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第一咸鱼》 第1章 要摆烂 又重生了。 彭淑将糖炒板栗送进嘴里,慢悠悠吃着,一面吃一面想重生这事。 第一世的时候,她愚昧无知,嫁给心里有堂妹的四皇子李星让。最后结局早已注定,她累死累活送李星让上皇位,却是堂妹凤冠霞帔母仪天下,而她成了残害忠良,不忠不义的毒妇。 彭淑至今还记得她第一世死的那天,漫天风雪刺骨,她将死未死被扔在乱葬岗,群狼蜂拥而至,分食她的血肉。 而她的堂妹彭瑶,和未婚夫李星让,站在高塔之上,相拥欣赏。 许是老天怜惜她死得惨,让她重生了。 第二世,她果断舍弃李星让,祝福他跟彭瑶在地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帮助短命六皇子夺得皇位,走上应聘太后之路。 六皇子很争气,大婚后没洞房就驾崩了,她成功垂帘听政,成为影响大启朝半个世纪之久的女人。 就在她以为此生终得圆满时,她亲自挑选出来的小皇帝,在她七十大寿时,火烧长寿宫,将她活活烧死。 想到那个火烧自己的小兔崽子,彭淑难免有几分心酸。真是狼心狗肺啊。 轻叹一声,她慵懒地靠在软枕上,思考着一个问题。 第一世愚昧无知,死了也不冤,第二世还死于非命,那就是她看人的眼光太差了。 这死了就死了吧,至少第二世荣华富贵、权倾天下半个世纪,也不算亏。 可……为何又重生了?还重生在第一世十六岁那年,而这一次重生后,觉醒了二十二世纪的记忆。 “可惜。无语啊。”她呢喃一句。 “是挺可惜的,夫人说,致远侯夫人办的茶会,本是邀请府里所有姑娘都去的。只可惜,姑娘您病了,去不了。奴婢听说,四皇子这次也来呢。” 丫鬟阿影冷不丁接话,吓了彭淑一跳。 “谁可惜这个了?晦气。”彭淑没好气道。就算重生一万次,她都不愿见到李星让那狗东西。她可惜和无语的是,没重生到那个有网有电的时代。 老天爷就像故意的似的,也不知道这一世要死在谁手里。 “啊……”阿影懵了,姑娘不是最喜欢四皇子的吗?为了得到四皇子的青睐,衣服样式颜色,发钗之类的,全部选择四皇子喜欢的。 就连这…… 阿影的目光落在软塌旁的暖炉上,四皇子喜欢马,喜欢黑色,姑娘就让人专门打造了在这款有万马奔腾纹路的黑色暖炉。 为此,三房的瑶姑娘还嘲笑姑娘房里没有女儿家气息呢。 “阿影,我记得二哥喜欢我这款暖炉,你将暖炉给他送去。然后去惠祥楼给我买只烤鸡。” “姑娘……” 阿影更懵了,姑娘竟然要把四皇子喜欢的东西送走?而且还送给最被人看不起的二公子?姑娘为了不像二公子那样被孤立,从不与二公子亲近的,今儿怎么…… “姑娘,真要送?这可是……”阿影后面的话还未出口,便接收到彭淑瞟过来的冷眼,“是,奴婢这就抬去。” 她不知姑娘今儿怎么了,但她知道姑娘素来有手段,从来不吃亏,默默叫几个婆子进来,抬了暖炉去大房。 暖炉抬走后,彭淑拢了拢身上的毯子,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世的天,似乎比之前更冷。 还未体会秋高气爽呢,就直接进入凛冬将至了。 半个时辰左右,彭淑迷迷糊糊睡去。她当太后时,时刻担心有人刺杀,素来睡得浅,迷迷糊糊间,听到阿影又抬了原先旧的暖炉进来,不多会,屋子就彻底暖了。 只不过,她也睡不着了。 扑鼻的香气,不知从何处传来,彭淑紧忙睁开眼睛,捧着肚子问阿影,“烤鸡?” “回姑娘,是惠祥楼大师傅做的,叮嘱奴婢要用小火温着,等您醒来吃。奴婢怕放在外头凉得快,就搬到耳房了。”阿影手里忙活着,服侍彭淑起身。 “快!鸡拿过来。”彭淑一掀毯子,就翻身下床,摸索着穿鞋,嘴上馋得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她最爱吃惠祥楼的烤鸡,比宫里的御厨都做得好。 彭淑痛恨前两世的自己不懂享受,甚至为了不让人发现她的喜好,任何美味的东西,都只吃两口。 这一世,她也不知会死在哪个王八羔子手里,与其受苦受累还不得好死,还不如从年轻时就开始摆烂。 什么爱情,什么事业,什么名和利了,统统都不要了!只要享受! 绝不在生活上委屈自己! “姑娘……” 阿影本想先伺候主子穿好衣裳,洗漱打扮,然后再吃鸡,奈何彭淑一刻也不想等,催促得急。 她无奈,只得先将吃的搬进来。 一整只烤鸡,外焦里嫩,满屋喷香,还配有小菜和解腻的汤。彭淑忍不住,扯下一条鸡腿,沾了些辣酱吃。 “嗯,好吃!”彭淑毫不吝啬地夸赞。鸡肉她常吃,但做得这般满口留香,美味好吃的,唯有惠祥楼可以做到。 “惠祥楼的大师傅,是连二公子都想拜师的人呢,他做的烤鸡,自然最好。不过……姑娘,您慢着点,您这样,太夫人知道了,会责罚您了。”阿影都急死了,姑娘也太没形象了。 “责罚就责罚,天大的事,也比不上我吃饭大。”彭淑扯下鸡翅递给她,“二哥做的也好吃,只不过,烤鸡还是惠祥楼的好。可惜,曾祖母不喜欢二哥研究美食,白瞎了他那么好的天赋。” 彭淑上下其手,将烤焦的鸡皮拔下来,沾着辣椒,又用小菜裹着,送入嘴里,吃得满脸享受。 “嘭!” 一刻钟后,彭淑的房门被推开,一脸威严的富贵太夫人,被彭瑶搀扶着,满眼寒霜地来到彭淑面前。 她低头俯瞰了眼正在啃鸡脆骨的曾孙女,眉头紧蹙。 “大姐,你也太过分了。你明明知道曾祖母为了激励二哥哥读书,不让任何人吃二哥哥做的东西,你竟敢不听曾祖母的话!偷吃二哥哥做的烤鸡!” 终于找到彭淑的错处,彭瑶不由得很是紧张。不过比起紧张,她更得意,满脸期待,期待彭淑被责罚。 第2章 虐渣不能摆烂 彭淑啃完最后一根鸡腿的鸡脆骨,用桌旁放着的手绢擦了擦嘴,凉凉扫了眼彭瑶。 彭瑶见彭淑目光冰冷,像是裹着杀意,她有些慌张。不过一想到好不容易逮到的机会,心一横,继续添油加醋道:“曾祖母,大姐这是阳奉阴违,以为关了门别人就不知道,她简直太不将您放在眼里了。” 即将八十岁的长寿太夫人,脸色也更冷了。她在彭家独裁惯了,最恨阳奉阴违,最恨背叛。 “淑儿,你以前很懂事,难道都是装的?哄老身开心?”太夫人已经断定彭淑阳奉阴违,语气冷酷极了。 彭淑听了半晌,自嘲一笑,重生太多,果然也不好,又要经历一遍太夫人的极致偏心了。 真是,烦。 不过,她发现一个事。 阔别几十年,再次见到这几张讨厌的嘴脸,她发现自己在虐渣这方面,还是没法摆烂的。 既然没办法摆烂,那…… 她放下手绢,然后转身,笑盈盈招来丫鬟小翠,当着太夫人的面,褪下手腕上的冰种黄玉镯递过去。 “事情办得好,赏你了。”彭淑一脸真诚。 “姑娘……”小翠很懵,突然而来的大赏,让她又惊,又怕。 不过,惊喜大于害怕,还是伸手接了。 “大姐跟小翠还真是主仆情深。”彭瑶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虽然不喜欢黄玉手镯,觉得俗气,但彭淑这样随随便便赏赐给下人,她心里就是不舒服。 要赏,也是她赏! 她彭淑,一个被亲娘抛弃的可怜虫,凭什么这么大方。 “也是妹妹调教得好,若不是妹妹让小翠及时向你禀报我这里的情况,今天又怎么能及时发现我犯错误了呢?”彭淑笑盈盈说着。 说罢慢悠悠在太夫人面前跪下,跪快了膝盖疼。跪好后,无比真诚的道歉道:“淑儿错了。不过在妹妹的监督下,以后一定能改,请曾祖母放心。” 彭瑶:“……” 她心头狠狠跳了下,一颗心险些跳出嗓子眼。曾祖母不讨厌后宅阴私,但讨厌给人留把柄。若是做实了她在彭淑院里安排人,又被发现,曾祖母肯定会震怒。会觉得她无能的。 “曾祖母,大姐污蔑瑶儿,瑶儿没有让小翠向我禀报她院里的事。”第一反应就是反驳,几乎是彭淑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也跪下了,泪眼蒙蒙地辩解,“求曾祖母明察!还瑶儿公道。” “你每个月给小翠二两,小翠老家还有个弟弟,因为你每个月给的二两,现在她弟弟已经有自己的田地,和盖了青砖瓦房。除了小翠,我院里就阿影没拿过你的好处了。说起来,我还要感谢妹妹体恤我院子里的人,让她们过上好生活呢。” 彭淑一番话,沉香院所有丫鬟、婆子,均是面色一白,跟要死了一样。在彭家,背主,可不就是要死了? “祖母,我没有……”彭瑶心如死灰。她看彭淑跟看魔鬼一样,忐忑极了。明明做得很隐秘,连四皇子都夸赞她聪明,彭淑是怎么发现的? 太夫人可是上上届的宅斗冠军,彭瑶有没有做,不用查,光看眼神就知道事情到底如何。 她脸色本就阴沉,此时黑得都要滴水了。 “蕙娘,你去查。”太夫人吩咐身边掌事妈妈。 惠妈妈是太夫人陪嫁大丫鬟的女儿,今年已经五十多了,办事老道,深得太夫人信赖,在彭家很有体面。 “是。”蕙娘将太夫人扶着坐下,她才转身出门,扬了嗓子道:“诸位都知道太夫人的规矩。坦白的,可以从宽处理。若存侥幸心理,咬死不认,就休怪彭家不念主仆情分了。” “对,你们都跟曾祖母说说,我从来没有让你们将大姐的举动禀告给我!”彭瑶急得声音都拔高了。 满院丫鬟婆子,想死的心都有。她们肯定是知道太夫人规矩的,但彭瑶手里,也有她们的把柄。这突然拔高声音,就是提醒她们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 “大姐,你虽是我大姐,可平日里,长辈们教导,说你打小母亲不在身边,要我们让着你些。做姐妹这些年,我哪件事没顾全你?你为何要这样污蔑我!”彭瑶扯开了嗓子嚷。 一瞬间,院外忐忑的仆妇们,心安了。 大姑娘没有亲娘、亲祖母在身边,爹爹又整日不归家,而三姑娘的亲祖母,在彭府执掌中馈。 该帮谁,不该帮谁,一目了然。 “太夫人明察,奴婢没拿三姑娘的好处,没向三姑娘禀报大姑娘的言行。”小翠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扑通跪下就砰砰磕头,很快额头就磕出了血。 “太夫人明察。”外头的仆妇们,也跪了满地,跟着小翠砰砰磕头。 “大姐,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这样讨厌我,不惜污蔑我!你说,我能满足的,一定都顺你的意。”彭瑶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妹妹这就不对了,我分明在夸你帮我改正错误,怎么成了污蔑你?我对妹妹的心,青天可鉴呐。”彭淑一面说,一面指了指塌上的玉枕,“喏,妹妹送的玉枕,我纵是知道里面填了麝香,也日日枕着,就怕不枕,伤了妹妹的心。” 前两世,彭瑶为了断掉她所有后路,在她还没跟李星让有婚约前,就已经让她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你……你……”彭瑶惊得说不出话来,那双漂亮的大眼,瞪得跟铜铃似的,“你胡说!” 她紧张抬头望向太夫人,心里害怕得跟更厉害了。老夫人的脸色,已经不是简单的阴沉了,而是震怒。 “曾祖母……”彭瑶我见犹怜的。然而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来人,砸!”太夫人气得浑身颤抖。她可以纵容后辈小打小闹,这也是锻炼她们的竞争能力。可害彭氏后辈无子,就太过分了!这是在动彭家的根基。 她不敢想最优秀的曾孙女,未成亲前不孕是什么后果,会给彭家带来多么大的损失。 第3章 有什么好怕的 “嘭!” 阿影冲过去,抱起玉枕就往地上砸。 一声脆响,玉枕被砸碎,浓郁的麝香气息,混合其他香味扑鼻而来。太夫人作为宅斗冠军,一下子就认出了麝香。 “啪!” 她已经很久没打人了,但毕竟很有经验,一瞬间将彭瑶打在地上,脸上多了五个指印。 “曾祖母……”彭瑶吓得魂儿都快没了,泪眼汪汪地求饶。 “母亲,母亲。” 彭瑶的祖母老姜氏,和她的母亲小姜氏,领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过来。 老姜氏和小姜氏都是人精,知道这个时候辩解无用,直接跪下,“瑶儿做出这种事,是我们教导无方,还请母亲息怒。” “请祖母息怒。” 老姜氏和小姜氏态度诚恳,姿态卑微。 “还请母亲给儿媳一个机会,让儿媳好好教导瑶儿。”老姜氏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也给儿媳一个补偿淑儿的机会。” 彭家四代同堂,老姜氏今年六十多了,是有孙儿的人,太夫人也不好太给她难堪,神情缓和了些。 更何况,她最气的是彭瑶手段不够高明,竟然被发现了。 “既然如此,就罚瑶儿禁足半年,抄写女德百遍。你好好教导!”她寒声道。除了彭淑、老姜氏,大部分人没听出她语气里的恨铁不成钢。她并不在意彭淑到底能不能生自己的孩子,只在意这件事发生在彭淑未出嫁前,和痛恨做得不够好,被人揭穿。 “曾祖母,大姐偷吃二哥做的烤鸡,您怎么不罚……”彭瑶不服。恰好有祖母和母亲在,她更是委屈了。明明彭瑶今天也犯错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吃二哥做的东西了?烤鸡是我让阿影去惠祥楼买的。要不,让惠祥楼的掌柜过来对质?”彭淑轻笑,看彭瑶的眼神,如同在看蠢货。 “你……你狡辩!你没吃,你刚才为什么认错?!”彭瑶要气疯,隐隐觉得自己中招了,但又不甘心,只能杀意凛凛地盯向小翠,吓得小翠立刻惊恐求饶,“姑娘,奴婢句句属实……” “住嘴!”老姜氏粗鲁地将彭瑶扯到身后,眼神狠狠地警告她。彭瑶在亲祖母的威严下,怨毒地扫了眼彭淑,然后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而小翠更是吓得险些昏死过去,匍匐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老姜氏暗暗松口气,但也不敢完全松,立马又恭敬地对太夫人道:“小翠这个贱婢,挑拨姐妹不睦,儿媳建议立刻杖毙!至于瑶儿,还请母亲让儿媳亲自教导,请母亲放心。” 小翠心如死灰,乍一听要被杖毙,立刻不甘地跪爬过来,“奴婢没有撒谎,姑娘,三姑娘,您救救奴婢,奴婢分明看到阿影将暖炉抬去了大房,回来手里就多了只烤鸡。” “贱婢,还不拉下去!”老姜氏大声怒斥,她身后的婆子立刻上前,三两下堵住小翠的嘴,拖了出去。 阿影见此赶紧跟上,将玉镯从小翠手里扒下来,重新给彭淑戴上。 “母亲,淑姐儿和瑶姐儿年纪还小,最是容易被下人影响的时候,打发了,日后还是亲亲热热的好姐妹。” 老姜氏低眉顺眼,很是知道该如何哄好太夫人。 果然,太夫人脸上的怒容消了大半。 “幸得淑儿有肚量,不然,你看看如何收场。”太夫人言外之意,若不愿意原谅彭瑶,彭淑就是没肚量。 彭淑冷笑,她讨好太夫人讨好了两辈子,太了解她了。她从骨子里,就是偏心的。彭瑶让她还未成亲,就已经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而太夫人却只罚她禁足,和抄女德。轻轻松松,随随便便。 可这件事,就算是几辈子加起来,她都无法原谅! “三祖母,您放印子钱出了人命的事处理好了?若没处理好,怕是没时间教瑶妹妹吧。外人的命,跟咱自家人可不同。我身子坏了,三妹妹禁足半年就可以,但别人的命没了,人家的家人可不会答应,怕是要去京兆府告的。”她冷不丁道。 “淑丫头!你胡说什么!” 一向优雅的老姜氏,面色大变,冲过来就要捂住彭淑的嘴。 然而,她还是晚了一步。 “梧桐巷周家,吴周氏一尸两命,三祖母想瞒到什么时候?”彭淑飞快说道。 “嘭!” 彭家承平多年,太夫人又是即将八十的人,乍一听噩耗,直接气晕了过去,整个人直挺挺倒下。幸好阿影眼疾手快,半个身子垫在太夫人身下,不然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呢。 “母亲!母亲……” “曾祖母……” “祖母……” 太夫人倒下,彭淑院里瞬间乱成一团。彭淑默默挪到角落,安静的看着。 “彭淑!看你把太夫人气的!”老姜氏狠狠刮了彭淑几眼,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彭淑嘲讽一笑,“三祖母真会甩锅,明明是你在外头放印子钱,惹出了人命案,才把曾祖母气得晕倒,怎么变成我气的了?” “牙尖嘴利!”老姜氏气得肝儿疼,“你等着!”她咬牙拂袖出了门。 彭淑冲她后背做了个鬼脸,老不死的,老娘就算摆烂,也照样让你不得安生。 “姑娘……”阿影吓坏了。她缩到彭淑身后,小声道:“您的婚事还没定,万一惹怒了三老夫人,她使绊子,该怎么办啊。” “使绊子就使绊子呗,有什么好怕的?”彭淑耸耸肩,浑然不在意。她小心翼翼讨好的时候,也没见她们不使绊子啊。 “大夫来了!” 门外不知谁高喊了声,常来彭府看诊的大夫都被请来了。 太夫人骤然晕倒,没人敢随便乱动,只将她挪到了彭淑的床上。 此时,整个彭府的人,乃至是旁支,全部都汇聚过来了。小小的沉香院,挤满了人。 “原是我不对。”老姜氏在外面,当着彭家所有人哭得悲痛不已,“外人看咱们彭家,家大业大,可内里如何,只有我们执掌中馈的三房最清楚。这里里外外的人情世故,几位爷的仕途打点,姑娘们的嫁妆,媳妇的彩礼,还有每日花销,哪一样不要钱?我妇道人家,也不懂买卖的事,别人告诉我可以放印子钱,收些利息。既帮了那些穷苦的人,又能挣点零花。我就……” 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小姜氏给她顺气顺了好半晌,她才能又继续说,“我就投了些银子出去,可谁曾想,会出人命这么大的事!都是我糊涂,母亲肯定是很生气了才晕倒。要是母亲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娘。”小姜氏一副要哭,但拼命忍着的模样,“您也是为这个家着想。祖母晕倒,要怪也怪淑儿没轻没重,在祖母面前提。她也不想想,祖母都多大年纪了,哪受得了这刺激啊。” “是啊三嫂。你也没错,出人命谁也不想。淑儿太不懂事了,怎么能在老祖宗面前说呢,这不是存心害人呢吗?”彭家一位族老道。彭淑见面要称叔公。 “三嫂,这不是你的错。你为这个家操持了一辈子,我们的都看在眼里,都是淑丫头不懂事。”另一位族老也出声附和。 “以前看淑丫头懂事乖巧,看来都是装的,没想到这么不知轻重。亏得老祖宗以前那么疼她,白疼了。” “要是老祖宗有什么好歹,就直接送她去妙月庵,用余生向老祖宗请罪。” 听族老们都这么说,老姜氏暗暗松了口气。帮忙扶人的彭瑶,眼里也流露出得意。彭淑再努力又如何?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女工骑射样样精通又如何?没有亲娘、亲祖母撑腰,还不是任人拿捏? 甚至连身子废了,都没人关心。 第4章 父亲 屋里,彭淑听得清清楚楚。阿影都听哭了,她心酸哽咽道:“姑娘,他们太过分了,明明不是你的错。” “哭什么?傻阿影。何必跟秋后蚂蚱置气?”彭淑拍拍裙摆尘埃,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坐着。 第一世,彭家除了彭瑶亲爹那一支,其余人全部被拿去祭天了。第二世,彭淑除掉了彭瑶和她身边的人,也除掉了李星让,彭家其余人得以保全。 这一世,她做个看客。她要看看,这群人被彭瑶拿去祭天时,会是什么表情。 想必,很精彩吧。 她甚至有些期待呢。 “淑姑娘,太夫人被你气晕倒,族里决定,先将你关在耳房。” 彭淑旁边的侧门突然打开,老姜氏身边的瑜妈妈冷着脸出现。 沉香院的耳房和正房挨着,有一道门连接。 彭淑从善如流地站起身,进了门。阿影想跟着,却被拦住了。 “嘭!” 门关上,上锁的声音很快传来。 彭淑耸耸肩,浑然不在意地望了望二房简陋的小床,打了个哈欠,爬上去就开始补觉。睡眠浅就是容易缺觉,得多补补。 也不知睡了多久,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沉香院也从人声鼎沸变成寂静无声。 彭淑越睡越沉,像是一座巨大的高山,将她压在了底下。 突然,不知从哪里来的漂泊大雨,打得她一个措手不及。 猛地,她睁开双眼,耳房里的灯已经点亮。微黄的灯光下,熟悉而又陌生的男子,站在她床前,手里捏着一个茶杯。 而茶杯,已经空了。 “爹。” 彭淑的心,一点点下沉。久远的记忆,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她也算活得够久,可每次父亲不分青红皂白,责罚她,打她,骂她的时候,她都还是会难受得近乎窒息。 三岁时母亲就和离走了。半夜悄悄走的,没见她最后一面。 母亲走后,父亲有了继室,不管她做没做错,不管她跟谁有矛盾,父亲第一个想的,不是为她做主,而是让她道歉,责罚她。 她坐起来,抚了把脸上的冰凉茶水。茶叶子撇到一边,然后才从床上下来。 “啪!” 她刚站稳,粗大的巴掌就甩在了她的脸上。 彭淑身体孱弱,瞬间跌回床上,脸上也多了五个红指印。 “幸好你曾祖母醒来了,不然你万死难辞其咎!”彭柏涛将手里的茶杯‘嘭!’地放在桌上,“你给我站起来,去你曾祖母院外跪着!她没原谅你,不许起来!” 彭淑慢慢抬头,苍白的小脸,满是坚毅和嘲讽,“爹,我是你的女儿。我被彭瑶害得,可能永远不能生育了。我永远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曾祖母只罚彭瑶禁足,这公平吗?我难道不是她的亲重孙女?你作为父亲,你难道一点不关心自己的亲生女儿?” “这些以后再说。你现在先去求你曾祖母原谅。去赎罪。”彭柏涛脸上有一丝不自然。他回到家就被告知女儿气晕了祖母,急匆匆赶来,没见到女儿忏悔担忧,只看到她在这里呼呼大睡,当即就气昏了头。 “以后再说?原来父亲这样漠视女儿的未来。”彭淑嘲讽冷笑,“我去赎罪?曾祖母是因为三祖母放印子钱,出了命案!她才气晕,跟我有什么关系?是我害死人了吗?” 她陌生的看着父亲,一步步后退。 原来,再来一次,她依旧无法释怀父亲的漠视。 彭柏涛第一次见女儿这样看他,眼神里的失望,深深刺痛他的心。 “你没有证据别乱说。再说了,就算是你三祖母放印子钱,被你知道了,你也可私底下提醒,大可不必抖露到你曾祖母面前。她都多大年纪了,哪能受得了这刺激?还不去道歉?”他仿佛在跟一个罪犯下达命令,而不是在跟女儿说话。 彭淑嘲讽轻笑出声,在父亲眼里,别人的话,永远比她的可信。别人的错,她永远需要道歉。 彭瑶害她,冤枉她,也永远是她的错!甚至半句不提找大夫的事。 “你死了这条心,我不可能道歉。”彭淑将打湿的被褥和枕头扯下来,扔在地上,然后爬上床,继续睡。 “你!”彭柏涛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女儿,以前那个努力上进,懂分寸,贴心的女儿去哪儿了! 他都快怀疑自己在做噩梦了。 “二爷。” 正此时,惠妈妈来到门外。 “惠妈妈。”彭柏涛急匆匆出了耳房,急切问道:“可是祖母有事?” “太夫人已经无大碍了。也查清了,淑姑娘说的确实是真话,现在太夫人请她过去问话呢。”惠妈妈余光瞥见地上打湿的被褥,装作没看见,继续道:“淑姑娘,你跟奴婢过去吧,别让太夫人久等。” “还不快去收拾一下!这副样子,成何体统!为父才几日没空管你,你就这般的不成样子。以前的懂事乖巧,都是装出来的不成?”彭柏涛一如以往的疾言厉色,说完脸上怒容一收,笑着对惠妈妈道:“我一会陪她去,一定让她给太夫人道歉。” “有劳二爷了。” 惠妈妈脸上笑盈盈的,看彭淑的眼神,也不如对别的主子那般尊重。 彭淑习惯了。自她亲娘三岁和离走后,家里人待她,就不同了。亲人都不尊重她,何况是下人? 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他们的偏见。 她不想去,歪在床上不动。但一想到太夫人和老姜氏这些人,肯定将彭瑶做过的事瞒下了,她就想去说一说。今日太夫人晕倒,这么大的事,彭家的所有主要人物都在,得让他们都知道,她才是受委屈的那个! 若不去,肯定所有罪名都她来扛。 凭什么? 彭淑爬起来,不更衣,不梳洗,直接去了太夫人的寿松院。 彭家的旁支基本上也都走了,只剩下彭家嫡支几房长辈在。 再一次见到这些人,彭淑饶有兴致地在每个人脸上都扫了眼。老姜氏不在,想必是被罚禁足了。 彭淑不禁感叹,被偏爱的真是有恃无恐啊。出了人命,也只是禁足。 这样的彭家不倒,什么家族才会倒? 太夫人膝下三子两女,长子彭远宏瘫痪多年,妻子早逝。 彭远宏膝下只育有一子,作为长房长孙的彭栢熠,跟他父亲不同,他身体强壮,文武双全,后来又去了军中,参加过不少战事,颇有战功。只可惜,将军很多,常胜将军不多。他只是一次兵败如山倒,人从此就彻底废了。 发妻杨氏,虽出身勋武世家,却为人懦弱自卑。嫁入彭家后,还犯过大错,从此之后丢了中馈之权。 长房人丁凋零,如今重孙辈里,只有一子一女。 而二房…… 第5章 以后不背锅了 彭淑回想了下前世查到的真相。彭家宗谱记载,在十年前,曾祖父彭定坤去世,彭家进入低谷期,长房长子彭远宏承袭顺国公爵位,随即瘫痪,不能理事,妻子跌落山崖而亡。 长房出事没多久,二房也出事了。也就是彭淑的祖父祖母,双双殒命。那之后,彭家的中馈和庶务,就落在了三房手里。 后来,长房长子娶长媳,杨氏入门,三房要将中馈之权还给大房,刚还几日,彭家就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亏空,整个彭家,险些就倒了。 是三房,挽大厦将倾,重新接过中馈担子,彭家才得以缓过来。 有人常说,历史都是胜利之人编写的。历史是不是编写的,彭淑不知道,但她知道,彭家的家史是编写的。 事实真相是,三房为了继承整个彭家,害了长房和二房。后因当今陛下重文轻武,觉得文官地位太高,不应再有爵位,取消了文官爵位的世袭罔替,彭远宏死后,彭家就没有爵位了,故此彭远宏逃过一劫。以瘫痪之躯,活到今天。 而彭远宏,也没有完全瘫痪,只是四肢不协调,行动不便。 纵是保住了命,却没能保住长房在彭家的权势,如今,长房和二房虽未从此绝种,却也再不敢提拿回中馈之权的事了。 在彭家,三房是实际掌权人。 彭淑前世为了斗倒三房,着实费了些功夫,收集了很多证据。 不过,这一世,她懒得去弄这些了,扳倒了三房,也没人会感激她,还会怪她心狠手辣。 三房人多势众。太夫人出自姜家,三子彭远泰的妻子,也出自姜家。三房最有出息的彭栢霖,娶的还是姜家的女儿。 姜家是大启朝的簪缨世家,人才众多,势力盘根错节,想要对付三房,就得连同姜家一同扳倒…… 彭淑光想想,就觉得累。 爱咋咋的吧,她这一世,只想摆烂,只想享受生活。哪天死了,骨灰一扬,罢了。 “淑儿,见了长辈,怎直愣愣的,不见礼?”彭柏涛怒道。他都不认识这个女儿了,无礼且胆大妄为,跟她娘一样,简直是无法无天。 彭淑敷衍行了礼,“长辈们叫我来何事?” “你把太夫人气晕,可知罪!”三房的彭远泰用手里的拐杖,砰砰砰地敲地,“小小年纪,不尊尊长,不知体恤。” “又将罪名扣我身上,你们真不愧是我德高望重的长辈们啊。”彭淑嘲讽拉满,“三祖父觉得三祖母放印子钱,出了一尸两命的案子,是我的错?难道是我强迫她去放的印子钱,然后害死人的?三祖父,您不愧英明睿智四字。对了,问您个问题,陛下知道您是这样当官的吗?” 彭淑觉得站着实在累,就拉了旁边的椅子过来坐下,顺手还喝了杯茶几上的茶。 “你!” 寿松院里的长辈们,见她竟然自己坐下,还喝茶,顿时气炸。 “老二!”彭远泰指着彭柏涛的鼻子,“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女儿!” “跪下!”彭柏涛将彭淑从椅子上提起来,强迫她跪在地上,然后红着脸拱手冲太夫人请罪,“祖母,是孙儿教女无方,还请您恕罪。” 彭淑想站起来,刚动身,肩膀就被按住了,她索性找个舒服的姿势,坐在地上。 “淑儿,你本有功,曾祖母今日叫你过来,是想要嘉奖你的,却奈何你目无尊长,奖赏就免了,罚你去祠堂面壁思过三日。”太夫人面如寒霜,话说完,懒懒地摆了摆手,表明不想再看到彭淑。 彭淑巴不得赶紧走,爬起来,也不打招呼,直接就要出去。 “这……祖母,她也太不将您放在眼里了。”彭栢霖的妻子,小姜氏一甩手帕,添油加醋道。 “以前淑丫头也不是这样的,肯定是有人撺掇她了。”彭家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对彭淑的背影指指点点。 “站住!”太夫人威严地提高了分贝,“淑儿,你是如何知晓印子钱的事的?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是谁?你今日将此人供出来,面壁思过责罚可免。” 彭淑脚步停下,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冷笑。满屋子至亲骨肉,无一人关心她的身子。什么嘉奖,也都是假的,是叫她来试探,试探她还知道多少罢了。 她确实知道得挺多了,不过一件都不打算说出来。 前世,她就是将三房的罪证全部找到了,然后及时救下了彭家。 这一世,她只想安静地看着三房在国法律例上蹦跶,什么时候满门抄斩了,就精彩了。 “我上个月外出,不小心看到三祖母去了梧桐巷,然后偷偷跟过去,才知道的。”她平静地没有牵扯任何人。 第一世,她确实是到死才知道部分真相,而所有真相都是第二世查到的。 “要不是瑶妹妹在我枕头里塞麝香,损了我的身子,我是不会说出来的。”彭淑望向小姜氏,“这件事,只几个女眷知道吧?” “你……”小姜氏脸色一红,恨不得手撕了彭淑。这件事确实没告诉彭远泰他们,消息也封锁了。 彭远泰蹙眉用眼神询问老姜氏,老姜氏面露难色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母亲的身体,和那梧桐巷的事,别的都容后再说。” 简简单单一句话,在场的彭家男人门,都选择了沉默。就连彭柏涛,也没有多问半句。 彭淑说不上失望,她对这些人,本就不抱希望。说什么容后再说,在这个彭家,她的事,一般说容后的,都是容着容着,就没有后了。 明知结果,却还是选择过来提这件事,不过是要告诉所谓的骨肉至亲们,她以后不会背锅了! “走了。” 这一次,她没有行礼告退,直接大步流星走出寿松院,回了自己的沉香院。 此时,院里静悄悄的,仿佛整个沉香院,被隔绝于世了。 “姑娘。” 阿影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从黑暗中提着灯笼走过来,“廖妈妈她们都走了,去了三房,她们太过分了!” 廖妈妈是彭淑院里的掌事嬷嬷,平日里彭淑待她不薄。 彭淑摸了摸肚子,又给阿影擦了眼角泪水,“饿了吧,咱们去厨房找些吃的。” 阿影从未见过如此心大的姑娘,以前她绝对咽不下这口气的。 “姑娘!”她多少有些怒其不争。 彭淑从她手里接过灯笼,“走就走呗,姑娘我有你就够了。” “淑儿妹妹。” 彭淑话音落下,一道微弱而又熟悉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 彭淑倾耳一听,又听到:“淑儿妹妹,是我。” “二哥?” “是我。” 片刻后,微弱的灯光下,一名少年走到彭淑身边。 陌生而又久远的记忆,在看到人的那一刻,便浮上彭淑心头。二哥彭硕性格孤僻,从来不喜与复杂的人打交道。因不爱书房爱厨房,被太夫人憎恶,乃至被彭家孤立。后来,彭瑶为了保她胞弟的命,栽赃嫁祸,让二哥给彭焰抵了命。 第6章 这一世,随便吧 “二哥,你怎么来了?”彭淑嗅了嗅,似乎二哥出现后,沉香院的空气里,就蔓延着一股食香。 “我……我是来感谢你的。”彭硕鲜少与人打交道,语气略有生硬。他倒也不是不喜欢这个妹妹,只是没怎么相处过,不习惯。 “暖炉的事?不用。”彭淑又吸了吸鼻子,感觉更香了,香得她食指大动。 “用的。饿坏了吧?给你送些吃的。”彭硕别扭地从身后拿出食盒,递给彭淑,“你偷偷吃,曾祖母不会发现。” “谢谢二哥。”彭淑迫不及待揭开盖子,露出里头一整只鸭肉,一盘蛋炒饭,一份炒时蔬,和几叠小菜。 “好香!” 彭淑忍不住噎了噎口水。伸手拆下鸭腿就开始吃,吃了几口想到阿影肯定也没吃,就给了她半只。 阿影没想到自己跟姑娘能这么惨,不敢全要,只吃了一半,还边吃边哭。 “淑妹妹,你慢点,不够我还可以给你做。”彭硕一脸震惊。 他第一次看到眼前这个上进,努力,时时刻刻保持淑女风范的妹妹这般囫囵。她以前哪怕被罚跪祠堂,两三日未食,出来也依旧保持端庄。 今天怎么回事? 难道,是他今天吃的菌子有毒?产生幻觉了? “二哥,我能请你明天也给我做吃的吗?”彭淑啃完最后一只鸭腿,想着二哥厨艺精湛,除了烤鸡,许多菜都比惠祥楼做得好,便意犹未尽地问。 奈何抬头,却看到彭硕一脸见鬼了个表情。 她有些无语,她只是想摆烂,想享受了而已,有那么奇怪吗? 至于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她吗? “可以。你要吃什么?”彭硕点点头。别看他性格孤僻,其实人很好相处,别人对他好一点,他会加倍奉还。若别人对他坏一点,他也不报复,只是远离,仅此而已。 总而言之,二哥是个顶顶好的人。 彭淑开心地报了一串美食,“酸菜鱼,烤羊肉,煎牛肉,铁板鸭……板栗糕……豆腐羹……牛蛙……” “好,我做好了偷偷给你送来。妹妹吃着,二哥先走了。”彭硕知晓太夫人不喜欢他总去厨房,不敢多留,起身就回去了,跟后头有猛虎在追似的。 彭硕走后,二房依旧安静得可怕,彭柏涛和吴氏都没回来,许是在寿松院挨训吧。 彭柏涛现如今颇得圣上器重,却也逃不过一个孝子,太夫人不放人,他哪儿也不敢去。 “嗝……” 彭淑打了个饱嗝,慢悠悠朝自己屋走去,推开门,直奔床榻。 吃饱了就睡,这日子,真爽! “姑娘,奴婢给您把灯点上,太夫人八十大寿要到了,按日子,您得快些了,不然万寿图绣不完。”阿影一边说一边点灯。 灯点上,那边彭淑已经躺下了。 “姑娘……”阿影急得都快哭了,“这次惹太夫人不高兴,您再不赶紧绣完万寿图,如何哄好她老人家?” “别吵。”彭淑躺好后,突然想起太夫人八十大寿当天,前两世的自己女工太好,出了风头,惹出不少麻烦。想到那个大麻烦,她就恶寒的摇了摇头。 “姑娘,您别嫌奴婢多嘴,太夫人大寿那日,您若不送些出挑的礼,瑶姑娘肯定是要奚落的。” 彭淑翻了个身,压根没打算起来,不过想到总给自己使绊子的彭瑶,她灵机一动,翻身看向阿影,“将我屋里的花样,和那幅还未绣好的万寿图,都送去三房给彭瑶。” “姑娘!”阿影替彭淑委屈极了,没多想,只以为姑娘又要牺牲自己讨好她人,但二房无人撑腰,也只好这么做,便又一边哭一边收拾,“这些花样都是您辛辛苦苦想出来的,京中多少人夸您女工好,瑶姑娘想方设法讨要好多次了,您都没给。这回,终究是保不住了。” “傻丫头,看事不能看表面。你往后瞧。”彭淑浅浅一笑,她是摆烂了,但摆烂有摆烂的虐渣法子。 “做女工多废眼睛?多废脖子?她爱就给她,我无所谓。”彭淑总不好跟阿影说未来的事,只随便扯了个理由。 况且,做女工确实伤眼睛和颈椎。第一世的她就近视眼,颈椎还不好。 这个年代又没有眼镜,也做不了手术,眼睛不好,跟瞎了有什么区别?再颈椎不好,不得整日不舒坦? 彭瑶不是喜欢吗?送她一双近视眼,一根有病的颈椎,以及……一件棘手的麻烦事。 阿影:“……” 她愣了半晌,没想明白。 想再问两句,床榻上已传来彭淑均匀的呼吸声。 阿影无奈,只得轻手轻脚地收拾,全部搬出了沉香院。 花样比较多,她搬了好几趟才搬完。彭柏涛和吴氏从寿松院回来,没回二房正院,直接来了沉香院,想再训斥彭淑一通。正好就瞧见阿影一趟趟搬东西,还都是彭淑最宝贝的物件。 “官人,淑儿想必是知错了。不然不会将这些花样送给瑶儿。瑶儿都讨要好几次了,她都没给。”吴氏分析道,“要不,今日就算了?天色已晚,你明日还要早朝,先歇息吧。” 彭柏涛冷哼一声,准备推门的手,缩了回来,“忤逆不孝,不尊长辈的东西,这些东西给瑶儿,比放在她手里有用。瑶儿多懂事乖巧,她怎么就学不会?若再不知错,我定要送她去妙月庵侍奉佛祖,一辈子青灯古佛赎罪。” 彭淑运气不太好,睡醒就听了这句。她自嘲一笑,前世二房因为她的缘故,不但没被三房牵连,还跟着享了几十年的荣华富贵。这一世,随便吧。反正在父亲眼里,她永远比不上彭瑶,永远不可信。 “淑儿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寿松院那边打算祖母八十大寿的时候,相看京中适龄子弟。淑儿再不懂事,也是要出嫁的。到时候去了夫家,吃了苦头,也就懂事了。官人不必太生气。” “希望她别像她娘一样不知轻重。”彭柏涛嫌恶丢下话,转身拂袖而去。 彭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直到天灰蒙蒙亮,才沉沉睡去。 睡梦中,她仿佛回到了三岁那年。母亲跟父亲吵得很厉害,满屋子的瓷器碎片,她不小心摔了一跤,被瓷器割了一身的血。 那血鲜红得可怖,在她眼前流动,慢慢的成了一张脸,血淋淋的脸,冲她嘲讽的笑。 像是在嘲讽她没爹疼,没娘爱,全世界都会背叛她。 紧接着,那血淋淋的脸化作大火,瞬间将她席卷,烧红了半天边,那个她挑选出来的继承人,站在火光外,冲她畅快大笑。 “太后,这一切,本就是我的,你凭什么以施恩者的身份,将属于我的东西,施舍给我!你凭什么!我要你死,你死了,我才是真的皇帝!” 在皇帝的身后,站着彭家的人,有父亲,叔父、弟弟、堂兄、妹夫、侄儿…… 他们神情,一派浩然。 “纵然我是你父亲,也不容许你一个妇道人家把持朝政!” “我们彭家,不能担外戚专权的恶名。” 彭淑突然笑了,她站在火光中,笑颜如花。什么抵制外戚专权,什么不容妇人把持朝政,统统都是假的。不过是她老了,离寿终正寝不远了,他们慌了,要用她的尸骨,再保彭家几十年富贵罢了! 第7章 摆烂又不是自虐,得舒服着来 “姑娘。” “姑娘。” 阿影叫了许久,彭淑眼前的火光褪去,她慢慢睁开双眼,天原来已经大亮。 只不过更冷了,她冷得拢了拢被子,“阿影,暖炉怎么没火?” “二爷说您虽然不用去祠堂面壁思过了,但……”阿影欲言又止,说了怕主子伤心。 提了口二爷,彭淑就明白了。父亲惯用的惩罚套路,不给吃饭,不给喝水,饿了她自然就会去求饶了。 “阿影。” 彭淑打开床榻里侧的暗格,取出一包银子,“你从狗洞里爬出来,去买些食材,让二哥给我做饭。” “姑娘,这银子是您攒着做嫁妆的,不能动。您只需低个头,二爷就不生您气了。”阿影连连摇头。 彭淑嘲讽一笑,这个头可不好低,每次都得跪上两三个时辰呢。跪着,多伤膝盖啊。别人不心疼她的身体,她自己要心疼啊。 摆烂又不是自虐,得舒服着来。 “你要是不愿听我差遣,现在就可以离开。”彭淑冷了脸。 “是……”阿影见她冷了脸,心疼地提了银子,一步三回头离开。 彭淑在被子里缩了缩,又补充道:“再买些炭。” “是……”阿影无比确定,姑娘真的变了。若是以前,她绝对不会动用暗格里的银子的。 彭淑关上暗格前,细数了下自己的积蓄,一共两千五百两白银,二十两黄金,加上一个田庄,两幅足金镶宝石的头面,和两个玉镯。家底还算可以,摆烂够用了。 这些东西,除了田庄是母亲和离前给她留的,两千多两银子是她省吃俭用,偷偷卖绣活,加上月钱积攒多得。头面和玉镯、黄金,是入宫被皇后妃子们夸赞所得。第一世的时候,这些她都用来帮李星让夺嫡打赏宫女太监了。 如今想来,真是犯贱。李星让根本不配,既不用再帮谁夺嫡,那就要好好享受了。 一连数日,二房的厨房只给彭淑送硬馒头,连口咸菜都没有。好在阿影机灵,直接把银子给彭硕,彭硕买了食材,做好了,偷偷送过来。彭瑶和老姜氏被禁足,也无暇盯着。彭淑在屋里,一边看话本,一边吃美食,日子前所未有的悠哉。 舒服的日子一过,时间就走得特别快,太夫人八十大寿的日子到了。 这一日,彭家高朋满座,热闹非凡。阿影去寿松院瞧了眼,回来就绘声绘色地对彭淑道:“姑娘,今儿好生热闹,盐析那一支全都来了呢,还有柳州那一支,好多人啊。跟姑娘您差不多大的,就有七八个姑娘呢。” 盐析彭家,柳州彭家,与京城彭家,共一个高祖父。盐析彭家,还有个老泰山,跟太夫人同辈。 其中柳州彭家主要做生意,产业遍布大江南北,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也不为过。 盐析彭家略微中庸一些,买卖和仕途两手抓,不像京城彭家可以官拜一品,也不像柳州彭家富可敌国,处在中间水平。 阿影只提到盐析彭家和柳州彭家,其实彭家共一个高祖的,还有锦阳彭家。只不过锦阳彭家早已没落,就算来人了,也不被关注。 彭淑听着阿影的喋喋不休,手里挑着今日穿的衣裳。 “怎么都是素的?” 她发现自己的衣柜里的衣裳,都比较寡淡,穿上跟披麻戴孝似的。 “姑娘,四皇子喜欢素雅。”阿影提醒。她很纳闷,最近姑娘怎么像忘了自己喜欢四皇子一样。也不打听四皇子行程,也不研究四皇子的喜好了。 四皇子喜欢素雅?彭淑牙都要笑掉了。四皇子不是见人喜欢阳的,见鬼喜欢冥的吗? “去,把床幔换了,还有被子床垫,全换了。换喜庆点的。再给我做几身像样的衣服,这素不拉几的,跟守孝似的,不吉利,捐了。” 她深深蹙眉,嫌弃地打量自己房里的布置,寡淡不说,还显老,死气沉沉的,一点生机都没有。 也无比嫌弃过去的自己,李星让假装喜欢,她就改变自己,硬生生把自己改成自己都不认识的模样,太没自我了。 阿影:“……” 她见鬼了似的,颤抖着问:“姑娘,您说的是真的?” “再问,打你啊。”彭淑继续在衣柜里翻找,最后找到一件别人送的流彩百蝶穿花云锦裙。 今儿天冷,下着毛毛细雨,彭淑又挑了件红底软毛织锦披风披上。整个人看上去,一团喜气,也鲜艳生动了不少。 “姑娘真好看。”阿影不由得看呆了。以前姑娘穿得素雅,整个看着端庄贤淑,却少了几分灵动。而此时的姑娘,大气端庄,又不失灵动灿烂。神态上,更是多了几分自信。 “好看就对了,以后做衣裳,都按这种来。”彭淑将脱下的月白锦衣扔到一边,“都捐了。” “姑娘,您上月刚做的月白锦缎绣寒梅狐狸毛斗篷,也要捐?” “捐了吧。记得捐给贤王,满京城,就他认真做慈善了。捐给别人,那是给别人送钱。”彭淑也是有些肉疼的,那些衣裳的用料,都价值不菲。捐了,她就没了。 不过,总不能扔了。捐给贤王,让贤王将衣裳改成布匹,捐到偏远地区,也不算浪费。毕竟,浪费可耻。 “是。”阿影对贤王的态度,那是满满的敬意。 想起贤王,彭淑也暖心一笑。算起来,两辈子,她都欠过贤王的救命之恩。加起来,那就是两命了。 “姑娘,算算时间,该贺寿了,咱们现在过去吗?”阿影问。 桌上的沙漏里的沙子,已全部流到底部,贺寿时辰已到。 彭淑一喜,洋溢满脸的期待,“今日的席面肯定好吃,走。” 阿影:“……” 她有些为难,望着放在桌上的贺礼,欲言又止。 然而,彭淑已出了房门。 “姑娘,这幅万寿图是您练手的,真的要送?”阿影抱起木盒,忐忑不安追上。 彭淑在前头走得轻松,对席面充满期待,“要不是这幅卖不出好价钱,我才不送呢。” 阿影:“……” 她恨不得捂住姑娘的嘴,这话能说吗! “大姐,你送什么给曾祖母过寿?” 刚出沉香院,迎面便与彭瑶遇上了。 第8章 你故意的是不是 彭瑶身后浩浩荡荡跟着好几个丫鬟婆子,手里也都抱着精致的檀木盒子,光盒子就比彭淑的金贵值钱。 “大姐,再怎么说也是给曾祖母贺寿,你就不能换个好点的盒子?就这盒子,也太寒酸了吧。”彭瑶瞄见阿影手里的盒子,满意地笑了。 “关你什么事?”彭淑白了她一眼,不耐烦地继续往前走。 “大姐别生气,我知道你为了赎罪,把差不多绣好的万寿图送给我,心里不情愿。但我们三房,不也没为难你了吗?” 彭瑶脸上的得意,都要上天了。今日连四皇子都会来给太夫人祝寿,到时候寿礼一拿出来,他肯定会夸赞他的女工做得好。 “对了大姐,我身上这件衣裳,是我用你的花样做的。怎么样?很好看吧,已经有好几个闺秀问我要花样了。” 彭淑打了个哈欠,“恭喜瑶妹妹,你就要成为整个京城女工最好的闺秀了,加油。” 加油近视,加油颈椎病。 彭瑶还以为彭淑心里不痛快,阴阳怪气呢,她笑得更灿烂了。 说话间,两人到寿松院了。 此时,寿松院里,人声鼎沸,宾客云集,无数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来了,正与太夫人聊天说话。 彭淑和彭瑶一露面,就有好几个夫人询问,“这是淑姐儿和瑶姐儿吧,都这么大啦。” “噗。” 彭淑差点没笑喷,窑姐……哈哈哈哈 彭瑶感觉彭淑在笑她,但不知为何发笑。 “是。”已被放出来的老姜氏,笑着点了点头,“淑姐儿今年十六,瑶姐儿十五。” “可定了人家?” 好几位夫人眼神炙烈地盯着彭淑,恨不得立刻让自己儿子将她娶回家去。 彭淑以前太努力,在外人眼里,表现太好,很多夫人中意她。 不过…… 在不知什么时候就死于非命的这一世,彭淑并不想找个有出息的男人,只想找个没心机,没上进心,还喜欢吃喝玩乐的二世祖。 这样,两个人一起吃喝玩乐,才带劲。 京中扛造的人家不在少数,但支持子孙不务正业、不上进的人家很少。但也不是没有。 “好好好,都是好孩子。” 院里三房的彭柏哲夫妇贺寿结束,哄得太夫人喜笑颜开。 按照序次来,轮到重孙辈贺寿了,彭淑排在第二位,彭硕献礼后,就轮到她了。 彭硕献了卷经书,中规中矩,太夫人脸上的笑意,已不达眼底。 轮到彭淑时,太夫人脸上明显很期待。整个彭家,最努力的人就是彭淑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女工骑射等等,都是最好的。 也不知这么努力的孙女,会给她什么样的惊喜。 “重孙女彭淑,祝曾祖母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彭淑走进正厅,随便捡了几个字就说,不像以前,精挑细选,还琢磨诗。 彭家的亲戚长辈都在,听了彭淑祝寿词有些失望,这次怎么没有诗? “不是说淑姐儿最是努力,文采也好?” 许多久闻彭淑才情的人忍不住发问,这也太普通了,与传言不符啊。 “许是不想抢风头,看看她的寿礼。”大部分见过几次彭淑的人,都是知道她以前格外刻苦努力,也有天赋。 然而,寿礼一展,不懂绣工的都看得出,绣活虽无错处,却绝对称不上上品,勉强算中品吧。 “这……”那些一开始帮彭淑说话的亲戚,也失望了,并且还有些恼怒,像是彭淑辜负了他们的信任一般。 “几月不见,淑姐儿不如以前了。”之前说彭淑不想抢风头的亲戚冷着脸道。 彭淑不在意地走到旁边,让彭瑶一个人表演。彭瑶上场前,还挑衅地扫两眼彭淑。 “好精致,好绣工!” 她的绣品一展出,立刻引起满堂喝彩,所有人,一人一句,把彭瑶夸得天花乱坠。 彭淑站在旁边看着,时不时就收到彭瑶挑衅的目光,她一律不接。 太夫人脸色大好,她不是看不出那绣品大部分是彭淑绣的,但彭瑶被人夸,比彭淑被人夸,更让她高兴。一高兴,就赏了彭淑一桃子的好东西。 彭淑回想起以前逢年过节,她都费尽心力讨好太夫人,得到最大的赏赐,也不过两匹布罢了。而彭瑶,什么玉如意、玉镯、头面,每一样都价值连城。 都是亲重孙,差别却那么大。 她已经麻了。 罢了,吃席吧。 “不愧是老姐姐你的重孙女,真出息。”坐在太夫人旁边齐国夫人笑道,“将来也不知哪个小子运气好,能娶到瑶姐儿。” 老妇人一张口,太夫人的神情瞬间变了,她不自然地笑了笑,“全看缘分了。” “瑶姐儿,过来。”齐国夫人冲彭瑶招了招手。 彭瑶有些抗拒,但还是过去了。 “这是给你的见面礼。”齐国夫人褪下手中玉镯,硬是套在了彭瑶的手里。 这一举动,不少想跟彭瑶说话的夫人,都闭了嘴。 齐国夫人可是当今皇帝幼时的奶母子,在皇帝幼时,救过他好几命。后来皇帝执掌天下后,封她为齐国夫人,从此她一家飞黄腾达,养出了好几个纨绔。 如今,齐国夫人膝下还有个幼子鳏寡多年,最是荒唐纨绔,满京城的闺秀都怕被他看上。 被看上,齐国夫人一求,皇帝可是会赐婚的。彭淑前世被齐国夫人看上,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解决这件麻烦事。彭瑶更是没少嘲笑。 “谢谢齐国夫人。”彭瑶心里跟吃了屎一样难受,她后知后觉,仿佛知道彭淑的用意了。 难道她是故意让自己被齐国夫人看上的? 彭淑冲她盈盈一笑,出了风头,爽了吧。 既爽了,就该吃苦了。 “夫人,其实我大姐……”彭瑶正要说彭淑好话,然后把彭淑推荐给齐国夫人时,彭淑敷衍地冲太夫人屈了屈膝,“曾祖母,淑儿饿了,就不陪你说话了。” 话说完,也不等太夫人同意,转身就走,毫无礼貌可言。 齐国夫人顿时眉头一皱,这个彭淑,与传言不符,配不上她儿子。 彭瑶:“……” 她震惊得嘴巴微张,忘记了合上。彭淑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呀,她以前从不放过任何一个表现的机会,现如今满京贵妇人都在曾祖母院里,她竟然走了? 还那般无礼地离开…… “淑姐儿三岁时,她母亲就和离了,老身可怜她被母亲抛弃,就纵容了些。”太夫人心里都快气炸了,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又说一遍彭淑被母亲抛弃的事。 “还有这事?”从盐析和柳州来的其他彭家人,尤其是年轻一辈的,根本不知这事,纷纷窃窃私语询问起来。 “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说大姐的生母,是为了闺中爱慕的男子选择跟二伯父和离。”彭瑶偷偷说,佯装不声张,但这种话,很容易便传开了。 那些不管以前知不知道此事的人,看彭淑的眼神,多多少少都有些异色。甚至不少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 彭淑选了个僻静角落,坐下来便开始吃,那些话没气到她,倒是把阿影气得不轻。 “这些人,太过分了!姑娘别放在心上,天底下没有任何母亲会抛弃自己孩子的!”阿影气得跺脚,银牙都要咬碎了。 上一辈的恩怨,彭淑并未去深究,她从小被告知母亲不要她,她是个被亲生母亲抛弃的人,便不敢去深究。她害怕别人说的是真相。她宁愿相信母亲有苦衷,宁愿糊里糊涂地过着。 “嘴长在他们身上,随他们说去。”彭淑拎了只螃蟹给她,“你不是最爱吃螃蟹吗?多吃几只,这螃蟹可贵着呢。一两银子,也就够买两三只。” 阿影接了螃蟹,嘴巴暂时被堵住了。 “彭淑!你故意的是不是!” 阿影一只螃蟹刚吃一口,彭瑶便怒气冲冲过来,“你知道齐国夫人要来,所以你故意将自己的绣品给我,好让她看上我!” 第9章 三房好像出事了 彭淑撇撇嘴,继续慢条斯理地吃,“让你出风头也不是,不让你出风头也不是,你怎么什么都怪别人?不能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你就是故意的!”彭瑶见彭淑这态度,更气了,气得脸色狰狞,跟一头凶兽似的,“你以为让我在齐国夫人面前出风头,我就一定会嫁过去?” “妹妹别急,这因果有循环,报应终不爽,妹妹很快就知道了。”彭淑自是不会告诉她,彭家还没出事,齐国夫人当然没那么容易得逞了。但彭家接二连三出事后呢? 被齐国夫人看上,就休想轻易逃脱。虽然彭家最终会走向灭亡,但在过程中能恶心彭瑶,也是值得开心的。 “大姐,你以为我被齐国夫人看上,你就有机会嫁给四皇子?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一个被亲娘抛弃的贱种,也入得了四皇子的眼?”彭瑶咬牙切齿,若不是有宾客在,她便要大声说出来了,而不是压低声音。 “一页族谱上,我的名字在前,你的在后,我是贱种,你是什么?小贱种?” 彭淑目光锐利,冷冷扫去,彭瑶顿时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我跟你能一样吗?我亲娘在身边。” “父母健在的贱种?”彭淑讥讽轻笑,“不是说四皇子今天也会来贺寿吗?怎么还没来?” 她往椅背上一靠,姿态慵懒惬意。 然而,她这幅姿态在彭瑶眼里,是赤裸裸的挑衅。 “还早,四皇子肯定会来!”彭瑶无比笃定,她跟四皇子说好了的,一定会为了她来给曾祖母贺寿。 彭淑轻笑,“那拭目以待咯。” “你……” “太夫人,太夫人,不好啦,不好啦。” 彭瑶后面的话还未出口,远处一名小厮,便急哄哄冲过来,焦急地进了寿松院。 “曾祖母过寿的日子,哪里来的狗奴才,这般不知规矩!”彭瑶脸色冰寒,轻蔑地扫了眼彭淑,转身去了寿松院。 但其实她故作镇定罢了,家里出事,四皇子肯定不会来了。更严重些,她跟四皇子的婚事,恐怕就要成不可能实现的幻想。 彭淑嘲讽一笑,也是前世她才看清。彭家看似中立,其实早已把宝押在大皇子李星文身上了。大皇子承诺彭家,他登基后,彭家的爵位可以继续世袭罔替。彭瑶就算再受宠,彭家也不会让她嫁给李星让。 李星让与当今陛下一样,重武轻文,将来登基是不会轻易给文官爵位的。彭家的爵位就算能继续世袭,也是世袭递降,或者一代而终,不得长久,彭家还要感激涕零。这就是当今皇帝的英明之处,他当年变法,一方面确实是重武轻文,不待见文官。另一方面,是想以爵位作为彩头,让儿子领着朝臣们厮杀,筛选出一批有能力的臣子来。 这彭瑶她恨帮大皇子的人,恨他们起初不让她亲近四皇子,恨他们不帮四皇子。到头来,纵是骨肉至亲,也毅然决然,拿他们祭天了。 不过,这些跟彭淑都没什么关系,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施施然站起来,七拐八拐的,拐去了大房,摸进了彭硕的青竹院。 “二哥,二哥。” 青竹院冷清,连守门的小厮都没有。园内的陈设,也都比较普通。但胜在干净整洁,也颇为温馨。 “淑儿妹妹?”彭硕见到喊他的人时,愣了一下,他揉了揉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这个时候,一向上进的淑儿妹妹,不应该在寿松院哄太夫人开心吗?这个扬名的机会,她不可能放过才对呀。 “二哥,今日的席面,不好吃,你这有什么好吃的吗?我饿……” 彭淑小嘴叭叭的,说完可怜兮兮地望着彭硕。 “有。” 面对第一个主动上门要吃的的妹妹,彭硕想都没想,便点头了。 他献宝似的,掏出好些自己做的糕点,“妹妹先垫垫肚子,我这就去厨房给你做些好吃的。” “谢谢二哥。”彭淑嘿嘿地笑,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阿影别过头,真是没眼看! “姑娘……” 过了半晌,彭淑消灭了半盒糕点后,她终是忍不住了,“姑娘,家里好像出事了,您不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彭淑拍拍手里的碎屑,喝了口茶,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硕儿,硕儿……” 彭淑正继续吃,青竹院外,一连串的呼唤越来越近,片刻后一名妇人进了屋。 “哎呀,原来是淑姐儿啊。”妇人惊呼,有些受宠若惊。 彭淑吃完最后一口糕点,咧嘴一笑,“莲姨娘,我来找二哥蹭饭吃。” “你二哥这里冷清,淑姐儿能来,奴妾真是高兴。”莲姨娘满脸的欢喜。彭淑是第一个,主动来找彭硕的彭家嫡女! “对了,淑姐儿,三房出事了。”莲姨娘压低了声音,“我刚从寿松院回来,三房的五爷,被抓了。衙门的人,当着太夫人的面,直接将人捉走了。老太太差点气晕,幸好太医院张院判在,给太夫人扎了一针,人没事。也不知,这五爷犯了什么事。” 彭淑挪了挪茶杯,没接话。前世她在太夫人八十大寿前,就已经收集完三房罪证,并挽大厦将倾了。 而这一世,她压根没收集证据,只随便扯了件不太能动摇彭家根基的案子。三房以为万事大吉,继续在国法上蹦跶,终于要纸包不住火了。 “莲姨娘,这是三房的事,跟咱们不相干。我去厨房看看二哥饭菜做好没有。”彭淑起身,端着茶杯,边喝边去了厨房。 “淑姐儿……”莲姨娘惊呆了。这淑姐儿怎么跟村头没事干的老头子似的,端着茶壶,慢悠悠的。 不过她的思绪,很快又回到三房的事上,嘀咕道:“真的不会连累到大房?” 彭淑都不忍心告诉她,不但会连累,还会被三房拿去顶罪。 三房为了私利,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国法上蹦跶,彭家满门抄斩,指日可待。 第10章 再苦不能苦自己 “淑儿妹妹,饿极了吧。” 彭淑刚走几步,彭硕便迎面过来,他身后小厮手里,还端着盘子,紧接着食香扑鼻而来。 “好香……”彭淑看到食盘里,有翡翠白玉卷,红烧排骨,猪肚鸡,清炒藕片。 “二哥,这么点时间,就能做这么多菜?”彭淑不由得佩服。她以前也经常下厨,但每次吃完自己做的就会拉肚子。二哥能做这么多美食,她不由得有些钦佩。 “不是,是早就做好了的。曾祖母过寿,府里进的食材比较多,我让人去拿了些,早上就开始做了。这猪肚鸡,炖了一个多时辰了。” “知道你喜欢吃香酥鸭,二哥一会给你做一只,带回去吃。”彭硕此时表现欲极强。第一次有人满心期待的等着吃他做的饭菜,脸上还有崇拜的神情,太受用了。 忍不住,就想多多投喂。 “硕儿,你怎么就想着去厨房?你五叔都被抓了,你怎么不为家里操点心!万一三房连累到咱们,可怎么办!”莲姨娘冷着脸,若不是彭淑在,她都要伸手打了。 太夫人不喜欢彭硕总进厨房,莲姨娘为讨好太夫人,没少因为这事打骂彭硕。整个彭家,以前没有一个人理解彭硕。他在彭家,是被孤立的。 “知道了姨娘。”彭硕好不容易有的笑容,又落下了。他低着头,取来食盒,将做好的饭菜装进食盒里,递给阿影,“淑儿妹妹,要不,你回去吃?” “好。”彭淑也不想留在这里影响莲姨娘教子。不过,二哥愿意为她做饭,她自当投桃报李。想了想,她正色道:“莲姨娘,彭家家大业大,与盐析、柳州彭家同气连枝,就是有什么事,也由上头的长辈顶着。我们做小辈的,只要不被拿去顶罪就行,其他的,不用多管。” “是是是。”莲姨娘立马换换上笑颜,“淑姐儿聪慧,奴妾听你的。” 彭淑知道她肯定没听进去,话已至此,她也算仁至义尽了。只希望二哥能明白,赶紧找好后路。 “二哥哥,我告辞了。”她冲彭硕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青竹院。 府里出事,宾客大多都走了。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府邸,此时安静了不少。 彭淑从大房出来,正准备回二房路上,经过府里后花园,隐隐听见前头有人在说话。 她对阿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蹑脚往前又走了一段,终于听清了。 “瑶姐儿真是懂事,人又长得标致,若是我儿媳就好了。我看瑶姐儿啊,真是越看越喜欢。”齐国夫人握着彭瑶的手,强调了好几遍想讨她回去做儿媳妇。 负责送客的小姜氏,体面都快维持不住了。谁不知道齐国夫人家没有根基,皇帝年纪也大了,一旦驾崩,齐国夫人府的富贵,也就到头了。 脑子坏掉了,才将女儿嫁过去呢。 “不是我说大话,要是瑶姐儿是我儿媳妇,她五叔那事,都不会发生。”齐国夫人又说了句才肯走。 待齐国公夫人走远后,彭瑶气得呸了口,然后走到池子里,疯狂洗手,“什么下贱货色,不过是救过皇帝几命,得了些荣耀罢了,还想我嫁过去?她也配!难道她忘了,她之前不过是不入流的小宫女?!” “你少说两句。”小姜氏送齐国夫人回来,就听女儿说这话,顿时气得呵斥了声,“这话让人听了去,你以为你有好果子吃?行了,你去招待从盐析和柳州来的姐妹吧。别让彭淑那贱丫头捡了便宜。不能让那两支的人成了她的人脉。” “是。”彭瑶一听,紧迫感起来了,立刻将对齐国夫人的恶心,抛诸脑后,三步并作两步,与小姜氏离开了。 “姑娘,盐析和柳州几位姑娘住在弄玉轩和静辰阁,咱们要不去看看?若能跟几位姑娘交好,将来路也好走些。”阿影尽责尽职地提醒。 彭淑轻笑,路好走? 前世她也是这样想的,然后几位堂姐堂妹,差点把她的血吸干。再说了,她都摆烂了,还在乎什么人脉不人脉的? “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快走。”彭淑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阿影无奈,只得跟上。走半晌,她实在忍不住八卦,低低问彭淑,“姑娘,您说齐国夫人会上门向三姑娘提亲吗?” “等。等些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回到沉香院,彭淑迫不及待将吃食从食盒里取出来。 彭硕怕妹妹吃腻,贴心地做了份解腻小菜。 除此之外,还有梨汤,和柿子。 吃完饭,再来份水果,真是神仙日子。 “好吃。” 彭淑吃了块红烧排骨,味道刚刚好,酥烂可口,不腻不柴。比席面上的,好吃数倍。 “大姐……大姐……” 正吃着,一团人影跑过来,坐在彭淑身边,伸手就要拿桌上的排骨。 “放下。” 彭淑筷子一伸,拍在小手上,手吃痛立马缩了回去。 “大姐……饿……”七岁的彭飞,委屈巴巴瞅着彭淑,企图用萌哒哒的外表,征服长姐。 见彭淑没立刻哄他,又抱着彭淑,可怜巴巴地撒娇。 彭淑看看桌上分量并不多的美食,再看看萌她一脸的弟弟彭飞, 蹙了蹙眉头。彭飞是后母所生,在彭家二房,那就是小霸王的存在。 他出生后,几乎是所有人,都会跟彭淑说,女人要没有兄弟撑腰,下场会很惨。还什么长姐如母,作为姐姐的,理应帮扶照顾弟弟,这是责任。 前两世,彭淑努力对弟弟好,希望他以后给自己撑腰。 后来…… 彭飞第一世更喜欢彭瑶,帮彭瑶一起害她,将她害得骨头渣都不剩。第二世,彭淑避免了他被利用的命运,他前半生光明磊落政绩斐然,后半生荒唐度日,欺男霸女,连累她险些身陷敌营,死无葬身之地…… 彭淑也看开了,不管她多好,这个弟弟,就是不成器,会连累她。所以,这一世,再甜不能甜弟弟,再苦,不能苦自己。 “不懂礼貌,吃饭能用手抓?” 彭淑一把将彭飞抱起,送出了门,并“嘭!”的关了门。 阿影:“……” 姑娘疯了吗? 她平日里最疼九公子了! 别说是吃的,就是给他当马骑都愿意! 怎么可能因为区区小问题,而罚九公子? 好魔幻,是不是在做噩梦啊。 她不由得掐了掐自己的大腿。 嘶……痛…… 彭淑不管别人怎么想,她继续吃。之前吃了糕点,有些饱,现下吃的就慢了些。吃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吃完。 她吃完了,而彭飞已经在屋外头哭好一会了。 “飞儿,怎么了?怎么在姐姐门口哭?” 外头传来后母吴然娟的声音。 第11章 何必讨好她人 “大姐吃独食不给我,呜呜呜……”彭飞哭得更大声了,奔进母亲怀里,撕心裂肺的告状。 吴然娟没想到是这事,她心里一下子就有些不舒服了。她哄了哄儿子,没哄好,直接推门就进屋了。 “淑儿,外头冷,你为何将弟弟关在门外?” 吴然娟进门就是一通质问,脸色冰冷,眼底甚至隐藏着复杂的恨意。尤其是看到彭淑那张脸,她就想起刚嫁过来时,夫君在她耳边梦魇,叫着那个女人的名字。 彭淑冷眼扫向吴然娟,打量着这个女人。虽然母亲不是因为她跟父亲和离的,但吴然娟进门后,似乎很喜欢看她吃瘪,她受的挫折越大,她心里就越爽。 前世更是好多次险些害她没了性命。 “儿子要穷养,不然会腐坏他的意志力。”彭淑招手,让阿影收拾桌面,又继续慢悠悠说:“他年纪还这么小,以后有的是机会吃好吃的,何必在乎这一顿?更何况,他竟然伸手拿肉,这多不卫生,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彭家没家教呢。” “就算是他做错了,你说他就是,至于将他关在门外?他平日里有多喜欢你这个姐姐,我们都看在眼里,我这个做母亲的,都嫉妒。”吴然娟越说越气,若不是彭淑都十六了,马上就要说亲,她不好下手打,不然早大耳光拍过来了。 彭淑轻哼一声,“喜欢?喜欢我屋里的东西吧。” 她这些年,特别努力,得过不少赏赐,与人比诗文,也赢得好些彩头,小金库里却只有两个玉镯,两副头面,其他的,都给这便宜弟弟了。 “你!”吴然娟脸色难看至极,“我是管不住你了,我让你爹来管你。” “你让天王老子来,都一样。”彭淑起身,掸了掸衣裙上的尘埃,“困了,我要睡了。” “你!”吴然娟气得语塞,“你魔怔了!变了性!” 彭淑懒得理她,自顾进了屋,脱下外衣,换上宽松的睡袍,倒床便睡。 吃饱喝足,刚好困倦,适合睡觉。 “无法无天了!” 吴然娟在门外,指着门想破口大骂,奈何家教不允许,她要守着淑女的条条框框。 “少夫人,您息怒。左右淑姑娘也要出嫁了。奴婢听说,顶多日,婚事就要定下来了。到时候,嫁出去了,您就省心了。没必要在这档口跟她吵嘴。”吴然娟的心腹婆子岳妈妈劝道。 “这事得上点心,尽快定下来,出门也别拖着!”吴然娟咬着后槽牙,恨不得立刻将彭淑嫁出去。 屋里阿影听着,忧心忡忡,“姑娘,您惹家里不快,万一他们给您随便安排门婚事,可怎么办?” “好阿影,你放心,等我出嫁了,就把你的身契给你。到时候你自由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用管我。” 前两世,兢兢业业为家族,孝顺、恭敬、任劳任怨,也没见他们给自己安排好亲事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努力得来的。 既如此,何必讨好她人? “姑娘,奴婢哪儿也不去,奴婢就守着姑娘。”阿影一听要自由了,顿时哭了。 她打小跟着彭淑,早已将她当家人,想到分别,心里就难受得紧。 彭淑闭着眼,迷迷糊糊睡去,待醒来时,已是翌日,沉香院中,站了一排人。 “姑娘,院里的人都走光了,少夫人给您添了许多,现在牙婆已经将人领过来了,让您去挑呢。”阿影神色欢喜,“少夫人和二爷心里,还是有姑娘您的。” 彭淑都不忍打击阿影,若彭柏涛和吴然娟心里真有她,会这么久了不请大夫来看她的身子?会这么久了,才给她院里添人? 不过这话她懒得多说,免得阿影又担心她难过,喋喋不休地安慰个不停。提起这对夫妻,她心情就不是很好,干脆爬起来,洗了把脸,蓬头垢面出去了。 一出房门,来到院中,她便愣住了。 前世忠心耿耿的心腹侍从,怎么来了好几个? 这些人,都是她东拼西凑的,不是一下子出现的,这回怎么突然都出现了? 彭淑感觉到,冥冥中似乎哪里不对,但又不知哪里不对。 “都留下吧。”她此时多了几分严肃。 一共六个丫鬟,一个婆子。每一个,前世都对她忠心耿耿,有的甚至为她牺牲。 面对这群人,她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这一世,让她们留下也好,她摆烂,她们就不用去做那些危险的事了,就可以活得久些。 “姑娘,奴婢先给您梳头,寿松院那边说,让您一会过去。”阿影道,说罢压低了声音在彭淑耳边继续说着,“好些人家上门提亲,姑娘一会去了,可要选个好的。” “五叔放回来了?”彭淑懒懒问,三房的事若没解决,别人怎么敢上门提亲? “嗯。关了几个时辰,便放回来了。”阿影点点头,心里还有些复杂的不痛快。她一面盼着三房不得好,一面又害怕三房连累她家主子。 “看来好处给到位了。”彭淑轻笑,继续在国法上蹦跶吧,距离满门抄斩,又近了一步。 也不知父亲这次为五叔出多少力,前世她提前处理了那些事,父亲只受了少些牵连,很容易就摆平了。 这一世……怕是会越陷越深吧。 不执着于做救世主后,彭淑发现自己的日子,越发悠然了。好喜欢这种坐吃等死,无忧无虑的日子啊。 “为父打死你这畜生玩意!” 彭淑懒懒的话音刚落,彭柏涛便提着木棍子冲进来了。手里的实木棍子,抡起来就朝彭淑身上招呼,“畜生!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没想到养出个畜生!” “嘭!” 阿影护着彭淑,身上硬生生挨了一棍,疼得险些背过气去。 “爹,你口口声声骂我畜生,还打我,我到底哪里惹你了?就因为我没有忍下气晕祖母这件事?”彭淑心里冰寒一片,这样不分青红皂白被打,从小到大,不知多少次了。 “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你还敢质问你爹?”彭柏涛木棍指着彭淑的脸,吩咐身边一窝蜂过来的婆子,“来人,给我将这畜生捆起来,今天我打死她!” “淑姑娘,对不住了。” 几个婆子,虎背熊腰,力大无比,瞬间将阿影按到一边,拉住彭淑就要捆。 “来人,你们干站着干什么!我才是你们的主子!”彭淑连连回头,冲那几个刚买来的丫鬟大喊。 几个丫头也知道彭淑就要出嫁了,日后她们是要一直跟着她的,是以,瞬间做了决断,拦在彭淑面前。 “好啊,还学会忤逆父亲了。你这个小畜生,早知道你这般忤逆不孝,不知廉耻,我当初就该溺死你!”彭柏涛气得脸色通红,脖子青筋直冒,“来人,给我拉开,今天我打死她!” “父亲不该说说为何要打我吗?”彭淑没忍住,哽咽了下。第三世了,她从未享受过父亲的疼爱。不知父爱为何物! 第12章 凭什么让这些人如愿 见彭淑问,彭柏涛决心让她死得明白。 他特地,深吸了口气,才厉声道:“今天贤王府上门求亲,求娶的是你!你是不是很得意?贤王与彭家素无往来,他性子又孤傲冷清,若不是你勾引,他怎会上门求娶?彭淑,你跟你娘一样,都是没有羞耻心的畜生!贤王求娶你又如何?为父今天就要打死你,以正家风!” 他越说,越气,身体气得发抖。恨不得彭淑从不是她女儿。 “呵。” 彭淑嘲讽轻笑,她仰起头,不让人看到打转的泪花。 若不是亲身经历,她根本不敢信,亲生父亲,竟能用如此恶毒的言语来辱骂自己的女儿。贤王来求亲,在父亲眼里,等于她不知廉耻勾引贤王,等于她是个没有羞耻心的畜生。 可笑她前两世都以为,只要够上进,够努力,为家族兢兢业业,父亲终有一日会看到,会明白她的孝心。 可这孝心,要来何用! “父亲。” 硬生生忍下眼泪,彭淑将拦在身前的丫鬟们刨开,迎向彭柏涛手里的棍子。 手臂粗的实木棍子,几棍子下来,她想必就死了吧。 “父亲觉得我是不知廉耻的畜生,要打死我,就打死吧。你跟母亲生了我,一个不要我,一个要打死我!好啊!打啊!你现在打死我,也算我还了你们这身血肉!” 她的声音不重,但每一个字,都裹含了浓烈的失望和讥讽。 “大姐姐真会说话,说得好像二伯父故意打你一般。你分明是犯了错,犯了错,就要受罚。” 彭瑶从门洞走过来,朝彭淑递了个挑衅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一个被亲娘抛弃,被亲爹厌恶的可怜虫,凭什么得到贤王的青睐?贤王就算来求亲,也应该向她求亲。她彭瑶,才是彭家最尊贵的女儿! “哪怕是重刑在押的嫌疑犯,也该铁证如山才会判死刑,你说我犯错,说我勾引贤王,证据呢?” 激烈的心痛,在见到彭淑的瞬间,渐渐平息,彭淑冷静下来。 “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绑起来!”彭柏涛怒不可遏地指着彭淑,看她的眼神,厌恶嫌弃到极致,“瑶儿说,去年春日围猎,你跟贤王说过话。天知道你与他说了什么!你若没故意勾引,他为何要来求亲?即便是求亲,瑶儿,香儿,哪一个不比你强?你素来要强,什么都要争个输赢,你这种性子,半点不恭顺贤淑,哪个男人会看上你?辩驳你也休要了,免得脏污了祖宗的耳朵!” 彭淑死死咬着唇,拼命地忍着眼泪,拼命地告诉自己,不要哭,不值得哭! 不都习惯了吗?只要一被人挑拨,爹就把所有错归咎在她身上,然后就是一顿毒打。 没有娘怎么了,爹不疼怎么了!彭家反正也要满门抄斩了! 可是,她凭什么让这些人如愿?难道以前遭受的毒打还不够吗?遭到的冤枉还不够多吗?! 她喉咙哽得生疼,青筋都冒了出来,双手也紧紧握成拳。 唯有这样,才能让眼泪不落下来。 然而,这副表情落在彭柏涛眼里,觉得她不服,怒斥道:“不知廉耻,不知悔改!加二十藤条!” 彭淑红着眼睛,如同误入狼群的羔羊,被饿狼团团围在中间,狼群尽情地羞辱作践,等他们玩累了,就一口将她吃下。 彭瑶尽显得意,仗着受宠,半点不遮掩,她以胜利者的姿态,高高在上地俯瞰彭淑,看她如同一条狼狈的狗,在这彭府里挣扎。 彭淑脸上难以抑制地浮上悲凉,神情讥讽。彭瑶随便冤枉两句,她便要被打死。若让彭家人知道彭瑶与李星让私定终身,不知会不会因为今日冤枉她而愧疚?想来是不会的,她在这个彭家,就是出气筒的存在,没有半分疼爱,何来的愧疚? 不过她并不打算这个时候将彭瑶与李星让的事抖露出来。按时间推算,她们今年还未私定终身。 要抖露出来,也得做实了,让她永无翻身之日。 “你们口口声声说我勾引贤王,贤王才来求娶,我既有这么大魅力,想必我死了,贤王定会为我报仇。” 彭淑讥讽地望向彭柏涛,“父亲既要打死我,就去刑堂吧。我死了,我看你们如何跟贤王交代。不知以贤王睚眦必报的性格,会不会让彭家吃不了兜着走。” 虽然不知这一世贤王为何来提亲,但借着他的名头,吓唬下彭家这群欺软怕硬的,应该能缓一缓。 贤王是先帝遗腹子,在朝中和民间,名声两极分化。在民间,极得民心,颇有声望。而在朝中,他却是令人闻风丧胆,杀人如麻的修罗。 无论是朝堂,还是私底下,他见皇帝,无需行礼,也无需三呼万岁,可直接就坐。 “你还说你没勾引贤王!”彭柏涛怒不可遏,认定了彭淑勾引男人,不知廉耻。以前乖顺听话的女儿,到底是什么时候变的? “倦了,去刑堂吧。”彭淑丢下话,摔下朝刑堂走去。那几个之前要押住彭淑的婆子,拦也不是,不拦也不知。 若彭淑要跑,她们会立刻上前拦住,可彭淑说要去刑堂。 “二爷……”领头的婆子寻求指示。 “她要去刑堂,就让她去!”彭柏涛冷着脸,认定了彭淑下贱不知悔改,死了也干净。 彭淑出了沉香院,步子越走越快,最后飞奔朝正厅跑去。 彭瑶时刻关注彭淑,见她去的不是刑堂,而是正院,顿时急了,“二伯父,她要跑!抓住她!” 还没挨打呢,怎么能让她跑? 彭柏涛是好面子的,在他看来,女儿做出不知廉耻的事,将其打死,远比将其将错就错嫁出去要更能显示家风严正。 当即,他厉声呵斥那些婆子道:“还不去追?将她押去刑堂,打死了事!” 几个婆子闻言,立刻追了上去。 彭淑先一步跑,速度也不慢,抄近道,很快便到了正院正厅。 此时,不远千里来贺寿的彭家其他几房,和亲戚都还在,又有上门提亲的官媒,正院正厅里热闹非凡。 彭淑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不管不顾,一头扎进了正厅。 代杨氏行宗妇之责的老姜氏,端坐主位,正接受亲戚、彭家另外几支的恭维,乍一见到彭淑,心头咯噔一下。彭淑不是该被彭柏涛打死了吗,怎么还跑这里来了? 这里有官媒,姑娘家家的,贸贸然进来,官媒们不得说彭家女儿没规矩? 这可是会连累到她三房的闺秀的! 老姜氏在短短片刻,气得要死。 彭淑扫了眼在场所有人,除了盐析彭家,柳州彭家的几位长辈在,剩下的便是来提亲的媒人了。 而贤王府来提亲的,竟是贤王的母妃,太皇太妃于氏。 太皇太妃见彭淑脸色苍白,眼底还有泪痕,顿时便很关切。 此时几个婆子追到正院大门前停住了,她们可不敢贸然进来。若惊扰了贵客,被罚是小,丢命都有可能。 过了片刻,彭瑶、彭柏涛也追来了。 “淑儿,回二房去,别打扰你三祖母招待贵客。”彭柏涛警告的意味十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发作。 彭淑不但没走,还寻了个位置坐下。 “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老姜氏趁太妃还没说话,便出言呵斥上了。呵斥完,她还颇有几分难堪的对太妃道:“我家淑姐儿打小生母不在身边,我们也宠着,便养成了她骄纵的性子。也不知王爷瞧上了她什么,若是她做了什么不端庄的事,太妃可千万莫要顾忌彭家的颜面。该说,还是要说的。” 此话一出,顿时满屋子的人,脸色都变了。 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来是强调彭淑有娘生没娘养,故而没有教养,不知礼义廉耻,媒人还在呢,姑娘家家的便跑进来打探亲事,着急,没脸没皮,与彭家其他闺秀无关。 二来,是提醒太妃,若说彭淑勾引贤王,彭家不会帮她。相反,还会很配合。 盐析彭家的当家主母罗氏,并几位嫡枝媳妇,和柳州彭家的老夫人金氏,以及她的儿媳们。这些人,看彭淑的眼神,不约而同的更加轻蔑。 一个不得家族长辈喜欢的女子,比路边的杂草还贱。 彭淑屏住呼吸,她凝望向太妃。 记忆里,太妃在最早的这些年,心里是有理想儿媳的。而那理想儿媳并不是她。 她会为了搅黄这门婚事,会顺着老姜氏的话说下去吗? 第13章 必须找点什么补偿一下 一时之间,数十眼眸,神色各异地凝望向太妃。 好奇她会怎么说。 不过无人认为太妃会帮彭淑,尤其是彭瑶和老姜氏。她们早早便知太妃心里早已将她的养女——苏以沫,当儿媳妇看待。连王府的中馈,也是沫姑娘主持。 彭瑶满心满眼幸灾乐祸,若太妃亲口说彭淑勾引贤王,那么她这一辈子就毁了。就算有证据证明她没有勾引,世人也不会信。 她可太期待了。 期待彭淑被打入泥潭,再也爬不起来,永生永世被她踩在脚下! 老姜氏与她一样,只不过她年长,藏得好,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眼底的期待,瞒不过彭淑,也瞒不过那些经年的妇人们。 彭柏涛心情复杂,只要太妃说一句彭淑勾引贤王的话,不用去刑堂,他立刻便将她打死在厅前,以正家风! 太妃以前对彭淑注意不多,她与当今太后多有不睦,而彭家是太后一脉权臣,她对彭淑颇为宠爱。太后宠爱的,她自然便要疏远。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样样拔尖的彭淑,在家竟是这样的处境。 不由得,她在心里轻叹一声。若顺着老姜氏的话,这门婚事必定不成。可她生为女人,如何能用此等恶毒伎俩坏一门婚事?莫说是同为女子,不该这样做,就是她的身份也不允许。 世人只知她是尊贵的太皇太妃,她儿子是当今位高权重的贤王,可若她这样做了,天下文人的唾沫星子不得将他们母子淹了? 再则,她心里升起十分不悦。彭家真是打的好主意,想要借她的手毁掉彭淑。她出身农家,门第是不高,可不管如何,她也是唯一为先帝诞下子嗣的人。她若让这些人借了她的手,岂不是让九泉之下的先帝不得安宁? “淑姐儿,上回春猎你救了我,我还没来得及亲自感谢你,后来又回娘家省亲,便耽搁到了现在。借着今日提亲的大好日子,我要谢谢你那日为我寻到了解蛇毒的半边莲。我嘱咐肃儿去与你说谢谢了,不知他说了没有。你待我有救命之恩,我对你自是不同,肃儿亦是,不是别人说的,有什么别的事。” 彭淑闻言松口气,又心头一紧,鼻子便有些发酸。太妃提起旧事,不过是想让在场的人知道,她有恩于贤王府,而不是因为她勾引贤王! 再则,有恩情这条关系在,别人想欺负她时,便要掂量掂量了。 霎时间,她竟有些哽咽。 贤王李肃前世帮过她良多,为她稳定朝纲,立下汗马功劳。更是救过她两命。而太妃前世,与她关系也是和睦的。 前世今生仿佛都在告诉她,好的人,永远都是好的,而那坏到骨子里的人,不管世间如何变迁,他都不会成为好人。 “太妃娘娘不必客气点,那日王爷已经谢过臣女了。臣女也是运气好,瞧见我家瑶妹妹去了无人之处,我担心她,便追了上去,行路时恰好瞧见了那半边莲。” 说话间,彭淑似笑非笑地扫了眼彭瑶。瞧得她心头咯噔一下,慌张起来。 那日她是去见四殿下的,彭淑不会见到了吧? 彭淑嘴角扬起三分讥讽,那日她没看清,不过第一世死的时候,彭瑶耀武扬威地来到她面前,得意洋洋地细数她与李星让的点点滴滴。 偏巧,她记性好,但凡见过,听过,绝不会忘。 盐析彭家、柳州彭家的几人,听了‘彭瑶去无人之处’几个字,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她。 顿时,彭瑶警铃大作,担心彭淑看到些什么。那日她是去见四殿下的,四殿下还夸她可爱,说瞧见她心中便欢喜。 早在年初,她写错了字,被四殿下指正后,四殿下便时常指点她诗书。从那一刻起,她便发誓,此生非殿下不嫁了。 只是,彭家祖上虽是开国功臣,传世百年的书香门第,可若彭家的女儿与皇子私会,跟与普通外男私会,是没什么不同的!一旦传将出去,让外人知晓了,她会抬不起头!家里所有女眷都要跟着蒙羞,说不得皇子妃没当成,还要被家族厌弃,甚至于打死。 就算最后如愿嫁给了四皇子,也没有人会真正尊重一个与人私定终身的皇子妃,那样四皇子的夺嫡之路,将更艰难。 思及此,她危机感填满胸腔,当即便撒谎道:“那日焰儿去狩猎,我听说他摔了一跤,便去寻他。大姐可能正巧瞧见我去寻焰儿吧。” 彭淑不反驳,也不点头。现在彭瑶跟李星让的进展还可遮掩,就算抖露出来,也只是害她被议论几天,不能伤筋动骨,得再养养。 “时辰不早,既太夫人疲乏,待她好些,三老夫人你与她说说这门婚事。商议好了,便到贤王府知会老身一声。” 太妃不喜掺和外人的事,尤其是彭家。她起身,领人浩浩荡荡而去。 待她走后,彭淑讥讽地望向彭柏涛,“父亲,可还要打死我?” “忤逆!还不快回沉香院去。”彭柏涛有几分难堪,以太妃的身份地位,根本没必要撒谎,那彭淑自然便是没有勾引贤王了。但很快又觉得自己没错。他是为了彭家着想,品性不端的女儿,理应打死的。 彭淑懒得跟他多废唇舌,转身准备直接回沉香院。可脚即将跨过门槛,她又缩了回来。 今日她被冤枉,险些就死了,而冤枉她的人,和要打死她的人,却毫发无损,这合理吗? 俗话说,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老天什么时候惩罚她们,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现在她忍不了。 必须找点什么补偿一下。 当即,她笑盈盈拉了把椅子坐下。 她这举动,惹得老姜氏深深蹙眉,这个混账东西,她要干什么? 莫名的,她心头一乱,便警告地看向彭柏涛,示意他管管自己的女儿。 彭柏涛心里不悦极了,这个女儿方才明明可以解释,可她偏不解释,非要在太皇太妃面前让他难堪,心思不可谓不歹毒! “还不下去?” 她疾言厉色的呵斥,似乎唯有这样,才能将方才的难堪找不回去。 然而,却完全没考虑过几个同宗的长辈在,这样做会让女儿颜面尽失。 彭淑像是没听到一般,冷若寒霜的眸,直直盯着老姜氏,盯得她浑身发毛。 “三祖母,不是您之前说,让我过来找您,您将东郊那片温泉庄子给我?想来三祖母贵人事忙,忘了。没关系,我愿意等。三祖母,差人去拿一下地契吧,很快的。” “我何时让你来找我!”老姜氏眉梢狠狠跳了几下,好个小狼崽子,竟敢觊觎她的温泉庄子。 那可是她所有温泉庄子里,最值钱,最好的。多少人巴结她,就是为了去那片庄子上住几天。这样好的庄子,别说送彭淑了,送太子都要考虑几日。 “是吗?想来三祖母是忘记玉枕的事了。”彭淑也不慌,现在盐析彭家,好柳州彭家的都在,看谁更怕丢人。 之前老姜氏这腌臜婆,说什么补偿她,还说什么给她请江南的名医,这么久过去,别说补偿和名医了,就是一两碎银都没瞧见。 她们分明就是想赖过去! 可能吗? 显然是不可能! 话出口,厅里气氛便微妙起来。盐析彭家的罗氏,和柳州彭家的金氏对视一眼,起身便要带人告辞离去。 老姜氏气都气死了,话虽然没说全,但这种遮遮掩掩的说法,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 “嗨,还真是忘了。” 她拼命地咽下怒意,扯出抹自以为和蔼可亲的笑容,“我本就是要将那庄子给你当嫁妆的,已经着人添到你嫁妆单子上了。到时候,你出嫁时,会与你的嫁妆一块过去。” 彭淑闻言,抿嘴轻笑。拖字诀,这招她熟。 “这样啊,那三……” 一个‘三’字刚出口。 “淑儿,你胡说什么?” 老姜氏还没发话呢,彭柏涛就先打断了。只不过无人理他便是。 老姜氏眼里闪过一抹轻视,这个不中用的老二,连个赔钱货都管不住。 然,她没时间再数落彭柏涛,便咬牙切齿道:“左右都要给你的,早给晚给都一样。阿瑜,去将东郊那片温泉庄子的地契拿过去,给淑儿。” 瑜妈妈一惊,老夫人这是为了三姑娘妥协了? 不由得,她微不可查地望了眼老姜氏,只见老姜氏脸色有几分不自然。主仆多年,她太了解老姜氏了,自己这个主子,此时怕是心在滴血。 东郊那片温泉庄子,价值连城啊。当年,郕王花五万两要买,她都没卖! 不过短暂的惊讶后,瑜妈妈也冷静了下来。庄子送出去了,还可以拿回来,什么都不妨事。 她转身离开,厅里原先要走的,被老姜氏三言两语安抚后,也不走了,又热闹了起来。 闹了这么一处,无人再与彭淑说话,是个人都看得出,她在这个家,真的是无依无靠。 若是以前,彭淑自然是要难过的。可现在不会,一群秋后的蚂蚱,她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呢。 半刻钟功夫,瑜妈妈回来了,拿了个檀木镶玉云纹攒盒递给老姜氏。 老姜氏心在滴血,肉痛不已,心里对彭瑶,也生出了许多不满,要不是她不小心,她何至于会失那片庄子? 可心里更恨的,还是彭淑,无声咒骂了千万遍,却还要表现出一副慷慨大方的模样,将盒子打开,取出地契递给彭淑。 彭淑毫不犹豫接下,展开看了眼,是前世见过的那张地契,便塞进袖口,转身出了门。 什么行礼告退,一概没有。 “弟妹,侄媳,你们别见怪,也别往心里去。淑儿打小如此。我们都习惯了。”老姜氏苦笑,一副深受彭淑荼毒的模样。 盐析彭家的罗氏,柳州彭家的金氏几人,闻言顺着她的话安慰道:“谁家没几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不肖子孙?嫂子你多担待便是。” “不担待也没法。”老姜氏又是一声谈,才转移话题,“瑶儿,你别杵在这儿了,快去陪几位堂姐说说话。” “是,祖母,孙女告退。” 彭瑶亲眼瞧见彭淑无礼,然后被亲戚瞧不上的样子,她便格外的注重自己的礼仪,每个步骤,都做得堪称典范,又被好一顿夸。 方才彭淑说出玉枕,和那个三字,她也都没慌。有祖母在,她慌什么?她跟彭淑又不一样,彭淑没人疼没人爱,她有。 不过,盐析彭家有几个年轻的媳妇,大眼打量了她几眼,猜测‘玉枕’和‘三’字与她有关,只是不知是何事。 不管是何事,能让老姜氏拿出那么大一片产业,必定是大事。 不过几眼,彭瑶压根都没主意,而老姜氏却主意到了,心里忍不住对彭瑶生出了几分失望。也对盐析彭家和柳州彭家那几个,生出了几分不满。来做客的,还对主家的事,好奇上了? 世家门阀之间,也是极八卦的,谁家有点什么,若不是死命的瞒着,消息必是传得极快。 彭淑还未回到沉香院,贤王求娶,太妃亲自上门提亲的事,便传遍了。 盐析彭家的嫡出二姑娘彭妍月听了后,怒摔绣帕,气鼓鼓的坐在床沿上,咒骂起来,“那个彭淑,真真是个贱蹄子,何德何能被贤王看上?贤王谪仙般的人物,她也配?” “是呀,她哪里配。”彭瑶听着话进来,“可气的是,太妃不知为何也改了口风。她原本喜欢苏以沫的。” “那个苏以沫,不过是个养女,陛下和太后也没给她赐封号,这么些年,宗室都称她沫姑娘,连正经名分也无,她更不配。”彭妍月眼里泛着恨意。 大前年,贤王代天子巡视天下,住过盐析彭家,她对贤王一见倾心,为了嫁给贤王,她硬是从十六岁等到十九岁,快成老姑娘了。 “苏以沫不足为惧,可彭淑有什么资格。”彭瑶并不将太妃养女放在心上,区区一个农家出身的太妃养的养女而已,怎能与她彭家女相提并论?她彭家,世代簪缨,祖上还出过上了史书的大功臣,让她心里不是滋味的是彭淑。 “是啊,她有什么资格。肖想王爷,我要让她付出代价。”彭妍月呢喃。她纤细的手,紧紧握成拳,修剪得极好的指甲,深深叩进肉里,去浑然不知疼。 “堂姐可有法子?给彭淑一个教训。”彭瑶这些年在彭淑面前,一直是输家,她是没辙了。 “不如……”彭妍月眼眸一动,凑到彭瑶耳边密谋起来。 第14章 我都会负责 秋末刚过,凛冬已至,满城萧瑟,冷意甚重。 沉香院的银杏,近乎秃了。 彭淑踩着冷风,刚踏进院门,阿影便扑过来了,“姑娘,姑娘。” 她急切地抓着彭淑的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瞧了好几遍,发现她没被打,这才露出抹劫后余生的笑。 可那笑实在难看,眼泪也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滴在衣襟上,片刻便湿了。 以前彭柏涛也发怒过,可加起来也没这次严重,竟要打死彭淑,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彭淑一颗心揪着,阿影受伤了,手臂上被划了好长一道口子,鲜血还泊泊地往外流。 “手怎么了?”她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怒得沙哑了。 阿影打小跟在她身边伺候,三辈子加起来,都是忠心耿耿。只可惜,她前两世走的路太凶险,她都没能长命,甚至连一天的福也没曾享过。 “奴婢没事,姑娘没被打便好。”她笑着伸手要盖住那吓人的伤口。 “你们说。” 彭淑转头望向刚来的几人,六个丫头,一个婆子。 长得最好的丫头,前世她赐名雪薇,随她进宫后,帮她躲过无数明枪暗箭,是当用的一品女官。只可惜,在一次身中剧毒后,身子落下病根,没到四十便去了。 年纪最长的,前世赐名云微,她曾祖父曾是太医院院判,医术奇高,被人陷害后,男丁全部处死,女眷没为娼。三代过后,云微父母寻到了些关系,将她带出了娼门,但依旧没能成为良民,辗转被卖到了京城。 她学医天赋奇高,继承了祖上衣钵。只可惜,她是托关系从娼门出来的,不敢乱用。前世彭淑给她家平反昭雪,她才敢施展超群医术。 剩下的染微,露微,雨薇、巧微,其中巧微擅厨艺,前世帮她管着御膳房。有她在的御膳房,那些想要彭淑命的,从来不能在吃食上得手,为此巧微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彭淑还记得她三十一岁那年,终于肯听劝出宫婚配了。她还有个表哥在世,彭淑便让她表哥做娘家人,她出宫去见表哥,在街上,有十多匹马受惊,她为了救跑出来接她的侄女,被马踩踏而死。 后来,凶手虽然伏法了,可世上再无巧微了。 看着熟悉而年轻的面孔,彭淑眼眸泛起氤氲。 这几个丫头,就只有染微陪了她最久。染微本是武将之女,因父兄估算错误,造成了大启朝百年来,最大的一场战败,十多万将士全军覆没,皇帝震怒,她全家被贬谪。三十万将士中,不乏有身份背景的,几番折腾下来,她家便彻底败了。 到了染微这一代,她家已靠卖儿卖女过活。染微的嫡女,打小跟曾祖父习武,只可惜她曾祖父年纪太大了,还没等给她说门好婚事,便撒手人寰了。 曾祖父一走,她立刻被卖,换了五两银子给他弟弟娶亲。 饶是习过武,染微最后的下场也没怎么好。前世她以女子之身,坐上了禁卫军首领的位置,还兼任西大营统领,官拜一品。 彭淑还深刻地记得小皇帝火烧长寿宫那一日,他是先提了染微的人头过来的。 染微一生未嫁,所有光阴都奉献给了她。可她却没能护着她善终,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除却巧微跟她走到最后,露微,雨薇都在中途为她断了命。哪怕是今年已年近五十的尤妈妈,也不例外。 那年光武将军叛变,彭淑险些死在敌军手里,是尤妈妈和雪薇,兵分两路,孤身引开敌军,被敌军酷刑用遍,她二人也没泄露半分消息,最后被五马分尸而死。 后来,彭淑去寻尸体,只寻到了几块被狼啃光的碎骨头。 “奴婢尤氏,拜见姑娘。” 刚来的六个丫头,和一个婆子,不知彭淑正在回忆前世,她们也不敢抬眸看彭淑。姓尤的妈妈想着,她年纪大,理应出来回话,便站出来了。 彭淑闻言,思绪回拢,目光焦距在尤妈妈身上。 “奴婢刚才瞧见那些婆子去追姑娘,阿影去帮,被几个婆子捉住,栽在了正在砌的墙上,那里有不少锋利的青石块。” 见瞒不住,阿影委屈得抽泣起来。 “姑娘,整个二房的人都过来了,就是不准奴婢们过去。” 彭淑扫了眼新来的雪薇等人,发现她们身上也有扭打的痕迹,身子最弱的露微,此时脸色还是煞白的。 她心里不由得感动,换了一世,这些人刚过来,却还是知晓护她。 而她的至亲骨肉,恨不得她碎尸万段。 “去关门吧。” 彭淑说话间,目光落在染微身上,“看着院门。” “是。” 染微这是第三次被卖。她生得好,前两次都被主家看上,要她做妾,她不肯,被打发了。这回她终于遇到个女主子,很珍惜这个机会。左右,回去也是回不去了。不如好好当差,稳定下来。 本朝女子地位低出新高度,当朝太后垂帘听政后,皇帝废了不少力气,才让太后把珠帘撤走。他亲征后,第一件事,办的便是废除女子可立女户的律法,还添了一条,女子过十八不嫁,便收五倍人头税。若是寡妇,衙门会专门有官媒说媒。若无儿子,还不肯再嫁的,同样要交五倍人头税。 不过,奴籍不在此列。 木门关上的声音传来,彭淑领着阿影进了屋。 她摁住阿影,让她坐在椅子上。尤妈妈等人站在院子里,不知该不该跟进去。 “你既跟了我,我便赐你名云微。”彭淑从屋子里走出来,走到云微面前,“现在跟我进去。” 云微在牙行学过规矩,恭敬磕了头,说‘谢姑娘赐名。’才起身,跟彭淑进了屋。 她进入后,彭淑将门关上。关门的声音很重,吓得云微缩了缩脖子,以为自己惹怒了新主子。 “你身上有常年侵染的药香,你懂医术?”彭淑直截了当。 彭家供养了一位从太医院退下来的老太医,不过肯定是不会来给阿影诊治的,若要出去请大夫,还要请示老姜氏,得允许才行。 老姜氏肯定是不肯,她只能逼一把云微了。 云微心头一跳,脸色便煞白起来。她胆战心惊地偷瞧了眼彭淑,猜测着,难道身份被看穿了? “你既进了我的院门,便是我的人。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我都会负责。别怕。” 彭淑意识到自己吓到她了,故而声音放缓,敛去了那份因怒意而凌厉无比的气势。 云微抬眸,怯怯的眼,与彭淑坚定,认真的眼神对上,她心里生出一种无处可逃之感,不过忐忑的心,安定了不少。 “放心,你懂医术的事,我不会传出去,阿影也不会。”彭淑还担心三房过来抢人呢。 向云微这种人才,就算是太医院也缺的。 不过太医院还有云微的仇家,她此时是去不得的。 “是。” 云微一颗心大起大落,最后平静下来。她想起母亲说过的话,若得宽仁的主子,不妨漏两分本事,将来路也好走。 阿影没想到新来的懂医术,当即便惊喜无比。以前姑娘有个头疼脑热,都要三求四请,三房才允许那位周太医过来诊治。 趁云微处理伤口之际,阿影又想起件大事,“姑娘,今日府里商议您的婚事……” “少说话,脸上血色都没了,还操心我。”彭淑拿起桌上一颗梨,将她嘴堵住。 不过,她心里到底将事情放心上了。 以前云微她们还没来便罢了,她们既来了,她便要领着她们一起享受人生才好。彭家最终是要满门抄斩的,她不能让她们跟着受连累。 第15章 摆烂来第一次那么认真 在大启朝,很难有主家满门灭门,奴仆反而逃过的。大抵上,都是要跟着一起死。 自立女户是不可能了,除非又走太后之路。可那样太累,也很难避免她们再次不得善终。 唯一的办法,就是嫁出去,还要挑就算诛九族,也不会被连累的人家。 在不跳出摆烂原则的前提下,这样的人家并不好找,不过也不是没有。 只是想找跟前世六皇子一样,不需要她行妻子之责的,比较难。 “姑娘,阿影妹妹伤在皮外,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大碍,养几天便好了。” 云微处理好伤口,恭敬地禀报道。 沉香院应急的药物有限,好在她懂军中处理外伤的手段,不需要太多的药物,便能将血止住,再养几日,便能结痂了。 “都进来吧。”彭淑示意云微打开门,将人都叫了进来,包括看门的染微。 隆冬天冷,外头刮着寒风,吹得窗厩呜呜作响,像是地狱里爬出了恶魔,在人间肆意怒叫,显得哪哪都阴森森的。 尤妈妈年长,头一个进屋。包括她在内,进屋后都没乱喵乱看,也不问阿影的伤口是谁处理的,只屈膝行礼,而后站在一边。 “先自我介绍吧。” 虽然对她们的身世了如指掌,却还是要走个过场。 “奴婢尤氏,以前在定远侯府伺候。在定远侯府出事前,便得主家恩赐,放了奴籍。这些年乡下闹了灾,家中揭不开锅,儿媳妇和儿子,便让奴婢又卖身,讨口饭吃。” 重提伤心事,她心头撕裂般的疼。她在定远侯府听用时,伺候的主子虽是正房,却不被待见。彼时有个贵妾,不想她旧主有孕,偷送了碗红花汤来,灌了她旧主喝下,她忠心护主,被记恨上,也被灌了一碗,从此不能有孕。 旧主念她护住损了身子,自己又命不久矣,便舍了财帛,放她身契。此后,她去到乡下,做了人后娘。哪想,含辛茹苦,用旧主给的财帛,将继子女养大,临老了,被继子一家卖了。 她去衙门告,却发现自己没有婚书,左邻右舍见她无依无靠,又记恨当初不肯借银子给他们,便不肯给她作证,她成了诬告,被打了二十大板,险些丧命。 尤妈妈自我介绍后,其他人也开始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彭淑不深究,直接给她们赐名,和分派差事。 名字还是以前的名字。她原本想改的,可一想到这些人突然出现在这里,背后不知是不是有推手,便还是按照前世的名字来。 “妈妈年长,又在侯府伺候过,想必知晓规矩。你便帮我管着院子吧,教下头丫鬟些规矩。” 尤妈妈没想到彭淑愿意让她当掌事妈妈,她以为自己顶多是个看门的婆子。 她惊讶过后,立刻激动谢恩。 彭淑亲自将她扶起来,目光便转向雪薇几人,“雪薇,你与阿影一样,做我的一等女使,管理下头的人。我与阿影若是不在,沉香院你和尤妈妈商量着来。” 雪薇与尤妈妈一般,也是一愣,她生得美,牙行死命给许多人家推荐过她,那些主母都不愿要,来了彭家,吴家几位主母瞧了她一眼便不想要了。 她没想到彭淑竟愿意让她做一等女使,不怕她将来爬床做妾。 光是这份信任,便让她动容。 “奴婢多谢姑娘,奴婢一定不负姑娘信任。” 彭淑年纪不小,马上便要说亲了,她这意思便是说,将来不管如何,都不会爬床做妾。 “露微,你管着账吧。”彭淑记得露微身体弱,重的累的都干不得,不过算账是把好手。 管账不管钱,钱还是阿影管着。 彭家每个院子,都有自己的四司六局,彭淑现在除了阿影,便只有六个丫鬟,一个婆子,光是四司六局的管事,都不够分。不过她事少,一人分管两样,也是可以的。 “巧微管厨房,雨薇管司衣,云微管香药局,剩下的事,尤妈妈安排吧。底下人若不够,到时候再添。”彭淑说着想起一事,随即又问:“你们是从三房过来的?还是吴氏直接将你们买来的?” “听牙行里的说,是彭家二少夫人买的。”尤妈妈答。 彭淑点头,这般说来,她们的卖身契还在吴然娟手里。她院子里的人离开这么久,就只剩下个阿影伺候,整个彭家像是眼瞎了一般,吴然娟这么久才给她添人,想来是担心来给太夫人贺寿的亲戚们知道,说她不贤德,这才随便买了人送来。 只是为何是尤妈妈这几人,便要深究了,或许她也不知。 不过这件事可以容受再查,得先将她们的卖身契要过来,不能掌握在吴然娟的手里。 这些人前世都是忠心耿耿,且为她牺牲的,她不想在这一世,用任何事去试探她们的忠心。 “阿影,你带大家下去,分配一下住所。染微,你跟我出门。” 彭淑打算去听听彭家怎么安排她的婚事。这一世,不做太后了,许多事不用再谋划,多余的精力,放在亲事上,也不累。 染微第一次跟彭淑出门,很紧张,紧张得大气不敢出。彭淑瞧着,拍了拍她肩膀,以示她放松。 可哪里那么容易,染微还是紧张得要死,尤其是跟着彭淑从狗洞爬出去,进了一出荒废的院子后。 彭家极大,占地一百多亩,而二房人少,许多院子空着,也多年未曾修葺过了。 走过荒废的院子,彭淑来到一条几乎被杂草掩盖的小径。寒冬时节,杂草早已枯黄,就像终要满门抄斩的门第,已走到陌路了。 穿过小径,走了将近两刻钟左右,彭淑来到一座陈设朴质的院子前。这座院子,是大伯父彭栢熠住的无尘堂。彭栢熠自从战败后,便把自己关在这里读兵书,一读就是八年,也不出门,脾气变得古怪,渐渐的,无尘堂的人便少了。 到今天,只有一个常随,和一个侍婢伺候。偌大的院子,跟筛子似的,谁都能来去无形。 高高的楠竹,几乎将整个院子占满。浓密的竹叶,将天光遮得黑沉沉的。彭淑来到一处矮墙前,问染微,“能带我过去吗?” “能。” 染微走了半响,冷风一吹,她也冷静了许多。 她在墙角蹲下,拍了拍肩膀,“姑娘,上去。” 彭淑扶着墙,踩在她肩膀上,她慢慢地站起来,将彭淑顶了起来。 墙不足两人高,染微站起来后,彭淑轻松便爬上了墙头。 彭淑上墙,她呼了口气,轻松一跃,便也上墙了。 看她身姿矫健的样子,彭淑无比羡慕。这功夫得从小练,她现在年纪大了,练不了了。 “姑娘,下来。” 染微翻身落在墙的另一侧,伸手接住彭淑。 彭淑放心倒下,果真便被接住了,稳稳的双脚触地,半点力气也没用。 “走。” 熟门熟路的,彭淑领着染微,沿茂密的竹林,又走了一刻钟,青竹长得没那么茂密了,还能瞧见隔着一堵墙的另一个院子。 ——寿松院。 琉璃瓦在冬日灰沉沉的天光下,显得庄重而又奢华。 彭淑走到距离琉璃瓦最近的位置,故技重施,踩着染微的肩膀,翻过了高墙。 过墙后,便一条狭窄的阳沟。阳沟的左右,都种有桂花树,遮挡住了视线。 “老二,淑儿的婚事,你怎么看。” 此处正挨着寿松院暖阁。今年比往年冷,太夫人头回晕过,还没养回来,便一直在暖和,彭家议事,大多也在此处。 此话,是彭远泰询问彭柏涛。 听到自己的名字,彭淑不由得竖起耳朵,听得格外认真。这是她决定摆烂以来,第一次那么认真对待一件事。 第16章 哪个让你又出血了 贤王提亲,这是一件棘手的事。一时之间,暖阁内,寂静无声。 好在外头寒风呼啸,发出呜呜的声音,倒也掩盖了彭淑和染微的呼吸声。若无人过来瞧,根本发现不了。 过了半晌,里头才又有了动静。 “太后与太妃素来不睦,贤王这个时候求亲,未必真心。” 没等彭柏涛回话,彭栢霖便接了。他蹙着眉头,神情不乐观,“纵是知晓贤王不是真心要娶淑儿,也不好拒绝。” “要不,问过太后再决定?”老姜氏提议。 再暖阁议事的众人沉默了。 “说来,太后也许久未曾召见了。”太夫人不由得惆怅起来,贤王不好得罪,太后更不能得罪。 当年太后垂帘听政,彭定坤是第一权臣,彭家深受太后照拂。可现在贤王年轻力壮,而太后垂垂老矣了。谁也不知她还能坚持多久,还能照拂彭家多久。 彭淑闻言,心中冷笑两声。太后现在病入膏肓了,自然不能再召见。彭家能依赖太后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太后一倒,彭家这面墙,不知会有多少人不遗余力的推。 “与大皇子商议一番也是好。可惜大皇子外出还未回来。”太夫人感叹,“不管怎么样,咱们家既选择了大皇子,这件事可以不与太后商议,但一定要与大皇子商议。” “听母亲的,先拖一拖。”彭远泰点头,又吩咐彭柏涛,“老二与你媳妇亲去一趟贤王府,说婚事暂没法定,一切等家里老祖宗裁决。” “是。”彭柏涛恭恭敬敬应下。 紧接着,便听太夫人说乏了,片刻后,议事的人,陆陆续续离开。 彭柏涛走在最后面,出了暖阁的门,脚步加快,拱手揖礼拦在老姜氏面前,无比歉意道:“三叔母,淑儿年少无知,被我纵坏了,庄子的事,我会亲自让她还回来。” 多么窒息的话,彭淑恨不得自己没听过。可那声音,偏要跟她较劲,字字清晰入耳,想听不到都难。 过了半晌,老姜氏和蔼无比的声音传来,“我送出去的,自然就是真送,老二不必这样,左右都是瑶儿不对在先,这是我们三房应该的。” “万万不可。”彭柏涛还想再说什么,被彭远泰叫住了,让他快准备去贤王府,他才闭嘴离开。 人都走后,彭远泰沉沉说了句,“老二这心思也不正,他若有心还回来,大可直接将地契拿来,而不是在这里说嘴。” “庄子的事,我早晚要让彭淑那小贱人跪着还回来。现在先说说瑶儿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老姜氏语气恨恨的,咬着牙,彭淑得贤王提亲,贤王可是谪仙般的人物,她心里嫉妒得很,恨不得彭瑶立刻找个能当太子的嫁了,好一辈子将彭淑压一头。 虽知贤王这门婚事大抵成不了,也控制不住心中那股子酸意。 “已经在办了,动作太快,容易惹人注意。”彭栢霖低低接话。 “在办,便要加紧。”太夫人自从上回晕倒后,便发觉自己身子骨大不如前,担心自己死了,儿孙们要丁忧,耽误前程。 彭远泰和老姜氏领着儿子,齐齐称是,便告退下去了。 彭淑走到阳沟尽头,偷瞧了眼,去而复返谈论彭瑶婚事的,只有彭远泰,老姜氏,彭栢霖。 不过这也好理解,三房真正密谋的事,素来都是瞒着彭柏涛的,只有需要他出力时,才会叫上他。偏巧他愚蠢,以为人家当他是至亲。 待人走远后,暖阁里常来惠妈妈的声音,“太夫人,小粥熬好了,您用些。” “蕙娘,我怕是活不久了。”太夫人幽幽感叹,她今年八十,可她还想再活八十。 “太夫人休要胡说,您身体硬朗,再活八十也不是问题。”惠妈妈不愧是跟了太夫人多年的,说话总能说到她心坎里去。 谁在胡说,太夫人自是知晓,却也很受用。她笑骂一句马屁精,便冷幽幽道:“若非晕倒那一下,我觉得我身子骨是硬朗的,自从那一下后,我便觉得大不如前了。” 此时她恨死了彭淑,觉得是彭淑坏了她的寿运。 惠妈妈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了,只说了句笑话,哄太夫人开心。太夫人确实也乏了,不多会便沉沉睡去。 彭淑原路返回,有惊无险地回了沉香院。 刚从狗洞爬出来,便听院子里闹开了,“大姐怎这么久还没出来,就算起身,也不用起那么久吧!阿影,你是不是放大姐出门厮混去了?” 彭瑶作势要闯进屋里,阿影带伤拦着。彭瑶身边的杜鹃去拉阿影,手趁机死死地扣住阿影的伤口,她疼得险些晕厥过去。 见她险些晕厥,杜鹃心里更是痛快,加大力度,想要直接废了阿影的手。 以前,她没少欺负阿影,有一次险些让阿影瞎了。那么多次欺负,都有彭瑶护着,她肆无忌惮。 云微懂医术,知道什么穴位按住会让人双手无力,立刻便上前相帮,杜鹃被按了下,双手没力气了才放开。 “你们几个新来的,长本事了是不是?”彭瑶以为新来的不敢造次,没想到竟敢帮彭淑,她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你们也太没规矩了,竟敢拦瑶妹妹,她可是彭家嫡出的姑娘。” 一起来的还有彭妍月。 听到彭妍月的声音,彭淑不由得冷笑。前世彭家其他两支里,彭淑跟彭妍月关系最好,因着她的关系,不但提拔她的兄弟,表兄,还给她不少财帛,封她为郡主。 她倾慕李肃,借着彭淑太后的名义,没少私底下找李肃,还私自放出她要与李肃成婚的消息。 为了她,彭淑还特地问李肃,打算赐婚。李肃拒绝后,她便怀恨在心,觉得她这个做太后的没出力,还怀疑李肃喜欢她,害李肃被人参,名声受损不少。 后来,彭淑不太搭理她了,她又与人密谋,在她衣服上动手脚,雨薇就是在那时候死的。凤袍上,扎了根浸了剧毒的针,雨薇去检查时,被扎到,没片刻便去了,救都来不及救。 “彭家的嫡出姑娘又如何?” 彭淑从后窗翻进屋里,然后打开门,冷幽幽盯着彭淑和彭妍月。她们分别带了七八个丫鬟过来,她这边人少,会武的染微又不在,局面很被动。 今日是彭妍月第一次见彭淑,她听彭瑶说彭淑只是个没人疼没人护的可怜虫,以为是个懦弱无能的,没想到,乍一看,她竟凌厉无比,脸上的神情,和眼眶里的眸光,都透着令人不敢直视的权势感。 “嫡女就可以硬闯长姐的院子?就可以在这里大吵大闹?彭瑶,谁教你的?” 彭淑分明只是淡淡的语气,彭瑶却觉得比太夫人还要可怕。她不知彭淑何时变成这样,此刻,她实实在在的被呵住了。 彭妍月也被镇住了,可一想到贤王李肃,她的胆子又大起来。 她将彭瑶拉到身后,一副要保护她的样子,昂首教训的语气对彭淑道:“淑妹妹,我年长你几岁,是你的堂姐。我跋山涉水入京,主动来看你,你就是这样待客的?” “我又没请你过来,你不满意,可以走。”彭淑半点耐心都没打算给彭妍月,只是睨了她一眼,发现她身上穿的,均是贡缎裁制的衣裙。 盐析彭家说好听点是中庸,说难听点就是样样不拔尖,哪里穿得起贡缎?贡缎是宫里赏赐下来的。若没记错,她身上的这身衣裳,和头面,均是彭瑶的。 真好,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终于跟彭瑶一起,互相吸血了。 “你!” 彭妍月设想过许多彭淑的回话,却没想到是这句,也太直接了,这哪里像世家大族的嫡出姑娘? 说话方式,跟市井泼妇似的。 当即,她气得脸色铁青。 不过到底是能哄前世彭淑提拔她兄弟、表兄的人物,很快冷静了下来,她敛去怒容,缓声道:“不请自来,是我无礼在先,淑妹妹勿要见怪。我听说二房种的茶花甚好,便想过来与你商量,办个茶花会,大家姐妹之间,也互相熟悉熟悉。” “没空。”彭淑丢下话,让阿影先进屋,她的手,又泊泊冒血了。 看到那殷红的血,她的眼眶变得赤红,语气也冷硬如刀。 阿影是她的底线之一! “淑妹妹莫要恼我们。方才问过二叔母了,二叔母说,你的婚事在议,出门子前,也要办些茶会诗会练手。左右不过是请我们盐析这一支,和柳州那一支,还有几房亲戚的姐妹聚一聚,办不好,也不打紧的。” 彭妍月不想放弃,好不容易想到的计谋,还没用的。 “出去。” 彭淑一指大门,“打我伤我的人,还指望我给你们办茶花会?” 说话间,她目光冷冽盯向彭瑶,“医药费你出。” “你!”彭瑶气得险些吐血,一个下贱的贱婢,莫说是伤了,就算是死了,她又需要负什么责? 彭淑不管她同不同意,她只是通知,不是商量。 随即,她问阿影,“哪个让你又出血了?” “杜鹃,她死命掐奴婢伤口。”阿影哽咽道。 “染微。” 彭淑示意,唤了一声,担心染微新来的没意会到,紧又补充了句:“摁住。” 然,染微要比她想象中的聪明得多,话还没出口,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住了杜鹃。 紧接着,还未回过神来的杜鹃感到手臂一痛,满目殷红落入眼帘,她手臂处多了一道口子。 “阿影,给我按。”彭淑冷声喝道。 第17章 告状? 阿影想起以前杜鹃对她做的种种事,除了几次实在瞒不住她与彭淑说了,那些暗地里的伤,她都不敢说。这回姑娘做主,她自不会辜负,立刻上手,按得杜鹃哇哇大哭。 染微动作太快,彭淑手里的匕首,彭瑶和彭妍月都没看清,杜鹃便痛哭了,他们愣在当场。 谁能想到,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嫡女,竟有这般狠厉果决的一面。 偏偏,在回过神来之后,看着彭淑那肃杀的眼神,也不敢贸然来救杜鹃,直到杜鹃的伤口,留了一地的血,被阿影放开,她才哭着跪在彭瑶面前。 “姑娘……姑娘给奴婢做主,奴婢好痛。”她心里失望极了,姑娘竟没来救她。 彭瑶望着彭淑手里的匕首,那还没巴掌长的匕首,正滴着血,而彭淑的脸色,跟要人命的阎罗似的,便萌生了退意。 “彭淑,你想好怎么跟曾祖母解释吧!” 她丢下话,也不管杜鹃,转身扬长而去。 彭妍月见她走,紧忙带人浩浩荡荡跟上,只有杜鹃跪在地上,犹如一颗无用将死的弃子。 “阿影,以后有人欺负你,你要跟我说。我是你的主子,也是你的姐妹,自是不会坐视你被欺辱的。 库房有根山参,巧微,你拿来炖了,给阿影补补亏损的血气。” 彭淑说着,是实情,也是故意说给杜鹃听。 果然,杜鹃眼里闪过怨毒恨意。都是彭家的嫡女,她的主子,却弃她不顾。一颗热热的心,很快冷下来。 “杜鹃,还不走?”尤妈妈呵斥道。 “奴婢告退。”她行了礼,爬起来往外冲去。 人都走后,阿影也冷静了下来,方才她也是被激的,竟听了姑娘的,当着三姑娘的面,伤了她的大丫鬟。这是在打三姑娘的脸。 而三姑娘,最得太夫人喜欢。又是三房最受宠的女儿。 “姑娘,您为奴婢得罪瑶姑娘,瑶姑娘肯定会去告状,您的婚事……”她悲从中来,后悔不已。 彭家无一人为姑娘谋划,眼看着到了出嫁的年纪了,婚事却还没定下来。 如今又与家里闹不愉快,将来可如何是好。 “不会有事。”彭淑扯出抹让她安心的微笑,“盐析彭家,和柳州彭家的都在,寿松院那位和三房不会发作的,她们也要脸面。就算盐析、柳州那两支也一起欺负咱们,不还有其他亲戚在吗?世家大族,不会在这个时候损面子的。” “可亲戚总要走的……”阿影还是不放心,跟个老婆子似的,忧心忡忡。 “先处理伤口,免得感染了。” 说话间,主仆几人进屋,云微又给阿影处理伤口,彭淑取了银子,问过云微需要买哪些药,便带染微从狗洞爬出去,直接去了青竹院。 尤妈妈几个刚来,还不熟悉这条秘密通道,她得自己来给阿影买药。 “砰砰砰。” 她轻轻叩响青竹院的角门,彭硕的小厮清风探出头来,“大姑娘来了,快请。” “二哥可在?” 彭淑说着话,脚步飞快朝厨房走去。 二哥爱厨房不爱书房,这个时候肯定又在厨房研究新菜式。 “还是大姑娘了解公子,他在厨房呢。”清风心里也是好奇,大姑娘鲜少来青竹院,却对二公子了解得紧,还知晓厨房往哪里走。 他不知的是,前世彭淑所谋甚大,对彭家每个角落都了如指掌。 不多会,彭淑来到厨房,彭硕正好一盘新菜做完。 见到彭淑,他欢喜地端着菜迎上来,“妹妹来了正好,尝尝我新配的菜,顺便取个名。” 彭淑瞧了眼食材,只识得烟笋,别的不认识,那汤白白的,跟牛乳一般,便信口道:“叫烟云乳汁笋吧,可好?” “好好好,妹妹尝尝。”他亲自夹了一块递给彭淑。 彭淑盛情难却,吃了口发现味道极好。 当即,她动了心思。 “二哥,我来找你有两事。” “你说。”彭硕满心沉浸在自己的新菜里,对别的都不在意。 “我先买些常用药,不方便出门,还请哥哥帮忙。”彭淑将银子奉上。 “清风去办便是。”彭硕欣然答应。 彭淑将银子递给清风,又另给了他二两做赏钱。清风在青竹院听用,素来清贫,二两的赏钱,几年才见一回,一时之间,竟不敢拿。 还是彭淑直接塞给他,他才诚惶诚恐收下,打算攒着将来娶媳妇用。 “第二件,我有个丫头,做饭颇有天赋,想过来跟你学学,可好?” 她这一世不入宫了,巧微年纪还小,空有天赋,却不能入宫学习,会做的自然便有局限。而彭硕不同,他几乎把彭家的私家菜全部学会了,还有不少自创的。那些自创的菜式,后来有不少被收录到宫里的食谱中。 “哦?”彭硕眼睛一亮,很快便答应了,“可以。” 能有人欣赏他的厨艺,他极高兴。 “多谢二哥。这是我院里刚来的染微,我带她来认个脸。”彭淑身子一让,介绍起染微来。 今日带染微过来,也是方便她以后在彭家活动。 彭硕倒没什么,他不但不爱厨房,也不爱美人。清风早就看得眼睛都直了。染微长得真美。 彭淑见他这没见过世面的模样,都有些想笑。若她见过雪薇,怕是会走不动道。 她这几个丫头,都是个顶个的美。算起来,阿影是最丑的那一个。想来吴然娟将她们买下,必是为了送做她的陪嫁,然后好跟她抢男人。 可惜,她算盘打错了,这几人可不屑做妾,宁愿去死也不可能做妾那种。 “行,清风记下,日后她过来,你给开门。”彭硕点点头,又拉着彭淑吃了会烟笋。 吃饱后,彭淑将染微留下,等清风买药回来,她担心阿影她们又被欺负,便先回了。 顺利回到沉香院,整座院子安安静静的,若不是偶尔能听到尤妈妈与雪薇她们讲规矩,她都要慌神了。 “姑娘是个烈性子,咱们做下人的,便要更仔细,别总让她给咱们出气,免得她惹家里不快。”尤妈妈低低交代,“阿影与咱们是不同的,她与姑娘打小一起长大,不可攀比。左右,姑娘不是那对身边人弃之不顾的,明白这一点,便什么都懂了。” “妈妈,姑娘说三房的不会为难,真的不会吗?如果三姑娘不肯放过姑娘,咱们该怎么办?”露微胆子比较小,心思又细腻,总是不放心。 她刚来便瞧见彭淑为阿影出气,心里欢喜。她原是一家大户的家生子,就因为主子过河拆桥,才将她转卖的。 “姑娘不像是冲动行事,没成算的。”尤妈妈道。她刚来,对许多事都一知半解,人都认不全,不敢打包票。 沉香院在提这件事,气冲冲离开的彭瑶和彭妍月也在讨论。 “我一定让曾祖母狠狠罚她!”彭瑶满脸狠厉,银牙都要咬碎了。 走了一段,冷风扑面,彭妍月又年岁长些,比彭瑶生生长了四岁,心智要成熟许多,已经冷静下来了。 又听彭瑶要告诉太夫人,登时心惊肉跳。这里是京城,不是盐析,她可不敢让京里的长辈知道她跟彭瑶去沉香院闹。 若闹开了,就算京里的长辈不罚她,她也要被自家祖母罚。盐析彭家和京都彭家,虽是同宗,却早已分家,家里长辈若知她在京都与人龃龉,会觉得她给盐析丢人,定要重重责罚的。 当即,彭妍月脸色白了白,她紧忙拉住彭瑶的手,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妹妹,此事不可向长辈们禀报。” “为何?姐姐不会是心软了吧?” 彭瑶没想那么多,她只想到祖母,曾祖母都疼她,她是彭家最受宠的女儿,受了委屈,怎么能不告状?反正家里现在都是亲戚,那些亲戚,自然都理所应当的要站在她这边。 彭妍月头疼,觉得彭瑶甚蠢,但还是耐心性子解释道:“如今亲戚们大都还在,长辈们肯定不想声张,自然便不会罚她。不如我们自己动手。” 长辈们罚,不过是禁足,打板子,轻轻松松就过去了。她想要彭淑的命! 一切要成为贤王妃的贱女人,都该死! 彭瑶闻言,脑子也清晰起来,“对……是这样没错。” 曾祖母不反对后宅阴私,但若手段不高明,她反而会生气。 上回已经让曾祖母失望过了,不能再让她失望了。 “好姐姐,你有什么办法?” 彭妍月森然轻笑,“二叔母不是彭淑的亲生母亲,找她帮忙,她肯定愿意。” “那是自然。”彭瑶再同意不过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吴然娟对彭淑的厌恶。 “姐姐,咱们去找二伯母。”彭瑶一刻也等不得了,拉着彭妍月便去吴然娟的碧涛苑。 杜鹃好不容易跟上,受伤还流着血,想让彭瑶给她请个大夫看,刚张口,彭瑶却看不看她一眼,直径走了,像是身边没她这个人般。 彭瑶身边还有个大丫鬟,叫海棠,两人争得厉害,此时见杜鹃受挫,心里痛快极了,阴阳怪气道:“这满身的血,还不快走开?让姑娘瞧见了多不吉利。” 海棠丢下话,将杜鹃扔在原地,跟上了彭瑶的步子。 杜鹃站在原地,眼眶烟波汹涌。都是主子,淑姑娘给阿影炖山参,而她的主子,连关心的话都没一句。 第18章 苛待我,还要我感恩? 方到十月,二房祖辈培育的山茶花,次第盛开了。各种颜色都有,大朵的,精小的,像是在抢凛冬第一美的称号,开得美极了。 彭淑曾祖父还要上一代,出了位花痴,培育出开花早,花期长的山茶花。渐渐地,又经过几代的自然生长,竟然大多都变成开花早,花期长。 是以,彭家的茶花,在京都是出了名的。 彭瑶和彭妍月到了碧涛苑,先是一顿恭维,哄得吴然娟受用无极。茶过三巡,彭瑶道:“二伯母您是有福气的,日后大姐嫁入贤王府,成了王妃,您也能跟着享福。” 吴然娟本被恭维的飘飘然,此时乍一听彭淑要成贤王妃,飘在云端的心,顿时跌入谷底。 她素日里对彭淑怎么样,她心里清楚,彭淑也清楚,若让彭淑成了贤王妃,那还了得? 自从听说太妃亲自上门提亲,她便发愁到现在。 彭淑的亲事,她都已经看好了,选了个家境极其贫寒的寒门,那寒门还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两人关系你侬我侬的。 她就是要让彭淑嫁给心里装了人的夫郎,也让她尝尝她的苦。 “我到底是后母,淑姐儿入贤王府后,对我放过,便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享福。”她低头抿了口茶,掩饰眼里的不甘和愤怒。 彭淑那个小贱人,凭什么! 凭她有什么资格做王妃? 她不配! 彭瑶与彭妍月微不可查的对视一眼,随即会心一笑。 她们巴不得所有人都来踩彭淑一脚。 “若大姐成了贤王妃,二伯母见她,是要行礼的。世上哪有母亲向女儿行礼的?这些年二伯母含辛茹苦将大姐养大,我们都是明白的,若二伯母心里不痛快,我们有办法,可以帮二伯母。” 吴然娟听到‘含辛茹苦将大姐养大’几个字时,眼里闪过一丝不自然,不过很快便湮灭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有办法?什么办法?” 此时她也顾不得自己是长辈,这样做不体面了,她太不希望彭淑成为贤王妃了,若有办法搅黄这门婚事,她一百个愿意。 “家里的堂姐妹们,难得见一次,表姐妹们也呆不长,二伯母不如趁机办个茶花会,大家伙热闹热闹。到时候……” 她附到吴然娟耳边,悄声嘀咕起来。 吴然娟听着听着,神情片刻间,变化了好几次,从大惊到期待,最后到觉得事情一定成的笃定。 可,她很快便又为难起来,办茶花会,可不是有茶花就行,还得要银子置办吃食,彩头等等,花销不算小。 府里中馈握在三房手里,二房也是每个季度去三房领银子过活,吴然娟哪里有银子,一时之间,便脸上浮上一抹囊中羞涩的难堪。 彭瑶平日里在三房没少听老姜氏和小姜氏说二房穷酸,知晓她没钱,便又道:“自然,茶花会是我提议办,我自会去寻祖母要银子。只求二伯母张罗。二房你比我们熟悉。” 吴然娟一听三房出银子,心中狂喜,忙不迭点了头,恨不得明日便办茶花会,好叫彭淑立刻坠入深渊,再也爬不起来。 三人说定,便开始研究茶花会时要上的茶点来,整个碧涛院,笑语晏晏,一团和气。 彭柏涛与谋士商议了番去贤王府该说什么话,商议好了,这才回来与吴然娟说。进院,听说要办茶花会,立时便同意了。 彭瑶想起今日彭淑险些被打死,但很遗憾没死的事,便一副歉意地给彭柏涛道歉,彭柏涛大手一挥,“你也是为她好,就算没别的什么,她一闺中女子,私下与贤王说话,已是不妥。” “多谢二伯父宽仁,但瑶儿心里还是很过意不去,方才去找大姐道歉,她生瑶儿的气,把瑶儿赶出来了。”彭瑶委屈地抽泣起来,“瑶儿知错,大姐说话重些,瑶儿都该受的。” “我不知淑妹妹与瑶妹妹有何矛盾,不过做姐姐的,理应让妹妹些。”彭妍月趁机插话,“二叔父,二叔母见谅,我心直口快,说错了什么,还望二位长辈莫要往心里去。” 彭柏涛听了没觉她有什么问题,只觉彭淑又给她丢人了,心里还没消的怒意,再次涌了上来。 “二伯父,办这茶花会,也是为了给大姐道歉,若她不愿来……” “她敢不来,又不让她操劳,她还摆谱上了?瑶儿,月儿勿忧,你们只管办,我去跟她说。” 他这边打了包票,立马让吴然娟准备登贤王府的礼,便着急忙慌地去了沉香院。 沉香院里。尤妈妈正给暖炉添炭火,整个屋子,也暖洋洋的。彭淑趴在软塌上,仔细算着开销,准备给阿影她们做过冬的衣裳。 指望彭家,是指望不上的。 细细算下来,她发现自己的积蓄支撑不了多久便会喝西北风,更别提呼奴唤婢了。 而像前世那样,辛辛苦苦去开商铺,挣银子,她是不愿的。 摆烂嘛,最好的姿势便是坐吃等死了。 她眼睛一转,想到二房的产业还把持在三房手里。若她不救彭家,那些产业就会跟彭家一起,被抄了。 与其等着被抄,不如抢回来,当成嫁妆嫁出去。这样,她就可以一辈子不用努力,也可大鱼大肉,舒舒服服的摆烂到老。 这可比自己辛辛苦苦去挣银子,轻松多了。 正盘算着,彭柏涛呵斥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淑儿,家里那么多客人,你怎可如此无礼张狂?你都把二房的脸丢尽了。” 彭淑闻言眉头深蹙,脸上浮上不耐烦之色。若可以选择,她会选择与此人无任何关系。 “你出来,为父有话要交代你。” 呵斥了半晌彭淑没出去,他更气了,扬声便命令彭淑出去。 彭淑没动,依旧懒懒的趴在软塌上。 彭柏涛没法,又不好当着下人的面直闯女儿的闺房,便继续道:“瑶儿和月儿,还有你母亲要办茶花会,她们这样做,是为了给你道歉。姐妹之间,气量不要太狭小,和和气气的,才是道理。花会那日,你务必要出面。” 彭淑大牙都快要笑掉了,彭瑶和彭妍月和吴氏办茶会是为了道歉? 说出去,鬼都不信。 她这个爹,没有半分分辨能力,惯会做三房的马前卒。 不过她灵机一动,想到个将计就计的办法。 “行,我知道了,到时候一定去。” 一定让她们好看。 彭柏涛很满意她的识相,又教训了几句,便离开了。 他走后没多久,吴然娟身边的岳妈妈拿了三十两银子过来,对彭淑道:“姑娘,府里许久没进新人,府上的冬衣也都统一做过了,若现在要添几身,怕是来不及。少夫人说,银子给您,您让下头的人自己去买。七个人的冬衣,一共二十一两,夫人多给九两,算是赏他们的。” 彭淑睨了眼岳妈妈,讥讽一笑。 “吴氏真是精打细算,三十两银子,也要摆我一道。” 岳妈妈熟悉以前的彭淑,现在的彭淑,她是陌生得很,压根不知她的路数,闻言愣住,不知该回什么好。 努力反应了半晌,她不自然的辩驳道:“少夫人是最疼您的,连九公子都要排在后头,姑娘这样说,就是伤二少夫人的心了。” “她有心?”彭淑冷笑出声,心里不痛快,便索性坐起来,凉飕飕的打量岳妈妈,盯得她满身不自在。 “少夫人,自然满心都是姑娘。”她讪讪道。 “府里下人的冬衣,都是统一办的,折合布匹成本价,一人两套三两银子没错。可府里不统一做,我要去外面买能匹配得上国公府地位的冬衣,价格便要往上涨几两,算下来,每个人得花七两左右。吴氏这不是在苛待我,是什么? 你们不想花银子在沉香院,大可直说,几十两银子的事,我花得起。可这样苛待我,还要我感恩,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 她也大可就花三十两,买无法匹配国公府地位的冬衣给阿影她们穿,出了门被人嘲笑,自有人来拿问吴氏,可她凭什么让阿影她们吃亏? 彭家那群下人,大部分是致敬罗衫不敬人的货色,穿了比他们差的冬衣,不知要被他们如何欺负呢。 “姑娘,没那么贵。”岳妈妈脸色尴尬,她没想到彭淑连这些内里的事都知道。说句不恭敬的,府里的二姑娘彭香,三姑娘彭瑶都不一定知道。 “我也不与你多废唇舌,拿着这三十两,滚。告诉吴氏,要么五十两,要么我去跟还没走的亲戚们说说,她是怎么给人当后娘的。” 岳妈妈神色一颤,心里便慌了起来。吴家的门第,比起彭家,那可差了不止一个档次,整个吴家都靠着吴然娟支撑呢,她若被彭家亲戚们说不贤德,为了颜面,说不定会休了她。 “姑娘息怒,许是有误会,奴婢去找少夫人说说。”她忙不迭告退离开。 “记住,我只给她半个时辰的时间,若超过半个时辰还没送银子过来,就涨到一百两。”彭淑凉凉的对着她离去的背影道。 岳妈妈闻言脚下踉跄,险些没摔倒,没多说什么,快步回了碧涛院。 然而吴然娟已经跟彭柏涛去了贤王府。 第19章 本王可以等 贤王府其实距离顺国公府并不远,只不过两座府邸背靠着背,想要从彭家走到贤王府正门,也是要颇费些时辰的。 去贤王府路上,彭柏涛担心吴氏没见过世面说错话,特地叮嘱了一番。他本是好意,吴氏却心里很不痛快,觉得彭柏涛看不起她门第低。 不过这些,她半点不敢表现的。吴家如今,全仰仗彭柏涛,她哥哥弟弟们的官位,还有表哥表弟们的仕途,全部都是彭柏涛托关系得来的,她根本得罪不起彭柏涛。 八年如一日的,她机械似的点头,满脸笑意迎合。 彭柏涛瞧着她永远没有自己思想的样子,不由想起彭淑的生母郑氏来。 郑氏就与她全然不一样,她性子张扬活泼,很有自己的主见,若不和离…… 彭柏涛甩甩头,眉宇间浮上几分狠厉,想那个女人贱妇做什么,她不配! 每每他发呆,然后又露出狠厉厌恶的神情,吴然娟便知他想起了郑氏,心里霎时极不是滋味。 可纵是这样,她也无法抑制地爱着这个男人。他的心里或许没有她,可她不管提什么要求,他都是尽量满足的。世上,怕是再无人待她这般好了,哪怕是父亲,也逊色许多。 “二爷,到了。”车夫的声音传来,吴然娟觉得时间也过得太快了,她还想与彭柏涛多说几句话。 彭柏涛走下马车,仰头望了眼先帝亲提的‘贤王府’二字,深吸了口气。 贤王李肃年纪虽轻,却政绩斐然。他性子孤傲清冷,嫉恶如仇,朝中但凡有人犯了国法,他必不放过。许多朝臣怕他,他也怕,毕竟世上没有人是真正清白无垢的。 小厮上前叩门,王府的门房出来,得见是彭柏涛和吴然娟,不去通传,便领他们进去了。 彭柏涛一瞬间,便有几分得意。 贤王府外,有不少人等着求见,那些人都是需要通传,得贤王允许才能进去的,可他不用。 一时之间,他觉得若得贤王做女婿,也极好。 贤王府如今是苏以沫执掌中馈,她素好清雅,依着她的审美,贤王府被布置得出尘超然,瞧不见半分烟火气。彭柏涛和吴然娟都是第一次来贤王府,入内后,均是微愣,感觉像是进了仙家洞府,而非富贵王府。 彭柏涛镇定些,很快便回过神来,淡然地跟在王府门房身后,而吴然娟被彭柏涛提醒了,才收回惊讶。 走过回廊,又穿过前花园,才到花厅。此时,贤王李肃和太妃于氏,已经等在厅里了。 “下臣拜见贤王,拜见太妃。”彭柏涛进门便拱手行礼。 吴然娟听了她这话,脸色霎时便没了什么血色。她见过彭栢霖带小姜氏去应酬,彭栢霖的开场,一般都会说‘携内人拜见’。 彭柏涛没说,想来,他的心里,没当她是妻吧。 “臣妇拜见贤王,拜见太妃。”她努力让自己镇定,可声音仍旧比想象中的低了些。 彭柏涛见她如此,心中不悦,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越发觉得她不如郑氏,也比不上小姜氏。 “彭大人免礼。” 清冷,富有磁性的声音从主位传来。 彭柏涛站直望去,一名矜贵男子,宛若一尊谪仙般坐在那里。他五官俊美,气质卓绝,伟岸的身姿,却并不魁梧,反而极其的修美。身上每一个部位,都生得那么合适,让人望之忍不住想要拥有那样完美的体魄。 可谪仙般的人物,是不容直视的。彭柏涛不过直视了片刻,便自惭形秽,变得极不自信起来。 不过,今日见到的贤王,比只朝堂上见到的温和了很多。朝堂上的他,宛若一尊杀神。而此时的他,眉宇间,竟有几分温柔。 “彭大人突然来访,是婚事说定了?” 太妃知晓自己儿子,是个沉默寡言的,便一边请彭柏涛和吴然娟就坐,一边问。 “是。”彭柏涛点头。 李肃修长白皙,握着冰裂纹哥窑茶盏的手,听他说了个‘是’字,不由得顿了下。 “姜太夫人怎么说?”太妃瞄见自己儿子的小动作,不由心里苦笑。 她出身低微,帮不上儿子什么,想着以他们尴尬的身份,不能娶高门王族的女儿做王妃,便养了苏以沫给他当童养媳,可没想到,他却看上了顺国公府的嫡女。 顺国公府的门第,那不是一般的高。 将来的路啊,怕是艰难。 “祖母之前晕倒,今日又疲乏得很。昨日过了寿后,便病倒了,正在将养着,怕是要等些时日才能给答复。”彭柏涛艰难开口。 贤王比他小十几岁,按理来说,以他的出身和年纪,不必怕他的,可他心里无比惶恐,生怕这尊杀手,什么时候便拿出一堆罪证,将他打入天牢了。 “姜太夫人年事已高,我们理解的。彭大人,答复可有个大概时间?” 太妃一眼瞧出彭家还要挑,她出身虽低,儿子可是先帝唯一的后人,自身又争气优秀,这样的儿子,彭家竟挑三拣四。 一时之间,太妃的脸色挂不住了。 “下臣说不好,短则三两个月,长则半年。实在对不住了,下臣这里给王爷,太妃赔个不是。”彭柏涛说罢起身要跪下。 “本王可以等。” 他堪堪跪下,李肃便发话了。他起身,居高临下的俯瞰彭柏涛,强大的气场,直接将彭柏涛压得说不出半句话。 