不远。 他紧赶慢赶,始终在赶着时间,将原本需要的时间缩短再缩短、尽力缩短到极致。 他对岑兰凌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他不欲再忍让。这段时间的拉扯、争吵,已经耗尽他为数不多的耐心。那日岑兰凌在逢夕面前提起他与章筠的事情,更是触碰到他的底线。 他那天对岑兰凌所说的会立即中断与章家的合作,也并不只是简单的吓唬,他能做得出来,而且也早已准备好承担后果。 而拒绝忍让他们的前提是,他得确保,他拥有保证自己自由的足够能力,这样在闹翻以后,他才仍能掌握住手中的一切。 而在彻底闹翻之前,他更得确保他能护得住她,才敢将她光明正大地暴露在他们的视野——以另一重身份。 后者,他重之又重,不容许丝毫差错。 他亲自带大的姑娘,又怎么可能容许危险惦记上她。 宋卿时忍耐多时,也不过是为了确保一切顺利运行,不出差池。 现在,也差不多算是忍到了终点。 他拿过放在一边的锦盒,轻轻摩挲,眉眼温柔。 里面放着的,是他亲自去购买、准备送给她的礼物。 而这个礼物,他已经挑好多时。 寓意正合他的心意。 用来送给她,最是正好。 走之前他卖了个关子,给她留下疑惑,要她期待一下他回来,最好可以掰着指头数日子。 不过现在看来,效果实在不怎么样。这几日里,他知道她陪着宋诗谙去玩,陪着岑兰凌去玩……总之很忙,忙到没怎么给他发过消息。 啧。苦心还是白费了。 现在就连她还记不记得这件事,他都已经没有把握。 宋卿时无奈地笑一声。 希望在收到礼物之后,能够唤起逢夕小姐多多少少对于这几日将他抛之脑后的愧疚心。 柏助来提醒他有个线上会议要开始了,他颔首,与逢夕说了一声:【我开个会,回头再聊】 她很乖地回了个【好,记得要吃饭。】 她知道他的会不定时开多久,动辄数个小时都有可能,而他一忙起来,吃饭总是第一件忘记的事。 他经常胃疼,这都是他胃部在抗议。 逢夕抿了下唇。这是她第二次和他强调了,五天前、他去出差时,她就叮嘱过一次。 而这一句,不单单是对今日的叮嘱,也是对以后每一日的叮嘱。 宋卿时低眸看着手机,神色温和。 不知为什么,这个很简单的、只有六个字的回复,竟给他一种:无论他在前面怎么走,她都会一直在那儿等着他的感觉。 他心中一软,竟是有些等不及到明天,立时就想回去见她。 他的指腹摩挲了下屏幕,垂眸不知在想什么,最终敛住目光,回复:【嗯,记得。】 回完以后,宋卿时关掉手机,吩咐柏助:“待会到点了记得点餐。” 柏助一愣,连忙应是。 他在心里意外着。 ——哟,这倒是稀奇了,难得您会交代这个。 以往都是他自己积极订餐,又跟老妈子一样提醒宋总吃。对于吃饭的事儿,宋总还是头回这么主动积极。 柏助的视线扫过宋总手里刚关掉的手机,心里顿时有了答案,刚刚宋总肯定是在和逢夕小姐聊天,而且逢夕小姐肯定叮嘱了他吃饭的事儿,不然他才不会这么上心。 啧。 也就只有逢夕小姐的话,宋总才会这么乖乖地听了。 但说到底,还是对宋总的身体好的,省得他在这边操心了。 宋卿时这边会议开始。 而逢夕那边,抵达机场,她独自走了进去,背影高挑纤瘦,步伐始终坚定。 26 海浪(一更) “逢夕小姐她?”“跑了…… 宋宅里的人是在逢夕离开的次日发现的异常。 佣人每日都会去打扫房间, 该碰的不该碰的他们都有被叮嘱过,所以可以放心让他们打扫。而这一日,佣人照往常一样打扫到逢夕的房间时,推开门后, 却是一愣。 ——原因无他, 实在是里面太空了。 几乎所有的个人东西全都不在了。 第一眼或许只是觉得异常, 没能发现什么,但是一旦细细去看,就会发现桌上、柜子里都是空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遭贼了呢。 打扫的两个佣人对视一眼,猜测说:“是不是逢夕小姐出差,把东西带走了?” 这个倒是有可能。 可是等她们按照流程打扫下来,很轻易的就能发现,这里基本上已经不剩什么东西了。 ——什么出差要带走这么多东西呀?又不是不回来了。 这个异常太不对劲, 她们不敢隐瞒,当即就去禀报了管家。 消息一层一层往上递送, 很快就递送到了岑兰凌手中。 岑兰凌听闻消息后,放下手里的东西, 立即来了逢夕的房间。 她看了衣帽间,看了梳妆台, 看了书桌,在发现确实如底下人所言那般空荡荡后,心中一凉。 而也是在察看的途中, 她发现了抽屉里的一叠信件。 ——被整整齐齐地摞好放在抽屉里,信件的数量还不少。 当她看到这叠信后, 心中的猜想更是被印证。 岑兰凌的嘴角嗫嚅了下,险些站不住。好在管家就在旁边,及时地搀住了她。 管家担忧地问:“二太太, 您要不要看看信里写了什么?是不是什么游戏?或者是逢夕小姐在跟您玩呢。” 游戏吗? 不会的,岑兰凌的直觉告诉她不是。但是管家的话提醒了她。 信件最上面那封,是写给宋卿时的。她翻找了下,果然在下面找到了写给自己的一封信。 岑兰凌还未打开,心头已经涌上一阵难过。 逢夕呀…… 可真是别像她想的那样? 她指尖微颤,仔细又小心地打开信件。 一整张信纸,写得满满当当,全都是逢夕的手写字。不是打印,也不是空白,竟是一整页的手写信。 岑兰凌咬紧了唇,震了震信纸,将它抚平,从头看起。 【宋妈妈,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北城啦。去处未定,归期未定,但您不用找我,我会好好的,我保证。 这七年里,我把您当做我的第二个妈妈,谢谢您照顾我、疼爱我,在您身上,我感受到了妈妈的温暖。谢谢您没有让我羡慕谙谙,明明我不是您的亲生女儿,但是您就跟疼爱谙谙一样疼爱着我。我在宋家过得比在沈家过得还要开心,一切也是感恩于您的细心呵护。 本来想好好回报您,但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只能选择先放下在这里的过往,出去看看世界,或许一切都能变得好很多。真的很抱歉不辞而别,我会在每个地方为您祈愿顺利。我很爱你,我会想你的,宋妈妈。 希望以后的日子里,您能够万事顺遂,一切所想都能如愿,也愿您和宋爸爸身体健康。】 岑兰凌难以置信,险些将信纸抓破。 这孩子……她竟然真的走了。她根本不是去出差,她是真的走了! 这信里面还有一些对她身体的叮嘱,饮食、睡眠方面,事无巨细地叮嘱,还劝她要少生气,不然对身体不好。 这里面的每一行字,都像锥子一样在刺着她。 她知道,逢夕是真的把自己当成妈妈在爱。 明明、明明……可她是那么善良,到了最后,也仍然希望自己一切如愿。 一、切、如、愿。 如的什么愿? 岑兰凌不知道她到底知道多少事情,但是看到这些,只叫她愧得不能自已。 明明自己是以不那么纯粹的心思待她,但是收获到的,却是她完全纯粹的回报。岑兰凌简直无颜。 她擦掉无声落下的眼泪,又看了一眼这个空荡荡的房间,一时间只余下心痛和迷惘。 逢夕啊逢夕,你怎么…… 她心如刀绞。而眼下面对的问题还有,逢夕到底去哪了?宋卿时回来以后,知道这件事以后又会是什么样子? 岑兰凌深深叹了口气,随即,她想起来什么,连忙给逢夕打电话,但是对方已经关机。 她着急忙慌地又点开微信,给逢夕发着信息:【孩子,宝贝啊,你别冲动,你先回来,有什么话我们都好好说。】 【你先和宋妈妈说,你去哪里了?我让人去接你,事情或许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你先回来好不好?】 【宋妈妈也很爱你,宝贝,无论如何咱们不能走的呀,你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你想去哪里呢?】 岑兰凌一边发一边擦着眼泪。她真的觉得自己实在恶毒。这条消息上面躺着的是她们上次的聊天,逢夕问她要不要吃一点夜宵,要的话就给她端上来,她回说“不用,不饿呢。” 有些时候,卑劣之心,在与澄澈之心做对比的时候,更加不堪入目,更加显得浊目。 岑兰凌是真的慌了,她很确信,她的本意绝不是如此,绝不是让逢夕离开这里。她也难以想象,如果她真的叫不回来逢夕,那该怎么办。 怎么说,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呀。岑兰凌是真的喜欢她,对她的好并非装出来的。而且,这是七年,不是一朝一夕,什么样的喜欢能装上七年呢? 瞧,她即使离开,即使……可能是看出自己的什么心思,她在离开之际,也依然是为自己留下了这么一封温暖的信件。 愿她健康、愿她顺利、愿她如愿。 岑兰凌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此刻内心的复杂。 逢夕没有回复。 她等了好一会,也没有等到。她也不知道还会不会等到。 管家小心翼翼地询问她:“需要跟二少爷说一声吗?” 逢夕对于宋卿时来说重不重要,他们心里清楚。 现在宋卿时还在外出差,他的人却不见了……管家都不知该如何去交代。 但是如若不交代,那他们就等着全部玩完吧,等宋卿时腾出空来,他们谁也别想置身事外。 岑兰凌不知道。 她现在亦是慌乱,整颗心全乱了。 她深叹一声,先给宋卿时发了条消息,问他何时到家,再给她自己手下的人发消息,叫他们查找逢夕的下落。 小姑娘一个人,她想走去哪里呢? 她的家在这里,不论是沈家还是宋家,都在北城,她却要离开北城,那又有什么地方能去呢? 其他的事情,都可以重新商议,岑兰凌会重新考虑的。但是前提是,人得找回来啊。 她急得头昏,怎么都静不下来。 偏偏一下楼,又遇见带着小V在花园里刚玩完进来的宋诗谙。 宋诗谙见到她,与她嘟囔着:“阿夭都走一天了,奇怪,我给她发消息,她一直没回我哎。” 岑兰凌顿了下,旋即问说:“你发多久了?” “昨晚发的,一直没回呢。” 岑兰凌的心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昨晚的都没回,那她现在发的,又怎么可能等得到回复? 宋诗谙见她脸色很不好,不由问说:“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吗?” 岑兰凌攥紧了手,她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她打理整个家数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各种事情都被她打理得极好,不曾出过什么大的纰漏。处理久了,她也得心应手,不说别的,经验是有的。而这一回,却是叫她也手足无措了起来。 她和宋卿时近来的关系本就紧张,他临出差前他们都还在吵。要是等他回来发现逢夕不见……岑兰凌难以想象是什么局面。 他恐怕…… 岑兰凌蹙紧眉,她不安地看向女儿,“谙谙,逢夕、她不是出差。” 宋诗谙一愣,“什么意思?” 岑兰凌将刚才的事情告诉与她,又将逢夕写给她的信找出来交给她。 逢夕写了这么多信,她只拆了自己的那一封,写给其他人的信件她不会偷看的,她会帮忙转交。 宋诗谙彻底呆住了,“不是……什么啊。” 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就走了呢?宋诗谙怎么都想不通,“我哥呢?快点和我哥说,让我哥去找。” 她有些着急,赶紧找着手机。 岑兰凌想拦一下,可是为难之下,还是没有动作。 不过宋卿时一时也没回她的微信,她不确定他现在是不是在飞机上。 - 和宋诗谙一样,宋卿时也是给逢夕发了消息,但是没有收到回复。 甚至他发得比宋诗谙还要早。 昨天开完会以后,他就给她发了条信息,试图接上刚才中途打断的聊天。只不过一直到休息时间,她也没有回。 今早起来,他以为总会看见她的回复了,然而也是没有。 不过他并未着急,因为他记得她特意说过的,最近工作忙,可能忙到都没时间回消息。 所以他只是淡笑而过。 看来是真的很忙。 他有耐心,可以等到她忙完再来回。 今日一早,宋卿时就登上了回北城的飞机。 直到下飞机后,坐上送他回家的车时,他才拿出手机看了眼。而也是这时,坚持不懈的宋诗谙终于打通了他的电话,她几乎要喜极而泣。 柏助并不知道这通电话说了什么,他只看见,宋总的脸色以秒的速度凝结,待对方说完后,他声音很沉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明明宋诗谙吐字清晰,清楚地交代完了整件事情,明明他每个字都听得懂,可是为什么连起来却是无法理解? 宋卿时撩起眼眸,吩咐司机尽快抵家。随后给逢夕打去电话,开始试图联系上她。 ——他想推翻宋诗谙传来的消息,打破逢夕离开的“谣言”。 他再次给那个尚未回复的聊天框发去信息:【阿夭,看到消息就回我一下。】 然而。 事实没能推翻。 他通通联系不上她。 宋卿时的指尖在西装裤上轻点,吩咐司机:“改道,去拾月工作室。” 又叫柏助:“查航班,查高铁,各种途径都给我查,查‘沈逢夕’的具体行踪。” 他的嗓音冷到像是凝冰的雪。 柏助坐在副驾驶,闻言阒然转过头来,惊讶得声音都轻:“逢夕小姐她?” “跑了。”宋卿时阖上眼,往后一靠,眉拧着,唇抿着,浑身上下气场骇人。 他在回忆最近的事情。 回想着,翻找着,一遍又一遍,试图从中找出什么不对劲之处。 种种小细节都被他艰难地从记忆里翻出。 明明她表现得很正常,明明没有让人感受到任何的不对劲。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走? 不是说忙工作?忙着忙着,人都忙丢了是吗?! 宋卿时抵达拾月的时候,里面的人都在忙。 他淡扫一眼全局,确定没有发现逢夕的身影。 柏助感觉得到,他眼底的戾气在积聚。 工作室的员工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宋卿时随意地问了一人:“沈逢夕在吗?” “啊,逢夕姐不在,她有几天没来了……”被他抓住的小姑娘紧张不已,总觉得很吓人。 几天没来了? 昨天还跟他说在忙工作,结果已经几天不曾来工作室了是么? 姜暮雨的出现解救了小姑娘,“宋总,稀客呀,你怎么来了?” 宋卿时看向她,用一种笃定她肯定知道的语气问:“逢夕呢?” “逢夕?不在你家吗?”姜暮雨装着傻。 “姜小姐,请你告诉我实话。” 姜暮雨笑了,无奈道:“真的是实话。” 宋卿时定定地看她几秒,仍然坚持道:“我很担心她,我跟她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请你告诉我,我保证会解决好这些。” 姜暮雨摇摇头:“很抱歉,我帮不上您,我确实不知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逢夕不在家?” 宋卿时深深吐息。 见她现在确实没有吐露的意思,他没有再待下去,告辞离开。 姜暮雨目送着他,只在心里想,如果你能处理好的话,如果只是误会的话,那她就不会走了。 宋卿时已经全线吩咐下去,找人、拦人。 他捏了捏眉骨,问柏助:“有消息了吗?” 不过十几分钟的功夫。 知道您急,但是再怎么急,也没这么快呀。 柏助为难道:“没有……” 宋卿时心里一寸寸地往下沉。 虽然他知道事情可能还没有那么坏,她才刚走,他能找回来她的,但不知道为何,他心里仍然不安。 “回宋宅。” 除了这里,他也不知还有哪里有人知道她的踪迹,索性先回去一趟。他倒是要看看,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那好好一个人,怎么就能给他弄丢了。 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和上次跟戚榆的见面有关?还是和……宋卿时眸光一冷,他想起岑兰凌失言在逢夕面前说起过的章筠。 他的心里已经闪过了诸多猜测,但是他并不知道哪个是正确的。 “尽快查,查到了马上通知我。我手机会二十四小时开着。”他吩咐道。 柏助哪里不明白? “您放心。” 他已经在赶了。 宋卿时回到宋宅时,正好碰上宋昱时往他们住的这边过来。 逢夕离开的事情在宋宅已经不是秘密,他也是听了声儿,想过来问一声。 碰见宋卿时正好,宋昱时直接问他就行:“什么情况?逢夕找回来了吗?” 宋卿时脸色始终阴沉,从刚才到现在,就不曾和缓过。他看了宋昱时一眼,微顿过后,方才答道:“还没有。” 看他一身风尘仆仆,气场又这么压抑,其实想也知道。 宋昱时感慨道:“我前天看见她搬走那么多东西,我就觉得不对劲。那么多箱子,就跟搬家一样。没想到,果然是被我料中了。” “你看见了?” 宋昱时温润一笑,“碰巧看见。” “她搬去哪里?” “她和我说的是,搬去我送给她的那个公寓。至于是不是真的,我就不知道了。” 宋昱时难得老实回答,没给他挖什么坑。 宋卿时就跟捕捉到了什么灵感一般,立即道:“你买的那个公寓,地址发我。” 说不定她是在那里待着呢? 他的思路一开始就是她已经不在北城,但是有没有可能只是一个幌子? 在目前毫无线索的情况下,他再次升起一线希望。 宋昱时轻笑道:“这不太好吧?毕竟是人家女孩儿的住所,我随意透露给你算怎么回事。” “宋昱时。”他冷淡瞥他,声音里暗含了警告。 宋昱时低笑一声。 宋卿时啊宋卿时,你可知道你对她的特殊已经有多显眼? 27 海浪(二三更) “我的人呢?”…… 宋卿时将逢夕保护得很好, 他那点儿心意都很克制地隐藏。 他藏得多好啊?那么多人愣是都没能看出来。 可是老狐狸杠上老狐狸,都是千年的狐狸, 宋昱时看出来了。 而且一旦洞察, 之后再看,只会越看越觉得明显。 宋卿时那些深藏的、无声的爱意啊。 愣是能藏得瞒过所有人。 宋昱时知道,就算他不给,宋卿时想查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他也只是在嘴上用了点功夫, 很轻易就松了口, 将地址发给他。 就在宋昱时准备回身离开的时候, 宋卿时叫住他,“所以,你有没有做过什么?” 宋昱时顿了下脚步,“什么?” 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清冷而淡,“你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吗,宋昱时?” 宋昱时轻扯唇, “这又从何说起。” “最好是没有。” 留下最后一句,宋卿时抬步离开。 很简单的对话, 看似没头没脑,实际上, 已经交锋数回。 宋昱时在原地站了许久。 他扯动嘴角,摇头笑了笑。 倒也算机敏。 岑兰凌和宋诗谙都在家,她们就等着宋卿时呢。 他这一路赶回来,身上好似都还带着风。他先接过岑兰凌递过来的信,拆开看完后,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是如乌云压顶一般, 沉重得叫人喘不过气。 他捏着信纸,沉静半晌,也不知在想什么。最终将信纸扔在面前的桌上,只有一句:“我的人呢?” “我只走了六天,人就丢了是么。” 男人淡淡掀唇,怒火尽融其中。 宋诗谙讷讷,实在没法交代。 宋卿时想将手里的东西揉作一团,以泄分毫怒火,却又因为是她写的信,而忍住不动上半分。 他闭了闭眼,强压住火。 他养了七年,疼了七年,而自己走了还不足七天,人怎么就能丢了? 宋卿时明显是震怒。 在这般情况下,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他看宋诗谙:“你回房去。” 又一扫其他人,他们也自动往外退。 岑兰凌唇角动了动,她身侧的手也慢慢收紧。 那么接下来,便只剩下母子俩。 他们各坐于沙发的一侧,很方便谈话,却只有沉默。 岑兰凌知道,这次的事件,只会叫他们本就紧张的关系再次降温。 宋卿时先行开口,目光径直射过来,实在凌厉:“我需要一句实话,你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岑兰凌叹口气,如实回答:“我不知道。我也是早上管家来说,我才知道她离开。” 不管他信与不信,这就是事实。 而宋卿时也没有说信不信。闻言之后,他只是垂眸,手指在腿上轻点,而他的眸光始终深邃。 “你知道的,对吧?” ——他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岑兰凌一震。虽然他没有说清楚,但她知道他说起的已经是另一个事。她心里波澜纵起,五味杂陈,紧紧咬着唇,不知该不该认。 宋卿时也不需要她回答,接着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反对。” 岑兰凌眸光闪烁了下,最终只是低下了头。她也痛苦,她也挣扎,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她做的到底是对是错。 宋卿时暗恨。 他看向母亲的眼睛像是能够看穿一切。 最终,他站起身,只留下一句:“如果我能把她找回来,那这些自然可以翻篇。” ——但如果我找不回来,一桩桩一件件,在他那里也就翻不了篇。 不待她反应,他已经抬步上楼。 宋卿时亲自去她的房间,查看所有情况。也叫来管家,要他汇报下从发现开始的所有细节,事无巨细都要同他说。 与此同时,柏助那边消息频传而至。 ——宋昱时给的那个地址,没有人在。 至于交通那边,消息还得再等一会。 管家不敢隐瞒,一一同他说,其实倒也没有什么,“就是早上她们来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逢夕小姐的东西都不在了,这个房间空空荡荡,她们不敢耽搁,就赶紧告诉我,我也赶紧和二太太说了。” 宋卿时打开各个柜子,打开她常用的首饰盒。确实,什么都没了。 逢夕啊逢夕,说要走,当真就全都带走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没留下。 这是当真做好了再也不回来的准备了么? ——如果要走,那你又要走多久? 能不能给个期限? 她大可不必这样不告而别,她想去哪里,都可以同他说,他会陪她去,或者她不愿意他去,他也可以帮她做好安排。想玩多久都行,什么时候想回来也行。 ——但是不能不回来。 宋卿时在这个房间里走了一圈又一圈,管家说完情况以后,就沉默地守在一边,看着二少爷在这里将每一处都细细看了,指尖也从每一处柜子上面抚过。虽然阒然无声,但是饱满的情绪令人怅然。 他吩咐管家:“以后除了每天早上让人来打扫卫生以外,其余谁都不许进,这里所有的东西也都维持原样。” 他顿了一下,“她很快就会回来,重新入住。” 管家什么也不敢说,更别提是质疑,只能应了是。 二少爷,真的“很快就会回来”吗? 柏助的消息到了。 查到了逢夕昨天的航班号。 飞去了隔壁省的一个市。 只是听见这个目的地,宋卿时心里就有了数。 从这里过去林家会有些不便,由于林家所在市没有机场,所以需要先坐飞机,落在隔壁市,再改其它交通工具,比如高铁、比如大巴,直抵清禾镇。而柏助给出的目的地名称,就是隔壁市的名字。 当年逢夕就是这样回到北城,有多不容易,宋卿时很清楚。 他没想到她走了以后反而会想回那里。 宋卿时当即往外走,“订机票,最快一班。” 他刚抵家,屁股都还没坐热,行李都还没放下,转眼又要走。岑兰凌看见他下楼,怔怔站起身,但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奔波得太狠。 可她心里又很清楚,除非将逢夕找到,否则就算更狠的奔波他也不会停下来。 宋卿时并未给她眼神,径直出了门,衣角带起一阵风。 - 逢夕前往的第一站是清禾镇。 她有七年没回去了。这几年里,都是林家人来北城,所以她经常见他们,但是那个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却是七年没再见过。 她想回去看看。 飞机抵达邻市后,她改坐高铁,后又打车。看起来是麻烦,但是实际上做起来倒也还好,加起来也就一个多小时。现在交通发展得很便利,而且清禾镇也不算特别偏远。 她没有去找林家人,只是在家附近找了个酒店,准备住一晚。没准备告诉他们,也没准备找他们。 安放好行李后,逢夕只拿了手机就外出。 去一些从前的故地,看看从前熟悉的风景。 她在这里长大,也在这里生活了十五年。故地重游,感慨总是不一样。 这个时候,北城应该还很安静。等到明天,应该就会不太平了。 逢夕去了一家从前常去的小店,要了一些钵钵鸡,放进一个小桶里,一边走一边吃。 七年过去,这里也大变样了。 很多她熟悉的地方,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虽然在北城待了七年,她真正的家人也都在北城,但她对北城并没有太深的归属感。 回到这个生活了多年的地方以后,即使身边没有亲人,整个人还是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松缓、松弛。 听着熟悉的方言,感受着熟悉的人文,她的嘴角慢慢染上了笑。 她也不着急,一直慢慢地走,慢慢地逛。 但晚上确实逛不了太多地方,不过十点多,路上的行人慢慢就少了,店也都陆续关了。 这个点,北城的笙箫刚起,而这个小镇却是已经落幕。 逢夕也先回去休息,等第二天,她起了很早,继续出门去逛。 昨晚能逛的地方不多,她今天一大清早出门,能玩的地方会多一些。 林爸林妈那年工作过的地方不远,她在门口走了一圈。随后沿着路走回来,经过她以前和林衡常吃的一家面店,还经过了她读过的小学和中学。 回忆一阵一阵地涌上来。 突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 逢夕惊讶回眸,更没想到的是会对上林衡的眼睛。 林衡笑着窜到她身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逢夕眨了下眼,动作微顿。一是惊讶林衡怎么会在这里,二是惊讶他们这都能碰上,三则有些担忧,不知道北城那边的事情传到他耳里没有。 她已经决定断掉联系,没想过还能遇到熟人。 林衡自己先说:“我都实习好久了,你说好喊我去帮忙的,一直也没等到你喊我。这两天是公司放假,我就回家来看看。刚才看见你在这,我差点没敢认。” 主要是没想过她会来啊。 乍然在清禾镇看见她,他可不是不敢认么。 “怎么突然回来了?”他继续问说。 逢夕低下眸,听他说完,反而不慌了。看来北城那边消息还没散开。只要不是来捉她的就好。她说:“回来看看。有点想这里。” 林衡也看向前方。 她确实很多年没回来过了。 他点点头,表示明白,“你东西放哪了?不去家里?” “不了,放在酒店,很快就走了。”她没有回家的意思。 那里也早就不是她的家了。 “很快是多快?” 逢夕顿了下,“下午。” 今天消息就会传开,她会在他们找过来之前离开。 来之前她就想好了,只住一晚就好了。 林衡也沉默了下,他没想到这么快。 他耸一耸肩,“好吧,那我跟你一块走走。” “嗯。” 既然都碰上了,她也就没有拒绝。 比起她七年不在,林衡对这里就太熟悉不过了,充当导游带着她逛。 “还记得那儿吗?以前我们都在这里看书的,但是拆掉了,这是后来盖起来的。原来那家书店搬了几次,也不知道现在搬去哪儿了。” “这里原来那家奶茶店,也倒了有几年。我可想他们家的鲜榨果汁了,又便宜又好喝。” 有他在身边,好像真的好了很多。 逢夕嘴角始终抿着淡淡的笑。 但是林衡看得出来,她一点都不开心。 他一直没提。 直到中午时分,他们坐在河边,看着阳光照在河水上,浮光跃金,波光粼粼。 逢夕看得出神,始终安静。 她和宋卿时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那时,她的手背上还沾了湿泥,无暇查看四周。忽然抬眼,却是看见了一个陌生人,正站在自己跟前。 ——抬起眼来,你径直闯入我的视线。四下无人,入目皆是你。 林衡知道她应该马上就要走了,忍了又忍,终于是忍不住地问出声:“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开心。” “是吗?”她抱着膝盖,笑了笑,目光渐渐有些缥缈,“也可能,我一直也没有很开心吧。” 林衡心中一颤,他怔怔看向她,“什么?” “前不久,我和沈家吵了一架,我现在已经不住在沈家了。”她静静地阐述着。 林衡这段时间在外实习,没有在家里,他也没听说。 “其实这几年,我在沈家过得并没有那么好。”逢夕讷讷道,“只是你们都以为,我很好。” 林衡面色不变,却掐紧手心。他有些说不出话来,喉间艰涩。 逢夕看眼腕表,时间差不多了。 她撑着地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沾上的碎草,“好啦,我得走了。” 林衡好像意识到什么。他拉住她的手腕,执拗地问说:“姐,能告诉我吗,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逢夕同他一起往回走,“我也不知道。” “如果……如果以后你准备断掉所有人的联系的话,我能不能还跟你保持着联系?我保证,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逢夕倒是惊讶。 她想,林衡确实是很聪明的,敏锐度比她想的要高。 仅仅只是短暂的一小会相处,仅仅只是几句话而已,他就已经猜到这么多。 但这个要求与她的想法不同,一时间,她不置可否。 - 逢夕按时登上离开的航班。 她将时间算得很好,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虽然她在信中反复强调,不用找她,她也保证她会很好,但是她知道他肯定不会听的。而现在开始,也是她需要提起心来防备的关键时间点。 她会好好地离开。 从离开北城开始,她就掐掉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微信没有再登,信息也没有再看、没有回复。 手起刀落,她做起这些决定,十分决绝。 再拖泥带水,没有意义,也会干扰她接下来的路。 宋卿时抵达清禾镇的时候,他并不知道,逢夕已经离开了这里。 他去林家拜访询问,同时也让柏助彻查各方。 然而林爸林妈丝毫不知道逢夕来过的事儿,一脸茫然。 也是这时,林衡回到家中。 看见宋卿时,他皱了下眉,“你……” 林爸让他赶紧打个招呼,林衡却不以为意,“你怎么来这了?” 宋卿时目光直直锁住他,“你见过逢夕吗?她有过来吗?” 林衡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散漫道:“没有。” “我可以查周围的监控。”他接着说,目光不移。 林爸拉了拉林衡,有些凶地也逼问他:“你有见过你姐没?快跟宋先生说。” 林衡不屑。查就查呗,除非他还能把整个镇的监控都查了。他仍然坚持自己的答案:“没见过。” 宋卿时眉心拧起。 林爸林妈招待着他,询问着发生了什么事。 柏助还带着人在外面查,宋卿时也不急于立时离开,他将逢夕离开的事情告诉林家父母,反正,他们迟早也是会知道。 林爸和林妈面面相觑,“怎么会呢?” 林妈无措地搓了搓手,“我是有听沈家妈妈说,他们跟逢夕闹了不愉快……该不会是因为这个事吧?” 不能否认这也是促成她离开的原因之一。 宋卿时的面色始终凝重。 他一刻不停地追过来,原以为会有什么消息,不曾想,依然是没有。 面对林爸林妈,既然这会儿有时间,那他也不介意多说几句。 “您知道闹了不愉快,那您知道是什么原因吗?”他问。 林妈犹豫了下,“是清悠吗?” “是。” 林衡在旁边作陪,虽未出声,但是一直在听。他低着眼,皱了下眉。这段时间他不在家,和爸妈偶尔也有通电话,但是他们没有跟他说过这个事。 宋卿时的声音冷得像是掺了碎石,“不可否认,你们很爱沈清悠。可是逢夕怎么办?” 林妈操劳得更多,保养得也没有戚榆、岑兰凌他们好,脸上有道道的皱纹。一发起愁来,那些皱纹的痕迹更深。 “她、她过得很好的呀。”林妈想不通这个矛盾。 “你们一碗水不曾端平过,你们不曾多疼她,也不曾多爱她。你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沈清悠身上,沈清悠一个人,拥有两家人的疼爱。爱意就那么多,沈清悠那边多出来的这些,从何而来?不正是逢夕这边挤轧走的么?逢夕怎么会过得很好?” 到了今日。 终于是他替她质问出了这些声音。 声声质问,掷地有声。 是对他们的质问,也是对他们多年行为的谴责。 “你们未免太过自私。你们生的孩子,要叫沈家来和你们一起疼、一起养。沈家的孩子,又该如何自处?扪心自问,他们对你们的孩子掏心掏肺,你们是否有将同样的好回馈在他们的孩子身上?” 林爸林妈被问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最深处的内心,全都被宋卿时剖白了出来。 那些人性的缺点,在这一刻无所遁形。 林爸林妈陷入沉默,再难开口,也无颜面开口。 林衡双手紧握成拳。 柏助给宋卿时发来消息。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他也没有多留的必要,宋卿时最后看了林衡一眼,“你确定你没有见过她,是吗?” 男人久经商场,手腕硬得很,那双手平日里干的事情那就是翻云覆雨,根本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他问这句话时,气势盛然,紧压而至,叫人的心不自觉地就高提而起。 他太厉害了,给人的压力感也太强大了。心理素质弱一些的人,在他面前根本无从遮蔽,所有的心思全都能被他一眼看穿。 这一回,林衡却没有立即给出答案。 他站起来,送宋卿时出去。 在只剩两人的楼道之中,林衡终于肯开口。少年的眼神很坚韧,是充满力量的坚韧,他看着宋卿时,很冷静地说:“我有权利不告诉你。” 宋卿时试图与他讲道理:“我想找到她,将她找回来。” 林衡直视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就不可以呢?” 28 海浪 五年之内 寂静的楼道里, 呼吸声都可闻。 宋卿时撩起眼看向他,目光阒然冷却。 “你还小,你也太弱。”宋卿时的声音凉薄, 说出的话更加凉薄。 在无声的交锋之中, 他断然出手, 直接击中对方弱项,将刀锋狠狠刺入、搅动。 ——你还是学生, 你有多大的能力?你能做什么? “你现在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做太多的事情。而我有。”他继续道, 再加一码。 林衡闷声:“这七年里, 你没有将她照顾好。” 这一声,宋卿时不得不认。 他将她带走,但是这七年里,他又没有将她护好。 “是, 我认。”宋卿时虚虚望着远处, “但不会有下次。我会好好同她解释,也会把她路上所有的荆棘踩平。她不会再回沈家, 也不用去宋家, 我会带着她单独搬出去,以后谁也动不到她。” 林衡抿紧了唇。比起他们他虽然尚算稚嫩,但是他的倔强不比谁少。 宋卿时说了这么多, 他也不知是为前者——自己现在确实没有他强, 还是为后者——宋卿时不仅不逃避还放下的这几句保证, 反正, 他终于是启唇:“她已经离开了,我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她让我们不用找她, 她现在只想一个人走走。不过她跟我保证,她会很好地生活,也会注意保护自己的安全,让我们不用担心。” 宋卿时原以为能在他这里得到线索,没想到还是一场空。 这些话逢夕在信里说了,他也看见了,只是他对此存疑。但见她仍与林衡说了一遍,他总算是相信。 起码,他能确定她不会像当年一样,他能确定她会好好活着。 ——罢了,这也是个收获。 只不过,他不可能依她所言,真的不找她。 真的任由她走,他不知她还会不会回来。 宋卿时颔首,握住林衡肩头,“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多谢告知。” 临要离开,林衡最后与他说了一句:“我现在是还没毕业,是没有能力,但是我会努力强大。” 他会努力强大起来,去与他争。 如果到时候,宋卿时仍然没有做好的话,他会来顶替保护她的位置。 宋卿时顿了须臾,眸光微沉。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声线仍然那般淡:“你没有机会。” “你怎么知道?” 林衡轻蔑地扯了下嘴角,没有再说,转身回家。 宋卿时想起先前宋诗谙的话。 她劝他捉紧点,他再这么慢吞吞的,待会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 当时对这句话的感悟,远没有现在来得深。 是啊,谁让他那么慢。 慢着慢着,人家早已经不在原地等他了。而且,万一被别人中途掠走,他又该怎么办? 宋卿时嘴角溢出一声苦笑。 已经迟了。 事态变化极快,压根不等人。他不过只是稍稍顾不上,再回首时,就来不及了。 他现在就只希望,还来得及挽回。 他能找回她。 宋卿时没有那么天真,林衡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林衡说她已经离开他就信。而是在柏助也与他确定,逢夕确实已经乘坐高铁离开了这里后,他才也离开清禾镇。 在去往高铁站的路上,宋卿时闭目养神。 接连奔波,他现在确实已经疲倦,只是那股精神仍然紧绷着,支撑着他在往前走。 找人这种事,得捉紧时间,耽误不得。一旦慢了一步,接下来的每一步就都跟不上了。 柏助还在收着各方传来的讯息,以及各种北城那边需要处理的事务。 宋总本身就很忙,最近事情多到根本抽不开身,连充足的睡眠时间都不能保证。然而宋总毫不犹豫地就放下手头所有事情追过来——现在等待他处理的事情已经堆积成山。偏偏这边走不开,那边也走不开,柏助都要跟着急死。 中途,他抬眸去看宋总,看见他眉眼疲态,还有化不开的郁色,微一叹气。 哪里出问题都可以,偏不能是逢夕小姐。 这次宋总动的怒,简直骇人。 等他空下来,北城那边注定也平静不了。 新一条讯息进来,柏助看清以后,目光微紧,连忙打破静谧,汇报道:“宋总,北城那边万事俱备,项目会可以开始了。另外,老爷子指名要见您。” 两件事赶在一起,老板就算还想在外面耽搁,也耽搁不起,这趟北城是非回不可。 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宋卿时闻言,果然拧眉。 他沉吟片刻,问:“她有消息了吗?” “逢夕小姐的最新航班是去申城。” 申城? 这次得知她来清禾镇时,他可以理解,但是去申城又是做什么?她与那座城市有什么交集? 宋卿时打出这一日来第不知道多少通电话,然而那边仍然无法接通。他点进各个软件,发给她的消息无一不是石沉大海。 他闭了闭眼。 明明他走之前还好好的。 明明昨天聊天的时候也好好的。 她突然离开,到底是蓄谋已久,还是临时起意? 是忍耐已久,还是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卿时什么都不知道。 他一直积压着的怒火像是火山内部岩浆在涌动,而这座火山,现在已经临近喷发。 他很快做出决定:“你去申城,接着查,有任何消息立即告诉我。北城那边的事情你先交给小何,让他先跟着。” 柏助应是,立即开始处理。 宋卿时缓了缓,又道:“等这次事情结束,给你放个带薪假。这个季度的奖金也翻倍。” 他在这奔波,柏助跟在他身边,也跟着在奔波。确实是很辛苦。 柏助赶忙道谢。他知道现在宋总很急,偏偏什么头绪都没有,不仅急,还找不到出路,所以他并没有二话,唯一能做的就是跟随帮忙。 到了机场以后,宋卿时站在外面望了一眼。他试图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找到熟悉的身影。 然而依然是失败。 这里有很多人,但都不是她。 他低头望着脚下的土地。几小时前,她也站在过这片土地上。 只是现在,他到了,她却离开了。 前后而已。 但就是错过。 宋卿时踏上了返回北城的航班。 兴许真的太困了,飞机起飞没多久,他就阖眼睡着。 奔波这么久以来,这是他的第一次休息。 从得知她离开到现在,他始终紧绷的神经,也终于得以舒缓一二。 短暂的休息过后,宋卿时感觉冷静了很多。 在回宋宅的车上,他能稍微理智清醒地去思考一些事情。 ——他想知道她离开的原因。 或许是一个,或许是十个。 但不管多少个,他都需要知道,也都要一一去搞清楚。 一味地去找她,就算是找到了,那事情的根源也还没有解决。 所以在找到她之前,他不妨先查探干净这些。 宋卿时的头脑慢慢清明,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清晰感在浮现。 每一件事,他都不会放过。 每一个人,他也都会算账。 这件事,在他这没那么好翻篇。 他很爱她,他不能留不住她。 回到北城后,宋卿时先去见了宋老爷子。 他去宜城的事情老爷子已经知道,也有各方面的事件需要和他交代。 好在,老爷子只问了公事,私事没有过多询问。 等忙完这边,还有其它几件事情,他也一并处理完。忙完以后,一天又要过去。 申城那边的消息一直有在传来,但是很奇怪的是,查到的消息有中断过,像是有人刻意地在遮掩。 宋诗谙小心翼翼地在他门口探头探脑。 宋卿时眼也没抬,“进来。” 他在给柏助回复消息。 宋诗谙有些忐忑。谁都知道这个时候的宋卿时最好别去招惹,等他怒气平复下来再说,但是她还是来了。 “哥,你还在找吗?” “嗯。” “她在信里说了,让我们不要找她……她并不想让我们找到她。”宋诗谙犹豫道,“要不,我们给她一点时间,让她去外面散散心呢?” 宋卿时不语。面上看着虽然平静,但是宋诗谙知道他平静不了。 “哥,别找了,让她冷静冷静吧。”宋诗谙鼓着勇气,再次劝道,“她在这里过得一点都不开心,那为什么不放她离开一段时间呢?我相信她会回来的。” 阿夭的意愿,她想帮忙实现一下。 阿夭明明想走,他们没有资格一直拖着她,不让她走。 “那如果,她再也不回来了呢?”宋卿时反问。 而这也是他最怕的一点。 小姑娘心狠,手起刀落,利落干净。那些发过去的消息,恐怕早就出现不了在她的眼前。他怕她心狠到真的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给她一段时间,可以。 但是他不能赌,她会不会永远都不回来。 宋卿时头一回觉得,自己竟然被这样拿捏得死死的。 宋诗谙也答不出了。 她也不敢保证。 “可是,就算她再也不想回来,那也是这里将她伤得太深了。可能,等她治愈伤口以后,她会回来的。”宋诗谙轻声说。 “诗谙,你也说是可能。我赌不起这个可能。”宋卿时的声音有些哑,“你先出去吧。” 他现在确实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与她说这些。 柏助那边已经有了眉目,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她。他会亲自去接她回来。 不会打也不会骂,他只想好好将人留住。 她想去外面走走,他可以陪她去,去几日都行。 宋卿时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有休息,除了在飞机上的那短暂的小憩。 他捏了捏眉骨,往椅背一靠。 也是这时,他手机进了条短信。 宋卿时好像有种预感一般,立即拿过手机。 ——而发信人,果然是他现在最想找到的人。 然而消息,却并不是他想看到的消息。 宋卿时的手慢慢收紧。他紧凝着屏幕上的信息,喉间只觉艰涩到发苦。 许久,他都没有动静。眉间的褶皱已经难平。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发展成今天这样。 宋诗谙来说的时候,他可以驳回,他可以不理。任何人来说,他也都可以如此。 但是她亲口提出、亲自请求的时候,他却只有深感无力。深深的无力感将他困茧其中,叫他动弹不得。他没办法不理,但是又不知该如何去理。 他站起身,在这书房之中踱步一圈又一圈。 他没法答应。 甚至看到的第一眼只有拒绝。 可是他也没法不答应。 她说让他放过她的时候,他心如刀绞。 养了这么多年的人,到头来,却带给了她这么多的痛苦是么? 他只觉胸口凝结一团郁气,始终难消。 各自安好? 阿夭,你让他如何安好? 他怎么样才能做到,有自己的生活? ——你所指的“自己的生活”,又是何意? 宋卿时这么多年,意气风发,于此刻尽数栽倒。 过了不知多久。 他终于妥协一般。 给她回复:【那你跟我保证,时不时的给我来点信,报个平安。还有,答应我,一定要回来。】 他所能做到的最后一步,只有如此了。 与她彻底失去联系,他做不到。不能确保她还会不会回来,他也做不到。 【不能太久,五年之内,一定回来。你答应我,我就答应你。】 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打出“五年”这两个字的。可是他怕,给的时间太短,会被逢夕一口回绝。 五年? 他们之间相识,也不过七年而已。 人的这一生,短暂的一生,又才只有几个五年? 宋卿时心头的血都要被她气得呕出了。可是她什么也不知。她只想跑,只想逃离。 他真的是退让到极致,也已经退无可退。 可他想,应当不至于真到五年。 中间可能什么时候,和缓一些,他就会违背约定主动去寻她。 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忍到五年的。 宋卿时等待着她的答案。 直到她回复:【我答应你。】 他心口的大锤才倏然落下。 总算是没有狠心到极点。 也总算是还愿意答应。 宋卿时并不甘心。 这是他谈过最不甘心的一场谈判。 但是从一开始,这场谈判就不是平等的。她的情绪很不稳,他看得出来,所以他没有敢多说,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的妥协。这场谈判的结果,注定也不可能让他有多畅快舒心。 这是她第一次说求他。 宋卿时闭上眼,打通柏助电话。 或许再用不了多久,柏助那边就能找到她了。 可是现在,他却主动回撤。 这两天一步不停的追赶,从北城追去清禾镇,全程无休无息,倒显得像是个笑话一般。 重重地出手,无力地撤回。 最无力的是宋卿时。可最没有办法的也是他。 29 海浪(双更合一) 她也不要我了…… 柏助收到消息的时候很懵, 他们速度很快,现在手里已经有眉目了。 他们这群跟在宋卿时手下的人能力都不是盖的。 可是回北城前还心急如焚,勒令他一有消息就禀报的人, 现在却是叫他在这关头收手回去。仿佛之前那个急于将人找到的宋卿时不是他一样。 柏助差点都要怀疑宋总是不是被人劫持才改的口风。 但他也只能依令行事, 放下手中刚查到的讯息,中断行动, 打道回府。 宋卿时之前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将她找回来的事情上, 这回不用再找人,他整个人也都空了。从恨不得分身乏术到无事可做,不过只是前后的功夫。 与她联系完, 他独自在书房坐了几个小时。 从书房出来以后, 他回房间睡了一个整觉。 这一觉睡得很长,还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从七年前开始做起,他梦回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她蹲在地上试图洗去手背淤泥, 他站在她跟前,与她打着招呼。 从远远地看见她开始, 他就发现她长得好白, 虽然年纪小,但是清澈、也稚嫩。手背上染上的脏泥,竟像是染脏白瓷的污垢。 她似乎被突然出现的他吓着了,晶莹的眼眸闪了闪,问说:“你是?” 他看清了她精致的五官。从这一面中, 他是能看出她与戚榆有些相像的,不由更加肯定自己得到的消息。 ——一切都很意外, 包括他偶然得知清禾镇那边的消息,到他找到逢夕,一切不过是机缘巧合。 那时候, 她小,他也不大,不过是少年青涩的年纪。但当时他就在想,这可能会是他做过的最“惊天动地”的事情。 后来也果然,他这一举,在北城掀起惊涛骇浪。沈家人举家上门同宋家长辈表示感谢,爷爷更是满目赞赏,赞叹他小小年纪就已经有如此胆识。 那时他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件事情,做完就结束了。 但是后来,他才知道,有些缘分,竟是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扯不断了。 他以为,自己将她带回北城、见证他们认完亲,自己的任务就结束了。不曾想,此后七年,他仍担起了很大的责任。他将她带在身边,自己成长的同时,也拉带着她的成长。 从七年前开始,就意味着他再也放不开她的手。这七年里是这样,七年之后、以后,也会是这样。他再放不下她了。 一个小小的责任,从七年前开始与他绑定。 他梦见她第一年生日时,挽着她爸爸的手走出来,他站在远处看着她的模样。她与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截然不同。人靠衣装,穿几十块的普通衣服与穿价值不菲的手工礼裙的感觉自然不同。她蜕变成了优雅的小白天鹅,但举止之间不难看见青涩与生疏,笨拙地面对着众人,很显可爱。 画面一转,演变到了前不久她的生日宴会。她一袭淡紫色礼裙,这一回,与七年前的对照更是明显。她褪去了所有的青涩生疏,成长成了傲然挺立的白天鹅,骄傲且从容,一颦一笑皆是优雅动人。这一回,她是真正的公主,坦然面对着所有镜头与掌声。 七年前的那一幕,他感觉还好。 七年后的这一幕,他经久无声,视线始终追随。 她是他的公主,他一手带出来的公主,他只想与她共舞。 不知不觉,情意已渐生,很多东西早已不一样了。 再后来。 他梦到在一片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唯有唇瓣上落了一柔软。 炙热的呼吸打上来,他们气息交织。 即使是在梦中,他也能敏锐地猜到那是她。 他出手很快,扣住她的腰肢,加深了这个吻。 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借此与他喧嚣,告诉他,他很想她,他很爱她,他现在很想见到她。 大梦初醒。 他睁眼看了天花板许久,难以从梦境中抽身。 从七年前到七年后,他梦到了太多。原来,他们之间已经有过这么多年的联系,也已经有过这么多的牵扯纠缠。哪里是她一走就能断掉的? 他带了她七年。 他成长得有多迅速,她就成长得有多迅速。 他们同步在往前走,在往上攀。 好不容易,玫瑰养成,却是自断花枝,自行离开。 宋卿时眸中晦涩幽深,一波一波的难受在往上涌。 ——他果然没有那么痛快。 答应是答应了,但是并不甘心,也并非他的本意。 不过是被她逼到无路可走,不得不应罢了。 他闭了闭眼,仍是无可奈何。 起床以后,他去找岑兰凌,要来了逢夕留下的所有信件。 从那日不欢而散后,他再没理过岑兰凌,这还是头一回,她有些心酸。可是这才多久的功夫?肉眼可见的,他多了一圈的颓然,只叫她觉得心疼。 岑兰凌是见识过他这几日的疯的,她不知他要做什么,所以没有立即给他,而是有些担忧地先问了声:“你要做什么?” “帮她送信。” 她写给谁,他就将信送去给谁。 闻言,岑兰凌才将信件交给他。 厚厚一沓。 宋卿时拿在手中,感受了下厚度。她确实有不少挂念的人,也确实有很多放不下的事情。写了这么多的信,远不止给他一个人写。 可即使如此,她也还是要走,那么决然,也那么义无反顾。 他不知道是自己什么时候教错了,还是她什么时候领会错了、长歪了。 最开始得知的时候,他被气到发昏,但根本拿她没有办法。瞧,他连人都没见上一面,到了最后,除了任由她走,什么也做不了。 宋卿时先去了趟沈家。 先是林家,再是沈家。 ——就算不为寻找她的下落,这两家他本也打算一一前去。 自打在雨中接回她的那一日,或许他就该摊开牌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该断就断,该绝就绝,任由他们这样纠缠不清,对她来说其实是二次伤害、多重伤害。 他对这两家人都有火气。 林家的话,与他的关联比较少,他那天该说的已经说完。他们要么良心发现,要么刻意不改,他并没有办法。 但是沈家不该。当年他帮忙找回了沈家的孩子,那时沈家人如何千恩万谢的嘴脸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可是当年那么感激他、那么珍视逢夕的人,又是怎么对待她的? 这么些年,沈家扪心自问,真的对得起她吗?又如何对得起他? 他辛辛苦苦把人带回来,如果是个错误的话,那他还不如没带回来,当年倒不如带回去自己养! 一个沈清悠而已,凭什么叫所有人的心都偏过去她的身上? 她是生了病,难道他的阿夭就没有病了吗? 他忆起有一年,一次聚会上,沈清悠特地走到他面前问他:“卿时哥,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那是逢夕回来的第四年。 那时候,他对她的偏爱已经显而易见。 至于沈清悠,他一贯不是很在意。 他对那些不熟的人都是如此,但若是沈清悠和逢夕在一处,他对沈清悠的无视就会比较明显些。他向来只唤走逢夕一个人,注意力也只在她身上,沈清悠在他眼里就像个透明人。 他不以为意,但是沈清悠放在了心上。她想了很多次,宋卿时是不是对她有什么意见呢?为什么只看得见逢夕,也只带逢夕去玩,却都不理她? 她实在想不通,所以她鼓起勇气来问了。 其实也不用对她有多好,哪怕只是正常的相处呢?比如打个招呼,比如客气一下。 听见她问题,宋卿时笑了一下。 但他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只是说:“我又不是专门养孩子的。她是我带回来的,我对她特殊点,别的还想怎样?” 是啊。他可是宋家二少,二房独子,又不是专门带孩子玩的。带一个逢夕都已经很叫人吃惊,哪来的闲心对一个个的好? 沈清悠被说得面红耳赤。她觉得好像还是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她看得出来,他的耐心耗尽。而且他明显是一副——“我就只疼她了,怎样?”的嚣张态度。于是她憋下了话头,没有再问。 当年她还小,确实容易觉出差别对待,天之骄女却被这样偏待,确实容易不甘。后来她也慢慢长大,成熟了许多,也不会再去问出那样的问题。 可是宋卿时想啊,自己一个人偏爱逢夕,沈清悠都这么在意了,那,那么多人偏爱沈清悠,逢夕又得有多难受呢? 都是敏感年纪的小女孩,难不成逢夕的心就大,就不会在意这些,也不会为这些感到难受么? 当时他就已经能够读出残忍。 有些时候,刀子是藏于无形的。扎人的时候,也不见血。 宋卿时反复地开始质疑起自己这些年所有的决策。 那些他答应过她的事情,他顺着她的意思所做的事情,到底是对是错? 他很担心,在这件事上,他也是助纣为虐的刽子手。 逢夕很大度,她给沈家人也留了信。 但她又很小气,拢共只有两封,给沈经垣和戚榆,其他人都被她掠过了。可能其他人在她眼里本来也不重要吧。 今天他是来送信,但又不止是来送信。 沈家门卫一看见他,立即为他开了门,往里禀报进去。 沈家人都在,除了沈昼和沈清悠。 宋卿时知道,沈昼带着沈清悠在美国治病,现在应该刚开始治疗,没那么快回来。 沈昼是沈家长子,这些年一直被沈经垣精心培养,予以重任,却能为了沈清悠看病而允许他放下公事数月,沈清悠看病这件事儿在沈家人眼里有多重要可想而知。 见他来,沈家均是意外。沈经垣和戚榆一起迎出来。 戚榆暗自猜测,他这趟来是为的什么事?她心中很是不安,他们上次的沟通,以宋卿时掌控局面为主,他对他们的声声控诉、问责,至今仍犹在耳,最后他对他们下了最后的通知,禁止他们再去与她见面。 戚榆也不想听,但是他说:逢夕已经不想再见他们。 前面几十句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一句叫她心碎。 后来她悄悄去见逢夕的那一次,逢夕与她说的话,更是印证了宋卿时所说。 逢夕那句“妈妈,我真的过得很痛苦,你放过我吧”,她之后数个午夜梦回全都梦到,心如刀割,每每想起都泪流满面。她到底是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让她的女儿这么痛苦? 现在再次见到宋卿时,她心中惴惴,不知是否又发生了什么。 这几日里,他们夫妇一点也不好过。他们不免也有一丝希冀,宋卿时这趟来,是不是送逢夕回来的? 沈经垣已经与戚榆说定,他们会好好反省,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只要逢夕愿意回来,他们什么都可以改。 她是他们的女儿呀,他们怎么会不爱她呢? 逢夕心里的疙瘩他们现在都知道,所有的问题都不是不能解决。 就算今天宋卿时没来,等这两天过去,她的情绪平缓下来,他们也会去找她。怎么可能真像她离开时所说的,真的不再往来? 然而令他们失望的是,宋卿时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后没有逢夕。 宋卿时将信件交给他们:“逢夕给你们写的信。” 戚榆一愣,与丈夫对视一眼,一时间并不敢接,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宋卿时说:“她已经离开北城,这是留下的信。” 戚榆几乎失声:“离开北城是什么意思?那她去哪里了?” 沈经垣拉住她,防止她扑向宋卿时。 “什么原因,其实二位心里也明白。”无论是什么原因,宋卿时确定,这其中一定有沈家的一份,“信里大概也有说明,你们看看。” 沈经垣紧盯着他手上的两封信,竟和妻子一样没有勇气去接。 从来没想过,这个矛盾会闹得这么大。 “拆开看看吧。” 沈清鹤听闻了声音,也跑了出来。他站在父母身边,询问说:“有我的吗?” 宋卿时瞥他一眼。怎么可能有他的。 沈清鹤抿紧了唇,他帮母亲拆开,再将信件递给她。 戚榆抓紧了沈经垣的手,始终不敢看。她问宋卿时说:“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你带我去找她吧,她能去哪里呢?” 他们都在北城,北城是她的家,离开了家,她还能去哪里呢? 宋卿时默之又默。 许久,他方才吐出一句:“她也不要我了。” 戚榆一时读不懂这句话。她为什么会不要你? 她慌到无措,只得先扬开信纸看女儿写给她的内容。 在他们看得差不多的时候,宋卿时开了口:“当年逢夕割腕的事情,你们还记得吗?” 沈经垣抬眸看他,浑浊的眼中隐有湿意。这一封长信,是他这辈子收过最心痛的一封信。 他也不知,宋卿时在这时候问这个问题,又是何意。 “她当年确诊抑郁。”这是他第一次和他们敞开说这件事情。 当年这些事情被他一手垄断,他从未与他们提过。 戚榆也看向他。 “你们不是问过我原因吗?我说我不知道,但事实是她不让我告诉你们。当时我答应她了,但是现在,我也不知道我答应隐瞒到底是对是错。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当年就告诉你们的话,那这些年,她会不会好过一点。” 这些天他一直在想,但是他得不到答案。 他只想为了她好,然而现实,她仍然不好。 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他也不知道。 宋卿时将当年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从他们带沈清悠去看病,从逢夕注意到自己被他们忽视,到她慢慢压抑,直到压抑成抑郁,全都说出。 他的目光扫过了这里的每一个人,“当年你们说,我帮你们找回了掌中珍宝。可是,我不明白,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所谓珍宝的吗?这些年,你们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沈清悠身上,逢夕分得了多少?你们没有资格反驳她埋怨你们。既然那么喜欢沈清悠,当年,你们不如不要认她,或者让我带走她,我带着她在宋宅生活。” 每一句质问,都是他压在心中已久。 可问题是,他也没有很好地对待她。现在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查。 沈经垣和戚榆如他所想,果然是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和沈清悠有关。 “沈清悠有心脏病,逢夕也被你们逼出了抑郁症。她并不健康,她很缺爱。” 她和他说过,是不是因为她健康,所以她就活该被他们忽视呢?可问题是,她又何曾健康过。 她一日一日地辗转在痛苦之中,精神在崩溃。 “我带着她去看病,看心理医生,让她吃药,让她接受各种治疗,一点一点地把她治好。最近两年,她情绪平稳了很多,早已经停药。但是从那天雨夜我接她回去开始,我发现她的情绪又开始有很大的波动。”宋卿时看着他们,声音像是一寸寸的刀子,直往他们心上割,“我治好的人,又被你们搞坏了。她说要走,我没法阻止,我只能放她走。” 戚榆泣不成声,她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一直在猜测原因,却不曾想过会是这样…… “她找不到你们爱她的证据,但是每一个细节都在证明你们很爱沈清悠。” “作为她的父母,你们很失职。” 他留下最后一句后,转身离开。至于沈清鹤,他看也没看一眼。这个人不值得他分去什么注意力,他并不曾把沈清鹤当做是她的弟弟。 该与沈家说的话已经说完,点到这里就足够了。 可是他心口一点也轻快不起来。 伤她的,何止沈家。 宋卿时去了趟公司,他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查看调来的监控录像。 ——她生日那天家里的监控,他想看看宋昱时都做了什么。 宋宅不缺监控,处处都是监控。 那一日,一开始他确实有怀疑,但后来他真信了宋昱时只是给她送个礼物。 现在他不信了。 他需要亲自确认,才能放心。 很快他就找到了那天晚上的那个时候她的踪迹。 宋昱时找她的地方,是在走廊末端的书房。 而在这个时间前十分钟,岑兰凌刚进前面的一个房间,五分钟后,他也走进那个房间。 宋卿时的目光猝然凌厉起来。 ——他当然记得那个晚上他们说了什么。 果然,监控画面上出现了逢夕,她经过了他们当时所在的那个房间,也听见了声音,驻足了一会儿。 宋卿时握紧了拳。 所以,她应该早就知道了,那天他也根本无需忌惮岑兰凌在她面前提起和章筠的事情。 他还以为她不知,他还在试图瞒住,然而事实却是她早已知晓。 宋昱时啊宋昱时。 他千防万防,却还是没能防过去宋昱时的这一手。 表面上看起来正人君子光风霁月,背地里不声不响已经给他刨好了一个坑。 而她那天还和章筠加了微信。 他不知道她当时心里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她当时的心情如何。 他从未打算过让她知道这些。却不曾想,她早已知道。 宋卿时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点了根烟。 他看着远方,试图看见更远处的山河。 他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是否已经去看到了更远处的风景。 烟雾缭绕,他心里的郁结却半点没解。 听见了的话,为什么不来问他?他可以解释。 那天在车上,他也和她说了,他和章筠只会有工作联系,他还让她帮忙回了微信。 他当时不知道她已经听见,但他和别的女性有接触,他就想让她放心。同时也是担心她得知了他们可能会联姻的事情,提前与她解释清楚,防止她多想。 他将所有的一切都防备得好好的,他想,应当不会有什么意外,他们之间也不会受这个影响。 他也自认为当时的证明足够能让她放心。 即使她知道了联姻的事儿,即使她仍有顾虑,那能不能多来问他一声?他有给她这个信心,可她为什么不来问? 不来问的话,她自己又都想了些什么? 她的离开,是意味着什么?让他好好生活,“生活”的意思,难道是让他和章筠好好生活吗? 宋卿时回过身,目光落在了办公室里的那个沙发上。 前几天,她还坐在这里喝着咖啡。阳光舒适地流入,她像一只满足的小猫。 明明前几天,他们之间还一切静好。 他脑海里有根线突然连上了。 那几天,她突然提出要给他拍照,连他给她煮咖啡的时候她也忍不住偷拍了一张,还以为他不知。 所以,逢夕,当时你就已经在与我告别了是吗? 这么多天以来,这么多事情,原来早就积攒在了你的心里是吗? 你无声地做着告别,并不是临时起意的离开,只可惜无人听懂你唱的歌。 他当时还在高兴,他在高兴什么? 宋卿时气着气着就笑了。好一个后知后觉。 他自诩敏锐,可是这么多的不对劲,却一个也没发觉! 他气到心梗难言。 他和章筠,怎么可能会好好生活? 宋卿时叫了柏助进来。 宋昱时的这笔账,他不会轻易罢休。 那天晚上,或许别人会觉得是巧合,或许逢夕压根没察觉是有心人的安排。 可是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宋家两房,对于最后的蛋糕争夺在即。 宋昱时想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乱他心神,搅乱他这边的要事,借机蚕食所有。 宋卿时什么都能读懂。 可是宋昱时千百招数,千不该万不该,动到逢夕身上。 他更恨,叫宋昱时得逞,而他直到此刻才知晓一切。 30 海浪(三更) 她会心狠到什么程度…… 最了解逢夕只有宋卿时。 包括她的交际圈。 她确实与申城并无交集。 除了前段时间刚认识的祝杨。 她一开始对第二站没有什么计划, 只是在要离开的时候想起,她已经和每一个人都做了告别,除了祝杨。 他们原本也不熟。 但是她收了人家一个生日礼物。她生日当天,人家记在心里, 还送来了礼物, 她这边却回不过去一声谢意, 她有点歉然。 索性在离开清禾镇后也不知去哪, 于是她就去了趟申城。 想当面与他道个谢, 再道个别,也算是为这一小段缘分作结。 原想去过申城以后再飞国外,但她没想到宋卿时那边追来的这么快。 当时她正与祝杨说话。 祝杨看了眼手机, 笑着提醒她说:“你是不是躲着宋卿时来的?他好像在找你。” 逢夕微愣。她以为他们还要一段时间才能追到这里,没想到却已经近在咫尺,一点喘息的空间都不给她。 她咬紧了唇,下意识的紧张, 蹙眉思考接下去的事情。 不曾想, 祝杨主动提出帮忙。 在他的帮助下, 她稍微避了一避, 随后给宋卿时发去了消息。 她并不想回去, 也并不想被他们找到。她已经在信里说得很明白,他为什么要执着于找到她呢? 她回去……也做不了什么, 那里没有她期待的事情,也没有她期待的人。 然而他并没有那么好说服,看见她的消息后,他也摆出了他的条件。 来回交锋的谈判之中,她不得已答应了他的要求。 给他消息不难,答应回来也不难。只是他后面补充的五年, 叫她心生犹豫。 宋卿时果然是宋卿时,他的便宜没有那么好占。在这么短的反应时间内,就提出了五年的条件。 但凡他慢一点,她都能抢在前面先行答应。之后,十年、十五年后再回来,他也拿她没有办法。 但她还是没有他的反应快。 君子一诺,既出必行。 她既然答应了,那她五年之内也势必会回来,履行她答应的诺言。 五年看似很长,但是对她来说,实在太短。 答应完后,她在原地想了很久。这五年,足够她做什么呢?即使要展翅长飞,亦是飞不了多远。唯一的好处只在于,能够躲过她最不想参与和见证的几个重要场合。 ……罢了,答应就答应了吧。也总好过现在被捉回去。 谈判结束后,他的人撤走了,她可以继续她的旅程。 祝杨在知道她准备离开以后,主动为她提出建议。 既然是个长期的旅途,那不妨先找一个点,再从那个点开始延伸。主要是,说不定在某个地方,她就已经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逢夕笑了,她和他说:“我也是这么想。” 国内的行程结束,下一站,她要前往加拿大。 好消息是,北城那边的消息都撤了,她这边畅行无阻,再无遮拦。 逢夕是有松了一口气的。 唯一的难关只在他,只要他愿意撤,那她这边会方便许多。 ——一封信做不到,她亲自出手,在答应完他的条件后,才终于成功。 祝杨送她上的飞机,她最后道了声谢,被他抬手拨回,只是懒懒一笑:“有机会的话,我去找你。” 逢夕浅浅一笑,她应了好。 到时候,她便迎接来自祖国的远客。 而他可能也会是接下来几年里,她唯一可能见到的远客。 - 到加拿大以后,逢夕先找了个酒店,临时住上一周。 到这里的第一天,外面就下雨了。巧的是,她姨妈也来了。两件事叠在一起,她索性在酒店里睡觉,顺便调整时差,没有出门。 逢夕姨妈来的第一天肚子都疼得比较厉害,她行李带得比较简单,平时在家用的很多东西都没带,只好用毛巾沾了热水,贴在小腹上,试图缓解一二。 以往这一天,她如果和宋卿时待在一起,他总会把她照顾得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疼痛感也没有那么明显。而今天他并不在,他远在国内,远在北城。她的腹痛一会比一会明显,痛到她怀疑今天姨妈是想和她决一死战,她和它之间只能活一个。 她咬牙,揪紧了床单,坐立难安,躺着也不适。 ……她弱弱地试图和姨妈对话:咱们就不能共存么? 等好不容易睡着,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这个时间里她一直在折腾,始终没能安静一会儿。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醒来,逢夕下意识喊了声:“宋卿时……” 她往旁边摸索了下,等慢慢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 她怔怔地望着旁边发呆,不知道她怎么会梦到他。 他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以后也不会在。 她已经退出,主动离开,也就意味着以后不会再和他有半点交集。 她成全了宋妈妈,让她如愿。 也放弃了她本不该有的妄想。 - 宋卿时去完沈家以后没有回宋宅,而是去了玺悦。 他现在不想见到岑兰凌。 她既然在那,那他就主动退避。 她那段时间对章筠的执着,他原先想着,只要逢夕不知道,那随便她怎么去折腾,反正最后也折腾不到结果。可现在他却得知,逢夕早已知晓。 他如窒息一般。 一个宋昱时,一个岑兰凌,竟就能将他架在那里,让他无路可走。 他现在还在怀疑,岑兰凌或许不止那日在他和逢夕她们面前失言,她可能还做过更多。只是他现在还未查到。 玺悦一直有人在打理,即使他没有回来,这里也不会染上尘埃。 他将车钥匙随手放下,扫了眼室内。 她上次来住过这里,这里还有很多她住过的痕迹。 上次和她一起出门的时候,他也没想过,那会是她最后一次来。 人生也总是这样,谁也不知道,哪个瞬间,就会是告别,就再也不会见。 他换了鞋往里走,去了趟她住过的房间。 他现在其实不能太肯定逢夕的心思。他不知道,她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 或者说,有没有过什么想法。 那天她在门外听见的他和岑兰凌的对话,对她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逢夕每天早上起床后都会将房间收拾好。就算她没有收拾,后来阿姨来打扫卫生的时候也都收拾好了。 他一进来,看到的只有一尘不染的房间,至于她动过的东西,全都原地不动地摆放着。 他一眼就锁定了放在桌上的那朵积木花。 宋卿时走过去,将其拿在手中,转动了下。 宋宅的东西都被她打包走了,清空得干干净净。唯独这里没动,还保存着她住过的痕迹。 也只有这里,还有她的气息了。 她实在狠心。 也不知道是谁教出来的。 宋卿时苦涩地扯了下唇。 走就走吧,临走前还要将东西全给收了,一点念想也不给他留。 他还记得那天送给她这朵花时的场景——那时,他们刚结束一段不甚愉快的对话。 当然,是对她来说。 他是发现了她明显不太开心以后,才想到送她这朵花。 收到这朵花的时候,应该有能哄她一笑。 但是最后,她也没能带走这朵花。 如果他的感觉没有错,如果他的直觉还算灵敏。 那么他或许能肯定下,她是喜欢他的。 那日来回的交锋,你来我往,其实又何尝不是暗藏试探。 只不过,他因有顾虑,而不敢承接。 宋卿时后悔了。 其实何必有那么多的顾虑? 早早将一切挑开说明,说不定结果都会比现在来得好。 他的指尖捏着那朵积木花,在她的房间待了一会后,才带着它离开。 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哪里了? 走了这么久,有没有想起过他? 他不会和章筠在一起的,她知道吗? 他无声地垂下眼。 - 宋昱时原以为,逢夕一走,这段时间宋卿时都会忙于处理她的事情。 忙着找她,忙着追她,忙着去查一些事情。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足以分去他大半心神,叫他无力分管其他事宜。 而这段时间,恰是最需要他忙的一段时间。 两家纷争正起,争得厉害,全都在赴力。 两件事情挤在一起,宋卿时不想乱也得乱。 顾得上一头,另一头自然顾不全。 这也是他想看到的一幕。 一块蛋糕就那么大,一方争抢失败,自然就叫另一方得到了。 他不管是和荆家联姻,还是近半年来接连出差,其实他和父母的目标,不过如此。这次要争的东西,利润太大了,谁也不肯放手。 在知道宋卿时追去清禾镇的时候,宋昱时以为一切当真是要如他先前所想象的那般顺利进行。他稍稍运作,将压力给到宋卿时那边,次日老爷子果然就指名要见人。 他以为宋卿时回不来,会迎来老爷子的第一次震怒,但没想到的是,宋卿时仍然在当天出现。 甚至之后的几日里,他没有再离开北城。 一切风平浪静,就好像无事发生。 宋卿时平静得就跟逢夕没有离开一样。 确实出乎宋昱时所料。 而更令他意外的,恐怕是他和宋卿时对立之时,宋卿时不仅按时出现,还已经准备齐全。 宋卿时跟岑兰凌难得见面,他的父亲也从国外赶回。 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耐的气场,强势而冷淡,叫人自觉疏远。 等待他身边的柏助将话陈述完后,宋卿时懒懒抬眼看向宋昱时,将手中的文件夹合上,往桌上一扔,淡声:“到你了。” 宋昱时心中微惊。 宋卿时的这个眼神,给他一种,对方已经看透一切的感觉。 过于冷淡,也过于惊人。 他拧了下眉。 开始他这边的陈述。 老爷子坐在前方主位,旁观这一场战争。 第一轮初步结束的时候,宋卿时和宋昱时在门外相逢。 宋卿时的眼神依然那般没有温度,兄弟俩的谈话,全是刀光剑影,无半点和平:“我是不是早就提醒过你,别动到她的身上。” 堂兄弟俩,眉眼有几分相像。 手段和狠厉程度,亦有相似之处。 然而此刻,他们之间剑拔弩张。 宋昱时淡笑,虚虚道:“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不太明白。” 宋卿时直接挑明:“那天,你看见我和我妈进了那个房间谈话,刻意引来逢夕,叫她听见。” 宋昱时笑意更深,明显心中已做好他知晓此事的准备,依然淡定道:“哦?你们是在说什么不能让她听见的话吗?” 宋卿时眸光狠厉下去。 宋昱时已经抬步离开。 做也做了,他并不惧怕被发现。 而且他也没说错——如果不是他们在说一些不能让她听见的话,又何须害怕被她听见? 谁让他们说的话不能叫她知道呢? 与其怨人,不如先责己。 他们先行隐蔽事在前,就别怕被人揭露给她知晓。 岑兰凌走出来寻他的时候,宋卿时已经从急剧上涌的怒火中缓解。他没有看她,刻意避开她离开。 宋父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一幕,他问妻子:“怎么了?闹什么矛盾了?今晚邀请章筠吃饭的事情和他说了没有?” 岑兰凌忧愁难解。说什么?他已经几日不肯和她说话了?现在是连宋宅也不回。 章筠? 这个名字恐怕在他面前一提,他的炮仗就点燃了。 母子俩现在就连表面的和平都难以维持。 她哪敢再提。 - 宋家两房的争斗渐渐拉开序幕。 这事儿在北城圈子里也逐渐传开,宋家内斗已经不是秘密。 而且,两房旗鼓相当,实力都不容小觑。这场内斗,恐怕旷日持久,没那么容易结束。 虽然逢夕答应过会给他传来消息,但是宋卿时等了一日又一日,也没有等到第一次消息传来。 他不知道那日她的答应是否只是缓兵之计,实际是否会履行,也不知道她如果真会履行诺言的话,那么第一次消息又什么时候才会传来? 等待的过程中,他逐渐焦躁,耐心几乎耗尽。 他知道她心狠,现在好像是在一步步地试探,她会心狠到什么程度。 知道宋卿时最近心情不好,深夜,柳秋秋他们喊他出来喝酒。 他们老贴心了,知道他白天没空,特地找的深夜。 换作以往,或许宋卿时会拒绝,这个点他可能已经入睡。 但是最近情况不同,他已经接连失眠几日,这几天一直难以入眠,看到消息后,索性拿了车钥匙就往外走。与其独自在家烦闷,不如一醉方休。 走到门口时,他又停下脚步,折回去拿东西。 ——逢夕给柳秋秋也留了信。就这一封,他一直没单独送过去,险些忘了。这回正好顺便。 柳秋秋很是幽怨。 她这几天给逢夕发的消息都没回,问了宋卿时后才知道的这件事。 但也怪不得宋卿时,这几天他忙得都恨不得分身,自然顾虑不到他们这边来,也没法满世界地告知她离开的消息。 柳秋秋知道逢夕离开后,难过了好几天。还锲而不舍地又给逢夕发了几条消息,见确实没回后才死了心。 她就是有点不甘心。 那几日天天陪着他们玩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 她问说去哪里了,宋卿时不知道,她问什么时候回来,宋卿时也不知道。 她那个气啊,就差掀桌子了。 怪不得她觉得那几天逢夕乖得不正常呢……合着那是因为要离开了吗? 可是她没看出来,那几天她玩得还很开心。 想明白以后,柳秋秋更伤心了。 等看完宋卿时给她带来的信后,她更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宋卿时不知道逢夕给她写了什么,他只是沉默地盯着柳秋秋看完信,再看着她一杯酒接一杯酒地下肚。 柳秋秋看着他,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恨铁不成钢的指点,却又碍于什么而不好出口,眉头都快打结了。 宋卿时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幕纳入眼底。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她手里拿着的那封信上。 他对逢夕写给别人的信礼貌地止住好奇之心,一封也不曾偷窥过,只当一个合格的送信人。她信上的内容,无非是告别,无非是一些心里话,那是她与他们之间的事情,他也不会去好奇窥伺。 但唯独这一封,叫他心底的好奇慢慢滋生。 他总觉得,这上面会有什么他不知道、可是他又需要知道的事情。 柳秋秋很闷,抱着陈京仪哭不出来,难过地在她身上蹭了蹭。 傻逢夕。 为什么会选择离开呢? 她会带着她冲锋陷阵的呀。就跟那天晚上一样,她会给他们制造机会的。有人来抢,那就上手抢呗,又不是抢不过!反正,没必要离开。 她说不出的难过,刚想再倒一杯酒,不想,酒瓶被宋卿时夺去。 她不解地抬眸看他。 他却并不是阻止,只是绅士:“我来。” ……也行。 柳秋秋没有意见,示意他请。 他给她倒了一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主动与她的杯子碰了下,“干了。” 宋卿时不动声色地先干完一杯,遥遥朝她示意了下自己的空杯,分外爽快。 柳秋秋挑眉,哟呵,今晚这是要跟她喝一场的节奏啊? 来得正好,她正想跟他算算账呢,好好地喝一场,正好来泄泄她这满肚子的气! 这个呆子,这个傻子,枉费她先前那么多的撮合! 谁也没她难受,因为只有她知道这两人心意互通,可到最后,却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变成这个结局。 程骁和陈屹岸互相对视一眼。 这是要……干醉的节奏? 酒杯相碰的声音在包厢里接连响起。 其他人也加入了战场。 31 海浪 天之骄子俯首 宋卿时今晚喝起酒来实在是猛。 在场的人从来没见过这架势。 一杯接一杯, 势头没输柳秋秋。 程骁和陈屹岸对视一眼,一切想说的话都化在了眼神里。他们也碰了一杯。 今晚这个宋卿时, 和那天去打桌球时的宋卿时, 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那晚,他多淡定啊。就连被问逢夕有没有谈男朋友,他都依然淡定地回答说“不知道”。 半点异常都没有, 也不见什么着急的神色,程骁差点都要被他的淡定给骗过去了。 没想到, 逢夕不过一走,就全给他试出来了。在不在意, 心里到底有没有人, 一眼分明。 有本事, 你继续维持那晚上的淡定啊? 程骁摇摇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柳秋秋可疼逢夕了, 她实在是难过, 喝得有点凶,没想到宋卿时这个疯子, 喝得比她还凶。 柳秋秋的酒量不敌宋卿时, 率先败下阵来。迷迷糊糊地晕倒在沙发边上。 宋卿时敛下晦暗的眼神,他看向她, 试探性地先询问下她的意见:“能给我看看她给你写的信吗?” 陈京仪被陈屹岸拦住了,不让喝酒, 此刻她是全场最清醒的人。她注意到了他们, 分来一个眼神。 那封信还被柳秋秋抱在怀里,她已经醉了,处理不了眼前的情况, 也给不出回答,只是支支吾吾地呢喃:“什么?” 陈京仪与宋卿时说:“我还没醉呢。” ——她还在这呢,她也没醉呢。她还在看着,他想做什么? 宋卿时顿了须臾,也不曾抬眼,只低着眸,低声道:“拜托。” 陈京仪一愣。 骄傲的雄狮,向来傲视众人、睥睨天下,不曾想有一天也会低下头颅,这般哀求,只为看眼她的信件。 陈京仪一时间停住了呼吸,竟是不敢信,也是被惊住。 ——他可是宋卿时。她从来不曾见过他这般卑微的一幕。 他在所有人眼里,都是骄傲的,今日这个形象,恐怕只有她见过。 她深一喟叹,到底是转走视线。 是假装没看见,也是不会阻止之意。 ——陈京仪到底还是不忍心。 柳秋秋早已失去清明,又没了旁人的阻止,那封信轻易就落入他的手中。 酒意是会影响理智,宋卿时很认真地睁着眼,努力去看清信上的字。 陈京仪悄悄又看过来,偷窥他的反应。 只见他眉间的冷静渐渐散去,逐渐拧起,变得锋利。很显然,信上的内容无法使他平静,也确实是有他想看见、先前也确实不知的东西。 这个酒,当真误事。 宋卿时很费劲地试图去思考信上某一段的意思: [那一晚谢谢你们帮我。其实那晚不像我上次所说的那么无事发生,其实有圆了我一个小小的梦。只是一桩小事,但是对我来说,很有意义,也很重要。] 是哪一晚? 又是什么事,对她会这么重要? 他试图让头脑转动起来去思考,然而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脑子里一点线索都没有。 [你和谙谙一直想撮合我们,只不过我们确实有缘无分,让你们白费了这么多功夫,很抱歉。或许以后我会在旅途中遇到真正与我有缘的人,到时候我一定带回来让你们认识。] 宋卿时无意识地攥紧信纸,心头的那个伤口在往下腐蚀加深。 这一段,他能读懂了。 他知道,“我们”指的是他和她。 可是在这封信里,她已经给他们之间下了定义——有缘无分。 怎么就有缘无分?她凭什么就这么草率地下了“有缘无分”的定义? 还有,什么叫做她会遇到真正与她有缘的人? 如果真有那一日。 如果她回来的那一天,不是一个人回来,她的身边,还站了另一个人。 宋卿时阒然闭上眼,拳头关节处吱呀作响,指节处用力到发白。 他难以想象。 他可能会疯。 他放她离开,不是为了让她去寻什么“真正有缘的人”。 他给了她短暂的成全,可她呢?却是抱着完全割裂的心思。 [我会慢慢放下这里的一切,但我会永远记得你的,秋秋姐。] ——慢慢放下这里的一切。 当真是很好。 这一封信,是在宋卿时已有的伤口上洒满盐粒,又在上面用力碾压,直至伤口被踩到出血、腐烂。 他冷淡扯唇,想将它揉碎,却又实在不舍。残存的理智在牵扯着他最后一根线,控制住他的冲动。 陈京仪在旁边生生看着,看着他低下了头,埋入自己的双腿之上,如一头猛兽在低吼,在哽咽。 包厢里的一束灯光打在他身上,为他周身镀上浅淡的暗影。 他紧皱的眉心被藏起,周身浓烈的难过却是遮掩不去。 他的难受,可以感知,心里纠扯的疯狂,也足以窥得寸许。 宋卿时素来沉稳冷静。 能乱他分寸的,只有逢夕一人。 陈京仪深深叹了口气,别开眼,不忍再看。 天之骄子俯首,竟是这般令人心碎的场景。 包厢里其他人,有的醉,有的刻意不看这边,将那一块角落留给他安静片刻。 他们没有事先商量,只是很默契地达成一致。 翌日,宋卿时去柳秋秋住的地方找她。 柳秋秋打开门看见是他时,结结实实愣了下,“你找我?” 这人什么时候闲着没事来她家里找过她? 宋卿时颔首,“我能进去吗?” 柳秋秋更加费解,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她抓了把头发,率先往里走:“进呗。” 她刚宿醉醒来,还有点迷蒙,他就来了。 柳秋秋试图回忆下昨晚——她是搞坏了他的什么东西吗?所以他上门来索赔? 那恐怕还得是很贵重的东西吧?不然哪里值得这人纡尊降贵地亲自跑一趟。便宜点的东西他才懒得计较。 没想到的是,宋卿时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朝后面一招手,柳秋秋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人鱼贯而入。他们带了很多的包包和衣服,全都陈列在她家的客厅里。 柳秋秋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一个哈欠打到一半愣是卡在中途。 ——不是。 他不是来索赔的吗?怎么还变成圣诞老人了? “宋卿时,你干嘛?” 她扫了一眼他带来的东西。果然不愧是宋卿时带来的,那些包可不好买,价值也不菲。 有两个是她一直想要,但是还没搞到手的。没想到还能有自动给她上门的一天。 宋卿时一身黑衣黑裤,黑衬衫的领口微敞,有点冷意。他撩起眼看她一眼,示意她坐。 “别,你先说。你不说我不敢坐。”柳秋秋这人吧,识时务,该厉害就厉害,该怂就怂。 “不是什么大事,坐。” 不知道怎么搞的,这明明是她家,还搞得反客为主了。柳秋秋心一横,懒得客气了,往沙发上一窝,拿了个抱枕抱着,破罐子破摔地问他:“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宋卿时顿了下,很是谦逊地开口:“想问你个事儿。” 柳秋秋眯了眯眼:“什么事儿?” 他斟酌着字词:“逢夕给你的那封信里说的‘那天晚上’,是哪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柳秋秋瞬间炸毛跳起来:“你看我信!” 宋卿时轻咳一声,“你喝多了,我帮你收起来,不小心瞥见。” 她冷笑一声:“你猜我信不信?” 合着昨晚怪不得那么主动地跟她喝酒呢,怪不得喝得那么痛快呢,原来是在这给她埋下的陷阱。她迟钝地顿悟后,气到头昏,好气又好笑,宋卿时啊宋卿时,从前那个君子呢?怎么连这种事都干了?以前的宋卿时,哪里是个会去看人家信的人。 可真是一牵扯到逢夕的事情上,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柳秋秋已经看透,但她并不准备回答,只抱着手乜他:“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宋卿时扫了眼客厅里摆放的东西,“这些都是谢礼。我只想知道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觉告诉他,会是很重要的事情。 他不知道的那个晚上,所发生的事情,并不容许他错过。 他拧紧眉,再度摆出诚意地请求,“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可以一并提。” 刚才在看见这些东西的事后,柳秋秋确实心动了下。但是在得知交换条件以后,她默默地收起那份心动。 她狠着心说:“我都不想要,你带回去吧,我不会说的。” 宋卿时定定看着她:“很重要,对吗?” 如果不重要,她的嘴不会这么严。 柳秋秋连一点风声都捂得死紧,只是快速摇头:“我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宋卿时拧起眉。 知道会不顺,但没想到会这么不顺。 可她的态度越坚硬,他对那晚的好奇就越浓。 他摩挲了下指腹,低眸看着,面色归于平静。 既然今天撬不出来,那他也不在这里空耗时间。宋卿时起身离开。 但是这件事并不意味着结束。 柳秋秋有种预感,这个狗男人一定不会轻易放弃。 ——果然,次日下午她就被她爸喊去了公司。 “祖宗哎,你最近跟宋卿时又吵什么架了?”柳父把文件丢她面前,“你看看,你看看,直接阻了我们两条路啊。你们闹的什么别扭啊?你得罪他了?” 柳秋秋黑了脸,心里大致也猜出他都做了些什么,她抄起文件来看。 一边看,柳秋秋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好你个宋卿时,软的不行来硬的是吧?搁这儿给她玩威逼利诱呢? 柳秋秋被柳父赶了出去,勒令她赶紧把事儿给解决了。 小孩子家玩闹,哪能闹到明面上来,影响大事情? 柳秋秋有苦难言。 什么小孩子啊?他宋卿时哪里是小孩子了?早十年前他就压根不像个小孩了好吗! 瞧这手段,哪里是小孩子做得出来的嘛! 柳秋秋要被气死,昨天还义正严词地守住阵地,这才过了一天,她的阵地就要守不住了?!别太荒谬! 她气势汹汹地追去一个电话:“宋卿时,我劝你别太离谱,你什么意思?!” 宋卿时早就在等这一通电话,他也做好准备等她这一问。 “柳秋秋,告诉我吧,我真的必须知道。我跟她也不可能就这样结束。”他等了须臾,见她仍无反应,他低叹一声:“就当做是,一个无力的恳求。” 柳秋秋蹙紧眉。刚才满腔的火气开始慢慢泄掉,逐渐胀满了另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个人真的是……很知道该怎么拿捏人。 他要是一直硬着来,她还不一定会服软。偏偏软硬兼施,什么招数都用尽了。 她看得出来他的执念,也看得出来,他今天恐怕是非知道不可了。 她沉默良久,在内心反复煎熬地纠结做着决定。他也不急,耐心等着。 直到半晌过后,她终于出声。 宋卿时听完以后,这回沉默的反而变成了他。 “所以,那一晚……” 柳秋秋讪讪,“对,是故意灌醉你的。但是后来做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应该没什么吧,就她那胆子……” 她越说越心虚,毕竟说到底,那天还是她算计的他。 嗐,恩恩怨怨纠纠葛葛,刚才一会威风一会心虚的,都是常事、都是常事。 他那边又是一顿,方道:“嗯,我知道了,先挂了。” 他需要冷静一下。 如他所料,信中所提的那一晚果然不正常,也果然是藏着他不知道的事情。 宋卿时去家里翻来监控。 能看见她走出房间,轻手轻脚地望了眼四周后,拧开他房间的门把,悄悄进去。 动作小心翼翼,真如做贼一般。 做贼么。 那做的又是什么贼?会是采花贼么? 他忍不住扯唇。胆子明明那么小,却又总想挑战胆子的极限,去干坏事。不过是进一下他的房间,怎么就心虚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要进去做什么大事。 可是那一晚,明明什么也没有发生。次日醒来,他很确定,什么事情都没有过,他也不曾在意,只道是宿醉一晚,连她来过都不知道。 别看她摆足了心虚,可是哪有做什么大事? 如果不是柳秋秋说,如果不是他来查监控,他恐怕这辈子都只会不知。 他现在也试图去忆起那一晚,看看能不能想起点什么。她没做大事,那小事呢? 可惜实在毫无思路,也没有任何记忆。 而他唯一能找到的监控也只有这些,她和他的房间里面都没有监控。 所以那一晚,她进他房间以后都做了什么? 总该不会,只是给他盖了下被子? 从她进去到她出来,前后一共是十九分钟多点,差一点就二十分钟。 盖被子,总用不上二十分钟的。 宋卿时捏了捏眉骨。 这个答案,只有她知晓。可惜,他现在不仅见不到她,就算见到了,她恐怕也是不会和他说。 她又不是柳秋秋,不管怎么逼都只会咬紧牙关,不说就是不说。偏偏他又不可能狠下心去逼她什么。 但不管是什么答案,侧面都在印证一个事实。 宋卿时眸光深下去,淡淡合上眼,往椅背靠去。 所以,逢夕,你是喜欢他的。 那一晚上,不论做了什么,都满载着你的心意。你推着小车每走一步,代表你心意的星星都会往下落上一颗。直到数日之后,被他拾起。 被浓雾遮挡住的许多真相好似在慢慢揭开。 雾开始散,一切开始明了。 而真正的事实在摆出来的时候,只看人们愿不愿意面对与接受。 他去酒柜里拿出瓶酒,自斟自饮。 她的喜欢是不是因为,太久得不到回应,所以渐渐化为灰烬飞散。 他倏然想起他那日对沈家人说的那句话—— “她找不到你们爱她的证据,但是每一个细节都在证明你们很爱沈清悠。”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 因为突然觉得,这句话也可以套用在他们之间的事情上。 “她找不到他爱她的证据,但是每一个细节都在证明他要和章筠在一起。” 只用了一瞬的功夫,他的心脏就已经被攥紧。 ——是这样吗? 这句话下面还有一句:“作为父母,你们很失职。” 那么,是不是,“作为她喜欢的人,他也很失职”? 一杯烈酒下肚,隐起灼烧意,浇了一遍心口。 他拧紧眉。 好像终于在这一日,读懂了所有的事情。 事情的真相被揭开,那一日他声声斥责在沈家人身上的话,原封不动地打回他的身上。 他控诉他们对她的伤害,殊不知,他也是刽子手之一。 她喜欢他,但是她得不到他的回应,所以她选择收手,抽身离开。 沈家的伤害是一重,他的伤害是第二重。 她连一重都已经承受得如此艰难,又何况是两重叠加? 宋卿时捏着杯子的指节用力到发白,整个人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堕入现在的恍然与无法接受。 宋诗谙和柳秋秋她们给过的提醒,于这时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海里回响,负责开启、关闭这些声音的开关好像坏了,这些声音怎么也停不下来。 等柏助敲门却得不到里面回应的时候,他又等了一会,重新来敲,里面却仍然没有声音,他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太对,连忙兀自做了决定,开门闯进去。 “宋总——” 宋卿时靠在沙发上,听见声音,他被唤回来。 柏助的视线扫过桌上已经空了一半的酒瓶,见他还有意识,才稍微松口气:“您还好吗?” “没事。怎么了?” “您父亲和母亲过来了。”柏助犹豫道,“他们在外面,说要见您。” 这里已经由宋卿时完全掌控,即使是他的父母,也不能随意进出,需要先行通传。 换作以往也就算了,但是柏助看宋卿时今天这样的状态,实在不放心,不知道他能不能见他们。 宋卿时刚刚想通一切。 至于他们是为什么来的,不用说他也知道。 一股无名火在心口猛蹿,他想摁灭,却又实在无力,根本摁不灭。 他只道:“说我在开会,请他们回去吧。” 他原以为自己在逢夕面前将章筠的事情处理得很好,但是现在看来,未必。 而且,只怕,他不知道的事情,远不止这一桩。 接下来,他还要将他们瞒着他的所有事情全都逼出来。 他的眼底闪过一道狠光。 柏助应了是,准备出去转达,又忍不住多言一句:“宋总,您少喝点。” 宋卿时示意他出去。 这里的隔音很好,岑兰凌他们在外是什么反应,他全都听不见,也都不欲再去理会。 岑兰凌压着火,看着里面,“柏助理,请你让开。他已经多少天不肯见我了?!” 32 海浪 他只渴求她如恩赐一般降临 从那日宋卿时开始去玺悦壹号以后, 就再没回过宋宅。 岑兰凌自然也是见不到他。平时他们只有开会的时候能见上面,其余时候她想见他一面都见不着。就算开会时见着了,开完会后他也是说走就走, 没给她留下什么说话的时间。 那日不欢而散, 岑兰凌知道他心里对自己有气, 但是没想到他这火能发这么久,且眼看着完全没有消退的架势。 她想过来很久了,一直压到了今天,已经是极限。 宋行辙问她:“你们到底是闹什么事儿?” 他刚从欧洲那边回来,并不清楚这对母子之间的具体矛盾。 那些事情说来话长, 其中还包括了她不少私心, 岑兰凌也没有和他坦白干净的意思。 有些事情,确实是她自作主张,她没法和儿子交代, 也没法和丈夫说得太清楚。 这几日里,她也在反反复复地想这些事情。 逢夕写给她的那封信,被她看了好多遍,时常是一边喝酒一边看, 看到最后,都只余下长叹。 宋行辙拧眉, 继续让柏助去叫人, “不管是什么会, 反正今天我必须见到人。” 和章家的事情已经提上日程,这顿饭一推再推,不可能无限期地往后推去。 他今日亲自上阵,他就不信今天还见不到宋卿时一面。 宋卿时用手抵了下太阳穴,神色倦怠, 对外面两人并无兴趣。柏助再次苦着脸进来的时候,他一扫柏助脸色,终于是愿意起身。 他打开门,出去见他们。 这也是母子俩这么多日以来,头一回私下见面。没有董事会的那些人,没有老爷子和大房的人,只有他们自己一家人。 岑兰凌面色稍缓,刚要开口,却被宋卿时抬手打断。 宋卿时刚才是喝了酒,但没怎么醉,他的神智还很清明。只径直朝岑兰凌道:“要和解很简单,打破现在的局面也很简单——告诉我原因。” 岑兰凌一怔。 她掐住手心,没想到他还在怀疑,也还在执着。 宋行辙也看向她:“什么原因?你们在说什么?” “您私底下究竟做过多少事情?我不知道,但我必须知道。”宋卿时依然直视着她,目光如炬,“一日不与我说清,我们一日没必要联络。” 岑兰凌难以置信他竟然说得出这样的话,她几乎失声:“你连你妈妈都不要了,是吗?!” 他亦是一声反问:“真的会有母亲不愿意去成全自己的孩子吗?” 母子俩,不愧是亲生,这两句质问,一声比一声掷地有声,这两人也是一个比一个冷硬。真较起劲来,谁也不定会输。 他们的对峙几乎要掠夺尽周遭所有的空气,令众人下意识屏息。周遭一片寂静,宋卿时手下的人,全都埋头做事,恨不得假装自己不存在。 唯有宋行辙,听得一头雾水。他试图拦一下,却被岑兰凌狠力拨开手,“宋卿时,无论如何,我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好。大房全家拧成一股绳,全都在向上使力,你又凭什么耽于情爱?!你不能这么任性。” 宋卿时眉眼冷淡,撩眼看她,“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你还是没有回答。” 岑兰凌抿紧了唇。 宋卿时见状,也不多说,抬手让人送客。 宋行辙拧眉,“等下,晚上和章家的饭局——” “你们和章家的商榷可以结束,我自有打算。” 宋卿时主动结束对话,转身回了办公室。 岑兰凌拦不住,也没办法拦。 她快要呕尽心血,但仍然毫无作用。 她早就知道的,宋卿时成熟得很早,一贯很有自己的主意,谁也别想做他的主。 知道是知道,可谁也没法放手。 宋行辙拧紧眉。 跟章家的事儿是说结束就能结束的吗?约了这么久,到最后还要鸽了他们? 他看着那扇已经关上的门,同妻子说:“你先回去,我去找他谈谈。” 岑兰凌犹豫地看着他,在他令她安心的眼神中,勉强平复心情,转身离开。 罢了,就让他们去谈吧。 宋卿时不再顾外面的人,他将酒杯拿在手中缓慢转动,试图理清思绪。 事情太多,也太杂,像是一张密网,将他网入其中。 很难理清。 他拿过手机,再次看眼各个软件,确定今天还是没有她的消息。 他不知道她会在哪个软件给他传来信息,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传来信息。他只能无限期也无休止地等待信息出现,如同恩赐一般降临于他的世界。 这种虚妄地等待的感觉实在煎熬。 可是现在她只要愿意遵守约定,他都已经觉得奢侈与不易。 外面传来敲门声。 没有柏助的提前通传,刚才外面又是宋行辙和岑兰凌。 这次敲门的人是谁倒也不是不能猜到。 “进来。”他闭了闭眼。 令他意外的是,只有宋行辙一个人。 岑兰凌应该是已经走了。 宋卿时目光沉沉地收回。 宋行辙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父子俩形成一个直角地坐着。 他这趟去欧洲,负责那边的市场问题,已经大半年不曾回国。上次与宋卿时坐得这样近地聊天,已经不知是多久之前。 宋行辙的视线从桌上的酒瓶和酒杯上面掠过,又看向他:“我能问问你现在的打算吗?” 宋卿时早已长大,能够独当一面。在父亲面前,也不再是小儿。 他现在也能够撑起一方责任,褪去当年刚出社会时所有稚嫩。 父子俩坐在一处,气场不相上下。 宋卿时依然在转手中酒杯。停顿片刻,方才开口。 他倒也不介意,将现在的安排和盘托出。 宋行辙眉心始终未松。 待得听完,他看向儿子的目光也有些惊。 似是从未想过,现如今他已有这般魄力。 “如果失败呢?” 这一招,远没有他们现在准备走的方法稳妥。 宋卿时道:“不会失败。” 宋行辙皱了下眉。 宋卿时索性给他一记强心剂:“所有后果,我会负责。” 宋行辙沉默须臾。 他问说:“我能不能知道一下,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 宋卿时回答不了。 他也想知道一下,短短数月时间,都发生了些什么。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形容,其实也不难—— “我弄丢了一样东西。”他嗓音生涩。 “什么东西?” “很珍贵的一样东西。” 宋行辙再度沉默。他低眸思考,小心询问:“和你妈妈有关?” “嗯。”他捏紧酒杯,终于松手,放在桌上。 宋行辙低喟一声。 “那爸爸祝你,早点找回来。” 宋卿时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心情很明显的不佳。 他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回来了。 如果有说的那么容易就好了。 - 沈经垣最近时常做梦,梦到很多以前的事情。 北城这几日一直在下雨,雨用力地打在窗户上,发出噼啪的声音,天色昏暗,更加好眠。 他紧拧着眉心,呼吸有些沉重。 梦中的画面,是女儿十五岁的时候。 逢夕与他初次见面,是在宋家。 她穿着一条很干净的小裙子,在和宋太说话,宋太女儿也和她坐在一起,她们聊得很开心。 他们一来,吸引了她的视线。 在宋卿时的牵引下,她知道了他们的身份,有些错愕,眼神中有些许打量。明明他们是亲生父女,但是他们现在只有疏远和陌生。 他笨拙地露出一抹讨好的笑,主动走过去,蹲在她面前,和她进行自我介绍。 小姑娘很好哄,很快展露笑颜。 在宋卿时的陪同下,她和他们回家。 清悠和逢夕的第一次见面,也很友好,她们说了一小会话,很快就玩在了一起。 只不过,那时候逢夕好像以为,她回来了,清悠也会回去,所以一直带着点儿恋恋不舍。直到他们和她说,清悠也会留在沈家,以后她们都可以一起玩耍,他还记得,当时她有些不解,也有些意外,但是仍是接受地点了点头。 沈经垣飘离在梦境之外,他用上帝视角在看着这一切。这一刻,他的神智在告诉着他,事情是不是从这里开始就错了? 如果那个时候,他们把清悠送回去,这个错误,是不是就可以掰正了? 画面一转,忽然间转到了几个月后,他们带清悠去完医院回来的一个傍晚。 逢夕一个人在客厅里看电视,神情看起来有些落寞,看得出来她觉得很无趣,家里除了佣人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她自己。 那一天,清悠的状态不太好,他们回家的时候,清悠是由他抱着的。 等他们一回来,逢夕听见声音,着急地从沙发上跑下来,动作快得他有些担忧她摔倒。 可是画面里的他并没有注意,在她跑过来后也没有过多留意,只忙着将清悠送回房间。 梦又醒了。 沈经垣睁开眼,好久回不过神。 他怔怔失神望着天花板。 戚榆还在给逢夕发信息,她见他突然醒来,还在那发着呆,不由关心地问:“怎么了?做梦了吗?” ——是啊,做梦了。 “发什么呆呢?” ——他就是在想,当时他怎么没看见逢夕呢?他哪怕,分出一分耐心来,蹲下来看看她,摸摸她的头,问她一个人在家里是不是太孤单了。 他哪怕,回头一次,也能看见她被他忽视时的难过和不安。 小姑娘小小年纪,不安地低头,捏捏裙摆,好像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情。 沈经垣心痛难言,紧闭上眼。 他当时,怎么就没能,给她一分心神呢?拉过她的手,陪她说一会话,听她和自己说一说她在家时有多孤单。 如果他做了的话,后来的她,抑郁是不是就不会那么严重? 他拿过手机,照常给宋卿时发消息。 照例询问是否有逢夕的消息,如果有消息,一定要告诉他们。 自从那日宋卿时来过以后,他隔三差五就会发去这样的讯息。只怕他有消息,却没有告诉他们,或者忘了告诉他们。 发完之后,他往后一躺,有些疲惫。单手合住眼,遮住所有的涩意。 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身旁,戚榆听不见他说话,还在继续给逢夕发着信息。 逢夕离开沈家的那天,就拉黑了沈家人所有的联系方式,包括微信和电话。 宋卿时来送完信以后,戚榆想给她发发消息说说话,都没有途径。 想了又想,她索性换了张电话卡,重新给逢夕发短信。 她也不能确定逢夕有没有换号,其实就是抱着一个她还能看见这些信息的一个希望而已。 这么些天,戚榆编辑了很多信息,询问她的情况,担心她的安全,最主要的是,还有道歉。 对方一条都没有回过。 可她仍然抱着一点希望,不停发送。 编辑完最新一条发过去后,她才放下手机。 沈经垣朝她靠来,看一眼她屏幕,问说:“还是没回吗?” 戚榆落寞地点点头。 她就是猜着,逢夕应该还有用这个号。但就算是不用了,她也没有逢夕其它联系方式。除此之外,她什么都做不了了。 一般来说,女儿就算与全世界都断掉联系,也还想着妈妈,可能也只会留着和妈妈的联系。 但是她们的情况却不是如此。 她想,做母亲做到这个份上,她也是很失败了。 “清悠那边情况都很顺利,清鹤说,他和赵姨去看着,让阿昼回来。”戚榆同沈经垣说起。 他捏了捏眉骨,“随他吧。沈昼回来也好,确实有不少事堆着。” 话音落,他掀开被子下床。 戚榆问他去哪儿的时候,沈经垣没有回头,只是说:“我去看看逢夕那个房间的窗户关紧了没有。” “关紧了吧?我昨天看过。” “再看看。” - 逢夕感觉加拿大这边的生活节奏很舒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现在不用工作的缘故,她觉得所有的节奏都慢下来了。 闲来无事的时候,她常去这边的公园走走逛逛,带上相机,拍一拍照。 拍照从前是她的工作,也是她的爱好。 她几乎放下了一切,但是这一样东西,她还可以保留。 刚到这里的时候,她总睡不太好,常常梦见国内的很多人、很多事。 现在倒是好多了,不常做梦了。 国内那个手机号她已经没有再用,包括微信、邮箱等所有的联系方式,都被她很干脆地割舍。 她猜想,可能会有很多人给她发信息,但反正,她一条也收不到了。 她在这里还认识了几个朋友,都是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他们和她不一样,她总是沉闷,年纪轻轻,却没太多生气,他们的世界就精彩多了。 33 海浪(二更) 终于等来 一开始, 逢夕只是在公园拍照时认识了一个朋友。 她看见逢夕的相机,又看见她很专业的样子,就很是期待地询问能不能帮自己拍一张照片。 那天光线很好, 风景也很好, 逢夕就在那个公园里帮她拍了一张照片。 一来二去,她们交换了联系方式。时间一长,逢夕还进入了她的朋友圈。 她的朋友圈里有个比逢夕小一岁多的大男孩, 他也很喜欢摄影。 他一头金色的短发,像蓝宝石一样的眼睛,很阳光, 也很帅气。 在认识的第一天, 他就双眼一亮, 窜到了逢夕跟前, 与她自我介绍, 用撇脚的中文说:“你好!我是小尼。” 逢夕莞尔,“你好, 我是逢夕。” 她自动略去了自己的姓氏。 不管是林还是沈,在她心里都没有很深刻的存在必要。 到头来, 她是逢夕,也只是逢夕。 她用了一番功夫跟小尼介绍清楚自己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这群年轻人比她会玩, 他们出去玩的时候都会很热情地邀请她一起。 她平日里也没有别的事,往往都会答应他们的邀请,试探性地触碰她不曾接触过的另一个世界。 她也在, 试着融入一个滚烫的世界。 加拿大是个人口很少的国家, 所以有很多漂亮的世界奇观。 周末的时候她会跟他们一起去岛上抓螃蟹,一起去看英伦风的庄园。 会去爬山,去追逐无数次的落日, 对于日出日落百看不厌。 也会在某个空闲时间,和他们一起开车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看见极光。 这群年轻人拥有热血一样的快乐,她被他们所感染,忙碌奔跑在这个世界之中。 没有任何事情拖累她,她一身轻松。 小尼虽然比她小,但是很会照顾她,比如骑车去玩时,常常回头看一眼落下的她,再放慢速度等她追上。 可能因为拥有相同的爱好,时间一长,她私底下和小尼的接触反而是最多的。 某天,他对她发出邀请,问她要不要一起去雨林。 逢夕还以为是自己翻译错了,和他确认了一遍:“雨林?” 小尼咧嘴笑,露出大白牙:“是的!” 他一笑起来,蓝色的眼眸如海浪一般漂亮。 逢夕不是没有戒备之心,她只是也对他提出的事情产生好奇。 小尼费劲地想了想,试图用简单的语言解释清楚:“去那里拍照。” “可是为什么要去到那里拍呢?” 他再次热情地朝她发出邀请:“跟我去一次你就知道啦!” - 宋家和章家的联姻,宋卿时和章筠的联合,在北城不少人眼里都已成定局。 在稍微知情点的人眼里,都已经笃定他们会结婚。 然而他们等着等着,却没等到结婚的消息,只等到两家合作的项目圆满结束的消息。 最后一场庆功宴上,宋卿时作为宋家的代表出席,车门打开,他一边扣上西装上的扣子一边下车。 干净的皮鞋踩上地面,他的身影也闯入众人视线。 他耀眼得叫人有些难以从他身上移开目光。 在助理的提示下,章筠也抬眸看去。她扬了扬唇,主动走过去。 “恭喜啊。”她一举酒杯。 宋卿时从侍者手中也端来一杯香槟,“同喜。” 章筠心下百转千回。两家联姻的事情已经取消,她是知道的。所有人都以为板上钉钉的事情,没想到到最后还会取消。 她问说:“能问下原因吗?” 他唇角轻勾,神色散漫,“章小姐是个聪明人,其实何须我多说。” 章筠顿了一下,又无奈笑起。好吧,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多说也无益,看来他决心已定。 “只是没想到宋总会这么深情。”深情到那些利益全都不顾。 章筠的语气里有些佩服,感慨道:“你很爱她。” 闻言,他却只是摇头。 他要是有那么好的话,情况就不会搞得这么糟糕。 他只是一个,什么事情都处理不好的失败者罢了。 看不出她那么明显的喜欢——或者说是,不敢接受她的喜欢,给不了她任何回应,以至于事情落到现在这般田地。 章筠深深地看着他,心里看不出是在想什么。 她以为这样的人会是最骄傲的,她也被他工作中一次又一次的魅力所折服。但没想到,在爱情面前,他也心甘情愿地折腰。 其他人远远看着他们,还在感慨:“真是郎才女貌,站在一起简直配了一脸。” “他们要是在一起,两家就是强强联合。就照现在宋家和章家的实力,他们一联合——啧,那还得了吗?北城的天他们简直想捅就捅。” “这两家真的好会选,跟谁联合都没有这两家联合来得合适。一代比一代昌盛,以后才更不得了。” 章筠低头笑笑,忽然释然了。她主动道:“有个小意外,我想有必要让你知道一下。” “什么?” “那天,我和沈小姐加微信的时候,她可能有看见我们的聊天框。我刚回国的时候,约你下次见面的那一次。”她笑说,“这只是一次简单的聊天,也没有什么可让人误会的,所以我觉得应该不大要紧。当然,对你们之间有影响与否,还是得由你定义。”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到底算不算坦然。好像很小人,但是又好像没做什么。 章筠不再纠结,“那天阿姨和我妈妈聊得比较热情,沈小姐一直陪在阿姨身边,都看在眼里。至于其他的有没有什么,这可能就要你自己去探寻,我只是给你提供一下方向。” 她今天可以选择不说这些,说与不说,并不影响她什么。从始至终,除了加微信时有些许私心外,旁的她并不曾做过什么。她没有宣告加入,也可以了无痕迹地退出。 今天之所以和他说这些,说到底,就是突然有点被他们之间的感情所打动。 这个神祇一样的人物,那么优秀那么耀眼,眼里却始终只有那一个人,其她人都进不了他的眼。和章家联手所能带来的巨大利益在他眼里也不过尔尔,他宁愿不要,也不妥协。沈小姐明明已经离开北城,却也不妨碍他无限期的等待。 既如此,章筠也不介意为她所佩服的人做点什么。 反正,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不是吗? 宋卿时皱起眉。 他略一沉吟,朝她颔首:“多谢告知。” 岑兰凌那边,还不曾开口坦白。 没想到,他倒是迎来了另一份坦白。 或许其中她并不无辜,那个对话框,谁能知道是不是她故意让逢夕看到。但是行至今日,她给出的善意要比当时的恶意来得多。 章筠耸耸肩,笑说:“我就不掺和你们之间的事情了,祝你可以早日等到她。” 两人再次碰了下杯。 距离她离开,已经过去将近一年。 他神色平静地颔首,收下这一祝福。 “这次合作结束,可以问一下你下一步准备做什么吗?”不止是她好奇,所有人都好奇。没有人看得明白他的下一步棋准备怎么走。 他淡淡道:“走一步新棋。” 章筠不解。 但是,如果那么好理解的话,他也就不是宋卿时了。 她无奈,只能道:“我很期待。” 宋卿时没有在这里多逗留,露了个脸后,又待了一会就先行离开。 员工们看着他的背影,有一小阵唏嘘。 长得帅,又那么冷,加起来就是酷。 虽然他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往往越是如此越是让人想靠近。 可惜这位是宋总,她们也只能想想而已。 宋卿时上车后,随手拈起刚才放在后座的一朵积木花,拿在手中把玩。 当年送的不是鲜花,也有一个好处。要是鲜花的话,早已蔫了,说不定也已经丢了。也就是朵积木花,才能存到现在。 他闭上眼,在后座闭目养神。 一年了。 小骗子,还是没有一条讯息。 说好的不许断联,合着当时只是权宜之计,单是为了哄住他的是么? 他始终在等,一日复一日,但是始终不曾等到。 他其实没有太多的妄想,只是想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是否平安。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可以帮助她。 就跟以前一样,护她一份周全。 可是就连这样简单的事情,也没得过满足。 最初的时候,他按捺不住,还叫人翻过申城那边的几座城市,但是并无她的踪迹。可能是她藏得太深,也可能是她早已离开。 真的是心狠啊。 一旦往前走,就再也不回头。 他甚至还不知,这是不是因为自己教得太好? 这期间,林衡的实习结束。他有派人去看了一眼,确定他那边是否顺利。 毕竟是她还愿意认的亲人,他多替她看着点,是应该的。 他派去的人确定了林衡的实习顺利结束,还多留心了下,直到他成功返校继续学习才回来。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唯独他的人丢了。 这座城市太大了,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影响并不大。 可能到最后,影响的也只有他一个人。 回到玺悦以后,他先忙了会工作。 他收到了设计师们发来的设计稿件,这些稿件从最初的设计到最后的定稿,每个环节都由他亲自把关。 等到这些设计结束,投入制作,不久之后,一个名为“桃夭”的品牌系列就会骤然问世。 这些算是额外的工作安排。他得在忙完日常工作后才能抽时间和精力出来费心这些。这段时间,可谓殚精竭虑。 忙完以后,已近深夜。他走到她的房间,打开房间的灯。 这个房间,在这一年里,被他逐渐填满。 桌上有一个锦盒,里面放着的,是他一年前出差时给她带回来的礼物。 他让她猜,他不知道她后来有没有猜。他想让她惦记着,也不知道她后来还记不记得。 他带回来了,她却不见了。一份他精心准备的礼物,猜想过她收到以后会是什么神情的礼物,到最后,也是没有送出去。 他退了一步又一步,现在只想收到她的讯息,然而他恐怕已经被她抛在脑后。 宋卿时自嘲勾唇,这应该就是他的报应吧? 在这里一日复一日,没有希望地等待被她记起一下。 新春将近,宋诗谙给他发消息:【[可怜]】 宋卿时想也知道她这是想传什么话。 他已有将近半年不曾见过岑兰凌。 母子俩的气是越怄越深。 宋卿时:【不回去,不用记我那份。给你们的礼物会有人准时送达。】 宋诗谙委屈哒哒地看向旁边的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回。 岑兰凌深呼吸,她得确保她不会被他气死。 原以为给他几天他就会好了,可是一月过去、两月过去,现在半年过去,他现在是家门也不入,亲人也不认,就只为了逼她。 她可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外人都道他手腕雷霆,谁想到他这手腕还会用在他亲生母亲身上呢! 宋诗谙拉了拉她手:“妈,哥哥想知道什么,你告诉他不就行了吗?到底是什么事情,你要咬得这么紧呢?真的就不能说吗?” 岑兰凌攥紧了手边的抱枕边沿。 不能说、不能说。 说完以后,他只会和她发更大的火。 宋诗谙定定地看着她一会,忽然问说:“你是知道哥哥喜欢逢夕的,对吗?” 岑兰凌猝然站起身,往厨房去。 她得再去检查一下今晚的团圆饭准备得如何。 宋诗谙瘪起嘴,用力捶了两下抱枕。小V就蹲在她旁边,她俯下身将它抱在怀里,“怎么办,你爸你妈怎么都不回来了。” 就剩她这个姑姑在这看着它,真可怜。 它可怜,她也可怜。 她的阿夭啊啊啊。 宋诗谙抹了把眼角的泪,她都快一年没看见阿夭了。 给阿夭发去的信息,全都石沉大海。 阿夭不要她哥了,也不要这里的所有人了。 宋诗谙埋在小V身上兀自难过。 岑兰凌去到厨房的时候,发现宋昱时和荆茉也在。 他们在为一道菜到底怎么做而争执着。 半个月前,他们刚刚完婚,现在都住在宋宅,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搬出去。 荆茉很冷静地与他辩驳:“做辣的才好吃。” 宋昱时挑了挑眉,“不行,我不吃辣。” “你这人怎么这样?没有绅士风度。你不吃辣关我什么事。” 明明是在吵嘴,但是肉眼可见的,这对小夫妻感情蛮好。 宋昱时妈妈在旁边,摇了摇头。看见她过来,笑着问说:“弟妹怎么过来了?” 虽然两家撕起来的时候恨不得咬死对方,但是现在老爷子还在,还在宋宅坐镇,他们表面上的太平是绝对要维持的。 笑脸来笑脸去,不管笑脸下藏的是什么刀剑,反正这一张脸得笑。 岑兰凌也跟着笑了笑:“不知道你在,我还想着来检查检查。你在的话那就用不上我了。” 她看向一边吵一边往花园去的宋昱时和荆茉,荆茉手里拿了朵花,撕下花瓣正往宋昱时身上丢,眼神不由有些深远:“他们感情看起来还不错。” “是啊,没感情的话,我怎么会非把他们往一处凑呢?”大太太轻轻一笑,意有所指道。 岑兰凌落下眸,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假装不知她是在内涵什么。 就算实际上再不淡定,她也不会表露在这人面前。 这年春节,不管宋行辙和宋诗谙怎么叫,宋卿时都没有回来,只独自一人在玺悦过年。 也不知是刻意避开岑兰凌,还是在那守着什么。 老爷子知道他们母子俩吵架,竟也没有发火,任由小辈闹腾。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反正家里人多,今年还又添了一个儿媳,他身边很热闹,不缺那一个两个。 他这孙子他知道,从小懂事到大,从来就没任性过,也该任性一回了。 就算是为了红颜,又有何妨? 一辈子拢共,也才只冲动几回。无妨,无妨。 但是在岑兰凌眼里,过年是个大日子,不管有什么事儿,都必须得团圆。 瞧人家大房,一家喜乐,多好啊。 她一晚上没怎么吃。到头来心里过不去的,只有她一个。 - 好消息是,在年后,宋卿时终于收到了来自远方的第一条讯息。 ——是一张邮寄过来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只……白色的兔子? 应该是她亲自拍的照片,邮寄回来,与他分享,也是履行诺言,给他发来的讯息。 ——虽然,这条讯息来得实在太迟。距离她的离开,都已经过去将近一年。他原以为一个月或者两个月就能等到的讯息,没想到竟是等了一年。 他可谓是望眼欲穿。 好在终于将其望来。 海浪 一开始, 宋卿时以为不止有这张照片。 他等了足有大半年,等来的,总不至于只有一张照片。 他翻过去看, 以为能在背面看到文字, 然而并没有, 背面空空如也。 这张照片被他仔细看过, 上面除了图像以外,也没有别的。 再去寻信封里…… 他翻来又覆去,将它翻了个底朝天。 亦是连一张多余的纸片都无。 一共就这么点东西,被他找了三次。里里外外,详详尽尽。 他将照片捏起, 不得不相信,等了近一年,确实只等来这张照片的事实。 甚至, 连多余的字都没有。 他要一个“讯息”, 她真就只给了一个“讯息”。 吝啬到多出一厘都无。 他心里对于她的心狠的认知再次刷新。 在长久的等待过后, 重重的期望, 最终只换来轻轻的放下。 那种无力感像棉花一样把他团团围住。 他凝着这张照片,试图从这个仅有的讯息中读出更多消息。 她怎么会拍一只兔子?这是什么兔子?对她来说很重要吗?还是只是路过, 随手一拍? 最后一点, 他觉得可能性很大。现在的他好像已经适应自己的卑微地位, 她就算只是随手一拍、寄过来敷衍一下与他的承诺, 也不是不可能。 最终,他将信封和照片都拍给柏助。 一是查查寄信来的地址, 看看她在不在那里,二是查查这只兔子是什么兔子。 虽然他在她离开的时候承诺过不找她,可是那时候他也不知道接近一年的时间他只能等到一张照片。 想过她会狠心, 但不曾想过会这么狠。 等待的感觉,每一日都太过煎熬。这次等到了一张照片,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还不知道是不是又只有一张照片。 所以他索性决定食言,让人去看看她。 就算不让他去,至少,他也想确定一下她的安好。 发完信息以后,他看着信封上面的地址,微有些沉默。已经跑去加拿大了吗? 为了不想见他们,躲得这么远? 怪不得他在申城那一块找不到她,原来她早就跑走,而且还跑去了这么远的地方。 任由他把那几座城市翻出花来,也不可能找得到她。 是他想得太天真了,还以为……她还会留在国内,只是不想待在北城。 他让柏助亲自去一趟,柏助回了他信息,又问他需不需要带什么过去,或者带什么回来。 沉吟半晌。 宋卿时回:【不用。看见她的话,拍张她的照片回来就行。】 他就是想,看看她的近况。 快要一年了。 他们从相识开始,还不曾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一共八年,分开了近八分之一。 太长了,阿夭。 真的很漫长。 起初他很不适应,出差回来时,时常坐在后座出神。很想看见她,却又不能再像以往一样,一回来就能去找她,第一眼就能看见她。 好几个夜里,睡不着时会去她的房间坐一会,想一想这个时候她正在做什么,不知道睡了没有。 他和柳秋秋他们生日时,都会小聚,而他往往试图透过人群,描摹出她的身形。有时候酒劲上头,描摹成功,但是只要有个人过来与他说话,那道身形就又不见了。如此往复,他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可能只是想借着酒精,在以往她都会在的、熟悉的热闹场合,看一看她。 这一次,如果柏助能在这个地址找到她,他就能得到一张她近况的照片。不用再通过幻想去构造,也不用借着酒精和记忆去描摹。 她的头发应该长得更长了,不知道有没有剪。 在外面闯荡,也不知道晒黑了没有,平时有没有跟宋诗谙一样注意防晒。她皮肤比较嫩,要是晒得猛一点又没防护的话,很容易晒伤。 怎么就能做到一声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她带的钱还够不够花。 哪怕,不够花的时候给他传来声消息,愿意让他打过去,他也不愿意她在外面节省用度。 - 柏助当然是见不到人的。 等他找去信封上的地址时,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可惜他满载着希望跨洋而来,最终也只能空手而归。 逢夕在将信寄出去以后,就离开了那个地址。 背上行囊,去往下一个地方。 前段时间,小尼带着她去了一趟加拿大境内的雨林。 他们没敢进入深处,只在外面一圈走走。小尼也带了相机,在看见小动物时就拉她一起过去拍。 这里当然不是什么有趣的地方,乏味索然,但是这里有它存在的另外意义。 这个雨林是世界上最后一块保存完好的温带远古森林,这里面有着丰富的生命物种。 小尼很喜欢这些,他带着她一点点地往里探索。 温带雨林的生物种类,虽然会比热带雨林的少,但是这里也有不少令人惊奇的动物。 比如她就自己拍到了一张白靴兔。 这里面的生物都是平时见不到的,跟着小尼走,听着他的讲解与介绍,逢夕的兴趣也渐渐被勾起。 回程途中,小尼有些无奈地耸肩:“但是,亲爱的,你知道的,木材采伐太严重了,各种开采,各种破坏,这个漂亮的地方,并不知道它还能存在多久。我太爱它们了,但我只能通过我的相机,尽量留住一些它们的模样。” 他不是环境保护主义者,这只是他的爱好。就和摄影一样。 逢夕看着他宝石蓝的眼睛,微微怔神。旋即扬起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回到住处以后,他们一起整理了拍到的照片。 小尼兴高采烈地对其中一些照片进行了更加深入的介绍。逢夕淡淡笑着,听着他说。 等他回家后,她将自己拍到的照片铺开在桌上,最终从里面挑出那张白靴兔。 思考须臾,她决定将这张寄给宋卿时。 ——她并没有忘记离开时答应的事情,只是这段时间她忙着安顿、调节,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就是几个月。她好像没有做什么实质性的事情,也想不到给他送去什么讯息。 而这一次,这张照片,她觉得很有意义。 这是她第一次去到一个,和文明世界相隔的地方,也是她第一次拍到这么有意义的照片。 宋卿时想到的事情她都想到了,她也觉得一张照片有点单调寡淡,或许,她应该在上面或者旁边写一些文字,分享下自己的近况,或者心情、杂事,也都可以。 一张照片,总觉得有点少,也有点过分。 可是她想的总会更深远些。 她完全断掉了和国内的联系,现在根本不知道国内的情况。她不知道他和章筠是否已经订婚,甚至已经结婚,但是哪怕他们现在只是确定婚讯、只是有此意向,她都不该再与他有什么过度的联系。 她可以假装是兄妹之间的联系,可以佯装无事的依然和以前一样。但是就算她骗得过所有人,她也骗不过自己的心。她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把他当成哥哥,所以她无法违心地去假装。 她离开的本意就是不想去打扰他们,而这时候如果传回的消息太多,那肯定是会打扰到他们的。 所以,斟酌再三,逢夕还是没有做别的准备。 一张照片,已经足够。 离开这么久,她确实有很多想和他说的话。但是不能再和他说,也是事实。 略一思忖,她将照片打印了一份,又出门买了一本相册回来。 原片她装进信封,准备找个时间寄回去。 而打印的那张,她则坐在桌前,在它的背面写下所有想写的文字。 写完之后,晾干笔墨,再将其妥善放入刚买的相册里。 ——想说的话,写出来了。不用叫他知道,她还得到了满足。 至于寄信的话,现在还不急。她寄出去,就意味着会暴露地址。不管后续会引起什么后果,她都不想惹那些未知的麻烦。所以她想等自己准备离开这里的时候,或者找个什么时机,再将信寄出去。 她心思细腻,有一个特点就是,不管做什么都很细心,也很谨慎。想事情总要比别人周全些,能有效地避免出错。 做完这一系列的事情后,她才放松下来,对着窗户,望着外面的月亮发了会呆。 忽然想起什么,逢夕回到电脑前,在搜索栏里输入一串文字。 她还记得第一次认识章筠的时候,听见章太说的章筠参加了个野生动物保护组织。 当时她就留了意,回去后还查过相关信息。 不是因为这个事情与章筠有关,就只是单纯地对这个事情感兴趣。 那个时候,她还在北城的“象牙塔”里,这些事情离她还比较遥远。她查了以后是觉得很感兴趣,所以就多查了一些资料,也多看了一会儿,但没有想别的。 不过现在,她再次接触到了相关事情的边缘。 和小尼去完这一趟以后,她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这个。 所以她再次查了一遍上次看过的那些信息与资料。 那天过后,她跟着小尼又去了两次,都是挑选的周末。 他带着她慢慢加深对这些事情的了解,激发出她的兴趣。 平时想多去去,但是小尼一耸肩:“我也很想。但是很可惜我还得工作。” 他在一家杂志社工作,平时只有周末有时间,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与她分享了更多他想做的事情。只不过碍于工作,他无法前往。 都是很新奇的体验,逢夕睁着亮亮的眼睛听他说。 自己回去以后,又查阅了大量的资料。结合小尼说的内容去了解一个新的世界。 没多久,她就自己踏上了旅程。 她现在住的地方离哪里都很远,她想搬去近一点的地方住。这里住几天,探索完这里后,再去那里住几天,她觉得这样的生活应该会很有趣。 在知道她要去做什么以后,小尼爆发出了强烈的羡慕:“逢夕,等我休假,一有空我就去找你!” 逢夕应了,朝他挥挥手机:“保持联络!” “你真是个勇敢的女孩。”他还在尖叫,“我一定去找你!一有时间我就去!” 逢夕愣了下,随即笑了笑。还没有人说过她勇敢,这是第一回。 她望向远方。 就是,想去做点对人类有意义的事情。 这样才不枉费她的这一趟出行。 而且她定下的几年时间,无事可做,也是浪费。不如充实起来,去闯荡新的世界。 光是想想,她也已经热血沸腾。 出发前,她将那封早就准备好的信寄出。 不管他们会不会来,不会自然是好,如果来的话,那他们也找不到她。 所以等柏助到来的时候,逢夕早已离开。 他有些懊恼,无奈地给国内传消息:【宋总,逢夕小姐已经不在这里了。】 宋卿时眉心皱起。 他想过这个结果,但是还是抱一点希望。 没想到,他能想到的,她也想到了,而且提前规避。 还想着拍张她的照片? 他确实也是妄想。 指尖的烟被点燃,他回了句:【嗯,回来吧。】 另外,那张照片上的兔子已经查到了。 是白靴兔。 宋卿时还查了下它的分布范围,主要是美国和加拿大那边。这个与她的地址也是吻合。只不过他想不到她为什么会去拍它,也想不到她为什么挑的这张照片寄回来。 别人送点图片,多少加点文字方便对方理解。她这倒好,一个字都没有,全靠他自己去想。 不知道她知不知道,现在国内正在过年。 这几年中国影响力在扩大,海外也有不少中国年的氛围,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她的所在地有没有这一些。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一个人,今天有没有吃点好的,隔着空间也过个年。 就跟岑兰凌那么重视团圆一般。 她知不知道,他也想和她团个圆。 就如往年那般,给她包个红封,看着她换上新衣,给那些长辈拜年。 这是她第一年不在。 他眸光有些晦涩。在还没想到她的时候还好,一想到,就觉得有些萧索。 他甚至还不知道,接下来,她还会有几年不在。 - 大年初三的时候,林家派了林衡来沈家拜年。 沈家人很欢迎他,叫跟他差不多年纪的沈清鹤多照顾着点他,兄弟俩可以一起玩。 其他人在厨房捣鼓着饭席,他们两个则在外面说话。 沈清鹤喊他打游戏,林衡也没推拒,一起打开那个游戏。 就跟宋卿时想起了逢夕一样,沈经垣和戚榆也还惦记着他们远方的孩子。 大过年的,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这么长时间,他们连她一条消息都没有收到过。 戚榆知道,她很怨他们,直到现在也是。 几个月前,沈清悠的手术已经做完,在那边稍微休息了两周后就回国来,在家休养。一直到现在,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她是幸运的,手术很顺利,后续的康复也都很顺利。 年后应该就可以重新投入工作。 她很优秀,自食其力完全不是问题。 沈经垣准备等过完这个年,就好好地商量一下这些事情。 他们想去将逢夕找回来,将她接回家。 至于清悠……他想,八年前纠正了一半的错误,现在他想将另一半也纠正。 他们没有对不起她,相反,他们对她真的已经很好。 不管是这些年的看病,还是这次的手术和疗养,全都需要大笔金钱堆砌。如果单凭林家,她根本不可能得到这么好的治疗条件,也没法恢复得这么好。全靠沈家,她现在才能拥有一具健康的身体。 沈经垣觉得,他们之间的缘分,也差不多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饭席准备得差不多,戚榆准备去叫孩子们吃饭。沈清悠一直跟在她身边帮忙,与她说说笑笑,安排得很是妥帖。 沈经垣的目光不经意间从她们身上掠过。 毫无疑问,清悠被他们培养得很好。不管是才艺还是处事,不管是平日里的这些琐事还是对外的交际,她都能够游刃有余地处理。她具备了一个豪门贵女该有的才能。 逢夕其实也有,但是清悠是他们一手培养的,逢夕却不是。她在家的时间一点也不多,她今日的所有优秀,都是宋卿时带出来的。 他还在出神想着,忽然间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紧接着就是沈清悠的惊呼:“小鹤!——别打了!” 沈经垣面色一紧,匆匆也往外走去。 沈清鹤和林衡已经扭打在一起。比起沈清鹤,林衡明显比较有经验,很快就占了上风,将沈清鹤压在下面,一拳打在他的颧骨上。 海浪 林衡并没有那么闲, 父母叫他来拜年他就真的来。 他会来只单纯是因为他自己有想来的意愿。 至于沈清鹤,他跟沈清鹤虽然年龄差不多,但他自己觉得, 他还是要比沈清鹤来得成熟点儿。沈清鹤简直就是一个没被社会磨砺过的幼稚公子哥。 不管是心智还是处事, 都很幼稚。 刚才沈家人让沈清鹤陪他的时候, 他本来想婉拒, 但是想了想,还是接受下来。 不过只打了两局,他就有些意兴阑珊。随口道:“你觉得逢夕喜欢你吗?” 他口中的这个“喜欢”自然不是男女之情的那个喜欢,只是很单纯的、字面意义上的喜欢。 沈清鹤没想到他突然扯到这个话题,他顿了下, 才又继续打,“还行吧。” 谈不上喜欢,但应该也还好? “我觉得不喜欢。”林衡又说。 沈清鹤微愣, “为什么?” “她走的时候, 有给你留下过信吗?她走了以后, 有跟你联系过吗?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吗?” 一连三问。 沈清鹤样样没有。 逢夕只给爸妈写了信, 后来谁也没联系过,他们现在谁都不知她在哪里。 爸妈时不时的会念叨, 还经常去她房间打扫和坐坐, 所以这些沈清鹤心里都跟明镜一样。 要是她跟家里有联系, 那爸妈肯定得高兴坏了。 要是知道她在哪, 那爸妈肯定也已经去找她了。 他摁在屏幕上的大拇指微用力了些。 沈清鹤不耐烦地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林衡并无直接回答,只是说:“所以你不觉得她不喜欢你吗?不过你应该也不喜欢她吧?你们的感情看起来很一般。” 沈清鹤:“……” 他腾出手来撸了把头发, 微长的头发根根往后倒去,很快又往前扑来,恢复原样。他莫名觉得有些燥, 不耐烦也越发的重。 ——他蛮确定,自己不喜欢听这些。 林衡说的每一个字,都踩在他尾巴上。 他垂下眸,继续看着手机屏幕,想要佯装无事发生,“那又怎样。” 对方好像对他的情绪毫无所觉,并没有终止这个话题的意思,还在继续深入。 林衡不紧不慢地拿下一个人头,“你更喜欢沈清悠吧?跟她做了这么多年姐弟。不过没关系,逢夕心里也没把你看得多重要,我也更喜欢她。” 沈清鹤咬牙,他也不顾游戏里开了的局还没打完,直接把手机一撂,坐直起来看向他,眼里燃着火:“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即使他明显的很生气,林衡也并无忌惮意。他舌尖抵了下腮,狂妄进一步地往下压:“没想说什么,就是想说,你配不上做她的弟弟。她的弟弟,有我一个就够了。” 沈清鹤捏紧拳头,冷冷看他:“你是来讨打的是吧。” “别误会,就是单纯,”他也搁下手机,凝视着沈清鹤,一字一字地说,“看你不爽。” 这个年纪的少年火气都很容易被激发,三言两语不合就极容易打起来。更别提今日又有一方是刻意招惹,气儿都已经惹起来,他也半点不见歇,只将火气越浇越旺。两人的牛角一顶,这架就很容易凑起来。 沈清鹤扑来,林衡也不客气,撸起袖子迎战而上。没退缩,也没手软,两人你来我往,很快扭打在地上。 沈清鹤今儿原本心平气和,全被这个人一点点地牵出来火气,直到现在,怒火是怎么都灭不去了。一想到这人刚才说的那些话,他就只觉得自己要被气死在这里。 ——他在得意什么?他在骄傲什么?他的意思是不是,沈逢夕只把他一人当做弟弟?至于自己,什么也不是? 简直可笑。沈逢夕她姓沈! “她跟你又没血缘关系,你跟她有个屁关系啊?她是我家的人,是我姐!”沈清鹤怒喝。 “你现在在这里拿这个说话了?你有把她当姐吗?她跟你倒是有血缘关系,可是你们关系就是很一般啊!她要走的时候跟你说了吗?她现在在哪跟你说了吗?你算个——屁?”林衡眸光狠厉地盯着他,说到最后,放缓语速,不紧不慢地说出最后一个字。 这场架是真的别想歇了。 两人你一拳过来我一拳过去,半点要歇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只有越打越狠的架势。 沈清鹤满腔怒火,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气些什么,可是他现在浑身的毛全都炸开,只恨不得将眼前这个人撕掉。 这时,沈清悠发现了这一幕,有了那一声呼喊。 他们打得激烈,她不敢靠近,又心急如焚,在旁边试图制止,也赶紧叫来其他人,赶紧帮忙拦住这两个。 就在沈经垣和戚榆匆忙赶到的时候,他们正好也听见林衡的一声—— “你明明只把沈清悠当姐,你们全家,都只把沈清悠当宝贝一样供着,捧在手心,摔了打了都心疼得不行,谁理过逢夕啊?你还知道她跟你才有血缘关系,你还知道你跟沈清悠原来连血缘关系都没有吗?——那可真是不容易啊。”林衡的每一句话都用力得掷地有声。 不仅是他说话有力,还有他这些话的内容,也是重重在往在场所有人的心上落锤。 他毫不客气,压根不顾这群人是什么反应,只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逢夕当年在我家可是什么事都没有,我们两个过得好好的。只等着她读完高中,考上大学,再步入社会,每一步都稳稳当当,她成绩那么好,她的前途一片光明!可是突然被告知她不是我们家的孩子,你们口口声声说她是你们家的孩子,将她带走,说什么要让两个孩子都接受好的教育和资源。呵,对啊,到头来沈清悠接受到了啊,那逢夕呢?离开我们的第二年,她割了手腕,确诊抑郁,在那之后进行了长达多年的治疗,一直到上大学离开你们以后才康复了一大步。离开我们的第七年,她离开北城,离开祖国,远走他乡,只想远离这里所有人。来,你们当初说得那么好听,现在摸着你们的心口说,这就是你们对待所谓的‘有血缘关系的人’的态度是吗?” 林衡推开沈清鹤,冷冷一扫这里所有人。 沈家人都到齐了,他说的每一句话,这里所有人都能听到。 少年年纪不大,但也正是因为年纪不大,他才还能有着满腔的热血。冲到这里,闯到他们面前,去抱着他想抱的不平,去为他所在乎的人争一份公平。 “你们早说你们要这么对她,你们大可以不让她回来。你们依然过你们的日子,我们依然过我们的日子,就当做谁也没发现这个错误,不行么?你们那么喜欢沈清悠,就只跟她过,别什么都要。”林衡身侧的拳头被攥紧,用力到指节都发白凸起,“养了多年的孩子舍不得放回去,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也舍不得给别人养。呵,到头来什么都被你们占完了,你们多爽啊?既要还要,既有又有,却不懂珍惜,你们简直佛口蛇心!” 戚榆被他的话说得后退半步。 虽然只是话语,攻击却那么有力,跟一把利剑一样。 “她有心脏病,我们只是想给她提供好的医疗,只是想留住她这一命!”她几乎失声,试图为自己辩驳。 “对啊,你多伟大啊,乐山大佛你来坐?” “你——” 沈清悠听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她扶住戚榆的肩膀,使尽全身力气地呵斥他:“你不要再在这里胡说了!大过年的,我们这么热情地招待你,你却这样来搅乱我们家!” 她不是傻子,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林衡字字句句全都是在为逢夕抱不平,也全都是在针对着她而来。他为逢夕讨去多少公道,自己这边自然就会有多少的不利。 她气得呼吸加速,明明自己才是他的亲姐姐,他难道就不懂得一荣俱荣的道理么?非要把自己拖回那个山沟去才罢休是吗!没有血缘关系的沈家人都能对她留有一分善念,他这个亲弟弟怎么就不行呢? “你们这样的人家,我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过年期间,工厂啊,酒店啊之类的,员工要是愿意上班,工资能是平时的好几倍。我爸妈以前有好几次过年,都选择去工作,为了那几倍的工资——毕竟这时候干一天,能抵得上平时干好几天。大家都觉得划算,这样所谓的‘便宜’谁都想占。过不过年的,在几倍工资面前有时候就显得没那么重要。”林衡就跟忽然冷静下来一样,没像刚才那么张狂,而是平静地陈述这些话,“所以有几年,就我跟我姐,自己在家过年。就我们俩,一起想着做什么年夜饭,再一起去做,一起吃,吃完一起看春晚,一起去外面放烟花。” 沈经垣的反应比妻子小许多,包括此刻,他也只是紧凝着这个少年,听他说话。 但他的脸色也和其他人一样不好看,有些沉。 沈昼作为长子,站在他的身旁,和他一道,像是两座大山在这里坐镇。他比清鹤他们年长,也稳重许多,没有那么好激怒,他尚算平静地听着林衡说的话。 “逢夕被你们带走以后,家里只剩我了,我跟她再没一起过过年。这么多年我都没法和她在一起过年,我不想啊,但我没办法,这不是被你们抢走了吗?可是抢走她的人,到头来又是这么对待她。”他冷淡道,“知道吗?我不甘心。我觉得你们不配。” 谁也不知道,逢夕走了以后,每次过年的时候他有多想她。他那么舍不得,那么不甘心地割舍出去,可到头来她在这里过得也不开心。 他不知道自己的牺牲到底是有什么价值,也不知道这一场多年的纠葛是有什么意义。 他只恨自己实在是太小。直到现在,也不过还只是个大学生而已。就跟大半年前宋卿时对他所说的那句话一样:你还小,你也太弱。 是啊,又小又弱。 七年前,自然更是不用多说。 他不愿意又怎样?他什么都做不了。 沈经垣的眉心逐渐紧拧,中间几乎能夹起一张纸。 这一年来,他们所收到的一次次控诉,从逢夕,到宋卿时,再到今天眼前的这个孩子……逐步的在叫他们清醒。而他们,也不可能还没清醒。 他实在惭愧,每次面对这些指责,只觉实在无颜。 林衡脸上有刚才打架留下的痕迹,沈清鹤脸上自然也有。 他们两个都挂了彩,但沈清鹤脸上要更惨一些。 刚才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原本正暴躁上头的沈清鹤也安静下来,站在一旁拧眉听完全程。 而林衡说完以后,又将目光落到他身上:“你当自己是什么好人吗?你跟沈清悠的关系多好啊,当年逢夕刚回来的时候,你们站在一起同仇敌忾,对于这个突然进入你们家庭的人,你的排斥心理最重。原来你也知道你们两个才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弟吗?!我还当你不知道呢。你的眼里有她这个姐姐吗?——你还不如我,你算个什么?但也不需要你,有我认她就够了。就是请某些人不要再舔着个脸去攀亲近。” 沈清鹤一下子抬起眸来,怒视着他。 “你们这个名字起得可真是好,一个清悠,一个清鹤,闲云野鹤一样恬静舒适。就跟名字一样,你们关系也最好。逢夕就一日一日地看着你们一家相亲相爱,也看着你们姐弟情深。” 直到被林衡这样挑明,沈清鹤一愣。 他试图争辩什么:“可我平时,我、我……” 他并不曾觉得自己欺负过逢夕,他一直以为他们之间很太平,很友好。 “有些刽子手,杀人自知。有些刽子手,杀人却不自知。”林衡淡声总结,“你们谁都没好到哪去。她跟你们有像普通亲人一样亲近吗?她的爸爸,她的妈妈,她的哥哥?她对于宋家人,都比对你们亲近吧?” 一声反问,竟能问住这里所有人。 林衡对沈家人的这些愤怒积压已久,今日也算是宣泄一空。出了一大口恶气,他现在浑身舒畅。 这家人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 因为从小心脏不好的原因,沈清悠的情绪要比旁人来得稳。加上家人宠爱,她想要什么都可以被满足,所以她素来平和,总能云淡风轻地去面对一切。 而今天她是真的被林衡气到了。他就像一个疯子一样无差别攻击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句话都是对于“他们对她好”的指责与攻击。 她跟别人可以讲道理,但是跟今天这个疯子俨然不行。 沈清悠紧咬着唇,但连唇瓣都被气得在颤。 她急于令他离开,转头去找爸爸,刚要说什么,不想,却是正好对上了爸爸看向她的眸光。 突然地四目相对,沈清悠怔了下,才接着说出自己要说的话:“爸爸,他太过分了,他——” 林衡冷笑。就跟沈清鹤偏心沈清悠、逢夕在他眼里的地位不如沈清悠一样,他甚至还更过分,他眼里是完全没有沈清悠。 但他不觉得沈清悠可怜——她已经拥有了全世界,并不缺自己这一份。而且,想必,她自己也不在乎他这可有可无的一份。 他由她去说,也不管她想说什么,反正他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今日目的已经达到。 大年初三,大闹了沈家一顿,他觉得已经够本。 林衡没理她,转身大步离开。 少年的背影,虽有些单薄,但也显出义薄云天的架势来。 是对过往、前路的无惧,亦是时刻准备打向不公的一勾铁拳。 可能这就是少年热血,也是独属于这个年纪少年的勇气。 沈经垣原本是想等这个年过完再提这个事,但是现在,时机正好。如果错过这回,那么下回就要重新提起这个话题,重新去说这些事,总没有现在来得合适与方便。 他斟酌须臾,唤了一声:“清悠。” 察觉到他的意图,沈昼下意识握住他手臂。戚榆亦是朝他看来。 ——很显然,对于这项决定,他们都心知肚明。 早就商量好的事情,他们只是意外为何如此突然地提到今天来说。 沈清悠为他平静的语气而感到不安。她紧紧抱住妈妈的手臂,眸中有疑惑。 “爸爸妈妈有个事情要同你说。”沈经垣像是一个瞬间老了许多,只显无奈和无力,“你已经长大了,爸爸妈妈能对你做的,也都做了。就跟刚才林衡所说的一样——错了的事情,还是得归位。清悠,我们得将你还给林家了。” 当年就该还的。 不管是什么原因,凭什么要了人家的,却不还回去自己这边的? 沈清鹤下意识发出一道急促的声音,可愣了下后,他又自己屏住。 长辈决定的事情,他并没有资格置喙。 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事情。 他现在满脑子都还是刚才林衡说的话。那个王八蛋,都在瞎说些什么? 他是不知道逢夕去了哪里,总不可能林衡就知道吧?真以为自己…… 沈清鹤目光一顿。 他倏然抬起头来,往外追了出去。 屋里其他人反应不及,不知道他这是突然发什么疯。但此刻也无人顾及得到他,只任由他去。 沈清悠抓住母亲的手,拼命摇头,“你们不要我了,那你们让我去哪里呢?我从生下来开始就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家呀。” 这样的质问简直令人心碎。 可是沈经垣不为所动,只是轻轻摇头:“清悠,一切都是错的。你已经有能力了,你可以自己生活。我们得去接我们的孩子回家了。” 他要去除所有逢夕的心病,去接她回家。 每一日,他想去看看逢夕房间的窗户有无关好的时候,都要从二楼走去三楼。 一开始他还未察觉什么,可是走的时日久了,有一日他忽然意识到,或许,从一开始将逢夕安排在三楼就是错的。两个楼层,无形之中早已隔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戚榆始终不语,轻轻拍着她抓着自己的手。 - 当年九月。 “FX”品牌横空出现,迅速闯入大众视野。 该品牌旗下“桃夭”系列珠宝,吸引来一波又一波的关注。 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岑兰凌将手中报告摔在桌上。 “FX”,“桃夭”。 他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与逢夕有关。 也是为他在北城的择偶自断后路。 她盯着那个新闻许久,面色变幻许久,突然出声吩咐助理:“去把宋卿时叫来。就说,他想知道的事情,我告诉他。” 助理一愣。 这对母子的冷战已经长达一年半。一开始岑兰凌还会去试图找他,想叫醒他,后来这半年,她就跟放弃了一样,彻底归于安静,他们之间也没有任何交集。 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在吵什么,到底有什么这么化不开的恩怨? 听闻这一声,助理连忙传达去了。 岑兰凌闭了闭眼,很是无力。 她知道,这意味着她的妥协。 她知道宋卿时这一年来私底下都在忙一些事情,但是知道今天FX揭开序幕,她才知道他的执念到底是有多深。 她放弃了,她不想再跟他抗下去了。他既然这么无所谓,大摇大摆地让FX出现在全国面前,那她现在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宋卿时听了声,似乎并不意外。他起身,一边系扣子一边往外走。 这几个月里他过得尚算舒心。 每隔三个月就会收到她的来信。 不必等上一年,而且逐渐形成规律,他的焦虑自然缓了很多。 他希望,可以按照这个规律,就这么走下去。 海浪 宋卿时到岑兰凌办公室外的时候, 岑兰凌正在看他的采访。 关于“FX”的介绍与解说。 即使她一眼就能看出是“逢夕”的缩写,但采访中的人还是可以很冠冕堂皇地给出解释。 FX的品牌标志很显眼,尤其是“X”, 中间交叉点是一颗璀璨的钻石, 钻石上下的空间里闪耀着一束束的光芒。 高贵、耀眼。 他说: F是飞翔。 X则如图一般, 钻石绽放光彩。 是自由, 也是闪耀,这就是“FX”的初衷。 至于“桃夭”,需要解释的不多。大家都看得出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桃花怒放,色彩鲜艳。 下一句话则是:“之子于归, 宜其室家。” 这个姑娘嫁过门啊,定使家庭和顺又美满。 这是一首爱情诗,在诉说美好浪漫的爱情, 也是一句含蓄的情话。 以此为名, 浪漫与美好尽数糅杂其中, 寓意不言而喻。 这个品牌, 初一问世,给人的初步印象就已经与浪漫挂钩。 采访至此, 主持人已经笑意盈盈。 ——没有人会觉得不美好, 也很难有人不心动。 主持人接着问说:“听说, 桃夭系列每一样珠宝都是由您亲自参与设计, 是真的吗?” 宋卿时颔首,“每一样珠宝, 都是我根据爱人可能会喜欢的模样进行设计。” 他说的“爱人”,大家也能理解为是自己的爱人。 浪漫的定义又被拉到了巅峰。 这段不长的采访视频已经有上百万次浏览量,且热度持续高涨, 还未停下。 岑兰凌沉默地看完,将其关掉。 什么花里胡哨的。 明明只是“逢夕”的缩写。 至于“桃夭”。她闭了闭眼,不太敢想象,当年在给逢夕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是不是就已经抱有这样的心思? 当时叫什么名字不好呢?为什么要叫“阿夭”?她从来没有深想过。 助理说宋卿时到了。岑兰凌抬眸:“让他进来。” 她有些无力地撑住桌子站起来。 她不过也只是一个失败的母亲罢了。 一个和儿子抗争失败的母亲。 距离逢夕离开,已有一年半。 时间过得太快了。 一开始他们都还没什么感觉,多一个人离开少一个人离开,也就那样。只有当时日一长,他们才会偶尔恍惚地去想——哦,原来她真不回来了呀。 她对他的影响有多大,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之前他即使是比同龄人要成熟些,但该玩的该来的他都不少。但是自从她一走,他身上好像被抽去了一丝气,很少再掺和进凡尘的热闹之中。 沉默了很多,沉稳了很多。 这种变化短时间内是不觉得有什么的,只有长时间地看,才能发觉出来。 这一年半里,他全身心投入在工作上,除了工作还是工作。那么努力的劲儿,也不知是在惩罚自己什么。 刚开始的一段时间还好,后面这一年,他确实是太过拼命。 他私下里不知和老爷子达成了什么协议,老爷子全力支持他。直到现今FX问世,直到“桃夭”系列骤然登场,打入时尚圈的舞台,众人才知道,他这一年具体都在忙些什么。 ——仅此而已吗? 并不止。 他是不仅没耽搁从前交到手头的工作,还下完了这一盘新棋。 背地里时间压榨得有多厉害,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岑兰凌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折腾些什么。 他们已经为他铺好了康庄大道,只待他走,可他偏不要,撕扯掉他们为他铺下的所有红毯,非要自己下水去趟泥泞。好像他生来就喜欢走那些不平稳又不好走的路一样。 宋卿时刚才在外面,直接过来的这里,一身休闲服,神色散漫,却遮不住冷意。他推开门走进来,看向她,“说吧。” 上次看到他,都是数月之前。岑兰凌蹙了下眉,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他又瘦了点儿,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忙这个FX的事情。 没有好声言语,只有剑拔弩张。 岑兰凌走到桌前,握紧拳,双手抵在身后的桌上,开了口:“我……是知道你喜欢逢夕,我也知道,逢夕应该也是喜欢你。” 知子莫若母,她是他的母亲,逢夕也把她当做母亲一般。 岑兰凌闭了闭眼。 宋卿时平静的眸底有了波动,“为什么反对。” “我知道她有抑郁症。”岑兰凌轻声说,“你把消息封锁得很好,除了沈家人,没人知道这件事。我也是偶然得知。” 其他人,都只当逢夕是比较内向一些。 她知道,这是他在保护逢夕。 她能得知,也是意外。几年前有一次去找他时,不小心看见的逢夕的检查报告。 他凝眉,沉吟须臾,仍是费解:“然后呢?那又如何?” 逢夕有抑郁症,跟她反对有什么关系? “卿时,你从小就很优秀,我们对你寄予了很大的希望。你以后的妻子,是要挑起我们这一房,在外能够很好地与人应酬,交际来往游刃有余,在内也能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作为你的妻子,她的责任也不少,需要学的、需要做的,都不在少数。”她哽了下,有些不忍,但也必须要说,“可是逢夕不行。她没办法把这些做得很好,她也没法成为一位优秀的妻子来辅佐你。如果是女儿的身份,我很喜欢她,也很心疼她,但如果是以你妻子的身份……恕我不能同意。” 宋卿时掀唇,唇角溢出一声淡嗤。看得出来,他对于这个说辞的不屑。 “所以你做了什么?”他并不着急发表看法,继续问说。 “……我有暗示过她,你和章筠。我也跟她强调,我一直把她当女儿疼爱。”她无力地垂下肩膀,很难以启齿,但仍是艰难地开口,坦明了一切。 所有心思的阴暗,都被扯开了。 当这些私心暴露在阳光之下,她也觉得实在无颜。 那样好一个孩子,那么通透,一点就通。她的暗示,逢夕怎么会不明白。 她不想让他们在一起,所以逢夕顺了她的意思,没有强求,只是选择自己离开。 逢夕最后留给她的信里还写着,希望她一切所想都能如愿。 她当时看到的时候,心中就是一颤。 这话是什么意思,或许只有她们二人清楚。也只有她能看懂其中深意,接收到逢夕想传递的真正含义。 在此之前,岑兰凌是很犹豫,也有过不安。但是在看到那封信后,她一下子就崩溃了,开始涌上大股的悔意。 在清澈坦荡面前,这些狭隘私心显得无比卑劣,显得她尤为不齿。 “我真的把她当成女儿,我尽心为她筹办生日宴会,叮嘱家里阿姨照顾她,看见什么漂亮的东西都买下来,给她一份,给诗谙一份。我也准备以后会好好疼爱她。”她眼神有些虚渺,一一细数,“我只是拒绝让她当我的儿媳。其他的……我会做得很好。” 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狠心不到哪去。她会把逢夕和诗谙一样疼爱。 ——这些是她之前的想法。 “可是这一年半以来,我反反复复地去想,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对是错。”岑兰凌抬眼看向他,“可能,我低估了你们的感情。我不知道会这样深,也不知道,原来你跟章筠这么没有可能。” 她只是做了一个,豪门太太们大多都会做出的选择,一个曾经她自认为是正确的选择。 宋卿时许久不曾言语,他低着眸,只声音喑哑地给出两个字:“很好。” 仅仅两个字,听得出来他很深地在压抑着情绪。 可是岑兰凌能够听得出来轧在其中的怒火。她不安地捏着手指。 “我竟然不知道,我娶的妻子,还要经过你的这么多衡量,还要经过你的点头。”他声音转狠,眸光狠戾,俨然怒不可遏,“你凭什么在这件事情上自作主张?!如果我和她结婚,她也还是她,她只会是我宋卿时的妻子,与你们有什么干系?她要做什么,想做什么,哪里需要你来决定?!” “她还是宋家太太!以后别人是要喊她宋太的!” “这对你来说很重要是吗?——对我来说并不是。如果你这么在乎,这些头衔可以永远只属于你。今日你就是想将我剔除出去,你可以看看我是否有二话?”他的声音里仿佛滚着石子,又重又硬,从人心上压过。 岑兰凌坐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太久了,外界所有人都是提着她木偶的一根线,她在大众瞩目之下,将“宋太”的仪态表演至最优。 这已经刻入她骨子里,她只是希望能够有人结果她手里的担子。 可她没想到,有朝一日,宋卿时连宋家都可以不要。 他连宋家都不要了,又遑论是她这个母亲? “宋卿时,你现在真的是很出息。”她睁着泪眼,难过地看着他,“我只是……为了你好。” 到了最后,她竟然也是搬出这句全天下父母都喜欢对子女说的话。 “可是你的这份好,我承受不起。”宋卿时烦躁地扯开衬衫最上面的一粒扣子,给自己留出喘息的余地,“你好自为之!” 他一如来时那般,大步离开。但是谁都看得出来,他整个人都滚着怒火。 岑兰凌在后面试图叫住他,但是他的脚步没有半点停留。 以岑兰凌示弱为开头的这场谈话,最终也没能换来和解。 她的坦白,原想缓和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然而结果却是更糟,使得局面彻底破裂崩盘。 宋卿时现在已经从宋氏总部分离出来,独自负责一隅。 在“FX”面世以后,现在大部分时间都会在那边办公。 初升朝阳,还有很多需要斩断的荆棘,前面的道路尚未平坦。 在回FX的路上,他在脑子里捋着这些事情。 这可能是,他所不知道的最后一个秘密,也是他被这些人瞒着的最后一件事情。 他手握成拳,抵在膝盖上。 原来在他所不知道的时候,她独自一个人背负和面对过这么多。 ——一如他曾经所担心的那样,将她暴露在众人面前,会给她招来很多危险和麻烦。 他以为他已经足够克制地在隐藏,但是即使只是这种程度,也依然有人将心思动到了她的身上。 最终防不胜防。 他们的手段,悄无声息的就已经在渗入。 一边令他觉得惊心,一边其实也在警醒着他。 握起的拳头越攥越紧。他淡淡垂眸,神色难辨。 回到公司的时候,两个女员工还在看采访视频。 这个视频还会流传得更广。 他希望,她也能看见。 最开始有这个想法是在她失去音讯的那大半年里。她一走就是大半年,毫无音讯,他以为以后也等不到她发回来的消息了,而也是在那阵子的无奈和绝望里,兴起的这个念头。 他想做些东西,将它们推到她的面前——借用它们作为信息载体,将消息传递到她的身边。他希望她在看见它们的时候,就能知道他还在这里等她的来信。 即使后来收到了一张照片,他的这个念头也不曾停止。 因为她给传回来的消息实在太少,他们之间的交流几乎为零。而且是她单方面的来信,他的信息无法传回。 现在FX刚刚成立,他希望等到FX足够强大,能够带着桃夭系列出现在她身边。她在听见名字的时候能有些许顿足,愿意给出些许耐心来倾听这个品牌的声音,也能够就此收到他通过它传递出的所有讯号。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整个品牌因她而建。 她想飞,所以有“F”。他愿她闪耀,所以有“X”。至于“桃夭”,他与她都知道。 桃夭目前只有珠宝系列。而这个系列,全都是他按照她的喜好推出。每一份设计稿都经过他的手,从诞生到修改,他全都能在百忙之中抽出间隙给予定夺。 他想创办一个全都是她喜欢的珠宝系列。 也是在幻想着,会不会有一天,她在路上走着,碰巧看见一眼桃夭的珠宝,因此而心生喜爱,多一分留意。 如果珠宝还不够大众,还不足以走到她身边,那也没关系,后续他还有更多方案。 他在等她回来。 ……该回家了,阿夭。 见宋卿时回来,秘书连忙结束视频,站起身,将桌上的一本杂志递给他:“宋总,这是‘桃夭’系列的首出,您有兴趣可以看一下。” 宋卿时随手接过。刚要进去,目光忽然落在她手边的另一本翻开的杂志上。 翻开的那一页,是一张照片,占据了这一页的很大篇幅。 ——连绵山脉之中,一道金色的光芒穿透厚重云层照在山的巅峰。云雾环绕,包围着那束光,加上周遭昏暗,那一束光就尤为显眼震撼。 很有希望的味道。 他问:“这是?” 秘书连忙将这本杂志也递上,与他解释道:“这个是另一本杂志,跟桃夭没关系。这张照片是我最近刚喜欢上的一位小众摄影师拍的。” 说实话,这个属于私事。在工作时间混入私事,到底是不对。 她有些惴惴不安。毕竟宋总是出了名的凶和铁面,她担心这种行为会令他对自己心生不悦。 宋卿时只是接过去看,也在上面看到了摄影师的名字:「FENG」。 他动作微一收紧,对这张照片也多了几眼注意。 “这位摄影师作品很多吗?” “不太多,很少。能查到的主要是近几个月的作品。我也是偶然间发现的。”秘书有些不好意思。 宋卿时颔首,问说:“这个好买吗?哪里能买到?” “宋总喜欢吗?那这本您拿去好了,很好买的,我再买一本就行。” 宋卿时想了想,也没多客气,“行,多谢,回头让柏助报销下。” “哎、哎。” 见他没有生气,秘书已经很高兴了,哪里计较这个。宋总很大方,在他手下工作福利很丰厚,一本杂志算什么? 再说了,她也没想到,宋总竟然也喜欢这照片。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送就送了,小问题。回头她再买,就买两本,给宋总捎一本。 - 逢夕第一次寄回来的信件,是隔了一年。 后来每隔三个月会来一次。 收了几次后,很突然的,有一次提前了一个月。而在那之后,就直接变成了两个月一次。 宋卿时看着收到的一张张照片,心口微有些湿润。 看得出来,她的生活应该是越来越丰富了。 很充实,也很繁忙。 他将照片拢起来。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记得归家呢? 海浪 逢夕每次寄回来的信件, 无一例外都是一张照片。 从宋卿时第一次收到的白靴兔开始,后续陆陆续续的也有不少动物。都是可爱柔软的一面。而这些动物无一例外他也都不认识,都是平时没见过的, 都要去查完才能知晓。 偶尔会有一些单纯的风景照片, 没有动物, 但也都会很有特色。比如雨林里从下往上拍的天空, 照片上数不清的树枝,如同被囚困的鸟兽;比如沙漠中心的一汪绿宝石,漂亮得令人心颤。 每一张照片都不啻于一张大片。她用相机构造出一个又一个绝美的世界,再将那个世界捧至他的跟前。 从她的照片里,他能读出她行进的轨迹, 感受到她现在生命的精彩。 他会去查资料,再去搜索更多的相关信息,试图跟上她的脚步, 与她同频。 宋卿时还发现了一点——这些照片都是远离人类文明的自然世界。 人类世界的繁华已经吸引不了她, 她大胆无畏地闯入了另一个世界中去探寻乐趣。 可是那个世界怎么会有人类文明的繁华吸引人呢? 她要是只是简单的感兴趣也就罢了, 但这么长时间过去, 她依然逗留在这样的世界之中,也就是说明她是真的喜欢。 喜欢也就喜欢吧, 他只担心一点——会不会不安全。 小姑娘只身一人往里闯, 万一遇到了危险怎么办?除了人类可能带来的危险, 还有自然世界里本身所存在的危险。 自然灾害、野兽、突发险情……自然的世界从来都不是好闯的。即使是成年男子, 亦要斟酌再三,反复衡量。 宋卿时并不敢细想。 他并不知道她是不是一个人,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为这些做好预知与防备。 但她也并不需要他的担忧,连途径都不曾为他开启过。 收到的这些照片被他保存得很好。 看完以后,他再次收起来。 频率从一年到固定三个月, 再到两个月。 他觉得她现在充实不是没有原因。 每一次寄出照片的地址都不相同,也就意味着,她从从前的一年更换一次住所,到现在的两个月更换一次住所。 ——所以她的生活怎么会不丰富多彩,怎么会不充实? 他冷淡地扯动嘴角,有些艰涩。 徒留他在大洋彼岸这边的想念。 一日日渐深罢了。 整理完东西后,他的余光扫到刚才得到的杂志。 刚才一眼看到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一种很熟悉的拍摄感觉,偏巧又是很熟悉的名字。 但即使如此,他也不能确定是她。 宋卿时再次拿起杂志,看了几遍那张照片。 ——是不是她也无妨,他觉得拍得很好,多一分留意与支持并无不可。 - “桃夭”系列的推出很成功,它的理念、设计都很好地踩中了年轻人的心理,在适当的一波营销过后,迅速打入年轻市场。 它所秉持的“自由”理念更是深受年轻女性喜爱与支持。 ——高举自由旗帜,大胆拥抱爱的热烈。 亲吻住无数女孩的柔软内心。 与此同时,宋卿时和宋昱时在进行最后一块关于酒店领域的角逐。 这一个月,宋卿时基本上都在出差,调查海外市场。 宋昱时那边更是如此。 除了平分的资源以外,一共还有四块蛋糕,现在已经被宋卿时吞走两块,宋昱时吞入一块,只剩这最后一块。 宋昱时头疼不已。 原以为支走逢夕,能乱掉宋卿时大半心神,不曾想到,事实与理想背道而驰。乱是乱了,但只乱了几天时间,他那边就迅速地处理好了所有矛盾,结束掉这件事情。不用找人,也不用做别的,甚至还因为逢夕不在,他腾出了更多的时间用于工作上。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工作,一副无心情爱的清心寡欲模样。 这简直与宋昱时想要的效果截然相反。他所有的计划和设计也都被打破。 当初在利用到逢夕的时候,宋昱时就已经很是犹豫。尤其是在得到对方全身心的信任后,他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也有过短暂的后悔。然而箭矢已出,无从后悔。 那个公寓确实有点价值,作为生日礼物而言是比寻常要贵重许多。当时他只能想道,就当做是给她的补偿吧。他确实是对她不住。男人间的战场,还牵扯到了一个小妹妹头上。 后来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宋昱时打听过,逢夕一点消息都没有,现在宋卿时那边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知道以后,他本就复杂的心情更加复杂。 或许,要是能重来一次的话,他不会再利用她了。 他想,他很欠她一句道歉。 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亲口同她说。 有些时候,人的利欲熏心在面对同样的人面前毫无所觉,只会在截然相反的人面前,在全然纯净的人面前,感到很明显的羞愧与茫然。 那种对照,才是直击人心的利剑。 宋卿时和宋昱时在进行全力地角逐。 柳秋秋他们喊了宋卿时十次,终于成功将人叫出来一次,柳秋秋深感不易。 这人好像被断了七情六欲,现在一心工作,他们已经很久没跟他聚了。 其实他心里有什么坎,大家都清楚,但是总不能因为这样,就真的生活都被工作填满吧?所以今晚柳秋秋费了老大的劲,强行把人给挖出来了。 他们问起他跟宋昱时的事情时,他倒没有什么紧张,只淡淡道:“小事情。” 众人乐了。 这话一出,他们就知道他肯定胸有成竹,或者就是并不在意此项得失。 陈屹岸笑着推了牌:“那还说什么,放心玩。” 柳秋秋在问程骁:“怎么就分了?为什么?” 宋卿时一开始没在意,只是忽然想起什么,才抬眼看过去:“你们不是在一起挺久了?” “快两年了吧。”程骁垂着眼看牌,看不分明神情。 他们这一票人,一个比一个能遮掩,心里在想什么,没那么容易看出来。 宋卿时动作一顿,“为什么分。” 难得见他对这种事情感兴趣,程骁难得抬眸瞥他一眼,嗓音很淡:“兴趣过了吧。” 他看起来,不是很在意的模样。 柳秋秋没察觉到宋卿时这边的不对劲,还“啧”了一声,喊他:“渣男。” 程骁不乐意了,“你情我愿的事儿,怎么喊我渣男。都两年了,没兴趣了很正常。” 宋卿时捏紧手里的牌,迟迟没有打出去。 陈京仪踢了踢柳秋秋,柳秋秋缓慢反应过来,看向他。 柳秋秋问说:“你在想什么?” 宋卿时抿紧唇。 就是在想,原来两年的时间,就足够从兴趣正浓到没兴趣。 时间很快,感情也很快,这个年代,快节奏才是正常事。很少有人会停下来,一生只钟爱一件事、一个人。 可是她离开也快两年了。 她不是一个不会变的人。比如从前,他就不知道她会对什么自然世界感兴趣,也从来没想过她会投身于另一个从前没接触过的领域。也比如她说要离开这里就离开这里了,说去另一个地方就去另一个地方了。 那么,他又凭什么笃定,她对他的喜欢也不会变? 既然她会不喜欢这里,也会放手拾月,那会不会有一天,她也不喜欢他了? 原来他就没有很深的把握笃定她喜欢他。 而两年时间,就算曾经喜欢,现在也可以不喜欢。 想着想着,宋卿时的面色逐渐沉下。 他一点也没有信心。 他摸了下口袋,今天没有带烟。左右一扫,要了根陈屹岸的。 柳秋秋有些莫名:“难过什么?阿夭不是还有在给你寄信吗?而且挺经常的。” 这待遇,其他人可没有。 而且阿夭给他寄信的频率还越来越高。这不是应该高兴吗? 宋卿时想到那一张张照片,想到空荡荡的信封,忽然有些质疑自己地问了一句:“我现在在想,她是不是就跟为了完成任务一样地,给我寄信。” “什么?” “机械化地,完成任务,两三个月寄一封信。” 他皱紧眉。 这在她的生活里,并不占用什么时间,也不会留下太多的痕迹。只是一桩小事,比每天去倒一次垃圾还要小的小事。 会不会就和,他现在在她生命中的占比一样? 柳秋秋愕然。她跟其他人对视一眼。 他们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没安全感的模样,也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堪称卑微的模样。 患得患失,没有自信,渴望被爱。这三个词,不管是哪一个,都不像是能出现在宋卿时身上的词语。 很不可思议,也很令人震惊。 柳秋秋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有些泪目,“宋卿时,你好爱她。” 这次不管是“FX”还是“桃夭”,都令所有人震惊。 “不会的,她的照片又不是谁想有就有,也不是要多少有多少。给你寄的每一张,一定都是她很用心的作品。”陈京仪说。 “她会回来的。”陈屹岸陪着说了一句,“到时候你好好哄她。” 宋卿时沉默看牌。 他现在有了新的担忧,他担心她已不爱他。 时间流淌,足以冲刷走她对他的爱意,甚至足以……她爱上另一个人。 或者,重逢那日,她回来那日,身边已经站了另一个人,也未可知? 他抿紧薄唇,眸光渐渐深下。 他现在更加迫切地,希望她回来。 时间已经足够久,也已经足够令他担忧与不安。 为了缓和气氛,柳秋秋说起最近的八卦来:“沈家不是让沈清悠离开了吗?听说最近她可殷勤,天天往沈氏跑,去送点心,送饭菜。啧啧啧,高贵的小公主折腰去做这些,他们说的时候我都没敢信。现在可是一大笑柄了。不是我说,本来就不是她的位置,要她走她就干干脆脆的走,还能让人另眼相看三分。” 陈京仪淡笑。 她哪里舍得? 都是一个圈里的人,谁不认识谁,谁不了解谁么。 宋卿时只是听,对这些没什么感觉。 - “桃夭”推出以后,宋卿时收到的信件依然不变,依然只是一张照片。 什么都不曾改变,也就意味着他所做的这些还没有效果。 她可能什么都不知。 在“桃夭”出现的十个月后,FX推出服装系列。 以女装、礼服为主,依然属于“桃夭”。 从珠宝到服装,引起不少议论。 众人都在猜测他此举用意。 有不少顾客在想,他是不是特意做给某个人看的?这一件件事情,是不是他在呼唤他的爱人? 有些人的猜测是对的。 宋卿时在等待他的爱人。 他在等她,因此动容,因此回音。 时日渐远,他的不安、想念都在加深。 好在,变化来了。 这一次,在收到许久间隔两个月的照片后,频率突然又加快了一个月。 也就是说,每一个月,宋卿时都能收到来自远方的来信。 这无疑令人惊喜。 宋卿时不知道是不是她看到了“桃夭”,也不知道是不是“桃夭”送信至她的身旁。 反正,那几日里,柏助都感觉得到宋总格外春风和煦。 “桃夭”的女装系列发展势头很猛,借着几部爆火电视剧打出了名声,在珠宝系列之后,“桃夭”再次令人心动。 宋卿时等了几个月,他以为会有什么不同。然而没有,收到的依然只是照片。 是知足,也是不满足。一个月能收到一次已经很好,但他总有贪恋,希望能收到的不只是照片。 他在看过照片以后,发现她的“地图”好像又变了。 这一次,照片上多了许多雪色。 他不知道她现在又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将自己置身于更加危险的地方。 在接连收了六个月的照片后,第七个月,信件突然断了。 到了该收信的那一天,宋卿时足足等待了一整天,也没有等到远方的来信。 他的手里还拿着上一次收到的照片,坐在那里等到黑夜。 他拧着眉,却只想着,或许只是中途出了什么意外,偏个一两日,也不是没有过。 他不是很心焦,也能再给些时间等。 直到第二日、第三日,每一日他都会亲自过问信件的事情,然而得到的信息永远都是:今天没有他的信。 足足维持了六个月的规律,在这个月突然打破。 在一周过去以后,他终于接受这个月可能真的没有信件的事实。 ——但是,为什么没有? 等待的每一天里,宋卿时亲自尝遍了煎熬。 现在距离她离开,已经过去两年十个月。 这么长的时间,她寄信的间隔只有缩短,从未延长。这一次,是出了什么意外么? 海啸 宋卿时猜测是逢夕那边暂时出了什么问题, 可能搬家时间一时间没法那么快,这一次需要比较久的时间来换新住处。 或者是信件中途出了什么问题,比如卡在某一中转站。 第一个月, 他勉强能压下自己的焦躁。 第二个月, 他想, 他已将要求推迟到上次那样的频率。一个月来不了, 相隔两个月,能否出现? ——然而最终也没有。 他的焦躁开始往上涌,有一点压不住。 第三个月,仍然毫无讯息。 维持了两年的所有规律全被打破。 第三个月结束的那一日,他手里拿着所有收到的照片, 坐到了天明。 ——总不能是,要回到两年前的规律,每隔一年一次? 享受过了一月一次的来信, 由俭入奢易, 由奢返俭难, 他有些, 难以适应。更何况,他也无法保证一年后一定会有来信。如果一年后也没有呢? 他喉结滚动, 眸光有些艰涩。 后知后觉反应到, 原来他已经这般卑微。 只能单方面、被动地去等待与接收她的来信, 而一旦她那边消息中断, 他这里寻不到任何反联络她的法子。无法去询问情况,也无法去寻找她。 她给他留下的, 一直都只有单方面的风筝线。 一连三月的空白,令他有些难捱。 而且,他不知道这份空白还会持续多久下去。 “桃夭”最近正值新品季, 需要他处理的工作量比以往高很多。宋卿时只能逼着自己先投入工作,暂且再等等她的消息。 一直到第四个月过去,新品季也过去,他开始空闲下来,他的耐心也耗尽。 他去了一趟“拾月”。 三年多的时间过去,这里去年再次扩了一次规模,现在在业内的专业度和知名度都很高。姜暮雨将这里打理得很好。 姜暮雨看见他时,还有些愣。他上次过来,是在三年前,逢夕刚离开的那会。他不信自己没有逢夕的消息,执拗地试图从她这里得知什么信息。 可是在逢夕离开前她们就已经想到了,所以逢夕连她也没有留下过任何讯息。 后来一连安静了三年,她还以为自己以后都不会再见到他了呢,没想到他竟然又来了。 姜暮雨犹豫了一下,走上前询问:“宋总,有什么事吗?” 她已经从一个刚出社会的大学生,蜕变成了优秀的职场女性。一身简单利落的职业装,眉眼间也有生意人的飒爽锐气。不知道如果逢夕当年没走,现在会不会也是这般飒爽。 到底是逢夕的好友,在看见她时,宋卿时总是会联想到逢夕的身上。毕竟,他们已经三年未见。 三年不曾见过面,也不曾看过她现在的模样。 他轻一点头,道明来意。 仍与三年前相同,他是来询问她的下落。 他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她与友人也有联络。 姜暮雨有些无奈:“宋先生,我这里真的没有她的消息。” 三年前不信,现在又不信。 而且……能维持三年,姜暮雨有些恍惚,竟也觉得不易。她没忍住多嘴问了声:“您……现在还未婚吗?” 不是一个圈层,她不太清楚他们的情况,平时也没有特意去了解过。 只是,她以为,他已经结婚了呢,毕竟都已经过去三年了。 宋卿时目光微凝,“同谁结婚?” 他总觉得,姜暮雨会知道些什么。所以这一次他仍然过来试图问出一些消息。 ……他已经没有办法。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碰一下运气。除了将希望寄托于此外,他已经毫无办法。 即使姜暮雨的第一反应仍然是不知,但是他也没打算轻易放弃。 之后他还会去一趟其他人那里,总要一一确认过,才能让他彻底死心。 姜暮雨愣了下,“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之前听说宋先生婚期将至,难道是假消息吗?” 宋卿时皱起眉,“她也听说了是吗?” 姜暮雨点了下头。 她叹一口气:“宋先生,如果你已经结婚,就别再执着于她的消息了。” 宋卿时看向她,“我未婚。身上也没有任何牵扯的婚姻关系,你大可放心。之前那些事情都已经解决,我现在只在等她回来。” 姜暮雨蹙眉听着,始终不语。 这一对是她嗑过的CP,她曾经也很希望他们在一起。 她说:“她曾经很爱你,我看得出来。可是爱你并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相反,她一点都不快乐。既然她已经离开了,你又何必去找呢?说不定她现在在世界上的另一个角落,过得很开心呢?” 当初她很支持逢夕离开,就是希望逢夕能出去获得自由与快乐。这里将她锁得太严重了,她被困在这里,无法飞翔,只会一日一日地消颓下去。 她说的每句话,宋卿时都能听懂。可是加起来,竟能如一把利刃一样残忍。 他沉默良久,方道:“是我的错。我一直在等她回来,我会与她重新来过。” 他认错认得太快,好像这番话在他心里已经演示过千百遍。 “对不起,但我还是不能接受她永远离开。姜小姐,我只想知道,最近一段时间,她与你有没有联系,我想知道她在哪里,也想确认下她的安全。” 姜暮雨心情复杂得像是一滩泥泞。 “宋卿时,你现在想要她,你早干什么去了?”她有些生气地为好友抱不平,别开脸道:“我不知道,我没有过她的消息。我知道你会来找我,所以我让她别跟我有任何联系。” 宋卿时眉心紧皱,似乎是在分辨她话里的可信度。 他在拾月磨了整整一个下午,最终无果,只能离开。 姜暮雨快被他盘问出茧来了。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而且视线一直锁在自己身上,她一点也不怀疑,她要是真知道点什么的话,肯定就被他给套出去了! 这个男人的敏锐度高得吓人。 当初她选择一刀砍断,不和逢夕联系,果然是对的。 在他走后,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出满细汗。简直恐怖! 随后他又去找了林衡。 林衡在隔壁市,他需要从北城过去。路途并不容易,来回奔波就得用上大半天,但他说走就走。 见到人后,他直接表明来意。 林衡无语地看着他。 上次沈清鹤听出了点儿端倪,他们打完架后沈清鹤也是追上来问这个问题。被他随便应付掉了,他才不可能告诉那个傻逼。沈清鹤拿他没办法,撬不开他的嘴,最终只能愤而回去。 但那次是他自己露馅,这次他可没招惹宋卿时,宋卿时怎么也会来? “我需要去确保她的安全,仅此而已,我跟你保证。”他道,声音凛厉。 时间已经很晚了,偏偏这个人是准备跟他在这里磨到天亮的架势,林衡烦躁地撸了把头发。 耗就耗吧。 林衡自暴自弃往后一靠。 “林衡,算我求你。”他的下颌线紧绷成一道线条,微微倾身上前。 林衡怔然。 他也拧起眉。 “我知道,你肯定有消息。告诉我。”宋卿时继续逼着他走。 林衡满心烦躁,他现在很想揍人。 耗了整整一夜,林衡终于松口:“之前确实有点联系。但是这几个月不知道为什么,我再联络她,却联系不上了。可能是因为有什么事吧?” 他自己也烦啊。好好的消息突然停了,他到现在还在锲而不舍地发消息,试图哪天就给联系上了。 当初从清禾镇离开的时候,逢夕到底还是答应了他,给了他一个新的联系方式。他一直谨慎小心地保存着,没让任何人知道。 ……直到今天,被这个疯子给逼出来了。 但是逼出来也没用,不知道出现了什么意外,消息已经断了。 林衡说完以后,他成功在对面的男人脸上看到了崩盘的裂痕。 那是一种,期待着这里可能会有希望,为了那么一点希望在这里挣扎许久。最终也确实得到了希望,但是在得到的那一刹那,希望同时破碎落地……的难以置信。 林衡不太适应地低下头。 他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他也在试图问问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不是因为有意外,今天就是宋卿时把他堵在这里三天三夜他都不会开这个口。 宋卿时声音几乎是挤出来的,他撑桌而起,逼视住他,“所以,她的消息断了,是吗?” 林衡迟疑地点了下头。 “最后一次联系是在什么时候?” “五个月前。我们联系本来就不多,可能很久才会有一次。这次我是在两个月前给她发消息,还没等到回复。”他终于老实交代了一通,宋卿时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海啸 回到北城的时候, 宋卿时靠在车后座休息。 奔波来回,加上逼问消息,他一夜未眠。眼下有些青黑, 面上也有疲态, 但是遮不住他眉宇间的郁色。看得出来, 他的心情已经糟糕至谷底。 而现在, 所有可能有她消息的人他都已经去找过一遍。确实有成果,然而成果却是肯定了她消息的中断。 在出发之前的无力感,在回来之后进一步加深。堵在胸腔中,得不到半分疏散。 而除了这几个人,他再没了能挣扎的法子。她断了消息, 他就只能任由她断,他什么都做不了。 车里的气压太低,一路上柏助都没敢吭过声。司机再三做了心理准备才敢开口, 问他现在准备去玺悦还是公司。 宋卿时沉吟半晌, 仍然阖目, “宋宅。” 司机有些意外。宋总这两年里, 就没怎么去过这个地点,没想到今天竟然要去。 宋卿时主要是和宋行辙有事情要议。 还有, 他想回去看看小V和宋诗谙。那是为数不多的、同他一般惦念着她的人。与他们在一处, 心情可能能稍微和缓些。 不然他感觉他现在可能快要窒息。 她比想象中的要狠心些, 他们之间的联系已经快断完了。 而他也想起之前听闻程骁分手的事情时想的问题。 会不会, 她已经没兴趣了,所以抽手了? 宋卿时回到宋宅时, 佣人们难得看见他回来,从他一路走进来,带起不少动静。宋行辙听了声, 也看往门外。 等他进入视野,宋行辙有些意外。 自己这儿子,已经很久没回来过这里了。 他没有多说,只是示意宋卿时坐。 他正在看一个纪录片,这会儿正好播放到了尾声。 宋卿时扫了眼电视屏幕,“您最近对这个感兴趣?” “闲来没事,随便看看。”宋行辙注意力没再放在电视上,与他说起公事。 等事情谈完,纪录片也播放结束,开始滚动最后的字幕。 宋卿时抬眸看了一眼,目光却在最后的感谢名单上落住。 一个很熟悉的名字。 ——「FENG」。 这里竟然也有“他”? 因为太过熟悉,所以他一眼定住。 他问:“这是什么纪录片?” “保护濒危物种的。下期还会有一个保护濒危环境。怎么,感兴趣?” 宋卿时指尖摩挲,不动声色敛下眼,“看着是蛮有意思,待会我回去搜一下。” “立意很好,也很有价值。现在的年轻人太浮躁,多看看这些也好。”宋行辙说完,问儿子,“待会有安排吗?在家吃个饭?” 宋卿时应了,“我先回房间补个觉,中午在家吃。” 宋行辙欣慰颔首。愿意留下来就好。他们这场矛盾,已经闹了太久,这几年他都没怎么回来。 宋行辙转走话题,忽然问:“你跟你妈妈,真的过不去吗?” 怎么过得去? 如果一切恢复到以往倒还有回旋余地。 可是眼下,事情根本回不去,而且在往越来越糟糕的方向疾驰。 她没有回来,消息甚至断掉,他现在处于路口,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走。 宋卿时眸光蓦然冷下去。站起身,抬步离开:“过不去。” 而他现在,所有行事,也不必再去顾忌岑兰凌。无需扶持,自然也无掣肘。 宋行辙也没拦他。 他看见宋卿时身侧紧攥的拳头,恐怕快要将骨头捏碎。 就是觉得,自家老婆那失眠的毛病,恐怕是好不了了。 睡了一觉起来后,宋卿时去遛狗。宋诗谙强行跟上,跟他一起遛。 他已经换上一身休闲服,本应该柔和下来的气场,却还是那么冷淡。 只在蹲下身抚摸小V的时候,动作放柔。 宋诗谙作为旁观者,却看得出他眼底的痛意。只怕,在抚摸它的时候,他心底想的也都只有一个人。 如果这是一场惩罚,宋诗谙不忍地想,应该已经够了。 他周身都压着冰冷沉闷的气息,比他们上一次见面时,还要严峻。 他一次比一次要不好了。 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的? 她始终想不通。 “跟我说说她吧。” 宋诗谙顿了下。他没有抬眸,还蹲在那里与小V玩,她反应了下才知道他这是在和自己说话。 傍晚昏暗的光落在他半蹲的身形上。 他骨子里带出的矜贵气,即使是蹲在那里撸狗,也给人一股很高贵的味道。 像是王室的王子。 偏偏说出的话,却叫人听了心里发疼。 宋诗谙已经难以想象他是有多么想她。已经落到了最后的地步,只想同他们之间共同认识的人聊一聊她的地步。 哥哥在她眼里从小到大都是最骄傲的,从来是运筹帷幄,从未让人将“弱”与他扯上过关系,也从未如此折腰,从未如此无力。 而这一次,全都被打破了。 她有些心疼,为难地想了想,最终只问一句:“她还好吗?” 而也只是这一句,就让宋卿时所有仅剩的伪装崩盘。他抬手遮住眼,沉默了很久很久。 宋诗谙一时无措,茫然地揪住手,不知自己是戳到了哪里,一时间不敢再动。 - 宋卿时试图通过“桃夭”传信,然而珠宝、女装陆续推出,都不曾起到效果。 眼看事情降至冰点,局面僵硬不动,宋卿时动了第三个念头,可能也是最后一个念头。 相关负责人自两年前就开始筹备,于最近开始收尾。 ——“桃夭”进军第三块领域:香水。 从珠宝,到服饰,再到气味。 他一步步变得大众化,拓宽她可能接触到的可能。 珠宝戴的人可能不多,穿女装的人会比戴珠宝的人多。而香水,气味则能带得比较广,让更多人闻到。 他竭尽心力,想让她看见这一切。 两个月后,所有准备齐全,香水推出。 而这时,已经是她离开的三年三个月,也是她失去讯息的第五个月。 快要半年了。 原本香水系列至少还需四五个月的准备,是被他极力压缩了时间。他等不及。这半年里,煎熬是一寸寸加深的。 宋卿时最近查了很多那个摄影师「FENG」的消息。 最初他也觉得荒谬,单单是看到一个名字,就怀疑会是她。可是转念一想,他除了去探索这些微的可能性外,他也做不了任何事情了。索性就查一查,不是的话也不妨碍什么,如果……是呢? 只是那个摄影师如那天那个秘书所说的低调,即使上过杂志,即使参与过纪录片拍摄……即使能查到工作上不少事情,但是私人信息少之又少。 即使他用了心,最终也没能查到太多。 等忙完手头堆积的所有事情后,宋卿时抽出一份时间来,罕见地接受了一次北城电视台的采访。 ──他准备亲自过去一趟。 柏助想不通,宋总怎么会接受采访。 宋卿时却有自己的打算。 他之前看见的那个有署名「FENG」的纪录片,就是经由北城电视台负责。 他想找一下相关工作人员,或许,能探寻到一些「FENG」的消息。 只是一个名字,就足以令他如此执着。有时想起,他自己也是想笑。 但是,他实在没有办法了。 让人去找过,翻了很多地方,但是根本没有她的踪迹。 她世界各地地跑,范围太大,谁也不知道她后来去了哪里,想要找起来,更是如同大海捞针。 所有的事实都在不断敲打着他的理智。 告诉他──他找不到她了。 原以为从前三年已经是最难捱。 后来这五个月,亲自品过一遍,才知从前三年有多轻松快意。 真正如从刀板上碾过一样的残忍,是在最后这五个月的岁月里。 他抬眸,淡声吩咐开车。 也没抱什么希望。毕竟这件事情,单是听着就觉得很荒谬,怎么会有什么可能。 他就像个机器人一样,机械地去验证一下,仅此而已。 柏助坐在副驾驶,朝司机点头。 宋卿时崛起的势头太猛,短短几年的功夫,收拢了太多权利。即使是半年之前对于宋氏旗下酒店的争夺,亦是轻而易举被他收入囊中。更不必提他手下的其他板块。 邀请他的采访早就如雪片一样飞来,只是他极少应允。 上一个,恐怕还是FX成立之际的采访,那个视频播放量早已破了千万。 而别人并不知,他每一次接受采访的目的都与同一个人有关。 ──都只是因为他的爱人。 如果不是因为她,这些他怎么会分去注意力。 对这一切心知肚明的柏助早已不知在心里叹了多少回气。 - 采访很顺利,下午四点钟就结束了采访工作。 电视台的几位领导拥着他出来,耳边尽是堆叠的恭维之词。他们请他去休息室小坐,不着急离开。 或许有几个项目,还要拜托到这位宋先生头上。 宋卿时漫不经心地听着,神色散漫。听到这,他顺势应下,没有拒绝。 就在一行人走到休息室门口时,宋卿时却是忽然瞥见拐角处的一抹身影。 他停下脚步,蹙眉,站在原地望着,等那个侧脸转过头来。 看得见,那个人百无聊赖地在等着什么。倚靠在墙上,脚尖点地,低垂着眼,时不时会偏头看一眼空荡荡的走廊。许是接收到了这边的视线,视线终于堪堪落来这处。 宋卿时拧紧眉,与此同时,呼吸一窒。 就如同,他在瞥见这抹身影时的想象那般,他果然是窒住,彻底被掠走呼吸。 那个侧影太熟悉了,熟悉到他不能再熟悉。而当那张脸对过来,确确实实,是他想象中的那个人。 如梦一般。 他不敢信。 只觉眼眶艰涩,几乎要涌下泪来。 宋卿时失去反应。生怕一抬手,梦境就被打碎,她又会不见,一走又要是三年,又要让他任凭生遍本领也寻不到她半点踪迹。 跟在他身旁的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唯有柏助,和他的老板一样停止动作,不敢置信地望着那人。 她穿着灰色毛衣裙,长发剪短了,只到肩头处。依稀还能发现很多不同,但是这一眉眼出不了错,赫然是逢夕小姐。 她的神情舒适惬意,有几分闲闲。即使在看见他们后,也未变分毫。 如果不是理智在拉着自己,柏助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否已经震惊惊呼。 他急促回神,猛地去看宋总。 而他的老板,终于有了动作。 宋卿时极快地大步朝她走过去。不管梦境会不会被打破,他都忍耐不得。只想着,动作要快一些,即使是梦,也要赶上梦境破碎的速度。 海啸 倚在墙边的人见他此举, 好奇地盯着他看。 给他一种错觉——她在等他走向她。 一声呼唤打破这个平静。 “逢!” 她也看向了另一边,声音的来源。目光从他身上转移。 他们之间相隔有十几米。 他走得再快,也没能抵上已经快窜到她身边的人。 宋卿时的脚步生生停住, 他紧凝着突然出现的那个外国人。金发蓝眼, 是个很漂亮的大男孩。 他们看上去似乎很熟稔。 那个人将一份文件递给她, 他们用英文进行着交流, 旁若无人。 她的视线自打从他身上移走后,就再没有移回来的意思。 宋卿时头回知道,自己的存在感竟然这么低,对一个人的吸引力也会这么低。 他离她只剩下几米远。愣是站在原地看了这一幕看了许久。目光沉如深雾,始终锁在她的身上, 连眨眼都难。 仿佛一眨眼,明明就在眼前的人也会化作云雾消失不见。 电视台的那些人也反应过来跟了过来,许是看见他的目标是她, 为首的立马有个人站出来介绍道:“宋总, 这位是FENG老师, 很厉害的摄影师。她的作品多次登上国际杂志, 积攒了很多摄影爱好者的粉丝,前不久刚刚拿下哈苏国际摄影奖, 还为我们新开的纪录片栏目提供了很多素材。那些都是FENG老师亲自深入实地拍摄, 非常具有指导和记录价值, 这次我们也是很荣幸, 等到FENG老师回国的机会,邀请她来我们电视台一趟。” 电视台的人洋洋洒洒, 恨不得一口气将她的成就一一介绍一遍。从他一脸的钦佩和赞叹就足以看出他所介绍的人到底是有多么优秀。 明明只是个不到二十七岁的女人,但是已经斩获多项成就,在她所擅长的领域里肆意绽放光芒。 那些含金量很高的奖项, 那些很难登上的杂志,那些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她这里反倒成了轻而易举的事情,被她轻易收割,全部斩获。淡笑着便能傲然将所有的一切睥睨俯视,那份淡然气场,很是惊人。 听那个介绍人说着,有路过的工作人员也停下脚步,将视线投向他们所面对的女人,似乎也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厉害。一时间,有不少视线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而被这么多人所关注着的主角,却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下,朝他们轻一颔首,算是打招呼,就跟被夸的人不是她一样淡定。 介绍完她的人上前一步,与她交流:“FENG老师,合同都签好了吧?” 逢夕轻一点头,扬了扬手里拿着的文件:“都完成了。” ——熟悉至极的人,连声音也这样熟悉。 分明就是逢夕。 可她连半点理会他的意思都没有。 她的眼神澄澈明亮,从她的脸上也看不出丝毫不对劲的情绪。 如果不是他与她相处多年,如果不是他笃定她就是沈逢夕,宋卿时恐怕要以为他当真是认错了人。 柏助一脸错愕,亦是不敢相信。 ……好歹是熟人,咱要不,打个招呼? 一个女人通常不理会一个男人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她在生气。 柏助怀疑,难道是因为逢夕小姐在生老板的气,所以才装作不认识的吗? 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三年半之前,老板将爱意藏得太深,藏到她死心离开,也都不知。她那么喜欢他,可是却得不到他任何回应,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伤心之下心如死灰也是有可能。而现在回来装作不认识,那可能就是想同老板划清界限吧。 一时间,柏助看向老板的眼神都怜悯了起来。 等了足足三年半,这些时间里宋卿时有多想念她,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尤其是这半年,在没有任何消息的情况下,老板简直就快要被逼疯。 没想到,好不容易将人等回来了,可人家却是不想认他了。 逢夕小姐已经不是三年前的逢夕小姐了,现在的她,好像厉害了很多很多。 或许,在感情上也是如此? 柏助的目光不由得落到了她身边那个外国人身上,很年轻的大男孩,看起来阳光又活泼,确实有不少小姑娘喜欢这种类型的。 电视台那小领导还在同她寒暄:“那就好,那就好,这次的合作也很愉快呐。就是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这个荣幸,能不能采访一下老师?如果您有时间的话。” 逢夕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我不太喜欢接受采访。” 领导了然地颔首,“明白。但我们还是很期待能够采访到您,有很多人都很喜欢您,很想看见您的采访,多了解您一点。这样吧,回头您要是改变主意,就跟我们说一声,我们随时恭候。” 逢夕笑应了,与他握完手后,一扫面前黑压压一大片的人,便说:“我这边已经忙完了,那我就先走了。” “好的,您慢走。很感谢您这次素材的提供,对我们来说意义很大。这些素材很珍贵,我们一定好好利用,争取发挥它最大的价值。” 逢夕刚要回头找小尼。 他们刚才都是用的中文说话,他认识的中文并不多,听他们说话,如听天方夜谭,所以一直在她身后待着,没有出过声响。 就在她转头的刹那,一直在几步之外看着她的宋卿时有了动作。他走上前几步,眸光依然深邃,试探性开口:“FENG老师?” 逢夕不解地看他,微偏了下头。 宋卿时快要压不住心口的怅然。 他亲自带大,教习多年的人,此刻与他形同陌路。 他等待多年的爱人,终于出现,但是已经拒绝在大众面前表明认识他。 “逢夕。”他低声唤她,同时,紧锁住她面上所有细微神情变化。 而他所看着的人,只是笑道:“我们认识吗?” 一句话而已。 五个字。 如同在他心口剜去一大块肉。 柏助惊惧再添一码。他已经不敢再看这一修罗画面。 宋卿时扯了下嘴角。 ——我们认识吗? 好一个我们认识吗。 是不认识,这些年宠你纵你,爱你护你的,全都不是宋卿时。 他目光如黑云压顶般急剧沉下,连想张口,都觉得难以发声。 逢夕意识到了不对,而她下意识的反应,是回眸看了眼那个金发男人。 这是没有安全感、寻求帮助的下意识反应。 宋卿时的目光同她一起看向那个男人。与她依赖的眼神不同,他的眼神里仿佛淬了毒,藏满利剑,恨不得将那个男人全身射穿。 在她与那个男人说话之前,他再度开口,抓回她的视线:“我们当然认识,我们已经认识很多年。” 电视台的人错愕看他,不知这话的真假。 竟然是熟人吗? 宋总竟然认识FENG老师? 那刚才两人怎么一副不认识的生疏模样? FENG的回国,是祖国的瑰宝。他们北城电视台很是重视与她的合作,也试图通过与她的合作为人类创造出更多的价值。 总之,这一位现在在他们上级领导眼里那是重之又重,是需要认真对待的贵宾。 而宋总,是京圈里不敢多惹的人物,他这两年几乎要将一大片风云恣意搅动,整片大局全都握在他的手里,他们今年想要与他构成的合作金额就高达数十亿。 这两位……熟人?! 逢夕眼眸中的惊讶和小领导的一模一样,就连问题也是一样:“我们……熟人?” 所有人:“……”谁能来翻译一下这个状况。 换作任何一个人,他们都会以为这是谁来强行搭讪。可这位是宋家二少,他这样的人物,要是真不认识,何必去跟谁装作熟人。 宋卿时肯定地颔首,他在等待她的反应。 但没想到的是,她并没有继续装作不识,也没有刻意拒绝与他交流地离开,而是轻轻一笑,有些无奈地说:“不好意思,我最近记性不太好,可能是忘记了吧。” 没有否认,也没有逃避,只是坦然接下:你说认识那就认识吧。 甚至就连神色也正常到没有一丝端倪。 这个反应叫宋卿时接之不及。 他嘲弄似的勾唇,“记性不大好”,这又是什么新型托词? 什么记性能不好到,将一个认识这么多年的人都忘记?连他都能忘记的话,那她还会记得什么人吗? 与他浓重的不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自然:“我们是什么关系呀?” 三年不见,他竟是不知,她是去修炼拍摄技术,还是去修习的演技。起码,他是无法从她的面上找出破绽了。 他哑声说:“……比较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 这一次,所有人再次沉默。 包括逢夕。 而跟在逢夕身后的小尼仔细凝视他一会儿,突然发现了什么一样地皱眉。他凑近她耳边低语:“逢,你们可能真的认识。” 逢夕愣了下,随后重新抬眸看他,眸光中带有了探究。 她只是来这里签一份合同,真的这么巧,会遇到她以前认识的人吗? 而看着他们亲昵的耳语,宋卿时的所有好脾气终于耗尽。 “阿夭,过来。”他几乎是气音。 这一次,这个名字,倒是叫逢夕觉得熟悉了些。只是她仍不太确定,指着自己迟疑地问:“你是在叫我吗?” 宋卿时深深地看着她,眸光沉如山雾。 很好,连“阿夭”也不认了。 什么都不认了。 这里的人太多,一片又一片地裹着他们,他们是人群中的主角,这时候不管说什么话都不方便。最终宋卿时提出:“可以请你吃顿饭吗?” 他顿了下,又拧眉补充:“请你们吃顿饭。” 逢夕其实不需要这顿饭,她已经定好地方,准备带小尼去尝一下。他第一次来中国,而这里有太多的美食可以让他体验。 这一趟中国之旅,她会安排得很好,好到让小尼到时候都不愿意离开。 但是在对上他幽深的眸光后,还是稍微犹豫了下。 逢夕答应了。 宋卿时定定看她两秒,平静地问:“坐我的车一起去,可以吗?” 她说:“我们有开车。” “吃完饭后,我可以再将你们送回来。” 他在隐忍着什么。 各开各的车不是不行,只要抵达的是同一个目的地就可以。 但是那就意味着他们需要暂时分开,她又要失踪在他的视线里。 ……他不敢。 谁能确定,他一定会在目的地等到她。 如果她现在的若无其事都是伪装,等待会一上车就驶离这里,那他又该怎么办。 他慎之又慎。 总之,不敢让人离开他的视线分毫。 这是他好不容易,花尽力气,终于走到她身边的人。 逢夕犹豫了下。 她原先计划都已做好,现在的情况俨然是要打破她的计划。 她偏头——再次看向小尼。 