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旺夫小福妻》 第001章 代嫁冲喜 旱了大半年,年底还是没能见雪,天儿阴冷得厉害。 “英子娘,英子摔伤这么大的事儿,你们家怎么能瞒着不说呢?现今儿程家那头等着冲喜,你让我老婆子上哪给程五郎找个全乎媳妇儿去?” 林家堂屋里,一身水红棉袄的刘媒婆双手拢袖,尖着嗓门儿,声音传到隔壁西屋。 屋子里烧着土炕,林水瑶坐在炕沿边,一勺一勺地给长姐林水英喂着药。 闻言,林水英隔着门板儿问:“我是伤着了,又不是缺胳膊断腿儿了,怎么就不能嫁?”。 刘媒婆一听,上了火,“程家老太太迷信你不知道?哪家冲喜见血带伤的?你那是冲喜还是给人添晦气呢?” 闻言,林水英一口郁气憋了回去。 先前刘媒婆嘴里的“英子”,指的便是林水英。 林水英和吉庆村的程五郎是打娘胎里就订下的娃娃亲。 奈何程家五郎落地便是个病秧子,成天泡在药罐里。 大概是入冬天寒的缘故,近来病情突然加重,听说前两日还吐血昏迷了,程家那头没法子,只能想到冲喜,这才匆匆把成亲的日子往前挪,改在了今天,紧迫到连亲戚都来不及通知。 可不巧,昨儿个傍晚林水英劈柴时不慎伤到了手,当时就血流不止,家里乱作一团,林水瑶和她娘赵氏要照顾林水英,她爹林广田去了镇子上请大夫,压根儿腾不出时间去一山之隔的吉庆村跑腿知会。 等七手八脚地忙活完,天早就黑了。 林广田原本合计着今儿赶早去,看程家能不能宽宏大量把成亲的日子往后挪几天,却不想半道就跟接亲人碰了头。 眼下坐在板凳上,林广田说话都没底气,“老嫂子,这日子还能不能再改改?” “我临出门前,程家那头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的,说新郎官来不了,他们家大郎代弟迎亲,不管怎么着,今儿都得把新娘子给接回去,断不能出岔子,人命关天的大事儿,现在你们两口子跟我说英子受了伤要改日子,让我回去怎么跟人交代?” 刘媒婆越说越憋气。 “老嫂子,您别上火,来,先喝口水去去燥。”赵氏去灶屋打了碗热水,小心翼翼地捧到刘媒婆跟前。 “我能不上火吗?”刘媒婆接过粗陶碗,却是没喝,直接搁在脱漆炕桌上,绷着脸,“英子都要出嫁了,你们家怎么就不知道注点儿意,还让她干活儿呢?” “这事儿是我们不对。”赵氏满心愧疚。 她膝下无子,只得俩闺女,英子和瑶娘,小姐俩都是手脚勤快的,以往挑水劈柴的事儿没少干,可每次都顺顺当当的,谁成想昨儿突然就出了意外。 “程家来接亲的大郎还在院门外等着呢,你们两口子尽快拿个主意吧,这事儿要怎么着?英子到底多严重,能不能蒙混过去?”刘媒婆心急如焚。 程家底子厚,给她的喜钱不少,足足一千个铜子儿呢,这一趟若是接了个空,她搭上银钱不说,名声还会传出去,从今往后,谁还敢找她保媒拉纤? 里外里赔个精光的事儿,她可不乐意干。 赵氏一听,急得落下泪来,“英子都伤成那样了,手包得跟粽子似的,怎么可能蒙混过去?” “爹,娘,你们别犯愁了,我替姐姐嫁吧。”这时,门帘子被掀开,十三岁林水瑶稚嫩的声音传了进来。 。2 第002章 天生异香 刘媒婆回过头瞧见林水瑶,眼神儿便是一亮,随即眉开眼笑起来,“你是瑶娘?” 林水瑶杵在门后,小脸陷入昏暗里。 听到问话,她咬着唇点点头。 “哎哟,这闺女长得可真水灵儿标致。”刘媒婆笑得越发见牙不见眼。 她上前几步,拉过林水瑶的手,仔细将她打量了一番,“先前儿你说,愿意替英子嫁去程家?” 这一次,林水瑶没再犹豫,直接点了头。 她年纪虽小,却知道不少事儿,家中如今十分艰难。 她娘因为没能生儿子,在老宅时没少看婆婆脸色,她爹心下不落忍,早早便分家出来。 她们小姐俩为了不给爹娘添负担,房前屋后的活儿,打小就抢着做。 日子虽清贫,却还能勉强糊口,不至于饿肚子,可今年天旱,粮食收成不好,到年底更是紧巴。 姐姐林水英受了伤,请大夫抓药用的钱还是程家下定来的,今儿个若是没人嫁过去,程家一怒之下退了亲,礼钱必定也要如数奉还,到时姐姐没钱抓药,伤口一旦严重感染,只怕要出大事儿。 更何况,被人退亲的名声传出去不好听,往后十里八村还有谁家敢上门求娶姐姐? 林水瑶想到这些,越发坚定了代嫁的心思,她怯怯地抬头看了眼刘媒婆,“刘大娘,您看,我成吗?” “成,当然成了。”刘媒婆笑着拍拍她手背。 甭管嫁的是英子还是瑶娘,只要新媳妇儿到了,程家还能把人给退回来不成? 程家一旦收下瑶娘,她那一千个铜子儿也就踏实了。 “好闺女,去换衣裳吧!”刘媒婆松开她的手。 赵氏和林广田两口子瞧着这一幕,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儿。 嫁衣早就做好了,在小姐俩住的西屋炕头柜里,林水瑶得过去换。 刚跨出堂屋门槛,她枯瘦的手腕就被人一把拉住。 林水瑶回头,正对上赵氏泪汪汪的一双眼。 “娘。”林水瑶踮起脚,用袖子替赵氏擦了擦眼泪,“您别难过,往后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自家小闺女才十三岁勉强知事的年纪啊! 赵氏再也绷不住,热泪直滚,紧紧将她抱入怀里,“瑶娘,是娘对不住你。” 林水瑶摇摇脑袋,指腹为婚是姐姐林水英还在娘胎里时,她奶老钱氏为了攀上程家而做下的决定,跟她娘无关。 如今代嫁,也是她自愿的,没人强迫。 赵氏心如刀割,却也十分清楚,他们家已经收了聘礼,如今接亲人就等在外头,火烧眉毛,让瑶娘代嫁是唯一的法子。 松开林水瑶,赵氏双手抹了泪,低声嘱咐她,“瑶娘,临走前,娘得跟你絮叨几句。” 林水瑶乖巧点头,“嗯,娘您说吧。” 赵氏道:“程家那老太太,也就是你婆母,听闻是个性子泼辣不好相处的。你年纪小,不懂得为人处世,过门后,少说话,多干活儿,还有……” 顿了一顿,赵氏又接着说:“能不上山,就尽量不上山,别让爹娘担心。” “女儿都记下了。”林水瑶听得十分认真。 她天生异香,即便洗了澡什么都不擦,还是能隔着衣物闻到一股子淡淡的幽香。 而这香味儿一旦上了山,容易招动物。 。2 第003章 毛驴接亲 幼时还好,林水瑶走不远,上不了山,只在村里招些猫儿狗儿的。 等再长大一些,她跟着林广田上山拾柴火,某回招来了老虎,当时就吓没了半条小命。 从那以后,林水瑶再不敢上山,便是村里都很少出去晃悠,她爹娘连地里也不让她去了,平时就待在家做做近活儿。 为防闺女再招猛兽,赵氏去镇子上买了不少刺鼻的便宜香膏回来,让林水瑶每天抹一次,尽量把身上原本的香味儿给盖住。 母女俩又唠了几句,赵氏牵着林水瑶进了西屋。 林水英躺在热炕上,见妹妹进来,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碰上灾年,多张嘴就多个负担,为了让爹娘少皱眉,让家里日子过下去,她毅然决然接了程家聘礼准备嫁过去冲喜,可谁能料到,竟会在这节骨眼儿上受了伤。 “瑶娘……”她嗫嚅着,泪花闪烁,“都怨我……” “姐。”林水瑶看了眼正弯着腰在炕头柜里翻找嫁衣的赵氏,又回头看着林水英,“别这样,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好好养伤,等以后得了空我就来找你玩儿。” 林水英暗暗叹了口气。 收了银子,今儿她们姐妹俩就必须有人嫁过去,她已经被刘媒婆给否了,只能是瑶娘。 这傻丫头只怕连嫁人是怎么回事儿都没弄清楚,出嫁女儿哪有那么容易回娘家的,先不说林家村隔着吉庆村那么远,就凭程家老太太那刻薄性子,也不能让儿媳妇成天没事儿往娘家跑。 这么一想,她抬头看着林水瑶,神情严肃而认真,“我和那程五郎虽是娘胎里就定下的亲事,可我到现在都没见过他们家人,听说那老太太是个尖酸刻薄的。瑶娘,你去了要是受委屈,可千万别憋着,回来告诉姐,姐上门去给你讨回公道,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咱不做他程家媳妇儿了,他们家来的聘礼,等我好了想法子赚钱赔上。” “英子,你胡说什么呢?有你这么教妹妹的吗?”赵氏闻言,回头瞪了她一眼。 “我又没说错。”林水英小声嘀咕,“程五郎本来就是个病秧子,要再摊上个净事儿的婆婆,瑶娘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呀?” 说着又看向林水瑶,“瑶娘,你别怕,姐给你撑腰呢,程家要真敢给你气受,你就收拾东西回来,他们家爱找谁冲喜找谁去,横竖不是爹娘给你定的亲,要算账也算不到咱头上。” 林水瑶不太懂那些复杂的人情世故,她只知道自己一旦嫁过去,姐姐就有钱治伤,家里的日子也能宽松些了。 眨巴了两下眼睛,小丫头只是笑。 “你呀!”望着妹妹没心没肺的样子,林水英嗔她一眼,眼神里却更多的是宠溺。 赵氏怕大女儿再说下去会把小女儿给带歪,连忙拉了林水瑶去换衣裳。 从林家村去往吉庆村,要翻过一座大山,山上动物多,赵氏心下担忧,于是在给林水瑶换衣裳之前,又亲自给她从上到下都抹了香膏。 赵氏是个成天围着灶台和田间转的乡下农妇,不懂得化妆,只简单给林水瑶描个眉涂上口脂就盖了喜帕。 嫁衣是照着林水英的尺寸做的,夹绒绣鸳鸯的正红小袄,穿在林水瑶身上明显宽大了许多,可眼下也没别的法子了。 赵氏小心扶着她出来,等在门外的刘媒婆忽然皱皱鼻子,“瑶娘身上抹的啥?味儿也太重了。” 闺女的秘密不能往外传,赵氏只能解释道:“我们村嫁闺女的习俗,就得这么抹,去去晦气。” 闻言,刘媒婆也不好再说什么,从她手中牵过林水瑶,又嘱咐赵氏待会儿出了大门见着程家人,不准乱吱声,说代嫁的事儿,等到了程家她自个儿会去解释。 英子因伤没能嫁成,临门换了新娘,赵氏自知理亏,这会儿自然媒婆说什么便是什么,只一个劲地点头。 林水瑶被刘媒婆牵到小院外。 待会儿要翻山越岭,没有花轿,给新娘子准备的是一头绑了红花的小毛驴。 。2 第004章 过门拜堂 林水瑶被扶坐上小毛驴时,听到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爹,我要牵着小婶婶走。” 林水瑶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听到另一人轻嗤,“三宝,不许胡闹!” 说话之人正是程家前来代弟迎亲的大郎,方才被唤作“三宝”的孩子便是他们家的。 程三宝翻了年才满五岁,穿着棉袄棉裤,头戴棉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圆墩墩的像个胖球儿。 程大郎闻言,蹙起眉头,“边儿去!” 程三宝哼哼两声,“你不让我牵,我就去我娘坟前哭,顺便告诉她,你牵我小叔叔的媳妇儿。” 程大郎:“……” 片刻后,程大郎黑着脸骂了声“小兔崽子”,斜着眼把缰绳塞给他。 程三宝攥紧绳子,摇头晃脑地牵着小毛驴踢踢踏踏朝前走了几步,嘴里哼哼唧唧地不知在唱什么。 骑在毛驴背上的林水瑶忍不住嘴角微微抽了抽。 程家大郎跟林广田两口子道了别,唢呐班子就吹打起来,炮仗噼里啪啦一阵响过后,迎亲队伍开始返程。 跟在毛驴屁股后头的刘媒婆暗暗匀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匀舒坦,就被程大郎拽着胳膊拉往一旁。 “刘大娘,我怎么瞅着这丫头个儿那么小呢?她真能有十六岁?” 他们家五郎也十六岁,可已经是大高个儿了。 刘媒婆一听,心头狂跳,眼神有些闪躲,但很快又镇定下来,甩了甩手上的帕子,“哎哟,程大爷,您当这十里八村儿谁都跟你们家似的不愁吃不愁穿呢,瑶……呃……英子爹娘早些年分家出来没捞着什么好,日子过得紧巴,饥一顿饱一顿的,小丫头能长个儿才怪了。” 程大郎瞅了眼前头骑在毛驴背上连嫁衣都撑不起来的小姑娘,还是觉着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但五郎冲喜在即,不宜多生事端,他便没往深了想。 迎亲队伍沿途经过田地,地里庄稼早就被薅得光秃秃,本来今年天旱就没多少粮食可收,年底只见冷风不见雪,更是让庄户人家心下绝望。 外面锣鼓喧天的声音惹得狗吠不止,不少人钻出屋站在路旁,双手揣袖里探头探脑凑热闹。 林水瑶听到有人议论这新娘子瞧着还小,怎么就嫁了,她下意识攥紧毛驴背上的鬃毛,一颗心高高悬起。 —— 迎亲队伍下晌抵达程家。 大冷的天骑驴吹风,林水瑶被刘媒婆抱下来时,双腿都僵了,她想弯下腰去揉一揉,又怕动作不雅盖头落到地上,只能任由刘媒婆搀扶着一步一挪窝地慢吞吞往里走。 程氏在吉庆村是大姓,程家五郎大喜的日子,本家人加上外姓村人以及杂七杂八的亲戚,来了个满院儿,还没进门,林水瑶耳朵里就全是喧闹声。 穿过院子来到堂屋,程家二老已经在上首的椅子上坐了。 眼瞅着新娘子被冻得直哆嗦,程婆子眉头一皱,招招手把程大郎喊到跟前儿,给了他一记眼刀子,“怎么不叮嘱新娘子多穿件衣裳,瞧瞧都冻成啥样了?” 程大郎挠了挠后脑勺,脸上有些尴尬,他一个当大伯子的,哪好意思去嘱咐那些,却也不敢把心里话倒出来,只扯谎说来的匆忙,没留意弟妹衣裳穿少了。 程婆子不爱听这话,瞪着他骂了句糟心玩意儿,骂完就让他去程五郎房里把人搀来拜堂。 林水瑶站在喜堂里,心中忐忑不安,毕竟自己是冒名顶替的新娘子,也不知待会儿掀了盖头让婆家人瞧见,他们会生多大的气。 刘媒婆看出她不自在,上前低声开解,让她别多想,先踏踏实实把堂给拜了再说。 话音才落下,就听外面传来程大郎的高喊,“新郎官来了,劳烦大伙挪个道儿出来!” 。2 第005章 新郎官昏倒 喜堂内外的客人们往旁边挪了挪,就见程大郎搀扶着一名五官清隽秀美的少年走了进来。 少年穿着修身束腰的大红吉服,正红喜色却衬得他面上越发羸弱苍白。 只出来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就有些受不住,修长的手指握成拳凑在唇边,不轻不重地咳了起来。 这一咳用了点儿力,原本泛白的面颊带出几分薄红,嘴唇因为常年病弱,颜色很淡,咳完就微微抿着。 不同于寻常庄稼人的壮硕康健,他明显要清瘦得多,那副模样,仿佛随时都能倒地不起。 此人便是即将与林水瑶拜堂成亲的程家五郎,程砚。 隔着大红盖头,林水瑶看不到他,却能从对方带着微喘的咳嗽声中判断出,程五郎跟传言一样,已经病入膏肓,是个三步一喘五步一咳,稍微一个没伺候好就能俩腿儿一蹬进棺材见阎王的主。 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就听旁边有人催促,“快别耽搁了,五郎不能见风,还是赶紧的把堂给拜了吧!” 不多会儿,林水瑶手上就被人塞了红绸,红绸另一头牵着的,正是病歪歪的程五郎。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一声高喊过后,林水瑶转个身,与程五郎一同对着天地齐齐拜了拜。 “二拜高堂——” 林水瑶又转过身,生怕哪里出了错,手上红绸攥得紧紧的。 “夫妻对拜——” 马上就要礼成了,林水瑶想着,心里咚咚直跳。 然而,就在俩人侧过身准备对拜时,程五郎突然被她身上浓厚的香膏味儿刺激到,先是仰天打了个喷嚏,紧跟着就剧烈咳嗽起来。 他这病拖了十六年,身子本就虚乏无力,眼下这么上气不接下气地咳,每一声都像要把肺管子给咳出来。 堂上众人瞬间变了脸色。 都知道林家这位是娶来冲喜的,可别喜没冲成,家里直接就挂了白。 程婆子眉头皱着,“大郎,二郎,快快,把五郎给送回去。” 堂拜不成不要紧,五郎绝不能倒在喜堂上。 程大郎程二郎急忙走过来要扶程五郎,程五郎却慢吞吞站直了身子,咳嗽声被他强压下去。 林水瑶听到他低低说了句,“继续拜。” 她担心他支撑不住,却是不敢在喜堂上吭声,只得弯下腰,跟他完成了最后的对拜。 程五郎再度直起身,又一次被她身上的香膏味儿刺激到,这次连咳嗽的过程都省了,两眼一翻整个儿往后栽。 “啊!小叔叔又昏倒了!”程三宝噔噔噔跑了过来。 这不带一点儿惊讶的语气,可见程五郎三不五时地昏倒早已经是家常便饭。 林水瑶:“……” 先前程五郎打喷嚏的时候她就反应过来了,是自己身上抹的香膏味儿太重,刺激到了他。 想来也是,他这样风吹都能倒的人,哪能受得住脂粉香膏的刺激? 但林水瑶万万没料到,这味儿对他的伤害竟会如此大,她伸手一把掀了盖头,双目紧紧盯着已经昏厥在程大郎怀里的程五郎,顾不得被客人注视的害羞,小脸上写满了慌乱和无措。 程大郎刚准备把程五郎背回去,一抬头瞧见林水瑶,当即就傻眼了。 他不久前代替程五郎去林家下定,见过准新娘林水英一面。 但眼前这位明显不是! 。2 第006章 我不是林水英 吉庆村和林家村中间隔了座高高大大的山,平时没事儿两个村的人基本没什么来往。 因此今儿来吃酒的客人,都没见过林水英和林水瑶姐妹俩,更认不出刚才与程五郎拜堂的并不是那位打小与程家有着娃娃亲的林水英。 程大郎见亲戚们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心中虽然疑惑新娘子为什么换了人,却不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把事闹大,索性装作不知情,叫上程二郎和程四郎,三兄弟七手八脚地把程五郎往西屋送。 程婆子事先就担心程五郎会在喜堂上出状况,早把村东头的赤脚郎中也给请来吃酒了,这会儿倒是不用费脚程大老远去请,他老人家拨开人群就要进去给程五郎摸脉。 程婆子让二郎媳妇、四郎媳妇和闺女程芳芝招呼着亲戚们摆桌吃饭,程老爹陪客,她叫上刘媒婆和林水瑶一块儿,三人急忙去了西屋。 程大郎、程二郎和程四郎三兄弟在炕前守着,一个个面露担忧。 程五郎昏倒的时间并不长,孙郎中先给他熏了点儿东西再掐掐人中便醒过来了。 睁眼就见新娘子跟在程婆子和刘媒婆身后进来,小姑娘的盖头被她自个儿揭下来捏在手里。 常年关家里没下地的缘故,林水瑶的肌肤比寻常乡下丫头的要白净许多,脸上稚气未脱,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瞧着倒是挺有灵气。 但只一点,就是瘦,太瘦了。 程五郎听说过他这位娃娃亲未婚妻家里日子过得并不好,却没想到会如此不好,十六岁的姑娘,养得跟没长大似的。 正想着,他又闻到了她身上那抹过头的香膏味儿,对他的刺激实在太大,倍感不适,他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鼻子。 程婆子大步上前,脸色焦急,“五郎,你好点儿没?” 孙郎中看了眼程五郎,又扭头看了眼林水瑶,大概寻到了程五郎喜堂上突然昏倒的根源,“是不是新娘子身上的香味儿太冲了?五郎又是个受不得刺激的……” 这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了过来。 刘媒婆心里咯噔一跳,暗叫不好。 出门的时候她就觉得瑶娘身上的味儿不对,当时赵氏说是村里嫁女的习俗,她也就没在意,哪成想刚到婆家就惹了祸事,把新郎官给熏到昏过去。 程婆子又是个迷信的,否则也不至于急吼吼地把人娶过来冲喜,她要是一生气觉得新娘子不祥要退货可如何是好? 这头刘媒婆急得火烧眉毛,她旁边的林水瑶却是后退几步,扑通一声对着程婆子跪了下来。 程婆子绷着脸。 因着新娘子的缘故,自家小儿子在喜堂上当众昏倒,好好的喜宴弄得人心惶惶,她是有些不高兴,但五郎已经醒了,人没事儿,她还不至于不分场合发火撒气。 “跪啥跪,灶屋里烧着热水,下去好好洗洗就是了,五郎要是再昏倒加重病情,以后有你好折腾伺候的!”程婆子噼里啪啦地说着,她是个刀子嘴,别说是刚过门的新娘子,就是她亲生的程大郎、程二郎、程四郎和排行第三的闺女程芳芝,那都是在她唾沫星子底下长大的。 唯独程五郎,因着落地就体弱,程婆子从没说过他一句重话。 刘媒婆见状,知道这事儿还有转圜的余地,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弯腰去扶林水瑶。 林水瑶却不肯起,她抬头,看向程婆子,小脸上多了一抹坚定,“儿媳有个事儿,必须跟娘说明白,说完了我就去洗,我……我其实并不是跟五郎定下娃娃亲的林水英,我是瑶娘,林水瑶,林水英的妹妹。” “啥?”程婆子听傻了。 。2 第007章 刀子嘴婆婆 不止程婆子,一屋子的人都傻眼了。 刘媒婆不停地给林水瑶递眼色,暗示她别说了。 林水瑶知道,刘媒婆是为了自己好,可她总觉得骗人是不对的。 尽管“代嫁”的事儿是逼不得已,可骗了人就是骗了人,就该主动站出来承认,否则让人拆穿了,面儿上更不好看。 “我姐她昨天傍晚劈柴伤了手,十分严重。”无视刘媒婆的暗示,林水瑶继续道:“我爹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她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可眼瞅着接亲人都临门了,爹娘实在没法子,我这才不得不主动站出来代嫁。” 话到这儿,林水瑶又小心翼翼地瞄了程婆子一眼。 程婆子眉头皱得死死的,看得林水瑶心惊胆战,就在她以为婆母即将要开骂的时候,程婆子回过头,狠狠剜了程大郎一眼,“你个糟心玩意儿,新娘子换了也不知道?” 程大郎一脸憋屈,他又不能掀开盖头看新娘子是谁,怎么知道换没换? 倒是刘媒婆开了口,“老姐姐,您看事儿都出了,这丫头也到你们家了,横竖是个嫁,小姐俩谁来还不都一样,您总不能让我老婆子把人给领家去吧?” 这话听着让人胸闷,程婆子忍不住又将目光落到林水瑶身上,“这娃瞅着也就十二三,你这老货是造了大孽了!” 刘媒婆忙为自己辩解,“你们家要能等个十天半月,等英子好全乎了,我自然能顺顺当当把人给送来,可你们家五郎……” 说着,眼神儿瞄向病歪歪的程五郎。 程婆子当然知道他们家着急忙慌地改日子成亲是为了冲喜,但她没想到新娘子会在成亲这天被换成个还没长开的小丫头。 眼下事儿赶事儿都赶到这份上了,她还能怎么着?能把人闺女给退回去不成? 摆摆手,程婆子看向林水瑶,“你在那驴背上颠了半天不难受?还傻愣着干啥,麻溜的去泡个热水澡。” 林水瑶听说过这位婆婆的名声,是个不好相与的,怕惹她生气给自己招灾,不敢耽搁,就着刘媒婆的搀扶快速站了起来转身往外走。 四郎媳妇不知何时来的,人就站在屋檐下,早把屋里头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当下见着林水瑶出来,她忙上前几步。 刘媒婆给林水瑶介绍,“这是你四嫂子。” 林水瑶低下头,规规矩矩喊了声,“四嫂。” 四郎媳妇笑着拉过她的手,“咱娘素来是个刀子嘴,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日子一长就习惯了,她对着自个儿亲生的嘴下都不留情,更别说咱这外嫁的了。” 林水瑶点点头。 其实程婆子的反应,已经比她预想中的要好太多,得知真相的婆母没骂她,也没骂她爹娘,这会儿还让她去泡热水澡驱寒,可见是默认她留下了,只要她以后少说话多干活儿,手脚放勤快些,日子一定能越过越好的。 四郎媳妇带她去了净房。 程家院子宽敞,北屋设堂屋,堂屋左右各一间,二老住一间,东西两边儿各三间,大郎二郎两家住东屋,四郎一家和五郎住西屋,西屋还空一间设为净房。 西屋尾巴上空出来的地上盖了两层草席子,听四郎媳妇说那下面是菜窖。 进房后,四郎媳妇转身出去打热水,屋里只剩刘媒婆和林水瑶俩人。 刘媒婆脸上表情松快了不少,露出几分喜色,“看样子老太太是认下你这个小儿媳了,往后跟着程五郎好好过,我也好跟你爹娘有个交代。” 林水瑶乖巧点头。 临时换新娘已是他们家理亏,她自然不敢有旁的想法。 。2 第008章 新婚之夜和离书 刘媒婆出去后,四郎媳妇不多时就送来了热水。 林水瑶先前冻得打摆子,热水澡一泡,香胰子一抹,从头到脚都舒坦了。 而同时,她身上的香膏味儿洗去,原本的体香逐渐显露出来。 四郎媳妇嗅了半天,眯起眼,“奇了怪了,咱家香胰子也不是这味儿啊,你身上怎么还越洗越香了?” 林水瑶心虚地低下头去,声音弱了不少,“四嫂,我这是天生的。” “啊?”四郎媳妇一愣,“天生的?” “嗯。” 四郎媳妇想到先前在喜堂上,五郎正是被林水瑶身上的香味儿给刺激到的,原本以为洗个热水澡就能好,谁成想不但没洗掉,还越洗越香? 待会儿再让五郎闻出事儿来可怎么得了? 林水瑶也没想到程五郎竟会对香味如此过敏,可她这真是天生的,要有法子,那些年她爹娘也不至于不敢让她出门了。 —— 泡完热水澡绞干头发回到新房时,程婆子几人已经出去了,房里只剩下程五郎一人,他端坐在圆桌旁,手上握着笔,像是在写字。 墙上挂着一盏豆油灯,昏黄的灯光下,少年身子羸弱,身影投到地上,轮廓削瘦。 头回当新娘子,林水瑶还没学会怎么跟陌生男人相处,但是不吭声,气氛又显得十分尴尬。 她走到炕头坐好,偷偷瞄了眼还在专注书写的少年,低声开口,“你好点儿了吗?” “不打紧。”程五郎随口应了一句,待墨迹干透后,站起身,把纸递到她面前。 林水瑶伸手接过,十分认真地瞧了一眼。 