丢下话,他越过彭柏涛,没看吴然娟半眼,便负手出了花厅。 “彭大人,你回去吧。姜太夫人身子硬朗些,老身再邀她过府一叙。”太妃心里有气,却想到若真娶了彭淑过门,到时候便是一家人了,不好闹太僵。 她强忍着没发怒,和气地将彭柏涛和吴然娟送出前厅,待他们走远了,才急匆匆追去了李肃的书房。 “儿啊,那彭家分明觉得你的身份不妥,在观望呢。你虽是王,可他们怕被你连累,瞧不上你。何苦要与他们家结亲?你自从上回病了一场,醒来便一门心思关注彭家的事,你跟为娘说,这到底是为什么?” 第20章 山人自有打算 冷风拂过,带得太妃的声音也远了些,躲在游廊拐角处的苏以沫,听了个全。 她纤瘦,有一块冻疮疤痕的手,紧紧握成拳,心头砰砰直跳,险些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王爷为何偏要娶彭淑?她也好奇。 那彭淑有什么好?不过出身好些罢了。这种出身好的人,大多乖张跋扈,不学无术,还自命清高。 世家勋贵间,流传着彭淑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的传言,在她看来,不过是世家养了谋士,为她们背书。以前彭淑作的那些诗,大抵都是谋士所写,她背下来,拿去诗会茶会冲名头罢了。 正愤愤不平,温润的声音传来,“母妃,彭淑不同。您别管了。天凉,快回去吧。” 太妃心里极不是滋味,有心再问,却又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不可能说的。他打小就有自己的主意,八岁就嚷着要去军中,十二岁不听劝,非要上战场。 也是十二岁那年,她担惊受怕了几个晚上后,等来了贤王立大功的捷报。从此,王府的所有大事,就是他一个小儿说了算了。 “也罢,你说彭淑好,母妃便觉她好。只要你喜欢,母妃也喜欢。” 这话随风而过,飘入苏以沫的耳中,她浑身打颤,脸色白得吓人。 连太妃也这样说,是要舍弃她了吗? 果然,这些出身高贵的人,都是瞧不起她的,她们只瞧得上同样出身高贵的世家女。 不知怎的,风突然大起来,刮得苏以沫睁不开眼,天穹之上,也迅速汇聚乌云,冰凉的大雨,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彭淑在屋里躺着看话本,话本里写着穷书生与员外家小姐的故事,无聊得她昏昏欲睡。乍听到雨打青瓦的声音,听着听着,便困顿了,话本往旁边一扔,侧身抱住引枕,沉沉睡去。 屋里暖炉烧着炭,红木边几上的青铜云纹镂空香炉,还燃着微甜的安神香。雪薇担心屋里空气不够,将窗开了半指宽,又拉来屏风挡住,不让风直吹到人,这才蹑手蹑脚地坐在暖炉旁继续做针线。 她针线做得不好,彭淑闲来无事,指点了两句,她竟进步神速。登时,她便觉得自己这个新主子,只是懒散些,其实懂得可多了。 厨房里,陶炉上炖着山参,是给阿影补身子的。阿影、巧微、露微、雨薇,还有尤妈妈围着陶炉,听阿影细说彭淑的喜好。 喜好穿什么,吃什么,不喜欢哪些人,跟哪些人关系不好,都一一详细地说,让她们别犯错。巧微拿着笔墨,阿影说一个菜,她就记一个。马上就要去大房学做菜了,姑娘喜欢的,她都要学会了。 沉香院这边悠然安静,三房的听雨阁便不一样了。 茶花会的事敲定,定在五天后。因好些亲戚要陆续离京,时间有些赶,不过她们也不是真心请亲戚们赏花的。 彭瑶满心期待,恨不得时间嗖一下就到了五天后。 不同于彭瑶,彭妍月有些郁郁寡欢。 其他亲戚要陆续离京,那她也该走了。 可她不想走,她还没跟贤王说过话,还没再次见到贤王呢,怎么能走? 偏巧彭瑶还在她面前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心里就更不忿了。这个蠢货,也就胎投得好,若她是三房的嫡女,贤王妃的位置,早就收入囊中了。 心里这般想,面上可不敢表现,只恭维着,一句句夸赞。 茶花会的事在彭家传开,盐析彭家的当家主母罗氏,和柳州彭家的老夫人金氏,竟动了请所有京中贵人的心思。 她们入京来,除了贺寿,还有联姻的目的。 地方上虽自由,可却堪匹配的人家不多。她们的儿女婚事,自然想找京中贵胄子弟。 她们都是地方上来的,在国公府面前要矮一头。这矮了一头,便容易商量到一处去。 几分商议,两人相协去了老姜氏的永泰院。 这亲戚归亲戚,里头到底有几分亲情且不说,三支住得远,靠感情维系关系是不行的,必得拿出许多好处来。 二人领着丫头,浩浩荡荡的,抬了几大箱子礼物过去,进门先将老姜氏恭维一通,哄得她心情舒泰,这才提起正事。 老姜氏也不是那被哄两句便答应的主,她思量一番,京都彭家,主战京都;盐析主战地方;柳州彭家有银子。 这三支,就算再过几代,也不可分的。 谁也离不开谁。 既然两支都提了要求,她也不好拒绝,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点头同意了。 事情敲定,当日便给京中贵胄们都下了帖。 以国公府的门第,自然是上到宗室,下到郡伯爵府,以及三品以上,和依附彭家的官员,都会收到到请柬。不过彭家刚以太夫人身子不适为由,拖延了贤王的提亲,自然不能请那么多人,是以,便只请了与彭家交好的人家。 太妃刚登门提亲,请柬自然也有王府一份。 办茶花会的理由也充足,只说是太夫人喜欢热闹,请些人去热闹热闹,说不定她老人家病就好了。 消息也不封着,任凭谁都能听一句去,不过几个时辰,便传遍了京城。 阿影带着伤,非不肯休息,将消息当闲话说给彭淑听。 彭淑又在看话本,这回看的是仙女的衣服被牛郎偷了,然后不得不嫁给牛郎,给牛郎当牛做马的故事。看得她心肝儿疼,恨不得将作者揪出来,暴打一顿。 正心情郁郁呢,阿影说完,她冷笑一声,“好阿影,以后装什么别装病,装着装着,就真的病了。” “奴婢才不拿自己的身子说事呢。”阿影深以为然,说着便讨论起茶花会时该穿什么。 若是往日,彭淑比阿影还要积极,不但要提前准备好要穿的衣裙,还要准备几首诗,和练习几首拿得出手的琵琶曲。 比起琴,她更擅长琵琶,不过以前为了做到样样拔尖,琴她也是下过苦功夫的,说不上大家,起码不会惹人笑话。 至于那些诗,也不是一蹴而就,是经过好几日苦心钻研,又多番润色,才会小有所成。 而现在,别说诗、曲了,就连打扮她都懒。 翻身从床上起来,彭淑将暗格打开,取出自己装银票、银子的盒子,又喊来尤妈妈,递给她一百两。 “去买几身像样的冬衣,要比府里其他人好。以后你们的月钱,也涨两倍。对了,再给阿影买些补身子的药。记住,大张旗鼓地去,大张旗鼓地回。” 阿影一听,不乐意了。 “姑娘……奴婢不要!方才染微已经拿了您买的药,里面就有许多补身子的。奴婢不过是剌了道口子,哪里需要那些?” 她心疼银子! 沉香院本就不得府里喜欢,这些银子,都是姑娘辛辛苦苦攒的,哪里能花那么多? “尤妈妈买冬衣就行了,别的不要。”她嘟囔着嘴,气鼓鼓的,心里直感叹姑娘不会过日子。 彭淑无语,“别闹,山人自有打算。” 一句话,堵住了阿影的嘴,她不说话了,只在心里盘算着,找个地方将东西存起来,将来兴许能用上。 尤妈妈也猜不准彭淑要做什么,不过她新来的,万事不便多说,揣着银子,叫上染微和雪薇出去了。 人才出二房没多会,吴然娟独自回来了。在回府的半道上,彭柏涛就被同僚叫走,他没跟着一起回来。 岳妈妈将彭淑涨价的事一报,她当即气得半死,摔了手帕恨恨道:“这个贱蹄子,早晚叫她好看!” 骂完她坐下来,想到王府的尊贵,心里更不是滋味。若真让那贱人成了贤王妃,她岂不要更猖狂? 不行,不能让她嫁去贤王府! 第21章 大方 “少夫人,这银子,是给,还是不给?那边这个月只给了二百两。五十两是大姑娘每个月的吃食开销,剩下的一百五十两,是买下人和冬衣的。” 岳妈妈说‘那边’时,目光望的位置是东边,却并不是三房和寿松院所在的方向。 “怎能不给?人还没走光呢,万一那贱蹄子去乱说点什么,累的是我。” 吴然娟咬牙切齿,心里恨极了。年关将近,娘家那边想将家宴办得热闹些,又要人情打点,找她要了两千两。她不掌中馈,每个季度三房发的月钱,都要紧巴巴地用,根本攒不下银子,哪里拿得出这么多? 要不是有彭淑在,她每个月还能从抚养金里扣下大半存下,怕是要身无分文。 可就算如此,一年也只能扣下九百两,这回好不容易有个借口多要了一百两,竟被这小贱人多要走了七十两。 “夫人,您嫁妆里最后四处田庄卖掉,得一千一百两,加上今年从彭淑抚养金里扣下的七百两,和这个月那边送来的二百两,刚好够二千两。可她突然多要七十两,那咱们就差七十两。” 一分钱难道英雄汉,能凑得都凑了。 岳妈妈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有些看不起吴然娟的。也算书香门第之后,却这般穷酸,别人是拿嫁妆补贴夫家,她倒好,带过来的那些嫁妆,基本都变卖补贴给夫家了。还每年,想方设法从彭家扒下许多钱财,给娘家送去。 就连大姑娘的抚养金都不放过。 “那副赤金镶红宝石串东珠头面,卖了吧。” 吴然娟长叹口气,这副头面表面上是宫里赏赐给彭淑的,其实只有她知道,是那边给她的,怕她不收,便只能借宫里的名义。 足金镶嵌了红宝石,以极品玉作底,东珠串着流苏。那红宝石有小拇指那么大,东珠更是她见过的最圆润,最大的。整副头面看上去富贵无极,又不显俗气。 她当初一见便很喜欢,让儿子去要了过来。 岳妈妈默不作声,将东西取出来,让吴然娟看了眼,便拿出去了。 待屋子里只剩下吴然娟一人时,她恨恨道:“都是暂时的,等你的把柄落我手里,那边会给我送更多来。” 这话被外头的岳妈妈听了去,她也轻叹一声。若不是彭淑到了出嫁的年纪,少夫人也不必这般着急。她一出嫁,那边便不会送银子过来了,财路便断了。唯有手里握着她的把柄,那边投鼠忌器,才会源源不断送银子过来。 叹息过后,她先揣了一百两送到沉香院,亲自交给了阿影,才回碧涛院,带着用布包好的头面出了彭家。 待她卖头面回来时,尤妈妈几人也回来了,三人在角门前,不停地下货,大包小包的,堆成了小山。 “哟,岳家妹子出去了?” 尤妈妈记得彭淑的吩咐,故意喊住岳妈妈,亲亲热热地掏出几块山药糕递给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还请岳妹子多多照拂。” 岳妈妈眼尖,一眼瞧出那山药糕是出自多宝阁。多宝阁的点心,卖得比别家贵多了,等闲婆子是买不起的,比如她。 “买给姑娘的,你怎自己吃了?”她根本不相信尤妈妈买得起,当即便仗着自己是府里的老人,训斥起来。 “不是买给姑娘的。是姑娘提前发了月钱,还给了我们银子买冬衣,我嘴馋,瞧见,便买了一盒。” 尤妈妈说得欢喜,说话间,将山药糕强塞给岳妈妈,又招呼看门的门房道:“东西太多,烦请小哥找几个粗使的帮忙拎回沉香院,不白叫你们帮忙,每人一两银子赏钱。” 粗使丫头一个月的月钱,都不到一两,尤妈妈出手阔绰,不过拎点东西就一两。当即,连岳妈妈都有些心动了。 她的月钱,一个月也只二两五百钱而已。这些年,她早盼晚盼,盼着吴然娟媳妇熬成婆,好拿跟惠嬷嬷一样的月钱。惠嬷嬷,一个月,可有十两呢。 “大姑娘何时这样大方了。”她酸溜溜的,方才还对着几十两银子斤斤计较,现在给赏钱这样大方。 “不是姑娘赏的。是我和几个丫头的一点心意。姑娘说了,以后我们的月钱涨两倍。” 尤妈妈说话间,门房叫了几个粗使婆子过来,都是与他关系好的。 门房是男子,进不了内院,但帮忙喊人了,尤妈妈照常给一两答谢,喜得那门房直说以后有事还找他。 同时,也无比羡慕。做嫡出姑娘身边的管事妈妈,每个月有一两八百钱。若姑娘出嫁,陪嫁过去,月钱还得涨。尤妈妈现在月钱涨两倍,岂不是每个月三两四百钱?比岳妈妈还要多不少呢。 “妹子,得空来找我吃酒。” 尤妈妈领着雪薇、染微,还要帮忙的粗使婆子,拎着东西,欢喜满面的,一路招摇回了沉香院。 她前脚刚进沉香院,后脚整个彭家都传遍了。 有说彭淑对阿影如亲姐妹的,有说她大方,将下人当自己人的。 一时之间,月钱没沉香院高的,羡慕,恨不得来沉香院伺候。月钱比沉香院高的,恨不得自己主子也突然大方,给她们涨两倍月钱。 “阿影不过破了点皮,用得着买补身子的药材?” 听雨阁里,正在给彭瑶熨烫衣裙的杜鹃酸溜溜嘀咕。她手也受伤了,可彭瑶习惯她伺候,不许她休息,带着伤也要做事。 一对比,这落差感,让她心里就很不舒服。 心里一不舒服,手上便动作粗鲁,将熨烫好的衣物,揉成了一团,扔在一边。 听她嘀咕,躲在隔墙偷听的廖妈妈,眨眼功夫便去告状了。 彭瑶听过她的‘证词’,直接冲到杜鹃面前,恰好瞧见那一团乱的衣物,气得给了她一巴掌,然后一通骂,顺便罚了她三个月月钱。 本就不富裕的杜鹃,雪上加霜。霎时间,对彭瑶的怨气,和对廖妈妈的恨意,如野草滋长,疯狂又快速。 每个院子奴仆的配额都是有限的,原先彭淑这边的人,只余阿影,都去了三房,廖妈妈和她女儿,都留在听雨阁。 这样一来,人手就多了。人一多,斗争就难免。廖妈妈知道彭淑不会再要她了,便想着挤走杜鹃,她好安排自己女儿做听雨阁的大丫鬟。 杜鹃也知道她什么心思,可她不怕廖妈妈使绊子,只怕自己的主子,不把她当人。 此时瞧来,果真是不当人的。沉香院那边涨月钱,她直接被罚三个月。 这些小事,彭淑是无暇知道了,她每日在沉香院无所事事,吃睡吃睡,睡得骨头都酥了。 转眼,五天已到,茶花会如火如荼地办了。 第22章 茶花会 许是老天赏脸,茶花会当日,天穹多日的阴沉散去,金橙橙的太阳,打在茶花上,平添了几分灿烂。 彭淑睡到自然醒,爬起时,彭瑶和彭妍月已经在外面等她了。 “大姐,其他表姐,堂姐妹都起身,到二房了。过不了多会,各府的姑娘也将到。你快些起呀。” 彭瑶早起去寿松院请安,服侍太夫人用了早膳才过来,路上还耽搁了一段。就这,彭淑都还没起,她心里直骂懒鬼。 偏巧,她越着急,彭淑越是慢吞吞。起床洗漱,梳妆,然后用早饭,用完早饭,还亲自提水,将院子里的花草浇了一遍。 任凭如何催,她就是不出院子。 “姑娘,四殿下和七公主来了。”廖妈妈过来禀报,“同进门的,还有魏国公府的任娴雅。” 一听到‘任娴雅’三个字,彭瑶便急了,慌慌张张地吩咐杜鹃,“你在这里等,别把事情搞砸了,不然我剥了你的皮。” 她一走,彭妍月也不多留。若能跟皇子和公主攀上关系,她将来的路,会好走很多。 这个扩展人脉的机会,自然不可放过。 片刻间,沉香院前,便只剩下杜鹃一人了。 她受伤的伤不算重,但最近一直在辛苦做事,又没有好的药,心情更是不好,竟流脓了。 伤口流脓,心火重,脸色便蜡黄蜡黄的。 彭淑浇水浇到门口,突然站直了盯着她。 “大姑娘,您……您何时走?” 今日去花会是廖妈妈的女儿陪着彭瑶,她伤口流脓,彭瑶嫌弃她不吉利,怕她冲撞贵人,没让她去,只将那件事交给她做。 此时问起,是想着赶紧把事情办好,好回去睡一觉。 “杜鹃,你长得也算花容月貌,怎这般憔悴了?” 彭淑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忽然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霎时变得和顺起来。 一束金灿灿的阳光落下来,恰好打在她身上,整个人看上去,仿佛镀了层圣光。 单薄纤瘦的身体,也仿佛一下拔高,周围一切,都成了她的陪衬。 天地,山海,那随风摇曳的参天巨树,似乎都不及一个弱女子来得伟岸挺拔。 这样的挺拔,无关身高,无感体态,只是一种看得见说不出的伟岸。好似山岳,又好似阔海,令人畏惧,却又神奇的令人觉得可依靠。 杜鹃竟看呆了。 大姑娘何时有这样的气势了? 好半晌,她反应过来,才惶恐酸涩地低下头,“是奴婢命贱,受了点伤,这么久了还没好。” “你是在怪我咯?”彭淑秀眉微蹙,眉宇间的气势,变得危险起来。 杜鹃没抬头,并未瞧见她的脸色,但下意识地便摇了摇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怪大姑娘,那日是奴婢先伤了阿影。” 瞧她这模样,彭淑便知是她自己的主子说她命贱。 “这命贱不贱的,要看跟什么人了。若那人富贵无极,她身边的人,就算是个衰神,也能变得好命。你说呢?” 杜鹃猛地抬起头,说话的彭淑,仍旧站在那里,站在光里,一身红白相间绣牡丹袄裙,大气明媚。 而那句话,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一字一句地落进她耳朵里,然后填满胸腔。 她的脑海,不停地回荡着这句话,人的命贱不贱,全看跟了谁。 是啊,她以为三姑娘得彭家上下宠爱,跟着她,便是走康庄大道了。 可一对比,她这哪里走的是康庄大道,分明走的是阴沟。 难道要永远在这条阴沟里苟且下去,等到发烂了,发臭了,才知道悔悟吗? 今日茶花会,廖妈妈的女儿已经跟着去见人了,眼看便要提做大丫头,与她平起平坐了。 她不过是说了两句怨言,便被厌弃了,将来三姑娘出嫁有孕,要抬自己人做妾时,还会轮不到她吗? 想来,到那时,是没有她位置了。 自己那个主子是什么德行,她可是比谁都看得清楚的。 “噗通。” 她冲进沉香院便是一跪,跪在彭淑面前,仰起头恳切道:“还请大姑娘指条明路。” 能做大一等大丫头的,大多没有特别蠢的,再怎么着,也有几分小聪明。 杜鹃,便是有小聪明的那个。 彭淑嘴角扬起,荡开笑意。 她仰头望向天穹,乌云散去,阳光普照,将云下的世间,照得烁烁生辉。 也照得她心头敞亮,又温暖。 “我给你两条路,你自己选。” 彭淑俯身,轻轻在她耳边说着。 话很短,片刻间说完,杜鹃也有决断,几乎是瞬间便做好了选择。 “奴婢选一。” 彭淑听她选一,迟疑了下才点点头。到底,人与人是不同的。有人觉得不好的路,有人却挤破了头。 “走吧。” 彭淑唤上雪薇和阿影,慢悠悠出了沉香院。 沉香院偏僻,几乎是在整个国公府的最边缘,翻过一堵墙,便能到贤王府与国公府之间的那条巷子。 山茶花种在二房的晚山院。这座院子本极小,后来茶花越来越多,便用十七座院子打通,成了一座占地极广的大院子。 彭淑缓步走着,走了两刻钟左右,才远远听到晚山院里的丝竹管弦之音,还有京中最负盛名歌伎,元娘子的婉婉歌声。 音律轻柔,歌声亦是如春风拂过,不烦躁,亦不会扰了贵人们说话。 端得是,恰到好处。 “彭家怎么还请了他来?真晦气。” “听说前几日彭家的老寿星过寿,齐国夫人也来贺寿了,怕是瞧上了彭家哪位庶女,想要迎娶回家给她老三做续弦吧。” “彭家到成亲年纪的,也就彭淑和……” 彭淑堪堪踏进院门,便听佯装赏花,实则八卦的几个闺秀议论。 这两人都是依附彭家的小家子的嫡女,见她出现,立刻不敢多说,讪讪地见过礼,便逃开了。 她们走开,自有其他人来,有的甚至是一家几口人同时进院。 这些人入院后,年长的自寻属于他们的席位,而年少的,则不拘于某处。 算起来,这竟是男女同席的花会。 彭淑讥讽轻笑,她的好堂妹可真是……不长进啊,翻来覆去,就那几招。 不过,想要毁掉一个女人,最好,最有效,永远不会过时的办法,还真就只有那几招。哪怕是在二十二世纪,也是很有效果的。 “彭大姑娘。” 正往里走,想找处安静之地吃席的彭淑,恰巧瞧见与别人见礼后,正往深处走的齐国夫人母子。 齐国夫人便罢了,前些日子才见过,她年事已高,气色不是很好,但为儿子计,仍旧活跃在京都各种花会茶会里。 而她小儿子杜岩豫,就有些配不上老母亲这番谋划了。还算英俊的面庞,满是轻浮状。 目之所及里,皆是怒放的茶花,可他仿佛眼瞎瞧不见般,专盯路过的闺阁贵女,盯得人家花都不敢赏了,直接带着丫鬟小跑而去。 彭淑路过,与他相隔甚远,他远远瞧见,心中顿时惊叹彭家姑娘颜色好,脸上轻浮状更甚,小跑着过来打招呼。 “彭家这花开得可真好,彭姑娘可否带我观上一观?” 杜岩豫靠过来,张口便是一口的口臭,恶心得彭淑后退几步,冷了脸。 这一幕落在齐国夫人眼里,当即她便慌了。 她小儿子是所有儿子里长得最好看,也最聪明,最得皇帝器重的。这样好的条件,当然要配受宠的高门嫡女了。彭淑的出身是够,可她不受宠,自己也不争气,哪里配得上她儿子。 “胡闹,彭姑娘又不是丫鬟,怎好叫她做这种事。” 齐国夫人挤到中间,强行将杜岩豫拉走,生怕晚了一步彭淑就看上她儿子,要非她儿子不嫁。 片刻后,母子俩走远了。 躲在暗处的彭瑶见这两人竟如此不得用,气得跺了跺脚,“这个老虔婆,真碍事!” “妹妹莫恼,那齐国夫人心比天高,自是瞧不上彭淑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的。一计不成,咱们还有后面两三计呢,不愁成不了。” 第23章 朕不稀罕 轻浮的人离开,彭淑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寻了个安静角落坐下,让伺候的丫鬟取来吃食,慢悠悠地吃起来。 因是茶花会,茶点的样式,都是依照茶花做的,就连颜色和香气,都与茶花有关,甚是雅致。 难得的是,味道也极好。 这一看,便知是寿松院的厨房做的,那厨子还是签了死契的。 彭淑自己吃好了,不忘给阿影也拿两块,还让她打包几块带回沉香院,给巧微研究。 寿松院是绝不可能教她的。第一世彭嫁去四皇子府时,太夫人将厨子一并给她做了嫁妆。 点心吃多了,再好吃的都会有些腻,彭淑抿了口热茶。在茶雾袅袅中,她远远瞧见一道修长的身影朝这边走来。 隔得远,看不清脸,只觉得熟悉,愣是想不起来是何人。 她记性好,绝不会忘记重要之人的,可这人竟只觉身形熟悉。 一口茶饮下,那人近了,五官也具体起来。 “淑姑娘。” 熟悉又久远的声音入耳,彭淑暗骂了句晦气,竟是李星让这狗东西。 他来茶花会,彭瑶必定缠着,此时单独过来,想来是甩开了彭瑶,过来与她摩擦‘火花’的。 这狗东西就是这样,心里明明喜欢彭瑶,甚至大搞地下恋情,却要来招惹她,让她误会,然后对他死心塌地,并肝脑涂地。 正起身要走,那边却传来不小的动静。 “你是怎么伺候的?还不快向侯夫人道歉?!” 彭淑寻声看去,那边齐国夫人被泼了一身茶水,彭瑶正在厉声呵斥端茶的丫鬟。 满园好景色,在一声呵斥下,仿佛仙神被打落了凡尘,显得没那么雅致,反而多了几分俗意。 彭瑶瞧见李星让跟彭淑凑到一起,有些激动了。激动过后,很快回过神来,立刻小声让丫鬟带齐国夫人下去更衣,然后又请杜岩豫换一桌坐下。 小小的插曲,很快便过去了。 而彭瑶眼里妒意飙升,提裙便小跑着朝这边过来。 “殿下,你怎么在这里?这里的茶花开得不好,我带你去一处更好的。七公主已经在那边等着了。” 她冲过来,插在彭淑与李星让中间,还把彭淑往外挤了挤。 面对粘人的心上人,李星让眼底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不悦和无奈。不过到底还是宠爱的,没有反驳,跟着去了。 临走前,他回头温润一笑,眼里似含有移不开的情意,格外的动人,“淑姑娘,一起?” “大可不必。” 彭淑看他一笑,都要吐了。这个狗东西,惯会装深情,若年纪小些,只需他这么凝视几眼,再说些引人误会的话,便要沦陷了。 明明有彭瑶在,却还敢邀她一起,简直就是在杀人。 渣男。 心里暗骂了好几句,彭淑心态才平稳下来,不过再看那食物,却没什么胃口了。 真是倒胃口的狗男人。 “四殿下。” 方起身,正准备走,便见彭瑶和李星让身前有一女子款款行礼。 “要倒霉了。”彭淑呢喃一句,转了个方向,与狗男女背道而去。 她不是菩萨,没有救人情结。 重新寻了个位置坐下,觉得口有些渴,想喝口茶,还未动手,却听雪薇轻声道:“姑娘,这茶有问题。” 说话间,她伸手佯装给彭淑拿点心,指尖拂过茶盏时,一颗药丸落下,很快便与茶水融为了一体。 “姑娘,可以了。这茶里的药,常出现在风尘之地,我娘为了保护我,特地研制的,能立刻见效,您放心喝。” 雪薇的声音很轻,几乎不会被第三个人听到,就连靠得近的阿影,也都听不太真切。 在距离此处数米远的一株茶花前,有丫鬟像是在奉茶,可眼尖的人能发现,她是在留意这边的动静。 彭淑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端起茶杯,慢慢品起来。 那丫鬟见她喝了茶,很快便放心离去了。 她最近走的都是安静之处,想要给她下毒,很容易。不过,她们死也想不到,她身边的雪薇,医术超群。 “姑娘,您应该快困了。” 茶喝下,片刻后,雪薇轻声提醒。 彭淑立刻配合的摇摇晃晃站起来,明亮的眼,也半眯着,看上去半梦半醒,分外的魅惑。 此时,能来的贵女贵妇,和公子,也都到齐了,大家找相熟之人谈天说地,品花作诗。 盐析、柳州彭家的那几位,也都在各处攀谈,想着要在京中找门亲家。 在彭瑶和彭妍月刻意引导之下,距离彭淑所在的位置,零星只有几人,她们都是些性格冷清,不喜攀谈的,见了彭淑,只点头示意,并没有询问。 这般平平顺顺的,三人出了晚山院,一路朝沉香院去。 可刚走到半路,便遇到了彭柏涛。 “啪!” 他见面,连阿影和雪薇行礼都等不及,直接扬手一巴掌甩了过来。 彭淑靠在雪薇身上,装作昏昏欲睡的样子,根本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并重重地给她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似一记重拳,落在她心间,疼得肝胆俱裂。 又是这样。 莫名其妙就打她。 每每都是打脸,一巴掌又一巴掌! 彭淑猛地抬头,直视眼前这个,她血脉上的生父,他眼里闪过厌恶和愤怒的光,像是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伤天害理、不可原谅的大事。 “你没事缠着四皇子做什么?害得他花都没赏,便领七公主回去了。若不是瑶儿及时补救,你可知彭家得罪皇族,会是什么下场?”他怒意滔天的质问,根本不容辩驳。 在他心里,已经给这个女儿定罪了。她身上流着那个女人的血,生来便是不堪的。 彭淑嘴角微动,扬起一抹讥讽笑意,又是彭瑶挑唆,然后他便不问缘由过来打自己。好啊,若不知的人,还以为他与彭瑶才是亲父女呢。 委屈一点点收回,直到双眼清明冰冷,不带一丝情绪。 “打过了,可以放我回去了吗?” 她平静地说。 语气疏离而陌生,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 彭柏涛心头莫名一晃,以前的女儿被打会辩驳,会为自己证明,说得头头是道。可最近怎么回事? 他其实可以给她时间解释的。 “你最好知错,并保证永远不会再犯。”彭柏涛控制不住的生气,一生气,便想说更多过分的话,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这个女儿是他自己的。 彭淑听得心累,不想与他多说一个字,便索性点头道:“好,保证再也不犯,我可以走了吗?” “你这是认错的态度?”彭柏涛尤觉不够,可面对一个不会辩驳,不解释,满脸冰冷的女儿,更多的话他说不出来。 边上阿影和雪薇心疼极了,她们只是奴婢,没有说话的资格,便只能默默扶着彭淑绕过彭柏涛继续往前走。 这一次,彭淑是确实没什么力气了,心一下子跌入谷底。 继续走了一段,身后已经瞧不见彭柏涛身影了,可她的心仍旧撕裂般的疼。 直到染微急匆匆过来禀报,她才慢慢回过神来。 “姑娘……” 染微左右瞧了眼,担心隔墙有耳,便将声音压得低低的,只有几人可听。 听了禀报,彭淑讥讽轻笑了声,眸光冷若累世寒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呵……既如此,将计就计。我要让他,再说不出教训我的话!” “姑娘……您是说?” 阿影霎时震得心口都要裂开了,原本便不平静的心,近乎要跳出来。 “快去传令!”最后几个字,彭淑说得很小声,却有着可震慑人的怒意。那种压抑的痛苦,和决然,让三个丫头说不出反驳的话。 可,怎么可以呢? 若东窗事发,天下人的唾沫,都能将人淹死啊。 “姑娘……您要不再考虑考虑?若真这样做了,您的名声也完了。” 阿影与彭淑打小一起长大,有些话别的丫鬟说不得,她说得,她也是全心全意为了彭淑好,未曾有一刻不好过。 第一二世,到如今,始终如一。 “呵……” 彭淑轻笑一声,那笑声满是化不开的讥讽。 寒风拂过,吹乱她浓密漆黑的发,莫名的,她身上多了几分疯狂的意味。 “名声?早在那场大火里,朕就不稀罕了!” 声音很轻,像是说给风听,她自己都听得不怎么真切,更何况身边的丫鬟了。 “去吧,告诉杜鹃,她若不愿意这么办,就滚。”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近乎是咬牙切齿。 这些年,受够了,若不做点什么,她实难对得起脸上被打过的巴掌。 三个丫头交换了个眼神,没有再多劝什么,劝也劝不住,她们觉得姑娘过得太苦,在偌大的彭家,满门至亲骨肉,却无一人将她当亲人看待。 动辄打骂,冤枉污蔑更是家常便饭。 阿影和染微默默下去传达命令,只留雪薇一人扶着彭淑。 第24章 做什么梦? 靠近沉香院的路,静悄悄的,就连虫鸣鸟叫也无,寂静得可怕。 与热闹的晚山院,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彭淑担心有人偷偷跟着,便继续佯装困顿,靠在雪薇身上,缓慢前行。 走了差不多一刻钟左右,阿影追过来了,也撞上了吴然娟。 “淑儿,你的婚事虽还未确定,但嫁妆我已经备好了。你随我去看看,若还需要什么,我给你添。” 她小心掩饰激动,和紧张,努力做出一切如此的样子,可彭淑还是听出了不寻常来。 真是她的好后母。 想到前世,她不但不计较她的所作所为,还给她尊荣,让她寿终正寝,便气得肝儿疼。 难道前世死于非命,是因为烂好心? 肯定是! 救那小皇帝是,救彭家也是! 心里气得肝儿疼,嘴上却还要说,“好。” 吴然娟眼底闪过几分得意,她就知道,女人只要涉及嫁妆,便没有不中招的。 得意过后,她又感伤起来,她的嫁妆都变卖补贴娘家了。 不过没关系,那边很快便会送银子过来,要多少有多少。 脚步轻轻浅浅的,彭淑整个人靠在雪薇身上,像是烂醉如泥的人,软若无骨。阿影轻轻捏了捏她手腕,以示命令已传达。 “嘎。” 走在前头的吴然娟,打开一道院门,“进来吧。” “二少夫人,怎在景辉院?不是该去碧涛院?”阿影警惕,一副不让彭淑进去的样子。 若太听话,难免会惹人怀疑。 她也是聪明,做做戏,才像样子。 这一幕,吴然娟早就料到了。恨恨地刮了眼阿影,斥责道:“什么院子办什么事,嫁妆都是放在这里,当然要来这里看。淑儿若不在意嫁妆,现在大可离开。” “只希望姑娘想要添些嫁妆时,二少夫人能同意。”阿影低下头,不敢再质疑。 吴然娟松了口气,并没有怀疑什么。那药她可是亲眼见过效果的,只要喝下,再在屋里燃上另一种香,中毒之人便会变得很主动。 她迫不及待想要看彭淑放荡的样子了。 “自然,进去吧。” 忙不迭应下,亲自领着人进了屋,然后转身门一关,快速落了锁。 “二少夫人……二少夫人……” 阿影听到落锁的声音,立刻转身拍到房门,大声地呼喊。 然而,没喊两声,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她眼白一翻,软倒在门旁。 雪薇倒是没事,她幼时便是在这些迷药里度过的,早已免疫了。 除非遇到特别厉害,罕见的毒,否则,等闲迷药毒药,都对她无用。 而彭淑吃过她的解毒丹,在闻到香气后,也不会晕倒,独独只有阿影倒了。 外头的吴然娟没再听到叫门声,以为都晕倒了,得意道:“小贱蹄子,看你还如何张狂。” “夫人快走,别让人发现您离开过。”岳妈妈提醒,拉着吴然娟快速出了景辉院。 听着脚步声远去,彭淑与雪薇对视一眼,示意她救醒阿影。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扒开塞子放在阿影鼻前。 “嗯……” 片刻间,阿影醒来。迷迷糊糊的眼,先是瞧见雪薇,没瞧见彭淑,登时吓一跳,顷刻弹了起来,四处搜寻彭淑的身影。 此时,彭淑站在床前,四下打量,发现这里的窗被封住了,若真有什么事,除了门,无处可逃。 许多废旧的物件,凌乱地摆在这里,乍一看去,真真是个刺激的场所。 “先放这里,我去开门。” 门外传来杜鹃的声音,屋里三人,对视一眼,立刻假装晕倒躺在地上。 躺下后,门也开了,杜鹃领着几个婆子,抬了个麻袋进来。 “放这里。” 杜鹃指挥着婆子,将麻袋放在彭淑旁边,然后又让她们将阿影和雪薇抬出去,扔在隔壁耳房。 两个婆子窸窸窣窣的,费力将人抬到隔壁,想要过来解那麻袋,还未动手,便被呵斥住了。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你们真要看?” 到底是大丫鬟,杜鹃身上是有几分气势在的,那两婆子登时被吓住,手立马缩回,讪笑着拿赏钱出了门。 人走后,杜鹃担忧地轻拍彭淑,压低了声音呼喊,“大姑娘?” 彭淑墨黑的眼猛地睁开,她大大松口气,还好没晕,不然她一个人不好挪动。 “人在后罩房。”杜鹃一面将人扶起来,一面低低地禀报,“只求大姑娘看在奴婢投诚的份上,万万要帮奴婢。” 她的声音,忍不住颤抖。这一次,算是背叛旧主了,若彭淑再不帮她,她肯定会死。 事情做到这份上,容不得她回头了,彭淑闻言没有马上回应。这个杜鹃,以前没少欺负阿影,在前两世,帮着彭瑶作践她,想要靠一次投诚就得到原谅? 做什么梦呢。 半晌得不到回应,杜鹃咬着牙,扑通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奴婢日后,对大姑娘言听计从,只求大姑娘赏条活路。” 她心乱如麻,惊慌极了。 彭淑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她,忽然明媚地笑起来,“自然,跟了我,命就不贱了。” 没有明确的回答,暂时也不会动她。 “奴婢多谢大姑娘。” 杜鹃心底仍是不敢放心的,可她只是个下人,逃不掉,躲不开,唯有期盼主子有良心,真的能兑现诺言。 她也知道,自己背主求荣,肯定成不了彭淑的心腹,可她也不想成心腹,只求有条生路。 将来是富贵,还是走入死胡同,她都认了。 拼过,争取过,了无遗憾。 看着她决然的样子,彭淑不由得震撼。或许,她从来不了解这世间,人与人的追求,差距太大。 从屋里出来,院门紧闭,阿影和雪薇已经从耳房出来了,都心有余悸地望着她。 “去后罩房。”彭淑领着两丫头,绕过正房,朝景辉院的后罩房走去。 早已荒废的景辉院,也就前院看上去还像样子,后院彻底多年未修葺过了。墙体斑驳,长满了青苔。地上杂草丛生,也遇秋枯黄了。露出草丛里碎掉的无数瓦片,和腐烂无状的破布。 阿影速度快,先一步进到后罩房,运气也好,找的第一间,便发现了躺在地上的人。 “竟是杜大人……”阿影震惊,脸色吓得惨白,“杜大人最得陛下欢心,以前陪姑娘入宫,时常瞧见他在宫里行走。他们连杜大人都敢设计?” 彭淑没接话,承乾帝确实对齐国夫人一家格外的娇宠。不过根据她前世调查的结果猜测,承乾帝是做给那些反对他的人看的。十年前先太后还在垂帘听政,大部分人为太后马首是瞻,他憋屈又气无处撒,就拼了命地对齐国夫人好。 大臣们越弹劾,他就越好。渐渐地,都成习惯了。不过,承乾帝尚算守成之主,对齐国夫人的隆宠,也只是财帛和地位上,并不给实权。 这杜岩豫便是如此,空有官衔,没有实权。 纵是如此,能时常在宫里行走,那也比有些有实权的官员强。 “将他搬走。” 彭淑看时辰差不多,拐过后罩房,率先一步打开后门。 出了景辉院后门,是去往晚山院的小径。小径旁的另一堵墙,便是晚山院的墙。此时,染微已经等在墙边了。 “姑娘。” 她手里拿了件大红绣金线缠枝披风,见人便过来,打开披风披在彭淑身上,遮盖了因躺在地上有些脏的衣裙。 又递给阿影和雪薇,一人一套一模一样的衣裳,然后将昏迷不醒的杜岩豫一扛,便扛出了景辉院。 此时景辉院后院再无他人,阿影和雪薇两人,毫无顾忌,直接随选了间排屋,进去便更衣。 她们不知的是,景辉院正屋后有棵积年的长青老树,树上站着两人,正注视着这边。 不但能将两人看得一清二楚,连之前彭淑的所有举动,都目睹了全过程。 第25章 贤王来了? 茂密的树叶,将两人的身形遮挡得严严实实,若不刻意寻找,断断发现不了。 不过,在雪薇和阿影更衣时,树上的两人,不约而同地转了身,身体隔着粗壮的树干,很君子的,什么也没看。 更衣后,阿影和雪薇出来,主仆几人,快速朝僻静的小径走去。 晚山院太大,便有许多小门。走了一会,来到一处僻静小门前,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阿影先进去,查探了附近无人,她才让染微入内。染微力大无穷,扛着杜岩豫健步如飞,入院内拐进密密麻麻的茶花林,片刻便失了踪影。 彭淑入院,主仆三人往与染微相反的方向,沿着边缘行走。边缘无路,自然便无人赏花。 速度很快,疾步前行,走了半刻钟左右,才从花匠走的小路去到靠近亭子的大路。 有亭子,便陆陆续续看到人。 有人瞧见彭淑,想着她很可能成为贤王妃,便忍不住过来攀谈,要与她打好关系。 “淑姐儿,方才瞧见贤王殿下也来赏花,你可有瞧见了?” 几个妇人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 彭淑愣住,贤王来了? 他怎么会来这种无聊的赏花会? 前世的他,可是从来不参加的。甚至还说浪费银钱,浪费时间。 难道她重生的蝴蝶效应,将贤王的性子扇变了? 彭淑摇摇头,甩掉脑子里不切实际的幻想。 然而她这副模样,在那些妇人眼里,却是她不肯说贤王去向的表现,立刻又继续卖力地问。 问得彭淑焦头烂额,落荒而逃。 好不容易挣脱那些要攀贤王关系的妇人,寻了处亭子,刚准备坐下喝口茶,便听不知是谁厉声大喊,“出事了!出事了!” 豪门大院,名门望族,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那都是大新闻,之前还缠着彭淑问贤王的妇人们,一听,立刻便奔过去看热闹去了。 彭淑喝了杯茶,茶还在舌尖打转,闻言险些喷出来,呛得她连连咳了好几声。 这么大喊,是要全天下的人都来看彭家的笑话吗?她以为那只黄雀只是想让她一个人名声尽毁,没想到这么蠢,竟想拉整个彭家下水。 也不知背后站了谁? 电光火石之间,彭家一串仇人的名字从脑海飘过,竟都有嫌疑,至于是谁,便要再探了。 冰裂纹的哥窑茶盏放下,彭淑慢悠悠站起身,随着人流往外走。 这是一场大戏,有人在前头领路,她走在后头,一时半会无人会发现。 走着走着,出了晚山院,直奔景辉院而去。 “这怎么出了晚山院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身边不停有人猜测,甚至问彭淑,“淑姐儿,你说能出什么事?” “不知。” 她一问三不知,再问就不回答了。 那些人觉得没趣,便索性不问,跟着人流过去看。 人不少,还没到景辉院呢,路便走不通了。 后头的人,只能听前头的转述。 “听说有不知廉耻的借着花会苟且,竟在顺国公府做出此等下流之事,真是该杀。” 听了半晌,前头的终于传话过来了。 这话听得所有人,面面相觑。想要探头看看是哪个在传话,却找不着人。 彭家众人脸都绿了,不大声爆出来还好,悄无声息处理便罢。 可现在大家伙都把话听进耳朵里去了,总不能将这满京城的贵人都杀尽吧? 不过京中贵人也不傻,知晓看人笑话这种事,需要背着点人,不然将来路不好走。聪明的,已经远远避开,不想知道更多。 人世间的参差,便是有聪明人,也有蠢人。而那蠢顿的,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就死命往里挤。 随着不想知道真相的人往外走,前头空出了不少,彭淑慢慢往里走,不多会也瞧见景辉院院门了。 不过她没继续往里走,只站在道旁,一棵老树挡住了她的身形,那边回头也瞧不见她。 院门前,吴然娟、彭瑶、彭妍月三人到齐。跟在她们身后的,是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 饶是隔得远,彭淑也还是看到三人脸色难看至极。 寒风萧瑟,不及三人心中凄凉。 她们惊恐地用眼神交流,互相责备着。 几个婆子跟在身后,也是一脸的如丧考妣。她们今天的计划是,让杜岩豫跟彭淑睡到一处,这样她就嫁不成贤王了。 而杜岩豫是个十足十的浪荡子,不但流连花丛,还喜欢家暴,他前任妻子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就算娶了彭淑,也不会善待她。她此生,便只能做个笑话。 甚至可能被打死。 至于齐国夫人府的势力,她们自然是不怕的。这里可是顺国公府,区区齐国夫人府,怎可相提并论? 不但不怕,还要去齐国夫人府问罪,甚至去衙门告。这样一来,一传十十传百,彭淑就永远休想再抬起头来做人。 这般安排,她们也只想让彭家人,和齐国夫人知晓,并没有让全部贵胄都过来呀! 这么多人,杀都杀不完的! 一时之间,三个主谋,以及那些参与的仆妇,吓得六神无主,脸色煞白。 彭瑶腿都软了。 若让这些人瞧见彭淑跟人颠鸾倒凤,那她也没脸了。 她还好些,吴然娟险些晕死过去。彭瑶有祖父祖母,和老祖宗相护。她可没有! 吴家还靠她支撑呢。 若彭家因为这件事,休了她,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与吴然娟一样惊慌到极致的,还有彭妍月。盐析彭家是要仰仗京都彭家的,若事情败露,家里肯定不会保她。 一定会让她去做姑子的! 不,不能,她微微摇头,决不能! “三叔母,您是二房的主母,此事还得您来定夺,我与瑶妹妹先走了。” 电光火石之间,彭妍月有了决断。现在保护彭瑶,就是保护她自己。 首先要做的,就是别看到那一幕,然后立刻去三房将事情全推到吴然娟头上。 丢下话,也不等应答,便拉着彭瑶往外挤。 然,纵是二房的主母,茶花会在二房办,吴然娟也束手无策。人太多了,且都是有身份地位的。 她在这些人面前,根本就没有分量。 只能等有分量的长辈过来,才能让看热闹的离开。 彭妍月搀扶着彭瑶,堪堪挤出人群,便瞧见彭淑站在老树下的道旁。两人当即傻眼,像是看到了鬼一样。 第26章 事情还没完 太过震惊,甚至都忘了说话。 两人不顾有外人在,死命地揉了揉眼睛。 再看,人没消失,依然似笑非笑地站在那里。 只是那笑,落在两人眼里,瘆人极了。不约而同地,两人浑身冒了冷汗,颤抖起来。 彭瑶都快哭了,祖父祖母怎么还没来! 吴然娟也在等,可没等到太夫人,或者老姜氏、彭远泰等其中一人过来,屋里便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二爷……二爷您慢点,奴婢……疼……” “梓依……梓依……” 彭柏涛重复着一个名字。 他气息粗重,但声音很有辨识度,无需见到人,众人也都知道是他。 当即,所有人的脸色精彩起来,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 唯有吴然娟,她身体激烈地颤抖着,眼泪夺眶而出。 一颗心,顷刻间支离破碎。 那么多年了,那么多年了!他还是忘不了那个女人,那个抛弃他的女人! “二爷……奴婢不是梓依……奴婢是杜鹃,奴婢是杜鹃啊,听雨阁的杜鹃。” 里头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担心别人听不到似的。 饶是已经走远的彭瑶,也能字字清晰入耳,她当即脸色红了又白,气得扭曲,人险些栽倒。 完了,她的大丫鬟跟叔父睡到一起,别人岂不是要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是她教坏的? “彭淑!” 她咬着牙,阴毒地盯着咧嘴轻笑的彭淑,恨不得撕碎了这张讨厌的脸。 可现在不但不能撕碎,甚至连说出‘是你做的’都不可以。为了这件事,她谋划许久,其中环节甚多,只要下定决心查,肯定能查到。 难道她要让人知道自己设计陷害堂姐和齐国夫人的嫡子吗? 是万万不可以的。 这件事,只能默不作声,等风声过去再谋后路。 苟合的人,忘情地动着,像是不知有人在外,也仿佛没听到有人说话。 有道行的人,立时明白,这二人怕是被药了。 可,不管是不是被药了,今日过后,也都名声扫地了。 “哎呀,我家中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我也是,我也是。” “下回再来叨扰。” 知晓里头的人是彭柏涛后,几乎所有除了彭家的人,都立刻装作什么也不知的告辞离去。 她们方才来看热闹,是有人故意引过来的。原本以为是小厮和丫鬟在苟且,谁知道是伯父与侄女房中大丫鬟。 拥挤的景辉院门前,很快空荡下来,只剩下几个仆妇,和失魂落魄的吴然娟。 在听到‘梓依’两个字后,她连送客的话都说不出口。 景辉院内,一声舒服的长吟发出,两人渐渐神志回归。 彭柏涛猩红的双眼睁开,第一时间瞧见双手抱胸,距离自己很近的杜鹃,吓得往后倒去。 杜鹃豁出去了,也服了药,此时身下一片殷红。 “二爷……奴婢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她委屈地抽泣着。 原本蜡黄的脸,施了脂粉后,盖去了不少。又经过激烈的运动,漂亮的小脸,红扑扑的,倒也十分动人。 彭柏涛一颗心许久才稍稍平静下来,他的目光,一寸寸掠过去。 当触目惊心的殷红映入眼帘,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混账东西,还不穿了衣裳出来!” 得到消息的彭远泰急匆匆过来,与老姜氏兵分两路,他负责来斥责彭柏涛,而老姜氏负责去送今日上门的贵胄们,顺便求着她们别乱说。 可,不管怎么求,这件事都不可能无声无息散去。 可以想象,明日…… 不,不用等明日。半个时辰后,消息必定传遍整个京都! 届时,人人都将知道彭家的二爷,跟侄女的大丫鬟在废院里苟且! 这像什么样子? 成什么体统?! 彭远泰气得,青筋直冒,脸色泛白。彭家是书香门第,在书香门第出现这种事,他以后不用出去见人了。 偏偏这时屋内两人发现衣服都撕破没法穿了,彭柏涛只能弱弱道:“三叔,还请拿两身衣服过来。” 听了这话,彭远泰只觉什么东西蹭蹭往头顶蹿,脑仁气得炸裂般的疼。 但又不得不将衣物拿来,等两人穿好了,他才进去,扬手便给彭柏涛一巴掌。 “你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怎就是管不住自己?!你给我去刑堂领罚!去给列祖列宗认错!” 丢下话,他看也不看杜鹃一眼,气势汹汹地扬长而去。 彭淑站在道旁,目视他从自己身边走过,连余光都没给她分一瞥。 事情还没完,片刻后寿松院的惠妈妈带着人过来了。是来拿杜鹃的。 “二爷!” 杜鹃看到惠妈妈,立刻扑到彭柏涛脚边,抱着他的双腿,悲痛欲绝地抽泣。 她五官生得美,梨花带雨之下,总是惹人怜惜的。 加上她恐惧,六神无主的神态,像望着神明一样望着彭柏涛。 便更让人怜惜了。 “二爷,奴婢也不知发生了何事,醒来时便在这里了。奴婢身份卑微,求二爷垂怜,救奴婢一命。” 她声音不大,却有股绝望的悲凉。 彭柏涛是男人,且自诩君子,面对一个因为自己失了清白之身的女人,哪里会不护着? 当即,他将杜鹃扶起来,并拉住她的手,万分肯定道:“你放心,你既已是我的人,我便不会不管你。” 惠妈妈走进院子,便听了这句。 她心里暗道了句,杜鹃也是个有福气的。 可不有福气? 二房在当年迎娶彭淑生母时,遣散了所有妾室,后来虽和离,却也没抬别的妾室入门。 没有妾室,就更别提庶子女了。 若能生个庶子,也算是有依靠,总比做一辈子婢女强。 “二爷,太夫人让奴婢来提杜鹃过去。”惠妈妈语气不容置疑,“这到底是后院的事,还望二爷莫要插手。” 杜鹃害怕地藏到彭柏涛身后,抓救命稻草般,死死抓着他的衣角。 然而,那手抖得厉害,竟有些抓不住。 她这副模样,彭柏涛更不放心了,没有退开,依旧护着杜鹃,“我去与祖母说。” “请。” 惠妈妈是府里最体面的管事婆子,底下的人只要不侵犯她的利益,她都可以宽容的。 眼看着彭柏涛护杜鹃,她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这东边不亮西边亮的,焉知杜鹃不会是下一个,伸手拉她一把的人? 再则,何必为了奴妾,惹怒主子? 几人从景辉院里出来,彭淑已经回了沉香院。 一入院,她便疲累地走向软塌,身体一倒躺了上去。 “姑娘,可要歇下?奴婢给您热了水。”尤妈妈蹑手蹑脚过来,温声细语地问。 今日之事,她也是知情的,跟着担惊受怕了一整天,好不容易事情落下帷幕,想着给彭淑泡个热水澡,去去疲乏。 彭淑翻身爬起,苦大仇深地吐了哭浊气,“事情还没完。” 第27章 幕后推手 “那吃些东西?事多食少,对身子不好。” 尤妈妈依旧是轻声细语。今日彭家发生这么大的事,她说话都不敢大气,心里忐忑极了。 这万一查起来…… 多的她也不敢想,只想着把分内事做好,然后跟下头的丫头们通通气,到时候寿松院那边问起话来,要知晓如何回答,才不给姑娘惹麻烦。 “算了。回来再吃。” 彭淑没什么胃口,她从屋子里出来,问了阿影,阿影说染微还没回来,她便站在屋檐下等。 等待总是很漫长。 天边汇聚成山的云,散了又聚,聚了又散,不知反复多少次,带走杜岩豫的染微,才急匆匆回来。 “姑娘。” 她神色焦急,进院一杯水便从彭淑手里递过去,打住了她的话,“喝口水再说,慢慢说。” 扛着人跑得急,又绕一大圈,才回到沉香院,她确实累够呛。 “是。” 豪饮一杯茶水,染微喘了口气接着道:“奴婢在回来的路上,听到齐国夫人带人在门口不肯走,说他儿子还没回府,定在府里呢。奴婢请了个乞儿传话,指点了她两句,今日她不会善罢甘休。” 外人的事,彭淑并不是特别想听,齐国夫人敢在顺国公府门前闹,不过是她猜到太后病重,彭家的政敌们会暂时成为她的后盾罢了。 比起既定的事,她更关心寿松院那边的情况。 今日彭家丢了好大一个人,可以想象,此时所有相关的,不相关的都在传,还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呢。 有那心坏的,传成彭柏涛跟彭瑶都有可能。这样严重的颜面尽失,太夫人没理由不发怒。 “寿松院那边怎么说?”她语气中带了几分急切。 “整个国公府都动起来了,奴婢听到有人去大房请国公爷了。”染微又道。 这几日,她一得空就在国公府里绕,有些地方守卫森严她进不去,但大部分地区都拦不住她。偌大国公府,她已经摸得差不多了。 尤其是她家姑娘最了解国公府,甚至对守卫巡逻都门清,稍微跟她说一说,许多地方便如入无人之境了。 “走,看热闹去。” 彭淑提了提裙摆,朝狗洞走去。 狗洞不大,朝沉香院的这头,有一口大水缸挡着,要挪动了才可以爬出去。 而朝外面的那一截,则有杂草掩盖,距离杂草不远的地方,还有一蹙矮竹,极其隐蔽,若不特别注意,压根发现不了。 然,彭淑刚从狗洞里爬出来,便被人瞧见了。 两道黑影,从景辉院后院那棵大树上落下,飞快掠过沉香院一侧,想要从沉香院背后掠过巷子。 两人还没掠过高墙,只是准备掠过高墙,便瞧见她从狗洞里爬出来。 “噗……” 一名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听到声音,立刻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并受到同伴的一记刀眼。 幸而寒风猎猎,呜呜作响,彭淑这边听不到声音。 “许笑,王爷让你我来办事,不是让你我来毁事的!” 笑出声的许笑人如其名,脸上总是挂着笑,此时讪讪笑着,“看到彭大姑娘钻狗洞,没忍住,下不为例。” 两人的声音很轻,只有彼此能听见。 “还有下次?” 不等许笑的同伴接话,李肃负手冷着眸过来。他走在彭家二房那片许久未曾修葺,斑驳的墙体旁,竟显得那墙体莫名的高贵了许多,半点颓废之感都显现不出来了。 他太过于贵气,连这自然的荒芜,都被压制住了。 “王爷。”许笑立刻笑脸一收,与同伴躬身见礼。 “今日彭家还要另外的暗手,若查不到,你二人便不用回王府了,去阎罗殿报道吧。” 李肃的声音,比寒风还冷,比雪天里的冰还彻骨。 他脚步没有停留,如有人在天穹之上俯瞰下方,一定能看到,他保持着与彭淑一样的速度,两人走的是两条路面不同,但方向相同的荒废小道。 许笑与同伴对视一眼,两色脸色苍白,一言不发地兵分两路,霎时掠出了彭家距离贤王府最近的那堵高墙。 那边,彭淑在染微的护送下,熟门熟路来到寿松院暖阁后。 而李肃,则只与她隔着一堵墙。就那么胆大包天地站在彭栢熠的院子里,暴露于视野之下。 不过,奇怪的是,整个院子,无人巡视,无人路过,无人说话,只有风打竹叶,飞鸟虫鸣之声。 以及,一墙之隔,寿松院里太夫人的怒骂声充斥。 “你也是三十六七的人了!怎如此不堪?彭家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光了!” “哐当!” 太夫人怒骂了好几句,尤显得不够,将手边的茶杯摔了个细碎。 彭柏涛跪在地上,低着头,一个劲地说自己错了,请祖母息怒。 细碎的瓷片,从玉石地板上弹起来,将他的脸割出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冒了出来,凝成一滴滴血,滴在一块比较大的瓷片上,片刻间便晕开了。 他感觉不到伤口的疼,只感觉到脸疼。 太夫人骂累了,老姜氏接着骂,“可怜我瑶儿,就因为你们,她的以后不知要被别人如何编排!” “还有你吴氏!你主持的花会,我那么信任你!你竟让二房的地界,出这等子破事!果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不过办场小小的花会都办不好。” 吴然娟委屈极了,她原本也不想这样,原本只是设计彭淑那贱人而已,谁想…… 可这话她不能说,更不能彭瑶和彭妍月也参与其中,说了要受的怒火肯定会更重。只能打落牙和血咽,一切委屈自己吞。 不知骂了多久,太夫人累了,老姜氏倦了。而被拉来充数的大房几人,犹如泥塑木雕,半天憋不出半句话。 “罢了,你要护着这贱人,便领回去。“太夫人疲累地指着彭柏涛的鼻子,恨恨的说着,“彭家今日丢了这么大的人,皆因你们二房办事不力,那幕后推波助澜之人,你给我去查,查不到别回来!” 怒气发泄了,总要解决问题。没有人会认为彭柏涛会真的看上侄女房里的大丫鬟,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发泄对象而已。 思及这一点,彭淑都替整个二房心酸。 可她却再不会像前世那样心疼。若不是那点对父爱的渴望,她前世也不会死得那般凄惨。 “走吧。” 寿松院暖阁里的人陆续散了,彭淑自也原路返回,先一步回到沉香院。 在回来的路上,染微以习武之人的敏锐,总觉得有人在窥视她们,可无论她怎么寻,都发现不了附近有人。 寻不到人,她便也不知该如何跟彭淑说。 彭淑熟门熟路的,回到沉香院后,让尤妈妈准备热水,她要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 而染微,坐在沉香院屋顶上,环视四周,盯了好半晌也没发现有什么可疑之人。 她不知的是,在看到彭淑顺利回到沉香院后,李肃已经掠过高墙,进了隔壁的贤王府。 若她聪明些,靠近最外层那堵墙,掠过去,会听到贤王府里,正有人在动土修葺屋舍。 在干着活的木匠们,见李肃出来,纷纷停下手里的活,恭恭敬敬行礼。 木匠、泥瓦匠人数不少,粗略算起来,有二三十人。不过半日工夫,这片原本荒废的院子,便已成样子了。 “王爷。” 许笑从外头急匆匆进来,双眼在人群中搜寻,一眼便瞧见了满身贵气的李肃,“王爷!” 他神色不算好看,甚至可以说是难看至极。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在李肃耳边低语了几句。 需要禀报的并不多,三两句说完便恭敬地站到一侧,心惊胆战道:“还请王爷息怒,看在太妃的面上。” 然,李肃神情如常,无惊讶,也无恼怒,仿佛早已洞悉事实真相。 许笑心里纳闷极了,王爷应该生气愤怒,和惊讶的呀。他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 “请太妃过去。” 李肃如同听了再寻常不过的禀报,语气淡淡吩咐。 可,不过短短五字,却令许笑大惊失色,“王爷,您想让太妃亲自处理?” 李肃没回答,他做事不需要向任何人禀报,哪怕是承乾帝来了,对他也都要客客气气的。 从正在修葺的院子离开,直到走远了,许笑才回过神来紧忙跟上。 天光很快暗下来,不知不觉,已是傍晚。只不过,冬日里的傍晚不似春夏那般,有漫天的晚霞,而是昏沉沉的,连带着人的心情,也都好不起来。 比如,太皇太妃。 第28章 处置 幽深的巷子里,随着天光暗淡,显得更加是阴森可怖。两侧斑驳的墙体下,是发臭的积水,以及腐烂的枯叶和垃圾。 太皇太妃于氏,被儿子扶着,站在巷子里一堆废弃家具后,视线所及之处,是一名有着娇俏身材,完全裹在连帽斗篷里,围得严严实实的女子。 “她……” 于氏认出了那人是苏以沫,她太熟悉她的身形和背影了,饶是光线暗淡,看不到脸,也绝不会认错。 只见苏以沫面前站了五四个人,三个婆子,一个年轻丫鬟,以及一名穿着朴素却明显是主子的十四五岁小姑娘。 “沫姑娘,你当初让我们办两件事,一件是让事情人尽皆知,我们办到了。至于彭大姑娘换成了婢女,我们实是想不到。那毕竟是顺国公府,我们许多事不好办。好在彭大人深陷其中了,也不算我们办事不力。” 那名穿着朴素的小姑娘道。她说罢,其他三人也立刻附和。 看得出,四人神情上对苏以眠并不算是真的尊敬,只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关系。 若彭淑在此,一定能认出这几人,明显是主子的少女是大理寺卿慰勉家的庶女,叫魏如意。 范如意在魏家过得极差,而范家是彭家的姻亲,是绑在一根绳上的,她出于对范家的记恨,而帮苏以沫,是完全有理由的。 苏以沫抿唇一笑,“怎么会?日后还要仰仗各位帮忙呢。这是给各位的赏钱。” 她递出几个钱袋子,里头沉甸甸装了不少银子。范如意示意四人拿了银子,她则冷静的道:“沫姑娘以后还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吩咐。” “这是自然,我也会帮你得到你想要的。”她浅笑盈盈,随手撩动了下垂落在胸前的长发,随着寒风徐来,一股幽香,自她身上逸散而出,充斥满整条巷子。 李肃和于氏隔得远,没听到声音,但很快闻到了那股浓烈的香气。 “这香……” 于氏身子骨不算硬朗,浓香扑鼻,瞬间便白眼一翻,身子软了下去。 李肃迅速掏出一个小瓷片,扒开塞子,让里头的气息飘散出来。他有些混沌的脑子,在闻到气味后,迅速清明。而于氏,也被扶着幽幽转醒。 当她再看去,便见方才那拿了赏钱的四个下人,已经倒在冰凉的地上,浑身包裹在斗篷里的苏以沫不知何时,手里已握着一把匕首。 只见她手起刀落,非常干脆地割断四人的喉管,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了满地。 “啊!” 于氏养尊处优二十年,头回见到这种场面,当即没忍住,尖叫了起来。 听到声音,苏以沫心头咯噔一下,脸色煞白,眼里迸出浓烈的杀意。 “谁?” 她冲过来,手里的匕首已做好了要偷窥之人命的准备。 然而,当她看清冲过来,却什么也没看到,只有几个浅浅的脚印,昭示着,方才有人来过。 “这里怎么有人?”范如意紧蹙眉头。 苏以沫冰冷地扫了她一眼,她紧忙解释道:“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怎么办?咱们的事,肯定被发现了。” 冷风从巷子口吹进来,发出呜鸣的风啸声,给整条巷子,添了几分阴冷的诡异。 苏以沫沉默了半晌,才极致冷静道:“那人既不敢见我们,说明不可怕。今日之事,只要你我咬死不认,就不会有事。” 她在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无数种可能,而这每一种可能,她的解决方式,都是依靠王府的权势,和太妃的宠爱。 顷刻间被李肃带进旁边小院的太妃,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眼泪大颗大颗落下。看到自己养大的养女,手起刀落,干净利索的杀人,她的心实在太震撼,也太后怕了。 这些年,锦衣玉食,百般疼爱,养的竟是一条毒蛇? “母妃,走吧。” 李肃没有说怎么处置苏以沫,只默默地递给她一条手帕,让她擦掉脸颊上的泪水。 没有哪位母亲看到自己养大的儿女,竟不是自己眼前的样子,而不痛心的。 也没有哪个母亲,愿意让别人来审判自己的孩子。 所以,他将苏以沫的处置权留给太妃。 若太妃不处置,他自会让她付出应付的代价! 于氏无声地哭了许久,才堪堪收拾住心绪,“肃儿,她所做之事,国法律例不容,应要送到京兆府的。可是……若将她送去京兆府,她心里肯定有怨气,于你不利。不如……不如……“ 话越说,越不忍心,于氏说不下去了。苏以沫虽不是她生的孩子,可她养了这么多年,早已有深厚的感情。作为母亲,她实在说不出处置她的话。 李肃了解他的母亲,而他的母亲,也同样了解他。 面对母亲的为难,他没有表态。 于氏望着他肃然的脸,那双冰冷深邃的眸子,闪动着杀意。苏以沫这回,真的惹怒他了。 “肃儿,我会尽快给沫儿找婆家,将她嫁得远远的,让她永远也妨碍不了彭姑娘。彭姑娘嫁入咱们家,为娘也会将她当亲女儿对待。你……放过沫儿这一次?”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母妃,您作为当朝太妃,不该这样庇佑自己人。”李肃一字一句说着,这话听在太妃耳里,她的心一点点下沉,最后心头突然紧得厉害,她险些喘不上气来。 脸色,也在顷刻间,变得灰败。 “肃儿,就当母妃求你。你放过沫儿这一次。母妃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若她再这样,母亲一定亲手处置她。”于氏近乎哀求。 李肃自八岁起,就常年在军中,在无数个孤寂的日夜里,都是苏以沫陪着她,她几乎将大部分母爱,倾注在苏以沫身上,现在又如何能见死不救? “她这种性子,已经不适合留在王府。” 最终,沉默了许久后的李肃淡淡道。这也是她的目的,直接将苏以沫送到京兆府,她情急之下,肯定会乱攀咬,对他不利。 而太妃肯定也受不了这也大的打击。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苏以沫先跟王府划清界限,然后再图处置。 “都可!只要饶她一命,娘怎么都答应。”于氏忙不迭点头。她自己的儿子,她很了解,素来是疾恶如仇的,想让他放过一个罪人,比登天还难。 此时,她不敢有任何苛求了。 “说起来,她到王府,也十三年了。她的亲生父母,想必很思念她。” 李肃不紧不慢说着。 于氏一愣,仿佛有人硬生生摘掉了她半颗心。 “肃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沫儿的生身父母,不是失踪了吗?难道,你找到了?” 她现在是不愿寻到苏以沫生身父母的,更不想送她回去。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长大了,懂事了,生父母过来把人领走了,这算什么事? “寻访多年,终于在前几日寻到她的生父母。她的生母虽然不在了,但父亲仍在世。母妃,她的东西,你让人收拾干净,尽快送走吧。”李肃语气不容置疑,冰冷得没有丝毫情绪,仿佛话里的女子,不是自己母亲的养女,而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敢动他的未婚妻? 可不就是仇敌? 于氏满心震惊,养尊处优、保养得极好的脸上,神情难看。 苏以沫五岁时被收养,那年她与父母走散,被人贩子拐走,是于氏救了她。 起初,于氏也曾派人去她的家乡寻过,只可惜家乡遭了灾,全镇人都逃难去了,包括她的父母兄长。 后来又寻找过很长时间,均是没找到,就这样,她成了贤王府的养女。 虽然太后和承乾帝没有给她封号,可在贤王府,她等同公主般的存在,甚至执掌王府中馈,处理王府内务。 于氏是先帝遗腹子的生母,一辈子谨小慎微,胆子也不大。此时为苏以沫在儿子面前求情太多,已是极限,再不能多说什么了。 她双眼慢慢合上,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心里火辣辣的疼。 养了这么多年的养女,竟养成这样,失败啊。 “好,我会让她尽快离开。” 第29章 你就是这样给别人做正室的? 夜幕已至,黑沉沉的,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彭家灯火通明,却不似以前那般热闹。四处安静得落针可闻。 阿影、染微打着灯笼,与彭淑站在二房院里,从三人的位置,能远远瞧见院门。 寒风萧瑟,在夜色中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吹奏庞然大物坠落前的哀曲。 “姑娘,来了。” 阿影压低了声音道。 彭淑早已瞧见,吴然娟脚步匆匆进院,面如寒霜。她身后,是心情复杂的杜鹃。 “啪!” 两人刚进院,吴然娟身边的岳妈妈便去关院门。随着院门关上,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杜鹃被一巴掌打得踉跄几步,直接跌在地上。 她不敢反抗,本能的爬起来跪好,瑟瑟发抖地求饶,“二少夫人饶命,奴婢也是被人害的。” “贱蹄子!你爬床竟敢爬到二房来了!” 吴然娟今日在寿松院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一肚子气没处发,当然要发在杜鹃身上了。若杜鹃是彭瑶身边的大丫鬟,她还不敢多说半个字呢。 现在好了,这贱婢是二房的妾! 一个妾而已,她随便发落! “来人,拿红花汤来。” 吴然娟都等不到去屋里了,在庭院之中,就要给杜鹃灌红花汤。 杜鹃一颗心沉入谷底,忐忑极了。她不停地思索着如何自救。吴然娟的红花汤,可不是避子那么简单,是会毁掉她一生的! 若从此不能有孕,她就废了呀。 “夫人,红花汤早已准备好。”岳妈妈从下头丫鬟手里接下一大碗红花汤,“药量最大的那种。” 听到这话,杜鹃整个人面如死灰。 好不容易得了妾的身份,难道第一日进门,就要从此毁了前途不成? 若这样,还不如等三姑娘出嫁,做姑爷的妾呢! 吴然娟嘴角微扬,扯出抹阴狠笑意。她伸手捏住杜鹃的下巴,“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你也配?给我喝!” 说罢,红花汤端到杜鹃嘴边,滚烫的汤药,冒着蒸腾热气。 “喝!” “嘭!” 就在红花汤要灌进去时,一个蹴鞠飞过来,霎时将碗打翻。 “哪个不长眼的,敢用蹴鞠砸我?!” 红花汤撒了一地,吴然娟怒不可遏,她站直转身看来,只见彭淑笑盈盈地站在那里,一副不知发生了何事般,满脸茫然。 “哎呀,不好意思,踢歪了。没伤到人吧?” 她快步走来,捡起地上沾了红花汤的蹴鞠,嫌弃地蹙紧眉头,“脏了,换一个吧。” 蹴鞠随手一抛,直直砸到吴然娟脑门。 “彭淑!你敢用蹴鞠砸我?!”吴然娟险些没躲开,当场气炸了。 在寿松院被骂得狗血淋头便也罢了,回到自己的地盘,还要被继女欺负? 名份上,她还是她的嫡母! “来人!不孝女妨碍嫡母处理庶务,罪不可赦,传家法!” 嫡母的款儿霎时摆出,气撒在一个妾身上怎么够?撒在嫡女身上,那才过瘾呢! “啧啧啧,处理庶务?你处理什么庶务?妨碍杜姨娘给彭家开枝散叶?吴氏,你自己不给彭家开枝散叶,还妨碍别人?作为正室,你怎么这么善妒?” 彭淑说话间,想起前世,她刚跟六皇子成亲,还没回门呢,她就巴巴地给六皇子送上七八个美妾,美名其曰,让她们替她给皇家开枝散叶。 可笑她那时心大,竟看在父亲和弟弟的弟弟上,没计较,只是把美人退回来了。 如今,不过是塞一个妾而已,她就发狂了。看来,前世的自己,死于圣母。 蠢啊。 “还不去传家法?” 吴然娟觉得自己要气疯了,这个贱人,竟敢这么跟她说话!简直反了天了! “去啊!”几乎是吼着把话说出口,饶是岳妈妈这样跟在她身边的心腹老奴,也吓了一大跳。 整个二房,萧瑟寒风中,唯有彭淑有恃无恐。 “家法?吴氏,你都自身难保了,还能传家法?你传一个试试?” 随着她话说完,岳妈妈为难地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道:“少夫人,您被罚禁足,二房的门被锁了。” “二房门被锁,你们是死了不成?还不给我将她摁住?”吴然娟胸口堵着一口气,难受得想要撕碎有恃无恐的彭淑。 这个贱人,不过是个爹不疼娘不要的可怜虫罢了,她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嘲笑她? 有什么资格! 她是堂堂顺国公府的二少夫人,连管教继女都不能如愿吗? 岳妈妈沉默了。 按理说她是可以叫人按住彭淑,让吴然娟好好出一口气。可,您吴然娟被罚,惹寿松院和三房不快了,不能再再生风波了。 今日的事与吴然娟无关便也罢了,偏偏不是那么回事。 “还不按住她?我指使不动你们了是吗?连你们也要看我笑话?” 吴然娟气得想杀人,那双疲态十足的眼,冒着恨意滔天的怒火。 若不是能力不够,她恨不得现在就将这些人统统杀光。 “来人,按住。” 岳妈妈最是了解吴然娟,她现在已经没有理智,只想发泄了。若强行拦着,受苦的会是她。 既然如此,受苦的不如换做彭淑吧。 当即,随着一声令下,几个婆子围过来,要按住彭淑。 “你们敢!” 就在她们的手即将碰到彭淑时,阿影和染微冲上前,瞬间与婆子们混战成了一团。 阿影不会武,只会抓着婆子的头发扯,扯不过就咬,只直把一个婆子咬得哇哇叫。 而染微就不同了,她看上去跟阿影没什么区别,也是扯头发,掐皮肉等粗鲁简单的动作,但若有懂行的人在此,一定惊讶于她的灵活。 她一个人穿梭在几个婆子之间,滑不溜秋的,那几个婆子被她掐得浑身是伤,而她半片衣角,她们都没抓住。 “贱蹄子,你敢咬我!我也咬死你!” “啊!贱人,你竟敢打我胸!” 片刻间,二房院内混乱不堪,惨叫声,怒骂声,声声不绝于耳。 “哎哟。” 岳妈妈被染微故意绊倒,紧接着,四五个婆子倒下,将她压在地上,胃都要被压出来了。 看到自己人倒了一片,而彭淑的人,只是乱了衣裳和发髻,吴然娟气得脸色狰狞。 “你……你……” 她指着彭淑的鼻子,却得了个满是嘲弄的笑脸。 “吴氏,你刚让彭家丢了那么大的脸,现在又阻止杜姨娘给彭家开枝散叶,你居心何在?是不是不想我们彭家好?” 彭淑伸手打掉指在自己眼前,不停颤抖的手,慢条斯理说着。 一面说,还一面将跪在地上的杜鹃拉起来,“杜姨娘第一天进门,你作为正室,不给她准备听用的丫鬟婆子,不给她安排住的院子?你们吴家,就是这样教你做别人正室的?” “你!”吴然娟气得脸色铁青,“谁叫你这样跟嫡母说话的?是不是那个抛弃你的生母?她竟敢违约背信?” 违约背信? 彭淑眉头深蹙,什么违约背信? 这一句她没弄白明白,但如何做别人正室这些话,是前世吴然娟跟她说的。当她亲自将那些美妾送到六皇子府时,颐指气使道:“作为正室的,要大度,要贤德,妾室进门第一日,要先给她们安排听用的奴仆,和住的院子。不然,会丢彭家的脸。” 而今,她不过是将前世那些话,奉还给她罢了。 只是一个妾而已,比起她送的那七八个美妾,她算是客气的了。 “少夫人!” 岳妈妈神色慌张地箭步冲去,拉住吴然娟,在她耳边低低说道:“少夫人!莫要失言!那件事可不兴说!” 第30章 外祖父外祖母 三言两语,吴然娟如遭雷击,瞬间冷静了下来,她冷哼地呲了彭淑一眼,“今日事多,暂时饶过你,等你爹回来,再好好与你讲规矩。” “哦。” 彭淑咧嘴一笑,笑容却不达眼底,眸中冷光湛湛。 暂时饶过? 到底是谁饶谁,还不一定呢。 “二爷既给了你脸,你便要恪守本分,不该你肖想的东西,最好把心烂在肚子里。”吴然娟目光落在杜鹃身上,恨恨叮嘱着。 今日没能彻底废了这贱婢的身子,她实在不甘。不过岳妈妈说得也没错,一切等风波过后,再收拾这两人。 “是,奴妾遵命。”杜鹃头压得低低的,心有余悸地细声回话。 她以为自己今天肯定在劫难逃了,没想到彭淑能来救她。她们的约定里,可没有这一条,只有保命而已。 事情到这一步,依着以前她对阿影的所作所为,她也清楚,彭淑今日的出手相救,绝对不是以德报怨那么简单,不知还会有多大的代价在等着她呢。 可,她能不接受她现在的善意吗? 不能! 哪怕要付出天大的代价,她今日也必须老老实实的彻底站在彭淑这边。 “你住景辉院吧。至于服侍的下人,暂时没有。等我禁足解除,再给你物色两个。” 吴然娟揣着一肚子气,直接将杜鹃安排在出丑的景辉院,连服侍的下人都没有。 话说完,不容置疑地,带着岳妈妈等人,转身浩浩荡荡离开。 杜鹃单薄的身体在寒风中微微发颤,裹着恨意的泪花,充斥满眼眶。 将她安排在景辉院,不是让二爷再不去找她吗?景辉院是丑事发生的地方,二爷想起来肯定会膈应,又怎会再去看她? 脚步声渐渐远去,吴然娟走远了。 “噗通” 杜鹃猛地跪在彭淑面前,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奴妾多谢姑娘搭救之恩,从此以后,奴妾就是姑娘的人,姑娘让奴妾做什么,奴妾无敢不从。” 电光火石中,她想通了。 在整个彭家,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彭淑和彭柏涛了。 而彭柏涛现在被罚跪祠堂,再他回来之前,唯有彭淑能保住她。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不吩咐点事,也说不过去。你靠近点,我有事交代你。” 彭淑懒懒招手,声音轻轻说着。 杜鹃闻言紧忙跪爬着过来,“请姑娘吩咐。” —— 夜风拂过,吹得烛火摇曳,明灭不定。 寿松院里,太夫人手抵着额头,脸色铁青。刚骂走彭柏涛和吴然娟,又被齐国夫人烦得太阳穴炸裂般疼。 “老姐姐,我儿与我同来花会,可转眼间他就不见了,又不曾出府,肯定还在府上,你派人找找。我儿不饮酒,偶尔饮上一杯,立时便醉了。这天寒地冻的,他若醉倒在外,是要出人命的。” 齐国夫人一口咬定儿子在彭家,就算是太夫人也不好直说不在,毕竟是彭家下的请柬。 既下了请柬,就要对人家负责。堂堂国公府,若推脱责任,传出去,总不好听。 “来人,将晚山院翻个遍,也要找到杜公子!” 太夫人咬着后槽牙,声音也不耐地拔高了。她本就瞧不上齐国夫人,若不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她怕是要赶人了。 面对这种瞧不起,齐国夫人看多了。别人越瞧不起她,她便越要争口气。以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给儿子找填房,其实轻而易举,但她为了争口气,偏要世家大族的。 她就喜欢看那些世家大族的人,瞧不上她,又不得不耐着性子与她交涉的样子。 “别的地方也找找。”她扬声叮嘱了句。虽堵着口气,却也是真担心儿子的。 负责领人搜院的青枝转身出寿松院后,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不过一个宫女出身,却在国公府发号施令。 待老皇帝没了,看她还是个什么东西! 晚山院在二房,大张旗鼓找人,首先被吵到的是二房的人,就是偏僻的沉香院,也没能幸免。 “是不是下手太重了?”雪薇听了动静嘀咕道,“杜公子怎还没醒?” 边上阿影正收拾东西,闻言噗呲一笑,“那杜公子,整日里流连花丛,怕是身体早垮了。这个时候还没醒,怎么能算你下手重?他自己不争气。” 话出口,院里的丫头们都笑了。 就连彭淑也没忍住,扬了扬唇角。 “姑娘,都收拾好了。” 几个包裹收拾好,阿影提了过来。 包裹里装的是一些衣物,银钱,和被褥、床垫子等。 “雪薇。” 彭淑轻唤了声。 雪薇忙放下手里的捣药杵过来,屈膝行礼,“姑娘,有何吩咐?” “我要杜鹃有孕,你先去景辉院守着。” 她起身将装银钱的小包裹递过去,“这些银钱你随意分配,彭家任何人找你,不管要你做什么,你都先答应下来。我会暗中让染微去找你,你听我命令行事。” 让雪薇去保护杜鹃几天,是因为她懂医术,让别让去她不放心。在这后宅里,手段也就那几种,不用想都能知道。 “姑娘……” 雪薇有些迟疑,神色为难,“奴婢正准备给您调理身子。您的身子要立刻开始调理了,若晚了……奴婢担心神仙难救。” 她医术极佳,看一眼便知彭淑有子嗣艰难的问题,也暗暗把过脉,知晓她的身子被伤得很严重,若不趁年轻调理,将来怕是真的神药无医。 “多谢你。” 彭淑暖心轻笑,她的至亲骨肉们,无人记得她的身子还需要医治,而雪薇刚来没多久,便已经操上心了。 前世今生,她都这般为自己,又如何能辜负呢? “顶多五天,我便接你回来。”时间太久,杜鹃不配。 笃定的承诺,眸光坚毅,如同定心丸一般,让雪薇松了口气。 “是,奴婢一定完成姑娘吩咐的任务。” 她接过包裹,由阿影几人,急匆匆送过去了。 去到景辉院,又帮忙收拾了一个多时辰,将屋子里多余的家具挪出来,漏风的地方用纸糊住。床挪到不漏雨的地方,铺上,这才堪堪能住人。 一个时辰,这边景辉院勉强能住人了,晚山院那边也翻了好几遍,愣是没找到人。 “怎么可能?我儿肯定还在!今天找不到我儿,我撞死在这里!” 齐国夫人发了狠,就是不肯走,在寿松院撒泼。 她也不怕人看笑话,若今日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不顾自己儿子的安危,那才会被看轻。 太夫人、彭远泰、老姜氏这些,气得脸都绿了。 “搜,去二房搜院。” 彭远泰恨不得杀人,可请柬是彭家发出去的,人在彭家丢的,他真的不能不管。 若今日将齐国夫人赶出去,找不到杜岩豫,明日参他的本子,就能满天飞。 彭家已经丢脸丢大了,再不能出任何事。 家仆浩浩荡荡去搜二房,彭远泰也瞧瞧让心腹给宫里递帖子了。齐国夫人有承乾帝作靠山,彭家也是有太后的。太后虽早已退出珠帘,可她是承乾帝的嫡母,一个孝字压在头上,承乾帝就算再护着齐国夫人,也要掂量掂量。 第31章 想不想看戏? 浩浩荡荡的仆从,打开二房院门时,彭淑靠在软塌上,已经睡了一觉了。 几个婆子来沉香院敲门时,气得尤妈妈浑身发抖,“这像什么话?我们姑娘清清白白,你们找个成年男子,找到未出阁姑娘院子里来?” 二房仰三房鼻息,连彭柏涛都被罚跪在祠堂没回来,那些仆从才不会怕彭淑呢。 “大姑娘见谅,我们也是奉三爷的命令,还请大姑娘打开院门,配合搜院,也好还大姑娘清白。”领头来沉香院的婆子是老姜氏的心腹瑜妈妈,平日里跋扈惯了,语气里无半点恭敬。 “什么叫还我们大姑娘清白?我们家姑娘,从来都是清清白白的!”尤妈妈撒开了嗓子就是骂,“你们这些泼才!污蔑我家姑娘,我祝你们的女儿,你们的母亲,和你们这些蠢货,也有这样一天!” 彭淑裹着羊毛毯子从屋里出来,站在台阶上望向那紧闭的门。尤妈妈领着染微,两人用身子抵着门,不让进。 见她出现,尤妈妈悲戚地摇了摇头,“姑娘,这太不像话了。您还未出阁,他们来找人,哪有来这里找的道理?若传出去,外人不知会如何编排您呢。” 尤妈妈都知道的道理,别人如何不知? 派人来搜院,不过是她无人护持罢了。 今日若彭家有人心疼她,何至于找人找到她这里来?就算是来找人,也只是客客气气的,安安静静的,不会闹这么大动静。 这样大的动静,若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杜岩豫藏在她这里,她拒不交出呢。 “尤妈妈,把人打开吧,放她们进来。” 彭淑走到院里,往椅子上一坐,慵懒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嘭!” 尤妈妈和染微刚让开,门便被大力推开了。瑜妈妈领着七八个丫鬟,一窝蜂涌进来,见面敷衍地行了一礼,便开始里里外外地搜。 她们进门不管能不能藏人,哪怕是一张无遮拦的椅子,也要扳倒了才算。 沉香院没什么值钱的,值钱的也早收起来放在暗格里了。这些人不通机关之术,是找不到的。 哐当哐当翻了半晌,整理得井井有条的沉香院被翻得如同废墟,瑜妈妈才带人扬长离开。 “太过分了!就算是找人,也不能这样翻啊!” 尤妈妈一边开始收拾,一边义愤填膺道。 彭淑站起身,叫上染微,慢悠悠出了门。 算算时间,杜岩豫也该醒了。 正往二房院里走,便听彭飞在歇斯底里地哭,他哭了一会,吴然娟也哭,这个二房鬼哭狼嚎的,热闹极了。 瑜妈妈、青枝这些女使们,带人搜完二房各处,到院子碰头,见面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人没找到,只能去复命了。她们前脚刚走,彭淑便也出了二房。 现在,整个二房,就她能出门。 落后青枝、瑜妈妈一行人几步,她也远远瞧见了寿松院。还没进门,里头齐国夫人的哭喊声便划破长空。 “只是搜了二房,你们便说我儿不在?彭家那么大,你们凭什么断定不在?若我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头撞死在你们彭家!” 她又拿出那招,作势要撞。边上的心腹婆子张妈妈紧忙拦住,哭着喊着道:“夫人,您别这样,陛下爱喝您煲的汤,您若有个三长两短,陛下就再也喝不到您煲的汤了。” “陛下……奴婢对不起您啊。”齐国夫人哭天抢地哀嚎起来。 承乾帝是先帝的嗣子,原先出身也一般,他的乳娘自然不是什么有学识修养的存在,以前没少撒泼。 朝臣们也参过,可承乾帝总说他乳娘出身贫苦,没文化,没见过世面,念在她救过他无数次的份上,让大家体谅体谅。 齐国夫人也不是蠢货,相反,她很精明。没少利用承乾帝给她立的人设牟利。 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齐国夫人一不顾体面撒泼,就是有人要倒霉,不是她自己获利,就是承乾帝获利。 这么多年以来,承乾帝获利的多。 “彭大人,我们家夫人将近八十了,求您看在她与您母亲年纪相仿的份上,可怜可怜她吧。”张妈妈扑通跪下,一下下的磕头,姿态能有多卑微,就有多卑微。 话不用多说,作为官拜一品的彭远泰,他最是清楚承乾帝的脾气。 更清楚他对这个乳娘的纵容。也知晓一个将近八十的老妇人的身子骨,有多羸弱。 若她死在这里,承乾帝必定震怒。 可,彭家是什么人家?容得一个宫女出身的无知妇人胡闹? 这时,彭远泰派去宫里递帖子求见太后的心腹——彭贵,脸色不太好的回来了,他没有上前禀报,只远远的冲彭远泰摇了摇头。 当即,彭远泰一颗心沉入谷底。太后,是让彭家向齐国夫人低头? 这怎么可能? 可,齐国夫人都闹成这样了,宫里却没有任何表示……大皇子也不在。 “来人,搜院。所有!” 最后几个字,他咬着牙。 牙龈都要咬裂了。 在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了许多种可能。但这些可能,不管走向如何,杜岩豫和齐国夫人都不能在彭家出事。承乾帝重武轻文,他不能给他任何机会。 话出口,齐国夫人心里也咯噔一下。今日把彭家得罪惨了,若能做成亲家也罢了,若做不成…… 必须做成! 她眼波流转,由忐忑化作坚定。 事情都闹开了,赢方必须是她。原本,她也不是非要彭家嫡女不可。可彭家太过分,竟敢算计到她头上来! 今日彭家出的这档子事,以为她瞧不出他们干了什么?这种下三烂的手段,都是她玩剩下的。 既然敢算计她,那么,就要付出代价! 青竹院,彭淑刚进门,身后瑜妈妈便领人过来了。 不过,她在青竹院跟在沉香院不同。青竹院住着彭家大房重孙辈唯一男丁,就算大房再势微,她也不敢乱翻。 “哟,大姑娘也在啊。”瑜妈妈给彭硕见了礼,才假装刚看到彭淑的样子,敷衍的屈了屈膝,“奴婢不耽搁大姑娘与二公子说话,奴婢先搜院。” “发生了何事?为何要搜院?可是我犯了什么错?” 彭硕满脸惶恐。 他今日压根没去茶花会,只知彭家丢了人,不知齐国夫人在寿松院闹,本能地以为自己犯了错,忐忑极了。 “二哥,不关你的事。”彭淑瞄了眼桌上的点心,噎了噎口水。 山药糕! 还有软梨糕! 这两样她都不怎么喜欢吃,不过二哥做的格外好吃,她喜欢。 “二哥,想不想看戏?” 她伸手拿了块山药糕,一边吃一边眨巴着眼睛问。 彭硕不太习惯她不端庄的做派,有些迟钝,半晌没回答。 “我带你看戏,可好?”彭淑又问。 今日这戏,少个人看都不安全。 “嗯。” 彭硕作为家里被孤立,不被重视,不被喜欢的孩子,第一次有人说要带他看戏,心里欢喜极了。 同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一张俊俏的脸,微微翻红,声音也轻。 但回答得很快,仿佛慢了彭淑会反悔一般。 “淑妹妹喜欢吃山药糕?我这里还有很多,你不如打包些回去?”他声音微微颤抖,手忙脚乱地要开始打包。 被孤立,不被喜欢的人,稍微有人给点甜头,他便努力地讨好、回报,生怕自己做得不够。 看着这样的他,彭淑想起自己的前两世。 前两世的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小心翼翼讨好? 都说她是被生母抛弃的可怜虫,父亲又不疼爱,不管走到哪里,别人都指指点点,出言侮辱和挑衅。 她努力地学习,努力地成为贵女标杆,努力地想让别人瞧得起她,努力地做彭家的骄傲。 累死累活,如同一只不知疲累的骡子。 可结果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变本加厉! “谢谢二哥。”她鼻子酸酸地接过彭淑递来的山药糕,紧紧握在手里。 “二公子,奴婢得罪了。三老爷的吩咐,还请二公子见谅。” 瑜妈妈没搜到杜岩豫,只知会了声,便带人离开了。 “二哥,走。” 一群仆从刚离开,彭淑便急匆匆拉着彭硕,也出了青竹院。 出晚了,她担心莲姨娘过来纠缠。 第32章 你装什么? 今日的彭家,灯火通明,都不用大灯笼,便能在路上健步如飞。远远的有人,也瞧得清楚脸。 彭硕任凭彭淑拉着,一路从大房直奔三房。 三房奢华,不过这奢华等闲人瞧不出来。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甚至会以为太过于质朴。 瑜妈妈和青枝领人回到寿松院,一并报,齐国夫人又歇斯底里地闹了起来。 “彭大人,你什么意思?瞧不起我老婆子出身贫寒?我儿的命,不配你们搜所有院子?是不是要我老婆子亲去宫里请圣旨?” 承乾帝重武轻文,本朝文官几十年来,都是小心翼翼的。一旦让承乾帝找到借口,那必是要脱层皮。 彭远泰最是了解承乾帝的人,决定方才就已经做好了,绝不会为了区区杜岩豫冒这个险。 “愣着做什么?继续搜啊!” 家主一怒,满门震颤。他虽不是明面上的家主,在彭家,却比家主还要有威严。 当即,青枝、瑜妈妈几人,立刻又带人出了寿松院,要去二房搜院了。 不过,在去搜院前,她们早已派了心腹去通知,什么见不得人的,什么贵重的,都要藏起来。 听雨阁里,死寂一般的安静,满院奴仆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啪!” 带有倒刺的铁鞭落在廖妈妈身上,霎时皮开肉绽。她强忍着剧痛,隐忍地跪在地上,心里恨死了杜鹃。 “让你办点事,你都办不好!我要你何用!” 彭瑶挥舞着铁鞭,怒不可遏。今日彭家丢了人,彭淑好端端的,半点事也无,所有计划都泡汤了,她有苦说不出,只能打廖妈妈出气。 廖妈妈是从沉香院出去的,不是她的嫡系心腹,自然便不将她们当人看,连狗都不如。 一鞭鞭下去,廖妈妈后背血肉模糊,她女儿想替她求情,话还没出口,便被一鞭子打倒在地。 “瑶妹妹。” 门外传来彭妍月的声音。彭家今日出了大丑,她一从二房回来,便被家中长辈叫过去了,现下趁天黑,又谎称要歇息才偷偷跑过来的。 “月姐姐,快进来!” 彭瑶现在也是六神无主,时刻担心东窗事发。更担心今日的丑事,连累到她的名声,正需要一个商量的人。 “瑶妹妹,我来的时候瞧见正在搜院了。我们住的那边已经搜过了,应该很快便到三房。” 彭妍月提前一步通知彭瑶,只是想卖个好。 “还不快滚?!” 彭瑶将铁鞭一摔,怒斥廖妈妈,“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是,奴婢明白。”廖妈妈不敢表露半分不满,被打了还要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 她捡起铁鞭,一瘸一拐地出了院门。 偏巧,来通知的人也到了,是寿松院的杏儿。 杏儿见她一瘸一拐的,忍不住问了句:“廖妈妈,你怎么了?” “我没事,走得急,摔了一跤。”廖妈妈勉强扯出抹微笑,不愿多说,点点头便离开了。 她心里苦涩极了,以前在沉香院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彭淑虽然穷酸,不得宠,但从来不让底下的人受委屈,更不会拿铁鞭打人。 不像在听雨阁,被打了还不能说,还要给主子做脸面。 杏儿没多想,急急忙忙进来禀告,让彭瑶赶紧准备准备。 彭淑拉着彭硕,慢悠悠来到听雨阁门前时,杏儿刚好通知完毕,正要去二房其他院子。 二房人多,光是重孙辈的,就有七八个。更别说那些贵妾、良妾之类的了。 “淑妹妹,怎么来这了?” 彭硕一直是任凭彭淑拉着的,此时瞧见听雨阁三个字,不肯走了。 他不受宠,又是庶出,彭瑶在他面前,说话从来没客气过。他有些害怕,不想再听那些刺耳的言语。 “等会二哥就知道了。” 他不肯进去,彭淑也不勉强,两人就在院门前的过道上站着。 听雨阁里,传来彭瑶不满的怒骂声,“不过是个宫女,竟敢逼我们国公府搜院?她算什么东西!” “今日花会给他们家下帖子,是看得起她,真不知好歹!” “陛下若没了,我看她们还能蹦跶几天!” 最后这句,彭瑶是压低了声音说的,只有挨得近的彭妍月听见。到底也是国公府的嫡女,她不敢真让人听了去。 听雨阁外,很快听到嘈杂声,瑜妈妈带着几个丫鬟、婆子过来,诚惶诚恐,恭恭敬敬地进了听雨阁。 进去,先领人跪下请罪,好话说了一通,才开始搜院。说是搜院,但也只在院子里逛了逛,以及打开门往里瞧两眼,不敢真的进屋搜。 “哎呀,月姐姐在这里啊,你可让我好找。” 彭淑笑盈盈提裙走进听雨阁,一改之前慵懒、冷漠的姿态,热情洋溢地跟彭妍月打招呼,“我与二哥做了一桌子好菜,烫了好酒,正想邀请你过去吃呢。” 她故意拔高声音,让里里外外都听得见。 站在院外的彭硕闻言,轻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彭淑,你装什么?” 彭瑶眼睛瞪大,心里一股不好的预感翻涌,本能告诉她,要立刻将这两不速之客赶出去。 然而,她还是晚了一步。 听雨阁里,彭瑶的闺房内,早已醒来的杜岩豫躲在床底下,害怕得浑身是汗。 他只是纨绔,不是蠢。若让彭家人知道他在彭瑶的闺房里醒来,肯定会被灭口! 虽说这件事传出去,彭瑶铁定要嫁给他。但,若走不出彭家呢? 那他就是枯骨一堆。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彭瑶跟彭淑不睦,他可以出去了! 着急忙慌的,他从床底下爬出来,箭步冲出去,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冲到听雨阁院里。 “啊!” 眼睁睁看到衣衫不整的杜岩豫从自己房里出来,彭瑶承受不住这打击,尖叫了起来。 尖叫过后,她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恨自己为什么要尖叫? 随着一声尖叫,来搜院的仆从纷纷朝这边奔来。 “三姑娘,发生什么……” 瑜妈妈一个‘事’卡在喉咙,咽不下去,说不出来,恨不得自挖双目,此生没来过。 “杜大人,没想到你在我妹妹的房里,你也真是,就算再喜欢,也得先提亲啊。” 彭淑慢悠悠走过去,一副很关心堂妹的模样,眼神带着浓烈的责备。 满院惊慌,没有人注意到,她唤的是杜大人。 杜岩豫身上是有官职在上的,虽是闲职,甚至一年到头都不用去衙门,但那也是实打实的官职。 一个有官职在身的人,从彭瑶的房里出来,那就不好随便处理了。 不过…… “来人!将他捆起来!快!” 彭瑶惊慌过后,好半晌,终于反应过来了。 她不能让这个登徒子走出彭家,一定不能! 若让他走出去,那她的一生就完了! 瑜妈妈以及几个丫鬟、婆子,其实还没反应过来,只是靠着本能反应,围住了杜岩豫。 她们虽是女子,却是常年做活,颇有力气的人。且人比较多。杜岩豫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便被制住了。 “放开我!你们大胆!我娘是齐国夫人,皇帝是我乳兄!你们放开过!”他扯开嗓子大喊,铆足了劲。 他是齐国夫人的老来得子,今年堪堪三十,虽素日里流连花丛,从不锻炼,身子骨不如别人,但也是青年男子,铆足了劲,声音还是很大的。 高喊了几声,声音传出听雨阁,阁外的人听了,神情复杂起来。 “啪!” 彭瑶冲过去,一巴掌拍在杜岩豫脸上,怒道:“还不快将他的嘴堵上!” 其实不用她说,瑜妈妈也会这么做。只是,找帕子也是要时间的。 女人用的手帕很小,塞进去,他能自己吐出来,得找一团大大的,直接塞得他嘴巴不能动才行。 思来想去,找了半晌没找到,她只能脱下身边一个丫鬟的外裳,扯下一块宽大的布,团了团,强行塞进杜岩豫的嘴里,这才堵住他的声音。 “彭淑呢?把彭淑抓起来。” 制服了杜岩豫,彭瑶这才想起听雨阁里来过两个外人,一个是彭淑,一个是彭硕。 彭硕她压根不在乎,但彭淑不行,必须将她也一起处理了,才算保险。 “院里没有。” 瑜妈妈亲自在院里找了一遍,哪里还有彭淑的影子,人早已出听雨阁,不知去何处了。 “把她抓回来!”彭瑶冷声道,那声音,裹着森然的杀意。 第33章 不要负隅顽抗了 无尘堂的楠竹高大茂密,沙沙的风打竹叶声,在孤寂的院内旁若无人的奏响,却奇迹般的并未觉得吵闹。 反而给孤寂,更添了几分。 彭淑拉着彭硕的手,即将跨进无尘堂时,他在门前顿住了,并用力的抽回自己的手。 “淑妹妹,我……我……我就不进去了。”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后一句是,‘父亲不喜欢见到我。’。 多么扎心的话,他不敢说出口。这一刻,不是怕别人听到,而是怕自己听到。 许多时候,他宁愿被彭瑶嘲讽,也不愿去面对从小漠视他的父亲。 因为,那是他的父亲,他生命中神明一般的存在,而彭瑶,只是个堂妹。 彭淑轻叹一声,大伯父其实不是不关心二哥,他只是道心崩塌,无法面对自己。 一个连自己都不知该如何面对的人,如何面对将他当成神明般存在的孩子? 比起她的生父,大伯父至少没有动不动就为了别人打二哥,更不会因为别人三两句挑拨,就认定自己的的孩子有错。 “二哥,我们看到了杜岩豫从三妹妹房里出来,现在整个彭家,只有大伯父能保得住我们。二哥……” 彭淑眨巴了下眼睛,满脸委屈模样,冰凉的手又伸过去,拉住彭硕的手,轻轻的摇了两下,“二哥,我怕……” 这话出口,她愣了下。 过去两世,她从未这样撒过娇,更没说过怕,也没服过软。 现在,她心态一变,撒娇竟这般信手拈来。 彭硕也是一愣,向来好强的淑妹妹,又给他惊喜了。 身为哥哥,自然是要保护妹妹的,他心头对面对父亲的恐惧,被对保护妹妹的念头堪堪压过。 “好,我们进去。” 他翻手握紧彭淑的手,先一步推开门,拉着唯一一个向他靠拢的妹妹的手,踏进了无尘堂的门。 “二公子,淑姑娘。” 无尘堂的管事彭长胜听到声音过来,见两人先是一愣,紧接着紧忙行礼。 他出身军武,虽在彭家当管事八年,却仍保留有军人的军武之气,加之身体强壮魁梧,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感,就算站着不动,也仿佛一把带血的刀,随时都能砍过来。 凭着这股气势,他吓跑了不少人,就连彭硕,也是怕他的。 见到人的瞬间,彭硕身体不受控制的颤了下,心慌无比。 “长胜叔,我和二哥来看大伯父。” 彭淑感受到二哥的恐惧,拍了拍他手背,加快步子,不等彭长胜说话,便越过他朝无尘堂内的佛堂走去。 无尘堂冷清至极,只有一个常侍兼管事,和一个丫鬟伺候。常随出身军武,也就是彭长胜,以前在军中有五品的官衔,而那丫鬟,也不是普通人,是彭栢熠谋士的女儿。 因着这层关系,两人在彭家有着特别的地位。 “淑姑娘……” 彭长胜知道住在佛堂那位不希望有人打扰,立刻便追上去拦在路中央,“淑姑娘,二公子,大爷不希望被打扰,你们二位有什么事,可直接与我说。” “淑妹妹……”彭硕感觉到彭长胜身上那股子杀意,令他后背冷幽幽的,双腿不受控制的想要逃离。 但,纵是极度的害怕,他也没有立刻转身离开,心里时刻想着彭淑方才的话,然后一遍遍暗示自己,要保护妹妹! 唯一一个向她递来善意的妹妹。 “长胜叔……” 彭淑话还没说完,身后听雨阁的丫鬟便追过来的,带头是廖妈妈的女儿吉祥,也是以前彭淑的贴身大丫鬟之一,与阿影平起平坐。 可现在,她跑得最快,冲在最前头,见到彭淑一片衣角,便立时大声高喊,“我看到淑姑娘了!” 随着一声大喊,所有在寻找的丫鬟婆子一窝蜂涌过来,孤寂的无尘堂瞬间嘈杂起来。 “长胜叔,靠你了。”彭淑趁彭长胜还没反应过来,拉着人便冲向那亮着灯的佛堂。 整个彭家,唯一一个每日泡在佛堂里看兵书的人,只有彭栢熠了,随着步子越来越快,距离佛堂也越来越近,木鱼声也越来越清晰。 而那声音,渐渐的烦躁起来。 大伯父被吵到了! 彭淑冲进佛堂的那一刻,心里冒出这个念头,然后飞奔进去,本能的扬起一抹微笑,屈膝行了一礼,“淑儿给大伯父请安。” 正在敲木鱼的人,不着僧袍,不剃黑发,乃是一身威武铠甲,满身杀意。 作为前世与彭栢熠最亲近的人,彭淑知道他为什么会在佛堂穿铠甲满身杀意的敲木鱼。 信仰崩塌,道心不存,与和尚有关。 至于与佛有没有关系,就没深层研究过了。 木鱼声停下,彭栢熠原本杀意凛冽的眼,顷刻间变成两颗咸鱼眼,空洞而麻木,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他甚至没有对彭淑的行礼回应,只是转身出了佛堂。 “二哥,跟上。” 彭淑继续拉住紧张得不敢抬头的彭硕,跟在后头。 “彭淑!” 刚走没几步,只听竹涛沙沙,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在心间升腾,就好似要与这自然融为一体了。 就在这种感觉刚刚冒出来,彭瑶便到了,她远远地怒喊,“你给我站住!” “大伯父,救命!” 彭淑猛地一拉,拉住彭栢熠的衣角,委屈巴巴的望着他,“大伯父,我跟二哥看到杜岩豫从三妹妹房里出来!三妹妹这回要灭口!” “对……父……父亲。”彭硕也紧张的点点头。 对自己的父亲,他是敬仰而害怕的。 然而,性命攸关了,彭栢熠仍旧无所动容,他撇开彭淑,继续往前走,只丢下一句冰冷的话,“不要跟着我。” “大伯父……” 彭淑一副失望又紧张的模样,大声的呼叫,脚下却没有再动了。 而在竹林的暗处,一道窈窕身影转身没入无尽竹海。 “淑妹妹……” “彭淑!” 彭瑶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冲过来,怒不可遏打断彭硕的话,疾言厉色的道:“我本来不想要你的命!可你看到了不该看到的!” 她那双原本还算漂亮的眼睛,此刻被杀意和恐惧填满,竟显得丑陋不堪。 “杀我你就不用嫁去齐国夫人府了吗?”彭淑轻轻扬起唇角,给了她一个是灿烂微笑,想要的结果,马上就能实现了。 宛若朝霞绚烂的笑容,在彭瑶眼里刺眼极了,像是一把刀,扎在她心里,让她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一种落入圈套的感觉充斥在心间,使她近乎疯狂。 看着她这个样子,彭淑心情大好,“瑶妹妹还是洗白白,等着嫁去齐国夫人府吧,不要负隅顽抗了。” “你!原来是你!” 她颤抖的指着彭淑,“是你害我!” 今天所有事,在顷刻间明朗起来。 “瑶妹妹敢把真相说出来吗?”彭淑说罢目光越过彭瑶,投向正在赶来,气喘吁吁的彭妍月身上。 她满脸惊慌,担心极了东窗事发,若彭瑶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那么她肯定死定了。 竟敢在京都彭家搞幺蛾子?京都彭家的人不要她的命,她自己的族人都会要了她的命。 这件事,绝对不能说出来,现在外边不是在传有背后推手吗?而且那幕后推手还是外人,那么一切都推给那个推手就好了。 “你以为我不敢?!”彭瑶气得脸色狰狞,在刹那间,真的有种不管不顾的冲动。 然而,她话刚出口,彭妍月便拉住了她,并在她耳边低低道:“妹妹,莫要再中计!齐国夫人只是想给她儿子找个世家大族的继室,彭淑也是世家嫡女。” 第34章 二哥救我 不过短短两句话,彭瑶填满胸腔的冲动和恨意,顷刻得到平复。 她望着彭淑的脸,那张绝美的脸,虽然更加讨厌了,但却也能给她带来不少欢乐。 比如此刻。 “去见杜岩豫。”她低低道,没让彭淑听到。 然…… 一切都已经晚了。 她与彭妍月还没走到无尘堂门口,彭远宏便被人抬着进来了。 在半躺步辇上旁,站着一名身姿高挑,气质绝佳的美丽女子,那是无尘堂唯一的婢女存嫣。 存嫣和彭长胜一样,没有签卖身契,只对彭栢熠一人忠心,就是太夫人的话也不必听。 彭淑来求助彭栢熠,也不是真的求助于他,而是想要借助他的人去给彭远宏报信。 彭远宏在彭家的身份太特殊,他是顺国公,却不执掌彭家。是以,在他的周围有许多眼线,若贸然直接去找他,肯定还没见到人,便会被三房的眼线给抓了。 但若是无尘堂的人去寻他,那就简单高效多了。 在彭家,谁都可以死,唯独彭远宏不能死。他一死,顺国公的爵位就没有了,在还没得到新帝给的世袭罔替诏书前,彭家是绝对不会让他死的。 “大祖父。” 显然彭瑶没想那么多,她敷衍地行了礼,然后就要急匆匆离开。 在她行礼时,彭淑拉着紧张得无所适从的彭硕,小跑着冲到彭远宏的步辇前,“大祖父救命!我跟二哥看到杜岩豫衣衫不整地从三妹妹房中出来,三妹妹这回要杀我和二哥。” 此话一出,满院子的奴仆恨不得自己不长耳朵,这是他们能听的吗?! 彭远宏身边的人,也愣住了,这个淑姑娘,是要把事情散得全天下都知道呀。 彭瑶心里恨极了,贱人!竟敢在这么多人面前说! 不知不觉,她已经控制不住怒意了,望着所有人的眼神,都充满了杀意。 那些注意她的仆从心头咯噔一下,完了,三姑娘不会是要杀他们灭口吧? 很有可能! 淑姑娘她都敢杀,何况他们? 他们只是奴仆,奴仆就没有法不责众的说法,若是灭口,那肯定是听者皆要死! 霎时,所有仆从都心慌了。 步辇上的人,满脸病态,双眼也没什么神采,只是在彭淑说完话时,猛地迸了一丝光彩。 他不是蠢货,之所以落了个瘫痪的下场,不过是年少轻狂,如今年迈了,许多计谋也明白过来了。 对三房,他是恨之入骨,却又无能为力。 此时此刻,他在彭淑身上看到了敢与三房掰手腕的勇气和能力。这个女娃娃,有意思! 或许她能完成他做不到的事。 有这份聪明,那么护一护她,有什么关系呢? 虽然她明显是利用自己唯一的孙子,可孙子没什么用,不是吗? “瑶儿,作为女子,需检点。” 他淡淡开口,声音很轻,但身边人都能听到。 作为顺国公,这句话出口,无疑是直接将事情钉死了。彭瑶自是知道这个道理,她霎时脸色惨白,恨毒的盯着彭远宏,“大祖父这是什么意思?我是被人陷害的!那齐国夫人不过是想找个世家嫡女做儿媳,彭家又不只我一个嫡女?大姐也是嫡女!” “妹妹的意思是说,我跟你一起嫁过去,你做妾?我做正室?” 彭淑似笑非笑,这个年纪不敢张口说的话,她敢说,完全没顾虑。 至于什么名声不名声的,鬼才在乎呢。 “你!你好不要脸!”彭瑶一副你疯了吗的神情,这是闺阁女子该说的话吗? 而且,就算真要嫁过去,那正室也应该是她! “妹妹这话说的。”彭淑直接笑出了声,笑声裹着浓烈的嘲讽蔓延而去,让所有人都能听得到,“杜大人是从你的房里出来的,你们这是什么行为?这是苟且!按理你们是要被打死的,但念在你是彭家嫡女的份上,勉强算是奔,奔为妾,这一点妹妹不知?” 她的声音拔高,距离很远的仆从也能听见。彭家若想要护着彭瑶,就要处理掉这些仆从,其中不乏许多心腹。 处置了仆从,还要处置彭远宏、彭硕、彭栢熠…… 想想,都替三房头疼。 “彭淑!你闭嘴!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彭瑶崩溃了,她感受到周围仆从,那些卑贱的下人竟敢露出瞧不起她的神情,他们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卑贱的狗,竟敢瞧不起她? 而这一切,是彭淑造成的! 一定要杀了她! 将她凌迟处死,血肉扔去喂狗! 崩溃之下,她不管不顾,朝彭淑扑来。 彭淑时刻关注她,见她疯狗似的扑过来,立刻冲到存嫣身边,躲在她身后,“存嫣姑姑救命!大祖父救命!三妹妹疯了。” “贱婢,让开!” 彭瑶见存嫣竟敢不躲开,还让彭淑躲在她身后,哪里忍得了?扬手便一巴掌挥过去。 然而,手还没打到存嫣脸上,便被捉住了。 存嫣死死箍住彭瑶的手,一双极有力量的眼,淡淡盯着她,“三姑娘,这里是无尘堂,休得放肆。” 这一举动,吓坏了周围那些大气不敢出的仆从,比如瑜妈妈、吉祥之类,平日里鲜少露面,不显山不露水的存嫣,胆子也太大了,竟敢跟三姑娘动手! 她不怕死吗? “滚,贱婢,你敢拦我?我让我祖母将你扔到娼馆去!”彭瑶奋力的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可存嫣力气大,虽没握疼她,但她却死活抽不出。 存嫣眸光依旧极有力量,神情丝毫没有害怕的迹象,又淡淡道:“三姑娘,这里是无尘堂,休得无理。” 她重复着这句话,让彭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似乎所有威胁,和她的身份,都起不到任何作用。 “存嫣,放开她。” 步辇上的彭远宏淡淡发话,他的目光落在无尘堂门前的小径上,那不宽敞的小径上,浩浩荡荡来了许多人。 其中老姜氏、彭远泰、齐国夫人、小姜氏、彭栢霖几人都在。 存嫣顺从的放开彭瑶的手,她立刻便冲向老姜氏,一边冲眼泪一边掉,委屈得跟被欺负了似的,“祖母,祖母要给瑶儿做主,彭淑要毁了瑶儿!” “彭三姑娘,我听说我儿衣衫不整地从你屋里出来,他人呢?你把他藏哪儿了?” 齐国夫人半点没有贵妇人的仪态,出口便是难听话。 随着她话出口,彭瑶的脸色更白了,想死的心都有。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她不是已经交代过,不许去寿松院禀报了吗? 一定是彭淑,一定是她去报信的! “没有,我没有见到杜大人,不过我听说杜大人跟我大姐在一起,你问问她。”彭瑶疯了似的,不管不顾了。 今天她不好过,彭淑也别想好过! 就算死,也是彭淑那贱人先死! “二哥……” 听到彭瑶有意将祸水引到她身上,彭淑立刻便委屈巴巴地伸手扯了扯彭硕的衣角,“二哥救我。” “彭硕,既然你也看见了,那你说,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彭远泰瞬间发现问题的关键所在,彭硕是微不足道,可他是大房唯一的重孙辈男丁,可以说未来整个大房都是他的,若有意外,顺国公的位置也会是他的。 所有人都习惯性忽略他,可今日彭远宏在,又处于彭栢熠的院子里,那么他的话就至关重要了。 今日这件事,说白了,好处理,不过是结亲的事。只是,比起将彭瑶嫁过去,他更倾向于嫁彭淑。 齐国夫人府没什么根基,子嗣也不争气,将来皇帝驾崩,他们也就败了。 与这家人结亲,长远来看,是走一步废棋。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彭硕身上。 这样的场面,他是害怕的。自生下来起,便从未在这样乱,和紧张的场合,被这样关注过。 第35章 贱人你说谁? 原本吵闹杂乱的无尘堂,又恢复了寂静。 寒风呼啸,吹起竹涛阵阵。 彭淑距离彭硕很近,能清晰地听到他有力而快速的心跳声。 作为一个一直被排挤孤立的人,在这样的关注下,他连思考都不会了。 无数纷杂的思绪,乱糟糟地在脑子里,让他不知该从何处整理起。 “硕儿,瑶儿最是心疼你这个哥哥,你忍心看她一辈子就这样毁了吗?” 老姜氏忍不住了,长久的沉默,折磨得她难受。 可,她不说话还好,一说彭硕的脑子便有些清晰了。 就算在以前,彭淑和彭瑶相比,只是不跟他来往,从未拿言语刺激过他,更不会觉得他低人一等。 而彭瑶,不但私底下说他卑贱,当着外人的面也浑然不顾他这个哥哥的颜面。 说什么心疼他? 纯纯当他是大傻子呢。 渐渐地,思路越来越清晰,他是要保护妹妹,唯一一个向他靠拢,不嫌弃他,不再孤立他的妹妹。 那种被人需要的存在感,霎时从心底冒出来,并伴生了许多勇气。 “我和淑妹妹都看见杜大人从三妹妹房里出来,此事与淑妹妹无关。” “彭硕你个贱东西!你胡说什么!”彭瑶瞬间炸开了,她以为一个卑贱的庶子不敢乱说,可他怎么敢乱说呢? 谁给了他勇气? 彭淑吗? 果然,两人贱人,一个父不疼娘不要,一个出身卑微不值一提。贱人,总是这么讨厌! “贱人你说谁?他是你二哥,是大房唯一的男嗣,你嘴巴放干净些。” 彭淑紧接着警告道。她是有心利用二哥,可当他真的说出维护她的话,心里柔软处还是被狠狠击了下,不感动是假的。 二哥单纯,若他此刻选择站在彭瑶那边,肯定会得到三房的感激,于他前途大有裨益。 可他没有,选择站在她这边,与整个三房为敌。 就冲这一点,她就不允许任何人欺辱他! “彭淑!” 彭瑶再次炸了,就在她要继续说话时,彭远宏打断了,他冷冷瞥一眼涌进无尘堂的三房几人,“私藏朝廷命官,彭家还担不起这样的罪名,老三,你该知道怎么做。” 声音不大,但在这一刻,分量很重。 他是一个傀儡国公爷,可又怎么样?彭家根本不能失去他。 那么这一个不能失去的人,想要护两个子孙,便没那么难了。 “对!我儿呢?把我儿交出来!” 齐国夫人嚷嚷起来,“我儿可是有官衔在身的!你们不能私藏!谁知道你们要对我儿做什么!” 这么一嚷,可把三房的人气够呛,老姜氏险些老脸不要开始骂街了。 还是彭远泰沉得住气,他知道事情瞒不下去了,好在陛下现在身体康健,而彭家又是太后一脉的,在陛下面前始终没那么近。 若与齐国夫人府结亲,说不定能拉近与陛下的关系。虽然这种关系也不长久,但到底是能得到实惠的,也没得选择了。 只可惜,人选是彭瑶。 不过,问题不大。 “来人,请杜大人去前厅。”他说罢又冲齐国夫人做了个请的手势,“齐国夫人,请,这件事我们谈谈。” “哼。” 齐国夫人心里也是打鼓的,可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这个时候气势一定要足,不然就要被欺负了。 别欺负后,丢的不只是她一个人的脸,还有陛下的脸面。 “祖父……” 事情似乎已经定下了,急得彭瑶伸手去拉彭远泰的衣袖,可还未触到衣角,彭远泰便拂袖走远了。 她呆愣在原地,一颗心沉入谷底。 祖父什么意思?谈谈?还有什么好谈的!直接杀了杜岩豫不就好了? 至于彭淑和彭硕,一起杀了,看看还敢乱嚼舌根? 她完全不可能考虑彭远泰的考虑,从小身边人就瞧不起齐国夫人,她自也瞧不起,又怎会考虑到齐国夫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祖父!” 愣过之后,彭瑶不甘心的追上去,然而刚动身,便被彭远泰身边的人拦住了,彭远泰不悦的回头扫了眼老姜氏,不容置疑地吩咐道:“送瑶儿回去,这样大喊大叫的,成何体统?” “是。” 作为彭家实权人物,老姜氏也不敢辩驳,只能顺从地应下,亲自拉住彭瑶的手,不让她再去追。 在说话间,不过片刻,彭远泰便与齐国夫人走远了,同去的,还有彭栢霖,只留下妇人还在无尘堂。 “祖母!” 彭瑶恨恨跺脚,摇晃着老姜氏的手撒娇,此时她一百个不愿意,不好的预感充斥在心间。 然,老姜氏能怎么办?彭远泰决定的事,她很难改变的。更何况,已经那么多人知道了,这件事的就只有一个结局了。 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彭瑶没本事。 这个念头一起,她对彭瑶的宠爱犹如地底下冒出来的岩浆,迅速冷却了。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女,比彭淑这个没人疼的重要多了,她冷冷地望向事不关己般站在一边的彭淑,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多余的话已经无需说,以后,她自会让这小贱人好过。 明显的敌意,彭淑没当回事,她撇了撇嘴,又哈了哈气,笑盈盈冲凝望着自己的彭远宏道:“谢谢大祖父。” “淑儿,希望你能对得起你二哥今日的选择。” 许是吹了许久的风,彭远宏的声音有些暗哑,听上去令人有几分害怕。 他知道彭硕很单纯,方才说那些话不是选择,而是凭心而动。 之所以故意说成是选择,是希望彭淑将来能拉他一把。 作为大房唯一的重孙辈男丁,彭栢熠将来也很可能不会再有别的孩子了,那么大房全靠彭硕一人了。而他是斗不过三房的。 也不知是为何,彭远宏无比笃定地觉得,若要斗倒三房,唯彭淑不可。 “回吧。” 这个念头闪过,他自嘲一笑,一个女娃娃而已,他为何要这样笃定? 随着步辇渐渐远去,存嫣和彭长胜也行礼告退下去,偌大的无尘堂很快只剩下彭淑和彭硕了。 竹涛沙沙,寂静归来。 而彭硕一颗紧张的心,还未平静,他满脸的后怕,却依旧挡在彭淑身前。 “二哥。” 彭淑拍了拍他手臂,冲她扬了抹轻松笑意,“没事了,大祖父都发话了,我肯定不会被灭口。” “三妹妹素来说到做到,还是要小心些。”彭硕不敢大意,在这片刻间,他想起以前自己只不过不顺彭瑶的意在外人面前哗众取宠,她回来后便用铁鞭抽了他好几鞭,到现在都还留有疤痕呢。 “二哥。” 彭淑见他如此,心里暖暖的,有些话便冒了出来,想要与他说说。 “我方才利用了你。” 这件事反正早晚他都会知道,与其让他自己回过神来,或者由别人告诉他,还不如自己告诉他,至少能落个坦荡。 彭硕显然没有想那么多,闻言一愣,眼眸里的光,也瞬间暗了暗。 说不失望是假的。 “二哥,我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彭淑坦然与他对视,“今天彭淑和彭妍月做局,想让我与杜岩豫苟且。” “什么?”彭硕大惊,方才那点失望,一下子被心疼取代。虽然这个妹妹利用了自己,可她够真诚,也与他多少有些同病相怜。 “二哥,这件事我只与你一人说,你别说出去,就这样吧,说出去也没用。”彭淑真诚的望着他,能看到他漆黑的眸子里,闪动着怜悯的光。 二哥就是这样,至善。 “我生来没用,能保护你,这很好,起码在这世上,我不是无用之人。”他全然不介意被利用了,剩下的只是慢慢地心疼。 “二哥,怎么能说自己没用?二哥做的饭那么好吃,你才是世界上最有用的人!”彭淑说罢摆出一副垂涎模样,惹得彭硕噗呲轻笑。 轻笑过后,他脸上有掠过担忧,“淑妹妹,我方才细想了下,这件事唯有结亲才可遮掩过去。我担心,三房会不管不顾地让你去顶替三妹妹……” 第36章 彭家不只一个嫡女 在彭硕话音落下,远处便隐隐传来莲姨娘那哭天抢地的哀嚎声,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她死儿子了呢。 “二哥,大祖父都发话了,三房不敢。你放心吧。莲姨娘担心你,你快回去吧。这次,谢谢二哥不跟我计较,以后咱们就是生死与共过的兄妹啦。” 彭淑满脸轻松的拍拍他手臂,在莲姨娘到来之前,先一步溜了。 莲姨娘惯会撒泼哭闹,她可消受不起。 急匆匆从无尘堂回到沉香院,彭淑坐下来便连喝了三杯凉茶,才长舒口气。 但,这口气,却没尽舒。 解渴后,她吩咐阿影磨墨,而她自己则走向许久未去过的书案旁,拿起蒙尘的笔。 虽许久未曾写字,可前两世死命练过,拿起笔的瞬间,文章早已成竹在胸。 磨墨后,阿影娴熟地叫上雪薇几人出了门,在外头候着。 她看得出,这一次彭淑要写不一样的东西。每次她要写不一样的东西时,便会让所有人在外头候着。 房门关上,彭淑提笔写下几个字,然后卷成圆筒,才喊阿影进来。 阿影也不问纸上写了什么,只将卷成圆筒的纸条接过去,用一根满大街都能找得到的普通红线捆上。 “染微,悄悄将信送到大房,要让那个叫大六的人看见。” 大六是彭远宏四个贴身小厮之一,但他并不是大房的人,而是三房安排在大房的眼线。 这一步棋很隐秘,前世彭淑也是查了很久才查到。 “是。” 染微拿了信,掠过沉香院的高墙,健步如飞地在空子的院落里穿过,很快便将信送到了。 因为三房这步棋很隐蔽,故而大六身边很安全,没有别的眼线,信送到后,染微很顺利地全身而退了。 大六作为贴身小厮,今日累够呛,正准备泡个澡,却在倒热水的时候,发现浴桶旁边安静地放了卷红绳捆着的纸条。 作为细作,他太熟悉这是什么了,几乎是立刻,他先检查了周围,没发现其他人,他才解开红绳,看了眼里头的内容。 纸条上字不多,字也没有任何风格,看上去像是刻印的。 看完纸条上的内容,他澡也不泡了,纸条一收,便急匆匆出了门。 此时,三房正厅。 彭远泰端坐主位,满脸严肃,他眸光阴冷地盯着齐国夫人。 到底是宦海沉浮多年的人,压迫感还是很足的,齐国夫人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 而彭栢霖则坐在下手位,同样满脸不善。 杜岩豫已经被找回来,就坐在齐国夫人下方,可这样的气氛,他半个字也不敢说,只顾着低头,等他老娘出面。 宽敞的正厅里,四个人沉默了许久,谁也没打破沉默,似乎谁先张口,谁就会输一般。 长久的沉默,是很折磨人的,齐国夫人第一个受不了这种折磨,她咧嘴露出抹没有笑意的笑,“彭大人,这事你看怎么处理?” “夫人想如何处理?私闯我彭家未出阁女儿的闺房,就算理论到陛下跟前,杜公子也是死罪。” 彭远泰慢条斯理的,似乎完全不在乎孙女的声誉。 听到死罪两个字,杜岩豫一下子慌了,他紧张的拉住母亲的手,如同一个未长大的孩子,惊恐地摇摇头,“娘,儿子不想死。” “闭嘴!” 齐国夫人第一次后悔对儿子太过于宠爱,怎么能这个时候害怕呢? “不想死,那好办,这件事闭口不谈,我们双方都处置掉知道这件事的人。以后,杜公子再娶娇妻美妾,与我们无干。我们,也不会追究杜公子。”彭栢霖适时开口,毕竟彭远泰的身份,不太好继续威胁后辈。 杜岩豫一听可以不用死,当即便拼命点头,满脸欢喜。 可齐国夫人却没那么好糊弄,她冷笑一声,“老身我从来不信什么承诺,想要不毁约,最好的办法就是捆绑在一起。以老身之见,不如将错就错,成了这门婚事,事情自然就遮掩过去了。不然,外头那么多人知晓我儿滞留顺国府没出去,若问起来,我不好回答。” “嘭!” 没等彭远泰发怒,彭栢霖已经先忍不了了,他怒不可遏的拍案而起,“你们无礼在先,竟还要我女儿下嫁过去?你这妇人,怎说得出口?!” 一句下嫁,瞬间点燃齐国夫人,她敏感的神经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这话是在瞧不起她呀! “到底是谁无礼,彭大人,你们说得清楚吗?老身收了你们的帖子过来赏花,原本是不想带豫儿的,可你们给他也下了一道帖子,两道帖子,我们娘俩才一道过来。” 齐国夫人心里憋着一口气,彭家明显是在设计她儿子,现在却还用下嫁这样的字眼羞辱她,简直太不要脸! 彭栢霖瞬间语塞,他政务繁忙,若不是齐国夫人来闹,此时压根不在府中,也根本不知彭瑶给他们去了两份请柬。 有这两份请柬在,若真的去打官司,就很微妙了。 霎时间,父子俩对视一眼,默契地交换了想法。 半晌后,管家彭忠去请了老姜氏。有些话,他和彭远泰都说不出口。 今日这件事在彭家根本没办法遮掩,许多亲戚也得了信。那些亲戚们表面上痛心,内心深处却个个都在看热闹,只有彭妍月一个人心急如焚。 她倒也不是担心彭瑶,而是担心东窗事发。 在所有人心思各异中,老姜氏缓步进了三房正厅。此时,正厅中气氛已经没有那么剑拔弩张,齐国夫人见她出现,甚至还站起来迎了迎。 “彭家不愧是书香门第,爷们该管什么事,不该管什么事,都分得这样清楚。这样好,我们女人间说话,更方便。” 齐国夫人脸上堆着笑,老姜氏也只能扯出抹勉强笑意。在她来的路上,便已经明晰彭远泰的打算了。 夫妻多年,两人极度默契。 “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之前我说话有些火气,夫人莫要见怪。”老姜氏落座,话也干净利索地说完了。 齐国夫人点了点头,很是满意彭家的态度。都是在京都混的,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没有红过脸就永远不来往的道理。 “既然我们都是老相熟了,什么话,我也不瞒夫人。”老姜氏又紧接着道。 态度依旧很平和,让齐国夫人提起的心,又慢慢落下,“不妨直说。” “这京都之中,婚事是不轻易结的。”老姜氏也不说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更不绕弯子,“尤其是女儿家的婚事。 说起来,瑶儿和淑儿的婚事,都早已定下了,只不过还未公布罢了。还未公布,事情就好办,只是……淑儿可以变,瑶儿的婚事就没那么容易变了,毕竟牵扯太深。” 这话总结为两个字——联姻。 直白又冰冷。 可唯有这样的话,才能说服齐国夫人,说什么情啊爱呀的,根本说不动她。 “这……” 果然,齐国夫人有些犹豫了。她确实深得皇帝信赖,说句过分的话,皇帝与她,比跟他生母以及太后还要亲近。 可,纵是如此,京都中的许多豪族,也都是她惹不起的。 之所以没那么惧怕顺国公府,不过是因为顺国公府是太后一脉的权臣,而非皇帝心腹罢了。 若彭瑶未来的夫家,是那些她惹不起的豪族,那么这夺妻之仇,她儿子恐怕结不起。 电光火石之间,齐国夫人想到了很多,就连彭淑最近在她面前的那些表现也都回忆了一遍。 她是真的更喜欢彭瑶,不喜欢彭淑! 不过,儿媳妇嘛,可以调教的。她最看重的,也不是她们的性子和才德,而是出身。 “夫人,淑儿嫁过去,只要我们闭口不谈别的,外人也只会觉得做姐姐的先定亲,很合理。”老姜氏有些急了,直接将三房的打算宣之于口。 仿佛晚了会出现变故一般。 方才还一颗心堵得慌,话出口后,她顷刻间舒畅了。 “可贤王……” 齐国夫人话刚开头,便见彭远泰的心腹彭富急匆匆进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后,彭远泰的脸色立刻便变了。 他急匆匆起身,只冲齐国夫人稍微点了点头,便阔步离开了正厅。 堪堪离开正厅,他又回头叫上老姜氏和彭栢霖,三人一道离开了。 “夫人,家中突遭急事,还请您稍作休息,我们老爷和老夫人很快回来。”彭忠提了壶茶进来,安抚满脸莫名其妙的齐国夫人。 彭远泰和老姜氏也没走远,就近去了三房的书房,并把三房重要的成员都叫过去了。 “父亲,发生何事了?” 彭柏仁、彭柏华、彭柏哲先后进入书房,一脸惊慌。 老姜氏一共有四个儿子,年纪最小的彭柏哲也在家族的庇佑下,谋了个清贵衙门的差事。 这四兄弟的妻族,也都个个豪门。 第37章 诅咒 “不能。” 彭淑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大姐,你生母打小不在你身边,祖母常教导,要我让着你。妹妹自懂事起,便事事让着姐姐,姐姐就不能让妹妹一次?妹妹真的喜欢这只小狸奴。” 彭瑶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哭得很美,大眼睛无辜极了,也不红,两行清泪落下,楚楚可怜。 “你说你事事让我,是什么事?哪年哪月哪时哪件事?”彭淑半点不慌。她最讨厌这种人,还没怎么样呢,就一副受欺负了的样子。 “大姐,妹妹让你是心甘情愿的,怎么会记在心上?”彭瑶越说越伤心,不知情的,还以为彭淑要了她的命呢。 彭淑眉梢轻挑,“很好,妹妹不记得你让我什么,几时让我,却始终记得我亲娘不在身边,恨不得时时刻刻提醒我。妹妹手里这把看不见的刀,真好用。” “大姐,我不过是想要你那只黑白配的小狸奴,你怎么可以这样疾言厉色地凶我?”她抽泣起来,比方才哭太后伤心多了。 “彭大姑娘,姐妹之间,要相互谦让。不如,你就让给彭三姑娘吧?”李星让见彭瑶哭,心疼得不得了,恨不得下令让彭淑立刻相让。 彭淑撩眼扫向李星让。他长得很俊朗,身姿英挺,高大而不粗狂,气质绝佳。好看的单眼皮下,是一双看谁都深情的眼。此时他薄唇轻抿,几乎是命令般地看着彭淑。 都说薄唇多薄情,她这一世倒要看看,他跟彭瑶之间,到底是怎样的情深似海。 “四皇子,你是以皇子的身份命令臣女吗?”彭淑迎上李星让的目光。 李星让微愣,彭淑的眼睛太清澈了,没有以前会有的娇羞和酸涩。难道是看错了?他分明没记错,她以前是喜欢自己的! 怎么突然不喜欢了? 这不可能? 难道是因为跟武安侯府定亲的事? 果然,女人就是不可靠,移情别恋只在瞬间。 想到这个可能,他心里升起一股怒意。 “彭大姑娘时常入宫,深得太后喜爱。今日在太后灵前,我怎么会以皇子的身份命令你?我只是希望你作为姐姐,要大度。”李星让莫名的很期待。期待彭淑能听话。 “四皇子的意思是说,我若不让,就是不大度了?四皇子不如直接命令我,让我让给彭瑶就是。你是皇子,臣女自当遵从的。” 彭淑深深舒了口气!重生后,第一世对李星让的小心翼翼和乖顺还影响着她,心里憋闷,话说完,她整个人都舒畅了! 李星让没想到彭淑不但眼神变了,连乖顺也没了!发生了何事?以前只要他提要求,彭淑无有不应的。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他恼怒。 “彭大姑娘,本殿……” “本王昨日已经与陛下说好,这只橘色的本王带回府。” 贤王突然出现,并打断李星让的话。 “皇叔祖。”李星让忙躬身行礼。 彭淑寻声望去,也打算屈膝行礼,然而还没动,李肃便道:“不必行礼。” 贤王走近几步,俯瞰满脸委屈的彭瑶,“彭三姑娘,你已经没有小狸奴了,拿什么换?” 彭瑶不喜欢猫,但李星让养猫,她也想养。 她受惊小鹿般的眼神,微微一抬,对上李肃那极致威严,仿佛利剑将她洞穿的眼,吓了一激灵,连连摇头道:“臣女,臣女会去别的地方寻一只,这只就让给大姐姐。” “原来彭三姑娘都是这样让你姐姐的。”李肃丢下话,而后对李星让道:“听说你最近的功课做得不好,可要我与你父皇说说?” “皇叔祖饶命!星让这就去温习功课。”李星让还希望得到这位皇叔祖的支持,哪里敢表现出不乖顺的样子,丢下话,也不管彭淑了,急匆匆离开了。 贤王负手立于彭淑面前,深深看着她,像是有个很大很大的问题想不通,好看威严的眼里,尽是疑惑。 彭淑与他对视,也很疑惑。 贤王是在维护她吗? 是吧。 贤王就是维护她了。 “多谢王爷。”彭淑道了谢。 贤王没说什么,直径转身,负手而去。 他走后,哭灵的人才敢大口呼吸。贤王明明是个人,可所到之处,冷气甚重!哪怕是炎炎夏日,也能有骤入寒冬之感。 “瑶……” 甄家奉礼结束,一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认识彭瑶,想过来打个招呼。一个‘瑶’字刚出口,便被她家大人拉住了。 “这种在亲姐姐伤口上捅刀子的,你以后见了也要绕道走!不听话,我就打断你的腿!”甄家当家主母周氏,严厉地呵斥小女儿。 她压低了声音,彭瑶没听见,但甄家的举动太伤人了,她的脸一下子,又拉得老长。 “淑儿,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彭柏涛找过来,怒气冲冲的,仿佛彭淑闯下了滔天大祸,罪无可赦。 “二伯父勿恼。”彭瑶快速收拾好心情,乖巧走到彭柏涛身边,声音低低道:“大姐姐有爱心,要聘走太后娘娘生前养的那窝小狸奴,瑶儿让给她了,可还是被姐姐当众呵斥了。还害得甄家云湘妹妹都不敢来找瑶儿说话了。” 彭柏涛觉得彭淑奉礼结束不去偏殿候着,留在这里领养猫,已经是很不妥当了。还呵斥妹妹,不知礼让,让妹妹的朋友都不敢过来打招呼,就更过分了! 他的神情,黑得吓人。 彭淑有些渴,打算去彭家休息的偏殿喝口茶。 哪想刚走出慈安宫,偏殿还没到呢,彭柏涛趁周围没人,立刻呵斥彭淑,“站住!向你妹妹道歉!” 彭瑶得意地冲彭淑眨巴了下眼睛,像是在说,瞧吧彭淑,贤王帮你又如何?还不是被我拿捏得死死的? “是,爹。” 彭淑绷着脸,一步步走向彭瑶。 彭瑶满脸得意,都要忍不住摇头晃脑了。 然而…… “啪!” 彭淑一巴掌直接打在彭瑶脸上,“人家甄家主母明明是看出你品性不好,不让女儿跟你一起玩,你却怪我?” “二伯父……”彭瑶捂着脸,委屈地向彭柏涛求助。 彭柏涛都惊呆了。这还是他女儿吗?竟敢在宫里打人? “叫二伯父?你今天叫玉皇大帝都没用。” 彭淑轻蔑的眼神,从彭瑶身上移到彭柏涛身上,讥讽道:“爹,你是做官的人,要不你回头复查一下经过你手的案子,说不定有人含冤莫白,因为你一个人的错,而恨整个朝廷呢。” “你!”彭柏涛扬手要打。 彭淑后退几步,远远瞧见有外臣从奉礼专用的宫道走过来。 “善瑞兄,善瑞兄。” 那人一面走,一面压低声音喊。 彭柏涛表字善瑞,一般这般喊他的人,关系都比较亲近。 “子常兄。”彭柏涛严厉地刮了眼彭淑,才拱手与梁溢见礼,“可奉过礼了?” “奉过了,我这里正好有一桩事要与你商量,你随我来。”梁溢片刻不想等,拉着彭柏涛就走。 彭柏涛将梁溢视为至交好友,自然没有不去的。他温和地对彭瑶道:“瑶儿,与你姐姐先回偏殿。二伯父得空亲自给你寻一只狸奴,补偿你。回头,定会狠狠责罚你大姐,给你出气。” “多谢二伯父疼爱。”彭瑶捂着脸,又开始掉眼泪。 彭淑施施然转身,既不给梁溢行礼,也不等彭瑶。彭柏涛想叮嘱两句,她人早走远了。 父亲不疼爱,那她也没必要提醒他。这个梁溢要犯大事,下狱杀头那种大事。前世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父亲没有受到牵连。 而这一世,她不但不会管,还很期待! 第38章 是应该去请安了 彭淑觉得,尤妈妈是个智慧人啊。 她笑了笑,又点了点头,“蒸上,染微,你拿银子去买些食材,咱们今天关起门来过好日子。” 一般买卖食材不归染微管,点了她,便是让她悄悄的去,不让彭家其他人知晓。 