宋卿时的目光敛下,体内暴虐因子在叫嚣,但他只能通通压下。 逢夕询问了下小尼愿不愿意去,毕竟这是邀请的他们,她无法代替他做决定。 小尼本来就是个很热情的性格,跟陌生人吃饭对他来说是小事一桩,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他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既然如此,逢夕也就应下,扭头朝他一笑:“好啊。” 可能这是她的老友,和老友一起吃顿饭并没有什么。 宋卿时无声地握紧手。他看着这一幕,顿了一下,才颔首,示意他们先走。 他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但是她对那个人这样依赖,连是否要去与他吃饭都要询问对方的意见,就已经足够剜烂他的心。 他与电视台的人简单告别。不顾他们已经看得目瞪口呆的神色,与柏助跟上逢夕他们一块离开。 徒留电视台的人面面相觑,虽然疑惑,但是谁都不敢问。 走到门口,要下一个台阶时,宋卿时的脚步突然晃了晃,扶住柏助的手几秒后才站稳。他闭了闭眼,平缓着心绪。 那是受到的冲击太大,一时间接受得太猛的不敢置信,只觉得恍惚。 他问柏助:“是幻觉吗?” 柏助也只答:“不是。” “是梦境吗?” “不是……” 他心口淌过一阵温和的暖流,“所以,是真的吧。” 柏助有些不忍:“是的,是真的。” 得到这个答案,宋卿时安了心,他接着往前走。 一步一步,脚步很定。 回来就好。 宋卿时选了他自己常去的一家私房菜馆。而这一家,从前她也常来,她还很喜欢这里老板的自酿酒。 柏助没敢掺和他们的事情,非要在外面等他们。 于是便只有他们三人。 小尼坐在逢夕旁边,宋卿时坐在逢夕对面。 逢夕打开菜单,很有耐心地给小尼介绍菜品。这些都是地道的北城菜,她在与另一个国家的人介绍时,隐隐有为自家文化感到的骄傲。 她说得兴起,两颊有淡淡的红,像春樱的颜色,粉得漂亮。 宋卿时的目光于他们之间停留,重遇她的惊喜在抵消现在上涌的怒火。 没想到,见到她时,当真是与自己想象过的一幕别无二致。 她的身边,确实出现了一个人,一个他不认识的、她这几年里认识的男人。他们关系很好,很亲昵,能谈工作,能谈生活。 他设想过这一幕,也笃定自己定然会被气疯,肯定无法接受。却在面对之时,只能平静。再气,也得将气压下去。因为现在的情况,到底还是与想象中有所偏差。 等点完菜后,宋卿时的耐心也已耗尽。 逢夕虚心问他:“可以问一下,我们从前是什么关系吗?” 宋卿时的目光从落在他们两个身上,到现在只落在她一个人身上。冷淡掀唇,平静陈述:“我是你的爱人。” 海啸 餐馆柔和的灯光打在宋卿时身上, 却没有增添他的半分柔和。 他深沉的黑眸始终凝聚在逢夕身上,那句话,他很认真, 又很专注地看着她说出。 一语震惊四座。 逢夕错愕看他。 小尼稍微能听懂一点, 但是他担心自己的理解和现实含义有出入, 所以神情有些犹豫。 逢夕惊得结巴:“你说你是我的、我的爱人?” 这怎么可能? 她在国内, 怎么可能会有遗留的情.事? 她都已经在国外混迹三年多了,如果在国内真的有什么爱人,那这三年怎么会都不曾相聚过。 她在心底很快推翻这一说法,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来,“先生, 您别开玩笑了。” 这么大的罪名,她可背不起。 “我没有开玩笑。”他的语气依然平静,和缓如一道温暖的江流, “你有个小名, 叫‘阿夭’, 是我为你取的, 取自‘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们经常生活在一起, 我很爱你, 你也是, 你也爱我。” 他的声线逐渐艰难起来。说到最后, 是这几年来熟悉的悔然与心痛。 这几句话,说是真也是真, 但解释得又不够全面,理解出来的意思与现实稍有出入。 他很爱她,但是她不知道。 她很爱他, 但是他不确定。 逢夕怔怔。 她轻眨了下眼,抿去眼角有些想落的泪意。 对面的人生得很好,深邃的眉眼,明明该是冷淡的,但是却染上几分深情的味道。确实带着冷淡疏离,可又能让她看得出那些都是伪装,是轻易就能摘下的伪装面具。 这是一张她很陌生的脸,起码在她现有的记忆中,他并不存在。可是不知为什么,心脏最深的位置,微微泛着痒。 宋卿时见他都说到这里,可她仍无什么反应,没有辩驳,也没有澄清,他的心终于往最底下沉去。他问她:“你都不记得了吗?” 逢夕语气轻松,总算如实道出:“半年前我出了一场意外,脑部受到撞击,忘记了很多事情。不好意思,你可能……也在我的遗忘范围内,我的确是不记得了。” 三年前,最开始的时候,她第一次去雨林的时候,连稍微深一点的地方都不敢去,只敢在外围走动探索。后来随着探索增加,经验增加,胆子也慢慢大起来,不仅深入过雨林,就连后来去沙漠、去北极等等地方,条件很危险,但她都比较有信心地敢往上闯。 一直以来都很顺利,偶尔有过小伤小碰,身上也经常有伤痕,但都不是什么大事。唯独半年前,在进入亚马逊热带雨林的时候,出现了意外。 ——她无意中闯入一个原始部落,被原始部落的人怒冲冲地驱赶,仓皇之下,途径荆棘,头部又不小心撞上一块大石。还好小尼及时出现,使尽浑身解数与那些人沟通。语言不通,沟通非常费力,反正最后小尼留下了自己随身带着的比较值钱的天然玉石,才安全脱险,得以带她就医。 再后来,她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这两年的很多事情都还记得,但是更久远一些的事情,基本上都已经忘记。 医生说这可能是暂时性的失忆,但是具体什么时候能想起来,他无法给个准信。当然,也有可能是永久性的失忆。 对于一个见识过那么多自然世界意外与险境的人来说,医学上的复杂与不可确定也就没有那么不可接受。在医院康复的过程中,她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等脑袋不晕了以后,她还让小尼把电脑给她带去医院,很快就又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刚才到现在,宋卿时其实一直在试探她是不是装的,只为了待会与他分开后就再次离开,免去他的纠缠,以及其它多余的麻烦。直到她给出缘由,他才终于得到答案。 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握置于膝上,右手的拇指没有规律地抚着另一只拇指,彰显得出他紊乱的心绪。在思考与考虑过后,他尝试去接受这个答案。 虽然,这个答案他并不想接受。 他并不愿意出现在她遗忘的行列。 她可以忘掉所有人,但是独独不能忘记他。 逢夕揣摩着他的神色,稳住颤抖的心脏,小心翼翼地提出问题:“我是真的不记得了,所以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他沉沉看着她,又淡扫过她身旁的人,仍是颔首。 他也眼睁睁地看着她忧愁地蹙眉,试图猜测她此刻正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反正她失忆了——就算他真的是她的爱人,那她在国外又找了一个人,也不能怪罪到一个失忆的人头上。 他的心口被人拧了一把又一把,早就无法正常呼吸。从未想过,再次相见的这一天,他会被气成这样。一波又一波地气过来,远远超出他的负荷。 小尼听了好久,终于忍不住地戳戳逢夕,与她交流:“逢,你们在说什么?” 他也听见,逢夕简单地与他解释了一遍,小脸上有些苦恼。 她对这个蓝眼睛很耐心,也很温柔。 不,她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她一直是这么好的一个人,不是吗? 他不断地生出想法,又不断地推翻那些他不愿意接受的想法,目光越来越冷沉。 不,他没有那么好安排处理。即使她真的失忆,那么她在国外找了一个新的男朋友,他这个“旧情人”也不会点头。 他倒是想看看,她现在预备如何处理。 小尼在听完她的解释后,有些惊奇地看了宋卿时一眼。……又默默被他阴冷的目光吓退。 小尼听不懂他和她说的话,但是宋卿时能听懂她跟小尼说的话。他听见这个可恶的蓝眼睛说:“逢,这可能是真的。” 宋卿时轻佻眉梢,这倒是令他意外。 他以为这个人只会绞尽脑汁地去反驳掉他所说的话。 毕竟自己说的话,对于他们之间是那么不利。 “之前我看见过你拿着一些照片在看,照片上的人,好像就是他。”小尼连说带比划,很是忙碌地为自己刚才的话作解。 他想了想,又说:“不过应该是被你收起来了,后来我没有再看见过。” 宋卿时动作顿住。他撩起眼看向她。 她给他拍的那些照片,还留着吗?在外面的日子,她还是有拿出来看的,对么? 可是后来,怎么收起来了? 他发现,他对她这三年半一无所知,一片空白。 而现在坐在她旁边的人,却是满满当当地参与了她这三年半所有的生活,她的事情,这人全都知道,就连她自己已经忘记的,他也都知道。 他半点没有后悔自己刚才刻意的误导,如果这个误导能起一点作用,那自然是更好。 逢夕不知在想什么,垂下眸,轻声应着说:“这样呀。” 她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去看一个人的照片。既然如此,那么这个人所说的,大抵就是真的了。 原来,他真的是她的爱人。 可是为什么他们会三年多不曾见过面呢? 她自己已经捋清楚,问宋卿时说:“我们是吵架了吗?还是分手了呢?” 又是一个极难回答的问题。 他顿住须臾,斟酌道:“我们之间有些误会。” ——没有在一起过,又何谈吵架和分手。 他的眸光沉沉,并未解释,继续误导她前行。 逢夕恍然,“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呢,她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他。 她很快就为自己的遗忘而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记得了。是不是害你着急了?” 她还记得他刚才见到自己时的神情,是迷惘、不敢置信、惊喜,最后再归入探究与不甘。 宋卿时颔首,“是。我们虽然几年不见,但是你一直有给我传信息。直到半年前消息断掉,我找不见你。……我找了你许久。” 久到他都要以为他找不到她了。 没想到今天却会出现这样的转机,枯木逢春,他那样巧的,就在一个从未想过会见到她的地方见到了她。 逢夕被他的眸光看得心中轻颤,他的眼里情绪很复杂,他好像有很多话很多话想说。又是那般沉重,如待珍宝一般,只敢轻捧,动作稍微重一些,就怕将珍宝碰碎。这样的眼神令她心悸,亦是不安。 “对不起。我都不知道我有给人传信,不然我一定不会断掉的。”即使她已经不记得他,她也还会继续给他寄信。 ——她依然如此善良,纯洁到如天山雪,洁白得不染一丝污秽。 可是他不需要她不断掉,每一次寄来的不过只是一张照片。如果她忘记了他,却还在坚持给他寄照片,那也就意味着他对现在发生的一切、她的所有意外状况全都不知。而她也早已忘记他们的五年之约,五年之后,他仍然会在每个月都收到照片,却永远等不到她的归来。 ——又是一个他不敢深想的假设。 宋卿时的心都要被她敲碎。 他终于尚算温和地一笑,轻轻摇头:“那些都无关系。你现在怎么样?受伤的位置还好吗?如果你有时间,我带你去看看医生。” 他要她想起他。 既然已经找到她,那他只希望他们恢复到从前。他不会允许她再次离开,也会解释清楚所有的误会,与她相爱、相恋,与她结婚、生子。 他不希望自己在她的世界里已经没有半点足迹,已经成为一片空白。 “我……还不错。”他的目光太炽热,叫她有些不适应,但她很快就笑道:“除了忘记一些事情以外,什么都很好,不影响生活,也没有别的不良反应。我看过医生,医生说这个需要时间和时机,可能机缘到了就会想起来的,不用再去看。”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桌下,宋卿时的手悄然攥紧。 机缘? 叫他放弃抵抗,去信命? 如果上天不偏爱,那根杆偏去了这个蓝眼睛身上怎么办? “对了,既然遇到你,那我可以问一下,你认识我的家人吗?”她忽然想起来,眼睛微微发亮地看着他,“我对这个也没什么记忆,不知道我有家人吗?他们还好吗?” 他尚未从自己的悲哀中抽出神来,说到沈家,他没什么心情,只说:“你不喜欢他们,你已经与他们断掉关系。” “啊?”逢夕难以置信。她还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实在难以想象这……得是什么情况。 不过她只是稍蹙眉梢,很快又释然。毕竟她现在的生活很好,照着轨道在顺利运行,并没有差什么人,也没有什么空缺需要家人来填补。有与没有,并不妨碍。她本来也只是好奇,既然这样的话,那她也就可以收住好奇了。 她耸耸肩:“那好吧。” 她现在的日常生活很充实,还有很精彩的世界在等她闯荡,她并不会长久地停留在一个地方,也不会拘泥于有什么刻板的事情需要她做,所以她不会分心去注意一些不需要注意的小事,也没有空暇与多余的心力去烦忧。 她达到了一个最佳的状态,并且享受其中,她不愿意打断目前的静好。 侍者开始上菜。 刚才她点了几道,他又补充了几道。小尼不了解,所以没有点。但是他们两个点的,竟然就已经多到摆满了一桌。 逢夕在看完一遍菜品后,拿起筷子的手微顿。 她点了一些特色菜,而他点的……很意外,都是她平日里很喜欢吃的食物。 她下意识看他一眼。是第一次带着很单纯的好奇地看他一眼。 对他的说法,心里基本上已经全信了。 收到她的眼神时,他很温和地笑了一下。 饭间,他问:“你们这一次回国,是因为工作吗?” “是的,有一点工作。主要还是北城电视台,他们邀请了很多次,这次就顺便过来一趟。”她轻轻笑了笑,颊边有个小梨涡。 他发觉得到她的变化。比如长发,剪短至肩头,比如肤色,黑了一些。 从前她很白,如白瓷一般,皮肤白皙且细腻,一看便知是被精心养着的。现在她晒黑了一点,虽然跟常人比起来不显得黑,但是比起她从前,确实是黑了不少。当然,依然好看,是很健康的肤色,从前的柔弱感几乎不见,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炽热的力量感,很朝气蓬勃的感觉,也是充满生机的感觉。 看着看着,他又一次涌起泪意。不知道她是经过了多少事情,才能有这样的蜕变。 可又觉得高兴,因为她现在身上的生机,是从前的她所没有的。那得是放下所有的包袱和压抑,又对世界升起新的希望才能拥有的“生机”,又得是她的抑郁症彻底好了,才能出现的珍贵的“生机”。 是他从前所渴求,也是她从前所难得。 从刚才到现在,他第一次觉得,她的失忆,或许并非全然是坏处。 他轻一颔首,吃掉一只她很喜欢的小排,又温声问:“那还有打算离开吗?” “有的,忙完工作以后就离开啦。”她并未察觉这个问句有什么问题,毫不设防地回答。 也毫无准备地,将一只箭射入他的心口。 他缓慢咀嚼,依然温和:“大概是多久后会离开?” “这个说不好,不一定。之前有很多需要回国处理的事情我都堆积着,留着这回一起处理完,事情确实有点多,顺利的话还要一个多月,不顺利的话两三个月吧。”然后她就会开启她的下一旅程,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她没有压力地笑着。 却没有注意到,对面坐着的人动作已经停下。握住筷子的手指,用力到泛白,手背青筋隐有暴起。 海啸 一个多月、两三个月。 宋卿时闭了闭眼。 一开始看见她时, 以为她是终于回来了。而现在,那个认知被打碎。 ——她不是终于回来,她只是暂时回来。 而且快得不可思议。离开了三年五个月, 回来后才只待这么几天, 时间根本不成正比。 起码他并无法接受。 这个事实没有那么难以想通。毕竟她现在已经忘记了这里大部分的人和事, 这里没有任何人值得她留恋, 等将事情忙完,她自然也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从前他希望她放下的东西,没想到有一天会通过这么意外的方式实现。她当真放下了,放得干干净净,再无眷恋, 也没有了痛苦。她肩上轻松了,心上也轻松了。——可是被她放下的东西里,还有他。 他低眸看着碗中饭菜半晌, 才再度抬起眼。在对上他眼神的间隙, 逢夕微愣。他的眼中, 有很隐晦的受伤, 像是被猎人击中腿部的猛兽,痛苦却压抑地看向人类, 那是一种很惹人心疼的眼神。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问题。 ——这是她在国内还未结束的情史。之前她不知道, 她可以毫无负担地按照原有的轨迹行走, 可是现在她知道了, 也就意味着……她没法毫无负担了。她总得处理、也有了羁绊。 逢夕思考着这个问题该如何处理的时候,涌现出来的反应叫她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渣女。 ——第一时间她所想到的竟然是分手。 分了手, 这段情史了结,他们之间羁绊解除,她自然可以继续她的旅程。 虽然很不好, 但是她觉得这应该是比较正确的决定。毕竟她现在对他毫无记忆,她没有办法再与他继续这一段感情。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他眸光倏然转冷。 他道:“逢夕,我很爱你,我等了你三年五个月。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好不容易才等到你回来。”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强调。 逢夕在心里轻叹口气,那个念头果然被逼回。她的道德感不允许她这么冷血狠心地与这个“等了她三年五个月”的人一见面就提分手。 她只得扯唇轻笑,暂时按下不提。 吃完饭后,他们必须要分开了。逢夕和小尼住在这边的一家五星级酒店,他们要回酒店,而他自然是该回家。 将他们送回电视台,逢夕先去开车,徒留下小尼和宋卿时单独相处。 宋卿时指尖夹着根烟,没有点燃,他问这个蓝眼睛:“刚才你为什么没有质疑我?” 小尼有些费解地想了想:“质疑什么?” 话音刚落,他突然回过神来,惊讶地瞪大眼:“你在骗她?” 宋卿时:“……” 不过一秒,他便否认:“当然不是。” 他定定看他两秒,心中明了。原来不是这个人不质疑,而是这个人也不知道他所说那些话的真假。 如此,他心中稍安。 刚才在诱导她时对于被拆穿的担忧尽数清空。 看来,这个人倒也不是什么都知。 他轻一勾唇,“你误会了,我只是问你刚才我说好吃的菜,你觉得味道如何?” 小尼缓慢地打出一个问号。中国人的语言是很难学,但原来他们说英文时也跟说中文那般一弯三绕吗? 他艰难地理解回来,点点头:“味道很好,特别好吃!谢谢你带我们去那里,吃到这么美味的食物。” 宋卿时淡笑摇头:“不客气。” 逢夕将车开来,宋卿时率先走上前去,屈指轻敲车窗。 车窗落下后,露出她清丽的小脸。 他摇晃了下手机:“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你现在还用微信吗?” 逢夕低头去摸来自己的手机,“方便的,那我们加个微信?” 他从刚才到现在一直焦躁的心情终于稍稍被捋平,点出二维码,同她加完好友,总算安心。 “那我回头再跟你联系,可以吗?”他再次礼貌又绅士地征询她的意见。 逢夕自然无法拒绝。这是她的“爱人”,他们之间一点联系都没有,是她的过错。 即使她已经忘记,她也不能一下子就对从前的责任不管不顾。 她笑着应好。 “如果要离开,也请同我说一声,好吗?” 他谨慎地站在一条很有礼貌的分界线,这份彬彬有礼,却令她眼眶温热。她想,从前他们是爱人,一定不像今日这样生疏。她总觉得,很是对不起他。 她重重点头:“会的,我有任何行程变化一定告诉你。” 得到这一诺,他才从车窗上撤开,往后退去一步,与她告别。 载着小尼离开,在即将转弯的时候,逢夕没有忍住看了一眼后视镜。他还站在那里,静静地目送着她。 他穿着一身挺括的黑色大衣,笔直如松,随着车子转弯,颀长的身形也逐渐掩于暗处。 她抿了下唇,收回视线,专心开车。 她相信他的话,相信他真的是她的爱人。 因为她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浓烈到无法遮掩的爱意。炽热滚烫,几乎要将她融化其中。 逢夕没有看见的是,在车子看不见的瞬间,男人温润的面具瞬间被扯下,面上哪里还有半分亲近的温和?他又望了一会他们离开的方向后,拿出手机,给已经先行离开的柏助打去电话。 “跟北城电视台联系,我要拿到她所有的资料,包括她这三年半里所有的经历。查,全都给我查。”他的声线一寸寸地沉下去,逐渐凌厉,咬字用力得骇人。 从前查不到消息是因为毫无线索,而现在,她的人就在眼前,奖项和化名都知道了,又有北城电视台这么一个中介,他要什么查不到? 宋卿时几乎要握碎手机。 从刚才到现在,他的怒火忍耐已久。 方才吃饭的时候,他让司机和柏助都先回去了,现下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独自开车回玺悦壹号,一路上,他的薄唇始终紧抿,下颚亦是绷直成一道直线。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他暴怒的气息。 她回来,是好事。 但她身边出现的那个人、她失忆、她还要离开,通通是坏到透底的坏事。 车子飞快地行驶,路上掠过一道流畅的车身线条。 他用了所能用的最快速度,好像通过窗外闯进的凛冽风声,能稍微吹灭他心中怒火。 回到玺悦后,他点开了刚刚加的微信。 原来从前那个号早就不用了啊。 他这几年发的消息,就跟石沉大海一样没有回复,现在才知道,不是“像石沉大海”,而是就是“石沉大海”。 逢夕啊逢夕…… 她是足够狠得下心的,说断就断,而且全都断了个干净,连条线都不剩。人一走,号就不要了,谁发去的话连让她心软的可能都没有,因为她连看都不看。 何止如此呢?就是再干净的也有——瞧,她失忆了,所有的一切全都忘记了。还能有比这断得更干净的吗? 他冷淡地扯了下嘴角,连眼眶都晦涩。 他又点进去,将他目前所能看见的、她的所有信息全都看了个遍。 就跟一个偷窥狂一样,试图窥伺更多她现在的生活。 她的头像、背景图,应该都是她自己拍的照片。至于朋友圈,也不少发。 ——他们是已经不在她的朋友圈了,但是她的朋友圈里进入了新的人,并不是没有“朋友圈”了。 他一样一样看过,直到看到最初的一条。 ——她没有设置时间限制,所有的朋友圈全都开放。大方又坦然地朝她的朋友们展示。最初的一条是在两年多前。 大概也是她第一次给他寄照片的时间。 应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正式开启了新的生活吧。 找到了新的快乐,也重新拥有了分享欲。 宋卿时全都看完,但是没有留下任何足迹,只是无声地退出,关掉手机。 他坐在窗前,抬眸看了眼夜空,眸光沉静。 这一次,他们看到的是同一片星空。 - 柏助知道事情紧急,从收到命令就开始调查,第二天上午,全部资料就都已经出现在了宋卿时的办公桌上。 他拿起来一一看过,才知道昨天那个小领导说的还是少了,那份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敬佩也不是客套。这两年,被她拿下的成就璀璨得生光,并不止那个人昨天所说的那些。在国外单是摄影奖她就拿下了不少,列出来后能叫人看得眼花缭乱。意外的是,还有一些环境贡献奖。 而他之前所看见的那个“FENG”也确实是她。他一闪而过的直觉并没有错,这个大胆到荒谬的猜测果然是真。 纸页在他手中翻过,他的嘴角慢慢轻扬。 那是在为他的女孩感到骄傲。 这些介绍全都是附着在她身上的耀眼光芒,他看得心中温热。 这些时间,她是去追寻她的梦想了,去做她真正热爱的事情了。这几年也不算白费。 他问:“那个男人是谁?查到了吗?” 柏助交上另一份资料,俨然是小尼的所有介绍。 从学历到工作经历,什么都有,但—— “至于他跟逢夕小姐是什么关系的话,这个还不清楚。” 毕竟就算他们恋爱了,外人也无从得知,又不会写在简历上。 宋卿时翻了翻那些资料,很淡地“嗯”了一声。 他的指尖在桌上点了一会儿。 这是他在思考时的样子。 “你去见一下北城电视台的人。”他淡声吩咐。 柏助不解。 “那个合作我可以点头,就是有个条件。”他眸光晦暗,吩咐声落下:“逢夕跟电视台的工作联系应该快结束了,让他们想点办法,寻求她的帮助,增加她的工作量。” 柏助心下微惊,点头应是。 “能增加多少就增加多少。”他补充。 柏助领命沟通去了。 姜还是老的辣啊。 他家老板,果然还是老狐狸。 尤其这几年,老狐狸的心计玩转得多,经验也充足。 晚上,宋卿时去逢夕所住的酒店找她。 他只穿了件黑色衬衫和长裤。褪去正装,也褪去些凌厉,眉眼间显了几分不羁。 逢夕收到消息下来接他,可能是走得急了,微有些喘,但小脸上扬着热情的笑:“哈喽,找我有事吗?” 很火热的她。 他有些珍惜,觉得很珍贵。 他轻轻一笑:“一起吃个晚餐?” 逢夕回头看了下,“可以是可以,但我得叫一下小尼。” 这是她的朋友,也是跟随她回国、远道而来的客人,她肯定是重视的。 一个晚上加上一个白天的时间,足以宋卿时将心情调节好,也足以增加他的接受能力与伪装能力。 他依然是温和地说:“那你给他发个微信?” “好,等我下。”逢夕点了几下手机。 小尼却回:【oh亲爱的,我刚要喊你点外卖呢!我刚看好一家外卖,看上去太美味了,我想吃它。】 逢夕失笑:【但我已经接受了邀请。你吃外卖也可以,但是你自己可以吗?】 小尼:【没有问题,放心去吧,待会我会请服务生帮忙接外卖。】 他初次来到中国,对中国的很多东西都充满兴趣。很多餐品,远比国外的中餐看上去要丰盛且诱人,据说他昨晚刷了一晚上的外卖软件,欲罢不能。中午逢夕就陪他吃了一顿外卖,现在他应该也是忍不住想吃另一家了。 逢夕回头朝宋卿时笑了笑,“他已经点好外卖啦,那我们去吧?” 她对他总有一些宽容。他提出的事情,她都很难拒绝,第一想法就是想办法答应。 大抵是出自那抹“他是被她遗忘在国内的旧情人”的愧疚吧,总会想弥补一二。 正合他意。 宋卿时也想道一句那个蓝眼睛的识趣。 但是,如果作为恋人,蓝眼睛的心是不是太大了些?对他就毫无防备么? 等到了餐厅,宋卿时很不经意地问了声:“你们看起来感情很好,他是你男朋友吗?” 确实不经意。他一边问一边展开餐巾,眼睛始终在手指的动作上,一点也不在意这个问题,也不是刻意问出。 逢夕看着他,轻轻眨了下眼。 “不是呀,他是我的朋友,顺便兼职了下我的助理。” 他淡淡阖眼:“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从昨晚到现在,全都只是自己的多想。 心口有道褶皱被悄悄抚平。 他倏然抬眸,紧接着问:“那你喜欢他吗?” 逢夕微愣。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问这个问题,从前她还没有想过。 她的停顿好像就是答案。 他很快地揭过去这个问题:“没事,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看得出来,他很平静,一点也不在意,这只是个小问题。 逢夕却是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我想我们只是朋友。” 宋卿时定定看着她,确认她这句话不是为了哄自己。 他颔首,“嗯,你们看起来关系不错。” 但危机也还没有解除,因为他不能确定那个蓝眼睛对她是什么感情。 毕竟他们平时相处那么多,感情也那么亲近。他没办法不在意。 吃饭时,他随口问了问她的工作。 说到这个,逢夕就苦恼。她单手撑着下巴,叹了口气:“本来是没有什么事情,但是今天电视台的工作人员突然联系我,想请我帮个忙。——这个的工作量就大了。” 是帮一档节目做专业的参考老师。这个节目从筹备到结束,那恐怕得许久,工作量也不容小觑。 但是对方说得恳切,所以她没有立时拒绝,而是答应考虑一下。 宋卿时看着她略有愁容的眉眼,微微一笑:“是吗?那是有点麻烦。” 海啸 除了那个节目的事情外, 电视台工作人员还咨询了逢夕一些问题。那些问题的专业性都比较强,还需要用上不少实践经验才能回答。 对方陆陆续续地问了几次,她想了想, 索性接过整份工作。 对方很不好意思, 直说麻烦她。但是她难得回来一趟, 力所能及地做些事情, 还是很乐意的。 吃完晚饭回酒店后,她拿着文件去小尼的房间,和小尼一起工作。 ——这些需要他们两个人共同完成,她一个人做有点费力。 小尼现在是她的助理,帮她解决了很多问题, 大大提高了她的工作效率,能节约出时间来让她去做更多她想做的事情。 主要也是机缘巧合,他之前工作的那家杂志社正好倒闭了, 她便提出了这个建议。他有一定的专业度, 来给她帮忙很合适, 她可以支付薪水。 小尼只是稍微想了想, 便欣然同意。这份工作不忙,还符合他的兴趣, 这是一件好事。 之后她需要回国, 他自然也就跟着她来中国了。 今天宋卿时问的问题确实叫她有些意外, 不过她确定, 他们之间是纯友谊。因为兴趣爱好而走到一起的好朋友,彼此都在成就对方的爱好, 仅此而已。 宋卿时带着喝的回来找她,逢夕从小尼的房间出来,手里还拿着文件, 脚步有些急促,眉眼间也有些焦躁。——这是事情一堆起来,又乱又杂时,她下意识表露的形态。 他一愣,问说:“在忙吗?” 逢夕点点头,她没想到他怎么又回来了。直到他朝她示意了下手里提着的袋子。 他跟着她回到小尼的房间,在旁边看了一会他们办公。 等她忙完,他才开口:“这里地方小,桌子也小,不大适合工作。我那里有两个房间空着,正好你们可以一人住一间,也比住酒店方便,你觉得怎么样?” 逢夕听见他的声音,回头看他。他单手托着下巴,神色悠然地看着她。 “不用……”她下意识便是拒绝。 住酒店还是挺方便的,顶多就是工作的时候地方太小。事情多,加上没有合适的办公地点,是会比较烦躁。但也只是偶尔,并不是每天都会有这么多工作。 宋卿时说:“不用担心给我添麻烦,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而且我很乐意给你们住。” 逢夕觉得这不大好,她犹豫着该怎么拒绝。 他却忽然转了话锋,挑起另一个事情:“逢夕,你对于你丢失的记忆有没有过好奇?没想过找回来吗?” 在他的引导中,她微愣,喃喃张唇:“怎么找?” 她醒来的时候是拥有近两年记忆的,那些跋山涉水的刺激经历都还记在她的脑海里,所以一开始她甚至都没有发现记忆丢失,还照常生活着——甚至她的日常生活丝毫没有因为丢失的记忆而受到影响。既然没有影响,那么找回来也就不是特别急切。 加上她知道自己这几年都在国外,也很清楚自己平时都在做什么,所以也就顺着轨迹继续走,没有执着于追溯。 那些记忆对她的影响并不大——起码从目前看来,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加上后来事情太多,生活很忙,参赛与评奖、颁奖的事情接踵而来,还有与电视台联系到一半的素材问题继续推进,两个杂志社都在等着她供稿……这个事她也就暂时搁置脑后。 乍然听他一提,她才微愣。可是细细一想,即使她想要知道,也不知该如何开始,她什么都不知道,根本无从切入。 ——只有他,这个她刚刚遇到的人,是唯一能够开始的线索。 她想明白了,抬眸望着他,等他下文。 “这里是你生活过七年的地方,我想带你去一些从前去过的地方,见见老熟人,刺激一下你的记忆,看看能不能帮助你想起什么。”真的干等什么机缘,他等不了,他与她对视,眸光认真,“那些记忆很重要,也很珍贵。是有很多可以忘记的,但是我相信对你来说,更多的是值得记住的。” 他的视线太灼热,对视之中,她先行退避。她无措地捏了捏手指,放下手里的东西,与他彻谈,“刚出事的时候,我近段时间认识的朋友都在身边。加上工作和生活都很正常,所以我没有……” 她话未说完,但是他已经能自动补全。 所以她没有着急地去找寻记忆,也没有立时回国,而是继续忙她手头上还未结束的工作。 是啊,她已经将这里的一切通通放下。即使是潜意识里,也不会指使着她回来。 他们有什么好呢? 即使是他,也是刽子手之一。 是他们一步步将她推走的,又凭什么要求她会回来。 他微微敛眸。 过往不重要,他在意的只是当下。他们之间也是,他们要看的是未来。 既然已经回来,也已经被他碰见,那他注定是会干涉,不可能任由事态再自然发展下去。 这个“机缘”,谁也不知道要等多久,如果不主动干涉,或许要用上数年也说不定。 他无法等。 他忽然伸手握住她正在捏的手指,“给个机会,我们一起尝试一下,好吗?” 他锁住她的视线,不容她退避。 她更加无措,蛾眉轻蹙,“那我需要做什么吗?” “跟我回去住。在你还没离开的这段时间,我多带你出去走走。”他温温一笑,看起来一点杀伤力都没有,“不难。” 她有些迷茫,“只是这样吗?” 他定定颔首,“是,只是这样。而且地方很大,有办公桌,很方便你们工作。家里什么都有,车子司机都有,你有什么需求都跟我讲。” 这听上去确实是很轻松,没有什么难度,无形之中自然减少了人的抗拒心理。逢夕松一口气,这下好说话多了,确实开始思考起来,但也没有立时答应。 他眸光深下去。肩膀忽然垂下,声音也放轻,“我承认,我也有私心。想借这段时间多与你相处。——逢夕,这些年,我很想你。” 逢夕怔怔。她从他的神态中,读出了可怜与令人心疼的味道。这无疑在她柔软的心上踩了一脚。 他说的这些,也可想而知,他们已经多年未曾相聚,他们是爱人,他肯定也是想她的。然而他的要求却没有多过分,仅仅只是邀请她住过去,这甚至还是为她提供的方便。 她心下一软,没有理由再拒绝,很快便绽开笑来:“好,我答应你。不过我还得问下小尼。” 小尼一直埋头看文件,因为听不懂他们说什么,所以也没有掺和加入。 她拍拍小尼的肩膀,与他说了这个事情。 小尼听完以后,倒没有立即给出反应,而是先看了宋卿时一眼。 宋卿时也不惧,很平静地与他对视。 那双蓝宝石一样的眼里微有些疑惑,但他也只是思考了一会,便给她答案:“可以的,逢,我不介意。” 这件事便算成了,比他想的还要容易些。 他柔弱的姿态未变,扯一扯唇,与她说:“好,那就这样定下。你们今晚先休息,明天我来接你们。” 逢夕点点头,“希望不会太麻烦你。” 他忽然朝她倾身过来,拥抱她,“当然不会。你忘了吗?我们是爱人,我们之间不分彼此。” 逢夕心中微颤。 小尼蹙了下眉心。 简单地看,这个举动自然不过分,只是,这个男人的别有用心显而易见,由他来做,那就不一样了。 这是一个很有野心的男人。 ——当然,这个男人的野心都在逢夕身上。 他微低下眸,眼睛里有些迟疑与思考。 - 次日,宋卿时将他们接到了玺悦壹号。 他将她带进她原来住的房间,至于小尼,也不是问题,他这里还有空房间。 柏助带着小尼去他的房间安顿。 宋卿时同她说:“柏助是我的助理,他对北城很熟悉,这里的景点、吃喝玩乐,哪里最好他都知道,有时间的话让他带着小尼出去走走玩玩,可以吗?” “当然可以。”小尼的工作不会很多,带着他来中国多玩玩,也是她的想法。 宋卿时淡笑着,心里已经为那个蓝眼睛安排好各种行程,那些又远又不容易逛完的,有时还需要过夜的,就是首选。 逢夕在放东西的时候发现桌上放着一朵积木花,她犹豫了下,随意打开了个抽屉,里面果然也是有东西。 她偏头便看向宋卿时,“宋先生,这里面的东西你好像忘记拿出来了。” 她以为是他昨晚忘记清空。 然而不是。 他没有动作,只是淡笑着看她:“无事。这些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以前你在这个房间住过,走的时候匆忙,这些东西没有带走。” 逢夕蹙起眉,再次打量向那些东西。 看起来……很贵重。 宋卿时的目光落在了她的手腕上。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便发现,她的左手腕已经没有再戴腕表,也没有戴别的东西,干干净净。 看来她已经放下,不再介意那道疤痕的存在。 他走过来,拿起放在里面的一枚腕表,又拿起她的左手,轻抚上面的痕迹后,给她戴上:“以前你的左手腕,每一天都会戴着东西,来遮掩这道疤痕,降低它的存在感,减少别人对它的注意力。” 他很是自然地说着,看得出来,他对她的事情了如指掌,才能够这样侃侃而谈。 逢夕长睫剧烈地颤动了下,如同即将振翅起飞的蝴蝶,轻盈而薄。 她看着他将手表戴在自己的手腕上:“看来我以前很在意它。” 他撩起眼,点了下头。 逢夕却是倏地释然一笑,“现在不会了。只是一个痕迹而已,我喜欢我的身体,不管上面有任何痕迹,我都能接受。” 这几年,她经常被树枝、石块划伤,这些早已是常事。她放下了很多,心大了不少。 宋卿时看她几秒,也是笑了一下。 “这样很好。”他几乎是哽声。因为话语短,所以才不曾显露异常。 很难得,也很珍贵。 看来,现在的她,很爱自己。 从前的逢夕,一点也不爱自己。她爱很多人,即使在爱他们的时候会伤害到自己,她也任由刀刃将自己割伤。她总是很善良,而有时候,抑郁症患者就是因为过于善良,才会生病。他们对待全世界都很友好——唯独将残忍留给了自己,也将锋利的刀尖对准了自己。 沈家人对她不好,岑兰凌对她不好,谁对她都不好,但是到最后痛苦的反而是她自己。坏的是别人,伤到的却是她,因为她始终都在成全他们。 别以为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离开。在知道他和章筠可能要联姻以后,在知道岑兰凌很属意这门亲事后,因为宋家人对她都很好,所以她不忍心破坏这场岑兰凌属意的联姻,选择离开,将他推给章筠,以成全岑兰凌,也成全宋家和章家。 如果真如她所想的走,那么全世界都会得到圆满。除了她自己。 可是逢夕啊,你从来不曾想过,他也不愿意。 低垂的眉眼中,不自觉地变动了眸光。他的眼尾泛起点红,薄唇也抿紧。 但是他没法怪她。因为他从未让她知道过他的心意。即使她心中有猜疑,亦是无法确定,也不敢确定。他从不曾给过她希望,又如何奢求她坚定地走向自己。 这种事情,本来就应该让男人主动。 他晚了一步,就晚了三年五个月。 一子慢,满盘皆输。 现在的她,这样很好。 接受自己,给自己更多的包容。 也更爱自己一点。 以后,别再伤害自己了。 他为她戴好手表,动作虽然慢了些,却揉尽温柔。戴好以后,他的指腹再次摩挲了下那个痕迹,眸光之中带着痛意。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她指了指被他抚过的地方,“是因为什么人?” “家人。”他眸光淡淡。 那些陈年旧事,说来也长。 “你说我跟他们已经断掉联系了,为什么?”她顿了下,又茫然地看向他,“他们对我不好吗?他们不爱我吗?” 两句话而已,他的平静倏然被打破。宋卿时握紧她的手,觉得答案很残忍,可是他不愿为那家人说什么好话,于是便只如实道:“……是。” 逢夕不解地轻蹙起眉,微晃了下头。 他看得心疼难忍,将她拥入怀中,“没关系,我爱你,还有很多人爱你。” 逢夕在他怀中,轻眨了下眼,眨去眼角泛起的泪点。 也是此时,他的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沈昼。 海啸 宋卿时走到外面才接起沈昼的电话。 他眺望着繁华霓虹夜景, 不紧不慢地开口:“有什么事吗?” 他成竹在胸的淡定,足以说明他对于这通电话的来意了如指掌。 “两个通道,全被堵死, 是你做的。”沈昼语气笃定, 怒火在氤氲。 宋卿时扬了扬唇, 将手机开了扬声放在一边, 点了根烟含着,声音轻缓:“利益相悖,各行其道,没什么好说。” 沈昼撑着桌子猛然站起来,“仅仅只是利益相悖吗?我不觉得我们有这么大的利益冲突。” “那你的判断有点不够准确。” 沈昼咬牙。这人简直狂妄!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容忍宋卿时。 如果不是这次金额庞大, 他也不会去捅这层窗户纸。 “宋卿时,适可而止。”他几乎是一字一字地咬牙说出。 “不适可而止,”他淡淡, “又如何?” “你这到底都是为了什么?” “替她, 算账。” 简单四个字, 是为何意, 他们心中再清楚不过。 沈昼的呼吸逐渐重起来,又渐渐平下去。看得出来, 他先是控制不住的怒气, 又不得不自行调节。 他气得一拳打在桌上。已经三年多了, 到底什么时候能到头? 不管是什么路, 有这个疯子刻意制造荆棘,他无论如何也不好走。偏偏现在那边几乎是这人只手遮天的状态, 这三年他势如破竹,发展势头猛到所有人不敢置信,现在, 确实已经将所有的话语权尽数掌握在手中。他除了与他谈判外,别无第二条路可走。 “你提个条件,要怎么样你才敢罢手?” “你觉得,我看得上什么?”他淡嗤,已经准备结束这段通话。 沈昼突然喊他:“等等。我爸让我问一声,你还是没有逢夕的消息吗?” 他们找了她三年多,从知道她离开以后就一直在找,可是找遍很多城市,始终没有结果。 而这几年里,沈经垣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问一遍宋卿时这个问题,始终没有断过。兴许,他也知道逢夕对他们是有多失望,所以将逢夕可能会联系故人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宋卿时身上,对于她会联系自己这件事毫无信心。 他们找了她太久,找到他们都老了许久。 仅仅三年,却仿佛是过了六年、九年。 他们已经白发,并不愿意接受中年失女的现实,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寻找,并且源源不断地在向女儿以往的朋友圈打探是否有她的讯息。 逢夕的消息,他当然是有。 宋卿时冷淡阖了下眼,答说:“没有。” 这是他的人,也是他的消息,他才不会叫他们知。 沈昼拧了下眉,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失望。 “那行,回头要是有的话,麻烦跟我说一声。”他眉心拧紧,加了一句:“拜托了。” 可谓是将姿态摆到最低。 可惜丝毫没有打动宋卿时。 “嗯。”他应了声,却并没有打算这么做。 沈昼觉得他可恨,可惜拿他没有办法。这通质问,最终也只能无疾而终。 小尼已经适应了新的住处,洗完澡在房间准备休息。逢夕看望完他后,又朝客厅走过来。 他一回身,就看见她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被他对上眼神,她顿时如同惊鹿,眨了下眼,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问说:“我就是听见声音,来看一眼。还没打完电话吗?” “嗯。”宋卿时温和许多,目光落在她赤着的白皙脚丫上,无奈弯唇,朝她走去,“怎么不穿鞋?” “……忘了。”她更加不好意思,刚要回去的时候,却听他说:“过来,这里有地毯。在这里等我下。” 虽不知他想做什么,但她还是照做。就几步之远,她很快踩上软软的地毯。左右逡巡几眼后,她在沙发上坐下。 这里的装修有些冷淡风,很简单利落,高级又冷淡的质感。 ——很符合他给人的感觉。 可是紧接着,她刚闪过的这个想法就被突然推翻。她错愕地看着他拿着鞋子过来,很是自然地在自己身前蹲下——抬起她的脚,为她穿上鞋。 不论是神情还是动作,竟都被她看出几分虔诚来。如同王子对待他的公主,那般宠溺,又不失优雅。 这个认知令她更加愕然与不敢受。 再一想她刚才的想法。 ——什么冷淡、什么冷淡的人能做出这种动作?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往后退,只是可惜退无可退,便只能硬着头皮挨着,再来一句很不好意思的客气之语:“我自己来……你你你太客气了。” 可不是客气么? 这样的亲昵…… 他们从前,难道也是这样? 她并不知。 只能猜测。 可是那个画面,她根本无法想象。 她很是犹疑地想,难道是她脱离人类文明太久了,才会这么不适应的吗? 她在自然世界里闯荡自如,练就的好一飒爽作风,多少好像是有点……不解风情?也才会与人类世界“格格不入”? 或许吧…… 宋卿时的眸光从她白皙的脚背上掠过,他站起身,“小事情。” 看起来,这件事在他眼里不过只是随手的小事。 逢夕眨了下眼,慢慢将心放回去,降低对这件事的在意。 宋卿时又不知去做什么,逢夕打量着这里。 宋卿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个晚上。那个夜晚灯光不是很亮,他们各自洗完澡后出来,一起坐在这喝酒说话。 很难得的一个夜晚,宁静祥和叫他后来想起只觉眷恋。 而今夜,与那个夜晚极像。 他在这里,而她很难得的也终于回来。 他拿了瓶和那一晚上一样的酒,另一手则拿上两个高脚杯,重新出现。 宋卿时朝她示意了下手里的酒:“要喝吗?” 逢夕犹豫了下。 宋卿时笑说:“没事,别客气。” 他已经坦然,在毛毯上坐下,背靠着沙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无声地邀请。 逢夕也就没再推拒,顺势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倒了两杯酒,递给自己一杯。 很安静的夜晚,厅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灯,只有他们两个人,比邻靠在沙发上,氛围很好,确实适合喝酒,也很静心。 宋卿时记得上次那一晚,他送她一条宝石手链,她的生日快到了,他还问她有什么生日愿望。 她当时怎么答的? ——“不能说。” 他追问了下,但还是没追问出来,只能作罢。 而现在想想,他却比当时有了多一重的思考,不知道她的愿望是否与自己有关。 不然为什么会不能与他说? 当时他并未多想,只在后来回想时,才生出悔意。 酒液滑过喉咙,微涩。 知道答案的只有她自己,而现在她已经失忆,也就是说,这成了一个无解的问题。 不知道是夜晚的氛围烘托,还是酒精作祟,他忽然很想念从前,很想念那一晚。 他偏过头看她。 逢夕刚喝完一杯酒呢,无意间就对上了他的眼神。 很深,很重,仿佛透过这个对视在看另一个人。仿佛穿透了时空。 她微怔,下意识咬了下唇。 依然是一个,叫她没有勇气对视的眼神。 她狼狈地偏离了些,为了缓和氛围,主动问说:“我们以前……都会做些什么事情呀?” 他仍凝着她,声音喑哑:“想知道吗?” 逢夕眸光微闪,仍是点了下头。 想的吧? 她确实有些许好奇。 宋卿时说:“不太好用语言形容,我复现给你看,好么?” 他的眸色重下去,只是她不曾发现。 他礼貌地征询着她的意见,逢夕不觉有他,稍微犹豫后就乖乖地说了:“好。” 而她所没想到的是,她话音落下的下一秒,他倾身而来,手扶住她的后颈,吻在她的嘴角。 她彻底愣住。 ——复、复复复现原来是这么个复现法。 这也太“有诚意”了些。 她的脸上登时红透。 ……也是、也是,他们是爱人,亲吻、很正常。 她几乎要磕巴。 她的长睫抖动得厉害,他尽数收入眼中,眸光渐渐黯下。停顿两秒,他是在给她反应,也是给她机会。短促的两秒过后,他从嘴角挪至正中,慢慢吻住了她。 她看得见,他的一只膝跪在地上。 十分虔诚又尽数沉沦的一个吻。 像是要将人拽进地狱。 她终于反应过来,想要逃走。可他吻得正深,试图撬开她的齿关。含糊听见他说:“从前,我们会做的事。” 是一句解释。 可是在这个时候响起,偏又显得那般色.情。 像是低音炮在耳边,蛊惑、暧昧,清空人所有的理智,紧紧拽住人沉沦。 濡湿的一个吻闯入,逢夕彻底被他带进。 他扣住她后颈的动作越来越紧,近乎虔诚的一个吻,深入到她完全失去反应,悄然闭上了眼,只在无助中胡乱抓住了他的衣摆。 ——衣料是禽兽身上最后的遮掩。 一旦衣料褪去,所有兽性都要暴露在天光之下。 宋卿时早已想过很久。 他从未说,那一晚,他就已经想亲她。只是他不能,他极度地克制,借着闭目养神,缓缓平复下所有不该有的冲动和幻想。 而这一晚,三年多之后的一晚,他与她重新出现在这里,在与那晚极像的晚上,他终于释放所有骨子里被压制住的劣性。没有再压,而是出了手。 他好像是骗了她。 毕竟他们之间的窗户纸从未捅破,他们从未接吻。 但是也不一定。 因为他不知道,她生日那一夜,她进入他房间后她做了什么。那一晚,她有没有亲吻他,或者,有没有过接吻的想法。 ——他无从得知。就和其他事情一样,她是唯一知情人,偏偏已经彻底失忆。 宋卿时承认,他不是她眼里那个光明磊落的形象,他不过只是一个卑劣的小人。 他直面自己骨子里所有的阴暗面,接受自己所有的卑劣与不堪。 他只想与她接吻,只是与她共同沉沦。 他伪装多年的好人面具,彻底被他亲手撕碎。 他几乎要褫夺她所有的呼吸,就在她呼吸不过来的那一刹那,他又松开她,但吻没有停,只是落去了她白皙的脖颈。她无助又茫然地攥紧了手中的衣料,颈间传来湿润的触感,那是一种陌生至极的感觉,毫无察觉地,她自喉间溢出一声轻咛。他的吻还在乱走,衣摆快要被她攥破。 他吻得太重,无知无觉间,她脖颈轻仰,靠在身后的沙发之上,如天鹅仰颈,亦是绷到极致。 糜乱、混乱,她失去了所有该有的清明。 可这件事的开始,明明只是她并无他意的一个问题,一个属性纯洁的问题。她根本不知道事情是如何演变,甚至不知是如何开始。可是操控权全都掌在他的手中,她无从干涉分毫。 脑海里有一根线紧紧绷直,绷到欲断。 就在快要断裂的那个关口,她终于推开他,一双水眸被水雾彻底浸透,她茫然又控诉地与他对视了两秒,却又险些被他眸中的漩涡带入其中。 逢夕狼狈地偏开眼,推开他后,跌跌撞撞起身逃离。 在站起来之际,腿软无力,险些跌回。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咬牙站稳,匆匆逃回屋中。 她被他眸中浓郁翻滚的欲望彻底吓怕,逃得飞快,连个回眸都无。 自然也不知道,那双狼一样的眼神,紧锁住她的后背,直到彻底看不见她的身影,他才敛眸,收回视线,无力地靠回背后的沙发,仰头许久,平复与冷静。 被带起的所有反应,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他原本没想这么重,也没想吓到她,只是到后来,一切都有些失控。 他实在,不是个好人。 宋卿时攥紧了拳。 可他还想,做一个更坏一些的人。 他并不需要所谓“好人”的头衔。 逢夕彻底被吓住。她回到房间后,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缓了许久都不曾缓过来。刚才的一幕幕仍在她脑海中放映,而不管是整体还是细节,都令她脸上的温度始终难消。 他就像一匹狼,她试探性地走到狼圈之外,就再没了安全的回头路,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能将她叼着回去,拆吞入腹。 她第一次对男性的力量性和危险性有这么清楚的认知。 呼吸始终难以平复。 她闭了闭眼,翻了个身。 不由想着,从前的他们,真的如此吗? ……那她那个时候,是怎么受得住的? 明明只是一个吻,都已经叫现在的她无法承受,那还有没有……更深的? 她蹙紧了眉。 ——她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能依稀察觉得到,他确实是她的爱人。 但是她恐怕无法继续这段感情了。她做不到与他再去做从前常做的那些事情。 逢夕如受惊之鹿,几乎半夜难眠,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失眠在她现在的生活中,是很少的体验。她平时,明明很少失眠。 而这一晚,却是为了一个男人失眠。 实在难以置信。 - 第二天中午,宋卿时从公司回来,想找她的时候,小尼一眼察觉他的意图,一边看电视一边跟他说:“逢去外面购物了,不在。” 宋卿时换鞋的动作顿了一顿。 他淡淡垂眸,心里多少清明。 应该是真将她吓到了,将人吓跑了,现在不愿意面对他。 他悄然抿紧薄唇,看不分明神色。 换好鞋后,他走到小尼面前,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很难得也很友好地问了声:“你呢?吃饭了吗?” 小尼叹了口气,给他看看自己手里的水杯:“没有,我在喝水,刚刚准备点个外卖。” 他确实饿了。 而来到这里几天,他已经能够熟练地使用外卖软件。 接下来,宋卿时做出一个更令他觉得意外的举动。 他一边折起袖子一边走进厨房:“那今天尝尝我的手艺吧。” 小尼更加愕然,他瞪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宋卿时走入厨房的背影。 ——天呐,他没有听错吧?这个男人竟然说要给他做饭吃? 他几乎是反射性地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着走进厨房。 小尼不是察觉不到,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这个男人就对他抱有些敌意。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敌意褪去大半,但或多或少还是有的。 都是男人,他其实能懂,无非就是吃醋。这个人喜欢逢,他知道,而他跟逢走得那么近,这个人吃醋也能理解,所以他并不生气。 只不过今天此举,确实令他受宠若惊。 “你会做饭吗?你要做什么吃的?” “天呐,你竟然会做饭?一点也看不出来。” 宋卿时:“……” 海啸 宋卿时受不了他的聒噪, 将他赶了出去,才得以成功做出四菜一汤。 这两年她不在,他又不回宋宅, 日常就是自己一个人在这边生活。虽然叫餐很方便, 但偶尔闲暇, 还是学了一点。 他最开始学的时候, 其实是以她喜欢的菜式入手。后来确实也将那几道做得很好,只是她从不曾吃过。 等宋卿时一样样端出来时,小尼望着它们,简直大惊失色,“天呐, 这些都是你做的?” 他看上去则要淡然许多,只朝对面抬了下下巴,“坐吧, 可以吃了。” 小尼咧开嘴, 露出大白牙, 真诚地奉上一句:“谢谢。” 他一笑起来, 蓝色的眼睛更是如同海浪涌动。 宋卿时瞥去一眼,只心不在焉地想, 这种类型的男孩子是不是很少让人抵抗得住?尤其是不经事的小女生。 不过她应该不算?怎么说也在他身边见过大风大浪, 应该看不上这种天真型的? 他压下心底的些许担忧。 小尼捧着一大碗米饭, 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一边吃一边不忘夸赞:“宋, 你做的食物比我点的外卖要棒,你好厉害!” 宋卿时不以为意, 但还是勾了下嘴角,坐在他对面和他一起用午餐。 他以为她中午会回来一下,但是看这样子, 或许是不回来了。 ……昨晚可能真被吓到了,他晚上回来能不能看见人都还不一定。 怎么这么不经吓。 他已经很是克制。如果真的放开,那她…… 捕猎的猎人在这里说着猎物不够大胆,多少有些厚颜。 他淡淡垂下眸,将一盘鸡翅推到小尼面前:“喜欢就多吃一点。” 小尼看看他,他无法否认这个男人的魅力。随意地说着英文,散漫的味道绕在舌尖,为他更添一分慵懒的贵气,像是英伦庄园里的王子。明明动作也很随意,但是举手投足就是不缺优雅,甚至还有一份矜贵的傲慢。别人的傲慢或许会令人讨厌,而他的傲慢却只使得他更加吸引人。 连自己都这样想,可见他在外面的杀伤力也不会低。那么逢在他面前,应该是很难抵抗的吧? 见小尼吃着吃着停了下来,宋卿时问:“你在想什么?味道不对吗?” 小尼摇摇头:“不是,我只是在想你和逢。” “想我们什么?”他不动声色地问。 小尼抬起眼来与他对视:“你很喜欢她,你想和她在一起。” 宋卿时连否认的意思都没有,很坦然地就收下了这一句话:“嗯,对。” 从头到尾,他本来就连遮掩都无,大方坦荡地将爱意置于天光下,所以他也不意外这个蓝眼睛看出来。看不出来才不正常。 小尼深深地看着他,眸色复杂。 他轻一挑眉,笑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谢谢你的款待,你怎么会给我做饭吃?”小尼却是忽然转了话题。 “你是她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照顾好你是应该的。”他谦逊一笑,看起来好像真是如此。 而他所有的目的与野心,通通遮掩在了皮囊之下,这样单纯的小孩,是看不出来的。 小尼被他真诚的话打动到了,他抿紧唇,再次郑重地说了一句:“谢谢,我很感动,你说的没错,我们是朋友。” 宋卿时的谦逊更压深一寸:“那么,我的朋友,我能不能咨询你一点事情。” “什么?你说。”他毫不犹豫。 “待会吃完饭后,你能不能跟我讲讲她这几年的情况?我对她的这几年很好奇。”他终于表明目的,只是态度诚恳谦逊,并不会叫人觉得反感,也不会叫人看出从刚才到现在,他铺垫已久。 小尼很大方地一挥手:“当然没问题!” 宋卿时笑得更加无害,他给小尼夹了一块糖醋小排:“这个很好吃,你多吃点。” 小尼感动不已,捧着碗,仍是大口地吃着饭菜,“真的太好吃了。” 他的胃已经被宋深深折服。 吃完饭后,宋卿时一摆主人姿态,收拾起碗筷,将碗筷都放入洗碗机。等他忙完,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小尼已经做完很长的一份纠结。回了趟房间,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出来,这会儿正坐在客厅里等他。 宋卿时还未开口,小尼已经送上他准备好的、要送给朋友的礼物:“我有一张照片……是两年前我帮逢拍的。她那边有一张,也送了我一张,我想了想,这个作为礼物送给你,应该会很合适。” 看得出来,这人并不缺金钱,也不需要什么昂贵的礼物来回报他对他们的款待。既然如此,那就论心意吧。 ——在做这个决定之前,他其实犹豫了很久,站在逢的角度上想了想,又站在以前的逢的角度上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将它拿到宋的面前。 小尼很有信心,他会喜欢这个礼物。 他递出照片后,宋卿时的目光随之落在上面,下意识接了过来。 是一张逢夕的照片,她的背后是大片大片的森林。她站在森林之前,倏然回眸,犹如不小心闯入森林世界的精灵。 这应该是毫无设防的抓拍,因为他看见了回眸瞬间,她眼中的纯真与茫然。她恰好穿的还是一条绿色的裙子,裙摆轻扬,长发也正好停在半空中,那是风的存在。所有的元素堆砌在一起,带给人的第一感觉才会像是森林精灵。 而精灵就是精灵,远离凡尘,不染俗事,并不属于人间。 这张照片其实拍得很有感觉,拍出了一种她要丢下背后这个世界,从繁华都市离开,闯进原始森林的遗世独立感,俨然是张大自然主题的大片。 可能是景好,可能是人好,可能是技术好。 也可能三者都达到了极佳的状态。 宋卿时的指尖慢慢捏紧,他的目光流连在这上面,久久移不开。 可是,当他看着这张照片的时候,他读出了一种她要离开他的恐惧与慌张。 “这张照片的背后有她写下的一句话。”小尼补充,说完后又自顾自地咕哝了句:“她很喜欢在照片背后写字的,或者是当时的心境,或者是描写一些当时的情况,也有可能只是一点想说的话。她还有一本相册,如果你有机会看到的话,那个才叫精彩呢!” 宋卿时将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全都记在了心上,试图通过小尼的只言片语去窥伺更多那三年里她的生活。而且如饥似渴般的,求知欲旺盛,还想听更多。 ——因为这是他唯一能接触到她那三年生活的途径。 听小尼说完以后,他才翻过照片,看背后的文字。 [告别地球人的作秀,做一个自由的流浪的小怪兽] 他轻一弯唇。指腹轻抚着这些字,试图代入当时写下这些字时候的她。可是笑着笑着,又渐渐黯下去。 因为他也是“地球人”,“小怪兽”也不要他了。 还有啊,自由也就算了,怎么会“流浪”呢?她才不是流浪的小怪兽,他一直都在家里等着她回来。 这一行字实在很是适合这张照片,是很恰当的诠释与注解。就是有点令人心疼与心酸。 他心口泛痒,撩起眼,郑重与小尼道谢:“谢谢你将它送给我,对我而言,它是很珍贵的一份礼物。” 他触摸到了她的那三年。 小尼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他顿了一下,又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存在,当时拍下这张照片后,我就是想送给你的。现在只不过是完成了当时的想法而已。” 宋卿时声音微哑:“怎么说?” 话匣已经打开,话已经说到了这里。小尼犹豫了下,还是同他说道:“我们刚认识没多久的时候,一起聊起过喜欢的人。她说‘我喜欢的人,可能已经娶了另一个女孩,我们之间不可能啦’。” 小尼虚虚地望着前方,忆起那个时候的场景。 当时人很多,大家都在一起聚会。她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可是那笑容却只教人觉得难受。大家不约而同地顿了一下后,默契地掀过了这一趴,开始新的话题。 他们难以想象,这个女孩得有多喜欢那个人,又得有多么让人心疼。 或许,这就是她离开家乡,来到异国他乡开始新生活的主要原因吧? 反正,在那以后,他们这群朋友都很默契地没再问过,也没再提过。似乎都已经明白那个是她心底最不可触碰的伤疤。 而看着眼前之人—— 小尼心想,这个人,极大可能就是逢夕说过的“她喜欢的人”。 宋卿时本就是抱着从小尼这里撬出更多信息的目的来的。不管是什么信息,只要是这几年里与她有关的信息,他全都想知道。 却没想到,挖出来的这些信息,一桩比一桩叫他难受。 小尼看他:“宋,你结婚了吗?或者,你有要结婚的对象了吗?你就是她说过的那个人,对吗?” 宋卿时身侧的拳头无知觉地已经紧握,手背青筋隐现,他只觉涩然,一时间,竟难以回答这个问题。 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觉得惭愧难当。 他其实早就知道她的离开与这个有关,但是在从别人的转述中,得知她所说过的这句话的时候,仍然心痛得在抽搐。 他难以想象她是抱着什么样的心境说出这句话的。 那个时候,她已经断掉了国内所有的联系,所以她是不是已经猜测着,国内的他可能已经和章筠结婚了? 可是她不争不抢,不哭不闹,坦然接受,大方相让。 即使知道,也只是自己难过,自己去舔舐伤口。 是一只,受伤的小怪兽啊。 宋卿时抿紧了唇,他缓缓道:“我没有结婚,现在,也已经解决那些事情。我在等她回来,等着她想起所有的事情,等着和她解释清楚,等她原谅我,等她嫁给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不可闻。他闭上眼,埋入自己的掌中,平缓着情绪。 可是他已经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愿意,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记起他。 他想与这个世界抢回他的小怪兽,抚平她心上所有的伤口,然后,第一次,也是最郑重的一次,告诉她,他很爱她。 ——曾经我也如同你深爱我一般深爱着你,我从未和别人结婚,我只在等着同你结婚。 小尼看了他几秒,终于下定什么决定一般,告知他一件,自己从未与旁人说过的事情。 “医生跟我说过,她是选择性地遗忘掉了一些令她觉得痛苦的记忆,这可能是身体触发的保护机制。她的记忆里没有你,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你们之间的爱情失败,所以她的大脑才会主动选择将所有与你有关的事情全部遗忘?毕竟,如果结局太令人难过,过程的存在,越是美好也就越会令人痛苦。” - 昨晚结束的时候太过慌乱,逢夕回房间后直接钻上了床,没有照过镜子,而她是在今早起床洗漱的时候,才发现的异常。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镜子愣了两秒。 镜中的人儿,水眸盈盈,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哪里都很好,只是眼下有点黑眼圈,一眼便看得出来昨晚没睡好,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唇瓣也有点肿。但另一点,就肯定不是她的错觉了——她的指尖抚上白皙的脖颈间突兀出现的几点红痕。 可能是脖子太白的缘故,落在上面的那几点红痕尤其明显,像是坠进白雪里的几朵红梅,鲜妍绽放。 她的指尖停顿在上面须臾,唇瓣咬得愈发紧,唇瓣红得快要滴血。 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痕迹。 昨晚他吮得最多的地方,除了唇瓣,就是这里。他闭着眼,却对这里尤为钟爱,她被他弄到难耐地往后仰颈,试图躲避,可他很快就追了过来。 明明、明明只是接了个吻,但到最后却叫她累成那样,好像全身都被掏空。 被谁掏空?自然是某人。 就连现在想起,叫她形容,她也只能道一声糜乱、色.情。 秩序全乱了。 她捧住红透的一张脸,费了好些力气遮住那些痕迹后,换了衣服就出门去了。 昨天电视台那边与她联系,知道她想去商场的时候,主动又积极地非要派一个人陪她,她推拒不过,只能答应。现在差不多到了约定好的时间。 ——确实需要买点东西,但还有一个目的是,正好可以出去躲躲。她起码今天一点都不想看见他。 也难以想象经过昨晚之后再见到他该如何相处。 她只是想想都觉得尴尬。 昨晚……她说不清是不是酒后误事,明明他们都没喝多少,谁也说不上是醉。 大抵是他主动的蛊惑勾引,也可能是情动之下的自然牵引。 她不知道了。 电视台派过来的工作人员是之前一直与她对接的那个女生小禾。 她看得出来,北城电视台对她很有诚意,从她回国时,他们派人来接机开始,从头到尾都表现出了极高的重视。只要是她单独想做点什么,他们都要派人过来陪她。有来有往,这种礼遇也是后来她对他们的请求认真考虑的原因。 小禾远远地看见她,就朝她跑了过来:“逢老师~” 电视台派她对接不是没有原因,她是逢夕的粉丝,关注她已久,每次看到她时两眼都在放光。 而「FENG」和「逢」的发音差不多,喊着喊着,就成了逢老师。 后来逢夕认识的人里,大多都不知道她真正的姓氏。 比起逢夕长时间远离都市繁华,小禾对这些是要懂一些。问了逢夕主要想买些什么以后,她就轻车熟路地带着她开始逛起来。 “这家商场刚开一年多,但是人流量非常高。哦对了,逢老师,有一个超级火的牌子,这两年在年轻人里特别流行,我带您去看看?” 逢夕应了,走到那家店门口时,她抬头记住了这个品牌的名字。 ——「FX·桃夭」 她微怔。 每个人总会对自己姓名的缩写格外熟悉,所以她一眼就发现了这个巧合。 她笑了笑,好巧呀。 一开始逢夕只是在小禾的推荐下进来看看,但是她在看见展台上各式珠宝后,竟是一再驻足。 很难得的,这里的珠宝都很符合她的喜好。她的视线几乎粘在了上面,流连不已。 逛完珠宝区后,她手里多了两个袋子,都是刚出的新品。 逢夕对这家店的兴趣慢慢加深,她想,可能真的是缘分。 导购员给她们介绍:“我们品牌的创立有一个很浪漫的缘由,是我们总裁为他的爱人创办的。” 她说起的时候,脸上也不由带了笑。 这些故事在网上早已流传开,所以小禾一点不意外,只有逢夕微微讶然。 那确实是很浪漫。 她说:“他一定很爱他的妻子。” 导购员说:“不是妻子,他未婚。应该是……还没有娶到手?” 说起这个,网上还有很多感到遗憾的人。 在「桃夭」越来越火,逐渐风靡全国后,网上有不少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很多人都在等FX创始人结婚,每天都有人在FX的官博下喊话,说如果他们结婚了一定要来官宣,让大家都知道一下,为他们祝贺。 没想到一天又一天过去,桃夭都创立这么久了,大家都还没有等到。 很多人发出疑惑:难道已经BE了? 如果是已经在谈恋爱的话,应该不可能这么久了还不结婚吧?是不是根本不是在谈,而只是FX老板的一厢情愿? 可是这个爱情真的好戳人,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他们真的是会难过与遗憾。 逢夕听见这话也愣了下,随后笑道:“那应该是的。” 她了解得还不多,但是确实勾起了她的兴趣,她想等回去后好好查查这个品牌的资料。 逛完剩下两个区域后,逢夕收获颇丰。尤其是最新推出的香水,深得她的喜爱。她买了两瓶「遗憾」,一瓶送给了小禾。 小禾抱着偶像送的香水,推拒不过,只能收下,高兴得不能自已。 这对她来说根本不是「遗憾」,而是「圆满」啊啊啊!! 她们出门得晚,逛完这家,就到了中午,到了吃饭时间。 逢夕停下脚步,让小禾稍等下,她得给小尼发个微信。 她不太放心他一个人,得问问情况,再叮嘱他记得点外卖。 沈清鹤也在这个商场,他出来给他妈挑个生日礼物。不经意间瞥了一眼,视线就从在旁边站着的逢夕身上扫过。 他刚要点开微信给他哥发个信息,动作忽然顿了下,迟疑地皱了下眉心,重新抬眸看去,看向刚刚看过的地方。 那个身影太熟悉了。 他定定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那个低着头的人,视线逐渐变得灼热起来。 沈清鹤出了会神,明明就是她,但是那么难找的人这会儿自己就出现在了他眼前,他反而不敢确定了。眉心越皱越紧,他没有意识到,连呼吸都因为紧张而下意识地屏住。 他探了探头,试图再看清楚些,而逢夕已经给小尼发完微信,收起手机,准备跟小禾去找家店先吃个饭。 眼见她要离开,沈清鹤连想都不想,就已经着急地冲了过去。 ——他顾不上想那么多了,不管是不是,反正不能让人走掉。 这几年,家里找她都快找疯了,怎么也找不着。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这么像她的人——不,不是像,她一定就是逢夕! 他好不容易才遇到,绝不能放她走。 沈清鹤大脑一片空白,他只顾着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她跟前,直接横出一只手拦住她们的去路。 逢夕错愕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人,脚步被迫逼停。她下意识蹙起蛾眉,犹豫了下,刚要开口,不想,对方比她还要快一步。 离得近了,沈清鹤已经肯定她就是逢夕。见她皱眉,他就知道她并不想看见自己——但他自己心里原本也是有数,就跟林衡说的那样,她又不喜欢他,她连其他人都不想见,又怎么会愿意看见他? 沈清鹤一时着急,他怕她走,也怕她先说出什么赶他的话,于是他便强抢在她开口之前飞快道:“姐——姐姐!我错了,我都知道错了,当初都是我做得不好,我承认我确实很过分,我那时候……很恶劣,很糟糕。我一开始是没法接受你,也没真正把你当姐姐,但我对你真没什么恶意。……反正我肯定是错了,不管怎样我这样就是不应该,我知道我惹你生气了,也让你很失望,我知道错了,我真的错了,全都是我的错,我肯定改,我跟你发誓,以后我绝对绝对不可能再那么做,你别生气行不行,你别走了,姐……” 因为他跟逢夕相差不大,逢夕又是在他懂事以后才回来的,“姐姐”的称呼他总觉得不太自然,扭捏着不好意思喊。加上她一来,家里就有两个姐姐了,都叫“姐”的话实在不好区分,所以沈清鹤有时候喜欢直接喊“逢夕”。他倒不是不认她,压根没想那么多,只是叫着比较习惯,而且还觉得好听。 平时说话也不用老是称谓,所以在他的记忆里,他都没有一口气喊过逢夕这么多声“姐姐”。今天这一遭,他就跟要把这几年里没喊过的、这些年少喊的全都给补上一样。 这一回,他半点不敢逾矩,一声“逢夕”都没有,全都是礼貌的称呼,恭敬到极致。 因为他比逢夕高,所以说话的时候他是微弓着背的,看起来就像一只可怜的小狗。可是这只小狗又很霸道,俨然堵住她所有的去路,用力地揪住她的衣服。 跟林衡打过一架以后,他闷了很久,一直走不出来。自己呆着的时候想过很多,再久一点,他也扭捏地想过道歉的话,甚至脑海里还营造过那个情形。想着要是哪天见到她了,他就规规矩矩地站她面前,跟她道个歉。 想是想过,稿子也想过,但今天的情况实属意外,他一点准备都没有。又见人要走了,一着急就什么也顾不上了,只赶着先莽冲上来把人拦住再说。拦住以后,那就要说话啊,他又没有准备,只能硬着头皮讲。 噼里啪啦一通说完,他都不敢看逢夕,也不确定自己这个歉有没有道到位。但一秒也不敢歇,紧接着便见他紧拧着眉、拉住她的衣服低声与她商量:“你可以不理我……但你能不能回去看看爸妈?” 她还未发一言,他已经自己给自己定了死刑。 如果逢夕还记得往事的话,一定会很意外。因为在她的印象里,沈清鹤惯常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脾性,永远都是昂着头的小狮子,从不曾见过他这样小心翼翼地卑微过。 她一定能看得出来,他其实并不是想自己不理他。他再说出那句“你可以不理我”的时候,声音近乎哽咽。 只可惜,她已经不记得了。 就算记得,眼前这个人,也并不是她最喜欢的弟弟。 莫名被拦住,再莫名听完这一长篇大论。等对方终于停下,给她留出说话的机会后,她才无奈地笑了下:“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 沈清鹤紧张到心脏都被攥住,不敢面对她的反应,却又不得不迎着而上。可他想过千种万种反应,不管是拒绝还是驱赶,甚至连厌恶地躲开他都想过了,唯独没想过这一种。 他一愣。 她的面上没有厌恶与排斥,也没有抗拒与生气,有的只是陌生的疏离。很礼貌地淡笑着,与他说着他认错人了。 小禾也被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吓到了,一听逢夕说不认识,她立马站出来道:“这位先生,听见了吗?你认错人了,请你不要拦着我们,谢谢。” 她浑身充满防备地看着来人。虽然穿着很正经,这一身打扮看着也知道不便宜,但是谁知道是不是坏人呢? 电视台派她来,除了让她陪着逢夕逛街以外,也是让她保护逢夕的安全。 毕竟这位的身份,她上头领导的形容并没有夸张——她的归来,是祖国的瑰宝。 如果被某些人知道了,那肯定会惦记,出来抢人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小禾更加防备了起来,目光不善地打量着沈清鹤。 沈清鹤是真懵了,但他的理智还没丢,他还紧紧拉住她衣服不敢松手,“不是……什么认错人,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姐,我知道你在生气,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好不好?你别装做不认识我啊。” 逢夕低头去掰开他的手指,在他紧皱着眉的注视下,一根一根掰开:“你真的认错了。” 海啸 沈清鹤的唇瓣抿得紧紧的, 视线一直凝在她的面上。是打量,是不解,还有委屈。 看得出来, 他不信她的话, 也不肯走。 逢夕很快就发现, 别看这人看上去年纪不大, 力气还挺大,而且很倔。 她掰得费力,而且刚掰开前面的手指,后面的就又黏上来了。 没完没了地纠缠着。 她有些无奈地看向他,却发现他还在用那个很固执的眼神看着自己。 小禾有点急了, 她在心里已经给这个纠缠的人下了坏人的定义,一边护着逢夕一边说:“你再不松手我叫保安了!” 逢老师都说了不认识了,谁知道这个是什么人, 再说了, 指不定是谁派来的人呢? 沈清鹤拧紧了眉, 不悦地扫她一眼, “她是我姐,我亲姐。” “什么亲姐啊, 亲姐还能不认识你吗?”小禾气急败坏。 沈清鹤也想说。 亲姐还能说不认识他吗? 他咬紧牙, 同她如出一辙的眼睛里除了倔强还是倔强, 手怎么都不肯放, 一边瞄她不让她走一边飞快地拿起手机给家里发消息。时间紧急,他也来不及一个个找, 直接就给家庭群发了条消息。 ——他不行,那就让其他人来。 他也是很清楚自己在逢夕心里的地位。 逢夕有些恼了,并不知道他发消息是想做什么, 猜测着应该是找人一起来拦她。她跟小禾说:“叫保安。” “叫什么保安?”沈清鹤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可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错也认了,歉也道了,可她压根不收。他握着手机,挠了把头,接着说:“姐,你不高兴你就打我一顿吧,我保证不还手。现在清悠也已经离开家里了,你回来吧,爸妈把房间都收拾好了,以后我们一起住二楼,我们一家人好好生活,我保证什么都不跟你抢,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能想象,他今天要是把人给放走了,那家里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他妈的身体这两年很不好,不能老是受刺激。 更何况,这次放走,那还不知道下回见到她得是什么时候。 他的手连一分力都不敢松,紧张得心跳都还在加速。 “姐,求你了,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好好说行吗?”他目露哀求,姿态本来就低,现在更是一寸寸地往下低。 “我不是你姐。”逢夕试图平静地和他讲道理。 他说妥协就妥协:“行行行,你是林衡的姐行吗?你给爸妈个机会跟他们说会话吧?” 逢夕:“……” 她无奈道,“我们要去吃饭了,你再不松手,保安就来了。” 沈清鹤抿紧的唇瓣有些颤动,眼圈也控制不住地发红。 “我真知道错了……我也跟你道歉了,你一个人在外面,爸妈很担心的,我们也不是想做什么,不是想再让你不开心,只是想对你好一点。”他的眼圈越来越红,“你别装作不认识我行吗?” 好歹也一起生活了七年,即使一开始再陌生,后来朝夕相处的,怎么说也把对方当亲人了。 现在倒好,一朝回到解放前,她现在对他这样儿,比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要陌生,他心里实在堵得慌。 逢夕不为所动,她在沈清鹤眼里,俨然是纹丝不动的铁石心肠,还坚持着她的说辞:“请你放开。” 沈清鹤想到她刚刚说她要去吃饭,见实在僵持不下,犹豫之下,缓慢地松开手。 他的手落下得很僵硬,不情不愿。 但总算是放开了。 小禾保安都叫来了,见状,瞪了他一眼,护着逢夕就走。 可她们一走,他就远远地,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们身后。 像极了一只受尽委屈的大狼狗,委屈巴巴地跟着主人,不敢上前,也不敢说话,只能小心地跟着。 小禾和逢夕嘀咕:“这到底什么人呀,没完没了了还。” 逢夕蹙了下眉,挽住她的手暗自加快脚步,“先吃饭吧。” 累了一上午,都该饿了。 她希望身后的人能够识趣一点,结束跟踪,自己离开。 她们明明只是好好地逛街,竟然也能招惹来麻烦。 运气实在是不好。 逢夕在小禾的推荐中选了一家看上去很不错的西餐厅。价格有点小贵,但是在她的接受范围内。 正好,她想着,她们进去以后,这个人应该自己就会离开,毕竟这样纠缠人的,没必要花上一笔有点小贵的钱,只为了和她们一起进去,继续纠缠她。 他们素不相识,实在没这个必要,又没什么好处。 可她没想到的是,她们在坐下来后,她竟然看见那个人真跟了进来。 就坐在门口的位置,距离她们有三桌左右的距离——这回他倒是收敛了,没有紧跟着,而是给让出了些距离。 逢夕的眉心越蹙越紧。她看见他坐下后,还拿起菜单开始看,也点了餐。 这个举动叫她都不由得怀疑起自己,难道他们真的认识? 逢夕点完餐后,拿起手机给宋卿时发微信。点开对话框后,却又犹豫,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现在一想到他就想起昨晚的濡湿感和逐渐升温的热意,慢慢抿紧唇,脸颊也开始红。 今天早上她出门前还打定主意今天一定不要见他,也不要理他,偏偏遇到了这件事,而他又是她唯一可以问的人。几度纠结之下,她脑子一热,敲下了字:【你好……】 发出去的瞬间她就后悔了,懊恼地想,她这是发的什么呀。 刚要撤回,不想对方却是秒回—— 宋卿时:【你好?】 逢夕:“……” 她几乎都能想象出他看见这条消息时挑眉的模样,再发来一句反讽。 哪里是问好,分明是问她:你在你好个什么。 她不再铺垫,默默问了正事:【我是不是有个弟弟?】 虽然她觉得逛街逛着逛着就遇到一个什么弟弟,听起来实在离谱,但保险起见,她还是决定问一下。 宋卿时顿了两秒,才发来下一条信息:【你遇见什么人了?】 【一个拉住我不让我走,非说我是他姐姐的人……】 看吧,说起来也觉得离谱,说他是人贩子的可信度倒是高一点。 宋卿时皱了下眉,垂眸思索两秒,只想着那她可能是真遇到了。 她回来的这件事,他没打算告诉沈家,也没打算告诉宋家。两家都有心怀鬼胎之人,对谁下手不好,有本事一切朝着他来,非要通过一个小姑娘使手段。他看着厌恶,又觉生气,这几年没少跟他们算账。现在人回来了,他自然也不打算告诉他们。 只是没想到,世界明明这么大,单是一个北城,平日里亦觉得大得很。偏偏这回,又变得这么小。 他回说:【位置发我,我现在过来。别着急,也不用怕,只要别被他伤害到就好。】 既然他这么说,逢夕也就稍稍放心了点,将位置发给了他。 看见显示的位置时,宋卿时轻挑了下眉。 竟然这么巧么。 这个商场,在他名下,是她走后开的,里面就分布着「桃夭」的门店。也不知道她今天逛街的时候有没有逛进去过。 他等待她记忆恢复的那一天,将他为她打造的整个盛世捧至她的面前。 他很期待那一天。 她一定会喜欢的,他想。 即使不是每一个都喜欢,但这么多东西,总有一样能得她心。 他当初创办的初衷是,以它们为媒介,将他的思念传递至她的身边。她在发现这些的时候,自然能明白他的意思。 可是他就算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得到,她失忆了。任由他将版图扩得再大,任由他将桃夭做得再大,就算最后这个世界所有女性都在购买「桃夭」,就走在她的面前、围绕在她的周围,她也不可能懂他的意思了。 简直世事无常,很多意外,总是无法想到的。 也算是个遗憾。 但只好在,她的人回来了,回到了他的身边。 那就等她恢复记忆后,他再将这些作为礼物送给她。 宋卿时在赶往那里,沈家人也在赶往那里,甚至他们知道的时间比他还要快上一点儿。 在他抵达之前,沈家人已经到了这家餐厅。 沈清鹤一看见他们,就跟看到救兵一样,眼泪都快下来了。 ——他平日里哪里是个爱哭的人,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在今天,实在是被逢夕逼到没有办法了,才会这么无助。 沈昼在他的示意下看见了不远处的人。 他目光一紧——确实是逢夕。 沈清鹤没有认错,这回也不是虚假消息,人真真切切地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戚榆的眼泪直接就掉下来了,真的是她。 沈清鹤低声说:“是她吧?——我就说是她的呀,但她不认,非说我认错了!” 他委屈到要死,她肯定是在装作不认识他。 不喜欢他已经不喜欢到了这个份上,连承认认识都不肯了。 他微微低头,压下一股又一股的委屈。 ——他没资格委屈。 就跟林衡所说的那样,他又不是个好东西。 宋卿时尽可能地加快着速度,用最短的时间赶到这里。还未进去,就已经看见在门口的沈家人。 他眸光一紧,赶在他们之前,快步上前横在了逢夕身边。 逢夕她们刚用完餐,她看见他来,眼前一亮,“你来啦!” 她是想让他来帮自己认认人,刚才他赶着时间过来,他们在微信上没说太多,所以她到现在还不太清楚情况。 她刚才就看见了,那个人召唤来了好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她正紧张呢,这么多人,她和小禾哪里抵挡得过?手机上报警电话都准备好了,只等着他们过来纠缠的时候她就拨出去,还好他来得及时。 逢夕小声与他说:“就是他们,那个白色衣服的男孩,非说我是他姐姐。你快看看,你认识他们吗?” 而且一口一个“姐姐”喊得未免太欢了些,她平时哪里见过这么喜欢喊“姐姐”的人?她觉得实在是太蹊跷。 宋卿时听着她的话,没有着急说什么,只是轻抚了下她鬓边的头发,温声问:“这几个人,都不认识吗?” 逢夕刚才已经认过,点点头。 宋卿时有些不合时宜地想,那倒还挺公平。不止忘记他,连他们也忘记了。 不然,若是只忘记他,而记得他们,那他怕是要心堵上好几日。毕竟他不是好人,他们就更称不上是什么好人了。 在看见他出现以后,沈清鹤哪里还需要有什么疑问,直接就能确定这肯定是逢夕,刚才就是故意的不肯认他。 他们全都走上前来,看得出来,很是小心翼翼。 戚榆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一般,她的眼里再看不见旁物。 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女儿呀,现在就在她面前。逢夕好好地、毫发无损地出现在了这里。她几乎要热泪。 她刚要说什么,却被宋卿时抬手拦下,“你们不用说那些,没有用,她现在真的不记得你们。” 沈清鹤睨向他,“你也在这里,你还要说她不是我姐吗?” 宋卿时嘲声:“之前都没听你怎么叫过她姐姐,现在倒是叫得欢快了?” 沈清鹤皱眉,他理亏,他没得话说。 到最后,只憋出一句:“我会改正。” 骄傲的小狮子,完完全全低下了自己的头颅,“你让她回家吧,我真的都改,我不会再让她不高兴了。” 沈昼看向宋卿时的眼神凌厉如刀:“宋卿时,你昨天还跟我说你没有她的消息?” 他握紧拳,俨然明白,这个人全是在骗他。即使他们将姿态摆到最低,那般卑微地恳求,他亦是不为所动,明明逢夕就在他身边,可他一个字都不与他们说。 沈昼的怒气升腾而起,在胸腔里烧得滚烫,他又看向逢夕,哑了声:“我们一直在找你,从来没停过,只是一直找不见。能不能回家来,有什么话我们都好好说,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一家人。” 戚榆捂住嘴,她小心地看着女儿,就跟刚才的沈清鹤一样,生怕错个眼,人就能从眼前消失不见。 她已经哭得不能自已,“夕夕,妈妈很想你,妈妈怎么都找不到你……” 逢夕拉着宋卿时衣摆的手慢慢收力,转而为攥。 见他们对话,她也明白了,他们是认识的。 既然如此,那么……刚刚这个人应该不是撒谎,他也不是什么故意纠缠的坏人,他们应该真的是她的家人。 可她也还记得宋卿时与自己说过的——她不喜欢他们,她已经与他们断绝关系。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都发生了什么,无从得知,也无从处理,有些无措,还很无助,只能倚着宋卿时。 她一直对自己失去的记忆没有太大的认知,不知道失去了多少。唯独此刻,她才感觉大脑竟是一片空白,空白到她茫然的程度。迎上他们的炽热,她疑惑又不解,不是说“她不喜欢他们”吗?她还以为他们的关系十分恶劣,可现在看来,又好像不是如此。 宋卿时是站着的,她是坐着的,他抚着她的头,安抚着她,又抬眸与他们道:“她刚回国不久,之前在国外出现意外,失去了一部分记忆。现在她确实不认识你们。” 他想起刚刚在家小尼与他说过的话——“她是选择性地遗忘掉一些令她觉得痛苦的记忆,这可能是身体触发的保护机制”。 她关于沈家人的记忆,又何尝不是令她痛苦的记忆?忘掉他们,也是她潜意识里的自我保护,所以沈家人才会都在她遗忘的记忆之中。 这是逢夕对于他们的“报复”。 对于他们过往曾经给过的伤害的“回报”。 是对他,也是对他们。 在这之前的种种,都算得了什么?相比于此,那些实在都算不得是什么惩罚,唯独这一项,扎在他们心上的杀伤力才最强,也最狠。 ——无论什么报复或宽恕,都比不上遗忘更有效。 她懒得再与他们纠缠计较,她通通放了手,通通遗忘掉了。 不与他们再有什么后来,将他们出现在她生命中的痕迹通通抹去。 百年才能修得同船渡,能得这一世的这些缘本就不易,她亲手割断以后,再想重新牵连,还不知得费上几世的缘分。 缘分从来不易求。不被珍惜而失去的缘,再想拿到,谈何容易? 这些痛,宋卿时已经经历过一遍。而现在,终于轮到了他们—— 在沈经垣的搀扶下,戚榆仍然晃了下身子。 她难以置信地睁着眼看着宋卿时,一双眼睛迅速红透。 海啸 不知是何处的风吹了进来, 逢夕靠在宋卿时身边,看向他们时轻眯了下眼。 女孩姣好的容颜依然明艳,只是面上已然少了因他们而起的情绪反应。 她肯定了宋卿时的话, 与他们道:“不好意思, 我确实不记得了。” 戚榆原本还想揣着最后一丝希望质疑的话, 一下子灭声。 在这阵对峙的寂静无声中, 只剩下她不停喃喃:“这怎么可能呢?” 可当她对上女儿看她的眼神时,心中不免一阵刺痛——那俨然是看陌生人的、毫无感情的目光。 与她们上次争执时那眼神里含着的怒意不一样了,这一次,逢夕连对他们的生气都没有了。 ——别说是生气,就连想在里面找到什么别的情绪也都找不见了。 一片空白, 空白到令人绝望。 这一切都在告诉着她,逢夕现在确实是不记得他们了。 她抓紧了丈夫的手臂,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她原本以为她们之间总还有挽留的余地, 直到现在, 希望被彻底打破。 哪里还有什么余地?现在是真的, 连一丝罅隙都没有了。 她难以自制地痛哭出声, 腿软地倒了下去,根本站不住, 只幸好身后有丈夫接住了她。 “那怎么办呢?夕夕, 我们去看医生, 妈妈带你把病看好……”戚榆难过地看向她。 话音落下后, 他们才觉得这话竟是如此熟悉。 沈经垣不忍地闭了闭眼。 从前,他们是同逢夕说, 他们要带清悠去看医生。而现在,换成了他们要带逢夕去看医生。 两个女儿,治好一个, 另一个又出事了。他们一直奔波在看病的路上,就好像是上天对他们的惩罚。 “我不用看病,我一切都好。除了忘掉一点东西外,别的什么都不影响。” 她声音乖软,像极了最初时候的样子。 那个时候,她身上什么棱角都没有,实在是乖极了。 可是那么乖有什么用呢?外面没有棱角去扎别人,刺就都长在了内里,扎向了自己,将自己扎得遍体鳞伤。 沈昼的眉心始终不曾松开。他现在也无余力再去跟宋卿时计较隐瞒的事情,闻言,只着急地问说:“那总要想起来的?有办法想起来吗?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得看机缘,机缘到了就能想起来的。”她笑了笑,梨涡浅浅,“而且,忘掉一些东西,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坏事。” 小尼跟她说过,她失去记忆以后,看起来比以前开心多了。以前她总是心事重重,也不太开心,现在的样子截然不同,与她相处过的人都能感知到她生命的活力。她能够勇敢无畏地往前冲,去攀爬更高的山峰,去闯荡更险要的难关。 她的天赋是被肯定过的,后天的努力又肯付出,她在这条路上才刚刚开始,她还有广阔的未来在等待着她。而她对她的未来充满信心。 所以她很释然。 只想去拼搏她想要的,适当放手一些该放掉的。 在外面的时候,她看过数次大海。有一次的景色最令她感到震撼,且至今难忘。 那片蔚蓝色的海洋无比宽广,与天空融为一色,放眼望去,根本寻不到边际。何为“海天一色”,她见到了实景,受到了视觉上的冲击。 她总希望,自己能如这片海一样,宽广些、再宽广些,执着的东西少一点,放过自己,宽待自己。 而她后来,一直在履践。 沈昼在看见她的眼神时,心渐渐凉下去。她的双眸一片澄澈与清明,是陌生,也是毫无眷恋。看得出来,她很释然,在意与执着的只有他们。 逢夕的视线又落在了那个女人身上。可能女性的情感比较丰沛,也比较容易受伤,所以她的反应是最大的。逢夕迟疑了下,看向她的眸光中隐有探寻:“你是我妈妈?” 戚榆连连点头,她擦着泪水,以为女儿是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 逢夕却是笑了笑,轻松地道:“但是好奇怪,我没有什么很亲昵、很依赖的感觉。” 这明明是叫人心要钝痛的话,可她说出来的时候,神态轻松,仿佛只是简单的陈述一句话那样轻松。 戚榆怔了下,咬紧了唇,竟是接不住这句话,神色晃然着。 好像有把钝刀子,在她心头慢慢地磨,鲜血直流,但是那把刀停不下来。 这明明是她亲生的女儿,是她怀胎十月,顺产生下来的孩子,今日却同她说,与她没有很亲昵、很依赖的感觉。 世界上最亲的关系,本应是母女。 而现在,她们对面不相识,而且她对自己全无需求与依赖。 她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失败的母亲了吧? 逢夕没有恶意,她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他们都说是她的家人,但是她对他们确实没什么亲近感。 可能是在野外待久了的缘故,她一直很独立,从身到心,都是如此。 而此刻,她明明是被家人包裹,身心的感受却半点没变。她依然是孤身一人,孤孤零零。 看来,从前她与他们的关系当真是不好。 逢夕思索着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她犹豫地看了宋卿时一眼,而在对视之后,她看见他朝自己轻点了下头。 这是一个准许的讯号。 她这才有了“勇气”——不怕踏错的勇气,朝他们说:“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们准备回去了,你们也回去吧?” 刚才他们来的时候,她与小禾已经用完餐,正准备离开。现在虽然中途出现了个小插曲……但是场面僵持不下,好像也得不到什么变化与进展,于是她便想要离开。 一是她与他们确实不熟,又有了宋卿时这个人了解一切的人的点头,她知道可以离开,所以才敢提出。 二是他们一群人在这里已经吸引了不少目光,她担心影响人家做生意,便想赶紧结束,都散开来。 从头到尾,才给了他们寥寥几分钟,他们甚至连事实都还无法接受,而她就已经准备离开。 沈经垣的衣袖已经给妻子拭泪,戚榆的情绪已经失控,现在的场面只能靠他来稳。他的目光亦是深重地看着他的女儿,藏满了太多难言的情绪。 相比之下,他要平静许多,也能冷静平和地开口询问:“那你现在住在哪里呢?有地方住吗?和我们回家去住好不好?我们准备好了一个很大很宽敞的房间,每天都有打扫,随时可以住,住起来应该还不错的。” 宋卿时并不允许有人当着自己的面就开始挖他的墙角。他好不容易才将人哄骗到自己家去,这才住了一个晚上。 她还未答,他就已经开口,声音里是浓烈且不容置喙的占有欲,听起来很冷硬:“她住在我那里,住得挺好,不劳操心。” 沈经垣看向他,目光一下子沉下去。这是一个父亲对于觊觎女儿之人的防备。 宋卿时拧了下眉,“我那里房间很多,她以前也经常在我那里住。” 并非是头一回。 这么些年里,她在他那里住的还少么? ——而这也是在彰显着,他们有多不尽责。 大概是因为从前她还小,大家才没想那么多,只当做他是在带个孩子。而现在人都大了,且他的心思已经袒露,众人皆知,所以才会让人多出防备与思考。 沈经垣身侧拳头紧握,紧了后却又无力地松开。 人的精力总是有限。顾得了一头,就顾不了另一头。 一碗水不可能端平,这个道理,只有自己尝过了才能苦涩地承认。 他们从前,当真是疏忽了太多,也亏欠了她太多。 几乎错过她一整个青春期。 “不要欺负她,麻烦你……帮我们照顾好她。”老父亲的声音恍若最粗的砂砾,沉而沙哑。 宋卿时牵着逢夕的手,带她离开。 她在经过沈昼身边时,手臂却忽然被他拉住,脚步也不得不停下。 重重阻挠,彰显着这家人的不甘。 宋卿时偏眸看向他手,沉声:“我养大的人,你没资格不让。” 沈昼无言以对。 因为这确实是事实。 在之于她的事情上,他们在他面前,是最没有底气的。 沉默之中,他缓缓松开手,动作僵硬而缓慢。 眼看她就要被他带走了,沈清鹤气极,恼着家人在他面前竟然这般无力,只能自己来上。他就如刚才那般快速而敏捷地拉住逢夕衣服,又弱又低地喊了声:“姐……” 他试图唤醒她点儿什么,试图不让她就这样走掉。 可她就如三年半前那样,仍然不选择要他,也不会为他停留。微微朝他一笑,拉开了他的手,和宋卿时一起离开。 步伐与背影,也如当年那般坚定。 被她拉开的手,在空中呆立两秒后,手掌才慢慢收紧,最终紧握成拳。 找到了。 但是没有找回来。 本以为是三年半后终于实现的惊喜,不曾想,到最后空之又空。 小禾将刚才买的东西交给宋卿时,她和逢夕挥挥手,先行离开。 本来打算下午再逛一会儿,但是中途出现了这档子事,也没什么心情再继续逛,索性决定回家。 宋卿时扫了眼手里桃夭品牌的袋子,将它们放进后备箱。 她果然是逛到了桃夭。 这几年他大肆扩张版图,发展桃夭,终于派上用场,让它们走到了她的面前。 逢夕心不在焉地扣上安全带,看上去心里好像藏了什么事情。 他没有着急启动车辆,只是看向她:“在想什么?” 逢夕垂下眸,如实回答:“在想刚才的人。” “不开心吗?” “……也不是。”她在脑海里找着词语来形容,蹙了下眉,轻声喃喃:“就是觉得,灵魂好像有一块空白。” 看见他们,他们在提醒着她她忘记了什么。而遗忘的那些记忆就是现在她所觉得的灵魂里的那一块空白。 她有些迷惘,指尖搓了搓衣角。 她无奈地一塌肩,说:“真的好奇怪,我跟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渊源?我现在很好奇那一段的记忆。” 他忽然朝她微倾过身来。 逢夕下意识僵住。就那一秒,她一下子就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刚才因为被其他人和其他事情打断,她竟然一时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差点就忘了。 可他一靠近,她很容易就又回忆起了昨晚的危险。 宋卿时对她的僵硬恍若未觉,只是抬手将她揽进怀中,侧头亲吻她的头发,“那是一段不太愉快的记忆。没有关系,他们都不重要。你只要知道──你是我的珍宝。” 最后一句他顿了一下,才说出最后几个字,声音压低,如在耳旁响起的低音炮,勾人撩人到难以抵抗的地步。 这一刻极尽的温柔与耳鬓厮磨,很容易叫人误入一个虚构的梦境之中。在这个梦境里,他们有着最亲昵的关系,是最亲近的人。 灵魂深处不经意间露出的脆弱可击的空白,被悄悄填补而上。 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没有觉得那么空得慌了。 逢夕推开他,“知、知道,你快开车吧。” 不能再沾染下去了,会上瘾。 他刻意的编织与吸引,她想,应该没有人能逃过。 宋卿时并没有强制继续地做什么,而是很顺从。 到家时,他取出刚才放进后备箱的袋子,与她一边上楼一边聊说:“今天买到什么喜欢的东西了吗?” 逢夕想起了「桃夭」。 “还真的有,逛到了一家很喜欢的店。有一瓶香水,待会给你闻闻味道,我觉得特别好。” 她没有注意到,身旁男人眸光渐深,“好。” ——要怎么闻。 可以是,先沾在她身上,他再闻么。 海啸 在等逢夕拆盒子的过程, 其实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因为他不知道,她会挑中「桃夭」里的哪几样。 ——他在等她拆完手中的盲盒,而盲盒里的东西, 原本就是他为她而做, 全都经过他手。 即使是工作最忙的那段时间, 根本腾不出多少空隙, 他也都会亲自处理这些事情。将时间压榨到极致,三天里只睡几个小时都是常事,偏他甘之如饴。 他好像将某些空出来的心神,注入在了这里面。 逢夕拆完以后,他拿起来看。 她买了两条项链, 都是刚出的新品。 他拿过其中一条,把项链拆出来,走到她身后为她戴上。 “这一条是以森林、自然为主题, 最中间这一点是绿松石。” 他动作很自然, 叙述也很自然, 仿佛对这一切都再熟稔不过, 她都没来得及思考太多,就已经撩起头发, 方便他佩戴。 而当他在扣上小扣子的时候, 她才意识到这个动作与姿势, 很像是夫妻之间、情侣之间、爱人之间…… 她垂下长睫, 略去那些想法,等他戴好后, 才将头发放下。 宋卿时却没有收回手,而是捋了捋她的头发,将它捋好, 问说:“头发剪短了?” 很自然的一问,谁也不知道里面藏着他多深的探究欲。 他总是想多知道她一些。 不管是从小尼那里,还是从她这里。 “对……本来更短,因为比较方便嘛。野外活动多的话,长头发不方便。这半年出去得少,就没再剪,稍微养长了一点。” 宋卿时抿紧唇,摸了两下她的发尾后,才将手收回。 以前她有着一头绸缎般的、乌黑的长发,养得很好,也很漂亮,铺在身后,充满光泽。 一想到一剪刀下去,将它们剪去,他的心脏微微抽疼了下,也不由皱了下眉。 逢夕被他弄得心慌意乱,一时间也忘了好奇他怎么会对这条项链的信息这么了解。 她拿出另一个袋子里的香水,试图换个话题,也是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这一款叫做[遗憾],闻起来还不错。” 她喷了一点在手腕上,很喜欢,又擦去耳后。刚才在店里闻了好几款,她有些眼花缭乱,现在单独将它拎出来,才更方便欣赏一些。 逢夕刚要将它递给他,却见他接过的不是香水,而是拉过她的手腕——她猝不及防地被他拉进怀里,他径直附在她的耳后,欣赏她刚刚擦上的香水味道,呼吸也喷洒过来,灼烫,逢夕完全反应不及。 却只是须臾,他就将她松开。仿佛刚才的厮磨全是假象,仿佛他真只是为了闻闻这香水的味道。 可是,香水就在这里,千万种闻法,为何偏偏选这最让人不可思议的一种! 他与她低语:“还好。还有一款更好的,你稍等我。” 他不知往哪里去,逢夕顾不上他,双手捧住脸颊,缓和着面上不断升腾起来的温度。即使没有镜子,她也知道肯定是红透了。 她好像、好像,遇到了一个调情高手。 刚才那一瞬间,她的心跳不加速才是不可能。 她连反应都来不及,也来不及拒绝与推开,可他已经很适时地松开手。 一切恍若一场梦境。 只剩下她还停留在原地,对那场“梦境”耿耿于怀,他已经完全抽身,梦境也已经完全抽离。 逢夕吐出一口热息来。 怎么能这样…… 明显是欺负人。 她握着手里的香水,将它放在桌上。 只是好奇,取名的人为什么给它取名为[遗憾]呢?这明显不是一个很好的词语,只是看着便已经觉得忧伤。也不知背后又有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宋卿时很快复又出现,他手里拿着另一瓶香水。从外包装就能看出来和她刚买的这瓶是一家的。逢夕疑惑看他,等他解答。 “这一款叫[失温]。你闻看看?”他递给她。 他倚在一边看着她,等待她的点评,眸光深邃。 逢夕置于鼻尖闻了一下,低垂的眼眸倏然抬起看向他,微微泛亮:“我更喜欢这一款。” “不过,它们的名字都好奇怪,为什么……一个是遗憾,一个是失温。”她呢喃了声,单纯是提出自己的不解,也没想着得到解答,毕竟取名的人又不在这里。 不曾想,她却听得他缓缓开口:“因为与爱情擦肩而过,所以是[遗憾]。因为爱人不要他了,所以灵魂开始[失温]。” 声音徐徐缓缓,为这两款近日大爆的香水名字含义作出解释。 逢夕顿了一下,抬眸与他对视着:“你怎么知道?” 他狭长的眼眸中,眸色太深太浓,如深不见底的潭水。他看着她的眼睛,也不隐瞒:“因为是我起的名字。我与爱情擦肩而过,我的爱人不要我了。” 虽然声音听起来散漫,但又实在低得令人心疼。 明明只是一句陈述,却像写尽了一个BE的故事。 ——“与爱情擦肩而过,灵魂开始失温。” 逢夕的心口猛然被攥紧。她蹙紧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敢相信他的话。 这太……荒谬了。 她低头看看手中香水,始终讷讷,并不敢信。可是,好像就是事实,他怎么可能虚揽功名,胡说这个。 而他的爱人是谁? 分明也近在咫尺。 她失去了反应,被浓郁的爱意一撞击,竟是手足无措。 他哑声:“因为你回来了,所以我说它不好。现在,遗憾已经不再是遗憾,不久之后它就会下架。” 逢夕怔怔。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怪不得他对项链这么了解,也怪不得他随手就能从里面拿出一瓶同品牌香水。原来这个品牌,本就是他的。 她竟是不太敢对上他的眼神,垂下了眼眸,指腹抚在香水瓶身,流连眷恋,感慨着它的意义之深。 宋卿时轻声笑了下,意图缓解她的不适应,“没发现很巧吗?FX,你的名字缩写。还有桃夭,我跟你说过的,我给你起的小名是‘阿夭’,就是源自‘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他终于有一日,能够站在她面前,将寄予在这个品牌上的所有理念与含义说给她听。 此刻,心口如在淌着温温的溪流。 是那般舒适,令人喟叹。 逢夕捏捏手指,是在盛宠之后的紧张,她轻点了下头:“我今天看见的时候还在想怎么这么巧呢。” 只不过,她有些心虚。因为她已经忘记了他和她说过的小名的事情,主要是当时根本没有被她放在心上。今天看见的时候她也注意到了“FX”,压根没注意到“桃夭”也与自己有关,不然她肯定不止是觉得巧,肯定能觉出端倪。 “‘F’还有一个含义,是飞翔的英文单词首字母。‘X’的标志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中间交叉处是一颗钻石,上下镂空处皆是钻石闪耀的光芒。”他顿了下,又笑,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逢夕,我愿你闪耀。” 明明他们之间相隔有一段距离,但是她竟然从他的话语中感知到灼热的气息。 灼热好像就在眼前,将她烫到。 她的瞳孔急剧一缩,咬紧了唇。他交过来的东西太沉重,她即使用双手去接,用尽全身力气去捧,也是承接不住。 他好爱她,他太爱她了…… 可她无法给出同等的回应,所以此刻她只想遁逃。 宋卿时敛下深邃的眼眸,给她腾出喘息的空间。他接着说起别的,语气轻松许多:“我亲自经手,总想让FX走得更远一些,走向世界。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有一天你能够看见它——从而知道,我在等你归来。” 逢夕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鼻尖的酸意再也控制不住。她克制地忍住即将滚落的泪珠。 “但我没想到,你几乎完全脱离繁华都市,脱离人类文明,生活的主要中心是在自然世界。”他无奈一叹,是谐意的自嘲,“那不论我做得再大,将它推得再远,你也是不可能见得到。毕竟我的能力,只在于人类都市之中。” 逢夕终于忍不住,她走过去,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柔声细语地说:“没关系,我总是要回到人类都市的,你看,我今天就碰见它了,我很喜欢它,我还买下了好几样。——其实我喜欢的不止这些,每一样看过去都好喜欢好喜欢,你的努力怎么会白费呢?没有白费。” 即使她已经不是从前的逢夕,即使她有一部分的记忆遗失,但是她无法不被这一切打动。 无论是[遗憾]与[失温],还是那句[我愿你闪耀]。 如在耳畔缱绻,辗转厮磨,心波晃动不歇。 他搂紧她,很得寸进尺地,就着这个氛围,抚住她的后颈,吻了下来。 她的脚尖踮到无力,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被他握腰抱起,抱在一旁的桌上,而这个吻始终不曾中断。 他好像对她有什么瘾一样,每次的接吻又深又重,如雨打芭蕉,芭蕉叶要被打碎在这里,他放在她腰间的手也快要将她的腰按断。 ……算了,断了吧断了吧,她不要了。她不由可怜兮兮地想。 小尼被柏助带出去游玩,一玩就是一整天。柏助这个特级助理一下子化身这个初来乍到的外国人的陪玩,带着他四处吃喝玩乐。偏偏还不是什么多轻松的话,这事儿实在责任重大。 小尼说累了的时候,柏助心里也在喊累,但是他却只能继续抛出诱饵,带着小尼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一直到深夜,柏助才将小尼送回。 走廊留了一盏灯,小尼嘀咕了声:“都睡了?好吧,是好晚了。” 狂玩十几个小时,他回到房间,几乎是倒头就睡。 - 逢夕颈边的红痕不仅未消,反而再添一笔——更重了。 第二天,她穿了一件高领衬衫。 好在,它的花纹和设计繁复,看起来很有复古感,穿在她身上很漂亮。 她点着手机,给小禾发信息。 ——北城电视台邀请她去听一场钢琴演奏,她接下了邀请,届时电视台那边的人会陪同她一起。 而小禾是负责她这边对接的工作人员,她找小禾就行。 据说是一场还不错的演出,所以她才没有拒绝,想去看看。 拉开房门,逢夕脚步一顿。那个她本以为已经去上班的人,此时此刻,竟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的面颊只用两秒钟就染遍薄樱色,双眸莹润地看着他,能够读出里面的提防之意。 他恍若不知,只是轻笑:“要去哪里吗?” “……去听一场钢琴演奏。” 他挑眉:“跟谁?” “跟电视台的人。”她咕哝。 “我同你一起去,好不好?”他彬彬有礼地征询着意见。 昨夜扯碎衣冠,暴露禽兽本性的某人,今日换上新衣,又是衣冠楚楚的君子模样。 一想到昨晚各种濡湿触感,逢夕却指尖绷紧,只想逃离。她才不要和他一起看。 她连连摇头:“门票一定早就抢光了,你进不去的,下次吧。” 宋卿时眸中含笑,也不戳破她,只很“遗憾”地道:“好吧,那也只能下次了。” 逢夕悄悄松一口气,绕过他快步跑出门去。 不想,走到楼下时,在门口她还没看见来接她的小禾,倒是先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昨天才刚见过,她自然记得这是谁。 逢夕迟疑了下,不知道他来做什么。 而沈清鹤原本靠坐在旁边,一看见她,立马直起身,先她一步反应过来,跑至她跟前:“你要出门啦?” 逢夕头疼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海啸 沈清鹤又不会听不出来她的不欢迎。 只是他无所谓, 在来之前他就做过这些心理准备了。反正今天不管她怎么说,他都不会被激怒的。 他以前确实任性,什么事儿都随着自己的脾性来。恣意轻狂, 很少顾过什么。但现在到底不一样了, 这几年又不是虚长的。他已经毕业了, 而且一毕业就进了公司跟他哥一起工作, 算一算也有挺长一段时间了。再怎么说都是个成年人了,不会再那么幼稚。 加上这几年家里变故太多,两个姐姐一个个地离开,爸妈情绪不好,尤其是她妈, 身体一年比一年要差。所以他怎么可能还那么不懂事?家里的孩子现在只剩下他和他哥,他又不能什么事都推给他哥撑。 他不答反问:“你要去哪?” “……我有事情。”逢夕与他并不相熟,自然不会与他说太多, 只含糊笼统道。 “我能跟吗?”他依然积极。 逢夕无奈。 她不过是想去听个演奏,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要跟?她才刚拒绝一个呢。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但是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快回去吧。”她说话依然柔声细气的。 主要是他们现在说白了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她也没什么好生气的点。 但她不知道, 偏偏是这么温柔的语气, 才更加赶不走人。 沈清鹤原先还担心她愤怒、情绪激动, 那他就只能收敛着不敢刺激她。毕竟她生的病, 他又不是不知道,得注意她的情绪。现在这样他反倒是放心了, 还能友好相处就好。 他纠缠道:“让我跟你一起去吧,我怎么说也是个大男人,我可以给你当保镖, 还能当劳工,扛扛东西什么的我都行。” “……我不需要保镖,也不需要扛东西。”我只是去听一场优雅的钢琴演奏。 但不管她怎么说,他似乎打定了“死缠烂打”这一招,就是不肯走。程度隐隐比昨天还要升级。 小禾已经过来找她了,逢夕拿他没有办法,只能带上他一起。 她不忘把话说在前面:“我要去听个钢琴演奏,需要门票,待会你可能进不去哦。” 沈清鹤浑然不在意:“没事啊,我蹲门口等你。” 逢夕再次蹙了下眉。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真不做什么,就是想多跟你待会儿。”他厚着脸皮,“我都三年多没看见我姐了,我知道你现在不记得我,你就当我是团空气,让我搁你身边待着就行。” 逢夕实在没有办法把这个比她还高一个头的人当做团空气。 抵达北城大剧院后,已经等候在门口的电视台领导簇拥而上,询问她几日在北城生活得怎么样。 他们的热情程度好像比上一次见面时还要高,逢夕猜测,可能是因为最近他们拜托她的事情确实有点多吧?而且有的她都还没应下。 她简单与他们寒暄了几句,众人便准备进去。她回身看了眼沈清鹤,但也只是一眼,就打算抛下他。——反正他也说了他会在门口自己蹲着。 沈清鹤抬头看看这里,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门票的事情轻松解决。 逢夕甚至都还没走到位置上,他就已经追了上来。 她噎了噎,确实没想到他有这么多能耐,但既然他进来了,那也就随了他去。 逢夕被电视台的人簇拥到了第一排,他们还在与她介绍着今晚的演出:“今晚压轴的是一位近年在国内很火的青年钢琴家,在网上有一定的热度,您待会可以欣赏欣赏。” 她笑着点点头。在来之前他们就跟她说过了,这个应该就是今晚的主要看点。 也不知道沈清鹤怎么做到的,她坐下后,他很快也在她身后的位置坐下了。 她没有太管他,主要将精力放在了舞台上。 演出很快开始。 前面几个演出过去后,很快就到了他们所推荐的、那位很火的青年钢琴家。 听见接下来是“沈清悠”的演奏时,沈清鹤微瞪大了眼,他下意识去看逢夕。 他并不知道这么巧,逢夕来看的竟然是清悠的演出。 好在她并没有什么反应,看着台上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这对她来说只是生活中的一场小娱乐。 紧张的只有沈清鹤。 她们两个还未见过面,也不知道……逢夕现在还记不记得她,或者,会不会被刺激起什么。 反正一将她们两个放在一处,他脑子里就警铃大响,她们还没怎么样,他倒是先乱了。 沈清鹤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的孩子了,后来的他已经能够理解逢夕真正在意与介怀的是什么。 他兀自提着心。 报幕结束后,身着一身米白色纱裙的沈清悠提着裙摆盈盈走来,面向观众。 而她只消一眼,就成功发现了沈清鹤和逢夕的存在。 ——也由不得她注意不到,他们就坐在最前面也最中心的位置。而且逢夕在第一排,比第二排的沈清鹤还要显眼。 专业素养不允许她的笑容有一丝裂痕,她笑容的弧度不变,了无痕迹地继续她的演出。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的鼓打得有多快。 她有无数个疑问,一时间完全无法得到解答,只能揣着它们演出。 今晚的演出她很重视,因为她提前得知剧院今晚的贵宾是北城电视台的领导。她最近正在申请与他们的一项合作,只是苦于没有桥梁,牵不上线,而今晚正好是一次绝佳的机会,所以她刚才的目光也才会那么着重地落在那里。可哪里想得到,她一眼看见的不是别人,而是逢夕,一个三年半不见的人。 ——她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她会坐在贵宾席,甚至还坐在中心位?她跟北城电视台有关系?几年不见,她都做了些什么? 还有,清鹤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难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修补好了吗? 她什么都不知。 偏偏此刻无法解答任何一个疑问。她只能强自压下它们,手指落在了琴键之上。 以前的沈清悠,自信从容、优雅得体,很少有能让她的淡定破裂的事情。家人所给予的足够的爱是她最强的底气,她什么都不用怕。即使是在名媛云集的北城,她作为沈家千金,也丝毫不逊色,甚至还能居于前列。 可是后来,所有的事情都在无声中悄然变化。 逢夕跟在宋卿时身边,原本以为是好事,毕竟她不在,爸妈的精力连分都不用分,都会落在她的身上。可是等她真正长大以后才知道,这哪里是什么好事?跟在宋卿时身边所能得到的东西,远远比她一直固执地握在手中的东西要重要得多!她当时到底年纪太小,看不分明本质。 但是这时,后悔也晚了,逢夕与宋卿时之间的关系已是极好。至于其他人,宋卿时很少入眼。她甚至还主动去贴近过,只是半点效用也不起,他的眼里始终只看得见逢夕一个人。 这几年,瞧瞧宋卿时的地位崛起得有多猛,就能知道逢夕的背景有多硬。 起码,不管她做什么都有宋卿时给她撑腰。 只是可惜,她一如既往的傻,这些年在别的地方长进很多,在某些地方却毫无长进。她不知珍惜这些,竟然还离开了北城。 但沈清悠已经没空去理她,也没功夫去评判她的事情,因为她连自己都自顾不暇。 她发现,随着她的底气越来越不稳,她现在也是越来越容易不淡定了。从前那副睥睨着所有人、牢牢掌握住局面的悠然自得,渐渐在消失。 她不喜欢这样的不淡定,但是她根本握不住——情况失控得太快了,快到都不容她反应与处理。 一个是逢夕在推,一个是宋卿时在推,到最后,还有一个林衡也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在推。 她简直要气急败坏。 一场演出结束,沈清悠先行退场。 在离开舞台之后,她的脚步一下子转急,找到一位比较熟悉的老师就问:“今晚电视台的人带了谁过来?坐在中间的那个女人是谁呀?” “这我哪知道?不是他们台里的吗?那可能是什么客人吧。哎,你那个项目怎么样?不是说今晚要找他们聊聊吗?你怎么还站在这?赶紧去啊,他们都快走了。”他看得都替她着急,带着她就一起往外赶,“待会机灵点儿,这件事要是成了,你的评选肯定妥了。” 问不出个答案,沈清悠心里没底。但是她猜测,能坐在中心位,应该……没有那么简单,至少能说明她是被电视台的那些人看重的。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仔细揣摩好。 等走到逢夕面前时,她率先露出善意的笑,朝她轻点了下头。她们好歹也是旧相识,见面打个招呼,应该不大为过?站在她的角度,要是装作不认识那才是不对。 她原以为逢夕看见她时多少会有点反应,可惜什么反应都不见,连回应都只是礼貌地动了下嘴角。 她有些奇怪。但是任她再怎么在意,人家已经转走目光,听着身边人与她耳语。 沈清悠强撑着笑,看向沈清鹤,刚要说什么,却见他一直低下头,转开眼,压根就没准备与她说话的意思。 她心下一沉。她原是打算和他们套个近乎,可看这情况,她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逢夕装作不认识她也就算了,连清鹤都…… 他这是要站在逢夕那边的意思咯。 她有些发闷。 但她来之前做好的心理准备确实都乱了,只能放下他们,开始说起正事。 “您看那档节目的事情,能不能考虑一下?”她站在老师身侧,与逢夕身边的领导说道,“方总,我这边是真的很希望可以加入。” 方总摆摆手,“别急,我们台内还在开会,这档节目还在筹备阶段,人选都还没落实,放心。” 她放不了心。 人选还没落实,又不代表就会有她的一个名额。 她需要这档节目提高一下热度,然后成功评选上,再晋一级。 他们围着电视台的人说了有五六分钟,电视台的人就已经准备离开。 方总笑着打哈哈:“我们得先回去了,工作的事情改日再说。” 告完别后,方总给逢夕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着请她先走。他们刚走出几步,还能听见他们说的话:“逢老师觉得今天的演出怎么样?” 看得见,好几个领导级别的人物都很照顾她,都在主动与她说着话。 沈清悠目送他们离开,笑容慢慢淡下去。 她坐的是今晚贵宾席的中心位,自己只是为她演奏的人之一。 现在她又被这群领导簇拥,而自己想要他们一个点头都不太容易。 地位之差,一眼分明。 或许以前她不会注意这么多吧,但是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很刻意地摆在了面前。 那群人刚走到门口,忽然有个人走进来。亦是一身严谨正装,与他们对话了几句,接着目光就落在了逢夕身上。 这个人,沈清悠再熟悉的人不过,她怎么会不认识呢。 上一次,也是在这里,北城大剧院,她亲眼看着宋卿时的目光全程落在为她拍照的逢夕身上。 眸光专注,很少将视线转移。 三年多之后,又是同样的情形出现。他的目光依然全都落在逢夕身上,眼里几乎看不见别人。 而上一次跟在自己身后的沈清鹤,这一次也出现在了逢夕身后,紧紧跟随。刚才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好像生怕自己当着逢夕的面与他打了招呼。 不过三年半的时间,整个局面全部倾倒。她苦心握在手里七年的东西,几乎不剩什么。 沈清悠的视线尤其的冷。 凭什么逢夕什么都有了?宋卿时是她的,沈清鹤也是她的,沈家都是她的。甚至就连这群人,也都跟在她身边小心招待。 宋卿时好像感觉到什么,遥遥看来一眼。他看见她了,但也仅仅是看见,眸光很平静,很快又转回去。 沈清悠缓缓收回视线,转身回了后台。 宋卿时是来接人的,但是方总和逢夕话还没说完,他们今天想敲定下来邀请她的节目的事情。 这个事情他自然没法拦,毕竟—— 跟他也脱不了干系。 是以他只作陪同,听他们说话等了一会。 方总说:“刚才那位沈小姐想来的也是这个节目,她在网上最近热度掉了不少,想来这个节目提一提热度。但是我们还没敲定……对了,逢老师,您有什么看法吗?” 这是一档荒岛录制综艺,因为请的录制嘉宾都比较火,所以还在筹备阶段,就已经打出名气,不少人想来分一杯羹,沈清悠也是其中之一。当然,她不是想做录制嘉宾,只是想作为点评嘉宾,坐在那儿和大家一起看直播聊聊天。虽然只是聊聊天,但是他们上面对人选也有要求,不能太随便,目前定下的要么是有相关专业经验的人,要么是娱乐圈里很有名气的演员,确实还有空位,但也不能乱来,所以他们才会这么为难,没有轻易答应下来沈清悠的加入。 至于逢夕,他们则是想邀请她作为专业指导人员进行相关指示。 她的存在跟沈清悠那些自然不一样,也不是一个档位。 既然他们询问她的意见,逢夕也就认真想了想。半晌,她说:“她不合适。” 根据他们目前的介绍,这个人一不懂,二不火,好像没什么需要她的理由。 可能有些答案就是需要别人来说吧,闻言,方总也连连点头:“我也觉得不太合适。” 沈清鹤跟在他们旁边,只在听见这句话时,抬眸看了逢夕一眼。 但也只是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踢着地上的石子。 “那逢老师您这边呢?”方总又堆起笑来,“不会占用您特别久的,您就答应了吧。” 宋卿时的视线也落过来,他等待她的回答。 时间一日一日再过去,如果没有事情拖住她的脚步,她没过多久恐怕就要离开。 其实刚才逢夕也已经做好决定,既然他们盛情相邀,那她也就不再继续拒绝了,她笑了笑,接下了这个活。 谈完事情后,她和宋卿时一起离开。 ——沈清鹤还跟着。 宋卿时睨他一眼,“还没跟够?” 他抿紧唇,不大甘心地说:“那我先走了。明天我再来。” 逢夕眉心一跳:“你还来做什么?” “给你做保镖,或者给你提点什么东西,都行。” 她无奈道:“我不需要,也不用你做这些,你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吧。” 宋卿时亦是道:“明天不可能再让你找到办法进来。” 沈清鹤攥紧了手,他倔强地看向宋卿时:“她是我姐,我只是想……跟她多待待,你不能不让我见她。” “有什么不能?” 这个男人霸道起来也是真的霸道,眉眼凌厉,半分不退。 “我妈特想我姐,我们是爱她的,从前那些都可以过去。我们只是想为她做点什么。” “她不需要。”她现在连他都不需要,哪里会需要他们。 宋卿时断然否掉,再警告他一遍,“你不需要再来刻意找她。” 他的声音沉沉,好像一下一下地敲在人心口。 而逢夕始终未言,显然很是赞同他的话。 沈清鹤今天走的是死缠烂打的路数,偏偏半路杀出个宋卿时。对逢夕或许会有用的招数,对他来说就根本没用。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上车离开,眸底晦暗。 半晌,他轻吐出一口浊气。 一阵无力感。 很想做点什么,但是一切都已经迟了。 如果是在三年半之前,或者四年前、五年前……那就好了。 - 回家以后,小尼很熟悉的又不在家。 逢夕有些疑惑,她问宋卿时说:“他们最近玩得很开心?” 好像整天都在外面玩,她一整天里都不一定能见到小尼一面。 可是,有这么好玩吗? 宋卿时面色不改,接过她手里的包,“是吧。柏助理对北城很熟悉,可能到处都想带他去逛逛。中国人就是比较好客,热情了些。” 逢夕:“……” 但好像过于热情了? 她只能耸耸肩,“好吧,那你帮我跟他说一声辛苦了。” “他带小尼,我带你,你怎么不与我说一声辛苦了呢。”他轻轻笑起。 虽是不满的内容,却是调侃的声音。 逢夕唇瓣翕动了下,也与他说:“你也辛苦啦!” “那,看在辛苦的份上,能不能与你提一个小小的请求?” 他神色是那般自然。 只有一步步走上他台阶的逢夕在愣神。她顿了下,才问说:“什么?” 海啸 宋卿时去房间, 取出自己的相册,分享给她看。 里面安然存放着这两年他收到的每一张照片。 看得出来,它们被他保存得很好。 他与她介绍说:“这些都是你寄给我的, 一开始三个月会寄一次, 后来是两个月, 再后来是一个月, 最后突然断了,也就是你出事之后。” 逢夕翻看着这本相册,眉心轻微地皱了一下。从这一张张照片之中,她好像看出了什么,或者说是想到了什么。 在她看完之后, 宋卿时才提出自己的请求:“听说,你也有一本相册,是吗?” 逢夕垂着睫, 没有答, 而是看向他, 等他继续往下说。 他温和地笑了笑:“可不可以看一下你的那本相册?” 他想知道那本相册的秘密。 从小尼和他说过以后, 这件事就一直被他放在心上。 逢夕思忖须臾。 她在试探着去探从前“逢夕”的意愿。 想到那本相册里的照片,再看这本相册里的照片……最终, 她仍是淡笑着摇头:“不好意思啊, 还是不能给你看。” “可是知道原因吗?” “我猜测了下还没失忆时的逢夕的想法, 我想, 她是不想让你看到的。”她轻声说。 唯独剩下宋卿时皱眉,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看来那本相册里, 秘密比他想的要深。 或者说是,故事比他想的还要多。 但既然她不愿,他也就没有强求。只是道:“好吧, 但如果以后你觉得可以给我看了,一定要告诉我。” 逢夕答应了。只是她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一天。 宋卿时的这本相册里,写满了和平与静好,有一些动物,但都是它们可爱亲和的一面,也有风景照,都是些漂亮的风景大片。阳光、海浪、冰川、密林,都是自然界最为温柔美丽的一面。 ——然而,他恐怕怎么也想不到,这本的内容有多治愈,她手里的那本就有多狰狞。 她抿唇笑了下。她能从这里面,捕捉到“逢夕”对他的爱意。那根传递情感的线,从她心上一穿而过。 那本相册,他没看过,但她当然是看过的,甚至拆出过照片,发现过那藏在照片背后的所有的秘密。 那时她只是一扫而过,直到现在,忽然顿悟,那些话或许不是“逢夕”随便写的,也不是单纯的记录一下文字,而是…… 她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他。那些话,恐怕都是写给他的吧? 最新一张照片,是雨林中的沼泽环境。 现实情况没有像文字看起来这么轻松,这是热带雨林中最危险的一种自然环境,一旦陷入就是九死一生。偏偏有些沼泽因被树叶覆盖而伪装得极好,很容易叫人一时不察而不小心踏入。要是到了雨季,那恶劣程度更是糟糕。 有的沼泽拍起来就像是电影中的环境,还是挺漂亮的,但她收进相册的那张可见环境之险恶。 逢夕看见了他这里的最后一张照片,明明是同一片雨林,却是两面的环境。这张上面只有绿意盎然,充满生机的森林之景。 这个世界总有两面,一面是暖融的阳光,另一面则是凶狠地张露出獠牙的黑暗,要将人吞噬的可怖。 而“逢夕”将好的那面寄给了他,不好的那一面,她自己留存,收进她的相册。却又在照片背后,写满她想写给他、却又不能写给他的话。 照现在的逢夕看来,那些话,其实就能照亮正面图像所有的黑暗。 她将相册合上,交还给他。 她手里那本相册的最新一张照片,背后写着:[春寒料峭中,想起远方的故人。] 故人是谁? 近在眼前。 她抿紧唇,忽然抬眸看向他:“宋卿时……你之前说,要多带我见见以前认识的人和物,或许可以想起点什么,是吗?” 这几日一而再再而三对空白的感知,叫她从心底腾升一股很深的无力感。 她终于主动想去探究。 那段可能并不快乐的记忆。 因为她想捡起其中那些珍贵的碎片。 她很好奇,“逢夕”有多爱宋卿时,为什么会爱宋卿时。 更是好奇,他们之间的纠葛痴缠。 宋卿时凝着她,眸中似有暖流在漾动,只是问:“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她不答反问:“你真的爱我吗?” 他轻阖了下眼,眸光深邃下去。 逢夕终于问出最想问的:“如果你很爱我,如果我们是爱人,那我为什么会离开?我们之间只是简单的误会吗?” 她不信他上回的说辞,推翻且重新质疑。 ——她是聪慧的,他一直都知道。 他带了这么多年的孩子,怎么会不知。 只是没想过,有一日她的聪慧会用在拆穿自己的谎言上。 他并不慌张,倒也还算是早有预料,只是在想该如何回答她新的问题。 逢夕抿紧了唇,轻咬着,感受着唇上些微刺痛感。从这几日对于他们之间故事的“探索”,她感受得到,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简单,复杂得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她触碰到了他滚烫的爱意,可她切身感受得更加深刻的是“逢夕”的挣扎与痛楚。 或许他们确实是相爱的。 但是他们之间的故事绝没有那么简单。 - 回到房间后,逢夕上网搜索了一下“FX”以及它旗下的“桃夭”。 官网介绍得非常全面,拿珠宝来说,每一样珠宝都有它精心的诠释。 搜到了官方微博后,她浏览了一会,点开其中一条微博——也就是她买的那条绿松石项链的介绍微博。 在一段视频的结尾,有一行字:[探入森林深处,寻觅爱意回音。] 确实与他那日所介绍的主题相符。 但这句话的意思,也与她有关吗? 他想去森林深处寻找她吗? 它在推出的时候,她还没回来,他还找不到她。这条项链的寓意之中,仿佛融进了他那时候的心境。 她猜测,如果那日他们没有遇见,那他现在可能真的踏上了寻找她的旅途。 视频看完,顺势点到了评论区。刚刚入目的时候,她微怔。 ——粉丝确实好多,也都好……疯狂? 他们的情绪很激烈,都在嗷嗷嚎叫太甜,催婚“FX”的老板赶紧跟未来老板娘结婚,他们一定随份子买“桃夭”。 她弯了弯唇,不由失笑。 结婚? 她从未想过的事情,起码目前是这个词第一次进入她的脑海。 如果对象是他和她的话,那恐怕还要很久。 至少现在不可能。 在国外待久了,闯荡世界也久了,经历过的事情多了,她十分开明,看得很开,她觉得他们现在的程度,根本不算什么,不影响聚散。 她不会将自己接受的标准定得太死,只要当时是愿意,也沉溺的就好。 毕竟她都是死里逃生过好几次的人了。 看完想看的东西后,她开始忙工作,和电视台那边的人联系,商榷合作具体情况。 她不打算出镜,只想在幕后协助帮忙。 但和工作人员聊了一会以后,他们还是强烈推荐她作为点评嘉宾,在演播室里和其他点评嘉宾一起观察与提出建议。 她的专业建议,如果加在节目中和直播打配合的话,相信会吸引不少观众,也能给这档节目增加不少专业性,播出以后口碑一定会很好。 现在很多节目和影片都经不起推敲,他们希望能打造出一档真正优秀的作品。 这个点评嘉宾的位置就是今天沈清悠竭力争取的那个位置。只不过两人相比起来差别很明显,一个是搞音乐的,一不专业,二没有其他嘉宾那样的人气,三目的性也很明显,是为了从他们这边去成就她,相反过来,她却不太能给这个节目带来太多。 逢夕就不一样了,她简直是不可多得的专业人士,多次深入腹地去拍摄视频与照片,实践经验非常丰富,根本不是寻常专业人士那点浅薄的纸上谈兵的经验可以比拟的。完全是为这档节目量身定制的专业嘉宾,他们请不到的话简直就是他们的损失。而且,她在圈内的那些荣誉可不是白拿的,圈内人大多都听过她的名号,对她的好奇和探究摆在那里,到时候也是节目的一个噱头。宣传得当的话,还能给节目抬个咖。 更别提,这还是宋卿时的意思。到时候再拿个投资……他们已经不敢再想。所以他们和对沈清悠的那个含糊不清的态度不同,在逢夕这边是竭力邀请,热情到难却的地步。 逢夕再度陷入为难。 这件事情是在她的状况之外的之外。 一再令她意外与纠结。 慎重考虑了好久,她才终于点了头。 沈清悠那边还在锲而不舍地做着努力,她利用自己的关系网,打听着里面的消息——到底点评嘉宾还有没有位置?还剩下几个名额? 深夜,她手机终于响了一下,消息终于来了。 最新消息:除了之前她已知的那几位,电视台又定下来一位,据说是位专家,但挺年轻,叫FENG。 FENG? 那不就是逢夕? 今晚刚刚看见他们在一处,沈清悠又不傻,一秒得出答案。 她难以置信半晌,手边的陶瓷杯被她挥落在地,碎片四溅,有两片还溅得极高。 沈清悠怔怔看着地面发呆。 她还是不相信,她主动争取而不得,深夜还在走关系试图争取的位置,已经轻而易举地落入了逢夕的手里。 逢夕才二十七岁不到,什么专家?! 当年还是个她能够付钱请来为自己的表演拍照的人,不过只是开了一个工作室,喜欢拍拍照,到底是什么专家?! 再说了,有宋卿时在她背后撑腰,谁知道是电视台邀请还是她因为自己看中这个位置而主动来抢占? 今天还在那跟她装作不认识,转头就抢了她想要的东西,以此羞辱她吗?! 还不认识?真是好一个故作陌生。 她逢夕现在多厉害啊,要什么有什么,有宋卿时有沈家还不够,还在追着她咬,是恨不得她一无所有才肯罢休是吧? 会咬人的狗不叫,从前是她轻敌。 沈清悠将手机重重拍在桌上,胸口还气得在起伏。 半晌后,她继续给刚刚联系的人发消息:[还是得拜托你帮忙探探消息,看能不能让我占个名额。] 这档节目从筹备开始就都很用心,各方面请的人全不是什么简单人物,热度早就高高挂起,她不甘心真的得不到。 - 宋卿时还未带逢夕去哪里,次日清晨,就已有一位不速之客摁响门铃。 今天周末,时间也还早,小尼正在吃早餐,不知今天准不准备出门,反正还没走。这也是他跟逢夕好几日来难得相处的片刻。早上他看见她时,也很觉难得地感慨了声:“逢,我终于见到你了哎?” 宋卿时煮咖啡的动作几不可见地抖了下。 但也仅仅是一下。 逢夕也说:“对呀,好多天没看见你,你回来的时候我都睡了。” 小尼纳闷地皱眉。也是这时,门铃响了,逢夕先跑去开门。 门外之人见门一开就下意识的要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动作却突然一顿,在看清逢夕的脸后,眼睛盯着她慢慢瞪大,逐渐大如铜铃,“不敢置信”四个字写满了她的眼球。 “逢夕?你——” 宋诗谙艰难地思考,试图理解眼前的局面。 ——大早上的,三年多不见的逢夕,出现在了宋卿时的家里?! 所以—— 逢夕难道不是离开,也不是找不见,而是被宋卿时这个禽.兽关在了家里?金屋藏娇吗?! 海啸 逢夕疑惑看她。 很难得地, 觉得有些眼熟。 她偏了偏头。 也在这时,宋卿时抬步走了过来。看见是宋诗谙后,他皱了下眉, 搂过逢夕的腰, 大有要将她挡在身后的姿态。 他是怕宋诗谙吓到她, 但宋诗谙显然直接理解歪掉——他果然是!所以一看见自己就心虚, 下意识的要把人藏起来! 宋卿时问:“你来做什么?” 不欢迎都溢于表面了,宋诗谙又不傻,她才不会听不出来。 换做以往她也不会多想,毕竟她早就习惯他这副臭脾气了,他又不是对谁都好脾气。从前能得他好脾气的是逢夕, 逢夕走后,不仅没什么人能得到,他的脾气还更坏了。 但是今天, 他这个举动, 俨然是在坐实她的猜测。 她愣了又愣, 好半天才涨红了脸憋出一句:“这是合法的吗?” 宋卿时:“……” 他刚一抬手, 她下意识一躲,一脸慌张, 又来一句:“但但但是!杀人灭口肯定是犯法的啊!!” 宋卿时忍无可忍地一吸气, 压着声:“闭嘴。” 宋诗谙可怜巴巴地看向逢夕, 却不见她怜惜之色, 从他身后探出来的小脸上只有好奇和探究。 宋诗谙心更凉了,斗胆指责道:“哥, 虽然你是我亲哥,但我这个人一贯帮理不帮亲哦。你不能藏着人,还掌控住她, 不让她和我说话吧?你这样真是违法的,这个是非法囚禁……” 在他越来越沉的眼神中,宋诗谙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她深吸一口气,示弱道:“你让她跟我说说话吧?” ——在她的理解之中,逢夕不理她、不跟她说话是因为宋卿时不让。 宋卿时根本不知他现在在宋诗谙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是什么,违法乱纪的犯罪分子? 他忍着气,但被他藏在身后的人已经主动探出头来与她说话:“你好哇。” 宋诗谙:“……” 她如遭雷劈,再度震惊。 “哥,你都对她做了什么?” 在兄妹俩的氛围进一步奇怪之前,逢夕率先解释:“没有没有,我就是记性不太好,跟他没关系。……也不是囚禁。” 倒也没有玩得这么开。 宋卿时侧开身,放她进门。 他还没来得及同她说太多,宋诗谙已经看见了坐在里面吃早餐的小尼。她眨眨眼,扭头找她哥:“这又是?” “逢夕朋友,一起在我这住两天。” “朋友?什么朋友?” “宋诗谙,停止你天马行空的想象。” 宋诗谙讪讪闭嘴。 宋卿时乜她:“大早上来我这里做什么?” 她面色忽然一紧,“我差点被你吓忘了……我是来给你通风报信的,妈就在我后面,她来找你算账。” 宋卿时这个人,是真不讲情面,即使是亲妈,也被他设了陷阱套住。一环连一环,岑兰凌没玩过,手里的股份被稀释了百分之六十,终于忍不住爆发。外人不知他们在内斗些什么,都不由觉得唏嘘。 宋诗谙今天是亲眼看见岑兰凌怒火滔天地拍桌而起,也亲眼目睹她在家里发了好大一通火,连旁边的大伯母都来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要是真叫母子俩杠起来,一个烧着火一个拎着油桶往下浇的,那还得了吗? 她提前赶来,通风报信,催她哥离开。无论如何,反正不能对上,就他们这脾气,对上以后这个世界都能被他们炸了。 她说得紧张,可宋卿时听完以后神色却还是淡淡,只是问她:“你吃早餐没有?” 宋诗谙气得跺脚,“你赶紧跑行不行?” 他扬了下唇,“我就是在等她,跑什么。” “你……”宋诗谙气到舌头打结:“你是没看见她有多生气!很吓人的生气哎!” 她的焦躁被他不紧不慢地抚下,他示意她去沙发那边自己坐。 宋诗谙见他对自己的警告完全不放心上,又气又急,瞪他一眼,拉过逢夕就去沙发。 逢夕被拉得措手不及,脚步已经跟上。 在等待岑兰凌到来的时间里,宋诗谙如坐针毡,而一扫那即将要被怒火浇个满身的人,那可真叫一个云淡风轻的淡定。她气到不行,索性决定不管了,就任由他被打去吧,被骂去吧!白费她好心。 她的注意力转移到逢夕身上来,“怎么回事?阿夭,你怎么了?” 逢夕一见她就觉得熟稔,脑海里有个模糊的身影,也有很亲近的感觉,都能与她完全贴合上。她笑着与她解释着这一遭。 ——其实算是很离谱的遭遇。照他们生活的环境而言,他们应该很难想象被原始部落的人追赶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他们生活在原始森林深处,自成一个小世界,生活得好好的,不喜外来人打搅。……而她就是那个打搅的外来人。 宋卿时坐在另一侧,靠在椅背上悠闲地坐着,目光沉静,始终凝在她身上,听她说话。 宋诗谙不经意间瞥见他,心中啧啧,她刚才那猜测……倒也不怪她,而且也不算完全给他扣锅。 瞧他这黏腻的眼神,给人的感觉就是他很偏执且强硬地想将逢夕锁在身边。 她会误解也是正常。 宋卿时没理会她,他只是看着逢夕在想,如果她没有失去记忆的话,那他很想告诉她,当年那些欺负过她、算计过她、利用过她的人,都已经被他收拾了。一个两个的,他一一算账,谁也没放过。不知道她知道的话,会不会少一分对他的埋怨与怨恼,心里的位置多给他一分宽容?或者,能高兴一下,他也觉得值了。 明面上的有沈家,暗地里的有岑兰凌、宋昱时…… 他在心里一一念过这些名字。 ——他全都没手软。 阿夭,我一如曾经的许多年那样,站在你这边,为你撑腰。 不用怕有人欺负你。 即使有人对你很好,叫你不忍,我也不愿意你被道德枷锁困住而选择原谅与成全他们。 他们不该得到成全,该得到成全的人是你。 你被枷锁困住,那就由他来将枷锁劈开。 他望着她的眼眸里逐渐深邃,有些旷远,好像在透过她,与从前的“逢夕”对话。 逢夕一偏头,在对上他这个眼神时,不由一愣。 但他唇角轻勾,朝她淡淡地笑了笑。 他怎么会吓到她? 他总能用冷静与沉着抚平她。 十分钟不到,门铃再次响起。 逢夕刚好经过门边,顺手就将门打开。 已知来者是谁,宋卿时原本准备自己去开,但已经晚了一步,他眉尖蹙了下。 岑兰凌连骨血里都在燃着怒火,甚至门一打开,她的一巴掌都已经准备挥上去——不管他躲不躲,她都想先泄口气。 然而,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只感觉身上滚烫的血液倏然冷却。 岑兰凌彻底僵住,手落下,怒火褪去,眼里的愤怒转作惊讶:“逢夕?” 又被念了名字,逢夕点点头:“是我。” 她怔怔,往常不知有多灵活的大脑这会子僵硬住一般,说出口的话已经不经过它思考,全凭自然反应走,讷讷地问:“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轻极了。 那一瞬间她的冲击太大了,几乎是将这几年里所有出现过的念头全都重新复现了一遍。 刚刚还盈满怒火的眸中,先是惊讶,很快,又涌上一股浓烈得不可控制的情绪来,竟有些泪然。 她微蹙着眉,怀念与心疼地望着眼前这个自己想了整整三年半的孩子,鼻尖酸意再也控制不住,眼底已经涌起泪来,“逢夕、逢夕啊,你终于回来了吗?” 她愧疚太久了,也后悔太久了,这三年多里没有一刻好过,歉意只有越来越深,从来不曾消失。但是没有人来接收她的道歉与弥补,只任由她自己一日一日地在懊悔中度过。 直到此刻再次看见这个孩子,这个优雅雍容了几十年的人,情绪彻底决堤。 “我、我。”岑兰凌无措,有太多话想说,一时间竟是捋不清该说什么,她太激动了,自责又愧疚,“逢夕,逢夕,都是宋妈妈不好。” 你把我当妈妈,我到底是……没对得起你。 “你过得怎么样?你这几年还好吗?”她很想抱抱逢夕,却又担心她并不想自己靠近,“你回来了就好,我一直在等你回来,一直想跟你亲口说句‘对不起’。” 情绪转变太大,她心痛地捂住心口,难受在加剧。尤其是当对上她平静的眼神,与对待自己的漠然时,她才发现原来真正到来的这一天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难过。 她到底无法承受一个,当初满心满眼对自己都是亲昵的人,现在的漠然和无视。 ——她还不知,逢夕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生气,她眼中的“漠然”,仅是因为现在的逢夕面对这些纯属只是旁观的心态。 但这就已经足够伤人。 最锋利的利刃莫过于如此。 岑兰凌不停掉着泪,见她没有给自己任何反应,到底没忍住握住了她的手,“对不起,孩子。你都不知我有多想你,回来了就好,以后别再走了……” 她握的力气有些失控的用力,逢夕也不习惯,她讪讪地拿下她的手。 岑兰凌更是愣住。 她怔怔地想,所以逢夕到底是怨怪她的,已经与她这么疏远了吗? 宋卿时冷眼旁观,简单解释一句:“她已经不记得你了。” 岑兰凌哪里还记得来这里的目的,只扭头看他:“什么不记得?” “她忘记你了。” 岑兰凌再次看向她,四目相对的时候,从她眸中的平淡里,能够印证他所言非虚。 逢夕站在那里,就像一个局外人,淡漠地看着她情绪波动、再逐渐到失控。 她对于自己所说的话无动于衷,仿佛眼前的人与她无关,她们不过只是陌生人而已。 岑兰凌现在没有空闲去追问更多,她只知道,在这样的眼神里,她近乎绝望。 所有的道歉全都没用了,也都给不出去了。更不必提原谅一说。 等了这么久的人,好不容易见着了,但是她仍无法得到宽恕。人就在眼前,只是她们之间横了一道天堑。 她被困在里面已经这么多年,而现在却只见,她永远见不到光明了。 几瞬之后,她已经落寞地垂下眸,突然无力地蹲了下来,将脸埋入膝盖里,哭声渐次大起来。 她心里的波澜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就如同触礁一样,整艘船都翻了。 宋诗谙倒是想做什么,但她也不好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情。看看宋卿时,看看逢夕,再看看她妈妈,一时间只能无奈叹气。 早知道的话……当初又何苦呢? 这几年她妈和她哥闹成这样,无一日安宁,她妈心里恐怕早就后悔了吧?而且看得出来她对这件事也是怀有愧心的,明明也很不好受。 到头来,谁又得到了什么呢? 逢夕的手被宋卿时牵住。他担心她被这个场面吓到,便用这种方式无声地给她力量。 她的注意力从岑兰凌身上转到他身上,扯了扯唇,示意自己没有事。 而他自己。 看着岑兰凌哭,竟有一丝痛快。也是这几年里,很难有的“痛快感”。 大概遗忘就是最好的报复了吧。 所以其它方式的报复都没能达到这种效果。 道歉无路,回头无门。 而且眼看着从前与自己最亲昵的孩子如今待自己再陌生不过,再无眷恋与喜爱,这亦是一种绝望。 岑兰凌离开了。 她不要宋诗谙陪,只是自己沉默地离开。 整个人好像被抽干了力气,肩膀垂着,很无力。 回去的路上,司机开车,她坐在后座。 她还叫司机升起了挡板,只想自己一个人在这个小空间里待会儿,吹吹风。 车子行驶了多久,她就望着窗外发了多久的呆。从脸上能看得出来她在放空,就连眼神里都是空洞。 一会儿后,她拿出手机,给宋卿时发消息:[如果你们现在还能和好的话,我祝福你们。] 她没有通天的本领。 她到底只是一个,无力的母亲罢了。 这场争执之中,她最终失败,主动退让,最终选择的还是成全。 结果仍然如此,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她已经失去了太多。 岑兰凌闭了闭眼,泪水从眼角滚落。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到底是有什么意义。 宋卿时很难得地、也很耐心地给了她一段平静的回复:[我们之间已经没有那么简单,不是简单的和不和好的问题。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事情很复杂,我也不知还能不能回到从前。] 岑兰凌连看着都觉得不忍。不由得想,如果还能回到从前的话,还能重新再来的话……那就好了。 从前,他们之间多简单呀。 是硬生生地……被他们搅复杂的。 三年半过去,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有一瞬间,也有一股与他道歉的冲动。 还未来得及想什么,宋卿时下一条消息也进来了:[我们现在也不需要你的祝福。] 早就不需要了。 她点不点头,向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她的祝福与否,自然对他而言也并不重要。 岑兰凌将手机丢去一旁,怔愣两秒后,仰头任由泪水肆意地淌。 她只庆幸,刚才就提前担心过自己可能会失态,所以叫司机升起挡板。她最后的一丝体面,能维持多少是多少了。 - 逢夕和宋诗谙很轻易的就能熟稔起来。 虽然中间有过插曲,但是并不妨碍她们关系拉近得快。 快到比他与她之间还要快。 在送走岑兰凌,又“送”走不情不愿离开的宋诗谙后,柏助也来接小尼去玩了。 逢夕偏头看了眼,问说:“今天还要去玩吗?” 柏助笑着应是,将提前准备好的行程与她介绍了下。 ——得亏他每天都提前做足了准备。 逢夕听着都觉得专业,她不由问了句:“柏助理,你……兼职导游?” 柏助讪讪一笑。 他兼职什么导游呀,不过是为了做好宋总的全能助理罢了。 宋总追个老婆,他在旁边跟着使尽浑身解数地帮,确实太不容易,这几天回到家都是累得倒头就睡,还不是为了这笔叫旁人看了都觉得眼红的丰厚薪资么。 宋卿时瞥他一眼,轻点了下头。 柏助猜测,这应该是……赞许的意思? 看来他这通努力真没白费啊。 一年比一年增一大笔的工资,他可不是得好好干么。 逢夕听完他的安排后,也觉得很好,没有多想,送他们出门。 只是……他们一走,家里就只剩下她和宋卿时了。 昨晚说破了以后,他们之间的氛围就陷入了一个奇怪的境地。 有几分僵硬,还有几分不自然。 她捏捏手心,想去忙会工作。 宋卿时嘴角带了点儿笑,将一杯刚做好的咖啡放在她面前:“现在有空吗?” “怎么?” “想跟你说说以前的事情。” 她不信他之前的说辞,最近又发生了太多事情,那将之前的事与她说一说也好。 逢夕捧着咖啡杯,点点头。 “等我一下,我去拿个东西。” 宋卿时回了房间。 逢夕垂眸看着杯中的咖啡出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身,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出现,手里拿着一个深蓝色的小盒子,只是看着就觉得很精致,叫人不由好奇起里面装的是什么。 她的视线从这上面掠过,抬眸看向他。 宋卿时将他们从前的事情说给她听。他说得并不快,嗓音徐徐,自动就能将人勾进这个故事之中。 从十年前,到三年前。 他们之间最重要的那七年。 他知道她对刚才岑兰凌的事情感到好奇,所以一直说到他们与她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尤其是她与岑兰凌之间。 故事太长,他简单来说。 但这次,全是事实,前因后果也都说了个明白。没有夸张,也没有哄骗。 逢夕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一边听,一边在揪着手指。心绪很乱。 她咬了下唇,从他讲的故事里走出来,问说:“她刚刚……后悔了是吗?” 他颔首,予以肯定。 但她却没觉得有什么喜悦,依然提不太起心情。 为什么要反对她们吗?她只是生了病,她也可以做好一个妻子。 相信如果他们从前在一起,从前的“逢夕”一定会努力地站在他身边发着自己的光,也会努力达到岑兰凌的要求。 可是对方连机会都没有给,就直接否定了她。 她只是生病,并不是摧毁了这个世界…… “你很好,你一直都很好。”宋卿时与她说,“你看,她说她错了,已经意识到了当年行为的过错。” 逢夕抿着唇,听得进他的话,轻轻点头。 说完了别人,就该说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他将手中的小盒子打开。 ──里面赫然是一枚粉钻。 粉钻的光辉在这里尽情绽放着,耀眼、灼目,它美得惊人,美得令人失去言语。 粉钻是主钻,主钻周围还萦绕了数圈白钻,熠熠生辉,光芒很盛。 他笑了笑,望入她的眼睛:“当年就买好了的,想着将这些事情解决再送给你,也想用它,同你求婚。只是晚了一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后来一过,就是三年半。我们之间也没有了后来。” 现在她失忆了。 他们的故事中断,所以说:没有了后来。 三年前没能送出去的东西,一直到现在也都没能送出去。而且今后,也看不到等待的尽头。 她长睫轻颤,如蝶翼般轻轻抖动着,不知他这时候拿出来、又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她心里有个小小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她就听得他说—— 宋卿时凝视着她双眸,轻声问:“如果是你,你会愿意嫁给我吗?” 海啸 这个问题对于他们现在的关系而言, 显然是突兀。 他们之间俨然没有到这个地步。 至少在这趟回北城之前,她从未想过这个话题,也没有过相关准备。这趟旅程对她而言只是其中一站, 她并未打算为此停留, 更没想过就此留下。 而他现在将它摆在她的面前, 只是想问, 如果她是从前的逢夕,如果她的记忆还在,那么她会不会选择嫁给他。 虽然看似问得很轻松,但她知道这并不是随便一问。是谨慎迈出步伐的试探,也是成年人之间的交锋。一个答案, 能够意味着很多。 就他刚刚所说的故事而言,即使是从前的她也并不知道这枚戒指的存在,也不知道他是准备送给自己, 自然, 也不曾考虑过嫁与不嫁。所以, 现在问题交到了现在的逢夕手中。 现在的她与从前的她, 并不是两个人格,她只是丢失过一段记忆, 她仍然是她。 在等待她答案的过程中, 他好像被一大片水草慢慢缠绕, 缠住四肢, 困住呼吸。 任是谁也想象不到,宋卿时这样的人物, 当他平生第一次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竟会这般彷徨与无力。在面向他想娶的心爱之人时,他毫无信心与底气她会点头。 逢夕停顿片刻, 在他的注视下,将那枚朝向自己的戒指转了个方向,面向于他,再慢慢推向他。 这个动作的线仿佛被拉长,但不管过程再漫长,结果也已经落锤。 “如果你是想问还记得这一切的逢夕会怎么决定,那就等我恢复记忆以后,再将决定权交到我手中。至少现在,我不能。” 她很坚定。 很清醒地思考,也给出了回复。 ——到底是拒绝了。 最终他也没能得到一个想要的答案,不管是现在的她,还是从前的她。 而更残忍的是,这意味着如果她的记忆永远找不回,那他可能永远也得不到这个答案。 永远也无法知道,从前的她愿不愿意收下这枚戒指,愿不愿意嫁给他。 这枚戒指在宋卿时手里放得太久了,是他购入的时候所没想过的。而它好像就要被这么永久地搁置下去,叫他看不到期限。 他垂下眸,神色是令人心恸的索然。 干干净净一身白衬衫,领口微敞,骤然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竟看出几分颓意。 逢夕的心被一点点地收紧,她紧紧抿住唇,也垂下了眼,没有再看他。 可能,错过就是错过了吧。 她不知道如果“逢夕”知道她的拒绝会是如何,会不会埋怨她。但是到底,恩恩怨怨,纠纠葛葛,都得等“她”亲自作答。 宋卿时沉默地将盒子盖上,只是低声与她应允:“好。等你恢复记忆以后,我再让它出现在你的面前,重新问你。” 那枚肆意地绽放光彩的粉钻,被盒子盖住的那一刹那,光芒尽收。 如同希望那般。 都被盖住了。 璀璨骤失,令人莫名觉得有些难过。 他应该也是难过的。 逢夕纠结着,明明拒绝他的是她,但是现在觉得他好可怜的也是她。她没有忍住安慰说:“你不要难过了,宋卿时。” 他看她两秒,忽然扯唇,只低声道:“没有难过。” 逢夕不信,她觉得他是在强颜欢笑。 但她不知,宋卿时是真的觉得还好。 她的拒绝就意味着他会放手吗? ——并不会。 不管她想不想得起来,他分明连半步都没打算退。 所以她的拒绝对他来说,连半分改变都无。 只是她单方面以为,他将过去的事情都与她说过之后,又得到她的拒绝之后,他自然而然就会退到该退的线上而已,他这边却并无此意。 不管是现在的她还是以前的她,都是逢夕,也都是他的。 宋卿时敛去眸中深色,自然不会将这些与她多说。 这些阴暗点儿的偏执欲,只消他一个人知道即可。 他问她:“晚上有空吗?有个宴会,还挺热闹,想去玩吗?” 他答应过她要带她去见见以往的事物,岑兰凌和宋诗谙是意料之外自己出现的,但也算是一个,而今晚才是他的安排,准备带她去热闹热闹。 “可以吗?” “当然可以。”他笑。 规模还挺大,去的人也很多,不拘在北城的圈子,所以带她过去正好。 谈完这些事情后,逢夕捧起咖啡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他的手艺真不错,煮的咖啡真好喝。 宋卿时静看着。他想起她离开前特地去公司找他的那一次,他也是给她煮了一杯咖啡,她坐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慢慢地喝。当时他还觉得这个画面很美好。 但是那天之后,他出了趟差,还没到家就听说她离开了。 原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出差,没想到却成了他们之间的告别。 在那之后,他有两三个月没再出过差,隐隐总觉得她还在身边,而只要他一出差,她就会消失不见。 现在这场景,与当年的场景在记忆之中慢慢重合。 好像什么都没变,但现实却是几乎什么都变了。 逢夕恍若未觉,她抱出自己的电脑,办了会公。 电视台那边说投资很到位,正在紧急筹备中,这档节目很快就能开拍。 她还有一部分素材没处理,处理完后一起交给小禾。 逢夕之前在深入雨林时,偶然间拍到过一次珍稀动物的照片,还是濒危物种。没想到那张照片放出以后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不少人都关注到了上面。 她突然受到一点启发——如果她拍到的照片能够在这方面发挥一些作用,那绝对不失为是一件好事。 所以在那之后,她刻意地留意过这方面。在去往一个地方时,会试图进入更深的地方,也更险的地方,去寻找与拍摄濒临灭绝的动物,以及被破坏到恶劣的生态环境。 而这些场景当亲眼目睹的时候,受到的视觉冲击是难以描述的。 她想,如果经由她的手,通过图像的方式将这一幕幕带到外面为更多人所知,那一定能为它们带来一些好处。 就如同掀起的那波关注度一样,能有更多人关注到这上面,是件很好的事情。 这些照片并不好拍,她会不小心闯入原始部落,也有这个原因。 所以在找到想找的地方时,只拍照片她会觉得有点可惜,就还录下了不少视频。 而这些视频,因为拍摄难度问题,显得尤为珍贵,价值量不可估量,北城电视台也才会如此珍重地对待它们。 之所以会与电视台联系,是因为它们放在她手里发挥不了太大的用处,交给北城电视台后,由他们放进纪录片,造成的影响会更大,也更能将它们的作用发挥到极致。电视台这边自然是需要这些资料的,他们之间也就成了相辅相成,合作才会这么顺利,一次又一次地进行下去。 后来,她拍的照片一举拿下了哈苏国际摄影奖。这个奖的宗旨之一就是促进自然科学。中国人拿下了这个奖,一度被许多媒体争相报道。 也上了很多杂志,收割无数摄影方面爱好者,「FENG」这个名字逐渐为更多人所知。 而她所提供的视频影像在北城这边放进纪录片里播出后,播放量不低,引起了国内这边对于相关问题的了解与关注。 电视台的人用“伟大”这个词来形容过她,但她觉得有点过高了。她只是做了一点人类想为环境做的事情,仅此而已。 而且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的成就感和获得感是无法用需要来形容的。 就是这次接这档节目在她的计划之外,可能要因为它在北城多停留一顿时间了。 想到这里,逢夕没忍住纠结地看向坐在她旁边办公的人:“宋卿时……” “嗯?” 他也在敲键盘,难得有几分平易近人感,给她一种他们都是一样地在工作的感觉。 她问说:“我接了北城电视台的节目邀请,可能要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了诶。” “然后呢?” “会不会太打扰你了呀?”她觉得住酒店至少方便,不会担心打扰别人太久。就是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就被他拐过来了,加上她觉得应该不会在这留太久,所以也就没太在意。 宋卿时发邮件的动作停下,看向她来,声音微压:“如果怕打扰我的话。” 他顿了下,“可以进行适当的补偿。” 她以为他会很客气地说不会,倒是没想到这个答案,下意识地问:“什么?” 他狭长的眼眸看过来,目光沉静,隐有波澜漾动。 逢夕几乎刚问出口,她就懂了。 男女之间,补偿方法有很多种。尤其是亲密一些的补偿方法,那更是不计其数。 她的脑子轰隆一声,好像打了一道雷。 她抿紧唇,撇开头:“好吧,我撤回,我觉得不需要。” 宋卿时抬抬眉,不置可否。 完全一副纵着任着的态度,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说话得有点过分。 如果逢夕见识过他当年和宋昱时夺权时的模样,大抵会觉得现在他的这副模样十分珍贵。 可惜她现在只在懊恼,她觉得她就不该提。 不过,说什么来这里比较方便她和小尼一起工作,但是她来了以后,小尼根本很少和她一起待在这里。他玩得好开心。 逢夕撑着脑袋,一下下地点着电脑,百无聊赖。 他忽然倾身倚过来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距离一下子拉近。 逢夕猝不及防,一转头就是他近在眼前,险些亲上他。——其实倒也没有那么危险,犹有一寸距离,但她还是连连后退至安全距离,而他也偏眸看过来。 在他的凝视下,她憋住气,摇摇头,声如蚊蝇:“没有……不用。” 他撤回去。 唯有她,再看回电脑屏幕后,注意力怎么也无法专注,看了三遍的一串文字,一直没能看进脑子里。 她以为他们之间都说开了,也分隔开了。 他在选择告诉她这些之前应该也已经想好了,她知道了以后,他们就会保持好安全的距离,就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这段时间所有的越轨全部结束,他们要走回正确的轨道。 他们之间本来就不是情侣,之前是她误会,现在既然她知道了,那自然也不会再当□□人相处,也不会再那样亲密。 只是现在,她忽然意识到,她好像想太多了,也好像是她太天真了。 这个男人,或许,在即使她知道他们不是情侣以后,他也没打算……走回正确轨道。 他只打算在这条错轨上一路走到底。 一路走到黑。 她的心一阵悸然。 竟是有几分惊颤。 - 这个晚宴如他所说一般的热闹,逢夕离开这里以后,都没有再参加过像这样热闹的宴会。 主要是没有兴趣。 但是久违之后,重新进入,感觉也还不错。 她下车后,不过稍微张望了下,他就已经将臂弯交到她面前。她很自然地挽上,继续她的张望。 人类世界的繁华,也有它的诱人之处。 她从那片自然世界之中,被他以各种饵,重新诱进这片繁华笙箫。 挽着挽着,他们一直走到了里面,她也就没有再松开。 晚宴总需要男伴女伴,她且当做,今晚他们互为伴侣。 在宋卿时出现的瞬间,就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他们的心都有些按压不住地蠢蠢欲动起来。 陆陆续续的,他们面前开始出现人。 逢夕听着许多投资、股份,脑袋涨大,与他小声说:“我去拿杯酒。” 又喝酒么? 他没有忘记上次带她喝酒时的那一吻。 他这里确实一时有些缠身,便颔首让她去。 她今晚漂亮极了,一身露背红裙,背部漂亮白皙,看过去时,只觉得晃了心。 她转身离开,而他的视线还一直追随在她的背影上。 可能是不放心,也可能是单纯收不回。 前来搭话的人不由笑道:“这位是宋总女朋友吧?” 逢夕几年未出现在这里,加上今晚宴请的范围是全国各地,是以不认识她倒也不怪。 宋卿时只是笑了下,便颔首应下。 “感情可真好啊。你们年轻人谈恋爱,就是要黏一点哈哈哈。” 这位年纪要比他大上二十,这般调侃,倒也没有问题。 而他们的调侃,他照单全收,甚至收得……还挺开心? 周围见着的人都称奇。平时这位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今天带了女伴出席本就令人意外,还这般张扬,看来,恐怕是来真的。 他们对视一眼,消息很快就在这一个个的对视中往外传开。 很快,章筠也听说了。 听见宋卿时今晚带了人来时,她拿着高脚杯的手一顿,给说话的人送去一个眼神。 他带了人? 除了从前的沈逢夕,这几年,哪里见有什么人入过他的眼? 今晚倒是稀奇了。 见她来了兴趣,说话的人便多报了点自己已知的消息:“听说他还亲口承认了是他女朋友。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了。据说穿着条红裙来着……唉,好几个穿红裙的,我找不见。” 章筠一一听入耳中。 她有意地四下走了走,视线也有意地在寻红色身影。 很快,她便看见一抹最明丽的。 章筠多留意了几眼,等着看清那人的脸。 一秒、两秒…… 她脸色微变。 竟是她? 可片刻的诧然之后,章筠又不免自嘲轻哂。 ——是啊,她早该想到的。 除了她,还能是谁? 能动宋卿时心思的,还能有谁? 就是没想到,她消失了这么久,竟然回来了而已。 三年半之前,家里就在为她挑着适婚人选,也才会挑到宋卿时身上。 而三年半过去,她还单身。 之前陆续有过几个接触的,但是最后都无疾而终。都是她的原因,是她自己,总觉得差点什么。 ——见过了最惊艳的人之后,其余差些的,便再难入眼了。 而她很好奇,几年不见,现在的逢夕又是什么样子。 章筠犹豫了下,还是主动走上前去。 她先弯了笑,主动释放善意,柔声道:“逢夕,好久不见呀。” 逢夕拎着杯红酒,正看着另一处。乍然听见有人唤她,她回过眸来。 她这乍一回眸的瞬间,轻眨了下眼,好像有流光逸出,嘴角衔着的若有似无的淡笑伴之,如是星光舞动。加上今晚她又是一身明艳的红裙,肆意地流露着张扬的光彩,实在是美得叫人有些移不开眼。美极,亦是盛极。 章筠下意识捏紧酒杯。 如果说三年前她还盛开得有些收敛的话,那么现在的她,就已然是盛开得毫无忌惮。有一点儿不顾人死活的美在绽放。 这是自信的光芒在加持,亦是需要强大的阅历与经历支撑。 短短三年而已,她不知道逢夕这三年都做了些什么。 逢夕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来人,再猜测了下她们之间的关系。 就目前对方所展现的礼貌而言,她们应该不熟,倒也怪不得她忘记。 她点点头,“好久不见。” 既然不熟,那么适当寒暄就可以。今晚既然要来,她也有过心理准备,并不想与每一个人都说太多。 章筠问说:“你这两年都去哪里啦?看起来应该还不错?” 逢夕含着淡淡的笑:“还好的。去做了点自己想做的事情。” 章筠深深地看着她,“你很有勇气。”能够割舍掉这么多,只身离开。 起码这样的勇气,她并没有。 逢夕笑了笑。面对对方的肯定与夸赞,她也有点不知该接什么好。 到底是因为不熟。 她静静陪着,对方果然很快又道:“你跟卿时现在在一起了吧?” 或许是女人的直觉,逢夕一瞬间就懂了对方的来意。 原来是因为他。 她诚实道:“没有,只是朋友。” 章筠沉默。 那边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宋卿时带了女朋友过来,这边还在澄清,只是朋友。 总是会令人觉得唏嘘。 看来现在仍然只是宋卿时的单方面愿意,他们还没有在一起。 可是…… 这样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和位置,包括她……被捧到面前,逢夕却拒绝不要,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再骄傲的人,在遇到感情的问题时,仍然折戟。 章筠动了动嘴角,竟是觉得苦涩。 她们稍微在这聊了几句,主要是她想知道逢夕现在都在做些什么。 而在具体探得之后,章筠由心而发的一股无力感,眸光微变。 她一直以为她当年已经足够勇敢,大胆热烈,也做过很多非常棒的时间。 直到现在,逢夕更高一级地往上跃,勇敢程度远高于她。现在所做到的事情,虽然只是三言两语的描述,但都已经足够令她讶然。而且逢夕可能更加纯粹些,也更无畏。 她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心口好像被堵住。 到最后,她慨然道:“你真的很棒。” 逢夕刚要说话,腰间突然落下一只手来。 她偏眸看去,发现是宋卿时。 他不知是何时走过来的,一过来便站在了她身边,以强硬的姿态而立,更是将手放上她的腰间。 这样一幕。 旁人还会有什么不懂? 章筠强迫自己扯出一抹尽量完美的笑,压下不停涌上来的苦涩,佯装无事地与他打招呼:“卿时,有段时间没看见你了呀。” 宋卿时轻一颔首,“是有段时间了。在聊什么?” 看似只是随意一问。 章筠笑说:“就闲聊了几句。那我不打扰你们啦。” 她提裙走开。 应该还算是,识趣。 章筠都要咬破唇。 她也想大方点,潇洒点,可是实在做不到。 逢夕也不知道宋卿时怎么突然过来了,她还未来得及问,忽然被他带着离开这里。 “去哪里呀?” “跟我来。” 他没有具体回答,只是一直带着走。 逢夕隐隐感觉得到,他的情绪好像不对劲。 她另一只没有被牵住的手,不由得捏紧。 他们这一路走得有点长,她发现好像越走越安静,一直走到很僻静的一处。 刚才那里有多热闹繁华,这里就有多空寂。 逢夕四处看了眼,发现是个小花园。 还未来得及开口,她突然被他压在墙上,他俯身堵住她的唇。 她错愕,下意识地要推他。 但是他的举动来势汹汹,动作又狠厉,轻易根本推不开。 逢夕被吓了一跳,她躲着他的吻,“宋卿时……你怎么了?”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之间风雨欲来? 他定定看着她,“逢夕,你不公平。” 突如其来的控诉。 “你怎么能这么偏心?” 他捏起她下巴,幽深的黑眸望进她眼底,声音低哑,尽数朝她耳边滚来。 她的手腕被他握住,挣也挣不得,再次被他狠狠堵住。 海啸 唇齿纠缠得太狠, 逢夕唇上被他咬破了个小口,足以见得这个吻来得有多凶狠。 血腥味盈满,可他不依不饶。在铁锈味中接吻, 他动作只有更重, 没有分开之势, 透露着几分疯狂, 还有令人心惊的疯批感。逢夕蹙眉,她拒绝认这不清不白的罪,拼尽力气把他推开,因为刚才呼吸被滞住,她用力地喘了几口气, 乜向他,坚持问:“就算定罪,你也得让我知道是为什么?” 她的眼尾泛着红, 一片薄樱色, 像是沾上去的胭脂, 艳丽到极致。而这些痕迹, 都是他弄出来的。 他允给她几寸距离,眼底暗欲翻涌, 浓得惊人。 他轻咬住她下巴, 喃喃两声:“我见到了祝杨。” 他就跟黏在她身上一般, 湿热的吻贴过耳畔, 手顺着蝴蝶骨而走,一路高歌。 她打了个颤。 而他只一句话, 她就已经明了缘由。 他动作在加力,掐住她的下巴迫她抬眸:“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连你在哪都不知, 一连三年有余。” 他嗓音很明显地转狠,颗粒感很重,“但是他有,他甚至还去找过你,他去找你以后,你们一起做什么?嗯?你不记得我,但你记得他──” 最后一句,凌厉得仿佛穿破数重云层,剑尖直抵她咽喉。 逢夕被逼得只想后退,可惜退无可退,身后并没有路给她走,即使有,应该也全都会被他封死。 她皮肤太嫩,下巴处已经被他掐出一抹红痕。 他喉结滚了滚,眼底墨色更深。 他能接受她忘记他,与此同时,他亲眼目睹她忘记了所有人。无一幸免,全在她遗忘的行列之中。 却不能接受,另一个男人被单拎出来,得到幸免。 祝杨是谁? ──与她不过萍水相逢,与她不过三两交集。 凭什么压过他?凭什么得到幸免,凭什么能被她记住?凭什么,得到这么多优待? 她竟记得他。 甚至,她离开前,谁也不曾说,谁也不曾道别,却唯独与祝杨说过再见。 那次从清禾镇去宜城……他闭上眼,是啊,宜城。他当时早就该想到,那里与她并非全无交集,那里明明有一个祝杨! 她当时不肯见他,却去见了祝杨。 她切断所有人联系方式,唯独跟祝杨保持联系。 这三年半她不曾见过一个故人,只有一个祝杨是例外。 她忘记了所有人,偏偏这一个,没有被她忘记。 ──为什么? 他已经不能深耕原因。 她喜欢他吗? 他之前哪来的信心?她并不曾说过,也不曾确切地肯定过,他又是如何确定?! 他之于她是什么?祝杨之于她又是什么? 如果说她的遗忘是一把刀,一个不落地扫向所有人,却又偏偏,为何祝杨在这扫射之外。 他压下涌起的震怒,重新吻上,吸吮之中,他仿佛在寻找他的救赎。 ──他急切地需要一个将他从深渊拉起的绳索,才不至于他永坠黑暗,永锁于黑暗。 而她是他的唯一解。 “阿夭,你爱我吗?──你怎么会不爱我?”他的声音轻轻,又转做自嘲的问句,实在是吓人,也实在是惊人。 逢夕推拒着欲躲,可是手腕竟被他完全锁死,动弹不得。 “宋卿时──宋卿时,你冷静一下……”她艰难地喃出的声音里,都是轻颤,“宋卿时……” 她一遍遍地喊着他的名字,却无异于烈火浇油。 “为什么不说呢?──是啊,逢夕并没有说过爱我。”他啃咬着她,一下一下的轻咬,好像很上瘾,“那他呢?他百花丛中过,浪子回头,就这么叫人心动吗?” 逢夕被他咬得一颤,她神智有些涣散,不大能听进他的话,艰难地在做着思考。 她想摇头的,但是她对身体的控制力在减弱,只能用力地揪住他的衣服,试图借一点力量站稳。 高跟鞋鞋跟也在颤,足以见得她站得有多艰难。 得不到回应的人,更加癫狂。 不远处是笙箫的人群,隐隐还听得见沸腾的人声、歌声,他们却匿在这里放肆接吻。 一种疯狂的禁忌感,在此刻飙到了巅峰。 “你带着他去了很多地方——逛你平时居住的地方,还有呢?去过你当时所在探索的地方了吗?你带着他一起去看看了吗?有没有给他看过你的作品?他在那里和你一起生活了多久?你们相处得很和谐是吗?”他手指摁得越来越用力。 谁也不知道,他有多想去了解她这几年的生活。他通过和小尼的对话,通过询问她、询问小尼来了解,通过在网上查资料、让柏助去查资料来了解……他只想走进她的那三年,多知道一点讯息。她已经失忆,他只想同她亲近一些,叫她不要同他那么陌生。 然而,现在却告诉他,他在这边隔着时间与空间,通过拿着各种渠道和途径拼命了解的事情,另一个人知道得更多,甚至还被她带着走进过她的生活、亲自参与过。 他嫉妒得发狂。 怎么不记得所有人,偏偏记得祝杨? 怎么谁也不联系,偏偏只联系那一个? 他的脑海里现在不断地在循环这两个问题,他怎么也得不到解答。 ——为何不能就像忘记他、沈家、宋家一样,公平地忘记所有?! 他扣紧的手用力得定是已经在上面留下痕迹,突然间,他眸光一黯,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往停车的方向走。 她小小地惊呼出声,捶打着他胸口,试图阻止他的行动,叫他将自己放下来,但是毫无作用。 鲜艳的红色长裙,裙摆被微风吹得轻轻飘动着,白皙的小腿处,在红色的相称下,晃眼得惊心。小腿踢动着,高跟鞋将欲掉落,却又没有真正地掉下去。 男人高大的身影将她掩了个全,从背后看去,她大半都被他罩在怀中,窥不到几分。 逢夕挣扎无果,担心自己掉下去,便紧紧攥住他衣服。干净的白衬衫上面不知何时擦到了她的口红,一抹红印在上面足够令人遐想翩翩;原本熨烫得没有一丝折痕的白衬衫,更是被她揪得皱巴了好几处。到底都不忍直视,圈点出来放出去,每一处都显得那般旖旎。 好不容易得了喘息的功夫,她试图与他说一说,消消他腾然升起的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回来找我的时候,还特别早,那时候我还没有出事呢。是远道而来的朋友,我肯定是要招待一下的呀……就跟柏助理带着小尼玩,是一样的性质,只是因为我们的热情,不是吗?” 宋卿时绷紧了脸。 当然不是。 柏助理带着小尼出去,只是为了给他们腾地,给他们腾出单独的相处空间,心思并不纯粹,哪里是什么简单的热情。 ——如果要归为一类,他们的心思也并不纯粹。 他低头咬下她的唇,竟是一边走也要一边锁住她的吻,不想再听。 第一回来找她……也就是说,还有数回。 在那些他见不到她也找不见她的日子里,在那些他苦苦等待她几月一封信件的日子里,原来有另一个人,可以时常去找她、见她,他们可以一起出行游玩。 而且不是一次,是数次。 他的忍耐早已到了巅峰,早就殆尽。 很快就到了车上,他大力扯开车门,将她放进副驾驶,却在她以为他要去开车的时候,副驾驶的位置骤然倾倒,他继续倾身而至。 她几乎承受不住地撑开他的时候,透过朦胧的水色,她看见他眼尾洇红。 “知道吗,你给他的那些,我有多想要。” 她的心脏被一根线轻轻缠着。他们距离太近,她的鼻尖全是他的气息,微冷的调,却灭不掉此刻的半点热意。 “在知道他有的时候,我又有多不甘。”他声音转厉,“怎么能这么不公平呢,逢夕。” 逢夕不知道,她并不知道。 记得他,只是因为他们之间才刚相处过没有多久,她隐约记得一些,在他的帮助下,也很容易就想起来另一些——毕竟他们之间的记忆本就不多! 她“啊”了一声,顷刻间搂紧了他的脖子,好半晌不敢再动。 他也倏然停下,只任由她抱着,无力地靠在她的身上。 只在许久之后,又见他偏头吻下来。 只不过,这次的吻轻柔了很多很多,每一个吻都要将人揉碎。 她听见他的声音响起在耳畔,低低一声,如滚过的低音炮一样撩人蛊人:“既然你记不住我,那我们便于今朝相爱热吻,且渡下今朝便好。” 还未歇止的浪潮,于这句话落下的下一秒,又有了泛起之势。 他细细吻着她。 ——别的,全都不理也不顾了,他不再想去顾忌那么多。 她从始至终,都只能是他的。 想不起就想不起吧,记不住就记不住吧,他们之间,依然能够如从前那般生活,依然可以不受影响。 至于别人。 ——她想都别想。 不论是真是假,这个可能都会被他亲手破除。 烦躁之下,章筠来停车场抽根烟。 她刚被母亲拉着见了一圈的人,压抑到极点,却无法疏解出来半分,只觉烦闷。还好车上带了女士香烟,她正好也出来透口气。 今晚人实在太多,也实在是热闹。刚刚她还与宋太见了一面,只是过没多久就听闻她和沈太争执起来的消息——何止如此?人一多,各种事件也频发,这只是其中一件。 她的指尖摁着太阳穴。 拿完烟后,她倚在车边,刚要点燃,视线的某一角却忽然瞥见什么。她拧了下眉,循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上一秒还在聚会,下一秒就转移去了别的地方热吻。 这一对也是一样,男人几乎跪在了那个座椅的空白处上,看得出来场面很是失控,但又遮得好,从外面窥伺不了太多。 只是,跟她说那个人是谁她都会信,唯独说是宋卿时,她实在是很难去信。 他一贯禁欲持重,高冷矜贵的劲儿,就跟高山上的雪一样,谁也想象不出他失控的模样,更无法想象……她的唇瓣咬得失去血色,更无法想象、他现在这副模样。 红裙裙摆若隐若现,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腿部,连力量感的差别都那么明显。 她闭了闭眼,深呼吸,有几分狼狈地收回视线。 她哪里会认不出来那是他和谁! 她很恶劣地发出点火的声音。 逢夕听见了…… 她长睫颤得更加厉害,同时揪紧了他的衣服。他的衬衫已经乱得不成样子,扣子都解开了三颗。 大部分的乱……都是被她揪的。 海啸 他当然感受得到她的反应, 俯首碰着她的鼻尖,轻轻安抚着她,“没事。” 逢夕闭上眼眸。 他的声音哑得不可思议, 偏又性感撩人至极, 许是染满情.欲的因素。 可是, 是未解的情.欲。 她并非不谙世事的小女生。 他朝外瞥去一眼, 眉间蹙了下。 虽不知是谁,但俨然是不满。 宋卿时没有再做什么,他仅是拥着她在这里歇息须臾。 是让她缓,亦是让他自己缓。 动作再狠,来势再凶。 他到底是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而即使只是止于目前, 她都已经被吓到。只揪着他的衣服,紧抿着唇,不说话, 也不理他。 今晚发生的一切, 俨然有些超出她的认知范围, 她毫无准备地就被拽进了一个比她已知的寻常世界要过分上许多的新世界中。 之前的两次接吻, 她已经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仅是一个吻, 可以那么漫长, 也可以那么磨人。而今晚, 温柔褪去, 野兽的真面目露出,更不必去提她是何感想。一通下来, 她只觉得累极,只想躺着,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动弹。 而她的手腕上, 也留下了痕迹。是刚才被他攥紧之下而产生的。 短暂的一攥自然没有什么,可他一控制就控制了许久,这么长时间过去,加上她皮肤本来就很容易留下痕迹……手腕上的痕迹自然明显。是叫别人看了,一下子就能想歪到天边去的显眼。 见她贝齿还咬着唇,越咬越紧,并无放开意,他眸光微黯,捏下她的下巴,迫她松开,又柔柔地吻上去。 某些事情,一旦开了源,就入骨成瘾,欲停却难停。 更别提,他几近痴狂,本就存有欲.念。 没有控制的野火,烧起原来的速度简直骇人。 被他细细地磨着吻,她想,嘴角肯定红了。她推开他,蹙紧眉:“你够了——” 她都已经没有力气了,简直不知道他怎么这么能折腾。 他如一只听话的大狗一样,闻言之后,竟真乖顺地停下,只伏在她耳边,喉间微喘。 宋卿时原本打算就此离开,带她回去休息,但看了眼手机里刚发进来的讯息后,他拧了下眉,不得不改变主意。 他轻抚过她鬓边微湿的头发,又在她的唇上啄了啄:“我去看一眼,和他们道个别,马上回来。等我回来我们就回家。” ——刚才还是要食人的野狼,现在又化身温顺,转变得未免太快。 可他不管转变得再快,刚才那般吓人的模样都还在她眼中。她闭上眼,不欲作理,管他去哪里。 ——哦不对,她还是想看一下的,看看他怎么穿着这一身衬衫重新回去。 她饶有兴致地睁开眼,视线跟踪。 宋卿时就跟知道她心里所想的一样,只瞥她一眼,不紧不慢地去后备箱,拿来一个袋子。 ——里面是备下的全新衬衣。 他就势钻进后座更衣,逢夕一阵无言。 果然是只,事事周全的老狐狸啊。 谁没事会做这么周全的准备?还在后备箱备了衣服……她深吸一口气,想看他出糗的目的落空,便转开眼,继续闭目养神。 与他的精神饱满不同,她筋疲力尽,是真的觉得好累,只想睡觉。就跟被耗干了一样,一点力气都没再有了。 宋卿时换好衣服,临走前又亲了一下她。她闭着眼被偷亲成功,恼怒一瞪他。 他笑笑,开门下了车。 宋卿时一扫这里四周,刚才发出动静的人自然早已不见身影。 在下了车以后,他的眸光就冷下不少。车上车下,她面前身后,他俨然是有两幅面孔,且截然不同。就这样扫视一圈的功夫,气场凌厉得逼人。 他淡淡收回眸,整理着袖口,走回宴会场地。 聪明人,知道发出了声响,自然不可能再留在这里。 刚才他收到的信息是朋友传来的,说是岑兰凌和戚榆在里面争执了起来,闹得还有点难看。 发来的时间大概是在他刚抱起她往这边走来的时候,那一会儿压根没能腾出半分注意到什么信息上,更无心关心发生了何事。满腔怒火,足以吞并他对外界的所有听觉知觉。 就算是这里被围起来,恐怕那时候也阻止不动他半分脚步。 他抵了抵太阳穴。 刚才当真是被怒火冲昏。 即使是现在,也仍有余怒。 - 戚榆和岑兰凌确实吵了起来。 两个平日里最为优雅知礼的贵太太,恐怕是生平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失态,闹得这般难看。 起因是章太带着章筠来与岑兰凌说话,其她太太也都在这边,一起说了几句话。不知怎的,就有人说起了当年章筠和宋卿时的婚事差点就成了的事情。岑兰凌冷下几分脸色,其她人讪讪,将话题撇开,没有再提。 但那也只是当着她的面没提,背地里还是不免议论。 当年明明都快谈成了的婚事,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临门一脚给黄了。现在看看宋卿时有多炙手可热呀?难免让人唏嘘。 说着说着,也就传到了戚榆身边去。 她自然不满。当年是不知道宋卿时与夕夕之间有什么,所以听闻沈章两家要联姻的时候他们也没什么感觉,后来这件事不知为何不了了之,就更是不用理会了。 只是,现在不同了,看看宋卿时对逢夕的那个架势,明摆着他们是要在一块,而这头又闹出了什么章筠来,她自然不满。 后来看见岑兰凌的时候,她不免多了句声儿。 再怎么着,也不能两头都要。 岑兰凌当即也不乐意。被谁埋怨她对逢夕不好都行,但这是戚榆,在她面前岑兰凌自认还是有底气。 他们一家当初是怎么对逢夕?现在好了,倒是轮到他们来她面前给孩子抱不平了么? 话赶话地说起来,说了几句戚榆也明白过来了,合着当年两个孩子之间就已经有了苗头,只是岑兰凌没看上他们逢夕,看上了章家那位千金。 这下好了,吵得更加凶了。 一个诉说这么些年她这个亲生母亲又尽了什么职责,一个说她也不一定全是真心喜欢,不然又为何不肯让两个孩子好好地在一起,他们逢夕哪里配不上宋卿时? 一句接一句地往上赶,场面闹得自然是难看。 戚榆气得太狠,她也想为女儿讨一回公道。她的亲生女儿,沈家的千金,如何配不上他家儿子?逢夕比起章筠,又有什么输?沈家比起章家,又差劲在哪? 岑兰凌噎了又噎,那些私下里的算计计较自然不能全都摆到明面上来说。但是扪心自问,这个人也没法控诉她,她也能反驳,这些年,好歹她对逢夕比沈家对逢夕要好。 谁都有理,谁都有想要争执的。 这一场闹剧好半天才落下帷幕来。 戚榆被人劝住,但仍是一通气。现在眼看着宋卿时要同逢夕在一起的架势,可这头岑兰凌还在见什么章筠,曾经的婚事,到现在还没断个干净,她如何能不气?再怎么着,也要为女儿讨个公道。 她自己的孩子,她如何能不护着? 就算她们之间闹了矛盾,逢夕现在并不愿意理会他们,但家人还是家人。 宋卿时回来的时候,她们已经被劝分开了。看见他来,岑兰凌转开眼去。今天她本来就没错,倒也不心虚。 是旁人拉着章筠过来的,她们也只是正常寒暄,她想撮合他们在一起的心意早就消了。是戚榆今天不知道发什么疯,在这里翻起旧账。 章筠早就回到了这里,围在旁边,与其他人说话。她也投来一眼,视线落在他的衬衣上时,微有一顿。 她看出他已经换过一件衬衣。他们刚才见过一面的,虽然他前后穿的衬衣差别并不大,都是同色,但是她细心一些,能够发现不同。 她眸光微闪,不由得想到了刚才的画面。虽然被她打断惊扰,但她心里还是一直耿耿于怀。她没能看见太多,大部分都藏于车内,只被她看到了一角。而她很难以想象,她所没有看到的画面是什么样子,很难将其自行补全。 不过是一小会的功夫,到底都发生了什么,才至于他连衬衣都要更换? 还不曾回去,还只是在车上,就已经这样按捺不住了吗? 她不敢再想下去,怕再往下想,笑容就要维持不住。 她从未想过他会有那样一面。 ——她捏紧了高脚杯。 可她又会想,为什么在他身下的人不是她。 章筠死死咬紧牙,垂下眸,继续听着身边的人说话。 她不甘心,就如那些人所说的,明明只差临门一脚,他们的婚事就成了。她现在,就是站在他身边的宋太太。 这要让她如何释然。 戚榆只与宋卿时说一句话,语气很冲:“逢夕很好,如果你们有什么意见,就请你们不要招惹她,将她还给我。” 她能养女儿,也会好好待她。 反正决不允许任何人这般欺负她的孩子。 当年……她知道的也就罢了,她不知道的时候,还不知道这孩子都受了多少委屈。 岑兰凌有一句话没说错,她承认,这些年来她做得确实太不到位。 但是这是她的亲生孩子,她不会不爱,一碗水再怎么晃荡,里面剩余的水也都还甘冽清凉,永远不会流干。在知道她受了这么多委屈的时候,她不可能不难受,也不可能不想为她出面撑腰。 宋卿时已经大概了解缘由。他看过一眼周围众人,声音虽淡,但能确保让所有人都听见:“我与章小姐并无什么纠葛,两家合作早已结束,期间流传过许多不实谣言,还请各位今后不要再传播,以免对我和章小姐造成不当影响。宋某已有爱人,这些话叫我爱人所知也不恰当。如果好事得成,定请各位来喝杯喜酒。” 三两句话,当众将他与章筠的关系彻底说清,阻止这些满天飞的谣言再传下去,同时宣告他心上已经有人,叫他们不必再惦记,也不必再强行凑对。 他这样光明磊落,倒是叫戚榆心口的气舒坦了不少。 岑兰凌始终与刚才一样的冷淡脸色,不管谁带着探究的视线而来,全都被她挡回。 至于章筠,她也错愕,他会当众说这样一番话。但自他话音落下后,她就已经扬起一个得体的笑容来,面对许多人的八卦眼神,她的笑意始终不变。有人来问时,她也是那句一样的说辞:“是呀,我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你们不要再乱说啦。” 不少想看热闹的人都只觉讪讪。 众人散去后,戚榆问他:“逢夕这两天还好吗?撞到的地方还疼不疼?” 宋卿时稍一顿,仍是如实说与她听。 问了不少她的事情后,戚榆还是不由道:“反正,你们要是有什么意见,就把人给我送回家来,任何时候都是如此。” 她还在气着岑兰凌做的事情,“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打的是什么算盘,但也不允许你们这么糟践人。我们沈家也不稀罕这些!” 还轮不到岑兰凌来这里挑挑拣拣。 “从前是我母亲想岔了,现在都已经改正,您不用担心。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保证。” 戚榆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是真的准备要和逢夕在一起?” “嗯。” 她嘴角嗫嚅了下,好半晌,才只无奈地轻声道:“你知道的,这些年她……过得并不开心,你要好好对她,我信得过你。” 戚榆很想她,但是见不到她。连小鹤去找她缠着她,也无用。 她只能无力地叮嘱这一声。 “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可以带她看医生,一个医生说不行,就换一个,我不信所有人都对她的病没有办法。”戚榆说,“生病了就要治,治好了总是好的。……当然,还是看她的意愿。” 宋卿时一一应下。 “如果她同意,我会跟您说。” 有他这句话,戚榆也就放了心。不远处有人在叫他,她也就没有多留他。 程骁勾住宋卿时肩膀问:“逢夕回来了?在哪呢?我还没看着呢。” 这片场子太大了,他们刚才没能碰上面。 宋卿时乜他一眼,“你看不看也不重要。” 程骁气笑了,“呵,怎么说话呢?你说不重要就不重要啊,我说重要。啧,瞧你们刚才在这闹的,我在另一边都听说了,你这算不算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还没怎么着呢,他先在这公开宣布名草有主了。 一口一个已有爱人,真是生怕别人不知。 爱人是谁?那还能是谁。 宋卿时睨他,“你很闲?” “不啊。” “先走了,你们玩。”宋卿时现在整门心思都在车里的人上面,拍拍他肩膀,先行离开,“有人问就给我顶着。” “不是,这才几点你走什么?你还没说逢夕呢?” 程骁吼着吼着,突然反应过来,所以逢夕应该是不在场上。而他又着急走,那应该是急着去找她。 ……可是,为什么要急着找她? 程骁咬紧牙,这小子?这才什么时候? 可别真是他想的那样。 宋卿时回到车上,见她还在,松一口气。但她已经靠在副驾驶上睡着了。睡得还挺深,应该是真累得不轻。 看见她裙摆隐有水痕,他眸光微暗。 想起了刚才的胡闹。 他在外面抽了根烟,平静了不少,才绕回驾驶座,开车回家。 车子一启动逢夕就醒了,她看着旁边的人。 “醒了?” 她又扭开头,不想理他。 等抵达他家楼下后,她拉开车门,自顾自地走回去,仍然没准备理他。 背影坚韧,如带刺的玫瑰。 海啸 逢夕虽然走得漂亮, 但是却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几分狼狈。 颈间都是痕迹,礼服又有几分显露,没遮得那么严实, 亏得刚才在车上时他递来的西装外套, 她披在肩上, 一手固定着, 才觉得好很多。 夜风习习,她感觉得到脚步有些晃。 她正生着气,刻意没有等宋卿时。 黑色外套与红色裙子。 宋卿时在背后定定看了她许久,如黑暗中野狼的眸,隐隐生光, 深而幽邃。 肩膀一侧的外套有些垂落,她腾出只手将其勾住。 等她走进去,看不见身影, 他才去停车。 今晚一遭, 他也觉得无言。一个祝杨而已, 便能叫他如此方寸大乱。 换做平时与他道之, 他定是嗤之以鼻,只道不可能。 宋卿时回到家时, 灯全都暗着, 一个也没开, 只有她的房间里传来些许动静。 从前觉得没什么温度的家, 因为有她在,才有了味道。 他只打开一盏落地灯, 也回了房间去洗漱。 逢夕洗澡前查看过了自己身上被留下的痕迹。手腕上,肩颈上,甚至, 礼服也有被他拉下来留下过痕迹。位置太羞耻,她闭了闭眼,不再看,只在浴缸里放好水,想好好泡了个澡,舒缓舒缓。 他简直是疯了。 刚才那个样子,还历历在眼前。 红裙被她丢去一边,她埋入水中,借着在水中憋气冷静了会儿。 ——有这么生气吗?他们又没有做过什么,怎么就能将他气成这样? 洗完澡后,她换上身睡裙,临睡前想去外面倒杯水,嗓子实在是哑得发干。 却不想,他竟然还在客厅。 逢夕动作一顿。 他正站在落地窗前,身上穿着睡袍,手里端着杯红酒。 她抿紧唇,现在看见他,只觉得危险,指尖也下意识捏紧。尤其是,当野兽并非西装革履,而是随意穿了件睡袍,一身慵懒意——危险系数更加高。 她装作没看见他,继续往厨房去。 可她能假装,他却不会。她不理他,他自己会理过来。 ——宋卿时原本已经克制住了自己,不去找她,却没想到她会自己送上门来。 他放下酒杯,朝她走去。 也不做什么,只在旁边倚着,看着她慢慢喝完半杯水。 她的唇瓣被水浸得润润的。 逢夕不理他,准备回房间,却在经过他时,被他拦腰抱起。 他贴在她颈间,用鼻尖蹭了下,说话时酒的味道混杂着他的呼吸也喷洒在白皙的脖颈之上:“别着急回去,一起待会。” 逢夕下意识惊呼出声,她挣扎着,想叫,却被他堵住唇,迷糊不清地呢喃:“小尼睡了。” 叫醒他也不是不行,他倒是不介意,只是她会介意。 要是叫小尼醒来撞见他们这样……她才不愿意。 就跟点了她什么穴位一样,她瞬间哑声,但也不愿意被他吻,偏开头去,“跟你待什么待。” 她刚刚洗净,将他一身气息都洗干净,才不要又被他染上来。 他抱着她回到刚才他站的那边,拿起杯子,一口含尽杯中酒,又封住她唇,以吻渡之。酒液在他们之间传递。她唔了一声,猝不及防,尽数咽下。 逢夕怒瞪着他,可他已经闭上眼。 在接吻之中,他的衣领慢慢松开,而她的睡裙俨然比今晚那身精致华丽的红裙要来得方便许多,更加毫无防备力。 但与车上不同的是,他这回温柔了太多,好像单纯只是迷恋于与她接吻。 逢夕被他刷出了一重又一重的经验。她被他抵在落地窗上,身后是一个世界,月光正亮,星光盈盈,楼下霓虹璀璨,车流不息,身前又是另一个世界,一片静谧,只有一盏昏暗的灯光打破黑暗,在这个隐秘的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指尖颤抖,想抓点什么借下力,无意中却好像拉开了他的带子,她更加无力。借着呼吸的空隙,她弱声与他说:“宋卿时,你不要再那样亲了……” 太过黏腻,她受不住。身上轻易的就被染上了淡淡的粉色,浪潮皆起……她不想再那样。 他的眸光太深,凝她两瞬,方嗓音喑哑道:“我真正想做的不是这个,这个只是代替着,稍微止下渴。情.欲难歇,阿夭,你体谅下。” 不断地黏着,厮磨接吻,真正目的是为了压下更深更重的欲念。 这已经是,非常浅淡的、代替品。 也已经是最为温柔的方式。 他犹豫了下后,才选择与她如实倒道来。 他想,她总得知道的。 知道他原本的欲念更深更重,知道他想做的远不止这些。 更深一步的事情,他当然想做,他怎么可能只满足于此。但是怕吓到她罢了。 逢夕在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后,她蓦地瞪大眼,难以置信地朝他看去。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握着她的手,去感受他真正真诚的一面。她如被烫到,往后跌了半步,整个身体都往后撤。 “宋卿时!” “阿夭早就感受到了,不是吗?”他深深的瞳孔锁住她,她退半步,他便压来半步,她退一步,他便紧跟一步。 他还在她耳畔厮磨啃咬。她闭了闭眼,有些站不住。气氛逐渐拉紧,就在这根弦紧绷到极致的时候,他放在一边的手机忽然响了下。 下意识的,他们一起看去一眼。 逢夕看见了,是“章筠”发的微信。 眼下,他正因为另一个男人在这里吃醋不止,逼得她节节败退,可一转眼──她乜他,轻嘲。 宋卿时接收到她的视线,也不急,在她唇上又咬了下,才拿起手机看。他并不逼着她,甚至还叫她一起。 章筠:【睡了吗?】 章筠:【今晚的事情好尴尬[笑哭]都不知道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明明一开始还好好的。】 章筠:【没有影响到你吧?】 逢夕踮起脚尖,也问他:“睡了吗?” 他的手收紧。 她腰间吃痛,再瞪他一眼。 明明他这里也有事情,不能再那么理直气壮地吃她的醋了。 宋卿时并不想在这时候被不相关的人打断,只随手回了几个字:【不会。如我今天所说的一样,其他不必在意。】 他今天所说的,说了什么? ──他们并无关系,他已有爱人。 章筠的眸光闪烁了下,慢慢抿紧唇。 他可能看出来了她的意思,而这就是他给她的答复。不必说得太白,她自己应该懂得。 也可能没有看出来,只是单纯的一句回复,叫她别在意。 礼貌绅士,风度翩翩,他总是会这样给人留有余地。 可是,即使屏幕上就是明晃晃的拒绝,她也更加难以克制心动。 没有人能对这样的男人不动心。 可是他说,他已有爱人。 即使是这样的人,也已经下凡来爱人。 不是需要别人奔赴他,而是他会去自己奔赴。 章筠闭了闭眼,最后回复了一句:【知道的,那晚安,早点睡哦,不打扰你啦。】 她等了一会,宋卿时没有再回复。 章筠苦涩地扯了扯唇,他将“保持距离”做得很好。 而她心目中那个“礼貌绅士、风度翩翩”的人,已经吻得逢夕难耐地仰颈。 逢夕理智涣散了些,都来不及去思考下,他们在说什么事情,她今晚也在呀,她怎么不知道…… 在被磨到忍无可忍的时候,她想到今晚这一切的起因,不由得道:“我跟他又没有做过和你做过的这些。” 他倏然一顿。 “这样一想,你还生气吗?” 她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他只是抱着她,靠在她的肩上作缓。 她是知道该怎么拿捏人的。 到最后,他直接抱起她,方向却是他的房间,她一惊,试图制止,但他只是亲吻她的发间,说:“就只是睡觉,不做别的。” 睡觉她也不肯。 她在自己的房间睡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他那里睡。 她后悔不已,她当初就该继续在酒店住,不该答应来他这里。为什么会相信一匹狼能遏制住天性? ——也就是当时他遮掩太深,她还不知道他是狼罢了。 她挣扎无果,他将她放在床上,自己也跟着上了床,搂住她,低声吩咐:“睡觉。” 逢夕也确实是累了,今晚几度折腾,她筋疲力尽。见跑不掉,她也懒得再挣扎,只是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睡。 她不知道,在她翻过身后,他睁开眼,黑眸凝着她出神。 她确诊抑郁后跟他在宋家住了一段时间。 他们房间相邻,有时候他不放心,会在夜里去查探下她的情况。看看有没有出事,或者有没有睡不着。平时女孩的房间自然不能进,但那段时间特殊情况,她是病人,得特殊对待。 ——是他撞见的她自杀。那天他去找她,沈家的阿姨与他说了不对劲之处,说她一个人在房间待了好久,叫她出来吃饭她也不出。他当时就觉得异样,敲门没得到回应后,直接踹门。而踹开门后他所见到的那一幕他一直忘不掉。 她在宋家住的那段时间他格外上了点心,夜里去看看她,一坚持就是一段时间,一直到医生与他肯定她的情况好转很多。 那个时候多纯粹啊?他只是关心她的情况,对她全无觊觎之心。如果被子没盖好,就也给盖好点,看看她的睡颜,确认她真睡着了后就回去了。 再看看现在…… 他对她的心思,与“纯粹”二字哪里有半点关系?他只想同她一起睡觉,只想拥着她,只想做更多。从单纯的照顾转化成了偏执的占有。 前后反差实在太大。 谁也不知道羊皮是什么时候撕下的,狼皮是什么时候套上的。 她的身上还有沐浴露的味道,就盈在鼻间。 他的手动了动,感受了下她在怀里的存在感后,方才安心睡去。 他很早就想这么做,只是直到今天才得逞。 - 宋卿时去上班的时候,她还没起床。 他站在床前穿着衬衫,沉静的眸光落在大床上。 她小小一只躺在上面,深灰色的被子盖在她身上——心口的满足感难以言喻。 他想,如果他们能一直这样下去,也很好。 一起生活,同床共枕。 昨晚他睡得格外安心。 将领带系好,准备离开前,他别开她的碎发,附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方才出了门。 各种眷恋,各种流连。 比新婚夫妇都要黏腻些。 自然,还有一个阶段可以形容这种状态——热恋期。 但这貌似只是单方面的热恋。 宋卿时下班后,推了个应酬,早早回家,却不曾想家中无人。 他站在玄关处扫了一眼屋内,很容易发现,家里因为她的入住而慢慢填满的一些东西,全都不见了。 他眉间拧起,去看过小尼的房间——果然,空空荡荡。 再去看她的房间,也是如此。什么都带走了,但是原先就在这里的东西,即使他说过都是她的,东西也还原原本本地留在这里,没有被她带走。 空荡的房间里,只在桌上留有一张纸条。 ——[多谢这几日的招待,接下来我会有不少电视台那边的工作,也需要经常去电视台,我觉得还是住酒店方便。我跟小尼搬去电视台旁边的酒店住了,有缘再见!] 逢夕哪里是能任着他欺负的,瞧,昨晚他将人惹恼,今儿人就跑了。 连个招呼也不打,走得这样干净利落,毫无眷恋。 宋卿时的动作渐渐收紧,那张纸被他捏紧于手心,眸色黯淡下去,眉心越拧越紧。 他们昨晚还能在一起入睡,看上去渐趋太平,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在急剧升温,暧昧不清,早就不清白了,不可能两清。可他不过只是去上了个班,一切就变了个样,家里就空了,人就跑了。 如果不是他暗中安排操纵,还有一个电视台的节目牵绊着她,恐怕她这次去的就不是什么酒店,而是飞去不知道哪个国家。再将联系一断——很好,她又回到了最潇洒的阶段。 这里的所有人都可以不要,再偶尔迎接一下祝杨,故人重聚,好好游玩。 那张纸已经被他揉进手心。 ——他发现,他还是没有办法不在意祝杨。 如果醋意有实形有味道,恐怕这里早就被淹没,方圆百里全是醋味。 即使她说了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即使她用一句话就已经将他哄熨帖。 他一边抄起车钥匙往外走,一边给她发微信,脚步如风。 【在哪?】 【你走得很快。】 【这么干脆是吗?】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 刚才那一阵,在还没看到纸条前,他重新忆起了三年半前的感觉。巨大的彷徨和恐慌笼罩着他,他生怕她又会毫无征兆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上次是三年半,谁能知道这次会是多久?