程五郎低头,就见小姑娘微微垂着眸子,专注而认真地看着他写的那几排字。 看了会儿,小姑娘抬起头,黑白灵动的大眼对上他,小脸微微泛着红,“我……” 程五郎稍稍偏开头,轻咳一声后声音归于平静,“我本病重,不该再用婚姻束缚任何女子,这般情况下嫁与我,让你受屈了。” 林水瑶小脸更红,“我、我……” 程五郎继续说:“倘若我哪天真去了,你只需凭它便可回娘家再嫁,在此期间,我不会碰你分毫。” 林水瑶终于憋不住了,打断他,“我不认字儿!” 程五郎:“……” 过了会儿,程五郎缓缓解释,“我娘迷信,想靠着冲喜来缓和我的病情,我是临拜堂才得知的真相,想阻止已经来不及。这是和离书,你收好,万一哪天我真的死了,你就带着它回娘家去,到那时有了它,没人能拦你。” 程五郎说完,侧头看了看林水瑶的反应,就见小姑娘脸色涨得越发通红。 他觉得她应该是恼了,想再多安抚她两句,就听小姑娘十分难为情地开口问:“‘和离’是什么意思?” 程五郎再次:“……” 好吧,当他没说。 “没什么,你把它收好就行了。” “噢。” 小姑娘很听话,将和离书整整齐齐地对折再对折,最后小心翼翼地用喜帕子包好,放到了枕头底下。 做完这些,她才重新看向程五郎,“你好点儿没?还难受不?” 程五郎看着她,小姑娘身上似乎有什么味道,馨香馥郁,幽幽入鼻,跟先前在喜堂上闻到的有所不同,这会儿的香味不仅没让他受到刺激,滞闷的胸口似乎还因此得到了舒缓,不过短短片刻,他便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通身舒畅之感。 程五郎心下疑惑,问她,“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2 第009章 香味儿洗不掉 这一问,让林水瑶吓一跳,她忙站起来,往旁边挪了两步,声音有些忐忑,“你是不是又难受了?那我这就出去。” 程五郎刚想说不用,程婆子就端着菜盘进来,里头放着一大一小两个白瓷碗,还热腾腾地冒着气儿。 “五郎,喝药了。”程婆子走到炕桌边搁下菜盘,取出小的那碗递到程五郎跟前。 程五郎瞧了碗里黑乎乎的汤药一眼,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但最终还是接了过去,仰头咕咚咕咚喝得见底。 程婆子又把大的那碗递给林水瑶,“这是我现煮的荷包蛋,你趁热吃。” 林水瑶没想到婆婆会亲自下厨给她煮鸡蛋,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在林家,只有逢年过节桌上才能见鸡蛋,平日里老母鸡下的,都得攒着送去镇子上卖。 今年年景不好,她都记不清上一次吃鸡蛋是什么时候了。 暗自吞吞口水,林水瑶接过白瓷碗两手捧着,手心里顿时暖乎乎的。 程婆子收了程五郎的药碗,交代他,“你才刚喝完药,先歇会儿,啥时候饿了再吱声儿。” 程五郎微微颔首。 程婆子刚想抬脚走人,忽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她回头,视线就落在了林水瑶身上。 林水瑶不用想都知道,婆婆闻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 她把碗搁在炕桌上,咬了咬唇,低声解释,“娘,我这味儿是天生的,容易招东西,我娘为了帮我遮掩,这才叮嘱我多多抹些香膏,想把原本的体香给盖住,我,我洗不掉……” 程婆子眼珠子直了直,“还有这事儿?” 林水瑶点点头。 程婆子半信半疑,“你刚说,自个儿身上的香味儿招东西,会招啥?” “动、动物……” 林水瑶的声音越来越小,她也不知该如何详细解释,这种事说出去,有几个人会信? 可她真是天生的,不仅香,香味还特烦人,不能让动物闻到。 程婆子:“那招人不?” 林水瑶:“……” 林水瑶下意识看了眼程五郎,就见对方似乎有些想笑,但最后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娘,她身上的味道对我没什么影响,您出去吧。”见小媳妇儿窘得想钻地缝,程五郎适时开口说了一句。 程婆子走后,林水瑶才重新坐下来,却是双手不安地绞着,不知该往哪儿放。 程五郎用下巴点了点炕桌上的碗,“再不吃,就该凉了。” 林水瑶“噢”了一声,挪过去低下头开始吃起来。 —— 程五郎身子骨羸弱,亲戚们吃完饭就趁天色各自散了,没人来闹洞房。 一碗荷包蛋吃得林水瑶满足又幸福,吃完又继续坐在炕沿上抠手指。 她性子有些内向,更何况是对着刚认识一天的男人,哪怕俩人已经是夫妻关系,她也不知该挑什么话头说。 程五郎没过来,他从喝完药就一直坐在靠背椅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是在克制。 小媳妇儿身上的味道像是有什么魔力,他越闻越感到胸腔内的阻塞豁然开朗,比喝了十多年的苦药汤子都管用。 越闻,他就越想靠近她,想离那味道再近一些。 。2 第010章 骂人不带脏字 临睡前,程婆子又来送了一次吃食,林水瑶本不饿,但还是照婆婆的意思,陪着程五郎吃了一些。 程婆子收碗走后,林水瑶去灶屋打了热水来,俩人洗漱一番,程五郎又从炕头柜里翻出一床大红铺盖。 “我睡这边,你睡那边。”程五郎指了指热炕两头,一人一床双喜被。 眼皮正打架的林水瑶忙点着小脑袋,终于能睡觉了。 她站起身,要去吹蜡烛。 “别吹。”程五郎唤住她,“新婚之夜有讲究,喜烛是要燃到天亮的,否则不吉利。” 林水瑶从来都不知道这些,当下一听,哪还敢靠近喜烛,忙挪了回来,上炕之后把自个儿缩进被子里。 她折腾了一天,早累了,沾炕就睡。 程五郎就难受了,这会儿俩人躺一炕上,隔得近,她身上的味道越发清晰,他越闻越精神,好几次险些控制不住往她这边挪。 三更鸡叫的时候,精神了半宿的程五郎才勉强闭眼睡过去。 —— 林水瑶是被一阵鸡鸭的叫声吵醒的。 她睁开眼,天才刚蒙蒙亮,外面吵成一片。 “咯咯咯——” “咕咕咕——” “嘎嘎嘎——” 鸡叫完鸭叫。 瞅这阵势,估摸着门外站了不少。 不用想,全是她身上那味儿给招来的。 完了完了! 林水瑶一阵头疼,她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程五郎,见对方还在熟睡,她轻手轻脚地下了炕,穿上绣鞋来到外间推开门,果然就见一群鸡鸭挤在门口。 听到推门声,全都抬起头,跟林水瑶来了个小眼瞪大眼,然后咯咯嘎嘎地不知道在吵什么。 林水瑶:“……”你们吱哇半天,我一句也听不懂啊! 怕吵到里屋睡觉的程五郎,林水瑶合上门,快速将鸡鸭往外赶,到院门边儿时,意外地发现大门虚掩着,没关好。 她正疑惑,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呵斥,“老五家的,天都没亮全你就追着一帮畜生撵,闹腾吧啦的,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林水瑶回头,就见东屋外站着个穿蓝布袄子的妇人。 妇人正在梳头,一面拍打着落在肩膀上的头发,一面瞪向林水瑶,满脸不高兴。 那妇人正是二郎媳妇,林水瑶刚来头一天,还没见过她。 “我那灶房里的火都还没点呢,邓桃花你就先着上了?” 这时,程婆子挑着水从外头进来,直接接了二郎媳妇的话茬,“大清早的,你杵这儿跟谁比声儿大?” 二郎媳妇顿时被噎了个结结实实。 院里叫嚷的只有鸡鸭,才刚被她骂作畜生,她还能跟谁比,自然是跟畜生比了。 婆婆这骂人不带脏字儿的功夫是越来越厉害了。 “娘。”二郎媳妇一脸幽怨,“我跟二郎忙了一年,只得年关这几天清闲,五弟妹一大早就闹得满院儿响,我还不能说她两句了?” 程婆子将挑子往地上一放,“你饿了都知道站在门外嚷嚷,鸡鸭饿了不闹得满院儿响,你能起来给它喂食?” “……” 论吵架,一大家子谁都别想比过这老太太。 二郎媳妇脸都噎青了,却是一句也驳不回来。 “娘,我来喂吧,您告诉我糠在哪就成。”婆婆一大早就去挑水,林水瑶没好意思再闲着。 “你回屋去。”程婆子看她一眼,“三天回门前,我们家不兴使唤刚过门的媳妇儿。” 。2 第011章 操的哪门子闲心 林水瑶原本想帮忙,但见婆婆态度强硬,她不敢顶撞,只好悻悻回了屋。 程五郎已经醒了,刚穿好衣裳准备洗漱。 这说话都能吐出白雾的大冷天儿,自然少不得热水。 林水瑶端起盆子准备去给程五郎打热水,突然想起先前婆婆说灶还没烧,她有些窘迫,低着头,“我想帮忙干点活儿,可是娘不让。” “前面三位嫂嫂过门的时候,头三天都是不用干活的,没道理到了你这儿就破例。”程五郎说:“既然娘让你歇着,那你就好好歇歇,昨儿折腾了一天,想必还没缓过劲来。” 小两口正说着话,先前被林水瑶赶到院门口的鸡鸭又折了回来,挤在门口咕咕嘎嘎叫个没完。 程五郎见状,愣了一下。 不多会儿,就听端着笸箩的二郎媳妇站在院里高声嚷嚷,“娘,您自个儿出来瞧瞧吧,那是我不乐意喂吗?一家老小就爱往五郎两口子屋里钻,拦都拦不住,什么毛病啊!” 程婆子正蹲在灶膛前添柴,闻言眼皮一跳。 昨天晚上瑶娘说她身上的味儿会招动物,当时程婆子还没怎么信,只当小儿媳开了句玩笑话,没成想,竟然是真的? 不等程婆子多想,二郎媳妇的嚷嚷声又再度传了进来。 程婆子轻嗤,“嚷嚷啥?五郎小两口新婚,那是讨喜去了!” 她说完,站起身往围兜上擦了擦手掀开布帘子走出去。 林水瑶已经第一时间站了出来。 多年的亲身经历,她再明白不过,今儿她要是不亲自喂食,这群鸡鸭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二嫂,给我吧,我来喂。” 林水瑶挤开鸡鸭群,朝着二郎媳妇走了几步,鸡鸭们便跟在她身后迈着步子。 有人代劳,二郎媳妇自然求之不得,她撇撇嘴,将笸箩递给林水瑶,自个儿一甩身回了东屋。 林水瑶接过笸箩,见婆婆在灶屋门口站着,她笑了笑,小声说,“娘,瞧这阵势,还是得我亲自喂,否则它们不会走的。” 程婆子点点头,“那你喂吧。” 林水瑶抓起一把糠扬下去,鸡鸭们就争先恐后地伸长脖子来抢食,仿佛经她手喂的吃食是什么仙丹美味。 二郎媳妇从门缝儿里瞥见这一幕,啧啧两声,“老五家的这才过门头一天就在娘跟前作秀了,这往后啊,还不定要把老程家给折腾出朵什么花儿来呢。” 程二郎先前就被吵醒了,但一直赖在炕上没起,听到婆娘的话,他翻了个身,“大清早的,谁又招你惹你了?” 二郎媳妇没搭理他,只轻哼一声,“等着瞧吧,日子还长着呢!” 程二郎有些不耐烦,“我说你一天天操的哪门子闲心?” “娘,你干嘛呢?”大丫二丫下了炕,揉着眼睛站在二郎媳妇身后。 “没你们事儿!”二郎媳妇回头瞅了两个闺女一眼,“回去把衣裳穿好,待会儿吃了早饭跟着四叔上学去。” 二郎媳妇口中的“四叔”,指的便是程四郎。 程四郎几年前中了秀才,之后乡试落榜,一直没中,自己在村里办了私塾给附近几个村的孩子开蒙。 本来只收男学生,但程婆子觉得,女娃娃最好是多认得几个字,起码以后走出靠山村,到镇上,到县里,还不至于两眼一抹黑连人家门上挂的牌子写了啥卖的啥都不知道。 最关键的一点,二郎媳妇是个搅家精,程婆子不想让两个孙女儿学得跟她们娘一样眼皮子浅,成日里守着脚下一亩三分地指天骂娘,去念念书开开眼界,有四郎亲自教导,性子总不至于长瘸了,将来才好找人家。 所以,在程婆子的坚持下,大丫二丫跟着程四郎去了私塾念书。 。2 第012章 老程家还养得起你 程婆子一共生了四子一女:程大郎、程二郎、程芳芝、程四郎和程五郎。 大郎媳妇前些年跟着程大郎在县里做生意,生养得晚,怀上程三宝时,二郎家的双胞胎大丫二丫早落地了。 程三宝出生后没多久,大郎媳妇就染上恶疾,都没等治,人就咽了气。 料理完妻子的后事,程大郎便带着儿子程三宝搬回了村。 程芳芝嫁在镇子上,男人是当年跟着程老爹学木工的学徒霍三。 程大郎攒了些家底,回村后提议去镇上开个专门给人打家具的木匠铺子,于是程家这头出一半钱,霍三那头出一半,几人便在镇上做起了营生。 程大郎和程老爹要去镇子上干活儿,程四郎开私塾教书,大丫二丫和三宝去念书,四郎家的小四宝才刚会走路,不晓事儿,程五郎病弱见不得风,程婆子要留家伺候,顺便带带小四宝做做饭,家里的劳动力就只剩下程二郎两口子和四郎媳妇。 除开农忙时程老爹和程大郎会回来帮忙,其余时候地里的活儿都是程二郎两口子和四郎媳妇给承包了的。 起初二郎媳妇有怨言,觉得不公平,大房没出力,为此没少闹。 程婆子便趁着过节把一大家子人聚到一块儿商量了一下,决定以后地里的活儿还是得由二房两口子和四郎媳妇承包,五郎是特例,除外,其余没出力的有四郎、大郎和程老爹。 四郎赚来的束脩,三成入公中,大郎的入五成,程老爹的全入。 吃在一块儿吃,以及各房每年做衣服的料子,都由公中出钱,二房只管干活儿,不用交公中。 二郎媳妇这才闭了嘴。 —— 林水瑶是临吃早饭前从程五郎口中得知的这些。 五郎身子骨弱,基本上不出屋,程婆子亲自把早饭送了来,顺道叮嘱林水瑶就在西屋陪着五郎吃,不用去堂屋。 两碗稠米粥,四个鸡蛋,一碟咸菜。 难怪婆婆不让去堂屋,那边肯定没鸡蛋,这是专门给他们小两口煮的。 灾荒年,早饭能这么吃的庄户人家并不多。 林水瑶看了眼桌上丰盛的早食,有些心虚。 五房都没进项,既没出钱,又没出力,还吃这么好,二嫂子没怨言才怪,也难怪一大早刚见着她就喷火。 “娘。”林水瑶把自己那两个鸡蛋放回婆婆的菜盘里,“我不用吃鸡蛋,拿回去给几个孩子分了吧,他们正长个儿呢!” 程五郎也道:“娘,把我的也拿走,刚好四个孩子,一人一个。” 程婆子哼了哼,把鸡蛋塞回林水瑶的碗里,“我瞅你细胳膊细腿儿的,再不吃胖点儿,往后怎么照顾五郎?把他给我伺候好了,一天俩鸡蛋,老程家还养得起你。” 这话说的,林水瑶脸有些红。 虽说都是为了五郎,可谁家养得起这么两个大闲人? “娘,要不我跟着二嫂和四嫂下地干活儿去吧?”林水瑶想赚钱,但她暂时想不到赚钱的法子,只能先出点儿力,否则这俩鸡蛋吃着不踏实。 “你可拉倒吧!”程婆子看出来小儿媳是不好意思闲着,但她还是不同意她去地里,“大清早的就把我那鸡鸭招得满院儿跑,这要出了门,回来屁股后头还不得跟一窝?” 林水瑶小脸上又是一窘。 程婆子接着道:“现在都年尾巴上了,地里没活儿,你要真闲不住,等开了春就留在家里给五郎煎药,到点儿了做做饭,顺便帮你四嫂带带小四宝,我下地去,省得你二嫂那破锣嗓子不嚎不得劲儿,一大早就在院里嚷嚷个没完。” 。2 第013章 好好掂量掂量 临出门前,程婆子又问了林水瑶一嘴,关于她代嫁的事儿,瞒是瞒不住的,早晚会有人知道,家里得有个统一的说法,没得让村人乱嚼,好说不好听。 林水瑶想了想,“娘,咱就照实了说吧,没必要撒谎。” 现在若是撒了谎,以后就得撒更多的谎才能圆回来,她不想那么做。 程婆子原先也是这么想的,横竖又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扯了谎,将来让人戳穿更没脸,但她不好擅做主张,还是得先听听小儿媳自己个儿的意思。 —— 先前二郎媳妇站在院里嚷嚷,四房那边就醒了。 四郎媳妇就着冷水抹了把脸,把自己收拾利整便推开门去了灶屋帮着婆婆生火做饭。 这会儿刚把热米粥端进堂屋,桌边已经围坐了一圈儿人。 程老爹、大郎、二郎两口子、四郎、大丫二丫、三宝和小四宝。 家里人多,圆桌是程老爹自己打的,能坐十三四号人。 程婆子最后进来。 四郎媳妇忙笑着,“娘,就等您了。” 程婆子点点头,走过去坐在程老爹旁边。 二郎媳妇瞧着没人跟进来,撇撇嘴,她就知道,老五家的准是躲屋里吃好吃的了,娘可真是偏心! 婆媳这么多年,二郎媳妇一撅屁股,程婆子就知道她要拉什么屎。 “五郎家的让我留西屋吃了,给的俩鸡蛋一碗粥,往后五郎吃什么,她就跟着吃什么。”程婆子直接点破。 五郎的吃食可是全家最金贵的!几个小的都没那待遇! 二郎媳妇瞪大眼,婆婆这心,偏得也太没边儿了吧! “这头着急忙慌地要冲喜,那头林家伤了大的,不得已把小的嫁来,这要不好好待,保不齐哪天吃不住老程家的苦,收拾东西就跑了。” 程婆子说着,又厉声叮嘱,“出了门,谁问都如实说,林家是大的伤了,小的嫁过来,甭管旁人嚼什么,咱家里人谁要敢添油加醋,看我不撕烂她的嘴!” 二郎媳妇顿时缩了缩脖子,“娘,您说归说,老看我干啥,我是那乱嚼舌根的人吗?” 程婆子抬起眼皮瞅她,“行,你说不是就不是,话都撂出来了,多少份量,往后自个儿好好掂量掂量。” 四郎媳妇见状,怕二嫂憋不住跟婆婆对呛,忙开口打圆场,“娘,昨晚三姐和三姐夫走的急,让我跟您知会一声,说家里来人捎口信,孩子不安生,就不留下过夜了。” 四郎媳妇口中的“三姐”,便是程婆子唯一的闺女,嫁在镇上的程芳芝。 程婆子道:“走就走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来往。” “行了,都少说两句吧,吃饭。”沉默了好久的程老爹突然出声。 —— 早饭后,程大郎和程老爹回镇子上。 程四郎带着大丫二丫和三宝去了私塾。 如今天冷,各家屋里都要烧炕,柴火供应不上,二郎两口子上山打柴,四郎媳妇带着小四宝和程婆子挨家挨户归还摆席借来的锅碗瓢盆和桌椅板凳。 家里只剩下程五郎和林水瑶俩人。 。2 第014章 老程家的小天才 林水瑶在娘家就是个闲不住的,这会儿院里一片静悄悄,她就这么跟程五郎在屋里干坐着,更是说不出的尴尬。 琢磨半天也没琢磨出能聊的话题,她索性放弃了挣扎,站起身,“我、我去给你煎药。” 程婆子出门前已经把药材给泡上了,交代过她用多大的火煎多长时间,林水瑶都一一记着。 程五郎看出她不自在,点点头,又嘱咐,“别出院门。” 经过昨天晚上他自己的亲身体验,以及今天早上的亲眼所见,他已经信了她的话,她身上的香味确实特殊,异于常人。 林水瑶掀开门帘子去了灶屋。 屋里两个土灶,做早饭烧了其中一个,这会儿火还没灭,上面烧着一大锅水。 这是程婆子的习惯,但凡火种不灭,家里有人,上面就放锅水,既不让火闲着,又能防着不时之需。 林水瑶费劲将锅挪开,弯下腰,往灶膛里添了两根柴,把药罐子给端上去,之后就一刻也不敢走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时不时用蒲扇扇两下。 —— 昨天晚上小叔叔成亲,客人多,程三宝兴奋了半宿,没睡好,今天刚到私塾就打盹儿,被程四郎发现,打了他两戒尺。 程三宝趁机装肚子疼,哭哭唧唧告假回家。 半道上碰着程婆子和四郎媳妇。 “三宝,你咋这时候回来了?”程婆子问。 程三宝当即捂着肚子“哎哟”一声,“奶奶,我肚子疼,上不了课。” 程婆子一听,脸色都变了,“这是咋了?走走,我顺道带你去孙郎中那儿瞧瞧。” “不,不用了。”程三宝忙道:“我就是早上吃多了给撑的。” 见程婆子不信,程三宝又揉了揉肚子,“是真的,奶奶,我回去歇歇,明儿一准能好。” 说着,从四郎媳妇手里将小四宝拉过来,“奶奶,四婶儿,你们忙着啊,我先带小四宝回去了。” 程婆子何等精明之人,三两句就看穿了大孙子是在装病躲懒不想上学,等人走远,她才轻嗤,“这臭小子,也不知是随了谁,大郎小的时候可乖了,哪像他,成天不学好。” 四郎媳妇笑道:“三宝打小就聪明,偶尔躲躲懒,月考年考还是能拿第一,娘就别操这个心了。” 这话总算让程婆子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程三宝平日里调皮捣蛋不假,但他学习能力强也是真的,程四郎讲的课,其他孩子要消化好久,程三宝基本上当堂就会,每次测考都能拿第一,简直就是他们老程家的小天才。 —— 程三宝拉着小四宝回了家,将书袋往屋里一扔,出来就见小四宝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瞅着自己。 程三宝想到先前被四叔打的那两下,忽然对着小家伙嘿嘿一笑,“小四宝,你帮哥哥刷鞋,刷完了哥哥给你买糕糕吃,怎么样?” 小四宝一听有糕糕吃,顿时两眼放光,流着口水,“糕糕,糕糕……” “先刷鞋。”程三宝端着木盆去了灶屋,见林水瑶也在,他愣了一下。 过了会儿,程三宝才生涩地喊了一声,“小婶婶。” 林水瑶听声音认出这娃就是昨天陪着程大郎去林家接亲的程三宝,她露出个笑容,“三宝,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2 第015章 被坑的小四宝 “我肚子疼。”程三宝心虚地挪开眼。 “肚子疼?”林水瑶担忧道:“要不给你请个郎中来瞧瞧?” “不用,我睡会儿就好了。”程三宝走到灶台边,拿起木瓢往锅里舀了一大瓢热水,又兑了三瓢冷水。 没等林水瑶再问,他脚下生风似的急急忙忙出了灶房,回到东屋就把自己脚上的鞋脱下来搁盆里,又给小四宝找了个矮凳子,再把人抱过去坐在上面,之后就打个哈欠进了里屋睡觉。 小四宝看着盆子里的臭鞋直发愁。 过了会儿,他站起身迈着小短腿儿去了灶房。 刚走一个程三宝,又来个小四宝。 小家伙长得实在太可爱,大眼珠子圆溜溜的。 林水瑶笑着问他,“小四宝,你是不是饿了?” 小家伙不认识刚过门的小婶婶,盯着她看了又看。 过了会儿,他才指着灶台上程婆子刷碗用的丝瓜瓤子,表示要那个。 林水瑶只当小家伙是想拿去玩儿,便顺了他的意,将丝瓜瓤子取下来给他。 小四宝接过,转身就往外跑。 林水瑶要煎药,暂时走不开,只能继续在灶屋里等着。 等她煎好药倒进碗里端出来,就见东屋大房的门开着,小四宝坐在门后,一手拿着程三宝的鞋,一手拿着丝瓜瓤子,认真又卖力地刷刷刷。 那小手肉的,手背上都起了肉窝,他力道小,刷了会儿就呼呼直喘气。 走近了还能看到木盆里的水都飘起了一层油花。 林水瑶:“……” 她真不知道小家伙是拿来刷鞋的啊! “小四宝?”林水瑶喊他。 小四宝抬起头,一双大眼又纯又无辜,就这么眨巴眨巴地看着她。 “你手都弄脏了。”林水瑶说,“来小婶婶这儿洗手,那鞋我帮你刷。” 小四宝不认识这个小婶婶,可是她身上好香好香,小家伙翘着鼻子闻了闻,就撂下手里的丝瓜瓤子和鞋子,跨出门槛跟上她。 林水瑶带着小四宝回了西屋。 程五郎坐在桌边看书,他还有些咳嗽。 听到动静,程五郎回过头,就见林水瑶端着药碗,身后跟着小四宝。 一向认生的小家伙竟然不排斥瑶娘? 程五郎眉梢微挑。 林水瑶将药碗放到程五郎旁边,这才低声解释,“我看他在给三宝刷鞋,就把他叫过来了。” 程五郎不用细问都知道指定又是三宝在使坏,那小子坑弟可不是一次两次了,偏偏小四宝每次都会上当。 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程五郎擦了擦嘴,这才把小四宝叫到自己跟前,问他,“你娘呢?” 小四宝说话还不是很利索,他伸出小肉手,指了指大门口方向。 程五郎便明白了,四嫂还没回来。 林水瑶收了药碗,回灶屋打了热水来给小四宝洗手,然后帮他擦干。 完事之后正想去大房那边把三宝的鞋端过来刷干净,就见小四宝靠在自己怀里昏昏欲睡。 林水瑶不得已,抱着小家伙去了炕上。 小四宝揪着香香的小婶婶不放,无意识地往她怀里拱了拱。 程五郎见状,眼眸微眯,站起身走过来,冲林水瑶伸出手,“给我吧。” 。2 第016章 小四宝你个坑货 小家伙的眼皮已经合上了,林水瑶怕吵醒他,动作十分轻巧,慢慢将他送到程五郎怀里。 谁知刚离手,小家伙就扯开嗓子干嚎起来。 林水瑶没带过娃,不知道该怎么哄。 倒是程五郎不疾不徐,眼睛盯着小四宝,“再敢哭一声试试?” 小四宝:“呜哇呜哇……” 程五郎将手伸到他嘴边轻轻拍了拍,“还哭?” 小四宝:“呜哇哇哇哇……呜哇哇哇哇……” 林水瑶急了,“你拍他嘴干嘛?” 程五郎轻笑,“逗他玩儿呢,转移一下注意力。” 小四宝直接被小叔叔给整不会了,完全忘了刚才为什么要哭,一骨碌从小叔叔怀里爬起来翻下炕就要往外跑。 林水瑶怕他跌倒,忙跟上去,“小家伙你慢点儿。” 回到隔壁四房的屋子,林水瑶哄了半天才把小四宝给哄睡着。 她推开屋门出来,就见二郎两口子担着柴,跟程婆子和四郎媳妇前后脚进的院儿门。 “娘,二哥二嫂,四嫂,你们回来了。”林水瑶一一打过招呼。 程婆子点点头,问她,“五郎的药喝了没?” “喝了。” “我去瞧瞧。”程婆子放心不下。 四郎媳妇往院儿里扫了一圈,林水瑶看出她在找什么,笑道:“小四宝睡着了,我刚送他回的屋。” 四郎媳妇松了口气,“麻烦你了五弟妹。” “应该的。”林水瑶说,“反正我也是闲在家里,该帮着带带孩子。” 四郎媳妇想起昨天晚上林水瑶泡澡时洗出的香味,压低声音问她,“五郎没事儿吧?” 林水瑶如实道,“只要我不抹香膏就没事儿。” “那还好。”四郎媳妇唉声叹气,“五郎那病,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往后还得你受累好好照顾他了。” 这厢妯娌两个正说着话,那头程婆子已经去程五郎房里溜达了一圈儿,瞧着儿子的气色明显比昨儿好了许多,她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扬言要去灶屋给儿子做中饭。 