蒸糯米很快,也不多,毕竟不是腊月二十八。蒸好后倒在洗干净的石臼里,巧微将老木槌递给彭淑,让她捣第一下。 这种老木槌比较重,不过也不是什么挥不动的东西,彭淑连续捶了好几下后,染微要帮忙她拒绝了,坚持着将糯米捶烂,完全可以做糍粑了才停下。 “姑娘,擦擦汗。”尤妈妈揪着心,“快进屋暖和暖和,您出了汗,这天寒地冻的,最忌讳发汗受凉。” 彭淑擦了擦汗,没听她的进屋,而是洗了手,跟着一起团糍粑。圆滚滚的糍粑做出来,放在案板上,一压,用上大红吉字的印,便成了。 厨房里,巧微正在处理羊肉,露微和雪薇帮着洗萝卜,冷清的沉香院,霎时便热闹了起来。 望着院里忙碌的身影,彭淑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可以随便摆烂,但这些人必须善终。 那么…… “姑娘,姑娘。” 糍粑做好后,染微没事做了,继续去盯梢,这回盯半晌回来,急匆匆的,惹得尤妈妈她们都放下手里的事,站定了等她下话。 “二爷回来了,马上就到二房大门口。”染微说得无比急切。 “不急,先吃了饭再过去。你通知云微,可以开始了。”彭淑一边将冷却后的糍粑切成长条,一边轻描淡写的说。 糍粑有许多种吃法,不过她最喜欢吃的,还是炒年糕。 黄金炸年糕也好吃,就是容易腻。 “姑娘,甜酒年糕,巧微做的。”露微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放了个小白瓷碗,蒸腾的热气,在寒天里缭绕。 彭淑闻了闻,是小时候吃过的味道。这是南方的小吃了,当年她刚记事的时候,锦阳彭家那位老太爷还没过世,太夫人对锦阳彭家的人也还算客气。 每每锦阳那位老太爷过来,都会带些南方的小吃,其中这甜酒糍粑就是。 “好吃。” 用勺子舀了一勺,甜而不腻,几勺子下去,整个人便暖洋洋的了。 “大家都吃些。”彭淑吩咐道。 厨房里还有一大锅,几个丫头,一人一碗,分完了。 这不过是饭前小甜点,很快一大桌子好菜端上来,黄金炸年糕、炒年糕等也都在。 “姑娘,奴婢还做了豆沙年糕卷,跟二公子那里学来的,姑娘检验检验。”巧微红着脸道。虽不是第一次做这道菜,但还是有些不自信。 小小巧巧的一叠,看上去很精致,彭淑吃了一块,然后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二哥的徒弟,手艺不错,好吃!” “姑娘喜好便好。”巧微激动得热泪盈眶,同时也放心了。 “来来来,一起吃。” 彭淑给每人夹了些菜,她们站着吃,这是规矩。虽有未来的记忆,知晓人人平等。可她更知晓,一个人是无法改变一个时代的,所以,就按着规矩来了。 饭后,天淅淅沥沥的下起细雨,天本就冷,这回又添了几分阴潮。 “走,该去给爹请安了。” 彭淑披上红色绣牡丹连帽斗篷,将自己裹在厚厚的狐狸毛里,领了阿影,慢悠悠朝碧涛院走去。 走了半晌,堪到碧涛院前,便见杜鹃跟云微站在碧涛院院门前跟岳妈妈纠缠。 “今日的小雪,我理应来给夫人和二爷请安,妈妈就放我进去吧。”杜鹃苦苦哀求,几乎是跪在地上。 雨下了好一会,在院门前有些积水,裙摆沾了那积水,很快便晕湿了大半。 原本云微是打了伞的,可杜鹃为了表诚意,不让她用,就这么淋着在门外。 岳妈妈脸上满是不耐烦,若不是少夫人还禁足着,早处理这贱婢了,还容得她在这里纠缠?大冷天的! “我说杜姨娘,二爷没说要见你,你就不必来这里装可怜了吧,你一个奴妾,二爷若想见你,自会叫你,你不用总往跟前凑,一副不知廉耻的样。” 若是一般的妾,岳妈妈可不敢说人家不知廉耻,可杜鹃不一样,杜鹃是凭着让彭家丢好大的人才做上妾的,这种妾,无依无靠,没人会帮她。 杜鹃难堪极了,可就算被骂不知廉耻,她也不敢反驳。岳妈妈可是二少夫人的心腹,管理着二房大大小小的奴婢,得罪她,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岳妈妈……” 杜鹃颤颤抖抖地从袖口里掏出只镯子,“岳妈妈,您的大恩大德,我不会忘记的。” 岳妈妈瞧了眼那玉镯的成色还不错,眼眸一动收了,却依旧没放人。 “杜姨娘,你回去吧,我会在夫人面前说你的好话的。”岳妈妈倨傲地转身,吩咐人将门重重关上,紧接着,便有两个婆子过来推杜鹃,要将她推走。 “哎哟……” 推搡间,杜鹃余光瞧见彭淑朝这边过来,立刻跌倒在地上,捧腹痛苦大叫,“痛……痛……” “杜姨娘,杜姨娘……”云微紧忙蹲下来扶她,嘴上不停大声呼喊。 那两个推人的婆子见状冷哼,不但不慌,还嘲讽道:“杜姨娘,你以为在大姑娘面前装病,就能得到二爷的怜惜?” 后面的话她们没说出口,大姑娘自己都不得二爷喜欢,她还能帮得了你? 两个婆子说话间,彭淑也到了,她垂目蹙眉问:“怎么回事?” 云微抱着杜鹃,浑身已经湿透,闻言抬起头可怜巴巴道:“姑娘,夫人刚给姨娘灌了大剂量的红花汤,又叫姨娘过来立规矩,姨娘受不了想要回去休息,可这两个婆子还不让,推杜姨娘。” 话越说,两个婆子觉得越离谱,刚才她们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是那杜鹃非要去见二爷,二少夫人自然不让,这才推她。 怎么成她要去休息,她们不让了? “嘿,你这贱蹄子,你怎么污蔑我们?”那两婆子撸起袖子便要打云微。 让云微在这里淋雨,彭淑已经很不舒服了,还容人打她? “住手!” 她挡在云微身前,充满威视的眼,冰冷地盯着两个婆子,“你还想当着我的群殴?这里是彭家,是你们放肆的地方?” 两个婆子素日里也不尊重彭淑,更不将她当主子,但此刻她眼里的威压,宛若一柄杀人的重剑,就悬在她们头顶,随时都有可能要了她们的命。 莫名的,她们害怕了,心里也无比纳闷,大姑娘何时有这等气势了? “父亲。” 彭淑示意阿影扶住云微,两人合力将杜鹃扶起来。杜鹃浑身湿透,满身狼狈,脸色也白得吓人。 在眼神交流之际,她微微冲彭淑点了点头,告诉她依旧按照计划服药了。 一切就绪,只欠彭柏涛那阵东风。 “嘭!” 彭淑上前,重重一脚将门踢开,吓得门内的丫头连连后退。 这是哪里?这是彭家后宅重地!竟然有人粗鲁地踹门? “你这是做什么?” 听到动静的吴然娟出来,岳妈妈立刻便上前去禀报,“少夫人,大姑娘踹门!” “淑儿,你是名门闺秀,要注重礼仪,怎还踹门?” 吴然娟心头生出无数计谋,这小贱蹄子竟敢踹门,简直就是天助我也! 当即,她脸上浮上痛心神情,“也怪我这几日禁足没好好教导你,让你野成这样。” 她话说完,彭柏涛也听着出来了,立时便怒不可遏,“成何体统,这是在家里,你做什么?踹门?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说罢,他也不问彭淑是不是冤枉她了,因为他也没瞧见,便不耐烦地对吴然娟道:“祖母只是让你禁足在二房,管教她你还是可以的。” “是,夫君。”吴然娟心里得意极了。其实太夫人是让她禁足在自己房里。不过只要二爷让她管教彭淑,那么太夫人也不会拂了自己嫡亲孙子的意思。 解除禁足第一步,轻松成功。 一时之间,她看彭淑都顺眼些了。 “呵。” 彭淑冷笑,她让开身子,露出身后浑身湿漉漉,冷得颤抖的杜鹃。 第39章 宠妾灭妻 天飘着冷冽细雨,从屋子里出来片刻,人便已冷得手脚冰凉,杜鹃浑身湿透,满脸苍白,一副将死之人的模样。 彭柏涛猝不及防之下,吓了一跳。他三步并作两步过来,关切问:“你这是怎么了?” “二爷,主母教奴妾规矩,这是应该的。” 杜鹃楚楚可怜地望向彭柏涛,气若游丝地说着。她本就有几分姿色,特意找好了角度,看上去更我见犹怜了。 这种明明受了委屈,还要为她人着想的,最能引起部分男人的保护欲。 当即,彭柏涛脱下身上的大氅盖在杜鹃身上,“快,来人,带杜姨娘下去,找个郎中给她看看。” 二房的正主发话,那些婆子自然不敢怠慢,立刻便风风火火地准备起来。有人去请大夫,有人要扶杜鹃。 然而,那些人还没碰到杜鹃,杜鹃便如惊弓之鸟般,害怕得瑟瑟发抖,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我喝,别打我……别打我……我喝……” 这一幕,直接炸了彭柏涛的保护欲,他亲自抱着杜鹃就要离开碧涛院,可奔出碧涛院却不知该如何走了。 “二爷……别,别去,别去那个地方,奴妾自己去。” 杜鹃挣扎着要自己走,又没力气,只是动了动,根本站不起来。 可她还是坚持不让彭柏涛送,只望向云微,“云微,你送我回去,二爷……您去陪姐姐吧,奴妾自己可以。” 这种欲言又止的,吊足了彭柏涛的胃口,追着出来的吴然娟也一颗心揪着。 直觉告诉她,她被算计了,这贱婢接下来不知还有什么等着她,不能贸然说话! “来人,还不快送杜姨娘回去!”她只能这般呵斥岳妈妈,眼神里责备岳妈妈没办好事。 岳妈妈心里喊冤,面上不敢表现,只带了几个婆子要从彭柏涛怀里接走杜鹃。 可话说到这里,不问清楚彭柏涛心里不好受,他扬手制止了岳妈妈,目光扫向云薇,冷声呵斥道:“说,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不能去?哪里我不能去?” “官人……” 吴然娟听到这里,不等云微回话,心头便咯噔一下,急匆匆过来,“杜鹃说景辉院对她来说是个意义非凡的地方,非要住景辉院,我拗不过她,就让她住了。只是,她也知晓这件事让彭家丢脸了,便不让你过去。杜鹃是个好的,怪妾身没考虑周全,只想着她受了委屈,我应当满足她所有要求。” 彭柏涛听到景辉院三个字,当即脸色一红,难堪地别过脸。并责备地蹙紧眉头,女儿还在呢,说什么景辉院! “来人,送杜鹃回去。” 到底不是真爱,彭柏涛很快便放开了杜鹃。 可…… “血!好多血!” 云微尖叫起来,她指着杜姨娘身下,“杜姨娘大出血了!” “来人,大夫!” 刚刚被耻辱之心淹没的怜香惜玉,瞬间又飙升,彭柏涛不顾别的了,直接抱着杜鹃去了隔壁承宁院。 承宁院比较小,但距离碧涛院很近,距离二房的书房也近,以前这里住着伺候笔墨的一个通房。 后来彭柏涛为了迎娶彭淑生母,将通房散尽,这里便一直空到现在。 因为这里距离碧涛院和书房近,没有彻底荒废,时常会修缮,只是有些冷清,比景辉院不知好上多少倍。 很快,府里养的退休周太医急匆匆过来,几番望闻问切后,周太医捋着山羊胡道:“幸好,幸好及时,不然身子就废了。” “周太医……” 彭柏涛本想询问详细些,话还未出口,杜鹃便奄奄一息地抢先了,“能不能……能不能求您开……开一副剂量小些的避子汤。” 府里姨娘不得主母允许,都不准有孕的,事后都得喝避子汤,基本上也都在周太医这里开。 他点点头,“姨娘放心,我给你开,以后按我开的喝,可莫要再喝这样大剂量了,不然下次就没那么好运气捡回一条命了。” 周太医说着便下去开药,没什么多余的神情。这种事,他见多了,已经见怪不怪。 只是彭柏涛如遭雷击,杜鹃这副要死的样子,竟是喝避子汤的故? “二爷,奴婢不小心自己喝的,您别怪夫人,她只是按规矩办事。” 杜鹃冰凉软若无骨的手,轻轻拉住彭柏涛,满是深情的眼眶里,泛着泪花,分明是违心的话! 他不由得感慨,真是个善良的傻姑娘,自己都快被害死了,还要替别人说话。 “你先好好休息,以后就住这里,我已经派人去给你收拾东西了。”彭柏涛说着给她掖好被角。 杜鹃想着彭淑的话,见好就收,这个时候她需要困了。 很快,她拉着彭柏涛的手沉沉睡去,彭柏涛也耐着性子等她睡熟了才抽出自己的手。 刚走出房门,云微便拖着包裹进来,“二爷,这些都是杜姨娘的东西了,奴婢先给姨娘煎药,然后再去整理整理。” 东西不多,只是些衣物,被子、被褥,和女工的一些工具,但云微一个人整理,便显得很多了。 彭柏涛眉头深蹙,“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整理?” “二爷恕罪,夫人没给杜姨娘分配人手,奴婢是姑娘院里的,姑娘借奴婢去杜姨娘身边先伺候着。”云微如实禀告,说罢屈了屈膝,便去煎药去了。 彭柏涛最近一肚子火,本以为回来可以疏解几分,可没想到,自己家里,竟是这幅不堪的样子! 难道吴氏只是表面贤惠? 这个猜测从心底冒出来,并很快茁壮成长,直到他再也忍不住,直接叫来自己的二房的管家彭旺问。 彭旺能做二房的管家,自然是聪明人,知晓谁才是真正的主子,毫无保留的将吴然娟当众逼杜鹃喝红花汤的那一幕说了。 故意安排杜鹃住景辉院的事也没落下。 “以前祖母说吴氏出身小门小户,恐怕撑不起后宅,我想着咱们是二房,也不用掌家,便没在意。没想到,她果然是差很多。” 这句差很多,彭旺一下子便想到了彭淑的生母郑氏。 他认同的颔了颔首,郑氏夫人确实贤良大度,智慧温婉。只可惜,缘分太浅。 “你亲自挑些人去照顾杜鹃,再买些滋补药。”彭柏涛长叹一声,负手转身去了碧涛院。 “哐当!” 刚踏进碧涛院的门,一个冰裂纹茶杯便砸了过来,正好落在脚边,碎成了无数片。 被赶到门外的岳妈妈,心急如焚,正打算劝,余光便瞥见彭柏涛,当即吓得三魂去了七魄。 “你胡闹什么?!” 彭柏涛怒喝一声进屋,屋里已是乱七八糟一片,吴然娟跟疯婆子似的在屋里砸东西。 她见彭柏涛进来,还呵斥她,顿时委屈得眼泪汹涌,“二爷还回来做什么?!你已经有新人了,何必再回来看我!” 自从嫁入彭家,她便一人独享彭柏涛,从来不知与人分享是何等滋味,现在尝到了,那滋味太苦涩,太痛,她无法接受。 尤其是,他竟然当着她的面,抱那贱人回去! 这是打她的脸,是无视她的存在,日后她这个正室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听着质问,再看她妆容全花,狼狈凶狠的样子,彭柏涛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浮上一张脸,那是一张岁月静好,浅笑嫣然的脸。 两张脸,在他眼前形成鲜明的对比。霎时间,吴然娟被比得连渣都不剩。 “二爷,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吴然娟敏锐的发现,彭柏涛的眼神,又是熟悉的那种看不起,高高在上的俯瞰她,然后觉得她样样不如人。 “我能有什么意思?你闹够没有?”彭柏涛多余的话不想说,若眼前之人不是自己的正室,他怕是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会给。 “我闹?二爷眼里只看到我在闹?二爷如此给一个贱妾长脸,我这个正室,以后还如何见人?我与二爷,到底谁在闹?“ 吴然娟指着自己的脸,满眼崩溃和失望。她敬重的,依靠的,全心全意爱的夫君,竟然觉得她在闹? 她为何闹?还不是太爱他? “外人若知晓了,二爷怕是要担个宠妾灭妻的罪名吧!” “淑儿都知道借个丫头给杜鹃,你作为正室,却安排她去景辉院,连个丫头都不给。世上哪有你这么善妒的正室?我看你还是不会做正室,既如此,二房的事你也别管了。来人,将账册送去沉香院,日后二房是内宅庶务,由淑儿管。” 说到底,他也是怕外人议论他宠妾灭妻的。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个罪名,已经在等着他了。 第40章 查 从碧涛院回到沉香院,彭淑倒在软塌上便睡。 钩心斗角果然累啊,哪怕只是稍勾稍斗一下,也累!还是这样躺着舒服! 阿影拿了条厚厚的羊羔毯子,给彭淑盖上,屋里又燃了炭火,便与雪薇两人在葫芦旁做针线。 许是想要办的事即将成功,彭淑睡得格外香甜,天快黑了还没醒来,还是尤妈妈担心她晚上睡不着,才硬是将她叫醒。 “姑娘,姑娘,二爷派人送来了二房的账簿,说是以后您管着二房的庶务,这回二管家正在外头候着呢,都候两刻钟了。” 她高兴,话音也轻快了许多。原本不知姑娘要做什么,自以为只是反击,没想到顺带得了管二房的权利。 彭家三房,每个月都去三房拿月例,然后回来自己过。二房的丫鬟婆子,也都是二房自己管。 听到账簿两字,彭淑本要睁开的眼睛,又闭得死死的了。 头疼,她并不想管二房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她只是想要尤妈妈他们的卖身契而已。 哎! “姑娘,姑娘。” 尤妈妈见彭淑翻身继续睡,宠溺的轻笑了声。她没多想,只以为是姑娘有起床气。 在她锲而不舍的叫唤中,彭淑无可奈何爬起来,打着哈欠见了彭旺。 “姑娘,这些是今年二房的账簿,这是当月的,您先过目。”彭旺生得胖墩墩的,顶着大肚子,笑容可掬。 他身后还跟着一排丫鬟婆子,其中岳妈妈也在。她是二房后院的管事婆子,几乎跟彭旺平起平坐。不过她是陪嫁过来的,还是矮上那么一头。 今日这件事,彭柏涛没找她办,直接让彭旺来后宅,这一点就足够打脸,是以她此刻脸色极差。 “这些是?” 在岳妈妈等人身后,还有四个脸生的丫头,像是新来的。 “回姑娘的话,这些是二爷吩咐小的新买的丫头,给杜姨娘听用的,您先过目,挑两个,小的好送过去。” 妾与妾的等级也不同,像杜鹃这样从奴婢上来的,未有孕前,都只是两个丫鬟。 “这些都不要,你叫牙婆直接领人去找杜姨娘,她自己挑。” 她若送人过去,被送的丫头怕是活不久,届时她可能还要担些愧疚,得不偿失。 “其余人,都散了吧,以前干什么,现在还干什么。” 原本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的岳妈妈等人,闻言紧绷的心一松,福身告退下去了。她们还以为素日里被她们苛待过的大姑娘,终于找到机会要报仇了,没想到还是那么软绵绵的,根本没提。 出了沉香院,岳妈妈与几个相好的姐妹对视一眼,冷笑道:“不过是夫人惹了二爷生气,二爷将账簿挪过来做做样子,凭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能翻出什么浪花?” “可不是,夫人从来没教过她如何管家,将来出嫁了,也担不起什么。” 婆子们说说笑笑,渐渐远去了。 沉香院里,彭淑扫了眼那不算多的账簿,随手翻了翻。 这些账本她前世就看过无数遍,哪里有漏洞,哪里是假的,她一清二楚。 阿影见她开始看账本,招手让巧微煮了茶端过来,她在自己则去挪火盆。 动作蹑手蹑脚的,整个沉香院也都跟着安静了下来。 装模作样的看了大约半个时辰左右,看到有问题的部分,用笔圈起来,彭淑才放下最后一本账本,然后扬手找来雪薇和露微,还有尤妈妈。 “看看我圈的内容,可有问题。”她将基本账册递给三人。 尤妈妈以前是做过管事婆子的,立刻便瞧出问题所在来,“姑娘,明德十九年的西南部分地区有旱灾,之后有一段时间米价上涨,部分地区高达十倍,京城也上涨三倍,但是这种情况很快就被朝廷发放的赈灾米解决了,奴婢还记得当时是贤王殿下,斩了好几个米商,价格很快就回落了,就算上涨也没那么离谱。账本上记的月份,正好是价格回落的时期,可是账簿上的米,价格还是很高,竟然涨了四倍。” “这米是天州贡米。”彭淑淡淡道。 尤妈妈一愣,又认真看了几眼,发现账簿上确实有天州贡米四个字。 “天州有衙门兴修的水利系统,就算旱灾,也不会太影响天州的收成。。” 彭淑紧接着说,“天州贡米以前是专供皇宫所用,后来退下来,却依旧保留贡米的名号,不可能为了那点利润坏自己的口碑。” “所以……买米的做了假账,或者……”尤妈妈点点头,深以为然,“天州贡米平时比普通大米贵二十钱,账册上涨了四倍,一斤就是一百二十文,买了一千斤……也就是说,在正常米价的情况下,买米的岳妈妈,昧了九十多两。” “这只是其中之一,还有蔬菜,鸡蛋寻常三钱一个,上面九钱。”彭淑懒懒的说着,岳妈妈是不敢在贵重物品中动手脚的,因为吴氏看得出,但这种寻常的吃穿上,她的利用空间就很大。 “姑娘,算出来了。岳妈妈光靠采买吃食,一年都能拿八百两左右。” 说话间,露微已经算好。她体弱,干不了别的,在精打细算上,尤为擅长,寻常物价也了解得清楚,哪怕是过去好几年的,也记得门清。 “我记得岳妈妈是孤儿,不过……一个无亲无故的人,费尽心思吃这么多银子做什么?去查查,万一她这些年寻到了亲人呢?”彭淑起身回软塌上继续躺着,慢悠悠地给提示。 有些事,她上一世早就查清楚了,不过不能直接说出来,不然显得太奇怪了。 “姑娘说的是,奴婢去查查。”尤妈妈很上道地嘀咕,她不知彭淑心里在想什么,但好不容易得了管二房的权利,肯定要好好利用。 而这些,是她做掌事嬷嬷的本分! “吴氏嫁入彭家也好些年了,这么多年都没听岳妈妈提起过家人,想来就算是寻到了,她也不想让吴氏知晓。京城的大院子,她肯定是买不起的,若是小院,按照这么多年每年入她口袋的银子,应该能买得起。”彭淑又提示了一句。 “西城小院最多,奴婢正好有个姐妹就嫁去了西城,近日她有孕,婆家不让她干活了,整日闲得发霉……姑娘,可否赏我姐妹几个铜板?奴婢让她去寻,也好活动活动。”雪薇紧接着道,“咱们人手不够,而且岳妈妈都认识,不好去找。” “行,找到了,我给她未来的宝宝包个大红包,今年过年的肉,也包了。”彭淑答应得爽快,心思也活动开了。 雪薇她们前世都没个好的归属,这一世,一定要好好给她们打算打算。 至少,也要找个殷实人家,过完下半辈子。 能给她们幸福的,彭家内是没有了,得赶紧脱离彭家。 “哎。” 她轻叹了一声,这个能带她脱离彭家苦海的人,又不会给她造成困扰的成亲对象,不好找啊。 若是贤王不是先帝的遗腹子,而是承乾帝的嫡亲胞弟就好了。 偏偏,他身份太特殊,跟他在一起,注定过不上安稳日子。 “哈气!” 正在书写奏折的李肃,隐忍地打了个喷嚏,恰好被急匆匆进来禀报的许笑听见,他还以为李肃受寒了,瞄了眼火盆,火都快熄了,登时揪起伺候的小厮一通痛骂,才过去禀报。 “王爷,魏如意暴毙了。”许笑禀报,脸上的惊讶未散。 亲眼看到沫姑娘杀人,他实在做不到不联想到她。 只是,他死也想不到,沫姑娘为什么要这样做?太妃和王爷对她那样好,她在王府远比其他郡主在自家王府还要体面。这样的恩重如山,她难道就没想过,事情败露会影响王爷和太妃吗? “嗯。” 李肃头也未抬,依旧是早已洞悉的样子,“母妃那边如何了?” “太妃回来后就将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许进,沫……沫姑娘可能是察觉到什么了,那日回到王府,又寻机会出了一趟门,回来属下就收到魏如意暴毙的消息,小的刚将消息送给顺国公府的人,那边想来是还没做出反应。” “自己去领罚。” 李肃放下笔起身,神情淡漠地出了书房,朝太妃住的宁安堂走去。 他们母子情深,是没有立刻揭发苏以沫的主要原因。 李肃给母亲一个接受的时间,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留给苏以沫除掉魏如意的时间。可在这段时间里,他没想到许笑没将消息送去顺国公府。 时间不等人,一切都晚了。 许笑不敢为自己辩驳,乖乖下去领罚去了。 第41章 自缢? 太妃于氏喜欢种些花花草草,她所住的院子是她亲自打理,每一株花草,每一棵树木,都是她亲自栽种。 她喜欢长青的植物,冬日也会绿油油的。 李肃踏进院门,目光习惯性扫向最近的那一簇兰花,没有熟悉的身影,紧接着他的目光在院中环视了一周,也是无人。 “母妃。”他走到正屋门前唤了声,“母妃,您身子骨不好,不能饿,出来用膳吧,儿子陪您。” “不用管我,你忙你的。”太妃的声音从里头传来,有气无力的。 “母妃……” 李肃还想劝,可话还没说完,身后便有丫鬟着急忙慌的进来,“不好了,太妃,王爷,沫姑娘自缢了!” 骤闻噩耗,李肃眉头一蹙,眼里杀意闪动。若有人瞧见他此刻眼神,一定很奇怪,就算他不喜欢苏以沫,在听到她自缢时,应该会感到惊讶,而他并没有。 “怎么回事?” 太妃从屋里出来,脸上满是惊慌,她确实因为看到苏以沫杀人心里承受不住,可到底是怎么养大的,听她自缢,岂能无动于衷? 她一边问,一边奔着朝苏以沫的院子快步走去。 “奴婢也不知,沫姑娘回来后,说是要自己更衣,然后春桃姐姐进去时,便看见她上吊了。”那丫鬟倒是镇定,看似惊慌,却有条不紊地说完了。 太妃没注意这些,她的步子只是更快了。 “传太医!” 李肃见母亲走远,最终还是跟着一同去了。 苏以沫的院子并不奢华,反而很朴素,但这些朴素的家具和摆件,却被她摆弄得很雅致,令人瞧了心生舒泰。 “姑娘,姑娘。”屋内几个婆子丫头将苏以沫放下来,扑在她身边哭。 太妃身边的老太监高喊一声,“太妃到!” 哭着的丫鬟婆子自觉分开一条道让太妃过,太妃只见人头攒动中,一张苍白的脸突兀地出现,待她看清那张脸是谁后,整个人霎时摇摇欲坠。 “沫儿……”她扑过去,眼泪立刻一滴滴落下,“沫儿你遇到什么事与母妃说,母妃肯定会帮你的呀,你为何要想不开?” “太妃……”一个婆子哭着跪过来,手里呈上一封信,“这是沫姑娘写的遗书。” 听到遗书二字,太妃更扛不住了,放声大哭起来,“这是做什么!写什么遗书!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来?沫儿肯定没事,这遗书,肯定也用不着。” “太妃……”那婆子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哽咽地继续说着,“沫姑娘说,请太妃一定要看。” “沫儿……”太妃悲痛大哭,哭了好一会,她才接过那信展开。 信的内容不多,只有一张。苏以沫的字很娟秀,看着特别有灵气。 “沫儿叩首,拜别母妃。当母妃看到这封信时,沫儿已无颜面对您,自私的离开了。今生不能报答母妃的养育之恩,沫儿来世衔草结环,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母妃,沫儿走了,别问为什么,沫儿犯错了,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之所以选择用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是不想连累到母妃和王爷。 沫儿有罪,死不足惜,唯愿母妃身体康泰,寿数绵延,也愿王爷抱得娇妻美眷,此生圆满。以沫叩上,勿悲。” “沫儿……” 看完遗书,太妃崩溃大哭,“都怪母妃没有及时制止,没有拉你一把……” “母妃,太医来了。” 李肃将太妃扶起来,将她扶到一边,又令丫鬟婆子们离开。 清了场后,太医带着两个药童进来,先探了鼻息,然后又把了脉。 苏以沫脖子上的勒痕很明显,外人看上去都替她感到窒息,加上惨白的脸,真的跟死人一样。 “李太医,如何?”李肃问。 太妃也死死盯着太医,等待诊断结果。方才她进来便听丫鬟婆子们大哭,她深受感叹,乱了分寸,竟没好好探鼻息,万一还有气息呢? “回王爷。”李太医紧忙弯腰拱手行礼,“救得及时,还有微弱的脉搏,只不过能不能活过来,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李太医!一定要救活她,不管用多名贵的药。”太妃紧张得握紧自己的手,一颗心怦怦跳,“拜托了!” “太妃放心,微臣一定尽力。”李太医说罢便开始扎针开药。 几根针扎下去,苏以沫的脸色很快便变了,看上去没那么吓人了,只是还是很苍白。 呼吸也恢复了些。 “王爷,太妃,微臣开一副方子,先吃三天,三天后微臣再来。”李太医取了银针后,又写了张方子递给旁边的管事婆子。 “多谢太医。”李肃平静地道谢,然后让人打赏,再送李太医离开。 太妃就没那么淡定了,她欢喜又忧心地坐在苏以沫床沿上,轻轻为她有严重勒痕的脖子擦拭膏药。 仔细温柔地上完药,她才让所有下人离开,然后对李肃道:“沫儿知道错了,肃儿,不如此事就揭过吧。” “母妃,魏如意,暴毙了。”李肃没有直接回答,留下苏以沫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也理解母妃的不舍,愿意给她一个接受的过程。 太妃闻言震惊抬眸,“什么?” 她凝望着儿子镇定,没什么表情的脸,知晓他不会瞎说,更不会故意陷害,那么…… “沫儿,你怎如此糊涂?!” 她收回目光,趴在床沿上痛哭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床上躺着的人慢慢睁开眼睛,伸出虚弱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感受到手背传来的冰凉,太妃急忙抬起头,苏以沫已经醒来。 她苍白的脸满是负疚和自责,还有羞愧。 眼泪从她眼角落下,很快打湿了枕头。 “母妃,您让沫儿以死谢罪吧,沫儿犯下如此大错,没脸活着了。”她的声音很沙哑,每说一个字,都如同有刀片在刮她的嗓子。 痛苦的表情落在太妃眼里,她是一百个不忍心,若不是还有几分是非观,怕是要直接站在苏以沫这边了。 “知错能改,便还是好孩子。你先别多想,先养好身子。待你养好身子,母妃再给你物色个好女婿,咱们远离京城,谁也不会想到是你。”太妃抹着眼泪宽慰道。 她已经想好了,要将苏以沫嫁到江南去。江南富庶,天也暖和,去南方过日子是最好不过的。 再多多置办嫁妆,过去了也不比在王府差。 苏以沫愧疚无比的眼神下,有抗拒闪动,不过很快便散去了,她继续悲痛的哭着,“沫儿愧对母妃,上次母妃物色的那位李公子,本健健康康的,跟沫儿相看过后便落水过世了,想来是沫儿命中带煞,还是不连累别人了。沫儿此生,不求嫁人生子有个圆满家庭,只求能青灯古佛,为母妃和王爷祈福。” 谈起上回物色的女婿人选,太妃也是感慨万千。原本苏以沫是给李肃养的,打算两人到了年纪便办婚仪,可李肃不愿意,眼看着两个孩子都不小了,她没办法,只能先给养女物色了允州巡按王华的次子王进之。 那王进之好好的人,才貌俱佳,她很是满意,偏巧刚准备定下婚事,王进之便落水遇难了。 “哎,这事不怪你,休要信那些怪力乱神之说,是那王进之没福气。你们相看过的事情,也未曾外传,别人不知,不会影响你的声誉。”太妃长叹,轻声细语地继续安慰着。 话音落下,苏以沫刚想说点什么,便觉得喉咙干痛得厉害,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就这时,一道陌生的声音传进来,“太妃所言极是,微臣王进之确实没有福气,还请太妃恕罪。” 第42章 死去的人突然复活 死去的人突然出现,这不亚于晴天霹雳,太妃先是震惊,然后有些害怕地望向门外。 只见敞开的房门外,李肃如山岳挺拔地伫立着,在他身侧,一人弯腰拱手正在行礼,正是王进之! 早已落水死去的王进之! “王……王进之?”太妃声音颤抖,看到人的那一刻,再也坐不住豁然起身,并后退了几步。 “正是微臣,微臣被沫姑娘推下水,侥幸没死,特地前来给太妃请安。” 王进之说罢上前两步,给太妃磕了个头,而后转向床上震惊得已经坐起来的苏以沫,“沫姑娘也恕罪,没能按照你的想法死去,很抱歉。” “你……” 苏以沫这回再也装不下去了,她惊恐抬眸望向李肃,李肃眼神并不在她身上,他过去扶住太妃,用平和的声音道:“母妃,您若还想留苏以沫在府上,儿子还是会答应。只是,以后别给她物色别家公子了。” 太妃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心情复杂如一团乱麻,根本理不清楚。 过了许久,她紧绷的神经才一松,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跌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太妃,自从你我两家准备结亲开始,我便本本分分,安静准备婚仪,甚至幻想着成婚后和沫姑娘如何相处,我想一定会让着她,不让她受委屈。还想着她在王府长大,毕竟金尊玉贵,一定要尽早中榜,好谋个差事自力更生,以便给她更好的生活。可我放榜那日,我高中前五,特地要将这个喜讯告诉她,而她如约前来见面后,将我推进河里,还绑住了我的手脚,我险些溺死。” 王进之说得飞快,在苏以沫张口阻止的时候,已经说完了。 她沙哑地辩解着,“母妃,沫儿没有,他污蔑沫儿!母妃,您要相信沫儿。您说要给沫儿议亲,沫儿是很高兴的对不对?沫儿为何要杀自己的未婚夫?这没道理。” “母妃,是儿子亲眼所见,王大人也是儿子救的。”李肃淡淡开口,“至于苏以沫为何要杀王大人,那儿子就不知了。谋杀本朝进士,是死罪。不过母妃若是给她求情,陛下肯定会网开一面。但她谋杀王大人时,陛下已经给王大人授官,谋杀朝廷命官,母妃若求情,陛下应该也还是会网开一面,但朝臣如何评价儿子,就不得而知了。” “肃儿……”太妃左右为难,心在滴血,帮了养女,儿子肯定会被说三道四,不帮养女,她肯定就完了。 “母妃,儿子知道,您养了她十几年,感情深厚,若母亲还认我这个儿子,就送走吧。”李肃语气平和,半点没有咄咄逼人。 “扑通!” 苏以沫跪在太妃面前,痛哭流涕地砰砰磕头,很快便把额头磕出了血,“母妃恕罪,沫儿愿意领罚。” 她知道求情已经没用了,太妃就算再疼她,也不可能越过自己的儿子。 可李肃为什么这么做,她一清二楚,无非就是他知道自己喜欢他,而他要娶的是彭淑,为了彭淑,他要把自己赶走。 尤其是,她之前还想动彭淑。 这件事既做了,便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既如此,你走吧。”太妃忍着泪,拂袖离开。 她见不得养女离开的场面,太痛心了。 太妃走后,苏以沫站起身,抹去泪,自顾道:“王爷,所有的错,我一力承担,还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院里的人。” 李肃轻笑,都这个时候了,苏以沫还故作好人,显得他小肚鸡肠似的。 他没搭理,扫了眼王进之,王进之也没理,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 都走后,几个婆子进来,“沫姑娘,王爷让我们来给您收拾东西,听说您找到了亲生父母,恭喜啊。” “什么?”苏以沫一愣,李肃是要送她回那魔窟? 他好狠的心! 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不想走,可又能怎么办? 这个王府,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她需要给彭淑腾位置了! 几个婆子见她这反应,没多说什么,但眼神仿佛在说,舍不得王府的富贵吧?太妃养大的女儿,亲生父母现在倒会捡便宜了。 东西收拾得很快,苏以沫连夜被送出了城。 “王爷,人出城了,真的要处理吗?王妃若是知道了……” 明灭不定的灯光下,李肃的脸掩在大片阴影里,看不见他眼底的暗潮涌动,只感受到他浑身杀意凛冽。 但很快,杀意收敛,他如同一尊石像般,静静地伫立在黑暗中。 不知伫立了多久,天边泛起鱼肚白,一缕灿烂朝阳拨开云层,投射进来,恰好落在李肃完美无瑕的脸上,他感受到光,才淡淡道:“先缓缓。”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等太妃对苏以沫彻底失望再动手,不然她可能会迁怒于彭淑。 “是。”死士悄无声息退下,他的周围,一景一物,随风摇曳,寂静无声。 过了片刻,黑暗处又走出一名浑身裹在黑色斗篷里的女子,看不清她的脸,只能从身形和声音判断她是女的。 “王爷,彭姑娘已经夺得二房的掌事权。” 李肃依旧没什么表情,这一切仿佛与他预测的一样,没丝毫的区别。 过了许久,得不到回应,那女子退下,他才淡淡道:“申翰林的夫人,是今日生产?” “是,刚刚诞下双生麟儿,想必是要大办的。”黑暗中,换了个人回答,只是无人瞧见他的身影,仿佛声音是凭空响起的。 申翰林申旷,是彭淑的姑祖父。 翰林是翰林院的首席,能任这个位置的人,在本朝来说,家世必定显赫。 申家,便是一流世家之一。 “姑娘!姑娘!” 沉香院里,尤妈妈急匆匆跑进来,激动地禀报道:“姑娘,申家来报喜,说姑六太太得了对双生子,健健康康的,申家说满月要大办呢。” 彭淑闻言翻了个身,继续躺着。别人生孩子,关她什么事?又不是她生。 “姑娘,奴婢听说六姑老太太喜欢您绣的牡丹图,不如您绣上一副送过去?有姑老太太在太夫人面前与您说话,她肯定就不生您的气了。” 尤妈妈继续劝说,她最近发现彭瑶跟个没事人般,仿佛真的收心要嫁娶齐国夫人府了。这不正常,很不正常! 她怀疑听雨阁那边正在憋着什么坏,要对付她家姑娘呢。而姑娘几乎得罪了彭家所有人,处境很不妙,是实话该缓和一下紧张的关系了。 彭淑闻言嗤笑,然后严肃地拒绝了,“不绣。” 她的六姑祖今年才四十,是太夫人老来得女,疼爱得跟什么似的。可嫁入申家后,却一直未有身孕,直到年过四十了,才得了两双生子,自然高兴得要大办了。 有太夫人宠着,申家每每借口她不孕要给姑祖父纳妾时,她便都回家哭,然后太夫人亲自过去敲打申家。 申家的门第并不低,可太夫人年纪大,她豁出去摆脸色,申家也没办法,就一直拖着。 七八年前申家那边发话了,姑祖父过了四十若还无子,就纳妾。 许是老天垂怜,刚四十这年,便有孕了。 还一举两男。 这一点,跟前世一样。前世她凭借着一幅牡丹图,讨好了六姑祖,让太夫人更看重她了。 可这一世,她又不要当太后了,讨好申家做什么? 吃饱了撑的? 绣牡丹图有那么容易?一幅牡丹图,不知要苦熬多少个日夜,眼睛不知要废成什么样才能得到上品。 第43章 我这人记仇 “啊……为何呀?”尤妈妈皱着眉头,一派迷茫,“姑娘,奴婢知道您有气,可好汉不吃闷头亏不是?您这样跟太夫人僵着,吃亏的是您。奴婢方才出门听院里的说,整个彭家都对您了颇有微词……姑娘……” 彭淑无语,她坐起来,招招手将尤妈妈召到跟前,然后手搭在她肩膀上,直截了当道:“尤妈妈,你记住,以后但凡要讨好别人的事,我一律不做。好了,我饿,想吃你做的冰糖百合马蹄糕了。” 尤妈妈:“……” 她是真没搞清楚新主子的路子,这也太不寻常了吧。 最主要的是,这个时节没有新鲜百合,只有晾干后的,晾干的那种口感大打折扣了呀。 她狐疑地离开,一边走,一边想,姑娘莫不是故意支开我? 无人打扰的彭淑,抱着大引枕,睡了个昏天暗地,直到香喷喷的食香飘入鼻中,她才爬起来。 巧微今日做了孩儿参野鸡汤,蜜汁鹌鹑,一品豆腐和几个寻常素菜,都是彭淑爱吃的。 她简单地洗了把脸,便坐下来开始吃了。两碗鸡汤下肚,刚准备吃鹌鹑,讨厌的人又来了。 “淑儿妹妹。” 彭妍月打头阵,先一步跨进沉香院的门,她身后跟着一副心虚模样的彭瑶。 彭淑闻言头也没抬,继续吃着鹌鹑,巧微今儿做的鹌鹑特别鲜,也特别香,是先用香料给油爆香,然后才炸了,炸了过后,又配上她蜜汁的配方,方有这样美味独特的味道。 “妹妹……” 得不到回应,彭妍月也不尴尬,自来熟地坐在彭淑对面,扫了眼饭桌上的佳肴,极力隐忍地噎了噎口水。 饭桌上的菜肴看似简单,但格外的香,闻之食指大动,偏偏主人也不喊人给她添副碗筷。 为了不被食物吸引,她紧接着来此的目的。 “淑儿妹妹,你的绣工好,我与瑶妹妹商量了下,申家两个小表舅满月,我们一起绣一幅牡丹图祝贺,如何?我们不白请你帮忙,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她姿态放得前所未有的低,若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素来谦逊知礼呢。 可惜,彭淑最了解她,依旧没搭理,自顾吃着鹌鹑。 鹌鹑很小,她吃了一盘还觉得不够,可惜已经没有了,只能吃鸡汤里的鸡肉。 彭妍月有几分尴尬,心里怒意横生,但面容依旧是一副包容妹妹的好姐姐模样。 “对了,瑶妹妹对之前的事很抱歉,她一直跟我忏悔,说不应该将杜岩豫那件事怪在你身上,她这次来,也是来道歉的。” 此话一出,尤妈妈、阿影等人都忍不住瞄了她一眼。 彭瑶会道歉? 这冬日也没响雷呀? 彭妍月说着,便去拉彭瑶,将她拉到彭淑面前,鼓励道:“瑶妹妹,你这些天一直很自责,我看着都心疼,你有什么话,就对淑妹妹说,这姐姐妹妹的,哪有什么隔夜仇?想来淑妹妹也是宽宏大量,不会跟你计较的。” “噗……” 彭淑没忍住笑出声。 她这一笑,一口汤喷出来,满桌子菜都不能吃了,还梗得她喉咙疼,登时心情又差起来。 心情一差,语气就不好,“别给我戴高帽,我这人最是小肚鸡肠,别人但凡得罪我一次,我必记她万万年。” 彭妍月弄死她的心都有,这也太不给面子了! 可能怎么办? 她还是要陪着笑脸,讨好着继续道:“我知道淑妹妹是在说气话,跟我们开玩笑呢。” 说罢她也不敢等彭淑接话了,直接催促别别扭扭的彭瑶,“瑶妹妹,你快呀,来之前不是准备了很多道歉的话吗?你不能只说给我一个人听啊,得说给淑妹妹听。不然姐妹间的误会,如何解除?” 彭瑶被连拉带催地上前几步,支支吾吾道:“大姐,之前是我错了,我……我不应该说那些话伤害你,更不应该在出杜岩豫那件事后,还想灭……灭口。我错了,你打我,骂我,我都甘愿受着。” 她越说越顺,说到最后,还跪下了,跟真是来道歉的似的。 若是第一世,彭瑶只要肯这样放低姿态求她,她必定就原谅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再次重生,可不会吃她这一套。 “呵。” 她冷笑出声,眼含讥讽,“道歉有用,要衙门做什么?道歉有用,要朝廷做什么?彭瑶,你不会以为说两句话,轻轻松松,我就会原谅你吧?你也没这么天真呀,是谁给你出的馊主意?是见不得你好,故意让你过来受难堪的? 不如这样,你若真的觉得这个馊主意管用,你现在跪下来,给我磕三十个响头,叫我一声爹,我就考虑要不要原谅你。” 彭瑶闻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难看至极,她狠狠地刮了眼彭妍月。闹得彭妍月脸色也跟着一起难看,她恨死了彭淑,这人真是恶毒,竟然挑拨离间! “瑶妹妹……” 彭妍月寄人篱下,是半点不敢得罪彭瑶,这回瞧她生自己气,顿时慌了,忍下心中不快,便开始给自己辩解。 然而,彭瑶被奚落一通,已经不想搭理她了,直接拂袖而去。 “妹妹!” 彭妍月惊慌追出去,追到一半,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折返回来,正式给彭淑告了辞才继续追。 她这一迷惑操作,惊住了阿影,“姑娘,她什么意思?” “麻痹我,想让我放松警惕。”彭淑一面说,一面嫌恶又无比可惜地望着满桌佳肴,愣是因为这两人给毁了。 “这一桌得花多少银子?” 冷不丁问这么一句,边上的巧微愣了下,才急急忙忙回道:“八百钱。” 她禀完忐忑地低下头,心里已经紧张开了,难道姑娘怀疑她在食材上吃回扣?难道姑娘觉得这一顿的开销太多了? 可是她没有吃回扣,现在的食材都是这个价,她用的还不是最好的那种,炖鸡汤的参,用的也是便宜的孩儿参…… 就在巧微紧张兮兮,时刻准备接受盘问时,彭淑悦耳的声音再次响起,“阿影,去,找彭瑶和彭妍月要八百钱,好好一顿饭,让她们给毁了,看这多浪费粮食。” “是!” 阿影得令,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 巧微:“……” 她愣住,姑娘不是要盘问她?而是要去找三姑娘要银子? “巧微,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撤了,然后去给姑娘重新做一桌?” “是。” 巧微回神,立刻忙活起来。 第44章 赔钱 听雨阁。 自从彭瑶跟杜岩豫的婚事定下后,听雨阁的丫鬟,基本上换了一批,原来伺候的,除了大丫鬟海棠,和廖妈妈的女儿吉祥,几乎都被发配到了庄子上。 新来的人受过敲打,在听雨阁大气不敢出,也不敢出现在彭瑶跟前。 故而,听雨阁显得异常的寂静。 彭瑶前脚刚踏入院内,阿影后脚便赶上,打破了这份寂静。 “三姑娘,我家姑娘说了,好好一桌子饭菜,因为您二位,饭菜都毁了。您二位得赔我们家姑娘八百钱。” 经过这么多事,阿影已经渐渐的不再随着讨好彭瑶和其他彭家人了,只忠于彭淑,彭淑要她做什么,她自然就做什么,气势上也不丢主子的脸。 “你个贱婢,胡说什么?”彭瑶一肚子气还没消,闻言顿时大怒,扬手便要打人。 “妹妹!” 彭妍月想起此前商定的计划,下意识便拦住了彭瑶,“妹妹息怒,都是姐姐不好,这八百钱,我出。” 她说着怕彭瑶不同意,紧忙就示意身边的丫头递给阿影一两碎银。 阿影瞄了眼碎银没接,很公事公办道:“我家姑娘说了,那一桌菜成本八百钱,我只要八百钱,人工费我姑娘没说,就不收了。” 彭妍月:“……” “贱人!”彭瑶大怒,转身便要冲回沉香院。 “妹妹!” 彭妍月吓得立刻又拉住她,然后拼命给丫鬟使眼色。 那丫鬟也是聪明人,立刻拉着阿影道:“好妹妹,我这里没有铜钱,你与我去取。” “行,那奴婢告退。”阿影点点头,敷衍地施了一礼,便跟那丫鬟走了。 待两人走远后,彭瑶奋力甩开彭妍月,“你干什么!今天你什么意思?是想我在彭淑那贱人面前出丑吗?” “妹妹这是哪里话?我怎么会让你出丑?只是你也说了,只要你勾勾手,彭淑就像一条狗一样过来了……故而姐姐才会出这样的主意,不过都怪我,下回一定不让你受委屈了。” 彭妍月满脸委屈,却又一副我大人大量有担当的姿态。 作为茶中高手,彭瑶都震惊了。 听听这是什么话? 还没消的气,瞬间飙升,更气了。 “姐姐是说,我被彭淑那贱人羞辱,都是我自找的?你没责任?” “不不不。”彭妍月立马满脸自责地摇摇头,“妹妹误会了,都是我的错,是我对她了解不够深,不知她是这般反应。妹妹,既然敬酒她不吃,那我们就只想想别的办法,逼她就范了。” “什么办法?” 彭妍月聪明地转移了话题,彭瑶立刻便不揪着不放了。说起来,她也只是缺个台阶罢了。 而她们共同的目标,就是台阶。 只是,她口头虽这般问,心里却是对彭妍月生出了不少怨气,想着等处理了彭淑,再跟你算总账! “我想……” 彭妍月神秘兮兮地附到彭瑶耳边,嘀咕了起来。 沉香院,巧微新做了碗酸汤面,刚端上来,阿影便捧着八百钱回来了。 “姑娘。” 她将银钱交给彭淑,“这铜钱是月姑娘给的,三姑娘还想打奴婢呢。” “四百钱赏巧微,剩下的你给大家分了,当我请你们喝茶了。” 彭淑坐下来,慢悠悠吃面,然后慢悠悠地说。 自从摆烂后,她发现慢悠悠的生活节奏,真是太舒服了! 一碗面吃饭,她慢悠悠走向贵妃榻,却发现…… “我贵妃榻呢?” 不敢贵妃榻没了,就连软塌上的垫子,和床上的垫子被子都没了! “姑娘。” 尤妈妈满脸凝重走过来,“奴婢见天气好,便将东西收拾出来,拿去暴晒了。” 彭淑伸头望望天,天穹灰沉沉的,并不是适合晒被子的艳阳天。 “天气……好吗?” “姑娘还年轻,不知这屋里的用具,要时常暴晒,或者烘烤,不然会滋长跳蚤和虫子。姑娘就忍忍,待奴婢处理好了,您再来休息。” 尤妈妈说得一本正经,她分明是看彭淑每天都吃了睡睡了吃,实在担心她变成一个大胖子,又劝不听,才出此下策的。 “是这样吗?” 彭淑怀疑。 “自然是,姑娘,您要不去书房坐坐?那边奴婢还没收拾到。”尤妈妈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 彭淑:“……” 得,又让自己上进。 不过…… 上进是不可能上进的。 但是,可以找点兴趣爱好做。 这人活一世,总得喜欢什么,才能活得下去,不然没意思得紧。 慢悠悠的,彭淑打开了许久未进的小书房。 小书房一切依旧,处处留存着她努力的痕迹。 以前她字写得不好,又没有好先生教,就只能自己省吃俭用买字帖临摹。 没有任何技巧地苦练了多年,才练出了一手好字,甚至还学会了别的技能。 那些诗词歌赋,亦是没人教,她就偷偷学。时至今日,她还记得第一世为了读书,偷偷换上丫鬟的衣裳,去家塾外偷听先生讲课。 彭家是有家塾的,对所有彭家的子女开放,唯独不对她开放。 后来,她假装无意中表露了‘天赋’,太夫人觉得她是可造之材,将来可以拿去联姻,便让她一起去家塾学了几年。 “姑娘,这些……都落尘了。” 阿影站在一堆宣纸旁,宣纸上写着的是写废的诗。 以前参加诗会,彭淑都要出一首诗,比之大诗人是肯定不够的,但跟京都这些闺秀们比,那绰绰有余。 而就是这些绰绰有余的诗,也是她润了不下百遍,才有的成果。 一行行,一字字,皆是她的汗水。 “都烧了吧。” 她随意道。 以前留着这些,觉得有纪念意义,现在再看,毫无意义。 阿影愣住,想劝劝,彭淑却已经坐在桌前,提笔写了份单子。 “染微,把单子上的东西,都买回来。” “是。” 染微不会问那么多,只是沉默寡言,接过单子,就走不寻常的路出去了。 待她回来时,也不过只过了两刻钟,速度之快,堪比外卖。 东西从包裹里拿出来,彭淑便开始制作颜料。阿影蹲在旁边,想帮忙,又不知从哪里开始帮起。 “姑娘,您要做什么?奴婢怎么帮您?” “帮我将这块青金石敲碎研磨成粉。” 彭淑一面说,一面制作过滤漏斗。这个时代没什么条件,便只能自己制作了。好在她觉醒了二十二世纪的记忆,而二十二世纪的她,学过几年油画。 她很好奇这种画法,便想亲自试试。 反正,也不能躺了,闲着也是闲着。 “画画要用油?”阿影更不懂了,她盯着桌上的亚麻仁油,盯了好久了。 彭淑没说话,她也还在整理二十二世纪的记忆。 “姑娘,姑娘。” 雪薇急匆匆进来,神色有些紧张,“姑娘,岳妈妈出门了!” “让你小姐妹注意着,顺便,该置办年货了,给你小姐妹置办一份。”彭淑无比专注,很快把青色颜料制作出来了,只等颜料干透能用。下一步是紫色。 又过了六七天,彭淑把颜料和画笔都制作好了,寻了块平滑的木板,开始画。 沉香院里有棵杏树,如今已是光秃秃的了。不知哪来一只小松鼠,别看它只有巴掌大,爬树却是把好手。 这只小松鼠常来,沉香院的人也不撵它,边上又都是废弃的院子,它便变得胆子很大,根本不怕人。 彭淑趁它爬到树上趴着时,立刻架起画架开始画。 阿影在旁边看着,每一笔都没有错过,可看着看着,木板上的景色便变了。 从乱七八糟的一堆颜色,变成了一幅栩栩如生的画。 并且,越来越生动,甚至风的方向都能看到。 “姑娘,到底是从哪一笔开始不同的?”她实在是佩服,姑娘的水墨画就画得很有意境,没想到油画更生动,简直跟真的一样。 “姑娘。” 一幅画画完,雪薇着又急忙慌进来,“姑娘,我姐妹回话了!” 第45章 背叛 雪薇第一次帮彭淑办成事,显得很激动。 一切,彭淑在前世都查清楚了,对于她而言,都属寻常。 不过也不好打击下头人的积极性,便配合着也激动了几分。 “快说说!” “岳妈妈很谨慎,所有事都靠暗号完成!她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弟弟,但是她瞒着二少夫人,是因为二少夫人总感叹,她在外头没人帮着办事。岳妈妈不希望自己的弟弟掺和进二少夫人的事里来,便一直谎称没找到。这些年,岳妈妈给弟弟买了宅子,置办了田地。她弟弟还娶妻生子,现在有两儿子,三个女儿呢!一家子在西城开了两包子铺!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彭淑闻言淡漠一笑,“若让吴氏知道了,岳妈妈的弟弟不过是个替她在外头办事的管事,哪里能有这份家业?去,把岳妈妈叫来。” “是!” 雪薇激动得一颗心怦怦跳,脸色也微红。 第一次办成事,虽然是借助姐妹的手,但她还是很开心,特别有成就感。 离开沉香院,去碧涛院的步子,也带着风。 片刻后,岳妈妈满脸惊慌地站到彭淑面前。她紧张得手足无措,低着头,只敢用余光偷偷打量彭淑的脸色。 彭淑面色沉静,只是优雅地坐在靠椅上,沉默着不说话。 致命的沉默,让岳妈妈更加不安。 “大姑娘……既然您已经知道奴婢的事……姑娘就直说,您有何吩咐吧。” 她已经想通了,这事若让吴氏知道,肯定会被治一个不忠的罪名,那么她得到的一切都将失去。 而彭淑单独将她叫过来,就是要她投诚的。 按理说,她不该背叛吴氏,毕竟吴氏比起对其下人,对她算是不薄,可是她唯一的弟弟,现在家庭幸福,她不能做破坏弟弟一家幸福的罪人。 那么,只好委屈吴氏了。 “岳妈妈,你是聪明人,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今日叫你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将我院里人的卖身契,从吴氏那里光明正大地拿过来。” 彭淑无比坚定,而快速的说道。 这个想法,她已经想好久了,现在才有机会将话说出来。 尤妈妈、雪薇和阿影、巧微几人站在旁边,闻言感动不已。 多么好的机会,而姑娘第一件想到是,却是她们拿到卖身契,以免她们被吴氏拿捏。 “姑娘……”尤妈妈忍不住想劝,“您可以得到更多。” “那些不过是身外之物,你们才是我最珍惜的。”彭淑无比真挚道。 这话不是虚言,也不是为了收买人心。 她是真的希望她们好,都能得善终。 “姑娘……”尤妈妈忍不住抹了泪,雪薇等人,也抽泣起来。 倒是阿影,她比较淡定。她的卖身契,早就在彭淑手里了。 是以,她在这个府里,从来都是不用选择的,因为只忠于一人即可。 岳妈妈心里也是感慨万千,若吴氏能像彭淑这样,她又何必撒谎?又何必背叛? 不由得,她羡慕起尤妈妈几人来。 这几个不过是刚来的,便能得主子为她们谋划,而她,跟吴氏几十年了,吴氏还想着将她弟弟拉进来当狗用。 “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会办成此事。日后姑娘若有需要,只管吩咐即可。” 她也知道,背叛一次,就是永远的背叛,彭淑永远可以拿这件事要挟她。 与其被要挟,不如自己直接投了,也显得有诚意。 “去吧。” 彭淑挤出抹没有温度的笑。 “奴婢告退。”岳妈妈恭敬行礼,后退着离开了沉香院。 一个时辰后,二房便有婆子因为打架,急红眼地来沉香院评理了。 其中,岳妈妈也在。 她倒没有参与打架,只是充当和事佬。 “我不管你们是因为什么原因打架,总之,打架就是不对。来人,各打五大板,罚一个月月钱,下回再犯,惩罚加倍。” 彭淑懒得问缘由,只猜测是岳妈妈的计策。 那几个打架的婆子脸色一白,心里怨言横生,却又不敢多说什么,被打了后,只能回去私底下把彭淑骂了个遍。 “哈哈哈哈……” 岳妈妈回到碧涛院,将这件事当笑话讲给吴然娟听,她畅快大笑,一扫被禁足的阴霾。 “这个彭淑,以为管理这些仆妇,打几顿,罚月钱就够了?真是不知所谓。”她心情大好,连带的饭也多吃了些。 “过不了多久,二爷肯定会乖乖将管事权交还给夫人。”岳妈妈站在吴然娟身后,很专业地给她按摩。 吴然娟有个毛病,吃完饭就想按摩,几十年如一日。 只是,今日站在她身后的岳妈妈,神情跟过去那几十年不一样,带了些别样的东西。 “夫人……大姑娘如此野蛮,不如借她的手,将三房安插的那几个钉子,拔了?”她试探性提议。 “岳妈妈,你真是我的福星。” 吴然娟闻言,高兴得转身亲昵地拉住岳妈妈的手,轻拍了拍,“就这么办。” 她起身拿钥匙,将一个沉香木雕花盒从大柜子里取出来,然后背着岳妈妈拨动上面的鲁班机关扭,打开盒子,取出一叠卖身契。 “将这些卖身契交给彭淑,她不是喜欢管家吗?让她管个够。” 一想到那几个讨厌的婆子被踢走,她心情就无比舒爽,“你也记得帮帮她。” “奴婢办事,您放心。”岳妈妈接过一叠卖身契,转身出了屋。 待离碧涛院极远之后,快到沉香院了,她才忐忑地一张张翻看上面的卖身契。 从第一张翻到最后一张,她不禁失望蹙眉。 这叠卖身契里,没有她的! 不光没有她的,跟她一样,从吴家陪嫁过来的都没有。 她不禁寒心,吴然娟,还是防着她。 这般一想是,她对吴然娟的背叛,便释然了。你对我不仁,别怪我对你不义。 她收拾好心情,又整理了下那叠卖身契,便去了沉香院,高调地将卖身契放在彭淑面前。 为了讨好彭淑,她还压低了声音道:“姑娘,这四位是三房那边的人,二少夫人想借您的手拔了。” 彭淑闻言好笑的点点头,“岳妈妈,你这转换得挺自然。” 岳妈妈脸色讪讪的,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奴婢也只是想一条活路,只求姑娘不要将奴婢弟弟的事说出去。” “岳妈妈,你以前对我,也不怎么样吧。明里暗里,你让我吃的亏还少?我记得你刚随吴氏来到彭家那年,吴氏明明没给我任何礼物,你们偏说她给了,然后去太夫人那里请安,太夫人问我可有回礼,我答不出来,吴氏就趁机要走了太后赏赐给我的缠丝赤金红宝石蝴蝶步摇。诸如此类的事,这八年来,不少吧?” “奴婢……奴婢……奴婢也是身不由己,主子交代,奴婢不好不办。”岳妈妈几个字就把所有责任推到吴然娟身上。 但这些话,显然骗不了彭淑。 她瞧着彭淑的脸色依旧不好看,便扑通跪下,“姑娘若肯答应奴婢不说出去,奴婢愿意告诉姑娘一个大秘密!” 第46章 大秘密 “大秘密?” 彭淑在脑海里回忆了下,吴然娟能有什么大秘密是她不知道的? 三房的大秘密,不可能让岳妈妈知道。 而三房那些所谓的秘辛,她前世都查透了。 “对!大秘密!”岳妈妈紧张点头,满眼求生欲地望着彭淑,如同在仰望神明。 看来,她是真在意自己的弟弟。 她弟弟比她小十多岁,两人失散后,她弟弟在一家包子铺当学徒,师父苛待他,还嫉妒他有天赋,冤枉他偷钱,险些被衙门流放了。 是岳妈妈及时出现,只是稍微亮了亮彭家名头,便救下了他。 然后又给他出钱买院子,开铺子,娶媳妇。 可以说,他弟弟的一切,都是岳妈妈给的,她有种养成的成就感。 “你说说看。” 彭淑并不抱希望,只是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听个乐。 岳妈妈闻言,如获特释,立刻便开始一股脑将吴然娟扣下彭淑抚养费的事情说了。 “你说什么?” 原本只想听个乐的彭淑,震惊得坐不住,她豁然起身冲到岳妈妈面前,一把揪住她领子,“你说我是郑家养大的?” “是……”岳妈妈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还是吓了一跳,她忐忑不安地点点头,“奴婢句句属实,不信姑娘等这个月结束,等到月底最后一天,郑家便会送下个月的银子过来,每个月固定五十两,若逢年过节,还会多给几百两。您这次买新的丫头,郑家那边就给了一百五十两,只可惜,都被二少夫人扣了。奴婢劝过她,她不听,她说郑家不敢问,也没人会告诉郑家。您更是不知情。府里姑娘与姑娘之间,月钱不一样,也是常事,没什么大不了……” 彭淑呆愣地将岳妈妈放开,喃喃自语道:“我是郑家养大的?这怎么可能呢?他们既然愿意出银子养我,却为何不认我?” 在过去两世里,每每遇到郑家的人,或者生母,她们都当她是陌路人。 表妹从来没喊过她一声表姐,表姐从未喊过她一声表妹,外祖母也当没她这个外孙女的存在…… 就连生母郑梓依,也都当她是空气。 这么多年,第三世了,她最耿耿于怀的,一是父亲的漠视和偏见,二是生母的无视和漠不关心。 她如同一个多余的人活在这世上,哪怕再努力,再往上爬,内心深处想要的,也只是父亲的疼爱,母亲的关爱。 可是从来没有。 这一世,她不努力了,不要那些权柄和地位了,却有人告诉她,她是郑家养大的? “大姑娘,奴婢说句公道话,郑夫人在您每年生辰时,都会额外多给银两,还有一些她亲手做的衣物,全部被二少夫人烧了。” 岳妈妈想着,既然已经说了,那么索性全说完。 “奴婢劝过她,不过是些衣物而已,可她没听奴婢的。” 彭淑没有接话,她愣愣地坐下来,心情复杂。 尤妈妈见她如此,紧忙让岳妈妈离开了,并关上门,让彭淑一个人在屋里静静。 不知独坐了多久,彭淑起身从暗格里将自己的所有家当取出来,一笔笔的算,可怎么算,都不够还郑家养她的那些银子。 养她,无视她,不认她。这比养条狗还不如。 若可以选择,她宁愿跟这些人,没有任何关系! 两行清泪落下,所有委屈涌现,她承受不住伏在床上痛哭起来。 越哭,许多事在脑海中便越清晰。 在她九岁那年,去永恩伯家吃席,遇见郑梓依——她的生母。 那时,郑梓依身边跟着个小男孩,名叫皇甫光,怀里还抱着一个,名叫皇甫耀。 光耀的光,光耀的耀。 那时她便想,母亲很喜欢男孩吧,生了男孩,光耀门楣吗? 若她是男孩,母亲会走吗? 那一日,她们在永恩伯家的后花园遇见,小小的石子路,很狭窄,要侧身才可两通行两人。 郑梓依身边还有一位夫人,是诚瑞侯的原配发妻梁氏,也是郑梓依的闺中密友。 梁氏见了彭淑,脸上露出惊喜,她欢喜道:“梓依,是你女儿,淑姐儿!” 彭淑受她感染,也满心欢喜,见到母亲了,肯定是高兴的。 可在她满目欢喜和期待时,郑梓依冷冷别过头,转身离开,然后毫不犹豫地对梁氏道:“你记错了吧,我只生了两个儿子。” 不过是短短几个字,也没什么恶毒的字眼,但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生生将彭淑的心刨开,然后扔在地上,随意的践踏。 她心痛极了。 那种痛,至今还未消散。 不知伏在床上哭了多久,阿影在外头轻叩门扉,“姑娘,该用晚膳了。” 听到声音,彭淑起身擦了眼泪,从雕花盒子里取出老姜氏给的温泉庄子地契,然后打开门,将地契递给阿影,“去找郕王,我愿意卖手里的庄子,银子他看着给就行。” “姑娘……”阿影心疼极了,姑娘眼睛都肿了,肯定哭了好久。 “去吧。” 彭淑没什么耐心地将地契塞给她,又‘嘭’地关上门,倒在床上盖上被子,便睡了。 只是,这一次,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直到一个多时辰后阿影回来,她闻声立刻起身赤脚奔出去,“卖了?” “卖了。”阿影将几张银票递过来,“五万两。” “郕王还算讲道理。”彭淑接了银票,又抽出四张万两面额地递回去,“这四万两,你拿去郑家,就说他们这些年给我出抚养金辛苦了,我感激不尽,所以连本带利还给他们。” “姑娘……” 阿影觉得这是个跟生母修复关系的绝佳机会,若能跟郑家往来,身后就有郑家撑腰了,姑娘也不至于过得步步惊险。 为何还要还银子,划清界限? “我的话,你不听了吗?”彭淑脸色冰冷,太后的气势不受控制地浮上来,吓得阿影赶紧闭嘴,并转身出了沉香院。 目送阿影离开,彭淑忽然觉得,人生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慢慢转身,走回床边,继续躺着。 可怎么都睡不着,纷杂的念头在脑海里涌现。许多别人一家其乐融融的画面,和她孑然一身的凄凉,形成鲜明对比。 都说君之路,是一条孤独的路。 可是君在成为寡人之前,是有亲人朋友的,只有她从始至终都没有。 她一心一意为着的,骗她,伤她,恨不得取代她。 本该属于她的,弃她,不顾她,帮着别人取代她。 可能是眼泪在方才已经流干了,彭淑有些想哭,但没有眼泪,眼睛干涩干涩地难受。 如同她现在,恨了那么多年,怨了那么多年的人,竟然是养大她的人? 多么的讽刺。 就好似,她不过是个小猫小狗,郑家抖抖手,便能养大成人。 其实,就算郑家不养她,只要认她,哪怕她乞讨长大,也不会与他们划清界限。 而他们,一面出银子养她,一面又如同避瘟神一样避她。 “姑娘,您多少吃点。” 尤妈妈领着巧微过来,巧微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有彭淑最爱吃的烟笋炒腊肉,和秘制酸汤。 酸汤开胃,彭淑从小爱喝,一喝就是两碗。就寻常烤个肉吃,也要配上酸菜才吃得下。 “尤妈妈,你说,她为什么不愿意认我?她说她只生过两个儿子,难道是因为我是女儿,所有她觉得没用,不愿意认我?” 彭淑抱着被子,不愿见任何人,一颗心撕裂般疼。 “外祖母和外祖父也不认我,前年在宫里,我得太后夸奖,所有人都恭贺我,而外祖母和表姐就坐在我对面,他们却不看我一眼,仿佛我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尤妈妈,我是不是生来就错了?我爹不疼我,彭瑶随便挑拨,他就打我骂我,还说我不堪。我娘不认我,说没生过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 轻轻的声音,微微颤抖,无力而悲痛,又充满了对这些人的期盼。 “姑娘……或许他们都有自己的苦衷。”尤妈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这么说。 她也很震惊,没想到姑娘的生母说过这种话。 “苦衷?有苦衷就这么对我吗?”彭淑无法接受这个理由。 若她承受能力再差些,怕是要报复社会吧。 尤妈妈沉默了,她也无法接受这个理由。 不知过了多久,尤妈妈已经让巧微将吃食端下去了,她留在屋里,安静地燃了一炉炭火,让整个屋子都暖和起来。 “姑娘!” 阿影的声音,与炉子里的噼啪声同时响起,“姑娘,郑老太师和太师夫人来了!到二房正厅了。” 第47章 外祖父外祖母登门 阿影的话,不亚于平地起惊雷。 彭淑也承认自己没出息,怨了那么久,前世也以不重用郑家相关人员作为报复了。 可,当外祖父外祖母真的登门了,她还是迫不及待地爬起来,想要去见见他们。 “大姐,大姐。” 满心期待,却被彭飞那道讨厌的声音浇灭。 没等她回应,彭飞便开开心心地跑过来了。 他从门洞来到沉香院院内,不顾云微的阻拦,冲进彭淑房内,指着她妆台上的一对金累丝银杏叶耳环道:“大姐,飞儿想要这个。” 不等彭淑同意,彭飞便仗着年纪小,伸手去拿那耳环。 “放下。” 彭淑撩开隔着床的珠帘,冰冷地盯着他,“谁让你碰我东西的?” “大姐,飞儿喜欢这个。”彭飞眼巴巴望着彭淑,他小心翼翼走到彭淑身边,小手拉住她的衣袖,“大姐最疼飞儿,飞儿真的好喜欢,大姐送飞儿好不好?” “这还有玉的呢,上好的羊脂玉,你要不要?”彭淑打开妆台旁的一个檀木云纹檀木盒子,里面放了一对玉镯,玉镯成色上佳,一只就价值不菲。而盒子里,放了一对。 彭飞其实并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他看向门外,门外没人,他得不到指示,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大姐给的都喜欢。大姐,那耳环,也可以给飞儿吗?飞儿想长大以后,拿耳环给大姐讨个弟媳回来。” “想要啊?”彭淑恶趣味地吊他胃口。 彭飞点点头,小脸满是希冀,“想要。” “我偏不给你。阿影,将东西收进库房,看好了,一只苍蝇都不让放进去。”彭淑心情不好,故作姿态都懒,冷冷地关上盒子,准备收起来。 彭飞想伸手去抢,被她一巴掌,‘啪’地将手打掉了。 “哇……” 彭飞大哭着跑了出去,“大姐你不给就不给,打飞儿做什么?呜呜呜……我要告诉爹爹,大姐打我。” 没劲。 彭淑兴致缺缺地拉了把椅子坐下,依旧忐忑地想着外祖父外祖母来做什么。 印象里,自母亲跟父亲和离,他们就再未登过门了。 当然,彭家也从不与他们来往。 只是,她刚坐下,彭飞那哭天抢地的声音又传来了,吵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老太师,正好你们也来了。我是后母,管多了,怕淑儿受委屈。管轻了,又太娇纵。你们看看,飞儿才多大,她说打就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吴然娟抱着大哭不已的彭飞进来,身边还有一对年纪颇大的夫妻。老者白发苍苍,走路很慢。老妪老态龙钟,眼睛也有些瞧不太清楚。 两人听了吴然娟的话后,那老妪从自己手里摘下一个羊脂玉镯递给彭飞,“全当是我替淑儿赔罪了。这些年,多谢夫人照看她。” “老夫人您说的哪里话?我既嫁进了彭家,便该对她负责。这玉镯,是万万不能要的。”吴然娟假意推迟,嘴里说着不要,却没将玉镯从彭飞手里摘下来。 “很该多谢谢夫人。夫人不必客气。想来夫人还有事,也不必接待我们,我们与淑儿说几句话就走。”老者道。 “哎,您二老去看淑儿吧。她被我跟她爹惯坏了,您二老来,她也不出来迎接,您二老莫要生气,我在这里,给您二老请罪了。” 彭淑从屋里出来,便瞧见吴然娟在那里假惺惺地行礼。 “淑儿。” 老夫妻二人见到彭淑,有些不敢认。但很快,他们老态的双眼便坚定了。 “几年不见,越来越像。”老者激动得声音微微颤抖。 而那老妪,直接抹了眼泪。 “怎能不像?是梓依生的,轮廓跟梓依一个模子的。”老妪哽咽说着,两人相互搀扶着走向彭淑。 彭淑对这两人并不陌生。她前世甚至偷偷去太师府看过。彭瑶,彭香,彭硕,他们都有外祖父外祖母疼。 只有她没有。 彭飞的外祖母,对她也只是点头的礼貌。甚至还话里话外,威胁她,让她对彭飞好,不然以后彭飞不认她这个做姐姐的。 她多么希望自己的外祖父外祖母能多来看看她,哪怕只是看一眼,可是没有。 前两世,到死,她都没等来外祖父外祖母的过问一句。 “吴氏,你耍什么花样?”彭淑冷着脸。表面功夫都装不出来了。 “淑儿,不得无礼,这是你的外祖父外祖母。郑老太师和太师夫人。”吴然娟心里畅快。她就喜欢看彭淑无亲无故,不被人疼,至亲骨肉也要踩她两脚的挫败样子。 彭淑很快调整好心态。难过是真的,失望也是真的,但不能让吴氏这个小人看到! “不怪淑儿。”太师夫人钟氏摆了摆手,“怪我跟她外祖父,从来没来看过她。都怪我们,不怪孩子。” “来人,关门。”彭淑听到外祖母说不怪她,险些没忍住,眼眶差点就冒出泪花来了。 这些脆弱,吴然娟不配看到。 “你这……”吴然娟快气死了,但为了树立好好后母的形象,硬生生忍下了。 她一派宽容地对郑老太师和老夫人道:“哎,都是我纵的。儿女债嘛,是福气。那我就不打扰您二位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 她说着屈膝一礼,转身离开了。 “淑儿。”老太师夫妻二人,颤颤巍巍的,仿佛一阵风吹来,两人便能倒下。 “二位怕是寻错门了,我不认识你们二位。”彭淑脸冷,心冷,口气也冷。 老太师没有怪罪,他双手颤抖得厉害,手里握着的银票,险些便碎了。 “淑儿,阿影说,你已知晓了一切。可老夫想告诉你,你只知道其一,不知其二。既然彭家的人克扣你的抚养金,那么便是背信违约。他们既然背信违约,我便也能上门瞧你。” “孩子,当年的事,一两句也说不清楚。你可自己看你父亲和你母亲的和离书。” 老太师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向彭淑递过去。 彭淑站在台阶上,望着那明显尘封已久,泛了黄的纸张很心动。 那就是父亲母亲的和离书了。 和离书她看过很多,大多都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之类。也有恩怨很大的,会列举女方不贤,不孕,嫉妒等等罪名。 她前世没看过父亲母亲的和离书,想着,大抵上没什么特别。 加之父亲对母亲诸多怨言,动辄说她不堪,想来那和离书上也没好话。 她心里怨他们,却不愿瞧见他们因为恩怨,口出恶言。 哪怕到了此时此刻,她虽心动,却也不敢直面那封和离书。她害怕看到诸如生母不要她,将她留在彭家这样的言论。 亦或是,和离书上,父亲写母亲不洁、不忠、等等不好的字眼。 说来也可笑,她曾是太后,杀伐果断,却在这样的小事面前,胆小如鼠。 没出息得很。 第48章 和离书 “淑儿……” 郑老太师又唤了声。 听到声音,彭淑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没有去接那封和离书,只是面对两位站了一会就气喘,面色苍白的老人,她有些于心不忍。 可以不认他们,却也没必要折磨他们。 尤其是颤颤巍巍的老人。 她不是圣人,也不是恶人。 “坐吧。喝口茶,我就送你们出去。”彭淑走到院里,也不等两人落座,自己先坐下了,她不去看两人的眼睛,她太害怕看到亲人眼里的冷漠了。 “淑儿,你年纪也到了,眼看亲事便要定下来。若是定在贤王府,那嫁妆必定得更丰厚。你看看这嫁妆单子,若还有什么想要的,你跟外祖母说,外祖母给你添。” 钟氏颤颤巍巍坐下,将嫁妆单子展开挪到彭淑面前,“孩子,你怨我们,恨我们,都是我们的错,万不可拿自己的终身大事赌气。嫁妆这些,都是多多益善的。不管嫁去哪家,嫁妆丰厚些,总没有错。你若不喜欢我们的东西,全当以后养个猫儿狗儿的开销也好。” 她说着话,意在彭淑退回的那四万两。 此时,四万两放在桌上,有些褶皱,但被抚平了。 “方才在来的路上,我想了一下。燕山侯秦家,只有一个嫡出的嫡子。那嫡子我也见过,为人正直上进,有一定的城府,但心地善良,也很顾家。前年自己跑去做了个小卒,如今已经是六品小将了。他是个可堪托付的孩子。燕山侯与夫人,都是忠厚之人,你若能得这门亲事,将来必定比在贤王府好过。 你若同意,老夫亲自去寻陛下,让陛下赐婚。有陛下赐婚,贤王定不会说什么。” 老太师坐下后,阿影沏了茶,他喝了一口才缓缓说着。 彭淑记得燕山侯,还有燕山侯世子秦墨。燕山侯走得早,秦墨承袭爵位后,确实很有建树,她也重用过秦墨。 只是,秦墨有一点不好,他看不起那些不努力的人。 足这一点,他于她而言,就不是良配。 “不用你们操心,婚事还没定呢,我也不喜欢燕山侯世子。”彭淑提起茶壶,亲自给二老倒了杯,“喝了茶,二老就走吧。嫁妆也不用……” 她的目光偶然间落在眼前的嫁妆单子上,当即瞳孔一缩,眉头一蹙,惊道:“汤山?玲珑齐步镯……” 彭淑继续往下看,上面的所有字,与前两世的嫁妆单子的字重合,“珊瑚朝珠十盘,沉香朝珠十盘,翡翠手串十串……东珠六颗……丹参……何首乌……这些都是你们送的?” 二老有些听不懂,“是啊,现在还只在纸张,看不到实物。等你出嫁,这些东西,都会随你到夫家。” 彭淑有些不敢接受,这些嫁妆前两世,都是彭家出的。第一世,是她努力争取过后,老姜氏勉强拿出来的。当时她还觉得颇为丰厚。第二世,是她羽翼已丰,彭家不得不重视她,父亲亲自拿出来的,那时他只说是她的嫁妆,没说别的,她以为这嫁妆是家族出的。 可这些东西,分明没有更多的了。若是太师府出的,那彭家给她的嫁妆就很少很少! “淑儿,你看还想要什么,外祖母再给你添。这里的好多东西,是你外祖父在你三岁时就慢慢攒的。可惜,时间太赶了,请徐老师傅给你打拔步床还没完工。他的手艺是最好的。”钟氏生怕彭淑坚持不肯要,又说了好多劝谏的话。 “孩子,你就要嫁人了,心里再恨,再气,也不要跟这些财物过不去。日后过日子,靠的是它们。” 老太师将银票推过来,“外祖父没脸让你听话,只是恳求你,把这些身外之物收好,生活要靠的,就是这些身外之物。” 彭淑望着谆谆期盼的二老,再次看了好几遍嫁妆单子。她无比确定,她前两世的嫁妆,绝大部分是出自太师府,而彭家给的很少很少。 越来越多的冲击,犹如决堤的洪水,淹没了她所有怨言。 可笑,她前世权柄在握,给彭家极致尊荣,却没让太师府享半点好处。表哥明明考了一甲,她却终身没有重用,将他派到偏远荒芜之地,让他怀才不遇郁郁而终。 他把地方治理得很好,却从来没得到过朝廷任何嘉奖。 是从小被灌输的那些话,害了她。 从三岁起,彭家所有人,都说她被亲娘抛弃,都说她亲娘不是好人,不知检点,不配做女人,不贤德。 父亲也说,让她不要像母亲一样。有时候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嫌弃和厌恶。彭家的人说,父亲对她严厉,是因为母亲的缘故。都是因为母亲抛弃亲女,不配为人母,所以父亲才严格教导她。 第一世她有多恨自己的生母,没人知道。第二世,她看开了些,只是冷漠,不敢去探究。 可没想到,还是被彭家摆了一道。好大的一道! “既三岁时就给我准备嫁妆,你们却为何从来不来看我?在你们心中,怕是也没把我当亲人吧。” 这是彭淑再在意的。母亲和离后,不管是母亲,还是外祖父外祖母,亦或是舅舅舅母,表哥表姐,从来没来看过她。在外头遇到,也装作不认识,冷漠地走开。 这要她如何相信,他们心里是有她的。 “本来这件事,我们准备烂在肚子里。可彭家竟然背信弃义,克扣你的抚养金。方才见到那吴氏,老夫便想质问她了,可你还在彭家,老夫也只好装作不知,只等你全部知晓,再找彭家要个说法。” 老太师长叹一声,他双手颤抖着,那份和离书又递了过来。 “当年你母亲要和离,这是彭家提出的条件。其中包括,我们全家,终身不得探视,相认。” 若说方才没勇气,那么现在她被愤怒充斥,和离书是必须要看了! 彭淑伸手,要将那和离书接过来。 “老太师,你们太师府,竟然这般背信弃义?” 就在她将要接到和离书时,老姜氏带人浩浩荡荡过来了。她冲进沉香院,先扫了眼沉香院内所有人,最后冷声道:“来人,将吴氏带过来!” 彭淑看到老姜氏出现,一把将契书抢到手里。 “淑儿,不许看!快阻止她!” 老姜氏脸色大变,慌忙吩咐瑜妈妈过来抢和离书。 “拦住她!” 彭淑大喝一声,她站起身来,脸上陡然间浮上一股杀意,上位者的威严,让瑜妈妈等人,硬生生吓得顿住了,不敢上前。 尤妈妈、阿影、雪薇几人,拦在彭淑面前,挡住了瑜妈妈和她身后的那些婆子。 整个沉香院,霎时剑拔弩张。 第49章 怎么处置? 见瑜妈妈暂时近不了彭淑的身,老姜氏气得咬牙切齿。 不过她很快便转换了思路,轻笑起来,“淑儿,有些事,该让你知道的,我们自然会让你知道。但有些事,不让你知道,必定有不让你知道的道理。这封和离书,你若看了,必会后悔。届时,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也不想看到父母之间的龌龊吧。”她几乎是笃定的。 哪个孩子愿意看到父母像仇人一样相互攻击,恶语相向? 她也只是个普通的,祈求父母疼爱的孩子罢了。 可这一次,她一定要看! 本来没下定决心的,可老姜氏越阻止,她便越要看。 慢慢展开,彭淑双眼急切而又忐忑地看上面的字。从第一个字看到最后一个字时,她心中已是怒意滔天。 和离书上,看不出两人是曾是夫妻,若她没存在,光看这份和离书,她还以为他们之间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呢。 除了恶语相向,毫无体面之外,还有对她的处理。 “原来,我的生活开支,每个月真的都是郑家出。所以,从三岁开始,我就是郑家养大的,彭家一日也没有养我!” 她扬起和离书,“你们扣了我母亲的嫁妆,不让她带走。还要郑家出银钱抚养我,每个月五十两!而我每个月月钱才多少?三祖母,彭家已经沦落到克扣我的抚养金过日子了吗?” “你在说什么?” 老姜氏只知道郑老太师和夫人上门了,但不知吴然娟克扣抚养金的事。 此时听了一头雾水。 或许,她也知道一些,但是为了彭家的颜面,这件事肯定要帮吴然娟遮掩。 “来人,拿账本。”彭淑吩咐道。 尤妈妈做事老道,早已准备好账本,此时彭淑一声令下是,她立刻便捧着账本递到老姜氏面前,“三老夫人过目。” 老姜氏作为彭家有实无名的宗妇,看账本这种小事,三两眼便看明白了。 瑜妈妈接了账本,展开翻了几页给她看,她瞬间便看明白了。 当即,她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别提多精彩了。 但还是那句话,吴然娟是彭家明媒正娶的正室,当时还是她一力保的媒。 虽然只是为了给彭柏涛娶个实力弱的妻子,但吴然娟做出这种事,到底还是会丢她的脸。 当即,在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好了对策。 “淑儿,话也不能这么说。你说得跟我们昧了你的银子似的。你这满院子的丫鬟婆子不要银子养?你三灾六痛,不要银子吃药?当年,你母亲非要和离,我们彭家又没有错,自然要提些条件才能让她走。至于她的嫁妆,我们也不会要,等你出嫁,我们会把那些嫁妆都给你。” “呵。” 彭淑冷笑出声,她若记性再差些,可能就信了。 第一世,母亲的嫁妆,三房根本没还给她。而是给了彭瑶! 第二世,母亲的嫁妆,是她自己夺回来的。只是那时,她不想与郑家再沾上什么关系,冷漠的还回去了。 更别提那些被克扣的抚养金! 老姜氏三言两语说罢,不理彭淑,而是责备地看向老太师夫妇,“郑老太师,没想到堂堂太师府,竟然违背约定。这传出去,恐怕名声不好听吧!当年要和离,选择终身不相认,不探视的是你们,现在孩子长大了,又过来认外孙女了?不妥吧!” “先违约的是你们。”郑老太师站起来,怒斥老姜氏,“我还没死呢,你们就这样作践我外孙女。既然你们背信违约,我自是要让她知道。” “她的婚事,你们迟迟没定,是什么意思?是没想好找谁联姻拿好处?”钟氏也不是吃素的,说话一针见血。 “哈哈哈。” 老姜氏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要落下了。 “淑儿,这就是你的外祖父外祖母,知道贤王府上门提亲,他便以为能借着你,攀上贤王府的关系了。到底谁亲谁疏,你自要有个判断啊。我们迟迟没定下你与贤王的亲事,没有别的愿意,只是觉得贤王身份特殊,不是良配。” “姜氏,你这是污蔑!我们什么时候想借淑儿的婚事,跟贤王攀关系了?”老太师气得险些栽倒,“我不与你说,我去找顺国公。” “老太师。我们国公爷身子不适,就不见你了。你有什么要说的,与我说就是。对了。太夫人被你这外孙女气病了,也不见客。”老姜氏有恃无恐,对老太师无半点敬意。 她走到院中,在老太师对面的椅子上坐定,“你们太师府背信违约,今日说说吧,该怎么处理。” “该怎么处理?你们如此作践淑儿,立刻将这些年克扣的银子全部补齐,并给她说一门好亲事,不然就算告到陛下那里,我也奉陪到底。”老太师听老姜氏颠倒黑白,气急攻心,说罢激烈地咳嗽起来。 彭淑真担心他一下子气没顺上来,倒下了。 “三祖母是想一条路保吴氏到黑?吴氏每个月给我多少银子,我这里都有记录。还是说,三祖母授意吴氏故意苛待我?” 彭淑话刚说完,老姜氏脸都绿了,心里恨死了吴氏,这个狗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正恨得牙痒痒,吴然娟便被几个婆子押着进来了。 她原本不知发生了何事,今日郑老太师和夫人突然来找她,说愿意用郑家的势力,帮她夺得国公府的继承权。 这个诱惑太大了,不然她根本不会放他们进来见彭淑。 可她死也没想到的是,这两人见了彭淑,不只是相认,而是给她捅了好大一个窟窿。 这个窟窿她根本填不起! 这么多年,那么多银子,将她卖了都还不起! 而,扣下来的银子,全部都给娘家,或是她自己花用掉了,哪里还拿得出手银子补上? 杀了她,都没有啊! 她狼狈地低着头,不敢看老姜氏那张因盛怒而扭曲的脸。 “吴氏,你进门那一日,我便亲口告诉你,不许郑国公的任何人探望淑儿,你为何要让老太师和钟老夫人进来?” 老姜氏声音沉沉,裹挟杀意。 第50章 什么垃圾玩意儿 吴然娟被瑜妈妈按住,扑通跪在石板上,膝盖疼得她险些晕厥过去。 “三叔母明察,飞儿今天来找淑儿玩,被淑儿打了。侄媳正在哄飞儿,没注意,老太师和夫人就冲了进来。门房根本不敢拦。侄媳也真的不知此事。” 吴然娟一边说一边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明面上惊慌失措,心里却暗暗庆幸自己的小小谋划。 今日让彭飞过来故意被彭淑打一巴掌,原本是想树立彭淑蛮狠不讲理,打弟弟不留情,而她是个好后母的形象。 可没想到,正是因为这件事,成了开脱之词! “三叔母疼疼侄媳吧,侄媳看到飞儿被打,心都要碎了。而且,是太夫人让侄媳禁足,二爷又让侄媳将管二房管事权,交给了淑儿。这一时之间,外头的下人有所松懈,就让老太师进来了。也说不准……” “来人,把二房那扇通向外面的小门给我堵上!”老姜氏恨不得杀了吴然娟,“巧言善辩,按你这么说,还是太夫人的过错了?” “侄媳不敢。”吴然娟泪声俱下,说话都哽咽了,“实在是最近事多,事情就撞上了。” “你闭嘴!”老姜氏快被气死了,恨不得撕碎吴然娟的嘴,她只指着吴然娟的鼻子,“亏我还以为你是个乖巧的,没想到竟也是个黑心肝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了许多,却半句不提如何补偿彭淑。 老太师“嘭”的拍案怒视老姜氏,“好了,别演戏了。要么补齐银子,要么我去陛下跟前说道说道。” 他直接下最后通牒,厌倦了老姜氏那些把戏。 吴然娟没银子,闻言低头装死。 老姜氏气得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却还要给她擦屁股。 更不敢放任老太师真将此事说出去。 郑老太师虽然致仕了,可他的学子遍布天下,势力盘根错节,并不比姜家弱。 “老太师恕罪,我没想到彭家竟出这样的媳妇。原以为那吴家也算不大不小的书香门第,那样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儿不会差,没想到,竟这般不堪。但话又说回来了,她毕竟是淑儿现在的嫡母,若传出这些不好的谣言,对淑儿也是有影响的。您总不希望将来淑儿不管走到哪里,都被议论吧。” “我死都不怕,会怕被议论?” 一直沉默的彭淑,冷不丁来了句。 这句话,无疑是给老太师和太师夫人打气。原本还有些犹豫的他们,闻言立刻腰杆挺直了。 “姜氏,要么补齐,然后说门好亲事,要么我去陛下跟前说道说道。”老太师有外孙女支持,无比硬气。 老姜氏心里骂彭淑千万遍,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住着彭家的院子,享受着彭家带来的便利,却这样插彭家一刀! 可不管她如何想,表面上,依旧要做出一副很心疼彭淑的样子。 “行,银子我们彭家会补齐。还请老太师消消气。但是,此事要保密,不为了彭家,为了淑儿。” “噗……” 彭淑闻言笑出声,“三祖母真会说话,又不是我做错事,凭什么说是为了我?不如,我亲自出去宣传宣传?” 老姜氏:“……” 她一副见鬼的模样。以前她就觉得彭淑变了,可没有彻底的认识到,可今日,真的见识了。 “那淑儿你想如何?只要三祖母能做到的,自然便满足你。”老姜氏想着,若提过分要求,不如即刻休了吴氏得了。 什么垃圾玩意儿,也配跟她一样在彭家做媳妇? “补齐银子是必须的。”彭淑淡淡道。 “应该。”老姜氏肉疼点头。 “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彭淑当即提了第二个要求。 老姜氏犹豫了下,点了点头,“可以。” 她答应得太快,彭淑眉头一皱,难道他们已经有定论了? “第三,我要搬出彭家。” 这个要求,是她临时起意。她太累了,再不想跟这些人纠缠不清了。 “你是彭家的嫡女,上了宗谱,见过陛下和太后的。京都贵胄,也都知道你。未出阁的女儿搬出彭家,容易滋生谣言,影响彭家其他女儿的声誉。这一点我不能答应你。” “那恕我不能保密。”彭淑说得也快,几乎脱口而出。 老姜氏无奈,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我同意你在沉香院这边另开一道小门,沉香院这一片的院子,都拨给你。随你怎么处置。” 吴然娟听了这话,心里又恨又苦涩。 这片院子,虽然荒废着,但也是二房的,老姜氏抬抬嘴,就替她这个二房正经儿媳做主了。 还真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可以。” 彭淑也懒得跟她多废话,搬去别的地方,还要找院子,装修什么的,也麻烦。直接在这边开一道门,她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隔着墙,眼不见心不烦。 “还有要求吗?”老姜氏问。 她说话间,目光扫了吴然娟好几眼,几次让彭柏涛休妻的话到喉咙了,又被理智硬生生压下去。 为彭柏涛娶吴然娟,就是为了让吴家拖垮他。若休了吴然娟,万一彭柏涛运气爆棚,像头婚那样,娶到郑梓依那种高门贵女,就麻烦了。 想到郑梓依,她心里就特别不舒服。那个女人,差点就帮彭柏涛站起来了。 幸好彭柏涛中用,没受她蛊惑。 “没有了,立字据,签字画押,并立刻补齐银子。注意,是银子,不是银票。”彭淑道。她绝不容老姜氏施展拖字诀。 以她对她的了解,这件事若不在当下解决,肯定会被拖到地老天荒,直到不了了之。 老姜氏的打算,被无情击溃,她无奈吩咐瑜妈妈去取笔墨纸砚,和银子。 “开库,取银子。笔墨伺候。” 伺候两字,她是咬着牙说出来的,目光落在吴然娟身上,仿佛在说,看我等会怎么大刑伺候你! 吴然娟感受到危险,心里苦涩。她的娘家肯定帮不了她的,若知晓她惹怒老姜氏,他们可能会大张旗鼓地押着她去给老姜氏处置。 唯一能期待的,就是彭柏涛的。 这一刻,她再也不敢对他纳妾有想法了,只要他愿意帮她,莫说是一个妾,就是一百个,她都不敢有任何怨言。 半晌,瑜妈妈领着几个婆子,抬了一万两白银过来,同时笔墨纸砚也准备妥了。 “老太师,当初约定的是,淑儿一个月抚养金五十两,十三年来,你们从未缺过。我也大概能猜到,你们逢年过节肯定会多给。这一万两,除却补足抚养金,剩下的是补齐你们额外给的。您二位,谁点点?” 老姜氏肉疼极了,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一派视钱财为粪土。 郑老太师与夫人对视一样,两人开始亲自清点,足足一万两,才点了点头,“一万两就一万两吧。” 实际上,他们给的,不止一万两。 不过按和离书上的约定,老姜氏算仁至义尽了。 在两人清点银子时,老姜氏也写好了方才与彭淑说定的条件,并签字按手印。 彭淑认真看了几遍,确定她没有玩文字游戏,才收下。 “好了,事情办妥,也补偿了淑儿。老太师,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我是相信老太师人品的,你绝对不会泄露出去。” 说话间,她目光瞄向彭淑,就差问你会不会泄露了。 彭淑老神在在坐下,“只要三祖母不惹我,我自会信守承诺。” “好。”老姜氏不敢信,但面上一副你多虑了,我没怀疑你的神态,“老太师,算我们彭家背信在先,虽然是吴氏犯的错,但我们彭家不会让儿媳妇一个人承担。根据当年签的契书,你们郑家以后可以正常上门探望淑儿了。每个月的月钱,你们也自己给她吧。” 她说罢不打算多留,站起身来屈膝行了一礼,“老太师,太师夫人,我还有事,就不作陪了。待会我让人把席面送过来,你们陪淑儿用了饭,再走吧。” 老太师一肚子气,只消了千分之一,冷着脸背过身,没搭理。 而钟氏冷眼盯着老姜氏,直到她出了沉香院的门。 “侄媳,你跟我走一趟吧,我有事要跟你说。”老姜氏笑盈盈地在外面喊了一声。 跪在地上的吴然娟身体一颤,吓得三魂去了七魄,“侄媳想留下来招待一下老太师和太师夫人。” 第51章 可有心仪的对象? 彭淑听她还有胆拒绝,扬起了抹凉凉笑意。 “不劳烦了。方才飞儿来我院里,想要我妆台上的耳环,我也只是拒绝了而已,他便哭着喊着污蔑我打他。你还是去看着他吧,那么娇气,若离了母亲,怕是要污蔑我虐待他了。” 吴然娟抬头,震惊得无以复加。她怎么也没想到,彭淑会在这个时候摆她一道。 果然,外边没走远的老姜氏怒气更深,咬着牙道:“吴氏,你还是跟我走一趟吧!这准备席面,也要你出份力的。” 老姜氏手帕都要扯碎了,这个吴氏,待会有她好看的! 瑜妈妈强行将吴然娟扶起来,拖着她出了沉香院。 “淑儿,你后母,待你可好?” 人都走后,钟氏满眼心疼地问。话出口,她便觉得问错了,若好能做得出克扣抚养金的事来? 彭淑嘲讽轻笑,“一个亲爹不喜欢,生母不认的女儿,后母怎会厚待?” 听了她这话,老太师两人心里更愧疚了。钟氏直接飙了泪。 “孩子,苦了你了。你这些年……”说到这里,她哽咽得再说不下去,过了许久,才继续道:“不如,你跟我们回郑家,反正现在撕毁了契书,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去了郑家,有外祖母给你做主,咱们就什么也不怕了。” 彭淑闻言,一股热流在身体里流转,心头紧紧的,喉咙哽着。曾经,她多么期待的话,可等了好久好久,都没等来。 现在,她不需要她们的照顾了,她们却说要接她走? 太迟了。 “不用了。以后你们也不用送月钱给我。我自己可以养活我自己。你们之前给的,我也还给你们了。”彭淑实难面对自己是郑家养大的事实。 她恨了那么多年,盼了那么多年,最后显得她那样愚蠢。 “孩子,这些你想怎么做,你开心就好。外祖父知道你心里有气。可你的婚事,万不能草率。你只要点头,我明天一定给你将燕山侯家这门婚事说成。” 郑老太师觉得,留在彭家太危险了,虽然单独开了一道门过日子,可还是不放心。 搬出去更不放心。 唯有嫁出去,成为别家人,他才能放心。 而燕山侯世子,是他觉得最好的人选。 “不用了。你们若真的疼我,就不要管我的婚事。我不想嫁去燕山侯府。” 彭淑深吸了口气,不管发生任何事,不管养大她的人是谁,她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初衷。 此生,摆烂到底! 所以,坚决不能嫁去燕山侯府。 “孩子,不可赌气啊。”老太师和钟氏急了。 世上哪有女子不希望找个上进,顾家,能干的夫婿?外孙女这样说,不过是赌气罢了。她把这些年的银子还回来,也是在赌气。 彭淑站起身来,走到门旁,做了个请的手势,“二老回去吧。注意身体,莫要劳碌奔波……” 后面几个字,本是想说别来看她了。可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她是那么的希望得到亲人的疼爱关怀,现如今好不容易看到希望了,又如何能拒绝? 她拒绝不了啊。 “孩子。”钟氏打量了眼四周,而后走到彭淑身边,压低了声音悄悄与她说道:“以前一直没成功,最近在彭家安插了个人,外院的小七是我们郑家的人。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问他。他方便打听。” “走吧。”彭淑实不知该说什么了。心里其实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不知该如何开口。 老太师二人将那四万两银票硬塞给她,不等她推回去,便相携着离开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彭淑感觉两人比来时的步伐,要沉重了不少。 她原本可以强行让他们带走那些银子了,可不忍心。还了银子,便划清了界限。 现在,她并不那么想划清界限了。 “姑娘,奴婢看老太师和老夫人是真心疼爱您的。您为何不听他们的话,拒绝了贤王府那门亲事,改成燕山侯?奴婢见过燕山侯世子,是个很正派的郎君。”尤妈妈颇有几分怒其不争,姑娘年纪也到了,是实话考虑婚事了。 彭淑无法解释,只懒懒地翻了翻岳妈妈送来的那叠卖身契,将尤妈妈几人的抽出来,单独放在一边,然后用雕花檀木盒子装好。 “阿影、雪薇她们的年纪也不小了,妈妈若有合适的人选,可介绍介绍,她们若是看上了,我便做主让她们风光大嫁。我现在有银子了,可以给她们置办丰厚的嫁妆。” 她话出口,微雪、阿影等年轻丫头,羞得低下头,嘟囔着,“奴婢哪儿也不去,一辈子陪着姑娘。” “哟哟哟,还害羞了。阿影,你是不是有心仪的对象了?不过说好,若是府里的管事,我可不同意。你跟我一同长大,我必要给你寻一门上好的婚事,最好得读过书的,那样才配得上你,毕竟我家好阿影可是会写诗的。” “奴婢没有,奴婢不会,奴婢……”她低着头,羞涩辩解。 说着说着,发现自己避重就轻,仿佛真的很期待嫁人,或者是有心仪之人似的,立刻便后知后觉地闭嘴了。 霎时,沉香院里,众人哄堂大笑。 “哈哈哈……阿影,你是不是有心仪之人?是谁?”活泼的巧微立刻追问。 阿影:“……” 她害羞地跺跺脚,掩面跑出去了。 跑出去后,过了片刻又跑回来,别别扭扭道:“姑娘,说大姑娘不想嫁,奴婢肯定是骗您的。但奴婢不想离开您是真的,什么门户不门户的,奴婢不在乎,只一点,奴婢要永远跟姑娘在一起!哪怕嫁人了,也要跟姑娘在一起!但不是做妾,若姑娘嫁去公侯之家,奴婢配个小厮,还伺候姑娘就行。” 这些话她本不好意思开口,但又怕彭淑真将她嫁得远远的,便鼓足了勇气,面皮也不要了,一股脑说出来。 “好好好。” 彭淑施了个缓兵之计。若将来遇到合适的,哪怕男方远在天边,她也是舍得的。 她唯一舍不得是,便是将她的好阿影嫁给一个渣男。 “你们呢,看有心仪之人?你们虽跟我不久,但我也还是会为你们谋算的,嫁妆上,可能比阿影少些,但绝对算丰厚。足够你们在夫家,体体面面过日子了。” “姑娘……”雪薇脸色通红,也跺了跺脚,“尤妈妈说的是您,您怎么扯奴婢们身上了?不跟您说了!” 丢下话,雪薇羞涩逃了出去。 其余年轻丫头们,也纷纷跑了。 尤妈妈:“……” 嘿,她还想让阿影劝劝彭淑呢,毕竟阿影跟她最久,没想到,阿影是最先跑的。 “哎,这可如何是好?”尤妈妈见劝不住彭淑,长吁短叹地,令人将银子抬去库房,也出了门。 彭淑觉得有些冷,缩在软塌上,准备补补觉。方才不过是交涉了片刻,她便觉得很累了。 躺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睡得迷迷糊糊的,耳边突然传来沉闷悠长的丧钟声。 “铛……” “铛……” 第52章 太后薨逝 听到丧钟,沉香院里所有人都放下手中活计,望向皇宫方向。 “十九下了。”尤妈妈慌慌张张来到彭淑面前,“姑娘,超过十九下,大抵是国丧了。” “太后薨了,彭家满门抄斩倒计时开始了。”彭淑轻声呢喃,除了她,谁也没听见。 “铛……” “铛……” 幽幽钟声,继续传来,沉闷地牵动人心。尤其是彭家众人。 太后当年垂帘听政时,那时辅佐她的,是上一任顺国公彭定坤。是以,太后薨逝之前,彭家的政敌们,按住彭家大部分罪证不发作,如今太后薨逝了,再也没人能压得住那些可满门抄斩的大罪了。 倒计时,终于开始。 以后彭家再出什么事,就没之前那么好摆平了。直到,再也摆不平。 二十七声丧钟过去,彭家开始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孝服,摘下红灯笼,将颜色鲜艳的衣裳全部收起来。 尤妈妈给彭淑更了衣,卸去她的钗环,却左等右等没等到三房那边将孝服送过来。 而此时宫里的讣告已经下来了,伴随着停止一切喜乐活动的圣旨。 彭家祖上以文臣封公爵,是有极其厉害的影响力的,依照传统,太后、皇帝驾崩,圣旨到宗室后,便会来到彭家。 “大姑娘,宫里的圣旨来了,还请大姑娘立刻率沉香院所有人去跪听。”翠云在门外催促。 孝服有严苛的标准,若没穿孝服就去,那是大不敬,要被治罪的。尤妈妈几人,急得满头大汗。 “奴婢去找三房。”尤妈妈道。 “不用去。他们不会给的。到时候既耽搁了听旨,又没得到孝服,罪加一等。你现在立刻找些白布,现做。” “是。好在孝服也不用如何做。能搭在身上就行。”尤妈妈点头,领着吉祥等人,将白色的床单,和做里衣的料子,全部拿出来,用剪刀剪成衣裳,先给彭淑穿上,又撕下布条,系在腰间。 沉香院人也不多,一人一身差不多够了。 “走。” 彭淑领了人,急匆匆去前院听旨。 赶到时,小姜氏看到她身上一身白,狠狠刮了眼身旁的大丫头流云。流云负责给府里所有人发孝服,故意没给沉香院发,此时她恨死了彭淑,这个大姑娘,怎么跟打不死的蟑螂一样,又臭又讨厌。 彭淑直径走到彭远宏面前,规规矩矩地屈膝揖礼,“大祖父,淑儿没等到三房送孝服过来,就拿白布赶制了几身,不知这样合不合规矩?您帮孙女问问舍人。” 通事舍人主要负责重要、正式旨意的宣读,国丧自然由他们出面。 别看他们只是从八品,但现在说彭家一句不敬,皇帝责罚的旨意半个时辰内就能下来。 彭远泰站在彭远宏身边,闻言责备地刮了眼老姜氏。老姜氏哪想到这个时候儿媳还给她出幺蛾子,顿时气得要吃了小姜氏一般。 小姜氏委屈,她只是想小小惩罚一下彭淑,谁让她将杜岩豫的事闹得人竟皆知?怎么母亲还怪罪她了?她不也不想彭淑好过吗? “大人。” 彭远泰没等彭远宏说话,立刻上前,放低姿态,拱手问宣旨的通事舍人,“事态紧急,我家孙女现下这身,不知可合规矩?彭家上下绝无不敬之意,听了旨回去后,定然新做。” 那通事舍人也是个聪明人,不想与彭家交恶,便回礼道:“彭大人不必客气,彭姑娘能赶制孝衣,可见对太后是尊敬的。回去换一身就行。” “多谢大人,我彭家上下铭感五内。”彭远泰松口气。 小姜氏听事情解决,在彭淑站回长辈身后后,压低了声音道:“你想让我被责罚,殊不知,我们三房在朝中位高权重,那小小舍人,根本不敢多说什么,你打错主意了。” 彭淑没理她,低眉顺眼,一派难过神色,规矩跪在后头。 待所有人都到齐,香案摆上后,通事舍人宣读太后薨逝的圣旨,彭家所有人顿时哭成一片。 彭淑也抹了几滴泪。以前她进宫请安,太后她老人家还给过她一套红玛瑙首饰,项链、手链、耳环齐全。 只可惜,彭飞说喜欢,便讨要过去了。 圣旨宣读完毕,通事舍人要去下一家,很快便走了。 人走后,彭家众人起身,小姜氏正得意呢,“啪!” 一个巨大的巴掌甩在她脸上。 “官人为何打我?”小姜氏懵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要脸了吗? 彭栢霖也不想打,可他爹在看着呢。这巴掌若不打,等待小姜氏的惩罚会更重。 “母亲有意让你接替管理彭家中馈,你就是这样学习的?今日是什么日子?太后薨逝!你敢不给淑姐儿送孝衣?你有几个脑袋可以砍?”彭栢霖指着小姜氏的鼻子,“我看平日里是太纵着你了,大是大非面前,你想让彭家跟吕国公府一样,因为这些小事败落吗?” “官人,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妾身哪一日不为彭家兢兢业业?更何况,那个舍人不是说了吗,淑姐儿这一身没问题。你何必小题大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我的脸?” 小姜氏感觉自己丢脸丢大了,官人在那么多人面前打她,她以后还如何御下执掌中馈?又不是什么大事,也没给彭家带来什么损失,“那个舍人,不过从八品,他还敢编排我们彭家的事?” “你!”彭栢霖说不下去了,只觉得说不通。 “从八品。”彭远泰淡淡道,他走到小姜氏面前,俯瞰她。 小姜氏不敢在公爹面前分辨,噗通跪了下来,“儿媳……” “就是这个从八品小官,不入流的人物,过几日就要升到六品左右了。你道为何?”彭远泰打断她的话,沉声问。 他分明没发怒,但小姜氏已经吓得瑟瑟发抖,“许是他差事办得好?” “是你差事办得好,因为你,我们彭家,就要拿一个官位去堵住他的嘴!”彭远泰丢下话扬长而去。 今日太后薨逝,他还有很多事要做,没工夫在这里听妇人那点龃龉。 小姜氏愣住了,“这么严重?” “官人,妾身……妾身只是一时疏忽。”她吓得说话都结巴了,“妾身知错了,以后一定不会再犯。” “祖母,朝中事忙,孙儿就先告退入朝去了。”彭栢霖冲脸色铁青的给太夫人行了礼,抱着官帽急匆匆出了门。 彭柏涛走到彭淑面前,叮嘱道:“如今太后大丧,需得谨言慎行,莫笑莫多言。你素来不省心,这回莫要给我惹祸。” “好事没我这人,需要教育人的时候,想起我来了。我什么时候惹祸了?你是不是对惹祸有什么误解?”彭淑翻了个白眼,自语道。 自从那日在碧涛院门前见过后,这是彭淑第一次见到父亲,他应该知道她见过外祖父和外祖母了,更应该知道她知道了和离书里的内容。 而他作为父亲,不安慰她,不问问她好不好受,见面就是教训。 “你这样跟父亲说话,是谁教你的道理?你莫要以为自己会认字,见过些人,就可以这样跟我说话。”彭柏涛感觉自己已经彻底不认识这个女儿了,敢这么跟生父说话,还敢让长辈遭到责罚。 “你在家要乖巧些,你三叔母因为你被责罚,害得她当众丢人,这不是晚辈该有的行径。还有,我怎么听说郕王买了你三祖母的温泉庄子?是不是你卖的?淑儿啊,你怎么能私自卖掉你三祖母的庄子?”彭柏涛又道,语气里已有戾气,但凡彭淑多个不字,他就要发怒了。 彭淑讥讽冷笑,原来父亲今日跟自己说那么多,是为了替老姜氏开口。 所以,在父亲眼里,外人永远比自己重要。 “父亲口口声声说是三祖母的庄子,可是三祖母当着许多亲戚的面,将庄子给了我。难道父亲忘了?我是卖了庄子,但那是卖我自己的,与三祖母有何关系?堂堂彭家老夫人,难道要说话不算话?” “啪!” 彭柏涛的巴掌呼啸而来,重重打在彭淑脸上,“我是教不好你了是吗?攀蔑长辈,无礼不孝,来人,送大姑娘回去,关在沉香院思过!” 第53章 拿我的东西补偿我? “父亲,您永远这样,为了别人打我。”彭淑自嘲一笑,不想多做解释,甚至连多余的话都不想说了。 说再多,也无用。 他不会改的,永远不会,该怎么为别人打她,骂她,永远都还是那个样子。 彭淑奋力地甩开来押她的婆子,冷声道:“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等等。” 然而,刚走几步,又被彭柏涛叫住了。 “怎么?父亲又要打死我不成?”彭淑回头,与彭柏涛对视,父女二人,剑拔弩张,仿佛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我想了许久,江南的名医一定能治好你,你却先拿了你三祖母的庄子,这十分不妥,你把卖庄子的银子拿出来,还给你三祖母。” 彭柏涛一字一句,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扎进彭淑心里,她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被扎得血淋淋。 “三祖母,你要吗?”彭淑讥讽地看向老姜氏,“你敢保证我的身子能治好,敢保证我出嫁后,能为夫家传承香火?你若敢保证,我就把银子给你!” 老姜氏心里想要让彭淑还回去极了,那是五万两,五万两啊! 可她还要名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怎么好将给出去的补偿再拿回来。 “这……老二,我心里是疼淑儿的。这大庭广众下,何必说这些?就算没有那档子事,庄子我也是打算当嫁妆送给淑儿的。” “父亲,三祖母比你会做人。”彭淑转身,再也不想搭理他们任何人,快步回了沉香院。 “姑娘,怎么办?二爷罚您禁足,那咱们还管二房的中馈吗?”阿影忧心忡忡地,“守孝三十天,您的婚事,应该很快就能定下来,在出嫁前,不实际操练一下,奴婢怕您嫁去闹笑话。” “尤妈妈。” 彭淑往软塌上一趟,懒洋洋地唤道。 “奴婢在。”尤妈妈手里捧着册子,正在做三月一度的盘点,“姑娘,何事?” “你去看看吴氏回来没有。” 尤妈妈闻言身子没动,很笃定道:“姑娘,奴婢方才瞧见,二少夫人去前院听了旨回来后,乃是跟着去寿松院,被罚跪呢。” “真是天助我也。”彭淑嘴角微扬,荡开一抹冷笑,“我被父亲禁足,吴氏犯错在受罚,那二房的管事权,就只能交给杜鹃了。” 尤妈妈闻言一愣,心想着,这算怎么回事? 姑娘不应该抓紧机会,将整个二房牢牢抓在手里? “吴氏不是得意吗?等她回来,江山易主,看她还怎么得意。然后坊间,还会传言父亲宠妾灭妻,哈哈哈……真是好一出戏。” 彭淑越想,心里越畅快。有什么比让这些人的名声,一点点垮掉,更快乐的呢? 既不累,还能达到目的。 简直完美。 “姑娘……不再考虑考虑?” 在尤妈妈看来,彭淑这么做,是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二。 “就这么办,将账册和库房钥匙都送去承宁院,再通知二房所有人去承宁院听训。三房那边不可能太快放吴氏回来,杜鹃这个时候上位,是最好的时机。” “是……” 尤妈妈知道自己劝不动,只能领命下去了。 待她走后,彭淑目光落在阿影身上。虽然她隐藏得很好,但彭淑还是看出她不开心了。 是了,以前杜鹃没少欺负她,而今欺负她的人,摇身一变成了半个主子,自家主子还帮着,心里能好受才怪。 “不高兴了?” 彭淑起身走到阿影面前,轻拍她的肩膀,“不高兴就说出来。” “奴婢没有。”阿影摇了摇头,想要逃过彭淑的探究。可她又如何能逃得掉? “傻阿影,我这么做,是先助长杜鹃的气焰,然后让她跟吴然娟狗咬狗。你放心,她欺负你的事,我一天都没忘。总有一天,我会亲自让你出这口气的。” 她无比真挚地承诺着,是对阿影承诺,也是对自己承诺。 这一世,可以摆烂不要权柄,不要地位了,可她身边这些人,必须活得痛痛快快。该报仇的报仇,该抱怨的抱怨。 “姑娘……”阿影感动得热泪盈眶,“奴婢不该生闷气,奴婢早该想到您有打算的。” 她也坦诚,生气了就说,两人之间,就没有误会一说。 “没事,也是我没提前跟你说。”彭淑灿烂轻笑。 “姑娘,奴婢以后,一定什么都相信您,您不用跟奴婢说。”阿影受宠若惊,立马便摇摇头,“奴婢笨,您说了奴婢可能也不懂,您要做什么,只管做,奴婢会永远相信您。” “傻丫头。” 她傻傻的保证,彭淑不由感动。阿影就是这样,就算是受委屈了,也永远站在她这边,忠心耿耿,从未改变。 “对了,上次问你心仪之人,你到底有没有?” 彭淑再次问道。 阿影:“……” 她无语了,“姑娘……,您怎么老问这些问题?奴婢不嫁!” “说什么傻话,我还等着给你的崽发红包呢,怎么能不嫁?若现在没有心仪之人,赶紧找一个。老了就不好找了,好的被人挑走,就只剩下歪瓜裂枣了。” 阿影:“……” 她有种想逃的冲动。 恰好尤妈妈送账册回来,闻言来了句,“姑娘,您别总催阿影,您自己的事,也得上心。现在您的婚事自己做主,您若不上心,那真的只能挑别人剩下的了。” 彭淑:“……” 她有想逃的冲动。 然后…… 主仆二人,立刻逃之夭夭了。 阿影逃去厨房,给巧微打下手,而彭淑叫了染微,从狗洞出去,准备去寿松院看热闹。 熟门熟路的,两人顺利来到老地方。 “啪!” “啪!” 刚落地,寿松院前院打手的声音便清晰传来。 惠妈妈吊着嗓子道:“二少夫人,你也别怨奴婢,谁让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你嫁过来这么多年,彭家可有半分亏待你?” “没有。” 吴然娟有气无力地回答,但是前头回答得很小声,被惠妈妈大声呵斥,让她大声说出来。 “既然没有亏待你,你为什么还要克扣大姑娘的抚养金?你嫌你们二房丢的脸不够多?”惠妈妈继续吊着嗓子问。 她这样做,是得了太夫人授意,故意让彭家所有人都听见,让吴然娟难堪的。 无数丫鬟婆子,在远处指指点点,吴然娟只觉上千双眼睛,正在一点点挖她的血肉,要置她于死地。 她好恨啊,恨彭淑,恨郑老太师,恨太夫人,恨彭柏涛! 他明明知道这件事了,却不来寿松院救她! 这么没担当,算什么男人? 听着听着,彭淑发现突然没声了,与染微对视一眼,染微会意,立刻寻了个安全位置查探。 过了片刻,她回来压低了声音禀报道:“姑娘,人走了。” “走了?” 彭淑蹙眉,很是不解。这才一会,就走了?太夫人轻松放过了? 不应该呀,她一般要罚人,没个几天,肯定不会放过的。 正准备再让染微去探时,小姜氏的声音传来,“太后薨逝,虽早有准备,可到眼前了,却还是紧巴巴的。打点的也多了,这才一天,花钱便如流水了。 可惜,没要到彭淑手里那五万,还搭了一万两。他二伯真是个没用的废物,连个女儿都搞不定。” 她的埋怨,尤其是后面那几句,半点不藏着掖着,声音甚至很大,门外守门的丫鬟婆子,必定都听到了。 可以想象,这些丫鬟婆子们在看到彭柏涛为三房做事时,她们是什么心情。 想必像看傻子一样看他吧。 “幸好那处庄子,原本就是二房的产业,只是后来变成了我的。至于一万两,也是从二房产业里出。不然我定饶不了那小贱人。”老姜氏旁若无人的接话道。 两人在这里谈论着,却迟迟没听到太夫人的声音,想来是去休息了。 “真好。”彭淑低语呢喃,“拿二房的东西补偿我,还一副付出很多的样子,真是好。” 听到这里,她已经不想听下去了,示意染微带她离开。 第54章 被抓 回到沉香院,彭淑便闷闷的汤软塌上了。 尤妈妈眼尖,一眼瞧出她不高兴,立马便去问染微,“姑娘怎么了?去的时候心情还很好,怎么回来,便冰着脸?” 染微心疼彭淑,轻叹了声才把老姜氏和小姜氏的对话说出来。 “难怪姑娘不好受。”尤妈妈眼睛一动,想起今日发生的事,当即便转身进屋,找彭淑去了。 “姑娘,姑娘。” 她来到床前,轻拍了拍被子,“姑娘,奴婢知道有些话不当讲,可奴婢觉得,还是得说一说。方才二爷当着所有人的面提庄子,想必就是为了让三老夫人再也无法开口让您还回去。奴婢看得出,二爷是疼您的,只是方法不太对。” 彭淑翻了个身,凉凉扫向她,“尤妈妈,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眼神太犀利,以至于尤妈妈半点藏不住心思,支支吾吾的道:“奴婢……奴婢见姑娘情绪不对,想安慰安慰。” “安慰就不用了。” 彭淑收回目光,幸好只是安慰,若真觉得彭柏涛疼她,那就是思想不正确了。 或许,外人可能觉得疼吧,可她知道,父亲是不疼的。 前世她权倾朝野,给足了父亲权柄和体面,结果呢? 她七十大寿那天,他竟用她的尸骨给彭家当垫脚石!说什么不容许妇人把持朝政,说什么不能担外戚专权的恶名,还不是不疼她这个女儿,用她的血肉永保彭家富贵?! 什么疼爱,三岁小孩才会信。可惜,她早不是三岁小孩了。 仿佛可将人压垮的眼神敛去,尤妈妈松了口气,同时暗骂自己不会说话,怎么安慰不行?非要捡这种不可信的话说。 “姑娘……” 偏巧,尤妈妈此时又想起一事,“帮您管理二房的日子虽然短,但奴婢把该摸清楚的事,都摸清楚了。三房那边一个季度放一次月钱,这个季度的已经放过了。而府中所有产业,不管是私产还是中公里的,都统一由三房管理,就是您亲祖父祖母的产业,也都在三房那里管着。” 她一面说,一面观察彭淑的脸色,见她没蹙眉,便又继续道:“奴婢寻思着,咱们二房老太爷的产业想来不少,若能讨回来,将来您的嫁妆,也会丰厚些。” 彭淑闻言嘲讽一笑,尤妈妈没重生过,不知前两世的事,哪怕是产业拿回来了,父亲也不会给她当嫁妆,她的嫁妆几乎都是郑家出的。 不过,这些也不好多说,她只淡淡道:“我那个父亲才不会管这些,在他心里,三房如同再生父母,哪里还记得自己亲生父母的产业在他人手里,他恨不得自己是三房的人呢。” 一想到父亲总是替三房着想,总是替三房开脱,三房有任何事,哪怕是犯法,只要跟他说一声,他就上杆子去料理,彭淑便心里膈应无比。 “姑娘……”尤妈妈虽然才来没多久,但已经看清楚了,自己这个主子呀,不是没手段,只是不屑于。 可,这女子活在世上,若没有家族撑腰,将来在婆家的日子,是不好过的。 “尤妈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你不知哪些好,哪些不好,还是莫要说了吧。” 彭淑也无睡意了,骨头还有些酸,便打算起身走走。 出了屋子,外头冷风扑面,来了个透心凉。 天越来越冷,灰沉沉的天穹上,让人望之更是心烦气躁。 也不知是怎的,彭淑迫切地想要看看鲜艳的颜色,便去了小书房。 画板支起,颜料倒出来,调配颜色,开始作画。 她在里头作画,外头接丫鬟们已经都知悉她为何心情不好了。 只听阿影嘀咕着:“姑娘以前从来不吃这亏的,不知她什么时候为自己讨回公道。” “可是怎么讨?将二房产业拿回来,然后让三老太太重新补偿?这好难……”云微摇摇头,她表示束手无策。这简直比疑难杂症还难办。 雪薇倒是思考得周全,“若二爷愿意配合,其实很容易。就怕二爷不配合。” 提起彭柏涛,几个丫头都摇摇头,不知该如何评价为好。 “阿影,你跟姑娘时间最久,你说姑娘把自己关在屋里作画,是不是在想策略啊?”露微好奇问。这附合她心中姑娘的做派。 阿影满脸问号地思考了半晌,很负责地道:“我现在也不清楚。姑娘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姑娘绝对不会明面跟三房起冲突,更加不会惹太夫人不快。 几个丫鬟正说着话,沉香院外头突然嘈杂起来,几人对视一眼,阿影便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她路子熟,速度快,片刻便回来了,“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雪薇紧忙问。 阿影没接话,她直接推开小书房的门,去到彭淑跟前,“姑娘,衙门突然来人,抓走了四爷。而且……是天狱的人抓的!奴婢听说,进了天狱的人,是没有活着出来的。” 彭家的四爷彭柏仁,是老姜氏的次子,在户部做主事,他一直想入粮道,却因承乾帝重武轻文,彭家受到牵连,他迟迟没进去。 这回好,太后薨逝的第一天,他就被抓了。 按照前两世的顺序,也确实没错。 以前太后还没薨逝前,彭家处理这些事轻而易举,现在太后没了,想要从大牢里捞出一个人,就没那么容易了。 一开始,或许还有能力,但次数一多,再庞大的家族,也得垮咯。 “天赐良机。”彭淑放下画笔,灿烂轻笑,二房的产业一直把持在三房,与其让这些产业被三房拿去打点,不如收回来,用以享受生活! 此前操劳了两世,还不能享受享受了? 说干就干,彭淑起身,整理了下衣裙,便点了阿影和雪薇陪同,“走,去寿松院看热闹去。” “姑娘,三房那边送孝服过来了,先换上。” 刚踏出门,尤妈妈便捧着孝衣过来,一面给彭淑换上,一面压低了声音道:“奴婢感觉整个国公府的气氛都紧张了,大家没事都轻易不出门,姑娘,您小心。” “我知道。” 彭淑浑然不惧,换好孝衣,便大摇大摆出了沉香院。 至于彭柏涛说的面壁思过,她跟没听过一样。 太夫人的话都不听,听他的? 一路从二房院内经过,她发现确实如尤妈妈所言,彭家的气氛紧张了,平日里常见的那几个爱撩闲的婆子,也都不见了。 “姑娘,之前五爷也被抓过,大家都没这么紧张,为何四爷被抓,情况不一样?”阿影有些糊涂,非常的不理解。 彭淑心里高兴,嘴上便多说了几句,“因为我那好四叔会成为一个打开瓶子的盖子,天狱只要突破了他,整个彭家也就完了。” 阿影似懂非懂,不过听到天狱二字,脸色微白,“听说天狱里的狱卒,能把人皮完整地剥下来,若犯人不招,狱卒还会每天刮点他们的肉,煮汤给他们喝……” “阿影,别说了。”雪薇听了直犯恶心。 第55章 向我道歉 两个丫头说话间,寿松院近在眼前了。 “大姑娘,太夫人和几位爷正在议事,您不能进去。” 刚靠近寿松院,彭淑便被亲自看门的青枝拦下了。 她也不着急,慢悠悠靠在墙上,淡淡道:“你去禀报,就说我能救四叔。” 青枝面上不显,心里却不信,一个爹不疼娘不要,跟孤女没什么区别的人,以为自己占了个嫡字,就能为所欲为? 这次抓四爷的是天狱! 天狱是什么地方? 那是本朝只进不出的牢狱,莫说是官员了,就是皇族进去了,也都没有出来的。 “大姑娘,您要请安,换个时辰。”青枝摆出拒绝的态度。 “你不去,若将来让太夫人和三祖母知道了,你担得起责任吗?”彭淑知道她瞧不起自己,不过没关系,她也不需要她瞧得起。 她只需要二房那些产业。 青枝一愣,心里害怕起来。虽然知道彭淑肯定没办法,但若是真被太夫人和三老夫人知道了,她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大姑娘先在这里等着,我去禀告。” 她示意手底下的丫鬟看好,门,转身便进院了。 此时,寿松院里,彭家主要人员齐聚一堂,哪怕是鲜少参与正事的楼氏、姚氏、霍氏也都来了。 楼氏是彭柏仁的正室,此时早已哭成泪人,“祖母,父亲,母亲,你们一定要救救官人,一定要救救他。” 太夫人本就烦躁,耳边还有个女人在嘤嘤哭泣,更是烦躁了,她猛一拍桌案,“哭什么哭?老四还没死呢!” 家里的一把手发话,楼氏当即不敢再哭,立刻噤声,只一抖一抖地抽泣着。 “母亲,老四一定要救。”彭远泰沉默了许久后才道,“只是……” 他欲言又止。 太后没了,能从天狱里捞人的人,不是那么容易找,但也不是绝对没有。 只是,要付出的代价,彭家可能没法承受。 可,就算是代价无法承受,也还是要救,不然彭柏仁会成为打开抄家灭族的那个口子。 这个口子一旦开了,那就真的全完了。 太夫人显然也深知这一点,她沉默了。 老姜氏不敢说话,虽然她很想立刻救出儿子,可也深知事情不好处理。 大家都沉默了,宽阔的寿松院正堂内,便显得格外安静,楼氏的抽泣声压了很低了,却也还是清晰可闻。 这惹得太夫人频频蹙眉。 正窒息时刻,青枝进来,在惠妈妈的耳边低语了几句,惠妈妈微微摇头,心想着这个大姑娘,真是不省心。 她也不认为彭淑能救,但不得不禀报。 借着给太夫人续茶的机会,她压低声音原话禀报了。 太夫人闻言冷笑两声,“不自量……” 最后一个‘力’字未出口,她立时改变了主意,“罢了,死马当活马医,你叫她进来问问,看她能说出什么来。” “是。” 惠妈妈从正堂出来,示意青枝,青枝摆摆头,嘀咕道:“太夫人是老糊涂了吗?她能有什么办法?” 一千个不相信,她也还是要请彭淑进去。 彭淑将雪薇和阿影留在门外,独自进了寿松院。 寿松院里,除却几个太夫人的心腹,所有丫鬟、婆子都被遣走了,整个院子显得静悄悄的。 许久未踏入这寿松院,彭淑一步一景,熟悉无比,竟生出恍若隔世之感。 随着脚步声轻浅入耳,她很快到了正堂。 正堂里,并不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只有楼氏将一切当做救命稻草,死死盯着彭淑。 彭远泰垂眸吃了吹茶上的浮叶,老姜氏、霍氏、姚氏,也都没当她的回事。 甚至于叫她进来的太夫人,也都只看着手里的汤婆子。 这一幕,很熟悉,彭淑并不觉得难堪,只觉得以前太不值,竟然讨好这些人。 简直愚蠢。 她踏进正堂,也不行礼,捡了把空椅子便坐。 这简直太无礼了,老姜氏第一个想开口斥责,毕竟是个好机会。 然而,她还没张口,彭淑便淡淡道:“各位,在想法子救四叔,却又没好的法子吧,我有,各位想不想听听?” “你?” 太夫人在,老姜氏示意小姜氏站出来嘲讽,“你能有什么办法?彭淑,你平日里胡闹便也算了,现在你四叔被抓,你胡闹什么?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懂事?” 她话一出口,也参与议事的彭柏涛看不下去了,厉声道:“淑儿,见了长辈不见礼,乖戾无力,你还不跪下?” “让我跪下?我今日若跪下,四叔必定折在里头。”彭淑微微轻笑,那笑容却没有温度,有的只是讥讽。 “你胡说什么!” 老姜氏一听有人咒她儿子,当即便忍不住了,冲过来,指着彭淑的鼻子,怒骂道:“不孝女!连亲四叔都咒!我看你就是个扫把星,彭家有了你,才会有这些烂糟事。” 彭淑丝毫不慌,甚至不打算站起来,依旧老神在在的坐着,只是伸手将老姜氏的手撇开,“三祖母,我有办法救四叔。我是来救四叔的,而你现在在做什么?辱骂你儿子的救命恩人?” “你能从天狱里救人?你以为你是谁?国公爷都做不到,你算个什么东西?就开口说大话。”老姜氏像是听了个笑话,气笑了。 “既然彭家不需要我出这份力,那就算了。”彭淑起身,扬长而去,丝毫不拖泥带水。 见她如此,老姜氏一慌,想喊住,又碍于面子张不开口。 “淑儿。” 这时壁上观的太夫人,终于动了。她由惠妈妈扶着走出来,喊住已经走到院门口的彭淑。 彭淑脚步顿住,笑盈盈转身,“重孙女拜见曾祖母。” “你说你能救你四叔?说说看。” 太夫人比老姜氏智慧多了。明明方才还放任其他人怒斥她,现在听说能救人,立刻就改了态度。 “对,能救,至于怎么救,无可奉告。且,我有条件。”彭淑负手走向太夫人,斩钉截铁,不容置疑道。 “还有,三祖母辱骂我,现在立刻向我道歉,不然恕我无能为力。” 在负手在身后那一刻,太夫人仿佛看到了一个傲世天下的女子,她忍不住想要去仰望。 可,怎么可能呢? 站在眼前的,明明是自己那不孝,讨人厌的重孙女啊。 “淑儿。” 她收拾了片刻思绪,避开了道歉的要求,冷声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那是你的四叔!救自己的叔叔,你竟提条件?” “那是彭瑶的四叔,不是我四叔。曾祖母若不肯答应,那我走了。”彭淑直直望着太夫人,与她对视,丝毫不落下风,且很快便占了上风。 太夫人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若瑶儿能有淑儿这一半的气势,她便可放心了。 可惜。 “说你的条件。”太夫人很快妥协了。 为了整个彭家,她愿意暂时妥协。反正彭淑就在眼皮底下,只要彭家没事,区区一个重孙女,还不是任凭她拿捏? “先道歉,否则恕我无能为力。”彭淑眼眸无比坚毅,不容置疑。 太夫人无奈,她冷眼扫向老姜氏。老姜氏自然不愿,可为了自己儿子,她不情不愿道:“淑儿,对不住。” “听不见。”彭淑心口统一,就是故意的。 老姜氏气得跺脚,恨不得手刃了彭淑。可在太夫人的厉眼下,她不得不端正了下态度,再次道:“淑儿,三祖母心直口快,说了不该说的话,你莫要与三祖母计较,三祖母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她说完,屈膝揖礼。彭淑没避开,心安理得的受着。 “你三祖母道歉了,可以说你的条件了。”太夫人沉声道。 第56章 答应她 彭淑太了解太夫人了,无比清楚她在想什么,但那又如何? 反正她也不是真要救人,更不害怕她报复。 “我要我生母的嫁妆,还要我祖父祖母的产业,以及我祖母的嫁妆。若不肯给我,免谈。”她扬声道。 原本只想要二房的产业就够了,可实在是可惜那些产业,不想它们跟着被抄。 太夫人一愣,她没想到彭淑胃口这样大,张口就想要走彭家三分之一的产业。 老姜氏当即便急了,“母亲!不能答应!” 这些年,她靠那些产业过得多滋润,只有她自己知道。若交出去,生活一下子就要贫苦许多。 太夫人岂能不知?只是,还是那句话,只要彭家无事,区区一个重孙女,随便拿捏。 “好。我答应你。”太夫人一锤定音。彭淑是第一个说能救的人,总得试试,不然就真走入死胡同了。 老姜氏差点晕过去,她灵机一动,想到一计,“淑儿,产业可以给你,但要在你救出你四叔以后,才能给你。” “自己的儿子都不救,三叔母也是够狠心的。”彭淑失笑,转身就走。 刚看到一点希望的楼氏,当即便嚎啕大哭起来。 “母亲,你就答应淑姐儿吧!官人以前说过,天狱那个地方,又潮湿,又脏,又臭,官人身子骨弱,再待下去,不知还能不能出来。母亲,您垂怜垂怜您的亲生儿子吧。” 楼氏抱住老姜氏的腿,哭得异常惨烈。 老姜氏快气死了,“我怎么不疼自己儿子?你说的什么诛心话?” “母亲若疼官人,就答应淑姐儿吧!淑姐儿要的也不过分,那是她亲生母亲的嫁妆,和亲祖父亲祖母的产业,将来也都是要还给二房的。”楼氏豁出去了,若没有官人撑腰,她在这个家,也过不下去了。 “住嘴!你个泼才东西!” 老姜氏将楼氏甩开,无语极了。说得跟她为了钱财,不要儿子的命似的。 “太夫人都答应了,难道母亲要违逆太夫人?母亲……”楼氏又跪爬过去,再次抱住老姜氏的双腿。 “给她。”太夫人烦躁,手里的拐杖,“砰砰砰”地敲打地面,“眼皮子浅的东西。” 她今日对老姜氏很失望,原以为她是个有智慧的,没想到却也是个没用的货色。 老姜氏心头咯噔一下,知道自己失分寸了,立刻吩咐:“来人,将淑姐儿要的,从账上分出来。银票,田铺,都一一分清楚。” “三祖母,这是我理的单子。” 彭淑在作画时,抽空将前世查到的祖父祖母的产业,祖母和母亲的嫁妆,誊抄成两张单子。 为的,就是等这一日。 老姜氏扫了眼单子上的内容,吓得后退两步,看彭淑的眼神,也充满了警惕和慌乱。 这个彭淑肯定是被脏东西附体了!不然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得赶紧找道长来驱邪! 她害怕得不敢伸手去接那单子,只让瑜妈妈接过,然后照着单子去准备。 “三祖母,我给你一日时间。我劝三祖母不要动歪心思,那些产业该有多少银子,我上面写得很清楚。” 彭淑挥了挥手,转身施施然出了寿松院。 “淑儿,曾祖母也只给你一天时间。”太夫人对着彭淑的背影,扬声道。 彭淑扬扬手,表示听到了。 “母亲……”老姜氏身体忍不住发颤,“淑姐儿知道得太多了。” “蠢货!这些东西,在二房都留有底。至于那两份嫁妆,只要派人去郑家和邱家问,还能问不到?”太夫人简直对老姜氏失望透顶,“还不快将东西给淑儿准备好?你自己儿子的命,你若不在意,谁会在意?” 太夫人丢下话,转身进了内院。惠妈妈将门一关,“嘭!”地吓了老姜氏一跳。 “夫人,太夫人说的也是。这些很容易,稍微查查就知道了。您别自己吓自己。现在最主要的是救四爷,奴婢听说,里头蚊虫老鼠很多,万一染了什么病,您后悔都来不及。”瑜妈妈还算冷静,分析了厉害,慢慢将老姜氏安抚了下来。 老姜氏冷静下来后,冷哼道:“二房那些产业,肯定是吴氏告诉彭淑的。吴氏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想让她彭飞袭爵,简直做梦!去,告诉吴氏,让她将这些年从彭淑那里拿走的东西,全部还回去。” “祖母。” 彭瑶满院子找老姜氏,这回才找到,刚好把话听全了。 “您为何要帮彭淑?”她心里极不是滋味,彭淑都害她害成这样了,祖母还要帮她? “姑娘,夫人这是让吴氏跟彭淑斗起来,我们好看笑话呢。”瑜妈妈笑着解释道。 老姜氏执掌中馈,惯用这些小手段。 “可彭淑得利了。”彭瑶还是很不满意,“祖母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等救出你四叔,再捏死这小贱蹄子。”老姜氏的思路,终于清爽了。 彭瑶点点头,“嗯!” 沉香院。 彭淑进了院门,阿影立刻将院门关得死死的,生怕有人闯进来。 “让小七去郑家传信,让外祖父派个人,暂时帮我管着那些产业。” 现在她暂时能信的,只有郑家了。至少,从表面看来,郑家不会贪图她那些产业。 “作为报酬,我把母亲那些嫁妆还给郑家。”彭淑又补充道。 她手里握着祖父祖母的产业,还有祖母的三分之一嫁妆,将来应该能吃穿不愁。 “是。”阿影不敢假手于人,亲自去传。 “姑娘……”尤妈妈欲言又止,忧心忡忡的。 彭淑知道她要说什么,无非是担心事后彭家报复,也担心她守不住那些产业,更担心她救不出彭柏仁。 天狱,那可是天狱啊,只进不出的地方。 “尤妈妈,你会看账本,你带着院里的丫头,多教她们本事,让她们跟你去三房清算那些产业银钱。将来,这些,都是要你们去管的。其余的,不必多言。” 彭淑无比认真地叮嘱。至于救彭柏仁…… “哼。”她冷笑一声。她只是说能救,又没说真救。 尤妈妈伺候了这些日子,也摸索出不少门道来。她发现彭淑决定的事,等闲不会更改。 既如此,她只能做好她分内事了。 “巧微,你去给姑娘做饭,做好饭去看门。云微,你看好姑娘的库房。天塌下来了,也不要离开半步。其余人随我来,我与你们讲讲,明日好去三房清算姑娘的产业。” 尤妈妈立刻条理清晰地吩咐。 巧微管着彭淑的吃食,而云微懂医术,两人都不需要学做账和管理铺面,其余人都是要学的。 “巧微,你先去做饭,我先看着门。等你来替我,我再去跟尤妈妈学看账本。”阿影以前也学过做账,只不过她现在想跟尤妈妈学更多。 经历的事越多,她越觉得尤妈妈懂得多。而这些,都是长年累月积攒的经验,非常之宝贵。 阿影话音方落,没人管的吴然娟便带人浩浩荡荡过来了。 “淑儿。”