是又一个三年半,还是更长的时间? 直到看见纸条,知道她还在北城,他那颗心才重重落下。 什么失忆?分明失忆前后都是一样的行为。 从不提前说一声,拎起行李说走就走,果敢决然,干脆潇洒。 她还是她,还是那个沈逢夕。 宋卿时气得在想,她从不拖泥带水,可真不愧是个做大事的人。 而最气的是,这还是他亲自带出来的,离不开他的影响。 ——虽然微信消息发出去了,没有被拉黑,但他并没有信心能收到回复。毕竟之前,她可是直接弃用号码,那个微信再也没登过。最开始的时候就和现在一样,消息都能够正常发,谁能想到她人早就跑了呢? 而现在,谁能保证她不会和上次一样,再断一次? 她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也不会有什么舍不得。 宋卿时气血上涌,脸色黑沉得吓人。 她在告诉他,昨晚他敢过分,今天她就敢不要他。 暗涌 好消息是, 宋卿时还没到停车场,他就等到了回复。 逢夕:【是有一点点】干脆。 他站在电梯里,凝视着这条消息须臾。 心口激涌起来的浪潮缓慢平复下去。 人还在北城。 消息也会回。 ——他发消息的时候, 已经打好了她不会看见也不会回复的准备。 走出电梯, 他脚步慢了许多, 没有刚才那么急促, 同时给她打去电话。 “哈喽?”逢夕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理他,她开了免提。 “跑去哪了?” “不告诉你,你也不用来。”她在酒店住得正合适,比住在玺悦壹号安全多了。 昨晚几次……将她费得不轻,直到今天都还穿着高领衬衣, 欲盖弥彰。 “为什么搬走?” 她一噎,在这里明知故问吗? 果然,还不待她答, 就听见他自问自答:“是因为昨晚太过分了吗?是哪里不舒服吗?” 逢夕下意识看了眼旁边敲电脑的小尼——看完后才发现他听不懂这些话。 她竟是下意识心虚地紧张。 她拿起手机, 关掉免提, 咬牙道:“宋卿时, 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 “你闭嘴!” 他默,又蓦地低笑了声。 “好, 不说。给我个定位, 我过来找你, 一起吃晚餐, 嗯?” “我不需要跟你一起吃。” “我需要。” 他好像刻意地营造过声音,低低的声音如低音炮在耳边滚过, 会勾人心跳加速,也会让人脸红。尤其是当用这种声音说着情话。 “不可以,请你乖乖地待在你自己的家里。”她拒绝得依然坚定,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宋卿时都已经走到车边,他犹豫了下,还是没有打开车门,而是改道往回走。 那就,乖乖待在自己家里。 逢夕见他终于安静下去,也松一口气,她附去小尼旁边,问他:“交流得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刚把几个材料发给他们。对了,逢,明天开始录制节目,记得去。” “OK。” 电视台那边这档节目已经筹备很久,大体上都筹备得差不多了,主要嘉宾阵容也早已确定,不然不会吸引来沈清悠。 到最近还在敲定的只是个别几个问题。 而现在也都已经准备完成,所以这么快就开始录制,不足为奇。 小尼偏头撑着脸问她:“会紧张吗?” 逢夕笑了下,“不会。我只是去回答一下问题,都在我把握的范围内,所以不紧张。” 她很有信心,信心就是底气。她能确定自己的专业度都是实打实的,所以面对这个场面一点不慌。 小尼给她点了个赞,“你真的好棒,逢,你都不知道你自信的样子有多迷人。之前你接受采访的时候也是,我感觉你身上都在放着光。” 他心甘情愿地跟在她身边工作,一个原因是他们确实兴趣相投,逢夕现在所做的工作很吸引他,另一个原因则是逢夕已经在这个领域深耕,她身上散发的光芒不自觉地折服了他,叫他心甘情愿想为她工作。 国外在这方面的重视程度会比国内强,在国外的时候,她受到的关注度远比现在要高得多,接受采访是常事,她的作品经常登杂志,也有积累一小部分自己的粉丝。 「FENG」这个名字在他们眼里都是不可超越的存在。她的拍摄手法、拍摄风格,大胆而勇敢的拍摄手段,世界上很难找出第二个人。 现在参加这档节目,真的是北城节目组高攀了。 逢夕揉揉他金色的柔软的头发,轻轻一笑:“那希望我明天的状态也能这么好。” “肯定!我相信你!我要守着看你的节目。” 逢夕的进步,他是从头到尾看在眼里的。看着她从从前那个完全不曾涉足过这方面的人,变成一个专业人士。也看着她从一个胆子并不大的小女孩变成如今尽情与大自然交流的王者。 等到晚餐时间的时候,逢夕准备去酒店的餐厅吃一点就好,小尼嘿嘿一笑:“你去就好啦,逢,我看中了一家很好吃的外卖,我想吃它。” 因为被柏助带着玩了好几天,这几天他们都是在外面吃一些地道的饭菜,他自己很久没有点过外卖,现在十分想念。 逢夕也就没有强求,自己拿着手机下楼。 她找到中餐厅,寻了个位置坐下。 原本她是准备一个人用餐,但是她前脚刚点完餐,后脚就遇到了个熟人。 戚榆紧张地捏紧手包,站在桌边询问:“夕夕,一个人吃饭吗?” 逢夕蹙了下眉,她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戚榆。 ──说实话,那天分开以后,她以为他们应该不大会再见面了,起码近期内。 她不知,如果戚榆不主动找她的话,她们确实不可能在这里凑巧遇到。 但是戚榆一直有派人在看着,担心她不知什么时候又悄无声息地离开,而他们却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一搬来这里后,戚榆那边就得到了消息。 逢夕点了下头。 戚榆牵起嘴角笑了笑,“可以跟你拼个桌吗?一起吃顿饭,可以吗?” 她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要求,只想与孩子多待一会儿。 仔细回想从前,她们母女俩单独相处的时间确实是太少。明明只要她有心,她可以与女儿有很多的单独相处机会,可她那时不知珍惜。现在再也不能如她所愿地随意得到了,她才悔之莫及。 逢夕踟蹰片刻,方才点了头。她待人向来很大方,能答应的事情也就答应了。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在与逢夕有关的问题上,她一直是被排斥,被迫退避,从不能接近。而这回她没想到逢夕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不由有些受宠若惊。 戚榆叫来服务生,又添了两道菜。 她有些内疚地说:“家里孩子太多,即使再想要都顾全,也很难。如果以前我能多注意一点,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你身上的话……就好了。” 逢夕动了动手中的杯子。和这个人面对面坐着用餐,这一幕在脑海里总觉得不陌生,似曾相识的感觉。大抵曾经也发生过许多次。 她想了想,给出客观理性的评价:“以前我需要独立,但是独立得不好。现在不会了,现在独立得还不错。” 平时她也都是一个人生活,自己能将自己照顾得很好。她也更习惯一个人,来去自由,不用对太多人做交代,想走就走,自由如风。 她当初决定以「FENG」为名,一个原因是名字首字为「逢」,一个原因是取自「风」的谐音。她希望自己能像风一样自由随性,能够去往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没有羁绊也没有拘束。 减少依赖,减少期待,减少情感影响,就能够给自己更大程度的自由。 一开始是不太习惯,刚刚失忆的时候她也度过一段很痛苦的适应时间,但是现在她觉得挺好的。 放下的越多,执着的越少,人就会越轻松。 她很喜欢现在这样的状态。 有时候她也会想,从前的逢夕那么痛苦,是不是因为执着的东西太多?在意的人、事太多?她放不下,却又得不到,也就形成了痛苦的根源。 现在的她无法评价以前的对错,也不想去评价。因为每个阶段都会有每个阶段的变化,她希望可以接受所有状态下的自己,也能接纳自己所有不完美的另一面。她希望自己可以更爱自己。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再爱自己,自己也一定不能放弃,而且自己要做最爱自己的那一个人。 世界很大,世界上还有很多风景在等着她去看,还有很多濒危险境等着她拍照记录、传递给更多人所知,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她去做,她也还在等着能够拍出超越自己前一时期的作品。 所以,她现在已经不会再选择放弃自己、放弃生命。 她这般释然,可是戚榆恐怕永远也无法释然了。听了逢夕的话,她不仅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泪意涌得更狠,喃喃着说:“不,你那时候才多大呢?一个孩子,怎么会需要独立?独立得不好也不是错,因为你本来就不需要独立。都是我们做父母的不合格。你那么小,就已经让你这么不开心了。” 戚榆揪着手心,不安地说:“不知道你信不信,但是,但是妈妈还是想跟你说,当初将你找回来的时候,妈妈是希望你开开心心的,就跟弟弟一样,没心没肺地开心就好了。当然,这里不是贬义词,就是说心上什么事儿都没有那样……” 但是每个孩子都有每个孩子的性格,逢夕和清鹤性格并不相同,而他们也没有及时地照顾与处理。不是他们不想,只是当时确实精力偏移,分身乏术。 “你都不知道,爸爸哭过多少次。因为你跟他说,当年手术完他抱着清悠回家,你站在旁边,想找他,但是他没有看到你。”话匣子一打开,戚榆有些收不住,只是想和女儿说话,“他一直在说,他当时怎么就没看见你呢?有时候心里难受,他就喝酒,酒喝多了也要说。他一直走不出来这一块,觉得很对不起你。那个场景,只是一想,就心痛得喘不过气。你当年才那么小呀,怎么能看不见你呢?” 她说着说着,声音里也带了哭腔,双手掩面,盖住失控的情绪,“我知道你现在不记得了,对不起,你就当我是在胡言乱语……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只是没想到,几年没见,再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不记得那些事了。” 那些沉淀在心里的苦痛,即使是在重新见到她以后,也依然被堵在心里,无处诉说。而且可能永远也无法同“她”说了,这才是最令人绝望的──已经知道错误,但是那声道歉却再也给不出去。 他们已经反省,但是没有人还在原地等着他们,他们也无处弥补。 做错事,道歉,弥补──这反倒是轻松的。 痛苦的是,过程中断,他们所对不起的人,可能再也接不到他们的道歉。他们只能在心里内疚一辈子,懊悔一辈子,永远将这件事堵在心里,可能这辈子都难以走出来。 谁也不知道他们有多想回到过去。 比如沈经垣,就算别的时候都不允许,那也请允许他至少回到那个他带着沈清悠从医院回家的下午。他会将清悠交给别人,然后自己蹲在逢夕面前,朝她温柔地笑一笑,摸摸她的头,将她抱进怀里,贴着她的脑袋说:“爸爸最近是不是忽略我们逢夕啦?好几天不见,爸爸可想逢夕了,逢夕想不想爸爸呀?” 那个小小的孩子,一定会很开心地埋进他的怀里,小声地与他说着想念,说不定还会大胆一点,说出更多心里话,比如说:“爸爸妈妈不在家好久,我好想你们,可是你们都不在。我一点也不喜欢一个人待在家里,我想要你们就跟陪清悠那样,也陪陪我。” ──这些话,那个时候的他们从来不知。 在听她说完以后,他们一定会很讶然,也会很愧疚。 然后他答应着她,与她承诺,他们不会再这样了,会在家多陪一陪她。 …… 这样多好呀。 逢夕一定不会走到最后一步,一定不会自杀,一定不会确诊抑郁。 他们会好好爱她,他们一家都会好好的。 不至于刚治好一个生病的孩子,另一个却没顾好,也生了病。 不至于决绝地与他们割裂,自那个雨夜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家。 不至于一走经年,且回国后再也不记得他们所有人。 她哭得太厉害,又怕逢夕不开心,在竭力地控制着情绪。 逢夕默之又默。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着眼前的人情绪失控,最终她也只是好心地递了张纸巾过去。 戚榆愣了下,抬眸看她,见她并无太大波澜,如对一个陌生人那般,悲悯地递来一张纸巾,一时间不由更加恸哭。 那样的场景,到底只是幻想,也是奢想。 根本不可能的。 现实就是,他们之间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她很快地擦干眼泪,调整好情绪。好不容易能与逢夕一起吃顿饭,她肯定不能太惹她厌烦。 戚榆强撑着笑了笑:“对不起,我太失态了,希望没有影响到你用餐的心情。” 她太勉强了,即使是这么勉强的时候,也看得出来,还在哄着自己开心,以一种卑微的讨好之态。 逢夕有些说不出话来,最终只是抿着唇,笑着摇头:“不会。” 暗涌 一边用餐, 戚榆试图一边同逢夕说一些以前的事情。 说了一会后,她顿了一下,很小心翼翼地看着逢夕说:“妈妈现在放下了所有的事情, 有很多时间, 可以好好陪你, 也只陪你, 你想做什么事情都可以。” 逢夕之前说过,她也很羡慕沈清悠和自己经常单独出去,但是她和自己单独出去的次数却是不多。她其实并不喜欢三个人一起,她也想单独拥有妈妈,单独和妈妈一起逛街。 ——当然, 她不是没有主动喊过戚榆出门,只是清悠总是会跑过来,高兴地说她也要去。然后就再次变成了三人一起。 后来, 其实逢夕和他们一起出门的次数少了很多, 有时候他们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她总是推脱, 说自己不想出门。 她不是真的不想出门,只是不想和所有人一起出门, 也不想总是与清悠一道。因为她知道, 只要有清悠在, 大家的目光总是会更多地落在清悠的身上, 下意识地去注意清悠、关心清悠。 她太讨厌这种感觉了。 所以她还不如不去。 她抗拒,她排斥, 但是她从不曾言之于口,也从来没有人发现。 她喜欢去宋家,因为那里没有清悠, 不会有人偏待,不会有人眼里全都只是清悠。 他们看得见她,她能得到关注,她不再是一团被忽视的空气。 没有孩子天生大方,总有孩子对父母会有占有欲。这并不是自私,谁也没有资格说一声这样的孩子自私,他们只是爱爸爸妈妈,才会对他们心生依赖。 可那时候戚榆没有注意到过这个现象,也不曾发现过她的需求,直到她说出来的那一天,戚榆才乍然惊觉,心如刀绞。 小女孩儿嘛,心思细腻一些,敏感一些怎么了呢?可是一想到她揣着这些想法自己扭捏着,从来没有说过,只是自己伤心,戚榆就已经涌上热泪。 她想告诉逢夕,现在家里已经没有清悠了,他们为她腾出来了一片只属于她的世界。可是逢夕早已不记得这些,她也无从献到逢夕的面前。她不知所措,也无从悔起。 逢夕夹起一块牛肉,放入对面的碗中,微微一笑:“谢谢您,但是我不需要了。” ——妈妈现在有时间可以只陪你一个人了。 ——谢谢您,但是我不需要了。 孩子与父母其实不过是风筝与风筝线。 当有一天,风筝不再需要风筝线的牵引,她已经可以自己去飞…… 戚榆也想对她笑一下的,但是她笑着笑着,眼泪便掉了下来。 她现在已经不再需要了。 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他们没能将她牵住,后来的后来,她成长至一个能够完全独立的地步,她使自己变得强大、坚韧、能够独自面对风雨,这个时候,哪里还需要风筝线的眷顾呢? 孩子总是比父母想象的要坚强,他们成长得很快,也可以成长得很好,只是变化太大,时间过得太快,不能接受的反而是父母。他们还没能接受孩子不需要自己,孩子就已经彻底独立,所以他们一时间根本放不开手。 逢夕明明只是说了一句话,可是却见得她这么难过。她不知道对方是联想到了什么,其实她只是一句简单的陈述,这句话里没有太复杂的蕴意,也没有包含太深的感情。 想了想,逢夕还是轻声道:“我已经长大了,马上就要二十七岁啦,不用您太顾念我。” 她很有礼貌,说话也很温柔。 可是就像一车沙砾堵在戚榆心口一样,她总是觉得喘不上气来。 她们母女这一世,缘分说是很深,毕竟得修多少年的缘分才能修成一世的母女呢?可是缘分又是很浅,因为她们虽是亲生母女,却到逢夕十七岁的时候才见过第一面。 天底下极少有母女,如她们这般,十七年过去,仍是见面不识的陌生人,将将开始认识,也将将要开始熟悉。 一晃眼,便又是十年。 十年弹指一挥间,三千六百五十几个时日,可是一切终成空,最终她们依然只是陌生人,女儿对母亲礼貌地道了一句:“不用您太顾念我。” 戚榆心里只想着,便是死过一回,也莫过于是这么难过的滋味罢了。 她凄婉地笑着,温柔地看着她的孩子:“夕夕,妈妈总是要顾念孩子的,没有办法不顾念。即使你已经长大,就算你长到了九十九岁,只要妈妈还在,妈妈就不可能不去顾念你。就算今日你行至千里,妈妈也都会在这里惦念着你,放不下的。” 逢夕微怔。 戚榆哭得实在太厉害,她没有忍住再递去一张纸巾。可是戚榆没有接,她不想再看女儿眼中的悲悯——她主动拒绝性地垂下眼,“我知道你已经不记得很多事情了,但是不管你以后去哪里,我就只想你记得,你在这里有一个家,有个妈妈在这里等你……可以吗?” 她并不知道逢夕会不会停下来,她猜测着,这里可能只是她计划中的一站,说不定,不日她又要离开。 她不会去阻止,也没有资格去阻止,她只是希望,不管逢夕去到多远的地方,哪怕是地球的另一边,哪怕是世界上离中国最远的地方,也能记得,她是有一个归处的。即使是一个她不会再回去的地方,但是心里能有一个小角落记得这个,也是好的,或许能有一点眷恋,也或许会在某个很寒冷的时候感到一点的温暖。 她知道,她留不住女儿了,但是她还是没有忍住,同全天底下的父母一样,试着牵绊住一二。 风筝线断不了,即使是在一刀割断的瞬间,它在下落的时候,也都会还满眼眷恋、不舍地看向飞走的风筝,直到彻底看不见,也无力再挣扎,才会不甘地坠落于地面。 逢夕垂眸静静地听着,等戚榆说完以后,她在心中微一叹息,点了下头:“嗯,我答应您。” 戚榆扯了扯唇,接着说:“家里有钱,有很多钱,有一份,爸爸妈妈是留给你的,你是女孩子,爸爸妈妈不放心你,给你留的比哥哥弟弟的要多些。等我们百年以后,就会记到你的名下。当然,你要是有困难,就随时回来,爸妈一直都在,我们养得起你。” 她总是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变数,反正,就是想先交代给她知。无论如何,这里都有一份准备好的退路,随时等着迎接她回家。 逢夕蓦然抬眸看她,眸中具是震惊。 她确实没想过他们会做到这个地步。 虽然她时常脱离人类文明,但是并不意味着她就视金钱如粪土了,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而她也知道这么重的东西她不能收。 逢夕蹙眉,她细细思量过,才很正式地开口拒收:“您听我说,那些财产都是您和您的丈夫,也就是我的父亲打拼下来的,是属于你们两个人的,我并没有对其做出过任何贡献。今后,您和爸爸的养老,应该主要也是靠哥哥和弟弟,我并不确定那个时候我会不会在这里——当然,如果需要我出力的话,我不会推辞,毕竟您养育过我,我为您养老是理所应该。但主要还是得靠您其他子女,所以您分配这些不用考虑我,全都给他们就可以,我这边不会有任何意见。” 她对自己今后的发展规划心里有个大概的轮廓,她知道她不太可能一直待在这里。但不管是否待在这里,需要她,她会上,以报生养之恩,不需要她,那她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不会为此有太多停留。这些都是她应该做的,与财产分配没有关系。 她不需要这一份分配,主要还是她觉得这一份财产自己本不应得。与他们之间本就生疏,没理由到了分配财产的时候又一下子凑上前去。既然与他们之间的瓜葛本就不多,那么财产分配也是一样。 而且她自己收入不低,完全足够自己的花销,还能存上一份存款,自食其力没有问题,她并不需要这笔分配。 戚榆没有想到她拒绝得这样快。 其实归其原因很简单,因为与他们不亲,所以也不会想着要他们的财产。 只是她不要,他们却不会不给的。这个决定,是他们早就做下的,沈昼清鹤对于他们的分配都没有意见。 她摇摇头,与逢夕说:“父母的分配,子女无权干涉。逢夕,这是爸爸妈妈想给你的,你不要想那么多,只要知道,以后这里会有一份财产属于你就好。” 她语气难得强硬,不容置喙。不管逢夕说什么,她都不会更改决定的。 他们这一世亏欠她已经足够多,用金钱方式的弥补已经是最浅陋的手段。 逢夕蹙紧眉。她垂眸看着碗中雪白的饭粒,忽然很想知道一下,第一次喂自己吃饭的人……是什么样的。 她提出说:“我有个请求。” “你说,你说。”戚榆有些受宠若惊。仿佛能被请求是一件多么荣幸的事情一般。 而对她来说也确实荣幸,因为逢夕从未请求过他们什么。 逢夕说:“我能不能见一见,我以前的那个妈妈?” 戚榆愣了下。 “我想看看她是什么样子的。”逢夕解释说。 戚榆与她对视,见她确实是认真的,不由得捏紧手心。 她竟是生出了很不愿意的抗拒心理。这是她的女儿,她并不愿意去和林妈分享……逢夕连自己都这样不亲近,为何却想见林妈? 林妈只是她从前的妈妈,对她谈不上有多好,她们也素来不亲近,怎么、怎么比得过自己呢?为什么逢夕会想见林妈呢? 她惶然地看着逢夕,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愣愣地点了下头:“好,我去安排。” 还是不可能不应的。 她第一次,很切身也极其深入地感受了一遍逢夕的心境。 历史总是相似,她现在心生的不愿,只想独自拥有女儿、希望女儿只有自己一个妈妈的霸道,又何尝……不是当年的逢夕? 原来、原来竟是这般酸涩至发苦生疼的感觉。 很不甘心,但是又不得不点头,因为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一切简直,一模一样。 像到了极点。 用餐结束的时候,逢夕还是与她说:“谢谢您养育了我,养好一个孩子本就不容易,我只是比较难养一点。那些往事,您也不要太放在心上,就让它随着时间过去就好,不要过多介怀,我现在过得很好。” 每次见到她时,她总是在哭,总觉得有满腹的心事,而且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释怀的心事。 逢夕现在已经过得很好,她希望他们也不要再被困在过去。 可是她不知道,戚榆根本走不出来的。 明明是自己没有做好,明明是她受尽委屈,到头来却还是她笑道一句:“我只是比较难养一点”。 这又令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如何走得出来? 看得出来,逢夕已经释然。 不再计较,也不再指责,甚至还在试图劝他们走出来。 事情过去经年之后,她已然放下。 戚榆知道,她一直都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当年是如此,如今也是如此,一直没有变过。 可是,在这份纯善之下,才更令人感到愧然难安。 戚榆无声地摇了摇头,在她准备回房间之前,主动提出道:“我能抱抱你吗?” 逢夕没有拒绝,很大方地给了她一个拥抱,随后与她挥手道别。 戚榆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看着她脚步轻快地离开,一点留恋都无。 现在,是风筝不要风筝线了。 自行扯断,再无需牵引。 遗忘当真是最好的报复,叫他们不管做什么都显得颓然无力。 宽恕也是最好的报复,因为另一方这一生都无法宽恕自己。 - 逢夕好好地工作了一整晚,为明天的录制做了充分的准备。 指针慢慢指向十一点。 她的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正准备收尾睡觉。 却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 看清来电显示后,她动作一顿。 ——是这个,她以为当真会乖乖在家里待着、不会再出现来骚扰她的人。 逢夕皱了下眉,接起电话。 宋卿时言简意赅:“开下门?” 逢夕:“……” 她噎了噎。 明明她没有告诉他她在哪里!可是他连她的房间信息都已经掌握!一出现就出现在她的房间门口,更何况,还是深夜时间。 她抿紧唇,指责道:“我不是跟你说让你好好待在家里吗?” 他很遗憾地叹了一声,低声道:“怎么办,逢夕小姐,我实在是待不住。你不在,我没有办法‘好好待在家’。” 强弱之别,就像是她在上位,他在下位,她是执行命令的长官,而他只是被她私藏的男人。 长官冷面无情:“那关我什么事?我不会开门的,你回去睡你的觉,我在这里睡我的觉。” “真是令人伤心,逢夕小姐竟然真的想与我各过各的。” 逢夕刚想问,难道还有假的吗?却又听得他继续说:“我还以为你只是想与我暗度陈仓。” 逢夕蹙紧眉心,猛然站起:“……?” 他在说什么……?! 她不住他家里,来住酒店,难不成只是想与他玩某些情趣不成? “宋卿时!” 说不上,这是这两天以来她第几次气急败坏地呼唤他的全名。 他低低笑了一声,从嗓子里滚过一遍的沙哑低声道:“我很想你,开下门,我见你一面便好。” 他的黏人程度,她不可能不知。他真厮磨起来,她连半分都承接不住,只有节节败退的份。即使只有一天不见,但是他说想她——可信度还真不低。 她红着脸,小声说:“我们又不是情侣,你不要这样了,你快点回去吧。” “嗯,我们是爱人。” “宋卿时……你不要再胡说了。”她朝着电话里埋怨了一声,一边走向门口去,将门打开。 熟悉的人影果然一下子映入眼帘,他没有唬她。 他穿着黑色大衣,有几分风尘仆仆,举着手机,在看到她时,眉眼一下子温柔下来。 明明她人已在跟前,但他还是对着手机说道:“没有胡说,我最爱你,你也爱我,我们是爱人。” 他声音缱绻,好似在蛊人。 逢夕想问一声宋先生,是不是去学过给人下蛊,要不然怎么会这么撩人? 她好整以暇地纠正他话里的错误:“我可不爱你。” 话音落,他手机收起,搂过她腰,她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带入房中。门一关上,她就被他压在门后,气息沉冷地随着吻落下来:“你不爱我么?” 暗涌 逢夕躲来这里的时候, 就没想过还会发生这一幕。 她来这里就是为了防止这一幕的发生,却没想到根本逃无可逃。 一张由猎人精心编织的金丝细网,好像自带追踪功能, 不管她怎么走, 它都能精准出现, 将她捕入。 而此刻, 她就陷入了这张细网之中,被层层叠起的温柔浪潮裹进去。 他磨开她的齿关,一句问题被他问上了数遍,大有得不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架势。 “你不爱我么?” 他并不着急,她不答, 或者答不对,他今晚都有足够的耐心来帮她纠正答案,直到她回答正确为止。 他身上染着寒意的微冷气息掺在他的吻里落下来, 却不叫人清醒, 只叫人沉醉。 她被他亲得有些发懵, 只有扶在他肩上, 并且使力去握住他的衣料才能站稳。 ——他的这件大衣好硬,她都握不住, 好费力气。就跟他这个人一样硬。 在晕晕乎乎间, 她终于不得不妥协, 敷衍地说了句:“爱你, 爱你……” 她被磨到已经受不住,不想再同这个偏执狂争。 逢夕无力地靠在他肩上轻喘着气, 而他搂住她的腰,以防她站不稳滑下去。 他安抚性地亲亲她,“乖。看——所以我们是爱人。” 他眸底深不可测。 宋卿时现在已经转换心态, 他不再执拗地去试图掌控全局,也不再偏执地期望太多。 ——现在,他不看往日,不图来日,只渡今朝。 只要今朝他们是“爱人”,他们在热吻,她在他的怀中安睡,这便够了。 往日不可追,来日不可望,他也全都不苛求。 他只要他们现下安好。 宋卿时将她推到床边,“要睡了么?” 逢夕本来也是要睡了。 可是—— “这是准备给我一个人睡的,没有安排你的位置。”她一板一眼地计较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时候也不早了,我的‘爱人’,你该回去睡觉了。” 说到那两个字时,她咬重了音。 宋卿时已经在脱着大衣,甚至指尖已经抚上衬衫的第一颗纽扣。他淡淡扫她:“我可以支付房费。这个房间的永久使用权,够么?” 这个并不难,因为这家酒店是陈屹岸的。 逢夕咬紧唇瞪他。她才只交了一个月的定金,只打算短期居住。他倒是大方,一开口就是什么“永久使用权”。 她退一步:“睡觉可以,但是不能动手动脚。你只享受安静睡觉的权利。” 宋卿时勾了下唇。他的女孩正站在他面前,一脸骄矜地与他探讨权利义务的问题。很有底气,信手拈来,也不知是谁教出来的。 想当初,许多商场上的案子,权利划分与归属问题,还都是他亲自教她的。她从一片空白到后来懂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今日,与他在这里据理力争——他在这张床上所享有的权利。 不知为何,他扶额,竟有几分笑意想泄出。 他笑了笑,颔首应下:“可以,我会谨守权利。” 逢夕觉得,这应该也算是一个进步。他退了一步,她自然就得了一步。 那么,从昨晚到今晚,她费这么大劲的一通折腾,好歹也不算全无成效地白费了。 睡前,她已经困得迷迷糊糊,而他抵在她脑袋上方,轻声问说:“明天的节目,准备好了么?” 逢夕迷蒙间胡乱点点头。 很显然并没有特别紧张与在意,他想,她大抵是手到擒来的。 如此他便放心了。 她整个人都被他收进怀里抱着。昨晚只浅尝过一次的滋味,今日就要剥夺收走,他怎么可能允许。别说只是在一个北城的酒店,就是跨了个城市,他也会追过去。 黑暗里,猎人的黑眸微微发亮,看她良久,才与她一道阖眼睡去。 - 从两个月前,一直到现在,录制的前一天深夜,沈清悠一直在争取参加这个节目。 最开始争取的时候她觉得可能性还是蛮大的,直到后来,可能性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她根本没有想过会这么难,也没想到最后会拿不到。 尤其是当她在大剧院见到电视台领导和逢夕的那一天开始,事情的难度一下子就上去了,她走的各方路子传回来的消息都是不太可能。 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了,节目明天开始录制。 网上的热度已经炒翻了,节目组在营销,加上各路嘉宾自带的热度,这档节目不可能不火。 她点开看了好几条,自然也有不少人注意到这次的点评嘉宾,注意到了某个从未听闻的人身上。接连讨论起来,大家都在等着明天的录制,想看看这个人是谁。 而这些,原本都是她想要的。 只是现在,都与她无缘,都是属于另一个人的。 在收到最后一条消息回复后,明明已经知道结果,这个点她就算是找台长,也不可能再改变结果把她插进去,可她还是不甘心地点开看了最后一眼。 果然—— 【不好意思啊,清悠,确实是不能了。】 沈清悠再也绷不住,长指甲掐进了手心。 她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强的恨意。 除了不甘,还是不甘。 明明只是一档节目,她费了这么多力气,为什么还是争取不到? 从一开始她想走这条捷径开始,她就没想过走不了。后来逐渐发现确实走不通后,反倒变成了执着,想通过这个拿到的东西已经不重要,她现在就只是想参加。 好半晌,沈清悠才总算是平静下来,她给刚刚发来消息的人回复说:【没事没事,不行就不行吧,辛苦你了哦。不过你看明天能不能帮我搞张门票?我想进去看看,学习学习,看看我是有哪些方面不足,还需要改进。】 这个倒是简单,一张门票而已,可比把她塞进去当嘉宾简单多了。她找的人还是有点权利的,当即就应下了。 【放心,交给我吧,你明天直接过来就行了。】 沈清悠道了谢后,放下手机。 她确实是想进去看看,她坐不上的位置,到底是有多厉害。 - 逢夕睡着的时候就是这个姿势,她以为等都睡熟了以后他自己就会松开,但没有想到醒来的时候还是这个姿势。 抱了一整晚,他也不嫌累。 她抽出手来将闹钟关掉,困得有点懵,躺着不动缓了缓。等视线清明,她一睁眼就能对上他的脸,连长睫都根根分明。 逢夕也不着急起床,甚至还想去碰一下他的眼睫。 却在她再次抬手的时候,他终于不乐意了,将她的手拉回来抱住。 逢夕:“……” 不玩就不玩吧,她小声说:“我要起床啦。” “这么早?”他连眼都没睁,只是亲下来,准确无误地亲在她的额头上,是有几分柔意的吻,很缠绵,并非一触即离。 她耐心地和他讲道理:“因为还要做很多准备吧,得早点去。” 不过她定的时间也比较早,她给自己留出了充裕的时间。 男人终于慵懒地睁开眼,狭长的眼眸里还带着初醒的睡意。 “再抱会儿。”他哑声道,没准备那么容易放人。 逢夕挣扎了下,试图凭借自己的力气挣脱。他拧起眉,低眸看她,声音更哑:“别动。” 他咬住她的耳朵,在她耳边厮磨:“早上很容易起反应。” 逢夕全身僵住,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仅仅只是些许的挣扎,他这都能…… 她终于安静了,由他抱了会儿。而他并不只是单纯地抱着,抱了多久,就亲了她多久,从耳朵下来,一路流连。 别说是他,她都要受不了了。这样亲下去,哪里是缓解,分明是火上浇油。她在等他缓解好后松开他,可是,果然好一阵过去,他也没任何动静。 她自己等得不耐,将人推开,“好了,真的要走了。” 她起身起得毫无眷恋。 等她找出衣服准备去浴室的时候,瞥见了他。 只见他靠在床头,被子随意地在他身上搭着,掉落至胸膛下。而他正淡淡地看着她,从那双眼里看得出来他心情不是很愉悦。 像极了——欲求不满,又遭逢抛弃。 他生得实在太好,以至于这幅颜值几乎叫人没有抵抗力。 逢夕抿紧唇,憋住任何想说出口的话,悻悻去浴室换好衣服。 反正委屈也委屈了,就干脆委屈到底吧。 等她洗漱好走出来时,原本靠在床上懒懒看她的人也已经起来,正在穿上一件衬衣。 白色的衬衣,衬衫的扣子在他修长的指尖,正在系上第一颗。 他站在床边,难得很乖也很安静地在穿衣服。 不知为何,逢夕看得有些心痒。 她走过去,覆上他的动作,挤掉他的手,“我帮你穿?” 他一扬眉,松手,由她来。 一颗系完,她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唇。 宋卿时的眼眸渐渐深下去。 这哪里是来帮他系扣子。 分明是来勾引人,撩拨人。 他这个视角看下去,隐隐还能看见她的锁骨。 在他面前若有似无地晃。 他一手搂过她的腰,因为今天她要出境,嘴唇起码不能肿,身上也不能落痕迹,不然她肯定跟他没完,所以他很是克制,只是堵下来浅尝辄止,便又将她松开:“逢夕,别乱招惹。有本事,等今晚再来。” 逢夕没本事。 她很识趣。 也就是在有恃无恐的时候敢这样坏。 她轻笑一声,心情颇为愉悦地去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等我下,我送你。” 逢夕看他一眼,应了,“好。” 她就不推拒某人的殷勤主动了。 - 被他送到电视台门口后,逢夕准备下车,却被他拉住,“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啦,很快就结束了。”她很有经验,也并不紧张。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工作。但是他看上去好像比她还要在意。 放不开手的只有某人。 宋卿时低眸看着她解开安全带,还是不太想走:“我去看你们录制?” “你到时候看节目就好。去上班吧,拜拜。” 见她这样利落,他皱了下眉,“录完我来接你。” 逢夕深深看他一眼。 他怎么这么黏人? 她一一应了,他说什么她就应什么,总算是得以下车。 宋卿时看见小禾接到她,带着她进去后才启动车辆离开。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不太放心。 但他只觉得,应该是自己那点儿偏执欲在作祟。毕竟今天她要上的是一个关注度不低的节目,等节目播出后,会有很多人看见她,她也会吸引来很多人的注意。 她是会发光的,她就坐在那里肆意发着光,很难有人不被她的光所吸引,他当然是会在意。 小禾接到逢夕以后,小声与她问:“是宋总送你来的呀?” 到底是她的领导都要小心翼翼对待的人,她也有点怵他,提到的时候也是下意识小声。毕竟宋总可不是对每个人都像对逢老师一样好。 逢夕并不意外她会知道,他们的牵扯早就暴露了,没有否认,“是。” “你们感情好好哦。”小禾有些羡慕,“他真的好黏你。” 逢夕笑了笑,随口道:“也没有多好。” “这还没有多好呀?就像一只,黏人的大狼狗。”小禾声音更低了,简直是冒着胆子在说。 逢夕挑了下眉。这个比喻很是贴切。 小禾说完后就捂住嘴,“偷偷说的,不要告诉宋总哦。” 逢夕更加好笑,觉得小禾真的好可爱,“你怎么这么怕他?” 她们一路往里走,一路有人与她打招呼。 小禾说:“他只是对你好,所以你不怕他。平时他很凶的,你可以上网查一下他的事迹,一旦出手那就是雷霆手段。” 正说着笑,逢夕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戚榆问她今天在哪里。 暗涌 昨天逢夕说完想见林妈后, 戚榆回去就安排了。 林妈听说是逢夕想见她的时候也有点不解,不知道逢夕找她做什么。但孩子想见,她肯定是要来的。林爸也一起, 他们俩出远门向来都是一块儿的。 在戚榆的安排下, 他们第二天一早就出发。 当晚, 他们与林衡通电话时, 说了明天要来北城的事儿。林衡只沉吟片刻就道:“那你们把时间发给我,我也去接你们,到时候一起去见逢夕。” 林妈原本担心他不想去见沈家人,他愿意一块儿,那当然是最好的了。 林衡并不知道逢夕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从前撕破脸后他和那边儿的联系就不是很多。但他想,应该是刚回来不久,所以才会在这时候提出想见林妈。 他们约好了明天的会合时间。 戚榆就是来问逢夕今天她会在哪里, 到时候自己直接带着他们来见她就好。——主要也是自己也能借着机会, 多见她一回, 也算是沾光。 他们得是下午到, 逢夕算了算,那个时间她这里应该刚好忙完。 她将自己在电视台录制的事情告诉了戚榆, 问说:【要不然, 你们在哪里先用个下午茶, 稍微等我一下, 可以吗?】 小禾带着她去做妆造。 闻言,戚榆“呀”了声, 笑道:【不用不用,我们直接去找你就好了,正好也看看你, 上节目可是大事情,妈妈想看。我们去接你,再一起去吃饭,怎么样?】 这样倒也可以。逢夕这边赶时间,得结束聊天了,于是她便就这样应下来,将地址和时间再确认了一遍后就关了手机。 戚榆可高兴了,上网查了查那档节目,发现在网上的热度很高,还是档很热门的节目。 话说回来,他们现在连逢夕是在做什么的都不知,就连她要去参加节目,也是这会儿凑巧才知道的。他们之间实在是生疏得有些厉害。 但难得能在一块吃顿饭,戚榆将其他人也叫上了。主要是能一块儿去接她,一起去看看她上节目。 沈清鹤刚要去公司,听到她的话,又收回脚步,与她确定:“真的啊?” “这还能有什么假?你先去吧,中午再回来,还早呢。”戚榆推了推他,知道他上午有个会。 当年那个很不懂事的小屁孩,如今也是掌管一方事务的大人了。在历练之中,渐渐稳重与成熟。 “行吧,那我走了。”沈清鹤咬着吐司,往外走去。 这个节目倒不陌生,上次他跟逢夕去听清悠演奏的时候,他们说的就是这个。他听见那群领导婉拒了清悠,随后极力争取着逢夕。对比差别很明显。 后来也不知道清悠那边的结果是什么样,有没有能去。 这事儿他还真没放在心上,直到这会儿想起来。 沈清鹤的眉心慢慢拧起来,他还是不大放心,打了个电话出去问了问。 而得到的结果是——最后的嘉宾人选里有逢夕,但是没有他所说的另一位。 总是不免令人唏嘘。 沈清鹤回忆着从前,因为清悠学了钢琴的缘故,一直以来光芒更多的都是集中在她的身上。 ——舞台上的光束打下来,众人的目光也都一并落在她那边。 逢夕呢?与他们一样,都站在台下。 而不知何时起,她们之间地位调换,主角已经成了逢夕。这一回,清悠和他们一样是观众,看着光芒落在逢夕的身上。 不管是家人还是外人,所有人的重心渐渐都是逢夕,清悠也渐渐被边缘化。 如果说家人的改变更多的是主观的因素,那么外人的改变或许更值得令人沉思。 逢夕一直在往上攀爬,她在蜕变,在成长。不是一开始就耀眼,但是她的最终结果是耀眼。 但清悠不知何时早已跟不上步伐,被落在了身后。或许一开始因为各种家庭原因的堆砌,她很耀眼,但是她的最终结果却是归于普通。 怎么能不让人唏嘘呢? - 节目开始录制后,因为是第一期,所以嘉宾们还不太熟悉。 而最开始的关键也是要让大家相互了解下。 其他人还好,都是娱乐圈的人,大家对彼此多少心里都有点数,之前可能还有过点交集。 但当导演介绍到逢夕的时候,一系列的介绍词一出来,其他人纷纷震撼住。等导演终于介绍结束后,他们连忙与她打招呼:“逢老师好!” 这位是真的大佬呀。 她来参加这种小儿科的打闹节目,属实是节目组高攀了。 说是什么野外求生,但是到底是一档娱乐性综艺,在这位真与野外有过交集的老师眼里,可不就是小儿科吗? 其他人看向她的眼里有几分崇拜,但逢夕一开口,就打破了若有似无的严肃。她的声音很好听,一点也不严肃,还很温柔。整个人也是,一笑起来就和她的声音一样温柔,并没有所谓专业人士的架子。 一小会时间下来,坐在她旁边的一位女嘉宾瞬间就被征服了,看向她的眼睛就差直接成星星眼。 逢夕对国内娱乐圈了解得比较少,尤其是这几年在国外,环境使然,了解得就更少了,她并不认识这位,在频频收到对方的注视后,她朝对方温温一笑。 另一边的录制也开始了。 参与录制的那群嘉宾还未上岛,正在做着准备,待会就要被投放进去。 只是,逢夕总感觉好像有一道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格外灼热。 在镜头没扫到自己的时候,她佯装无事地看向观众台,试图找到视线的来源。可是有一些距离比较远,她也不太能看清,找了两遍都无果,她只能放弃,专心投入节目里。 …… 一录制就是大半天,一直到下午时分,今天的录制才算结束。 逢夕坐得太久,有点疲惫地捏捏肩膀。 刚才坐在她身边的小女生朝她看来,“逢老师,你以前是不是也去过这种岛屿?” “去过,但是不多,我比较感兴趣的是森林。” “为什么?” “大概是,未知的色彩总是令人着迷吧。”它很危险,也最难探索,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遇到危险,或者陷入险境。里面未知的生物太多了,没有人能给出一份准确无误的攻略。偏偏就是这份探险性,吸引着很多人,也让很多人为之着迷。 女生捧住心脏:“逢老师,你知不知道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有多帅?” 她好像对自己的魅力一无所知。 逢夕没有忍住轻轻笑起。 女生说:“我觉得节目组没安排好,不该让你来做点评嘉宾,要是让你和那群嘉宾一起去小岛上生存,满级王者和一群小菜鸡形成鲜明对比——天呐,那才叫吸睛呢。” 到时候逢夕就是这档节目受益最大的嘉宾,吸粉无数,一夜成名。 导演还在旁边呢,他没忍住愤愤。说得简单,但哪里是那么好请的?连一个点评嘉宾他们都是好不容易才说服她点头的。再进一步,哪里请得来人呀? 逢夕没想到才刚认识没多久的人对自己的评价会这么高。面对她的热情,逢夕也试着想了想,但是摇头:“还是算了,在这里录录节目就好。” 其实节目组已经很宽容,这档节目设置的生存难度不是特别高,主要就是一群人去到小岛上参与各种游戏,并且成功生存下来一周。游戏会有难度,生存也会有难度,但都不会特别高,毕竟是以娱乐为主。 而这样的模式对她的吸引力也就不强。 一来挑战性不高,二来那里不好玩,三来人太多了。 女生:“天呐,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也好帅,简直充满了满级大佬对人类的不屑。” 逢夕:“……” 导演嘀咕,他就说吧,这位大佬才不会点头呢,不然他们这边当然没有意见。 能让她来当一个点评嘉宾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不过就看现在逢夕在嘉宾里的受欢迎程度,他貌似已经看见了节目播出以后她的火热场景。 和小女生告别后,逢夕去后台换衣服,顺便卸一下妆。她拿起手机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不少消息,她一边跟着小禾走一边一一回复着。 小禾还在为今天的录制发表着感慨:“老师,你都不知道你坐在台上的时候多有魅力。你在做那些科普的时候,天呐,所有人的眼睛都黏在你身上了。” 这个圈子其实很现实,新人上节目的话,很容易被剪到没有镜头。但是小禾不担心逢夕会遇到剪辑问题,因为她的部分实在太精彩了,导演除非脑袋发昏才会那么干。 而且……小禾想到了宋大佬。有他在,台里也不敢随意欺负他的人。 就在逢夕要拐进化妆间的时候,她忽然被人叫住:“逢夕!” 逢夕停住脚步看过去。对方戴着口罩,长发也披在肩上,她一时间认不出来是谁。 沈清悠落下了口罩,露出一张清丽的脸,与她对视。 逢夕微微一顿。 她撩起眼,问:“有事?” “方便借一步说话吗?”沈清悠朝她笑了笑,看起来并无攻击性,也很善意。 这个点,戚榆应该要过来了。还有宋卿时,他说要来接她,她才想起来跟他说不用,因为她要跟戚榆他们去吃饭,他那边暂时还没回,也不知道看见消息没有。 她有点赶时间去更衣,不想耽搁,叫他们等太久。 所以逢夕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先问:“很重要吗?一定要现在说?” 沈清悠笑意微敛,颔首:“是,一定要。” 小禾看向逢夕。 逢夕只得点头,“那好吧,但是我比较着急,只能给你几分钟。” ——是吗?你现在可真忙啊,忙得连说话,都只能腾给她几分钟。 沈清悠垂下眸,声音淡了点:“知道了。” 她刚才看了全程的录制,也围观了所有人的反应。她眼看着所有人对逢夕赞赏有加,眼看着录制效果很好,眼看着逢夕顺利录制结束。 她全程冷眼。 明明逢夕也不是专业的,不过就是一个拍照的而已,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能做得这么好,为什么能让这么多人大夸特夸。 电视台人很多,嘈杂纷乱,有点吵闹。 好不容易找到没人的一处角落,逢夕先行开口:“你想说什么,说吧。” 沈清悠看着眼前站着的人,她衣着光鲜,身上的裙子是电视台这边提供的,很漂亮,也很适合她。妆容化得也很精致,从脸颊到露出的脖颈都无一处瑕疵,白得发亮,整个人都在微微泛着光。 美好得叫人很想,将其摧毁。 “逢夕,你装什么失忆呢?”她轻声开口,有几分讽意地看向对面的人。 周围温度一下子骤降下去。 表面的和平被撕毁。 她终于没有再装作友好,也不想再装。 从一开始得知的时候她就不信。那些电视剧上才会有的剧情,搬到现实中来,谁信? 不就是为了将自己扮作一个弱者,以此吸走所有人的关注吗? 这些伎俩,沈清悠看得实在清楚。 气氛转变太快,这句话也来得莫名,逢夕怔了下:“什么?” “当初我生病,你本来就很看不惯,你不服,凭什么因为我有心脏病,所有人的注意力就都在我这边,凭什么大家都要照顾我?只因为我弱,我生病,所以我就拥有了一切——你早就不服了,你不服了这么多年,不过是到后来才说出口罢了。”沈清悠轻轻扯唇,嘴唇有几分干,扯动的时候竟有几分艰难,“你当然不甘心了,因为你没生病呀,你是健康的,但是只因为你是健康的所以你就要一辈子都输给我吗?你不愿意。所以我治好了以后,轮到你病了。” 逢夕的眉心越蹙越紧,这番言论,简直荒谬。 她只平静地问了一句:“你有证据吗?” “我不需要证据。我告诉你,你现在玩的,只不过都是我玩剩下的罢了!你只是在走我曾经走过的路,装可怜,卖惨,以此赢得所有人的偏待!沈逢夕,你自视清高,但是你根本不清高!你在这里装什么呢?你已经什么都得到了,我已经被赶出了沈家,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你还觉得不够,你还要什么?”沈清悠近乎歇斯底里地质问。 她的身上还有能让沈逢夕惦记的东西吗?当然有了,比如今天的节目,比如那天的演出。 她的资源被极力挤压,她已经退无可退,可是即使是她身上最后一点东西,沈逢夕也都还不肯放手。 她已经无路可走了,她升起了无尽的恐慌,只担心自己仅有的最后的东西也都要被毁掉。但是事实证明,忍让退避是没有用的,所以还不如让她歇斯底里地发泄一顿。 沈清悠怨恨地看着她:“你到底为什么要被找到?你简直跟宋卿时一样讨厌,当初如果不是他找到你,把你带回来,家里就永远只有我一个女儿。蛋糕不会被争夺,资源不会被抢占,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我根本不用去想办法,爸爸妈妈也会是我的。” 逢夕觉得她的每一句话都很可笑,她提醒眼前的人:“一切事情都是错轨,后来只不过是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他们本来就是我的爸爸妈妈。被抢占的人是我,你本来就一无所有。” “你闭嘴!我怎么可能一无所有!在你回来之前,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爱我。” 在一个极其缺爱的人面前,宣告自己被爱,是一件无比残忍的事情。 但凡稍微善良一点的人,都会知道收敛。 更不必提,她们是这样的关系。她们所站在的,是天平的两端,一端重,也就意味着另一端轻。 逢夕看着沈清悠,神情淡漠,她倒是想听听,今天沈清悠还想说些什么。 “他们根本不想你回来的,不然以沈家的能力,怎么会找了一年都找不到你呢?” 在这一句话落下后,逢夕猝然抬眸看向她,眸中的平静渐渐被打破。 沈清悠太讨厌沈逢夕的淡定了,因为从前她就是像这样的淡定。当时她是既得利益者,她能够高高在上地俯视一切,淡定地看着失去利益的人挣扎、怒喊着不公。可是后来,她的淡定早就没有了,早就在生活中被磨灭了。现在反过来叫她去看着,她只觉得厌恶之际,生理性地排斥。 所以看见逢夕的淡定终于有了裂痕,她很满意,你终于笑不下去了。她不由得顺着这个话题继续道:“他们当时觉得现状就已经很好了,你在那里过了十几年,你已经适应了那里的生活,那你就在那里继续过下去啊!他们养了我十几年,如果你回来了,那我可能就要走,而他们根本舍不得将我换回去。如果不是宋卿时找到了你,你根本就回不来!” 这些就如淬了毒一样的话语自沈清悠口中说出,可她并未觉得残忍,只是笑起来,仿佛自己终于在证明爸妈是否爱自己的辩论中掰回一局。 她有些得意,继续在腐烂的伤口上往下挖:“后来既然你被带回来了,那他们自然只能接下呀,总不能不要,你说是不是?” 逢夕不作答。 “可我真的被你蒙骗了,以为你是个多么不争不抢的角色,合着全都积攒着,只留待时机成熟时一举爆发。”沈清悠恨恨咬牙,“现在又来玩什么戏码?知道他们对生病的孩子会多些心疼,你就也学起了我。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就别装了——沈逢夕,你根本就没有失忆。” 暗涌 逢夕紧蹙眉心, 脑海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要破土而出。可是那片土壤太硬,根本挣不出来,只造成她的脑子嗡嗡作响地发疼。 甚至, 就连心口也在隐隐作痛。 仿佛, 是从前的记忆不甘于被土壤掩埋, 正在反抗地挣扎。 好在这样的疼痛她完全可以不动声色地忍受下去, 不让沈清悠看出分毫。 她只是觉得很神奇。 原来,即使失忆了,在听见这些话的时候也是会心痛的。 多么残忍的话?即使她只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她也完全无法无动于衷。 没有人能接受,自己的亲生父母原来竟是不希望自己回家。他们原本可以找到她的, 却是主动选择“找不到”。 她不知道沈清悠话里的真假,或许是真,但也有可能是假。毕竟现在沈清悠已经是穷途末路, 任她说出什么来都有可能。 只是, 这些杂碎的家庭琐事是沈清悠的全世界, 却不是她的全世界。在她的眼里, 这些事情最多只能占据一隅。 她的世界很大,不可能被这些没有多大意义却又十分繁杂吵闹的家庭琐事占满。 她也不想再与沈清悠在这里争执。 逢夕只蹙眉须臾, 便道:“很抱歉, 没能如你所愿。我确实是不记得了, 没有必要撒谎。” 她很平静, 平静之中透露着点对沈清悠激动与失态的悲悯。 任沈清悠在那里说得再慷慨激昂,她的态度都是一如既往的傲慢, 仿佛她抽离在这件事之外。 那种熟悉的高高在上的味道,刺激得沈清悠头脑发胀。她想看见的根本不是逢夕这个样子,她想看见逢夕痛苦、受伤、痛不欲生, 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傲慢!对方的淡定仿佛是对她的嘲笑,反衬得她十分可怜! 逢夕已经准备离开。 沈清悠气得眼前一黑,她的意识都有些跟不上动作,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狠狠地朝逢夕扑了过去:“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平静?你不难过吗?他们不要你啊,他们要的是我!就算我没有生病,他们要的也是我!你别装了,没有用的,你别装了啊——你哭啊,你为什么不哭呢?你就像那天那样哭啊!” 她歇斯底里地怒喊着,什么优雅,高贵,礼貌,通通不复存在。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制止她的声音,周遭一片惊呼声在响起。 沈清悠脑袋一嗡一嗡地在震着,等她恢复清明,看清眼前现状的时候,她突然愣住。 逢夕刚才站的位置后面是一张长桌,桌边棱角锋利。 ——而逢夕被她扑倒下的时候,好像、好像正好撞到了桌边。 她的平静确实如自己所愿那般被撕碎了,正神情痛苦地捂住脑后。 可是、可是这是个意外。 沈清悠完全愣住了,彻底失去了反应。 戚榆他们一走过来看见的就是沈清悠扑向逢夕的那一幕,她神态疯癫一般,嘴里还在喊着什么。 戚榆吓得失声,她拼命地喊沈清悠住手,但是一点作用也没有。而他们离这里还有几十米距离,根本制止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生。 戚榆朝这边跑来,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看不见一切,只知道快一点、再快一点,周遭一切仿佛都化作静止。 不止是她。 她是带着全家人一起来的,还有林家一家三口。 而且,他们刚才在门口碰见了宋卿时,索性一道走进来,反正接的都是同一个人。 是以,他们所有人,是眼睁睁地看见这一幕发生的—— 在危急时刻,谁也无法衡量母亲爆发出的力量。戚榆竟是最快跑过来的,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她可以跑得这么快。 她将沈清悠拉开,另一只手顺势朝其用力扇去一巴掌。刚才看见那一幕时的心悸直到现在都还停不下来,戚榆怒喊着她:“你在干什么啊?!你推她做什么?!沈清悠,你疯了吗?” 她完全失态。 看向沈清悠的眼神是沈清悠从未见过的陌生,里面燃着怒火与憎恨,那是一个母亲在面对伤害自己孩子的恶人时所表露出的恨意。 沈清悠本来就还没反应过来,这下更加愣住。她怔怔地看着所有人出现。 戚榆将她推远,不让她再靠近逢夕。连距离近一点都不可以,就跟担心她还会二次动手一般地提防着她。戚榆气得浑身发抖,也是吓得,一时间根本停不下来的心悸:“你怎么可以这么狠毒啊?!” 宋卿时面色阴沉得很难看,他已经蹲在逢夕身边,将她的头抱进怀里,大掌托着她的后脑,声音低沉得厉害:“阿夭,砸到头了是吗?” 其他人紧跟而至。 林衡从来不打女人,今天绝对是第一回。 他冲过来,揪住沈清悠衣领,狠狠扇上第二巴掌:“谁许你打她?!” 沈清鹤就在他身后,但是他只看了一眼,并无阻止意,便蹲在逢夕身边一起查看情况:“感觉怎么样?出血了吗?” 林父林母对视一眼,着急地跟在旁边,不知所措。 电视台已经有人在叫救护车。 场面一片混乱。 沈经垣和戚榆都凑在逢夕身边,想看看后脑的情况。 逢夕只无意识地捏紧宋卿时的袖口,她太痛了,一时间说不出话。 单看宋卿时的脸色,他已经想杀人。 他当机立断抱起她就走,等不及救护车。 沈昼紧跟在他后面,脚步匆忙。 林衡也要跟去,他现在根本没功夫在这里和沈清悠耗,只朝她狠瞪一眼:“你给我等着,今天的事情绝对没完。” 沈清悠眸光闪烁了下。她撑着自己,站在原地始终不动。 看着所有人围在逢夕身边,看着他们着急地将她送去医院。 看着母亲打了自己一巴掌,看着自己的亲弟弟也打了自己一巴掌,看着所有人对此全无反应,没有制止也没有反对,看向她的眼神里只有难以置信与失望。他们全都对她充满怒意,还有一种看见她这一从未见过的面目的震惊。 而她脑海中最挥之不去的,还是戚榆刚刚看她的那个眼神。 不是在看女儿。 是在看仇人。 是在看伤害了自己女儿的仇人。 等人走场空,她忽然脱力地往后退了一步。 好像,一瞬间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脸上火辣辣地疼。 刚刚……她就跟癫狂一样,对身体失去控制,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也完全没有想到沈逢夕会磕到桌边。 更没有想到的是,她与沈逢夕争执的一幕,会被沈家、林家……所有人都看见。电视台这么多人,他们全都看见了。 那是她最不想让别人看见的一面,她自己知道那一面有多难看,她也从没想过他们会看见。没想到……今天一下子就,展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一个都没有落下,全都看见了。 她绝望地闭上眼,重重靠在桌边。 沈清悠现在只剩下一个念头——逢夕成功了。 成功的不是她,是逢夕。 她败得一败涂地,而逢夕,大获全胜。 在原地怔愣了很久以后,沈清悠突然闪过一个很可怕的想法:今天这一切,是不是都是沈逢夕设计好的? ——从她们谈话开始,沈逢夕是不是故意激怒她的?一步步地引导控制着场面的发生,再到她推她。 而他们会不会也是沈逢夕刻意安排的?那么恰好,就在那个时候出现,那么恰好,就将她推沈逢夕的一幕收入眼中。 到头来,沈逢夕就是最大的受益者,她得到了一切,并且成功地让所有人看见了自己的另一面,让自己再无翻身之地。 她神情恍惚着,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 因为她不相信真有这样的巧合,不相信她那么凶狠的一面,怎么就刚刚好会被所有人都撞见?! 他们散去了,但是电视台的人还在。因为这个意外,聚集来了很多人,周围一片嘈杂。 虽然隔了段距离,但是她听得见,他们全都在议论自己。 沈清悠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就跟突然反应过来的一样,拉起口罩,抿紧唇快步挤出人群。 她如芒在背,虽然背对着他们,但是她感觉得到,他们的目光都还胶着在自己身上。 她不敢再往下想。 不敢再想明天。 电视台这边已经乱套了,小禾将情况赶紧报告给上级,她自己也转了好几圈,一直放不下心。 电视台领导接到消息,电话果然追来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都让她守着人了,怎么还能把人给守到受伤?! 刚录完一期就搞出这种事来,她让他们怎么搞?! - 宋卿时抱人,沈昼开车。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医院。 路上,宋卿时想起什么,腾出一只手喊柏助将小尼带来医院。 ──小尼知道她的既往病史,或许可以派上用场。 他并不想面对,但是这就是事实。 那两年,他还没有另一个人了解她。 他现在脑子全乱了,连抱着她的手都有点发抖,还能记起这些,已经极为不易。 他与沈昼说:“我不会放过沈清悠。” 沈昼在看路况,担心前面堵车太久,亦是沉声:“先看伤,其他事之后说。” 现在无暇他顾。 必须让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一件事上。 “你看着点情况,我爸已经联系好医院,我们一到就能直接做检查。” 宋卿时深深吐息。 他从一早上到现在的预感,到底是成真。 他今天就应该留下来看着,就算她拒绝也没用。 他俯首,鼻尖蹭过她的脸颊,“还好吗?感觉得到我在吗?” “宋卿时,你别说话,我好晕。” 他的心都被她这句话攥紧。 他闭了闭眼,答应说:“好,不说话。” 他现在只想活剐了沈清悠。 沈昼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情况。 握紧方向盘。 他从没见过宋卿时这副样子。 但此刻也无闲心去想这些。 一直到医生接手了人,宋卿时才算松了点力气。 沈昼始终不发一言,沉默地站在他对面。 刚才那一幕,对他们的冲击力太大了。 忽然,他的眼神定在宋卿时的手上,呼吸一滞:“你──你手上的血?!” 宋卿时手心隐有血迹。不是大段大段的浓艳鲜血,而是斑驳得有点干涸的血迹,并不显眼。 他亦是抬起手,眉心再次拧紧。 ──是她的血。 果然出血了。 戚榆几乎站不住,她倚在沈经垣身上,紧紧攀住他借力。 等了很久,终于有医生出来告知他们情况:“伤到的地方很不巧,有旧伤,而且应该是没隔太久、还没养得彻底的旧伤。这次受伤,等同于是伤上加伤。” 宋卿时的拳心一点点握紧。 上次她伤到的地方,应该就是那里了。满打满算时间,也不过才刚过去半年左右,连记忆都没恢复,伤口自然也没能养全。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再次伤到那里。 他已经不敢再想。 开口的时候几乎是哑声,他将她上次受伤的情况一一告知。 小尼刚好抵达,他给出了上次准确的受伤时间,以及当时医生的诊断。 …… 等逢夕被推进病房,宋卿时才得以重新见到她。 她穿着病号服,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距离他们刚进医院,已经过去很久。 如果是一次受伤,可能情况还会好一点。 但糟糕的是,两次受伤在同一处,伤上加伤,情况也就严峻了很多。 更别提,还见了血。 医生说,她陷入了短暂昏迷,可能还会伴有短暂的意识丧失。 她还在昏睡。 宋卿时就站在病床旁边,垂眸看着她,许久不曾有动作,似乎是怕惊扰她。 她就像一个瓷娃娃一样躺在那里,叫谁都不敢再用力地碰她。再碰一下,就真碎了。 上一次受伤,她忘记他了。 这一次,他不知道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 他在想,等她这次病愈,他就找个灵验的地方,带她去好好拜一拜。请神佛庇佑,他为她捐上一份香火。 明明只是一个小女孩,怎么命运就这么喜欢戏弄她? 从她幼时到现在,未免太过坎坷。 先是错了人家,再是被找回,但是过得也不好。后来去了外面,受了伤,回来以后,又受了伤。 一件件地捋清在脑子里,她这些年过往的经历也都浮现。宋卿时闭了闭眼,挡不住心口阵阵而起的刺痛感,忽然抬手掩住双眼。 觉得有些不忍,热泪也在上涌。 好像,在感受一遍她的那些痛苦。 他情绪平静惯了,很少会有这种失控。 但凡少上一件半件的……也好啊。 暗涌 逢夕入院的当晚。 深夜十一点。 网上突然流传出一段视频。 视频好像是偷拍的, 距离有点远,一开始有点晃,后面一点就能看清楚里面的人, 也能听见声音了。 是两个女人在说话。 弹幕不断在增加。 [这什么视频?] [视频里的人有点眼熟?] [卧槽不是吧, 那个是不是沈清悠?] 隐隐能听见的声音是: “你到底为什么要被找到……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爱我……他们根本不想你回来……他们舍不得我……如果不是……你根本回不来……” 网友们震惊了。 这是在说什么? 这是在哪里吵架吗? 不, 这哪里是吵架?分明是单方面嘶吼, 全程都只有一个人在咆哮,另一个人很平静地站在对面,沉默地接收着攻击。 看起来让人有几分心疼。 [什么情况啊?怎么这么叫,像个泼妇一样] [对面的人好惨(不知道经过,只是单纯看着视频觉得她好可怜, 如果有反转当我没说)] [不是吧不是吧,你跟我说这个是沈清悠?] 刚刚认出是钢琴小公主沈清悠的人又不确定来了。她有点后悔认领,后面一直没再说话。 突然间, 只见一直在怒吼的人朝那个没怎么说话的人扑了过去。 动作太突然了, 连他们都没反应过来, 视频中的人自然更不必提。 众人一惊, 呼吸下意识屏住。 ──不要啊!那个人的后面是张长桌!而且是玻璃的,很锋利, 撞上去的话肯定要完! 果然。 被推倒的人脑袋很显然地撞上了桌边。 紧接着痛苦倒地, 周围一片嘈杂, 视频也明显地抖了两下。后来来了很多人, 场面很混乱,视频到这里也就中断。 所有人都震惊了。视频没了, 看不到结果,他们只能在评论下面问: [后来呢?现在怎么样了?] [没出人命吧?推人的这个是蓄意伤害吧?] 发布视频的人也没想到会有人看见这个视频,见问的人多了, 没忍住多爆出一点料:【只能告诉你们,视频里被推倒的人是北城电视台的座上宾。具体是谁我不能说,你们以后会知道的。两个人起了争执,不知道为什么还动起了手。现在电视台很乱,上级还在开会,别的我也不知道。】 伤到的人是逢夕,人家受邀来录节目,到头来却在电视台受伤,这个责任他们肯定推不掉的,肯定要给人家一个交代。而且节目后续的录制该怎么办,刚录完的这期怎么办,这些都是要考虑的因素。 现在上面已经在问责,沈清悠是怎么进来的,门票是谁给出去的,是谁放这个不相干的人进来的? ——这个人看似是解释了不少,但是又感觉什么也没说。 座上宾?谁? 而且他只说了被推倒的人,没说推人的是谁,也没否认是沈清悠。 所以确实是沈清悠吧? 网友在这边一知半解的,弄得心痒痒,一窝蜂的全涌去了沈清悠的微博下面询问: [悠悠,你今天是不是去电视台推人了?] [沈清悠,推人的那个是你吧?] [你今天去哪儿了?有去电视台吗?] 她这个微博开通好多年了,陆陆续续的也养起了几十万的粉丝,平时会在上面分享生活和演出之类的。 众所周知的,她家境很好,而且钢琴弹得也很好,长得还漂亮,简直是人生赢家,也是出了名的白富美。 很难让人将视频里的人与她联系起来。 可是那张脸,那个五官,如果没认错的话……分明就是她。她还是小有名气的,尤其是在圈内,所以很容易就有人认出来。 但沈清悠已经将手机关机,也没有上网,根本看不见这些评论,自然也不会回复。 她自己在离北城大剧院不远的地方有个小公寓,她从电视台离开以后就回了家,独自一人缩在家里,切断与外界的所有联系。 林父也在找她,但是找不到人。 在逢夕病情稳定下来以后,沈经垣找他说过话。 他们能在一起聊的,除了沈清悠的事情,倒也没有别的了。 沈经垣从眼看着逢夕撞到以后就神经紧绷,那根筋不敢松下分毫。 任何一个当父母的亲眼看见孩子受伤到昏厥,没有人可以保持冷静。 一直到确定她没有生命危险,他才有功夫冷静下来去想其他。 “林老哥,今天我们是亲眼看见的——你怎么看?”沈经垣与他之间说话,向来好声,他这个人也是,向来儒雅有礼。 沈经垣的脸色阴沉至极。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只与他口述的话,他真的很难相信,自己亲自教育多年的孩子竟然会有这样的一面,她阴狠毒辣,动起手来毫不留情,即使对面是与她一起长大的、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见她留半点情面。 这好像是在告诉他,他这些年的教育到底是有多么失败。 他精心的养育,细心的呵护,全都成了一场笑话。 他们当初那么好心,留下她,为她治病,给她与逢夕的待遇一点没差,甚至于,这么多年,逢夕还受了这么多委屈,可是她呢?她又是如何回馈他们?那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啊,哪怕她手软一点呢? 沈经垣第一次觉得她如此陌生。好像他们刚刚认识一样,并非是从她出生开始,他们就已经是父女,一当就是二十余年。 林父比不得他们这些做大事的人,平时或许他也蛮强硬,但是在他们面前,气场肯定是被压住的,多少有点唯诺。他想抽根烟,又碍于是在医院,手在摸到烟盒以后,又只能悻悻收回。 他亦是一脸挣扎与为难,不安地搓了搓手,只道:“我晓得、我晓得,我也看见了……你有什么话,你直说。” 沈经垣望着远方,目光有些空泛:“我错了,我当年不应该留下她的,就该让她跟你们回去,两个孩子各归各位。我不该心软,她喊我爸爸,跟我说她爱我,说她舍不得离开这里,再加上她的病没治好,我就……一时糊涂。” 他真的错了,他不应该的。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情。 林父拧紧了眉,深深叹了口气,他按住沈经垣的肩膀,“你没错,你有啥错?你们一家都是好心人。治那个病费钱,我们倾家荡产都给她治不起。娃娃命好,遇上了你们一家,她的第一次命是我们给的,第二次命是你们给的,多亏了你们的好心,她才能活得这么好。你要是这么说,那真的是让我很没脸再见你了。” 沈经垣抬手捂住脸,可是他治好了别人的孩子,却伤了自己的孩子啊。好心?要那么多的好心做什么用? 这一番话,明明是在夸他的,却是叫他更觉讽刺。 林父重重叹一口气:“我知道你的意思……今天这一幕,咱们谁都不想,娃娃受罪,我们心里也不好受。这样吧,以后我们就将她带回去,或者你有什么想法,你就同我说。” “叫她改名吧,改回跟你们的姓,想叫什么也随你们。以后我们家不会再跟她有往来,对内对外,都不会再有任何关系。我们不想再看见她。至于这件事,我们会参考逢夕的意见,对她计较到底。”沈经垣的肩膀垂下去,深叹一声,“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对不对得起你们。毕竟是我们教出来的孩子,却是教成了这样。我也愧对你们啊。” 林父摇摇头:“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事情是她做的,现在该咋办,也都该她自己受着,怪不得别人。” 林母在旁边听着,只是抹泪。她也没有二话。丈夫已经与沈经垣敲定出来的结果,她都接受。 所以后来腾出了空,林父就开始联系沈清悠,只是那边一直关机,就没联系得上过。 沈经垣有一度陷入很深的怀疑,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教育出了问题,才导致沈清悠后来变成现在这样?或者是生活的环境,后来复杂起来的因素影响?亦或者是她自己的本心与心态偏移? 他不知道。 他得不到答案。 他也没有想到,当年深思熟虑过的决定,在经年之后,会造成他数度后悔。一而再再而三地恨不得推翻当时的决定。 沈昼出来的时候,他们刚好说完话。沈经垣走上前几步,问说:“醒了吗?” 里面不让待太多人,不然他们乌压压的全进去,连地方都没得站。 所有人都想进去,但是到最后,只留下一个宋卿时是固定的。 他们倒是想替他,但他不肯让位。 沈昼摇摇头。 宋卿时还陪在里面,他跟着待了一会,没能看见她醒,现在戚榆进去了。 伤上加伤,真的令所有人的心都提起来。 而且那是脑部,平时最伤不得的地方。神经那么多,要是伤到撞到,都不是开玩笑的。 这下倒好,伤了一次没大碍,就跟不甘心一样,又给来了一次。 医生说了,具体有什么症状和反应,还得等她醒来才知道。 沈昼和沈经垣说:“爸,已经叫人去电视台取当时的监控录像了。” 那种地方,不可能没有监控。 他们撞见的只是一个瞬间,他们还想知道全程。 而且就算处理的话,也需要监控作为证据。 沈经垣颔首,示意他去处理就行。 沈清鹤没能挤得进去看人,他跟林衡并排靠在墙边。 林衡问他:“在想什么?” 其实他问的语气不是很友好,主要是想问沈清鹤是不是在惦记着沈清悠。 但沈清鹤只是埋下头,拉起卫衣的帽子将自己罩住,闷声说:“我怕她更不记得我了。” 林衡一噎。 他没想到是这个回答,不由得陷入更深的沉默。 还有一个答案沈清鹤没说。 他觉得不吉利。 他怕逢夕醒不过来,成为植物人。 林衡闷声:“她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谁都不记得了,告诉你也没用,本来想等她想起来以后再跟你说的。” 林衡拳头又痒了。他咬了咬牙,忍住了没揍他。 ——怎么会没用?万一记得他呢? - 谁也没想到,那个电视台的人发布的视频,引起了不小的热度。 尤其是在很多人跑去沈清悠那里追问无果后,他们不甘心,更加执着地想挖出点更深的真相,四处追问,问到了北城电视台的官博下面去。 跟电视台扯上的事情,不可能没有营销号看见。 热度持续发酵,这件事逐渐开始被一些官方新闻号还有营销号转发与关注。 播放量不断增加,到最后,直接窜上热搜。 #北城电视台# #北城电视台推人事件# 甚至,就连 #沈清悠# 都上了北城的同城热搜。 主要是大家还不确定是她,她那边还没有回应,而视频里的人与她平时的形象相差太大,令人不太敢信,不然她这边的热度还会更大。 这次是故意伤人的恶劣事件,一旦有人关注,那么直到出一个结果为止,不然掀起的水花一时半会退不下去。 更别提,视频里的人行为那么恶劣,几乎是踩着另一个人在叫嚣。很容易叫人提出质疑——到底是谁给她的底气?! 简单的争执倒也就罢了,可能还没那么多人管。但是这种近乎压倒式的争执,强弱分明,总是不免叫人同情弱者,想为这个可能已经进了医院、尚且无法为自己讨回公道的人讨一份公道回来。 现在是文明社会了,凭什么还能这么欺负人?背后可别是还有什么强权在撑腰吧?那就查,一起查,全都查个水落石出! 电视台这边,他们手里倒是有真相,但是一个又一个的大佬压在上面,这件事还轮不到他们私自做主。 他们请示了宋卿时,消息已经递到柏助手里,只是现在宋卿时无暇理会,所以一时还未回应。至于沈家,已经派律师介入,拿到监控视频。 - 逢夕昏睡了有两天一夜。 即使是醒来的时候,亦是紧蹙蛾眉,看起来很不舒服,不知是哪里疼痛。 宋卿时慢慢抿紧唇,凝视着她的眼睛,等她睁开。他轻抚着她的面颊,一下一下,如是无声的呼唤。 病房里其他人都被他赶走了,此刻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很静谧,不会有人打搅到他们。 逢夕缓慢睁开眼,一入眼的就是他。 他现在的形象好糟糕呀,脸上有好多青色的胡茬。可是一点也不难看,甚至还显出一点颓然的美感。果然,长得好看的人怎么样都好看,总是颇得上天的偏爱。 就算他再怎么不打理,也很难叫人嫌弃起来。 她动了动手指。 或许,是想回握住爱人的手。 只是可惜暂时还没有力气。 看见她睁开眼,看见她看向自己,宋卿时的心才一点点落下去。他哑声,微有勾唇,只是弧度太小,也不知她有没有看出来自己在笑:“醒了?” 她“嗯”了一声,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好痒。” 她指的是他摸她脸的手。 宋卿时唇角轻勾,这下弧度更深。 醒了就好。 “有哪里疼吗?或者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有。头很疼,疼到我不敢动。”她看起来十分可怜。尤其是当小脸上没有什么血色,连嘴唇都干,看起来真是叫人心疼坏了。 说话的声音也轻,如果不是因为太安静,恐怕都听不清。 宋卿时呼吸都心疼得轻了半息。 他一下下地平复下来自己看见她初醒时的激动,也安抚着她,“没事,因为受伤的位置在头部,所以头疼正常。你别动,我去叫医生。” 暗涌 逢夕觉得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不好看。 手背上扎着针, 头上捆着绷带,脸色一定也很不好。 但她也只能分出一点点的精力稍微想一下,因为她的头又开始晕了, 天旋地转一般。她闭上眼, 什么都不去想, 尽力稳住这一阵晕眩。 宋卿时从离开到带医生回来, 不过是转眼功夫,但他一回来便看见她又闭上了眼。 他的眉心几乎是立时就拧了起来,担心她再次昏厥。 “逢夕?” 听见呼唤,她又轻轻睁开眼,长睫还在一颤一颤。 虚弱显而易见。 这一次是真的伤得不轻。 也是真将人心疼得不轻。 亲眼看见她被撞过去的时候, 宋卿时的呼吸都停了。他黑沉地压过去,原本有几个也在看她那边的工作人员遮挡住了路,他们并未看见他, 但是在他逼近的时候他们竟是下意识地往外退。 在等她检查的时候, 看见手心的血, 他凝滞了几秒, 完全失去反应。后脑出血有多严重,他心中有数, 更不必提后来医生告诉他这次伤在了上次伤过的地方, 伤上加伤。 宋卿时走到旁边, 握住她的手, 等医生检查。 他们细细问过了她几个问题。 宋卿时原本以为这都是简单的小问题,直到她回答:“不太记得了。” 他的视线才忽然凝聚在她面上。 ——医生问的是她记不记得她是怎么受伤的。 “我头很晕, 想不起来那些事情。”她解释。 医生安抚地笑笑说:“我了解,没有关系。” 他没有关系,但是有人有关系。 宋卿时看着她的眼睛, 问:“那我呢?我是谁?” 他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已经紧握成拳。 上一次撞到头部,她将他完全忘记。 这段时间他费尽浑身气力,在她面前不断出现,不断刷存在感,追着人哄着人,极尽纠缠,绝不让步,也在试图帮她想起点什么以前的事情。他们之间的距离好不容易拉近,起码她知道了他是谁,了解了他们之间的渊源,并且正在逐渐接受与他之间拉得越来越近的距离……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即使是从前,他们也不曾这样亲昵过,他即将沉浸在一个由他所编织的“他们是爱人”的美梦之中。若是现在告诉他,她又已经通通忘记,那不啻于在他心口凿上一刀。 一秒、两秒。 他在等待她的答案。 他问过医生,经此一事,她有没有可能忆起从前的事情?医生给他的回答是有可能的。他也在抱着这个期望。 但他忘了一件事。 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同以前的事情一道,全都忘记。 不仅没有想起,反而忘得更多。 逢夕闭了闭眼,她弯弯唇:“怎么会不记得呀?宋卿时。” 声音很轻,像是江南的吴侬软语。 宋卿时竟是头回觉得她唤自己的名字是这样好听。 他的眸光沉沉落在她面上。 可他现在,不确定她所拥有的记忆有多少,或者说是,他不知道她现在拥有的是哪部分的记忆。 医生还在这里,既然她还记得他,那他暂且也能先压住急躁。 等医生问完该问的问题后,他们便离开了病房,将地方留给他们二人。 他们也说了,现在的情况都是正常现象,不用太担心,只是需要再静养观察。她现在虚弱且头晕,其他症状,不急于一时全部确定。 等病房的门重新关上后,宋卿时去洗了个毛巾来,为她擦拭脸颊,擦擦手。 一边擦,他一边温声与她说话:“记得我送给你的二十三岁生日礼物是什么吗?” “什么?” 宋卿时的笑容无声地淡下去,“没什么。那记得,前几天我们去参加的宴会吗?那一晚,你穿的裙子很漂亮。” “好像记得,红色的裙子。” 他刚刚即将要灰掉的希望,再次亮起了微光。 “那记得,出事之前,你是要去电视台做什么的吗?” 醒来有一小会儿了,她缓了缓,稍微有一点力气,也能说更多的字了:“去签合同吗?还是去录节目?我好像答应了他们,要录节目的。” 宋卿时奖励般地抚过她的脸颊,“是的,去录节目,你已经录完了一期。” 上天保佑,还好,她还记得一点。 他欣慰地笑笑,但是不管心中如何波澜,面上始终不惊,并不叫她从这简单的问答中受到不安与惊吓。 她现在记忆缺失得太多,很容易感到不安与惊惶,脆弱易碎,他现在唯有再三注意,陪她适应,不能加剧她的恐惧。 宋卿时已经总结出来,她上次受伤导致失去的那部分记忆,这次依然没有想起来。 而这次受伤,失去的是近日的记忆。 至于中间的那部分,她是记得的。 上次忘了很久之前的,这次忘了最近几日的。 只有中途的记忆,勉强幸存。 她的记忆是如此宝贵,却都如雪花般飘走了。 但好在,总归还是有的。 他坐在旁边,握着她的手,轻轻亲吻她的手背。 在他以为她已经不记得所有的时候,却发现她还记得一部分,这样的幸运,竟是叫他有些慨然。 逢夕没有说话,她感觉自己的手一直被他握在手中。 忽然,他的手埋入她的手心。 她微微一怔。 宋卿时几乎泪目地贴进她手心里。 逢夕感觉得到他的难过,她指尖动了动,有些无助地喊着他:“宋卿时……” 他闭了闭眼,“在。” 他已经逐渐平复下来。 医生也说了,这些都是短暂性的。受伤太严重,导致的短暂意识缺失、记忆缺失,都是正常现象。或许等过几日,她头晕得最厉害的这几天过去,她会想起来一些记忆也说不定。这会子她才刚受伤,还在康复期,并不能过早地下定论。 所以他现在还能抱有一丝希冀。 他抚着她的手,“听医生的话,好好康复,节目的事情不用担心。” 逢夕对那些工作上的事情倒不是特别在意。毕竟现在,不管她想做什么,也都是有心无力。她看了他一会儿,说:“宋卿时,你看起来好疲倦。” 她很想抱抱他,可惜现在做不到。 宋卿时唇角轻勾。即便她不说,他也知道他现在看起来是会有几分倦容。 他在这里守了她两天,几乎没怎么阖眼。但他也不敢走开,生怕一走开她的情况就不稳,而他又赶不及回来。 他问说:“那还好看吗?” 逢夕一怔,也跟着他弯了弯唇。 “那还是好看的。”上天对他的眷顾无需多言。他是天之骄子,无论是外貌还是能力,无论是天赋还是其他,他全都具备,能够自信傲然地站在最巅峰之处俯视一切。 她觉得难受,不想说太多,只是催他:“你回去吧,洗个澡,睡一觉。我已经好了,没有事了,不要担心。” 他抚着她的手,一下又一下,看上去很不舍得放开,“好,晚点我再过来。” “不许过来,你好好休息,去忙工作,空了再来。”她命令道。语气可强硬了,不容商量的那种。这一回,她又成了发号施令的长官,威风凛凛——如若不是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头绑绷带的话,这份威风就会更神气些。 他轻笑,没有驳令,“嗯,空了再来。” 宋卿时俯下身,“我这样听话,得奖励一下。你不许动,让我亲一下。” 逢夕的手指下意识捏紧。 明明已经是个病人,躺在床上如此虚弱,但是在他话音落下、凑近的那一瞬,她的心跳还是无法控制地为他剧烈跳动着。 他没有过分,只是在她的嘴角吻了吻,便站起身,“闭眼再休息会,待会他们会有人来。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她一一应下。 虽然睡不着,但是闭眼放空,能稍解难受。她现在的脑袋就好像有人在里面撞着铜钟,将她吵得闹得一阵天旋地转,不得安宁。 他几乎是刚一出去,就有人进来了,前后不过两分钟。而这两分钟,大抵是他在与来人解释她现在的情况。 他一贯都是细致的。 不管做什么事情。 他说,她是被他教大的,跟在他身边耳濡目染了好多年。 是以她想,她现在的严谨,恐怕也是脱离不了他的教诲。 逢夕闭眼缓了缓,才又有力气睁开眼,瞧瞧是谁进来了。 她以为会是护工,但没有想到,是戚榆和沈经垣。 她微微一怔。 一看见她真醒了,戚榆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只在口中呢喃:“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逢夕远远地望着他们,“你们怎么来了?没有护工吗?” 戚榆不安地搓了搓手,“我们都在这呢,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和我们说。有护工,但我们不太放心。” 闻言,逢夕只是眨了眨眼,倒也没有说什么。 戚榆松一口气,笑道:“休息一会,我去端盆水,给你擦擦手。” 逢夕重新闭上眼。 很快,戚榆真的端了盆水来,帮她擦了擦脸和手。她不敢碰逢夕伤口的地方,只用指尖轻轻抚过纱布,叹着气,“这次是真的受了大罪了,得好好养养。” 因为她闭着眼,所以戚榆可以比较大胆地看她。 不过醒来就好。 因为她刚醒来,所以他们也没有急于跟她说外界的事情。 现在外面确实是热闹,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沈清悠一直没有出现,北城电视台那边顶着很大的舆论压力。 沈经垣其实有很多话想和逢夕说。那天的监控视频他们都已经看见了,他们也听见了沈清悠说过的所有话。 看完的时候,没有人敢相信沈清悠竟然说得出来这么多怨毒的话。而且很多事情,完全就是她自己编造。 在看见逢夕当时的反应时,他们和所有的网友一样,只觉得心疼得难受。 她就那样站在那里,无声地接受着对方的攻击。任由对方将剑刃往她心上扎,她始终无言。冷静得令人心疼。 他想和逢夕解释,否认掉很多沈清悠说过的话,但是现在没有办法,只能先等待她记起那天的事情。 沈经垣也不知道她的遗忘到底是好是坏。毕竟那一天,在听见那些话的时候,她一定很难过。 原本在对于要怎么处理沈清悠的问题上,沈经垣是想问问逢夕的想法和意见。毕竟她是受伤害的当事人,这件事应该交给她来决定。不管她是怎么想的,他都尊重她,会按照她的想法来处理。 但是现在也无从问起。 她已经忘记那一天所有的事情。 所以沈经垣决定由他先来处理。他已经给助理和律师发去消息,让他们那边直接按照程序开始走就行。 如果说以往他有太多不该有的心软,那么这一次,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沈清悠在大庭广众之下故意伤人,这是事实。 她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她是个成年人了,不是小孩子,无从逃避,也躲不过去。 她要为她的行为负责。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他们不会放弃追究。 戚榆没有说那些事让她烦心,只是安静地陪着她。家里的阿姨每一餐都会送来饭菜,她就坐在床边一口一口地喂着女儿。 她照顾得很细心,不仅不觉得辛苦或者是麻烦,她还为难得有机会能和逢夕相处这么久而感到庆幸。 愿意让她照顾,就已经很好了。 - 外界所有人都在等着北城电视台发声。 终于,在事情过去三天之后,北城电视台发布声明。 声明不长,但是对于那一天事情的所有前因后果都解释得非常清楚。 完全是视频中的女士自行挑起事端,闹事、伤人。 至于沉默的一方,是受害者,并无过错,受伤之后被送进医院,刚刚苏醒不久,好在没有生命危险。后续她那边会对这件事计较到底,结果出来以后会在网上进行公布,给众多关心的网友一个交代。 而所有网友都在等的一个重点──那天那个咆哮与伤人的女人到底是谁。 他们也终于等到了答案。 ──竟然真的是沈清悠。 北城电视台的声明里写的是:他们会对沈清悠女士追究到底。 毕竟,沈清悠是在北城电视台闹的事情,伤害的是他们请来的贵宾,他们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逢夕会计较,北城电视台也会计较。这一次,沈清悠惹上的是两起官司。 此声明一出,全网哗然。 本来就发酵得滚烫的热度,在这一刻彻底爆炸开来。 这位小有名气的,素来优雅的钢琴小公主,与视频中那个放肆叫嚣的泼妇,竟然真的是同一个人。 暗涌 在这个消息爆出之后, 沈清悠那边不可能还平静得下来。 媒体最会捕捉风向,他们立时就盯上了她这边。 现在这个事情网上议论纷纷,谁都想拿到一手新闻, 蹭一把热度。 沈清悠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出门。 她直觉他们不会放过自己的, 但是她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她哪也不想去, 就只想待在家里, 也拒绝外界的所有联络。 直到物业上门,打破了她的平静。 他们说,外面全是要来找她的媒体,已经影响了其他业主的正常生活,想请她出面处理一下。 沈清悠抿紧了唇, 问:“确定是找我?” 她不上网,物业上网。 物业讪讪道:“是呀,要不, 您有空上网看看消息?” 她也不敢想, 眼前这位沈小姐, 家里那么有钱, 平时待人温柔又和善,却会有那样的一幕。 被她推倒的那个人, 现在都还在医院呢, 多吓人?也就亏得没有生命危险。 物业现在到底是在工作, 她已经尽量不让自己的眼光看起来正常一点, 不要带有私人情绪,但沈清悠还是表露出了不悦:“你什么意思?上网看什么消息?影响生活你们就把他们赶走呀, 找我做什么?” 她将门关上,不再理会,却是挡不住的心烦意乱。 本来就觉得烦躁, 这会儿更是坐不下来。 看来,网上已经掀翻了天,不然根本不可能打扰到她这里来。 也就是说,他们可能全都知道了。 她双手交握,抵住额头半晌,才终于拿起手机。 而网上的情况远比她想象的还要严峻。 那天不知是谁拍的视频,竟然流传了出去,几乎为所有人所知。所有人都看见了她与逢夕争执的一幕。 沈清悠当然记得那天逢夕有多淡定,也记得自己是有多疯癫。 到后面,情绪和行为都近乎失控。 她的手机里躺满了消息,都是朋友、熟人发给她的微信,他们都在找她,问她这件事是不是真的,还有叫她快点出来处理事情的。 她老师给她发的信息突然锁住她的视线:【清悠,你现在在哪里?好几份律师函都发到团里来了,看见消息的话,你快点来一趟。】 沈清悠第一次品味到什么是“灭亡”的感觉。 铺天盖地的信息加重了她的焦虑,都在与她昭告着现在事情有多糟糕。全世界都在找她,只是不是为的什么好事,他们都在等着看她笑话、跟她算账。 她很快看见了北城电视台的声明。 沈清悠强忍不适,读完了那则声明。在知道逢夕没有生命危险后,她这几日一直不敢放下的心才终于放下。没死就好……如果逢夕死了,那她就是杀人罪。 虽然现在的情景,也与杀人没有什么区别。 她以为,被沈家人和林家人看见,被电视台里那么多人看见,已经是极限了,而现在,范围却是一下子扩大到了全网。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所有人都在对她的言行指指点点。 她那天本来也是想去和逢夕好好说话的,敞开天光,把话说透了就好了。她以为她可以控制住情绪,可以很平静地沟通,可是她也不知道,后来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 ——无论如何,她伤人都是事实。 她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形象,轰然倒塌。她的家庭早就毁了,她在事业上起的高楼,眼看着也要尽毁。 不止如此,她现在只要一出门,会迎来的不是鲜花,而会是无数奇怪的眼神,控诉、厌恶,还有难以置信,或许还会有可怜与同情,因为她现在的形象一定很糟糕。 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大厦近乎压倒性地倾倒。 她最想要的是站于高处,接受万千掌声与艳羡的目光。 而现在,一切化为泡影。 冷静了三天,沈清悠已经从失控的状态中抽离,她现在很冷静,她知道她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 她走进房间,躺在床上,抱着被子,想了很多往事。 她想起那一年,逢夕自杀。 当时她也很震惊,她不知道逢夕为什么要自杀。 直到现在,她可以理解了,可能是真的走投无路,也对未来看不见希望了吧。 其实那个时候,她原本以为逢夕过得挺好的,因为家里什么都给她提供了,自己有的,逢夕都有。谁也不知道,她竟然过得那么痛苦。 是她无形中的影响与伤害吗?可是那时候,她只是和以前一样生活,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这件事情对她的生活没有带来任何影响,是逢夕太敏感,也太脆弱了。 太敏感的人,生活本来就要难过一些,是他们自己在为难自己。 沈清悠回忆着那年的事情,逢夕好像是拿了一把小刀。她从床上翻起来,也从家里找出一把来。她望着手腕半晌,神色很平静地划了下去。 她穿着一条洁白的睡裙,还有层纱。 洁白、纯净。 - 逢夕在医院养了两天,一开始很严重的眩晕感慢慢褪去,但是没有完全消失,她时不时的还是会头晕,大多时间还是躺在床上。 她好像被一个玻璃罩保护起来了,外界再吵再乱,消息也传不到她的耳中。 她只顾着养伤就好。 宋卿时过来的时候,药还放在旁边的桌上没有吃。 他看了眼戚榆,戚榆说:“头晕着呢,说待会再吃。” 之前戚榆就连想见她一面都见不着,更遑论是与她相处。这一次的机会对她而言就如同天赐一般,许她过来的时候她几乎都要喜极而泣,非常珍惜。 基本上除了睡觉时间和宋卿时来替她的时间外,她都在这里陪着逢夕。 她就如同照顾婴儿一般照顾着女儿,从前没有过这样的机会,这次她很感念。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逢夕几乎也是在被没有下限地惯着。不想喝药的时候,他们哪里忍心逼她吃。 虽然最后的结果肯定是吃,但今日又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宋卿时眉眼掠过几分无奈。 他走到床边,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逢夕睡得迷迷糊糊,迷蒙地咕哝:“干什么呀?” 宋卿时已经折起衬衫袖子,接过药和碗。 “吃了药再睡。”他低声哄着人。 逢夕不乐意,一听到药,就是皱着鼻子的排斥,“待会再吃。” “给你带了一家很好吃的糕点,但是得吃完药才能吃。” 她靠在他胸口上,还能闻见他身上的气息,他的心跳声也在耳边。很踏实也很稳重的感觉,靠起来很舒服,让人有几分留恋。 她小声说:“我可以不吃糕点。” 宋卿时:“……” 他要被她气笑。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回,她可能是学习压力大,月经周期不准,带她去看了中医,开了中药给她调养气血,滋养身体。每到喝药的时候,她就如临大敌。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哄着骗着,一帖一帖地给她喂下去的。 好在后来确实有用,气色确实好了很多。 “怎么回到了小时候一样,不肯喝药。” 他的声音有些轻,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 逢夕说:“你可没有见过我小时候。” 不只是他,他们都没有。 戚榆坐在旁边削苹果,原本是在笑着围观他哄她喝药,闻言,动作也是一顿。 是啊,她也没见过夕夕小时候。 只见过几张照片,但是也不多,林家很少给她拍照。后来回到家以后,她可喜欢给孩子们拍照了,尤其是逢夕,总想多给她拍几张,像是恨不得将从小到大缺失的照片都给拍出来。 她拍起来可好看了,原本长得就好,更是怎么拍怎么好看。 宋卿时说:“我说的是你高中的时候,哄你喝中药。” 逢夕早不记得,也没有多问,注意力只在面前的西药上。与中药一比,眼前的药都显得没那么可怕。她一口吞下,再由他喂着水。 一口、两口。 她仍是苦得皱紧眉。 因为有一粒药没咽下去,在口中融化了。 瞧这喝药的模样,当真是要被惯坏了。生起病来,好像也娇气了。 宋卿时也同她一道拧眉,仿佛苦在他嘴里一般。他又给她喂了几口水,她好不容易才缓过来,转身趴在他怀里,揪住他的衣服不肯动了。 仿佛是在说,谁叫他让她吃药的。 他那件连一道折痕都无的衬衫,轻易的摧毁在了她的手里。 偏偏衬衫的主人没有意见,他将碗放去一边,也不敢揉她的头,只抚着她的背。 他很享受他们这样亲昵。来之不易,而且不知哪天会失去。 “今天有没有想起来什么?”他问说。 逢夕犹豫了下,像是在思考。最后仍是摇头。 他抚了抚她的背,薄唇轻抿。 记忆不断流失,而且一直想不起来,这样下去,不是什么好事。 戚榆递了个削好的苹果过来,“来,宝宝,吃这个,去去苦味。” 这两天她吃了太多药,他们看着都心疼,不然肯定不会纵着她放那里吃吃不吃的。 逢夕接过来,“谢谢。” 逢夕总是与他们这么客气,这几日过去,客气一点没减。但戚榆并不在意,客气就客气吧。 她伤得最重的时候没有排斥自己,非要自己离开,已经很不容易。 有宋卿时在这,她知道他们想单独待会,所以便出去了,将空间留给他们俩。 宋卿时拆开带来的糕点,等她吃完苹果后,给她递了一块。是从前她很喜欢吃的一家,就是不知道她现在还记不记得。 “录完的那期节目,电视台来问说可以放吗?接下来几期,你这边肯定录不了,他们会换人,但第一期他们还是想保留。主要是看你的意思,想让他们放吗?” 电视台快呕死了,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人,原本顺顺利利的,可是才录了一期,人就被沈清悠给干进了医院。 他们内部也已经查清楚,给沈清悠的门票是额外扣下来的一张,并不符合程序。这种事儿平时其实很多,但是这回犯了事儿,这件事自然也就要被追究。给她门票的那个人已经被降职,连降三级,从一个说得上话的小领导变成了普通职工,她自己也不愿意,直接递交辞呈了。 这次事情,影响很大,电视台对内肃清整顿,对外紧急公关,还得对逢夕这边负一份责。 虽然逢夕只录了一期,但是他们觉得那期录得很好,所以不想换人重来。接下来逢夕这边去不了,他们也等不及,那就从第二期开始换人拍就行。 逢夕刚醒过来的时候不想处理这些,也无力处理。现在总算是能分出一份心力来处理工作。 既然他们想要,那她也没意见,反正她录都录完了,能播的话也不算白费。 与宋卿时说着话,她感觉脑袋又开始晃。 只不过,录制那天的事情,她突然隐隐有些印象。 那天,好像有个很可爱的小女生坐在她旁边录的节目,从录的时候开始就一直两眼放光地看着自己,录完以后,她们还留下来说了好多话。 想得越深入头就越晕,她闭了闭眼,停止去回忆。 不是第一次受伤,也不是第一次失忆。她觉得这次的情况好像是要比上次好的。 看着她再次痛苦起来,宋卿时停下动作,俯首亲了亲她的额头。 ——怎么还这么严重? 他的眉心不断紧拧,很想迁怒,只在拼命压抑。 再治不好,他会与那波所谓的专家好好谈谈。 上一次她受伤,是自己闯入原始部落,受伤是意外,也无从责怪。 但这次不同,是人为的故意伤害。 宋卿时不可能不发火,也不可能放过。 那边还传来了什么自杀的消息。他听见的时候,神色连波澜也无,只问一句:“救回来没有?” 柏助答说:“救回来了。还好林先生去得及时。本来以为她是故意躲人不开门,而林先生他们那天是势必要见到她,不许她再躲,所以就硬闯进去了,没想到刚好撞见,救下了人。” 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件小事。正好找到人了,那就让他们继续。 他的慈悲与手软,从来不是对所有人。 之前沈清悠倒是厉害,干脆躲起来,躲了个万事清净。现在既然被挖出来了,那就没得再让她躲。 沉吟须臾,宋卿时加了个吩咐:“把和她有关的新闻和评论,全都整理出来,送到她面前。” 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他偏是最要让她面对,他眸中划过一道狠戾。 神思转回,宋卿时温柔地吻过逢夕嘴角,连声音也轻:“好点了吗?” 暗涌 林父带着补汤进来的时候, 沈清悠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在发呆。自打被救回来以后,她就一直是这个状态。对外界呈厌恶搭理的态度。林父早已习惯。他将手里的保温桶放在桌上,打开, 一边弄一边和她说:“等你身体恢复一点, 我带你去改名。”沈清悠只希望他安安静静的, 并不想听见他说话, 尤其是这些事情。听完这句话后,她抗拒地翻过了身,背对着他。林父看了她一眼,倒也没有因此住口。主要是她躲了太久,现在所有的事情都紧逼而来, 已经不容她再喘息。“是沈家的意思。咱们也占用挺久了,就还给人家吧。你看看,想叫什么?有什么想法吗?”他以为沈清悠还是不会搭理他, 没想到, 过了一会儿后, 她忽然出了声, 咬着牙,一字一字, 吐字清晰:“还叫清悠。” 在林父看不见的背面, 她几乎要将唇瓣咬出血。 他们现在, 连“沈清悠”这个名字都不肯留给她了是吗?不就是要她改吗?那她就改姓, 把姓还给他们。 可是她还是清悠。 这辈子都变不了的。 林父只是拧了下眉,对于她的决定, 倒也不是很意外。 想叫就叫吧,起码能把姓先还给人家。 他原先是做好了她连名带姓都不肯改的准备的,现在好歹愿意改个姓。 “起来喝点汤吧, 流了那么多血,你妈说给你补一补。” 子女流的血,父母会心疼。可是子女自己,却根本无所谓。 沈清悠依然神色淡淡,嘲讽道:“补了有什么用,不是马上要送我上法庭,去坐牢了吗?” 林父动作一顿,他叹了口气:“清悠,做错事情,我们就接受惩罚。你把逢夕害得不轻啊,她到现在都躺在医院里呢。” 她是没有看见,沈家和宋卿时,恨不得将她给活剐了。 说她聪明她倒也是聪明,直接躲起来,什么都看不见。只是,说她傻她也是傻,他们怎么可能会允许她躲? 闻言,刚才还什么都不想理的沈清悠一下子坐了起来,朝他喊着:“我把她害得不轻?!她难道就没有害我吗?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我现在根本就不敢上我的微博,我不敢看从前喜欢我的人现在是怎么骂我的。我以后再也不可能演出了,我才是真的什么没有了,可是为什么都没有人心疼我呢?”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失血过多,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你不该救我的,你为什么要来呢?让我就这么死了不好吗?那我就真的解脱了。” 她就不用再面对这个世界了。 不管失去什么,失去多少,她死了之后,就都没有感觉了。 林父脸色黑下去,“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你对得起你的父母吗?把你带到这个世界,治好你的心脏病,你以为都是很简单的事情是吗?别人拼了命的让你像正常人一样活着,结果只是出了一点事情,你就想着去死?” 面对他的指责,沈清悠更加崩溃,“你们根本不想让我活着的,不然你们怎么会这么逼我?” “是谁在逼你?你知道给你治病有多贵吗?你从小到大看病的那些钱,如果不是沈家,我们就算倾家荡产也给你治不起。是沈家给你这颗健康的心脏。逢夕害你?她害你什么了?你如果对逢夕好一点,不去欺负她,推她,害她受伤,现在你难道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被林父吼得有些怔神,下意识地说:“可是,可是我没有爸爸妈妈了……” “我们难道不是你爸妈吗?他们本来就是逢夕的啊。逢夕跟你一起分享了这么多年,你要跟她说谢谢的。” 沈清悠又难过又委屈地瘪起嘴,她转开头,“你知道什么呢?我的节目也被她抢走了。” “清悠,你在乎的是不是太多了?你想想,你现在在乎的只是喜欢你的人还喜不喜欢你,只是你还能不能演出。如果你之前在乎的也只是这些,然后你什么都没做,那你现在也依然还拥有着这些。欲望越大,野心越大,当能力匹配不上野心,就是你痛苦的根源。”林父将汤端到她手边,“喝吧,你妈为了你的事情,好几个晚上没睡好,非要爬起来给你炖汤。” 他这样一个长篇大论下来,沈清悠彻底失去言语。她的整个世界都被扒空了,被塞进了新的东西。 “遇到事情就想死,清悠,你该有一点担当的。”林父真的是很失望。 沈清悠的眼眶又红了。可是她担当不起。代价太大了,大到她无法承受。 她有多绝望,根本没有人知道。 她从小到大都在为营造一个世界而努力,为奔往一个山巅而努力,可现在,那个世界崩塌了。 她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伤口,忽然屈起膝来,抱住膝盖痛哭出声,哭声凄厉,听得人心口发凉。 可是她没有勇气再自杀了。 有些时候,勇气只有一次。 她现在只能被迫去面对这个世界。即使等待她的前路,下满了刀子。 林父站在一旁,只能旁观她的痛苦。 今天他对她再没有了任何慈爱温和,只有劈头盖脸的指责,指责多到她都反应不过来。 温柔没有用的,他现在只想骂醒她。 若是早知如此,当年……他会不会将她带走?即使心脏治不好,也好过现在这般…… 突然有人敲响病房门,他赶紧去打开门。看到来人后,他却是一愣。这个人他认得,是宋卿时的助理。 “您来……有什么事吗?”他有些无措地问。 沈清悠听见声音,也抬起头来。在看见他时,她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慌张地想让林父过来将人赶走。她之前并没有觉得他有多重要,这是第一次,对他产生了依赖。 可是林父那么老实憨厚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去赶人家? 柏助面无表情地走到她旁边,“给您看一些东西。” 他拿出一沓文件,足足有一厘米厚。 沈清悠满眼防备,“这是什么?” “您可以看一下。这些是最近和您有关的舆论。” 只是听见一句话,沈清悠就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刚才还能和林父平静对话沟通,而现在,重新陷入崩溃。 她的平静冷静尽数消失,现在情绪敏感易怒。 可是柏助的出现,无疑是为她加上一注刺激。 “我不看,你滚──” “林小姐,这是宋总的交代,您看看吧。”柏助微微一笑,将文件摊开,“您不看的话,我也不介意念给您听。” 他如一个恶魔一样扯起唇。 她拒绝面对的世界,被手动搬到了她的面前。 沈清悠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他改口竟然这么快,而且,如果连他都已经……那外面的人,是不是也都…… 她神色痛苦地捂住耳朵,脸色看起来苍白无力,却还在用最后的这点力气在进行疯狂的挣扎,“你疯了吗?你滚,你滚啊!” - 柏助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宋卿时还在陪逢夕用晚餐。 他对这个处理结果尚算满意,示意柏助可以下班。 “我晚上在这里陪你好不好?”他抬眸,与她商量。 “我不需要人陪我。”逢夕依然拒绝。 除了第一天和第二天,之后她可以自己睡觉,不必劳累他们。 但是她也没有想到,这一晚竟然确实没有以往的平静。 深夜里。 她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梦境。 梦境重合交叠,她被困在里面,走了一重又一重,却迟迟走不出来。 梦中有一棵晴日里盛放的粉山茶,一转眼,却又在暴雨中被打得落花遍地。 她梦见溪水潺潺,溪边突然出现一个人,而她蹲在地上,刚要抬起头,梦境又转换。 重重梦境,将她困住锁住,令她脱不得身。 惊醒一次以后,她的额间满是碎汗。 ──也不算全醒,只能算是半睡半醒。 逢夕缓了缓,很快又睡了过去。 而这一次,梦境平和多了。 出现的场景很正常,都是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她梦见她和宋卿时一起去参加宴会,她果真是穿着一条红裙子……这点她记得的。 她这次受伤以后,这场宴会的具体情境被她忘了一部分,记忆有些斑驳。而在今夜的这个梦里,所有的记忆为她演练重现了一遍。 他们在无人之处肆意接吻,她被他推到墙边,连站都站不住。没多久,她就被他带去了车上,紧接着,有人发出声响,打断了他们的继续。那一晚,情况最为失控。 接下来的记忆也都如此,飞快地为她重现了一遍。 等到这样一场梦结束,被人叫醒的时候,她只觉得疲惫至极,好像被人带着走了一遍梦里所有的事情一般,极耗心力与心神。 护士问她说:“您还好吗?您看起来好疲倦,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缓缓摇了摇头。 顿了下,她又说:“最近这段时间,被我忘掉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 护士愣了愣,惊喜道:“是吗?那太好了!医生说过,是短暂的意识缺失,您肯定能想起来的,瞧,果然是这样──” 逢夕同她一起弯了弯唇。 没有记忆是一种很彷徨的体验。这次想起了这么多事情,虽然看似没什么变化,但她莫名觉得心里安定了许多。好像,终于站在了实地。 “您别着急,慢慢来,之前的记忆肯定也能想起来的。”护士宽慰着她,“说不定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 “嗯,不急。” 说了会话,她头又开始晕,便只是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护士为她盖好被子,看着她有些虚弱却难掩精致与漂亮的小脸,不由得心疼。真是可怜,白白遭了这回罪。好在,听说凶手找到了,正在接受法律的制裁,也算大快人心。 - 逢夕在医院里住了小半个月,就跟着宋卿时出院了。 绷带已拆,剧烈的眩晕感也已经褪去,现在只是偶尔眩晕。她觉得待在医院不太舒服,也不自在,就想回家。 沈家不太放心,担心宋卿时那边人少,照顾不好她,想接她回沈家,但是被她婉拒。她对沈家不太熟悉,回沈家恐怕会不太习惯。 至于宋卿时,他并不觉得他照顾不好她。 出院后,他没有带她去玺悦壹号,宋宅自然也不可能,他带她去了他另外的一套别墅静养。 车子停在别墅门口。 逢夕穿得很严实,密不透风。她推开车门,走下车。 不知道是不是起得太急了,她微微晃了下。她穿着一件长款的风衣,迎风站立,衣角翩飞。 而他已经绕过来,牵住她的手。见风吹过来时,她闭了闭眼,他直接将她抱起,大步往里走去。 面上微冷,动作却柔。 司机还有过来迎接的阿姨都是一惊。 愣愣地看着先生将……未来太太?就这样抱了进去。 他的身形比她要高大得多,从背面看过去,她完全被遮住。他的黑色大衣挺括冷硬,加上明显的体型差,反衬得她更加柔弱不堪折。 真的很般配。 不管是从哪个角度看起来。 宋卿时派人去请了一位很有名气的老中医,请他过来给她调理调理身体,待会就到。 她身体太虚弱,上次喂她吃药时他想起了中医,这次也就动了这个心思。按长期来说,中医的调理对身体是有好处的。 如果也能治下她到现在都还未彻底痊愈的眩晕,那自然是更好。 他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里养着的这朵娇花。 就是,哄她吃药,可能会令他很是头痛。 暗涌 偌大的别墅, 在被他抱着走进去的时候,逢夕突然盈起一种自己是要被圈养进去的金丝雀的感觉。 好像进入其中,就再难高飞。 可是这个笼实在精致, 由金丝编成, 细网之间, 绕满了盛放的各色玫瑰, 吸引着雀鸟飞往它,心甘情愿地被它困住。 她笑了笑,撇开这些念头。 可能是因为连伤两次,而且都伤得不轻的缘故,她的头晕一直不好。静养了这么久, 虽然不会再像一开始那样晕得厉害,但是偶尔还是会有一小阵的眩晕感,需要停一会儿才能缓过来。 这是个受伤后遗症, 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一开始以为很快, 但是眼看着伤口都要养好了, 这个症状还在, 她也就只能带着它出院。她实在是在里面待不住了。 因为带着“它”,她感觉自己现在像个病美人。 大动不得, 大跑不得。 宋卿时这两年名声太盛, 风头无两, 尤其是当“FX”的势头日渐推高, 不少人在盯着他这边,包括媒体。 他们下车往里走去的时候, 并不知道这一幕已经被人偷偷拍下。 直到几小时后,一张照片横空出世—— 照片上,在黑色的车辆旁边, 是身着黑色大衣的男人公主抱起女人的后侧影。能看得出男人的侧脸,赫然是宋卿时无疑,至于女人,被遮得很好,只可见得白皙细长的小腿。 可是,虽未见得全貌,有时候单从个别身体部位,也能够想象得出那个人的姿貌会有多么出色。虽然大家看不见女人的模样,但是好像都能猜得见她的姿色一定不俗。 现在的媒体实在太会捉人眼球,他们也不知想到什么,心思一动,还给放了张调成黑色的照片。 一瞬间,这张照片的禁忌感拉满,像极了民国大片,俨然是军阀本身,抱着心爱之人离开。仿佛身后,就是战火纷飞之景。 尤其是当有风吹来,衣角迭飞,感觉不由更加到位。 一张照片,掀起轩然大波。 “FX”的官博下面评论直接呈爆发式增长。 [给你三秒钟,告诉我照片上的人是谁!!是不是“桃夭”的女主角?!] [这个体型差我爱了,我好想看你们老板穿着一件紧身衬衣,袖子挽起,露出手臂偾张,将怀中的人壁咚。呜呜呜,对不起我知道什么都嗑只会害了我但我还是好想嗑!直接亲上去,直接色色,我都行!] [楼上我劝你不要太会形容,你形容得我也想看。要是老板真拍了这样一组照片,我保证,将桃夭所有新品全部买个遍!] [官博我知道你也是打工人,看在我们都是打工人的份上,你能不能悄悄告诉我,你们老板抱着的人是谁?“桃夭”就是为她创办的对不对?] [什么遗憾什么失温,还有什么什么缺月,是不是都是因为他追不到照片上的这个老婆?] [原本在口嗨想篡位,现在只想看看老板娘真面目,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能让宋老板为爱创办桃夭,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现在好了,只是看到一双腿我就想舔颜,这可能就是美女的世界吧(望天)] “FX”官博负责人看着不断涌入的信息,愁苦地皱眉,请示上级该如何处理。 有个评论直接被顶上热评,就是那个保证买新品的评论,底下一堆附和。可是负责人嘀嘀咕咕,就算拍完以后销量会爆炸,那他也请不动老板和老板娘来当模特。 他发完消息后,心思一动,多问了一句:[所以,经理,照片上的真是老板娘吗?] “FX”的故事,连顾客都知道,旗下员工自然也是清楚的。 几乎可以说,它的每一个符号,都刻满了老板未曾宣之于口的爱意。 是他对爱人的召唤,也是他爱意的传达。 这几年间,桃夭出了哪些爆品? “寻觅”、“望归”、“陌上”,还有最近刚出,也是大火的“失温”、“缺月”。稍一细想,都能联想到其中充满BE味道的故事。 没有一个名字是圆满的,也没有一个名字是幸福的。 “FX”刚出不到一年的时候,就有一个博主对这些进行了分析,分析的就是这些,而且头头是道,打动了不知道多少人。当时直接助长了一大波“FX”的热度,将它大力推向世界。那个分析到现在都很火,这也是“FX”为大多数人所知的原因之一。 大家都知道这是个遗憾,所有人都在等着圆满。 这张照片直接冲上了热搜。 “FX”集团并未进行任何营销,纯靠自然热度,并且排位不断上升。 江湖中有一句话,是写给“FX”老板的——如果有一天你与她在一起了,能不能告诉我们一声:你们的爱情终于圆满。 现在官博的评论区,已经开始刷起了这句话。 消息传到宋卿时耳中的时候,他眉心轻蹙,接过手机看了眼照片,确定她没有露出脸后,眉心才松开。 他还没有打算这么早,就将她推向大众。 毕竟他们现在,还没有在一起。她因为这次受伤,增加了很多对他的依赖,他们之间升温不少,但是她并没有许他一个男朋友的身份。就连“爱人”,都只是他的强求。所以他给不了评论区的网友想要的回复。 在公关部再三请求下,宋卿时登录官博,发了一句话:[还没圆满,在努力。] 网友的反应出奇一致: [?] [我是不是眼瞎了,我好像看见了一条微博] [告诉我,今天是愚人节] [老板发的微博吗???] [开什么玩笑,你还在努力?你努力了多少年了,呜呜呜这么难追的吗?] [要不给个联系方式,我们去帮你追吧,你看起来有点逊哎] [这张照片多美啊,怎么竟然是还没圆满的?你在逗我555] 一句话而已,简单七个字,火速登上热搜前三。 而且这句话火了,迅速在朋友圈刷屏。 不论是心酸地套在了自己的感情问题上,还是调侃,反正大家好像对这句话情有独钟,喜欢上调侃或者是自嘲地来上一句:[还没圆满,在努力。] 宋卿时将网上的信息递到逢夕面前,俯首亲过来,缠住她的嘴角慢慢深入地吻,“你看,他们都在催你,快点跟我在一起。逢夕小姐,给个名分。” 逢夕哪里看得见手机,视线全被他遮完。 她的电影才刚刚打开—— 危险感侵来太快,她下意识拉住他衣服。他一声低笑自喉间溢出:“逢夕小姐,你快要捏皱我所有的衣服了。” 她不接这个控诉,“如果你不亲我的话,就不会有这个悲剧发生。” “没关系,我挣的钱,一天可以买十件来换。” 她自动翻译。 ——他一天想亲她十次。 那弯细细的蛾眉,慢悠悠地蹙起。 他一手捧来她的脸,几乎是倾身压过去的亲,不容推拒的强势。 他们在这里,厅里所有人都被清空。 就好像是一个单独为他们开辟出来的二人世界。 被他亲得迷迷糊糊之际,逢夕的脑海里掠过了一个片影——在某个昏暗的夜晚,她似乎也这样亲过他。只不过,那时候她居于上位,而现在,是他居于上位。那个夜晚的他并没有现在的强势之感,她感知不到他给出的感觉,不知当时他到底是个什么状态。只记得,那是满是流连的一个吻,带着深浓的不舍与不甘,但仍是一触即离,规矩极了,没有进一步的冒犯。灯光昏暗不明,他们之间亦是暧昧不清,无形之中好像有一根线在他们之间牵扯着。 她的心痛了一下,兴许,是为当时的自己。 她从那个片影中走出,眼角忽然落下一滴泪。 逢夕捧住他,打断了这个吻。 宋卿时一怔,他低声问:“怎么了?头疼吗?” 她摇摇头。 不是头疼。 只是隐约感觉到了一阵,她爱而不得,求而不到。而现在那个对象,就在她的眼前,任她予取予求,任她肆意接吻。 可她还是很难过。 为那段忽然闪过的记忆里的自己。 莫名心疼,也莫名难过。 很深的一股爱意,可是又是那么浓烈的爱而不得,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在告诉那个时候的她:你必须离开。 他想追问出来她因何而哭,可是她的指尖拂去眼角的泪,什么也不说,只是无声地续上刚才的吻。这一回,是她主动,她充满不安,只想填补内心突然极度缺乏的安全感,或许,是为了给那个片影一个回音。 心痛的感觉慢慢平复,可那个片影在她脑海里却是挥之不去。 安静下来后,她轻声问他:“宋卿时,我以前……是不是不敢爱你?” 不是爱,也不是不爱,而是不敢爱。 令人心痛的三个字。 宋卿时有好久的沉默。 这仿佛是对他无形的谴责与怪罪。 即使他如今做得太多,都摆脱不掉的……亏欠和遗憾。 他握住她的手,掰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 “嗯,从前,我们都不够勇敢。” 在爱的命题上,他们都不够勇敢。 瞻前顾后,再三思量。考虑了一切,唯独没有考虑自己和对方。 深究过往,这份答卷,他们全是不及格。 他偏眸看向她,“如果重新站回那个交叉口,这次,逢夕会勇敢吗?” 他没有说他自己,逢夕也无需去问。 她知道,他会的。 因为他已经无数次地告诉过她他有多后悔。 当时没有握住的一切,后来,她失忆了,再说什么都来不及。他要无限期地等下去,等到不知多久之后,她记忆恢复,她愿意给他一个回音。 逢夕垂下与他对视的目光,她喃喃低语:“应该会吧。” 她至少,会有爱一个人的勇气。 也会有走向他、拥抱他的勇气。 但她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做更多。 不是敢不敢,而是愿不愿意。 现在的她,与几年前相比最大的改变,就是学会倾听自己的心声,愿意宠爱自己,愿意顺心而走。 她希望,比起爱别人,她要学会更爱自己。 她忽然有些不安,转身扑进他的怀里,紧抱住他。 ——仿佛陷入他的怀中,就能消除这阵不安一样。 他感觉到了她的不安一般,抚着她的后背,道:“没有关系,如果重新站回去,你不肯走来的话,那我就更快一点朝你走去。你不动也没事,大不了我多走一些。” 她埋在他的怀里,眼角浸出泪来。轻轻点了点头。 她想起旁人的一句笑言,他太纵着她了。 “我很好奇,以前你也是这么惯我的吗?——如果是的话,那我到底是怎么做到没有长歪的?” 这简直是溺爱。 他也跟着回忆了下,摇头:“当然不是。以前我们的身份并非爱人,你跟在我身边,我只是在教导你,当时我对你自然是严厉的。对你的标准很高,不管是学习还是处世,当然,你学得也很好,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有天赋的孩子,一点就通,学什么都很有灵气。——但凡你笨一点,年轻时候的我可能也没有耐心,早就不耐烦带你。现在我们是爱人,我们之间的相处自然不同。” 多年前,他是严师,给她的标准近乎苛刻。但他对自己,只有更苛刻,对她已经算是放松。 而现在,他只是她的爱人,他只想爱她。 他没有告诉她,这几年他都做了些什么。 既然三年半前岑兰凌给出的理由是,担心她无法成为他的贤内助,辅助他的事业开拓,不能很好地在众位太太间游刃有余地交际。 那么他就走到足够高的位置去,叫“他的妻子”无需交际。 用现实和实力彻底堵住岑兰凌的口,叫她再无法以这个理由为借口阻拦,也不能再对他的妻子提出任何要求,因为他的妻子不需要那些,他们也已经很好。 ——他可以不管不顾,反正对方的意见无法改变他的任何决定,但是他还可以选择让对方心服口服。 而现在,他已经做到了后者。 他垄断了宋家大半产业,一大半的蛋糕现在全都握在他的手里。额外他还有“FX”,还有多家公司股份在手,现在,他早已无需再有任何忌惮,也不用再去看任何人的眼光。他想与她怎么走下去,就与她怎么走下去。 眼前的情境,与三年半前相比,简直一片开朗之态。 他们之间的羁绊,少了大片。 他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好,沉默地砍掉所有荆棘,只等着她愿意朝他走来的那一天。 他们就彻底圆满。 他在等,能与整个世界昭告的那一刻。 - “FX”官博在发完那条消息之后,就此匿迹。 徒留下本来得不到答案而心痒得难受,现在得到了答案反而更加难受的网友们。 虽然还没BE,但是听起来,比BE还要令人觉得难受心闷。 好在,今天也是最近期待值很高的一档野外综艺“小岛逃离中”的首播日。 这档节目采取边拍边播的模式,还没拍完,但是已经要从第一期开始放。参加的嘉宾热度都很高,加上之前路透很多,节目组也是各种造势,所以在等它的观众不在少数。 等了又等,终于等到首播。 ——好歹也算是,有个东西能转移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逢夕那边自然是知道的。 她应节目组建议开了个微博号,只不过无人知晓,目前一片空白。 晚上,她跟宋卿时一块坐在客厅里,等待节目开始。 暗涌 节目的一开始, 就是从演播室开始切入。 逢夕很快看见了自己。 随着节目推进,那一日的记忆,逐渐清晰地浮现于眼前。之前没想起来的细枝末节, 于这时都开始陆续浮现。 节目时长一个半小时, 在播放至尾声的时候, 逢夕因这次头部撞击而导致遗忘的记忆, 归位了有八.九成。 至于余下的一两成,就不是那么重要了。日子寻常在过着,本也不可能全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些末梢处,忘去一点也无妨。 她有些恍惚。 脑子里有很多事情, 因为这部分记忆的归位而在慢慢理顺。 明明也没有带来什么变化,但总觉得呼吸舒畅了许多,心情也畅快了点。 果然, 人总是需要拥有完整的灵魂, 因为那上面刻着自己亲历过的斑斑过往。 但这些记忆失去得不久, 回来得也快, 显得也没有太稀奇。 她现在只好奇,更久远的那一部分, 得遇到什么机缘巧合, 才能回来? 节目已经结束, 最后部分有个小花絮, 是对去小岛上的参与嘉宾的采访。 主持人在问:“这次去小岛上生存老师觉得有难度吗?有没有什么冒险经历可以和大家分享呢?” 那位嘉宾分享了会在下期出现的一幕——他去摘野果的时候,差点惊扰了灌木丛中的动物。 主持人问:“什么动物呢?” 嘉宾憋了半天, 才说:“只听见声音我们就跑了,没敢去看。因为听起来体型好像不是特别小。” 主持人笑了起来。 这个问答本身也是一个喜剧效果。 只有宋卿时,他垂眸落在她白净的面上, 忽的问了声:“你呢,这几年你经常往自然里闯,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 逢夕也没设防,随口接话道:“那可就多了,你想听哪里的故事?” ——那可就多了。 宋卿时微微一笑:“都讲讲?” 今夜本来也无事。 闻言,逢夕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森林、荒漠、冰川,应有尽有。她哪哪都去过,就算不分喜欢与否,只为一个新鲜感和探知欲,她也想都去一遍。都探知过后,这场出行才算完整。 森林里是蛮危险,环境并非如被美化的照片那般友好和善,实际上,等真深入其中,就会发现它实际的面目有多狰狞。就像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将你诱入其中后,再张出獠牙。 想到这里,她没忍住悄悄瞥一眼某人。因为这个比喻,与他也是相衬极了。 他乜她一眼。 逢夕轻咳一声,继续说:比如会有蛇,比如会闹鬼,比如会遇见火情,比如会有野兽袭击,各种千奇百怪的事情,只有他们平时想也想不到的,没有遇不见的。 各个地方都有各个地方的特色,所以她很少拘于一处。况且,一个地方再怎么详细地探,也总会探枯的,总要换上一处,才能保持新鲜感,不浇灭爱好与激情。 那些事情难免枯燥,她尽量挑些有趣的与他讲,或者尽量讲得生动一些。 只是不知是她讲得实在太差劲,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只见他的脸色随着她越往下说而越发显得阴沉。 逢夕讲完一节,识趣地自动结束。——她又不是不会看眼色之人,也不是极不识趣之人,自然察觉到情况不对。 她乖乖闭嘴,事情却不可能因为她的安静而结束。 他的手还搂在她的腰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声音沉沉地压下来,如一块重铁,破空而落,从高空径直坠落在心上,响起重重一击,重得在心房处都有回音:“条件这么艰苦,环境也挺危险。” 逢夕不知其意,踟蹰着,因警铃大响而不敢点头,只静待他继续往下说,试着快些揣测出来他到底是想说什么。 他一声轻呵:“你倒是挺义无反顾。” 逢夕:“……” 她自然是听得出来的,这并非是在夸她精神可嘉,也不是在夸她英勇无畏。 宋卿时置放在她腰间的手收紧,用力得像是要将她捆住,他不费什么力气,她就已经被迫靠往他的身上去。她低呼一声,再一抬眸,却见他冷脸。 她咬了下唇。 宋卿时还在平复着怒火。 他一直以为小姑娘柔弱,需要他护着。这么多年,他也确实是一直在护着,生怕一转眼她就被人给欺负了去。别人多说一句他都不乐意,下一秒一个眼神就能给射过去。 何止如此?他只担心自己总有护不周全的地方,还带着她去认了一圈哥哥姐姐,叫柳秋秋和程骁他们也帮忙看着点儿,这样他不在的时候也能稍放心些。 可是现在却得知,人家厉害着呢,闯雨林、赴沙漠、奔北极,条件艰苦险象环生,而她却义无反顾,只往前冲。 也难怪她会受那么重的伤,那些地方险境重重,受伤是难免的事。而且,只怕那还不是她第一次受伤。 他简直气到失语。 声音重重坠在她的耳畔:“可真是厉害啊,阿夭。” 逢夕:“……” 她险些下意识从他身边躲开。 ——如果不是他的手如一只烙铁沉沉印在自己腰上的话。 “倒也不是特别厉害。”她声音渐次低下去:“我其实算是很弱的,畏手畏脚,万事安全为先。” “是吗?”他散漫的一声,腔调随意,听起来反正是没信,“说说,你受过多少次伤?都受过哪些伤?” 逢夕在思考,此刻她如果用失忆来搪塞,胜算能有几分。 宋卿时直接俯首,如猛虎一般咬住猎物的耳垂,“分享分享经历——说实话。我从不浪费时间听假话。” 逢夕从来没见过这样难处理的人。 只是她也很容易想通。 她不能被他平时对她的柔情蒙蔽双眼。 他的生意不知做得有多大,手下不知掌管了多少号人。那日她所碰见的那个“FX”可能只是他商业帝国的冰山一角。 他如果真的很好处理,那又怎么去管得住那么大一个帝国。 只是平时另一面不曾在她面前表露过罢了,她不能天真地当做没有。 逢夕原本还在斟酌,但是没有两下,就已经被他逼出了口。 “皮肤刮过几次,比如手臂上,刮出过血,还有大腿上。不过那都是刚开始的时候,不太懂这些,没做好防护,后来就不会了。”她也不知算不算聪明,反正,从小处开始说起。至于蚊虫叮咬,因为她皮肤嫩,不知因此受过多少罪……与其它相比起来,至少没有伤筋动骨,所以也不算什么大罪,被她自己忽略过去。她的眼睛一扫身上的部位,继续一一指出,“脚踝扭过两次……摔倒过两次,一次磕到了膝盖,破皮出血;一次伤入脚骨,缝了几针。其它的都不算什么,最大的就是脑袋撞到了,这个你知道。” 她再抬头去瞧他。 ……嗯,很好,脸色已经不能见人。挤一挤,都能当做墨汁来写毛笔字。 逢夕只在心里想说,还好之前她没有同意将那个相册拿给他看。不然叫他看见上面那些照片,亲眼目睹她去到的那些地方,在那些土地上留下过足迹,甚至这些触目惊心的照片还是出自她手…… 那还不知得有多么吓人。 她后知后觉地为之前的那个决定而感到庆幸。 宋卿时一下一下地点着她的腰,速度越来越快,没有规律的急促,同他此刻的心情一般紊乱复杂。 他撸起她的袖子。 他记得之前他没看见上面有什么疤痕。 但他不确定是不是他看遗漏。 逢夕由他动作,只解释说:“没有留疤,我皮肤虽然容易伤,但是我都处理得很及时,包扎和上药,后续也有注意涂抹一些药膏,所以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她也是小姑娘,她也知道爱漂亮的,当然会注意这些。 他已经看见她的手臂,见上面确实白皙光滑,没有疤痕,这才放下她的袖子来。 只是脸色,依然阴沉,难看得紧。 为她的胆大,为她的不顾自身安全,为她没有照顾好自己。 逢夕等了好久,都没等见他再度开口。他只挑了个电影出来放着,视线落在屏幕上,始终不语。 气压低得叫人要喘不上气来。 氛围也闷得吓人,快要抽干所有氧气,叫人窒息在这个空间之中。 回来这样久,与他重逢这样久,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境。 她拉了拉他的袖子,倾身趴了过去,“宋卿时,你说说话好不好?” “说什么?”他淡淡问了声,顿了两秒,又启唇,“你知道我从前将‘逢夕’养得有多好么?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甚至于,用在你身上的东西都要经过我眼,我才会让他们送去给你用。皮肤哪里过敏、身体哪里不舒服,都是立即叫人来看,来医,来治。身上无一处不是被精心养着的,也无一处不好。” 当年她多在意手腕上那个疤痕?因为划得很深,所以后续再怎么精心养,也还是留下了痕迹,而她那个腕表,一戴就是几年,都戴成了习惯。 现在倒是好了,竟也不怕身上会留下其它疤痕了,肆意胡闹,到处去受伤。 确实长大了,长大到不在意这些了。 逢夕怔怔。 只望着他,从一开始还欲说话,到听到后面时慢慢合上嘴,抿起唇,长睫亦是垂掩而下。 她代入一下他的想法,也感觉得到他的难过。 她知道他未言的话是什么。 瞧。 从前,他将她养得这样好,只怕是磕了碰了都没有的。 而她撇下他一走,去到那么远、又那样危险的地方,不管不顾地往里闯,叫自己的身体一再受伤。伤了一处又一处,甚至一处比一处严重,到最后都伤到了脑袋,把他都给忘了。 她默然。 这番话,听得她的心都疼起来。这样想想,更是都要替他感到揪心。 她都要替他喊上一句冤——真是白养了。 她知道他在气什么了,他气她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不担忧自己的安危,也气她将自己的身体搞出这么多伤处。 别说是他,叫她设身处地地想想,自己精心养了多年的娃娃,却自己将自己弄得七零八落,那她恐怕也是要气坏。 以前其实他很好说话,即使她不知道怎么做,也总会有一个台阶递过来。 今天没有了台阶,她竟是不知道该怎么走。 “宋卿时?”她试探地去拉他的手,可他仍绷着脸,并无理会之意。 看起来是真气得不轻。 逢夕有些讪然。刚才在聊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她就应该谨慎一下,不该那么没有防备,他问什么她就说什么。这下好了,将人惹生气了,还得她自己来哄。 她在他身上靠了会儿。 好在他虽然不理她,但是身体还是随便她动的。 她思考着这个人该怎么哄。 宋卿时低下眸,视线早已没在那部电影上。 她在检查指甲的长度,再拿起衣摆也看一看,仿佛连衣服的面料都要研究下。 过了一会,逢夕忽然间灵机一动。她转过脸,与他续上话题。 “其实不止都是这些,也有很多好的。” 视线碰撞时,宋卿时的目光连一丝匆忙也无,那般坦然镇定地“嗯”了声,示意她继续。 “在这趟旅途中,我的收获肯定是大于付出呀。不然我又不傻,一路上又苦又累,我还跑得那么开心。”她好像终于找到了可以覆盖刚才那番言论的新言论,眉眼璀璨,“我看过很多的风景呀,也有过很多的历练。虽然遇到危险的时候是会受伤,可是这也是一个征服的过程。征服成功的时候,成就感是难以言喻的。——在这个过程中我是开心的,我觉得这就够了。” 她很认真地同他说着这一番话。 比起刚才那些,这些话才是她真正想说的。 “我很享受,也很沉浸其中。”她目光虚渺了些,好像是透过空气,在幻想着曾经征服过的自然,“一头扎进去的时候,真的很快乐。那些照片经由我手而出,成就感也很强。” 国外现在还有一家杂志社在给她发邮件,询问她能否再提供一次稿件。因为上次他们合作时发布的那期杂志,引起了很好的反响,他们很期待能够再进行一次合作。 这些都是她获得的东西。 也是她的收获、她的成就。 “当然不止有受伤。只是刚才你问了受伤,所以我总结了一下,听起来才会有点可怕。其实不会的,在经历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她想到什么,同他问,“我寄给你的照片你有带过来吗?” 他的黑眸凝视她半晌,道:“没有,在玺悦壹号。但是你可以说,每一张我都记得。” “你上次给我看的时候,我看到过一张大海的照片,就在前几张。” 他颔首,表示自己知道是哪张。 “我的那本相册里也有一张,同一时期拍下的作品。给你的那张,是很壮观的海浪,而我的那张是一处港口,脚下也是海浪在翻卷,是在一个清晨拍下的。”那一次她没有遇到什么很危险的境况,那一次的旅途很静好,所以她那边的照片也是难得的一张静谧祥和。 而她记得,那一张的背后写着一串话:[有时清晨醒来,连我的灵魂也是湿的。海远远地发声,回响。这是港口。在此我爱你。] 逢夕知道,那是她写给他的话。 也是一句,当时的她没有勇气,也不可能送出的话。 所以它藏匿在了照片的背后,将无数少女心声埋进她的那本相册之中。 她想,那个时候,她一定很想他。 她弯了弯唇,声音也轻,“在这个过程中,我增长了许多勇气。能够有勇气去闯荡,也能够有勇气去爱人。而且我对生命有了重新的定义,我想让它更加丰富,在它身上涂满色彩。” 她展露出左手手腕,“我不会再割这里了。” 宋卿时倏然抬眸看向她,眼中有波浪在涌。她确实掀起了一片惊澜。 他终于朝她伸手,将她复又拉进自己怀中,闷声抵着她的头:“嗯。” ——他接受了她的这个说辞。 大抵,她应该算是成功掀过了这件事? 她这次哄他,效果卓著。 也是这时候,阿姨过来说:“先生,常老先生来了。” ——是宋卿时请的老中医。 从医多年,年事已高,早就退休了,只是他威望在那里,这回被宋卿时想了法子请出了山。 老爷子住得比较偏远,在那边修养身心,所以到的时间比想象中的要晚一些。 “快请进来。”宋卿时道,目光又逡向逢夕,同时扣住她的手腕,“看大夫了。” 暗涌 老先生把脉问诊, 逢夕不由看了眼旁边的“家属”。 宋卿时的手扶在她肩上,示意她别心急。 逢夕移走目光,落回自己的手腕。 不得不说, 宋卿时当真是极了解她。 刚才她是想跑, 而他直接将她扣住押来, 叫她跑无可跑。 看西医的话她倒是还好, 可是这是中医。 看着老先生花白却不掩严峻的眉眼,她心里已经在打颤。 听他们说完症状后,常老先生站起来,仔细查看过她的伤口,叹气:“新伤加旧伤, 淤血未散。” 一会儿的功夫后,老先生给开了药方,“先按这副吃, 中途有任何反应, 都及时来与我说, 我也会根据反应适时调整药方。咱们先治疗半个月, 再看看情况。” 半个月。 逢夕头皮发紧。 宋卿时已经在应,听着医嘱, 示意人去抓药。 等阿姨送走老先生后, 逢夕试探性地看向他:“我觉得我已经康复很多了, 要不我还是住回我之前的那个酒店吧?” 宋卿时乜她, 气定神闲地问:“这里不好吗?环境好,很幽静, 还有人照顾你,我们也都住在这里。”就如同寻常夫妻那样同居于一室。 他名下房产不少,这周边的环境还是他亲自挑的, 他觉得很这里适合她养伤、养身体,所以才选择了这里来住。 “是挺好的,但是酒店比较方便?” 她在打什么算盘,宋卿时心里明镜一般。他微微一笑:“即使你住在酒店,我也会每天过去看你喝完药才走。” 逢夕:“……” 简直残忍。 她憋着气往前走,又被他拉回,直接抱起往卧室走:“该睡觉了。” 现在确实还很早,北城的夜生活恐怕都还没完全开启。但是医生叮嘱过了,她得早睡、多睡,这样才有利于伤口恢复。 “那你呢?” “我去书房处理一会工作,很快就来。” 逢夕顿了下,问:“要一起睡?” 她好像很没想到。 他接住她略有迟疑的眼神,道:“之前在医院有护士,现在你一个人睡一间我不放心。这样比较方便照顾你。” 原来是这样。 她赧然,觉得自己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晃了晃小腿,“我可以自己走的。” “我知道。” “那你怎么还抱我?” 他笑了声,亲下来,嗓音低沉缱绻:“我想抱,行么?” 逢夕被堵住了声,脸颊跟着红了红。 宋卿时在房间陪了她一会,确认她睡着后,他将她的碎发捋到耳后,又啄吻了下她的唇,才将她的被子盖好,起身离开。 当然要住在一起了,不然得有多无趣。 他唇角轻勾。 这样的生活,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 他打开手机,里面躺着送常老先生回去的人发来的消息。 上面写清了常老先生对她身体的详细诊断和交代。刚才她在场,他提前交代过老先生不必说得太细,真正详细的病情,现在才发到他的手上。 倒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他只是担心她听了后会太过担忧,或者焦虑,想让她心静一点地养伤。 看完以后,他打去一个电话,询问道:“常老,那她的记忆有可能恢复吗?” “先清下脑部淤血,后续再看情况跟进,我肯定尽力。而且,这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想起来了,说不定都用不了太久。” 宋卿时又问了几句,才结束这段通话。 还好,情况也不算很糟糕。 空闲下来后,他才有功夫去看看别的消息。从刚才到现在他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但他没时间看,也不知道是涌入了多少信息。 只消一眼,他就明白了原因。 节目今晚第一期首播结束,在网上热度不断。逢夕作为嘉宾之一,自然也引起了注意与讨论。 节目组没有刻意地给她造势,也没有给买热搜,但在今晚节目里多位嘉宾都被送上热搜、热搜位置这么紧张的情况下,她愣是靠着自然热度挤了上去,而且位置还处于中上。不少人都关注到了她。 她的微博也被搜了出来,就是大家暂时还不太确定那个号是不是她本人的。 宋卿时粗略扫了一眼。 一开始,大部分都是被节目组打出来的她一长列的履历惊讶到的。后面她就纯粹是靠个人魅力在收割粉丝了。 一期节目下来,她这个从未进入过公众视野的素人掀起的热度反而最显眼。 节目组的微博下面堵满了人,都在催着第二期,或者让节目组先来点花絮。 节目组想了想,就将那天逢夕与梁音夜的对话视频放了出来。 当时她们在对话的时候压根没当这是花絮,不过导演很喜欢这段。加上其它的基本上放完了,既然大家催得这么厉害,那他索性将这段放出来给大家解解馋。 梁音夜就是那天坐在逢夕身边的女生。 当然,她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单纯简单,也不是什么普通的人物。这位是顶着一张温柔无辜的脸在娱乐圈杀出一条血路,热度极高粉丝千万的女顶流。她什么也不用做,只是坐在那里都不会缺少摄像头追随。 这次她的加盟,也是这档节目火爆的原因之一。 只不过她也干脆,当初直接说了,她不去海岛求生,所以节目组退而求其次请她来演播室坐镇。 别看她那天在咨询逢夕问题的时候一脸崇拜,谦虚至极,看起来很弱,但实际上她哪里与这几个形容词扯得上半点关系?平时完全是个大杀四方气场全开的主儿。 导演选择放这段视频,一个原因是因为逢夕,增加她的曝光度,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视频中的另一个对象是梁音夜。她充满崇拜的样子,反差感实在太强,又是一个卖点。 果然,视频放出以后,直接爆上热搜尾巴,又占去一个位置。 梁音夜本人在看见后,可能是真心觉得喜欢,或者是觉得好玩,顺手就给转发了一下:【可是小F老师真的很厉害呀![撇嘴]】 恐怕连她的粉丝都没想到她会转发。 不过她既然转发了,就说明她想给这个面子,那他们当然是宠着咯。 [行行行,你说厉害就厉害(宠溺)] [我宝贝说厉害的那当然是真的厉害啦~] [F老师真的好棒!!] 她发的微博,热度直线飙升。 导演满意地看着这一幕。 也满意地看着今晚原本是另一部剧的热搜第一成功地被梁音夜的这条微博给抢了过来。 这是在给逢夕热度,也是在给节目组热度。这些与节目相关的事情,热度越高越好。 一时间,网上自然是热闹。 宋卿时给柏助发了条消息,叫他看着点,事情往好的方向走的话没关系,要是偏了道,就及时调整。 他当时以这档节目为理由拖住她的离开,也是让她参加着玩。这回引起的热度是他所没想到,但是得控制方向,不能反噬。 他点开其他信息。 消息发最多的是柳秋秋。不知道今晚发什么疯,轰炸他微信。 柳秋秋:【我回国了我回国了!我看见逢夕了!让我见她啊啊啊!!!】 逢夕一上节目,也就意味着所有人都有可能看见她,包括她曾经所有熟人。这回所有人都知道她现在在北城。 加上宋卿时这边被放出去的那张照片,北城圈里早已议论纷纷,只不过是没人捅到他面前来罢了。 宋卿时捏了下眉骨,刚要拒绝,柳秋秋新消息又来:【让我见让我见,我可是你们俩的大媒人,姓宋的你不能恩将仇报!】 他被她吵得头疼。 宋卿时:【还没在一起,你有什么功劳?】 前段时间她被柳家派去德国,看样子是刚回国,不然他这边哪能安静这么久。 柳秋秋不乐意了:【你这人怎么这样!你就说我有没有起过作用吧!我可是有功之臣!你简直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再说了,还没在一起,那纯粹是你不给力,不关我的事!!快点,别磨叽,让我见人!!】 宋卿时第一次觉得文字竟然这么吵。 索性也就应了:【明天。】 他补充:【来之前说一声。她现在失忆了,应该也不记得你,记得别吓着她。】 逢夕失忆的事情,他们这一圈都有所耳闻。毕竟只要有一个人知道,那就不会是秘密。也是为了不打扰她养病,他们才一直没来找,也没约他们出去。 柳秋秋“啧”了声,偏头和陈京仪说:“以前他养阿夭就跟养花一样。现在好了,跟养娇花一样,恐怕连浇水施肥都要小心定量。” 陈京仪并无意外。 以前就被他放在心上在乎的人,这回经历了这么多,自然更是被当做眼珠子一般了。 更不必提,逢夕在外面受了那么多罪,明面上他是没什么,暗地里指不定得有多心疼。 柳秋秋眼角不知瞥见什么,手臂戳了她一下,小声说:“陈屹岸——” 她们来这酒吧喝酒,因为就两个人,所以随便找了个地儿坐。开放的场所,没想到一错眼就看见了熟人。 陈京仪微垂下眸,本不想理会,但还是没有忍住抬眸看去一眼。 他们那边比她们俩这里热闹多了,有很多人,他的身边也不乏女人在围绕。 她抿紧唇,收回视线,没有多看。 “我们玩我们的,别管他。”她也拉回柳秋秋。 “他……”柳秋秋好像要问什么,觑她脸色,又戛然而止,转走话题。 虽然陈京仪嘴上说着别管,但兴致很明显地低了。喝完桌上开了的一瓶酒后,她起身,“走了,回去了,早点睡,明天不是还要去宋卿时那?” “哎?”柳大小姐睁大眼,这才几点?夜生活都才刚开始,怎么就要走?而且又不是一大早就要去。可她憋了又憋,还是愣给憋了下去,只问说:“明天你去不去?我好不容易申请来的门票,一起?” “那就一起吧,是很久没见了。” 她兴致始终不高。 柳秋秋也就没再留,跟她一块回去。 临走前,柳秋秋朝陈屹岸那边瞥去一眼。 场地太大,周围杂乱喧闹,他倒也没注意到她们。 - 逢夕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 从入睡开始,脑海里的画面就很乱。各种碎片交织,如影片一样地掠过。偏偏都是碎片,没有一块是完整的,又四处零落,所以只平添烦乱。 宋卿时忙完工作已经近深夜。 他回到卧室的时候,她的额间已经起了一层的汗。 他拧紧眉,让人去煮点小米粥,再煮一副刚抓好的药。 常老先生提过,里面会有安神的成分。因为她头疼还没好,可能会深受其扰,不管是后遗症还是药物的副作用。而她现在最紧要的是休息。 等待的时间,他去热了条毛巾,擦掉她出的汗。而毛巾才刚碰到她,她突然就睁开了眼。 琉璃一样漂亮的眼眸,在夜晚里显得格外的亮。 可那双眼并无动作,只是直直地盯着他。 好似还没从梦中走出来。 他继续动作,擦干她出的汗,“做梦了吗?” 逢夕眨了眨眼,感受着他细致又温柔的动作,抿紧唇,点了下头。 “噩梦?” 她觉得有些累,再次点头。 也算是噩梦。 满地都是碎片,而她困在其中,挣扎不出。好在被他的动作叫醒。 “吃点粥,再喝碗药,应该能睡得舒服一些,好不好?”他温声哄着她,“里面有安神的药材。” 兴许是做了这个梦的缘故,她的脸色格外苍白。像是易碎的纸片,薄弱、易碎。 她摇摇头。 能少喝一次是一次。她只是做了个梦,不想因为这个喝一碗药。 “你别弄了,你也来睡觉。”她拉了拉他,“应该不会再做了,放心。” 宋卿时不放心。 但是她的小脸上写满执拗。 他叹一口气,也上了床,将她搂过来,让她靠着,“嗯,睡吧。” 逢夕以为这次会好好的。 但是仍然没有。 她一夜都没怎么睡好。 后半夜不是碎片了,但是出现了很多光影。 与此同时,她脑壳疼得在震动,熟悉的、有东西在挣扎着破土而出的感觉。 很奇怪的,在这个梦里,她梦见了宋卿时。 不是现在的他,而是几年前的他。 甚至可能,那个时候他还是学生,还未进入社会。 她看着他站在高台上,享有无数目光,朗声在演讲的时候,身上自带光芒,耀眼得逼人。 而她也是站在台下仰望他的人之一。 他们之间无形的距离,就跟台上台下这有形的距离一样远。 仰望着仰望着,画面转了又转,她好像仰望了他一年又一年。 暗涌 再次惊醒的时候, 逢夕倏然睁开眼。 感觉得到自己被人抱住,所以什么动作都没有。 睁开眼半晌,她才从那场梦中清醒过来, 逐渐分清现实与梦境。 她看着刚才在梦里还远在天边的人, 此刻近在眼前。甚至于, 他们相拥而眠, 她就在他的怀里,指尖一动,便能碰到他的睡衣衣角。他的呼吸就在耳畔,像是云朵一样柔软绵长,她也好像坠在厚厚的云层之中。 她抬眸便能看见他的脸, 不知不觉,已经望着他的长睫出了一会神。 他与她说过他有多喜欢她,她也知道他对她的喜欢。 而她这回是第一次感知到, 以前, 她有多喜欢他。 在刚才的那场梦里, 她感知得到她对他浓烈的感情。 少女的心事, 就像那本相册里的照片一样,全都写在看不见的照片背面。展露给外人所看的是光鲜之景, 私藏起来的是喜欢的秘密。 他看见的是海浪翻卷, 波涛壮阔, 他不知道的是清晨醒来时, 她连灵魂也觉微湿,那时候, 她格外想念他。 逢夕想起加缪的一句话:荒谬当道,爱拯救之。 或许,经年之前, 他就是来拯救她的那一份爱。 此后,爱意的火种遗留,滋滋燃烧。 她想抬起手,轻轻描摹他的眉眼,只可惜,她现在整个人都在他的怀中,她不想惊醒他,只想自己安静地看一会儿。 从眉宇,落到鼻梁,再到薄唇,下颚骨。视线逡巡,几度来回。 隐隐约约间,她想起了一点几年前的事情。 刚才的那个梦,不是虚构的梦境,而是现实的回忆。她真切地看到过他的那个演讲。而梦中的心境,与当时一模一样。 她坐在台下,仰头看他,如同仰头望月。 而台上的他,清冷疏离感很重,也确实如月亮一样不可接近。 当时的她如何能想到,现如今,月亮落入她的掌心。她抬手可得,仰唇可亲吻之。 不知不觉,她捏紧手心。手心里一片濡湿。 这段时间,她好像有一个误区。 ——她一直在想,他好爱她。然而她不知,原来她也好爱他。 因为这个点确实不上不下,夜已深,天未亮,所以她强迫自己再次入睡。 失去记忆的时候她痛苦过一阵,当时不曾想过,记忆在找回的时候还要难熬上一回。——不过,她也不确定这阵煎熬是大脑在寻回记忆中的必经之路,还是单纯只是这次受伤的后遗症。 她只知道,她确实被折磨得不轻。 一个晚上,她醒了有四五回,睡得浑浑噩噩,第二天的精神也很不好。 而且不知是不是没休息好的缘故,头更加晕眩,并且伴有隐隐的疼痛。 她连床都没有起,因为只要一走动,便是天旋地转,只有在床上躺着靠着,才会觉得舒服一些。 这一晚上,外面的世界热闹极了。微博上的那些故事和热度只是一个开端,后来在某个视频网站上,有人剪出她的一个介绍视频,介绍得比节目组放出来的还要详细,长长的视频,加载着她无数的荣光,直接震惊无数网友。 那个视频上了热门,不少网友与之跟风,或是转发或是自己也剪,跟着感慨震撼。 在这股东风之下,她的热度远高于昨晚。几乎只用一夜,她的名字就从少数人所知变成了多数人所知。 说是一夜爆火也不为过。 她只用了一夜的时间,就站到了大多数人面前。 在大众的印象里,她年纪轻轻,却成绩斐然、成就卓著。她对这个节目的加盟,说是节目组高攀,一点也不夸张,甚至还是说轻了、实在找不到更恰当的词了。 她在环境保护领域所做出的贡献都是实打实的,她以一己之力在那个领域内所造成的影响不容小觑。而且她已经走出了中国,她所造成的影响远不止在国内。 这是一位真正值得敬佩的工作者。 一时间,众人看待她的眼光已经拔高到了另一个层面。 已经不再是会与娱乐圈那些娱乐综艺什么的混在一起谈论的层面。 ……只可惜,此刻被外界高度关注的某人,正卧病在床,根本无暇分心上网,自然也看不见这个盛况。 很多人在等一个她自证的账号,也没等到。 还是北城电视台那边忍不住了,与宋卿时这边确认过后,在各路网友的轰炸询问下,终于发了条和逢夕有关的微博,艾特出她的账号来。 [感谢F老师的专业加盟……] 网友一个字都不看,直奔那个账号而去。 不过,很可惜,追过去后才发现上面什么都没有,一条微博也没发过。 有点遗憾,还有点失望。 不过没关系!他们起码找到人了,蹲一蹲,有生之年总能蹲到她冒泡的! 他们现在对她充满好奇和探知欲。 想通过更多的信息,了解一下这位老师。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愕然地看着刚刚艾特的那个账号,粉丝急剧增长,迅速破万、破十万、破三十万…… 宋卿时今天连别墅的大门都没有出。 不论是中医还是西医,通通被他请来了家里。 从她醒过来开始到现在,情况每一天都在好转,出院至今,也都是好好的。 可谁曾想,今天一早开始情况突然恶化,头晕到无法下床的地步。 他端着碗粥,将她扶起来,让她靠着自己,哑声道:“吃一点好不好?什么都不吃怎么行。” 逢夕蹙了蹙眉。身体不舒服,连食欲也无。但是他都哄到这里,她又不忍心不理,于是她便就着他喂来的勺子,被他一勺一勺地喂了小半碗。 有热粥下肚,胃部也舒服了些。 只是脸色还是苍白得可怕,她虚弱地垂着眼。宋卿时扫了眼周围,确认窗户都关着以后才放心。她给他一种感觉,好似只要来一阵风,就会将她吹走。 她没有力气抬眼看他,也就没发现,他的脸色阴沉得骇人。 他的虎口恰合在她脸颊边,拇指指腹抚过她面上,出口的声音与他阴沉的脸色是截然相反的温柔:“感觉有好点吗?” 她很小弧度地摇头,“宋卿时,我想躺一会。” 他也只是应好,扶着她重新躺下,“药马上好了,喝完以后应该会舒服一点。” 她轻轻嗯哼着,闭上眼休息。 小小的一只,陷入在柔软的被子里,看起来一点攻击力都受不住。 而她也确实是受不住。 要是强一点,怎么会被这么多波折折磨。 他将她的手也放进被子里,才转身出门。 他要去问医生,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也要他们看病开药,哪怕能让她现在稍微好受一点也好。 她躺下以后,并没有睡着,也确实睡不着,只能难受地闭目养神。 她在等着他快点过来,缓解这一份痛苦。 柳秋秋在来之前,提前给宋卿时说了,只是他那边没回。她等了一会儿,等不及,也就自己跟陈京仪一块儿过来了。 阿姨来开的大门,看上去脚步匆匆,好像很忙。 柳秋秋没忍住问了声:“你们在忙什么呢?” 阿姨说:“太太生病了,一大早就不舒服,先生请了医生过来在看。”家里现在人很多,他们当然也是都围着在照顾。 柳秋秋和陈京仪对视一眼,眼中俱有震惊之色。 ——太太? 已经喊上“太太”了? 宋卿时啊宋卿时,你“太太”的位置定下的事,外面的人可知道? 不过现在这个也不是重点,柳秋秋问她:“严重吗?怎么突然病了?” “太太头晕一直没好,早上突然严重了。” 柳秋秋催她,“带我们去看看。” 阿姨带着他们进到屋里,医生们还在讨论逢夕的病情。另一位阿姨端着碗中药要往主卧而去,柳秋秋蹙眉,跟了上去。 她确实不放心。 跟着走到了主卧外面,主卧的门开着,但她没有贸然跟进去,只是在外面看看情况如何。 不想,她看见宋卿时折起袖子,衬衫解了两粒扣子,领口微敞,很利落的姿势,却掩不住满身矜贵。正将人抱在怀中,接过阿姨端来的药碗,舀起一勺放在她的嘴边,柔声哄着她张嘴:“喝一点,头就不疼了,乖。” 柳秋秋满目震惊。 逢夕其实不是特别清醒。闻到味道的时候,她自动想退避。 宋卿时抿紧了唇,低眸凝着人,“乖,张口。” 柳秋秋觉得,揉尽柔情,也不过如此了。 这位已然在北城赫赫有名的人物,没想到有一天,她们还能见到他折下身段,如此柔情的一幕。 怪不得这人没回她微信,他现在有空理她才怪。 陈京仪同柳秋秋一般受着震撼。 她以为,像他们这样的贵公子,永远都只有站在高崖之上,从不必祈求他们往下走,也不必祈求他们会对任何人有任何温情眷恋。 直到如今,宋卿时如此直观地打破她的认知。 宋卿时哄了一声又一声,终于哄得怀中的人儿给个面子地张口,蹙紧一弯黛眉,破罐子破摔般地连喝了两口。 他抓紧时机,动作很迅速地想趁着她终于愿意喝了而多喂几口。 小半碗很快解决,逢夕觉得她的五脏六腑都泛起了苦意。她觉得差不多了,撇开头去,想躲避。 宋卿时诱哄:“再喝一口?” 她犹豫了下,同意了,张唇抿下勺子上的汤药。 宋卿时看了眼碗底,得寸进尺:“最后一口。” 逢夕:“……” 柳秋秋她们亦是笑了。 谁能想到,这个人的手从前只在商场上指挥风云,再大的局面都由这只手所布,而现如今却是拿着汤匙,钻研喂药技巧,只为让生病的爱人多喝上一口药。平时他话那么少,可是哄她喝药的时候,却是一咕噜一咕噜地往外冒。只怕他在她身边一小时说的话,能抵得上他平时好几天的话量。 这一场景着实令人感慨,任谁看了,都是感受颇深。 可是笑着笑着,又笑不出来了。 柳秋秋有些不忍再看。 宋卿时在里面待了一会,终于喂得差不多。他想将她放回去,可是她不肯。这段时间她已经熟悉他的气息,即使神智不太清明,她也已经对他自动生出依赖。潜意识里,她不太想他走。 “宋卿时,你陪陪我。” 宋卿时顿了下,他低眸看她,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情绪太敏感。 为何一句话而已,就能令他生出泪意,心疼不止。 他连半秒的犹豫都用不上,便重新坐下,“嗯,陪你,不走。” 他抬手示意阿姨先端出去。药碗还有味道,就不留在这叫她闻苦味了。 柳秋秋她们跟着阿姨一道回去客厅。 他们现在这样,任何人都插不进去,还是让他们单独待会儿吧。 逢夕明明已经躺在他的怀里,但仍然觉得离他好远。她好像怎么都够不到他。 她去寻他的手来握住,即使已经十指相扣,她也仍然压不住心中不安。 不知不觉,眼角已经泛起泪痕,一滴一滴的泪珠接连滚落。 他拿了湿巾来,接住她的珍珠,“怎么哭了?” 她睁开泪眼,抬眸看向他:“宋卿时,你爱我吗?” 不知为何,在看见她这个眼神的时候,宋卿时心底刺痛了下。 他握紧她的手,“我爱你。” “可是,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她喃喃低语,止不住心中痛意。 她从来都不知道他爱她。 在那些岁月里,她怎么度过得那般孤寂,看不见光。 宋卿时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急促地问:“你想起什么了吗?” 逢夕拼命止住心中浪潮,压下它们在心中的翻涌。她的心泛起痛感,一阵又一阵,不止是不是以往的“旧伤”。 她选择了否认,轻轻牵起嘴角,“不是,我只是在想我们之间的一些事情。” 宋卿时深深凝视着她,仿佛是为了从她的眼里、神态之中探出什么。可他一遍又一遍,什么也探不出来。只喉间生哽,抬手抚摸她的面颊。 真的没有想起来吗? 他俯首吻着她,刚才她喝了中药,中药的苦味盈满,传递而来,他也全然不在乎,同她一起感受着这份苦意。 “阿夭,我很爱你。遗憾,失温,还有你不知道的,寻觅,望归,缺月,等等等等,它们都在印证,也都在同我与你道歉。” 逢夕的眼泪好像止不住。 他为她拭去一遍又一遍的泪水。 “现在你不舒服,别想那么多,等你好了,想问我什么都可以。”他抚着她的面,“我都能告诉你。” 她凝望着他,经久,扯扯唇,“好。药效好像起了,我想睡一会。” 暗涌 因为头晕的缘故, 逢夕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能睡个好觉。 早上也想睡,但是根本睡不着。 所以她说要睡觉以后, 宋卿时也没有立即离开, 还是在这里陪了她一会。等确认她真睡着以后, 才放下心来。 应该是药效起作用了吧, 不然没有这么容易睡着。 一想到她刚才被疼痛折磨的模样,他就忍不住眉头紧锁。 想帮她解除或者舒缓一二,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无能积聚成了暴躁,团在心口,只叫他周身如乌云压顶, 不见半刻晴空。倒也怪不得他刚才如那地狱罗刹。 ——只有她好起来,他才能跟着好起来。 凝着她的睡颜,听见她绵长的呼吸, 他面色稍霁。无论如何, 好歹能入睡了。 他的指尖抚上她轻蹙的眉尖。 一弯黛眉紧蹙, 好像江南的水墨色中, 朦胧不散的愁雾。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句“浣纱溪畔病西子,一颦一蹙倾人国”。 宋卿时眸光微深, 将其抚平, 睡颜逐渐变得静好。 刚才他与她的对话, 始终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问得急, 气氛也紧张,压根不容人喘气。现在回想, 仍然忍不住屏息。 他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实话。 ——真的,还没有想起来吗? 他闭了闭眼,敛去神色。 如果真的想起来了, 那她会怎么做? 她还会要他吗? 即使曾经爱过,也不代表永恒。 如果曾经没爱过,那现在又该如何。 他一直在等待她恢复记忆,只是时日一久,真当这个事情摆到眼前的时候,他却彷徨不定了。 宋卿时走出房间,吩咐阿姨注意点里面,要是她醒了,就过来叫他,随后才放心回到客厅。 也就只有她睡着了,他才有空理会旁人。 ——刚才他自然是发现了柳秋秋和陈京仪。 她们在客厅喝茶吃点心等他,倒也不会觉得怠慢。毕竟都是这么多年的关系了,不用什么客套。 柳秋秋问:“怎么样了?” “睡着了。” 她皱皱眉,“真的是……怎么会这样?那些医生怎么说?一直这样疼下去哪行。” “看情况吧,实在不行,再回医院。”他捏了捏眉骨,现在能睡着,他其实是松了口气。他看向她们,问:“要跟她说话吗?等她醒还是改天?” “等会呗,反正我们今天没什么事儿。” 宋卿时颔首。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 柳秋秋忽然问:“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哪方面?” “如果她记起来了……我是说如果哈,如果她还准备走,你会放手吗?” 陈京仪愣了下,她也看向宋卿时。 这个问题太犀利了。 他的动作亦是一顿。好似被问住,良久,方哑声道:“不会。” 他不太能想象那个情境,也不知道到时候他会怎么做。 但是他知道他不想放,也放不掉。 啧。 一句话而已,柳秋秋就明了了,这两个人恐怕还有得纠缠。除非情况出奇的顺利,阿夭恢复记忆以后,不打算再离开,愿意就此留下来,同以前一样继续生活。 当初都不听她劝,现在好了,漫漫征途。 陈京仪说:“你知道吗?现在圈里关于你们俩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这也就意味着,不管他们以后在不在一起,都已经在圈里留下印记了。多的是人关注和讨论。 想到什么,陈京仪压低声音:“岑阿姨应该也知道了的,应该有不少人问到她面前去了。不过没听说她那边传出什么动静。” “没事。”宋卿时没有刻意隐瞒,早就想过了不会太低调。传就传吧,他们之间只会水到渠成走到最后,不会有分开的可能,所以也不用考虑这些消息会不会影响以后她和别人在一起。 他的眸中划过一道狠戾。 如果当真出现那一幕,那他不介意抢人。 即便是抢回来,她也只会和他在一起。 就如同在他知道祝杨去国外找过她时他的反应那般。只有怒火和妒火,脑海里的念头只有她只能是他的,压根就不曾想过成全。 即使当时她告诉他的不是“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而是“我与他两情相悦”,那他也不可能大方慷慨地放手成全,只会斩断那所谓的什么两情相悦,强行扭转乾坤,无论如何也要将她压在身边。 她只能是他的。 他对自己的定义很清晰,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之于她,他的骨子里只有偏执、占有、卑劣。全都不是什么好词儿。 见他心中有数,陈京仪也就没有多说。 别墅里什么都有,她们在这倒也不会无聊,要么去打会球,要么去看个电影,反正在哪耗时间不是耗。 一直到下午,逢夕那边才有动静,阿姨来说她睡醒了。状态也安静很多,看起来是好多了。 宋卿时看眼时间,一共睡了五个小时。这次的睡眠长度还可以。 他紧拧的眉间稍松。 他先过去看了眼,示意柳秋秋她们继续玩,待会他来叫她们。 柳秋秋可好说话了,眼睛还黏在屏幕上,赶着他快去。 她们能在这待这么久也不奇怪,实在是宋卿时招待得太好了。瞧,好吃好喝好玩的,全都管够,非常够义气。她就算在这住上三天也不觉得无聊。 陈京仪看着手机里的消息。 陈屹岸又上新闻了。 和一个新的、她不知道的女人。 柳秋秋举起红酒杯要和她干杯,她垂眸关掉手机,也跟着拿起酒杯。 仰颈一饮而尽。 柳秋秋:“……”她的酒杯甚至都还没递到嘴边。 她问了声:“怎么了?心情不好?” 陈京仪牵起嘴角:“没有,就是单纯觉得这个酒好喝。” 柳秋秋瞥了眼酒瓶,分去点注意力,“喝起来确实不错。这个好像是私人酒庄产的,这可不是有钱就能随便买的。” 看来,宋卿时对她这个媒人还是不错的。 可是…… 柳秋秋还是觉得陈京仪不太对劲。认识这么多年,平时哪里见她对什么酒感兴趣过? 柳秋秋猜测:“不会是陈阿姨又催你找对象了吧?” 陈京仪否认,“不是。” “那还好。唉,要我说你也好难,有陈屹岸这么一个哥,身边不停换人,感情生活丰富多彩,压根不需要操心,阿姨也就只能操心操心你的感情问题了。而且对比这么明显,你的压力肯定也很大。” 陈京仪撑着脑袋发呆,“是吗?还好啦,也没有那么大。” 柳秋秋晃了晃酒杯,迷蒙着眼看她,又笑:“长得这么漂亮,肯定不缺人追啊,想脱单还不容易吗?你别把心门关得死死的,稍微放松点儿,这单就脱了!” 陈京仪捏起一块凤梨酥,塞进她嘴里,不让她说话了:“这个做得很好吃,尝尝。” 柳秋秋“唔”了声,一边吃一边望了望宋卿时离开的方向,心不在焉地想,怎么还没好? - 可能是那碗药的原因,逢夕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这一觉里,终于不再是各种碎片光影,也没有电影般一帧一帧的画面。她睡得很好,什么都没有梦到。 但即使没有做梦,这一觉之后,她发现自己还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很神奇,给不出原因,但事实就是如此。 可能人体本就神奇。 醒来的时候,她没有着急叫人,只是望着天花板,慢慢梳理着脑海中的记忆。 记忆杂乱,时不时缺一块,时不时又想起来一块。她只有自己安静地待一会儿,去想一想,才会觉得舒服一些。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有阿姨不放心地进来查看了眼情况,这才惊讶地发现她已经醒来。 阿姨笑着走过来:“您醒啦?怎么不叫我们一声呢?头还晕吗?” 逢夕收回视线,垂下眼:“好多了。” 但还是有些疼,总是不太舒服。 而且她也没有完全将事情想起来,只是找回一小部分。 只是,不管是多是少,好歹也算找回来了一点,算是一个好的征兆。她告诉自己不要操之过急,或许接下来几天去,情况会慢慢好转也说不定。 很快,宋卿时就来了。 逢夕从他进门开始,视线便静谧安宁地跟在他身上,跟着他由远及近。 她不做什么,只是忽然很想看他。 宋卿时问她:“怎么了?有话要同我说吗?” 可她又摇头。 安安静静的。 “有想起点什么吗?还有没有刚才那么难受?” 对于想起的记忆,她下意识地选择了不告知,只是摇摇头。 宋卿时凝她几瞬,脸色确实好点了。他取了热毛巾,给她擦脸擦手。刚才她出了很多汗,汗干了以后,一定很不舒服。 “舒服点了是吗?那待会喝点粥,休息一会再喝一碗药。”既然有效用,那自然是最好。现在距离刚才已经过了数小时,也到了要再次喝药的时间。 一直乖乖看着他动作,且乖乖配合的人,眸光一顿,抬起眸看他一眼,眼里好像浮了层水雾。 宋卿时心头一痒。 她恐怕不知,她这样看他时,虽一言不发,却像极了在撒娇。眸光盈盈,看起来可怜极了。而他实在可恶,想的并非如她所愿,想的只有摧花。 喉结一滚,他移走视线,接过阿姨端来的热粥,开始喂她。 逢夕看出来了,这是她待会必须喝药的意思。 她抿紧唇,微叹口气。 她怀疑药中是不是多了一味黄连,要不然怎么能这样苦?她从未喝过这么苦的东西,更别提一来就是一大碗。 ……还有,这里的碗怎么这么大?她觉得应该换一批碗具。 她的意见满腹,只是嘴里忙着喝粥嚼动,无暇一一吐露。 他照顾她实在照顾得太好,贴心细致,再没有比他还温柔周到的了。 喝完粥后,要稍等一会再喝药。她便问他:“宋卿时,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呀?” 他拿着热毛巾也在擦手,觑她一眼,唇角轻勾:“想对你好一点,以后好将你哄骗回家,做我妻子。” 逢夕微愣,连眨眼都忘了。 而他阒然俯首,亲吻她的眼睛。 她下意识闭眼。 随后,一个有温度的吻落了下来。 “怎么这么意外?我以为你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我想娶你。 逢夕眸光微闪,“这种事情,不意外才是不正常。” 他笑了笑,说起柳秋秋她们来了的事情,问她想不想见。 “都是你以前很喜欢的人,她们很挂念你,也很想你。如果感觉好一点的话,可以跟她们聊聊天,说一会话?” 他在说话的时候,她晶莹的眸子一直望着他。 她点点头,表示想见。 “那先喝药,喝完药再聊天。还有师傅刚做的糕点,也叫他们送一碟来。” 他好像是在哄小孩。 ——吃了药,我就让你去玩。 ——还给你好吃的糕点哦。 逢夕弯唇。也不知道,如果有一天,他有女儿了,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像从前养她一样去养孩子?或许,他现在更有经验,会将孩子养得更加好也说不定。 他连蜜饯都准备好了。 刚才没准备是因为,她连吃蜜饯的力气都没有,能喝下去药已经很不容易。 她叹口气,知道躲不掉,这次倒也没怎么挣扎。 刚才犹在病魇中,神智不太清楚,很不好说话,药也不肯吃。现在状态好多了,她自然不会再像刚才一样耍赖。 他依然是一口一口地给她喂完。这次喂得太容易,他都不免挑眉:“这次怎么这么乖?” 逢夕被苦到说不出话。等含住蜜饯,才无奈道:“你真的把我当小孩了呀?” 宋卿时勾唇:“看来上次喂药有多不容易,某人是不记得了。” 逢夕顷刻间红了脸颊。 是啊,上次喝药的时候,可不是比小孩还难哄么? 眼看着她要恼怒,他轻笑一声,转走话题,抬手抚平她的眉尖,“最近怎么老是蹙眉?——是很苦,等喝完药,病好了,我们就不喝了。” 她一怔,跟着松开眉心。 她最近,经常蹙眉吗? 宋卿时去喊了柳秋秋她们来。 柳秋秋大喜,一进来就往人身上扑:“阿夭——!” 宋卿时看得眉心直跳。他捏捏眉骨,还说她呢?他自己也是,最近总是皱眉,眉间很少舒展。 逢夕弯着眉眼,交出自己的手给她握着,再任她打量。 柳秋秋叹着气:“黑了点,还瘦了。” 明明以前白得会发光,现在光淡了些。 瘦了也是真的,抱起来都能感觉到骨头。以前多少还有点肉呢? 因为不熟悉,加上虚弱、元气还没恢复,她也没有太多的力气说话,所以逢夕话少,主要是靠在床头,听着她们说。 但也不怕冷场或尴尬,尤其是当有个柳秋秋,她一个人就能够撑起全场。她的话多着呢,即使面对的是个失忆的人,也不愁没话讲。 逢夕静静地看着她们的眉眼,嘴角带着淡淡的笑。 宋卿时不在的时候,柳秋秋压低声音:“记得吗记得吗?那天我们灌醉了他,让你大展拳脚。我们把他扛回房间,然后就交给你啦!至于你做了什么,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觉得一定是有做点什么的……吧?不然多浪费这一天赐良机呀!” 她说得兴起,眉飞色舞,小脸上生动极了。 这是个很容易叫人喜欢上的女孩。 逢夕只是笑,在她说完、期待地投来征询的眸光时,笑意渐深,很给面子地点点头。 是啊,一定是有做点什么的,不然这么好的机会多浪费呀。 那个晚上…… 那个晚上—— 她穿着睡裙,指尖紧张地捏住裙摆。 如同一个偷吃糖的小孩儿。 伏在他身上,月华落入,她轻轻亲吻了他的嘴角。 暗涌 逢夕和柳秋秋她们聊了很久, 从醒来开始一直聊到了晚上。 她没有表现出、也没有叫任何人知道的是,她在和她们聊天的过程中,想起的事情越来越多。 或许那些记忆本就已经冲到土壤之下, 跃跃欲出, 而经过与曾经好友的交谈, 无意中聊到的往事、被牵着走进去的回忆, 成功地让它们破土而出。 她的记忆缓慢地在归位,但是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有她自己在接受、梳理。 她感觉,她像是在拼凑一个完整的灵魂。 一直到时间有些晚了,逢夕该休息了, 柳秋秋和陈京仪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当然,这个点“比较晚了”是对病人来说的。柳秋秋一出门就和陈京仪转战另一个战场去了。 在她们聊天的时候,宋卿时已经在书房处理完了公事。所以现在她们聊天结束, 他可以过来陪她一道入睡。 睡前, 逢夕又喝完了一碗药。 她简直算不清, 她喝了多少碗,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喝这样多碗。 他手里拿着蜜饯、糖果、糕点在等她挑选。 ——随着喝药次数增加,花样也越来越多, 不然当真是哄不好她的。 逢夕五官都皱起, 她拿过一块桂花糕, 小口小口地咬, 幽怨地说:“我觉得我现在从头到脚都是苦味的。” “是吗?”他声音轻扬,神思不知飘往了何处, “我尝尝?” 逢夕怔了一瞬,思考“我尝尝”是怎么意思。等前后连接起来后,她腾地起身去浴室:“我去刷牙洗脸。” 自从下午醒来以后, 她的病症就好了许多。这阵病猛烈地涌来,又猛烈地退去,她的元气在恢复,现在已经能够自理,起码能够下床了,只是身上还提不起什么力气。 洗漱完回来,她乖乖躺下,准备入眠。 看见她起码没有再头疼得难以入眠,他心情微松,只是拿着她的手把玩:“晚上不舒服的话一定叫我,不要像昨晚那样,自己忍着,知道吗?我们可以看医生,可以吃药。” 她应了声。 她十七岁的时候,宋卿时觉得自己很操心。 她二十七岁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自己很操心。 他轻叹了声,有些无奈,却又是心甘情愿的无奈。他将她揽过来,“离那么远做什么。” 逢夕无言。其实不远,肩膀相隔还没有两个拳头。而且他们都在一张床上,再远又能远到哪里去呢? 但她也没有反驳,由着他将自己揽进他的怀中。 “和她们聊得开心吗?” “很开心。” 他低眸看她,“喜欢她们?” “喜欢呀。” 宋卿时思忖着。她以前就很喜欢她们,比如宋诗谙,比如柳秋秋和陈京仪,而这回再见,她对她们依然熟稔、亲近,很容易便能重新搭建起关系。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她从前就喜欢的人,现在依然会是喜欢的? 那他呢? ——他总不会是她世界里唯一的例外? 宋卿时觉得这个推论很有说服力,可以采纳。 这么长时间以来,时不时会产生的患得患失,在这一刻得以被稍稍安抚住。 但是还不够。 他再度开口:“阿夭。” “嗯?” “你从前应该也是喜欢我的,那现在呢?现在还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逢夕听完以后便打了个哈欠。 她侧向他,虚抱住他的腰,慵懒地闭上眼:“喜欢喜欢。——你问过好多次。睡觉吧,宋卿时。” 不论是她的动作,还是她亲昵依赖的声音,或者是她兴许稍微有那么一点敷衍的回答,都对某人很起作用。 他终于消停,低声与她道晚安。 他睡着了,可是她有点睡不着。 逢夕重新睁开眼。 她在想,以前她需要与秋秋他们密谋,将他灌醉后,忐忑小心又十分不安地进入他房间,才能偷偷亲吻一下他的嘴角。现在她不用再偷亲,甚至,他们有一个完整的晚上可以相拥而眠。 他会不厌其烦地询问一遍又一遍,她爱不爱他。 会绞尽脑汁地寻遍理由,非要与她同床而眠。 会时不时的就找个借口与她接吻,甚至那一晚他们还做过更加亲密的事情。 会精心编织谎言,哄骗她说他是她的爱人,诱导她与他相爱。 很不可思议。 好像是她二十三岁生日的那一晚上,她睡着之后做的一个梦。而她进入梦境之后,就再未醒来。 她的手正置于他的腰间,她指尖微紧,感受着他的存在。 她没有将他遗忘在岁月的长河之中。 她想起他了。 - 前一天晚上,网友们睡觉前在想,第二天肯定能看见F老师出现,至少会与大家打个招呼什么的。 然而,第二天他们从早上等到晚上,那个账号一直空白,网上更是连一点F老师的消息都无。 大家疑惑了,纷纷跑去节目组那边询问情况,是不是给错账号了还是怎么的。按理来说,一夜之间火成这样,人多多少少是要出现下的吧? 他们想不通是在什么情况下,逢夕那边才会这么安静。 节目组也无奈。 他们得知,逢夕还在病中。 而且很不巧,今天一早就病倒了,完全起不来床,对外界消息更是一无所知。 ——网友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情况会是:录完节目的那天她就被人推倒进了医院,一直到现在都还没痊愈。 这就是她一直没有出来发声的原因。 节目组都快恨死沈清悠了。 眼看逢夕热度这么高,接下来的录制她如果也参加的话,那效果得有多好?这节目跟她就绑在一起了,相辅相成,双方共赢。她火,也会给节目带来更高的流量。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被毁了,观众还不知道,但是节目组很清楚,逢夕只参加了这一期,接下来的节目里已经没有她。网友们还在喊着第二期快来,但是哪里知道第二期里已经少了他们想看的人。 不管是对他们还是对逢夕来说,都是无妄之灾。 第一期播出完以后,网上对于第二期的期待值很高。 而节目组简直是硬着头皮在面对这一切。 他们给逢夕那边的电话打得也很勤,时刻关心她的身体情况。一方面是这件事他们也有责任,另一方面是他们还在寄希望于等她身体康复后,后续能不能再有合作的机会。 电话自然是打不到逢夕手上。 她很安静地在养病,其余事情都有宋卿时处理。他压根就不会让这些事情打扰到她。 别墅很大,平时她根本不会出这里的门。她就像是被豢养在这里的金丝雀。 但就算是只金丝雀,也是只受伤飞不动的金丝雀。 倒也不会无聊,这里的花园里养了很多花,它们争相竞放,偶尔她会去花园里坐一会,心情总会很好。 她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也没有精力关心太多,但宋卿时知道。 他有些头疼,当初让她参加这个节目单纯只是想拖住她,让她在北城多待一阵子。但是哪里知道,会引起这么多关注。 这也就意味着,一大群人全都惦记上了他的人。 而且那群人主动积极又疯狂,迅速攻占了她的微博。恐怕她只要发上一条,就会接到无数告白。 他捏了捏眉骨,眼不见为净,交给柏助去处理。 这两天她的情况好了很多,他也总算能安下心一些。 柏助进来的时候,他问了句:“今天常老先生去过家里了吗?” 即使他不在家,她的情况他事无巨细也都会亲自过问。 “去过了,检查过状况,稍微调整了下药方。” 宋卿时颔首,“桃夭新品系列筹备得如何?” 柏助交上一份文件:“您看下。” 从逢夕回来开始,他就在筹备一盘新棋。他在等着将整盘新棋面揭露在她面前的那一天。 之前所有的缺憾,都会被时间冲走。 他们会迎来崭新的一切。 接下来几天,逢夕的症状没有再像那天那么严重过。 原本偶尔会有晕眩,但是一碗药一碗药地下去,加上伤口日渐愈合,晕眩感也轻了。 她感觉得到,她一日一日地在好起来,距离痊愈应该不远。 转眼间,到了节目第二期播出的时间。 一大片守在节目前的网友,在节目播出五分钟后,齐齐傻了。 ——人呢? 小逢老师呢? 怎么换人了? 第一期播放结束后,逢夕热度高涨,一大群人都在等着她出现。可是等了这么多天,连个人影都没有,他们渐渐死心,将希望投向了第二期节目。他们想,这个她总不可能消失吧? 可谁能想到,她真消失了。 第二期里,她原本的位置,直接换了个人。 网友们全都炸了。 逢夕这边一点声音都没有,他们只能涌去节目组。 一是质问那个账号是不是假的,二是质问为什么换嘉宾?是不是在遛他们?先引起他们的兴趣和关注,再一举换人? 节目组可别是两头赚,吊着他们的胃口吊了一周赚得盆满钵满,到头来却给另一个嘉宾造了势,让人踩着逢夕上位? 网友的怒火来得太盛,他们出奇的愤怒,超乎节目组的想象。事情已经失去掌控,他们完全招架不住。 在这件事情快速发酵,节目组被各大平台骂上热门的时候,他们不得不快速出了个声明,将真相交出。 上次北城电视台推人时间的受害者,就是小逢老师。 而她从事发当日至今,一直在养伤。出院以后,前几天还旧伤复发,严重到根本无法离开家门,也不可能继续节目的录制,希望广大网友谅解,绝对不存在为了捧一个嘉宾而替换掉小逢老师的情况。 网友们全都惊了。 谁也没想到前段时间的推人时间会与这个事情有关。 当时节目还没播出,那个匿名的工作人员并不敢说出受害者是谁,毕竟当时谁也不认识逢夕,这还牵扯到保密协议。而现在节目播出了,逢夕一夜之间众所周知,受害者的身份也终于可以公之于众。 所有人都傻了。 所以那个受伤的人,竟然是小逢老师?! 节目组有苦说不出,紧接着又发一条微博,如果后续小逢老师身体情况恢复得好,有机会的话他们会再次争取与她合作,希望大家平心静气,不要过于激动,他们与大家共同期待。 网友们又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他们还找节目组做什么呀?能发泄的凶手不正摆在眼前吗? ——沈清悠啊! 是她推的人,也是她导致的后续所有事情发生,他们当然是去找她了。 【凶手绳之以法了没有?为什么后续就没有消息了?当没人关注这件事吗?】 【沈清悠是哪个团的吧?之前不是挺火的吗?还参加过什么什么节目,收割了一大批粉丝】 【她这是犯罪啊,怎么没有人通报?这件事的结果呢?准备就这样消声吗?】 【简直知人知面不知心,什么深仇大恨,把人伤成这样?】 【就我在好奇吗?一个优雅得体的钢琴家,得是什么仇什么怨,会这么恨小逢老师?】 网友的力量强大。 很快就有所谓的知情人士出来,透露了沈清悠和逢夕的具体恩怨。 从十年前的故事开始说起。 从发现孩子抱错,将逢夕找回家开始,再到后来沈清悠离开沈家,自力更生为止。 一一将两人之间的恩怨牵扯说明。 在整件事披露出来之后。 一时间,关注到这件事的所有人全都震惊。 事情还在持续发酵,范围逐渐扩大,说是全网也不为过。 这件事直接登上热搜,评论里闹翻了天。 升温 不少人对这个“知情人”的真假提出质疑。 因为他所说的事情听起来实在太不可思议。 前面的事情还好, 毕竟抱错孩子这种事情在社会新闻上也不是没发生过。但是后面部分就开始离谱了,沈清悠被沈家养育,享受到了最好的教育、医疗、生活, 怎么可能这样去伤害沈家的亲生孩子? 从视频里可以看得出她真的很恨对方。 可是再没良心的人, 也做不出这种事吧? 不说感恩, 但至少也不可能去害人家吧? 因此, 不少人持旁观态度,并不轻易站队。他们觉得可能是有别的恩怨。 “知情人”不乐意了,怎么就不可能了?这不就是沈清悠干出来的事吗?难不成还能是他胡编? 这人是北城豪门圈里的,对于沈家的这点事儿,他再清楚不过。没想到却受到这么多质疑, 小少爷不乐意了,嗤之以鼻道:【沈家亲生女儿回来以后,被她逼得在沈家根本没怎么住, 大部分时间全都住在别人家里。她遮掩得好, 藏了这么多年, 骗了一群傻子。】 网友:……你说谁是傻子? 也有网友是信的。结合那天那个视频, 大约是能将沈清悠说的话和这个爆料的内容结合起来。 只是这个事实确实很叫人难以置信。 就在网络上争议不休之际,沈氏出面了。 官方只发了一条微博: 【沈清悠小姐已经改名, 现与沈氏并无关联。】 官博皮下也只是打工人, 会发这条消息自然是上面的意思。 据说, 是沈总那边一层层递传下来的吩咐。 这下, 网友再没什么可不信的了。 毕竟如果不是彻底撕破脸,沈氏怎么可能站出来划清界限? 从前这件事情只是家事, 圈里人都知道,但公众是不知道的。毕竟他们又不是混娱乐圈的,没必要叫公众围观。 所以上次沈清悠推人事件爆出后, 虽然引起了不小的反应,但是她“白富美”的形象还在。大家还一度好奇,她什么都有了,是什么原因才会令她如此破防? 而这一次,沈氏的澄清,直接推翻一切。 ——她哪里是什么白富美? 而且,真正的白富美就在眼前。 一浪接着一浪。 新的浪潮总在不停打碎推翻前面的浪潮。 这个瓜吃得网友们的下巴掉了一回又一回。 每当他们觉得事情已经足够离谱的时候,总还会更加离谱的事情出现。 照这样来看,沈清悠简直过分到令人发指。 不仅行为犯法,而且道德与人品恶劣堪忧。 不少人已经在查询她现在的情况。 自从出事那天起,她的微博就再也没有发过任何信息,销声匿迹。 但如果她是以为沉默下去,就能让热度随着时间而流逝的话,那她可就太天真了。 之前网友积聚在节目组那边的怒火有多旺盛,现在转移到真正该清算的人身上时,自然更加汹涌。更别提,还有这样一件事爆出来,即使是路人都看不过去的败坏。 很快,与她有关的新消息传出── 因为蓄意伤人,涉嫌构成故意杀人罪。警方已经介入,但是她自杀入院了,不得不暂缓执行。 网友心里一阵脏话飙过。 操── 她伤了人她还自杀? 是自己也知道自己完了,索性提前给自己一个了断,还是在示弱博同情? 别人被她搞成这样的还没说话呢──而且指不定到现在都说不了话呢,她倒是先委屈上了是吗? 最近进度还在持续更新中。 很快,又有人说:她应该快出院了,这个案子也快开庭了。 虽然是自杀,但是自杀未遂。而且是割腕,好几天过去,伤口养得也差不多了。 这件事情,是该与她清算总账了。 在得知最后这个消息后,网友们心口堵住的一口气总算舒畅。 一时间,所有人对这个案子的关注度达到了顶峰。 还有不少北城本地人,已经在问有没有具体时间,他们准备过去围观一下,看看能不能见到沈清悠本人。他们倒是想看看这么恶毒的人长什么样子。 而且,他们也想去看看,能不能见到逢夕。从事发至今,她再没有出现过,很多网友都在为她提着心。那个撞击力度一看就很严重,也不知道她现在情况如何。 逢夕情况其实还好,现在她在小花园里坐的时候,都不用阿姨们陪同。 只是一旦上网,就会接收到无数的信息,而她现在还是想清静一点,所以没有上过网。 宋卿时说,沈清悠现在已经改名为林清悠。她在听见的时候,也有些晃然。在得知是沈家的意思,沈家严令禁止她再与沈家攀扯上任何关系,连这个姓也不准她用的时候,逢夕怔愣了许久。 连姓沈都不许,可见他们是真的决然。 她没想到,自己只是离开了三四年,短短的时间里,他们的关系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这样的事情,她从前从未想过,而现如今,却是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他们是真的不要清悠了。 在她与清悠的选择题中,这一次,他们选的是她。 在记忆恢复后,连接前后,她已然可以理解那天林清悠发的是什么疯。从头到尾,肯定都是沈家在主动推拒,将林清悠不断推离沈家。林清悠所拥有的东西在这个推离的过程中越来越少,失去的也越来越多,她的心态自然不稳,这也是那天她发疯的原因。 可是——逢夕端起手边的花茶,轻抿一口。林清悠所感受的不过只是曾经她感受过的事情,甚至于,林清悠的现在是沈家造成的,而她的当初却是林清悠造成的。怎么当初林清悠可以那么平静泰然,如今却是全线崩溃? 未免有些可笑了。 在听说她自杀的时候,逢夕连一丝怜悯都无。 因为她知道,清悠即使是自杀的那一刻,绝望也不可能与当年的她所比拟。 这一次,她是旁观者。 如当年的清悠一样,高高在上地、冷静泰然地旁观着这场闹剧。 而这次,闹剧的主角是清悠。 开庭那一日,她当然要去。 所以这几天,她更要好好养身体。 阿姨端来药碗,温柔地俯身哄劝道:“喝药时间到啦,先喝药吧?” 逢夕弯了弯唇。怎么都和宋卿时一样,把她当做小孩在哄了。 这一次她也干脆,端起来一饮而尽。 阿姨已经准备好一碟糕点,“这是先生刚遣人送回来的,说是刚在那家排队买的,您最爱吃的那家。” 逢夕眼前一亮,拿起一块,小咬一口。软糯香甜,很去苦味。 阿姨忍不住调侃说:“先生可真会疼人,您瞧瞧,他对您多上心呐。” 逢夕不置可否。是啊,以前也是这样。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说,他好疼她这个“妹妹”。 在很长的一段时光里,她并不敢希冀与奢求不该想的东西,真就安安分分地待在一个“妹妹”的位置。 只是,偶尔她也会试图去想,他对她和诗谙好像确实有点不太一样,会不会,他对她其实也不只是当做妹妹呢? 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时隔三年半。 这个世界忽然就变了样。 他乍然间成了她的爱人,他与记忆一片空白的她说,他们很是相爱。 多么荒谬呐。 逢夕轻轻摇头,让阿姨先去忙,她自己在这待着就行。 “那待会风大了,您记得回屋来,别吹得头疼。”在他的吩咐与亲身作则下,阿姨们照顾她都十分细致,细心到了极点。 逢夕应着好。 阿姨走出花园,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逢夕穿着一件淡绿色的长裙,披着长流苏披肩,安安静静地坐在花园深处的亭子里,就像一道风景那样美。 她们都觉得,先生和太太相配极了。 尤其是当先生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太太挽住他手的时候,一个身上气场强硬,一个则是与之相反的柔弱,站在一处,压根令人移不开眼,只觉得这世间再没有比他们还要相配的人。 就是不知,这一对怎么还没结为眷恋,走到圆满? 但是应该快了吧?瞧先生对太太上心的劲儿,还有那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样子,肯定是好事将近了。 阿姨笑了笑,转身回了屋里去。 逢夕看着不远处的一丛白玫瑰发了会呆。身处花园之中,连迎面吹来的风里都夹杂着花香,鼻间花香四溢,是一种很舒服的体验,所以她很喜欢在这里静坐,安静地思考一会事情,捋一捋脑海里新想起来的事情。 ——她现在脑子里时不时还会冒出一段新的记忆来。很新奇,也很有趣。 忽然,门铃响了。 她直接朝门口走去开门。 在看见来人的时候,她微愣。 ——是岑兰凌。 岑兰凌看见是她来开门,也愣了下,才笑道:“还记得我吗?我是宋卿时的妈妈。” 逢夕眨了下眼,轻点了下头。 就是不知道,她怎么会过来。 “我经过这边,过来看看。只有你在家吗?身体怎么样了?被撞到的地方还严重吗?”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们,正好今天过来一个住在这边别墅区的朋友家里,经过这里,就想进来看看。 其实她还做好了宋卿时不会给她开门的准备呢,没想到倒是逢夕来给她开了门。 岑兰凌笑了笑。不管是从前还是如今,她一直都很暖自己,很像是自己的小棉袄。 只是…… 对上她有些陌生与疏离的眼神时,岑兰凌再不愿意面对,也不得不承认,曾经那个一心只愿她如愿的孩子,已经不见了,现在已经不记得她了。 偏偏这一切,又是她亲手作的。 造成这一切后果的人,是她。 儿子平时与她也几乎没有联系,现在基本上不回宋宅,也不肯见她。 她看着逢夕的眼睛慢慢湿润。这是个她现在每每想起都觉得心里难受得慌的孩子。可是又能怎么办呢?这个世间,从来没有后悔药。 很猝不及防的一次见面。 再次见到她,逢夕心情也有些复杂。 当然,三四年不见,还有不可抹灭的陌生。 时间过得可真快,距离她离开,竟然都已经快四年了。 那个时候,她是做好了什么都不要的准备。这里的一切,都已经被她割舍。 现在重新触碰,是一种很说不出来的感觉。 “好多了,没什么大碍的。”她温顺地回答。 “那就好。你们现在怎么样?有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吗?” 岑兰凌也是没有办法。她知道,宋卿时就算是决定好了结婚日期,都不会与她说一声的。所以见到逢夕,她便不免多问上一句。 宋卿时放得下她,她却放不下儿子。 逢夕一愣。 她错愕地想,岑兰凌是真的变了。可是变化是不是太大了些?她竟然问他们什么时候结婚? 以前、以前,她分明是不希望他们在一起的。 逢夕什么都看得出来。她很确定,如果当时她和宋卿时在一起了,是不会得到岑兰凌的祝福的。 而现在岑兰凌一来,一开口,问的却是他们什么时候结婚? 她顿了下,摇头,“没有。” 这是实话。 他没说过,她也没想过。 岑兰凌揪紧了手,小心地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其实现在,最希望他们结婚的人是她。 因为当初如果顺利的话,他们可能早就在一起了,宋卿时生气的也是她从中作梗,以至于他们之间横生枝节。她现在只希望过去的事情全都过去,他们之间能顺利一些,当年的事情对他们的影响逐渐消失,她的心里也才会好受一些。 逢夕难得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我……我还没有想过。” 岑兰凌难忍心中涩意,她强行扯了扯嘴角,不由劝说:“怎么会没想过呢?你们那么相爱,在一起是最好不过的了。” 逢夕犹豫了下,轻轻摇头。 岑兰凌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曾经她所造成的错误,到底还是无法归位了。她强行拆开了他们,而现在,他们之间已经回不到过往了。不管她再怎么后悔,再怎么往回拉,都没有用的。 她擦了下眼泪,握住逢夕的手,殷殷地看着她的眼睛说:“无论如何,我是希望你们在一起的,我祝福你们,如果可以的话,你们就好好在一起。” 逢夕还未给出回应,宋卿时突然回来了,他大步而来,拉开岑兰凌,“你来做什么?” 他声音很沉。 他现在对岑兰凌和逢夕单独相处已经有阴影。 三年半前,就是在她们的相处间,她赶走的逢夕。现在他哪里还敢让她们单独待在一起? 宋卿时拧眉,他现在已经是心有余悸。 逢夕被他掩在身后,她拉了下他,“没做什么,只是说了几句话。” 她本意是想缓和一下骤然冰冻住的关系。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其实难以想象,他们母子之间,现在的关系恶劣至冰点。 只是说了几句话。 三年前,也是几句话。 三言两语,岑兰凌的意思就化作和风细雨地润进她心里去,叫她明晓其心意,主动离开。 他眼底一片暗色,即使她这样说,他也依然不为所动,而是进一步问:“什么话?” 岑兰凌心口绞痛。她也是个聪明人,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意思。 她狼狈地捋了下被风吹起的鬓发,也解释说:“真的没有什么,我没有恶意,卿时,你别多想。我今天就是经过这里,过来看看而已,我不会再拆散你们了。” 她的眼底涌起热泪。 宋卿时嘲声:“我敢信吗?” 他简直风声鹤唳。 岑兰凌咬紧了唇,几乎要喘不上气。她擦着眼角,“我真的没做什么,我发誓。不管你信不信,我现在是真的希望你们在一起。” 见他无动于衷,她叹了口气,“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她很自觉的,转身离开。 直到她走出很远,他都依然僵立在原地。 逢夕抿紧唇,她犹豫了下,试探性地轻轻拉了他一下。 他不知想了些什么。 在被她拉动以后,才转回身来,扶住她的肩膀,凝视她很久。 宋卿时嗓音哑得发涩:“不管她说了什么,还有,不管别人说了什么,你都别再走了,行么?” 逢夕眼睫颤动着。她竟是被他眼底的力量冲击得垂下眸,轻轻点了下头。 她知道,他是被三年半前的事情吓到了。他担心,她又会因为别人的反对,别人的三言两语而刺激得退缩、离开。 她难以想象,当年她在离开之后,他经历了一遍怎样的心境。 她试图安抚他:“别担心,我们真的只是聊了一会天。就说了几句话,你就回来啦。” 可是这样的安抚是没有用的。 他的吻如疾风骤雨那样,又疾又凶地落下来,手也控住她的腰。 他闭上眼,咬着她,好像所有的不安都化在了这些动作之中。只有与她亲近些、再亲近些,才能融掉他所有的不安和燥意。 他来得太凶,一下子,逢夕险些没站住。好在有他的手牢牢箍在她腰上,动作用力得快要将她印进他身体,她几乎完全是靠着他的力气在支撑站立。 大门还开着,时而会有车辆经过。 解渴须臾,他便直接将她抱起。 在她小小的惊呼声中,他稳稳抱住她,大步走进花园的亭中。 他的大衣宽敞,被风吹得衣角轻摆动着,将她整个人都罩进其中。 男人面上无一丝笑意,神色不见半点温和,有的只是冷意。 佣人看得心惊胆战,并不敢打扰,只在司机将车开进来后,赶紧将门关上。而后各做各的,但是反正,谁也不许去花园。 升温 即使已经与他相处有一段时间, 距离她开始想起以前的事情也有好几天,但逢夕还是无法适应他这样凶的吻。 这几日里,他经常与她接吻, 有深有浅, 只是向来温柔, 给了她一个很长的适应时间。可今天不一样, 从淅淅小雨一下子转为了暴风雨。 乍然的贴合。 她下意识的就想躲避,无意中抓到他的手臂,她感觉得到他手臂力量的结实,肌肉很硬,与她的那点力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他手下, 她退无可退。 他撬开她的齿关,扣着她的后脑,气息完全将她缠绕包裹。如藤蔓蔓延伸出, 将她四肢都缠住。她对自己的动作已经失去知觉, 也不知有没有环抱住他。 呼吸全都乱了。 在接吻中, 他才感觉到胸口的郁气消散些许, 自刚才看见岑兰凌与她站在一起到现在的那阵不安,缓慢被压下。 他的吻逐渐往下落。 她指尖绷直, 攥紧手边的衣物, 下意识仰颈。如那天鹅一般, 露出白皙颈间。 他眸光黯下, 沾染上了这片洁白。 “宋卿时、宋卿时……”她小声呜咽。 他忍之又忍。 手上力度不断收紧。 又寻回来,堵住她的唇。 “她有没有叫你离开?”他哑声问。 她摇摇头。 “那如果, 她叫你离开,你还会离开吗?” 他的眼眸紧锁着她。 对这个问题格外执着。 却像是大人在问小朋友,如果有陌生人给你糖果, 你会不会接呀? 逢夕的眼角被逼出泪痕,她睁眼看向他。 他眸中晦暗幽深,固执地在等待她确定。 看得出来他对这个答案的在意,不得到答案不会罢休。 她再次摇头,“我不会听她的。” 他的执拗放下,一扬唇,奖励般地柔柔辗转她的唇,声音于交缠中逸出:“乖。不要听,也不许听。” 她复又闭上眼。 她在感受着他的心有余悸。 那么深切地在感受着。 他停顿了下,她以为这个吻要结束了,没想到的是,只见他脱下大衣,垫在桌上,而后续上刚才的故事。 她病还未痊愈,即使到这时候,他都担心她靠在冰凉的石桌上受凉。 逢夕没有忍住弯唇,想笑他。明明已经坏了,却还不肯坏透? 可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他这样周全的准备过后,哪里会是什么好事在等着她。 身处满园的花中,她却闻不见花香了,鼻尖都是他的气息。 是她从前从未想过的,与他的亲密距离。 可是距离的亲密性不断在突破,不断在挑战更短的距离,甚至于是负距离。 “你爱我,对吗?”他磨着她的耳垂,轻轻咬着。 她胡乱地点了几下头。这个问题太熟悉了,他时常确认,她也已经习惯,形成了肌肉性记忆,不用思考便能回答。 她却不知,每一次确认她的答案,都会令他格外心安。 因为他不知道,她的记忆会不会在某个节点就想起。而他总是担忧,她恢复记忆以后就会不再爱他。 她接连答对。 每答对一题,她都能感觉到他的动作好像放柔了一些,情绪也稳定了一点。 她怔然地想,总不会,这才是安抚他的正确法子?就跟闯关一样,每答对闯过一关,他的动作就会放柔一分……? 那未免……太过煎熬,也太折磨她。 他数度减轻力道,她也在数度发生感知的变化。 从艰难承受,到逐渐适应,再到沉浸入他后来涌起的温柔之中。 温柔的浪潮,令人深陷。 然而,他还没有问完。 下一关很快到来。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逢夕哪里还腾得出心神去想。 ……以后? 她的眼睛雾蒙蒙地看向他,懵懵地摇摇头。 他眸光黯下,顿了一瞬,而后在她的耳边低喃:“以后,我们还会在一起,对吗?” 逢夕一不小心便闯入了他深邃的眼底。 她咬紧唇。 她险些要以为,他是不是已经知道她想起了所有的事情。 她心中一颤,“怎么会这么问?” “之前,我想的是,只要今朝我们相爱,那我们且渡今朝就好。可现在我后悔了。”他的嗓音很低,凝视她的黑眸中,情意浓得要将她席卷而入,“今朝不够,我还想与你有岁岁年年。” 他的野心,到底还是膨胀开来,朝外蔓延生枝。他根本不可能仅满足于一朝一夕,他想与她拥有岁岁年年。 野心膨胀,焦虑加剧,他没办法不去想他们的以后,会是什么样的。 他希望,他们会结婚,会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而无法想象,她抛下他,去另一处,去过一种没有他的生活。 她从未想过这个答案,也没想过会从他的嘴里听见这样的话。 她心中震之又震。 只怔怔地看着他。 她没有忍住落泪,泪珠滚下,现出泪痕。 他蹙紧眉,“怎么哭了?吓到你了?还是弄疼你了?” 逢夕抬手,搂住他脖子,将自己靠向他,鼻音闷闷的:“没有……” 她抱住他很久,闷声说:“我会给你一个答案的,让我想想,好不好?” 如果可以给曾经的自己写一封信。 那么她想给二十三岁时的自己去一封。 告诉她: 亲爱的女孩,你不要再难过。 你的愿望没有落空,你梦想成真,暗恋成真。 你们相爱过一朝,热吻过一朝。 你们共度过今夕。 说不定,今后你们还会拥有岁岁年年。 …… 可是,那只是“说不定”。 只是可能。 她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样的关系? 之前失忆的时候,她可以毫无负担地与他相处下去。 他给她构造了一个他们是爱人的谎言,一开始诱导她相爱,即使后来她知道那是谎言,她也已经能够适应与他之间的相处模式。半真半假的就这样生活下去,体验其实还不错。 可是现在她记起了过往,就再没有办法那样毫无负担。 不过她并不后悔记起。 因为她知道,失去一段记忆,灵魂的空白会叫她产生很浓重的迷茫感。而且有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往事、故人。 她喜欢现在这样完整的灵魂,这会给她一种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只是,她不知道他们的以后会是什么样的。 他确实问住她了。 她很清楚,他们已经不再是三年前的他们。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这三年的事情、以及这三年的变化。 世界在变,周围在变,他们也在变。 她不知道现在的她,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而她也心知肚明,这个问题,在她离开的那三年里,她从未想过。 那时,在她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这个问题,因为她以为他们不会再有什么“以后”。 说不定她回国的时候,他已经娶妻生子,家庭圆满。 说不定在旅途之中,她也遇到了一个与她同频共振的爱人,并且到时他们一起回国。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又何必多想什么“他们的以后”? 这次回国,发生的所有情况都在她的意料之外。 而从失忆到现在,所有的情况,也是那三年里她不曾设想过的,更是她所想象不到的。 现在,当这个情况摆在她的面前,要她去回答一个她不曾想过的问题,也属实是为难她。 就跟那时,她也没想过,他们再次见面的时候,在她失忆的状况下,他们竟然真的可以谈笑风生。 …… 逢夕也不知那天他们在花园里胡闹了多久。 