进灶屋后没多久,程婆子就又掀开帘子探出半个身子来,问林水瑶,“瑶娘你见着我刷锅的丝瓜瓤子没?” 还在三宝的盆里泡着呢! 林水瑶尴尬了。 然而还没等她出声,蹲在东屋门口洗手的二郎媳妇就哼了一声,“准是三宝那缺德孩子拿去刷鞋了。” 程婆子瞪她,“你亲眼见着了?” “要没亲眼见着,我能当您面儿说这话吗?” 二郎媳妇理直气壮,“先前我看大房的门开着,就过去瞅了眼,见门口放着一盆,盆里泡着三宝的鞋,里头还搁了个丝瓜瓤子呢,水都飘油花儿了,不是您灶上的是哪来的?” “不能吧?”四郎媳妇接话,“刷鞋不有爹给做的猪鬃刷吗?三宝都这么大人了能干那事儿?” “爱信不信!”二郎媳妇将水一泼,端着盆子进了屋。 院里动静大,吵醒了里屋睡觉的程三宝。 他下炕走到门口,就跟程婆子撞了个正着,祖孙俩一低头,齐齐看到了盆里泡得起油花的丝瓜瓤子。 程婆子:“……!!!” 程三宝:“奶奶您听我解释!” 小四宝你个坑货! …… 坑货小四宝并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坑哥的大事儿,他这会儿正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呼呼大睡,梦里啃着糕糕,口水流了一枕头。 。2 第017章 老程家的福报 中饭是四郎媳妇和程婆子俩人忙活出来的,昨儿摆酒还剩不少菜,往锅里热了热,家里刚杀的年猪,不缺肉,又割了一块新鲜的下来炒了一大盘五花肉。 林水瑶不好闲着,得空把程三宝的鞋给刷了,又拿起笤帚扫院子。 私塾下学,程四郎带着大丫二丫两个小侄女儿回来吃饭。 大丫进院门前,往鸡窝里瞅了眼,很快就捏着个蛋惊喜地跑了进来,“奶奶,咱家鸡下蛋了,好几个呢!” “啥?”程婆子拿着锅铲,半个脑袋探出灶屋,就见大丫手上拿着个白白净净的鸡蛋。 程婆子当即就是一愣。 入冬天冷,几个老母鸡早都不下蛋了,今天是怎么回事儿? 想着,程婆子就将目光挪到林水瑶身上。 早上好像是这丫头喂的鸡鸭。 先前她去西屋看五郎,见五郎气色好了许多,就谢天谢地说了句得亏孙郎中昨儿来得及时。 五郎却摇头说跟孙郎中没多大关系,是瑶娘身上的香味儿,他闻了胸口不闷,呼吸也顺畅了。 难不成,真是这丫头给老程家带来的福报? 林水瑶还在专心扫地,丝毫不知自己在婆婆心目中的形象已经镀了层金。 —— 中饭仍旧是程婆子亲自送过来的。 今天所有人的吃食都一样,有菜有肉有汤。 林水瑶都忘了自己多久没沾过肉了,那飘着香味儿的五花肉一上桌,她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程婆子看出她馋,只笑了笑没点破,“瑶娘你今儿就在家好好歇一天,明儿我带你去镇子上买回门礼。” 林水瑶有些受宠若惊。 这年景,回门能捎上些米面吃食就算不错了,谁家还舍得花银子这么造? 更何况,她本来就是代嫁冲喜的,骗了人,婆家不生气,她已经谢天谢地,哪还敢奢求多的? 想到这儿,林水瑶找借口搪塞,“娘,随便意思意思就行了,没必要花那么些钱,再说,我也出不去。” “怎么出不去?”程婆子道:“出门前,把你娘给你买的香膏抹上,回来再洗不就行了?” 见婆婆如此执着,林水瑶不好再推辞,只得点头应是。 —— 中饭后,程四郎带上大丫二丫,揪着装病的程三宝去了私塾。 剩下的人基本没什么事儿,程二郎劈柴,二郎媳妇去村里串门。 小四宝拿了个布球站在院里,要小婶婶陪他玩儿。 林水瑶便站在他对面,俩人扔过来扔过去,乐此不疲。 四郎媳妇坐在堂屋炕上陪婆婆纳鞋底,眼睛透过窗瞧见外面那俩人,笑得直打跌。 不多会儿,院门被敲响。 林水瑶将布球扔给小四宝,走过去推开门,就见外面站着个小麦色肌肤的少年,少年身上背着猎具,手上提了两只野鸡一只野兔。 “六子哥?你怎么来了?” 瞧见他,林水瑶满脸讶异。 来人名叫罗安,初六生的,乳名就叫小六,是林家村隔壁的牛庄人氏,父母早亡,大哥又成了家,如今他一个人单过,靠打猎为生。 罗安看清楚开门的人是林水瑶,更是愣了一愣,眼睛睁得大大的,讷讷半天没说出话来。 。2 第018章 六子哥 过了好一会儿,罗安才惊奇地问:“瑶娘?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 林水瑶还来不及解释,罗安又接着说:“我听闻英子嫁了,特地赶早打的兔子和野鸡,想来给她道声喜。” 林水瑶顿时明白了,昨儿刚成的亲,“代嫁”的消息还没传出去,六子哥指定以为嫁到程家的是姐姐林水英。 “姐姐伤了手,没嫁成。”林水瑶道:“我替她嫁过来的。” 一听林水英没嫁成,罗安眼底快速划过一抹惊喜,但很快又变成了担忧,“那英子怎么样了?有没有请郎中看过?” “看了。”林水瑶点点头,“好在上药及时,只要注意忌口,勤换药,再歇一段时间大概就能痊愈了,只不过,将来可能留疤。” “留疤怕什么?只要人没事儿就好。”罗安欣慰道,“我待会儿去看看她。” 说完看向林水瑶,欲言又止片刻,到底还是开了口,“瑶娘,我听人说那程五郎身子骨不好,他们家着急成亲是为冲喜,程家人……待你好吗?” “挺好的。”刚嫁过来,虽然有些地方还不是很适应,但林水瑶并没觉得哪受了委屈,相反的,婆婆跟外头传言的不一样,待她跟待五郎一个样,她已经很知足了。 “那你往后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我开口,能帮的,我一定尽全力帮你。”罗安说着,将手上的野味递给她,“这是刚猎的,新鲜着呢,算是给你的新婚贺礼。” 林水瑶伸手接过,道了声谢,又邀请他,“六子哥,大老远地跑一趟不容易,进屋喝口水吧!” “不了。”罗安不肯,“我待会儿还要去看你姐姐,路程远着呢,就不耽搁了。瑶娘,我这就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林水瑶点点头,送了他几步,“六子哥慢走。” “回去吧。”罗安摆摆手,一转身离开了吉庆村。 林水瑶提着野味去了堂屋,小四宝跟在她屁股后头,布球也不要了,揪着一只兔腿,嘴里不停地喊着,“兔兔~兔兔~”。 “瑶娘,刚才谁在外面跟你说话?”程婆子看了眼林水瑶拎进来的东西。 “是我娘家隔壁村的六子哥。”林水瑶说:“昨儿我嫁的匆忙,他都不知道,今儿特地赶来给我道喜的。” 直接省略了林水英那一茬。 程婆子见她不像撒谎的样子,便没再多问,只嘀咕道:“你娘家隔壁村,那离咱这儿可不近,怎么不请进来喝口水再走?” “我请了的,是六子哥赶着回家,怕天色晚了走山路不安全,就先回去了。” “白瞎了,野味是发物,五郎吃不得。”程婆子看向林水瑶,“既然是你娘家那头的人送你的,那就是你的,要不这么着吧,赶明儿跟着我去镇子上,你顺道把这俩玩意儿给卖了。” “娘,五郎吃不得,家里其他人能吃呀!” 林水瑶手上是缺钱,但五房就这么白吃白喝,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二哥那柴应该快劈完了,我这就去灶屋烧锅热水,请他帮着宰杀,晚些时候直接给炖上。” 。2 第019章 睁眼说瞎话 林水瑶拎着野味走出堂屋,跟程二郎打了声招呼,“二哥,这是我娘家那头的人送来的,待会儿我烧锅热水,你帮着宰杀了吧。” 程二郎刚劈完柴,搓了搓手,笑道:“咱家可好些年没吃野味了,都快馋死我了。” 林水瑶一愣,“好几年没吃野味了?” “可不是么?”程二郎弯下腰去,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嘴里继续说:“五郎不能吃这些,娘就下了令,其他人也不准吃,爹和大哥偶尔上山猎来的,都送镇子上去换钱了。” 林水瑶恍然大悟,难怪先前婆婆说五郎不能吃,然后就建议她明儿拿去镇上卖。 可她提出宰杀上锅炖的时候婆婆竟然没阻止! 林水瑶突然觉得手上拎着的野味儿有些烫手,炖吧,自己刚来头一天就撞了婆婆的规矩,也不知婆婆心里会怎么想,不炖?话都撂出去了,总不能往回收吧? 这时,四郎媳妇掀开棉布帘子出来,冲着林水瑶一笑,“娘让我来帮忙。” 看来婆婆这是默许了。 林水瑶暗暗松口气,感激地看了四郎媳妇一眼,“四嫂,谢谢你啊!” “客气啥?”四郎媳妇说完,从她手中接过野味,抬步进了灶屋。 —— 两只野鸡,一只野兔,只炖了一只兔,野鸡宰杀之后放盐腌了。 考虑到五郎不能吃野味,林水瑶便没碰那兔肉,把早上剩下来的五花肉热了热,便拨了一部分出来,又炒了盘豆腐,烧了碗疙瘩汤,这才端去了西屋。 进门就见程五郎站在衣柜边,似乎在翻找东西。 林水瑶将饭菜搁桌上,问他,“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找。” 程五郎道:“陪你回门穿的衣服。” 林水瑶惊了一惊,“你要陪我回门?” 惊完之后,从上到下将他仔细打量了一圈,那眼神儿,就只差没问:你这病歪歪的小身板儿能扛得住? 程五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反问:“你想一个人回门?” “我一个人……也不是不可以。” 本来程五郎就是因为病重才会着急成亲冲喜,谁敢带他出去啊? 林水瑶觉得爹娘一定能理解。 想到这儿,她又坚定地说了一遍,“我一个人可以的!” 程五郎翻找衣服的动作顿了一顿,随后又悠悠开口:“老人常说,新娘子一个人回门不吉利,要想往后日子过得安生,回门就得夫妻一块儿走。” 林水瑶被气着了,“昨天晚上说吹了蜡烛不吉利,今天又说新娘子一个人回门不吉利,谁家老人事儿这么多?吃撑了多出去溜达两圈儿晒晒太阳消消食不行吗?怎么还睁眼说瞎话呢?你要跟我去了,半道上有个三长两短,那老人他负得起责任吗?” 睁眼说瞎话的程老人:“……”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这是林水瑶说过最长的一句话,小脸一鼓一鼓的,看样子气得不轻。 “先吃饭吧。”不欲再跟小媳妇儿争论,程五郎便没再接话茬。 饭后,程五郎让林水瑶去堂屋把程婆子请了来。 “娘,后天回门,我想陪着瑶娘去。” “胡闹!”程婆子脸一沉,“你瞅你那样儿,是能出门的人吗?” 。2 第020章 陪她回门 程五郎看了眼背对着自己站在桌边收拾碗筷的林水瑶,低声对程婆子道:“听闻当年跟娘说定这门亲事的并非瑶娘她父母,如今咱们家为了冲喜逼得林家把小的嫁过来,岳父岳母嘴上不说,心里定然不舒坦,倘若回门我再不出面儿,岳父岳母该有想法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程婆子还是犹豫。 五郎这见风就倒的身子骨,哪能如此长途跋涉去林家啊?这不是要命吗? “我这两日已经有了些好转。”程五郎继续道:“娘若还是不放心,不如让大哥跟着去。一来,大哥熟悉林家,二来,路途上要有个什么状况,他也能及时帮把手。” 程婆子难得见小儿子如此执着于一件事,想劝来着,但又考虑到林家那头,怕林父林母真如五郎所说的那般,没见着姑爷心中生怨。 最后只得叹口气,“行吧,我明儿带着瑶娘去镇上买回门礼,顺道去大郎的铺子里同他知会一声,让他跟着跑趟腿儿。” 林水瑶把程婆子请来,原本是想指着婆婆能劝劝相公,没成想婆婆最后竟然应下了! 她十分郁闷,简单洗漱完就上炕睡觉,一个晚上没搭理程五郎。 —— 罗安常年在山里行走,脚程快,到林家村的时候天色还没暗下来,来的途中,他又猎了只兔子。 扣响林家小院门,前来开门的是赵氏。 一见他,赵氏就笑,“小六子?你怎么来了?快快,屋里坐,我去给你打碗热水。” 罗安客气地喊了声“婶儿”,顺手把兔子递给赵氏,“我听说英子伤了手,想来看看她。” “天儿冷,英子在屋里呢。”赵氏不肯接兔子,“你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 “我都不知道昨儿就办喜事了,迟来的一点儿小意思,婶儿你要是不收,那我就不进去了。”罗安说着又把兔子往前递了递。 赵氏这才肯收下,“我瞧着你脸都冻红了,快进屋暖暖。” 罗安“嗳”了一声,抬脚走进堂屋。 林广田上山打柴去了,林水英正坐在炕上,听到说话声,她抬头朝门口看去。 当看清楚来人,林水英挑了挑眉,“小六子?大冷的天儿,你这是专程来看我的?” 俩人打小一块儿长大的,罗安小了林水英一岁,彼此之间从不见外。 罗安将目光落在她左手上。 林水英的左手包得严严实实,里三层外三层,搁在膝盖上。 罗安心头一紧,“怎么弄的?” “劈柴,一个没留神儿,被柴刀砍伤了。”林水英一脸没事儿人的样子。 罗安眉头蹙起,“大夫怎么说?” “没什么大事儿。”林水英笑了笑,“休息一段日子就好了。” “都包这样了能是小伤?”罗安白她一眼,“也就你还能笑得出来。” 林水英天生就爱笑,不管碰到多难多苦的事儿,她总是一副笑模样。 好似天大的困难,她只要笑一笑,就都能咬牙挺过去。 “我真没事儿,你紧张什么呀?”林水英说着,抬起左手想在他跟前晃晃,然而马上就疼得龇牙咧嘴。 “行了你快别逞强了。”罗安眉头皱得更深,“我来都来了,家里有什么活儿,你只管使唤我,我有的是力气。” 。2 第021章 挑水之恩 林水英犹豫了一下,“我倒真有个事儿想请你帮把手。” “你说。”罗安毫不犹豫应下来。 “今年天旱,村里三口井枯了两口,只剩我爷奶那头的最后一口了,挑水得去那儿,早上我娘去了,我奶奶不让她打水,你去帮我试试,她要不让打,你就回来,我再另想法子。” 罗安不解,“你奶奶为什么不让你们家打水?”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为了林程两家的亲事儿。” 当年这门娃娃亲是老钱氏为了攀附程家,跟程家老太太,也就是程婆子的婆婆定下的,后来林广田跟老宅那头闹僵分了家搬出来单过,两头基本上就没什么来往。 程家大概也是得知了此事,所以下定的时候,大礼小礼全来了林广田这儿。 老钱氏半个大子儿没捞着,肚子里正憋着火,今早赵氏去打水,可不就撞枪口上了,被老钱氏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是红着眼挑着空桶回来的。 林水英手上的伤还没好,又不能出去跟老钱氏硬刚,怕不小心碰到,只能待在屋里干着急。 赵氏端着一碗热水进来,刚好听到俩人的谈话,她默默叹了口气,“英子,要不算了吧,咱再想想别的法子,你爹临出门前,我嘱咐了让他走远些,看山里能不能找到水源,要有,咱就每天赶早去背水,你奶奶是个掐尖要强的,咱没必要为了一口水跟她闹红脸。” 林水英气不过,“村里那么多人排队打水她白给,偏到了咱这儿就要收钱,还一大早当人众面指着您的鼻子破口大骂,有她这么当人婆婆的吗?” “英子!”赵氏示意她少说两句。 罗安听明白了,“你奶奶认得我,估摸着就算我去了,也讨不着什么好,要不这么着吧,我回牛庄挑,我们家有井,天黑之前,我指定把你们家水缸装满,那柴,我也给你劈得明明白白的。”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赵氏忙道:“牛庄隔这儿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跑那么大老远挑水,可得费不少功夫呢!” 林水英也道:“小六子,还是算了吧,这么麻烦你,我怪不好意思的。” 罗安压根儿不给母女俩拒绝的机会,“待会儿水挑回来,你们是收下还是倒了,都随你们高兴。” 他话都到这份儿上了,林水英也不好再驳他面子,“那谢啦,等开了春农忙,我去帮你们家干两天活儿,算是报答你的挑水之恩。” “客气。”罗安笑了笑,起身走了出去。 他说到做到,牛庄和林家村两头跑,终于赶在天黑前把林家的两口水缸给挑满,又把院儿里的柴给劈了。 赵氏留他吃了晚饭才回的家。 —— 林水瑶起了个大早,喂完鸡鸭又去灶屋烧火,四郎媳妇也起了,妯娌俩一块儿做的早饭。 早饭后,林水瑶避开程五郎,抹上赵氏给她买的香膏,准备跟着婆婆去镇上。 程家有一头小毛驴,正是被程大郎牵着去林家接亲的那头。 林水瑶走出院门,就见婆婆已经套好了车,还贴心地在上面放了两个垫子。 。2 第022章 一张口就气人 林水瑶上车后,程婆子便挥着鞭子,驴车缓缓走了起来。 还没出村,就听身后传来一声高喊,“老嫂子,老嫂子您等会儿。” 程婆子回过头,就见个妇人追着驴车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妇人正是程五郎他们这一辈的堂婶子,程富贵家的。 说是堂亲,不过是因着大家都一个姓,事实上亲戚关系早就拐了不知多少个弯。 “老嫂子,你们是去镇上吧?捎我一程呗!”扶着驴车边缘,程富贵家的说话都喘。 说完就看到坐在驴车上的林水瑶。 “哎哟,这就是林家那调包来的小女儿吧?啧啧,真瘦,这细胳膊细腿儿的,能干个啥?” 二郎媳妇出去串个门儿,代嫁的事马上就疯传开来,如今满村子都知道程家冲喜的媳妇儿被调包了,来的是妹妹,一个还没长开的小丫头。 本来程五郎就病得都快进棺材了,冲喜还碰上这种糟心事儿,这不是触霉头是什么? 为此,村里人没少嚼,说程五郎在喜堂上当场就昏倒,瞅这架势,只怕被调包来的新娘子跟他八字不合,保不齐这小妇人还会克夫,过不了多久,等程五郎的寿数被克完,估摸着也就离死不远了。 这哪是什么冲喜,分明是把霉神给请进门了。 当然,那些话村人们不敢当着程婆子的面儿说,谁都知道程婆子是个泼辣的,嘴巴还毒,一张口能气死人。 早上程婆子去村口挑水,在水井边听到几个妇人议论,她想着大清早的不好上火,怕触霉头,就没说什么。 没想到这会儿竟然有人送上门来了! “呵!”程婆子冷笑一声,“你们家两口子千顷地里一根独苗儿,倒是养得腿粗胳膊壮,可就是白瞎了,别说给你抱孙子,连个细胳膊细腿儿的都娶不上,你说他还能干个啥?” 程富贵就一个儿子,成天好吃懒做,马上都十九了还是条光棍儿。 程富贵家的没想到程婆子会直接把原话给呛回来,当即气得鼻孔都歪了,“你……” 然而不等她说完,就被程婆子打断,“你刚刚问我啥?” 气势十足。 程富贵家的被吓到,讷讷道:“我问你,这是不是林家的小闺女。” “不是这句,上一句。” 程富贵家的又道:“我问老嫂子是不是去镇上,去的话捎我一程。” “不捎!” 说完驾着驴车就走。 程富贵家的:“……” 坐在驴车上的林水瑶目瞪口呆。 昨天早上程婆子骂二郎媳妇,她就发现了,婆婆嘴上功夫了得,不吐一个脏字儿都能把人给噎得说不出话来。 方才一番“交战”,婆婆三两句话就把那妇人的嘴巴给堵上,还不落人话柄。 林水瑶佩服得都不知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了。 程婆子回头看她一眼,“先前那老货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日子是自个儿的,自个儿过得舒坦就行了,少搭理她们,一个个的乌鸦杵煤堆上,只看得见别人黑,自家屁股都还没擦干净呢!” 林水瑶心里一阵暖,“谢谢娘帮我解围。” —— 出了村,驴车便慢慢加了速,还没到镇上,婆媳俩又碰见个意想不到的人。 。2 第023章 欺人太甚 前头走着俩妇人,老一些的是林水瑶的亲奶奶老钱氏,年轻一些的,是林水瑶的大伯娘王氏。 吉庆村和林家村同属八里镇,赶集都往这儿来。 听到车轱辘碾压过地面的声音,老钱氏一回头,就看见了赶车的程婆子,以及坐在车上的林水瑶。 “哟,我当谁呢,原来是程家刚过门的小媳妇儿。”老钱氏一开口就阴阳怪气。 当初老钱氏之所以定下这门亲,是因为她跟程婆子的婆婆马氏是手帕交,姐俩前后嫁的人。 老钱氏在林家起早贪黑也不过才勉强混个肚饱,马氏却在老程家越过越顺,两口子没几年就攒了些家底。 灾荒年饿了谁,也饿不着程家,手指缝儿里总能抠出嚼用来。 老钱氏嫉妒得眼睛发红。 可巧当时赵氏和程婆子同时怀上,某回老钱氏去程家看望老姐妹,就越过程婆子和赵氏,直接跟马氏定了这门亲。 这么些年,老钱氏一直眼巴巴地盼着林水英长大,盼着程家送钱上门来,哪想程家竟然直接绕开她,大礼小礼全送去了林广田两口子那儿。 更绝的是,新娘子都给换了! 银子还没到手就打了水漂,老钱氏越想越气,看向林水瑶的眼神儿跟针尖似的,恨不能把人给戳个窟窿。 程婆子面无表情,招呼都没打,直接扭头问林水瑶,“瑶娘,这俩人你认识?” 婆婆不可能不认识奶奶,可她这会儿竟然装作不认识? 林水瑶只愣了一瞬就反应过来,婆婆是不待见这对婆媳,她当即摇头,“不认识。” 老钱氏一听,顿时跳脚,“包翠芬!当初可是我亲自给你们家定下的这门亲,你绕开我下定,一个大子儿不孝敬我也就算了,现在跟我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 还不认识?你说不认识就不认识了?给老三家下了多少定钱,你得照着半数给我!” 包翠芬,正是程婆子的闺名。 程婆子笑了,“下定的钱照着半数给你,你想嫁给我儿子管我叫声娘?” “你!”老钱氏气得浑身发抖。 王氏大怒,“我婆婆好声好气儿地跟你们说话,你这老婆子怎么张口就骂人呢?” 程婆子收了脸上的笑意,问老钱氏,“你口口声声说这门亲是你定下的,你跟谁定的?” “你婆婆。”老钱氏道:“当初她还给了信物的。” 信物是一只拴着红线的长命锁。 到这会儿还攥在老钱氏手里,原本她是打算等着林水英出嫁那天再给她带去程家的,哪成想程家偷偷把成亲的日子提前不说,新娘子还给换了! 一想到这茬,她就觉得心口一阵儿一阵儿地绞着疼。 程婆子又问:“你跟我婆婆给我儿子定的谁?” 老钱氏噎了一噎,“原本是英子来着……” 程婆子打断她,“那我们家娶的谁?” 听出程婆子在绕自己,老钱氏怒道:“你少跟我兜圈子,瑶娘和英子是亲姐妹,小姐俩谁嫁都一样,该你们家给我的钱,一个大子儿都不能少!” 程婆子懒得跟她浪费唾沫星子,“无凭无据,你说是你定的就是你定的? 一把年纪,你也别跟我这儿指手画脚的了,要实在闲得慌,你去我们村儿后山跑一趟,到我婆婆坟前跟她好好唠唠,这是你们俩人之间的事儿,跟我说不着。” 这话损的,太气人了! 老钱氏咬牙切齿,“包翠芬,你别欺人太甚!” 程婆子没给她好脸,挥起鞭子赶着驴车就走。 。2 第024章 买回门礼 林水瑶回头,见老钱氏的脸让程婆子气得铁青,她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一直到离开,林水瑶都没开口喊声“奶奶”。 在她的印象里,没分家那些年,她娘赵氏没少受老钱氏磋磨。 就因为赵氏没能生儿子。 程家二郎媳妇也没能生儿子,只生了一对姐妹花。 程婆子嘴巴毒归嘴巴毒,却从来不会拿生儿子的事儿去压二儿媳。 一对比,林水瑶就觉得赵氏在老钱氏手底下过得还不如条看门狗。 这样的奶奶,不认也罢。 “那老虔婆是个不消停的。”程婆子一面赶车一面道:“她在我跟前没讨着好,一准上你娘家闹,明儿你回去让你爹娘注点儿意。” 林水瑶点头说知道了。 驴车直接在木匠铺子外停下。 林水瑶下了车,随着婆婆走进去。 铺子里只有程大郎一人,他正坐在柜台后,手上拿着刻刀雕东西。 听到声响,程大郎抬起头。 “娘,五弟妹,你们怎么来了?”程大郎忙撂下手上的活儿,招呼着婆媳俩往火盆边坐,又倒了两碗热茶。 程婆子接过,问他,“你爹和霍三去哪了?” “这不快过年了吗,刘员外家要打一组柜子,我爹就带着霍三去了,我留下来看铺子。” 程婆子又问,“那你忙不忙?” “有点儿。”程大郎如实说:“不过还好,能应付。” 程婆子看他一眼,“再忙,你明儿也得抽出一天空来陪着五郎两口子回门。” 程大郎险些以为自己听错,“娘你刚说啥?五郎他要跟着五弟妹回门?” “是五郎自己个儿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程婆子道:“从下定到接亲,五郎还从来没在岳家露过面儿,再不去,就算他岳父岳母心里没想法,村里人也好说不好听。” “可五郎那样,他连出屋都费劲,跑这么大老远,娘真的放心吗?”程大郎蹙起眉头,明显不赞同。 “我这不是来找你了?”程婆子翻翻眼皮,“明儿一天,五郎我可是全权交到你手上了,待会儿我去方大夫那儿拿些药丸子,你放机灵点儿,五郎要有个什么突发情况,第一时间给他服下。” 程五郎的病,一直是镇上的方大夫在治,药也是在他们家抓的,偶尔有突发情况昏倒来不及请方大夫,才会请村里的孙郎中来看。 听了老娘的话,程大郎顿时觉得肩头沉甸甸的,却也只能应下来,“那行,等晚些时候我爹回来,我跟他说一声。” —— 程婆子没待多久,就带着林水瑶出了木匠铺子。 再次坐上驴车,婆媳俩直奔米粮铺而去。 程婆子下来问了价,就一口气要了几袋米面,掌柜的笑呵呵招呼着伙计往驴车上搬。 林水瑶见状,把程婆子拉到一旁,问她,“娘,这些米面,是给家里囤的还是……” “你过门前,家里刚囤了,暂时不缺,这些都是给你娘家的。”程婆子道。 “那不成,太多了。” 林水瑶不知道当年几位嫂嫂的回门礼都是些什么,但她知道二嫂子是个心眼儿小的,要让二嫂子知道婆婆给林家备了这么多回门礼,回头又该有话说了。 