她和颜悦色的,仿佛与彭淑是真母女。 彭淑悠然坐下,眼神毫不掩饰的瞄向她那双被打仲的手。 吴然娟眼皮也好,发现她盯着她的手,也只是讪讪一笑,便当什么也没发生了。 “淑儿,这些都是咱们二房的人。吴妈妈,会看账本,他家里头那位,还做过掌柜。杨妈妈,她两个儿子都很忠心能干,不管是做庄头,还是做铺面掌柜,都是拿得出手的。明日咱们二房的产业拿回来,这些人,你随便安排她们个位置。都是经年的老人了,用得顺手,也放心。” 吴然娟前所未有的和善,她坐在彭淑旁边,满脸慈爱地看着她。 彭淑凉凉扫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是来还彭飞从我这里拿走的那些东西的?” “是,是要还的。”吴然娟脸色一僵,但想到即将从三房拿回来的那些产业,她顿时便觉得那些头面、首饰什么的,也不值什么钱了。 第57章 不是一条心 正说着话,瑜妈妈又来了。 她站在门口,掐着嗓子,趾高气扬道:“二少夫人,我们老夫人说了,大姑娘这次立了大功,她必须为大姑娘做一回主!以前你欺负大姑娘,借九公子手,抢大姑娘的那些头面首饰,也该还回去了。” 吴然娟本不情愿,彭淑提了,她也打算看在二房那些产业的份上还。可老姜氏却派人来说是她抢? 这就让她很不舒服了。 “二少夫人,大姑娘是彭家的嫡女,她受委屈,我们三老夫人作为执掌中馈的长辈,自然要为她做主的。二少夫人,您尽快还了吧。奴婢还要回去伺候三老夫人,就先行告退了。” 瑜妈妈丢下话,急匆匆离去。 “淑儿,你竟去三房这样告状?”吴然娟气疯,“你若要将以前给飞儿的东西要回来,你大可直接与我说,我难道还能不给你?我收着那些东西,不过是担心你年纪小压不住,等你出嫁,我自会给你的呀。” 彭淑一言不发,盯着她。若不是有重生的记忆,她差点就信了。 “你担心我年纪小压不住?我现在不小了,你把东西还给我吧。” 她也懒得吵架,这个吴氏跟头蠢驴似的。明明是三房在敲打她,让她别肖想爵位的事,而她,跟个小丑似的,上蹿下跳。 “你……”吴氏气得说不出话来,她现在有种不管说什么,彭淑都不会接茬的感觉。就仿佛,一拳打过去,对方没接,她还险些跌了一跤。 “好。”她怒气冲冲地点着头,“我管不住你,我让你爹……” “夫人。” 岳妈妈打断吴然娟的话,将她拉到院外,不知说了什么,待回来时,吴然娟又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了。 “淑儿,是母亲脾气不好,急了些。你别与母亲置气,你的那些东西,我马上给你取过来。”吴然娟说罢吩咐岳妈妈下去取。 面对吴然娟的两副面孔,彭淑不由得深深看了眼离去的岳妈妈。 这个岳妈妈,还是有点用的。 不到一刻钟,岳妈妈将彭飞从沉香院拿走的头面首饰拿过来,放在彭淑面前,“姑娘,您清点一下。” 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宫里赏赐的,价值连城。吴然娟也异常珍爱,打理得极好,毫无瑕疵。 仔细检查了一遍,彭淑发现外祖母给彭飞的那个手镯,和一副头面没在,便道:“我外祖母送彭飞的那个手镯,也还回来。还有,少了一副头面。” 吴然娟:“……” 她气得差点破口大骂,什么东西,送出去的东西,还要要回去! 可她硬生生忍住了,叫岳妈妈将手镯取来,便立刻道:“淑儿,这些人,母亲给你留下,你看着安排。至于那副头面,许是不知收到哪里去了,我去找找。” 这沉香院,她是片刻也待不下去了。再待下去,不知彭淑还找她要什么东西呢。 彭淑头没抬,也不起身相送,不容置疑拒绝道:“不必了,我有人用。将人都带走。” “淑儿……”吴然娟不死心,二房的产业不用她的人,就等于产业没掌握在她手里,这怎么行! 然而,她刚起头,岳妈妈便又劝住了她,她也是邪门,最近很听岳妈妈的话,不情不愿地将人带回去了。 一夜无话,彭淑翌日起身,去书房,拿了用惯的笔墨,又让尤妈妈准备新的账本,留下巧微和云微看家,便浩浩荡荡去了三房。 三房表面上很配合,将一累累的账册放在正厅里,等着彭淑清查,却无一人相帮。 老姜氏没露面,她躲在阁楼里,视线穿过小窗户,正好能瞧见正厅。 “这些年吴氏也没正经教过彭淑,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看得懂账册。”她嘴角扬起抹冷笑,等着看彭淑笑话。一累累账册前,尤妈妈忧心忡忡,“姑娘,奴婢恐一日清查不清,您可能会吃亏。” 她是会看账册没错,可这些账册随便翻开一本就很乱,一时半会是查不清的。 “无事,我们一起。” 彭淑选了个位置坐下,开始一本本地翻开账册。她速度很快,心算极强。 前世她刚垂帘听政那会,国库空虚,税务不清,又无人帮她,她也是亲自下场,清查全国税务。 区区彭家这点产业,比起整个大启朝的税务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 尤妈妈起初以为彭淑只是来监工的,毕竟根据她的了解,吴氏压根没怎么教过彭淑,彭淑会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学的。 只是,她没想到,一个养在闺阁中的女子,能自学成材成这样! 只见彭淑快速地清查账册,一个时辰,便找出了无数问题,并且,将负责的人叫到跟前,将人逼问得不敢有半点藏私。 半日功夫,想看笑话的彭家人没看到笑话,反而让彭淑查出了不少问题,顿时脸都黑了。 “可惜,可惜不是瑶儿啊。”老姜氏感叹,“若淑儿是我的亲孙女,何愁荣华富贵不保?” 寿松院的太夫人陷入了沉思。 “蕙娘。”她长叹一声,细声与惠妈妈说着话,“你说我是不是错了?那个决定,是不是该换在淑儿身上?” “太夫人,淑姑娘似乎与彭家不是一条心。”惠妈妈提醒道,“可能不会应您的要求。” 太夫人沉默了。 不知沉默了多久,她又长长叹了口气。微弱的声音,消弭于寿松院的寂静中,再无声响。 很快,傍晚时分了。彭淑将账册大概清理清楚,将老姜氏留下的陷阱,一一拔出。 彭远泰、彭柏涛等彭家的顶梁柱们,也都下朝回来了。 他们汇聚于三房正厅前,看着彭淑有条不紊地处理这些事,神情都无比精彩。 “二哥,看不出来,淑儿还是算账的一把好手。”彭栢霖有些发酸,都是彭家的女儿,彭瑶只比彭淑小八九个月,她就做不到。 彭柏涛有些惶恐,他瞄了眼神情深沉的彭远泰,自责道:“其实这些产业放在三房,由三房统一打理挺好的。淑儿突然提出这种无礼要求,我实在不知。” “二哥,不用说这些,咱们是一家子兄弟。你要收回父母的产业,我们也是理解的。”彭栢霖话虽如此,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二房的产业留在三房,他手头也宽裕。如今收回,日后就没那么宽裕了。 “三弟,我真不知。我这让淑儿停下。”彭柏涛丢下话,立刻冲进正厅,对彭淑疾言厉色道:“淑儿!你这是做什么!你曾祖母还在呢,彭家不分家!” 彭淑撩了眼彭柏涛,没说话,她的目光越过彭柏涛,望向彭远泰,遥遥道:“三祖父,不知四叔您还打不打算救?您一句话,这产业,我可以不收回。” 彭柏涛没想到女儿不给自己面子,立刻扬手便要打。 彭淑冷冷望向他,“父亲又要打死我吗?如今我是在救你堂弟,你若不愿意救,那我马上就走。” “彭淑!那是你四叔!你怎可说出如此冷血无情的话?!”彭柏涛对彭淑失望透顶,“你与你生母果然是一样的!一样冷血无情,一样乖张忤逆!” “父亲来来回回,也就会说这些。不如你来说说怎么救四叔?说不出,就请不要妨碍我办事。这是我亲祖父祖母的产业,和我生母的嫁妆,我想收回就收回。” 彭淑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彭远泰,直视他的眼睛,丝毫不畏惧他官场沉浮练就的威严。 彭远泰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侄孙女。现在的她,太过于从容自信,以至于,他都快记不起以前的她是什么样子了。 “三祖父,您一句话。这四叔,是救,还是不救。”彭淑声音不轻不重,却每个字,都无比有分量。 彭远泰不得不正视这个侄孙女,不得不认真去考虑她提出的问题。 将一个一品大员逼成现在这般模样,整个彭家的人,包括彭柏涛,都大气不敢出。 “淑儿,你很不错。这些产业,你带走。只是有一样,待你出嫁后,该留下的,你要留下。毕竟,你弟弟也有一份。”彭远泰沉声回答。 第58章 以后这种事,还是不要做了 彭远泰发话,整个彭家,无人会反驳。哪怕是太夫人,也会给他面子,让他立威信。 彭淑轻笑,她挥了挥手,阿影立刻过来,低声道:“姑娘,郑家的人已经等在沉香院了。” “让他们过来。”彭淑转身回到桌案前,将一本新的账册拿起,而后再次走到彭远泰面前,将账册递了过去,“三祖父,还请告诉三祖母,以后这种事,就不要做了。” 账册上写了老姜氏给彭淑留下的所有坑,有负债上百万两的,有抵押的,有铺面出租二百年的。 彭远泰随便翻看了几眼,当即脸色阴沉。他阴恻恻刮了眼老姜氏,活了这把岁数,竟还斗不过个孩子。 老姜氏想死的心都有,她哪里知道这些能被彭淑看出来? 就拿京都最繁华地段那个铺面来说,她找人低价租了二百年,原本是想,地契被彭淑收走了,可铺面她还能用。谁能想到,这里边的漏洞,彭淑竟然能找到? “淑儿。” 彭淑听到有人喊她。顺着声音瞧去,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竟是大舅母陶氏。 郑家最会吵架的人,来了。 老姜氏等人瞧见陶氏,脸上也阴沉了下来。这位可不是好相与的,但凡别人说她一句,她能用一百句将人怼死。 名声在外,老姜氏等人,竟不太敢说话了。 “彭大人,彭三老夫人。”陶氏见了礼,没拿正眼瞧彭柏涛,连彭栢霖也没给好脸,只向老姜氏和彭远泰屈膝行了一礼。 行礼过后,不等彭远泰说话,她便又立刻道:“我只是来给淑儿送些可用的管事,放心,身契我马上就交给淑儿。我们郑家,不至于要你们彭家这点产业。” 老姜氏一张老脸,都气白了。 “陶氏,我们也没说什么。” “防患于未然,总没错。”陶氏根本不虚老姜氏,说完她走到彭淑面前,当着彭家众人的面,将一盒子的身契递给彭淑,“淑儿,这些都是死契。你外祖父和你舅舅亲自挑的人。忠心没问题。若他们有问题,你的损失,我们郑家赔。” 郑家这样的安排,就算是彭远泰,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三祖父,三祖母,侄孙女告退。” 彭淑接了身契,领人浩浩荡荡,带着账册、地契等,准备回沉香院。 “淑儿,你要的都给你了。你四叔的事,你可要上心。不然,东西怎么给你的,我们就可以怎么收回。”彭远泰在身后淡淡提醒。 彭淑回眸,也是淡淡的回道:“三祖父放心,我保证,一定能救四叔。” “淑儿。” 陶氏闻言很是担忧,她压低了声音极力劝阻,“本朝立国以来,就没人能从天狱里将活人带出来,你这是何苦?若救不出,他们不知会如何对你……” 彭淑不能告诉她,彭柏仁根本不用她救,也会出来。 她只不过是打个时间差,收回些东西罢了。 “多谢舅母,不必了。我心里有数。”她摇摇头,话锋一转,便转移了话题,“今日多谢舅母。还请舅母将郑家那些嫁妆都清理出去,全当我感激郑家的谢礼。” 陶氏没想到彭淑愿意喊舅母,心里正高兴呢,这便听彭淑要与他们划清界限了,当即便很不乐意,“什么谢不谢的?这些本就是你的。” 说完她担心彭淑强行将那些嫁妆塞给她,立刻便告辞走了。风风火火的,片刻间便没影了。 “姑娘,您打算如何救?”尤妈妈操碎了心。 “阿影,备车。出府。”彭淑没回尤妈妈的话,因为不知从何说起。 阿影对彭淑,那是言听计从的,立马就出沉香院备车去了。 “染微,准备下,一会你与阿影同我出门。”彭淑又吩咐。 说罢,她目光扫向站在院中的三十多人。 这些人全部都是女性,有上了年纪的妈妈,还有刚刚学成的年轻丫头,也有年纪正好的大丫鬟。 她将装满卖身契的盒子打开,一个一个地对。 对完所有人后,彭淑发现还有二十多个男管事没进来。 “剩下的人呢?”彭淑抬起头,等待有人回答。 “回姑娘,男管事们在府外。您这里是内宅,他们进不来。” 站出来回答的是刘妈妈,是钟氏的陪嫁,今年六十多了。她身子骨硬朗,经验丰富,在一堆管事里,很有体面。 她态度恭敬,没有因为是钟氏的陪嫁而倨傲拿乔。 想来是钟氏叮嘱过了,她人品的也信得过,钟氏才将她派过来。 “既如此,刘妈妈,你去惠祥楼定些席面,我们去千水阁边吃边说。”彭淑更了衣,抱着身契盒子,出了彭府。 出得门来,果然瞧见府门外站了二十七个男子。这些人年纪不一,有上了岁数的管事,也有年纪轻轻的新人。 “姑娘。” 负责驾车的小七,驾车过来,停在彭淑跟前。 “去千水阁。” 彭淑吩咐一声,由阿影扶着上了马车。 千水阁是彭淑曾祖母的嫁妆酒庄,因依照南方亭台阁楼建造,有流水曲觞,故而得名千水阁。 之所以选在千水阁议事,是因为千水阁早就不盈利了,年年亏损,基本已被彭家放弃。此时的千水阁中,已无三房的心腹要人。 “姑娘。千水阁到了。” 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彭家的马车停在千水阁门前。 三房没有通知千水阁管事,他并不知千水阁以后是彭淑说了算,是以并未出来迎接,甚至连门都关了。 “开门,开门。” 阿影下车就上前去敲门,砰砰砰地敲了好半响,一小厮才睡意惺忪的过来开门。 “谁啊。”他态度极差,眼神凶恶,根本不像要开门做生意,反而想往外赶人。 “你被解雇了。”彭淑上前,淡淡丢下话。 “你谁啊,你说解雇就解雇?”小二睡意仍在,眼睛半眯着,都没看清彭淑。 但他的嗓门极大。若彭淑是来喝酒的客人,定然掉头就要走。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我们大姑娘,千水阁的东家。”阿影咬牙大声呵斥,“还不让开?” 那小二这回看清了,吓得转身拔腿便往回跑。 “嘿。”阿影无语,“说了你被解雇了,你还往里跑?” 彭淑抬脚往里走,直奔掌柜休息的后院。 她对千水阁的布局很熟悉,前世她费了不少心思,才将千水阁盘活,让千水阁成了大启朝最有名的酒庄。 小二见她往后院来,三魂去了七魄,连滚带爬地跑进后院,大声喊道:“干爹,干爹,不好了,不好了。东家来了!” “摁住她。”彭淑吩咐。 几名年轻管事,立刻冲上前,三两下便将小二摁住了。顺便还堵住了他的嘴。 千水阁很大,彭淑穿过潺潺流水的小溪,又爬了座小山,才远远瞧见后院那一排屋舍。 此时,屋舍里只有一间正屋还亮着灯,其余屋子都是黑漆漆的。 彭淑直奔那亮着的正屋。 一般铺面都会给东家留一间屋子,被视为正屋。此时彭家所有人都在国公府,而正屋的灯亮着,说明住进了不该住的人。 彭淑带人浩浩荡荡过去,部分在千水阁做事的人瞧见,纷纷好奇地伸长脖子观望。 很快,彭淑靠近正屋了。 当即,一声声女子的哭喊声从正屋里出来。 “秦爷,您饶了我,饶了我吧!今天真的不行,我来月事了!” “少她娘的废话,老子现在就要办了你!” “秦爷……秦爷……要不你让她伺候你?她还是处子。” “秦狗贼!我就算死,也不会放过你!”另一名女子的声音传来,声音里,透着绝望和决然。 “爷就喜欢这种烈性子的,你不放过我?你怎么不放过我?我头上可是国公府。你去外头问问,哪个衙门敢收你的状纸?”姓秦的肆无忌惮,猖狂大笑。 彭淑脸色铁青,狗东西,在她的酒庄,做这种事! 第59章 问仙观扶光 “嘭!” 她一脚将门踢开,寒声道:“拖出去,阉了!” 男管事言听计从,冲进去,便将里头的人绑了拖出来。 “谁啊!你们是谁?放开我!我是顺国公府的管事,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绑我?”秦狗贼骂骂咧咧。 当他见到面如寒霜的彭淑,脸上一慌,但很快便不慌了,反而威胁彭淑道:“大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我可是三老夫人亲自派来的管事!就算我犯了错,也应该是三老夫人发落!您不能随便绑我!” 彭淑压根不搭理他。 刘妈妈领着几个婆子进屋,片刻后扶了两名女子出来。两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脸上均是惊魂未定。 “姑娘,良民。”刘妈妈压低了声音禀报。 听到良民二字,彭淑的脸色更阴沉了。打着顺国公府的名号,强抢民女!这是要将顺国公府拉入深渊。 “关起来,到时候用得上。”彭淑冷冷吩咐。 她说罢上前几步,靠近两名女子。一人是妇人打扮,看上去二十七八岁。另一名却只是个十六七岁的黄花大闺女。 “想报仇吗?”彭淑问。 两人看到她,怯怯的,害怕被灭口吧,瞬间便同时摇了摇头。 “不敢,我们不敢。”那名妇人摇摇头,“彭姑娘,我们保证不说出去,只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 那小姑娘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落。 她不甘心,可她没办法。父母都被秦狗贼害死了,她也被抓到这里服侍他。 “我不会要你们的命。如果你们想报仇,我可以帮你们。”彭淑看着瑟瑟发抖的两人,轻叹一声,她们是怕顺国公府的权势,不敢啊。 “要!”小姑娘突然抬头,她目光坚毅,满脸恨意,“我要报仇!” “好。”彭淑点点头,吩咐刘妈妈道:“给她俩找个住处,再找名大夫瞧瞧。先把伤养好。” “是。”刘妈妈是有经验的,知晓这种事该怎么处理。 “千水阁所有人,立刻来见我。”彭淑扬声大喊,“装作没听见的,打二十大板扔出去。” 躲在暗处观望的人,亲眼看见管事和他干儿子被彭淑拿下,哪还敢耍心眼,立刻便忐忑不安地过来了。 片刻功夫,陆陆续续来了十来人。 有花匠,有酿酒师,有大厨,还有洒扫的小厮,管事的婆子等。 “杨福。” 彭淑目光落在一名五十来岁的男管事身上。 “小的在。”杨福上前两步,躬身行礼。 “以后你就是千水阁的管事,这些人你想留用便留用,若不想留用,将他们送去三房。”彭淑就近寻了个凉亭,在石凳上坐下。 “小的多谢姑娘信任,小的定不负姑娘信任。”杨福跪下,给彭淑磕了头,算是认她为主了。 方才他还有些小看彭淑,以为她只是十六岁的小姑娘,担心她禁不住事。 入了千水阁一看,她雷厉风行,半点不怯场,他便放心了。 跟着这样的主子,才有前途。 “郑引。”彭淑拿着卖身契,一一认人,并给他们分配岗位。 郑家算得很准,六十多人,刚好够接管二房那些产业,和嫁妆。 彭淑分配完,已经是月上梢头,极晚了。 “好了,你们各自去吧,现在就去接管那些铺面和庄子。” 要的就是措手不及。 “是。”管事们异口同声,告退而去。他们都是聪明人,此时极为兴奋,也很忧虑。未来一段时间,要打硬仗了! 待人都走后,彭淑起身吩咐驾车的小七,“去问仙观。” 小七微愣,去问仙观?那可是个隐蔽之地,姑娘大半夜的,去那种僻静之所做什么? 不过,他疑惑归疑惑,终究是本分的没多嘴。 马车在夜色中不紧不慢地行驶,彭淑撩起车帘,安静地欣赏京都的繁华。 路过一家馄饨摊时,她喊住小七,“去买两碗馄饨,打包带走。” 馄饨摊旁,还有卖煎饼的,彭淑又对阿影道:“买几个煎饼,垫垫肚子。” 阿影也饿了,饿了办不好事,她马上跳下马车去买煎饼。 待馄饨买好,煎饼买回,马车继续起程,目的明确,直奔问仙观。 问仙观地处偏僻,却并不危险,因为这附近住的,都是有身份之人,朝廷对这些人是有优待的,对这一片的治安,格外上心。 “姑娘,到了。” 就在彭淑担心馄饨坨了时,马车停了,染微撩起车帘,先一步下车,然后是阿影,最是她两同时扶着彭淑下了车。 下车后,彭淑仰头望向匾额上苍劲有力,却又不失飘逸出尘的三个字,淡淡一笑。 问仙。 生在凡尘,却有心问仙。 可惜,注定徒劳。 “染微,去叩门,就找一个叫扶光的道长。” “是。” 染微立马上前叩响门扉,不多会一个小道童探出头来。那小道童先是打量了眼彭淑,见她通体贵气,便道:“不知姑娘寻谁?” “我家姑娘找一个叫扶光的道长。”染微道。 那小道童听到染微二字,立刻神情一变,再不多话,直接打开了门,“请。” 染微和阿影微愣,就这么简单? 只有小七,守着马车,没有上前。 彭淑抬脚走进道观,两个丫头一左一右跟在后头,迈过道观的门时,道观那沉重的大门,立刻便关上了。 这一幕,吓坏了染微和阿影,两人立刻一前一后,将彭淑护在中间。 “不必紧张。” 彭淑拍拍两人的手臂,示意她们放松,“他们若要杀我,你们拦不住。” 染微:“……” 阿影:“……” 这叫什么话?这是让她们不必紧张的理由? “彭姑娘。” 彭淑话音落下,道观深处走来一男子,他一袭白衣,出尘又孤傲,宛若天降谪仙。 一瞬间,阿影都看呆了。 世上竟有这般好看的人? 彭淑见她一副痴女模样,无语了,这位皇家暗卫首领,可不是什么良人。 别看他一副谪仙模样,其实杀人如杀鸡。 “阁下,我找扶光道长,劳烦通报一下。”彭淑识得此人,但现在不能表现出来,故而装作一副不知他是谁的模样。 北苍并不是第一次见彭淑,但这样面对面相见,却是第一次,也无比清楚她不知道自己是谁。 之所以亲自出来见彭淑,是因为她是那位看上的人。 “请稍等。” 北苍只打了个照面,便飘然翻出道观的高墙,不知去了何处。 阿影:“哇,不愧是问仙观里的人,他是仙人吗?” 染微:“……” 她露出嫌弃的表情,“阿影,那是轻功,你若从小练,练个十来年,也能做到。世上没有仙,也没有鬼。” 阿影的幻想被无情浇灭,轻声哀嚎了句,“哎,我还以为见到神仙了呢,可惜,不是!” “姑娘,请您入内用茶。” 方才那小道童又过来了。 彭淑点点头,随他步入茶室。道观很简陋,没什么繁复的家具,但每一样,都是用上好的黄花梨木打造而成。 可见道观主人,非富即贵。 就连那茶,也是极品贡茶。 茶过三巡,门外响起轻浅脚步声,方才翻墙翩然而去的北苍回来了。 他先是冲彭淑施了一礼,然后对阿影和染微道:“两位姐姐,请。” 染微和阿影对视一眼,都没动。 虽然阿影很想跟这位飘逸出尘的美男子说说话,但比起美男子,她家姑娘更重要。 彭淑微微颔了颔,“去吧。” “是。” 两人得令,转身跟北苍出了门。 待人都离开后,彭淑面对的墙,突然猝不及防的打开一道门,熟悉的身影,从内门走进来,审视地打量着彭淑。 第60章 做人别犟 彭淑坦坦荡荡的任凭他打量,“我该称呼你什么?王爷?还是扶光道长?” 李肃凝视着她从容淡然的神情,半点办法都没有。 世上知道他这个身份的人不多,且都是他主动告知的,而彭淑,是他没来得及告知的人,却知道这里,并准确无误。 “你想怎么称呼?”李肃坐下来,修长的手提起茶壶,给他自己倒了杯茶,也给彭淑倒了杯。 “那要看王爷是不是真的出家做道士了。”彭淑打量了一圈茶室内的摆设。 两个字总结——简单。 而那面突然开出一扇门的墙,也恢复如初了,肉眼根本看不出那里有一扇门。 “世上无仙,所谓修道,不过是修心,求得平静罢了。彭姑娘想怎么称呼都可以。你今日来寻我,所为何事?” 李肃并不打算询问彭淑为何知道扶光这道号,他给她足够的尊重和空间,她若愿意说,他自然会认真聆听。 不算狭小的室内,对坐之人距离近,而彭淑视力无敌的好。她抬目看去,贤王没有任何瑕疵的脸,映入眼帘。如此的秀色可餐,她忍不住噎了噎口水。 但很快理智回归,贤王不是良配!他的身份太特殊! 他是先帝的遗腹子!当今陛下继位,封他为贤王。表面上厚待他,其实也只是利用。而今,‘去贤’计划已经启动。他很危险! 这也是她为什么来问仙观的原因。 “王爷,陛下是不是让你接彭家的案子?我劝你还是别管彭家的事。” 彭淑收回目光,无比真诚的说道。 李肃似乎并不意外,神情如常。他一盏茶饮尽,才道:“为何?” 为何? 自然是承乾帝的去‘贤’计划已经开始,他要用彭家的事,将李肃拉下神坛! 可这种话不好出口,且才刚开始,说出来太惊世骇俗了。 思量了许久,彭淑抬眼正视李肃,“王爷,本来我觉得我四叔这次肯定逃不掉了,但陛下让你负责这件案子后,他这次肯定能躲过国法的制裁。” “你在为本王考虑?” 彭淑能看透这件事的本质,李肃依旧不意外,甚至嘴角微微上扬。他在意的,是更深层次的东西。 比如,彭淑关心他,为他考虑。 彭淑:“……” 她很严肃的好吧! “王爷,我只是觉得我四叔应该受到国法制裁。所以,请你不要管彭家的事了,可以吗?”她无比认真地解释。 贤王在朝中虽然得罪了很多人,但他在民间极得民心,威望很高。而承乾帝的‘去贤计划’,正缺个契机。 而这个契机,已经来了,那就是她和他的婚事! 他要借着这个机会,将贤王从民心的高塔之上拉下来,然后让他彻底沦为依附皇帝的工具。 承乾帝老了,他的儿子们,没一个让他满意的。既没有满意的儿子,那就选一个满意的辅臣。 贤王,有耳疾,整个大启朝的人都知道。这种人不可能成为皇帝。 若再无民心,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皇帝。 彭淑不愿看到贤王被承乾帝这样算计。她希望他如前世那样,寿终正寝,得到应有的尊荣。 “你以什么身份与我说这话?”李肃确定彭淑是为他好,心情大好。 但他想听到,你未过门妻子这样的回答。 彭淑:“……” “自然是萍水相逢的关系。” 萍水相逢? 李肃眼里难掩失望。 他沉默了,久久没说话。 彭淑两手一摊,有些无奈,耸了耸肩,有意无意地嘀咕道:“这人啊,但凡不犟的,听劝的,都过得挺好。” 李肃头回听这样的言论,尤其是出自彭淑的嘴,莫名觉得可爱无极,方才的失望,竟一下子抛到九霄云外,轻笑了声。 见他笑,彭淑一时之间看呆了。 真好看,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仿佛一江春水,都笑到她心坎里去了。 前世当太后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他笑得这般好看? 难道是太忙了? 果然,人太忙了,就会错过很多美好的事物。 李肃见她仿佛欣赏绝世美玉般凝视自己,脸上不禁出现宠溺神情,任凭她端详着。 若是有人在此,一定会大惊失色。 最讨厌别人色眯眯盯着他的贤王殿下,竟然任凭彭姑娘盯着,还一脸宠溺? 天要下红雨了吗? 太阳大西边升起了吗? 太不寻常啦! 不知欣赏了多久,彭淑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尴尬一笑,“那个……王爷,我方才说的,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考虑什么?萍水相逢的关系?不考虑。” 彭淑:“……” 她眼神莫名地显得很幽怨,“王爷,我说我四叔的事!你能不能别管?” “多谢彭姑娘关心,但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不过,我可以保证,我不会放过一个罪人,哪怕是你四叔。” 他无比郑重的回答,给足彭淑尊重的同时,也向她表明,他不是那因为私人感情而枉顾国法之人。 彭淑无奈了。 李肃他了解,有时候确实挺犟的。 “好吧,既然你不能答应我,那我想与你说说我对朝局的分析?” 既然他不肯听劝,那只能给他分析分析自己的处境了。 “彭姑娘请说。” 李肃还是寻常,近乎完美的脸上,没有丝毫惊讶意外之色。 仿佛在他眼里,彭淑生来便是洞悉朝局,可看透本质的政治天才。 “王爷,陛下年纪大了,而他的那几个皇子,都不怎么样。你是他现在最担心的变数,但他不会杀你,至少目前不会。 理由有二,第一,他需要你稳定朝纲,震慑敌国。 第二,他想驯服你,为他儿子所用。而驯服的手段,则是折断你的羽翼,拔掉你的羽毛,让你只能依附他的儿子,任凭他儿子驱使。” 这种话很大胆了,若被承乾帝听到,彭淑必死无疑。 可她无所谓了,阿影她们的卖身契已经拿回来,她若要死,会将手里的银子全部分给她们,然后安安静静赴死。 诚然,这个时候死,是有遗憾的,毕竟没能亲手安排她们的婚事。 不过,人生哪能没点遗憾? “彭姑娘,这话从我这里始,从我这里终。”李肃认真叮嘱着,生怕她记不住,多说了两遍之后,才继续道:“彭姑娘既洞悉局势,那么自然也明白,我不得不听命行事。不过彭姑娘放心,我已有安排,不会落入你方才说的境地。” 他是聪明人,做事也有手段,彭淑相信,他说不会落入那样的境地,便真的不会。 霎时间,她放心了。 今日来这里,也是很不放心,才必须跑一趟的。 李肃前世待她恩重如山,这一世,她自会借着先知的优势,帮一帮他。 “既然王爷心有成算,那我再说一件事,便告辞。”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彭淑说完这句话时,李肃的手好像抖了一下,但定睛再看时,他修长好看的手,稳稳的提着茶壶,并没有丝毫颤动。 “彭姑娘。” 就在她说拒绝提亲的事时,李肃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两人近在咫尺,彭淑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 “太后薨逝,本王政务繁忙,就先不奉陪了,其他事,日后再议吧。” 第61章 要不朕赐婚? 李肃丢下话,那扇隐于墙的门再次打开,他转身,以极快的速度穿过门洞,片刻间消失不见了。 彭淑:“……” 她无语了。拒婚的话还没说呢。 虽然有些于心不忍,虽然李肃前世对她恩重如山,但她并不想与他有那么深的牵扯,这与她的摆烂宗旨不匹配。 “罢了,等太后大丧结束再说吧。”彭淑长叹一声,从正门离开了。 她不知的是,黑暗的巷子里,李肃从阴影中走出,望着她绝尘而去的马车,眼眸内的紧张,久久未散。 而在广袖里的手,也出了层细汗。 “好险。”他轻声自语。 若晚片刻,拒婚的话,怕是就出口了吧。 想到彭淑想拒婚,他心头一紧,剧烈地疼起来。疼得他脸色苍白,身体在寒风中,也更显孤寂。 半个时辰后,彭淑回到沉香院,舒舒服服泡了个脚,然后躺在软塌上看话本。 而李肃,宫里高如小山的奏折等着他批阅。 承乾帝还未歇下,他闲话家常般对李肃道:“彭柏仁毕竟是彭顺公的后人,现如今出这样的事……朕真是心痛!依你看,彭柏仁该如何处置?” “不知其他同僚是什么想法?”李肃未抬头,继续批阅奏折。 他这样批阅奏折已经很多年了,别人觉得他恩宠齐天,只有他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伴君如伴虎。 “他们能有什么想法?无非就是惧怕彭家的权势!大理寺卿和刑部陶蕴,双双称病!这一个个的,就怕朕将彭柏仁的案子交给他们。朝中百官,到头来,竟无一人可用!” “陛下多虑了,魏大人痛失爱女,难免伤身伤神。而陶老尚书的身子骨,也不大好,他今年都七十多了。”李肃语气平和,并没有顺着承乾帝的话说。 承乾帝已经习惯了,不过他今日的目的,也要接近了。 “你说,朕将这件事交给你做,谏院那边会不会上奏弹劾你?毕竟,你很可能成为彭家的姻亲。”承乾帝说到这里时,目光灼灼,如同一把锯子般,恨不得锯开李肃的脑袋,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肃越来越喜怒不形于色,他近年来,几乎看不懂他了。 这让他很不安。 “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李肃终于站起来,拱手很郑重地行了一礼。 任凭谁来了,也都要说他一句忠君爱国。 “哎,也只能是你了。” 承乾帝看不透李肃,但他目的达到了。他就是想让李肃接手彭柏仁案。 贤王拱手道:“微臣领命。” “那些文人,惯会耍嘴皮子。到时候肯定说朕让你处理彭柏仁的事,不妥当。理由必然是你向彭家姑娘提过亲,担心你是徇私相帮。不过你放心,朕清楚是怎么回事。他们一个个避如瘟神,还有脸弹劾?” 承乾帝说得寻常,而那双亮着精光的眼,却时刻关注李肃的反应。 李肃神情不动,继续坐下来批阅手里的奏折,眼皮都没抬一下。 “朕听说彭家迟迟没回复?要不朕赐婚?彭淑朕觉得尚可。”承乾帝也是老演员了,说得情真意切。 然而,李肃也不按常理出牌。 他又从桌案后起身走到承乾帝面前,无比真诚地行礼道谢,“多谢陛下,臣静候陛下赐婚恩旨。” 承乾帝:“……” 他望着李肃认真的脸,很是无语。没看出来他只是在试探? 一个有民心拥戴的亲王,还是先帝唯一的儿子,但凡聪明点,都不会想要娶彭家的女儿。 彭家,就算出了彭柏仁的事,那也还是文官界的领军人物。彭顺公的威名,过去数百年了,都余威尚在。 承乾帝突然不敢接茬了,“朕之前给你介绍杨维驸马的表妹,你说人家只知背两句酸诗,呆板无趣。这彭淑的出身,比杨维表妹有过之而无不及,听说诗词歌赋,也是一流的,她怎不呆板无趣了?” 边上伺候的太监总管阿四,往身后阴影躲了躲。皇帝特意提了出身二字,就是在提醒贤王,彭淑的出身,不适合做贤王妃。 贤王若聪明,定然会顺着皇帝的话说,而不是非要娶彭淑。 不由得,阿四都在心里默默期待贤王不要坚持。 然而,贤王却万事不顾,认真道:“彭姑娘心善,聪慧。臣心悦之。” 阿四:“……” 他都不敢看承乾帝的表情了,转过身,表情再也控制不住,变得怜悯起来。 承乾帝的表情已经冷到冰点,他年纪大了,没多少日子了。而那些儿子们,又都不是什么帝王之才。 他贤王这个时候要娶彭家的女儿,是什么意思? 是觊觎江山吗?! 忍了许久,承乾帝才忍住没发怒。 “朕乏了。婚事的事,待你肃清彭柏仁案再说,若彭柏涛也受牵连,朕不能让你娶一个罪臣之女。” 不想赐婚是真,担心李肃娶罪臣之女影响前程是假。这些话,不过是推托之词,他现在还需要贤王稳固朝纲,不能立刻翻脸。阿四意会,立刻上前将承乾帝扶出了秧禾殿。 李肃是外男,皇帝离了秧禾殿,他自也不能待,紧跟着便出了宫。 翌日,朝会时,承乾帝直接让阿四宣读了李肃正式接手彭柏仁案的旨意。 登时,满朝哗然。 第62章 我可没答应 接近年关,天也越来越冷。 彭淑从床上被薅起来时,窗外已飘了好几个时辰的雪,院里的银杏树被大雪压垮了一根枝条。 那只经常来觅食的小松鼠,不知何时将家搬到了银杏树下,“啪!”的一声,枝条落下,恰好将它的窝给毁了,它吓得瞬间逃窜出来,险些跟彭淑撞上。 天越冷,彭淑便越不想起,在床上待一天都不会腻。 这回睡眼惺忪,哈欠连连的。 “干什么非要我去寿松院?” 她是真不想去,可惠妈妈亲自过来薅她,尤妈妈等级不够,根本拦不住。 尤其是惠妈妈好言好语,连哄带薅的,染微也不好动武。 “姑娘,您也太久没去给太夫人请安了。这年关将近的,理应去请安!”惠妈妈笑容满意,和蔼极了。 彭淑有种错觉,难道她回到前世,成了炽手可热的太后了? 一阵凉风拂面而过,刀子般刮在她脸上,却又似乎在提醒她,一切没有变。 “雪这么大吗?” 她踏出沉香院的门,门前积雪未铲干净,杜鹃亲自带粗扫的丫鬟在清理,见她露面,立刻恭敬行礼,“淑姑娘,您走这边,这边铲过了。” 惠妈妈撩了她一眼,“如今杜姨娘管家,倒是有模有样。” 她说这话时,目光没在杜鹃身上,一直注视着彭淑,想看看她的反应。 彭淑像是没听见一般,甚至连杜鹃说‘都是姑娘和二爷信任’,也没回应。 慢悠悠的,她全当赏雪,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寿松院。 寿松院里,已经汇聚了不少人,彭柏涛和吴然娟也在。 三房有人入狱,这是彭家的大事,太夫人也没空管吴然娟了,她现在每日只在家禁足,受伤的手,也好了不少。 见她出现,等了小半个时辰的彭柏涛不耐烦地呵斥道:“让这么多长辈等你,你的礼数呢?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父亲的骂,永不迟到。 距离上回打彭淑,并没有过去太久。 她张张嘴,正想说话,老姜氏先一步开口了,一张老脸,满是和颜悦色,“老二,天冷,孩子多睡些你何必如此疾言厉色?淑儿,别管你爹,你快过来,坐我身边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彭淑凉凉扫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三祖母,你还是保持原来一样的态度吧,你这样,我瘆得慌。” 说罢也不依言坐过去,只随便挑了把椅子坐。 堪堪入座,瑜妈妈便亲自给她沏茶,还端上她喜欢吃的点心,而满屋子的人,每一个的态度都与之前大不相同。 “淑姐儿,孝衣的事,怪我,第一次遇到国丧,乱了分寸。幸好你机敏,不然我就要惹大祸了。” 小姜氏笑意盈盈过来,手里还捏着个浪涛纹路的檀木盒子,“这是一点小小心意,全当赔罪了。” 她是打定主意要送礼的,将盒子放在桌上,并打开来给众人看。 盒子里装着的是一支碧绿金丝铃铛簪,簪子轻轻摇晃,会发出空灵动听的轻响。这支簪子彭淑第一世的时候很喜欢,那时候是真正的少女,喜欢这种一步一回响的东西。 只不过,第一世的时候,小姜氏给了彭瑶,并没有给她,虽然这只簪子是她亲祖母的遗物之一。 “淑姐儿,这是你亲祖母的嫁妆之一,当时他送给了我。”小姜氏努力笑得诚恳。 只是,这一世的彭淑,再不是第一世那样好骗了。 “都说妯娌间多龌龊,想来三叔母跟四叔母之间,有不少矛盾。不然,也不会这样害四叔。”彭淑慢悠悠将那铃铛簪拿在手里,一下下,轻轻的把玩,顺便看满屋子的人脸色瞬变。 小姜氏闻言脸色一变,再做不得和和气气的姿态,怒道:“淑姐儿,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你拿我祖母的东西送给我,我用得着你送?我祖母故世,她的东西理应由我们二房继承,而我是二房唯一的嫡女,这东西将来是我的嫁妆,我用得着你送?你这样做,不就是恶心我,好叫我对四叔的事不上心?” “三嫂!” 彭淑话音落下,唯一一个,在今天,笑容真诚的楼氏豁然起身,她怒视小姜氏,不客气道:“你是从姜家出来的,素日里与母亲比我们亲厚,你得到的也多,我从来没有任何怨言,你让我办什么事,我也都认认真真给你办,没想到你心肠如此歹毒!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官人出不来,你好将我们这一房赶出门去?” 小姜氏:“……” 她一口子血差点吐出来。 “你说的什么话?她在挑拨离间,你听不出来?蠢货!” “淑姐儿是唯一说能救我官人的,她为何要挑拨离间?我看是你在挑拨离间!你就是不想我官人出来!也是,没了我们这一房,你能多分不少家产。” 楼氏豁出去了,她先只要自己官人出来,若得罪小姜氏,讨好彭淑能达到目的,她也会毫不犹豫。 “住口!我还没死呢,你就分家分家!”太夫人气得脸色铁青,砰砰砰拍打桌案。 她发话,顿时所有人都闭嘴了,一点就着的楼氏也没再说什么。 正堂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片刻。 “淑儿,下个月初四是个好日子,你与贤王的婚事,可以在下个月办,虽然赶了点,但你的嫁妆什么的,都不用担心,我会亲自督促,必定风风光光。”太夫人那双冰冷的鹰目,凝望向彭淑,企图用眼神向她施压。 只可惜,论眼神施压,彭淑从来没输过。 她嘴角微扬,想起那日老姜氏答应她的条件。果然,他们早已商量好会答应这门婚事,也觉得她肯定不会拒绝。 “呵。”她冷笑出声,大皇子李星文真是自信,以为可以驾驭得了李肃,更离谱的是,他竟然觉得自己嫁给李肃后,还会一心一意跟彭家一起支持他? 这脑子,一看就不是当皇帝的料。 “淑儿,莫要对你曾祖母不敬!”彭柏涛终于找到机会,又斥责彭淑。 这种时候,彭淑都懒得搭理他,只冷目回望太夫人,“今上让贤王殿下接手四叔的案子了吧?你们今天是来求我去向贤王殿下求情的,却一个个居高临下地呵斥我,明明我的婚事已经由我做主,曾祖母您却不跟我商量,直接就定婚期?” “那是你三祖母答应你,祖母可没答应!”小姜氏也一直想插话,这回也终于找到了机会。 “是吗?三祖母?”彭淑轻抬眼皮,眸光审视地落在老姜氏身上,“如果是这样,那我宁死,也不会嫁去贤王府。” “这……”老姜氏无语,狠狠责备地刮了眼小姜氏,并低声呵斥道:“闭嘴,蠢货!” 小姜氏别呵斥,委屈低下头,余光怨毒地盯着彭淑。 呵斥了小姜氏,老姜氏脸上重新浮上笑容,“自然也代表你曾祖母,只是淑儿,这门婚事真的很不错,普天之下,再难找到贤王这么好的男人了。你祖母觉得你肯定会同意,你也没理由拒绝呀,是不?” “谁说我不会拒绝的?我拒绝。”彭淑说罢起身,拂了拂衣袖那不存在的尘埃。 “淑姐儿!” 楼氏听彭淑拒绝,满是希冀的眼,迅速暗下来。她在彭淑转身要走时,冲到她面前,并摘下自己的手镯、耳环、玉佩,统统塞到彭淑手里,“淑姐儿,四叔母平日里对你,虽然平平,可从未苛责过你,对不?你能不能看在我们同在一个屋檐下,救救你四叔?只要你去求,贤王一定会答应的。” 彭淑闻言眉头深蹙,“你们去找过贤王了?” 没有人回答,但看在场人的神情便可知,他们真的去找过了,只不过贤王没理他们,故而他们才找上自己。 “真是好,拿我的东西补偿我,将我当傻子耍。” “淑儿,你答应过,二房的产业交给你,你就救你四叔。” 一直沉默的彭远泰终于开口了,“你是个好孩子,不会说话不算数的。” “我自然会救,但这里不包括嫁去贤王府。如果三祖父还指望我救四叔,就表明态度,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就算是曾祖母,也不能替我做主!还有……” 她扬起手里的铃铛簪,“像这种东西,属于我的就是我的,不要高高在上地赏赐给我!然后叫我感恩戴德!是我的,就要还回来。我亲祖母的东西,我还要你们赏赐?” “好。”彭远泰沉沉点头,“大家先去自己屋里看看,什么东西是二嫂留下的,都拿过来,还给二房。” “三祖母,那温泉庄子,也是我二房的吧。这么说来,你从未补偿过我。” 老姜氏:“……” 她一张脸,青一阵紫一阵,别提多精彩了。同时肉痛不已。之前交还二房产业,她就补齐了不少银子。原本补齐抚养金的那一万两是从二房产业出,可后来彭淑给的单子里需要她补银子,她都补了! 现在,难道还要她出几万两吗? 这小贱人的胃口,也未免太大了! 第63章 青山 彭淑不胖,甚至可以说身姿单薄。 可此时的她,宛若一柄劈天利剑,气势不输彭家所有人加起来。 话说完,她就静静地凝视着老姜氏,只将她盯得服了软。 “我可以再做出别的补偿,不过没有五万两那么多。你也知道,彭家最近比较困难。”她最终心不甘情不愿道。 “三祖母何必说这些推脱之词?彭家传承百年,享人间富贵,怎会连区区五万两余钱都没有?不过嘛,最近彭家事确实多,五万两我就不要了,五千两吧。” 考虑到现在人手还不够,拿了五万两很可能也守不住,彭淑决定给老姜氏一个甜头。 毕竟,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老姜氏是一条毒蛇。 果然,她话出口,老姜氏的脸色好太多了。 五千两跟五万两相比,这落差太大了。 “好好好,瑜妈妈,快去取银子!” 她给得也爽快。不过,这也是看在彭淑是彭家人,住在彭家,她可以随时夺回来才这样爽快。 若彭淑早已嫁出去,再回来要银子,莫说是五千两了,五两她都嫌多。 拿了银子,彭淑目光投向一直黑着脸沉默的太夫人,“太夫人,我的婚事?” “你三祖父不是说了?你自己做主!但是淑儿,你四叔,最多三天,必须放回来!”太夫人沉沉丢下话,不等彭淑接,便扶着惠妈妈的手离了座,去了后堂。 “好。” 彭淑应下,也转身离开,至于什么行礼告退,一概没有。 这可把彭柏涛气得跳脚,指着她的背影骂道:“无礼!乖张!” 然而,此时的正堂内,却无人附和他了。 这让他一下觉得自己在这个家失去了重量,就因为觉得他管不住女儿? 陆陆续续的,众人离开,回自己屋找来自二房的东西。到了中午时分,彭淑正吃着午饭,楼氏作为代表,领了好几个丫鬟婆子,抬着两大箱首饰过来。 她没想到三房拿了二房那么多东西,有些羞愧,说话也不敢大声了。 “淑姐儿,你清点一下。”楼氏小声说着话,还不忘仔细观察彭淑的表情。 她从三房过来时,老姜氏交代:二房那些首饰都没有列单子,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二房有单独的单子留存?你过去试探试探。 彭淑没动,像是没听到般,楼氏又说了句,边上的阿影道:“四少夫人,我家姑娘正在吃饭,食不言寝不语,这是规矩。” “是是是,是我不知礼数了,淑姐儿先吃着。”楼氏脸上猛地浮上被羞辱的难堪,可很快压下去了,换上讨好的神色。 她娘家不如姜家,虽然比吴家好上太多,可若没了官人,她在这个家也是难过的。 故而,她必须救出彭柏仁。 为了将来,受这点侮辱,算什么? 大约一刻钟左右,彭淑放下筷子,一副刚看到她的样子,“呀,四叔母来了呀,什么时候到的,也不通知我去接你。阿影也是,四叔母来了,你怎么不通报?” 楼氏眼角抽了抽,羞愧地低下头,不敢直视彭淑的眼睛。 这一幕,实在太似曾相识了。彭淑父母刚和离那几年,是彭淑过得最难的几年,也曾来找她求援过。可她如同今日一般,不知羞辱过她多少次。 “不怪阿影!是我不让她通报的。也怪我,没提前知会你。”她脸上强行堆着笑,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淑姐儿,这是三房那边还回来的首饰,都是你祖母的东西。你拿单子对一下,若还是缺,我好叫她们咋再找找。” “哎,有点困,就先不点了。阿影,先收起来,我得空再清点。”彭淑用脚指头都能想到她在试探什么。 她确实也没有单子,不过事情嘛,虚虚实实,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你不……” “四叔母请回吧。”彭淑打断她的话,“我刚吃完有点困,我需要午休一会,然后好出门求人救四叔。” “好好好。”楼氏一听‘救四叔’几个字,顿时不敢多说,老姜氏交代的任务,也抛诸脑后了。 她走后,彭淑起身准备去床上躺会,最近真的是吃饱了就困。 然而,还没进屋呢,尤妈妈便过来了,“姑娘,刘妈妈方才来禀报,问您铺子里的那些管事,若是换了,货源便有可能断掉,怎么办?” “不过是老姜氏的把戏,怎么可能断掉?若真的断掉,你就断掉好了。把铺子卖了,变现,岂不是不用累了?” 彭淑说着打了个哈欠,抬脚又准备进屋。 “姑娘!”尤妈妈见她要进屋,立刻又找话题,“姑娘,您打算如何救四爷?奴婢能做什么,您请吩咐。” 彭淑:“……” 她努力睁开已经快睁不开的眼睛,吩咐道:“我一会要去见个人,你准备份贺礼,去吧。” “姑娘……” “尤妈妈,我困了,你能让开吗?”彭淑实在是无语,这个尤妈妈,什么都好,就是不许她吃了睡睡了吃。 可是吃了睡睡了吃有什么不好? 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辛勤劳苦一辈子,到头来有什么用?还不如一开始就享受,这样到头来是享受了一辈子,也算值了。 尤妈妈无奈,长吁短叹地下去了。 待她去库房时,是露微陪着的,她对露微道:“你们要劝着点姑娘,她的身子要调养,若总是这样,再好的药,也调养不好的。” “知道了尤妈妈。”露微哪敢拒绝?若拒绝了,尤妈妈不知要唠叨到什么时候。 美美睡了个午觉,彭淑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申时了。任凭雪薇和阿影给她洗漱梳妆后,便抱着汤婆子懒洋洋出了门。 出门也不去别地,只让人将马车开到一品楼,她进去先点了一桌子好菜,然后慢慢地吃。 一品楼整个大启,排在前三的酒楼之一,这里的厨子,有很多是从宫里退下来的。 虽然都是些干不动的老师傅,可他们带出来的弟子,得了他们的真传,手艺亦是非凡。 除却公里规定民间不能吃的部分菜肴外,他们做出来的任何食品,都是殿堂级的。 这次出门,彭淑照旧只带了阿影和染微。尤妈妈留在沉香院坐镇,而雪薇则去找刘妈妈。彭淑打算让她学着管理铺子和田庄,将来她就可以继续摆烂了。 “阿影,找掌柜的要些笔墨。” 饱腹一顿后,彭淑想起正事该做了。 一品楼明面上是神医席战的家族买卖,实际上其实是李肃的产业。 且,一品楼也不是表面那样只是个开酒楼的,实际上是收集和传递情报的强大组织。 彭淑作为李肃看上的女人,掌柜的自然要亲自伺候了。此时他就候在门外,阿影出去将话一说,他立刻便办妥了。 上好的笔墨纸砚取来,又关上门,亲自守着,生怕有人打扰。 镇纸一扫,彭淑提笔便写了封信。 信的内容不多,只有四个字——以退为进。 字写完,她随意一卷,冲外头喊了声:“掌柜的在吗?” “小人在。”掌柜恭敬回答,也不敢进来,彭淑让他进来,他敢弓着身推门而入。 “掌柜,劳烦你当个跑腿,把这封信送去贤王府,亲自交给贤王,就说是我给他的。” 彭淑将信递给他,还示意阿影给了块碎银,而后起身便大摇大摆的离开了一品楼。 那掌柜看看手里的碎银,又看看手里的信,狐疑的蹙起眉头,“彭姑娘难道知道一品楼和王爷的关系?” 没有人能回答他,他也不敢去问,只能压下好奇,亲自去了贤王府。 夜幕降临,李肃新修葺的院子也已经竣工,他正式搬了进去。并给院子取了‘青山’两字。 若彭淑在此,一定会想起当年她亲自送走李肃的场景。前世他无儿无女,无人送终。病危那天,她急匆匆赶去看他最后一眼。 临终前,他让人将自己搬到城外清衍山上,她到时,他笑着道:“太后,若臣不是贤王,您不是太后,一切会怎样?” 那时她一脑门子的烦心事,想着他故去了,何人替她领兵?虎视眈眈的敌国会不会进犯,若进犯何人可上阵? 便没认真思考他这个问题,只道:“世上若有如果,何来那么多遗憾?朕从来不信如果,若非要说一说不是太后会如何,想来,只能年纪轻轻便与青山作伴罢。” 很显然,并不是他期盼的回答,他也没力气解释了,闭上眼睛前,说了句:“百年青山颜不变,而今我却到暮年。太后,愿太后千秋永在,凤祚绵长。” “王爷。”许笑来到新修葺好的院子们,发现李肃站在青山院门前,微微仰头,凝望着匾额上的字。 许笑不明白王爷为什么能看一块匾额看那么久,字虽好看,是他自己的题的,可没必要一直盯着吧。 李肃被他的声音拉回思绪,收回了目光,“何事?” “王爷,彭姑娘在一品楼给您写了一封信,让张璠给您送来了。” 许笑将信恭敬的递过去,嘀咕了句,“王爷,您说,彭姑娘会不会已经知道一品楼是您的了?” 他在说话时,并没有注意李肃的反应,若他细心些,一定看到他眉梢微跳了一下。 四个字的信很快看完,李肃正将信收起来,一名身穿青色官服的年轻男子冲进王府,“王爷!王爷!糟了!糟了!” 第64章 将计就计 贤王府鲜少有这样急切的时候,随着那人一路喊到青山院,整个是王府也都跟着紧张起来。 “温大人,发生了何事?” 许笑紧张地问出了整个王府都关心的问题,也是李肃想问的。 他平静的目光,落在因为跑动而优雅全无的温不平身上。 温不平,彭淑前世执掌朝政后,第一任宰相。 此人很激进,不怕死,更不爱惜羽毛,办事不记后果。他对改革很有一套,刚拜相,他便革新改旧,让空虚的国库充盈了起来。 只可惜,他太激进了,很多政策看起来很先进,在当下根本不能用,用了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在拜相第六年后,太多人参他,政策影响下,还出了人命,到彭淑也保不住他的地步。最后,亲自将他贬谪。 原本想着,过几年,让他回来。可他寒了心,觉得太后过河拆桥。 直到他临终前,才愿意回京。君臣二人见了一面,温不平回去后,就病逝了。 温不平长得很温和,浑身散发着书生的柔弱气息,端的是人畜无害。可他的眼神很锐利,如同苍鹰,凌空而立,猎杀必胜。 就这样的人,今日却焦急万分,狼狈无比。 他原本干净的衣袍上,也沾了不少泥和水泽,想来是跑来的过程中,在路上跌倒了。 “王爷,天狱着火!天狱着火了!烧了大半个天狱,能给彭柏仁定罪的所有证据,全没了!” 温不平顾不得书生形象了,往台阶上一坐,喘着粗气,“肯定是人为,一定是人为!不然怎么可能会失火?” 天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里头涵盖了牢狱、办公区域、审犯人区域。 彭柏仁还没有正式定罪,故而卷宗都还留在天狱内,并未送到刑部。 可也很快了,彭柏仁证据确凿,只等承乾帝用帝印,他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可谁想到,李肃接手的第一天,便出这种事。 李肃又展开彭淑写给他的四字信——以退为进。 他嘴角微扬,惹得温不平极其不满,“王爷,你还有心情笑?你知不知道有多严重?若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你的名声还要不要?” 他态度很不恭敬,但实实在在地为李肃好。 “何不,将计就计?”李肃拍拍温不平的肩膀,示意他淡定。该来的,再怎么躲都是躲不过的,唯有主动出击,方有新的转机。 温不平:“……” 他痛心,“说什么将计就计,还不是任由别人败坏你的名声?以你如今的声望,我们就算逼承乾帝将皇位禅让给你,天下百姓也不会多说什么,可若你的名声被败坏了,就被动了。” “有时候,名声太完美,反而是束缚。”李肃说罢转移了话题,“我新修缮好的院子,你要不要进去喝杯茶?” 温不平:“……” 他险些气吐血,这都什么人,要不是看在他理解自己,也看重他才华的份上,早掉头走了。 心里气归气,他还是馋贤王府的极品茶,诚实地进了青山院。 而与青山院只有两道墙,一条狭窄的巷子隔着的沉香院,迎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只是今日的不速之客满脸堆笑,对彭淑表达出了前所未有的慈爱。 “还是淑儿办事牢靠,你三祖父派人打探过了,能定罪的证据,全部被销毁了。”老姜氏拉着彭淑的手,一个劲地夸,“打小我就看出淑儿你聪慧,现在啊,果真也没让我们失望。” 彭淑嫌恶的抽出自己的手,“三祖母,你要是没事,不如回去?我困了。” “好好好,我们不打扰你休息,等过几天你四叔回来,我们办家宴,到时候再说。”老姜氏心情好,忍下了彭淑的嫌恶神情。 又让人给沉香院送了许多好东西后,才盯着楼氏等人回了三房。 待他们走远,尤妈妈紧忙关上门,小心翼翼问:“姑娘,天狱……真是您烧的?” 方才天狱着火,烧红了半边天,她也是瞧见的,那大火看着都害怕。 彭淑白了她一眼,“我哪有时间去放火,不是我放的,不过……就让她们误会吧,没人会去追究到底是谁放的。” “为何?”尤妈妈极其不明白。 “还能为何?自然是有些案子不能查呗。”彭淑两手一摊,表示今日自己很累,需要躺着了。 尤妈妈无奈,不过念在她今日出门了,便不多唠叨了。 此时,夜深人静的秧禾殿内,承乾帝站在床边,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陷入沉思。 直到,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太监,被阿四带进来,他才转过身来,俯瞰跪在脚边的小太监。 “事情办得不错。”他赞赏道。 “多谢陛下夸奖,能为陛下分忧,是小的荣幸。”小太监将头压得低低的,与地近在咫尺的眼,满是兴奋。 给陛下办成这么大的事,是不是该赏他个小总管当当了? 要求也不高,普通管事就好。 他再也不要做总被欺负的小可怜了。 正浮想联翩,突然脖子一痛,什么东西被扭断的声音传来,他整个人不可置信地倒下,再没了意识。 阿四动作干净利索,刹那间便将小太监的脖子扭断,而后黑暗中走出两个人,悄无声息地将尸体挪走。 温暖的秧禾殿里,仿佛从来只有承乾帝,和站在远处候着的阿四,至于那小太监,似乎从未出现过。 “让你安排的事,安排得如何了?” 不知沉默了多久,承乾帝问。 小太监死后,他又转身负手而立,冰冷的视线,似乎能穿过纸糊的窗,看到躲在漆黑夜色下的某些东西。 “回陛下,已准备妥当。” 阿四回答。 声音落下,秧禾殿内再次陷入寂静,只偶尔有暖炉里,炭火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翌日,细雨停歇,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不过一夜之间,千山万户,均白茫茫一片了。 彭淑还在睡梦中,朝中大臣们,已经在朝会了。 钦天监监正封楚华抱着朝笏上前一步跪下,讲了长长一段,又是日月星辰,又是山川龙脉的,最后表明,明日日子好,太后大殓。 太后薨逝后,承乾帝感觉自己的身体,更不好了,小小的风吹日晒都能大病一场。 故而他更加的担心自己驾崩后无人驾驭得了李肃,是以,太后的丧仪,他是不关心的,只关心怎么将李肃从神坛上拉下来。 “此事,爱卿与礼部办。”他简单了说了几个字,便坐在龙椅上焦急等待。 满朝文武,各个心思各异,没让他等多久,彭远泰站出来了,他抱着朝笏跪在殿下,“陛下,微臣想询问贤王关于犬子的事。年关将近,母亲又年事已高,担心得很。” 第65章 朝堂之上 随着彭远泰裹着悲伤的声音传遍整个殿宇,所有人的心思,也都被拉到了一处。 绝大多数朝臣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戏。 “太夫人身子如何?” 承乾帝闻言一副很担忧太夫人的样子,满脸的关切。 人家关心,彭远泰也很配合,“多谢陛下关心,家母今年八十,每日还能进些粥饭。” 太夫人牙口不太好,吃的都是最精细,最软的食物,哪怕是牛肉,也炖烂了才给她吃。 而此时彭远泰却说每日能进粥饭,听上去就很严重,给人一种只能喝粥不能吃别的食物的感觉。 “太夫人心善,以前照顾过朕啊。”承乾帝轻叹一声,他说的照拂,虽无人知晓,但他都这么说了,谁还能真的去刨根问底? “问吧,别让太夫人担心,老人家年纪大了,就盼着一家人平平安安的。”他紧接着点头道。 “多谢陛下。”彭远泰有些惊喜,大启朝以孝治国,尤重尊老这一条。抬出母亲,陛下果然露了恻隐之心。 他道了谢后站起来,转身望向李肃,“王爷,不知犬子的案子您审理得如何了?他若有罪,王爷您尽管主张重判,下臣绝无怨言。就算是朝廷不重重治罪,下臣也要清理门户!今日下臣之所以有些着急,主要是老母年迈,整日以泪洗面,为人儿子……下臣惭愧得很。” 说着他抬袖抹了抹泪,不少跟彭家混的官员见此情况,纷纷感叹:“母子情深呐,令人动容啊。” 李肃站在距离龙椅最近的位置,没有回答,仿佛一棵巨树,擎天而立。 “陛下!” 就在所以人都期待李肃如何回答时,都察院右都御史蔡宴上前两步,抱着朝笏道:“臣有本要奏!” 承乾帝眉头一蹙,明显的不高兴,可都察院有监察之责,他们在朝堂上所言所奏,皇帝必须要听。 “何事?”承乾帝语气多少有些敷衍,和不耐烦。 而蔡宴也不当回事,他做御史这么久,遭皇帝和朝臣的白眼还少吗? 早习惯了。 “微臣要参贤王徇私枉法,为求娶高门贵女,纵火焚天狱!企图让罪犯逃脱国法制裁!” 蔡宴的话,如一记惊雷,瞬间炸了整个朝堂。原本就不怎么安静的朝堂,霎时沸腾。 “你放什么狗屁!” 站在最末流的温不平冲上来,指着蔡宴的鼻子就是一通骂,“你有什么证据说贤王徇私枉法?就凭你这张臭嘴一张一合,就污蔑他?” 蔡宴显然知道温不平是什么人,他不跟温不平吵,只面向承乾帝,“陛下,若贤王是无辜的,还请他自证!天狱自太祖立国以来,便从未出现过被火焚此等荒谬之事。而贤王殿下接手彭柏仁案不过一日,天狱便被焚了,这说是意外,恐难说服天下人。众所周知,彭家太夫人八十大寿过后,太皇太妃亲自登门为儿求亲,可见贤王对彭家姑娘的钟爱。若说他为彭家姑娘做出这种事,臣等很难不相信。” “那是你!跟八婆似的。”温不平气得发抖,指着蔡宴的鼻子继续骂,“你身为都察院的都御史,办事不看证据,只靠猜测?若真是这样,我朝必定冤假错案成堆。” “微臣还是那句话,还请贤王殿下自证清白,否则,很难说服天下人。”蔡宴如同一头死猪,就是要将李肃落进污浊的浑水。 其余人也都纷纷附和,尤其是那些与贤王有仇怨的,终于抓到机会了,怎可放过? 彭远泰微不可查地跟盟友交换了个眼神后,他清了清嗓子扬声道:“陛下,微臣确实去找过贤王殿下询问犬子的案情,但贤王殿下并未透露。而且,微臣侄孙女也明确拒婚了,只是还未去贤王府知会过。微臣想着,太后大丧,这些事容后再议。” 他这话就有很多层意思了,先说自己去找过李肃,彰显对皇帝的坦诚。而后又严明李肃并未透露,就算是李肃火烧天狱,也与他无关。 最后,他敏锐地感觉到承乾帝要针对李肃了,赶紧撇清关系。 反正,彭淑也跟他说过不会嫁给贤王。 就算天狱真是贤王为彭家烧的,此刻也不得不顺着承乾帝。 温不平简直要气死了,指着他鼻子骂,“彭大人,你去找王爷的时候,我正好也在。那时候你还说你做主,这门婚事同意了,还请王爷在你儿子的事上帮帮忙!” 承乾帝:“……” 彭远泰:“……” 群臣:“……” 他们有些无语,温不平也是读过很多年书的,文化水平不在话下,也出身簪缨世家,而就是这样一个有多重buff叠加的人,在朝堂上说话,跟在市井里吵架似的。 更让他们无语的是,朝堂上,有些规则要遵守! 可这小子,分明是不遵守,听听他这说的是什么话。 “陛下,臣要参贤王殿下结党营私。” 都察院一名御史站出来,他穿的跟温不平一样颜色的官袍,两人品级一样。 “程泰春,你又凑什么热闹?”温不平瞪向那御史,“王爷公正廉明,何时结党营私了?” “温大人,你出身世家高门,族中叔伯长辈,皆在朝为官,而你又是温家唯一的嫡子,将来温家的掌门人,你时常去贤王府做什么?”那名叫程泰春的御史,言语清晰,有理有据,“陛下,并非臣污蔑,而是温不平自己说出来的。” 被点到名的其他温家人,纷纷低下头,恨不得不认识温不平这个二愣子。 温家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嫡长子? 将来温家不给他执掌好不好! 偏偏,家主吩咐了,在朝中温家人要一条心,不可互相拆台。不然,他们早说话了! “陛下,微臣去贤王府时,并未见到温大人。”彭远泰最后补充了一句。 这话更微妙了。 温不平去贤王府,彭远泰后去,为何这两人没见着? 难道是温不平躲起来了? 他为什么要躲起来? 这不是结党营私,是什么? “你!” 温不平这回跟个二百五似的,气急败坏,“我与王爷君子之交淡如水,尔等龌龊不堪!编排造谣!” “陛下,还请陛下裁夺。”蔡宴给了部下程泰春一个夸奖眼神,而后满脸神圣神情地高呼。 其余御史也跟着高呼,“请陛下裁夺。” 承乾帝冷哼一声,“你们以为凭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朕就信了?朕觉得不平说得对,得有证据。” “陛下,彭大人还不算认证?温大人也在王府,而彭大人没看见,奇的是,温大人还知道彭大人说了什么,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请陛下裁夺!” 蔡宴说完,都察院的御史们,立刻异口同声高呼,纷纷跪了下来。 而贤王得罪过的人,也不落后。 霎时,朝堂上,跪了一大片。 第66章 贤王被查 窗外寒风呼啸,长长的冰棱子,如同冰刀一般垂落。 天冷得刺骨。 而却远不及朝堂上的明争暗斗。 承乾帝满脸为难,他歉意的望向李肃,“贤王,天狱是在你接手后走水的,你又与彭家有可能成为姻亲,群臣弹劾,也当理解。你放心,朕会让人查清楚,还你清白。” 说着,他目光在群臣中搜寻,最后锁定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各一人。 “高爱卿,岳爱卿,王爱卿。你们三人一定要还贤王一个清白。” 三人一被点名,顿时,满朝文武的脸色都变了。 这三人的家人,曾被贤王送进大狱过。与贤王,或多或少,有些私人恩怨。 承乾帝的意思很明显了,嘴里说让人给清白,实际是让这三人狠狠查! 能查到些什么最好,若查不到,这三人可不是什么高风亮节之辈,贤王没罪,也会罗织出些罪名来。 总之,就是不会让李肃好过。 “退朝。”承乾帝一副疲累的样子,他无力的摆摆手,由阿四扶着回了后宫。 满朝文武散去,贤王和温不平走最后。 温不平压低了声音,有几分得意道:“怎么样?我演技不错吧?” “本色出演,颇有可信度。”李肃嘴角微扬,心情也很不错。 “嘿。”温不平不乐意了,“若你不是王爷,是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打趴下?” “在你把我打趴下之前,先应付好你爹吧。” 李肃声音低低的,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他目光中,一名老者远远走来,先是给他行了礼,然后对温不平吹胡子瞪眼,“还不回家?整日在外游荡!” “温大人,本王还有事,告辞。” 李肃在温不平求助的延眼神下,四平八稳的走了。 温不平:“……” “小气!我不就比计划中的多说了两句吗?是彭远泰说的拒婚,又不是我说的,生我气干什么……” “闭嘴!” 温不平的父亲温良,气得一巴掌拍儿子头上,“王爷肯定没让你说听到彭远泰说话那段,谁让你说的?他那是在保护温家,你在干什么?你想害死全家不成?还不滚回去面壁思过?!” “我说什么,不说什么,关你什么事?被总在我面前摆父亲的架子,也别老打我的头!”温不平冷着脸,丢下老父亲,快速出了宫。 他走后,站在远处等候的温家其他人走过来,“大哥,不平还是不肯回家?” “哎,造孽啊。”温良摇摇头,满脸的苦大仇深,抬步也离开了皇宫。 朝中之事,便是天下事,这天下事,自是要让天下人知。 下朝后,不到三个时辰,贤王被三司共查的事,传遍了整个京城。 几乎是所有人都听了些消息。 “听说了吗?贤王被查,是彭家有关。贤王看上了彭家的嫡女,为了博得美人笑,火烧天狱,烧毁了彭家四爷的罪证,这回彭家四爷都清清白白回家了。” “这件事我可以作证,我看见了!好大的火。” “彭家姑娘,长得跟天宫里的仙子一样美,王爷一见倾心。彭姑娘四叔被抓后,她只是去贤王府哭了哭,贤王便火烧天狱,救了她四叔。” “你这是道听途说的吧,不是救彭姑娘四叔,是她爹。只不过,彭家为了颜面,才说是四叔的。” 话是越传越离谱,但不管多么的离谱,都离不开一条宗旨—— 那就是极尽的破坏贤王的名声,降低他的威望。 “没想到贤王是这样的人,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就没有好官。” “亏得我以前那么相信他,以为他跟被的皇族子弟不同,没想到,也是一丘之貉。” 这些失望言论说着说着,变成了—— “幸好贤王是先帝的遗腹子,若他在先帝驾崩之前出世,现在就是个昏君。跟这样的昏君,能有什么好日子过?还是当今是英明,皇后薨世后,深情不移,至今未立后。” “贤王长得好,人们往往会因为一个人长得好看,而忽略他其他致命的缺点。” 有些人充当贤者,开始给贤王贴标签。 不过短短一两日,贤王的名声,便大不如前了。 而在这期间,太后大殓,有身份地位的官眷要入宫奉礼——就是哭一哭太后。 女子只需要哭一哭便可回家斋戒哀悼,而男性官员,则要去衙门住宿斋戒。民间一般也有这种习俗,只不过民间叫守灵。 彭淑是顺国公府的嫡女,就算病了,残了,也是要入宫奉礼的。 奉礼当日,子时初,天淅淅沥沥下着冬雨。彭淑迷迷糊糊间,被薅起来,哈欠连连的去前院花厅集合。 “入了宫,要少看,少说。要恭敬。看长辈们怎么做,你们便怎么做。”太夫人临走前,训了话,才浩浩荡荡出了门。 今日,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以及命妇,全部聚集皇宫奉礼哭灵。彭家人距离宫门口还隔了三条街时,路便走不通了。 “请各位大人,就地下马车步行。”五城兵马司的人客客气气地过来,请彭家一行人下马车。 彭淑从马车里下来,抬眼便瞧见贤王一身孝衣,端坐马上,神情冷厉,身姿却又宛若谪仙。 许是巧合,她抬眸看去时,恰好贤王的目光也投了过来。只是仿佛没在她身上停留,很快便掠过了。 也不知是谁在议论,“那就是彭淑,贤王为了她火烧天狱!” “没想到贤王是这么昏聩之人。” 大家议论的声音不大,但距离近了,还是能听到。彭淑听了回头看去,发现议论的官眷看贤王的眼神,多了些异样的东西。 以前的贤王,在百姓心中威望很高,朝中官员虽害怕他,甚至讨厌他,也只是惧怕他查自己。而今,代表着品行高洁的贤王,竟然也是落入凡尘了。 人们仰望神明,却又渴望屠神。这也许就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某种快感吧。 随着队伍慢慢移动,不知不觉,已入了宫门口,而李肃,不知何时走了。 走在深深的宫道,距离慈安宫还极远时,便听到震天的哭声。 太夫人和老姜氏这些人,在入宫那一刻就已经哭了。 彭淑心里无限感慨,都是太后,圣德太后薨世时,皇帝孝感天地,臣民恸哭。而她…… 可惜那个小兔崽子还没出生,不然她现在就要去将他提起来,抽几耳光,再扔到漠北去喂风沙。喂够了风沙,再让他看着别人称帝,而他,只是一个被宗室苛待,无亲无故的小可怜。 彭淑记得,也是这样一个下雨天。细雨蒙蒙里,她听说贤王病了,起驾去瞧他。一个小乞丐,浑身是伤躺在巷子里。她将人捡起来时,七八岁的小孩子,只剩一口气了。 她记性好,一眼认出他是淮王长子李威泉。李威泉异常的聪明伶俐,早早便被她立为世子了。只可惜,他母亲早亡,继母生了个儿子后,便嫌弃他碍了自己儿子的前程,要除掉他。 彭淑怜惜他命运多舛,带在身边细心教养。可没想到,养了条吃人的白眼狼。 许是入宫看到熟悉的砖瓦,熟悉的气息,许多往事在彭淑脑海里翻涌。 不知何时,慈安宫已到。彭淑跟吴氏跪在太后灵前,听着周围的抽泣声,悲从中来。 第67章 入宫 入宫奉礼的官眷,宫里按品级,给众人安排了休息的殿宇。 彭家被安排在崇宁殿。 这是一座荒废了多年,刚刚抢修过的殿宇。虽然荒废多年,但到底是皇宫里的殿宇,还是比沉香院旁边的废弃院子强数十倍。 稍作修葺后,更是好上百倍。 彭淑慢慢悠悠跟在彭家人身后,去往是崇宁殿休息。 “淑儿。” 还未到崇宁殿,便远远地有人叫她。她寻声望去,发现在崇宁殿对面的安泰殿门前,站着太师府的人,外祖母钟氏,舅母陶氏,还有表妹郑微燕。 “大姐现如今也是有外祖疼的人了。” 彭瑶酸溜溜道。 她最近一直很安静,仿佛一个透明人般。若不是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彭淑都快将她忘了。 “淑儿,快去吧。” 最近救回彭柏仁,彭家所有人对她的态度都好了不止一个档次,这回她还没表态呢,太夫人便发话允许她去了。 不过,不管她允不允许,只要她想去,那必定是要去的。 可现在,她并不怎么想去。 太矫情了吧,她就是不知该用什么态度与郑家的人来往。 然,活泼的郑微燕,根本不允许她矫情,小兔子似的奔过来,“表姐,太后宫里还养了一窝小狸奴,生了三个崽崽,陛下说了,除了团花,小崽崽都可以带走,你陪我去看吧,好不好?” 她自来熟地挽住彭淑手腕,不容她拒绝的死死箍着,“表姐……” 彭淑有些无语,她们之前也不是没遇到过,郑微燕每次都当不认识掠过,现在热情得,让人有些无法接受。 “淑儿。” 陶氏扶着钟氏过来,两眼满眼殷切,“去安泰殿坐坐?” “不了。”彭淑抽出自己的手,语气温和的拒绝了。 此时彭家众人已经走远,她紧忙小跑跟上。 身后郑微燕想追,被陶氏拦住了,她示意郑微燕看安泰殿大门处。 郑微燕茫然望去,发现安泰殿门前站了个人——郑梓依。 “姑母。” 郑微燕看到郑梓依脸上难以抑制的难过,和愧疚,她心疼极了,立刻跑过去安慰。 而身后的钟氏和陶氏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这母女间的隔阂,不知何时才能消除。 彭淑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进了崇宁殿后,她挑了个隐蔽的角落坐定,不说话,也不吃东西。 根据她的经验,宫里的东西,哪怕是一滴水,也不要随便喝。 时间慢慢过着,宫女、太监端着托盘,如鱼贯而入,送来了素斋。 彭淑趁人不注意,谨慎地用银簪试了试,没毒才慢慢吃。 吃得也不多,堪堪填饱肚子。 用了素斋以后,可以休息一个时辰再继续奉礼,然后回家。 在这休息的一个时辰里,官眷们有的选择串门,而彭淑则选择趴在桌上休息。 她也不敢真睡,就趴着假寐。 渐渐的,崇宁殿越来越吵,来找彭家人说话的官眷,越来越多。 她实在被吵的没办法了,只能走出殿门,在外头吹冷风。 “表姐!” 郑微燕又来了。 她满脸欢喜,半点不介意彭淑冷着脸。 “表姐,咱们一起去看小狸奴好不好?以前我不理你,是我不好。都怪那狗屁和离书……”她嘟囔着嘴,抱着彭淑的手摇晃撒娇。 很少有人这样对彭淑,这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只是,内心深处,还是不排斥的。尤其是和离书几个字出口后,她便没什么理由拒绝了。 “去吧。” 她点点头,淡淡道。 “好嘞!” 相比较她的平淡,郑微燕就热烈激动多了。 官眷进宫,几乎是没什么秘密的。谁与谁来往了,谁与谁关系看起来不好啦,都会被一一禀报到有皇子的宫妃那里。 此时,甘泉宫。 “老太师虽致仕多年,可他桃李满天下,不可小觑。”李星让的母妃淑妃,听了禀报后,问道:“你可知老太师说的外孙女是谁?” “彭淑,最近坊间议论最多的,就是贤王叔,和彭淑了。”四皇子不怎么关心。 “你啊,看事只看表面。” 淑妃摇摇头,对自己这个儿子,宠溺又有点恨铁不成钢,“听说前些日子,郑老太师亲自去彭家看她,今日郑氏又眼巴巴等女儿与她相认,这说明,彭淑在这些人心中的地位,不一般。加上这些年的愧疚,怕是要越过郑家自己的嫡女了。” 李星让还是不怎么关心,默不作声的吃着。 而淑妃,则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 “彭淑的生母郑氏,嫁给了皇甫侍郎。吏部尚书年迈,过不了多久就要退下去了。老尚书一退,八成是皇甫侍郎上来,到时候他就成本朝最年轻的尚书了。而且,老太师的小儿子今年考得又好,陛下肯定是要重用的。彭淑有如此后盾,若能娶做你的皇子妃,太子之位,何愁不是你的?” 李星让眉头深蹙,“母妃,彭淑到底是彭家的女儿,皇甫侍郎就算再想得开,也不能视如己出吧?” 反正他以一个男人的角度考虑,是绝对做不到的。 “以母妃这些年的观察,皇甫侍郎非常爱重郑氏,彭淑是不是皇甫家的骨肉不重要,重要的是吹枕头风的人心里有对这个女儿的愧疚。” “人也不能靠愧疚活一辈子呀?”李星让完全不认同淑妃的观点,“更何况,那彭淑您也见过,呆板无趣的,娶她,儿臣这日子,还怎么过?” “你个逆子。正妃当然要娶于你有益的。你若不喜欢,娶回来摆着就是。到时候,你再纳你喜欢的,岂不舒心?”淑妃要被儿子的迂腐气死了。 “母妃,若非要娶彭家的女儿,不如娶彭瑶。她……” “住口!”淑妃当即便呵斥了,“彭瑶身后有什么?就一个姜家,可人家姜家有好几个嫡出女儿要扶持,轮得到她一个表的?我观郑家和郑氏的表现,应该是对彭淑很愧疚的。 靠着这份愧疚,老太师就能为她拼一把。那郑氏嫁去皇甫家没生女儿,皇甫侍郎又是独子,皇甫家连堂的女儿都没有。郑氏肯定很思念自己的女儿。 到时候,她枕头风一吹,何愁皇甫侍郎不帮一把彭淑?若郑家和皇甫家都帮彭淑,那顺国公府,也一定会帮彭淑。 娶她,赢面大。 前些日子,陛下还呵斥了姜大人,而对郑老太师就和颜悦色多了。光看你父皇的笑容,你就该知道风往哪头吹了。陛下素来不喜文官,能对老太师这样,也是独一份了。” “母妃,彭淑跟贤王叔的婚事……”四皇子说罢又想为彭瑶说好话,“彭瑶还没……” “休要再提彭瑶了。以前彭家姑娘进宫,彭瑶就处处不如彭淑。她是个不成器的,帮不了你!你几个皇嫂,哪一个是好相与的?你以为彭瑶是她们的对手?别整日让你给她善后就不错了,还指望她帮你?上回朝上的事,你没听?彭淑拒绝了婚事!再说了,定亲又怎么了?只要没洞房,就还有机会。” “母妃都如此说了,儿子知道了。”四皇子有些不耐烦,但到底是听进去了。 淑妃对儿子的听话很满意,给他夹了片藕,笑道:“幸好你以前对几家闺秀都不错,那彭淑,母妃看得出来,对你颇有好感。” “待会你找机会,跟彭淑说说话。”淑妃又叮嘱。 第68章 私会! 皇宫人际复杂,但凡碰到不是宫女的,便都有些身份。 彭淑与郑微燕刚从崇宁殿方向过去,还未到慈宁宫呢,便遇见了泰昌公主。 公主邀请喝杯茶,两人自然要应。 喝了茶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距离再次奉礼只有半个时辰了,两人只好加快步子,朝慈宁宫走去。 此时的慈宁宫,出了诵经超度的声音,便再无别的声音了。 也无闲杂人等。 两人询问了值守的小太监,小太监去寻了慈宁宫总管蒋公公。 不多会,悲伤过度的蒋公公由小太监扶着过来,奸细的嗓音道:“团花生的三只小狸奴都在偏殿,两位姑娘自去瞧吧,杂家实在是头疼。” 他比太后年纪还要大,身子骨也是大不如前,早就在后宫养老了。也就是太后薨逝,他才出来住持慈宁宫的事务。 可人一老,多哭多了,头就容易疼,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种头疼,等闲药治不好,只有休息,休息好了,自然也就不疼了。 “多谢蒋公公,我们自己过去。”彭淑道了谢,便熟门熟路的朝偏殿走去。 以前她也在这座宫殿住过,后来般去了长生殿住。 慈宁宫很大,饶是偏殿,也需要走一刻钟才能到。 时间紧,任务重。 彭淑想了想,拉着郑微燕抄小道,能半刻钟便到。 两人穿过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又爬座小山包,下了山,便瞧见偏殿了。 可,两人还没爬上小山坡,便被上头的声音吓住了。 “殿下……嗯……不要……会被人看见,我是来跟你说我不想嫁那杜岩豫的。” 是彭瑶的声音! 郑微燕震惊的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然后躲在一处假山后,生怕被瞧见了。 “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我的瑶瑶。你放心,等我坐上太子之位,一定让杜岩豫那混账付出代价!” 听了后头这一句,郑微燕更震惊了,她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竟然是四皇子跟彭瑶! 他们竟然在这里私会! 太后的灵身还停在慈宁宫呢,他们怎么做的出来? “殿下会误会我吗?我跟杜岩豫什么都没有,我讨厌死他了。每天的都在想办法摆脱这门婚事。” 彭瑶声音颤抖,她心里害怕极了。 “怎么会?在我心里,瑶瑶是最冰清玉洁的。” 听到这里,彭淑与郑微燕对视一眼,忍不住都做了呕了。 “我就知道殿下是心疼瑶瑶的。殿下放心,我一定会解决这门婚事。” “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李星让问。 “殿下说,喜欢我懂你,理解你。”彭瑶满是骄傲。 只有彭淑和郑微燕听得快吐了。 “还有你聪明。我的瑶瑶,是世上最聪明的女子。”李星让道,“快到奉礼时间了,我们回去吧。” “好。”彭瑶乖巧点头,听话的下了小山包。 他们走的是另一条路,并没有经过这边的假山。 待两人都走远,彭淑与郑微燕才又继续上坡。因耽搁了些时候,两人脚下生风,几乎是用小跑的。 一口气跑到偏殿时,两人都出了身细汗。 “喵……” 刚到偏殿门前,便听里头有小猫的叫声传来。 彭淑伸头看去,发现偏殿里有个老嬷嬷在照看小猫,而母猫,是一只通体雪白,但背部有一团黑猫的大胖猫。 而它的三个崽子,一点不怕生。一只只萌哒哒的,小眼睛满是灵气。 “嬷嬷,我们是想聘一只小狸奴回去,不知需要些什么?”郑微燕进殿询问。 她生得面善,态度又好,那嬷嬷麻木的脸上,被感染也多了丝笑容。 “两位姑娘,若要聘只小狸奴回去,还得翻过象吉备要通书,选定了日子,再来带走。” “好。”彭淑目光盯着三只小猫,一只黑白,一只狸猫,还有一只橘猫。 “我要这只黑白色的!”郑微燕一眼看重那种黑白色的。那只猫的毛色分布得极好,浑身黑,胸口一点白,和四足也是纯白的,一看将来就能长成仙女猫。 “表姐,你要哪只?”她选完后,立刻问彭淑。 彭淑:“……” 她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不该养,她只是陪郑微燕来的,不是来领养小猫的。 “我考虑考虑。”她摇了摇头,打算回家问问有经验的,不然一时冲动带回去,然后两眼一抓瞎。 “好吧,反正我也还要回去挑吉日才能过来领走。到时候表姐再做决定不迟。”郑微燕如同一个开心果般,永远热情,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笑容永远灿烂。 在她的感染下,彭淑入宫后的负面情绪,也消散了不少。 两人从偏殿离开,这回走的是大路,到正殿时,已有人在奉礼了。 李星让不在,倒是彭瑶,跟彭家一行人过来了。若不是听了她跟李星让说的那些话,还以为她一直跟彭家人在一起呢。 彭淑与郑微燕,微不可查的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抹鄙夷眼神。 再次奉礼过后,彭淑像是无事发生般回了彭家,然后懒懒的躺在床上,说养猫的事。 “姑娘,咱们这边距离那些废弃院子太近,早就应该聘只狸奴回来了。”阿影非常赞同养猫。 其余人也都纷纷附和,“姑娘,奴婢知道怎么样,以前还给小猫接过生呢。” 彭淑觉得那些小猫咪实在可爱,奈何不会养,现在好了,云微不但会养,还会接生! 翌日,照常进宫奉礼。 “表姐!” 奉礼结束后,郑微燕激动的跑过来,挽着彭淑的手,亲亲热热的说悄悄话。 同来奉礼的人,多多少少也知道些郑家和彭家的关系,都惊讶的打量她们。这对表姐妹的关系,也太好了。之前还见面不相识呢。 郑微燕觉得,自己跟表姐有共同的秘密——彭瑶私会!关系自然就一下子近了。 “表姐,咱们去看小狸奴吧。我昨日看了书,今日便是吉日呢,待会就能接回家啦。” “好。” 彭淑点头。她想着,郑微燕应该是憋了一晚上,实在憋不住了,要跟她讨论一下彭瑶的事。 两人相携着朝偏殿走去,果然在附近无人后,郑微燕立刻压低了声音道:“表姐,你说彭瑶今天还会不会去私会?我们要不要阻止她?若她的事东窗事发,会影响表姐你的名声。” “先不要打草惊蛇。”彭淑多的也不说。名声什么的,她才不在乎呢。 只是现在彭瑶跟杜岩豫的婚事,还只是口头上的,太后薨逝,打断了许多事,他们并未真的过三书六礼。 若现在捅出来,彭家和淑妃为了掩盖这件事,很可能让彭淑嫁入四皇子府做正妃。 得等她与杜岩豫的婚事做实了,再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平地一声雷。 第69章 期待她听话 慈宁宫的偏殿,今日如同昨日,依旧是宁静的。 彭淑没那么迷信,在郑微燕跟看猫的嬷嬷说今日是吉日时,她也说今日是吉日,那嬷嬷不疑有他,问道:“姑娘要哪只?” 郑微燕要的黑白配,已经捉在笼子里了,剩下狸花和大黄还可以选。 对于颜色,彭淑倒是都喜欢,只是昨夜听云微说,公猫长大后会离家出走,有的很难再找回来。 她可不希望养一只不着家的猫。 “要……” “彭姑娘想要哪只?本殿也想养一只。” 后面的话还没出口,李星让不知何时过来了,一派深沉的姿态,直视彭淑。 他生了一双丹凤眼,只要愿意,看谁都深情无比。 郑微燕就在旁边,可他眼里,只有彭淑,周边一切,皆不入眼。 彭淑:“……” 来了,这个公交男又要开始了。 就在郑微燕满眼震惊下,他慢慢靠近彭淑,用自以为魅惑的声音道:“没想到本皇子与彭姑娘一样,都喜欢猫。” 彭淑:“……” 她要吐了。 第一世的时候,到底是哪只眼睛瞎了,看上这么个玩意儿? 她嘴角抽了抽,很自然道:“我不喜欢猫,只是带回去抓老鼠。” 李星让一愣,有种不真实感。 不应该是这样的回答,彭淑不应该是这样的回答!他分明记得,以前彭淑看他的眼神,有羞涩和爱慕,现在怎么没了? 而且是突然没的! 去年京郊狩猎,她的眼里,还有他的! 怎么会没了呢? 而且,这话他也不好回答呀。前一句,他才说他喜欢猫,不能因为彭淑说不喜欢,就改口说也不喜欢吧? 这样,还怎么搭讪下去? 郑微燕站在旁边,憋着,险些没憋住笑出声。 正这时,彭瑶急匆匆过来,跑得额头都起层细汗。 她扬声道:“我也要一只!” 奉礼后,彭瑶原本跟彭家众人去崇宁殿休息,可不巧瞧见李星让也朝偏殿的方向而去,她顿时便急了。 随后,她又想起以前彭淑看李星让的眼神,那不是喜欢是什么? 当即,她怒从心来,这个贱人,又勾引四殿下!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随便找了个理由,便跟了过来。 她来到偏殿,恰好听到她们要挑猫,彭淑那个贱人,竟敢企图用猫勾引四殿下! 简直不要脸! 她本也不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可她绝不允许彭淑利用猫勾引人。 许是太激动,语气便有些急,吓得小猫躲了起来。负责给太后养猫的嬷嬷,脸上浮上抹不悦。 看到嬷嬷脸上的微妙表情,李星让的脸色,拉了下来脸。这虽只是个嬷嬷,但却不是普通的嬷嬷,她在宫里德高望重,是太后身边得力的管事,就是皇帝,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 彭瑶敏锐,立刻察觉到自己失礼了,陪着小心道:“实在是喜欢得紧,怕没了,才在太后灵前失仪。还请殿下恕罪。” “无妨。下次注意即可。”李星让垂眸俯瞰彭瑶脸上的娇态,觉得她娇羞的样子,比那小猫儿更可爱些。微蹙起的眉梢,也舒平了。 彭瑶悄悄抬眼,眼神撞上李星让的视线,一颗心顿时扑通扑通,小鹿乱撞般跳起来,脸也不自然地红了。 “我要只母的。”彭淑懒得看这两人眉来眼去,对嬷嬷道,“劳烦嬷嬷给我捉了,待会出宫一并带出去。” “母猫是这只橘色的,彭姑娘稍等,我给你捉。”嬷嬷说着,先去拿笼子。小猫很亲人,根本不用追赶,很轻易便能捉住。 “那本殿要那只狸猫吧,看起来威武。”李星让马上也跟着选好了自己要的。 彭瑶不喜欢猫猫狗狗,也不会挑,本能地觉得彭淑挑的好。 “大姐,我想要那只母的,你能不能让给我?”她弱不禁风的样子,可怜兮兮望着彭淑。 仿佛,彭淑不同意,就是在欺负她一般。 “不能。” 彭淑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大姐,你生母打小不在你身边,祖母常教导,要我让着你。妹妹自懂事起,便事事让着姐姐,姐姐就不能让妹妹一次?妹妹真的喜欢这只小狸奴。” 彭瑶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哭得很美,大眼睛无辜极了,也不红,两行清泪落下,楚楚可怜。 “你说你事事让我,是什么事?哪年哪月哪时哪件事?”彭淑听她说话就来气,几十年如一日,张口就说她生母如何如何。 而且,她最讨厌这种人,还没怎么样呢,就一副受欺负了的样子。 “大姐,妹妹让你是心甘情愿的,怎么会记在心上?”彭瑶越说越伤心,不知情的,还以为彭淑要了她的命呢。 彭淑眉梢轻挑,“很好,妹妹不记得你让我什么,几时让我,却始终记得我亲娘不在身边,恨不得时时刻刻提醒我。妹妹手里这把看不见的刀,真好用。” “大姐,我不过是想要你那小母猫,你怎么可以这样疾言厉色地凶我?”她抽泣起来,比方才哭太后伤心多了。 “彭大姑娘,姐妹之间,要相互谦让。不如,你就让给彭三姑娘吧?”李星让见彭瑶哭,心疼得不得了,恨不得下令让彭淑立刻相让。 彭淑撩眼扫向李星让。此时他薄唇轻抿,几乎是命令般地回视。 都说薄唇多薄情,她这一世倒要看看,他跟彭瑶之间,到底是怎样的情深似海。 “四皇子,你是以皇子的身份命令臣女吗?”彭淑冰冷的眸,迎上李星让的目光。 今日李星让之所以凑到她跟前来,跟前世的理由一样。他企图靠娶她,将彭家、郑家、皇甫家,三家的势力尽敛囊中。 可真会做梦! 不是要利用人吗?先做出选择吧。 李星让心里莫名一怒,彭淑这话是激他选择。若承认以皇子的纷纷命令,就是偏帮彭瑶,若不以皇子的分身命令,那么就是偏帮她,毕竟猫是她先选的,先来后到。 一时之间,他陷入两难境地。 一个是他心中所爱,一个是能给她带来巨大利益、母妃也看好的未来正妃。 见他竟然没立刻回答,彭瑶心里一点点失落,委屈得直落泪。 殿下还是被彭淑那贱人勾引了吗? 经过一番挣扎,李星让想起母妃的话,娶妻当然要娶对他最有益的。 当即,他有了决断,“彭大姑娘时常入宫,深得太后喜爱。今日在太后宫里,我怎么会以皇子的身份命令你?我只是希望你作为姐姐,要大度。” 话说完,他就很期待。期待彭淑能听话。 第70章 叫玉皇大帝都没用 彭淑实在是太了解这个狗男人了,用脚指头都想得到,他又高高在上的,想让她像一条狗一样服从他每一道命令。 心里明明喜欢的是彭瑶,却还要来招惹她,真是倒胃口。 “四皇子的意思是说,我若不让,就是不大度了?四皇子不如直接命令我,让我让给彭瑶就是。你是皇子,臣女自当遵从的。” 话说完,她深深舒了口气!重生后,第一世对李星让的小心翼翼和乖顺还影响着她,心里憋闷,话说完,她整个人都舒畅了! 李星让没想到彭淑不但眼神变了,连乖顺也没了!发生了何事?以前只要他提要求,彭淑无有不应的。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他恼怒。 “彭大姑娘,本殿……” “本王昨日已与陛下说好,这只狸猫本王带回府。” 李肃突然出现,并打断李星让的话。 “皇叔。”李星让忙躬身行礼。 彭淑寻声望去,也打算屈膝行礼,然而还没动,李肃便道:“不必行礼。” 他走近几步,俯瞰满脸委屈的彭瑶,“彭三姑娘,你若还想养,本王可以给你再寻一只。” 彭瑶不喜欢猫,但李星让养猫,她也想养。 她受惊小鹿般的眼神,微微一抬,对上李肃那极致威严,仿佛利剑将她洞穿的眼,吓了一激灵,连连摇头道:“臣女,臣女会去别的地方寻一只,这只就让给大姐姐。” “原来彭三姑娘都是这样让你姐姐的。”李肃丢下话,而后对李星让道:“听说你最近的功课做得不好,可要我与你父皇说说?” “皇叔饶命!星让这就去温习功课。”李星让还希望得到这位皇叔的支持,虽然最近李肃被查,悠闲在家,可他依旧不敢表现出不乖顺的样子,丢下话,也不管彭淑了,急匆匆离开了。 李肃负手立于彭淑面前,深深看着她,像是有个很大很大的问题想不通,好看威严的眼里,尽是疑惑。 彭淑与他对视,也很疑惑。 李肃是在维护她吗? 是吧。 李肃就是维护她了。 “多谢王爷。”彭淑道了谢。 李肃没说什么,直径转身,负手而去。 他走后,整个偏殿的人,除却彭淑外,才敢大口呼吸。贤王明明是个人,可所到之处,冷气甚重!哪怕是炎炎夏日,也能有骤入寒冬之感。 “瑶……” 有官眷奉礼结束,听说太后养的猫生了一窝崽,也想来领养一只,可不巧到偏殿门口时,小猫已分被完了。还看了一出好戏。 一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认识彭瑶,想过来打个招呼。一个‘瑶’字刚出口,便被她家大人拉住了。 “这种在亲姐姐伤口上捅刀子的,你以后见了也要绕道走!不听话,我就打断你的腿!走,回家!”说话的是甄家当家主母周氏,严厉地呵斥小女儿。 她压低了声音,彭瑶没听见,但甄家的举动太伤人了,她的脸一下子,又拉得老长。 甄家母女走后,嬷嬷将猫捉好,关在笼子里,然后耐心的讲解了如何喂养,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说着说着,嬷嬷伤感起来,竟有些哽咽了。 在深宫里的人,还能如此感性,彭淑也是第一次见。或许前世也遇到过这种人吧,只可惜,前世匆忙,从未停下来好好看看沿途的风景。 “淑儿,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刚听完嬷嬷的叮嘱,彭淑和郑微燕院里折返,堪堪出慈宁宫的大门,彭柏涛便找过来了,怒气冲冲的,仿佛彭淑闯下了滔天大祸,罪无可赦。 “二伯父勿恼。”阴魂不散的彭瑶快速收拾好心情,乖巧走到彭柏涛身边,声音低低道:“大姐姐有爱心,要聘走太后娘娘生前养的那窝小狸奴,瑶儿让给她了,可还是被姐姐当众呵斥了。还害得甄家云湘妹妹都不敢来找瑶儿说话了。” 彭柏涛觉得彭淑奉礼结束不去偏殿候着,留在这里领养猫,已经是很不妥当了。还呵斥妹妹,不知礼让,让妹妹的朋友都不敢过来打招呼,就更过分了! 他的神情,黑得吓人。 彭淑有些渴,打算去崇宁殿喝口茶。 哪想刚走出慈安宫,偏殿还没到呢,彭柏涛趁周围没人,立刻呵斥彭淑,“站住!向你妹妹道歉!” 彭瑶得意地冲彭淑眨巴了下眼睛,像是在说,瞧吧彭淑,贤王帮你又如何?还不是被我拿捏得死死的? “不是表姐……” 郑微燕急了,立刻要为彭淑辩驳。只是,她话刚起头,便被彭淑拦住了,她微微摇了摇头道:“你先回去,一会我找你一起去偏殿接猫。” “可是……”郑微燕还是不放心,哪有不问青红皂白就让自己女儿道歉的父亲?她必须说句公道话。 “没事,去吧。”彭淑不容置疑地推了推她,“你还认我是你表姐?” “好吧。”郑微燕害怕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踏入僵局,便不放心地走了。 待她走远,彭淑恭敬对彭柏涛道:“是,爹。” 面对她的恭敬,彭柏涛有种恍惚感,在这之前,他还觉得自己作为父亲,有点管不住女儿了呢。 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去向你妹妹道歉。”他再次命令道。 彭淑绷着脸,一步步走向彭瑶。 彭瑶满脸得意,都要忍不住摇头晃脑了。 然而…… “啪!” 彭淑一巴掌直接打在彭瑶脸上,“人家甄家主母明明是看出你品性不好,不让女儿跟你一起玩,你却怪我?” “二伯父……”彭瑶捂着脸,委屈地向彭柏涛求助。 彭柏涛都惊呆了。这还是他女儿吗?竟敢在宫里打人? “叫二伯父?你今天叫玉皇大帝都没用。” 彭淑轻蔑的眼神,从彭瑶身上移到彭柏涛身上,讥讽道:“爹,你是做官的人,要不你回头复查一下经过你手的案子,说不定有人含冤莫白,因为你一个人的错,而恨整个朝廷呢。” “你!”彭柏涛扬手要打。 彭淑后退几步,远远瞧见有外臣从奉礼专用的宫道走过来。 “善瑞兄,善瑞兄。” 那人一面走,一面压低声音喊。 彭柏涛表字善瑞,一般这般喊他的人,关系都比较亲近。 “子常兄。”彭柏涛严厉地刮了眼彭淑,才拱手与梁溢见礼,“可奉过礼了?” “奉过了,我这里正好有一桩事要与你商量,你随我来。”梁溢片刻不想等,拉着彭柏涛就走。 彭柏涛将梁溢视为至交好友,自然没有不去的。他温和地对彭瑶道:“瑶儿,与你姐姐先回偏殿。二伯父得空亲自给你寻一只狸奴,补偿你。回头,定会狠狠责罚你大姐,给你出气。” “多谢二伯父疼爱。”彭瑶捂着脸,又开始掉眼泪。 彭淑施施然转身,既不给梁溢行礼,也不等彭瑶。彭柏涛想叮嘱两句,她人早走远了。 父亲不疼爱,那她也没必要提醒他。这个梁溢要犯大事,下狱杀头那种大事。前世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父亲没有受到牵连。 第71章 嫉妒? 彭淑走得快,片刻间便到了崇宁殿。 还没进门,便听里头齐国夫人滔滔不绝说着话。 “老姐姐,你可要保重啊。” 太夫人哭得太伤心,哭晕过去了。太医过来看过,掐了人中,又拿药丸喂下,才醒过来。 此时,整个彭家的人都围在太夫人跟前。而齐国夫人是进宫帮忙的,她特地代表皇帝过来慰问。 “陛下知晓你太伤心晕倒,很是感动。让我啊,务必要告诉你,保重身体。” 其实齐国夫人自己的身体也不是很硬朗了,不然她今天不会来。特意来彭家这里,无非是三书六礼还没过,担心婚事黄了罢了。 彭淑进屋,先扫了眼茶桌,发现还有个杯子没人用,她立刻走过去拿起杯子,倒了杯水一口饮尽。 偏殿不大,无礼豪饮的样子落入齐国夫人的眼,她脸上闪过藏不及的嫌弃。 都说彭淑好,她看两次下来,觉得很一般,甚至无礼粗鄙! 彭淑连喝两杯茶,才“嘭”的一声,将杯子放桌上。 太夫人刚醒来,便见彭淑这副丢人的样子,气得险些又要晕了。 “曾祖母……” 彭瑶捂着脸,人还没进殿,哭声便已传来。 霎时,彭家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彭淑身上,无需彭瑶告状,她们便已断定彭淑欺负她了。 “呵。” 彭淑冷笑一声,灵机一动,站起来挡在齐国夫人面前。 齐国夫人长得矮小,她这样一挡,彭瑶冲进来便瞧不见她了。 不过眨眼功夫,彭瑶冲进殿内,果然没瞧见齐国夫人,扑通一声跪在太夫人面前,歇斯底里的哭诉:“曾祖母,瑶儿已经将那小狸奴让给大姐了,她仍是不满意,在太后灵堂呵斥瑶儿,吓得甄家云湘妹妹都不敢上前跟瑶儿说话。瑶儿只是让她顾忌一下彭家的脸面,这是宫里,规矩多,不像家里任由她性子来,她便打了瑶儿的脸。” 话说完,她移开手,露出五个手指印,很红,不像是一巴掌能打出来的。 至于是怎么来的,彭淑都不用查,彭瑶惯用的伎俩罢了。 只是,这伤落在彭家众人,和齐国夫人的眼里,太触目惊心了,她们纷纷怒视彭淑。 彭淑慢悠悠跪在太夫人面前,“淑儿知错,请曾祖母罚淑儿禁足吧。” 禁足最轻松,反正她也不当回事。 认错如此快速,毫无辩白,彭瑶慌了。 她转身想看看彭淑的表情,却没想到看到的是站在人堆里的齐国夫人。 当即,她心猛地慌了。 彭淑,又要害她?! “你……你……曾祖母……”彭瑶吓哭了,若彭瑶将偏殿抢猫那一幕在彭家人面前说出来没事,可若齐国夫人知晓四殿下也在,肯定会有所察觉。 若惹怒了她,好好的名声就全完了! 太夫人哪里看不出彭瑶的害怕?她心里的失望又添了几分。 可能怎么办? 还得是要护着。 “好了,这是宫里,凡事不必多说,免得扰了太后的在天之灵。”她直接一句话,堵住彭淑的嘴。 “让夫人见笑了。”老姜氏赔礼道,“淑儿可能是因太后突然薨世,一时之间,伤心过度,故而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哎,儿女债,我懂的。”齐国夫人满意地打量彭瑶几眼,又道:“这性子好的孩子,就是容易吃亏。” 一场危机解除,彭瑶悬着的心落下,也越发的得意。 然而,她担心太早了,齐国夫人还没走呢。 再次奉礼的时辰到了,由宫女领着,又离开崇宁殿,去往慈宁宫。 彭淑从善如流,走在最后,彭瑶挤到她身边,“大姐姐好狠毒的心,那齐国夫人府眼看就要没荣耀了,你却将我往那火坑里推!” “火坑不是你自己跳的吗?你若那么不喜欢齐国夫人府,为何又在意自己在她眼中的形象?”彭淑给了她一个白眼。 彭瑶冷笑,“今天四殿下为我说话,你很嫉妒吧。嫉妒也没用,四殿下不喜欢你!” “呀,瑶妹妹还想着四皇子呢?”彭淑陡然间拔高音量,“难怪妹妹要跟我抢小狸奴,原来是看四殿下也养了一只,你想跟四殿下一样?” “你!”彭瑶恨不得捂住彭淑的嘴,奈何她说太快,走在前头的齐国夫人听见了。 齐国夫人登时回头,探究地往这边看来。吓得她紧忙咬牙道:“不过为了只猫,大姐姐便要污蔑瑶儿吗?你养一只,贤王养一只,岂不是你勾引贤王?!” “我先要养的,贤王再说他也要养。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岂不是贤王勾引我?妹妹,你是在说贤王勾引我吗?”彭淑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这话若是传出去……听说贤王心狠手辣……” “贤王明明说,他昨日便与陛下说要养,他先,你后!”彭瑶立刻反驳。 彭淑怜悯地望着她,“妹妹的意思是说,我在宫里安排自己的人,偷听陛下和贤王的对话?这话可说不得,万一陛下怀疑我们彭家有不臣之心,那可就是满门抄斩的祸事了。” 彭瑶直接气哭,怎么怎么说彭淑都有理。 “来人,都闭嘴!回府后,各自禁足院内,没我的允许,哪也不许去!”太夫人厉声吩咐。她一颗心气得生疼,这是什么地方?齐国夫人还在呢,就吵成这样!她不敢冒半点险,若在这个时候传出点什么不好听的…… 后果不堪设想。 “曾祖母……”彭瑶委屈极了。她又没做错! 彭淑冲她眨巴了下眼睛,示意她看向齐国夫人方向。 齐国夫人在见过大风大浪的,不过只言片语,便猜测到了内核。只是,她好不容易搞定彭家这门婚事,不想那么早就放弃。 彭瑶看过去,那边齐国夫人已收回视线,告辞离去了。 看不到齐国夫人的脸色,彭瑶一颗心提起,惴惴不安极了。 直到奉礼结束,回到彭家,还魂不守舍的。时刻担心齐国夫人怀疑什么,然后去外面乱说。 她是要当皇子妃,甚至是皇后的,名声不容有半点损失。 不同于她忐忑不安的,彭淑提着小橘猫,开开心心的回了沉香院。 “姑娘,饿坏了吧。巧微做了红烧豆腐,罗汉斋,白菜闷豆泡。” “还有酸菜小包子,和什锦汤。” 出来迎的两个小丫头见着彭淑,便乐开了花。想笑,又想起大丧,不敢笑。只不过,你一言我一语地,彭淑身边立马热闹起来。 彭淑就喜欢这种热闹,步子不由得快了不少,几步便进了沉香院。 院里巧微已经在摆饭了,香气随风扑鼻,肚子很配合地咕咕叫起来。 “阿影也饿了,一起吃。”彭淑一面净手,一面望着桌上的菜,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哎。”阿影拿了碗筷,盛了饭站在旁边吃。 彭淑洗好手,拿起筷子便先吃饭。 一顿饭吃完,她舒坦地再吃了半个梨,便有些困了。 尤妈妈一看她又要吃了睡,当即便道:“姑娘,方才月姑娘过来说,江南妇科圣手谭夫人也要来申家吃白天宴,她还说,已经求太夫人一定带您过去了。那谭夫人虽号称妇科圣手,但并不是医者,身份又高,我们恐怕是请不过来。虽说您的身子有云微调理,可她到底还年轻,还是去找谭夫人看看放心。” 彭淑闻言失笑,这个彭妍月,为了让她去申家,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见她还是不当回事,尤妈妈只好叫来云微,让云微劝。 “姑娘,奴婢年轻,经验少,兴许谭夫人有更好的法子。”云微道。 “是啊,姑娘。”阿影和雪薇也附和。 院里人轮番上阵,彭淑无奈投降,“行吧,这做女人,可以不愿意生,但若真的不能生,还挺膈应人的。” 第72章 彭柏涛下狱 “姑娘能这么想,奴婢便放心了。” 尤妈妈开心得立刻下去准备,忙前忙后的。彭淑则跟云微一起,给小猫安排住所,睡觉的窝,和吃饭的碗。 小猫从小跟人一起生活,特别的亲人,起初还有些害怕,躲在床底下。 云微说起先不用理它,待它熟悉了环境,便自己过来寻人。 彭淑耐着性子等了一个多时辰,小猫终于从床底下出来,开始吃煮熟的鸡肉了。 鸡肉很大一块,彭淑见它咬不动,便撕碎了喂它。 一顿肉喂饱,小猫已经开始蹭她了。 “姑娘,要不,给它取个名字?”云微道。 “叫橘座吧,威武霸气。”彭淑将橘座抱起来,按照嬷嬷话,给它轻轻按摩头。 顿时,橘座发出咕噜咕噜的享受声音。 “橘座很喜欢姑娘呢。”云微笑道。 “我也很喜欢橘座呀。” 彭淑这边开心的撸猫,齐国夫人府,刚查清了偏殿抢猫始末的齐国夫人脸色阴沉,“少女的心思,哼。” 那禀报之人问:“夫人,这门婚事,还要吗?若不要,咱也不必给她隐瞒。” “少女时,谁没有过可望不可即?四殿下贵为皇子,又英俊不凡,确实很招人喜欢。成了亲,做了母亲便好了。只是,这门婚事得尽早。大丧一过,立刻走完三书六礼。哎,太后大丧,就算一个月以后,也只能一切从简。委屈我儿呀。” 一个月的国丧期,这一个月内,大启境内,所有人,不得婚嫁等办喜事,娱乐场所也禁止营业。 过了一个月的国丧期,老百姓们可以办喜事了,但官宦人家依旧不能,得过了三个月后,才可以办。 但在这期间,可以简单地走个流程。 最后一日奉礼后,彭淑便宅在沉香院里,整日不是招猫,就是画画,或者睡大觉。 总体来说,睡大觉比较多。 若不是衙门的人突然上门,半夜带走了彭柏涛,她岁月静好的日子,可能要过到去申家吃百日宴。 “姑娘,大事不好,二爷下大狱了!”尤妈妈一边给彭淑穿衣,一边禀报,“您快起来想想办法吧,奴婢方才从外头回来,看到二少夫人已经去寿松院了。” “若二爷出不来,那可怎么办啊!届时,您就成罪臣之女了呀。” 尤妈妈越说,对彭柏涛意见便越大,“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二爷对您本就严苛。奴婢想着,尽快把婚事定了,嫁出去,您日子也能松快些,可偏偏这个时候二爷出事。若二爷出不来,您可怎么办啊。” 彭淑半睡半醒的,也听明白了。 不就是彭柏涛入狱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只是个开始。 那些碍着太后没发作的人,有的都忍十几二十年了,现在太后薨逝,他们着急些,也是情有可原嘛。 彭家又不是真无辜。 再则说,彭家就算要倒,也没那么快。不至于睡个觉的时间就不没了。 “天还没亮,别打扰我睡觉。” 彭淑缩进被子,还不忘吩咐,“把帷幔给我放下,关门。冷。” 尤妈妈:“……” “姑娘,姑娘。”尤妈妈可不放过她,又薅起来,“姑娘,您快起来,跟二少夫人一起去寿松院求太夫人,四爷能被放回来,想必二爷也不难。您快去求一求太夫人,一定要救二爷回来啊。” “阿影,送尤妈妈出去。” 彭淑干脆蒙住头,接着睡。 “尤妈妈,等姑娘睡醒吧。”阿影将尤妈妈往外推,“四爷都能回来,二爷肯定能回来,你放心吧。” “没那么简单!奴婢听说了,跟二爷一起犯案的梁溢,手里好几条人命案子,他指认二爷是同伙,这言之凿凿的……”尤妈妈力气没阿影打,说话间,已经被推出房门了。 彭淑迷迷糊糊继续睡着,直到天色大亮,她口渴了起身下床喝水。 等了几个时辰,尤妈妈也没那么激动了,等彭淑问了才说话。 “奴婢打听过了,说是二爷跟礼部侍郎梁大人,栽赃陷害,侵占谋杀官宦妻女,还买凶杀人。陛下听了,直接将他二人打入刑部大牢,然后吐血晕倒了。”尤妈妈松口气,姑娘终于重视了! 彭淑眉头深蹙,她回忆了下前两世彭家出事的顺序。 一开始是五叔出事,然后是四叔,这些都对得上。可第三个出事的,应该是三叔彭栢霖才对,怎么成父亲了? “陛下气吐血了?” 彭淑仔仔细细,又回忆了遍。前世承乾帝没被气吐血过。他前两世的‘去’贤计划成功了一半,贤王在民间的声望被害许多。 按照之前的猜测,今日贤王的威望,应该有所下滑,他兴高采烈才对,怎么成他吐血了? 难道承乾帝是受不了李肃,被反噬了?然后气急攻心吐了血? 彭淑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逻辑。 只是,李肃的反击是什么呢? 念头闪过,她又问道:“最近可有贤王的信息?” “奴婢最近听说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的大人们,最近频繁出入贤王府,也不知查到了什么。”尤妈妈说罢又急切起来,“姑娘,您还有空管贤王?二爷的事,迫在眉睫了!若二爷救不回来,您就是罪臣之女了呀。” “姑娘!” 尤妈妈话音方落,染微便急匆匆过来禀报道:“奴婢方才去老地方了,那边的人说,朝堂上,是贤王亲自举证参的二爷,连夜二爷便被抓了。” 贤王二字出口,顿时满院哀戚。贤王最近虽颇受议论,威望也下滑,可许多人还是本能的愿意相信他。 尤其是,他亲自举证参彭柏涛,那可是有可能成为他岳丈的人物啊。 这样一来,她为博美人笑的荒唐,一下子就洗清了。 “贤王……梁溢和父亲有瓜葛的沈家案?他到底要做什么?” 阿影听了彭淑嘀咕,愤愤道:“姑娘,贤王不会因为您拒婚,报复二爷吧?” “拒婚?”彭淑都不知自己拒婚了,她话不是还没说出口? “外面都在传您拒婚了,是三老爷亲口说的。”阿影又说了一遍。 “不至于。”彭淑摇头,“贤王对得起他的封号,不是那种挟私报复的人。他这么做,可能是……” 想到那个可能,彭淑吓一跳。 能让彭家满门抄斩的大罪早已犯下,并不是彭柏涛犯的。若彭柏涛先因梁溢的事出事,那么就可以从彭家摘出来,之后就不用受彭家满门抄斩而连累了。 李肃,是要将彭柏涛从彭家的泥潭里拉出去?! 几乎是瞬间,彭淑便无比确定李肃的打算了。 她的心跳,突然快了好几拍。 李肃要救彭柏涛! 为什么? 他是不是疯了? 这一世,她不救彭柏涛了,换李肃救? 老天是在玩她吗? 想起前世那场大火,彭淑的心就在颤抖。虽说是小皇帝放的火,可父亲以及彭家众人,也都有参与了! 李肃救彭柏涛做什么?让他在伙同别人烧死自己吗? “更衣!去清衍山!” 她必须要再次警告李肃,不要插手彭家的事。彭家人,不配得到他的庇护! “好好好。” 尤妈妈还以为彭淑要去求太夫人救彭柏涛呢。 她动作麻溜地给彭淑更衣,梳头。 第73章 清衍山 此时,寿松院。 彭远泰等去上朝的还没回来,才从大狱里出来的彭柏仁去打听消息,刚回到寿松院。 他打听到的,要全面些。 “祖母,起初是蔡大人劾贤王为女色轻饶了我。然后不知怎的,就牵扯到了梁溢和二哥的事。梁溢和二哥,直接把陛下气吐血,我看这回二哥是出不来了。”彭柏仁心有余悸,他能出来,跟贤王可没关系,这一点他很清楚。 “我就说贤王的婚拒不得。”被着急请来议事的楼氏低声嘀咕,“若爹不当众在朝堂上拒婚贤王,怎么会出这档子事。” “滚出去!没脑子的东西!”太夫人一个茶杯砸过来,直接砸在楼氏脑门上。 光洁的脑门,瞬间飙出血来。 楼氏伸手一抹,吓得软倒在地,起都起不来了。 “拖出去!”太夫人嫌恶吩咐。 惠妈妈叫了几个婆子过来,将人拖走,寿松院里,陷入了死寂般的安静。 跪在地上的吴然娟,看看太夫人,又看看老姜氏,这两人都没有说话。而躺着的彭远宏,就更不用指望了。 “祖母,三叔母,还请你们救救官人!” 吴然娟哭好一会了,声音有些沙哑。 “侄媳,不是我们不帮。”老姜氏一副怜悯神情,端的是为难又心疼,“实在是,彭家接二连三出事,救人得要银子啊。淑儿把大部分产业都带走了,如今彭家实在入不敷出。” “三叔母什么意思?”吴然娟感觉自己听懂了,又感觉没听懂。 坐在老姜氏身边的小姜氏,出言指点了句:“二嫂,之前四弟五弟出事,我们光是疏通关系,就花了不少。如今,账上实在是拿不出银子来了。要不,你去问问淑儿,看她能拿出多少。她自己的父亲,她总不好不救。” 吴然娟一下子就思路清晰了,她爬起来,擦了眼泪,“我……我这就去找她。” 沉香院里,彭淑洗漱完毕,更了衣,也梳了头,刚准备出门。 然而还未踏出沉香院的院门,便被吴然娟堵住了,“彭淑!快把你之前从三房拿来的那些产业,都还回去。不然她们是不肯救你父亲的。” 彭淑看傻子般看她,“我问你,他们保证能救吗?若产业给了,没救出来,你和彭飞拿什么吃饭?” “谋杀朝廷命官,侵占官眷,这是死罪。”彭淑越过吴然娟,继续往外走。 “没想到大姐姐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愿救。” 彭瑶去寿松院请安,事情也知晓,是特意过来落井下石的。 “姐妹一场,我劝你啊,你还是乖乖把东西交出来,免得那些东西,跟二伯父一起,被罚没了。到时候,你们就真的要喝西北风了。 让我想想……可能不止喝西北风那么简单,若二伯父判下来,大姐可能就要去跟那些娼妓互道姐妹了。” “娼妓,大多是身不由己,不像瑶妹妹你,生下来心就是黑的。” 彭淑伸手,戳了戳彭瑶心口的位置,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妹妹今日来落井下石,你最好祈祷你永远不会有落魄的那天。” “我是彭家三房的嫡女,我祖父即将位列三公。我们三房,将来也会承袭国公爵位,我怎么跟你一样?”彭瑶得意炫耀,“你们二房,不过是一群靠着我们才有口饭吃的蛀虫,大姐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 “即将位列三公,这不还没位列三公吗?将来承袭?这不还没承袭?妹妹,你最好祈祷,你说的这两样都能实现,不然,等着踩死你的人,能从紫虚山排队排到大门口。还有,我们二房的产业,每年产出多少,你清楚,你祖母也清楚。你们三房这些年霸占别人的产业,连嫁妆都不放过,谁是蛀虫,一目了然。”彭淑从彭瑶侧身越过,不打算与她在这里废话。 “大姐着急去贤王府求情吧,可惜,亲自送你爹进大牢的,是贤王。他又怎么会愿意救呢?大姐还是赶紧来我们三房,交还田地铺面。过时不候哦。” 彭瑶心情大好,冲彭淑的背影高声大喊。 吴然娟不知彭淑要去哪里,听彭瑶说这话,便也以为她要去求贤王。 毕竟,贤王真的很可能只是生气彭远泰在朝堂上当众说拒婚的话。只要彭淑这个他的心上人去求一求,就好了。 不得不说,她就只这点眼界了。 “岳妈妈,岳妈妈,驾车,去找哥哥。” 吴然娟把彭淑的话听进去了,若三房救不出来,或者不愿意救,把产业交出去,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产业留在彭淑手里,只要不抄家,那就是彭飞的,就算告到衙门,她也要从彭淑手里夺回来!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打算再去寿松院了。 彭淑从彭家出来,直接出了城。 大雪还在飘,积雪已经没过脚背,到脚踝的位置了。马车从官道走,远远瞧见清衍山时,便要拐过小道,进入山谷,才到清衍山脚下。 马车颠簸颠簸的,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来到清衍山脚下。 清衍山陡峭,马车无法走,所有马车都停在山脚下。 近日天冷,又清衍山道观比紫虚山道观要冷清,此时山脚下便只有彭淑一辆马车。 “姑娘,只有一条路能走。”阿影望向陡峭的山路,路上有两个小道士正在扫雪。 彭淑视线穿过车窗,望了眼高入云霄的大山。山体陡峭,山路布满了冰雪,若想要爬上去,至少得半个时辰! 这还没开始爬呢,她便觉得很累了。 “在这里等。” 她身上盖着坛子,手里抱着汤婆子,饶是如此,风灌进来时,还是冷得打颤。 “姑娘,要等到几时?若是时间久,小的去找些柴火来。”小七提议。主要是他在外面驾车,一停下来就很冷。 彭淑掐算了下时间,以前李肃每次心情不好,或者遇到挫折时,便会来这里看云海静心。 近日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的人,频繁出入他的府邸,没有罪证,也要找一堆出来,他肯定知道承乾帝要做什么了,心情八成好不了。 这清衍山,他肯定会来。故而,今日来此地,比去问仙观更容易见到他。 只是承乾帝晕倒,醒来要一定时间,想必来不了那么快。 “生火吧。找个背风的地方。”她的汤婆子,也没那么暖和了。 “阿影,马车封好,漏风。若看到贤王过来,叫住他。然后叫醒我。” 彭淑往引枕上一靠,抱着另一个引枕,便准备补会觉。今日起太早,她现在昏昏欲睡的。 阿影将马车门窗关好,又用纸塞住漏风的地方,便从马车的食盒里,拿了几个糍粑出去,与小七在外头生火等着。 此时,皇宫。 文武百官守在长寿宫外,宗室所有人也都到了。盯着太子之位的皇子们,各怀鬼胎地站在群臣前方。 无数消息,从京城发出,各地军队,蠢蠢欲动。 承乾帝一驾崩,太子尚未确定,可见未来,必定兵祸四起。 李肃站在最前方,安静地等着。 “皇叔。” 李星让靠近,在他旁边低低道:“父皇不知何时才能醒来,您是朝廷的定海神针,您先去歇歇吧。这里有我们看着,父皇一醒过来,星让马上派人去跟您说。” “是啊,皇叔。朝廷不能没有您。”李星文也上前行礼道。 两位皇子的话外音,离得近的众臣都明白。若承乾帝这个时候驾崩,基本上就是贤王说谁登基,就是谁登基了。 这也是个无奈的事实,承乾帝已经在将贤王落下神坛了,可是他还是晚了,现在的贤王,羽翼丰满,并没有那么好拉。 若不然,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的人,不可能这么久寻不到半点有力的罪证。 之前说来说去的天狱纵火案,也在贤王亲自举证彭柏涛和梁溢时,不攻自破了。 这回,谁还敢说他色令智昏? 李星让和李星文也深知此理,故而纷纷表态,承诺他们若能继承大统,贤王的地位必定更上一层楼。 就在李星文话音落下的瞬间,阿四激动的声音传来,“陛下醒了,陛下醒了!” 顿时,朝臣们松口气。大启朝承平多年,他们也不希望掀起兵祸。 长寿宫里,承乾帝醒来,还算清醒,只是不愿面对年迈的自己,更不愿面对目睹自己晕倒的众臣。 “让他们都散了吧。张淮,吕送共同监国。”承乾帝闭着眼睛,声音轻轻地吩咐。 阿四凑近才听得清,待他听清,脸色大变。 以前陛下有什么事,或者出巡,都是贤王监国。贤王十五岁时,就开始监国了。 这次,陛下竟然不用贤王,而是选择是张淮、吕送两大相公。 阿四将消息通传出来时,满朝文武神色各异。不过想起今日早朝,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李肃从宫里出来,以前追着在他后头的那些大臣,就在刚才,还跟他热情打招呼呢,如今也都远远避开,仿佛在避瘟神。 “王爷。” 许笑站在宫门口,手里提着食盒,装了暖身子的汤。 “王爷,太妃给您煲了汤。暖身子的。”许笑上前两步,要给李肃牵马。 手还未触到缰绳,李肃便已利落翻身上马,绝尘而去了。 许笑也不追,他知道李肃心情不好会消失一段时间,但不知他会去哪里,想要跟上,李肃却根本不给他机会,眨眼间,打马绝尘而去。 第74章 狗血 清衍山下,彭淑越睡越冷,干脆起身出了马车,跟阿影和小七围在火堆旁慢慢等。 “姑娘,吃糍粑。” 阿影将烤好的豆沙馅糍粑递过来,还有烤好的桂圆,和红薯。 “姑娘,小的瞧这附近肯定有野味,要不小的去打一只来?” 等了两个多时辰,小七心里早就痒痒了。 彭淑眼睛一亮,“你还会打猎?” “姑娘,小的学过些拳脚功夫,没出来前,家里就是打猎的。”小七挠挠头,颇有几分不好意思。 “那你去吧。”彭淑望望天,李肃可能也快来了。 此时,在清衍山山巅之上,一座隐于云海中的小院,茶香随风飘散,有舞剑的声音,轻浅不一的传来。 李肃负手立于亭前,望着远处云海缥缈。 而在他身后,一名白衣男子似剑仙降世,一招一式,说不出的出尘飘逸,却又凌厉无比。 只见他手起,剑过,片片竹叶飞舞,气劲化作旋风,赶着竹叶漫天飘荡。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我们都等你一声令下。” 男子舞着剑,像是在与空气对话。 若彭淑在此,一定认得。 此人阿影也见过,是翩若谪仙的北苍。他手里的剑,便是大名鼎鼎的北苍剑。以前彭淑专门研究过这把剑,想要为大启朝的军队,打造无数把北苍剑,只可惜,大启朝的冶铁技术实在太差了,根本打造不出第二把。 李肃没有回头,他望着云海出神。 一名浑身裹在白袍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死士过来,“有人接近天澜峰,是彭家的人。彭家的马车,在清衍山脚下,停了两个多时辰了。” 神情没有半分变化的李肃,闻言眉梢一挑,星眸迸出几分迫切,“什么人?” “是彭家彭淑。”那死士又报。 李肃负在身后的手,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他回头一双星目望向北苍,“等本王处理好彭家的事,便给你你要的。” 北苍一愣,他停下舞剑,走到李肃眼前,认认真真地打量他,“你以前从来不同意的,我一提及,不把我打个半死就不错了,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 “答不答应?”李肃一副过时不候的样子,厉眼扫去,北苍立刻便点头了。 “好好好,答应你。” 半个时辰后,彭淑已经不想等了,爱咋咋的吧。 要不是小七打猎还没回来,她早就走了。 “彭姑娘。” 就在她最后一点耐心耗尽时,李肃的身影出现在来路的方向,“你在这里做什么?” 毕竟等了那么久,彭淑见到人,还是很开心的。她立马小跑向李肃,“王爷,我有……” 话还没说完,几道人影飘过,剑芒直指李肃心口。 在暗处保护李肃的死士,立刻冲出,顷刻间兵器交接的声音在山脚激烈响起。 就在彭淑猫起身体,准备开溜时,李肃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有刺客,快走。” 彭淑被他拉着,往清衍山上跑。 清衍山山路陡峭,跑两步彭淑就不行了,气喘吁吁的,嗓子都要冒火,她甩开李肃的手,“王爷,刺客是来刺杀你的,我跟着跑什么?我不跑。” “你看到了刺客的脸,你不跑,会被灭口。”李肃不由分说,拉着彭淑继续跑。 彭淑被迫又跑了一段,累得肺都要炸了。如果活着一定要那么累,还不如早死早投生去当一条咸鱼! 她想甩开李肃的手,奈何他握太紧,根本甩不开。索性,她直接坐地上,“不跑了!你自己跑!灭口就灭口!” 李肃垂目,望着她红扑扑的脸,确实累够呛了。 于是…… 下一刻,彭淑感觉自己身体一轻,被抱了起来。 她:“……” “王爷,你自己逃命吧,带着我,你逃不掉。”彭淑挣扎着要下来,李肃却死死把她按在怀里,动弹都不行。 听到动静,即刻赶过来帮忙的北苍,刚解决一名死士,抬眼看去,见此一幕,心里异常的欣慰。看着长大的铁树,终于开花了!先帝在天之灵,会高兴吧? 若先帝还在世,肯定会吩咐他推一把。 当即,他心生一计…… 彭淑不知北苍心里想什么,她死死抱着李肃的脖子,山路越来越陡峭,侧面还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她不怕死,但是怕摔下去半死不活。 然,人生如戏,有时候怕什么来什么。 只见北苍仿佛是不敌余下的刺客,手中长剑一偏,便收不住刺向了李肃。 那可是北苍剑,半点大意不多,若被剑刺到,不死也残。 李肃脚下一滑,两人跌入了侧面的悬崖。 彭淑:“……” 好了,这回不是死透,就是半身不遂了。 跌落悬崖还不死的,或者不受伤的,那是戏文!前世李星让就是造反失败,逃到悬崖,从悬崖跳下去,触地立刻就断气了。不光如此,死相还很难看,脸上的骨头都冲出皮肉了。 “王爷!我不是故意的!”上头传来北苍歉意的呼喊。 紧接着,“咚!” 坠落的速度很快,在空中根本没时间说煽情的话。一声落水声入耳,紧接着,一股暖意袭来,彭淑发现自己落在了一汪温泉里。 她稍微动了下身体,又发现李肃的手,还环着她的腰。 近在咫尺的距离,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彭淑古井无波的心,猛地快了一拍。 她仰头,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李肃犹如深潭一般的眸子,像是要将天吸进去。 温热的气息,丝丝缕缕拂过彭淑脸颊,漫过耳畔,她不由得呼吸窒了窒。 望着李肃近乎绝美,堪称女娲娘娘最完美杰作的脸,愣愣出神。 前世有人劝她下嫁贤王,她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可政务太忙,经常顾不上问一问他愿不愿意。 这般一拖,人就老了。再拖一拖,他便先走了一步。 不如,这一世…… 彭淑攀上他的脖子,温热的唇慢慢靠近。 李肃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慢慢俯身下去,要迎接她的魅惑。 第75章 险些就吻了 彭淑听到很快的心跳声,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李肃的。 他的人,也越来越靠近自己。甚至能感知到他唇的温度了。 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权衡利弊的毛病又犯了。 她是彭顺公的后人,彭顺公被称作大启朝文脉文祖。而李肃是先帝唯一的后人,他们的结合,是承乾帝以及未来所有皇帝不允许的。 若真的为他好,就要与他保持距离。 什么都可以摆烂,唯独对李肃,不可以。 “王爷,我们这样不合规矩。” 就在李肃的唇,即将尝到那魅惑滋味时,彭淑大力推开了他。 哗啦水响,打破沉寂。 李肃感到怀里一空,心也空了起来。他伸手想要将人重新拉回怀里,彭淑却游远了。 他忍不住一阵失落。不过很快便为彭淑找好了理由。她还小,害怕太过亲密的接触,也是有的。 “嗯。”他星眸凝视,不放过她细微的神情变化。想问彭远泰朝堂上说的那些关于拒婚的话,又不敢问,怕她点头,最后连挽留的余地都没有。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王爷,我们赶紧找回去的路吧。”彭淑游了半晌,终于游到岸边。 她攀爬着要上岸。然而,身体刚冒出水面,便冷得直打颤,她又乖乖缩回水里。隔着一池温泉,她望向李肃。 李肃凌冽的眸子,此时温柔宠溺,他凝望过来,企图窥出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这么多年以来,没人能在他面前掩藏自己。 然而,彭淑仰头,清澈的眸子,无比磊落,半分不闪躲。 可,就是这样一双清澈到让人怀疑她不经世事的眼,却让人瞧不出半分心思。 “王爷,咱们总不能一直在这里泡着吧。你能不能找找救兵?”过了好半晌,彭淑试探性问。她快扛不住了,再不离开这个男人,她怕是要把持不住了! 她记得先帝留给李肃一支死士队伍,他又擅长练兵,那支队伍,这些年来,早已能以一当百了。 堂堂贤王坠落山崖,肯定有人来救。 “此地地势陡峭,我的人,恐怕一时半会来不了。你现在这里等着,本王去找些柴火,把衣服烤干。” 李肃像是钢铁铸的一般,浑然不知冷意,从温泉池里出去,踩着积雪,片刻间便走远了。 彭淑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呆呆出神。从彭家出来之前,她先入为主,下意识地拿前世的李肃衡量这一世的李肃。或许,彭柏涛入狱,他并不是要把他从彭家满门抄斩的大案中摘出来,而是单纯的,不放过任何一个罪人。 “嗨。” 彭淑轻吐了口气,她也是太希望李肃能好了。不希望他被人坑哪怕半点。 就在彭淑视线的正前方,有棵数人环抱的老树。北苍、廉贞,以及一名女子。三人站成一排,眼睁睁看着李肃捡树枝。 “天寒地冻,王爷衣袍都湿了,这样下去非染风寒不可。”廉贞心急如焚,说罢就要去拿干净衣裳给李肃换。 只不过他刚走两步,便被北苍拉回来了,“回来,你凑什么热闹。” “王爷……” “你没看出来?”女子笑着将廉贞拉回原位,“王爷自从上回病好后,就喜欢上了彭姑娘。他这是故意的,就是想跟彭姑娘多接触接触。” 廉贞两眼茫然,“王爷不是亲自检举彭姑娘的父亲了?怎么会是喜欢呢?” 一系列不合理的操作,给他整不会了。 “自从王爷病好后,便派我去打探彭家的消息。这些日子,我查到不少。彭瑶随便说两句挑拨的话,彭大人就要打死彭姑娘给彭瑶出气。王爷这是给他个教训。事实上,王爷还要把彭家二房从顺国公府摘出来。他要保全彭家二房。”女子望着彭淑所在的方向,心里升起抹怜悯。 “彭姑娘在彭家,周遭无一人怜她,她的心,肯定很苦吧。” 廉贞还是不太懂,“王爷喜欢就直说好了,若他不好意思,我去帮他说。” 北苍翻了个白眼,拍拍女子的手臂,“盈袖,看好他,别坏殿下的事。” “是。”盈袖拉住廉贞,“走,去上头守着。” 彭淑不知有人注视着这边,她在水里泡了会,李肃便抱着枯枝回来了。 他动作熟练地找了个背风地生火,又用枝条,搭建了个遮风的场所,才叫彭淑过去。 彭淑从水里爬出来,“哗啦”一声水响,她的衣裳紧贴着肌肤,凹凸有致的身材,瞬间显露无遗。 李肃立刻转身,站到一边,直到她来到火堆旁,将衣服烤得不那么贴着肌肤了,他才转过身来。 饶是有火烤,彭淑还是冷得牙齿打颤。嘴唇也紫了。 李肃看着她这个样子,一百个心眼子,也都用不下去了。 心疼。 他转身大步而去,闹得彭淑莫名其妙。 不过片刻,她便见盈袖提着食盒,和干净的衣裳,快步过来。 “姑娘。” 盈袖作为死士,半点不觉尴尬。她将食盒放下,然后开始给彭淑更衣。 更衣时,她微不可查地打量着彭淑,发现她既不惊讶,也不害怕,心里顿时佩服。 难怪王爷喜欢,彭姑娘也是个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主。 更了衣,盈袖将食盒里的姜汤倒出来,“姑娘,暖暖身子。” 彭淑接了姜汤碗,她又给彭淑擦干头发。 姜汤是熟悉的配方熬的,两碗下肚,彭淑身体暖洋洋的。待头发干了,盈袖给她梳头时,李肃提了个崭新的汤婆子过来。 盈袖看到汤婆子,眼睛闪过惊讶。这边可没有汤婆子…… 彭淑接过李肃递来的汤婆子,抱在手里端详了半晌。汤婆子是崭新的,包着汤婆子的套子,针线比较粗糙。 清衍山距离衍云县,比距离京都近。这汤婆子,应该是从衍云县买来的。 彭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汤婆子移到李肃脸上。他脸颊旁的碎发,有些凌乱。想来,他是快马亲自去的。 “抱歉,今日连累你了。”李肃无比真挚道,“彭姑娘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开口,本王无有不满足的。” “既然王爷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求一求你。求你不要插手彭家的事了,行吗?” 彭淑直视他的眼睛,眼坚定的眼神告诉他,自己的坚持。 “本王不是为了报复。”李肃太担心彭淑误会了。彭柏涛,毕竟是彭淑的亲生父亲啊。 “我知道。”彭淑点头,神情无比坦然,“我相信王爷不是挟私报复。我想说的是,不管王爷出于什么目的,都不要插手了,可以吗?” 第76章 坚决贯彻摆烂到底 彭淑活了那么多世,这是第一次那么认真,和没有心理负担的求人。 以前,让她张口求人,如同要她的命。 现在,怎么样最轻松达到目的,就怎么来。 李肃没有马上回答,他隔着火堆,凝望彭淑。她浑身拢在大红白狐狸毛绣印山图披风里,披风帽子慵懒地戴在头上,衬得她整个人明媚动人。 许是受了凉,她的肌肤很白,朱唇又透红欲滴,让人望之忍不住想要啄上一口。 想起方才那一幕,李肃感觉自己喉咙有些干,便急忙收回了目光。 “彭姑娘,我可以不再插手彭家的事,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李肃的声音,微微沙哑,听入耳里,有一种特别的魅惑力。 彭淑暗骂一声该死。 前世自己身为执政太后时,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欲? 若早些发现…… 现在去应聘太后之路,是不是晚了? 算了算了。 念头刚冒出来,她立刻便否了。 累! 坚决贯彻摆烂到底! 很快,彭淑理智回归,她盈盈目光投向李肃,“除婚事一事,别的,我都可以考虑,王爷请说。” “彭姑娘收回你们二房的产业,你有这样大的动作,想必心中早有成算,我想要入股千水阁。我不会干涉你的经营,只需要分些利润即可。” 彭淑想过许多他会提的条件,唯独没想到是这个。 前世千水阁确实收益不菲,可那是前世。这一世,她压根不打算去经营。 之前有一个晚上,她睡前算过了。 以她手里的积蓄,和产业,在不添加人口的前提下,完全可以败到八九十岁。万一运气好,手底下的人经营得当,保不齐还能败到一百多岁。这也是为什么非要把那些产业收回来的原因。 更何况,不一定能活那么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冒出个天选之子,把她给灭了。 “彭姑娘,你不同意?” 李肃等了许久,没等到回应,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便又继续道:“彭姑娘需要本王出多少银子?” “那个……”彭淑自己摆烂心安理得,搭上李肃的银子,便有些亏心了。 她摇了摇头,笑道:“王爷,你若看上了千水阁,我可以卖给你。” 李肃:“……”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李肃愣住了。 他凝望彭淑的眼,满是不解。 “彭姑娘,你说什么?”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卖了千水阁? “我说,王爷若看上了千水阁,我可以卖给你。若你不愿意买,我可以用千水阁入股,你来经营,我参与分红。若王爷想让我经营,那我想你是找错人了。我不懂买卖的事。” 彭淑想到前世费尽心机才把千水阁盘活,便觉得累。 很累! 非常之累! 李肃实没想到彭淑是这样的反应,他也是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思绪。 “彭姑娘,你是打算卖掉千水阁?” “目前还没有,等等吧。应该会卖。”彭淑无比笃定地点头,将来过日子,得花银子吧,而她又不想去挣,那不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 “彭姑娘想卖的时候,再来找本王。” 李肃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彭淑:“……” 她又怎么他了?怎么总是奇奇怪怪的? “王爷,你是答应我不插手彭家事了?”彭淑冲他离去的背影大喊。 李肃没回头,但还是回了话,“本王答应你。” “多谢王爷。”彭淑目的达到,心情极好,高声道谢。 然,李肃早已走远,怕是听不到了。 “盈袖,你们王爷怎么了?” 彭淑被领着上山时,忍不住问盈袖。 盈袖自不会在彭淑面前透露李肃的事,她敷衍的礼貌笑着,硬是扛过去了。 彭淑:“……” 这死士也怪怪的。 两个时辰后,彭淑被送到清衍山脚,盈袖看到阿影和小七远远冲过来,暗暗松了口气。 她真不敢随便说王爷的事,撒谎吧,万一让彭姑娘误会了,王爷怪罪。不撒谎吧……那更不能说了。 是以,只能保持微笑,保持了两个时辰,她脸都笑僵了。 “姑娘!姑娘!” 阿影冲过来,一边抹泪,一边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检查彭淑,“奴婢看到您坠崖了,呜呜呜……姑娘,您是真的吗?奴婢摸摸。” 她伸手摸向彭淑手臂,发现手没穿过去,也有温度,顿时一边哭一边笑,鼻涕眼泪一块儿流。 “嘿嘿……姑娘没事,嘿嘿……小七,姑娘没事。” 小七眼眶含泪,重重点头,哽咽地嗯了声。 彭淑心里暖暖的,前世今生,阿影都是最好的。小七也好。 “走吧,回府。” 天幕已全黑,时辰不早了。彭淑估算着,应该丑时了。 “彭姑娘。” 盈袖追上来,身后带了几名死士,“王爷吩咐,我们送你回去。到了城门口,郑家会派人过来接应,待回了彭家,姑娘只管说一直跟郑家人在一起即可。” “为什么是郑家?”彭淑蹙眉,她还不知如何面对郑家人,总觉得见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的身份,终究是尴尬的。 盈袖不知该如何回答,又礼貌地咧嘴微笑。 彭淑:“……” 这一世的盈袖,不如前世了!前世的盈袖,那是女中豪杰,男人都要逊色十分的人物。这一世,就知道傻笑。 “哎。” 她轻叹一声,一摆烂,好多人的命运,都不同了。 不过,她是不可能为了别人而改变的。 “走吧。” 彭淑爬上自己的马车,抱着引枕,毯子往身上一盖,便想睡会。 “姑娘,王爷给的。” 阿影提了食盒上来,“方才奴婢见王爷快马离开,回来时,手里多了个汤婆子,和一个食盒。食盒里的饭菜,奴婢用火温过了。王爷把人家锅都买来了。还有这个,山鸡。” 彭淑闻到香气,立刻爬起来,放在小腹上的汤婆子滑落,套子上绣的丑鸳鸯展露于烛光下。 “姑娘,这……比奴婢练手的还丑。”阿影捡起汤婆子,嫌弃套子上的绣工丑,作势要扯下来,换上她绣的。 彭淑伸手将汤婆子抢过来,揣在怀里,“快把吃的拿出来,你姑娘我要饿死了。” “哦哦哦。”阿影立刻便忘了汤婆子的事,将食盒打开。顿时,香喷喷的菜香弥漫,她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叫起来。 距离大路不远的小径上,李肃与北苍、廉贞骑马前行。 “殿下,这做护花使者,就要让姑娘看见,您说您,在这默默保护,人家看不见,您不是白护了吗?一看您就不会讨女孩子欢心。”北苍无比嫌弃。 李肃冷冷地斜了他一眼,“所以,你就将本王的山鸡烤了给人家的丫头送去?” 北苍:“……” 好吧,被发现了! “廉贞,派人查下彭淑最近发生的事。”李肃心事重重的,并没多搭理北苍。 彭淑不知李肃因她不盘千水阁的事,要查她。她在马车里,吃饱喝足,抱着引枕便睡,直到到城门口了,才被叫醒。 “姑娘……” 马车停在城门口,阿影先下去。当她看到来接彭淑的人,顿时沉默了。 甚至不知该如何禀报。 第77章 生母 彭淑被叫醒,眼睛还有些睁不开。风吹烛火,晃得她眼疼。 “阿影,怎么不走了?”她闭着眼睛问。 “姑娘……”阿影欲言又止,真不知该如何禀报。 “淑儿,是我。” 一道温柔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彭淑闻声,瞬间睡意全无,身体也一下子坐直了。 她没有回话,坐在马车里,沉默着。 “淑儿,我明日去天牢与你爹商量,你从彭家族谱出来,入……郑家,或者皇甫家的族谱,这样你就能保全。” 温柔到极致的声音,是彭淑熟悉无比的,郑梓依的声音。 她的生母! “娘知道,你恨娘。但娘只求你这一次,先保住命,以后的事,慢慢说。可好?你明日与我去天牢,拿你爹的手书,就去衙门过户。这件事要快,不然……若判下来了再去,就晚了。” 郑梓依又继续道,说到后面,明显地急切了起来。 彭淑还是没有接话,她想过无数次与母亲见面,说话的场景。 可真见到人了,却不知该说什么。 她理解她当年要和离的心情。可这么多年了,在外面偶尔遇到,她从来不认自己,从来没让她喊过一声娘。 她有了别的孩子。她亲眼看过他们亲切地喊她娘,亲耳听过她温柔地督促他们要好好念书,好好吃饭。 他们调皮捣蛋时,也见过她抓狂地抡起板子打。 可于她,从来没有过。 她们是母女,却也是最陌生的陌生人。 距离上次在皇宫远远见过一次后,便再没见过了。或许,她也不想见她这个女儿吧。不然,为何和离书之事被她知道后,一直未来相见? 如今,她可能成为罪臣之女了,她若不管不顾,别人会说闲话,她才勉为其难过来见她吧。 “淑儿,如果你同意,今夜你与我回郑家,明早我们一同去衙门。”郑梓依又道。她双手紧紧握着手帕,忐忑得微微颤抖。 旁侧皇甫严扶着她,感知到她在颤抖,手又揽了她肩,轻声安慰道:“没事,一切都会好的,所有隔阂都会消失。有我在,别怕。” 夫妻二人的声音,轻轻落入彭淑耳里。她不知何时,眼泪已经落满了衣襟。 她曾是叱咤风云的太后,执掌生杀大权半个世纪。她本该心如钢铁。可,总是矫情地希望被父亲疼过,被母亲爱过。 没出息吧。 “淑儿,我希望我能这样称呼你。”皇甫严心疼妻子,亲自规劝彭淑,“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入郑家的族谱,也可以入皇甫家的族谱。我个人希望你能随你母亲,入皇甫家的族谱。你不愿改姓,都随你。先保住命。我会拿你当亲生女儿对待,保护你。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眼泪模糊了视线,彭淑安静地听着,喉咙竟发不出一个字。 “淑儿,是母亲对不起你。”郑梓依也早已泪流满面。当年和离,彭家不许她与女儿相认,不许她探视。这些年,她信守承诺,没有去探视,没有相认,眼看着女儿一日日与她疏远,最后宛若毫不相干的陌路人。 她的心,痛。 撕裂一般的痛。 也后悔不已。她就应该撕毁契书,去探望她的女儿,与她女儿相认。 “淑儿,这些年来,你母亲为你做了几箱子的衣裳,给你准备了几车的嫁妆。在皇甫家,也有你的闺房。她无时无刻不想把你接过来……” “别说了。” 彭淑擦掉眼泪,打断皇甫严的话。 她没有撩起车帘,没有下车,隔着车壁,决然道:“我当年既留在彭家,那么,不管彭家是落魄,还是富贵,我都不会离开!你们也不必来找我,我不会入除彭家外的任何族谱。您……就当没生过我。这也是您当初说的。” 短短几句话,耗尽了彭淑所有力气。 有些东西,一开始就没有。她不想拥有时,再次失去。 “阿影,走。” 彭淑没什么力气地吩咐。 阿影上车,小七驾车缓缓进了城。 “淑儿……” 郑梓依在后头追了会,终是没追上,停下了。她站在寒风中,雪茫茫的街上,望着彭淑的马车,越走越远。 寅时末,彭淑的马车驶进彭家,刚好与去上朝的彭远泰遇上。 “淑儿,郑家虽是你外家,可郑家对你父亲是有意见的,定然不会全心全意相帮,想要救你父亲,还是要与家里人商量。你莫要因郑家说两句好话,你便以为他们对你好。”彭远泰责备地训斥。 这套言论,她听多了。若不是吃的亏多,她就信了。 不过,郑家竟然派人来说她去了郑家,保护她的名声,还是让她心里一暖。 只是……郑家人怎么知道她出城了? 李肃告诉他们? 前世的李肃,与郑家,皇甫家都没什么交情,这一世,怎么走这么近了? “淑儿,三祖父与你说话,你可有在听?”彭远泰见彭淑走神,气不打一处来。 “三祖父今日上朝,会救我父亲吗?”彭淑思绪被拉回,张口便直截了当问。 彭远泰深深蹙眉,“救你父亲,是要从长计议的。不急于这一时。” 彭淑听了这话,连告退都懒得说。 幸好她也不想救彭柏涛,不然不得急死? 不过,她真该让那个要打死她给彭瑶出息的父亲看看,他一心为的,全全信任的人,在他出事后,是怎么对他的。 “无礼!” 彭淑没说告退,直接朝沉香院走去,气得彭远泰扬着唾沫呵斥。 回到沉香院,彭淑抱起橘座,便滚到床上,陷入了梦乡。 “大姐,大姐。” “大姐,起来!大姐,你起来!” 睡了大概一个多时辰,彭淑便被吵醒了。 她满脸怒意爬起来,掀开被子,赤脚冲到门口,猛地打开门,彭瑶和彭飞那两张讨厌的脸,便立时出现在眼前。 “大姐,你去郑家求救,郑家没管吧。不然你也不会凌晨回府。”彭瑶在彭飞面前,神情担忧,可眼底却有着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彭淑本不想跟彭瑶吵,但打扰她睡觉,是可忍孰不可忍。 “彭瑶,郑家救不救人,我不知道。但我外祖父外祖母说,若我父亲出事,我可以入郑家,或者皇甫家的族谱。你说,我若入了郑家,或者皇甫家的族谱,身后有郑家和皇甫家做后盾,四皇子妃的位置……” 她似笑非笑说着。 彭瑶立刻警铃大作,“你敢!彭淑!你敢觊觎四殿下,我要你好看!” “我想,我若有皇甫家,和郑家做后盾,到时候,就不是我觊觎那谁,而是那谁觊觎我吧。谁不想得到皇甫家,和郑家的支持呢?你有好几个嫡亲表姐吧,姜家会为了你,而舍弃姜家自己的嫡出女儿吗?” 彭淑轻蔑冷笑。 “你生母有了别的孩子,你以为她是真的疼爱你吗?若真疼爱,为什么这么多年,对你置若罔闻?彭淑,你说郑家和皇甫家帮你,就真的帮你?”彭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早已乱成一团。 她不容许有任何变故!是任何! 明知彭淑说的很难办到,可她还是忍不住担心。 “你若不信,我试给你看?”彭淑作势吩咐阿影,“给我洗漱,我要去郑家。” “彭淑!你敢!你敢勾引四殿下,毁彭家女儿的名声,我跟你没完!”彭瑶慌了。她不敢赌。 “不想我去郑家,那带上你的跟屁虫,滚。” 彭淑现在困得要死,根本不想再跟她们废话。 “我们走。” 彭瑶心里升起紧迫感,一定要尽快敲定她与四殿下的婚事,不能让彭淑抢了。 赶走彭瑶,彭淑继续睡,睡到午时末才起身。 洗漱好,吃了饭,她哪儿都没去,就窝在屋里撸猫。 撸够了,就支起画板画橘座。 一张张,全是它。 吃饭时的它,玩闹的它,踩雪的它。 满院丫头,原本忐忑不安极了,可看她悠闲作画的样子,渐渐的也不慌了。 直到晚上。 “淑儿啊……” 吴然娟红肿着眼睛进来,“你昨日去郑家,郑家那边怎么说?” 彭淑正喝如意煮的酸汤,吴然娟也不见外,自顾坐在彭淑对面,望着满桌子的佳肴,心里升起抹怪异。 这是一个父亲下大狱,女儿该有的态度吗? 不过她现在顾不上这些,等不到彭淑的回答,立刻又道:“今日我哥哥跑了一天,所有人都不愿见他,我们吃了一天的闭门羹。淑儿,这可怎么办?你外祖父肯定能见到陛下,你让你外祖父快进宫使使力。” 第78章 谁说我去搬救兵了? 彭淑放下汤勺,拿起筷子夹了块豆腐,慢条斯理吃着。也不问吴然娟吃过没有,更没让丫头们给她拿筷子。 “淑儿!” 吴然娟急得大声催促。 彭淑眉头一蹙,吃饭的时候吵吵嚷嚷,真烦。 “吴氏,谁跟你说我去郑家搬救兵了?” “你……”吴然娟愣住,满脸的诧异,“你……难道不想救你爹?” “我为什么要救他?我是养大的吗?我长这么大,花的是郑家的银子。而他呢?见面不是骂我,就是说我不如彭瑶。连不检点,不知廉耻,这种毁我一生的话都说得出口。口口声声称我生母是贱人。我为什么要救他?是,我生母是和离走了,可一个父亲,这样在孩子面前中伤她的生母,这样的父亲,是个很好的父亲吗?上回他不分青红皂白要打死我的事,我还没忘呢。” 吴然娟被问得哑口无言。她嫁进来的这些年,确实亲眼目睹过无数次彭柏涛对彭淑的偏见偏心,和漠视。 就连她身子被彭瑶害得不能有孕了,彭柏涛也没说过彭瑶半句,更没有亲自去找大夫来诊治,还口口声声说女儿身上流着那个女人的血,很不堪。 “可……”她不能苟同彭淑的做法。顷刻间,她端起做母亲的架子,教训道:“那是你的生父,若没有他,哪有你?世上没有不是的父母,你父亲那么做,都是为你好。你要理解他的苦心。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也应该担起做女儿的责任。” “我谢谢他,但真不必将我生下来。生了又不好好养,我凭什么担起做女儿的责任?” 彭淑将筷子一甩,吃饭的胃口都没了。 “你现在住的,难道不是彭家的院子?你生在彭家,金尊玉贵养大,无人敢欺,无人怠慢。风吹不着,雨打不到。这些你都要感谢你父亲,都是他恩赐给你的。不然,你想过你会过得多不堪吗?” 吴然娟看彭淑的眼神,变得不可置信,和正义凛然。这个不孝女,她就是要好好教训她! “我母亲留下来的嫁妆,这些年有多少产出?难道给我买个院子的银子都没有吗?说什么无人敢欺?彭淑给我枕头填麝香,让我永远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这不是欺负?那什么是欺负?!无人怠慢?说好给我请名医,这么久了,名医呢?这不叫怠慢?什么叫怠慢?是,我是该感谢父亲的恩赐,感谢他恩赐的漠视,感谢他恩赐的偏心和谩骂。如果没有这些大恩,想必我会过得更好吧。 你也不用在这里教训我,你不是我的母亲,我以前喊你母亲,不过是为了讨好他罢了。喊着喊着,就有些习惯了。不过以后不会了。我,跟你,还有你的儿子,跟你们一家三口,永远不可能和解。你自己的夫君,彭飞自己的父亲,你们自己救,我不会救!” 彭淑说罢转身进屋,不客气地逐客道:“送二少夫人离开!以后我这院子,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吴然娟没想到她真的不救。 怎么能不救呢? 那是他亲生父亲啊! 世上哪有这样的不孝女? 她愣神了好半晌,直到尤妈妈和阿影,将她推出沉香院,才回过神来。 “彭淑!你如此不孝!我要去衙门告你,我要将你的不孝宣告天下,到时候,我看谁还会跟你这个不孝女为伍,谁家还敢迎你过门!” 吴然娟站在沉香院门口,扯起嗓子喊。 “你去嚷,随便你嚷。像我多在乎似的。” 彭淑丢下最后一句话,不再言语。而吴然娟,也束手无策,哑口无言了。 她当然不能真的去衙门告。若真的告了,别人会说她嫁过来那么多年,没养好彭淑,不称职,还能爆出她克扣抚养金的事。 这些,一桩桩一件件,最好都烂在彭家。 若事情闹大,不说别的,她肯定会被休。自从上回事发后,彭柏涛还没理过她呢。需要共同出面的场合,他也只是装装样子,私底下,当她是陌路人。 “欺软怕硬。”阿影吐槽了句。 她关了门,又给暖炉添了两块银炭,便忧心忡忡地问彭淑,“姑娘,您真不打算救二爷?他若出不来,罪臣之女的身份……是处处不便,活下去都难的。” “放心,好歹也是户部侍郎,你当这官儿小?彭家损失不起。” 彭淑找来垫子,将椅子垫得软软的,然后往上一坐,吩咐阿影取来围炉,准备烤东西吃。 这边正惬意呢,吴然娟跟彭淑吵架的事,就传到了三房。 第79章 搁你你舍得还‘? 天儿冷,外边连续飘雪,长长的冰凌耙子挂在屋檐上。老姜氏在屋里坐得骨头都酸了,便出来打冰耙子活动筋骨。 一排冰耙子打落,在二房负责洒扫的陈妈妈,也把话说完了。 瑜妈妈熟练地掏出一块碎银,将陈妈妈打发走,她才关了院门,喊来小姜氏跟老姜氏商议。 “彭淑这意思,是不会把产业还回来了?” 瑜妈妈三言两语,把陈妈妈传过去的消息说给小姜氏听,她当即便不乐意了,“这个小贱人,竟敢想私吞彭家三分之一产业!” “这么多产业,搁你手里,你还吗?”老姜氏经事多,比小姜氏淡定多了,“这个小贱人,无非是在与我们比谁更需要老二罢了。” “母亲,您这话是何意?”小姜氏没听懂。 老姜氏无语,嫌恶地白了眼小姜氏,嫌弃她笨。但,她心里对小姜氏又是无比放心的。笨的人,用起来,她安心。 “老二是户部侍郎,位置不低,就算是彭家,想要短时间内,再出一个侍郎,也是不可能的。”老姜氏耐心地解释,“这就是彭淑聪明的地方,什么也不用干,光是比狠,就指使我们为她鞍前马后。” “这个心机深沉的贱东西,母亲,咱们不能如她的愿。没见到那些产业如数还回来,彭柏涛不救!”小姜氏狠狠咬着牙,“不过是区区户部侍郎,等咱们瑶儿嫁入……” “蠢货。” 老姜氏听小姜氏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论,气得没了说下去的欲望,只捂住她的嘴,“事情还没处理好,别说。小心隔墙有耳。” 小姜氏被骂,脸色一红,心有余悸点点头,闭嘴后,又左右瞧了眼,没发现可疑的人,才安心。 “事情不能拖,越拖,对我们彭家越不利。”老姜氏沉思了片刻,老态的眼眸,闪过一抹狠厉,“去,吩咐下去,给老二点苦头吃。我就不信,她彭淑能不心疼自己父亲。” 一个时辰后。 阴暗潮湿的天牢里,惨叫声,铁鞭抽打在血肉上的声音,以及各种刑具发出的声音,为不见天日的天牢,添了层揪心的恐怖。 彭柏涛是顺国公府的嫡子,又是户部侍郎,也算体面。他被安排在一间比较干净,有干草铺垫的牢房里。 此时,一名狱卒,挑着饭菜过来。 “吃饭了,吃饭了。” 狱卒将装着饭菜的桶放在彭柏涛牢房门口,“彭大人,吃饭了。” 彭柏涛被关进来到现在,滴水未进,现在渴得嘴唇干裂,嗓子沙哑。 他从角落里走出来,对狱卒道:“有没有水?” “大人要喝水?我去给您提。” 狱卒态度极好,小跑着去给他找水。 彭柏涛不疑有他,他是顺国公府的人,就算入了天牢,这些人都应该对他特别对待。 不多会,狱卒提水过来了。是用一个盆装着的。 “哎呀!” 狱卒靠近牢房时,脚下一滑,一大盆水,便正好泼了彭柏涛一身。他身上的衣裳,顷刻间便湿了。 透心的凉意,席卷他全身。 “对不住对不住,我去给您找件干净的换。” 狱卒着急忙慌的,挑着桶,饭也不放,火急火燎便走了。 彭柏涛想喊,奈何狱卒走得急,片刻间便没了影儿。 外面下着雪,大牢漏着风,寒风从窗子里灌进来,他冷得直哆嗦。 原本他站在牢房门口等,等狱卒给他送衣裳,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他便开始喊。 然而,没有人搭理他。喊久了,狱长还呵斥道:“吵什么吵?你当这是你家?闭嘴!” “我衣服湿了,给我找件干的换。”彭柏涛也硬气,昂着脑袋,冷冷盯着那狱长。 “嘿,你指使起我来了?你以为你还是侍郎大人?我看你是没认清自己的现状。来人,给我教训一顿。” 狱长打开牢房门,招招手,几个狱卒过来,围着彭柏涛便打了一顿。 彭柏涛是文人,根本打不过,只能一边无力的呵斥,一边抱着头蹲下,任凭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身上。 不多会,他便被打得嘴角溢血,倒在牢中。 “这是刑部大牢,不是你家,给我老实点!”狱长带人,丢下狠话,扬长而去。 彭柏涛躺在地上,地上凉,他冷得发抖。鼻涕很快便出来了。 他缓了许久,终于有了点力气,便艰难地爬起来,爬到床上,缩卷着身体,心境凄凉,辗转难眠。 翌日,天灰蒙蒙亮。 小姜氏假惺惺来到三房,抹着泪对吴然娟道:“二伯犯的事太大,我们三房正在筹银子了。嫂子,你先去看看二伯,看他需要什么,我们好准备。也问问他,该怎么给他脱罪。” 吴然娟一听能去天牢探望,顿时惊喜,拉着小姜氏的手,感动不已,“弟妹……大恩大德,等我家官人出来,一并报答。” “一家人,不说这些,你快去看看二伯吧。”小姜氏眼底浮现轻蔑。吴然娟这个蠢货,真好对付。 彭柏涛是吴然娟的全部,她娘家唯一能仰仗的人,哪能不着急?这一着着急,便没瞧见那眼底的轻蔑,急哄哄地给彭柏涛带了些衣裳,吃食,便出门了。 她去到天牢时,彭柏涛已经烧得睁不开眼。 狱卒打开门让吴然娟进去,她伸手一摸,整个人当场吓住。 “官人……官人,你别吓我。来人呐,来人!” 彭柏涛还没定罪,生病发烧,是能请大夫的。吴然娟一通大喊,不多会,太医便来了。 把了脉,开了药,吴然娟也被撵出了天牢。 再想进去,是哪哪都拦着了。她无奈,只得忧心忡忡的,又气势汹汹的回了彭家。 她没回碧涛苑,直奔彭淑的沉香院。 “彭淑!你父亲病了,人都烧糊涂了!你到底救不救人?你只要把产业还给三房,他们就会救你父亲出来,难道你要为了那些身外之物,让你父亲死在牢里?” 她豁出去了,硬闯进沉香院,指着彭淑的鼻子质问。 彭淑正喂橘座鱼干,吴然娟闯进来,吓得橘座躲进了床底下。 一瞬间,彭淑就有些生气了。她的橘座,被吓到了。 “病了就去找太医,跟我说干什么?我又不通医理。你以后能不能别来我院子了?看你把我家宝吓的。” 彭淑说着,便弯下腰,从床底下把橘座捞了出来。 “你父亲没一只猫重要?”吴然娟真想将彭淑怀里的猫摔死。 第80章 要夺家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吴氏,等你什么时候学会素质的说话,再跟我说。”彭淑坐下来,示意阿影把门关上。 吴然娟闯进来,门开着,寒风穿堂。屋里好不容易有的暖意,一下子又没了。 “彭淑!你父亲病死在牢里,你以后就没有父亲撑腰了!到时候,三房就可以随便拿捏你。你不为你父亲考虑,也该为你自己考虑考虑啊。” 吴然娟见硬的说不动,开始走怀柔路线。 彭淑噗呲一笑,“撑腰?我父亲上回在宫里,要打我为彭瑶出气呢,这就是你说的撑腰啊?如果这就是撑腰,那还是算了。我不需要。” “彭淑!你不孝!”吴然娟觉得自己没词儿了。彭淑也太铁石心肠,油盐不进了。 “是啊,我就是不孝。我这个不孝女,现在要赶你出去。来人,轰走。” 彭淑施施然说着。 阿影立刻上前,“二少夫人,出去吧。” “你一个贱婢,你敢碰我?我要把你卖窑子里去!”吴然娟气得拿阿影撒气。 阿影只忠于彭淑,可不怕吴然娟的,“二少夫人,奴婢的身契在姑娘手里,就算卖,也是姑娘卖。” “你!”吴然娟指着阿影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她指了半晌,目光望向彭淑,发现她坐在那里,专心的翻烤围炉上的百合,跟屋里没她这个母亲似的。 “好,好啊,彭淑,你给我等着!” 她怒不可遏,转身拂袖而去。 而尤妈妈和阿影,在她出去后,一个毫不犹豫地关房门,一个毫不犹豫地关院门。 尤妈妈生怕吴然娟又闯进来,还把门栓上了。 屋里,彭淑安抚好橘座,嘀咕道:“这就是父亲拼死也要维护的三房啊。以前有多护着,现在就有多苦。还只是开始呢,这就受不了了,那日后,可怎么办?” “姑娘……”阿影心疼彭淑,“不如您听夫人的话,去皇甫……” 一个‘家’字还没出口,便迎来了彭淑的厉眼,她立刻将后边的话咽下,不敢再说。 过了半晌,她还是不放心,又道:“姑娘,若二爷真出不来,您的婚事,可怎么办啊。早知如此,之前奴婢就该劝您同意贤王府那门婚事,不知现在说同意,可还来得及?” “这才哪到哪?要沉得住气。等着吧。阿影,百合烤好了。”彭淑搓搓手,馋了。 四五个百合球,被烤得外层金黄,里层软糯。只可惜,数量少了些,吃完彭淑意犹未尽地望向窗外。 等着做百合粥的巧微,一下子就不干了,侧身一挡,挡在彭淑视线前,“姑娘!不能再吃了!再吃就没了!” 彭淑不是很喜欢百合的花香味,院里之所以种百合,是因为李星让喜欢。不过瞧在巧微做的百合粥美味可口的份上,剩下的几株,她就暂且放过吧。 “没颜料了,走,制些颜料去。” 闲来无事,彭淑也躺得骨头发酸,便打算给自己找些事做。 她刚动身,尤妈妈便满脸郁色过来,“姑娘,奴婢方才瞧见陈妈妈躲在墙外偷听,这回她朝三房那边去了。” “正常。”彭淑并不惊讶,二房早就跟筛子似的,到处是漏洞了。 “您与少夫人吵架的事,肯定被传到三房了。” 尤妈妈经验丰富,她这边正跟彭淑说,三房那边陈妈妈就绘声绘色地跟老姜氏禀报。 “这个彭淑,果然够狠心。都这样了,还不肯将产业还回来。”老姜氏听完禀报,让陈妈妈下去后,她陷入了沉思。 小姜氏在旁边愤愤道:“我说二伯怎么对彭淑这样不疼爱,原来是知她天生心狠。” “彭淑不肯将产业还回来,吴氏肯。没了老二,吴氏和吴家顷刻间就能败了。”老姜氏露出抹老谋深算的笑,她抓住小姜氏的手,叮嘱道:“你去给吴氏提提醒,彭淑是要外嫁的女儿,她手里握着娘家的产业算怎么回事?那些产业,将来都是彭飞的。” “明白。”小姜氏她急切起身,“儿媳这就去提醒吴氏。” 自从二房产业还回去后,她手头一下子拮据了,这种穷酸日子,她再不想过。 碧涛院。 吴氏将自己关在屋里,摔了一屋子的茶盏,指着沉香院的方向咒骂,“不孝!忤逆!乖张!” 岳妈妈心疼那些茶盏,将最贵的那一套抱在怀里,不让吴氏摔。 “夫人,奴婢觉得您失分寸了。大姑娘说的也没错,还给三房,二爷就能回来?上回四爷还是姑娘救的呢。万一,将产业还回去后,人没回来,东西也没了,将来您和九公子,可该怎么过?” 岳妈妈苦口婆心地劝,她现在是彭淑的人,找到机会就使力。 吴然娟一肚子气,脸色铁青,“我之前也是这样想的。可……官人是户部侍郎,说不定过几年,就是户部尚书了。哥哥的仕途,两个侄子的未来,也都指望着官人呢。若救不出官人,我如何跟哥哥交代?” 岳妈妈大惊,“夫人,您昨日回娘家,不是跟舅爷去找人救二爷的?舅爷竟跟你说这些?” “找人是找了,可没人愿意见我们。吴家的门第,到底低了很多。”吴然娟摔累了坐下来,“我是姐妹几个嫁得最好的,平日里,以前那些看不起我的,也都要仰我鼻息。要是官人出事,我以后还怎么做人?我方才想明白了,彭淑就是想看我笑话!” “二嫂,二嫂。” 说话间,小姜氏到了。 吴然娟精神一震,冲出房门,“三弟妹,是想到办法救我官人了?” “二嫂,你莫急。” 小姜氏微不可查地扫了眼屋内,看到满地瓷碎,她眼底笑意更浓烈了。 一瞬间,吴然娟不由得无比失望。 “二嫂,救二伯也就银子的事。我想来想去,那些产业将来都是飞儿的。你现在去找彭淑要回来,二伯不就回来了吗?”小姜氏语气那叫一个语重心长,为君安好。 吴然娟还以为是什么好办法呢,刚升起的希望,又落下了。 “三弟妹,彭淑肯定是不给的呀。若官人回来,由官人出面,还有可能。” 吴然娟一想到彭淑现在还有郑家撑腰,就后悔无比!她就不该放郑老太师接进来,人放进来了,她被斥责半点好处没捞到不说,还惹了一身骚,涨了彭淑的势。 “二嫂,由我们三房出面,你只管放心。到时候,阖族耆老,都会站在你这边。”小姜氏这一点很有自信。 整个彭家都掌握在三房手里,那些族老,敢不听话? 吴然娟一喜,“果真?” “我的好嫂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小姜氏挽着吴然娟的手,亲亲热热的,跟亲姐妹似的。 吴然娟心里感动极了。 彭淑那白眼狼,果然没有三房好。 “哈气!” 正在制作颜料的彭淑,狠狠打了个喷嚏。幸好她用纱巾蒙住了口鼻,不然刚磨好的青金石粉,怕是要吹得哪儿都是了。 “明天再做吧。” 彭淑捶石头,捶得手酸。 “好嘞。” 阿影小心翼翼将东西收起来,封存好。这些颜料,比黄金还贵!损失一点,那就是损失真金白银。 彭淑从小书房出来,在院里伸展了下身体,便听外头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大姑娘,太夫人让你去寿松院议事。”门外是青枝在敲门。 第81章 抢弟弟产业? 该来的总会来,躲是不能一劳永逸的。想要过安静日子,这次,还不容摆烂,必须得去了。 不过,应付彭家的事,可比处理朝政简单千倍,也算另类摆烂吧。 “阿影。” 彭淑将阿影拉到身边,附耳道:“你让小七去通知刘妈妈,如果两刻钟后,我给他传信,便是不动。若两刻钟后,我没传信,就行动。” “是。” 阿影神情凝重起来。姑娘的关键时刻了!一定不能掉链子。 吩咐了阿影,彭淑又对尤妈妈道:“好看院子。染微,你跟我去沉香院。” “是。”好运忙点头。她是沉香院里,力气最大的,保护姑娘,责无旁贷。 “走。” 彭淑深吸口气,抬步出了沉香院。 到寿松院时,彭家几个族老已经到了。小姜氏将事情添油加醋一说,吴氏在旁边哭。几个族老义愤填膺,见到彭淑便指着她骂:“不成体统!” “给曾祖母请安。” 彭淑敷衍地行了一礼,然后不等太夫人让她坐,自己便坐下了。 也不给那几个族老行礼。 顿时,上回说老姜氏放印子钱没错的那名族老,怒意滔滔地指着彭淑骂道:“毫无礼数!长辈们还在呢,你怎可自己就坐了?” “难道长辈们不让我坐?长辈们不都是最和善,最疼爱晚辈的吗?”彭淑瞪着无辜大眼,眨巴眨巴问。 那名族老被气得语塞,“诡辩!” “曾祖母,找重孙女过来做什么?单纯骂一顿?”彭淑不理族老,直面太夫人。 太夫人没接话,倒是小姜氏开了口,“淑姐儿,你父亲深陷大狱,我们都很担心。既然你不肯从二房产业里拿出银子来救你父亲,我们也不好逼你。不过话说回来,飞儿才是二房未来的主人,那些产业理应由他接手。姐弟一场,你母亲也说了。会给你准备丰厚的嫁妆,这样,你把产业交给你弟弟,他再拿出部分给你做嫁妆,这些嫁妆,由你自己拿着。” 这话就很微妙了。 嫁妆?那自然只是产业的很少部分了。 彭淑环视一周,满屋子的人,都站在她对立面。 彭飞更是仇恨地盯着她。 真好。 彭淑轻笑,这么早就已经恨她了,那她就更没有心理负担了。 “嫁妆?给多少?”彭淑直接问吴氏,“说说看。” 吴氏见她没有断然拒绝,以为有希望,立刻便道:“自然是很丰厚的,比之前家里给你准备的,丰厚三倍。” “之前家里给我准备嫁妆了?”彭淑面露嘲讽。这一世,郑家直接将嫁妆单子递给她看,彭家不再是中间人,自然是拿不出像样的嫁妆了。 “自然是准备了。” 小姜氏拿出一份嫁妆单子,“这是你姑姑出嫁时的嫁妆,我们本是按照这份单子准备的。” 彭淑瞄了眼那单子,没当真。只是一份单子,要看到实物,且送到夫家,才是真的。 不过就是这份单子,也不算丰厚。比起第一世彭瑶的嫁妆,少三十倍。 “然后呢?”彭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怎么忽悠。 “城里的几个铺子,你挑一个加上去。还加一个田庄。听说你喜欢千水阁,千水阁你也带走。淑儿,这已经很丰厚了。”吴氏恨不得直接抢,但又不得不在这里跟彭淑说软话,心里恨极了。 彭淑听了所谓‘丰厚’的嫁妆,都笑了,就这么点,还没郑家给她的零头多。 当她是傻子呢。 “我跟彭飞都是父亲的血脉,我也不欺负他。不过,产业是我要回来的,理应收些跑腿费,二房的产业,我拿三分之二,他拿三分之一。否则,免谈。” 彭淑冷冷丢下话。顿时,寿松院正厅沸腾了。 “岂有此理,一个外嫁女,竟要分走家族产业?这成何体统!” “从未听过这样的道理!” “闻所未闻!” 彭淑安静地听着,懒得跟他们吵。愿意分三分之一给彭飞,都是看在血缘的份上了。不然,这些产业,她全拿,彭飞又能怎样? 不过,彭飞就算拿了,也保不住。 “彭淑!我早知道你心思毒辣!你谋夺你弟弟的产业。”吴氏气得指着彭淑鼻子骂,“你的心,怎这般黑?各位族老,你们也看见了,不是我这个做后母的不慈爱,实在是她太不孝,太狠毒。连亲弟弟的产业都抢。” “是啊,怎可抢弟弟的产业,也太不像话了。” 几个族老点头,非常赞同吴氏的话。 “我抢弟弟的产业?”彭淑都气笑了,“那些产业,哪一个是彭飞的?要不是我要回来,还把持在三房手里呢。” “淑儿,这话便不对了。”老姜氏很满意现在的局面,整个寿松院,没有一人会帮彭淑。 “什么叫把持?你这是对长辈的污蔑。告到衙门,你是要挨板子的。我们三房执掌国公府中馈,统一管理彭家所有产业,这是应该的。不求你们体谅我们的辛苦,可也不容你这样污蔑!” “是吗?三祖母,你手里的账册,经得起查吗?你既这样说,那好,我要求彻查十年来的所有账册。”彭淑浑然不惧。 区区彭家人而已,前世更凶险的场面都见过。 “淑姐儿,你年纪小,不知道掌家辛苦,你这样说,是在寒你三祖母的心。别的也少扯,你快快将产业还给你弟弟,身为姐姐,不知扶持弟弟,还要抢弟弟的东西,你也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 几名族老,七嘴八舌地催促。 彭淑凝视在场每一个人的脸,将她们的表情牢牢记在心里。 太夫人端坐尊位,任凭整个彭家,对她施压。若不是场面可控,她怕是要亲自施压。 老姜氏深得族老拥戴,仿佛站在山巅,舒畅地俯瞰她孤军奋战。 小姜氏眼底满是幸灾乐祸,恨不得顷刻间就将她踩在脚下。 吴氏和彭飞,满眼恨意,像是她对他们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事般。 族老们更不用说了。三房指哪儿,他们打哪儿,是最忠实的老狗,抓着她要咬掉几块血肉来。或者直接将她咬死,更好。 “看来,没得商量了。”彭淑语气淡然,轻声冷笑,“既然如此,那我给三祖母提个醒,我三他一,我们相安无事。若不肯,那我就不客气了。给你们一个时辰时间考虑。” “呵。” 老姜氏冷笑,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淑姐儿,是我们给你一个时辰时间考虑,一个时辰后你若不肯交出那些产业,我便拿着印玺,去将产业收回来。” “那一个时辰后见分晓吧。”彭淑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品起来。 老姜氏见她淡定,心里有些打鼓,立刻吩咐身后的瑜妈妈道:“二房那边如何了?” “已经看起来了。”瑜妈妈压低声音回话,“保准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阿影想出府,被拦回来,送沉香院了。夫人放心,就算她们出得了二房,也出不来彭家的门。所有门都守得死死的。” “那就好。”老姜氏放心了。 第82章 不好了! 时间过得很快,在彭淑从沉香院过来,再到一番周旋,定好的时辰也到了,早已得到消息的刘妈妈,没收到小七传信,立刻行动了。 而彭家众人,也已经不打算将耐心浪费在彭淑身上了。 “彭淑,我们现在是跟你好言好语的商量,你别不识好歹,把所有产业交出来!”老姜氏厉声命令。 代表彭家家主身份的印玺,放在她身边。 彭淑没接话,只在心里默数着数:一,二、三 … “太夫人,三老夫人,不好了,衙门来人了。说是要……要……”那禀报的婆子实在不敢往下说,欲言又止地跪在地上。 彭家最近频繁出事,一听‘不好了’三个字,所有人都立刻胆战心惊。 老姜氏恼怒,一个茶杯砸过去,直接将人砸出满头的血,“混账东西,什么不吉利的话都敢说!我看你是活腻了!” “三老夫人饶命……”那婆子心里苦。她平日里是没资格来禀报事的,要不是得罪了人,又怎会来撞枪口? “说,什么事!”老姜氏一张老脸,拉得老长,满屋子的人,除太夫人和彭淑,都噤若寒蝉。 那婆子跪伏在地,小心翼翼道:“衙门的人说,三房强抢民女,害人性命,要请三老夫人亲自去衙门回话。” “怎么又是这些破事?”老姜氏勃然大怒,“什么民女这样金贵?要我亲自去回话?” “三老夫人,衙门的人,还在外头等……”那婆子不敢说下去了。彭家最近,光是跟女人有关的案子,就好几起案子了。 “曾祖母,三祖母,二房的产业,我现在还愿意分出三分之一。若迟了,我可不愿意了。”彭淑笑盈盈站起身,“当然,你们可以拒绝。只是不知拒绝后,又会有什么样的案子找上彭家。毕竟,您做过什么,您心里清楚。这世间,是没有能包得住火的纸的。” “是你?”老姜氏不可置信盯着彭淑,“是你搞的鬼?” 她眼里迸出强烈的杀意,恨不得当场就撕碎了彭淑。 杀意,彭淑并不陌生。 也不怕。 “三祖母,我若死了,或者被囚禁了,彭家顷刻间,大厦倾覆。你若不信,可以试试。” 窗外大雪飘飞,寒风瑟瑟。 窗内,彭淑的笑容,如沐春风,莹莹和煦。 老姜氏望着这样的彭淑,通体生寒,害怕得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彭淑给她时间反应,毕竟老姜氏从来都是自诩聪明,她做的那些事,自信无人知晓。 老姜氏反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急切地抓住瑜妈妈的手,拼了命的压制住心中恐惧。 瑜妈妈轻轻给她顺气,又给她道茶,让她以最快速度找回自己的思绪。 彭淑说话的样子,太自信,太笃定了,就是太夫人也为之震惊。 “淑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在威胁你的长辈!” 老姜氏还没反应过来,倒是太夫人反应过来了。她威严地拍打桌案,厉声呵斥。 彭淑轻抬眼眸,满是笑意对上太夫人的寒目,“多谢曾祖母提醒,您不说,我还以为满院上下,都是我的仇人呢。没想到,你们竟是我长辈啊。” “放肆!” 太夫人气得心口疼,这个混账东西,又嘲讽! “既然曾祖母开口了,想必二房产业这事,三祖母也做不了主了,毕竟三祖母还要亲自去衙门回话呢。曾祖母,您说,九一分,还是我全拿。”彭淑宛若一把悬在在场所有人头上的刀,笑着,却令人惧怕。 族老们愣住了,完全不知该如何处理。他们方才还帮着三房,可三房转眼便摊上了官司。若他们现在还帮,那彭淑会不会也对他们下手? 在场的人,哪一个没点事不想让人知道? 彭淑是怎么知道的?她手段,竟这般通天了吗! 不管她是怎么知道的,他们此刻都怕了。 太夫人没有马上接话,反而气得险些吐血,明明刚才还二一分,现在竟然九一!她就不打算分!纯粹是来气她们的! 可,她想起上回彭淑就知道老姜氏印子钱的事,保不齐还知道别的。 若不让她满意……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让一个女子给拿捏了! 太夫人一咬牙,冷声道:“淑儿,彭家没有女儿分家产的先例,你……” “母亲!” 老姜氏猛地打断太夫人,她死死抓住太夫人的手,不让她再使别的计策,恳切道:“二一分!” 太夫人可以不怕彭淑将别的事捅出去,去使其他计策让彭淑妥协,可老姜氏怕。很多事,她都没告诉太夫人,若一些事被彭淑拿出来说,后果不堪设想。 太夫人眉头一蹙,责备地扫了眼老姜氏,压低了声音道:“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的?” “母亲,二房的产业没多少,就二一。”老姜氏眼神哀求,微微摇了摇头。 太夫人一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又犯事了,气得没话说。可能怎么办?她素来就宠爱老姜氏,自然要帮她了。 “好,就这么分。”太夫人一锤定音,“现在就分。” “祖母!”吴氏一颗心都快裂开了,“世上哪有女儿分家产的道理?您不能不疼飞儿啊,飞儿是您的嫡亲重孙!” “你还好意思提!这些年,你苛待我彭家嫡女,你当我不知?”太夫人要保护老姜氏,立刻便将矛头对准吴氏。 吴氏呆住了,她望向族老们。那些扬言要帮她的族老们,此时连跟她对视都不敢。 “听曾祖母的。”彭淑目的达到,不多纠缠。俗话说,穷寇勿追,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那三分之一的产业,给彭飞又如何?反正他也守不住。 “染微,立刻去将咱们那些管事都叫来。”彭淑吩咐完,目光落在失望的吴氏脸上,“吴氏,比例虽然定好了,但怎么分,我说了算。你若不服,我全拿,三祖母也肯定不会反对,对吧,三祖母?” 接到彭淑胜利的目光,老姜氏忍不住将瑜妈妈拉到侧门外,压低了声音,急切问:“道长找好了吗?这个彭淑,怎么什么都知道!” “奴婢也奇怪,她身边的人,都查遍了,没见她们出去打听消息,整日里陪大姑娘悠闲度日。或许,她身后有更厉害的人相帮。”瑜妈妈更相信后者。 “背后的人查到了吗?”老姜氏简直怕死彭淑了。冷不丁,她又冒出点什么,让她坐立难安。 “还没。”瑜妈妈摇摇头,满脸的为难,“想必是个高人,不然怎么能查到咱们的人?不过夫人也别太过担心,大姑娘要的也不多。否则,彭家倒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她肯定不会让彭家倒,但是她想让我倒!”老姜氏老脸浮上狠厉,“不管怎么样,背后高人要查,道长也要请!” “是是是。”瑜妈妈点头,正想说点什么,外头便有人喊,“三老夫人,衙门的人问,您什么时候过去。” 老姜氏闻言,气得想冲过去杀了彭淑。 “这个贱蹄子!真想一包药,毒死她!”她咬牙切齿,恨极了。 “夫人,若没查清楚她背后之人,咱们万不可轻举妄动。那小贱人,爹不疼娘不要的,无牵无挂,她的命哪有您金贵。等咱查清楚了,再拿捏她不迟,且让她得意片刻。” 瑜妈妈及时拉住老姜氏,好说歹说的。 而外面等的衙差已经不耐烦,要闯进来了。 “三老夫人,还请您跟我们去衙门一趟。”来拿人的衙差,一派铁面无私,不畏强权的样子。 彭淑不知老姜氏怀疑她背后有高人相助,听到衙差的话,心情大好的笑起来。都是背后各有神仙,好戏呀,正式拉开序幕了。 老姜氏身在戏中,烦躁得两眼一翻,晕倒了。 “三老夫人晕倒了,三老夫人晕倒了,快请太医!”瑜妈妈将老姜氏扶好,让她躺在地上,然后冲出去,指着那些衙差便厉声道:“我们三老夫人若有个好歹,我看你们能不能负得起责!” “早知三老夫人身子骨不好,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担架,来人,将三老夫人抬去衙门!”那衙差压根不怕,还叫人抬来担架,面无表情地就要进来。 彭淑听了觉得有点意思,好奇衙差的身份,还真是不怕死哈。 她走几步出了寿松院,来到门院前,正好碰到衙差要硬闯进来,带头的,她还认识。 ——温不平。 第83章 分家产 温不平。 故人相见,彭淑有种恍若隔世……不对,就是隔了一世。 这种感觉很微妙。 一世过去,她看待问题的角度不一样了,心里生出许多歉意,和包容。 以前只觉得温不平激进不顾后果,现在却觉得,若是她当初加以引导,她不至于在流放地吃那么多年的苦。 只不过,此时彭淑有些想笑,老姜氏这次遇到温不平,算是遇到瘟神了。温不平出身世家大族,父亲有个受宠的妾室,最会晕倒,让他母亲受尽苦楚。是以,他最恨假装晕倒的女人,不分年纪大小。越喜欢装晕,他的手段越狠厉。 “我们太夫人都晕倒了,你们……你们还要她过去?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顺国公府!”瑜妈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顺国公府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达官显贵,哪怕是公主、皇子,甚至是皇后、妃子都见过,还没遇到过这种不会做人的芝麻小官。 温不平是刚刚调任的京兆府少尹,还不是京兆府尹呢!就敢这样对顺国公府的老夫人。 “衙门有专门的大夫,来人,抬三老夫人去衙门。”温不平面无表情地吩咐。 他身后的衙差,立刻闯进寿松院,要抬人。 “温大人。” 太夫人出来,站在台阶上与温不平对峙,“想来温大人也是有母亲的,对待老人,是有尊爱之心的。不如让她稍作休息,一会随你过去?” 在得知来人是温不平后,太夫人就知道今天老姜氏必须去了。温家跟姜家,那是有仇的。若不去,不知什么罪名就扣下来了。 “半个时辰,本官等半个时辰。”温不平退出寿松院,等在外边的廊前。 彭淑从寿松院出来,遥遥望着他。 温不平其实是不想好的,他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找死。不然也不会硬闯彭家后宅。 因为他母亲被父亲的宠妾害死,他恨温家,恨他的父亲。 不过他的命也好,温家这一代,就他最成器,最聪明。温家阖族,都指望他将来挑起温家的大梁。所以,现在不管他做什么,温家都会给他摆平。 说起来,彭淑是羡慕的。 “姑娘,管事们都来了。”阿影过来禀报,“就在前厅等着。” “去前厅。” 彭淑敛去羡慕,收拾情绪,准备分家了。 彭家又沾上案子,三房就没人去管二房分家产了。而那些族老们,被太夫人派来做见证。 此时,彭家前厅里,气氛无比的尴尬。 不过彭淑不觉得,她目光落在管事们身上,淡淡问道:“说说看,你们有谁,已经能胜任自己的位置了?” “姑娘,千水阁,已在小的的掌控中。”杨福特别不好意思的上前。能顺利掌控千水阁,都是彭淑给她拿掉了管事,震慑了那些下头的。 “小的已经掌握玉珍阁管事与账房联合做假账,贪墨的罪证。”郑引第二个站出来。 紧接着,好几个管事都纷纷站出来,说自己这几日的成果。 彭淑点点头,他们每说一个,她就写下一个。 遗憾的是,这些人能力参差不齐,大部分产业的实际管事,都还是三房的人。 不过,也够了。 彭淑将自己人已实际执掌的产业划到自己名下,至于那些实际管事人还是三房人的产业,挑了部分,剩下的三分之一,就全给了吴氏。 吴氏拿着单子,手激烈颤抖。她恨恨盯着彭淑,“你抢夺你弟弟的家产,你会遭报应的!” 彭淑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她愿意分出三分之一的原因,来源于想看吴氏和彭飞得到了又失去。到时候,她们的表情,应该很精彩吧。 “你不是要救我父亲吗?拿着这些,送去三房啊,等什么呢?”她嘲讽丢下话,领着人走了。 这回还去千水阁。千水阁环境好,若不经营买卖,改成住宅,也是一处风水宝地。 到了千水阁后,彭淑望着站成几排的管事们,清了清嗓子道:“我这人呢,很好说话。没有得到实际管事权的,统统降级一等。你们失去一等管事的位置,是你们能力不济。若你们还愿意在我这里办事,则自动降为副手。若不愿意的,我把你们的身契给你们。你们可以回郑家,也可以选择自由。总之,我这里不养闲人。 还有,还没拿到实际管事权,但产业还在我名下的,你们抓紧时间办。若办不到,现在可以说。不说,又把事情办砸的,月钱减半,降为伙计。 这个月起,在基本月钱的基础上,按绩效发放奖励。将来,是富贵,还是贫苦,全看你们本事。” 彭淑说完,很快便有几个管事,把那些失去管事位置的要了过去。而有些,选择了自由,也有些选择了回郑家。 “郑引。我给你改个名字吧” “听姑娘的。” 郑嬴比较年轻,还充满了干劲,此时满心都是把玉珍阁做强做大。 “你以前姓什么?”彭淑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好名字。郑引是有能力的,她想重用。既重用,就不能随便给了个名字。 “小的被卖到郑家前,姓屠。” “行,你恢复本姓,以后叫屠商。把别的商贾,都给我干掉。” 后面一句,彭淑是压低了声音说的,毕竟太嚣张了。 “小人屠商,遵命!” 屠商那叫一个激动,仿佛那一日就在眼前似的。 “好了,大家忙吧。”彭淑拢拢袖子,准备打道回府。 “姑娘。” 刘妈妈等在一旁,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你说。”彭淑让屠商下去,将刘妈妈领到正屋。 “姑娘,听您的吩咐,人已经交由京兆府接手,特地提了温大人,奴婢没说姑娘。也交代了她二人,不会牵扯到姑娘。姓秦的,已经阉了。”刘妈妈低声禀报,“姑娘,奴婢无能,还没从原先管事手里夺到实际掌控权,奴婢……” “明白,你是想回郑家,还是想自由,或者留下来?”彭淑也体谅她。毕竟时间短,她又要管那三人。 “奴婢想留下。”刘妈妈忐忑不安的,右手紧紧握着左手,都握出红痕来了。 “行,你会做账,对铺子和田庄的事,也熟。你培养几个人,专门帮我查账吧。” 彭淑吩咐完,又叮嘱了几句,便领着刘妈妈出了千水阁。 马车在街上,平缓地行驶着。 彭淑抱着那丑鸳鸯汤婆子,撩起一角车窗,望着外面的雪景。 大雪下了几天,到处白茫茫的。加上太后大丧,许多商铺也挂上了白灯笼,便到处瞧着,都是白色。若出现个别的颜色,就特别的显眼。 “停车。” 彭淑瞧见了个显眼的颜色。 ——一辆挂着蓝色风铃的马车。 马车行驶的方向,是刑部大牢的方向。寒风撩起车帘一角,恰好露出吴氏哀戚的脸。 “去刑部大牢看戏。” 彭淑吩咐小七调转马头,跟在吴氏身后,缓缓朝牢狱方向驶去。 第84章 想和离? 刑部大牢,纵是远远瞧着那高大的门头,便觉森冷。 吴氏掏出老姜氏给的彭家掌家印玺,直接便被放了进去。 彭淑在马车里找了半晌,找到代表彭家嫡出血脉的玉佩,玉佩上雕刻有彭家的族徽,落后吴氏几步,到了刑部大牢门口。 “牢房重地,不得入内,速速离去。” “官爷,我跟刚进去那位是一家人,我是来看我父亲彭柏涛的。”彭淑掏出玉佩。 狱卒瞧了族徽,与前头瞧见的家主印玺上的徽纹一样,都在打点过的范畴内,没有为难,立刻便放行了。 走进刑部大牢,第一世的记忆,不受控制地席卷而来。就是在这里,彭瑶和李星让企图屈打成招,将她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二十多斤重的铁鞭打在身上,真的疼啊。血肉撕裂,骨头粉碎一般的疼。 身上有了伤,再撒上盐,泼上烈酒,更疼了。 彭瑶说,伤口撒盐,泼酒,是防止感染,让她活得久些。她也好多折磨她些。 “官人。” 牢房深处隐隐传来吴然娟的声音,她小心翼翼的讨好,“你也知道,我家兄几个不争气,他们逼我,我不得不出此下策。虽然我对不起淑儿,可她也好好活到了现在,并没受什么委屈?若官人还不肯原谅我,我……我……我就一根绳子吊死算了。” “吴氏,你至今还不知错。”彭柏涛失望的摇摇头,又克制不住的想起郑梓依。 郑家嫡女,贤良淑德,言行举止,都不是吴氏能比的。 这种比较的眼神,吴然娟再熟悉不过了,她悲从中来,“官人觉得我样样不如郑氏,可郑氏再好,她也不要你,她宁可舍下女儿,也要跟你和离!” 这话无意戳中了彭栢他的痛处,他赤红的眼睛,冷冷警告吴然娟,“你若再旧事重提,我就休了你!” “彭柏涛!我这辈子,真是倒霉,嫁给了你!” ‘休了你’三个字入耳,吴氏瞬间炸了,她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冲过去,挥舞着双手不管不顾的挠。 “你发什么疯。” 牢房里,彭柏涛的脖子被吴氏挠出了三条血痕。 “是!我是疯了!你不让我提旧事,那我们来说说当下!你知不知道你那好女儿是怎么欺负我,怎么欺负飞儿的?!以前我就让你把她送走,送去庄子,送去道观,不管去哪,总之不要放在家里,你偏不听,现在好了,她竟然连亲弟弟的产业都敢抢!彭柏涛,我怎么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彭柏涛简直惊呆。眼前的吴氏,像是变了个人,他以前认识的吴氏,不是这样的,以前的吴氏,虽不及郑梓依万分之一,但也算得上温柔善良,娴淑恭顺。 不过,这些他在听到‘女儿’两字后,都不在意了,只问:“怎么回事?” “三叔母说,救你需要花银子,而公账上没银子了。让彭淑把产业还回去,你道她怎么说?她不肯!她竟然不肯!你的好女儿,她不肯救你!你养了条白眼狼,你知道吗?后来,我就想,二房的产业,将来也是飞儿的,就让她给飞儿,我好拿银子救你,她还是不肯!” 吴氏一边落泪,一边痛斥,“那个彭淑,就是个天生反骨的畜生,连亲生父亲都不肯救。” “她敢不给飞儿!”彭柏涛满脸怒意,“你别哭,等我出去,让她都交出来。” “他连你都不肯救?怎么还会听你的话交出来?我哥哥打听过了,那梁溢,一口咬定,是你跟他一起犯的罪!和离吧,日子没法过了。” 吴氏将和离书掏出来,‘啪!’地放在角落里的方桌上,连笔墨、印泥都俱全。 “和离,你跟你那女儿过吧。我在你们这个家,是待不下去了!和离后,你想去找郑氏就去找!”她冷着脸,站在一旁,不看彭柏涛,“你若不想和离也可以,你把彭淑逐出彭家!” 逐出彭家了,那些产业自然就回到彭飞手里了。三房有把柄在彭淑手里,彭远泰肯定是不会将彭淑逐出家门的。那么,只能由彭柏涛来了。 彭柏涛的心,一点点冷却。这是第二次和离了。 第一次,也是捧在手心里的妻子,冰冷着脸,掏出和离书,让他必须签。 不管他如何认错,如果哀求,都还是要走。 这一次,他不会求着她别走,不会再做没有尊严的事。 “你既然要和离,就和离。” 彭柏涛提起笔,三两下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又按了手印。 吴氏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就签了,顿时怒从心来,指着彭柏涛的鼻子,痛哭控诉,“我早知你心里只有郑氏那贱人,这么多年,我给你生儿育女,你就这样对我!” “你还要怎么闹?”彭柏涛此时反而平静了,“你要和离,我便成全你。” “彭柏涛!我那是真要跟你和离吗?我是让你在我跟彭淑之间,选一个!” 吴氏心都碎了。 “她是我女儿,是天选的。你要我如何选?”彭柏涛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 “你将她逐出家门!” 吴氏又掏出一纸书,是与彭淑断绝父女关系的。 “反正她不愿救你,断绝了父女关系,耳朵也清净。”吴氏将笔递向彭柏涛,“签吧。” 彭柏涛没有接,“留着她还有用。飞儿若要那些产业,我出去后,让她交出来即可。” “你不签是吧?你心里果然只有郑氏那贱人!你是不是想着,有个彭淑在,你与郑氏那贱人,就还没有断了纠葛?彭柏涛,人家已经嫁人,还有两个儿子!你醒醒吧。” “你胡说什么?”彭柏涛气得坐到角落,“你若不满,拿了和离书就走。” “你……你以为我不会走!?”吴氏一颗心撕裂般的疼。她的官人,她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竟然对她没有半点留恋。 彭淑那样的忤逆不孝,都不肯救他,他却不愿断绝父女关系!而她,生儿育女,这么多年,小心伺候,换不来半句挽留。 “吴氏,难为你演这么一出戏,怎么?不是说拿了产业就救人么?这会又不救了?想带彭飞和彭家的产业走,你休想。” 彭淑缓步走进牢房,伸手拾起桌上的和离书,仔细瞧了眼,发现在和离条款里,有一条是彭飞将带走二房那些产业。 “父亲,你签和离书,从来不看内容吗?你以为和离书上写的,真的只有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彭淑扬起那和离书,让彭柏涛看个清楚。 “吴氏,得不到二房所有产业,你就唆使他与我断绝关系?原来,你也不像你说的那种深爱我父亲,他一出事,你就要卷财产跑路。” 第85章 拭目以待 “小贱蹄子!你来做什么?”吴氏脸色一疆,有种被戳穿的难堪。 她伸手要抢和离书。彭淑手快,三两下撕碎了。 “和离,并带走家产和儿子?你做什么梦?这些年,我父亲为你那些亲戚谋求官位,求过多少人,办过多少事,你算过吗?还有,你明里暗里给我委屈受,甚至想害死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彭家的门,你此生别想出去,烂,也要烂在这个火坑里!” “你……” 彭淑不理吴氏,并打断她的话,凝望向彭柏涛,嘲讽道:“您瞧,三房逼我交出产业,才肯想办法救你,还不保证一定能救。这就是你的好叔父,好兄弟。你的妻子,听说你没救了,马上要和离带家产走。啧啧啧……父亲,您现在心里好受吗? 哦,对了。你疼爱的彭瑶,动不动要打我为她出气的亲亲侄女,在你出事后,上门嘲讽,可半点没有担心您的意思。” “逆女!”彭柏涛怒不可遏地盯着彭淑,“你以为我不敢跟你断绝父女关系?” “随便。”彭淑轻笑,“我本来也没有家人。有的,只是吸血的蚂蟥,吃人的魔鬼。” “拿来!我现在就签!”彭柏涛恼怒不已。这个逆女,太不将他放在眼里了,必须要给她一个教训! 看彭柏涛提笔要签字,彭淑心情五味杂陈。 签了字,他就没父亲了。 可,也不会再受彭家的牵连。 吴氏更是期待。与彭淑断绝父女关系,她就不配拥有彭家那些产业,就必须还回来。而那些产业,都是她飞儿的。 然而,彭柏涛的笔,即将碰到断绝书时,顿住了。 他讥讽地望向彭淑,“就算要断绝父女关系,也要等我出去。你这个逆女,想不受牵连?简直做梦。” 彭淑的心,一下子凉了。 是啊,她的亲生父亲,方才还说,留着她有用呢,怎么会轻易断绝关系呢?她还有利用价值啊。 吴氏冷笑,她就喜欢看到彭淑被作践的样子。 “父亲在诛心这方面,还真是有一手。只不过,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彭淑一步步靠近彭柏涛,挨近他,才压低了声音道:“父亲,你猜,你的那些好兄弟,几时过来让你给他们顶罪?” “逆女,不许污蔑你的叔伯们。”彭柏涛疾言厉色的呵斥,像是在怒斥彭淑,又像是在大声告诉自己,这件事永不可能发生。 彭淑脸上笑意盈盈,丝毫没有被吓到,“是不是污蔑,拭目以待。” 她丢下话,施施然出了牢房。 在临离开前,嘲讽地扫了眼吴氏,“吴氏,就算你和离回家,你们吴家也脱不了干系。你哥哥弟弟们的官位,你那些亲戚的官位,哪一个是靠自己本事上来的?吃了顺国公府的利,就休想摘干净。” 吴家,在前两世,都是跟彭家一起获罪的。 大启朝还算公正,不会随意诛九族。但若有利益纠葛,就是摘不清楚的。 话说完,彭淑听着吴氏的怒骂声,出了大牢。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高高的城墙之上,李肃凝望这边,目送她上了马车,而马车渐行渐远,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视野里。 “王爷。”廉贞过来,拱了拱手,禀报道:“查清楚了。彭姑娘之前病了一场,醒来后就性情大变,最擅长的女工也不做了,许多花样送给了彭瑶,彭瑶顺势被齐国夫人看上。彭姑娘跟家里人不睦。她拿回了彭家二房的产业,却没有任何动静,一切都是手底下的管事在做。她每日关在院子里逗猫,作画。也再不去晨昏定省了。” “病过一场?”李肃细细品味这几个字,“席战还要多久到?” “还有三四个月左右。”廉贞低着头道。 “希望席战能医治好她。”李肃眉头紧锁,脸上满是心疼和担忧。想到彭淑的身子被彭瑶所害,眼里杀意凛冽,浑身戾气近乎澎湃,“彭瑶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彭瑶……”廉贞顿了顿,很快便将她对彭淑做过的所有事,都禀报了一遍。 说话间,还递给李肃一张纸条,“这是淑妃给林家传的信,询问彭大人是否还有救,是否会影响顺国公府。淑妃一直想让四皇子娶彭姑娘为正妻。” “倒是敢想。”李肃将纸条撕碎,转身下了城墙,“让你找的人,找到后,立刻给她送去,别让她知道。” “是。”廉贞觉得主子真是,不会讨女孩子欢心! 顺国公府。 彭淑刚进门,去衙门回话的老姜氏也回来了。 “小贱人,你给我站住!” 老姜氏一想到在衙门里受的屈辱,便生气。她也顾不得别的了,喊住彭淑就要骂两句。 彭淑继续往前走,头也没回。 “彭淑!我让你站住,你没听到?”老姜氏更气了,这小贱人,竟敢无视她! “老贱人你叫谁?”彭淑回头,目光冰冷,“你把彭家家主印玺给吴氏,企图让我父亲勒令我把产业给你们,你没想到吴氏会去找我父亲和离吧。和离条款里,有一条,彭飞会带着二房产业去吴家。” 老姜氏显然没想到吴然娟敢这么做,她把家主印玺给吴氏,是方便她进大牢。让她去找彭柏涛,是让她让彭柏涛逼彭淑将另外三分之二也还回来,而不是让她去和离,并企图带走彭家产业的。 “这个贱人,她回来没有?”老姜氏问话时,彭淑已经走远,不跟她纠缠了。 “夫人,看样子是还没回来。大姑娘既然知道这些,想必也跟去了刑部大牢。”瑜妈妈分析。 “她回来,立刻让她去家祠跪,跪到我满意!”老姜氏心里的火气找不到彭淑发,就只能发在吴然娟身上了。 沉香院。巧微已经做好了饭,只等彭淑回来,立刻便能上桌了。 橘座许久没见彭淑,她回来立刻跳到她膝上,要她抱。 “姑娘,奴婢想告假半日,去见前少主子。”尤妈妈也不瞒着彭淑,她脸上洋溢着欢喜,“定远侯府已经找到可平反的证据,并且证据已交到衙门,衙门正在审查。姑娘放心,奴婢既跟了姑娘,便不会损姑娘,和国公府的利益。只是旧主待奴婢好,她虽然过世了,少主还在,奴婢想过去请个安。” “去吧。”彭淑点点头,妈妈的忠心,毋庸置疑。她是跟谁,便对谁一心一意的。 只是,不免的,她也想起致远侯陈恒来。 陈恒是致远侯的幼子,很有才华和能力。在前世,平反的他,也受过重用。 “代我问好小侯爷,若缺银子,我们若有剩余的,可以借给他。” 陈恒将来是有大出息的,在他微末时投资投资,将来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是。奴婢多谢姑娘宽仁。”尤妈妈心里感动,就知道选择彭淑没错,姑娘是有格局的。 彭淑一下一下地撸着橘座,想起定远侯案,三叔与这件案子有牵连。不过姜家牵扯更深。 彭家,距离满门抄斩,又近了一步。 不过,彭淑眉头深蹙,她不能跟彭家共沉沦,得赶紧嫁出去才是。 倒是挑谁做夫君好呢? 一时之间,京都中何时的公子名单,在脑海里排成一串,最后,她锁定了两人。 这两人都出身世家大族,且绝对不会被彭家的案子牵连,甚至来说,还是彭家的敌对关系。 最最最重要的是,这两人是纨绔子弟,就算她嫁过去继续摆烂,也不会影响人家家族的节节攀升。毕竟官人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别人家族也不会扶持她这个儿媳妇。 但,家族是不会停止前进步伐的,自然有人扛起家族这个重担,她只需要跟不上进的官人一起,安稳的在别人的肩膀上,享受生活就好。 诚然,做这种米虫,在家族中是没有话语权的,但她要话语权干什么?站在旁边,夸累死累活的别人干得好,自己喝点汤即可。 说干就干,她当即招呼来阿影,“你去打听打听这两人近期的动向。” “是。” 阿影不理解,但很听话,麻溜的去了。 她走后,彭淑长吁短叹的写了封拒婚信,让染微亲自送到李肃手里。 第86章 拒婚信 染微艺高人胆大,走的不是寻常路。她从沉香院旁边的废弃院子翻过去,很快便到了彭家最外围那堵墙旁边。 这堵墙比较高,需要借助一棵歪脖子石榴树,才能翻出去。 她这边刚翻上墙头,那边廉贞也从贤王府翻了出来。 两人翻墙之前,都对周围环境检查过了的,确定无人以后,才开始翻墙到巷子里。 可这回,两人同时翻出墙头,刹不住车的情况下,同时落在狭窄的巷子里。 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先说话,谁也没先动,就这样对面对,警惕的盯着对方。 直到站得双腿发麻,席战才试探性问:“各走各的?” “各走各的。”染微点头的同时,视线仍旧警惕的盯着对方,然后慢慢的挪开步子。 片刻后,两人相隔得比较远了,才各自加快速度。 染微从巷子里走出去,沿着大街,来到贤王府的大门前,叩响了正门旁边的侧门。 门房开门先打量了她几眼,然后问:“你是?” “我是彭家二房的,我家姑娘让我来给王爷送信。”染微扬了扬手里的信到,信封上有王爷亲启四个字。 门房见了紧忙打开门,“姑娘随我来。” 他都不用去通报,便直接领染微去见李肃。 两人走了很远的路,才来到距离王府中心很远的青山院。 此时,青山院里,李肃正在雕木雕,木雕还只有大概形状,看样子像是人。 “王爷,我是来给我们家姑娘送信的。”染微将信往前一递,正在旁边伺候的盈袖准备上前接信,她手一偏,意思很明显,让李肃亲自接。 盈袖:“……” 她都要笑出声了,这个二愣子,也太呆了吧,她真的不怕惹怒王爷吗? 然而,李肃并没有发怒的迹象,脾气很好的起身走过来,将信接下,然后在眼前端详了两眼,“你已送到,回去吧。” “是。” 染微微微施了一礼,转身大步离去。 她刚走出李肃的书房,还在青山院的院子里,便听一道轻浅的落地声,紧接着,廉贞从墙头翻进来。 染微:“……” 廉贞:“……” 用得着那么巧吗? 真是,尴尬啊! 廉贞这回不警惕了,逃似的离开了现场,冲进李肃书房。 染微速度也极快,不是因为想速度快,主要是担心被灭口。 廉贞急匆匆进书房,“王爷……” 他正想禀报,盈袖便打住了他,并将他拉出书房。 “王爷怎么?”廉贞不明所以。 “彭姑娘可能是给王爷送了拒婚信……”盈袖低低道,言语中,有说不出的忐忑。 方才染微离开后,王爷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让她有种风雨欲来之感。 书房里,李肃坐在紫檀牡丹团刻椅上,身前书案上,静静陈放着彭淑送来的那封信。 信他迟迟没有看,只盯着‘王爷亲启’四个字出神。她的字,好看,又熟悉,他不怀疑是假的。 可…… “盈袖。” 忽然,他唤了声。 盈袖紧忙进去,“王爷,有何吩咐?” “搬火盆来。” 如今天冷,外边飘着雪,河上结着冰,但李肃的书房,并没有放火盆,整个书房,冷得跟冰窖似的。 盈袖还以为他突然改性,要烤火了呢,立刻便吩咐下头的人搬了紫檀座云纹珐琅兽耳暖炉过来。 李肃拿起桌上的信,走到暖炉旁,揭开盖子,将信投了进去。 盈袖:“……” 她心里一万个震惊,王爷也太能自欺欺人了吧?以为烧了信,彭姑娘的拒婚就没发生过? 沉香院。 染微心有余悸的回到沉香院,将方才所见所闻跟彭淑一说,惹得她不厚道的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 “姑娘……”染微羞涩,方才也听彭淑说了,那是廉贞,贤王的人,轻易不会滥杀无辜,她且放心了些。 可姑娘一直笑,她很不好意思的好吧! 阿影打听消息回来时,便见彭淑在软榻上抱着引枕大笑,顿时好奇问:“姑娘,什么事这么开心?” “来了?打听得怎么样了?”彭淑想着廉贞的事,也不好叫太多人知晓,便避而不答。 阿影也是个容易转移话题的,当即便滔滔不绝说了起来。 “姑娘,奴婢先从武安侯府的燕长林说起。那燕长林是武安侯继室所生,他上头三个哥哥,两个姐姐,都是原配所生。跟他不是一个娘,但素日里,他的哥哥姐姐们,都很宠他。他犯下的那些事,都是世子给他收拾的烂摊子。” “那武安侯世子夫人谭氏,是个精明强干的,嫁入武安侯府三年抱两,如今有二子一女傍身,地位稳固。最近又执掌了侯府中馈。 别人都说武安侯那继室是成不了气候了,可奴婢又听说,世子夫人谭氏,对侯夫人很孝顺,事事都不让她劳累。就连那燕长林要娶妓子过门这事,也是谭氏出面处理的,不然侯夫人得气死。” 阿影说到这里,满是鄙夷,又继续道:“那被燕公子瞧上的风尘女子,真是有手段,竟哄得燕五公子要娶她过门当正妻。不过被燕家拒绝了,还说,若燕五公子再闹,就杀了她。” “傻丫头,她可不是一般的妓子,那是燕长林的青梅竹马。只是那姑娘小时候家族犯事,全家女眷被罚没为娼了。他找了好多年,终于找到,是誓死也要纳的。” 彭淑垂帘听政的前四十年,连一个小县丞都会记得,何况武安侯府的嫡子? “这么说来,那燕公子还是个真男人。可武安侯府肯定不会由他胡来的,奴婢听说,武安侯府正在给他议亲了。不过……跟妓子共侍一夫,说出去都不好听。应该没哪个闺秀肯嫁过去。”阿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说着。 然而,话音落下,便听彭淑道:“真是个好人选啊。” “姑娘,您不会觉得他人不错,想要嫁过去吧?”阿影要哭了,方才还高高挂起事不关己呢…… 第87章 楚公子也不错! “为什么不可以呢?我只是找个名义上的,又不是真嫁。” 然而,在阿影这里,才没有什么名义上的,只要嫁过去了,那就是实打实夫妻了,哪里还分名义上的和实际的? “姑娘,他的好,全给了那妓子。那么,他的不好,就要给到您身上了。” 彭淑对未来夫君本就没什么期待,只要婆婆好,允许她睡懒觉,允许她不上进,不用她晨昏定省就行。回忆了下前世查到的关于武安侯府的事,那燕长林非要抬沦落风尘的青梅竹马为妾,做婆婆的武安侯夫人心里愧疚,从来不苛待儿媳。不但把所有身家都托给了儿媳,还一直站在儿媳这边。 做公公的武安侯亦是如此,把儿媳当嫡亲的女儿疼。 公公婆婆这么好,夫君又不归家,还有遗产继承,世上哪里找这么好的亲事?至于面子,里子都有了,要什么面子?面子能当饭吃? 更何况,武安侯府是真的中立,没有因为与人结亲,就搞党争,是少有的,长盛不衰的家族。当然,燕家内部也有竞争,但大是大非面前,都很拎得清。 在前世,哪怕是那燕长林,也都谋了个县官当。把偏远小县治理得很不错。并且,他终其一生,都带着那个青梅竹马。 他之前流连烟花之地,结交纨绔子弟,实际目的也只是为了找心爱之人罢了。 “姑娘……”阿影快哭了。姑娘不过十六岁而已,怎就如同枯槁,暮气沉沉了? “你长大就懂了。” 彭淑宠溺地拍拍她的头。以前她对会不会被彭家牵连丝毫不在意,但现在有尤妈妈她们了,自然要为她们考虑一二。嫁去燕家,有朝一日彭家满门抄斩,她就会被摘出去,不会跟着一起死。私产也能保住。 “姑娘,不如你看看下面这个?楚惊风,楚公子也很不错!比那燕公子强!” 阿影急切的将楚惊风的基本信息说出来,“楚公子是信国公府的嫡子,上头两个哥哥,四个姐姐,都是一母同胞。最难得的是,信国公一生不纳妾,楚公子的两个哥哥也不纳妾,若嫁给楚公子,您不用跟别人争风吃醋……” 她说得焦急,连争风吃醋都出来了。 彭淑失笑,她是那争风吃醋的人?若真有人跟她抢,她直接不抢,让出去。 四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不遍地都是? “不过……” 她想到一点,觉得自己很不谨慎。 若是楚惊风跟信国公一样,一生不纳妾,真爱上她了,那就不妙了…… 既然她给不了别人感情,就不会欺骗感情,公平的各取所需。 这般想来,还是燕长林合适。 当即,她有了决断。 “让你打听的,最近哪家有喜事,你打听了没?”彭淑问。 “打听过了,申家那边百日宴当天,裕国公家嫁女。奴婢去打听的时候,听别人传说,是传说哈,传说裕国公家的七姑娘还没嫁过去,便大了肚子,这才赶婚期。” 彭淑白了她一眼,“这种话,说给我听听就好,休要胡说。” 信国公家的七姑娘她认识,是个很老实本分的人,胆子也小,根本不可能未婚先孕。不过,她有点胖,可能是别人见她旁,说她怀了。 这流言蜚语,就是能杀死人的。 阿影吐了吐舌,“姑娘恕罪,下回不说了。对了姑娘,信国公嫁女,燕家和楚家都会去。” “准备贺礼,楚七出嫁,我总不好不添妆。”彭淑当即决定,不去申家吃百日宴,而是去信国公家。 “姑娘,您要去楚家,不去申家?”阿影当即便想劝说劝说。 然而,彭淑根本不听,躺下便睡着了。 还是雪薇劝她道:“距离那日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呢,不必急于一时,说不定到时候,姑娘就改变主意了。” 阿影一听,还真是这样的,便没继续劝说了。 沉香院的日子,过得悠然自得,彭淑心情好,就想着改造一下边上的废弃院子,然后开一道门进出方便。 若是兴致没那么高,就在屋里躺着,或是看话本,或是推牌九。 只是,话本总有看完的时候,且这个时代的话本,多是秀才所著,写的都是穷秀才被千金小姐看上,然后私奔等等的三观不正题材。 根本没她喜欢看的大女主励志文。 虽说她选择摆烂,但是看书还是希望主人公励志一些,这样才不受欺负。 推牌九呢,她玩几天也腻了,就特别想玩一玩未来的那些游戏,比如竞技排位等等…… 可惜,也只是想想,根本玩不到! 于是,她很快就无聊透顶了,然后将自己按照记忆,自己誊抄了一份狼人杀规则。 再将旁边的废弃院子,改造成游戏场景,招呼上几个丫头,开始玩起来。 她这边开始开发这个时代的新游戏,沉香院外的世界,却有了几分变化。 二房,承宁院。 管事彭旺为难的来到杜鹃面前,几番思量后道:“杜姨娘,上回害你跟二爷当众……那事的人找到了。” 杜鹃这些日子,在二房俨然是真正的主子,除了彭淑外,她无需看任何人脸色,也不用去寿松院请安,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心。 此时,突然听彭旺说茶花会那日的幕后黑手找到了,她心头咯噔一下。 不会发现她也有参与了吧? 当即,她紧张异常的问道:“谁?是谁搞的鬼?” “哎,谁能想到是她呢?”彭旺摇摇头,满脸的不可置信,“有人好久之前就给彭家送消息了,只可惜太过于惊世骇俗,二爷也不信,便让我去查。可我查清楚了,二爷却进刑部大牢了,我这一时之间,都不知找谁禀报了。” 说半天,也没说是谁,杜鹃的心越发紧张,不知不觉,后背冷汗直流。 彭旺见她紧张,还以为她想起那日的事,觉得丢脸,没多想,还很怜悯她,不再多说,只说了个名字。 “魏如意,真没想到是,她竟然能在彭家干出这种事。”杜鹃松了口气的同时,大为震惊,“她怎么敢的?怎么做到的?” 还有,为什么呢?魏家跟彭家,那可是世交…… 不过,管她呢,只要没查到她头上来,就随便是谁。 “是啊,哎,谁想到会是她呢。不过,光是她肯定做不成的,还有不少人推波助澜。当时看热闹的那波人,算是帮了她大忙。她只稍稍引导,那些人便借势而为了。”彭旺摇摇头,神情极不乐观,最近的彭家,真是多事之秋。 “我现在,不知要不要去刑部大牢向二爷禀报,也不知二爷还能不能出来,二少夫人这些天,能求的人都求遍了。”他又苦恼道。 杜鹃的注意力没在这事上,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赶紧让这件事过去,而这件事过去的最好办法,就是让所有人都按下不提。 如何才能彻底按下不提呢? 思来想去,她想到一个人。 当即,她激动地抓住彭旺的手臂,“姑娘!你找姑娘禀报!” 第88章 不只是来看我吧 彭旺没接话,他眉头微微蹙起,“找姑娘禀报?合适吗?哎,可惜九公子还太小,二少夫人又不得三房那边喜欢。吴家还救不了二爷。” 杜鹃嘴角微不可查的扬了扬,他是往客气里说了,吴然娟岂止是不得三房喜欢?那是讨厌好不好。 从吴安然自作主张让郑家人进门,到去刑部大牢找彭柏涛和离,两件事加起来,她在三房就彻底是死人了。 现在,她除了每天要去立规矩以外,彭飞又被接去三房养着了。 原本养尊处优,保养得极好的贵妇人,这才几人,便憔悴得跟个疯婆子似的了。 而吴家,也不但救不了彭柏涛,还要拖累他。 “是啊,咱们二房,就只有姑娘顶事了。”杜鹃见彭旺没打算去找彭淑,又添了把火,“整个彭家,唯有姑娘能从三房咬下一大块肉来,这份本事,可惜不是男子,不然整个彭家的基业,何愁不是她的?” 这般一说。彭旺也心动了,随便寻了个理由告退后,辗转来了沉香院。 他没有找彭淑禀报,而是找尤妈妈折转了一下。 尤妈妈听了他的话,立刻来找彭淑,“姑娘,上回茶花会捣乱的幕后黑手找到了,竟大理寺卿的女儿魏如意。那魏如意奴婢见过,是个胆小懦弱的,没想到这般的人,也能如此疯狂不计后果。” 大理寺卿? 彭淑嘴角微扬,没想到跟苏以沫密谋,然后被灭口的人,竟是魏如意。 “呵。”她露出抹将要好戏发生的期待笑容,“让彭旺去找曾祖母,有好戏看了。” 尤妈妈得令去找彭旺时,他还颇为失望,想着姑娘终究只是个姑娘,处理不了这样的大事。 他长叹一声,感叹二房怕是要完,便直径去了寿松院。 到寿松院将情况一并报,太夫人怒不可遏地摔了茶盏,“还个魏如意,以前她来彭家,老身还送过她镯子,没想到,好东西竟是喂了白眼狼,去,将慰勉给我叫来!” 慰勉,再怎么说,也是大理寺卿,而太夫人却直接用将他叫来这样的口气,可见魏家在彭家面前,只是个马前卒。 作为马前卒,慰勉来得很快。 派去叫他的是青枝,而青枝在彭家来说,算是小一辈的管事,分量是不够的。 慰勉是个懂得反思的人,彭家让青枝这样一个小丫头去叫他,说明彭家知道那件事了。 自从女儿暴毙后,他也在查,目前为止,只查到她去彭家做了山茶花那件事,别的还没查到。 今次青枝一去叫,他便知道该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了。 故而,他一进寿松院,便在太夫人面前跪伏下来,“子殷教女无方,还请太夫人恕罪,但凡彭家用得上子殷的地方,子殷无不愿意效劳。” 子殷,慰勉的字。 这么大的事,彭家除二房和大房,也都到齐了。 此时,老姜氏灵机一动,她最近被温不平折磨得生不如死,正好可以让慰勉去把温不平摆平了。 当即,在太夫人发了一通怒火后,她高姿态道:“子殷啊,咱们两家是世家,你也是太夫人看着长大的,你养出这样的女儿,她是为你痛心,不是生你的气。哎,可惜,我最近官司缠身,不然……” “伯母勿忧,此事子殷去办。”慰勉立刻很懂事的道。他也在等这个机会,一个可以扯平的机会。 他的女儿让彭家丢人了,那么他就去为彭家摆平一件事。 “有劳了。”老姜氏松口气,紧接着便开始帮慰勉说好话,好说歹说的,才让太夫人的气顺了些。 慰勉办事效率高,从彭家离开后,他便去找京兆府,将老姜氏的案子,调到大理寺。 他倒也不是个滥杀无辜的,先秘密提升了彭淑让刘妈妈送过去的证人。然后派人直接跟两女子说和解。 那两女子也爽快,几番劝说后同意了,慰勉替老姜氏赔了银子,两人同意撤诉。 撤诉是彭淑授意的,若不撤诉,吃亏的是她们,因为这件事,根本动不了老姜氏,折磨她这么久,又拿了银子,也算最好的结果。 待刘妈妈送信过来,跟彭淑说已派人送两女远走他乡后,她叫上彭旺,慢悠悠出门了。 这回,去的是刑部大牢。 花了五十两,彭淑成功得到在刑部大牢里呆一个时辰的时间。 不过,她觉得用不了那么多时间,可恨这里的狱卒太黑,只卖五十两的时间。 在刑部大牢住了一段时间的彭柏涛,如今胡子拉碴的,看上去跟个野人似的,再也没有书香门第,三品大元的影子了。 “二爷!” 彭旺是第一次被允许过来看彭柏涛,当即激动得泪流满面。 彭淑出门时才通知的他,他也没准备什么,只胡乱拿了些下人吃的点心过来。 “二爷,您瘦了,小的没用,来也没带什么过来。这是小的平日吃的点心,您别嫌弃。”彭旺还是忠心的,将他所能拿到的最好的点心,全部拿到了这里。 彭柏涛亦是感动,他询问了彭旺家里如何,彭旺一一答了,他才看向彭淑。 “你来看我,不是只为了来看我吧?” 上回父女俩闹不愉快后,他现在还很别扭,心口堵着一口气,想要撒却撒不出来。 彭淑白了他一眼,“自然是彭管事查到了茶花会的幕后推手,我特地带他来禀告的。” 彭柏涛一愣,“查到了?谁?” “二爷……”彭旺欲言又止,直到他催促了,才咬牙道:“就是魏如意,小的查了好久,绝对没错。” “怎么会这样?如意是个好孩子呀,温顺贤淑,不像……”他忍不住又想比较,可抬眸触到彭淑冰冷的眼,话硬生生吞下了。 彭淑知道他要说什么,在他眼里,全世界的姑娘,都比她好。 不由得,她自嘲一笑,“父亲,感觉如何?你觉得温柔贤善的姑娘,私底下却害你当众出丑,还添了个妾。不得不说,您的眼光,是真的差。哦,对了,我今日来,主要是告诉父亲,曾祖母和三祖母,还有三祖父也知道是魏如意干的了,可彭家没有怪罪魏大人,反而让魏大人帮忙摆平了三祖母的官司。父亲,您敬爱的三叔母,三叔父,还真是疼您呢。” 彭柏涛眉梢一挑,心里说不失望是假的,但他不可能在彭淑面前表现出来,只怒道:“你曾祖母他们这么做是对的。” “果然,父亲永远向着外人,只是,外人并不向着你罢了。你被关在这里那么久,彭家有谁说来救您了吗?没有吧。” “我是清白的,不需要救!”彭柏涛嘴硬,粗着脖子,背过身,不愿看彭淑那张在他看来是幸灾乐祸的脸。 彭淑嗤笑,“既然父亲还是这么认为,那我们拭目以待。我还是那句话,我倒要看看,你向着的那些人,什么时候再推你一把。” 第89章 逆女 丢下话,她喊上彭旺便要走。 彭旺还有很多话要说,有些不愿意走,彭淑怒了,“你若不走,便再莫要回彭家了。” “逆女!你今日来,是特地过来气我的?”彭柏涛气得脸红脖子粗,若不是牢房有铁栏杆拦着,他怕是要过来打了。 “是,就是故意来气你的。你最好祈祷有人救你,不然,我还会来。” 彭淑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待离开彭柏涛的视线,她脸上故作的笑容敛去,浮上几分凄凉。 她以为看到父亲渐渐被三房舍弃的样子会很爽快,可到头来,她并没有觉得爽,反而很悲凉。 过去两世梦寐以求的父爱,终究是再也不可能得到了。 从刑部大牢回来,彭淑回沉香院睡了个昏天暗地。 而彭旺,则偷摸去了三房,将彭淑在刑部大牢里跟彭柏涛说的话,原封不动的说了一遍。 老姜氏闻言深深蹙眉,不太敢相信,毕竟彭旺是最近才投奔过去的。他原先并不是三房的人。 “办得好,赏。”她示意瑜妈妈。 瑜妈妈给了彭旺几两赏钱后,便将他送出了门。 话虽不可尽信,可彭淑跟彭柏涛说的一句话提醒了她。 想起那个可能,她无比激动的将彭远泰、彭栢霖、彭柏仁、和彭柏哲都汇聚过来。 “娘,我还有事呢,你大半夜的,有合适?”彭柏哲新得了个美妾,爱得跟什么似的,整日里腻在一起。 老姜氏作为母亲,自然不觉得有什么错,更不会劝儿子,只会劝儿媳要大度。 这回面对儿子的恶劣态度,她也没觉得什么,宠溺道:“为娘想到一个法子……” 她特地压低了声音,将想法一说,“若真让老二替罪成功,那咱们就后顾无忧了!” 一家人之所以一家人,便是清楚对方都犯了什么事。 彭远泰眼睛一亮,“比起他户部侍郎身份带来的便利,远不如让他就此扛下所有。我看可行,明日老三你去找老二提。” 一家之主一锤定音,其余人无有不同意的。 翌日,天刚灰蒙蒙亮,小姜氏便亲自热情的找到吴然娟,询问彭柏涛喜欢吃的吃食。 吴然娟现在日子艰难,不敢有半字虚言,一五一十,详细的告知了。 小姜氏回去后,便让大厨房照彭柏涛的喜好,做了几道菜,又温了一壶酒,和准备了些干净衣裳,便让彭栢霖带去了刑部大牢。 “三弟?” 彭柏涛见到彭栢霖,当即欢喜无比。他感觉自己很久很久没见过亲人了,今日终于得见,忍不住泪目。 彭栢霖神情同样激动,见到骨瘦如柴的彭柏涛,难过得抹了泪,“是弟弟无能,让二哥你受苦了。” “没事,你是弟弟,理应是我照拂你。”彭柏涛无比感动,又想起彭淑的话,不由得不屑的冷哼一声,不孝女自己不孝顺,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跟她一样冷血无情。 “二哥,我给你带了些饭菜,和干净衣服。” 彭栢霖有官身在,他的面子比彭淑的大多了,进入牢房后,狱卒立刻搬来桌椅,两兄弟对坐而饮。 三两杯美酒下肚,寒暄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彭栢霖开始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可是遇到了难事?”彭柏涛立刻问。 “二哥……”彭栢霖突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到底怎么了?哭什么?” 彭柏涛一颗心也跟着揪起来。 可很快,他发现自己莫名有些不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二哥,我……我对不起你,我惹下大祸了。”彭栢霖突然哭着跪下,“二哥,只有你能救我,只有你能救彭家,二哥,从小你就疼我,你这次也一定要帮帮我。” 不安的感觉,在彭柏涛心里越来越浓,他也冷静了下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二哥……”彭栢霖起身附到彭柏涛耳边嘀咕了几句。 越听,彭柏涛的脸色越难看,听到最后,他不可置信的豁然起身,“你……你竟让我去给你们顶罪?这话你怎么说得出口?” “二哥……”彭栢霖又是一副哀求的模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自从你出事后,大理寺、刑部的人,都在暗中调查咱们家,若让他们查出来,整个彭家就完了。你也不想淑姐儿和飞儿自此命运零落吧?二哥,只要你认下这些罪名,我可以保证,淑儿和飞儿,我都会照顾好。他们长大了,淑儿依旧可以嫁入高门,飞儿依旧可以科考。” “你……”彭柏涛一颗心撕裂般的痛,他哪里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不过是拿他女儿和儿子威胁他罢了。 “二哥,你一个人,保全整个彭家,就算去了地下,列祖列宗,也会感谢你的。”彭栢霖继续游说。 可彭柏涛什么也听不见了,他想起彭淑那嘲讽的眼神,讥讽的话语。一切,都按照她说的发生过了。 可笑,他竟以为堂弟是来看他的,没想到,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你死了这条心,我是不会同意的!”彭柏涛心痛的双目充血,如同一只发了狂的野兽,怒吼着,“滚!” 彭栢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彭柏涛,当即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理。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威胁道:“二哥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是全族陪葬,还是以你一人保全全族。淑姐儿到了议亲的年纪,飞儿还小,正要去书院念书的时候。” 丢下话,他转身出了牢房,最后离开前,再次补充了一句,“好好想想,二哥,你是聪明人,应该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滚!” 彭柏涛悲痛怒吼,指着离去的方向,“滚!” “照顾好我二哥。” 彭栢霖临走前,对前来锁门的狱卒道。 当日,隔壁牢房的犯人在吃饭,彭柏涛便只能饿肚子了。之后的日子里,他两天才吃到一顿,还是馊的。 这些,三房那边时不时派人讲给彭淑听,彭淑只当苍蝇从耳边飞过,依旧不为所动。 老姜氏去寿松院请安,嘀咕道:“老二在牢里都瘦好几圈了,彭淑却半点不着急。” 她一面说,一面噼里啪啦的打算盘,在她的前方红木桌案上,垒了高高一堆账本。 若彭淑在此,怕是要怒骂吴然娟愚蠢,竟然这么快就将那三分之一产业交给三房。 不过,三房也保不住这些产业,她们拥有的,都将失去。 并且,回到她手里。 太夫人闭目养神,没回应,老姜氏又继续道:“这么久过去,老二的罪证越来越多,看来是出不来了。贤王是真的狠,前头还要求娶老二的女儿,后头便要置他于死地。” 三房这边在谈论彭柏涛的案子,宫里也正在讨论。 秧禾殿里,承乾帝虚弱的坐在龙椅上,下方左侧是李肃,他正在帮忙批阅奏折。 “咳咳……” 艰难的咳了几声后,承乾帝缓缓开口道:“汤峥嵘跟彭柏涛之间,有些私人恩怨。你看看他写的这奏折,是盼着朕对彭家满门抄斩呢。” 他说罢将奏折往地上一扔,“贤王,彭柏涛的罪证,是你搜集的,你来负责他的案子。朕虽然痛恨彭柏涛枉顾祖先荫德,可也看不惯这种欲加之罪的做派。” 这话是直接命令,而不是商量。 李肃从善如流应下。在承乾帝开口说第一个字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他做什么了。 无非就是故技重施,想重创他的威望。 不过,他又何尝不是在等他送上门来的机会呢? 这场角逐里,谁是猎人,谁是猎物,一目了然。 第90章 这天下,怕是要乱 李肃从皇宫出来,抬头望了望天。此时,一缕阳光,拨开厚厚的云层,仿佛昭示着,终要拨得云天见月明。 他走后没多久,阿四也换上小太监的服饰,低调的除了宫。 他先在城里逛了一圈,然后拐进了刑部。 去到刑部大牢后,花五十两银子打赏狱卒,见到了梁溢。 除了承乾帝,和梁溢本人,没人知道他跟梁溢说了什么。 在他来过刑部大牢后的第三天,李肃正式主理这件案子。 可在会审时,梁溢当庭承认诬陷彭柏涛,诬陷理由是,希望顺国公府救彭柏涛的时候,顺便也救他。 可后来良心发现,绝对不能这样对朋友,便主动认罪了。 他还一口咬定,此案跟彭柏涛没有半分关系,都是他故意陷害污蔑的。甚至连彭柏霖强加在彭柏涛身上的罪名,也一并扛了。 彭柏涛被当场无罪释放,并官复原职,还得了皇帝不少赏赐。 一时之间,以京都为圆心,关于贤王为博美人一笑,又枉顾国法,放了彭柏涛的谣言,以风的速度,传遍整个大启。 但凡是会说话的,都能说上来两句。 话里话外,无非是彭淑多么的妖媚,勾了贤王的魂儿,让他从一个刚正不阿的贤王,变成了色令智昏的昏王。 彭淑的名声,好比那祸国殃民的妲己,而贤王,则臣了残暴好色的纣王。 这些消息传入彭淑耳里时,她正被彭柏涛勒令搬家。 彭柏涛从刑部大牢里出来后,便一言不发,只冷着脸在自己书房里,不知想些什么。 三房那边没想到他还能出来,当即,彭远泰亲自过来寻他,说自己不知彭栢霖竟做出如此荒唐之事,让他别放心上,他会责罚他。 彭柏涛没说什么,过了一夜,他便突然要搬家。 且,整个二房都要随他一起搬。 彭淑问了下,搬去西城,他在西城买了座院子,刚好够她们一家四口住。 尤妈妈特地问了位置,跑去看了眼,回来苦着脸道:“姑娘,奴婢去看了那院子,若真搬过去,就要日日面对吴氏了。” 院子大小,彭淑不怎么在乎,但天天面对吴氏和彭飞,她宁愿在彭家呆着。 反正,她又不是斗不过,干嘛要跟着去受罪? “我不搬,要搬你们自己搬。”丢下话,彭淑让尤妈妈将院门一关,嘭的继续睡大觉去了。 可这回,她却辗转反侧,失眠了。 她没想到,承乾帝为了抹黑李肃,竟然这么没底线。 看着吧,很快上行下效,大启朝要完。 也不知李肃这一次,还能不能渡过去。 不知不觉,天亮了,二房开始吵闹起来,彭淑爬起来问了一嘴,阿影道:“二爷非要搬出去,惊动了太夫人,太夫人亲自过来,将二爷压下了。奴婢听得清楚,二爷说不搬了。但要真分家。太夫人,打了他一拐棍,同意将自己的产业,分一部分给二房。” 彭淑嘲讽一笑,“父亲知道三房那么多事,怎么可能搬得走?若不是看在他无罪释放,官复原职的份上,怕是要被灭口。” 阿影闻言,吓得不敢多说了。 失眠后的翌日,人会变得格外兴奋,继续睡肯定是睡不着了,彭淑起身去小书房,捡起画笔画了副山水画。 这一次,作的是水墨画。 很快画做好,她叫来阿影,让她秘密送去贤王府,免得被承乾帝知道。 阴阳师都没这老皇帝会阴,若让他知道了,指不定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呢。 阿影去过一次贤王府,知道青山院就在沉香院一巷之隔的地方,这回她提着画,直接翻墙来到巷子,然后从巷子翻进了青山院。 “谁!” 负责保护李肃的暗卫都惊呆了,想刺杀王爷的刺客有很多,可这样大白天,堂而皇之翻进来的,少! 近乎没有! “我。”染微理直气壮,将手里的画往前一递,盯着横在自己脖子旁的剑,“我是顺国公府二房的,我家姑娘让我给王爷送画。” “二房?” 死士立刻收回剑,退到了隐蔽之处,然后通知了廉贞。 廉贞急匆匆赶来时,见又是染微,狠狠刮了眼那暗卫,恨不得从没出现过。 “喂,给王爷的,王爷呢?” “那个……你把画给我,我转交给王爷。王爷现在有事,没空过来。”廉贞也不知为何,感觉自己在这小妮子面前,竟然有种矮人一头的荒谬感。 染微闻言画一收,站在原地不动,“我家姑娘让我交给王爷,没让我交给你。我在这里等。” 廉贞:“……” 他无语了。 这妮子也太……太…… 他发现自己找不到词了,最后冒出可爱两字,又摇摇头,这可爱? 此时,青山院的书房里。 李肃负手而立,在他的身后,当朝大相公张淮,老态的脸上,满是忧愁。 “王爷,裴满称病拒回京都,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裴满,大启朝的封疆大吏之一。 太祖在立国之处,为了巩固社稷稳定,将大部分功臣都派往地方,让他们任当地最高长官——州牧。 牧府拥有当地钱财和大军的调配权。 “本王……也无能为力。”李肃转身坐下来,沏了杯茶,“大相公喝茶。” “王爷!陛下谋划了这么多年,便是为了削弱各地州牧的权利,这件事,您也有参与。各地州牧都信服您,您若不管,这天下,怕是要乱了。”张淮真是左右为难。 任凭谁都看得出来,承乾帝这是觉得自己老了,要给儿子们铺路了,而贤王便是那铺路的石子。 现在石子不乐意了,撒手不管了,而铺路之人,搭建不好地基,看眼万里长城,就毁于一旦。 “都是陛下一手操办,本王只是跟随学习。”李肃慢条斯理说着,“大相公还是喝喝茶,这茶可是本王多年珍藏,等闲人是喝不到的。” 张淮:“……” “哎。” 他知道暂时劝不动,只好喝了茶告辞了。 带他离开青山院,李肃离开去见了染微,“这是彭姑娘为本王画的?” “是。”染微恭敬的将画递过去,“画已送到,告辞。” 说罢她又准备翻墙离开,只是,她还没动身,李肃便叫住了她,“本王多谢彭姑娘,你告诉她,本王无事。” “好。”染微点头,一个利落翻身,借着院内一棵矮松,翻出了贤王府。 廉贞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丫头,功夫真是了得。就是呆了些,不过,怪可爱的。” 第91章 最后一次信你 阿影回到沉香院,将李肃的话一带,彭淑便放心了。 虽然此生不打算与他结为夫妻共度余生,可也不愿看他被承乾帝这样消耗。 知晓他能处理好,她便没什么心理负担了,只等信国公嫁女当日,她出门好见一见未来‘夫君’, 等待的期间,年在没什么年味的氛围里,无声无息的过了。因着太后大丧,整个京都,也都是冷冷清清的,街上大声吆喝的人都没有。 过了年后,彭淑依然没事睡觉,有事也睡觉,除非实在睡不了。 比如,今日。 “姑娘!来了,来了!” 阿影和巧微两人激动的冲进来,“齐国夫人府的来下聘了,满满一院子的聘礼。” “走,去给三妹妹添妆。” 彭淑开心的起身,礼物也不带,便慢悠悠出了门。 今日虽在三个月孝期内,但彭家只是臣子,早已除了孝服,穿上了不过分,但也还算喜庆的衣裳。 只是,红灯笼没挂,礼炮也没放,依旧显得很冷清。 加之,这门婚事是下嫁,彭家人并不是很情愿,就更加的不热闹了。 知道的是在下聘嫁女,不知的是,还以为是家里谁病入膏肓,即将入土了呢。 彭淑来到听雨阁时,院里没什么人,只隐隐听到彭妍月在正屋里安慰彭瑶。 “只是下聘,妹妹别慌。”彭妍月极力道。 可彭淑并不领情,被子一砸,便怒道:“若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我至于沦落到嫁给杜岩豫那种货色?” 最近彭妍月跟消失了一样,彭淑已经很久没听到她消息了,没想到,她还在彭家呢。 此时面对彭瑶的责怪,她心里不忿,却不敢表达,只陪着不是道:“妹妹放心,一定会有办法,一定会。” “三妹妹,还没嫁你呢,这么早就哭嫁了?” 彭淑笑盈盈闯进正屋,目光落在踏上。彭淑和彭妍月分坐两侧,均是怨毒的望过来。 “听说齐国夫人府今日来下聘,作为姐姐,我自然要来添妆。” 彭淑自来熟的往椅子上一坐,“可惜,我思来想去,我有的,妹妹有,我没有的,妹妹还有。这就让我犯难了,该送什么礼添妆呢? 这可得好好想想。经过我日夜苦思,终于,我想到了该送什么给妹妹添妆,那就是祝福。姐姐在这里,祝三妹妹三年抱两,跟杜大人,多子多福。只是……” 她眉头深蹙,脸上浮上怜悯神情,“听说杜大人侍妾一大堆,庶子庶女,也有好几个了。不过,这也是妹妹你的福气,毕竟,一嫁过去,无需自己辛苦,便能当娘。” “嘭!” 一个被子砸过来,彭淑很自然的躲开,“妹妹,你这个脾气,可要改改,齐国夫人不喜欢脾气暴躁的儿媳,你若不听姐姐的,嫁过去,可是要吃苦头的。” “滚!” 彭瑶再也听不下去了,直接怒喝,“滚!” “妹妹莫催,我自己走。” 彭淑心情极好,起身边往外走。恰好外头听到呼声的吉祥和海棠进来,跟彭淑面对面,相互愣了下。 海棠还好些,吉祥的脸色就相当难看了。 “大……大姑娘。”她心虚的行礼。 “呀,是吉祥啊。”彭淑故意很大声,“恭喜你了,你家姑娘马上要嫁入齐国夫人府,到时候,一个妾室的位置,肯定少不了你。如此,也不枉费你一番谋划。” “吉祥!滚进来!” 屋里彭瑶听彭淑这话,气得肝儿疼。 吉祥吓得急忙冲进去,噗通跪下,“姑娘,奴婢没有,奴婢对姑娘忠心耿耿,绝没有做妾的打算!” 然而,彭瑶根本不听。她现在怒不可遏,只想发泄心中怒气。 “小贱人,你这么上进,总往我跟前凑,我还以为你当真对我忠心呢,没想到却是要做我官人的妾?好啊,既然你那么喜欢做妾,那你去给赶车的老方做妾吧。” 当即,吉祥别贬去给车夫做了妾。 海棠巴不得立刻挤走吉祥呢,现在机会来了,立刻便吩咐人,架着吉祥冲出听雨阁,生怕晚了彭瑶会反悔。 没走远的彭淑,站在离开听雨阁必经路上,吉祥被押走时,怨毒的盯着彭淑,“大姑娘如此害我,就不怕遭报应吗?” “我好怕哦,快报应我。”彭淑笑盈盈目送她哀嚎着远去。 阿影啧啧啧的摇了摇头,“何必呢,当初姑娘对她那么好,她却恩将仇报。” “去知会老方,赏几两银子,让他对吉祥好些。”彭淑淡淡道,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阿影点头应下,“奴婢一定让吉祥过得好!” 彭瑶的婚事定后,彭淑让染微抽空去查了查燕长林,待查到些讯息时,日子一晃,便到了出门吃席的时间。 彭淑早早起身,在寿松院那边还在吃早膳时,她便已出门挑礼物了。 京都珍宝阁,珍宝琳琅满目,精致异常。若是第一世,彭淑能在这里逛半个时辰,可现在,她两分钟就挑好了礼物。 一支点翠镶宝石蝴蝶步摇。步摇上的东珠,圆润大颗,去信国公那种门第,堪堪拿得出手。 礼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刚刚合适。 待她买好礼物,驾车直奔信国公府时,彭妍月和彭瑶也到沉香院了,可尤妈妈却告知两人,彭淑去信国公府参加婚仪了。 申家这边办百日宴,太夫人和老姜氏等,自然不会再去信国公府,只派人送了礼。 当即,两人傻了眼。 一切准备就绪,只欠彭淑过去! 可现在,她不去了? 那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看你出的什么馊主意!让我等那么久,可结果呢?”彭瑶高高在上的呵斥。 彭妍月也不想这样,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心里委屈,但没表现出来,反而讨好道:“妹妹稍安勿躁,新一年的春日猎又要开始了。到时候,咱们还可以行动!” “最后一次信你。”彭瑶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这样了。 “好。别生气了,说不定今日宫里的娘娘们,也会来沾双生子的喜气呢。”彭妍月压着心酸道。 当即,彭瑶想起淑妃和李星让,他们一直想要彭家的支持,而彭家和申家一条心,这次肯定会来。 想到能见到李星让,她小脸一热,一切气都消了。 彭妍月见劝住她,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心里恨死了彭淑,也恨死了彭瑶。 等着,这两姐妹。早晚有一天,要将她们踩在脚下! 第92章 祸水? 信国公府,其实距离顺国公府并不远,只是正门都不挨着,且占地都极大。 故而,想要从顺国公府去往信国公府,车程得小半个时辰。 彭淑到信国公府时,不少宾客也已经到了。 许多人见她出现,纷纷与周围相熟之人窃窃私语。 “那就是彭淑,贤王的心仪之人。长得果然好看。” “确实有几分姿色,难怪贤王为了她,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 那些人的议论声不大,但足够让彭淑听见。 她也懒得解释,因为,根本不被允许解释,除非承乾帝死,不然只会越描越黑。 “彭姑娘,这边请。” 彭家负责招待女眷的长孙媳林氏,笑脸盈盈,像是什么也没听到般,看彭淑的眼神,也并无异样。 似乎,她从未听过那些谣言。 彭淑暗暗点头,这个林氏,不愧是未来的国公夫人,是的聪明的。 选了处安静位置,彭淑落座下来,安静的等待她的猎物。 可等了半天,没等来燕长林,只等来了楚惊风。这楚惊风一出现,立刻引起无数闺秀蜂拥追逐。 阿影瞧着,越瞧,觉得贤王越好,心里期盼着,姑娘千万别搭理这楚公子。 不得不说,主仆之前很是默契。彭淑也并不想搭理楚惊风那只孔雀。 像这种万花丛中过的孔雀,深情起来很吓人的。 她在人群中寻了片刻,没发现武安侯府的人,而大部分宾客都到了,席也开了。 一般开席后,便很少再有宾客过来,彭淑不免有些失望。 好不容易打定主意出门一趟,不能空手而归。 想了想,她道:“去染微查到的那处宅子找他。” 阿影:“……” 她快急哭了,“姑娘,能不能不去?万一被人瞧见了,影响您的名声?” “你可以不去。” 彭淑起身,与主家告辞,便出了裕国公府,让小七直接驾车去找燕长林。 小七将车停在裕国公府侧面的巷子里,此时过来,需得半刻钟时间,彭淑站在门前等。 空荡荡的长街,没有半个闲杂人等,就连那乞讨的,也不会来这种贵人云集之地。 并不是乞丐们觉得这里讨不到吃的,而是,这一片,等闲不允许有不体面的人存在,尤其是大喜的日子,但凡靠近,即刻便被驱赶。 彭淑望着空荡荡的长街,在远处,有皇家出行的仪仗靠近。 “麻烦。” 彭淑不想与皇家人碰面,朝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恰好停马车的巷子,与她同一个方向。 “彭姑娘。” 她没走几步,身后便响起一道奸细的声音,那是太监特有的嗓音。 彭淑听到了,但她脚步更快了。 她脚步越快,身后呼叫,便越紧。 直到,一队人马直接跑过来,拦在他面前。 这对人马的穿着,不是正规军队的铠甲,正轨军队铠甲的用料,朴实无华,在阳光下,不会反光。而这些人身上的铠甲,泛着盈盈光泽,跟一直开屏的孔雀一样高调,且华而不实。 在大启朝,这种铠甲,一般都是皇子府府兵的铠甲。 “彭姑娘。” 身后李星让瘟神一样的声音响起,让她无比的烦躁。 “彭姑娘也来参加七姑娘的婚仪?”李星让步子很快,来到彭淑身边时,墨玉点梅的折扇一展,端的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可这是在不经世事的小姑娘眼里,在彭淑眼里,觉得他油出了天际。 “四皇子,席我都吃完了,已经与主家告辞,现在离开。”彭淑挤出抹没有温度的笑意,“你若是去参加婚仪,得赶紧去,说不定,还能吃上最后一波。” “既然婚仪已过半,那本殿便不去了。小东子,将贺礼送去,替本殿告罪。”李星让吩咐完,佯装看了看天,没话找话般道:“看着天色,恐是要下雨,彭姑娘不如上本殿的马车,本殿送你回去?” “四皇子,不必了吧,我是未嫁之女,你是成年男子,我坐你的车,明日之后,我还做不做人?殿下若是想让我死,何不找陛下要道圣旨,直接赐我白绫毒酒?” 彭淑语气是毫不客气的,神情也有着万年不化冰寒,每一句话,都将李星让想撩她的心,焊得死死的。 可有时候,人就是很奇怪,越是拒绝,征服的欲望便越强。 李星让面对如此不给面子的彭淑,脸色冰冷,但彭淑又不是一般的闺秀,她外祖父是太师,虽然已致仕,但桃李满天下。 父亲是户部侍郎,又长在顺国公府。 这样身份的女子,他永远不可能用强,甚至逼迫都得小心谋算再谋算,不然天下士子,口诛笔伐,能要了他这个堂堂皇子的命。 几经自我暗示,他脸上再次浮上笑意,“本殿唐突,彭姑娘恕罪。” “知道唐突……” 说话间,彭淑余光瞄到李星让马车里还有一份礼物。在京都,能让皇子屈尊降贵亲自去送礼的人家不多。 而在这不多的人家中,同一天办喜事的,只有申家,和裕国公府。 裕国公府的礼送去了,那么剩下那一份,便是申家的。 申家的门第,远比不上裕国公府。裕国公府李星让到门口了都说不进去就不进去,而申家,他要亲自去,为何? 自然是因为彭瑶也去了。 想到这个可能,彭淑脑海里浮上一个有意思的计策。 爱情的苦,总得让彭瑶吃一吃,不然,她还以为自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了。 “四殿下是不是还要去申家?” 她忽然转口问,李星让愣了下,他本能的摇了摇头。 摇头后,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怎么会否认呢? 就算去申家,又如何?这有什么不能让彭淑知道的吗? “那殿下可有礼要送?”彭淑又问。 方才李星让摇头便有些懊悔,觉得在彭淑这里低了一头,让他很不爽,这回很大方的便点了点头,“有。” “我正好要去申家,殿下不如将你的贺礼给我,我一并给你带过去?” 李星让:“……” 他有些不明白彭淑要做什么了,不过这是个跟她促进关系的好机会,没道理拒绝。 “那就有劳彭姑娘了。”他示意人将礼物提下来,亲自递到彭淑手里,“是一对小孩子用的手镯,劳烦彭姑娘了。” 最后这句话是多余的,但他也不知为何要说出来,可能是没话找话吧。 彭淑接了礼,让阿影抱着,恰好小七也驾车过来了。 “四殿下,我去申家了,臣女告退。” 嘴里说着告退,去没有行半分礼,李星让身边的小太监都觉得她无礼乖张,可李星让却觉得她比以前有趣多了。 待彭淑的马车远到只能看到一个黑点,他才想起来彭瑶今日也在申家,若让彭淑将礼物带过去,她会不会多想? 不过,他很快摇了摇头,瑶瑶是最懂事大度的,一定会懂他。 第93章 交易 “殿下。” 小东子从裕国公府出来,“咱们还去申家吗?” “不去了。回宫。” 李星让其实还是有些想去了,毕竟好些日子没见到彭瑶了,可已经跟彭淑说不去了,总不好自己打自己的脸。 至于彭瑶的期待。 她那么大度懂事,一定会理解的。 此时,已经走远的彭家马车,彭淑懒洋洋的靠在车壁上,把玩着李星让送给申家的手镯。 上等的暖玉,精致的做工,价格不菲。 把玩了片刻,他将东西往旁边一搁,吩咐道:“去西城,锣鼓巷。” “是。” 小七不多问,只调转车头,朝城西驶去。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下,小七搬了脚蹬过来,“姑娘,到了。” 彭淑下车,目标明确的往铜锣巷深处走去。 巷子狭窄,而吵闹。 彭淑刚下车,便吸引了不少人侧目。当他们看到马车上的车徽,有孩子的紧忙将孩子喊回家,没孩子的,也进屋关进了门户。 彭家,可不是什么宽厚人家,他们惹不起。 彭淑精准走到一座二进小院前停下。 她抬眸望了望门匾上写着的‘颜宅’二字。 经过染微这几日的辛苦调查,终于查清楚燕长林那位竹马的一些讯息。她名叫颜韵蕴,眼前颜宅便是她的家了。确切来说,是燕长林给她买的院子。 “砰砰。” 彭淑亲自上前叩门,片刻后,一个清瘦小丫头打开了门。 她很警惕,开门只裂开一道细缝,见彭淑面善,又笑盈盈地对着她,她没那么害怕了,但还是不敢开门。 “你找谁?” “我找颜韵蕴,我叫彭淑。你家姑娘的未来主母,你通传一下。”彭淑直接自报家门,着重强调了‘主母’二字。 这话可把随行的阿影吓得不行,立时左顾右盼,幸好没发现什么人,这才劫后余生般的松了口气。 “姑娘!您说什么呢!”她急得跺脚。 那开门的小丫头也是一惊,“嘭!”的关了门,立刻跑进去禀报了。 “姑娘,这要是传出去,您以后还怎么做人啊。”阿影快哭了。这颜韵蕴只是个妓子!姑娘可是国公府的嫡女。就算要嫁给那陈恒,大可让陈家自己把外室解决了,怎可自己过来跟一个妓子交涉?! 有失身份! 有失妥当! 彭淑警告地扫了她一眼,她立刻便闭嘴了。 恰好此时,门再次打开,一名双眼透着精明,五官精致美丽的女子款款走来。 “小女子拜见彭姑娘。”颜韵蕴屈膝行礼,一派大家闺秀的做派。 她以前,本也是大家闺秀的。只是家里犯了事,她被迫沦落风尘。 “颜姑娘,我们聊聊?”彭淑笑着看了眼自己和阿影空空的两手,不太好意思道:“抱歉啊,来的匆忙,忘记带上门礼了,你不介意吧?” 颜韵蕴神色惊慌,又恼怒。 惊慌的是,她的藏身之所不安全了,彭淑能到这里来,那么那些扬言要处理她的陈家人,是不是也知道? 肯定知道了! 恼怒的是,彭淑竟然自称是陈恒未来的正室,难道陈恒背着她答应娶妻了?那么,说此生只有她一人,只是谎言? 不过……她也不是那不经世事的小姑娘,恰恰相反,这些年她为了活下去,早已懂得如何察言观色,甚至为了生存,不惜说自己厌恶的话。 俗话说,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且先看看她要说什么。 当即,颜韵蕴做了个请的手势,亲自将彭淑往里头领,“寒舍简陋,还请彭姑娘莫要嫌弃。” 彭淑进院,微不可查地扫了眼院内陈设。不奢华,甚至有些寒酸的院子,被布置得极为温馨。 她一女子,进院便感觉到浑身一松,更何况是燕长林? “颜姑娘,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 进了正厅,彭淑很随意的捡了把椅子坐下,打量着看似忐忑不安,实则极其冷静,一直在思考策略的颜韵蕴。 “不知彭姑娘特地寻来,所谓何事?”颜韵蕴一面问,一面飞快的思考策略。刚才小丫头来报的时候,她就派人去请陈恒了,可彭淑若真要嫁给陈恒,她该如何做? 彭淑慢悠悠示意她也坐下,才道:“我希望你劝燕长林主动去彭家提亲。” 颜韵蕴在脑子里想了许多种可能,但唯独没想到这一种,当即怒了,合着彭家和彭家没有定亲,而她彭淑凭什么来这里命令她?就凭她家势好,就可以随意抢夺?! 她没有坐下来,脸上的神情霎时冰冷,“彭姑娘,我以为书香门第的闺秀,都是讲脸面的。” 她言下之意便是说彭淑不要脸了。 彭淑淡淡一笑,没在意,又道:“我可以承诺,此生不与燕长林圆房,等我站稳脚跟,我允许他娶你为平妻。颜姑娘,你虽然被燕长林赎了身,可,以你的身份,若无正妻同意,你连做妾都不可能。燕长林虽说要娶你进门,可这么久了,你不还是在这里当外室?此处宅子如此隐蔽,以陈公子的财力,不是买不起更好的院子,只是,那些容易被找到,你,在躲陈家的人吧?” 颜韵蕴震惊得忘了回答,她愣愣看着彭淑。好好的高门望族嫡女,图什么? “我……我凭什么相信你?” 彭淑说得口渴,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饮了两口,颜韵蕴才回过神来,她结结巴巴地问。 不得不说,彭淑提出来的条件很诱人,她几乎是立刻便想答应了。 可十几年江湖飘零,她是警惕的。 “立字据为正。若我违背誓言,我的嫁妆归你。并自请下堂。”彭淑话说完,燕长林急匆匆跑进来了。 彭淑挑眉,真是情深似海,这么快就来了,是生怕她吃了他的小竹马吗? “彭姑娘,你方才说的,是真的?”他听了后面几句话,亦是无比震惊。 堂堂顺国公府嫡女,图什么? “自然是真的。”彭淑用手帕擦了擦嘴,站起身来,“陈公子,请取笔墨纸砚来。我现在给你们立字据。如有必要,在颜姑娘嫁你为平妻时,我可以与你和离。” 这个条件太诱人了,燕长林很难拒绝。 几乎没考虑多久,他便急切道:“我不知道你图谋什么,只要你不伤害韵蕴,不伤害我爹娘,待与你和离那日,我会给你补偿。” “好。”彭淑笑盈盈应下。 未来的日子谁知道呢? 很快,字据写好,彭淑签字按手印,满意离开了颜宅。 “姑娘,天色已晚,咱们还去申家吗?”阿影还在消化方才彭淑说的那些话,此时是小七问起。 “回家等她们。四殿下的礼,让曾祖母转为代交,更合适。”彭淑心情大好,一想到马上就要离开彭家,然后坐看他们满门抄斩,心情就无比舒爽。 第94章 轮不到你教训我 从西城回到国公府,已是戌时。巧的是,太夫人一行去申家的人也才回来。 此时正在正门前下车,彭淑的亲弟弟彭焰埋怨道:“我就说下午时分就回来,阿姐非不肯,也不知你在那里做什么,无趣得要死。看吧,现在天都黑了,回来还能做什么?” “焰弟勿恼,是月姐姐实在太喜欢两个小表舅了,央着瑶妹妹多玩些。”彭妍月小心的讨好。 话音方落,彭淑的马车也到了,她听到动静转头看去,顿时气得冲过来,“淑妹妹,你怎可说话不算数?你明明答应我跟瑶妹妹要一起去申家的,为何临了不去?你可知太夫人是为了你的身子,才答应带你去的,你太让人失望了。” 噼里啪啦一顿训,将今日受到的委屈化作冤屈,全部发泄在彭淑身上。 “彭妍月,这是京都,不是盐析,在这里轮不到你教训我。”彭淑白了她一眼,不客气的一把刨开,走向太夫人。 太夫人此时也阴沉着脸,她确实是为彭淑的身子着想,才同意带她去的,结果这个不孝女,竟然去裕国公府,且不通知她一声! 简直无法无天,害得她今日好生没面子。 “大姐,你不愿意就直说,何故要答应了又爽约?”彭瑶也气得半死,准备了好几天,打赏申家下人的银两都花了几十两,结果,她不去?! 真是气死她了。 此时,国公府门前,都是彭家人,原本这些人都要进门了,闻言又停下步子,想看看太夫人怎么罚彭淑。 然而,不等太夫人说话,彭淑双手恭敬的呈上李星让的礼盒,“曾祖母,非是孙儿不将您的话放在心上,也非是淑儿不想去申家,淑儿原本想先去裕国公府添了妆,然后赶紧去申家看六姑祖,可从裕国公府出来,便遇到了四殿下,说了会……话,故而晚了。” 她故意说得有些暧昧,仿佛不是只跟李星让说了几句,而是说了几个时辰。什么样的关系,能说几个时辰? 敏锐的彭瑶,当即心头一痛,险些都要窒息了。 所以,四殿下明明答应来申家却没来,是被彭淑勾引去了吗? 这个贱人!竟敢勾引四殿下。 可是四殿下,为什么要受她的勾引?你难道忘了,跟我的约定了吗?见一面本就那么难,这么好的机会,为何不来! 原本是要商量退杜家那门亲事的,难道他都不在意她要再给别人吗? 彭淑微不可查的观察了下彭瑶的神情变化,见她低着头,满脸苦涩,顿时痛快,紧接着又道:“四殿下让淑儿将他给申家两位小表舅的百日礼转交给申家,淑儿思来想去,觉得不妥,便带回来交给曾祖母,由曾祖母这样有分量的人转交,才不轻慢了两个小表舅。” 原不是什么大事,但恋爱脑的人会多想。彭瑶闻言身子不受控制的晃了晃。四殿下竟然让她转交百日礼?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这种程度了? 殿下不是说彭淑无趣呆板,远没有她可爱吗? 她一颗心,像是被撕碎成了好几块,痛得脸色煞白,再忍不住,匆匆告罪,奔进了大门,冲到听雨阁内,便伏在床上痛哭起来。 大门外,太夫人等一行人,委实是想不到彭淑竟然手捧四皇子的礼物,先是惊讶了好半晌,然后才心思复杂的进了门。 就连太夫人也都暂时不计较她今日爽约的事,拿了礼物,叮嘱了几句便回寿松院了。 回到寿松院,她立刻派人叫来彭远泰和老姜氏,“四皇子今日是什么意思,你们应该能明白。” 老姜氏想得没那么深,她气恼的盯着茶几上的礼盒,“难怪她说不愿嫁去贤王府,贤王有耳疾,四皇子却风流倜傥,浑身没什么毛病,将来还很可能是太子!她的野心,也太大了些。” “我们彭家,要与四皇子划清界限,这门婚事,万不能成。”彭远泰沉沉接话,“母亲,需得赶紧给淑儿寻们婆家,不能让她再跟四皇子不清不楚的下去了。” “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了。淑妃得宠,若她请陛下赐婚,陛下很有可能会同意,这件事得快。”太夫人点点头,并责备的斜了眼老姜氏。 感受到婆婆的责备,老姜氏吓一跳,“母亲,您可有吩咐?” “淑儿的身子,也要开始医治了!莫要再拖延,至少不能让男方家知晓咱家姑娘身子有损,就算有损,也要在别家,你可懂?” “母亲放心,儿媳马上办。”老姜氏暗暗松口气,让不能孕的女子,有能孕的脉象,这还不简单? 彭家这边在谈彭淑的婚事,武安侯府那边,也频频出现彭淑的名字。 此时,武安侯府。 燕长林跪在冰天雪地里,赤身露膊,被冻得嘴唇发紫。 “请父亲母亲去彭家提亲!儿子此生,非彭姑娘不娶!”燕长林一遍遍大喊,喊得武安侯和顾氏头疼不已。 顺国公府那是什么门第?而他们的儿子又是个什么货色? 如今满京城,都在看他的笑话,他还敢去顺国公府提亲? 不怕顺国公府觉得羞辱他们? 那些文人骂人不吐脏字,得罪了他们,是要被写进史书戳脊梁骨的。 “儿啊,你与为娘说说,怎么突然非彭淑不娶了?你之前不是说非那颜韵蕴不娶??”顾氏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你不要颜韵蕴了?” “母亲不让我娶彭淑,那我便娶韵蕴为正妻。”燕长林铁了心,说完砰砰磕头。 顾氏气得想打死他,可比起生气,她更心疼儿子,这么冻下去,肯定会被冻坏的。 她泪眼蒙蒙望向武安侯,“侯爷……不如就听恒儿的,去彭家求亲吧。彭淑是个好姑娘,满京城,也找不出更好的了。” 她对彭淑是极其满意的。若不是自己儿子不争气,非要招惹妓子,还是个招猫逗狗,常去烟花之地的纨绔,她觉得配彭淑极好,可惜,儿子不争气啊。 原本想着,寻一门门第低一下的儿媳妇,看在门第的份上,她也不好意思瞧不起自己儿子。 可偏偏…… 她真是无法想象,若儿子不改,将来新媳妇进门,该得多瞧不起他! 武安侯也很满意彭淑,可……他考虑得要深得多。除了自己儿子不是个好的外,还考虑到太后薨逝,不少人要对彭家动手,彭家近接连出事便可看出,彭家并非好的姻亲人选。 第95章 就不怕贤王怪罪? 然,再多的顾虑,也抵不过儿子拼死也要娶。 翌日,彭淑还在被窝里跟周公下棋,燕家便来求亲了。 除了请正式有口碑的官媒外,顾氏还亲自携重礼前来。 “太夫人,三老夫人,杨夫人,吴夫人。”顾氏一一见礼,很是周到,姿态也低。 她觉得自己儿子做出那样有辱门楣的事,还要来求娶人家国公府的嫡女,很是开不了口。 事关彭淑的婚事,犯错受罚的吴然娟也得出席,坐在寿松院的正堂里。 虽然上回提过,但在拖字诀下,彭家还未分家,大房名义上执掌全家,故而杨氏也在,只不过她只是个背景板,没有发言权。 至于吴然娟,那就更没有了,尤其是让彭家丢脸以后。 “顾夫人可是稀客,等闲不登门的。今日是哪儿的风,把您给吹来了。”晚来一步的小姜氏从门外进来,笑盈盈的说着。 说话间,她寻了个位置坐下,就在顾氏对面。 顾氏又与她见礼,才看了眼官媒。 官媒意会,实事求是把求亲的事一说,便不再多言。今日她本就不想来,那燕长林要抬妓子进门,作为有口碑的官媒,还给她来顺国公府说媒,这不砸招牌吗? 可武安侯府的权势,她又反抗不了,便只能随便点了。 只是…… 太夫人、老姜氏几人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心思活路开了。昨日还着急彭淑的婚事呢,现在就心想事成了。 陛下重武轻文,那武安侯府便是一等一的宠臣,如今太后薨逝,彭家在宫里便没什么说得上话的人了,若能跟宠臣结亲…… 太夫人和老姜氏对视一样,默契的交换了个眼神。 至于小姜氏,她心里乐开了花,她听说燕家上门求亲,还以为是给家里的姑娘求呢,没想到是为了燕长林那个浪荡子求娶彭淑? 这不,瞌睡有人送枕头? 若不是那彭淑,她又何至于处处受挫? 这回好,她就要嫁去跟妓子争宠了!看她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来做人。 这门婚事,有人看到了利益,有人看到了笑话。 吴然娟则是无比难堪,她早早给彭淑物色好了贫穷的寒门,正打算过几日跟彭柏涛提呢! 可怎么回事?武安侯府为什么会来提亲?彭淑那贱人配嫁入武安侯府这种富贵人家? “祖母。” 当即,吴然娟起身屈膝揖礼道:“淑儿虽不够乖巧,可也不是一个要抬妓子入门的浪荡子可以肖想的!” 顾氏一听,还以为她在为彭淑抱不平呢,顿时便更加不好意思起来,“吴夫人一片爱女之心,我感同身受。夫人放心,若淑姐儿能嫁入我们燕家,我定当她是亲生女儿般对待。绝不委屈了她。那……那女子我也会处理妥当,绝不让她到淑姐儿跟前来添堵。” “顾夫人……” 吴然娟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硬生生被老姜氏打断了,只听她不咸不淡道:“世家大族之间,何故因个玩物伤了和气?顾夫人,我家二媳也是担心淑姐儿嫁过去受委屈,说话没了分寸,你别放在心上。” “哪里的话,三老夫人严重了,这当母亲的,哪有不疼自己女儿的道理?我只盼能与彭家这样家风严谨的门第结亲,好管一管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望太夫人、三老夫人,还有吴夫人同意。” 顾氏因为儿子没少遭白眼,老姜氏忽然为她说话,顿时很感激。 “若顾夫人真如你所说,能处理那女子,这门婚事,我们自然会考虑。”老姜氏又亲切道,“只不过,亲事可不能那么急着办,淑姐儿乖巧,我们还想留她在身边几年呢。” 说是几年,可彭淑已及笄,本就到了成亲的年纪,不过是场面话罢了。 顾氏后面一句仿佛没听到般,光听头一句,便欢喜无比。 婚事成了! “自然自然。一切,国公府做主。”顾氏满心欢喜,事事都想依彭家的规矩来办。 只盼着彭淑能顺利过门,看她那混账儿子还不收心。 彭淑的容貌、才情,可是样样比那颜韵蕴强。 她就不信,一个样样不如彭淑的女子,能争得过她! “顾夫人,我新得了壶茶,不如品尝品尝?”太夫人笑道。 “多谢太夫人。”顾氏受宠若惊,心里更是大定。太夫人都留她喝茶了,婚事更是板上钉钉了。 很快,消息在彭家传开。 彭淑依旧还在睡梦中跟周公下棋,刚一子落下,便被尤妈妈薅起来了。 “姑娘!燕家来提亲了!” 虽然阿影跟她说过彭淑的打算,也说过去找颜韵蕴的事,可她还是不敢相信。 姑娘是不是疯了? 嫁谁不好,非要嫁那燕长林? 若此时提前与她商议,她坚决不同意签什么契书! 哪有姑娘家家拿自己婚事做交易的? “来了就好。顾夫人若要过来看我,你再喊我,我继续睡。” 彭淑睡眼惺忪的往床上一倒,拉过被子,瞬间入睡,不带一秒停顿的。 “姑娘!”尤妈妈气死了,却又无可奈何。 半个时辰后,顾氏果然来看彭淑,尤妈妈不情不愿的将顾氏引到屋里。 听说未来婆母来了,彭淑起身洗漱,穿戴整齐,如同标准的大家闺秀那般,款款行礼,然后柔声细语的请安。 她的表现除了太夫人八十大寿那日不怎么好之外,以前可是顶顶好的,满京城能与她相较的也不多。顾氏本就满意,此时见她如此,更是满意了。 当即,一堆重礼往她手里送,“淑姐儿,没想到我们有这样的缘分,你放心,坊间那些谣言,我定都处理干干净净,只等你过门。” “淑儿听顾伯母的。”彭淑低头,一派羞涩模样。 顾氏只觉她面皮薄,没再多说,只叮嘱她别听信谣言,便离开了。 尤妈妈看了全过程,但还是不满意,嘀咕道:“姑娘,您还没进门,她当然好了,万一您进门后她变了脸,可怎么办?” “我又不是嫁过去过日子的,放心。”彭淑浑然不在意,吩咐巧微给她烤鸡吃。 最近巧微的厨艺见长,蜜汁烤鸡做得极不错,竟有点惠祥楼的味道了。 不过,单论烤鸡而言,还是惠祥楼的好。 可惜,惠祥楼是楚家的,楚家人深情,她招惹不起。 “姑娘。” 尤妈妈见劝不听,只好搬出贤王,“姑娘,您拒绝了贤王,却选了这么一个,您就不怕贤王怪罪?若是他迁怒下来,恐那燕公子承受不住……姑娘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彭淑:“……” 第96章 你到底要本王拿你怎么办 顺国公府彭家,和武安侯府燕家,都不是普通的门第。 这两家要结亲,那可是大事,足以影响朝局的大事。 在两家亲事还没钉死,只是有个口头议定时,便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包括正在守孝的承乾帝都知道了。 “哈哈哈。” 在阿四将这件事说给承乾帝听时,他畅快大笑起来,“贤王此生从未输过,没想到这件事上,输得如此凄惨。哈哈哈……彭家彭淑?” “是,正是彭家重孙辈的嫡出长女。两家暂时还只是口头约定,还没正式定下婚约,不过,奴婢瞧着,应该是板上钉钉了。”阿四见承乾帝开心,也跟着嘴角带笑,更显得他跟皇帝是同一阵营的。 承乾帝又笑了几声才继续道:“好,哈哈哈,朕以前见过她,是个可爱机敏的姑娘。好呀。” “以前太后也颇为喜欢彭大姑娘呢。”阿四在旁边小心的接着话。 然而,这话不是随便接的。 当即,承乾帝脸上笑意一收,“彭家打的好算盘。不过嘛,能挫败贤王,也算功过相抵。” “事情传开,贤王殿下怕是要受委屈了。陛下纵是有心想帮,怕是也有心无力。这天下悠悠众口,如何堵得过来?”阿四说罢还摇了摇头,一副无奈的样子。 承乾帝闻言,乐得指了指他,“你啊你,哈哈哈……” 此时,贤王府。 青山院内,太妃急匆匆过来,满脸怒意。 “肃儿!彭家这是什么意思?没有亲自登门拒婚,便跟燕家定亲?他们当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你再怎么,也是先帝唯一子嗣,还轮不到他们彭家欺负!” 她最近心情郁郁,原本想着养女送走,便送走吧,王府很快便会迎来女主人。那彭淑,她也是蛮喜欢的。虽然彭家跟贤王府做亲,会迎来皇帝猜忌。 但她相信儿子的能力,相信他能处理好。 可左等右等,等来的是什么? 是彭家跟燕家定亲?! 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母妃。” 李肃也是刚收到消息,同样心情不好。冰裂纹的茶盏,都捏碎了两个。 可在母亲面前,他永远情绪控制在稳定范围内。 强压下心中酸涩,他将太妃扶着坐下,“想来,是彭家逼迫。太后薨逝,彭家在陛下面前便说不上话了。武安侯算是陛下的宠臣,与宠臣结亲,是门划得来的交易。” “可这也太欺负人了。”太妃还是很愤怒,“就算要与燕家结亲,也大可先来府上拒婚呀?我们王府又不是那输不起的?” “退过了。”李肃左手负在身后,紧紧握成拳。 “何时退过了?”太妃不可置信问,最近她伤心过度,不问世事,并不知朝堂上的事,更不知彭淑给儿子送过拒婚信。 “许笑。” 李肃不想亲自述说这件事,让许笑代劳。 许笑忽然被点名,吓得紧忙斟酌一番后,才细细将事情道来。 “这算怎么回事?彭家也算大户,怎可这样儿戏?他们家理应备礼上门请罪才对。”太妃快气死了。 其实,她也不是非要揪着这些礼数不放。她只是心疼儿子,就这么不明不明的输给燕长林那个浪荡子。 一个流连花丛的纨绔子弟,连给她儿子提鞋都不配!可现在倒好,外头的人谈论起贤王,便会提一句燕长林。 仿佛,那燕长林多优秀似的。 “母妃,您身子骨弱,这些事不用操心。儿子会处理好。”李肃的心情并不好。 别人拿他跟燕长林比较,他不在乎,别人说他什么,他都不在乎。 可,她要嫁给燕长林,这件事,他很在乎。 “太妃,奴婢扶您回去休息。”盈袖很有眼力见上前,将太夫扶了下去。 许笑也趁机出了青山院。 此时的青山院,那不是人呆的地方,处处存在着肃杀之气,王爷都快气得生吃人了。 他怕继续待下去,会被迁怒。 人都走后,青山院里安静下来,李肃如长剑凌厉般的气势,陡然颓下。 他负手立于窗前,望着沉香院所在的位置,一颗心,孤寂如身在荒芜之地。 “你……当真如此排斥本王?宁愿要个纨绔,也不愿做本王的王妃吗?” 他自语呢喃,每一个字,每一道声音,都有着化不开的落寞和悲痛。 “彭淑,你到底要本王拿你怎么办?” 他迷茫了。 以他的性格,是会尊重她的。 可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别人? 若那燕长林能全心全意对她,纨绔些又何妨? 偏偏燕长林心有所属,并不会全心全意对她。嫁过去,不过是去受苦罢了。 “彭淑,你告诉本王,本王该拿你如何?是尊重你,守护你,还是……” 他星辰大海般的眼眸,此刻竟湿润了。 今日,恰好是廉贞值守。他躲在暗处,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无比震惊。 王爷怎么了?竟然为彭姑娘这般伤神? 说起来,王爷以前与彭姑娘并无过多交集,他是何时爱上的她? 为什么? 