只知道最后她是被他裹住,抱回的房中。 她记住了他的一句话。 ——只渡今朝便好。 她竟也有点沉沦于今朝的欢愉,不愿去想什么往日来日。 - 睡了一觉起来后,他去开会了,逢夕确认了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可以进行适量的工作后,便打开了电脑,查看下邮件。 她有一段时间没登邮箱,里面已经堆满了待处理的邮件。 逢夕大概地查看过一遍,简要地处理了一下。 其中大部分的工作邀请与合作邀请,就目前的情况下,她只能婉拒。 确实是条件不允许,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不过,里面有一封邮件,她难以推拒。 她的指尖点着桌面,点了很久,在思考该如何处理比较妥帖。 ──是一家杂志社的作品征求。 这家比较特殊,是带有公益性质的。 也与她做这件事的初衷相符。 所以她没有办法像决定其他合作那样简单轻易。 其他家都是商业性质的,她拒绝的话只是影响收入,少赚那一份钱。 他们其实都很有诚意,但是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与工作状况而言,确实不允许她接下这些工作,所以拒绝也是无可厚非。 这一家的话,她也是只能拒绝,却还想挣扎一下,看看能不能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最后,她发去一封邮件,说明她现在是停止工作的状态。如果以后能继续工作的话,会首先为他们供稿。 逢夕继续查看其他邮件。 最新的一封是北城电视台发来的,是一个采访邀请。 他们将最近的情况简单概述了一下,说是有很多观众都很喜欢她,如果可以的话,他们诚心希望她能来这个采访,让大家能够多了解她一点。 一个采访而已。 逢夕觉得这个工作她可以接下。 比起其他工作,这个的难度最低,也是她目前唯一能完成的。 于是她很爽快地应下了,与他们约定时间。 这两天肯定不行,她还在恢复阶段,所以她将时间定在了一周后,希望到时候的状态能够好一点。 其实北城电视台发来这个邀请,只是想试一下,对于成功率他们没敢太指望。毕竟这一段时间他们知道她的身体情况,联系不到她,也不敢打扰她,她所有的事情都经由宋卿时那边负责,而且所有的工作都被推了。 没想到这次发的邮件却能叫她看到,甚至她还同意了。 小禾一下子站起来,拿着手机就去找领导。 答应了答应了,她那边答应了! 那么多网友嗷嗷喊着要见的人,这次终于可以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处理完邮件以后,逢夕和小尼聊了一会。 她生病的这段时间,小尼被宋卿时安顿得很好,平时柏助会去多加照顾,不用她担心。 逢夕想,他好像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很好,没有任何需要她操心的事情。 他很细心,也很周到。 她可以对他完全放心。 被他爱着,其实是一种很好的体验,时不时的都能感到很幸福。 以前好像也是这样的。 现在的体验,和七年前的差别并不大。 唯一的差别只有他们之间的相处不同。 比如,他们现在日常的接吻、相拥,比如刚才在花园做的事情…… 她和小尼聊了一会工作,将刚才的几个邮件与他交流,商议接下来的工作。 她应该还会回去的。 回国之前,她没有打算过就此留下。这里只是她的一站,在并完成这里的工作之后,她之后还有其它的工作安排。 后来意外接踵而至,打乱她的原计划,延长了在这边的停留时间。 而现在一切开始尘埃落定,事情也逐渐回到正轨。 那么原先的那些工作安排,她也就必须重新拾起,衡量打算。 就那么抛下,肯定是不可能的。 可是宋卿时呢? 抛下他也很难。 她一时间陷入两难,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取舍。 也是这时,宋卿时开完会回来了。她没有察觉到他进屋,直到他从身后抱住她,她才轻轻一颤,好似有被吓到。 他安抚地吻过来。 很粘腻,又吻住了她的耳垂。 从前,她从不知道他这样黏人。 而她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比如,她不知道他怎么这么喜欢亲她。无时无刻,随时随地,他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会亲过来。 不知道他怎么这么会亲。一再打破她对接吻的定义,很多次,她根本承受不来。她被他惊到,想跑,但是跑不掉。 他好像在她面前打开了另一面。她从前完全不曾见到过的另一面。 可能,从前的一面是伪装,或者说,从前的一面真是所谓兄长对妹妹的一幕。克己复礼,从不逾矩。 而现在的一面,是真实。也是男人对女人的一幕。是缱绻缠绵,是强势和占有。 他对她表露出的那种近乎病态的占有,她感觉得到。 她也知道他很爱她,这可能只是他爱意的表现和反应。 只是她现在还不能完全适应。 不能适应他的强势。 也不能适应他们之间的亲密。 ──他将速度拉得太快了。她还在走,他已经在跑。他们之间从原先的克己复礼到现在几近夫妻一样的亲密,这才过了多长时间? 她失忆遇见他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在他的把控之下发展。那时她对他们之间知道的不多,懵懂地跟着他走。而现在她什么都想起来了,再回眸望去,一眼便能发现这个过程有多不正常。 宋卿时啊宋卿时。 你可真是厉害啊。 他渐渐不满足于浮于表面的亲吻,将她掰过身来,与她正面相近。很快,又将她抱起,走回床边。 床上显然会比桌椅方便。 他亲吻着她,手掌扶在她脖颈上,几乎要罩住她半张脸。 气氛越来越热。 他一手握住她的手腕,牵引着她来到领口处,摸上领带。 他松开她须臾,哑声:“解开它。” 逢夕猝然抬眸。 他眸光幽深,沉着而未曾移动,就这样凝着她。 逢夕长睫狠狠一颤,犹豫了下。 他勾了下唇,又亲下来。细细地亲亲她,如在安抚,也在诱哄,嗓音低哑:“会吗?” 升温 他刚从外面回来, 一身严谨。 白色的衬衫上笔直平顺,无一道折痕,领带打得很好, 俨然是一个正人君子的模样。 ——如果不是此刻压在她身上, 衬衫逐渐泛起褶皱, 他又扣着她的手, 要她解开领带的话。 逢夕被他握住的指尖在颤抖,她的呼吸也有些不稳。 “如果不会呢?”她仰目望他。 眸光很清澈。 好像在希冀会得到什么宽容的答案一般。 他微微笑着:“不会就多给你一点时间,让你慢慢解。” 逢夕:“……” 她就知道,不管会与不会,这本来就不是一个选择题。 她有些恼怒地瞪向他。 他在她的脖子上磨蹭了下, 呼吸轻轻喷洒在上面,带起一小阵热意。 她推了推他,“真的要吗?” 他岿然不动, “解开它, 乖, 待会还有别的要解。” 她怔愣住, 脸颊更红。 还能是解什么? 他是个很有耐心的猎手。 即使她知道他有多等不及,他也依然可以停下一切脚步, 耐心地凝视着她动作。 其实并不难解。 她再磨蹭, 他也不催, 但是终会解开的。 她还是有些犹豫。 临到阵前, 只想退缩。 之前只是别的,都能到那种程度, 她难以想象要是真的来,会是什么样的景况。 她现在对他的某种折磨的能力心里已经稍稍有底。 刚才在花园与他胡闹完,她回来睡了一觉才算恢复力气与清明。要是真枪实弹地上阵, 那她得……? 他细细地吻着她,给她时间,“别怕。” 他将她已经解开的领带扯开,扣子也松开两粒,领口微敞着。 至于别的,倒是不着急解。 他的眼神渐渐沉下。 逢夕感觉得出,那是危险的气息。 宋卿时很耐心,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带着他的女孩进入一片新的海域。 而他是掌舵的船长。 整艘轮船,都控在他的手中,浪潮是由他来斩。 一切渐渐乱了套。 他今晚很温柔,是比在花园时一开始的力度要退去至少八个度的温柔。 她的眸光逐渐失去焦点,她被亲得发晕。 宋卿时喉口很哑,从她身上抽离片刻,拉开床边柜子的抽屉。 逢夕迷蒙之际跟着看过去。 在看见他从里面拿出了什么东西后,她难以置信地控诉:“你……” 他提前准备这个做什么?竟然、竟然已经放在床头。 危险早就已经布好,而她还毫无察觉地与他每日一道睡在这张床上。危险就在旁边,她却全然不知,还与他相拥而眠睡得那么安心。 逢夕的脑袋嗡嗡作响。 他只是淡淡撩起眼,拿完东西复又回来,重新贴近距离。 他说:“成年人的一点准备罢了。” 逢夕对他的厚颜无耻表示难以置信。 他竟然这么坦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做的是什么多光明磊落的事情! ——成年人的一点准备? 他形容得倒是好听。将那么隐秘的事情描述得这么坦荡。 他的嘴角勾起弧度,重新吻下来。 琉璃色的瞳孔中泻出震惊,那般单纯地看着他,会叫他更想狠狠碾轧、揉碎。 叫他很想亲自为她展现,撕碎伪装的温柔,叫恶劣的本质露出。 他想告诉她,他并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什么君子。他早就想占有她,想对她做的事情有很多很多,那些事情在他的脑子里早已不知实践过多少回,他也早就想将所有想做的事情都一一施加在她的身上,看着她不堪承受,看着她泫然欲泣,看着她无力地攀着他的肩膀,再俯首亲去她的泪珠。他想告诉她,他没有多清心寡欲,更没有多坐怀不乱,他其实很重欲,而且欲望的对象全都是她。 他闭上眼,敛去眸中深色。 原来,他在她面前并没有多坦然,他有这么多她所不知的秘密。 他低低一笑。 但是没有关系,她以后总会知道的。 比如现在,从他的动作之中,从他们的动作之中。 他拽着她蹚进汹涌的浪潮。 看着她一遍又一遍的震惊。 尤其是竭诚之际,她下意识便转身欲走。 可是这时候她早已失去拒绝的权限。 时候已晚,箭羽待发。 逢夕呜咽着,被他握住脚腕拉回。她的一双眸中水雾盈盈,抗拒地轻轻摇着头。 “别怕,相信我。”他将她所有的悸然全部咽下。 浪潮一波一波地在涌。 直到挤压至临界点。 彻底喷发。 风暴在他的主导中大肆翻卷,又是于他的掌控中,落下帷幕。 …… 结束了吗? 她也以为。 她被他扶起来喂了一杯水。 她困得晕蒙蒙地半睁着眼。 他那件洁白的衬衫早就不见了。 他喂她喝水的时候,她的余光瞥见他的手臂,结实的肌肉好像在提醒着她这只手臂刚才的力量。 是怎样圈搂住她,又是怎样掌舵破浪。 逢夕收回视线,喝完一大杯水,她才觉得干涸的嗓子得到了润意,重新恢复生机。 她有些无力地往他身上靠去,想像往常一样埋入他的怀里睡觉。 ——她本应该对这个危险的物种敬而远之,但习惯性与依赖性,加上现下太过疲惫,头脑已经停止转动,才导致的她在刚结束这场风暴之后,还会自投罗网。 他单手搂过她,将她压向自己。 这样近的距离,方便她感知一些,他想让她感知的东西。 逢夕猝然睁眸。 她看向他,眼中写满震惊。 就跟一下子清醒过来一般,一下子往后退去。 可是已经迟了。 他轻吻着她唇角,指尖抚过她鬓边微湿的头发。那是刚才的汗水,甚至还没有干——刚落下的浪潮还没有彻底止息,可新的浪潮已经蓄势待发。 她声音有些哑,即使喝水润过喉,也止不住的哑意:“宋卿时——” “宝宝。”他声音散漫,“只是一次,不够。” 她微微瞪大眼。 她几乎全身的气力都被他磨干。 他却跟她说这只是一次,一次不够。 而且,明明是这样过分的事情,他用很轻的嗓音道出,却示出几分弱感。 她快要拿他没有办法,既然逃不开,那便迎而上。她紧紧环住他的脖子,试图劝服他:“不要了,好累。” 他的手落在她腰间,一下一下地揉着,打着转。 像是在做无声的思考。 她闭了闭眼,不太愿意地想。 ——思考要不要放过她? 但她想错了。 宋卿时想的是,一次便成了这样,委屈又可怜地要结束,以后……该怎么办。 “换个称呼。” 她等了几秒,竟等来这句。 逢夕顿了下。 换什么? 总不可能是老公。 他们之间还没有手续,也没有任何程序要求,她没必要认个老公。 那喊什么? 她试探性地开口:“哥哥?” 刚回家的时候,她喊过他一阵子的哥哥。 是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不愿意喊了,悄无声息地改掉了称谓。 两个字而已。 就跟按了他身上的开关一样。 他手上动作加重。 她感觉自己的腰都快要被按断。 她在等他放手,而事实却是,他眸光更深,再次吻来。 房间的温度原是常温。 不冷不热。 却逐渐升温。 热气将整个空间都盈满。 她的体温也在上升。 …… 她再也不会信他的话了。 第二天醒来,站在镜子前,她的指尖抚上泛红的眼尾时,就是这般想的。 哭得太狠,留下了红痕。 眼睛有点肿,嗓子更是哑得不像话。 她下楼去,与阿姨说:“我要一大碗的粥。” 阿姨愣了下,逢夕胃口一向小,难得今天想吃这么多,她当然是笑着应好,“想吃什么粥?我这就去!” 他去上班了。 缠了她这样久,早上要去上班前还不消停,扰了她的清梦,也非要吻她。 一想到他,她的面上又染上了薄樱色。 真的是有点过的痴缠。 昨晚真的给她一种,他要拉着她不死不休的感觉。 可他还是很有精力。他走的时候,她困得都睁不开眼,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而现下,眼看着已经下午,她才终于睡够起床。 再过一会,他都要下班了…… 逢夕抿紧了唇,点着手机,不再去想他。 她还记得昨天电视台发来的邮件里提到的事情,她想上网看看情况。 节目第一期播出的时候,她还和他一起看完了,一转眼也过去了好几日,后来反响如何,她确实是不知道。 因为她那天早早睡下了,第二天就病倒了,一连到这两天,情况才稍微好些。 而她只是一点开她的微博,就被眼前的景况惊住了。 满屏的消息,疯涨的粉丝量,数不清的红点,全都摆在眼前。 电视台说最近她有很多粉丝的时候,她稍微做过心理准备。但是事实好像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夸张。 确实是有很多人喜欢她……但这是不是太多了? 她没记错的话,没有忘掉某一块记忆的话,她应该是只参与了一期节目? 那个节目就算再火,也不会可着她一个人火。而且只是一个综艺,看这程度,得是火成什么样,才会有这样的反响? 消息爆炸一样,还在涌入,她一时间也摸不清楚缘由。 她找出小禾的微信,询问原因。 小禾看见她重新出现,又惊又喜。 【小逢老师,您终于出现了!】 【您给我回邮件的时候我都不敢信呜呜呜】 【身体好了吗?现在怎么样?我听说了,您病得很严重[难过]】 虽然她们才认识了不久,但不妨碍她喜欢逢夕。 没有人能不喜欢逢夕。 即使只是很短暂的相处。 逢夕笑了笑,她简单说了下自己的情况,让她不用担心。 不然的话,她也不会接下那个采访。 小禾将最近网上的情况总结了一下传达给她。 因为节目爆火是一方面,北城电视台推人事件给热度添了一把火,紧接着,事件揭开,和林清悠有关的那个爆料又给已经烧得火红的热度添上了第二把火。 一把火接一把火地往里加,事件中心主角就只有她一个人。她一次次地被推上热搜,即使是没看节目的人都听说了这件事,慕名前来围观,那能不火吗? 主要还是那个爆料震惊了全网,她们多年来的恩怨纠葛令所有人都不敢信。有一度,所有的视频网站、营销号都在转载这个事情。 听小禾说完,逢夕没忍住弯了下唇。 但是那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确实是她的亲身经历。 所有人都无法想象林清悠会是这种人,而确实也是她真实相处了多年的人。 她好像睡了一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一觉醒来,这个世界突然变了。 原本整个世界都在偏爱沈清悠。 而现在,沈清悠变成了林清悠。 这个世界偏爱的对象,也变成了她。 林清悠声名狼藉,而她鲜花着锦,盛满光芒。 她微微一笑。 她现在很期待开庭那一天。 这么久以来,她们的再次见面。 这么久──是三年半。 “她们”──是恢复记忆的逢夕和被驱逐改姓的林清悠。 她和小禾聊了一会,了解完后,重新打开微博。 发了她这个空白的账号里的第一条微博。 「大家好,我是逢夕,也是FENG。」 她用“FENG”在很多刊物和比赛上出现过。 她想,圈内应该有很多人熟悉这个名字。 「前段时间因伤入院,稍作恢复后出院,但是次日情况突然严重,也就是节目播出的第二天,因身体原因完全无法上网,所以没能及时回复各位信息,很抱歉。 现在身体已经基本康复,感谢各位的喜爱与关心,我现在很好,谢谢你们。[爱心]」 宋卿时倚在餐厅门口,看了她一会。 他抬步走进来,嗓音微淡:“在和谁聊天?” 逢夕吓了一跳。 她扭头看他:“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有两个会比较重要,必须得去开,不然今天我都会在家陪你。” 他就站在她椅子旁边,一手扶在椅背,俯首下来亲了下她的嘴角,声音低沉,响起在她耳畔,他们如在耳鬓厮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当然知道他这是在问什么。 不由得咬紧了唇,面颊红透。 ──当然不舒服,哪哪都不舒服。 如果叫她说的话,她全身上下能指出好多。 可是那些都是酸痛,多休息就能好的。她也不想同他说这个,便全都否去,摇了摇头。 他扬了扬唇,看上去心情颇好。目光扫过她的手机屏幕,“在发微博?” 她眸光闪烁了下。 昨晚过后,在白日里,重新与他这样亲密,她下意识的竟是想避走。 “对,很久没上网,都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她不知道,但他是知道的。 宋卿时狭长的眼眸中微透出些不悦。 一个节目明明那么多嘉宾,但是这群人眼里就只看得见他的人。 早知道会引来这么多人,他当初就换一个办法,或者给她换一个只用当幕后的节目。 这么多人在狂热地表达对她的喜欢── 他会很嫉妒。 他扶着椅背的手指收紧。 逢夕浑然不觉,她看着手机上的消息。 那条微博刚发出去,浏览量急剧增长。评论数也是,有很多人闻声而至。 她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情形,有些新奇地看着,偏头与他分享。 宋卿时阖了下眼,握住她的手,将手机扣在桌上,“吃饭吧,不会饿吗?” 话音落,厨房那边刚好也将逢夕刚才点名想喝的粥做好端来。 宋卿时解开袖口,折起袖子,“我跟你一起吃点。” 阿姨们看他们的眼神,已然像是在看小俩口,只觉得他们感情甚笃,恩爱到难舍难分。瞧,连太太吃个饭,先生都要过来陪着一道。 升温 吃完饭后, 逢夕被他揽着在沙发上一块坐着。 她原本是想去小花园,但是这个人不放手,她索性也就在这陪他。 他将电脑搁在膝盖上, 不知在处理着什么工作, 她闲来无事, 捧着手机在看微博的评论, 随意地靠在他身上,好似将他当成了一个靠枕。 将宋卿时当成靠枕。 恐怕整个北城也就只有她做得出来。说出去还不知得惊呆多少人。 逢夕刷新了下,发现刚发的那条微博,评论已经破了十万。 小禾说的什么热度和流量,所言不虚。 一开始她只是抱着新奇的态度点开看看, 到后面,所有的评论看下来,她却是动容。 不止有之前就认识她的粉丝, 也不止有因为看了节目而喜欢上她的人, 还有一部分是单纯被这个事件吸引而来。他们很坚定地告诉她, 他们会陪着她讨回公道。 开庭那天, 已经确定了有很多人都会去,哪怕是只能为她增加一丁点的勇气, 只能叫对方生出一丁点的胆怯, 那也很值得。况且, 人多成墙, 力量自然庞大。 由人群组成的盔甲,他们穿在了她的身上, 愿成为她勇气的组成部分。 这一次,全世界都站在她的身后。 他们说,他们很喜欢她的节目, 希望等她养好伤后,能够回归。只要她回归,他们就一定会看。 他们说,从她在节目中短暂的出场,能够让人感知得到她心中那个世界的庞大,她的视野宽阔开朗,给他们带来很深的感触。 他们说,他们去查寻并且看过了她的作品,能够看到她这几年所作出的努力,也能看出她想追求一个怎样的世界。他们都会支持她,如果有机会做点什么的话,他们一定也会向她看齐。 这些声音,一点一点地浇铸成了一个名为“自信”的词语。 逢夕弯了弯唇。 她回复着评论,想回一声感谢。 ——评论多得她看不过来,自然也不可能回复得完。是以她只能尽力地回上一小部分。 在看见她在线翻牌回复后,很多人愈发激动。有些刚才评论完就走的人,又连忙跑回来围观现场。 他们看着看着,有些泪目。 她的回复真的很诚恳,看得出来她很用心地在回应。 她真的是很好的一个女孩。 节目上不是人设。 她所表现出来的、他们所喜欢上的,就是她本人。 眼看评论越涌越多,手机直接卡住,停止了她的刷新。逢夕愣了下,索性就此结束。 今天上网的时间已经够长,涌进她脑海里的信息量也已经足够多,她还在恢复期,还是适当收敛住的好。 关掉手机后,无事可做。她探头过去看他在忙些什么。 电脑上是一些设计图,看上去像是香水的外包装。 是“桃夭”的香水吗?可是这些和她见过的不一样。 她也就只看了这么一眼,连细节都未看清,他就关了电脑,朝她看来:“玩好了?” 她点点头,也没在意他的动作,和他分享着自己看到的那些评论。 宋卿时低眸看她,抬手抚着她的脸,嗓音低沉:“他们都很喜欢你。” 他的另一只手,随意地将电脑放去旁边。 这个总结很到位。 逢夕点点头,眼眸微亮:“对,他们都喜欢我。” 这个“喜欢”只是很单纯的一个形容词,是代表着对她的认可。 而这无疑是会令人很开心的一个认知。 宋卿时早就知道了。 而且已经介怀多日。 他的眸光黯下,抚她面的手落到她的下巴处,抬起她的下巴,低头便堵住她的唇。 他们喜欢? 他们还能有他喜欢么? 而且,他能亲她,他们又不能。 现在人在他怀里,又不可能在他们的怀里。 他的眸底划过一道不屑,与此同时,暗欲在涌动叫嚣。 吻被他加深、加重。 她的足尖无意识地绷直,无处攀附借力的手扶上他的肩膀,艰难地从缝隙中喘息。 ……怎么话说着说着,突然又亲过来。 而且还亲得这么重。 她想不通。 他眉间轻蹙了下,忽然使力,将她抱到身上侧坐着。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紧。 也更方便接吻。 不会有人来打搅他们。 阿姨们远远地看见,便会自动退避。 仓促一眼,看见太太被先生抱在身上,先生的手紧箍住她的腰,那细腰,仿佛要被那只大手折断一般。两人之间的力量感,完全不成正比。 …… 一开始她还只是被他抱在身上坐。 可是没过多久,她就已经躺在了沙发上,而他沉沉地压在她的身上。 他的欲望好像无休无止,随时便会燎原。 春风一吹即起,兴起后难停。 眼看着,事情已经不止再是接吻这么简单。 她终于有了动作。 ——她才刚睡醒,她不要再陷落。 距离他们上次做完才过去多久?连完整的一天都还不到。 她气恼地咬他:“快起来。” 他在她耳边轻喘。 她整个耳廓都烧红了。 宋卿时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细嫩的手背。 他闭了闭眼。 好像是在,借此疏解着什么。 只要他不再继续,她也没有意见。叫他这样安静地抱上一会儿也无妨。 她只是会忍不住去将以前的他和现在的他做对比。 会忍不住想,以前的他明明不是这样的,而且一点也看不出会变成这样。 当然,毋庸置疑,他更强大了。 他的能力、气场,比起从前,简直强大得惊人。 他的成长速度一如既往的惊人且卓越。 可是在她面前不一样了。 以前他是端方的君子,她以为他绝不会越矩,他也肯定不会跟她有什么。 而现在……全部推翻。 原来他对她的爱可以这样狂热。 原来他可以成为她偏执的爱人,而且心甘情愿地沉沦深渊。 她心头微痒。抬眸看着他,看着看着,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指尖从他的眉毛描摹而下。 很熟悉,又有一点陌生。 但他们分明已经是最亲密的爱人。 很快这点陌生就会消失不见吧? 宋卿时的眼睛紧锁着她。 眸光逐渐转深。 他嗓音哑得厉害,手指压上她的唇,“真的还没有想起来吗?” 逢夕垂睫,张口咬住他的手指。 宋卿时蹙紧眉。他没想到她会这样大胆。 原本他还在试图克制。 而现在那根弦直接崩断。 ——她这是不要的架势? “阿夭。” 听见他唤她,她下意识看他。 但下一秒,他的另一只手就遮住了她的视线。 于不见光亮的黑暗之中,除了视觉以外的其它感官更加敏锐,外界施加的任何感知也被放大。 她被他舔得好痒。 “宋卿时?哥哥……?你的手拿开──” 她被他搅弄,打碎了呼吸。 她完全懵掉。 她不知道宋卿时怎么这么容易……撩动? 她好像只需要动一下,就能让他的世界里掀起风暴。 容易的程度,令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可是这样……正常吗? 被他抱回房间的时候,她连手指都不想动。 被他放下以后,她往后撤开,神情认真:“我想跟你谈谈。” 宋卿时嗯了一声,示意她说。 “我们不能这样──” 他凝她,轻笑了声:“我们不能哪样?” 逢夕脸上的温度还没有退下来,刚才被他逼得太狠,全身的肤色都还泛着淡淡的粉。 “不能这么频繁,你要节制,要克制。”她斟酌着用词,她心想,他应该能明白了? 宋卿时伸手,想拉回她。 但是她不愿意,直接踩下地,“我去洗澡。” 他轻挑了下眉。 躲成这样么? 他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会轮到她来与他说:你要节制。 心里泛着痒。 但也确实是没在想什么好事。 她跑得对。 他烦躁地拧眉,取了烟盒,走到阳台上去抽。 她洗完澡出来找他的时候,看见他正站在那。 指间夹着根烟,手指动了动,烟灰抖落。 她垂下眼,也走到旁边,倚靠着围栏。 空气里,忽然出现她的味道。 应该是沐浴露。 他眸光染深,看向她,朝她伸手,“站那么远干什么?” 逢夕腹诽,你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 “我跟你说认真的,你要节制,不可以经常来。” 他拧紧眉,在思考。 须臾,勉强点头,“嗯,节制。” “也不可以天天来。” 这回,他思考的时间更久,眉心拧得更深。 她眸光执拗。 宋卿时轻叹一声,点头。 她经期的时候,他当然会放过她,如此也就不算天天。 逢夕欣然颔首,这就对了。 她觉得他有点纵欲过度,就该节制些才好。 “对了,我还有事跟你说。” 宋卿时叹气。 刚才她说有事要说,结果是这个事。他十分不想听。 现在又有事要说。 他已经提前发愁。 他先问一声:“是什么我不想听的事吗?” 她觑他一眼,“宋卿时,你的意见怎么这么大?” 别以为她听不出来,他的意思是刚才这件事他很不想听。 恐怕就连点头都充满了不情愿。 她好气又好笑。她甚至都不是禁止他,只是叫他注意克制,他竟然都这样不肯? 但是不肯也没有办法。 她装作没有看出,说起正事。 一是她接受了采访。 二是开庭那天她想去。 宋卿时摁灭手中的烟,动作缓慢。 采访── 北城电视台确实觊觎她已久。 但接下这个采访也就意味着她还会被那么多人看见。 而且可能会吸引来更多人。 他无可奈何,揽过她的腰,有些不太情愿。 “阿夭。” “你知道吗,你有多耀眼。” “很多人的目光都会被你攫取。” 她愣了下。 看向他的眼睛。 他很少这样说这样直白的话。 从前至今。 她有些高兴。 逢夕刚要说什么,却听得他的声音压下来:“可我会吃醋。” 她顿了下。 但是已经被他咬住。 “节制”指的是情.事。 接吻不受此限制。 他不可能戒掉已经上瘾的东西。 “去吧,我跟你一起,我在台下看着你。” 她心中颤了下,却在接吻中渐渐迷乱。 “那,开庭那天我想自己去。” 她想跟他说点正事,变得好生不易。 “为什么?” “我只是想去看看,有机会的话,和她说几句话。你就不要去了,好不好?” 他不太乐意。 主要是不放心。 但是一共两件事,她只答应他一起去其中的一件。 磨来磨去,他无奈,只能点头。 “那让柏助带着人跟你去,送你到门口,也在门口等你。不然我不放心。” 他退了一步,逢夕也退一步,她连连点头:“成交。” 说完事情,逢夕推开他进屋,“我要去看那个综艺,看看第二期怎么样。” 他拧了下眉。 跟上她的脚步进去。 他觉得他现在真的是被她拿捏得很死。 升温 “桃夭”的香水系列一度风靡全国。 这个品牌背后的故事广为人知。 各种香水名字为故事效果添加了浓厚的一笔。 营销效果满分。 而这一次, 桃夭团队准备已久,新品即将上市。 在预告发出之后,掀起了一片热浪。 网友们原本只是随意点开看看, 以为这次的新品走的还会是以前的风格。 然而, 他们在看清预告里新品的内容后, 全部震惊。 ——这次是全新系列。 从包装到命名, 全线推新。 网友们蜂拥而至,挤进官博,或者去官网,反正,通过各种渠道, 急切地得到解答。 ——发生了什么?老板追到人了?故事HE了? #“桃夭”香水新品# #这一次是圆满吗# ——这两个词条突然飞上热搜。 不明情况的人点进去看了才知道,原来这次桃夭香水的外包装全部更新。 从原先暗调的清冷色,改作温暖的色调, 且其中加入桃花元素。很小的一朵镂空桃花藏在角落, 浪漫而不失高级感。 要知道, 香水系列自从问世开始, 数度推出新品,但是包装从未改过, 一直沿用第一款。 这一次, 不仅改了, 而且是大改。 而且, 不止是包装,重点在名字。 之前用的是名字是“失温”。 这次推出的新品是“升温”。 之前是“缺月”, 新品是“雀跃”。 之前是“望归”,新品是“归矣”。 之前是“陌上”,新品是“花开”。 这一次一共四款新品, 网友们很快全都找出了与旧款的对应,并且成功接收到官方想要传递出来的讯息。 而这些讯息,无疑如在平静的海面投进一颗炸弹,震起大浪。 他们是一路听着这个故事走过来的,这么几年过去,越想越让人觉得难过的一个故事。而眼下,却突然出现转机,拨云见日,他们能不激动吗? 前段时间也有个苗头冒出来,一张照片,几乎都要拉丝的氛围感,直接令所有的网友拍桌而起,催促官宣。 可是没多久就出了澄清:【还没圆满,在努力。】 而现在,才过去多长时间?一转眼!竟然就搞出了这个! 他们能不激动吗! 这次总该是真的了吧! 刚刚发出的新品预告,评论区很快挤满了来看热闹的网友,还有真情实感询问情况的人。 【哎哟哟哟,还升温哟哟哟】 【什么意思?努力成功了?追到人了?圆满了???】 【这个品牌怎么回事QAQ别人都是将介绍摆出得明明白白,就你们家,每回都要我们猜!我们不问你们就不说,太过分了!!谴责!(所以能告诉我们了吧?)】 【宣传团队怎么回事?说好的让你们老板和老板娘拍照片呢!这么好的宣传点子都交到你们手里了你们还不抓紧?】 【你们真的是很懂拿捏我们的心的,这四款一出来我不可能不买。虽然但是……如果你们能偷来老板和老板娘的私房大片,我保证,你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官博打工人兢兢业业地在回复: 【老板亲自操刀,你们看见的是毙了不知道多少设计图后的最终方案T.T】 【老板起的名字,剩下的你们自己脑补脑补】 【应该是追到了吧?我也不敢问[委屈]】 【我也想问啊,领导不让[大哭]】 网友们撸起袖子:【你们领导不让你问他自己还不问!太过分了,简直岂有此理!】 不过大家也都是开玩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这门好事八成也没跑了。 老板操刀,老板起名。 啧啧啧。 还有人让官博帮忙催催,喊他家老板开个微博。 他们想去他的账号底下阴阳怪气—— 【哎哟哟哟,还“雀跃”哟哟哟】 【是谁追到人恨不得拉着满世界一起欢庆!原来是你!】 官博负责人暗搓搓地将意见往上递交。 而他上一级的人眼看着都嫌弃到自己这边了,一咬牙,抬手放过,继续往上传。 消息很快传到宋卿时耳中。 他一扬眉。 之前他并没有这个打算。 上次发那条微博,纯粹是因为网友催得太厉害。但即使如此,他也只是登官博的号发了一下,发完就下线,完全没有打算自己开个号。 他与网友的交集不多,也没打算有什么交集。 他只负责顶层的决策,网友、顾客,自有负责的部门与工作人员。 但这次消息递上来,听见众多呼声,他倒也没有立即拒绝。 他看完下面的人交上来的反馈总结后,摘下眼镜,随手搁在桌上。 他对这次的反响挺满意。 这次的局面布了算是挺久,本来就是桃夭这季的王牌。 宋卿时拿起手机,点进她的微博里扫了几眼。随手起身,回到卧室找她。 她也在工作。 刚才嫌他吵,把他赶去书房。 而现在他已经忙完,但是她还没有。 他倚在桌边,若无其事地与她道:“阿夭,现在网上有很多你的粉丝。” 逢夕不设防地点点头,她在看一个邮件。顺带纠正补充:“其实之前也有,但主要是在外网。” 而且他们这些偏专业性地喜欢上的人,加上地域性格差异,他们的喜欢会更加外放狂热。 他眯了眯眼。 顿了下,才继续道:“那如果要你在他们面前,点出我们之间的关系呢?” 逢夕打着字,回复邮件,随口问道:“什么意思?” “‘桃夭’的顾客一直很期待‘桃夭’的故事,但是他们还不知道,‘桃夭’的对象是你。” 逢夕终于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他们让我开个账号。我开了以后,告诉他们是你,好不好?”他想公之于众。 马上,她会去一个采访。 到时候她身上的热度会更高。 而他只想昭告天下,名花已经有主。 他眸光微黯。又黏过来,再次问她:“好不好?” 逢夕还记得自己和小禾第一次进入“桃夭”的门店,那一次她还不知道这是他的产业,也不知道它与她有关。听闻店员讲解品牌背后的故事,她与小禾一起认真倾听,一起感到唏嘘。她们那时还在开玩笑呢,说也不知道“桃夭”的老板什么时候才能追到人。 后来他拿出[失温],她在得知之后,她感觉她好像也失温了。 很久都说不出话来。 难以置信他因为她而创造了这么大的一个世界。 再到后来,他们一步一步走下来,走到今天。 现如今,他与她说,他想告诉他们,她就是“桃夭”这个故事的主角。 如果是之前,他们并不认识她,那倒还好,她不会有什么压力。但是现在认识她的人多了,她反而需要考虑得严谨一些。 真一说,那可就是天下皆知了。 逢夕有些紧张地捏紧指尖。 她还在犹豫。 但是还没张口,他就已经定下,“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开。” 他拿过手机。 她下意识的伸手过去挡住屏幕。 他狭长的眼眸看过来。 逢夕顿了下,又缓慢地将手收回。 她纠结着纠结着,又有点放弃地想。 算了算了,宣告就宣告吧。 她犹豫的点只在于,她担心事情摊得太开,以后如果要收场的话,那可就难了。 逢夕再次摁住他的手。 ——她一晃神的功夫而已,他已经注册好账号。 她的视线从屏幕上掠过,长睫颤了颤,复又看向他:“我还没有准备好……再等等,好不好?” 宋卿时定定看她一会。 半晌。 他道:“你在顾虑什么?” 他拿着手机的手在收紧。 眸光也渐渐沉下。 连嘴角都抿直。 他不知道她还有什么顾虑,为什么要再等等。 这几日,他如同进入一个由自己亲手编织的、按照自己的心意造出来的美梦之中。 他差点就要沉溺其中,相信这一切是现实。 直到现在,他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将他从那个梦里拉出。 他隐隐有些害怕,担心她一狠心,下一秒就会将这个梦境彻底砸碎。 可是这是他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一个梦。 他似乎是想从她的眼里探出什么信息,视线紧紧锁着她。 他的气场压迫性十足。 逢夕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他的这双眼睛,好像能洞察一切。 她强行稳住心神,软声说:“没有在顾虑什么,只是觉得太快了。你开个账号就好了,怎么突然想跟他们说这个呀?” 她还不知道新品的事情。 这本来也只是一个预告,新品还未上市,还在筹备期。 只是网友嗅觉敏锐,品出其中的不对,所以执着地在追问。 他们都在等着他分享喜讯,所有人都在期待他们在一起。 逢夕对上他的眸光,心口忽然有点疼。 宋卿时的嗓音微哑,他垂下眸,看手机,继续刚才没弄完的操作,“没什么,就是一时兴起。” 注册都注册了,他索性也认证了。 只是什么微博都没发。 原本打算通知喜讯。 但是现在不通知了,那发别的也没必要。 他关掉手机。 抬手抚过她面颊,“睡觉吧。” 时候不早,明早开庭。 他撤回手,往浴室走去。 逢夕的目光一直跟着他,她好像有什么话想说,但还是没有开口。 看着他的背影,她莫名觉得有些难过。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该怎么去应对他们之间的纠葛。 她不太能定义他们现在的关系。 并不是爱人,以前就不是。之前他说的时候,只是仗着她失忆而胡诌。他们从前并没有感情上的实际牵扯,规规矩矩的,都站在本应该站的位置上。 现在那层窗户纸被捅破,他们的关系急转变化。 一下子就乱套了。 她不知道,她要不要重新走回那个原本已经离开的人生轨道。 那她已经开启的新轨,又该怎么办? 她垂下睫,抿紧了唇,攥紧了自己的手。 她想起那枚粉钻。 失忆期间的事情她当然记得,自然也记得他与她说过的那枚粉钻的事情。 她记得他与她说,那原本就是要送给她的。 只是她并不知道。她误解了,一心以为那是他准备送给章筠的。 她当时满心期待的礼物,没有等到,她以为自己希望落空。 但是没想到没有,那份礼物原本就是为她准备的,只是他还没有等到合适的时机送出,情况就已经大变。 而后他再也等不到时机,那枚粉钻他也再送不出。 当时他拿出来给她看,问她她会不会收。 ……其实她没有告诉他她的记忆已经恢复,也是担心他再次将这个问题交到她的面前。 因为她现在还是给不出答案。 一朝失忆,几个月的时间而已。 情况全然斗转。 她深深舒出一口气。 就在刚才,她收到来自德国的一个邀约。对方是紧急发出的邀请,言辞迫切,诚恳地请求她帮忙——因为这个忙只有她能帮。 他进来的时候,她还在研究该如何回复。 这个事情牵扯到她之前很想参与的一个奖项。她去将这份工作完成之后,就可以提交作品参赛。 理智在告诉她,她应该回函表示接受,并与对方详谈。 这是她即将高歌的事业,也是她的爱好和梦想。 可是,他在等着她的回答,等着她对于他们“以后”的答案。 ——他们会有以后吗? 以前都不能有的东西,现在就能有吗? 如果有的话,那他们要怎么往下走? 她没有与他相爱过,她不知道要怎么做他的爱人、做他的妻子。 这三年半其实没有那么容易跨过去。 并不是他简单的一句“他其实很爱她”,就能跨过去的。 可是他们之间好像谁也没有错。在很多人眼里,那三年半是蹉跎,也是没有必要的浪费。现在早就应该抓紧时间,快些在一起了。 只有当事人才会清楚,要在一起的话,有多不容易。 她想,找回记忆以后,她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拧巴。 她叹了口气。 在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果然是能干脆一些,抬手皆是潇洒。 宋卿时已经洗漱好,他走过来,催她去睡觉。 即使她知道他很不高兴,但他还是连这个房间都没有离开,没打算过与她分开冷静一下,也没有做任何发泄不满的事情。 她掐着手心,应了声,也去洗漱。 宋卿时见着她进浴室,她看上去其实有点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的事情。 他的视线忽然落到她还开着的电脑屏幕上。 他顿了下,还是走过去,看了一眼。 上面是一封邮件。 也不知她看了多久。 刚才他在去书房前,她好像就在看邮件。 ——是看的不同邮件,还是一直在看眼前这一封? 升温 开庭这一天。 宋卿时之前明明说让柏助送她去, 但是临到早上,他吃完早餐,拿着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 仍是道:“我送你去。” 逢夕看他一眼, 也没有拒绝, 喝完最后的一点粥, 准备出门。 路上,宋卿时问:“你跟她有什么话说?” 她这次回国后,她们交集不多。 那一次林清悠找她争执、推她,在她眼里都很莫名。 所以他会有此一问。 他偏眸看她,眸光微淡。 在这样的情况下, 她们能说的话不多。 ——除非她已经恢复记忆。 而且,他察觉得到她近几日好像有点不同。 毕竟是同床共枕的亲密程度,对彼此的变化很容易察觉。 包括她对他态度细微的变化, 即使很小, 即使遮掩得很好, 但他还是读出了差别。 如一头鹰隼, 还是正值壮年的鹰隼,拥有一双尤其锐利的鹰眼。 他的眸底, 深藏探究。可又埋得极深, 像极了躲在暗处的猎手, 远远地窥伺猎物。 逢夕说:“她推了我, 害我伤得那么重,躺了这么久, 我主要也是想去亲眼见证她的判决。而且今天会有很多人过去,他们应该也是想看我一眼,看看我的恢复情况, 所以我还是想去一下。” 宋卿时掀唇道:“你对他们挺好。” 时常念叨,时常挂念。 就只单对他一个人心狠。 他收回眸光,喉结滚动了下。 连吞咽都生涩。 那封邮件,是德国的邀请。 他不知道后来她有无回复,更不知道她是怎样回复。 将她送到地方后,柏助带着几个保镖护她进去。 今天人会很多,他定然是放心不下。即使不让他去,他的人也必不可少。 拥挤是一方面,还有另一方面,这回他也是被林清悠给吓到了,他担心再出现几个“林清悠”,那有几个逢夕能被这么耗? 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 她一步一步地越走越远,朝着离开他的方向,在远离他。 不知是联想到了什么,司机注意到宋总的脸色逐渐沉下去。 他的下颚紧绷,唇角也是平直,无一丝笑痕。只淡声吩咐:“开车。” 逢夕没有说错,法院门口果然挤满了人。全都是北城本地人,或者周围城市的人特地赶过来的。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他们想来到最近的地方,最快知道林清悠的下场。也是想来看看逢夕,因为之前听说她的情况很严重,所以他们想来看看她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都很善良,拥有一颗很柔软的心。 逢夕在门口逗留了一会儿,与他们打了招呼,也说了会话。 “我没事的,伤口已经养好得差不多啦。” “对,这几天已经可以行动了,今天能过来,也是确定了身体情况允许。” “节目已经快录制结束了,所以我应该不会回去继续录制了,不过我有答应北城电视台的一个采访,到时候你们可以看的。” 沈昼走出来,看见的就是她被团团簇拥。人多得简直是里三层外三层。不过有保镖守护在她旁边,应该是她自己愿意的,不然保镖能护她出来。 他拨开人群走进去,“夕夕,进去吧。” 他也是担心她这边会脱不开人群,所以刻意出来接她。 逢夕好久没见他。 ——住院的时候见过,但是恢复记忆以后没有。所以现在在她的印象里,距离上次见面虽然很近,可又觉得很远、很虚渺。 她点点头,跟着他离开。 簇拥住她的人没有过多阻拦,还自发地让出一条路。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有人在抓紧机会与她说着话。 “逢老师,加油呀!我们都在外面陪着你哦!” “我好喜欢你,如果有机会,多参加些节目让我们见见你吧!” “你真的很棒的!我超佩服你,你做的那些事情我一样都做不到。” “别怀疑自己,你没有错的,而且你很好很好很好!!” “她才不是受害者呢,你才是,你也没有对不起她!” 逢夕紧紧抿着唇。 只有这样,她才能拼命地去控制翻涌的情绪。 很多话,都是她最脆弱的那个时期所最需要的。 但是那个时候,没有人与她说。 推着她一步一步走进深渊。 后来,宋卿时拉着她出来了。 她原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但是没有想到经年之后被人翻出,旧事重提之时,她得到了这么多肯定与维护。 他们都跟宋卿时一样,成为一道光束,照明那段黑暗。 里面的审判还未开始。 但是她已经得到了最公平的判定。 ——来自这个世界的,来自很多很多人的。 沈昼握住她的手腕,像是开路的大砍刀,坚定且有力量地带着她往外走。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牵着逢夕往外走的时候,他想起了十年前,逢夕刚被爸妈从宋家接回沈家时,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他是最先跑出去的。 逢夕跟在爸妈身边,在妈妈介绍了他以后,她刚要叫人。 却也是这时,清悠突然跑来,远远地喊了声“哥哥”。 逢夕被这一声打断,她朝屋里看过去。 因为喊的人是他,他也下意识地往回看。 因为跑得太快,加上有他挡着,清悠压根没看清外面的情形,直接朝他扑过来:“哥,你跑得好快!” 她话音一落,也看见爸妈和逢夕了。 妈妈和逢夕介绍着清悠。 清悠从他背上下来,不好意思地捏捏裙子,站好与逢夕打招呼。 ——那个时候,沈昼年纪小,并未曾多想过。 可是现如今,他的记忆往回倒去,细细回想着。 那时候,他和清悠的亲昵,逢夕全都看在眼里。她是那样细腻敏感的一个小女孩,在看见原本的亲哥哥和那个与她抱错的孩子这样亲近后,她当然会退缩。 乌龟的头才刚刚探出来一点点,见状,就此缩了回去。 因为缩回去的时候没有声音,所以谁也不曾发觉。 而一开始就退缩,后面自然也就不好亲近。主要是,她的潜意识里,他可能已经是清悠的哥哥,而不是她的——好像清悠喊了就被清悠盖了章,他就属于清悠了一样。 所以她会排斥他,也与他难以亲近。 他记得,逢夕从刚回来的时候起,就与宋卿时很亲近。他还一度觉得,她是把宋卿时当亲哥哥了。 都是小女孩,小妹妹,他当然不会太在意这些事情。毕竟他们之间确实有点年龄差,有代沟也正常。加上她还是宋卿时找回来的,与宋卿时格外亲近些也是可以理解。 可是现在回首望去,用现在成熟的心境往回看,却比那时候多了几分不同的感受。 原来,从一开始就错了。 而且,并不能道清悠无辜。 或许,那个时候的她,即使不知道什么是心计,她也有刻意地在做出一些行为与动作,她也有刻意地在逢夕面前表现过什么。 逢夕在家时间不多,他们相处不多,他照顾清悠的时间远多于照顾她的时间。 可明明,他们才是真正的亲人。 她也很需要他们的关心爱护。 沈昼将她带进去,沈清鹤也跑了过来,“姐,你伤口怎么样了?没事了吧?” 他们看见她发的微博了。 但是那段时间,她婉拒了他们的照顾。 逢夕轻轻摇头。 沈经垣和戚榆今天都来了。 再次看见她曾经不要的家人,她其实有很多感慨,只是都被她不动声色地压进了心底。 目光在他们身上逡巡一遍后,又无声地收回。 他们变了很多。 现在他们的眼里有她了。 三年半不见,他们都变了。 其实她过得挺好的。一如她曾经离开时所下定的决心一般,她将他们全都抛之脑后了,她这三年多都在过她自己的生活。 他们围在她身边查看伤口,她拉住戚榆的手腕,“已经好了的,别担心。” 戚榆愣了下。 只是忍不住说:“听说你出院后又头晕得厉害是吗?很严重是不是?后来怎么弄的?” “喝的中药,在床上养了几天,就一点点养好了。”她简单说了几句。 要开庭了。 逢夕没有多说,只是平静地按住她的手,以安抚住她激动的情绪。 戚榆愣愣地看着她握住自己的手。总觉得她今天好像不太一样。 没有多久,逢夕看见了清悠。 清悠的视线也投向了她。 四目相对,逢夕的目光始终平静。 好久不见,清悠。 她的视线下移,移到了对方的手腕上。 林清悠登时如被踩住尾巴一般,眸光倏然锐利起来,瞪了她一眼,另一只手迅速地捂住自己的手腕。有些难以启齿的难堪,她的脸慢慢涨红。 她突然注意到,逢夕没有戴腕表,很坦然地将手腕露出。林清悠微怔,出着神。 可能之前就没有戴了,只是她没有注意到。 林清悠撤开右手,看了眼自己的手腕。 上面那道痕迹很鲜明,因为它是刚划伤不久的。 开庭以后,逢夕以为林清悠的情绪会很不稳。 然而事实却出乎她的意料。 全程,林清悠都如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 她没有进行任何的挣扎,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对她的宣判。 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东西,她的手里什么都不剩。 她现在不用再担心失去任何东西。 有时候,一穷二白的人反而更加能有勇气面对生活。更何况,她都已经死过一回,只是被人强行拉回这个世界。 她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她可以面对她犯的错误了,也可以为她的错误承担起应该负的责任。 最终,她因为故意伤人,被判处一年半的有期徒刑。 ——也不管是多久,只要是判了,也就意味着她的这一辈子完了。 她曾经想要的一切,全都不可能再属于她。她想走进的世界,从此与她形同陌路。 可是她活该呀。 她犯的错误,她只是承担了后果。 也是为她的妒心,为她一直以来不平衡的心境。毕竟如果不是那些心理作祟,她那天又如何会失去理智。 逢夕平静地看着她,心里有一股气在缓慢释出。 林清悠从她这里拿走的东西,终于通通都要还给她了。 临走前,林清悠不知为何,又最后看来一眼。很执拗的,硬是要看她最后一眼。 一如她们这么多年的纠葛牵扯。 逢夕没有避开,也看见了她的眼眶通红。 结束整件事情后,在柏助的护送下,她准备离开。 却在经过沈家人的时候,她被戚榆叫住。 “夕夕,你想起来以前的事情了吗?” 戚榆的声音有些颤抖。 升温 逢夕停住脚步, 垂下眼。 所有人都看过来,柏助心里也微惊。 但是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回过身。 只是停顿了一下, 便打算离开。 察觉到她要离开的意图, 戚榆着急得快哭, 匆匆忙忙再次叫住她, 因为担心她真走掉而急得几乎要破音:“等等、等等──” 沈经垣担心她是情绪失控,想拉住她,怕她吓到逢夕,但是戚榆只紧紧盯着逢夕的背影,看也没有看他, 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拿走。 她很执拗,今天的话非说不可。 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的星辰大海, 随时可能展翅高飞。她不再是只能被父母庇护的小鹰, 她有很多地方可去。世界之大, 任她翱翔, 不知明天她就会飞去哪里。 “夕夕,如果你已经想起来了, 妈妈想和你说几句话, 就几句话, 你别走。” “妈妈已经知道错了, 一直以来,都是我们没有处理好,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你说得对,我们没有完全掰回轨道, 任由事情错轨发展,我们错得很离谱。妈妈真的很后悔很后悔。我错了,从十年前就错了。在这场错误里,妈妈的损失是失去了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再也不要我了。” 逢夕阖了下眼,心中轻叹了一声。 她知道,在她出国前的那次谈话,戚榆将每句话都记在了心里,而且早不知在心里回复过多少次。因为戚榆刚刚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针对当时谈话的重新回应。 是戚榆经过这三年半的时间,有了这三年半的经历与心境过后,反复斟酌,做出的重新回答。 不再是着急之下的脱口而出,也不再是下意识的否认辩解。 柏助悄悄看了眼逢夕。 她的面上并无太大波动。 可是戚榆的情绪很激动。她望着逢夕的背影,泪水已经模糊视线,逢夕却始终没有要回头看她一眼的意思。 她的背影,连一点波动都无。 明明就近在眼前,却好像离她很远很远,远到她就要摸不着了。 “妈妈没有再爱清悠了,妈妈已经知道错了。现在妈妈只爱逢夕。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妈妈很希望可以单独和你出去走走逛逛,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也想有个机会,可以重新爱你的。想去看看你走过的路,想看看你如今的世界。” “在你和清悠的选择题上,妈妈也会选你的,只会选你。你相信妈妈一次。” “我从来没有想让你不开心,没有妈妈会希望女儿不开心的。现在我也就只盼着你能开心,所以我再也没有干涉过你任何事情的意思。只要你能开心,你想做什么妈妈都会支持你,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只是,不管你现在有没有想起来,我都希望你能记住我上次和你说的话,夕夕,你要记得这里有一个你的家……如果你哪天想回来了,你就回来看看我们。” 她没有再强行争取什么,也没有去逼她什么。只是很执拗地,想和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她不知道这些话还有没有意义,但是她很想说给逢夕听。想告诉她,你是妈妈的第一选择,是妈妈最心爱的孩子。 她也只是希望,如果以后逢夕途径这里,想起了她,能进家门看她一眼。 沈昼和沈清鹤对视一眼,都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无力和伤感。 沈昼上前揽住戚榆,想劝点什么,但是被戚榆抬手阻止。她的话还没有说完。 “妈妈永远是你的妈妈,再也不会是别的女孩的。如果你什么时候想要妈妈了,就回来看看妈妈,妈妈永远都会在这里。” 她哭得已经不能自已。偏偏又担心逢夕离开,而急于将所有的话一口气说完。顿了一下,又似感慨一般地轻声说:“妈妈真的好想你啊,逢夕。” 没有母亲会不想念自己的女儿。 更何况,从始至终,她从来没有不爱过她。 逢夕轻微蹙了下眉。 她的平静终于有了轻微的裂痕。 “你不知道,这几年,妈妈有多想你。你住院的那几天,能让妈妈照顾你,妈妈真的很开心,是这几年里过得最开心的。” 沈清鹤吐出一口气,垂下头,攥紧了拳。 逢夕慢慢抿紧唇。 心底是有反应的。 痒痒的,酸酸的,麻麻的。 她是记起来了,拥有了完整的记忆。戚榆想对话的那个“逢夕”,确实对话上了。 戚榆想说的话,她也都听见了。 在戚榆说完话后,她在原地站立了三秒钟。心情其实很复杂,但是描述不出来。 随后,她抬步离开,这期间并未回头。 到底是没有回头看过他们一眼。 她想要的偏爱,迟来地得到了。 现在清悠已经得到制裁,不会再有机会和她抢妈妈,也不会再和她抢任何家人。即使清悠还在,她也能确定,属于她的东西再也不会被抢走。 可是她心口却还是泛着空,没有那种想象中的满足感。 延迟满足,总是会有缺口,总是不够圆满。 也许缺失的情感永远也得不到满足。 最开始的时候,她是想亲近他们的。她对父爱、母爱都还抱有渴望与幻想。 是被打断的次数多了,渴望渐渐消退,失望渐渐积攒,她才会那么难过。 没有孩子会不爱父母,最初的时候,孩子们都很爱爸爸妈妈。即使得不到回馈,他们也只会怀疑自己和伤害自己,而不会选择伤害父母。她一遍遍地历经痛苦和磋磨,到最后,她终于放弃去爱,她选择将他们让给另一个人,那个不断打断她和他们亲近的人。 而今回首,轻舟已过万重山。 在她走后,戚榆终于撑不住,倒入丈夫的怀中,抓住他的手臂痛哭出声。 或许是妈妈对女儿的直觉吧。 虽然逢夕今天表现得同以往并无差别,仍然是陌生中带着不多不少的熟悉。但是她依稀感觉得到,逢夕已经恢复记忆,已经想起了一切。站在她面前的,已经是一个完整的逢夕。 有些道歉,在逢夕失忆期间,她们一起用餐的时候,她已经说过。但是那个时候,逢夕听得云里雾里,眼神之中只有陌生与悲悯,像是在听一个别人的故事。但即使如此,她也还是想说,因为她的痛苦积压已久,只要孩子能站在她的面前听她讲述,都能叫她稍微释放出来一点。 但是今天,面对已经忆起一切的逢夕,她的这些道歉才是真正的有意义,因为只有现在的逢夕才能接收与理解她所想传达的情感。 虽然逢夕一直没有回头,她也看不见逢夕的表情变化,但是她就是感觉得到,逢夕已经想起来了。她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的。 她想给女儿一个回音。 也想给女儿留下一个眷恋和归处。 母女情缘一场,却也很容易,就成了山河之间。 - 上车以后,逢夕倚在窗边,看了会窗外的景色,经久无言。 柏助是将她往别墅区送的,但还是谨慎地多问了一句:“逢夕小姐,现在是送您回去还是?” 时间还早。 她犹豫了下,说:“去宋卿时那里吧。” 反正她回去闲着也是闲着。难得出来一趟,就不大想这么早回去。 柏助都替老板惊喜了一下。难得逢夕小姐主动要去找他。可以想见待会老板看见人得有多开心了。 他很庆幸他多问了这一声,连忙答应下来,改道。 逢夕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怎么看起来好像很高兴。 她将刚才的事情放下,看了眼手机。 网上关于她要接受采访的消息已经传开,可能到时候真会有很多人来看。 这是她第一次接收到这么多公众的目光。 她轻轻舒一口气,调整心情。 一开始只是想拾起一片花瓣。 一不小心,却拥有了整簇鲜花。 是很意外,但是她会好好地将花捧住。 而刚刚结束的案子,判定结果也已经出现在热搜,引起众人围观。讨论声沸沸,议论不休。 所有人都知道了“林清悠”的名字,也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因伤人而入狱。甚至就连她的为人、她从小到大的品行,她和逢夕之间的纠葛,全都已经被揭露在阳光之下,众人皆知。 无从躲避,无从遮掩。 没有一片黑暗能够永存。做过的事情,蒙蔽得了一部分人,却蒙蔽不了所有人。当被拿出来叫全世界审判的那一刻,所有的腌臜无所遁形,她所有掩盖的私心显得那般鄙陋。 她曾经遮掩得很好。但是要么就遮掩一世,一点马脚都不要露出,要么从一开始就不要开始。 一个曾经小有名气的钢琴家,天赋有之,努力有之,又有很好的家庭条件作为背景,扶持她一路青云直上,原本明媚的前途,却断送在自己手中。如果她始终磊落,知足且知收敛,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妄念,那么她的这一生,无论如何都不会太糟糕。 这是被上天打乱的棋局,对她来说,是天赐的人生。 可是她没有掌握住。 以至于最终满盘皆输。 怪不得任何人。 只有她对不起的人,没有对不起她的人。 这个名字,从此算是销声匿迹了,即使她出狱,她也不可能再出头,她的名字也不可能再走向大众。 这次轰动一时的北城电视台推人事件,随着此案告结而结束。有了一个公平的判定后,所有人都满意地撤回了关注的目光。 逢夕发了一条微博: 【这个世界的伟大和悲惨:不给我们任何真相,但有许多爱。荒谬当道,爱拯救之。——敬献世间所有被黑暗暂困的人。】 黑暗是一时的,要有勇气,挣脱而出。 要相信,一定能扑进光明的怀抱。 车子抵达FX,逢夕关掉手机。 柏助陪她一起上去。 她还没有来过这里,要是没有柏助,她可能还要叫宋卿时下来接她,到时候惊喜就没有了。她与柏助道了声谢。 柏助笑了笑。虽然过去了三年半,但是他感觉逢夕小姐一点也没变。 在带着她上楼的时候,他没有忍住多一句嘴:“逢夕小姐,宋总真的很爱您。我也希望看见你们早日终成眷属。” 逢夕想了想,她莞尔:“如果结婚的话,一定请你来吃喜酒。” 柏助愣了下,不可思议地慢慢瞪大眼。 ——天,他没有听错吧? 如果、结婚、的话……?所以,她是在考虑结婚了是吗!!! 他现在将这个消息往上递的话,他他他…… 眼看着他失去反应,逢夕笑了笑,补充一句:“我只是说如果。没结的话,我也没有喜酒请你吃的。” 柏助抿紧唇。 怎么可能没结。 就算她不肯,宋总肯定也会想方设法地结上这个婚的。 退一万步来说,要是她想换人,那结婚当天,新郎一定会消失,宋总再顶替而上。 ——他毫不怀疑。 他们一路走过去,吸引到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是柏助,老板的私人高级助理,由他带着的人,还能是谁的人? 大家怎么可能不好奇! 这里可是“FX”总部,是为谁设立的?答案不言而喻。 他们面面相觑间,眼神已经在交换信息了——是这位吗? 他们的目光太过灼热,灼热到逢夕有些不适应。好在他们很快上了电梯,而后直达宋卿时的办公室,见到的人少了很多。 她叫柏助去忙,自己敲门。 “进来。” 门打开了。 宋卿时以为会是什么助理,或者是来交工作的高管、秘书之类。 不想,他冷淡抬眸,看到的却是一个不曾意料过的人。 他视线微顿。 逢夕朝他走过去。他的度数不高,很少戴眼镜,只有在工作的时候会戴一下。 她一直觉得他戴眼镜的样子很好看,更像斯文败类了。 “你怎么不说话呀?”她拉了拉他的手,“刚一结束我就来找你了。” 宋卿时眸光微黯。他只是想到了上一次她来找他的情景。 那时候她是去的宋氏找他。 他看见她的时候心情确实挺好,她要喝他煮的咖啡他就煮,她偷拍他也不戳穿。他一边办公一边看着她窝在沙发上喝咖啡,像是一只餍足的小猫在晒太阳。那无疑是一次很美好的探班,他还想着,以后可以叫她多过来玩。 可是,他不知道那是她的“告别”。 探班过后,他出了趟差,她人就跑了。 那一日所有的温情,全都只是她临走前最后的温柔。 这个女人,长着最弱的样子,做着最狠的事情。 半点不手软。 手起刀落,他们之间已隔山河。 ——时隔三年多,她又一次来探班。 而他刚看见那封邮件,是来自德国的邀请,她和林清悠的案子也已经了结,羁绊都已经结束。 他的眸光彻底黯下。 就着她碰他的手臂,手腕翻转,一使力,将人拉进自己怀中。 逢夕猝不及防。 而他已经单手摘下眼镜,随意搁在桌上,俯首堵住她的唇。 她一惊。敏锐地发现他的眸光晦暗得不像话。 她以为她来找他他会高兴的,但是事实好像不是如此。 他的吻来得又急又凶,像是着急吃掉什么一般。没过多久,她的舌尖竟是被他咬破,铁锈味蔓延。 逢夕蹙紧眉,她用力推开他。 他被推开得有些容易。 而一分开,她就看见了他嘴角被带出的一点血迹。 他的眸光晦暗难明,唇上湿润,嘴角又染着腥红。 她眸光闪烁了下,竟是被他的这副模样蛊惑住,连疼痛感都轻了。 质问的声音也轻了:“你这么用力做什么?” 他不答,只是再次靠过来,舔着她的嘴角,一点一点,重新吻进去。 升温 他们昨晚没有做, 他亲她的频率也少了。 逢夕以为他真的在“节制”。 直到现在。 他的吻越来越重。 逢夕有些受不住,手在找着着力点,直到拉住他的领带, 慢慢攥紧。 宋卿时停了瞬, 在她耳边哑声提醒:“待会捏皱了, 这里没有新的换。” 逢夕几乎是下意识地松开。 那副生怕被外人察觉他们在里面做什么的样子, 确实有点取悦他。 可他没有忘记她现在身上潜伏的危险性。 他低眸凝视着她。 逢夕更恼:“你做什么呀。” 她来探班,他一点高兴都不见,还这么凶地亲,直接将她咬出血。 “今天怎么过来了?”他看着她的眼睛问,“有话跟我说?” 逢夕想了想, 因为不确定有没有人跟他说过,便还是说了一遍刚才的判决结果:“林清悠被判了一年半。” 宋卿时:“……” 他感觉有一口闷气憋在胸口。 在看她开口的时候,他心口好像压了块石, 很重, 挪也挪不开。他甚至有些生怯而不敢听。 可她一说完, 他却没想到她说的是这个。 ……他是想听什么林清悠吗? 林清悠被判多少年, 与他又有什么干系。 “还有吗?”他再给她一个开口的机会。 逢夕犹豫,他说的总不会是刚才戚榆和她的对话?他是在怀疑什么吗? 可是刚才柏助一直和她在一起, 并没有与他汇报的机会。而且柏助看起来也不像是猜到了什么。 她思忖了下, 除了这个, 确实也没有了, 便乖乖摇头:“没有了。” 宋卿时深深看她两秒,方才勾唇, “好。” 他的手指细细摩挲过她的面颊。 “那怎么突然想过来了?” 因为刚才,她格外的想他。 所以就只想来见见他。 她抱住他的腰,将头也埋进他的怀里, “来看看你。你不想我来吗?” 她刚才,想到了很多他们的曾经。感念很多很多,只是都难以宣之于口,只能藏在心底,经由这个怀抱,悄悄地缓解。 他喉口生涩,又慢慢地压下那股涩意。 怎么会不想。 只是不敢再想。 他将她心生眷恋与依赖的模样纳入眼底,又一遍遍地将这个行为套入“告别”之中,竟是发现很是恰当。 宋卿时的心一寸一寸地沉下去。 心里还是抛不掉那个怀疑,而且她的行为也都在印证……却还是不想去想。 他再次吻住她。 逢夕觉得他今天很不正常。她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再次被他锁住。 甚至,他这样接吻还不够,没过多久,便将她提上了办公桌。 逢夕惊呼一声。她抬眸看他,在对上他晦暗地眼眸时,有些微的愣住。 刚才她在门外看他时,他真的很禁欲。眉目清冷,注意力只在工作上,给人流露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 直到他摘下眼镜,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宋卿时……” 她想跳下来。 但是已经来不及,直接被他压在了上面吻。 他的吻很湿很重,而且他的意图绝对不止是在吻。 她的耳边就是他滚烫的呼吸。 不多时,在呼吸声中,糅杂了轻喘。 一声又一声。 搅乱她的理智。 她渐渐迷离。 但如果都只是这样的温柔,那倒也还好。可是到后面,他的动作逐渐重了起来。 她已经忘记他刚才说过的话,只有紧紧攥住他的衣服,才能够承受几分。也不管没有领带的这里,又有没有衣服能更换。 “宋卿时、宋卿时──” 他的滚烫将她席卷。 充耳不闻,只顾着一下又一下地与她接吻,冲撞。 不知何时,她又攥住了他的领带,指尖紧紧掐在了上面。 他低眸看去一眼。 眼眸更深。 他腾出手,解开它,又将它系在她的手腕上。 动作不紧不慢,慢条斯理,像是在包装一个礼物。 他的眼尾染着红,低眸给她系上,神情有几分慵懒——这一幕,即使没有声音,也很叫人觉得色.情。 逢夕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挣扎着被他扣住的手腕,“你要做什么……” “阿夭别怕,只是加点情趣。”他细细亲吻她的耳廓,泛起一阵热意。 可她无法相信他的话。 因为她察觉到他今天很不正常,面上没有笑意,心里也没有。 ……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但是宋卿时的办公室里毫无动静。 老板还没有下班,也没有任何指令。 其他人面面相觑。奇怪,自从那位女士进去以后,里面就失去了动静。 还是柏助擅自做主,让秘书处先下班。他觉得今天宋总恐怕也是无心于工作了,所以大家就不用在这里等着了。 他们围上来,问他这个唯一的知情人士:“进去的这位,就是未来的宋太太吧?” 柏助轻咳一声,将他们赶走:“别八卦,快点下班。” 他自己在心里嘀咕,除了这位,不可能再有别的了。 就是这个事儿吧,宋总可能想亲口和大家介绍,他不敢乱抢。 逢夕睡醒的时候,外面已经没有人。 宋卿时察觉到她醒,很快便附过来。附在她耳边,很主动地问她:“饿不饿?我们回家?” 逢夕将他推开,别过脸去,表示不想理他。 这里是他的休息室。 嵌在他办公室里的地方。 从刚才她被他做到快晕过去以后,就被他抱进了这里休息。 她现在连嗓子都是哑的,手腕上是被勒出来的红痕,浑身上下的印记更是不计其数。 她现在根本不想和他说话,也没有声音去说话。 宋卿时抿紧了唇。 他复又靠上来,很轻很柔地亲着她的耳垂。 像是一只被驯服野性的狼狗,臣服在主人的膝边,再没了脾性。 逢夕闭了闭眼,直接推开他,起床整理衣服,准备离开。 她不想理他了。 一点都不想。 反正他也不在乎她。 人说走就走,连让他送的机会都不给。宋卿时面色微黯,他看着她穿戴好,照完镜子,拉开门的时候,他也拿过外套跟了上去。 她不想理他,那他就不说话,只是跟在她旁边。 逢夕暗恼,“你不要跟着我。” 他哑声:“我开车。你别打车,这么晚了不安全。” 时间已经很晚了,她又是一个人,还是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即使现在治安很好,他也不放心。 而且,他怕她不回别墅,要去别的地方住,然后直接离开。 那对她来说自然是更加省事方便。 “为什么不安全?比你安全。”她故意刺他。 可他并不管她有多刺人。就跟扎不疼一样,随意她扎,丝毫不受影响。 他快走两步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 逢夕偏眸看过去。 她对上他的眼睛。 他像是一只遍体鳞伤的猛兽。虽然是猛兽,却收起了所有的攻击力,而且显得分外可怜。 只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走,传达出非要送她的意思,但是怕她生气一样,一句话都没有说。 逢夕咬紧了唇,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做什么表现出这样一副可怜样?刚刚做错事情的人明明是他。 她想甩掉他的手,但是甩不掉。 “就只是送你回去,不做什么。”他保证。 逢夕挣了挣,却被他反扣住手指。 她蹙眉,懒得再与他争。送就送吧。 上车以后,她很不客气地坐上后座,就只将他当作个司机。全程闭目养神,看也不看他。 她不知道,一到红绿灯停下来,他就会透过后视镜,静静地凝视着她。眸中藏了很深的情愫,无声却很重。 他只是在生气,她为什么又不告诉他。 他明明已经给她机会了,只是希望她告诉他一声。 哪怕是要走,也跟他说一下,不要再不告而别。告诉他,她要去哪里,要去多久,还会不会回来。 ──可她不告诉他的原因,是不是就是因为她给不出这些答案? 绿灯行。 他收回几乎要粘腻成丝缠在她身上的视线,启动车辆。 回到别墅后,阿姨们发现,先生和太太好像吵架了。从回家以后,他们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太太只顾着做自己的事情,完全没有理先生。 只是,这好像是单方面的吵架。 因为先生一直在看着太太,在她回屋以后,便也跟上了脚步。 逢夕在他也跟着走进房间后,一言不发地走到床边,拿了枕头就要往外走。 宋卿时眸光微黯,问:“你要去哪里?” “我不要和你一起睡。” 他沉默了两秒,哑声说:“我去外面睡,你在这里睡。” 逢夕红着眼瞪他,终于控制不住地朝他道:“你能不能不要……”做出这么可怜的样子?! 他如果还是一如既往的过分,她反而没觉得有什么。可是他一再退让,隐忍的样子,叫她心底一再泛酸。好像,她才是那个欺负人的人。 宋卿时搂过她,“别生气了。我去外面睡。” 他知道她现在不想和他共处一室,只是短暂地抱了一下后就往外走去。 逢夕本来是想生气的,可是他好像这样却叫她生出很深的无力感。 像是一锤打在了棉花上那样无力。 她在原地站了两秒钟,蹙紧眉,转身去浴室。 …… 逢夕以为他真的有多安分。 她睡得迷迷蒙蒙之际,却被人抱进怀中。 她无意识地蹭了下。 明显感觉到那个人身体一僵。 随后,她的头顶传来隐隐的一声叹。 他将她抱得更紧。 逢夕睡醒的时候,就发现昨晚已经“自觉”离开的人,又出现在了这个卧室,甚至他们正在相拥。 她气得咬牙。 她昨晚就应该锁门。 他还没有醒。 她缓了缓满腹的气,抬眸静看着他。 他看起来也很不开心。 她不高兴,可他呢?他也不高兴。 她心口还堵着气,但是无处疏解。 逢夕从他怀里挣出,起床洗漱。 今天是她答应过的北城电视台的采访。 她洗漱完,简单地化了个淡妆。 他之前说过要去。 但是因为还在吵架的缘故,她没有叫醒他,也没有提醒他,只是自己下楼用早餐,准备待会自己过去。 ——吵架就要有吵架的样子。 不想,她才刚开始吃,他就下楼了。 阿姨们明显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氛围很不对劲。 昨晚到现在……还没和好吗? 她们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影响到他们。 谁都没有说话,这是一场很安静的早餐。 用餐结束后,逢夕起身要走。宋卿时拧紧了眉,拉住她手臂,“等我。” 真的够狠心。 说不理他,就再没准备理。 他的心头血都要呕出来。 可是又拿她毫无办法。 逢夕停住了脚步。 他也很快,简单收拾了下,便带她出门。 阿姨们从后面看他们。 先生扣住太太的手,太太想挣开,但是先生的动作很强硬,她挣脱失败,只能被扣住。 唉。 这就对了嘛。 他们之间这样疏远冷漠,连她们都觉得不适应。 - 小禾和几个工作人员在门口等着接他们。 今天的采访,会有很多观众。逢夕的采访,观众的位置一位难求。 但宋卿时显然没有这个烦恼。 他被安排在了第一排的中心位。 采访前,他想和她说话,可她拒绝他的亲近。一是还在生气,二是这里人多。 他的手掌慢慢收紧,将动作收回。 小禾硬着头皮,请他先去里面坐。 ——天,他们怎么吵架了? 今天宋卿时的气场简直悚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要吃人的气息。 偏偏逢老师不怕,揪住老虎的胡须拼命地拽,随便地扯。 采访开始。 在逢夕出现的时候,观众席有一小阵的惊呼声。 ——他们等她已久!终于看见人了! 宋卿时坐在下方,目光只沉静地落在她的身上。 主持人是一位很有经验的资深主持人,她问的问题也已经与逢夕提前对过。 主要是问一些她之前在拍摄的时候的经历,还有采访一些相关的问题。 她给北城电视台提供的纪录片素材,现在已经是众人皆知。大家对此都抱有不少好奇,有很多的问题想问。 几个问题过后。 宋卿时看着主持人问她:“会觉得辛苦吗?” 他的眸光微深,因为这也是他想问的一个问题。 想问问,她在外这几年,独自一个人走过那么多山河,又独自做了这么多事情——会觉得辛苦吗? 她轻轻摇头,眉眼平和:“不会。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一开始,她的心并不静。 是在做这些事情的途中,慢慢地才静下心来。她得到了她从前数年都不曾得到过的安宁。 而在这份安宁之后,她也能够用更加平和的目光去看待整个世界,去看待自己的生活。 她的收获很大,一步一步地走下来,走过那么长的路,她觉得内心很充足。 现场静了一瞬。 他也是。 他凝视着她。 有一种很深切的感觉——他的女孩长大了。 她整个人的变化,给人的感觉就是宁静。这样很好。泰然以待世界,淡然以待万物。 这也是他从前对她的期望,因为他觉得这样她能过得快乐、轻松一点。但是当时她做不到,没想到后来在外面成长了,她也做到了。 他的喉结滚动了下。心中万千慨然,都难以用言语来诉。 主持人也抿了下唇,看上去有几分动容。 为了轻松氛围,主持人笑了笑,插入询问一个她的私人情感问题:“不知道逢老师有没有喜欢过的人呢?” 宋卿时心微紧,眉心也轻蹙。 他看着她轻扬唇角,柔声回答:“以前有过。” 他眉心拧紧。 原本交握随意放在身前的手,瞬间握紧。 手背青筋可见。 ——以前有过。 他眸光沉如黑潭,只紧紧锁在她身上。如果不是采访还未停止,他现在就想上前去亲口问她。 很好。 当真是很好。 他沉沉压下一口气。 主持人也没想到这个回答。 她也明显感觉得到,台下因为这个问题而引起了小小的骚动。 不免围绕这个问题稍微多聊了几句。 她已经预感得到,今天的采访结束后,在网上会引起多少人围观和注意。 逢老师现在的热度真不是虚的,注意她的人太多太多。 采访下来,全程气氛都很好。 很快就进入了尾声。 主持人问说:“逢老师现在对自己有没有什么期望?” 这个问题事先没有对过,不知道是不是主持人的突发奇想。 而她事先也没有准备。 逢夕顿了下,她想了想,方才看着镜头说:“我希望,我的人生是旷野,而不是轨道。” “──这句话也送给大家。” 全场静默之后,掀起一片轰动。 掌声雷霆,震耳欲聋。 只有宋卿时,一动未动。 她的目光也掠过他。 他们四目相对。 升温 逢夕望进宋卿时的眼底。 他沉静地望着她, 明明他们相隔甚远,他也不发一言,但她还是莫名觉得心悸。 他的眼底晦暗不明, 好像已经看明一切。 给她一种感觉, 她在他面前, 所有的秘密都无处遁形。慌张感也在一阵阵地随之涌起。 是以, 只是两秒钟的触碰,她便收回视线。 采访结束。 她没有着急离开,而是任由几个观众涌上来,想与他们说一会话。 宋卿时也没有走,坐在那里等她, 看着他们说话。 围上来的都是她的小粉丝,他们叽叽喳喳地说了很多很多。有个小女生抱着一个本子,紧张地问:“逢老师, 我喜欢你很久了, 你所有发表出来的作品我全都收藏了。之前你在国外, 消息传播有点壁垒, 收到你的消息比较难。还好你现在回国了,追你容易多了呜呜呜, 不过也多了好多人, 可能更不容易了……逢老师, 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女生说完后, 大家忍不住笑起来。 逢夕也笑,她接过本子, “当然可以。” “啊啊啊老师你超棒的!谢谢你!你还会继续旅程吗?我一直在等你拍摄的新作品!” 宋卿时垂下眸,双手交握,无意识地抚着虎口。 逢夕说:“会。” 她将签完字的本子递还。 女生激动得满脸通红:“谢谢, 谢谢!我真的好喜欢你,不只是我,还有一个小群,里面都是你的粉丝,来自世界各地,我们喜欢你好久了!我会继续支持你的!” 她被他们包围了很久,有十几分钟,他们越说越热情,直到工作人员不得不来请各位离开,他们才只好依依不舍地与她道别。 人都空了,只剩下工作人员。 宋卿时才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朝她伸手:“走吧,回家。” 他的面上看起来很是平静,了无波澜。 逢夕觑了觑他的眼睛,才轻应了一声。 他什么也没有说。 但是她知道,他什么都听见了。 而且什么都知道了。 她咬了下唇,思索该如何开口。 她已经做好决定,也在等着与他商量。可是他们昨天吵架了,一不小心就耽搁到了今天。导致她刚才和别人先透露了一点接下来的安排,却还没有和他说。 逢夕蹙了下眉。 一直到上车,他们一起坐进后座,他都未开口。 安静得有些异样。 宋卿时吩咐司机升起挡板。 闻言,逢夕偏眸看向他,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好好的,为什么要升起挡板? 她的手里只拿着手机,手指收紧,指尖有些发白。 踟蹰之下,她试图先开口:“那个——” 可是声音被他打断。 他狭长的眼眸淡扫过来:“都记起来了,是吗?” 逢夕呼吸一滞。 他的声音很冷,冷得像是湖面结了一层冰。 而根本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他已经倾身而来,用力堵住她的唇。 仓皇之下,她拿着的手机直接掉落在脚下,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齿关的相撞声也隐隐伴起。 ——暴雨如注,力度比昨天在他办公室时还要大。他沉闷的怒火终于喧嚣。 他捏起她的下巴,迫她与自己直视,声音狠厉:“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想起来了,也不与他说。 只是自己在筹备着离开。 他单是一想,就已经控不住火。 她吃痛,想说话,但他好像不愿意听,话音一落,眼眸中的冷色凌厉逼人,直接就贴上来吻。 逢夕被他吻得气息不稳,她蹙起蛾眉。 “以前爱过,爱过谁?” “现在呢?现在就不爱了,是吗?” 他冷淡掀唇。可是冷淡的声音里,掀起的是一片又一片的风暴。 声声质问,无一句是柔和,全都像是冰棱直坠,破空而下,砸碎地面。 他之前就有所怀疑,也试探过一二。但拨来拨去,始终难定。 直到刚才听见她那句回答,他顷刻间便笃定,她已经想起。 他的动作又疾又凶,不见半点温情,也不与她有半分缱绻,有的只是狠厉。 不知道是哪个动作交错间,她的衣服竟是被他撕裂。 逢夕眼睛瞬间泛起红,她执拗地看他,想推开他,可是她越推,他越是不动。狭长的眼眸里,尽是凉薄。 “不然呢?我爱谁?爱你这么会欺负我的吗?!” 她几乎失声。是对他此刻,以及昨天行为的指控。 他却丝毫不因此而收敛分毫,只冷笑一声,似是嘲讽,“我们之间,到底是谁在欺负谁?” 他握在她后颈的手慢慢捏起,手背青筋直爆。 “明明是你、明明是你。”她的眼角落下泪来,“你说你喜欢我,可我从来不知道。他们所有人都说你要和章筠在一起了,这个却是全世界都知道。包括我知道你买了粉钻,我也以为你要送给章筠。宋妈妈一点也不希望我和你在一起,所以我什么也没有争,为什么你还要说是我欺负你?” 她几乎是歇斯底里,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反正脑袋一片乱糟糟,只凭着一口气控诉完。 他的心口在翻搅。 眸光深邃如潭。 她终于承认了。 她终于想起了所有的事情。 三年半之前,他想拦住她的离开,他有很多话想和她说。但是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哪里知道,后来再也没有机会。一直到现在,他们才终于得以对话。 他听着她的声声控诉,只觉痛然。 逢夕揪着衣服被撕裂的口子,拍着挡板,“我要下车——!” 他将她拉回来,动作很重,强势不减:“不许。下什么车?你要去哪里?直接走是吗?接着你的旅程,再次丢下这里的一切是吗?” 他哑声附在她耳边:“也不要我了是吗?” 他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将她教得这么心狠。 狠到连他都要失语。 “我没有!”他什么也不让她说,不管不问的,直接就将帽子扣在她头上,一上来就是逼压,她又不是不会生气的泥人。“我不要跟你说,你让我下车!” 就刚才的那个情形,她品得到危险,所以她不肯留在这里。 宋卿时紧箍住她的手。 而没有他的吩咐,这辆车根本就不可能停下来。 他声音很哑,解释:“没有不告诉你,只是还未来得及。我知道他们会有意见,所以我才想将准备做周全一些,再周全一些,可是时间根本不容我。” 逢夕根本不看他,只偏开脸。 “我说过,你都可以问我,我都会跟你说,你为什么不问?明明什么都想起来了,可你根本不准备告诉我。” 他手上力气和气息在加重。 她的手腕上已经出现红痕。 昨天因为动作、被领带摩擦而生出的红痕还未褪,他现在便又来加重。 “哪怕是判决,你好歹也给我一个申辩的机会。可是根本不给,就已经准备抽身离开了是吗?”他狠狠地咬下来,恨不得同她一样狠心地狠力。 大有一种,要与她共同沦陷在这里的破釜沉舟感。 “你说过,你爱过。爱过的人是我吗?”他一下一下地厮磨着她的耳垂。 即使答案已经那么明显,他还是非要听她亲口回答。 可是她不愿意,她正在生着他的气,因为他不肯松口让她下车,而使得气更深,哪里可能在这时候承认这句话。 他们两个,简直一个比一个犟。 而此刻,正好犟到了一起。 简直令人头疼。 她不肯说,他便迫着。 很简单的前戏,根本不足够,他就已经劈开要入。 逢夕用力地咬住他的肩膀。即使隔着衬衫,也用力得快要将他咬出血来。 应该是会很痛的。 可他面色未变分毫,我行我素,丝毫不改其意。 她的眼角也痛得泛泪。 他们像是两头小兽,一边在打,一边又做着最亲密的事情,弄到最后,谁也没有好过,皆是遍体鳞伤。 “准备去哪里?德国是吗?”他的声音很沉。她不开口,但他却没准备不问,而且非要一个答案。 逢夕猛地看他,难以置信:“你偷看我邮件?” 宋卿时连吞咽都是苦涩的,“那天你很不对劲,电脑也开着,我看了一眼。” 他承认,这样的行为确实是错的。但他不知道做什么才能止住他的不安。而在看过之后,不仅没有消除半分不安,反叫不安更重。 他承认得坦然,逢夕却不知该怎么惩罚他才好了。 她怒声问:“你看见了什么?就这么凶地在这里质问我?” 他依然如实以告。 这恐怕是他人生中所做过的,为数不多的小人之举。 他其实也不喜欢。 可是却实在是冲昏了头。 逢夕气得想笑,脑子里却好像有什么脉络在渐渐清明。她忽然灵光一闪,问说:“所以,你这两天的反常,都是因为这个事?” “什么反常?” 逢夕蹙眉。 他总不会以为他掩饰得很好吧? 她有点吞吐:“你看了邮件以后,很安静,很……节制。” 他短促地发出一声笑。 她恼,继续拆穿:“还有昨天。我去找你,你看起来却一点也不高兴。” 闹到最后,还把她闹恼了。一个好好的探班,探到最后却探成了吵架。 ——这些不是反常是什么? 宋卿时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拇指指腹摩挲着她颈侧的皮肤,终于给出提示:“上次你探班,是在走之前。” 逢夕一愣。 ──她很聪慧,一下子就明了了他的意思。 因为上次她去探班,是在离开之前,所以这次,她一去探班,他便自动联想猜测,她又要走。 她瘪了瘪嘴,有点想哭。忽然挺起来,扑到他肩头又是狠狠一咬。 “你什么都只是想,什么都只是猜。宋卿时,到底是谁在欺负谁?” 肩头的痛感再次传来,他终于拧了下眉。 他还不松开动作,她恨恨道:“我才不要爱你,你猜得对,现在就是不爱了。” 一字一字,恨不得将他心口的肉给咬下来。 伶牙俐齿,一字一字,给的好一个回答。 他不想再听,直接啃住她的唇,没有克制住的,动作更加用力。 他们互相啃咬厮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赢得快感。即使将对方撞出了血,双方都血痕满满,也不可惜。 “再说一遍。” “就是不爱了!我跟你,就是‘以前爱过’的关系。”她死死咬着唇,也不要泻出声音。 天塌下来,都有她的嘴在顶着。 他简直不知道,她是如何能做到这样嘴硬。 一桶又一桶的油在往他心口上浇。 车子抵达别墅门口,再不能停,也不得不停。 司机忐忑地等了一会,先行下车,离得远远的,给他们腾空间。 不想,下一秒,车门就被用力打开……不知是不是用踢的。 随后,宋卿时用大衣将人裹了个十成十,抱着人大步往里走,面上黑沉沉,周身乌云压顶。每一步走过去,都带着压顶的气场,震得人完全不敢与之对视,还未到跟前,就已经自动退避数米远。 即使是不明所以的人看见,都能感受到他现在的怒火滔滔。 司机硬着头皮避开。也不知道太太是做了什么,怎么能将他气成这样。 他们简直都要怀疑,要是叫先生上阵杀敌,他凭着这口怒气能一口气先歼灭上数百人。 宋卿时径直往主卧走。 所过之处,无人敢拦。 逢夕拼命挣扎着,“你放开我!宋卿时——” 他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 刚一回到房间,她就被他抵在门后。 “不爱了是吗?只是爱过也没关系,至少曾经爱过,不是吗?”他眸光沉晦,直接将刚才本就撕开的衣服彻底撕毁。 她脑海里有个念头在跳动。 他疯了,他简直疯了。 她的指尖被迫捏紧绷直,许久之后,又无力地松垂下来。 他舔过她耳畔,和呼吸一般濡湿潮热,“要去哪里?告诉我。” 他气得要发昏,连理智都不剩,太阳穴隐隐在胀跳。 …… 从白日里到日落。 从黄昏到夜色漫。 这场无休无止的顶撞撕咬才终于落下帷幕。 他望着她的睡颜,泪眼满纵,眼周全是红的,足以见得刚才哭得有多惨。 她是懂气他的。 怎么样气得狠就怎么样来。 只在他的怒点上蹦迪。 真的不愧是他带出来的人,但凡换一个人,都没法将他气得这么狠。 他敛眸,一言不发地抱起她,去浴室清洗,又回来,将已经不成样子的床单换掉。 换上干净的床单后,他再紧抱着她,一道入眠。 逢夕是被连震了数下的手机唤醒的。 手机就在床头,她记得昨天她好像没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放在这里的。 她全身酸疼,吞咽一下,连喉咙都干得生烟。 逢夕蹙紧眉,拿过手机看消息。 是小禾,给她发工作上的事情。 最上面一条……是昨晚发的,然后就是现在。 她确定了下时间。 确定完后,闭了闭眼。 ——次日,下午五点。 怪不得她浑身无力。不仅是被折腾干了,也是因为饿的。 她回了一下消息后,重新关掉手机,靠回去,闭目缓神。 疯了,简直是疯了—— 她才醒了一分钟不到吧,门就打开了。 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谁。 宋卿时看着她已经变动的姿势,低声道:“起来吃点东西。” 他端着饭菜进来的,将它们放在桌上。 轻微的声音响起,逢夕蹙眉,睁眼看过去。 她不可思议地问:“你是不打算让我离开这个房间了吗?” 宋卿时皱了下眉。 “……只是方便你吃,你在想什么。” 她噎了下,没忍住涨红脸。 这个乌龙过后,她也不再瘫着了,慢吞吞地挪起床,准备去洗漱。 却在足尖与地面相触的那一秒,腿瞬间软了下去。 连站都站不住。 她紧蹙眉心,扶了下床,咬着牙重新站起来,快速走进浴室。 她还是很想咬死他。 后悔昨天在他身上留下的抓痕还是不够用力。 宋卿时收回目光,沉沉舒出一口气。 她洗漱完出来,乖乖坐在桌前开始吃。 ——主要是她也真的是饿惨了。 使了那么多力,又没有进食,什么人禁得住这么使。 都是些软糯的粥菜,对胃很友好。 她小口小口的,很快就吃了一大半。 他坐在她对面,什么也不做,就只静静地看着她吃。 等到她手里的粥见底的时候,他方才开口: “想去就去吧,我不会拦你。” 他的声音很淡,仿佛昨晚那个狰狞的野兽不是他一样。 逢夕拿着筷子的手一顿。 她抬眸看他。 发现他的脸色也很平静,过分的淡然。 他静静地与她对视,但也不过是两秒,便起身,准备出去。 逢夕捏着筷子的手越来越紧。 她的眼圈里涌起泪意,紧紧抿着唇,想控制一下突然涌上来的酸意,却控制不住。 在他打开门,马上要出去的时候,她叫住他:“宋卿时——” 他没有回身,闻言,下意识地顿了一下后,便要出去,没有准备与她对话。 “你都不听我跟你说吗?” 他抬步出去,将门关上。 逢夕的眼泪一下子滚落下来。 她站起来,追了出去。 他真的很过分。 压根没有准备听她说话。 直接就放了手。 放得这样干脆,慌张的却成了她。 她抹了把眼泪,在他已经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及时地拦住,将他抱住。 “你为什么不听我说?” 他嗓音淡淡:“听什么?听你说不走了吗?” 逢夕顿住。 他似有所料。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的手指,脱离她的拥抱。 她慌了神,泪水更加肆意地流,“你不听的话,我再也不要你了,我不要你了……” 她也委屈。 明明他都没有给她一个告知她决定的机会。 ……哦不,有的,昨天他给了时间,只是那个时候,她全是气,犟着不肯出声,只恨不得他们一起气死才好,同归于尽在那算了。 他哑声:“你又有什么时候要过我吗?” 逢夕哭得更凶。 他的衬衫已经被她的泪水沾湿了一大块。 “我又没有说不要。”她哭腔很重。 宋卿时攥紧了拳。 他轻叹一声,“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头小兽终于停止了攻击。 能够温顺地蹲坐下来。 “宋卿时、宋卿时……”她掰过他的身体,主动去索他的吻。 他眼底晦暗,不知道她这个吻又是想做什么。 可是不管想做什么……他又能如何,他也认了罢。 他扣住她的后颈,化被动为主动。 她艰难地踮着脚尖,主动且热情,非要和他接吻,踮了很久很久,久到要站不住的功夫,才被他捞过腰,抱着回房间。 那个门,从昨天白天到今天黄昏,逢夕才只踏出过这么一小会。 逢夕圈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身上。 他真的是拿她毫无办法。 她已经完全将他拿捏。 回到床边,他松开她,“说罢,让你说。” 逢夕将他也拉下来,扑在他身上趴着。 像是怎么都不肯松开人,非要黏着人的小猫。 他眼底的墨色越滚越重。 “我都已经同意放你走了,你到底还要做什么。” 再与他扯下去,他反悔了怎么办。 “宋卿时,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她瘪着嘴,就跟十几岁的时候一样,委屈地看着他,靠在他怀里,直到他终于僵硬地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 她难得软下来。 更难得撒了个娇。 这时,他们都平静了下来,能够平静地对谈。 “宋卿时,你还记得我们的五年之约吗?” “一共五年,我在三年五个月的时候回国,还剩下一年七个月。” “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我还有很想很想做的事情。你再给我一年多的时间,让我去做完这件事,我再回来找你,好不好?” 宋卿时已经松开的拳头,再次缓缓攥紧。 他的平静已经被她打碎。 心口泛着疼,也泛着酸。 他低眸看着她,哑声道:“早知道,我就不教你数学了。” 也就不会叫你,在这里同他斤斤计较,算得这么清楚了。 她落下泪来。 主动伸手抱住他的腰。 “我有我的梦想,我想去实现。我还没有办法安心待在这里。” “要去哪里?” “雪山。” “危险吗?” 她蹙眉,问答忽然中止。 他的喉间涌上涩意。 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头发,“要是你回不来了,我怎么办。” “宋卿时,你相信我。我去过很多很危险的地方,但是我都能活着回来,重新站在你的面前。这一次依然也可以。”她抱紧他,泪眼朦胧,指尖也因他的话而忍不住轻颤,“会有专业人士和我们一起,帮助我们,也保护我们。我会做好防护措施,保护好自己。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回来见你的。” 这是她的梦想,她没有办法放弃。 即使前方险路重重,布满荆棘。 可是人总是会有信仰,即使是荆棘,也能斩断,也要斩断。 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他闭了闭眼,想到昨天她在采访上留下的那句话。 ——我希望,我的人生是旷野,而不是轨道。 从前,她小心谨慎地在轨道上行走,稍有不慎,便要掉落重来。而今,她在旷野上奔跑,肆无忌惮,随心而走。 他又怎么忍心打断。 她爱他,但她也有她的梦想。 他也爱她。 他也可以,放她去追一回她的梦想。 他没有办法不抬手。 即使抬手的瞬间,尤其沉重。 “很想去?” “嗯。” “三个条件。” “你说。” “第一,我给你们购买防护设备。” 她愣了下。 自然是点头答应。 他眸光微深,“第二,不许断联,而且不许超期,必须回来。” “好。” “第三,你手里的那本相册,留给我。” 逢夕眸光闪了闪。她没有想到他还记得,甚至可能,一直记在心上。更没有想到,他在时候提出的要求竟然是它。 他紧锁住她的眸光,问:“里面有秘密,是吗?” 她犹豫了下,点了下头。 “和我有关的秘密,对吗?” 逢夕掐紧手心,轻舒一口气,“我答应你,给你。” 他的眸光转深。 虽未回答,答案却已在眼前。 三个条件,她都应了。 他抬手,放她回归旷野。 逢夕紧紧抱住他,两人没有说话,就只是这样安静地待一会儿。 他抚着她的背,有几分流连。 “宋卿时,我爱你。以前爱过,现在也爱。” 静谧的空间里,她的声音再轻,也清晰可闻,“我没有想离开你,我一直都有考虑你,真的。” 她没有办法不爱他。 从前是,现在也是,一直都是。 他的情绪瞬间翻涌。再平静的心湖,只需要她的一句话,也能够轻易掀起风暴。 他艰难地吞咽了下。 不知是该满足,还是该不满足。 很不想放人,但是不得不放人。 逢夕将心底所有的想法都与他坦白:“这个决定我没有那么容易做,我想了很久很久,这是在深思熟虑过后做下的决定。而且,其实我也想利用这次离开的时间,适应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适应什么?” “你是我哥哥呀。” 他绷着脸,紧皱眉:“谁是你哥哥?” 她恍若未觉,自顾自道:“以前你就是我哥哥的身份,所有人都这样以为,你也确实是站在那个位置。现在要转换关系了……其实我恢复记忆没有多久,可能一恢复的时候你就发现了。只是我发现我真的不适应,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和处理,所以才没有和你说。我想给自己留一点时间,适应一下眼下的情况。” 她没有那么厉害,一恢复记忆,面对着眼前这完全斗转的现实,就能立即适应。 她也需要一点时间,去缓冲,去转换他与她之间的关系。 毕竟,在她失忆前,他们之间克己复礼。 连一个吻,都是她偷亲来的。 恢复记忆后,她一下子就发现,他们之间竟然已经有过那样的亲密,他突然间就成了她的爱人……他们还接过吻,甚至总是肆意地在接吻。 ──现实对她的冲击太大了。 “所以,正好也是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做做心理准备。”她仰着面与他说,目光澄澈。 她全都坦白了,坦白得干干净净。将自己的顾虑与思量,衡量与打算,全都剖出来,告知与他。 他眼眸深邃,轻抚她的面颊,认真道:“我没想过做你哥哥,我也没那么喜欢当人哥哥。而且已经有一个宋诗谙了,你见我很喜欢当她哥哥吗?” 逢夕笑出声。 真的不愧是亲哥。 诗谙要是听见他说的这句话,一定会指使着小V去扑他。 不过宋卿时知道她的意思。 毕竟,她失忆期间,与他之间的亲昵,都是他一步一步哄骗上来的。不然由着关系自然升温,哪有那么快的速度。 他轻一叹气,颔首。 她已经将他完全说服。 他愿意给她这个时间。 - 既然决定要走,那自然不会再拖太久。 一周之后,逢夕和小尼已经踏上征途。 宋卿时送他们到机场。 他拥着她,很久都没有放开。 “记得想我。” “也记得爱我。” 他的叮嘱自头顶懒洋洋地传来。 逢夕一一应着。 这几句话,在这一周里,他说过不下百遍。 时间差不多了,她将相册交给他后,踮起脚尖最后亲吻他一下,便和小尼一块离开。 走出去几步,她又回身与他挥了两下手。 他站在原地,淡淡阖眼,扯动了下嘴角。 逢夕留恋地看了最后一眼,他的身形高大而沉静。 她忍住所有的情绪,转身离开。 她会回来的。 回来好好爱他。 ──她再次踏上征途。 去征服她的星辰大海。 - 在她登机以后,宋卿时给她发了一条微信:【测试一下。】 约莫十个小时后。 他收到了回音。 逢夕:【测试什么?】 逢夕:【很爱你很爱你!测试通过。】 他轻笑了下。 那颗心总算安定。 ——【测你有没有准备断联,还会不会与我联络。】 测试通过。 他心也定下。 - 在她离开的一个月后,“桃夭”新品全线上市。 而宋卿时开的那个微博账号,因为被官博关注的缘故,很多网友都摸到了这里,但是他们一直没有等到第一条微博。 ──比如他们期待了很久,总以为马上就会出现的官宣微博。 在她离开的六个月后,“FX”官方推出重磅消息:“FX”即将推出“于归”系列。 全网皆惊。 有人是躺在床上看到这条消息的,直接就一个鲤鱼打滚蹦了起来。 众所周知,“FX”旗下之前只有一个“桃夭”。 桃夭里,又有珠宝系列、女装系列,以及最火的香水系列。 一个接一个的系列推出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很意外。 即使在听见“FX”要开新系列的时候,他们的第一反应也都是,新系列一定是“桃夭”之下的,所属“桃夭”的。 然而,“FX”官方却给了他们一个重磅炸弹,这一次,不是“桃夭”所属,而是一个与“桃夭”并列的新系列。 ——“于归”。 没有人不惊讶。 一时间,全网都在搜索“FX”这次到底是要搞什么名堂。 但这个品牌又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嘴”。不是靠网友问就是靠网友猜,把他们挠得心痒难耐。 又过三个月。 “于归”终于问世,掀开遮脸的帷幕,正式与众人见面。 “于归”一下子推出了两个系列:婚戒、婚纱。 所有人一脸懵。 什么东西?! 婚戒?婚纱? 这跨度,是不是也太大了点? 但是,随着时间流淌,他们开始慢慢了悟其中深意。 “桃夭”系列,是最美的少女年华。 “于归”系列,则与婚恋扯上关联。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花怒放,色彩鲜艳。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是何深意,众人怎么会看不出来。 明悟之后,所有人一脸暧昧又意味深长地笑笑。 原来是老板终于按捺不住了,急着想将人娶回家了。 哎哟,还于归。 肉麻的哟,甜的哟。 “于归”一经上线,全线爆火。 旗下门店,门庭若市,一举占领婚恋市场。 虽未明说,但是整个FX的背后深意已成传奇。 营销效果已经无法只单用“满分”形容。 这是今年最成功的一道成功案例,??也是无人能复刻的一例。 宋卿时并无所谓那些。 他确实,只为召唤爱人归来。 于归于归……当归当归。 ──也是在暗示,他很想娶她。 只是某人,不知是因为远离都市而不知这些信息,还是故意装傻,与他的聊天中对这些只字不提。 因为她那边经常深入自然的缘故,时常没有信号,加上工作繁忙,任务繁重,空暇时间不多,所以他们聊天次数不是很频繁。 有时一两天只有一回,再艰苦一点,有时一周只有一回。 偶尔,她还会给他发来她新拍的照片,与他分享。而他总会进一步要求,磨着她,自拍几张,也给他发来。 他的要求不高,虽然回音不多,但好歹是有,他已经足够知足。 宋卿时一日一日地算着她离开的时间,只觉得这一年半的时间格外漫长。 等了这么久,做了这么多事情,竟也才过去九个月。 刚刚过一半。 度日如年般地,还得等上另一半。 他无奈地扣下日历。 ──自她离开第一天起,他的办公桌上就多摆放了一本日历。 - “于归”系列在上市的三个月后,推出举办婚纱展的消息。 届时,模特会戴着“于归”的婚戒,身着“于归”的婚纱走秀。 此次婚纱展展出的全部都是“于归”还未上市的新品,而且据说婚纱件件重工繁琐、优雅华丽,还有“让人看了就想结婚”的夸张传言,将人的胃口吊到极致。 婚纱展邀请了众多媒体、各界名流,仅在筹备阶段就已经大火,可谓是万众瞩目。 去不了婚纱展的人都仰着头在等待媒体直播。 今年,“于归”可谓是赚足眼球,一招又一招,招招制胜。 婚纱展的前一晚,“FX”总部高楼灯光明亮,所有人都在加班。 紧锣密鼓地进行最后的筹备和检查,绝不允许明天那场盛大的婚纱展出现丝毫错误。 宋卿时也在加班,在看最新交上来的一份文件。 一直到晚上八点,办公室的灯还是通明。 他捏了捏眉骨,准备起身煮杯咖啡。 长夜漫漫,时间还早。 忽然,门被打开。 他蹙紧眉,抬目看去——想看看是哪个冒失的助理或者工作人员,未经他允许便贸然闯入。 却在看清来人时,他眸光倏然一怔。 灯光之下。 他想了很久的那个人。 穿着简单的衬衫裙,站在不远处的门口朝他一笑:“宋卿时,好久不见。” 热涌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 看起来很长很长。 逢夕是将宋卿时哄好了才走的。 从说开的那一天到真正离开, 只有七天。而这七天,也是她最后陪他的时间。 这七天里,他们很少出门, 几乎都是单独待在家里。一起生活, 一起工作, 一起休息, 抬眼便能看到对方,做什么都能和对方在一起。 她感觉得到他的不舍,但是他一直没有开口道过一声挽留或者后悔。 他说会让她走,就真的让她走。 可他这样,却让她觉得很是难过。心里酸酸的, 痒痒的,很想贴近他一些、再贴近一些。 他坐在沙发上,她坐在地毯上, 靠在他的膝边, 虽然在看电影, 但是脑海里全都是他。 他就跟感觉得到她的情绪一样, 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这个决定当然难做。 ——“我想了无数个借口,却找不到一个借口挽留。” 最是适合他的心境。 他还是决定, 给她这份自由。 “宋卿时……” “你知道吗?我本来以为没有那么容易说服你的。” 她扭过头看他, 双手抱着他的膝盖, 头在上面蹭了蹭。 她原本准备好了很多腹稿, 也准备用很长的时间,却没想到, 他这样容易抬手。 他朝她伸手,示意她到他的怀中来坐。 逢夕一弯唇,麻溜地爬到了他的怀里, 跨坐在他身上。 他低头吻住,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抚在她的颈边。 闭眼深吻。 他们这几日已经习惯这般缱绻厮磨。 阿姨们除了来工作以外,不会留在这边,干完活就走,这个空间大部分时间都只有他们两人,任由他们在这里尽情肆意。 好半晌,他才肯松开她。 电影已经播放到尾声。 他的声音很哑,凝视着她仿佛浸了水一般透亮的眼眸,轻叹道:“因为我知道你是俗世锁不住的月亮。” 所以他放她走。 放她去远行。 皎洁一轮,寒光万里。 即使他再不舍。 宋卿时喉结滚了滚,再次吻上来。 四周沉寂,唯有电影结束的歌声。 她眸光颤动着,细碎的星光摇曳,双手攀住他的肩膀,主动迎上。 他是知道该怎么打动她的。 她的心里已经为他的话而软得一塌糊涂。 这几日里,他已经为她准备得差不多。 可是他心里的准备却没有做好。 一直到她离开的前一夜,他都还没有她即将离开的实质感。 那一晚,他们几近抵死缠绵。 逢夕觉得,他恐怕是恨不得将她做死在这里。她指尖都在颤,一次又一次,他不知休止。 到最后,她有些恐惧地想,他这是准备将接下来一年的份例都提前预支吗? 天刚刚明,逢夕望向了光透进来的方向,她轻声说:“宋卿时,天亮了。” 他闭了闭眼。 是啊,天亮了,她要走了。 他将她紧紧搂进怀中,像是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 无一字不舍,却是全身上下都在流露着不舍。 今朝结束,如梦一场,到此结束。 - 逢夕抵达德国,先去见了与她联系的人。 他们合作谈得很顺利,没过几日,她就踏上了行程。 这次对她来说是一次更高的挑战。 完全突破了舒适区,闯入了一个更加冒险的领域。 雪山之上,各种危险困境都有可能遇到,最主要的是突发险情,令人防不胜防。 他们一行人所用的防护设备,全都依了宋卿时的要求,是他那边亲自准备,得到了最好的防护条件。 至于别的,自然得由他们亲自去征服。 逢夕常常给他发去照片。 都是她亲自拍的,这回不用通过信件,也不用等待一月三月,她整理好就会给他发。 有一张照片,是山顶的雪。 一如他曾经许多年在她心中的位置一般,高山的雪,天边的月。 她爬得很高,高到摸得到高山雪,离月亮也是那么的近。 ──宋卿时,我握住一抔雪了。 她笑得很开心。 开心到能感染周围。 同行的一个朋友站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心思一动,举起相机拍了下来,且在事后将照片送予了她。 逢夕将照片捏在指尖。 ──那是梦想成真的笑。 他就是她的梦。 二十七岁这一年,她梦想成真。 她给送去发去那张山顶雪的照片过后,说:【这个是你。】 半晌后,他回:【嗯,即使我是这个,也都已经融在你那了。】 逢夕愣愣地看了须臾。 突然脸上轰隆一声炸开了红,险些将手机丢出去。 ──他在说什么?! 她抿紧唇。 很真切很真切地感觉到,他们现在是成年男女之间,是情侣之间,是爱人之间。 以前他多正经,他绝对不可能与她说这种话。 现在却也会与她……调情? 打开了一个新的尺度。 即使相隔万里,好像也不妨碍他的气息灼热,犹在身边。 她能想象到,如果是他现在在她耳边说这句话,声音得有多蛊。 不仅不会让人觉得油腻,恐怕还只想让人拉着他堕落。 宋卿时发来好久,她都没回。 宋卿时:【怎么不回?】 逢夕:【……】 宋卿时:【你可以想得纯洁一点。只是单纯的融化。】 逢夕不信。他怎么可能有那么单纯。 再说了,她承认的话,那岂不是意味着只有她想歪? 她再次失踪,说什么都不回了。 宋卿时低笑一声。 其实她真的可以当成是单纯的融化。 他从来不是什么山尖雪。 即使是,也会化在她的手掌。 程骁喊了一声:“你够了啊,人都不在身边,笑得这么腻。” 真的受不了了。 逢夕离开的那三年里,这个人完全冷下性,和从前全然不同,跟他们聚会也少了。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去谈判的路上,只忙着和宋昱时斗,开拓新的市场,揽过新的大权。 后来,逢夕失联的那半年,他更是跟疯了一样。他们亲眼看着他不停找人,完全陷入工作。偶尔见过他一回,他的周身仿佛能结冰。聚会更是一次都没来过。他们知道他心病,倒也没有打扰太多,只是也会帮忙留意寻找。——他们算是看明白了,她不回来,他就好不了。 好在,后来人终于回来了。她一回来,他慢慢的就好了。 只是当时他只顾着哄人追人,加上人又生病了,他忙着贴身照顾,压根没空理会旁人。 再后来,人又走了。 还好听说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只是谈的是异国恋。这个人终于没再发疯,甚至偶尔还能腾出时间来和他们聚一聚。 可是。 程骁一脸郁闷。 拿着手机发个消息还能笑成这样,真的是够了。 他都不用说他们也知道他这肯定是在和逢夕聊天。 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叫这个人露出那么温柔的笑。 宋卿时乜他一眼,眼里明晃晃的:你懂什么? 程骁嘴角一抽。 真的是够了,一天都忍不下去了。 异国恋还能谈得这么甜,除了他们也没有别人了。 “怎么样啊?逢夕什么时候回来啊?” “还有一年多。”宋卿时神色淡淡,倒扣手机。 “嘶。”一年一年的,时间在他们那里就跟不值钱一样。“等她回来记得带出来,好久没见她了,不得好好跟我们喝一次?” 宋卿时淡淡觑他。 陈屹岸嗤笑了声:“你就想着吧。有他在,谁能让逢夕喝?” 程骁懒得理他。他还没跟这个人计较。也不知道和陈京仪是吵了什么架,陈京仪现在已经拒绝跟他出现在同一场所。今晚柳秋秋不管怎么叫她都不肯来。 “你跟小仪到底咋回事?”程骁低声问了一嘴。 陈屹岸吊儿郎当地靠着,淡声说:“能咋回事。喝你的吧。” 明显是不愿意多说的意思。 程骁也只能止住话头。 陈屹岸随意打开手机扫了眼。 还是没回。 他的眉眼染上些躁色。 “今晚还出去不?”程骁问。 陈屹岸沉吟不语。 程骁勾了勾唇。依他看,这个距离翻车也不远了。 成了一对,还有另一对刚开始呢。 - 宋卿时是想去看她的,但是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前进的路上,而且时间不定。偶尔休息,但休息时间任务也很繁重。 愣是没能给他腾出让他去探班的时间,她当然也腾不出空回国。 次年春天。 逢夕经过一处湖泊。 春水盎动,她站在草原上,望着远处,满目惊艳欢欣。 她看了眼手机,确认了下这里有信号,而后给他打去视频。 宋卿时接得很快。 他那边是办公室,应该是还在工作。 他一边接起,一边摘下眼镜,看向镜头。 逢夕一愣。 她心里一痒。 每次看他摘眼镜,她都会忍不住心动。好像预感得到下一秒他就要“胡作非为”。 可能是爱上了这种斯文败类的感觉。 她突然很想出现在他面前,捧住他的脸与他接吻。 只是此刻,她无法决定的是他们之间的距离,他们确实相隔万里,她无法出现,也亲不到他。 这可能就是异国恋的酸楚。 距离横亘在中间,谁也无力去跨越缩短。 宋卿时问说:“还在外面吗?” 逢夕回过神,她弯了弯唇,“对,突然很想你,就想给你打个视频。正好这里也有信号。” 连上天都在眷顾,满足了联系的条件。 宋卿时心中一动。 他眸光微深。 逢夕调转镜头,“宋卿时,你看这里,看春天。” 画面里没有了她,但是出现了一个春天。 满目碧绿,还有广阔的湖面,浮光跃金。 确实是一个春天。 一个具象化的春天。 他唇角微勾,“看到了,春天。” 你正站在春天里。 “宋卿时,我突然生出很重的感慨,很庆幸很庆幸……原来春天这么美,幸好我没有腐烂在冬天。” 宋卿时一怔,竟是险些泪目。 一阵很重的情绪涌上来,是他难以控制的泪意。 他哑声道:“是啊,春天这么美,你又怎么可以腐烂在冬天。” 逢夕声音消失了很久。 她抬手按了按眼角。 在见过无数的风景之后,在被他的爱包裹之后,她其实无数次地有过这样的庆幸──幸好,她没有腐烂在那个冬天。 幸好,她割腕之后,他将她从死神的手中夺回。不然,她就看不见这么美的春天,也无法与他相爱。 半晌的沉默之后,她的声音再度出现。 ──“宋卿时,我爱你。” 既轻又缓。 她将她所有的想念都融在了这句话之中,还有她所有的爱意与感谢。 宋卿时心中怅然。 “是不是想我了?” 她笑,慨然地说:“是啊。” 但是也只能想想啦。 只能期待,他们能够早日见面。 她其实已经想好了,从一开始就想好了。她并不准备真的离开一年七个月,她已经在尽快地赶进度,争取缩短时间、早日回国。这也是她这么繁忙的原因,按照正常的情况而言,她的工作强度原本并没有这么强,现在将时间压榨成这样,完全是她自己的原因。 不过她没有告诉他,她希望在提前许久回国的那一天,给他一个很大的惊喜。 他一定会很高兴地拥住她,细细地亲吻着她,将无数的慨然都化在接吻之中。 她仅是想象,就已经十分期待那个画面。 宋卿时眉目舒展。即使是在筹备“于归”的最艰难的阶段,刚才被卡住思绪的烦闷全都一扫而空。 她很少这样直白地坦明心意。可真是难得,会说想他。 他笑了笑,与她道:“那就在那里多玩一会。阿夭,扑向那个春天,在那个春天里尽情肆意,玩得开心一些,也多拍一些照片。” 逢夕心中一动。她笑着说好。 心口的褶皱,总是能因他的安抚而慢慢平顺。 他们简单聊了一会,她就挂断了视频。 简短的一个视频聊天,但已经足够抚慰思念。 宋卿时关掉手机后,静坐了片刻,交代柏助订票。 ──他是知道她现在在哪里的,她都有同他说过。 一日之后,逢夕听见敲门声,跑去开门。 而他高大挺括的身影,就那么闯入眼帘。 她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他,像是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她竟然、已经这么想念他了吗?想到都出现了幻觉? 直到被他拉进怀里,她方才回过神。 ──原来不是幻觉。他是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顷刻间便涌上一股热泪来。 闭上眼,紧紧回抱住他。 ──他是远道而来的礼物,是北方吹来的春天。 他掀开春风,朝她走来。 那样惊喜,那样美好,令她满心雀跃。 她的惊喜溢于言表,紧紧地抱住他,又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挂在他的身上。 “宋卿时,我真的好高兴呀。”她弯着眼,“你怎么来啦?你都没有提前跟我说。” 他一如想象中的许多次,指腹终于可以抚上她的面颊,在上面轻轻摩挲。 “因为想看你这么高兴的样子。”他低声道,眼眸中,很深的情绪在涌动,也终于能够吻住她。 他们再次接吻。 再次,相爱一朝。 即使仅是一朝的重逢,仅是一夜的相处,明天她就又要开启行程奔向远方,但她也已经知足。 今朝且渡。 她闭上眼,接受着他深重的吻。 他的身上还带着微冷的气息,却不叫她觉得泛冷,早已尽数消融于这滚烫火热之中。 …… 次日,宋卿时看着她收拾行囊。 她时不时的要偷偷看他一眼,但是怎么也看不够。 他抬了抬眉,没忍住扬唇,走过去陪她一起收拾。 “这么舍不得?”他抬手抚过她的眉,“别皱眉。” 逢夕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她回过神一笑。 她马上要前往下一个地方,离开这一片春意盎然的地方,他们也要分别。 她要离开这一片春天,也要离开她的春天了。 “我还是会很想很想你的。”她附过去,仰头亲吻他的嘴角。 他凝她须臾,哑声道:“你再说下去,我就舍不得放人了。” 逢夕果断抽身退开。 宋卿时:“……” 见她动作如此干脆果断,他面色一黑。 他可真是爱上了一个满心只有她的工作的人。 前一秒说着想他,下一秒抽开得又比谁都果断。 他气地咬住她唇,狠狠碾上去。 逢夕再次出门的时候,迫不得已戴上一枚口罩。 她哀怨地看着旁边的人。 而他倒是春风得意。 - 逢夕在北城恢复记忆以后,就和曾经的好友们恢复了联系。 之前她为防止被人找到,一举断掉所有人的联系。但是那时候,她已经和所有人重新见面,没必要再断联,所以自然也就接上了和其他人的联系,尤其是姜暮雨。 第一天她们聊了一整晚,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后来她们也陆陆续续地聊过很多次天。 她在国内名声大噪、上节目、上法庭的事情,姜暮雨也都知道。包括她后来离开以后的行程。 她在外面的这段时间,她们也依然还保持着联系。 姜暮雨数度朝她发出邀请,逢夕只说:“我还没回国呢。” “那就等你回国!真的真的真的,你快点回来,你来找我吧啊啊啊啊!小逢老师!!!” 逢夕失笑。 她倒也没有一口回绝,“让我想想。” 手头的计划还未完成,之后的计划她也还没有想好,她确实需要想想。 “没有拒绝就是答应,行,我等你。”姜暮雨嘿嘿一笑,“哇,你都不知道,现在在国内你都火成什么样了。可能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吧,你在热度最高的时候选择出国,拒掉国内所有的工作,所有人都懵了。结果呢,你走了这么久,热度不仅没降,反而更高了。现在不只是我,谁挖到你谁就等于是挖到个宝藏呀。” 当时她热度那么高,所有人都以为她会珍惜眼前的机会,接几个节目或者综艺之类的,反正怎么着都得好好筹备一下,好好发展。可是谁能想到,一扭头人就出国了。 所有人就跟一口气胀到了喉口,却不上不下的一般,不可思议至极。 又因为她仅仅只是接受了一个采访,后续就再也没有露面,而令所有人对她的好奇与探究欲再次飙到了巅峰。 得不到的白月光,心头的朱砂痣。 啧啧。 逢夕还真不知道国内的这些消息,“是吗?那我待会发个微博。” 她精心挑选了一张照片。 是那天她站在草地上拍的,远处是发光的湖泊。满眼都是绿色和湖水,充满春天的味道。 也是那天她与他视频的那个地方。 时隔数月,逢夕的微博终于出现新的动态。 ──【是远道而来的礼物,是远方吹来的春天。[图片]】 这也是,她在见到他的时候最想和他说的话。 只是那天觉得太肉麻而没有直接说出口。 一想就已经觉得很是害羞。 她摸了摸脸。 有点烫。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告白。 在公众之下,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告白。 也是他那次提到过的“公开。” 她抿唇笑开,等待着他在看到这条微博后的反应,也在等待他能不能看出来其中深意。 ……要是他看不出来的话那她就直说。 那条微博犹如诈尸。 网友们在收到微博推送的时候,都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毕竟从采访结束过后,逢夕就再也没有过动态。 别人都是抓住热度蹿红,她倒好,这么高的热度完全没准备抓。好一个不慕名利!──他们更爱了怎么办QAQ 微博下面迅速地涌现出数条评论。 这张照片是真的美,春天的生命力现在眼前。 加上这句话,真的绝了。 不愧是逢老师,每一次出现,每一条微博,都从不令人失望。 他们是真的很喜欢看她的微博,总能从里面感受到新的美好、蓬勃的生命力。 只不过── 这次她发的文字,怎么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听着怎么那么像是对某个人说的话?或者更准确地说,怎么那么像是告白? 哎哟。 春天,礼物。 就差明晃晃地告白了。 几分钟后,姜暮雨也跑来嗷嗷叫着:【救命救命!你拍得真的好好!!!你的进步真的巨大你知道吗!!我真的太喜欢了!!】 这几年,逢夕的进步大得惊人。作为最了解她的好友,一路陪她走过来的伙伴,她的进步有多明显,姜暮雨感受得最为真切,这句话真是半点不虚。 “拾月”现在在国内已经是知名的摄影工作室,而她是拾月的老板。她费尽力气想挖人,不仅是因为她们之间的交情,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因为看中了她的技术。 逢夕笑。 跟她聊了几句以后,微信声又响了两下。 ——是宋卿时。 热涌 逢夕其实心里也没有底, 不知道他看到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和姜暮雨聊天,其实也是在缓解她的紧张。 她从来不是一个很高调的人。 这次却是昭与全世界知。 可谓是高调到极致。 离开的时候,她与他说, 她这次出行, 也是想趁机适应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并不是托词, 她真的有在做。 悄然地,在心里将他从以前的位置,挪到另一个位置。 她虽然以前就很喜欢他,但到底只是喜欢,没有得到过, 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从来没有变过,顶多是她心底多存了一份妄念,相处模式却无变化。而现在, 与以前已经大为不同。 失忆之后, 她适应了很久新的世界。 不想, 恢复记忆以后, 又是一个需要她适应的新世界。 这次离开,就是给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适应与转换。 而距离她离开, 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 他们如寻常爱人那样聊天, 慢慢地将她代入到那样一个情境之中, 她觉得她已经适应得很好,从上次他来探班那一回他们之间的相处, 她就可以感受得到。 她已经不再是将他当做一个不可冒犯的人。 而是将他当做一个,她可以随意沾染的人。 她对他的念想,不再是妄念, 甚至可以是贪念、欲念。 他任由她肖想。 逢夕的指尖顿了两秒,才点出和姜暮雨的聊天框,进入他的聊天框。 他发来一张截图。 ——是她刚发的那条微博的评论区的一段截图。 【怎么办,很正经的一句话,被我嗑出了糖的味道……】 【怎么感觉有点甜?是我长恋爱脑了吗?】 【哎哟哟,有情况哦~什么礼物呀?是将自己打个蝴蝶结送上门的那种礼物吗?】 【春天~~~什么春天?是春心乱动的春天吗?[色]】 逢夕知道他会说这个事,但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说直白也直白,说委婉也委婉。 真高级的询问方式。 她默默腹诽。 她故意发去一个问号。 宋卿时直接发来一段语音。 逢夕抿紧唇,点开—— “什么意思,嗯?” 低低沉沉的,有点沙哑。 她看了眼时间,问说:【你是刚起床吗?】 现在是早上九点,不过今天是周末,他多睡一会也正常。 宋卿时:【不要故意回避话题。】 逢夕忽然起了很坏很坏的心思,她说: 【没有故意回避,只是想问一下…】 【那你现在有没有……】 【晨起运动?】 一句话。 她拆了三份。 十分委婉地问出最不正经的问题。 他们在一块那么久,她当然知道他早上很容易拨动。更别提,他在这时候看见了她的疑似告白,又在跟她发着消息。 所以她大胆假设了一下。 ——如果他愿意相信她并无恶意,只是很单纯地想知道这个问题的话。 宋卿时凝着这条信息半晌,眸色微深。 看着吞吞吐吐,实际一点也没收敛,最是张扬不过。 他回道:【想看看?】 紧接着,便是一个视频邀请。 吓得逢夕连忙点了挂断,生怕下一秒就会自动接通一般。 她恼怒。 本来是想逗弄他的,可是他不过三言两语,就能将她反拨乱。 她那边缩了回去,可他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答。 宋卿时的语音接连到达: “不说?” “快说,什么意思。” 逢夕:【字面意思……】 宋卿时那边顿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发来新的消息:【这么喜欢,那天都不说。】 原来她那天对于他的到来这么喜欢,可是在这条微博之前,她都没有与他表达过,直到他看见她发的微博── 心里软之又软。 不知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远道而来的礼物。 北方吹来的春天。 ──他第一次知道文字原来可以这样美好。 也第一次知道,原来她这样会说情话。 他现在心口也如春天那般轻盈明亮。 逢夕:【说了呀,我的开心不明显吗?】 不开心的话,她怎么会去主动抱他,亲他,一整夜随意胡闹。 只想与他在那个夜晚堕落再堕落。 宋卿时低低笑出声。 他的电话再次打来,她不接视频,那他就打语音。 这回她总算是接了。 宋卿时嗓音低低沉沉:“怎么办,现在就已经很想见你。” 逢夕哄着他,“你再忍一忍。” “逢夕,你知不知道,你发这条微博,全世界都看得到。”他的语气忽然认真了三分。 她怎么会不知道? 而且又怎么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呢? 她倚在窗边,轻声说:“我知道呀。” 他喉结轻滚。 “你不是想要官宣吗,上次拒绝了你,这次想补给你。” ──向全世界都宣告我喜欢你。 宋卿时经久无言。 上次还不愿意,现在终于愿意了,是么? “宋卿时,我喜欢这个春天。自由的尽头是一个和煦的春天。”她弯了弯唇,接着道:“春天的尽头是一个在等待我的爱人。” 宋卿时猝不及防。 他完全没有想到,会被她的情话攻击得这么猛。 霎时失语。 “逢夕。”他唤,声音有些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奔向了自由,在自由的尽头,我看见了这个春天。而你是现在这个春天的尽头。” 她的人生如果分为数个阶段。 那么,她这次远行的尽头是这里,而下一个新的尽头是他。 宋卿时喉间一再哽住。 他不知道,他的姑娘说话怎么可以如此动听。 他一直以来对于她心中是如何看待他们的未来,都没有太多的信心,直到此刻,被慢慢安稳安定。 他是她的下一站。 也是她旅途的下一个尽头。 这应该是他此生听到过的最动听的情话。 熨帖到了灵魂的最深处。 “宋卿时,你再等等我。” 他闭了闭眼,忍下眼底在翻涌的情绪,嗓音喑哑:“好。” 他会在这里,足够耐心地等她归来。 这一次,等她奔向他。 - 紧接着,“桃夭”香水新系列上市。 热度喧嚣,消息也跳进了逢夕的眼中。 她看着新系列的包装,觉得分外眼熟。 又逐渐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原来他那天电脑里的设计图就是眼前的新系列包装设计图。 完全崭新,完全推翻之前的设计。 再看一眼它们的名字,他所谓何意,她心中已经分明。 升温。 对应她最初握住的那一瓶[失温]。 当初他告诉她,他的灵魂开始失温。 而现在,他在通过这瓶新香水传递着变化信息。 一览所有新香水,她趁着下个地点能收到快递而将它们全都购入。 这个系列,她怎么可能不入,又怎么可能不喜欢。 等到货以后,她一一拆开,拿在手里仔细打量,似乎是想将隐秘在其中的所有秘密全都揭晓。 和之前的丧系包装不同,新包装充满了恋爱的气息。边角处镂空的一朵桃花,隐隐凹陷,她无意识地抚摸着。 而新味道亦是令人沉沦上瘾。 有点清甜,也是一种闻了就让人很想恋爱的味道,大脑好像已经自动开始在分泌多巴胺,让人开始产生爱意。 他的心思尽露其中,非常明显,真是一点儿不低调,也没准备遮掩。 大大咧咧地,便将所有的“异常”昭告天下。 一份又一份的礼物。 从前她未能查收,好在,从这一份开始,她终于开始一一查收。 收下礼物,收下藏匿其中的爱意,收下他想传达的所有讯息。 那段时间,但凡是休息时间,她全都在使用这些香水。其中她最喜欢也最常用的是[升温],喜欢到了爱不释手的地步。 她在等他主动提香水的事情,做了这么多,她想着,他总会提一句,邀邀功,或者分享一下,哄她高兴? 但是他一直没有提,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她主动发现。 等了两天,她突然变了心思,不想通过通讯软件跟他聊这个事情了,而想等到回国以后,当面与他说。 于是乎,她明明已经发现,但还是没有告诉他,就这么装着傻,佯装什么都不知。 逢夕查看过了行程与任务安排,她还在紧锣密鼓地赶着进度。 已经进行了一小半。 ──她几乎每几日都会看上一遍。她和他一样心急。 - 数月之后,她因工作久困于雪山深处多日,终于出来,回到都市的时候,发现手机里涌入了无数的消息。 逢夕先跟他报了平安,紧接着再次投入后续工作,没能顾及上其它事情。 工作任务繁忙紧张,平日里她的休息时间与娱乐时间并不多,出没也是很偶尔。 等她终于有时间去看那些消息的时候,“于归”已经问世三日。 婚纱婚戒,火得一塌糊涂,国内所有门店全都挤满了人,一连数日,热度始终不退分毫。 逢夕愕然。 ──婚纱? ──婚戒? “于归”?! 她用了足足两个小时才消化尽这些消息,在网上看着“于归”新出的婚纱与婚戒的图片。 最火的一张宣传图是模特身着婚纱,手捧鲜花,无名指中戴着婚戒。 这张照片是“于归”的主要宣传图之一,也是最火的一张。 她悄然抿紧了唇。 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一句歌词:「洁白的婚纱,手捧着鲜花,美丽得像童话。」 她鼻尖一酸。 真的是像一个童话般的告白。 也是一个童话般的世界、童话般的礼物。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他在“桃夭”之后,还能打造出了一个更大的盛世──“于归”。 之子于归。 ──“这位姑娘要出嫁了”。 她有点想哭,却又忍不住扯唇。 ──谁要出嫁啦?她才没说要嫁给他呢。 从没见过,还有人能这样求婚。 须臾之后,她忽然抬手,捂住了眼睛。 两行热泪,滚滚而落。 之子于归、之子于归…… 情绪上涌,她哭得不能自已。 原以为“桃夭”已经是一个巅峰,她受宠若惊,收之欢喜。不曾想,还有一个更大的盛世在等待着她。 从桃夭到于归。 从姑娘到请嫁。 她怎么还能淡定。 她只恨不能立时出现在他面前,紧紧拥抱住他。 而后,她看见了“于归”官方放出的婚纱展的消息。 逢夕指尖慢慢捏紧。 她很确定,她迫不及待地想奔回去见他。也很确定,这个婚纱展,她十分想去。 她丢下手机,刚刚从工作中抽出,便又再次投进其中。 已经到了尾声,但是还有一部分的工作还没结束。 接下来这段时间,她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用进了工作之中,极尽压榨所有休息时间,紧赶慢赶地赶着进度与任务。 她拼着一口气,总想在婚纱展之前回国。 最终,婚纱展前两天,她将所有完成的任务书全都上交,作品也顺利送去参赛。 只是,她没有时间等待奖项揭晓与领奖。这些事情,之后再说罢── 逢夕马不停蹄地收拾行囊奔回祖国。 奔回祖国。 也奔向他。 在紧赶之下,她终于在婚纱展的前一天抵达北城。 天幕已黑,夜色蔓延,霓虹已升。 真的已经很晚。 可她在踩上这片故土的时候,心中只有满足。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走一年半,那只是给她的一个宽裕的时间范围,她心里本就打算尽量缩减时间,早日回来。 而最终用时,其实比她预料的还要短上一两个月左右,这些时间就全都是她挤出来的了,能够挤到这个地步,连她回头看去,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但好在,终于结束。 她想完成的任务,已经圆满交差。 她想参与的奖项,已经顺利参赛。 她想见的人,现在也终于与他站在同一片土地。 逢夕给柏助去了电话。 “哈喽──” 柏助手机都差点掉了。 逢夕小姐最近很忙,连宋总都少联系了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可是可是、竟然有时间联系他?──他怎么可能不被吓到。 等听完事儿,柏助又是一惊:“您回来了吗?!” 逢夕懒洋洋地笑:“你别这么惊讶嘛。快点告诉我,宋卿时现在在哪里?” 她要飞奔过去,给他一个惊喜。 自由的尽头,她看见了春天。 而现在,她马不停蹄地奔向了下一个尽头。 …… 逢夕站在宋卿时的办公室门口,遥遥朝他一笑,说出那句她已经想说很久的话:“宋卿时,好久不见。” 她已经打过无数次腹稿。 但是在看着他说出的时候,眼中仍是一热。 灯光之下,衬得她很是温柔。 他定定地看了她许久。 好像是在努力确定:她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出现在面前的人。 他站起来,大步朝她走来,用力地将她揽入怀中。 他低头堵住她的唇,用力地与她接吻。 他终于感受了一遍,那日逢夕在看见他时是什么样的心潮澎湃。 “远道而来的礼物”这一词,又有多么令人狂喜。 他似乎是想将她融化在这一个吻中。 她穿的是白色的衬衫裙,两条白皙的腿白晃晃的,很是晃眼。从刚才远远地看着的时候,他的心湖就已经热得在沸腾。 他眸中生热,只觉得亲不够。 好久之后,他才终于放开她,眸中带有无尽的眷恋,声音亦是低哑:“什么时候回来的?” “行李箱还在外面。” 他弯了弯唇,眸中的情绪却更加汹涌。 宋卿时紧紧抱住了她。 “这一次,你是我的礼物。”他握在她腰间的手用力得快要将她的腰摁断。抬手刮着她的面颊,面上流露出温和的笑意来,“结束了吗?” 她轻点了下头。 可他却觉得不敢信。 在等待许久之后,当一个事实摆在面前,反令他惶惶。 “会舍得离开那个‘春天’吗?”离开那个她所热爱的世界。 逢夕佯装苦恼地想了想,在他忍不住凝眉的时候,又笑开来,肆意地在他耳边说着动人的情话:“没关系呀,只要望向你,我眼里的春天就生长。” 只要你在,春天就会永远生长。 不存在离开不离开,她只是奔赴了下一个心底最想去的尽头。 他眸光顷刻间深邃下去。 抚着她面颊的动作阒然转深。 动作下滑,突然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再次用力吻住。 唇齿间,流露出星点话语。 “逢夕,我不禁撩的。” 一撩就是一片的火。 她不知道,他有多想她。 整整一年,三百多个日夜,他一边后悔又一边克制住后悔。 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一番心境。 可他得支持他的姑娘。 尤其是在看见那个相册里面的照片之后,在逐渐走进与了解她的热爱与她所做的事情之后,他根本不可能阻拦。 她是在为这个春天多做一点事情,在为这个世界多出一点力量。她无畏地奔赴在最前方,即使前方满是荆棘,她也从未畏惧。 她这样勇敢,他又如何可能去成为她的累赘。 他好像怎么都吻不够她。 也只有在接吻之中,才能汲取到一点她真的回来的真切感。 这一个吻,缠绵悱恻,却又无关风月,只是纯净地在传递着炽热的爱意。 他终于松开她,唇角轻勾,指尖在她腰上轻点,低声道:“所以,小怪兽终于回来了,是吗?” 那个“自由的、流浪的小怪兽”,终于重新回到了地球上。 埋入地球人的怀抱,接受地球人的亲吻。 结束流浪,重新归来。 他眼眶生热,心口的潮汐始终翻涌。 逢夕抬起眼,眼眸之中,因为刚才的接吻还漫着水雾。 她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她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 逢夕一扬唇,再次抱住他,埋进他的怀里:“是啊,小怪兽回来啦。” 窗外大片的霓虹与屋内的灯光交织。 灯影交错晃荡之中,这一切都像是一个幻境。 一朝一夕的短暂爱恋结束。 异国恋结束。 他们的岁岁年年,终于要拉开。 - 逢夕拉了拉他的衣袖,问他还要加班多久。 宋卿时唇角轻勾,“你知道吗,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的衣服都没有褶皱。” 逢夕愣了一下。 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他是说……她将他衣服捏出褶皱的事情…… 她怔然,艰难回过神,恼怒道:“还不是都怪你么!” 他不碰她的话,她她她没事才不会去捏他的衣服! 他低笑,看起来心情实在是很好。 宋卿时扫了眼桌上的东西,“给我十分钟,我交代一下。” 她乖乖应着好,刚准备去旁边的沙发上坐,可他却没有松手的意思。她疑惑看他,用眼神询问。 宋卿时直接将人带到办公桌前,抱过来让她坐着,与她脸颊相贴,只要一偏头就能够接吻,“这样工作也不妨碍。” 这个姿势实在过于暧昧。 逢夕张了张嘴,几度欲言,却又没忍心破坏今晚这么温馨的画面,只得都憋回去。 便就这样侧坐着,动作受限,也不敢乱动,就只有眼睛在这里随意打量着。 她的视线扫过他桌上的文件和各种方案。 心想那应该都是为明天的婚纱展筹备的。 他手里的那个文件上就是各种各样的婚纱设计图。 逢夕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在文件上面一一批示签字。 他甚至都没有用上十分钟,只用了五六分钟,就已经结束一切。 人都来找他了,他的加班自然是不可能再往下继续。能够忍住收个尾,已经是极限。 别说本来就差不多了,今晚就是有天大的工作,也不可能留得住他在这里多待上一分钟。 他合上钢笔的盖子,啄了啄她的唇,“回家。” 一如曾经哄小孩一般。 今晚他极尽温柔。 也是久违的温柔。 她心中一动。 直到再次陷入这份温柔之中,她才能知道原来自己是有多么眷恋。 逢夕跟着他回家睡觉。 她确实是好困好困。 在登机之前,她连续工作了三十个小时,中间只休息过三四个小时。 后来在飞机上也没怎么睡好。 确实是累了。 不过她在睡前,还是很谨慎地订好了闹钟。 ──她可没有忘记她是为什么回来的。 定好闹钟以后,她很快就在他的怀里昏睡了过去。 宋卿时低眸看着她,她的眼下青黑很明显。 在她睡着后,他静默须臾,缓缓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 他注意到了,所以很赶地带着她回来休息。 他不知道在这次回来之前,她是辛苦了多久,才会熬成这样。 薄唇慢慢抿紧,从今晚看到她就开始汹涌的心潮,直到现在都不曾平息。 她恐怕无法知道,他到底是有多激动。他久等的月亮,终于被他等回。 终于重新落回俗世来。 她很快睡熟,可是他却是经久难眠。 热涌 逢夕上次回国不过数月, 和宋卿时同床共枕的时间不过月余。 而除了那一小段时间外,她一直都是一个人一张床的。在外面的这一年所习惯的也是独居生活。 所以睡醒的时候,她懵了很久。 宋卿时望进她眼底的茫然, 眯了眯眼, 嗓音微冷, 像是清晨的冷雾:“忘了你是有男朋友的人么。” 真不愧是她。 一觉醒来, 大有不准备认账的架势。 逢夕迷蒙地再次埋进他怀里蹭了蹭,困意未消地闭着眼。 ——确实忘了。 她不狡辩。 只不过,“男朋友”这三个字一点也不适合他,冠在他身上很显突兀。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会做别人男朋友、会和别人谈恋爱的人。 单单是“谈恋爱”,就很难以想象。 他的气势太盛了, 也太霸道了。 宋卿时的手无意识地揉着她的后脑,柔软的头发触感很好。她蹭的这两下,蹭光了他的意见。 时间还早, 逢夕多趴了一会儿。 很久没有闻到他身上的气息, 但依然还是很喜欢。淡淡的清冷调, 让人闻得想上瘾。 可能是在他身上靠习惯了, 即使他身上硬邦邦的,她也靠得很舒服。被热气包裹住, 团团层层, 像是陷在厚重的云层里。 她迷迷糊糊地想, 好多年前他的身上就是这个味道, 这么多年竟然还没换,怎么这么长情。 他低眸看着她的娇样, 眼底纳了笑,随意道:“定闹钟做什么,不多睡会?” 逢夕强行睁开眼仰头看他, 再睡会?那婚纱展怎么办。 对上他沉静的视线,她慢慢清明。摇摇头,“我不困。” 其实这一觉也睡很久了,只是之前缺得太多,才会还是觉得不够睡。 宋卿时直接低笑出声。 逢夕暗恼,不满地蹙起眉。见他毫不收敛,索性也不理他,掀开被子便要下床。 宋卿时不紧不慢地将人拉回来,迫着她靠回来,摩挲着她的手腕,懒懒道:“再陪我躺会。” “为什么要躺会?” 他觑她一眼,意味深长道:“上次你好奇的事儿,现在还好奇么?” “嗯?我好奇什么啦?” 她眉眼澄净地望着他,早已不记得。 宋卿时淡淡道:“晨起运动。” 事情已经过去有段时间,她刚才没想起来其实很正常。 但他只是四个字—— 逢夕阒然抿紧唇,双颊泛着樱粉色,无辜地看着他。 他却不由她装什么无辜。 两人都在一床被子里,底下是什么景象全被被子拢去,看不见,谁也不知。 而他握着她的手腕,直直便探入被中,作势要往下去。 逢夕有如受惊鹿,惊叫一声,腾地抽回手去,翻下床便跑。 宋卿时在原地慢悠悠地觑她。她从他手中逃出,他的手还维持着原有的姿势放在那里,看起来气定神闲。 ──丁点大的胆子,却又喜欢调戏人。 但她还是没有说急着起床做什么。 他的指尖一下一下地点着被面,须臾,唇角轻勾。 他不急,可以慢慢等答案。 宋卿时拿过手机,回了几条消息。加上今天婚纱展,不少工作上的消息也都躺在手机里,等着他处理。 其中一条消息是陈屹岸发来的,问他要一张婚纱展的邀请函。 宋卿时觉着有趣:【你什么时候会对这个感兴趣了?】 陈屹岸等了他大半天,眼看着一个早上都快过去了。他是了解宋卿时的,这家伙什么时候那么早睡、还睡到这么晚过?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消息,根本不正常。 见他终于出现,陈屹岸立马回道:【什么情况啊你?几点了,大哥?你别跟我说你刚起?】 宋卿时抬了抬眉。 照以往来说,确实不可能。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他是陪着她在休息。就算再多躺会也不是什么问题,自古以来,温柔乡,英雄冢。 陈屹岸懂什么。 ──哦,也对,他后宫正在着火,哪里懂得这些情趣。 宋卿时懒懒地回道:【要邀请函给谁?】 陈屹岸抠了下眉心,有几分烦躁:【……我自己想看。】 宋卿时:【你?】 陈屹岸算是看出来了,今天不交代个干净,这人没准备抬手给函。只得不情不愿地老实道:【我刚知道小仪会去,我得进去找她,但是这时候再找别的渠道拿邀请函也来不及,只有你这儿有。】 他办的展,他这儿当然有法子。 宋卿时只是猜想了下便能想明白他们这是在闹什么:【人家都不想见你,你非要进去做什么。】 陈屹岸:【当初逢夕也不想见你,你不还是巴巴地找。】 宋卿时:【你跟陈京仪,会是我跟逢夕么?】 陈屹岸拧眉。 一针见血的提问。 怎样的回答,其实预兆了很多问题。 该怎么回答,他也应该谨慎。 他垂下眸,手机在手里把玩转动,眸光晦暗难明。 半晌,他终于敛眸,打出去几个字:【或许是。】 宋卿时没有多说,让他直接过去就行。 只叮嘱他一句,不许毁了自己的婚纱展。 他好不容易整这么一个,别来乱搞。 逢夕洗漱完后出来,见他还躺在床上,有点不解:“你怎么还不起床?” “起床做什么。” 逢夕眨了下眼。 她仔细打量了下他的眼睛,确定他真不打算起床后,趴到被子上,挪到他跟前,吞吞吐吐地点明来意:“听说,今天有个婚纱展?” 宋卿时眸底藏了笑。终于是露出狐狸尾巴。 他抬手掐她的脸:“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猜得没错,她果然早就知道“于归”,却忍住了,一直没有问他,也没有提过。藏得这么好,他险些真的信了。 她跟他之间还隔着一层被子。这层厚厚的被子,给了她很强的安全感。 她没吭声。 “为了它回来的?”他继续问道。 被他挑明,逢夕却知道更不能承认了。 “你说呢?你为什么都没跟我说。”她反问回去。 这么盛大的婚纱展览,她肯定是喜欢的。 宋卿时将她抱下来,掀开被子将人拉回来,低头下去一下一下地吻着她,“前几天你跟我说,在忙那个项目,在赶什么任务,我怕跟你说了以后害你分心。” 原本是想同她说,但是思忖过后,还是停住。如果她很忙,抽不开身,那他跟她说这个只会害她觉得遗憾。 逢夕终于明白了。又忍不住笑:“为了将任务赶完,回来参加这个婚纱展呀。” 她埋在他怀里蹭了蹭,“那个时候是收尾阶段,我赶着快点收尾,快点回国。” 她没有告诉他,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 就像昨天那样。 她笑得更深,昨天他在看见她出现时的反应,她可能会记住很久很久。 小别胜新婚。 逢夕感觉她今天真的好黏他,也特别想黏在他身上。 “惊喜吗?”她问他。 宋卿时唇角轻勾,在她腰上的手动了动,自喉间溢出一声“嗯”。 怎么会不惊喜。 他还是与她确认:“原本说好的一年七个月,提前结束了是不是?不用再去了?” “对。但是时间太赶,我只来得及将作品提交过去,后续可能还会有一点工作要出去,不过都是短时间的出差,不用走很久。” 这一项工作已经圆满结束。 在这个过程中,她所收获到的东西不计其数。这一年,她觉得很充实,而且很有意义。她不断在成长,不断在征服,也不断在超越自己。 照镜子的时候,她能看见自己眼底的光。 那道光真的好迷人。 得到她确切的回答,他终于安心。 低头去寻她的唇,闭上眼,加深加重。 逢夕的声音有些破碎,“婚纱展、婚纱展。” 她心心念念的婚纱展。不能因为他没能起得了床而迟到。 他漫不经心道:“还早。” 他们只需要在临开始前进去就行。而有他带着她,前面所有的手续程序都可以省略,极大程度地节省了时间。 这个点,自然是还早。 ——而就算时间确实已经十分紧迫,他也不会改这个口。 他这个火足足憋了有一年。 中间零星几次探班的解渴忽略不计。 在这样的情况下,春风一扫便能燃起一片野火。 更别提她在眼前晃啊晃,一大早便在这里蹭了许多下。 刚才他没有吓唬她,她要是没有跑,确实能感受一下晨起运动。 偏他给了机会放过她,她却不懂得珍惜。 他抵入她的腿,声音很哑,在她耳边哄了一句又一句。 但也只一次,她就强行喊停,眼里蒙了层水雾,“真的要走了。” 他凝她几秒,缓缓蹙眉。 连个前菜都算不上。 她就着他放在身边的手,捉过去亲了一下又一下,“走嘛走嘛。” 他能怎么办。 宋卿时闭了闭眼,哑声道:“你再亲下去,今天别想出门了。” 逢夕怔了怔,愣愣地将他的手丢开。 宋卿时鼻间发出一声淡嗤。 真的是小白眼狼。 他扣住她的脖子搂过来,又咬了一会,才终于妥协地败下阵来,“起来吧。” 他去洗了个澡。 逢夕坐在原地缓了缓,摸了摸脸颊。咬紧了唇,也去拿衣服,准备去另一个浴室,也洗个澡。 她只是对接下来这几天的生活,稍微有一点不好的预感。 恐怕某人攒了很久的东西,通通都要在这几日里喂给她。 逢夕洗得很快,比他还要快出来。等她挑好衣服的时候,他才刚开始打领带。 宋卿时看了眼旁边在照镜子的人,问说:“想好了吗?” 逢夕挑选口红的指尖一顿,“想好什么?” “真的要去?” 逢夕犹豫着。像是小狐狸伸出脚在陷阱旁边疯狂试探,小心翼翼,却又胆大包天。她试探性地说:“要……吧?” 他这么问,是有什么陷阱在等着她吗? 但宋卿时却没有二度发问,只是颔首:“嗯,那待会跟我一块,不要乱走。” 他心情确实愉悦。 逢夕又看了他两回,却看不出任何异样。 宋卿时打完领带,去了趟她的衣帽间。再次出来的时候,他的手里拿着一条裙子。 他取走她原本挑好的衣服,说:“穿这个吧,比较合适。” 逢夕对比了下两套穿搭。他拿过来的这条明显要隆重许多,看起来像是礼服,只是比较方便,不妨碍动作和行走。 她在这里的衣帽间很大,里面的东西时常更换。出去一趟再回来,里面的衣服都是她没有见过的,所以她刚才也没有细看,倒是没想到,他怎么进去一趟就能准确无误地挑出他想要的衣服,看起来好似对里面的衣物很是了解一般。 到底是他举办的展,他肯定比她要了解,他说这个合适,逢夕也就没有反驳,顺从地接过来换上。 很优雅的一条长裙。 而且精致又漂亮,很显身材,裙摆像花瓣一样盛开。 她将它换上,出来以后,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一圈,很容易就发现,他们今天这一身色系很搭,站在一起,俨然登对。 她低头拎起裙摆,展开看了看。 他已经走过来,勾着笑道:“很好看。” 好看到他想将她私藏入私人花园之中。只不过,今天的场合,她就是要这样漂亮的,不然回头她可能要不理上他很久很久。 逢夕怀疑他是故意的。 就这样走出去,说他们不是一对都没有人会信。 “走吧。” 他牵过她的手出门。 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但是逢夕隐隐有点惴惴不安。 她问说:“今天是婚纱展,我没有记错吧?” 他看向她,笑:“没有。我们待会坐在一个很方便观展的位置,你可以好好看婚纱。” 何止是方便观展。 待会他们的位置会是全场最中央。 他们从入门开始,就会是全场最瞩目。 他依然只是沉静地笑。 如此,逢夕也就一点点地放下了自己的心,只觉得她应该是多想。 她确实很想看的。 婚纱还有婚戒。 单是想想,就能肯定这一定是一场梦幻之旅。 婚纱展临近开始,门口已经拥满媒体。 ——今天这场展,邀请了数位当红明星,以及各界名流。而即将展出的婚纱与婚戒又是万众瞩目,自然是有值得媒体争相报道的看点。 何止是媒体?还有众多网友,都在等着待会会开启的直播。 宋卿时的座驾停在门口的时候,吸引了不少媒体的视线。 当他走下车后,媒体们看见是他,更是一下子沸腾起来。 不想,他却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绕到车子的另一侧,打开了车门。 车子里,逢夕正涨红了脸瞪着他,满脸恼怒。 她当然不瞎,刚才远远的就已经看见了诸多媒体,她只觉得眼前一黑。 ——并没有事前告诉她,会有这么多媒体在这里呀! 更没有告诉她,他们要从这群媒体面前走进去。 她几乎要气昏。 咬着牙道:“你先进去,我待会自己进去。” 他就站在这里等着她,想也知道现在外面得是有多少视线在关注着这边。 宋卿时挑了下眉,故意道:“为什么?我们一起进去,不好吗?” 他朝她伸出手,像极了一个优雅的绅士。 “不好,好多人……”她捏紧裙摆,连连摇头。简直难以想象她和他一起从媒体当中走进去会是什么样的画面。 这太突然了,她事先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宋卿时笑了笑。 他当然知道有很多人。 这些事情,谁不知道,他也不可能不知道,早就已经有人禀告过来的。 他声音忽然沉静下来,也认真了三分:“阿夭,愿意在今天这个场合公开吗?” “跟我一起走进去,以‘FX’女主人的身份,也是‘FX’主角的身份,去观看这一场展会。” 让全世界都知道,原来“FX”的主角就是她。 这是为她而创的品牌。 从“桃夭”到“于归”,无一不美好。 逢夕的心脏在迅速地跳动着,速度快得吓人。 她被逼上了梁山,眼前,必须立时做出决定。 他的手又往前递了递。 周围的媒体已经议论纷纷,好奇宋卿时在接的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这么久了都还没有下车?能叫宋卿时亲自来迎,又等这么久的……这得是谁呀? 所有人的好奇都飙到了顶峰。 逢夕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叫自己换上这条裙子。 只有精致的小礼服,才适合这样的场合,才能待会牵着他的手,从长枪短炮中完美地经过。 真的是,早有预谋。 刚才他问她的问题,在此刻重新读一遍,才能懂其中深意。 她很想很想狠狠咬他一口——怎么能这么可恶? “宋太太,下车了。”他轻扬着唇,打断她的遐思。 逢夕终于下定决心,松开捏着裙摆的手,将手交到了他的手上。 宋卿时终于如意,笑意更深。 他牵着她下车。 于她从他身前交擦而过时,于他们距离最近时,低声道一句:“欢迎下车,我的公主。” 她的耳畔迅速红起。 不知是为他喷洒在上面的灼热呼吸,还是为他蛊人的声音,或者是为这一句话的内容。 逢夕最熟悉的拍照声接连响起。 在接连不止的快门声中,她已经可以想见,可能他们还未踏进这个门,婚纱展还未开始,他们的照片就已经漫天而飞,他们的消息也会不胫而走。 这下,是真的瞒不住了。 该给的名分,是真的要给了。 她轻轻在心底叹出一口气。 这只腹黑的狐狸,即使自己再修炼上百年,也不足以与他匹敌。 宋卿时牵着她的手,在保安的防护下,于众媒体中走过。 这一幕,他已想象多时。 而今终于成真。 媒体交头接耳的声音隐隐递送过来: “这位就是宋太了吧?” “看起来好眼熟,很像是出国了的逢夕老师。可是她不是在国外吗?是不是她啊?” “宋总在这个时候光明正大带过来的人,那肯定就是宋太无疑了吧?” “可是这个是‘于归’的婚纱展呀,宋总在这时候带过来的人,是不是就是‘桃夭’和‘于归’的女主人公?” 逢夕握住他的手,悄然收紧了一点。 于万众瞩目之中,他们头一回这样亲密。 走进内场,媒体被隔绝在外。但是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并未减少。 他们只是一踏入,里面的所有人就全都看了过来。 逢夕浑身都不自在。 她后悔了。 早知道、她就不同他一起来了,他看他的,她看她自己的。 她被看得耳热。 好在今天从妆容到服饰全都无可挑剔,她就是个精致的公主,即使耳垂红透,也只是增一分妩媚色。灯光照映下,她美得惊人。 陈京仪和柳秋秋也看见他们了,正在激动地交头接耳。 “阿夭回来了哎!” “这两人今天这情况,这是离公开不远了吧?” “可真不愧是宋卿时啊,我们早该想到的。” 荆茉也在另一边,今晚她也是受邀宾客之一。她遥遥地看过来,只是一眼便明了一切。 看来,小叔子的好事将近呐。 今天这一举,俨然是在昭告天下──谁是“FX”的女主人。 北城上流圈子里的不少人,今晚全都受邀在列。 再加上娱乐圈的那一圈人。 今晚这一场,注定不会平静。 甚至,恐怕这么一小会的功夫,外面的消息就已经传出去了。 不多时,婚纱展已经准备开始,工作人员邀请各位宾客落座。 而宋卿时和逢夕,坐在了很中心的一个观展位。这个位置,能很好地将台上的展览收入眼中,甚至还能仔细观察点细节。 宋卿时今晚看起来心情确实愉悦。 在正式开始前,他附在她耳边道:“待会可以看一下,有没有喜欢的婚纱。” 媒体已经进来了,他们不停地在拍着照片。自然是有人在注意着他们的,就在他与她耳语的瞬间,他们的照片已经被拍下。 拍到照片的人隐隐有些激动。今晚这些消息,不爆都不行。 最近这段时间FX本就在风口浪尖,今晚这一波,这个疑似是女主角的人登场,又怎么可能不掀起一番风浪? 逢夕毫无所觉,闻言,怔怔地偏头看他。 ……为什么要看婚纱? 可是不用问,答案又已经那么不言而喻。 她抿紧了唇,将自己的手往外抽了抽。 小声道:“可以松开了吧?” 都已经坐下来了,展会都已经要开始了,没必要再牵着了吧? 宋卿时不太想放,懒懒道:“握一会儿,我想握。” 她的手心都有些出汗。一是被刚才的情形逼出来的,二是他的手心确实有点热。 而且两人坐在这里还要牵着手,是不是太腻了点儿? ……他真的好磨人。 逢夕想。 热涌 今晚除了“FX”官方在直播以外, 获得进场资格的个别娱记也开了直播。 镜头从宋卿时和逢夕身上一扫而过,有眼尖的网友立马注意到了,要他将镜头转回去。 眼看着从一个人提出, 到整个直播间都在刷, 娱记还真就应了要求转了回去。 这年头, 流量才是王道, 有人看才是王道。他们想看婚纱展,他就播婚纱展,他们想看别的,那他当然也可以转。 而且,他当然注意到了他们想看的人是谁。 那不正是今晚掀起热潮的一对吗? 别看婚纱展里很平静, 外面早就因为现场娱记传出的消息而沸腾。 先是一段视频流出—— 婚纱展现场,身着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下车,绕到另一侧车门, 微微俯身, 不知在与里面的人说些什么, 温柔且耐心。他们好像陷入了僵局, 他沟通了很久,里面才终于传出动静,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交到了他已经伸出很久的手上, 接受他的邀请, 随之下车。 紧接着, 便是网上流传的第一张照片:女人微俯身准备走出,她的手由他牵着, 他宛如在迎接他的公主。 而后两人步入婚纱展现场,在众多摄像机中,他牵着她安然走入。 不远处有几级台阶, 他先走了一步,她落后一级,他回眸看她。——这是第二张照片。 两张照片,网上已经传疯了。 西装暴徒和柔弱少女既视感。 充满了氛围感与禁忌感。 镜头之下,他们真的极为相配。 更不必提,按在现实条件下,这位是FX创始人。 要知道,之前数度“FX”相关的活动,他全都是一个人出席。当被问即“FX”是为谁创办之时,他从未给出过正面回答。 所有人都在好奇答案,但是从没有人得到过答案。 江湖之上,关于“FX”的女主角传闻漫天,尤其是在“于归”问世之后,相关话题讨论得更加火热。但是也有人提出过质疑,说不定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不过是一个官方的营销手段罢了。资本家的陷阱,只有一群小女孩在那边相信得如痴如狂。 直到今天。 宋卿时首次带着一位女性出席“FX”活动。 而且还是婚纱展。 意义为何,不言而喻。 一时间,难免轰动。 再加上,现场还有不少人认出她是出国已久的逢夕。 可谓是将这个新闻的热度再添一笔。 宋卿时带着出席婚纱展的女人是逢夕?! 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逢夕是在一年多之前回国,而且是在那时候火起来的。他们两个看起来本无交集,却突然在于归婚纱展推出之际在一起了,这未免太过巧合。 有人不得不猜测——所以是之前根本没有这个人,一切不过是营销手段,还是宋卿时已经和其分手,选择和热度正盛的逢夕在一起了? 一时间后者的猜测最为热门。 当然,也有人注意到“逢夕”的名字缩写正好是“FX”,所以他们大胆猜测,逢夕就是FX的女主角。 他们也更愿意相信这个猜测。 就在这时,第三张照片从场内及时流出:是在场中,宋卿时附在逢夕耳边耳语,耳鬓厮磨之景。 这张照片一出,网上热度再次浇上一桶油。 有人翻出一年多前的一件事:【还有谁记得逢老师一年多前回国的节点,宋老板流出来过一张抱着女人的照片?当时他的回应是还没追到。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女人就是逢老师啊啊啊!】 【如果是的话,请FX官方听听我们的心声,我们的诉求还是没有变,请把你们的老板和老板娘捉去拍照,我没有开玩笑!!】 【破案了。要我说,本来就是你们想太多。我在看到新闻的第一反应就是宋老板和老板娘终于公开了!宋老板终于追到人了!有谁阴谋论一样还想那么多?是不是FX的竞争对手下场在这儿引导风向呢?】 【就是竞争对手吧?传说中的商战哈哈哈。最高级的商战总是采取最朴素的方式!】 网上议论纷纷,各说纷纭。眼看着这个娱记拍到了他们,网友们可不是按捺不住心痒,赶紧催促着他拍过去么? 他们哪怕只能窥探到分毫,也能稍微慰籍一下心中好奇──真的等不及了! 只有婚纱展中,浪漫与梦幻的世界不染一尘。 在直播的镜头中,网友们看见这两人的手竟是一直牵在一起。 时不时的,男人还会朝她靠过去,在她的唇角落下一吻。 总是忍不住动手动脚,亲亲摸摸。 直播间已经叫疯了。 【救命,放开我的逢老师,谁允许你亲我老婆QAQ】 【他亲她!他又亲!气死我了,他是不是有什么肌肤饥渴症啊?】 【放开你的咸猪手!怎么牵个没完?看看全场,谁像你们这么腻歪的呀?咦咦咦,没眼看没眼看。】 直播间里终于看见转机── 逢夕应该是终于觉得热了,想将手抽回。 可惜宋卿时却不让,捉到唇边亲了两下,又附耳过去哄着,终于将人哄安静了。 【靠──逢逢你别惯着他!】 【《松不开的手》《牵上了就别想松开》】 【不懂就问,现在的小情侣都是这样腻腻歪歪的吗:)】 外面的世界已经精彩纷呈。 逢夕自然不知道,她的注意力都在展出的婚纱上。 洁白的婚纱,手捧着鲜花── 没有一个女孩在看见这场婚纱盛宴的时候不会心动。 她眸光盈盈,看着模特穿着一件又一件的婚纱走至面前。 不得不说,她想结婚的欲望在这一刻飙到了顶峰。 她收不回自己的手,便用另一只手倚在另一侧的扶手上,撑着下巴,欣赏着新婚纱。 她的注意力、兴趣全都在台上,已经无暇分出来给身边的人。 宋卿时偏眸看她。 三秒后,他揽过了她的肩膀。 她穿的是件抹胸长裙,肩膀白皙盈润。他觊觎已久,终于还是上手。 逢夕因为在看展,笑容轻松而悠闲地看向他:“嗯?” “喜欢吗?” 她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婚纱。她点点头:“喜欢。” “最喜欢哪一种款?” 逢夕遥遥望着台上,喃喃道:“都喜欢。可以穿一种,结一次婚吗?” 宋卿时沉吟片刻,“如果新郎都是我的话,可以。” 她低低笑出声。 却不知,盈盈一笑,满园的花都开了。 他眸光一动,再次吻过来,却不是蜻蜓点水地一触即离,而是在上面流连轻咬,才极为克制地退开。 “知道我现在有多想亲你吗?”他只想屏退满座的宾客,与她在这里将隐晦爱意说到最尽兴。 他的拇指指腹抚过她的唇角,眸光晦暗。 直播间已经疯了: 【救命,我竟然看出来他想做什么了】 【你控制一下,这么多人呢!!】 【我知道你忍不住,但是你还是先忍忍?】 【笑得我满地找头,宋总是不是在想这个时候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别说他了,就算是我……在看见逢逢的时候也很心动好不好?我表示理解……她今晚真的好漂亮】 逢夕弯了弯眼,她仰眸望着他,眸光漂亮得如若星子,“回去再给你亲。” 宋卿时眸光更黯,压在她嘴角的动作加深。 看得出来,他已经忍耐到极致。 【他们在说什么?博主要不你再大胆点,往前点替我们听听?】 【放个录音笔过去(恶魔低语)】 【我怀疑是在说什么不正经的话】 【我怀疑少儿不宜(doge)】 又一件婚纱迎面而来。 白色的婚纱之上,落满艳红的玫瑰花瓣。 白与红交织,在视觉上有些惊艳。 模特手拿一束玫瑰花枝,面色平静无波地朝众人走来。 逢夕注意到了细节。 玫瑰花枝有刺,模特的手指上有着淡淡的血迹。 那可能是化出来的,但是并不妨碍这一幕想传达之意。 逢夕怔怔望之半晌,偏头看他,低语道:“如果玫瑰有刺,你还愿意去爱玫瑰吗?” “即使扎了满手,我也愿意。” 他的视线仍在台上,嗓音淡淡,回答却是那样坦然笃定。 她心中微动,又道:“婚后的生活,可能会不太一样。” 婚姻与恋爱,从来不同。 所以会有很多人,并不愿意踏进其中。他们担心在踏进之后,那层梦幻的纱帘也就揭开,从而迎接自己的就是会将人扎出血的花刺。 他蹙眉,偏眸朝她看来。 “哪里不一样?” 逢夕眨了下眼,又轻轻摇头。 她笑了笑,重新看向台上,仿佛只是无心之语。 从前,岑兰凌不希望他们在一起,她猜测过原因。 可能是因为她并不适合做一个妻子吧。 宋卿时却因为这一语,而始终凝视着她。 他握住她的手收紧,“逢夕,如果你再走,我一定会将你捉回来。” 逢夕不乐意了,她皱皱鼻子:“……你不要这样霸道,我没有说我要走。” 真的是。 这么凶做什么。 宋卿时觉得他们还需要好好谈谈。 他实在是没有将她教好。 早知今日,从一开始他就应该只教她一件事──要如何爱他。 别的事情通通不重要。 也不至于他总被气到发昏。 逢夕挠了挠他的手心,以示安抚。这么多人呢,她希望他克制一点,不要乱来。 宋卿时深呼吸,压下所有情绪,勉勉强强同意。 在她的注意力全在台上的时候,他的另一只手从口袋中取出什么,又悄无声息地套进了她的无名指。 逢夕一愣,低头去看,更加愣住。 “你……” 宋卿时狭长的眼里情绪淡淡,低眸看着,与她十指相扣。 无异于。 宣示主权。 逢夕一时噎住,她没有想到……这枚戒指真正出现在自己手上,会是这样的场景。 她眨了下眼,看着无名指上摇曳的光辉,竟是失语。 逢夕缓缓抿紧了唇。 终于还是没有多说,只继续看展。 却只有她自己知道,心湖再难平静。也没法再像刚才那样专注认真。 展示结束后,还有一个晚宴,就在现场,邀请众人吃喝与交际。 招待得极好,今晚只为一个宾主尽欢。 宋卿时站起身,朝她伸手:“宋太太?” 逢夕嗔他一眼,“不要乱叫。” 已经够过分的了。 他妥协地笑了笑。 即使他不叫,今晚在众人眼里,她也已经是这个身份。 果然,他带着她刚走出去不过须臾,就有一对夫妇上前寒暄:“宋总!宋总,好久不见。啊,这位就是宋太太吧?” 逢夕:“……?” 宋卿时笑得温和,轻一颔首。 搭讪的老总夫人立即与她攀谈起来。 等人一走,逢夕偏头算账:“宋卿时!” 他谦虚地附在她耳边道:“我以为你知道──今晚我们在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是以宋生、宋太的名义。” 逢夕继续瞪他,“你也没有跟我说是这样的场景。” “那我现在跟你说,征求你的允许。我很早就想同你这样光明正大地出现,今天只不过是实现了一下幻想。不要生气,好不好?” 逢夕咬了下唇,心中一动。 他绝对是故意的。 将她吃得死死的。 她回想刚才的情形── 在众多镜头之下,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他牵着她登场。 在高朋满座之中,他悄然地将名义冠在了她的身上。 他们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 又光明正大地牵手、接吻。 确实,再去争论什么关系适当已无意义。 见她终于想明白,他唇角轻勾。 “所以,逢夕老师,就认了吧。” 她面颊红透,偏过脸去。 “等找一个合适的时间,我们看看婚纱。看看你喜欢什么款式,让他们设计。”他状似无意道。 逢夕下意识地点点头,又察觉不对:“什么?” 他笑,“没有什么。” 他执起她的手,与她一块走向众人。 一个晚上,“宋太”的名号已经盖章。 消息向来长了翅膀,不消多时,就会传得满城皆知。 他早就说过,“宋卿时太太”的位置,永远只会是那一个人。 他将这个位置奉上多时,现在那个人终于愿意坐上。 逢夕挽着他的手,与他一块迎接更多人的招呼。 忽然间,她远远地看到了什么,拉了拉宋卿时,示意他看过去,“是屹岸哥和京仪。” 宋卿时低声与她解释他们之间的纠纷。 他们早就牵缠在了一起。她上次回来的时候,处于陈京仪愿意,而陈屹岸躲避时期。她这次回来,情形乍转,事态急转直下。 今晚陈屹岸能进来,还是求到了他跟前来的。 而陈京仪在看见他的时候脸色就变了。 她是知道他今晚不会来的,不然她也不会出现。 却不曾想,还是被他纠缠到了这里。 展会一结束,她便准备离开,却被发现苗头不对的他挡在了面前。 整整一个月他都见不到她半个身影,直到今晚终于能见到人,他又怎么可能轻易将人放走。 “说会话。”他紧拧着眉,扣住她的手腕,拦住她的去路,嗓音很沉:“别急着走。” 陈京仪捏紧手包,低下眼眸,连看也不看他,“我们没有什么好说。” 她想控制住情绪,却耐不住眼角微微泛红,鼻尖的酸意也在上涌。 ──她一点也不愿意看见他,更不愿意自己在他面前失态。 柳秋秋上前要拦,却被陈屹岸挥开,冷眼看来,厉声道:“你别插手!” 柳秋秋愕然:“不是,你──” 陈屹岸所有的心思全都只安在陈京仪身上,没有功夫分出心神再与她争辩,示意人将柳秋秋带走。 柳秋秋全程懵逼,挣扎着不肯,“喂,陈屹岸,你干什么?!” 疯了吧?! 陈屹岸只凝着陈京仪,连个眼神都不曾分过来。他的人动作很迅速,三两下功夫,她已经被带远离。 陈京仪眼睁睁地看着柳秋秋被带走,制止不了,她用力挣着手腕,眼睛被气得更红,“陈屹岸!” “肯认我了?”他冷淡勾起嘴角,“躲什么?躲了这么长时间,我还以为你快要不认识我了。” 陈京仪不欲与他争论,再争论这些已无意义,只低眸道:“你再不松手,我叫保安了。” “你叫。”他完全不受此威胁,直接打横将人抱起,动作很重,要从旁侧的小门离开。 陈京仪被他一系列的动作惊住。他恐怕是真的疯了。她挣扎得更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和他一道离开。 真出了这个门,还不知道他要将她带去哪里。 “是你不肯好好说话。”他哑声。 可她挣扎得太凶,连他都抱不住的程度,他只能将她放下来,又冷声道:“别跑,我们安静说会话。” ──可他们明明已经没有什么好说。 “其实你何必管我那么多?我说过的,你的事情跟我再没有关系了。”她往后退了一步。 “没有关系。”他冷笑了一声,“的确。拿得起放得下,不愧是我们陈大小姐。” 这哪里是夸她?分明尽是讽刺。 她一弯蛾眉蹙得很紧,满面都是不悦色。 娇得很。 一句话不中听都不行。 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逢夕错愕地看着他们那边。她问宋卿时:“不是,他们怎么会?” 陈家这对兄妹比她和宋卿时这对名不副实的还要来得名声大一些。 毕竟人家真是兄妹,她和宋卿时只是被当作兄妹。 而这对兄妹,因为太过优异卓越的缘故,一向被许多圈中的长辈赞许,也接受着同辈许多关注。 “又没有血缘关系。”宋卿时只解释了一句。 而这个事实,因为年代久远而快要让所有人遗忘。 “可是、可是……”从来没有人想过他们会在一起、他们之间会有什么感情牵扯。 转眼间,又有一人上前来,逢夕只能暂时压下疑惑。 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他们才多久不见,北城这边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晚宴结束之际,宋卿时与逢夕一道离开。 即使是离场,也有不少人在关注着他们。 他始终牵着她的手。 和入场一般,离场之际亦是接受着所有人的目光洗礼。 而主角一走,也就更不妨碍他们进行议论了,一时间,场内连声音都大了很多。 出了门后,要走下几级台阶,逢夕一手被他牵着,一手轻拈起裙摆。 身后快门声不断。 外面的世界对于他们的讨论已经热火朝天。 这一对,现在万众瞩目。 是以关注在他们身上不断拍照的媒体比他们刚才入场的时候还要多上许多。 逢夕也觉得有点奇怪,她问说:“怎么感觉……好像有点奇怪?” 她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们好像恨不得扑上来,如饿狼见到了食物那般热切。 明明进场的时候还没有这样夸张…… 座驾已经等候在门口。 他们一道上车后,逢夕迅速拿过手机。 一点开,就发现手机里涌入了无数的消息。 社交软件上挤满了很多熟人、朋友的询问。 她心头一跳,先看了宋卿时一眼,再后知后觉地点开微博。 ──果然,他们已经高高挂在热搜之上。 而且远不止一个词条。 她、宋卿时,还有他们二人合体的词条,再加上今晚的婚纱展、FX原就有的热度,可以说是几乎霸占了半个热搜榜。 堪称难得一见的盛况。 逢夕愕然,她愣愣地问他:“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不过,是看了一场婚纱展……? 原以为刚才的场面已经足够失控,却没想到真正的暴风雨还在后面。 ──外界已经沸腾,而他们在里面却是全然不知。 最热的几条热搜是: #逢夕婚纱展# #FX女主角揭晓# #FX女主角现身婚纱展# #婚纱展直播# #恋情曝光# 每一条都看得她心头直跳。 “你安排的直播吗?”逢夕捉住其中的重点,偏头问他。 “不是。我问一下。”他微微拧眉,也在点着手机。 逢夕的指尖落在屏幕上许久,斟酌许久,她终于针对今晚的事件给出回应。 又是好久没有动态的微博,终于动了一下。 而她这个微博要么不动,一动就是惊天动地。 逢夕:【是我~我的爱人@宋卿时】 ──他之前就想要的官宣,两人的合体。 从今晚她决定下车开始,她就已经打算给他。 而今晚,会迎来这么多人的询问,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但是也不妨碍,她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回答出这个问题,给他们一个答案,也是给他一个答案。 就如同他之前所诱骗她时那般,同她说:“我们是爱人,我们很是相爱。” 而今,谎言成真。 热涌 逢夕发的微博, 在宋卿时的手机上自动推送。 他原本还在和柏助的对话框中敲着文字,指尖倏然顿住,就势点进了那条微博。 这个微博是他上一次注册的, 当时的情境犹在眼前。 他提出要官宣, 但是被她拒绝。他原本兴起的兴致全无, 对这个微博也没了兴趣, 后续再没有登过。 没有想到,这个微博再次进入他的视野,会是在这样的场景。 更没有想到,她会主动完成当初他所提出的一幕。 他看了那条微博很久。 久到上面的字符逐渐变得陌生。 宋卿时哑声道:“是爱人吗?” 车座里只有他们两人。 很显然他是在问她。 逢夕莞尔:“这不是你说的吗?” 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在这里说,他们很是相爱, 他们是相爱的爱人。她一朝失忆,却也不妨碍他们彼此相爱,还应该做那些“他们曾经做过的事情”。 一桩桩一件件, 她可都记着。 所以这个反问也是故意的, 想叩问叩问某人的良心。 他扣住她的后脑, 倾身吻了过来, 细细描摹着她的唇形,声音自缝隙中泻出:“所以你这是认同了。” 逢夕闭上眼, 攀住他的肩膀, 主动迎上他的吻。湿热的气息, 濡湿的触感, 全都团团围绕着她。 别看刚才什么光鲜亮丽的贵公子,真正面目不过是一个黏人到时刻都想舔舔摸摸的裙下臣。 没有人想象得到他此刻的一面。 只有自动升起挡板的司机知晓几分。 她恐怕不知, 她主动撩吻的这一面有多动人。 化着明艳的妆容,明媚得如今晚的红玫瑰。 她被他吻到难耐地扬起脖颈,而濡湿的触觉已经下移到白皙细嫩的颈间, 他在锁骨上轻咬、细磨。 他的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裙子的拉链处。 …… 今晚所有的镜头都聚焦在他们身上。 逢夕那条微博出来后热度迅速爆炸。 而网友们在激动过后,开始在宋卿时的微博底下蹲,在线等一个双向奔赴。 他们倒是想看看,宋老板准备如何回应? 却不想,等了一分钟又一分钟,那个微博都蹲到长草了,微博主人也没有要出现的意思。 网友在线发问:人呢? 【不应该呀,看今晚他们感情那么好,逢逢发完微博后宋老板应该秒回才对】 【竟然还没出现?我以为我网不好】 【是我们人太多把宋老板给卡下去了吗???被卡下去你就吱一声?】 【婚纱展刚结束,他们刚离开,肯定还没睡,不可能没看见!】 【楼上诸位,这个点,你们都没有“夜生活”吗?】 【???卧槽,不是吧,楼上你的意思是?可是他们才刚离开展地,这就?!】 【破案了,真相了,大家散了吧,短时间内恐怕没空搭理我们了】 评论区走向越来越不对劲,越来越污。 却是越来越趋近于真相。 只是不可能有人给他们确认答案。 逢夕的礼裙已经半褪至腰间。他们在车后座尽情荒唐。 车子抵达玺悦壹号。 他抱起她大步走进去。 他的外套罩在她身上,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她埋在他的怀里,安安静静,脸颊已经红透,不知是不是被热的。 在电梯里他就已经忍不住低头寻吻。 而等一到家,门一关上,她就被他放下,再次堵住唇。 一切都生得火热、滚烫。 从昨晚见面开始隐忍的克制,于今晚尽数释出。 可是这个点,网上正热闹着。 网友们已经闹到了官博那里。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试探性地问了下上级。 消息一层一层往上递,就递到了柏助那里。 但柏助才不可能去找宋总。他拦下了所有的消息,只说:[等宋总有空他会回的,着什么急。] 对于宋总这个时候为什么没出现,他稍微猜测了一下,他也不敢去打扰。 他能在这个位置稳稳当当地坐着,不断加薪,可不就是取决于他的眼力见么。 网友们从一开始的兴致冲冲,到后来的奄奄一息。一直等啊等,等到了凌晨五点多,宋卿时那个账号才有了动静,突然发出一条新的微博:【桃夭女主角、于归女主角,都是她。相识多年,钟情已久。我的爱人@逢夕】 寥寥数语,却是道明了所有人的疑惑,解释清了所有的事情,更是撒了一大波狗粮,震撼程度足以将所有人全都震在当场。 众人慨然。 ──相识多年,钟情已久。 这是一个身居高位、掌权多时的人当着众人的面进行的宣告。 怎么看都只觉得不像是他这样的人做得出来的事情,不符合他应该有的人设。 但事实确实摆在眼前。 他为她创立了“FX”,开创桃夭旗下诸多系列,更是在她再度出国之后,再次开启新的系列“于归”,以婚纱、婚戒为名,召唤她的归来,告诉她他有多想娶她。 而在于归第一场婚纱展举办前夕,出国多时的她毫无征兆地突然回国,只为观展,观这一场他为她创办的婚纱展。 婚纱展当日,也终于迎来了他们在所有人面前的官宣。 众人愕然。 在怔愣许久之后,也只能道上一句:【他真的好爱她。】 【相识多年,钟情已久……我读了两遍,没忍住流下了眼泪。】 【被这样爱着的人,应该会很幸福吧?】 【我在小心翼翼地窥探着他们的幸福】 【好深情的告白。衬得我们好莽……?我们这群野蛮人呜呜呜】 宋卿时交代完了该交代的事情后,心中也觉熨帖。他们终于是走到了这一天。 在所有人面前,彻底公开。 全世界都知道了他们是一对。 他将手机放回床头,俯首继续去亲她。他好像上了瘾,一空下来就只想亲她。 逢夕刚睡着,又被捉弄上来,很不情愿地蹙眉推开了他,往另一侧翻身去睡。 宋卿时捉来了她的左手。 上面那颗粉钻,即使是在黑夜之中,亦是光彩熠熠,隐隐发着光。 很漂亮,戴在她的手上更加漂亮。一如他在决定购入之时所想象的、戴在她的手上会是什么样的那般漂亮。 她本来就白,戴着它只会更加显白。 他静默许久,掰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 一切都已经圆满。 等到他们结婚,那势必会更加圆满。 他敛眸,从她的身后拥住她。 严丝合缝地,就这样睡去。 他很爱她。 时光流淌,这份爱丝毫不曾褪色,只有越发翻涌叫嚣之势。 月华洒落,陷在深色被子里的一对恋人相拥而眠。 皮肤在月光之下显得更加白皙。 凌晨五点多。 可是网友们睡不着。 他们被这一发炸弹给炸开了锅,从微博发出的第一时间到现在,一直无法淡定。 有人提出了质疑。 【婚纱展早就结束了,有人说刚才是看着他们离开的,所以他们是有空的。那么,逢逢的微博刚发出来的时候,宋老板为什么没有立即出来回应呢?】 【一直到凌晨五点,中间这么多个小时,做什么坏事去了?】 【所以之前的姐妹没有猜错是吧?真的就直接当场……??】 【真就凌晨五点才有空腾出空来理我们一下?】 【凌晨五点啊,凌晨五点啊!宋老板你别太过分哦(谴责)】 柏助熬夜熬红的眼看了遍网上最新的这些言论,只啧啧道,知道就好。 这下都知道为什么刚才他没敢去打扰了吧? 要不怎么说还是他聪明? 他怎么可能去打搅老板的好事。 宋卿时那个微博账号,原先关注的人不是很多。 一夜之间,涨粉上百万。 那条微博的评论区齐刷刷地刷起来:【所以昨晚干什么去了?这个问题对我很重要。】 凌晨五点啊!凌晨五点啊! 嘶。 简直令人一边不敢想,一边又忍不住深想。 逢夕醒来以后才看见的这些消息,而且还是姜暮雨传达过来的。 姜暮雨戏谑道:【so,昨晚干什么去了,我也很想知道一下子】 逢夕扶额,她将手机丢开,不做理会。 ……也无从理会。 她埋进宋卿时怀里,鼻音很重,“你干什么那么晚发那条微博?” “睡不着,想做点什么。”那个时候,她已经困得撑不住,早就睡了过去,可他的神经格外亢奋。宋卿时想了想,又补充:“等不及到第二天。” 等不及到第二天,才去回应她的那条微博。 他轻轻拍着她的肩头,哑声道:“我很开心,阿夭。” 逢夕动作一顿。 她仰头看他,轻轻一眨眼。 被他抬手遮住了眼,声音更哑:“别这么看我。” 逢夕:“……” 她快受不了了。 这个人,是不是有点过分容易撩拨? - 起床吃午餐的时候,宋卿时不动声色地问她:“以后想住在哪里?玺悦还是别墅那边?或者再重新挑个新房。” “挑个新房做什么?” 他凝眸看着她,“做婚房。” 逢夕拿着筷子的手缓慢一顿。 ──婚房? 她倏然抬眸看他,眸中有些错愕。 见她愣住,他给她夹了一筷子菜,状似无意道:“没事,可以慢慢想。” 逢夕轻蹙着眉,无意识地咀嚼着饭菜,对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好像一下子结婚的问题就被提到了面前,她有些紧张,“会不会太快啦?” “五年了,阿夭。”他声音沉静,“很慢了。” 逢夕眸光轻闪。 是啊,五年了。 她从二十三岁到二十八岁。 他从二十八岁到三十三岁。 他已经……三十三岁。 不知为何,她的喉间忽然有些生哽。 第一次很直观地接受着时间的冲击。 她忽然有些泪目。没再有犹豫,而是与他认真商讨起这个问题,“那,玺悦?这里就很好。” 他点点头,“可以。如果以后住不下了再换。” 逢夕缓缓思考着为什么会住不下。 又缓缓埋下头吃饭,不语。 他轻笑起来。 “只是说如果。” “噢……” 如果就如果吧。 宋卿时没有告诉她,昨晚他发完微博以后,其实还失眠了很久。 他不太敢相信,他们真的拥有了“以后”。 以后他们真的可以就这样生活下去。 他幻想了很多很多的未来,那些画面都美好得不太真实。但她确确实实是回来了,那些未来也确确实实是落到了他的手中。 随着她的回来,眼前的一切逐渐美好得不太真实。 他想,等下个春天来临的时候,他们就举行婚礼。 她穿着“于归”的婚纱,走向他,也是他的归途。 为什么是春天? ──她不知道,其实他最庆幸的事也是,幸好她没有腐烂在那个冬天。 热涌 虽然准备将玺悦壹号当做婚房, 不用换地方,但是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做。 这里是宋卿时几年前自己买下来的,从装修到布置都只遂他一个人的心意。那时候, 他除了在宋宅住以外, 就是在这边独居。他入住许久后逢夕才来过一次, 虽然后来也有来住, 但这里并没有留下太多她的痕迹。 所以他想跟她一起将这里重新布置一下。 逢夕早有此意。 她一直觉得风格太沉闷。 很符合他,但是她如果要长住的话,她才不愿意呢。 之前她那个房间的很多东西就是她挑选的,但是现在他已经不放她回去住了。 所以她只能准备重新布置主卧。 正好这日他们都空闲,她就想和他一起出去采买。 他们很少出去逛, 基本上都是叫人送过来,她都忘记他们上次这样休闲地出门是什么时候了,也很少见到他这么有生活气息的一幕。 她其实很眷恋。 出门前, 她被他拎过去, 叫她给他挑衣服。 这一次是在西装以外挑。 确实稀罕。 逢夕拿了一件出来, 递给他就想走, 但是被他扣住,“着急什么。”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睡衣的扣子, 脱下睡衣, 又将她挑好的衣服穿上, 牵住她的手往上摸。 逢夕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耳朵开始泛红。 最终她的手落在了他的扣子上。 ——她这才明白他只是要她给他系扣子。 她微恼。 怎么连系扣子都要她来。 指尖发着颤,她扣了两下才将一个扣好, 又逡巡着往下。 他低笑了声。虽然没有说话,但她已经被他惹恼,甩手不干, 准备出门。 却被他扣着腰直接揽回来,“又没说什么,怎么就生气了。” “你所有的话都藏在笑里了。” 这下他是真不遮掩了,笑意沉闷地响起,震得胸膛作响。 “亲一下,再出门。”为了防止她不愿意,他声线呢喃地低哄着,拉着她的手从衣摆下方寻进,以物换物,“给你摸。” 他已经堵住她的唇。 是一场即使她不愿意也要进行的强买强卖。 …… 原定的出门时间到底还是没能出得去。往后延了一会又一会。 小别真的胜新婚。 她回来这两天,已经感受了一遍威力。 她走之前他本来就不是多冷性的人,而现下有这威力加持,更是叫人招架不住。 他们很少有分开的时候,虽然还不是夫妻,但恩爱粘糊的劲头,甚至远胜新婚夫妇。 接完吻后,她的眸子如被水洗过一遍,靠在他肩头轻喘,双腿有些发软。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明明出去一年,但是长度却是比上回还要短。 短发方便行动,尤其是在他们这种行动中。所以她经常去剪,每次都会剪到齐肩,或者再短一点儿。 几个月前她应该是又剪了一次,但后来就慢慢留长了。只是速度没有那么快,现在看起来也还是很短。揉起来也很方便,毛绒绒的,手感很好。可他还是很想她长发时的样子。 他在上面亲了亲,扣住她的手,提起她抱住。以抱小朋友的姿势抱着她到外面休息了会儿。 她埋在他的肩窝里,不管是什么姿势的抱她都已经习惯。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总算是顺利出门。 到地方后,他推着一个推车,她跟在他身旁,和他一起挑着东西。 其它东西他并无意见,只在她的手朝粉色床单伸过去的时候,他下意识抬手制止。 逢夕偏头看他,“这个粉色很好看的。” 言外之意是她喜欢。 宋卿时动作僵了僵。 逢夕很快也意识到问题──这不是给她自己一个人买的了,他们是要一起睡的。 她买了这个,也就意味着他也要躺在粉色的床单上。 她有点不太能想象那个画面,竟是下意识笑出声。 宋卿时绷着脸。 她晃了晃他的手,“这个好看呀。也不是粉色,这是淡粉色。” 宋卿时觑她一眼。 “真买?” 她点点头,确实有点放不下。 “那多拿几套替换,家里的确实有点不够换。” 逢夕瞠目。 这个是床单,什么情况下才需要替换? ……而且还不够。 她抿紧唇,迟迟没有动作。 联想到了昨晚换下来的那一套已经不堪的床单。 他含了笑,凑过来亲亲她,又顺着她喜欢的那个品牌和款式拿了几套放进推车。 给逢夕一种感觉,用她喜欢的床单的代价是…… 既然已经躲不过,她也就没有再挣扎,只是默默地换了其中一套不大好看的,顺带瞪了他一眼。 他的眸底染了笑,捉去她的手牵着。 他们牵着手,推着推车,倒真像是一对悠闲在逛街的夫妻。 身上自带的松弛感让人很羡慕。 宋卿时又带着她逛了很久家居这边,全都按照她的想法挑,准备回头全都换上。 他已经能够想见,等这些东西放上去,家里应该会变得很有温度,到处都会是她的气息。 逛完家居后,他们顺便买了些食材和零食水果,添置添置家里的冰箱。 排队结账的时候,旁边的两个女生注意力一直落在他们身上。她们已经注意很久了,就是刚才离得远,不太敢确定是不是他们。现在多看了两眼后,终于能确定了。 她们不免有些激动,没想到出来买点东西都能碰上宋卿时和逢夕。而且从她们刚才的观察来看,这对真的好甜,宋老板几乎忍不了太长时间不动手动脚。一个错眼没看见,他就又对旁边的人有了动作。 捏捏摸摸揉揉的,咦── 就两个人逛了这么会街的功夫,俨然比热恋期还要热恋期。 最关键的是,她们还看见他们买了粉色的床单! 虽然宋老板看起来不太情愿的样子,绷着脸站在那边半晌,但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接受了现实。这一幕她们简直看一遍能乐一遍。要不要这么宠啊! ──而且简直难以想象他躺在粉色床单上面的样子,反差萌不要太大哦! 真的太好嗑了好叭!! 等他们结完账即将离开的时候,两个女生终于忍不住上前去,“逢、逢老师?” 逢夕回头看过去,发现是两个不认识的女生。 她也只是温和地笑笑:“是我。有事吗?” 见她这么坦然地应下,她们更加激动,“可以、可以跟您合个影吗?我超喜欢您的!就是可惜您露面的机会太少了,真的看不够。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可以在屏幕上多看见您呀!” 屏幕上和现实中到底是有区别,很多人在屏幕上光鲜亮丽,但是在现实中可能光彩会暗淡许多。 但是这一对,即使他们穿着休闲,站在人群中也是不自觉的就会吸引视线。 非常耀眼,好像自带光芒。 明明只是现实生活,没有摄像头,但是他们一点也不普通,身上的气场气度全都太过卓越斐然。 这两人站在那里,像是一道瞩目的风景。 而如果不是这样惹眼,在这么多人的地方,她们也很难注意到他们。 见是自己的小粉丝,逢夕弯了弯眼,想了想,认真回答说:“会的,会有机会的。” 她已经有了相关的筹划。等休息几日后,她就会将计划全都提上日程,开始工作。 宋卿时眸光淡淡,安静地等着她们说完话,全程都做着一个很合格的旁观者,没有打扰分毫。这样的耐心实在是难得。 甚至,在她们找不到人帮忙拍合影的时候,他还颇为好性地伸出手,接过手机帮她们拍。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都有些受宠若惊。因为一看他就是那种很高冷的,不太会理人的类型,她们没敢想他会这样亲和──当然,那是对于外人的面孔,刚才只有他和逢夕两个人的时候,她们看到了他从不曾示人的温柔一面。 是偏爱,也是唯一的特殊对待。 有个女生胆子比较大,鼓起勇气跟他说话:“你们都不知道现在网上有多少人在嗑你们,你们的官宣简直堪称是世纪官宣,热度一直到现在都很高!真的太甜了,我都愿意重新相信爱情了,你们一定要好好在一起呀!等你们结婚,我们等着吃喜糖!” 宋卿时讶异地顿了下,难得给出一点笑意,颔首,“多谢。” 她们太热情了,一眨眼就和她们说了很多的话。 等和她们告别后,逢夕的脚步都有些雀跃。 “这么高兴?”他牵住她手,不让她跳走。 “有一点点。”因为出国太久了,她还以为很多人都忘记自己了,没想到在现实中都能碰见喜欢自己的人。而且能与喜欢自己的人聊天,接收着他们对她的喜欢,这也是一件很令人惊喜的事情。 “那你快点嫁给我。你听,她们说,在等我们结婚。”他轻声说,眉眼间明显染着愉悦。 逢夕嗔了他一眼。那么多话他都不听,偏偏捉住这一句,简直利用得极好,很会抓住机会。她含糊道:“再说,再说,迟早的嘛。” 他眯了眯眼,危险的视线从她身后追随。 还躲? - 回到家后,逢夕将新买的床单都放进洗衣机。 一想到待会就能换掉里面灰调阴沉的装饰,她的心情就很好。 她顺便带着刚买的一些装饰品往主卧里去,将它们都摆放上。 也是在收拾整理的时候,她发现了自己送给他的那本相册。 看得出来,被保存得很好,上面连一点灰尘也无。 她也好久没看见它了,没忍住打开回顾回顾。 一开始,她送给他什么样的照片,就自己复印一张留存。但是后来随着经历渐渐丰富,生活逐渐有趣,经常冒险,也经常深入险境──有一次她灵光一闪,突然改了主意。 从那一次开始,她给他寄的依然是和以前一样,是某个捕捉到的美好的瞬间,但是自己这边留下的,则是镜头下恶劣的环境,或者是一些险境重重的瞬间。 以至于,到最后,她手头这本相册总体与“美好”二字并无关系。它是最狰狞的现实,也是地球人本应该直面的现实。 意义很沉重,给人的感觉也很沉重。 可是它才是这个世界最真实的一面。 人不能总被美好的一面所蒙蔽,也应该直面残酷的现实。 如果永远觉察不到已有的问题,不会做出改变,那么这个地球只会越来越糟糕。 她并不会因为里面的照片并不符合主流审美而觉得不喜,相反,她个人是很喜欢这本相册的。 她准备自留来着,没想到后来兜兜转转的会落到他的手中。 虽然是他提出的,不过她也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意义的礼物。 而且── 这时,宋卿时正好进来了。他见她在看那本相册,目光一顿,朝她走过来。 “在看什么?”他随意地问。 这是他很珍视的一个礼物,从收到开始就被他妥善保存。 “不允许收回。”他虽然不知道她有无此意,但还是提醒。 逢夕轻笑,“我没有说要收回。” 他提防地看她一眼。 惹得她笑意更深,偏头看他,“这么喜欢呀?” 他的指尖也抚上去,轻一点头,“嗯。” 之前对于她那几年的经历,到底只是听她口述。即使知道危险万分,但到底少了一分冲击感。 直到看到这上面的照片,直面视觉上的冲击,对于她所经历过的危险,他才有了更加真切的感觉。 有后怕,也有不安,更有气到太阳穴突突直跳,好一会儿才能平静下来的时候。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样拍到的这些照片,也难以想象当时的情境之危。 毫不夸张地说,有些地方,人类尚且不能征服。难以想象她这么柔弱的一个小姑娘,又是怎样拍下的照片。 这本相册,在她不在的那一年里,他看了很久,并且时常拿出来翻看。 在一次又一次的翻看之中,他逐渐感知到了其中深藏的意义,也明白了她每一次出行的价值,并且试着去理解与接受。 他会理解的,也会支持的。 他不是做不到。 他只是心疼。 她在这过程之中所受的罪,其实哪有她三言两语说起来的那么简单容易?恐怕远要比她所述,还要艰难上数倍。 而他已经难以去想象。 他生出了很重的佩服,那是由心而发的感慨──给他的小姑娘的。 她的勇敢与热爱,远超乎他的想象。 是他将她想得太过柔弱。 他放开手,原来她也能够展翅高飞,翱翔万里。 而高飞之景,令他震撼与动容。 逢夕看他两眼,试探性地问:“那……里面的秘密你也都发现了吗?” ──在每一张照片的背后,都写着文字。 都是她当时,所想对他说的话。 原以为会是她自己永远的秘密,没想到也会有被他知晓的一天。 宋卿时眸光深深,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嗯。” “看到了小怪兽的秘密。”他低语。 属于“小怪兽”的、所有的秘密,全都被他剖开。 有一瞬间的安静。 她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他再度开口:“都是写给我的,对吗?” 逢夕犹豫了下,点头承认。 他哑声:“那为什么,当时不联系我,不选择直接发给我?” 他这边的大门,一直为她敞开。 他从来没有更改过联系方式,而他也知道,她记得他的手机号。不论是想给他打个电话,或者是发个短信、重新添加微信好友,都是可以的。哪怕是匿名都行。 可她却选择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方式──将思念全都记在了照片背后。甚至于,照片还不是寄给他的那一份,而是她在手里留存的那一份,他根本无从知晓。 如果不是几年之后,因缘巧合之下,他得知有这本相册的存在,并且惦记上了它,寻了个她无法拒绝的时机将它要来……他可能永远也收不到这些“信”。 如果看不到被她藏起的这些话,那对他来说,恐怕会是一个长足的遗憾。 她这样爱他、这样想他。 他又怎能不知晓。 他怀疑过她到底是否爱他,怀疑过这一切会不会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直到收到这本相册之后,他才敢安然地笃定下来──原来她真的爱他。 他当时那句话并没有错。 他们是爱人,他们确实是爱人,他们确实在相爱。 只是彼此都不知对方的爱。 他逼视着。 气势很盛。 逢夕节节败退。 她掐了掐手心,微垂下头:“我……当时并不知道国内的情形。我担心,你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 她走了那么久,可能国内这边紧锣密鼓地在筹备他的婚事。速度快一些的话,说不定那时他们都已经成婚。 她不太敢深想,离开与切断信息对她来说其实也是一种躲避。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的自尊与骄傲,也不允许她再给他发去这些信息。 这些话,她自己知道就好了。 也已经足够。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也并不一定要叫他知道。 尤其是当,这份喜欢不被允许的时候。 她下意识轻呼了一声。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是他的动作太用力,将她按疼了,白皙的手背上赫然出现了一道红痕。 他眸光微深,好像涌着重重的墨。松开动作,下一秒却在她唇上用力咬了一口,惩罚般的。 “我跟她从来没有过事情。在你走后,宋章两家的合作结束之后,我与她就再没有过任何联系。”他乍然想起章筠与他说过的话,又补充道,“包括在你离开之前,我和她仅有的联系也是因为工作,从来没有过任何私事上的联系。”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语气有些焦急和匆忙。 逢夕只是点点头,“我知道的。” 毕竟,如果有什么的话,那她后来回国的时候,他们早就在一起了。再不济,她也会听闻到一点他们之间绯闻的风声。 所以后来,她对他和章筠,没有过什么疑惑。 “你真的知道吗。”他凝视着她,眸光深重,眼底最深处是痛然。 如果真的知道的话,当初又何必退避得这么快、这么远。 “当时就没有想过问我一句吗。”他又一喃。哪怕只是一句,容他解释一二。 直到现在,想起当初,他的心脏都仍然在抽疼。 逢夕的手心越掐越紧,已经掐出指甲痕。 她确实是一个胆小鬼。 她承认。 在爱情里,她不是一个勇士。 他扣住她的后脑,贴近过来吻上去。 又深又重,风雨欲来。 恨不得将这期间所有的情绪全都化解其中。 “我没有和任何女人有过可能。”他声音哑得出奇,“只有你,也只有过你。” 他在她身上,真的要无力。 照片背后的每一句话,都足以令他心生绞痛。 他扣紧她的手,情绪在翻涌,始终难以平静。 他还有很多的话想说。 这个吻太重,逢夕难耐地呜咽了声。 又在接吻之中,听见他一声低语:“谢谢你爱我。” 谢谢你这么爱我。 ──他早就想说。 她心中剧烈颤动着。 在被吻得迷迷糊糊之际,没想到,他突然舍得放开自己。而后,不知他在捣鼓什么,她感觉到手腕上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她低头去看,是一个腕表。 眸光里糅杂了水雾,看东西都费力。而她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已经又贴上来,掐住她的腰,细细亲吻。 “你走之前,我出差的时候,答应给你的礼物。”他声音含混地解释了声,好像怎么亲都不知足。 想送很久。但是一直没能送出。 当时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礼物,直到五年之后,它才终于被他送出去,出现在她的手腕上。 和那枚粉钻戒指一样,成了最难送出的礼物。 这个小骗子。 说好的等他回来,说好的期待这个礼物── 他眸光黯下,动作更重地捣弄着。 她心中颤动。 自然是记得这件事的,只是原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没想到── 他还记得。 也没想到,还能收到。 在接吻之中,她溢出一声哽咽。 他闭了闭眼。 “终于知道痛了吗?”低声喃喃,带着很重的哑意。 还是青天白日。 但是窗帘已经拉上,这个深灰色的床单,马上就能换掉,换上他们刚买的、她很中意的那个粉色床单。 不知道是不是幻听。 她听见他的一声: “当时想对我说的话,现在告诉我。” 逢夕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经久之后,眼前忽然有一道白光炸开。 她伏在他肩上,很久都没有动作。 他的动作太重了,也太凶了,这一次比以往都要快。 她闭上眼,此刻连指尖都还在颤抖。 热涌 他们从原来的位置, 回到了床上。 好似这里才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那么漫长的时间,他们都是在这里度过。 他迫着她说出一句又一句她写在照片背后的话。 如果她忘记,那他不介意提醒她, 慢慢引导着她忆起、说出。 “远方的故人那句。”他眸光凌厉。 她捏紧身下的床单, 准确回答:“春寒料峭中, 想起远方的故人。” “远方的故人。”他喉结轻滚, “这句写错了,应该是远方的爱人。写错了,要挨罚。” 挨什么罚? 下一秒她就得了答案。 在层层的浪潮之中,她已经失去声音。 “港口那句。”他的声音再度传来。 “……海远远地发声,回响…在此我爱你。” “你知道吗, 要是当时我看见这句话,我会有多高兴。”宋卿时卷走她的轻咛,“来晚了, 也要罚。” 逢夕有些崩溃。你干脆直接来罚吧, 还找什么理由? “轻点、轻点。”她带着很重的哭腔, 已经招架不住。 “灵魂也是湿的, 怎么湿的?” “……你不要开车。” “没有开车,只是询问。”他耐心研磨。每次默念这些句子, 感受着她当时的想念, 他只觉得心都要化成一滩水。可是其中也有他最不愿意看见的话语。他的心沉了沉, 继续走着这件事:“适可而止那句。” 逢夕怔然。 她咬紧了唇, 难以出口。 可他不让。 “说。” 逢夕的眼眸好似被水碾过一遍,那般莹润。 她当然记得那句—— [好久不见, 我确实很想你 有很多话想说,还有很多的事情想和你分享 但不太合适,所以只能给你发去一张照片 我在学会适可而止] 他死死凝着她。 她怎么会知道, 他的心都要搅碎。 适可而止、适可而止。 他在这边想她想到要疯,她在那边要适可而止。 他那么想听她说话,也想听她与他分享她在那边的事情,可她却说什么不太合适。 有些时候,尤其是在床上,不用讲太多道理,也不用思考太多。 可以任性一点地,按照真实的情绪去发泄。 “宋卿时、宋卿时……” 她呜咽着,主动仰起来吻他,“我爱你。” 他的动作堪堪止在中途,又沉默地归于无声。 他闭上眼,拳头很重地落在她身侧。 ——如果、如果可以重来一次。 如果可以回到五年前,如果这一切都可以重来…… 他细细地亲吻着她。 她已经拿捏住他的命门,那一声后,他的动作终于慢慢轻下来。 “再说几遍,我爱听。”他的嗓音喑哑。 “我爱你、我爱你,我好爱你。”她几乎要哭出声。 不止是因为承受不住,也因为情绪上涌,“很爱很爱。是想适可而止,但是没能做到。” 他顿了一下后,旋即扬起唇。 宋卿时轻捏着她的后颈,哑声道:“本来就不用。止什么止。做不到就不做。” 他终于被她哄好。 一下又一下地,化做温柔的春水。 “傻阿夭。”我只要你永远爱我。 一刻的放弃、或者想放弃都不能。 这套深色的床单,没想到这样快就被换下了。 从逢夕回来开始,这里没有一套床单能在这张床上待过两天。 他刚才选择多购买几套的决定是正确的,正好换着用。 用她喜欢的风格,他可以顺着她。 收拾好一切后,他捉着她的手吻,低声道:“我很喜欢这个相册。” 每一句话,不管是不是他喜欢听的,他都喜欢。 因为那是他的姑娘写给他的情书。 睡觉的时候戴着腕表不舒服,他摘下刚给她戴上的表,搁到旁边。 看着它的时候,狭长的眼眸里微有波澜。在买下它的时候,他幻想过她收到时候的惊喜,其中也暗藏了他的心意。当时他很紧张,那是很久不曾有过的、毛头小子一样的紧张。但没想到这份紧张压根没派上用场。 - 程骁他们嚷着要聚会,强烈要求他必须去。 宋卿时这几日完全陷于温柔乡,没空理会他们,是以这次他们的抗议得很是厉害。他想了想,倒也应了。 她还在睡,他准备等她醒来后,问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他们确实是很久没有聚齐过。 不过—— 一想到陈屹岸和陈京仪的事情,他觉得今天恐怕也是难以聚齐。 昨天确实折腾得太狠,他放任她睡,也没有叫她,只是自己轻着手脚去书房开会。开完会后,想了想,折起袖子,亲自下厨给她做一份午餐。 他做完后去叫的她。 比起昨晚凶和狠,俨然是换了一副面孔,极尽耐心和温柔地磨着人,倒像极了是对昨晚的补偿。 “宝宝,宝宝。”他贴在她耳边,声音轻轻,一边自她耳边开始吻着。 