但见程婆子没有阻止伙计搬米面的意思,林水瑶又道:“娘,五郎身子骨不好,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我劲儿小,更是拿不了什么东西,明儿就大哥一个劳力,他能背多少呀? 您若真要买,就听我的,米面各一袋,其余的都不要了。” 程婆子被她说得有几分动摇,“那行,就照你说的,米面各一袋。” 说完,又低声嘀咕,“米面重,做衣裳的布料总不占分量了吧?” 林水瑶:“……” 。2 第025章 占便宜没够 最终,林水瑶还是没能阻止婆婆买下那两匹布。 程婆子的想法很简单,这阴差阳错换来的小儿媳是个与众不同的。 她一来,母鸡下蛋了,五郎的气色也好转了。 这或许是个不错的好兆头。 冲喜的事儿,本就是程婆子病急乱投医,当时看到揭开盖头的新娘子枯瘦枯瘦的,脸儿只巴掌那么大,心下就有些不忍了。 可人都已经过了门,一旦退回去污了名声,这闺女将来就别想再嫁人。 然而,程婆子又是个天生不会说软话的,肉麻的字眼儿,一个都蹦不出口,只能往行动上表示,想着多准备些回门礼,好让亲家公亲家母瞧瞧,程家虽然逼着冲喜有错在先,但从不苛待儿媳妇,儿媳妇在婆家,只会比在娘家过得更舒坦。 —— 晚饭上了桌,二郎媳妇得知婆婆给林家准备的回门礼不少,又是米粮布匹又是腊肉,忍不住就叨咕了两句。 程婆子瞅她一眼,“都多大人了还成天占便宜没够,吃亏难受,当初五郎等着冲喜,我让你去找你娘家表妹说说,你是怎么答复我的?” 二郎媳妇顿时闭了嘴。 程五郎冲喜的对象,一开始还真不是林水瑶。 半年前程婆子就放了话出去,要给小儿子冲喜,还让两个儿媳帮着张罗人选。 二郎媳妇娘家刚好有个适龄的表妹。 程婆子的意思,只要人能来,程家这头绝对少不了好处。 二郎媳妇去了趟姥姥家,在她舅舅舅娘跟前说程五郎如何如何的病入膏肓,任谁家姑娘嫁过来,都是守寡的命。 她舅舅舅娘便直接打消了念头。 二郎媳妇回到家,跟程婆子说人不乐意。 程婆子就知道,有二儿媳掺和的事儿准没好,她没再打二郎媳妇表妹的主意,情急之下这才想到了曾经与程家有过婚约的林家…… “当初你跟我说你表妹不乐意,还不就是怕五郎那副身子骨撑不了多少时日,如今不怕的人嫁过来了,我给她拿点儿该拿的好处,你又觉得亏了?” 程婆子继续数落。 心思让婆婆给拆穿,二郎媳妇被怼得像只斗败公鸡,脑袋耷拉下去,灰溜溜地说不出话。 程二郎生怕自家婆娘再顶撞老娘,忙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吃你的吧,嘚啵个没完了还。” 二郎媳妇黑着脸瞪他一眼。 程二郎又悻悻地缩了缩脖子,埋下头继续吃饭。 程四郎和四郎媳妇对看一眼,两口子谁都没吱声儿。 程三宝往嘴里扒了两口饭,抬头看向已经从镇子上赶回来的程大郎,“爹,你们明天是不是要去小婶婶家?” 程大郎点头说是,问他有啥事儿。 程三宝搁下碗:“那我也要去!” 小四宝听不懂他们前面说的什么,只手舞足蹈地跟着程三宝瞎吆喝,“去,嘻宝也去……” 他口齿不清,常把“四宝”念作“嘻宝”。 四郎媳妇拍了拍儿子口水兜上的饭粒,嗔道:“你瞎凑什么热闹?” 小四宝抬头看看娘,又看看哥哥,见他们都不吭声了,他这才低下头,捏着自己的小勺子继续挖小碗里的饭。 。2 第026章 戏精两兄弟 晚饭后,四郎媳妇带着小四宝回了西屋,二郎媳妇也带着大丫二丫回了东屋。 堂屋里只剩下程婆子、程大郎、程二郎、程四郎和程三宝几人。 程三宝还是坚持要跟着他爹和小叔叔小婶婶去林家村。 程四郎皱了眉头,“马上就要岁末考了,你又想旷课?” 程三宝哼唧道:“反正下次考试,我保证拿第一就是了。” 他经常旷课,还不是因为四叔讲的课太无聊,回了家,不懂的他一般都去问小叔叔。 小叔叔虽然因着身子骨弱不能去书院念书考功名,这些年待在家里看的书可是不少,自学了很多东西,讲的内容也生动有趣,程三宝自入学以来能次次测考拿第一,少不了小叔叔的功劳。 “不行!”程大郎不同意,“学业要紧,大人的事儿,你个小屁孩跟着瞎掺和个什么劲?” 程婆子也道:“你若是去了,小四宝指定得跟着瞎跑,到时候要有个三长两短,谁负得起责任?” 程三宝扁扁嘴没再说话。 搁下碗,他一溜烟跑出堂屋,直接去了四房的西屋,前脚刚跨进门槛就开嚎,“啊,太欺负人了……呜呜呜……” 小四宝吃饱喝足正窝在娘亲怀里打着盹儿,突然听到程三宝的哭声,吓得他一哆嗦,很快睁大了眼,从四郎媳妇怀里挣脱,翻下炕来就揪着程三宝的袖子,踮起脚朝他呼呼两声,“呼呼呼,哥哥……不哭……” 程三宝一听,“哭”得更来劲儿了,鼻子还一抽一抽的。 面对这个戏精大侄子,四郎媳妇满脸无奈。 程三宝一面“哭”,一面拉着小四宝出了屋子,站在外面低声交代他,“小四宝,奶奶不让我陪着小叔叔去小婶婶家,你去堂屋哭一哭,他们问你为啥哭,你就说除非让哥哥去小婶婶家,否则你就一直哭,听懂没?” 小四宝吮着手指,懵懵懂懂地点着小脑袋。 等到了堂屋,小家伙果然一进门就扯开嗓子哭了起来。 程婆子心疼坏了,忙把小孙子搂过去抱在怀里。 “啊啊啊……嗷嗷嗷……呜呜呜……” 小四宝哭得十分卖力。 程婆子一脸茫然,问他,“你哭啥?谁欺负你了?” 小四宝抽了抽鼻子,泪珠子还挂在眼睫毛上,听到奶奶问话,他歪着小脑袋想了想,没想起来刚刚哥哥交代了什么,于是更伤心了,小嘴儿一张,又开始哇哇直哭。 “小四宝?”程四郎走过来,伸手要抱他,“跟爹爹回去。” 小四宝不肯,就赖在程婆子怀里,拿眼神儿去瞅后头跟进来的哥哥。 程三宝趁机咳了两声清清嗓子,“我刚刚跟小四宝说,你们不让我去小婶婶家,他就哭了。” 程婆子一听,哪还有不明白的,“合着你小子憋了一肚子坏就等在这儿呢?小四宝才多大,你跟他说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他能听懂吗?” “反正我有的是法子让他不哭。”程三宝傲娇地哼了一声,“奶奶您就给句痛快话吧,到底让不让我去?” 家里四个孩子,程婆子都挺疼的,尤其程三宝还这么聪明。 闻言,她看向了程四郎。 程四郎捏捏眉心,“行,你要去便去,岁末考拿不了第一,看我怎么收拾你!” 程三宝一听,马上换了笑脸,对着小四宝招招手,“哥哥那儿有糖糖,你吃不吃?” “嘁~”小四宝马上止了哭声,嘎嘎笑,吐字不清把“吃”说成“嘁”,挣脱程婆子的怀抱,将小肉手递给哥哥牵着,兄弟俩很快出了堂屋。 。2 第027章 赚钱给相公治病 乡下人家不比城里大户,为了省点儿灯油,天一黑就上炕睡觉。 明儿要赶早回门,今天晚上必须早睡。 给程五郎煎完睡前最后一次药,林水瑶便站在炕前,弯腰铺着床褥,不小心把枕头底下那张用喜帕子包着的和离书抖落出来。 林水瑶拿到手里,转过身,就见程五郎不知何时已经喝完药站到了她身后。 他虽然病弱,身形却是颀长挺拔,看向她的眼神深邃而沉稳。 本就俊美的容颜被油灯一照,少了白日里的那份苍白病态,平添几分柔和。 “相、相公,你有事儿吗?”险些撞到他,林水瑶往旁边挪了两步。 程五郎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和离书上。 林水瑶反应过来,“哦,我那天晚上顺手搁在枕头底下,刚刚铺床不小心给翻出来了。” 见程五郎抿唇不语,她又道,“以后不放枕头底下了,我藏到衣柜里去,免得弄丢了。” 程五郎问她,“你知道这上面写的什么吗?” “不知道。”林水瑶笑着摇摇头,“相公认字儿,相公知道就好了呀!” 话完,将和离书重新包回喜帕子里,放到了衣柜顶层最里边儿,这才转头看着程五郎,“相公你再等会儿,我马上就铺好了。” 临睡前,林水瑶还是不放心,“相公,你明儿真能扛住吗?” 程五郎轻轻嗯了一声,“你别往身上抹东西就行。” 林水瑶觉得很惊奇,“原来你只是受不得脂粉味儿,并不排斥我身上的味道?” 程五郎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仍是点了点头。 林水瑶拖过一张椅子,把他明天要穿的衣裳整整齐齐叠放在上面,“睡吧!” 程五郎脱了外袍躺下,听到林水瑶钻被窝的窸窸窣窣声,他突然翻个身,看着她,“等从你娘家回来,我便教你认字。” 那张和离书,她藏得很好,却至今都不知道其中之意。 程五郎自知身子骨撑不住出去做事儿,他现今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教她认字了。 “那我每天晚上学。”林水瑶答应得爽快。 来到程家以后,她发现除了公婆和二房两口子,其他人都认字儿。 她以后是要出去赚钱的人,若是大字不识,路又如何走得远? 程五郎不解,“为什么是晚上?” “因为白天要想法子赚钱给相公治病呀!”林水瑶侧过身对着他,笑得眉眼弯弯。 村里所有人都说程五郎这病没得治了,可林水瑶觉得,不是没得治,而是没钱治。 镇上的大夫治不好,不代表县里的治不好,县里的治不好,不代表府城省城的治不好。 而要想请到医术高明的大夫,就得花大价钱。 要花钱,就得想法子赚钱。 公婆即便有些家底,那些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相公每天的吃食和汤药,全都是钱堆出来的。 现在又添了林水瑶一张嘴,她哪好意思再闲着。 程五郎没想到刚过门两天,小媳妇儿就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愣了一下。 等回过神,就见林水瑶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呼吸很轻。 程五郎坐起身,替她掖了掖被角,又伸手将她落在面儿上的头发丝拨开。 余光瞥见她那边的炕头柜上似乎放着什么东西,他伸手取了过来,就见是个鞋样,不管是从款式还是尺码来看,都是给男人做的。 程五郎下意识地将鞋样放到自己脚边比了比,大小正合适。 。2 第028章 儿行千里母担忧 隔天鸡叫三声,林水瑶就起了。 宣宁县的风俗,回门不在娘家过夜。 吉庆村离着林家村远,要想在天黑之前赶回来,就得早早出发。 但程五郎身子骨弱,林水瑶担心不吃东西扛不住,便想着给他做顿早饭。 哪知打了帘子进灶屋,就见程婆子站在里头,灶上火烧得旺,蒸屉上蒸着白面馒头,陶罐里,红薯粥已经煲好了。 “娘,您怎么这么早就起了?”林水瑶满脸讶异。 程婆子指了指另一个灶上的锅,“那里头有热水,赶紧的洗漱完吃早饭了。” 看样子,婆婆应该是一宿没合眼。 果然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啊! 林水瑶收回思绪,用木桶打了热水提回去,小两口很快就洗漱完毕。 东屋那边儿程大郎和程三宝也醒了,一番收拾之后,父子俩照程婆子的意思来了西屋,跟五郎小两口一块儿吃早饭。 程婆子把程大郎一会儿要背的背篓拿进来装东西。 先放油纸包好的腊肉,紧跟着是包裹严实的布料,再之后是个布袋。 “大郎,布袋里有我给你们烙的饼子,一人一个,路上饿了就拿出来垫垫肚子,到了林家再吃口热乎的。” 程大郎道:“您也不嫌噎得慌。” 程婆子轻嗤,“噎得慌你不会多背点儿水?” 程大郎回头瞅了眼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背篓,还有一袋大米和一袋白面没装上去。 知道当娘的是牵挂儿孙,程大郎便没再顶嘴,只笑了笑,“行,我有的是力气,您就使劲儿装吧,能装多少,我都给您稳稳当当送到林家去。” 程婆子哼了哼,弯腰把米面抬上去用绳子绑好,这才走过来,递了个小瓷瓶给林水瑶,“这是五郎的药,路上应急用的,万一……” 说着,她看了眼小儿子,又继续道:“万一真出了状况,你第一时间让他服下去,水我怕你们翻的麻烦,就不搁大郎的背篓里了,让三宝背着。” 隔得近,林水瑶借着油灯光看到婆婆的双眼有些红,不知是熬夜熬的,还是旁的什么原因。 接过小瓷瓶,林水瑶郑重道:“娘就放心吧,一路上,我会照顾好相公的,您忙活了这么久,快坐下来吃点儿?” “不吃了。”程婆子别过头去,“我不饿。” 话完又叮嘱几人,“早上天儿冷,出门的时候都多穿件衣裳,田里不见雪,那山上可挂着冰棱子呢!” “知道了,娘。”几人齐齐应声。 程婆子不是个煽情的性子,受不得红眼儿抹泪的送别场面。 都没等林水瑶几人出门,她背上背篓就去了后山。 —— 林水瑶他们出发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程大郎背上背篓,又指挥着程三宝背上小背篓,小背篓里有两个水囊,水囊里装的热水。 林水瑶哪好意思让个孩子背东西,开口道:“三宝,给我吧,我也能背。” 程三宝平时捣蛋归捣蛋,真碰上事儿了,脑瓜子绝不含糊。 嘿嘿两声,他道:“我知道小婶婶能背,可我不会照顾小叔叔呀!” 言外之意,让林水瑶照顾五郎,他来背水。 程大郎也道:“五弟妹你就别跟三宝争了,你今儿的责任是照顾好五郎,五郎要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咱这一趟才算是稳当了。” 林水瑶闻言,看了眼旁边脸色还有些发白的程五郎,没再多做争执。 -- 作者有话说: 简介上和前面正文里男主家所在的村子,喵喵改成了吉庆村,追文的小可爱们看到了不要怀疑喵喵写错呀! 。2 第029章 够不要脸 同林水瑶嫁过来的那天一个样,山下干冷不见雪,山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霜,树叶子上挂了不少冰棱子。 爬了这么久,几人都喘,再往前走一段儿就要下山了,程大郎提议找个地儿歇歇脚。 林水瑶有些犹豫。 不是她不肯体谅,而是因为五郎跟来,她身上没抹香膏。 动物鼻子灵敏,哪怕她穿的再厚,只怕也抵挡不住体香散发出去。 若是在这节骨眼儿上招来什么东西,可就麻烦了。 林水瑶还在纠结。 那头程大郎父子已经找了个石墩子,扒去上面的白霜坐了下来。 程五郎似乎看穿了林水瑶的心思,动手就要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她裹上。 然而披风还没解开,林子里就冲出来一伙人,手里全都拿着一截儿臂粗的木棍。 “都给老子待那儿别动!” 为首的大喊一声。 他个儿不高,脸上不知道抹了什么,瞧着凶神恶煞的,看不出年纪,但听声音,正处于变声期。 程大郎顿时警惕起来,一把将程五郎、程三宝和林水瑶几人护在身后,“光天化日的,你们想干啥?” 为首的小恶煞瞪了瞪眼,“老子要抢劫,把银钱都给老子交出来!” 身后的恶煞提醒他,“老大,那背篓里肯定有好东西。” “一并抢!”小恶煞拔高声调,扬起手里的木棍,指着几人,“识相的,就把东西留下,老子放你们走人,否则,就休怪老子不客气了!” 程大郎放软语气,“这位小兄弟,咱有话不能好好说吗?无冤无仇的,一上来就打打杀杀,不好吧?” “少跟老子废话!”小恶煞似乎没了耐性,抬手招呼着身后的恶煞们,“给我上!” 恶煞们举着棍子一窝蜂地朝着几人涌来。 正在这时,林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咆哮。 是猛兽的声音。 小恶煞吓得一哆嗦,脚下一滑,对着林水瑶就摔了个狗啃泥行了个拜天大礼,身后的恶煞们没刹住步子,一个接一个倒下去,疼得直嚎。 林水瑶已经顾不上管这伙人了,因为林子里的猛兽声音越来越近,是一头成年老虎。 “快走!”程五郎面色微变,拉过林水瑶的手,喊上程大郎和程三宝。 然而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那老虎猛地扑了出来。 小恶煞才刚被兄弟扶起来,都还没来得及跑,见状双膝一软又跪了回去。 程大郎偶尔会跟着程老爹上山打猎,也见过几回老虎,但从没这么近距离过。 他当下有些慌神,顾不上别的,弯腰将小恶煞手里的木棍抢来,做出防御的姿势。 谁知那老虎竟绕过他们,直奔小恶煞一行人而去。 小恶煞:“……” 老虎还欺软怕硬,太他娘的气人了! 眼瞅着老虎逼了过来,小恶煞猛地站起身,撒丫子跑到林水瑶身后揪着她的衣摆,“这是我姐,你要吃就先吃她!” 刚才小恶煞趁乱观察了一下,这几人一直把这位小娘子护在中间,只要他够不要脸,揪着小娘子不放,那俩男人就不得不连他一块儿给保护了。 林水瑶几人:“……” 。2 第030章 林霸天 程大郎算看出来了,这群恶煞都是花架子,没一个能打的。 这么多人还对付不了一头老虎。 “老大,我害怕!” 被撂下的其中一个恶煞眼泪汪汪看向林水瑶身后的小恶煞。 小恶煞冷哼,“没用的废物!” 恶煞们看着躲在女人身后的老大,嘴角有些抽搐。 程五郎也回头看了小恶煞一眼,走到背篓边,解开绳子,费劲把大米和白面推下去,翻找出里面的腊肉,这才走到程大郎旁边,”大哥,一会儿我用肉引开老虎,你带着瑶娘和三宝先走。” “不行!”程大郎一口否决,“要去也是我去,你怎么能去犯险?” “还是我去吧,这老虎摆明是冲我来的。”林水瑶往前走了几步。 揪着她不放的小恶煞一听这话,险些没气晕过去。 你去了,我咋办啊! 林水瑶甩开小恶煞,都不等程五郎反对,一把从他手里夺过腊肉就冲上前。 那老虎抬起鼻子嗅了嗅,忽然停住脚步,看了林水瑶一眼,往后退了退,没多会儿便离开了。 一直到老虎彻底钻进林子,林水瑶的小腿儿都还是颤的,后背已经起了一层冷汗。 一出汗,香味儿就更浓了。 但好在,老虎并未伤害她,就跟多年前她随着林广田上山时遇到的那次一样。 回过头,林水瑶就见程五郎几人面色惊异地看着自己。 小恶煞举爪欢呼,“我姐威武!” 林水瑶将腊肉放回背篓里,瞅他一眼,“谁是你姐?” “你呀!老子现认的!”小恶煞睁着一双星星眼瞧她,“姐,你是怎么做到老虎都怕的?在家没少欺负姐夫吧?啥时候抽个空教我两招?” 一面说,一面往林水瑶身边蹭。 程五郎的俊脸有些黑,抬脚就照着小恶煞的屁股踹下去。 小恶煞再次摔了个狗啃泥,“谁!谁他娘的敢踹老子!” “你姐夫。”程五郎语气淡淡,拉上程三宝就走。 林水瑶并没有发现这一茬,她已经走上前好远,一直在沉思。 那老虎本就是她招来的,又怎会怕她? 林水瑶心里有个很不靠谱的猜想,先前那老虎是在保护她。 —— 下山路上,小恶煞又跟了上来,他那几个兄弟被他给打发回去了。 “姐,你等等我!” 林水瑶蹙起眉头,“你跟着我做什么?” “保护你呀!”小恶煞一脸真诚,“从今往后谁敢欺负我姐,就是跟我林霸天过不去!” 林水瑶:“……” 到底是谁保护谁? 不过这名儿可真够带劲的。 林水瑶问他,“你也姓林?” 小恶煞一下子听出来这位新认的姐也姓林,更乐了,“所以说咱是一家人啊,必须进一家门!” 这意思就是要跟着林水瑶走了。 林水瑶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程五郎,就见程五郎眉目清冷,脸有些黑。 “相公……”林水瑶轻唤一声。 程五郎看向小恶煞,“你要跟我们走也不是不可以。” 说着指了指程大郎背上的背篓,“接下来的路都交给你了。” 。2 第031章 砚台 在程五郎的死亡凝视下,小恶煞不情不愿地将程大郎的背篓换到了自己身上。 程三宝趁机把自己小背篓里的水囊取出来,挂在小恶煞的背篓后面。 这一路都没怎么喝,还沉甸甸的。 明显感觉到背上分量加重,小恶煞回过头,就对上程三宝一张笑嘻嘻的脸。 “小屁孩儿,你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小恶煞冲他呲了呲牙。 程三宝小小的眉头一挑,“你可以选择不跟我们走呀!” 小恶煞闻言,哼了哼,没再接腔,背上背篓继续走。 别看他个头小,力气却大得惊人,一路走来都没停下歇歇脚,也没怎么喘。 程大郎被他给惊到,忍不住问,“小兄弟,你们家是哪儿的?” 小恶煞不吭声,只留给程大郎一个越走越远的背影。 程大郎失笑,“这孩子,气性儿还挺大。” 林水瑶不想带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回家,上前问他,“小小年纪不学好拉帮结派出来打劫,你们家大人呢?” 小恶煞还是不吭声。 林水瑶威胁道:“先前你跟我作对,老虎出来教训你,这会儿你再跟我作对,保不齐又是什么猛兽出来给你点儿颜色瞧瞧,你信不信?” 小恶煞闻言,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先前在山上,他可是看得真真儿的,老虎出来后,丝毫没有要伤害林水瑶几人的意思,直奔他们这群恶煞就来。 而最后,也是林水瑶出面,老虎才一步三回头地钻回了林子。 小恶煞常年在市井街头混迹,听说过不少奇闻异事,有人活捉老虎,有人打死老虎,有人被老虎吃得骨头都不剩,但就是从来没听说过,更没见过有人能直接把老虎给吓跑,还是个女人。 就因为亲眼见识过,所以林水瑶现在所说的话,他不敢不信。 想到这儿,小恶煞撇撇嘴,嘟囔一声,“老子打小就没爹没娘。” 林水瑶讶异过后,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若是家中有大人,哪能放任他出来干这种事儿? 可见,小恶煞这是没去处了才会想方设法跟着他们走。 收回思绪,林水瑶又道:“你以后这说话的方式得改改,别张口闭口就老子老子的,谁给你惯的臭毛病?” 小恶煞侧头,看了她一眼。 林水瑶:“怎么着,说你两句还不高兴了?” 小恶煞揉揉肚子,“先前我闻到背篓里有烙饼的香味儿,能不能给老子……给我吃两口?老子……我——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饼多的是,你想怎么吃都可以,但我有个条件。”林水瑶说:“先老老实实把底细交代出来,否则就算是我乐意带上你,到了家我爹娘也不一定能让你进门。” “我真是个孤儿,打小在街边长大的。”小恶煞嘴上说着话,脑子里却想着烙饼,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程五郎听到俩人的谈话,上前来,接过话茬,“先前在山上,从你身上掉下来这个,哪来的?” 小恶煞定睛一瞧,就见是个雕着精致图案的砚台。 他抹得花里胡哨的脸上顿时微微有些僵硬。 。2 第032章 小乖乖 林水瑶见他有反应,眼眸微眯,“你偷的?” “老子才不偷东西呢,老子光明正大拿的!”小恶煞一脸气愤。 程五郎眉梢微挑,“光明正大从哪拿的?” “我大哥那儿。” “你不是孤儿吗?哪来的大哥?”林水瑶表示疑惑。 “好了好了,老子如实交代,你们赶紧的把烙饼拿出来给我解解馋。”小恶煞被问得没了耐性,嘟囔着嘴,“我是孤儿没错,在街边长大的也没错,平日里靠乞讨为生,没事儿就跟街上的其他乞丐打架抢地盘。 但去年天旱,好多人家都吃不起饭,哪还有多余的口粮施舍给我们这些要饭的,我的几位兄弟都在想法子谋生路。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遇到的我大哥,是他收养了我,将我带回了家。 可他是个读书人,带我回去后成天逼着我念书识字,什么之乎者也的,念得老子头都大了,老子一气之下就溜了出来,临走前拿了他一方砚台。 本来想着拿去换钱,结果没人肯收,我就自个儿带在身上了。” 话到这儿,小恶煞从上到下将程五郎打量了一番,“我看你倒像个读书人,不如,你买下我的砚台吧?大家都这么熟了,看在我姐的面儿上,我给你打个折扣。” 程五郎淡淡看他一眼。 小恶煞又给林水瑶递眼色,“姐,你倒是说句话呀!老虎都怕的女人,你还使唤不动他?” 林水瑶无语,“再叨叨个没完,我让你姐夫给你打骨折!” 小恶煞顿时缩回脖子。 到了一处能歇脚的小坪子,林水瑶让小恶煞把背篓放下来,她从里面翻出婆婆烙的饼子,给了程大郎和程五郎各一个,程三宝一个,又给小恶煞递了一个,再把挂在背篓后面的水囊取下。 总的就四个饼子,这么一分,林水瑶便没得吃。 小恶煞蹲在地上,咬了一口饼子,抬头见林水瑶手上空空如也,他脑子里挣扎半天,还是掰下一半来,准备递给林水瑶。 然而都没等递过去,程五郎就先他一步将自己的饼子分了一半给林水瑶,又细心地用帕子擦了擦水囊颈口,再次递给林水瑶。 小恶煞:“……” 手里的烙饼突然就不香了是怎么回事儿? 吃饱喝足,几人又站起身继续赶路。 林水瑶看了看小恶煞,“以后你别叫林霸天了,我给你改个名儿。” 小恶煞表示怀疑,“你改的名儿,会影响我当老大的气质吗?” “不要就算了。”林水瑶随着程五郎朝前走去。 “哎……不叫林霸天叫什么?” “林小乖。” 程三宝趁机捣蛋。 林水瑶闻言,笑了笑,“也行,这个不错。” 小恶煞嘴角一抽,义正辞严,“我拒绝!” 程三宝冲他呲牙,“敢拒绝,骨折警告。” 小恶煞瞪眼,“小屁孩儿!” 程三宝:“小乖乖!” 小恶煞再瞪眼,“差辈儿了,老子是你舅!” 程三宝眨眨眼,“小乖乖……” 怕被打,程三宝喊完就噔噔噔朝前跑,追上小叔叔小婶婶。 小恶煞看着那几人的背影哀嚎,“不是……你们见过哪家老大叫‘小乖’的?” 。2 第033章 傻劲儿 知道妹妹今天回门,林水英早早就在村口等着了。 