难道,人与人之间,可以凭着几面之缘,便情根深种吗? 这种感情,他实在无法理解。 忽然…… “廉贞,本王要去见她。” 李肃坚定的声音,打断廉贞的胡思乱想,他立刻从暗处走出,“属下这便去安排。” “廉贞。” 就在廉贞刚要翻过墙头时,李肃又叫住他。 “王爷,还有何吩咐?”廉贞转身拱手问。 “别伤到他。做事小心些。”李肃说得很温柔,仿佛面对的是他心里那个人。 廉贞一愣,心里不平起来。王爷对彭姑娘这样好,她却选燕长林那个纨绔! 若他不是王爷的暗卫,他一定教训她一顿! “是。” 心虽不甘愿,但他还是选择服从命令。 第97章 希望你过得好 沉香院满院丫头,都不满意彭淑这门婚事。 可能怎么办呢? 胳膊拗不过大腿,只能火急火燎的准备嫁妆了。 一般闺阁女子都会亲自绣自己的嫁衣,尤其是没有母亲的闺秀,基本不会假手于人。 第一世的彭淑,亦是没有例外。 只不过是,她的绣衣还未绣好,第二世死后的她,便重生回来了,是以嫁衣一直搁浅。 “姑娘,您的嫁衣还需要几日功夫,再不抓紧,就来不及了。”尤妈妈忧心忡忡的,想要代劳,绣工却远不及彭淑。 莫说是她,就是整个院子的丫头们加起来,也不如她三分之一。 若是代劳,嫁衣必定不够完美。 然而,彭淑像是没听到般,继续不是睡大觉,就是画画。别说绣衣了,就算最简单的盖头,都不看一眼,只丢给阿影和雪薇等人,美名其约让她们试试手。 “姑娘!” 尤妈妈真是,一日三劝,劝不动也不气馁。 “尤妈妈,您能让我安静会吗?”彭淑将推出房间,栓上门,便要往床上倒去。 然而,这回她还没接触到床,便被一个麻袋一兜,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便人事不省了。 待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酥软的床上。布置得典雅舒适的屋子,一切都是她喜欢的样式。就连屋里燃的香,也是她喜欢的梨香。 将她掳来的人,想必很了解她。什么人,这般了解她? 屋里的摆设,是她第一世时并不怎么喜欢的,但第二世心境变了以后,便很喜欢。 只不过,第二世她是执掌天下的太后,喜怒不浮于表面,只有非常细心和贴身的人,才能猜到她真正喜欢什么。 “醒了。” 正疑惑是何人时,一道熟悉好听的声音传来。 彭淑寻声望去,发现檀木墨竹缂丝琉璃屏风后有人伫立。隔着屏风,看不真切,但能大概看到此人身形修长,气质绝佳。 “王爷?”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容不得彭淑猜错。 她起身下床,发现自己身上没有伤,活动也不受限,便直径朝屏风外走去。 越过屏风,果然瞧见李肃站在床前。 许是担心她被风吹着,又担心屋里炭火之气太重,只开了小小一条细缝。 视线穿过细缝,能看到窗外一枝腊梅开得正盛。白雪压枝,梅花缀红,这里是李肃的问仙观。 只不过,在道观里,有这样一间凡尘气息浓重的房间,还真是奇怪。 “彭姑娘恕罪。”李肃并未回头,背对着他,平缓的说着话,“特地请你过来,是想问问,与燕家的婚事,是否为彭家逼迫。本王与你说这些,并不是要求你同意本王的求亲,只是想告诉你,你若是被逼迫,本王能帮你。” 彭淑闻言,虽不明白他为何如此,但大为震惊。 这一世的李肃怎么了? 他们之间的交情没到这地步吧? 自然,她也是信他的话的。李肃是个真正的君子,若他说会帮,那必定会帮。若说不会要求什么,那定然也是没有要求的。 就这样一个人,图什么? 此时,她满脑子疑惑,如同燕长林和颜韵蕴疑惑她图什么一般。 李肃,他图什么? “王爷,臣女不懂。您做这些,图什么?” 若是以前,彭淑会去查他图什么,但现在根本不想费时费力,想知道什么,直接问。 就算李肃不说时候,也无妨。她要的只是一个结果,哪怕这个结果是假的,她也无所谓。 “自然,是希望你过得好。” 李肃终于转身,深不见底的星眸,有浓烈的情感流转。他凝视着彭淑,深潭般的眸子,仿佛要将她吸进去。 在转身的那一刻,李肃看到彭淑站在自己面前,她一身鹅黄色绣浅绿樱草交领褙子,双耳上缀了双白玉小兔形状的耳环,显得少女十分灵动。 这一世的彭淑,没有前世的争强好胜,更没有前世的权御在心,有的只是安静祥和。这显得她很温柔淡泊,更是别有一份美意。 “王爷,你我并无交情,能告诉我,为何吗?”彭淑原本不想多问,可被李肃眼里的情愫吓到了。 这这这…… 这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以前她就觉得奇怪,李肃为什么要来提亲? “彭姑娘,本王不能告诉你为何。只能告诉你,本王绝无害你之心。彭家若是逼迫于你,本王可以帮你。”李肃无比真挚,一如前世的他,在彭淑面前,永远真挚,忠心,可靠。 定海神针是他。 所向无敌的剑,也是他。 彭淑微愣,真诚的人,她最是不会拒绝。 可,她真的不想再过那种刀口舔血的日子。若与李肃纠缠不清,将来只会流血比流泪多。 承乾帝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将来新帝登基,第一个要防着,甚至千方百计要杀死的,也只会是他。 “哎。” 彭淑轻叹一声。以前李肃助她良多,这一世,虽不想参合进去,却并不想他被承乾帝一家欺负。 脑海里,千头万绪,最后化作一句,“王爷,我父亲还是被放出来了。你在民间的威望,想必已不如往昔。不知王爷有何对策?你是打算任凭那位败坏你的名声,还是要反击?” “你在关心本王,为何又要拒绝本王?”李肃似有些激动,上前一步。 “王爷待我好,我自然投桃报李。虽然不能以身相许,但或许可以出出主意。” 彭淑说罢担心他又扯别的,紧忙继续道:“其实,若名声坏了,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朝廷需要王爷,那位,和将来继承大统的,也不会轻易要王爷的性命。只是,这样一来,王爷的性命就完全拿捏在别人手里了。将来,若是一朝无用,恐怕,便是死期。” “彭姑娘通透。”李肃嘴角扬起抹笑意,似很欣慰,又似彭淑合该如此的模样。 这反应,属实有些奇怪,让彭淑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她这一世不喜欢动脑子,便没多想,只又道:“王爷,你可有想过反击?若王爷决心反击,我可以给你介绍些人才。” 思来想去,彭淑打算将她前世收拢的人才推荐给李肃。那些人虽然不如李肃能干,但也断断不是无能之辈,有他们辅佐,将来李肃也会太吃力。 “彭姑娘聪颖,这些人才里,可包括你?彭姑娘今日为本王出谋划策,若你愿意,本王必奉你为第一。” 他满是期待,急切的想要听到想要的答案。 甚至,堂堂贤王,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物,此刻,藏在广袖里的手,紧张得微微颤抖。 第98章 臣女胸无大志 李肃的话,不可谓不暧昧。 饶是几世为人,彭淑还是有些脸红了。 若是比人,她自是不会脸红的。可说这些话的是李肃。 那个严肃的贤王,她的左膀右臂,她的定海神针。 记忆里,他总的板着脸,严肃的站在他身侧,让人畏惧,让她安心。 窗外雪景怡人,寒风穿过狭窄的窗缝,拂过来,让彭淑发烫的脸颊,稍稍冷了几分。 “王爷,臣女四体不勤,胸无大志。每日只喜好招猫逗狗,吃吃喝喝。恐怕,无法胜任王爷身边任何职位。臣女言尽于此,王爷还是好好想想吧。” 话说完,她环视一周,找到桌案,立刻便走过去,磨墨书写。 “王爷,我将人才举荐给你,你还得自己去收服。有才之士多桀骜。还请王爷多些耐心。” 说话间,墨磨好,彭淑镇纸一扫,便开始在宣纸上写下几个人名。 这些人,有寒门贵子,有豪门纨绔,也有正正经经的人才。甚至,有山贼头子。 每一个,乍一看名字,都不像有才之士。可若细心去了解,一定会发现,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不俗的才华,和治世的能力。 然而,埋头继续写的彭淑,不知的是,李肃看到那些人名,眼里的震惊前所未有。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像是要将她看穿。 震惊的眼里,神情复杂。有欣喜,有不解,亦有恭敬。 但更多的是困惑。 难道,她也…… 他摇摇头,不敢往下想。 若真是如猜想的那样…… 那么,他还有什么立场求亲? 也难怪她会拒绝。 不知写了多久,彭淑写了密密麻麻一整张宣纸。上面的名字,单拎出来,都可独当一面,且人平端正,忠心耿耿。 给李肃这些,她也不怕什么。李肃是真正的君子,既不会乘人之危,也不会构陷污蔑,更不信怪力乱神。 就算他疑惑她为何会将这些人介绍给她,只要她不说,他也不会逼迫。 若真的这一世性情大变,李肃没以前那么好了,逼迫于她,也无所谓。 反正,她也不是很留恋这个世界。 只要把阿影她们安顿好了,她随时被天命之子嘎了都没关系。 “好了。” 放下笔,彭淑期待的望向李肃,“王爷,我可以回去了吗?” “来人。”李肃没再多说什么,似乎一起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廉贞进来,拱手行礼道:“王爷。” “送彭姑娘回去。”李肃走过去,将写满名字的宣纸收起来,当做珍宝一样,放在檀木架子上,然后亲自将彭淑送出房门,看着她被廉贞带过高墙,进了早已安排好的马车。 直到人走后许久,他都还伫立在屋檐下,凝望苍穹,不知在想些什么。 北苍和盈袖站在远处,也凝望着是他,百思不得其解。 “感觉王爷有些奇怪。”盈袖嘀咕,“自从他病好后,就一直很奇怪,你觉得呢?” 北苍抱着剑,闻言过了很久,才点点头,“确实很奇怪,莫名其妙对彭姑娘情根深种,又莫名其妙的放她离开。” “也不知彭姑娘有什么好,她都这样对王爷了,王爷没对她那样温柔。”盈袖摇摇头,表示主子的世界,真负责。 还是安静当她的死士吧,不用考虑太多。 半个时辰后。 沉香院。 彭淑被廉贞安静的送回屋内,正准备离去,一把剑抵在他脖子上,“竟敢劫持我家姑娘,说!谁指使你的?” 染微满身杀气,声音虽低,却极具威慑力。 廉贞一愣,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最难得的是,发现他的小姑娘年纪不大,只要给她时间,假以时日,必成气候。 可惜,不是他家王爷的人。 “染微,不得无礼,放他离开。” 彭淑很满意染微的表现,她之所以被李肃的人带走,纯粹是因为染微年纪还小,处事的经验不够丰富,且够她用的人手不多,和她还有别的活要干的缘故。 并不的能力问题。 只要给她时间,和成长的机会,她一定还可以成为那个威震天下的女将军。 “是。” 染微收了剑,目送廉贞出了国公府才急忙道:“奴婢没保护好姑娘,奴婢该死。” “没事。”彭淑微笑摇了摇头,想起她前世还有个专教她兵法的师父,便很是歉意。 这一世,她摆烂,那么也会影响她的成就。 本不该如此。 罢了。 这些都是小问题,可以解决。 正准备让染微出门一趟,带她拜师,没想到尤妈妈先来了,“姑娘,宫里来旨意了,过几日太后归陵,咱们得准备起来。方才三房的瑜妈妈过来,说是全府上下,都要送太后归陵。” “准备吧。”彭淑想想,决定先等送太后归陵,再带染微去拜师。 太后归陵在即,一切喜事暂停,与燕家的婚事,自然也还只是口头议定,还没过八字。 不过,纵是如此,坊间的传言,却已经变了味。传来传去,传承贤王连个纨绔都不如,不配贤王名号。 彭家荷塘池畔,彭瑶亲昵挽着小姜氏的手,正漫步说说笑笑。 “早知贤王有一天会沦落至此,就该答应这门婚事,彭淑那贱人,以为贤王看得上她,她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简直可笑。事实证明,就算是嫁给贤王,她也成不了凤凰,贤王根本给不了她荣耀。”小姜氏很是解气。 她与贤王无冤无仇,但自从贤王府上门提亲后,她看贤王便处处不顺眼。 “贤王就算再得圣心,那也是臣。不像……”彭瑶得意无比,不过,后面那句‘四皇子终究会成为君’的话,没说出来。 “贤王有耳疾,你见过哪朝哪代有残疾的王爷?如今还留着他贤王的名头,不过是看在先帝的份上罢了。”小姜氏仗着在彭家内部,说话没什么遮拦,全然把心里的不屑都说出来了。 “一个名声臭大街的残疾王爷,配不知廉耻的孤女,哈哈,绝配。”彭瑶说到开心处,猖狂大笑起来。 彭淑在假山后刮青苔,恰好听了个全,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 第99章 关我什么事? 听到最后,直接忍不住了,从假山后走了出来,视线冰冷的扫向彭瑶母女。 “彭瑶,在贤王这个臣的面前,我们全家都要下跪的。”她一步步逼近,多年执掌天下的气势浮现,吓得彭瑶母女下意识步步后退。 “就算你心里那个人见了,也要恭恭敬敬,喊一声皇叔。”慢条斯理的语气,听得人毛骨悚然。 “你就得意吧,有个残疾王爷看上你,你就上天了。”彭瑶一遍遍暗示自己,这里是彭家,她有全家人撑腰,凭什么要怕一个娘不要,爹不疼的孤女? 之前四殿下还让她带礼,凭什么? 勾引四殿下的贱人! 就是该死! 旁边还没反应过来的小姜氏闻言,顿时吓一跳,立刻反应过来,赶紧捂住她的嘴。 “你嘴里残疾的王爷,为天下谋无数福泽,你又做了什么?天下臣民,几个认识你?你一个米虫,有什么资格张口闭口瞧不起他?”彭淑生气!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废物,竟然瞧不上李肃? 李肃只是有耳疾,又不是完全聋了。哪里就是残疾了?就算人家真聋了,对天下的贡献,也是彭瑶这个蠢货拍马也及不上的。 “三叔母,彭瑶对贤王不敬,你若不责罚,难道要等朝廷来罚吗?” 彭淑本想说两句便走,可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 为天下谋的李肃,凭什么让这种下三烂的人诋毁? 小姜氏望着彭淑,不知为何,觉得她很不一样。她看着她的脸,竟有种想跪伏下来的惧怕感。 “瑶儿,跪下!”小姜氏知道彭淑不会在贤王面前为彭瑶说好话。虽然,坊间都在传贤王的闲话,可彭家这样的门第,若传出嫡女也在如此议论王爷,是很不体面,且会得罪贤王的。 只有她罚了,彭淑心情好了,才不会在贤王面前乱说。 “娘……”彭瑶不服,眼眶里瞬间蓄满了泪水,“我才是您的女儿,她彭淑算个什么东西?” 女儿一哭,小姜氏就心疼了,迟迟没有后续。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彭瑶得意挑衅的望向彭淑,仿佛在说,你能奈我何? “啪。” 彭淑上前一步,一巴掌拍在她脸上,“贤王也是你随便置喙的?” 别猝不及防的打了巴掌,彭瑶简直要气疯,“你敢打我?!” “打你如何?跪下!” 彭淑的脚,以极快速度的踢了下她的膝盖,痛得她噗通跪地,骨头接触地面时,险些便碎了。 “彭淑!我不会放过你!” 彭瑶吃痛,但她现在倍感羞辱,只想立刻站起来杀了彭淑。 然而尤妈妈手快,立刻摁住了,让她无法起身。 小姜氏想上前帮,彭淑一个眼神,宛若利箭射去,“三叔母想好了?” “你……”小姜氏心疼极了。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指甲都镶嵌进肉里了。 她想护女儿都快想疯了,可现在不能护着。若是这话传到贤王耳里,他一个王爷发怒,想要发落彭瑶,承乾帝可不会护着。 “淑儿,你妹妹知错了,下回再也不敢了,你放过她这次吧。”小姜氏第一次低声下气,“她与杜公子的婚事,也将近了,不能坏了膝盖嫁过去啊,你做大姐的,就饶了你妹妹吧。” “娘!”彭瑶没想到母亲不护她,还低三下四的求害她的人,心里更加恨彭淑了。都是这个该死的彭淑,一切都是她的错! 眼底的恨意,没逃过彭淑的眼,她扬手又打了一巴掌,“还不认错?你若不肯认错,我去贤王府,将你的原话告诉贤王,自会有人教你怎么认错。” “淑儿!”小姜氏快吓死了,她极力的让自己显得温柔些,“你妹妹真的知错了,这些话不过是些不入耳的闲话,怎好拿去贤王府说?你不为你妹妹想,也要为彭家着想啊。彭家刚拒婚,本已是开罪,又说这样的闲话……恐贤王会迁怒。” “关我什么事?我数到三,若不认错自罚,我立刻去贤王府。”彭淑神情不懂,甚至更加冷酷。 “你……哎。”小姜氏简直快气晕了,可能怎么办?总不能让贤王府来罚自己的女儿吧? 思虑再三后,她狠心道:“瑶儿,你随意置喙亲王,口不择言,为娘今日罚你去宗祠跪两个时辰。” 说完,她看一眼彭淑的面色,发现她还没满意,又继续道:“罚……罚你两日不能进食。” 然而,彭淑的神情依旧未变,她又支吾道:“三……三日不可进食!” “娘!” 在彭瑶的崩溃尖叫声中,彭淑冷脸转身离开。 在谣言满天飞中,太后归陵的日子到了。 京中有爵位、二品以上的官员、命妇,全部都要随皇帝一道,扶棺送太后归陵下葬。 顺国公府,在文臣中,属泰山北斗般的地位。故而,太后归陵当日,彭远宏率领文武百官站在一侧,与武官面对着面,在慈宁宫外迎太后棺椁。 棺椁从慈宁宫抬出来,一路上,众臣恸哭,凄凄艾艾的出了皇宫,然后往皇陵而去。 “请各位大人,陛下碾及各位大人劳苦,特地命我等备了水,需要的招呼一声。”五城兵马司的人客客气气过来,维持秩序,守护治安的同时,也做到了皇族要求的收拢人心。 彭淑站在家眷队伍里,抬眼便瞧见李肃一身孝衣,端坐马上,神情冷厉,身姿却又宛若谪仙。 不少人瞧见他,立刻与身边人窃窃私语,不用细听,便能猜到是在说他闲话。 说话间,那些人还不忘朝彭淑这边看来,眼里的异色,令人极其不舒服。 不过,彭淑并不在意。许是巧合,她抬眸望向李肃时,恰好他的目光也投了过来。只是仿佛没在她身上停留,很快便掠过了。 “顺国公,姜太夫人,彭大人,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顾典,是顾氏的弟弟。 他故意将声音扯高,让在女眷堆里的彭淑听到。 “姑娘,那是顾夫人的弟弟,看来连顾家也很重视您呢。”阿影有几分骄傲。婆家,婆婆娘家都如此看重,姑娘嫁过去肯定不会过得太差。起码比在彭家强! 彭淑闻言失笑。 瞧,这就是她的贴身大丫鬟。以前被苛待多了,现如今别人给颗糖,便觉得无敌好。 是她的错啊。 彭瑶站在彭淑身后,闻言冷哼一声,“大姐,你与燕家这门婚事,除了夫婿不好,其他的哪哪都好。想来贤王知道你嫁得好,也会放心吧。” “瑶妹妹,你想表达什么?羡慕我未来婆母,比你未来准婆母好?也是,我未来婆母出身高贵,待人和善,自是好的。”彭淑笑盈盈,扬着挑衅笑意。 彭瑶:“……” 她快气死了,这个彭淑,竟敢嘲笑她做了宫女的儿媳!将来嫁过去,还要在区区一个宫女贱婢面前立规矩? 这个贱人,早晚让她好看! 第100章 婆婆好有什么用? 走了一早上后,承乾帝命令文武百官可以停下来休息片刻,不过大家都不敢怎么放肆,只原地站着,年纪大的会坐下来休息会。 “淑儿。” 一道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彭淑回头看去,发现是顾氏正朝这边走来。 顾氏先是匆匆跟太夫人和老姜氏见过礼,便直奔彭淑这边,拉着她的手,发现她手凉,立刻揣怀里给她暖。 这一举动,让彭淑猝不及防。活了三世,第一次有人给她暖手。 不由得,她眼角湿润,哽咽得说不出话。 小小的举动,温暖了冰冷荒芜的心。 恰好此时彭飞从男子那一队跑过来,塞给彭瑶一个甜米糕。 按理说,送太后归陵这种场合,没有允许,是不能随便吃东西的。但承乾帝会收买人心,这点小毛病,他都当不知。 不过,若他想治罪某个人,这些小毛病就会成为突破口。 显然,彭飞并没考虑那么多。他藏了甜米糕,想分享给她觉得最好的姐姐。 彭瑶故意扬了扬甜米糕炫耀,“飞儿真懂事,大姐姐,你说呢?大姐不会生气了吧?飞儿年纪小,应该藏不了太多,只藏了一个,给我没给你,还请大姐不要跟他计较。” “淑儿,这一路舟车劳顿的,你想必饿了吧。” 顾夫人震惊,彭家再怎么说,也是世家大族,彭飞作为嫡子,还是彭淑的亲弟弟,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有失气度,导致姐弟不和的事? 她当机立断吩咐身边丫鬟,片刻后身边婆子拿了个鸡蛋饼过来。 “淑儿,一时之间找不到别的了,这鸡蛋饼裹了菜,你吃一个,垫垫肚子。” 她将包在油纸里的蛋饼塞给彭淑,“此去皇陵,路途遥远,又还没到开饭的时间,不吃熬不住。” “谢谢顾伯母。”彭淑也不推迟,她养尊处优的,走这半天,脚疼,肚子饿,没力气……真不知未来几天要怎么坚持。 若不是大祖父都被扶着来了,她不得不来,还真是不想来。 “跟我还客气,马上就是一家人了。”顾夫人拉着彭淑不肯放,唤来两个仆妇,将彭淑挡在身后,不让别人看见,“快吃,没人看见。” “谢谢。”彭淑心里暖暖的,她将鸡蛋饼分成两份,递一截给阿影。阿影可不管那些,三两下便吃完了。 “你这丫头,慢着点。”顾氏爱屋及乌,连阿影也颇为喜欢,让仆妇给她递了壶水。 彭淑吃了鸡蛋饼,又喝了两口水,便停下了,不敢多喝。 “这还有水果。”顾氏又变戏法般,掏出几个桂圆。 “不用了不用了。”彭淑连连摆手,“路途遥远,吃太多不合适。” “也是。那我给你留着,回头送你府上去。”顾氏看彭淑,那是怎么看,怎么喜欢。直到队伍动了,她才回到武安侯府的队伍里。 “婆婆好有什么用?”彭瑶心里酸酸的,淑妃就不喜欢她。不过她也不在意!只要四皇子喜欢,淑妃还能拗得过皇子? 至于齐国夫人,她压根没承认那是她未来准婆婆。 “瑶妹妹觉得没用就没用呗,我又不跟你争辩。”彭淑擦了擦嘴,眨巴眨巴了眼睛。 “现在好,不代表以后也好。嫁过去了好才算真的好。”彭瑶不想去对比,可忍不住。凭什么淑妃不能跟顾氏喜欢彭淑那样喜欢她! 远处,许笑站在李肃身边,目睹了一切,他压低声音道:“王爷,顾夫人对彭姑娘是真好。头回见婆婆对儿媳妇这么好。” “还未成亲。”李肃冷冷回应。 许笑:“……” 他无语,不敢多说,只低声嘀咕:“是是是,还未成亲,可彭姑娘也算是燕家的未来儿媳了。” 声音虽低,却还是被李肃听到了。 他剑眉一蹙,“本王看你很闲,一个时辰内,去紫虚山打只兔子来。不许骑马。” 许笑:“……” “啊?王爷!不是吧!紫虚山那么远,不许骑马,您让小的跑着去啊?小的回来还赶得上吗?” 许笑崩溃,他说的是事实啊! 然而,任凭他如何哀嚎,紫虚山打兔子,还是要去的! 队伍缓慢前行,又走了半天,夜幕降临,承乾帝命令文武百官原地安营扎寨。 说是安营扎寨,也不过是简单的起炉做饭。年纪大,地位高的官员、命妇,和娇贵的女眷,能有个休息的帐篷,其他人,基本上都是以天为盖地为庐。 彭淑作为彭家的嫡女,虽然素日里不得宠,但在外人面前,她还是体面的。 帐篷有,吃的喝的有。 身边还能带阿影一个丫鬟伺候。 原本她想带染微的,可染微是个粗人,保护她性命没什么问题,但伺候她,就远不如阿影好用了。 “姑娘,奴婢给您捏捏腿。”阿影娴熟的蹲下,准备给彭淑捏腿。 其实,她也走了一天,说不累是假的。 “不用,休息吧。”彭淑摇摇头,未来还有好些路要走,睡够了才有经历。 “顾夫人来了。” 帐篷里正说话,外头便传来小姜氏酸溜溜的声音。齐国夫人最近身子骨不太好,今日虽也跟皇帝一同扶棺去皇陵,却并没有亲自过来慰问她跟彭瑶。 而顾氏就不一样了,她弟弟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负责保护文武百官,还负责饮水、饮食等一些物资的远送,照顾人很是便利。 因着彭淑的关系,顾典已经很照顾她们了。 纵是很照顾了,顾氏还是不放心,亲自跑过来照顾彭淑。 这还没合八字呢! 俗话说,八字还没一撇,她就上杆子对彭淑好! 凭什么? 以前她还么嫁到彭家前,老姜氏也没对她这样殷勤。 一个爹不能,娘不要的孤女,有什么值得上心的? “夜里山风大,怕淑儿受凉,我过来给她送张毯子。”顾氏说罢已来到帐篷前,“淑儿,可睡下了?” 别人来对自己好,彭淑自不会让她丢脸,亲自迎出去,规规矩矩行礼,“见过伯母,多谢伯母关心,是淑儿思虑不周,还要您将自己的毯子匀给我。实在是罪过。” “你啊,总是这么客气。对我,不必如此客气。”顾氏心里尤觉不够。方才她叫儿子一起来,儿子推脱女眷区域他不便过来。 她便想着,儿子做过那样的荒唐事,彭淑都没嫌弃,还不知多多到跟前献殷勤,她这个做娘的,自然要多做些。 免得好好的儿媳,飞了。 第101章 让燕家乖乖将彭淑让给你 山色宁静。 太后灵前,众臣及家眷,均不敢大声说话。哪怕是争吵,也是压低了声音。 李肃孤寂的站在夜色下,远远望着彭淑这边。 顾氏除了带毯子过来,还带了一个炉子,两人在炉子旁,一边围炉煮些吃食,一边说体己话。 若不知情的人,会以为,这是多么和睦的一对母女。 就连距离不远的皇甫家家眷,和郑家家眷,也都频频望向这边。 尤其是郑梓依。 她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失落,顾氏来之前,她也来找过彭淑,但被拒绝见面,她只能失落的回去。 连差人送来的吃食和用品,也都被原封不动的退回了。 哪怕是郑家送来的,也是如此。 顾氏瞧着,没多说什么,只是对彭淑更好了,这也要送,那也要送,真正是将彭淑当女儿疼了。 “母亲,时辰不早,彭姑娘也要休息了。” 武安侯府的世子夫人谭氏过来,轻轻扶起顾氏,对彭淑点了点头,两人便离开了。 “姑娘,您也安歇吧。”阿影已经哈欠连连了。 彭淑起身,让她不必守夜,附近有五城兵马司,和京郊大营的人守护,不会有危险。 彭家这个时候,也不会害她。还指望她嫁入武安侯府,好巩固彭家的地位呢。 在这关键时刻,有人会替她看好彭瑶。 一夜无话,翌日继续赶路。 到了休息时分,顾氏都会过来找彭淑说话,给她带好吃的。 郑梓依和郑家,也依旧会送她送,但全部被退回。 几日下来,大家看彭淑的眼神,便满是羡慕了。 还未嫁过去,婆母便这般好,若嫁过去,想来会更好吧。 天下做儿媳妇的,哪个不希望有个好婆婆呢。就连淑妃说话,都有几分酸溜溜的。 承乾帝生母走得早,她入宫后,太后便是她唯一婆母。太后是垂帘听政过的,在她跟前,半点马虎眼都打不得,小心翼翼伺候,事无巨细时分,却也没得这般喜欢。 “让儿,你与彭淑的事,要积极些。不过,在这档口,莫要去凑那热闹,且让她享受几日顾氏无微不至的照顾。” 想到彭淑注定要失去这么好的婆母,淑妃忍不住有些畅快。 天下做儿媳的,大家都难做,这才像样嘛。 凭什么别人受婆婆刁难,她彭淑却得婆母宠女儿般的宠爱? “母亲,既然彭淑与燕家定了亲,何不换一人?何必非要那彭淑?”李星让想到彭淑跟燕长林定过亲,便觉得膈应。 虽然,她心里还是有些想征服她。可跟别的男人定过亲,跟成果亲有什么区别? 都不洁了。 不洁的女人,不配成为他的王妃。 “混账!别告诉本宫你要娶那彭瑶!我告诉你,燕家只是与彭家口头议亲,八字都还没合过呢。这算哪门子的定亲?这件事,你不必担心,我自会让燕家乖乖将彭淑让给你。” 淑妃说罢狠厉的盯向彭家这边,正在帐篷里更衣的彭瑶,忽觉身后一股冷风拂过,吹得她心慌难安。 “海棠,殿下回信了吗?”她紧张问。 “姑娘,您别着急。现在人多眼杂,殿下不好行事。”海棠小声回道。 “婚事越来越近,太后归陵后,杜家那边肯定要过来商议婚期,我一定要在定婚期之前,把婚事解除了。”彭瑶忧心忡忡的,“也不知殿下会不会误会我。” “怎么会呢?姑娘别多虑。殿下心里,肯定挂念着姑娘,盼着姑娘好呢。”海棠一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最近姑娘也不知怎的,仿佛失了分寸,竟在这种地方谈论与殿下的私情。 好在四下都是自己人,不然该如何收场? “殿下自然是挂念我的。”彭瑶满脸羞涩,但很快她就回忆起顾氏对彭淑的好来,心下酸涩,“只是还不够。我需要娘娘也对我好,比顾氏对彭淑的好,还要好。” 彭淑不知彭瑶又跟自己比上了,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她都不在意。顾氏待她好,她自然将心比心,也待她好。 长龙般的队伍,跋涉了七八日后,终于在第八日黄昏十分,到达了皇陵。 皇陵旁有行宫,官眷被安排在行宫外围的殿宇里。人太多,殿宇不大,故而大家都需要挤在一起。 只有极个别,受宠,位高之人,才能稍微过得好些。 彭淑这种不受宠的,当然便排挤到最偏僻,潮湿的偏殿了。 不过,只住两三天,她倒是无所谓。 有顾氏的照顾,就算住所不行,她过得也不差。 只是,这偏僻之地,很容易知道别人些小秘密。 “你怎么来了?” 听声音像是燕长林,此时她很焦急。 “我不知……我睡醒就出现在这里了。五郎,怎么办?我们肯定中计了!” 听到这里,彭淑确定是燕长林跟颜韵蕴了。 燕长林作为侯府嫡子,跟随侯府送太后归陵无可厚非,可颜韵蕴一个贱籍女子,出现在这里是大不敬,会被砍头的。 彭淑眉头深深蹙起,颜韵蕴知道她与燕长林的关系,应该不会吃飞醋跑过来捣乱。 那么…… 一个不好的猜想在她脑海飘过。 顿时,她心头一颤,豁然起身便要奔出去。 可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人在那边?” 似乎是太监的声音。 紧接着,屋外便传来颜韵蕴燕长林跑路的声音,可很快,一队侍卫的速度更快,直接将两人围住。 “燕公子?” 彭淑打开门出去时,恰好瞧见淑妃朝这边走来,她满脸疑惑的打量着燕长林,“燕公子,你身边的女子是谁?” “她……” 燕长林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如实回答,颜韵蕴大不敬,是死罪。 撒谎,也很难立得住脚,查出来,不但颜韵蕴大不敬,还要连累武安侯府。 左右为难,皆是死罪。 “娘娘,我认得她。” 一名少女从左边游廊走过来,彭淑寻声望去,眉头深蹙。 来人是尹娴雅,荣国公家的庶女。也是李星让未来的侧妃。 她打小被淑妃看重,早早的便定做侧妃了。 前世这位娴侧妃被彭瑶设计当众落水,失了名节,被送去尼姑庵清修,在尼姑庵里,还被强了。 不过,在彭淑看来,不过是狗咬狗一嘴毛罢了。 这位尹娴雅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哦?” 淑妃一副好奇模样,“何人?” 第102章 她不知本宫在帮她? 此处偏僻。 可,已经源源不断有人往这边赶了。 好些人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看戏,都伸长了脖子等尹娴雅后话。 燕长林和颜韵蕴脸色煞白,都哀求的望着尹娴雅。 在颜韵蕴家族还未罹难之前,尹家跟颜家,算是世交。尹娴雅自然是认得颜韵蕴的。 “回娘娘话。”尹娴雅走到淑妃跟前,福身一礼,“她前兵部尚书嫡长孙女,名叫颜芳。后来颜家获罪,女眷罚没为娼,颜芳花名为颜韵蕴。” 轰! 话音落下,所有人皆是哗然。 一介风尘女子,竟敢来太后灵柩跟前? 她不要命了吗?! “娘娘,韵……”燕长林当即跪下,想要求情。 然而,他一个蕴字刚到嘴边,人便被彭淑拉起来了。 只见彭淑插在他与颜韵蕴中间,淡然面向淑妃,很冷静的屈膝行了一礼,“娘娘,不过是个奴婢,冲撞了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彭姑娘,一个奴婢没什么,可她是什么东西?”尹娴雅察觉到淑妃喜欢彭淑,想要她做李星让的正妃,心里很不爽。 她百般讨好淑妃,就是希望以正妃之礼嫁过去。可天不垂怜,半路冒出个彭淑! 心里不爽,她自然不敢对彭淑说更过分的话,但颜韵蕴便没那么好运了。 “一个妓子,冲撞太后,是死罪!”她发狠道。 “尹姑娘,同为女人,何必对女人如此大敌意?”彭淑蹙着眉头,审视的打量她,“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颜芳,我只知道,这是我的丫鬟,你说我丫鬟冲撞太后,便是说我指使的咯?” 此话一出,燕长林和颜韵蕴不约而同,感激的都望向她,同时暗暗松口气。 颜韵蕴的身契,早已被燕长林拿回来,她现在属于贱籍,但已经跟妓子有很大区别了。 淑妃听了她这话,也是一愣。她没想到彭淑愿意帮颜韵蕴,她脑袋莫不是被驴踢了? “原来你就是颜韵蕴,听说你与燕公子有私情,燕公子闹着要娶你。你出现在这里,莫不是为了来害彭姑娘的吧。”淑妃跟前的老太监夹着嗓子道。 颜韵蕴虽颇有生存手段,可在场的人,非富即贵,还要她儿时的玩伴,这样不堪的一面,尽数显现于人前,她瞬间乱了方寸,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彭淑轻拍她手臂,给她投去个安心的眼神,接那老太监的话道:“公公误会了。她只是我的丫鬟,跟燕公子并无私情。” “至于害人……娘娘明鉴,臣女并未被害。娘娘最是明察秋毫,想必不会冤枉了任何人。她虽是一介婢女,身份卑微,按理来说,娘娘想要她的命,无需有罪,只一句话的事,可陛下素来宽和,太后仁慈,在皇陵跟前,太后灵前,还请娘娘饶恕她。” 淑妃表面气定神闲,其实心里已经快气死了。 下头的人怎么办事的?彭淑竟然还帮颜韵蕴? 她们不应该是情敌吗? 这情敌见面,理应分外眼红! 她们怎么还一副亲姐妹模样? 她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淑姐儿严重了,本宫不知她是你的婢女,不过她的身份,确实不该出现在这里。彭家的丫鬟,应该身世清白,她……” “娘娘。” 彭淑直接打断她的话,“臣女较弱,习惯两个人伺候,便偷偷多带了一人,这确实僭越了,还请娘娘恕罪。臣女下回不敢再犯了。” “本宫自是不会怪你。你这给孩子,总是这般心善。”淑妃慈祥一笑,已经没追究下去的必要了。 若执意要追究,便是要跟彭淑作对,与她想要的结果相左。 彭淑也是吃定她不会继续追究,才大胆说那些话的。 “罢了,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既是你的婢女,那便随你安排吧。”淑妃此刻,尽显大气端庄,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是,臣女谨遵娘娘教导。”彭淑俯身道谢,并一副请求人办事般对燕长林道:“燕公子,规矩不能坏,人人只带一个婢女,我不好多一个,你可否愿意帮我送她回京?” 燕长林对彭淑感激得无以复加,若不是有那么多人在,他当场便要跪下了。 “彭姑娘吩咐,我自当办妥。” 他怕迟则生变,立刻拉着颜韵蕴离开了,连夜派人送她回了京城。 是夜。 行宫灯火通明,却四处寂静无声。 淑妃居住的殿宇内,“哐当!” 一壶茶盏被打翻,淑妃气得肝儿疼,“混账东西,她不知本宫在帮她?竟还帮那颜韵蕴撒谎!一个妓子,值得她向本宫撒谎?” “娘娘,或许彭姑娘只是为了讨好燕公子。毕竟,燕公子也是一表人才。”身边的老太监分析道。 淑妃听了,觉得颇有道理。这种事,她也做过。跟为了讨好皇帝,给他送美人一个道理。 “或许,她猜到了本宫的目的。” 过了片刻,淑妃沉沉道。 彭淑这边,安静朝食的室内,彭淑刚躺下,顾氏便惊魂未定的来了。 “淑儿,淑儿,你可有受委屈?你若委屈了,你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她急匆匆冲进来,先检查了一遍彭淑的眼睛,没看到有哭的迹象,更是心疼了。 方才的事她全都听说了,那混账儿子,出事后想到的是先送颜韵蕴离开,浑然不顾彭淑有没有受委屈。 天底下哪个女人受得了这样的委屈? 未婚夫跟别女人在一起,作为正牌未婚妻还要帮着保护未婚夫心尖上的女人…… 想想,她都要苦得窒息了。 偏偏,淑儿这孩子,受了委屈,还要故作坚强,连哭都不敢。 “淑儿你放心,我和侯爷心里都明白。我们都会帮你。这件事是我没处理好,你容我几日,我回头,一定处理干净。” 彭淑:“……” 她心里感动,但…… “伯母,颜姑娘其实挺好的。”她说着将顾氏拉到桌前,给她倒了杯茶,“我愿意跟颜姑娘共事一夫,所以,您别为了我去为难她。免得与五公子母子离心。” “淑儿……” 顾氏感动,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她拉着彭淑的手,哽咽得说不出话,“懂事的孩子,总是会吃亏,你莫要如此懂事。有委屈要说,我们都站在你这边的。” 彭淑:“……” 她实是没想到顾夫人这般有意思。 感动之余,她动了动脑子,大概齐猜到淑妃的打算。无非就是逼燕长林承认颜韵蕴的身份,这样作为彭家嫡女,她自然心高气傲,不要这门婚事了。 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她跟燕长林并无私情,她们之间的关系,只是契约关系。 不过,颜韵蕴虽然暂时没了危险,但,淑妃不是那半途而废的人。 想来,还有什么招数在等着她们。 第103章 这是我的事 思及此,彭淑也不藏着掖着,隐去与燕长林签契书之事,将对淑妃的猜测一一说给顾氏听。 “淑妃的目的……”她震惊凝视彭淑的脸,“她想让四殿下娶……” 后面的话她不敢说了。 淑妃这是要跟她抢儿媳啊! 不行,得尽快把婚事办了! 只是,她更觉得对不起彭淑了。 淑儿聪慧,明知淑妃的打算,却没有将计就计,而是救了颜韵蕴,还替儿子解围。 这样好的儿媳妇,提灯笼都找不着,一定要守好! “淑儿,你先休息,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去处理好。”她急匆匆告辞离去,直接将武安侯薅出来商量对策。 跟皇族抢儿媳,那得争分夺秒。 然而,此时淑妃殿内。 李星让同样被薅起来商议。 “母妃,什么事不能明日说?”李星让满脸不耐烦,他跋山涉水了好几天,真的累了。 “今日好好的一步棋,竟给走毁了。想必燕家很快便会察觉到本宫的谋划。那顾氏如此看重彭淑,想必婚期要提前。让儿,你要尽早想办法,搅黄了这门婚事。” “母妃……”李星让真的困,真的不想商议。 但淑妃跟打了鸡血似的,困意全无,还清醒无比,“你还想不想当太子?想不想得到郑家和皇甫家的支持?” “母妃,郑家尚可说,皇甫家……” “糊涂!” 淑妃怒声打断儿子的话,“这几日,母妃看得明白,郑氏对女儿是有愧疚的。你若想得到皇甫家的支持,唯有从彭淑那里入手。” “是,儿子这就去想办法。”李星让也清醒了。 当太子? 哪个皇子不想当? 他都快想疯了。 当夜,一名死士抹黑离开了皇陵,追赶颜韵蕴而去。 死士离开后不久,廉贞来到李肃居住的偏殿内,“王爷,四殿下的人动了。” 李肃站在床前,在她身后有个竹篓。竹篓盖子下,是一条毒蛇。 这个时节,毒蛇本该冬眠,等闲不会出来,这个时候出现,必定有鬼。 “王爷,淑妃的人想放蛇伤彭姑娘,然后拿出药,施恩于她!心思真歹毒。咱们要不要……” “淑妃想坏了燕家与彭家的婚事。”李肃说罢顿了许久,才又继续道:“记得本王的话,她的安危,永远第一位。” 话说完,他手里一把匕首飞出,猛地扎在毒蛇七寸上,“只是,竟敢放毒蛇企图伤她,本王绝不饶恕!” 颜韵蕴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甚至住得远的,很多人都不知发生了何事。彭淑送走顾氏后,便心大的躺下秒睡。 翌日晨起,相关之人顶着黑眼圈,而她神采奕奕。 “姑娘,奴婢方才听了个八卦。” 阿影一面给彭淑梳头,一面压低了声音道。 “什么八卦?有后续吗?”彭淑不怎么感兴趣问。没后续的八卦,还不如不听。 “有。”阿影最是了解主子的喜欢,没后续的八卦,她自也不会提起。 “说来听听。” 以前彭淑不喜欢听八卦,不过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奴婢听说,昨夜皇上宫里闹鬼,说是有个小孩哭着来找爹,让爹给他报仇。指认淑妃是杀他的凶手。” 阿影的声调也没问题,可这八卦听起来,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后来,皇上派人一查,果真是淑妃当年下毒害死了二皇子。”阿影也是无比唏嘘,“奴婢听说,淑妃已经被送回冷宫了。证据确凿,她无从抵赖。” “谁查出来的?”彭淑问。 “奴婢听说是大理寺。” 彭淑听了眉头紧蹙,二皇子的事,是当年她跟李肃一起查出来的。这一世,怎么成大理寺了? “还有什么有趣的事吗?”她又问。 阿影摇摇头,“没了,姑娘,该去敬香叩拜了。” 太后归陵,女眷们,一般都只送到皇陵外,而后由承乾帝领着文武百官,和皇族男丁入内。 女眷们,在皇陵外敬过香,叩拜以后,便要先一步回去了。承乾帝以及文武百官,要晚两天。 彭淑过去敬香叩拜时,遇到的官眷们低声议论的对象,已经不是李肃,而是淑妃了。那话里话外,跟亲眼所见似的。 “淑妃真是心狠,竟活活勒死二皇子。听说陛下的梦里,二皇子魂魄不得安身,做了鬼,身子也是被勒着的。” “嫩嫩的脖子,都勒断了。” 彭淑听了无奈摇头,这群人,人云亦云,真是敢说。 二皇子真实死因是中毒身亡,还让转移尸身,伪装成玩闹不慎,跌落高台,被绳子勒死。 “淑儿……” 敬了香,彭淑正准备离开,身后有人叫住了她。 她回头看去,发现郑氏不知何时已走到距离她很近的位置。 郑氏的气色并不好,看上去很憔悴,眼里有化不开的哀伤。 “夫人叫我?” 彭淑淡淡问。 她表面神情淡淡,心里确实起伏不断。她的生母,陌路人一般的生母,想起来,心便是痛的。 “淑儿,昨日颜家那姑娘过来了,这门婚事……” “郑夫人。”彭淑打断她的话,“这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告辞。” 丢下话,彭淑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郑梓依伸手想要拉住,却最终停在半空,没有真的去拉她翻飞的衣袖。 她担心惹女儿反感,日后再无可能修复隔阂。 心情一不好,彭淑做任何事的速度便会很快,连带着回京,也比别人快了两天。 回程不需要按顺序,快的早,慢的迟。 回到京城当日,天下着绵绵细雨,雾也很大,彭淑想了想,决定去千水阁住几日。 千水阁风景如画,能治愈人心。 闲暇时,还可以钓钓鱼。 杨福还以为东家终于想起来要管理产业了,欢喜得一宿没睡着。翌日起来,准备好账册,记笔记的小本本,准备去东家跟前听训。 可到时,东家却还没起。起来后,也不召见,只让丫鬟摆了茶几凳子,在湖边钓鱼…… 他想着,东家肯定是在考验他,他一定要经得住考验。 只是,三天过去,彭淑依旧只钓鱼,吃睡,还是什么都没干。 哦,对了,千水阁里有座山,她爬山去了。 杨福想着,东家肯定是在视察千水…… 晌午时分,彭淑吃饱后,她正在爬千水阁那不算高的山,正气喘吁吁呢,彭旺便火急火燎过来了,“姑娘,大事不好,您快回府一趟。” “什么大事比我爬山锻炼身体还大?”彭淑没动,天塌下来,她也不想去管。 管她什么大事,与她何干? 她最近在千水阁里,要么坐着,要么躺着,实在是有些乏了,这才出门爬爬山,活动活动筋骨。 这刚爬得起劲,就没眼力见的过来跟她说大事不好,烦不烦? 彭旺被一句话噎住,好半响才说出第二句话,“姑娘,您还是回去吧,此事与您有关。太夫人说了,您务必回去。” 第104章 我同意 “与我有关?” 彭淑偏头问,眼里有几分好奇。 彭旺忙不迭点头,“是,与姑娘您有关。” “那就等着。” 彭淑丢下话,也不解释,继续爬。 气喘吁吁爬到山顶,一屁股坐在亭子里,一呆就是一下午,直到傍晚时分,彭旺都要急疯了,她才慢悠悠下山,出了千水阁。 细雨纷飞,滴滴答答打在车棚上,仿若交响曲,有助眠的效用,彭淑靠在车壁上,沉沉睡去。 待马车来到国公府大门前时,迎接的尤妈妈和雪薇几人,立刻便奔过来。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奴婢给您准备了热水,回去喝碗姜汤,泡个热水澡,去去寒。”尤妈妈欣喜道。 “姑娘,奴婢给您做了您爱吃的蜜汁烤鸡,还有千叶豆腐,腊肉烟笋……”巧微报好长一串的菜名。 听到菜名,彭淑从睡梦中睁开眼睛,捧着咕咕叫的肚子,下了马车。 然而,她刚下马车,还未来得及进府享受美食,便被人叫住了。 “彭姑娘。” 彭淑回头,燕长林伫立在冷雨中,浑身冻得发紫。 “燕公子,你在这里做什么?快进屋躲雨。”彭淑心头咯噔一下,看燕长林的样子,颜韵蕴不会出事了吧? 刚这般想,燕长林便噗通跪下,无比自责道:“彭姑娘,我对不起你,我要退婚了。” “退婚?” 彭淑眉头一皱,“颜韵蕴出什么事了?” “她被抓了,抓她的人说,要我当众退婚,若三天内不退婚,便让我去收尸。彭姑娘,抱歉。”燕长林自责,痛苦,无能为力,种种负面情绪在他眼间翻涌。 彭淑轻叹一声。 他们只是一对不被家族所容的小情侣,远还到不了不被世人所容的地步。 而今,这满身风雨,想来都是她带来的。 何必再为难他们? “罢了,退吧,我同意了。” 彭淑伸手拍拍他肩膀,“放心,颜姑娘会回来的。” “真的吗?”燕长林太过担心,已经没有基本的判断能力。 抓颜韵蕴之人,只是想要他退婚,既已退婚,又怎会再去得罪武安侯府? 彭淑点点头,无比笃定道:“真的,若她回不来,我给她抵命。” 这话太重了,燕长林一愣。他深深凝望彭淑。 若没有韵蕴,他会爱上眼前女子,哪怕千难万难,也要跟她在一起。 可,造物弄人,他没有先遇到她。 “抱歉。”他弯腰长揖,“将来彭姑娘有用得上的,我燕某,定赴汤蹈火。” “退婚?” 两人基本已达成一致,彭远泰不知何时回来了。在他的身侧,还有外出归来的太夫人,和老姜氏、小静是一干人。 也不知他们听到了多少,不过幸好彭淑和燕长林都闭口不谈契约的事。 “是。”燕长林拱手行礼,而后坚定道:“晚辈是过来退亲的,之前的口头约定,现在作罢。” 太夫人、彭远泰的脸瞬间便黑了。好些朝臣的车架,都要从彭家门口经过,燕长林选在门口退亲,是在逼彭家,踩彭家的脸吗? 彭家的婚事,什么时候对方也有资格退了?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彭远泰语气中,透着杀意。踩彭家的脸,就是踩他的脸。这个燕长林,岂有此理! 而老姜氏、小姜氏狠狠刮了眼彭淑。 老姜氏更是阴阳怪气道:“淑儿,你看你的好未婚夫!彭家被你连累得,脸面都要丢光了!” “三祖母要这么说,那便有失公允了。婚事不是我主动答应的,是你们与顾夫人商议后敲定的,从源头起,让彭家丢脸的是你们,而并非我。”彭淑慢条斯理说着,还白了老姜氏一眼。 “都住嘴!”彭远泰心烦,他只想赶紧让燕长林滚进来,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此时,彭家门前陆续有车马经过,都是前往达官贵眷。很多人好奇的望着这边,太夫人、彭远泰、老姜氏等人,老脸都羞白了。 彭淑噗呲一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若不是你们想要跟武安侯府攀附关系,何至于受着异样眼光?” “闭嘴!你也是彭家人!”彭远泰急了。家丑不可外扬懂不懂!还要在这里吵吗? “你们把我当彭家人吗?把我当彭家人,当初就不会定下这门婚事。”彭淑凉凉反击,“现在说我是彭家人了,真不敢当。” 他虽与燕长林签有契书在前,可彭家并不知情,在燕长林与颜韵蕴的事,闹得人竟皆知后,还同意这门婚事。 用心,不可谓不毒。 “你!”彭远泰没想到她连自己都敢顶撞,不过在大门外,他也不好发作。 太夫人与他想的一样,母子两对视一眼,交换了的想法后,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燕长林身上。 燕长林一身单衣,木雕般站在门前。他也不傻,很快觉察到,这门婚事恐怕没那么容易退,便轻声对彭淑说了句抱歉,然后扬声道:“彭大人,我是来退亲的。我已心有所属,不能娶彭姑娘。她是个好姑娘,我不能耽误她。” 一直等着看笑话的彭瑶,原本在门内,听燕长林大声说要退婚,她立刻跑出来,幸灾乐祸道:“大姐,你的未婚夫宁愿要个妓子,也不要你呢。” “韵蕴不是妓子!她虽沦落风尘,却出淤泥而不染!” 燕长林耳力极好,听到立刻就为他的青梅正名。 他此时很憔悴,半点没有侯爵公子的富贵气度,眼里的神采,也不知去了何处,整个人犹如霜打的茄子。但提起他的青梅,他眼里立刻迸出坚定而有力量的光。 彭瑶没想到燕长林竟然当众反驳,脸一红,不服道:“大家都这么说。” “他们都是胡说!”燕长林发了狂般怒吼起来,“你们根本不知道她受了多少苦!根本不知道她有多么的身不由己!你们只知道用出身看人!” “燕公子,这是我们太夫人,你休要在太夫人面前无礼!”惠妈妈声音也拔高,一半震慑,一半劝说。 “姜太夫人。”燕长林立刻拱手行礼,“还请太夫人收回结亲好意,我不会娶彭姑娘。就算勉为其难娶她,我此生也不会爱她,不会善待她,更不可能与她有燕家的血脉。” 燕长林说得很清楚了,彭淑嫁过去,绝对没好果子吃。 但凡疼爱女儿的,听了这种话后,都不可能再将女儿嫁过去了。 第105章 退婚? 可,彭家不是等闲人家。 “燕公子,燕家与彭家的婚事,不是你说了算的。要退婚,你也应该让你父母过来。你自己过来,在大门口,是想踩我彭家的脸吗?”太夫人沉声质问。 燕长林惶恐,但半步不退,“太夫人,我说了,就算彭姑娘嫁过来,我也不会善待!这样,你们还要将女儿嫁过来吗?”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缔结两姓之好的大事,燕公子,你要慎言。”太夫人暴怒。燕家让一个毛头小子来退婚,是多不将彭家放在眼里! 燕长林有些惊讶,都说彭家太夫人最是和善仁厚,现在看,似乎与传言不符。 他不由得看向彭淑,“彭姑娘,既然彭家不肯退婚,那我要求娶韵蕴为平妻,你不反对吧?” 话说完,他眼里泛起浓烈歉意。 平妻二字一出,彭家所有人脸色巨变。这已经不是苛待彭淑一个人的问题了,这是打彭家所有人的脸! “你看看你的头顶,顺国公府四个字,不是我们自己写上去的!燕公子,平妻绝对不可能!”老姜氏心里暗自欢喜,但为了彭家的颜面,她必须说不可能。 只是这不可能有多强硬,就看武安侯府给多少好处了。 “那就只有退婚了。”燕长林态度坚决。 “就算要退婚,也该去家里说。”太夫人感觉老脸都丢光了,这个混账燕长林,半点不顾彭家的颜面。 燕长林闻言一喜,还以为太夫人同意了,立刻告罪,跟着进了府门。 入府后,太夫人冷冷对彭淑道:“若你自己争气些,彭家又怎么会因你丢脸?!连个妓子都不如。” “没想到我面子这样大,堂堂顺国公府,就靠我争脸了?” 彭家众人皆站着,彭淑找了个位置坐下,事不关己般,看起戏来。 “姜太夫人,彭大人……” 燕长林拱手施礼,想再次说退婚的事,却被彭远泰打断。 他不容置疑地道:“请燕公子上座喝茶。” 话说完,彭家几个家丁上前,将门一关,燕长林便被关在了前厅。 “彭大人,彭大人……”燕长林慌忙拍门,大声呼喊,“彭大人,放我出去!” 颜韵蕴被抓后,武安侯府也很快得了消息,虽也派人去寻了,可燕家不许他退婚,将他关了起来。 他是趁燕家看守的人不注意,偷偷跑过来的,彭家这仗势,分明是不会跟他谈。好好的退婚机会,就这样错过了吗? 他不甘心! “彭姑娘,你就这样甘心嫁入陈家吗?你也是堂堂顺国公府的嫡女,你怎么甘心啊?” “你若嫁给我,我此生,一定不会多看你一眼!一定不会!” 燕长林在里头大喊,明里是威胁,实则求助。他太担心颜韵蕴了。 彭淑是国公府的嫡女,没了一门婚事,还可以找另一门很不错的婚事,而颜韵蕴若不回来,那就是死了。 他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 老姜氏听了这话,忍不住都嘴角上扬,她最满意的局面,就是彭淑嫁了个永远不会爱上自己的丈夫。 小姜氏亦是,心里无比舒畅。 彭瑶挑衅地看向彭淑,“大姐,我真没想到,事事拔得头筹的你,到头来,竟输给一个妓子。啧啧啧,真是命运无常啊。” “燕公子说了,韵蕴不是妓子。她以前也出身官宦人家,妹妹这样瞧不起人家,你就那么确定自己以后不会有这么一天?”彭淑想了一下,让彭瑶跟着一起满门抄斩,是不是轻了? “住口!”彭远泰这回听不下去了,这个彭淑,越来越无法无天! 正要教训几句,紧赶慢赶,终于赶到的顾氏急匆匆过来了。 门房来报时,太夫人明明已经坐定,却还是与彭远泰等一行人出门,去了大门处,没有让人请顾氏进来。 “姜太夫人,彭大人。” 顾氏见到人便一一行礼告罪,姿态放得更低了。 燕长林今日让彭家丢脸,太夫人打算从顾氏身上找回来。 她故意不接礼,冷冷对着顾氏道:“侯夫人贵人事多,怎么有闲空登我彭家的门?” 儿子犯错,做母亲的,就要受着了。 顾氏陪着小心,“太夫人恕罪,我是来接那不孝子回府的,回去定狠狠责罚!还请太夫人,看在我的脸面上,莫要往心里去。我们武安侯府上下,对这门婚事,是无比看重的。” 陆陆续续路过的官眷们,远远瞧着这边,顾氏硬着头皮,姿态放得要多低,便有多低。 为了给儿子娶个正经门第的正室,她是豁出去了。 “太夫人,您若不肯饶恕,我给您跪下了。”顾氏说罢便要跪。 “小孩子不懂事,顾夫人不必如此。”太夫人自然不能真让顾氏跪。不过,也在顾氏膝盖即将着地的瞬间,她才说这话。 算起来,顾氏也是跪了。 彭家的颜面,算是找回来了。 彭淑上前在顾氏膝盖即将触地时,将她强行扶起了来,“伯母不必如此,我曾祖母最是宽和大气,怎么会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太夫人好不容易好些的脸色,再次铁青。这个逆女!若她不见谅,便是不宽和大气? “淑儿,你忤逆尊长,禁足在沉香院。现在便回去!”太夫人厉声呵斥。 “淑儿,外面冷,你快些回去吧。”顾氏没想到彭淑会扶她,心里暖暖得,也担心她被训斥。 彭淑想了想,今日这婚事怕是退不了,怎么也得一波三折,不管是彭家,亦或是武安侯府,一方扛不住了才会真正退掉。 “哦。”她点点头,顺从应下,领着阿影回了沉香院。 “姑娘,顾夫人又送了好多东西过来。” 彭淑刚到沉香院没多会,尤妈妈便拿了礼单,和几个托盘,装了上好的东珠,头面,布匹送到彭淑跟前。 彭淑进院后就去整理猫窝,闻言撩了眼,“放库房吧,别丢了,到时候咱可赔不起。” “是。”尤妈妈亲自去存放。 满院子的丫头,都有些愤然。燕家来退亲,以后姑娘出门在外,会受到更多嘲笑。 这可如何是好? “姑娘,您说若五公子坚持,以死相逼什么的,武安侯府会同意他退婚吗?”阿影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担心退亲成功,顾夫人实在是太好了,比彭家所有人好一万倍! 万一退婚了,彭家随便找个更不堪的,到时候姑娘就是夫君不可靠,婆婆还不好。那日后,可真不知该如何过了。 “这就要看他有几分聪明了。”彭淑心情烦躁,打理好猫窝后,又去给它做吃饭的猫碗架子。 做这些小事,可以稍稍治愈她千疮百孔的心。 “阿影,将院里的狗洞堵好。”猫碗摆上,忽然想起猫咪喜欢喜欢玩耍,万一从狗洞出去,不知回来的路,寻不到了,岂不是要伤心? 为了小猫不离家出走,还特意选了只母猫。 到时候再养只狗子看家,就猫狗双全了。 只是,小猫伺候完,她的心情还是没好起来。 问题一旦出现,若不解决,无论做多少别的事情来逃避,也都是无用了。 “尤妈妈。”彭淑最终还是做了决定,“你准备份贺礼,明日去燕家。” 燕长林和颜韵蕴两人此前不过是不被家族同意,现如今,因她陷入险境,于情于理,她都应该给她们一个交代。 彭家明显是不舍得这门婚事,为了达到他们的目的,他们定然是恨不得颜韵蕴死了才好。 她可以摆烂,可以不思进取,可不想别人因她而丧命。 第106章 我是来帮你的 外头不知何时已大雨滂沱,尤妈妈在库房挑好礼物,翌日晨起,彭淑便一刻不想耽搁的出了门,直奔武安侯府燕家。 燕家是武将世家,距离燕国公府颇有距离,小七被催促得厉害,马车驾得飞快。 饶是如此赶路,也赶一个多时辰才远远瞧见武安侯府的大门。 此时,武安侯府大门紧闭,门前狮子石像在大雨中,宛若有灵,显得格外威武。 小七下车去叩门,门房听说是彭家大姑娘,立刻便放行了。与此同时,另外一门房马不停蹄去禀报。 在雨中,不小心脚下打滑,摔了一跤,也仿佛不知疼,爬起来继续跑。 愣是在彭淑刚过垂花门,顾氏便得了消息,亲自迎了出来。 她本是侯爵夫人,本可不必如此,可为了儿子能娶上个正经媳妇,豁出了一切脸面和尊严。 因走得急,她身上的宝蓝印花缎面对襟湿了大半,裙摆和鞋子,也都湿了。 “淑儿,外面冷,快进屋。”她满脸慈爱笑意,奔过来便拉住彭淑的手,“手这样病,冷了吧?” 说罢,不等回应,又立刻道:“来人,准备姜汤。” 侯府的丫鬟婆子见她如此紧张彭淑,看彭淑的眼神,也都了几分恭敬。 这种恭敬,虽不是来自彭淑本身,可却温暖。 是在彭家从未享受过的。 不由得,彭淑翻手握紧顾氏的手,笑道:“多准备一份,伯母也淋湿了。” “你这孩子,真是细心。”顾氏心下很是感动。 谁不想要一个长得好,懂事,贴心的儿媳妇呢? 若不是想着人命关天,她都不想派人去寻颜韵蕴了。 “伯母,我今日来,是想见见燕公子。不知,可否方便?”彭淑直截了当道。 她既贪图顾氏的慈爱,又担心自己辜负这份慈爱。 与燕长林的婚事,本也只是交易。 说起来,她已经辜负了。 这样好的人,不能被辜负。她唯一能做的,便让她少付出些吧。 “那个孽障,淑儿放心,他会想通的。”顾氏心头咯噔一下,生怕彭淑生气,先是骂了一通,才小心翼翼道:“你去见他,他心里终是会明白的。他若是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我教训她。” “多谢伯母。”彭淑道谢。 在电光火石之间,她闪过无数念头,最后定格在不能轻易放弃这门婚事上。 顾夫人实在好了,她舍不得,便只好在燕长林那里出尔反尔一次了。 燕长林被关在他自己的院子——飞鸿院。 为了阻止他去退婚,院内一个伺候的下人都不留,所有门窗全部封死。除此之外,还在院外安排了值守的家丁。 “淑儿,他就在里面,我陪你进去。”顾氏不放心。 心疼儿子的同时,又担心儿子做出伤害彭淑的事情来。 作为生母,她实在太了解自己儿子了,为了颜韵蕴,简直疯了。 “伯母,我与燕公子也认识的,私底下有几分交情,我好言好语,他应该不会对我如何。”彭淑微微摇头,并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顾氏无奈,只得同意,示意丫鬟将钥匙递给彭淑。待彭淑走进去后,她也没走远,让丫鬟撑伞等在门口。 飞鸿院布置雅致低调,并不像武将居住的院子,反而多了几分书香气。 进院后,彭淑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在那上了好几道锁的房门。 门内寂静无声,只有雨打琉璃瓦的声音。 “燕公子。”彭淑靠近房门,一边准备开锁,一边声音不大不小的喊了声。 门内寂静无声,燕长林狼狈不堪的靠在墙角,低低埋着头,将自己藏在黑暗里,对门外的声音置若未闻。 彭淑也不强求,她开了锁推门而入。 一束并不怎么明亮的光投射进去,刚好投到燕长林身上,将他的崩溃映照得一清二楚。 他没有抬头,也不说话。 彭淑目光落在他身上,发现他垂落的双手呈暗红色,十根手指都受了伤。 身上的衣衫,湿透了。原本束得一丝不苟的黑发,此刻凌乱不堪。 再看那被封得不透一丝天光的屋子,也都沾了不少鲜血。 想来,那是他的血。他想出去,可出不去。只能万念俱灰的在角落里怨自己没用。 “燕公子,我可以带你出去的。”彭淑走过去,蹲下来,伸手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我今天来,是来帮你一起救颜韵蕴。对不起,因为我,害你们受苦了。” “不关你的事。”燕长林声音很沙哑,想来他之前喊了太久。 “我爹说,我若敢去救韵蕴,他就一定会杀了她。我了解他,他说到做到。没有你,他们也从未打算放过韵蕴。彭姑娘……” 他说罢抬起头,那双了无生趣的眼,狠狠撞在彭淑心里,激起千层巨浪。 这样的眼神他见过,在前世李肃的身上见过。那年她遇刺,毒箭深深扎入胸口,太医院所有太医都说她没救了,让礼部备下后世。 李肃一言不发,守在她床前,不知守了多久。从意气风发,到心力交瘁万念俱灰。有一次,她醒过来,太医说她这是回光返照,让她赶快安排好国事,而李肃那时看她的眼神,就如同是燕长林此刻。 燕长林不敢怨恨父母,只恨自己无能,只万分遗憾此生不能与所爱之人相守。 只是…… 彭淑摇摇头,她自嘲一笑,嘀咕道:“肯定是记错了。” 对,肯定是记错了。那时命悬一线,哪里看得真切? “彭姑娘,就算是你,也无法将我带出去。燕家一直没有机会对韵蕴下手,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不会放过。我的院子外,有人把守,他们都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硬闯出去,只能白白折损性命。”燕长林的声音,将彭淑瞬间拉回现实。 她甩甩头,将杂念摈弃,无比笃定道:“无需带你出去,你只需与我说她被绑走的经过,歹徒可留下什么线索。相信我,我会把颜姑娘完完整整的还给你。” 第107章 猜测 半个时辰后。 顾氏亲自送彭淑出了武安侯府,与她一起出来的,还有推迟不掉的一堆礼物。 担心她不收,顾氏特意挑了些不贵,但用得到的。 辞别顾氏,彭淑上马车后,懒懒地靠在车壁上闭目思索。 前世许多记忆纷至沓来,一遍遍在她脑海里回荡,许多人名和地名,如同启蒙书上那久远的字,一颗颗浮现。 “张哥?” 她反复思索。 思绪良久后无比确定这两个字以前听过。 根据燕长林的描述,他与颜韵蕴从街上回来,在颜宅门前刚下马车,正准备进门,便冲过来几名蒙面男子。 他们目标明确,上前捆了颜韵蕴便走。当时他身边有一个小厮,和颜韵蕴身边的丫鬟。 三个人见状立刻去抢人,其中一人被他情急之下用脚蹬砸了脑袋。 被砸脑袋的歹徒大怒,掏出刀子就要杀了他,可被领头的叫住了。 那被砸脑袋的歹徒气不过,说了句:“张哥,这小子找死!” 这是劫持颜韵蕴时,所有歹徒说的最有用的一句话。 “姑娘,您嘀咕什么?什么哥?”阿影没大听清,小脸满是疑惑。 彭淑收回思绪,将燕长林给的讯息三两句概括给她听。 阿影听罢摇摇头,光凭一个‘张哥’什么也说明不了。京城那么多姓张的,没少人被叫张哥。 若要一一排查,那得京兆府来才行。 可武安侯府明显是不可能报官,燕长林又被关在院子里,那就更没人为了颜韵蕴去报官了。 就算报官,有武安侯的态度在,谁敢真的找到颜韵蕴?顾氏说过,她派人去找了,那些被派去的人,大抵上,也不会用心。 “染微。” 彭淑想了想,目光凝视向坐在左边的染微。 “姑娘,您说。”染微一颗心忽然提起。她已经越来越了解彭淑了,寻常时候,她的神态都是轻松慵懒的。 可此刻,如临大敌,和满脸担忧。 “你偷偷去西城甲子巷吴宅看看,说不定能找到颜韵蕴。” “是。” 染微不问原由,起身掀起车帘便下了车。 她下车时,马车没有停。车身遮挡之下,她快速闪进附近巷子,疾速朝西城奔去。 “姑娘,看来燕公子还是信任您的。燕家不愿意救颜姑娘,您卖他一个好,将来嫁过去,日子应该也不会太难过。”阿影不疑有他,只以为是燕长林告诉了彭淑这些。 彭淑只淡淡轻笑没接话。 燕长林毫无头绪,不然也不会万念俱灰。西城甲子巷吴宅,这个地名她之所以记得这般清楚,又怀疑颜韵蕴被关在里头,是因为这个地方住着李星让的人。 她思来想去想了很久,她与燕家这门婚事,只有两个人会反对。 一是李肃。 但李肃是君子,不会为了逼她退婚绑架颜韵蕴。这太没品了。 二是李星让,或者淑妃。 上次在皇陵行宫,颜韵蕴莫名其妙出现在那里,还被淑妃瞧见。这摆明了就是再逼她退婚。 好在,前世为了扳倒李星让,她对他足够了解。他手底下有什么人,这些人犯过什么事,有什么缺点和优点,她都无比了解。 “姑娘,到了。” 车帘外传来小七的声音,同时马车也停了。 此时,她不知的是,在一墙之隔的贤王府青山院内,廉贞也正在禀报关于颜韵蕴的事。 “既在甲子巷吴宅,便去将人救出来给她送去。”李肃埋头在桌案前写着奏折,眼皮都没抬一下。 廉贞闻言拱手领命要下去,还没出门,便被许笑拉回来了。 “王爷,我们可以先保护那颜韵蕴,等燕彭两家的婚事作罢了,再将她送回去。”许笑语重心长道。 他简直都要服了王爷这根榆木疙瘩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 “许笑。” 李肃放下笔,抬起头,好看的剑眉微微蹙起,星眸里透着不悦。 光是看他这幅表情,许笑便知自己惹他不高兴了。 可是,他也没说错呀。保护颜韵蕴的同时,又让燕彭两家退婚,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王爷以前对付那些贪官,也会用许多计谋,这怎么就接受不了了呢? 好冤枉…… “传本王命令。对彭淑之事,坦诚为上。” 李肃无比严肃的说道,说完严正的盯着许笑,“这是第一次,本王不罚你,下不为例。” 许笑:“……” 他无语,不理解。 根本不想懂这些的廉贞,已经出门,招呼属下去西城了。 西城鱼龙混杂,巷子小而乱。 但这难不倒染微,她以前本就是在这种地方生活的。 花几块铜板,很快问到了去甲子巷的路。 像这种人多口杂的地方,没有人会在意一个问路的人。走南闯北的,前来投亲的,都会问路。 染微速度也快,不出半个时辰,便到了甲子巷吴宅。 吴宅跟颜宅差不多,但没有颜宅精致,也与大宅子不同,院里没有复杂的回廊假山等,只有几间房,一处空荡荡的院子。 一般这样的院子进去后不好藏身,染微抬头望望天色,打算天黑了再进去。 就在她准备暂时离开巷子时,廉贞带人过来了。 廉贞和属下乔装成小偷和抓小偷的,廉贞作为被追的‘小偷’‘慌不择路’一头闯进了吴宅。 那抓小偷的,叫嚷着,吸引了不少人过来,也闯进了吴宅。 染微:“……” 作为习武之人,她记忆力极好,眼力也很不错,饶是廉贞将自己的脸糊得脏兮兮的,她也还是认出了。 没多考虑,她张嘴嚷道:“小偷?我帮你!” 话音落下,她落后廉贞属下两步,闯进了吴宅。吴宅简陋,进去后,可一眼望到头。正房里,基本上不会关押人,她的目光放在两侧厢房上。 廉贞闯进了左厢房,她只瞥了一眼,屋内并无什么不同,她则奔向右厢房。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章立门从正屋出来,见她闯进关人的右厢房,立刻冲过来阻止,左厢房的廉贞,他看都不看一眼。 “你们是死人吗?还不快阻止他!” 负责看门的两个喽啰都懵了,一时之间,竟没反应过来。 随着章立门一声怒吼,他们才反应过来,立刻便冲向染微。 第108章 不可小觑 作为习武之人,染微很容易便判断出几个喽啰不足为惧,倒是那章立门是个狠角色,不太好对付。 她飞速的思考对策的同时,目光也环视了一周。右厢房上了锁,从门进去,时间来不及。 那么…… 染微眼中闪过一抹狠劲,迅速掠向紧闭的门窗,伸脚重重一踢。 “你干什么!”章立门没想到她直接放弃走门,而是踢破了窗户。 若染微走门,他能立刻抓住她,但窗户距离他还有几步路。 高手之间,就这几步路,便可定胜负。 染微没理他,直接翻窗入内,立刻便瞧见被五花大绑,并堵住嘴的颜韵蕴。 颜韵蕴姣好的面容,此刻憔悴不堪,眼眸早已没有光彩。她已经不敢指望有人来救她了。 作为从娼门出来的人,她比燕长林有心眼多了,也深刻的明白,燕家亡她之心不死。 虽然,顾氏可能会派人救她。可她在燕家,并没什么话语权。中馈都不在她手里。 “哎呀!姐姐!你怎么帮绑在这里?” 染微不管她眼里有没有光,大声的喊了出来,“姑娘到处找你,生了好大气呢,没想到你被人掳到这里!” 此前在皇陵行宫发生的事,阿影也告诉她了。当时在行宫,彭淑在淑妃面前保下颜韵蕴,说她是自己的人。 现在这般嚷出来,也没什么不妥。 颜韵蕴是见过染微的,当即眼眸瞪大,满脸不可置信。 她相信彭淑对燕长林没有感情,但还是不敢相信她会来救自己。 屋子外,廉贞和他属下听了这话,两人默契的眼神交流了下,立刻便一追我赶往右厢房来。 十几个喽啰,被廉贞冲得纷纷倒地。 章立门为李星让办事那么多年,哪里不知两人的小伎俩,立刻便过来拦人。 廉贞一个滑倒,如同泥鳅般,便从他手里滑了过去,也从翻窗进了屋子。 此时,染微正在给颜韵蕴松绑,听他进来,立刻警惕的盯过来。 “走这边。” 廉贞不解释,直接将背面的窗也砸穿。 绳子解开,染微扶着颜韵蕴,从后窗翻出去,廉贞不想解释太多,没有在外头接着,而是去拦住章立门和他的属下。 正闹得不可开交,门外突然来了一队人马,“都散开散开,有人报官,说这家绑架勒索,我们是京兆府的。当家人呢?出来,跟我们走一趟。” 见官府来人,章立门立刻丢下廉贞,企图从后罩房逃跑。 然而,后罩房也早有衙门的人守着,他刚出去,一把刀便压在了他肩头。 其余小喽啰,一个不剩,全被捆了起来。 染微扶着颜韵蕴还在屋后,听京兆府几个字,立刻扬声道:“被绑的人找到了,在这里!” 几个捕快闻声小跑着赶过去,廉贞与其属下,趁机融入看热闹的人群中,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子里。 “头儿,那不是彭姑娘身边的染微吗?她们怎么知道颜韵蕴在甲子巷的?” 随行的下属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在查颜韵蕴被绑之事时,可没发现彭家的人也在查。 难道彭姑娘有这么大办事?能无声无息,在不被他们发现的情况下,查到甲子巷? 不说他不信,就连廉贞也不信。 廉贞沉默了好半晌,才道:“不可小觑,那姑娘身手很不错。” 小属下:“……” 他在说身手的事吗?他说的是,彭姑娘怎么知道颜韵蕴在甲子巷的! 然而,这话他不敢说,跟着回了贤王府。 染微和颜韵蕴则跟着一道去了京兆府,录完口供才回的彭家。 颜韵蕴原本是想回颜宅的,可染微只说一句不保证会有第二次绑架,她害怕了,才跟着一道回彭家。 “颜氏多谢彭姑娘救命之恩。” 刚沉香院的门,还未见到彭淑,颜韵蕴便扑通跪下,在院子里实实在在磕了三个响头。 待彭淑让她进屋,她进屋后又磕了三个,这才作罢。 “不必多礼,我救你,我因为燕公子。”彭淑从贵妃榻上起身,亲自将她扶起来,“你放心,我不会跟你抢燕长林,她永远是你的。我只需要颜少夫人这个身份,不管今日是不是我救了你,你都无需担心我抢走燕长林。” 说不担心是假的。 满京城里,像彭淑这样貌美有才,身份还高的贵女不多,莫说是燕长林了,就连她这个女人,也忍不住会侧目。 可,得她如此郑重的承诺,颜韵蕴此刻无比感动。 “颜氏,叩谢彭姑娘。”她又想要下跪道谢。 彭淑轻叹一声,急忙阻止,“我原本呢是同意退婚了的,可顾夫人待我好……你就当我贪恋顾夫人给的温暖吧。我现在不打算退婚了。你身份特殊,我这里有个法子,可以保你定能进燕家。” “您请说。” 颜韵蕴激动,她甚至期待彭淑真的能嫁过去。经历这些事,她已经死了当正室的心,只要能进燕家做个受宠的妾室,生活安慰些,便心满意足。 而做妾室,最要紧的,其实并不是夫君的宠爱,而是主母宽仁。 彭淑只要名分,甚至都不要燕长林的爱,那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只恨婚事不能马上便办。 “你若同意,我给你在我院里安排个差事,你当我丫鬟。待我嫁过去,你作为陪嫁,定然能嫁入燕家。到时候,我做主,给你抬身份。” “好,颜氏愿听凭姑娘安排。”颜韵蕴一咬牙,打算拼一把。 做人丫鬟,是要签卖身契的。 燕长林费了不少功夫才将她的身契从那种地方赎出来,按理说她该珍惜。 可比起进燕家,暂时当一段时间丫鬟,又有什么关系? 虽然,她也担心彭淑骗她,可她别无选择。燕长林努力了那么久,彭家都没让她进门。而现在,只需要暂时做一段时候丫鬟,便可进入燕家,还能以正室陪嫁的身份抬做妾。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路了。 “尤妈妈,给韵蕴安排个住处。差事嘛……就帮我养猫吧。”彭淑思索了番,派了个无关紧要的差事。 “是。” 尤妈妈一百个不赞同,但她别无他法,只能听命。 第109章 心若向阳 仿佛天知人事,安排好颜韵蕴后,连日的阴霾天,也转晴了。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云层,落在琉璃瓦上,更显熠熠生辉。 彭淑让染微将贵妃榻搬到院子里,跟退休老大爷般,晒了一个多时辰的太阳,晒得浑身舒泰。 只愁坏了尤妈妈,她又多嘴劝了几句,“姑娘,您若冷,奴婢给您屋里多添些炭火,您不必这样晒,瞧这回就黑了一圈。” 其实没她说的那么夸张,她只是担心彭淑将自己晒成小黑子。 彭淑轻叹前世怎么没发现尤妈妈那么爱吵操心,不过到底是为她好,便也没辩驳,只叫来颜韵蕴,“燕长林想来很是担心你,你做些他认识的点心,我亲自送过去报平安。” “是!” 颜韵蕴早就担心坏了,此刻闻言,顿时感激涕零,不多会点心便做好了。 不巧的是,点心刚做好,顾氏便亲自登门了。 她先去寿松院给太夫人请了安,便急匆匆来沉香院见彭淑。 “造孽啊!” 顾氏进得沉香院,恰好瞧见颜韵蕴煮了鸡肉给小猫吃,苛责的话她说不出来,只能感叹自己命苦,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儿子,就不能好好找个正经女子过日子? 非要跟那种地方出来的纠缠!为了将颜韵蕴从娼门里赎出来,武安侯和顾家,没少给他擦屁股。 “给夫人请安。”颜韵蕴听‘造孽’二字,心里一痛,低下头不让人看到眼里的苦涩,轻声细语的请安,力求礼数上没有错处。 “伯母,我还说去寿松院见您呢。” 彭淑更了衣,原本也是要去寿松院见顾氏的,只是没想到,不过是更衣的时间,她便过来了。 “淑儿。” 顾氏上前拉住彭淑的手,满眼歉意,“是我对不住你,说了会处理这破事……哎,我本是没脸见你了,可我这心里,是最喜欢你的,你做我儿媳,我才是最满意的。全当我脸皮厚,你莫要怪我。” 活了那么多年,彭淑第一次感受到这样明目张胆的偏爱。不由得,眼眶湿润,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对这门婚事,更不舍了。 “伯母莫要自责,男人哪有不三妻四妾的。颜氏也是个可怜人,我心知您是怜悯她的,只是燕家容不下她,不是您容不下她。作为侯夫人,您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我心想着,既是燕公子的故人,我自当伸出援手,这样,您和五公子,也不会落人口实。” 彭淑说罢又将她对颜的打算简明扼要的说出来。 “淑儿……” 一番话,说得顾氏无比感动。她确实也可怜颜韵蕴的身世,不愿做得太绝。可燕家,是绝对不可能容她的。就算是她这个当娘的,也不可能违背宗族耆老的意志。 但若是彭淑出面,先让她做一段时间丫鬟,身份上改一改,陪嫁过去,再叮嘱外人莫要再谈起,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顾氏还是有所顾虑,“众口悠悠,如何能堵住?你待她以怜悯,外人怕是会说你闲话。” “我不在乎。”彭淑笑着将她拉进屋,吩咐雪薇上茶,又让巧微做些拿手点心。 “孩子话。”顾氏宠溺戳了她脑门,“这事,我来办。” 彭淑知道她要做什么,没拦着。 “颜氏,你过来。” 顾氏冷下脸,拿出与对彭淑截然相反的态度,厉声将颜韵蕴叫到跟前。 颜韵蕴怯怯的,拼命忍着不让身体颤抖,也拼命压着心中那股难堪感受,礼数周全的过来跪下,“颜氏给夫人请安。” “你既有如此造化,得淑儿帮你,你便该知感恩。”顾氏拿出侯夫人的气势,连彭淑都险些被镇住。 她没想到,顾氏能有这样的气势,可能她对自己太和蔼了,全然没想到,她还有如此一面。 “是,贱妾对彭姑娘,自然是感恩戴德,不敢有半点不敬。”颜韵蕴心中苦涩,若颜家没犯事,顾氏对她的态度,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吧。 以前,顾氏也抱过她。 终究,物是人非,不似从前了。 “既知感恩,便该知道颜这个姓氏,会给她带来麻烦,别人会嘲笑她与娼籍为伍。” 一句娼籍,彻底击垮颜韵蕴最后一丝尊严,她浑身狠狠一抖,无力的跌坐下来。 顾氏扶着扶手的手,见她大受打击的样子,不由得紧了紧。 她也不想说这么严重,可有些话,不得不说。 “从今日起,你改名改姓吧。如此,你便可留在淑儿身边的。你若不愿意,淑儿要留你,我也是不同意的。” 顾氏表面神情冰冷,其实心里早已不忍,可她也深刻的知道,必须改名改姓,甚至连经历也要人为修改,不然早晚会连累彭淑。 颜韵蕴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她本是名门贵女,跟彭淑没什么分别,可如今,区区一个妾室的身份,都要靠改名改姓才可得到。 她好恨,恨犯事的家人,恨这不公的世道。凭什么父辈犯事,要她来承担? 既是累赘,这姓名,不要也罢! “夫人做主,贱妾无有不尊的。”她深深叩首,“还请夫人赐名。” “随我姓彭吧。” 边上彭淑打算卖她个好,卖她好,就是卖燕长林好。 颜韵蕴和顾氏闻言均是震惊望向她。 跟她姓彭? 彭并是什么了不得的姓氏,但若是跟在国公府嫡女身侧,那么这个姓,就是一种身份,将来在燕家做妾,也比寻常妾室身份高。 “淑儿……”顾氏轻拍彭淑手背,“你呀,总是如此善良。” 颜韵蕴感动哭,眼泪像不要钱般,片刻间便已落满衣襟。若是以前她还忐忑彭淑会骗她,那么现在,她没有顾虑了。 若她只是做做样子,燕长林肯定能知道,两人之间必有嫌隙,她没必要多此一举。 “名字你自己取吧。”彭淑又道,既是卖好,那便卖得彻底。 颜韵蕴更是震惊,她没想到彭淑能给她这个自由。 “是,奴婢多谢姑娘。奴婢在黑暗里向阳而生,想取名朝阳,愿余生皆活在朝阳里。” “这名字好,心若向阳,万物生光。”彭淑含笑点头。 “既如此,以后你就是彭朝阳,我会替你将身份之事做全,日后你不可再提颜家任何人,任何事。下去吧。”顾氏稍稍放心下来,不过也不如方才疾言厉色了。 到底,她也是可怜颜韵蕴的。 “是,朝阳告退。”彭朝阳恭敬叩拜后,起身退下。 待她出了屋子,顾氏神色一松,轻叹口气,随即又了些体己话,才离开。 临走前,彭淑将点心交给她,暗示了下是颜韵蕴……不对,是彭朝阳做的。 顾氏见她如此委曲求全,眼里的心疼,都快溢出眼眶了。 过来时,也备了礼物,但此刻尤觉不够,将手里的一堆翡翠手镯退下来给彭淑,这才急匆匆离开。 “顾夫人真的好,她是真的心疼姑娘。” 饶是尤妈妈极其不乐意这门婚事,也承认顾氏的好,“若是燕公子早一日遇到姑娘,该多好。” “做人不要贪心。”彭淑将玉镯递给她,让她收起来。 自从决定摆烂后,她对这些玉器首饰都不感兴趣了,甚至连妆都懒得化。每日里,怎么舒服怎么来。 顾氏的马车刚驶离国公府,一名小乞丐,也飞快离开了国公府门前那条街。 一个时辰后,小乞丐七拐八拐,拐进了四皇子府。 “顾氏还真是殷勤!章立门这个废物!让他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他何用?” 李星让听了禀报,手紧紧握成拳,重重捶在茶几上,“好好的一步棋,就这样走废了,还有脸让本殿救他?” “殿下,章立门不敢将您供出来,这一点您放心。现如今最紧要的,还是与彭大姑娘的婚事。陛下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若郑老太师为您说上两句话,太子之位,便没那么难了。” 若彭淑在,一定会暗骂一句,闵松泉你个狗东西,又打朕的主意! 说婚事最紧要的是李星让身边第一谋士——闵松泉。 这闵松泉祖上犯过事,不能参加科考,只能给人做谋士。 很显然,他只做谋士算是屈才了,若能参加科考,他必定登科。 “吩咐下去,加强守卫,做事谨慎些!这么点事,彭淑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都能查到,章立门真是无能。” 提起彭淑,李星让便无比生气。 他曾自豪自己的人均是难得一见的人才,那章立门,更是颇得他重用,而今却这样的不中用。 “殿下,这样的女子,才配做您的太子妃。她能帮到您。”闵松泉又道,“燕家和彭家的婚事到目前为止,依旧只是口头协定,还未走八字流程。今日顾氏去国公府,也只是去看彭淑的,咱们还有时间。” “哼。” 李星让冷哼一声,浑身戾气道:“本殿不信还比不过区区燕长林。” “本宫的儿子,自然比那燕长林强百倍。” 刚刚自救出冷宫的淑妃,人还未到,声音先到了。 李星让闻声立刻出去迎,闵松泉也站到旁侧恭敬行礼,“草民,叩见淑妃娘娘。” “先生不必多礼。” 淑妃笑盈盈进来,在她身后,一排宫女鱼贯而入,端来了不少奇珍。 “本宫与陛下说,你也到议亲的年纪了,陛下很是高兴,赏赐了这些东西过来,你回头送给彭淑,也好叫她知道你的心意。” 淑妃说话间走到主位坐下,又继续道:“彭淑这次能救走颜韵蕴,可见她的能力是可堪重用的,将来做你的正妃,能辅佐你。” 她浑然不介意这次的退婚失败,反而更满意彭淑了,“她虽有父有母,却从小到大无人护持,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长成今日模样,便可知她有陈府的。让儿,你也别气馁,本宫听说颜韵蕴被救出,便已说动你父皇提前春日围猎。” “娘娘英明,届时彭大姑娘必定也会去,殿下只需在她面前略表好感,不愁她不动心。”闵松泉立刻附和。 “儿臣听母妃的。”李星让也不知为何,以前说要娶彭淑,他是有些排斥的。 但现在,越来越没有那种排斥的感觉,甚至还有些期待。 此时,顺国公府。 彭淑负手从沉香院里出来,在旁边几座废弃院子来来回回晃荡了好几遍,晃得阿影眼睛都花了,才道:“将沉香院搬到这里来。” “姑娘,祥福院最偏僻,也距离外墙最近,咱们搬过来以后,出院子,再走几步,便到角门了。”尤妈妈道,“奴婢觉得,将祥福院、臻和院,两院合并,做成两进的院子,更为妥当。” “废那银子做什么?祥福院只需简单修缮,再将沉香院里的东西搬过来,便可居住。若两座院子打通,将来我嫁去燕家了,岂不便宜了别人?” 将沉香院搬到祥福院,是因为祥福院的井水好,用水不用跑太远,在院子后便可取水。 再则来说,从沉香院到角门,还要经过几座废弃院子,实在不安全,不如搬过来,进出方便。 “是奴婢思虑不周。那奴婢找先生看过日子,便动工?”尤妈妈问。 “不用大动,别浪费银子,能住就行。”彭淑再三叮嘱,她可不想便宜彭家任何人。 “奴婢明白。”尤妈妈此刻充满干劲,她心想着,一定要用余生辅佐小主子把日子过好。这先要把日子过好,开源之外,节省也很重要。 她相信,在她的辅佐下,小主子一定能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然而,她不知的是,彭淑只是不想便宜彭家人,和打算将银子用在刀刃上。 毕竟,此生是个坐吃等死的过程。 她希望自己这一世,每日都有充足的银子花,而不是年轻时醉生梦死,老了落魄街头。 想要有个好的晚年,自然得有银子了。目前以她的财力,只要不做冤大头,足以过到老了。 搬院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这边忙忙碌碌,听雨阁那边也不闲着。 “妹妹,这次春日猎是个好机会!”安静了许久的彭妍月又跟打了鸡血似的,“这一次,我们一定要让她好看!” 话里这个她,不用猜,说的就是彭淑。 第110章 催婚 北方的春天,比南方要来得晚些,来自南方的雪薇说,若是在南方,过了年,正月还没结束,路边的桃花便可见花骨朵了。 可北方,二月了,放眼望去,依旧光秃秃一片,就连那长青的乔树,也都没什么精神。 院子修葺好,沉香院所有家具、用品全部搬过去,倒也与沉香院没什么分别。 还是熟悉的环境,不存在认床这种事,彭淑依旧是睡到自然醒。醒来听雪薇说起南方的风土人情,浅笑着问了句,“雪薇在南方,可有倾慕之人?你说来听听,若是对方人品过关,我给你做主,让你风风光光嫁过去。” 雪薇:“……” 她登时红脸,“姑娘!您也不害臊,催婚阿影还不够,还要操心奴婢!奴婢还没伺候够姑娘呢,奴婢不嫁!” 说罢,她满脸羞涩的提着一桶衣服下去了,只说去给彭淑洗衣。 彭淑还想再说两句呢,人眨眼功夫没影儿了,她目光落在云微和露微身上,两人吓得立刻称有事未做,急匆匆跟着下去了。 就连染微,也随便找了个几口要走。 “带你见个人,赶紧换身衣裳,出门了。”彭淑叫住她,不让她跑。 染微:“……” 她嘴角抽抽,很是无奈,“姑娘……奴婢不想相亲。” 彭淑:“……” 她愣了下,噗呲笑出声,“谁说带你相亲了?赶紧更衣,我带你去拜师学本事。” “不相亲?那太好了!”染微松口气,只要不是去相亲,干什么都行。 半个时辰后,尤妈妈满脸高兴的过来禀报,“姑娘,小七也搬过来住了,以后除了驾车之外,还负责角门的把守。只是姑娘,咱们人手不够,还得多添些。” “你去办吧,找可靠的。” 彭淑说话间,准备出门带染微拜师。只是,她还没出门,寿松院的青枝便过来了。 “奴婢青枝给姑娘请安。” 青枝进院先打量了几眼还叫沉香院的新院子,心里浮上轻视,院子真是寒酸,这就是得罪家族的后果,瞧着吧,这位大姑娘此生好不了。 没有家族撑腰的女子,能好到哪里去? 本就敷衍的态度,更敷衍了,彭淑还没叫她起来,她便自己起身了。 “太夫人说,准许姑娘春日猎随行,今年春日猎提前,就定在十日后,还请姑娘准备准备,莫给彭家丢脸。”青枝的语气也无半点恭敬,甚至还有几分趾高气扬,也不知她哪里来的自信。 彭淑瞧她一副要随彭家一起被斩首的面相,没多说什么,只淡淡道:“我不去。” 青枝闻言一愣,满脸不可置信,“姑娘说什么?”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能有人不愿意去?春日猎那可是皇家盛事,像顺国公府这样的人家才能带家眷过去,等闲臣子是不允许带家眷的,甚至于,许多大人想跟着去都没资格呢。 她在说什么?不去? 怎么有脸说的? 真是给脸不要脸。 “我只说一遍,你听没听到不关我的事。退下吧。”彭淑说罢带上染微,出了院门。 “让一让,我要扫地了。”阿影今日不跟着出门,她拿了把扫地的竹扫帚,直接往青枝脚下扫。 青枝是一等丫鬟,她的母亲是惠妈妈,从小得太夫人重用,从未干过重活,府里人都给她面子,哪里受过这委屈,登时气得脸色铁青。 然而,她退一步,阿影扫一步,直接将她扫出了门。 “阿影,你竟敢扫我出门?你等着,我一定会让你好看!”青枝恶狠狠丢下话,拂袖而去。 “略略略,等你哦。”阿影吐了吐舌,皮笑肉不笑的关了院门。 青枝回到二房,添油加醋一禀报,泪声俱下道:“奴婢不过是传达太夫人的话,不知哪里得罪了大姑娘,她竟打了奴婢。” 说罢她掀起右手衣袖,白皙的肌肤上,赫然是一道被打出来的红痕。 “这个孽障。”太夫人气得砰砰砰拍打茶几,直将茶盏拍得都要飞起来了,“来人,去将那孽障叫来,老身几日不罚她,她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了。” “回太夫人,大姑娘出门了。”青枝噗通跪下,“还请太夫人莫要因为奴婢责罚大姑娘,奴婢只是个下人,不比大姑娘身份尊贵。” “哼,身份尊贵?若不是投身在彭家,她哪有这样尊贵?你是什么品性,她是什么德行,老身都清楚。既出门了,那好,惠妈妈,你亲自带人去沉香院等着,回来便打十大板。她不愿随驾去皇家猎场,那便不用去,以后有什么也不必带她。” “太夫人!” 惠妈妈是个聪明人,当即便跪下了,“奴婢恳请您收回成命,青枝不过是个下人,有您的疼爱,这才有几分体面,断断不可为青枝责打大姑娘,还请太夫人收回责罚。” 青枝心里委屈,见惠妈妈跪下给彭淑求情,顿时不满极了。 不过一个彭淑而已,有什么打不得的? 又没人疼她。 “跪下!”惠妈妈狠狠拉了青枝一把,强制她跪下,并用眼神警告她不许再说话。她最了解自己女儿,素日里因为自己的缘故,她在彭家很得脸面,便以为自己也是主子了。 这可是大忌!得一时之爽快,却贻祸无穷。 “太夫人,您若不同意,奴婢便长跪不起。”惠妈妈豁出去了。 “罢了,既是你为那孽障求情,责打免了。日后哪家有什么诗会茶会的,就不必再叫她了。”太夫人说罢想起与燕家的婚事,又道:“去燕家说,婚事早些办吧。” 赶快将人嫁出去,省得看着生气。 “青枝受委屈了,去库房支十两银子,买些药膏和补品,好好休息几日,这几日便不用来伺候,养好身子要紧。”太夫人心疼的拉过她的手,吹了吹,“你长在我跟前,跟我亲孙女没什么分别,有委屈便与我说,这很好。” 青枝原本委屈的心,立刻得到抚慰,“得太夫人疼爱,奴婢不委屈。” 这话就是说,有委屈,但您疼爱,便不委屈了。 “下去吧,好好将养。”太夫人满脸慈爱,对青枝方方面面都极为满意。 然而,听雨阁得知此事后,对青枝便极其不满了。 “这个青枝,仗着母亲是曾祖母身边的掌事嬷嬷,便恃宠而骄!若不是她在曾祖母面前演那么一处,曾祖母怎会说出让彭淑不必去春日猎的话?这下好了,想让曾祖母收回这句话是不可能了!” 彭瑶简直要气死了,好不容易说动太夫人答应带彭淑一起去,可她竟然拒绝,更气的是,因为青枝,这件事再无转圜余地。 “不过一个下人,教训一顿出出气便是。”彭妍月并不在意,反正这又不是她的家,管青枝是家生子,还是陪嫁生的,与她都无关。 “来人。” 彭瑶在彭家横着走惯了,根本不想考虑别的,只想出气。 “奴婢在。”海棠过来禀报道。 “青枝不是以为自己在彭家得脸吗?脸毁了,我看她怎么做人。你去办,办好了,本姑娘自然重重有赏。”彭淑冷冷吩咐。 “是。” 海棠心里一喜,立刻便告诉自己要好好表现。 待她退下,彭妍月又哄了彭瑶几句,才忧心忡忡道:“彭淑不去春日猎,这可如何是好?得想办法让她去啊。” 第111章 故人? 彭淑不知有人那么想让她去春日猎,此时,小七驾好车,染微扶着她上去,坐好后,小七问:“姑娘,咱们去何处?” “永昌侯府。” 永昌侯府,距离彭家的顺国公府有一段距离,大约快一个半时辰才到。 到了永昌侯府后,染微上前叩门,门房开门听是彭家人来访,顿时一愣。 这永昌侯府和顺国公府虽同朝为官,可并无私交,门房五十多岁了,从未遇到过彭家人私下登门的。 “您稍等,小人去禀告。”门房不敢怠慢,也不敢放人进去,急匆匆去禀报。 大约一刻钟后,门房急匆匆回来,施了一礼道:“老夫人有请,彭姑娘请。” 彭淑今日只带了小七驾车,以及染微过来,连阿影都不在。 两人进了府门,入眼的皆是家道中落的萧条模样。原先永昌侯府也是辉煌过的。可受亲戚连累,失了圣心,虽保住了爵位,却从此没落,不复往日荣光了。 行过游廊,彭淑被带到永昌侯府太夫人元氏的院子。永昌侯是个长情的人,他早年丧妻,十五年过去,至今未娶,也无妾室。 是以,府里的中馈,一直是年迈的元氏打理。 许是侯府日渐艰难,元氏七十多的年纪,看上去却比太夫人还要显老。 她纵横沟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老态的眼,也看不到什么慈祥,看到的只有严厉。 不过,彭淑并不害怕。她落落大方行礼,“彭氏彭淑,见过太夫人。” “彭姑娘,不知你今日登门是为何事?”元氏一边示意她坐下,一边吩咐下人上茶。 彭淑依言坐下,也抿了口茶,才道:“我带了个位故人过来,我猜太夫人想见。” “哦?什么故人?带来老身见见。”元氏眉头微挑,这位彭姑娘,有点意思。 彭淑将茶盏放下,冲外头候着的染微喊了声,“染微,进来。” 染微闻言从廊下过来。 当她的身影出现在正堂里时,主位端坐的元氏不淡定了,那双只有严厉的双眼,瞬间泪花涌现。 故人的身影,在染微身上重合,而后化作泪水,从脸颊滑落。 “孩子……你曾祖父是?”元氏激动起身,情不能自抑的走到染微面前,贪恋的端详她的脸,企图从她的身上找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彭淑起身悄然退场,没有继续留在正堂里。 许多事,她也是在前世才知道的。染微的曾祖父,曾给过元氏许多温暖,两人之间,有着不可能的爱恋。 “彭姑娘?” 她刚出正堂,来到院里一棵香樟树下,正准备在树下的秋千上坐坐,一名少年出现,并朝她走来。 熟悉的面孔,仿佛是从前世走来,彭淑恍然一笑,是了,永昌侯府,和致远侯府是世交。 如今致远侯将彻底平反,曾经的致远侯世子,未来的致远侯——陈恒,是能来永昌侯府走动的。 记忆里的陈恒,是极阴鸷的,不管是何时何地,都没什么表情,做事更是心狠手辣。 而今少年的他,比之位高权重的他少了几分阴鸷,多了几分郁气。 他长得极英俊,但不苟言笑的样子,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彭淑看向他,没说话,只淡淡点了点头。 “小生陈恒,尤妈妈以前在我母亲跟前伺候。”陈恒自我介绍道,“多谢彭姑娘的善意,尤妈妈已与我说了。” “不必客气。”彭淑微微摇头,正想继续说点什么,一道鹅黄色身影急匆匆赶来,打断了她。 “恒哥哥,你原来在这里,让我好找。” 来人是永昌侯府幼女——余佑琳,今年十四,也是陈恒的爱慕者。不过,命运弄人,她并不是陈恒未来的妻子,而是为了家族,另嫁他人了。 陈恒则终生未娶,临到四十多岁,被人算计,跟丫鬟有了个儿子。 余佑琳冲过来,警惕的打量了几眼彭淑,然后亲昵的伸手去拉陈恒的衣角,“恒哥哥,我今日读书,有些不懂的地方,你能不能教教我?” “好。” 陈恒对余佑琳是极温柔的,只不过,郁气太重,眼里依旧没什么光彩。 少女得他同意,立刻雀跃起来,对彭淑的警惕,这才放下些,“佑琳见过淑姐姐,我们不耽搁淑姐姐见祖母了,告辞。” 警惕只放下少许,她甚至都不敢叫彭淑同去,也不敢让陈恒在这里多留。 爱一个爱到自卑,爱到小心翼翼,想来她另嫁他人时,很痛苦吧。 不过,彭淑没多说什么,也不想去多管闲事,只淡淡点了点头,便走向树下秋千,坐着慢悠悠荡起来。 不知荡了多久,染微从正堂里出来,红着眼睛请她进去。 “彭姑娘,你将她带来见我,想要得到什么?” 彭淑刚踏进正堂的门槛,主位上已恢复威严的元氏便问道。看彭淑的眼神,也充满了危险。 在她看来,彭淑之所以这么做,肯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想要威胁她得到什么? 她这样猜测,也是人之常情,彭淑并不在意,她屈膝揖礼道:“我想要永昌侯收染微为徒,教授她兵法,枪法,生存之道。” “你……” 元氏想到很多重可能,唯独没想过这种,她满脸不可思议问道:“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彭淑给她肯定的回复。 染微也是一惊,她想不到自己学兵法有什么用,但心里很是感动。她一直有个执念,那就是替祖父争口气。 满天下所有人都觉得祖父是无能之将,她想大声告诉那些人,她的祖父不是! 那场大战,败局已定,不是她祖父一个人的错!凭什么让她祖父背负一切骂名? 可她没机会,也深知自己能力不足。 现在有人却告诉她,让她学兵法,学枪法? “姑娘……”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太夫人,您可答应?只要您发话,侯爷肯定会收。”彭淑直视元氏的眼睛,不属于甚至高于她的威严,让元氏一愣。 她仿佛在彭淑身上看到了太后的影子,不……不对,在彭淑稚嫩脸上的那份威严,甚至比太后还要令人惧怕。 怎么可能呢? 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女子,怎会有这样的气势? 她百思不得其解,但莫名的相信染微跟着她需要用到兵法,将来有机会上阵正名也说不定。 “好,我答应。”元氏最终点头,看彭淑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和蔼。 “多谢夫人。”彭淑拉上染微一起道谢,“烦请夫人与侯爷说一声,明日染微再登门拜师。” “好。”元氏点头,心里感慨万千。曾经她想帮那个人,能力有限帮不到忙,现如今,自然要好好照顾他的后人。 第112章 她怎么敢? 辞别元氏从永昌侯府出来,彭淑让染微想想该买什么拜师礼,让小七带她去,她自己则回了沉香院。 她人刚回到沉香院,不去春日猎的消息,也传到了四皇子府。 “她不去?” 李星让眉头深蹙,非常之不理解,“以前每年她都会去的,今年怎不去了?” “殿下,彭姑娘去不去春日猎不重要。”闵松泉摇着羽扇道,“这美人都爱英雄,殿下何不……” 话点到为止,李星让秒懂。 “来人,去将章立门捞出来,让他替本殿办件事将功赎罪。”李星让当即便有了决断。 沉香院,彭淑刚踏进院门,尤妈妈便将太夫人说日后有诗会茶会也不会叫她的话,原原本本说了遍。 “不叫就不叫,说得我稀罕似的。”彭淑浑然不在意,往贵妃榻上一趟,便吩咐巧微做蜜汁烤鸡。 尤妈妈也不甚在意,“待婚事定下来,姑娘嫁去燕家,以顾夫人对您的疼爱,还怕她不带您出去见人?只是那青枝太过分了些,她竟污蔑姑娘打她。” 越说尤妈妈越气不过,继续嘀咕道:“现下府里的人都说太夫人为了她要打姑娘,姑娘在彭家的地位,还不如她区区一个婢女。” “青枝……妈妈若是想给她个教训,也不是不可以。” 贵妃榻上,彭淑翻了个身,想起前两世青枝都有个好丈夫,只不过她心里是看不起自己嫁的人的,她真正喜欢的彭栢霖。 只不过惠妈妈觉得做妾不是出路,以命相要挟,让她断了做彭栢霖妾室的心,她这才不情不愿嫁给庄头廖弘。 廖弘家道中落,沦落为奴,凭借过硬的实力,在彭家某得了个庄头的差事。管的是皇家赏赐的田庄,手底下数百号人,佃户就三千多。 只不过,这廖弘长得矮小,不怎么好看,比不上彭栢霖风流倜傥。 自然,身份上,也是远远不及。青枝打小在国公府长大,眼高于顶,就算是廖弘这样管理数百号人的管事,在她眼里,也是个下等奴才。 只不过,前世彭淑只除了三房,看在彭远宏的面子上,没为难寿松院一干人等。青枝后来出府去了田庄,过得很体面。 今日,这份体面,她不想给了。 “姑娘,如何做?”尤妈妈紧忙问。她最怕姑娘什么都不在乎,任凭那些人嚼舌根和冤枉。 “你附耳过来。”彭淑招招手。 尤妈妈立刻福身下来,“姑娘请说。” 彭淑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尤妈妈当即大惊,“她怎么敢?” “敢的,去吧。”彭淑摆摆手让她退下,刚从永昌侯府回来,她现下有些累了。 尤妈妈气青枝乱冤枉人,便急匆匆下去了。 待彭淑一觉睡醒,下人房那边吵翻了天。 “好你个青枝,竟敢觊觎三爷!真不要脸,还偷偷合八字,你想爬三爷的床想疯了吧!” 丫鬟月红当着好些丫鬟婆子的面,举起一份庚帖,上面赫然写着彭栢霖和青枝的八字。 “大家快看,这有对木雕人,雕的竟然是三爷和青枝,真是不要脸。”月红越说越大声,连下人房外的人也听到了。 作为彭家的家生子,月红虽不如青枝得太夫人喜欢,但也算体面。她家从上两代开始,便是彭家的主要管事之一了。 廖弘在彭家的分量极重,且颇有才华,他妻子的位置,很多人盯着。 这月红便是其中之一。 她早就想出府去庄子上做庄头娘子了,自由自在,还不用天天请安。奈何看上的廖弘被惠妈妈提前求太夫人给了青枝,她别无他法。 是以,尤妈妈找到她,与她说青枝床底下的暗格里有好东西,她立刻便行动了。 同样是家里有人做管事,她才不怕青枝呢。事实上,月红的母亲跟惠妈妈,也是斗得你死我活。 “你还给我!” 青枝没想到自己的秘密就这样被公之于众了。她多少次期待三爷发现她的心思,可又害怕母亲生气。 但不管如何想被发现,也绝不是现在这样,被人拿出来批判她不要脸。 “还给你?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明明与廖管事有婚约,还偷偷和自己跟三爷的八字,真不要脸。凭你也配和八字?就算三爷看上你,你也只不过是个妾,根本不需要这么正式的合八字,能跟三爷合八字的,只有三少夫人一人。” 月红一向斗不过青枝,今日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哪里肯放过? 她将手里的东西,高高举起,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海棠此时也在下人房,她正愁不知该如何下手呢,这不,机会来了。 她趁月红的注意力全在青枝身上,冲过去躲过那庚帖,三两下便撕碎了。 月红顿时气得发癫,“海棠,你什么意思?你是站在青枝那边?” “是又如何?” 海棠有恃无恐的拉起秘密被发现而呆愣的青枝,三两步出了下人房,冲向了人少的晚山院。 晚山院里,还有山茶花开得盛,微风拂过,带来淡淡花香,令人沉醉。 只是,青枝现在没心情欣赏这些,她满脑子都是,怎么办,该怎么办! “青枝姐姐,事已至此,你要做好准备。”海棠一副为她着想模样,“那庚帖我撕碎了,回头三少夫人问起,你只管否认便是。” “谢谢你海棠。”青枝露出抹感激神色,“若庚帖留着,三少夫人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青枝姐姐见外了,想必你现在心里很乱,我去给你找些吃的,你在这里冷静冷静。” 海棠说罢转身便走了,青枝此刻心里确实很乱,一面担心心思被揭穿惹小姜氏和母亲不快,一面又期待彭栢霖的反应。 渐渐的,期待彭栢霖反应占了上风,她甚至娇羞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嘀咕着:“我也不比三爷那些妾室丑,他应该喜欢的吧,不然也不会教我读书……” 彭栢霖年少时,颇风流,最爱在府里叫丫头们读书习字,他好几个妾室都是这么来的。 正幻想未来,海棠去而复返,手里多了几个果子,“青枝姐姐,给。你在这里先等等,我去帮你打探打探。” “好。”青枝迫切想知道府里主子们的反应,至于月红之流如何说她,她都不在乎,等她成了真正的主子,有的是好果子给她们吃。 海棠将果子塞在她手里,没多说什么,又走了。 清风抚岗,带来淡淡茶花香,这一刻,青枝有闲情闻这满园花香了。她幻想着,成了彭栢霖的妾室后,与他插花屋檐下…… 无意识的,她擦了擦手里的果子,继续一边幻想,一边吃果子,等待着海棠的好消息。 这一次,海棠去了很久,满心期待,渐渐变成焦虑等待,也感觉脸有些痒,伸手一抓,抓了满手的血。 “啊!” 她望着满手殷红,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海棠回来了,见到她的瞬间惊恐尖叫起来。 第113章 狠手 天色已晚,晚山院已无人在,哪怕是花匠,也都回去了。尖叫声在冷风中回荡,也将青枝的心高高提起。 “怎么了?怎么了?” 这里没有镜子,她看不到自己脸此刻的情况,只能焦急问海棠。 海棠害怕的后退两步,支支吾吾道:“青枝姐姐……你……你的脸冒了好多疹子,有些被你抓破了,正在流血?” “怎么会这样?”青枝心里一慌,立刻便奔出晚山院回了自己的住所。 她满脸是血的冲回来,一路上惊呆了所有人。 待她回到住所,拿起铜镜一看,只见铜镜里,是一张满是红疹的脸,好几颗疹子被她抓破,正泊泊往外冒血。 “毁了……我的脸毁了……”她撕心裂肺哭起来,崩溃近乎疯狂。 海棠后一步跟进屋子,安慰道:“青枝姐姐,我这就去给你请大夫,只是你这个样子,像是中毒了,你好好想想,最近都得罪了什么人。” 一串话里,青枝就听进去了最后三句。 中毒? 得罪人? 她最近得罪的只有彭淑一人! 那月红她了解,纵是斗得再凶,也不敢下毒毁她的脸。查出那和庚帖,她便再无可能嫁给廖弘了,月红没必要再下毒,进一步得罪她母亲。 唯一敢这么做的,就是彭淑! 是那个贱人害了自己啊! 恨意填满胸腔,眼里都要喷出火来了。 “啪!” 一根上好的白玉簪子,被她硬生生掰成两截,“彭淑!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哈气!” 沉香院,彭淑好好的躺在软塌上看话本,忽然打了个喷嚏,边上安静做女工的尤妈妈却眼皮激烈跳了好几下。 “左跳财右跳灾?”他嘀咕着起身,要去敬神仙消除灾患。 彭淑听她嘀咕,摇头失笑,“迷信。” “可是姑娘,前日子奴婢右眼跳,转天您便给奴婢涨了月钱。”阿影表示疑惑。 彭淑听了这话,点评道:“这可以信。” “姑娘,您什么意思,到底能不能信?”阿影更迷糊了。 “自己领会。”彭淑翻了个身,继续看。 正好尤妈妈不在,没人说她躺着看话本容易瞎。 只是,还没看两页,尤妈妈便着急忙慌进来了,“姑娘,姑娘,不好了,出事了。” 彭淑懒懒放下话本,露出被话本挡住的脸,“跟我有关吗?” “额……无关。”尤妈妈想了想摇摇头。 彭淑拿起话本又继续,一张淡然的脸完完全全挡在话本之后。 尤妈妈见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有些急了,“姑娘,也不是完全没关系,青枝的脸被毁了。” 话本没放下,彭淑的脸依旧在话本之后,只不过到底是多说了一句,“你让月红做的?” “奴婢哪敢,您吩咐奴婢去找月红,告诉她和庚帖的事,奴婢照做了,可没叫那月红毁青枝的脸。月红也吓到了,她方才来找奴婢,说不是她做的。” “哦?” 彭淑来了几分兴趣,这现实的戏码,不比话本好看? 她放下话本,从软塌上下来,招呼阿影沏茶,准备好好听一听这八卦。 “奴婢也不知怎么回事,月红说她正说着呢,海棠便跑过来将庚帖撕了,然后将青枝拉走,再回来时,青枝便满脸鲜血。” “海棠?” 彭淑眼眸微眯,有种不祥的预感,眼皮似乎也在跳了。 “最近都少出门吧,看好院子,附近也要注意,被让人有可乘之机。尤其是密切注意青枝的动向。” 思虑半晌,她只能先这么叮嘱。 此时,寿松院。 惠妈妈看了女儿满脸是血的样子,直接带着青枝哭到太夫人面前。 太夫人见青枝那满脸疹子,红得吓人,先问了府里养大夫,“周大夫,这脸,可还能救回来?” 周太医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下的是狠手,老夫只能尽力而为。” 话说得很委婉,翻译过来便是没救了,就算能好,也是满脸麻子。 青枝一颗心都死了,但比起心死,她更恨,恨彭淑毁她的脸! 这些话,在下人房那边她就跟惠妈妈说过了,可惠妈妈说,彭淑是主子,就算真毁了她的脸,太夫人也只会责罚几句,或者打几板子,根本报不了仇。 “到底是谁!查,给老身彻查!”太夫人盛怒,冷目扫向月红。 月红今日与青枝发生冲突,若问是谁做的,她首当其冲。 接收到太夫人近乎要杀人般的冷目,月红吓了一激灵,连连摆手摇头道:“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做的,太夫人明察。” “太夫人,我奴婢自己做的。”青枝忽然冷静开口,她恭敬的磕了个头,“奴婢得太夫人怜爱,指婚给廖管事,奴婢深知您是为奴婢长远打算。奴婢也已打算就此与廖管事好好过日子。可年少时的妄念被无情揭穿,奴婢没脸见您,没脸见廖管事,更没脸见三少夫人,故而将脸毁了,我们所有人,都皆大欢喜。” 话出口,满堂寂静,太夫人震惊得都站起来了。 “你……你这孩子,不至于啊。”太夫人重重一叹,当更多的是怜惜。 若说方才她还有些生气,气青枝喜欢彭栢霖却不说,任凭她将她指给廖弘,又让廖弘没脸。 那么一番话后,她心里那点气,全消了,自感叹她是忠仆。 “太夫人对青枝恩重如山,奴婢不能报答万一,只盼能一生侍奉左右。”青枝再次磕头,确实是一派忠仆的姿态。 太夫人感动,亲自将她扶起来,“好孩子,你的忠心老身知晓,你的脸老身也请名医给你医治。待你治好脸,老身再给你挑门好亲事。” 廖弘是管理数百号人的管事,论作用,比青枝大多了,当然不能再娶一个心里有别人的女子。彭家在收买人心这一块,还是有一手的。 “多谢太夫人厚爱,奴婢不想嫁人,只想侍奉您左右。”青枝再次表忠心。 “好好好,你先养好脸。”太夫人说罢转向周太医,“女子最重要的便是脸,一定要治好她,药材不管贵重,都从库房出。” “是。”周太医应下,叫上青枝出去了,他现在要想给青枝的脸擦药,然后才是煎药服用。 两人的脚步刚跨过门槛,“啪!” 清脆的耳瓜声传来,两人回头,只见月红被一巴掌打倒在地,她父亲和老娘立刻扑上去护,“太夫人饶命,太夫人饶命……” “若不是看在主仆多年的份上,老身早一棍子打死这孽障。”太夫人打了一巴掌,便坐回了主位,“毒既不是你们下的,便罚一年月例。月红年纪也到了,该指个人了,只是有一点,廖弘,你们想也别想。” 太夫人说罢,便疲累的挥挥手,叫月红一家退下了。 还未走远的青枝见月红只被打一巴掌,和全家罚一年月钱,顿时连太夫人也恨上了。 说什么疼爱她,她都被毁成这样了,始作俑者之一的月红,竟没死!这算哪门子的疼爱? 第114章 保护她! 原本会震惊小姜氏的一件事,风还没刮起来,便过了,她去看彭瑶时,闲话道:“以前为娘便看出青枝心术不正,没想到真觊觎你父亲。幸好,她自知自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贱胚子,不然,为娘定叫她知道知道,想进咱家的门,没那么容易。” “娘。” 彭瑶环视了一周,发现彭妍月不在,海棠在院子里打理花草,无人听她们娘两说悄悄话,便压着声音道:“您要小心,那青枝心机深沉,毒根本不是她自己下的,是我让海棠下的。” 小姜氏脸色一白,“什么?毒是你让海棠下的?” “是,女儿知道她竟敢觊觎父亲,这不让娘您不痛快吗?女儿岂能让她得逞?娘不会怪女儿自作主张吧?”彭瑶顺势将功劳往自己身上揽。 原先她只是想让青枝丢脸,可没想到海棠下手这么狠,直接毁了她的脸。不过,现在看来,毁了脸也是好的。 她可不想父亲再多个妾室了。 “做得好!”小姜氏将女儿揽入怀里,“青枝是惠妈妈的女儿,若她成了你爹的侍妾,定会蹬鼻子上脸。” “娘,青枝有这样的心机,女儿担心她有后手,过几天的春日猎女儿便不去了,留在府里看着她,她若有什么不轨,女儿好为母亲处置了她。”彭淑顺势说出自己的目的。 就在方才,她与彭妍月实在想不到强迫彭淑去春日猎的办法,便打算也不去了。 小姜氏闻言下意识便拒绝了,“不行,春日猎时,京中有头有脸的公子,还有几位皇子都会去,你都十五了,该在这些人面前多多露脸……” 她完全忘了彭瑶已经定亲。 “娘~”彭瑶撒娇打断小姜氏的话,“女儿是国公府的嫡女,还怕没有露脸的机会?春日猎后,淑妃娘娘寿诞也要到了,到时候宫宴女儿也可以去。可若青枝有什么不愧的举动,她又防着您,没及时发现,便麻烦了。” “还是娘的宝贝女儿好。”小姜氏感动得直落泪,“春日猎不去也吧,左不过山里到处是泥土,脏兮兮的,你就留在府里,替娘看着那几个贱人。” 小姜氏是肯定要去春日猎的,这是与彭栢霖单独相处的绝佳机会,她从来不肯错过。 春日猎出发的日子将近,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在准备了。 宫里有皇子的几位妃子,也都在打算着,给儿子拉支持者。这拉拢大臣,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姻。 “荣国公府的四姑娘,也在准备了?”淑妃神色忧愁,她满是心事的眼,盯着桌案上的名单,其中彭淑的大名赫然在列,还被圈住了。 “回娘娘的话,在准备了,有娘娘您的抬举,不怕荣国公府的人不给面子。唯有彭大姑娘没准备,为此,还跟姜太夫人起了争执,太夫人发话,一会都不带她了。” “哎,这个彭淑,脾气也是倔。”淑妃长叹,头疼得揉揉了太阳穴,过了好半晌,才又道:“告诉让儿,姜太夫人既发了话,彭淑便绝无可能去春日猎了,让他在宫外两办法吧。” “是。” 时光飞逝,转眼间,春日猎出发的日子到了。 皇帝龙驾浩浩荡荡,带着得脸的文武官员,以及家眷,排成几里路的长龙,徐徐往皇家猎场而去。 贤王府青山院。 “廉贞,她不去,你便留在京中保护她。”李肃站在兵器架子前,取了把去年用过的弓,说话间,还试了试弓弦。 “王爷,属下随您去猎场,彭姑娘在府里不会有危险,属下会派人保护好她。”廉贞立刻跪下,不赞同李肃的安排,“如今,朝中波云诡谲,猎场防守又松散,属下担心有人对您不利。” 承乾帝身子骨明明很弱,却撑着要提前围猎,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很着急了! “是啊王爷,属下恳请王爷带我们过去,彭姑娘在府里,不会有危险,她身边还有个身手不弱的丫头……” 许笑也跟着跪下请李肃改变主意,然而,话刚说到一半,便被打断了。 只听李肃不容置疑道:“再多言,你二人都不用去了。” “是。” 两人都不敢多说了,至少许笑能跟着,他们也能放心些。 安排好后,李肃与太妃,早早进宫,与承乾帝汇合,一同出了城。 这一日,彭淑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太夫人早带三房一干人等出了城。 大房和二房谁也没去,大房几人跟彭淑一样,是不想去,而二房彭柏涛夫妻是没脸去。 连带着,彭飞也没去。她年纪小,去了没人顾着。三房几个嫡子庶子,全去了。 这可是在陛下跟前露脸的机会,三房也不希望大房和二房的人去分杯羹。 这也就是承乾帝在位这些年,庶子们才有这样的待遇,他自己也是庶子,便格外宽容庶子们。若换做先帝在位,庶出的,根本不配出席这样的盛会。 “姑娘,今日吃什么?”巧微过来问,她现在厨艺越发的好,不管是南菜北菜,只要是彭淑想吃的,她几乎都能做得出来。 “想吃些重口的,辣的。”彭淑也不知该吃什么,单纯想辣一辣了。 “是。”巧微已心里有数,转身便下去,开始做今日的午饭了。 早饭每日都是简单的面配蔬菜、煮鸡鸡蛋,或者粥配鸡蛋、蔬菜,简单又清爽。 午饭比较繁复,四菜一汤,需要费些心思。 “今日府里真是安静。”尤妈妈感慨道。 吃了早饭,染微去永昌侯府学兵法,巧微出门买菜,院子里一下子便安静了,加之三房那几个最吵闹的都走了,就更显寂静。 “说来也奇怪。”尤妈妈满脸疑惑,“三房的除了姨娘,几乎都去了,却偏留三姑娘和月姑娘在。听说是三姑娘留在家陪月姑娘,可奴婢怎么想都觉得不可信。” 阿影闻言也深以为然,“奴婢也觉得不可思议,以前三姑娘争着抢着要去,今年怎么主动不去了?” “警惕点。”彭淑心底又冒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她的直觉很准,这次彭瑶没去,定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奴婢们明白。”尤妈妈点头,她有些后悔没将染微留在家了。 主仆在院里说着话,院外,有人却已经等不及了。 被捞出来的章立门,花银子贿赂巡逻侍卫,乔装成乞丐,在彭家门外游离好几日了,可一直没见彭淑出门。 李星让又没多少时间等他,一遍遍派人来催,他也是没办法,只好一咬牙,一跺脚,准备打晕一个彭家出门办事的小厮,换上他的衣服,摸进府。 然而,他还没开始行动,海棠便鬼鬼祟祟的从角门里出来,走到他面前,丢给她一锭银子,“找你办件事,办好了,还有一锭。” 第115章 安排好了? 章立门又不是乞丐,看到银子眼里没有激动,只有厌烦。他正办事呢,若再办不好,命可就没了。 见他没反应,海棠还以为他嫌少,又丢出一定,“办好还有两锭,我警告你,再多就没了,有的是人愿意替我们姑娘办事。” 她在心里骂了几遍臭要饭的装什么装,面上却无比和气,“只要你办好事,以后就不用乞讨了,我们姑娘会给你多多的赏赐。” 章立门只想赶紧打发了她,便拿了银子道:“姐姐请说,何事?” “换上这身一副,跟我进府。” 海棠将包裹丢在地上,“快。” 章立门闻言心里一喜,还有这好事? 那,他就不客气了! 寻了个巷子,章立门换好衣裳后,低着头随海棠进了府。 有海棠在,门房也不检查,轻轻松松便放行了。 两人堂而皇之走进国公府,然后直奔二房。 今日,好些大臣都跟着去围猎,彭柏涛没去,便在衙门值守,并不在府里。 吴然娟倒是在,她最近跟杜鹃斗得厉害,两人正过招呢,哪有心思管别的。 至于二房另一个主子彭飞,年纪还小,随便哄哄,便被哄去了听雨阁,正对彭瑶和彭妍月一声声姐姐、姐姐的献殷勤着。 章立门没来过彭家,不过李星让在彭家有细作,早已将彭家的院子分布化作地图,让他熟记于心了。 走着走着,他越走越觉得熟悉,这院子格局分布,怎么那么像二房? “你先在这里等着。”海棠熟门熟路的将章立门领到景辉院,然后离开了。 离开前,还将院子前后门给锁上了。 章立门身上还有任务,巴不得她赶紧走。 待海棠走远,他立刻搬来几把椅子叠在一起垫脚,翻墙出了景辉院。 二房废弃院子多,他路不熟,走错了好几次,才远远瞧见沉香院的院门。 只是,沉香院院门紧闭,他又难住了。 那边海棠从景辉院离开,却没回听雨阁,而是寻上正在屋里设计着怎么算计杜鹃的吴然娟。 自从彭柏涛有了妾室,和在刑部大牢闹过不愉快后,吴然娟整个人憔悴了不少,眼里也没了光彩,看上去麻木刻薄。 “奴婢给二少夫人请安。”海棠嘴巴甜,屈膝行礼后便是一通马屁乱拍。 吴然娟已经很久没听过马屁了,尤其是海棠还是听雨阁的大丫鬟,那是三房得脸的人物。 顿时,她脸上多了份笑意,对海棠也和颜悦色起来,“你怎么过来了?” “奴婢的特地来给二少夫人排忧解难的。”海棠说罢神秘的瞄了眼站在一旁的岳妈妈。 吴然娟瞬间意会,对岳妈妈道:“去看看飞儿吃过了没有,在听雨阁,可别吵着两位姐姐。” 岳妈妈想留下来听,但又没有很好的借口,只能下去了。 不过,她出门后没有立刻走,耳朵贴在门上偷听。 “二少夫人,您今日沦落到这地步,难道就不想报仇?”海棠直截了当道。 吴然娟苦涩一笑,“我出身低微,在府里又没脸面,如何报仇?就连青枝在这个家,都比我有脸面。” 太夫人为了青枝要打彭淑的事,她早就听说了,嘲讽彭淑的同时,她也感慨自己命苦,太夫人宁愿疼一个下人,也不愿多看她一眼。她可是为彭家生了儿子的功臣啊。 “二少夫人说的什么傻话?奴婢的身份,不比您低百倍?像奴婢这样的人,都知晓有仇必报的道理,二少夫人怎还怂了呢?您不会打算任凭她就这样平平安安的嫁入燕家,当她五少夫人,还得婆母宠爱吧?” 顾氏对彭淑怎么样,大家有目共睹,吴然娟那是又嫉妒又恨。 凭什么彭淑这样的人都能有婆母喜欢?她也配? 越想,吴然娟便越气。 “你说,我该怎么办?”吴然娟语气里有了几分怒意,不过不是针对海棠的,她只是气彭淑凭什么命那么好!生在国公府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还得未来婆母喜欢。她没有的,她全有! 凭什么! “二少夫人,您只需……”海棠靠近吴然娟,悄声继续道:“您只需带人去景辉院捉奸。” “什么?她竟敢?”吴然娟眼睛瞪大,很快便又甩甩头,“不对,她不会这么做,是你?你安排好了?” “大姑娘自然还在沉香院,她的沉香院铁板一块,我没那个能力将她抓到景辉院,但,现在太夫人和三老夫人都不在,您只管带人过去,您说是她带来的男人,别人还能怀疑您?届时,我家姑娘,还有月姑娘,都会给您作证。” 吴然娟当然知道海棠是背后是彭瑶,她只是震惊于彭瑶胆子竟然如此之大,随便带个男人进来,就硬要说是彭淑带的。 不过…… 她已经没脸了,彭柏涛最近也一直住在杜鹃那里,她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不如,彻底断送了彭淑的一生!用她的未来,祭奠她的损失! “好,去这就带人去。” 门外的岳妈妈只听到了三分之一,并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但能让听雨阁和吴然娟再度联手,他们要害的,只能有彭淑了。 几番权衡之下,岳妈妈还是决定通风报信。 她能做到管事的位置,人也算机敏,通知彭淑前,特地找人打听了一番,得知海棠是跟着个家丁一起过来的,当即便明白了。 在后宅泡了大半辈子,她最是了解后宅的最强杀招。毁掉一个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她扣上一个不守妇道的罪名。 女人一旦沾上这一点,不管如何辩解,如何自证,都是没有用的,唾沫星子,会将她淹死。 岳妈妈不敢耽搁,急匆匆便去了沉香院。 她也不进院,只与尤妈妈说了两个字:男人。便不敢停留,折转去了听雨阁。 不过短短两个字,却惊出了尤妈妈一身冷汗,她忙不迭放下手里活计去屋里禀报,“姑娘,岳妈妈来报,只说了男人两字。” 彭淑闻言眉头微蹙,嘲讽轻笑了声,“我说彭瑶怎么没去,原来还没死心。” “姑娘,怎么办?”尤妈妈愁坏了,她恨不得立刻办婚仪,赶紧嫁到燕家去,这样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的。 第116章 虚晃一枪 怎么办? 对付彭瑶这种只会给女人泼脏水的下三烂手段,需要怎么办? “随驾狩猎的大部队,走到哪了?” “约莫刚出城没多久,清早奴婢去街上看过了,浩浩荡荡好长的队伍。”尤妈妈道,“姑娘,您是说?” “阿影,你随我出城,我要去狩猎。” 彭淑说罢,翻身起来,顺手从衣架上取下大红狐狸毛斗篷,披上便出了门。 自从搬了院子后,沉香院后院设了马厩,只养两匹马,不套马车的情况下,想要出府速度很快,牵着就走。 彭淑的骑术是专门学过的,虽然多年未骑,有些生疏,但并不影响她在街上驰骋。 一直守在院外暗处焦急章立门,左等右等没等到机会,都打算硬闯了。 就在他准备硬闯时,彭淑的身影出现,他当即神情一凛,喜不自胜。 彭淑目标明确,直奔马厩,牵了马便走。 主仆二人牵马出角门后,先后利落翻身上马,“驾!”的一声轻呵,两匹马狂奔出了巷子。 一直在注视着这边的廉贞见状,立刻吩咐属下,“将章立门给我抓出来,我去追彭姑娘。” 他话音落下,人已走远。 章立门不知自己的行踪早已暴露,他见彭淑出门,也跟着翻墙出了彭家,顺着马绝尘而去的方向追赶。 当吴然娟带着人,浩浩荡荡去景辉院准备‘捉奸’时,哪里还有什么人,只看到叠在一起的几把椅子。 “怎么可能?我明明将人带到这里了,人怎么不见了?”海棠不相信院里没人,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依旧是没找到,急得满头是汗。 若事情办不好,肯定要被三姑娘责罚的呀。 “你只带过来?”吴然娟蹙眉问,没能捉‘奸’成功,她很不满意。 海棠苦着脸点头,“我将人领过来便锁了前后门,我想着,他一个臭乞丐应该不会乱走……哪想他竟逃了。” “既是个乞丐,应该跑不远,先找找。”吴然娟不想放弃,她太想将彭淑踩进泥里了。 海棠重重点头,同样不想放弃,她根本承受不了失败带来的后果,“对,都找找。” 可,七八个丫鬟婆子,找了好半天都没找到人,人早出府了。 “既然找不到,那就再抓一个过来,直接说是她的奸夫!反正如今府里做主的都不在,抓了直接沉塘!我要让她死!”吴然娟发了狠,咬着牙说。 “二少夫人在找什么呢?什么沉塘?谁要被沉塘?” 故意拖了半个时辰才过来知会的尤妈妈冷着脸站在亭子下,微微屈膝行了一礼,“我家姑娘半个时辰前出府,去皇家猎场了,姑娘临走前,嘱咐奴婢跟府里说一声。如今杜姨娘管着中馈,奴婢正要去找她禀报呢。” “不是说不去春日猎吗?她出府了?”吴然娟快气吐血了,大好机会,竟错过了! 现在好了,人不在府里,就算捉拿到了‘奸夫’,她也有说辞推脱。 海棠暗暗松了口气,这件事她没办好,正愁不知如何禀报呢,现在好了,彭淑出府,那么就怪不得她了。 “二少夫人,奴婢要去禀告三姑娘了。”她敷衍施了一礼,转身看也没看尤妈妈一眼,便出了二房。 她速度很快,几乎是跑着去的。 当她气喘吁吁跑到听雨阁,正在焦急等消息的彭瑶和彭妍月立刻情不自禁的站起来,急切问:“如何?成了?” “回姑娘的话,她出府去皇家猎场了,已经出府半个多时辰。”海棠忐忑禀报道,“奴婢有罪,奴婢没办好姑娘交代的差事。” “春日猎,她竟然去参加春日猎?!这个贱人,竟敢跟我玩这一套!明明就很想去,却装不愿去,害得我也推掉了这个机会!”彭瑶气得跺脚,“备车,我也要去!” 现在大部队还未达到皇家猎场,只要跟上,赶在军队将猎场彻底围起来之前赶到,还是能进去的。 “瑶妹妹,我与你同去。”彭妍月早就先去了,她打听到贤王也去,期待着在猎场上,贤王能对她英雄救美。 然而,彭瑶却没立刻答应。 她非要去猎场,并不是喜欢打猎,也不是喜欢看那山山水水,只是担心彭淑勾引李星让。 带着个累赘去,算怎么回事?万一她要单独见四皇子,还得找借口。 “瑶妹妹……” 彭妍月看出了她的犹豫,立刻便挽着她的手开始洗脑,“我担心彭淑诡计多端你着了她的道,有我在,我看着她,你也好办你自己的事。” 这话算是说进彭瑶心坎里了,她当即点头,“好,一起去。” 就在这两人说话的空挡,彭淑早已来到永昌侯府茶过三巡了。 “姑娘,不是说要去春日猎吗?为何又不去了?”站在旁侧的阿影,百思不得其解。 “这叫虚晃一枪,我说我要去春日猎,彭瑶和彭妍月肯定会跟着去。这个时候她们追赶过去,刚好来得及赶上最后一批,到时候想出来,便要等到半个月后了。” 阿影闻言恍然大悟,“能清净半个月也是好的。” “那是。”彭淑深以为然。 不过,想要过永久的安稳日子,还得彻底解决了这两麻烦精才行。 “只是……多少人想在陛下面前露脸,姑娘您这样,真的好吗?”阿影表示担忧。 凭姑娘的才华,只要陛下看到,肯定会夸赞的。 被陛下夸赞过的人,不管是婚事,还是做其他事,都会比较便利。 “露脸有什么好的?每天都要去叩见,跪来跪去的,有在沉香院睡大觉爽?”彭淑想到见皇帝还要三叩九拜,便觉得膝盖疼。 不然她早就跟着去皇家猎场了,在那样大庭广众之下,解决彭瑶更方便。 此时,四皇子府。 李星让一直在等章立门,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等得都生气了。 “这个章立门,办事怎如此不牢靠!”比他还要着急的闵松泉来来回回踱步,地板都快让他踱出坑来了。 李星让望一眼桌上的沙漏,金色沙漏里,只有一点点沙子了,马上便到出发的时辰了,若不再不出发,不但追不上圣驾,还会被关在皇家猎场之外。 皇家猎场,在皇帝和随行臣子全部到达一个时辰内,会彻底封锁,直到皇帝启程回宫才会放开。若没在封锁之前进入,那么就算在随行名单里,也不会再放行。 “殿下,您去追圣驾,彭姑娘的事,回来再说。”闵松泉一咬牙道。 彭淑固然重要,但在皇帝跟前刷存在感更很重要,万不能让其他皇子抢了风头。 李星让比闵松泉更担心别人抢他风头,不用提醒,他也知道该出发了。 “章立门回来,让他跪着!本殿不回来,不许他起身!” 李星让丢下话,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他不知的是,章立门早就被绑了,此刻正被五花大绑,扔在黑黢黢的小屋子里,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第117章 裴满 初春的夜晚,还是来得很早。 彭淑这边茶过三巡,皇家猎场那边,也到了彻底封锁的时辰。 “等一等,等一等。” 就在城门即将关上之际,彭瑶堪堪赶到,她担心进不去,撩起了车帘大声呼喊。 “我们是顺国公府的。”她扬起代表彭家嫡女身份的玉佩,“我是顺国公府的。” 马车都跑冒烟了,彭瑶和彭妍月两人也因为赶路,而显得狼狈不堪,青丝凌乱。 负责护卫的是京郊大营的成安伯武子铭,她虽认得彭瑶,但往年出现过掐点进入的刺客,他不得不重视,直接让人围了马车,勒令两人下车,然后一通检查。 除了检查马车之外,还找来行宫的嬷嬷搜身,和向负责随行人员名单的礼部官员请示。 彭家现在还没倒,放两个家眷进去的面子,礼部还是会给。 行宫距离入口有一段距离,嬷嬷年纪大,走路过来得小半个时辰。 就这样,彭瑶和彭妍月在入口处硬生生等到了夜半三更才被准备入内。 待好不容易到行宫后,所有能住的宫殿都分配完了,两人不得分开,一人跟太夫人住,一人跟彭锦住。 太夫人素来宠爱彭瑶,带着她到没什么,彭锦就没那么开心了,大半夜被叫起来不说,还要塞个人跟她分床。 她打小习惯一个人住,身边躺着个人,呼吸那么大声,吵得她根本睡不着。 翌日,盯着黑眼圈起来,哭喊着不肯出门见人,彭妍月没办法,只能小心赔不是讨好着。 彭妍月被彭锦缠住,彭瑶高兴得不得了,立刻便打扮得花枝招展往李星让在的地方凑。 “娘娘,彭瑶。” 淑妃身边的宫人素柳,压低了声音禀报道,“瞧她那样子,应该是去寻咱们殿下了。” “她不是不来吗?” 淑妃眉头深蹙,心里很是不爽,“都有婚约的人了,还打扮得这么妖艳,是想给谁看?狐媚。” “娘娘说的是,若让齐国夫人知道了,不得对娘娘和殿下生出嫌隙来?”素柳又道。 淑妃闻言,瞬间警铃大作。是了,现在彭瑶是齐国夫人未来儿媳,只等吉日一到,便要办婚仪了。 若让齐国夫人知道彭瑶总往自己儿子身边凑,她肯定不乐意。以她在皇帝心中的位置,若随便说点什么…… “去,通知杜岩豫,就说彭瑶找她。”淑妃保养得极好的手,握紧椅子扶手,话说完尤觉不够,“陛下在何处?” “回娘娘的话,陛下在与裴大人一块用膳呢。” “给本宫更衣,本宫要去见陛下。” 在电光火石之间,淑妃已有了打算。 一刻钟后,她款款出现在承乾帝的山河殿外。素柳与在门外守着的阿四说了句,“公公,劳烦禀报,娘娘来给陛下请安。” 说话间,素柳悄悄塞给阿四一片金叶子。 阿四很自然的收下,然后转身进殿禀报了。 此刻,山河殿内,承乾帝端坐龙椅,盛洲州牧坐下方左侧。 本朝自太祖立国以来,将天下分为十三州,每州最高的执政衙门是府。 府衙内,统管三军的是州牧。 开国到这一代,承乾帝意识到州牧的权利越来越大,正准备削弱。 他准备了这么多年,前几年便开始行动了。他身边有贤王相助,做得很顺利,许多州牧都交了权。 可本朝势力最大之一的州牧——裴满没有交权。 不过,就在前几日,原本拒绝入京述职的裴满,被淑妃的哥哥林世崇说服,同意入京述职,并交还兵权,还奉上铁矿一座。 故而,淑妃才能顺利从冷宫出来。 阿四入内禀报了声,承乾帝得知是淑妃过来,扫了眼裴满,爽快的点了点头 片刻间,淑妃便听到宣召觐见,款款入内施了一礼,“臣妾拜见陛下,愿陛下圣体安康。” “免礼,爱妃,可用过膳?”承乾帝虚扶了一把。 “未曾,臣妾昨日没睡好,今日贪睡了些,起晚了,担心耽搁了给陛下请安,故而未曾用过早膳。” 她其实吃过了,但为了能留下,说自己没吃。 