许是嫌吵,她想翻身走,但是又被他控住。 明明语气温柔,动作却又恶劣。骨子里的坏尽显。 她嘤咛了声,眼睛也没睁,懒懒地说:“你叫谁……你想生宝宝了吗?” 宋卿时倏然一顿。 生宝宝? 他的指腹碾磨过她的指尖。 这个他倒是不曾想过。 逢夕也被他闹醒了,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道:“你整天想结婚,我还以为你是想要生宝宝了呢。” 怎么看这样子,却像是还没有想过一般? “不是。只是想和你在法律上拥有名正言顺的关系,和你成为各种名义上的夫妻。” 不管是世人眼中,还是法律关系上,还是各种渠道,他们都会是夫妻。 有句话突然涌现在他心口。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他随之低喃出声,嗓音喑哑,像是低音炮在耳边滚过。 这句情话从他口中说出,竟是更加令人心动。 逢夕怔怔。 她凝着他,怔然地眨了下眼。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这八个字在她心中的震撼程度不啻于他在微博上发的那句:[相识多年,钟情已久。] 明明都是很简单的几个字。 但她想,她大抵会永远沉沦于他的这点细碎却沉重的温柔爱意之中。 被他的每一句话掀起的风暴而席卷,此生难以平静。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眨了下眼,泪珠下意识地一滚而落。 总是会很深重地去感慨他们之间的纠葛牵绊。 又难以自持地、一遍又一遍反复地爱上他。 别想适可而止,止不住的。 他是靠在她身边的,她直接抬手搂住他,将他靠向自己,紧紧地抱住。 “那我们,找个时间去领证?”她声音微哽。 竟也是,很想很想满足他的各种要求。 他想要官宣,那她就官宣。 他想要在法律上名正言顺,那她就和他去领证盖章,得到法律上的认证。 宋卿时没有想到这样突然。 这对他来说是件大事,原以为还要等上一阵,却没想到来得这样轻而易举。 他当然感受得到她细藏于只言片语中的浓厚爱意。喉结轻滚,嗓音带笑:“好。” 他求而不得。 乐意之至。 他喊她起来吃饭,去给她拿衣服,问她想穿哪件。 逢夕还未回答,便见他已经拿着一件他自己的衬衫回来,挑眉问她:“穿这个?” 逢夕:“……” 昨天的事情,还不算结束吗? 她一时难辨。 被他伺候着穿好,她下床去洗漱。 走动之时,能察觉到身后有一道直勾勾的目光,正灼热地钉在她的身上。 她强行稳住心神,加快脚步,几乎是钻进浴室。 直到光滑白皙的两条腿看不见踪迹,男人才收回狼一般的视线。 …… 逢夕洗漱完慢吞吞地出去,仔细查看过一眼,见他不在后才放松下来。 他比她高,他的衬衫穿在她身上,也能没过大腿,直抵膝上几公分,正常的裙子差不多也是这个长度。 她扯了扯衬衫下摆,倒是没想换。情侣之间,偶尔玩点情趣也不错。 她拿起被他放在床头柜的那枚手表。 原来他当年要送她的礼物是这个。 ——她确实是会喜欢的。 它具有“女表杀手锏”的称号,浪漫且动人。 ——梵克雅宝的“情人桥”。设计很独特,随着时间的流淌,一男一女在桥上朝着彼此走去,十二点一到,他们就会在桥的中间相会与接吻。 表上还有很多细节,而每一个细节都在述说着浪漫。 这是浪漫到极致的一物,也是爱意的化身。 她心中一动。 从名字就能知道,这哪里是能随便送女人的礼物。 尤其他还是宋卿时。 逢夕设想了下,如果当年她真的收到了这个礼物……她不可能不会深想的。 她抚摸着表盘外圈的碎钻。须臾后,将它戴在了手腕上。 曾经他们都以为他不会,可是谁曾想过,他如果愿意,他能比谁都会。 ——曾经的满绿手镯、蓝钻项链,还有当时他准备好却还未来得及送出的粉钻戒指、情人桥手表。 与他相爱,不会是一件枯燥的事情。 在他滚烫的爱意之中,她每一日都能深刻感受到被他爱着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逢夕出去的时候,他在盛汤。 很违和地站在灶台前,染上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气息。 听见她出来的动静,他回眸看了眼。 而也只是这一眼,他的眸光阒然深邃下去。 逢夕将他的反应纳入眼底,又故作不觉,朝他走去,去看他盛的汤:“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他将盛好的汤放在一边,抚住她的颈侧,亲吻下来。 ——不管是什么好吃的,也及不上她的美味。 他以为她会阳奉阴违地换掉这身,没想到她当真穿了出来。到头来,让她穿的人是他,经不起撩拨的人也是他。 可是她皮肤嫩,昨晚那一遭伤的地方还在疼,他碰也碰不得。只是在唇上啄了啄,她就已经推开他,去抱起那一碗汤,回到了餐桌边。 宋卿时的眸光微黯,凝着她离开的背影半晌,方才缓缓收回视线。 ——他后悔了,后悔答应他们出去。 他只想跟她在这里不分昼夜地狂欢。 - 晚上,宋卿时带着她一道前往他们平时常聚会的会所。 已经不是从前那家了,也是她没有去过的一家。 逢夕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都已经快五年没有和他们齐聚了。 这个念头一起,她有些难过,拉着他的手说:“我好想他们。” 宋卿时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臂蹭,低声问:“想谁?” 逢夕闷声:“都想。” 他沉吟半晌,“不见我的时候,也不见你想过。” 逢夕吸吸鼻子,自动跳过这个话题。 他拧了下眉。 等到地方以后,他先出现。 程骁一见他,嚷着:“哎,不是,都让你把人带过来玩了,你怎么又是自己来的。” 话音一落,逢夕从他身后探出头来。 程骁乐了。 还是小妹妹的模样。 虽然长大了,但是一点没变。 他发出一声慨然:“终于来了啊。” 这一声,是对于这五年的感慨。 柳秋秋一开始见只有宋卿时也没给太大的反应,直到看见她,立即“嗷”了一声,丢掉手里的牌就朝她跑来,“阿夭来了啊!” 最早前的时候,宋卿时强调过,这是他起的名字,他们别一个两个的都跟着他叫。但是没人听。尤其是柳秋秋。 逢夕弯了弯眼,松开宋卿时的手,抱住柳秋秋,又一一叫过了人。 宋卿时低眸看了眼,没说话。 随着他们的到来,气氛热上了几分。 程骁也将人拉过去,“就差你一个了。” 宋卿时扫了一眼。 果然,陈京仪不在。只有陈屹岸,跟一座大佛一样杵在那,阴沉着脸。 他扬了扬唇,坐在空位上,补上缺口。 逢夕也在问:“京仪呢?” 柳秋秋乜了陈屹岸一眼。她最近跟陈屹岸有纠纷,看他很不爽,今晚愿意过来,也是抱着要将陈屹岸赢趴下去的心思来的。 她说:“你不懂。京仪现在和某人现在的情况是不能共存。有他的地方就不会有她。” 陈屹岸蹙眉,扫来一个极其不善的视线。 柳秋秋现在气得恨不得拔虎须,又哪里惧他,回瞪过去。 逢夕讶异。几日不见,果然当刮目相看,看来他们的关系进一步恶化到了下一个阶段。 恶化的速度快到令她匪夷所思。 一对不好,另一对的进展则是迅速。 柳秋秋将逢夕上下扫了一眼,眼神逐渐变得暧昧起来。将位置让给别人,拉过逢夕就去沙发上坐着说话。 宋卿时眼睛没看过来,注意力却在:“别灌她酒。” 柳秋秋撇撇嘴,以前还给喝一点儿呢,现在一点都不让了? “你怎么比以前管得还严?” 宋卿时只挑眉,并不觉得有错。 柳秋秋艰难地翻出从前的记忆。 从前他就护她护得很紧,看得跟什么似的。那时候她还怎么劝来着?劝他捉紧点,可这人不听呐。 她们走远以后,柳秋秋依偎在逢夕耳边,耳语道:“以前我就觉得他对你很不一样。现在只不过是狼子野心揭露出来罢了。” 她提起逢夕手腕——刚才她就注意到了,但是因为人多而没问,“这个表好好看,是他送你的?” 再看见钻戒,柳秋秋“啧”了一声。 要么慢得跟乌龟一样,要么速度堪比坐火箭。这才几天的功夫,进度就已经赶到了这里。 逢夕搂住她的手,轻轻点头。 柳秋秋暧昧地朝她一挤眼:“我认得这个表。它有一句很浪漫的介绍语,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逢夕呢喃:“什么?”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刚才她在看见它的时候,是有一点惊愕住的。从来没有想过,宋卿时会这么浪漫。说他抢人她信,说他争啊掠啊她都信,但是说他哄人,说他浪漫到什么点,真的很难让人凭空想象,而在亲眼看见的时候,也只会被吓到,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一般。 所以之前在那个别墅里,她和京仪看见他哄着逢夕喝药,那一幕她们恐怕这辈子都忘不掉。 逢夕一怔。 低眸去看它,仿佛在与它对视,无声地交流着什么。 柳秋秋与她说:“这句话最适合你们了。” 逢夕也点了下头。是啊,最适合他们了。五年前都没有现在这个节点合适。 “现在这样就很好。”柳秋秋难得像个大姐姐一样,怜爱地摸摸她的头发。之前那些风波,无论如何,都算是过去了,而未来一定会很好。“有想过结婚吗?” “想过。等找个有空的时候,就去领证啦。婚礼的话……应该还早,到时候你和京仪都来当伴娘,好不好?” 柳秋秋笑开,“我肯定没问题。但是到时候也不知道京仪那边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陈屹岸简直跟个疯子一样。宋卿时的疯病好不容易好了,他却给得上了,一点也不消停,真的是。你都不知道,他们最近吵得有多凶……” 真是一对冤家。 正说着话,逢夕没有听宋卿时的,趁他没看见,兀自倒了杯红酒喝。 柳秋秋靠在椅背上,一脸悠闲地轻晃了下酒杯,俨然无阻止意,还乐得看她叛逆。 聊了一会,柳秋秋接了个电话。逢夕觉得无聊,索性起身去外面走走。 这个会所她还没有来过,也觉得新奇。 宋卿时一错眼,她这边的位置就空了。 他拧眉,刚起身准备过去,被程骁打趣:“至于吗你?一整个晚上,注意力全在那边。过分了哈,比以前还要令人发指,我看不过去了,我是真看不过去了!” 宋卿时乜他一眼,“你懂什么?你要是懂的话,你至于到现在还没结婚。” 程骁气得啊,想着想着,又觉得不对,惊讶得站起来:“要结婚了?这么快?!” 宋卿时不置可否。 可他虽未答,但是看他那样子,也能猜到这件事肯定八九不离十了。 陈屹岸拧了下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卿时没有多说,他出去找她。 这里的安全系数他还算放心,不至于出事。但是不代表他没有别的事情可担心。 ——果然,一出门他就看见她的面前已经站了一个长得人模狗样的男人。 宋卿时恍惚间想起五年前的那一幕。 很熟悉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也是出来找她,却发现她在被人搭讪。 他垂下眸,这一回,他不再是悄无声息地旁观与退开,而是直接上前。 “阿夭,怎么出来了?”他走到她的身边,很自然地牵住她的手。 ——明明她的手上已经戴着这么大一枚戒指,可惜有的人就是不知长眼。 他眸光微黯,气场不善。 逢夕有些惊讶他怎么也出来了。看了他一眼后,又与面前的人笑说:“谢谢你喜欢,被你们认可我很开心。我还有点事,我就先回去啦,你继续玩。” “好的好的,不打扰您。”那个男人看了宋卿时一眼,也没有阻止。但是当视线再次落回逢夕身上时,依然火热,“这个花送给您吧,刚才在家里摘的,很新鲜。” 他递上了手中的一朵白玫瑰花。 花都送到面前了,逢夕道谢后收下。 宋卿时的目光从花上面掠过,朝那个男的轻一颔首,便带着她离开。 等绕过角落,她的手被他越握越紧。逢夕蹙了下眉,想往外抽。 可他不让。 而且还顺着握住的手将她压在墙边。 他俯首亲了亲她,“那人是谁?” “一个粉丝啦。他们有一群人都很喜欢我的拍摄风格,还有作品。我们就稍微聊了两句。” “是吗。”他明明听见了,却没有听进去,“他喜欢你。” 逢夕愕然,她解释说:“就是喜欢我的作品而已啦。” “崇拜到极致,衍生成喜欢,这很正常。更别提你长得这样漂亮,在见到你时,也很难不喜欢上你。”他语重心长,“你要注意识别、提防、远离,保护好自己。” 逢夕被他说得一愣一愣。仔细一想,或许也是有道理的。她也没有反驳,而是顺着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原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 却不想,他掺杂着酒意的一个吻落下来。 伴随着的,是他紧蹙的眉间。 “五年前,在那个会所,送你积木花的前一晚上,我也看见有人跟你搭讪了。”他的嗓音很低沉,放在旁侧的一拳已经紧握。 逢夕怔怔,她垂下眸,回忆着当时的情况,也是给他时间,缓冲情绪。 “我很想上去,但还是忍住了。” “可是后来,我很后悔。” 他哑声道。 他的手背青筋直爆。 “我很嫉妒,我明明很嫉妒。”明明嫉妒到要疯,很想去制止,可是他还是拼命克制住了所有的情绪。最终也没有上前。 时隔五年,画面重现。 在看见画面的那一瞬间,他恍惚间还以为穿越了时空。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上前。 ——不论是否穿越,这一次,他都不会再克制。 他低头吻住她,轻轻咬着她的唇瓣,“我一点也不想看见,你和那些明显别有用心的男人说话。也不想看见你和别人有任何可能。” 他喷洒出来的呼吸越来越灼热。 逢夕闭上眼,接受着他无声转深的吻。 在这个无人的角落里,转角出去便是鼎沸的人群和舞动的灯光。 而他们却隐匿在此处,悄无声息地相拥接吻,仿佛与那个世界隔绝。 她听他诉说着爱意,诉说着悔意,听他道着他曾经深埋的不甘。 而这一次,他没有再退避,没有再遮掩,没有重蹈覆辙。 将爱意撕开在炽热的烈阳之下,霸道地宣告占有。 动作与言语之间,不动声色地将亲昵显露,只差直言:这是吾妻。 热涌 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其实哪有完全隐蔽? 会所里的人那么多, 来来往往,总会有人途径过这里,也总会有人窥见这隐秘的纠葛。 刚开始亲没有多久, 便有一个端着托盘的侍者, 眼角在瞥见他们的时候, 下意识看过来, 同时发出“呀”的一声。 宋卿时拧眉。 这样的场所,侍者应该都是经过培训,且富有相应经验,不该犯这样的错,打扰客人。 大抵是新人罢。 逢夕在听见声响后, 眸中一颤,急急地低下头去,埋在他怀里, 指尖紧紧攥着他的衣领。 惊慌之下, 手也抖了下, 以至于原本捏在手上的白玫瑰一下子坠地。 白色花瓣一下子染上尘埃。 他的背影很高大, 在他刻意的遮掩下,能将她整个人都罩住。 在察觉有人之时, 他在不悦的同时将她藏得更深, 随后冷冷扫向那个还不走的人。 那人在对上他的眸光后, 遽然一惊, 就跟一下子回魂似的,立马低下头匆匆逃走。 仿佛是惊扰了阎王殿。 待人离开后, 他轻轻抚着她的背,低哄道:“没事了,走了。” 她的双颊如漫樱花雨, 粉得不像话。 气恼地咬紧唇,无论如何不肯再在这里继续,“我们回去吧。” 她低垂着眸,看着那朵白玫瑰,有些可惜。 原本准备带回家,插在花瓶里的。虽然只有一支,但也好看,而且还是白玫瑰,也显孤傲。 逢夕刚要蹲下去捡,被他拉住手,眸光深邃凝她,声音也哑:“不要了。回头我补你。” 逢夕抬眼看他。 四目相对,两秒后,她还是直起身,“那好吧。” ——他当真是一缸醋。 宋卿时挑开她脸上作乱的一缕碎发,“喝酒了?” 接吻的时候,他不可能没发现。 “喝了一点。”她倚在他身上,懒懒地应着,身体也懒。 他们走回包厢。 却在中途,遇见熟人。 宋卿时脚步一顿。 对面的人亦然。 逢夕跟着抬眸,也是一愣,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宋大哥。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本也没有特别亲近,这几年不见,更是生疏了,这样面对面一碰见,竟都觉得陌生。 宋卿时眉眼冷厉,淡漠不减。 这几年,两房闹得很难看,即使在外面碰上,气氛也很难融洽。 逢夕犹豫了下,还是打了个招呼:“宋大哥,好巧。” 她刚才完全是赖在宋卿时身上走的,情侣之间,动作间稍微黏腻一点而已,很正常。但是碰见了人,还是宋昱时,因为有年龄差、有代沟,从前她一直当做是宋家的“长辈”,对他也是尊尊敬敬的,所以她很不好意思地站直了身体。 宋昱时在看见他们刚才的模样时,心中对于他们现在的关系就已经有数。听见她这一声,他从宋卿时的面上一扫而过,朝她温和地笑笑:“好久没见你了。怎么这么生疏了?还叫大哥就好了。” 话音落,他其实也紧张,担心她拒绝。 这么多年没见,再次看见她,听她还愿意喊他一声哥,他的心情其实很复杂。 逢夕点点头。 宋昱时笑了笑,看着他们交握的手,“你们……快结婚了吧?” 宋卿时颔首。 应得飞快。 要是别的问题,兴许他还懒得搭理。但是这个问题,他承认得倒是积极。 “那有时间还是回趟家,和爷爷说一声,让他老人家也高兴高兴。长辈懂的比较多,让他们帮忙操办,也齐全些。”平日里宋昱时并非多话之人,难得多嘴几句。 那些婚俗,要是真要做个周全,将婚礼办得盛大,每一个环节都做好,还真不是件简单的小事。 宋卿时难得思考起他的话,颔首,“会回去。” 无论如何,老爷子这个最大的长辈还坐镇着,他们下面闹得再难看,到了正事上面,也得先按下恩怨。 听他们聊着结婚的事情,逢夕还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不过好在他们俩的话本也不可能太多,简单两句之后,便继续分道而行。 逢夕回头看了眼宋昱时的背影。 被宋卿时捏着后颈带回来,“看什么。” “啊。”她摸上他捏她的手,“就是觉得有点奇特。” “什么奇特?” “缘分奇特。你看,你和宋昱时都是‘哥哥’,但是我竟然只亲近你哎。” 说起来宋大哥和他也没差几岁,但是她在宋大哥面前向来拘谨,从来没想过像亲近他一样去亲近这个“哥哥”。会当做亲人,但一定是长辈一样的亲人。 宋卿时气笑了,狭长的眼瞥过来,“能比?我把你带回来的,我把你放在身边养的。不跟我亲,你还想跟谁亲?” ——可谓是十分霸道,又十分占理的话了。 逢夕“噢”了声,点点头,也是的。 大抵从他们初次见面开始,缘分就扯不断了罢。 “他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亲近他做什么,还不如省下功夫,多亲近亲近我。”宋卿时淡嗤。 逢夕悠悠看了他一眼。还不够亲近吗? 他握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看见宋昱时,他也想起了当年的事情,“你走的时候把东西都收去了那个房子,找个时间让人去搬回来?” 逢夕点头说好。她后来都购置了新的,生活上并不妨碍,所以一直也没想起这个事。 宋卿时默了默。当年宋昱时送她一套房子的时候她还跟他说过,可那时他并未有所警觉。 很多事情有时候不是突然发生的,只是在它酝酿的过程中,诸多细节处都不曾被人发觉,才由着它一点一点地腐坏,由点到面,再到最终的结果形成。往往只有在后果摆在面前后,当初被忽略掉的那些细节之处才会令人彻悟。 就着聊到这里,他顺带与她说起当年:“你知不知道,你二十三岁生日那天,他喊你去书房送你礼物,是带有目的的?” 他其实并不太确定她知不知晓。 太过久远,逢夕下意识地问:“什么?” 宋卿时嗓音低沉:“他看见我和我妈在那个房间说话,特地安排的叫你经过那里,让你听见我们说话。” 逢夕垂下眼。 他停住脚步,轻抚她面颊,温声:“知道?” “有猜测过,但是不确定。”当时确实巧合得过分,也难怪她多想。世上是会有巧合,但是当巧合到了一定的程度,那不妨也尝试着去猜测,其中是否有人工的元素。——她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会是一个那么天真的人,对此当真全无怀疑。 更何况,送个礼物而已,宋大哥大可以在外面找见她,当场送上。或者事前事后随便找个时间送她。这只是个小事,反正,何必特地约在那个房间,又那么恰好在那个时间点,叫她能够刚刚好地听见宋卿时他们的谈话。 只是她不太愿意去相信,宋昱时的这份“成心”。 所以虽有猜测,但是也不太确定。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反正造成的影响、导致的结果都摆在眼前了。 她确实听见了,知道了些原本不知道的事情,也确实因此而受到了影响。 那一天,她恍然大悟,明白了他和章筠之间是何瓜葛,也明白了岑兰凌原来一点也不赞成他和她在一起。而后,她慢慢抽离、退开,再然后,便是后来的五年分离。 他的心微微抽疼着。 哑声与她解释:“当时是在夺权的关键期,几块蛋糕摆在那里,在等我们角逐。他想用你来影响我,制造混乱,搅乱我这边的心神心力,趁机入场。” 可是她是他的底线。 宋昱时无论如何也不该动到她的身上。 更不必提,将他们之间搅得这样乱。 他扣紧她的手,将她揽进怀中:“他真的很恶毒,手段卑劣、可耻。” 他咬着牙说的,一声一声地控诉着宋昱时。 一想到当年,他的眼眸中就略过一道狠色。 逢夕终于恍然,几年前的疑惑被点明,心中澄亮了一大片。 却也有些不知说什么是好的慨然。 她咬紧唇,声音有几分轻:“原来当时连他都看出来了你喜欢我,还有我喜欢你。” 原来他们处处是马脚。 真正的喜欢,即使想藏也藏不住。 他们自认为有多隐蔽,可在外人眼里,宛如掩耳盗铃。 他一愣。想了想,也敛下眸。 是啊,连宋昱时都看出来了。 不然也无从这样算计。 她漂亮的眼眸看了他几秒,忽然一弯:“笨蛋。” 他也送回她:“你也笨。” 好吧,他们都笨。 半斤在这笑着八两。 …… 回到包厢后,他们已经不打麻将了,全都聚在一块说话喝酒。 柳秋秋朝他们招呼:“逢夕快来,新的酒,尝尝。” 像是一只小松鼠,得了新东西,迫不及待地想给同伴分享,从肢体到眼神都透露着雀跃。 宋卿时乜她一眼,牵着逢夕的手没放。 柳秋秋不满地撇嘴,上前来强行拆开他们的手,“你干什么呢?牵得这么紧做什么,你这占有欲也太强了。知道了知道了,你家的,这不就让她喝杯酒吗,瞧给你小气的。” 今晚他们的出现,就注定了会被所有人调侃。 难得成了的一对鸳鸯,这时候不调侃什么时候调侃? 宋卿时淡淡扫她一眼。 倒也没辩驳,走到逢夕身边坐下。一面和他们说话,一面注意力还落在她身上。 这是柳秋秋刚叫老板拿来的酒,她尝过,确实还不错,倒了一杯让逢夕也试试。 逢夕闻了闻,浅抿了一口。酒液入喉后,她眼前倏然一亮:“好喝。” 柳秋秋得意:“是吧是吧,没骗你吧。” 她们围坐在一起,嘀嘀咕咕地捣鼓着分享着。 等宋卿时再看过去的时候,柳秋秋手边的那瓶酒已经空了。 宋卿时:“……” 他去看逢夕,虽然还在和柳秋秋说着话,但是两颊确实已经升温。 他捏过她的下巴,与她对视:“醉了?” “没有呀,醒着呢。”逢夕催促他忙他的,又探向柳秋秋:“照片给我看看。” 宋卿时捕捉到信息,问:“什么照片?” 逢夕眼珠子一转,迟缓地思考了一下后,选择摇头否认:“没有什么。” 宋卿时眯起眼。 他收回视线,继续说他们的事情。 却在柳秋秋调出照片、逢夕探头过去看的时候,一只手突然出现,从上而落拿走手机。 柳秋秋愣住了。 逢夕也愣住了。 程骁他们气定神闲地看着好戏。 一张暗色下的男人照片赫然现于屏幕之上。 ——上半身是裸着的,露出了结实劲挺的肌肉。 柳秋秋愕然过后,磕磕绊绊地试图挣扎:“这个……这个这个,就是不小心划到的网图。” 她察觉到了危险气息,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逢夕没有吱声。 脑子里还跳动着柳秋秋的话。 ——不用担心,小仪快活着呢。给你看看她今晚要去约会的帅哥,姐姐带你开开眼。 唔,她还没看清呢,也没来得及问这是谁。 宋卿时转动着她的手机,拿在手里把玩,嗓音低冷:“网图?” “是啊是啊。” “说实话。”宋卿时冷声。 “……”柳秋秋噎了又噎,不知道为什么,悄悄瞥了陈屹岸一眼。 他拧眉,“你看我做什么?” 柳秋秋喝高了,她自己都是无意识的。没想到被发现了。 她被这两个男的齐齐逼上梁山,最终不得不吐露真话:“啊,真的是……小仪的新男朋友,行了吧!行了吧!” 还是个比她小五岁的小奶狗。 年上玩腻了开始玩年下,陈京仪跟她分享的时候她都羡慕坏了。 谁能抵挡得住小奶狗一口一个“姐姐”地喊。 ——这么想,她也就这么说了。 说得有些激动。 “姐姐”、“姐姐”…… 逢夕试着设想了一下,眼神跟着飘忽了下。 她脸上的温度好像更高了。不知道是酒劲儿上来了,还是因为正在瞎想的缘故。 宋卿时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的眸光冷下去,将手机丢进柳秋秋怀里,握住逢夕的手腕直接带她离开,动作有几分粗鲁,“她醉了,带她回去睡觉,你们接着玩。对了,柳秋秋,正式通知你,今天开始,你失去跟她见面的资格了——” 他是咬着牙出的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就不该让她们多见面。再多见几次,人都要给他拐跑了。 柳秋秋错愕,“不是,凭什么。” 话音未落,他们人都已经出了包厢。 但问题并没有结束。 宋卿时是走了,陈屹岸还在。 他眸光狠厉,嗓音也冷,“她现在在哪。说。” ——一张照片,着了两家的火。 柳秋秋悔不当初。 这么一遭下来,她酒都醒了一半。被逼问到这地步,但还是想梗着脖子挣扎下,“我哪知道啊——” “不知道是吧?行。”陈屹岸冷淡地扯了下唇,却没什么笑意,这个动作甚至还很瘆人。柳秋秋已经想哭。下一秒,她直接被他拎着出了门,“那就跟我一起去找。把整个北城翻一遍,直到找到她为止。” 与此同时,他眉眼不耐地打了几个电话出去。柳秋秋听得再不清楚,也能知道是他在吩咐人找陈京仪。 今晚这个聚会,先缺了一个,再两个两个地少,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程骁啧了声,“得,栽了两个。” 外面,柳秋秋眼看着形势要失控,她挡在车前,忍无可忍地吼他:“你不是不喜欢她吗!你不喜欢你就继续不喜欢下去啊,现在这个样子又是怎么回事?你玩你的她玩她的,有什么不行?陈家大小姐,想玩什么没有?想玩什么不行?凭什么受你限制?!” 陈家在北城的分量不用多说。 陈京仪出门,想横着走都不是问题。 柳秋秋这话还真没错,陈家的大小姐,想玩什么不行? 陈屹岸咬紧了牙,冷凝她半晌,方才狠狠道:“老子后悔了行不行?!” ——玩? 她想怎么玩?! 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全身上下的怒火都齐齐往脑袋上冲。 陈屹岸掐住她手腕,迫着她追要一个答案:“说,她在哪里?跟谁在一起?刚才照片上的那个男的是吗?现在这个点,她又是准备做什么?” 已经深夜。 陈屹岸胸口里的怒火搅得发疼。 “在哪个酒店吗?柳秋秋,说。” 他的力度之大,叫柳秋秋毫不怀疑他是真想杀人。 ——真的是疯了吧!疯到了失控吧! 她皱紧眉,“你清醒一点!” 陈屹岸下颚很紧,他打去一个电话,让他们先从酒店开始找。 柳秋秋目睹了全程他发疯的经过。只暗骂了一声,疯了,真是疯了。 逢夕那边也并不太平。 他哪里是要带她回去睡觉,分明是要带她回去算账。 在被他带离的途中,她难受地动了动手腕,“宋卿时,松手啦,我自己可以走。” 宋卿时低眸觑她一眼。 当真松开了手。 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逢夕笑了下,往前快走了几步。但是没几秒钟,就转过头来同他委屈地告状:“宋卿时,路坏了。” “怎么坏了?” “好歪哦。” 他深呼吸,紧绷着脸走过去,将她抱起来,“不会走就乖一点。” 逢夕乖乖地搂住他,嘟囔了句,“回家啦。” “回什么家?去找你的小奶狗弟弟。” 他冷着脸,周身还在散播着寒气,一点笑意都没有,更别提什么温柔什么缱绻。 刚才就连拉她出来的动作都蛮横至极。 “在哪里?”她呆呆地跟着问。 宋卿时垂下眼看她,狭长又冷淡的眼眸里没有温度。 话都在眼神里了。 ——她还真敢想? 逢夕愣了下,她眨了下眼,有些讨好地拉回轨道,找补道:“不找。要你一个就够了。” “呵。”他唇角轻勾,“是吗。我怎么会有弟弟好?小五岁,身材好,长得好,还会喊姐姐。” 逢夕第一次感觉原来文字可以冰冷到这个地步。 他这句话说完,竟是让她感觉如坠冰窟一样的冷。 嘶。 她当然不可能应。不管心里到底怎么想,她还是埋进他怀里,乖乖地说:“不要,没有你好。” 他谦虚道:“怎么会没有我好?是我没有他好。送你去找他,嗯?” 确实谦虚。 阴阳怪气到叫人不忍听。 逢夕感觉眼前雾蒙蒙的,努力地抬眼看他,想将他看清,但是他已经开始晃了。她闭上眼,摇摇头,蹭了蹭他胸膛,继续讨好地说:“不要,只要我老公一个。” 宋卿时顿了下。 他轻嗤了声。不错,还知道该怎么哄他,看来也没有醉得太彻底。 “找一个会叫你姐姐的去。”他冷声,不为所动。 逢夕苦恼地想,这个男人怎么这么难哄。她硬着头皮违心地说:“姐姐有什么好听的呀,想听老公喊阿夭,喊妹妹。” 很久以前,他有时也喊她“妹妹”的,她记得。但后来已经很久没有喊过了。 宋卿时再次深深舒出一口气。当初她失忆时,他将她哄了骗了,当时挺容易,成功哄骗后,他也乐在其中,现在却是后知后觉地觉出不好来。 ——她能被他骗,也能被别人骗。这么好骗,别人要是真存心来骗她,那岂不是也是一骗就走? 他眸光转深,咬牙道:“以后不让你见柳秋秋了。” 他正在气头上,逢夕才不会在这个时候去争辩权利呢。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她只需要想着现在到底要怎么掀过去这一页就好了。 逢夕艰难地转动着被浆糊凝住的大脑,想了想,忽然凑上前,伸出舌尖,在他的喉结上轻轻舔了一下。 宋卿时浑身都僵住,脚步也就这样停在原地,眸光陡然深邃。 喉结轻滚。 逢夕得寸进尺地在上面用牙齿轻轻磨了一下、又咬了一下。 她闭上眼,亲吻着它,看上去竟是有些忘情。 宋卿时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只往一处涌去。 这一幕对他的冲击有多大,从他的反应中便可得见。 在短暂的失神后,他很快就恢复正常,眸光幽深如黑潭,深深凝视着她。刚才眼中的冷意终于消失不见,随之燃起的是滚滚燃烧的烈火。 他抱住她的动作在收紧,哑声唤她,警告:“别动了。” 再动一下,就回不去了。他可能会选择改道走去旁边任一空包厢,就地执法。 他眼底的火撩动着在烧,完全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来上这样的一招。 一下又一下,撩拨着撩拨着,像是心上落了根轻羽,挠得心火直接燎原。 警告完后,见她稍微安分了点,他眸光暗下,加快步伐,大步离开。 不想听“姐姐”,想听“妹妹”是么。 ——那就给他听着。 热涌 那一晚上, 整个北城的天都快被陈屹岸给翻了。 稍微知情点的都知道这位爷在找人。 为了找一个,掀翻北城的天,如此大动干戈, 令人闻之惊颤。也不知找的是什么人。 柳秋秋被他扣在身边, 她不肯说, 他也逼不出来, 但他也不肯放她走,就让她跟着。 柳秋秋意见很大,但是只能抱着手肆意表露着满脸的不情愿,他不肯放人,她也就只能看着他发疯。 几小时过去, 宋卿时那边还接到了个他的电话。主要是查到了一个硬茬子,想问他个情况。但是电话打过去,一直没人接, 半分钟后, 还被挂断。 陈屹岸拧着眉看着手机, 屏幕上是被挂断的页面, 一时间似乎有些不解。 柳秋秋很好心地给他答疑:“看看时间好不好?这个点,很可能打扰到人家的。” 打扰什么? 他们现在关系正热, 还能是打扰什么。 陈屹岸眉心拧得更深, 低声暗骂了一句。 柳秋秋也不知道他是着急居多, 还是嫉妒居多。 啧。 看到这里, 她终于是叹了口气,没忍心, 还是告诉了他陈京仪所在之处。 陈屹岸凝她几秒,声音冷沉:“当真?” “骗你做什么。”柳秋秋嫌弃他,非要问, 问出来了又不肯信。 他一颔首,让人在这看着她,他自己驱车先行前往。 他的车一离开,柳秋秋就给陈京仪报了信,让她做个准备。 信是报了,但也不能完全出卖她。要是她不想见他,现在走都来得及。 柳秋秋叹一口气。 她这中间人做得容易吗?一个两个的,就知道折磨她。 不过她倒是好奇,刚才没接电话的那半分钟,宋卿时在干嘛呢?得有多忙,才会连挂个电话都要半分钟后才腾得出空来挂。 她的那个猜测也不无道理。 而且就看刚才阿夭被带走时他那脸色铁青的,动作都蛮横,她怀疑今晚阿夭那边也不会太平。 大意了。 …… 宋卿时确实在忙。 最忙的时候,手机铃声响起。 他蹙起眉尖,不愿意去管。身下正艰涩,他示意她继续。逢夕却不肯,别过了头,推着他先去接。 电话铃声这么响着,她哪里能做到心无旁骛。 宋卿时额间都是细汗,他拿她没办法,捏起她下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才愿意抽开身,拿过手机。这么一小会的功夫他都不愿意给,也不愿意从沉溺之中退出。 但接是不可能的。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眉眼皆是燥意。在看清是陈屹岸后,对于这通电话的目的他心中已经有数,也没多理会,将电话挂断,顺便关机。 这个空间里再度归于静谧,不会再有任何人打搅。 他眼尾都激起淡红,哑声道:“继续。” 今晚的惩罚就是他一点也不愿意动,全任凭她主动。 她已经在力气殆尽的边缘,不大乐意地继续刚才的动作,谨慎又小心地伏上。 他的手一直控在她的腰上,眼底的欲色越来越重。 太娇了。 这才刚开始,就已经预备结束了。 逢夕确实是知道该怎么拿捏他的。知道他想听什么,也知道自己心虚,累得不想再动的时候,一口一个老公。 她觉得他会喜欢这个称呼的。 听到的时候肯定会心软。 却不想,今晚情形不同。 他一抚她的面颊,道:“叫什么。” “老公。” “不对。” 他的指腹加重。 逢夕蹙眉。 这都不对? 这已经堪称是万金油一样的答案了。 什么情况下,才会连这个都无用? 她迷蒙地绞尽脑汁,听得他在耳边的一声呢喃低语:“叫哥哥。” 明明该是最温柔的时候。 可是他一点也不温柔。 声音还有几分狠戾。 标准答案送到耳边,她恍然。原来是还在惦记着 “哥哥、哥哥。”她乖乖接住答案,试图叫停这场游戏。 今晚她才知道,往前他使的力有多少,才惊觉怎么这么累人。她抱住枕头就不想放,只想让他就这么放过她,让她去睡觉。 宋卿时轻笑了一声。 这声笑缓慢地落下来,好像在诉说着她的天真。 “才刚开始,宝贝。”他咬住她的唇瓣,终于有了动作。 他看出来了,她是一点也不愿意动了。 “妹妹,喜欢这样吗?”他一声一声喑哑的声音响起在她的耳畔,“喜欢吗?” 他捉着她的手往小腹去,“为什么要看别人的腹肌?我没有吗?” 他让她感受着,上面还有潮热的汗。 温度很高,也不止一处,他全身上下温度都很高。 “妹妹,怎么不说话?” 逢夕要被他折磨疯了。 说话、说话,但是你力气重得她一开口声音就全都被堵死在了嗓子眼。 想叫又叫不住,被逼得眼眶通红。长睫上沾了泪珠,看起来好不可怜。 这晚上过去,恐怕她再也不想听什么哥哥弟弟妹妹的了。 什么弟弟,她不要了。 在她意识涣散的时候,他附在她耳边喊了声:“姐姐?” 逢夕即使闭着眼,心尖也没有忍住一颤。 她从未想过,他喊她姐姐的一幕。 也没有想过,原来他喊起来,也能这么撩人。 她怔怔抬眼,望进他眼里。那里面的浪潮尚未平歇。 他就算是喊姐姐,又有什么不恰当。 她算是明白,他只要刻意地想撩,没有他撩不起的浪潮。 逢夕咬紧唇,搂下他,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逢夕喝了一大杯水,干涸的嗓子才勉强被浸润。 她觉得自己被透支得有点狠,想起与他从前的某个话题,再次提出:“宋卿时,你不能这么不知节制。我觉得……” 她犹豫了下,好像即将出口的话有多么难以启齿一般。 他狭长的眼中似笑非笑:“你觉得什么?” “我觉得、你好像有点重欲。”她还挺认真地揭出这一结论。 这也是她深思已久后得出的结论。 可他真的很不正常,他的欲望,好像比常人要盛许多。虽然常常事出有因,但是平时也是如此,他的火太容易撩出来,一撩出来,就停不下来,到最后总要让她耗尽所有的力气,她总是招架不住。 这样真的对吗? 逢夕不太安心地捏了捏指尖。 宋卿时倏然抬眸,凝她须臾,眸光黯下。 他不否认。 他只是意外,她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他声音也有些低:“可我只对阿夭这样。” 逢夕平静地看着他。 宋卿时心中轻叹。 他走到她面前,为她添了杯水,声音轻轻:“那阿夭会害怕吗?会因为这个,不嫁给我吗?” 他们已经谈好要去领证,但是证还没领,一切因素都不确定。 他的话中,也带了极其细微的试探。 毕竟一对恋人走到最后,看中的是各方面的和谐。性生活也是一方面。 他抬眸看向她,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 逢夕被他的话弄得生出几分不忍来。她摇摇头,怕是不怕的。只是,“这样对身体不好,你要注意。” 宋卿时唇角轻勾。 小姑娘还挺会操心,操心到担心他纵欲过度,身体亏空么? 如果不是他忍性一贯很好,他有些想发笑。 难得这样正经严肃地谈论这个话题,逢夕的面颊已经红了。见他不说话,只是笑,她的脸不由红得更加厉害。索性放下水杯,进了厨房去觅食。 宋卿时跟着进去,他极听话地道:“好,听你的,多加注意,也让阿姨炖点汤,滋养身体,这样好不好?” 他并无所谓这些,他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哪儿亏空了。但只要她能放心些,不再挂念这个话题就行。 逢夕这才点点头,“回头我跟阿姨说。” 宋卿时看她几眼,颔首,“行。” 还是个挺认真的小姑娘。 就是希望还是不要太认真。 “晚上不在家吃,我们去外面吃。”他搂过她的腰,在上面轻轻按揉。 他按习惯了,力道已经有数,被他这样按起来很舒服。昨晚被折腾得腰很酸的逢夕小姐一时间眉眼舒展,“去哪儿呀?” “去看个烟花。”他言简意赅道。 逢夕眼睛微微发亮,欣然答应。 却不知,外面的世界,已经精彩纷呈。 今天“FX”旗下所有门店全都在进行着秘密活动。 相关超话里已经热闹疯了,全都在互相提醒着。但是他们都心照不宣地在克制着热度,防止奔上热搜。 在提醒之下,本就热闹的门店,闻声而去的人更多了。 逢夕浑然不知,和宋卿时一起吃完饭后,在他的挑选下,她换上了一条丝绸质地的白色长裙。设计和质感都很好,她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衣帽间的,但是就是能被他准确找出。 换完衣服后,她站在镜子前,拈起裙摆看了眼,拿过手机拍了几张照。 真的很漂亮,灯光之下,丝绸亮得仿佛会发光。 宋卿时一直是默默陪在旁侧,倚在沙发边看着她欣赏造型。见她喜欢,也勾了下唇。他朝她伸出手:“那我们出发吧?” 他穿着黑色西装。 一身正装,很是严谨。 偏偏这么严肃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仍是叫人看出了几分不羁。 真的很帅。 而且他们今天这一身,黑色和白色,实在是配极了。隆重到叫人以为会是要去参加什么晚会。 她将手放在他的手心里,如同骑士牵住了公主的手。 她没有再多问,只是跟着他,一路上了江上的游轮。 中途,她偏头看他一眼,很奇怪,怎么突然要看什么烟花秀?而且还搞得这样盛大。 宋卿时安抚着她,“是一场特定的演出。待会就知道了,乖。” 如此,逢夕也就没有再多想。 今日风也和煦,坐在江上,游轮行驶,看着夜景,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体验。 游轮上除了工作人员,就只有他们二人。 她不由对今晚他所说的这个演出更感兴趣了些——到底是什么? 他们在抵达江边的时候,是有人在控场的,所以那时江边的人流量还很正常。没有很多,也没有很少,就是寻常的那个数量。 但是在游轮启动之后,控场结束,控制的人离开,人流开始慢慢涌入,并且迅速增多,逐渐挤满江边。 逢夕并未发现。江风吹乱她的头发,几缕头发扰着视线。在这个环境下,她心情很好,笑着将头发别在耳后,又看向坐在对面的人。 他朝她举起红酒杯。 她也举起来,和他碰了一下。 清脆的声音响起,酒杯里酒液晃动轻舞。 逢夕莞尔,一饮而尽。 这里空气好,风景也好。旁边的几栋高楼,灯光已经亮起,夜色下的这些灯光,漂亮得叫人睁不开眼。 在这里欣赏夜景,视野极佳,感受也极好。 她的背后,工作人员忙忙碌碌,频繁走动。好在有江风和水声遮掩,加上他们在聊天,倒也不是特别明显。 “明天要去见姜暮雨?”他记得她跟他说过。 “对,聊一点工作上的事情。”回来好几日了,她得开始着手处理一些工作安排。 除了见姜暮雨,她还要安排时间去见下北城电视台的人。 等着她去做的事情,真要算起来,也是满满当当。 她单手撑着下巴,懒懒地看着他。眉眼是弯着的,眼底也布着光。 他跟着莞尔。 他喜欢这样松弛的她,心上无事,人才会这样松弛。 这段时间她的状态都很好。 这或许就是这五年的价值。 宋卿时拿过旁边的手帕,为她擦了下唇上的酒液。 这会让他很想亲她,舔掉。 但是他已经长进了,刚刚才与她谈论过那样的话题,现在自然不会将这话说出来。只是克制住,只是眸色微深。 时间慢慢过去。 随着他们用完餐点,时间也差不多了。 宋卿时看了眼腕表,同她说:“要开始了。” 逢夕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烟花秀。 她下意识看了眼天空。 确实,天都已经黑透了,刚刚还有的一点余光已经消失在天际。 宋卿时拿起热毛巾慢条斯理地擦过一遍手,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朝她伸手。 不知为何,逢夕总觉得他今天好像不太对劲。 有一种很严谨的、说不上来的感觉,隐隐流露着。 她心一动,只乖乖地被他牵着,准确去最前面、视野最宽广的地方。却在回身之时,她发现不知何时,身后竟是布满鲜花。 红色的、白色的花交织成浪漫的花海,在看见它们的那一瞬间,视野的冲击力是强大且震撼的。 刚才他们从这里经过的时候分明还没有,也不知道它们是何时出现的,出现得那么悄无声息。 逢夕愣了一瞬,轻轻眨了下眼。她缓慢地在接收着这一份冲击。 而他牵着她从花海之中走过,花香就在鼻尖,他们就陷在花海里……她唇边的笑容都轻颤,连脚步都下意识放轻,好似是怕惊动了这些花。 这一景给她一种感觉:她是被这群花包裹着的公主,它们为她铺好前进的路。 她握紧他的手,欢喜却压不住。 他们从花海中走至最前方,刚刚站定,烟花便开始往天上漫。 一声又一声的震响,烟花接连在天上炸开。 一朵又一朵。 流光闪烁,艳彩纷呈。 而在几朵金色的烟花过后,她眼睁睁地看见,天空上出现了她的名字缩写,紧接着,便出现了更加璀璨的烟火,璀璨到惊人,美得令人失语。 她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并非是一场普通的烟花秀,也不是别人安排的。 她看向宋卿时,不知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却被他提醒,“宝宝,接着欣赏,这只是开始。” 他轻轻弯着唇,沉静地看着她。 可是她分明能从他的眼中看出爱意倾泻。 她的心止不住地颤动着。 周边所有的大厦,原先只是普通地亮着光芒,在这一刻,却齐齐变幻色彩,上面全部出现了五个字:阿夭,我很爱你。 在逢夕的视线触及过去的时候,字体变幻:我很想娶你。 周遭声响太大,烟花还未停止,逢夕并不曾发现江边因此而骚动的人群。 她眨了眨眼,一下又一下,仿佛不敢相信眼前一幕又一幕的现实。 他们还陷在花海之中。 昨天晚上,一朵别人送上的白玫瑰落了地,他说不要了,他会补给她。 而今天,他就献上了成千上万朵玫瑰花。白红相间,以红色为主体,伴之以白玫瑰,一路铺下来,又是惊艳又是惊喜。 他真的补了。 宋老板大手笔,哪里会是一朵还一朵的人,一出手便是数万朵。 逢夕有些哑然失声。 在这些话语接连出现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他今天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原来、原来…… 可是还未来得及看向他,忽然感觉到身边的人松开她的手。 她偏眸看去时,他已经单膝下跪,而且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个锦盒,里面是一枚闪耀的戒指,钻石在灯光的照应下努力地放着光彩。 他们这边距离江边有段距离,但是那边有一个很大的屏幕,正在实时投映着这边的情形。 人群涌动得更加激烈,不少人都在尖叫。 江边已经围满了人山人海。 今晚这一场盛况,除了逢夕不知,所有人都知道。 逢夕失去言语,一幕又一幕的冲击,她已经不知该作何反应。 烟花于此刻停歇。 声音停止,将整个世界都留给了宋卿时,由他挥洒、由他作为。 她与他对视着,四目相对,她感觉世界都归于沉寂。 宋卿时就那么看着他的姑娘,低沉的嗓音滚过:“逢夕,想娶你很久了。从很多年前,买这枚粉钻戒指的时候,我就已经幻想过我们结婚的情形。” 逢夕的记忆被拉回到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呀,结婚于她而言,是很遥远的一个事情,她不敢妄想他们的婚姻。 那个时候呀,她还设想过,他如果和章筠结婚,会是什么样子的。可是她无论如何也幻想不出来他穿着结婚礼服的样子。 而现在,他单膝跪于她的身前,请求她嫁给他,如果她点头,他们就会步入婚姻。他们会拥有一场很漂亮的婚礼,她也能够亲眼目睹他穿着结婚礼服到底是什么模样。 他属于她,结婚的模样也属于她,他会是她的新郎。 她有些热泪,涌上眼眶。 眼睛一下子便红了。 ——我设想过许多次你结婚的模样,却从不敢想,你的新娘会是我。 而今,这份惊喜却是悄然降临到了她的面前,落在了她的手心上。 宋卿时见状,心微微一紧。他不知道这是何意,有点担心,她此刻正在心里酝酿着拒绝他的话,酝酿着酝酿着,把自己给酝酿哭了。他的下颚一紧,哑声道:“嫁给我吧。” 他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等了很久很久,也爱了你很久很久。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阿夭,答应我。” ——我们很不容易,才走到今天。 逢夕轻眨了下眼,泪珠也是在这时候滚落。 它晶莹得像是一粒珍珠,令所有人都觉得心碎不忍。 也是这时,江边突然传来一声呐喊:“嫁给他!!!” 逢夕一惊。 一声落下,紧接着,许多道声音一起响起,汇聚成一声巨大的呼喊:“嫁给他——!” 逢夕看过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江边竟然盈满了人。满满当当,人山人海。 她彻底愕然。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见她看过去,他们更加激动地呐喊:“嫁给他吧!!逢夕,嫁啊!!!” 她终于没有忍住,在泪眼之中,失声笑起。 又哭又笑,想哭却又想笑。 她终于朝他用力地点点头,伸出了左手。 她不知道这时候她的样子会不会滑稽,但是她真的很高兴。 走了很久很久,我们终于走到了终点。 终点是他。 是他和她。 宋卿时那颗心终于落下。 他取出戒指,将它推进她的无名指中。 这是他精心去挑的一颗钻石,很严肃很正式的白色主钻。 这一次,是他为求娶而购。 今晚的求婚顺利落下帷幕。 江边的人群却是发出更加剧烈的呐喊。 他们拼命地喊着,努力地让他们的声音能够传递到这边:“你们一定要幸福!!” “狠狠幸福!” “你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 “要很爱!好好地爱!” 无数人,在这一夜晚,齐齐为他们送上祝福。 已经有不少女生,吼完之后不停地掉着眼泪,喜极而泣,擦了又擦。 他们亲眼见证的一场爱情,从分离、求而不得眼睁睁地看到了今天。 好在,终于,今天主角亲自宣布:结局HE。 热涌 求婚成功后没多久, 压抑已久的热度直接爆上热搜。 要是让热度自然发酵还好,但是不仅压制,一压还压了这么久, 当压抑的木板拿走, 爆出的力度必然惊人。 今晚的盛况被人一一搬运。 从早上开始, 每个进入“FX”旗下门店且有消费记录的顾客都会获得一小瓶新品香水, 名为“高温”。 比寻常的正装小了一半,拿在手里正正好的大小。 包装是一改往日的严肃正式风,过分甜蜜的感觉,加上这名字,甜度简直超标。 莫名获赠, 自然有人会问原因。 店员只答,感谢诸位以往对于“FX”的支持以及对于这个品牌背后故事的期盼,今日故事圆满, 晚上男主角会在江边求婚, 邀请各位一道沾沾喜气, 也是想给各位的等待一个回音。 众人皆惊。 他们捕捉得到重点字眼:江边、求婚。 ——求婚了?! 当即口口相传, 迅速地将这件事传播开来,与此同时, 人群开始往江边聚集。 闲一些的, 很早就去等着了, 忙一些的, 傍晚开始陆陆续续往那边赶。 原本不知道的人,也能从网络上得知此事。他们的第一件事不是去领新品香水, 而是急着去江边围观求婚现场。不在北城的人那叫一个抓耳挠腮,只能祈求前线的兄弟姐妹及时传报。 此刻,江边的人流量达到了巅峰。这个地方已经很久没有一下子涌来过这么多人。 在求婚成功之后, 现场的热潮更是飙到了最高值。 大家都在呐喊。 追了这么多年的一个故事,就算是,也早该完结了,可他们直到现在才终于等到结局! 高温! 失温、升温、高温! 他们什么都懂! 现场的沸腾程度,也与“高温”极其相符。 也是在这时,突然出现数名工作人员,手捧鲜花,开始给每个人都发放一支红玫瑰。 “宋总交代的,感谢大家今晚的见证,沾沾喜气、一起高兴高兴!” 每支玫瑰都是包装好的,很快就有人从里面发现了一张小卡片。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这是民国的一段证婚词,这句话的意思是:将白头到老的约定书写在纸上,将像红叶题诗一样的天赐良缘记载于鸳鸯谱上。 他将白头的承诺写于这里,向世界宣告。 一时间,红玫瑰遍布整个江边。所有人拿着那张卡片,皆是泪目失语。 他是真的很珍念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也是真心在感谢他们的祝福。 没有人能不为之动容,也没有人能够做到不为他们送上祝福。 是以,在游轮靠岸,宋卿时牵着逢夕的手下船的时候,大家都维持着秩序没有去挤他们,并在努力地向他们传达自己想说的话:“要好好在一起呀!鸳鸯谱上已经记载了你们的爱情,你们一定可以白头到老!” 宋卿时脚步一顿,循声望去,很认真地回答:“谢谢,一定。” 他与她十指相扣。 两只手扣得是那般的紧。 逢夕朝他们扬起一笑。 身穿洁白绸缎长裙,她就是今晚的公主,轻轻弯唇,已经盛过红玫瑰之美。 这个求婚在热搜上挂了很久,热度高涨,且经久不散。 从新品香水“高温”、到游轮花海、到烟花、到红玫瑰、到卡片…… 宋卿时在给他们展示一场求婚盛宴。 人人都是宴中宾客,人人都醉于其中。 当晚,“高温”的第一瓶正装出现在逢夕的梳妆台上。 - 翌日,逢夕如约去见姜暮雨。 这也是她们五年以来第一次见面。 姜暮雨远远地看见她时,竟是有些恍惚,心口有太多的感慨。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初逢夕在离开之前的犹豫,以及自己劝她时候的场景,没想到时间一晃,都已经这么多年了。 好在,她的现状姜暮雨都看在眼里,加上现在人已经出现在了面前,遥遥看去,也能看见她的光彩照人。 出走多年,再度归来,光芒灼灼。 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姜暮雨也替她高兴。 这说明,她们当年的选择都没有错。 她激动得都快要流泪。 逢夕快步朝她走来,姜暮雨回过神,笑着朝她张开拥抱,“夕夕。” 逢夕紧紧地抱住了她,“好久不见——” 是宋卿时送她来的。 她不让,他非要。这才刚在一起几天呢,她怎么能就将他放下得那么干脆? 逢夕拗不过他,想送就送,送送送。 远远看见这一幕,他眯了眯眼,方才启动车辆离去。 姜暮雨往那边瞥了眼,啧了声,“宋大佬还是没变哈。” “怎么说?”逢夕搂着她的手往里走。 “拾月”如今已经不是她离开时刚搬的那个地址了,这五年里经过数次扩张,现如今是位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的一家工作室,且占地不小,足以窥得一二它现在的发展情况。 “几年前他也是这样,总喜欢送你来上班。”姜暮雨朝她眨了下眼,“你没发现吗?他经常送你来。我猜呀,他是一有空就送。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喜欢送人上班呢?” 她的语气里带了戏谑,又忍不住道:“要不是你们之间真的嗑得到,当年我哪能嗑得那么上头。” 当年其实逢夕不太能懂她在嗑什么,但是现在,她多少能够猜到原因。那些藏在岁月之中的端倪,局中人不知,但外人不一定无法察觉。 而姜暮雨所说的或许就是那些“端倪”。 姜暮雨神色忽然认真了些:“逢夕,你不知道,你刚走的时候,还有杳无音讯的时候,他经常往这边跑。” 逢夕还真不知道。她问说:“来做什么?” “来找你。即使每一次都得不到答案,他也依然固执,一遍一遍地往这边跑。我都无奈了。他其实心里也清楚,我可能真不知道,但还是抱着一点希望吧。”姜暮雨叹了口气。所以逢夕刚离开的时候,她对宋卿时很生气,也没什么好脸色,但是后来逐渐被打动,现在才会这么容易接受他们已经在一起。 她又想起一个事,“对了,你记得拾月刚开始的时候,是因为一个单子火了,后面才慢慢起来的吗?” 逢夕点点头。这是她们一起创立起来的,她自然不会忘记。 姜暮雨压低声音:“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个单子是宋老板安排的。” 万事开头难,最难的关卡,他帮她铺平。 嘴上说着要让她自己去闯,放手让她自己走,但实际上还是不放心,悄悄跟在身后扶着刚学走路的她,直到她的路走得顺了,他才舍得放开手。 逢夕怔住。 当年最开始的时候拾月确实很艰难,是因为这个单子的出现,才会出现转机。从此柳暗花明,一路顺利。她也才能够攒够路费,选择出国的时候没有太多后顾之忧。 当初她以为这都是她们厚积之后的成果,却没有想到,后面确实与她们的努力和实力有关,但最关键的钥匙还是由他递到她手中的。 姜暮雨问:“他没跟你说?” 逢夕摇摇头。 做的时候不说,做完以后也不说。即使是在追她的时候,他也并未想过以此邀功。 听起来好像真的有点傻。 如果不是姜暮雨告诉她,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晓。 姜暮雨感慨。真的怪不得她这个娘家人这么容易被折服。 实在是他太会打动人了。 她握了握逢夕的手,说:“宋老板确实不错的。” 逢夕轻点了下头。 她知道的。 一直都知道。 姜暮雨的视线从她手上那枚异常瞩目的戒指上掠过,嘿嘿一笑:“好事将近了,他也算苦尽甘来。”她想了想,又补一句,“你也算得偿所愿。” 她们对视一眼,齐齐笑了。 姜暮雨带她参观了一遍现在的拾月,又和她一块聊了会事情。如果她还没有确定工作,姜暮雨是希望她回来的,毕竟是个自由工作室,对她的限制不多,这是一件可以双全的好事。 逢夕过来本来就是为了和她谈这个事情。 她们简单地确定了一下工作内容。 她喜欢摄影,喜欢拍摄,虽然拍摄内容发生变化,但是她仍然喜欢。 而且这些都是她从前做过的事情,她完全能够胜任。 姜暮雨最希望的就是她们还能像以往一样并肩作战。但是她有了这几年的阅历,出去看过了世界,姜暮雨不太确定她还愿不愿意重新回来。 她们聊了一小会,逢夕的电话响了,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后,走出去接电话。 是小尼。 他们一般都在线上联系,除非是有非常着急的情况,他等不及,才会直接打电话。 逢夕在心里默算了下时间点,试图猜测这通电话的目的。 “逢!!”小尼在那边完全坐不住,不停地在屋内走着,“你在吗?” “我在,你说。”她呼吸下意识的屏住。 “奖项揭晓了,揭晓了!恭喜你!!” 逢夕的脑袋轰隆一声炸开,空白一片,经久没有言语。 “是第一名!第一名!你是永远的第一名!你是王者!” 小尼已经激动到语无伦次。 逢夕先行回国,他则留在国外,也帮忙留心着这个赛事的后续事宜。是以在奖项出来的第一时间他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逢夕重复了一遍,得到对方的确定后,她方才敢确定。 这个赛事高手云集,提交作品参赛的有很多都是富有实力的自由摄影家,他们常年奔走于世界各地,各方面的能力都不在她之下。是以她并不敢保证,她一定能够拿奖。 直到今天,结果出来。 “逢,回来领奖!”小尼高兴地大喊着,“快点回来,我们一起庆祝!我们都在这里等你。” 他指的是他们的朋友们。 逢夕仰头,看了看天空。 太阳的光亮照射下来,有些刺眼,但是又是那么明媚。 天光之下,一片坦途。 她弯了弯唇,轻声道:“好,等我过来。” “再次恭喜你。”小尼真诚道,“你先是拿下了哈苏,这次又得奖,你知道吗?这个圈子都沸腾了!” 逢夕声音也轻,握住手机的指尖轻颤着,“谢谢,小尼,我很高兴,真的。” 逢夕这边消息刚收到不过一小时,她原以为国内没有太多人知晓,不想,这个事件突然登上热搜。 ——现在在她身上的关注度本来就高,背后自然有人想让这份热度炒得更高,推波助澜之下,原本只有圈内人才关注到的消息,也一下子被揭露于天光之下,为全世界所知。 所有人都知晓,她于哈苏国际摄影奖之后,再度夺得一冠。 两个奖项的含金量全都极高,寻常人想拿下一个尚且不易,可是全都被她收入囊中! 热涌 网上的消息传得飞快。 宋卿时开完一个会, 和一群人从会议室走出来的时候,就发现不少工作人员都在偷瞄他这边。 他扫了一眼,问柏助:“发生了什么事?” 柏助刚才全程紧跟会议, 也不太知晓, 明白他的意思, 立即道:“我去问一下。” 宋卿时继续与几个高管叮嘱着事情:“你亲自去一趟, 给我一份最新的调研报告。” 柏助很快回来,附在他旁边与他耳语了几句。 宋卿时眸光一顿,旋即看向众人,声音里隐隐有点不可思议:“你们都知道了?” 大家都笑起来。 有人说:“是啊是啊,现在网上都传疯了。” 宋卿时眉梢轻挑。 他身后的高管们互相对视着, 都有些好奇。 见状,其他员工也开始跟着说话:“宋太太真的好厉害。” 他们都已经百度过了那些奖项。不止是这次得的,还有她以往得的, 她的履历简直是镀了一层金, 非常漂亮。 宋卿时唇角轻勾, “是啊, 所以我得努力点,不然要配不上了。” 他自我调侃, 大家被逗笑, 却不敢承认这句话。以他目前所得的成绩, 怎么可能会配不上, 两人郎才女貌,最是般配。不过是自谦罢了。 宋卿时合上手里的文件, 交给柏助,宣布:“今天提前一小时下班。” “哇!好耶!”众人欢呼。 普天同庆! 不愧是宋总! 他示意身后跟着的人可以散了以后,就回了办公室。看了眼手机, 她那边一条消息也没有。 无奈轻叹了一声后,他自己打过去。 逢夕接得倒是很快:“怎么啦?” “宋太太。”他低声道,指尖在桌面上轻点着。 她听起来很开心,“嗯?宋先生?” “得奖了?”他也笑。 “你看到啦!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她太忙了,接完电话后刚在和姜暮雨说这个事,就发现这事儿上了新闻。关注太多,她有些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没来得及还是忘了?你知道吗,其他人都知道了,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声音幽幽,“还是由他们告诉我,我的太太获奖了。” 他不满地在控诉,逢夕的良心受着谴责:“我的错我的错!真的没来得及。我错了好不好?” 姜暮雨戏谑的眼神飘过来。 逢夕的面颊慢慢红起来,她嗔她一眼,起身去外面接。 姜暮雨忍俊不禁,在后面喊:“有什么我不能听的呀?” 逢夕加快脚步。 宋卿时摘下眼镜,放在一边,嗯了声,“认得很快。” “错了嘛。”她用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 他勾了勾唇,“需要去一趟吗?” “要的。” “我陪你。”他断然道。 逢夕眨了下眼。 - 自从得奖的消息出来以后,逢夕只在微博露了个面,与众人道谢,后来就没了消息。 大家心痒痒的。 直到两天后,宋卿时发了条微博,是一张照片,附字:[恭喜,我的姑娘。] 照片是逢夕站在领奖台上,手握奖杯的照片。 看这个视角,他应该是在台下拍的。 评论区霎时涌来了一大片的人。 【啊啊啊,宋老板这是去现场拍的吗?是谁嗑到了?是我!】 【呜呜呜你陪她去领奖!】 【甜死了甜死了,我的姑娘,咦咦咦惹!】 【她被授予冠军奖杯的时候你就在台下,看见了她最耀眼的一幕,亲眼见证她的成功。我真的会爱死】 【宋老板:“老婆领奖我怎么可能不在?”】 【什么时候结婚!就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催婚大军来了!!】 宋卿时和逢夕没有立即回国,她带他去参加了她的朋友们为她准备的庆功宴。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在国外认识的朋友。 首次被她带着进入她的朋友圈。 在前往的路上,他看了她好几眼。 在她的朋友圈里,他是首次被盖章。他有些受宠若惊。 他的视线实在太过璀璨灼热,逢夕问说:“怎么了?” 宋卿时温和地笑笑,握住她的手,“没有,只是想说,我们阿夭现在是会负责的好姑娘了。” 逢夕不乐意了,她什么时候不负责了? 只是负责得稍稍晚了一些。 左右结局都是一样的。 被他说得她也心虚,不免多和他说几句,“小尼就在那里,待会你无聊的话可以跟他聊天。” 宋卿时定定看她几秒,忽然道:“其实我也嫉妒过他。” 逢夕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小尼。” 从在北城第一回看见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在知道他们的关系之前,他对小尼的敌意非常大。连看过去的眼神都不曾友善过。 毕竟他们已经数年不见,那时她又失联了半年,他根本见不到她。 可是再次重逢的时候,她身边却有另一个男人。那个人陪着她,还那般亲昵,他怎么可能接受。 即使后来知道了他们的关系,他的敌意也未减太多。直到他半哄半骗把人带回了家,他们之间也拉近了些,他才稍微有点甘心。 再后来,他和小尼单独在家,在他给小尼做了顿饭,他们一起用了一次餐后,他们之间的关系才正常起来。 但是不可否认,他还是很嫉妒那几年小尼在她的身边。那个时候,他们拥有同一个世界,包括朋友圈。而这些都是他想要却得不到的。 他低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拇指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如果可以,他希望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他。可以有别人,但是他也要在。 逢夕沉默了几秒,垂下眼,“没事的,宋卿时,我们的未来还有很长很长。” 他看她一眼,低低应了声。 他知道,她的意思是,不管以前怎么样,以后他们都会在一起了。在几十年面前,之前的些许空白可以显得不那么重要。 他扣紧她的手。 直到这一刻,他被她彻底说服。 ——他们还有几十年。 - 一周过后,一档节目发布官宣信息。 这个节目已经筹备有段时间了,只是之前还有嘉宾没有确定。网传过很多次名单,不少明星都被遛过,各家粉丝都在里面混过,但是一直没有得到节目组的官方确定。 直到这次,最终名单出来。 除了两个之前网传过的明星之外,其他全在意料之外。节目组果然不按照常理出牌。 而众人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异常——逢夕竟然也是官宣嘉宾之一! 而且这次好像不是飞行嘉宾,也不是和上次一样的点评嘉宾,这次她是主要嘉宾。 众人有些不大敢信。 毕竟距离上次那档节目已经过去一年多,而且她只参与了一期。在那之后除了一个访谈之外,不管热度再高,呼吁的人再多,她都没有在任何节目上再露过面。 不知有多少人扼腕。但这位心中有丘壑,她向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她一直都在朝着目标走,当真是轻易请不来的人物。瞧瞧,在刚爆火的这段时间,换作别人早就抓住这个热度趁机发展一下,说不定就此前途无量,可是她并没有这个想法,说放下就放下,说要走就走,一转眼人家都已经在国外遛了一圈,还给中国拿了个国际性的奖项回来。 拿得起放得下,没有什么能牵绊住她的心,不少人一度觉得佩服不已。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自由,但是很少有人能够做到真正的自由与不羁。看着觉得容易,但这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在她热度爆了一年之后,所有人都没敢想,她会突然选择回归,选择参与这档节目。 大家真是又惊又喜,实在不大敢信。 有人确认过是不是他们想的人,得到节目组官方回复确定后,他们才敢真的相信。 评论区里一整排的:【期待逢夕!!】 终于! 在继一年多前的那档节目之后,他们终于等到了她的第二次露面。 他们只庆幸,还好他们没有放弃。等着等着,有生之年这不就给他们等到了吗! 这是综艺风格多元,里面包含了很多个单元游戏,看起来好像还真有挺多好玩的。 大家都在期待,希望她能在里面玩得开心。 好不容易参加一次,必须玩开心了!然后就有下次、下下次! 逢夕上线转发了节目组的微博:【一起期待!!】 原本就一直都陆续有人在联系她。即使过了这么长时间,也还有人一直没有放弃对她的邀请。从这次上新闻以后,来的人更多了,挤得满满当当。 她硬着头皮浏览了一遍后,从中挑出了这个比较不一样的。她仔细看过一遍后,也起了兴趣,于是便接下了邀请,决定去那里玩一回。 近期她的行程确实比较空,一档节目还是可以接的。 评论区的人出现得很快。 不少人在询问她的婚事,询问是不是婚期将至。 他们不太确定她会不会回复。 逢夕笑了笑,她挑了其中一条,回复着他们的关心:【备婚中。】 她觉得,他们好像和宋先生一样着急。 甚至比他还要着急。 宋卿时这个收买做得好。 而彼时,她已经和宋卿时在前往宋宅的路上。 ——回去见家长。 如宋昱时上次所说,结婚前,他们总是要去见一回老爷子的。 以前这里是她最熟悉的地方,但是不曾想,一转眼,她已经多年不曾再踏足。 她没有看到,在她回复完那条消息后,网友们继续追问的信息。 【备婚了!备婚了!妈妈耶,我追成功的第一对CP!】 【所以上次说的私房照能不能拍?你们敢拍我们就敢把FX所有新品全都收入囊中!!】 【求求了!拍!我宣布,婚纱照就是私房照!怎么拍我都想好了!私信发给你,不然会被屏蔽啊啊啊!】 【楼上你这是准备拍什么为什么会被屏幕?】 【啊啊啊是一些*****啊!@逢夕@宋卿时@FX官方微博】 宋宅提前得了消息。 一大群人等在门口。 车子还未抵达,远远地便能看见那里乌泱泱的人群。 逢夕心一紧。 这么多年没见,她突然有点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情愫。 而且今天这一下子要见的人未免也太多了些……? 她扭头去看宋卿时,还未开口,他先幽幽道:“司机不会停车,也不会改道。” 逢夕:“……” 她讪讪一笑,“没有、没有,没想走。” 他勉强颔首,“那就好。” 他其实也意外,没想到他们都会出来。 别人也就罢了,主要是大房的人也出来了,还有……岑兰凌。 他下颌微微一紧,眼眸淡漠地敛下。 热涌 再次见面, 逢夕其实有些无措,不太知道该和岑兰凌怎么相处。 但她还没来得及多想。 下车时,她的手被宋卿时牵住。 他的手心很宽大, 温热的温度, 莫名抚平她心。 她什么都没说, 他也没有说, 但是他就是给她一种──前方有他先行、有他在护着的安全感。 下车以后,小V朝她跑过来,先行打破了局面。 它蹲在逢夕脚边,宋卿时先喊了声人,逢夕也跟着看向老爷子, 喊了声“爷爷”。 一对眷侣,这样站在一块,一前一后地喊着, 画面实在是恩爱。 老爷子笑眯眯地点点头, “哎, 乖孩子。” 他大手一挥, 领着大家一块进去,又与逢夕他们并行而走。 从前她唤他“爷爷”只是唤年龄大的长辈, 这回回来的时候, 已经是跟着孙子在喊真正关系上的爷爷了。 他笑了笑, 偏头与他们说着话, 又道:“今晚还在家里住吧?” 逢夕看向宋卿时,他顿了下, 颔首:“好,今晚在家陪您。” “瞧给爷爷高兴的。”大伯母笑着说了声。 老爷子笑意更深,确实看得出来今儿是真高兴。 逢夕一手被宋卿时拉着, 另一手被宋诗谙抱着。宋诗谙全程眼睛都在发亮,只等着寻个空和逢夕好好说会话。得知他们今晚留宿,她更激动了,小声地和逢夕说:“那我晚上去找你。” 她还当作逢夕会自己睡一屋。 宋卿时闻言,瞥来一眼。 他没说话,不急于一时打碎她的幻想。 岑兰凌与宋行辙跟在旁边,话比较少,甚至还没有大房一家有存在感。一直到进了里边,岑兰凌招手交代着阿姨他们拿东西,转头和逢夕说:“我还记得你喜欢吃的水果零食呢,让阿姨他们准备了点儿。”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小心的气儿,温温柔柔的。宋诗谙往回倒转二十年都没被她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逢夕握紧宋卿时的手,轻声回应着。 看起来一切如常,她们之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宋卿时低眸看看交握的手,眉眼冷淡,没说话。 岑兰凌确实有几分小心翼翼。 其实在宋卿时传消息要回老宅之前的这几天,她虽然见不到他和逢夕,但是没少听见他们的名字。 作为宋行辙的太太,她自然是少不了应酬,平日里有很多的交际,也会见到很多人。而这几日里,与她来往的太太们时常提到他们。 一开始只是一个太太说起了她在圈内已经板上钉钉的儿媳。就像是打开了一个小口,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太太与她聊起。聊宋卿时、聊逢夕,话里话外皆是赞叹与艳羡。 有些太太隐隐知道些她家中的现状,比如他们母子间的矛盾,但许多太太是不知道的,是以她们越说越是兴起。 岑兰凌其实早已放下当初的成见,这几年里,她早就想开了,逢夕很好,是她自己不好,也不该这样去对待她。 她不再执着曾经所在意的那些东西。 和宋卿时整整闹僵了五年,她现在唯一执着的心愿只有修复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很难,根本看不见希望,五年里连一点进展都不见…… 她也没想到,这几年逢夕的变化这样大。一年前她走红时,岑兰凌就了解过她这几年都在做些什么。而一年过去,星星发的光更加亮了,亮到叫所有人都不敢迎视的程度。 在听见太太们频频提起逢夕、对她的成就赞不绝口的时候,她在应接的同时有些忐忑,也有些愧不敢当。 ——她总觉得她不大配,去作为逢夕的婆婆妈,来收下这一份赞叹,只觉得惭愧。 毕竟曾经她…… 听说,儿子创立的那个品牌发展得很好,受众很广,尤其是在年轻人里,几乎无人不知,并且非常受欢迎。 尤其是最近,几个营销方案一上去,一时间风头无两。 具体是什么营销,她自然也有听说的,就是关于他和逢夕的事情。 岑兰凌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想,她可能真的是老了,跟不上,也做不好。 今天她本就想来见他们,但是不知该不该来,有些忐忑,还是老爷子给她递的台阶,叫人来叫他们过去。说是今天新媳妇第一次上门,他们作为男方父母,不出现算怎么回事。 ——逢夕虽然以前来过数次,但今天的身份和以往不一样,所以说是“新媳妇第一次上门”。 他们作为男方,该有的礼数得周全,不能慢待了人家姑娘。 老爷子素来通透,年纪虽大,心里却是清亮,一点儿不蒙灰。 她知道这是一个好机会,可她却担心,他们还是和之前一样排斥她。上次见面时的场景,她到现在还记得。 见逢夕愿意应,她其实有些受宠若惊。 等大家都坐下时,逢夕才发现荆茉竟然怀孕了。 她有些惊奇地看看荆茉显怀的肚子,问说:“几个月了呀?” “四个多月。”荆茉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让她碰碰。 她和宋昱时主要是商业联姻,前几年一没感情二忙于事业,但是时间一长,慢慢的也相处好了。前段时间一不小心意外怀孕,她想了想,最近倒也空闲,便准备生下来。 逢夕回头看看宋卿时,眼里有惊讶。像是一得知什么喜事就想第一时间与爱人分享的小情侣。她又低头看看,便小心地收回了手。 老爷子笑呵呵道:“喜欢吗?喜欢的话,你们俩也可以准备准备。” 逢夕有点懵,突然一下子就转变到了催生,进展太快了些。宋卿时笑着揉揉她的头,回着话:“不着急。” 他没有打算这样早要孩子。 老爷子很开明,他也是顺嘴提一句。见宋卿时确实没这个想法,他也只能叹口气,“那看来我只能先抱一个重孙。” “一个就够闹腾的啦。”荆茉笑说。 …… 吃过饭后,逢夕正好碰见宋昱时,她叫住他,“大哥——” 宋昱时回身看过来。见是她叫住自己,有些讶异,“怎么了?有事找我?” “对。”逢夕将带着的钥匙交给他。这是他五年前给她的那一把公寓的钥匙。 宋昱时眉心皱起,“你这是?” 逢夕笑了笑,她很坦然地站在他面前,“之前我离开的时候,还好有这个房子,东西得以暂存。这两天我都搬走了,房子已经空下,留在我手里也没什么用了,就想着还是将它还给你。这份礼物还是太贵重了,我不应该收。” 她声音很平和,这样有条理地顺下来,听她说话很舒服。 宋昱时沉默了会。 他不可能听不懂她的意思。 当然不是什么贵重的原因。 半晌后,他方才有些颓然地道:“你都知道了。” 逢夕没有说话。 宋昱时艰难地扯了扯唇,“其实,我那天,当场就后悔了。只是确实覆水难收。对不起,逢夕。” 辜负了她的信任与敬意。 逢夕浅浅勾着唇,轻轻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她想说的话已经说完,想带的意思也已经传达。 其实没有太多别的意思,也谈不上怨恨,但是今天这把钥匙交还,也就意味着她不再可能和他回到以前那样近的关系了。 宋昱时眉心紧锁,他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抬步离开。 逢夕去找宋卿时,发现他的对面正站着岑兰凌,他们不知在说些什么。 她脚步顿了顿,迟疑着要不要离开。 不想,岑兰凌先看见了她,朝她招手,“逢夕,来。” 宋卿时也回眸,她走不掉了,便只能上前。 “阿姨。”她朝岑兰凌点了下头。 岑兰凌顿了下,还是没说什么,继续刚才和宋卿时说的话。其实他们也才刚碰到。 她将手里拿着的花递给逢夕,“这是花园里开的花,可巧了,难得遇到这样一枝,我一直没舍得剪,留着留着,好在成功留到了今天,花儿还是好的。” 她将花放进逢夕手里后,看看他们,便准备离开,“你们玩儿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逢夕手里的花,是一枝并蒂洋牡丹。 她拿着花枝,轻抿了下唇。 重重叠叠的、繁复的花瓣,非常漂亮。并蒂花的概率很低,很难得能够遇到一次。 而岑兰凌将它送给他们,就是在同他们传达着她的祝福。 逢夕看了眼宋卿时。 他淡淡敛眸,没有多说,只是牵起她的手,“走吧。” “去哪儿?” “遛狗。” 逢夕眼前一亮。她真的很久没有遛小V了。 宋卿时明白她的意思,唇角轻勾,“知道你想它。” 她一手被他牵着,一手还拿着那枝花,“待会让阿姨插起来好不好?” “嗯。” 这花的寓意确实好。 他喜欢所有对他们有好寓意的事物。 祝他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什么好话他都乐意听,且听不腻。 …… 到了晚上,逢夕和他一块儿往房间走,走到他的房间门口,她同他说晚安,接着便准备回她从前住的那个房间。 宋卿时:“……” 他视线一顿,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扣住手腕拉回来。 他低声与她耳语:“去哪儿?” 逢夕愣了下,“回房间睡觉呀。” 他眉尖缓缓蹙起。 心里忽然就明白了她为什么会和宋诗谙玩得这么好,合着两人的脑回路在某些时候是一样的走向。 他额角一跳,开了门,将她带进去,“睡这。” “不行──” “怎么不行?明天就去领证,马上就办婚礼,都是夫妻了,当然要睡在一起。” 逢夕噎了又噎,怒瞪着他。 在说到要留宿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想的就是今晚要回到她阔别已久的房间了。没想到这人跟她完全不是一个想法。 她犹豫道:“这样会不会不好?” “不会。都这样名正言顺了,怎么会不好?”宋卿时乜她,“你以为我们谈了一晚上的事情是在谈什么。” 逢夕当然是有听见。 一整个晚上,她都在和荆茉、宋诗谙说着话,但自然也是知道旁边的他们在谈论结婚事宜。 事无巨细,从大事说到小事。她偶然看过去的时候,能看见他十分认真的眉眼。当时她还有点被他迷住,觉得那个样子十分好看,多看了好几眼。 她的脸上逐渐升温,慢慢抿起唇。 他反手将门关上。 门关上的声音响起,他的吻同时落了下来。 “我尽快择个婚期,我们结婚。”他的声音自她耳边滚过。音落,吻至。 “一天没亲你了。”他眸光微黯,“很想。” 所以放不了人。 逢夕的面颊已经染透胭脂。她抬手去遮住他的唇,他眸光晦暗不明,突然地,舔了下她的手心,濡湿、温热。 逢夕错愕,如遇惊雷,猝然将手收回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狭长的眼里亦染了笑意,扣住她后脑,压向他。 室内的空气也渐渐潮湿。 一开始逢夕还顾忌着这里是宋宅,虽然知道隔音好,也没人能知道他们在房中所行之事,但还是很放不开。 直到后面,她再放不开都不行,再想压抑都压不住。她的指尖掐进了他手臂上的肉里,难捱地睁眼看着他,睫尾湿湿的,都是泪光。 他心痒得出不了声,吻上她的眼睛,恨不得将她吞入腹。 他抱起她在床尾的沙发上,伏在她耳边问说:“阿夭当年生日那天,是不是在这里?” 他的话只是刚起了个头,逢夕的身体就下意识地颤了下。她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知道他还未说出口的话。她止不住地战栗。 “我躺在这上面,阿夭站在我面前,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没有人在,我也醉着,阿夭可以为所欲为。”他握住她的手腕来到身前,沿着蛇形、也或许乱无章法地缓慢行走。 逢夕拼命摇着头,她怎么可能有他说的那么、那么过分与大胆。 她做了许久心理准备,最终也只是做了小小一件事。 “我没有……”她辩解了声。 “哦,对,我忘了,阿夭这么乖,怎么会那么做呢。”他勾着唇,却没有就此结束,而是继续轻喃,诱哄:“那阿夭心里想不想?想的话,就可以做,就可以得到。不要害怕,想做什么都可以。” 逢夕紧紧咬着唇。她好像是在被他推着走,不走都不行。她垂着眼,完全不敢看他。只要一看,好似就会被拽进深渊去。 “好姑娘,别害怕,大胆点。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他咬了下她的耳垂,呼吸灼烫,声音喑哑,“当年是,现在也是。” 热涌 在半清醒半沉沦之间, 在同一个地点,面前是同一个人…… 逢夕好像梦回了当年。 回到那个他醉酒的深夜。 如果当时如他所述这般…… 她对他为所欲为。 那么那个夜晚,会不会也如同今夜一般, 是黏腻得揪扯不断的情丝, 也是不断升温的环境。 是窗外一轮明月, 摇摇晃晃, 也是他的吻,滚烫炽热。 “当年,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生气吗?”她有了很大胆的幻想。 他从这话中好像也品出了什么,若有所思地凝她须臾, 又一声低笑:“你想做什么?” 他的手往下走,跨过界限,“做这个吗。” 在她极尽忍耐的呜咽声中, 他难得能分出些许心神, 去设想那个情境。 如果、如果…… 他们当年有过一夜荒唐, 之后的事情, 是不是能够顺理成章地进行下去,抹去这几年的错轨? “要是当年真做了, 阿夭会让我负责吗?”宋卿时状似无意地呢喃。 他停下动作, 她得以思考, 半晌, 摇头:“不会。” 成年男女,一夜.欢愉, 兴许她也不愿意以此作为固定住他的纽带。 当时他是醉酒的,就算真能成事,也是他吃亏。 按照她的性子, 躲的可能比留下来与他商榷这件事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宋卿时头疼地皱眉。 在她这边要个名分是真的难。不管是几年前,还是几年后,看来都是如此。 他贴上她的脸颊,还好,他已经走到了这条路的终点。 回想一路漫长颠簸,至今也会觉得太长。 在他再次去拿安全套的时候,逢夕忽然握住他的手,问说:“你有没有想过,生宝宝的事情?” 她的力气实在是小,一点儿阻碍都算不上,他动作只是一顿,便继续去拿,俯首亲亲她微湿的鬓边,是潮意,却又是热浪,“没有。” “我们刚在一起还没有多久,不着急那些事情。”他耐心与她说着自己的打算,“以后再说。” 以后……是多久之后。 - 他们当真第二天就去了民政局。 不管有空没空,就算是没空,也会被他强行抽出空隙。 结婚证拿在手里,他方觉心安。 宋卿时拿着它,取了几个角度,想拍出一张满意的照片,但是最终都觉得不太好。他将它们递给她,磨着要她用她的相机来拍。 逢夕:“……” 她点出相机,找了个光线不错的地方,拍完后发给他。 宋卿时:“啧。” 他还是收下了,并且没再有意见。随后拿它发了个朋友圈。 宋卿时:【岁岁年年】 很简单的四个字。 还有点腻歪。 但是目的能够达到。 迅速地在他的那个圈子里掀起不小的议论。 程骁:[挺快啊你] 柳秋秋:[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才能看见宋卿时发这么腻歪的话] 底下迅速跟上了一大批的评论。 陈屹岸:[……] 柳秋秋@陈屹岸:[从六个点里看见了你的嫉妒,哈哈哈哈哈] 但只有逢夕,在看见这四个字的第一眼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发这句话。 她还记得他与她说过的:“今朝不够,我想与你有岁岁年年。” 如今,真的得到了。 而他也以此为昭告天下的文字。 他不是一个会说情话的人,但是他此生所有的情话都用在了她的身上。 她从他的口中,听见了那么多动人的话,一次又一次地心动难止。 婚礼就在四个月后,这是他和老爷子商量过后,挑选出来的吉日。 四个月后,是个春天。 草长莺飞,万物复苏。 会是一个很好的日子。 一路走来诸多颠簸,每一个细节她都刻在心上。比如那一句:“他是远道而来的礼物,是北方吹来的春天。” 想到它时,眼角已经湿润。 时间还早,尚且不急,在这期间逢夕还会参与那个真人秀的拍摄。 在开拍前几日,节目组已经来到她的家里安装了诸多摄像头。但问及具体是哪天开拍的时候,导演却是含糊道:“就这几天。” 节目组是想突击上门拍摄。确实就是这几天,但是具体哪一天就不告诉嘉宾了,主打一个让他们无法做足准备。 从一开始就这么会玩,逢夕在听闻之后,一挑眉,倒也没有意见。就是可能会提心吊胆上几天罢了。 她和宋卿时的同居生活非常和谐,无痛切换成了已婚状态。日常倒也没有什么不能拍的。 在节目组突击上门那天清晨,时间确实是过于早了──当然,也有可能是节目组故意的。 门铃愣是没有叫醒逢夕,只叫醒了宋卿时。 他低眸思索两秒,套上衣服,抬手顺了下头发,出去开门。 逢夕是被他拥在怀里睡觉的,他一走,她觉得有些空,无意识地呜咽了声。 宋卿时又折回来,安抚地亲亲她,抚着她的长发。将人哄顺了后才抬步出去。 ──这就是他们的日常。 这个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日常生活也只有他们两个人。宋卿时对现下的状态很满意。 他拉开门,原以为还会有点缓冲,但没想到摄像机已经直接怼到了面前。 甚至还是直播。 网友们就这么看着宋老板被摄像机怼得一愣,下意识后退半步。 纷纷大笑喊着节目组收敛一点。 宋卿时很快适应,与他们说:“她还在睡,先进来坐?” 他看不见的弹幕已经飘成雪花。 【很好,我知道,同居了:)宋卿时,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无声地宣告所有权呢,我懂,哼】 【哎哟哟哟,她还在睡!气死我了生怕我看不出来你们一起睡的】 【我不坐!我才不进去!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不管他/她进不进,反正节目组进了。 而网友们也第一次见到了他们的生活环境。 从扫过的摄像头里很容易便能发现外面的环境,也足以见得这地方一定寸土寸金。更别提装修和各种装饰,全都能看出价值不菲。 他们感慨着,这不愧是宋老板的家,像是一个金屋,而他和逢夕一道生活在其中。 宋卿时给工作人员都倒了水,随后指了指房间:“失陪下,我去喊她。” 网友们按捺不住了,纷纷喊着摄影机快点跟上,他们想看他叫她起床。 一开始只是几个人在说,没多久竟然满屏都是呼喊。 工作人员自然看见了,他们面面相觑,硬着头皮和宋卿时争取,可不可以让人进去拍。 卧室目前还没有安装摄像头。 宋卿时犹豫了下,说:“等我两分钟,我先整理下。” 【整理?整理什么?有什么东西是我们不能看的吗?】 【摄影师给我冲进去!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有什么是需要整理的东西!】 摄影师当然不会听他们的,乖乖地点头:“好的,我在这等您。” 宋卿时进去后,先换了个垃圾袋,匆忙地找了个浴室里的空地先放着,再将昨夜随手丢开的贴身衣物都收起来,眼睛逡巡一遍,确定没有问题了才让人进来。 可谓是非常谨慎。 一点纰漏都不出。 其实他再小气点,还不想同意让人进来,不想让人看见她刚醒的样子。但是他之前被她耳提面命地提醒过,要他积极配合节目组的拍摄。 体贴是相互的,节目组也没太过分,只派了个工作人员远远地抬着摄像机拍,没有近距离跟着。 网友们已经知足了,全都乖乖看着,没有得寸进尺。 这一幕已经很来之不易了。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还能亲眼看见宋卿时哄老婆起床的画面。 从前他们连想都不敢想。 紧接着他们便能看见── 宋卿时试探性地拉了拉被子,被逢夕揪住,“不要动。” 他低笑了声,坐在床边,俯下身去,贴在她脸边哄着:“起床了,今天要录节目。” “你不要骗我……”她迷迷糊糊地咕哝着。 “没有骗你。想吃什么,给你做,起来好不好?” “想睡觉,不想吃。”她似乎不耐烦了,声音里开始带了小脾气,同时将被子拉高挡住自己,“你不要吵我,我起不来……还不是怪你……” 声音咕哝,网友们却听得到。 他们在弹幕里对着自己听到的信息,确认下自己有没有听错。 弹幕已经飘疯了。 他们这边的观看人数是今天所有组中最高的,并且随着消息传播,热搜已经霸上了,陆续涌进来的观看人数还在不断飙升中。 宋卿时抬了抬眉,也没推卸罪责,继续哄着人:“嗯,怪我,但今天真有事儿,下次再让你睡好不好?” 【是我太色了吗?你是不是在开车?下次?什么下次?】 【yin者见yin!你们怎么回事?不看弹幕我都快看不懂了,合着你们都开上了高速,就我还在玛卡玛卡?】 “什么事儿呀?” “节目组来了。” 逢夕慢慢清醒过来。 逐渐地、逐渐地缓过了神,睁开眼看他:“你不是在开玩笑吗?” 他忍着笑,扬唇,摇摇头。 逢夕皱皱眉,“好吧,那你抱我起床。” 她以为节目组是在外面等。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摄像机就在房间里。 宋卿时知道。 但是他丁点儿没有克制、克己复礼、收敛谨慎的意思,只是应着好,便将人抱起来。 因为知道这几天节目组随时可能出现,所以她穿的是睡衣睡裤,但是不影响他抱。 她还没有完全清醒,睡意正浓,被他抱起来后,便靠在他肩上,闭上眼再眯一会儿,甚至依恋地蹭了蹭。 完全不知,这一幕已经全被看到,弹幕上更是满屏尖叫。 热涌 宋卿时经常健身, 家里也有健身的器材和场地,虽然看起来显瘦,但逢夕知道他脱掉衣服后身上的肌肉有多结实。 他将她抱起来一点不费力, 是很游刃有余的轻松, 稳稳当当地将她像抱小孩一样抱在怀里。 肩宽腿长, 大步朝浴室走去。 摄像机没有再跟, 规矩地待在原地,网友们恨不得伸长脖子自己跟过去,眼巴巴地望眼欲穿。 【嗑死谁了?原来是我】 【他是在养女儿吗?我已经想象得到以后他哄女儿的样子了,所以昨晚是在造女儿吗?】 【靠靠靠,上天欠我一个宋卿时!】 【只是一个起床都能这么甜吗QAQ我哭了, 我以为就是单纯地喊起床,却没想到还能有这种叫法!我这辈子都没有体验过,气哭!】 【(胡言乱语)(走来走去)(爬来爬去)总觉得他们说的话里开了车】 【总觉得他们昨晚上开了车(浑浑噩噩)如果昨晚摄像头在这里的话就好了(哔哔哔)】 他们隐隐能听见点声音。 “这么困?张嘴。” “好了, 今晚让你早点睡。” 网友(面无表情):行, 今晚不造女儿了, 知道了。 逢夕赖他赖得狠, 他伺候得也好,等抱着她进衣帽间之际, 他腾出只手放在背后, 朝摄像师比了个可以出去的手势。 他也没想到她到现在还没发现, 既然还没发现, 那就别发现了。不然等她知道她这副样子都被拍了以后,怕是要气恼。 他的眉眼很温柔, 带着点儿温和的笑意,给她挑选衣服。 等逢夕再出来,摄影师已经离开, 她对刚才的事情一无所知。 吃过早餐后,她和节目组一道离开,宋卿时只送他们到门口。 她早上出门并非晚上回来,这次出门要好几天,也就意味着他要有好几天见不到她。 从她这次回国,他们之间还不曾分开过。有几次需要出差,也都被他给推了,或者是交给了手下的副总。 这回是第一次。 逢夕坐的车子驶出很远,他都还站在原地远望着,一手放在口袋里,指腹摩挲着,生起热温。 这边还有摄像头。 此刻切的画面是他。 【我好像看到了他眼神里拉出的丝,无形却有形】 【宋总的不愿意都写在脸上了,就差来一句:放下她,或者:带我一起去】 【怎么办,搞得我都于心不忍了】 【宋老板你清醒一点,只是两三天,不是两三年啊喂,新进来的观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长时间别离】 【替节目组配个后期的字:[虎口夺人]】 工作人员真的哭笑不得。从今早上总体看来,这边的数据最高,而且也是真的热闹,弹幕就没空过。就算有些弹幕因为尺度过大被封了,也不影响整体阵仗之大。 车上,工作人员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问题提问,在驶向目的地的这个过程中并不会显得枯燥。 大部分都是她的个人问题,工作上、行程上、生活上。末尾,工作人员放下提示牌,笑着问说:“刚才逢老师和先生看起来真的很恩爱,想问一下有没有什么好消息能给我们透露一下呢?” 工作人员一指摄像机:“大家都好期待。” 节目组也是会上网冲浪的,对于现在网上的热度掌握得还算齐全。 逢夕思考了一遍,最终交出一条能透露的信息:“在筹备婚礼。”她顿了下,“也会拍婚纱照。” 她笑意深了些,梨涡浅浅。 在听见第一句的时候,大家其实已经满意了,都很激动。但是没想到还会有第二句的补充。 他们登时就不淡定了。 ──这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吧? 婚纱照、婚纱照,他们并没有忘记婚纱照的梗。 当初两人官宣的时候,让他们去拍那种照片的评论盈了满屏,几乎屠了整个评论区。 但那纯粹是他们单方面在快乐,而这次,是当事人首次给予了相关的回应。 所以,这个“婚纱照”,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吗?! 逢老师真的不愧是逢老师,真的很会玩。 以前明明是他们调侃她的,现在却是反过来被她把握了主动权。 别说他们了,连工作人员都蠢蠢欲动,兴冲冲地很想继续往下问,却被耳麦里的声音喊住。 ──再往下问就播不了了! 而且,总要留一点悬念,这才是节目效果。一口气全说完了,那还有什么好期待的。 工作人员只能意兴阑珊地止住。 正好地方也到了。 只任由网友们一头问号地询问怎么就卡在这了。 今天的录制内容是在城市里面玩游戏。 穿梭在钢筋水泥之间,算起来还算是个有点强度的户外活动。 逢夕给宋卿时发去最后一条消息,就要关手机了:【明晚回来,老公,我关机啦。】 摄像头突然拉近。 逢夕愣了下,脸颊通红,硬着头皮让他们拍。 上面还有几条聊天内容,大部分都是他发的: 【记得想我】 【睡不着就给我发视频】 【行,我知道,只有我睡不着】 她回了一句:【胡说,我明明也会很想你的,你不要乱扣锅!】 她一句话还没说呢,怎么就被定罪了? ──俨然是情侣间的打情骂俏。 还是热恋期的小情侣。 观众最想看的就是这个!! 纷纷高呼要给摄影师加鸡腿。 探一点、再多探一点! 到了现场以后,逢夕去和其他嘉宾会和。途中,有无数早已等待包围住节目组拍摄区域的群众。 在她下车之时,他们一眼将她锁定,有个女生喊破了音:“老婆!!!!” “老婆看我!” “老婆啊啊啊啊!” 他们全都在喊。 逢夕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等被摄影师提醒了下后,才惊讶地指了指自己。 ──老婆?! 喊她?! 她有些受宠若惊地笑笑,与他们打了会儿招呼后,又快步跑进去。 这几年下来,别的不说,她的体力最是有长进。 来玩这个游戏还是不成问题的。 …… 一整天,她都在这座城市里匆忙穿梭。 当然,会有交通工具辅助,但是对于体力和专注力的要求都比较高,她完全投入进去,压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做别的。 嘶。 一整天都在追直播的她的粉丝无奈地承认:她真是来玩游戏的。 老认真地在做,一点儿别的心思都没有分。 偏偏她总能轻巧过关,又不是那种蛮着冲蛮着闯的类型。 录制了整整两天,这一次节目录制才落下帷幕。 她参加的那一队险陷领先了两分,暂胜。 这两天摄像机一直跟着她,这时候还不算彻底结束,摄影师依然跟在她旁边。 游戏已经结束,现在的录制算是花絮的性质,给大家展示她下班后的情形。 逢夕本来是要坐节目组的车回家的,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她找到了要送自己回家的车。 工作人员继续提醒:“逢夕老师敲一下车门,需要让里面的人同意给您开车门您才能上去哦。” 逢夕:“?” 合着玩了一天,到现在,还没结束? 她哭笑不得。 但既然这样说了,那她也就照着去做,规矩地敲门:“你好?” 直播已经打开。 看着直播的网友直觉有些不大对劲。 什么车,还要她去敲门请示?以前没见过这样的环节,怎么感觉有什么猫腻? 里面传出了一道用了变声器的声音:“请报出名字。” “逢夕。”她笔直地站在那里,眉眼间皆是不急不缓的淡然。 即使以前不是她粉丝的人,也很容易被她吸引。 “请在下列选项中挑选出你去过的地方……” 他给出的四个自然地区都是逢夕曾经去过的,她全选了。 【靠,霸气,女王之范出来了】 【我不要选择,我要all in!!莫名燃起来了是怎么回事?】 逢夕很快发现,这些问题看似是问题,其实更像是帮助观众加深对她的了解,也可以说是兴趣。 “请回答出你最爱的人的名字。” 逢夕愣了下,随即弯起眼睛,回答依旧坦然:“宋卿时。” 【不是吧不是吧,我就像是蹲在路边的狗,莫名其妙被踢了一脚】 【我就看个综艺,怎么还带强喂狗粮的?】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逢夕女士,请问你有什么话想对他说吗?” 逢夕笑意淡去,神色慢慢正经了起来。她垂下眼,连弹幕都空了,好像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在等待她的答案。 逢夕轻眨眼,缓缓道:“想说,宋先生,我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爱你。” 她倏然抬起眼,看着车门。即使知道他并不在里面,里面只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她也仿佛像是穿透了空间在与他对视,将这些话面对面地说给他听一般:“岁月还很长,我不会再随便丢下你了。” 一片寂静。 他们都没想到会这么正经严肃。 弹幕里也是难得的安静,空白了好一会儿。 车门打开的声音响起。 示意着她已经回答完毕,可以上车。 逢夕刚要拉开车门上车,车门却从里面被推开。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有些怔然。 啊,还要给她开车门吗? 她抬眼看去,没想到竟是径直对上了一双极为熟悉的、她却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的眼眸。 里面的人走下车。 谁都没想到。 ──下车的人是宋卿时! 所有人都惊呆了。 谁也没想到节目组会有这个安排。 包括逢夕。 宋卿时眼眸微深地凝着她,缓缓朝她张开手,哑声:“你想跟我说的话,我都亲耳听到了。” 热涌 逢夕从没想过他就在里面。 如若知道的话, 兴许她不好意思这样直白,直接对着他告白。 从节目一开始录制她就知道节目组很喜欢出其不意,但还是有被这一出意外到。 摄像机里, 能够很明显地看见她红了的耳廓。 宋卿时也看见了。 黑夜里, 隐隐照亮的灯光下, 她的耳廓已经红透。 他唇角轻勾, 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嗓音好似是从胸腔中滚出,低沉有力:“我很高兴。” 何其有幸,能够亲耳听见她说:“岁月还很长,我不会再丢下你了。” 亲爱的小怪兽, 在逃离地球之后,有一天也会回望向离开的方向,留念着那里还有一个被她丢下、可她却舍不得丢下的人类。 时间好像一时间静止了。 没有人出声打扰他们。 看着朝自己敞开的怀抱, 逢夕上前两步, 环抱住他的腰身, 靠进他的胸膛。 两具身体相贴, 传递着微热的温度。 他好像就是为了这个拥抱而来的。 实时观看人数还在急剧增加中。 这个直播其实是在计划之外,是节目组在得知他过来接人的时候临时起意, 征询过他的同意后临时加的一场。事前也没有通知, 却能在短短时间内暴涨这么多人, 实属意外。 但那一对已经准备离开。 和工作人员告别后, 逢夕先行上车,他在后面扶了一把。随后, 他也跟着步入,车门关上,隔绝了车内外两个世界。 网友们懵了懵。 刚刚还在围观绝美爱情, 纸巾都开始抽起来了,结果啪的一下跟他们说没了? 不是,怎么说关就关啊?节目组干什么吃的?跟上去啊!最好今晚跟进主卧去!就像昨日清晨那样! 他们眼巴巴地看着那辆车驶离,只想拍桌。 ——没看够呢! 车内现在的情况确实已经不适合未成年观看,也不适合播出,会被掐掉、会被警告、会被退播。 逢夕埋入他怀里抱着他,仰头索吻。 他眼眸微深,低下头去,将人圈搂,含住她的唇。 他的手就放在她的腰上,指尖无意识地轻点着,有多细有多柔,全都在感觉中。他微阖了下眼,眸光越来越深。 “看得出来,今晚宋太太很高兴。”他唇角轻勾,嗓音转哑。 逢夕仰眸望着他,那双眼水润润的。她轻轻点头:“两天不见,很想你。” 他凝视她两秒,突然重新吻下来。 “诚实的姑娘。” 可他总是招架不住她一脸诚恳地说着这么好听的话的模样。 因为刚才在做游戏,为方便行动,她穿着简单利落,白色上衣和黑色裤子。 后车厢里的空气逐渐湿黏起来。 他要褫夺她所有的氧气。 情况渐渐失控。 就算节目组的人真放了个摄像机在这,拍完以后也不可能让播。 逢夕轻轻喘息着,脸颊很红,应该是热的。她问他怎么突然和节目组联手直播起来了。 他低眉看她,将刚才的事同她说。 他就是来找她,节目组提议直播,小心又大胆地征求他的意见。 他懒懒道:“某人前两天不是跟我耳提面命,要多多配合么。” 所以他这不就乖乖配合了。 他乜她一眼。 逢夕:“……” 她嘀咕,平时也没见他这么听话呐。 她哪次说不要的时候他真就停下了吗?——没有。 宋卿时眯了眯眼:“你嘀咕什么?” 逢夕摇摇头。她自然不会自找苦头,让他再证明一遍,这次他会不会停。或者也有可能会换来他更加恶劣的行为。 她只拉着他的衣领,有些担忧:“那你会不会不喜欢这样露面?” 毕竟他平时几乎不接受采访,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但是因为她参加这档节目的缘故,他头天晚上露了一回,在网上掀起了很大的风浪,很多人都在注意,刚刚又露了一回。 她有些歉疚。 宋卿时沉吟两秒,问她:“你想补偿我?” “……那还是没有的。” 他低笑了一声,“逢夕小姐,你要不要这么小气的。” 逢夕别开脸。 他若有所思地在她耳边说着话,连呼吸都滚在那一圈,“都两天没见了。” 逢夕觉得耳朵痒,心里也痒。 她蹙紧眉,“你够了……” 才一个晚上没有睡在一起,他还想弥补上几天几夜的不成…… 她转走话题,“老公,我们什么时候去拍婚纱照呀?” 宋卿时眸光微深地看她一眼,“按照计划,是在三个月后。” 主要是各种礼服全都是繁复重工,制作需要时间。那个时间点,这些礼服差不多也都出来了。 但是,逢夕昨天早上在车上的采访,是有外传的,而且传得还挺广。传着传着,自然是有到宋卿时的耳中。 他的指尖缠绕着她的发尾,把玩着,不动声色地问说:“怎么了?想拍了?” 逢夕纠结:“也不是。” “嗯?” 她舒一口气,干脆道:“你还记得他们说……我们拍什么什么照片,他们就买很多很多FX的产品吗……” 宋卿时佯装不懂她的意思,只说:“宋太太,养你的钱我还是有的,我们不缺这个。” 逢夕蹙紧眉。她有些急了,她总不能说,她是真的很想拍,想回应粉丝吧。 她不知该怎么继续说,犹犹豫豫地玩弄着他的衣摆。 宋卿时心里已经起了笑意,他在等她什么时候才愿意开口。见她都快把衣摆绕成团了,他好笑道:“不如,玩玩别的。” 她愣了下。 只见他的指尖点了点扣子,“玩这个。看看能不能把它们都解开。” 逢夕:“……” 她丢开,不再动。 他闷笑起来,也不再逗她,只问:“真想拍那个?” 逢夕眼前一亮,连连点头。 她也好奇能带来多少品牌效应。 宋卿时哑声道:“解开这些扣子,我可以考虑配合。” 解开这个扣子,是要做什么,逢夕当然不会不知道。 这只是开启这个漫漫长夜的第一步罢了。 让他考虑配合,哪里有这么简单。 “你真配合?”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你到时候要听我指挥哦。” 他抬了抬眉,凝她几秒,缓慢颔首。 行,他倒是想看看,她准备如何指挥。 外界今晚属实热闹极了。 谁也没想到,一个综艺节目而已,几乎霸占了两天的热搜。从昨天一早开始就火得厉害,眼看着今天都结束了,又爆了一波。 但他们已经与外界隔绝。 车子抵达玺悦壹号。 逢夕成功解开了所有的扣子。 …… 准备先拍这个系列的话,不需要等那些礼服,速度会快很多。 毕竟拍这个系列所需要用的服装没有那么繁琐,不需要那么多手工。 逢夕兴致昂扬地提前筹备了一番。 除了准备这些外,还需要准备一点剧本。 她真切地有了备婚的忙碌感。 宋卿时看着她准备。 有一次她将写到一半的剧本放在那儿,去上了个厕所,他碰巧路过,拿起来看了眼。 这一看,他眼眸眯起来。 她对粉丝还真是好,无有不应。准备就准备吧,但至于“这么用心”? 平时也没见她那么宠过他。 他咬了下牙,开始思考他那天答应她的“配合”到底该不该遵守。 宋卿时有些头疼。 她还在厕所,他放下剧本,回了书房。 他这么久以来经营的形象,可能要毁之一旦。因此而得到的销量,不足以弥补他的损失。 他也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 真低估她了。 逢夕再出来的时候,他人早就不见了,她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精心保密的剧本已经泄露。 她买了很多相关的道具,到时候都能派得上用场。 她保证,就连粉丝恐怕也想不到,她能准备出来这么一出好剧。 录制完第三期综艺以后,逢夕相关的事情已经准备完毕,她和宋卿时约了时间。正好第二天休息,可以来拍。 道具、场地、剧本、摄影师都已经就位。 宋卿时看着微信消息,指尖抵了下太阳穴。 陈屹岸见他看手机看得眼都不眨,不满地喊着:“你到底听没听我说?” 宋卿时不耐烦地反扣手机,抬手示意:“继续。” “你就说吧,该怎么整?好歹你也追到了人,来你这取点经没错吧?”陈屹岸眉眼的焦躁控制不住,“你敢想?平时看起来多乖一人,上次被我在那儿逮到的时候,我再晚一步过去,他们都要亲一块儿。现在又好,跟我妈商量好了人选,明天见面。” 他冷笑。 连带着周身的气压也冷。 没好气地拉了把领带,松松领口。 “那什么家的小公子,废物一个,二十四了还什么事儿都没做起来,全仰仗家里吃饭,她看中他什么?” 旁边的员工没忍住看过来。 不是,别无差别攻击啊,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像小陈总您这么厉害的好不好?也有很多正常的普通人!! 二十四岁怎么了?他们才刚毕业啊喂! 他们愤愤,却不敢言。 宋卿时抬眸看他一眼。 心里只想着,要是到时候叫陈屹岸看见了他拍出来的那些照片,还指不定得怎么毒舌。 他嗤了声,给出建议:“明天见面,那你就今天晚上搞好她,稳住局面。” 陈屹岸还要说什么,宋卿时点点手表,“还有十个小时。” 陈屹岸:“……” 他冷嗤了声:“你是急着走吧?” 宋卿时抬抬眉,不置可否。他也不装,拿了外套就往外走,“跟我老婆拍婚纱照去了,恕不奉陪。” 他要准备好去拍,宋太太为他们量身打造好的剧本。 陈屹岸拧紧眉,咬牙,硬生生只憋出一句:“靠——” 热涌 在“FX”周年庆那一天, 零点时分,逢夕的微博放出一组照片。 他们拍完以后,还需要后期修片和处理, 算算时间, 差不多也到了FX的周年庆, 逢夕心思一动, 便定在了今天放出。 她之前看到过喊他们拍私房照的评论。没办法,相关评论太多,数量一堆上去,闯入她的视野是迟早的事情。 那些评论有的尺度大到在被封禁的边缘疯狂试探,她连看上一眼都没办法做到太淡定。大概浏览过一遍后, 她心里已经清楚他们的要求。而这次也就是照着那个标准去走,拍出的这组照片。 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婚纱照,起码宋先生不大满意就这么拍完。礼服还在照做, 等做完送来以后, 他们还会拍一组正式的婚纱照。 照片一经放出, 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等确认完微博账号确实是逢夕以后, 他们再次怀疑人生。 紧接着,慢慢反应过来, 接住了现实。 所有人都是不敢置信。 ——天, 他们是真的去拍了?! 有求必应吗?! 他们其实以口嗨为主, 真没想到能实现。直到这些照片摆在面前, 他们都还觉得云里雾里的,不太有真实感。 九宫格, 一共九张照片。 每一张的性张力全都拉满。 照片的主角确实是宋卿时和逢夕本人。 尺度是没有超标,不然图也放不出来,但是有些时候, 不过度的照片也能迅速激发人体的荷尔蒙。 真·私房照。 一点儿不掺假,也不带水分。 诚意十足。 评论区早已经被攻占,在看一眼之前先喊一声,看完以后继续来喊。 根本不可能不喊,在看见的第一秒,不少在公共场合的人下意识的惊叫出声,再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巴。 他们很难想象他们的呐喊实现的一天,冲击力竟然会这么大。 一是喊的时候虽然认真,但是也没敢想真能实现,二是没想到他们真的这么认真去拍出了这么一组高质照片。 而且重合度不高,并不是九张照片全都是一个场景或者一个氛围。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性张力全部拉满! 比如有一张,是在灯光缭绕的暗夜之中,她被他推到墙边,她将他的领带在手掌上绕了两圈,拉向自己。 女人目光清冷,两人呼吸交织。 他只着了一件白衬衫,眉心微蹙,任由她将他拉到面前。 照片里,两人的氛围看起来已经要接吻。 还有一张,是她穿着细吊带长裙,抵在办公桌前,高跟一顿,被他迫得往后仰去,而他的手就箍在她腰上,面色冷淡,却更禁欲。他的衬衫扣子解了三颗,两人的距离又是这么近,暧昧横生。 最吸睛的一张照片是泳池照。 她穿着泳衣,吊带绑在身后,而他只着泳裤。两人大部分的身体都藏在水底,照片上,他们像是刚刚破水而出,水流哗啦啦地往下滴落,而他们全然不顾。她咬了下唇,轻轻蹙眉,抬眸望着他。 柔弱感和霸道欲狰狞。 还有一张是在酒吧的沙发,他的白衬衫上倒了红酒,而她的一条腿跪在旁边沙发上,一条腿立着,拿着纸巾要过来给他擦拭,却被他握住手腕,冷冷瞥过来,她一愣。 这一幕,被定格在照片之中。 …… 一共九张照片,各种猎奇,每一张照片上面的情境,都足以被延伸成一个很长的故事。 他们在每张照片里,都能被解读出不同的身份或者人设。 看到这组照片的每一个人全都在嗷嗷尖叫。 有求必应,还应得这么好,他们怎么能不爱?! 之前夸下海口说他们敢拍,他们就敢把所有FX新品收入囊中的人出现了。包括附和过他们、在他们评论下面疯狂+1的人,也都没有躲避。一个接一个地晒出了刚刚下单的购买记录。 一个比一个大手笔,几乎都是大手一挥,将许多样东西收入囊中。 说到即做到。逢夕爽快,那他们当然不能逊色。 而再度令人愕然的是。 在这组照片出来后没两个小时,晚一点看到消息准备去买东西的人发现很多东西都已经购买不了。与此同时,FX官方紧急发布声明,声称逢夕选择拍这组照片只是因为大家喜欢,并在FX周年庆之际与诸位共欢,希望大家理性购买、按需购买,不必太在意当初许下的要买多少的话。 ——嗯,买空了。 FX官方的库存本来很充足,但是没有想到一下子涌入这么多人,并且迅速将其扫荡一空。 消息传到逢夕那边的时候,她也惊讶。她知道可能会有人来买,但是不知道会有这么多人,而且购买量这么强,便让负责人在发声明的同时捎带她一句话。 但是没有用。 这个声明出来以后,网友压根不理不听,想买的还是在去购买的路上。线上买空了,那就去线下。 正好今天是FX周年庆,他们当真给营造出来一个堪称盛世之景。 这样的境况,简直闻所未闻。 消息往外传出去,很快就飘进了岑兰凌耳里。 她举着茶壶的手一顿。听完话,敛下眸,示意她知道了,让人出去。 她端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 她的儿子、儿媳,真的很优秀。他们携手,将一个品牌发展得这样好。相辅相成,互相协助。 他们明明做得很好。 她不知道,她当初到底是在低估谁,还是在高估她自己。 - 逢夕拍这组照片的牺牲实在是太大。 这个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说他配合吧……倒也确实是配合,只是在配合着拍完以后,接下来的事情便不由她掌控,任由他顺着那个刚刚营造出来的情境继续往下走。 他会清空场地,让工作人员都先去忙。而独独与她留在原地。 比如泳池那张。 周围没人以后,她身后的吊带被他一扯就开。刚刚是将亲不亲的暧昧状态,两人之间连眼神都勾缠,这下好了,他不必再克制,直接捏住她的下巴吻上来。 一组照片,一共九个情境,每一个情境他们都拍了好几张。微博上放出去的一张是她精心挑选出来的某一张她觉得拍得最好的。 而这九个情境,他们拍了四五天。 ——她的计划原本是只需要三天。 生生的,被迫延长时间。 这延长的时间,就是她的“牺牲”。 更别提,他总喜欢临时起意篡改剧本,加重原本的故事力度。 原先的故事氛围也因此而加重,照片里,他们之间的宿命感会更重,拉扯感也更强。 要是按照她原有的剧本拍出来,可能这些照片看起来还会稍微比较正经一点。 逢夕欲哭无泪。 ……算了。但好在,她是跟他拍完了,成功地给交出了答卷,并且收获到了一大圈夸赞的评价。 在这个期间,她没拉下她的综艺录制。 一期又一期,勤勤恳恳地拍完。 周年庆这天,又是录制时间。 她起得很早,坐着节目组的车赶往录制地点。 期间有经过一家于归的门店,远远地看过去,都能看见那边的人流之丰。 “于归”在问世之后,门店慢慢增加。尤其是在总部所在地北城,门店数量不少。 这一年,可以说它是最火热的一个牌子。 逢夕轻轻转动着无名指的婚戒。 ——不是那枚求婚钻戒。钻石太大,她觉得平时戴着太招摇,戴得少了点,某天被他发现以后,他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结果没过两天他就送来了一枚低调许多的戒指。 后来,这枚戒指再没有被她取下来过。 他无名指上那枚与她配套的戒指也是。 她并不知道,她低眉看着戒指出神的模样,温柔之中又流露着缱绻的爱意。 好像是在岁月长河之中,缓缓流淌着的安静温和的爱意。那般令人心灵沉静,又莫名会觉得美好。 这一幕全都被摄像头收入其中。 抵达目的地,在简单的开场之后,节目组发布了今天的任务。 逢夕今天的搭档之一,是她之前合作过的那个野外综艺的点评嘉宾——当时坐在她旁边的那个小女生。 她们当时就聊得很好,只是后来出了意外,也就没有再见。直到开始录制这个综艺,在她出现的时候,逢夕很快就认了出来。 当然,她现在已经不叫人家小女生了。她已经知道,这位是国内很火的女明星。 是梁音夜当初一脸崇拜的模样,叫她误将其当作是妹妹一样地对待着。后来才知道,这哪里是什么妹妹? 这次录了几期节目后,逢夕当初对她的滤镜已经破碎得差不多。 梁音夜“呀”了一声。 逢夕也抬眸看向节目组。 她怀疑节目组是要搞事情。 他们今天分组完成任务,而他们这一组的任务地点是在——FX总部大楼。 梁音夜下意识看向逢夕,明媚的眼里带着星星点点戏谑的笑。 逢夕再次看向节目组,她试图从他们脸上看到心虚。然而没有,他们很坦然地迎视着她。 逢夕先败下阵来。 她拉过梁音夜的手,与她商量着前往路线。 她们小组还有几个成员,不过可能需要分头完成任务比较快。 其他成员在离开之前,没忘叮嘱她:“小夕,要是到时候遇到困难,记得场外求助。” 场外求助?求助谁? 逢夕抿紧唇,眨眨眼。 从任务发布开始,她就已经知道,她今天恐怕是会被调侃一整天。 但她不知道,这是节目组的主意,还是宋卿时的主意。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接。 热涌 逢夕和梁音夜单独抵达了FX总部大楼。 在前往过程中, 她们在车上闲聊。梁音夜想起什么,忽然看向她:“啊,对了, 我今天本来看到了一个安利, 想去买瓶香水。” 她还没说完, 但逢夕直觉跟自己有关, 偏头听着她说。 梁音夜突然瘪嘴,幽幽看她:“但是,一进FX旗舰店发现所有香水全都卖空了。” 逢夕:“……” 旁边摄影师憋笑憋得辛苦。 逢夕讪讪一笑:“你看中哪款了?我送你。” 摄影师笑容消失。 呜呜呜这就是抱住老板娘大腿的好处吗? 这事儿在热搜上高高挂起,他当然也知道FX产品现在有多热销、多难买。但耐不住梁老师还能“走后门”呐。 走的还是FX老板娘的后门,啧。 梁音夜完全没有自己在走后门的愧疚感, 眼前一亮,上半身微微坐直,朝逢夕那边倾了点儿:“真的吗?那太好了!” 不然就目前这个断货的形式, 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买得上东西。 梁音夜想了想, 没在摄像头前说话, 小声说:“待会微信发给你。” 因为她想买的那款香水, 据说是暧昧期最佳。 待会前脚一说,后脚节目播出的时候她就上热搜。 逢夕挑了下眉。 而梁音夜已经撤走目光。 节目组的车子停在FX总部大楼门前。 而她们刚一进去, 就被工作人员拥到了宋卿时的专属电梯前。 ——节目组事先与这边肯定有过沟通, 也做过些准备, 她们只需要上去就行。 电梯里, 梁音夜低头看了眼任务,再次念了一遍, “待会需要完成三个关卡,才能拿到线索卡。” 逢夕点点头,表示记住。 电梯抵达最高楼。 她们一出去, 就迎上了早已等候在这边的节目组工作人员。 至于原先在这楼的FX的人,已经清空,腾出场地给他们进行游戏。 她们按照提示,走到一个办公地点前。 上面写了密密麻麻的游戏规则。 而第一条就指引着她们先去找一个游戏引导人。 她们按照路线走着,最终停在了一个办公室前。 逢夕眉心一跳。 这是宋卿时的办公室。 梁音夜虽然不知道,但是她猜到了。 毕竟这是这里最大也是最里面的办公室。她和逢夕对视一眼。 节目组难不成还请到了宋老板来当什么引导人? 请别人她们还能理解下,但是他们还能请到这个大忙人,就有点不可思议了。 逢夕敲了三下门。 属实是有点轻车熟路了。 门打开。 露出来的人,果然是宋卿时。 他只穿了一件白衬衫,看起来很闲适,就像是在工作中随意抽出点时间陪她们玩闹下的闲适。 她们以为他会主动说游戏的事情。 但没想到他只是问:“有事?” 逢夕:“……”别装。 梁音夜憋笑,假装自己是团空气,反正逢夕会处理好的。 逢夕深吸一口气,伸手轻轻揪了下他袖口:“游戏引导人是你吗?” 宋卿时不再逗她,点了下头,带她们去到秘书处。 那里已经准备好一个格子,而格子里面就是她们所要拿到的东西。 逢夕看着它,下意识地蹙了下眉,刚要问什么,却被他很自然地抬手,抚平额间,“怕什么,有我在。” 逢夕阒然看向他。 ──他这意思很像是在说,有他在这呢,他会给她们放水,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可是,他是最为正经严苛的一个人。 逢夕不是没有被他教习过,他的标准又高又严格。别说是放水了,没有临时拔高标准就已经极好。 所以她有点不大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其实她不是怕,只是在思考节目组会设置什么关卡为难她们。但是有他这副形态摆在面前,她好像真的不慌了,只觉得确实没什么。 节目组安排在这边的工作人员对视一眼,也有点担心了起来。 他们已经提前告知过宋总三个关卡的内容,该怎么走宋总心里肯定是有数的。不过……这是个综艺,难保参与人突发奇想地打破规则。 不过节目正在进行中,他们也只能先看看。 按照流程,接下来,宋卿时会开始第一个问题。 工作人员眼巴巴地盯着他的嘴巴,看着他开口,一本正经地问出了── “今晚回家吃饭吗?” 所有人:“……” 工作人员下巴直接吓掉在这里。 不是,什么? 什么吃不吃饭的!! 逢夕眨眨眼,眼里闪着光,点点头,“但是可能晚一点。” 宋卿时若有所思地颔首。 又问:“想吃什么?” 工作人员:“……” 喂!!! 我们是让你问这个吗!你再好好想想?! 他们还在这看着呢!能不能不要这么嚣张! 逢夕犹豫了下,好像是真的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梁音夜帮她出着主意,给她提供了几个选择。 逢夕觉得不错,于是就这么报了三个菜名,顺带点了个水果。 宋卿时唇角轻勾。 他看着她,眼神很柔和。 节目组已经放弃挣扎。 有人在联系导演那边汇报这边的突发情况。 气冲冲地告状──这边的嘉宾不按常理出牌哎! 这个节目安排的剧本不多,大部分都是让嘉宾自由发挥。但是连节目组安排的引导人都自由发挥,这可就是大意外了! 导演不在现场,天高皇帝远,他那边再快也给不出很好的解决办法,只能一群人目瞪口呆地大眼瞪着小眼。 在逢夕期待的目光下,宋卿时给出第三关:“说一声你爱我。” 他眼眸微敛,沉静地看着她。用最平静的口吻说出最不能让人平静的要求。 梁音夜双眼亮晶晶地看向逢夕。 她没想到她能奔跑在嗑这对CP的前线。 现在网上有特别多他们的CP粉,而她当时在看的时候还没觉得有这么好嗑。直到现在──她推翻那个想法。 确实很好嗑! 逢夕顿了下。 这么多摄像头全都在拍,又有这么多人在呢。 她嗔了他一眼。 唯有工作人员叹了口气,要不让他来说,然后你们给我好好地玩? 梁音夜戳戳逢夕,逢夕硬着头皮,闭眼说了声:“我爱你爱你爱你。” 宋卿时唇边的笑意更深。 在工作人员虎视眈眈的目光下,他气定神闲地拿着节目组给的钥匙打开格子,取出里面的线索卡交给她:“聪明的女孩,恭喜你回答对了三个问题,闯过三关,这是你的线索。” 所有人:“……” 你当我们是傻子吗? 而工作人员心里已经灰暗一片。 他们气愤地想,他们只让说:“恭喜闯关成功,这是你的线索。” 其它全都是这个人自己加的! 逢夕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回答这几个问题,和“聪明”有什么关系? 无功不受禄,她也不好意思接这句夸。 不过线索卡她接的还是很快,朝工作人员的方向展示地扬了扬,拉着梁音夜转身就跑:“走了走了。” 宋卿时还在后面叮嘱:“别跑。” “知道。” 等她们看不见人影,他一回身,就对上了节工作人员幽怨的目光。 宋卿时低笑了声,朝他们走过去。 工作人员下意识后退一步,提防地问:“你还要干嘛?” 线索卡都拿走了,还准备对他们下什么黑手? 宋卿时轻咳一声:“你误会了。我是说,那三关我来闯。” 工作人员:“……” 妈的,录个节目还要吃一大袋狗粮。 过分了啊。 ……但也不是不行。 他瞪了这人一眼,开始出题。 宋卿时始终气定神闲。 而他不过十五分钟就解决了事情,示意他们可以撤退。 ……这么一来,工作人员竟然稍微觉得可以接受了一点? 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回到车上的逢夕和梁音夜对此一无所知,而就算如此,也不妨碍梁音夜抓着她的手嗷嗷叫唤:“你先生真的是太宠了。你们平时私下里也是这样的吗?” 逢夕想了想,踟蹰:“算是吧。” 就是有时候可能会凶点儿。 但她怕梁音夜细问。这个问题不能再细问下去:什么时候? 梁音夜感慨着。 “从来没想过宋老板私底下这么平易近人。” 听见她的评价,逢夕轻笑。 这个词跟他好像没什么关系。 可能只是因为今天她在。 她没有过多解释。 车子抵达下一地点。 有了这个线索卡,接下来的游戏她们闯得很轻松。 而她们也是最快回到出发地点的人。 第二队回来的人已经很赶,原以为他们是第一,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了她们俩。 一问时间,嚯,甚至还比他们快了二十几分钟。 他们睁大了眼:“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逢夕端着杯果汁,无辜地朝他们笑了笑。 …… 节目录制的最后一期,是在海边的一个舞台。 节目组给每位嘉宾都请来了亲属,让亲属来见证嘉宾们的收官一刻,接他们回家。 十几期录下来,大家都有感情了,节目组也是准备好好收个官,顺带收割一波眼泪。 傍晚的时候,今日游戏已经结束。 节目组让嘉宾们去酒店稍作休整,还给了他们时间,让他们换上晚礼服、做个妆造。 逢夕和周围的两个嘉宾嘀咕过,为什么搞得这么隆重? 晚礼服和妆容看起来都很隆重,好像他们下一秒就要去走什么红毯一样的隆重。 难不成今晚还有什么活动? 弄完所有的妆造后,逢夕低头提了下裙摆。 这条裙子很漂亮,也很繁复,大大的裙摆像花瓣一样层层叠叠,圈围起来。如果就地坐下的话,裙摆铺在地上,可想而知会有多漂亮。 而化妆师给她化的妆完全搭得起这一身。 浓妆之下,她恍若盛开的玫瑰。 她本人,更是完全撑得起这一身妆造。 梁音夜做完妆造过来看她,一眼就被她惊艳到。 “哇,这条裙子好适合你,特别漂亮,亲爱的。”她的指尖落在花瓣上,轻如蝶翼,像是会起飞的蝶翼。 逢夕弯了弯唇,一手提裙摆,“那我们一块出去。” 她现在很好奇,今晚节目组准备搞什么事情。 把大家都弄得这么隆重,说只是简单的收官,她是不信的。 梁音夜与她说:“待会录完,我们一起合个照吧。” 这么久的录制下来,她很舍不得逢夕。 逢夕很爽快地答应。 裙摆太繁复,她走得小心翼翼。 却不知。 这一幕在别人眼里,像极了公主本人。轻拈裙摆,一颦一笑,都很是动人。 她们都不知,摄像头始终紧跟着她们,不只是为了录节目,也是在实时转播到另一个屏幕上,给另外的人观看。 热涌【修补】 抵达今晚的舞台时, 有礼仪小姐端着一个盘子过来,上面放了小小的花环,让她们可以系在手腕上。 花环上面的花是淡紫色的, 也是之前在某一期的游戏里作为主角经常出现的花。 今晚是收官, 在各个细节上加入以往录制过的元素, 也是节目组的一个小小安排。 这个颜色淡雅, 很百搭,戴在手腕上并不会和今天的服饰起什么冲突碰撞,还能作为小小的点缀。 梁音夜说了声节目组好贴心。 她们两个互相给对方戴着。 逢夕伸出了左手。 梁音夜不知看见什么,很轻微地顿了下,又神色自若地继续动作。 等她们互相戴完以后, 才继续往里走。 其他嘉宾陆续也在到来之中。 避着摄像头,梁音夜小声与逢夕说了几句话。 “夕夕,你需要祛疤吗?我可以推荐你一个, 效果很好。” 逢夕愣了下, 才反应过来她应该是看见自己手腕内侧的划痕。 她弯了弯唇, 轻轻摇头:“不用的。” 梁音夜轻蹙了下眉尖, 似是疑惑:“你不会不喜欢吗?” “以前我确实不喜欢,也很在意。不过后来……”她想了想措辞, “觉得这也没有什么。都是我身体上的痕迹, 我接受了我自己。不管是什么样子的, 我都接受。这也算是与自己的一个和解吧。” 从前她对自己, 总是太过苛责。 什么都想尽力做到最好,也放不过自己, 这个是痛苦的根由。 现在看开了很多,心里在意的东西也在一项项地卸下。回头去看,就会发现它们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梁音夜眨了下眼, 缓缓点头,表示她明白了。 逢夕轻轻笑了笑,“不过女孩子嘛,都是爱漂亮的,谢谢你注意到了。主要原因也是我在外面也经常受伤,受的伤多了,可能也会比较不在意,习以为常一些。” 梁音夜握了握她的手,有些心疼,“还是要注意安全。” “会的。” 虽然避开了摄像头,但是声音多少会收进去,不过没关系,待会她们还是会跟节目组说声剪掉这一段。 可她们不知道,节目组还安排了一个实时转播。 宋卿时坐在节目组安排的观察室内看着他的姑娘,目光沉静。看完这一幕,唇角轻勾。 他有些欣慰。 她是在充盈自己的过程中,慢慢放下的过往执拗。这是一个比较舒适的、痛苦较轻的和解途径。 周围其他嘉宾的家属也都在观看,偶尔会有友好的交流声。很快也有人注意到宋卿时,主动和他打招呼:“你是逢夕的家属吧?” 是位嘉宾的母亲,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认错人,问得小声。 宋卿时颔首,温和地笑笑:“是。我是她先生。” 她笑着点点头:“我就说我应该没认错的。哎,你们感情真好,看起来就登对的。结婚了吧?” 宋卿时欣然应道:“结婚了,婚礼还在筹备。” “哎哟,真好、真好。年纪轻轻,事业有成,家庭也安定了,这样最好了。”她有些欣赏地说。 在今晚的晚会拉开序幕之后,节目组放出了很用心地剪辑的片段。从第一期到最后一期的所有高光时刻走马观花一样在所有人面前掠过。他们还给每个嘉宾都剪了一段比较有意义的视频。 逢夕的这一段,从节目组第一天上门,宋卿时拉开门为开始,到宋卿时来接她回家,坐在车里听见她表白,再到他们去FX总部大楼那天,她们走后,宋卿时走向工作人员,不紧不慢道:“那三关我来闯。” 最后那个片段,逢夕根本不知道。 她和众人一起错愕地看着。 其他人已经戏谑地看向她,开始起哄,“夕夕,要不要这么甜,你们这是在屠狗!” 逢夕也没有想到。她原以为他是要带着她们耍赖,没想到到最后是他自己一个人留下来坚守了原则。 她心里痒痒的,好像被一根轻羽挠动着。 无疑是很开心。 今晚的流程逐渐走到尾声。 节目组给每个嘉宾都留下了发言时间。 轮到逢夕的时候,她也已经提前准备过。 她今晚的妆容很浓,平时很少化这样的浓妆,偏生这样的浓艳也极适合她,在夜色与灯光下,盛装之下的她整个人都微微泛着光,明艳璀璨。 灯光打过来的时候,她就是这个舞台的主角,所有人的目光都会不自觉地被她吸引。她自信昂扬,如同最骄傲的白天鹅,她本身就是力量。 而这个样子的她,无疑是最美的,漂亮明艳得叫人睁不开视线。 逢夕其实有挺多话想说。 她露面的次数不多,和他们说话的机会太少,一晃眼,时间就又过去了一截。 而在这一段时间里,变化不停在发生。他们都在变,她也会有不少新的感想想与大家交流。——他们那样喜欢她,她也想多回馈一些,让他们收到她的回声。 犹记得上次说话,还是在很久之前。 “上次在一个采访里,我说过一句话,不知大家还记不记得:人生是旷野,而不是轨道。” 安静的场地里,她的声音徐徐响起。 在场听见声音的人,很容易就想起了这句话。因为当时这句话真的很火,她的那个采访播放量非常高。 她当年的热度可不是虚的。 但他们不知道她在这时候提起是为何。 “想告诉大家,在说完这句话后的、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一直在践行,谨记且自醒。也很高兴,一直以来,我得以在旷野上奔跑,不曾被轨道受限。 “这一年,我做了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始终不曾停下脚步。我不断在超越自己,也不断在充盈自己。有一个很喜欢的句子,想在今天送给大家:内心丰盈者,独行也如众。 “在丰盈自己的道路上,我希望我们永远都不会停下脚步,希望我们都能更加强大,也都能更加坚定地朝着自己想要的目标前行。” 话音落下,在场的所有人都有被惊住。他们望向她的目光里逐渐起了敬意。 这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身体,却能爆发出最强大的力量。她的身体里好像蕴藏着无穷无尽的能量,总能一再地爆发,没有人知道她何时会竭尽,也不知道她到底还能给大家带来多少惊喜。 在录制节目的过程中他们就已经发现这个事实。 主持人接住她的话,往下聊了几句。又问到她接下来有没有什么安排。 这其实也是她很多粉丝想问的问题。 万众瞩目下。 无数目光中。 逢夕垂睫,稍微顿了下,复又看向镜头,眼底闪着细碎的星芒。 声音很轻,却极悦耳:“我看过了无数的风景,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最初望进眼底的那一抹、一眼惊艳又经年难忘的风景。” 话音落地,惊起无数涟漪。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只是开了个头,但是众人的兴趣全都被勾了起来。 他们的心颤动着。 节目组那边,看着这一幕,导演对着对讲机说了句什么。 逢夕继续道:“遇到他的那一日,正是春日。春天,总是意味着新的希望。他对我来说,就是突然闯入我生命中的新的希望。” 话音落下不久,周围突然响起几声小小的惊呼。原来是不知从何处,那抹高大挺括的人影进入了众人视野。 他逐渐走到她的面前,与她相隔二十几米,他们遥遥相望。 逢夕握紧手中的话筒:“接下来,我会好好准备婚礼。我和我先生的婚礼,定在春天,也就是在不久之后。” 她望着他。 与他对视着。 逢夕心跳加速,又忍着抿出浅浅的笑意:“我要嫁给他啦。” 在他深邃下去的目光中,她从容地接下去说:“婚礼过后,在事业上会有新的安排,到时候再与大家分享。” 如果不是还在录节目。 如果不是怕打扰她说话。 恐怕已经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逢夕穿着一身很隆重的礼裙,裙摆曳地,是星光之下最美的公主。 而宋卿时穿着黑色西装,洁白衬衣,与她遥遥对望。 这一幕,无法不令人尖叫与激动。 今晚,就好像是他们的婚礼现场。 而在场所有人,都是婚礼来宾。 他们在这见证着她的告白,围观着他们之间情愫暗涌。 成年人的拉扯,勾缠到了极致。 主持人都暗地吸了口气。她努力镇定,问说:“逢夕可以形容下,你对宋先生是什么感觉吗?或者有什么想说的话?” 她俨然是在为现在的气氛加一把火。 宋卿时沉静地望着逢夕。 但是逢夕知道,他一定一点也不平静。 尤其是心口。 而她此刻,很想听一下,他心口那震耳欲聋的声音。 她说:“大概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光阑珊处。” 又是蓦然一静。 宋卿时眸光微黯,掌心不自觉地收拢而起。 谁也不知这一幕她是临时起意,还是准备了多久。 逢夕朝他轻眨了下眼,嘴角的笑容渐深。 分别已久,兜兜转转,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始终在那里,等着她回眸,等着她回家。 主持人强抑激动的情绪,说:“今晚的最后,其实节目组还给大家准备了一个大惊喜──我们为每一位嘉宾都请来了一位家属!在你们说完话后,家属会出现,大家如果想拥抱家属,可以──” 她顿了下,“直接奔向他,用力地抱住他。” 提示已经在耳边。 而且,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提示,就差直接点着她的名字,催着她赶紧动作。 逢夕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她今晚真的很开心。 是节目收官,也是新的生活开启。 她还没来得及有动作,梁音夜和另一个站在她旁边的女嘉宾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坏意,齐齐出手推了她一把。 逢夕猝不及防。 但也没有再停在原地。 她就此提起裙摆,就像公主一样跑向他。 大裙摆在空中摇曳着,繁复得如同纷繁瑰丽的花瓣。 宋卿时朝前走来几步,朝她张开手。 很快很快,大家的呼吸下意识屏住的瞬间,她已经重重扑进了他的怀中。轻盈的裙摆随风飘舞着,仿若重叠的花瓣高扬,飘洒而落,经久不息。 这一幕太过震撼,太过惊艳。 所有人都只想拿手机来拍。 宋卿时微侧过头,在她鬓边珍重地落下一吻。 他与众人道,届时,欢迎各位前来参与他们的婚礼,见证他与她最重要的一刻。 逢夕在他怀里,终于如愿听见了他心口处传来的,振聋发聩的心跳声。 每一次响动,好像都是在与她回应,在对她告白。 热涌 节目还没有结束。 宋卿时拉过逢夕的手, 他们在一旁等候,等待其他嘉宾发言,以及一位位家属陆续出现。 大多都是家人, 偶有好友。伴侣很少, 因为嘉宾大多都是单身。 基础设定的原因, 所以逢夕这一对也是从头到尾起哄的声音最高的一对。 看着他们和家人拥抱聊天, 看着看着,宋卿时忽然低眸看她。 逢夕察觉到,仰头与他对视。 他又只是轻轻摩挲她的手,笑了笑。 在回家的路上,逢夕和梁音夜发着微信。 上次逢夕答应她的香水, 因为当时录完那期以后梁音夜就飞去了其他城市,所以还没来得及处理这个事。 逢夕问她看上了哪款。 梁音夜点名了「失温」。 这款虽然是三款温度细节的最初款,少了后面两款的甜度和圆满, 但是因此也被奉为暧昧期的首选。 它的味道带着点清晨的微冷, 若即若离的感觉, 从上市到现在一直都是很特别的一款, 销量从来不低。即使后来有升温和高温抢夺风头,它也能够与它们平分秋色。 逢夕很快应下, 偏头就朝这个FX的老总要。 实在是方便。 前脚应下, 后脚就能和他伸手。 她眉眼盈盈, 宋卿时挑眉看她, 视线从她的手机屏幕上一扫而过,只淡淡颔首, “宋太太准备怎么支付?” “还需要支付吗?” 宋卿时低笑了声。 确实。 她本来就是女主人,更何况,这本就是为了她创立的品牌。一半的江山都是她的, 还要她支付什么? 他将人拉近,“那就当支付点运费。我拿过来送过去的运费吧。” 她这次为了录收官的这一期,有三天没回过家。 宋卿时捏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逢夕推着他,“等下啦,我再发个信息。” 她想起刚才梁音夜和她说的祛疤的事情。 梁音夜在看见她手腕上痕迹以后接受得很快,转眼就能平静地问她需不需要祛疤。逢夕犹豫地摩挲着手机屏幕,在想……对方是不是也有过类似的遭遇。 她把香水的事情说完后,问了两句这个事情。 很委婉地旁敲侧击。 可能是自己淋过雨,现在走出来了,就也想为其他人撑下伞。如果能帮到同样淋着雨的人,那自然是极好。 梁音夜好像在忙,过了两分钟才回:【我没事的,baby,事情都已经过去啦,我现在很好!】 如此,逢夕也就放心。 宋卿时搂着她,低眼看着,问:“你们玩得很好?” 他早就发现了。 她最近和对方聊天的频率很高。 逢夕随口应着:“是呀,朋友嘛。” 朋友。 嗯,她极容易交到朋友的。 毕竟这么讨人喜欢,别人对她的第一印象不会太差,再有点什么交际互动,交成朋友是很简单的事情。 宋卿时俯首咬住她的唇角。 “都三天没见我了,三天都跟她待在一块。好不容易回来了,还跟她聊,嗯?” 一句话而已,醋意乱飞。 逢夕想笑,轻轻推着他,却压根推不开。她想躲,却被他紧紧扣住手腕。 宋卿时将她的手机丢去一边,俯身压过来亲她。 昏暗的车座,只有窗外飞快掠过的霓虹跳影。 - 眨眼功夫就来到了次年春天。 这个他们等待已久的、充满希望的春天。 宋卿时和逢夕的婚礼,在无数人的等待与期待中,逐渐走到了倒计时的终点。 逢夕录的那档综艺一直在播,婚礼前夕,正好也播到了收官的那一期。 ──这也是他们俩热度越来越高的原因。 所有人都记得他们婚礼的日期,并且有很多人都在翘首以盼。 明明是一档逢夕单独去录制的综艺,总体来说宋卿时的出场时间并不多,但为数不多的糖,却也能嗑得人要死要活。不少人都说,这档节目差一点点就被他们录成了恋爱综艺,让人看了疯狂想谈恋爱。 在这个时常令人恐婚的年代,经常遇到恐婚小技巧的年代,在这个让人觉得真爱已经消弭、只存在于童话的年代,他们是很突兀的存在,将真正的爱情揭露于公众之下。句句不提爱,举止言谈却都露着爱意。 在他们作为前行者的这条路上,叫人不妨也尝试着去相信一回爱情。 在收官这期播出当天,逢夕在微博上放出了他们的婚纱照。 ──之前的私房照片自然不算,这一组照片才是正经的婚纱照。 照片上,一眼看过去,是漫天的白纱。定睛一看,才能看见溺在梦幻之中的公主。 ──有她的单人照,也有她和宋卿时的合照。 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对视,都能叫人感受到其中无形的情丝,浓郁滚滚的爱意。 是她很喜欢的一组照片,虽然拍摄的时候她累得不轻,但是在看到成片以后,只有满足。 一组照片而已,两个人还都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娱乐圈的人,谁也没想到,一转眼就登上了热搜。 迎来了所有人的祝福。 评论区全在尖叫,除了满屏的尖叫之外,就是在喊着婚礼的倒计时,所有人都在等待那天的现场直播。 这次是真的快了。 有一些逢夕的朋友,在网友的追问之下,都晒出了邀请函。 ——能看到邀请函上面的手写文字。 有人回答说,那是宋卿时亲自手写。 他们发出了很多的邀请函,诚邀各路亲朋好友一起去见证他们的婚礼。而每一份请柬上都斥满了他的诚意,写满了他的期待。龙飞凤舞的大字,字里行间,好像也充盈着他的幸福。 逢夕和他一块儿备婚,他们没有将所有的事情都丢给婚庆团队,很多事情,他们都亲力亲为,亲自体验。 比如他写请柬的时候,逢夕就在旁边研究着还有谁没请。 看看时间,他好像已经写了很久,她就扒拉过他的手,问他手酸不酸。 明明有很多繁琐的事情,但是一点也不叫人觉得烦躁。 婚纱照放出去的时候,戚榆也在看。 她一张张地看过去,面上浮现着很温柔的笑意,怎么都觉得看不够。等看完一遍后,她又返回去,一张张地点出原图、保存下来。 拍得真好。 她都有好久,没有过孩子的照片了。 时间差不多了,逢夕的那档综艺要开始了,她调出那个频道。 从第一期开始她就在追,一直追到了今天的最后一期。 这已经是她为数不多的,能看到女儿的机会和途径。 算算时间,他们的婚礼也要到了。 戚榆百感交集。 别人家的孩子结婚,都是父母帮着操办,忙上忙下。可是逢夕那边却不需要她,她闲着闲着,却觉得不好,心口空落落的。 节目播放着,到了后面,镜头一转,嘉宾们都换上了礼服,去到新的舞台上。 戚榆的注意力只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逢夕很快就出来了。 戚榆眼前一亮,不由勾起嘴角,女儿这身好看的,很漂亮。长长的裙摆、繁复的裙子,像婚纱一样。和刚才婚纱照里的她一样漂亮。 看到后面,看见其他嘉宾和自己父母说着话,聊着天,而这时逢夕和宋卿时对视了一眼,戚榆突然眼睛一酸。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期待,女儿邀请的人可以是她。但是这个可能性太微弱了。倒也不是别的,就是她看着别人亲属相聚,生出了许多艳羡来。不知道逢夕在看着别人的时候,心里会不会难受。 节目结束了。 戚榆眨了下眼,望着电视出神。 逢夕很少参加节目,等了这么久,也就这么一个。从第一期开始看着看着,一不小心就看到了最后一期,以后就没有了。 她舍不得。 戚榆独自在客厅里坐了很久。 阿姨们已经习惯,太太后来经常喜欢独坐在那,安静地想想事情。 …… 婚礼的这一天,天气极好,阳光比前几天还要舒服。 是很难得的好天气。 好像连天公都在刻意地给予今天的新人偏爱。 网络上早早的就已经有了不少等待围观的群众。 FX官方发了条微博:【走了很久很久,终于走到今天。喜结良缘,终成眷侣。】 ——这个品牌的意义也得到了最好的诠释。 “桃夭”和“于归”都有官方账号,今天也格外热闹,抽奖的抽奖,祝福的祝福,一个不落,完全诠释什么是普天同庆。 尤其是于归,还在憋着个大招,等着待会放。 一个是宋卿时为了追人创立的,一个是他为了求娶创立的。 而现在,追到了,也娶到了。 它们也算是功德圆满。 逢夕今天的婚纱还不曾露过相,大家都在期待今天的主纱。 79. 升温 之子“于归” 逢夕望进宋卿时的眼底。 他沉静地望着她,明明他们相隔甚远,他也不发一言,但她还是莫名觉得心悸。 他的眼底晦暗不明,好像已经看明一切。 给她一种感觉,她在他面前,所有的秘密都无处遁形。慌张感也在一阵阵地随之涌起。 是以,只是两秒钟的触碰,她便收回视线。 采访结束。 她没有着急离开,而是任由几个观众涌上来,想与他们说一会话。 宋卿时也没有走,坐在那里等她,看着他们说话。 围上来的都是她的小粉丝,他们叽叽喳喳地说了很多很多。有个小女生抱着一个本子,紧张地问:“逢老师,我喜欢你很久了,你所有发表出来的作品我全都收藏了。之前你在国外,消息传播有点壁垒,收到你的消息比较难。还好你现在回国了,追你容易多了呜呜呜,不过也多了好多人,可能更不容易了……逢老师,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女生说完后,大家忍不住笑起来。 逢夕也笑,她接过本子,“当然可以。” “啊啊啊老师你超棒的!谢谢你!你还会继续旅程吗?我一直在等你拍摄的新作品!” 宋卿时垂下眸,双手交握,无意识地抚着虎口。 逢夕说:“会。” 她将签完字的本子递还。 女生激动得满脸通红:“谢谢,谢谢!我真的好喜欢你,不只是我,还有一个小群,里面都是你的粉丝,来自世界各地,我们喜欢你好久了!我会继续支持你的!” 她被他们包围了很久,有十几分钟,他们越说越热情,直到工作人员不得不来请各位离开,他们才只好依依不舍地与她道别。 人都空了,只剩下工作人员。 宋卿时才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朝她伸手:“走吧,回家。” 他的面上看起来很是平静,了无波澜。 逢夕觑了觑他的眼睛,才轻应了一声。 他什么也没有说。 但是她知道,他什么都听见了。 而且什么都知道了。 她咬了下唇,思索该如何开口。 她已经做好决定,也在等着与他商量。可是他们昨天吵架了,一不小心就耽搁到了今天。导致她刚才和别人先透露了一点接下来的安排,却还没有和他说。 逢夕蹙了下眉。 一直到上车,他们一起坐进后座,他都未开口。 安静得有些异样。 宋卿时吩咐司机升起挡板。 闻言,逢夕偏眸看向他,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好好的,为什么要升起挡板? 她的手里只拿着手机,手指收紧,指尖有些发白。 踟蹰之下,她试图先开口:“那个——” 可是声音被他打断。 他狭长的眼眸淡扫过来:“都记起来了,是吗?” 逢夕呼吸一滞。 他的声音很冷,冷得像是湖面结了一层冰。 而根本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他已经倾身而来,用力堵住她的唇。 仓皇之下,她拿着的手机直接掉落在脚下,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齿关的相撞声也隐隐伴起。 ——暴雨如注,力度比昨天在他办公室时还要大。他沉闷的怒火终于喧嚣。 他捏起她的下巴,迫她与自己直视,声音狠厉:“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想起来了,也不与他说。 只是自己在筹备着离开。 他单是一想,就已经控不住火。 她吃痛,想说话,但他好像不愿意听,话音一落,眼眸中的冷色凌厉逼人,直接就贴上来吻。 逢夕被他吻得气息不稳,她蹙起蛾眉。 “以前爱过,爱过谁?” “现在呢?现在就不爱了,是吗?” 他冷淡掀唇。可是冷淡的声音里,掀起的是一片又一片的风暴。 声声质问,无一句是柔和,全都像是冰棱直坠,破空而下,砸碎地面。 他之前就有所怀疑,也试探过一二。但拨来拨去,始终难定。 直到刚才听见她那句回答,他顷刻间便笃定,她已经想起。 他的动作又疾又凶,不见半点温情,也不与她有半分缱绻,有的只是狠厉。 不知道是哪个动作交错间,她的衣服竟是被他撕裂。 逢夕眼睛瞬间泛起红,她执拗地看他,想推开他,可是她越推,他越是不动。狭长的眼眸里,尽是凉薄。 “不然呢?我爱谁?爱你这么会欺负我的吗?!” 她几乎失声。是对他此刻,以及昨天行为的指控。 他却丝毫不因此而收敛分毫,只冷笑一声,似是嘲讽,“我们之间,到底是谁在欺负谁?” 他握在她后颈的手慢慢捏起,手背青筋直爆。 “明明是你、明明是你。”她的眼角落下泪来,“你说你喜欢我,可我从来不知道。他们所有人都说你要和章筠在一起了,这个却是全世界都知道。包括我知道你买了粉钻,我也以为你要送给章筠。宋妈妈一点也不希望我和你在一起,所以我什么也没有争,为什么你还要说是我欺负你?” 她几乎是歇斯底里,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反正脑袋一片乱糟糟,只凭着一口气控诉完。 他的心口在翻搅。 眸光深邃如潭。 她终于承认了。 她终于想起了所有的事情。 三年半之前,他想拦住她的离开,他有很多话想和她说。但是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哪里知道,后来再也没有机会。一直到现在,他们才终于得以对话。 他听着她的声声控诉,只觉痛然。 逢夕揪着衣服被撕裂的口子,拍着挡板,“我要下车——!” 他将她拉回来,动作很重,强势不减:“不许。下什么车?你要去哪里?直接走是吗?接着你的旅程,再次丢下这里的一切是吗?” 他哑声附在她耳边:“也不要我了是吗?” 他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将她教得这么心狠。 狠到连他都要失语。 “我没有!”他什么也不让她说,不管不问的,直接就将帽子扣在她头上,一上来就是逼压,她又不是不会生气的泥人。“我不要跟你说,你让我下车!” 就刚才的那个情形,她品得到危险,所以她不肯留在这里。 宋卿时紧箍住她的手。 而没有他的吩咐,这辆车根本就不可能停下来。 他声音很哑,解释:“没有不告诉你,只是还未来得及。我知道他们会有意见,所以我才想将准备做周全一些,再周全一些,可是时间根本不容我。” 逢夕根本不看他,只偏开脸。 “我说过,你都可以问我,我都会跟你说,你为什么不问?明明什么都想起来了,可你根本不准备告诉我。” 他手上力气和气息在加重。 她的手腕上已经出现红痕。 昨天因为动作、被领带摩擦而生出的红痕还未褪,他现在便又来加重。 “哪怕是判决,你好歹也给我一个申辩的机会。可是根本不给,就已经准备抽身离开了是吗?”他狠狠地咬下来,恨不得同她一样狠心地狠力。 大有一种,要与她共同沦陷在这里的破釜沉舟感。 “你说过,你爱过。爱过的人是我吗?”他一下一下地厮磨着她的耳垂。 即使答案已经那么明显,他还是非要听她亲口回答。 可是她不愿意,她正在生着他的气,因为他不肯松口让她下车,而使得气更深,哪里可能在这时候承认这句话。 他们两个,简直一个比一个犟。 而此刻,正好犟到了一起。 简直令人头疼。 她不肯说,他便迫着。 很简单的前戏,根本不足够,他就已经劈开要入。 逢夕用力地咬住他的肩膀。即使隔着衬衫,也用力得快要将他咬出血来。 应该是会很痛的。 可他面色未变分毫,我行我素,丝毫不改其意。 她的眼角也痛得泛泪。 他们像是两头小兽,一边在打,一边又做着最亲密的事情,弄到最后,谁也没有好过,皆是遍体鳞伤。 “准备去哪里?德国是吗?”他的声音很沉。她不开口,但他却没准备不问,而且非要一个答案。 逢夕猛地看他,难以置信:“你偷看我邮件?” 宋卿时连吞咽都是苦涩的,“那天你很不对劲,电脑也开着,我看了一眼。” 他承认,这样的行为确实是错的。但他不知道做什么才能止住他的不安。而在看过之后,不仅没有消除半分不安,反叫不安更重。 他承认得坦然,逢夕却不知该怎么惩罚他才好了。 她怒声问:“你看见了什么?就这么凶地在这里质问我?” 他依然如实以告。 这恐怕是他人生中所做过的,为数不多的小人之举。 他其实也不喜欢。 可是却实在是冲昏了头。 逢夕气得想笑,脑子里却好像有什么脉络在渐渐清明。她忽然灵光一闪,问说:“所以,你这两天的反常,都是因为这个事?” “什么反常?” 逢夕蹙眉。 他总不会以为他掩饰得很好吧? 她有点吞吐:“你看了邮件以后,很安静,很……节制。” 他短促地发出一声笑。 她恼,继续拆穿:“还有昨天。我去找你,你看起来却一点也不高兴。” 闹到最后,还把她闹恼了。一个好好的探班,探到最后却探成了吵架。 ——这些不是反常是什么? 宋卿时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拇指指腹摩挲着她颈侧的皮肤,终于给出提示:“上次你探班,是在走之前。” 逢夕一愣。 ──她很聪慧,一下子就明了了他的意思。 因为上次她去探班,是在离开之前,所以这次,她一去探班,他便自动联想猜测,她又要走。 她瘪了瘪嘴,有点想哭。忽然挺起来,扑到他肩头又是狠狠一咬。 “你什么都只是想,什么都只是猜。宋卿时,到底是谁在欺负谁?” 肩头的痛感再次传来,他终于拧了下眉。 他还不松开动作,她恨恨道:“我才不要爱你,你猜得对,现在就是不爱了。” 一字一字,恨不得将他心口的肉给咬下来。 伶牙俐齿,一字一字,给的好一个回答。 他不想再听,直接啃住她的唇,没有克制住的,动作更加用力。 他们互相啃咬厮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赢得快感。即使将对方撞出了血,双方都血痕满满,也不可惜。 “再说一遍。” “就是不爱了!我跟你,就是‘以前爱过’的关系。”她死死咬着唇,也不要泻出声音。 天塌下来,都有她的嘴在顶着。 他简直不知道,她是如何能做到这样嘴硬。 一桶又一桶的油在往他心口上浇。 车子抵达别墅门口,再不能停,也不得不停。 司机忐忑地等了一会,先行下车,离得远远的,给他们腾空间。 不想,下一秒,车门就被用力打开……不知是不是用踢的。 随后,宋卿时用大衣将人裹了个十成十,抱着人大步往里走,面上黑沉沉,周身乌云压顶。每一步走过去,都带着压顶的气场,震得人完全不敢与之对视,还未到跟前,就已经自动退避数米远。 即使是不明所以的人看见,都能感受到他现在的怒火滔滔。 司机硬着头皮避开。也不知道太太是做了什么,怎么能将他气成这样。 他们简直都要怀疑,要是叫先生上阵杀敌,他凭着这口怒气能一口气先歼灭上数百人。 宋卿时径直往主卧走。 所过之处,无人敢拦。 逢夕拼命挣扎着,“你放开我!宋卿时——” 他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 刚一回到房间,她就被他抵在门后。 “不爱了是吗?只是爱过也没关系,至少曾经爱过,不是吗?”他眸光沉晦,直接将刚才本就撕开的衣服彻底撕毁。 她脑海里有个念头在跳动。 他疯了,他简直疯了。 她的指尖被迫捏紧绷直,许久之后,又无力地松垂下来。 他舔过她耳畔,和呼吸一般濡湿潮热,“要去哪里?告诉我。” 他气得要发昏,连理智都不剩,太阳穴隐隐在胀跳。 …… 从白日里到日落。 从黄昏到夜色漫。 这场无休无止的顶撞撕咬才终于落下帷幕。 他望着她的睡颜,泪眼满纵,眼周全是红的,足以见得刚才哭得有多惨。 她是懂气他的。 怎么样气得狠就怎么样来。 只在他的怒点上蹦迪。 真的不愧是他带出来的人,但凡换一个人,都没法将他气得这么狠。 他敛眸,一言不发地抱起她,去浴室清洗,又回来,将已经不成样子的床单换掉。 换上干净的床单后,他再紧抱着她,一道入眠。 逢夕是被连震了数下的手机唤醒的。 手机就在床头,她记得昨天她好像没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放在这里的。 她全身酸疼,吞咽一下,连喉咙都干得生烟。 逢夕蹙紧眉,拿过手机看消息。 是小禾,给她发工作上的事情。 最上面一条……是昨晚发的,然后就是现在。 她确定了下时间。 确定完后,闭了闭眼。 ——次日,下午五点。 怪不得她浑身无力。不仅是被折腾干了,也是因为饿的。 她回了一下消息后,重新关掉手机,靠回去,闭目缓神。 疯了,简直是疯了—— 她才醒了一分钟不到吧,门就打开了。 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谁。 宋卿时看着她已经变动的姿势,低声道:“起来吃点东西。” 他端着饭菜进来的,将它们放在桌上。 轻微的声音响起,逢夕蹙眉,睁眼看过去。 她不可思议地问:“你是不打算让我离开这个房间了吗?” 宋卿时皱了下眉。 “……只是方便你吃,你在想什么。” 她噎了下,没忍住涨红脸。 这个乌龙过后,她也不再瘫着了,慢吞吞地挪起床,准备去洗漱。 却在足尖与地面相触的那一秒,腿瞬间软了下去。 连站都站不住。 她紧蹙眉心,扶了下床,咬着牙重新站起来,快速走进浴室。 她还是很想咬死他。 后悔昨天在他身上留下的抓痕还是不够用力。 宋卿时收回目光,沉沉舒出一口气。 她洗漱完出来,乖乖坐在桌前开始吃。 ——主要是她也真的是饿惨了。 使了那么多力,又没有进食,什么人禁得住这么使。 都是些软糯的粥菜,对胃很友好。 她小口小口的,很快就吃了一大半。 他坐在她对面,什么也不做,就只静静地看着她吃。 等到她手里的粥见底的时候,他方才开口: “想去就去吧,我不会拦你。” 他的声音很淡,仿佛昨晚那个狰狞的野兽不是他一样。 逢夕拿着筷子的手一顿。 她抬眸看他。 发现他的脸色也很平静,过分的淡然。 他静静地与她对视,但也不过是两秒,便起身,准备出去。 逢夕捏着筷子的手越来越紧。 她的眼圈里涌起泪意,紧紧抿着唇,想控制一下突然涌上来的酸意,却控制不住。 在他打开门,马上要出去的时候,她叫住他:“宋卿时——” 他没有回身,闻言,下意识地顿了一下后,便要出去,没有准备与她对话。 “你都不听我跟你说吗?” 他抬步出去,将门关上。 逢夕的眼泪一下子滚落下来。 她站起来,追了出去。 他真的很过分。 压根没有准备听她说话。 直接就放了手。 放得这样干脆,慌张的却成了她。 她抹了把眼泪,在他已经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及时地拦住,将他抱住。 “你为什么不听我说?” 他嗓音淡淡:“听什么?听你说不走了吗?” 逢夕顿住。 他似有所料。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的手指,脱离她的拥抱。 她慌了神,泪水更加肆意地流,“你不听的话,我再也不要你了,我不要你了……” 她也委屈。 明明他都没有给她一个告知她决定的机会。 ……哦不,有的,昨天他给了时间,只是那个时候,她全是气,犟着不肯出声,只恨不得他们一起气死才好,同归于尽在那算了。 他哑声:“你又有什么时候要过我吗?” 逢夕哭得更凶。 他的衬衫已经被她的泪水沾湿了一大块。 “我又没有说不要。”她哭腔很重。 宋卿时攥紧了拳。 他轻叹一声,“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头小兽终于停止了攻击。 能够温顺地蹲坐下来。 “宋卿时、宋卿时……”她掰过他的身体,主动去索他的吻。 他眼底晦暗,不知道她这个吻又是想做什么。 可是不管想做什么……他又能如何,他也认了罢。 他扣住她的后颈,化被动为主动。 她艰难地踮着脚尖,主动且热情,非要和他接吻,踮了很久很久,久到要站不住的功夫,才被他捞过腰,抱着回房间。 那个门,从昨天白天到今天黄昏,逢夕才只踏出过这么一小会。 逢夕圈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身上。 他真的是拿她毫无办法。 她已经完全将他拿捏。 回到床边,他松开她,“说罢,让你说。” 逢夕将他也拉下来,扑在他身上趴着。 像是怎么都不肯松开人,非要黏着人的小猫。 他眼底的墨色越滚越重。 “我都已经同意放你走了,你到底还要做什么。” 再与他扯下去,他反悔了怎么办。 “宋卿时,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她瘪着嘴,就跟十几岁的时候一样,委屈地看着他,靠在他怀里,直到他终于僵硬地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 她难得软下来。 更难得撒了个娇。 这时,他们都平静了下来,能够平静地对谈。 “宋卿时,你还记得我们的五年之约吗?” “一共五年,我在三年五个月的时候回国,还剩下一年七个月。” “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我还有很想很想做的事情。你再给我一年多的时间,让我去做完这件事,我再回来找你,好不好?” 宋卿时已经松开的拳头,再次缓缓攥紧。 他的平静已经被她打碎。 心口泛着疼,也泛着酸。 他低眸看着她,哑声道:“早知道,我就不教你数学了。” 也就不会叫你,在这里同他斤斤计较,算得这么清楚了。 她落下泪来。 主动伸手抱住他的腰。 “我有我的梦想,我想去实现。我还没有办法安心待在这里。” “要去哪里?” “雪山。” “危险吗?” 她蹙眉,问答忽然中止。 他的喉间涌上涩意。 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头发,“要是你回不来了,我怎么办。” “宋卿时,你相信我。我去过很多很危险的地方,但是我都能活着回来,重新站在你的面前。这一次依然也可以。”她抱紧他,泪眼朦胧,指尖也因他的话而忍不住轻颤,“会有专业人士和我们一起,帮助我们,也保护我们。我会做好防护措施,保护好自己。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回来见你的。” 这是她的梦想,她没有办法放弃。 即使前方险路重重,布满荆棘。 可是人总是会有信仰,即使是荆棘,也能斩断,也要斩断。 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他闭了闭眼,想到昨天她在采访上留下的那句话。 ——我希望,我的人生是旷野,而不是轨道。 从前,她小心谨慎地在轨道上行走,稍有不慎,便要掉落重来。而今,她在旷野上奔跑,肆无忌惮,随心而走。 他又怎么忍心打断。 她爱他,但她也有她的梦想。 他也爱她。 他也可以,放她去追一回她的梦想。 他没有办法不抬手。 即使抬手的瞬间,尤其沉重。 “很想去?” “嗯。” “三个条件。” “你说。” “第一,我给你们购买防护设备。” 她愣了下。 自然是点头答应。 他眸光微深,“第二,不许断联,而且不许超期,必须回来。” “好。” “第三,你手里的那本相册,留给我。” 逢夕眸光闪了闪。她没有想到他还记得,甚至可能,一直记在心上。更没有想到,他在时候提出的要求竟然是它。 他紧锁住她的眸光,问:“里面有秘密,是吗?” 她犹豫了下,点了下头。 “和我有关的秘密,对吗?” 逢夕掐紧手心,轻舒一口气,“我答应你,给你。” 他的眸光转深。 虽未回答,答案却已在眼前。 三个条件,她都应了。 他抬手,放她回归旷野。 逢夕紧紧抱住他,两人没有说话,就只是这样安静地待一会儿。 他抚着她的背,有几分流连。 “宋卿时,我爱你。以前爱过,现在也爱。” 静谧的空间里,她的声音再轻,也清晰可闻,“我没有想离开你,我一直都有考虑你,真的。” 她没有办法不爱他。 从前是,现在也是,一直都是。 他的情绪瞬间翻涌。再平静的心湖,只需要她的一句话,也能够轻易掀起风暴。 他艰难地吞咽了下。 不知是该满足,还是该不满足。 很不想放人,但是不得不放人。 逢夕将心底所有的想法都与他坦白:“这个决定我没有那么容易做,我想了很久很久,这是在深思熟虑过后做下的决定。而且,其实我也想利用这次离开的时间,适应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适应什么?” “你是我哥哥呀。” 他绷着脸,紧皱眉:“谁是你哥哥?” 她恍若未觉,自顾自道:“以前你就是我哥哥的身份,所有人都这样以为,你也确实是站在那个位置。现在要转换关系了……其实我恢复记忆没有多久,可能一恢复的时候你就发现了。只是我发现我真的不适应,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和处理,所以才没有和你说。我想给自己留一点时间,适应一下眼下的情况。” 她没有那么厉害,一恢复记忆,面对着眼前这完全斗转的现实,就能立即适应。 她也需要一点时间,去缓冲,去转换他与她之间的关系。 毕竟,在她失忆前,他们之间克己复礼。 连一个吻,都是她偷亲来的。 恢复记忆后,她一下子就发现,他们之间竟然已经有过那样的亲密,他突然间就成了她的爱人……他们还接过吻,甚至总是肆意地在接吻。 ──现实对她的冲击太大了。 “所以,正好也是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做做心理准备。”她仰着面与他说,目光澄澈。 她全都坦白了,坦白得干干净净。将自己的顾虑与思量,衡量与打算,全都剖出来,告知与他。 他眼眸深邃,轻抚她的面颊,认真道:“我没想过做你哥哥,我也没那么喜欢当人哥哥。而且已经有一个宋诗谙了,你见我很喜欢当她哥哥吗?” 逢夕笑出声。 真的不愧是亲哥。 诗谙要是听见他说的这句话,一定会指使着小V去扑他。 不过宋卿时知道她的意思。 毕竟,她失忆期间,与他之间的亲昵,都是他一步一步哄骗上来的。不然由着关系自然升温,哪有那么快的速度。 他轻一叹气,颔首。 她已经将他完全说服。 他愿意给她这个时间。 - 既然决定要走,那自然不会再拖太久。 一周之后,逢夕和小尼已经踏上征途。 宋卿时送他们到机场。 他拥着她,很久都没有放开。 “记得想我。” “也记得爱我。” 他的叮嘱自头顶懒洋洋地传来。 逢夕一一应着。 这几句话,在这一周里,他说过不下百遍。 时间差不多了,她将相册交给他后,踮起脚尖最后亲吻他一下,便和小尼一块离开。 走出去几步,她又回身与他挥了两下手。 他站在原地,淡淡阖眼,扯动了下嘴角。 逢夕留恋地看了最后一眼,他的身形高大而沉静。 她忍住所有的情绪,转身离开。 她会回来的。 回来好好爱他。 ──她再次踏上征途。 去征服她的星辰大海。 - 在她登机以后,宋卿时给她发了一条微信:【测试一下。】 约莫十个小时后。 他收到了回音。 逢夕:【测试什么?】 逢夕:【很爱你很爱你!测试通过。】 他轻笑了下。 那颗心总算安定。 ——【测你有没有准备断联,还会不会与我联络。】 测试通过。 他心也定下。 - 在她离开的一个月后,“桃夭”新品全线上市。 而宋卿时开的那个微博账号,因为被官博关注的缘故,很多网友都摸到了这里,但是他们一直没有等到第一条微博。 ──比如他们期待了很久,总以为马上就会出现的官宣微博。 在她离开的六个月后,“FX”官方推出重磅消息:“FX”即将推出“于归”系列。 全网皆惊。 有人是躺在床上看到这条消息的,直接就一个鲤鱼打滚蹦了起来。 众所周知,“FX”旗下之前只有一个“桃夭”。 桃夭里,又有珠宝系列、女装系列,以及最火的香水系列。 一个接一个的系列推出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很意外。 即使在听见“FX”要开新系列的时候,他们的第一反应也都是,新系列一定是“桃夭”之下的,所属“桃夭”的。 然而,“FX”官方却给了他们一个重磅炸弹,这一次,不是“桃夭”所属,而是一个与“桃夭”并列的新系列。 ——“于归”。 没有人不惊讶。 一时间,全网都在搜索“FX”这次到底是要搞什么名堂。 但这个品牌又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嘴”。不是靠网友问就是靠网友猜,把他们挠得心痒难耐。 又过三个月。 “于归”终于问世,掀开遮脸的帷幕,正式与众人见面。 “于归”一下子推出了两个系列:婚戒、婚纱。 所有人一脸懵。 什么东西?! 婚戒?婚纱? 这跨度,是不是也太大了点? 但是,随着时间流淌,他们开始慢慢了悟其中深意。 “桃夭”系列,是最美的少女年华。 “于归”系列,则与婚恋扯上关联。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花怒放,色彩鲜艳。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是何深意,众人怎么会看不出来。 明悟之后,所有人一脸暧昧又意味深长地笑笑。 原来是老板终于按捺不住了,急着想将人娶回家了。 哎哟,还于归。 肉麻的哟,甜的哟。 “于归”一经上线,全线爆火。 旗下门店,门庭若市,一举占领婚恋市场。 虽未明说,但是整个FX的背后深意已成传奇。 营销效果已经无法只单用“满分”形容。 这是今年最成功的一道成功案例,??也是无人能复刻的一例。 宋卿时并无所谓那些。 他确实,只为召唤爱人归来。 于归于归……当归当归。 ──也是在暗示,他很想娶她。 只是某人,不知是因为远离都市而不知这些信息,还是故意装傻,与他的聊天中对这些只字不提。 因为她那边经常深入自然的缘故,时常没有信号,加上工作繁忙,任务繁重,空暇时间不多,所以他们聊天次数不是很频繁。 有时一两天只有一回,再艰苦一点,有时一周只有一回。 偶尔,她还会给他发来她新拍的照片,与他分享。而他总会进一步要求,磨着她,自拍几张,也给他发来。 他的要求不高,虽然回音不多,但好歹是有,他已经足够知足。 宋卿时一日一日地算着她离开的时间,只觉得这一年半的时间格外漫长。 等了这么久,做了这么多事情,竟也才过去九个月。 刚刚过一半。 度日如年般地,还得等上另一半。 他无奈地扣下日历。 ──自她离开第一天起,他的办公桌上就多摆放了一本日历。 - “于归”系列在上市的三个月后,推出举办婚纱展的消息。 届时,模特会戴着“于归”的婚戒,身着“于归”的婚纱走秀。 此次婚纱展展出的全部都是“于归”还未上市的新品,而且据说婚纱件件重工繁琐、优雅华丽,还有“让人看了就想结婚”的夸张传言,将人的胃口吊到极致。 婚纱展邀请了众多媒体、各界名流,仅在筹备阶段就已经大火,可谓是万众瞩目。 去不了婚纱展的人都仰着头在等待媒体直播。 今年,“于归”可谓是赚足眼球,一招又一招,招招制胜。 婚纱展的前一晚,“FX”总部高楼灯光明亮,所有人都在加班。 紧锣密鼓地进行最后的筹备和检查,绝不允许明天那场盛大的婚纱展出现丝毫错误。 宋卿时也在加班,在看最新交上来的一份文件。 一直到晚上八点,办公室的灯还是通明。 他捏了捏眉骨,准备起身煮杯咖啡。 长夜漫漫,时间还早。 忽然,门被打开。 他蹙紧眉,抬目看去——想看看是哪个冒失的助理或者工作人员,未经他允许便贸然闯入。 却在看清来人时,他眸光倏然一怔。 灯光之下。 他想了很久的那个人。 穿着简单的衬衫裙,站在不远处的门口朝他一笑:“宋卿时,好久不见。”:,,. 80. 热涌 锁不住的月亮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 看起来很长很长。 逢夕是将宋卿时哄好了才走的。 从说开的那一天到真正离开,只有七天。而这七天,也是她最后陪他的时间。 这七天里,他们很少出门,几乎都是单独待在家里。一起生活,一起工作,一起休息,抬眼便能看到对方,做什么都能和对方在一起。 她感觉得到他的不舍,但是他一直没有开口道过一声挽留或者后悔。 他说会让她走,就真的让她走。 可他这样,却让她觉得很是难过。心里酸酸的,痒痒的,很想贴近他一些、再贴近一些。 他坐在沙发上,她坐在地毯上,靠在他的膝边,虽然在看电影,但是脑海里全都是他。 他就跟感觉得到她的情绪一样,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这个决定当然难做。 ——“我想了无数个借口,却找不到一个借口挽留。” 最是适合他的心境。 他还是决定,给她这份自由。 “宋卿时……” “你知道吗?我本来以为没有那么容易说服你的。” 她扭过头看他,双手抱着他的膝盖,头在上面蹭了蹭。 她原本准备好了很多腹稿,也准备用很长的时间,却没想到,他这样容易抬手。 他朝她伸手,示意她到他的怀中来坐。 逢夕一弯唇,麻溜地爬到了他的怀里,跨坐在他身上。 他低头吻住,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抚在她的颈边。 闭眼深吻。 他们这几日已经习惯这般缱绻厮磨。 阿姨们除了来工作以外,不会留在这边,干完活就走,这个空间大部分时间都只有他们两人,任由他们在这里尽情肆意。 好半晌,他才肯松开她。 电影已经播放到尾声。 他的声音很哑,凝视着她仿佛浸了水一般透亮的眼眸,轻叹道:“因为我知道你是俗世锁不住的月亮。” 所以他放她走。 放她去远行。 皎洁一轮,寒光万里。 即使他再不舍。 宋卿时喉结滚了滚,再次吻上来。 四周沉寂,唯有电影结束的歌声。 她眸光颤动着,细碎的星光摇曳,双手攀住他的肩膀,主动迎上。 他是知道该怎么打动她的。 她的心里已经为他的话而软得一塌糊涂。 这几日里,他已经为她准备得差不多。 可是他心里的准备却没有做好。 一直到她离开的前一夜,他都还没有她即将离开的实质感。 那一晚,他们几近抵死缠绵。 逢夕觉得,他恐怕是恨不得将她做死在这里。她指尖都在颤,一次又一次,他不知休止。 到最后,她有些恐惧地想,他这是准备将接下来一年的份例都提前预支吗? 天刚刚明,逢夕望向了光透进来的方向,她轻声说:“宋卿时,天亮了。” 他闭了闭眼。 是啊,天亮了,她要走了。 他将她紧紧搂进怀中,像是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 无一字不舍,却是全身上下都在流露着不舍。 今朝结束,如梦一场,到此结束。 - 逢夕抵达德国,先去见了与她联系的人。 他们合作谈得很顺利,没过几日,她就踏上了行程。 这次对她来说是一次更高的挑战。 完全突破了舒适区,闯入了一个更加冒险的领域。 雪山之上,各种危险困境都有可能遇到,最主要的是突发险情,令人防不胜防。 他们一行人所用的防护设备,全都依了宋卿时的要求,是他那边亲自准备,得到了最好的防护条件。 至于别的,自然得由他们亲自去征服。 逢夕常常给他发去照片。 都是她亲自拍的,这回不用通过信件,也不用等待一月三月,她整理好就会给他发。 有一张照片,是山顶的雪。 一如他曾经许多年在她心中的位置一般,高山的雪,天边的月。 她爬得很高,高到摸得到高山雪,离月亮也是那么的近。 ──宋卿时,我握住一抔雪了。 她笑得很开心。 开心到能感染周围。 同行的一个朋友站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心思一动,举起相机拍了下来,且在事后将照片送予了她。 逢夕将照片捏在指尖。 ──那是梦想成真的笑。 他就是她的梦。 一十七岁这一年,她梦想成真。 她给送去发去那张山顶雪的照片过后,说:【这个是你。】 半晌后,他回:【嗯,即使我是这个,也都已经融在你那了。】 逢夕愣愣地看了须臾。 突然脸上轰隆一声炸开了红,险些将手机丢出去。 ──他在说什么?! 她抿紧唇。 很真切很真切地感觉到,他们现在是成年男女之间,是情侣之间,是爱人之间。 以前他多正经,他绝对不可能与她说这种话。 现在却也会与她……**? 打开了一个新的尺度。 即使相隔万里,好像也不妨碍他的气息灼热,犹在身边。 她能想象到,如果是他现在在她耳边说这句话,声音得有多蛊。 不仅不会让人觉得油腻,恐怕还只想让人拉着他堕落。 宋卿时发来好久,她都没回。 宋卿时:【怎么不回?】 逢夕:【……】 宋卿时:【你可以想得纯洁一点。只是单纯的融化。】 逢夕不信。他怎么可能有那么单纯。 再说了,她承认的话,那岂不是意味着只有她想歪? 她再次失踪,说什么都不回了。 宋卿时低笑一声。 其实她真的可以当成是单纯的融化。 他从来不是什么山尖雪。 即使是,也会化在她的手掌。 程骁喊了一声:“你够了啊,人都不在身边,笑得这么腻。” 真的受不了了。 逢夕离开的那三年里,这个人完全冷下性,和从前全然不同,跟他们聚会也少了。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去谈判的路上,只忙着和宋昱时斗,开拓新的市场,揽过新的大权。 后来,逢夕失联的那半年,他更是跟疯了一样。他们亲眼看着他不停找人,完全陷入工作。偶尔见过他一回,他的周身仿佛能结冰。聚会更是一次都没来过。他们知道他心病,倒也没有打扰太多,只是也会帮忙留意寻找。——他们算是看明白了,她不回来,他就好不了。 好在,后来人终于回来了。她一回来,他慢慢的就好了。 只是当时他只顾着哄人追人,加上人又生病了,他忙着贴身照顾,压根没空理会旁人。 再后来,人又走了。 还好听说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只是谈的是异国恋。这个人终于没再发疯,甚至偶尔还能腾出时间来和他们聚一聚。 可是。 程骁一脸郁闷。 拿着手机发个消息还能笑成这样,真的是够了。 他都不用说他们也知道他这肯定是在和逢夕聊天。 再也没有第一个人能叫这个人露出那么温柔的笑。 宋卿时乜他一眼,眼里明晃晃的:你懂什么? 程骁嘴角一抽。 真的是够了,一天都忍不下去了。 异国恋还能谈得这么甜,除了他们也没有别人了。 “怎么样啊?逢夕什么时候回来啊?” “还有一年多。”宋卿时神色淡淡,倒扣手机。 “嘶。”一年一年的,时间在他们那里就跟不值钱一样。“等她回来记得带出来,好久没见她了,不得好好跟我们喝一次?” 宋卿时淡淡觑他。 陈屹岸嗤笑了声:“你就想着吧。有他在,谁能让逢夕喝?” 程骁懒得理他。他还没跟这个人计较。也不知道和陈京仪是吵了什么架,陈京仪现在已经拒绝跟他出现在同一场所。今晚柳秋秋不管怎么叫她都不肯来。 “你跟小仪到底咋回事?”程骁低声问了一嘴。 陈屹岸吊儿郎当地靠着,淡声说:“能咋回事。喝你的吧。” 明显是不愿意多说的意思。 程骁也只能止住话头。 陈屹岸随意打开手机扫了眼。 还是没回。 他的眉眼染上些躁色。 “今晚还出去不?”程骁问。 陈屹岸沉吟不语。 程骁勾了勾唇。依他看,这个距离翻车也不远了。 成了一对,还有另一对刚开始呢。 - 宋卿时是想去看她的,但是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前进的路上,而且时间不定。偶尔休息,但休息时间任务也很繁重。 愣是没能给他腾出让他去探班的时间,她当然也腾不出空回国。 次年春天。 逢夕经过一处湖泊。 春水盎动,她站在草原上,望着远处,满目惊艳欢欣。 她看了眼手机,确认了下这里有信号,而后给他打去视频。 宋卿时接得很快。 他那边是办公室,应该是还在工作。 他一边接起,一边摘下眼镜,看向镜头。 逢夕一愣。 她心里一痒。 每次看他摘眼镜,她都会忍不住心动。好像预感得到下一秒他就要“胡作非为”。 可能是爱上了这种斯文败类的感觉。 她突然很想出现在他面前,捧住他的脸与他接吻。 只是此刻,她无法决定的是他们之间的距离,他们确实相隔万里,她无法出现,也亲不到他。 这可能就是异国恋的酸楚。 距离横亘在中间,谁也无力去跨越缩短。 宋卿时问说:“还在外面吗?” 逢夕回过神,她弯了弯唇,“对,突然很想你,就想给你打个视频。正好这里也有信号。” 连上天都在眷顾,满足了联系的条件。 宋卿时心中一动。 他眸光微深。 逢夕调转镜头,“宋卿时,你看这里,看春天。” 画面里没有了她,但是出现了一个春天。 满目碧绿,还有广阔的湖面,浮光跃金。 确实是一个春天。 一个具象化的春天。 他唇角微勾,“看到了,春天。” 你正站在春天里。 “宋卿时,我突然生出很重的感慨,很庆幸很庆幸……原来春天这么美,幸好我没有腐烂在冬天。” 宋卿时一怔,竟是险些泪目。 一阵很重的情绪涌上来,是他难以控制的泪意。 他哑声道:“是啊,春天这么美,你又怎么可以腐烂在冬天。” 逢夕声音消失了很久。 她抬手按了按眼角。 在见过无数的风景之后,在被他的爱包裹之后,她其实无数次地有过这样的庆幸──幸好,她没有腐烂在那个冬天。 幸好,她割腕之后,他将她从死神的手中夺回。不然,她就看不见这么美的春天,也无法与他相爱。 半晌的沉默之后,她的声音再度出现。 ──“宋卿时,我爱你。” 既轻又缓。 她将她所有的想念都融在了这句话之中,还有她所有的爱意与感谢。 宋卿时心中怅然。 “是不是想我了?” 她笑,慨然地说:“是啊。” 但是也只能想想啦。 只能期待,他们能够早日见面。 她其实已经想好了,从一开始就想好了。她并不准备真的离开一年七个月,她已经在尽快地赶进度,争取缩短时间、早日回国。这也是她这么繁忙的原因,按照正常的情况而言,她的工作强度原本并没有这么强,现在将时间压榨成这样,完全是她自己的原因。 不过她没有告诉他,她希望在提前许久回国的那一天,给他一个很大的惊喜。 他一定会很高兴地拥住她,细细地亲吻着她,将无数的慨然都化在接吻之中。 她仅是想象,就已经十分期待那个画面。 宋卿时眉目舒展。即使是在筹备“于归”的最艰难的阶段,刚才被卡住思绪的烦闷全都一扫而空。 她很少这样直白地坦明心意。可真是难得,会说想他。 他笑了笑,与她道:“那就在那里多玩一会。阿夭,扑向那个春天,在那个春天里尽情肆意,玩得开心一些,也多拍一些照片。” 逢夕心中一动。她笑着说好。 心口的褶皱,总是能因他的安抚而慢慢平顺。 他们简单聊了一会,她就挂断了视频。 简短的一个视频聊天,但已经足够抚慰思念。 宋卿时关掉手机后,静坐了片刻,交代柏助订票。 ──他是知道她现在在哪里的,她都有同他说过。 一日之后,逢夕听见敲门声,跑去开门。 而他高大挺括的身影,就那么闯入眼帘。 她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他,像是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她竟然、已经这么想念他了吗?想到都出现了幻觉? 直到被他拉进怀里,她方才回过神。 ──原来不是幻觉。他是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顷刻间便涌上一股热泪来。 闭上眼,紧紧回抱住他。 ──他是远道而来的礼物,是北方吹来的春天。 他掀开春风,朝她走来。 那样惊喜,那样美好,令她满心雀跃。 她的惊喜溢于言表,紧紧地抱住他,又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挂在他的身上。 “宋卿时,我真的好高兴呀。”她弯着眼,“你怎么来啦?你都没有提前跟我说。” 他一如想象中的许多次,指腹终于可以抚上她的面颊,在上面轻轻摩挲。 “因为想看你这么高兴的样子。”他低声道,眼眸中,很深的情绪在涌动,也终于能够吻住她。 他们再次接吻。 再次,相爱一朝。 即使仅是一朝的重逢,仅是一夜的相处,明天她就又要开启行程奔向远方,但她也已经知足。 今朝且渡。 她闭上眼,接受着他深重的吻。 他的身上还带着微冷的气息,却不叫她觉得泛冷,早已尽数消融于这滚烫火热之中。 …… 次日,宋卿时看着她收拾行囊。 她时不时的要偷偷看他一眼,但是怎么也看不够。 他抬了抬眉,没忍住扬唇,走过去陪她一起收拾。 “这么舍不得?”他抬手抚过她的眉,“别皱眉。” 逢夕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她回过神一笑。 她马上要前往下一个地方,离开这一片春意盎然的地方,他们也要分别。 她要离开这一片春天,也要离开她的春天了。 “我还是会很想很想你的。”她附过去,仰头亲吻他的嘴角。 他凝她须臾,哑声道:“你再说下去,我就舍不得放人了。” 逢夕果断抽身退开。 宋卿时:“……” 见她动作如此干脆果断,他面色一黑。 他可真是爱上了一个满心只有她的工作的人。 前一秒说着想他,下一秒抽开得又比谁都果断。 他气地咬住她唇,狠狠碾上去。 逢夕再次出门的时候,迫不得已戴上一枚口罩。 她哀怨地看着旁边的人。 而他倒是春风得意。 - 逢夕在北城恢复记忆以后,就和曾经的好友们恢复了联系。 之前她为防止被人找到,一举断掉所有人的联系。但是那时候,她已经和所有人重新见面,没必要再断联,所以自然也就接上了和其他人的联系,尤其是姜暮雨。 第一天她们聊了一整晚,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后来她们也陆陆续续地聊过很多次天。 她在国内名声大噪、上节目、上法庭的事情,姜暮雨也都知道。包括她后来离开以后的行程。 她在外面的这段时间,她们也依然还保持着联系。 姜暮雨数度朝她发出邀请,逢夕只说:“我还没回国呢。” “那就等你回国!真的真的真的,你快点回来,你来找我吧啊啊啊啊!小逢老师!!!” 逢夕失笑。 她倒也没有一口回绝,“让我想想。” 手头的计划还未完成,之后的计划她也还没有想好,她确实需要想想。 “没有拒绝就是答应,行,我等你。”姜暮雨嘿嘿一笑,“哇,你都不知道,现在在国内你都火成什么样了。可能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吧,你在热度最高的时候选择出国,拒掉国内所有的工作,所有人都懵了。结果呢,你走了这么久,热度不仅没降,反而更高了。现在不只是我,谁挖到你谁就等于是挖到个宝藏呀。” 当时她热度那么高,所有人都以为她会珍惜眼前的机会,接几个节目或者综艺之类的,反正怎么着都得好好筹备一下,好好发展。可是谁能想到,一扭头人就出国了。 所有人就跟一口气胀到了喉口,却不上不下的一般,不可思议至极。 又因为她仅仅只是接受了一个采访,后续就再也没有露面,而令所有人对她的好奇与探究欲再次飙到了巅峰。 得不到的白月光,心头的朱砂痣。 啧啧。 逢夕还真不知道国内的这些消息,“是吗?那我待会发个微博。” 她精心挑选了一张照片。 是那天她站在草地上拍的,远处是发光的湖泊。满眼都是绿色和湖水,充满春天的味道。 也是那天她与他视频的那个地方。 时隔数月,逢夕的微博终于出现新的动态。 ──【是远道而来的礼物,是远方吹来的春天。[图片]】 这也是,她在见到他的时候最想和他说的话。 只是那天觉得太肉麻而没有直接说出口。 一想就已经觉得很是害羞。 她摸了摸脸。 有点烫。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告白。 在公众之下,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告白。 也是他那次提到过的“公开。” 她抿唇笑开,等待着他在看到这条微博后的反应,也在等待他能不能看出来其中深意。 ……要是他看不出来的话那她就直说。 那条微博犹如诈尸。 网友们在收到微博推送的时候,都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毕竟从采访结束过后,逢夕就再也没有过动态。 别人都是抓住热度蹿红,她倒好,这么高的热度完全没准备抓。好一个不慕名利!──他们更爱了怎么办QAQ 微博下面迅速地涌现出数条评论。 这张照片是真的美,春天的生命力现在眼前。 加上这句话,真的绝了。 不愧是逢老师,每一次出现,每一条微博,都从不令人失望。 他们是真的很喜欢看她的微博,总能从里面感受到新的美好、蓬勃的生命力。 只不过── 这次她发的文字,怎么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听着怎么那么像是对某个人说的话?或者更准确地说,怎么那么像是告白? 哎哟。 春天,礼物。 就差明晃晃地告白了。 几分钟后,姜暮雨也跑来嗷嗷叫着:【救命救命!你拍得真的好好!!!你的进步真的巨大你知道吗!!我真的太喜欢了!!】 这几年,逢夕的进步大得惊人。作为最了解她的好友,一路陪她走过来的伙伴,她的进步有多明显,姜暮雨感受得最为真切,这句话真是半点不虚。 “拾月”现在在国内已经是知名的摄影工作室,而她是拾月的老板。她费尽力气想挖人,不仅是因为她们之间的交情,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因为看中了她的技术。 逢夕笑。 跟她聊了几句以后,微信声又响了两下。 ——是宋卿时。:,,. 81. 热涌 童话般梦境 逢夕其实心里也没有底,不知道他看到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和姜暮雨聊天,其实也是在缓解她的紧张。 她从来不是一个很高调的人。 这次却是昭与全世界知。 可谓是高调到极致。 离开的时候,她与他说,她这次出行,也是想趁机适应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这并不是托词,她真的有在做。 悄然地,在心里将他从以前的位置,挪到另一个位置。 她虽然以前就很喜欢他,但到底只是喜欢,没有得到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从来没有变过,顶多是她心底多存了一份妄念,相处模式却无变化。而现在,与以前已经大为不同。 失忆之后,她适应了很久新的世界。 不想,恢复记忆以后,又是一个需要她适应的新世界。 这次离开,就是给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适应与转换。 而距离她离开,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如寻常爱人那样聊天,慢慢地将她代入到那样一个情境之中,她觉得她已经适应得很好,从上次他来探班那一回他们之间的相处,她就可以感受得到。 她已经不再是将他当做一个不可冒犯的人。 而是将他当做一个,她可以随意沾染的人。 她对他的念想,不再是妄念,甚至可以是贪念、欲念。 他任由她肖想。 逢夕的指尖顿了两秒,才点出和姜暮雨的聊天框,进入他的聊天框。 他发来一张截图。 ——是她刚发的那条微博的评论区的一段截图。 【怎么办,很正经的一句话,被我嗑出了糖的味道……】 【怎么感觉有点甜?是我长恋爱脑了吗?】 【哎哟哟,有情况哦~什么礼物呀?是将自己打个蝴蝶结送上门的那种礼物吗?】 【春天~~~什么春天?是春心乱动的春天吗?[色]】 逢夕知道他会说这个事,但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说直白也直白,说委婉也委婉。 真高级的询问方式。 她默默腹诽。 她故意发去一个问号。 宋卿时直接发来一段语音。 逢夕抿紧唇,点开—— “什么意思,嗯?” 低低沉沉的,有点沙哑。 她看了眼时间,问说:【你是刚起床吗?】 现在是早上九点,不过今天是周末,他多睡一会也正常。 宋卿时:【不要故意回避话题。】 逢夕忽然起了很坏很坏的心思,她说: 【没有故意回避,只是想问一下…】 【那你现在有没有……】 【晨起运动?】 一句话。 她拆了三份。 十分委婉地问出最不正经的问题。 他们在一块那么久,她当然知道他早上很容易拨动。更别提,他在这时候看见了她的疑似告白,又在跟她发着消息。 所以她大胆假设了一下。 ——如果他愿意相信她并无恶意,只是很单纯地想知道这个问题的话。 宋卿时凝着这条信息半晌,眸色微深。 看着吞吞吐吐,实际一点也没收敛,最是张扬不过。 他回道:【想看看?】 紧接着,便是一个视频邀请。 吓得逢夕连忙点了挂断,生怕下一秒就会自动接通一般。 她恼怒。 本来是想逗弄他的,可是他不过三言两语,就能将她反拨乱。 她那边缩了回去,可他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答。 宋卿时的语音接连到达: “不说?” “快说,什么意思。” 逢夕:【字面意思……】 宋卿时那边顿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发来新的消息:【这么喜欢,那天都不说。】 原来她那天对于他的到来这么喜欢,可是在这条微博之前,她都没有与他表达过,直到他看见她发的微博── 心里软之又软。 不知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远道而来的礼物。 北方吹来的春天。 ──他第一次知道文字原来可以这样美好。 也第一次知道,原来她这样会说情话。 他现在心口也如春天那般轻盈明亮。 逢夕:【说了呀,我的开心不明显吗?】 不开心的话,她怎么会去主动抱他,亲他,一整夜随意胡闹。 只想与他在那个夜晚堕落再堕落。 宋卿时低低笑出声。 他的电话再次打来,她不接视频,那他就打语音。 这回她总算是接了。 宋卿时嗓音低低沉沉:“怎么办,现在就已经很想见你。” 逢夕哄着他,“你再忍一忍。” “逢夕,你知不知道,你发这条微博,全世界都看得到。”他的语气忽然认真了三分。 她怎么会不知道? 而且又怎么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呢? 她倚在窗边,轻声说:“我知道呀。” 他喉结轻滚。 “你不是想要官宣吗,上次拒绝了你,这次想补给你。” ──向全世界都宣告我喜欢你。 宋卿时经久无言。 上次还不愿意,现在终于愿意了,是么? “宋卿时,我喜欢这个春天。自由的尽头是一个和煦的春天。”她弯了弯唇,接着道:“春天的尽头是一个在等待我的爱人。” 宋卿时猝不及防。 他完全没有想到,会被她的情话攻击得这么猛。 霎时失语。 “逢夕。”他唤,声音有些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奔向了自由,在自由的尽头,我看见了这个春天。而你是现在这个春天的尽头。” 她的人生如果分为数个阶段。 那么,她这次远行的尽头是这里,而下一个新的尽头是他。 宋卿时喉间一再哽住。 他不知道,他的姑娘说话怎么可以如此动听。 他一直以来对于她心中是如何看待他们的未来,都没有太多的信心,直到此刻,被慢慢安稳安定。 他是她的下一站。 也是她旅途的下一个尽头。 这应该是他此生听到过的最动听的情话。 熨帖到了灵魂的最深处。 “宋卿时,你再等等我。” 他闭了闭眼,忍下眼底在翻涌的情绪,嗓音喑哑:“好。” 他会在这里,足够耐心地等她归来。 这一次,等她奔向他。 - 紧接着,“桃夭”香水新系列上市。 热度喧嚣,消息也跳进了逢夕的眼中。 她看着新系列的包装,觉得分外眼熟。 又逐渐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原来他那天电脑里的设计图就是眼前的新系列包装设计图。 完全崭新,完全推翻之前的设计。 再看一眼它们的名字,他所谓何意,她心中已经分明。 升温。 对应她最初握住的那一瓶[失温]。 当初他告诉她,他的灵魂开始失温。 而现在,他在通过这瓶新香水传递着变化信息。 一览所有新香水,她趁着下个地点能收到快递而将它们全都购入。 这个系列,她怎么可能不入,又怎么可能不喜欢。 等到货以后,她一一拆开,拿在手里仔细打量,似乎是想将隐秘在其中的所有秘密全都揭晓。 和之前的丧系包装不同,新包装充满了恋爱的气息。边角处镂空的一朵桃花,隐隐凹陷,她无意识地抚摸着。 而新味道亦是令人沉沦上瘾。 有点清甜,也是一种闻了就让人很想恋爱的味道,大脑好像已经自动开始在分泌多巴胺,让人开始产生爱意。 他的心思尽露其中,非常明显,真是一点儿不低调,也没准备遮掩。 大大咧咧地,便将所有的“异常”昭告天下。 一份又一份的礼物。 从前她未能查收,好在,从这一份开始,她终于开始一一查收。 收下礼物,收下藏匿其中的爱意,收下他想传达的所有讯息。 那段时间,但凡是休息时间,她全都在使用这些香水。其中她最喜欢也最常用的是[升温],喜欢到了爱不释手的地步。 她在等他主动提香水的事情,做了这么多,她想着,他总会提一句,邀邀功,或者分享一下,哄她高兴? 但是他一直没有提,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她主动发现。 等了两天,她突然变了心思,不想通过通讯软件跟他聊这个事情了,而想等到回国以后,当面与他说。 于是乎,她明明已经发现,但还是没有告诉他,就这么装着傻,佯装什么都不知。 逢夕查看过了行程与任务安排,她还在紧锣密鼓地赶着进度。 已经进行了一小半。 ──她几乎每几日都会看上一遍。她和他一样心急。 - 数月之后,她因工作久困于雪山深处多日,终于出来,回到都市的时候,发现手机里涌入了无数的消息。 逢夕先跟他报了平安,紧接着再次投入后续工作,没能顾及上其它事情。 工作任务繁忙紧张,平日里她的休息时间与娱乐时间并不多,出没也是很偶尔。 等她终于有时间去看那些消息的时候,“于归”已经问世三日。 婚纱婚戒,火得一塌糊涂,国内所有门店全都挤满了人,一连数日,热度始终不退分毫。 逢夕愕然。 ──婚纱? ──婚戒? “于归”?! 她用了足足两个小时才消化尽这些消息,在网上看着“于归”新出的婚纱与婚戒的图片。 最火的一张宣传图是模特身着婚纱,手捧鲜花,无名指中戴着婚戒。 这张照片是“于归”的主要宣传图之一,也是最火的一张。 她悄然抿紧了唇。 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一句歌词:「洁白的婚纱,手捧着鲜花,美丽得像童话。」 她鼻尖一酸。 真的是像一个童话般的告白。 也是一个童话般的世界、童话般的礼物。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他在“桃夭”之后,还能打造出了一个更大的盛世──“于归”。 之子于归。 ──“这位姑娘要出嫁了”。 她有点想哭,却又忍不住扯唇。 ──谁要出嫁啦?她才没说要嫁给他呢。 从没见过,还有人能这样求婚。 须臾之后,她忽然抬手,捂住了眼睛。 两行热泪,滚滚而落。 之子于归、之子于归…… 情绪上涌,她哭得不能自已。 原以为“桃夭”已经是一个巅峰,她受宠若惊,收之欢喜。不曾想,还有一个更大的盛世在等待着她。 从桃夭到于归。 从姑娘到请嫁。 她怎么还能淡定。 她只恨不能立时出现在他面前,紧紧拥抱住他。 而后,她看见了“于归”官方放出的婚纱展的消息。 逢夕指尖慢慢捏紧。 她很确定,她迫不及待地想奔回去见他。也很确定,这个婚纱展,她十分想去。 她丢下手机,刚刚从工作中抽出,便又再次投进其中。 已经到了尾声,但是还有一部分的工作还没结束。 接下来这段时间,她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用进了工作之中,极尽压榨所有休息时间,紧赶慢赶地赶着进度与任务。 她拼着一口气,总想在婚纱展之前回国。 最终,婚纱展前两天,她将所有完成的任务书全都上交,作品也顺利送去参赛。 只是,她没有时间等待奖项揭晓与领奖。这些事情,之后再说罢── 逢夕马不停蹄地收拾行囊奔回祖国。 奔回祖国。 也奔向他。 在紧赶之下,她终于在婚纱展的前一天抵达北城。 天幕已黑,夜色蔓延,霓虹已升。 真的已经很晚。 可她在踩上这片故土的时候,心中只有满足。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走一年半,那只是给她的一个宽裕的时间范围,她心里本就打算尽量缩减时间,早日回来。 而最终用时,其实比她预料的还要短上一两个月左右,这些时间就全都是她挤出来的了,能够挤到这个地步,连她回头看去,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但好在,终于结束。 她想完成的任务,已经圆满交差。 她想参与的奖项,已经顺利参赛。 她想见的人,现在也终于与他站在同一片土地。 逢夕给柏助去了电话。 “哈喽──” 柏助手机都差点掉了。 逢夕小姐最近很忙,连宋总都少联系了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可是可是、竟然有时间联系他?──他怎么可能不被吓到。 等听完事儿,柏助又是一惊:“您回来了吗?!” 逢夕懒洋洋地笑:“你别这么惊讶嘛。快点告诉我,宋卿时现在在哪里?” 她要飞奔过去,给他一个惊喜。 自由的尽头,她看见了春天。 而现在,她马不停蹄地奔向了下一个尽头。 …… 逢夕站在宋卿时的办公室门口,遥遥朝他一笑,说出那句她已经想说很久的话:“宋卿时,好久不见。” 她已经打过无数次腹稿。 但是在看着他说出的时候,眼中仍是一热。 灯光之下,衬得她很是温柔。 他定定地看了她许久。 好像是在努力确定:她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出现在面前的人。 他站起来,大步朝她走来,用力地将她揽入怀中。 他低头堵住她的唇,用力地与她接吻。 他终于感受了一遍,那日逢夕在看见他时是什么样的心潮澎湃。 “远道而来的礼物”这一词,又有多么令人狂喜。 他似乎是想将她融化在这一个吻中。 她穿的是白色的衬衫裙,两条白皙的腿白晃晃的,很是晃眼。从刚才远远地看着的时候,他的心湖就已经热得在沸腾。 他眸中生热,只觉得亲不够。 好久之后,他才终于放开她,眸中带有无尽的眷恋,声音亦是低哑:“什么时候回来的?” “行李箱还在外面。” 他弯了弯唇,眸中的情绪却更加汹涌。 宋卿时紧紧抱住了她。 “这一次,你是我的礼物。”他握在她腰间的手用力得快要将她的腰摁断。抬手刮着她的面颊,面上流露出温和的笑意来,“结束了吗?” 她轻点了下头。 可他却觉得不敢信。 在等待许久之后,当一个事实摆在面前,反令他惶惶。 “会舍得离开那个‘春天’吗?”离开那个她所热爱的世界。 逢夕佯装苦恼地想了想,在他忍不住凝眉的时候,又笑开来,肆意地在他耳边说着动人的情话:“没关系呀,只要望向你,我眼里的春天就生长。” 只要你在,春天就会永远生长。 不存在离开不离开,她只是奔赴了下一个心底最想去的尽头。 他眸光顷刻间深邃下去。 抚着她面颊的动作阒然转深。 动作下滑,突然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再次用力吻住。 唇齿间,流露出星点话语。 “逢夕,我不禁撩的。” 一撩就是一片的火。 她不知道,他有多想她。 整整一年,三百多个日夜,他一边后悔又一边克制住后悔。 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一番心境。 可他得支持他的姑娘。 尤其是在看见那个相册里面的照片之后,在逐渐走进与了解她的热爱与她所做的事情之后,他根本不可能阻拦。 她是在为这个春天多做一点事情,在为这个世界多出一点力量。她无畏地奔赴在最前方,即使前方满是荆棘,她也从未畏惧。 她这样勇敢,他又如何可能去成为她的累赘。 他好像怎么都吻不够她。 也只有在接吻之中,才能汲取到一点她真的回来的真切感。 这一个吻,缠绵悱恻,却又无关风月,只是纯净地在传递着炽热的爱意。 他终于松开她,唇角轻勾,指尖在她腰上轻点,低声道:“所以,小怪兽终于回来了,是吗?” 那个“自由的、流浪的小怪兽”,终于重新回到了地球上。 埋入地球人的怀抱,接受地球人的亲吻。 结束流浪,重新归来。 他眼眶生热,心口的潮汐始终翻涌。 逢夕抬起眼,眼眸之中,因为刚才的接吻还漫着水雾。 她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她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 逢夕一扬唇,再次抱住他,埋进他的怀里:“是啊,小怪兽回来啦。” 窗外大片的霓虹与屋内的灯光交织。 灯影交错晃荡之中,这一切都像是一个幻境。 一朝一夕的短暂爱恋结束。 异国恋结束。 他们的岁岁年年,终于要拉开。 - 逢夕拉了拉他的衣袖,问他还要加班多久。 宋卿时唇角轻勾,“你知道吗,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的衣服都没有褶皱。” 逢夕愣了一下。 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他是说……她将他衣服捏出褶皱的事情…… 她怔然,艰难回过神,恼怒道:“还不是都怪你么!” 他不碰她的话,她她她没事才不会去捏他的衣服! 他低笑,看起来心情实在是很好。 