一直等到巳时,才隐约瞧见那一行人的身影出现。 林水英忙迎上去,目光第一时间看向林水瑶,“瑶娘,你们可算是到了。” “姐。”林水瑶看了看她仍旧包得跟粽子似的那只手,“伤养得怎么样了?还疼不疼?” “敷了几天药,已经没那么疼了。” 林水英一面说,一面用能动的那只手拉着自家妹子朝前走,远远甩开那几人。 小姐俩的私房话,不想让旁人听到。 “瑶娘,程家对你怎么样?”眼瞅着那几人暂时追不上来,林水英便迫不及待地问。 “挺好的。”林水瑶如实说。 林水英却不怎么信,“吉庆村那位程婆子,我虽没得见过,却是听说过的,出了名的尖酸刻薄,跟咱奶半斤八两,她能好到哪儿去?瑶娘,你可不能有事儿瞒着我呀!” “姐,我若是受了苛待,婆婆能让病入膏肓的相公陪我回门吗?” 闻言,林水英怔了怔,随即回过头,视线在程大郎、程五郎、林小乖和程三宝几人身上扫了一圈儿,最后停在程五郎身上,用下巴点了点,“那位,便是你的相公程五郎?” 林水瑶点点头。 不知为何,跟姐姐介绍自己相公的时候,她有些抑制不住地脸红。 “长得好看是好看,可就是太过清瘦了。”林水英不由得犯愁。 这身子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只怕够呛。 话完想到什么,又将视线收回来,看向林水瑶,“瑶娘,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林水瑶一脸茫然,“做什么?” 这话反问的,把林水英给噎住了。 过了会儿,林水英才又委婉地问:“你们俩是怎么睡觉的?” 林水瑶如实回答,“我睡一头,他睡另一头。” “俩人盖一床被子?” “不是,一人一床。” “那脱衣服没?” “这么冷,为什么要脱衣服?”林水瑶又反问。 林水英被她这股子傻劲儿给逗笑了。 那天换新娘走的急,赵氏都来不及教导教导林水瑶关于夫妻那方面的事儿。 这两天林水英还一直担心着,如今看来,程家不仅接受了瑶娘,还待瑶娘不错,反倒是她多虑了。 轻轻哼了声,林水英道:“那程五郎,倒还算是个正人君子。” 林水瑶心想,原来相公那样的就叫做“正人君子”呀?她似乎又学会了一个新词儿。 “瑶娘,你记住姐姐的话,你现在还没来癸水,还不算长大,他若是哪天要求你脱了衣服睡觉,你要懂得反抗知道吗?” 林水英还在絮絮叨叨地叮嘱着。 关于夫妻之间的那些私事儿,林水瑶是真的半点儿都不懂,只能顺着姐姐的意思,一再地点着小脑袋表示知道了,记住了。 该交代的交代完,眼瞅着就到了林家小院外。 林水英不方便,林水瑶上前推开院门。 赵氏正在灶屋忙活,林广田坐在院里褪鸡毛。 家里就两只老母鸡,为了闺女回门拎出一只来烫了。 。2 第034章 母女叙话 听到推门声,林广田一抬头,见着小女儿,一向少有情绪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喜色,“瑶娘?” “爹。”林水瑶上前,“女儿回来了。” “走这么远的路,累坏了吧,快进屋歇歇。” 说着看向她身后。 林水瑶忙一一介绍,“爹,这位是我相公,这是大伯哥,这是大房的三宝,至于这位……” “林小乖。”小恶煞咧着嘴,花里胡哨的脸,露出一口白牙,一副乖巧温顺的小模样,又指了指林水瑶,“我姐刚认的弟弟。” 林广田愣了愣,随后又热情地招呼着,“外头冷,都别杵这儿了,屋里去吧!” 又对着灶屋喊,“孩她娘,瑶娘回来了。” 灶屋里赵氏“嗳”了一声,伸手在围兜上擦了擦,三步并作两步走了出来。 一见小女儿全须全尾地站在那儿,她眼圈儿就是一红,“瑶娘……” 有些话不好当着男人们的面说,她只喊了一声就没再说别的,让大伙儿进屋。 回门回的是五郎两口子,程大郎想着林父林母应当有话要跟五郎说,便对林广田道:“叔,您陪着五郎进去说会儿话吧,杀鸡的活儿交给我,我利索着呢!” “那怎么好意思呢?”林广田道:“你们远道而来是客人,哪有让你们干活儿的?” 程大郎笑道:“女婿回丈母娘家,不都该被使唤么?我们家五郎情况特殊,他干不了的,我替他干,您就踏实进屋吧,我一准儿给您办得明明白白的。” “那有劳亲家大侄子了。”林广田撂下活儿,洗了手,便领着程五郎和程三宝进屋。 林小乖将背篓卸下来。 林水瑶站在一旁,见状进屋打了盆热水出来,“好好把脸洗干净再进屋。” 林小乖没说什么,揽起袖子蹲下身就洗了起来。 林水瑶将背篓搬进灶屋,“娘,这是我婆婆让背回来的,一袋白米,一袋白面儿,下面还有两匹布料和几块腊肉。” 赵氏“哎哟”一声,“白米多贵呀,你婆婆怎么不留在家里吃,还费老劲儿往咱家搬呢?” 林家条件差,比不得程家,顿顿白米饭的日子是不存在的,尤其去年旱了那么久,收成锐减,家里主食要么是玉米面馒头,要么是菜饼子,甚至有的时候,煮一锅红薯就这么当饭吃。 白米对于林家而言,可太金贵了,更别说除了白米,还有做衣裳的料子。 “这还是我劝阻之后减下来的回门礼。”林水瑶说:“您是没见着,昨儿我要没拦着,我婆婆还不知道要搬多少来咱家呢!” “亲家母可真是太客气了。”赵氏心里一阵过意不去。 她不用问林水瑶,光看这回门礼,再看回门的阵仗,连程五郎都跟着来,想必程家是接纳了自己的女儿。 当时仓促之下换了新娘,程家不仅没动怒把瑶娘给退回来,还待她这么好。 这样的结果,显然远远超出了赵氏的预料。 林水英坐在一旁的圆凳上,见状挑了挑眉:“娘,这回您大可放心了吧?” 赵氏欣慰地笑了笑,随后又叮嘱林水瑶,“婆家待你好,你也要好好表现,不能偷懒耍滑,免得让人捏了话柄。” 林水瑶点点头,说知道了。 。2 第035章 各睡各的 母女三人说话间,程大郎已经把老母鸡处理好端了进来。 “大哥,给我吧。” 林水瑶伸手要去接,却被赵氏抢先一步。 赵氏接过木盆,歉意地笑了笑,“来者是客,还让大侄子帮着干活儿,实在是不好意思。” “婶儿,这都是我该做的。”程大郎道:“五郎做不了的我替他,您和我叔别挑他的理儿就是。” “不能不能。”赵氏忙应声,“你快进屋歇着吧,我这就给炖上。” “嗳……”程大郎点点头,退了出去。 赵氏将处理好的鸡拿出来搁在菜板上,准备开始忙活。 林水瑶要上前帮忙,被她给拦了,“你就别瞎掺和了,坐那儿跟你姐说说话,这么些天,她可没少念叨你。” 林水英拍拍身旁的小圆凳,“瑶娘,过来坐。” 林水瑶只得听话坐过去。 隔得近,林水英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脸色微微一变,“你怎么没抹上娘给你买的香膏?” 闻言,赵氏也看了过来,面儿上难掩急色。 “五郎闻不得那味儿。” 怕当娘的和姐姐担心,林水瑶都没敢告诉她们,她刚嫁过去拜堂那天,程五郎被她身上的香膏刺激到直接晕过去。 “那你来的路上碰没碰到事儿?”赵氏问。 “没有。”老虎的事儿,林水瑶也瞒了。 林水英歪着头看了林水瑶一眼,“不对吧?我先前在村口等你们,回来的时候跟了两只鸡一只猫一条狗。 当时我只顾着跟你说话,没往深了想,这会儿看来,它们就是让你给招来的。 按理说在村里都这样,那山上动物更多,怎么会一点事儿都没有?” 林水瑶默默叹息一声,果然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姐姐。 她只好又扯谎,“山上都结冰了,动物们自然是在窝里冬眠,我们几个脚程又快,没在山上耽搁多久,所以没事儿。” “那就好,吓死我了。”赵氏拍了拍胸口。 林水英半信半疑,但终究没再刨根问底。 回过头剁鸡块,赵氏又忍不住问,“瑶娘,你去了婆家三天,跟你相公……” 话还没说完,林水英就接了腔,“娘要问的,先前儿我都已经问完了,瑶娘跟那程五郎还没圆房呢,一人一床被,各睡各的。” 先前来的路上就听姐姐提了一次,现在她娘又提起,林水瑶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们都关心她和程五郎晚上怎么睡觉,除了被子一盖灯一吹,还能怎么睡? 想到这儿,林水瑶直接开口问,“姐,你们说的‘圆房’,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赵氏和林水英一听,母女俩齐齐笑出声。 林水瑶一脸纳闷。 林水英摸摸她小脑袋,“等你再长大一些,自然而然就明白了。” 林水瑶嘟囔着,“我都已经嫁人了,还不算长大吗?” “当然不算。”林水英眼神斜睨着她,“在我眼里,你永远是个长不大的丫头。” 翻过这一茬,林水瑶跟林水英说起她在婆家见到罗安的事儿。 林水英闻言,讶异地张了张嘴,“原来那天他是先去的你们家,最后才来看的我?” 。2 第036章 缺个大儿子 林家小院里栽种着一棵冬枣树,这时节还零星有几个枣子挂在上面。 林小乖洗完脸,抬头就从树叶缝儿里得见,当即馋得不行,进堂屋一把将程三宝拉出来,要他配合着摘枣子。 堂屋里便只剩下程五郎和林广田翁婿俩。 先前程三宝在,有些话不好敞开了说,这会儿林广田才郑重其事地看向程五郎,“五郎,咱两家的亲事虽说中途生了点儿波折,可最终不成也成了,我这个当岳父的,有几句话想跟你絮叨絮叨。” 程五郎面儿上并没有丝毫的不耐,眉目温和,“岳父您说。” 林广田道:“我那小女儿年纪不大,充其量就是个孩子,为人处世方面,她比不得头上的几位嫂嫂,平时说话行事要有不对的地方,只怕还得劳烦你们家多包容包容,你若能亲自教教她,那就再好不过了。” 程五郎颔首,“岳父的话,小婿一定照办。” “你这病……”林广田说着,犹豫了一下,“请大夫看过没?” “一直是镇上的方大夫在治。” 程五郎主动提出陪着林水瑶回门,原本是想亲自来跟林父林母说一声,程家虽然接纳了瑶娘,但他不会毁她贞节,等哪天他气数尽了,瑶娘便可直接回娘家再嫁。 然而话到嘴边,程五郎忽然想到这几日因着瑶娘的到来,他有了明显的好转,再加上今日走了那么远的路他都没出状况,更没用上他娘给捎上的应急药。 那些准备出口的关于和离的话,忽然就拐了个弯。 “最近方大夫换了方子,效果还不错。” 林广田自然不懂程五郎所说的“换方子”这三个字包含了多少深意,只是露出了几分欣慰,“难怪我见你今天气色不错,这可真是太好了!” —— 有客人,赵氏不好用自家的粗粮招待,便淘了程家来的米上锅煮,又蒸了几个馒头。 菜窖里还有白菜和土豆,白菜清炒,土豆炖鸡,再烧一碗疙瘩汤,并一碟子酸萝卜,中饭就上了桌。 林小乖已经溜出来三天了,这三天别说荤腥,连个肚饱的时候都没有,今天到现在更是只吃了之前林水瑶给的那一个烙饼。 当下见着桌子上的菜,口水就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 林水瑶这才注意到他。 小伙子把脸洗干净,瞧着还挺顺眼,眉清目秀的,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跟她差不了多少。 赵氏递了筷子给林小乖。 林小乖接过,迫不及待地端起碗就要开吃。 林水瑶说他,“一点儿礼貌都没有,谢谢也不说。” 林小乖愣了一下。 他以前在镇子上当老大的时候,从来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儿,“谢谢”这俩字是不存在的。 但他还有个习惯,该怂就怂,绝不瞎逞强! 譬如,先前在山上遇到老虎…… 想到这儿,林小乖扯了扯嘴角,“谢谢婶儿,您做的饭菜太香了,我一闻到就馋得招呼都忘了打。” 那小嘴儿甜的,赵氏脸上笑开来,“一看你这孩子就是饿了,快吃吧,都自家人,还客气什么?” “那我可真不客气了。”林小乖筷子一动,当先夹了一大块鸡肉塞进嘴里,还不忘继续夸赞,说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鸡肉,婶子手艺真好。 这马屁精! 林水瑶忍不住翻白眼。 林小乖看到了这一幕,挑起眉梢,“姐,等回去,我也要尝尝你的手艺。” 林水瑶无语,“你还想跟我回婆家?” “那当然了。”林小乖一脸的理所当然,“你是我姐,我是你弟,我不跟着你走,跟谁走?” “岳父岳母正好缺个大儿子。”程五郎适时开口,“你要真认了瑶娘当姐,就留在林家帮他们干干活儿。” 林小乖哀嚎一声,“我认姐,没说认爹没认娘啊!” 。2 第037章 母老虎气势 林小乖不愿待在林家,林水瑶不好再强求,说要跟着回吉庆村也行,但必须得帮着家里干活儿,程家不养闲人。 林小乖低着头琢磨了会儿,不得不点头应下。 讨饭是不可能再讨饭的,尝过了土豆炖鸡,谁乐意再回去吃馊饭剩菜? 更何况如今年景不好,讨不到饭活活饿死的乞丐多不胜数,他可不想成为其中之一。 —— 吃过中饭,程大郎陪着程五郎在堂屋跟林广田闲聊。 赵氏舍不得女儿,又拉着林水瑶,叫上林水英,母女三人回了东屋说体己话。 程三宝蹲在枣树下,手上百无聊赖地拿着树枝画圈圈儿,脑子里却在想他小叔叔程砚。 程大郎常年在镇上不着家,程三宝一碰上不懂的地方就去问程五郎。 严格说来,他跟程五郎比跟他爹还亲。 因此,程三宝最是了解这位小叔叔。 要搁在三天以前,三步一喘五步一咳,绝不是夸大。 当时小叔叔吐血昏厥,村人都在猜测,程家是不是该准备挂白了。 就连他也以为小叔叔熬不过这个冬天。 可谁能想到,这位小婶婶过门以后,小叔叔除了在喜堂上昏倒,再醒来就跟吃了仙丹似的,气色明显红润了,走起路来腿脚也利索了。 若是没记错,之前从吉庆村到林家村的一路上,小叔叔似乎都没怎么咳…… 程三宝蹙着小眉头,正在琢磨小叔叔的好转是不是跟小婶婶有关,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小屁孩儿!” 程三宝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他头也没回,直接一个字,“滚!” “嘿你个臭小子,怎么跟舅说话呢?”林小乖用刚才捅冬枣的竹竿儿戳了戳他。 程三宝思绪被打断,转过身,眼神儿凶巴巴地瞅着他。 “年轻人,火气儿不要这么大,小心烧着屁股。”林小乖扔了竹竿,挨着程三宝蹲下来,老神在在地说了一句。 程三宝没搭理他,兀自叹了口气。 林小乖是个嘴巴闲不住的,见状又逗他,“有啥不开心的,说出来舅乐呵乐呵。” 程三宝问他,“之前在山上,那老虎最后是怎么离开的?” “那还用说!”林小乖一脸自豪,“被我姐的母老虎气势给吓跑的。” 程三宝:“……” —— 眼瞅着时辰差不多了,林水瑶提出来要走。 赵氏也知道新娘子回门不兴在娘家过夜,但还是舍不得女儿,想留她多坐会儿。 “不了。”林水瑶道:“相公身子骨不好,我们回去可能走得慢些,路上得耗费不少功夫,再耽搁下去,只怕天黑都回不了家。” 说完,林水瑶想起昨儿个婆婆的叮嘱,又对赵氏和林水英道,“娘,姐,我昨天陪着婆婆去镇上赶集,碰到奶奶和大伯娘了,奶奶想跟我婆婆要牵媒的钱,让我婆婆给损了,她只怕会怀恨在心,你们要当心呀!” 赵氏恍然大悟,“难怪我今天早上路过老宅的时候,见她叉着腰站在那指桑骂槐,合着是这么回事儿呢?” “没拿到钱,奶奶指定不肯罢休。”林水瑶还是担心,“总而言之,你们要多加小心。” 林水英冷哼一声,“有我在,她休想从爹娘手中抠走一个大子儿,嫁闺女的是咱们三房,又不是她老钱氏,她跟着掺和个什么劲儿?” 。2 第038章 成精了 跟爹娘和姐姐一一道过别,林水瑶几人便离开了。 程大郎的背篓里换成了赵氏先前蒸的馒头和半袋子核桃。 核桃是赵氏一个个捡来攒着的,已经晒干了,不占分量。 没走多大一段路,身后就有猫狗跟着。 林小乖之前在镇上混的时候没少被野狗追,追出了心理阴影。 当下一见这阵仗,吓得一个哆嗦,直往林水瑶身边躲,“姐,咋回事儿啊,老虎都怕你,身后这几只竟然不怕?这怕不是成精了吧?” “你才成精了。”林水瑶将他扒拉到一边儿,“谁告诉你老虎怕我的?” “我亲眼见着的。”林小乖一脸认真,“早上在山上,那可是只公老虎,公老虎能怕的,可不就只有母老虎么,哎……姐你是母老虎转世吧?” 听到这话,林水瑶下意识看了程五郎一眼,就见程五郎正侧眸看着自己,深邃的眼神中似乎带了点探究。 林水瑶大囧,斜了林小乖一眼,“闭嘴!再胡说八道,扔你去喂老虎!” —— 大概真像林水瑶所说的那样,这个时节绝大多数动物都冬眠了,没出来活动。 因此回程路上十分顺当,再没碰上凶神恶煞,更没碰上老虎之类的猛兽。 只是到村里的时候招了些小动物,但都很快被林水瑶用碎馒头给打发走了。 到家时,已经是下晌临近傍晚。 程家灶房顶上的烟囱里正冒着烟。 小四宝在院里撵着一只鸭,一边学鸭嘎嘎叫,一边自个儿乐。 听到推门声,他抬眼看去,就见大伯父、小叔叔小婶婶和哥哥都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没见过的大哥哥。 小四宝停了下来,好奇地打量着几人。 最后,他撒丫子朝着香香的小婶婶就扑去。 林水瑶怕他跌倒,忙蹲下身张开双臂等着。 小家伙直接撞进她怀里蹭啊蹭。 林水瑶笑问,“小四宝,有没有想小婶婶?” “想~”小家伙奶声奶气。 说完就站直身子,朝林水瑶伸出手。 意思不言而喻,要好吃的。 在小四宝的认知里,换上新衣裳出门都是去赶集的,赶集回来都会买好东西,他要吃。 林水瑶就知道小家伙会要,得亏入村的时候碰到个货郎,买了一个麦饼。 其实这饼家里也能做,但在奶娃娃的认知里不一样,外面卖的更香。 “叫我一声,就给你饼饼吃。”林水瑶诱导他。 小四宝的小脑袋又在她身上蹭了蹭,最后软软糯糯地喊了声小婶婶。 喊得不是很清晰,却听得林水瑶心都酥了。 把麦饼给了小四宝,林水瑶让林小乖跟着程五郎回西屋,她则直接去了灶屋。 灶屋里,程婆子正在忙活晚饭。 程婆子掐不准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但晌午过后,她就一直站在村口张望。 先前远远见着人回来了,她才急忙回的灶屋。 “娘。”林水瑶笑着喊了一声。 程婆子回头瞅着她,内心早就急得不行,可嘴上却一点儿都没表现出来,“回来了?” “嗯。”知道婆婆是个什么性子,林水瑶便主动开口,“五郎今儿表现可好了,您给他备的药,一颗也没吃上,去的时候稳稳当当,回来也稳稳当当的。” “当真?”程婆子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2 第039章 怕你干啥 “娘,这事儿我可不敢跟您扯谎。”林水瑶笑道:“再说了,还有大哥和三宝作证呢,您要不信,去问问他们就知道了。” 林水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程婆子哪还有不信的。 林水瑶打了一瓢热水出来洗手,弯腰时无意中看到程婆子面上露出喜色,她也跟着高兴,“娘,五郎能出远门,是不是说明病情有好转了?” 程婆子心下也是这么想的,“明儿你们小两口去趟镇上方大夫那头跑一趟,让他给细瞧瞧。” 林水瑶有些犹豫,“我去也不是不行,就是不能抹香膏,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程婆子却一脸笃定,“你不跟着去,五郎只怕连院儿门都别想出。” 林水瑶诧异了一瞬,“娘,您怎么知道我陪着去就没事儿?” 程婆子哼了哼,“你是我们家娶来冲喜的媳妇儿,你要是不能旺他,三天前我能留下你?” 林水瑶:“……”您这火眼金睛可真够厉害的! 洗了手,林水瑶便帮着婆婆揉面,她一面揉,一面说起林小乖的事儿。 听说儿媳妇半道上捡了个小孩回来,程婆子问,“哪的人?底细都打探清楚了?可别是惦记着我那地窖里的粮食,提前踩了点儿设套等着,特地跟着你来家里当贼的。” 这年景,吃不饱的人遍地是,饿得狠了,啥缺德事儿都能干出来。 林水瑶听婆婆这么一说,也犯了犹豫,“他跟我说他以前在镇上讨饭,后来被个读书人收养,那读书人逼着他念书识字,他嫌烦,就溜了出来,再之后就没地儿去了。” “没地儿去能那么巧刚好就碰上你们几个?”程婆子一脸怀疑地瞅着林水瑶,“我要没记错的话,从吉庆村到林家村,可基本都是山路,他上哪儿跟你们碰的面?” 林水瑶暗暗心惊。 知道婆婆嘴巴厉害,没成想逻辑能力和分析能力也这么强,这就发现了不对劲? 没法子,林水瑶只得把碰到林小乖的前因后果细说了一遍,老虎的事儿也和盘托出。 程婆子听完,半晌没回过神。 “娘?”林水瑶小声喊。 程婆子看向林水瑶,那眼神多少有点儿复杂。 过了好一会儿,程婆子才道:“你这……连老虎都怕你呢?” 林水瑶:“……”重点难道不是林小乖吗? 见林水瑶还在揉面,程婆子扯了扯她,“行了,回屋去,别在我跟前儿晃。” 林水瑶一听,乐了,“老虎怕我,您又不怕我,我帮你做晚饭呗!” 程婆子骨子里有些迷信,一听连老虎都怕小儿媳,顿时觉得心脏受到了强烈的冲击,想要一个人静静。 “我怕你干啥?”她轻嗤一声,“赶了一天的路,让你回去歇歇你还不乐意了?” 林水瑶拗不过婆婆,最终只得洗了手,又拎了一桶热水回西屋。 林小乖正歪在靠背椅上,翘着腿,手里拿着从小四宝那儿诓来的半边麦饼。 “相公,赶了一天路,过来洗把脸吧。” 林水瑶将水倒进盆架上的木盆里。 。2 第040章 伴读 程五郎已经换了一身衣裳,闻言走了过来,低声问她,“娘怎么说?” 听出相公是在问关于林小乖的事儿,林水瑶回头看了那小子一眼,摇摇头,“娘倒是没说什么,不过我看出来了,相公不喜欢他,我寻思着,不如让他跟着大哥去镇上干点活儿。” “他不回镇上。”程五郎道:“我刚才问过了。” “啊?”林水瑶有些没想到,“那怎么办?总不能把人领进门,又把人给撵出去吧?” 程五郎看了林小乖一眼,唇角微牵,附在林水瑶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林水瑶听完,扯了扯嘴角,“相公你也太损了吧?” 那头林小乖已经啃完了麦饼,回头就见这对小夫妻在盆架边交头接耳。 他一撇嘴,“哎……你们俩能不能把我当个人?” 程五郎看他一眼,侧过身弯下腰开始洗脸。 林水瑶走了过去坐在林小乖旁边。 林小乖嘟囔了一句,“你们俩干什么玩意儿呢这么见不得人?” 林水瑶笑看着他,“谁说见不得人了?” 林小乖立马坐正,“那我也要听!” “听完了不准后悔。”林水瑶警告他。 林小乖更好奇了,“快说快说。” 林水瑶清清嗓子,不紧不慢道:“我们刚刚商量好了,家里的活儿不用你干,你去私塾给三宝当伴读。” 听到之乎者也就头大的林小乖:“!!!” —— 程二郎两口子和四郎媳妇白天去麦田里撒草木灰防冻,傍晚刚回来就得知家里又添了一张嘴。 东屋。 二郎媳妇一边洗脸一边抱怨,“五弟妹可真能干,过门三天活儿也不沾,就光往家里带人,一人一张嘴,那还不得吃喝吗?五房又没有进项,多出来的开销,算谁的?到最后还得咱们平摊,合着我一天天的忙前忙后,光为伺候她了!” 程二郎也觉得林水瑶招呼不打就让那小孩留下有些不像话,但他娘都没说什么,他还能怎么着? 想到这儿,程二郎嘟囔道:“人又不是我带回来的,你跟我这儿叨叨半天有什么用?要真不服气,就去找娘说说把人给撵出去!” 二郎媳妇哪敢去找婆婆,只恨自家男人窝囊,回过头狠狠剜了他一眼。 —— 让林小乖去给程三宝当伴读的事儿,程五郎亲自跟程婆子说了。 程婆子一开始不同意,她倒不是瞧不起林小乖,实在是林小乖打小就在街边长大,打架抢劫的事儿没少干,还大字不识,他能当伴读? 但程五郎说了,程三宝那性子,林小乖能治。 程婆子一听,马上就松口同意了。 她这位大孙子聪明归聪明,可就是心性不稳,容易浮躁容易飘,三天两头就旷课跑出去玩儿。 他亲爹程大郎拿他没法子,程四郎书念多了,教育人的方式有些刻板迂腐,更治不住,只会适得其反。 唯一能治程三宝的程五郎,又是个病秧子,连院儿门都出不去,自然监督不了他。 若是林小乖真有法子能治,程婆子自然是求之不得。 。2 第041章 无敌的寂寞 趁着晚饭前,林水瑶烧了一大锅水拎到净房,让林小乖去洗澡。 为了省水省时间,又让程三宝跟进去。 林小乖大喇喇地坐到浴桶里,将毛巾递给程三宝,“小屁孩儿,来给舅搓搓背。” 程三宝表示拒绝。 林小乖自动曲解了他的意思,“都是男人,你害羞个什么劲儿?大不了,你帮我搓了,待会儿我也帮你好好搓搓。” 程三宝想了想,“我可以帮你搓背,但你得想法子推了小叔叔给你安排的差事。” 差事自然就是给程三宝当伴读。 正好林小乖千百个不乐意,他宁愿下田干活儿。 “好,一言为定!” 程三宝便接过毛巾,给林小乖搓了起来。 林小乖舒服得眯着眼,“再使点劲儿,哎对对,舒服~” 轮到林小乖给程三宝搓,他拎兔子似的,将程三宝剥光拎进浴桶,从后背开始搓。 过了会儿,林小乖惊呼一声,“小屁孩儿,你屁股上怎么有俩胎记?” 还是红的,一边一个,跟猴儿屁股似的。 林小乖没憋住,放声笑了出来。 程三宝最讨厌有人拿他屁股上的胎记说事儿,趁着林小乖不注意,腮帮子一鼓,小拳头直接砸过去。 小半个时辰后,林小乖鼻青脸肿地从净房里出来,头发被挠成鸡窝。 程大郎问他咋弄的,他瞅了眼旁边气鼓鼓的程三宝一眼,说地太滑,摔的。 —— 程婆子已经拍板,尽管林小乖不乐意,最终还是不得不应下每天陪着程三宝上学的差事,晚上跟程大郎和程三宝睡一屋。 关于程五郎有好转的事儿,晚饭时程婆子只字未提,毕竟还没准儿,她不想提前放出话来让大伙儿空欢喜一场。 