这种小事,承乾帝自然也不会专门派人去问,便示意了下阿四,“给淑妃添双快走。” 说罢又道:“坐朕身旁来。” “是。” 淑妃得宠多年,唯一一次进冷宫是因为二皇子的事被翻出来。可,也没能让她怎么样,很快便因为娘家立功出来了。 若是换做不受宠的,定然没那么容易。 她落座后,先说了会家常,然后感叹道:“可惜,今年狩猎,没往年精彩了。” “娘娘何出此言?”裴满问。 都是经年的狐狸,淑妃一张嘴,裴满便知她有目的了。他既能听林世崇的,跟林家自然是相交甚笃,在承乾帝面前,自然而然的便抱成一团。 “臣妾记得,去年彭家的彭淑,拔得女子头筹,今年她没来,闺秀们,都没什么精气神了。想来,只能做绿叶,给公子们当陪衬了。” “彭淑?”裴满与淑妃一唱一和,“陛下,臣在盛洲也听过彭家淑女的事,说她诗词歌赋,女工骑射,样样精通。可惜,臣无福目睹彭姑娘的骑射风采了。臣有个女儿,很是崇拜彭姑娘啊,臣此次入京述职,她还嚷着让臣多打听彭姑娘的事,回去跟她说,她好学习效仿呢。” “淑姐儿当真是极好的,不光诗词歌赋女工骑射,就是琴棋书画,也极其出挑。满京城,寻不到第二个了。”淑妃又添了把火。 “哎,可惜。”裴满摇摇头,表示很失望,也很遗憾。 “陛下,裴大人难得来一趟。裴姑娘又有心学习,不如,您下旨让淑姐儿过来吧。她今次没来,想来是因为太后薨逝,她太过于难过了。这郁气结于心,对身子骨也不好。” 若彭淑在,她都要震惊了。她都不知道自己那么难过…… 淑妃的手,拉住承乾帝龙袍,只拉了一点点,然后轻轻扯了扯,一如两人初相识时,一个羞涩,一个欢喜。 承乾帝年纪大了,这人年纪一大,就容易回忆过去,她见淑妃这小动作,便想起以前的美好来。 “好,朕允了。”他笑着握住淑妃的手。 第118章 再见李肃 当日下午时分。 本在沉香院睡大觉的彭淑,被无情的薅起来接旨。 听完圣旨,她整个人都无语了。 “陛下让我去参加狩猎?”她不敢相信这是承乾帝会下的旨。 他老来昏庸了吧? “彭姑娘,准备准备吧,咱们要连夜出发了。今日陛下和贵人们休整一日,明日便要正式狩猎了。您总不能让陛下和娘娘,等你一个人吧?”传旨的小川子公公道。 彭淑:“……” 她能拒绝吗? 显然是不能! 尤妈妈得知皇帝亲自下旨让她家姑娘去参见春日猎,立刻便风风火火的准备了,压根不用她操心。 恰好染微也从永昌侯府学习回来了,她会武,便由她和阿影陪同。 “公公,我带两丫鬟,不过分吧?” 彭淑是要享受生活的,染微保护人确实很不错,但伺候人,就真的很拉胯,远不如阿影细心。 小川子想了想,陛下都亲自下旨让彭姑娘过去了,想来不会介意她多带一个丫鬟。 “这个时候了,彭姑娘就不要在意那么多了,快启程吧。”他跺脚催促道。 “姑娘,都准备好了。您欢喜的衣物,和被褥,奴婢给您放马车里了。”尤妈妈开心得,都要飞起来了。 彭淑去马车看了眼,发现马车只能坐,不能睡,顿时就更不想去了,“尤妈妈,我连夜过去,晚上总不能坐着睡吧,你把马车铺一下,我晚上要睡觉的。” 小川子:“……” 所以,受宠的人,就有恃无恐呗? “妈妈,你快去准备吧,夜间赶路,可不是儿戏。” 为了能让彭淑尽快过去,他想着,能妥协的,就都妥协了吧! 毕竟,这可是淑妃和陛下,都觉得好的小祖宗。 尤妈妈闻言,立马又把马车整理一边,铺上厚厚的点子,既能坐,也能睡。 在这期间,巧微懂事的做了晚上垫肚子的点心,和一只烤鸡,一只烤鸭。 然后,才将彭淑送出门。 只是…… 彭淑出得门来,却见李星让骑马等在外头了。 小川子见到李星让,吓了一跳,“殿下,您怎么来了?” “母妃放心不下,特地让本殿来接彭姑娘。”李星让目光落在彭淑身上,打量着日渐不同的她。 如今的她,哪哪都彰显着岁月静好,国泰民安八个字。 若说她以前身有戾气,那么现在的她,平和柔软。 只是,这份平和柔软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瞬间晴转阴。 “四殿下,我可是有未婚夫的人,你来接我,不妥当吧。” “彭姑娘莫要多想,本殿只是奉命行事。” 李星让原本是介意她与燕家有过口头婚约的,但现在,不知为何,不太介意了。 他甩甩头,觉得自己肯定是与之前一样,本不喜欢彭淑,但后来她明显表示不喜欢自己后,又生出了占有欲。 对,就是占有欲。 “为保我名声,我还是抗旨不遵吧,不去了。”彭淑作势要下马车,“让陛下砍我的头好了。” “你!” 李星让都要气吐血了,她什么意思?避他入蛇蝎吗? 她难道不知,多少女人想让他护送? 多少女人,明明有未婚夫了,却还要跟他牵扯不清? 真是不知好歹! “彭姑娘莫要说气话,殿下带那么多侍卫,没人会说您闲话的。”小川子急了,他的任务是来接彭淑,不是来让她抗旨不遵,然后被砍头的。 “女子名节大如天!”彭淑高喊口号。 虽然她对这句口号嗤之以鼻,但现在好用啊。 “好好好,本殿远远跟着你!”李星让无奈了。 只是,话出口,他瞬间愣住了。 他竟然会迁就彭淑到这地步? “彭姑娘,殿下只远远跟着,不会有人说闲话,您行行好,别跟奴婢为难,可好?”小川子恳求道。 “行吧。” 彭淑只是单纯讨厌李星让,他只要不在自己眼前晃悠,怎么都行。 小川子闻言一下,立刻吩咐小七,“快,启程!” 马车缓缓启动,以平稳的速度朝城外驶去。 彭淑躺在马车松软的垫子上,抱着引枕,翻出阿影偷偷给她藏的话本继续看。 方看半晌,便听外头小川子行礼的声音,“奴婢见过贤王殿下。” 紧接着,贤王好听的声音响起。 “嗯。本王回府取些东西,现在回猎场。” 小川子闻言,受宠若惊,贤王殿下竟然向他解释耶! 彭淑闻言,起身打开车窗往外看了眼,恰好瞧见李肃就在马车旁边。他也正好往这边看来。 两人四目相对,彭淑瞧见他星辰般的眸子里,有化不开的浓浓情愫。 以及,极力的隐忍克制。 纵是极力的隐忍克制,也还是暴露了那浓烈的情感。 忽然间,许多往事,在彭淑脑海里纷至沓来。 那一日,六皇子驾崩,他无子嗣承继皇位,宗室诸王对她群起而攻之,有逼宫的,有逼她立他们为皇的,也有强行将儿子送到她跟前,让她立为嗣子的。 就连群臣,也联合上书,要求她按照他们说的做,为抢监国大权,大打出手。 只有他,李肃,第一个站出来,跪在宝殿龙椅之下,叩拜臣服。 那一日,她稳定朝纲,震慑了宗室诸王和群臣后,需要巡视天下,进一步稳固天下,表面臣服的越王在英州起兵造反。她拼尽最后一兵一卒,眼看便要命陨当场,他从天而降,浑身是血跪在她面前,惨然一笑,说:“拜见圣人,微臣来晚了。” 那一日,是她初掌大权的第一年,邻国欺负她是个女人,大兵压境,扬言要灭大启娶太后,无数学子书生口诛笔伐,诛的不是敌国,伐的不是敌军,而是她这个太后,说她牝鸡司晨,因为她,他们才被嘲讽。 更是无人愿意为她领兵,扬言就算国破家亡,他们都不会为女人卖命! 还是他,身先士卒,连破敌军十城,大胜而归。 所有人都劝他杀了妖后以正正统,可他没有。 她还深刻的记得,那一日,他班师回朝,她率群臣去城门迎他。 身后群臣,无不希望他将她斩于城墙之下,然后他们立刻跪下高呼万岁。 可他还是没有,依旧恭敬的跪在她面前,自称微臣。 他高呼:“微臣大捷,全仰仗圣人得天庇佑,我大启有圣人,定万世太平。” 第119章 往事 往事一幕幕,越来越清晰。 彭淑甚至还记得那一日他身穿的铠甲,银白色的铠甲,配赤红披风,在青天白日下,熠熠生辉。数万万人里,最是夺目耀眼。 就是这样耀眼夺目的他,总是会恭敬的跪下来,礼数周全的行礼,然后自称微臣。 微臣…… 这是前世每天都能听到的话,直到那一天。 他老了,她也老了。 征战留下的旧伤复发,他倒在病榻上,再不能起来跪下自称一声微臣了。 她得到消息,急匆匆赶过去看他。他瘦得只剩皮包骨,宽大的衣裳,竟有些撑不住了。 见她来瞧他,他笑道:“太后,若臣不是贤王,您不是太后,一切会怎样?” 往日音容笑貌浮现,彭淑发现那时的自己,想的竟是他故去了,何人替她领兵?虎视眈眈的敌国会不会进犯,若进犯何人可上阵? “世上若有如果,何来那么多遗憾?朕从来不信如果,若非要说一说不是太后会如何,想来,只能年纪轻轻便与青山作伴罢。” 年迈的李肃,如风中残烛,迎着生命最后一缕光阴道:“百年青山颜不变,而今我却到暮年。太后,愿太后千秋永在,凤祚绵长。” 想起他生前最后一句话,彭淑泪眼朦胧。他是恨人生太短,不能再守护她了。 而她,在他生命的尽头,想的只是他走了,何人领兵,何人护卫疆土? “皇叔,星让拜见皇叔。” 忽然,李星让那讨人厌的声音将彭淑的思绪拉回,她紧忙收回目光,有些心虚的关紧了车窗。 “启程吧。” 就在阿影准备扶彭淑下去行礼时,李肃发话了。 紧接着,马车再次缓缓启动,而车内的彭淑,躺下继续看话本 可这回,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她脑海里,一遍遍回忆前世李肃生前那些话,以及自己当时的回答,心里便是一痛。那时不该这样回答的呀。可又该如何回答呢? 马车外,李肃骑马走在前头,李星让跟在左右,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能看得出,李肃多是敷衍。此刻,他眼前也不断重复彭淑方才的眼神,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分明有泪光。 为什么呢? 她是想起什么了? 什么事,让她眼泛泪花? 想到她难过了,他便很自责。因为他不知什么事,让她难过了。 什么时候到的皇家猎场彭淑不知,若是以前,她在马车里也能睡着的,可今日却熬到了天亮。 到猎场入口时,因有李肃和李星让在,成安伯只是简单看了看马车,便放行了。 三人去到行宫时,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好狩猎了。 “她怎么来了?不是说不来吗?” 信国公家的二房嫡次女楚灵珊嘀咕道,她喜擅骑射,却每一年都被彭淑压一头,今年好不容易听说彭淑不来,她正准备大显身手。 可,这狩猎还刚要开始,她便又来了! “楚家妹妹还不知吧,人家是陛下亲自下旨宣召来的。”站在闺秀堆里的尹娴雅酸溜溜道,“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竟哄得陛下如此。” 这话就诛心了。翻译过来便是,彭淑有燕长林这位未婚夫了,还勾引陛下对她另眼相看。 “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家表姐是淑妃娘娘求陛下请来的。”站在另一边的郑微燕大声反驳道,“有些人不得淑妃娘娘喜欢,就污蔑娘娘喜欢的人。” “你!” 尹娴雅气得跺脚。 其他闺秀闻言,也都不敢多言了。 只有楚灵珊长吁短叹道:“哎,看来今年的彩头,我又得不到了。那可是一块极品鸡血石啊!” “不过是块鸡血石,妹妹喜欢,买一块便是。”楚惊风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轻描淡写道。 这话一下子便激怒了楚灵珊,她不客气道:“哥哥说得轻巧,我与你,不一样!” 她声音有些大,刚下马车准备去谢恩的彭淑听到了。 小川子见她听到了,立刻便解释道:“彭姑娘,今年的彩头里,有件稀世珍宝。便是那鸡血石,堪称鸡血石王。” “这样好的东西拿来当彩头,今年不得抢破头了?”彭淑一面,一面淡淡道。 她记得前世没有这东西的,到底怎么回事? “是呢,奴婢瞧着,各家姑娘们,都摩拳擦掌了。更难得的是,这鸡血石,只作为女子围猎彩头,男子那边是别样的东西。” 说话间,温不平来找李肃,他没说什么,便过去了。 只有李星让还在后头,与彭淑同去见承乾帝。 彭瑶听说李星让出现,立刻急匆匆过来,正屈膝行礼,忽然便见彭淑的身影,脸色刹时垮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 “多谢殿下护送。”彭淑挑眉答非所问,笑盈盈的抛去个挑衅目光。 怎么来? 当然是你心上人的母亲,亲自请旨请我来的。不止如此呢,还有你心上人亲自护送哦。 “彭姑娘来了,陛下和淑妃娘娘正等着呢,快去谢恩吧。” 阿四适时出现,打断了彭瑶即将出口的话。 彭淑转身入殿,行了礼后,便听承乾帝道:“来了便好,为了你,淑妃特地求朕将那鸡血石做彩头,不过,能不能拿到,要看你的本事了。” 彭淑:“……” 她只是来摸个鱼,没打算抢彩头。 “本宫相信你的能力,往年都是你拔得头筹,今年肯定也不会差。”淑妃笑容和蔼道,说罢见她顶着黑眼圈,故作心疼道:“左右狩猎也得几日时间,你今日先休息,明日再参与也不迟。” “是,多谢娘娘。”彭淑巴不得赶紧回去休息,昨晚她失眠,现在困得感觉要死了。 “来人,送彭姑娘去延辉阁。”淑妃吩咐道。 “多谢娘娘。”这回彭淑道谢是真心的。按理来说,她来晚了,应该分不到什么好的住所了。 可没想到,被圣旨宣召来的就是不一样,可以住单独的宫殿! 就这,太夫人都没的待遇。 简直,不要太爽! “去吧。”淑妃和蔼点头,又招手让李星让去承乾帝跟前刷存在感。 第120章 七公主 谢恩出来,正往延辉阁去,还未到,半路上便被彭瑶拦住了。 “彭淑,你又使什么狐媚手段,让殿下亲自去接你!你是有婚约在身的人,这样做,只会抹黑彭家女子的名声。” 她满眼妒意,怨毒的盯着彭淑。 说话间,燕长林的身影出现,正往这边走,是被顾氏催促,特地来找彭淑的。 他越靠近这里,彭瑶的声音便越大,恨不得冲到人家耳朵,大声的说,你未婚夫勾引四皇子。 彭淑没接话,等燕长林到跟前了,才笑盈盈道:“四皇子是淑妃娘娘派去接我的,妹妹若不服,大可去找淑妃娘娘理论,来这里拦我做什么?不知的人,还以为你的未婚夫是四皇子,而非杜大人呢。” 提到杜这个字,彭瑶明显心虚了。但很快,她脸上浮上难堪。紧接着,难堪变得意。杜岩豫算什么东西?她已经想到办法退婚了! “燕公子,管好你未婚妻,莫要让她丢我们彭家女子的脸。”她等在这里,就是为了这一幕。 然而,她不知的是,燕长林跟彭淑,本就是交易,根本不在乎。 他走到彭淑身侧,淡淡道:“淑妃娘娘求陛下下旨请淑姑娘过来,又派四皇子去接,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倒是彭三姑娘,你口口声声说为彭家女子声誉着想,你一个杜家未来儿媳,管四皇子的事做什么?” “你!” 彭瑶语塞,气得胸口不断起伏,心脏都要爆炸了。 “淑姑娘,我娘担心你连夜赶路没休息好,特地让我给你送安神汤来,你先喝下,休息片刻再去狩猎。” 这时,彭淑才注意到他手里提着食盒。 “替我多谢伯母,待我休息好,便去给她请安。”彭淑心里暖暖的,让阿影接了食盒,白了眼彭瑶,便继续前往延辉阁。 延辉阁坐落在行宫主殿南侧的山谷中,殿前有一汪不大不小的湖泊,身后和两侧是悬崖峭壁。湖泊岸旁种了一圈桃树,许是山谷温暖,亦或是水的原因,其他地方还未见花骨朵,这边却已长了不少。 “彭姑娘,到了。”负责领路的宫女到了路口,便停下了。 与此同时,延辉阁的宫女太监,也已经等在入口处,正屈膝行礼。 “阿影。” 彭淑唤了声。 阿影很懂事的掏出些碎银,一人赏了些。 有时候打赏是必要的,不为别的,就为自己在这里能住得舒心。 只要不是为了别人而打赏,彭淑都是乐意的。 得了赏钱,宫女太监立刻便有了积极性。 “奴婢春霞,是延辉阁的掌事宫女,见过彭姑娘。” “奴婢小冬子,是延辉阁的掌事太监,见过彭姑娘。” “春霞姑姑,小冬子公公,不必多礼。卧房在哪里,我想休息会。”彭淑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 “姑娘里边请,都已准备妥当了。”春霞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想吃什么,可提前吩咐奴婢,奴婢让人备着。” “姑姑,这个我跟你说便好。”阿影忙接过话。送彭淑入殿休息后,她便与春霞去了厨房。 小冬子则带两小太监负责看门。 军队守在猎场外围,内里女眷住的地方,是不允许正常男人走动的。 染微则站在寝殿门口,犹如一尊门神。 延辉阁不远处的御翠轩,住的是泰昌公主。泰昌公主生母早逝,是淑妃一手带大,如今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 此时,御翠轩里,泰昌公主的贴身大宫女玉茶道:“殿下,狩猎已经开始,您若再不去,便要垫底了。” “母妃这样抬举彭淑,摆明了要跟燕家抢儿媳。她不去,我自然也不去。让谁垫底,都不能让母妃看重的儿媳垫底。”泰昌坐在床边,眉眼间,有着化不开的郁色。 她马上便要议亲了,若不想远嫁联姻,便只能讨好淑妃。 玉茶轻叹,为自家主子不值。殿下明明样样拔尖,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藏拙。 还要帮淑妃去讨好下臣之女。 彭淑不知有人为了不让她垫底,故意不去狩猎。 春日猎是一场比赛,八天时限,若八天内,谁猎的猎物最多,最大,最难猎,便可拔得头筹。 她往年为了拔得头筹讨好太夫人,往往都是拿出拼命的架势。 饶是如此,也好几次险些沦为第二。 如今,她不讨好了,自然也无需拼命, 至于那名次,无所谓了,爱谁得谁得。 美美睡了一觉,醒来已是傍晚,许多人狩猎已经回来了。 比如住在泰昌公主另一侧七公主。七公主封号永和,很得承乾帝喜欢。 “文姐姐,今日你猎得最多,想必过几日,拔得头筹的,便是你了。” 七公子小字文,比彭瑶年长几个月。于是她死皮赖脸的叫人家姐姐。 “今日好要多谢你发现了这只鹿,不然要比不过那楚灵珊了。”七公主得意道,“幸好你大姐晚了一天,不然我哪比得过她。不过,她落后了一天,肯定追不上了。” 比起讨好宫里的人,彭瑶根本不是彭淑的对手,故而七公主更喜欢彭淑些。 往年狩猎,彭淑保证自己能得第一名的情况下,还会帮七公主也猎一下,免得成绩太难看。 彭瑶就没这能力了。她顶多能帮忙发现猎物。 此时,听七公主夸彭淑时,她讪讪的说不出话。 “瑶妹妹,我们去看你大姐吧,她应该休息好了吧。母妃说,让我叫她同去用膳呢。”七公主放下镶了红宝石的长弓,兴奋的跑向延辉阁。 恰好,彭淑也睡醒了,正在洗漱,阿影一边给她整理头发,一边禀报厨房的准备,“姑娘,春霞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奴婢去试过菜了,那味道……真的比巧微差十万八千里。不过,比奴婢做的好,您将就将就。” “端上来吧。”彭淑捧着肚子,也饿了。 “已经摆上了。”阿影努嘴示意寝殿外。 “淑姐姐,端什么上来?” 七公主犹如一只小精灵般冲进来,雀跃的出现在彭淑面前,眨巴着可爱的小眼睛,打量她。 说来,上回七公主也去了晚山院的茶花会,只不过还未见面,她便因事回宫了。 再世为人,彭淑看七公主的眼神,多了几分慈爱。李星让再不好,她也不会迁怒到救过自己命的七公主身上。 “殿下这样高兴,今日收获颇丰?” “那是自然。淑姐姐,你晚了一日,今年肯定拿不到头名了,这头名,肯定是我的。”七公主一副我这么厉害,你快夸我的样子。 彭淑失笑,轻拍了下她脑门,“是是是,我们七公主,最是厉害了。一定能拔得头筹。” “嘿嘿……”七公主傻笑起来,挽着彭淑的手摇啊摇的,“淑姐姐,母妃方才与我说,让我唤你去她宫里用膳,咱们走吧。” 淑妃请她吃饭? 彭淑心里瞬间便警惕了。 李星让母子看重的,不过是她背后的势力。且不说这些势力能不能帮她,但光摆在哪里,他们便很心动了。 不过…… 她走到饭桌前,尝了口春霞做的菜。 第121章 淑妃献殷勤 “殿下,我们走吧。” 彭淑放下筷子,咧嘴一笑,牵上七公主的手,出了殿门。 她实在是不想去的。 可春霞做的饭菜,真的太难吃了! 她被巧微养叼了,真是做不到对自己下那么狠的心。 作为摆烂专业户,她真的只想享受生活,别的,爱咋在滴吧。 若口腹之欲都要克制,那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殿下……” 一直等在门外没有进来的彭瑶,见彭淑与七公主出来,急忙上前施礼。 她也想跟淑妃一起用膳。她相信淑妃不喜欢她,只是因为表现不够,若给她机会表现,淑妃一定能喜欢她,而不喜欢彭淑的。 “瑶妹妹还在啊,天色渐晚,你们彭家住的扶云殿距离这边远,你快回去吧,晚了路不好走。” 七公主压根没打算叫她一起,亲亲热热的与彭淑,越过她,说说笑笑,片刻间便走远了。 彭瑶被晾在原地,委屈得双眼含泪,清瘦的手,紧紧握成拳,长长的指甲,深嵌进肉里。 “彭淑!这一次,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对,不能放过她!” 过来寻彭瑶,刚好目睹了一切的彭妍月接话道。她一步步慢慢走过来,银牙都要咬碎了,“妹妹,我有个法子,可以让她失去所有!” 也是方才,她听说彭淑过来时,不但有李星让护送,就连贤王也跟她一起。 不过是个有娘生没娘要的可怜虫,凭什么能得王爷的护持? “这一次,一定不能再失败了。”彭瑶已经没什么耐心,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彭淑失去一切,然后被踩在脚下,不得好死。 被人恨得咬牙切齿的彭淑,此刻已到淑妃的宜寿宫。 不出意外,李星让也在。 除此之外,还有泰昌公主,和林家的林越娇。 “本宫就喜欢跟你们这些年轻人一块用膳,娇姐儿说,许久未见淑姐儿了,本宫便特地叫你过来陪她吃顿饭。” 彭淑看破不戳破。淑妃的算盘,打得噼啪响,为了不落人口实,还叫林越娇过来当借口。 不过,她是来吃饭的,别的,一概不在意。 “娘娘,人到齐了,可上菜?”素柳屈膝问。 “上吧,将本宫哪壶梅花酿取来。我记得,淑姐儿最好这一口。”淑妃一派慈爱。只是,眼里的功利,终究是太浓烈,无法掩饰。 “多谢娘娘。我最近在调养身子,不能饮酒了。”彭淑笑盈盈拒绝。她第一世,喜欢李星让,为讨好淑妃,才说自己喜欢梅花酒的。 现在不用讨好,自然也不必再饮。 事实上,无论什么酒,她都不喜欢喝。 “这样啊。那便等你养好身子,再喝。”淑妃也知晓彭淑身子被废了。 不过,她也并不指望彭淑给她生孙子,只希望她帮自己儿子夺得太子之位。 很快,饭菜端上来,淑妃率先落座。紧接着,没什么心眼的七公主想拉彭淑跟她坐一起,却被泰昌公主哄着坐到了另一边。 “四哥,你坐那吧。我离母妃近些,好伺候她用膳。”泰昌推了李星让一把,让他挨着彭淑坐。 “如今在行宫,不比宫里。什么男女不同席的规矩,便不讲了。左右,都不是外人。娇姐儿是本宫的侄女,淑姐儿是本宫看着长大的。这通家之好,便不用讲那些生疏的规矩。”淑妃笑道。 “还是宫里的御厨手艺好。”七公主可不管那些,她闻到菜香,高兴得先动了筷子。 她行宫里的厨子,跟彭淑那边差不多,手艺都极差。 “淑姐儿,这是你爱吃的素炒藕片。”淑妃示意宫女给彭淑夹菜,“本宫记得,你还爱吃焖豆腐,也给你做了。就是不知本宫宫里的厨子做的,合不合你口味。” “娘娘对淑妹妹可真好,做为您的侄女,越娇都要吃醋了呢。” “你呀,做姐姐的,要让着点妹妹。”淑妃也不否认。 彭淑拿起筷子开始吃,吃到好吃的,还跟介绍给七公主,“殿下,这清蒸鸡不错,汤也好喝。” “离我有点远,素柳,给我夹块鸡肉。”七公主立刻到。 见两人关系融洽,淑妃也不计较彭淑只管吃饭,不像以前那样陪她聊天了。 一顿饭吃下来,彭淑和七公主是实打实的吃饱了。淑妃心事太重,光看着,没吃两口。 至于泰昌和林越娇就更不用说了。两人只是被拉来当遮挡的,且两人有心思,都想讨好淑妃,便没吃什么,光顾着拍马屁了。 “娘娘,臣女吃饱了,想出去消消食。” 吃饱后,彭淑片刻不想留,起身便要告辞离开。 “母妃,儿臣也要去消食。”七公主喝了两碗汤,现在不只是饱,是有点撑了。 “去吧。”淑妃和蔼点了点头,“正好你们住的也近,一同去,本宫放心。” 说罢她目光落向李星让,却惊奇的发现,李星让看彭淑的眼神,与以前不同了。 若是以前,他眼里会有排斥,但现在,看彭淑的眼神,竟多了几分宠溺。 感受到母亲审视的眼神,李星让立刻想起与她商议好的,起身拱手道,“母妃,儿臣送妹妹回宫。” “去吧。” ———— 从宜寿宫出来,李星让很快追上彭淑和七公主,“若要消食,从此地走到延辉阁也不够远。得绕星月湖一圈才行。” “好耶好耶。”七公主立刻附和,“淑姐姐,听说星月湖晚间可美了,咱们去看看吧。” 开头的话若是从七公主嘴里说出来,彭淑或许就信了。但李星让提出的,那一个字都不能信。 “可是我好困……”她满脸的为难,“殿下,要不你自己去逛?我想回去睡觉了。” “好吧。”七公主也不强求,她很快拉住李星让的手,“皇兄,你陪我去。” 李星让:“……” 他眼里有怒意闪过,但很快便熄灭了。 这已经不知是彭淑第几次拒绝他了。 难道,她真的因为那燕长林,而变了心? 不过,就算是变了心,他也要将她的心摆正! “皇兄……”七公主撒起娇来。 “行吧。”李星让让人先送彭淑回延辉阁,他则陪七公主去星月湖看夜景。 “臣女告退。”彭淑口头说说,礼都没行,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感觉淑姐姐跟以前不一样了。”七公主嘀咕,不过这件事,她很快抛诸脑后,缠着李星让去了星月湖。 与兄妹两分开,回头再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后,彭淑放慢脚步,一边消食,一边走着。 将到延辉阁时,她还是很饱,又在路上来来回回走了两遍。 直到…… “彭姑娘,彭姑娘,出事了,你快去救救我家公子。” 第122章 婚事成不了了 燕长林的小厮剑书,气喘吁吁的,跑了满身的汗。 “发生了什么事?”彭淑蹙眉问。 直觉告诉她,有不好的事发生。 “这……”剑书支支吾吾的,就是说不出口,只焦急道:“彭姑娘,您还是快跟我去看看吧。去晚了,我家公子就要没命了。” “说个大概也说不出来?”彭淑话问出口,脚已朝燕家所在的位置走去。 剑书几番为难,难堪的道了句,“小的方才去喊公子,发现他不在自己屋里。于是小的便去寻,可寻到他时,他是被穆家人扭送过来的。穆家人说……说……说公子轻薄了穆姑娘,要公子用命偿。” 穆家姑娘? 彭淑闻言脚步停下,踉跄后退了两步。 所以,兜兜转转,还是干不过命运吗? 燕长林前世的正妻就出自穆家。 穆五娘嫁入燕家后,虽得公婆心疼,夫君却终身未踏入她院子半步。 十七岁嫁过去,二十七岁香消玉殒。到死,都还是处子之身。 剑书见她停下,以为她不肯救燕长林,立刻又道:“彭姑娘,您是了解公子的,公子心里只有……怎么可能轻薄穆家姑娘?” “姑娘,肯定是别人陷害的,燕公子不会这么做。”阿影也急道。 她现在可是很喜欢顾氏的。若这件事做实了,姑娘就不可能嫁入燕家了。 彭淑没有动,她只转头凝视剑书,“是穆五娘吗?” 剑书一愣,“彭姑娘如何知道是她?” 原来真是她。 听到名字,彭淑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原来,不是她的正缘,无论用什么计谋,都是得不到的。 只是可怜了穆五娘,她以为抢了燕长林,她此生便可圆满,没想到,还害她丢了那么大个人。 若她想不开,她的背上,怕是要背上一条命了。 “剑书,你家公子不会死。”彭淑转身一步步慢慢往延辉阁走,一边走,一边轻轻地继续道:“燕家和穆家,很快就会成为姻亲,你不用担心。若你家公子不肯,你只管告诉他,让他想想颜韵蕴。” “彭姑娘……” 剑书觉得彭姑娘好像也很伤心,可能她也喜欢公子吧。只是,他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她。 “你是哪家的小厮,这里不允许外男入内。”小冬子过来要赶走剑书,“你若不走,待会巡逻侍卫过来,小心没命。” “走吧。” 彭淑踏入延辉阁的门,扬声让他离开,然后无力的走向床榻,重重倒了下去。 累了。 毁灭吧。 不知合衣在床上躺了多久,山谷的夜,虫鸣蛙声,潺潺流水,吵得她辗转难眠。 此时,在她看不见的山巅之上,李肃负手而立,站了许久。 他的视线,始终在山巅之下的延辉阁上。眸光沉沉,杀意迸现。 “王爷,查到了,是淑妃动的手。她意在搅黄彭燕两家的联姻。”廉贞无声无息出现。 “啪!” 李肃手里的折扇,随着怒意飙升而被折断。他没有回头,依旧是负手而立,“敢毁她安稳,便是与本王不共戴天。传令下去,本王倒要看看,林家能有多少功绩可再放她出冷宫。” 翌日,清晨。 彭淑又熬了一夜,黑眼圈更浓了。头也昏昏沉沉的,气色极差。 七公主和泰昌相携过来叫她一同上山狩猎时,吓了一跳。 “淑姐姐,你昨夜没睡好?”七公主问,“可是认床?” “嗯。”彭淑没什么力气的点了点头。她不愿迁怒七公主,但燕长林和穆五娘的事,肯定跟淑妃脱不了干系。 “来人,准备两鸡蛋,再熬一碗安神汤。淑姐姐,今日你好生休息,我一会多猎些猎物,分你一半。”七公主仗义道。 倒是泰昌,她观察细致入微,感觉彭淑应该是知道燕长林的事了,便道:“淑妹妹既没休息好,那我们先去,你稍作休息,一会再来。走吧,皇妹。” 她说罢强行将七公主拉了出去,连哄带骗的,哄她上了山。 两人刚离开没多会,顾氏便满眼愧疚的过来了。 “淑儿……”她进殿欲言又止,甚至都不好意思坐下。 “伯母坐吧,您不用多说,我已经知道了。”彭淑亲自扶她坐下,又给她倒了杯茶,“我知道燕公子是被人陷害的,但,就算是被人陷害的,他也必须要娶穆姑娘了。” “淑儿……”顾氏愧疚得说不出话来,只一把握住彭淑的手,久久哽咽,缓了半晌才缓过来,“侯爷已经带那孽障去向你曾祖母赔罪了。我们对不起你,他出这样的事,只能由彭家先提出退婚,好保全你的颜面。” “我知道的,伯母不必自责。”彭淑心里亦是很自责。若不是她非要嫁给燕长林,他们也不会被算计。 “虽然做不成婆媳,但我是真心喜欢你这孩子。日后,你有什么事,一定要来找我,我当你是女儿疼的。”顾氏从丫鬟手里拿了个云纹檀木盒子过来,“这点心意,你万万要收下,你若不收,我愧疚难安。” 彭淑也不打开看里面是什么,听话的收下,“我收下了,伯母不要自责了。” “孩子,伯母还有句话要与你说。此前送你的那些礼物,你莫要退回。全当我想认你做干女儿,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是要送的。” 她无比认真的叮嘱,眼里有无限殷切期盼,和失落。 “干娘。” 彭淑起身跪下磕了个头,脆脆的喊了声干娘。 顾氏当即无比惊喜,“好孩子,你再叫一遍!” “淑儿拜见干娘。”彭淑又笑盈盈的唤了声。 “好好好。”顾氏激动得落泪,她将她扶起来,慈爱的握着她的手不肯放,“以后,咱们还是一家人。干娘心里高兴。” “淑儿心里也高兴,能做干娘的干女儿,淑儿以后也是有人疼的人了。”彭淑眼角含泪,心里想着,若能做顾氏的亲女儿便好了。 可惜,她福薄缘浅,做不了她的亲女儿。 “干娘也一直想要个女儿,今日总算是有了。”顾氏欢喜得,话说个不停,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会询问彭淑有什么愿望,一会说自己的私事,一会又自责因为燕长林的事害她没睡好,要让燕长林多猎些猎物赔罪。 滔滔不绝的,两人说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顾氏才收住,“瞧我,光顾着高兴,没考虑到你没休息好。你先休息,狩猎的事,先别管。反正还有六天时间呢。” “嗯。”彭淑点点头,亲自将她送出延辉阁,才折返补觉。 这一次,她没有再失眠。 只是,只睡了一个时辰便起身了。 “阿影,您要梳妆?” 阿影打来洗脸水,便见彭淑在摆弄那些许久未碰的胭脂。这些胭脂,还是尤妈妈非要塞马车里的,不然彭淑根本不会带来。 “有人坏我计划,毁我安稳,我若不反击,岂不是让人觉得太好欺负?”彭淑语气冷厉道。 阿影站在她身后,只觉姑娘的气势,变得好威严。就仿佛,皇帝陛下坐在她面前一般。 第123章 不能 许久未梳妆,彭淑手艺有些生疏了。不过,只需时间花得多些,她还是能化出精致妆容的。 这个时代的胭脂质量一般,但她底子好,稍施粉黛,便格外倾城了。 “姑娘,咱们去哪?” 阿影看着威严的姑娘,都不敢笑了。大病一场前的姑娘,努力,上进,可威严不足。现在的姑娘,身上似乎也有那股上进努力的劲儿,但更多是威严。 且是一种,游刃有余,上位者才会有的威严。 她感觉有些陌生。 “我来狩猎,自然是去兵器库挑一件趁手的兵器了。”彭淑望着她,展颜一笑。 这一笑,仿佛又是那个吃了睡睡了吃,一点不上进的姑娘了。 阿影瞧得,都懵了。 彭淑不会解释太多,叫上染微便出了延辉阁。 此时恰是正午,难得一见的好天气,骄阳高挂苍穹,将天地山河,照得熠熠生辉。 “淑姐姐。” 七公主刚用过午膳,也正准备继续狩猎,见彭淑出来,立刻便朝她奔来。 “我没有兵器,我去挑一件。”彭淑笑道。 “我陪你去。”七公主一听她要开始狩猎了,顿时无比期待,但还是得意道:“淑姐姐,你又晚了半天,这回肯定追不上我了,头筹肯定是我的了。嘿嘿……” “那拭目以待咯。”彭淑神秘一笑,“今年我可不会猎了猎物偷偷给你了。” “哼,不给就不给。”七公主傲娇的偏头,一副不稀罕的样子,但很快她就败下阵来,拉着彭淑的手,小声哀求道:“若是我落后太多,淑姐姐还是给几只,别不管我。” “那得看给我留什么样的武器了。” 说话间,两人已到演武场。在演武场两侧的排房里,放了许多狩猎武器。 前来狩猎的皇室成员,和文武大臣,只有少部分人被允许带自己的武器进来,比如贤王。大部分人,都是要在猎场里挑选。 彭淑晚了几日,好用的,基本都被挑走了,只剩下些锈迹斑斑的。 “淑妹妹是在挑武器?” 正挑着,特意等在这里的李星让过来。对彭淑的称呼,也从彭姑娘,变成了淑妹妹。 彭淑寻声看去,发现他手里有两把做工精良,一看便知威力极大的长弓。 “是呀,可惜好的都被挑走了。”她装作苦恼的蹙起眉头。 “这把给你。” 李星让将其中一把长弓递过来,“你试试,可用得顺手。” 彭淑的目的,也不是狩猎夺魁,什么样的武器都无所谓。 她试了试,“趁手。” “太好了,那我们走吧。”七公主兴奋到。 在挑武器时,阿影已让小冬子带人去将彭淑的马牵了过来。 马只有两匹,染微会武,跟着进山狩猎,阿影便只能等在延辉阁了。 彭淑利落翻身上马,七公主和李星让也立刻跟上。一个在她左边,一个在她右边,齐头并进的策马而去。 待出了行宫,到了猎场外围,便见承乾帝领着淑妃,以及文武大臣在观战台上饮酒。 “淑姐儿来了。”淑妃见彭淑,立刻高兴道。 随着她朝这边望过来,承乾帝,和文武大臣,也都望向这边。 燕家和彭家不会再结亲的消息传得很快,在场的人,几乎都已经知道了。众人见彭淑跟七公主和李星让在一起,又听淑妃夸赞彭淑,便什么都明白了。 坐在群臣首位的彭远泰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心里已慌了。 他微不可查的望向大皇子李星文,恰巧,李星文也投来责备的眼神。他顿时惶恐,想立刻回去处理这件事。 “年轻人的天下啊。陛下,咱们就静候佳音吧。”裴满举杯道。 “哈哈哈,裴爱卿所言甚是。”承乾帝爽朗大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中气十足些。 但,很可惜,他自己清楚,他的身体,大不如前了。 龙颜上虽挂着笑,心里却无比凄凉。裴满说,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谁是年轻人? 贤王是! 因为他是年轻人,所以他早已进山狩猎去了。 他多想也进山狩猎,可身体不允许。 彭淑那边,随李星让和七公主下马给承乾帝请了安,便也进了山。 从外围进去,只有一条路,要骑马两刻钟以后,才会出现岔路。 李星让今早一直在等彭淑,便没去狩猎。彭瑶在路口等他,从早上等到中午,连口水都没喝。 好不容易远远瞧见李星让过来,她立刻奔过来,激动道:“臣女参见四殿下,不知今日四殿下去何处狩猎?臣女骑射不精,不知殿下能……” “不能。” 彭瑶话还没说完,彭淑便出言替李星让拒绝了她。 “我今年第一次来狩猎,对里面的情况不熟悉,四殿下还要带我和七公主,没空照顾你。” 彭瑶一颗心全在李星让身上,根本没注意到他身边还有人,这回闻声才偏头看去。 当她看到妆容精致的彭淑时,顿时警铃大作,妒意横生。 “大姐这是什么话?我问的是四殿下,又不是你。四殿下愿不愿带我,那是殿下的事。”彭瑶眼角含泪,委屈巴巴的望向李星让。 李星让没想到彭淑这样霸道,这与以前的她完全不同。 不由自主的,他再次看向彭淑,发现今日的她格外不同。不过,与以往相同的是,依旧那么美丽漂亮,令人望之移不开眼。 意识到自己觉得彭淑美到让人移不开眼时,李星让愣了一下,以前他明明觉得彭瑶跟更可爱,让她更有保护欲。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彭淑那该死的霸道,竟让他觉得很受用。 她这是在吃醋吗? 肯定是! “彭三姑娘,我带你大姐前去狩猎,是得父皇母妃同意的。”李星让没怎么考虑,便拒绝了。 他说话时,深深凝视彭瑶,用眼神告诉她,她是奉命行事,并非不愿带她。 他想着,他的瑶瑶,最是乖巧懂事,肯定会懂他,明白他,理解他。 然而,第一次因为彭淑被心上人拒绝的彭瑶,根本看不到他眼里的意思。她只想到了燕家和彭家的婚事作罢,彭淑又有机会勾引四殿下了。 就连七公主,和淑妃,也都帮这个贱人! 她难道就要失去四殿下了吗? 不! 绝对不可以! 第124章 熟悉吗? “殿下,臣女……臣女……” 彭瑶还想找借口,可情急之下,又找不到好借口,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瑶妹妹,你若想让人带,不如找杜公子。他是你的未婚夫。” 彭淑笑盈盈道。 “对哦。”七公主也觉得是个不错的办法,“阿豫叔骑射都很不错,你找他带你更好。我四皇兄要带我和淑姐姐,恐怕带不了太多了。更何况,我五皇姐还在等我们呢。这样,我四皇兄就是一拖四了。会输给三皇兄和大皇兄的。” “可……” “瑶妹妹若真的要跟着,便跟着吧。” 就在彭瑶还想找借口时,彭淑很大度的同意了。她说罢递给七公主一个安心的眼神,“殿下放心,我骑射也很厉害,绝对不会让四殿下输给三殿下和大殿下的。” 这话仿佛在说,我一定帮四殿下夺得太子之位。 可太受用了!李星让立刻便坚定了选择,并觉得彭瑶有些不懂事,明知他奉命行事,还要胡搅蛮缠,是想坏他好事吗? 这个念头闪过,他冷着脸道:“你若不行,可不必参加。我们走。” 丢下话,他先一步打马而去,将彭瑶晾在原地,满脸哀伤的望着他的背影。 幸好现在进出的人不多,大家要么在休息,要么已在深山了,没人瞧见她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 彭淑嘴角微扬,露出抹嘲笑。熟悉吗?这都是你惯用的伎俩。 “殿下,等等我跟公主。”她故意放柔语调,像是在撒娇。 已经走远的李星让闻言,果然停下来等候,直到彭淑打马跟上,两人才继续前行。 而七公主,满心都是狩猎,根本没时间关注彭瑶是个什么心情。 她是公主,从来不需要考虑别人的感受。 三人带着护卫丫鬟离开很久后,彭瑶都保持着凝望背影的姿势站着,眼神空洞呆滞,像是被抽了魂般渗人。 直到大皇子带人进山,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彭姑娘,可要去狩猎?你一女子,山里多不安全,你可跟在本殿身后。”李星文道。 “多谢殿下,不用了,臣女今日有些累。”她一颗心都要死了,哪里还有心情狩猎,只想回去好好哭一场。 偏偏彭妍月去找贤王,又不在她身边,想找个人说体己话都找不到。 李星文瞧出她有些不对劲,但狩猎在即,也不好多管,便派人将她送了回去。 到了岔路口后,彭淑没有选择跟李星让和七公主分开,而是跟在李星让身后。 若是前世,她早加快速度,甩开这两人了。 她虽然不讨厌七公主,且七公主救过她。但七公主实力不济,她宁愿自己猎好了猎物给她送去,也不愿带她一起,会碍事。 而李星让,纯纯讨厌,加恨。 “殿下,那边好像有只鹿。”彭淑说罢,已弓弦拉满,一箭射了过去。 然而,这一箭故意没射准,让鹿给跑了。 李星让反应速度也快,他立刻搭箭拉弓,一箭便将野鹿射倒。 “还是殿下厉害。”彭淑眼神有几分崇拜的望向李星让,“若没有殿下在,这只鹿怕是要跑了。” “淑妹妹也很厉害,我都没发现鹿,你却发现了。”李星让表现了一回箭术,被夸几句,心里很是受用,同时心里也升起一股,原来彭淑也需要他的满足感。 侍卫将野鹿抬过来,几人继续向更深处进发。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彭淑连续发现了好几只猎物,但都没有说。 经过她分析,李星让不喜欢太强的女人,会让他没面子。 但也不喜欢太弱的女儿,会让他觉得累。 “咻!” 又半个时辰过去,李星让终于发现了一只野猪,立刻便拉弓射箭。 然而,野猪也早已发现他们,跑得极快,他一箭射空。 密林深处,有树木遮挡,很难锁定猎物,李星让瞄了好半天,都没射准。 就在野猪即将失去踪迹时,彭淑动了。 只见她连发三箭,正中野猪脖子,直接将它放到。 “哇,淑姐姐你好厉害!”七公主开心的直接下马去检查那野猪,“今晚有野猪肉吃了。” “这叫听声辨位。”彭淑冲李星让甜甜一笑,一副要夸奖的可爱模样,“殿下,我厉害吧?” “厉害。”李星让觉得有些没面子,他射不中,她连发三箭,直接将野猪射倒了。 “厉害殿下不夸我,是觉得我瞎猫碰上死耗子吗?哼!”彭淑小脸一扬,佯装要生气了。 李星让愣住。 这样的彭淑,好陌生。 不过,他好喜欢。不像以前,厉害是厉害,就是太呆板。现在的她,既厉害,又可爱。 “淑妹妹很厉害,简直是神箭手。”他由衷夸奖,也不觉得没面子了。这么厉害的人,在他面前表现,只为得他夸奖,还有什么比这更有面子的。 得夸奖的彭淑,心里快恶心死了,但面色半点不显,还娇羞的笑了下。 这般莞尔一笑,直接看呆了李星让。 “殿下,野猪一般都是群居,我们还可以找找,说不定,今日能有大收获。”彭淑又道。 待李星让回过神来,彭淑脸上早已无娇羞神情,人也跟七公主一起,去寻找其他野猪踪迹了。 他望着林间那气质绝佳的背影,满意一笑。其实,娶彭淑做正妃,也很好。 左右,彭瑶也是定过亲的人,已经不洁了,不配做他的正妃。不像彭淑,她与燕长林的婚事,只是口头协定,没有合八字,更没有下聘。 这回彭淑没心情跟他玩了,专心找野猪,两刻钟后,还真给她找到了些踪迹。 寻到了踪迹,染微等一干丫鬟、侍卫也跟着一起找,很快便找到,并猎杀了几头大的。小野猪放归山林,维持猎物平衡。 待他们一行人抬着几头野猪回来,立刻便惊动了承乾帝。傍晚时分,所有人的猎物归拢到一起比较时,毫无疑问,几头野猪,和一只鹿,直接将其他人全部比了下去。 淑妃高兴得,拉着彭淑的手,夸个不停。连带着,承乾帝也赏赐了些东西。 站在远处的彭瑶,仿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般,红着眼睛,死死盯着人群中众星捧月的彭淑。 “海棠,准备好了吗?”她颤声问。 “回姑娘的话,已经准备妥当,明日便可动手。”海棠回道。 彭瑶没有再接话,她目光所及之处,站着的,是彭淑和李星让。两人时不时相视一笑,很愉快的样子。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给殿下送信,我今晚要见他。他若不来见我,那我永远也不要见他了!”她又赌气道。 绝对,不能让他们继续这样相处下去了。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第125章 又私会 夜,如期而至。 承乾帝做主,让御厨做了野猪宴,每个人都能分到些肉。 当然,作为首功,彭淑、李星让和七公主三人,分到的最多。 御厨厨艺又好,彭淑敞开吃了个尽兴。今日跟李星让相处一整天,她都快恶心坏了。唯有美食,可抚慰受伤的心灵。 吃饱喝足后,她拒绝了七公主散步消食的提议,直接回了延辉阁。 回到延辉阁,却并没有立刻躺下,而是等。 她今日故意跟李星让亲近,还让他拒绝带彭瑶,彭瑶今夜肯定要跟他闹了。 而拒绝七公主散步消食提议,是给李星让时间去找彭瑶,若她答应散步消食,淑妃肯定会让他陪同。今日狩猎累了,再散步消食,他精力不足,可能就不去见彭瑶了。 她的目的,就是让他去见近乎崩溃,情绪不稳定的彭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沙漏里的流沙显示着,该出门了。 彭淑这回两个丫头都带,先去寻了泰昌,她还未回来,又去寻七公主是,她也还未回来。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寻,只捡到了楚灵珊。 楚灵珊是个暴脾气,但为人也坦荡。 “彭淑,听说你会听声辨位?你能教教我吗?”楚灵珊可太想赢了,那块鸡血石,她虽然还没拿到,但已经想好该用来做什么了。 “楚姑娘,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学会我的本事,然后赢了我。” 彭淑失笑,这个楚灵珊,也太可爱了些。 小算盘被揭穿,楚灵珊不好意的吐了吐舌头,“真正有本事的人,才不怕别人超过呢,你担心我超过你,说明你还不够强大。” “噗……”彭淑笑出声,这言论,附和信国公的风格。 “你笑什么?”楚灵珊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让我教也可以。” 彭淑说罢卖了个关子,立刻引得楚灵珊急切追问,“你有条件对不对?说罢,什么条件,不过分的,我可以答应你。” “没有条件。”彭淑摇摇头。 “没有条件?”楚灵珊表示不信,“你愿意无偿教我?” “我不止要无偿教你,还要教给所有人。大家凭本事拿第一。这是你说的,不怕被人超过,才是真强者。”彭硕笑盈盈,拿她的话堵她的嘴。 登时,楚灵珊撇了撇嘴,真后悔说那句话。若不说,她教自己一个人,那赢面就大了。 不过,既话已出口,便没有反悔的道理。 她一拍胸口,很豪迈道:“行,你等着,我去叫人。我就不信,我别比人差!” “姑娘,您真要教她们?” 楚灵珊去叫人后,阿影有些不放心的问。 “这狩猎的本事,您可是找了不少老猎人学的。” 这话不假,以前为了出头,她是真的什么都学。不但学,还要学到精通。 学那些东西,可真累啊。 所以,这一世,她再也不要那么累了。 “教又何妨?我反正不喜欢打猎。”彭淑走到特定的亭子坐下来,慢慢等楚灵珊。 大约等了一刻钟左右,她还真叫来了七八名闺秀,和一名小公子,其中郑微燕也在。 待那小公子靠近了,借着灯光,彭淑才看清他竟是皇甫耀。 皇甫耀和郑梓依现如今有两个儿子,皇甫耀是长子,今年十二岁,小小年纪,便已见俊朗轮廓,可见将来,必定是个会惹无数少女伤心的美男子。 “表姐,你要教我们狩猎?”郑微燕担心彭淑出言赶皇甫耀,见面不给她机会说话,直接激动问。 皇甫耀似乎也知道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不欢迎自己,便没往前凑,只站在人后。 他识趣,彭淑也不想多废唇舌赶,便直接道:“这打猎,需要注意不少细节。比如,猎物和人一样,都要喝水。往往,在有溪流的附近,最容易找到猎物…… 至于听声辨位,这要复杂些,不过只要掌握要领,都不是事。” 说到这里,彭淑顿了顿,“光说你们可能无法理解,我们找个地方试验一番,你们就懂了。” “好啊。”楚灵珊听得津津有味。她是真切打猎过的,许多细节,彭淑说出来,她仔细一想,便发现,确实如此。 不过几句话,她便对彭淑心悦诚服了。 能来听的闺秀,几乎都是想要好好表现的,能亲眼看彭淑狩猎,她们自然不会拒绝。 “天色太晚,我们去那边吧。”彭淑指了指左边小路。 左边走不远,便出了行宫,进入猎场范畴了。不过只是外围,不会有危险。就算有危险,大声呼喊,御林军能听见。 而更远些,便是京郊大营的兵将在看守了。 几个闺秀,带着丫鬟,跟在彭淑身后,慢慢朝小径进发。 “大家别出声,这打猎啊,就是要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若能无声无息的,那距离成功就不远了。”彭淑压低了声音叮嘱。 很快,队伍里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丝毫声音。 只是…… 一行人走着走着,前方突然传来压抑的争吵声。 “让哥哥,你说过会给我幸福,会娶我,你难道忘了吗?”是彭瑶崩溃的声音,她在质问李星让。 “我没忘,你别胡思乱想行不行?”李星让的声音,听上去明显很不耐烦。 “我胡思乱想?今日你为何带彭淑不带我?我等了你一早上!” “我说了,是母妃的命令。你为何不能理解我?”李星让失望极了,他以为的解语花,原来也跟那些胡搅蛮缠的女人一样,根本不理解他,不懂他。 “娘娘的命令?若娘娘让你娶她做正妃,你也会娶?”彭瑶感受到他的不耐烦,心更痛了。 这心一痛,情绪便更不稳定,声音也随之拔高了不少。 “不过是个正妃之位,在我心里,不管是正妃,还是侧妃,都是一样的。”李星让毫不心虚道。 一个不懂他,不理解她的女人,他为何要愧疚? “所以,你已经不打算娶我做正妃了?”彭瑶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一颗心都碎了,痛到近乎窒息。 可她不甘心,不甘心输给彭淑! 她说着突然抱住李星让,送上自己的唇。 第126章 私会被发现 少女清甜的吻,李星让如何能抗拒得了? 反正,他早就想这样做了。 强而有力的手,拦住彭瑶的腰,让她更贴近自己,霸道的吻,密密麻麻落下,直吻得两人险些没呼吸过来。 两人吻得热火朝天,彭淑和郑微燕、楚灵珊几人这边,就有点难受了。 她们是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年纪虽小,却也不是不通人事。可就算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她们也不敢揭穿。 毕竟,那可是涉及到四皇子啊! “姐姐妹妹们。” 这时,彭淑压低声音说话了,“我们先回去吧。” 郑微燕闻言有些不乐意,她是很害怕,但更想揭穿彭瑶的嘴脸,让她以后再也不能抬起头来做人,这样就不能欺负她表姐了。 然而,彭淑不容置疑,直接强行拉着她离开了。 几人原路返回,声音竟比来时还要小。 待来到安全地带后,彭淑忽然郑重对所有人施了一礼,并神情哀戚道:“各位姐姐妹妹们,我恳求你们一件事,这件事,还望大家保密。我们彭家出了这样的女子,若传出去,我怕是没脸见人了。” “表姐,那是彭瑶!你才不是这样的人!”郑微燕怒道,恨不得手撕了彭瑶,“我们大家都是明白的,对吧?” 她望向楚灵珊等人。 楚灵珊几人也是心乱如麻。不过这个时候,彭淑都恳求了,她们也不好拒绝,便点了点头。 “彭淑你放心,我们不会乱说,一定会保密的。”楚灵珊保证道。 随着她表态,其他人也跟着表态不会传出去。 “谢谢,谢谢。”彭淑又给每一个人行礼,满脸感激涕零。 “那我们先散了吧,今日就当没聚过。”楚灵珊道。 大家也都点点头,遇到这种事,当然要说自己就在屋里休息,从未出去过。 不多会,人都散了,只剩下郑微燕,“表姐……” 她挽着彭淑的手,不知该如何安慰,便将这几天做的事说出来,转移下话题,“我这几日猎的猎物,都记你名下了,反正我也做不了第一,都给你。” 彭淑:“……” “记我名下做什么?”她压根不打算拔头筹,只想摸鱼。今日跟李星让和七公主出去努力了一下,也只是想让彭瑶疯狂。 欲使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 “你晚了,落后不少,所以我自作主张,都记你名下了。”郑微燕一脸的真诚。 彭淑:“……” 她对这种一本正经,真诚得令人头疼的态度,是一点办法没有。 “罢了,回去吧。”彭淑摆摆手,她卷了,真的想睡觉了。 “好。”郑微燕点点头,她也有好多话想回去跟祖母说呢。 事实上,不止是她有好多话跟家里人说,方才那几个闺秀,也都有很多话要说。 虽然答应了彭淑不会说出去,可心里藏着这么大一个秘密,不找最亲近的人说两句,她们会憋不住的。 与郑微燕分开后,彭淑也迅速回了延辉阁。刚到延辉阁,便见七公主和泰昌已经坐在殿里等候了。 “淑姐姐,听说你方才去找我了?” 七公主见彭淑进来,立刻开心问,“可是有什么事?” “害,我方才吃饱后便很困,可躺在床上又不困了,便想寻两位公主说说话,没想到你们还没回来,我就自己去消食走了一圈。” “母妃说,吃饱了困很正常,只要坚持一会,困意便过去了。若吃了困,然后去睡,很容易发胖的。”七公主也等了半天,说话间打了个哈欠。 “殿下困了,便回去安歇了吧。明日还要狩猎呢。”彭淑笑道。 “确实是困了,那淑姐姐,我和五皇姐走了。”七公主起身,泰昌也跟着起,两人同时离开了延辉阁。 待两人都走后,阿影急匆匆让春霞和小冬子都不用伺候了,才小声对彭淑道:“姑娘,您说楚姑娘她们会替我们保密吗?” “会的。”彭淑轻笑,“你放心,我们今天遇到彭瑶和李星让的事,她们一定会守口如瓶。” “那就好,那就好。”阿影松了口气,若传将出去,姑娘的名声,也会被连累。她虽然恨极了彭瑶,可半点不想姑娘被连累。 然而,年纪小,还单纯的她,并不知道此刻李星让和彭瑶的事,已经渐渐传开了。 当然,是谁发现的这件事,确实做到了守口如瓶。 事情很快传到尹娴雅耳里,她立刻派人匿名给杜岩豫送了封信,冒充他在宫里的相好,约他去事发地。 然后央着她兄长尹书杰亲自带人去‘捉奸’。 荣国公府尹家,势力不如彭家。不过自从太后薨逝后,彭家也力不从心了。而淑妃,还一门心思想让彭淑做正妻,她们早就不满了。 这么个千载难逢,打压彭家的机会,他们怎会错过? 这一来一回,信息传递什么的,快一个时辰过去了。 但惊喜的是,杜岩豫悄悄到地方时,两人还在。彭瑶是第一次,前戏长了些。加之李星让年轻气盛,比较持久。 又是在这种山野之地,格外刺激。 当杜岩豫借着月色看清楚男子是谁时,吓了一跳,连忙想行礼,可他视力好呀,行礼时,不小心看到了彭瑶,当即愣住。 “你们……” 随着他一声惊呼,李星让瞬间捂住了他的嘴。 可,还是晚了。 只见几盏灯笼亮起,尹书杰从小径过来,“谁在那边?是刺客!抓起来!” 他带了几个侍卫,侍卫闻声立刻冲过来,顷刻间将李星让三人围住了。 “哪来的狂徒?是不是企图刺……” 尹书杰大步过来,一句话还未说完,便看真切了李星让的脸,当即也如杜岩豫般愣住,“殿下?” “别出声!”李星让看到是自己人,心里暗暗松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完全松,几十名侍卫,听到‘刺客’二字,又一窝蜂的冲了上来。 霎时,这边灯火通明,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定在灯光下,赤条条的两人身上。 彭瑶难堪得将自己埋在李星让怀里,两条白皙的腿,还有殷红鲜血的痕迹。 第127章 被送妙月庵 夜风抚岗,吹起树叶沙沙。 彭淑在虫鸣蛙声中,沉沉睡去,格外的安稳。 而承乾帝的山河殿内,就不那么安稳了。 荣国公府尹家,顺国公府彭家,两府当家人,齐国夫人母子,以及淑妃,全部被叫到了山河殿。 承乾帝冷着脸端坐龙椅上,殿内包括太夫人在内,跪了好一会了。 其中彭瑶和李星让,也穿戴整齐,只是未梳头,看上去还是充满了淫气。 “你们养的好女儿!” 齐国夫人气得指着太夫人的脑门骂,“我儿到底哪一点对不起她彭瑶?为了能配得上你们,我请陛下封我儿侯爵,陛下已经答应,就等婚事一办,封赏的恩典便会下来。可你们倒好,这样作践羞辱我们。” “陛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孱弱的身子,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能倒下,“老奴没脸见人了,被人这样作践。” “乳娘,你身子弱,快起来。”承乾帝立刻吩咐阿四去扶,“你放心,你和阿豫受的委屈,朕一定加倍补偿,让彭家补偿!” “陛下,齐国夫人,彭瑶做出此等不知廉耻之事,我们彭家,愿意做出补偿,这孽障,是打杀,是亲猪笼,都由陛下裁定。” 太夫人此刻,心痛极了,但也愤怒极了。 她万万没想到,养在跟前乖巧的孙女,竟然能做出这种事! “曾祖母,瑶儿不想死,瑶儿……”彭瑶一听要被亲猪笼,立刻哭喊着求饶。 然而,承乾帝闻言烦躁的蹙起眉头,阿四立刻很有眼力见的吩咐人将彭瑶的嘴巴堵住了。 “陛下……” 一直沉默的淑妃说话了,她款款走到齐国夫人面前,噗通一跪,“夫人,您是陛下的乳娘,也是本宫的长辈,本宫的儿子做出此等龌龊之事,本宫实在没脸出现在您面前。可本宫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是本宫的指望。还请乳娘看在本宫素日里对您颇有孝心的份上,饶恕他死罪。” 随着淑妃说话,李星让也立刻道求饶,“父皇,夫人,星让知错了。” “娘娘,您快起来,老奴哪里受得起您的大礼。”齐国夫人诚惶诚恐的去扶淑妃,可没走两步,便摇摇欲坠,再动不得了。 淑妃没有起身,眼底闪过一抹阴毒,刁奴,嘴里说不让她跪,却没真扶。 可,心里再怨,她也不敢表现出来,还要谦卑的请罪,“您是长辈,这礼是受得的,就让本宫替星让向你赔罪。” “陛下,娘娘,齐国夫人。”一直沉默的荣国公尹傲凌上前一步,行礼道:“这件事,四殿下虽有错,但若无妖女引诱,殿下断不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陛下,臣家教不严,甘愿受罚。”彭远泰立刻跟着表态。这件事,只有把所有罪名都推到彭瑶身上,方可摆平。 不然,彭家能硬气的说是四皇子勾引吗? 当然不能! 皇家的脸面要给,不然彭家以后还怎么混? 彭瑶听亲祖父也这么说,伤心得直落泪。她心里怨恨极了,这些口口声声说疼她的人,到底是怎么疼的? 为什么,为什么不为她争取正妃之位? 她已经是四殿下的人了,难道就不能用婚事将事情遮掩过去吗? “既如此……”承乾帝说罢顿了顿,他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看清他们的表情,明了了他们的打算。 淑妃亲自跪下求情,齐国夫人自会给面子,不会真的追究李星让,她也不敢,毕竟是皇帝的亲儿子。 尹家,那就更没立场了,他们之所以在之里,不过是因为尹书杰通破了这件事。 至于淑妃,她心里都快恨死彭瑶了,又怎么肯用婚事将事情遮掩过去?她是绝对不会让一个狐媚子进府的。 护着李星让的人,更多一些,那么吃亏的,就只能是彭瑶了。彭家岂能不知这个道理?可能有什么办法?事情一出,他们便被动了,总不能造反吧? “既是彭家养女不教,那便送去妙月庵清修,无诏不得出。彭家与杜家的婚事作罢。”承乾帝继续道,“彭家再自己斟酌,对杜家做出补偿。” 淑妃不愿用婚事掩盖是,他又何尝不是?他本就觉得文官虚伪,现在更添了一条——表面正义凛然,私底下男盗女娼! “多谢陛下宽仁。”太夫人领着彭远泰几人,感激叩拜。 比起浸猪笼,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罢了,下去吧。”承乾帝摆摆手,再不想看彭家众人,连带着李星让在他心里,也下了个层次。 敏锐的淑妃察觉到了,心里对彭瑶的恨,又多了几分。 待出了山河殿,她亲自吩咐人道,“立刻送这荡货去妙月庵,告诉那里的人,好好照顾她!” 彭瑶闻言浑身一颤,她不明白,都是彭家女,为何彭淑能得淑妃喜欢,而她却被讨厌。 都是彭淑,蛊惑了淑妃,才让她对这样狠心。 李星让垂头丧气的,也没工夫管他。以前跟彭瑶私会,他也会亲她,抱她,可她都会拒绝更进一步。 今天,她确实很主动,不然他也不会彻底放开。 果然,这种女人不可娶。他有点明白淑妃为什么看重彭淑了,她从来不会这样。 “呜……呜……” 那边彭瑶被五花大绑,套在麻袋里,连夜用推车运走了。太夫人眼睁睁看着,不能求情,不能阻止,看得她心痛难忍,撅了过去。 老姜氏和小姜氏也没好到哪里去,太夫人晕倒,她两一个接一个,也跟着晕倒了。 抬回住所时,天已经灰蒙蒙亮。 彭淑心情好,今儿起了个大早。吃了早饭后,便立刻去隔壁寻泰昌和七公主,拉着两人,冒着清晨的雾气进了山。 “哈哈哈,好大一只羊!” 虽然早起很痛苦,但猎到猎物,七公主还是高兴得手舞足蹈。 泰昌要藏拙,一早上下来,她只得了只山鸡,远不如彭淑和七公主收获丰。 待三人带着猎物回行宫吃午饭时,大家看彭淑的眼神,便很不一样了。 甚至有人当着她的面,都敢窃窃私语。 “听说彭瑶被送走了。” “啧啧啧,没想到彭家家教是这样的。” “陛下为补偿杜大人,已经给他封侯了。虽然是一代而终,但到底是侯爵,多少人几辈子都得不到的。” 第128章 不带 这些指指点点,半遮半掩的,他们也不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就是大家心里都清楚。 楚灵珊等几人,见彭淑回来,一个个偷偷来找她赔罪。 “彭淑,这件事真不是我说的,我可以发誓!” “可能除了我们,还有别人知道吧。”彭淑装作满脸苦恼。 “事情传太快,你可什么都不要说,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知道这件事。” 这些人来找彭淑赔罪或许是真,但更多的是,叮嘱她不要泄露。反正,现在外头传的都是彭瑶和李星让,到底是谁发现的,没人关心。 “嗯,我不说。”彭淑点点头,一副你们不会看不起我吧的神情。 “你放心,你堂妹是你堂妹,你是你。她怎么能跟你比?” 有了共同的秘密后,几个闺秀跟彭淑的关系,更亲近了些。她们也担心彭淑暴露她们,毕竟牵扯到皇子。万一被皇族报复,就不妙了。 “谢谢你们。”彭淑感激道谢。 “不用客气。一会一起去狩猎?”楚灵珊发出邀请,“听说你大清八早就进山了,为了赢,很拼啊。不过,我现在的成绩,可比你好,我不会让着你的。” “谁要你让?”彭淑失笑,“一起就一起,谁怕谁?” 用了午饭,彭淑照常去叫七公主和泰昌,但这一次,泰昌没有一起,还拉走了七公主。 她已经知道彭瑶和李星让的事了,自然不会再跟彭家人来往。作为淑妃的养女,她还要照看好七公主。 彭淑并不介意,与郑微燕、楚灵珊等人,一同进了山。 如她预料,事情传得太快,承乾帝再次震怒,淑妃也气得派人去查到底是谁把消息传开的。 毫无疑问,查到了尹娴雅给杜岩豫送信,但源头没有查到。 也不是没查过彭淑,可她压根没派人去打探过李星让和彭瑶的行踪,既没打探过,又如何会知晓他们会在那种地方私会? 就更不可能是蓄意谋害了。 然而,他们不知的是,彭淑之所以知道那个地方,是她第一世死的时候,彭瑶在她面前炫耀,一桩桩一件件,亲口详细的告诉她的。 她根本不用去查,只要他们私会,必在那个老地方。 “淑妹妹。” 一行人出行宫,刚走到猎场岔路口,彭淑便被彭妍月叫住了。 她与彭锦、彭欣、彭思在一起。三人脸色难堪,想来是因为彭瑶的事被人奚落了。 彭锦是彭栢霖的次女,长得与彭瑶有几分相似,不过看起来更稚嫩些。 彭欣是彭柏仁的长女,比彭锦小几个月,容貌平平,性格有些内向自卑。 而彭思,是彭栢霖的庶女,从小在彭瑶的打压下成长。素日里,总是苦着脸的她,今日眉宇间,看上去颇为开心。 彭淑闻言垂目俯瞰彭妍月,只见她极力隐藏妒忌。可不管怎么隐藏,泛着血丝的眼里,依旧能看得到。 从彭瑶出事到现在,一天时间不到,她便已备受非议,不管走到哪里,都没有人愿意搭理她。 昨日她去寻贤王,也被无情甩开。 而她彭淑,凭什么还能有人愿意跟她一起? 还说说笑笑! 这不能忍! “月姐姐啊,有事?”彭淑心情好,给了她一个甜甜的笑脸。 而这笑容落在彭妍月眼里,刺眼极了,恨不得拿刀划破划烂了了事。 “山里危险,我跟几位妹妹没人带,想跟你一起。”彭妍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些,可心里藏着浓烈嫉妒,再怎么努力,也都是无济于事。 “这样啊。”彭淑微微仰头,佯装在思考。 见她如此,彭锦几人脸上立刻浮上期待。她们今天不管走到哪里都遭人白眼,迫切希望拿出好成绩,打那些人的脸。 彭淑会狩猎,可以帮她们!她们都商量好了,彭淑已经晚了一天多,反正拿不到第一了,就将猎物给她们,最好她们其中之一能拿到第一,看那些人还敢不敢小瞧她们! 然而,正期待着,彭淑笑盈盈道:“正好,今天我们打算去圣女岭,听说百年毒蛇泡酒最好。我准备猎一条回来,献给陛下泡酒。原本还愁人手不够呢,现在好,有月姐姐和几位妹妹,我们一定能从圣女岭活着回来。” “啊……” 彭妍月没反应过来,彭锦先退缩了,“大姐,就不能换个地方吗?那里毒蛇遍地,万一被咬了怎么办?” “圣女岭毒蛇遍地?”彭妍月并不知圣女岭是个多么危险的存在。 “嗯!”彭锦重重点头,“我们女子队从未去过那个地方,从前都是男子去。就算是男子,带了护卫,也有人被咬死在那里。” 说到最后一句,山风抚面,几人不觉清爽,反而觉得阴森森的。就好像那被咬死的冤魂,正围绕在身边一般。 “淑妹妹。”彭妍月脸色变得有些阴沉,怀疑彭淑是故意的,“你当真要去圣女岭?不是因为我们要跟着,所以才要去的?” “你们不跟着,我人手不够,就不去。你们跟着,人手够了,我肯定去。有什么问题吗?”彭淑说罢笑意敛去,不客气的质问道:“月姐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我故意不带你们吗?” “妹妹你误会我了,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想请你换个地方,毕竟欣儿和思思还小,怎么好去那种地方?你作为姐姐的,理应为妹妹们考虑呀。再则说,我们是一家人,你若不跟我们在一处,外人瞧了,还以为我们家族不睦,不知会如何编排呢。” 彭妍月一副好姐姐的模样,语气里,仿佛在说彭淑不是个好姐姐。 然而,她话音落下,一旁的郑微燕看不过去了,“你们进不了深山,就不要去,在外围骑骑马,看看风景不好?非要我表姐跟你们在这里,才是好姐姐?那你们是好妹妹吗?” “笑死个人了。”楚灵珊也嘲讽帮腔,“你年纪比彭淑大吧,这么大了还要她带,你还没断奶?” 她之前就注意到彭妍月了,跟彭瑶在一起,矫揉造作的,看着她就烦。 现在还胡搅蛮缠,耽误她们狩猎,就更烦了。 “就是。你也是姐姐,比我表姐还大,你是怎么好意思要求我表姐带你的?你自己都不能以身作则照顾好妹妹,凭什么要求我表姐?我表姐欠你的?我若没记错,你跟彭瑶关系最好吧。”郑微燕一想到彭瑶的事会影响她表姐,便很生气。 两人言语讥讽,毫不客气,说得彭妍月面红耳赤。尤其是提到彭瑶,她难堪得再不敢多说什么,落荒而逃。 “大姐,你变了。” 彭妍月走后,彭锦失望地仰头望向彭淑,“你以前对我是最好的。” “我没变,变的是你。我对你好,是我愿意。我对你不好,也是我愿意。现在,我不对你好了,你便怨我。” 彭淑都不愿去回忆前两世关于彭锦的记忆,左不过是些不愉快的垃圾往事罢了。 “我们走。” 她丢下话,率先打马朝右边的岔路飞驰而去。 第129章 你还好吗? 马蹄声扬,尘烟滚滚,惊得两侧林子里的鸟儿纷纷飞离,也惊动了在附近狩猎的其他人。 许多人见到彭淑的身影,立刻开始激烈的讨论、猜测关于彭瑶的事。 直到,一行人深入猎场腹地,比较危险了,没什么人了,那议论声才不再入耳。 可不巧的是,李星让那狗东西在。 此处有条不大不小的溪流,真正懂打猎的人,都会来这里看看。 只不过,李星让今日无心狩猎,他牵着马,在漫无目的的走着。 此时听闻有马的嘶鸣声,他抬眸看来,与彭淑四目相对。 在这一瞬间,他想到自己昨晚做出的荒唐事,忽然便觉得很对不起彭淑,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而彭淑在看到他后,迅速别开眼,假装没看到,打马朝另一条小路而去。 “姐妹们,下午见。” 她声音传来,身影却已瞧不见,早融入茫茫林间了。 “我也走了,下午见。”楚灵珊选择了与彭淑相反的方向。 “下午见。”郑微燕也选了一条,既没有彭淑,也没有楚灵珊的路。 其余几位闺秀见此,无奈摇摇头。已经没有可以供她们选择的路了,她们唯一的选择,便是在这附近看看。 她们是想狩猎没错,但没有楚灵珊那么想赢。 事实上,腹地深处的猎物,足够她们猎了。 小溪旁心乱如麻的李星让见彭淑招呼也不打,便打马急速而去,心下猛然一慌,以为她生气了,情急之下,翻身上马便追了上去。 那几个留在附近寻猎的闺秀见此,对视一眼,都表示无语。 这个四殿下,真是不检点,彭淑都不理他,他还要巴上去,半点不顾人家未出阁女子的名声。 山林的路,变得越来越陡峭。彭淑骑马走了两刻钟左右,山路便陡峭得只能步行了。 她与染微将马拴在山下,准备上山看看。 “淑妹妹!” 就在两人刚走两步,李星让赶到了,他急切的翻身下马,跑着奔到彭淑面前,“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传言?” 他今日没心思狩猎,便是因为那件事已经传开,成了公开的秘密。现在大家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淫贼。 就连以前关系好的几个好友,也都找借口不来狩猎了,为的便是躲他。 “殿下,你刚毁了我三妹妹的名声,现在又要来毁我的?” 彭淑后退几步,厉声质问他。 李星让闻言,眼神一暗,她果然知道了。 那她是不是觉得,他是个淫贼? “淑妹妹,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都是那彭瑶使计。”他说着说着,还委屈了起来,仿佛真的是被迫的般,“淑妹妹,你要相信我。我的心里,只有你。我都想好了,要娶你做我的正妃。” 彭淑:“……” 真不愧是狗男人,昨天才跟彭瑶融为一体,今天就能跟她表白了。 他们之间,有这么深的感情吗? 简直莫名其妙,还油。 她现在好恶心,好想吐,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见她不回应,李星让急了,上前伸手就想捉住彭淑的手,“淑妹妹,你我自幼相识,你要信我。” “四皇子,请自重!” 彭淑手避开,后退几步,染微立刻上前,挡在两人中间,冰冷如刀的眸子,警告着他。 “淑妹妹,你我之间,就因为那彭瑶,疏远至此了吗?” 李星让见染微不知死活的拦他,顿生不悦,但她是彭淑的人,便暂时压下了怒火,只企图越过染微,继续去抓彭淑的手。 “四皇子,不会说话,我劝你少说两句。” 彭淑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正打算努力一把,将李星让搞死算了。 就在她思索怎么做才能无声无息时…… “李星让,你慎言。” 不知何时,李肃无声无息出现,一身紫黑色蟒袍,衬得他高贵无极。 “皇叔……”李星让吓了一跳,皇叔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你母妃到处找你,本王是来寻你的。”李肃仿佛没看到旁边还站着的彭淑,肃穆说着。 “母妃寻我?皇叔可知是何事?”李星让本能的不想回去,回去无非又是挨骂罢了。 他从昨晚到今天清晨,已经被骂够了。 父皇骂完母妃骂。母妃骂完,舅舅骂。舅舅骂完,老师接着骂。 他好歹是堂堂皇子,这些人,竟半点不顾他的尊严! “不知。似乎出了什么事,你父皇震怒,本王也不好打听,你还是回去看看吧。”李肃眉头微微蹙起。 李星让也算有些了解他,一旦他眉头微微蹙起,便是有大事发生。 当即,他心头咯噔一下,紧张了起来。 难道母妃出什么事了? 虽然淑妃刚刚骂过他,但母子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真出什么事,他还是要出面解决的。 “多谢皇叔,星让这便回行宫。”他立刻翻身上马,也不顾一下彭淑,拉紧缰绳,调转马头,毫不犹豫的绝尘人而去。 马蹄声渐行渐远渐无声,李肃这回才凝望向彭淑。 彭淑见状要行礼,他立刻上前一步,用手里的长弓拖住她的手,道:“不必行礼。以后,你见到本王,都不用行礼。” 不用行礼? 你可太好了! 彭淑本也不想行礼。 只是,她本能的觉得这几句话,似乎透着些古怪。 “王爷也来狩猎?”彭淑没话找话道。 “你,还好吗?”李肃答非所问。他星眸凝视着她,种种情绪似在眼里翻涌。 有担忧、有自责,有愤怒,还有一些期盼。 但更多的是,那极力克制,化不开的浓烈情愫。 “我挺好的。”彭淑知他问燕家与彭家婚事作罢的事,也问彭瑶被人非议连累她的事。 她如实回答。 彭瑶受人非议,她早就想到了。但还是决定这么做,就是想让她和李星让,被万人唾弃。 只可惜,李星让是皇帝的儿子,不管出什么事,皇帝都会保他。不然,她也不会用这么温和的手段,只是让他们受些非议。彭瑶也只是被送去走,而不是沉塘。 “燕家的婚事没了,彭家想必会尽快议定你的婚事。彭淑,届时,你打算怎么办?”李肃又问。 他多想问,你考虑考虑我怎么样?只要你点个头,本王立刻去提亲。 可,他想到那个可能,又迟疑了。 “我的婚事,我做主。谁也别想做我的主。王爷放心,我不会随随便便让人拿捏的。”彭淑神态轻松道。 但其实,她心里极其沉重。因为燕长林的事,她很自责,暂时不想找人成亲了。 只想把阿影她们尽快安排好,让她们有个幸福的余生。 第130章 只是想守护她 淡定从容的回答,李肃回以微笑。他怎会不相信她能处理好自己的事?他只是想要守护她罢了。 问这些问题,也只是,寻个借口与她说说话。 “王爷,若没别的事,我要上山狩猎了。”彭淑指了指身后的山,“听说山上有羚牛,还能看到金丝猴呢。” “好。”李肃点点头,并没有要跟着。他过这边来,有不少人瞧见了。他的借口是来找李星让回去,若让人瞧见他与彭淑一同上山狩猎,怕是会说闲话的。 他受些非议没什么,可她不同。他也不舍得她被人非议。彭瑶的事,若是他来处理,他一定会处理得干干净净,不让任何人有借口非议她。 只是,她自己做的决定,他也是会尊重。这些都没关系,别人非议她,他便多关心她便是了。 “臣女告退。”彭淑嘴上说了句,便领着染微转身上山了。 皇家猎场几乎是圈了一整座山脉作为猎场,除了巍峨高山外,还有极大的平原。方才骑马过来的那很长一段路,便是猎马在平原森林里踏出来的。 许久未运动,彭淑爬一会便气喘吁吁了。 可她今日高兴呀,就想爬山,就想身体累一些。那种释放能量的快感,让她更加愉悦。 “姑娘,我看见羚牛了!”染微激动道。 彭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见在高高的崖壁上,有一头羚牛像是在俯瞰它的江山。 “姑娘,要不要现在动手?”染微已经摩拳擦掌了。 彭淑摇摇头,“算了,到底是国家保护动物。我又不是真的来狩猎的。” “啊?”染微懵了,什么什么保护动物? “您不是跟王爷说,是上山狩猎的吗?” “傻染微。彭瑶和彭妍月,非要跟我来春日猎,为何?”彭淑失笑摇摇头,她记忆错乱了,在这个时代,没有保护动物一说。 “尤妈妈叮嘱,她俩肯定不安好心,让奴婢保护好姑娘。”染微立刻无比郑重认真的回答,并将什么是国家保护动物给抛诸脑后了。 姑娘的事,高于一切! 彭淑点点头,尤妈妈经验丰富,世事洞若观火。 “这就是了。彭瑶已经被送走,还剩下彭妍月。她们两,肯定挖了坑等我跳。不过没关系,我一招用到烂,先让她着急。染微啊,你可知,这世上最容易对付的人,是什么人?” 染微茫然摇头,“什么人?” “情绪不稳定的人。所以,你以后不管发生任何事,都要让自己冷静,不要像一个疯婆子那样,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彭淑说罢嘴角含笑,想起彭妍月离去的慌张和嫉妒,她今天的目的,达成一半了。 “奴婢明白了。” 染微心中迷雾被拨开,思路瞬间清晰了很多,“三姑娘发生那样的丑事,大家都非议彭家的姑娘,没有人愿意搭理她们。但楚姑娘和郑姑娘她们愿意跟姑娘一起玩,月姑娘便嫉妒您,嫉妒得发了疯。人一旦疯起来,做事就没了分寸,或者纰漏频出。兵法上说,这叫攻心为上的一种。” “正解。” 彭淑满意点头,她的染微啊,从来都是聪明的,只需要给她时间,她会成为那个独当一面的大将军的。 “欲使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 “那姑娘,咱们要在这里等多久?”她想着若时间长,便去猎一只貂回来。 狩猎比试里,体积大的猎物不一定能赢,而那种小巧灵活,且皮毛珍贵的猎物,才是最加分的。 比如貂。 “一个时辰左右吧。” 彭淑望了望伸延而上的高山,打算找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坐坐。 说罢,她继续往上爬。 她这边悠然爬山,行宫那边,却已闹翻了天。 “哐当!” 李星让堪堪赶到山河殿,便听殿内承乾帝龙颜大怒,好好的端砚,被他撂下桌,墨水飞溅,溅了淑妃一身。 她跪在龙椅之下,眼睛已经哭肿,“臣妾冤枉,陛下,臣妾跟您二十多年,难道您都不信臣妾吗?” “说得好,这二十多年来,朕竟不知躺在朕身边的女人,是怎样一副蛇蝎心肠!你与贵妃情同姐妹,贵妃临终前,说你性子急躁,还让朕对你多加以宽恕。而你,可有对得起她这份情谊?” 贵妃,上一个宠冠六宫的妃子,地位仅在皇后之下。论起来,淑妃远不如贵妃得宠。 淑妃诞下四皇子后,方得封妃。 而贵妃入宫不到一年便已封妃,香消玉殒后,追封贵妃。若不是群臣拦着,他都要追封为皇后了。 “臣妾说什么陛下都不信了,那便赐死臣妾吧。”淑妃是心灰意冷,不愿再辩驳。 “证据确凿,你莫要以为摆出这幅百口莫辩的姿态,朕便会宽恕你。念在你为诞育皇嗣,朕不杀你,只将你囚禁在这甘泉宫,非死不得出。至于伺候过你的人,一缕杖杀。” 此刻的承乾帝,再也不是昨日还宠爱淑妃的和蔼帝王,他冷酷得令人恐惧。 淑妃不再辩驳,她了解承乾帝,他一旦认定一件事,那么不管如何辩驳,都是无用的。得等他冷静下来,气消了以后,再想办法哄,方可奏效。 “父皇,儿臣求见父皇。” 此时想进来,被阿四拦住。他心急如焚,干脆跪在殿外求情。 然而,殿内没有回应,反而是淑妃,被送了出来。 “母妃……”李星让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见淑妃出来,立刻起身去扶,“到底发生了何事?父皇生这么大的气。” “别求情,你父皇正在气头上。送本宫回京吧。” 出了山河殿,淑妃反而坦然了。反正她有儿子,早晚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只是,她百思不得其解,那件事她明明做得天衣无缝,到底是谁查出来,并将证据送到皇帝眼前的? “是。” 李星让相信母亲的判断,没有再继续求情,只在殿外辞别承乾帝,便一起回京了。 然而,母子两不知的是,还有份大礼,在京都等着他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山上闻着青草气息,看了一个多时辰风景的彭淑,懒懒伸了个懒腰,准备回行宫了。 染微在此期间,猎了几只山鸡,和一只皮毛透亮的赤狐。 她手段高明,没伤到赤狐皮毛丝毫,可以得到一张完整的赤狐皮。 像这种没有伤痕的猎物,加的分是最多的。 “走吧。” 彭淑活动了下脖子道。 两人一前一后从山上下来,走了没几步,便听山下有兵器碰撞的声音传来。 “刀剑的声音!姑娘,这不是狩猎的人!” 染微立刻警惕的挡在彭淑身前。 她观察力极强,进入猎场狩猎的,除了个别人的侍卫,几乎不允许带刀剑。用来狩猎的武器里,也没有刀剑。 臣子之间,有私人恩怨的,大家都不会选择在这里动手,会维持表面的平和。 那么,山下的刀剑声只有一个解释! “是刺客。”彭淑沉声道,“不关我们的事,暂时别下山,先躲起来。” 第131章 换她守护他一回 山峰陡峭,怪石嶙峋,彭淑选在一块巨石后坐下,打算等下面的刺客离开再下山。 然而,天不垂怜,那刀剑声越来越近,渐渐地就打到山上来了。 “姑娘,是廉贞!” 染微负责警戒,她看到廉贞浑身是血,正往山上退。 彭淑闻言眉头深蹙,也探头去瞧了眼,果然是廉贞。他独身一人,刺客十来人,以寡对多,已经处于劣势。 “去,救他。” 彭淑当机立断道。 廉贞一般不会离开李肃,他此刻被逼迫至此,李肃肯定也出事了。 “是!” 染微抬起手里的弓箭,快准狠的,一箭一个。打猎的箭不如刺客的好用锋利。 不过,她占据有利地形,身手又好,眨眼功夫,便放倒了四人。 其余刺客见同伴倒下,立刻便分散开来,躲在了巨树之后。 廉贞趁机往上爬。 染微躲在树后,负责守卫,彭淑猫着身体过去,一把将廉贞拉到巨石后。 “彭姑娘,抱歉,我实在没办法了,才上山的。”廉贞见面便满是愧意道。 “王爷呢?”彭淑不计较他将危险带上山,这座山又不是她的,任何人,爱上就上。 廉贞摇摇头,满脸担忧,“王爷与你辞别后,便去了另一座山狩猎,没想到有大批刺客,不知何时进了猎场。他们人多,王爷身边只带了我跟许笑。我们被迫分散,我也不知王爷去了何处。” “姑娘。” 染微抛过来一个小瓷瓶,彭淑立刻接住,只见瓷瓶上有云微的字迹——解药。 “先吃了。” 彭淑到出两颗,自己一颗,给廉贞一颗。 廉贞有些懵,“我未中毒,为何要吃药?” “快吃。” 彭淑懒得解释太多,直接将药送他嘴里,然后便安静地等待。 大约过了半刻钟的样子,那些躲起来的刺客们,也用手势交流完了,正准备发起进攻。 然而,没等他们进攻,便有一股香气随风扑来,飘入鼻尖。 “有……” 一个‘毒’字还在喉咙里,人便晕倒了。 “姑娘,可以离开了。” 染微一一检查过,确保所有刺客都晕倒后,她干净利落,一刀一个。 廉贞:“……” 他心情复杂。 这是什么毒?这么厉害! 刺客距离他们也有一段距离,在不知他们方位的情况下,能将人迷晕? 他不知的是,云微除了医术超群外,制毒也是超一流的存在。 素日里,她制作出了什么毒,都会跟彭淑说,然后给院里的人用。 尤其是染微,她时常陪彭淑外出,便成了重点学生。 这次来狩猎,她一股脑地塞给染微不少东西,治病的良药,保命的毒药,皆是最好的。 不过,数量终究是有限,染微没拿出来给廉贞用。 廉贞自己也有金疮药,简单包扎后,三人下了山。 “彭姑娘,多谢救命之恩,就此别过。”廉贞在山下冲彭淑深深拱手揖礼,并不打算跟着一起离开,他要去找李肃。 彭淑想了想,刺客能来那么多人,肯定是有内应,而李肃这边人少…… 前世他守护她,这一世,便换她守护他一回吧。 “人多力量大,我帮你找吧。刺客既然敢刺杀,那么在没得逞之前,回去的路,肯定也被堵死了。”她平静道。 “多谢彭姑娘!”廉贞由衷感激,第一次觉得李肃对彭淑的好,是值得的。 “分开找。现在刺客还不知我们的关系,你跟着我们反而危险。”彭淑又紧接着道,“你身上有伤,刺客会顺着血腥味寻过来,晚间猎场里还有狼,你要小心。或许,花香可以替你掩盖部分血腥味,使其不那么浓烈。” “多谢。”廉贞二话没说,拱手告辞准备离开。 “等一下。”彭淑叫住了他。 马还在,马上的东西也未有人动过。里头有干粮,和一些药物。不过不够分。尤其是那保命的药,云微拢共只炼出两颗。 彭淑从包裹里分出一颗保命药,和一些干粮,“若王爷受伤了,服用一颗,可保他性命。” “多谢!”廉贞感动了,觉得以前自己对王爷对彭姑娘的好多有微词,很是不该。 现在他终于知道,王爷的眼光从来不会错。 “去吧。”彭淑忧心忡忡的。这两颗药,原本是给她和染微准备的,可她无法确定是自己先找到李肃,还是廉贞先找到。 若李肃受伤,那么只能将药分开。 李肃的命对她来说很重要,染微的同样重要。 那么,就要小心再小心的行事了。她损失不起任何人。 “姑娘,咱们往什么地方走?”染微问。 “对面。” 彭淑沉思良久后给出方向。根据她对李肃的了解,在得知有刺客的情况下,他肯定不会将危险带给她,那么只能去相反的方向找。 虽然这种感觉很荒谬,但她就是相信他会这么做。 “走。” 两人翻身上马,疾速朝对面山谷奔去,直到山路再不适合马行走,两人才将包裹解下,背着进了更深的密林。 大约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左右,彭淑终于看到李肃给王府死士留的暗号。 亏得前世李肃把这些告诉她,不然他还真找不到。 顺着暗号的方向,又找了两刻钟,两人终于再次听到远处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 “姑娘,您在这里等奴婢。”染微神情凝重道。 迷香还有一次的量,但未来肯定还危险重重,她不打算现在用。 “去吧。” 彭淑不会武,只能让她先上,她在身后用弓箭辅助。 幸好她手里的箭还富余不少。 议定后,两人一前一后,悄悄的朝声音来源处进发。 染微声音很轻,她在一步步前进的同时,还要兼顾四周。 很快,她发现了两个负责盯梢的刺客。 与此同时,彭淑也发现了。 染微估算了下距离,打算想解决左边的。就在她飞身扑去,以最快速度解决了刺客时,彭淑弓弦拉满,随着手指轻放,利箭霎时射出,在另一个盯梢的刺客刚反应过来的刹那,射中他眉心。 一箭毙命。 染微没想到彭淑能射杀刺客,她还以为姑娘只是狩猎时没有心里压力呢。 一般在射杀人时,若心里抗压能力不行,是射不中的。 不过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她回头看了眼彭淑,彭淑扬了扬她手里的长弓。这把长弓是李星让给的,威力比普通弓箭要大得多。 只要她躲在暗处没人发现,她还是可以帮到染微的。 第132章 进入圣女岭 解决了盯梢的刺客,两人继续悄声进发。不多会,便远远瞧见李肃和许笑,以及几名王府死士边战边退。 地上横七竖八,倒了数十具尸体。其中,刺客的居多。也有王府死士的。 彭淑与染微对视一样,交换了下想法,紧接着,两人拉开了距离,先由染微在这边射冷箭。 几乎是眨眼功夫,二十多名刺客,倒下了三位。刺客们立刻猜到盯梢的同伴已经遇害,他们迅速组成防御队形,大部分人继续对付李肃和许笑几人,小部分人防守。 防守的人少,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染微那边。彭淑这边有不少刺客背对着。她熟练的搭箭拉弓,极致冷静的,连发三箭。 三箭发出,三人毙命。 刺客这边,刹那间少了六人,队形一下子便有了破绽。 染微弯腰捡起已死刺客的刀,冲了过去,与许笑、王府死士们,前后夹击,迅速又解决了两名死士。 与此同时,彭淑以最快速度变换了方位,将自己藏在枯叶之下。 她不会武,作战时,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手里的弓箭了。 藏好后,她没有再继续射箭,只安静的观察战局。 死了八名刺客,染微的加入,战局一下子扭转,并不需要她动手了。 倒不是她不想帮忙,是因为她若不藏好自己,刺客奔着她来,肯定会打乱染微的阵脚,战局很有可能在顷刻间再次扭转。 毕竟,作为远程弓箭手,敌人近身是大忌。此时此刻,只要不拖后腿,便是帮忙。 果然,两名刺客扑到她原先藏身的地方,染微立刻便追来了。幸好她已躲开,他们没找到人,迅速被染微解决了。 持续大战了一刻钟左右,刺客全部被歼灭。又确定无活口后,彭淑才从枯叶中爬出来,顶着乱糟糟的头走向李肃。 李肃受了伤,原本紫黑色的蟒袍,现在看起来,更加的黑了。浓烈的血腥味,随风扑鼻,令人忍不住蹙眉。 见她微小的动作,李肃用水冲了冲蟒袍上的血迹,血腥味瞬间淡了不少。 不过,远远不够,还是很浓。 彭淑见他给自己身上泼水,立刻阻止,“王爷,天色已晚,你的衣裳再湿了,会染风寒的。” 她走到李肃面前,上下打量了下他的脸色。发现他脸色正常,应该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倒是许笑,身上中了几刀,伤口正泊泊冒血。因失血过多,此刻脸色苍白如纸。 余下的四位死士,也好不到哪里去,都负了重伤。 好在他们身上都带有止血的金疮药,只要解决了敌人,敷上药,便可保住性命。 “你怎么来了?快回去。”李肃催促着,“本王身边很危险。” 彭淑当然知道了,可她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吧? “别动。” 彭淑将他拉到一棵树旁,让他坐下,然后给他处理身上的伤口。 “王爷有药吗?”她一边认真处理,一边问。 虽然云微也给她准备了药,但只是她一个人的量,若现在用了,一会还来刺客,就没有药用了。 且,贤王府的药,并不差,甚至更好。 “有。” 许笑从袖口掏出一个玉瓶,“这是王爷的药。” 彭淑起身接过来,有些生疏的继续处理伤口。 虽是皮外伤,看起来也挺吓人。尤其是那翻白的肉,看得人头皮发麻。 不过,这些彭淑前世都见多了,早已心如止水。 李肃垂目,专注的看她处理伤口,她的肌肤细腻白皙,宛若绝美的玉。两人挨得很近,他能闻到她身上的青草香气。 心跳声,不由得,猛地快了许多。 喉咙也有些发干。 嘴角微微扬起,笑容透着暧昧的气息。那些催促她离开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他觉得自己很自私,不应该将她拖入险地,可心里的渴望,又使他变得很贪心。 “王爷,我决定的事,除非你杀了我,不然不可能改变。” 就在他理智大过于贪心,再次打算让彭淑离开时,彭淑凉凉道。 她说这话时,没有抬头,只专注的处理伤口。 时间紧迫,简单处理好伤口后,她提醒道:“此地有战斗过的声音,血腥味也重,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好。” 李肃点头,伤口是痛的,处理伤口的人,也有些没轻没重,但他的心是甜的。 不走就不走吧,不是希望她能来自己身边吗?护着她,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方才虽然凶险,但,若是拼命,他也不是没有能力突围。 只是,她能来救他,让他无限欢喜便是了。 “走吧。” 许笑和几位死士也处理好了伤口,他们拧干衣袍上的血,不让树叶沾染到血迹,又用枯叶将尸体掩埋,并做了记号,方便日后过来厚葬己方死士。 “本王不死,裴满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想要走出猎场,唯有圣女岭一条路可行。” 几人离开后,李肃神色凝重道。 彭淑闻言点点头,没有问为何笃定是裴满派人刺杀,左右分析下来,唯有他最反常。作为大启朝最有实力的州牧,前世他就起兵造反了,这一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不过,裴满纵是手里有兵有钱,他也不敢轻易起兵。原因在于大启朝承平已久,各方归顺,不管是百姓,还是各方势力,都不希望天下大乱。他若冒然起兵,胜算不大。 但,承乾帝又步步紧逼,他是不得不反。 不过,在谋反之前,他还想最后拼一把,杀了帮承乾帝削弱州牧大权的李肃,让承乾帝失去左膀右臂,或许他可保留现有的权势和地位。 不得不说,裴满眼睛很毒,能一眼看到内核。削弱州牧之权,李肃确实功不可没。可以说,没有李肃,承乾帝根本不可能做到今日局面,甚至会出现诸侯割据,不尊中央的局面。 “想来淑妃和李星让也知道。”彭淑道。 “自然。”李肃毫不怀疑。杀了他,裴满得以保全权势,必然会成为李星让的拥护者。 这个诱惑太大,只要裴满提出,李星让会答应。 自信如他,会以为自己能驾驭得了裴满。若刺杀真成功了,裴满支持他,他成功上位,登基后,地位稳固之日,便是这位大州牧的死期。 说话间,几人距离圣女岭越来越近。 “王爷,彭姑娘。” 许笑将他们准备好的驱蛇粉拿出来,在李肃和彭淑身上撒了些,“这驱蛇粉是席战制的,除了能驱退蝮蛇等毒蛇外,还能驱走蝎子、蜈蚣和五毒虫。不过,缺点是,可能会留下我们的踪迹。” “无妨,活着走出猎场即可。”李肃道。他猜到裴满会对他动手,但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也没想到淑妃给予的帮助这么多,更没想到,成安伯如此无能,今日不下五百精锐刺客刺杀他。他身边的死士,几乎拼尽了。 能让五如此多的刺客进入猎场,对于京郊大营和御林军来说,是奇耻大辱。 就在他们进入圣女岭时,天色已晚,御林军和京郊大营的人,终于发现了尸体。 许多狩猎的贵胄子弟,吓得到处乱跑,整个猎场,一团乱。御林军和京郊大营的人,既要搜寻刺客,又要帮忙找人,直气得承乾帝将成安伯,和御林军统领季平叫到跟前,痛骂了一顿,然后头痛欲裂,倒下了。 第133章 入腹地 承乾帝一倒下,行宫顿时陷入恐慌。 但群臣也无心做什么,他们大部分人的孩子,都被刺客惊到,还躲在猎场里没出来。 偏偏吕送、张淮两位监国大相公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山,需留在行宫等消息,违者斩。 彭家所在的扶云殿内,并不怎么担心。因为彭瑶的关系,今日彭家的子弟没有进山狩猎,龟缩在殿里,反而因祸得福了。 就连彭妍月、彭锦几人,也在外围晃荡了一会,便受不了那异样的目光,灰溜溜回来了。 也没人去延辉阁问彭淑回没回来,他们只聚在一起担心皇帝若是驾崩,他们该怎么办。 正商议着,惠妈妈来报,“太夫人,三老爷,楚家公子来问大姑娘回来了没有,说是楚家二姑娘跟咱们大姑娘一同去狩猎,楚姑娘还没回来。” “让他自己去延辉阁问。”太夫人不耐烦道。 延辉阁可比扶云殿强多了,彭淑被允许住延辉阁后,也不知来请她这位曾祖母过去同住,简直不孝。 如此不孝的重孙女,她为何要关心? 惠妈妈闻言下去,直截了当道:“楚公子,我们家老夫人身子不适,大姑娘也没来瞧过,那边的丫鬟更是未曾禀报什么,想来是无事。你若担心楚姑娘,便去延辉阁问问吧。” 楚惊风无语,哪有家奴跟外人说,我家姑娘不孝的? “多谢。” 他当即转身离开,也不多说什么。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彭淑在彭家,怕是不得宠。 只是,他百思不得其解,那么优秀的彭淑,为何不得宠? 这若是放在楚家,那不得宠上天? 他摇摇头,把纷杂的思绪甩开,疾步去了延辉阁。 延辉阁里,春霞与小冬子陪着阿影,不停的安慰她,“彭姑娘每年狩猎都能拔得头筹,那么厉害的人,肯定没事,阿影姑娘妹妹别着急。” 正说着话,小太监便来禀报,说是侍卫说楚公子问彭大姑娘回来没有。 小冬子看了眼担心的阿影,没打扰她,让小太监去回了句没回。 楚惊风心里已有猜测,现下得了准话,不由得一颗心提起。 楚灵珊、彭淑两人都没回来,其余一起的几名闺秀,包括郑微燕倒是被御林军寻回了。 “惊风兄?” 正踌蹴不知该怎么办时,一人叫住了他。 楚惊风回身看去,发现叫自己的人是皇甫耀。 “耀弟,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左右看了眼,发现有御林军在看着他们,若他们敢进这片行宫,立刻便会过来制止。 “我爹说,两位大相公考虑到猎场里还有各家闺秀,御林军均是外男,多有不便,他们打算组件一支搜寻队,我正准备去报名。”皇甫耀道。 楚惊风闻言脸色一喜,“我与你同去。” “好呀。”皇甫耀点头,“这边。” “耀弟,你这么小,人家能要你吗?”楚惊风表示担忧,毕竟十二岁的小屁孩,能懂什么? 哪想皇甫耀却道:“贤王殿下十二岁便上战场了,我不过是去寻人,为何不要我?我大姐还没回来呢。” “你大姐?谁啊?”楚惊风表示很懵。 “彭淑。”皇甫耀颇有几分骄傲道,“虽然,还没相认,但我娘打小就说,她是我大姐,只是不能相认罢了。” “原来如此。耀弟,就冲你这一点,她若不认你,我帮你教训她。”楚惊风一拍自己胸脯,保证道。 皇甫耀:“……” 他无语的停下来,很认真的道:“惊风兄,我大姐不认我们是应该的,原便是我们对不起她,你不许动她。” “你这……”楚惊风也无语了,不过眼前小少年坚持的模样让他动容,便无奈道:“好好好,不动就不动。” 说话间,从另一条道走来几人,皇甫耀见了,立刻扬声道:“大表兄,二表兄,三表兄,你们来了。” “耀弟,你可看到房家和桌家表兄?祖母已经派人去通知了,让他们也一起进搜寻队,进山找淑表妹。” “我们来了。” 不等皇甫耀接话,便有几人从身后赶来,正是郑家的姻亲,彭淑姨母家的几位表兄。 楚惊风见此,顿时变成了楚惊呆。这彭家和郑家之间,有大秘密啊。不然,为何彭家不疼自己嫡女,反而是郑家更疼些? 不过,他也不八卦,与几人相互见礼后,便去了山河殿偏殿。 此时,吕送和张淮在偏殿内,调控全局。 圣女岭。 渐进深夜,正是圣女岭毒虫活动的高峰期。不过,如今是早春,大部分毒蛇、毒虫都要冬眠到惊蛰才会陆续出来觅食。往年春日猎正赶上群蛇出动,这里便如同人间炼狱。而今,绝大多数毒蛇都在冬眠,几人用干柴做成火把,仔细探寻附近,也未曾见到一条毒蛇。 “应该深入腹地了。”彭淑估算到。 前两世加起来,她统共来过圣女岭六次,基本上已摸清这里的地形。 在腹地深处有一个小湖泊,湖泊的水,分流各处,滋养圣女岭所有植被,和动物。 “王爷,前方有一片小湖。” 她话音落下,负责探路的死士回来禀报道。 “大家都累了,先停下来休息,吃点干粮补充体力。”李肃道。他主要是心疼彭淑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愣是陪他走了那么远。 想来,她已经饿了,渴了,也累了吧。 彭淑没反驳,若是前两世还好,这一世,她吃了睡睡了吃这段时间,身体早就没以前能扛了。 几人,加快步子,不多会来到小湖边。许笑为防万一,用驱蛇粉圈出一块地,然后生火,将来路上顺手猎的野鸡烤了两只。 八个人,虽不算多,但干粮很少,根本不够分。尤其是,除了彭淑和染微,大家都受了伤,必须补充能量,才能走出圣女岭。 “要快些,刺客应该很快就能追上。”李肃叮嘱。 “是。” 许笑点头,处理了山鸡内脏后,他又用匕首将山鸡分成小块,这样烤起来熟得快。 彭淑的干粮是巧微做的,味道可口,还可保存较长时间。今日出门前,阿影又煮了几个鸡蛋给染微带着。 “王爷。” 彭淑递给李肃一个鸡蛋,“鸡蛋扛饿,吃吧。” 李肃也不推迟,道了谢,便慢慢剥起鸡蛋来。 彭淑没他那么优雅,三两下剥好,然后囫囵吃下,又切开个饼,夹着些肉干,一边吃一边举起火把在湖边的山地寻着什么。 李肃担心她遇到毒蛇,紧忙跟上,“找什么?我帮你。” “不用,已经找到了。” 彭淑顺着熟悉的路线,很快便找到前两世都找到过的稀珍草药。 圣女岭等闲无人踏足,故而这里的生态,还很完整,无数外面找不到是稀珍草药,这里都有迹可循。 前两世彭淑就在这里采到不少稀珍草药,换了两千多两银子。 对于熟悉那些药材位置的她来说,这银子就像是捡到的,不要白不要。 其中,镇山王的母亲,多年缠绵病榻,需要一味药做主药,正好这里有一大片。 想起镇山王,彭淑便想起李肃的处境。 忽然,她灵机一动,笑道:“王爷,镇山王母亲病重,急需一味药做主药,不如我们趁野鸡肉还没烤好,找找?” 若有镇山王相帮,他的路,应该好找些吧。彭淑想着,前世她便因为赠药,得了镇山王的相助。 这一世,她不需要了,那这份助力,便给李肃吧。 第134章 以行动支持她 (前文有个bug,蛇这个时候还在冬眠,已改)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彭淑话说完,迟迟得不到李肃的回应,她直起身凝望过去,仿佛有一瞬间,看到他的身体颤了一下。 两人之间隔着火把,风吹火焰明灭,晃得她瞧不见他的眼神。 若是能瞧见,会更加震惊。 他的眼神,此时此刻,有种再遇故人的悸动。 “好。都依你。” 过了许久,他才道。一如前世,他也总说,都依你。 微臣,都依的。 彭淑闻言有几分怅然,在临终那天,她终究是说错话了。 或许是出于补偿的心理,她飒然一笑,扬声道:“王爷,你可以向我提些要求,换我对你说都依你。可好?” “好。依你。”他又道。 彭淑:“……” 见她无语的样子,李肃紧忙又道:“你可以叫我名字,可好?” 彭淑:“……” “那多不恭敬啊。”她又不是太后,拿什么身份叫他名字?别人听到了,要呵斥她大不敬的。 “你方才还说要说依我。” 彭淑:“……” 合着,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彭姑娘要说话不算数?”李肃靠近几分,眼里有霸道、期待,和浓烈的情愫。 气氛一下子暧昧了起来,彭淑的脸,蹭一下变得通红,烫得吓人。 要她怎么说? 叫名字太亲密了…… 对这样的关系,她无所适从。 只是,她没发现的是,自己已经不像之前那样,一心想要保持距离了。 “罢了,你不愿,我也不强求。”他见她纠结的模样,不忍心逼迫,就连失落也不想让她瞧见,只别过脸望向远处,“镇山王需要的药在何处?来不来及采摘?” 回归正题,彭淑暗暗松口气,她立刻道:“在这边。药比较多,我们可能需要些时间采摘,和整理。在采药之前,需要先引开追赶的刺客。” “这简单,我派人去引开他们。” 不知不觉,李肃的自称,变成了我。 似乎这样,他们之间的关系,便能近些。 “王爷。”彭淑想了想,拉住将要转身去吩咐的他道:“这个时节,圣女岭没那么多蛇,驱蛇粉气氛刺鼻,可以用蛇粉迷惑刺客。” “好。” 李肃点点头,吩咐廉贞带人去办,他则与彭淑同去采药。 “王爷,彭姑娘,肉烤好了。” 许笑提了几串野鸡肉过来,其中还有两只大鸡腿。新鲜的野鸡,肉质极佳,没什么特别的调料,只撒了把随身带的盐巴,香气便格外诱人了。 不腥不柴,吃一口,满口留香。 彭淑不客气地吃了一只鸡腿,和几块鸡肉。 她消灭完属于自己的,正打算去湖边漱漱口,李肃手里的鸡腿便递了过来。 彭淑:“……” 虽然她还能吃得下,但他只吃了几块鸡肉…… 且,若遇上刺客,去战斗的也是他。 “你吃吧,我先去采药。”彭淑摆摆手,转身朝远处那片雷云莲走去。 雷云莲长相奇特,以莲瓣为底座,花朵呈球状,花球上有雷电一般的纹路。银白色的纹路,将花球切割如一朵朵漂浮在天的白云。 这种药很稀珍,镇山王穷尽王府所有力量去寻找,都只找到几株。而圣女岭深处,有一大片。 这些稀珍草药在此地能有如此多,得益于圣女岭蛇窟的名声,也得益于皇族将山脉圈成了猎场。 寻常采药人进不来,此处来人时,蛇已出洞,就更无人来了。 天时地利,造就了这方水土,它是魔窟,也是净土,还是福地。 “这不是镇山王托王爷您寻的雷云莲吗?” 不放心两人,跟过来的许笑惊呼。 彭淑与李肃对视一眼,相视而笑,都没说什么,只默默采药。 此时,圣女岭外围,二十来名刺客分成四队,开始搜索。 其中一队寻到了之前留下的蛇粉残留,迅速追寻过来。 然而,路走到一半,他们发现,蛇粉分成了四条岔路,分向不同的位置。 五人小队简单商议后,由一人去通知其他人,其余四人分开各搜一路。 这一分开,可能就是再无相见之日,可他们是刺客,干这一行,便要忠人之事。 互相点头打气后,五人分开。 然而,那去报信,和走正确路之人,刚走没多会,便被冷箭射穿,当场毙命。 解决了两人,廉贞带人迅速赶回,彭淑几人药也采好。为保护雷云莲,彭淑用枝条简单编了个筐,将药放在筐里,每人手里拿一点,便立刻又出发了。 圣女岭另一侧,是更加巍峨的山脉,树木繁多巨大,近乎无人踏足,算是真正的原始森林。 绕过小湖,进入山林,仿若扁舟入海,渺小又脆弱。 李肃始终距离彭淑很近,偶尔一脚踏空,走不稳当,他立刻便伸手扶住。 廉贞和许笑轮换着清扫痕迹,因枯叶将脚印掩盖。驱蛇粉已用尽,没有那股刺鼻的气味,掩盖痕迹就更容易了。 渐渐地,也不知走了多久,晨曦破晓,天光从云层中投入林间,斑驳的光斑,细碎地落在几人身上,也照亮了前路。 “赤麂一般清晨觅食,我们放低声音。” 走了一夜,彭淑饿得两眼昏花,迫不及待想要饱餐一顿。她想起前世在这一片遇到几只赤麂,顿时食指大动。 其余人,也都饿了。但身上早已没有干粮,只能寄希望于猎一只体积大些的猎物,好够分。 “这边。” 彭淑努力回忆前世关于赤麂记忆,又以太阳、树叶分辨方位,很快确定前世遇到赤麂的位置。 廉贞:“……” 许笑:“……” 两人一愣,纷纷望向李肃,用眼神说,彭姑娘走偏了! 想要尽快离开圣女岭,得走直线。 然而,李肃毫无底线,直接跟上彭淑,以行动支持她,回应别人的质疑。 至于染微和死士们,染微绝对服从,死士不需要思考。 一行人,蹑手蹑脚的,跟在彭淑身后走了小半个时辰左右,她停下了。 众人纳闷,停下来做什么? 然,没等有人发问,便见她搭箭拉弓,瞄准了右前方。 “赤麂!” 许笑和廉贞对视一眼,顿时心悦诚服。 难道彭姑娘早就发现赤麂踪迹了? 肯定是! “咻!” 彭淑三箭破空而去,刹那间,便射杀了那头雄赤麂。雌赤麂吓得撒丫子便跑,彭淑没有追,任由它跑了。 雄赤麂身上有种族延续的使命,留着它,将来这片林子,会有源源不断的赤麂。 “哈哈哈,至少五十斤!够吃了!”廉贞和许笑跑过去,将猎物抬回来,“王爷,就地埋锅做饭?” 这时,彭淑才发现,其中一名死士身后背了一口锅。 第135章 暧昧气氛 “有猎物的地方,必然有水。先去找找,看附近是否有水源。” 李肃感知到彭淑已经精疲力尽,再舍不得她继续赶路了,便下令道。 “分开找。”廉贞马上道,“清理好自己的脚印。” 经过一晚上,染微已经学会如何处理痕迹了,也跟着去找水源,只留彭淑和李肃在赤麂旁边。 李肃寻了些干净树叶铺在地上,道:“先坐下来休息会。” “好。” 彭淑确实累够呛,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了,坐下便靠在树上休息。 李肃则取出匕首给赤麂开肠破肚,将难清理的内脏取出来,埋进土里。又用枯叶埋好被翻出来的新土。 两刻钟左右,一名死士回来禀报道:“王爷,发现水源。” “将猎物带过去。”李肃立刻停手,吩咐也已回来的廉贞等人。 他则留下来将地上的血迹埋进土里,照常用枯叶盖好。 埋好血迹,他本想将彭淑拉起来,手伸出去时,发现手沾了不少血迹和泥土,又忙缩回。 可已经来不及了,彭淑拉住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两人霎时间,便挨得很近很近了,几乎能听到彼此快速的心跳声。 彭淑:“……” 她暗骂一句该死,想后退两步,身后却是巨树,抵住了她后背。 李肃气息一窒,心底便升起一股将眼前人揽入怀里的冲动。尤其是,两人的手,还紧紧握在一起,彼此的温度,被对方所知。 边上,也准备来扶彭淑的染微,见两人仿佛时光定格般站在那里,嘴角忍不住浮上抹姨母笑。 她心想着,若尤妈妈在此,一定会高兴得三天不睡觉。 “咕噜……” “咕噜……” 粉红泡泡满天飞气氛里,彭淑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她立刻抽出自己的手,侧身越过李肃,逃难般奔向猎物被抬走的方向。 染微见她落荒而逃,忍不住噗嗤一笑,姑娘这是害羞了! 什么时候能回府?她要立刻告诉尤妈妈,告诉阿影,告诉雪薇,告诉云微…… “还不跟上!” 彭淑走半晌,没等到染微跟上,一回头,她在那傻笑,顿时无语。 “哦哦哦……” 染微紧忙跟上,但嘴角上的笑意,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 李肃转身,目视主仆二人离开,也淡淡一笑。似乎,她已经不排斥与他亲近了。 或许,她也不是不愿意嫁给自己,只是之前太突然,把她吓到了。 这般一想,他便觉得,人生纵是疾风八面袭来,也充满了希望。 彭淑追上廉贞等人时,死士们已在山涧旁用石块架起灶台,大铁锅也放上水,正在煮肉了。 用来消毒的烈酒,与洗干净的赤麂,一股脑放锅里。不多会,便传出肉香。 饶是冰山一般的死士们,也都忍不住噎了噎口水。 除了锅里煮的外,许笑还烤了两条小腿,在滋滋冒油的肉上,撒了盐巴,立刻便递给彭淑,和赶来的李肃,一人一只。 五十斤肉,几人吃不完,剩下的,也一并烤了,或者煮熟。几人吃一部分,留一部,打算中午吃。 山涧旁生长了不少楠竹,李肃用楠竹做成碗,给彭淑盛了碗汤喝。 因肉质新鲜的缘故,汤并不腥,反而浓香可口,她连喝了三大碗。 她吃饱喝足,李肃用她用过的竹碗,也喝了两碗。 众人见此,顿时忘了他们是在逃命,看两人的眼神,变得暧昧起来。 彭淑:“……” 她又无语住了。 幸好李肃还记得他们是在逃命,吃完立刻清理现场,然后继续出发。 圣女岭另一侧边缘是横断江,江水湍急,两侧河岸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 崖壁上长满青苔,根本无法攀爬,就算从崖顶用绳子将人困住,再放下去,也过不到对岸。 不过,大启建国后,在这里秘密建造了皇族金库。金库位置,只有两人知道,这里的守卫,只听一人号令。 那便是皇帝本人。 可,李肃还在娘胎里时,先帝便驾崩了。为了他唯一子嗣计,他将位置,和号令守卫的印玺,偷偷交给了太皇太妃,并未交给太后。 太后是外女嫁入皇族,并不知这一秘密。故而,承乾帝也不知。在前世,国库空虚,外敌来犯,又遭遇天灾,李肃将金库拿出,充入国库了。 几人来到崖边时,底下水声震耳欲聋,潮湿冰冷的风,吹拂而来,所有人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先休息下,再想办法过去吧。”李肃道。 走了将近一天,已是傍晚时分了。 “是。”廉贞与许笑,立刻领着死士开始分工协作,生火做饭。 其中一名死士身上还背了两斤米,方才要煮肉,便没煮饭,这会肉基本都是熟的,便打算煮一锅饭吃。 毕竟,想要过到对岸,没有力气是不行的。 李肃借口方便一下,取出时刻不离身的印玺,很快便找到了守护金库的花敬义。 花敬义是先帝的心腹死士,在一次任务中,他身受重伤。就是这一次重伤,他因祸得福,被允许脱离死士编制。 从此,只看守金库,不用再刀口舔血了。 先帝仁厚,还允许他娶妻生子,不过他深知若有了孩子,就算先帝信他,新帝也未必信,便一生未娶,也从未离开过圣女岭。 “微臣,拜见殿下。”花敬义率领数十护卫在李肃眼前跪下。 这些护卫,都是从死士队伍里挑选出来的,对执掌印玺之人,忠心耿耿。 “不必多礼,我们要尽快离开,还请安排。”李肃道。 “是。属下这便安排。”花敬义领命,又禀报道:“殿下,我们的探子来报,刺客一个时辰后赶到。” “不用管,我们走后,放刺客离开。”李肃想也没想,便做出了决定。放刺客离开,刺客自然会向主人禀报这里除了树木,和绝壁,什么都没有。 “是。” 花敬义原本是想问,要不要做掉那些刺客,可又想起自己的职责,便没有问出口。只是他没想到,殿下竟然能猜到他的心思。 顿时,他眼含热泪,像是看到了先帝。 第136章 殿下看上的人,肯定顾家 吃饱喝足后,再次回到猎场内,是除了彭淑和李肃两人外,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在花敬义的安排,一行人从地道,穿越整座圣女岭,来到猎场深处一矮山上。这里很普通,除了灌木,便再无其他了。甚至距离水源地,也是极远的。 地道的门,设计得很巧妙,完全隐藏在植被之下,且只能从里打开,从外头是无法打开进来的。 “王爷……” “这里有人吗?” 地道里走了一夜,出来时,已经是清晨。远处传来搜寻队人员的声音。从地上密密麻麻的脚印可看出,他们已经在这一片找过好几次了。 “王爷,我们还是分开出现吧。” 彭淑想到若承乾帝知道他们在一起,又找到机会败坏他名声了。她声名狼藉没关系,但她不希望他被人言语中伤。 李肃有瞬间的失落,以为她要与自己保持距离,可很快,他便想明白了。 上回彭柏涛被无罪释放,他在民间的威望直线下降,若再与她在一处,承乾帝又要引导舆论败坏他声誉了。她急着撇清关系,是为他好。 只是…… 比起她来说,那些声誉,又算得了什么呢? 然而,不等他同意,彭淑便走远了。 她故意避开搜寻队和御林军,往相反的方向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大喊救命。 “彭姑娘,你怎么在这里?方才我们在这里搜了好半天都没看见你。” 许是搜累了,靠在一棵树后休息的楚惊风爬起来,挠挠头,满眼疑惑。 “我也是刚逃到这里的。”彭淑胡乱编了个谎话,装作惊魂未定的样子,“楚公子,刺客都找到了吗?我们现在出去,会不会遇到刺客?” “放心,京郊大营和御林军同时搜寻,刺客早就被清理干净了。”楚惊风也是扯了个谎,担心她害怕。 许多狩猎贵胄之所以滞留猎场内,就是担心猎场内的刺客,他们宁愿躲起来,也不愿随便走动。 但这对他们搜寻任务是一大阻碍,是以,每找到一个人,他们便告诉他们,刺客都清理干净了。 事实上,成安伯和季平都不敢保证刺客全部清除了。因为,猎场内发现的刺客数量太过于庞大,竟然数百人之多! “那就好,那我们回去吧。干粮都吃完了,我好饿。”彭淑说罢没忍住,打了个饱嗝。 她:“……” 在地道里不该吃东西的…… 楚惊风:“……” 这是饿的表现? 不由得,他仔细打量起彭淑来。这位彭姑娘,跟他救过的闺秀都不同,那些闺秀狼狈不堪,风度全无,害怕得瑟瑟发抖。 而这位呢,面色红润,气色俱佳。头饰虽然也有些乱,但整体还能看。 最主要的是,她丝毫不慌…… 见他眼神奇怪,彭淑转移了话题,“楚二寻到了?” “寻到了。” 说起楚灵珊,楚惊风就生气。他进山主要是找她,可她为了猎到一窝紫貂,愣是趴在枯叶里一天一夜,找到她是,她还生气他们惊走了她的猎物。 “那就好。我们走吧。” 彭淑的我们,是对染微说的。 只是,楚惊风自动将染微忽略了,以为说的是他,立刻道:“好的,能寻到你,我今日也没白进山。” 彭淑:“……” “彭姑娘,这边,下了山,再翻过三座山,便到大路了。”楚惊风自以为儒雅的做了个请的手势,然他骚包的样子,与儒雅半点不沾边。 彭淑:“……” 她轻叹一声,还要走那么远的路! 这几天走的路,比她这一世加起来,都还要多! 可,能有什么办法? 继续走呗。 累死累活,终于远远看到大路了。在路旁,两匹马拴在路边。 “姑娘,咱们的马!”染微惊喜,虽然不知马为何被拴在这里,但有马,就不用那么累了! 彭淑也惊喜无比,连带得步伐都快了不少。 当她欢欢喜喜来到马旁边时,发现马鞍上挂了一串猎物,和半斤赤麂肉。 “好家伙,这么多猎物。”楚惊风震惊,眼睛几乎黏在那只如火红狐狸上,他最喜欢艳羡的颜色,披风毛领不要白色的,只要这红色,或者其他颜色。 马上挂着的红色狐狸,皮毛颜色极深,没有一根杂毛,且油光发亮,是他的心头好。 “彭姑娘,这红狐,不知可否给我?” “你出多少银子?” 彭淑微不可查地将赤麂肉盖住,然后塞进包裹里,笑盈盈问。 “你要多少?”楚惊风也精明,打算等彭淑先喊价,然后再还价。 彭淑眉梢一挑,“二百两。” 一般狐狸毛二十两左右,毛色不好的,一二两的都有。而敢卖二百两,那绝对是极其稀珍。 比如这只红狐,它的颜色比赤狐更加鲜艳,每一根毛,都彰显着贵气。 往往,许多猎人的一生,都未必能猎到这样一只狐狸。 二百两,在大启朝,堪比普通家庭两年,或者几年的收入。 楚惊风也是懂行的,他撇撇嘴,“彭姑娘,你这太贵了些。不如你让一步,一百两,如何?” 一百两都是贵的。但谁让他想要的?千金难买爷高兴,不是吗? 染微:“!!!” 打猎这么挣钱吗? “要不这样,一百五十两,我们各退一步。你若不想买,就算了。”彭淑做势要上马离开。 她若离开,一旦回到行宫,猎物上报到后,这狐狸,就会成为宫里的东西。 这样好的皮毛,哪怕是宫里,也难见。 “好!一百五十两!”楚惊风慌了,闭眼同意。 虽然,一百五十两对于他来说没什么,但他也不是冤大头,知道基本物价。话出口,当即,他便肉痛不已。 彭淑瞧他这模样,可不像纨绔该有的做派。 难道? 他是装的! 鉴定完毕。 “狐狸毛给你,可收好了。” 彭淑将猎物从马鞍上取下来,扔他怀里。 “好的好的。” 拿到心仪的猎物,楚惊风立刻真香了,他小心翼翼地将猎物包起来不让人看见。若被看见,大概率是保不住,会被宫里的人要走的。 “楚公子,我们先走了。回头记得将银子送到彭家。”彭淑翻身上马驰骋而去。她也不担心楚惊风耍赖,敢耍赖,狐狸毛就保不住。 主仆二人很快顺着大路,靠近了猎场外围。 “姑娘,这狐狸不是奴婢猎的,奴婢猎的那只赤狐还在这……”染微小声道。 “我知道。”彭淑淡淡一笑。这红狐大概是他授意花敬义猎的。 前世她过生辰,这只红狐,便是花敬义亲自捉了,敬献到宫里。 此时,一处山峰之上,花敬义目送主仆二人离开,他嘴角含笑道:“殿下看上的人,将来定是个顾家的。先帝在天之灵,想必也能瞑目了。” 第137章 感动 回到行宫,已是傍晚。彭淑全身黏糊糊的,只想赶紧泡个澡。 然而,刚到外围岔路口,便见成安伯和季平两人亲自等在那里。 在行宫里的人也想来这里等,但不被允许。只有搜寻队里,负责做记录的人在他们身后。 其中,皇甫耀年纪小,被勒令留在岔路这里打杂,做做记录。 吕送让人整理了未回行宫人的名单,大部分人都被寻回去了,彭淑是最后几个。 巧的是,楚灵珊也正在做登记。 她手里拎了只紫貂。 她登记完,见彭淑出现,立刻扬起手里的紫貂,“彭淑!我要赢你了。” 成安伯和季平:“……” 能不能尊重一下他们的工作! 不知道他们找她们找了两天? 不过这话两人是不好意思说的,让他们守卫猎场,却放进去那么多刺客,没有立刻斩立决,便是侥幸了。 “恭喜你啊。” 彭淑下马,也去做了登记,然后将马鞍上的猎物卸下。猎物很多,加上那红狐,她或许能赢。但没了红狐,就算再来一堆这样的猎物,也不及两只紫貂给的分多。 “要不是刺客惊扰了我的猎物,我还能猎一只。”楚灵珊兴奋地说个不停。 一双炙烈的眼睛,一直盯着彭淑,让她都没心情回楚灵珊了。 顺着目光投来的方向看去,皇甫耀激动地站在远处,像是有话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母亲再嫁后生的孩子,她熟悉,又不熟悉。那种复杂的讨厌和亲近感,让她想要逃离。 “回去吧。” 她收回目光,翻身上马,朝行宫奔去。 “你等等我啊。”楚灵珊立刻上马跟上。 三人背影消失后,成安伯长松一口气,对皇甫耀道:“耀哥儿,你也看到了,她回来了。你快回去吧。你祖父祖母担心你,不吃不喝快两天了。” “是,多谢季大人,多谢成安伯。”皇甫耀恭敬长揖,才从岔路口离开,不远不近地跟在彭淑身后。 楚灵珊发现了他,小声道:“哎,我听说郑家、房家、桌家和皇甫家,都派人来寻你。至今他们都还在山里呢。” 彭淑闻言心头如遭重击,重重的痛了一下,有什么东西,仿佛冲破了寒冰,往外扩散。散得她心头紧紧的,很难受。 有时候,她期盼着他们一如既往,那样她就不用内疚。 可现在,他们做出改变。 而她,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没有人能明白,从小到大被嘲讽没人要,有娘生没娘要的苦。 更没人明白,相见时,明明是亲人,却被漠视,被装作不认识的痛。 “你话真多。”彭淑打马加速,片刻间,远远将所有人甩在身后。 “我还没说完,还有武安侯府的人……”楚灵珊在身后嚷了嚷。 彭淑闻言,回了句,“我自会去道谢。” 承乾帝已经醒了,但还无法处理政务,依旧由吕送、张淮两人联合监国。 原本成安伯和季平已经没资格将功赎罪了,但这两人属实没与裴满串通,分别又是吕送和张淮提拔,在两人压上全家性命只求个机会时,两大相公又给了他们一次机会。 不过,他们的一举一动,现在在监视之中。 人虽大部寻回了,事情却还没结束,所有前来狩猎的人,无论官大官小,全部不能离开。 彭淑与染微回到延辉阁时,阿影瞬间哭惨了,“呜呜呜呜……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呜呜呜……” “彭姑娘,自您失踪后,阿影一直哭,眼睛都快哭瞎了。”春霞道。 “是回来了吗?” 正说着话,屋里走来一人,正是顾氏。她自彭淑失踪后,便没合过眼,堪堪躺下休息片刻,却也只是浅睡。 “是,我回来了,干娘。”彭淑一面忙着安慰阿影,一面安抚顾氏,见他们为自己哭肿了眼,熬得满脸憔悴,便无比感动。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顾氏拉住彭淑的手,轻拍手背,“饿了吧?你快去沐浴,我让人给你送吃的来。” “谢谢干娘。”彭淑笑道。她感觉衣服都要粘住皮肤了,再不洗,衣服怕是要扒不下来了。 “好了,别哭了。我不是回来了吗?再哭,眼瞎了,我就不好给你找婆家了。” 临去沐浴前,她故意揶揄道。 “呜呜呜……”阿影哭得更严重了,这回是开心的。姑娘还有心情开玩笑,说明真没受伤。 “你去沐浴吧,我与阿影去给你准备吃的。”顾氏道。 “姑娘去沐浴吧。”阿影努力收住哭声。 “彭姑娘这边请。”春霞道,“也不知您何时回来,我们时刻准备着热水,马上能用。” 彭淑顺势进了内室,不多会,热水便装满浴桶,她美美泡了半个时辰。 “姑娘,你不在的这两日,淑妃出事了,又被打入冷宫,七公主、泰昌公主和四皇子,也都回京了。”期间阿影过来伺候,顺便禀报最近发生的事。 “若不是留他制衡大皇子,这对母子,怕是要下狱了,何止冷宫那么简单?” 彭淑猜到是李肃动的手,前世她帮六皇子争夺太子之位时,查过这件事,那时他发现李肃也在查,并且知道的不比她少。 而李肃,又知道他们母子俩与裴满沆瀣一气,却只爆出了贵妃一事,对裴满之事只字未提。 这就很好理解了。 若李星让没了,大皇子一支独大,承乾帝又年迈,肯定会立大皇子为太子。 但,若李星让还有喘息之机,那么大皇子就没那么容易成为太子。 在这两王八相争期间,会有别的皇子成长起来。 这就是李肃的局。 也不知,他这一世是不是还支持三皇子。 前世,他起初是支持三皇子的。虽然三皇子懦弱,只堪做守成之主,却也比大皇子和李星让强。 正说话,染微进来禀报道:“姑娘,老太师和太师夫人,还有……” 她顿了顿,最后说了句,“还有郑夫人,过来看您了。” “就说我累了,想要休息,让他们回去吧,我没受伤。”彭淑思量片刻后道。 若是外祖父外祖母过来,她定然是会见的。可……她真的没办法面对,说没生过她的生母。 或许,需要时间吧。但现在,她没有办法面对。 第138章 姨母笑 延辉阁正殿里,顾氏与阿影正在将吃的一样样摆上桌,担心彭淑这两天没吃上饭,一大桌佳肴里,特地熬了清淡小粥,配上开胃小菜。 郑老太师是男子,没有进到这片区域,钟氏和郑梓依两人进来了。 只是,不得彭淑同意,没能进入殿内。 她们站在入口处,视线穿过敞开的大门,见顾氏在里头忙前忙后,两人顿时极不是滋味。 郑梓依心酸得眼泪都下来了。 终究是她晚了,让别的女人,取代了她的位置。 “别难过。”钟氏安慰道,“当年你也是迫不得已。大家都没错,错的是……哎,罢了。” “夫人,我们姑娘说,她很好,您请回吧。她累了,想休息。”染微出来禀报道。 “累了是该好好休息。”钟氏知道彭淑不愿见郑梓依,也不逼她,只将手里的食盒递过来,“烦请姑娘帮我转交给她。” “我需要去问问我家姑娘。” 染微噔噔噔又跑回来,冲进内室问道:“姑娘,钟老夫人还给您带了吃的,能收吗?” “收吧。”彭淑也不忍心连吃的都不收。 “是。” 染微小跑着出去,接了食盒,道了谢,便回了。钟氏和郑梓依则在外面,站了许久,直到彭淑沐浴更衣,出来吃饭她们才离开。 顾氏也大概了解了下彭家与郑家之间的事,她没劝什么,只将饭菜都摆好,跟彭淑一起吃。 “干娘,您说颜韵蕴……不对,是彭朝阳该怎么办?” 彭淑喝了两碗鸡汤后,轻叹声问道。之前雄心壮志,给了人家那么大希望。忽然之间,成了绝望。 她都不好意思回去见人了。 顾氏也跟着轻叹了声,她心里更是愧疚。之前疾言厉色地要求别人改名改姓,现在好了,儿子跟穆家的婚事,是板上钉钉了。 作为婆母,她既没脸去让穆家姑娘同意彭朝阳进门,也没脸去要求彭朝阳放弃进门。 这左右,她都难做。 “干娘,不如我去问问她,她若愿意改嫁他人,我们备份嫁妆。若不愿意……再想办法。” 过了良久,彭淑弱弱道。 根据她的观察,燕长林除真有情外,也想让彭朝阳过得安稳些。而彭朝阳,可能就算计多一点。 若她愿意另嫁他人,她自然会寻一可靠的男子,再备上一份丰厚嫁妆。 若她不愿意…… 这一世的燕长林,跟穆五娘有了肌肤之亲,就没那么容易划清界限了,他的心态也会不一样,对穆五娘会有愧疚。 她担心两人继续在一起,会酿成悲剧。前世,燕长林为了彭朝阳,拒绝娶妻。武安侯府强行与穆家联姻,他恼怒之下,一生未碰过穆五娘,致使她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 但,纵是如此,受伤的,也只有一个人。 若这一世,燕长林因为与她有肌肤之亲,而做不到拒绝圆房,那么受伤的就是三个人。 如今,悲剧已造成,唯有最大限度地降低伤害,才是正理。 只是…… 她这样一厢情愿的安排,也得别人领情才好。万一人家死也要死在一起,那能怎么办? 只能祝福了。 “行。”顾氏点头,“她若愿意另嫁他人,我给她两座庄子做嫁妆,另加两千两银子。” “我没有庄子可以给。不过我上回卖了个庄子,我可以给她一万两,作为我失误的补偿。”彭淑肉疼道。 她这一世,不想沾染任何因果了。毕竟是人家一辈子的事,就因为自己的谋划而毁于一旦,一万两补偿,都算是少的。 顾氏一愣,“淑儿,没必要那么多。你可知,就算是两千两,放在普通家庭,也是三代都存不下的。” 彭淑笑笑没接话。前世彭朝阳是过得很好的,虽然生活清苦,一生未得到武安侯府的承认,她的孩子也未能认祖归宗。但燕长林,一生都带着她,从未一日抛弃过。 最重要的是,这一万两又不是她出,有的是人出。只不过,这话不好跟顾氏说。 “我心里愧疚,一万两买我安心,值得。干娘别管。”彭淑笑着给她盛了碗汤,“干娘喝汤。” “你啊。”顾氏又一次感叹,若是淑儿做儿媳该多好。可惜,她只有一个儿子,现在生也来不及了。 用过饭,彭淑留顾氏在延辉阁歇息,自己也一觉睡到天亮。 翌日,刚睁开眼睛,阿影便来报:“姑娘,陛下今日起驾回京,咱们可以一同回去。顾夫人已经回去准备起程了。” “事情都处理好了?”彭淑没想到这么快,想来成安伯他们又熬了一晚上吧。 阿影一面给她梳头一面回道:“奴婢听说刺客都抓到了,那些躲在猎场里的人,也都被寻回了。奴婢还听说,武安侯今日正式接管京郊大营,成安伯要回乡养老去了。还有季统领,被发配到边疆,听说是去挖矿。” “若无将功赎罪的机会,成安伯怕是爵位不保,季统领性命堪忧,甚至累及家人。”彭淑随意道,这些她都不关心,只关心今日吃什么,“何时起程?能赶上今晚晚饭吗?” 她已经很久没吃上巧微做的菜了,归期已定,更是迫切,霎时间,饿得饥肠辘辘的。 “陛下用过早膳便起程,大概是半个时辰后吧。”阿影说着说着,嘴角忍不住上扬,姨母笑起来。 这不是因为能回家而高兴的笑! 彭淑:“……” 这小妮子好奇怪,鬼上身了? “你笑什么?笑容这么猥琐。” “奴婢没笑什么。”阿影闻言不但没收住笑意,反而笑出了声,轻快的声音,别提多高兴了。 彭淑:“……” “姑娘,可以吃早饭了。扶云殿那边来通知,说一个时辰后起程。”染微禀报道。 她习武之人,走了几天路,脚没事。彭淑就没那么幸运了,脚底板起泡,现在碰一下就疼得龇牙咧嘴。 就在她尝试着下地出去吃饭时,春霞求见。 彭淑让她进来后,她递过来一个玉瓶,“彭姑娘,这是王爷给的药膏,说是擦脚底水泡有奇效。” “王爷亲自给的?”彭淑没想到春霞是他的人,这药瓶上的字迹她认得,是神医席战的字迹。而他,只忠于李肃一人。 “是。”春霞后背出了层冷汗。她若早知王爷还这样关心彭姑娘,就不收那赏钱了。 现在退,还来得及吗? 正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边上的阿影则笑开了花,跟个小傻子似的。 彭淑见她笑得露出满嘴牙,顿时明白了。 肯定是染微将在圣女岭的事,跟这小妮子说了! 第139章 热闹 用过早饭,起程回京的时辰也到了。 彭淑用了李肃送来的药,又赏赐春晓和小冬子些碎银,奈何两人死活不要,她没办法只得作罢,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从延辉阁出发了。 去到扶云殿时,正巧太夫人正被扶着往外走。 原本她年纪大,马车能亲自到殿门口接的。但谁让彭瑶绿了杜岩豫呢? 齐国夫人只需动动嘴皮子,这马车呀,就过不来了。 行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步行至少得少小半个时辰。 “彭淑!” 信国公府体面,马车亲自到殿门口接,楚灵珊的马车车帘没落,瞧见彭淑在一瘸一拐地走路,立刻便探出头来喊她,“彭淑,我有话问你,你过来下。” “曾祖母,我有话与楚二姑娘说,能过去吗?”彭淑笑盈盈问。 彭家众人现在灰头土脸的,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迫切需要一个人打破这个局面。 当即,太夫人立刻点头,“去吧,勿要给彭家丢脸。” “放心,我若丢脸,自去妙月庵。”彭淑飒然丢下话,气得太夫人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可众目睽睽下,她又不好说什么,万一别人问起,要她怎么回答? 说亲重孙女跟人苟合,被送去了妙月庵? 倒是彭妍月、彭锦几人,嫉妒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都是彭家女,凭什么她还有朋友! 而她们,却要时刻遭人白眼? 太不公平了! “淑妹妹,你与楚家姑娘交好,也该带上自家姐妹才是啊。我只不过是个堂的,不会计较这些,锦儿可是你亲妹妹。”彭妍月不知天高地厚道。 彭锦、彭欣几人闻言,眼里立刻迸出希望的光。仿佛只要被带去与楚家姑娘玩,她们就不会被非议了一般。 彭淑走两步闻言回头,递过去个嘲讽眼神,“我哪来的亲妹妹?彭锦不也是堂的?” “虽说也是堂妹,可终究亲疏不同,你们可同在一个屋檐下。”彭妍月心里一喜,目光扫过彭锦几人,发现她们都恨恨地看着彭淑,挑拨成功了! 彭淑才不管这些挑拨呢,随便挑拨,她在意算她输。 “都不同一个祖父,哪里亲了?住同一屋檐下,不过是三房不肯分出去罢了。月姐姐,你这么说,是在提醒三房搬离国公府?也是,我回头就提醒大祖父,哪有普通亲戚住一起的,亲戚只适合偶尔走动走动。” “你!”彭妍月没想到彭淑这么不给面子,当着太夫人的面呢。 