宋卿时扫了眼桌上的东西,“给我十分钟,我交代一下。” 她乖乖应着好,刚准备去旁边的沙发上坐,可他却没有松手的意思。她疑惑看他,用眼神询问。 宋卿时直接将人带到办公桌前,抱过来让她坐着,与她脸颊相贴,只要一偏头就能够接吻,“这样工作也不妨碍。” 这个姿势实在过于暧昧。 逢夕张了张嘴,几度欲言,却又没忍心破坏今晚这么温馨的画面,只得都憋回去。 便就这样侧坐着,动作受限,也不敢乱动,就只有眼睛在这里随意打量着。 她的视线扫过他桌上的文件和各种方案。 心想那应该都是为明天的婚纱展筹备的。 他手里的那个文件上就是各种各样的婚纱设计图。 逢夕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在文件上面一一批示签字。 他甚至都没有用上十分钟,只用了五六分钟,就已经结束一切。 人都来找他了,他的加班自然是不可能再往下继续。能够忍住收个尾,已经是极限。 别说本来就差不多了,今晚就是有天大的工作,也不可能留得住他在这里多待上一分钟。 他合上钢笔的盖子,啄了啄她的唇,“回家。” 一如曾经哄小孩一般。 今晚他极尽温柔。 也是久违的温柔。 她心中一动。 直到再次陷入这份温柔之中,她才能知道原来自己是有多么眷恋。 逢夕跟着他回家睡觉。 她确实是好困好困。 在登机之前,她连续工作了三十个小时,中间只休息过三四个小时。 后来在飞机上也没怎么睡好。 确实是累了。 不过她在睡前,还是很谨慎地订好了闹钟。 ──她可没有忘记她是为什么回来的。 定好闹钟以后,她很快就在他的怀里昏睡了过去。 宋卿时低眸看着她,她的眼下青黑很明显。 在她睡着后,他静默须臾,缓缓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 他注意到了,所以很赶地带着她回来休息。 他不知道在这次回来之前,她是辛苦了多久,才会熬成这样。 薄唇慢慢抿紧,从今晚看到她就开始汹涌的心潮,直到现在都不曾平息。 她恐怕无法知道,他到底是有多激动。他久等的月亮,终于被他等回。 终于重新落回俗世来。 她很快睡熟,可是他却是经久难眠。:,,. 82. 热涌 ——是真的瞒不住了!!…… 逢夕上次回国不过数月,和宋卿时同床共枕的时间不过月余。 而除了那一小段时间外,她一直都是一个人一张床的。在外面的这一年所习惯的也是独居生活。 所以睡醒的时候,她懵了很久。 宋卿时望进她眼底的茫然,眯了眯眼,嗓音微冷,像是清晨的冷雾:“忘了你是有男朋友的人么。” 真不愧是她。 一觉醒来,大有不准备认账的架势。 逢夕迷蒙地再次埋进他怀里蹭了蹭,困意未消地闭着眼。 ——确实忘了。 她不狡辩。 只不过,“男朋友”这三个字一点也不适合他,冠在他身上很显突兀。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会做别人男朋友、会和别人谈恋爱的人。 单单是“谈恋爱”,就很难以想象。 他的气势太盛了,也太霸道了。 宋卿时的手无意识地揉着她的后脑,柔软的头发触感很好。她蹭的这两下,蹭光了他的意见。 时间还早,逢夕多趴了一会儿。 很久没有闻到他身上的气息,但依然还是很喜欢。淡淡的清冷调,让人闻得想上瘾。 可能是在他身上靠习惯了,即使他身上硬邦邦的,她也靠得很舒服。被热气包裹住,团团层层,像是陷在厚重的云层里。 她迷迷糊糊地想,好多年前他的身上就是这个味道,这么多年竟然还没换,怎么这么长情。 他低眸看着她的娇样,眼底纳了笑,随意道:“定闹钟做什么,不多睡会?” 逢夕强行睁开眼仰头看他,再睡会?那婚纱展怎么办。 对上他沉静的视线,她慢慢清明。摇摇头,“我不困。” 其实这一觉也睡很久了,只是之前缺得太多,才会还是觉得不够睡。 宋卿时直接低笑出声。 逢夕暗恼,不满地蹙起眉。见他毫不收敛,索性也不理他,掀开被子便要下床。 宋卿时不紧不慢地将人拉回来,迫着她靠回来,摩挲着她的手腕,懒懒道:“再陪我躺会。” “为什么要躺会?” 他觑她一眼,意味深长道:“上次你好奇的事儿,现在还好奇么?” “嗯?我好奇什么啦?” 她眉眼澄净地望着他,早已不记得。 宋卿时淡淡道:“晨起运动。” 事情已经过去有段时间,她刚才没想起来其实很正常。 但他只是四个字—— 逢夕阒然抿紧唇,双颊泛着樱粉色,无辜地看着他。 他却不由她装什么无辜。 两人都在一床被子里,底下是什么景象全被被子拢去,看不见,谁也不知。 而他握着她的手腕,直直便探入被中,作势要往下去。 逢夕有如受惊鹿,惊叫一声,腾地抽回手去,翻下床便跑。 宋卿时在原地慢悠悠地觑她。她从他手中逃出,他的手还维持着原有的姿势放在那里,看起来气定神闲。 ──丁点大的胆子,却又喜欢调戏人。 但她还是没有说急着起床做什么。 他的指尖一下一下地点着被面,须臾,唇角轻勾。 他不急,可以慢慢等答案。 宋卿时拿过手机,回了几条消息。加上今天婚纱展,不少工作上的消息也都躺在手机里,等着他处理。 其中一条消息是陈屹岸发来的,问他要一张婚纱展的邀请函。 宋卿时觉着有趣:【你什么时候会对这个感兴趣了?】 陈屹岸等了他大半天,眼看着一个早上都快过去了。他是了解宋卿时的,这家伙什么时候那么早睡、还睡到这么晚过?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消息,根本不正常。 见他终于出现,陈屹岸立马回道:【什么情况啊你?几点了,大哥?你别跟我说你刚起?】 宋卿时抬了抬眉。 照以往来说,确实不可能。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他是陪着她在休息。就算再多躺会也不是什么问题,自古以来,温柔乡,英雄冢。 陈屹岸懂什么。 ──哦,也对,他后宫正在着火,哪里懂得这些情趣。 宋卿时懒懒地回道:【要邀请函给谁?】 陈屹岸抠了下眉心,有几分烦躁:【……我自己想看。】 宋卿时:【你?】 陈屹岸算是看出来了,今天不交代个干净,这人没准备抬手给函。只得不情不愿地老实道:【我刚知道小仪会去,我得进去找她,但是这时候再找别的渠道拿邀请函也来不及,只有你这儿有。】 他办的展,他这儿当然有法子。 宋卿时只是猜想了下便能想明白他们这是在闹什么:【人家都不想见你,你非要进去做什么。】 陈屹岸:【当初逢夕也不想见你,你不还是巴巴地找。】 宋卿时:【你跟陈京仪,会是我跟逢夕么?】 陈屹岸拧眉。 一针见血的提问。 怎样的回答,其实预兆了很多问题。 该怎么回答,他也应该谨慎。 他垂下眸,手机在手里把玩转动,眸光晦暗难明。 半晌,他终于敛眸,打出去几个字:【或许是。】 宋卿时没有多说,让他直接过去就行。 只叮嘱他一句,不许毁了自己的婚纱展。 他好不容易整这么一个,别来乱搞。 逢夕洗漱完后出来,见他还躺在床上,有点不解:“你怎么还不起床?” “起床做什么。” 逢夕眨了下眼。 她仔细打量了下他的眼睛,确定他真不打算起床后,趴到被子上,挪到他跟前,吞吞吐吐地点明来意:“听说,今天有个婚纱展?” 宋卿时眸底藏了笑。终于是露出狐狸尾巴。 他抬手掐她的脸:“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猜得没错,她果然早就知道“于归”,却忍住了,一直没有问他,也没有提过。藏得这么好,他险些真的信了。 她跟他之间还隔着一层被子。这层厚厚的被子,给了她很强的安全感。 她没吭声。 “为了它回来的?”他继续问道。 被他挑明,逢夕却知道更不能承认了。 “你说呢?你为什么都没跟我说。”她反问回去。 这么盛大的婚纱展览,她肯定是喜欢的。 宋卿时将她抱下来,掀开被子将人拉回来,低头下去一下一下地吻着她,“前几天你跟我说,在忙那个项目,在赶什么任务,我怕跟你说了以后害你分心。” 原本是想同她说,但是思忖过后,还是停住。如果她很忙,抽不开身,那他跟她说这个只会害她觉得遗憾。 逢夕终于明白了。又忍不住笑:“为了将任务赶完,回来参加这个婚纱展呀。” 她埋在他怀里蹭了蹭,“那个时候是收尾阶段,我赶着快点收尾,快点回国。” 她没有告诉他,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 就像昨天那样。 她笑得更深,昨天他在看见她出现时的反应,她可能会记住很久很久。 小别胜新婚。 逢夕感觉她今天真的好黏他,也特别想黏在他身上。 “惊喜吗?”她问他。 宋卿时唇角轻勾,在她腰上的手动了动,自喉间溢出一声“嗯”。 怎么会不惊喜。 他还是与她确认:“原本说好的一年七个月,提前结束了是不是?不用再去了?” “对。但是时间太赶,我只来得及将作品提交过去,后续可能还会有一点工作要出去,不过都是短时间的出差,不用走很久。” 这一项工作已经圆满结束。 在这个过程中,她所收获到的东西不计其数。这一年,她觉得很充实,而且很有意义。她不断在成长,不断在征服,也不断在超越自己。 照镜子的时候,她能看见自己眼底的光。 那道光真的好迷人。 得到她确切的回答,他终于安心。 低头去寻她的唇,闭上眼,加深加重。 逢夕的声音有些破碎,“婚纱展、婚纱展。” 她心心念念的婚纱展。不能因为他没能起得了床而迟到。 他漫不经心道:“还早。” 他们只需要在临开始前进去就行。而有他带着她,前面所有的手续程序都可以省略,极大程度地节省了时间。 这个点,自然是还早。 ——而就算时间确实已经十分紧迫,他也不会改这个口。 他这个火足足憋了有一年。 中间零星几次探班的解渴忽略不计。 在这样的情况下,春风一扫便能燃起一片野火。 更别提她在眼前晃啊晃,一大早便在这里蹭了许多下。 刚才他没有吓唬她,她要是没有跑,确实能感受一下晨起运动。 偏他给了机会放过她,她却不懂得珍惜。 他抵入她的腿,声音很哑,在她耳边哄了一句又一句。 但也只一次,她就强行喊停,眼里蒙了层水雾,“真的要走了。” 他凝她几秒,缓缓蹙眉。 连个前菜都算不上。 她就着他放在身边的手,捉过去亲了一下又一下,“走嘛走嘛。” 他能怎么办。 宋卿时闭了闭眼,哑声道:“你再亲下去,今天别想出门了。” 逢夕怔了怔,愣愣地将他的手丢开。 宋卿时鼻间发出一声淡嗤。 真的是小白眼狼。 他扣住她的脖子搂过来,又咬了一会,才终于妥协地败下阵来,“起来吧。” 他去洗了个澡。 逢夕坐在原地缓了缓,摸了摸脸颊。咬紧了唇,也去拿衣服,准备去另一个浴室,也洗个澡。 她只是对接下来这几天的生活,稍微有一点不好的预感。 恐怕某人攒了很久的东西,通通都要在这几日里喂给她。 逢夕洗得很快,比他还要快出来。等她挑好衣服的时候,他才刚开始打领带。 宋卿时看了眼旁边在照镜子的人,问说:“想好了吗?” 逢夕挑选口红的指尖一顿,“想好什么?” “真的要去?” 逢夕犹豫着。像是小狐狸伸出脚在陷阱旁边疯狂试探,小心翼翼,却又胆大包天。她试探性地说:“要……吧?” 他这么问,是有什么陷阱在等着她吗? 但宋卿时却没有二度发问,只是颔首:“嗯,那待会跟我一块,不要乱走。” 他心情确实愉悦。 逢夕又看了他两回,却看不出任何异样。 宋卿时打完领带,去了趟她的衣帽间。再次出来的时候,他的手里拿着一条裙子。 他取走她原本挑好的衣服,说:“穿这个吧,比较合适。” 逢夕对比了下两套穿搭。他拿过来的这条明显要隆重许多,看起来像是礼服,只是比较方便,不妨碍动作和行走。 她在这里的衣帽间很大,里面的东西时常更换。出去一趟再回来,里面的衣服都是她没有见过的,所以她刚才也没有细看,倒是没想到,他怎么进去一趟就能准确无误地挑出他想要的衣服,看起来好似对里面的衣物很是了解一般。 到底是他举办的展,他肯定比她要了解,他说这个合适,逢夕也就没有反驳,顺从地接过来换上。 很优雅的一条长裙。 而且精致又漂亮,很显身材,裙摆像花瓣一样盛开。 她将它换上,出来以后,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一圈,很容易就发现,他们今天这一身色系很搭,站在一起,俨然登对。 她低头拎起裙摆,展开看了看。 他已经走过来,勾着笑道:“很好看。” 好看到他想将她私藏入私人花园之中。只不过,今天的场合,她就是要这样漂亮的,不然回头她可能要不理上他很久很久。 逢夕怀疑他是故意的。 就这样走出去,说他们不是一对都没有人会信。 “走吧。” 他牵过她的手出门。 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但是逢夕隐隐有点惴惴不安。 她问说:“今天是婚纱展,我没有记错吧?” 他看向她,笑:“没有。我们待会坐在一个很方便观展的位置,你可以好好看婚纱。” 何止是方便观展。 待会他们的位置会是全场最中央。 他们从入门开始,就会是全场最瞩目。 他依然只是沉静地笑。 如此,逢夕也就一点点地放下了自己的心,只觉得她应该是多想。 她确实很想看的。 婚纱还有婚戒。 单是想想,就能肯定这一定是一场梦幻之旅。 婚纱展临近开始,门口已经拥满媒体。 ——今天这场展,邀请了数位当红明星,以及各界名流。而即将展出的婚纱与婚戒又是万众瞩目,自然是有值得媒体争相报道的看点。 何止是媒体?还有众多网友,都在等着待会会开启的直播。 宋卿时的座驾停在门口的时候,吸引了不少媒体的视线。 当他走下车后,媒体们看见是他,更是一下子沸腾起来。 不想,他却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绕到车子的另一侧,打开了车门。 车子里,逢夕正涨红了脸瞪着他,满脸恼怒。 她当然不瞎,刚才远远的就已经看见了诸多媒体,她只觉得眼前一黑。 ——并没有事前告诉她,会有这么多媒体在这里呀! 更没有告诉她,他们要从这群媒体面前走进去。 她几乎要气昏。 咬着牙道:“你先进去,我待会自己进去。” 他就站在这里等着她,想也知道现在外面得是有多少视线在关注着这边。 宋卿时挑了下眉,故意道:“为什么?我们一起进去,不好吗?” 他朝她伸出手,像极了一个优雅的绅士。 “不好,好多人……”她捏紧裙摆,连连摇头。简直难以想象她和他一起从媒体当中走进去会是什么样的画面。 这太突然了,她事先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宋卿时笑了笑。 他当然知道有很多人。 这些事情,谁不知道,他也不可能不知道,早就已经有人禀告过来的。 他声音忽然沉静下来,也认真了三分:“阿夭,愿意在今天这个场合公开吗?” “跟我一起走进去,以‘FX’女主人的身份,也是‘FX’主角的身份,去观看这一场展会。” 让全世界都知道,原来“FX”的主角就是她。 这是为她而创的品牌。 从“桃夭”到“于归”,无一不美好。 逢夕的心脏在迅速地跳动着,速度快得吓人。 她被逼上了梁山,眼前,必须立时做出决定。 他的手又往前递了递。 周围的媒体已经议论纷纷,好奇宋卿时在接的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这么久了都还没有下车?能叫宋卿时亲自来迎,又等这么久的……这得是谁呀? 所有人的好奇都飙到了顶峰。 逢夕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叫自己换上这条裙子。 只有精致的小礼服,才适合这样的场合,才能待会牵着他的手,从长枪短炮中完美地经过。 真的是,早有预谋。 刚才他问她的问题,在此刻重新读一遍,才能懂其中深意。 她很想很想狠狠咬他一口——怎么能这么可恶? “宋太太,下车了。”他轻扬着唇,打断她的遐思。 逢夕终于下定决心,松开捏着裙摆的手,将手交到了他的手上。 宋卿时终于如意,笑意更深。 他牵着她下车。 于她从他身前交擦而过时,于他们距离最近时,低声道一句:“欢迎下车,我的公主。” 她的耳畔迅速红起。 不知是为他喷洒在上面的灼热呼吸,还是为他蛊人的声音,或者是为这一句话的内容。 逢夕最熟悉的拍照声接连响起。 在接连不止的快门声中,她已经可以想见,可能他们还未踏进这个门,婚纱展还未开始,他们的照片就已经漫天而飞,他们的消息也会不胫而走。 这下,是真的瞒不住了。 该给的名分,是真的要给了。 她轻轻在心底叹出一口气。 这只腹黑的狐狸,即使自己再修炼上百年,也不足以与他匹敌。 宋卿时牵着她的手,在保安的防护下,于众媒体中走过。 这一幕,他已想象多时。 而今终于成真。 媒体交头接耳的声音隐隐递送过来: “这位就是宋太了吧?” “看起来好眼熟,很像是出国了的逢夕老师。可是她不是在国外吗?是不是她啊?” “宋总在这个时候光明正大带过来的人,那肯定就是宋太无疑了吧?” “可是这个是‘于归’的婚纱展呀,宋总在这时候带过来的人,是不是就是‘桃夭’和‘于归’的女主人公?” 逢夕握住他的手,悄然收紧了一点。 于万众瞩目之中,他们头一回这样亲密。 走进内场,媒体被隔绝在外。但是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并未减少。 他们只是一踏入,里面的所有人就全都看了过来。 逢夕浑身都不自在。 她后悔了。 早知道、她就不同他一起来了,他看他的,她看她自己的。 她被看得耳热。 好在今天从妆容到服饰全都无可挑剔,她就是个精致的公主,即使耳垂红透,也只是增一分妩媚色。灯光照映下,她美得惊人。 陈京仪和柳秋秋也看见他们了,正在激动地交头接耳。 “阿夭回来了哎!” “这两人今天这情况,这是离公开不远了吧?” “可真不愧是宋卿时啊,我们早该想到的。” 荆茉也在另一边,今晚她也是受邀宾客之一。她遥遥地看过来,只是一眼便明了一切。 看来,小叔子的好事将近呐。 今天这一举,俨然是在昭告天下──谁是“FX”的女主人。 北城上流圈子里的不少人,今晚全都受邀在列。 再加上娱乐圈的那一圈人。 今晚这一场,注定不会平静。 甚至,恐怕这么一小会的功夫,外面的消息就已经传出去了。 不多时,婚纱展已经准备开始,工作人员邀请各位宾客落座。 而宋卿时和逢夕,坐在了很中心的一个观展位。这个位置,能很好地将台上的展览收入眼中,甚至还能仔细观察点细节。 宋卿时今晚看起来心情确实愉悦。 在正式开始前,他附在她耳边道:“待会可以看一下,有没有喜欢的婚纱。” 媒体已经进来了,他们不停地在拍着照片。自然是有人在注意着他们的,就在他与她耳语的瞬间,他们的照片已经被拍下。 拍到照片的人隐隐有些激动。今晚这些消息,不爆都不行。 最近这段时间FX本就在风口浪尖,今晚这一波,这个疑似是女主角的人登场,又怎么可能不掀起一番风浪? 逢夕毫无所觉,闻言,怔怔地偏头看他。 ……为什么要看婚纱? 可是不用问,答案又已经那么不言而喻。 她抿紧了唇,将自己的手往外抽了抽。 小声道:“可以松开了吧?” 都已经坐下来了,展会都已经要开始了,没必要再牵着了吧? 宋卿时不太想放,懒懒道:“握一会儿,我想握。” 她的手心都有些出汗。一是被刚才的情形逼出来的,二是他的手心确实有点热。 而且两人坐在这里还要牵着手,是不是太腻了点儿? ……他真的好磨人。 逢夕想。:,,. 83. 热涌 直播掉马 今晚除了“FX”官方在直播以外,获得进场资格的个别娱记也开了直播。 镜头从宋卿时和逢夕身上一扫而过,有眼尖的网友立马注意到了,要他将镜头转回去。 眼看着从一个人提出,到整个直播间都在刷,娱记还真就应了要求转了回去。 这年头,流量才是王道,有人看才是王道。他们想看婚纱展,他就播婚纱展,他们想看别的,那他当然也可以转。 而且,他当然注意到了他们想看的人是谁。 那不正是今晚掀起热潮的一对吗? 别看婚纱展里很平静,外面早就因为现场娱记传出的消息而沸腾。 先是一段视频流出—— 婚纱展现场,身着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下车,绕到另一侧车门,微微俯身,不知在与里面的人说些什么,温柔且耐心。他们好像陷入了僵局,他沟通了很久,里面才终于传出动静,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交到了他已经伸出很久的手上,接受他的邀请,随之下车。 紧接着,便是网上流传的第一张照片:女人微俯身准备走出,她的手由他牵着,他宛如在迎接他的公主。 而后两人步入婚纱展现场,在众多摄像机中,他牵着她安然走入。 不远处有几级台阶,他先走了一步,她落后一级,他回眸看她。——这是第二张照片。 两张照片,网上已经传疯了。 西装暴徒和柔弱少女既视感。 充满了氛围感与禁忌感。 镜头之下,他们真的极为相配。 更不必提,按在现实条件下,这位是FX创始人。 要知道,之前数度“FX”相关的活动,他全都是一个人出席。当被问即“FX”是为谁创办之时,他从未给出过正面回答。 所有人都在好奇答案,但是从没有人得到过答案。 江湖之上,关于“FX”的女主角传闻漫天,尤其是在“于归”问世之后,相关话题讨论得更加火热。但是也有人提出过质疑,说不定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不过是一个官方的营销手段罢了。资本家的陷阱,只有一群小女孩在那边相信得如痴如狂。 直到今天。 宋卿时首次带着一位女性出席“FX”活动。 而且还是婚纱展。 意义为何,不言而喻。 一时间,难免轰动。 再加上,现场还有不少人认出她是出国已久的逢夕。 可谓是将这个新闻的热度再添一笔。 宋卿时带着出席婚纱展的女人是逢夕?! 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逢夕是在一年多之前回国,而且是在那时候火起来的。他们两个看起来本无交集,却突然在于归婚纱展推出之际在一起了,这未免太过巧合。 有人不得不猜测——所以是之前根本没有这个人,一切不过是营销手段,还是宋卿时已经和其分手,选择和热度正盛的逢夕在一起了? 一时间后者的猜测最为热门。 当然,也有人注意到“逢夕”的名字缩写正好是“FX”,所以他们大胆猜测,逢夕就是FX的女主角。 他们也更愿意相信这个猜测。 就在这时,第三张照片从场内及时流出:是在场中,宋卿时附在逢夕耳边耳语,耳鬓厮磨之景。 这张照片一出,网上热度再次浇上一桶油。 有人翻出一年多前的一件事:【还有谁记得逢老师一年多前回国的节点,宋老板流出来过一张抱着女人的照片?当时他的回应是还没追到。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女人就是逢老师啊啊啊!】 【如果是的话,请FX官方听听我们的心声,我们的诉求还是没有变,请把你们的老板和老板娘捉去拍照,我没有开玩笑!!】 【破案了。要我说,本来就是你们想太多。我在看到新闻的第一反应就是宋老板和老板娘终于公开了!宋老板终于追到人了!有谁阴谋论一样还想那么多?是不是FX的竞争对手下场在这儿引导风向呢?】 【就是竞争对手吧?传说中的商战哈哈哈。最高级的商战总是采取最朴素的方式!】 网上议论纷纷,各说纷纭。眼看着这个娱记拍到了他们,网友们可不是按捺不住心痒,赶紧催促着他拍过去么? 他们哪怕只能窥探到分毫,也能稍微慰籍一下心中好奇──真的等不及了! 只有婚纱展中,浪漫与梦幻的世界不染一尘。 在直播的镜头中,网友们看见这两人的手竟是一直牵在一起。 时不时的,男人还会朝她靠过去,在她的唇角落下一吻。 总是忍不住动手动脚,亲亲摸摸。 直播间已经叫疯了。 【救命,放开我的逢老师,谁允许你亲我老婆QAQ】 【他亲她!他又亲!气死我了,他是不是有什么肌肤饥渴症啊?】 【放开你的咸猪手!怎么牵个没完?看看全场,谁像你们这么腻歪的呀?咦咦咦,没眼看没眼看。】 直播间里终于看见转机── 逢夕应该是终于觉得热了,想将手抽回。 可惜宋卿时却不让,捉到唇边亲了两下,又附耳过去哄着,终于将人哄安静了。 【靠──逢逢你别惯着他!】 【《松不开的手》《牵上了就别想松开》】 【不懂就问,现在的小情侣都是这样腻腻歪歪的吗:)】 外面的世界已经精彩纷呈。 逢夕自然不知道,她的注意力都在展出的婚纱上。 洁白的婚纱,手捧着鲜花── 没有一个女孩在看见这场婚纱盛宴的时候不会心动。 她眸光盈盈,看着模特穿着一件又一件的婚纱走至面前。 不得不说,她想结婚的**在这一刻飙到了顶峰。 她收不回自己的手,便用另一只手倚在另一侧的扶手上,撑着下巴,欣赏着新婚纱。 她的注意力、兴趣全都在台上,已经无暇分出来给身边的人。 宋卿时偏眸看她。 三秒后,他揽过了她的肩膀。 她穿的是件抹胸长裙,肩膀白皙盈润。他觊觎已久,终于还是上手。 逢夕因为在看展,笑容轻松而悠闲地看向他:“嗯?” “喜欢吗?” 她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婚纱。她点点头:“喜欢。” “最喜欢哪一种款?” 逢夕遥遥望着台上,喃喃道:“都喜欢。可以穿一种,结一次婚吗?” 宋卿时沉吟片刻,“如果新郎都是我的话,可以。” 她低低笑出声。 却不知,盈盈一笑,满园的花都开了。 他眸光一动,再次吻过来,却不是蜻蜓点水地一触即离,而是在上面流连轻咬,才极为克制地退开。 “知道我现在有多想亲你吗?”他只想屏退满座的宾客,与她在这里将隐晦爱意说到最尽兴。 他的拇指指腹抚过她的唇角,眸光晦暗。 直播间已经疯了: 【救命,我竟然看出来他想做什么了】 【你控制一下,这么多人呢!!】 【我知道你忍不住,但是你还是先忍忍?】 【笑得我满地找头,宋总是不是在想这个时候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别说他了,就算是我……在看见逢逢的时候也很心动好不好?我表示理解……她今晚真的好漂亮】 逢夕弯了弯眼,她仰眸望着他,眸光漂亮得如若星子,“回去再给你亲。” 宋卿时眸光更黯,压在她嘴角的动作加深。 看得出来,他已经忍耐到极致。 【他们在说什么?博主要不你再大胆点,往前点替我们听听?】 【放个录音笔过去(恶魔低语)】 【我怀疑是在说什么不正经的话】 【我怀疑少儿不宜(dge)】 又一件婚纱迎面而来。 白色的婚纱之上,落满艳红的玫瑰花瓣。 白与红交织,在视觉上有些惊艳。 模特手拿一束玫瑰花枝,面色平静无波地朝众人走来。 逢夕注意到了细节。 玫瑰花枝有刺,模特的手指上有着淡淡的血迹。 那可能是化出来的,但是并不妨碍这一幕想传达之意。 逢夕怔怔望之半晌,偏头看他,低语道:“如果玫瑰有刺,你还愿意去爱玫瑰吗?” “即使扎了满手,我也愿意。” 他的视线仍在台上,嗓音淡淡,回答却是那样坦然笃定。 她心中微动,又道:“婚后的生活,可能会不太一样。” 婚姻与恋爱,从来不同。 所以会有很多人,并不愿意踏进其中。他们担心在踏进之后,那层梦幻的纱帘也就揭开,从而迎接自己的就是会将人扎出血的花刺。 他蹙眉,偏眸朝她看来。 “哪里不一样?” 逢夕眨了下眼,又轻轻摇头。 她笑了笑,重新看向台上,仿佛只是无心之语。 从前,岑兰凌不希望他们在一起,她猜测过原因。 可能是因为她并不适合做一个妻子吧。 宋卿时却因为这一语,而始终凝视着她。 他握住她的手收紧,“逢夕,如果你再走,我一定会将你捉回来。” 逢夕不乐意了,她皱皱鼻子:“……你不要这样霸道,我没有说我要走。” 真的是。 这么凶做什么。 宋卿时觉得他们还需要好好谈谈。 他实在是没有将她教好。 早知今日,从一开始他就应该只教她一件事──要如何爱他。 别的事情通通不重要。 也不至于他总被气到发昏。 逢夕挠了挠他的手心,以示安抚。这么多人呢,她希望他克制一点,不要乱来。 宋卿时深呼吸,压下所有情绪,勉勉强强同意。 在她的注意力全在台上的时候,他的另一只手从口袋中取出什么,又悄无声息地套进了她的无名指。 逢夕一愣,低头去看,更加愣住。 “你……” 宋卿时狭长的眼里情绪淡淡,低眸看着,与她十指相扣。 无异于。 宣示主权。 逢夕一时噎住,她没有想到……这枚戒指真正出现在自己手上,会是这样的场景。 她眨了下眼,看着无名指上摇曳的光辉,竟是失语。 逢夕缓缓抿紧了唇。 终于还是没有多说,只继续看展。 却只有她自己知道,心湖再难平静。也没法再像刚才那样专注认真。 展示结束后,还有一个晚宴,就在现场,邀请众人吃喝与交际。 招待得极好,今晚只为一个宾主尽欢。 宋卿时站起身,朝她伸手:“宋太太?” 逢夕嗔他一眼,“不要乱叫。” 已经够过分的了。 他妥协地笑了笑。 即使他不叫,今晚在众人眼里,她也已经是这个身份。 果然,他带着她刚走出去不过须臾,就有一对夫妇上前寒暄:“宋总!宋总,好久不见。啊,这位就是宋太太吧?” 逢夕:“……?” 宋卿时笑得温和,轻一颔首。 搭讪的老总夫人立即与她攀谈起来。 等人一走,逢夕偏头算账:“宋卿时!” 他谦虚地附在她耳边道:“我以为你知道──今晚我们在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是以宋生、宋太的名义。” 逢夕继续瞪他,“你也没有跟我说是这样的场景。” “那我现在跟你说,征求你的允许。我很早就想同你这样光明正大地出现,今天只不过是实现了一下幻想。不要生气,好不好?” 逢夕咬了下唇,心中一动。 他绝对是故意的。 将她吃得死死的。 她回想刚才的情形── 在众多镜头之下,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他牵着她登场。 在高朋满座之中,他悄然地将名义冠在了她的身上。 他们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 又光明正大地牵手、接吻。 确实,再去争论什么关系适当已无意义。 见她终于想明白,他唇角轻勾。 “所以,逢夕老师,就认了吧。” 她面颊红透,偏过脸去。 “等找一个合适的时间,我们看看婚纱。看看你喜欢什么款式,让他们设计。”他状似无意道。 逢夕下意识地点点头,又察觉不对:“什么?” 他笑,“没有什么。” 他执起她的手,与她一块走向众人。 一个晚上,“宋太”的名号已经盖章。 消息向来长了翅膀,不消多时,就会传得满城皆知。 他早就说过,“宋卿时太太”的位置,永远只会是那一个人。 他将这个位置奉上多时,现在那个人终于愿意坐上。 逢夕挽着他的手,与他一块迎接更多人的招呼。 忽然间,她远远地看到了什么,拉了拉宋卿时,示意他看过去,“是屹岸哥和京仪。” 宋卿时低声与她解释他们之间的纠纷。 他们早就牵缠在了一起。她上次回来的时候,处于陈京仪愿意,而陈屹岸躲避时期。她这次回来,情形乍转,事态急转直下。 今晚陈屹岸能进来,还是求到了他跟前来的。 而陈京仪在看见他的时候脸色就变了。 她是知道他今晚不会来的,不然她也不会出现。 却不曾想,还是被他纠缠到了这里。 展会一结束,她便准备离开,却被发现苗头不对的他挡在了面前。 整整一个月他都见不到她半个身影,直到今晚终于能见到人,他又怎么可能轻易将人放走。 “说会话。”他紧拧着眉,扣住她的手腕,拦住她的去路,嗓音很沉:“别急着走。” 陈京仪捏紧手包,低下眼眸,连看也不看他,“我们没有什么好说。” 她想控制住情绪,却耐不住眼角微微泛红,鼻尖的酸意也在上涌。 ──她一点也不愿意看见他,更不愿意自己在他面前失态。 柳秋秋上前要拦,却被陈屹岸挥开,冷眼看来,厉声道:“你别插手!” 柳秋秋愕然:“不是,你──” 陈屹岸所有的心思全都只安在陈京仪身上,没有功夫分出心神再与她争辩,示意人将柳秋秋带走。 柳秋秋全程懵逼,挣扎着不肯,“喂,陈屹岸,你干什么?!” 疯了吧?! 陈屹岸只凝着陈京仪,连个眼神都不曾分过来。他的人动作很迅速,三两下功夫,她已经被带远离。 陈京仪眼睁睁地看着柳秋秋被带走,制止不了,她用力挣着手腕,眼睛被气得更红,“陈屹岸!” “肯认我了?”他冷淡勾起嘴角,“躲什么?躲了这么长时间,我还以为你快要不认识我了。” 陈京仪不欲与他争论,再争论这些已无意义,只低眸道:“你再不松手,我叫保安了。” “你叫。”他完全不受此威胁,直接打横将人抱起,动作很重,要从旁侧的小门离开。 陈京仪被他一系列的动作惊住。他恐怕是真的疯了。她挣扎得更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和他一道离开。 真出了这个门,还不知道他要将她带去哪里。 “是你不肯好好说话。”他哑声。 可她挣扎得太凶,连他都抱不住的程度,他只能将她放下来,又冷声道:“别跑,我们安静说会话。” ──可他们明明已经没有什么好说。 “其实你何必管我那么多?我说过的,你的事情跟我再没有关系了。”她往后退了一步。 “没有关系。”他冷笑了一声,“的确。拿得起放得下,不愧是我们陈大小姐。” 这哪里是夸她?分明尽是讽刺。 她一弯蛾眉蹙得很紧,满面都是不悦色。 娇得很。 一句话不中听都不行。 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逢夕错愕地看着他们那边。她问宋卿时:“不是,他们怎么会?” 陈家这对兄妹比她和宋卿时这对名不副实的还要来得名声大一些。 毕竟人家真是兄妹,她和宋卿时只是被当作兄妹。 而这对兄妹,因为太过优异卓越的缘故,一向被许多圈中的长辈赞许,也接受着同辈许多关注。 “又没有血缘关系。”宋卿时只解释了一句。 而这个事实,因为年代久远而快要让所有人遗忘。 “可是、可是……”从来没有人想过他们会在一起、他们之间会有什么感情牵扯。 转眼间,又有一人上前来,逢夕只能暂时压下疑惑。 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他们才多久不见,北城这边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晚宴结束之际,宋卿时与逢夕一道离开。 即使是离场,也有不少人在关注着他们。 他始终牵着她的手。 和入场一般,离场之际亦是接受着所有人的目光洗礼。 而主角一走,也就更不妨碍他们进行议论了,一时间,场内连声音都大了很多。 出了门后,要走下几级台阶,逢夕一手被他牵着,一手轻拈起裙摆。 身后快门声不断。 外面的世界对于他们的讨论已经热火朝天。 这一对,现在万众瞩目。 是以关注在他们身上不断拍照的媒体比他们刚才入场的时候还要多上许多。 逢夕也觉得有点奇怪,她问说:“怎么感觉……好像有点奇怪?” 她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们好像恨不得扑上来,如饿狼见到了食物那般热切。 明明进场的时候还没有这样夸张…… 座驾已经等候在门口。 他们一道上车后,逢夕迅速拿过手机。 一点开,就发现手机里涌入了无数的消息。 社交软件上挤满了很多熟人、朋友的询问。 她心头一跳,先看了宋卿时一眼,再后知后觉地点开微博。 ──果然,他们已经高高挂在热搜之上。 而且远不止一个词条。 她、宋卿时,还有他们二人合体的词条,再加上今晚的婚纱展、FX原就有的热度,可以说是几乎霸占了半个热搜榜。 堪称难得一见的盛况。 逢夕愕然,她愣愣地问他:“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不过,是看了一场婚纱展……? 原以为刚才的场面已经足够失控,却没想到真正的暴风雨还在后面。 ──外界已经沸腾,而他们在里面却是全然不知。 最热的几条热搜是: #逢夕婚纱展# #FX女主角揭晓# #FX女主角现身婚纱展# #婚纱展直播# #恋情曝光# 每一条都看得她心头直跳。 “你安排的直播吗?”逢夕捉住其中的重点,偏头问他。 “不是。我问一下。”他微微拧眉,也在点着手机。 逢夕的指尖落在屏幕上许久,斟酌许久,她终于针对今晚的事件给出回应。 又是好久没有动态的微博,终于动了一下。 而她这个微博要么不动,一动就是惊天动地。 逢夕:【是我~我的爱人@宋卿时】 ──他之前就想要的官宣,两人的合体。 从今晚她决定下车开始,她就已经打算给他。 而今晚,会迎来这么多人的询问,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但是也不妨碍,她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回答出这个问题,给他们一个答案,也是给他一个答案。 就如同他之前所诱骗她时那般,同她说:“我们是爱人,我们很是相爱。” 而今,谎言成真。:,,. 84. 热涌 做到了凌晨五点是吧! 逢夕发的微博,在宋卿时的手机上自动推送。 他原本还在和柏助的对话框中敲着文字,指尖倏然顿住,就势点进了那条微博。 这个微博是他上一次注册的,当时的情境犹在眼前。 他提出要官宣,但是被她拒绝。他原本兴起的兴致全无,对这个微博也没了兴趣,后续再没有登过。 没有想到,这个微博再次进入他的视野,会是在这样的场景。 更没有想到,她会主动完成当初他所提出的一幕。 他看了那条微博很久。 久到上面的字符逐渐变得陌生。 宋卿时哑声道:“是爱人吗?” 车座里只有他们两人。 很显然他是在问她。 逢夕莞尔:“这不是你说的吗?” 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在这里说,他们很是相爱,他们是相爱的爱人。她一朝失忆,却也不妨碍他们彼此相爱,还应该做那些“他们曾经做过的事情”。 一桩桩一件件,她可都记着。 所以这个反问也是故意的,想叩问叩问某人的良心。 他扣住她的后脑,倾身吻了过来,细细描摹着她的唇形,声音自缝隙中泻出:“所以你这是认同了。” 逢夕闭上眼,攀住他的肩膀,主动迎上他的吻。湿热的气息,濡湿的触感,全都团团围绕着她。 别看刚才什么光鲜亮丽的贵公子,真正面目不过是一个黏人到时刻都想舔舔摸摸的裙下臣。 没有人想象得到他此刻的一面。 只有自动升起挡板的司机知晓几分。 她恐怕不知,她主动撩吻的这一面有多动人。 化着明艳的妆容,明媚得如今晚的红玫瑰。 她被他吻到难耐地扬起脖颈,而濡湿的触觉已经下移到白皙细嫩的颈间,他在锁骨上轻咬、细磨。 他的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裙子的拉链处。 …… 今晚所有的镜头都聚焦在他们身上。 逢夕那条微博出来后热度迅速爆炸。 而网友们在激动过后,开始在宋卿时的微博底下蹲,在线等一个双向奔赴。 他们倒是想看看,宋老板准备如何回应? 却不想,等了一分钟又一分钟,那个微博都蹲到长草了,微博主人也没有要出现的意思。 网友在线发问:人呢? 【不应该呀,看今晚他们感情那么好,逢逢发完微博后宋老板应该秒回才对】 【竟然还没出现?我以为我网不好】 【是我们人太多把宋老板给卡下去了吗???被卡下去你就吱一声?】 【婚纱展刚结束,他们刚离开,肯定还没睡,不可能没看见!】 【楼上诸位,这个点,你们都没有“夜生活”吗?】 【???卧槽,不是吧,楼上你的意思是?可是他们才刚离开展地,这就?!】 【破案了,真相了,大家散了吧,短时间内恐怕没空搭理我们了】 评论区走向越来越不对劲,越来越污。 却是越来越趋近于真相。 只是不可能有人给他们确认答案。 逢夕的礼裙已经半褪至腰间。他们在车后座尽情荒唐。 车子抵达玺悦壹号。 他抱起她大步走进去。 他的外套罩在她身上,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她埋在他的怀里,安安静静,脸颊已经红透,不知是不是被热的。 在电梯里他就已经忍不住低头寻吻。 而等一到家,门一关上,她就被他放下,再次堵住唇。 一切都生得火热、滚烫。 从昨晚见面开始隐忍的克制,于今晚尽数释出。 可是这个点,网上正热闹着。 网友们已经闹到了官博那里。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试探性地问了下上级。 消息一层一层往上递,就递到了柏助那里。 但柏助才不可能去找宋总。他拦下了所有的消息,只说:[等宋总有空他会回的,着什么急。] 对于宋总这个时候为什么没出现,他稍微猜测了一下,他也不敢去打扰。 他能在这个位置稳稳当当地坐着,不断加薪,可不就是取决于他的眼力见么。 网友们从一开始的兴致冲冲,到后来的奄奄一息。一直等啊等,等到了凌晨五点多,宋卿时那个账号才有了动静,突然发出一条新的微博:【桃夭女主角、于归女主角,都是她。相识多年,钟情已久。我的爱人@逢夕】 寥寥数语,却是道明了所有人的疑惑,解释清了所有的事情,更是撒了一大波狗粮,震撼程度足以将所有人全都震在当场。 众人慨然。 ──相识多年,钟情已久。 这是一个身居高位、掌权多时的人当着众人的面进行的宣告。 怎么看都只觉得不像是他这样的人做得出来的事情,不符合他应该有的人设。 但事实确实摆在眼前。 他为她创立了“FX”,开创桃夭旗下诸多系列,更是在她再度出国之后,再次开启新的系列“于归”,以婚纱、婚戒为名,召唤她的归来,告诉她他有多想娶她。 而在于归第一场婚纱展举办前夕,出国多时的她毫无征兆地突然回国,只为观展,观这一场他为她创办的婚纱展。 婚纱展当日,也终于迎来了他们在所有人面前的官宣。 众人愕然。 在怔愣许久之后,也只能道上一句:【他真的好爱她。】 【相识多年,钟情已久……我读了两遍,没忍住流下了眼泪。】 【被这样爱着的人,应该会很幸福吧?】 【我在小心翼翼地窥探着他们的幸福】 【好深情的告白。衬得我们好莽……?我们这群野蛮人呜呜呜】 宋卿时交代完了该交代的事情后,心中也觉熨帖。他们终于是走到了这一天。 在所有人面前,彻底公开。 全世界都知道了他们是一对。 他将手机放回床头,俯首继续去亲她。他好像上了瘾,一空下来就只想亲她。 逢夕刚睡着,又被捉弄上来,很不情愿地蹙眉推开了他,往另一侧翻身去睡。 宋卿时捉来了她的左手。 上面那颗粉钻,即使是在黑夜之中,亦是光彩熠熠,隐隐发着光。 很漂亮,戴在她的手上更加漂亮。一如他在决定购入之时所想象的、戴在她的手上会是什么样的那般漂亮。 她本来就白,戴着它只会更加显白。 他静默许久,掰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 一切都已经圆满。 等到他们结婚,那势必会更加圆满。 他敛眸,从她的身后拥住她。 严丝合缝地,就这样睡去。 他很爱她。 时光流淌,这份爱丝毫不曾褪色,只有越发翻涌叫嚣之势。 月华洒落,陷在深色被子里的一对恋人相拥而眠。 皮肤在月光之下显得更加白皙。 凌晨五点多。 可是网友们睡不着。 他们被这一发炸弹给炸开了锅,从微博发出的第一时间到现在,一直无法淡定。 有人提出了质疑。 【婚纱展早就结束了,有人说刚才是看着他们离开的,所以他们是有空的。那么,逢逢的微博刚发出来的时候,宋老板为什么没有立即出来回应呢?】 【一直到凌晨五点,中间这么多个小时,做什么坏事去了?】 【所以之前的姐妹没有猜错是吧?真的就直接当场……??】 【真就凌晨五点才有空腾出空来理我们一下?】 【凌晨五点啊,凌晨五点啊!宋老板你别太过分哦(谴责)】 柏助熬夜熬红的眼看了遍网上最新的这些言论,只啧啧道,知道就好。 这下都知道为什么刚才他没敢去打扰了吧? 要不怎么说还是他聪明? 他怎么可能去打搅老板的好事。 宋卿时那个微博账号,原先关注的人不是很多。 一夜之间,涨粉上百万。 那条微博的评论区齐刷刷地刷起来:【所以昨晚干什么去了?这个问题对我很重要。】 凌晨五点啊!凌晨五点啊! 嘶。 简直令人一边不敢想,一边又忍不住深想。 逢夕醒来以后才看见的这些消息,而且还是姜暮雨传达过来的。 姜暮雨戏谑道:【s,昨晚干什么去了,我也很想知道一下子】 逢夕扶额,她将手机丢开,不做理会。 ……也无从理会。 她埋进宋卿时怀里,鼻音很重,“你干什么那么晚发那条微博?” “睡不着,想做点什么。”那个时候,她已经困得撑不住,早就睡了过去,可他的神经格外亢奋。宋卿时想了想,又补充:“等不及到第二天。” 等不及到第二天,才去回应她的那条微博。 他轻轻拍着她的肩头,哑声道:“我很开心,阿夭。” 逢夕动作一顿。 她仰头看他,轻轻一眨眼。 被他抬手遮住了眼,声音更哑:“别这么看我。” 逢夕:“……” 她快受不了了。 这个人,是不是有点过分容易撩拨? - 起床吃午餐的时候,宋卿时不动声色地问她:“以后想住在哪里?玺悦还是别墅那边?或者再重新挑个新房。” “挑个新房做什么?” 他凝眸看着她,“做婚房。” 逢夕拿着筷子的手缓慢一顿。 ──婚房? 她倏然抬眸看他,眸中有些错愕。 见她愣住,他给她夹了一筷子菜,状似无意道:“没事,可以慢慢想。” 逢夕轻蹙着眉,无意识地咀嚼着饭菜,对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好像一下子结婚的问题就被提到了面前,她有些紧张,“会不会太快啦?” “五年了,阿夭。”他声音沉静,“很慢了。” 逢夕眸光轻闪。 是啊,五年了。 她从二十三岁到二十八岁。 他从二十八岁到三十三岁。 他已经……三十三岁。 不知为何,她的喉间忽然有些生哽。 第一次很直观地接受着时间的冲击。 她忽然有些泪目。没再有犹豫,而是与他认真商讨起这个问题,“那,玺悦?这里就很好。” 他点点头,“可以。如果以后住不下了再换。” 逢夕缓缓思考着为什么会住不下。 又缓缓埋下头吃饭,不语。 他轻笑起来。 “只是说如果。” “噢……” 如果就如果吧。 宋卿时没有告诉她,昨晚他发完微博以后,其实还失眠了很久。 他不太敢相信,他们真的拥有了“以后”。 以后他们真的可以就这样生活下去。 他幻想了很多很多的未来,那些画面都美好得不太真实。但她确确实实是回来了,那些未来也确确实实是落到了他的手中。 随着她的回来,眼前的一切逐渐美好得不太真实。 他想,等下个春天来临的时候,他们就举行婚礼。 她穿着“于归”的婚纱,走向他,也是他的归途。 为什么是春天? ──她不知道,其实他最庆幸的事也是,幸好她没有腐烂在那个冬天。:,,. 85. 热涌 床单确实不够换 虽然准备将玺悦壹号当做婚房,不用换地方,但是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做。 这里是宋卿时几年前自己买下来的,从装修到布置都只遂他一个人的心意。那时候,他除了在宋宅住以外,就是在这边独居。他入住许久后逢夕才来过一次,虽然后来也有来住,但这里并没有留下太多她的痕迹。 所以他想跟她一起将这里重新布置一下。 逢夕早有此意。 她一直觉得风格太沉闷。 很符合他,但是她如果要长住的话,她才不愿意呢。 之前她那个房间的很多东西就是她挑选的,但是现在他已经不放她回去住了。 所以她只能准备重新布置主卧。 正好这日他们都空闲,她就想和他一起出去采买。 他们很少出去逛,基本上都是叫人送过来,她都忘记他们上次这样休闲地出门是什么时候了,也很少见到他这么有生活气息的一幕。 她其实很眷恋。 出门前,她被他拎过去,叫她给他挑衣服。 这一次是在西装以外挑。 确实稀罕。 逢夕拿了一件出来,递给他就想走,但是被他扣住,“着急什么。”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睡衣的扣子,脱下睡衣,又将她挑好的衣服穿上,牵住她的手往上摸。 逢夕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耳朵开始泛红。 最终她的手落在了他的扣子上。 ——她这才明白他只是要她给他系扣子。 她微恼。 怎么连系扣子都要她来。 指尖发着颤,她扣了两下才将一个扣好,又逡巡着往下。 他低笑了声。虽然没有说话,但她已经被他惹恼,甩手不干,准备出门。 却被他扣着腰直接揽回来,“又没说什么,怎么就生气了。” “你所有的话都藏在笑里了。” 这下他是真不遮掩了,笑意沉闷地响起,震得胸膛作响。 “亲一下,再出门。”为了防止她不愿意,他声线呢喃地低哄着,拉着她的手从衣摆下方寻进,以物换物,“给你摸。” 他已经堵住她的唇。 是一场即使她不愿意也要进行的强买强卖。 …… 原定的出门时间到底还是没能出得去。往后延了一会又一会。 小别真的胜新婚。 她回来这两天,已经感受了一遍威力。 她走之前他本来就不是多冷性的人,而现下有这威力加持,更是叫人招架不住。 他们很少有分开的时候,虽然还不是夫妻,但恩爱粘糊的劲头,甚至远胜新婚夫妇。 接完吻后,她的眸子如被水洗过一遍,靠在他肩头轻喘,双腿有些发软。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明明出去一年,但是长度却是比上回还要短。 短发方便行动,尤其是在他们这种行动中。所以她经常去剪,每次都会剪到齐肩,或者再短一点儿。 几个月前她应该是又剪了一次,但后来就慢慢留长了。只是速度没有那么快,现在看起来也还是很短。揉起来也很方便,毛绒绒的,手感很好。可他还是很想她长发时的样子。 他在上面亲了亲,扣住她的手,提起她抱住。以抱小朋友的姿势抱着她到外面休息了会儿。 她埋在他的肩窝里,不管是什么姿势的抱她都已经习惯。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总算是顺利出门。 到地方后,他推着一个推车,她跟在他身旁,和他一起挑着东西。 其它东西他并无意见,只在她的手朝粉色床单伸过去的时候,他下意识抬手制止。 逢夕偏头看他,“这个粉色很好看的。” 言外之意是她喜欢。 宋卿时动作僵了僵。 逢夕很快也意识到问题──这不是给她自己一个人买的了,他们是要一起睡的。 她买了这个,也就意味着他也要躺在粉色的床单上。 她有点不太能想象那个画面,竟是下意识笑出声。 宋卿时绷着脸。 她晃了晃他的手,“这个好看呀。也不是粉色,这是淡粉色。” 宋卿时觑她一眼。 “真买?” 她点点头,确实有点放不下。 “那多拿几套替换,家里的确实有点不够换。” 逢夕瞠目。 这个是床单,什么情况下才需要替换? ……而且还不够。 她抿紧唇,迟迟没有动作。 联想到了昨晚换下来的那一套已经不堪的床单。 他含了笑,凑过来亲亲她,又顺着她喜欢的那个品牌和款式拿了几套放进推车。 给逢夕一种感觉,用她喜欢的床单的代价是…… 既然已经躲不过,她也就没有再挣扎,只是默默地换了其中一套不大好看的,顺带瞪了他一眼。 他的眸底染了笑,捉去她的手牵着。 他们牵着手,推着推车,倒真像是一对悠闲在逛街的夫妻。 身上自带的松弛感让人很羡慕。 宋卿时又带着她逛了很久家居这边,全都按照她的想法挑,准备回头全都换上。 他已经能够想见,等这些东西放上去,家里应该会变得很有温度,到处都会是她的气息。 逛完家居后,他们顺便买了些食材和零食水果,添置添置家里的冰箱。 排队结账的时候,旁边的两个女生注意力一直落在他们身上。她们已经注意很久了,就是刚才离得远,不太敢确定是不是他们。现在多看了两眼后,终于能确定了。 她们不免有些激动,没想到出来买点东西都能碰上宋卿时和逢夕。而且从她们刚才的观察来看,这对真的好甜,宋老板几乎忍不了太长时间不动手动脚。一个错眼没看见,他就又对旁边的人有了动作。 捏捏摸摸揉揉的,咦── 就两个人逛了这么会街的功夫,俨然比热恋期还要热恋期。 最关键的是,她们还看见他们买了粉色的床单! 虽然宋老板看起来不太情愿的样子,绷着脸站在那边半晌,但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接受了现实。这一幕她们简直看一遍能乐一遍。要不要这么宠啊! ──而且简直难以想象他躺在粉色床单上面的样子,反差萌不要太大哦! 真的太好嗑了好叭!! 等他们结完账即将离开的时候,两个女生终于忍不住上前去,“逢、逢老师?” 逢夕回头看过去,发现是两个不认识的女生。 她也只是温和地笑笑:“是我。有事吗?” 见她这么坦然地应下,她们更加激动,“可以、可以跟您合个影吗?我超喜欢您的!就是可惜您露面的机会太少了,真的看不够。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可以在屏幕上多看见您呀!” 屏幕上和现实中到底是有区别,很多人在屏幕上光鲜亮丽,但是在现实中可能光彩会暗淡许多。 但是这一对,即使他们穿着休闲,站在人群中也是不自觉的就会吸引视线。 非常耀眼,好像自带光芒。 明明只是现实生活,没有摄像头,但是他们一点也不普通,身上的气场气度全都太过卓越斐然。 这两人站在那里,像是一道瞩目的风景。 而如果不是这样惹眼,在这么多人的地方,她们也很难注意到他们。 见是自己的小粉丝,逢夕弯了弯眼,想了想,认真回答说:“会的,会有机会的。” 她已经有了相关的筹划。等休息几日后,她就会将计划全都提上日程,开始工作。 宋卿时眸光淡淡,安静地等着她们说完话,全程都做着一个很合格的旁观者,没有打扰分毫。这样的耐心实在是难得。 甚至,在她们找不到人帮忙拍合影的时候,他还颇为好性地伸出手,接过手机帮她们拍。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都有些受宠若惊。因为一看他就是那种很高冷的,不太会理人的类型,她们没敢想他会这样亲和──当然,那是对于外人的面孔,刚才只有他和逢夕两个人的时候,她们看到了他从不曾示人的温柔一面。 是偏爱,也是唯一的特殊对待。 有个女生胆子比较大,鼓起勇气跟他说话:“你们都不知道现在网上有多少人在嗑你们,你们的官宣简直堪称是世纪官宣,热度一直到现在都很高!真的太甜了,我都愿意重新相信爱情了,你们一定要好好在一起呀!等你们结婚,我们等着吃喜糖!” 宋卿时讶异地顿了下,难得给出一点笑意,颔首,“多谢。” 她们太热情了,一眨眼就和她们说了很多的话。 等和她们告别后,逢夕的脚步都有些雀跃。 “这么高兴?”他牵住她手,不让她跳走。 “有一点点。”因为出国太久了,她还以为很多人都忘记自己了,没想到在现实中都能碰见喜欢自己的人。而且能与喜欢自己的人聊天,接收着他们对她的喜欢,这也是一件很令人惊喜的事情。 “那你快点嫁给我。你听,她们说,在等我们结婚。”他轻声说,眉眼间明显染着愉悦。 逢夕嗔了他一眼。那么多话他都不听,偏偏捉住这一句,简直利用得极好,很会抓住机会。她含糊道:“再说,再说,迟早的嘛。” 他眯了眯眼,危险的视线从她身后追随。 还躲? - 回到家后,逢夕将新买的床单都放进洗衣机。 一想到待会就能换掉里面灰调阴沉的装饰,她的心情就很好。 她顺便带着刚买的一些装饰品往主卧里去,将它们都摆放上。 也是在收拾整理的时候,她发现了自己送给他的那本相册。 看得出来,被保存得很好,上面连一点灰尘也无。 她也好久没看见它了,没忍住打开回顾回顾。 一开始,她送给他什么样的照片,就自己复印一张留存。但是后来随着经历渐渐丰富,生活逐渐有趣,经常冒险,也经常深入险境──有一次她灵光一闪,突然改了主意。 从那一次开始,她给他寄的依然是和以前一样,是某个捕捉到的美好的瞬间,但是自己这边留下的,则是镜头下恶劣的环境,或者是一些险境重重的瞬间。 以至于,到最后,她手头这本相册总体与“美好”二字并无关系。它是最狰狞的现实,也是地球人本应该直面的现实。 意义很沉重,给人的感觉也很沉重。 可是它才是这个世界最真实的一面。 人不能总被美好的一面所蒙蔽,也应该直面残酷的现实。 如果永远觉察不到已有的问题,不会做出改变,那么这个地球只会越来越糟糕。 她并不会因为里面的照片并不符合主流审美而觉得不喜,相反,她个人是很喜欢这本相册的。 她准备自留来着,没想到后来兜兜转转的会落到他的手中。 虽然是他提出的,不过她也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意义的礼物。 而且── 这时,宋卿时正好进来了。他见她在看那本相册,目光一顿,朝她走过来。 “在看什么?”他随意地问。 这是他很珍视的一个礼物,从收到开始就被他妥善保存。 “不允许收回。”他虽然不知道她有无此意,但还是提醒。 逢夕轻笑,“我没有说要收回。” 他提防地看她一眼。 惹得她笑意更深,偏头看他,“这么喜欢呀?” 他的指尖也抚上去,轻一点头,“嗯。” 之前对于她那几年的经历,到底只是听她口述。即使知道危险万分,但到底少了一分冲击感。 直到看到这上面的照片,直面视觉上的冲击,对于她所经历过的危险,他才有了更加真切的感觉。 有后怕,也有不安,更有气到太阳穴突突直跳,好一会儿才能平静下来的时候。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样拍到的这些照片,也难以想象当时的情境之危。 毫不夸张地说,有些地方,人类尚且不能征服。难以想象她这么柔弱的一个小姑娘,又是怎样拍下的照片。 这本相册,在她不在的那一年里,他看了很久,并且时常拿出来翻看。 在一次又一次的翻看之中,他逐渐感知到了其中深藏的意义,也明白了她每一次出行的价值,并且试着去理解与接受。 他会理解的,也会支持的。 他不是做不到。 他只是心疼。 她在这过程之中所受的罪,其实哪有她三言两语说起来的那么简单容易?恐怕远要比她所述,还要艰难上数倍。 而他已经难以去想象。 他生出了很重的佩服,那是由心而发的感慨──给他的小姑娘的。 她的勇敢与热爱,远超乎他的想象。 是他将她想得太过柔弱。 他放开手,原来她也能够展翅高飞,翱翔万里。 而高飞之景,令他震撼与动容。 逢夕看他两眼,试探性地问:“那……里面的秘密你也都发现了吗?” ──在每一张照片的背后,都写着文字。 都是她当时,所想对他说的话。 原以为会是她自己永远的秘密,没想到也会有被他知晓的一天。 宋卿时眸光深深,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嗯。” “看到了小怪兽的秘密。”他低语。 属于“小怪兽”的、所有的秘密,全都被他剖开。 有一瞬间的安静。 她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他再度开口:“都是写给我的,对吗?” 逢夕犹豫了下,点头承认。 他哑声:“那为什么,当时不联系我,不选择直接发给我?” 他这边的大门,一直为她敞开。 他从来没有更改过联系方式,而他也知道,她记得他的手机号。不论是想给他打个电话,或者是发个短信、重新添加微信好友,都是可以的。哪怕是匿名都行。 可她却选择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方式──将思念全都记在了照片背后。甚至于,照片还不是寄给他的那一份,而是她在手里留存的那一份,他根本无从知晓。 如果不是几年之后,因缘巧合之下,他得知有这本相册的存在,并且惦记上了它,寻了个她无法拒绝的时机将它要来……他可能永远也收不到这些“信”。 如果看不到被她藏起的这些话,那对他来说,恐怕会是一个长足的遗憾。 她这样爱他、这样想他。 他又怎能不知晓。 他怀疑过她到底是否爱他,怀疑过这一切会不会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直到收到这本相册之后,他才敢安然地笃定下来──原来她真的爱他。 他当时那句话并没有错。 他们是爱人,他们确实是爱人,他们确实在相爱。 只是彼此都不知对方的爱。 他逼视着。 气势很盛。 逢夕节节败退。 她掐了掐手心,微垂下头:“我……当时并不知道国内的情形。我担心,你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 她走了那么久,可能国内这边紧锣密鼓地在筹备他的婚事。速度快一些的话,说不定那时他们都已经成婚。 她不太敢深想,离开与切断信息对她来说其实也是一种躲避。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的自尊与骄傲,也不允许她再给他发去这些信息。 这些话,她自己知道就好了。 也已经足够。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也并不一定要叫他知道。 尤其是当,这份喜欢不被允许的时候。 她下意识轻呼了一声。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是他的动作太用力,将她按疼了,白皙的手背上赫然出现了一道红痕。 他眸光微深,好像涌着重重的墨。松开动作,下一秒却在她唇上用力咬了一口,惩罚般的。 “我跟她从来没有过事情。在你走后,宋章两家的合作结束之后,我与她就再没有过任何联系。”他乍然想起章筠与他说过的话,又补充道,“包括在你离开之前,我和她仅有的联系也是因为工作,从来没有过任何私事上的联系。”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语气有些焦急和匆忙。 逢夕只是点点头,“我知道的。” 毕竟,如果有什么的话,那她后来回国的时候,他们早就在一起了。再不济,她也会听闻到一点他们之间绯闻的风声。 所以后来,她对他和章筠,没有过什么疑惑。 “你真的知道吗。”他凝视着她,眸光深重,眼底最深处是痛然。 如果真的知道的话,当初又何必退避得这么快、这么远。 “当时就没有想过问我一句吗。”他又一喃。哪怕只是一句,容他解释一二。 直到现在,想起当初,他的心脏都仍然在抽疼。 逢夕的手心越掐越紧,已经掐出指甲痕。 她确实是一个胆小鬼。 她承认。 在爱情里,她不是一个勇士。 他扣住她的后脑,贴近过来吻上去。 又深又重,风雨欲来。 恨不得将这期间所有的情绪全都化解其中。 “我没有和任何女人有过可能。”他声音哑得出奇,“只有你,也只有过你。” 他在她身上,真的要无力。 照片背后的每一句话,都足以令他心生绞痛。 他扣紧她的手,情绪在翻涌,始终难以平静。 他还有很多的话想说。 这个吻太重,逢夕难耐地呜咽了声。 又在接吻之中,听见他一声低语:“谢谢你爱我。” 谢谢你这么爱我。 ──他早就想说。 她心中剧烈颤动着。 在被吻得迷迷糊糊之际,没想到,他突然舍得放开自己。而后,不知他在捣鼓什么,她感觉到手腕上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她低头去看,是一个腕表。 眸光里糅杂了水雾,看东西都费力。而她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已经又贴上来,掐住她的腰,细细亲吻。 “你走之前,我出差的时候,答应给你的礼物。”他声音含混地解释了声,好像怎么亲都不知足。 想送很久。但是一直没能送出。 当时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礼物,直到五年之后,它才终于被他送出去,出现在她的手腕上。 和那枚粉钻戒指一样,成了最难送出的礼物。 这个小骗子。 说好的等他回来,说好的期待这个礼物── 他眸光黯下,动作更重地捣弄着。 她心中颤动。 自然是记得这件事的,只是原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没想到── 他还记得。 也没想到,还能收到。 在接吻之中,她溢出一声哽咽。 他闭了闭眼。 “终于知道痛了吗?”低声喃喃,带着很重的哑意。 还是青天白日。 但是窗帘已经拉上,这个深灰色的床单,马上就能换掉,换上他们刚买的、她很中意的那个粉色床单。 不知道是不是幻听。 她听见他的一声: “当时想对我说的话,现在告诉我。” 逢夕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经久之后,眼前忽然有一道白光炸开。 她伏在他肩上,很久都没有动作。 他的动作太重了,也太凶了,这一次比以往都要快。 她闭上眼,此刻连指尖都还在颤抖。:,,. 86. 热涌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他们从原来的位置,回到了床上。 好似这里才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那么漫长的时间,他们都是在这里度过。 他迫着她说出一句又一句她写在照片背后的话。 如果她忘记,那他不介意提醒她,慢慢引导着她忆起、说出。 “远方的故人那句。”他眸光凌厉。 她捏紧身下的床单,准确回答:“春寒料峭中,想起远方的故人。” “远方的故人。”他喉结轻滚,“这句写错了,应该是远方的爱人。写错了,要挨罚。” 挨什么罚? 下一秒她就得了答案。 在层层的浪潮之中,她已经失去声音。 “港口那句。”他的声音再度传来。 “……海远远地发声,回响…在此我爱你。” “你知道吗,要是当时我看见这句话,我会有多高兴。”宋卿时卷走她的轻咛,“来晚了,也要罚。” 逢夕有些崩溃。你干脆直接来罚吧,还找什么理由? “轻点、轻点。”她带着很重的哭腔,已经招架不住。 “灵魂也是湿的,怎么湿的?” “……你不要开车。” “没有开车,只是询问。”他耐心研磨。每次默念这些句子,感受着她当时的想念,他只觉得心都要化成一滩水。可是其中也有他最不愿意看见的话语。他的心沉了沉,继续走着这件事:“适可而止那句。” 逢夕怔然。 她咬紧了唇,难以出口。 可他不让。 “说。” 逢夕的眼眸好似被水碾过一遍,那般莹润。 她当然记得那句—— [好久不见,我确实很想你 有很多话想说,还有很多的事情想和你分享 但不太合适,所以只能给你发去一张照片 我在学会适可而止] 他死死凝着她。 她怎么会知道,他的心都要搅碎。 适可而止、适可而止。 他在这边想她想到要疯,她在那边要适可而止。 他那么想听她说话,也想听她与他分享她在那边的事情,可她却说什么不太合适。 有些时候,尤其是在床上,不用讲太多道理,也不用思考太多。 可以任性一点地,按照真实的情绪去发泄。 “宋卿时、宋卿时……” 她呜咽着,主动仰起来吻他,“我爱你。” 他的动作堪堪止在中途,又沉默地归于无声。 他闭上眼,拳头很重地落在她身侧。 ——如果、如果可以重来一次。 如果可以回到五年前,如果这一切都可以重来…… 他细细地亲吻着她。 她已经拿捏住他的命门,那一声后,他的动作终于慢慢轻下来。 “再说几遍,我爱听。”他的嗓音喑哑。 “我爱你、我爱你,我好爱你。”她几乎要哭出声。 不止是因为承受不住,也因为情绪上涌,“很爱很爱。是想适可而止,但是没能做到。” 他顿了一下后,旋即扬起唇。 宋卿时轻捏着她的后颈,哑声道:“本来就不用。止什么止。做不到就不做。” 他终于被她哄好。 一下又一下地,化做温柔的春水。 “傻阿夭。”我只要你永远爱我。 一刻的放弃、或者想放弃都不能。 这套深色的床单,没想到这样快就被换下了。 从逢夕回来开始,这里没有一套床单能在这张床上待过两天。 他刚才选择多购买几套的决定是正确的,正好换着用。 用她喜欢的风格,他可以顺着她。 收拾好一切后,他捉着她的手吻,低声道:“我很喜欢这个相册。” 每一句话,不管是不是他喜欢听的,他都喜欢。 因为那是他的姑娘写给他的情书。 睡觉的时候戴着腕表不舒服,他摘下刚给她戴上的表,搁到旁边。 看着它的时候,狭长的眼眸里微有波澜。在买下它的时候,他幻想过她收到时候的惊喜,其中也暗藏了他的心意。当时他很紧张,那是很久不曾有过的、毛头小子一样的紧张。但没想到这份紧张压根没派上用场。 - 程骁他们嚷着要聚会,强烈要求他必须去。 宋卿时这几日完全陷于温柔乡,没空理会他们,是以这次他们的抗议得很是厉害。他想了想,倒也应了。 她还在睡,他准备等她醒来后,问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他们确实是很久没有聚齐过。 不过—— 一想到陈屹岸和陈京仪的事情,他觉得今天恐怕也是难以聚齐。 昨天确实折腾得太狠,他放任她睡,也没有叫她,只是自己轻着手脚去书房开会。开完会后,想了想,折起袖子,亲自下厨给她做一份午餐。 他做完后去叫的她。 比起昨晚凶和狠,俨然是换了一副面孔,极尽耐心和温柔地磨着人,倒像极了是对昨晚的补偿。 “宝宝,宝宝。”他贴在她耳边,声音轻轻,一边自她耳边开始吻着。 许是嫌吵,她想翻身走,但是又被他控住。 明明语气温柔,动作却又恶劣。骨子里的坏尽显。 她嘤咛了声,眼睛也没睁,懒懒地说:“你叫谁……你想生宝宝了吗?” 宋卿时倏然一顿。 生宝宝? 他的指腹碾磨过她的指尖。 这个他倒是不曾想过。 逢夕也被他闹醒了,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道:“你整天想结婚,我还以为你是想要生宝宝了呢。” 怎么看这样子,却像是还没有想过一般? “不是。只是想和你在法律上拥有名正言顺的关系,和你成为各种名义上的夫妻。” 不管是世人眼中,还是法律关系上,还是各种渠道,他们都会是夫妻。 有句话突然涌现在他心口。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他随之低喃出声,嗓音喑哑,像是低音炮在耳边滚过。 这句情话从他口中说出,竟是更加令人心动。 逢夕怔怔。 她凝着他,怔然地眨了下眼。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这八个字在她心中的震撼程度不啻于他在微博上发的那句:[相识多年,钟情已久。] 明明都是很简单的几个字。 但她想,她大抵会永远沉沦于他的这点细碎却沉重的温柔爱意之中。 被他的每一句话掀起的风暴而席卷,此生难以平静。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眨了下眼,泪珠下意识地一滚而落。 总是会很深重地去感慨他们之间的纠葛牵绊。 又难以自持地、一遍又一遍反复地爱上他。 别想适可而止,止不住的。 他是靠在她身边的,她直接抬手搂住他,将他靠向自己,紧紧地抱住。 “那我们,找个时间去领证?”她声音微哽。 竟也是,很想很想满足他的各种要求。 他想要官宣,那她就官宣。 他想要在法律上名正言顺,那她就和他去领证盖章,得到法律上的认证。 宋卿时没有想到这样突然。 这对他来说是件大事,原以为还要等上一阵,却没想到来得这样轻而易举。 他当然感受得到她细藏于只言片语中的浓厚爱意。喉结轻滚,嗓音带笑:“好。” 他求而不得。 乐意之至。 他喊她起来吃饭,去给她拿衣服,问她想穿哪件。 逢夕还未回答,便见他已经拿着一件他自己的衬衫回来,挑眉问她:“穿这个?” 逢夕:“……” 昨天的事情,还不算结束吗? 她一时难辨。 被他伺候着穿好,她下床去洗漱。 走动之时,能察觉到身后有一道直勾勾的目光,正灼热地钉在她的身上。 她强行稳住心神,加快脚步,几乎是钻进浴室。 直到光滑白皙的两条腿看不见踪迹,男人才收回狼一般的视线。 …… 逢夕洗漱完慢吞吞地出去,仔细查看过一眼,见他不在后才放松下来。 他比她高,他的衬衫穿在她身上,也能没过大腿,直抵膝上几公分,正常的裙子差不多也是这个长度。 她扯了扯衬衫下摆,倒是没想换。情侣之间,偶尔玩点情趣也不错。 她拿起被他放在床头柜的那枚手表。 原来他当年要送她的礼物是这个。 ——她确实是会喜欢的。 它具有“女表杀手锏”的称号,浪漫且动人。 ——梵克雅宝的“情人桥”。设计很独特,随着时间的流淌,一男一女在桥上朝着彼此走去,十二点一到,他们就会在桥的中间相会与接吻。 表上还有很多细节,而每一个细节都在述说着浪漫。 这是浪漫到极致的一物,也是爱意的化身。 她心中一动。 从名字就能知道,这哪里是能随便送女人的礼物。 尤其他还是宋卿时。 逢夕设想了下,如果当年她真的收到了这个礼物……她不可能不会深想的。 她抚摸着表盘外圈的碎钻。须臾后,将它戴在了手腕上。 曾经他们都以为他不会,可是谁曾想过,他如果愿意,他能比谁都会。 ——曾经的满绿手镯、蓝钻项链,还有当时他准备好却还未来得及送出的粉钻戒指、情人桥手表。 与他相爱,不会是一件枯燥的事情。 在他滚烫的爱意之中,她每一日都能深刻感受到被他爱着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逢夕出去的时候,他在盛汤。 很违和地站在灶台前,染上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气息。 听见她出来的动静,他回眸看了眼。 而也只是这一眼,他的眸光阒然深邃下去。 逢夕将他的反应纳入眼底,又故作不觉,朝他走去,去看他盛的汤:“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他将盛好的汤放在一边,抚住她的颈侧,亲吻下来。 ——不管是什么好吃的,也及不上她的美味。 他以为她会阳奉阴违地换掉这身,没想到她当真穿了出来。到头来,让她穿的人是他,经不起撩拨的人也是他。 可是她皮肤嫩,昨晚那一遭伤的地方还在疼,他碰也碰不得。只是在唇上啄了啄,她就已经推开他,去抱起那一碗汤,回到了餐桌边。 宋卿时的眸光微黯,凝着她离开的背影半晌,方才缓缓收回视线。 ——他后悔了,后悔答应他们出去。 他只想跟她在这里不分昼夜地狂欢。 - 晚上,宋卿时带着她一道前往他们平时常聚会的会所。 已经不是从前那家了,也是她没有去过的一家。 逢夕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都已经快五年没有和他们齐聚了。 这个念头一起,她有些难过,拉着他的手说:“我好想他们。” 宋卿时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臂蹭,低声问:“想谁?” 逢夕闷声:“都想。” 他沉吟半晌,“不见我的时候,也不见你想过。” 逢夕吸吸鼻子,自动跳过这个话题。 他拧了下眉。 等到地方以后,他先出现。 程骁一见他,嚷着:“哎,不是,都让你把人带过来玩了,你怎么又是自己来的。” 话音一落,逢夕从他身后探出头来。 程骁乐了。 还是小妹妹的模样。 虽然长大了,但是一点没变。 他发出一声慨然:“终于来了啊。” 这一声,是对于这五年的感慨。 柳秋秋一开始见只有宋卿时也没给太大的反应,直到看见她,立即“嗷”了一声,丢掉手里的牌就朝她跑来,“阿夭来了啊!” 最早前的时候,宋卿时强调过,这是他起的名字,他们别一个两个的都跟着他叫。但是没人听。尤其是柳秋秋。 逢夕弯了弯眼,松开宋卿时的手,抱住柳秋秋,又一一叫过了人。 宋卿时低眸看了眼,没说话。 随着他们的到来,气氛热上了几分。 程骁也将人拉过去,“就差你一个了。” 宋卿时扫了一眼。 果然,陈京仪不在。只有陈屹岸,跟一座大佛一样杵在那,阴沉着脸。 他扬了扬唇,坐在空位上,补上缺口。 逢夕也在问:“京仪呢?” 柳秋秋乜了陈屹岸一眼。她最近跟陈屹岸有纠纷,看他很不爽,今晚愿意过来,也是抱着要将陈屹岸赢趴下去的心思来的。 她说:“你不懂。京仪现在和某人现在的情况是不能共存。有他的地方就不会有她。” 陈屹岸蹙眉,扫来一个极其不善的视线。 柳秋秋现在气得恨不得拔虎须,又哪里惧他,回瞪过去。 逢夕讶异。几日不见,果然当刮目相看,看来他们的关系进一步恶化到了下一个阶段。 恶化的速度快到令她匪夷所思。 一对不好,另一对的进展则是迅速。 柳秋秋将逢夕上下扫了一眼,眼神逐渐变得暧昧起来。将位置让给别人,拉过逢夕就去沙发上坐着说话。 宋卿时眼睛没看过来,注意力却在:“别灌她酒。” 柳秋秋撇撇嘴,以前还给喝一点儿呢,现在一点都不让了? “你怎么比以前管得还严?” 宋卿时只挑眉,并不觉得有错。 柳秋秋艰难地翻出从前的记忆。 从前他就护她护得很紧,看得跟什么似的。那时候她还怎么劝来着?劝他捉紧点,可这人不听呐。 她们走远以后,柳秋秋依偎在逢夕耳边,耳语道:“以前我就觉得他对你很不一样。现在只不过是狼子野心揭露出来罢了。” 她提起逢夕手腕——刚才她就注意到了,但是因为人多而没问,“这个表好好看,是他送你的?” 再看见钻戒,柳秋秋“啧”了一声。 要么慢得跟乌龟一样,要么速度堪比坐火箭。这才几天的功夫,进度就已经赶到了这里。 逢夕搂住她的手,轻轻点头。 柳秋秋暧昧地朝她一挤眼:“我认得这个表。它有一句很浪漫的介绍语,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逢夕呢喃:“什么?”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刚才她在看见它的时候,是有一点惊愕住的。从来没有想过,宋卿时会这么浪漫。说他抢人她信,说他争啊掠啊她都信,但是说他哄人,说他浪漫到什么点,真的很难让人凭空想象,而在亲眼看见的时候,也只会被吓到,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一般。 所以之前在那个别墅里,她和京仪看见他哄着逢夕喝药,那一幕她们恐怕这辈子都忘不掉。 逢夕一怔。 低眸去看它,仿佛在与它对视,无声地交流着什么。 柳秋秋与她说:“这句话最适合你们了。” 逢夕也点了下头。是啊,最适合他们了。五年前都没有现在这个节点合适。 “现在这样就很好。”柳秋秋难得像个大姐姐一样,怜爱地摸摸她的头发。之前那些风波,无论如何,都算是过去了,而未来一定会很好。“有想过结婚吗?” “想过。等找个有空的时候,就去领证啦。婚礼的话……应该还早,到时候你和京仪都来当伴娘,好不好?” 柳秋秋笑开,“我肯定没问题。但是到时候也不知道京仪那边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陈屹岸简直跟个疯子一样。宋卿时的疯病好不容易好了,他却给得上了,一点也不消停,真的是。你都不知道,他们最近吵得有多凶……” 真是一对冤家。 正说着话,逢夕没有听宋卿时的,趁他没看见,兀自倒了杯红酒喝。 柳秋秋靠在椅背上,一脸悠闲地轻晃了下酒杯,俨然无阻止意,还乐得看她叛逆。 聊了一会,柳秋秋接了个电话。逢夕觉得无聊,索性起身去外面走走。 这个会所她还没有来过,也觉得新奇。 宋卿时一错眼,她这边的位置就空了。 他拧眉,刚起身准备过去,被程骁打趣:“至于吗你?一整个晚上,注意力全在那边。过分了哈,比以前还要令人发指,我看不过去了,我是真看不过去了!” 宋卿时乜他一眼,“你懂什么?你要是懂的话,你至于到现在还没结婚。” 程骁气得啊,想着想着,又觉得不对,惊讶得站起来:“要结婚了?这么快?!” 宋卿时不置可否。 可他虽未答,但是看他那样子,也能猜到这件事肯定**不离十了。 陈屹岸拧了下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卿时没有多说,他出去找她。 这里的安全系数他还算放心,不至于出事。但是不代表他没有别的事情可担心。 ——果然,一出门他就看见她的面前已经站了一个长得人模狗样的男人。 宋卿时恍惚间想起五年前的那一幕。 很熟悉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也是出来找她,却发现她在被人搭讪。 他垂下眸,这一回,他不再是悄无声息地旁观与退开,而是直接上前。 “阿夭,怎么出来了?”他走到她的身边,很自然地牵住她的手。 ——明明她的手上已经戴着这么大一枚戒指,可惜有的人就是不知长眼。 他眸光微黯,气场不善。 逢夕有些惊讶他怎么也出来了。看了他一眼后,又与面前的人笑说:“谢谢你喜欢,被你们认可我很开心。我还有点事,我就先回去啦,你继续玩。” “好的好的,不打扰您。”那个男人看了宋卿时一眼,也没有阻止。但是当视线再次落回逢夕身上时,依然火热,“这个花送给您吧,刚才在家里摘的,很新鲜。” 他递上了手中的一朵白玫瑰花。 花都送到面前了,逢夕道谢后收下。 宋卿时的目光从花上面掠过,朝那个男的轻一颔首,便带着她离开。 等绕过角落,她的手被他越握越紧。逢夕蹙了下眉,想往外抽。 可他不让。 而且还顺着握住的手将她压在墙边。 他俯首亲了亲她,“那人是谁?” “一个粉丝啦。他们有一群人都很喜欢我的拍摄风格,还有作品。我们就稍微聊了两句。” “是吗。”他明明听见了,却没有听进去,“他喜欢你。” 逢夕愕然,她解释说:“就是喜欢我的作品而已啦。” “崇拜到极致,衍生成喜欢,这很正常。更别提你长得这样漂亮,在见到你时,也很难不喜欢上你。”他语重心长,“你要注意识别、提防、远离,保护好自己。” 逢夕被他说得一愣一愣。仔细一想,或许也是有道理的。她也没有反驳,而是顺着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原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 却不想,他掺杂着酒意的一个吻落下来。 伴随着的,是他紧蹙的眉间。 “五年前,在那个会所,送你积木花的前一晚上,我也看见有人跟你搭讪了。”他的嗓音很低沉,放在旁侧的一拳已经紧握。 逢夕怔怔,她垂下眸,回忆着当时的情况,也是给他时间,缓冲情绪。 “我很想上去,但还是忍住了。” “可是后来,我很后悔。” 他哑声道。 他的手背青筋直爆。 “我很嫉妒,我明明很嫉妒。”明明嫉妒到要疯,很想去制止,可是他还是拼命克制住了所有的情绪。最终也没有上前。 时隔五年,画面重现。 在看见画面的那一瞬间,他恍惚间还以为穿越了时空。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上前。 ——不论是否穿越,这一次,他都不会再克制。 他低头吻住她,轻轻咬着她的唇瓣,“我一点也不想看见,你和那些明显别有用心的男人说话。也不想看见你和别人有任何可能。” 他喷洒出来的呼吸越来越灼热。 逢夕闭上眼,接受着他无声转深的吻。 在这个无人的角落里,转角出去便是鼎沸的人群和舞动的灯光。 而他们却隐匿在此处,悄无声息地相拥接吻,仿佛与那个世界隔绝。 她听他诉说着爱意,诉说着悔意,听他道着他曾经深埋的不甘。 而这一次,他没有再退避,没有再遮掩,没有重蹈覆辙。 将爱意撕开在炽热的烈阳之下,霸道地宣告占有。 动作与言语之间,不动声色地将亲昵显露,只差直言:这是吾妻。:,,. 87. 热涌 不要别的弟弟,想听老公喊妹妹…… 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其实哪有完全隐蔽? 会所里的人那么多,来来往往,总会有人途径过这里,也总会有人窥见这隐秘的纠葛。 刚开始亲没有多久,便有一个端着托盘的侍者,眼角在瞥见他们的时候,下意识看过来,同时发出“呀”的一声。 宋卿时拧眉。 这样的场所,侍者应该都是经过培训,且富有相应经验,不该犯这样的错,打扰客人。 大抵是新人罢。 逢夕在听见声响后,眸中一颤,急急地低下头去,埋在他怀里,指尖紧紧攥着他的衣领。 惊慌之下,手也抖了下,以至于原本捏在手上的白玫瑰一下子坠地。 白色花瓣一下子染上尘埃。 他的背影很高大,在他刻意的遮掩下,能将她整个人都罩住。 在察觉有人之时,他在不悦的同时将她藏得更深,随后冷冷扫向那个还不走的人。 那人在对上他的眸光后,遽然一惊,就跟一下子回魂似的,立马低下头匆匆逃走。 仿佛是惊扰了阎王殿。 待人离开后,他轻轻抚着她的背,低哄道:“没事了,走了。” 她的双颊如漫樱花雨,粉得不像话。 气恼地咬紧唇,无论如何不肯再在这里继续,“我们回去吧。” 她低垂着眸,看着那朵白玫瑰,有些可惜。 原本准备带回家,插在花瓶里的。虽然只有一支,但也好看,而且还是白玫瑰,也显孤傲。 逢夕刚要蹲下去捡,被他拉住手,眸光深邃凝她,声音也哑:“不要了。回头我补你。” 逢夕抬眼看他。 四目相对,两秒后,她还是直起身,“那好吧。” ——他当真是一缸醋。 宋卿时挑开她脸上作乱的一缕碎发,“喝酒了?” 接吻的时候,他不可能没发现。 “喝了一点。”她倚在他身上,懒懒地应着,身体也懒。 他们走回包厢。 却在中途,遇见熟人。 宋卿时脚步一顿。 对面的人亦然。 逢夕跟着抬眸,也是一愣,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宋大哥。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本也没有特别亲近,这几年不见,更是生疏了,这样面对面一碰见,竟都觉得陌生。 宋卿时眉眼冷厉,淡漠不减。 这几年,两房闹得很难看,即使在外面碰上,气氛也很难融洽。 逢夕犹豫了下,还是打了个招呼:“宋大哥,好巧。” 她刚才完全是赖在宋卿时身上走的,情侣之间,动作间稍微黏腻一点而已,很正常。但是碰见了人,还是宋昱时,因为有年龄差、有代沟,从前她一直当做是宋家的“长辈”,对他也是尊尊敬敬的,所以她很不好意思地站直了身体。 宋昱时在看见他们刚才的模样时,心中对于他们现在的关系就已经有数。听见她这一声,他从宋卿时的面上一扫而过,朝她温和地笑笑:“好久没见你了。怎么这么生疏了?还叫大哥就好了。” 话音落,他其实也紧张,担心她拒绝。 这么多年没见,再次看见她,听她还愿意喊他一声哥,他的心情其实很复杂。 逢夕点点头。 宋昱时笑了笑,看着他们交握的手,“你们……快结婚了吧?” 宋卿时颔首。 应得飞快。 要是别的问题,兴许他还懒得搭理。但是这个问题,他承认得倒是积极。 “那有时间还是回趟家,和爷爷说一声,让他老人家也高兴高兴。长辈懂的比较多,让他们帮忙操办,也齐全些。”平日里宋昱时并非多话之人,难得多嘴几句。 那些婚俗,要是真要做个周全,将婚礼办得盛大,每一个环节都做好,还真不是件简单的小事。 宋卿时难得思考起他的话,颔首,“会回去。” 无论如何,老爷子这个最大的长辈还坐镇着,他们下面闹得再难看,到了正事上面,也得先按下恩怨。 听他们聊着结婚的事情,逢夕还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不过好在他们俩的话本也不可能太多,简单两句之后,便继续分道而行。 逢夕回头看了眼宋昱时的背影。 被宋卿时捏着后颈带回来,“看什么。” “啊。”她摸上他捏她的手,“就是觉得有点奇特。” “什么奇特?” “缘分奇特。你看,你和宋昱时都是‘哥哥’,但是我竟然只亲近你哎。” 说起来宋大哥和他也没差几岁,但是她在宋大哥面前向来拘谨,从来没想过像亲近他一样去亲近这个“哥哥”。会当做亲人,但一定是长辈一样的亲人。 宋卿时气笑了,狭长的眼瞥过来,“能比?我把你带回来的,我把你放在身边养的。不跟我亲,你还想跟谁亲?” ——可谓是十分霸道,又十分占理的话了。 逢夕“噢”了声,点点头,也是的。 大抵从他们初次见面开始,缘分就扯不断了罢。 “他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亲近他做什么,还不如省下功夫,多亲近亲近我。”宋卿时淡嗤。 逢夕悠悠看了他一眼。还不够亲近吗? 他握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看见宋昱时,他也想起了当年的事情,“你走的时候把东西都收去了那个房子,找个时间让人去搬回来?” 逢夕点头说好。她后来都购置了新的,生活上并不妨碍,所以一直也没想起这个事。 宋卿时默了默。当年宋昱时送她一套房子的时候她还跟他说过,可那时他并未有所警觉。 很多事情有时候不是突然发生的,只是在它酝酿的过程中,诸多细节处都不曾被人发觉,才由着它一点一点地腐坏,由点到面,再到最终的结果形成。往往只有在后果摆在面前后,当初被忽略掉的那些细节之处才会令人彻悟。 就着聊到这里,他顺带与她说起当年:“你知不知道,你一十三岁生日那天,他喊你去书房送你礼物,是带有目的的?” 他其实并不太确定她知不知晓。 太过久远,逢夕下意识地问:“什么?” 宋卿时嗓音低沉:“他看见我和我妈在那个房间说话,特地安排的叫你经过那里,让你听见我们说话。” 逢夕垂下眼。 他停住脚步,轻抚她面颊,温声:“知道?” “有猜测过,但是不确定。”当时确实巧合得过分,也难怪她多想。世上是会有巧合,但是当巧合到了一定的程度,那不妨也尝试着去猜测,其中是否有人工的元素。——她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会是一个那么天真的人,对此当真全无怀疑。 更何况,送个礼物而已,宋大哥大可以在外面找见她,当场送上。或者事前事后随便找个时间送她。这只是个小事,反正,何必特地约在那个房间,又那么恰好在那个时间点,叫她能够刚刚好地听见宋卿时他们的谈话。 只是她不太愿意去相信,宋昱时的这份“成心”。 所以虽有猜测,但是也不太确定。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反正造成的影响、导致的结果都摆在眼前了。 她确实听见了,知道了些原本不知道的事情,也确实因此而受到了影响。 那一天,她恍然大悟,明白了他和章筠之间是何瓜葛,也明白了岑兰凌原来一点也不赞成他和她在一起。而后,她慢慢抽离、退开,再然后,便是后来的五年分离。 他的心微微抽疼着。 哑声与她解释:“当时是在夺权的关键期,几块蛋糕摆在那里,在等我们角逐。他想用你来影响我,制造混乱,搅乱我这边的心神心力,趁机入场。” 可是她是他的底线。 宋昱时无论如何也不该动到她的身上。 更不必提,将他们之间搅得这样乱。 他扣紧她的手,将她揽进怀中:“他真的很恶毒,手段卑劣、可耻。” 他咬着牙说的,一声一声地控诉着宋昱时。 一想到当年,他的眼眸中就略过一道狠色。 逢夕终于恍然,几年前的疑惑被点明,心中澄亮了一大片。 却也有些不知说什么是好的慨然。 她咬紧唇,声音有几分轻:“原来当时连他都看出来了你喜欢我,还有我喜欢你。” 原来他们处处是马脚。 真正的喜欢,即使想藏也藏不住。 他们自认为有多隐蔽,可在外人眼里,宛如掩耳盗铃。 他一愣。想了想,也敛下眸。 是啊,连宋昱时都看出来了。 不然也无从这样算计。 她漂亮的眼眸看了他几秒,忽然一弯:“笨蛋。” 他也送回她:“你也笨。” 好吧,他们都笨。 半斤在这笑着八两。 …… 回到包厢后,他们已经不打麻将了,全都聚在一块说话喝酒。 柳秋秋朝他们招呼:“逢夕快来,新的酒,尝尝。” 像是一只小松鼠,得了新东西,迫不及待地想给同伴分享,从肢体到眼神都透露着雀跃。 宋卿时乜她一眼,牵着逢夕的手没放。 柳秋秋不满地撇嘴,上前来强行拆开他们的手,“你干什么呢?牵得这么紧做什么,你这占有欲也太强了。知道了知道了,你家的,这不就让她喝杯酒吗,瞧给你小气的。” 今晚他们的出现,就注定了会被所有人调侃。 难得成了的一对鸳鸯,这时候不调侃什么时候调侃? 宋卿时淡淡扫她一眼。 倒也没辩驳,走到逢夕身边坐下。一面和他们说话,一面注意力还落在她身上。 这是柳秋秋刚叫老板拿来的酒,她尝过,确实还不错,倒了一杯让逢夕也试试。 逢夕闻了闻,浅抿了一口。酒液入喉后,她眼前倏然一亮:“好喝。” 柳秋秋得意:“是吧是吧,没骗你吧。” 她们围坐在一起,嘀嘀咕咕地捣鼓着分享着。 等宋卿时再看过去的时候,柳秋秋手边的那瓶酒已经空了。 宋卿时:“……” 他去看逢夕,虽然还在和柳秋秋说着话,但是两颊确实已经升温。 他捏过她的下巴,与她对视:“醉了?” “没有呀,醒着呢。”逢夕催促他忙他的,又探向柳秋秋:“照片给我看看。” 宋卿时捕捉到信息,问:“什么照片?” 逢夕眼珠子一转,迟缓地思考了一下后,选择摇头否认:“没有什么。” 宋卿时眯起眼。 他收回视线,继续说他们的事情。 却在柳秋秋调出照片、逢夕探头过去看的时候,一只手突然出现,从上而落拿走手机。 柳秋秋愣住了。 逢夕也愣住了。 程骁他们气定神闲地看着好戏。 一张暗色下的男人照片赫然现于屏幕之上。 ——上半身是裸着的,露出了结实劲挺的肌肉。 柳秋秋愕然过后,磕磕绊绊地试图挣扎:“这个……这个这个,就是不小心划到的网图。” 她察觉到了危险气息,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逢夕没有吱声。 脑子里还跳动着柳秋秋的话。 ——不用担心,小仪快活着呢。给你看看她今晚要去约会的帅哥,姐姐带你开开眼。 唔,她还没看清呢,也没来得及问这是谁。 宋卿时转动着她的手机,拿在手里把玩,嗓音低冷:“网图?” “是啊是啊。” “说实话。”宋卿时冷声。 “……”柳秋秋噎了又噎,不知道为什么,悄悄瞥了陈屹岸一眼。 他拧眉,“你看我做什么?” 柳秋秋喝高了,她自己都是无意识的。没想到被发现了。 她被这两个男的齐齐逼上梁山,最终不得不吐露真话:“啊,真的是……小仪的新男朋友,行了吧!行了吧!” 还是个比她小五岁的小奶狗。 年上玩腻了开始玩年下,陈京仪跟她分享的时候她都羡慕坏了。 谁能抵挡得住小奶狗一口一个“姐姐”地喊。 ——这么想,她也就这么说了。 说得有些激动。 “姐姐”、“姐姐”…… 逢夕试着设想了一下,眼神跟着飘忽了下。 她脸上的温度好像更高了。不知道是酒劲儿上来了,还是因为正在瞎想的缘故。 宋卿时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的眸光冷下去,将手机丢进柳秋秋怀里,握住逢夕的手腕直接带她离开,动作有几分粗鲁,“她醉了,带她回去睡觉,你们接着玩。对了,柳秋秋,正式通知你,今天开始,你失去跟她见面的资格了——” 他是咬着牙出的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就不该让她们多见面。再多见几次,人都要给他拐跑了。 柳秋秋错愕,“不是,凭什么。” 话音未落,他们人都已经出了包厢。 但问题并没有结束。 宋卿时是走了,陈屹岸还在。 他眸光狠厉,嗓音也冷,“她现在在哪。说。” ——一张照片,着了两家的火。 柳秋秋悔不当初。 这么一遭下来,她酒都醒了一半。被逼问到这地步,但还是想梗着脖子挣扎下,“我哪知道啊——” “不知道是吧?行。”陈屹岸冷淡地扯了下唇,却没什么笑意,这个动作甚至还很瘆人。柳秋秋已经想哭。下一秒,她直接被他拎着出了门,“那就跟我一起去找。把整个北城翻一遍,直到找到她为止。” 与此同时,他眉眼不耐地打了几个电话出去。柳秋秋听得再不清楚,也能知道是他在吩咐人找陈京仪。 今晚这个聚会,先缺了一个,再两个两个地少,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程骁啧了声,“得,栽了两个。” 外面,柳秋秋眼看着形势要失控,她挡在车前,忍无可忍地吼他:“你不是不喜欢她吗!你不喜欢你就继续不喜欢下去啊,现在这个样子又是怎么回事?你玩你的她玩她的,有什么不行?陈家大小姐,想玩什么没有?想玩什么不行?凭什么受你限制?!” 陈家在北城的分量不用多说。 陈京仪出门,想横着走都不是问题。 柳秋秋这话还真没错,陈家的大小姐,想玩什么不行? 陈屹岸咬紧了牙,冷凝她半晌,方才狠狠道:“老子后悔了行不行?!” ——玩? 她想怎么玩?! 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全身上下的怒火都齐齐往脑袋上冲。 陈屹岸掐住她手腕,迫着她追要一个答案:“说,她在哪里?跟谁在一起?刚才照片上的那个男的是吗?现在这个点,她又是准备做什么?” 已经深夜。 陈屹岸胸口里的怒火搅得发疼。 “在哪个酒店吗?柳秋秋,说。” 他的力度之大,叫柳秋秋毫不怀疑他是真想杀人。 ——真的是疯了吧!疯到了失控吧! 她皱紧眉,“你清醒一点!” 陈屹岸下颚很紧,他打去一个电话,让他们先从酒店开始找。 柳秋秋目睹了全程他发疯的经过。只暗骂了一声,疯了,真是疯了。 逢夕那边也并不太平。 他哪里是要带她回去睡觉,分明是要带她回去算账。 在被他带离的途中,她难受地动了动手腕,“宋卿时,松手啦,我自己可以走。” 宋卿时低眸觑她一眼。 当真松开了手。 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逢夕笑了下,往前快走了几步。但是没几秒钟,就转过头来同他委屈地告状:“宋卿时,路坏了。” “怎么坏了?” “好歪哦。” 他深呼吸,紧绷着脸走过去,将她抱起来,“不会走就乖一点。” 逢夕乖乖地搂住他,嘟囔了句,“回家啦。” “回什么家?去找你的小奶狗弟弟。” 他冷着脸,周身还在散播着寒气,一点笑意都没有,更别提什么温柔什么缱绻。 刚才就连拉她出来的动作都蛮横至极。 “在哪里?”她呆呆地跟着问。 宋卿时垂下眼看她,狭长又冷淡的眼眸里没有温度。 话都在眼神里了。 ——她还真敢想? 逢夕愣了下,她眨了下眼,有些讨好地拉回轨道,找补道:“不找。要你一个就够了。” “呵。”他唇角轻勾,“是吗。我怎么会有弟弟好?小五岁,身材好,长得好,还会喊姐姐。” 逢夕第一次感觉原来文字可以冰冷到这个地步。 他这句话说完,竟是让她感觉如坠冰窟一样的冷。 嘶。 她当然不可能应。不管心里到底怎么想,她还是埋进他怀里,乖乖地说:“不要,没有你好。” 他谦虚道:“怎么会没有我好?是我没有他好。送你去找他,嗯?” 确实谦虚。 阴阳怪气到叫人不忍听。 逢夕感觉眼前雾蒙蒙的,努力地抬眼看他,想将他看清,但是他已经开始晃了。她闭上眼,摇摇头,蹭了蹭他胸膛,继续讨好地说:“不要,只要我老公一个。” 宋卿时顿了下。 他轻嗤了声。不错,还知道该怎么哄他,看来也没有醉得太彻底。 “找一个会叫你姐姐的去。”他冷声,不为所动。 逢夕苦恼地想,这个男人怎么这么难哄。她硬着头皮违心地说:“姐姐有什么好听的呀,想听老公喊阿夭,喊妹妹。” 很久以前,他有时也喊她“妹妹”的,她记得。但后来已经很久没有喊过了。 宋卿时再次深深舒出一口气。当初她失忆时,他将她哄了骗了,当时挺容易,成功哄骗后,他也乐在其中,现在却是后知后觉地觉出不好来。 ——她能被他骗,也能被别人骗。这么好骗,别人要是真存心来骗她,那岂不是也是一骗就走? 他眸光转深,咬牙道:“以后不让你见柳秋秋了。” 他正在气头上,逢夕才不会在这个时候去争辩权利呢。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她只需要想着现在到底要怎么掀过去这一页就好了。 逢夕艰难地转动着被浆糊凝住的大脑,想了想,忽然凑上前,伸出舌尖,在他的喉结上轻轻舔了一下。 宋卿时浑身都僵住,脚步也就这样停在原地,眸光陡然深邃。 喉结轻滚。 逢夕得寸进尺地在上面用牙齿轻轻磨了一下、又咬了一下。 她闭上眼,亲吻着它,看上去竟是有些忘情。 宋卿时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只往一处涌去。 这一幕对他的冲击有多大,从他的反应中便可得见。 在短暂的失神后,他很快就恢复正常,眸光幽深如黑潭,深深凝视着她。刚才眼中的冷意终于消失不见,随之燃起的是滚滚燃烧的烈火。 他抱住她的动作在收紧,哑声唤她,警告:“别动了。” 再动一下,就回不去了。他可能会选择改道走去旁边任一空包厢,就地执法。 他眼底的火撩动着在烧,完全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来上这样的一招。 一下又一下,撩拨着撩拨着,像是心上落了根轻羽,挠得心火直接燎原。 警告完后,见她稍微安分了点,他眸光暗下,加快步伐,大步离开。 不想听“姐姐”,想听“妹妹”是么。 ——那就给他听着。:,,. 88. 热涌 求婚!! 那一晚上,整个北城的天都快被陈屹岸给翻了。 稍微知情点的都知道这位爷在找人。 为了找一个,掀翻北城的天,如此大动干戈,令人闻之惊颤。也不知找的是什么人。 柳秋秋被他扣在身边,她不肯说,他也逼不出来,但他也不肯放她走,就让她跟着。 柳秋秋意见很大,但是只能抱着手肆意表露着满脸的不情愿,他不肯放人,她也就只能看着他发疯。 几小时过去,宋卿时那边还接到了个他的电话。主要是查到了一个硬茬子,想问他个情况。但是电话打过去,一直没人接,半分钟后,还被挂断。 陈屹岸拧着眉看着手机,屏幕上是被挂断的页面,一时间似乎有些不解。 柳秋秋很好心地给他答疑:“看看时间好不好?这个点,很可能打扰到人家的。” 打扰什么? 他们现在关系正热,还能是打扰什么。 陈屹岸眉心拧得更深,低声暗骂了一句。 柳秋秋也不知道他是着急居多,还是嫉妒居多。 啧。 看到这里,她终于是叹了口气,没忍心,还是告诉了他陈京仪所在之处。 陈屹岸凝她几秒,声音冷沉:“当真?” “骗你做什么。”柳秋秋嫌弃他,非要问,问出来了又不肯信。 他一颔首,让人在这看着她,他自己驱车先行前往。 他的车一离开,柳秋秋就给陈京仪报了信,让她做个准备。 信是报了,但也不能完全出卖她。要是她不想见他,现在走都来得及。 柳秋秋叹一口气。 她这中间人做得容易吗?一个两个的,就知道折磨她。 不过她倒是好奇,刚才没接电话的那半分钟,宋卿时在干嘛呢?得有多忙,才会连挂个电话都要半分钟后才腾得出空来挂。 她的那个猜测也不无道理。 而且就看刚才阿夭被带走时他那脸色铁青的,动作都蛮横,她怀疑今晚阿夭那边也不会太平。 大意了。 …… 宋卿时确实在忙。 最忙的时候,手机铃声响起。 他蹙起眉尖,不愿意去管。身下正艰涩,他示意她继续。逢夕却不肯,别过了头,推着他先去接。 电话铃声这么响着,她哪里能做到心无旁骛。 宋卿时额间都是细汗,他拿她没办法,捏起她下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才愿意抽开身,拿过手机。这么一小会的功夫他都不愿意给,也不愿意从沉溺之中退出。 但接是不可能的。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眉眼皆是燥意。在看清是陈屹岸后,对于这通电话的目的他心中已经有数,也没多理会,将电话挂断,顺便关机。 这个空间里再度归于静谧,不会再有任何人打搅。 他眼尾都激起淡红,哑声道:“继续。” 今晚的惩罚就是他一点也不愿意动,全任凭她主动。 她已经在力气殆尽的边缘,不大乐意地继续刚才的动作,谨慎又小心地伏上。 他的手一直控在她的腰上,眼底的欲色越来越重。 太娇了。 这才刚开始,就已经预备结束了。 逢夕确实是知道该怎么拿捏他的。知道他想听什么,也知道自己心虚,累得不想再动的时候,一口一个老公。 她觉得他会喜欢这个称呼的。 听到的时候肯定会心软。 却不想,今晚情形不同。 他一抚她的面颊,道:“叫什么。” “老公。” “不对。” 他的指腹加重。 逢夕蹙眉。 这都不对? 这已经堪称是万金油一样的答案了。 什么情况下,才会连这个都无用? 她迷蒙地绞尽脑汁,听得他在耳边的一声呢喃低语:“叫哥哥。” 明明该是最温柔的时候。 可是他一点也不温柔。 声音还有几分狠戾。 标准答案送到耳边,她恍然。原来是还在惦记着 “哥哥、哥哥。”她乖乖接住答案,试图叫停这场游戏。 今晚她才知道,往前他使的力有多少,才惊觉怎么这么累人。她抱住枕头就不想放,只想让他就这么放过她,让她去睡觉。 宋卿时轻笑了一声。 这声笑缓慢地落下来,好像在诉说着她的天真。 “才刚开始,宝贝。”他咬住她的唇瓣,终于有了动作。 他看出来了,她是一点也不愿意动了。 “妹妹,喜欢这样吗?”他一声一声喑哑的声音响起在她的耳畔,“喜欢吗?” 他捉着她的手往小腹去,“为什么要看别人的腹肌?我没有吗?” 他让她感受着,上面还有潮热的汗。 温度很高,也不止一处,他全身上下温度都很高。 “妹妹,怎么不说话?” 逢夕要被他折磨疯了。 说话、说话,但是你力气重得她一开口声音就全都被堵死在了嗓子眼。 想叫又叫不住,被逼得眼眶通红。长睫上沾了泪珠,看起来好不可怜。 这晚上过去,恐怕她再也不想听什么哥哥弟弟妹妹的了。 什么弟弟,她不要了。 在她意识涣散的时候,他附在她耳边喊了声:“姐姐?” 逢夕即使闭着眼,心尖也没有忍住一颤。 她从未想过,他喊她姐姐的一幕。 也没有想过,原来他喊起来,也能这么撩人。 她怔怔抬眼,望进他眼里。那里面的浪潮尚未平歇。 他就算是喊姐姐,又有什么不恰当。 她算是明白,他只要刻意地想撩,没有他撩不起的浪潮。 逢夕咬紧唇,搂下他,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逢夕喝了一大杯水,干涸的嗓子才勉强被浸润。 她觉得自己被透支得有点狠,想起与他从前的某个话题,再次提出:“宋卿时,你不能这么不知节制。我觉得……” 她犹豫了下,好像即将出口的话有多么难以启齿一般。 他狭长的眼中似笑非笑:“你觉得什么?” “我觉得、你好像有点重欲。”她还挺认真地揭出这一结论。 这也是她深思已久后得出的结论。 可他真的很不正常,他的欲望,好像比常人要盛许多。虽然常常事出有因,但是平时也是如此,他的火太容易撩出来,一撩出来,就停不下来,到最后总要让她耗尽所有的力气,她总是招架不住。 这样真的对吗? 逢夕不太安心地捏了捏指尖。 宋卿时倏然抬眸,凝她须臾,眸光黯下。 他不否认。 他只是意外,她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他声音也有些低:“可我只对阿夭这样。” 逢夕平静地看着他。 宋卿时心中轻叹。 他走到她面前,为她添了杯水,声音轻轻:“那阿夭会害怕吗?会因为这个,不嫁给我吗?” 他们已经谈好要去领证,但是证还没领,一切因素都不确定。 他的话中,也带了极其细微的试探。 毕竟一对恋人走到最后,看中的是各方面的和谐。性生活也是一方面。 他抬眸看向她,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 逢夕被他的话弄得生出几分不忍来。她摇摇头,怕是不怕的。只是,“这样对身体不好,你要注意。” 宋卿时唇角轻勾。 小姑娘还挺会操心,操心到担心他纵欲过度,身体亏空么? 如果不是他忍性一贯很好,他有些想发笑。 难得这样正经严肃地谈论这个话题,逢夕的面颊已经红了。见他不说话,只是笑,她的脸不由红得更加厉害。索性放下水杯,进了厨房去觅食。 宋卿时跟着进去,他极听话地道:“好,听你的,多加注意,也让阿姨炖点汤,滋养身体,这样好不好?” 他并无所谓这些,他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哪儿亏空了。但只要她能放心些,不再挂念这个话题就行。 逢夕这才点点头,“回头我跟阿姨说。” 宋卿时看她几眼,颔首,“行。” 还是个挺认真的小姑娘。 就是希望还是不要太认真。 “晚上不在家吃,我们去外面吃。”他搂过她的腰,在上面轻轻按揉。 他按习惯了,力道已经有数,被他这样按起来很舒服。昨晚被折腾得腰很酸的逢夕小姐一时间眉眼舒展,“去哪儿呀?” “去看个烟花。”他言简意赅道。 逢夕眼睛微微发亮,欣然答应。 却不知,外面的世界,已经精彩纷呈。 今天“fx”旗下所有门店全都在进行着秘密活动。 相关超话里已经热闹疯了,全都在互相提醒着。但是他们都心照不宣地在克制着热度,防止奔上热搜。 在提醒之下,本就热闹的门店,闻声而去的人更多了。 逢夕浑然不知,和宋卿时一起吃完饭后,在他的挑选下,她换上了一条丝绸质地的白色长裙。设计和质感都很好,她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衣帽间的,但是就是能被他准确找出。 换完衣服后,她站在镜子前,拈起裙摆看了眼,拿过手机拍了几张照。 真的很漂亮,灯光之下,丝绸亮得仿佛会发光。 宋卿时一直是默默陪在旁侧,倚在沙发边看着她欣赏造型。见她喜欢,也勾了下唇。他朝她伸出手:“那我们出发吧?” 他穿着黑色西装。 一身正装,很是严谨。 偏偏这么严肃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仍是叫人看出了几分不羁。 真的很帅。 而且他们今天这一身,黑色和白色,实在是配极了。隆重到叫人以为会是要去参加什么晚会。 她将手放在他的手心里,如同骑士牵住了公主的手。 她没有再多问,只是跟着他,一路上了江上的游轮。 中途,她偏头看他一眼,很奇怪,怎么突然要看什么烟花秀?而且还搞得这样盛大。 宋卿时安抚着她,“是一场特定的演出。待会就知道了,乖。” 如此,逢夕也就没有再多想。 今日风也和煦,坐在江上,游轮行驶,看着夜景,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体验。 游轮上除了工作人员,就只有他们二人。 她不由对今晚他所说的这个演出更感兴趣了些——到底是什么? 他们在抵达江边的时候,是有人在控场的,所以那时江边的人流量还很正常。没有很多,也没有很少,就是寻常的那个数量。 但是在游轮启动之后,控场结束,控制的人离开,人流开始慢慢涌入,并且迅速增多,逐渐挤满江边。 逢夕并未发现。江风吹乱她的头发,几缕头发扰着视线。在这个环境下,她心情很好,笑着将头发别在耳后,又看向坐在对面的人。 他朝她举起红酒杯。 她也举起来,和他碰了一下。 清脆的声音响起,酒杯里酒液晃动轻舞。 逢夕莞尔,一饮而尽。 这里空气好,风景也好。旁边的几栋高楼,灯光已经亮起,夜色下的这些灯光,漂亮得叫人睁不开眼。 在这里欣赏夜景,视野极佳,感受也极好。 她的背后,工作人员忙忙碌碌,频繁走动。好在有江风和水声遮掩,加上他们在聊天,倒也不是特别明显。 “明天要去见姜暮雨?”他记得她跟他说过。 “对,聊一点工作上的事情。”回来好几日了,她得开始着手处理一些工作安排。 除了见姜暮雨,她还要安排时间去见下北城电视台的人。 等着她去做的事情,真要算起来,也是满满当当。 她单手撑着下巴,懒懒地看着他。眉眼是弯着的,眼底也布着光。 他跟着莞尔。 他喜欢这样松弛的她,心上无事,人才会这样松弛。 这段时间她的状态都很好。 这或许就是这五年的价值。 宋卿时拿过旁边的手帕,为她擦了下唇上的酒液。 这会让他很想亲她,舔掉。 但是他已经长进了,刚刚才与她谈论过那样的话题,现在自然不会将这话说出来。只是克制住,只是眸色微深。 时间慢慢过去。 随着他们用完餐点,时间也差不多了。 宋卿时看了眼腕表,同她说:“要开始了。” 逢夕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烟花秀。 她下意识看了眼天空。 确实,天都已经黑透了,刚刚还有的一点余光已经消失在天际。 宋卿时拿起热毛巾慢条斯理地擦过一遍手,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朝她伸手。 不知为何,逢夕总觉得他今天好像不太对劲。 有一种很严谨的、说不上来的感觉,隐隐流露着。 她心一动,只乖乖地被他牵着,准确去最前面、视野最宽广的地方。却在回身之时,她发现不知何时,身后竟是布满鲜花。 红色的、白色的花交织成浪漫的花海,在看见它们的那一瞬间,视野的冲击力是强大且震撼的。 刚才他们从这里经过的时候分明还没有,也不知道它们是何时出现的,出现得那么悄无声息。 逢夕愣了一瞬,轻轻眨了下眼。她缓慢地在接收着这一份冲击。 而他牵着她从花海之中走过,花香就在鼻尖,他们就陷在花海里……她唇边的笑容都轻颤,连脚步都下意识放轻,好似是怕惊动了这些花。 这一景给她一种感觉:她是被这群花包裹着的公主,它们为她铺好前进的路。 她握紧他的手,欢喜却压不住。 他们从花海中走至最前方,刚刚站定,烟花便开始往天上漫。 一声又一声的震响,烟花接连在天上炸开。 一朵又一朵。 流光闪烁,艳彩纷呈。 而在几朵金色的烟花过后,她眼睁睁地看见,天空上出现了她的名字缩写,紧接着,便出现了更加璀璨的烟火,璀璨到惊人,美得令人失语。 她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并非是一场普通的烟花秀,也不是别人安排的。 她看向宋卿时,不知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却被他提醒,“宝宝,接着欣赏,这只是开始。” 他轻轻弯着唇,沉静地看着她。 可是她分明能从他的眼中看出爱意倾泻。 她的心止不住地颤动着。 周边所有的大厦,原先只是普通地亮着光芒,在这一刻,却齐齐变幻色彩,上面全部出现了五个字:阿夭,我很爱你。 在逢夕的视线触及过去的时候,字体变幻:我很想娶你。 周遭声响太大,烟花还未停止,逢夕并不曾发现江边因此而骚动的人群。 她眨了眨眼,一下又一下,仿佛不敢相信眼前一幕又一幕的现实。 他们还陷在花海之中。 昨天晚上,一朵别人送上的白玫瑰落了地,他说不要了,他会补给她。 而今天,他就献上了成千上万朵玫瑰花。白红相间,以红色为主体,伴之以白玫瑰,一路铺下来,又是惊艳又是惊喜。 他真的补了。 宋老板大手笔,哪里会是一朵还一朵的人,一出手便是数万朵。 逢夕有些哑然失声。 在这些话语接连出现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他今天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原来、原来…… 可是还未来得及看向他,忽然感觉到身边的人松开她的手。 她偏眸看去时,他已经单膝下跪,而且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个锦盒,里面是一枚闪耀的戒指,钻石在灯光的照应下努力地放着光彩。 他们这边距离江边有段距离,但是那边有一个很大的屏幕,正在实时投映着这边的情形。 人群涌动得更加激烈,不少人都在尖叫。 江边已经围满了人山人海。 今晚这一场盛况,除了逢夕不知,所有人都知道。 逢夕失去言语,一幕又一幕的冲击,她已经不知该作何反应。 烟花于此刻停歇。 声音停止,将整个世界都留给了宋卿时,由他挥洒、由他作为。 她与他对视着,四目相对,她感觉世界都归于沉寂。 宋卿时就那么看着他的姑娘,低沉的嗓音滚过:“逢夕,想娶你很久了。从很多年前,买这枚粉钻戒指的时候,我就已经幻想过我们结婚的情形。” 逢夕的记忆被拉回到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呀,结婚于她而言,是很遥远的一个事情,她不敢妄想他们的婚姻。 那个时候呀,她还设想过,他如果和章筠结婚,会是什么样子的。可是她无论如何也幻想不出来他穿着结婚礼服的样子。 而现在,他单膝跪于她的身前,请求她嫁给他,如果她点头,他们就会步入婚姻。他们会拥有一场很漂亮的婚礼,她也能够亲眼目睹他穿着结婚礼服到底是什么模样。 他属于她,结婚的模样也属于她,他会是她的新郎。 她有些热泪,涌上眼眶。 眼睛一下子便红了。 ——我设想过许多次你结婚的模样,却从不敢想,你的新娘会是我。 而今,这份惊喜却是悄然降临到了她的面前,落在了她的手心上。 宋卿时见状,心微微一紧。他不知道这是何意,有点担心,她此刻正在心里酝酿着拒绝他的话,酝酿着酝酿着,把自己给酝酿哭了。他的下颚一紧,哑声道:“嫁给我吧。” 他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等了很久很久,也爱了你很久很久。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阿夭,答应我。” ——我们很不容易,才走到今天。 逢夕轻眨了下眼,泪珠也是在这时候滚落。 它晶莹得像是一粒珍珠,令所有人都觉得心碎不忍。 也是这时,江边突然传来一声呐喊:“嫁给他!!!” 逢夕一惊。 一声落下,紧接着,许多道声音一起响起,汇聚成一声巨大的呼喊:“嫁给他——!” 逢夕看过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江边竟然盈满了人。满满当当,人山人海。 她彻底愕然。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见她看过去,他们更加激动地呐喊:“嫁给他吧!!逢夕,嫁啊!!!” 她终于没有忍住,在泪眼之中,失声笑起。 又哭又笑,想哭却又想笑。 她终于朝他用力地点点头,伸出了左手。 她不知道这时候她的样子会不会滑稽,但是她真的很高兴。 走了很久很久,我们终于走到了终点。 终点是他。 是他和她。 宋卿时那颗心终于落下。 他取出戒指,将它推进她的无名指中。 这是他精心去挑的一颗钻石,很严肃很正式的白色主钻。 这一次,是他为求娶而购。 今晚的求婚顺利落下帷幕。 江边的人群却是发出更加剧烈的呐喊。 他们拼命地喊着,努力地让他们的声音能够传递到这边:“你们一定要幸福!!” “狠狠幸福!” “你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 “要很爱!好好地爱!” 无数人,在这一夜晚,齐齐为他们送上祝福。 已经有不少女生,吼完之后不停地掉着眼泪,喜极而泣,擦了又擦。 他们亲眼见证的一场爱情,从分离、求而不得眼睁睁地看到了今天。 好在,终于,今天主角亲自宣布:结局he。 89. 热涌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求婚成功后没多久,压抑已久的热度直接爆上热搜。 要是让热度自然发酵还好,但是不仅压制,一压还压了这么久,当压抑的木板拿走,爆出的力度必然惊人。 今晚的盛况被人一一搬运。 从早上开始,每个进入“fx”旗下门店且有消费记录的顾客都会获得一小瓶新品香水,名为“高温”。 比寻常的正装小了一半,拿在手里正正好的大小。 包装是一改往日的严肃正式风,过分甜蜜的感觉,加上这名字,甜度简直超标。 莫名获赠,自然有人会问原因。 店员只答,感谢诸位以往对于“fx”的支持以及对于这个品牌背后故事的期盼,今日故事圆满,晚上男主角会在江边求婚,邀请各位一道沾沾喜气,也是想给各位的等待一个回音。 众人皆惊。 他们捕捉得到重点字眼:江边、求婚。 ——求婚了?! 当即口口相传,迅速地将这件事传播开来,与此同时,人群开始往江边聚集。 闲一些的,很早就去等着了,忙一些的,傍晚开始陆陆续续往那边赶。 原本不知道的人,也能从网络上得知此事。他们的第一件事不是去领新品香水,而是急着去江边围观求婚现场。不在北城的人那叫一个抓耳挠腮,只能祈求前线的兄弟姐妹及时传报。 此刻,江边的人流量达到了巅峰。这个地方已经很久没有一下子涌来过这么多人。 在求婚成功之后,现场的热潮更是飙到了最高值。 大家都在呐喊。 追了这么多年的一个故事,就算是小说,也早该完结了,可他们直到现在才终于等到结局! 高温! 失温、升温、高温! 他们什么都懂! 现场的沸腾程度,也与“高温”极其相符。 也是在这时,突然出现数名工作人员,手捧鲜花,开始给每个人都发放一支红玫瑰。 “宋总交代的,感谢大家今晚的见证,沾沾喜气、一起高兴高兴!” 每支玫瑰都是包装好的,很快就有人从里面发现了一张小卡片。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这是民国的一段证婚词,这句话的意思是:将白头到老的约定书写在纸上,将像红叶题诗一样的天赐良缘记载于鸳鸯谱上。 他将白头的承诺写于这里,向世界宣告。 一时间,红玫瑰遍布整个江边。所有人拿着那张卡片,皆是泪目失语。 他是真的很珍念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也是真心在感谢他们的祝福。 没有人能不为之动容,也没有人能够做到不为他们送上祝福。 是以,在游轮靠岸,宋卿时牵着逢夕的手下船的时候,大家都维持着秩序没有去挤他们,并在努力地向他们传达自己想说的话:“要好好在一起呀!鸳鸯谱上已经记载了你们的爱情,你们一定可以白头到老!” 宋卿时脚步一顿,循声望去,很认真地回答:“谢谢,一定。” 他与她十指相扣。 两只手扣得是那般的紧。 逢夕朝他们扬起一笑。 身穿洁白绸缎长裙,她就是今晚的公主,轻轻弯唇,已经盛过红玫瑰之美。 这个求婚在热搜上挂了很久,热度高涨,且经久不散。 从新品香水“高温”、到游轮花海、到烟花、到红玫瑰、到卡片…… 宋卿时在给他们展示一场求婚盛宴。 人人都是宴中宾客,人人都醉于其中。 当晚,“高温”的第一瓶正装出现在逢夕的梳妆台上。 - 翌日,逢夕如约去见姜暮雨。 这也是她们五年以来第一次见面。 姜暮雨远远地看见她时,竟是有些恍惚,心口有太多的感慨。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初逢夕在离开之前的犹豫,以及自己劝她时候的场景,没想到时间一晃,都已经这么多年了。 好在,她的现状姜暮雨都看在眼里,加上现在人已经出现在了面前,遥遥看去,也能看见她的光彩照人。 出走多年,再度归来,光芒灼灼。 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姜暮雨也替她高兴。 这说明,她们当年的选择都没有错。 她激动得都快要流泪。 逢夕快步朝她走来,姜暮雨回过神,笑着朝她张开拥抱,“夕夕。” 逢夕紧紧地抱住了她,“好久不见——” 是宋卿时送她来的。 她不让,他非要。这才刚在一起几天呢,她怎么能就将他放下得那么干脆? 逢夕拗不过他,想送就送,送送送。 远远看见这一幕,他眯了眯眼,方才启动车辆离去。 姜暮雨往那边瞥了眼,啧了声,“宋大佬还是没变哈。” “怎么说?”逢夕搂着她的手往里走。 “拾月”如今已经不是她离开时刚搬的那个地址了,这五年里经过数次扩张,现如今是位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的一家工作室,且占地不小,足以窥得一二它现在的发展情况。 “几年前他也是这样,总喜欢送你来上班。”姜暮雨朝她眨了下眼,“你没发现吗?他经常送你来。我猜呀,他是一有空就送。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喜欢送人上班呢?” 她的语气里带了戏谑,又忍不住道:“要不是你们之间真的嗑得到,当年我哪能嗑得那么上头。” 当年其实逢夕不太能懂她在嗑什么,但是现在,她多少能够猜到原因。那些藏在岁月之中的端倪,局中人不知,但外人不一定无法察觉。 而姜暮雨所说的或许就是那些“端倪”。 姜暮雨神色忽然认真了些:“逢夕,你不知道,你刚走的时候,还有杳无音讯的时候,他经常往这边跑。” 逢夕还真不知道。她问说:“来做什么?” “来找你。即使每一次都得不到答案,他也依然固执,一遍一遍地往这边跑。我都无奈了。他其实心里也清楚,我可能真不知道,但还是抱着一点希望吧。”姜暮雨叹了口气。所以逢夕刚离开的时候,她对宋卿时很生气,也没什么好脸色,但是后来逐渐被打动,现在才会这么容易接受他们已经在一起。 她又想起一个事,“对了,你记得拾月刚开始的时候,是因为一个单子火了,后面才慢慢起来的吗?” 逢夕点点头。这是她们一起创立起来的,她自然不会忘记。 姜暮雨压低声音:“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个单子是宋老板安排的。” 万事开头难,最难的关卡,他帮她铺平。 嘴上说着要让她自己去闯,放手让她自己走,但实际上还是不放心,悄悄跟在身后扶着刚学走路的她,直到她的路走得顺了,他才舍得放开手。 逢夕怔住。 当年最开始的时候拾月确实很艰难,是因为这个单子的出现,才会出现转机。从此柳暗花明,一路顺利。她也才能够攒够路费,选择出国的时候没有太多后顾之忧。 当初她以为这都是她们厚积之后的成果,却没有想到,后面确实与她们的努力和实力有关,但最关键的钥匙还是由他递到她手中的。 姜暮雨问:“他没跟你说?” 逢夕摇摇头。 做的时候不说,做完以后也不说。即使是在追她的时候,他也并未想过以此邀功。 听起来好像真的有点傻。 如果不是姜暮雨告诉她,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晓。 姜暮雨感慨。真的怪不得她这个娘家人这么容易被折服。 实在是他太会打动人了。 她握了握逢夕的手,说:“宋老板确实不错的。” 逢夕轻点了下头。 她知道的。 一直都知道。 姜暮雨的视线从她手上那枚异常瞩目的戒指上掠过,嘿嘿一笑:“好事将近了,他也算苦尽甘来。”她想了想,又补一句,“你也算得偿所愿。” 她们对视一眼,齐齐笑了。 姜暮雨带她参观了一遍现在的拾月,又和她一块聊了会事情。如果她还没有确定工作,姜暮雨是希望她回来的,毕竟是个自由工作室,对她的限制不多,这是一件可以双全的好事。 逢夕过来本来就是为了和她谈这个事情。 她们简单地确定了一下工作内容。 她喜欢摄影,喜欢拍摄,虽然拍摄内容发生变化,但是她仍然喜欢。 而且这些都是她从前做过的事情,她完全能够胜任。 姜暮雨最希望的就是她们还能像以往一样并肩作战。但是她有了这几年的阅历,出去看过了世界,姜暮雨不太确定她还愿不愿意重新回来。 她们聊了一小会,逢夕的电话响了,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后,走出去接电话。 是小尼。 他们一般都在线上联系,除非是有非常着急的情况,他等不及,才会直接打电话。 逢夕在心里默算了下时间点,试图猜测这通电话的目的。 “逢!!”小尼在那边完全坐不住,不停地在屋内走着,“你在吗?” “我在,你说。”她呼吸下意识的屏住。 “奖项揭晓了,揭晓了!恭喜你!!” 逢夕的脑袋轰隆一声炸开,空白一片,经久没有言语。 “是第一名!第一名!你是永远的第一名!你是王者!” 小尼已经激动到语无伦次。 逢夕先行回国,他则留在国外,也帮忙留心着这个赛事的后续事宜。是以在奖项出来的第一时间他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逢夕重复了一遍,得到对方的确定后,她方才敢确定。 这个赛事高手云集,提交作品参赛的有很多都是富有实力的自由摄影家,他们常年奔走于世界各地,各方面的能力都不在她之下。是以她并不敢保证,她一定能够拿奖。 直到今天,结果出来。 “逢,回来领奖!”小尼高兴地大喊着,“快点回来,我们一起庆祝!我们都在这里等你。” 他指的是他们的朋友们。 逢夕仰头,看了看天空。 太阳的光亮照射下来,有些刺眼,但是又是那么明媚。 天光之下,一片坦途。 她弯了弯唇,轻声道:“好,等我过来。” “再次恭喜你。”小尼真诚道,“你先是拿下了哈苏,这次又得奖,你知道吗?这个圈子都沸腾了!” 逢夕声音也轻,握住手机的指尖轻颤着,“谢谢,小尼,我很高兴,真的。” 逢夕这边消息刚收到不过一小时,她原以为国内没有太多人知晓,不想,这个事件突然登上热搜。 ——现在在她身上的关注度本来就高,背后自然有人想让这份热度炒得更高,推波助澜之下,原本只有圈内人才关注到的消息,也一下子被揭露于天光之下,为全世界所知。 所有人都知晓,她于哈苏国际摄影奖之后,再度夺得一冠。 两个奖项的含金量全都极高,寻常人想拿下一个尚且不易,可是全都被她收入囊中! 90. 热涌 就问私房照能不能拍! 网上的消息传得飞快。 宋卿时开完一个会,和一群人从会议室走出来的时候,就发现不少工作人员都在偷瞄他这边。 他扫了一眼,问柏助:“发生了什么事?” 柏助刚才全程紧跟会议,也不太知晓,明白他的意思,立即道:“我去问一下。” 宋卿时继续与几个高管叮嘱着事情:“你亲自去一趟,给我一份最新的调研报告。” 柏助很快回来,附在他旁边与他耳语了几句。 宋卿时眸光一顿,旋即看向众人,声音里隐隐有点不可思议:“你们都知道了?” 大家都笑起来。 有人说:“是啊是啊,现在网上都传疯了。” 宋卿时眉梢轻挑。 他身后的高管们互相对视着,都有些好奇。 见状,其他员工也开始跟着说话:“宋太太真的好厉害。” 他们都已经百度过了那些奖项。不止是这次得的,还有她以往得的,她的履历简直是镀了一层金,非常漂亮。 宋卿时唇角轻勾,“是啊,所以我得努力点,不然要配不上了。” 他自我调侃,大家被逗笑,却不敢承认这句话。以他目前所得的成绩,怎么可能会配不上,两人郎才女貌,最是般配。不过是自谦罢了。 宋卿时合上手里的文件,交给柏助,宣布:“今天提前一小时下班。” “哇!好耶!”众人欢呼。 普天同庆! 不愧是宋总! 他示意身后跟着的人可以散了以后,就回了办公室。看了眼手机,她那边一条消息也没有。 无奈轻叹了一声后,他自己打过去。 逢夕接得倒是很快:“怎么啦?” “宋太太。”他低声道,指尖在桌面上轻点着。 她听起来很开心,“嗯?宋先生?” “得奖了?”他也笑。 “你看到啦!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她太忙了,接完电话后刚在和姜暮雨说这个事,就发现这事儿上了新闻。关注太多,她有些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没来得及还是忘了?你知道吗,其他人都知道了,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声音幽幽,“还是由他们告诉我,我的太太获奖了。” 他不满地在控诉,逢夕的良心受着谴责:“我的错我的错!真的没来得及。我错了好不好?” 姜暮雨戏谑的眼神飘过来。 逢夕的面颊慢慢红起来,她嗔她一眼,起身去外面接。 姜暮雨忍俊不禁,在后面喊:“有什么我不能听的呀?” 逢夕加快脚步。 宋卿时摘下眼镜,放在一边,嗯了声,“认得很快。” “错了嘛。”她用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 他勾了勾唇,“需要去一趟吗?” “要的。” “我陪你。”他断然道。 逢夕眨了下眼。 - 自从得奖的消息出来以后,逢夕只在微博露了个面,与众人道谢,后来就没了消息。 大家心痒痒的。 直到两天后,宋卿时发了条微博,是一张照片,附字:[恭喜,我的姑娘。] 照片是逢夕站在领奖台上,手握奖杯的照片。 看这个视角,他应该是在台下拍的。 评论区霎时涌来了一大片的人。 【啊啊啊,宋老板这是去现场拍的吗?是谁嗑到了?是我!】 【呜呜呜你陪她去领奖!】 【甜死了甜死了,我的姑娘,咦咦咦惹!】 【她被授予冠军奖杯的时候你就在台下,看见了她最耀眼的一幕,亲眼见证她的成功。我真的会爱死】 【宋老板:“老婆领奖我怎么可能不在?”】 【什么时候结婚!就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催婚大军来了!!】 宋卿时和逢夕没有立即回国,她带他去参加了她的朋友们为她准备的庆功宴。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在国外认识的朋友。 首次被她带着进入她的朋友圈。 在前往的路上,他看了她好几眼。 在她的朋友圈里,他是首次被盖章。他有些受宠若惊。 他的视线实在太过璀璨灼热,逢夕问说:“怎么了?” 宋卿时温和地笑笑,握住她的手,“没有,只是想说,我们阿夭现在是会负责的好姑娘了。” 逢夕不乐意了,她什么时候不负责了? 只是负责得稍稍晚了一些。 左右结局都是一样的。 被他说得她也心虚,不免多和他说几句,“小尼就在那里,待会你无聊的话可以跟他聊天。” 宋卿时定定看她几秒,忽然道:“其实我也嫉妒过他。” 逢夕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小尼。” 从在北城第一回看见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在知道他们的关系之前,他对小尼的敌意非常大。连看过去的眼神都不曾友善过。 毕竟他们已经数年不见,那时她又失联了半年,他根本见不到她。 可是再次重逢的时候,她身边却有另一个男人。那个人陪着她,还那般亲昵,他怎么可能接受。 即使后来知道了他们的关系,他的敌意也未减太多。直到他半哄半骗把人带回了家,他们之间也拉近了些,他才稍微有点甘心。 再后来,他和小尼单独在家,在他给小尼做了顿饭,他们一起用了一次餐后,他们之间的关系才正常起来。 但是不可否认,他还是很嫉妒那几年小尼在她的身边。那个时候,他们拥有同一个世界,包括朋友圈。而这些都是他想要却得不到的。 他低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拇指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如果可以,他希望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他。可以有别人,但是他也要在。 逢夕沉默了几秒,垂下眼,“没事的,宋卿时,我们的未来还有很长很长。” 他看她一眼,低低应了声。 他知道,她的意思是,不管以前怎么样,以后他们都会在一起了。在几十年面前,之前的些许空白可以显得不那么重要。 他扣紧她的手。 直到这一刻,他被她彻底说服。 ——他们还有几十年。 - 一周过后,一档节目发布官宣信息。 这个节目已经筹备有段时间了,只是之前还有嘉宾没有确定。网传过很多次名单,不少明星都被遛过,各家粉丝都在里面混过,但是一直没有得到节目组的官方确定。 直到这次,最终名单出来。 除了两个之前网传过的明星之外,其他全在意料之外。节目组果然不按照常理出牌。 而众人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异常——逢夕竟然也是官宣嘉宾之一! 而且这次好像不是飞行嘉宾,也不是和上次一样的点评嘉宾,这次她是主要嘉宾。 众人有些不大敢信。 毕竟距离上次那档节目已经过去一年多,而且她只参与了一期。在那之后除了一个访谈之外,不管热度再高,呼吁的人再多,她都没有在任何节目上再露过面。 不知有多少人扼腕。但这位心中有丘壑,她向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她一直都在朝着目标走,当真是轻易请不来的人物。瞧瞧,在刚爆火的这段时间,换作别人早就抓住这个热度趁机发展一下,说不定就此前途无量,可是她并没有这个想法,说放下就放下,说要走就走,一转眼人家都已经在国外遛了一圈,还给中国拿了个国际性的奖项回来。 拿得起放得下,没有什么能牵绊住她的心,不少人一度觉得佩服不已。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自由,但是很少有人能够做到真正的自由与不羁。看着觉得容易,但这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在她热度爆了一年之后,所有人都没敢想,她会突然选择回归,选择参与这档节目。 大家真是又惊又喜,实在不大敢信。 有人确认过是不是他们想的人,得到节目组官方回复确定后,他们才敢真的相信。 评论区里一整排的:【期待逢夕!!】 终于! 在继一年多前的那档节目之后,他们终于等到了她的第二次露面。 他们只庆幸,还好他们没有放弃。等着等着,有生之年这不就给他们等到了吗! 这是综艺风格多元,里面包含了很多个单元游戏,看起来好像还真有挺多好玩的。 大家都在期待,希望她能在里面玩得开心。 好不容易参加一次,必须玩开心了!然后就有下次、下下次! 逢夕上线转发了节目组的微博:【一起期待!!】 原本就一直都陆续有人在联系她。即使过了这么长时间,也还有人一直没有放弃对她的邀请。从这次上新闻以后,来的人更多了,挤得满满当当。 她硬着头皮浏览了一遍后,从中挑出了这个比较不一样的。她仔细看过一遍后,也起了兴趣,于是便接下了邀请,决定去那里玩一回。 近期她的行程确实比较空,一档节目还是可以接的。 评论区的人出现得很快。 不少人在询问她的婚事,询问是不是婚期将至。 他们不太确定她会不会回复。 逢夕笑了笑,她挑了其中一条,回复着他们的关心:【备婚中。】 她觉得,他们好像和宋先生一样着急。 甚至比他还要着急。 宋卿时这个收买做得好。 而彼时,她已经和宋卿时在前往宋宅的路上。 ——回去见家长。 如宋昱时上次所说,结婚前,他们总是要去见一回老爷子的。 以前这里是她最熟悉的地方,但是不曾想,一转眼,她已经多年不曾再踏足。 她没有看到,在她回复完那条消息后,网友们继续追问的信息。 【备婚了!备婚了!妈妈耶,我追成功的第一对cp!】 【所以上次说的私房照能不能拍?你们敢拍我们就敢把fx所有新品全都收入囊中!!】 【求求了!拍!我宣布,婚纱照就是私房照!怎么拍我都想好了!私信发给你,不然会被屏蔽啊啊啊!】 【楼上你这是准备拍什么为什么会被屏幕?】 【啊啊啊是一些啊!逢夕宋卿时fx官方微博】 宋宅提前得了消息。 一大群人等在门口。 车子还未抵达,远远地便能看见那里乌泱泱的人群。 逢夕心一紧。 这么多年没见,她突然有点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情愫。 而且今天这一下子要见的人未免也太多了些……? 她扭头去看宋卿时,还未开口,他先幽幽道:“司机不会停车,也不会改道。” 逢夕:“……” 她讪讪一笑,“没有、没有,没想走。” 他勉强颔首,“那就好。” 他其实也意外,没想到他们都会出来。 别人也就罢了,主要是大房的人也出来了,还有……岑兰凌。 他下颌微微一紧,眼眸淡漠地敛下。 91. 热涌 “好姑娘,大胆点。” 再次见面,逢夕其实有些无措,不太知道该和岑兰凌怎么相处。 但她还没来得及多想。 下车时,她的手被宋卿时牵住。 他的手心很宽大,温热的温度,莫名抚平她心。 她什么都没说,他也没有说,但是他就是给她一种──前方有他先行、有他在护着的安全感。 下车以后,小v朝她跑过来,先行打破了局面。 它蹲在逢夕脚边,宋卿时先喊了声人,逢夕也跟着看向老爷子,喊了声“爷爷”。 一对眷侣,这样站在一块,一前一后地喊着,画面实在是恩爱。 老爷子笑眯眯地点点头,“哎,乖孩子。” 他大手一挥,领着大家一块进去,又与逢夕他们并行而走。 从前她唤他“爷爷”只是唤年龄大的长辈,这回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跟着孙子在喊真正关系上的爷爷了。 他笑了笑,偏头与他们说着话,又道:“今晚还在家里住吧?” 逢夕看向宋卿时,他顿了下,颔首:“好,今晚在家陪您。” “瞧给爷爷高兴的。”大伯母笑着说了声。 老爷子笑意更深,确实看得出来今儿是真高兴。 逢夕一手被宋卿时拉着,另一手被宋诗谙抱着。宋诗谙全程眼睛都在发亮,只等着寻个空和逢夕好好说会话。得知他们今晚留宿,她更激动了,小声地和逢夕说:“那我晚上去找你。” 她还当作逢夕会自己睡一屋。 宋卿时闻言,瞥来一眼。 他没说话,不急于一时打碎她的幻想。 岑兰凌与宋行辙跟在旁边,话比较少,甚至还没有大房一家有存在感。一直到进了里边,岑兰凌招手交代着阿姨他们拿东西,转头和逢夕说:“我还记得你喜欢吃的水果零食呢,让阿姨他们准备了点儿。”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小心的气儿,温温柔柔的。宋诗谙往回倒转二十年都没被她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逢夕握紧宋卿时的手,轻声回应着。 看起来一切如常,她们之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宋卿时低眸看看交握的手,眉眼冷淡,没说话。 岑兰凌确实有几分小心翼翼。 其实在宋卿时传消息要回老宅之前的这几天,她虽然见不到他和逢夕,但是没少听见他们的名字。 作为宋行辙的太太,她自然是少不了应酬,平日里有很多的交际,也会见到很多人。而这几日里,与她来往的太太们时常提到他们。 一开始只是一个太太说起了她在圈内已经板上钉钉的儿媳。就像是打开了一个小口,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太太与她聊起。聊宋卿时、聊逢夕,话里话外皆是赞叹与艳羡。 有些太太隐隐知道些她家中的现状,比如他们母子间的矛盾,但许多太太是不知道的,是以她们越说越是兴起。 岑兰凌其实早已放下当初的成见,这几年里,她早就想开了,逢夕很好,是她自己不好,也不该这样去对待她。 她不再执着曾经所在意的那些东西。 和宋卿时整整闹僵了五年,她现在唯一执着的心愿只有修复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很难,根本看不见希望,五年里连一点进展都不见…… 她也没想到,这几年逢夕的变化这样大。一年前她走红时,岑兰凌就了解过她这几年都在做些什么。而一年过去,星星发的光更加亮了,亮到叫所有人都不敢迎视的程度。 在听见太太们频频提起逢夕、对她的成就赞不绝口的时候,她在应接的同时有些忐忑,也有些愧不敢当。 ——她总觉得她不大配,去作为逢夕的婆婆妈,来收下这一份赞叹,只觉得惭愧。 毕竟曾经她…… 听说,儿子创立的那个品牌发展得很好,受众很广,尤其是在年轻人里,几乎无人不知,并且非常受欢迎。 尤其是最近,几个营销方案一上去,一时间风头无两。 具体是什么营销,她自然也有听说的,就是关于他和逢夕的事情。 岑兰凌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想,她可能真的是老了,跟不上,也做不好。 今天她本就想来见他们,但是不知该不该来,有些忐忑,还是老爷子给她递的台阶,叫人来叫他们过去。说是今天新媳妇第一次上门,他们作为男方父母,不出现算怎么回事。 ——逢夕虽然以前来过数次,但今天的身份和以往不一样,所以说是“新媳妇第一次上门”。 他们作为男方,该有的礼数得周全,不能慢待了人家姑娘。 老爷子素来通透,年纪虽大,心里却是清亮,一点儿不蒙灰。 她知道这是一个好机会,可她却担心,他们还是和之前一样排斥她。上次见面时的场景,她到现在还记得。 见逢夕愿意应,她其实有些受宠若惊。 等大家都坐下时,逢夕才发现荆茉竟然怀孕了。 她有些惊奇地看看荆茉显怀的肚子,问说:“几个月了呀?” “四个多月。”荆茉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让她碰碰。 她和宋昱时主要是商业联姻,前几年一没感情二忙于事业,但是时间一长,慢慢的也相处好了。前段时间一不小心意外怀孕,她想了想,最近倒也空闲,便准备生下来。 逢夕回头看看宋卿时,眼里有惊讶。像是一得知什么喜事就想第一时间与爱人分享的小情侣。她又低头看看,便小心地收回了手。 老爷子笑呵呵道:“喜欢吗?喜欢的话,你们俩也可以准备准备。” 逢夕有点懵,突然一下子就转变到了催生,进展太快了些。宋卿时笑着揉揉她的头,回着话:“不着急。” 他没有打算这样早要孩子。 老爷子很开明,他也是顺嘴提一句。见宋卿时确实没这个想法,他也只能叹口气,“那看来我只能先抱一个重孙。” “一个就够闹腾的啦。”荆茉笑说。 …… 吃过饭后,逢夕正好碰见宋昱时,她叫住他,“大哥——” 宋昱时回身看过来。见是她叫住自己,有些讶异,“怎么了?有事找我?” “对。”逢夕将带着的钥匙交给他。这是他五年前给她的那一把公寓的钥匙。 宋昱时眉心皱起,“你这是?” 逢夕笑了笑,她很坦然地站在他面前,“之前我离开的时候,还好有这个房子,东西得以暂存。这两天我都搬走了,房子已经空下,留在我手里也没什么用了,就想着还是将它还给你。这份礼物还是太贵重了,我不应该收。” 她声音很平和,这样有条理地顺下来,听她说话很舒服。 宋昱时沉默了会。 他不可能听不懂她的意思。 当然不是什么贵重的原因。 半晌后,他方才有些颓然地道:“你都知道了。” 逢夕没有说话。 宋昱时艰难地扯了扯唇,“其实,我那天,当场就后悔了。只是确实覆水难收。对不起,逢夕。” 辜负了她的信任与敬意。 逢夕浅浅勾着唇,轻轻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她想说的话已经说完,想带的意思也已经传达。 其实没有太多别的意思,也谈不上怨恨,但是今天这把钥匙交还,也就意味着她不再可能和他回到以前那样近的关系了。 宋昱时眉心紧锁,他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抬步离开。 逢夕去找宋卿时,发现他的对面正站着岑兰凌,他们不知在说些什么。 她脚步顿了顿,迟疑着要不要离开。 不想,岑兰凌先看见了她,朝她招手,“逢夕,来。” 宋卿时也回眸,她走不掉了,便只能上前。 “阿姨。”她朝岑兰凌点了下头。 岑兰凌顿了下,还是没说什么,继续刚才和宋卿时说的话。其实他们也才刚碰到。 她将手里拿着的花递给逢夕,“这是花园里开的花,可巧了,难得遇到这样一枝,我一直没舍得剪,留着留着,好在成功留到了今天,花儿还是好的。” 她将花放进逢夕手里后,看看他们,便准备离开,“你们玩儿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逢夕手里的花,是一枝并蒂洋牡丹。 她拿着花枝,轻抿了下唇。 重重叠叠的、繁复的花瓣,非常漂亮。并蒂花的概率很低,很难得能够遇到一次。 而岑兰凌将它送给他们,就是在同他们传达着她的祝福。 逢夕看了眼宋卿时。 他淡淡敛眸,没有多说,只是牵起她的手,“走吧。” “去哪儿?” “遛狗。” 逢夕眼前一亮。她真的很久没有遛小v了。 宋卿时明白她的意思,唇角轻勾,“知道你想它。” 她一手被他牵着,一手还拿着那枝花,“待会让阿姨插起来好不好?” “嗯。” 这花的寓意确实好。 他喜欢所有对他们有好寓意的事物。 祝他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什么好话他都乐意听,且听不腻。 …… 到了晚上,逢夕和他一块儿往房间走,走到他的房间门口,她同他说晚安,接着便准备回她从前住的那个房间。 宋卿时:“……” 他视线一顿,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扣住手腕拉回来。 他低声与她耳语:“去哪儿?” 逢夕愣了下,“回房间睡觉呀。” 他眉尖缓缓蹙起。 心里忽然就明白了她为什么会和宋诗谙玩得这么好,合着两人的脑回路在某些时候是一样的走向。 他额角一跳,开了门,将她带进去,“睡这。” “不行──” “怎么不行?明天就去领证,马上就办婚礼,都是夫妻了,当然要睡在一起。” 逢夕噎了又噎,怒瞪着他。 在说到要留宿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想的就是今晚要回到她阔别已久的房间了。没想到这人跟她完全不是一个想法。 她犹豫道:“这样会不会不好?” “不会。都这样名正言顺了,怎么会不好?”宋卿时乜她,“你以为我们谈了一晚上的事情是在谈什么。” 逢夕当然是有听见。 一整个晚上,她都在和荆茉、宋诗谙说着话,但自然也是知道旁边的他们在谈论结婚事宜。 事无巨细,从大事说到小事。她偶然看过去的时候,能看见他十分认真的眉眼。当时她还有点被他迷住,觉得那个样子十分好看,多看了好几眼。 她的脸上逐渐升温,慢慢抿起唇。 他反手将门关上。 门关上的声音响起,他的吻同时落了下来。 “我尽快择个婚期,我们结婚。”他的声音自她耳边滚过。音落,吻至。 “一天没亲你了。”他眸光微黯,“很想。” 所以放不了人。 逢夕的面颊已经染透胭脂。她抬手去遮住他的唇,他眸光晦暗不明,突然地,舔了下她的手心,濡湿、温热。 逢夕错愕,如遇惊雷,猝然将手收回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狭长的眼里亦染了笑意,扣住她后脑,压向他。 室内的空气也渐渐潮湿。 一开始逢夕还顾忌着这里是宋宅,虽然知道隔音好,也没人能知道他们在房中所行之事,但还是很放不开。 直到后面,她再放不开都不行,再想压抑都压不住。她的指尖掐进了他手臂上的肉里,难捱地睁眼看着他,睫尾湿湿的,都是泪光。 他心痒得出不了声,吻上她的眼睛,恨不得将她吞入腹。 他抱起她在床尾的沙发上,伏在她耳边问说:“阿夭当年生日那天,是不是在这里?” 他的话只是刚起了个头,逢夕的身体就下意识地颤了下。她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知道他还未说出口的话。她止不住地战栗。 “我躺在这上面,阿夭站在我面前,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没有人在,我也醉着,阿夭可以为所欲为。”他握住她的手腕来到身前,沿着蛇形、也或许乱无章法地缓慢行走。 逢夕拼命摇着头,她怎么可能有他说的那么、那么过分与大胆。 她做了许久心理准备,最终也只是做了小小一件事。 “我没有……”她辩解了声。 “哦,对,我忘了,阿夭这么乖,怎么会那么做呢。”他勾着唇,却没有就此结束,而是继续轻喃,诱哄:“那阿夭心里想不想?想的话,就可以做,就可以得到。不要害怕,想做什么都可以。” 逢夕紧紧咬着唇。她好像是在被他推着走,不走都不行。她垂着眼,完全不敢看他。只要一看,好似就会被拽进深渊去。 “好姑娘,别害怕,大胆点。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他咬了下她的耳垂,呼吸灼烫,声音喑哑,“当年是,现在也是。” 92. 热涌 摄像机就在主卧,满屏尖叫 在半清醒半沉沦之间,在同一个地点,面前是同一个人…… 逢夕好像梦回了当年。 回到那个他醉酒的深夜。 如果当时如他所述这般…… 她对他为所欲为。 那么那个夜晚,会不会也如同今夜一般,是黏腻得揪扯不断的情丝,也是不断升温的环境。 是窗外一轮明月,摇摇晃晃,也是他的吻,滚烫炽热。 “当年,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生气吗?”她有了很大胆的幻想。 他从这话中好像也品出了什么,若有所思地凝她须臾,又一声低笑:“你想做什么?” 他的手往下走,跨过界限,“做这个吗。” 在她极尽忍耐的呜咽声中,他难得能分出些许心神,去设想那个情境。 如果、如果…… 他们当年有过一夜荒唐,之后的事情,是不是能够顺理成章地进行下去,抹去这几年的错轨? “要是当年真做了,阿夭会让我负责吗?”宋卿时状似无意地呢喃。 他停下动作,她得以思考,半晌,摇头:“不会。” 成年男女,一夜.欢愉,兴许她也不愿意以此作为固定住他的纽带。 当时他是醉酒的,就算真能成事,也是他吃亏。 按照她的性子,躲的可能比留下来与他商榷这件事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宋卿时头疼地皱眉。 在她这边要个名分是真的难。不管是几年前,还是几年后,看来都是如此。 他贴上她的脸颊,还好,他已经走到了这条路的终点。 回想一路漫长颠簸,至今也会觉得太长。 在他再次去拿安全套的时候,逢夕忽然握住他的手,问说:“你有没有想过,生宝宝的事情?” 她的力气实在是小,一点儿阻碍都算不上,他动作只是一顿,便继续去拿,俯首亲亲她微湿的鬓边,是潮意,却又是热浪,“没有。” “我们刚在一起还没有多久,不着急那些事情。”他耐心与她说着自己的打算,“以后再说。” 以后……是多久之后。 - 他们当真第二天就去了民政局。 不管有空没空,就算是没空,也会被他强行抽出空隙。 结婚证拿在手里,他方觉心安。 宋卿时拿着它,取了几个角度,想拍出一张满意的照片,但是最终都觉得不太好。他将它们递给她,磨着要她用她的相机来拍。 逢夕:“……” 她点出相机,找了个光线不错的地方,拍完后发给他。 宋卿时:“啧。” 他还是收下了,并且没再有意见。随后拿它发了个朋友圈。 宋卿时:【岁岁年年】 很简单的四个字。 还有点腻歪。 但是目的能够达到。 迅速地在他的那个圈子里掀起不小的议论。 程骁:[挺快啊你] 柳秋秋:[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才能看见宋卿时发这么腻歪的话] 底下迅速跟上了一大批的评论。 陈屹岸:[……] 柳秋秋陈屹岸:[从六个点里看见了你的嫉妒,哈哈哈哈哈] 但只有逢夕,在看见这四个字的第一眼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发这句话。 她还记得他与她说过的:“今朝不够,我想与你有岁岁年年。” 如今,真的得到了。 而他也以此为昭告天下的文字。 他不是一个会说情话的人,但是他此生所有的情话都用在了她的身上。 她从他的口中,听见了那么多动人的话,一次又一次地心动难止。 婚礼就在四个月后,这是他和老爷子商量过后,挑选出来的吉日。 四个月后,是个春天。 草长莺飞,万物复苏。 会是一个很好的日子。 一路走来诸多颠簸,每一个细节她都刻在心上。比如那一句:“他是远道而来的礼物,是北方吹来的春天。” 想到它时,眼角已经湿润。 时间还早,尚且不急,在这期间逢夕还会参与那个真人秀的拍摄。 在开拍前几日,节目组已经来到她的家里安装了诸多摄像头。但问及具体是哪天开拍的时候,导演却是含糊道:“就这几天。” 节目组是想突击上门拍摄。确实就是这几天,但是具体哪一天就不告诉嘉宾了,主打一个让他们无法做足准备。 从一开始就这么会玩,逢夕在听闻之后,一挑眉,倒也没有意见。就是可能会提心吊胆上几天罢了。 她和宋卿时的同居生活非常和谐,无痛切换成了已婚状态。日常倒也没有什么不能拍的。 在节目组突击上门那天清晨,时间确实是过于早了──当然,也有可能是节目组故意的。 门铃愣是没有叫醒逢夕,只叫醒了宋卿时。 他低眸思索两秒,套上衣服,抬手顺了下头发,出去开门。 逢夕是被他拥在怀里睡觉的,他一走,她觉得有些空,无意识地呜咽了声。 宋卿时又折回来,安抚地亲亲她,抚着她的长发。将人哄顺了后才抬步出去。 ──这就是他们的日常。 这个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日常生活也只有他们两个人。宋卿时对现下的状态很满意。 他拉开门,原以为还会有点缓冲,但没想到摄像机已经直接怼到了面前。 甚至还是直播。 网友们就这么看着宋老板被摄像机怼得一愣,下意识后退半步。 纷纷大笑喊着节目组收敛一点。 宋卿时很快适应,与他们说:“她还在睡,先进来坐?” 他看不见的弹幕已经飘成雪花。 【很好,我知道,同居了:)宋卿时,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无声地宣告所有权呢,我懂,哼】 【哎哟哟哟,她还在睡!气死我了生怕我看不出来你们一起睡的】 【我不坐!我才不进去!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不管他/她进不进,反正节目组进了。 而网友们也第一次见到了他们的生活环境。 从扫过的摄像头里很容易便能发现外面的环境,也足以见得这地方一定寸土寸金。更别提装修和各种装饰,全都能看出价值不菲。 他们感慨着,这不愧是宋老板的家,像是一个金屋,而他和逢夕一道生活在其中。 宋卿时给工作人员都倒了水,随后指了指房间:“失陪下,我去喊她。” 网友们按捺不住了,纷纷喊着摄影机快点跟上,他们想看他叫她起床。 一开始只是几个人在说,没多久竟然满屏都是呼喊。 工作人员自然看见了,他们面面相觑,硬着头皮和宋卿时争取,可不可以让人进去拍。 卧室目前还没有安装摄像头。 宋卿时犹豫了下,说:“等我两分钟,我先整理下。” 【整理?整理什么?有什么东西是我们不能看的吗?】 【摄影师给我冲进去!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有什么是需要整理的东西!】 摄影师当然不会听他们的,乖乖地点头:“好的,我在这等您。” 宋卿时进去后,先换了个垃圾袋,匆忙地找了个浴室里的空地先放着,再将昨夜随手丢开的贴身衣物都收起来,眼睛逡巡一遍,确定没有问题了才让人进来。 可谓是非常谨慎。 一点纰漏都不出。 其实他再小气点,还不想同意让人进来,不想让人看见她刚醒的样子。但是他之前被她耳提面命地提醒过,要他积极配合节目组的拍摄。 体贴是相互的,节目组也没太过分,只派了个工作人员远远地抬着摄像机拍,没有近距离跟着。 网友们已经知足了,全都乖乖看着,没有得寸进尺。 这一幕已经很来之不易了。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还能亲眼看见宋卿时哄老婆起床的画面。 从前他们连想都不敢想。 紧接着他们便能看见── 宋卿时试探性地拉了拉被子,被逢夕揪住,“不要动。” 他低笑了声,坐在床边,俯下身去,贴在她脸边哄着:“起床了,今天要录节目。” “你不要骗我……”她迷迷糊糊地咕哝着。 “没有骗你。想吃什么,给你做,起来好不好?” “想睡觉,不想吃。”她似乎不耐烦了,声音里开始带了小脾气,同时将被子拉高挡住自己,“你不要吵我,我起不来……还不是怪你……” 声音咕哝,网友们却听得到。 他们在弹幕里对着自己听到的信息,确认下自己有没有听错。 弹幕已经飘疯了。 他们这边的观看人数是今天所有组中最高的,并且随着消息传播,热搜已经霸上了,陆续涌进来的观看人数还在不断飙升中。 宋卿时抬了抬眉,也没推卸罪责,继续哄着人:“嗯,怪我,但今天真有事儿,下次再让你睡好不好?” 【是我太色了吗?你是不是在开车?下次?什么下次?】 【y者见y!你们怎么回事?不看弹幕我都快看不懂了,合着你们都开上了高速,就我还在玛卡玛卡?】 “什么事儿呀?” “节目组来了。” 逢夕慢慢清醒过来。 逐渐地、逐渐地缓过了神,睁开眼看他:“你不是在开玩笑吗?” 他忍着笑,扬唇,摇摇头。 逢夕皱皱眉,“好吧,那你抱我起床。” 她以为节目组是在外面等。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摄像机就在房间里。 宋卿时知道。 但是他丁点儿没有克制、克己复礼、收敛谨慎的意思,只是应着好,便将人抱起来。 因为知道这几天节目组随时可能出现,所以她穿的是睡衣睡裤,但是不影响他抱。 她还没有完全清醒,睡意正浓,被他抱起来后,便靠在他肩上,闭上眼再眯一会儿,甚至依恋地蹭了蹭。 完全不知,这一幕已经全被看到,弹幕上更是满屏尖叫。 93. 热涌 再继续就播不了了! 宋卿时经常健身,家里也有健身的器材和场地,虽然看起来显瘦,但逢夕知道他脱掉衣服后身上的肌肉有多结实。 他将她抱起来一点不费力,是很游刃有余的轻松,稳稳当当地将她像抱小孩一样抱在怀里。 肩宽腿长,大步朝浴室走去。 摄像机没有再跟,规矩地待在原地,网友们恨不得伸长脖子自己跟过去,眼巴巴地望眼欲穿。 【嗑死谁了?原来是我】 【他是在养女儿吗?我已经想象得到以后他哄女儿的样子了,所以昨晚是在造女儿吗?】 【靠靠靠,上天欠我一个宋卿时!】 【只是一个起床都能这么甜吗qaq我哭了,我以为就是单纯地喊起床,却没想到还能有这种叫法!我这辈子都没有体验过,气哭!】 【(胡言乱语)(走来走去)(爬来爬去)总觉得他们说的话里开了车】 【总觉得他们昨晚上开了车(浑浑噩噩)如果昨晚摄像头在这里的话就好了(哔哔哔)】 他们隐隐能听见点声音。 “这么困?张嘴。” “好了,今晚让你早点睡。” 网友(面无表情):行,今晚不造女儿了,知道了。 逢夕赖他赖得狠,他伺候得也好,等抱着她进衣帽间之际,他腾出只手放在背后,朝摄像师比了个可以出去的手势。 他也没想到她到现在还没发现,既然还没发现,那就别发现了。不然等她知道她这副样子都被拍了以后,怕是要气恼。 他的眉眼很温柔,带着点儿温和的笑意,给她挑选衣服。 等逢夕再出来,摄影师已经离开,她对刚才的事情一无所知。 吃过早餐后,她和节目组一道离开,宋卿时只送他们到门口。 她早上出门并非晚上回来,这次出门要好几天,也就意味着他要有好几天见不到她。 从她这次回国,他们之间还不曾分开过。有几次需要出差,也都被他给推了,或者是交给了手下的副总。 这回是第一次。 逢夕坐的车子驶出很远,他都还站在原地远望着,一手放在口袋里,指腹摩挲着,生起热温。 这边还有摄像头。 此刻切的画面是他。 【我好像看到了他眼神里拉出的丝,无形却有形】 【宋总的不愿意都写在脸上了,就差来一句:放下她,或者:带我一起去】 【怎么办,搞得我都于心不忍了】 【宋老板你清醒一点,只是两三天,不是两三年啊喂,新进来的观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长时间别离】 【替节目组配个后期的字:[虎口夺人]】 工作人员真的哭笑不得。从今早上总体看来,这边的数据最高,而且也是真的热闹,弹幕就没空过。就算有些弹幕因为尺度过大被封了,也不影响整体阵仗之大。 车上,工作人员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问题提问,在驶向目的地的这个过程中并不会显得枯燥。 大部分都是她的个人问题,工作上、行程上、生活上。末尾,工作人员放下提示牌,笑着问说:“刚才逢老师和先生看起来真的很恩爱,想问一下有没有什么好消息能给我们透露一下呢?” 工作人员一指摄像机:“大家都好期待。” 节目组也是会上网冲浪的,对于现在网上的热度掌握得还算齐全。 逢夕思考了一遍,最终交出一条能透露的信息:“在筹备婚礼。”她顿了下,“也会拍婚纱照。” 她笑意深了些,梨涡浅浅。 在听见第一句的时候,大家其实已经满意了,都很激动。但是没想到还会有第二句的补充。 他们登时就不淡定了。 ──这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吧? 婚纱照、婚纱照,他们并没有忘记婚纱照的梗。 当初两人官宣的时候,让他们去拍那种照片的评论盈了满屏,几乎屠了整个评论区。 但那纯粹是他们单方面在快乐,而这次,是当事人首次给予了相关的回应。 所以,这个“婚纱照”,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吗?! 逢老师真的不愧是逢老师,真的很会玩。 以前明明是他们调侃她的,现在却是反过来被她把握了主动权。 别说他们了,连工作人员都蠢蠢欲动,兴冲冲地很想继续往下问,却被耳麦里的声音喊住。 ──再往下问就播不了了! 而且,总要留一点悬念,这才是节目效果。一口气全说完了,那还有什么好期待的。 工作人员只能意兴阑珊地止住。 正好地方也到了。 只任由网友们一头问号地询问怎么就卡在这了。 今天的录制内容是在城市里面玩游戏。 穿梭在钢筋水泥之间,算起来还算是个有点强度的户外活动。 逢夕给宋卿时发去最后一条消息,就要关手机了:【明晚回来,老公,我关机啦。】 摄像头突然拉近。 逢夕愣了下,脸颊通红,硬着头皮让他们拍。 上面还有几条聊天内容,大部分都是他发的: 【记得想我】 【睡不着就给我发视频】 【行,我知道,只有我睡不着】 她回了一句:【胡说,我明明也会很想你的,你不要乱扣锅!】 她一句话还没说呢,怎么就被定罪了? ──俨然是情侣间的打情骂俏。 还是热恋期的小情侣。 观众最想看的就是这个!! 纷纷高呼要给摄影师加鸡腿。 探一点、再多探一点! 到了现场以后,逢夕去和其他嘉宾会合。途中,有无数早已等待包围住节目组拍摄区域的群众。 在她下车之时,他们一眼将她锁定,有个女生喊破了音:“老婆!!!!” “老婆看我!” “老婆啊啊啊啊!” 他们全都在喊。 逢夕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等被摄影师提醒了下后,才惊讶地指了指自己。 ──老婆?! 喊她?! 她有些受宠若惊地笑笑,与他们打了会儿招呼后,又快步跑进去。 这几年下来,别的不说,她的体力最是有长进。 来玩这个游戏还是不成问题的。 …… 一整天,她都在这座城市里匆忙穿梭。 当然,会有交通工具辅助,但是对于体力和专注力的要求都比较高,她完全投入进去,压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做别的。 嘶。 一整天都在追直播的她的粉丝无奈地承认:她真是来玩游戏的。 老认真地在做,一点儿别的心思都没有分。 偏偏她总能轻巧过关,又不是那种蛮着冲蛮着闯的类型。 录制了整整两天,这一次节目录制才落下帷幕。 她参加的那一队险险领先了两分,暂胜。 这两天摄像机一直跟着她,这时候还不算彻底结束,摄影师依然跟在她旁边。 游戏已经结束,现在的录制算是花絮的性质,给大家展示她下班后的情形。 逢夕本来是要坐节目组的车回家的,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她找到了要送自己回家的车。 工作人员继续提醒:“逢夕老师敲一下车门,需要让里面的人同意给您开车门您才能上去哦。” 逢夕:“?” 合着玩了一天,到现在,还没结束? 她哭笑不得。 但既然这样说了,那她也就照着去做,规矩地敲门:“你好?” 直播已经打开。 看着直播的网友直觉有些不大对劲。 什么车,还要她去敲门请示?以前没见过这样的环节,怎么感觉有什么猫腻? 里面传出了一道用了变声器的声音:“请报出名字。” “逢夕。”她笔直地站在那里,眉眼间皆是不急不缓的淡然。 即使以前不是她粉丝的人,也很容易被她吸引。 “请在下列选项中挑选出你去过的地方……” 他给出的四个自然地区都是逢夕曾经去过的,她全选了。 【靠,霸气,女王之范出来了】 【我不要选择,我要all!!莫名燃起来了是怎么回事?】 逢夕很快发现,这些问题看似是问题,其实更像是帮助观众加深对她的了解,也可以说是兴趣。 “请回答出你最爱的人的名字。” 逢夕愣了下,随即弯起眼睛,回答依旧坦然:“宋卿时。” 【不是吧不是吧,我就像是蹲在路边的狗,莫名其妙被踢了一脚】 【我就看个综艺,怎么还带强喂狗粮的?】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逢夕女士,请问你有什么话想对他说吗?” 逢夕笑意淡去,神色慢慢正经了起来。她垂下眼,连弹幕都空了,好像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在等待她的答案。 逢夕轻眨眼,缓缓道:“想说,宋先生,我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爱你。” 她倏然抬起眼,看着车门。即使知道他并不在里面,里面只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她也仿佛像是穿透了空间在与他对视,将这些话面对面地说给他听一般:“岁月还很长,我不会再随便丢下你了。” 一片寂静。 他们都没想到会这么正经严肃。 弹幕里也是难得的安静,空白了好一会儿。 车门打开的声音响起。 示意着她已经回答完毕,可以上车。 逢夕刚要拉开车门上车,车门却从里面被推开。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有些怔然。 啊,还要给她开车门吗? 她抬眼看去,没想到竟是径直对上了一双极为熟悉的、她却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的眼眸。 里面的人走下车。 谁都没想到。 ──下车的人是宋卿时! 所有人都惊呆了。 谁也没想到节目组会有这个安排。 包括逢夕。 宋卿时眼眸微深地凝着她,缓缓朝她张开手,哑声:“你想跟我说的话,我都亲耳听到了。” 94. 热涌 下面内容不适合未成年观看 逢夕从没想过他就在里面。 如若知道的话,兴许她不好意思这样直白,直接对着他告白。 从节目一开始录制她就知道节目组很喜欢出其不意,但还是有被这一出意外到。 摄像机里,能够很明显地看见她红了的耳廓。 宋卿时也看见了。 黑夜里,隐隐照亮的灯光下,她的耳廓已经红透。 他唇角轻勾,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嗓音好似是从胸腔中滚出,低沉有力:“我很高兴。” 何其有幸,能够亲耳听见她说:“岁月还很长,我不会再丢下你了。” 亲爱的小怪兽,在逃离地球之后,有一天也会回望向离开的方向,留念着那里还有一个被她丢下、可她却舍不得丢下的人类。 时间好像一时间静止了。 没有人出声打扰他们。 看着朝自己敞开的怀抱,逢夕上前两步,环抱住他的腰身,靠进他的胸膛。 两具身体相贴,传递着微热的温度。 他好像就是为了这个拥抱而来的。 实时观看人数还在急剧增加中。 这个直播其实是在计划之外,是节目组在得知他过来接人的时候临时起意,征询过他的同意后临时加的一场。事前也没有通知,却能在短短时间内暴涨这么多人,实属意外。 但那一对已经准备离开。 和工作人员告别后,逢夕先行上车,他在后面扶了一把。随后,他也跟着步入,车门关上,隔绝了车内外两个世界。 网友们懵了懵。 刚刚还在围观绝美爱情,纸巾都开始抽起来了,结果啪的一下跟他们说没了? 不是,怎么说关就关啊?节目组干什么吃的?跟上去啊!最好今晚跟进主卧去!就像昨日清晨那样! 他们眼巴巴地看着那辆车驶离,只想拍桌。 ——没看够呢! 车内现在的情况确实已经不适合未成年观看,也不适合播出,会被掐掉、会被警告、会被退播。 逢夕埋入他怀里抱着他,仰头索吻。 他眼眸微深,低下头去,将人圈搂,含住她的唇。 他的手就放在她的腰上,指尖无意识地轻点着,有多细有多柔,全都在感觉中。他微阖了下眼,眸光越来越深。 “看得出来,今晚宋太太很高兴。”他唇角轻勾,嗓音转哑。 逢夕仰眸望着他,那双眼水润润的。她轻轻点头:“两天不见,很想你。” 他凝视她两秒,突然重新吻下来。 “诚实的姑娘。” 可他总是招架不住她一脸诚恳地说着这么好听的话的模样。 因为刚才在做游戏,为方便行动,她穿着简单利落,白色上衣和黑色裤子。 后车厢里的空气逐渐湿黏起来。 他要褫夺她所有的氧气。 情况渐渐失控。 就算节目组的人真放了个摄像机在这,拍完以后也不可能让播。 逢夕轻轻喘息着,脸颊很红,应该是热的。她问他怎么突然和节目组联手直播起来了。 他低眉看她,将刚才的事同她说。 他就是来找她,节目组提议直播,小心又大胆地征求他的意见。 他懒懒道:“某人前两天不是跟我耳提面命,要多多配合么。” 所以他这不就乖乖配合了。 他乜她一眼。 逢夕:“……” 她嘀咕,平时也没见他这么听话呐。 她哪次说不要的时候他真就停下了吗?——没有。 宋卿时眯了眯眼:“你嘀咕什么?” 逢夕摇摇头。她自然不会自找苦头,让他再证明一遍,这次他会不会停。或者也有可能会换来他更加恶劣的行为。 她只拉着他的衣领,有些担忧:“那你会不会不喜欢这样露面?” 毕竟他平时几乎不接受采访,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但是因为她参加这档节目的缘故,他头天晚上露了一回,在网上掀起了很大的风浪,很多人都在注意,刚刚又露了一回。 她有些歉疚。 宋卿时沉吟两秒,问她:“你想补偿我?” “……那还是没有的。” 他低笑了一声,“逢夕小姐,你要不要这么小气的。” 逢夕别开脸。 他若有所思地在她耳边说着话,连呼吸都滚在那一圈,“都两天没见了。” 逢夕觉得耳朵痒,心里也痒。 她蹙紧眉,“你够了……” 才一个晚上没有睡在一起,他还想弥补上几天几夜的不成…… 她转走话题,“老公,我们什么时候去拍婚纱照呀?” 宋卿时眸光微深地看她一眼,“按照计划,是在个月后。” 主要是各种礼服全都是繁复重工,制作需要时间。那个时间点,这些礼服差不多也都出来了。 但是,逢夕昨天早上在车上的采访,是有外传的,而且传得还挺广。传着传着,自然是有到宋卿时的耳中。 他的指尖缠绕着她的发尾,把玩着,不动声色地问说:“怎么了?想拍了?” 逢夕纠结:“也不是。” “嗯?” 她舒一口气,干脆道:“你还记得他们说……我们拍什么什么照片,他们就买很多很多fx的产品吗……” 宋卿时佯装不懂她的意思,只说:“宋太太,养你的钱我还是有的,我们不缺这个。” 逢夕蹙紧眉。她有些急了,她总不能说,她是真的很想拍,想回应粉丝吧。 她不知该怎么继续说,犹犹豫豫地玩弄着他的衣摆。 宋卿时心里已经起了笑意,他在等她什么时候才愿意开口。见她都快把衣摆绕成团了,他好笑道:“不如,玩玩别的。” 她愣了下。 只见他的指尖点了点扣子,“玩这个。看看能不能把它们都解开。” 逢夕:“……” 她丢开,不再动。 他闷笑起来,也不再逗她,只问:“真想拍那个?” 逢夕眼前一亮,连连点头。 她也好奇能带来多少品牌效应。 宋卿时哑声道:“解开这些扣子,我可以考虑配合。” 解开这个扣子,是要做什么,逢夕当然不会不知道。 这只是开启这个漫漫长夜的第一步罢了。 让他考虑配合,哪里有这么简单。 “你真配合?”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你到时候要听我指挥哦。” 他抬了抬眉,凝她几秒,缓慢颔首。 行,他倒是想看看,她准备如何指挥。 外界今晚属实热闹极了。 谁也没想到,一个综艺节目而已,几乎霸占了两天的热搜。从昨天一早开始就火得厉害,眼看着今天都结束了,又爆了一波。 但他们已经与外界隔绝。 车子抵达玺悦壹号。 逢夕成功解开了所有的扣子。 …… 准备先拍这个系列的话,不需要等那些礼服,速度会快很多。 毕竟拍这个系列所需要用的服装没有那么繁琐,不需要那么多手工。 逢夕兴致昂扬地提前筹备了一番。 除了准备这些外,还需要准备一点剧本。 她真切地有了备婚的忙碌感。 宋卿时看着她准备。 有一次她将写到一半的剧本放在那儿,去上了个厕所,他碰巧路过,拿起来看了眼。 这一看,他眼眸眯起来。 她对粉丝还真是好,无有不应。准备就准备吧,但至于“这么用心”? 平时也没见她那么宠过他。 他咬了下牙,开始思考他那天答应她的“配合”到底该不该遵守。 宋卿时有些头疼。 她还在厕所,他放下剧本,回了书房。 他这么久以来经营的形象,可能要毁之一旦。因此而得到的销量,不足以弥补他的损失。 他也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 真低估她了。 逢夕再出来的时候,他人早就不见了,她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精心保密的剧本已经泄露。 她买了很多相关的道具,到时候都能派得上用场。 她保证,就连粉丝恐怕也想不到,她能准备出来这么一出好剧。 录制完第期综艺以后,逢夕相关的事情已经准备完毕,她和宋卿时约了时间。正好第二天休息,可以来拍。 道具、场地、剧本、摄影师都已经就位。 宋卿时看着微信消息,指尖抵了下太阳穴。 陈屹岸见他看手机看得眼都不眨,不满地喊着:“你到底听没听我说?” 宋卿时不耐烦地反扣手机,抬手示意:“继续。” “你就说吧,该怎么整?好歹你也追到了人,来你这取点经没错吧?”陈屹岸眉眼的焦躁控制不住,“你敢想?平时看起来多乖一人,上次被我在那儿逮到的时候,我再晚一步过去,他们都要亲一块儿。现在又好,跟我妈商量好了人选,明天见面。” 他冷笑。 连带着周身的气压也冷。 没好气地拉了把领带,松松领口。 “那什么家的小公子,废物一个,二十四了还什么事儿都没做起来,全仰仗家里吃饭,她看中他什么?” 旁边的员工没忍住看过来。 不是,别无差别攻击啊,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像小陈总您这么厉害的好不好?也有很多正常的普通人!! 二十四岁怎么了?他们才刚毕业啊喂! 他们愤愤,却不敢言。 宋卿时抬眸看他一眼。 心里只想着,要是到时候叫陈屹岸看见了他拍出来的那些照片,还指不定得怎么毒舌。 他嗤了声,给出建议:“明天见面,那你就今天晚上搞好她,稳住局面。” 陈屹岸还要说什么,宋卿时点点手表,“还有十个小时。” 陈屹岸:“……” 他冷嗤了声:“你是急着走吧?” 宋卿时抬抬眉,不置可否。他也不装,拿了外套就往外走,“跟我老婆拍婚纱照去了,恕不奉陪。” 他要准备好去拍,宋太太为他们量身打造好的剧本。 陈屹岸拧紧眉,咬牙,硬生生只憋出一句:“靠——” 95. 热涌 真·私房照流泻 在“fx”周年庆那一天,零点时分,逢夕的微博放出一组照片。 他们拍完以后,还需要后期修片和处理,算算时间,差不多也到了fx的周年庆,逢夕心思一动,便定在了今天放出。 她之前看到过喊他们拍私房照的评论。没办法,相关评论太多,数量一堆上去,闯入她的视野是迟早的事情。 那些评论有的尺度大到在被封禁的边缘疯狂试探,她连看上一眼都没办法做到太淡定。大概浏览过一遍后,她心里已经清楚他们的要求。而这次也就是照着那个标准去走,拍出的这组照片。 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婚纱照,起码宋先生不大满意就这么拍完。礼服还在照做,等做完送来以后,他们还会拍一组正式的婚纱照。 照片一经放出,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等确认完微博账号确实是逢夕以后,他们再次怀疑人生。 紧接着,慢慢反应过来,接住了现实。 所有人都是不敢置信。 ——天,他们是真的去拍了?! 有求必应吗?! 他们其实以口嗨为主,真没想到能实现。直到这些照片摆在面前,他们都还觉得云里雾里的,不太有真实感。 九宫格,一共九张照片。 每一张的性张力全都拉满。 照片的主角确实是宋卿时和逢夕本人。 尺度是没有超标,不然图也放不出来,但是有些时候,不过度的照片也能迅速激发人体的荷尔蒙。 真·私房照。 一点儿不掺假,也不带水分。 诚意十足。 评论区早已经被攻占,在看一眼之前先喊一声,看完以后继续来喊。 根本不可能不喊,在看见的第一秒,不少在公共场合的人下意识的惊叫出声,再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巴。 他们很难想象他们的呐喊实现的一天,冲击力竟然会这么大。 一是喊的时候虽然认真,但是也没敢想真能实现,二是没想到他们真的这么认真去拍出了这么一组高质照片。 而且重合度不高,并不是九张照片全都是一个场景或者一个氛围。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性张力全部拉满! 比如有一张,是在灯光缭绕的暗夜之中,她被他推到墙边,她将他的领带在手掌上绕了两圈,拉向自己。 女人目光清冷,两人呼吸交织。 他只着了一件白衬衫,眉心微蹙,任由她将他拉到面前。 照片里,两人的氛围看起来已经要接吻。 还有一张,是她穿着细吊带长裙,抵在办公桌前,高跟一顿,被他迫得往后仰去,而他的手就箍在她腰上,面色冷淡,却更禁欲。他的衬衫扣子解了三颗,两人的距离又是这么近,暧昧横生。 最吸睛的一张照片是泳池照。 她穿着泳衣,吊带绑在身后,而他只着泳裤。两人大部分的身体都藏在水底,照片上,他们像是刚刚破水而出,水流哗啦啦地往下滴落,而他们全然不顾。她咬了下唇,轻轻蹙眉,抬眸望着他。 柔弱感和霸道欲狰狞。 还有一张是在酒吧的沙发,他的白衬衫上倒了红酒,而她的一条腿跪在旁边沙发上,一条腿立着,拿着纸巾要过来给他擦拭,却被他握住手腕,冷冷瞥过来,她一愣。 这一幕,被定格在照片之中。 …… 一共九张照片,各种猎奇,每一张照片上面的情境,都足以被延伸成一个很长的故事。 他们在每张照片里,都能被解读出不同的身份或者人设。 看到这组照片的每一个人全都在嗷嗷尖叫。 有求必应,还应得这么好,他们怎么能不爱?! 之前夸下海口说他们敢拍,他们就敢把所有fx新品收入囊中的人出现了。包括附和过他们、在他们评论下面疯狂+1的人,也都没有躲避。一个接一个地晒出了刚刚下单的购买记录。 一个比一个大手笔,几乎都是大手一挥,将许多样东西收入囊中。 说到即做到。逢夕爽快,那他们当然不能逊色。 而再度令人愕然的是。 在这组照片出来后没两个小时,晚一点看到消息准备去买东西的人发现很多东西都已经购买不了。与此同时,fx官方紧急发布声明,声称逢夕选择拍这组照片只是因为大家喜欢,并在fx周年庆之际与诸位共欢,希望大家理性购买、按需购买,不必太在意当初许下的要买多少的话。 ——嗯,买空了。 fx官方的库存本来很充足,但是没有想到一下子涌入这么多人,并且迅速将其扫荡一空。 消息传到逢夕那边的时候,她也惊讶。她知道可能会有人来买,但是不知道会有这么多人,而且购买量这么强,便让负责人在发声明的同时捎带她一句话。 但是没有用。 这个声明出来以后,网友压根不理不听,想买的还是在去购买的路上。线上买空了,那就去线下。 正好今天是fx周年庆,他们当真给营造出来一个堪称盛世之景。 这样的境况,简直闻所未闻。 消息往外传出去,很快就飘进了岑兰凌耳里。 她举着茶壶的手一顿。听完话,敛下眸,示意她知道了,让人出去。 她端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 她的儿子、儿媳,真的很优秀。他们携手,将一个品牌发展得这样好。相辅相成,互相协助。 他们明明做得很好。 她不知道,她当初到底是在低估谁,还是在高估她自己。 - 逢夕拍这组照片的牺牲实在是太大。 这个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说他配合吧……倒也确实是配合,只是在配合着拍完以后,接下来的事情便不由她掌控,任由他顺着那个刚刚营造出来的情境继续往下走。 他会清空场地,让工作人员都先去忙。而独独与她留在原地。 比如泳池那张。 周围没人以后,她身后的吊带被他一扯就开。刚刚是将亲不亲的暧昧状态,两人之间连眼神都勾缠,这下好了,他不必再克制,直接捏住她的下巴吻上来。 一组照片,一共九个情境,每一个情境他们都拍了好几张。微博上放出去的一张是她精心挑选出来的某一张她觉得拍得最好的。 而这九个情境,他们拍了四五天。 ——她的计划原本是只需要三天。 生生的,被迫延长时间。 这延长的时间,就是她的“牺牲”。 更别提,他总喜欢临时起意篡改剧本,加重原本的故事力度。 原先的故事氛围也因此而加重,照片里,他们之间的宿命感会更重,拉扯感也更强。 要是按照她原有的剧本拍出来,可能这些照片看起来还会稍微比较正经一点。 逢夕欲哭无泪。 ……算了。但好在,她是跟他拍完了,成功地给交出了答卷,并且收获到了一大圈夸赞的评价。 在这个期间,她没拉下她的综艺录制。 一期又一期,勤勤恳恳地拍完。 周年庆这天,又是录制时间。 她起得很早,坐着节目组的车赶往录制地点。 期间有经过一家于归的门店,远远地看过去,都能看见那边的人流之丰。 “于归”在问世之后,门店慢慢增加。尤其是在总部所在地北城,门店数量不少。 这一年,可以说它是最火热的一个牌子。 逢夕轻轻转动着无名指的婚戒。 ——不是那枚求婚钻戒。钻石太大,她觉得平时戴着太招摇,戴得少了点,某天被他发现以后,他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结果没过两天他就送来了一枚低调许多的戒指。 后来,这枚戒指再没有被她取下来过。 他无名指上那枚与她配套的戒指也是。 她并不知道,她低眉看着戒指出神的模样,温柔之中又流露着缱绻的爱意。 好像是在岁月长河之中,缓缓流淌着的安静温和的爱意。那般令人心灵沉静,又莫名会觉得美好。 这一幕全都被摄像头收入其中。 抵达目的地,在简单的开场之后,节目组发布了今天的任务。 逢夕今天的搭档之一,是她之前合作过的那个野外综艺的点评嘉宾——当时坐在她旁边的那个小女生。 她们当时就聊得很好,只是后来出了意外,也就没有再见。直到开始录制这个综艺,在她出现的时候,逢夕很快就认了出来。 当然,她现在已经不叫人家小女生了。她已经知道,这位是国内很火的女明星。 是梁音夜当初一脸崇拜的模样,叫她误将其当作是妹妹一样地对待着。后来才知道,这哪里是什么妹妹? 这次录了几期节目后,逢夕当初对她的滤镜已经破碎得差不多。 梁音夜“呀”了一声。 逢夕也抬眸看向节目组。 她怀疑节目组是要搞事情。 他们今天分组完成任务,而他们这一组的任务地点是在——fx总部大楼。 梁音夜下意识看向逢夕,明媚的眼里带着星星点点戏谑的笑。 逢夕再次看向节目组,她试图从他们脸上看到心虚。然而没有,他们很坦然地迎视着她。 逢夕先败下阵来。 她拉过梁音夜的手,与她商量着前往路线。 她们小组还有几个成员,不过可能需要分头完成任务比较快。 其他成员在离开之前,没忘叮嘱她:“小夕,要是到时候遇到困难,记得场外求助。” 场外求助?求助谁? 逢夕抿紧唇,眨眨眼。 从任务发布开始,她就已经知道,她今天恐怕是会被调侃一整天。 但她不知道,这是节目组的主意,还是宋卿时的主意。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接。 96. 热涌 私底下也是这样? 逢夕和梁音夜单独抵达了fx总部大楼。 在前往过程中,她们在车上闲聊。梁音夜想起什么,忽然看向她:“啊,对了,我今天本来看到了一个安利,想去买瓶香水。” 她还没说完,但逢夕直觉跟自己有关,偏头听着她说。 梁音夜突然瘪嘴,幽幽看她:“但是,一进fx旗舰店发现所有香水全都卖空了。” 逢夕:“……” 旁边摄影师憋笑憋得辛苦。 逢夕讪讪一笑:“你看中哪款了?我送你。” 摄影师笑容消失。 呜呜呜这就是抱住老板娘大腿的好处吗? 这事儿在热搜上高高挂起,他当然也知道fx产品现在有多热销、多难买。但耐不住梁老师还能“走后门”呐。 走的还是fx老板娘的后门,啧。 梁音夜完全没有自己在走后门的愧疚感,眼前一亮,上半身微微坐直,朝逢夕那边倾了点儿:“真的吗?那太好了!” 不然就目前这个断货的形式,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买得上东西。 梁音夜想了想,没在摄像头前说话,小声说:“待会微信发给你。” 因为她想买的那款香水,据说是暧昧期最佳。 待会前脚一说,后脚节目播出的时候她就上热搜。 逢夕挑了下眉。 而梁音夜已经撤走目光。 节目组的车子停在fx总部大楼门前。 而她们刚一进去,就被工作人员拥到了宋卿时的专属电梯前。 ——节目组事先与这边肯定有过沟通,也做过些准备,她们只需要上去就行。 电梯里,梁音夜低头看了眼任务,再次念了一遍,“待会需要完成三个关卡,才能拿到线索卡。” 逢夕点点头,表示记住。 电梯抵达最高楼。 她们一出去,就迎上了早已等候在这边的节目组工作人员。 至于原先在这楼的fx的人,已经清空,腾出场地给他们进行游戏。 她们按照提示,走到一个办公地点前。 上面写了密密麻麻的游戏规则。 而第一条就指引着她们先去找一个游戏引导人。 她们按照路线走着,最终停在了一个办公室前。 逢夕眉心一跳。 这是宋卿时的办公室。 梁音夜虽然不知道,但是她猜到了。 毕竟这是这里最大也是最里面的办公室。她和逢夕对视一眼。 节目组难不成还请到了宋老板来当什么引导人? 请别人她们还能理解下,但是他们还能请到这个大忙人,就有点不可思议了。 逢夕敲了三下门。 属实是有点轻车熟路了。 门打开。 露出来的人,果然是宋卿时。 他只穿了一件白衬衫,看起来很闲适,就像是在工作中随意抽出点时间陪她们玩闹下的闲适。 她们以为他会主动说游戏的事情。 但没想到他只是问:“有事?” 逢夕:“……”别装。 梁音夜憋笑,假装自己是团空气,反正逢夕会处理好的。 逢夕深吸一口气,伸手轻轻揪了下他袖口:“游戏引导人是你吗?” 宋卿时不再逗她,点了下头,带她们去到秘书处。 那里已经准备好一个格子,而格子里面就是她们所要拿到的东西。 逢夕看着它,下意识地蹙了下眉,刚要问什么,却被他很自然地抬手,抚平额间,“怕什么,有我在。” 逢夕阒然看向他。 ──他这意思很像是在说,有他在这呢,他会给她们放水,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可是,他是最为正经严苛的一个人。 逢夕不是没有被他教习过,他的标准又高又严格。别说是放水了,没有临时拔高标准就已经极好。 所以她有点不大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其实她不是怕,只是在思考节目组会设置什么关卡为难她们。但是有他这副形态摆在面前,她好像真的不慌了,只觉得确实没什么。 节目组安排在这边的工作人员对视一眼,也有点担心了起来。 他们已经提前告知过宋总三个关卡的内容,该怎么走宋总心里肯定是有数的。不过……这是个综艺,难保参与人突发奇想地打破规则。 不过节目正在进行中,他们也只能先看看。 按照流程,接下来,宋卿时会开始第一个问题。 工作人员眼巴巴地盯着他的嘴巴,看着他开口,一本正经地问出了── “今晚回家吃饭吗?” 所有人:“……” 工作人员下巴直接吓掉在这里。 不是,什么? 什么吃不吃饭的!! 逢夕眨眨眼,眼里闪着光,点点头,“但是可能晚一点。” 宋卿时若有所思地颔首。 又问:“想吃什么?” 工作人员:“……” 喂!!! 我们是让你问这个吗!你再好好想想?! 他们还在这看着呢!能不能不要这么嚣张! 逢夕犹豫了下,好像是真的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梁音夜帮她出着主意,给她提供了几个选择。 逢夕觉得不错,于是就这么报了三个菜名,顺带点了个水果。 宋卿时唇角轻勾。 他看着她,眼神很柔和。 节目组已经放弃挣扎。 有人在联系导演那边汇报这边的突发情况。 气冲冲地告状──这边的嘉宾不按常理出牌哎! 这个节目安排的剧本不多,大部分都是让嘉宾自由发挥。但是连节目组安排的引导人都自由发挥,这可就是大意外了! 导演不在现场,天高皇帝远,他那边再快也给不出很好的解决办法,只能一群人目瞪口呆地大眼瞪着小眼。 在逢夕期待的目光下,宋卿时给出第三关:“说一声你爱我。” 他眼眸微敛,沉静地看着她。用最平静的口吻说出最不能让人平静的要求。 梁音夜双眼亮晶晶地看向逢夕。 她没想到她能奔跑在嗑这对cp的前线。 现在网上有特别多他们的cp粉,而她当时在看的时候还没觉得有这么好嗑。直到现在──她推翻那个想法。 确实很好嗑! 逢夕顿了下。 这么多摄像头全都在拍,又有这么多人在呢。 她嗔了他一眼。 唯有工作人员叹了口气,要不让他来说,然后你们给我好好地玩? 梁音夜戳戳逢夕,逢夕硬着头皮,闭眼说了声:“我爱你爱你爱你。” 宋卿时唇边的笑意更深。 在工作人员虎视眈眈的目光下,他气定神闲地拿着节目组给的钥匙打开格子,取出里面的线索卡交给她:“聪明的女孩,恭喜你回答对了三个问题,闯过三关,这是你的线索。” 所有人:“……” 你当我们是傻子吗? 而工作人员心里已经灰暗一片。 他们气愤地想,他们只让说:“恭喜闯关成功,这是你的线索。” 其它全都是这个人自己加的! 逢夕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回答这几个问题,和“聪明”有什么关系? 无功不受禄,她也不好意思接这句夸。 不过线索卡她接的还是很快,朝工作人员的方向展示地扬了扬,拉着梁音夜转身就跑:“走了走了。” 宋卿时还在后面叮嘱:“别跑。” “知道。” 等她们看不见人影,他一回身,就对上了节工作人员幽怨的目光。 宋卿时低笑了声,朝他们走过去。 工作人员下意识后退一步,提防地问:“你还要干嘛?” 线索卡都拿走了,还准备对他们下什么黑手? 宋卿时轻咳一声:“你误会了。我是说,那三关我来闯。” 工作人员:“……” 妈的,录个节目还要吃一大袋狗粮。 过分了啊。 ……但也不是不行。 他瞪了这人一眼,开始出题。 宋卿时始终气定神闲。 而他不过十五分钟就解决了事情,示意他们可以撤退。 ……这么一来,工作人员竟然稍微觉得可以接受了一点? 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回到车上的逢夕和梁音夜对此一无所知,而就算如此,也不妨碍梁音夜抓着她的手嗷嗷叫唤:“你先生真的是太宠了。你们平时私下里也是这样的吗?” 逢夕想了想,踟蹰:“算是吧。” 就是有时候可能会凶点儿。 但她怕梁音夜细问。这个问题不能再细问下去:什么时候? 梁音夜感慨着。 “从来没想过宋老板私底下这么平易近人。” 听见她的评价,逢夕轻笑。 这个词跟他好像没什么关系。 可能只是因为今天她在。 她没有过多解释。 车子抵达下一地点。 有了这个线索卡,接下来的游戏她们闯得很轻松。 而她们也是最快回到出发地点的人。 第二队回来的人已经很赶,原以为他们是第一,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了她们俩。 一问时间,嚯,甚至还比他们快了二十几分钟。 他们睁大了眼:“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逢夕端着杯果汁,无辜地朝他们笑了笑。 …… 节目录制的最后一期,是在海边的一个舞台。 节目组给每位嘉宾都请来了亲属,让亲属来见证嘉宾们的收官一刻,接他们回家。 十几期录下来,大家都有感情了,节目组也是准备好好收个官,顺带收割一波眼泪。 傍晚的时候,今日游戏已经结束。 节目组让嘉宾们去酒店稍作休整,还给了他们时间,让他们换上晚礼服、做个妆造。 逢夕和周围的两个嘉宾嘀咕过,为什么搞得这么隆重? 晚礼服和妆容看起来都很隆重,好像他们下一秒就要去走什么红毯一样的隆重。 难不成今晚还有什么活动? 弄完所有的妆造后,逢夕低头提了下裙摆。 这条裙子很漂亮,也很繁复,大大的裙摆像花瓣一样层层叠叠,圈围起来。如果就地坐下的话,裙摆铺在地上,可想而知会有多漂亮。 而化妆师给她化的妆完全搭得起这一身。 浓妆之下,她恍若盛开的玫瑰。 她本人,更是完全撑得起这一身妆造。 梁音夜做完妆造过来看她,一眼就被她惊艳到。 “哇,这条裙子好适合你,特别漂亮,亲爱的。”她的指尖落在花瓣上,轻如蝶翼,像是会起飞的蝶翼。 逢夕弯了弯唇,一手提裙摆,“那我们一块出去。” 她现在很好奇,今晚节目组准备搞什么事情。 把大家都弄得这么隆重,说只是简单的收官,她是不信的。 梁音夜与她说:“待会录完,我们一起合个照吧。” 这么久的录制下来,她很舍不得逢夕。 逢夕很爽快地答应。 裙摆太繁复,她走得小心翼翼。 却不知。 这一幕在别人眼里,像极了公主本人。轻拈裙摆,一颦一笑,都很是动人。 她们都不知,摄像头始终紧跟着她们,不只是为了录节目,也是在实时转播到另一个屏幕上,给另外的人观看。 97. 热涌 我要嫁给他啦 抵达今晚的舞台时,有礼仪小姐端着一个盘子过来,上面放了小小的花环,让她们可以系在手腕上。 花环上面的花是淡紫色的,也是之前在某一期的游戏里作为主角经常出现的花。 今晚是收官,在各个细节上加入以往录制过的元素,也是节目组的一个小小安排。 这个颜色淡雅,很百搭,戴在手腕上并不会和今天的服饰起什么冲突碰撞,还能作为小小的点缀。 梁音夜说了声节目组好贴心。 她们两个互相给对方戴着。 逢夕伸出了左手。 梁音夜不知看见什么,很轻微地顿了下,又神色自若地继续动作。 等她们互相戴完以后,才继续往里走。 其他嘉宾陆续也在到来之中。 避着摄像头,梁音夜小声与逢夕说了几句话。 “夕夕,你需要祛疤吗?我可以推荐你一个,效果很好。” 逢夕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应该是看见自己手腕内侧的划痕。 她弯了弯唇,轻轻摇头:“不用的。” 梁音夜轻蹙了下眉尖,似是疑惑:“你不会不喜欢吗?” “以前我确实不喜欢,也很在意。不过后来……”她想了想措辞,“觉得这也没有什么。都是我身体上的痕迹,我接受了我自己。不管是什么样子的,我都接受。这也算是与自己的一个和解吧。” 从前她对自己,总是太过苛责。 什么都想尽力做到最好,也放不过自己,这个是痛苦的根由。 现在看开了很多,心里在意的东西也在一项项地卸下。回头去看,就会发现它们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梁音夜眨了下眼,缓缓点头,表示她明白了。 逢夕轻轻笑了笑,“不过女孩子嘛,都是爱漂亮的,谢谢你注意到了。主要原因也是我在外面也经常受伤,受的伤多了,可能也会比较不在意,习以为常一些。” 梁音夜握了握她的手,有些心疼,“还是要注意安全。” “会的。” 虽然避开了摄像头,但是声音多少会收进去,不过没关系,待会她们还是会跟节目组说声剪掉这一段。 可她们不知道,节目组还安排了一个实时转播。 宋卿时坐在节目组安排的观察室内看着他的姑娘,目光沉静。看完这一幕,唇角轻勾。 他有些欣慰。 她是在充盈自己的过程中,慢慢放下的过往执拗。这是一个比较舒适的、痛苦较轻的和解途径。 周围其他嘉宾的家属也都在观看,偶尔会有友好的交流声。很快也有人注意到宋卿时,主动和他打招呼:“你是逢夕的家属吧?” 是位嘉宾的母亲,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认错人,问得小声。 宋卿时颔首,温和地笑笑:“是。我是她先生。” 她笑着点点头:“我就说我应该没认错的。哎,你们感情真好,看起来就登对的。结婚了吧?” 宋卿时欣然应道:“结婚了,婚礼还在筹备。” “哎哟,真好、真好。年纪轻轻,事业有成,家庭也安定了,这样最好了。”她有些欣赏地说。 在今晚的晚会拉开序幕之后,节目组放出了很用心地剪辑的片段。从第一期到最后一期的所有高光时刻走马观花一样在所有人面前掠过。他们还给每个嘉宾都剪了一段比较有意义的视频。 逢夕的这一段,从节目组第一天上门,宋卿时拉开门为开始,到宋卿时来接她回家,坐在车里听见她表白,再到他们去fx总部大楼那天,她们走后,宋卿时走向工作人员,不紧不慢道:“那三关我来闯。” 最后那个片段,逢夕根本不知道。 她和众人一起错愕地看着。 其他人已经戏谑地看向她,开始起哄,“夕夕,要不要这么甜,你们这是在屠狗!” 逢夕也没有想到。她原以为他是要带着她们耍赖,没想到到最后是他自己一个人留下来坚守了原则。 她心里痒痒的,好像被一根轻羽挠动着。 无疑是很开心。 今晚的流程逐渐走到尾声。 节目组给每个嘉宾都留下了发言时间。 轮到逢夕的时候,她也已经提前准备过。 她今晚的妆容很浓,平时很少化这样的浓妆,偏生这样的浓艳也极适合她,在夜色与灯光下,盛装之下的她整个人都微微泛着光,明艳璀璨。 灯光打过来的时候,她就是这个舞台的主角,所有人的目光都会不自觉地被她吸引。她自信昂扬,如同最骄傲的白天鹅,她本身就是力量。 而这个样子的她,无疑是最美的,漂亮明艳得叫人睁不开视线。 逢夕其实有挺多话想说。 她露面的次数不多,和他们说话的机会太少,一晃眼,时间就又过去了一截。 而在这一段时间里,变化不停在发生。他们都在变,她也会有不少新的感想想与大家交流。——他们那样喜欢她,她也想多回馈一些,让他们收到她的回声。 犹记得上次说话,还是在很久之前。 “上次在一个采访里,我说过一句话,不知大家还记不记得:人生是旷野,而不是轨道。” 安静的场地里,她的声音徐徐响起。 在场听见声音的人,很容易就想起了这句话。因为当时这句话真的很火,她的那个采访播放量非常高。 她当年的热度可不是虚的。 但他们不知道她在这时候提起是为何。 “想告诉大家,在说完这句话后的、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一直在践行,谨记且自醒。也很高兴,一直以来,我得以在旷野上奔跑,不曾被轨道受限。 “这一年,我做了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始终不曾停下脚步。我不断在超越自己,也不断在充盈自己。有一个很喜欢的句子,想在今天送给大家:内心丰盈者,独行也如众。 “在丰盈自己的道路上,我希望我们永远都不会停下脚步,希望我们都能更加强大,也都能更加坚定地朝着自己想要的目标前行。” 话音落下,在场的所有人都有被惊住。他们望向她的目光里逐渐起了敬意。 这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身体,却能爆发出最强大的力量。她的身体里好像蕴藏着无穷无尽的能量,总能一再地爆发,没有人知道她何时会竭尽,也不知道她到底还能给大家带来多少惊喜。 在录制节目的过程中他们就已经发现这个事实。 主持人接住她的话,往下聊了几句。又问到她接下来有没有什么安排。 这其实也是她很多粉丝想问的问题。 万众瞩目下。 无数目光中。 逢夕垂睫,稍微顿了下,复又看向镜头,眼底闪着细碎的星芒。 声音很轻,却极悦耳:“我看过了无数的风景,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最初望进眼底的那一抹、一眼惊艳又经年难忘的风景。” 话音落地,惊起无数涟漪。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只是开了个头,但是众人的兴趣全都被勾了起来。 他们的心颤动着。 节目组那边,看着这一幕,导演对着对讲机说了句什么。 逢夕继续道:“遇到他的那一日,正是春日。春天,总是意味着新的希望。他对我来说,就是突然闯入我生命中的新的希望。” 话音落下不久,周围突然响起几声小小的惊呼。原来是不知从何处,那抹高大挺括的人影进入了众人视野。 他逐渐走到她的面前,与她相隔二十几米,他们遥遥相望。 逢夕握紧手中的话筒:“接下来,我会好好准备婚礼。我和我先生的婚礼,定在春天,也就是在不久之后。” 她望着他。 与他对视着。 逢夕心跳加速,又忍着抿出浅浅的笑意:“我要嫁给他啦。” 在他深邃下去的目光中,她从容地接下去说:“婚礼过后,在事业上会有新的安排,到时候再与大家分享。” 如果不是还在录节目。 如果不是怕打扰她说话。 恐怕已经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逢夕穿着一身很隆重的礼裙,裙摆曳地,是星光之下最美的公主。 而宋卿时穿着黑色西装,洁白衬衣,与她遥遥对望。 这一幕,无法不令人尖叫与激动。 今晚,就好像是他们的婚礼现场。 而在场所有人,都是婚礼来宾。 他们在这见证着她的告白,围观着他们之间情愫暗涌。 成年人的拉扯,勾缠到了极致。 主持人都暗地吸了口气。她努力镇定,问说:“逢夕可以形容下,你对宋先生是什么感觉吗?或者有什么想说的话?” 她俨然是在为现在的气氛加一把火。 宋卿时沉静地望着逢夕。 但是逢夕知道,他一定一点也不平静。 尤其是心口。 而她此刻,很想听一下,他心口那震耳欲聋的声音。 她说:“大概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光阑珊处。” 又是蓦然一静。 宋卿时眸光微黯,掌心不自觉地收拢而起。 谁也不知这一幕她是临时起意,还是准备了多久。 逢夕朝他轻眨了下眼,嘴角的笑容渐深。 分别已久,兜兜转转,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始终在那里,等着她回眸,等着她回家。 主持人强抑激动的情绪,说:“今晚的最后,其实节目组还给大家准备了一个大惊喜──我们为每一位嘉宾都请来了一位家属!在你们说完话后,家属会出现,大家如果想拥抱家属,可以──” 她顿了下,“直接奔向他,用力地抱住他。” 提示已经在耳边。 而且,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提示,就差直接点着她的名字,催着她赶紧动作。 逢夕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她今晚真的很开心。 是节目收官,也是新的生活开启。 她还没来得及有动作,梁音夜和另一个站在她旁边的女嘉宾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坏意,齐齐出手推了她一把。 逢夕猝不及防。 但也没有再停在原地。 她就此提起裙摆,就像公主一样跑向他。 大裙摆在空中摇曳着,繁复得如同纷繁瑰丽的花瓣。 宋卿时朝前走来几步,朝她张开手。 很快很快,大家的呼吸下意识屏住的瞬间,她已经重重扑进了他的怀中。轻盈的裙摆随风飘舞着,仿若重叠的花瓣高扬,飘洒而落,经久不息。 这一幕太过震撼,太过惊艳。 所有人都只想拿手机来拍。 宋卿时微侧过头,在她鬓边珍重地落下一吻。 他与众人道,届时,欢迎各位前来参与他们的婚礼,见证他与她最重要的一刻。 逢夕在他怀里,终于如愿听见了他心口处传来的,振聋发聩的心跳声。 每一次响动,好像都是在与她回应,在对她告白。 98. 热涌 宋太太准备怎么支付? 节目还没有结束。 宋卿时拉过逢夕的手,他们在一旁等候,等待其他嘉宾发言,以及一位位家属陆续出现。 大多都是家人,偶有好友。伴侣很少,因为嘉宾大多都是单身。 基础设定的原因,所以逢夕这一对也是从头到尾起哄的声音最高的一对。 看着他们和家人拥抱聊天,看着看着,宋卿时忽然低眸看她。 逢夕察觉到,仰头与他对视。 他又只是轻轻摩挲她的手,笑了笑。 在回家的路上,逢夕和梁音夜发着微信。 