隔天早饭后,程四郎仍旧带着几个小的去私塾。 只不过今天多了个林小乖。 昨天晚上说好的,林小乖不用跟着念书识字,只需要坐在程三宝旁边监督着他就行。 然而尽管如此,程三宝还是只坐了不到半堂课就开始打瞌睡。 林小乖见状,站起身走到讲台上,跟程四郎说了句什么。 程四郎担忧地看了程三宝一眼,最终点了点头。 林小乖走回程三宝的位置上,一把将他拽起来就往外走。 “干什么?”程三宝很不待见这个半道上捡来的舅舅,小眉头皱着。 林小乖一直将他拖到私塾外的大柳树旁才撒开手,挑了挑眉,“爬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打架犯混坑蒙拐骗,今儿但凡有一样你能赢过老子,从今往后你想怎么逃课,老子都睁只眼闭只眼,绝不告诉你奶奶和你小叔叔。” 程三宝总算来了点儿精神,“这可是你说的!” 林小乖抱着双臂,“来吧,想先比什么?” 程三宝看着他,突然笑得无比奸诈,“比背书。” 林小乖:“嘿你个臭小子,小小年纪不学好,耍无赖呢你?” “不敢比就算了。” 林小乖从小就跟人争食抢地盘,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更何况程三宝才五岁,跟个十来岁的怎么比?他有自知之明。 其实程三宝之所以会这么懒怠,并非真的是不学无术,而是太过无聊。 他天资聪颖,程四郎给孩子们开蒙的课程又简单,他稍稍一学就会,哪怕隔三差五旷课,到了测考仍旧能拿第一。 那种找不到对手的无敌寂寞,让他没了竞争力,自然也就没了动力。 。2 第042章 惊吓 那头程三宝和林小乖“实力”悬殊巨大,没比成,很快回了课堂。 这头林水瑶照着婆婆的吩咐,收拾一番准备陪着程五郎去镇上找方大夫。 临出门前,程婆子塞了个钱袋子给林水瑶。 林水瑶掂了掂,有些分量,大概百十来个铜子儿。 “看病花销大,这些钱你拿着。”程婆子道:“太名贵的药咱出不起那个钱,但也不能用太次的,你记得跟方大夫说说,开点儿有用的药。” 林水瑶垂眸看了看手里的钱袋子,心也跟着沉甸甸的。 五郎的病特殊,成日里药不能断,家里一年的开销,只怕六七成都在他身上。 程大郎套好了驴车,进来喊他们,“五郎,弟妹,都准备妥当了吗?” 林水瑶点点头说准备妥当了。 “那咱走吧!”程大郎搓了搓冻僵的双手。 林水瑶仔细收好钱袋子,跟程五郎一块儿坐上驴车,直奔镇上。 程大郎并不知道程五郎好转的真正原因,只当是方大夫的药起了作用,便乐道:“五郎,今儿你们去了多开些药,我瞧着你这两天气色好多了,要这么坚持下去,保不齐哪天就能好全。” “相公肯定能好的!”林水瑶信心十足地接了话茬。 今天难得的出了点儿太阳,虽然没什么暖意,但久阴过后的晴天,总是容易让人心情舒畅。 程五郎侧头,就见小姑娘唇角弯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撒了点散碎阳光,瞧着灵动又朝气。 程五郎眸光微漾,却是没吭声,很快收回目光,神情一如既往,不算冷,但也没什么笑意。 程大郎直接把小两口送到仁德医馆外。 方大夫是八里镇出了名的名医,只要他坐诊,门口就总会排成长队。 今儿也不例外。 林水瑶上次才跟着婆婆来拿过药,知道这儿就是方大夫的医馆。 她跳下驴车,见队伍排得太长,不由得蹙起眉头。 虽说有太阳,但外面风还是挺大,随便一刮都冷得刺骨。 林水瑶回过头,“相公,要不你先跟着大哥回铺子里取取暖,我去排队,看样子,得小半个时辰才能到我们,你掐着时间过来就行了。” 程大郎也赞同,“五郎你身子骨才刚恢复了一点儿,可不能让冷风给吹回去了。” 程五郎闻言,神色顿了顿。 他走上前,跟医馆里的药童说了句什么,那药童认得他,先是诧异地瞪大了眼,似乎难以置信程五郎竟然亲自来了镇上,但很快就笑着递了块木牌给他。 程五郎拿着木牌出来。 林水瑶问,“那是什么?” 她不认字儿,自然也看不懂上面写的什么。 “号牌。”程五郎道:“我跟药童说好了,等到我前面一个号的时候,他便来通知我。” “这可真方便呀!”林水瑶感慨了一句,随即跟着程五郎再次坐上驴车回铺子。 程大郎不在,今天是霍三看铺子,刚干了点活儿,他这会儿正坐在火盆边取暖。 见程大郎进来,他正准备打招呼,一瞅后面还跟着程五郎,当即吓得险些从凳子上跌下来。 老天,这是那天在喜堂上连堂都不等拜完就昏倒的程五郎吗? 他能出门了?! 。2 第043章 和谐登对 程五郎走上前,喊了声“三姐夫”。 林水瑶便也跟着喊,“三姐夫。” 成亲那天,霍三两口子走的急,后面发生的事儿一概不知,他是从程大郎口中得知的新娘子换了。 今儿算是正经八百地头一回见面,就见那小丫头站在五郎身旁,安安静静乖乖巧巧,身形是瘦弱了些,可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子倔劲儿。 莫名的,霍三觉得这俩人站一块儿说不出的和谐登对。 晃过神,他忙笑着,“五郎,瑶娘,快别站着了,过来坐。” 程五郎走上前,拖了个圆凳过来,又掏出帕子擦了擦,这才挪到林水瑶跟前,示意她坐。 林水瑶坐下后,程五郎和程大郎才相继落座。 霍三给他们各倒了一杯茶。 铺子里常备茶,是为招待客人用的。 先前在外面冻得不轻,林水瑶接过茶水就打算猛灌一口暖暖胃,却听身旁的男人轻声提醒,“小心烫。” “噢。”她听话地放缓了速度,吹了好一会儿才往嘴边送。 霍三看得啧啧两声,想打趣小舅子来着,又怕弟妹害臊,便改了话头,“五郎,你今儿怎么突然出门了?身子骨撑得住吗?” 程大郎接了话,一脸自豪,“那你可就有所不知了,五郎昨儿还陪着五弟妹回了趟娘家呢!” 霍三再次听得瞠目结舌。 他若没记错的话,这位小舅子,打从出生到现在,就没出过几趟远门吧? 程四郎六岁去私塾开蒙的时候,程五郎非要学,也跟着去了,只不过刚把字儿认全,就因着病情加重而不得不辍学回家将养。 也就是说,那些年程五郎到过最远的地方,便是家里到私塾的距离,连镇上都没来过。 方大夫给他医治,那都是背上药箱带上药童大老远去吉庆村亲自号的脉。 今年入冬之后,五郎的病尤其严重,有几次咳得厉害,都见血昏迷了。 方大夫只是不好明言,但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五郎大概率熬不过这个冬天。 村里人人心知肚明,程五郎注定是个短命的。 所以冲喜成亲那天来的客人,半数以上只是为了凑热闹看笑话。 事实上,结果也在众人的预料之中——堂都没拜完,程五郎就昏倒了。 可谁能料想,数日前还一只脚踩在棺材底的人,今儿竟然优哉悠哉地出现在了镇子上?! “这太不可思议了。”霍三还是忍不住咂舌。 程大郎心说还有更不可思议的呢! 他不是个傻的。 昨儿去林家村半道上遇老虎的事儿,他只是当时没说什么,事后想想,多半是因着五弟妹,那老虎才会主动退了回去。 包括进林家村以及回吉庆村时五弟妹身后跟着的那些动物,这绝不是寻常人能有的本事。 所以昨天从林家村回来,程大郎心里就揣了个想法:五郎的病情之所以有好转,很大可能跟五弟妹有关。 但他找不到证据,便不敢胡乱说话。 听到霍三一阵阵惊叹,程五郎唇角微扬,“或许娘当初让我冲喜的决定是对的。” 说着下意识看了林水瑶一眼。 。2 第044章 有些暖 林水瑶让他看得有点懵。 她至今都不知道自己身上的香味儿对相公的影响这么大,只当是这几日将养的好才没出意外。 还没等林水瑶多想,门口突然传来个小童的声音,“程五郎在吗?” “是仁德医馆的药童来了。”程五郎认出来人,站起身。 林水瑶下意识地扶了他一把。 俩人一块儿走出门,就见那小童恭恭敬敬站在铺子外,“程公子,马上到您了。” 程五郎颔首,夫妻俩跟着小童去往仁德医馆。 铺子和医馆离得不远,这次没坐驴车。 到了之后,医馆外的队伍果然短了许多。 方大夫正在给程五郎前面的女患者号脉,见药童带着那对夫妻进来,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看。 先前药童跟他说程五郎来了镇子上,他还不信。 眼下亲眼见着人,方大夫直接愣住,老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等女患者拿了方子走人,方大夫才激动地站起来,看向程五郎,“五郎?你……你怎么出门了?” 昨天程婆子来拿药的时候还唉声叹气,说儿子成亲那天才刚在喜堂上昏倒,这就要陪着媳妇儿回门了,她实在放心不下,让配一瓶能应急的药丸子。 方大夫给程五郎治了这么多年的病,虽说没什么太大的起色,但程五郎的真实病况,没人比他更了解,因此配药的时候,每一味都照着最有效的拿。 但那些药,是防止程五郎突然昏倒的,能救急救命,却不能根治程五郎的弱症。 然而,程五郎确确实实就站在眼前了。 方大夫越想越觉得蹊跷,不等程五郎开口,他迫不及待地就抓过他的手腕搭在诊台上,仔仔细细地探了探脉象,不肯错过一丁点儿的异常。 过了好一会儿,方大夫才松开他的手,眉心拧得更厉害了。 林水瑶看得着急,“大夫,我家相公的情况到底如何?” 方大夫没听到她的话,只低着头喃喃自语,“不可能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林水瑶更着急了。 程五郎回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那眼神如同他平时说话行事一般,平和缓稳。 莫名的,有些暖。 林水瑶忽然就踏实下来。 方大夫已经重新看向程五郎,情绪有些激动,“五郎,你是不是请了什么名医换方子了?” 一病两治原本是时下医者最忌讳的事儿,但方大夫是个例外。 他在程五郎身上花费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找到突破口,自觉医术有限。 若是有人能破了这个瓶颈,那将不仅仅是程五郎的福音,也会是他提升自我的绝佳机会。 然而,对上方大夫满脸的激动与期待,程五郎却只是摇了摇头,“一直都吃您给抓的药,没换方子,更没请神医。” “……”方大夫的眼神从希望转为失望,最后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 没请神医,没换方子。 那就是他的药起了作用? 可这方子已经一年多没换了,再怎么有用,也不会短短数日就让人生龙活虎起来。 这其中,定然还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2 第045章 梦想是赚钱 想到这儿,方大夫又问了一遍。 程五郎的回答跟先前一样。 不仅没换大夫没换方子,就连昨天开的应急药丸都一颗没用上。 没吃过应急药丸,那就还是以前的方子! 方大夫把程五郎的方子拿出来,仔仔细细从头看到尾。 那几味药,他闭上眼睛都能背出来。 可明明是一样的药方,为何突然就…… 自我怀疑到险些自闭的方大夫脸色很凝重地亲自给程五郎抓了药,又脸色凝重地看着程五郎,眼圈一红,险些老泪纵横,“你这病,终于有好转了。” 这大气儿喘的。 林水瑶嘴角微抽,不说有好转吗?方大夫你一脸奔丧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儿? 程五郎淡定地接过药包,道了声谢。 “哎……”方大夫抬袖摁了摁眼角,“我说你这小子,拖了十六年的慢病有了好转,怎么还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全都在意料之中的事儿,程五郎当然反应不大。 新婚那天晚上林水瑶沐浴完回来他就发现了,她身上的味道很特殊。 他只要隔她近,胸腔内的堵塞就会得到缓解,咳嗽也会明显减少,浑身都觉得舒坦。 更让程五郎没想到的是,昨天陪着小媳妇儿回娘家,走那么远的路他竟然没觉得多累,只是腿有些酸,休息一晚就没事儿了。 要知道对于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病秧子而言,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奇迹。 他这位冲喜小媳妇儿,活像一颗行走的灵丹妙药。 难怪那些动物总是喜欢靠近她却又不会伤害她。 林水瑶并不知道她家相公在这短短时间里都想了些什么,她只是歪着小脑袋,盯着程五郎有了几分血色的俊脸看了又看,然后呵呵傻笑,“相公,我就说你肯定能好全的,以后我想法子努力赚钱给你请更好的大夫,你就待在家里努力喝药,等你彻底好了,咱们俩一块儿赚多多的钱。” 程五郎神情微动,“你的梦想是赚钱?” “嗯。”林水瑶点了点小脑袋,“有钱就能买吃的,有了吃的就不会饿肚子,而且有钱还不会受人欺负。” 程五郎闻言,眸色深了深。 —— 程五郎是方大夫的长期病人,医馆给了优惠,诊金加上抓药,总的四十文。 林水瑶拿出婆婆给的钱袋子付了钱,这才跟着程五郎走出医馆。 他们来的早,这会儿还不到午时。 “相公,咱们早些回去吧。”林水瑶没想过在镇子上耽搁。 程五郎却看着对面一家人来人往的面馆,问她,“你饿不饿?” 林水瑶摇摇头,“不饿。” 其实有些饿了,但手里的钱是婆婆给的,不是他们五房赚来的,她不好在外乱花婆婆的钱,便笑道:“时辰还早,现在回去还能赶上做饭。” 程五郎看出她在顾虑什么,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夫妻俩去铺子里跟程大郎和霍三打了声招呼便坐上驴车回吉庆村。 来时程大郎赶车,回去换成了林水瑶。 入村时遇到几个妇人。 这几位正是村里嚼程五郎嚼得最厉害的,一看驴车上坐着程五郎,跟数日前两眼一翻昏倒在喜堂上的病秧子相比,今天气色说不出的好,简直像换了个人。 几个妇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惊得张大嘴巴,半晌没说出话来。 等回过神,驴车早就已经走远。 -- 作者有话说: 程五郎:我貌似体会到了动物们的快乐…… 。2 第046章 开始做生意 林水瑶把那几个妇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嘴上什么也没说,心里却乐得不行。 让你们平时嘴贱,这下傻眼了吧? 到家后,程婆子听说方大夫亲自摸的脉,断言五郎已经有了好转,她念了句阿弥陀佛,脸上是藏都藏不住的喜色。 趁着婆婆高兴,林水瑶主动提出自己想赚钱的念头。 程婆子嘴边笑意一收,“赚什么钱?” 林水瑶认真道:“大房二房和四房,他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唯独五房,因着相公的病,我们什么进项都没有,吃穿全花公中的钱。 以前相公一个人也就算了,现在又添了我和林小乖两张嘴。 日子一久,这可是笔不小的开销,就算哥哥嫂嫂们不说什么,我自个儿也过意不去。 所以,我想自己赚钱,等以后有能力了,我们也往公中交钱。” 程婆子听出来了,小儿媳是个自尊心要强的,多半是二郎媳妇那个搅家精在背后嚼的话让她给听了去,心里不舒坦了。 但即便如此,程婆子还是觉得不妥,“我听说你在娘家时,你爹娘连地里都不舍得让你去,这么点儿年纪巴掌大,你能赚什么钱?” 林水瑶一听有戏,顿时来了精神,“长期的赚钱法子我没想到,但短期的已经有了主意,只要娘点头,我跟着就能做,而且不费多少本钱。” “啥主意?”程婆子的好奇心让她给勾了起来。 —— 很快,程婆子就知道了林水瑶要做什么生意。 她之前给林水瑶拿去抓药的那些钱,减掉四十文,剩下的林水瑶一个大子儿没动全拿了回来。 程婆子没收,让她自个儿拿着,说下次抓药用得着。 林水瑶跟婆婆打过招呼,拨了二十个铜板出来,隔天一个人赶着驴车跑了趟镇上,买了一刀红纸和一把红线。 大燕朝纸贵,她买的是最便宜最粗糙的麻纸,原本二十文一刀,林水瑶砍了价。 这年景,吃都吃不饱,还有多少人会去买书买纸,那书斋的生意已经冷清到快要关门,老板咬咬牙,最终以十文钱的价格卖了一刀给她。 如此,林水瑶就省下了十文钱,她全都买了红线。 回到家,林水瑶把红纸和红线搬回屋子,又去灶屋打了热水来洗手,还让程五郎一块儿洗。 程五郎看了看桌上的红纸和红线,有些不解,“你想做什么?” “做生意呀!”林水瑶笑笑,“但我这生意,需要相公帮忙。” 程五郎闻言,眉梢微挑。 等洗完手,林水瑶主动拿了干毛巾帮他擦干,说手上不能有汗,更不能有水气。 擦干了手,林水瑶这才道明自己的意思,“马上就要过年了,这时候最热销的莫过于春联,相公字儿写的好看,你帮我多写点儿意头好的春联,我拿出去卖。” 程五郎抠住字眼,“你知道我字写的好看?” “知道呀!”林水瑶说,“相公给我的和离书,成亲那天我看了一遍,后来又翻出来看了好几遍,我虽然不识字,但我觉得那些字好看。” 乍然听小媳妇儿又提起和离书,程五郎呛了一下。 他很快转移话题,“你要知道现在是灾年,很多人连饭都吃不饱,春联哪来的销路?” “镇上那么多人口,不可能所有人都买不起,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四处去找那些能买得起我们对联的人。”林水瑶眉眼弯弯,一副成竹在胸的狡黠小模样,“镇子上我不熟,但有个人能帮到我们,而且,他还有不少帮手。” 林水瑶刚一提,程五郎几乎瞬间就想到了她指的是谁。 —— 私塾里,正坐在程三宝旁边被学生们念三字经念到头大的林小乖突然仰天打了个喷嚏。 。2 第047章 黑心夫妻 中饭下学,林小乖、程三宝、大丫二丫和程四郎一块儿回的家。 林水瑶特地等在门口,一见着人就把林小乖喊过去。 见她面儿上神秘兮兮的,程三宝也来了兴趣,“小婶婶,你喊他干啥?” 林水瑶道:“没你事儿,你回屋吃饭去,我找小乖。” 程三宝越发觉得心痒痒了,“到底什么事儿这么神秘啊,连我也不能说?” 不是不能说,是怕说了影响你学业! 林水瑶过门这么些天,已经大致了解了程三宝的性子,倘若让他知道自己做生意的计划,这臭小子只怕又要逃课跟着林小乖去镇上。 然而她不说,程三宝就杵在那儿不肯走。 林水瑶一阵头疼。 正纠结,就听屋里传来程五郎淡淡的嗓音,“让他进来吧。” 林水瑶便只得把俩人都叫了进去。 一进屋,就见圆桌上堆了一堆红纸,有的写了字,有的还没有。 林小乖惊呆了,“买这么多红纸,你们俩这是要开门做生意啊?” 见林水瑶笑,林小乖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走上前,拿起一张已经写了字的红纸对光瞅了瞅。 看不懂写的什么,但不妨碍他猜出来这是对联。 “大灾年的卖对联,你俩没毛病吧?”林小乖回过头,一脸狐疑地瞅着那对夫妻。 林水瑶郑重点头,“没错,我们就是准备卖对联。” 林小乖嗤了一声,“一个写,一个卖,夫妻搭配倒是干活儿不累,但我说句不中听的,就这?还想赚钱?白日做梦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是不是白日做梦?”林水瑶并没有因为他的三言两语就崩了心态。 她既然下定决心要赚钱,自然考虑到了诸多因素。 所以选择了成本小,风险低的卖春联。 老话说万事开头难,但不管多难,总要开了这个头才能有后续。 娘家因着旱情穷得快揭不开锅,婆家这头,相公每喝一口药,都是在烧银子,吃的穿的,没有一处不花钱。 林水瑶每每想起这些,就觉得心焦。 自己赚来的钱,用着才踏实。 再者,等她把生意做上去了,没准儿还能带上姐姐一块儿。 否则娘家吃完程家下定给的二十两银子,日子又会倒退回去。 土里刨食儿的庄户人家靠天吃饭,可这天已经半年多没落雨,年底不见雪已经很能说明来年的情况。 未来一年娘家的日子过成啥样,用脚后跟都能想到。 别说林水瑶没银子接济娘家,就算有,那也是救急不救穷,没有哪家儿媳妇成天往娘家送银子的。 说一千道一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赶紧把做生意赚钱的事儿提上日程。 程三宝心思聪颖,已经反应过来小婶婶为什么要单独把林小乖喊进来。 同情地看了林小乖一眼,他挑着小眉头,道了句,“老舅,恭喜你呀!” 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前往堂屋吃饭。 程三宝其实对这事儿挺感兴趣,可就是不想跟林小乖待一块儿,这人话贼多,叭叭起来跟念经似的,受不了。 脑子转不过弯的林小乖一脸纳闷,问林水瑶,“嘿——那臭小子怎么个意思?” 林水瑶挑眉望着他,“你手底下不是有好几个兄弟吗?镇上我不熟,接下来卖对联的事儿,就全靠你们了。” 林小乖:“……”合着挖了半天的坑,在这儿等着呢! 这对黑心夫妻! 他要拒绝! 他要抗议! …… 一个时辰后,林小乖坐在前往镇子的驴车上,手里捏着俩热乎乎的鸡蛋。 那鸡蛋是程五郎有了好转,程婆子一高兴给儿子煮的。 程五郎没吃,全给了林小乖。 前提是让他去镇上帮着林水瑶卖春联。 。2 第048章 恶煞头头 驴车在镇口停下。 林水瑶没下来,回头给林小乖递了个眼神。 林小乖刚剔完牙,跳下驴车走上前,问她,“您说说吧,想怎么卖?” 林水瑶道:“你先去街市上打听一下春联的价格。” 林小乖去了。 约莫半炷香的时辰,林小乖又回来了,如实汇报,“春联售价不统一,有三四文钱一副的,有七八文钱一副的,最高的,十文钱一副,我特地瞧了瞧,十文钱一副的对联,纸质比咱这好。” 见林水瑶陷入沉思,他“哎”了一声,“我说,街上卖春联的多了去了,你怎么跟人抢市场?” 林水瑶冲他一笑,“把你的人都叫来吧。” 林小乖在镇子上当了那么多年的恶霸老大,自然是积攒了些威信的,他一出马,不多会儿就带了帮小弟过来。 林水瑶定睛一瞧,正是那天在山上抡着棍子想打劫他们的那帮恶煞,十来人,有大有小。 全都衣衫褴褛,冻得直哆嗦。 “老大,你最近混得不错啊!”秃子走过来,扯了扯林小乖身上略显宽松的衣袍。 那是程五郎的旧衣裳。 林小乖以前的那身,让林水瑶给扔了。 他本就生得眉清目秀,再穿上这一身天青色的袍子,顿时添了几分儒雅。 凑近林小乖,秃子挤眉弄眼,“这小娘子让您给拿下了?” 林小乖抬脚就踹过去,儒雅不到一刻钟,痞态尽显,“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儿,这是我姐!” 秃子被踹得捂着肚子“哎哟”一声,满脸痛苦。 其他人见状,纷纷上前来,对着林水瑶恭恭敬敬喊,“大姐!” 林水瑶:“……” 怎么有种突然成了这群恶煞头头的错觉? “大哥都放话了,大姐有啥事儿,尽管吩咐小的们,小的们一定给您办妥。” 恶煞们一个比一个殷勤。 一来是慑于老大的威势。 二来,那天在山上的事儿,他们可都没敢忘,老虎怕这小娘子。 老虎都怕的女人,他们能不怕么? 林水瑶没想到这群恶煞如此好沟通,便不再藏着掖着,直接开门见山,“我今儿是想请你们帮着去各大胡同巷子里叫卖春联。” “叫卖?!” “春联?!” 恶煞们嘴角狠狠抽了抽。 他们这帮人,除了老大那张脸能看,其余的,一个比一个长得磕碜。 这要去叫卖,人不躲得远远儿的就不错了,谁敢凑跟前儿来买东西? 林水瑶许诺道:“年前你们要帮我把生意给做成了,一人一套新衣裳。” 先前被林小乖踹了一脚的秃子一听,顿时哪哪都不疼了,扒拉开几个兄弟上前来,“大姐,你说的啊,一套新衣裳,可不许耍赖。” “前提是生意能做成。”林水瑶秀眉轻挑,“你们要答应了,我就来说说规矩。” 秃子率先点头,“只要有新衣裳穿有饭吃,大姐说啥,那就是啥!” 他们这群人,在镇上混的时间不短,按说什么样的地痞流氓都见过,没可能会对个小妇人点头哈腰。 可就是因着先入为主的关系,见识了老虎被林水瑶吓跑的场面儿,心里自然而然就生出了几分敬畏。 。2 第049章 卖不出去 林水瑶让林小乖带他们去把手脸洗干净了,这才交代任务。 “街市上有摆摊卖春联的小贩,咱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你们拿一副春联去胡同巷子里喊,就说字儿好意头好,春联便宜卖,十文钱一副。” 正在给秃子几人分发春联的林小乖险些从驴车上栽下来,瞪眼瞧着林水瑶,“我姐!我亲姐!你是脑子冻傻了吧?就你这小破纸,还十文钱一副?哪个傻子会花钱买?” 林水瑶神情淡淡,“要想赚钱,就听我的,别喊多,也别喊少,十文钱一副,去吧。” 秃子几人领了春联,很快便钻入大大小小的胡同巷子开始吆喝。 “字儿好意头妙,咱家春联把财招,十文钱您大胆儿买,十文钱您放心贴,十文钱您都不敢花,啥时候您才能做主当上家……哎这位大爷,您来一副?” 从来只见过货郎走街串巷卖小玩意儿,头回见春联还满巷子吆喝的,不少人觉得新鲜,纷纷探出头来看。 那红纸上的字儿风姿神韵,妙笔丹青,意头也好。 可就是……太贵。 十文钱,外面摊子上随便一找,那纸张都比他们的好。 字是好字,只是可惜了,没能配好纸,价钱过高。 —— 林小乖和林水瑶等在镇口的一棵大槐树下。 “姐,你确定你今儿能赚到钱吗?”林小乖表示怀疑,“不如,咱俩打个赌,怎么样?” “我不跟你赌。”林水瑶坐在驴车上,动作麻利地用红线编着东西,头也没抬。 “这就怂了?”林小乖哼了哼。 林水瑶道:“今天本来就不可能赚到一文钱。” 林小乖:“……知道不可能赚钱你还让秃子他们满巷子吆喝,耍猴儿呢?” “我让他们吆喝的目的,是把我家相公的字儿给宣传出去。”林水瑶说:“镇子上有文化的人多,他们应该能看出我家相公的字儿不凡。” 林小乖不屑,“那又如何,还不是没人肯花钱买。” 林水瑶笑了笑没再说话。 林小乖见她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样,自个儿先急上了,“哎我说,那些春联要卖不上价,你赔进去二十文不说,还得搭上秃子他们十来套衣裳,你就不知道着急?” “我着急呀!”林水瑶说。 林小乖看她一眼。 又看她一眼。 再看她一眼。 说自己着急的人,仍旧八风不动地坐在驴车上打络子,一副天塌下来关我屁事儿的淡定模样。 林小乖恨不能上去扒拉她两下。 就在这时,秃子带着另一个兄弟回来,一脸沮丧地看着俩人,“大姐,老大,我们吆喝了半天,巷子里的人光看热闹不给钱,它没人买啊!” 林小乖皱着眉,“其他兄弟呢?卖得怎么样?” “应该都差不多。”秃子说完,朝着林水瑶看去。 林水瑶搁下红线,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指关节, 见余下那几人也都陆陆续续拿着没卖出去的春联回来,她道:“今儿辛苦大家了,你们先回去,明儿生意正式开始。” 这弯子绕的,脑子简单的恶煞们一头雾水。 。2 第050章 倒贴 来的时候二十副春联,回去的时候仍旧是二十副,一副没卖出去。 林小乖捏着鞭子,一边赶车一边撇嘴,“早知道我都不来了,还不如跟着小屁孩儿去私塾,起码不用吹冷风。” 林水瑶却笑,“做生意哪有那么简单的,要都能一出手就来钱,还能轮得上咱们?” 林小乖纳闷儿了,“既然你知道生意不好做,为什么不把价压低一点儿?十文钱,有几个买得起的?” 林水瑶说:“十文钱不算贵,他们不是买不起,而是认为不值,明儿换个法子,让他们感觉到值,就有人肯花钱了。” 林小乖没听懂,挠挠耳朵,“姐,要不你试着说句人话?” 林水瑶:“……” —— 程五郎没跟着,林水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临出门前抹了香膏,回到家她先洗了个澡,回屋就见程五郎又写了三十来副春联,全搁在八仙桌上。 见她推门进来,程五郎问,“生意怎么样?” “一副都没卖出去。”林水瑶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程五郎眼神温和,“没关系,做生意本来就是如此,你这才头一天,继续坚持下去,就算没能生意火爆,起码能把那二十文的本钱给赚回来。” 林水瑶心里的小算盘可不是这么打的,二十文,连给相公抓药的钱都不够,那哪成呀! 她要做,就得朝着赚钱的方向去做。 “相公,你再帮我写几个福字呗!” 在火盆边烘干头发,林水瑶坐过来又开始裁红纸。 程五郎没拒绝,提笔蘸墨,就着她刚裁下来的红方纸写了起来。 林水瑶歪着小脑袋,目光刚好落在程五郎握笔的手上。 那是一双骨感修长的手,常年不做活儿,没有茧子,冷白削瘦,但落在红纸上的字却遒劲有力。 “这样行吗?”程五郎写好一张,侧过头来,正对上她水润分明的那双眼。 俩人离得近,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她刚洗完澡,体香带着清爽水汽钻入他的鼻腔。 林水瑶耳根子一烧,小心脏怦怦直跳,忙别开头,“挺好看的,就这么写吧。” 程五郎收回视线,继续笔下的活儿。 —— 隔天吃过早饭,林水瑶便又带着林小乖出门了。 仍旧去的镇子上。 今儿驴车上不止有春联,还有程五郎昨天晚上写的福字,以及林水瑶自己用红线编的小玩意儿。 秃子他们又被林小乖喊了来。 “姐,今儿咱还得继续吆喝吗?”秃子问。 “嗯。”林水瑶点点头,又指了指驴车上的竹筐,“除了春联,我还带了别的东西,今儿换个喊法。” 秃子伸长脖子看了看,看到竹筐里是林水瑶自己用红棉线编的小玩意儿,有络子、手链和吉祥结。 “怎么个喊法?”秃子又问。 “仍旧是十文钱一副春联,但咱们有优惠,拉一个熟人购买减一文,拉满三位,不仅减三文,还送一个福字外加任选一个手工编织的小玩意儿。” 秃子惊呆了,“昨儿十文钱你一文不少,今儿不仅降价,还送东西,你这不是倒贴吗?” 林水瑶笑笑,“是倒贴还是赚钱,咱试试不就知道了?” 。2 第051章 贪小便宜 昨天没卖出去的对联有二十副,晚上程五郎又写了三十来副。 今儿有五十多副。 秃子他们加上林小乖也才十二人。 “你们六个拿一半,就照着昨儿的口号吆喝,十文钱一副,不讲价。你们六个拿走剩下的一半,也吆喝十文钱一副,可议价,拉一位熟人购买成功即可降一文,拉满三人,降三文,再送福字一张,另外,能任选一件我亲手编织的小玩意儿。” 林水瑶很快就把所有人的工作分配好。 一下子降三文还白送东西。 秃子觉得这位姐的脑子怕是让冷风给冻瘸了。 但迫于老大冷嗖嗖的眼神威势,谁也不敢说什么,按照分配好的,排着队上前来领东西。 林小乖被划分到了搞优惠的那一拨人里。 他拿着分到手里的对联,看了又看。 林水瑶问:“怎么着?舍不下脸儿?” 流氓乞丐土匪无赖啥没干过,脸面这玩意儿对林小乖而言,要了不会发财,不要也不会少块肉。 他只是犹豫,“姐,你这法子能奏效吗?” “能不能奏效,还不得全看你们?”林水瑶晃了晃脑子里有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快去吧,我就在这儿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老大,咱还走不走了?”秃子探过头来问。 林小乖看了林水瑶一眼。 明明是跟他同岁的小姑娘,可他就是莫名信了她的每一句话,信了她说到便能做到。 “那我去了。” 林小乖转身,跟在豁牙子几人身后,等豁牙子吆喝完十文钱一副对联不讲价,他们稍微等了会儿就跟上去,吆喝拉熟人有优惠。 程五郎这么些年一直待在屋子里,除了喝药,就是看书练字,那一手毛笔字让他给练得炉火纯青,昨儿才来镇上亮过相,给不少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可惜因着价钱太高没人买。 没想到今儿竟然又来,而且还有优惠。 比起前面那几个喊十文钱不讲价的,现在这几人不仅能讲价,还有东西送? 大部分人骨子里都有贪小便宜的思想,更何况一样的字迹,前面的十文钱死活不降,后面的又降又送东西,傻子来选,都会选后者。 于是林小乖几人才刚吆喝了没多会儿,就有人成群结队出来问,“哎,我这一下子带了三个人,是不是真的七文钱就能卖?” “咱这生意童叟无欺。”林小乖客气一笑,“只要您的三位朋友各买一副对联,那您就能以七文钱的价得到我们最大的优惠,一副对联,一张福字,还能任选一个小玩意儿。” 说着,将竹筐里林水瑶编的东西递过去给他们看。 是用便宜红棉线编织的,不值钱,但瞧着挺精致。 男人们不爱这玩意儿,却架不住家里有婆娘孩子。 先前说话的男人马上掏出七个铜子儿,“给我来一副,贴院儿门上的。” 林小乖笑着看向他身后那三人。 那三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恼道:“你卖给他七文钱,能送东西,卖给我们却要十文,什么也不送,这也太不讲理了吧?” 林小乖十分有耐心,“你们也能七文钱拿到对联和赠品呀,多去叫几个人不就行了?” 能捡便宜,谁乐意多掏钱? 于是那几人对视片刻,马上折回去叫人。 。2 第052章 大手笔 闻讯而来的人越来越多。 不到半个时辰,林小乖手里的对联便被抢购一空。 他们甚至还把豁牙子几人手里的接过来都不够卖。 后来的人没抢到,一脸失望,问他明儿来不来。 林小乖一面数着铜板儿,一面应声,“你们要,我们就来。” 那人一听,赶紧道:“这字儿也不知是出自谁人之手,写得太漂亮了,我能不能预定?” 预定? 他姐没说过还能这么干啊! 林小乖摸着下巴想了会儿,点头,“当然可以。” 反正是赚钱的好事儿,熬到吐血也得让他那黑心姐夫连夜赶出来。 那人闻言更欢喜了,噼里啪啦地说着,“我要一副贴大门上的,一副贴二门上的,一副贴灶房的,再来一副,贴祠堂的,最后一副至关重要,写好了,我照原价十文一副给你,一个大子儿不少。” —— 回程的路上,林小乖摸着鼓鼓囊囊的钱袋子,一脸满足。 秃子看得眼馋。 最后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道:“老大,这么多钱,你真要一文不少全给那小娘子?” 秃子这伙人原本就是混混出身,见到钱,骨子里难掩土匪思想。 林小乖取下钱袋,递过去,“你要不怕她,这些钱就都给你。” “不不不!”秃子一个激灵往后一跳,错开林小乖递来的钱袋,扯了扯嘴角,“我、我就是随便问问,老大,我错了,我真错了……” 林小乖狠狠剜他一眼,“以后再敢打我姐的主意,老子废了你!” 秃子吓得脸都白了。 他们尊林小乖为老大,自然凭的是林小乖的实力。 当初他们抢地盘的时候被另一伙人打得半死不活险些丧命,是老大出的手,不仅亲手折了对方老大的一条腿,还帮他们抢回了地盘。 老大只是怕狗怕老虎,要论打架,他们这伙人谁都赶不上他。 —— 镇口这边,林水瑶坐在驴车上,又编了好几个小玩意儿。 一见林小乖几人空手回来,她就知道事儿成了。 用时这么短,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 “姐,你也太神了吧?”林小乖将钱袋子取下来给她,“豁牙子他们死活不降价,到咱这儿就有商有量还有小礼物,前后一对比,那一个个想占便宜的,扎堆儿来,要不是老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控场一流,没准儿早被人给踏成肉泥了。” 林水瑶笑道:“今儿算你头功。” 说着打开钱袋子要去数。 林小乖爬上驴车坐好,“数钱的事儿,哪还用得着您劳神呀?我都替您数好了,一共五十二副对联,到手三百七十六文,有几个是照原价买的,我把多出来的福字和小玩意儿送给他们了。” 林水瑶一副信不过他的表情,把铜钱倒在竹筐里自己数了一遍。 三百七十六文,一个大子儿没少。 这才一个时辰不到,就快半两银子了。 看来只要用对了法子,赚钱也并非一开始想象中的那么难。 将铜板串起来重新塞回钱袋子,林水瑶看向秃子几人,“今儿大家都辛苦了,我请你们吃馄饨。” 一听有馄饨吃,豁牙子几人欢呼一声。 他们可好几天没吃口热乎的了。 林小乖挑眉,“啧”了一声,“六文钱一碗馄饨,咱们这么多人,吃下来得花几十个铜板儿,姐你这是大手笔啊!” 。2 第053章 抽成 林水瑶当然知道这是大手笔,但总不能光让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吧? 几人到了馄饨摊上。 年景不好,街上生意冷清,小贩那锅里倒是热气儿腾腾地熬着骨汤,可惜没几个客人来光顾。 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小贩乐坏了,忙过来招呼着,“几位客官,要吃点儿啥?” 林水瑶问:“馄饨多少钱一碗?” 小贩道:“六文。” 林水瑶扫了眼那头已经落座的秃子和豁牙子他们,“我们这么多人,都坐三四桌了,一人一碗,能不能便宜点儿?” “好说。” 小贩大致数了数人数,“这么着吧,你们要真能一人来一碗,我就一口价,五十文,您看如何?” 五十文,十三碗馄饨,一碗四文不到。 要搁以往,小本生意谁敢这么折本儿?还不都是灾年给闹的。 林水瑶点点头,说行,“五十文,一人给咱来一碗。” “好嘞,您几位请稍等。” 小贩擦了桌子,动作利索地将抹布往肩头一搭,回了锅边煮馄饨。 不多会儿,十三碗馄饨便一碗接一碗地上了桌。 林水瑶和林小乖坐一桌,余下十一人分三桌坐。 林小乖想起先前林水瑶说给他记头功的事儿,“姐,你说今儿算我头功,有没有奖励?” “还没想好。”林水瑶喝了口汤。 “我想要双新鞋。”林小乖直接提出要求。 林水瑶一愣。 还没出声,便听林小乖又道:“我看到你偷偷给那病秧子打鞋样儿了,他什么都没做就有新鞋子穿,我可没少出力,你也得给我做一双!” 林水瑶白他一眼,“你管谁叫病秧子?” “行——我姐夫,行了吧?”林小乖拉长嗓子,一脸的不情愿。 在他看来,他姐这么聪明的女子,假以时日一定能有一番作为,合该嫁个家世容貌都不俗的,去给人当夫人少奶奶管铺子管田庄。 好好一棵白菜让程砚这只病猪给拱了,想想就浑身不得劲儿。 吃饱喝足,几人又回到了镇口拴驴车的地方,开始商量明天的活儿。 秃子打个饱嗝,回味完馄饨的香味儿,笑盈盈地看向林水瑶,“姐,我们哥儿几个今天有经验了,明儿有多少对联,只管拿来,一定给您全卖完。” 林水瑶瞅着几人摩拳擦掌的样子,点点头,“待会儿我去买材料,明天肯定能出不少货,但我想换个法子卖。” “什么法子?”秃子几人凑上前来。 “今天是两拨人一块儿卖,肯定有人出力多,有人出力少,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导致有人心里不平衡,从明天开始,你们全部分散开来,一人拿了多少货,我给你们记上,然后算最低价,七文钱一副,货到你们手上,你们七文钱起步卖,卖出一副,就能抽一文钱。” 几人一听有抽成,顿时更来劲儿了,“姐,那要是我们卖了十文钱一副咋办?” 林水瑶笑着许诺,“倘若你们能十文钱卖出去,那我也只拿六文,剩下的四文,都是你们的。” 秃子激动了,扯着林小乖的袖子,“老大,想不到咱也能光明正大凭本事赚钱了。” 林小乖撇撇嘴,“别高兴的太早,你要一副都卖不出去,到时没钱拿,可别来我跟前儿哭。” 。2 第054章 怼回去 打发走了秃子他们,林水瑶拾掇了一下自己的小竹筐,这才让林小乖赶着驴车往里走。 先买了两刀红纸,又去布庄裁了几尺布买了些针头线脑,准备给程五郎和林小乖各做一身新衣裳。 因着看病烧钱,程五郎不想给家里增添太多负担,已经几年没做过新衣裳。 林水瑶早前便发现了,除了成亲那天的大红吉服,他就只剩三套衣裳,两套半新不旧,另外一套已经穿不下,给了林小乖。 林水瑶趁机问过,程五郎说自己不出门,在家里穿得随意一些没什么。 看出相公是不想花公婆太多钱,所以后来程婆子要给林水瑶买料子做衣裳的时候,她婉拒了。 裁完布,林水瑶去小摊上买了两朵漂亮的珠花,一朵嫩黄色,一朵粉红色。 再之后,又去方大夫那儿配了几盒药膏,给小四宝吹了个糖人。 —— 回到家,才不过午时。 三宝今天岁末考,大丫二丫不用参加考试,早起就没去私塾。 见着林水瑶,小姐俩齐齐喊了声小婶婶。 林水瑶至今没分出谁是大丫谁是二丫,只冲着俩人笑,“今儿这么早就回来了?” 大丫道:“三宝考试呢,我们不用考,四叔提前给放了年假,就待在家里。” 林水瑶点点头。 还没等再说话,就见西屋里一道小小的身影冲了出来,小短腿儿跑不快,跌跌撞撞的。 林水瑶生怕他跌倒,赶紧上前去接,一把将小家伙搂入怀里。 小四宝一如既往地喜欢在她怀里蹭蹭,闻她身上香香的味道。 林水瑶吧唧一口在他脸颊上亲了亲。 四郎媳妇笑着走出来,“这臭小子,一听到小婶婶回来,连亲娘都不要了。” 林水瑶笑着捏捏小四宝的小胖脸,又让林小乖从竹筐里把糖人拿出来,递给他,“小婶婶给你买的。” 小四宝接过。 他还没吃过糖人,不敢直接用牙齿咬,怕硌着,伸出小肉手在上面蹭了蹭,又将手指塞回嘴里吮着。 似乎是尝到了甜味儿,小家伙一脸喜滋滋。 大丫二丫站在一旁直羡慕。 小婶婶每次出去再回来都会给小四宝买东西,她们只能干看着。 林水瑶察觉到了小姐俩的眼神,她站起身,又从竹筐里将那两朵珠花拿出来,一人递了一朵过去,“给你们的。” 好漂亮的珠花! 大丫二丫齐齐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大丫眼神怯怯,“小婶婶,这真的是给我们的吗?” “那当然。”林水瑶说:“为了区分你们小姐俩,我特地把颜色给岔开了,大丫戴嫩黄色,二丫戴粉红色。” 小姐俩闻言,先前羡慕小四宝的眼神瞬间转为兴奋,一前一后接了珠花,又软软道:“谢谢小婶婶。” 这时,二郎媳妇端着盆水从东屋出来,见着林水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三天两头不着家,撂下男人赶着驴车就去镇上抛头露面,五弟妹,不是我说你……” “二嫂。” 没等二郎媳妇把话说完,林水瑶直接打断,她想到出嫁前姐姐的叮嘱,虽然是收了银子过来冲喜,可她是来给人当媳妇儿的,不是给嫂子当出气包的,被人欺负的时候不硬起来,以后就只会一直受欺负。 想到这儿,林水瑶顺手从竹筐里把东西拿了出来,“这是我给婆婆、您和四嫂买的皲裂膏,天儿冷了,注意防护。还有,少上火,火气儿太大容易燎泡烂嘴。” “……”二郎媳妇顿时狠狠一噎。 。2 第055章 人缘儿好 大丫二丫听到声音,忙转个身齐齐跑到二郎媳妇跟前,指着自己头上的珠花,“娘,这是小婶婶给我们买的,可漂亮了。” 二郎媳妇愣了愣。 老程家除了五房,每个人的活儿都是分配好的。 二房没什么特长,只能下地刨土,一年到头基本没什么进项。 上次她去趟镇子,两个闺女就吵着要珠花,她到了街市上一问,三文钱一朵,一对就得六个铜子儿。 当时二郎媳妇手里只捏着二十个铜板,是瞒了家里人准备抓偏方回来助孕生儿子的,便没舍得买,回家就跟两个闺女说镇上没人卖珠花。 她怎么都没想到,自打进门就被自己处处排挤的五弟妹会主动给自家闺女买珠花。 接过林水瑶递来的药膏看了看,二郎媳妇轻哼一声,“这玩意儿可不便宜,你哪来的钱?” “能给你买就不错了,你爱收不收,哪来那么多屁话?”程婆子从堂屋出来,眼神儿瞪向二郎媳妇,“怎么着,瑶娘做人情还做出毛病来了?” “娘,您在家呢?” 一对上婆婆,二郎媳妇瞬间怂了。 但还是不甘心,“我也不是针对五弟妹,主要是这药膏我之前在镇上问过价,十多文钱一盒呢,五弟妹今儿出趟门,一下子买了四盒不说,还又是糖人又是珠花儿的,再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吧?更何况,她那钱……” 程婆子问:“你们家钱让人给偷了?” “那倒没有。” 二房这么些年攒下来的几两银子,全让她给藏得严严实实,就连程二郎都找不到,更别说贼了。 “那就不是你们家银子买的。”程婆子一面说,一面从她手里将药膏夺过来,“你不乐意要,有的是人稀罕。” 说完就喊着林水瑶进了西屋。 “哎,我……” 教训弟妹不成反被婆婆训成鹌鹑,药膏还让婆婆给拿了,二郎媳妇站在自家门口,表情像吞了半个苍蝇。 四郎媳妇拉过小四宝,看向二郎媳妇,“二嫂就少说两句吧,那些钱,都是五弟妹自个儿赚来的。” “就她那样儿?能赚钱?”二郎媳妇被气笑了,“十三岁的穷丫头,她见过钱长什么样子吗?” 话刚说完,就被横空飞来的一颗石子打中了嘴。 二郎媳妇疼得倒吸口凉气,侧过身,就见林小乖蹲在墙边,百无聊赖地玩着石子。 猜到石子是他扔的,二郎媳妇捂着脸瞪着眼,“你个……” “不好意思啊,手滑了一下。” 林小乖撂下手里的石子,站起来拍拍手,朝着大房的屋子走,进门前,不忘回头扬眉看了二郎媳妇一眼,“哦对了,我姐的确没见过钱,今天这些东西也没花钱,都是镇上人白送的,没办法,谁让我姐人缘儿好,走到哪都有人稀罕呢?” “……”二郎媳妇气了个半死。 屋里,程婆子正在询问林水瑶卖对联的事儿。 听小儿媳说才半个时辰不到就赚了三百多文钱,她险些惊掉了下巴,“今年都旱得吃不饱饭了,还有这么多人乐意花七文钱买一副对联?” 。2 第056章 相公辛苦了 当然不可能每个人都乐意直接花七文钱买一副对联。 是林水瑶想了法子,先让秃子他们叫卖一天十文钱的,隔天再做优惠,让巷子里的人看到对比。 有了对比,才会觉得占了便宜。 她是抓住了大部分人爱占便宜的小心思才能有这么好的效果。 但这些,林水瑶怕婆婆听不懂,就没往细了说,只说多亏了相公那一手毛笔字写得好,对联题的妙,更亏了林小乖和手底下的人帮忙。 “那你赚了钱就自个儿留着,还往家买啥东西?你倒是诚心诚意了,那老二媳妇可不见得会领你的情。”程婆子将那两盒药膏塞给她,“明儿拿去退了。” “娘,这些没花几个钱。”林水瑶道:“如今天儿冷,一沾冷水手就容易皴裂生冻疮,我是见您手指头都肿了才买的。给二嫂买,那是看在他们家帮着种了五房应种的那几亩地,至于她领不领情,反正我又不在乎。” “既然是瑶娘的一份心意,娘就收下吧。”一直没吭声的程五郎突然开口道。 儿媳妇孝顺,程婆子心里自然也高兴,收下药膏后,想了想又看向林水瑶:“我见你用红线编了好些小玩意儿,横竖闲着也是闲着,等吃了午饭,你去堂屋教教我,我得空就帮你编几个。” 林水瑶“嗳”了一声,“谢谢娘。” 又把钱袋子拿了出来。 早上赚了三百七十六文钱,请秃子他们吃馄饨花了五十文,买红纸红线去了三十文,一个糖人三文,两朵珠花五文,四盒药膏四十文,裁布料二十五文。 现在还剩二百二十三个铜板儿。 林水瑶留了一百个整,余下的一百二十三个递给了婆婆,“娘,这是我之前从您手上拿去给五郎抓药的钱。” 程婆子愣了下,随即黑着脸:“既然是给五郎抓药的钱,你给我干啥?” 林水瑶一脸认真,“我那天跟您说过的,五房没出钱没出力还处处花公中钱,我过意不去,以前也就罢了,如今既然我能赚到钱,就断断没有再伸手问您要钱的道理。” 说着,看了程五郎一眼,她继续道:“以后相公抓药的钱,我们家自己出。” 程婆子拗不过她,最终接下了那一百多个铜板。 —— 程婆子走后,林水瑶弯下腰,刚准备把背篓里给程五郎买的料子拿出来给他看,就听男人醇厚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瑶娘。” “嗯?”林水瑶回头看他。 四目相对。 程五郎似乎有话要说,喉结上下滑了滑,最终却只出口一句,“辛苦你了。” “相公也辛苦了。”林水瑶弯唇笑了笑,没独自揽功。 “我给你买了料子做衣裳。”林水瑶说着将自己裁来的布料拿出,“你看看,颜色可还喜欢?” 程五郎看了一眼,问:“你的呢?” “我、我忘了,改天再买。”林水瑶别开眼没再看他。 程五郎抬起头,目光追随着她心虚的眼神,薄唇微翘,“那就等你的买来再一起做。” 。2 第057章 剪窗花 中饭过后,林水瑶把林小乖叫来,指挥着他洗干净手裁红纸给程五郎题对联。 林水瑶自己又裁了二十来张小的,连同红线一并拿上去了堂屋。 程婆子抱着小四宝坐在炕上,见她进来,将炕桌挪了挪。 小四宝看到小婶婶,马上就从奶奶怀里挣脱,顺着热炕爬到林水瑶这头要她抱。 林水瑶将红线和红纸搁在炕桌上,费劲将肉嘟嘟的小家伙抱到怀里。 程婆子看了眼炕桌上的东西,问她,“你这红纸是干啥的?” “剪窗花。”林水瑶道:“这些小玩意儿能吸引更多人买我们的对联,反正在家里也是闲着,我就想着能多添一件儿是一件儿。” 程婆子顺手从炕头柜上的针线筐里将剪刀取下来,拿起一张红纸对折了好几下,然后用指甲在上面划了几道痕,紧跟着几剪刀下去,拿掉边角再打开,上面竟是一个个铜钱花图案,八个小的围着一个大的,最外面又是八个桃子尖一样的角,瞧着十分喜气精致。 林水瑶有些意外,“真没想到,娘还有这手艺呢?” “做姑娘的时候闲着没事儿瞎捣鼓。”程婆子一面说,一面又拿起第二张红纸对折。 看划痕,这次应该剪的是别的图案。 林水瑶看呆了。 剪窗花她也会,但会的图案不算多,太复杂的她也剪不好。 见小儿媳盯着自己,程婆子抬起眼皮,瞅着炕桌上的红线,用下巴点了点,“我给你剪窗花,那玩意儿你还是留着自个儿编吧,老婆子年纪大了,眼神儿不好使,编出来也不见得会好看。” 林水瑶乐道:“娘能帮我剪窗花,已经是帮了大忙了。” 婆媳俩正说着话,四郎媳妇打了棉布帘子进来,“娘,五弟妹,你们都在呢?” 林水瑶笑着打了声招呼,请四嫂过来坐。 四郎媳妇拖个凳子过来坐林水瑶旁边,小四宝顺势就抓了一大把红线塞娘亲手里。 四郎媳妇假意瞪他,“小四宝,不许捣乱,听到没?” 程婆子道:“捣什么乱,我那小孙子可机灵着呢,他这是让你帮着干点活儿。” 四郎媳妇本就是来帮忙的,闻言应了声是,又跟林水瑶说她也会编那些小玩意儿。 明天要的货量大,林水瑶一个人忙活不过来,有人帮着做,自然是求之不得,她没再推辞。 外面天正冷,堂屋里烧着暖炕加火盆,婆媳三人一面做着活儿,一面闲唠,时不时地有说笑声传出去。 二郎媳妇禁不住好奇,悄悄跑到堂屋外,猫着腰掀开帘缝儿往里看。 “娘,你躲在外面偷看什么呢?”大丫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堂屋里的说笑声一下子停了下来 二郎媳妇:“……” 她瞪了眼大丫,“哪都有你,你四叔交代的课业写完了?” 大丫揉了揉右手腕,委屈道:“没呢,手好酸,我休息一下。” “回屋去!” 