上次逢夕答应她的香水,因为当时录完那期以后梁音夜就飞去了其他城市,所以还没来得及处理这个事。 逢夕问她看上了哪款。 梁音夜点名了「失温」。 这款虽然是三款温度细节的最初款,少了后面两款的甜度和圆满,但是因此也被奉为暧昧期的首选。 它的味道带着点清晨的微冷,若即若离的感觉,从上市到现在一直都是很特别的一款,销量从来不低。即使后来有升温和高温抢夺风头,它也能够与它们平分秋色。 逢夕很快应下,偏头就朝这个FX的老总要。 实在是方便。 前脚应下,后脚就能和他伸手。 她眉眼盈盈,宋卿时挑眉看她,视线从她的手机屏幕上一扫而过,只淡淡颔首,“宋太太准备怎么支付?” “还需要支付吗?” 宋卿时低笑了声。 确实。 她本来就是女主人,更何况,这本就是为了她创立的品牌。一半的江山都是她的,还要她支付什么? 他将人拉近,“那就当支付点运费。我拿过来送过去的运费吧。” 她这次为了录收官的这一期,有三天没回过家。 宋卿时捏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逢夕推着他,“等下啦,我再发个信息。” 她想起刚才梁音夜和她说的祛疤的事情。 梁音夜在看见她手腕上痕迹以后接受得很快,转眼就能平静地问她需不需要祛疤。逢夕犹豫地摩挲着手机屏幕,在想……对方是不是也有过类似的遭遇。 她把香水的事情说完后,问了两句这个事情。 很委婉地旁敲侧击。 可能是自己淋过雨,现在走出来了,就也想为其他人撑下伞。如果能帮到同样淋着雨的人,那自然是极好。 梁音夜好像在忙,过了两分钟才回:【我没事的,baby,事情都已经过去啦,我现在很好!】 如此,逢夕也就放心。 宋卿时搂着她,低眼看着,问:“你们玩得很好?” 他早就发现了。 她最近和对方聊天的频率很高。 逢夕随口应着:“是呀,朋友嘛。” 朋友。 嗯,她极容易交到朋友的。 毕竟这么讨人喜欢,别人对她的第一印象不会太差,再有点什么交际互动,交成朋友是很简单的事情。 宋卿时俯首咬住她的唇角。 “都三天没见我了,三天都跟她待在一块。好不容易回来了,还跟她聊,嗯?” 一句话而已,醋意乱飞。 逢夕想笑,轻轻推着他,却压根推不开。她想躲,却被他紧紧扣住手腕。 宋卿时将她的手机丢去一边,俯身压过来亲她。 昏暗的车座,只有窗外飞快掠过的霓虹跳影。 - 眨眼功夫就来到了次年春天。 这个他们等待已久的、充满希望的春天。 宋卿时和逢夕的婚礼,在无数人的等待与期待中,逐渐走到了倒计时的终点。 逢夕录的那档综艺一直在播,婚礼前夕,正好也播到了收官的那一期。 ──这也是他们俩热度越来越高的原因。 所有人都记得他们婚礼的日期,并且有很多人都在翘首以盼。 明明是一档逢夕单独去录制的综艺,总体来说宋卿时的出场时间并不多,但为数不多的糖,却也能嗑得人要死要活。不少人都说,这档节目差一点点就被他们录成了恋爱综艺,让人看了疯狂想谈恋爱。 在这个时常令人恐婚的年代,经常遇到恐婚小技巧的年代,在这个让人觉得真爱已经消弭、只存在于童话的年代,他们是很突兀的存在,将真正的爱情揭露于公众之下。句句不提爱,举止言谈却都露着爱意。 在他们作为前行者的这条路上,叫人不妨也尝试着去相信一回爱情。 在收官这期播出当天,逢夕在微博上放出了他们的婚纱照。 ──之前的私房照片自然不算,这一组照片才是正经的婚纱照。 照片上,一眼看过去,是漫天的白纱。定睛一看,才能看见溺在梦幻之中的公主。 ──有她的单人照,也有她和宋卿时的合照。 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对视,都能叫人感受到其中无形的情丝,浓郁滚滚的爱意。 是她很喜欢的一组照片,虽然拍摄的时候她累得不轻,但是在看到成片以后,只有满足。 一组照片而已,两个人还都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娱乐圈的人,谁也没想到,一转眼就登上了热搜。 迎来了所有人的祝福。 评论区全在尖叫,除了满屏的尖叫之外,就是在喊着婚礼的倒计时,所有人都在等待那天的现场直播。 这次是真的快了。 有一些逢夕的朋友,在网友的追问之下,都晒出了邀请函。 ——能看到邀请函上面的手写文字。 有人回答说,那是宋卿时亲自手写。 他们发出了很多的邀请函,诚邀各路亲朋好友一起去见证他们的婚礼。而每一份请柬上都斥满了他的诚意,写满了他的期待。龙飞凤舞的大字,字里行间,好像也充盈着他的幸福。 逢夕和他一块儿备婚,他们没有将所有的事情都丢给婚庆团队,很多事情,他们都亲力亲为,亲自体验。 比如他写请柬的时候,逢夕就在旁边研究着还有谁没请。 看看时间,他好像已经写了很久,她就扒拉过他的手,问他手酸不酸。 明明有很多繁琐的事情,但是一点也不叫人觉得烦躁。 婚纱照放出去的时候,戚榆也在看。 她一张张地看过去,面上浮现着很温柔的笑意,怎么都觉得看不够。等看完一遍后,她又返回去,一张张地点出原图、保存下来。 拍得真好。 她都有好久,没有过孩子的照片了。 时间差不多了,逢夕的那档综艺要开始了,她调出那个频道。 从第一期开始她就在追,一直追到了今天的最后一期。 这已经是她为数不多的,能看到女儿的机会和途径。 算算时间,他们的婚礼也要到了。 戚榆百感交集。 别人家的孩子结婚,都是父母帮着操办,忙上忙下。可是逢夕那边却不需要她,她闲着闲着,却觉得不好,心口空落落的。 节目播放着,到了后面,镜头一转,嘉宾们都换上了礼服,去到新的舞台上。 戚榆的注意力只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逢夕很快就出来了。 戚榆眼前一亮,不由勾起嘴角,女儿这身好看的,很漂亮。长长的裙摆、繁复的裙子,像婚纱一样。和刚才婚纱照里的她一样漂亮。 看到后面,看见其他嘉宾和自己父母说着话,聊着天,而这时逢夕和宋卿时对视了一眼,戚榆突然眼睛一酸。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期待,女儿邀请的人可以是她。但是这个可能性太微弱了。倒也不是别的,就是她看着别人亲属相聚,生出了许多艳羡来。不知道逢夕在看着别人的时候,心里会不会难受。 节目结束了。 戚榆眨了下眼,望着电视出神。 逢夕很少参加节目,等了这么久,也就这么一个。从第一期开始看着看着,一不小心就看到了最后一期,以后就没有了。 她舍不得。 戚榆独自在客厅里坐了很久。 阿姨们已经习惯,太太后来经常喜欢独坐在那,安静地想想事情。 …… 婚礼的这一天,天气极好,阳光比前几天还要舒服。 是很难得的好天气。 好像连天公都在刻意地给予今天的新人偏爱。 网络上早早的就已经有了不少等待围观的群众。 FX官方发了条微博:【走了很久很久,终于走到今天。喜结良缘,终成眷侣。】 ——这个品牌的意义也得到了最好的诠释。 “桃夭”和“于归”都有官方账号,今天也格外热闹,抽奖的抽奖,祝福的祝福,一个不落,完全诠释什么是普天同庆。 尤其是于归,还在憋着个大招,等着待会放。 一个是宋卿时为了追人创立的,一个是他为了求娶创立的。 而现在,追到了,也娶到了。 它们也算是功德圆满。 逢夕今天的婚纱还不曾露过相,大家都在期待今天的主纱。:,,. 99. 热涌 “终于娶到手了。” 宋卿时当初求婚那天,游轮上的花海所造成的视觉震撼冲击了很多人。 而今天这场婚礼,花海更加盛大。 求婚那日的花再多,也不过只是—艘游轮。而今日的户外婚礼,花海无边无际地铺设,不知是游轮上的几倍之多。 所给人造成的视觉冲击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 置身其中,是浪漫的顶级盛宴。 婚礼所用的全都是这两日运送过来且立即布置好的鲜花,这片花海生机勃勃,盈满向上的朝气。 据传,这些鲜花的摆放设计都是由宋卿时亲自操刀。 换作以往,大家是要惊讶的。但是现在,在听说过他亲自准备的种种事宜之后,竟也见怪不怪了。 众所周知,宋先生沉浸其中,乐此不疲。 今日受邀的所有人都油然而生一种荣幸感。没想到有朝一日也能够亲眼看到由宋卿时亲自操办的婚礼现场。 这场婚礼,该有的婚俗新人都有按照程序来走。 但也有与别的婚礼不同的地方一— 宾客在来访的时候很容易就发现,这场婚礼和寻常婚礼相比,说相同也相同,说不同却也有其特立独行之处。 别的婚礼上操劳忙碌的人很多,但这场婚礼不是,从头到尾都是他们两个亲自操办,—如今天婚礼的本质,主角只是他们二人。就连双方长辈也不曾参与插手。 而诸位来宾前来的目的也很纯粹,只是为了见证他们的婚礼,不为交际,也不为其他。 这是—场盛大的,却又是简单的婚礼。 宋老爷子年事已高,在宋昱时的搀扶陪伴下,早早入座等待观礼,他也不过多忙碌,只在旁人上前问候时寒暄了几句。 荆茉和婆婆走在—处,兴致很浓地欣赏着这场婚礼。有很多不甚明显的细节都值得被挖掘,比如放在桌上的一些相框,照片都是他们的婚纱照。其中有—张是在海边拍的,蓝天大海和海鸥作为背景板,整体色调是湛蓝色的,漂亮得让人下意识地驻足欣赏。 不得不承认,这是—场很用心的婚礼。 荆茉偶尔与婆婆耳语几句,看得出来,她们相谈甚欢。 岑兰凌无意间瞥见,又蹙着眉移走目光。 很羡慕,又有点嫉妒。 她怀念起了当年……她和逢夕关系很好的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她们也亲如母女,关系肯定是比荆茉她们现在还要好的。 要是时间能停留在那个时候……那该多好呐? 要是她们还和当年—样…… 岑兰凌鼻尖一酸,她真的太想念当年了,恨不得一觉醒来,睁眼就是几年前。 她握紧丈夫的手臂,哽着声息,好一会儿才得以平静。 一转眼,她看见了沈家人。视线从戚榆身上掠过,她有短暂的停留。 他们家今日也是盛装出席,俨然是按着要嫁女儿的派头准备的。看得出来他们很是重视。 岑兰凌低头看看,其实自己也是一样。 ──在双方长辈的问题上,宋卿时和逢夕事前讨论过。 岑兰凌通过宋行辙传达了几次讯息,逢夕那边也接连收到了沈家的几条相关短信。他们很关心婚嫁问题,尤其是婚礼问题,并且表达出了很想来参加的强烈意愿。 平时或许他们还可以容忍,但是婚礼绝对不同。他们很希望自己能帮上些忙,就算不需要,他们也想能来参加。 逢夕已经有段时间不曾见过沈家人。而她与他们之间的现状是,她想逐渐疏远,慢慢断掉联系,但是他们始终主动粘结,不肯放弃。 犹豫了几天之后,她还是和宋卿时做出决定,既然他们想来,那就给他们一份邀请函。但也仅仅是邀请他们前来观礼,并不叫他们做什么。 这件事最后也就这样敲定。 她给他们都安排了坐席,他们能够坐在台下,看见她嫁与他。 也算是全了他们的诉求。 这两年里,从前的那些亲人中,她唯—还有联系的只有林衡。 有一次叫宋卿时看见对话框,他刻意地停下脚步,站在她身后,询问了下他们的聊天内容。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她总觉得宋卿时好像还挺在意。 但因为工作繁忙,她和林衡见面的机会也不多。逢夕准备等办完婚礼,有时间的话请他来家里吃顿饭。 正好这段时间他也在北城。 不过,林家父母她倒是挺久没见过了,这次也没准备邀请。他们不一定想来,她自然没有必要主动邀请。 她和林家这条错误的轨道,已经行至终点,结束交集。自此之后,各自安好。 想到了从前的这些故人,在今天这个最幸福的时刻,逢夕还想起了沈清悠。时间过得可真快呀,算算时间,她应该已经出狱了。 而现在摆在她们面前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在梁音夜的呼唤下,逢夕回过神,她微微侧眸看她。 她已经化完妆了,看过来时轻轻眨了下眼,好像泛着淡淡的光芒,明艳若星辰。 梁音夜感觉心湖有点漾动,她心头一痒,有点忍不住心动。 梁音夜抬手遮住她双眼的位置,讪讪道:“别看我,我怕我要爱上你了。” 姜暮雨噗嗤笑出声。 柳秋秋亦是大笑:“宋卿时也没想到,情敌竟在她身边。” 逢夕也弯起了—双眼。这么看来,宋卿时对梁音夜吃的醋倒也不是乱吃。 梁音夜最后检查了下她的妆容,确认无误后才满意地—合掌:“就等他们来咯。” 林衡在外边,他今天穿得很正式,作为女方这边的人在外面拦路。小尼跟他—块儿,还有逢夕的几个朋友。 在外面碰上的时候,宋卿时与他四目相对,两个男人眸中的锐利谁也不让谁。 眼刀互扫,彼此眼中的意思,只有对方知晓。 林衡朝着面前摆好的酒抬了抬下巴。 ──今天这关卡他已经摆下。 印象之中,从逢夕离开、他们在清禾镇见面开始,他们之间的氛围就没有融洽过,每一次见面都是剑拔弩张。 而今天,宋卿时愿意让之—让。 今天是他和逢夕大喜的日子。 他和逢夕喜结连理。 至于旁的可能,已经消弭。 他和其他人对视一眼,这点酒确实不在话下。 陈屹岸眼眸—敛,眸光漆黑。 虽然没细数,但他喝的是最多。 这关闯过,到了门前。 里面的伴娘很多,都是逢夕各路认识的好友。她的朋友实在是多,且各个相交很深。 外面起哄声嘈杂,里面亦是热闹。 全场的氛围都很高。 门外的人与里面对话,陈屹岸隐隐听见陈京仪的声音就在门板后面时,他难得出了声儿:“小仪,商量下,开个门。” 声音有点儿吊儿郎当。 大家也不知道,他是为了宋卿时要开这个门,还是为了自己要见陈京仪。 里面的声响有默了一瞬。 旋即,清晰地传来陈京仪有点咬牙的、果断的拒绝声:“我才不。” “噗。” 伴郎团里,有人没忍住笑。 ──即使他们是—伙的。 宋卿时也扬了扬眉。 除了被逗笑外,也看得出他今日心情实在是好。 程骁拉了陈屹岸—把,“哎,这门本来就难开,你别搁这儿了,待会更难开了。” 陈屹岸阴沉地乜了他—眼。 程骁肆无忌惮地一耸肩。 今儿这群伴郎,从出现的时候就引来了不少目光。 好家伙,那全是北城圈里赫赫有名的人物,哪—个拎出去都是能镇住—方的人。今儿集齐了—票,一队地走过,可不是惹起一片唏嘘? 他们在这儿闹着,即使是在玩,也有不少人没忍住在旁边围观热闹,尤其是不少年轻女孩,视线黏在他们身上移都移不开,小声地叽叽喳喳笑闹着。 而以这群人的实力,房里的人出的难关确实都不是什么问题,将人带走是很简单的事情。 很快,宋卿时就将人抱起,大步往外走,柳秋秋拦都拦不住:“哎哎哎!还有最后一题!” 程骁强行拉住人:“差不多了差不多了!哪儿那么多题啊!” 宋卿时的眉间舒展,意气风发。看得出来他的喜悦和高兴,好似是打了胜仗的将军,意气昂扬尽数写在眉眼之间。 逢夕搂紧了他肩膀,“你好高兴啊,宋卿时。” 他低眸看她,喜悦亦从声音中泄出:“你才知道吗?” “终于能娶回家了。”他唇角扬着,想亲她,又怕亲乱她的唇妆。低眸凝她须臾,哑声道:“很漂亮。” 他的女孩,精心梳妆,盛装打扮,等他迎娶。 他心口的涟漪从今日一早便起,到现在都难止难息。 没有人会不喜欢听见心爱之人对自己的赞美。 逢夕的红唇轻轻弯起。在走到户外的时候,她闭了闭眼,有点被春光晃到。 是春天。 花朵肆意生长的春天。 野花肆意生长,她的爱意永不消退。 曾经的曾经,我原以为要与爱意并沉,坠入无边深渊。 不想后来,山河渡我,我渡过了无尽黑暗。 如果再次回到那个时候,如果再次面临选择…… 如果爱他真的会灼伤自己,那她便于春光中**。 爱本来就是一场飞蛾扑火的决绝。 或趟过火海,或与之并沉。 她会勇敢热烈地去爱他。 再不会退避。 曾经的逢夕,最深处的本质是自卑,离开的最根本原因也是自卑。 而现在的逢夕,再不会了。 她愿意,诚以爱意迎万难。 玫瑰已经长成,傲然绽放。 无惧风雨,无畏世间所有难关。 她搂紧他,轻轻一笑。 便已胜过万千春光。 …… 仪式开始之后。 在主持人的主持下,逢夕拈起婚纱裙摆,走上红毯。 她早就决定好今天是要一个人走这个红毯。 就如同这一路走来,她始终是一个人应对风雨一般。 从前她只有她自己,她也已经习惯了她自己。尤其是这五年。 这个红毯的尽头是他,等她走完红毯,他就会牵住她的手,寓意今后有他相伴。 ──从只有她自己,变成今后,他们携手相伴。 逢夕眼眶有些胀意。 她遥遥地望着他。 他们之间相隔甚远,好似这五年,他们之间相隔山海。 “洁白的婚纱,手捧着鲜花,美丽得像童话。” 她抿紧了唇,微微垂眸看路。 她不知,此刻的她,真的美丽得像是童话。 沈经垣眼眶的酸涩感根本止不住,他别过脸。 别人都是父亲带着女儿走完红毯,父亲将女儿的手交给女婿,示意着今后由女婿接手照顾女儿的重任。 可是他们不是。 甚至,从许多年前开始,在照顾她的事情上,他就已经没有宋卿时做得好。:,,. 100. 热涌 晦暗留给过往,凛冬散尽,星河长…… 昨晚,依照婚前习俗,宋卿时和逢夕并没有睡在一处。 也没有人知道,他一直失眠到了很晚。 时钟在走,在静谧的空间里,他就跟着走动的时针分针,在心里倒计时去迎娶她的时间。 从八个小时、到七个小时、六个小时…… 他的脑海里掠过这些年他与她之间的点点滴滴。从她十五岁那年、他二十岁那年开始,到她二十八岁、他十岁,整整十年的羁绊。 他们这一生,拢共也不过才数十年。而今,已经牵扯了一小部分。 夜里时间流逝得太慢,直到后来他才勉强稍微睡了一会。 程骁今儿看见他,简单点评:他像是刚打了一场胜仗回来,拿下数十亿大单子的模样。 春风得意马蹄疾。 像是从长街打马而过的风光状元郎。 宋卿时不置可否。 或许,比拿下什么大单子,还要神气一些。 因为只有他最清楚,能娶到心爱的姑娘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这条路上,难关简直叠加到满。 中途但凡错上一步,他们之间就没有以后了。 他确实很高兴。 在她朝他走来的时候,他满眼都是他的公主。 她身着洁白婚纱,戴着钻石王冠,嫁给他的模样,比他梦中所想象过的样子还要漂亮。 在梦里,他很激动,情绪从来没有那么激昂过。而真到了这一刻,他的情绪竟是比梦里还要胜上许多。 ——这一刻是他很难想象出来的一刻,也是他如坠云雾之中,如梦似幻不敢相信成真的一刻。 他扬着唇,等待着她走到他的面前。 林衡刚才的目光一直在逢夕身上。全场这么多人,他只关注逢夕。但突然的,不知道想到什么,他转头看了眼宋卿时。 短暂地停顿几秒后,他眼眸微眯,缓缓收回视线。 要祝福的吧。 起码她是开心的,也是幸福的。 她喜欢宋卿时,而今天,是她梦想成真的一天。 瞧,她的笑容真漂亮,是他在清禾镇时从未见过的漂亮。 林衡缓缓从胸口舒出一口浊气。 要祝福的。 他最爱的姐姐最幸福的一刻,他怎么会不祝福。 戚榆已经哭成泪人,又湿了一张纸巾。 她微微侧过头,倚在丈夫肩头,难忍泪意,肩膀轻轻地颤抖着。 他们一家,今日原本该很是忙碌。嫁女儿嘛,好多事情要做呢,还有宾客,也都要款待。最重要的事是女儿,要给她梳妆打扮,要一起送她出嫁,要核对丰厚的嫁妆清单,要对她细细叮嘱许多言语,更要对女婿严语交代。 万千不舍,都融于泪水之中,她会挽着女儿的手,迟迟不舍松开。 沈昼和沈清鹤也是,今日原该很是忙碌。要忙着堵门,为难新郎伴郎,要送逢夕出门,要安慰她和丈夫的情绪。 可是今日他们太过清闲了,什么都不需要他们做。 别的事都略去了,但是她的情绪隐不住,也略不去。 当年刚回到家的时候,还是那么小的孩子,还没有她高呢。一晃眼,她已亭亭玉立,生得如花般美,走向了她的新郎。 今日阳光和煦,温和的阳光缀在她的身上,为她身上的玉石增光,她光彩更盛,实在是漂亮极了。 现场的媒体同步着网上的直播,无数人在实时观看,弹幕已经飘疯了。 不说别的,单说这场婚礼,从入场开始,无一处不令人震撼。仅仅是看着,好像都叫人油然而生了一股虔诚。 好不容易见到了新娘出场,尖叫声只有更胜一筹。 从王冠到婚纱,再到佩戴的各种首饰,都引起了惊艳赞叹与瞩目研究。不少人已经开始在挖这一身装扮的由来,尤其是以此为生的相关时尚博主,被一众网友催促着出来分析。 【你们看见了吗?红毯尽头,他满眼都是她哎】 【夕夕这一身真的太美了,好美好美啊啊啊(擦掉口水)】 【一想到今晚和她入洞房的人不是我我就难过】 逢夕正好扫过一个镜头,她盈盈地笑着。 【老婆!老婆!呜呜呜老婆你要幸福哇,见证过你的婚礼我也算是不遗憾了!】 【啊啊啊啊她看我了!看我!宋卿时看见没,你老婆在看我(挺胸)】 【王冠上的钻石是真的吧?我连假的都不敢买这么大的QAQ】 【今天去桃夭抢了瓶高温,算是给你们送的份子钱啦!逢老师要和宋老板长长久久呀】 逢夕看不见这些弹幕,她在走着红毯。 这个红毯很长,就像他们一起走过的这么多年一样长。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她抬眸与他对视,想起了他刚带她回家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们之间很单纯,谁对谁都没有过线的想法。她单纯地依赖着他,也很单纯地将他当做哥哥。 那是最纯粹的初期,一切都显得那般美好。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后来,斗转星移,情愫暗生,他们之间牵扯勾缠,隐晦地在没有挑明的暗处互相撩拨。 她一朝回国,他步步紧逼,穷追不舍,再没有犯过和当年一样的错误。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她被林清悠推倒受伤的那段时间,她到现在还记得他当时阴沉骇人的面色。可是转眼,待她又是温柔至极。 如果她当时真的没能康复,如果中途出现意外,她并不怀疑他与她说的这句话的真实性。也是因此,在听见他对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才会如此动容。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逢夕停下脚步,站在了他的面前。她抬起眸,望进他的眼中。 从[桃夭],到[于归]。 今日,她嫁与他为妻。 宋卿时已经朝她伸出手。逢夕轻轻一顿,将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手心。 两手相执,此生不渝,直到白头。 她轻轻一笑。 无数的快门声接连响起。 所有人都在捕捉这一时刻。 美得不真实,美得令人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 眷侣终成。 所有人喜闻乐见。 他们站在一处,迎对四方宾客。 宋卿时扬唇,眉眼舒展。 他的心情,亦胜过今日春光。 婚礼的仪式,主持人先将话筒递给逢夕,请她说几句话。 宋卿时偏眸看向她。 她朝他笑了笑,又看向台下众多对准自己的摄像头:“今天我们结婚啦。所有的晦暗都留给过往,从今天开始,凛冬散尽,星河长明。我的青春,以嫁给我年少时就喜欢的人为结尾。” 台下有轻微的愣神。 旋即爆发出震耳的掌声。 逢夕感觉到,那一瞬间,他的握紧了她的手。力度突然大了。 她知道,只有他,能懂得她这句话的意义。 ——将所有的晦暗都留给过往。凛冬已尽,星河将会长明。 【我女鹅!!!呜呜呜呜,原来她是嫁给了年少时就喜欢的人!】 【凛冬散尽,我的女鹅未来一定会是最幸福的!】 【原来他们年少时就已经有羁绊,如今不过是圆满遗憾。天呐,更好哭了怎么办?】 【她真的,整个人都充满了希望】 话筒交到了宋卿时的手里,主持人代表着大家说出了期待。 “无关迟暮,不问翻覆。”宋卿时眸光很深地看着她,他握紧她的手,望向台下,眸光同话语一样坚定,继续道:“宋卿时永远都会爱逢夕。我们会永远相爱。” 不论世事如何变化。 不管岁月如何变迁。 宋卿时永远都会爱逢夕。 他掀开她的头纱,于她略有些怔愣的视线中,阖上眼,俯首在她唇边落下一吻。 这一吻太深。 台下的掌声经久不停。 还有媒体记者为了拍摄而没有鼓掌,却被弹幕催着帮他们鼓一鼓。 这一场婚礼,会在所有人的脑海里都留下很深的足迹。 他们始终难以忘记。 难忘今天的逢夕,也难忘今天的宋卿时。 …… 到了该掷捧花的时候。 柳秋秋很积极,在她的带动下,现场不少小姑娘也跃跃欲试。 唯有陈京仪,抱着手倚在一边,兴趣缺缺,看上去并无打算去掺和这一热闹。 陈屹岸撩起眼,他走过来,在她旁边站着,跟她一起望着玩闹的人群,嗓音低沉:“不去玩?” 陈京仪懒懒的,不理他,管他是来做什么。 陈屹岸抵了抵舌尖,轻蹙了下眉尖。 他偏头看她,略带试探地问:“去抢一个?” 陈京仪:“……” 她有点明白他过来的目的了。 她还是没动。 陈屹岸继续劝说:“要是怕抢不到的话,我去抢来给你,怎么样。” ——如同他们以前那样。她和别人争不过,总是红着眼睛回来找妈妈。被他看见了,他就认栽了,乖乖给她寻东西去。 所以。 陈大小姐,这么多年来,要什么没有。 任何要求都会被满足,所有想要的东西都会被捧到她面前。 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这也才养得这么骄纵。 瞧瞧她现在甩脸色的人是谁? 陈屹岸眼眸一眯。他刚要起身过去,被陈京仪蹙着眉喊住:“我不要。” 她说完就丢下他去另一边了。 ——要他去和一群女生抢捧花,抢到后再来送给她,他不嫌丢人她还嫌呢。这得是什么笑话? 再说了,那是捧花。想结婚的人才对它有**。 他想要个什么劲?还指望她想要个什么劲? 等他们这边别扭完,柳秋秋已经抱着捧花心满意足地归来。 她今儿可是风光得意了。 一如当初她替宋卿时着急地出谋划策时候所说的那般——今天她被安排在了主桌。 不好意思说不可能的,柳秋秋已经大摇大摆地坐上去了,嚷嚷着要等宋卿时过来给她敬酒。:,,. 101. 热涌 长夜漫漫,今儿新婚夜 逢夕今天的婚纱赚足眼球,媒体的摄像头落在她身上的时间很长。 她和宋卿时又去拍了一组照片,接着她就被闺蜜们占领了,被她们拉着拍照。 拍摄时,逢夕余光好像瞥见了戚榆。 她回眸看去,正好对上来不及收回视线的戚榆的目光。戚榆眸光闪烁着,有些猝不及防,没想到她会看过来,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姜暮雨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顿住,跟着她的视线一起看过去,不由也愣了下。 姜暮雨想起当年她根本忍不住的义愤填膺,在逢夕面前愤愤不平,不满为什么沈家人总是偏爱林清悠。而一晃眼多年过去,世事变迁,如今俨然是变了一番形态。 再没有什么林清悠了。 姜暮雨低下头,拉了拉逢夕的手。 她问:“怎么办?你要过去吗?” 微风吹来,逢夕的头纱随风飘动着,像是小小的波浪。 她垂下眸,看了眼摄影师,和姜暮雨说:“帮我跟摄影师说声,给我们拍张照吧。” 她的面色很平静,仿佛这只是一件小事,仿佛要和她拍照的只是一个路过的路人。 姜暮雨点点头,她也觉得这样挺好的。她朝摄影师走去,就这样站在那边,没再过来,给她们腾出空间。 逢夕看向戚榆,轻声问:“要一起拍一张吗?” 戚榆猛的咬紧了唇,她似是有些不敢相信,扶着披肩的左手也是下意识地攥紧了披肩。 她怔怔地望着逢夕,点点头,连忙朝她走来。 戚榆属实是受宠若惊。 她刚才只是看见逢夕和他们在拍照,就想在一旁看一会儿。即使只是看着他们拍,能在旁边多看一会儿也是好的。 今天女儿漂亮极了,她很喜欢看。就该多拍些照片,多记录记录今天这么漂亮的时刻。 只是没想到会突然被注意到,还、还会被叫过来一起拍。 戚榆揪紧披肩,心脏怦怦跳动。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此刻却是这般不知所措。 逢夕轻抿了下唇。主动朝她走了一小步,拉近距离,微倚着看向摄像头。 摄影师不知太多她们之间渊源,只细心敬业地交代着转换姿势。 逢夕顿了下,还是依言而行。 她原只打算拍一张,但是既然如此,多拍几张也无妨。 一连拍了四五张。在新的一张即将定格的时候,戚榆忽然转眸看她,快门声响起的瞬间,她的耳畔也响起一道轻声:“妈妈爱你。” 逢夕的情绪在那个瞬间上涌。 戚榆这个动作突然,拍出来后,摄影师却是叫好,觉得这个突如其来的设计很不错,拍出来效果很好。 戚榆眼眶湿热,她笑了笑,“照片可以送我一份吗?” 逢夕顿了下。 轻点了下头,“回头给您送去。” 如此,戚榆已经满足了。在女儿结婚当天,能有一张和女儿的合影,是一件再幸福不过的事情。她没有再打搅他们,朝姜暮雨点点头后,便转身离去。 姜暮雨朝逢夕跑过来,抱住逢夕的手。 这样也好。 见面的时候,体体面面的。 - 婚礼上宾客众多,热闹纷杂。 在仪式结束后,人流走动,视线紊乱。 陈京仪感觉好像就一小会没看到,柳秋秋手里就空了,她已经落座准备用餐。陈京仪下意识地疑惑了下她怀中捧花的去向。 不过转念一想,抱着花也不方便,应该是收起来了。 陈京仪没有多想,也寻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婚纱华丽,行动不便,拍完照片后,逢夕便提着裙摆离开,去换礼服。 等她再度出现时,已经换上一袭绸缎长裙,后背是流苏的设计,走动之间,流苏轻盈地晃动,显得后背的条件更加卓越惹眼。裙摆处绣了精致的暗纹,隐隐可见凤凰形状,流光闪烁。 与此同时,网上已经杀疯了。 “于归”官方放出逢夕婚纱的具体介绍,并且放出一张草稿设计图。 这个介绍并不简单,从设计到工匠、用时,摆得清清楚楚。这件婚纱有多难打造,显而易见,有多用心,也可以见得。 难怪它这样惊人的漂亮,背后全都是工艺付出。 而那个设计图,也并不简单。 于归官方解释:这份草图出自宋卿时之手。 可不是杀疯了吗?! 有人将那件婚纱的照片翻出来反反复复地看,与此同时,上面的细节都被一一挖出,不可能不令人惊讶。 紧接着,出现在直播镜头里的逢夕,再次掀起一片风浪。 于归官方紧跟着出了最新礼服的照片。 绸缎长裙将她很好地包裹,现出纤细腰肢和完美的后背、身材。转身之间,摇曳动人。 今天于归赚足眼球和视线。 有很用心的人解读:它很好地在诠释它存在本身被灌注的意义。 还记得它是因而存在的吗? 它与婚嫁有关,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而今日,它的男主人和女主人大婚之日,它发挥尽了它所有的力量,去为他们献上祝福。 它的存在,值得了。 男主角成功娶到了女主角。 宋卿时已经换上与她的礼服配套的西装。他朝她走来,很顺手地便握住她的腰肢。 他低声与她道:“我们去敬酒。” 她唇边含着笑,“好。” ──牵你的手,敬四方来宾的酒。 这就是一段爱情最美的模样,也是最令人觉得圆满顺遂的终点。 他们所到之处,收到祝福无数。 有些关系稍微远些的生意场上的人,会发现今天的宋卿时格外的平易近人。从来没见过他心情这么好的样子,不知道的当真要以为他是多么好脾气好说话的一个人了。 看得出来,这是真娶到了心爱的姑娘。 而他今天也是真的好说话,他们敬的酒他来者不拒。 在敬完一圈以后,以柳秋秋为首的众人开始发难,尽情地为难着宋卿时,一杯又一杯的酒怼到他面前,猛烈程度连逢夕都错愕。 她担忧地给去一眼。 宋卿时安抚性地抚了抚她的手背,朝她摇摇头,示意还在他的承受范围内。 在场诸多长辈也都是笑看着这群年轻人折腾热闹。 宋卿时再次喝下一杯。 柳秋秋看见逢夕不放心的眼神,眼珠子一转,连她也捉来:“我们新娘子心疼啦!哎呀你们瞧你们这一个个的,多不会心疼人!” 他们:“?” 冲得最猛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柳秋秋嘿嘿一笑,勾住逢夕肩膀,一杯酒也递到逢夕面前:“心疼那就一起喝呀!来,新娘也逃不过,喝喝喝!” 酒杯怼着,逢夕无奈地被迫喝下。眉眼盈着轻微的樱粉,眨眼间皆是风情。 哪里知道,一杯尽,一杯又满,柳秋秋起着哄:“交杯酒!喝交杯酒!” 逢夕被她推着,一步一步往前推,只能看向宋卿时。 他的嘴角也勾着笑,完全没打算跟他们反抗。逢夕轻笑,她与他勾了手,喝完这一杯“交杯酒”。 柳秋秋还在喊着:“喝完交杯酒要做什么来着?哦──” 下一秒她已经被逢夕捂住嘴。 还能是做什么? ──饮过交杯酒,共入鸳鸯帐。 所以还是闭嘴吧柳秋秋! 柳秋秋挣扎着,呜呜咽咽的声儿止不住,却是想放声大笑。 哎,新娘害羞了啦! 好一通闹腾下来,逢夕觉得今晚宋卿时肯定要醉。虽说他酒量不错,但今天这么个灌法是个例外。 柳秋秋抱着她肩膀,和她站在一块看着陈屹岸他们闹他,红唇勾起,说:“有没有想起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逢夕:“嗯?” 柳秋秋笑,“你应该不觉得,因为你不在,不过我想起了你二十三岁生日那年的场景,那年我们就是这样灌的他,将他灌醉后送回他房间,接下来就交给你为所欲为了哈哈哈。看见这一幕我觉得老熟悉了。怎么样,今晚他可能也要被灌醉哦,这次大胆点了吧?敢做点大的坏事了吧?” 柳秋秋朝她挤着眼睛,“今晚玩点大的哦,都是合法夫妻了,尽情地为所欲为去吧!” 逢夕低下头,笑得肩膀都在颤。 宋卿时看过来时,便见得她被柳秋秋哄得花枝乱颤。吊儿郎当的声音远远传来:“喂,柳秋秋,你干什么呢?” 柳秋秋:“啊?” 宋卿时:“你把我老婆哄得那么开心,那我哄什么?” 众人又是哄堂笑开:“要不要护得这么紧呐?你够了啊!跟我们一群单身狗在这秀恩爱呢?” “你哄什么还不简单?你可是最会哄阿夭的人,从来就你最能把她哄好。” “着什么急啊,今晚一整晚她都是你的,柳秋秋不就占了一会儿吗?别小气了你!” 起哄声无数,打趣声无数,根本拦不住。 逢夕今儿的脸已经红了又红,不知红过多少遍。 时间过得飞快。 等到深夜,宾客陆续离开后,他也被程骁他们送到了房间。 他们今晚实在闹得太厉害,本来还想闹个洞房的,但不说宋卿时喝得怎么样,他们也确实是把自己折腾得没力气了,只能散去。 逢夕随后回到房间。 房中黑漆,没有开灯,她摸索着要将灯打开的时候,却突然被人压向门板。一个炙热滚烫又混合了酒气的吻随之轧来。 逢夕愣极,连退两三步,高跟摇摇晃晃,有些站不稳。她以为他已经醉倒,没想到一进门还会被这样偷袭。 “宋、宋卿时?” “叫老公。”他理直气壮,毕竟今儿开始他就算是在全世界面前,也是名正言顺。他眸光一暗,动作很急,已经抚上她裙子的暗链。 长夜漫漫,今儿,他们新婚。:,,. 102. 吻潮 留守人夫(?) 房间里安静到只听得见他在耳边的低喘。 逢夕在进来之前,是以为他已经喝醉,所以对此毫无准备。 她被他压着接吻,接连败退。 身上那条昂贵精致的礼裙,左肩处的肩带滑落。接着,便是整条裙子开始缓慢滑下。 渐渐褪去,到腰间,到落地。 逢夕的眼眸隐隐泛着泪光,那是自然被逼出的生理盐水,在流露进来的月光的照耀下,更加泛亮。 他已经在此等候多时,终于等来了他的猎物。 宋卿时的手落在了她盈润白皙的肩头,落到了蹁跹的肩胛骨上。 吻越落越深。 今儿新婚夜。 这三个字,对他的诱惑力太大,足够冲破所有原先的理性束缚。 “刚才在和柳秋秋说什么?嗯?”他稍稍移起来一寸,低眸看着她,眸光温和,带着点儿柔。 “在说,上次,他们就是和刚才一样把你灌醉的。”她抬眸看着他,轻眨了下长睫,眸光怔怔,很是安静。 给人几分乖巧的错觉。 那一夜、那一夜。 宋卿时勾起唇角,吻在她唇边,“上次没有记忆,非常可惜。但这次不会了。” 他就像是,为了不要再重蹈遗憾而维持的清醒。 这般清醒,清醒到可以记住今夜的每一分每一秒。 宋卿时搂过她的腰肢,一边吻,一边将她带至床边。 这张床很大,足够他们今晚在此恣意妄为。 抱起她的时候,宋卿时眸光微敛。 声音听起来也有几分慨然,“以前就觉得你太瘦。走了几年,再回来的时候,我再抱你,当时就在想,你怎么更瘦了。” 那个时候她生病了,所以他并没有多说,也没有告诉她,那一会儿,他平生难得的,竟是有点儿哽咽意。 本来就没多少肉,在外面折腾一圈,更是给折腾没了。 他箍紧她的腰。是下意识的,担心再次失去的反应。 还好,后来这段时间,他给她养着,养着养着,是有养起来点儿的。 等肉再多一点,就会更好。不然还是过于瘦了些。 瘦到当初历经那场大病,他的心头都在打颤。只在想着,她身子这般弱,又该怎么受得住。 也因此,那段时间他忧心尤甚。整个人阴郁得时刻都想杀人。 还好、还好。 最终平安。 逢夕听得心口微微泛着疼。她伸手去搂他,用力收紧。 她的头发已经养长了,比起刚回国的时候长上了许多。被放置在床上的时候,乌黑的长发铺上去,宛如一匹绸缎那般滑顺漂亮。 他站在她面前,无声地欣赏了半晌。方才在她疑惑抬眼看过来的目光中,俯身而来。 “今天听你说的话,我很高兴。”宋卿时在她耳边哑声道。那是她对他的告白,公之于众,广为天下知。那是他从未听过的情话。回想着,回想着,他还是没有忍住低低笑起。 逢夕跟着弯唇。他不知道,这个时候的他就像个毛头小子。可是这样傻气,又叫人觉得动容与心疼,总想再多爱他一点儿。 他摩挲着她的手腕,“今天娶到你了,我很高兴。真的。” 是他最高兴的一天。 终于娶得心上人。 岂止是高兴这么简单。 他的情绪都有些外溢。 逢夕全都感受得到。 新婚之夜,他们耳鬓厮磨,于帐中耳语,说着最私密的情话。 但也不过只是片刻。 这个天就再也聊不下去了。 一夜情潮,就此泛开涟漪。 由他拉开的序幕。 在今天之前,他们分居了几日。 ——但也不过仅仅只是几日! 可他这模样,却叫她有种他们分居了数月的感觉。 男女对比强烈的力量感,在这一刻显得尤为明显。 虽然这段时间他给她养起了不少肉,但他觉得还是不够。瞧,这点腰段,他只手可握。 …… 新婚夜,新郎新娘有他们的忙碌。 而外界也并不安宁。 大部分宾客都已离场,只剩下柳秋秋他们这些刚才还在玩闹的朋友,还有几个亲朋。 陈京仪原先早就要走的,只是放心不下喝了酒、还喝了不少的柳秋秋,便多留下来了一阵。 听着他们安排,陈屹岸交代那谁送柳秋秋到家,陈京仪也放了心,准备离开。 却在转身的关头,被陈屹岸拉住手腕,他眼眸黯下来,比这黑夜还要黑不见底,声音泛冷,“走什么。” 男人今儿是伴郎,西装严谨。刚才一通闹,外套已然脱了,只余下一件衬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散开,衣领凌乱随意地敞开。 可即使是这样,也不妨碍他的本钱的诱惑。 今晚注意到他的女人并不在少数。即使他再无意,也不影响他天生的资本。 这个人外在条件的优渥根本无需否认,也不容置疑。 陈京仪动了下手腕,却动也动不得,他那手,知道的知道是手,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铁链。 她小弧度地轻撇了下嘴角。 别人或许不知,或者不觉,但是陈屹岸知道,这是她不高兴了的表现。 他轻勾了下唇,将她带走,朝后面的人挥挥手,“先走了。” 陈京仪终于皱起眉,“你走你的,带我做什么?” “给你个东西。” “什么?” 陈屹岸瞥她一眼,没有立即答复,而是带着她一路走到自己的车边。 “今晚回哪儿,我送你。” “……你也喝酒了。” 陈屹岸不以为意,“司机在。” 陈京仪嘴角动了动,只等着他说事情,或者拿东西。 陈屹岸凝了她几秒,打开车门,俯身从里面拿出了个什么。 陈京仪定睛一看,发现是一束捧花。简直眼熟到不能再眼熟──这不就是今天逢夕的那一束? 可是后来明明是叫柳秋秋抢到的。 陈京仪猝然掀眼看他。 那眼神,就差直言问他是不是强抢。 明明也没什么笑点,但陈屹岸还是莫名的笑了起来。大抵是为她这终于有了点儿色彩的表情罢。 他低声道:“我跟柳秋秋要来的。送你。” 他往她手里塞。 陈京仪眉心蹙得更紧。恐怕她已经想问候陈屹岸,问他到底是不是神经病。 她别开手,“我不要。我要这个做什么。” 她刚才连抢都没有去抢,分明是一点儿想要的意思都没有。 再说了,人柳秋秋抢到的,又不是他抢到的,他跟个强盗一样要来又算是怎么回事? 陈屹岸眸光晦暗不明,沉静地凝她两秒,嗓音平静道:“我记得你上次提过,你到了适婚年龄。” 是什么时候提的? 她与母亲一块儿挑选着相亲对象的时候提的。 当时陈屹岸端着杯咖啡,淡淡地听了会儿就走开了,陈京仪还以为他没听见,或者没放心上。合着在这儿堵着她。 这句话出来是什么意思,他们心知肚明。 他要来的捧花,献到了她的面前,要送给她。还能是什么意思? 陈京仪不欲多理,转身准备离开。却已经被陈屹岸控住手腕,直接带进车子后座。 他拧紧眉,也跟着上车。随后,他掰开她的手指,将那束花放入她的手中,而后又将她的手指合拢。 司机大气不敢出,生怕惊扰后座的丁点氛围。 陈京仪狠狠瞪他,那双本该是温柔的眼中唯有厉气。 可是她反抗不过他的动作。他整个人就如一座山一般,将她压倒,绝对性地制裁。 陈屹岸轻喟一声,他隐隐头疼,“你乖些。” 不要总像一头小兽,非要同他打个两败俱伤。 他的手前脚一松,后脚那束花就被丢在了他的脚边。 她别过脸去,看着窗外,不欲作理。 捧花有它所拥有的神圣意义。 但不会印证在他与她的身上。 陈屹岸脸色漆黑可怖。他乜向她,可她连看也不看他。 隔板没有升,或许也没有升的必要。 但是司机已经屏住了呼吸。他还是觉得他看到了太多不该看见的事情。 - 宋卿时和逢夕的婚礼落下帷幕。 这场霸占了热搜一整天的婚礼终于结束,但外界的热闹还未止息,对此的议论一波高过一波。 ——实在是有太多可以讨论的东西了,单独拎出来的每一桩每一件,都足以成为许久的谈资。 婚礼结束,网友比当事人还要觉得意犹未尽。 说实话,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喜欢的婚礼了。去掉所有的外壳,直击本质,其实这场婚礼,只是一场爱的盛典。无关风月,无关名利,只是他们爱情的见证。围观过全程的人,只道说,即使是纯爱战士,也轰然倒地。 “桃夭”和“于归”的热度即使是在婚礼结束之后,也依然持续了好一段时间。整个“FX”,这两年战绩斐然。 而另一边,已经开始有人催着逢夕露面工作。 她参加的那档综艺在婚礼之前播放到了尾声。从第一期到最后一期,一边录一边播,虽然感觉时间过得飞快,但其实也是有一段时日。 但是放都放完了,既然综艺结束了,那该开始新的工作了吧! 他们根本没有看够,区区几期节目,原以为她的露面能让原先翘首以盼多时的人稍微得到慰藉,但事实却是他们更加意犹未尽,只想看见更多。 但是逢夕那边,原先就很是低调,在婚礼之后,消息更是沉匿了好一段时间,都没有人知道她在做什么。 有人猜测她应该是度蜜月去了,或者休息去了。毕竟之前确实忙碌,婚礼结束后休息一下也是正常。 但不想,某一日,拾月工作室突然官宣和逢夕的合作。 有些知情人是知道,逢夕就是拾月的创立人之一,只是之后发展路线不同,她脱离拾月远走。不想,回国之后,在过去这么久之后,她会在人气最高点突然爆出回归拾月的消息。 拾月这几年在国内也有点名气,尤其是在圈内,知道的人很多。 而这回,即使是不知道的人,也都去主动搜了相关信息。 ——是个摄影工作室? 她还是回归了摄影本身的工作? 有人按捺不住好奇,去搜索预约拾月的条件,又默默被那门槛给拦了回来。 ——好家伙,还真不是谁都接的。 这一趴,可以说是,拾月和逢夕互相成就。 逢夕一回来就接过了一单。她已经很久没有进行相关工作,手痒得厉害。 与此同时,她也还保持着与国外工作的联系,如果需要的话,她随时都会飞去国外。 她的事业,好像没有随着结婚而告一段落,反而掀起了新一轮的风浪。 宋卿时给她发去微信,原以为很快就会收到回复,直到过去了小半个上午,对方也是杳无音讯。 他轻蹙了下眉,又发了一回信息后,便拿了外套起身,准备去拾月接人。:,,. 103. 吻潮 新婚期的潮湿难耐扩大到极致…… 总裁办的人看见宋卿时出来,摁着电梯准备离开,都有些惊讶。 而且他没带柏助,看上去是私人行程。 他们的第一反应是确认下时间,而这个点确实还没到下班时间,距离下班还有将近一个小时。 确认完时间后,他们就只剩下惊讶了。 因为宋总平时加班是常事,早退却是罕事。尤其还是中午,他这是急着要去哪里呢? 等人一走,他们去问柏助。 柏助一耸肩,宋总没交代,他哪里知道。不过宋总的所有反常,都可以统一归到太太身上去。原因肯定和太太有关。 一直到宋卿时抵达拾月工作室门口,他都没收到逢夕回复的信息。 他发出去的消息就那么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宋卿时阖了下眼。宋太太一心奔赴于工作,已经无心于丈夫身上。他为自己轻叹一口气。 他停好车,直接进去找人。 在婚礼之后,他们一起在家待了三天。放下所有的工作,在家休息。 那三日,宋卿时感觉身体的松弛感达到了一个最舒适的程度。他们有时会一起看个电影,有时会一起看会书,有时会一起研究一道甜品,唯一的共同点是,不管做什么,都依偎在一处。 他感觉心灵好像极少这样沉静,他们也很少这样能够简单地生活在一处,肆意地亲昵。转眼就能看见彼此,伸手触手可及。 而他仿佛能从这三日的剪影里看见他们往后的生活。 婚后的生活不一定都是鸡零狗碎,他想,如果未来也能像现在这样,那应当会叫人很是眷恋与向往。 婚前婚后,从定义上而言,给人的感觉仿佛拥有一个巨大的鸿沟,前后会有很大的差别。但是真正将婚后生活拉开序幕的,原来也不过只是这样寻常舒适的一天。 那一天,天气很好,微风很轻,阳光和煦。 而他们已经过上了已婚生活。 宋卿时原本是想和她去度蜜月的,虽然他们之前就已经生活在一起,但是新婚期的感觉还是不一样,他有点舍不得抽离,还想在其中多沉浸些时日。就他们两个人,单独出游,这段时间他想应当会很好。从日出到夜黑,什么都不必做,他们会二十四小时待在一起,将新婚期间的潮湿难耐的感觉扩大到极致。 新婚燕尔,这些都是正常形态。 他都已经看好地点,准备和她一块去度个假,但是这个提议被逢夕否决,因为婚礼过后,她已经安排好日程工作,腾不出十天半个月的空闲。所以只好罢休。 三天后,她就去拾月找姜暮雨了。 上手得非常快,而后就是现在这样的场景。 从三天里的黏黏腻腻到现在的迅速抽身,他等半天都等不到回复的消息,宋卿时捏了捏眉心,有些没好气地想着,转换得可真快。 拾月的人认得他,带着他去到摄影棚。 逢夕确实正在忙工作。今天一整个上午都是她的拍摄。 而拍摄对象是外国的一位男明星。 去到摄影棚门口,宋卿时示意带他过来的人可以去忙了,他自己进去就好。工作人员想了想,也好,他便先行离开。 宋卿时没有着急进去,而是打开门,站在门口看了会儿。 她身边有人在辅助,主要是她在拍摄,拍照姿势看起来一如既往的专业,眼神与动作都非常坚定。 宋卿时敛眸,也没进去打搅,只是静静地倚在门边看了一会儿。他看过她以前拍照的样子,再看现在,是有点不一样了。 一组结束,逢夕指导着人换姿势。 宋卿时冷眼看着。 他们今天的拍摄尺度似乎有点大。 男明星的衬衫几乎全解,腹部肌肉可见,坐在椅子上,单手支着脸,主打一个若隐若现的深度氛围。 他长得很好,面部五官立体深邃,身材也棒,对女人的诱惑力不小。 男明星还在与她交流沟通中。 而给出的调整,尺度亦是不小。 逢夕没有注意到宋卿时的存在,还在专心工作。 最后一组结束,她吩咐收工。 男明星去换好衣服,重新走出来和她握手交谈。大致是在夸她的拍摄,觉得和她合作起来很舒服,今天的拍摄很开心。 她也笑着,在与他交谈,并且交涉了下工作内容。他们之后还会有一组拍摄,并且会进行相关宣传。逢夕对于这个合作也很满意,对方外在条件好,对拍照也有感觉,又很配合,实在是难得的合作对象。 时间差不多了,已经超过了点儿时间,他们没有多说,工作人员送他们离开。 也是这时,逢夕回过身才发现宋卿时的存在。她一愣,旋即放下相机,弯起唇朝他走来:“你怎么来啦?” 她飞快走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等我很久了吧?” 宋卿时看起来兴致似乎不高,他支起身站直,只颔首,“一小会。接你去吃饭?” 逢夕歪头看了看他,凝视两秒,才点点头:“好呀。等我下,我去收拾下东西。” 她交代了工作人员几句,又确认了下刚才的工作,才放心跟他离开。拿过手机要给姜暮雨发消息的时候才发现,微信里竟是躺了他好几条消息。 点进去一看,最早的一条都已经几小时前,问她在做什么。 应该是工作着工作着,发现想她了吧,就想和她聊会天。 只不过被某人忽略了个彻底。 今天是他们新婚之后首次分开,各自开始工作,难免会有一些后遗症。之前备婚期间他们就几乎天天在一块,新婚阶段更是二十四小时没离过,这会儿,她抽身果断,宋先生反而郁闷了。 他还当做他们是在之前那个时期,互相都离不开彼此,以为她乍然离开自己去工作,肯定也和他一样不习惯,哪里想到她习惯极了,几乎是立即适应,还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的人只有他自己。 宋卿时狭长的眼眸一扫,见她在几小时后终于后知后觉地看见消息,眼眸轻眯。 逢夕抱着他的手,说:“那个时候在准备拍摄呢,时间宝贵,刻不容缓,就没顾得上看手机。怎么啦,想我了吗?” 她凑到他面前来,想看他眼睛。 见他不说话,不知为何,逢夕有点想笑。可是她不敢,这会儿笑出来,可就真把人惹毛了。 宋卿时觑她。因为还在外面,来来往往的有很多人,所以他克制住没有多说,只是道:“不像某人,整个上午,想都没有想过。” 逢夕压着嘴角,“才没有,我其实也好不适应,你一下子就不在身边了,可不习惯了。” 是吗? 宋卿时不信她的花言巧语。 “因为我没回信息你才来的吗?”逢夕低头看着他发的其他消息,最后一条是:【再不回我就来了?】 “宋太太不回信息,也不理人,我只好亲自来捉人。”宋卿时顿了下,又道,“顺便看了眼宋太太今天的工作内容。” 逢夕倏然抬眼。 与他对上了视线。 她显然也想起来刚才的工作内容,不由讪讪一笑,“只是工作而已。我一心工作,心无旁骛,绝对没有其它想法。” 宋卿时扯唇,淡声:“我知道。” 他牵住她的手往外走,轻轻动了动她无名指上的戒指。 嗯,很好。 这个在无意中其实是一种宣示。 聊了会要吃饭的餐厅,忽然,宋卿时状似无意地问了声:“他肌肉看起来锻炼得不错,应该是经常健身。” 逢夕跟着点点头,“他说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健身。” 等话音一落,她下意识地顿了下。 后知后觉,自己又掉进了圈套中,不由懊恼得想咬舌。 再一抬眼,果然是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 逢夕:“……” 这算不算是犯规? “是吗?那今天工作怎么样,是不是有点乐不思蜀?” 话说到这,逢夕哪里还看不出来,某人的醋坛早已经翻了。 一到车上,她就朝他扑过去抱住他的腰,“才没有,别人怎么样我看不清,我老公是最好的。” 宋卿时表示他不大愿意相信宋太太的花言巧语。 他腰间的肉劲挺有力。其实他的身材并不输给旁人,只不过这也不影响他目睹她刚才那个拍摄的吃醋。 “合作得很开心?配合得很不错?” 逢夕今天压根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且将那一幕收入眼帘。此刻完全是硬着头皮在回答,“也没有那么开心,我觉得还是你好。” “哪里好?” “哪里都好。”她有几分可怜地仰头看他,“我眼里哪有别人嘛。” 宋卿时好像终于被她这句话取悦了,他抚过她面颊,指腹落在她的唇上,眸光微黯,贴下来与她接吻。 在车里并不方便,但并不妨碍他分毫。 一早上没见了,这个小没良心的很适应,还有美男在陪伴合作,迅速地进入工作。但他不适应,他还流连在昨天、前天的缠绵。 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是这样的转变。 逢夕鼻尖都是他的味道。 他身上有淡淡的雪松味,那是他用了多年的沐浴露,一直没有换过。在被他捏起下巴接吻的时候,她脑子里有些迷蒙地想着,从前小心翼翼不敢触碰,谨慎地保持着距离的人,如今竟然已经是触手可及。 他们现在极致的亲密,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她所不敢想的。 她攀住他的肩膀,逐渐地,手指收紧,捏住他的衣服。 “宋卿时……吃饭呢。” “不着急。” 他这“留守生活”属实有点过够了,不大想放人。 他眸光深邃,凝着她,只如此想着。 但是这也由不得他。 - 没过几日,拾月工作室官方出图。 出了一组逢夕亲自拍摄的照片。 这组照片有个共同点,那就是氛围感很浓。叫人看上一眼,脑海里就不自觉地浮现出了宋卿时和逢夕去年放出的那组私房大片。 是漂亮到让人惊讶愕然的程度。 她首次回归的战绩,一炮打响。 之后的各种合作,也会就此拉开序幕。 评论区很快被粉丝还有慕名而来的网友攻陷。 除了赞叹和评赏以外,还有一些画外音。 【我冒昧猜测下,逢夕拍这些照片的时候,宋老板知不知道?】 【说不定就在旁边盯着,防止老婆春心萌动,意图出墙】 【在场盯着?那多残忍呐!!】 【拜托,楼上,这是艺术,你们懂什么?】 【艺术艺术,宋老板说他不想懂~~】 【拾月真的好懂我们啊!还是说,是逢老师懂我们?这次的模特身材都好好啊!看得我好想上手的那种好!】 他们哪里知道,头天拍摄的时候,宋卿时还真就在当场。 确实是残忍了点儿。 拾月在放照片的时候没想到,评论区引起议论最多的,竟然是……逢老师的先生? 以调侃为主,但更多人都是理智的,能够理解——这是工作,是艺术。 宋卿时轻挑了下眉,关上手机,示意面前的人继续汇报。 艺术? 他随手松了下领口。 艺术就艺术吧。 逢老师为这艺术确实牺牲不小。 她白天拍完,晚上还得回家哄他。那天在车上的接吻,不过只是开胃菜,等到晚上回到家,那才是真正的盛宴。 她一连拍了几天,就一连忙碌了几天。所以他现在感觉倒也还好,就连看着这些调侃,心情也挺不错。 不知道是不是高管的错觉,他怎么感觉……宋总的眼底好像染着笑意? 心情这么好? 另一边,姜暮雨也将那些评论都截图发给了逢夕。 逢夕喝了口水,润润发干的嗓子。 真正为艺术牺牲的人,是她,谢谢。:,,. 104. 吻潮 始终如一地屠着狗 刚刚回来,逢夕将日程安排得很满。 每天早上和下午基本上都有预约,中午延长工作时间也是常有的事情,不过她下午都会按时走,如果空闲也会提前离开。晚上的时间,她都不安排工作。 有些人不解,好奇她晚上都在做什么。 但也用不上逢夕回答,就有人说:“你傻呀。当然是回家陪老公啦!” 工作这么忙,总不能全天都扑在工作上。 这点逢夕老师就做得很好,她将工作和生活平衡得很好,该忙什么就忙什么。而且大家都看得出来,她是沉浸在幸福中的人。 一个人幸福与否,是能看得出来的。从眉眼之中,从形态举止,从日常感觉。 他们没猜错。 逢夕白天忙完工作,晚上的时间主要是用在家里。再直白点说──全是宋卿时的。 有时会去公司接他下班,有时会去趟超市,买些菜或者水果零食回家,有时路经花店,就进去挑选一束鲜花。 生活嘛,他们两个人的生活。 也因此才能稍稍抚平某人躁动不安的内心。 那都是被她一点一点地哄好的。 回家以后,他们吃完饭,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看场电影、出门逛个街、去江边散步约会……或者早早准备“休息”。 逢夕记得,在出国前她投在工作上的精力和时间远比现在要多。主要是工作之余,她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忙,闲下来只觉得无聊,还不如多忙点工作。那时候,她私下的生活比较单调无趣,也不喜欢待在家里,只有偶尔去宋宅的时候才会觉得有点兴趣。 而现在虽然也是回到北城,在同一个地方生活,但是她的生活不一样了。工作之余,她也有值得期待的事情。她也会期待下班了,期待他和自己早早说好的晚上要去做什么,然后一下班就马不停蹄地奔去找他。 当然,她看得出来这是某人的一点小心思。略施小计,叫她对他心心念念,一下班就想奔向他。 要不然,她可能一点也不着急。 不过逢夕看破不说破,她乐得接收他在每一日里准备好的安排。 在拾月工作室一次又一次的出片以后,逢夕在专业的圈内大热,预约简直一位难求。 拾月这边的工作量也在增加,日益忙碌。 姜暮雨经常跟着她出外景,给她帮帮忙。两个人好像又回到了六年多前,一起创办拾月的那个时候。 不过那时候需要担心的问题,比如营业额、比如担心利润能否支撑着工作室继续运营下去,现在都已经不是问题了。拾月现在的利润非常可观,逢夕在回归一段时间后,会重新入股。 而拾月不会保持现状,她们有新的目标,要继续扩大在国内的市场。 让逢夕就这样维持现状好像不大可能。只接单,而不去想任何事情,也不是她的性格。 她选择回拾月,本来就只是为了进入另一番天地,去施展、去扩大、去发挥。这点她早已和姜暮雨达成共识。 她和姜暮雨在本质上就是同一种人,不甘现状,总想闯荡。不然当初也不会达成一致,一毕业就贸然创业。只不过这几年她不在,姜暮雨失去了一半的翅膀,她能回来,姜暮雨简直喜出望外,俩人迅速地达成新的共识,准备做点更大的事情。 反正,结果大不了就是一切归零。她们本就空手而来,也不怕空手而归。 这天中午比较空闲,她们和拾月的几个工作人员一块儿聊天。 姜暮雨抱着个文件夹,聊得兴起了,迟迟不愿意离开。 “说起来,拾月的名字当初还是你起的呢。”姜暮雨看向逢夕。 当年拾月刚开的时候招聘的员工,这几年陆续走得差不多了,或者是因为个人发展规划,或者是因为家庭等原因。今天站在一块的这几个全是后来招聘的,所以他们应该不知道。 听姜暮雨说完,有个女生立即看向逢夕,颇感兴趣地问说:“逢老师,你当初怎么起的这个名字呀?” 逢夕的热度和名气全是实的。 当初姜暮雨刚宣布她要回来的时候,整个工作室的员工全都沸腾了。等她一来,所有人都围了上去,要么要个合影要么要个签名,简直是大型追星现场,连姜暮雨都没她在工作室的人气高。 但也不止是在这里,现如今,她随便走出去,很轻易的都能引起围观。而且,直到现在,多个节目、综艺发来的邀约仍然不断,甚至还有电影客串的邀请,只不过她全都压下没接。 换作别人,热度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降低。 但是她完全不会。 之前她离开一年,热度就一点没降。这回录完综艺、办完婚礼后再次空下行程,也一点不影响她居高不下的热度。 她的热度好像是永恒的一样,只涨不降,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所以,瞧,她好不容易有空一会儿,就被拉过来聊天了。一群小妹妹围着她跟姜暮雨,眼睛就跟会发光一样,兴趣十足。 姜暮雨的眼神里也带了戏谑,手肘戳戳逢夕:“问你呢。” 逢夕有些赧然地轻咳一声。 拾月,还能是什么别的意思。 ——拾起月亮。 拾起月亮……握进手心。 是指梦想。她们初出校园的时候,心怀着赤忱热爱,拥有满腔热血。对理想、对未来都充满渴望与幻想。 即使理想高高挂起,她们也总觉得有一天它一定能落入她们的手中,她们一定可以闯荡出一片天地。 也是指他。 藏纳入她的一点私心,混杂入她对他的渴望与幻想。 即使他是天边冷月,那般叫人可望不可即,她也想试着逾越一次,试着妄想一回。 微末星子也想占有月光。 拾起月亮,握进手心。 她微微红了脸颊,只与他们解释了前者。 ──指的是梦想。 姜暮雨笑得不能自已。 在他们看过来的时候,她很给逢夕面子地点点头:“对对对,就是指梦想。我们的摄影梦。” 逢夕避开她一边说一边递过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 姜暮雨笑着说:“这名字好哇,瞧瞧后来不是都实现了吗?” 她们一腔赤诚热忱,没有辜负,初出校园的时候怀揣的梦想已经实现。 ──逢夕的一腔欢喜,也是梦想成真,最终她也没有被辜负。 所以这个名字,当真是起得极好。 逢夕幽幽瞥她。 她听得出姜暮雨还在调侃自己。 姜暮雨轻咳一声,接着补道:“看看我们拾月现在,多好呐。” 在业内、在圈中,都如同高悬的明月一般,皎洁明亮,总有一定的地位与重量。 她们最初时候的心愿,就是如此。 更不必提,她们正在收拾整理,准备重新扬帆起航,走向新的征途,追逐更高的梦想。 她依然对未来充满信心。 说得直白点,她是对她和逢夕充满信心。 再直接点,她是对逢夕充满信心。 从刚认识的时候开始,她就知道,逢夕一定是个做大事的人。 即使中间有忐忑,也从不影响动摇她的看法。 没有人能像逢夕一样,经历再多的风雨,都始终屹立坚韧。 她经常说自己其实没有那么厉害,也经常被困于其中,但是她不知道,在一路走来的过程中,她其实就已经是最厉害的了。虽然在挣扎痛苦,但她也在挣扎中前行着,只是她自己不觉罢了。 姜暮雨目光盈盈地看向逢夕。 和当年一般,带着钦佩与欢喜。 有些人的魅力,是浓郁而不自知的,不顾人死活地恣意释放着。 其他人听了她的话,连连点头。确实,拾月现在是真的很好,尤其是最近,可以说是风头无俩。 逢夕低头点了点手机,确认下午的拍摄。最近任务比较多,什么情况都有可能遇到。有时候因为各方面的原因迟迟无法提前确定任务,一直等到了拍摄前才会将消息送来。 今天就是这个情况,迟迟对接不下来。好在还是赶来了。 看到名字时,她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诶,是熟人。 六七年前,拾月刚开不久的时候,她就接过这个人的拍摄。 姜暮雨凑过来看,也想起来了,“是她呀。我们以前接过她是不是?” 逢夕点点头。 “这几年她一直在圈内混着呢,不过一直不温不火的,热度越来越低。这次费了不少力气拿到预约,应该也是想争取下机会。娱乐圈嘛,能多一点半点的机会都是好的。”她感慨着,“当年多难伺候呀,不过现在应该不会了,被社会教做了人,这几年打磨得应该圆滑了。” 逢夕颔首,她显然也记得。其实她要求也不多,能配合拍摄就好。只有双方配合顺利,成片的最终效果才能出彩。 事儿来了,她结束闲聊,先去做准备。 等到下午,她跟两个小伙伴一块儿去到约好的拍摄地,见到了人。 ──是王漾。 逢夕对她有印象是因为还记得当年拍摄的时候这位小祖宗有多不配合。当年要不是有她经纪人来桎梏,那场拍摄还不知道得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不过逢夕觉得她也不坏,就是有点被惯坏了。 只是没想到,几年过去,她们竟然还能有缘分再次合作。 当初拍摄的时候,王漾身边包围着很多助理。现在情况还真是如姜暮雨所说,变了很多,身边只剩下一个助理跟从。 只能叫人感慨与唏嘘,娱乐圈的风水转得太快。 逢夕走过去与她交涉今天的拍摄。 王漾原本在玩着手机,看见她来,才将手机收起来。再次见面,她也有些赧然,“好久不见呀,小……逢老师。” 她当初是一口一个小摄影师叫着的。也没想到,几年过去,风水轮流转,现在不仅逢夕的预约难上加难,双方现在的身份与身价也都已经迥然不同。这几年,她的发展势头是一再走低,这次对她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说不定能蹭到点逢夕的热度,或者借着她的拍摄出次圈。 王漾双手合十,有点夸张地举到头顶:“今天就靠你了。” 逢夕轻轻笑起。看得出来,虽然过去了好几年,她可能经历了很多,也受到了很多打磨,但心性还是没有太大的变化,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太多弯弯绕绕。 “哪有这么夸张。今天你好好配合我,我们按照拍摄任务和目标顺利完成就好。” 王漾见她没有介怀当年的事情,也没有报复的意思,松一大口气,连连点头:“我保证配合。” 今天她在来之前,其实心里是打鼓的,毕竟当年她好像是将人得罪得不轻。不仅拍摄过程中反复折腾,末了也不是很尊重人。 现在双方地位对调,她又有求于人家,心中难免忐忑。 好在,对方压根没有跟她计较的意思。当年,自己在她眼里只是一个工作任务,现在也是如此。除此之外,她并无意去计较什么。 逢夕将地点发给跟她索要着的宋卿时后,就关了手机,开始专心工作。 在王漾的高度配合下,今天的拍摄异常顺利,甚至提前了半个多小时完成。逢夕翻看着相片,连她都有些惊讶。 王漾也跟过来看,嘿嘿笑着:“怎么样?拍得有那个感觉吗?” 逢夕弯了弯唇,“有。” 她和王漾交流了会儿,趁着有时间,重拍了其中一张。其实拍得已经很好,但是也有可以吹毛求疵的余地,可以进一步追求完美。她有此意,王漾也求之不得,于是双方达成共识,重拍了这部分。 重拍结束,逢夕对于作品更加满意。她连连点头:“那今天就这样。回头处理好我们再联系。” 王漾照着镜子补着妆,“没问题!” 余光瞥到什么,她愣了下,又看向逢夕,“好像有人来找你了。” 逢夕反射性地看向门口。 ──果然是宋卿时。 如松一样站在那儿,身形高大挺立,非常吸引瞩目,很难叫人注意不到。 她下意识地弯起笑,转头和工作室的人交代了几句后,便结束今天的工作,跟王漾道:“那我先走了?” 王漾朝她挥挥手:“走吧走吧。” 她有些郁闷地想,这个场景怎么感觉回到了当年。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了当年那个巨尴尬的一幕──她拉着逢夕和她介绍着这位有多厉害有多高不可攀,结果一转眼这位就叫走了逢夕。只剩下她留在原地,当场石化,她用了特别久特别久的时间都无法消化这一幕。 几年之后,在看见他们的消息后,谁也不知道她的心情有多复杂。有一种当初两人在她面前偷情,几年之后,终于暴露在了阳光之下的难以言喻感。她觉得,她好像是嗑到CP的第一个人,而且远远在这群人之前。 她好不容易稀释了自己的尴尬,好家伙,一幕又将她拉回了当年。 再看眼前── 嗯,确实跟几年前一模一样! 不过确实是比当初要亲密多了。 当年他们之间规规矩矩,现如今,他们之间亲亲密密。两人之间的氛围有多旖旎旁人肉眼都可见。 宋卿时很自然地牵过她的手,她的身体很自然地微微倾向着他。 有些时候,即使不用说话,外人也能看出两人之间亲近依偎到什么程度。 始终如一的单身狗王漾极度不满地撇了撇嘴。 真过分。 时间斗转星移,场景却没变分毫,她始终是被虐的那一个。 这两人始终如一地屠着狗。 逢夕正好抬眸在看他,他们好像在商量着什么。 他低眸看她,狭长的眼眸刻意地流露着不满。 王漾收回视线,啧,看不过去了。 他就差直说:快点去哄他。:,,. 105. 吻潮 不行,办公室…… 逢夕是在和宋卿时说着下个月出差的事情。 这次的出差地点不是国外,就在国内。 但离北城亦是甚远。 她很喜欢之前做的那些事情,虽然现在有了别的工作需要忙碌,但她还是没有打算停止,她觉得偶尔去闯一闯也不错。只不过,之前在外面奔波够了,现在她也想去国内的一些地方走走。 早在此之前她就有和北城电视台进行过相关沟通,北城电视台那边开了几次会后,与她达成一致:不管她给出了哪里的素材,他们那边都一定会尽力给予支持和帮助。有了这个答复以后,她就敢放手去做了,放心去实施心中的想法。 而且她在之前的旅程之中也有认识一部分从事相关事情的国人,与此同时她一直在联系他们,试图拉拢他们的支持,呼吁他们回国共事。人多的话,力量也大。单靠她自己单打独斗,难度系数可能会比较高。 国内在这方面的关注度实在不高,对于相关工作,很多时候因为支持不够,执行起来阻碍重重。而她这次就是准备走这条没有太多人走在前方的道路。 有几个之前与她一起深入过一些地区的人给予她回复,近几日就会回国。有的人是正好打算回国,有的人是和她起了相同的念头,想去做同样的事情。 万事俱备。 她打算与他们一同前往西北某地,而这就是她的第一站。 她不知道她以后还会做什么,或者还想做什么。但是她只知道她当下想做什么。 逢夕偏头与宋卿时说着,这次她少则会走一个月,多则会有三四个月。时间确实比较长,这也是她回国以后第一次离开这么长时间。 换做以往她的顾虑好像不多,但是现在不同了,她已经成家,是有家庭、有丈夫的人。她和他一起组建成一个家庭,夫妇一体,她准备抽离一段时间,当然得尊重家庭另一个成员的意见。 而她要和他分开这么久,某人肯定不乐意,生活中也会不习惯。 只见他低眸睨着她,一双眼里写满意见。 逢夕低下头,不与他对视,轻声哄着人:“我会尽快回来的,我到时候一定会很想很想你,我也受不了的。” “嗯?会吗?” 逢夕咬死,“当然会。” 宋卿时半信半疑。 只是他也实在是舍不得。已经习惯她在身边了,就更加放不开手。她会不会受不了他不知道,但他一定会受不了。 他与她十指相扣,缓缓收紧力度。 “想去就去吧,记得早日归来。” 逢夕顿了一下,仰目望他。正好将他来不及收起的不舍尽数纳入眼中。她停下脚步,与他面对面对视,搂住他脖子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下一吻,“会的,我知道,有人在家等我呢。” 宋卿时眼眸微深。 搂在她腰上的手压紧。 他带着她回家。 阿姨还在做饭,逢夕先去洗了个澡,换上家居服。等她出来的时候,阿姨已经离开,宋卿时在那儿盛饭。 她走到他身后抱住他,又凑到他身前去,仰头索吻。 日常好像没有太多需要烦心的事情,他们依然像是在热恋期,像是在谈恋爱。 宋卿时放下汤碗,直接压下吻来。 以吻开始,却往往不能以吻结束。 他眸光渐沉,指腹在她唇边碾着,压下阵阵翻涌的潮热。 “吃饭。”他哑声说。 她唇上润润的,眸光却比唇瓣还晶莹,亮亮地看着他,等着接过他盛好的汤。 宋卿时唇角轻勾。 等喂饱她肚子再说也不迟。 …… 因为她下周就要走,所以这几天她适当减少了点工作量,能多陪陪他就多陪陪他。 去到FX的时间都比以往多。 宋卿时喜欢她来。 他没忘记从前他对于她来探班的阴影。而只有次数多起来、不仅不去畏惧反而还刻意地多去做,才是消除阴影的正确方式。 他还跟她说,如果可以,他还想让她一周来八次。 一周才七天,连他都有放假,却要她来八次。 逢夕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那这个阴影还是就让它这么存在的吧。 逢夕今天过来的时候,发现FX比起以往似乎格外热闹,好像是在准备筹办什么活动。 等她去了他的办公室,看见他手里的一堆设计图,疑惑才得到解答,惊讶地问说:“旗袍?” 宋卿时抬手将她拉进怀里坐着,“嗯,桃夭女装部分的新系列。届时会有一场旗袍展。” 旗袍向来都是美好的,能够衬托出女性姣好的身材。 只是FX以前并没有过这方面的内容,没想到这次会突然推陈出新。 还准备办旗袍展。 她一一翻过那些设计图,“什么时候呀?” “还早,刚开始在准备,肯定是在你回来之后。”他见她起了兴趣,提议道,“想参与吗?” 逢夕疑惑看他。再随着他的指引,将目光落在设计图上。 她轻轻眨了下眼,“可以吗?” 宋卿时颔首。 “我教你。有空的时候可以试试。” 他看着那些设计图,想象着成品穿在她身上的样子。 捏着纸张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喉结轻滚。 这些是这些。 还会有另外一件,是单独为她设计的样式,也是她只能穿给他看的款式。 时间还早,但他已经开始期待。 逢夕浑然未觉,还跟着他在捣鼓。如果能亲自参与一点,她觉得会很有趣。 上一次盛大的婚纱展,FX赚足眼球。没想到一转眼,FX再度准备推出新的系列,没有眷恋以往的战绩,止步不前,吃着旧本,而是继续往前斩着风浪,开启新的线路。 她好像已经可以想象得出到时候新的盛世之景。 FX一定可以迎来新一轮的高.潮。 她有些佩服起他。听他说着说着,转眸看过去时,眸光盈盈。 他声音一顿。 就此止住,没准备继续。 只是手指摩挲着,轻声问:“做点别的?” 逢夕:“……” 她一瞬间就收回了目光,刚才的满腹激动一瞬间碾平。 不断地摇着头,这里是办公室哎,上班时间,外面有好多人的。 宋卿时亲了亲她,低垂着眼,摆明了是没准备听。 “试试。”他言简意赅。 逢夕握住他的手,头摇得像拨浪鼓,脸颊也慢慢涨红。 试试什么试试! 静谧无声中,裙摆缓缓推高。 她拼命拉住的他的手,还是无声地在前进着,压根没有被桎梏住的意思。 逢夕抬眸看他,眸光盈了水。他眸光渐深,直接吻住她的眼睛。随着他的吻落来,长睫如蝶翼般轻颤,缓缓落下,收起帷幕。 她被他抱在了办公桌上。 刚才桌面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扫至旁侧。 因为地点确实不合适,逢夕眼见阻挡不住,只能转为控制着声音和动静。 全程她浑身都绷紧,大脑神经亦然,片刻不敢松懈。偏又有些时候,总是频频将要失控……她快疯了。 …… 逢夕出差的那天,说走就走,潇洒又干脆,没有太多的去顾念某个人。 这几日她觉得实在是哄够了,陪也陪够了,所以可以走得毫无愧疚与负担。 ……倒是某个姓宋的,她觉得他的良心可以稍微痛一下。 宋卿时不以为意,他轻笑着,给她发着信息:【不要我送,那你让司机开车慢点,嗯?】 逢夕随手发了个:【1】 敷衍到极致。 多少还带着点儿情绪。 宋卿时继续耐心地发着:【到了以后记得给我发消息。还有,记得,多来消息,多打视频。】 逢夕:【111】 宋卿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似乎能够透过屏幕想象到她极其不耐的表情,就跟像是当着他的面回答:“知道知道知道!” 看得出来这几天是真将人惹得不轻。 他是餍足了,她却不高兴惨了。 宋卿时:【乖,别生气了】 宋卿时:【等你回来,我去接你,再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这回连敷衍的【1】都没了。宋卿时握拳抵唇,勉力止着笑意,还是没有忍住多叮嘱了几句。 …… 网上其实有很多人都在关注着逢夕的行迹。 逢夕之前在拾月工作,多少还是有足迹泄露的,拾月也会时不时展示出她的作品。 但是很快,网友就发现,她好像失去踪迹了──这段时间,刻意在关注着的人发现她突然就没了消息,拾月那边也没有再放过她的作品。 他们刻意观察了几天,发现情况还真是如此。可他们也不知道人去哪了,就只能先怀揣着疑问,等着找机会解答。 某天,宋卿时去参加一个FX举办的活动,场外围了非常多人,其中就包含着这些粉丝。 他们以为今天或许能见到逢夕,毕竟这对夫妻关系那么好,出席活动应该也是成双入对的。但是意外的是,今天竟然也只有宋卿时一个人。 他身着一身黑色西装,从车上迈下,径直准备进去。 粉丝们急了,遥遥地朝着宋卿时的方向喊:“宋总!逢老师呢──” 宋卿时隐隐听见了一点声音。 他停住脚步,回头朝着他们的方向看来。 粉丝们一喜,接着喊道:“好久没有看见她,她去哪里啦?” “逢老师今天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是不是出什么事啦?” 他们叽叽喳喳的,有些心急,但是宋卿时也能听清他们想问的问题。 他难得好脾性地温和地下来,还笑了下,只道:“她去做一些她想做的事情了,很快就会回来。” 粉丝们终于得到音讯,这下放心了不少。 又有人忍不住调侃:“那宋总是被逢老师丢下了吗?” 一句话落,周围的人都小声地笑了起来。 宋卿时无奈弯唇,“是啊。” 他应得倒是快,极为坦然。 “留守在这,等她回家。”他补了一句。 解释完毕,他也不能在这久留,是以,他朝他们轻一颔首后,便抬步进去。 殊不知,这一段正好被人录了下来。 在他踏进去不久之后,这一小段录像飞速地在被传阅着,点击量暴涨。 又没过多久,善意的粉丝们也没想到,一不小心就将他送上了热搜。 就只是因为这么小的一件事,简短的几个问答,却也能引起无数人的兴趣,争相传阅。 热搜的词条也有趣:#是啊,被丢下了# 视频里的语气,透着点儿可怜。 让人听得心有点酸,还有点痒。 逢夕一出到有信号的地方,打开手机,就看见了热搜上的这段视频。 她看见他无奈地轻笑:“是啊。留守在这,等她回家。” 她仰头看了看天上的星空,静默须臾。 逼回了眼角的生理泪水。:,,. 106. 吻潮 进浴室,一起洗,洗给我看。…… 逢夕本来是想给宋卿时打个视频,或者通一会话,但是在她点开微信的时候,同行的小伙伴过来叫她:“逢夕,你在做什么呢?快走,我们吃饭去。” 逢夕回头看了眼,只能先收起手机,跟上部队,“好,来了。” 想打电话也没有为什么,就是突然……甚是想念。 视频里,他虽然说的是“留守在这,等她回家”,但面上无半点不满和意见,唯有纵容与宁静。在那份平静无波的神情之中,她倒是自己把自己给看心疼了,思念如潮水般涌来,已经决堤。 竟是这样想穿越空间,立即出现到他的面前,紧紧地去拥抱住他。 旁边的小伙伴与她说着话,分散走她的注意力。 他们今天很幸运,没多久就遇到了一家环境还不错的小饭馆,便就在这吃了晚餐。 一边吃一边聊,吃到一半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她拿起来看了眼,发现她此刻心心念念想打去电话的人,正好给她打来了视频。 她有些惊喜的小高兴。 视频一接通,她刚才一直在想念着的人,就出现在了屏幕上。 即使什么都还没说,她也已经很高兴。 他确实穿着正装,应该是在活动中途给她来的视频。 逢夕问说:“今天是什么活动呀?” 宋卿时一听就知道,她应该已经看见热搜。他勾起唇角,转换摄像头,给她看了眼他那边现场的状况,“就一个普通的品牌晚会,我来露个面,待会就走。” 逢夕应着,单手托着脸看他,“那你少喝点酒,早点回家。” 她的声音很软,不是故意凹出来的,听得出来她的身体现在是处在比较舒适惬意的状态下,从而自然流露出的软意。 宋卿时听得心痒。嗓音轻漫道:“喝多了怎么办?” 他将摄像头切回,凝着她的面颊——没瘦,气色看起来也好。看来像这样放她出去多运动运动也是好事。 逢夕抿着唇笑,“好像也没有办法。只能祈祷你安全到家。” 宋卿时倚着墙,目光始终凝在她身上,看不够。 他没再打趣,解释着叫她放心:“不会喝多的,今天不是什么重要的应酬,待会就回家。” 逢夕点点头。她还在吃饭,跟他说得先挂了。 能说会话,就足以慰相思。 宋卿时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她周围一扫而过,颔首应好。 她旁边坐了个小男生,看起来很年轻,离她也近。 视频挂断,他那双狭长的眼眸却是微眯了眯。 见她打完电话,逢夕旁边的一个姐姐一边吃着一边随口问说:“你们一天打几次电话?” “想对方的时候就想打。”逢夕想了想,“所以有条件了就会打。” 这个“有条件”,指的是有信号、也有时间的情况下。 他们经常想对方,也经常想打。但她现在经常出没在没有信号的地方,条件所限,没办法随时打,就只能等到“有条件”的时候。 问问题的姐姐顿了下,似是觉得有些稀奇。又探上前来问说:“不查岗呀?” 逢夕和宋卿时现在热度很高,她也知道逢夕的对象是谁。那样的人物,周围应该不会少了蜂蝶围绕,而逢夕又远在千里之外,她好奇逢夕不担心吗? 逢夕笑了笑,摇摇头,“不用查,我相信他。” 她声音很坚定,看得出来,她压根没有为此苦恼过。 哎哟。 周围的人听了都忍不住发笑起哄。 感情可真好哟。 网上对于他们的恋爱传闻很多,之前他们也有人怀疑是不是刻意营造的人设与效果。可等真认识了才知道,网上那些才哪到哪呀,现实中的情况远比网上传的还要夸张,网上那些压根就没能将真实情况还原出十成十。 逢夕脸颊微红,她引导回他们刚才聊的事情,不让他们再关注在自己身上。 等吃完饭,坐她旁边的小男生提议大家在这来个合影。 他们一起去的地方很多,又都是摄影爱好者,最喜欢通过照片留念,所以平时大家兴致来了就会合影。 逢夕就坐在他旁边,但两人前后是隔了段距离的。只是照片拍出来,因为角度问题,他们看上去距离很近。 但都是朋友,这个好像也不是什么问题。 她没有过多注意,群里将照片发出来后她只是看了一眼就保存在了手机里。 等到晚上,大家在各自的房间里休息,周围逐渐归于沉寂。 逢夕洗完澡后宋卿时的视频电话就来了。 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接起来。 “准备休息了?”他看着她,因为刚刚出浴,她的脸上一直到脖颈间都有水珠,他话音落下的功夫,一颗水珠滑入浴袍交叉的领口。 宋卿时刚才在晚会上被绊住了脚,刚刚才到家。他进屋,将门关上,随手扯松领带,喉结滚了滚,眸光微黯。 逢夕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只是吹着头发,“是呀,刚安顿下来洗完澡。你到家啦?” 宋卿时颔首。 “喝了多少酒?” 他轻勾起唇,嗓音和缓而沉静,“只喝了三杯。” 逢夕这才满意,这个量还行。 他们如往常一样说着话,逢夕吹完头发,坐在床上,随手点着手机,将今天拍的照片都给他发了过去,和他分享着今天的故事。 照片很多,加上她手快,一时没注意到连刚刚保存的那张合照也一块儿发过去了。 而宋卿时准备看照片的时候,指尖一顿,第一张点开的就是那张合照。他眼眸微深,放大照片,视线只集中在她身上,而她周围的情境也就自然地落入眼中。 男人天生的直觉。 他目光最终只锁定在她身后的那个男人。 视频还在继续,逢夕浑然未觉,与他说着今天的事情。 宋卿时忽然开口打断了下,“小仅就是拍照的时候坐在你后面的那个男生?” “咦?”逢夕好奇地发出疑问,这才发现自己将合照也发了,“是呀,他是我们这一队里年纪最小的,所以平时我们也会比较照顾他。” 宋卿时抬了抬眉。 还照顾他? 听她徐徐将话说完,他没有再打断,只是心里悄然起了关注。 逢夕说着说着发现他好安静,再定睛一看——嗯? 她一个没注意,外套、领带、衬衣,他都快将衣服脱完了! 他将手机放在一边,摄像头正好对准他的喉结。 家里的灯开得不是很亮,可是昏黄的光线下,这一幕的诱惑力与冲击感也更足。他似无所觉,眸光低垂,看着摄像头,解开衬衣的最后一个扣子。逢夕轻眨了下眼……又眨了一下。 “宋、宋卿时,你想做什么?”明知她在千里之外……他这是犯规勾引。 他轻笑了一声,“准备洗澡,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逢夕对上他那双眼,总觉得他明明将一切都看得透彻分明。 只是在和她装傻。 她顿了下,摇摇头,“那你去洗。” 宋卿时脱完衣服,拿起手机,目光却如鹰隼般锁定过来,“阿夭,想了吗?” 问话突然。 逢夕眼神错乱,没有应他。 他嗓音低哑下去:“进浴室,一起洗,洗给我看?” 逢夕连呼吸也乱得差不多了。 她的动作比理智反应得快,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视频已经被她自己挂断。 她咽了下口水。 想到刚才那个画面,无奈地抬头睁目。 他可不是个清心寡欲的人。他们在一块的时候,他并不知什么是休息。平时连短暂地休息几天对他来说都是难题,她知道的。 更不必提这次都已经分开大半个月。 而她好像。 也被他带坏得差不多了。 视频是挂断了,可她睁眼看着天花板,有些睡不着。表面上是拒绝了,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不多时,她的手机又响了下。 逢夕犹豫了下,拿起来看了眼。 ——是他发过来的语音,有半分钟长。 在无声的黑夜里,她眨了下眼,指尖小心地落在了上面。 …… 虽然宋卿时没催,但逢夕也没有过多耽搁的意思。他们所有人都在努力,尽早完成预设的任务。 一个月又十天后,他们成功拍完所有想要的素材,启程回家。 这一程,他们完成了出发前既定的目标。这个旅程圆满结束,所有人都很满意。 有人要直接出国,回去原来的地方,有人回家,有人去下一站。这一队是临时组建的,队伍里的人有的以后还会相遇、还会合作,有的可能再难遇见。所以临行前,他们好好地告了一次别。 逢夕几天前有和宋卿时说过已经在收尾。 这一次出行尤其顺利,没怎么浪费时间,所以耗时不长。但真到结束的这一天,他们其实也无法提前准确预知。 逢夕想了想,还是选择直接订机票,飞回北城。 飞机落地是在晚上,逢夕一如往常地给他发去消息询问他在做什么。 他们平时经常询问对方,所以倒也不显异常。 宋卿时说了个地点,今晚在那有个应酬。 她还没说话,他自己先道:【今晚可能少不了喝酒。】 逢夕弯了弯唇,先将行李拿回家,等到将近零点,应酬应该差不多结束了,才打了车过去接他。 少不了喝酒的话,那也少不了难受。 或许看见她的时候能开心一点? 抵达会所后,逢夕径直进去找人。 这个地方招待的人不会多,大片的地方很安静。 她听见一阵比较嘈杂的声音,顺着声音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人。 ——嗯,确实热闹,他们还在寒暄,而他旁边站着个女人,准备给他倒酒。 逢夕挑了挑眉。:,,. 107. 吻潮 她惊惧:“……套、破了?”…… 宋卿时在听旁边的人说话,正说到关键处,也没有注意到另一边的动静。 今晚的合作确实重要,他们已经在这边谈了几个小时,商榷得差不多了,正在收尾。 等对方说完,宋卿时端过酒杯,与他相碰。 明年开春预计进行的项目问题,到此已经确认得差不多。 玻璃相碰的声音清脆地响起,宋卿时微仰起头喝下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刚才的女人给他倒完酒后没有离开,一直站在他身旁。 这个男人好像并不知道自身的魅力,举手投足间的矜贵让人迷得移不开眼。酒液从杯中滚入他的喉中,他姿态散漫,随手将杯子搁回去,没发现她看得脸颊微红。 宋卿时还未发话,他对面的一个男人先轻笑着开了口:“宋总,听闻你家太太出差去了,有一段时间了吧?” 宋卿时轻抬眉梢,看向说话的人。 也是这时,旁边的女人很是识趣地给他刚喝完的酒杯再次倒上酒,低眉顺眼,动作温柔。他终于也注意到她的存在,抬手挡住酒杯,示意她离开:“不用。” 嗓音冷淡,没有掺揉进去半点温情,也没准备留给半分余地。 不是欲拒还迎,也不是示意她主动,就只是拒绝。 如此寡淡的男人,女人鲜少遇见。 她不大甘心地咬了下唇,“宋总,我……” 宋卿时蹙起眉,微厉的眸光扫向她。 也不知是谁叫进来的,在这里作乱。 他在外谈商,从来不喜掺杂风月。 宋卿时刚要开口,忽然有所感应一般地,越过她看向了那个方向更远的地方。 直直地对上了那一双眼。 她轻偏着头,抿唇看他。 宋卿时顿了下,当即便站起身。拂开挡在身前的那个女人,大步朝她走去。 桌上所有人都愣了下。 包括那个女人,她以为他是要理自己的,却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拂开。鞋跟颠簸了下,险些崴了脚,有些委屈地望向他离开的背影。却不想,她看见他走向的是…… 女人当即哑了声,脸上通红,只埋下头离开,不敢再出声。 毕竟、对人家的丈夫起了心思,却被妻子当场撞见……实在难堪。 桌上其他人已经反应过来了,刚才坐在宋卿时对面问他的那个人讪讪一笑,端起酒杯掩饰着自己的异样:“哎,来,不看宋总了,我们再喝一杯。” 其他人不赞成地摇摇头,隐有责怪意。他也只敢赔笑,只祈祷着宋总那边千万别着火。 宋卿时快步走到她面前,还未说话,逢夕先发难,抱着手偏头看他,声音轻扬,难辨喜怒:“宋总好生快活?” 他还要上前一步,却被她挡住:“哎,别想动手动脚的,站那就好。” 他无奈一笑,揉揉眉心,开始与她解释。他也没想到,这么久没见,久别重逢的第一时间竟然是要急于解释这些。 “真与我没关系,不知是谁叫来的,无声无息的就站那了,也不说话,只倒着酒。我们光顾着说话,一时也没发现。看见你的前一秒,刚要喊她出去。” 逢夕轻哼:“哪有那么巧,看见我就准备叫她走。” “真的。不信你闻闻——她应该站那没多久,我身上肯定没染上她的味道。”他揪了下衬衫领口,朝她示意。可那眉眼间飞扬的笑意,又印证着他哪里是真想让她查清白,分明是一见面就不正经。 逢夕啐他,“谁要闻你。” 她偏开头去。 宋卿时知道她也没信他跟那个女人真有什么关系,便上前握住她的手,“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喊我去接你?” 说是这么说。 可某人刚才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眼睛明显一亮,确实是一脸喜色。 是以她一点儿没后悔没提前告诉他。 刚才旁人远远地看着这边时,这对还是面对面地站着,中间隔有距离。一个穿着西装,一个穿着长裙,对视而立,即使没有说话,也叫人觉得这个画面尤其美好。 而不过一转眼的功夫,两人之间的距离就没了,迅速地复又亲昵上去。 老婆都回家了,宋卿时也无意在这边多耽搁,过去说了声,赔了杯酒后便先行离开。 司机开车,挡板升起。 还在车上,他就已经抚住她的颈侧,单膝跪在椅上,一边亲着一边朝她那边压去。后座上的温度越升越高。 他轻微的喘息声就在耳畔。 逢夕顷刻间便想起了那日视频完后他发给自己的那段语音。 一模一样的喘声,甚至更重。 她闭了闭眼,节节败退,自耳垂到脖颈,都起了薄薄的一层樱粉色。 险些,连抵家都等不及。 小别胜新婚。 尝遍甘霖又逢干旱的男人,在再度被甘霖临幸的时候,痴狂程度难以想象。 起码逢夕是不愿意去想。 感觉到车子停下,逢夕推了推伏在她颈边舔咬,手早已经不安分,解开了她两颗扣子在里作乱的人。 他撩起眼看她,那双眼黯得惊人。 逢夕垂下眼,退避开与他对视,小声提醒:“到家了。” 他阖了下眼,将她拥进怀中,用力地抱紧,尽可能地与自己相贴,须臾,方才舒一口浊气,开了车门。 不过这么片刻,可他亦是难等。而待得一入家门,情况更是彻底失控。她试图推他阻挡片刻,但万丈狂澜早已将堤坝冲垮。 衣物从玄关处一直落到了主卧。 他本就喝了酒,酒精减弱了他对理智的操控,难免更加放纵。 宋卿时在她鬓边厮磨,嗓音又低又哑,在她耳畔说着一句又一句令她几度偏过头不欲再听的私语。 今晚伴着窗外的月光拉开序幕。 却不想,意外发生在一半。 宋卿时紧皱着眉,倏然间,动作全部停下。 逢夕咬紧唇,惊惧地颤了下睫:“……破了?” …… 等风波静下来,她捉着他的手指摆弄,小声咕哝:“怎么办?” 宋卿时眉心还蹙着。 他低眸看她,“想要宝宝吗?” “嗯?” “提前预想下意外情况,如果怀上了,想要吗?” 他提出了这个意外之后最意外的情况,逢夕愣了下,想了想,反而不慌了。是呀,其实也不过就是考虑下,如果怀上了准备怎么处理罢了。只是情况太突然,他们都从未遇见过,刚才才会那么茫然惊慌。 她点点头:“要的吧,虽然没有准备,但是怀上了肯定是要的。” 他们还没考虑过生宝宝的事情,也没有备过孕,这两年他们都比较忙,本来是想推到过几年再说的。 今天的情况…… 属于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叫他们不得不提前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逢夕翻了个身,趴在他身边,眼尾还泛着余潮的红,“都怪你。” 他抬了抬眉,低眸觑她,也没推脱,颔首应下,将人重新揽回怀里来。 - 逢夕有些忐忑地等了一段时间。偏偏这次姨妈还不准时,推迟的那两天,她就差把会生男孩还是生女孩的问题都想好了。直到姨妈终于来临,她才倏然松了一大口气,能够重新将精力放回工作上去。 她跟宋卿时说了一声,知道他也在惦记着。 收到消息的时候,他在开会,垂眸看了眼消息,眸光一顿,有几分若有所思。 柏助问他要不要继续汇报的时候,他方才关掉手机,继续会议。 ——是关于这次旗袍展的会议。 逢夕最近都在整理她这趟出去拍回来的素材,并且和电视台那边进行一些工作沟通。这次准备上的新纪录片已经在推进中。 晚上,他回来以后,她又忙了几个小时,才算将事情告一段落。她去他的书房找他,想看看他在做什么。 宋卿时已经洗完澡,换上睡衣。平时在外的凌厉感减去不少。 她来的时候,他手里正好拿着几份设计稿。逢夕探上来看,他也由着她看。 “咦,这份好像不太一样。”她敏锐地觉察出异样,想拿过他手中的设计稿细看。 宋卿时将她拉进怀里,揉着她的腰,“是不一样。这份设计稿设计的是你的旗袍。” “我的?” “嗯。到时候我们也会出席旗袍展,到时候你可以穿它。” 穿着旗袍去观赏旗袍展,是再合适不过的礼服选择。 这次展会邀请的所有女性宾客,FX这边也都会建议并且提供旗袍。到时候这场旗袍展会引起多大的瞩目,已经隐有预感。 除了那些冠冕堂皇的原因外,关键是,他也想看她穿。 宋卿时眼眸微黯。 他动作缓慢有力,揉多了有经验,逢夕被他揉得很舒服。 逢夕有些惊喜,他事先都没有告诉过她。 可她又哪里知道。 他没有告诉她的事情,何止这一件。 比如,为她定制的旗袍,不止这一件。设计稿,也不止她手上这一份。 还有一份,是从头到尾都由他亲自操刀设计,再私下命人赶制出来的,是不可外传的设计稿,也是不能为外人所见的秘密。 这两件旗袍,现在都已经在定做中。 宋卿时没有说话,只由她看设计稿。 多说多错,不如寡言。 逢夕有点惊叹于这件旗袍的设计。她回眸看他:“都是你设计的吗?” 花纹繁复精致,她已经能够简单地想象到成品会有多么惊艳。 他颔首,“回头做出来了你去试下,有不合适的让他们改。” 逢夕欣然答应。 旗袍制作比较繁琐,一些细节处需要精准些,修改是常事。 宋卿时唇角轻勾,看着看着,不自觉地心思一动,捏起她的下巴,吮着她的唇角。:,,. 108. 吻潮 招蜂引蝶,驱蜂赶蝶 距离旗袍展还有三天的时候,逢夕的旗袍送到。 工作人员捧着锦盒,在她面前将盒子打开,展示出成品。 青绿色的绸缎质地,裙摆处大片刺绣,却不是过分亮眼、花里胡哨的设计,而是用金线银线绣上的暗纹。粗粗一看或许会不以为意,但细致地看清,便能发现花纹有多繁复华丽,刺绣有多精致用心。脑海中已经可以想见走动间波光隐现、潋滟生光的画面。 每一粒盘扣也都不简单,每一粒都是圆润的珍珠,上面还有花纹雕刻。缀在旗袍上,如点睛之笔。 这件旗袍的用心程度可以见得。从设计到制作,应该都不是简单的费功夫。 只是一眼她便喜欢上了。 指尖沿着裙上的花纹掠过,她将它取出来试穿。 这本是很挑人的颜色,偏生在她身上也成了衬托她的色彩,映得她整个人葳蕤生光。 逢夕刚穿出来,几个工作人员对视一眼,纷纷笑了。 能看见好的衣服被穿出感觉和味道,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真的很合适。 一时间不知道是衣服衬人,还是人衬衣服。 逢夕捏捏腰线,再检查了下别的地方,只需要微改即可。 工作人员一一记下后,便又将衣服带走。 旗袍展前一天,逢夕又试穿了一次,这次哪里都没问题了。战袍齐全,只待明日。 宋卿时因为这次展会的事情,加上FX各方面的统筹安排,确实忙得有些抽不开身。旗袍展这天还是照常去公司,直到开始前两个小时,才来接她。 逢夕没在家,而是在外面做妆造。她盘起一个很漂亮的发髻,一支玉步摇挽于其中,还有几个小发饰点缀着。发型师的手实在是巧,宋卿时进来的时候,她还在感慨地夸赞着,玉指小心地轻抚发髻,满目惊艳与喜欢。 发型师是个年轻小伙,被她夸得面上现了绯色。 宋卿时的目光淡淡地从他身上扫过,又走到她身后,双手抚上她的肩膀,看着镜子里的她。 她身着青绿色旗袍,又做好造型。这一幕,当真像是从民国里走出来的温婉千金,一颦一笑,如明珠一般,只教人连说话声重一点都担心惊扰于她。又美又柔、温婉如水。 他眸光微深,取过放在一边的镯子,亲自为她戴上。 是一个白玉手镯。通体晶莹,成色极好。戴在她的手腕上,如皓腕凝霜雪。 这是之前他在一个拍卖会上重金拍下的,当时就觉得适合她。但她平时觉得难搭配,还没怎么戴过。而今天这一身就是极合适了。 他挺喜欢给她买东西,衣服包包那些都不算什么,主要是在首饰方便,常常花费重金,只为购入心仪之物,买回家捧到她的面前,不管她戴与不戴,他都乐此不疲。 在外努力赚钱,在她身上肆意挥霍,而他对此乐意之至。 而且,好像这就是他赚钱的意义一般。 宋卿时顺势握住她的指尖,牵着她站起来,“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过去吧。” 她抬眸,正好望进他眼底,盈盈一笑,看得出来今天心情非常好。他下意识握紧她的指尖。 他们一块离开。发型师跟着看出去,宋先生有刻意地将她拉向自己,所以他们之间靠得很近。 她很瘦,身材很好,今天穿的旗袍,将她身材上所有的优势全都凸显出来,裙摆摇曳,光彩灼灼。而他身形高大,与她相伴而行,体型差明显,CP感也很强烈。听她说话时,他偶尔低眸看她,眸光虽淡,情愫却不浅。 发型师啧啧一声叹。 真绝。 逢夕的目光落在宋卿时的领带上。 他今天的领带是和她的旗袍同色,上面有暗纹,看起来与她裙摆的刺绣是一个手法。 他见她目光一直落在上面,抚过她的下巴,“好看?” 她点点头,挖掘出了他用的所有小心机。 主要是,他很少用这些颜色,但是它们出现在他身上,分明很好看。 他的指尖移到她的唇上,轻点了下,还是舍不得弄花她的唇妆。宋卿时唇角轻勾,接着问:“喜欢吗?” “喜欢。” 他眸光微深,有点不明所以地来了句:“那就好。” 逢夕不解,“什么那就好?” 男人觑她一眼。 她总是对她身边环绕的狼群一无所知。 “你还喜欢我的话,我就不用担心别人把你勾走了。”他轻声道,也有几分打趣意味,并不严肃。 逢夕被他的话勾起了兴趣,“谁把我勾走呀?” 他又看她一眼。 好不容易愿意开口:“比如你出差时,在外面吃饭那回拍的合照里坐在你旁边的男生,那个小仅。还有,比如刚才的发型师,比如刚才在场的几位男士,你打扮好后,他们眼里都流露出了欣赏之色。” 或许只是善意单纯的欣赏,但是他们欣赏的对象是她,他适时兴起防备也不是杞人忧天。 真正漂亮的女人,从来不缺趋之若鹜者。 而他这个拥有合法身份的丈夫,驱赶蜂蝶是他的权利。 宋卿时不太愉悦地想。 逢夕先是惊讶地看他一眼。等回想了下后,又忍不住想笑他。她都不知道的事情,没想到他竟然观察得这么仔细。 她好不容易才憋住了笑,迎着他更加不满的目光,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你说得对。我当然喜欢你啦,我最喜欢你了。” 她抱住他的手,几乎是挂在他身上地往外走,可笑意根本压不住,今日如花般美,笑起来亦是动人的花枝乱颤。 逢夕根本不知道这人这醋是在醋缸里酝酿了多久,说出来的时候才会这么酸。 宋卿时一边无奈,一边勾唇,将人收得更紧。左右来一只他会赶一只。 等到旗袍展现场,现场媒体比上次婚纱展还要多,阵仗也更加庞大。 这两年FX势头很猛,风头正盛,并且持续走高,关注度和影响力也在与日俱增。 已经有几位FX的代言人入场,现场媒体早就活动了起来。 他们在认出远远驶过来的车是宋卿时的座驾时,摄像头更是齐齐对准过去。 而从车上走下来的人,并没有令他们期待落空,或者稍微失望分毫。 这对夫妻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时,周围有一小阵吸气的声音响起。 不愧是FX的女主人。 不愧是桃夭和于归的女主角。 即使是群花争奇斗艳的今日,也不会逊色任何人,今天她依然是万众瞩目的女主角! 他们一位一道入场。 真夫妻才是最好嗑的。 大方暴露在镜头下的坦然亲昵,泰然自若,无一不在吸引着摄像头。 她低头看台阶,而他正好低眸看她。 ——周围也有粉丝前来围观,他们已经要控制不住尖叫。 都给我嗑!! 今日她当真是如明珠一般闪耀璀璨,恣意发光。根本没有人的目光能够不为她停留。 而她和身旁的男人站在一处,更是般配到了极致。 神仙眷侣,一对璧人。 这对就像是从民国的画卷里走出来的人物一般。 尤其是今日这样的装扮,平日里罕见,竟是不知会这样好看。 “老婆!老婆!!!啊啊啊老婆!” 逢夕事前已经做过心理准备,但是今日阵仗好似比以往还要夸张数倍。她听见声音,朝着粉丝莞尔一笑。 宋卿时顺着那道声音的方向看过去,轻抬眉梢,兀自收紧牵她的手,有几分幼稚,也有几分故意恶劣地还击:“老婆,小心台阶。” 或许这个时候那个粉丝没听到。 但是媒体会为她圈出重点,事后她也会知道。 逢夕简直啼笑皆非。 他们一块进去,现场已经热闹非凡。人流涌动,而这场展最特别的是,在场的女性都是身着旗袍,衣香鬓影,处处都是风景。 这又何尝不是广告。 待会媒体进入,现场照片和视频流出,注定会为桃夭的旗袍带来一波不小的关注,吸引起更多人的兴趣。 等旗袍展开始。 逢夕的记忆一下子就被拉回了当初的那个婚纱展。 那个时候,他们还不是夫妻。而一晃眼,他们不仅成婚,还已经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时日。现在的亲密,已经远是当初所不能及。 就连对视时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厮磨和缱绻,黏腻得好似会拉丝。 而且她总觉得他的眼神里隐含暗示。而她现在不仅能分辨,也能应对或者熟稔地回避。 换作很久很久之前,他们之间可是很规矩的。 逢夕很认真在观展。这次的旗袍都很漂亮,没有一件不亮眼,看得出来相关工作人员绝对是下了很大的心思。 其中几件,她也有参与过设计,得到了专业人士的认同后,被采纳使用。这些旗袍被模特穿在身上,从她面前走过时,她参与的部分她都能认得出来。 别说别人,就连她自己看了都喜欢不已。 几件旗袍掠过,逢夕伏向他,小声与他说:“我可能要爱上旗袍了。” 这是她以往压根没有穿过的——除了婚礼那次穿的一件礼服外,却也不妨碍一次就能让她爱上。 闻言,宋卿时目光深邃地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是吗?” 逢夕毫不设防,“是呀,都好好看,回头有时间我去挑几件旗袍。” 可以作为常服,平时换着穿。确实很显身材,也很衬人。 他轻点了下头,“嗯,你穿起来很漂亮。不过,不急,我那边还给你准备了一件新的旗袍。” 逢夕压根没有品出其中的危险之意,更没有意识到这会是什么陷阱,只惊讶道:“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呀。” “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准备回去给你看。” “什么样子的?你买的还是你做的?好看吗?” 宋卿时勾了下唇,摩挲着她的手背,光滑细腻。谁也不知道此刻他的脑海里在联想些什么。 宋卿时嗓音喑哑地答着话:“我做的,和这件一起做的。很好看,你看了就知道。” 确实是个惊喜,逢夕眼眸泛着亮,明显已经开始期待。 她现在身上穿的这件她就很喜欢,所以她也很期待另一件。 他似有深意地问:“你会喜欢吗?” 逢夕不赞同地瞥他,怪着他怎么会这么问,“当然会。”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宋卿时浅浅弯唇,声音沉静:“那就好。” 希望宋太太待会还会保持这个答案。 逢夕再度看他一眼。 为什么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台上还在展示着,她也就没有多说。等旗袍展结束,回到家后,她自然能看见他口中的那件旗袍。:,,. 109. 吻潮 这哪里是什么好旗袍!? 今晚的旗袍展不仅是个展览,也是销售的盛宴。 邀请的不只有各路明星,还有众多商界名流。 展示的过程,也是在吸引他们购买的过程。 有成品,可定做,FX会提供全程服务,甚至还能推荐相搭配的珠宝——这又是一笔销售额。 模特展示的过程中,心动的不止逢夕一人,不少人接连拍板下单。等到后来晚宴,现场氛围更是火热。 在各家媒体给力的直播中,这次旗袍展已经连登数个热搜。 一开始,两个女明星接连出场,穿着旗袍的一幕惊艳四座,照片火速被搬了上去,连带着“旗袍展”的名字。 后来,宋卿时和逢夕出场,更是妥妥占了一位。 旗袍展途中,FX官方放出所展示的一部分旗袍的图片,每一处细节都极为考究,亦是吸引不少关注。没有抵达现场的人,FX也开通了线上预约定制渠道。 不多时,销售额的瞩目也占据一隅。 今晚,FX耀眼绚烂。 一如logo上“X”中心的那颗钻石,肆意绽放着光彩,如斯闪耀。 她在飞翔,它在闪耀。 宋卿时初心得圆。 随着展览结束、晚宴结束,这次旗袍展以一个非常漂亮的成绩落下帷幕。 又是一场胜仗。 而且FX的仗一场打得比一场漂亮。 回家途中,宋卿时还在开着会议,听取各方传来的汇报。 数月以来各部门的筹备都没有被辜负。这一年,FX又是王者,以绝对的战绩碾压。 逢夕刷了会网上相关的信息,有些FX的粉丝真的很细心,注意到了很多设计上的细节。 她跟着在线回答了几个问题,把他们没发现的点也点了出来。 那些人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一会后,才突然意识到竟是她本人下场! 粉丝们立马激动起来,说完正事后就开始捉住她聊天,夸她今天的旗袍实在是好看,颜色明亮清新,很有春天的感觉,还是充满希望与生机的鲜亮的春天!还有那些花纹刺绣,看起来很复杂……他们对FX的设计师赞不绝口。 没有人知道设计它的不是别人,而是宋卿时。 他的爱意无声内敛,却是震耳欲聋。 逢夕偏头看向那个正在开会的人。车里不甚明亮的灯光下,他的侧颜线条凌厉,像是一柄利刃。 认真专注的模样,很吸引人。 她轻眨了下眼,复又低头敲手机,和他们说:【FX的设计师确实很优秀。不过,我这件是宋先生设计的啦。】 她揭开了遮挡的幕布,任由这片爱意袒露于天光之下。 粉丝:??? 他们全愣了。 又把网上流传的她的照片翻出来看了眼,仍是不敢相信。 这是他设计的?!他给她设计的?! 设计的用心是能看得出来的,也是因此才更令人愕然。 他在这上面付诸了很多心血,去雕琢那些细节。从小处到整体,无一处不用心,最终这件旗袍才能将她的美展示得淋漓尽致,将漂亮得不可方物的她推入众人视野。 这是他亲自为爱人量身设计,这个世上仅此一件,绝无仅有。 逢夕接着与他们解释说,他其实并不专业,在这个过程中讨教着专业人士,一边学习一边做,是以成品图得来得也不容易。 众人慨然——他们好像低估了一个男人能够做到的深情程度。 逢夕看着一堆的感叹号砸过来,没有忍住低低地笑起来。 是呀,确实很难想象,他是会做这些的人。 甚至…… 她心思一动。甚至还不止这一件。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总觉得他神神秘秘的。 宋卿时结束会议。 他只听了些比较重要的信息,其它琐事,可以推到明天再办。 他摘下耳机,看向明显很是愉悦的人儿,眸光微敛,朝她那边移过去,“在跟谁说话,这么开心?” 逢夕摇摇头,“在FX官方这边回几个粉丝的评论。” 宋卿时轻挑眉梢。他按下她的手机,“让他们回就好了。”他与她索着吻。 宋卿时永远是逢夕的粉丝与她亲近时最大的阻碍。 好在,很快就到了家楼下,逢夕匆匆推开车门,高跟微晃。 宋卿时深邃的眸光从于身后,很快,在她身后下了车。 他扶过她腰,同她一道上去:“急什么。” 他顿了下,又凝着她问:“急着看那件旗袍?” 宋卿时嘴角轻勾,隐有戏谑意。 逢夕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他回以无辜又温和的笑意。 即使是二十四小时紧跟着他们的狗仔,恐怕都很难拍到他们分开走的画面。 一到家,逢夕刚要去找他说的那件旗袍,却被他搂过去,压在了门板上。他的指尖抚上她的盘扣,另一手掐在她的腰上。已不知是忍耐多久。 “今天一看见你就想亲你。”他的眸光黯如屋外黑夜,深不见底,动作又疾又凶。 盘扣解开了两颗,露出小片雪白。她轻轻喘着气,“宋卿时,你倒是,先让我看一眼。”她嗔怪地睨他一眼,她都好奇一晚上了。 宋卿时深深看她一眼,又咬了她一口,才迫着自己从她身上退开,进去取了个盒子出来。 他摆在她的面前,示意她拆。 逢夕抚了下被解开盘扣的地方,乜他一眼,走过去打开盒子。 她今天这一身确实合适她,风情更显。宋卿时喉结轻滚,淡淡地倚在一旁看着。 安放在里面的确实是件旗袍。逢夕的指尖落在上面,可是她为什么觉得不太对呢? 她蹙着眉尖将它取出,一展开,很容易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哪里是什么…… 谁家好旗袍长这样的嘛。 各个细节处尤其夸张,已经不止是显身材,而是“只显身材”。 逢夕几乎是立时便将它叠起来重新放回去,动作飞快,将盒子重新盖上,准备回房间。 宋卿时淡笑:“说好的喜欢呢?” “谁跟你说好了。” “啧。”他不满,“怎么还带出尔反尔的。合着刚才全是哄我的,一转眼就不认账。” 虽是不满,可那话语里吊儿郎当的味道,又痞又勾人。 逢夕隐隐意识到什么,她咬紧了唇,脚步加快。 “谁跟你认不认的。”她嘀嘀咕咕,“我不喜欢,一点也不好看。” “逢夕小姐,说反话可是要被惩罚的。” 她虽未回头,却感觉得到声音在逼近她。危险的警钟同时敲响,警铃大作。 逢夕捏紧手。她并没有说反话,也不该被惩罚。 而她刚走到卧室门前,手还未握上门把,他已经紧跟而至,甚至手里还拿着那件旗袍。他从她身后搂住她,炙热的呼吸亦是喷洒在她耳后:“穿给我看看,嗯?” 是诱哄,是引诱,还带了点儿威胁的意味。 一匹野狼,已经挖好陷阱,就在她的身后等待着她。 逢夕拉住他放在她腰间的手,意图制止这一切。 他可当真是算好了……旗袍展这天,她的姨妈刚走了个干净。 而在此之前,他也正好是憋了七八日。 她紧紧抿着唇,明明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但还是无法控制的紧张,心跳如擂鼓,咚咚作响,指尖轻颤。 她还不应,宋卿时自己帮她做了主,他帮她换。 “我很用心设计,也很用心地让人做。阿夭不要辜负我,好不好?”他一面哄着,一面褪去她身上那件他早已想脱下许久的衣服。 一整晚,都在挑战着他。 而接下来的半夜,一经拉开序幕,便再难收场。 她自己看不见,她穿上这一件旗袍,是有多美。 每一寸,都叫人不忍染指触碰。 而他就是那个摧毁一切的刽子手。 她的皓腕被他单手牢牢掌控,他甚至还是衣衫整齐,而她已经凌乱。 …… 想去浴室洗个澡的时候,逢夕已经没了太多的力气。 观展、参加晚宴,整套流程下来都比不得刚刚的仗来得累。 至于刚刚那件崭新的旗袍,更是早已不知成了何番模样。 逢夕感觉穿上它的自己是被精心烹饪、摆盘的一道佳肴,等着他拆解、等着他食用。 而刚才明明已经响过结束的号角,但是后脚浴室里就再度响起动静。 “宋卿时?”她愤愤地咬住他肩头,借着他的力量在站立。 疯了,他今晚简直太疯了。 像是一头莽兽。 逢夕原来还想着要去挑几件旗袍回来,而现在,这个想法烟消云散。早知道旗袍对他的攻击力这么大,她今天连会不会碰都会谨慎决定。 他轻轻吮着她,原是还想忍耐,要么压下,要么到外面去。但是不经意间,竟还是滑了进去。 他们两人同时一顿。 可他轻轻的喘息,如在她耳畔燎原,燃尽她所有的理智。 有了开头的错误,后面的失控也就更加轻易。 …… 翌日,北城电视台的人早上给逢夕发的信息,临近夜晚才等到回复。 他们没有多想,只当是她日常事情堆积太多,忙碌也是正常。 近几月,他们好几次开会都是专门为的她要做的事情。不得不说,这位真的值得令人敬佩,之前她的战场是在国外,而后来说转移就转移,直接攻向了国内相关专业领域的纪录片。 恐怕,之后能与她联系的,已经不再仅仅是北城的电视台。 是以,她的忙碌可以想见。 逢夕靠在靠枕上,缓解着腰酸,垂着眼看手机,轻抿着唇,看起来好像一只憋着气的河豚。 宋卿时倚在厨房边看了会。 ——他被她勒令要与她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却还是没有忍住偏开头低笑。:,,. 110. 吻潮 我也想要个女宝,小短腿兽。…… 这次他们确实有些太过。 几乎一整夜。 从深夜至清晨,清晨的雾湿感起,这场游戏才落下帷幕。 过程中的意外,可能只有那一次,也可能不止一次,极致的沉沦之中,感官都沉浸,匀不出多余的注意力。 加上上次也出现过意外,他们对此都有过相关的心理准备,所以这次反而淡定许多。 上次那么紧张地等啊等,结果事实证明,哪有什么一击即中。紧张半天,结果却没什么。所以这次逢夕放松了很多,她觉得应该也不会。当然,他们下次还是得注意点,可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幸运。 逢夕处理完工作,明天得去趟拾月。 最近这个月她不仅会忙新纪录片的事情,也会忙拾月那边的拍摄。 最近多股热度齐聚,她感觉时间有点不够用。 她收起电脑关掉手机,发现宋卿时还在看着她。她瞪他一眼,去厨房找吃的。 却在经过他的时候被拦腰抱走。 他一下一下地啄吻着她,跟啄木鸟啄木头一样啄她唇,“别生气了,嗯?” 明明是个撩人态,偏偏端的清高脸。 宋卿时若有所思地问:“昨天那个旗袍,我让人再送几件来?” 逢夕难以置信。她几乎是咬着牙出的声:“宋卿时,你敢?!” 她可难见这么凶。 宋卿时撤回那句话,“不敢。” 她踢了踢他,“你去书房睡。” 这是要算账的意思了。 他嘴角敛了笑,一本正经地说:“怎么惩罚都行,但是不能把我赶去别的地方睡。” 别的什么都行,唯独不跟他睡不行。 逢夕睨着他,退开目光。 又妄想惹她心软。 宋卿时搂着人不让她走,又是磨又是哄,好不容易将人哄软下来。他揉着她的腰,状似不经意地与她商议着:“我们平时就还和以前一样。如果意外怀上了,就把他生下来,好不好?” 他们好像也没太正经地谈论过生育的问题。 逢夕被他揉得哼哼着,随口问:“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都好。”他低眸凝着她的眉眼,他见过她十五岁时候的样子,那时候,青涩稚嫩,还很小。如果有个女儿,十五岁的时候应当也是那个模样,但是更小的时候他就没有见过了。他突然升起一阵想看看的**。 想看一个短腿兽每天在门口等他下班,抱着他的大腿奶乎乎地喊着“爸爸”,用肉乎乎的脸蛋蹭着他撒娇,想要娃娃,想要裙裙。 他心中一软,眸光也跟着软。不管怎样都好,只要是他们的孩子,是他与她的孩子。 他又起了一声:“阿夭,我们生一个吧。” 逢夕哪里知道,几秒钟的功夫,他心里已经滚过了这么多想法?她睁眸看向他,也没在意,随口应着。 宋卿时捏捏她的手,就是太瘦了,这么小只,怎么生? 他低笑了声,“也不急,先给你养胖点。” “你还说我?你也得戒酒,戒烟。”他的应酬可太多了,平日里酒喝得太多。 宋卿时抬了下眉。貌似没想到,还能有被管束的一天。 “宋太太下的令,当然得听。”他应得很快,“戒,都戒。少喝酒,少抽烟。” 为了那只还没到来的短腿兽。 逢夕懒懒地看他一眼。看来是真的想要了? 不过他们两个过得也是难得的悠哉,双方都没有长辈催生。 不然按照寻常惯例,年轻人被催婚完后就会迎来催生。一关刚过,一关又至,简直令人头疼。 他们苟且躲过了,才能在婚后安逸这么长时间。 111. 吻潮 从前他最不信神佛 宋卿时没有想到,有一天知道她怀孕会是这样的一个场景。 这一次,他们全都没有准备。 上次没有那么巧,原以为这次也不会,却没想到,这孩子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在赶到她所在的医院时,宋卿时的手心都是凉的。 刚才一下飞机他就已经和这边联系过,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所以他赶到以后直接来到她所在的病房。 逢夕身上的外伤都已经处理过,此刻躺在病床上,已经睡着。 一路急促奔波,只有赶到她面前的时候,他的脚步才得以放缓。 看见她无虞地躺在那里,他就已经足够安心,也足够感恩。 宋卿时站在她旁边,将她浑身上下的伤口都打量了一遍,最后落在了她的小腹上。 目光无声,却隐隐跳动着心疼。 静默须臾后,他的手轻轻地放了上去。 逢夕睡得很浅,他的手一放上来她就感知到了,蹙着眉转醒,看向来人。 四目相对,她有一瞬间的怔神,好像是在反应着,为什么本应远在千里之外的人会一下子出现在面前。 她眨了下眼,泪珠就掉了下来,朝他张开了手。 病房里很安静,可是情潮汹涌,涌动的声音难以止歇。 宋卿时刚才不敢有大的动作,怕将她扰醒。直到此刻,才失去顾忌,将人搂进怀中。动作却顾忌地放轻,因为他现在还不太了解她身上具体的伤势在什么位置,怕碰到,也怕再伤到。 她第一次摔伤撞到头部的时候他并不在身边,后来被林清悠推倒的时候他在,这次他也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再次将她的满身伤痕纳入眼帘。宋卿时心疼得在绞,还得压着情绪,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没事的,我在。” 其实如果只是简单的受伤,逢夕不会这么难受。可是这次情况特殊,医生说她怀孕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怔住了。而一知道怀孕就面临着流产,这根本让人无法接受,尤其还是对一个刚做妈妈的母亲来说。从刚才到现在,她不知道经历了几遍心理波荡。 她埋在他小腹上,不大想动。疲惫涌上来,累感也涌上来。但是他是孩子的爸爸,他一出现在面前,有人和她一起来承担这个事情,她真的整颗心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宋卿时揉揉她的头,“伤口怎么样?还疼不疼?” 她摇摇头。 “没事的,多躺一躺,宝宝没事,别怕。”他一声又一声地安抚着人。 保住了,但是这次情况确实危险,接下来她得卧床静养一段时间安胎。 逢夕“嗯”了声。这也是她最庆幸的事情。 如果在知道他到来的同时失去了他,那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走出来。这可能会成为她一辈子的心结。 就只庆幸,还好这次有惊无险,还好他很顽强地扒住了妈妈,没有离开。 她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或许是一种后怕。 “如果事先知道怀孕的话,我不会来的,也不会做危险的事情。”她是他的妈妈,她会对她自己和他负责。 宋卿时知道,她还在为今天的意外自责着。 “我知道。阿夭是他妈妈,比谁都想要保护好他。”他低眸看她,声音温和宁静,“今天的事情我们谁都不希望发生,但它是我们都无法提前预知的意外。好在没有出事,所以我们不要再想了,好不好?” 一如从前的许多次。 一如当年,他将她送到医院,拉住她的手,一声一声地拉住了她。 一如几年前,她头部再度受到撞击,接连疼痛不止,他将她抱在怀中,亲自喂她喝药,哄她喝一口、再喝一口。 这么多年,他始终都在她的身边。 直到如今,他们有了一个孩子。 逢夕瘪了下嘴,声音还带着哭腔。 “他差一点就没有了。” “是差一点。他还在,他现在好好的。别怕。”他将她无助地伸过来的手紧紧握住。 一直到他到来,她的情绪才一点一点被熨平。再度睡过去的时候,情绪平稳了很多,没有再像刚刚那么不安稳。 宋卿时就坐在床边陪着她。 他想,之于他来说,最大的庆幸是她的安好。即使是宝宝,也要排在她之后。 今天的庆幸,首先是她安好,其次才是孩子安好。 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比爱她还更爱的人了。 所以,她一定要好好的。 他又坐了一会,等到她熟睡后,才出去处理事情。 陈屹岸陪着他来的,一直都在这,帮着他处理别的事情。他刚才确实顾不及,所有的心力连放在她身上都觉得不够。此刻空闲下来,他的手按在陈屹岸肩膀上,这是他们兄弟间无声的言谢。 陈屹岸问:“没事了吧?” 宋卿时颔首,“睡下了。” 陈屹岸也松口气,“还好,总算是没出大事。恭喜啊,你们俩这速度,一转眼竟然孩子都有了,啧。” 再一瞧自己这边,简直是一塌糊涂。 陈屹岸真心羡慕了。 宋卿时勾了下唇。得知她怀孕的惊喜被同时接收到的担忧和不安冲散,直到现在,才有点儿后知后觉的喜悦感。他轻吐一口气,这回她可是遭了罪,刚才睡着的时候眼角都还挂着泪。 可能不是主观地想哭,而是害怕过后控制不住的生理盐水的流淌。无意识的、悄无声息的,但也足以见得她今天确实经历了太多。 这次主要是在野外采风的时候无意中闯入了地势比较不好的地方,一脚踩空,便摔落了,浑身上下伤痕不少。 他家姑娘皮肤嫩,那一道道的伤痕,他都不忍看。 所以现在他的重心也放不到孩子上,都还只挂在她身上。 翌日陈屹岸先回去了,宋卿时陪着逢夕在这边。她至少得先住上几天院,暂时肯定不能挪动。她也就在医院的病床上办着公。原本进行得好好的工作因为她的这次意外而中止,她尽可能地线上指挥着,想让工作进度继续运行下去,不要受到太多影响。 其实也不多了,已经在收尾了,所以她线上指挥的难度不大。 宋卿时化身优秀护工,将她照顾得好好的。 她做完事,收起电脑,准备躺下休息,看向他时,他手里已经削好了苹果,顺势递给她。 逢夕接过来,有些稀奇地转动着看了眼,发现他竟然削得还挺好? 宋卿时乜她:“你在质疑什么。” 逢夕:“……” 质疑宋二少爷是不是真的会削苹果。 她弯了弯眼,讨好地笑笑,摇头否认。 午后阳光正好,窗帘大敞,阳光就这样淌进来,逢夕被晒得懒洋洋的。前脚和他说着话,后脚就靠在床边睡着了。 宋卿时说着说着,抬眸一看,便止住了声。 他敛眸,将她放平躺好,在给她盖上被子前,手一顿,再次抚上了她的小腹。 一开始情况确实不好。医生私下里和他说过,得做好可能会流产的准备。谁也不知道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是什么感觉。 他没有叫她知道,只是默默压在心底。可这两天,他心里一直不安,就连夜里睡觉,也经常中途醒来,确认她还在睡,而且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他才会放心,却也难以再轻松入睡,总要睁眼看上好一会的月光。 他的心里想了很多很多,也有很多话想和这个还没出世的孩子说,但更多的,还是祈愿,“他”的生命力能够顽强一些,坚强地活下来。 他和她,都很期待“他”的到来。而且,如果……那她一定会很伤心。 好在,几天过去,医生说,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稳定得不错,孩子应该大概率是能保住了。 宋卿时的心缓缓放下去。 他已经很久,没有那么高兴过。 他与医生道谢,转身回到病房时,她也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宋卿时笑了笑。 是呀,很好的事情。 小短腿兽,还是会来到这个世界的,他还是能见到被抱着大腿喊爸爸的一幕的。 这会儿,她睡着了。 他凝视着她的小腹,启唇,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谢谢你安好。 谢谢你愿意给他一个做爸爸的机会,给她一个做妈妈的机会。 谢谢你呀,小短腿兽。 在这边静养了有两周,在和医生确认过情况没问题后,他们才回到了北城。 在异地的医院养胎,总比不得在家里好。逢夕想回家很久了,如果不是中途意外,她早就回到了心心念念的家中。 她现在的工作都移到了线上,在线上和各方保持着联络。将上次的工作收尾后,与北城电视台商议着新纪录片的相关情况,又将这次拍的素材进行相关整理,用在新的用途。 她很喜欢她现在的状态,充实且美好。 也很喜欢现在这样,从未停止过脚步的自己。 但是拾月那边的外出拍摄她可能得暂时放下了,她现在的身体情况并不允许。 她和姜暮雨说完以后,姜暮雨一惊,当即道:“那肯定不行了啊!天呐,你怀孕了啊?我要做干妈了?!” 重点全歪。 逢夕小声笑起。 不过没关系,无法外出拍摄,但是她会转换下角色,去承接拾月的其它工作。 这时,宋卿时端来一碗汤:“来,趁热喝。” 逢夕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喝着。 看着她喝,宋卿时抚着她绸缎般的长发,和她商量:“等过两个月,我们去寺庙拜一拜吧。” 逢夕轻眨下眼,看向他。 从前最不信神佛的人,如今也因了她,愿意信上一信。 她心中微动,轻轻点了下头,“好。”:,,. 112. 吻潮 疼他、她还要怎么疼他………… 其实之前在逢夕二度摔伤的时候,宋卿时就已经有过这个念头,带她去找神明拜上一拜。 他也不知,为何他的姑娘会有这般多的苦难劫数。他想祈愿,为她免上一免。 他什么都不求,惟愿她岁岁长安。 只是后来,她病愈之后赶去了德国,此后一直在忙工作,他也就将这件事暂时搁置。 直到这回,他再度提起了心思。 约莫过了四个月,逢夕胎相已然稳定,并不妨碍正常生活。他们寻了一日空闲,一道前往一家据说很是灵验的寺庙。 只不过,这家寺庙在山上。 为表虔诚,祈愿之人都会亲自登山,亲自许下所求。实现世人所求不易,因此山难爬,愿难许,第一道门槛便能拂去许多不诚心之人。 逢夕和宋卿时一道抵达山脚下,她望了望巍峨的高山。宋卿时按住她的手,指了指旁边的大石,“你在这坐着等我一会,我去就好。” 逢夕一愣。 他依然是笑:“你已经抵达山脚,神佛定能感知到你的存在,知道该所佑何人。这山不好爬,对一个孕妇来说危险系数太高,他们怜悯苍生,定能体谅。我去就好,你在这等我回来。” 宋卿时将伞交给柏助,让他在这陪着。 逢夕听完他的话,不知为何,被触到了泪点。 她扶着肚子,在大石上坐下。这里常有人休憩,很是干净。 他交代完,便一望无尽的石阶,一迈而上。 独自一人去行。 逢夕抿抿唇,望着他的背影,舍不得收回视线。 她已经有点显怀了,因了这段时间一直在保胎,所以她动作间会比较小心。今天原打算和他一起来爬,却没想到,来到这里才看见这山竟然这么高。 柏助给她撑着伞,挡着烈日。 他们随口闲聊着,柏助问说,知不知道宝宝的性别? 逢夕摇摇头,“不知道。就等着月份到了拆盲盒。” “宋总一定很喜欢女儿。” “怎么说?” “办公室里大家都在猜。之前有个总监周末加班,带着女儿一块过来,不小心撞见了宋总,直接撞到他腿上,一坐下就开始哭,宋总可好脾气了,蹲下来将人哄停,一看就知道是喜欢的。” 逢夕忍不住笑。是呀,他确实喜欢,他已经同她提过许多次,甚至这个平日里很少在网上购物的人,购物车里都加了很多粉嫩嫩的东西。忍住了没买,毕竟现在性别还未知,他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得那么明显,却不知逢夕都已经看见。 “我知道。但是这个也没办法,等生出来看看,如果是个男宝宝,他也会喜欢的。”大不了就是,清空那些购物车,重新挑选。 宋卿时一步一步登至山顶。 他如愿抵达那家寺庙。 他从前从不信神佛。就连她许愿,他也会来一句,与其向天许愿,不如同他许,他什么都能给她实现。可是后来,他发现他错了,他也会遇到无力至极的时候——在生命面前。 是以,他虔诚下跪,多次叩首,拜佛祈愿。 一愿妻子万事顺遂,平安长宁,再不遇险。 二愿她生产顺利,母子平安。 愿她腹中胎儿历此风波,此后康顺,再无劫数。 其实有些重合和矛盾。但归根究底地总结,也不过是为她与孩儿平平安安。 一是她,二是孩儿。他们已经是他现在最重要的人。 四…… 他也想为自己求上一愿。 四愿他与她,能够携手步入白头,岁岁年年,再不分离。 虔诚跪拜,他平生所愿。 宋卿时捐了一笔香火。 住持旁观半晌,走上前来,合掌轻拜:“阿弥陀佛。” 他们在外面的石桌石椅上坐了片刻,浅聊了几句。 住持已经看透他心中执念。 最终给了一句祝语。 执念过深,犹如顽石,不移不动,成真的几率也会大些。 极度的虔诚,有时也能感化天地。 谢过住持后,宋卿时下了山。 待得她生产,待得孩儿大些,他会与他们一道来还愿。 一上一下,几乎用了大半天的功夫。 逢夕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看见他的额间布满细汗,她拿了湿巾给他擦。他搂过她的腰肢,带着她离开,两人一道上车回家。 柏助在后面看着他们俩的背影。 总感觉,好像已经能够穿透这一幕,看见许多年后的他们。 应该也是一如此景。 - 刚回北城的时候,宋卿时和逢夕整日里提心吊胆。 四个月过去、五个月过去,好在情况稳定下来,她现在已经和寻常孕妇无异。平时行走和工作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而且不知是不是因为一开始的时候折腾他们太过,宝宝后来很是乖巧。没有孕吐,也没有什么别的反应,安安稳稳地待在了妈妈的肚子里。 等到六个多月的时候,显怀得更明显了些。 宋卿时有时在家,明明在忙着什么,但是逢夕一转眼,就会发现他在盯着她的肚子发呆。 总要她将他唤回神,“你在想什么呢?” 他手里端着杯柠檬水,蹙了下眉。 “也没什么。就是感觉,生命还挺神奇。” 很自然的,她肚子里就出现了一条小生命,而且慢慢地在长大。 他是第一回做爸爸。 那种感觉真的很奇特。 逢夕给电视台回着信息。他们上次去西北拍摄的素材所集合而成的纪录片,进度一直在走,现在已经提上日程,预计个多月后就会播出。 她很期待。 与此同时,她刷到了一些与她有关的营销号的视频,在大概的介绍过后,他们将她捧得很高,说是这位在国际上展露锋芒的摄影师现在已经将目标对准国内什么什么市场,火力充足地在进攻。她看完以后,止不住笑,将iPad关上。 他们将她描述得有点神化了。 其实她只不过是在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其中说对的一点是,她将原先在国外的阵地转向了国内,这个倒是真的。 她的爱人在这里,她的家在这里。 而且,这里也有需要她去完成的事业,国家有需要她做的事情。 这就是她回来的理由。 宋卿时将阿姨洗好的水果端过来,放在桌上,顺势坐在她身边,搂过了人。 逢夕想将他推开些。 没想到一转头就对上了他幽幽的目光。 逢夕:“……” 这、这是什么眼神。 宋卿时淡淡掀唇:“宝宝还没出生呢,就已经对我厌倦了是吧。” 逢夕连连否认:“当然不是。” 她这不是为了他好么? 他这几个月憋得有多辛苦她是知道的。尤其最近两个月,情况稳定,无需再担忧后,那些消失的火星就自动冒了出来,燃烧着跳动,且跳得越来越离开。有时候她偎在他身边,都感觉自己是偎着个火炉。 这几天更是不得了,她隐隐感觉到,这人已经到了一点即燃的地步。 嗯……她其实能想通原因。这人本也没有多清心寡欲,她怀了多久的孕他就禁欲了多久,一憋数月,现在应该已经憋成了个即将爆炸的球,轻碰一下,都有可能原地炸开。 他们不是不接触,他们也会接吻,平日里他也会动手动脚。但是不到最后地步,那些便都只是隔靴搔痒,越挠越痒,只会将原本分的火撩至九分半。 她出差的时候他以为是需要禁欲一周。 哪里想到,后来一转眼就是十个月。 这个时间,只是一想就要让人眼前一黑。 ……她这也是为了他好。 这不是怕他忍得更加难受么。 宋卿时黑眸深漆,微微眯起。 有没有的,还真说不准。这年头兴趣多容易变?这么长时间没有亲近,生出些排斥和厌烦也不是不能想象。 他捏起她的下巴,要她看他,“厌了也没用,不许厌。” 逢夕解释不清,“真的没有。” 他点点唇,“证明下。” 逢夕:“……” 原就在避着他,担心余火燎原,现在某人倒好,主动要她提桶浇油。这不是找虐么?何必呢。 她推推他,不太情愿,因为危险系数过高。 “沈逢夕,你现在问题很大你知道么。”他声音懒散,斥满了浓重的不满。 以前多亲近他的一个人,现在倒好,真这么懂事地保持着距离。 待会孩子一生,她和孩子好好地过日子去了,直接将他丢之脑后。 逢夕觑他一眼,拿着水果吃,一面听着他充满醋意的发言。 “你的丈夫才应该是你最亲近的人。”话音落,他便不满地将人拉近来,晦暗的眼神只凝在她手里红色的果子上,哑声道,“甜不甜?我尝尝。” 即使前方是火。 他也无所谓了。 **就**吧。 她穿的是件孕妇裙,宽松舒适。 很方便的。 但是她也没想到会这么方便他。 他一边吻着她,一边动着手。 半晌的功夫过去,她的力气好像被掏空,紧攥着他肩头的衣物,轻喘着气。他搂着她,不肯放人,鼻尖在她耳后轻蹭着。 很寻常的一个午后。 却也好像没有那么寻常。 他的声音也在耳畔,像是一道细线缠绕着心口,一会紧一会松,使得心脏酸酸痒痒,“要多疼疼你老公。” 逢夕有些溃然地想——她还不够疼他么? 再疼下去、再疼下去,还要怎么疼? - 这几月,对宋先生来说,是逐渐变得漫长的一个过程。 一开始过得还挺快,到后面,就变成了度日如年的慢。 好不容易等到了将要生产的这一月,逢夕偶尔对上他的眼神时,都会觉得像是对上了饿狼的眼,他要当场将她拆解、食用。:,,. 113. 吻潮 “宝宝…疼疼它。”…… 这晚,宋卿时有应酬,逢夕独自待在家。 最后一个月倒计时,她的肚子大得像个小球。 这也是最不适的一段时间,却没有办法,只能一点一点地度过。 他平时应酬很少,尤其这几个月,基本上没有。但今天实在推不开,必须得去。 原想让阿姨来陪她,是她不让,他把她想得太弱了,独处几个小时而已,她自己可以的。 他不在,她也不无聊,弄弄这个,再弄弄那个。可能是嫌母亲太过忙碌,忽略了自己,肚子里的小家伙开始闹腾地翻起天来。 胎动得厉害,逢夕只能放下手里的工作,靠进椅背,安抚性地摸摸他:“闹什么呢,小家伙?” 他好像拿了金箍棒,要将“天”捅破,并没有随着她的动作被安抚下来。 他很少闹腾得这么厉害,逢夕不适地蹙了下眉,扶着腰缓了缓。 这是趁着爸爸不在造反么? 小家伙,人不大,倒是精灵。 她看着肚子,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有多温柔,“再踢的话,我就不理你了。” 肚子里的动静慢慢地小了下去。 逢夕低低笑出了声。 她在笑他。 她的肚子又动了一下,好像是小家伙不满意地在反抗。但这回没有再欺负她,只是动了这一下。 虽然他还没有出生,但是逢夕好像已经看见今后他调皮捣蛋的样子。 也不知道,会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 也不知道,会让她和他有多头疼? 逢夕轻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试图跟他商量:“答应妈妈,以后别太气妈妈。要气的话……”她想了想,“去气你爸爸。” 她的手放在肚子上,刚好也是那一块,被他踢了下。 ──像是在回应。 她再次笑了起来。 虽然怀孕辛苦,孕晚期的不适非常难受,但是也有她觉得很幸福的时候。尤其是当她一想到自己正在孕育一个小生命,那种神奇的感觉难以言喻。 她想,她现在就已经在爱他了,以后应该会更加爱他的吧? 没有妈妈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她下意识地想。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眸光微闪,垂下了眼。 是爱的。 只是会有区别,只是会不够爱…… 或许也是够爱的,但是在对比之下,敏感细腻的孩子总会不知足。 她和宋卿时商量过,她的想法是,要一个宝宝就好了。 他同意的。一是因为他理解她的过往,知道她为何提出,二是生育时吃苦受累的是她,他舍不得,三是这次的体验,他确实不想再多来几个十个月。 逢夕提出的原因很简单。 经历过风雨的人,总是不愿让自己的儿女再受一遍。提前地,她就已经为孩儿想了很多很多。 她想规避掉自己这些年所有的遗憾。 哄好宝宝,逢夕也没有再继续看工作,而是就势陪他说起了话。 小家伙有意见了,她可不是得改正么,再多哄哄。 哄到最后,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他还没睡,她倒是快把自己给哄睡了。 逢夕看了眼门口的方向,猜测着宋卿时什么时候能回来。 正好姜暮雨给她打电话,她拿过手机,想玩一会,以消除困意。 聊了几句正事后,姜暮雨得知宋卿时应酬去了,她随口来了句:“你怎么这么放心呀你。” 以宋卿时那身价地位,平时名利场中想给他塞女人的不知道有多少人。 他已婚是能避开许多麻烦上门,但现在他的妻子怀孕数月,可难免会有藏了脏心思的人趁这时候恶心人。 姜暮雨都替她感到不放心。 不能低估名利场上有些人的劣根性,真能趁这时候塞人的。 逢夕翻过一页书,只是笑笑:“他如果非要瞒我,我也不会知道,不是吗。” 所以只能是他不做,他不想做,他不愿做。 不然再多的防范担忧都是多余。 宋卿时真想出轨,真要瞒她,她可能连动静都察觉不到。 姜暮雨默了默。主要是……她说得太有道理了。 有时候她总会忍不住感慨逢夕的通透。过去这么多年,一如既往。 她失笑:“你说得对,不过宋总肯定不会的。” 和她打完电话后,逢夕想了想,还是等不及,给他发去条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过了两分钟他才出现:【想我了吗?】 逢夕没应呢,他自己继续:【乖,老公半小时后就到。】 这语气…… 逢夕直觉他今晚喝了酒,还喝了不少。 她先去洗了澡,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直接去楼下等他。 几分钟的功夫,远处就传来动静,逢夕有些期待地望着,想看清是不是他的车。 她也说不清怎么一晚上没见自己会这么积极……可能是她已经习惯了他每天晚上都在家吧,也在她的身边。 不止晚上,就连白天他也都尽可能地在家里陪她、照顾她。在家待久了会无聊的,但是有他在就不会觉得乏味。 ──来的这辆车果然是他的。 逢夕遥遥看着,也等着它停。 车停下后,司机也下了车,去开后座的门,给柏助搭了把手。 逢夕挑了下眉,喝这么多? 宋卿时确实有点上头了。刚才一路上都闭着眼。直到车子停下,狭长的眼眸才睁开来。 柏助扶着他下车,而他一眼就看见了在不远处站着等他的妻子。 宋卿时按了按柏助的手,示意自己可以,“你们先回去吧。” 柏助也看见逢夕了,和逢夕打了个招呼,但还是不放心:“我扶您上去?” 毕竟一个喝醉,一个是孕妇。太太月份也大了,得小心。 宋卿时摆摆手,“不用,没醉到那个份上。回吧。” 他大步朝他的妻子走去,抱住她,在她颈间蹭了下,“怎么下来了?” 柏助看了会,和司机对视一眼,依言上车回去了。 他的声音有点低闷,像是在撒娇。 逢夕也跟哄小孩一样说着话:“来接你。” “是想我了吗?” 逢夕轻点着头。 他弯了弯唇,显然被哄得极为熨帖。 就这样站在那,同她抱了好一会,才准备回家。 在电梯里,他搂着她的腰,还是有点黏人。 逢夕不由问说:“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呀。” “他们非要灌,没注意,真喝了不少。”主要是之前他推了不少回,这群人心里憋着坏呢。 宋卿时递过手,给她闻袖子,再给她闻领口。 酒味比较多。 逢夕不解其意。 可能是因为喝多了,他的面上也有几分清澈的无辜:“刚才有个女人非往我身上靠,可能染了点味道。但是我让人把她拉出去了,什么都没做,老婆。” 逢夕偏过头,没想到还真被姜暮雨给说中了。 但是她也说中了。 宋卿时皱了下眉,因为酒精导致的反应与思考的能力急剧下降,他没有平时那般精明敏锐,真以为她生气了,他有几分急,附过来在她颈边蹭着,哑声说:“真的没做什么,老婆,我守身如玉,压根没理她们。我是你的,只是你的。” 他握着她的手想亲。 尤其,她刚洗完澡,身上很香,混合着降低了他的控制力,他感觉他的火在往上窜。 等要出电梯的时候,逢夕已经快受不住他磨人。她推推他,声音软糯:“到家啦。” 宋卿时亲着她,“你生气了吗?不要生气。” “没有生气。” “你一定是憋在了心里气。老婆,下回我不跟他们玩了,一点味道都不会沾,我保证。” 喝醉酒的宋卿时好像更难哄了。 逢夕凝他两秒,主动咬了下他的唇,“真的没生气,但我们要回家啦。” 宋卿时与她对视着,似乎是想从她的眼睛里分辨出她话语的真假。好半晌,才终于被她说动,扶着她一块回了家。 可是一到家,门刚一关上,他刚才克制压抑着的所有就都泄露了出来。他抱着她亲,扶着她的脸颊,亲得用力。 逢夕轻轻呜咽了声。 ──她就知道。 本来就是一身的火,又出去被那群蠢家伙点了一道。他自然不可能接他们的人,但是那身火燎得厉害,回家后还是要烧。 他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刚才在外面真忍住了。不然回到家后哪会这么……? 她的背后是很软的沙发垫,是抱枕,一点也不累,真正累的、真正的功夫全都费在了他的身上。 逢夕应接得辛苦。 而他的眼底,如簇火星。 “宝宝,疼疼它。”他嗓音哑得厉害,困住人亲,拉着她的手肆意地走。 他的嗓音在耳畔响起的时候,逢夕也要被他磨疯。 他真的是知道该怎么撩她的。 偏偏折腾一通,过分的是他,享受的是他,他还要来一句:“老婆,我在外面真没乱来,你信我。” 逢夕:“……” 她就没有不信过,也没有说过不信。只有这个喝醉酒的人,一直在反反复复地澄清。澄清着澄清着……她的便宜也都被他占完了。 生怕他还要重来一波,逢夕点头如捣蒜:“我信,我信,我老公怎么可能会看上别的女人呢?我老公肯定不会的,我信。” 宋卿时若有所思地凝她两秒,好似终于满意地点了下头。 “那你奖励下我?” “宋卿时,你……”逢夕咬着唇,想瞪他,但是他垂下眼,根本接收不到。 他湿黏的吻又贴了上来。又轻又柔地浅酌细吻,几乎要将人磨死。他还知道护着她肚子,但是却还是那么坏。 到最后,她有些难耐地呜咽着,轻咛着,攥紧他的衬衣,眼前有一道小小的白光在喷张。 今夜,我们接吻。 我们共沉。:,,. 114. 吻潮 腿果然短 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后来她在他的臂弯里睡着,看起来睡得很香。 就这样偎在这里,感觉竟也很好,宋卿时泛起了懒,都有些不大想动。 可能酒意还没散,他在她颈间门轻蹭了一会,慵懒,不羁。 她的肚子很明显地动了动,她也跟着蹙起眉。 宋卿时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他的掌心抚上明显凸起来的那处,低声道:“安静点,妈妈睡觉呢。” 小家伙好像是不满意他刚刚“欺负”了妈妈,准备给妈妈撑腰算账,又踢了两下。 逢夕被他踢醒,埋进宋卿时怀里,又困又被折腾得睡不着。 她嘟囔地告着状:“他今天可不乖了,你不在的时候就踢得厉害。” 现在又把她踢醒了。 她闭着眼,困得睁不开。 宋卿时狭长的眼眸落在她腹上,“你很嚣张啊,小短腿。” 逢夕弯了弯唇,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宋卿时抚着她的长发,“没事,回头我教训他。” 很有威压的一句话。 已经摆出了严父的样子。 他也不做别的了,只顾着和小短腿兽试图进行些交流,温声地将他哄住。直到动静渐渐停了,逢夕也慢慢地睡了过去。 宋卿时的掌心还覆在她肚子上,温温热热。声音放得很低:“妈妈很辛苦,你不要欺负妈妈。” 某人倒是对自己的恶劣浑然不觉。 教训完了以后,宋卿时啄着她的脸,啄着她的唇,一下一下,像是有什么饥渴症一样,几乎要将她吻遍。 过了好一会,他直起身,眸光已然深得惊人。他舒一口气,压下尚未止息的潮动,小心地起身,抱着她回房。 从前抱着她时,他的脚步就很稳当。 现在抱着她和宝宝,他的脚步亦是没有晃上分毫。 她睡她的,但他可能还没法睡。 将她安顿好后,宋卿时熟稔地进了浴室,动作始终放轻。她怀孕以后有几分浅眠,很容易惊醒,尤其是这两个月,很少能睡个整觉。 等他再次出来,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刚躺在她身边,她就自动地摸索着窝了进来。 宋卿时唇边有几分笑意,顺手将她搂在怀里,搂了个满满当当。他很喜欢这种充实感。 他掖好被子,逢夕迷蒙地睁眼看了一下,呢喃着:“老公。” “嗯,在。” 他拍了拍她,极具安抚。 “我没有不信。”她懒懒地打着哈欠,也不知道回答的是哪门子的问题。 她怎么会怀疑……就他黏腻的样子,就已经是最好的证明。这么多个月过去,他憋火是越憋越深,深到一点即燃。 而且,她相信他的。宋卿时什么都会做,但有些事情,他永远不会做。即使身居高位,即使每天都有许多诱惑摆在眼前,即使会有很多人将那些诱惑双手奉上,她也信他。 那些问题,本就是多虑。 宋卿时听懂了。他唇角轻勾,抚着她的面颊,吻着她,“聪明的宝宝。” 她的肚子还在动。 宋卿时乜过去一眼:“没有夸你。” 在他也睡着后,逢夕在睡梦里呢喃了声:“可是好想你。” 就只是想你。 - 孕晚期,他基本上不怎么离开她了。 外面的事情都推掉,出门的频率更低。 她不舒服,他就更想着能多照顾照顾她。 去公司的时候,如果她状态好,也想去,那他就将她带上。他办公,她就在一旁休息、看书。如果她不舒服不想动,那他就动作快些地处理完,早点回来陪她。 孕期的很多情绪,在他的照顾下,消弭得差不多。逢夕感觉她的这个孕期过得尚算舒适,不会有什么情绪,也不会有生气的时候。 又过了两周,东西准备得都差不多了。 一切都很熨帖。 没有什么波澜地,等待着孩子降生。 说来很巧,短腿兽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是春天。 ——“他”的爸爸和妈妈最喜欢的春天。 也是故事发生得最多的春天。 “他”在爸爸和妈妈的期盼中到来。 宋卿时同他说话时,经常喊的就是小短腿。一开始他意见很大,有几次反应大到妈妈很难受,宋卿时脸都黑了,一下一下地安抚着他,试图让他安静下来,别再闹妈妈。后来他好像知道反对无效,渐渐的也不抵抗了。 宋卿时其实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实在没有忍住,总是会脱口而出。而在他的脑海里、无数次幻想和梦境中,小短腿兽都已经出现过无数次。 他担心和逢夕说的话,她会问他梦见的性别,所以他没有同她说过,他幻想中的那个小女孩有多可爱。 但无论男女,他和逢夕一样,都是期待的,他都会喜欢。 这个季节天气很好,不闷热也不寒凉,连带着人的心情也会很舒服。 就在寻常的一日,小家伙决定破壳,终于忍不住想要看看这个世界。 距离预产期还有两日,在这时候准备生,他们也不是很意外。 所有的准备都做得很好,中途也没有意外绊脚。但逢夕在握住宋卿时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手心依然濡湿了一片。 她怔了怔,抬眸看向他。四目相对,两人竟都失了声。宋卿时想说话,却发现喉间门涩哑,难以发声。 半晌后,他方才道:“别怕。” 她握了握他的手。 在心中默默念着,除了一开始的意外,后面一路都很顺利,宝宝没有太折腾过她,这一次,应该也不会的。他知道心疼妈妈的,不会让妈妈受太多苦痛的。 宋卿时原以为孕晚期的时候,那时间门已经足够漫长,却不曾想,远不及今日。 他在外面静静地等着,什么都没做,原应该想些什么的——比如她的情况,比如宝宝的情况,等等。但是他的大脑亦是一片空白,也停止了思考,就只是在等待时间门流淌,等待她从里面平安出来。 他想起之前和她商量过的话,在这一刻认同感再度飙到了顶峰——生一个就好了。 这么一次,就已经足够她疼痛,也足够他担忧。 不再来了。 …… 好在,这次的生产是顺利的。 如同孕期一般,没有太多波折,小家伙真的很会心疼妈妈。小小一只,很快就钻出来,碰到了这个世界的第一缕空气,发出第一声啼哭。 逢夕用尽力气,筋疲力尽。但是在听见声音的时候,好像又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注入她的身体,支撑着她看到宝宝。 这是她们的第一次见面。 她见到了这个,她孕育出来的生命。 那一刻,眼眶很热。 心头交织着万种情绪,想感慨生命的神奇,又惊愕于自己的力量。 - 宋卿时一直在外面等着她。 其它的事情,有手下人去办。宝宝那边,也有其他人看顾。他只在等她一人。 而等周遭人退去,只剩下他与她的时候,他才卸去伪装,袒露出最真的一面。 他握着她的手,一下又一下地轻吻,眼里有很多情绪,虽未言之于口,但也在传达。 逢夕的心好软好软。 她抱过他的头,压到自己面前,吻了下他的唇。 即使是她最虚弱的时候,也不妨碍她表达爱意。 …… 等她恢复了些气力,宋卿时才与她说起话来。 “真的是个女儿。”他的语气里,还有些不敢置信的惊喜。很淡,但是她品得出。 他摩挲了下指腹,压低声音说:“我先前挑了不少东西,在护士报完平安后,就都下单了。等你和她回到家的时候,差不多就都到了,到时候给你看。” 逢夕睨他一眼。 她不用等到那时候,也能知道他都买了什么。 ——她早就在他的购物车里看见过了。 但她没有拆穿,正好也没有力气拆穿,便只是点点头。 宋卿时继续说:“我之前做过好几回梦,而在所有的梦里,全都是女孩。果然应验了。” 逢夕再睨他一眼。他的口风可真紧,一次也没和她说过。要是这回生的是个儿子,那他是不是打算就这么藏心里,不跟她说了? “刚才我看了一眼,她的腿果然短。”他回想着。 逢夕终于没绷住地笑了起来。 可是笑得厉害,伤口处会疼。她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宋卿时蹙了下眉,闭上了嘴,开始哄着她稳下来,不要再笑。他有些懊恼,他就不该说那么多,等过几日再慢慢说又有何妨? 但逢夕知道他是忍不住。 沉静内敛如宋公子,今儿的情绪是前所未有的外放。 ——生产这日,虽然已经尽量在控制局面,但是日后回想起来,在逢夕的印象里,还是有些兵荒马乱。 - 逢夕睡着了。 宋卿时看了一会,才起身出去看宝宝。 他怕她打扰到妈妈休息,所以把她拦在了外面,没让进去。刚刚逢夕看了一眼,就又推了出来。 ……看起来似乎有些心酸。 小家伙也不知道有没有体会到,但反正好像不大高兴。 宋卿时走到她旁边,指尖点了点她的小拳头,“妈妈睡着了,爸爸来陪你一会。” 她看起来实在是不高兴,好像又要哭了。 宋卿时嘴角的弧度扬着。从刚才到现在,终于有时间门和她对话,注意力也终于能分给她一点儿。 “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很漂亮,爸爸和妈妈会带着你一起去体验。” “爸爸和妈妈一样,都很爱你。你不知道,在你降生的时候,妈妈有多激动,爸爸有多高兴。” 小家伙拳头动了动。 她好像听懂了。 就跟她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一样,那么的神奇。 小脸上的情绪也褪去了很多。 “妈妈刚生完你,她很虚弱,爸爸得照顾她呢。等你长大了,就和爸爸一起,好好地爱妈妈,好不好?” 小家伙穿着粉色的小衣服,小脸上还泛着红。 就已经被爸爸“委以重任”。 她好像对这个荒谬的父亲感到不耐烦了,闭上眼,偏过头,想睡觉。 宋卿时小心翼翼地抱起她。 她太小一只了,那么小,很难想象,这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可是生命就是这样的神奇。 他抱着她走了几步,目光凝着,凝着,始终觉得看不够。 想放下来,让她睡觉,但是又舍不得。 啧。 他有点想抱上一辈子。 真可爱啊。 他闺女。 别人都说刚出生的孩子可能不太好看,但是他闺女一出生好像就还行,挺白净,眉眼五官看着就知道长得好。 宋卿时的心都要化了。 他要不要给她准备点什么见面礼?她想不想要天上的星星? 他抿紧了唇,很想很想亲亲她。 不是一来就有满腔的爱意在汹涌,而是从看见开始,对她的爱就一点一点地往上涨,涨啊涨,直到涨到了快溢出来。 一开始他还能忍住不急着来看呢,可到后面,他连放都放不下了。 月嫂让他将宝宝放进小车里就好,宋卿时问了声:“要不再抱会儿吧?她好像挺喜欢。” 月嫂忍俊不禁。 哪里是她喜欢,分明是你喜欢。 宋卿时有些爱不释手。 等将她放下以后,他悄悄拍了张公主的睡颜,发了朋友圈:【母女平安。阿夭生下了小阿夭。】 他并非一个很煽情的人,话也不多。寥寥几字,藏满了他所有的激动慨然。 底下评论疯了一样地冒。 阿夭生了哎!他竟然那么安静!悄无声息地干了这么大的事! 他们全都不知道! 好多人都吵翻了,争着闹着要地址,非要过来看看不可。 柳秋秋生气地抄起包往外走:“宋卿时真的是,可真会憋,怎么不憋死他算了!” 宋卿时哪里顾得上。 他还在找着角度,给小家伙拍着照片。:,,. 115. 吻潮 我女儿。来,跟叔叔姨姨们见个面…… 宝宝刚出生,她所有的用品都是爸爸妈妈挑的。 包括现在穿着的衣服。 浅粉色的小小一件,上面还有很可爱的小动物。 她被包裹在里面,握着小拳头,手指动了动。宋卿时用手指碰了碰她的指尖,小得实在不可思议。 小小一只,哪哪都小小的。包括腿,她蹬了一下的时候,她亲爱的爸爸就盯着她的小短腿瞧。虽然短,但是很努力地在蹬。 他已经控制不住笑。 实在是看不够。 眼睛是与心灵贯通的,满腔的温柔与爱意也能透过眼睛流露。 他忽然想到什么,拿出手机打开微博。 他平日里很少上,也很少发。但是今天这样的喜事,他想与全世界共享。 尤其是同那些,喜欢着他们,嗑着他们,在惦记着这件事的粉丝。 发完微博,他让柏助通知下去,今天下午全体员工都放假,顺便在公司的各个群里、好友群里广发红包。 好一通下来,可谓是昭与天下知,与天下同喜。 但宋卿时还是觉得不够。 满腔的喜悦不足以按下三分。 婴儿车里的小女孩懒懒地打着哈欠。 外界在喧闹,但是与她无关,打扰不到她的小世界。 柳秋秋他们飞一般地赶到,一群人风风火火的要过来看孩子。 她将他挤开,“你太不够意思了,这么大的事情愣是等生完了才说!怎么样怎么样,女孩是吧?让我看眼!” 程骁探上前看了眼,啧啧两声。太神奇了,宋卿时这么大个家伙竟然还能生出这么小只的女娃娃。 他看得有些眼热,心也痒。哦,手也痒了。 可能是人太多了吧,刚刚才闭上眼的小家伙,又睁开了眼。虽然她可能看不见他们,但是还是睁着眼看来看去。 小小的模样,简单又轻易地俘获了所有人。 程骁想伸手:“醒了啊,能不能抱抱?” 柳秋秋抢在前面,先动起了手,“哎呀呀,让我来让我来。” 这可是他们这一圈里第一个出生的孩子,还是个女孩子。这群人两眼都在发着虎狼一样的光。 在叔叔姨姨们的争抢中,她娇里娇气地嘤咛着,没有哭,但是看上去好像有点不高兴。小拳头也张开,挡了挡脸。 像一只刚出生的小奶猫在撒娇,张开了山竹一样的爪爪。 一群大老粗对上了娇娇的小闺女。 空气有一瞬间的寂静。 紧接着,是程骁:“操,宋卿时,你送我吧,你跟阿夭再生一个算了。” 这怎么忍啊?! 宋卿时的心已经化得差不多了,他轻轻握住了那只张开的手,顺带睨了程骁一眼:“别在我女儿面前说脏话。” 程骁:“……” 操。 虽然话是在理,但是他说这个话的样子怎么那么欠扁啊? 他嘀咕:“行吧,她干爹忍了。” 宋卿时又与他论了起来。 他这亲爹的名头都才刚挂上呢,哪来的就干爹了?他闺女才不需要那么多个爹。 柳秋秋跃跃欲试,等小家伙懂事了,她就要过来当干女儿。 突然想到什么,柳秋秋将宋卿时拉到一边去说话,“对了,我带来的那些东西不是我买的,是岑阿姨托我送过来的。她怕你不收,不让我说,但我觉得还是得跟你说一声的好。” 从逢夕怀孕开始岑兰凌就一直在关注着。今儿得知生了,不知道有多高兴,却又担心自己送的东西他们不收,便只能委婉地借由柳秋秋的手送出。 宋卿时顿了下,颔首,表示知道。 因为逢夕刚生产完,比较虚弱,现在还在睡,所以他们就在外边待了会,看了看孩子,没有过多打扰。想着等她恢复好一些了再去看她。 等她醒来的时候,他们早已离开。这里隔音好,逢夕压根不知道外面来过一波人。 宋卿时正在看宝宝。 她睡着的这么一会时间,他们父女俩已经相熟。他和她说话说得正开心。 “小短腿,叫你短短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小家伙今天不停在蹬腿。 “哎,所以你要听话,乖乖喝奶,乖乖长大──腿才会长长。” 她终于不乐意了,小嘴巴一瘪,就这么哭了起来。 她其实刚被推进来。宋卿时想守着逢夕,又丢不下她,眼看着逢夕睡了有一段时间,他便与她商量──她保证别哭,他就带着她去妈妈身边待会。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达成的协议,反正最后小家伙是顺利进来了。 但眼下,哭起来的也是她。 宋卿时脸一僵。事发突然,他的动作显得慌乱而无措。想制止她,又不知道该怎么捂住她的嘴。 原先还没有这么好笑。 逢夕终于出了声:“老公,你把她推过来让我看看。” 他一回身,才发现她不知什么醒了。 “她吵醒你了?” 逢夕轻轻摇头:“没,刚刚就醒了,看了你们一会。” 也见证了你是怎么把她搞哭的。 宝宝终于遇见了可以给她撑腰做主的人,哭声隐隐更凶。 逢夕这一觉睡了特别特别久。睡之前浑身无力,整个人也虚,醒来后力气恢复了很多,总算是没有那么不适。 而这么长的时间里,小家伙也在努力地长开着,她脸上的红褪去了好多。 她被照顾得很好,小衣服也换了一身。 逢夕看见她就已经忍不住笑,宝宝哎。这么小的家伙,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她浑身上下都可爱,就连衣服也可爱,衣服上面有着洁白的小云朵。 “不哭不哭,我们腿腿才不短呢。” 好像不自觉的,就用起了叠词。 而且甚至连自己都没意识到。 她哭起来是很竭尽全力的哭,看得逢夕好心疼,她看向他:“你快哄她。” 宋卿时:“……” 她不会,他……其实跟她一样的新,都是新爸爸新妈妈。 两人面面相觑两秒,他默默地将小家伙推出去还给了月嫂和护士。 ──不守契约的人,该被丢出去。 回来前,宋卿时的眼睛扫过搁置在一边的东西,全是刚才乌泱泱的那群人带过来的。他们出手定是大方的,即使今天事发突然,是临时跑来的,带的东西也花样繁多。什么都有,吃的喝的玩的。就是不太靠谱,不靠谱到有的他看了都想笑。 他过去翻了翻,找出柳秋秋带的那些。 柳秋秋着实是带了不少东西来。而这些东西,就算她不说,一看也能知道不是她准备的。 只因准备得实在是太细了。小衣服都是洗过的、消毒过的,一看材料什么的就知道准备的人很用心,且很有经验,拿进去都能直接用的那种程度。里面还有一个盒子,宋卿时打开,发现是一个很精致的金项圈,上面挂着个长命锁。 ──这些都是奶奶给新生的孙女准备的见面礼。 他指腹摩挲了下,交代人把这些礼物都收拾整理好,到时带回家收进仓库。 新生儿来到这个世上,老一辈的其实有很多繁琐的礼仪、规矩。 小家伙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念着她,想来看她,想为她送上祝词寄语,想为她送上各种礼物,念上多种吉利的话,愿她一世无忧。 - 逢夕调养了几日便出了院。 直接回到了他们的新家。 不再是玺悦壹号,而是他们准备好许久的新宅,一个独栋的小别墅。 因为家里多了个成员,还会多出来很多照顾她们母女的人,原先的地方住不下了,所以在孕期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商量好,以后会搬到这里来。 照顾宝宝的阿姨们和宝宝一起住在一层,而他和她单独住在另外一层。 因为各种条件都被提供得很好,也被照顾得很好,所以她坐月子期间,其实还挺舒适的,和孕期一样,没有太多需要争执或者苦恼的事情。每天还可以期待一下,宋卿时这趟出门,回来时会给她带什么小惊喜。 但他其实本身出门的次数也少了很多,就连开会都安在了家里。 有一次在和公司的人开着会的时候,开到尾声,汇报的人声音忽然顿了顿。 奇怪,他好像听见了婴儿的哭声? 宋卿时也顿了下。他撩起眼看了眼外面,对着他们说:“休息十分钟。我女儿哭了,我去看下。” 正好这个会也一连开了两场。 那人有点懵地说了声好。 全场人其实都有点懵。 他们眼看着他离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刚刚说的话。 “宋总刚刚说什么?” “我没听错的话,他说他女儿哭了,他要去看看。” “──卧槽。宋总在我眼里的形象不是这样的啊!” “废话,在你面前和在女儿面前能一样?太太生的那天,你也不看看宋总有多高兴,大红包一个接一个地发啊。” “哭一下都忍不住去看,这是什么女儿控啊喂!” 宋卿时抱了抱小家伙,哄了她一会。 “哭什么,饿了还是不舒服了?嗯?”话虽然凶,可是声音温柔,神情也温柔。 宝宝看见他没多久,哭声就慢慢止住了,还打了个奶泡泡,眨着泪眼看着他。那小模样,别提有多可爱软糯。 月嫂在旁边笑着说:“爸爸一来,我们蓁蓁就不哭了哦?” 在给宝宝起名字的时候,某一天,宋卿时忽然来了灵感,推翻了在孕期时所有准备好的名字,重新起过。 大名是宋今昭。 逢夕在看见他写出来的字时,瞬间便明了了他的意思。她猝然抬眸看他,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四目相对,很多话尽在不言中。 今昭。 今朝。 是他们的今朝。 也是他们的今昭。 逢夕喜欢这个名字。她低头看了眼宝宝,她想,宝宝也会喜欢的。 在她长大以后,知道父母的爱情故事之后。 她会喜欢她的名字的。 是以大名就此定下。 宋家千金,宋今昭。 他们心爱的女儿,也是他们得到的最好的礼物。 小名他们也费尽了心思。 他们心爱的宝贝,他们怎么会不给起个小名呢? 最终定下的是“蓁蓁”。 和“阿夭”一样,是出自《诗经》。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是阿夭的女儿,是他们的家人,用这两个字,最为合适。 这个小小的家伙,从此就有了名字。她的名字里,揉尽了父母的爱意。 有时父亲也会唤她“阿蓁”,但不管怎么唤,都是一样的甜。 她的身上有股奶香,小婴儿的味道,总是甜甜糯糯。宋卿时抱上了就有点舍不得放下,可惜十分钟转瞬即逝,他还有会要开。思忖了下后,他再次与这个小家伙“商量”:“只要你安静,保证不哭,爸爸就抱你去开会,再多抱你一会儿。” 月嫂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明明只是个还没满月的婴儿,不知道为什么先生总是如此相信,她会信守约定。 ──她听得懂吗? 宋今昭看着爸爸,小手在空中抓了抓。 “又长了点好像,乖,待会爸爸再给你剪指甲。” 宋卿时当她答应了,抱着她去开会。 他在电脑前坐下,镜头从一道粉色的身影上一扫而过。 虽然最终镜头前还是他,但是员工们敏锐地察觉到……他是不是抱着小公主来啦?! 他们有点不敢置信,又默默忍住,继续开会。 这个会已经开得差不多,在收尾。 宋卿时一面听着,一面用手指哄着孩子,无意识地逗着她玩。 小今昭果然很乖,她没有哭,没有闹,连大点的声音都没有,只有偶尔会冒出吐泡泡的声音。 小到可以忽略不计,被打动到心痒的只有她亲爱的父亲。 她玩得好开心,抓着爸爸的手手,收紧、松开、再抓住。 逢夕找孩子找到了这边,在门口看见,便倚着看了一会儿,荒谬地摇摇头,又默默走开。 谁能想到表面上西装革履开着会的老父亲,怀里正抱着个穿着粉色小衣服还在吐奶泡泡的小女娃! 换作以往,告诉她宋卿时会这么做,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相信。 这人真的是…… 他可真是如他所说的那般喜欢女儿,甚至远远要超乎他所说的程度。 如愿得一闺女的男人,喜悦和兴奋程度简直让人无法想象。 平日里哄得最多的人是他,总想抱着的人也是他。宋今昭眼里,对她这个妈妈的熟悉程度都比不上爸爸。 逢夕要吃醋了。就是不知道该吃谁的醋。 想当年,她还小的时候,他对她可严厉了,哪有这么温柔? 现在倒好了,在宋今昭面前,他还知道什么是严厉吗? 生之前说好的要好好“教训”她,现在,呵。 等会开完,终于有人没忍住说了声:“老板,你怀里是不是抱着什么呀?” 宋卿时抬了抬眉。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宋总好像明显来了兴致。 似乎有些激动,还有点“就等着这一刻”的意思。 宋卿时将宋今昭抱起来,让她躺在他臂弯里,对着摄像头,让众人看了个清楚。 “我女儿。” “来,跟叔叔姨姨们见个面。” 他声音微扬,听得出心情极好。 也看得出来他早就想展示了。 员工们惊呆了。 他们没想到宋总这么大方。 他们就只是提了一句,他就兴奋又大方地朝他们展示了起来。 “我女儿。” 哎哟哟哟,不就是有女儿了吗! 呜呜呜呜,不就是有女儿了吗! 真的和太太生产那天一样嘚瑟,还是毫不遮掩的得意。当真是如同打了胜仗的将军。 上次见他这么高兴,还是他结婚的那天。 小家伙眨了下眼,张了张嘴,虽然没有牙,但也不影响她无形中地卖了个萌。 ──她在朝他们笑。 她的睫毛很长很长,眼睛又大又圆,初步地长开了。 对着镜头笑的时候,杀伤力达到了十成十。 她亲爱的“叔叔姨姨们”再无暇去想什么“我女儿”,就差直接抱着镜头贴上去尖叫。 好像,一下子就能原谅她爸爸的得意嘚瑟了。 心在那一刻全都萌化。 是小崽崽,是小崽崽呀! 有人开始起哄:“老板!把她带来公司呀!让我们看看!!” “我们还没见过呢!小宝,叔叔这里有糖糖!” 他们能不能云当妈?云当爸? 宋今昭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她挥着手,笑得更开心了,还有一串的“咯咯咯”声响起。没牙的小家伙笑起来感染力太强了。 呜呜呜呜呜,只可怜一群员工,他们想扑上去喊:“来,叫姨姨,我是姨姨!” 但是不行,想跟她亲亲贴贴也不行,还得在老板面前克制地维持着形象,装得好生辛苦。 宋卿时满意了。 他如愿地秀了一波娃,又施施然地离开。:,,. 116. 吻潮 宋短短,待会给个面子 宋今昭出生以来,宋卿时和逢夕经常围着她的手和小脚丫拍照片。 找着角度,比着姿势。 讨论一下,哪个姿势更好看,然后再来一张。 好像也没有什么可拍的,但是不知不觉的,他们就是拍了好多张。她小小的脚丫被捧在他们大大的掌心里的样子,让人看了心里就很软。 姜暮雨来看她们的时候,也带着相机来,咔咔乱拍。她们本来就是摄影师,给个崽崽拍照那都是信手拈来的小事。 是以小家伙刚出生不久,家里已经挂了好几张她的照片。 她好像知道那是她,阿姨抱着她经过的时候,她会指着那里咿咿呀呀地叫,看起来好开心。 满月那一天,宋卿时在微博放了张照片。没有露出小崽子的脸,只露了手。 ——她的小手费劲地在捉着他的手,却怎么都捉不着。 小小的手指还有点粉,又小又嫩。 这张照片的配字是她的小名:【蓁蓁】 从她出生开始,宋卿时就没低调过,大肆地同人一道庆祝。最近网上就有她已经生了的消息在流传,而现在,网友们终于等到了官方的承认。 这条微博下面很快就涌现了很多的评论。宋卿时回了其中一条,说是好奇她长什么样子的:【等她长大一点再带她来给你们看。】 她还太小了。 网友们好像能从这简单的一句话中,读出温软的父亲的感觉。很软,也很甜。 他对女儿的呵护与爱意,尽融其中。很细微,但是就是能让人品得到。 有人调侃说:【宋老板最近没出现,是都在家带孩子吗?】 宋卿时可能刚好空着,还在看评论区,也回了这条:【是啊。她很喜欢我,也认得我了。】 小蓁蓁怎么会不喜欢爸爸呢? 寥寥几语,不妨碍网友们从中读出他有多疼爱女儿。 一个刚出生的宝宝,已经急剧地占领了他生活中的一隅。 句句没说糖,句句比糖甜。 宋卿时其实觉得还不够。他们现在才刚认识,还得再熟一点儿。 宾客来得差不多了,他去抱宋今昭。 从刚才到现在,她已经睡了很久,好在这时候是醒来了。 如他所说,她现在已经认得他,一看见他就想往他怀里钻。 “乖,短短,待会给个面子,别哭。等人散完了,你想怎么哭都行。” 小短腿兽用力地蹬了下腿。 这些大人不能仗着自己比她大这么多,就肆意地嘲笑她的腿短。 逢夕正好走到门口,她制止了这一荒谬的商量。 这父女俩,怎么商量得一次比一次离谱了? 她从他手里抱过孩子,“让妈妈抱会儿,妈妈还没抱呢。” 逢夕俯首在她身上闻了闻。 真的好香,也好上瘾。越闻越喜欢。 “妈妈的香崽崽。” 宋卿时搂过她的腰。 一个月过去,她恢复得很快。 逢夕偷偷看了他一眼,却正好对上他晦暗的目光,她一顿,又不动声色地移走视线。 她想装作不知,他却不由得她装,贴在她耳边亲了亲。吻有点濡湿,有点黏,还有点热。 孩子还在怀里,但是她的父母已经想接吻。 浅啄了几下后,燎得更热。他一手托着宋今昭,一手搂着她接吻。 宋今昭瘪了瘪嘴,有些不太乐意,但是没人看得见她神情变化的小脸。 等时间差不多了,有人来敲门,逢夕才从他身边避开。 她凑到镜子前,重新涂口红。 她感觉得到,他的目光还跟在她身上。 紧紧地跟着。 她指尖微颤,差点涂不好。 宋今昭哪里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呢,只知道爸爸一眼都没看过自己,他好像抱着的不是她,而是个木头。 唔。 小今昭的满月宴办得热闹,宋卿时请了许多人来。 小家伙今天穿得很漂亮,脖子上戴着奶奶在出生时想方设法送过来的金项圈。工艺繁琐,花纹繁复,很是精致,戴起来很好看。她在爸爸的怀里,睁着好奇的眼睛,悄悄窥探这个世界,这是她与世界打的第一次交道。 好多人来看她,与她打招呼。她当然认不得人,但是不妨碍她看得开心。 宋卿时给她擦了擦口水。 看来她很喜欢热闹。 那么多人,全都没见过他这一幕。 柳秋秋他们也就算了,多少见识过一点,但是把其他人给吓着了。 一群人围着他攻啊,一杯接一杯地敬。偏偏他今儿还乐得,来者不拒。 到后面,怕他喝多了抱不稳,宝宝基本上都是由逢夕或者阿姨抱着。 柳秋秋围着逢夕不肯走,磨着她,想当宝宝干妈。 ——趁着宋卿时被那群人团团围住,她这时候来找逢夕商量是最合适的时机了! 在宋卿时不知道的时候,成功上位干妈! 逢夕看得出来她很想抱,就将孩子递给她玩会儿。 “我知道你想当,但我确实有点顾虑。”逢夕故意逗她。 “什么?” “我怕你带着她四处捣蛋,到时候我管不住她可怎么办。” 柳秋秋嗷了一声,“怎么会!” 她点了点小家伙的脸蛋。 天呐,这辈子她都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孩子。 她解释说:“不让我当,我也会带着她四处捣蛋的呀。” 逢夕:“?” 见她懵了,柳秋秋大笑起来。 逢夕嗔怒地推了推她。不过原本也只是说笑,她想当那就当,多个干妈来疼爱,对小今昭来说当然好。 逢夕没忍住叮嘱:“你记得控制着点儿。” 她还在试图养个小淑女出来呢。 宋卿时那边还在被围攻着。那群大男人呐,眼红得不行,眼红全化在了这一杯杯的酒里。 小家伙满月这一天,爸爸和叔叔姨姨们,一同庆祝着她的到来。 那天晚上,宝宝很早就交给了阿姨去带。 宾客散尽后,逢夕在一个沙发上找见了他。她凑上前,想看看他是不是真醉了,却猝然被他一搂,直接压在沙发边上,混杂着酒意的吻落了下来。 他亲得又凶又用力。 半阖着眼,眼里不大清明,好像勾缠着丝。 “阿夭。”他低声呢喃,含住她唇,咬着,弄着,绞着。 是馋了糖许久的孩子,舌尖终于得了甜味。 是沙漠里干渴多时的人,终于被甘霖兜头浇灌。 她刚生完孩子,他比她还注重她的身体,精心养着,连深点的接吻都是奢侈。 而今日,捆到极致的束缚终于稍稍松开了些。他被松了绑,他终于得了赦。 说他醉吧,可他也没打算在这乱来。 可说他没醉吧,等回了家,一进房间他就不肯再松开她。 但还是嫌自己身上味道重了些,宋卿时蹙了下眉,进去洗澡。又在浴室门口顿住脚步,看向逢夕:“一起吗?” 逢夕:“……” 她摇头。 一起什么一起。 趁着他洗澡的功夫,逢夕去看了眼宝宝,和宋今昭说晚安。 今儿她也玩累了,见了好多人,被好多人逗着玩,很早就睡着了。 可是小家伙,就连睡着都这么可爱。 奶呼呼的,逢夕在想,她什么时候会学会叫妈妈呢? 她弯了弯唇,点点宋今昭的手指,轻声道:“晚安哦。” ──她心爱的女孩。 你来到这个世界满一个月啦。 满月快乐。 说来也感慨。 以前那个小小的女孩,敏感又爱哭的小姑娘,也做妈妈啦。 今天林衡也来了,也是他和宋卿时喝酒喝得最凶。想抱小今昭,却又摆不出姿势,懊恼地说改天再来。 他还拍了好多张照片,转脸就发了朋友圈。 哎,小家伙还不认得舅舅呢。 逢夕回房间的时候,宋卿时已经洗完澡,他颇为无辜地看她,问她要不要去洗。 即将做坏事的坏人,在行凶之前最后的伪装。 可是等她洗完澡出来,他又只是在她身上与她接吻。各种玩法都来过,但没有走到最后。他在她耳畔喘着气,和她说,他还得再忍忍。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额间是青筋。紧绷着下颚,看起来属实难受,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逢夕又想笑又心疼。她捧住他的脸,亲了上去,轻轻地、珍重地。 “老公,今昭爸爸,这个月你辛苦了哦。恭喜你,成为她的爸爸一个月啦!” 宋卿时幽幽地看着她。 眼神很烫。 “照顾她不算辛苦。辛苦的是这十个月。” 他在她颈间轻蹭着,呼吸炙热,“快憋坏了。” …… 虽然没有做,但一晚上过去,逢夕还是觉得好累。 哪里都累。 满月之后,她的月子已经做完。 但是顾念着她身体不好,宋卿时还是有些担心,让她多坐了大半个月。 借着这个机会,养一养身体,总是好的。 至于宋今昭,她倒是自由了许多,偶尔也会被抱去院子里玩会。 说来也巧。 先前北城电视台就和她沟通过,新纪录片的上映时间就在这段时间。 但是那时候具体时间是不确定的,所以逢夕没想到,第一期会在她刚坐月子的时候播。 如同一个惊喜般地降临。 她刚生完宝宝,刚刚迎接了小今昭的到来,后脚便迎接了她作品的播出。 她当时在得知的时候,是真的很高兴。 而她坐月子的那个月,也就得以看完了前面好几期的播出。 她亲手打造的作品,在她刚经历了人生中一个重要阶段的时候上映。 而这部纪录片,从第一期开始,网上就掀起了小小的热潮,关注度不低,讨论度也不低。 几期播出结束后,有很多需要处理的工作,网上也有很多相关的反响与反应。 只是这个期间她精力不足,准备等坐完这两个月的月子后再去处理。 这是她在国内打响的第一仗。 接下来,还会有许多仗在等着她。 她当然希望这个仗能够打得漂亮,能够在国内打出大的水花。 她想收获的影响、改变,她都还没有去收割。 等两个月结束,逢夕才开始重新投进工作里。 她陪了女儿两个月,但是接下来的时间,她的陪伴可能会少很多。 拾月在等着她,电视台在等着她。 她休息够了,便如一柄利剑出鞘,很果断地杀回战场。 - 宋今昭百天之后,第一次被爸爸带去了公司。 逢夕去工作,家里是有阿姨照顾她,但是宋卿时有点放不下,便带着一块儿去了公司。 宋今昭躺在爸爸怀里,陪爸爸一起看图稿。 而摆在他面前的是刚递交上来的一些新设计图,上面全都有个新出现的图案,是个小小的、精致的榛果儿。 宋今昭很努力地抬头,想看清那些纸上的图案。但是又很沮丧地发现,太高了,她看不到,她怎么这么短呀?:,,. 117. 吻潮 高冷的小表情说垮就垮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纸页翻动的沙沙声,还有偶尔笔尖落在纸上的声响。 宋卿时忙了会工作,宋今昭见他一直没有理自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她就不乐意了,很委屈地瘪起嘴来。 偏偏她哭又不是惊天动地的哭,而是瘪起嘴,绵绵地哭。嘴巴“呜哇呜哇”地张起来,声音由小到大。 宋卿时在听见的那一瞬间门就已经勾了唇。 见她真哭起来了,他才终于低眸看过去。 怎么会哭得这么委屈? 她就那么躺在他怀里,小手拉着自己衣服上的小带子,很认真也很用力地在哭。唇瓣颤动着,声音绵绵软软。 真的娇得不行。 他甚至已经能够预想见,等以后她做了什么错事,他还没开始凶,她恐怕就要哭在前面。哭得这么可怜,又叫人如何忍心继续凶? 他轻轻拍着她的襁褓,“乖宝宝,爸爸是在工作呢,没有不理你。” 换作以往,宋卿时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拿过图纸给她看,点了点上面的榛果图案,“爸爸在给你做礼物呢,送给我们蓁蓁的礼物。” 她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手去抓纸张,却又被爸爸收走。 这下是真把人惹毛了,哭声比刚才还要大。 可始作俑者却是丝毫不觉罪过,反而扬了笑。 宋今昭扒进他怀里,泪水浸湿了爸爸的衣服。 太讨厌了、太讨厌了…… 柏助进来送文件,看见这一幕,主动问说:“宋总,需要我抱一会吗?我抱去外面玩会?” 他其实有点蠢蠢欲动。 宋卿时放下文件,将人抱起来哄,笑道:“不用,她就认我。” 柏助:“……” 他真的是好得意啊。 - 这一年,FX的香水系列推出新品“其蓁”。 是全新的包装,也是全新的味道。这一次的香水瓶身,有一颗小小的榛果。 与此同时,推出新开辟的模块,和“桃夭”“于归”齐名,名字亦为“其蓁”,是符合小女孩市场的产品,包括服饰、包类,等等。 统一的标识,亦是榛果。小小一颗,好像是被父母捧在手心的珍宝一样珍贵可爱。 FX很突然地、让人毫无准备地杀进了新的市场。 而从名字就能知道,这一次,是他为女儿创办的系列。 在“其蓁”面世次日,宋卿时出面宣布,这一系列的收入,每年会分出5%用于山区女童公益项目,5%用于环境保护公益项目。 一为女儿,希望能改善一部分女童的生活与教育。 二为妻子,希望能与妻子并肩而走,助她一臂之力,在这方面做出更多贡献,推进国内在这方面的相关发展。 此举一出,令无数人惊愕。 而作为“其蓁”系列的女主角,刚刚在学走路。 最近这段时间门,宋卿时和逢夕每天都在诱惑着她朝自己走走。 昨晚小家伙还是不走,但是飞快地爬向了爸爸,她爸爸又是无奈又是欣慰,还是没忍住抱起人儿来夸一句:“爸爸的乖宝宝。” 今儿宋卿时早早的就去了公司,逢夕去拾月,都不在家。照顾她的阿姨听着她喊了一早上的爸爸,就在宋卿时打电话回来的时候提了一下。 闻言,宋卿时顿了下后,让阿姨等她午睡醒后带她来公司。 平时他带她去得不多,一是他得工作,带着她不方便,二是家里比较舒服,她在家里不仅安全而且玩得也开心。 但是今天不一样。 听她念了自己一天,宋卿时登时便忍不住了。 小家伙的午睡时间门不定,宋卿时具体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下午的时候,他开了一场会议,会议结束,一群人跟在他身后乌泱泱地从会议室出来。 也是这时,原来井然有序的办公区忽然出现了小小的骚动。 似有所觉般地,宋卿时朝那边看去一眼。 宋今昭挣脱了阿姨的束缚,非要下地,爬呀爬,爬着爬着就变成了走。 她歪歪扭扭地走着,身形不稳,阿姨紧张地在后面跟着保护。 宋卿时抬了抬眉。他的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生怕呼吸会将她碰倒一般。 宋今昭原本走得很顺利,畅通的路上却是忽然出现了一道屏障,她被一只很长的腿一挡,下一秒就坐在了地上。 小家伙懵了两秒,旋即小嘴一瘪,唇瓣嗫嚅了下,下一秒就不情愿地哭了起来。 宋卿时蹲下来,看着她。 他西装革履,蹲在一个奶娃娃的面前,这反差感有点割裂。 柏助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年那个总监的女儿撞到宋总,就跟眼前这幕一模一样。他没忍住笑了笑。 宋卿时拍了拍手,朝她发出邀请:“爸爸抱。” 宋今昭看了看他,不太乐意。毕竟刚刚是他把自己撞倒的。 爸爸好高呀,有一双长长的腿,她得很努力地抬头才能看见他。 怪不得、怪不得老是叫她短短…… 宋短短越想越难过,哭得更委屈了。 而她哭得有多厉害,宋卿时就笑得有多欢快。他一把将她抱起来,径直回了办公室,“别哭了,短短。爸爸刚才看到你走路了,你走向了爸爸,对不对?” 宋今昭哭得好是伤心。 好多人、看到她摔倒了呜呜呜。 刚才她一来,就有好多哥哥姐姐围住了她要跟她玩,她可高兴了,一激动就走了起来,虽然有点磕磕绊绊,但还算顺利。直到爸爸出现…… 宋卿时由着小公主的眼泪在自己的西装上乱糊。 罢了,就当是在接珍珠吧。 “我们蓁蓁可棒了,都会走路了。以后也多走走,走得多了腿就会变长的,以后就会变得很长很长,知道吗?”宋卿时取过一张湿巾给她擦拭泪水。 他这办公室备了很多她用的东西,吃的玩的都有。 宋今昭将信将疑,趴在爸爸肩膀上难过着。 为了安慰心灵受到伤害的她,宋卿时晚上跟程骁他们聚会的时候顺便把她也带去了。 逢夕今晚在拾月加班,没来。 因此,一大桌子的老爷们儿里,混入了一个……小短腿兽。 他们穿得有多单调无趣,那抹嫩嫩的粉色在这里就有多突兀。 还好有个柳秋秋,穿着红裙,勉强中和了下。 从宋卿时落座开始,他们的眼神就没忍住往他身上搁。……也不是看他,主要是看趴在他肩上懒洋洋地撑着脸的女娃娃。 宋卿时一面跟他们说话,一面还能任由她玩。 和其他同龄人比起来,宋今昭从小就不会随便哭闹。尤其随着她慢慢长大,她哭得就更少了。无缘无故地哭,那是不会的。 今晚上也是,见爸爸和叔叔姨姨们在说话,她也不哭闹,不打扰,只是好奇地看着四下,再窝在爸爸怀里自己玩。 宋卿时无意识地摸着她的头,她的头发又细又软,摸起来很舒服,很容易叫人上瘾。 宋今昭默默地拿开爸爸的手,不让他摸。 宋卿时低眸看了眼,唇角轻勾,又故意又恶劣地继续。 宋今昭再次拿开、次拿开。第四次,她恼怒地抬头瞪向爸爸。 他抬了抬眉,勉强收住手。 柳秋秋旁观全程,心痒得不行,和宋卿时商量:“让我抱抱?” 宋卿时声音轻扬:“那不行,我闺女只认我。” 下一秒,宋今昭就朝着秋秋姨姨张开手。 柳秋秋满脸笑容地把她抱过来,“哎哟,干妈的小心肝,干妈抱抱哦,亲亲我的小心肝。” 程骁:“……柳秋秋,你够了,我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 在宋今昭出生以前,他们二十年都没听过柳秋秋这么腻地说过话。 柳秋秋乜他,轻哼哼着,对着宋今昭说:“看到没有?那个就是坏叔叔。” 程骁忍无可忍地跳脚:“柳秋秋!你再诋毁我!” 他也朝宋今昭拍了拍手,做出想抱的动作,“来,叔叔抱。” ……哦对了,他这个“干爹”在宋卿时的阻挡下还是没能当成。 还是没有柳秋秋鬼灵精,走的是逢夕那边的路子。 宋今昭目光盈盈地看看他,又看看秋秋姨姨,最后害羞地一笑,埋进姨姨怀里。 程骁:“……” 在宋卿时的眼神压制下,他憋住了那声差点脱口而出的“卧槽”。 过分了,太过分了。 宋卿时就这么带着娃跟他们聚会,悠哉地坐了一晚上后,小家伙愣是让平时没少抽烟的叔叔们一晚上连烟盒都没摸。 等聚会完,他们还要去下一场,宋卿时看了眼时间门,带着她先走。先走就先走吧,偏偏说的话欠得很:“我闺女得睡觉了。早睡早起懂不懂?算了,你们这群大老粗当然不懂。” 程骁拳头都要硬了。 不就是有个闺女吗! 给他嘚瑟一年了! 真的够了,他忍了也要一年了! 他偏过头跟陈屹岸说:“你说,我半夜闯进他家偷走孩子的成功几率有多少?” 陈屹岸随手拿着酒杯跟他碰了下,刚才为了给孩子树立个正面的形象,他愣是忍了一晚上没怎么喝。 啧。 明明她也不怎么会说话,懂的也不多,但是他们就是会下意识的在她面前维持下形象,不管实际上有多差,表面上那就是得完美。 明明也不是他们闺女啊。 明明就算形象差也没什么啊。 陈屹岸想不通,是真想不通。 “多喝几杯,梦里去偷。”他勾着程骁的肩膀,安慰道。 - 宋卿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拾月接逢夕。 他们在赶一个单子,最近这两天都加班到这个点。 在等妈妈下来的过程中,宋今昭觉得,爸爸说她要睡觉可能只是借口。 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看着车窗外来来往往的人。 这个世界看起来好好玩。 车里放着儿歌,她的两条小腿跟着旋律在动作着。上半身倒是不动,看上去可高冷了。 逢夕看见宋卿时消息就马上下来了。而她一打开车门,再次见证了下宋卿时是怎么把她好好一闺女给搞生气的。 “好有力的小短腿。”他感慨。 宋今昭:“……” 她动作僵了僵,缓缓停住,最后朝着爸爸的方向用力踢了一下。 她哼唧着,见妈妈来了,朝妈妈的方向使劲扑腾着双手。 逢夕替她瞪了她爸爸一眼。 回家路上,宋卿时和逢夕炫耀了下她今天走路的事情。 宋今昭看向窗外。 他把她碰倒的事情,他是只字不提呀。 她后悔了,今天就不该走向臭爸爸。 - 从宋今昭周岁时公开露过一次面后,宋卿时和逢夕接连收到许多综艺节目的邀请。 随着她一岁一岁地长大,那些邀请更是如同雪花般飘来,挤满了他们的邮箱。 他们很狂热地盯上了宋今昭这个小家伙。:,,. 118. 吻潮 小短腿气得像河豚 逢夕生女的时候在网上掀起的动静就不小,从那时起就有人在记挂着。 眼看着小朋友的年龄差不多了,不少导演心里就开始蠢蠢欲动。 而自从宋今昭出现在“其蓁”的一次活动中,照片外泄,更是叫这群人彻底按捺不住激动,数次发来了邀请。 什么类型的综艺都有,当然,还是以小孩子参加的节目为主。 宋卿时和逢夕虽说是素人,但也不算是完全的素人,算是半只脚迈入在娱乐圈里的,这几年讨论度一直不低。要是能叫他们其中的一位带着宝宝来参加节目,那影响可想而知。 再者,以宋今昭小朋友的个人魅力,他们相信一定也能掳获不少人。 但是那些邀请都被宋卿时和逢夕压下来了。 小家伙还小呢,再怎么样,也要过两年再说。 她还只是个话都不会说一整句、路也不太会走的小朋友。 宋今昭小朋友也就那天在爸爸的公司走了一段,回到家后就没再动过。 爸爸妈妈在旁边朝她招手,她爬得飞快,扑进妈妈怀里,小腿在空中乱蹬着,像一条活跃的鱼儿。 逢夕本来想跟她说得用走着来才算,但是看着小闺女在爬向她时,那双眼亮若星辰,她一下子就说不出口了。 哎、哎,不就是想要她抱抱吗?爬就爬吧。 她拍了拍闺女肉乎乎的小屁股。 宋今昭很欢快地在妈妈怀里扑腾了两下,却见另一边的爸爸跟妈妈说:“小短腿走不动。” 宋今昭猛地回头看爸爸。 宋卿时朝她挑衅地扬眉:“是不是?宋短短。” 逢夕也低头看她,捏了捏她跟藕一样的小腿,唔,还有点肉肉,摸起来舒服极了。 宋今昭很愤怒,她埋进妈妈怀里呜咽着。 逢夕笑着揉揉她的头,“蓁蓁走给爸爸看,跟他说,我们才不是宋短短呢,我们的小腿走得好快好快呀。” 宋今昭摇摇头,不肯。 宋卿时和逢夕对视一眼。他试探着又多哄了两句,但是成效不大,而且好像把人惹毛了,这下是真不理他了。 小家伙呀,怎么戳都戳不动。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宋今昭一偏头,发现舅舅来了。她眼前一亮,从妈妈怀里钻出来,飞快地朝舅舅爬去。 是林衡来了。 他挑了挑眉,一手将她抱了起来。 平时可没见过小家伙这么热情。 听完缘由,他朗笑了声,“不着急,该会的时候自然就会了。姐,那我抱她出去玩会吧?” 他可疼宋今昭了,别说是不肯走路,就算什么都不肯,在他眼里问题也不大。 逢夕看看在和爸爸闹别扭的小家伙,无奈地摆摆手:“去吧去吧。” 宋今昭在舅舅怀里欢快地蹦着,像一条刚从水里被捞出来的鱼,要不是林衡力气大,她恐怕都要从他怀里跳出去。 “这么开心呐?”林衡带着她快步离开,心情极好,“喜欢舅舅是不是?” 宋今昭只会喊:“舅舅、舅舅。” 但是这两声就够了。 林衡被哄得熨熨帖帖。 他带着出去玩,拍了不少照片,顺便发了个朋友圈。 就在他们吃甜品的时候,却是突然出现一个不速之客。 沈清鹤不错眼地盯着这小家伙看。 一来就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上,而且大有怎么赶都不可能走的架势。 他早前就在林衡朋友圈见过她,不过那还是她很小的时候。小孩子长得可真快,一转眼竟然都这么大了,两只手捧着个小蛋糕,吃得嘴边都花了。 沈清鹤都不知道有多嫉妒林衡,那个朋友圈里的照片被他看过好多遍。 今儿他一刷到林衡朋友圈,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拿了车钥匙就赶过来。 宋今昭眨了下眼,不知道这个叔叔是谁,怎么这么……激动地看着她? 不过看得出来,舅舅不欢迎这个人── 林衡脸都黑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你来做什么?” 沈清鹤看都没看他,手已经想往宋今昭胳膊下面伸,“她就是宋今昭吧?能不能让我抱抱?” 林衡面无表情:“不能。” 宋今昭吃着小小的蛋糕,奶油糊满嘴边。但是小蛋糕治愈了她今天受伤的心灵,她现在可快乐了。 沈清鹤朝她张手,“我也是舅舅,让舅舅抱一下好不好?” 林衡绷着脸:“你够了沈清鹤,别太……” 顾忌着宋今昭在这,他濒临脱口的脏话又给憋了回去。 沈清鹤跟林衡就这样在甜品店抢起了人,一抱到人他就不肯松手,还非要让林衡给他们拍两张。 听到要拍照,宋今昭愣了愣,她抬起小手试图捂住自己的脸。 林衡原本的火气被她的小动作给浇灭了三分。他勾了下唇,从随身带的、装满她用品的小包里取出湿巾,给小公主把脸擦干净了。 唔。 沈清鹤都要稀罕死了! 这小家伙怎么能这么可爱? 多大点呢,都知道在意形象了,花着脸还不乐意被拍。 林衡拗不过这个没脸没皮的,他给他们拍了几张照,一边将手机还给沈清鹤,一边接过她。 他这辈子还没这么无语过。 沈清鹤还不肯走,还想给她喂蛋糕,是被林衡强行赶走的。 他憋了一肚子脏话,今天都说不出口。想打一架,但是也不行,不能暴力,他在宋今昭面前的完美形象一丁点都不能破坏。 但是宋今昭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在今天的玩耍中途出现过一个奇怪的叔叔。 等到了晚上,林衡才将人送回宋家去,只带着一个包出门,回来的时候手上却提满了玩具。 很多包装还都是粉色的,挂在他身上过于违和。 逢夕看得无奈,但是宋今昭可高兴了,玩了一天,回来的时候精力还是满格的,在舅舅怀里蹦呀玩呀,妈妈要接过她的时候她还不肯,一直喊着舅舅。 逢夕一转脸看见林衡表情,怀疑宋今昭再多哄几句,林衡可能都要把整个身家送给她了。 她强行抱走小家伙,拍拍她屁股,“你该睡觉啦!改天再跟舅舅玩。” “不要睡觉,要舅舅!” “反对无效。” 她被强行扣回房间睡觉去了。 林衡摸了摸鼻子,还真是舍不得。尤其是在这一声声舅舅的呼唤中…… - 等到宋今昭三岁多快四岁的时候,宋卿时和逢夕邮箱里的邀请已经堆积如山,压得严严实实。 他们顶着这一大片的压力,愣是坚持了三年。 在多方召唤下,宋卿时和逢夕还是决定让她去玩一次。她这个年纪正是最爱玩的时候,也刚刚好。 ──就由他带着她去。 是一档户外亲子综艺。 平时宋卿时工作其实挺忙,他特地抽出这段时间来,想专门陪她一回。 即将四岁的宋今昭,慢慢长开,早已褪去了刚出生时候的稚嫩。也没长歪,白白嫩嫩,五官被雕琢着更加精致。 在录制节目前,宋卿时有一次单独采访。 ──近几年他很少活跃在大众面前,和逢夕私下里过着安静的生活。这是时隔数年后,他再次出现在银屏之上。 一看见他,很多网友的记忆一下子被拉回了数年前,他和逢夕还没结婚的那时候。 总不由得感慨,时间过得实在太快。 那时候他们还没办婚礼呢,一转眼,他们的女儿都要四岁了。 采访中,主持人带领着聊到了宝宝。 镜头前,宋卿时唇角轻勾,他轻声说:“我女儿,短……蓁蓁,真的很可爱。是我和妻子这一生最珍贵的礼物。” 他的话不是虚言。 有人问过,他们会不会生二胎,他说不会。 一为妻子,生儿母苦,二为蓁蓁,疼她一个就够了。一个小家伙,就够折腾他们的了,也够热闹的了。 宋今昭看见这个采访了。 摄像机也在拍着她。 只见她鼓起了脸,气鼓鼓的,像一只小河豚。 臭爸爸,下意识的要叫她“短短”,别以为她不知道。 好险,一不小心就暴露在全国面前了。 她坐在一个比较高的椅子上,小腿和地面有几厘米的悬空,两条腿就在半空中晃呀晃。 等爸爸那边结束,她从椅子上蹦下来,去接爸爸。 这时候,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在所有人眼里,一点不对劲都没有,她甚至又懂事又贴心,不哭不闹,好像什么都懂。节目组感觉这一组的拍摄会很顺利。也不知道宋老板家怎么教的,怎么会教得这么乖呢? 节目录制第一天,大家是要去海边完成一组任务。 宋今昭穿着白色的碎花小上衣,还有粉色的短裤,朝爸爸跑过去。 救。 那一幕真的要把人萌化。 她用力跑过来的样子,谁看了能不爱! 站在宋卿时旁边的一个爸爸,眼里已经没了自家儿子,满眼都是宋今昭,甚至还不自觉地往那边挪了两步,兴许是在幻想她能不能跑进他怀里来。 但宋今昭眼神还是很好的,她稳稳当当地扑进爸爸怀里,朝爸爸伸手,跳了两下:“爸爸,抱。” 宋卿时无奈扶额。 他就知道。 旁边的爸爸见他一直不抱人家,没忍住替她抱屈:“宋爸爸,你怎么不抱她?” 宋今昭期待地看着爸爸。 周围其他爸爸也都看了过来。 主要是,他再不抱,他们可就想抱了。 宋卿时终于还是败下阵来,将她抱了起来。 说好的,来这里玩,就要自己多走走路的呢? 其他人不了解内情。 只有宋卿时知道。 果然,接下来,宋今昭一上来就不肯下去了,被爸爸抱着,她指挥着冲锋陷阵,指着这里那里,兴奋地喊:“爸爸,冲冲!!”:,,. 119. 吻潮 点击就看小宋老板炸翻全场!…… 别的小朋友都是自己在下面跑呀跳呀,玩得不亦乐乎。 但宋今昭不是,她不想下地跑,便只赖在爸爸身上指挥着。 只见她一手搂着爸爸脖子,另一手指挥爸爸冲锋陷阵。 这次游戏是要跨越障碍去取鱼虾蟹,他们的成果也算不错,不是第一,但也没有倒数。可是两个回合下来,众人很快发现了不对劲——这小家伙,怎么就跟长在爸爸身上了一样? 队伍里有个随行的主持人,引导游戏、活络氛围,他哄着宋今昭:“蓁蓁,快下来玩呀,你看哥哥姐姐,都在玩沙子玩海水呢,你不想要吗?” 宋卿时也点了点她的脸颊,“下来了,自己走,嗯?” 宋今昭见众人注意到了自己偷懒,有些不好意思地埋进爸爸怀里,“不想,蓁蓁不想。” 宋卿时当然是最了解自己女儿的。从刚开始学走路的时候,就已经初见端倪。那时他们还以为她是不会走、不想走,后来才发现,小家伙就只是单纯的懒得走。任你怎么诱惑,她就是岿然不动。 随着她慢慢长大,他和逢夕还专门讨论过这个问题——小胖闺女是不是太懒了点? 比如要是有小朋友在她面前争执,她会坐到一边去围观,等他们争执完再说,压根不会掺和进去。 平时也是如此,能不动的事儿她根本不会动。 关键是走路,她最喜欢让人抱着,不喜欢自己走。 那小模样,旁人都说她是聪明、机灵,小小年纪,却好像什么都看得懂,像个小大人。不管别人在旁边如何吵闹,她就是淡定地玩着自己的玩具。 但宋卿时和逢夕还是担心小朋友是不是太成熟了点儿? 别的也就罢了,懒得掺和事儿就懒得掺和吧,但喜欢让人抱着这点,他们一直在试图矫正,多让她走一走路。 这次参加节目前他们给她做过功课,吸引起她对节目的兴趣后,与她约法三章,来这里以后要多动一动,多走一走,不可以一直让爸爸抱。但是这才刚开始,她就抛之脑后去了,能不走就不走。 换作平时宋卿时就和她僵持着了,但刚才那一幕,眼看着他再不抱,其他人控诉的眼神都要将他淹没,他便只能先妥协一次。 宋卿时低眸看着怀里的人,她身上是有一点肉肉的,不胖,看起来刚好,抱起来也舒服。以前他也喜欢抱,是后来发现这小家伙被抱上瘾了,他才开始矫正问题。 他哄着小人儿:“你看,哥哥姐姐们都在下面玩呢,蓁蓁也下来玩,好不好?” 宋今昭小朋友恰巧是这次所有参加节目的小嘉宾里年纪最小的一个,倒数第二小的也比她大五个月。 宋今昭抿紧小嘴唇,有点纠结,不大情愿。 宋卿时看着她的小表情,没忍住轻笑出声,压低声音笑道:“宋短短,以后叫你宋懒懒好了。” 他的声音染着点儿吊儿郎当的戏谑,调侃起自家女儿来一点不手软。 宋今昭小朋友的昵称就此再添一笔。 宋今昭猛然听见爸爸这句话,一下子瞪大眼,难以置信地、控诉地看向他。 ——什么?什么?! 宋卿时见状,原想控制下的,但还是没有忍住失声笑起。 即使已经和她在一块生活了近四年,但他看着自家闺女,还是时不时会发出声“怎么这么可爱”的感慨。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看自家闺女时自带的滤镜。 偏偏周围也有两个爸爸听到了,原本还能绷住的,但是一看到她的反应和表情,齐齐失控,朗声大笑。 一时间,他们这边都被笑声环绕。 这下宋今昭是真不乐意了。 坏爸爸、臭爸爸,短短就短短,呜呜呜居然还想叫她懒懒! 小家伙瘪起了嘴。 她现在哭起来还和小时候一样,小嘴唇一抿,颤颤的,绵绵地哭,哭得人心都要化成水。唯一的不同点是力气比小时候大了,哭起来会更厉害些,当然,杀伤力也比以前强了不少。 眼看着她眼睛里已经窝满了一包泪,宋卿时心里跳了下,他试图找补一下,却见她已经扭着身体想要下去。 宋卿时顿了下,顺势放她下去。 而宋今昭一着地就一扭屁股朝着和爸爸相反的方向跑走了。 宋卿时轻叹一声。 好了,这下又惹到了。 旁边的爸爸看着笑话,打趣道:“你完了,你女儿不理你了。” “就是,怎么能欺负人家女孩子?”另一个爸爸跟着附和。 他们看热闹看得可开心。自家的臭小子就是没有别人家的小团子好玩。 宋卿时:“……” 宋短短吭吭哧哧地跑去取小虾小蟹。别看小腿短短,跑起来也是飞快。 ——当然不排除还有一种可能是故意跑给爸爸看的,让他看看人家才不懒呢。 殊不知,在这一次的节目播出后,宋今昭小朋友会以“短短”和“懒懒”两个昵称火遍全网,被做成的表情包更是火透半边天,使用人数一连暴涨数月,达到顶峰,在各个软件的聊天中随处可见。 在完成这一次的游戏任务后,爸爸和宝宝们需要分开行动。 宝宝们拿着节目组给的经费去买食材,爸爸们的任务则是将他们买回来的食材做成晚餐。在他们采买的过程中,爸爸们就在这里看着实时转播,看他们是如何买,又都买了些什么。 宝宝们都还小,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买些什么。在等待转播的过程中,有爸爸苦笑:“第一道关卡就是,希望他们买的都是能吃的食物。” 引起好多爸爸共鸣。 毕竟这些小朋友都还小,平日里买菜的次数不多,有的恐怕连还没做成食物的食材原本的样子都认不全。 他们要求降低:买的是菜就好。 节目组已经说明不会干涉,也就是说,小朋友们还有可能中途被玩具、零食诱惑走手中的经费。 爸爸们越想越紧张。最淡定的反而是在场年龄最小的宝宝的爸爸——宋卿时。 他脸上不见太多担忧。 旁边的爸爸问他:“你不担心的吗?” 宋卿时勾唇,轻摇了下头。 他还真不怎么担心,甚至还在想着,或许宋短短能掌控住全场。 爸爸们啧了声。这也太有自信了,你家宝宝还最小呢! 有个小男孩的爸爸姓周,从一见面开始就可喜欢宋今昭,今天注意力没少放在她身上。他叹着气:“我替你担心着。哎,小蓁蓁看起来连走路都不稳当呢,怎么提得动买的东西呢?” 宋卿时抬了抬眉。这才第一天,就已经有被宋今昭掳获的人了? 速度比他想的还要快。 瞧周爸爸这样子,倒是比他还像宋今昭的爸爸。宋卿时哭笑不得。 屏幕上,终于出现了宝宝们的身影。失去了爸爸们和节目组的管控,场面果然一团乱。六个小朋友想去哪里的都有,年龄最大的是七岁的哥哥,他比弟弟妹妹们懂事些,试图带领他们去完成任务,但是很快,六个人就分了四路,四处窜走。 小哥哥沉默了下,只得赶紧先追上一个。 宋今昭旁边跟着的是一个四岁半的小男孩,也是最喜欢她的周爸爸的儿子。他很认真地问宋今昭想去买什么。 宋今昭看了看分到手里的钱,再看看小周哥哥的。唔,一共才五十块钱,好像买不了太多东西。 她皱了下小眉毛。 一开始爸爸们还有说有笑地在看着屏幕。情况果然不出他们所料,已经有两个宝贝买了玩具,花掉了手里一半的钱,大哥哥跟着的妹妹情况也不太好,大哥哥正在劝说她别买烤肠和冰淇淋,可是她看上去真的很心动,不太肯走。 他们摇着头,“今晚大家能不能吃饱都是个问题。” 能有两道菜吗? 看上去很悬。 大家其实还挺好奇宋今昭这边会做什么的。她年纪最小,但是到目前为止,竟然经过了所有不知道是不是节目组“精心安排”的零食摊和玩具摊。 她和小周准确无误地奔进了菜市场。 宋卿时不太意外。 他知道宋今昭能完成任务。可惜他们手里的钱不多,就算全都拿去买菜恐怕也买不了太多,管不了六大六小的晚餐。 而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令所有爸爸大跌眼镜,连节目组都惊呆了。 宋今昭拉着小周哥哥四处奔走,认真的小脸上因为热而透着健康的苹果红。看得出来她真的好努力。 努力什么? ——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愣是将手里的五十块钱逐渐变成了七十、九十、一百、一百二十,到最后,一百五十! 宋今昭主动和这里的老板和顾客们商量着生意,做着买卖,非常努力地一路狂奔,顺便拉着小周哥哥陪她一起赚钱。终于在最后,手里握住了令她还算满意的金额。 她开始盘算着买菜。 节目组原以为她最多只会买五十块钱的菜,心想着她肯定提得动的。不曾想到最后她买了两大篮子都装不下的菜。 节目组这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只见她和小周哥哥苦恼地对视一眼后,跑向了跟着她的摄像小哥,拉了拉人家的衣摆,拜托他能不能帮忙提一下篮子。 懒懒……啊不对,蓁蓁提不动。 摄像小哥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节目组,就已经被她拉着走了。 小家伙的力气能有多大?10%是她拉的,90%是小哥心甘情愿跟着走的。 最后。 宋今昭和小周这一小队满载而归,只用出发时的五十块钱,却几乎可以包揽今晚所有人的伙食。:,,. 120. 吻潮 在无人的私密处偷渡 别说是节目组,宋卿时他们在这边也反应不过来。 没想到原本的局势愣是被队伍里年纪最小的小女孩扭转。局面急转直下,一下子豁然开朗。 更没想到的是,一个四岁不到的孩子会这么厉害。五十块钱,那可是五十块钱,她愣是给翻了三倍! 而且值得圈出来的点可不止表面上的这一处—— 她应该也知道自己实在太小了,一个人的力量太薄弱,所以她拉动了小周陪她一起。关键是小周也愿意听她的,陪她一块儿赚钱,不然她做起来也不会这么容易。 还有,她和别的宝宝不一样,完全控制住了自己,不乱花钱,只在买完菜后才用剩下的钱给自己和小周哥哥一人买了一根烤肠,甚至连帮忙提东西的摄像小哥她也安排上了,他们就这样一边吃一边慢悠悠地往回走。她不仅知道该留出多少钱,还知道犒劳一下自己和刚才的劳动力,瞧,明明两个小孩都累得不行,但是这会儿吃上烤肠后,脸上一点怨言都没有,只有满足、天真的笑。就连摄像小哥那都叫一个心甘情愿。 爸爸们都不淡定了。 这是一个四岁的孩子能做得出来的吗?! 这次的宝宝行动,全程看下来,他们被她一次又一次地给惊艳到。从走进菜市场开始,他们的下巴都要合不上。 一个他们原以为最需要照顾的小不点儿,刚才还赖在爸爸身上不愿意下地,随便嘟个嘴都能把人心萌化的小女孩,却爆发出了这么强的行动力,有条不紊、气定神闲地拿捏全场。 这反差感太强了,也太割裂了。 爸爸们围着宋卿时不断感慨赞叹。 这是不是遗传?遗传的好一手经商天赋?毕竟这位宋爸爸虽然不是娱乐圈的人,可能不是所有观众都认识他,但是他们心知肚明他有多厉害,他的资产实力可不容小觑。 ——可关键是,这也不仅仅是赚钱。从一件小事中能看出的东西太多了,她让人惊讶的还有各种小事、各处细节,以及那份淡定和魄力。 她看得懂、她会算,会拉人用人,会安排统筹……她很认真地在做事情,但是又不是只让自己埋头做,还会适当地分配任务,将事情分出去。所以这一趟下来,她不会特别累,而且应该玩得还挺开心,小周也一样,虽然做了不少事,但肯定老高兴了。 这小家伙,顶着最萌的外表、最小的年龄,淡定地抛出最厉害的招式。 他们一想到刚才那个抱着宋卿时脖子撒娇的小女孩,就很想怀疑人生。 这、这是不是天生的资本家? 上天追着喂饭喂到嘴边的资本家? 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做生意的天赋!而且做的可还不是小打小闹的生意,这怎么着不得来个大规模的? 宋卿时被一群惊讶与赞叹的声音包围。 他们甚至开始觉得,人家小朋友不就是懒得走吗? 她懒是懒,但是人家有资本懒,就算懒懒不动,也不妨碍人家伸出小手指指点江山、将江山治理得极好呀。 宋卿时无奈。 其实今天她的表现他也很意外。他知道她很聪明,但是平时她很少像今天这样气场全开地展露过。——应该也不是跟他们藏着掖着,毕竟他们都是最爱她的人,他猜测,应该就只是懒得。 他越想越是好笑。也不知道他和逢夕是怎么生出这么个小懒虫的。 他也看明白了:她全身上下最活跃的地方就只有大脑神经,其他地方能不动则不动。 等小朋友们采购回到这里,成果一目了然—— 大哥哥最终还是不得不掏出十块钱给小妹妹买了零食,才得以把她从零食摊边拽走,最后用四十块钱买了些蔬菜和水果。 还有两个小朋友菜篮里空得过分,只有零星的一小包菜,应该花费不超过一半。共同点是手里都带着玩具,一回到这里见到其他小朋友,还很开心地和他们分享起来,要和他们一起玩。 最厉害的自然是宋今昭和小周,他们两个买的东西也是今晚的主要食材,保卫住了所有人的肚子能够不挨饿。 节目组面面相觑。 他们其实都已经想过,今晚爸爸和宝宝们很大概率会挨饿。等到晚上宝宝们饿了以后,爸爸们该怎么哄住他们,就又是一大难关,也是一大看点,叫他们知道任性地花掉买菜的钱以后,是会让大家一起饿肚子的。 