被当娘的一顿呵斥,大丫很快转身回了屋。 二郎媳妇没好意思再继续偷听,打算走人。 就在这时,程婆子的声音隔着棉布帘子传了出来。 “来都来了,不进来坐坐?待会儿你一走,我们娘仨又说你坏话,你没听着岂不可惜了?” “……” 。2 第058章 怕猝死 被婆婆一呛,二郎媳妇不进也得进了。 进去就见炕桌上放着好些个程婆子刚剪好的窗花,林水瑶怀里抱着小四宝,手上拿着红线,正在编东西。 “娘,我、我就是在屋里听你们聊得火热,过来瞅一眼。” “瞅着啥了?”程婆子掀起眼皮子看她。 二郎媳妇面儿上更难堪。 见她半天答不上话,程婆子让坐下,“你乐意说,我还不乐意听了,你好歹拿人手短,也该帮着干点活儿。” 二郎媳妇心说那盒药膏我都还没摸热乎就让您给抢了,还拿人手短? 但对上婆婆犀利的眼神,二郎媳妇缩缩脖子,一句也不敢往回顶。 —— 程三宝如今在私塾属于开蒙阶段,考试内容不会太复杂,一天就完事儿了。 考完试回到家才听说小婶婶白天去镇上回来,给家里人都买了东西。 他噘着小嘴,委屈巴巴地去了西屋,问林水瑶,“小婶婶,我今儿考试呢,可费脑子了,有礼物没?” “当然有。”林水瑶冲他笑笑,跟着话锋一转,“不过得我带你去镇上,你自个儿选。” 程三宝一听,满脸兴奋,“合着就我一个人有特殊待遇?” 林水瑶点点头,说自己白天在镇上选来选去没选上合适的,不好随便买,怕他不喜欢,只能等他考完试放假一块儿去看。 “那我明儿就能去。”程三宝早就想去镇上玩了,奈何平时要上学,总也找不到机会。 “去了就得干活儿。”旁边林小乖适时泼来一盆冷水,“卖春联。” 程三宝拒绝,“我还是个娃娃!” 林小乖轻哼,“娃娃就能白拿大人的东西吗?你看看你小婶婶,十三岁的娃,为了赚几个钱,编红线编得手都磨起泡了,你再看看你小叔叔,十六岁的病娃,大晚上的不睡觉熬夜写对联,险些没猝死……” 又开始念经了。 程三宝直翻白眼,“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林小乖一副你本该如此的表情,“早说不就得了,这几个字儿又不烫嘴。” —— 程三宝出去后,程五郎将笔墨一收,又从林水瑶手中拿过没编完的红线,直接塞给林小乖。 林小乖一脸茫然,“怎么个意思?” 程五郎面无表情,“怕猝死,准备早睡,剩下的活儿,都归你了。” “哎……” 林小乖都还没等说句话,人就已经被轰了出来,房门“嘭”一声重重关上。 林小乖站在冷风中,“不是……喂!死病秧子,天都没黑就嚷嚷着要睡觉,小心那什么人亡啊你!” 林水瑶坐在炕上,见程五郎动手上了门闩,回头又把油灯点上。 她一脸不解,“相公,小乖刚才说什么?” 俩人隔得远,林水瑶没看到程五郎的耳朵攀上了几分可疑的红。 等转过身,他一脸平静,“没什么,你累了一天,早些睡。” “可是我还有很多事儿没做呢!”林水瑶不肯。 现在的时间对她而言可太珍贵了,时间就是银子! 没给她拒绝的机会,程五郎已经从炕头柜里将她的被子拿了出来主动铺好。 完事儿了看向小媳妇儿,神情不容置喙,“睡觉。” 林水瑶咬咬唇,“你说了晚上要教我认字的。” “晚上看书对眼睛不好。”程五郎说完,大掌提溜着她瘦弱的小身板儿直接塞进被子里。 。2 第059章 抛头露面 这天晚上风很静,村子里的狗也没怎么叫。 林水瑶闭着眼睛缩在被子里,耳朵却时时注意着另一头程五郎的动静。 听到他已经睡熟传出均匀的呼吸声,林水瑶这才蹑手蹑脚地下了炕来到外间,将油灯点亮,又取了针线筐来,穿针后开始纳鞋底。 新白布裱成的袼褙防滑又保暖,穿出去还体面。 夜已经深了,整个吉庆村只老程家西屋里还亮着灯。 林水瑶坐在灯下,一针一针地缝制着,似乎不觉得困。 一直到三更鸡叫,林水瑶才将纳好的鞋底放回针线筐,然后吹了油灯,再次蹑手蹑脚地回到炕上。 —— 程五郎发现林水瑶半夜起来是在第二天早上,他起床时注意到了桌上的油灯。 里面的豆油少了。 他向来是个观察入微的人,只一眼就判断出那丫头昨晚没听话睡觉。 林水瑶穿好衣服出来,见他盯着油灯看,她一脸的若无其事,“相公,怎么了?” 程五郎没戳破她,只问:“怎么不再多睡会儿?” 林水瑶道:“今天应该挺忙,我们得早早启程。” 见程五郎拎着木桶要去灶屋打水,她忙将桶抢过来,“大早上的外边儿冷,你就别出去了,我去。” 说着便大步往外走。 四郎媳妇已经起了,灶上正烧着水。 林水瑶进去跟她打了声招呼后,迅速打了热水回屋。 小两口刚洗漱完,东屋那头林小乖和程三宝也醒了。 一番拾掇之后,俩人直接来了西屋。 瞅着林水瑶马上要出门的样子,林小乖哀嚎一声,“姐,你该不会想空着肚子直接去镇上吧?” “来不及吃早饭了。”林水瑶解释道:“昨天咱们卖对联的消息肯定传得满大街都是,一文钱摊位费不用交,咱们就动了多少人的利益,为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今天的春联不卖八里镇,把预定的送到就转去隔壁白水镇。” 闻言,林小乖闭了嘴没再提吃的。 临出门前,林水瑶照例把香膏拿出来,准备脱了衣裳抹。 回头却见程五郎站在桌边,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林水瑶准备脱衣服的动作一顿,脸上烧热得厉害。 “相公,要不你先出去会儿?” 程五郎知道她要做什么,他收回目光,“不用抹了,今天我陪你去。” “啊?”林水瑶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联按照客人的要求现场题,效果会更好。” 所以相公这是准备出去……卖艺? 一直到坐上驴车,林水瑶整个儿都还是懵的。 今天林小乖赶车,程三宝坐在前头跟他拌嘴。 林水瑶扶着自己的小竹筐,余光瞄了程五郎一眼又一眼。 “想说什么?”程五郎察觉到她的视线,回望过来。 被抓了小辫子,林水瑶心跳得厉害,但还是如实说,“相公这么出去抛头露面,真的好吗?” 她话音才落,就明显感觉到四周骤然安静下来。 前头赶车的林小乖和程三宝齐刷刷转过头,四只眼珠子瞪得铜铃般大,直愣愣瞅着她。 林水瑶被弄得不好意思,她没敢看程五郎的表情,回瞪着前头那俩小的,“你俩瞅啥?” 她家相公貌美如花,又娇娇弱弱的,本来就该待在家里养病。 出去要干活儿吹冷风不说,还得被大姑娘小媳妇围观,想想就不得劲儿。 林小乖深吸口气,“姐,你这毒中的不浅啊!” 。2 第060章 院长大人 秃子一行人昨儿尝到了甜头,今天一早就在镇口等着。 驴车刚到,他们就一窝蜂地涌过去。 “姐,你可算是来了,兄弟们都等着呢!” 秃子冻得双手揣袖,对着林水瑶毕恭毕敬。 怕耽搁时间,林水瑶便没废话,直接让林小乖将对联和赠品分到每个人手里,又让程三宝记上每个人拿了多少。 昨天林水瑶回去的早,中饭后的一个下午,程五郎都在写对联。 春联讲究不大,写高深了乡下人反而看不懂,只要意头好,够喜庆,他们就喜欢。 因此不费多少脑力。 现在分下来,一人能拿到二十来副。 分完后,林水瑶看向众人,“昨天有客人预订了好几副,我单独留下了,待会儿就给人送过去。你们今天最好不要在八里镇卖,去隔壁的白水镇,或是去村上都行。” 秃子不解,皱了皱眉,“姐,为什么不能在八里镇卖?” 林水瑶指了指他们手里的小玩意儿,“我今天的赠品加了窗花,虽说不值钱,可人工也算成本吧?你们昨天就在镇上卖过,人人都知道是七文钱,今天如果加价,指定没人买,但你不加价,二十副对联卖下来,搭上所有赠品,也勉勉强强只能赚个二十文,哪个划算?” 林水瑶没敢直接挑明他们今天再往八里镇卖会有麻烦,否则秃子他们很大可能宁愿不卖对联也要去打架。 把那帮人打发走,林水瑶让林小乖将驴车赶到程大郎他们的铺子外,然后借了张桌子出来。 程三宝帮着磨墨,程五郎提笔写下几个大字:春联现题。 林小乖负责将它做成简易招牌。 一个专门按照客人要求题春联写福字的摊子便摆好了。 临近年关,到镇上采买年货的人越来越多。 程大郎的铺子又处于八里镇的黄金地段,人流络绎不绝。 没多会儿就有人发现了这一处摊子,然后三三两两地过来询问。 林水瑶注意到,男子过来多半都是为了她家相公那一手漂亮的字,女子过来则是为了她家相公那张漂亮的脸,扎堆杵在那儿盯着人看,那一个个的,恨不能把眼珠子都黏在她家相公身上。 研墨有三宝,程五郎负责写,林小乖负责吆喝收钱。 似乎没林水瑶什么事儿了,她懒得看那几位盯着她家相公不放的妇人,挤出人群,打算去看看还能不能发现点儿别的商机。 毕竟春联只能卖几天,除夕一过就没销路了。 —— 与此同时,四方书斋外停着一辆青棚马车。 马车上坐着个灰袍老者,此人便是宣宁县最大书院清河书院的院长。 他支棱着脑袋在打盹儿,赶车的小厮下去书斋买东西。 林水瑶刚好经过这一处。 她今天没抹香膏。 那马一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儿,都没等赶车的小厮出来,自行就跑了起来。 林水瑶听到声音,回头就见一辆无人驱赶的马车追着自己来,她吓得直往前跑。 那马儿跑得更快了。 人不可能跑得过马。 林水瑶心一横,拐了个弯,打算进巷子躲躲。 那马儿也跟着拐了个弯。 这弯拐得有点儿急,有点儿大。 车厢里的院长大人直接被甩飞出去,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准确落入旁边的河沟里。 那河前两年还有水,今年天旱,只剩淤泥了。 “嘭”地一声,林水瑶听着都瘆得慌。 她扒着墙,偷偷探出半个脑袋,就见个满身恶臭的泥老头颤颤巍巍地从河沟里爬出来。 先前马儿跑起来的时候,小厮便闻声追了出来,等他追到河沟边,就见他家那位一向以博学儒雅著称的院长大人顶着一头污泥站在冷风中凌乱,“这他娘的是谁干的!” 。2 第061章 泥老头 小厮忙跑过去,“院长大人,您没事儿吧?” “你瞅着我像没事儿的?还有,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在外面叫我老爷!”荀院长一脸气哼哼,但还是没忘了捋捋那脏兮兮的胡须,然而一不小心,揪断了一根。 博学儒雅的院长大人老脸一黑,险些跳脚再次骂娘。 只可惜脸上被泥糊住,啥表情小厮也看不到了。 “小的带您去找个地儿洗洗。” 小厮搀扶着他,想寻个就近的客栈开间房要桶温水。 “不去!”荀院长拒绝得很干脆。 八里镇是他的衣胞之地,这地儿认识他的人不少,要脏兮兮地去了客栈,碰到熟人认出来,那他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小厮闻言,一脸为难,“那您的意思是?” 荀院长还没开口,旁边就传来一把轻柔的声音,“老伯,您要不要紧?” 说话之人正是林水瑶。 事儿是她惹出来的,虽说天生异香的秘密不能告诉旁人,但她也不忍心就这么一走了之撂下老人家不管。 荀院长回头,循着声音望去,就见是个长相水灵的小姑娘,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穿一件半新不旧的碎花小袄。 “丫头,你认得老夫?”荀院长半眯起眼。 林水瑶当然不可能认得眼前之人,只道:“我先前路过此处,见老伯摔了下去,心下担忧,便过来问问。” 荀院长松了口气。 这么狼狈的样子,可不能让熟人看了去。 “我瞧着老伯这副模样,怕是做什么都不方便了。”林水瑶说着,指了指身后,“我们家在前边儿有个铺子,老伯若是不嫌弃,我带您去洗个热水澡,顺便换上我公爹的衣裳,之后您再做打算,如何?” 荀院长不愿去客栈,又不能马上坐着马车离开,眼下也只能如此了,他点点头,眨眼就恢复了一院之长的谦和有礼,“那就有劳姑娘了。” 林水瑶嘴角微微抽了抽。 这老头态度还是挺和顺的,哪怕被泥巴糊住看不到正脸,也不难想象是个慈和的老人家。 若非亲眼所见,林水瑶还真难以想象先前从河沟里爬上来指天骂娘的人是他。 马车被小厮牵到就近的客栈请人处理了,他跟在自家院长身后,俩人随着林水瑶来到了木匠铺子外。 程五郎还站在那一手提袖一手握笔写对联,闻到林水瑶身上的香味儿越来越近,他抬起头,就见自家小媳妇儿出去不到一炷香的时辰,带回个满身臭烘烘的泥老头。 程五郎:“……” 林小乖瞪大眼,“姐你收留难民呢?” 一面说,一面捏着鼻子往后退。 那老头身上实在是太臭了,要饭的都比他体面! 围在四周的客人们自然也闻到了臭味,有一部分受不住,直接走了。 剩下的那些人也是个个捏着鼻子,有多远就离这臭老头多远。 荀院长把众人的反应看在眼睛里,皱皱眉,“老夫有这么不受人待见?” 小厮道:“老爷,其实他们还是很想待见您的,就是您这身上,实在是太、太、哕——” 实在是编不下去了,小厮一个蹲身下去就想原地吐。 荀院长早就被熏得没感觉了,闻言抬起袖子凑到鼻尖闻了闻。 “……” 片刻后,院长大人精神一振双目一瞪,险些没原地去世。 。2 第062章 小伙子 林水瑶领着荀院长入了铺子,跟程大郎说自己出去的时候碰上老伯摔到沟里,想带回来洗个热水澡。 程大郎正在刨花,闻言停了动作,拍拍身上的灰走过来,“这位老伯,您请跟我来。” 荀院长道了声谢,跟着程大郎去了后院。 铺子是前铺后院的格局,前头是铺子,放样品和木材,后面是个院子。 程大郎、霍三和程老爹就住在后院。 小厮帮着生火烧水,没多会儿就让他家院长大人舒舒服服地泡上了热水澡。 林水瑶没跟进去,她折了回来。 程五郎、程三宝和林小乖三双眼睛齐齐看着她。 客人们也朝她望来,似乎都想不明白她带个臭烘烘的泥人回来做什么。 林水瑶轻咳一声道:“老伯不小心摔下河沟里,我刚好路过碰到,就给带回来了。” “姑娘,你倒是好心,仔细他一会儿说自己腿疼胳膊疼,狠狠讹你一笔啊!” 有好心人忍不住提醒她。 “就是!”林小乖在镇子上混久了,碰瓷儿的老人没少见,他附和道:“底细都没摸清楚,你就什么人都敢往家带,姐你啥时候才能不让我操心啊?” 程三宝则是挑挑眉,低声跟程五郎道:“小叔叔,您信不信这泥老头是因为小婶婶才出的事儿?” 程五郎眸光微动,没吭声。 程三宝摸摸小下巴,“反正我总觉得小婶婶身上的味道有古怪。” 先是家里的鸡鸭喜欢跟在她屁股后头,再是小四宝,才见过小婶婶一面就黏着她要她抱抱,还有山上那只老虎。 回门那天若是没有小婶婶在场,他们所有人都难逃一劫。 更不可思议的,是小叔叔的病情。 方大夫治了那么多年都治不好的人,成个亲就突然能出门了? 小婶婶这本事,话本子里的大罗神仙都没这么神! 程五郎睨他一眼,“继续研墨。” —— 接连换了三大桶水,身上的皮都快搓烂了,荀院长才勉强把那臭味儿给洗掉。 换上程老爹的干净衣裳出来,荀院长让小厮找了面小镜子,对着理理头发捋捋胡须,仔细捯饬了一番才算满意了。 程大郎候在外头,见他出来,忙迎上去,问:“老伯,您可还有哪不舒服的?” 荀院长一瞅程大郎那紧张样儿就知道对方是怕被自己讹上。 他气得不轻。 想当年,他可是乌帽红袍策马游街令多少姑娘心驰神往的一甲探花郎啊! 如今不过只多活了几十年而已,这张脸是不够俊美了吗?以至于让人一看就觉得他像个专司讹人的坏老头?! 哼了一声,荀院长鸟都没鸟程大郎,抬步就朝外面走。 林水瑶去街上给几人买热乎的肉包子了,不在。 荀院长先前没留意,这会儿才发现有人在铺子外摆摊写对联,客人还挺多。 他凑过去往里瞅了瞅,刚好得见程五郎写完最新一副对联,林小乖小心翼翼地拿到旁边晾着。 “这字儿不错。”荀院长赞了一句。 程五郎抬起头来。 荀院长看清那张脸,当即“啧”了一声,这小脸儿俊的,跟他年轻时候有得一拼。 “小伙子!”荀院长拿出自认为十分热情的态度,“我见你面相端正文采了得,不知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清河书院?” 。2 第063章 去不了 清河书院程五郎知道,乃宣宁县最大的书院,听说是京城某位高官提前退休下来开的。 不过,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没兴趣。”垂下眼睫,程五郎继续忙活自己的。 荀院长:“……” 头回见到听说清河书院大名还能这么淡定拒绝的。 荀院长觉得可能是自己的表述方式有问题,“要不,你再多问问老夫?了解的多了,没准儿就感兴趣了。” 程五郎慢悠悠道:“我不识字。” 荀院长瞅了眼一笔一画在红纸上落墨的那只手,有些忍无可忍,“过分了啊小伙子,睁眼说瞎话连老人都骗,你良心不会痛吗?” 程五郎手上毛笔翻飞,又一副对联新鲜出炉,他手腕有些酸,搁下笔揉了揉,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我连睁眼说瞎话诓骗老人都敢,又怎会在意良心痛不痛?” 荀院长再次:“……” 读书厉不厉害不知道,反正怼他这个老头子是很厉害了。 小厮一听,恼了,“哎你这年轻人,怎么跟我们……老爷说话呢?” 荀院长不怒反笑,用个眼神制止了小厮接下来的话,看向程五郎,“小伙子,老夫记住你了。” 说完,叫上小厮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那对主仆走远后,林小乖仔细打量了程五郎一眼,“啧啧”两声,“看不出来啊,平日里病歪歪的人,嘴巴跟染了毒似的,一开口就把老头给气走,你就不担心他找人回来报复你?” 程五郎淡笑,“一院之长若是只有这么点儿肚量,想必教出来的学生也写不出什么好文章。” 这一句,直接让林小乖把刚从客人手里接过来的铜板给惊掉了。 他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所以你的意思是,刚刚那臭老头他……他是清河书院的院长?” 程五郎望着荀院长离去的方向,不置可否。 “那你得罪他干什么呀!”林小乖一拍桌子,“脑子让驴给踢了?” 程五郎道,“他刚刚出去的时候在门口跟人打听我的名字。” 林小乖一脸同情,拍拍他肩膀,“保重啊病秧子,以后别出门儿了,记得少走夜路。” 这次换程三宝一脸同情地看着林小乖,“先前有人问,小叔叔跟所有人都说了他叫林小乖。” 林小乖:“!!!” —— 林水瑶拿着肉包子回来时,已经没几个客人了。 她走过去,将肉包子给几人分了,这才从林小乖的抱怨声中得知先前那老头是清河书院的院长。 林水瑶有些没想到,诧异地望着程五郎,“相公,他当真邀请你去清河书院念书?” 程五郎看了林小乖一眼,“没请我,请的他。” 林小乖一听就来气,嘴里的包子都来不及咽下就开喷,“死病秧子,谁让你挂着老子大名招摇撞骗的?” 程五郎将桌上的笔墨收了收,带着林水瑶进屋跟程大郎一块儿吃包子。 落座后,林水瑶看向程五郎,“相公为何不愿去清河书院?” “去不了。”程五郎只回答了三个字。 林水瑶更好奇了,清河书院可是宣宁县最大最好的书院,多少学子为了能进那个地方,到处托关系打点,挤破了脑袋。 “为什么去不了?”她问。 。2 第064章 赚钱了 一旁程大郎解释道:“五弟妹你刚过门,怕是有所不知,五郎小时候是跟着四郎去私塾里念过书的,五郎那时候的成绩可好了,夫子都夸他天资聪颖,是个好苗子。 只可惜,五郎的病越来越严重,有好几次直接在课堂上就昏倒了,他还瞒着家里不让娘知道。 可这种事又怎会瞒得住,后来爹娘都得知了,一气之下去私塾给他办了退学。” 见林水瑶听得认真,程大郎继续道:“打那之后,五郎就再也没踏出过院门儿一步,前些日子陪你回门,那应该是他有生以来走过最长的一段路了。” 林水瑶惊呆了。 这些事儿婆婆从来没提起过,若非今儿大哥说出来,她还以为相公只要不受香味儿刺激,偶尔还是能出趟门的。 想到这儿,林水瑶看了程五郎一眼,目光有些复杂。 程大郎怕她心里有别的想法,忙又补充,“其实五弟妹过门后,五郎的病情已经有了好转,还是有望能痊愈的,我们家不指望他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只盼他健健康康地活着,每天能吃能喝就挺好了。” 林水瑶没接腔,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儿。 —— 中饭时分,秃子他们从白水镇回来,每个人的手上都空空如也,对联全卖空了。 “姐,你做的那些小玩意儿也忒招人稀罕了。”秃子将钱袋子拿出来,掂了掂,“去的路上我们几个人就商量好,卖七文钱一副对联,加三文能得一张福字,一张窗花和一个红线编织的小玩意儿,白水镇那边的人跟疯了似的,上来就抢。喏,这是我卖的所有收入。” 林水瑶是真没料到这伙人竟然改变销售策略,将一副对联的价提到了十文钱。 更没料到白水镇的生意这么好。 她接过钱袋,让程三宝将小册子拿出来,上面写着秃子拿走二十五副对联。 一份卖十文钱,二十五份就是二百五十文。 林水瑶数了数,一文不差。 她取走自己应得的一百五十文,剩下的一百文还给秃子。 一百文的分量,还是有些沉甸甸的。 秃子接过来时,双手都在抖,“姐,你真的只抽六成?” 林水瑶笑笑,“我说过的话,什么时候不好使了?” 秃子一脸感动,“姐,就冲你这句话,今后你让干啥,我们哥儿几个绝无二话!” 林水瑶又接过其他人的钱袋子,将自己的抽成数了。 两百多副对联,一副抽成六文钱,最后到手一千多个铜板。 再加上程五郎这边现写现卖的,合起来能有二两多。 一个早上就赚二两多,这是林水瑶之前没敢想的。 把银子收好,林水瑶怕林小乖和程三宝饿不到回家,便去街市上买了菜,就在程大郎这儿做了中饭大伙一块儿吃。 中饭后,林水瑶提出回家。 余下的时间要回去忙。 临走前,程五郎突然开口说了句,“先去布庄。” 林水瑶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程五郎看着她,神情笃定,“你的衣裳料子还没买。” 。2 第065章 救救我 程五郎早已过了变声期,他的嗓音较之同龄人多出几分厚重和沉稳,信服力十足。 听在耳朵里,让人说不出反驳的话。 林水瑶只怔愣片刻便回过神,默默跟在他身后。 一行人朝着布庄而去。 即将抵达铺子的时候,程三宝突然拽住林小乖的胳膊,笑嘻嘻地看向林水瑶,“小婶婶,你说过给我买样东西的,我们先去别处看了,待会儿你记得来付钱呀!” 林水瑶点点头,“那你们去吧,小心点儿。” 程三宝“嗳”了一声,很快拽着林小乖消失在人群中。 林小乖被他扯得有些烦躁,“小屁孩儿,你放开老子,老子才不要跟你去逛街呢!” 程三宝回头瞪他一眼,“那你想跟谁逛,我家小婶婶?你这人怎么那么没有眼力劲儿呢?” 林小乖再蠢也听明白了,程三宝是说他打扰到了林水瑶和程五郎独处的空间。 他冷哼,“老子爱跟谁逛跟谁逛,管得着吗你?” 程三宝正想回句嘴,抬头却发现林小乖盯着前面某个方向,脸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僵硬。 “老子出门忘看黄历了。”林小乖呸了一声,“这都能碰到书呆子,真他娘的晦气!” 程三宝一脸懵,都还没弄懂林小乖一个人在嘀咕什么,就被林小乖一把拽着拖进了巷子里。 程三宝惊恐地瞪大眼。 林小乖怕他嚷嚷,一把捂住他的嘴,“嘘——别吱声儿。” —— 布庄这边。 林水瑶昨儿才来买过料子,今儿又来。 女掌柜认出她,态度越发和善,耐心地给她介绍着几种不错的布料。 林水瑶回头,发现程五郎没跟进来,他就站在布庄外的廊檐下,清瘦挺拔,明明衣着简单,通身上下没有多余的缀饰,却总是能第一时间吸引旁人的注意力。 “妹子要是不喜欢这款,你再看看这边儿的。” 掌柜的说话声将林水瑶的思绪拉回。 她望向掌柜所指的那款料子。 “马上就要过年了,给自己做身喜庆衣裳吧?”掌柜的面上笑意和善。 担心相公等的时间太久,林水瑶没了继续挑选下去的心思,点头说就要这款,然后让掌柜的裁了几尺。 料子包好后,林水瑶爽快付了款。 走出门外,程五郎还站在那儿。 “相公,仁德医馆离这儿不远,咱们去一趟吧。”林水瑶说。 猜出她要去做什么,程五郎道:“家里还有药。” “那些都是再普通不过的药材,对你的病情帮助不大。”林水瑶坚持要去,“现在咱有钱了,该换些效果不错的,否则要这么一直耗下去,你什么时候才能见好呀?” 没给程五郎反驳的机会,林水瑶扯着他的袖子就朝着仁德医馆走。 方大夫今天不算忙,小两口没排多大会儿就轮着了。 见到这对小夫妻,方大夫愣了愣,“五郎?你的药都吃完了?” “没有。”林水瑶笑了笑,说最近想换个价钱高一点效果也更好的方子。 方大夫听明白了。 老程家前些年为了给程五郎治病,没少花银子,再殷实的人家,也架不住有这么个无底洞。 他瞧着这孩子可怜,所以每次抓药都没多收钱,全是照着成本价给的,甚至有两味药还是他自己个儿上山采来的,没算进去。 程婆子来拿药都不敢一次性拿太多,贵! 现在程五郎有了好转,家里人大概是觉得以前的方子不奏效,想换了。 重新坐下来,方大夫给程五郎把了脉。 看出程五郎确实是有了好转,方大夫一脸欣慰,提笔重新写了个方子。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呼,“姐!姐!快救救我!”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