结果,半路杀出个宋今昭,带着小周,愣是以两人之力扛起了大旗。 这会儿,他们只能懵懵地看着爸爸们接过食材,商量着要怎么做,再看着小朋友们欢天喜地地开始玩玩具。 宋今昭也凑了过去,小姐姐大方地分给她一个泡泡水,她正好对着摄像机,吹了一串的泡泡。 导演无奈地一摸鼻子:“……” 有谁能对她说出一个“不”字? 吃完饭,大家围成一个大圈聊天玩游戏,宋今昭手脚并用地试图往爸爸身上爬。旁边的周爸爸眼巴巴地看着,看得眼热,连宋卿时都感觉到了他目光的炙热。 在爸爸的提示下,宋今昭看向周爸爸。她认得他,今天小周说了一天的爸爸。爸爸拍了拍她小屁股,她会意,改往周爸爸那边爬了过去。 周爸爸从来没感觉这么满足过。看小家伙小胳膊小腿爬得那么努力,他大手一捞就把人抱了起来,让她窝在自己怀里。 两个小朋友也没有冲突,小周在圆圈里和大哥哥玩得正开心。 接下来还有游戏,但是宋今昭直接化身人形挂件挂在了周爸爸身上,周爸爸乐颠颠地抱着人冲啊冲,一点意见都没有,而宋卿时则和小周临时组队。 只不过,他在背后看了眼这小家伙,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换了个地方挂着是吧,就是不下来自己走。 等到游戏结束,宝宝们得和自己的爸爸回到房间去睡觉,周爸爸才依依不舍地将人还回去。又忍不住和宋卿时嘀咕说:“蓁蓁不就是喜欢被抱着嘛,又不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抱着就抱着了!你别欺负她昂。” 宋今昭听见了,在旁边头点得如小鸡啄米。 宋卿时:“?” 周爸爸简直爱得不行,走之前还揉揉她的小脑袋,“明天还和周爸爸玩哦宝贝。” “好呀好呀!”她最喜欢周爸爸了,因为他可喜欢抱她了,不需要商量。 她这么一声出来,周爸爸更舍不得走了,磨磨蹭蹭了好一会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挪动脚步。 等人一走,门一关,宋今昭就被宋卿时提走了。 小家伙,今天战绩斐然。短短一天的时间,就开始让嘉宾一个个地倒戈了。 不过今天确实也把她累坏了,洗完澡,她窝在爸爸身边,昏昏欲睡。要知道,以前这时候,她都还精力十足,得耗上许久才能把她哄睡。 宋今昭打着瞌睡,但还不肯安静,小身体在床上三百六十度地转着,转着转着,又爬到爸爸身上趴着。 宋卿时任由她玩,只是抬手护住不让她跌下去。 明明困了还不肯睡,还想玩,真是个小磨人精。 见她还不乖乖闭上眼,他便跟她聊起今天他们去买菜的事情。 她做得很好,该夸的。宋卿时和逢夕对她从来不会吝啬夸奖。 听着爸爸说话,宋今昭身后好像长出了小尾巴,在慢悠悠地摇呀摇,越摇越快,像条欢快的小狗。 聊到最后,宋卿时摸着她的头发说:“不过我们蓁蓁呀,小脚丫要是能勤快一点就更好了。” 宋今昭抬头看爸爸。一入眼就是爸爸冒出一点头的胡茬。 她想了想,忽然懵懵懂懂地问了个问题:“爸爸,你希望我是什么样的呀?” 宋卿时动作一顿。 他垂眸看向怀里的小家伙。 没有想到她的小脑瓜里会突然冒出这么个问题。 他陷入了沉思。 “爸爸希望,”他的声音逐渐虚渺起来,好像在思考,也或许是在回忆,“你是快乐的。” 他摸着她头发的动作渐渐轻了。 刚想问她怎么会问这个问题,怎么突然正经起来,却听得她重新往他怀里一埋,嘿嘿一笑:“那,爸爸,你明天可以多抱抱我吗?” 宋卿时满头黑线簌簌而落:“不可以。” 合着这么认真的铺垫,也不过只是为的这个。他停顿两秒,旋即,自胸腔里响起阵阵笑声,怎么都止不住。 “宋懒懒呀宋懒懒。” 宋今昭撅嘴哼哼着。 宋卿时给她捏捏手捏捏腿,今天她运动量挺大的,肯定累坏了。不过还好,她说她玩得很开心,这就够了。 在爸爸身上趴着趴着,又有爸爸的按摩服务,她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宋卿时轻手轻脚地把她放一边,拿着手机去外面,跟逢夕打电话。 约莫过了两个小时,才重新回来。 宋短短浑然不觉,感觉到爸爸回来,自动翻身转向爸爸。 宋卿时看了一会儿她睡着的眉眼。他从她身上,看出了三分妻子的影子。她简直就是翻小版的逢夕。 他亲了亲她额头,把她踢开的被子重新拉回来。 宋懒懒。 - 在第一个目的地待了三天以后,节目组转战向另一地点。 这一次他们要去的地方比较特别,是去年刚上映的一部纪录片的取景地的邻边城市。 意义也深刻,节目组是打算通过这次节目,进行些正面能量的输出与传播。 宋卿时提早便知道了地点,这也是他同意参加这档节目的原因之一。 因为那部纪录片,出自逢夕的手。 她去年年初外出了三个多月,就是去亲自操刀这部纪录片。一经上映,引起了不小的反响。蝴蝶扇动翅膀,对纪录片里的城市附近一带都产生了或大或小的影响,包括他们这次落脚的城市。 听着导演进行介绍,宋卿时握着女儿的手晃着玩。他低头看了眼,她很认真地在听。 而导演在介绍完毕后,顿了下,笑着说:“负责这部纪录片拍摄的总导演和我们在场的某个宝贝有关哦。” 有两个爸爸看向了小今昭。 宋今昭抬头看爸爸,不知道自己猜测的对不对,而爸爸笑着朝她点头。 导演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没错,就是宋今昭小朋友的妈妈。逢夕女士近年来接连奔走于国内各大环境问题突出险恶的地点,拍摄出多部纪录片,在国内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在环境保护方面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去年……” 在导演说出宋今昭的名字后,周围的小朋友都齐齐看了过来,目光中带着好奇,也带着探究和钦佩。 隐隐的,还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感慨:“好厉害呀!” 宋今昭很兴奋,眉飞色舞地,好像恨不得在原地来上一场舞蹈。爸爸牵着她的两只手,倒像是在控制着她不让她当场起飞。 虽然导演说的话她不能完全理解,但是她知道,这是在说她的妈妈非常非常非常厉害! 导演的话在收尾:“所以,今天我们来到了这里,来看一下这个在去年的纪录片中为大多数人所知的城市的真实面貌!” 他终于说完了话,小朋友们欢快地跑开玩去了。 他们这几天的行程都会在这里,所有的活动与游戏都在这里展开。 第一天任务不太重,以玩乐为主。 宋今昭发现爸爸自从摆弄了几下手机后,心情就很好。她不用问都知道,肯定是在和妈妈聊天。 哼,也不喊她一起,一定是在说一些羞羞的话,不能让她知道的话。 晚上大家安顿好休息,宋卿时将宋今昭哄睡。 她打着哈欠,但是就是不肯闭眼。他直接用大手罩住她的一双眼,强制关机。 宋今昭:“……” 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 她又打了个哈欠后,终于勉强开始睡着。 宋卿时弯了下唇,守了几分钟后,再次放轻手脚起床外出。 每天晚上准备睡觉时,他都会将摄像头罩住。如果摄像头没有被罩住,一定能拍到:在宋今昭睡着后,他每晚都会偷偷摸摸地单独外出,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过一会儿再悄无声息地回来。而在节目播出后,也不知会有多少人开始讨论研究他每天晚上的这么一会功夫到底都是去做什么了。 而这晚,和以往好像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宋卿时脚步略微匆忙了些。 之前几天,他只和逢夕打电话或者打视频。 但是今晚不同—— 在看见那道肖想多时的身影后,他大手一捞,直接将人拉进怀里,动作快得对方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湿热的吻已经落下。:,,. 121. 吻潮 背着所有人,隐晦地乱撞 他们所在的地方只有不知何处的路灯传过来的微弱的光亮,昏暗得可以忽略不计。而就是在这样暧昧不清的环境下,他们肆意接吻。 旁边有一个不高的围墙,她被他抱起,就放在上面,低头与他接吻。 她以略微俯首的姿态,如同神明终于降临。 呼吸被他褫夺了个全,他炙热的呼吸将她困裹。 半晌,她微微退开,轻喘着气,胸口急剧起伏,平复着呼吸。逢夕低眸看他。她的头发和口红都有些凌乱。 而她不知,她这副模样,眸光盈盈潋滟,又有多让人心动。 他心跳不止,不知是因为刚刚用力的接吻还是被她看的,眼眸黯下。 好多天没见,他的手搂在她的腰间,用力掐着,并不肯放。一边咬着她的脖颈一边在她耳畔哑声道:“你在哪落的脚?” 她声音也轻,生怕惊扰了这阒然寂静的黑夜,引来旁人。 “旁边有家酒店。” 他的眸色不比这夜亮多少,“去那?” 逢夕心脏狂跳。 明明已婚数年,孩子都快四岁,明明是合法夫妻,有法律认可……可在此时,她竟紧张到像是回到了情窦初开的时候。 不过他们的性质确实没有好到哪去。 背着蓁蓁,背着所有人,在这边隐晦地乱撞着爱意。 她不太放心地问:“可以吗?节目组那边……” 毕竟他们是在参加节目,她担心违反什么规则。 不想,他唇角一扬,恣肆地笑着:“报备过了,放心。” 逢夕心一跳,“你怎么报备的?” “我说我老婆要来探班。” 逢夕下意识地想,要是节目组知道他要跟着她去酒店,那岂不是都能猜到他们待会要做什么…… 可是她刚刚飘散的神思很快被他捉了回来,宋卿时好笑道:“宋太太,我们是合法夫妻。就算有警察来查都无妨。你在怕什么?” 他轻笑着,一语道破她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逢夕被他从矮墙上抱了下来。她腿部内侧发着软,也还好刚才是坐在上面。他没有松开她,支撑着她大半的力气,跟着她去她住的酒店。 光亮不多的黑夜中,听见她的声音:“蓁蓁怎么办?” “睡得正香,不用管她。平时在家她不也是自己睡的?一觉睡下来没有问题。在她醒之前我再回去。”他不以为意。 逢夕觉得他很恶劣。 可她望着他,又忍不住笑起来。 他搂着她,他们簇拥着往前走,像是夜间行走的小贼。还是双贼。 她今天刚在另一个城市忙完,在回北城的途中飞来这边探个班。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蓁蓁该睡觉了,所以他们便瞒着她相会一次。 到了酒店,进了房间的门,他抚在她腰间的手轻一摩挲,暗示性十足。 “逢老师今晚要疼疼我么?”他的唇贴在她耳边,眸光黑压压。 门被重重地关上。 逢夕还想和他说会话的,问问蓁蓁这几天玩得怎么样。 但是那些想法通通被迫抛之脑后。 她搂紧了他的脖子,呼吸都开始乱。 从刚才那段话开始,或许她就该意识到,某人心里早就把他女儿撇了个干净,怎么可能在今宵良夜与她聊什么孩子…… 他们这次分开了有一段时间,柴火干透了,火也烧高了。 一直到后半夜,动静才慢慢褪去。 他仍伏在她身上,细细地啃咬亲吻,流连着不肯松开。 她嫌他太黏人,也太磨人。 逢夕已经昏昏欲睡,但是顾念着他们待会就要分开,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见上这么一面,也就只能待上这么一小会,所以她舍不得睡。 她不知道,她的这个样子和刚才宋今昭将要睡着却又倔强地支撑着想再玩会的样子简直如出一辙。 他亲了亲她,“蓁蓁越来越像你。” 逢夕轻扬着眉,听着便高兴。 “有时候看着她,就忍不住想起你。虽然没有见过你小时候,但是现在看见她,也能想象出来。” 逢夕轻“嗯”了声,懒懒的,像是小猫在哼哼。 他们闲闲说着话。 说着说着,宋卿时就聊到了这次节目:“去年你来过这里,这次我带着她来。让她多了解一下妈妈的工作,看看妈妈都在做些什么。” 他想让她感知一下妈妈平时工作的意义和价值感。 “今天导演介绍到你的时候,你不知道她有多兴奋。手舞足蹈的,拉都拉不住。” 逢夕抿紧了唇,眼角有泪光。她靠进他怀里去。 他总会做一些将她打动得说不出来话的事情。这比任何一个礼物都要来得有意义。她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胸腔中涌动着的喜欢。 他为她做了好多事情,也在为女儿的教育做着好多事情。 “谢谢你。”她仰头亲着他。 他真的很用心,也很有心。 他抚着她的眼角,动作轻柔。 夫妻数年,她平时已经很少说这个话。 “她是我们的女儿,她要最爱妈妈,也要为妈妈感到骄傲。”他爱女儿,但是更爱她。 温声说了会话,不知不觉中,逢夕睡着了。 确实是累坏了,撑到这会儿已经很不容易。他勾了下唇,轻拍着她的背,就跟哄蓁蓁睡觉一样。 他也没想到,和她结婚以后还要面临如此汹涌的想念。好不容易见一面,却也是限时。 显得很不容易。 他拥着她睡了两个小时,还是不太抽得开身。从酒店出来的时候,他轻拧着眉。 宋卿时悄无声息地离开,又悄无声息地回来。 节目组今天的录制还没开始,不会有人知道中间还发生过这么一截插曲。 在他上床准备躺下的时候,明明动作已经放到最轻,但是宋今昭还是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看过来,“爸爸……” 宋卿时是背对着她的,她的声音响起得猝不及防。他身体微僵,“嗯”了一声。因为不知道她现在是个什么状态,是不是睡梦中迷迷糊糊喊的他,所以他不敢多说,怕把她说清醒了。 宋今昭确实是在睡的,还有七分困意,睁眼都睁不太开。但是她还是很认真地询问:“爸爸,你去哪里了?” 宋卿时刚才挺不以为意的,但是这会儿,确实有点心虚涌上来。他确认了她不是梦呓,轻咳一声,低声道:“就是去上了个厕所。快睡吧,还早。” 宋今昭“唔”了一声,“你骗人,你走了一晚上呢,才不是去上厕所。” 宋卿时:“……” 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第一个抓包的就是他亲闺女。 他以为她睡熟了,安稳地睡了一夜,合着并不是,甚至她还准确地掌握着他的行动。 这小家伙。 到底睡是没睡? 宋今昭爬到他身上。她确实小小一只,挂在爸爸身上跟个人形挂件一样。 “爸爸快说,你干什么去啦!不可以骗小孩子哦。” 宋卿时默。 他刚才确实骗了,但这不是骗不过么。 宋今昭这双小眼睛,亮亮的,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宋卿时轻叹一口气,小鬼灵精,根本瞒不过。 “妈妈来了,爸爸去找妈妈了。”他揉揉她的头发,“因为时间太晚了,所以没有叫你。” 宋今昭瘪了瘪嘴,埋在爸爸胸膛上,有点伤心。 她闷闷道:“我知道。” 他好奇,“你怎么知道?” “我闻见你身上有妈妈的味道了。” 原来是这样。 还挺细心,他都没发现的细节。 他安抚性地摸摸她,继续解释,试图稀释一下她的难过,“妈妈从另一个城市赶过来的,确实很晚了,到了你该睡觉的时间,所以爸爸就一个人去见了妈妈。怕你不开心,所以刚才就没有告诉你。等过几天就能见到妈妈了,乖宝宝。” 宋今昭呜咽着,“蓁蓁想妈妈。” 宋卿时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她平时一直都是个很冷静的小朋友,像个小大人。这还是第一次表现出这么弱小的一面。 她哪里是什么小大人呢,明明只是个想妈妈的小宝宝。 宋卿时听得心疼,连忙道:“因为我们还在录节目,所以不能白天带你出去,傍晚妈妈就要飞回北城了,不能在这边打扰太多。等我们回去以后,妈妈再好好陪你,好不好?明天我们和妈妈打视频,让蓁蓁和妈妈说说话?” 他轻抚着她的背,想缓缓她的情绪。 宋今昭抱着爸爸,一时间悲从中来,还真缓和不下来。哭了好一会,掉了好多小珍珠。 最后哭着哭着哭睡过去了。 宋卿时心都疼得在揪。哄了好一会都没哄住,平时根本没有过这种情况。 他在心里轻叹一口气。 是啊,还是他的小女儿呢。 才这么点大,再厉害,再冷静,也是他的小闺女。 在别人眼里就算是再厉害的小超人,在爸爸的眼里,她也始终都是那个小懒懒。 他的小短腿啊。 宋卿时擦干了她的眼泪,才把她放到一边。 小家伙,还真把他哭得心疼了。 又睡了几个小时,时间差不多了,节目开始录制。 宋卿时很担心她睡醒以后还会难过,担心她今天一整天都提不起心情。 但好在,醒来以后,她又恢复成了平时那个小今昭,看不出什么异样,任由爸爸帮她洗脸,她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偏偏如此,宋卿时更加愧疚了。 主要是为的昨晚上他单独出去见逢夕,他承认,其实他也有点私心在。要是带上小家伙,那他们的二人世界就没有了。他很想她,也只想跟她一块待会儿,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亲一亲,只是说说话。 昨晚上还没有很愧疚,是在宋今昭哭了一场以后,他才觉得自己可真不是个好爸爸。 他给她洗完脸,主动把她抱起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贴了贴她脸蛋,“不生气了。” 宋今昭哼哼着,还知道她生气呢? 她傲娇地仰着头。 宋卿时退让一步,“回去以后妈妈可以陪你睡一晚。” 在家的时候她天天喊着要和妈妈睡,天天都被爸爸驳回,这已经成了他们的日常。 宋今昭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闻言,她眼前一亮,“真的吗?” 宋卿时很不想点头。别说是一晚上,半个晚上他都舍不得分出去。更不必提还是他们小别重逢的时候。但是在愧疚心的驱使下,还是不得不颔首。 宋今昭欢快地鼓掌:“好哎!太棒啦!” 见把人哄好了,宋卿时说放下就她给放下了。 宋今昭:“……” 她憋着脸,迈着小短腿努力跟上爸爸。 不抱就不抱嘛。 在简单用过早餐后,节目组带着他们出发前往纪录片中的城市。 那里环境比较恶劣,所以节目组一开始没有在那边落脚,而是选择了距离比较近、环境好很多的周边城市。在休整完毕后,所有爸爸和宝宝坐车前往,他们会赶着进度,当天就能回去,毕竟那边实在无法居住。 在抵达那座城市后,将纪录片中的、银屏上的世界展露在了所有爸爸和宝宝面前。 这一幕,在电视上看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这个环境生态表现在眼前的震撼感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 是能够震撼住所有人,令他们失语惊叹之景。 大自然的风采、威严,显露无遗。 宋今昭看着四周,看着这个妈妈曾经踏足过的地方,眨了下眼,下意识地抓紧了爸爸的手。 她看了看脚下踩着的土地。 她和妈妈,前后踩在了同一片土地上。 那种感觉,真的很特别。 风沙大得她不能完全睁开眼,微微眯起,她对上了这气势磅礴的大自然。:,,. 122. 吻潮(完) 她不知道的事情可太多了…… 在一开始的介绍之后,整个节目组在这座城市开始了今天的旅程。 宋今昭跟在爸爸身边,乖乖地揪着爸爸的衣角,一会垫着脚尖一会歪着头,听导演说着游戏规则。她哪里知道,周围一圈人都要被她给萌化了,就连导演看着她都忍不住笑。 等他终于说完后,她拉着爸爸就往导演指定的目的地跑。 还真别说,自打来参加这个节目以后,宋小公主的运动量急剧增加。 之前在家里会有很多人,叔叔姨姨们都会宠着她惯着她,还有阿姨、还有邻居家奶奶,还有舅舅们。但是来到这里以后,她只有一个油盐不进的爸爸,不管她再怎么撒娇他不允许就是不允许,所以她反而很少挣扎,撇撇嘴,索性自己乖乖走路。 走多了,倒也习惯了。 是以,在节目组的各个摄像头里,经常能看见宋今昭迈着小短腿努力奔跑的身影。 今天也是,好不容易结束一场游戏,小家伙累得不行,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地上,不肯动了。 不干了,说什么都不干了。 周爸爸一转眼看见,就乐呵呵地走过来把她抱起来。宋今昭对他也熟悉了,伸手就让他抱。 宋卿时一个没注意,宋今昭就又待在了别人怀里。不过他还没说什么,周爸爸率先道:“哎呀,她又不是想要天上的星星,就只是想要抱抱,那就给她嘛。” 宋卿时:“……”这句话听着很耳熟。 从见面的第一天周爸爸就挂在嘴边。 时而控诉地看着他,为宋今昭打抱不平。 他绷着脸,一本正经地强调:“不能溺爱。” 周爸爸挥挥手:“不溺爱不溺爱。来,我的小蓁蓁,周爸爸带你去飞飞。” 宋今昭被他抛了起来,她的笑声如银铃一般,一串串地响起。 宋卿时怀疑要不是他在这看着,周爸爸都准备把宋今昭抱回家去。就跟程骁那群人一样,惦记着偷他闺女。 周围两个爸爸跟着笑翻了。 别低估一个没有女儿的女儿奴爸爸在小女孩面前的自制力。周爸爸在她面前完全就是个没有底线的宠女狂魔。 等到要进行下一个游戏的时候,周爸爸都还舍不得将孩子还回去,宋今昭也舍不得他,抱着他脖子不肯走。宋卿时抬了抬眉,就这么看着。 不过小周也急了,在爸爸面前又蹦又跳,催呀催,才终于催醒了他爸爸为数不多的那点儿父爱。周爸爸不得不将宋今昭还给宋卿时。 宋卿时接过人,没好气地掐了下宋今昭肉嘟嘟的小脸蛋。 玩完这场游戏,宋今昭打量着他的神色,又抱着他的脖子开始撒娇:“爸爸,臭爸爸,蓁蓁最喜欢的还是你呀,你不要生气。”蓁蓁只是懒得走,所以想让周爸爸抱抱。 宋今昭没有直说,她怕又被爸爸叫懒懒。 宋卿时轻哼着。 她确实聪明得过分,他不抱她也不缺人抱。见他不高兴了还知道来哄他。 “宋懒懒,懒死你算了。”他故作恶劣地凶她。 “我才不懒,我才不懒。”宋今昭摇头晃脑地否认爸爸。 摄像头一直在追着,将这一幕完完全全地拍了下来。 导演摸着心口。啧,他感觉,宋懒懒一定会火的,这一季也一定会火的。而且很有可能还不是普通的火,他笑眯眯地想,也不知道到时候他这心脏能不能承受得住。 …… 一整天游戏结束,在准备离开这座城市之前,宋今昭蹲在地上,不知在做什么。 等宋卿时走过来喊她时,她举起手里的一抔黄沙给爸爸看,随着一阵风飘过,黄沙也在扬走。 宋卿时逐渐停下脚步。他没有想到她年龄虽小,能感受到的事情却多。 他朝她伸出手,“爸爸知道你喜欢这里。喜欢的话下次我们再来。” 宋今昭点点头,被爸爸牵着手,回到了节目组的车上。 他们要回到周边城市去休息。 在路上,她和爸爸说:“爸爸,这里会越来越好的,对吗?” 宋卿时颔首。 她畅想着:“等以后的某一天,说不定这里也可以住宿。” 他的唇边有浅浅的弧度,给女儿予以肯定。 宋今昭得到肯定的答案,非常开心,抱着他的胳膊偎着他,开始睡觉。 今天跑闹了一天,小家伙体力告罄。 宋卿时偏眸看了一眼,眼神很温柔。 他带她参加这个节目、带她来这里时想达到的目的,他想已经达到了。 她在慢慢地长大,从一个小不点儿,逐渐长成了今天这副模样。她懂的事情越来越多,感受到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她会越来越懂事。 会在爸爸和妈妈的呵护下长大,也会受着他们的影响,成长为一个很棒的孩子,他有信心。 - 综艺录制结束,嘉宾们准备分开的当天,小周和周爸爸一起拉着宋今昭舍不得松开手。 小周已经和宋今昭成为了好朋友,而周爸爸更是,恨不得直接带回家当女儿。 节目录制中,照顾宋今昭最多的人第一是宋卿时,第二就是周爸爸。每次一有机会,周爸爸总是会自告奋勇地把人抱走。 这会子要结束了,他比谁都不舍。 还拉着宋卿时的手交代:“你别欺负她昂。小姑娘脸皮薄,你还老欺负她,总要把她惹生气。” 亲爸爸就这么听着假爸爸的叮嘱。 周爸爸跟他说完一堆,转脸继续和宋今昭说:“回家以后会记得周爸爸吗?” 小姑娘连连点头:“会记得!” “那就好,那就好。等回头周爸爸去北城找你玩昂。” 宋今昭最后被他抱了一会,在分别前,她在周爸爸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这是小朋友表达喜欢的最简单的方式。 周爸爸愣了一下。 宋卿时也愣了一下。小家伙平时还算是高冷的,她会喜欢人,但是很少这么喜欢一个人。 宋卿时一时间都顾不上吃味,动作比较快地先把人提上了车,果然,周爸爸在车后面跟,泪汪汪地挥手作别,一整个就是更加舍不得,根本松不开手了。 - 飞机落地北城,宋今昭呼吸到久违的熟悉的空气。 她一边迈着小短腿一边帮爸爸推着行李箱,仰头和爸爸说:“爸爸,你要记得哦,妈妈今晚得跟我睡。” 宋卿时:“……” 她话出口的那一秒钟,他就已经后悔。 他蹙了下眉,与她商量:“可以过两天吗?” 小别过后的第一晚,他根本舍不得让给女儿。 他的眉心越皱越紧。 宋今昭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不行哦,说话要算话,臭爸爸。” 他再挣扎:“可以额外答应你一个小要求,你过两天再跟妈妈睡。” 宋今昭油盐不进,一句话,就是不行。 宋卿时当场梗住。 逢夕接到他们的时候,就发现父女俩之间的氛围貌似有些不太对。宋卿时绷着脸,脸上没什么笑痕。她看了眼女儿,果然,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宋今昭就已经得意洋洋地自己吐露,“妈妈,晚上我们要一起睡哦。” 逢夕扭头看眼宋卿时。 他果然还是绷着脸。 她好笑地问女儿:“发生了什么?你怎么让爸爸答应你的?” 今晚,她原以为…… 宋今昭埋在妈妈怀里,哼哼着:“因为上次妈妈和爸爸偷偷出去被我发现了呀。” 那天过后,她们打过电话。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很久,逢夕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呢,没想到她还记得,也还会提起。 她轻咳一声,将话题转走,“小宝贝晚上想吃什么呀?” 宋卿时原本看着窗外,不知何时,他转过头来,看着她们。 见她生硬地切回话题,他的唇角轻勾。 逢夕再抬头,看见的就是他望着她们笑的样子。 她恼怒。 还不是怪他。 那天探班完,次日她睡到了中午,都还觉得腿内侧酸得发麻。 虽然知道蓁蓁不可能知道那个晚上他们去做了什么,但是她提起来还是觉得心虚,这才转移话题。 他竟然还笑! 而宋今昭不知道的事情可真是太多了。 比如,今天晚上,妈妈确实陪着她睡觉了。 睡前,她搂着好久好久不见的妈妈,一脸满足。她们说了很多话,一直说到她睡着的。 她和妈妈说,他们去了她拍过纪录片的地方,她看见了曾经只在纪录片上面看到的地方。她说,她看见了那里有很多黄沙,那里环境很糟糕,但是爸爸告诉她,那里已经在慢慢变好。她说,她好佩服妈妈呀,妈妈做了好多事情,妈妈真的好厉害。 在她睡着后,逢夕掖好她的被子,轻轻拭了下眼角。 小家伙,真的长大了。 生命真的很神奇。 眼看着她从一个小小的宝宝,变成了今天的大宝宝,还会在她面前同她说这些,将她打动哭。 她慨然,有些压不住情绪地在女儿额间亲了亲。 她也在旁边睡下了,搂着小今昭睡。 直到凌晨,房门处传来些许响动声。 宋今昭今天奔波了一天,累得不轻,睡得很沉,丝毫没有发觉。 天快亮时,宋卿时又将逢夕送了回来。 逢夕已经困得睡着。 全程,小家伙都毫无所觉。 她不知道的事情呀,可真是太多了。 - 这档综艺在录制完后半年正式播出。 从播出的第一天开始,宋卿时和宋今昭这对父女就吸引了大部分的关注。 一如节目组和嘉宾被萌化的模样一般,没人有办法能够抵挡得住宋今昭的攻击。 一夜之间,宋今昭以“宋短短”和“宋懒懒”火遍全网。 各大视频网站都在传播着她的一部分小视频,其中最火的一条是在听见爸爸喊她“宋懒懒”时的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中糅杂着震惊和愤怒。 这么个小家伙,以她的小短腿,坐落到了无数人的心上。 这是大家第一次在银屏上看见宋卿时和逢夕的女儿,也是第一次深入地去认识她、了解她。 在此之前,他们在想着,他们应该会因为她爸爸妈妈的滤镜而喜欢她。而现在摆在面前的事实却是,她以她自己的个人魅力征服了所有人,轻而易举地收割喜爱。什么滤镜不滤镜的,他们早就忘到脑后。 随着一期一期节目的播出,收视率持续走高,宋短短持续大火,流量一直在爆。成为这一季节目中最火的宝宝。 她很有底气,也很自信。从她的日常生活中能够看得出来。而这份自信在一个小女孩身上显露,就显得特别美好,也很吸引人。很多人甚至都比不上她的自信,而在羡慕的同时他们也对她新生喜爱。 一看便能知道她是个在爱里长大的孩子。 一开始人家还是个小公主呢,又漂亮又精致,但是很快,端倪初显,原来还是个小懒虫。是一只赖在爸爸身上不肯下来的懒懒呀。 或许有人会抓住这点开始攻击,但是宋卿时调侃在先,“懒懒”一出来,也就是她最火的那个小片段一出来,登时乐了所有人,哪里还会有人去攻击一个三岁多的小宝贝。再说了,人家最小呢,多照顾人家一点怎么了! 偶有不好的声音冒出来,也都会很快地被按回去:对一个小朋友那么苛刻做什么! 紧接着,周爸爸的那句:“她又不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不就是要个抱抱吗!”开始流传。 网友们纷纷开始跟风,嗷嗷大叫,顺带艾特一下宋卿时:抱她!给我抱她! ——在后来更是成为了本季最火的金句。 真的能看得出来宋卿时和逢夕将宋今昭教得很好,她很聪明,情绪稳定,能够有条不紊地完成任务而不被随意诱惑,也知道对帮助过自己的人表达感谢。她很有礼貌,也很细心,知道照顾别人的情绪,也知道要哄不开心的爸爸。 她真的很好很好。 而且,网友们知道,她已经很努力地在自己走路了! 呜呜呜怎么能不让人感动! 小家伙也知道爸爸不喜欢她被抱,虽然有时候她还是没有忍住,但是她真的尽力了啦!人家懒懒也在努力地奔跑,他们今天就在这里守着看谁骂她! 这季综艺爆火,一礼拜只播出一期,而在播出的那一晚,有无数人全都在蹲守,等着第一时间看到更新。 没有人知道,在蹲守的无数观众之中,还有几位比较特殊的人。 两位是宋今昭的爷爷和奶奶。 她很少去宋宅,只偶尔被爸爸带着回去看一下太爷爷。而爷爷和奶奶在她生命中出现的次数也不多,对她来说不是很熟悉,更谈不上亲近。 但岑兰凌是想的,宋诗谙还单着,这是她唯一一个孙女,她怎么会不喜欢?怎么会不想见? 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罢了。 前几年宋诗谙一有空,她就会怂恿着宋诗谙去把孙女接过来玩。那时候小今昭还小呢,就跟糯米团子一样,她每次见到心都要化了,恨不得能天天照顾她。每次宋诗谙要把人送回去的时候,她不知有多舍不得,手都放不开。 后来,随着宝宝逐渐长大,要学的事情多了,要做的事情也多了,逐渐开始忙碌,她这边见到的次数也少了。尤其这一年,一面都还没见过。 在得知他们参加了这个综艺以后,她就一直在盼着。等节目一播出,她就是忠实观众之一,只等着能通过这个节目多看看自己的宝贝孙女。 她不停地和宋行辙感慨:“好可爱呀,她怎么会这么可爱呢?又长高了是不是?比上次看到的时候高了好多。头发也长了,都能扎辫子了。” 还有几位则是沈家那边。 宝宝的外公外婆和舅舅,也是一样的。 这档节目是给了他们一个看孩子的机会,也是一个能够了解她的机会。 戚榆不仅一期不落,还反复地点出来看了许多遍。有时候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她就去客厅,把电视打开,再多看几眼。 她不知道,夕夕小时候跟蓁蓁现在的样子像不像。 她没见过,照片也不多。但她想,应该挺像的。所以她好像透过外孙女在看女儿小时候一般。 沈经垣常常是从客厅里把看电视看到睡着的妻子抱回房间的。 她心中好像有很多执念。 而这档综艺,就是一个触发点。 他长足地轻叹了一口气。 彼时,宋今昭已经和爸爸回到了北城。 爸爸带着她去学马术,还说要给她挑一匹她喜欢的小马;学游泳,说学会了以后就带妈妈和她去海边度假…… 慢慢地,宋今昭发现了不对。 她的朋友们的爸爸妈妈都让女儿学钢琴、芭蕾、画画,怎么换到她这里画风就突变? 全都是运动!全都是! 还拿着她喜欢的东西不停地在诱惑她,诱惑着她往前跑呀跑。 发现了真相的宋今昭小朋友泪奔了,她被爸爸诱骗了半年……运动了半年…… 小马是有了,是一匹小白马,浑身上下雪白雪白的,可漂亮了,和她一样漂亮。但是、但是,她学得也很不容易,每天都要去,每天都要骑马…… 度假……对了,度假! 愤愤的宋今昭去找爸爸兑现承诺。 在恍然大悟后,她一边嘟嘟囔囔地生气爸爸太坏了,一边还想着她做都做了,那爸爸说好的事情可不是得做嘛! 宋卿时见她已经反应过来了,也不慌,气定神闲地把人一搂,放怀里搁着,“等一会,爸爸看完这个文件,再带你去找妈妈。” 宋今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以为爸爸是要敷衍她,转移话题,不由得强调:“爸爸,我说的是度假!海边度假!” 她虽然是小朋友,但是她不好骗哦! 他不紧不慢道:“找妈妈问问她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海边度假。” 宋今昭眼前一亮——原来是这样! 她登时便没了意见,安静地坐在爸爸怀里等他忙完。 过去半年,她已经四岁多啦,她晃了晃自己的一双小短腿。嘿嘿,小腿腿好像长长啦。 她探头去看爸爸手里的文件。 她听爸爸说过她小时候的事情。 不过,她现在和那时候可不一样啦,她能看到爸爸手里的东西了,不会再因为看不到而哭哭啦。 宋今昭看到了文件上面有个图,图里有个小小的榛果。 她知道,那是她出生时爸爸送给她的礼物,是FX旗下的“其蓁”系列。这几年日益繁荣,枝繁叶茂,硕果不断。 她去年就学过《诗经》,学会了很多诗句,也发现了很多小秘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后来的后来呀。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完】:,,. 123. if线 假如能够回到过去 《if线之假如能够回到过去》 在数十年前的一些岁月里,曾经埋入过许多的遗憾。 它们无声地沉淀入尘土,悄无声息。 后来化作了沈经垣和戚榆心中长足的执念。 一生难平。 在一个闷热的夏夜里,戚榆睡得很是不安稳,她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见,她回到了逢夕刚被他们接回沈家的第一年。 梦境斗转,她不在家中,而是在车上。 缓了一会,戚榆反应过来了现在的情况——她和丈夫带着清悠去看医生,还有沈昼也一起。而现在他们刚从医院回来,在回家的路上。 司机开着车,沈昼坐在副驾驶,他们三个都坐在后座。 路途有点远,行驶途中,她不小心睡着了。 她一手靠在车窗边,撑着脑袋,眉心微蹙,缓和着适应现实。 她在思考,现在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但是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车子驶入家中的院子,司机准备停车。 沈经垣也刚刚醒来。 清悠有些虚弱地靠在车背,车子一停,她朝爸爸伸出手。 刚才在医院的时候,一直是爸爸背着她的。 沈经垣也愣了下。 在旁人看来,他是睡久了有点懵。沈昼问说:“爸,要我来吗?” 沈经垣眉目微凝,他按了按眉心。看了眼已经快要和自己一般高的长子,他颔首。 清悠很瘦也很轻,沈昼抱起来并不费力。 他的脚步有些迟疑地往家中走去。 沈清鹤和逢夕听见声音,前后走出来。 沈清鹤跑过来跟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问着情况。 逢夕就站在门口远远地看了眼。 这次他们离开了很久,只留下清鹤和逢夕在家。 沈经垣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梦,他已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他只是睡了一觉,但没想到,一觉醒来,就回到了这个时候。 这个在后来的日子里反复在他的记忆里出现的一天。 也是他深觉遗憾的一天。 沈昼抱着清悠进去,沈经垣看过去,他脚步匆匆,确实无暇顾及其他人,也看不见逢夕。 他想,当年的他,是不是就是这副姿态。 逢夕原本好像想说什么,但是见他们走进来,话语吞回,只是退避开让出路。 她大半个月没见到他们了,原本是想和他们说说话的。不过看他们现在这样匆忙,应该也没有心思和她说话。她踟蹰了下,便准备回房间。 沈经垣想,上一世,他所没有看到的一幕,应该就是这样子的。 小小的女孩,过分的懂事,背影萧索得让人心疼。 只是不曾有人发觉。 但是,在这一场梦中,在这场回到这个关键节点让他重来一次的梦中,他叫住了逢夕。 “夕夕——” 戚榆刚要叫她的,不想却被丈夫抢先一步。她目光有些幽深地看了他一眼。 逢夕回过头来,眸带不解。 沈经垣眼眶温热。 他走上前去,蹲在她面前,“吃饭了吗?来接爸爸妈妈吗?” 逢夕点了下头。 她和他们还不太熟稔,“我出来看看……” 沈经垣拉过她的手,摩挲了下她的手背,声音有些歉然:“对不起啊,夕夕,这次爸爸妈妈走太久了,把你和弟弟留在家里,都没顾得上你们。爸爸跟你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逢夕有些愕然。 她奇怪地看着父亲。 明明只是大半个月没见,但是那种感觉变得很奇怪。 他搂着她肩膀往里走,主动问道:“这么久没见,有没有什么话要跟爸爸说呀?” 逢夕局促地摩挲了下手指。刚才本来有的,现在突然空了。 她很不适应,非常不适应。 “晚上想吃什么?爸爸给你做。” 戚榆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 她几乎可以肯定,丈夫和她是一样的状况。 沈经垣一直将逢夕带在身边,没放她走。 在那些看不到尽头的岁月里,他曾经无数次地后悔过,当初为什么没能停下脚步来看逢夕一眼,为什么没能在那时分给她一点注意力。 上天真的很神奇,画面斗转,他一下子就回到了这个时候。 这个所有的遗憾都还没发生的时候,一切都来得及挽回的时候。 这一回,他停在她的面前,他看到她了,他的注意力全都给她了。 曾经的无助彷徨,后悔不已,在这一刻得到了重新的诠释。 沈经垣满心感念慨然,甚至难以言语。 逢夕有些郁闷。她瞥了眼房间的方向,很想回去,但是没能被放走。他今天真的很奇怪,热情得过分,她一点都不适应。 怎么出去了一趟而已,变化这么大? 她还以为……他们今天没空理自己。 沈经垣以前会下厨,但是极少。后来在退休后时间多了很多,就经常钻进厨房去研究新菜谱。 他今天给女儿露的一手就是他之前刚学的一道菜。 戚榆趁着他做饭的功夫,把女儿带走,“夕夕,这几天和弟弟在家开不开心呀?他有没有不听话?” 她带走女儿聊天。 谁也不知道,她想念这个时刻已经有多久。 逢夕说还好。她和沈清鹤也不是很熟,这几天在家基本上是井水不犯河水。 戚榆眷恋地摸着她的头发,“有一点长长了,我们改天一块去做个头发怎么样?” 逢夕眨了下眼,她迟疑地点了下头。 她想的是,清悠刚做完手术,可以出门吗? 不想,戚榆贴近她的脑袋,补充说:“就我们俩。” 逢夕眸光颤了颤。 “妈妈可想你了。”戚榆柔声道,“走了这么久,都没好好陪陪我们夕夕。” 眸光剧烈地惊颤了一下后,逢夕没忍住红了眼眶。 只用了一瞬间,它就红了。红得极为容易。 泪水盈满眼眶,再戳一下,它就会如一串珠子般接连掉落。 这一切,不过是瞬间。 原本强装的懂事镇定,在妈妈说出她委屈的那一刻,顷刻间全线崩盘。 原来,戳破一个人的伪装,是这样容易。惹哭一个人,也是这样丝毫不费力。 原来,只要戳中泪点,眼泪也可以说落就落。 她想忍住的,但是确实有些失控。 确实是委屈,她很想他们,但是见不到他们。 清鹤经常给他们打电话,他们好像能有很多的话说。但是她……不太行。 她也不知道她怎么会这么别扭。 他们明明也没做什么,他们是带清悠去看病,他们没有错,但她就是觉得很委屈。 这大半个月她去了三四次宋宅。一有时间就会过去,因为在那里她反倒觉得没有那么孤独。她想去见宋卿时,去见宋诗谙,对他们渐渐产生了依恋。 看见她眼泪的时候,戚榆的心不知道攥成了什么样。 虽然逢夕和清鹤都留在家里,但是戚榆知道,那是不一样的。 清鹤从小就在他们身边,他并不缺安全感,放在家里由他闹去,不需要担心什么。可逢夕不同,她才刚刚回家,她与他们甚至都还不太熟悉,也不太亲近,而他们就为了清悠,一走数日。 戚榆早已忘了他们外出期间她给逢夕打过几次电话,也不记得当时逢夕是什么反应。只是现在想想,觉得心里很闷。尤其是当她很清楚地知道逢夕过段时间就会因为这些问题的积压而患上抑郁…… 她想,如果这是一场梦,那么在这场梦里,她想尽力地去扭转乾坤,去改变后来所会发生的一切。 即使一朝梦醒,一切终成空,那她也不后悔。 戚榆摸摸女儿的头。 妈妈错了,夕夕,妈妈错了。 觉得他们不对劲的不止是逢夕,还有沈清悠。 哥哥抱着她回房间,弟弟也在身边。 可是、可是,爸爸妈妈呢? 刚才在医院的时候,爸爸妈妈还很焦急。爸爸抱着她跑来跑去,一路都在关心她情况,担心她被颠簸影响。 可是,怎么一下车,他们就不见了? 她莫名觉得有些慌乱。 哥哥弟弟在这陪了她一会,等到楼下喊吃饭,沈清鹤才准备离开,“姐,你等会哈,我去给你端饭菜!” 沈清悠朝沈昼笑了笑:“哥,你也去吃。” “行,待会再来看你,先让阿姨陪你。有什么不舒服的记得喊我们。” 她连连点头。 可是待他们离去后,她的眼神里却是难掩的忧愁低落。 爸爸妈妈这个月都如呵护婴儿般呵护着她。她感觉好幸福。但或许是在这样的幸福里冲昏了头脑,稍微褪去一些,她就觉得难以接受。 她按了按太阳穴,提醒自己不要多想。 - 明天就是周末。 当晚,宋卿时给逢夕发来微信:【明天要来吗?】 逢夕原本是要去的。但是这回却难得有些犹豫。 宋卿时:【我去接你?】 这无疑是个诱惑。 她有点经受不住他的邀请。 她刚要应好,戚榆却从屋里出来,给在院子里的她端来切好的水果,“宝宝,你怎么在这呀?有没有蚊子叮你?” 逢夕下意识按灭手机。她摇头:“没。” “都是你喜欢吃的,来,多吃点水果。明天就是周末哎,正好,妈妈好久没带你出去啦,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明天妈妈带你去玩?” 她“啊”了一声。 “妈妈好久没陪你了嘛,趁着周末,好好陪陪你。”她站在逢夕身后,将她抱在怀里,“你肯定也想妈妈了对不对?我们去吃好吃的,去逛街,去买东西!” 逢夕握着手机的手越握越紧。她问了声:“我们两个?” “是呀。──哦不对。” 逢夕的心上刚刚冒出期待的小芽,却又忽然有点灰。 “爸爸可能也要一起。” 这个转折来得突然,逢夕没反应过来。 ──原来是爸爸呀? 戚榆猜测的。如果丈夫和她一样,都是从几十年后回到这个梦里,如果他们是做了同样的梦,那么这几天他一定会和自己一样黏逢夕。 逢夕纠结了下,还是点点头。 那就只能,先拒绝宋卿时啦。 她悄悄在心里吐了下舌头。 这还是头一回。 等到终于和戚榆分开,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手机刚才在她的手心里震动了好几次,逢夕打开手机一看,发现果然都是他发的。 宋卿时:【在忙什么?】 宋卿时:【没有空吗?】 她想,今天这个世界有点奇怪,好像每个人都突然变得很闲。 他也是。 平时也不见他这么闲的嘛。 逢夕:【明天不去啦,另外有个约】 逢夕:【嘿嘿,下次去找你玩。】 她有点想他了哎。因为平时要上学,所以他们见面的时间也不是特别多。 字里行间,能够表露出很多情绪。 看得出来,她现在很雀跃。 起码,心情很好。:,,. 124. if线 假如能够回到过去 晚上,逢夕和戚榆一块追了会剧,一直到很晚才回房间。 他们平时课业很忙,尤其她刚从清禾镇来到北城不久,两边的教育天差地别,她为了适应和追赶这边的进度,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好在平时有宋卿时帮忙,需要的时候也请了家教,所以她感觉目前的情况还可以,以她现在的努力程度,是能跟上的。 就是没时间也是真的没时间。 相比之下,她是家中四个孩子里最忙碌的一个。在北城长大的其他三个,就游刃有余多了。 也就明天是周末,她才能稍稍像今天这样喘口气。 回到房间后,逢夕靠在门板后面,长睫微垂,她在思考着事情。 刚才戚榆一直靠着她,时不时给她喂点水果、零食。她们依偎得那么近,是很少有的亲近。她也很热情,热情到即使一方不动,两人之间也依然可以火热滚烫。 不是她敏感,但她真的觉得今天的他们特别不一样。 怎么说呢……感觉他们今天用在她身上的心思特别多。 以前其实也很好,但是他们很忙,心力就那些,怎么分都不够。尤其清悠最近身体问题,他们大部分的关注都落在了清悠的身上。而今天他们是很刻意地、只关注着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清悠去看医生,将病看好了,所以他们能空闲些了? 好像怎么说都说不通。 她不太适应他们突然转变的样子,只觉得受宠若惊。 但是她实在想不到缘由,便只能暂且搁下这阵忐忑。 睡前,她和宋诗谙聊了会天。听说她明天不来宋宅,宋诗谙好失望,还嘀咕说她哥哥肯定也会很无聊。 逢夕觉得她想太多了。宋卿时怎么可能会无聊呢?他很忙的,也有很多事情在等着他忙。 时间已经很晚,可沈经垣和戚榆的房间的灯还亮着。 好不容易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们只是稍微对了下,很快便能得知,对方也是一样的情况。 他们都拥有之后几十年的记忆,是突然回到了同一个节点。 很神奇也很不真实的现象,没人解释得了原因。 不过两个人都来了,好歹有个伴,戚榆心中安定了许多。她能有个人说说话,商量商量事情,而且,她的丈夫还是那个丈夫,这是再好不过的了。 一起过了几十年,那份感情是不一样的,熟悉感和信任度也不一样。要是只有她自己回来,要她重新适应年轻时候的丈夫,那她还真有些无措。 今天折腾得太累,他们躺在床上准备休息。 戚榆明明很困,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翻身转向沈经垣:“你说,是不是老天也看得不忍,所以给了我们一个机会重来?” 不忍心看她执念那么深,不忍心看她郁结难消、遗憾一生,不忍心看他们和女儿最后变成了那个样子…… 所以按了重启键。 沈经垣将她抱进怀中,声音也轻:“或许。” 上天怎会无眼。 无眼的话,又怎么会让他回到他这一生中最遗憾的那个时刻。 他声音微哑:“你不知道,今天我停下来和逢夕说话、和她一块走进来的时候,我感觉我心中一直无形存在的一块硬石终于消失了。” 不管这是不是一场梦,至少,在这场梦里,他少了一个遗憾。 “上一世,我们对不起她。这一世,我们重新来过。”沈经垣声音定定。 戚榆哽咽。这是她上一世的求而不得,没想到有朝一日真能实现。当人生真的可以重来,这一次,她必不会再叫自己留下那么多的遗憾。 他们商量着,这回该怎么处理清悠。 不能留下的。 他们在知道后来种种过后,怎么可能还留得下她呢? 戚榆原先对她的疼爱是真的,后来的怨恨也是真的。她那么疼爱她,可是清悠却反过来伤害她的亲生女儿。看见清悠对逢夕露骨的恨意时,她无法接受,也无法原谅。 以前他们其实都很注意照顾两个小女孩的情绪。不管是逢夕还是清悠,他们都尽量地不让自己偏颇。可是后来戚榆才知道,他们两边都没有做好。 在无形之中,他们早已对逢夕造成了很深的伤害。或许,一碗水端平,对于她的亲生女儿来说,原本就是最大的不公。而且,升米恩斗米仇,清悠那边亦是满怀怨气。 重来一回,她什么都不想要了,她只要她的女儿快乐。 她是个妈妈,也只是个妈妈。她不是无私的圣人,顾虑不了全世界、所有人。上一世,她已经足够善良,可她的女儿却在痛苦的沼泽里挣扎多年。这一回,她只想自私地顾全女儿一人。 连她自己,都无所谓。 如果这只是一场梦,那么在这场梦中,她也要她的逢夕圆满。 - 这次清悠的手术很成功,虽然可惜还是无法根治,但是至少没有从前那么严重。 这几天她都得在家卧床休息。 沈清鹤担心她无聊,沈经垣他们还没说什么,他就已经很主动地往她那边跑,一大清早的就去陪着她。 戚榆望着他跑进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当抱着不同的心境回到曾经,能看出很多从前不曾细想过的事情,也能多出许多想法。 清鹤和清悠是一块长大的,他们之间自然亲近。 可是在他们的亲近之下,逢夕又该怎么办? 即使他们平时相处看起来再正常,但是站在逢夕的角度想想,她本来就是刚回来,各处细节又都在令她觉得格格不入…… 戚榆抿紧了唇,她去厨房,给女儿做早餐。 从前这是她最想做的事情。年轻时忙碌,退休后倒是有时间了,可是再怎么做,也送不出去。 逢夕下楼,看见她在厨房,有些讶异。她也没有出声,只是靠在门边看了会儿。 戚榆端着刚出锅的菜要出来时,就看见她正静静地看着自己。戚榆愣了下,笑着问说:“起床啦?怎么站这儿?” 她把手里的菜献宝似的端到她面前给她闻,“香不香?妈妈记得你喜欢吃这个。刚炒出来的最好吃了,快去盛粥。” 逢夕敛下眸。 和她错身而过。 今天的感觉,更加奇怪了。 吃过早餐后,戚榆准备带着她出门。沈经垣主动提出要当司机,要陪着逛街,要去帮忙提东西。戚榆抿着唇笑,答应了他的申请。 于是他们一家三口就这样出了门。 一直到坐上车,逢夕都还有些不太敢相信。 事情发生得太快,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摆在眼前的事实确实是,现在车上只有他们三个人。 没有清悠也就算了,哥哥和清鹤也不在。 真的只有他们三个人。 逢夕怀疑这是不是自己在做梦——怎么这么不真实? 而另一边。 宋卿时起得一贯都比较早。 按照以往的惯例,这个时间他会去沈家接她来玩。只不过这周情况特殊,她不过来。 宋诗谙起得也早,她约了小姐妹出去玩。 她穿着漂亮的小裙子,一边下楼梯一边拎着裙摆晃,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看见餐桌边已经落了一道姿态闲适的身影,她轻挑了下眉梢,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拉开他旁边的椅子,“h,我亲爱的哥哥,这周末小逢夕不来,你会不会觉得很不习惯呀?” 少年虽然年纪尚轻,但已难掩身上如玉的气质,周身更是流淌着矜贵之气。 即使只是瞥来一眼,也会叫人心脏莫名一紧。 “太无聊了是吗?”他微微笑。 宋诗谙及时捕捉到危险的讯号,她脑海里叮地一声响,聪明地没有去接他这句话,“不,我好忙,我好忙好忙,忙得我头晕目眩。” 她窜进厨房去挑选早餐。 宋卿时舀了勺白粥。 米粒在浓稠的粥水里翻滚。 确实是,有一点儿不太习惯。 他原先还打算好了这周要带她去做什么。 ——小家伙前两天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 稍想了下缘由,他默然地垂下眼睫。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让她回到沈家,究竟是对是错。 - 接下来几个月,发生的事情都叫逢夕觉得不可思议。 在清悠回到家的一个月后,林家人来到了沈家接她。 所有人都愕然。 除了沈经垣和戚榆。 见状,大家其实很容易了然,他们私底下不知何时应该已经提前商量过了,这才有的这一出。 可是为什么呢? 沈清鹤第一个不肯,拦在沈清悠面前,质问着爸妈。 戚榆叹了口气,“小鹤,我们不能这么自私。原本就是一家生了一个女儿,我们凭什么把人家的女儿也扣在我们这呢?” 不能因为他们舍不得,就剥夺人家和女儿在一起的权利。 上一世林家会同意也是因为他们能给清悠提供最好的医疗条件。清悠留在这里陪伴他们、孝顺他们其实也是对他们的回报。 林家心里很清楚,两家本是陌路,要是他们什么都不付出,又凭什么叫人家去对他们的女儿好?所以他们让清悠留在这里,换来沈家给清悠的治疗和照顾。 这一次,沈经垣突然给他们打电话,他们也很懵。 原先不是都谈好了吗?也过得好好的,怎么突然…… 而且,沈家说,他们会帮忙提供后续治疗费用,帮忙找医生,一切都还和以前一样。清悠是他们养了十五年的孩子,他们自然希望她能够好好地活下去。但唯一的不同是,他们得把清悠带回家。 这…… 亏都叫沈家吃了,好处都被他们得了。林家惶恐不安,但是沈经垣的意思很坚决,并且与他们约定了来接人的时间。 沈清鹤红了眼眶。 为什么不行?之前不就是这样的吗?为什么突然说不行! 因为林家人也在这,所以他克制地紧紧咬着唇,没有将那些确实过分的话说出口。 可他依然是拦在沈清悠面前,不肯离开。 逢夕拉了拉妈妈的衣服,她也有些不安。不知道他们为何突然这么做。 之前她就发现他们这个月变得很不一样,而今天这一举,更是肯定了她的猜测。 他们真的变了。 戚榆抚着她披在肩上的长发,跟绸缎一样。她的心也跟女儿的头发一样柔软。 沈清悠眼里含着眼泪,望过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在那一刻,她受到的冲击最深。 几乎是下一秒,眼泪就成串地往下掉,止都止不住。她不停地喊着妈妈,但是戚榆只能强忍着别过脸去。 这一幕,其实早就该发生了,是他们强行将其拖延到了今天。 在一场闹哄哄的闹剧之中,沈清悠还是被带走了。 据说,回去后她就会改名为林清悠了。 逢夕一阵恍惚。 晚上吃饭时,饭桌上骤然少了一个人。 很突兀,但是好像也没什么影响。 而且,以后,都会是少一个人了。 …… 自从那周逢夕没有来宋宅开始,逢夕这段时间来的频率骤降。 宋诗谙平时小姐妹多,一到周末忙碌得都不见人影。 等她回过神才突然发现——咦,逢夕是不是很久没有来啦? 她一转脸去看她哥哥发现他忙着各种比赛,各种考试,好像没有特别在意这个问题。 宋诗谙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 她哥哥平时确实是很忙。 - 时间缓慢地往前走。 戚榆发现,虽然他们还是负责着清悠的治疗,但是清悠在与不在差别太大了。 他们从前全副心力都扑在清悠身上,每日都觉得忙碌,而现在,一下子就空了下来。从前从没有想过,原来他们耗费在她身上的精力会那么多。 她再度陷入沉思与懊悔。 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别人家的孩子……花费去自己全部的精力,从而忽视了自己的孩子们。 明明、明明可以不这样的。 清悠走后,一开始沈清鹤在和他们闹脾气。但是不过半个多月,生活逐渐回到正轨。那些变化与影响逐渐消失不见。 因为距离原因,沈清鹤再有心,好像也很难和沈清悠去维持和以前的亲近。他们之间的话题少了很多。 反而是他和逢夕,能说的话多了起来。 而在这样逐渐安逸起来的生活里,沈经垣和戚榆都没有忘记那个很特殊的节点。 ——逢夕割腕。 那天之前,逢夕的情绪都和以往一样,一切都很正常。他们觉得,随着他们回来,随着他们做出的种种努力,这次的结果应该不会再和上回一样。但他们还是有些担心。 那一日,他们全都在家,一起陪着逢夕。 直到睡觉时间到,还都安然无事,他们的心才慢慢往下放。 这一夜,沈家依然很安宁。 但是宋卿时那边有些不太平。 他很早入睡,眉心却是紧蹙,好像被梦魇缠绕。:,m.w.,. 125. if线 假如能够回到过去 这个梦一开始还很正常。 梦到的都是过往发生过的事情。 不过梦到的不是别人,只有他和逢夕。 从他在清禾镇找到她开始,到他们回到北城,到近来一到周末她就会来宋宅玩。 正常到宋卿时以为他只是在回忆。 可是,明明都已经梦到现下,这个梦却还没有结束,它还在继续往下走着。 他梦见他去沈家找她,破门而入后,看见的就是她割腕的情形。鲜血自她白皙的手腕上迸出,触目惊心。 画面一转,他们到了医院。 宋卿时也看到了这一天的具体时间。 他眉心一跳。那不正是今天?可是今天逢夕跟他说爸爸妈妈都在家里陪她,她说她不过来了,他也没有去沈家找她,沈家那边更是没有传来任何她自杀的消息。 ——这个梦还在继续做。 他梦见她被救回来了,自那以后,她对他更加依赖。如果说他们之间从前还有些陌生,中间像是有一层膜,那么在这次的事情过后,她完完全全地敞开心扉与他亲近。他们关系变得很亲近,他将她带在身边,亲自教习。他在学习,那她就跟着他一起学习。还有很多他懂、而她不懂的事情,那就由他来教她。 事情走到这里,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顺利。 直到她毕业,次年春天的生日,出现了变故。 他梦见她离开北城,断掉了与这里所有人的联系,包括他。 他梦见无数个深夜里,他辗转难眠。 他梦见他对她无尽想念,却求而不得一面。 他梦见他一直在数着日子,等着她信件传回,那般渴念,卑微如斯。 痛苦与狰狞并行,那段时间,他的心上好像蒙了一层灰。 不管他在这里做什么,他都再见不到她。 再后来,她的联系断了。 信件没有再送达。 第一次,他心存侥幸。第二次、第三次,他逐渐变得绝望。 他再也等不到信,也再等不到她。 梦境于此处中断。 宋卿时猝然惊醒。 他猛然坐起。 那股梦中剧烈的悔意与遗憾,即使醒来,也还将他困裹着,没有随着梦醒而散去。 他蹙紧了眉,还沉溺于刚才那场梦境之中。 心悸难止,呼吸微促。 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好似是真实发生的事情一般。 一开始是回忆,那么后来那些现在还未发生的事情呢?又是什么?是梦魇,还是预告? 他捏了捏眉心,也是这时才发现,他的额头竟起了一层细汗。 足以见得刚才那个梦境对他的影响程度。 逢夕、逢夕。 他们以后真的会走到那个地步吗? 可是,即使走到那个地步,他又为何会那般心痛与绝望? 在梦里…… 你已经爱上她了。 承认吧,宋卿时。 可是他怎么会爱上她? 他闭了闭眼,算是彻底在这场梦境中挣扎难出。 无论如何,他很笃定,那个结局,并非是他所想看到的结局。 宋卿时看了眼时间,零点已过。他确定了下梦里自己看到的,确实是昨天。可昨天也确实是太平。 ——这个梦,有真有假,以至于他真假难辨。 - 翌日他罕见地起得晚了些。 而一早,他便收到了逢夕的微信。 看见她的名字跳出来的那一刻,虽然还没有看信息内容,但他的心情已然复杂。 在做了那场梦后,他的心境不可能毫无变化。 他本想相信那场梦,相信梦里所出现的后来,就是他们的未来。 可是昨天刚过,事实却是她没有自杀,沈清悠也已经离开。这一切都与梦中截然不同,以至于他不知到底该不该信。 如果梦是真的,那他很清楚,他的心里是想做点什么来改变这个所谓的结局。 她不该离开,不该一走经年。 他们的最后,也不该如此。 ——但如果这就只是一个梦呢?梦里的后来,不过是他梦中的虚景呢?他就此信了一场梦,说它是预言,那未免有些荒谬可笑。 逢夕是看了一本书,遇到问题来问他。 在她眼里,他好像无所不能。 她看的是一本金融方面的书,即使产生的不解对她来说非常深奥,但她的第一反应也是来问他。 宋卿时压下那些杂绪,编辑了信息回复她。 他的回复很详细,逢夕一看就能懂。她对照着他的信息,再看书本上的数值,原本晦涩难懂的数字一下子变得可亲了许多。 她欢喜地给他道谢。 宋卿时问她:【在家看书?】 逢夕:【是呀,你上次送我的书我还没看完】 他送给她的书,像是给她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一个她原本涉足不到的新世界。 而她无疑很喜欢这些。 说着说着,她便与他聊起了刚才看的内容。 宋卿时不是个话多的人,也不是个热闹的人。但他在她面前说的话、发的消息,都很多。 从前他不曾觉得有什么,如今留了心,才觉出了其中的特殊。 与她聊完,他收起手机,轻一喟叹。 之后的几天,他也一直都在想这个事情。他甚至还在担心要是这时候看见她,他可能会表露出什么不对劲。不过事实却是,他的担心有些多余。 ——一连数日,她都没有过来宋宅,他也无从见到她。 换做之前他可能没有注意这么多,但是一旦开始留心,就会发现她确实已经很久没来。 又过了几日,他终于没忍住蹙起眉心。 这日空闲,宋诗谙跟他待在一处,她玩着手机,玩着玩着无意识地嘀咕了一句:“逢夕这长的……” 宋卿时拿着书,分去一眼。 宋诗谙注意到他的眼神,下意识看他,问:“看我做什么……”她愣了下,又突然反应过来,暧昧地朝他一挤眼:“哟,是听见我说逢夕了吧?哎嘛,我就说,平时连个眼神都懒得给我,怎么突然看我呢。想人家了吧?” 宋卿时眉心微折,刚要斥她,宋诗谙乖觉地搬出逢夕:“那什么,这不是看见她朋友圈么,她拿着个东西在拍照。” “然后?” “就感觉她连手都那么好看。” 明明没露脸,但是单看手,也能让人觉得这手的主人一定长得很好看。 宋诗谙性格比较外放,思想也跟得上成年人,嘿嘿一笑,调侃说:“也不知道以后她会看上什么样的人。” 话一开头,宋诗谙便就此说了下去。她掰着手指头点了几个明星,挑着他们外貌上和性格上的长处拼凑。 ——因为一定得是非常完美的人,才配得上她的小逢夕呀。 宋卿时见她点了一圈,也没往自己这边看一眼,颇觉无趣地拿着书起身。 宋诗谙叫都没叫住,压根不知道哪里又惹这位爷不耐烦了。 …… 一连过了一段时间,逢夕还是没来。 她的现实生活好像很丰富也很充实,以至于一直没想到这边,也或者是没腾出空闲过来。 ——到底和梦里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在梦里,这个时候的她过得一点都不好,压根没有像现在这样无忧且放松。 他一边相信梦里的那些未来,一边又庆幸,还好她没有像梦里那样痛苦。 最终,宋卿时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暂且不做什么,但他也不会忘记这场梦。 他们之间,一如往常般地相处着。 但宋卿时刻意地在记住那场梦,与她相处的过程中,也不可避免的会与以往有些不同。 他没有办法再像以前那样,简单而纯粹地只把她当做一个妹妹了。 那个梦,不断地在对他产生着影响。 - 他生日这天,没打算怎么办,他甚至白天还在学校忙着事情。或许晚上有时间可以出去过一下。 周围人也很安静,他忙得脚不沾地,也没细想。 直到下午,他接到她电话—— “卿时哥,你在宿舍吗?” 这家伙,这几个月也很忙,尤其是最近,一直没有出现过。宋卿时还以为她大抵也是不记得这件事,没想到会在这时候突然来电。 他放下手边的事情,起身往外走。 和他一同忙碌的合作伙伴分来一个疑惑的眼神。他示意自己出去接个电话。 “不在,怎么了?” “那你在哪里呀?有事找你嘛。” “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他所在的这里她找不到。 但是逢夕左右看看,她也不太清楚自己是在哪里。 她让他开个位置共享,她说她要自己找过来。 宋卿时不知她今天卖的是什么关子,便由着她去做。 电话挂断,他倚在墙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小点移动。联想到今天的日子,宋卿时心中微动。 确实有些意外。 他垂睫看着那个小点动作,看着她找方向,看着她寻着他而来,轻弯起唇。 小谢走出来,觑他:“怎么不进来了?在等谁?” 宋卿时一扬眉,“我得先撤了,你们继续。” 话说着,从实验室里又探出一个人头来:“什么?什么?宋卿时竟然会有要提前撤的一天?老实交代,是因为谁?是不是有人要来找你?” 他看上去心情颇好,晃了晃手机,颔首。 小谢围了上来,“怪事啊——谁啊谁啊?男的女的?” “有情况啊!我就说,哪有真的这么清心寡欲的人,合着情况都在暗处!” 宋卿时不跟他们贫了,“是个小女孩。不跟你们扯了,我先撤。” 后面的声音还在传来,挣扎着不依不饶:“哎,你先说多小?成年了没有啊?” 宋卿时没回头,只在心里默默算了算。十六了。 还得两年才成年,小姑娘还在长大。 不想,他再一低头,就发现手机上的两个点已经重合。 宋卿时微顿,抬眸,果然一眼便看见了她。 ——她找地方的速度倒是比他想象的要快许多。 逢夕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也听见了他的回答。 ——小女孩? 他的语气里,像是在提一个幼稚的小孩。 逢夕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不知为何,她有些不太乐意。 她……也没有那么小。 他已经走到她面前,“这么快?” 逢夕收起那些杂绪,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她点点头:“是呀,我本来就在这附近。” 不管是她的学校还是她家,离这里都有一段距离。她这么认真地专门跑过来找他,脸颊泛着红,他看得心头有点软。 说起来,他们也有段时间没见了。他敏锐地觉察出她身上发生的一些细微的变化。只不过,她在他面前,还是那个沈逢夕。 他略略偏开头,问说:“怎么过来了?” 逢夕浑然不觉,小心询问:“有一点小事情!你忙完了吗?” 因为她知道他日常很忙,所以有点担心自己打扰。 他凝她须臾,忽然笑道:“担心什么?想来随时都能来。” 他笑起来,身上的那阵略微显严肃的气场一下子化作春风。 宋卿时抬手揉了揉她的头。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的会有点敬着他?可他不喜如此。 这样逢夕就放心了,安心地带着他去已经安排好的地方。 她有些紧张,还有点兴奋。 宋卿时抬了抬眉。 她什么时候带不走他了?紧张些什么? 他们不知,在他们身后的拐角处,小徐和小谢全跟了上来。一开始是因为听见声音了好奇,想来看看到底是谁,不想后来,竟然看见了某些——可能有点不太适合他们看到的一幕。 “好家伙,从来没见他那么温柔过。” “摸头杀呀?之前谁说他不懂来着?那得看看是对谁,看看他想不想懂。” “怎么就小女孩了?不小啊?是不是为了降低我们的警惕?” “有可能,欲盖弥彰。好一个宋卿时——”:,m.w.,. 126. if线 假如能够回到过去 在心里算了下他们上次见面的时间,宋卿时不由得又想起那个梦来。 他们现在见面的次数好像越来越少。少着少着,会不会就少到了形同陌路? 大学校园里不乏成双入对的情侣。 他们所走的道路两侧绿树成荫,遮挡了不少烈日,枝繁叶茂的大树下,有很多情侣并肩而走。 他们混杂其中,并无半点突兀。 她虽然还小,但是这一年身高窜了很多。即使是站在大学生里,也不会有什么不合适。 宋卿时偏眸看了她一眼。这两个月她应当过得很好,眉眼舒展,少了几分从前萦绕期间的愁绪。 而这也是与那个梦中差别最大的地方。 他尝试着询问近来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逢夕对他是最不设防的。她防备谁,也不会防备宋卿时。 别的倒没有什么,只是她爸爸妈妈,近来变化太大了。 她与他说起了自己觉得很奇怪的地方:“他们好像突然变得……很爱我。” 她绞尽脑汁,找出了这个形容词。 是啊,突然变得很爱。 若说以往只有七分,那么近来她便是独自拥有了十分满。满得令她觉得受宠若惊。深陷其中,生怕这只是一场梦,不知何日这场令人沉醉的美梦就醒了,然后眼前的一切化为云烟散去。 换做别人,一朝拥有这么多,应当很是开心,但是她得到得却有些不安,无法坦然地去接收这些。 宋卿时知道,那是她过分缺少安全感的体现。尤其是对于沈家,对她来说陌生都还没有殆尽,又谈何安全感。要让她真的安然地在他们所给予的爱意中享受,还有一段路要走。 他们之间,还不够亲近。也远没有像“亲人”那么亲近。 不过,他们的变化对她是有影响的。她自己不觉,但他身处局外,看得分明。 她能被爱,是好事。 她本就应该被很多很多人爱。 宋卿时的眼眸微深。 那么,“很多人”里,包括他吗? 一辆自行车骑得飞快,从他们旁边疾驰而过,打断了他的思绪。大脑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将她拉进怀中。 逢夕也很懵,只感觉有一阵风从自己身边飞了过去。 她后怕地松一口气。 怎么骑得这么快,这里人这么多,不怕撞到人吗? 这口气松完,待她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在哪里,她的面颊悄然开始滚烫。以往她不是没有闻见过他身上的味道,只不过都是淡淡的,因为他们的距离从来也没有这么近过。而这一次,那些味道充斥在鼻尖,清晰可闻,异常浓烈。 她连忙从他身上退开,看一眼那人离去的方向,不知为何,有些不自在。 逢夕刚要将手收回,却被他顺势握在手中。 宋卿时给出的理由也挺正派:“牵着我比较放心。” 他指的是刚才那一幕,以至于他都不放心她。 逢夕:“……” 她小小地“喔”了声。其实只是意外,不用牵着,她自己走路也没问题。她平时走路很注意的。 手一牵,混杂在数对情侣之中——他们更像是情侣了。 几不可见的,他握着她的手收了收。 不止他这么觉得。 逢夕也觉得有点奇怪。只好在,幸好这里没人认识她。 她在心里默默想着。却不知道,宋卿时在这里,怎么可能会没人认识。 他牵着个女孩走在这边,早已被人偷偷拍下,私底下议论的声音沸腾不息。 这位谁不认识? 又有谁不知道他一直单身着。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觊觎着,就说昨晚,他在宿舍楼下都还被拦着告白。 可是一转眼他竟然牵着个女孩?! ——什么时候脱单的?! 宋卿时问她:“明天有没有空?今晚要在宋宅住吗?” “要的,我和谙谙说好了。” 谙谙? 宋卿时眼眸微深。 怎么她们俩的关系倒是急剧升温,倒只有自己这边在降温。 逢夕按照柳秋秋他们的指示带着他去了他们常去玩的一个地方。那边的派对早已经准备好了,逢夕接过柳秋秋递过来的生日帽,往他头上戴。 所有人眼看着宋卿时的眉心皱起。 柳秋秋在心里直呼不行,下一秒他肯定扯下来。 不想,下一秒—— “生日快乐!”逢夕喊得飞快,顺便捧上了自己给他准备的礼物。 直接打断了他的嫌弃与拒绝。 宋卿时接过来,注意力也落在上面,“是什么?” “我亲手做的,你回去看就知道啦!”因为她感觉他好像什么也不缺,专门用金钱堆砌出来的礼物,放在他面前,他可能更加看不上眼,所以她选择自己做。这个东西她没有做过,没有经验,从想好要做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她觉得吧……应该还算有心? 柳秋秋他们挨个再送上礼物的时候,她瞅着瞅着,没忍住啧了一声。 怎么就没见他跟对逢夕的礼物一样那么感兴趣? 她的眼睛乱瞟着,瞟一眼逢夕,再瞟一眼宋卿时。 而在几日之后,逢夕亲自做的那个圆圆的小挂件,就挂在了他平日里常用的双肩包上。 是一个针织的小柿子。他好像什么都不缺,那她就祝愿他能够“柿柿如意”。 宋卿时身上很少出现这种东西,乍然挂了这么一个,引起了不少人注意。 之前因为他带着逢夕出现在校园里,就已经引起不少他谈恋爱的传闻。现在他又戴着个可爱的挂件招摇过市,一时间,他身处恋爱期的传闻更是甚嚣尘上。 不少人去跟他室友、朋友八卦,试图问出他女朋友到底是何方神圣。但他身边的人口风跟他一样紧,什么都问不出来。 ——小谢和小徐冤枉地表示,不是他们口风紧,是他们也不知道。 这家伙压根避而不谈。 - 时间一晃三年。 虽然家里情况变化很大,但是逢夕和宋卿时之间的联系还是不少。而联系越多,接触他接触得越多,她对他的崇拜与钦佩就越深。 不知不觉中,她一直都在追逐着他走,一直都想跟上他的步伐。 是以,三年之后,她考上了他的大学。 然而,他们的年龄差摆在这里,她考上这里的时候,他已经去国外留学,继续深造。 他有他的目标,也有他的步伐,从来不曾因为谁发生过偏差,更不曾产生过影响。 逢夕有些沮丧。 ……好像一直都没能在同一个地方。 她跑得再快,他也都会比她还快。 那个暑假,她有点苦恼。虽然她也说不清,她在苦恼些什么。 入学那天,是家里人陪着她一块去的。 学校就在北城,她回家很方便,也很容易,但是爸爸妈妈还是很不放心。 这几年他们照顾她照顾得太周到了,一朝要放她出来自己生活,他们哪里放得开手。 戚榆一边帮她擦拭着桌子,一边与她叮嘱着生活中的注意事项。 满眼都写着不舍与不放心。 “要是想家了就跟妈妈说,妈妈让司机来接你。” 看看别人,哭鼻子的都是孩子。 再看看他们,哭鼻子的倒成了妈妈。 逢夕的独立能力其实很强,她从小到大都很独立,即使这三年被照顾得比较周到,从前的那些能力也没有全部荒废。 “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习惯这里的饭菜,不喜欢吃食堂的话我们就去外面吃,就花妈妈给你的那张卡,里面有不少钱。” 沈清鹤刚扛着行李走到门口,闻言,不满地啧了声。 “妈,你也太偏心了,我还在这跟你为了几千块钱磨破嘴皮,怎么你一给我姐就是一张卡?” 清悠离开以后,他们一家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沈清鹤只有一个姐姐,他不用特地区分地去叫。一开始还有些不太习惯,但到后来,已经是一口一个姐姐喊得流利。 他们的关系在沈经垣和戚榆刻意的经营下,亲近了很多。 沈清悠刚离开北城的时候,沈清鹤与她的联系还很频繁。但是时间与距离会改变一切,现在他们的联系已经很少。倒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无意识的在变少。 戚榆睨他一眼:“这能一样吗?你就是个无底洞,给你多少都没用。” 哪里像她的乖宝?就算她乖宝也是个无底洞,那她也喂得高兴。戚榆笑眯眯地看着逢夕。 逢夕一举考上了这所大学,成绩比上一世还要高十来分。 她的女儿呀,一如既往的优秀。 沈清鹤还在嗷嗷嚎着,“怎么能这样?妈我跟你说你这样不行——” 被沈昼提走了,“妈,我们去给你们买点喝的。” 天气太热,他见他们都流了不少汗。 “按理来说是花不完的,要是不够花再跟妈妈说。”戚榆拍拍女儿肩膀,“不要给爸妈省着,我们挣钱就是给你花的。” 逢夕其实自己也攒了不少钱。这几年她参加了很多比赛,除了学习性的比赛还有技能型的比赛,而那些奖学金、奖金,全都被她放进了一张卡里。虽然没有看过里面有多少钱,但应该还挺多。 和其他送孩子过来的家长一样,他们在这待了很久,但最终还是要走的。戚榆拉着女儿的手,眼眶红红的,“你会不会想妈妈呀?要是晚上想妈妈了哭哭怎么办……” 沈清鹤:“……” 他快看不下去了。 到底是谁比较有可能想得哭哭?到底是他姐还是他妈? “那就给妈妈打电话昂。”戚榆继续交代。 姜暮雨以为她妈已经够腻歪的了,没想到这边还能出现一个比她妈还要腻歪的人。 她对这个室友很感兴趣,搁旁边觊觎了好久,但是就是一直等不走她家人。 逢夕无奈地笑着。 就跟她自己出去比赛时一样,妈妈总要拉着她问:“真的不要妈妈陪你吗?妈妈陪你去吧?” 被她拒绝以后,红眼睛的人总是妈妈。 “我知道啦,一定给你打电话。” “记得多给妈妈发消息。”戚榆眼泪都已经在往下掉。自己带久了的孩子,放开点手都舍不得。 果然,还是自己带的孩子最有感情。 她慢慢的,在体会着自己上一世究竟有多少欠缺。 “记得,记得。一定发。” 她将他们都送上车。 而沈经垣还在絮絮叨叨,被她主动挥手作别。 逢夕慢悠悠地往寝室的方向走,心情极好。 也是这时,手机响了一下。 她拿起来时,还以为是刚刚离开的戚榆,没想到却是宋卿时。 他现在还在国外,今天也没能回来。 只是看见他的名字,还没看见他发的是什么消息,她就已经莞尔。 姜暮雨从后面拍了拍她肩膀,还未说话,就察觉了异常。她“咦”了一声:“这么开心呀?谁的消息?男朋友的?” 逢夕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赶紧去捂她嘴,“不是,不要乱说。” 姜暮雨呜咽着。 虽然被封了嘴,但是没被封心。 ——这么慌张,看起来更像了。 等她把自己松开后,姜暮雨悠悠道:“亲爱的逢夕同学,我们现在已经是大学生了,不再是禁止早恋的高中生了哦。不就是男朋友嘛,你怕什么呀。” 逢夕的心跳得更快。 姜暮雨的每一句话,都好像是在她原先保守谨慎的思想上跳动。 大学生。 不禁止早恋。 男朋友。 三个词组,她全都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宋卿时的身上去。 可又觉得,他太不可沾染,不可亵渎。 她弯弯唇,与姜暮雨来了个正式的自我介绍。刚才匆匆一面,她们只交换了名字,别的都还没来得及说。 但有些时候缘分就是那么妙不可言。刚才就只是那么一个照面,姜暮雨就已经很喜欢她。 可能这就是磁场相合。 - 接下来几日,因为刚刚入学,要忙的事情有很多,所以逢夕总是没法时时看着手机,回消息也会慢一些。 一连几次过后,虽然宋卿时能理解原因,但不知为何,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趁着忙完手里的课题,他订了张回国的机票。 而这时,距离她入学也不过才半个月的功夫。 他的母校,他在里面轻车熟路,很容易就找到了她的教室楼下。 ——刚才在路上,他问了她现在在做什么。她回了以后,他这边还没回。 在外面站了一会,里面终于传来下课铃响。 也是这时,他方才点着手机,回复:【出来一下?】 下课时分,楼道里熙熙攘攘的都是人。 本来就难行,偏偏逢夕一下课就被堵住了。 ——她被堵在教室门口,一个隔壁班的男生站在她面前,手里抱着花,还拿着一封情书。 她根本无暇看信息。:,m.w.,. 127. if线 假如可以回到过去 随着下课,人潮从教学楼里涌出。 几个女生经过宋卿时的时候,他听见了熟悉的名字。 “逢夕又被表白了,第几次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数过,第八次。据我所知,还有两次正在准备中。” “不过这次也不一定失败呀,这次告白的是计算机那边的系草哎,在那边老受欢迎了。说不定那两个准备的没有用武之地了哦。” 宋卿时的眉心缓缓蹙起。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很刻意地留心去听她们说的话。 “也难怪她受欢迎好么?我朋友跟她一个高中的,听说她高中时就很有名了,拿过很多摄影大赛的冠军,学习好,人长得还漂亮,他们学校就没人不知道她的名字。” “靠,都是大学生,大学生和大学生,我们不一样。” “人家家境还好嘞。我都可以想见接下来几年她会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的场景了。” “就是呀,现在这几个追求者算什么?接下来恐怕只会更多——别说他们了,换我我也想追。” 虽然才刚入学没几天,但是逢夕在新生里的讨论度并不低。 随着她们走远,声音也渐渐开始听不见。 宋卿时看向了教学楼,眸光渐转深邃,眉心的褶皱很深。 他等了很久,等了有三年。 在等她长大,在等她成年。一边等,一边想着那个梦。 等着等着,好不容易等到了她上大学,迎面而来的却不是她走向他,而是她的万千追求者开始从四面八方涌现。 他自唇间溢出一声淡嗤。 计算机系草? 若是换作他当年在这边的时候,那人还不知在哪个角落。而且,就算是现在单拎出来,也不可能胜过他。 宋卿时现在没什么心思再去想那个梦。他只知道她如果真跟什么系草在一块,那她带着人来到他面前的那一刻,他的脸色一定会很难看。而她若是谈了恋爱,不给谁见也不会不给他见。 平生第一次,他觉得这样头疼。 别的他都有信心能胜过那个什么所谓的系草。但唯有一点不放心——他们是同龄人,而他与她年龄相差确实有些大。她刚上大学,可他本科早已毕业。 她会不会……嫌他老? 他的眸光阒然转向教学楼的方向。 ——她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正在考虑答案? 他做的那个梦与现实的出入越来越大。在梦中,不曾出现过这样的场景,他亦不曾为此苦恼过。 梦里,这个时候的她被抑郁所扰,还未大肆地绽放光芒,明珠敛光。可是现实之中,她早已闪耀绽放,光彩灼灼,惹来无数蜂蝶。 是以,此刻他竟不知该如何去走接下去的剧情,也不知要如何做,才能让现实的结局偏离那个梦的轨道。 宋卿时做任何事情,一向是习惯把握全局。因为能力问题,凡事他都能有七分把握。可这一回,却是觉得脚下甚是空渺。 男人如松般站立在那,侧脸清冷,吸引来了不少注意。不过他们也只敢远观,偷偷欣赏,好奇地议论下这位是谁,长得这么好,他们不该不知道——除非不是学生? 那又是不是什么大人物呢? 逢夕姗姗来迟,她头疼地拒绝完系草后才看见消息,慌忙和室友们道别,匆匆赶了过来。 没有预告的突然出现,就像是从天而降的惊喜。 原以为还在大洋彼岸的人说在外面就在外面,看到消息的时候,她前三秒都是不敢置信。 她看到时距离他发消息已经过去了五分钟,她担心他在外面等得太久,所以脚步飞快。一时没刹住车,竟是直接扑进他的怀里。 他微愣。可是还没来得及抱住她,她就已经从他怀里爬起来站好,动作迅速。他又将抬到一半的手撤回。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克制。 逢夕脸颊因为热浪而滚着红,也可能是因为兴奋的。她的眼眸微微泛着亮:“你怎么来啦?” 他这阵子一直在国外,只有她高考完后回来过一阵,连她前段时间门入学他都没能回来,她还以为下次见面会是在寒假。 她的欢喜溢于言表,对宋卿时来说稍算安慰。还好,没被蜂蝶迷了眼。 “回来看看你。”他看了眼她的身后,并无旁人,视线又不动声色地落回到她的身上,“刚才在忙什么?” “唔。”逢夕想到刚才的场景,有些赧然,“有一点事情,不过已经解决啦。” 她算是很委婉。 有点不太好意思直白地与他说她的感情问题。 宋卿时眸色微深。 她不提,但他也会往那边移。他略微偏眸觑她,主动问:“有谈恋爱吗?” 逢夕下意识便是错愕地看他。 她失笑:“怎么突然问这个。” 宋卿时喉结轻滚了下,目视前方:“因为觉得,我们逢夕这么优秀,应当有很多追求者。” 逢夕悄然攥紧了手心。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夸她。 在他眼里,她现在已经算是优秀了吗? ——她不是没有信心,只是知道,若是与他作比,她还需要努力。 却没想到会突然迎来他的肯定。 她原本就红着的面颊更红。 若不是知道他刚才一直在外边等,逢夕都要怀疑他看见了那个人同她告白的画面。 她如实回答道:“没有。” ——这便是意味着她刚才拒绝了。 宋卿时唇角轻勾,赞同道:“不着急。” 两人并行而走,头顶是树荫。逢夕倏然间便想起了当年他生日那天,她来这里找他时,他们也是如今日一般,和众多情侣一起走在这条路上。 同一所大学,同一条路,同一片树荫。 身边是同一个人。 那时,他们走在一块便和其他情侣无异。 而今就更像了。 ——毕竟她从高中生一跃变成了大学生。 她悄悄抬眸,没忍住偷偷去看前方的两对情侣,再悄悄对照。 她很喜欢这一刻。 她承认,她是一路追着他的脚步走的,所以会和他来到同一所大学。 只是,这件事除了她以外,无人知晓。 这是一个不能言说的秘密。 他们到底年龄有些差距,她担心他只将自己当做妹妹,或者是亲人。到时候窗户纸一捅破,唔,要是搞得以后再见不上面那就不好了。 斟酌着,斟酌着。 逢夕抬眸看他:“你呢?你有女朋友了吗?” 那年的树荫下,藏着的是两个人的来回试探。 宋卿时一顿,没有立时回答,只是道:“你呢?你为什么问这个?” 逢夕艰难地维持着表面上的寻常,装作轻松、装作若无其事:“就是有点不大放心嘛,提前担心下,万一我们相处不好呢……” 话音落下,她便想撤回。 她觉得她回答得不算好,这个理由有点拙劣。 “我也不着急。”宋卿时勾了下唇,他转了话题,“想吃什么?点个菜,我带你去找好吃的馆子。” 逢夕眨了下眼。 两秒后,她乖乖报着菜名。 他也没有特地带她去别的地方,而是就在学校这边找了一家他们当年常来的餐厅。 她刚到这里,对这周围还不大熟悉。但他不同,他在这边待了四年。 逢夕四处望了望。 她感觉,她在试探着迈进他更深的生活里。 而且是由他牵引,被他带着走进。 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产生的一些距离,正在消弭中。 等上菜的功夫,宋卿时给她倒了杯茶,一边倒一边继续耳提面命:“现在很多男人表面功夫做得好,但实际上与为人并不相符。人心险恶,你刚离开家,自己迈入社会,要小心些,不要轻易被蒙骗。” ——就只差明说,外面那些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要跟他们谈恋爱。 看起来,当真像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兄长。 逢夕懂事地点点头:“我知道,我爸和我哥也这么说过。” 就连沈清鹤都提过几回。 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很担心她在外面被拐走。 宋卿时顿了下。 看向她的眸光更为深邃。 他看上去好像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又被止住,最终没有说出口。 …… 他能腾出来的时间不多,次日便已经踏上返程。 在飞机上,宋卿时手里拿着她三年前送他的那个小柿子挂件。他低眸看着,指尖也在摩挲着,可却是在透过它,在想着做它的人。 好像懵懵懂懂,好像似懂非懂。 好像有一层窗户纸,将破不破。 他淡淡阖上眼。 逢夕可没那么淡定。 她兀自在宿舍想了好久的事情。 一直到姜暮雨来喊她去开会,她才跟着出门。 姜暮雨用胳膊戳戳她,“想什么呢?” 在想…… 逢夕咬了下唇。 他是不是喜欢她呀? 从昨天你来我往的推拉中,她隐隐察觉出的一点意思。但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察觉错。 她摇了摇头,把脑子里那些有的没的想法甩出去,见时间门有点紧了,便拉着姜暮雨加快了脚步。 - 逢夕在学校的生活丰富且充实,而他虽然在国外,但他们的联系没有少。他经常给她发来讯息,她最近最喜欢的一条是他给她随手拍来的一张月亮的照片。 闲着没事的时候她会泡在图书馆,去翻看里面的藏书。大部分是看自己专业领域的书,偶尔也会看一些感兴趣的其他书籍。 某天下午,她翻到一道题,来了兴趣想解,但是解了好久竟也没解开。 宋卿时的消息刚好过来,她便把这道题发给了他。 刚拍了照,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下:“逢夕,你在这做什么呢?” 她循声望去,发现是同班的一个男生。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笑了笑,“没做什么,随便看看书。” 可是那个男生来了兴趣,他指了指她旁边:“这里有人吗?” “没有。” “那我可以坐这吗?” 逢夕也不知他想做什么,便点点头。 “谢谢。”宁桥笑起来。他在她旁边坐下,顺着看到她手里的题目,“你对这个感兴趣吗?” 她还未答,他已经主动说:“给我看看?说不定我能解出来。” 逢夕与他不太熟悉,她礼貌地将书递过去。 宁桥好像真对这个感兴趣,拿了草稿纸就开始演算。却在他算到一半时,宋卿时那边打了过来。 逢夕没有打扰宁桥,小声地接起电话。 宋卿时转动着手里的笔,没着急聊题目,先问她在做什么。 “在图书馆这边看书,不过我没在里面,里面很安静,不能打电话。” 宋卿时勾了下唇,“这么爱学习?” “下午没事做嘛。” 他讲了下那道题目涉及的专业还有几个陷阱,刚要开始讲题,不想她的旁边却传来一道男声:“逢夕,我解出来了,里面有两个坎,所以还挺迷惑人的。” 宋卿时动作一顿。 如果逢夕在他面前,就会发现他面上的笑意已然褪去。 他淡淡地阖了下眼,听着那边的动静。 逢夕也惊了下,“啊?好的,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你先看。” 她起身往外走。 宋卿时往椅背靠进去,手里的笔被他随意地丢去桌上。 面色冷得惊人。 “和谁在一起?”他问。 声音沉静,听不出情绪。 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汹涌的情绪。 是那个计算机系草,还是什么别的专业新冒出头来的校草系草班草? 现在年轻人玩得这么花,各种草全都冒出来了是吧? 忽然觉得闷得慌,他单手解开领口的一颗扣子。 逢夕如实说:“刚刚遇到了我们班的一个同学,他对这个好像挺感兴趣的,就在那一块解了下题。” 她话音落下,可他那边却静了许久。 逢夕以为是信号出问题了还是怎么,但是一看通话,明明还在进行中。她心里莫名忐忑了下,唤了声:“宋卿时?” “嗯。”他终于出声,又道:“我就能解,用不上他。” 逢夕一愣。 “让他走,我给你讲。” ——充满霸道的一句话。 带着浓厚的不满。 可他是在对什么不满?这因为别人和她一块探讨了下题目? 她有些啼笑皆非。怎么听起来像是在抢人? 带着点儿哄的意味道:“好啦。” 宁桥似乎在看她打完电话了没有,逢夕便说:“我待会再给你打,我先去和他说一下。” 他眸光微凝,“去拒绝他?” “……”人家只是要给她讲个题目,拒绝什么? 逢夕一顿,宋卿时便明了了。很好,这回不是什么草,这回冒出来的是同班同学。 他咬牙,“逢夕。” 前有人在等她后有人在这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逢夕硬着头皮把电话挂了,然后快步走回去。 徒留下宋卿时,看着被挂断的通话,不敢置信。 刚刚喊她名字的声音还犹在耳畔,但她全然不理……? 所以不是去拒绝那个谁?! 然后还挂了他的电话?! 宋卿时头回觉得自己气得头顶能冒烟。 那个人有多厉害,讲得能有他好?她看上的肯定不是题——所以看上的是那个人?! 离得太远,他早前便顾虑着一定会有看不到的地方。 回来时飞行时长那么久,可他愣是没有休息过片片刻,脑海里想的全都是这些。 而现下,果然是应验。 发小群里天天都有人在蹦哒,他们聊天聊得火热。 宋卿时随便进去揪了个人出来,指派了事情过去。 他再不做点什么,白菜就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被叼走。 可是柳秋秋奇怪:“人家都是大学生了,就算谈个恋爱也正常呀。你一个当哥哥的,管这些做什么?” 再说了,你还不是人家亲哥呢,人家亲哥都没你管的多。 她默默腹诽,却不敢说出口。 宋卿时微微笑。 谁要当她哥哥了? “一个字,去不去?” 柳秋秋:“……” 你说一个字是去还是不去? 在宋卿时的威逼利诱下,她不得不做。 柳秋秋心里一直在嘀咕。平时就知道他管逢夕管得多,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他挺会操心。这下人家都上大学了,怎么还管着呢? 她给逢夕发微信,按照命令试探性地问了几句。 主要就是问问有没有男朋友了,或者有没有准备成为男朋友的人。 逢夕看着消息,敲出一句:【卿时哥让你来的吗?】 柳秋秋:“……”卒。 她讪讪,逢夕却只是笑:“还没有啦,秋秋姐你别担心。他那边,你也别管他。” 柳秋秋品着品着,品出了点儿不对劲来。 这两人……怎么越看越像是在打情骂俏呢? 哥哥、哥哥。 她刚才还在想着哥哥,但是万一人家想当的不是哥哥呢? 宋卿时那边的招数,被逢夕四两拨千斤地化解开来。 她佯装不知,只继续忙着自己的学习和生活。 而接下来,她经常能收到从国外寄回来的礼物。有的确实挺贵重,但有的不会,只图一个有趣。 她沉默地凝着它们思索过,但最终只是默默收下。 与此同时,随着大学生活拉开序幕,她在学校里的知名度越来越高,追求者亦是越来越多。 她的生活有点精彩,加上学习和社团,还有她自己主动报名的几个比赛,业余时间门被挤占得几乎不剩。 而宋卿时果然还是宋卿时。 在发现她对他刚刚完成的一个项目感兴趣后,他提出可以开视频教她。 那是个大项目,糅杂在里面的程序和细节等等,单拎出来能说上许久。 逢夕问了下需要学多久。她心里的答案是大概三五天。 却没想到,宋卿时很大方地说:“你想学的,我都可以教你。每天有空的时候就跟我说,我们就来视频教学。” 逢夕捕捉到了重点。 她眼前一黑。 ——每天。 而且是有空的时候就来。:,m.w.,. 128. if线 假如可以回到过去 随着下课,人潮从教学楼里涌出。 几个女生经过宋卿时的时候,他听见了熟悉的名字。 “逢夕又被表白了,第几次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数过,第八次。据我所知,还有两次正在准备中。” “不过这次也不一定失败呀,这次告白的是计算机那边的系草哎,在那边老受欢迎了。说不定那两个准备的没有用武之地了哦。” 宋卿时的眉心缓缓蹙起。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很刻意地留心去听她们说的话。 “也难怪她受欢迎好么?我朋友跟她一个高中的,听说她高中时就很有名了,拿过很多摄影大赛的冠军,学习好,人长得还漂亮,他们学校就没人不知道她的名字。” “靠,都是大学生,大学生和大学生,我们不一样。” “人家家境还好嘞。我都可以想见接下来几年她会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的场景了。” “就是呀,现在这几个追求者算什么?接下来恐怕只会更多——别说他们了,换我我也想追。” 虽然才刚入学没几天,但是逢夕在新生里的讨论度并不低。 随着她们走远,声音也渐渐开始听不见。 宋卿时看向了教学楼,眸光渐转深邃,眉心的褶皱很深。 他等了很久,等了有三年。 在等她长大,在等她成年。一边等,一边想着那个梦。 等着等着,好不容易等到了她上大学,迎面而来的却不是她走向他,而是她的万千追求者开始从四面八方涌现。 他自唇间溢出一声淡嗤。 计算机系草? 若是换作他当年在这边的时候,那人还不知在哪个角落。而且,就算是现在单拎出来,也不可能胜过他。 宋卿时现在没什么心思再去想那个梦。他只知道她如果真跟什么系草在一块,那她带着人来到他面前的那一刻,他的脸色一定会很难看。而她若是谈了恋爱,不给谁见也不会不给他见。 平生第一次,他觉得这样头疼。 别的他都有信心能胜过那个什么所谓的系草。但唯有一点不放心——他们是同龄人,而他与她年龄相差确实有些大。她刚上大学,可他本科早已毕业。 她会不会……嫌他老? 他的眸光阒然转向教学楼的方向。 ——她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正在考虑答案? 他做的那个梦与现实的出入越来越大。在梦中,不曾出现过这样的场景,他亦不曾为此苦恼过。 梦里,这个时候的她被抑郁所扰,还未大肆地绽放光芒,明珠敛光。可是现实之中,她早已闪耀绽放,光彩灼灼,惹来无数蜂蝶。 是以,此刻他竟不知该如何去走接下去的剧情,也不知要如何做,才能让现实的结局偏离那个梦的轨道。 宋卿时做任何事情,一向是习惯把握全局。因为能力问题,凡事他都能有七分把握。可这一回,却是觉得脚下甚是空渺。 男人如松般站立在那,侧脸清冷,吸引来了不少注意。不过他们也只敢远观,偷偷欣赏,好奇地议论下这位是谁,长得这么好,他们不该不知道——除非不是学生? 那又是不是什么大人物呢? 逢夕姗姗来迟,她头疼地拒绝完系草后才看见消息,慌忙和室友们道别,匆匆赶了过来。 没有预告的突然出现,就像是从天而降的惊喜。 原以为还在大洋彼岸的人说在外面就在外面,看到消息的时候,她前三秒都是不敢置信。 她看到时距离他发消息已经过去了五分钟,她担心他在外面等得太久,所以脚步飞快。一时没刹住车,竟是直接扑进他的怀里。 他微愣。可是还没来得及抱住她,她就已经从他怀里爬起来站好,动作迅速。他又将抬到一半的手撤回。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克制。 逢夕脸颊因为热浪而滚着红,也可能是因为兴奋的。她的眼眸微微泛着亮:“你怎么来啦?” 他这阵子一直在国外,只有她高考完后回来过一阵,连她前段时间门入学他都没能回来,她还以为下次见面会是在寒假。 她的欢喜溢于言表,对宋卿时来说稍算安慰。还好,没被蜂蝶迷了眼。 “回来看看你。”他看了眼她的身后,并无旁人,视线又不动声色地落回到她的身上,“刚才在忙什么?” “唔。”逢夕想到刚才的场景,有些赧然,“有一点事情,不过已经解决啦。” 她算是很委婉。 有点不太好意思直白地与他说她的感情问题。 宋卿时眸色微深。 她不提,但他也会往那边移。他略微偏眸觑她,主动问:“有谈恋爱吗?” 逢夕下意识便是错愕地看他。 她失笑:“怎么突然问这个。” 宋卿时喉结轻滚了下,目视前方:“因为觉得,我们逢夕这么优秀,应当有很多追求者。” 逢夕悄然攥紧了手心。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夸她。 在他眼里,她现在已经算是优秀了吗? ——她不是没有信心,只是知道,若是与他作比,她还需要努力。 却没想到会突然迎来他的肯定。 她原本就红着的面颊更红。 若不是知道他刚才一直在外边等,逢夕都要怀疑他看见了那个人同她告白的画面。 她如实回答道:“没有。” ——这便是意味着她刚才拒绝了。 宋卿时唇角轻勾,赞同道:“不着急。” 两人并行而走,头顶是树荫。逢夕倏然间便想起了当年他生日那天,她来这里找他时,他们也是如今日一般,和众多情侣一起走在这条路上。 同一所大学,同一条路,同一片树荫。 身边是同一个人。 那时,他们走在一块便和其他情侣无异。 而今就更像了。 ——毕竟她从高中生一跃变成了大学生。 她悄悄抬眸,没忍住偷偷去看前方的两对情侣,再悄悄对照。 她很喜欢这一刻。 她承认,她是一路追着他的脚步走的,所以会和他来到同一所大学。 只是,这件事除了她以外,无人知晓。 这是一个不能言说的秘密。 他们到底年龄有些差距,她担心他只将自己当做妹妹,或者是亲人。到时候窗户纸一捅破,唔,要是搞得以后再见不上面那就不好了。 斟酌着,斟酌着。 逢夕抬眸看他:“你呢?你有女朋友了吗?” 那年的树荫下,藏着的是两个人的来回试探。 宋卿时一顿,没有立时回答,只是道:“你呢?你为什么问这个?” 逢夕艰难地维持着表面上的寻常,装作轻松、装作若无其事:“就是有点不大放心嘛,提前担心下,万一我们相处不好呢……” 话音落下,她便想撤回。 她觉得她回答得不算好,这个理由有点拙劣。 “我也不着急。”宋卿时勾了下唇,他转了话题,“想吃什么?点个菜,我带你去找好吃的馆子。” 逢夕眨了下眼。 两秒后,她乖乖报着菜名。 他也没有特地带她去别的地方,而是就在学校这边找了一家他们当年常来的餐厅。 她刚到这里,对这周围还不大熟悉。但他不同,他在这边待了四年。 逢夕四处望了望。 她感觉,她在试探着迈进他更深的生活里。 而且是由他牵引,被他带着走进。 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产生的一些距离,正在消弭中。 等上菜的功夫,宋卿时给她倒了杯茶,一边倒一边继续耳提面命:“现在很多男人表面功夫做得好,但实际上与为人并不相符。人心险恶,你刚离开家,自己迈入社会,要小心些,不要轻易被蒙骗。” ——就只差明说,外面那些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要跟他们谈恋爱。 看起来,当真像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兄长。 逢夕懂事地点点头:“我知道,我爸和我哥也这么说过。” 就连沈清鹤都提过几回。 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很担心她在外面被拐走。 宋卿时顿了下。 看向她的眸光更为深邃。 他看上去好像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又被止住,最终没有说出口。 …… 他能腾出来的时间不多,次日便已经踏上返程。 在飞机上,宋卿时手里拿着她三年前送他的那个小柿子挂件。他低眸看着,指尖也在摩挲着,可却是在透过它,在想着做它的人。 好像懵懵懂懂,好像似懂非懂。 好像有一层窗户纸,将破不破。 他淡淡阖上眼。 逢夕可没那么淡定。 她兀自在宿舍想了好久的事情。 一直到姜暮雨来喊她去开会,她才跟着出门。 姜暮雨用胳膊戳戳她,“想什么呢?” 在想…… 逢夕咬了下唇。 他是不是喜欢她呀? 从昨天你来我往的推拉中,她隐隐察觉出的一点意思。但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察觉错。 她摇了摇头,把脑子里那些有的没的想法甩出去,见时间门有点紧了,便拉着姜暮雨加快了脚步。 - 逢夕在学校的生活丰富且充实,而他虽然在国外,但他们的联系没有少。他经常给她发来讯息,她最近最喜欢的一条是他给她随手拍来的一张月亮的照片。 闲着没事的时候她会泡在图书馆,去翻看里面的藏书。大部分是看自己专业领域的书,偶尔也会看一些感兴趣的其他书籍。 某天下午,她翻到一道题,来了兴趣想解,但是解了好久竟也没解开。 宋卿时的消息刚好过来,她便把这道题发给了他。 刚拍了照,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下:“逢夕,你在这做什么呢?” 她循声望去,发现是同班的一个男生。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笑了笑,“没做什么,随便看看书。” 可是那个男生来了兴趣,他指了指她旁边:“这里有人吗?” “没有。” “那我可以坐这吗?” 逢夕也不知他想做什么,便点点头。 “谢谢。”宁桥笑起来。他在她旁边坐下,顺着看到她手里的题目,“你对这个感兴趣吗?” 她还未答,他已经主动说:“给我看看?说不定我能解出来。” 逢夕与他不太熟悉,她礼貌地将书递过去。 宁桥好像真对这个感兴趣,拿了草稿纸就开始演算。却在他算到一半时,宋卿时那边打了过来。 逢夕没有打扰宁桥,小声地接起电话。 宋卿时转动着手里的笔,没着急聊题目,先问她在做什么。 “在图书馆这边看书,不过我没在里面,里面很安静,不能打电话。” 宋卿时勾了下唇,“这么爱学习?” “下午没事做嘛。” 他讲了下那道题目涉及的专业还有几个陷阱,刚要开始讲题,不想她的旁边却传来一道男声:“逢夕,我解出来了,里面有两个坎,所以还挺迷惑人的。” 宋卿时动作一顿。 如果逢夕在他面前,就会发现他面上的笑意已然褪去。 他淡淡地阖了下眼,听着那边的动静。 逢夕也惊了下,“啊?好的,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你先看。” 她起身往外走。 宋卿时往椅背靠进去,手里的笔被他随意地丢去桌上。 面色冷得惊人。 “和谁在一起?”他问。 声音沉静,听不出情绪。 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汹涌的情绪。 是那个计算机系草,还是什么别的专业新冒出头来的校草系草班草? 现在年轻人玩得这么花,各种草全都冒出来了是吧? 忽然觉得闷得慌,他单手解开领口的一颗扣子。 逢夕如实说:“刚刚遇到了我们班的一个同学,他对这个好像挺感兴趣的,就在那一块解了下题。” 她话音落下,可他那边却静了许久。 逢夕以为是信号出问题了还是怎么,但是一看通话,明明还在进行中。她心里莫名忐忑了下,唤了声:“宋卿时?” “嗯。”他终于出声,又道:“我就能解,用不上他。” 逢夕一愣。 “让他走,我给你讲。” ——充满霸道的一句话。 带着浓厚的不满。 可他是在对什么不满?这因为别人和她一块探讨了下题目? 她有些啼笑皆非。怎么听起来像是在抢人? 带着点儿哄的意味道:“好啦。” 宁桥似乎在看她打完电话了没有,逢夕便说:“我待会再给你打,我先去和他说一下。” 他眸光微凝,“去拒绝他?” “……”人家只是要给她讲个题目,拒绝什么? 逢夕一顿,宋卿时便明了了。很好,这回不是什么草,这回冒出来的是同班同学。 他咬牙,“逢夕。” 前有人在等她后有人在这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逢夕硬着头皮把电话挂了,然后快步走回去。 徒留下宋卿时,看着被挂断的通话,不敢置信。 刚刚喊她名字的声音还犹在耳畔,但她全然不理……? 所以不是去拒绝那个谁?! 然后还挂了他的电话?! 宋卿时头回觉得自己气得头顶能冒烟。 那个人有多厉害,讲得能有他好?她看上的肯定不是题——所以看上的是那个人?! 离得太远,他早前便顾虑着一定会有看不到的地方。 回来时飞行时长那么久,可他愣是没有休息过片片刻,脑海里想的全都是这些。 而现下,果然是应验。 发小群里天天都有人在蹦哒,他们聊天聊得火热。 宋卿时随便进去揪了个人出来,指派了事情过去。 他再不做点什么,白菜就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被叼走。 可是柳秋秋奇怪:“人家都是大学生了,就算谈个恋爱也正常呀。你一个当哥哥的,管这些做什么?” 再说了,你还不是人家亲哥呢,人家亲哥都没你管的多。 她默默腹诽,却不敢说出口。 宋卿时微微笑。 谁要当她哥哥了? “一个字,去不去?” 柳秋秋:“……” 你说一个字是去还是不去? 在宋卿时的威逼利诱下,她不得不做。 柳秋秋心里一直在嘀咕。平时就知道他管逢夕管得多,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他挺会操心。这下人家都上大学了,怎么还管着呢? 她给逢夕发微信,按照命令试探性地问了几句。 主要就是问问有没有男朋友了,或者有没有准备成为男朋友的人。 逢夕看着消息,敲出一句:【卿时哥让你来的吗?】 柳秋秋:“……”卒。 她讪讪,逢夕却只是笑:“还没有啦,秋秋姐你别担心。他那边,你也别管他。” 柳秋秋品着品着,品出了点儿不对劲来。 这两人……怎么越看越像是在打情骂俏呢? 哥哥、哥哥。 她刚才还在想着哥哥,但是万一人家想当的不是哥哥呢? 宋卿时那边的招数,被逢夕四两拨千斤地化解开来。 她佯装不知,只继续忙着自己的学习和生活。 而接下来,她经常能收到从国外寄回来的礼物。有的确实挺贵重,但有的不会,只图一个有趣。 她沉默地凝着它们思索过,但最终只是默默收下。 与此同时,随着大学生活拉开序幕,她在学校里的知名度越来越高,追求者亦是越来越多。 她的生活有点精彩,加上学习和社团,还有她自己主动报名的几个比赛,业余时间门被挤占得几乎不剩。 而宋卿时果然还是宋卿时。 在发现她对他刚刚完成的一个项目感兴趣后,他提出可以开视频教她。 那是个大项目,糅杂在里面的程序和细节等等,单拎出来能说上许久。 逢夕问了下需要学多久。她心里的答案是大概三五天。 却没想到,宋卿时很大方地说:“你想学的,我都可以教你。每天有空的时候就跟我说,我们就来视频教学。” 逢夕捕捉到了重点。 她眼前一黑。 ——每天。 而且是有空的时候就来。:,,. 129. if线 07 假如能够回到过去 他身上的气息逢夕很熟悉。 但是那些气息从来没有逼得这么近过。 很霸道地倾袭而来。 匆忙间她脚步凌乱地往后退了半步,正好被堵在墙上。而他的手抚在她的后颈上,他引诱着她犯罪、引诱着她深入。 ——关键是,这里是她家门口。这堵墙也是她家的墙。 转个弯进去,就是她家,她的家人都在里面。 那一刻,偷情的禁忌感达到了巅峰。 她的心跳狂跳不止。 “宋、宋卿时。” 她应接得吃力,满脸绯红。 她还没有接过吻,笨拙之下,已经快要无法呼吸。 而在极尽缱绻的一个吻后,又化作春风,他在她唇上轻点,将她搂入怀中:“很想你。” 已经不单只是想念。 近几年来他们聚少离多,确认关系之后也是如此,想得太久,想得不甘。 可他确实不能停下脚步。和大房的争夺,白热化程度应该就在这几年。 逢夕被锁在他的怀里。他怀中很温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么舒服? 她抬眸望着他,眸光盈盈。还没说什么呢,他先吻了下来,亲着她的眼睛,喉结滚动。 他们的关系自从转变成男女朋友以后,很多事情也在无形之中悄然变化。以前那个在她面前端方守礼的君子早已不知消失到哪去。 而他陷在当下,有些沉溺。 慢慢地,宋卿时竟有点感激起那个梦来。 因为那个梦的出现,改变了他的行为轨迹,他们能在一起,肯定是受了这个梦的影响而提前。虽然不知道提前了多久,但有提前是肯定的。 而他很笃定,他是想和她在一起的。能够提前,少些忐忑,少些光阴的蹉跎和浪费,这就是他感激这个梦的原因。 只不过,这个梦里还有他不放心的因素。 他心中仍是不安,而且已经不安多时。最终仍是忍不住,轻抚她的鬓角,哑声问她:“你会不要我吗?” 她觉得他问的问题有点奇怪,还有点莫名,“我为什么不要你呀?你做了什么吗?” 宋卿时顿了顿。 他还没回答,不过逢夕并没有将这个问题太当回事,随口哄着他说:“不会不要你的,放心吧。” 宋卿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不知道以后的逢夕会不会推翻现在的逢夕的答案。 但她回答得这般笃定,他还是稍感欣慰,也略略放下些对那个梦的担忧。 还没说几句话,里面传出些许动静,好像是有人要出来了。逢夕一惊,连忙推了推他,“你快回去,我也要回家啦,出来得有点久,待会他们找我。” 沈清鹤知道她去附近的超市买东西,而她在外面停留这么久,待会他出来找她,那……不就被发现了吗? 宋卿时蹙眉。 明晃晃的不乐意。 他又不是在与她偷情。 他说:“这个春节,我上门拜访下沈叔和戚姨。” ——往年春节他都会来。之所以在这时候特意与她说,自然是因为今年他是打算以男朋友的身份上门。 听着里面的声音好像在逼近,逢夕也来不及多想,推开他就要进去:“那也春节再说。” 怀中一空,被她推开的宋卿时极其不悦地眯了眯眼。 …… 当晚,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主角还是她,但不是当年那个梦,而是一个全新的梦境。这个梦续在他们今日的接吻之后,她攀着他肩膀,周遭一切尽空,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物,而他们的纠缠在继续。 半夜,宋卿时忽然从梦中惊醒。他猛地看向身旁,而梦中的人自然不在身边。 怅然若失感在顷刻间盈满。 他闭了闭眼,起身去倒杯凉水。 握着水杯喝水途中,他只自嘲地在想。 他哪里是将她当成妹妹? 亏得有那个梦,亏得他们已经走到现在这个程度—— 有谁家“哥哥”夜里做梦会想着和“妹妹”做这种事情? 两杯凉水下肚,未解分毫。 也不知是在想谁,他的眸光有些灼热的烫意。 - 逢夕回家过寒假,宋卿时也回来过年,这段时间可以留在北城。 小情侣难得能聚在一块。 逢夕一有空闲就会被他磨着出去,少数在宋宅,多数在他的私人住处。有时也不做什么,只是待在一块做事情,但仅是这样也满足。 相处的时间一多,他们之间急剧升温。 异地太久,逢夕也终于有了点谈恋爱的感觉。 还没到过年呢,沈家人先发现了不对劲, 沈经垣和戚榆原本是打算趁着女儿寒假,能多跟她待一会。她上学的时候很少回家,好不容易等到了个寒假,可不是得多稀罕稀罕么?却没成想,她不停往外跑,他们在意这个,自然也很容易发现问题——她往外跑的频率是不是有点高了? 他们一琢磨,觉得……怎么像是在谈恋爱呢? 可是上一世,逢夕大学期间一直是单身,即使是和宋卿时之间,也是在她毕业后才发生的事情。 他们斟酌着要怎么询问,斟酌着斟酌着,就到了春节。 那日,宋卿时提着礼品,很是郑重地来拜年。 牵着逢夕的手,在他们面面相觑下,说他们俩正在恋爱。 沈经垣和戚榆一时间愣住,沈清鹤先跳了脚:“不是,你们俩谈什么恋爱?” 他颇有些气急败坏。他一直在想着也不知道以后他姐会被谁给拱了,也一直在提防着注意着,没想到到头来却是个熟人。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他抗议:“你比我姐大那么多!” 宋卿时身形一贯挺拔,如松一般,此刻站在他面前,亦没有半点退避,压迫感明显。他只道:“没有大特别多。而且,大一点也能更好地照顾她。” 沈昼眯了下眼看他。他和宋卿时经常打交道,其实还算是对他了解几分,看得出来今天的宋卿时这姿态已经摆得很低,很是谦逊,不由有些好笑。 沈经垣和戚榆对于他们俩在一起是没有意见的。随着他们重来一世,他们只想弥补自己的遗憾,没有打算更改其他轨迹,尤其是这一对,他们是见证了宋卿时与逢夕上一世一路走来的不易与后来的感情,所以他们并没有打算从中作梗拆散他们。 只是没想到,不知不觉中,除了他们的事情,其他事情竟然也发生了变化。这回,宋卿时竟然在逢夕大一这一年就起了心思。 沈经垣凝眉沉思,他语气尚算温和地问说:“卿时啊,你不是一直把夕夕当做妹妹的吗?” 他这话并非讥讽,也不带恶意,只是试探性地在提出疑问。 妹妹? 宋卿时只在舌尖咀嚼着这两个字。 就算之前他确实也以为自己是将她当做妹妹,但是随着事情推进,他早已推翻原先的想法。 毕竟,谁家哥哥会对妹妹拥有那么强的占有欲,又有谁家哥哥会时不时地做上那样一场梦,一场又一场,只想与她共沉沦。 那个预知的梦,提前使他清醒。 他很笃定,他对她早就不是什么兄妹情。 沈清鹤瞬间跳得更凶,就跟抓住他什么把柄一样,就着沈经垣说的这句话当作令箭:“就是啊!原来你早就起了歪心思!” 宋卿时没有看他,只与沈经垣交代道:“不是。我对她早就不止是妹妹。我有妹妹,但是我对逢夕和对诗谙一直是不同的。您相信我,我很爱她,我也只会比以前对她更好。” 沈经垣和戚榆对视一眼,都在双方的眼里看到了很复杂的情绪。 这些事情,上一世他是在几年之后才看清的,他和逢夕之间的那些忐忑曲折,也都是因为这几年的差错。没想到这一世,他会提前明朗内心。 可是他们总不免生出些质疑,不知道他是不是和他们有着相同的经历。 沈经垣笑笑,给他倒了杯茶,示意那些事情不着急说,先来喝茶。 沈清鹤在旁边轻哼着。他就知道,他爸肯定比他还不乐意,哪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点个头放人。这不,肯定是要四两拨千斤地拨开,或者好好为难为难人。 逢夕坐在母亲身边,吃着阿姨刚端上来的水果。都是刚切好的,也都是她喜欢吃的。 家里有两儿一女,不管是在父母那里,还是在家中阿姨们眼里,好像都会比较偏疼她一些,也更注意些她的喜好。她是被他们宠爱着的小女儿。 逢夕很早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些细节处的变化。而这些都是在清悠离开以后,慢慢演变生成的。 这些变化虽然不大,影响也不大,但是有点暖心。她在这样的照顾中,一点点地褪去了曾经的忐忑,更快也更顺利地接受了家人,融入这个家来。 她时常在想,清悠的离开,对她是有影响的吧? 而且可能影响最大的人就是她了。 她不知道如果清悠没有回去清禾镇,那她们现在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无从得知,也想象不到。 戚榆佯装若无其事地提起了个名字:“今昭”。而她和丈夫都在观察着宋卿时面色的变化。可惜什么都不见,他好似真不曾听过,更别说认识。 可是今昭,上一世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他如果也和他们一样的话,不会毫无反应。而且他也没有隐瞒的必要,还可以像她和沈经垣一样通个气,互相有个照应。 所以戚榆觉得,他可能跟他们不太一样。至于事情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中途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他们现在也不知。 沈经垣和戚榆对视一眼后,含糊了过去,没有再提,只是示意他们喝茶。 沈经垣同宋卿时说:“逢夕还小,你们如果两情相悦,谈个恋爱并没有什么。但是婚嫁之事,还不着急。” 别说她现在才大一,就算她毕了业,沈经垣也是舍不得的。好不容易这一世他们与她之间的关系有了这么大的改善,他只想将女儿在身边多留些时日,并不希望那么早就被宋卿时拱回了家。 宋卿时并非少不经事的人。他听着话,心中对沈经垣的意思已经有了底。他笑笑,没有多提,只在这边陪他们坐上一天,说上一天的话,耐心十足。 正值年关,来沈家拜年的人不在少数。见着这个陪在沈经垣身边的人,都难免会问上一两句。 沈经垣笑容一僵,回过味来了,但并不迈进套里,只道是友人之子。 若是遇上也认识宋卿时的人,那便只说是两家关系好。 而和沈经垣同龄的人,哪个不是个老狐狸。眼珠子一转,便笑道:“现在是关系好,关系好着好着,说不定你还能跟老宋结个亲家呢!” 他们大笑着离开。 这几日,逢夕一直陪在妈妈身边,和爸爸妈妈一块见客。 妈妈喜欢黏着她,一开始她还有些放不开,后来黏习惯了后,她也会主动黏黏妈妈。 沈家千金在北城里的名声逐渐大起来。 这么几年的功夫,大多数人都认得她了。尤其是这两年,她在外频频露面,数度拿奖数度扬名,更是使得名声大噪,圈里人或多或少都听过她的名字。 至于清悠这个名字,在他们脑海里的印象,也在逐渐地淡去。 这一年,逢夕也听说了外面许多与自己有关的议论。讨论她参加的比赛、拿到的奖项、她被媒体拍到的照片。 她好像变成了一颗越来越亮的明珠,逐渐高悬在天上,被所有人看见了。 当那些话传进她耳里的时候,她也觉得很神奇。 一路走来,走得太快,来不及停留与思考。现在停下来回望过去,她竟也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经历了那么多、做到了那么多。 所有的故事好像在清悠离开之后,就全都不一样了。 而她现在过得很开心。 她很喜欢现在这样的自己。 等来家中拜年的人逐渐减少,送走最后一波后,逢夕依偎在妈妈身边看着电影,听着妈妈说话。 她们罕见地聊起了一个很久不曾聊起的人。 ——清悠。 戚榆今天接到了林母的电话,她们说了很久。所以这会儿,她随口说起了清悠的现状。 听说,她年前刚去看过专家,也做了手术,效果看起来还不错。今年他们就不来拜年了,清悠在家养伤呢。等年过去了,下学期她就能自己去上学了,情况应该能比以前好很多。 逢夕听了听。 她以为还会听见些别的,但是没有了。 离开了沈家,清悠好像变得不再是清悠。 沈清悠和林清悠,终究是不一样的。 她不再那么耀眼了,不再那么亮了。 但逢夕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她们其实,本来也不熟。 除开命运的捉弄,她们本无交集。后来说白了,左不过也只是在一块生活了几个月。现在已经几年不曾见面,自然是更加不熟了。 听着这些消息,就跟在听一个不太熟悉的陌生人的消息一般,听了,也就过去了。 戚榆说完,偏眸看向了逢夕,看向了她现在的女儿。即使只是穿着普通的家居服,也不掩盖她身上若有似无的光芒。她自信昂扬,还带着些女儿家的娇气。她是他们最疼爱的女儿,而他们也是她最依恋的父母。 戚榆的眼眶有些热。这一世,她被他们养得很好,他们没有再给自己留下遗憾。 这一世,她终于没有再后悔。 她握住了女儿的手,让她喊声“妈妈”。 逢夕看着电影正看得入迷呢,不疑有他,让喊就喊,声音温温软软的,那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无意识地流露出来的撒娇。 “妈妈妈妈。” 却不知,简单的两声,都能让戚榆有些难以抑制情绪。 她牵动了下嘴角,笑了。 - 逢夕毕业那一年,她去加拿大毕业旅行。 机缘巧合下,她认识了不少新的朋友,其中有一个叫小尼。 她经常给家里打视频电话,给他们传来了很多消息。原定十天的旅行,她说她准备推后,得在那多待几天啦,因为她想跟他们一块去雨林里瞧瞧。 她的胆子比从前大了很多,骨子里那些喜欢冒险的刺激都被激发了出来,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很激动。 沈经垣和戚榆面面相觑,只能叮嘱她注意安全。 他们竟是没想到,事情偏来偏去,还能偏到不少上一世的轨迹中去。 沈清鹤不觉有他,还在嚷着记得给他带礼物。 逢夕跟他们打完电话,继续给宋卿时打。 爸妈好说话,他可没那么好说话了。一说到还要多待段时间,那张脸直接就板了起来:“沈逢夕?” 逢夕硬着头皮哄人。 宋卿时凝了她几秒,淡哼不语。 他一直在算着时间,想等等她毕业后就赶紧将人给娶了,但是这位明显同他不是一条心。他那么在意的事情,她可一点不在意,注意力和心思压根没放在这上面。 他提的时候她应着,但是没太放心上,转脸就说要去毕业旅行。旅行着旅行着,还要延长旅行时间。 说好的十天,这十天他都应得不太情愿。现在倒好,还要延长。 “你乖你乖嘛,这回真是正事,我保证,我一定早点回去陪你好不好?”逢夕好声好气地哄着人。 她有点信手拈来,毕竟这几年也没少哄人。 话还没说完,宋卿时就眼看着她被一个年轻男人喊走了,那人还是个蓝眼睛,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 他眼眸微眯。 不过视频已经被挂断。 宋卿时深呼吸一口气。 接下来再怎么给她那边发消息她都没回了,应该是没看手机。 长夜漫漫,宋卿时再次轻舒一口气,早早地洗漱睡下。 他和她已经在一起快四年了。 随着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当初那个梦逐渐变得不可能应验。 时间太久,他险些都快要忘记那个梦了。 直到这一晚。 他竟是再次梦回当年那个梦境。 他梦见她离开北城,离开了这里的所有人。 他等着信件,等着等着,直到某一天,信件中断…… 上次那个梦停在了这里,造成了他数年梦靥与忐忑心惊。他因此而改变了许多行为,却至今仍在不安,不知道自己所走是对是错。 而这次,那个梦没有停下,它还在继续往下做。 他梦见,他们并没有就此失去联系。在几个月后,他在北城电视台再次见到了她,只不过,她早已将他忘记。 心脏无声地在抗议,在抽疼。 中间数年纠葛纠缠,都在这个梦中重现。 再到后来,他们终于踏入婚姻的殿堂。 后来的后来,他们有了一个女儿,取名“今昭”,小名蓁蓁。 那个梦做到这里时,有一行泪水,在他的睡梦中,无声地顺着他的眼角滑落。 那一世,他们怎么能这么坎坷? 历经那么多年,方得圆满。那么多年的分开,他又是如何去熬? 这一行泪,他不知是在遗憾那几年分离,还是在感念后来的圆满。 或者是为这一世他们不曾分离而感到庆幸与感恩。 他只想着。 还好还好。 还好在几年前他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还好那个梦让他心生不安,升起防备,他没有忽视,而是谨慎待之,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去修改轨迹。而后来,轨迹成功被修改,中间这几年,他们有了一个新的故事。 在这一次的故事里,他们再不曾分开。 就连在梦里都会觉得遗憾的数年分离,这次终于被避免。 这一回,他们少去了许多颠簸,梦里分开的那几年,这一回全都被他们掌握在手中,他们一直都在一起,不曾浪费每一寸光阴。 ——原来,这才是那个梦的全面。 ——原来,当年的那个梦,他只做了一半。 【完】:,m.w.,. 130 陈屹岸×陈京仪 01 如果有一天美梦…… 原本这晚还算平静。 直到北城陈少的新闻如一颗惊雷, 在平静的水面上突然炸开。 安静的圈子瞬间沸腾。 八卦是所有人的天性。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议论声不绝。 陈京仪和陈太太刚做完头发,出来就遇到了几位认识的太太, 瞬间被围住, 收到不少询问声。 这么一圈下来, 即使是原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陈太太心里也有了数。她的脸色瞬间沉下,敷衍地应付完这几个人后,便带着陈京仪离开。 与她形成对比的是陈京仪的淡然。从头到尾她站在旁边旁听, 只是默默垂下长睫,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仿佛事不关己, 直到陈太太喊她:“小囡,我们走了。” 陈太太是沪市人,出身大户人家,教养极好, 性子向来温柔,说话也是。 她唤这一声小囡,又轻又柔, 好像对女儿的宠爱也都融在其中了一般, 叫人听着便喜欢, 也感觉得到她的温柔。 即使这会儿再生气, 陈太太也忍住了, 一直忍到车上才爆发。 “这个陈屹岸, 他在做什么?小囡,你给他打电话!”陈太太的火气憋不住,拿起手机开始搜索刚才那几个人说的新闻。 她家里与陈家门当户对, 从小受宠,嫁过来后与先生感情也极好,平日里很少有能令她动怒的事情——而那些事情基本上都与她的儿子有关。 陈太太怒道:“冤家,真是我冤家!” 她保养做得再好也要被这个儿子气得老上十岁。 听了这话,陈京仪没有立即去做,动作微顿。 陈太太却将她的犹豫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别怕,我给你撑腰呢,看他敢说什么?” 陈京仪扯了扯唇。 她倒不是怕。 只是陈屹岸已经躲了她有段时间了。 她的指尖沿着手机边框摩挲,缓慢捏紧,指尖发白。在陈太太的催促下,最终她还是打了过去。 铃声在响,陈京仪抿紧了唇。 等了十几秒,她垂下眼睫。 在铃声响了二十几秒后,对方终于接起。 ——依旧是那道熟悉至极的、染着点散漫和不羁的声音:“怎么这时候给我打电话?” 陈京仪扯了下嘴角,提示:“新闻。” “哦,那个啊,不用理会,胡编乱造罢了,没几句能信的。” 可陈大小姐又岂是好糊弄的。 她抬起眸,淡淡掀唇:“那,哪几句能信?” 陈屹岸那边也顿了一瞬。 旋即便笑道:“小仪,我已经说过,你不用理会这些。” 他看起来并不在意。 可能这些事情确实没有被他放在心上的必要。 亦或者,他觉得,这些事情没有被她放在心上的必要。 他在感情方面的事情,总不爱她插手。也希望她能与这些无关。 这些陈京仪都知道。 她轻抿了下唇,还未说话,陈太太已经接过话去:“那你要谁理会?嗯?陈屹岸,你出息了呀!” 她刚看完网上的相关报道,气得脸色都难看。他的声音在这个密闭的车厢里被听得清清楚楚,听到这她的火气更是压不住,直接拿过陈京仪手机便训起了人。 “我让小囡打的,怎么了?还不让管,你再给我说一句?” 陈屹岸一个头两个大,“妈,你……” “你给我回家来,立刻、马上!” 陈太太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她抚着胸口,气得冒火。 陈京仪接过她递回来的手机,握在手中。 陈太太感觉她今天情绪好像很低,还以为她是被陈屹岸给凶到了,拉过她的手说:“你别理他,他说话就是这个调调,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这个人就不能太放他自由,瞧瞧,这一放开,他在外面都闹成什么样了。” 她的指尖轻按着太阳穴,“等他回来,我好好说他。小囡,晚上想吃什么?我们要不要在外面吃完再回去?” 陈京仪敛下眸,敛去所有的思绪,弯唇说:“您不是让他马上回来吗?” “没事,他到了就让他等着,让他等上几小时都没事。” 陈京仪笑了笑。 陈屹岸那边,他挂断电话后,将手机拿在手中把玩,看向对面的人,懒散道:“谁搞的?” 一阵沉默,无人应声。 过了一会,在他的逼视下,才终于有人站出来,“老大,是我。” 他的嗓音可不见刚才跟陈京仪说话时的笑意,唯有冷淡,“作什么主张?嗯?” 窦游喊着冤,“哥,你以前对你那些追求者不都是使的这招数吗?还怪有效,我这不是想着京仪姐……” 在他提到这三个字的那个瞬间,陈屹岸倏然掀起眼,眸光凌厉如刃。 那股气势逼压而来,窦游下意识就闭了嘴。 陈屹岸转动着食指上的戒指,冷声警告:“记着,陈京仪跟她们不一样。” 窦游皱眉:“哪不一样?” 而陈屹岸已经没有再为他解答的意思,径直起身离开。 在他走后,周围几个才终于放松下来,狠狠松了一口气。有人不由得用胳膊肘一怼窦游:“你说你蠢的,你惹他们干什么?那位跟其她人能一样?”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这么想。 窦游一捋头发,他也烦躁,“我这不是看他们纠缠个没完,忍不住想帮一把吗?” “傻得没边儿了。他们俩的事儿,还真就得他们俩自己纠缠,外人管不了,也掺和不了。他们爱怎么搞怎么搞,你管呢?”旁人看得通透,看窦游的眼神跟看傻子似的。 窦游不服,还想辩驳,却被踢了一脚,“赶紧的吧,处理你搞出来的烂摊子去,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 陈京仪和董思果真在外面用完了餐才回去。车子停在门口时,陈京仪的目光从另一辆车上扫过。 他自然已经到了。 一回到家,先传来陈仲涿不满的声音:“你们在外面吃也不喊我声,留我一个人在家吃?” 妻女单独在外用餐,留他独守家中,他那怨气别提有多满。 董思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直直看向站在他面前的陈屹岸,“你还管我在哪吃?我气得都吃不下,还好小囡在我身边,我们一块去吃我才能吃下一点。你可好好管管你儿子!” 陈屹岸生的一双狭长多情眼。淡淡扫过来,却没什么温柔,“妈,不就一点绯闻,那都是他们瞎写。” 他的眼神自她身上掠过。如蜻蜓点水,轻得让人毫无察觉。 “瞎写?你再说一句?没有事实依据,你让他们怎么凭空捏造呢?别的能有假,照片还能有假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 陈仲涿起身走来,扶过董思,担心她被这儿子气坏。 陈京仪无意间抬眸,却正好与陈屹岸对视上。她一顿,看向董思,“妈,你们说吧,我去厨房做点吃的。” 董思抬抬手,放她走,又忍不住补一句:“做什么吃的?给我也做一份昂。” 陈仲涿跟着:“我也来一份。” 她笑笑,往厨房去,没有掺和他们的吵闹。 厨房里有两个阿姨在忙碌,被她支了出去。等到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她方才敢稍微流泻出一点内心的真实情绪来。 她倚着门,仰起脸。 就是忽然觉得,呼吸得有些困难。 她攥紧了拳。可惜本来就没有多大的力气,攥得再紧──举起来看,也不过是花拳绣腿,没什么力量。 她知道陈屹岸这一举措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想劝退她。 她之前……本来掩饰得很好的,是一不小心……才叫他发现了这些秘密。 她就知道,这些被戳破以后,他们之间就变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所以她一直很小心地在掩藏,也掩藏得很好。 只是,只要是秘密,就会有可能被戳破的一天。 陈京仪自嘲地扯了扯唇。 她将刚才带回家的东西理了理,做了几杯果汁。加点柠檬进去,她很喜欢这个味道。 一共三杯。 过了许久,她才重新回到大厅。 陈屹岸看了过来,但她没有看他,只走向爸妈,将果汁放在桌上。 董思看了就笑了,得意地一乜陈屹岸,无声地说着:活该,就没有你的。 陈屹岸“啧”了声。 “兄妹俩”的相处,好似还和从前那般。 陈京仪原以为他们的谈话已经结束,没想到还在进行中。她再说走也不太合适,索性就坐在一边,一边喝果汁一边玩起了手机。 果汁里她加了点冰块,凉凉的,夏天喝起来总是舒服些的。 董思说:“这冰来得正好,不然我这火都要把我烧了。” 陈屹岸一撇嘴。 她瞪眼:“怎么?你还有意见啊?” …… 这件事的最终结果便是,平时都在外独居的陈屹岸被董思压着在家住,不让他再出去。 董思原话是,省得他再在外边拈花惹草。作为陈家大少爷,花边新闻上得比金融新闻还多,简直是给陈家丢人。 ——当然,主要是给她丢人。 谈话结束,陈京仪得以回到房间。 直到这会,她才有空去好好地看一眼那个新闻。 重新地、认真地看。 是在一家酒店门口,他被拍到和一个小明星同行,两人距离很近,从照片上看,就像是他抱着她。 但陈京仪知道不是,应该只是角度问题。 他不会抱人的。 尤其是以这个姿势,她还没见他抱过哪个外面的女人。 可她不知道,自己对他的这些了解,究竟是好是坏。 她退出那条新闻,点开微信,回了几条闺蜜的消息。 她朋友多,但玩得最好的也就那么几个。柳秋秋、逢夕,还有糜梓。 柳秋秋最近在忙生意,忙得焦头烂额,她们已经有段时间没见。逢夕也是,诸事缠身,正不太平着,还失了忆,根本无暇顾及她这边。 所以近来和她往来最多的人便是糜梓。而其中,知道她所有事情的人,也只有糜梓。 糜梓跟她聊了几句今天的事儿,又问她现在在做什么。 陈京仪解开衣服扣子。那件上衣就那样顺着她滑腻的肌肤而落,自然极了。 她一边走向浴室,一边回话:“准备泡个澡。” 糜梓:【!】 糜梓:【天呐,我宝贝要洗澡!难以想象那是怎样一道美景,呜呜呜好想看!可以视频吗!】 被她三言两语的调侃一歪,陈京仪闷躁的心情舒畅了许多,她笑道:【你去洗澡,看自己的。】 糜梓嘀嘀咕咕,那哪里能一样? 陈京仪生得漂亮,浑身上下都是老天爷赏饭吃。她还常说,也不知道以后是谁有福气能把她娶到手。要不是她不是男的,她都想自己吃这窝边草。 糜梓:【我想起来我都好久没有睡你了,好难过。宝贝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旅游吧,我想睡你了】 好一番虎狼之词。 陈京仪指尖轻点:【可以考虑。】 她想了想,又回:【过段时间吧,我们出去走走。】 糜梓原只是随口一提,闻言立即秒回:【没问题!】 陈京仪将手机关掉,放在一边,躺入早就放好水的浴缸里,她将全身埋进。 闭上眼,在水里待了会后,她方才重新破水而出。 浴室里都是水声,她还放了音乐,也就没听见外面响起的敲门声。 陈屹岸在外面敲了三下门。 没人应。 他站在原地等了会。突然安静下来,他好似听见了里面若有若无的水流声。 男人的黑眸里好似涌动着什么,深邃如潭。他动作一顿,抬眸望了一眼。 须臾,他又象征性地敲了一回,里面果然还是没有回应。 他抬步离开。 一如没有人来过一般,她的门口恢复了安静。 131 陈屹岸×陈京仪 02 如果有一天美梦…… 翌日, 陈京仪起得也早,和往常一样跟陈仲涿一块去了公司。 她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最初的时候, 陈仲涿只是她父亲的结拜兄弟。他们关系很好, 只是因为不在同一座城市, 所以见面机会不多,但她出生、周岁时陈仲涿都有来过, 还抱过她。 那个年代的人,关系纯粹, 能结为兄弟的人感情更是不必说。 她初中的时候, 父母双双遭遇车祸去世, 陈仲涿和董思来吊唁时, 可怜她一个小女孩小小年纪便失去双亲,在和她的亲人们商量过后, 将她领养。 此后,他们是真的将她当作亲生的女儿。 她毕业后, 陈仲涿一直将她带在身边教, 比对亲生儿子都用心。想当初, 陈屹岸哪有这待遇? ——不过还有一个原因是, 父子俩不能久待, 容易吵架。不像陈仲涿和陈京仪, 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他很宠爱她, 别说吵架了,重话都舍不得说几句,她也乖巧懂事,从来不会像陈屹岸那样气人。 每每被陈屹岸气到发昏时, 这个女儿就成了陈仲涿和董思最大的安慰。 陈屹岸起得晚了些,吃早餐时,又被董思逮住,她故意阴阳怪气着:“都日上三竿了,某些人啊,也不能像妹妹学学。” 陈屹岸慢条斯理地挽着袖子,不理会。 董思轻哼着,真是不怕开水烫。 她又提了几句,让他给她注意着点,再搞出那种新闻来看她怎么收拾他。末了像是想起什么,又叮嘱:“你平时对小囡说话怎么那个样子?” 陈屹岸一直漫不经心地听着,没应,听到这才问了声:“哪样?” “一股子严厉。我跟你爸都没你这么凶。” “凶?”陈屹岸挑眉,不可思议。 “对啊!昨天我都听到了!别想狡辩。以后说话温柔点,人家是小女孩,凶着凶着,心里会难受的。” 陈屹岸继续皱眉。 他哪里凶? 他总觉得他和这个家格格不入。 “你跟我爸和我说话时语气可比这重十倍。”他淡嗤。 董思不仅不反思,还理直气壮地问:“这能比吗?” “怎么不能?” “陈屹岸!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她是妹妹,要多照顾点!我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是吧!” 陈屹岸不堪其扰,咬了个三明治就往外走,朝后面一挥手:“走了。” 董思按了按太阳穴。 这话都说了多少年了,她都说烦了。 不过他可能也不是记不住,就是男孩子,心思粗些,或许这就是他们待人的方式。这么多年过去,看他们感情也不错,董思和陈仲涿才放心些。 她以前就想要个女儿,可惜生陈屹岸的时候伤了身体,无法再孕,所以在见到陈京仪后,才会动了领养的心思。 他们也不是喜欢领养,谁来都行,只是这小姑娘生得漂亮,性子又安静乖巧,她一见就喜欢上了。心疼她的经历,又觉得她好像有点内向,担心她以后会就这样内向下去,加上丈夫和她爸爸的交情,所以他们这个决定下得很快,当即就去找了她的亲人。 她剩余的亲人其实很疼爱她,已经在商量以后要怎么抚养她,但是觉得跟着他们她能得到比较好的照顾和教育,便答应了下来。 一开始小姑娘不太适应这里,在她和陈仲涿刻意的呵护下,才一点点地融入进来。不过,董思想,应该也少不了陈屹岸的功劳。 养了这么多年,亲不亲生的其实也没区别了。 董思想起什么,给她发了条微信,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她最近忙工作,忙得都瘦了。 陈京仪:【我晚上和秋秋出去呢,不回家吃啦】 董思笑眯眯,和闺女说话心情就是好:【那行,玩得开心点哦】 - 陈屹岸和陈京仪虽然都在同一个公司,但负责的业务和板块不同,加上他经常外出,所以平时在公司也不一定经常能遇到。 比如这一整天下来,陈屹岸愣是没看见她半个身影。 到了晚上,他按照董思的嘱咐乖乖回家吃饭,结果桌上只有他和陈仲涿相对无言。陈京仪不回家吃,董思也找小姐妹去了。 陈屹岸啧了声。他怎么感觉董女士格外针对他? 吃完饭后,他也出去了。 那群人攒了局,喊他去喝酒。要不是董思三令五申,他今晚也没打算在家吃。 陈仲涿看了眼,还是懒得管。他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 巧合的是,陈京仪和柳秋秋吃完饭后去的地方,陈屹岸竟然也在那里。 远远看见他时,陈京仪也有些惊讶。没想到在没约的情况下还能遇上。 但是在扫过他周围的一圈人后,她也没有准备上前打个招呼的意思。 柳秋秋以为她没看到,还跟她指了指。她只摇摇头,又坐了一会后就离开了。 她不知道今晚是巧合,还是他的刻意安排。不知道今晚这一出,是不是也是他唱给她看的一出戏? 柳秋秋都感觉出来了,问她心情是不是不好,怎么感觉今天兴致很低。 这已经是第二个这么说的了。昨天董思也说过一样的话。 柳秋秋不知道,不止是今天。 陈京仪说不出来。 这段时间,她确实提不起兴致。 很闷,很颓,她觉得她该做点什么。 在她和他之间…… 她不太喜欢现在的样子,也感觉自己在被他们现在的状态挟持。 她不知道,她们到的时候,陈屹岸也刚到。 她们前脚离开的时间,后脚他就眉眼染着不耐地挥手让他们清清场。一大群人,这还喝什么喝。 - 接下来有一段时间,陈屹岸全都没怎么见着她的人。 一开始是忙得错开了,但怎么错也不会错开特别久。 没几天,听董思说她跟闺蜜旅游去了。 陈屹岸问:“哪个闺蜜?” 董思:“就小梓呀。” 小梓? 糜梓? 陈屹岸应了声,表示知道,拿起外套出门,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又过了一段时间,陈仲涿和董思还没说什么呢,陈屹岸先催:“她那项目都快开始了,她还不回来?” 陈仲涿不以为意:“那你先去盯着。” 陈屹岸淡嗤:“我看起来很闲吗?” 被董思驳斥回去了,“都是一家人,搭把手怎么了。” 陈京仪继续在外游玩。 一连过了月余,她才重新出现在他视野。 不过也没和他说太多话,只是分给他一个礼物。 陈屹岸眉眼耷着,看了一眼,问:“我帮你干活的工资?” 陈京仪想了想,“不是。那个你算打白工了,没有工资。这个是旅行纪念品。” 陈屹岸勾了勾唇,哼笑了声。倒是理直气壮,深得董女士真传。 她既然回来,自然是要把事情接手过去,他交代了几句注意点和项目现状,又将自己助理派给她两天,陪她熟悉下。 董思都夸他,难得细心细致了一回。 他没太理,转身回了房间。 陈京仪跟着他离开的背影看过去。 这个人,即使不刻意地做什么,也能轻易地用举止之间流露出的矜贵和不羁让人深深着迷。 更不必提,他刻意地在照顾她。难得的细心和细致,几乎全是她得了的。 她轻舒一口气。 走不出来。 即使知道该走出来,也走不出来。 她深困其中,只得痛苦。 原本只打算自己唱的独角戏,原本可以就让她还和以前一样唱下去、爱唱多久都由她的独角戏……没想到有朝一日被掀开幕布,以至于,这场戏不停到了被叫停的边缘。 秘密被揭开,就不再是秘密了。 甚至就连存在都成了错误。 - 陈屹岸的助理跟在他身边多年,各项业务都很娴熟。他和陈京仪也熟,被派过来的时候都不用适应。 陈京仪正准备外出,看看领命过来的他,顺便将他带上。 助理姓夏,她惯常喊的是夏助。 到了项目场地后,他将陈屹岸已经提前铺垫过的工作都与她细细指出。 那些事儿做得确实好,前面铺垫全了,后面她就省事。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又示意自己的助理记下、跟进。 晚上她有个晚宴,夏助也跟着她过去。他要么跟着她去找陈屹岸,要么就跟着照顾她。 这个晚宴邀请的人太多,陈京仪又正好是在最热闹的点来的,便在门口站了会,等着前面的人散开。 夏助跟在她身后,与她说着什么。 却也是这时,前段时间刚和陈屹岸上过新闻,还闹得他被董思斥责的那个小明星看见了他们。 她不认得陈京仪,但是认得夏助。见他跟在一个女人身后,当即便明白了──这应该是陈屹岸身边的新欢。 眸光上下扫视一眼这女人,危机感重重迭起。 小明星有点生气,确实是个有资本的,怪不得连夏助理都被他派到她身边去了。要知道,夏助是陈总身边的总助,一般人哪有被陈总派他去跟在身边的待遇? 危机感几乎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不及多想,她便走上前去,先发制人:“我说,陈总身边换人换得可真快呀。” 陈京仪看向这个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女人。 小明星看见她不太搭理自己的样子,有些不屑地撇撇嘴,“你干什么这个眼神?说白了,你不也是跟我一样吗?我们都看上了同一个男人,想上位,谁也不用看不起谁。你长得这么好,但是又怎么样呢?跟我可没有区别。” 陈京仪静静地听着她说,眸光轻闪。她依然没有说话,但是心中在震。 夏助警铃大作,他当然不可能认不出来这是谁。再听着她这一句一句的,吓得脸都白了。她不认得陈京仪,他却是知道这位的地位,连忙便上前试图制止:“金小姐,您……” 小明星看他护着她的样子就更生气:“夏助理,我们在说话,用不着你插手。不就说几句吗?就给你慌成这样,担心得直护着。怎么?这位难不成入了陈总的眼,陈总看上了是吧?” 她又气又要装作不屑,抱着手,不想承认自己嫉妒得要疯。 看夏助理的重视程度也能确定,这位现在肯定是陈总身边的人了! 陈京仪抿紧了唇,唇线紧绷。 她素来骄傲,还是头一回被别人用一句又一句对她来说堪称侮辱的话这样泼。 那些话,好像是在叫醒她── 她是陈京仪,她有她的骄傲,什么时候倒也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沦落到了和对方一样的地步? 她掐紧手心。是啊,她什么时候,那般卑微地需要陈屹岸看上了? 在对方的言语里,她与陈屹岸并非是一个平等的地位。 而是和对方一样,将自己放在了一个至低的位置。 她心中震动。 对方这些话,每一个字都敲在了她的心上,无异于是在敲醒她。 这段时间,她如坠梦中,自己潜意识里想醒,却又不愿意醒。 直到这些话如冷水一样兜头泼下。 她闭了闭眼,平淡的神情里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夏助理已经挥手叫来保安,将这位女士请开。 即使请开了,都止不住小明星还在不断出口的言论。 她喊着夏助别太护着人,还在不服地贬低陈京仪,说自己的今天怎么就一定不会是她的明天? 夏助已经吓得满头大汗,那些话,每一句都是怎么敢在陈京仪面前说的?他现在已经想到了明天一定就是自己的末日。 他小心翼翼地去看陈京仪的脸色,她过于安静了,从刚才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任由小明星说得再多,她也不曾回过一句,他现在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132 陈屹岸×陈京仪 03 如果有一天美梦…… 晚宴陈屹岸自然也来了, 他们都收到了邀请。 因为有事耽搁,他来得稍晚些,等他到的时候陈京仪早已进去。 她无需等他一道, 也不必与他同行, 她出现在这里,做她的陈大小姐, 自有旁人主动上前陪同,也有好友一块,她从来不是他的依附。 唯有夏助,在门口等他多时。 终于见着陈屹岸,夏助一脸慌张,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与他知。 陈屹岸没想到还会有这一出, 他以为窦游他们肯定已经将那个小明星处理好,却没想到处理得这么不利落。他拧了下眉,那双凌厉的黑眸又扫向夏助,眸光冷淡:“你就任由那人说了这么多话?” 夏助头都快低到地上, “事发突然,是我的错。” 陈屹岸沉默地整理了下袖口, 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 又问:“她有说什么吗?” 夏助连陈京仪的每一个表情变化都记得。他刚才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生怕漏掉什么。只是她也确实是冷淡。 夏助摇头:“没有, 小姐什么都没说, 在这站了会后就进去了。我跟着跟着,后面找了个借口溜出来等您。” 他还是觉得这事儿还是得及时跟陈总说, 好让陈总及时处理。 ——怎么处理? 自然是去哄人了。 不想,陈屹岸微顿片刻,只颔首说知道了, 让他先回去。 事后他自然会去找窦游算账这个女明星的事。不该出现在她面前的人,就不该出现。 夏助很不放心,但他发了话,夏助自然只能执行。 陈屹岸没有如他所想进去就找人、哄人。进去后,他只是寻到她的身影,远远地看了一眼。 她正背对着他,并不知道自己被人凝视了好一会儿。 最终,陈屹岸也只是无声地走开,去忙他的应酬。 那个晚上,他有点事要趁着这个机会与人交际商议,没有去找她。 她知道夏助肯定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他了,但她也没有去找他。 偌大的场所里,两人看见过彼此,但没有说上话。 她好像并不需要他一个解释,也不需要他哄。 这件事好似只是一个小插曲,好似发生了就过去了,小小的蝴蝶翅膀没有掀起任何风暴。 他们两个在这件事情上也不知生的是什么默契,事后也都没有再提起。 ——她兴许是觉得问了以后可能会引起些尴尬,索性没问吧。 - 陈屹岸自搬出去后就很少在家住上这么久,不过住着住着,他倒也习惯了。 倒是陈京仪,他是在家住了,但她在家住的时间却少了。 她在外面自然也有房产,陈仲涿和董思对他与她都是一样的,他有的她基本上都有,他在外面产业众多,她自然也不差。 再加上她也进了公司几年,手上也有自己的生意,并不差收入。 这段时间她只偶尔会回家来,加上他们因为各种事一错开,见面的机会骤减。 前段时间陈屹岸承认,他确实有点在避着她。但现下倒好,成了她在避着他。 ——他又不傻,察觉不到。 但在察觉到后,他只是站在原地皱眉须臾,没做什么,也没去说什么。 他依然忙碌。 但她那边似乎也不比他清闲多少。 ——但在几天后,陈屹岸就发现他错了。 他最近被工作缠住脚,忙得焦头烂额,但她可不见得是。 这天回来,他看见董思和朋友在客厅里说话,他原本没太在意,直到听见董思说:“你看这个怎么样?这个条件不错,刚留学回来一年,在家里企业做事情。家庭关系也好,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或者这个,一米九了,跟小仪站一块应该很般配。” 再听不出她们是在做什么,陈屹岸就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傻子了。 待董思的朋友离开后,他下楼来煮杯咖啡,一边煮一边同她说话,嗓音淡淡:“妈,至于这么着急?她还小。” 听这话董思就知道他听见了她们说话。她说:“没关系呀,先着手挑挑人,时间很快的,挑着挑着就过去了,这时候开始也差不多了。” 陈屹岸拧眉,他偏头看向她:“我比她还大,你怎么不操心我?” 董思嗤笑一声:“你还用得着我操心?我需要操心你缺这一个?我只要操心你别一下子给我整出来三五六个就不错了。” 陈家大少爷花名在外,连她这个做妈妈的有时候出去听别人提起都觉得不好意思。 虽然知道他应该也没怎么真来,说不定只是同一个场合别人叫来一块陪着而已。照片嘛,随便一拍都会解释不清,那些娱记嘛,怎么夺人眼球就怎么写。但她还是觉得这样不好,应该注意些才是,不然以后谁家父母敢把姑娘嫁给他呀? 可他素来不拘这些,只关心大事,只看大事结果,这些不足为题的小事根本不入他眼。所以不管她怎么叮嘱也没多大用,人家压根就没放心上。她也就只能气一气了。 当然,他这个人也没那么糟糕,比如他看重的那些事情在他手上就没失手过。在公司里,陈仲涿从不拘束他,他得以大展拳脚,这两年也算是闯出了一片自己的天地,将事情都做得很好,这点董思还是欣慰的。 陈屹岸眉心拧得更深。他觉得她这话不对。他哪来的三五六个给她整? 可他懒得再讲这些。这些事情在他看来无关紧要,解释太多遍也是白费时间。 他只道:“她不着急,过几年都不急,你别瞎操心。” 董思轻哼着:“小仪都没说什么,你在这嫌什么。” 陈屹岸顿了下,终于读出点她的意思,问:“她同意?” “同意的呀。我把人挑一挑,挑个好的,小仪愿意去见一面的。”董思捧着她的果汁走了,心情很是不错地哼着歌。 还是她闺女好,从来不让她操心的,母女俩的心意经常是顺在一块的。 陈屹岸凝着她的背影,微怔。 这点他是没想到的。 他还以为这件事只是董思自己在做,她不知道,并未想过,她竟知晓且同意。 男人唇线抿紧,下颚也绷着。 侧面看去,如刀削般凌厉。 - 董思给陈京仪挑的人,得先入她的眼,那自然是被一番挑剔过、各方面都没得挑的人。 陈京仪不都见,董思挑完送到她面前,她从里面找了个最合眼缘的出来。 董思一见她选出来的那个便笑了,因为那也是最合她心意的、她最满意的一个。 外形条件没得挑,听说性格也不错。关键是家里还干净,没那么多糟心事。对方妈妈也着急呢,将信息送出来,不然她也挑不到他身上去。与陈京仪放一块,董思觉得简直再适合不过了,他们站在一块,一定很般配。 人选便就这样定下来,董思和对方妈妈约了,想让两个孩子先见一面。先认识下,再谈更深入的事。 至于这些,陈屹岸自然是不知道的,董思又不会专门与他说。是以他们见面那天,他也不知道。 等事后他才听董思讲起,说他们相处得不错。 董思是说给陈仲涿听的,陈仲涿还在问着什么,而他敛下眸,握着酒杯的手微紧。 陈屹岸压了压心头的杂绪,他没说什么。 至于后来进展,他也不知。 几月后,他出了趟差,陈仲涿派的。 出差途中,却从别人口中听说了这个事—— “小陈总,令妹是不是好事将近呐?听说准备订婚了是不是?”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那人浑说,可后来细细想,便觉出了不对。将所有的行程压榨至一周结束,又将剩余的收尾工作交给下属,他当即便赶回了家。 果不其然,家里佣人在挂灯,那是有喜事的准备。 他敛去眼中郁色,大步上前,捉了个人便问这是准备做什么。 佣人看见他,吓得一愣。 小姐不是说少爷得半个月才会回来吗?这才一周,怎么就…… 佣人讷讷不敢说话,陈屹岸咬了牙,往里走去。 陈京仪在见为她量身裁衣的师傅,隐隐察觉到什么,忽然往后看去,而陈屹岸的身影果然闯入视线 她微怔。 他的脸色难看得吓人,她不自觉地掐了下指尖。 师傅专心记着数据,不知有人过来,还在问着:“陈小姐,这个腰再收会不会太紧了些?” 陈京仪是准备这几天少吃点的,刚才便叮嘱她再收紧些。本只是一个寻常的问题,但是被他那双鹰隼般锐利的双眸盯着,她一时间竟失了言语,没有立即作答。 陈屹岸冷笑道:“收那么紧做什么?为了更好看?穿得那么好看,却不打算叫我也瞧瞧?” 他的眼神里好像带了刃,凌厉得骇人。 陈京仪掐着指尖的动作越来越用力,她竟是产生了想往后退一步的冲动。 陈屹岸往师傅那边扫了眼,冷声问:“在做什么衣服?嫁衣吗?” 师傅不知他们恩怨,听了问题便下意识要答。陈京仪一惊,终于反应过来想制止,她猛地看向师傅,甚至还想上前去捂住她嘴——却来不及,还是叫师傅答了他的问题:“是呀,订婚穿的嘛。” 陈屹岸的眸光又重新落回到她的身上去,冷淡扯唇。 虽是无声,却已经足够逼迫。 陈京仪强行稳住心神,努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 陈屹岸挥了挥手,示意那师傅今天到此为止,不用再继续。陈京仪连阻拦都无效。而师傅一走,这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她一咬唇,瞪向他:“你做什么?” 陈屹岸转动着食指上的戒指,声音冷泠泠:“我不过才走一周,你连嫁衣都做上了,是么。” 陈京仪还未说什么,他的下一句话直接叫她阵脚全乱。陈屹岸不急不缓地点出一切:“让爸把我支走,你们在这办订婚?” 她的指甲已经将手心掐出印记。 陈京仪没想到他这般敏锐,瞬间便察觉了一切。这句话一出,她知道,她所有的掩饰都已经失去了效果。 陈屹岸的表情很是吓人,是惊人的冷意。 “订个婚,支走我做什么?就这么不想让我看见你穿嫁衣的样子是吗!” 陈京仪终于被逼得往后退了半步。 “娶的人不是我,便连你穿嫁衣的样子都不能看了是么?陈京仪——”他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完,目光始终锁在她身上,“你可真吝啬啊。” 若是她不曾做这些,或许他还不会像现在这般生气,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是她做的这一切,反倒是令他怒不可遏。 “婚事就定得这么急?这才认识几天,就着急订婚了?!”陈屹岸胸口火都在烧,声音里尽是讽意:“也不叫我看看,我们陈大小姐嫁的是什么良人吗?!” 陈京仪默之又默。 他进来的时候她还抱有三分侥幸,想着他生气可能只是因为她要订婚而没有告诉他。但没想到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可她就是不想叫他看见她订婚的模样。 而且……她承认,她确实是担心他会搞事情。虽然这么想可能有些自恋,但她只是不想横生事端,索性杜绝任何危险因素。 事情是她做的不假,是她算计的他,所以她心虚不言。 被逼到退无可退,她方才开口道:“我跟他……很合适。” 她答的是他那个“嫁的是什么良人”的问题。 ——嫁的是,合适的良人。 陈屹岸凝眉顿了须臾,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更是气笑,“陈京仪——” 他的呼吸都变重。 而她低头看着地面,始终不曾看他。 陈屹岸再度逼近她,捏起她下巴,指尖用力,迫她看向自己,“说说,有多合适。”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 她是漂亮的。 他一直都知道。 此刻便看着那如蝶翼般的长睫抖动。 他忽然有了很浓郁的一股想亲下去的冲动。 她也蹙了眉,还未回答,却听得他轻声道:“怎么我倒是觉得,你们很不合适?” 陈京仪心中一惊。她几近失声地质问:“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四目相对,竟是谁也不输谁。 他眸光转狠。 陈京仪继续道:“如果是气我瞒你骗你的话——我向你道歉!” 她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 他说不合适的东西,就算原先再合适,也会变成不合适。 她到底还是慌了,担心他会出手,担心他从中作梗。 他勾动唇角:“说到这就着急了?就这么担心不能嫁给他?” “与你何干?” 陈京仪感觉得到他在用力。可下巴再疼,她也没吭半声。 这句落下后,两人之间陷入僵持。 谁也不让谁,谁也不退半步。 她不知他在气什么,简直莫名其妙。 可这一通对话,事儿都明了,陈屹岸却觉火气更旺。 这一回,他们不欢而散。 - 陈京仪原以为有陈仲涿和董思坐镇,他大抵会收敛些,不曾想,陈屹岸这个人,从来也不知收敛为何物。 订婚当天凌晨,到底还是出事了。 再过几小时、等天一亮就会成为她未婚夫的人被爆出多张与多个女人的亲密合照。照片直接登上新闻,外面陈京仪不知,但起码在圈内是传爆了。 他在用事实告诉她,她所看中的那个人并非良配。 陈京仪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那一叠照片,已经看了很久。 她自然知道这是谁出的手。 可她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的只是怒火难掩。 事情至此,婚事自然作罢。 今天的订婚,不可能再如期举行。 她闭了闭眼。 陈屹岸那边,问着下面的人她的反应如何。 得到的回答是:“小姐看了会照片,就回房去了,没再出来。” 她的失落和难过似乎很明显。 可是陈屹岸不明白,为着一个认识不久的男人,为着一个实际面目并没有她所以为的那么完美的男人,她在难过些什么? 这门婚事作罢也就作罢了,有什么好可惜的,他无法理解。 陈屹岸最终还是没能坐住,拿过外套和车钥匙,开车回家。 ——从那日同她吵完架后,他就搬回了自己在外的住所,着手忙着这件事,一连几日都没再回去。 半小时不到,他敲响她的房门。 三下,咚咚咚,如敲在他的心上。 他的心好像被这声音拖着在往下拽,一拽再拽,直到拽进谷底。 陈屹岸知道,他可能完了。 这件事她并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之前瞒着他,时间便耽搁了好几日,以至于他回来后完全是命人不停在查,几乎逼到极致,才将对方那些埋得极深、深到几乎要化在土里的事情在订婚前一天给挖出来。再过几小时,天就亮了,他是赶在了最后的关头,横插一脚,愣是将这场婚事喊了停。 可他又怎么会没有疑虑,他这么拼,是为的什么? 陈京仪不用开门也知道外面是谁。 她抿紧了唇。 那天他从家里出去后,她以为他会去做些什么,忐忑多时,好在一切风平浪静,他只是搬回去住了,这几天都没回来,也没准备帮忙筹备婚事而已。 她有松一口气,猜测他应该是生完气就好了,把被她蒙在鼓里和欺骗的气一撒,这件事也就过去了。毕竟是她订婚,他又有什么可生气的呢? 至于不回来,应该是因着和她吵架,不想看见这些东西,也不想理她吧。不过这些也不重要,毕竟她从一开始就没准备要他的什么祝福。 ——可她还是失算了。 一日又一日的太平蒙蔽了她的双眼,降低了她的警惕和防备。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会在最后关头,将一切都毁掉。 她又不是泥人,她也有脾气。 从刚才到现在,她气得头昏,现在才不想看见他。 她没打上门去都算不错的了,他竟然还敢主动找上门来? 陈京仪本来不想理,却没想到这人今天似乎不见到她就不打算罢休,外面的敲门声不绝。 忍了半晌,她终于忍无可忍,走过去将门拉开,斥问:“干什么!?” 陈屹岸门敲到一半,敲门的手势还停留在半空,门突然打开,他顿了下,懒怠抬眼,“生的什么气?” 好一副贵公子的翩翩矜贵气,即使只是随便一抬眼,都会叫人心中悸动难止。 陈京仪掐紧手心,她气笑出声,狠瞪他。 ——他还好意思来问她? 可陈屹岸却莫名觉得她这模样难得能见,还挺可爱。 终于是鲜活的小姑娘。 ——虽然这鲜活好似是被他逼出来的。 他啧了声,“你到底看中他什么?至于为了他这么跟我生气?” 他语气里的高高在上惹恼了陈京仪。 他还在这看不起人家?他自己又好到哪去? 她手还放在门把上,此刻捏紧门把,似乎是在借力。陈京仪咬着牙说:“我已经说过——” “我跟他很合适。” 陈屹岸眼神黯下来。 “那我呢?” “我跟你不合适。” 陈屹岸眼神里淬了火星一般。 “呵。”他冷笑出声,完全是对她的话不以为意。 她说合适就合适,她说不合适就不合适? 她看看他听是不听? 只是一道气声而已,她就红了眼。 陈屹岸动作一顿,几不可见地一蹙眉。 陈京仪有些难过。她明明说过,不要他来管,也不要他掺和,但是事情还是被他搞砸了。 陈屹岸抬了下手,摁上她的眼角。 “他不值得。” 他依然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他只是为她筛选良人。 那个人实非良配。 可是值不值得,陈京仪自己知道。 她说的一直都是“合适”。 他们身份合适、家庭合适、性格合适,在某些事情上也达成了一致。他们才认识多久?本来就没有爱情,她也没去想什么爱情。 ——所以她说他们很合适。 对方是个适合结婚的对象,仅此而已。 她偏开头躲开他手,又犟着不去看他,只低眸说:“你该祝我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而不是在这里插手捣乱。 他自鼻间溢出不屑的轻哼:“是不是还要祝你们早生贵子?” 陈京仪想了想,觉得也没问题,从善如流道:“也可以。到时候生三个,一个跟他姓,一个跟我姓,一个跟我以前的姓。” “陈、京、仪。”陈屹岸彻底被激怒,牙都要咬碎,紧凝着她的眼睛快要冒出火星。他提醒她:“那些报道都是事实。” 并非他捏造。 她说:“我知道。” 空气有一瞬间的沉寂。 陈屹岸深呼吸数次,都平复不下心口的火气。 好,很好。 即使知道那些是事实,也不妨碍她想跟对方早生贵子! 陈屹岸再次拂袖而去。 两人再度不欢而散。 他气死,陈京仪也气死。 她准备得好好的事情,明明再过几个小时就能顺利进行的事情,这下子全毁了。 她转身回屋,门关得震天响。 走到楼梯的陈屹岸脚步微顿,旋即更快地离去。 - 婚事就此告吹。 在订婚当天出这种事,圈子里都在唏嘘。 董思懊恼不已,对方那些事儿藏得太深,她懊恼自己竟然也被蒙骗了过去。 在说起是陈屹岸查出来的时候,她在感慨,这小子终于有点用了。董思没有多想,只道他有功,最近她就不骂他了,得对他好点。 唯有陈仲涿,若有所思。 这么着急,这么匆忙,将这些事全部挖了出来,好像慢上一步就会被火烧着了一般。 加上陈京仪要他将陈屹岸外派,而陈屹岸却中途突然回来。 陈仲涿又不是傻子,当真觉得这里面没有猫腻。 他单独去找了陈京仪,与她谈过话。 其实,如果…… 他和董思并不会反对。 可他话才刚开了个头,就被陈京仪打断且否认拒绝。 她说,他们不合适,也不可能。 她笃定得陈仲涿愕然,他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发现自己竟是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陈京仪没有再跟他讨论这件事的意思,说起另一件事。南城那边的分公司最近出了点事情,需要人过去处理,她向他申请,就让她去吧。 陈仲涿犹豫了下。 最后还是应了。 孩子想做什么,他向来不会反对。陈屹岸那边就是如此。而陈京仪在他眼里已与女儿无异,他对他们的教育方式都是一样的。 陈京仪上前抱了抱他,轻声说着谢谢爸爸。 陈仲涿在心里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 陈京仪只跟陈仲涿和董思说了,次日便去了南城,一走数日。 陈屹岸一连回家吃饭几天都没碰见她人,终于忍不住出口问,才得知人早已跑了。 他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难看,吃完饭离开,之后几天没再天天回来打卡吃饭。 董思嘟囔着:“这两人闹的什么别扭?” 陈仲涿欲言又止。 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陈屹岸一走,就让夏助去查她什么时候回来。 夏助自然不可能直接去问,而是委婉地从其他部门调消息。很快传来答案:半个月。 陈屹岸看完消息,将手机随手丢开,一踩油门,跑车直接飞了出去。 看得出来,它主人这会子的心情实在不好。 …… 陈京仪周围的朋友自然都知道她婚事告吹。之前都准备好去参加订婚宴了,哪能想到最后关头取消了呢? 为了安慰她,糜梓闲来无事,跟着她一块儿去了南城。等她每天忙完工作,她们俩就四处去玩。 半个月下来,陈京仪除了工作,也算是散了心。 而回北城之后,她的心还没全收,一下班就继续和朋友们约起。 还真别说,这么一通玩下来,她还有点额外收获。 在一次聚会中,她认识了个小她五岁的男生。 133 陈屹岸×陈京仪 04 如果有一天美梦…… 糜梓知道陈京仪最近是因为男人的事情心情不好。不管是那个差点成了她未婚夫的人, 还是陈屹岸,反正都是男人嘛。 那男人造成的伤害就让男人来治愈。 所以她带陈京仪去了个会所,这里帅哥特别多。 而陈京仪就是在这里碰见这个小男生的。 他叫江藤, 长得很青涩,看上去年纪不大, 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她也就多注意了两眼。不想在临走时却撞见他被两个女人围在一块为难。陈京仪蹙了下眉,还是看不下去, 过去将人带走。 两人明明之前不认识,却罕见的很有默契,她让他跟着她走,他没多说, 也没多问,便跟在她身后同她一道离开。 而那两个女人看见是她来带人, 面面相觑了两秒, 也不敢跟上来,他就此解脱。 走出百米远, 陈京仪就示意他可以走了。 江藤还以为她是看上了自己, 却没想到刚带出来就让他走。她说完后就准备离开, 江藤眼疾手快地揪住她裙摆,截停她的脚步。 “我可以加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男孩的眼睛澄澈明亮,和天上的星子一般亮。 陈京仪笑了下, 给他了。 之后他主动找了她数回, 自己开启话题, 自己顺着往下走。时间一长,两人倒也熟悉了。 糜梓得知时,一脸坏笑, 抱着她的手臂问:“这算不算是一朵好桃花?” 还是她牵的线呢!看来那个会所还真没白去。 这个男生确实干净,长得白嫩,心思也纯。在聊天过程中,陈京仪得知他刚进那个会所当服务生,所以很不娴熟,处理问题也比较笨。 看多了陈屹岸这种处理所有事情都游刃有余的“老”男人,再看这种如白纸一般、刚进社会的小男生,确实很有新鲜感。 只是他们年龄差摆在这呢,小了五岁,陈京仪还是有些下不去手。她只笑着摇摇头。 糜梓劝她:“别呀,试试嘛。试着当朋友相处相处,实在不行就当多个朋友了。看看人家多喜欢你呐,在年龄上是他吃亏,人家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再说了,你拒绝他才是在欺负他呢,看他多可怜。” 从年上到年下,从狼狗到奶狗,转变实在有些大。这个小男生对陈京仪而言,新鲜感满满,不管是相处还是聊天,她都没有与这样的男生接触过。 而这个世上,最容易让人深陷的就是新鲜感。 上天将这样一个男生放到她面前,直接占尽了她工作之余所有的时间和精力。 她没想太多,一开始确实只当朋友相处,但是对方不是。 一天晚上,他们在外面一块唱歌玩乐,她和他坐在一块说了会话,聊到名字时,江藤忽然偏头朝她投来一笑,低声说:“姐姐,是藤蔓的藤,会将人缠绕住、攀在人身上的藤蔓。” 江藤虽小,但早已成年。 成年人的世界里,并不缺这种隐晦却暧昧的暗示。 陈京仪拿着酒杯的手微颤,酒杯中酒液随着她的动作晃动了下。在灯光下,有些纸醉金迷的迷幻。她哪里听不出来,他这句话,每一个字都是专门说给她听的。 他想缠绕的人是她,想攀在身上的人——也是她。 这是他的暗示,也是他主动又热情地递出的藤蔓。 他想让她接住,而一旦接过,就会如他所言,被缠绕、被困裹。 她低下眸,轻笑了下。 她倒是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像是进入了一场她从未玩过的游戏。 糜梓说的对,弟弟果然有弟弟的新鲜感和乐趣,这种感觉,在一些老男人身上是绝对感受不到的。 她笑弯了眼。殊不知,这般姝色,落入旁人眼中,又有多惊艳与心动。 江藤喉结滚动,眸光轻闪。——他可没有与她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 他们就这样相处了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陈京仪一直没回陈家住,只偶尔回去陪董思吃个下午茶或者陪他们吃个饭。 她在外独居,与陈屹岸见面的次数亦是急速下降,几乎为零。偶尔公司全体开会的时候能碰上一眼,但她一点理他的意思都没有。 他们上次吵得太厉害,吵完后她尚有余怒很正常,更何况陈屹岸自己都还在气着,自不必说她了。 而他们像这样吵架、吵完就冷战从小到大有无数回,他没有特别在意。不同点只在于以前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和好的契机多,而现在翅膀都硬了,全往外飞,和好看上去遥遥无期。 陈屹岸其实已经坐不住。 偏这时候窦游还自己凑上来献主意:既然她是因为婚事被他搅黄了跟他生气,那他再找一个好的给她不就行了么? 陈屹岸面无表情地将他派去了非洲。 上次就想同他算账,这回正好一块。 窦游懵了:“不是,为什么啊?” 都说女人的脸说变就变,难道这年头男人也是吗?! 他直到登机都没能想明白自己是为什么被发配。 - 没见面的这段时间,陈屹岸经常在猜她在做什么,但是不太容易猜得着,反而越想越添躁意。 心情不好,发小群里一有人约他必到场,主要是去喝酒。 程骁他们看不过去,但也拦不住,只能由着他。 而他们这对在闹着,宋卿时和逢夕那对倒是和好了。不过也是该和好了,闹来闹去,都纠缠数年了。 等逢夕腾出空后,也来了聚会。有人欢喜有人忧,陈屹岸支着下巴看着看着,啧,莫名觉得还怪不是滋味。 加上又有柳秋秋在这说着某些不是特别中听的话,陈大少爷的心情一时便更不好了,逢夕无意间看过去——嗯,那脸色确实不太能见人。 聚会中途,柳秋秋和逢夕凑在一块不知在看些什么,陈屹岸一开始不以为意,等听见陈京仪的名字,他举着酒杯的手顿住,一双黑眸顷刻间便扫了过去,带着凌厉的眼刀。 听了这么一阵,他自然知道她们在看一张男人的照片,上半身露着腹肌。原以为与自己无关,却不曾想着火的正是自己家,宋卿时那边只是连带烧上的。 柳秋秋的声音犹在耳边:“……小仪的新男朋友……” 他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与她有关。 接下来的场面便有些失控—— 柳秋秋被他扣下带走,他要她指使着帮忙找人。她不肯,可他也不放人,神色一寸寸冷下去,并没有可以商量的意思。 素日里的淡定沉稳俨然消失无踪。 一张照片,令两家着火。 他这边的情况更是一再脱缰。 周围人都来劝,可他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程骁劝他别着急,可陈屹岸隐隐有着预感,今晚他必须将她找到。 或许是男人的直觉,或许是成年人的第六感——但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不去找,不插手不掺和,今晚她还不知会与那个男的做什么。 陈屹岸闭了闭眼,压力继续往下加,一层层地吩咐下去,今晚就算是将北城翻个天,也要把人给他找出来。 柳秋秋拒不配合,以至于找起来完全没有方向。他将网放下去,一点点往回捞也需要时间,一时半会的根本没有消息。 再者,她是陈大小姐,她去的地方,身份摆在这,她所在地的人敢不敢透露她的信息又是一个问题。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陈屹岸的脸色已经沉得骇人,他再度看向柳秋秋。 柳秋秋:“……” 就可着她薅是吧? ——陈屹岸现在确实毫无头绪,而她作为唯一的知情人,今晚不将消息交出,他注定不会放过她。 一直折腾到了半夜三点,陈屹岸才出现在陈京仪所在的会所,敲响她那个包厢的门。 敲门声一阵一阵,他闭了闭眼,将所有的情绪全都忍下。 包括眼底的晦暗。 他今晚出现在这里,收起的手心,就再不可能放开了。 他不可能看着她与别人在一起。不管是之前那个差点成为她未婚夫的人,还是这个什么小男朋友——他算是明白了,不管对方到底是好是坏,就算好到没有缺点,他也不可能点这个头。上次那个未婚夫刚好不是个好的,但就算是好的,那天的订婚宴也不可能顺利举行。 陈屹岸看明白了,他全都看明白了。 ——他终于将自己看得明明白白! 门开了。 是个男的来开的门。 长得确实小,陈屹岸咬着牙,连是不是大学生他都不确定。 那一刻,他眼底的冷意压都压不住,活像是下一秒就要提起刀上阵杀敌。 好在看清里边的情景后,那股子突然涌上来的惊人的骇意才退下去一些。 ——里面人很多,并不单是她与另一个男人。 但他也谈不上有多开心。 看得出来他们玩得正在兴头上,男女之间成双结对地依偎得很近。 这种场合他再熟悉不过了,怠于混迹,却对这里的一切都心知肚明。没那么脏,但要说规规矩矩地保持距离、只单纯喝酒玩乐,那也是天真。 真玩起来,男女之间没有那么多规矩,更没有那么多距离。 至于想玩得多欢,那纯看个人意愿,不过——想有多尽兴就能有多尽兴。 来开门的恰好是江藤,他见这个男人在自己开门以后也不说话,只是兀自往里看,神情还不断在变,有些莫名地问:“你好,你是在找人吗?” 陈屹岸的目光重新落回他身上,依然不带什么温度,只抬手将人撇开,径直抬步进去。 江藤的阻拦于他而言等同于没有。 陈京仪正和糜梓说着话呢,笑得肩膀都轻颤——不想肩膀却突然被一只手用力摁住。 她一愣,怔怔抬头。 陈屹岸冷冷牵起嘴角,露出一个不是那么良善的笑:“玩得很开心?” 陈京仪眸光轻闪。 知道他会来,但不知道会这么快。算算时间和距离,他就说是飞过来的也不差了。 糜梓在看见他时,也傻了,还没说完的话就那么卡在喉中。 ——不是,没提前通知她会被陈屹岸捉在现场啊。 她不敢出声,生怕他注意到自己。再顺着往下追究,知道是她带京仪来的这儿……h上帝,希望她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江藤匆匆跟在他后面,和陈京仪说:“姐姐,他非要进来……” 陈屹岸头也没回,那双多情眸只冷淡地锁在陈京仪面上。闻言,胸膛里的火已经在沸腾叫嚣,他俯下身靠近她,似笑非笑地重复了声:“姐、姐。” “原来我们小仪喜欢的是这挂的么?”他的声线里,不见半点柔情。 她肩上的手越来越用力,她肩膀都发疼。 陈京仪自是敏锐地感知得到危险的存在,可是此刻,她做不了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魔鬼降临。 周围全都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默契地化作空气,就连几个不认识他的,也很有眼色地跟着闭麦,唯有江藤,蹙了下眉,有些无措。 陈屹岸没有在这久待的意思,当着众人的面,丁点不客气,扣住她的手腕带起便走。 她踉跄了下,差点跌进他怀里,而他手已经顺势扶上她的腰。 “京仪姐——” 有人小声唤着。 糜梓咬紧了唇,拉了下陈京仪的手,随着她被带离,糜梓却也只能眼看着她的手从自己手中滑走。 江藤抬手挡住他们去路。他从众人反应中能得知这人很不简单,但是即使如此,他也不可能就这么看着这人将她带走。 陈屹岸看向拦住自己的人,却像是在看一只蝼蚁,似乎是在嘲笑对方的不自量力。轻一阖眼,刚要说什么,陈京仪却担心陈屹岸的注意力落到这个小男生身上,忙道:“江藤,没事,他是我哥。” 陈屹岸再次咬牙。 阴鸷的眼神凉凉淡淡。 ——挺好。 江藤也惊讶地微瞪大眼,连忙收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误会了,看刚才这阵仗,他以为这是她…… 怎么也看不出来是哥哥。 说是被抛弃在家的丈夫还比较像…… 对方礼貌了,陈屹岸的脸色却更沉了。他倒也不需要被这个人当作大舅子敬着。 江藤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对方看起来太凶了,但也没了拦人的立场,便只能眼看着他们离开。 不知是不是陈京仪的错觉,他的动作好像比刚才更用力了。 她气闷地瘪嘴,他在气些什么?她哪句话说得不对? 将她扣进副驾驶,陈屹岸拉过安全带给她系上。 陈京仪抬眸,正好闯入他深邃微黯的眸中。 四目相对,两人一时无言。 “啪嗒”—— 安全带系上了。 好像困住她的绳索和锁扣。 他的指尖抚过她的面颊,嗓音低冷:“喜欢刚才那个人?” 她蹙了下眉。 她确实是妄想,竟还在抱着侥幸觉得他不会注意到江藤。 “喜欢他什么?年纪小,长得嫩,嘴甜,会哄人?”他一寸寸地逼近她,吻上她的耳廓,“还是喜欢他叫你姐姐?” 陈京仪闭上眼,感受着至耳边传过来的战栗。 “哥哥喜欢完了,就喜欢弟弟去了是吧。陈京仪,你的喜欢变得可真快啊。”他压抑不住怒火,却又怕,好不容易见上的一面被自己搅得一团碎。 她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顿了下。 他不说话,她便进而道:“你是不是管太多了?这是我自己的感情生活。爸妈都不管,你管什么?” ——她应该是唯一一个最知道该怎么惹怒他的人。 有些话,不说明白是不可能了。 他的手掌紧握成拳,最终归为一滩狼狈。 再说下去,今晚无疑又是一通吵。两方怒火相交,最终也不过两败俱伤。 ——当真是好熟悉的场景。 在无声的交锋中,陈屹岸先退了兵,没有往下接话,而是哑声道:“陈京仪,我们试试行不行?” 她的身体微僵。 他的呼吸好烫,在她周身滚着。 她安静了半晌,他也就等了她半晌,却也不走,依旧伏在她身上,感受着她身上的气息。从刚才到现在,唯有这一刻,他才如此安心。 他已经认了,不愿再挣扎。 认下自己的心意,真有那么难吗? 可他又怕,来得太迟,她已经反悔不愿。 陈屹岸有些颓丧地拧眉。 ——事情的起因是她的一本日记。 那天他在一楼,那本日记从二楼飞了下来。他并不知那个本子是她的日记,下意识地捡起,翻开看了一眼。 陈京仪脚步匆匆地下楼,一切却已经迟了。 她是抱着一堆书要去晒晒太阳,余光扫到这个本子,便带上了一块。没想到因为书太多,放在最上面的它滑落。 更没想到,他刚好从楼下经过,它刚好掉到他的面前。 一切在冥冥之中,仿佛都已经注定。 那一瞬间,她僵立在那里,失去了反应。 在他抬眸看过来时,她才如梦初醒,飞快冲过去抢走那个本子。 她整个人都快炸开。 那个本子里,藏满了她的少女心事。 也藏满了她对一个人所有的悸动。 在那之后,因为尴尬,他们很久没有说话。 再后来,便是他不知如何处理,有意无意的,多少有些在躲着她。 而聪明如她,又怎么会看不出他的躲避? 她的骄傲使然,她也没有主动去做过什么,只是默认了他的退避。 最后事情便演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一切恩怨纠葛,都很神奇地在被推动、在发生。 如果可以,陈京仪多希望那天的事情没有发生,他也不曾看到过那个日记,他们之间还和以前一样。 曾经陈屹岸也这么想过。他并不想因此影响他们之间的相处。 可现在,他却是无比庆幸——还好他看到了。 还好,它那么正好地,掉落在他面前。 134 陈屹岸×陈京仪 05 如果有一天美梦…… 车里阒然无声。 陈屹岸在等她的答案。 可是等了许久, 却等来一句—— “不行。” 她长得柔,说出的话却够硬。 他眯起眼。 呵。 当初说有多喜欢,到底只是当初。现在心果然是落到不知哪里去了, 所以不行了是吗!? 他眼底泛起红丝,几乎是挤出的两个字:“理由。” 她垂下眸,“陈屹岸, 我陈京仪不需要你的怜悯。”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没有必要因为任何其它因素而改变主意,说想和她在一起。她从来不需要这样的委曲求全。 她本来也只打算自己偷偷喜欢,是他搅乱了一切。 那日之后, 局面动荡起来, 一切都开始变得不太平。恩怨纠葛, 无形中推着他们在前进, 走着走着,就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也是这时她才知道, 原来她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也并没有多开心。 这些日子, 她真的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从打算订婚开始, 她就已经想得很清楚。 他呵笑:“怜悯?” 他声音太大, 她长睫颤了颤。 “你跟我说我这是在怜悯你?!” 他跟个疯子一样拦她订婚,半夜将北城翻个底朝天找人, 变得陈屹岸都不像是陈屹岸,所有的冷静沉稳全部消失无踪,到头来她却说他这是在怜悯她?! “陈京仪, 你到底有没有心?到底是谁在怜悯谁?——怜悯是吧?那你现在,能不能怜悯一下我?!”他被她气得五脏六腑都在疼。 陈京仪想去解开安全带,却被他握住手, 牢牢桎梏住。 而她此举,无疑是在本就熊熊燃烧的火上又倒上一桶热油。 他不再与她说那么多,直接吻上她的嘴角,又摸索着移动,含住她的唇,闭上眼,含混地亲着她。 也不知她刚才喝了多少酒,身上酒味很重,他闻得到。难得这会儿还能清明地与他吵架。 任由她怎么推他,他都跟座山似的岿然不动。 “陈屹岸!”她眼眶发红。 他像极了混蛋,“叫什么?不要我,那你要谁?要刚才那个小子?还哥哥,很好,你在他面前就是这么介绍我的?” 他一一与她算起账来。刚才就想发的火,愣是隐忍到了现在。而那些怒气经由发酵,早已濒临爆发。 “哥哥是吧?行。想要弟弟,不要哥哥是吧?不行。”陈屹岸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下一秒,他猛地从她身上起身,用力关上车门,迅速走到另一边去。 车子飞驰而出。 去往的方向是他的私人住宅。 陈京仪动作根本不及他快,跑都来不及。 她喘着气,看着窗外平复着呼吸。 半晌,稍稍冷静下来后,又与他道:“不是怜悯也没关系。反正,我们不合适。” 她试图和这个人讲道理。 可能不是怜悯吧,可能只是不想破坏他们之间原先的关系,可能是占有欲强、看见她和别人在一起不高兴了。但不论是什么原因,都不重要了。 “说说。”反正她在他手里,跑不掉。他饶有兴致地问了声。 陈京仪沉默了下,说:“我们都太骄傲了。一样骄傲的人,不适合在一起。” 这是她在看见他和小明星的新闻之后的那段时间里想通的。 他太傲了,北城陈家的大少爷,生来便骄傲。天之骄子,恣肆张扬。 可她也傲。自骨子里的傲气,砍不掉分毫。 两个一样骄傲的人撞在一起,就像两头小牛,终有一天会用角去顶对方的角,谁也不让谁,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而她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她受陈家恩惠,今后,她是想与他相互扶持,想与他一辈子都友爱来往,并不想反目成仇。 陈家养她,怎么能养出一个自家儿子的仇人来呢? 正好是红灯。 车子停下。 闻言,陈屹岸终于朝她分去一个眼神。 “终于说了点能听的话。”他轻喟,而不是还像刚才那样,说的不知是哪国的语言。 只是,这句话也不太中听。 他道:“陈京仪,这不是理由,我也不接受。” 一样骄傲又如何?那叫做志同道合。 他看着她的眼睛,眸光凌厉:“陈京仪,你听好了,你初中就来到我们家,我们一起长大,这么多年都是我们在一起生活,我们比谁都合适。更是我让你学会喜欢人,现在想用从我身上学到的东西去喜欢别人,你做梦。” 这又是讲的哪门子道理? 她凝眉,绷紧脸,被他的不讲道理气得不想再跟他理论。 气氛又凝成了冰。 陈京仪打开车窗,夜风流淌了进来。 她刚才其实喝了不少酒,这会子被风一吹,竟是有些上头起来,脸颊上的红晕也跟着加深。 她难受地闭了闭眼,不想再跟他折腾,只想回家。 她看向他,指使道:“你送我回去。” 倒是不客气。 他懒懒掀唇:“你做梦。” 陈京仪撇撇嘴。 合着她一整天全都在做梦了吗? “原本准备做什么?今晚想去哪里?嗯?”他的指尖轻点方向盘,不紧不慢地继续翻着旧账,“知道吗,我找了你一个晚上。” 整个北城相关的人都知道,他陈大公子今晚在找一个人。 他只怕晚一步,她现在就已经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心焦了一整晚,着急了一整晚,却是找到了一只小白眼狼,在这里与他说着他们不合适,还想去和别人合适。 她抿紧了唇,没再说话。 “有多喜欢那个男生,说说,如果你能说服我的话——” 他的话没说完,余下的便只能意会。 陈屹岸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问出这个问题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自虐地去听她的答案。他想,他可能真的是疯了吧。 陈京仪一手撑在门边,托着下巴,“他喜欢我。” 说完这句后,她没有立即往下说,而是做着思考,想着然后呢? 他喜欢她,但她还没想好跟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酒精使然,她的思考有些迟钝,以至于话突然止在了这里,倒显得她只准备说这句话似的。 陈屹岸脸上的笑容尽褪,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用力得发白。 “他喜欢你——又如何?难不成个个喜欢你的你都要负责吗?”顿了下,他音调降低,来了一句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话:“我也喜欢你,你也负责吗?” 陈京仪浑身都僵住。 他、他在说什么? 她的心上好像被人滴了一滴蜡油,烫得她完全无法反应。 这句话一出,陈屹岸好像终于丢下了什么重石一样轻松。他久久等不到她的回应——却也是意料之中。 陈京仪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醉了,大脑也成了浆糊,搅不动、无法思考。 她质疑自己是不是醉得出现幻听——不然就是他疯了。 车子直抵他的住宅。 他先行下车,绕到她那边,打开车门,朝她伸手。 陈京仪却没有回应的意思。 他阖了阖眼,倾身上前解开她的安全带,一手抱脖颈一手入膝弯,强行将她抱起。 陈京仪小小的惊呼声和车门被关上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这人动作又莽又凶,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任她怎么抗拒都无果。 她没怎么来过这里,上次来,好像还是一两年前。 陈屹岸的动作又快又利落,门一开一合,不过是眨眼之间。 她就这样被他带着进了门,灯也没开,也没有参观的时间和机会,就被他压在了门后索吻。 “不是怜悯,是喜欢。我喜欢你,够了吗?陈京仪。我哪里没有那个男生好?嗯?比不上他年轻,还是——”他眸光阴鸷,“还是比不上他会叫‘姐姐’?” 他的吻喂了进来。 她躲闪不及。 呼吸交融,她退无可退。 没有开的灯,昏暗的房子,滚烫的吻,好像都在预兆着接下来的走向不会太简单。 可能是刚才喝的酒酒劲终于上来了,可能是风吹多了,也可能是这个吻会醉人……反正,她感觉她此刻醉得厉害。 “放不开了,陈京仪。”他声音哑得厉害,喃喃:“怎么办。” 连带吻也缠绵。 她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以前不是喜欢我吗?那就继续喜欢下去,好不好?”他近乎哀求,求她别改心意,别转爱他人,一手撑在墙上,早已紧握成拳,“他没有我好,不信你试试。” “一样又怎样,我们可以磨合。没有人天生合适登对,后面都可以慢慢磨合,我们也会很合适。”说完他顿了下,又不甘心只是合适,“我们会很好。我们做亲人做得多好?我们做.爱人也会做得很好。” 他说了很多很多话。 他不是个话多的人,今晚她听了这么多,大抵是他好几天的量。 而且,还是这般直白的剖露,恐怕抵得上他从前数年。 “我比之前那个男的好,也比这个男的好。我阻拦你们订婚——我承认,我确实不想看见你和别人在一起。就算他没有问题,就算一切顺利,那天我也会去砸场子,不可能让你成功订婚。听明白了吗,陈京仪?” “你卑劣。”她不齿地皱眉。 他牵了下嘴角,就连骂他,她用的词也新鲜高级。他大方道:“嗯,我承认。我也直接告诉你,不管你想跟谁在一起,都不可能。” “……陈屹岸,你说了不算。” “那你说了算,你说,陈京仪要和陈屹岸在一起。” 她闭口不言。 他不再逗她,认真说:“一开始我确实挺混乱的,我承认我有躲过你,我跟你认错行不行?但是跟她们都是假的,我身边从来没有过人。那个新闻也是,全都是窦游的锅,我跟他算账了,他现在在非洲。” 陈京仪:“……” “我们试试,我们好好地,不吵了,也不闹了,行吗?”陈屹岸好声好气地与她商量。 他一手抚在她后颈。 其实,这么多年,他的心思真的那么清白吗? 他一直在亲她,他们今晚的距离近到不可思议。 在一下下的接吻中,她好像也柔了下来。 很久以后,她才轻声说:“我没想过跟你有以后。” 他愣了很久,方才自嘲地勾唇。 她要狠起来也是真的狠。 陈京仪,陈家大小姐,确实有魄力,也确实够心狠。 当断则断,从不受其乱。 他亦冷声:“那就现在想,也不迟。反正,你迟早要想。” 她犹豫了下,像是在思考,“那如果,最后还是分手了,我们怎么办?” 还没在一起就想着分手。 他用气声说:“陈京仪,你就继续气我吧你。” 他的吻有些潮湿地落在她耳边,想了想,索性给她一剂强心剂:“不会有这个可能。如果有,那你继续做你的陈大小姐,我继续做你哥。” 他阴郁的目光藏在后面——他怎么可能继续做她哥?如果有一天她不是和他在一起,而是和别人,那他就继续去搅局。 他说话时,滚烫的呼吸一直萦绕着她,加上这些细细绵绵的吻,她的腿在发软。再这么下去,局面只会更加失控。陈京仪想不了那么多,也给不了他什么承诺,她推了推他,想先稳住他,然后离开这里。 其它的事……以后再说吧。 可是她面对的是陈屹岸。 智力与谋略,他们旗鼓相当,他并不输她。 ——这是一个她根本糊弄不过的男人。 陈屹岸眸光又冷下去。 原以为已经与她说得够清楚,她也被他说动——可是现在看来,却是不然。他可能是说了一堆没有任何作用的废话。 “陈京仪,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她当然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甚至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可是她也没有忘记前段时间她有多折磨。 她不想让自己再陷入那样的漩涡,举棋不定、患得患失,变得完全不像是陈京仪。她不喜欢那样的自己,也不想再跟他有纠葛。 她摇了摇头,手腕被他握住,她试着动了动,却是动弹不得,不由得红了眼眶。 喝完酒后,很容易委屈。 “还是不要我是吗?还是想要刚才那个人是吗?”他手上在收紧,控制不住地在用力,“我说的话,就动摇不了我们陈大小姐半分意志。” 她够狠,她当真够狠。 说喜欢就喜欢,说不要了就再也不要。 他气得喉间发梗。 她摇头摇得更快,“不是他,跟他没有关系。只是我累了,我不想喜欢你了。” 说到后面,她控制不住地带了哭腔。 陈屹岸整个人突然僵住。 他蹙紧眉,唇瓣动了动。 想摸她的眼睛,却又突然生了怯意。 他闭了闭眼。做过的事,都是要还的。 是啊,他做了那么多事情,又哪里有那么容易将她哄住。她心里肯定还有气。 可他不可能放人。 一放开,保不定她又会回到刚才那里,去找刚才那个人。 如此良夜,他怎么敢放。 他一下子丢盔弃甲,所有的冷硬戾气全都消失不见,有些无措地俯身与她对视,轻声哄着她,“我的错,都是我错。我混蛋,真的很不是个东西。但是你不要不想,行不?你再试一次,就一次。小仪,你给我个机会。” 像是回到了她刚来陈家没多久的时候,有一次他不小心打碎了她的一个玻璃瓶,她簌簌地掉着眼泪,而他无措地哄着人。 他一温柔下来,将所有的错都往自己身上揽,恐怕此刻就算不是他做的他也会认——这副模样其实反而让人心软。 比他刚才的样子讨喜太多。 在他柔声中,陈京仪的眼泪滑落下来,陈屹岸眸光一黯,顺势轻柔地吻了上去。 本来就很烫。 这个吻加了温。 视野不明的昏暗里,所有的一切也不必再多么清楚分明。 他们从玄关移到了主卧。 当视觉被阻挡,其它感觉就会格外敏锐。 喘声在黑暗里格外清晰。 今晚所有的事情都显得那么不正常,所有的情况都在失控。 这个房间,陈京仪是第一次来。却没想过,第一次就会是这样的情景。 这里是他的私人空间,这个卧室更是私密中的私密。 而她就那么横冲直撞地闯进了他的私人世界里,被他拽着,深入再深入。 这仿佛是她进入他的世界的一个开端。 ——那个从前她不曾走进过的世界,那个亲人所不在的另一个世界。 而往后在这个世界里,她只会进得越来越深。 故事一开始走得并不是很顺利。 道太窄,屡受阻碍。 可能实在是太不契合,她蹙紧眉,推了推他,想将他推离些。 他额间布满碎汗,看得出艰难,却还能分出心力低声哄人。 陈京仪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他。 压至临界点,无助感尤甚,她的眼角有泪,却又贪图这份欢乐。 闹剧一起,彻夜不息。 至天破晓,至黎明。 陈京仪沉沉睡去。 这怀抱熟悉却又陌生。 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妹,关系陡然化转,往常所有有过的相处经历全部推翻。 他也睡去,从扣住柳秋秋开始就没停下来的头疼,于这场欢愉之中,缓解不少,更是于此刻尽数消散。 …… 陈屹岸还是低估了陈京仪。 他睡醒时,意识还未清醒,手先捞人,却是捞了个空。 他意识到不对,睁开眼看,才发现房间早已空荡荡。 拿过手机,发现果然有她发的信息:【我先回家了。我们都是成年人,昨晚的事情很正常,别太放心上。】 陈屹岸握着手机不可思议地看了好几秒,当场气笑。 她竟是比他还要洒脱。 原以为经过昨晚她态度会软许多,原来仍然只是他多想。 从昨晚谈话到现在,他多想了不知多少回。 他头疼地用手机抵住额头,却也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 一晚折腾得太过疲惫,陈京仪睡了一觉,回到自己的住处后又睡了一觉,才感觉养回了精力。 当天晚上他就出现在了她家楼下,打电话让她下去。 陈京仪拒绝了,“我不在家,我和梓梓在外面。” 陈屹岸沉吟了两秒,在思考她这句话的真实性。是真不在家,还是故意躲他? ——他不确定。 “给你带了蛋糕。” “我不吃。” “带了饭菜。” “我吃过啦。” “……” 眼看着他要发火,陈京仪及时灭火:“明天公司见好了,你回去吧。” 陈屹岸咬牙,“行。” 她很行。 他上赶着要负责,她走着要躲,甚至还跑了起来。 但起码还愿意见他,不是和上次一样连见都不见,陈屹岸也退了一步,“早点回来。” 她敷衍地嗯嗯两声,见他好像说完了,刚准备告别,却见他又问了声:“还疼吗?” 她愣了下,待反应过来后,一瞬间便抿紧了唇,脸颊同步红起。她蹙眉,匆匆应了两声:“不疼了,我挂了,拜拜。” 动作快得像是后面有人拿着火把在追她一般。 陈屹岸其实还带了药膏。 但是带了一堆东西,一样也没给出去。 他皱了下眉,认命一般地往回走。 - 之前的事情,陈京仪确实没有原谅他,也没有因为那一晚,往事就都化作了云烟,就那么消散。 那晚之后,她就跟没事人一样,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仿佛那晚的事情不曾发生过一般。没有躲着他,但也没打算与他整个什么名分。 他时不时的想起来就会急一通,不过她看在眼里,却不打算管。 最后是陈屹岸先坐不住了,他搬了行李就赖着住去了她那边,并且一副来了就没打算再走的架势。 时间一长,周边的人都知道了他们的事情,却始终得不到事件女主角的亲口承认。 等与她在一起的时间久了,陈屹岸仗着自己已经上位,愣是半哄半逼着她与江藤说清楚,切断人家的幻想和追求。 陈京仪从来不知道这人这么有心机,还这么会磨人。她身边拢共也没出现几个异性,愣是都被他明里暗里地驱散完了。 算了。 说清楚就说清楚吧,反正她本来也没打算和江藤有什么。 ——她看上去实在好说话极了。 陈屹岸心里却清楚,那些都是假象。 因为在之后的几年里,他们一直都维持着像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说干净,却是在纠缠,一个月里她没能休息几个晚上,说不干净,偏偏她在外人面前从未承认过什么,也不曾给过他什么名分。 所有人都清楚他们的关系,她却没承认过。 陈屹岸表面云淡风轻,心里很想骂人。 但任他怎么着急都没用,任他怎么想更进一步也不可能。 结婚?领证? ——遥远得他看不见踪影。 与此同时,他事业高歌,她亦然。她在公司里做得风生水起,圈里人人都会敬一声“京仪姐”,在事业方面,她越来越强大,内心也在不断强大着。 眼看着其他朋友结婚的结婚,生子的生子,就连几个当年还单身的人现在都在准备生二胎,陈屹岸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尤其是在宋卿时跟逢夕生了女儿以后,他的嫉妒更是达到了顶峰,压都压不住,整天只想往那边跑,再哄着他们,将孩子抱回来玩玩。 宋卿时女儿叫宋今昭,小名蓁蓁。小闺女生得太漂亮,每次朝他一笑,他心都要化了。 小时候倒也罢了,小婴儿确实离不开家里,也不是谁都能照顾好。但等她长大一点,几乎三天两头的就会被陈屹岸“偷”走。 陈京仪也很喜欢这孩子,他偷回去还能哄她开心。 他确实喜欢蓁蓁,照顾起来又温柔又细致,抱着她陪她一块看动画片那是常有的事。 他这副模样,引得她侧目看了他很多回。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喜欢孩子? 恣肆矜贵的陈家大少爷,谁能想象得出他抱着奶娃娃哄的场面? 可这场面却又是真真实实地摆在她面前。 再冷漠的男人,在一个软糯糯的小女孩面前也很容易变成一个奇怪的叔叔。一日又一日过去,陈京仪终于看不过去了。 有一天,她抱着蓁蓁玩,突然看向他,同他说:“陈屹岸,我们也生一个吧。” 他正拿着个魔法棒凑在旁边哄她怀里的小孩,闻言,一下子怔住。 须臾过后,他哑声提醒她:“生小孩,得先结婚的。” 她点点头:“我知道呀。” 她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也没准备不负责任。 他眸光一颤,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就那么愣在她的面前。 陈京仪忽然弯了弯唇,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吊了他这么多年,她觉得惩罚得差不多了。 蓁蓁习惯了自己爸爸妈妈亲亲,很熟稔地抬起两只小手手捂眼睛。 陈屹岸终于还是没忍住,扣住人后颈压过来,狠狠亲下去。 - 当年年底,他们终于举办婚礼。 只不过,次年,他们生下的却不是像蓁蓁一样的小女孩。 陈屹岸戳了戳儿子的小手。 儿子也行。 反正都是她和他的孩子,他都喜欢。 再说了,还是因为想生他,她才终于愿意与他更进一步。 他记得陈京仪曾经说过的话,那年她差点和别人订婚的时候,她说要生三个,一个跟对方姓,一个姓陈,一个跟她以前的姓。虽然他每次想起肚子里都忍不住冒酸水,但还是主动提说,宝宝可以跟她以前的姓。 她父母已经去世,她自己也改了陈姓,他心疼她,也知道她还惦记着以前的家,是以有此提议。 陈京仪没想到他会提这个,她愣了很久。 久到宝宝都哭起来,她才覆上他的手,摇头拒绝。 她深受陈家恩惠,第一个宝宝,她也想他姓陈的。 可是陈屹岸能提出,她感受得到他的心意。好像有股暖流在心里淌,淌得她暖暖的。 陈京仪拒绝了以后,也没有直接忽视他的心意,只是将这件事放进了心里。两年后,她主动提出想要个二胎。 这个宝宝,跟她以前的姓。 陈屹岸当时抱着儿子在玩玩具,闻言还以为自己是幻听。 他原以为她能愿意与他结婚,愿意与他生个宝宝已经足够奢侈,没敢想到,有一天她会想要个二胎。 他们结婚前的那几年里,他对于未来的各种期待逐渐降低,他想着,反正,只要她还和他在一起就好,哪怕不结婚,哪怕丁克都无所谓。 却没想到,在后来的生活里,这么多惊喜会从天而降。那些他没敢想的事情,她一样一样地在给他。 不仅结了婚,不仅有了孩子,甚至,她刚刚说,她想生二胎。 陈屹岸的女儿梦原本埋进了心底,这回又翻了出来,蠢蠢欲动。 上天到底还是心疼这个男人的。 第二个孩子,他们如愿生了个女儿,是个和蓁蓁一样可爱的小女孩。 在她长大些会走路的时候,经常被蓁蓁带着去外面玩,她就跟在蓁蓁后面,迈着小短腿费力地跑呀跑。 两个小女孩可爱得人心都要化了,回头率极高,但凡是经过的路人都会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而且,她们身后还有一个一样可爱的小男孩—— 她跟着蓁蓁,她哥哥就跟着她,担心地喊着:“妹妹、妹妹,慢一点。” 陈京仪推了下滑下来的墨镜,悠哉地晒着太阳遛着娃。太阳光下,她的皮肤白得隐隐会发光。可能是生活舒心,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她这副闲适惬意的模样,还和未婚时一般无二。 看着他们玩闹,她弯了下唇,好像看见了很多年以前她和陈屹岸跑闹在一块的情景。 时间一晃,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她从前确实没有想过他们的未来。 可是那时的少女却也忍不住奢想:如果有一天,美梦成真…… 谁能想到,后来,美梦当真成了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