而路过看热闹的恍然想起,彭淑确实跟彭瑶不是同一个祖父。既不同一个祖父,那么彭瑶做出那样的事,确实不该连同彭淑一起鄙视。 而彭妍月就不同了,在狩猎的这几日,她可天天跟着彭瑶,说不定彭瑶与人苟合,她还帮忙放风呢。 “好了!” 太夫人冷冷刮了眼彭妍月,对她自作主张让彭淑带人,很是不满意,“月姐儿留在京都也极长时间了,你祖母前些日子还来信,说想你了。回京后,你便起程回盐析吧。” 彭妍月闻言眼睛瞪大,满脸不可置信,之前太夫人不是说要留她在京都寻门好亲事? 为何要赶她走? 难道是因为彭淑? 对,肯定是! 这个贱人,回京后,一定要她好看! 彭淑懒得看她们狗咬过一嘴毛,慢悠悠朝楚灵珊的马车走去。 “你也太弱了吧,走点路,脚就瘸了?”楚灵珊吩咐丫鬟下来扶彭淑上车,好一番嘲笑。 但她人没坏心,这种嘲笑,并不会引人不适。楚家人也没有阻止她跟彭淑一起,还对她善意地点了点头。他们的眼神里,甚至有几分怜悯。 “喏,给你。” 楚灵珊一边嘲笑,一边递过来一瓶药膏,“我今次出门,我家大夫准备的,很灵。” 彭淑承她好意,接了药膏,然后顺势坐在她对面,又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可惜,狩猎忽然终止,真是烦死了,我还想要那块鸡血石呢。”楚灵珊咬牙切齿地对刺客一通输出,直到出了行宫,行至半路,马车被迫停下,她才住嘴。 “夏春,发生什么事了?”她问。 “姑娘,好像是贤王府的马车停下了,那边有人在哭。”夏春回道。 楚灵珊眉梢一挑,目光落在彭淑身上,“彭淑,贤王好像喜欢你吧,走,咱们看热闹去。” 彭淑:“……” “我脚疼。”她不想去,脚也真的很疼。 “那我自己去。”楚灵珊一溜烟跑下马车,几步便冲到前头。 此时,只见满身绫罗绸缎的一对夫妻,追着狼狈不堪的苏以沫打。 “老子生了你,你竟敢去关心别人?人家都不要你,把你赶出家门了,你还不干活,上杆子去看人家?” 那妇人手里拿着满是倒刺的鞭子,一下下打在苏以沫身上,“不孝的逆女,我只是让你砍柴而已,又不是重活,你就给我跑?我打死你这不孝女,打死你这赔钱货,我当初就不该生你!” “走,给我回家!” 气质跟妇人一样的男子,走过来,拧住苏以沫耳朵,就要将她拉离官道,往山上去。 “爹,娘,饶命!”苏以沫痛哭流涕地求饶,“女儿只是听说王爷遇刺,担心母妃伤心,想远远的看一眼而已,女儿没有偷懒,马上回去照顾弟弟,砍柴去卖,给弟弟挣银子娶亲。” “母妃?你哪门子母妃?”妇人冷笑又打了她几鞭子。她满身绫罗,却是沐猴而冠,讽刺极了。 此刻,太皇太妃端坐马车内,双手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肉里,面色惨白。 她没想到苏以沫回到生身父母身边后,过的是这样的日子。明明,她偷偷给她送了不少财帛布匹…… “啊,饶命,爹,娘……饶命,别打了,别打了……我回去,我马上回去……”苏以沫惨叫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那倒刺长鞭落在身上的声音,也一声声,惊心动魄地传入太妃耳里。 “来人,将这两混账绑起来!” 太皇太妃终于是忍不住了,吩咐人去救苏以沫。 很快,苏以沫被救,她感激地望向太皇太妃的马车,想要跪下来叩拜,却还没跪下,人便晕倒了。 “沫儿,沫儿!” 太妃一颗心在滴血。复杂的情绪,萦绕着,让她一会理智地觉得不能将她带回去。 一会又心疼自己养大的养女。 “我们管家自己的女儿,你们凭什么管?”那妇人大喊,吵吵嚷嚷的,“来人啊,救命啊,王府欺压良民啦!我们命苦啊,好好的女儿,被王府抢走,现在还要欺负我们两个平头老百姓!” “我要去告官!”男人也跟着撒泼,“王爷就了不起吗?你们从小拐走我的女儿,现在还要欺负我们,我要告官!!” “大家来评评理,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还没看几眼,就被王府拐走了……”妇人发疯似的嚷嚷,“各位夫人,你们也是做母亲的,你们能忍受女儿被抢走?我是忍不了!王府怎么了?王府就可以拐走别人的孩子?王府就可以罔顾王法?王府就可以欺压百姓?我不信,英明神武的陛下,会纵容这种坏王做坏事!” 也不知谁教她的说辞,说得不伦不类的。 第140章 毒蛇在,寝食难安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甚至于走在前头的承乾帝都被惊动了。 此时,一言不发,漠视闹剧的李肃,正在等待。 不多会,许笑过来,压低声音禀报道:“自从那日将沫姑娘赶出京都后,张璠就一直在查,他们很狡猾,张璠也是刚刚才得到确切消息。沫姑娘被送出京城后,有人将他们一家送到附近西磐村,不知要做什么。” 听完禀报,李肃的目光终于淡淡落在苏以沫身上。 此时的苏以沫,是真的晕倒了。她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几乎没一块好地方。 甚至有些伤口的肉已经腐烂,发出难闻的恶臭。 “你们胡说!” 太妃身边于嬷嬷忠心护主,一下子便与苏家夫妇吵了起来,“沫姑娘是你们家遭了灾,抛弃亲女,我们太妃才收养的!也派人去找过你们,可直到最近王爷才找到!我们王妃还赏赐了你们财帛布匹,哪里欺负你们了?” 众人早已发现苏家夫妇身上的衣裳料子极好,非王公贵族不得用。这样两个不靠谱的,近乎是地痞流氓的赖皮狗,怎穿得起这样好的衣裳? 妇人闻言,得意道:“这是你们太妃给我们的补偿,若不给,我们就去衙门告,说王府拐走我们的女儿!” “大家评评理,若王府要欺负她们,要拐走她们的女儿,还会给财帛吗?还会让沫姑娘回去吗?沫姑娘的生身父母,是王爷寻到的,寻到后,立刻便将她送回生身父母身边了。”于嬷嬷不去理那对夫妇,冲着看热闹的显贵们道。 太皇太妃于氏,满身贵气,知礼温和,满目的慈祥。 而苏家夫妇,沐猴而冠,无礼张狂。 两相对比之下,任何人都觉得,苏以沫被太妃收养,是她此生最大的福气,当然就站在太妃这边了。 “太妃辛苦养大她,长大了,生身父母却过来抢,要是我,我肯定不乐意,还得是太妃心胸宽广。”有人点点头道。 “是啊,我若是他们,巴不得女儿永远在王府呢,现在看把好好的姑娘作践的,啧啧啧……真不配为人父母。” “看他们那个样子,怕是故意遗弃的吧,后来知道竟被太妃收养,来讹钱来了。” 一边倒的舆论,让苏家夫妇有些慌张,他们立刻又嚷嚷道:“我们教训自己的女儿,关你们什么事?天皇老子来了,也管不了老子教训自己的女儿!你们不是护着她吗?我看你们护得了几时!” 苏以沫生父发了狠,扬言要等贵胄们离开,就继续虐待苏以沫。 这直接戳中太妃最在乎的地方,她从马车里出来,冷着脸道:“哀家本想,尔等生她一场,肯定会善待她,如今看来,是哀家错了。说吧,你们要怎样,才肯与她断绝关系!” “这血缘关系你想断就断?就算我们一天没养过她,她照样是我们的女儿,我们让她干什么她就得他干什么,我们想打就打,你管得着吗?不要以为你是太妃,我们就怕你。” “救命啊,王府欺负普通老百姓啊。” 夫妻两你一言我一语,又继续嚷嚷着。 “母妃,既然他们不愿意好好说话,那便先以以下犯上罪抓起来,送入大狱吧。”李肃拿了件披风走过来,披在太妃身上。 他知道太妃动了恻隐之心,想要带苏以沫回去。 可,用这样的苦肉计回王府,她目的背后的代价,太妃估计承受不起。 “饶命,饶命!” 一听要被抓起来,苏家夫妇二人立刻磕头哀求,“银子,只要给银子,我们愿意跟她断绝血缘关系。” “对,五百两银子,只要五百两,我们就与她断绝血缘关系!” 夫妻两出奇的一致,想不让人怀疑都难。 可太妃太担心苏以沫了,根本没多想,立刻便要吩咐于嬷嬷取银子。 幸好李肃反应快,冷声道:“五百两没有,五十两银子我们买断她的身契。” 五十两买身契,而不是买断血缘关系,若夫家夫妇同意,那么苏以沫再不是尊贵的太妃养女,而只是个贱籍丫鬟。 一个丫鬟,还不是随便拿捏? “欺负人,大家快看,堂堂王爷,欺负人了!你当我们傻?”苏家夫妇显然是没想到王府竟敢这般砍价,与他们事先商量好的不一样呀。 “你们若不同意,冲撞当朝太妃,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若判下来,流配三千里都是近的!”于嬷嬷都快气死了,若她说,干脆不管,让苏以沫被打死算了。 偏偏太妃又心疼得不得了。 真是难做。 “三千里?”两人失声尖叫。 他们不想被流放啊! 不由得,他们望向晕倒的苏以沫。 可为求逼真,苏以沫真的昏迷了。 怎么办? 要不要同意? 同意吧,五百两变五十两,他们亏大发了。 不同意吧,他们要被治罪,她还进不去王府…… 这个时候,众人已经看出他们打什么主意了,对苏以沫不由得不屑起来。 “王爷,他们不只是冲撞那么简单,还污蔑太妃。污蔑太妃,罪加一等,可斩立决。”温不平见两人拿不定主意,决定帮一把。 他从人群中走来,恭敬的冲李肃行礼,“微臣京兆府少尹,拜见太妃王爷。” “温大人既如此说,那便交给你了。”李肃说罢要扶太妃离开。 “来人,将此污蔑太妃,冲撞本朝亲王的刁民抓起来。”温不平扬声道。 声音威严至极,瞬间吓了苏家夫妇一跳。 “我们愿意,我们愿意将她卖给王府!” 妇人慌了,立刻便磕头同意,“只求王爷太妃看在我们是她父母的份上,不要为难。” 李肃没接话,太妃想说什么,他轻轻握了握太妃的手,不让她插嘴。 太妃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同时,心里也松了口气,哪怕是做个奴婢,也比将苏以沫留在这对恶人身边当牛做马强。 许笑很有眼力见的取来银子,“陛下跟前,我家王爷不与你们计较。下不为例。” 说罢他在众人的见证下,现场写了份卖身契,“五十两银子,价格公道,你就算放在京都最大的牙行,也没几个丫鬟能卖五十两高价,我们没欺负你。” “是是是,王府给的价格,当然公道。” 两人点头哈腰的,分别签了字,又按了手印。 许笑嫌恶的将银子递过去,他们接下后,立刻眉开眼笑道:“她是王府的人了,王爷不管是拿她做妾,还是做什么,我们都认,都认。” 听这话,太妃愤怒得浑身发抖。 她金尊玉贵养大的女儿,就这样被他们作践!若不是为了王府的名声,她当场就要他们死! 李肃见母妃如此,在心里轻叹一声。得尽快处理了苏以沫才好,否则,这条毒蛇在,他寝食难安。 第141章 你怎么看?用眼睛看 一场闹剧很快结束,回京的队伍继续前行。 楚灵珊回来绘声绘色讲给彭淑听时,还不忘问一句,“你怎么看?” 彭淑:“……” “用眼睛看。” 她很无语。 问她怎么看做什么? 不管她怎么看,太妃都是舍不得苏以沫的。李肃为了太妃,肯定要徐徐图之,让太妃彻底对苏以沫失望,这样才好将她彻底解决。 不然,这苏以沫会成为母子之间的一根刺。若真如此,那就得不偿失了。 区区一个苏以沫,李肃还不能应付? “哎呀!”楚灵珊一副你个榆木疙瘩的神情,“我听说苏以沫是太妃给王爷养的童养媳,她现在又回来了,若你嫁去王府,有这么个得太妃欢心的人在,你日子恐怕不好过。” 彭淑:“……” 她此刻不但无语,还很崩溃。 “我什么时候说要嫁去王府了?她得不得太妃欢心,关我什么事?!” “那你脸红什么?”楚灵珊揶揄道,还拿出小铜镜竖在彭淑正前方,“你看看你的脸,都红成柿子了。” “我脸红是因为的面皮薄,不像你,脸皮厚。女孩子家家的,张口闭口都是婚嫁,你那么想嫁,你自己嫁过去好了。”彭淑将她手里的小铜镜夺过来,扔在一边,“不知羞。” “行行行,我不知羞。”楚灵珊半点不生气,也不继续说王府的事了,很快又谈去别的事,“哎,我听说九公主要跟裕国公家的出楚蛤蟆定亲了。” 裕国公和信国公两家都姓楚,在太祖时期还同宗,只是后来兄弟两不和,这才分宗自立门户。 百年过去,两家的矛盾,不但没随时间消散,反而越来越大。 虽然碍于皇帝的颜面,两府有个红白喜事会走动走动,但私底下,互相看不顺眼,找到机会便给对方使绊子,最直接的一点便是给对方取难听的外号。 比如裕国公家的嫡幼子楚良轩,是楚家这一代男丁中,长得最好看的。裕国公府那边时常拿他来打压信国公府,说信国公家的孩子都是歪瓜裂枣。 然后楚灵珊这边,就给楚良轩取名楚蛤蟆。 这楚蛤蟆…… 不对,这楚良轩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从他房里抬出去的女尸,没有数百,也有数十。 前世七公主嫁给他,没少吃苦头,尤其是李星让和淑妃死后,没人给她撑腰了,楚良轩便有恃无恐的调教她,生生将她虐死。 “这么快?”彭淑想起七公子前世救过自己的命,这份因果,该还了。 在前世,房中事她从来不愿意说,直到死,她才知晓她每天过的是什么日子。 只可惜,她知道的还是太晚了,生生让她被虐死。 如今,又活一世,不管李星让如何,她都要护一回七公主。 “是啊。”楚灵珊不忿点头,“凭楚蛤蟆那狗东西,竟也能娶到七公主,老天简直不公。” 彭淑默默听着没说话,她的思绪早已飞远。季平被发配去挖矿,那么御林军统领的位置便空了出来…… 这可是个香饽饽,势必引来多方势力抢夺…… 电光火石之间,一条完整的计谋在彭淑脑海里呈现。 至于楚灵珊又说了什么八卦,她全然没听到了。 “彭淑,发什么愣?到你家了。” 楚灵珊不满的晃了晃彭淑手臂,“我刚才说什么,你是不是没听?” 彭淑抱歉一笑,“你方才说什么了?” “我说我大侄女过几天办周岁宴,你来不来?你若来我给你下帖子,不来就算了,我也是要面子的。”楚灵珊语气有点凶,但满眼期盼。 仿佛先凶后被拒,便不是被拒绝。 “去。”彭淑冲她甜甜一笑。瞌睡有人送枕头,楚二真是她的贵人。 “行。”楚灵珊满意了,但表面还是一副我没求你的傲娇样子。 马车外,尤妈妈、雪薇等人已得消息,立刻便搬来脚蹬放在马车前,一排人在候着了。 彭淑从马车出来,雪薇和染微立刻一左一右,抬着她进了角门。 “楚姑娘慢走。” 尤妈妈没跟进角门,而是恭恭敬敬,礼数周全的将楚家马车送出巷子。 方才楚二的话她听了个全,心里无比感激。彭瑶出了那样的丑事后,她明显感觉到别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这种人人避如瘟神的时刻,楚二姑娘还愿意请她家姑娘去作客,简直就是菩萨。 这边彭淑回到沉香院,躺在她心心念念的贵妃榻上,顿时舒畅得长吟了一声。 “还是家里好!” “姑娘,奴婢给您按按。”云微立刻道,她专业的推拿技术,可不是吹的,三两下,彭淑便觉通体舒泰。 按好后,巧微又端上一大桌美食…… 解馋的香酥鸭,浓香的乌鸡汤,清蒸的鲈鱼,解腻的小菜,开胃的小酸菜,蜜制的米豆腐,翡翠虾饺,凉拌豆腐……和甜而不腻的梅花糕。 以及冻梨和新鲜的青枣…… 猎场里,累死累活几天的彭淑,也顾不上什么行不形象了,让人将饭桌搬到贵妃榻旁,她坐起来大快朵颐,畅快的吃了个饱。 尤妈妈送完楚灵珊回来时,便见她风卷残云,顿时好生无奈。 但又看她双脚不能沾地,唠叨的话,便也咽回去了。 吃饱喝足,云微准备了药浴,洗去一身疲乏,彭淑躺在自己软软的床上,正准备进入梦乡。 “姑娘!” 半睡半醒间,尤妈妈火急火燎进来,“二爷和二少夫人过来了,说是有事与您商议。” 第142章 我欲飞仙而去 “别……打扰我睡觉!” 彭淑实在太困了,说话都有些咬字不清。 尤妈妈也不是真来叫醒她的,但彭柏涛毕竟占着生父的身份,她怎么的也要做做样子,显得尊敬些。 “姑娘,信国公府给您下帖子了,请您参加信国公家重孙辈嫡长孙女的周岁宴。二爷的意思是,让您带二少夫人和九公子过去。”尤妈妈不轻不重的禀报道。声音恰好让外头的彭柏涛和吴然娟知道。 彭淑本困得睁不开眼,此时闻言蹭的清醒了。 她坐起来,目光一转望向屋外。 窗户早已严丝合缝关上,瞧不见外头的彭柏涛和吴然娟,不过一想到他们站在自己院子里,心里便不舒服。 “姑娘,三姑娘的事在京都都传遍了,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议论。最近好些人办宴席,都不给彭家下帖子。您是第一个收到帖子的。”尤妈妈又道,颇有几分得意。 隐隐听尤妈妈说完话,站在院里的彭柏涛扬声道:“是你曾祖母的意思。若你不同意,我自会去与她说。” 彭淑:“……” 哟! 这是她那是非不分,专门让亲者痛仇者快的生父说出的话吗? 若真是他说的,她还真是不习惯呢。 “我带如何?不带如何?带了我有什么好处?”彭淑扬声问。 “你要什么好处?不要以为我们是在求你!只是去与不去,没那么重要罢了。”彭柏涛恼怒。 自从上回从刑部大牢里出来,他便没什么脸见彭淑,总觉得她会嘲笑自己。 今日若不是寿松院那边下了命令,他是不会过来让她嘲讽的。 话说完,他尤觉不够,又继续疾言厉色道:“彭家现在处境艰难,你竟半分为家族出力的想法都无,还问好处?!如此不孝!如此品性,就算与信国公家姑娘交好,人家又能与你交好几时?” 听他恼怒,彭淑轻笑。 瞧,这才是她的生父嘛。 从来没有耐心跟她好好说话,不过是问一句有什么好处,他便恼怒不休了。 不过,这样也正好,她做起事来,就没必要有任何愧疚了。 她还担心经刑部大牢那一遭,他会改变,忽然疼起她这个女儿来,事情不好办呢。 现在真好! 他永远不疼她! “行啊,想去就带啊。有什么不能带的?”彭淑嘴角微扬道。 她正好有份大礼,要送给他们。 听他同意,彭柏涛怒意消退,满意离开。 而彭淑,也睡意全无了。 尤妈妈瞧着心疼,没打扰她,只让人将画架画笔和颜料搬过来,让她找些事做,转一下注意力。 门外,阿影和染微都不休息了,守在门口。 “二爷真过分。也不问问姑娘有没有受三姑娘影响,进来就发布命令。说话还那么过分,什么叫楚姑娘跟姑娘相处不久?说得姑娘品性很差似的。”阿影生气的低语道。 众人听她这么说,都沉默了。 屋里,彭淑提起画笔,潦草的画了副飞升画。凡人修行百年,终得飞升而去。 听说修行之人,要斩断前尘,抛弃七情六欲。 可惜,她不得修行法门,不然这一切,她都要抛弃。 不知画了多久,身体再也扛不住,她倒在被子上,沉沉睡去。 尤妈妈进来,又拿了一床被子,轻轻给她盖上,才看那画。 画里一女子在山涧盘腿而坐,周身光雾萦绕。天穹之上,电闪雷鸣,而黑压压的云层之中,一缕金光以势不可挡之势,穿破而来,投射在女子身上。 在那金光之后,有金龙金凤盘旋,像是在迎接什么。 画虽看不懂,但她大为震撼,小心翼翼的让染微、云微几人将画抬走。 翌日,天色大亮,一缕光芒落下,瞬间照得满院光辉灿烂。 睡梦中,彭淑仿佛看到了那缕迎接她飞升而去的圣光。 她想要离开了,去往那没有七情六欲的世界。 可,就在她要起身飞走的瞬间,双脚却被无数双手死死拉住,将她禁锢在是泥泞里。 她挣扎着,可越挣扎,她陷得越深。 最后,圣光散去,犹如海水倒流的泥泞,朝她冲来,顷刻间将她单薄的身子淹没。 “啊!” 她尖叫一声,眼睛睁开,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光芒透过纸窗投射进来,恰好投在她身上。 光…… 她看到光,紧绷的心情,一下子舒缓了许多。 “姑娘,姑娘……” 尤妈妈几人冲进来,担心她发生了什么事。 “扶我出去。” 彭淑有气无力道。 许是梦境太令人窒息,她此刻迫切的想要看到光芒,想要让自己置身于光芒中。 “是。” 尤妈妈与露微搬椅子,染微和阿影扶着彭淑,小心翼翼的将她送到院子里。 今日天气极好,阳光明媚,春风徐徐。 只不过…… 尤妈妈拿来毯子,盖在彭淑身上,不放心的道:“姑娘,今年的春天,比去年冷,别着凉了。” “奴婢也觉得今年比去年冷。”阿影附和道。 彭淑才不管冷不冷,她现在很饿。 正好巧微已经在陆陆续续将早饭端过来了。 堪堪洗漱好,饭菜便全部上桌了。 “何以解忧?唯有美食呀。”彭淑开心道。 昨日的事,她不允许今日还心情不好。今日阳光如此灿烂,为何要心情不好? “淑妹妹。” 正吃着,许久未见的彭硕提着食盒进来。 他见桌上已摆了早饭,亮亮的眼神一暗,还是来晚了。 “二哥,你怎么来了?”彭淑立刻招手让他坐下,“还没吃早饭吧?一起?” “原本昨日便要来看你了,担心你太累,想让你休息休息再过来。”彭硕将食盒放在桌上,将里头的小粥和青菜取出来,“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二哥,你下回要给我送饭,提前让清风过来通知一声便是,巧微正好也许久未休息过了。” 彭淑很自然的将小粥拿到眼前,用竹勺吃了口。 “嗯!这粥好吃!巧微,学起来!”彭淑眼前一亮道。 见她吃的开心,彭硕暗下去的眸光,又亮了起来。 “淑妹妹,听说猎场有刺客,你没受伤吧?”他紧接着揪心问。 “没事,就是走路有点多,脚底板起泡了。”彭淑苦着脸,将脚伸出来让他看,“喏,好几个水泡,真的疼。” “清风,去取我的药来。”彭硕立刻道。 “不用,我有药。”彭淑忙让人拦住清风,又吩咐阿影取双碗筷,给彭硕盛粥。 “切勿碰水,也别下地。”彭硕叮嘱好几遍,这才提起彭瑶的事,“淑妹妹,清者自清,外头的那些流言蜚语,你别在意,大不了咱们不出门,过段时间,就没人议论了。” 彭淑心里一暖。 二哥都知道关心她的脚,都知道她被彭瑶影响了。而她的生父却不知,还说她人品不好。 第143章 心里有点暖是怎么回事? “谢谢二哥。”彭淑笑盈盈撒了个娇。 “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做。”彭硕笑问。他感觉到,自己跟彭淑的关系,更亲近了。 那种切实感受到,她是自己妹妹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这种感觉,让他不孤单,心里也踏实。 自己的妹妹,当然要对她好啦。 “想吃新鲜笋,也想吃蕨菜!最主要的是,想吃石蛙!”彭淑兴奋的报了一长串。 彭硕闻言点点头,“行,我去给你找。不过可能要多等些时候,现在天冷,你说的这些,不一定有。” “在行宫的时候,我就听到蛙叫了。不过那个地方地形特殊,比其他地方暖和。”彭淑也不急,她只是馋了。 “想来也快有了,寻到第一时间给你做。”彭硕宠溺道。 “二哥真好。” 彭淑开心得,笑容都甜了不少。 她喜欢这种被有亲人疼的感觉,心里暖暖的,身后也仿佛有一座大山,无形中给她力量。 兄妹两又说了会话,彭硕才提食盒离开。 彭淑则让染微和阿影扶着她,去了小书房。 小书房里,放着好些她之前画的画。现在有些画也快干了。 “尤妈妈,楚二她侄女什么时候周岁宴?”彭淑打算挑幅画做贺礼,又担心时间来不及。 “帖子上说是,下个月二十一。”尤妈妈拿来帖子道。 彭淑:“……” “不是说过几天?”她没记错的话,楚灵珊是这么说的。 “姑娘,这就是楚姑娘待姑娘好的表现。若是等闲关系,她提前十天左右通知,或者提前天通知即可。但提前一个多月下帖子,便是心里当姑娘是好朋友。以前,奴婢还在致远侯府伺候的时候,侯夫人嫁入侯府那年,可是提前一年多跟她是闺中密友说了。” 尤妈妈越说越高兴,满脸堆着笑。 彭淑心里像是被什么戳了下,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管是友情,亦或是其他,都要有个人先踏出那一步。 既然楚灵珊先对她好了,她自然不能辜负。 “染微,将那幅画取来。” 彭淑挑了副最绚烂,却又不俗气的画。绚丽的云层,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湖面,显得湖光也灿烂辉煌无比。远山高远旷达,令人震撼。 一轮金色太阳,半掩于云层之后,普照大地,充满了神圣之感。 望着画作,彭淑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喜欢那些缥缈的东西。 这幅画,颜色绚烂,却缥缈如仙境。 “染微,你去买些东西。” 彭淑提笔写了份单子,让染微悄悄去买。 “姑娘,您打算将这幅画当做贺礼?”尤妈妈问。 虽然她也很喜欢这幅画,可信国公府是豪门望族,重孙辈嫡长女周岁宴,这幅画做贺礼,有些不够。 毕竟,画这种东西,是要看画家名号的。 “你看着挑份得体的贺礼,到时候与这幅画一块送去。”彭淑道。 这幅画是她所有画里,排在前三的。 若要说那一副最好,当然是昨夜激情创造的那副了。虽然还未完成,但可以预见,这幅定是此生,最喜欢的之一。 说话间,彭淑继续画昨夜未完之画,直到染微将她要的东西买回来才停下。 制作上光油,在觉醒的二十二世纪记忆里,还清晰的烙印在脑海。 专注,可以让她忘记烦恼。做喜欢的事,可以让她心生愉悦。 “姑娘。” 步骤正走到最后一步,尤妈妈过来禀报道:“奴婢方才听三房那边,三少夫人和四少夫人,还有五少夫人吵起来了。听那话是三房几位姑娘、公子的婚事被退了。 哦,对了,还有二公子。您去猎场后,大少夫人便与几位夫人打得火热,似乎是为了二公子的婚事。今日原本要请她们上门吃茶,竟一位也没来。” 最后一步做完,彭淑洗了洗手,道:“你去青竹院跟二哥说,让他下月与我同去信国公府。” “哎。” 尤妈妈忙点头应下。 带二公子去见见人,别人瞧他好,被三姑娘牵连便也能小些。 在这府里,二公子是真心对她家姑娘好的。她自然也希望二公子好。 “姑娘。” 雪薇过来,附在彭淑耳边禀报了句,“燕公子过来瞧朝阳了,不过她是哭着回来的。” 彭淑闻言轻叹一声,看来燕长林已经跟她说了。从猎场回到到现在,她都没让彭朝阳到跟前说话,也是为了等燕长林先说。 他倒是有种,知道瞒不住。 “你去告诉她,待她心情平复些,便来找我,我有话与她说。” 小书房里,彭淑心情平静,说罢又吩咐染微道:“你去王府找王爷要份名单,顺便打听打听裴满的近况。” “是。” 染微转身迅速翻墙而去,到了巷子,见四下无人,她又继续翻进了贤王府青山院。 有前几次的经验,这次她再出现,院里的护卫一动不动,都不过来打招呼了。只用眼神瞅了她一眼,像是在说,又来了? 染微不好意思的冲护卫点头示意了下,然后走向李肃书房。 书房外,廉贞正守着,见他过来,立刻打招呼道:“染微姐姐来了。” “我来找王爷要一份名单,和问问裴满的情况。”染微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 只是,廉贞听完一愣。他挠了挠头,满脸的疑惑。 “怪哉,怎么跟王爷说的一样?” “王爷说什么了?”染微也疑惑起来。 “说你今日必会过来要一份名单,和问裴满近况。”廉贞此刻那叫一个震撼,莫非王爷是神仙不成? 竟能预知未来? 染微也是一惊,“那我能进去吗?” “当然不能啦,又不是彭姑娘亲自来。”廉贞说罢将染微拉到旁边亭子里坐下,“王爷嘱咐我跟你说。”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份册子,“喏,这是王爷让我交给你家姑娘的名单,至于裴满……他现在在京都的宅子里,新纳了一房妾室。” “多谢。”染微拿了名单便打算走。 “染微姐姐。”廉贞拦住了她。 染微眉头一蹙,冷目扫去,廉贞顿时打了个寒战,他敢发誓,这是他见过最冷酷的女人! “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你不用守巷子,只管守好你家姑娘的院子即可。你一个人,既要巡视巷子,又要守院子,太辛苦了。巷子有我们呢,有什么情况,我会通知你。” 染微微愣,心里又些暖是怎么回事? “哦。” 她冷冷丢下话,揣着册子翻墙出了王府。 第144章 老丈人挑女婿 三两下,不过眨眼间,染微回到沉香院。临进院前,她停下来回望了眼,不自觉地笑道:“真是个呆子。” “说谁是呆子?”雪薇正好端了一竹篮的水果过来,好奇问。 忽然而来的声音,吓了染微一跳,她的脸蹭的一下子红了,“没说谁!” 她支吾丢下话,人化作一道残影,冲进沉香院。 “姑娘,册子给您拿来了。王府那边说,裴满正在京中的家里,新纳了房美妾。” 她将册子往桌案上一扔,不敢抬头,怕自己的脸真的红了,还怕被彭淑瞧见,急匆匆又出了门。 彭淑躺在贵妃榻上假寐,以为她还在,便道:“裴满这只老狐狸,还等着淑妃从冷宫里出来呢。不过,他注定徒劳了。染微,王府那边,除了说这些,可还有别的?那苏以沫是什么个情况?” 话问完,过了好半天也没等到回应,彭淑睁眼时,屋子里哪里还有人?只余那册子,安静地躺在桌案上。 “染微这妮子,怎么奇奇怪怪的?” 她一面说,一面拿起册子翻动,很快便被上面的名单吸引了注意力。 看了好半晌,又回忆了下过往记忆,很确定地便锁定了李星让的人。 不过,让她惊讶的是,六皇子的人也在名单里。 六皇子啊…… 彭淑轻叹一声,她前世那短命的夫君。 这一世,距离他殒命,也没多长时间了。 说起来,六皇子李星回待她极好的,虽然体弱多病,却每每都想帮她的忙,见她为夺嫡呕心沥血时,也会拖着病体,给她想法子,叮嘱御厨给她熬药膳。 只可惜,他的身体实在太弱了,云微和整个太医院,穷尽一身医术,也没能让他多撑几天。 “姑娘,朝阳来了。”阿影禀报道。 彭淑将册子合上,颇有几分紧张地整理了下凌乱的碎发,和衣裳,然后在椅子上,端正坐好。 “让她进来。” “奴婢,拜见姑娘。” 彭朝阳走进来,先福身行了一礼,然后才抬眼望向彭淑,“姑娘,您找我?” 她哭过了,但妆容收拾得很精致,眼睛没有肿,只是没什么神采。 “我很抱歉。”彭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有种失信于人的愧疚感,“你……还是我说罢,我这里可以给你两个选择……” “姑娘,他已经跟我说了。”彭朝阳打断彭淑的话,脸上浮上一抹自嘲笑意,“他没有能力守护我们之间的感情,强行嫁过去,不过是徒增三个人的烦恼罢了。他说,他对不起穆姑娘,也对不起我,他说会对我们好。” 越说,她的语气越悲凉。 排山倒海般的苍凉迎面而来,彭淑都忍不住心里一颤,想起许多过往来。 她甩甩头,让庞杂的念头散去,问道:“那你……是另嫁他人?” “我已是他的人,他说,我若选择另嫁他人,他会给我出一份和离书,我这副身子,也算是有了出处。”彭朝阳说着说着,便没什么力气了。 为了能与燕长林在一起,她费尽心机,可到头来,终究抵不过命运的安排。 她累了,不想算计了,也不想去计较那些得失。 就这样吧。 沉香院若愿意继续收留她,她便一直在沉香院养猫。 若沉香院不愿收留她,她也毫无怨言。毕竟,这也不是彭姑娘的错,不是吗? “罢了,奴婢看开了。若姑娘不嫌弃,奴婢继续给您养猫。” “我自然不会嫌弃。你既不想再嫁入燕家,那么我会给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将来,你再有心仪的人,我会送你风光大嫁。你别灰心,男人嘛,满大街都是,有时候,换换口味,你会发现,世界是如此的美好。” 彭淑道。听彭朝阳说这番话,她暗暗松了口气。 三个人的关系,最是拥挤,退出是明智的。 “多谢姑娘,不必了。我与他走到今日,不是您的错。”彭朝阳最后努力挤出抹笑意。 可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下去休息去吧,我有事会叫你。”彭淑不会安慰人,说了几句,便词穷了。 “是,奴婢告退。”彭朝阳恭敬退下。她也身心疲累,什么也不想说了,只想安静的待会。 “好。” 彭淑点点头,目送她消瘦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 望着那空荡荡的院子,她思虑良久。 没想到燕长林直接给了她和离书,虽说她只是个外室,但能有份和离书,将来再嫁也容易。 这个时代的女子再嫁是常事,但若头昏便失了清白之身,是会被唾沫星子淹死的。 “哎,分手是痛苦的,需要时间去治愈。”彭淑拿起名单,又继续看,“李星回难道发生了什么?” 她实在想不通,他为何要去争抢御林军统领的位置。 若她没记错,前世他是与她在一起后,才开始夺嫡的。 她说,她要那皇后的宝座,他欣然应下。 “阿影,备车。” 许久未见过李星回,彭淑忽然间,想去看看他。 “哎。” 阿影麻溜下去,不多会便回了,“姑娘,马车备好,可以走了。” 她说罢叫来雪薇,一左一右,将彭淑扶到马车上。 “染微呢?” 上了马车,没瞧见染微,彭淑跟更奇怪了,以前出门时,这小妮子都是最先等在马车里的,今儿怎么还没出来? “奴婢来了,姑娘,走吧。” 染微过来,撩下车帘,没坐进马车,而是骑马跟在马车一侧。 奇奇怪怪的举动,惹得彭淑更好奇了,她打开车窗,笑盈盈问道:“怎么了?脸这么红?” “奴婢没有!” 染微一听自己脸红,吓得打马先一步出了门,然后始终与马车保持着一段距离,仿佛是在害怕被问脸为什么红。 “姑娘。” 阿影嘴角扬起抹八卦笑,压低了声音道:“染微八成是思春了。” “你知道内幕?说来听听!” 彭淑立刻无比感兴趣,迅速在脑海里过了遍染微能接触到的男人。 可,好几个名字在脑海里过了好几遍,她也不敢确定是谁。 并且,总有一种,这些歪瓜裂枣配不上她家染微之感。 “奴婢不知。不过,奴婢听雪薇说,她是从王府回来后就成这样了。” “王府?许笑?”彭淑脑海里立刻浮现许笑那憨傻的笑容,顿时打了个寒颤,摇头自语道:“不行不行,会影响孩子智商。” 紧接着,廉贞的脸浮现…… “这个也不行,更呆!” “难道……温不平?” 想到有可能是温不平,彭淑一颗心骤然悬起,温不平那执拗的性子,并不是好夫君的人选,跟他过一辈子,不得被气死? “姑娘,到了。” 马车里,彭淑否定了一圈,跟老丈人挑女婿似的,越挑越不顺眼,挑来挑去,六皇子府到了。 第145章 殿下,你娶我可好 本朝皇子府,坐落在青云街。 打头的是大皇子府,然后依次排列。 因承乾帝几个孩子,男女混排,没有五皇子,故而六皇子的府邸,与四皇子面对面。 彭淑的马车过来时,四皇子府的门房还以为她是去四皇子府的,想起彭瑶那件丑事,他们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开门吧,会影响殿下名声。 不开吧,万一耽误了大事,该如何是好? 正满面愁容时,彭淑的马车停了,只见她被丫鬟从马车里扶下来,便直接走向了六皇子府。 四皇子府的两门房:“……” 不是来找他们殿下的? 恰巧,李星让从宫里回来,马车停在府门前时,六皇子府的门刚为彭淑敞开,她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 待李星让下马车,只来得及瞧见那飘飞的衣角,六皇子府的门,已关上,熟悉的人影,隔绝在朱红大门后。 “彭淑?她来找六弟何事?”他蹙眉问。 马车里,闵松泉出来,瞧了眼六皇子府的朱红大门,回了句似是而非的话,“或许,找的不是六皇子,而是,我们猜不到的东西。” 李星让:“……” 他最近有点烦这种说话欠揍的人,有什么不能说直白些? “给本殿准备份礼物,本殿也许久未见六弟了。”他冷冷吩咐道。 闵松泉眉头皱了皱,“殿下,您现在最好别与彭家女有来往,就算要来往,也得忍住,至少忍到那些流言蜚语淡去。” 然而,李星让却听不进去,他恼怒道:“本殿去看自己弟弟不行?” “行。”闵松泉无奈了。该说的话,他已经说了,至于对方照不照做,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了。 此时,六皇子府里,彭淑被带到暖阁。 李星回身子骨弱,极度畏寒,哪怕是三伏天里,他也穿得厚厚的。 彭淑被领到暖阁,入内身体立刻便暖洋洋的,仿佛身至六月暖阳之下。 李星回站在暖阁内的莲花底座云纹铜炉旁,与她遥遥相望。 两人之间,不过是隔了个暖炉,却仿佛隔了一世。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似,没有重生,她依旧在前世,眼前的李星回,还是那个会在暖阁等她归家的温柔夫君。 许是事先便交代好了,婢女搬来椅子给彭淑坐下,然后退下,关上门,暖阁里,便只剩下两人了。 氛围太过于奇怪,彭淑没说话,只坐下凝望着对面的人。 “我做了个梦,梦里,你是我的皇子妃。”他忽然说。 彭淑心头猛地咯噔一下,什么意思? 他也重生了? 可…… 不对! 彭淑凝视着他的眼睛,发现他眼神与寻常做梦醒来时一般无二,不是重生。 “梦很真实。”他又道。 说着,他慢慢走过来,走到彭淑面前,然后伸出手,“我想像梦里那样,抱抱你,不知可否?” 很无礼的要求。可他疯了一般想要对比一下那种感觉。梦里抱着她的感觉,和现实里抱着她的感觉,是否是一样的。 “我知道很唐突。可,我的梦告诉我,去争一争那个位置,你会来见我。我对了,你来了。彭姑娘,你不会拒绝一个将死之人的哀求吧?”他又道。 将死之人…… 他生得本便俊逸,在说这话时,有种令人心疼的破碎感。 彭淑站起来,上前两步,伸手抱了抱他,一如前世,他终于登上帝位时那样。 她给了他一个胜利的拥抱,然后说:“多谢陛下成全。” “彭淑!” 李星回的身体猛地颤抖起来。 一样的! 梦里的感觉,跟现实里的感觉是一样的! 甚至连她身上的清香都一模一样!莫名其妙的情愫,洪水决堤般涌现,让他再也无法压制。 他的手,忽然用力,将彭淑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身体,想要用力量,表达自己那莫名其妙的情愫。 太莫名其妙了。 “我最近一直在做梦,我的梦里,都是你,都是你!”他喉咙里,是克制的疯狂,宛若一只即将发狂的野兽,“我梦见我死了,我看见你在我的棺椁旁哭,彭淑……到底,哪些事是真,哪些事是梦?梦醒了,我的身边没有你,入了梦,我看到你对我笑,看到你哭,看到你很辛苦,一切是那样真实。” 彭淑震撼极了。 为什么他会做那些梦? “我预见了自己的死期,彭淑……我知道,我这样的人,不配成亲,不配有王妃,我只会拖累别人。我知道……一直知道,我不配。” 他痛苦地放开彭淑,转身不看她,眼泪却在眼眶打转。 终于抱到了梦中的人,可他清晰地知道,他不该拖累她。 他就要死了。 一个死人,怎么可以拖累别人呢? “抱歉,彭姑娘。”他努力压制内心的疯狂,克制地道,“本殿失礼了,没吓到你吧。” “殿下。”彭淑不知该说些什么,可眼前的人,是前世最开始成全她的人。 能站在大启朝之巅,执掌江山半个世纪,她的背后,永远有他一席之地。 她不忍看到他这样自卑。 “您是尊贵的皇子呀,怎么会不配?以后,千万莫要这样妄自菲薄了。” “多谢彭姑娘宽慰,本殿知道了。今日,本殿冒昧,还请姑娘莫要往心里去。本殿,绝对不会泄露此事。” 李星回依旧没有回头,似乎唯有这样背对着,他才有勇气说话。 “殿下,虽然臣女不能如梦中一样做您的王妃,但可以做您的朋友,您有什么烦心事,可以与臣女说。臣女不敢说能答疑解惑,但可以做个忠实的倾听者。” 彭淑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把话说出口了。 就在方才,她忽然间想到,若是再次嫁给李星回,她便可直接脱离彭家,也可继续摆烂。 可,前世已经利用过他一次了。 这一世,她不想再利用他了。 做人,千百事中,总要有一件事是凭良心的。 再利用他,便是太没良心了。 “好。”李星回心头莫名一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离他而去。 他实在不想明白,为何会做那些奇怪的梦,又为何是她? “臣女告退。” 他始终没转身,彭淑猜他此刻不愿见自己,便主动告辞离开。 果然,李星回没有挽留,也没有转身,直到脚步声远去,再也听不到时,他才慢慢转身望向门外。 长长的小径上,轻盈飘逸的身影,只剩下远远一抹红了。 “若本殿能活得久些,梦,是不是便不是梦了?”他喃喃自语道。 梦里分明那么真实,真实到他不想醒来。 可每次不想醒来时,他便会看到她扶棺哭泣。 看到她哭,他整颗心都碎了。 不知是何时开始做这样的梦的,数月以来,每次入眠都会梦到许许多多,关于她的片段。 她莞尔一笑的样子,她苦思冥想的样子,她欢呼雀跃的样子,她给自己熬药的样子…… 她说,殿下,你娶我可好的样子。 第146章 不想嫁给你,懂? 彭淑一路不停留,从暖阁出来,便直奔皇子府大门。 不巧的是,她堪堪走到大门,还未出去,李星让进来了。 “淑妹妹,好巧。” 彭淑:“……” 她暗叫倒霉,怎么到哪都遇到这狗东西。 “臣女要归家,就不打扰四殿下与六殿下兄弟情深了。”彭淑皮笑肉不笑,敷衍地屈了屈膝,便直接往外走。 步伐很快,比从暖阁出来快了一倍。 李星让见她走得快,顿时蹙眉,“淑妹妹似乎很不愿意看到本殿?” 他上前几步,拦住彭淑,“本殿可以解释,那件事,真的不是本殿有意的。本殿想娶的人一直是你。你要相信本殿。“ “四皇子。” 彭淑简直无语了,她深吸一口气,控制住不发脾气,咬着后槽牙道:“你与彭瑶的事,与我无关,我也不想嫁给你,懂?” “本殿知道你在说气话,还是不肯原谅本殿。没关系,本殿相信时间可以抚平一切。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本殿的心意。” 他说罢担心彭淑还是不信,竟举起手发起誓来,“本殿若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 彭淑:“……” 他们之间的感情,深到需要发誓的地步了? 这人莫不是有什么毛病? “四皇子,我再说一遍,我不想嫁给你!对你与彭瑶的事,我无所谓。你到底能不能听懂人话?” “你到底要生气到何时?到底要本殿如何做,才能消气?”李星让热锅上的蚂蚁般,急得原地转了两圈,“淑妹妹,别闹脾气了好不好?” “住口!” 彭淑是真的生气了,她也不管这人是不是皇子,她现在就是很不爽,“不要叫我淑妹妹!淑妹妹不是你叫的!” “好好好。”李星让满脸无奈宠溺的模样,“只要你消气,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要你离我远点!” 彭淑实在是受够了,越过他,直接冲出六皇子府。 也没顾他追出来,上了马车,便吩咐小七赶紧走,跟屁股后头有猛虎在追似的。 李星让追出六皇子府,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马车已启动,片刻间便走远了,他呢喃一句,“淑妹妹的脾气,何时这样大了?她定是气极了才这样,怪本殿做事不谨慎啊。” “四殿下,我们家殿下有请。” 六皇子府的人出来请道。 李星让本也不是来看弟弟的,他是见彭淑进六皇子府,担心有人跟他抢,才匆忙赶来的。这彭淑都走了,他自也不想去见李星回那病秧子。 素来,他都不喜欢这六弟,觉得他不祥,会过病气给自己。 “本殿还有事,就不进去了,这是给六弟滋补的补品,你带进去吧。”李星让示意下人将东西交给六皇子府的人,大步走下台阶,回了自己的四皇子府。 然而,他刚进府没多会,安插在六皇子府的细作,便过来禀报了。 听了禀报,他当即震怒,“什么?你是说六弟跟淑妹妹抱在一起?” “是,小的偷偷挖破一处窗户纸,看得真真切切的,还是彭姑娘主动抱的六殿下。两人抱了好一会,才分开。”那细作说得无比笃定。 “嘭!” 李星让一拳捶在茶几上,“这个老六,平日里病恹恹的,倒是本殿小瞧他了,没想到是个心黑的,暗地里抢本殿的女人!” “殿下,还请指示,小的该怎么做?”那细作又问。 “既然老六不仁,便莫怪本殿这个做哥哥的不义了。他病恹恹这么多年,想来也是腻了,我们送他一程!”李星让发狠道。 李星回打小羸弱,若不是彭淑要求,他怕是永远不可能去参与夺嫡。这一世,彭淑还没要求他夺嫡,故而六皇子府的许多眼线,都还没拔出。 四皇子府这边的细作来禀报时,一名丫鬟,也迅速出了六皇子府,直奔贤王府。 差不多是彭淑回到彭家时,李肃那边也听了差不多的禀报。 “星回……” 李肃呢喃着这两个字。 廉贞和许笑、盈袖三人站在他面前,用余光瞧了瞧他的反应。 这不瞧还好,一瞧三人都愣住了。 王爷怎么回事? 听到六殿下的名字,竟那样紧张,如临大敌一般。 六皇子的人虽然也参与争夺御林军统领的位置,可根本不足为惧呀。他本人又羸弱不堪,莫说给个御林军统领了,就算把京郊大营一并交给他,他也未必能撑得住。 说白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的人,用得着那样紧张? 他们可是从未在王爷身上瞧见过这般紧张的。 这都不能说是紧张了,应该说是恐惧。 为什么呢? “备车,本王去看看星回。” 不知过去多久,李肃淡淡道。 廉贞三人,站得都僵硬了,闻言立刻暗暗松口气,各自下去准备了。 夜半时分,彭淑吃饱喝足,已经准备安歇了,奈何尤妈妈不让,非让她在院里走几圈才允许上床。 就在彭淑在院子里走圈时,李肃到了六皇子府。 “星回拜见皇叔,不知皇叔来,是为了何事?”李星回特地从暖阁里出来,在院子里迎接李肃。 他话方说完,夜风一扫,立刻便激烈的咳嗽起来。单薄羸弱的身体,在夜风中,摇摇欲坠。本就不怎么健康的脸色,也瞬间更加苍白。 “进屋说。” 李肃上前扶住他,叔侄两缓步进了暖阁。 暖阁的门一关,李肃便自寻了把椅子坐下,又示意李星回也坐。 “皇叔,您……” “星回。” 李肃打断了他的话,“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成亲了,不知你可有心仪的姑娘,若有,本王亲自去与你父皇说。” 这话出口,李星回没有立刻接。 其实,在李星让登门却不见他时,他便明白了。 有很多人盯着彭淑,他的皇兄,他的……皇叔! 皇兄是不关心他的,这一点他很清楚。皇叔素日里倒也关心他,可今日过来,他无比确定,不是因为关心他。 他们,都是为了彭淑而来。 “我这幅躯壳,有什么资格喜欢别人?皇叔莫要取笑我了。” 他低落的低下头,声音轻轻的。 脑海里不断浮现那些梦境,无比清晰的梦境。梦里他也是这般,不敢倾慕别人,不敢得到别人的倾慕,更不敢娶妻。 可,梦里的妻子,是主动过来找他的。 梦醒了,她却说,不能做他的皇子妃。 梦啊,是反的。 第147章 为什么要去找他? 彭淑的名字,没从李星回的嘴里出来,李肃沉默了。 他心疼这个侄子。 可有些事,有些人,他并不想让给他。 他已经拥有过,且并不能陪伴她。 既不能长久陪伴,一开始,便莫要在一起。 很残忍。 但这是事实。 “星回,你是尊贵的皇子,莫要妄自菲薄。”李肃宽慰道。 似曾相识的话,让李星回陷入了沉默。 方才,就在方才,也是在这间暖阁里,彭淑也是这样宽慰他的。 “皇叔,若我的身子好些,我一定不会放弃。”他忽然坚定道。 他的梦中情人啊。 怎么可能会放弃? 说出放弃这样的话,实属无奈罢了。 李肃没有多说什么,男人间的默契,他懂。 “好好将养。” 他站起身,轻拍李星回的肩膀,以示鼓励。 彭家,沉香院。 彭淑不知关于她,发生了许多事。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后,睡意全无。 好在今日月亮很圆,她选了处位置较高的屋顶,拿了些零嘴,让阿影取来梯子,爬上去悠然赏起月来。 “什么人!” 刚开始赏,瓜子还没嗑两颗,便听染微一声断喝。 下一刻,一道人影出现。 “是你?” 染微收回刺过去的剑,满脸震惊,退也不是,驱赶也不是,左右为难地望向彭淑。 “三更半夜闯女子闺房,这可不是君子所为。”彭淑坐在屋顶上,冷声道。 她不喜欢这种没边界感的行为。 “彭姑娘恕罪,不是我故意要闯的。我们王爷在对面赏月,瞧见你也在赏月,便让我过来问问,要不要同赏。”廉贞冲对面努努嘴。 彭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能瞧见贤王府的屋顶上,一道谪仙般的身影,迎风而立。 “一起也可,不过我不想动。”彭淑正好也想与李肃讨论一下御林军统领人选问题。 这件事,她自是不关心的。但这件事,可以给她带来一万两,那便不得不关心了。 “是,我这便去与王爷说。” 廉贞拱手行了一礼,便掠过高墙,眨眼功夫去到李肃身边。 不多会,李肃翻墙出了贤王府,从角门入顺国公府,又顺着梯子,走到彭淑身边。 “坐。” 彭淑简单地说了个字,算是打招呼。 “四周无人,不会有人瞧见,你放心。” 李肃坐下后,便轻语道。 他手里提了壶酿尘,这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好酒。 彭淑不喜喝酒,无事几乎不喝,但酿尘除外。 倒也不是喜欢喝酿尘,只是不拒绝喝。 “喝一杯?”李肃递过来一个杯子。 “这月下谪仙,当与美酒共赏。”彭淑接了酒杯,做为回报,她递给他一把瓜子,“酒你出,花生米我出。不过我没花生米,这瓜子,全当是花生米了。” “敬月色。” 李肃美酒斟满,饮了一杯。 彭淑闻着酒香,便似有些醉了,也饮了一杯,“敬太阴真君,求真君保佑我得一万两。” “敬前世今生。”李肃又满了一杯,一饮而尽。 说到前世,彭淑微愣,审视地凝视他,然后一字一句道:“敬逝去的野心,和壮志。” “敬活着。” “敬舒心地活着。” “敬遇见。” “敬……” 几杯酿尘下肚,彭淑发现这一世的酒量,神奇地差得厉害,她竟有些醉了。 这一个人醉不要紧,要紧的是身边还有个谪仙般的人物。 她偏头凝视着李肃,见他五官好看得不似凡人,仿佛是天上下凡的神仙。 这样的人,近在咫尺。她甚至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也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 夜风徐徐,吹乱他的发。几缕黑发飘在眼前,遮挡了他的颜。 “李肃,你过来些。” 彭淑想替他将黑发拢到耳背,可手有些够不到,又不想挪,便不知不觉地如前世般,叫他李肃,叫他靠近自己些。 李肃很顺从地靠过来,“太……” “你说什么?” 远处传来犬吠,乍然间很嘈杂,彭淑没听清,一面伸手去拢那缕黑发,一面问。 许是醉得厉害,她的手有些不稳,没轻没重的,触到他温热的肌肤,手如同触电般,颤了一下。 李肃整个人,直接僵住了。 彭淑鲜少见他这样,觉得甚至可爱,便轻笑道:“李肃,吓到你了?” “没有。” 他摇摇头,声音莫名有些沙哑。眼前人,朱唇娇艳欲滴,在撩人月色下,说不出的魅惑无边。 “李肃……” 夜风徐徐,越吹,酒劲越上头,彭淑只感觉脑子像是僵住了,忘记了思考。 也似乎回到了前世。前世有一次李肃陪她赏月,翌日便有流言说他是她的男宠。 “李肃……你受委屈了。” 彭淑歉意道。 她有些坐不稳,说着说着,便要倒下去。 李肃眼疾手快,伸手一揽,将将她扶住了。 “那些人胡说,你别放心里。” 彭淑感觉到,身边有的暖暖的暖炉,她有些冷,便一直往暖炉上靠。淡淡的墨香入鼻,她吸了吸,双手不自觉的攀上他的脖子,头埋在他胸口,然后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怀里不安分的人,撩动李肃的心虚。血气方刚的他,忍着不让自己的气息那怕重一丁点。 滚烫的感觉,不受控制的席卷全身,让他近乎要把持不住。 可他把持住了,把持得青筋直冒。 “李肃……对不起……”彭淑呢喃自语,声音低低的,在夜风中,只有他才能听到。 “李肃……” “我在。”他温柔回应。 “李肃……” “我在。”他不耐其烦的回答,语气永远温柔。 彭淑觉得自己要睡了,可脑子又在抗拒,似乎在阻止她睡去。 然而,酒劲上来,她又迷迷糊糊的,许多记忆走马观花般浮现,分不清是哪一世的,纷乱而庞杂。 “为什么要去找他?”李肃垂目,凝视着怀里的人,问出了内心深处,最害怕的问题。 为什么要去找他? 为什么? “找谁?”彭淑茫然抬头,望着他如玉般的容颜,痴痴笑起来。她笑自己傻,这么好看的人,她竟只当他是护国重器。 不过,他应当也不想靠美貌吃饭吧。 哪个男人不想做国之重器? 不亵渎他的美貌,才是对他的尊重啊。 “他,星回。”李肃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 他害怕得到的答案,是不想听到的那一个。 第148章 亲他 “星回?” 听到星回二字,彭淑甩了甩头,想要立刻清醒过来。 前世与李星回在一起,他太过于羸弱,致使她时刻不得安心,总担心他什么时候就没了,故而每每听到他的名字,她便会高度警惕。 李肃垂目凝视着她的眼睛,见她昏昏欲睡的眼,渐渐变得明亮,他一颗心也一点点下沉。 片刻间,彭淑清醒了不少。待她清醒过来,发现自己靠在李肃怀里,双手还抱着他的脖子。 顿时脸色一红,立刻便放手了。 她速度快,动作幅度大,放手的瞬间,险些从屋顶上跌下来。 李肃见她身子不稳,立刻伸手揽住她的腰,“小心。” “谢谢。” 彭淑低下头,尴尬的吐了口浊气。 同时,思路也清晰起来。 还好还好,没回到前世,李星回大抵上,也不会有什么事。 只是…… 她余光瞄向李肃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怅然一叹。 真服了自己了,抱都抱了,为什么不能亲一下? 亲一下,他不会要自己负责吧? 彭淑发现自己的心情很复杂,一面贪图美色,一面不想跟他面对那些风风雨雨,想照常摆烂。 可是,像这样喝醉的机会不多耶! 要不亲一个,然后装断片? 这个念头一起,她立刻抬头望向他的脸。 他黯然的神情,撞入眼帘,她顿时便很心疼。 是谁,惹她的贤王殿下难过了? 真是不讨喜! “王爷。” 彭淑醉醺醺的,又攀上李肃的脖子,欣赏美玉般凝视他,“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好看?” 李肃:“……” 软若无骨的人抱在怀里,偏偏她还不安分的动来动去,这要他如何把持? 他快彻底把止不住了! 她知不知道,主动抱他的后果是什么? “你喝醉了。” 李肃抱着她往旁边挪了挪,然后想要松手。 可手还没松开,那被挪开的人,又缠了上来,软软的身体,赖在他怀里。 “我没喝醉,我清醒得很。”彭淑一张脸红扑扑的,双眼迷离,抱着李肃,贴着他,便要将他压倒。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如同有微微电流一样,让李肃浑身酥麻,渐渐丧失抵抗力。 直到被彻底压倒。 “彭淑,你醉……”李肃还保持有最后的清醒,想要最后提醒她。 可回答他的,是彭淑霸道的吻。 被吻到的瞬间,李肃只感觉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脑袋瞬间一片空白。方才所有的失落,一扫而空,换却的是甜蜜和欢喜。 原来,她喜欢自己。 那么,还在乎什么六皇子? 不过是过客罢了。 现在,此时此刻,他才是拥有她的人。 渐渐的,他不再抵抗,反手抱住彭淑,身体一侧,返压了上去。 彭淑:“……” 她无语了。 这还能被反压? 不行! 她必须在上! 于是她掰了下他的身体,钢铁一般,没掰动。 绵长的吻,贪婪的索取着她。 慢慢的,他想要更多,密密麻麻的吻,一点点下移。 彭淑:“……” 她猛地睁开眼睛,瞬间怂了。 靠! 她没经验啊! 还没做好准备啊! 她只是想亲一下美男而已,可没打算把自己交出去啊。 若真到了那一步,是需要负责的吧? 她不想负责…… 可身上的人,跟钢铁浇筑般,根本无法撼动,甚至她被死死的抱着,抽身都做不到。 吻一点点下滑,眼看便要到最危险的位置了,她眼眸一动,假装要吐,呕了起来。 李肃:“……” 听到她像是喝醉了要吐,他猛地停下,抬起头,娇艳欲滴的唇,被他吻得都肿了,顿时很心疼。 手上一用力,圈好怀里的人,轻飘飘下了房顶。 落地后,彭淑立刻继续装作要吐,冲出废弃院子,冲回自己的沉香院。 “关门!” 进院后,彭淑一头扎进自己房间,倒在床上,抱住被子,然后滚成蚕蛹。 “天啊!” 她嘴角忍不住上扬,甜甜笑起来,“我竟然非礼了李肃!” “这是真的吗?真的是真的吗?” 目睹了全过程的阿影和染微、雪薇三人,守在门口,都露出了久未的姨母笑。 沉香院外。 李肃被关在门外,他站在阴影下,凝视那扇关了,却又似乎没关的门,开心一笑。 廉贞和许笑站在他身后,也是大为震惊。 他们刚才真的不是故意要看的。 他们只是在保护王爷,并没有偷窥的意思! 可是,王爷竟然被彭姑娘压倒了,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 “许笑。” 正姨母笑,李肃的声音有几分雀跃的传来。 “属下在,王爷请吩咐。”许笑慢半拍回道。 “立刻准备三倍彩礼,本王要再次来彭家提亲。” “是!”许笑回答得慷锵有力。 第149章 荒野求生 一夜无话。 彭淑抱着被子,甜蜜地在床上干趟了一整夜。 对,没错。 她亲了李肃后,失眠了。 也不知是不是疯了,她竟然还想亲。 并且是,想每天都能亲…… 疯了。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 只不过浅尝了一下,就上瘾了? 没道理呀! 她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归结到李肃长得太好看上。 翌日,傍晚时分。 “姑娘!六皇子中毒,怕是快不行了,那边的人过来,说是六皇子想见您。” 彭淑正傻笑呢,尤妈妈急匆匆来报。 “什么?!” 她猛地站起来,脸上的傻笑瞬间敛去,眉头深蹙,“快,备马。” “小七已经套好马车了。”尤妈妈又道。 “走,去看看。” 彭淑顾不上更衣,小跑着冲出沉香院,冲到角门,上了马车便立刻吩咐:“走。” 小七也知事情十万火急,立刻挥动马鞭,加速前进。 忽然,一股甜香入鼻,她眼眸便立刻重了起来,直到再也睁不开,直接重重倒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彭淑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很重,想要翻身,可做不到,只能闷着,闷得她猛地醒来。 当她睁开眼睛,人已经在一艘扁舟上了,四周是茫茫大海,蔚蓝蔚蓝的。天穹上,一轮没有什么温度的太阳,高高悬挂。 “阴沟翻船了?!” 她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手脚被绑,身上压着一块大石头,动一下扁舟便严重不稳,倾斜着要将她倒进海里去。 “难道这一世就交代在这里了?” 对死,她到没什么恐惧,反正都已经亲到李肃了,也不亏。只是有些遗憾,没能看到彭家倾覆。 除此之外,还担心李星回,不知他是不是真的有事。 和担心二哥,她还没将二哥从彭家摘出来呢。 以及,担心阿影她们…… “环境还挺美。” 她安静躺好,仰望着天穹,那里有几朵云飘过,很快便露出了万里如洗的天, “咕咕……” “咕咕……” 不知躺了多久,彭淑肚子咕噜噜叫起来,她很快便饿得前胸贴后背。 “没想到朕这一世是饿死的。”她好笑的自嘲一声,想起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来,“到底栽谁的阴沟里了?这样不明不白的死,真憋屈。” 死不可怕,死得不明不白的,多少有些憋屈。 那能憋屈吗? 当然不能。 求生的念头,在这一瞬间,汹涌袭来。 “幸好山人技能多。” 她自言自语的在扁舟上一点点摆动身体,随着她一下一下的摆动,扁舟是一会要往左边倾覆,一会要往右边倾覆。 然,她力度掌握得很好,那扁舟始终平稳地随波逐流着。 摆动了半个时辰左右,压在身上的石块终于滑进了海里。 紧接着,她慢慢坐起来,弯腰用嘴将绑着手的绳子一点点解开。 “轰!” 绳子刚解开,大好的晴天,突然电闪雷鸣,乌压压的黑云盖过来,带着狂风,卷起海浪,刹那间将她卷飞。 落水的那一刻,她脑海里出现一个字——草! “轰!” 惊雷与海浪同时袭来,不知多少个浪头,将扁舟和她拍起,又落下,拍起又落下。 起初,她还能看到壮阔的海浪,渐渐地,她被海浪拍得头晕目眩,直接晕了过去。 津海城。 “王爷!连天大雨,海上情况不好,您不能去!” 漂泊大雨落下,淋了许笑一身,他的手死死抓着李肃的胳膊,不放他上船。 李肃一点点将他的手掰开,没有多余的话,坚定地上船,然后吩咐人扬帆起航。 许笑想要跟着,却被拦住了,“若本王回不来,照顾好母妃。” 不知过了多久,彭淑命大的睁开眼睛,看到了蔚蓝的天,和高耸入云的陡峭悬崖。 耳边是拍案的水浪声,以及呼啸的寒风声。 “竟然还没死……”她感叹一声老天有眼,然后爬起来,艰难地爬向崖壁之下凸出水面的巨石。 海浪一个浪头接一个浪头地打过来,推着她,不多会便到了巨石上。 巨石很滑,她刚爬上去,便又摔了下来,猛灌了好几口水。 “别让朕活着回去!” 她咬牙切齿,继续攀爬,借着水浪打来的力道,又一次爬上巨石。这次她学乖了,趴在巨石上,一点点滑动。 巨石之后,有动物留下的路,那些路上没有青苔,好走些了,她才站起来,一点点往上。 绝壁很高,无数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的藤蔓从上头垂落下来,她走到绝壁之下,选了几根藤蔓缠住自己的身体,然后拉着慢慢往上爬。 许是有了生的欲望,她很疲累了,但没有放弃,从天亮爬到了天黑。 天黑后的海边,温度急剧下降,冷得她直打哆嗦,只能继续爬,让自己动起来,才不至于体温急剧下降失去所有温度。 大约爬了三个多时辰,她终于到悬崖之巅。在这里,有许多动物栖息,她刚冒出来,便惊飞了不少不知名鸟类。 她也顾不得脏不脏了,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许是太累,不知不觉,她沉沉睡去,当再次睁开眼睛时,看了眼四周,发现这里除了有鸟类活动的痕迹,便没什么了。 她爬起来,一步步,艰难地朝林子里走去。 她已经很多天没吃过东西了,必须找些野果充饥,不然就真的要死在这里。 林子很大很密,一切都是最原始的样子。 可能是运气好,她很快找到一窝蜂蜜。现下并不是采蜜的季节,但蜜蜂会采蜜过冬,哪怕是冬天也能出蜜。 顾不得被蛰,她脱下衣裳,将自己蒙住,又套住手,直接伸手去掏蜜,扣了两块碗口大的蜜,抱着跑了老远才停下来吃。 饶是如此,也还是被蛰了满头包。 吃了蜜以后,她恢复了些力气,又继续在山里寻找充饥之物。 早春不好找野菜,但枯败的山药藤还能辨认,她寻了根枯木,徒手挖了起来。 紧绷着最后一口气,她挖出了第一根山药。她实在太饿,又没有生火的条件,只能生吃。 幸好她对山药不过敏,吃完也没什么不舒服,还恢复了些力气。 有了力气,她休息了一刻钟后,立刻在附近捡枯枝。 还捡到了些松枝,由于这里太过于原始,松树下有松脂没人捡,她便都捡起来,然后学书里写的钻木取火。 钻木取火比蜜蜂嘴里夺食还要艰难,也比挖山药和捡枯枝还要时间长。 好在她有个好习惯,越在艰难时,她越冷静。 在绝对冷静中,火终于点燃了。 有了火,她先将湿漉漉的衣裳烤干,烤干衣裳后,又挖了些山药烤熟了吃。 眼看天色又要黑下来,这片林子是完全陌生的,远处传来陌生动物的嚎叫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趁着天色未暗,她寻了块锋利的石头,砍了些藤蔓,又寻了根手腕粗的木头,与石块绑在一起,做成了把斧头。 然后用简易的斧头,砍了些藤蔓,将捡来的枯枝,简单地搭建了个小棚。附近有芭蕉,小棚子搭建好后,砍了些芭蕉叶挡风,还在小棚周围,刨出一个圈,圈里放了枯枝和树叶,又放了些松油。 小木棚里,用芭蕉叶垫底,上头再铺了些枯枝,就算是床了。 做好这一切,天已完全黑下来,她在棚子里挖了个火坑,继续烧着火。 火势不大,但足够保暖。在小木棚外,还有一堆更大的火,火势足以震慑黑暗中的野兽。 忙碌了一天,实在太累了,她躺在枯枝铺成的床上,沉沉睡去。 翌日,天刚亮,她便迎着清晨第一道朝阳醒来了。 小木棚里的火已经熄灭,外面的火还有些火星子,她急忙又给添柴,保证火星不灭。 燃了火,它拿起小斧头,继续探索这片陌生的林子。 林子太密,枯叶很厚,踩上去绵绵的,探了许久,也没探到尽头,她只好折返,去了海边。 那只秃鹫已经不在,但有许多别的鸟类。那些鸟类见到她,立刻惊飞,有的太过惊慌,连嘴边的鱼都掉了下来。 那些鱼是刚捕上来的,还没死透呢,落地后还能蹦跶两下。她脸上一喜,毫不客气地都捡起来,拿回自己的小木棚。 烤了两条鱼,吃饱后,又砍了一根芭蕉,用芭蕉叶做成了个碗,挤了一碗芭蕉水喝。 然后继续在林子里探寻。 寻了一天,除了寻到了些山药,和铜锣果。下午时分,她回到小木棚,在附近捡了一堆枯枝当柴火。 早上捡到的鱼还剩三条,又烤了两条,风干一条,然后再烤了一根山药,一起吃。 吃完烤鱼和山药,吃了一个铜锣果,然后挤了碗芭蕉水喝。 吃饱喝足,天还没彻底黑,彭淑干脆再梳理些枝条,巩固自己的小木棚。 经过巩固的小木棚,一下子更暖和了不少。 夜幕,如期而至,天空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大雨,雨水打在芭蕉叶上,急促得令人心慌。 小木棚外的火很快便灭了,只有里头的火还燃着。 彭淑坐在火堆旁,脚边放着锋利石头做成的斧头。 远处,茂密的林子里,野兽的叫声,由远及近。 第150章 救 夜雨越下越大,急促地打在芭蕉叶上,彭淑困意全无,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除了雨打芭蕉的声音外,还能听到海浪拍打海岸的轰隆声,如同一只只巨大的野兽,正在迎着狂风暴雨苏醒。 此时,在海浪澎湃的海面上,一艘三层楼高的巨船,如同一片枯叶,随海浪飘摇。 “殿下,今晚怕是来不及登岛了,得先找个地方停靠,雨停了,再过去。”船内有人大声道。 那声音尖细,像是太监的声音。 “先找个小岛停靠,雨停了再过去。” 过了片刻,明显是主子的人发话。若彭淑在此,一定会咬牙切齿地骂句狗东西。 因为,此刻在船上的,赫然是李星让! 而那太监,则是他的心腹太监小安子。 小安子吩咐船员找就近的小岛停靠后,又过来禀报道:“殿下,为了救彭姑娘,咱们的人,折损了十七个。” 听到折损了这么多人,李星让眉头一蹙,有些心疼。这些可都是数一数二的好手,就这么没了…… 见他蹙眉,小安子立马又道:“是他们自己不小心,那石块竟然没绑住,若绑好了,直接潜下去把人捞上来即可。彭姑娘挣脱了石块,被海浪打得很远,他们找了许久才找到。不过幸好,彭姑娘还有一口气,他们还给她喂了颗救命药,现在想来是无碍的。” “淑妹妹无事便好,若有事,他们难辞其咎。剩下的人,赏银五百。但让她挣脱绳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回京后,自去领罚。” 李星让双拳紧握,脸色深沉。 得知贤王府又在准备彩礼后,他慌了。为了跟彭淑培养感情,他不惜出此下策。 虽然过程很惊险,但好在有惊无险。待风雨过去,他登岛救她,自会传成一段佳话。 到时候,她不嫁,也得嫁了。 “阿奇!” 不知名海岛上,小木棚里,彭淑狠狠打了个喷嚏。 她坐在火堆旁,抱着双膝,思绪早已飞到了京城。 “也不知阿影染微他们怎样了。” 能将她掳走,并扔在海上,对方肯定有不小的势力,染微纵是再厉害,也有双拳难敌四手的时候。阿影就更不用说了,想来都没有反抗能力。 她被掳走,他们三人,是遭遇不测了吗? 若真是这样…… 她心里越发内疚起来。 难道,又连累她们不得善终了吗? 京都,一处黑黢黢的暗牢里。 染微、小七、阿影,三人分别被五花大绑,吊在空中。 倒也没受什么伤,尤其是阿影和小七,他们没什么能力反抗。 染微身上挂了几道彩,伤口被包扎上药过了,从伤口被清理的程度来看,是专业人士包扎的。 “来人啊!放我们出去!” 阿影不知喊了多久,早已喊得嗓子都哑了。 “都怪我,没保护好姑娘。”染微自责道。 “论起责任来,应该怪我。我不应该为了赶时间,带姑娘走那条路。应该走大路,大路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小七也自责地将锅往自己头上扣。 两人正说话,忽然外头传来铁锁被砍断的声音,三人顿时眼神一振,急切地望向牢房外。 从大门到牢房,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三人却仿佛等了一个世纪,等得心焦无比。 “染微!” 随着轻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廉贞出现在牢房门口,他第一时间看见被吊在后面的染微,急忙用手里的斧头,砍坏了牢房铁锁。 铁锁打开,他冲进来,越过绑在最前头的小七,来到染微身边,抱住她的双腿,然后吩咐跟来的其他死士砍断绳子。 小七:“……” 他分明看到来人冲着他奔来,他满怀希望…… 可那人却越过他,直接去救染微…… 他可以抗议吗? “你们怎么来了?” 染微被救下,急忙问,“我家姑娘呢?” “王爷去救你们家姑娘了,放心,会没事的。”廉贞一面给她解开绳子,一面回答。 三人听说李肃亲自去救人,顿时松了口气。 “王爷吩咐,让我带你们去皇甫家。你们姑娘被人掳走,将来就算是找回来,也还是会名声受损,恐怕都活不下去。你们去皇甫家住着,对外宣称,你们姑娘也在皇甫家。” “皇甫家那边能同意吗?”阿影很是担心,“何不去郑家?” “郑老太师病了,王爷的意思是,最好别让郑家人知道,会影响郑老太师康复。” 说话间,三人都已全部救下,廉贞又道:“走。” 他扶着染微,生怕她走不动,甚至想背她出去,完全看不到阿影才是那个最需要照顾的。 染微虽然受了伤,可她底子好,伤的也是皮外伤,行动并不受限。 而阿影就没那么幸运了,被吊了几天,饿得前胸贴后背,整个人都软了,在死士的搀扶下,才能勉强走路。 一行人出了暗牢后,死士将几桶烈酒往地上一倒,一把火,将此地,烧了个精光。 第151章 你怎么在这里 岛上,依旧大雨滂沱。 “吼!” 不知过去了多久,彭淑迷迷糊糊间,被一声怒吼惊醒。她猛地睁开眼睛,木棚里的火还在,雨小不少,天边也已露出鱼肚白。 原来天已经亮了,而那一声兽吼声后,她再也没听到第二声,一切仿佛在梦中。 她又给火堆里放了些手臂粗的枯枝,然后推开简易门,用芭蕉叶当做雨伞,出了小木棚 海上依旧波涛汹涌,海浪拍打绝壁的声音,惊心动魄般传来,沉闷而恐怖,如野兽在冲着食物怒吼。 远处的芭蕉上汇聚了不少雨水,彭淑走过去先用树叶做成水瓢舀了些喝,喝足后,用剩下的洗了洗脸。 这处芭蕉是她最珍贵的淡水资源,不敢浪费。 折返回来,将昨日剩下的山药和鱼烤了吃,她便继续在林子里探索。 经过几天的探索,她基本上确定这里是一处无人居住,也没有大型野生动物的小岛。 或者有,只是她还没有发现。 有最多的便是海鸟,那些不认识的海鸟,成群结队,有着它们才懂的规矩。 她又去了昨日那片鸟的栖息地,惊飞不少鸟后,捡了几条它们受惊掉落的鱼,便回了小木棚。 除了这一处芭蕉,她没有再找到什么淡水。不过能生长芭蕉,想来是有水源的。 她又烤了鱼吃后,开始在芭蕉周围寻找,经过泥土对比,她寻到了一处水源,只不过需要用石斧挖出一个水坑。 说干就干,她小心翼翼地挖起来。 芭蕉虽然不算少,连成了一片,但也不算多。若这里是唯一的淡水资源,那么就要非常珍惜了,不然什么时候渴死都不知道。 一个手臂深的坑挖出来,掏空后,很快冒出水来。那水甘甜清凉,喝一口神清气爽,彭淑连续喝了好几口才停下。 为了保护这方生命的源泉,她特地搬来石块,将周围围住,还用木材搭建了架子遮挡,免得枯叶掉进去。 水有了,彭淑开始在海岛上寻找除了山药以外的吃食。 山药也不多了,吃不了几天。 只是,她认得的不多,只找到了些马笕齿,和铜锣果。 经过几天的观察,彭淑发现那群鸟在孵蛋,它们还是夫妻社会,雌鸟负责孵蛋,而雄鸟负责打猎捕鱼。 观察了几天后,那些鸟也学精了,嘴里的鱼衔得死死的,就算再吓它们,它们也不会让鱼掉下来。 很快,主食要没着落了,彭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那些蛋上。 这里密密麻麻的鸟窝,每一个窝基本上都有几个蛋,她想着,一个窝吃一个,不过分吧? 肯定不过分! 于是,鸟儿们发现,不给鱼,就要给蛋…… 彭淑也不过分,真的每一窝只拿一个,然后每天吃饱了就坐在悬崖上望海。 天气也是邪门,一连几日夜间大暴雨,白日小雨,似乎海水的水位都上涨了些。 或许是错觉吧。 但翻飞的海浪,一浪高过一浪,令人恐惧。 又不知过了多久,鸟儿们已经习惯她的存在了,有个胆子大的,甚至往她身上拉屎。 气得她多拿了两个蛋。 在海岛上呆久了,她发现捡鱼是件很轻松的事,海浪打来,在褪去时,她跟鸟儿们一起在海滩上捡海浪留下的鱼。 每天捡,每天吃,偶尔还能看到抹香鲸路过…… “抹香鲸……老天爷,朕这是发财了吗?!” 发现抹香鲸,不就是能找到龙涎香? 那可是价值千金的宝贝! 激动过后,她很快颓下来。 可惜,回不去。 “也不知彭家有没有为难尤妈妈她们。”她呢喃自语。 在这里呆久了,她每天都要自言自语一会,不说话怕语言功能退化,彻底成野人了。 呆在悬崖上看海,看久了也没什么新鲜感,更没有看到船只路过。 这样的暴雨天气,若真是有船只过来,肯定也是身不由己的。 看腻了海,她寻了些藤蔓烤干,然后编成吊床栓在树上,给自己挪了个窝。 都说筑巢是女人的本能,以前彭淑没有这样的本能,现在无聊,便也做了起来。 她先后用锋利的石块做了好几把斧头,用这些斧头砍了些木材,搭建了个小树屋,还围了个篱笆小院。 那些寻到的野菜,吃不完就种在小院了,闲来无事,还偷了几个鸟蛋自己孵。 海岛上的鸟类很多,其中有一种小小,圆滚滚的,雪白雪白的鸟特别可爱。 可惜,那种鸟在这个时节不下蛋。 不过她运气也好,捡到了一只落单险些被别的动物吃的小可怜。 那只小鸟也是命大,养了几日,伤竟养好了。 养好后,它跟彭淑亲得不得了,每天都会跟她一起去海滩捡鱼,还会捡漂亮的贝壳回来,每天捡十几个。 贝壳多了,彭淑便做了个帘子挂在小树屋的门上,进出屋时,贝壳碰撞,会发出动听的声响。 也不知是她方法不对还是什么情况,别的小鸟都孵出来了,她偷的蛋愣是孵不出来,便只好……吃了。 “哎,小白啊小白。” 一日,她又举着芭蕉,坐在悬崖上看海,那只收养的小鸟站在她肩头,仿佛也学会了欣赏澎湃的海浪。 “朕可能要一辈子交代在这里了,人生啊,还真是无常。”她感叹着。 “叽叽叽……” 忽然,小白飞起来,在她面前疯狂地叽叽叫。 彭淑哪里听得懂鸟语,不过倒是听到了身后的鸟群被惊飞,她立刻站起来往后看去。 只见在她开辟出来的小路上,两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阴雨绵绵里。 那身影有些熟悉,可那身影浑身包裹在蓑衣里。蓑衣遮盖了他大半气质,彭淑竟一时半刻想不起来是谁。 她捡起放在地上的石斧,警惕地盯着小路。 小路上的人,正朝她这边走来。 近了。 人越来越熟悉。 更近了…… 当彭淑看清来人的脸,整个人先是懵住,然后是大惊,再然后是大喜。 “李肃!李肃!你怎么在这里?” “大胆,竟敢直呼王爷名讳!”一名侍卫本能地呵斥。 然而,话刚出口,便收到了来自李肃的严厉的目光,他立刻心虚地低下头,委屈嘀咕,“彭姑娘确实无礼……” “李肃,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在这里?” 这样大的风浪,他是如何的九死一生,才找到她的! 彭淑太过于震撼和感动,根本没听到那护卫的话。她只是欢喜地奔向他。 乍然间看到寻了许久的人,李肃也满眼惊喜,甚至好看的凤目里,闪了泪花。 他以为此生再寻不到她了,他以为又要错过了。 寻了那么久,他近乎绝望。 魂牵梦绕的那人,此刻活生生站在眼前,他再也忍不住,伸手一揽,将彭淑紧紧抱在怀里,“寻到你了,我寻到你了。” 温热的气息,给彭淑以真实感。 方才,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可现在,温暖的怀抱告诉她,她真的看到了李肃,那个她前世的定海神针。 “王爷……” 她轻轻地回了声,手也不知不觉地慢慢环住他的腰。 “你……像方才那样,叫我李肃便可。” 不知抱了多久,李肃放开彭淑,垂眸凝视着她。许久未见,她瘦了,也憔悴了,只是依旧很美,在这荒无人烟的海岛里,仿佛执掌一方水土的仙子,出尘绝色。 “李肃,这样大的风浪,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彭淑继续问。 她也更习惯称呼李肃的名字,并不习惯称呼她为王爷。 “我得知你被掳走,一路跟过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你被放进了海里,我自然要寻你的,只是寻了许久。” 他并没有述说海上的惊险,深邃的眸子,像是要将彭淑吸进去,说的每一句话,都莫名的让人动容。 “我以为……再也寻不到你了。” 第152章 回程 李肃温柔得过分,让彭淑忽然很内疚。 为那天晚上的行为内疚。 他待她那样好,而她却不想被他牵连,亲了他还不想负责……… 这是人干的事吗? 不是! “海浪这样大,你有没有受伤?” 她脱离他的怀抱,掰着他的身体,转了两圈。 他身上没什么伤,衣着也干净,反而是她,浑身上下没一处干净的,衣服都破了,头发也擀毡着,跟野人似的。 她都跟野人差不多了,他眼里没半点嫌弃,还一副看绝世美女的模样,甚至抱了又想抱。 当他的手再次圈过来,彭淑后退了几步,“脏。” “不许逃。” 他上前两步,霸道的,不可拒绝的,将她又一次揽入怀里,让她的头,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快速而有力的心跳。 “你知道我以为再也寻不到你了,有多着急吗?我曾想,若寻不到你,我便也不回去了。你伴海长眠,我便与你长伴。” 感知到他的神情,彭淑更是自责,深深的自责。若是可以回到前世,在他临终前的那一刻,她一定不说那样的话。 若是可以…… 老天已经待她很好了,想来不会有那么多若是可以变成现实。她想了想,唯有将他从承乾帝的阴谋里拉出来,方能报答这份恩情。 电光火石之间,她心中除了将二哥从满门抄斩名单摘出来、给阿影她们圆满人生外,又多了个目标。 ———帮李肃! 不过,在帮他之前,她此刻有话想对他说。 思量了片刻,她缓声道:“李肃,以后别为我冒险了,可好?我的命哪有你的重要?” “重不重要我说了算,你说了不算。”李肃语气不容置疑。 彭淑到嘴边的话顿住,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在心里盘算着,以后做事不能这么毛毛躁躁不惜命了,得更警惕些,免得他又为自己拼命。 他的命,很重要! “岛上食物短缺,我们上船回京吧。”李肃放开她,很自然地牵着她的手。 马上就要回京了,彭淑想到那日看到的抹香鲸,说不定可以发发财? 想要对付承乾帝,是需要花很多银子的,而李肃肯定不会动圣女岭金库,在他心里,那批金子是天下百姓的备用金,要用在必要的时候,而不是用来内斗。 “你跟我来。” 她抽出自己的手,雀跃地往前走,李肃的手又抓过来,却抓了个空,他心痒痒地跟上去,快速穿过小岛,三个多时辰后,来到海岛另一边。 海岛另一边的海滩,是整座岛屿周围,最大的一片了。 “让你的人在海滩上找找灰白色,或者比灰白色更白,有香气的东西。”彭淑道。 若能找到几公斤龙涎香回去,那也不枉遭这一回罪,还能挣不少银子。 李肃闻言没有任何迟疑,立刻便吩咐侍卫,留下几个人看船,其余人全部寻找她要的东西。 他本人也跟着一起找,只不过,不管怎么找,距离彭淑,都只有三米距离。 他怕远了,又丢了她。 就这样找了几个时辰,天快黑了。 侍卫们找了一大堆白色的东西堆放在一起,但毫无意外,这些东西都不是抹香鲸的排泄物。 “暂时找不到没关系,我们先回京,过些日子,我派人出海给你找。”李肃并不知彭淑要找什么,他虽然知道龙涎香,但并不知抹香鲸的排泄物就是龙涎香。 彭淑也不好告诉他,毕竟听起来不太好听。 她怕说了,他从此不愿再用这种香料。 “没事,走吧。”彭淑遗憾一叹,这趟罪,算是白遭了。 “走。” 李肃牵着她的手,走向早已停靠在这片海滩前的巨船。 “叽叽叽叽……” 彭淑踏上夹板那一刻,小白从岛上冲过来,飞在她面前,叽叽地叫个不停,像是在抗议。 “小家伙,我要回家了,你自己在这里要保重啊。回归你的族群去吧,若有机会,我来看你。” 她说着,伸手摸了摸小家伙圆滚滚的脑袋。 小白生气地啄了下她的手,然后站在肩膀,不肯走了。 彭淑见它可能是要跟着去,暖心一笑,“你要跟我回家吗?” “叽叽叽……” “那我们回家吧,以后有机会再回来看看。” “叽叽叽……” 船上的侍卫见彭淑跟鸟说话,那鸟还格外地亲她,顿时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过来。 难怪王爷喜欢彭姑娘,连鸟都格外喜欢她! 天色暗下来,所有人都上船后,冒着细雨起程了。 在距离不算远的一座小岛上,李星让安静地坐在侍卫搭建的豪华木屋里,屋内还有取暖的炉子,和银炭。火炉旁小几上,放了一桌子美味佳肴。 精致的白色瓷制酒壶里,装满了十两银子一斤的佳酿,酒壶的盖子已打开,满屋酒香。 他听着屋外的雨声,一杯杯下肚,然后想起彭淑最近的事情来。 可他一个人实在容易钻牛角尖,便叫了个小安子过来问,“彭淑为何忽然对本殿改变了态度?难道是因为母妃被打入冷宫,她以为本殿没了指望?” 小安子心里苦,他是真不想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受苦,可脸上半点苦色也不敢表露出来,谄媚笑道:“殿下,奴婢觉得,彭姑娘不是那样的人,若她真是在意太子之位,何故要去见六皇子?六皇子一个病痨鬼,满朝上下,谁不知他与那大宝无缘?” 他很聪明,知道李星让想听什么,此时此刻,就算有人说彭淑就是看重太子之位,觉得他没希望了才去找六皇子,他肯定是不信的,甚至要狠狠责罚说这话的人。 他李星让,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本殿也是如此想,只可恨皇叔竟又要去彭家提亲,不然本殿不会出此下策。淑妹妹本便是心悦本殿的,她做的那些,也不过是希望引起本殿的注意罢了。女人,最是口是心非,明明在意得要死,却非要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他一杯饮尽,起身走向屋外,只见天空还淅淅沥沥下着雨,不由得烦躁起来,“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去?也不知淑妹妹在岛上过得如何了。” “殿下,这样艰难的日子过得越久,待您找到她时,她才越感激。”小安子耍机灵道。 李星让深以为然,又走回了屋内,然后示意了下小安子。 小安子心领神会,从船上叫来了个女人,送进了木屋。 不多会,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传出。 小安子站得近,清清楚楚听到里头李星让用力地喊着一个名字。 ———淑妹妹! 此时,李肃的船上。 彭淑美美洗了个澡,换上干净新衣,女死士过来给她梳头,好一阵收拾,才恢复往日风采。 摸着那光滑的布料,她有种不真实感。 这种不真实很奇妙,仿佛是前两世不真实,也仿佛是这一世不真实。 一切,如同虚幻。 “彭淑,过来吃饭。” 直到李肃唤了声,将她从虚妄的幻境中拉回来,她回头瞧见他温柔的笑意,这才有几分真实感。 考虑到她太久没有吃过米饭,厨房准备的是小粥,蔬菜和肉,也都是极为软烂的。 彭淑吃饱喝足后,困意瞬间袭来,她几乎是眨眼间,便昏昏欲睡了。 “李肃,我困了。” 说话间,她眼皮已有些睁不开。 困意来得如此之快,许是她这些天都是半梦半醒,忽而见到可信之人,便想将缺失的觉都补齐了。 “困了就睡会,这附近还有一座小岛,我们半夜时,会在那边停靠,不会有危险。”李肃温柔道。 “好。” 彭淑点点头,不问为什么非要冒雨连夜离开,她走进自己的船舱,上床躺下,盖上毯子,瞬间入梦。 “好好睡吧。” 李肃为她关上门那一刻,眼里的温柔瞬间敛去,换却的是肃杀的冷意。 之所以连夜离开,是因为他知道李星让就在附近。这次他带来的人,为寻到彭淑,分散了不少,若真碰上李星让,怕不是对手。 李星让明确知道彭淑在什么位置,故而他的人并未分散,保存了百分之八十的实力。 雨越来越小,再过不了两天,李星让可能就要从他停靠的那座小岛起程了。 又或者,雨渐小以后,他便会冒雨起程。 不管他会不会提前过来,他都不敢冒险。 他绝对不会让他有机会在海上见到她。 第153章 不枉此行 这一觉,彭淑睡了很久。 再次睁开眼睛,船已重新启航后,又停靠在一处岛屿旁。之前被李肃分散出去寻她的部分死士,被困在岛上,海浪击溃了他们的船,他们只能用衣物,制成大旗,吸引路过的船只。 而李肃也担心他们的安危,特地让船一处处岛屿寻过来,寻到了他们。 彭淑起来,洗漱后听着动静走向夹板。 “你起了?过来吃早饭。”李肃端了早饭过来,摆在夹板上的八仙桌上,又道:“船出了点小问题,可能需要两个时辰,才可以重新启航。吃了饭,我们去岛上走走。” “好。” 彭淑坐下来,往桌上一扫,发现都是她爱吃的菜,就仿佛巧微也跟过来了,哪怕是饭后的小甜点,都是她爱吃的。 “我的人,可能没法跟你院里的人比,委屈你将就些。” 他一面说,一面给她盛汤,“船上的干粮不多,只有这些了。” 其实,已经很丰盛了,光是小米粥,牛肉干,鸡蛋海带汤,就已经足够了。 可他总觉得不够,想要给她更多。 彭淑正准备吃饭,小白便飞过来了,站在她肩头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是不是饿了?” 彭淑摸摸它的头,想到昨天睡太快,都没好好安置它,便觉愧疚,“等我吃了饭,带你去找吃的。” 她说话间,便加速吃饭,狼吞虎咽的,片刻便吃完了。 李肃:“……” 他轻轻一笑,现下的她,还真是可爱。 这般想着,他也吃得快了起来,仅落后片刻放下了筷子,“走,去岛上走走。” “走咯,咱们去吃饭咯。” 彭淑开心的点了点小白的脑袋,小白抗议的啄了啄她的手。 这一处小岛,比彭淑流浪的那一座大多了,至少要大三倍。 两人一鸟刚踏上海滩,便被死士告知海岛深处有大型动物,让他们别去太远。 小白自是没当回事的,嗖的一下,便飞进了林子里。 它很多时候都只吃植物种子,只有找不到种子,才会吃鱼和虫子。 今日阳光正好,走在阳光下,暖洋洋的。彭淑不知不觉,放松下来,真正悠闲的与李肃并肩而行。 走着走着,她发现滩涂上的石块近乎是黑色的,捡起一块看了看,“李肃,你看着是不是铁矿石?” “来人,取个瓷碗来。” 李肃立刻吩咐。 他也发现这里的石块很特别,大部分都是黑色,或者暗红色的。 不多会,死士将一个瓷碗送来,他随即摔碎,取来瓷片,在石块上一划,石块立刻出现一道红色划痕。 “赤铁矿!”彭淑惊喜。没想到,遭这一趟罪,没得到龙涎香,反而得到了铁矿! “记下这个位置。”李肃立刻道。 这次出海,他带了会牵星术的方士。此类方士,可用罗盘,根据太阳和星宿,辨别方位,或做下记号。 原本只是方便寻找彭淑,没想到,因祸得福。 “彭淑,这处铁矿是你发现的,将来你若要开采,我可以给你找人,负责帮你运输。”他又道。 彭淑:“……” 她要铁矿做什么? 又不是前世。 “我不要铁矿,你自己开采吧,你用得上。”她笑道。 说话间,小白吃饱回来了,飞到她肩头,叽叽喳喳雀跃个不停。 李肃见她逗小鸟逗得专注,便没继续再说铁矿的事。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已决定,这处铁矿不上交朝廷,只当是她的私产,不管她什么时候要,他都会帮忙开采。 而彭淑却想着,对付承乾帝需要各种资源,这铁矿他用得上。 “王爷,船修好了。” 一个多时辰过去,死士前来禀报,船提前修好了。 李肃想到李星让可能在附近,立刻便不打算多留,对彭淑道:“我们走吧,若晚了,京中不知会发生什么可不控的事。” “好。” 彭淑点点头,她也很是担心。 担心阿影她们,担心李星回,也担心…… 她甩甩头,有些人,自有人护持,不必她担心。 船再次以极快的速度启航,而李星让的船,终于从暂时停靠的那座小岛来到了彭淑流落的那座小岛。 数十护卫在不大的岛上搜寻了好几遍,别说人了,就是一根腿毛都没发现。李肃的人撤离时,捣毁了彭淑亲手做的小木棚,也清理了她生活过的痕迹。 “淑妹妹!” 李星让踏遍空荡荡的小岛,自闭了。 他冲着小岛大声呼喊,可回应他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海风,和海浪击打礁石的声音。 “殿下,我们真的是将彭姑娘放在这座岛附近的!为了确保她能爬上去,我们自己试了几遍,依靠她的能力,她绝对能爬上岛屿,然后在这里生存。” 几名死士被押着跪在李星让面前,他们惊恐辩解。 “糊涂!怎么能放她在悬崖下?你们就不能将她放在海滩上?这样起来就可以走了!”小安子掐着奸细的嗓音,兰花指指着几名死士。 其实,他心里也慌得不行。 之前他还说等得越久,得到的感激越多…… “杀了。” 李星让冰冷道。 他现在气得不想多说半个字,只想让这些人拿命来赔。 策划了那么久,为了能顺利英雄救美,他甚至放弃了在京都营救母亲,也放弃了亲自坐镇继续抢夺御林军统领的位置。 可倒头来,白忙活一场! “知道这件事的所有人,全部处理了。”他眼眸内,杀意浩浩,所有人都吓得汗毛竖立,心惊胆战。 小安子也一颗心提起,硬着头皮领人去处理那些知情人士。 包括,那名一直服侍李星让的女子。 惨叫声,划破长空。 很快,无数尸体,堆叠在一起,被永远留在了小岛上。 “殿下,已经处理好了。” 小安子处理完知情人,胆战心惊地过来禀报。 李星让此刻站在夹板上,他目光幽冷平静,凝视着汹涌的浪涛,淡淡道:“淑妹妹,我为你报仇了,你若有不满,可托梦于我,我一定做到你满意。” 话音落下,他右手微微动了动。 下一刻,小安子被人从身后一箭射穿,倒向了大海。 此时,京都。 “砰砰砰!” 皇甫家大门处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门房打开一条门缝往外看去,发现是吴然娟领着几个婆子还有家丁站在门口。 “我这个做嫡母的亲自出面,难道淑儿还是不愿意回家?你们夫人呢,请她出来与我说话。哪有改嫁了,还扣着前夫女儿不肯给的道理。” 饶是阿影既然第一时间来了皇甫家,皇甫家也宣称彭淑在皇甫家。 可坊间早有流传,说她被掳走了。 只不过,碍于皇甫家不承认,那些谣言,也只在暗地里流传,并未出现在明面上。 作为嫡母的吴然娟,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恨不得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彭淑被人掳走了。 “太夫人身子骨不好,她素来疼爱淑儿,如今淑儿赖在皇甫家,是要弃太夫人于不顾了吗?”她扯开了嗓子喊。 那门房闻言一个头两个大,彭家的人已经来好几拨了,没完没了的。 “彭夫人,还是那句话,我只是个看门的,我们家大人和夫人说了,彭姑娘在彭家受了委屈,不愿意回彭家,你们请回吧。” 门房说完,“嘭!”的关上门便去禀告了。 皇甫家后宅海棠院,阿影听了门房的禀告,急得又一次满头大汗,不安地在原地踱步,不知该如何是好。 待那门房下去后,她才扑通跪在郑梓依面前哀求道:“夫人,求您一定要救救姑娘。” 郑梓依是个温婉的女子,亲自将阿影扶起来,神色哀愁地道:“你放心,她是我生的,我自然要救她。” 说罢她吩咐:“来人,派人去问问,王爷回来了没有。” 她身边的婆子郑妈妈闻言立刻下去,过了好半晌才回来。 “夫人……” 郑妈妈欲言又止,摇了摇头。 无需多言,李肃还没回来。 “不管如何,一定要寻到淑儿。”郑梓依满面愁容,“吩咐下去,就说三日后,我愿意见彭家人商量淑儿的事。先拖一拖,照彭家这么闹下去,对淑儿声誉影响太大。” “是。” 郑妈妈深以为然,自从阿影来到府上后,彭家已经来寻了十几次了,可偏偏寻不到半丝姑娘的踪迹。 贤王府,刚刚回来的许笑也是愁眉不展,王爷出海没回来,他派去寻的人根本没看到船,而海浪经过几次大暴雨后,翻得比山还高。 他压根不敢跟太妃说王爷为救彭姑娘冒险出海了,若太妃知道,闹起来别人肯定会知道彭姑娘被掳走的事。 而这是王爷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许笑,肃儿怎不跟你一起回来?什么事情那么重要,要他亲自去办?” 怕什么来什么,许笑苦着脸面向太妃的方向施了一礼,“小的拜见太妃,太妃恕罪,王爷说是军机大事,小的不便知道。” 太妃已经习惯儿子总是很忙。 “哎。”她轻叹一声,很快便说起京城内的八卦,“幸好彭家那门婚事没成,那彭姑娘的出身太复杂了,现在两家人为了争夺她,都快打起来了。” 许笑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门婚事,怕是板上钉钉了! 此时,皇甫家门前,吴然娟得了郑梓依的话,虽很不爽,却还是带人离开了。 她走后,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一角,苏以沫的马车停在角落里,见彭家的马车驶过,她失望地微叹了声,“真是没用的废物。” 吴然娟回到彭家后,彭妍月专门等在门口,见吴然娟一个人下车,顿时也很失望,“二伯母,没接回淑妹妹?” “郑家不肯放人,不过已经答应三天后见面了。”吴然娟屡次没接到彭淑,面子上过不去,心里很是不爽,特地补充一句,是为了挽回面子。 第154章 护持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毫无意外,彭淑还在海上漂泊。 “夫人,不用怕,自古女人改嫁,带儿女的也比比皆是。只要我们咬死淑儿在皇甫家,他们彭家还敢上门来抢人不成?” 皇甫家正院,郑梓依一直不安的踱步,今日再等不到人回来,她就要亲自去彭家交涉了。 自和离到现在,十多年了,她从未登过彭家的门,也未见过彭柏涛。 过往一幕幕在眼前浮现,让她感到恐惧。 可女儿是她亲生的,过去十几年,她给了她许多委屈受,若这一次再不为她做些什么,母女情分,怕是永无修复的可能。 此时,彭家,老姜氏的永泰院里。 老姜氏端坐正堂主位,两侧分别是小姜氏和吴然娟,而后是彭妍月。 “今天是第三天了,淑妹妹还没回来,怕是回不来了。”彭妍月握着锈帕捂嘴笑道。 她这一笑,屋内三人也跟着笑了。 “虽然没有证据,可我总觉得瑶儿的事,是彭淑那小贱人干的,现在好了,贱人遭了报应,被人掳走,回不来了。”老姜氏开心地抿了口茶,目光慢条斯理地落在吴然娟身上,“吴氏,你最近犯的错是够多的,免你责罚,你该知道如何做。” 吴然娟心里苦涩,面上不显,眼眸也泛着狠劲,咬牙切齿道:“三叔母放心,侄媳与那贱人,也是不共戴天。如今二爷待杜鹃,比待我还要好,杜鹃便是她一手促成的!” “咳咳……” 彭妍月见她马上要说漏嘴,立刻咳嗽两声提醒。 她不同寻常的操作,引来了小姜氏侧目,立刻便接话道:“可怜瑶妹妹,至今还被彭淑害得在妙月庵过苦日子,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作为好姐妹,这口气,我一定要给她出!” 说着,她一脸悲戚地拉住小姜氏的手,“我与瑶妹妹素来要好,她临走前,叮嘱我要照顾好叔伯,我今生今世,哪怕是永远不嫁,也要完成她交代的事。” 小姜氏顿时很感动。 这些日子以来,彭妍月确实每日晨昏定省,将彭家众人哄得很舒坦。 就是让她离京的太夫人,也都不催促她了,还赏赐了她两匹上好的贡缎做衣裳。 “时辰差不多,吴氏,你去皇甫家,多带些人,一定要将淑儿接回来!”老姜氏吩咐道。 吴然娟立刻起身,恭敬地屈膝一礼,才出了永泰院,直奔府外。 当她又一次来到皇甫家门前时,郑家人也都到了。 郑家这一次来的人不少,嫡系、旁支,浩浩荡荡的,看上去有几十人。 吴然娟带了十来个家丁,和彭飞一起,美名其约弟弟想姐姐了,一定要接姐姐回家。 可刚从马车里出来,彭飞就被吓哭了。 郑家以郑微燕为首,带了郑家所有与彭淑平辈的子弟,统共算下来,不分嫡庶旁支的,不下二十人。 而皇甫家这边,以皇甫光、皇甫耀两兄弟为首,旁支、嫡系加起来,也十来人。 光是与彭淑平辈的就这么多,长辈就更多了。 彭淑几个舅舅,姨父。姨父家的表兄表弟,人加起来,也不下十人。 光是当主子的,就几十人,就更别提随行的下人家丁了,直接将皇甫家周围所有街道都堵满了。 京兆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得知两家抢人,不敢上前劝诫驱赶,只能带人在周围假装巡视,一旦发生冲突,立刻便上前制止。 但也只是制止,可不敢真的抓人。 这已经不是三家的事了,这已经牵扯到很多家族了。就彭淑几个姨父家,也都是有头有脸的,轻易不能得罪。 这么大动静,就连在宫里养病的承乾帝都惊动了。 听了阿四的禀报,他爬起来,往窗外看了眼,“依你之见,彭淑是当真在皇甫家,还是被掳走了?” “奴婢说不好,这女子若被掳走,再找回来,也只有以死证清白一条路了,就算是真的被掳走,郑夫人,想必也会死咬不肯松口。”阿四轻声轻语的说。 他这话其实很有智慧,是在提醒承乾帝,彭淑是绝对不能被认定为被人掳走的。 她牵扯的家族太多了。 “以前也没见郑氏紧张这个女儿。”承乾帝嘀咕一句,又躺下了。 他不是没听出阿四的暗示,只是很不甘心。 若做实了彭淑是被掳走,那李肃…… 他冷笑一声,他想必会发疯吧。 同是男人,他也动过心,能看得出李肃对彭淑的紧张。 可,他也只是冷笑一声,没发布什么命令。 就如阿四暗示的那样,以前郑氏不在乎这个女儿便也罢了,可现在她在乎,那么将她视为掌上明珠的郑老太师,也就在乎了。 郑老太师一在乎,郑家那几个女婿,自然而然的会在乎起来。 加上皇甫家…… 皇甫严是出了名的妻奴,他肯定会为了妻子,站起来保护彭淑。 若动了彭淑,不利于他江山稳固。 除非,彻底拔除郑家,或者皇甫家。 只可惜,郑家和皇甫家都没有犯下任何抄家灭族的大罪,他动不了他们。 也不想动他们。 “让顾典看着点。” 最后,他叮嘱阿四。 阿四忙应下,并回了句,“陛下放心,武安侯府的顾夫人,是彭姑娘干娘,也很紧张彭姑娘的。” “是朕白担心了。”承乾帝自嘲一笑,同时心里也酸酸的,区区一个彭淑,却能引来如此多人相护,他若驾崩,他的儿子们,能有如此多的大势力前来助阵吗? 他不敢确定。 或许有。 但都是带有目的的。 随着老皇帝心酸的沉沉睡去,皇甫家门前,吴然娟也鼓足勇气喊话了。 “淑儿,你在皇甫家也待得够久了,该回府了,母亲和弟弟亲自来接你,你就算有什么委屈,也该平了吧。” “我姐说了,她现在不想回彭家,只想呆在我们皇甫家,这位夫人,我劝你还是回府去吧,别为难我姐。” 皇甫光仰头,底气十足的迎向吴然娟。 吴然娟心里都快恨死了,彭淑这个贱人,都跟皇甫家的人姐弟相称了?! 更可恨的是,皇甫家的人还帮她! 凭什么? 她凭什么有这么多人帮? 嫉妒,如野草,在她心里疯狂滋长。 “我不与你这后辈一般见识,我要见你母亲,三天已到,她该给个说法了。”吴然娟端起长辈的架子。 “说得好,吴氏,你嫌光儿是晚辈,不配与你说话,那我呢?我是淑儿的舅母,我有资格吧?淑儿说了,她暂时不想回彭家,只想呆在皇甫家,我看你这后母,还是莫要咄咄逼人的好。” 陶氏,可是郑家媳妇里,最会吵架的。 她不怕别人说她是泼妇,也不怕别人说她不端庄,她吵架主打的就是撒得开。 吴然娟也是听过她大名的,不敢轻易接招,只硬着头皮道:“三日之约,是郑氏自己亲自定下的,现在不敢出来见人了?” 第155章 生母和后母的交锋 皇甫家内,郑梓依听着外见面吴然娟的叫嚣,更是焦急。 不过她怕的不是吴然娟,怕的是去彭家。 “夫人,有为夫在,别怕。”皇甫严心疼极了。 她的过往,他都清楚。 如今事情过去那么久,他依旧为她心疼。 “吴然娟必定做不得主,想要护住淑儿,还得去彭家。”郑梓依深呼吸几口气,声音微微颤抖道:“官人,你说,我擅自做主,将淑儿的名字从彭家挪出来,她回来后会不会怪我?” “夫人,现在最主要的是,你若不去彭家,彭家就要宣布彭淑被掳走,将来就算回来,迎接她的,也是不堪入耳的猜测和指责。” 皇甫严心疼的抱住她,轻拍她后背,给她力量,让她安心,“别担心,就算她怪你,也没关系,你还有我,还有光儿、耀儿。” “可我对不起淑儿。”郑梓依自责道,眼眶泛起泪花。 “梓依。” 郑梓依正做心理建设,她最好的朋友梁氏过来了。 同来的,还有顾氏。 见到顾氏,郑梓依眼神一暗,心里说不出的不是滋味。 她承认自己嫉妒顾氏,可也知道是自己愧对女儿在先,怪不得她更亲近顾氏。 同为女人,顾氏一个眼神便能看出郑梓依在想什么,若是寻常时候,她是不会登门的。 可坊间传言彭淑被掳走已经很多天了,且那些传言似乎都不是空穴来风,更离谱的是,她竟然查到,四皇子和贤王都先后离京了! 且,在那漫天传言里,有几句听上去让她心惊胆战。 她竟然听说四皇子为了救彭淑,才离开京都的! 若这是真的,将来,她的干女儿就要跟四皇子永远绑定在一起了! 那四皇子是什么个东西?哪里配得上她干女儿。 所以,为了干女儿,她不得不登皇甫家的门。 “梓依,顾家姐姐说,有传言说,四皇子离京,是为了找淑姐儿,这事,不得不防啊。”梁氏见场面略有些尴尬,立刻主动打破了微妙。 果然,听了这话,郑梓依脸色更难看了。 “四皇子刚刚毁了个彭瑶,现在又想来毁我淑儿?好啊,以为是皇子,便可为所欲为了?” “夫人放心,他还做不到为所欲为,御林军统领的位置,马上便可定下来,他的人,不但拿不到那个位置,还会获罪流放。”皇甫严立刻道。 能战队皇子的人,身份背景自不是普通。 任何家族,除非极度的自律,家规严苛,否则绝对会露出破绽。 这也是家族为何要联姻的原因,实力越大,越可以无视破绽。 李星让是皇子没错,可作为皇子的他,势力绝对不比得皇甫家加上郑家。 更别提,还有房家、卓家等。 现在又加一个顾家、武安侯府,他就更不值一提。 “光让他的人拿不到统领位置哪里够?得让他就算寻回淑儿,也不敢多说半个字才行。” 顾氏都急了,“我这次过来,就是想与郑妹妹和皇甫大人说一声,我家侯爷虽说不会偏帮任何皇子,可只要四皇子动了淑儿,那么他一定会对他,格外的公事公办。我们顾家,也会帮淑儿一把。” 一般中立的人,不会偏帮谁,但也不会太死板,遇到些事,偶尔会一视同仁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果,不再对某个皇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他的麻烦事,就会层出不穷了。 郑梓依心里无比感激,那点嫉妒,也烟消云散了,甚至很庆幸女儿能得顾氏喜欢。 “顾姐姐,谢谢你,谢谢你。”她奔过去,握住顾氏的手,“淑儿若能回来,我一定会告诉她,你为她做的一切。” “害,我也不是为了得她感激,她叫我一声干娘,我也是将她当亲闺女看的。”顾氏暗暗松口气。 幸好郑梓依不是那控制不住嫉妒的。 嫉妒人人有,不同的是,有人能控制得住,有人却失控于嫉妒前。 “如此,我出去了。”郑梓依咬紧牙关,由皇甫严扶着,出了门。 门外,吴然娟有些打退堂鼓了。 可,越是这个时候,她越不能退。 她现在代表彭家,若退了,彭家颜面扫地,她回去也没好果子吃。 “淑儿,你当真要如此不孝?曾祖母病了,都不去看看?”她又一次高喊。 “吴氏,你也是做人女儿,做人母亲的人,怎可张口便扣下不孝的帽子?” 郑梓依从门内出来。 刚才她在院内,满心忐忑,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可出了门来,便立刻一改维诺,神情凌厉,眼眸坚毅。 生母与后母之间的对决,场面一瞬间便安静了。 郑家人不由得胸膛一挺,一派若吴氏敢造次,他们立刻为郑家姑娘撑腰的姿态。 吴然娟见她身后站了满满当当的人,顿时无比心酸。 凭什么她能有如此多的人护持? 而她,什么也没有。 同是嫁给过彭柏涛,为什么,她要一个人面对这么多人? “我说的是事实!” 心里妒意横生,便也多了几分勇气,她抬首无比笃定道。 不是都护着彭淑吗? 不是那么多人护着你郑梓依吗? 我就是要给彭淑扣上不孝的帽子,看你们奈我何?! “吴氏,这装什么别装病,说别人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说别人病了。这举头三尺有神明,说着说着,就真的病了。” 郑梓依一步步走到吴然娟身边,冷眼与她对视,“我的女儿,我不允许你们给她扣这样的帽子。她本是我郑家养大的,就该跟在我身边,我要将她的名字,从彭家的族谱里挪出来,进我郑家族谱也好,皇甫家的族谱也好,总之,她会与彭家没有任何关系。” 吴然娟本就是欺软怕硬之辈,郑梓依的气势一强硬,她立刻便有些扛不住了。 不过,嫉妒,使她有力量。 “哼。”她冷笑一声,用只有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音嘲讽道:“世家大族,哪有带女儿改嫁的?你若有那本事,自己去彭家将她的名字挪出来。郑氏,你以为我希望她留在彭家?不知多少次,我希望她赶紧滚,或者赶紧死,老天有眼啊,她终于被掳走了,就算回来,也只有自我了断一条路。” “你!” 郑梓依闻言怒不可遏。 她的心猛地一痛。 真的好痛。 原来,女儿在彭家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以前,她听说女儿很争气,样样都不落于人后。 她想着,这样的女儿,应该是得到疼爱的,应该是受宠的。 可她没想到,她的身边,有一条时刻想让她死的毒蛇。 “哈哈哈。” 吴然娟见她惭愧、崩溃、自责、痛苦,心里无比畅快。 第156章 交涉 说罢她还不满足,又继续道:“郑氏,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女儿,真的很用力在讨好所有人。不记得是哪一年了,她为了讨好太夫人,冰天雪地里,守在梅树下三天三夜,为的只是给太夫人摘冬日第一束梅。 哦,还有,她以前可是要伺候了太夫人休息后,才回自己院子的,回了院子还要读书练字,第二日官人还没起来上朝,她就已经起来收集露水,给太夫人泡茶了。 你以为她做这些就够了?不,远远不够的。她的身子已经不能生育了,被彭瑶喂了麝香。你道太夫人是如何对彭瑶的?哈哈哈,没惩罚。 对了,太夫人为了她院里的丫头青枝,要打彭淑二十大板,哈哈哈……笑死人了,为了个贱婢,要打自己的亲重孙女。” “够了!” 郑梓依听不下去了,她后退几步,满眼怒意道:“我会让你们后悔的!” “哈哈哈哈……” 吴然娟喜欢看她愤怒的样子,她畅快的笑起来。 对嘛。 是人,怎么可能永远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她从不知何为岁月静好,那么她郑氏,也不配! “后悔?怎么后悔?”吴然娟目光扫向郑家、皇甫家所有人,见他们都是怒不可遏的样子,嚣张跋扈的笑容,慢慢僵在脸上。 不过,看郑梓依复杂的表情,她还是很高兴。 高兴冲淡了恐惧,她慢慢退回自己的马车,高声道:“郑氏,再不交出淑儿,我们便要去衙门报官了。毕竟淑儿失踪这么大的事,不能不管。若她没被掳走,仍在皇甫家不出来,便是不孝!” “来人,备马。”郑梓依没搭理她。 她现在就要去彭家,将女儿的名字从族谱里挪出来! 已经错了十几年,她再也不要女儿在彭家受苦了。 马车早已准备好,郑妈妈吩咐人将马车驾过来,扶她上了马车。 郑家的人一马当先,与她同行。 这件事,皇甫家其实不适合出头,便没有跟着。 不过,也派了不少身手极好的家丁跟随。彭家一旦敢伤害郑梓依,那么皇甫家就有了直接插手的理由。 随着郑梓依的马车启动,整个京都的人家,也都动了。 这可是大启朝有史以来,两大豪门间,因抢女儿而大动干戈。 门阀之间,争斗永无休止,可这样明面的,他们也是头次见。 信国公府。 楚灵珊长吁短叹,派出无数丫鬟、小厮去打探消息。 “也不知彭淑是不是真的被掳走了,要真是被掳走,这些人能让她当场就死。” 楚家几个兄弟姐妹聚在一起,相对无言,过了片刻,楚惊风才道:“她也是可怜,感觉彭家都不疼她。也不知彭家和郑家之间,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可不管发生什么,彭淑是无辜的呀。” 他能说出这种话,楚灵珊眼睛都瞪圆了,“哥,你也关心彭淑?我警告你啊,你不许打彭淑的主意,你配比上。” 楚惊风:“……” 他无语。 “你是我妹妹吗?!” “我说错了吗?你配得上?人家彭淑样样都强,你呢?干什么什么不行,昨天烟雨楼有个姑娘来找你,说你欠她五千两皮肉钱,你做个人吧!楚家的脸都给你丢光了。对了,你欠彭淑的银子,还了没?” 楚惊风无奈,有嘴说不清。 “我真没有!我不认识她!” “银子给我,我替彭淑收了。”楚灵珊可不管,上手便从他身上拔下个玉佩,卖了也能值二百两。 楚家其他人见此,也纷纷摇头,对楚惊风的不靠谱,表示无奈。 其中一人嘀咕道:“二姐,我看你是多虑了。就算彭姑娘真被掳走,失了身子,风哥也是配不上的。” 楚惊风:“……” 他冤枉! “姑娘,姑娘!” 正说话,下人来报,“郑夫人已经到彭家了!” “再探!”楚灵珊立刻抛开楚惊风,关注起彭淑的事来,那去探的下人离开后,她还不忘叮嘱丫鬟道:“传下去,任何人不得讨论彭淑的事,她没有被掳走,若我听谁说彭淑被掳走了,我打死她。” 此时,彭家,寿松院。 “太夫人,郑氏来了,说是要将大姑娘的名字挪出彭家族谱。”惠妈妈禀报道。 端坐寿松院主位的太夫人冷笑一声,“不自量力,告诉老二,让他处理好自己的家事。” “是。”惠妈妈脸上浮上抹复杂神情。 以前郑梓依还没和离走时,待她也是不错了。 可惜,缘分浅,她终究是别人家的媳妇,不是彭家人了。 她一面回忆过往,一面去二房将事情做了禀报。 彭柏涛最近一直在书房,鲜少会客,也鲜少出门,更是知道吴然娟天天去皇甫家闹。 但他并不想阻止。 他已经很久没与郑梓依说过话了,可能是吴然娟太不堪,让他时常想起她的好。 当年,他们也是恩爱过的,那时她温柔善良,也懂他,能与他琴瑟和鸣,更能处理好家里琐事之余,还能与他谈诗论词。 “二爷,太夫人的意思是,淑姑娘是您的女儿,你要自己处理好。”惠妈妈见他发呆,又说了一遍,说怕他做错决定,不忘叮嘱一句,“这自古,子女都是随父的。” “我明白,妈妈下去吧。”彭柏涛深深吐了口浊气,又吩咐道:“来人,请郑氏去前厅。” 他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 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与她说过话了。 恰好此时吴然娟进来,见他一副很期待的样子,碎过无数次的心,又碎了一遍。 只可惜,彭柏涛没看到她心碎的表情,直径出了门。 前厅早已被清场,管家上了茶后,便退了出来,只有郑梓依和几位兄长、嫂嫂在。 彭柏涛从二房过来,远远瞧着前厅停下了,他对身边的彭旺道:“你去说,淑儿的事,我只跟梓依谈,其余人在,我是不会谈论淑儿的事的。” 说罢,他转身又回了,朝晚山院走去。 彭旺望了他一眼,眼神复杂,不过没说什么,立刻小跑着进了前厅。 “夫人,几位舅爷,我家二爷说,大姑娘的事,她只与夫人谈,还请夫人移步。” “什么意思?”陶氏第一个坐不住,起身便质问道:“我家妹妹已与他和离,现在是皇甫家的宗妇,你们彭家不要太离谱。” “舅夫人息怒,我家二爷没别的意思。不过是小事,犯不上上升到如此高的高度。二爷在晚山院等夫人,还请夫人移步。”彭旺苦着脸道。 第157章 和离后再见 彭旺说完话,便出了前厅,留给郑家人商议的空间。 “妹妹,不能去啊,那彭柏涛以前是怎么对你的,你忘了?” “可我不能留淑儿在这里吃苦了。”郑梓依想起过往种种,手微微颤抖,可还是坚定的迈出了前厅。 “彭家的人听好了,我妹妹是来谈论淑姐儿归属的,你们彭家任何人,胆敢对伤我妹妹分毫,我定叫你们彭家所有人,不得好死!” 从始至终没说话,只冷着脸的郑岫之大声道。 他不是郑家官位最高的人,但却管着郑家大大小小的事务,可以说是郑家最强有力的后勤。 有他在,郑家无数在朝堂上奋斗拼杀的人,再无后顾之忧。 他的话,震惊整个彭家,哪怕是一直不出门的彭远泰,也冷了脸。 “郑家?口气不小。”他冷哼道,“若好好商量,将彭淑送给他们又何妨?偏要这般不自量力,如跳梁小丑般。” “哪怕是逐出家门,也不给他们平顺带走人的机会。”旁边的老姜氏也森然道。 “咱们可不是那破落户,血脉自是没有流落在外的。想堂堂正正以彭家血脉的身份离开,简直做梦。” 坐在下方的小姜氏说罢,与边上的彭妍月对视一眼,两人均露出满意笑容。 郑家是高门大户,彭家就差了吗? 拼家势,彭家从来没怕过。 在众人各怀心思间,郑梓依已从前厅出来,快速朝晚山院而去。 多年未走的路,依稀还记得些路线,当她来到晚山院时,院里的花匠仆从已被驱散。 不过,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无数人正看着热闹。 她强压着屈辱感,推门走了进去。 进入晚山院,放眼望去,满山茶花,还有部分在盛开着。 道路旁侧的凉亭上,并未见到彭柏涛。 郑梓依一步步往里走,她目的明确,沿着溪流往上,大约一刻钟左右,拐过一处矮山,便见彭柏涛站在河流旁的凉亭里。 她没有上前,只远远的站着。 “当日你承诺我,要好好照顾淑儿。”她扬声道。 一路走来,她无比忐忑,也恐惧,可真到这一刻,她反而奇迹般的平静了。 彭柏涛没有回头,也没正面回答问题,只伤感道:“如今你与我说话,都要离那么远了。” 没听到想要听到的话,郑梓依无奈蹙眉,多年前影响过她情绪的烦躁感,又袭上心头。 “我们已不是无知稚童,我如今再嫁为人妇,与你自是要保持距离。” “我实在想不明白,当年你为何非要和离,我那么爱你,你却非要和离嫁给皇甫严!打小,我便与他不睦,你是知道的!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彭柏涛猛地回头,满目愤怒,和痛苦。 他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他并没做错什么,为什么她要离开! 为了她,他驱散通房,独宠她一人,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为什么就算死也要和离? 他怎忍心她去死呀。 他宁愿自己去死,也不忍心她受任何伤害。 可她非要和离,和离后很快便再嫁,与别的男人有了儿子。 两人虽离得远,可郑梓依视力好,还是看见了他的哀伤。 关于当年和离,她没错,也不愧对任何人,但有些事,她不能说,只能选择将委屈咽下。 只是,她没想到彭柏涛这么多年了,还没走出来。 “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我现在来是跟你商议淑儿的事,既然你们彭家没好好善待她,那我要将她移出彭家族谱,跟我走。” “你一句不想再提便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郑梓依,你到底有没有心?我将你放在心里,你却将我的心当垃圾一样扔掉,我也是个人,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彭柏涛满腔的复杂情意,如山洪暴发,汹涌澎湃的在心间回荡。 不甘、愤怒、猜忌,在心间萦绕,让她痛苦的险些呼吸不上来。 他一步步走向出凉亭,与郑梓依隔着人造的小溪,久久对视。 “你不敢说,是因为你爱上了皇甫严!你非要与我和离,是因为你要嫁给他!你不要说我无端猜疑,事实如此!和离后,她立刻嫁给了他!郑梓依,你怎么好意思来找我要女儿?你都是这么不知廉耻的吗?淑儿跟了你这样不堪的母亲,将来还如何做人?” “彭柏涛!” 郑梓依怒气涌来,大声的呵斥他,“又是这样!你永远这样!你既不信我,何必说什么念念不忘?我嫁给你那些日子,你哪一日信任过我?” “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觉得,你对我的感情,不足我对你的十分之一。我为你驱散通房,为你做过那么多的事,而你呢,还私底下与皇甫严见面!” 彭柏涛极力的辩解着,他眼里一会恨得想让对方去死,一会又满是浓烈的爱意。 “我没有与皇甫严私下见面!他只是碰巧路过,我的马车与他的马车,擦肩而过而已!你却无端猜忌我!我与你和离,与他无关!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郑梓依再难保持理智,本就精疲力尽的心,累得快罢工了。 “那你为何跟我和离后,立刻嫁给了他?”彭柏涛愤怒大声质问。 这个问题他以前也问过,可没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与你和离,与他无关!”郑梓依也大声的回他,“你不要旧事重提,我今日来,是跟你说淑儿的事!我要将淑儿的名字移出彭家族谱!” “你这个贱人,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顾左右而言他,每次都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是不可能同意你带走淑儿的,她跟了你这样的母亲,就毁了!不知廉耻!不堪!” 这已经是第二次说不知廉耻了,郑梓依忍无可忍,“我前世是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这一世才要嫁给你!说爱我的是你,说我不知廉耻的还是你,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是怎么说得出如此让人恶心的话的?” “你承认了,你就是践踏我对你的爱。”彭柏涛身体一颤,他最听不得是,就是后悔嫁给他,不该嫁给他之类的话。 “你若是随便什么人,我管你是什么人,我半句不会多说。可笑,这么多年过去,我以为我忘了,可我还是忘不了你。”他苦涩轻语,“可你从未想过要与我好好过日子,甚至觉得不该嫁给我!” 话说完,眼眸一抬,猛地冲了过来。 “反正我现在,身败名裂,别人看我也只是个笑话,不如,我们再投一次胎,来世我依然爱你,你也全心全意爱我,我们之间,再也不要掺杂任何人。” 他速度太快,眨眼功夫便冲到郑梓依面前,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 第158章 现任和前任修罗场 猝不及防之下,郑梓依猛地被扑倒,整个人倒向身后的矮茶花上。 彭柏涛发了狠,双眼赤红,掐着她的脖子,一声声道:“我们重新开始,重新开始!” 她拼命拍打他的手,想起当年和离后,刚嫁入皇甫家没多久,也是在这样一处院子里,他扑过来要与她同归于尽。 “反正你已经不洁了,不如重新开始!我们重新开始,你是全新的你,没被任何男人碰过。” 彭柏涛越说,劲道越大,直接将人掐直翻白眼。 郑梓依根本发不出定点声音,力气也慢慢变小。 院子里,早已没有了其他人,那些看热闹的,也不敢真的过来。 有躲在暗处看热闹的,甚至暧昧的讨论起来。 “二爷对郑夫人旧情复燃,不知皇甫大人会不会杀过来。” “这郑夫人也是够贱的,有了皇甫大人还不够,还跟咱们二爷在花丛里苟且。” “荡妇终究是荡妇,不然也不会改嫁。”青枝不知何时过来,冷冷道,“老荡妇生出来的小荡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知道勾引人。” “谁说不是呢。”其余人纷纷点头附和,“没想到当年郑夫人跟二爷和离,是先跟皇甫大人勾搭上了呀。她肯定是瞧不起二爷生在二房,而皇甫大人是皇甫家的宗子,她嫁过去就是宗妇。” 青枝满意一笑,有这样一个母亲,彭淑,看你以后还怎么翻身。 被压在矮茶花上的郑梓依,不知在她快死的时候,还要被这样恶意造谣。 她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断气了,可她好不甘心,女儿还没回来,她还没补偿她,两个儿子又还小,也还没与他白头偕老。 过往一幕幕在脑海里,走马观花般浮现,一滴泪从她眼角流出。 “哭?你为什么要哭?你舍不得皇甫严?”彭柏涛快疯了,他那么爱她,而她心里却有了别的男人! 郑梓依说不出话来,她也不想跟他多说半句话。 若真有来世,她希望与这个男人再无瓜葛。 “你舍不得又如何?来世,你注定只是我的,只是我的!”彭柏涛说罢又加大了力度,险些就要把脖子掐断了。 “嘭!” 就在郑梓依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忽听一声闷响,掐住她脖子上的手,松了。 她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的看到一少年,正将彭柏涛拉开。 “夫人,快走。” 少年蹲下来,将她扶起,还拿了件披风披在她身上,为她理了理凌乱的发。 “多谢,你是?”郑梓依眼眶充血,现在还看不大清楚,只依稀知道是个少年。 “我是彭硕,你放心信我,我已经派人去通知郑大人过来了。”彭硕将她慢慢扶到一旁,便见郑岫之急匆匆过来了。 “妹妹!” 郑岫之刚到便瞧见郑梓依脖子上的掐痕,顿时大怒,“彭柏涛,你又伤害我妹妹!我打死你!” 他冲过去,对着倒在地上的彭柏涛就是几大脚,一边踢,一边怒道:“混账东西,你自己家族出了事,不知去查,反而害我妹妹,亏得以前我还觉得你不错,真是看错了你。” “郑大人,郑大人。” 彭硕上前拉住他,哀求道:“求郑大人开恩,二叔父就算再有错,他也是淑妹妹的亲生父亲。” “真恨不得他不是!”郑岫之怒道,但到底是停下了。 彭硕是唯一一个派人去通知他们的彭家人,他自要给面子,也顾忌彭柏涛是彭淑生父,不然他今天非将他送进大牢不可。 “起来!” 停下不踢后,他越想越气,上前将彭柏涛拖到小溪里,“装晕?不就是被敲了下头?有什么大不了的?醒来!我告诉你,今天淑姐儿我们必须带走!” 方才彭硕情急之下,用石块敲了下彭柏涛后脑勺,一下子便将他敲晕了,现在后脑勺上的伤口,还冒着血呢。 不过彭硕没怎么用力,他身体滚进水里,很快便醒了。 “咳咳咳……” 他喝了好几口水,咳嗽咳睁了眼。 当他看到居高临下俯瞰他的郑岫之,眉头紧蹙,“舅哥好久不见。” “不敢当,我妹妹已与你和离,我们已无关系。今日,我们必须带走淑姐儿,你去请彭远泰开祠堂取族谱吧。” “哈哈哈……”彭柏涛闻言不但没同意,反而讥讽大笑起来。 他颤抖着爬起来,目视向郑梓依,“你想带走与我唯一的羁绊,你好狠的心。” “你既不善待她,我自会护她。”郑梓依偏头,不与他对视。 可她越是这样,他心里的不甘便越重,“我偏不,她的名字,永远只能在我彭家!” “彭大人!” 终于,皇甫严赶到了。 他虽没跟郑梓依的车过来,但一直跟在身后。她进入彭家后,也一直守在门外。 再得到通知后,立刻便冲进来了,为此还打伤了两个门房。 他大步走到郑梓依身边,抱住她,轻声安慰道:“别怕,我来了。” “官人……” 感受到温暖安全的怀抱,郑梓依眼泪立刻涌现,“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会,有我在,我们一定能白头偕老。”皇甫严轻轻为她擦掉眼泪,而后仇视的望向彭柏涛。 她捧在手心上的人,被眼前这个不堪的男人险些掐死,怎能让他不恨? 他也恨自己,为什么要放他单独来彭家? 为什么自己不陪着来? 不就是要个女儿的抚养权吗? 拼尽皇甫家,他也要为她得到。 “彭柏涛,三天内,我要看到彭家开宗祠,将彭淑的名字移到皇甫家。若三天内,我没看到梓依想要的,我会让你们彭家,从大启朝消失!我说到做到,哪怕穷尽一生。” “那你就试试!” 彭柏涛站起来,恨极了盯着对方,“夺妻之恨,我不会放过你!哪怕拼尽整个彭家。” “哼。”皇甫严冷笑,“等你掌控整个彭家再说这话。” 轻飘飘的嘲讽,赤裸裸的蔑视,如一记重锤,打在彭柏涛心里,他心头一口甜腥涌上,险些栽倒。 可这一次,他身体纹丝未动,“那就走着瞧。” “走着瞧。”皇甫严将郑梓依身上的披风取下,为她整理好衣袍,拦腰抱起,阔步离去。 第159章 到京 几经风雨,船只终于停靠,彭淑站在甲板上,望着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又有种极致的不真实感。 这……是真的吗? 她真的回来了吗?真的有重生这回事吗? 还是,一切都只是那个不被疼爱,拼命努力想要改变命运的小孩的黄粱一梦? “王爷!” 一只小船从远处朝这边划来,船上站着的是李肃的死士。 李肃让人放他们上船禀报。 “戴上面纱,我们要下船了。” 李肃听了死士的禀报后,拿了一张面纱,和一顶帷帽过来,一边亲自给彭淑戴上,一边道:“你失踪后,坊间隐隐有传言,阿影便去了皇甫家。现在皇甫家谎称你住在皇甫家,还没人能证实你失踪了。回了京都,我直接派人送你去皇甫家,你从皇甫家离开,坊间关于你失踪的谣传,不攻自破。” “谢谢。” 彭淑猜测这是他的主意,更没想到皇甫家愿意配合。 想必她失踪的这些日子,皇甫家没少被彭家打扰。 “你我之间,无需言谢。”李肃轻蹙眉梢,她还是太客气了。 他不希望她这么客气,他希望她拿他的东西,跟拿自己的一样。 在船上的这些日子,他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感情,少于感恩。她很多时候,都想着怎么报答他。 来不及多说,船已经靠岸,人可以下船了。 彭淑戴好面纱,一步步下船,然后坐上李肃提前安排好的马车。 “此地是津海,津海距离京都最近,一天车程便能到。我们先去吃些东西再走。”李肃也跟着上马车,坐在对面。 也就是说,只有一天,便要分离了,有些话他想趁还没到京都之前说。 “彭淑。” 斟酌了半晌,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没胆量说出口。他想他们马上就成亲,可这次她被扔到海里,吓到他了,他生怕这些风雨都是他带来的。 危险不除,有何颜面提成亲? “嗯。”彭淑点点头,“想说什么?” “你的千水阁荒废也是浪费,不如重新捡起来,好好经营,想必能有不少收益。” “懒。”彭淑直接拒绝,就算是丢给管事们去做,也还是要操心,尤其是有突发情况,事关达官显贵时,处理起来很麻烦。 她现在只想挣不累的银子。 正好,心里早有盘算。 李肃闻言宠溺一笑,微微摇了摇头,“你啊,罢了,我来安排,你只管拿分红即可。” “你若想,我没意见,只是……我不希望别人知道我们合伙做买卖,秘密的可好?” 有钱不拿是傻子,但她不想让承乾帝知道他们走得近,这老皇帝可是时刻想要将他拉入尘埃的。 “好。”他点头。 只是,心里有些难过。她就那么不希望与自己牵扯上关系吗?甚至连普通合伙人的关系,都不愿让人知道。 既如此,哪天哪个吻算什么? “谢谢。”彭淑真诚道谢。 道完谢,她忽然想起李星回,想着李肃的情报网遍布大启,肯定知道他的状况,便问道:“你的人可有六皇子的消息?他怎么样了?可还活着?” 随着问题出口,她越发担心。 总感觉李星回若是出事,肯定是因为她。 她不想再利用他,也不想他因为自己受到任何伤害。 李星回的名字入耳,李肃心头苦涩。 果然,她还是最关心老六。他们那短短的缘分,终究是他难以跨越的鸿沟。 幸好,幸好老六身子羸弱,终究是他会一生守护在她身边。 虽是这样安慰自己,可心里还是撕裂般疼,他胡乱说了句没事,又找了个借口,便下了马车。 死士带彭淑到吃饭的酒楼时,他没出现,只让死士告诉她,他有事先走一步。 他不在,彭淑也没什么胃口,吃两口便饱了,连夜赶车回了京都。 到皇甫家时,天色初亮,皇甫严早已去上朝,而郑梓依也起身亲自下厨,给她的孩子做早饭了。 “夫人,门外来了辆马车,车夫说是彭姑娘回来了。”郑妈妈过来禀报。 “哐当!” 郑梓依闻言手里的盆重重跌落在地,盆里的面团也滚出来,沾了灰。 “快,快让她进来。”郑梓依紧张得语无伦次,声音都颤抖了。 第一次,她的女儿第一次来皇甫家! “夫人,您别激动,这一次您帮了姑娘,姑娘肯定感激您。”郑妈妈知道主子的心病,无非是担心女儿不认自己。 可是,怎么会呢?女儿怎么可能不认生母? 那些一天没养过的,都能千山万水寻找生母呢,夫人从小出抚养费养大的女儿,怎么可能不认她? “快,阿影说,淑儿喜欢吃惠祥楼的菜,尤其是烤鸡,你立刻派人去惠祥楼置办一桌席面。”郑梓依洗了手,又整理好衣裙。 可尤觉不够,干脆小跑着回屋换了身干净的。 更衣时,她对着铜镜左看右看,确定脖子处没问题了,才暗暗松口气。 郑妈妈亲自去侧门处开门,迎着彭淑进来。 “姑娘,可算是回来了,可有受苦?夫人担心姑娘,这些日子都是茶饭不思的。”郑妈妈说的也是实话。 这些话郑梓依原不让她说的,她为了自己的主子,拼着被责罚的危险,还是说出来了。 只是关于彭柏涛的事,太大了,她不敢做主,毕竟家主也勒令封口了。 彭淑第一次来皇甫家,这是她母亲再嫁的家。在这个家里,有她新的夫君,年幼的儿子…… 而她,是不属于这个家的。 “多谢,阿影呢?” 在郑妈妈的热情下,她有种想逃的冲动。这样的热情,她生平从未见过。能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实意的开心,可偏偏就是这份真诚,让她害怕。 她害怕自己会期待,期待必然会生出希望,有了希望必然失望。 失望会痛。 “已经派人去请了,阿影姑娘马上过来。”郑妈妈笑容满面,一路上说着郑梓依是如何如何的担心,半点没提别的。 “姑娘!” 郑妈妈话音刚落下,阿影便冲过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尤妈妈几人。几乎沉香院所有人都过来了。 “呜呜呜……姑娘,您可算回来了,奴婢担心死了。” 阿影带头,几个丫头控制不住呜呜大哭起来。尤妈妈也欢喜得热泪盈眶。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尤妈妈哽咽着说,“姑娘,您失踪后,奴婢们便偷偷收拾了值钱的过来了,您的首饰、银子,和衣裳,还有贴身之物和画、颜料,都在皇甫家了。” 彭淑感动,尤妈妈办事是周到的,这样一来,彭家想拿她的贴身之物做什么,也都没那么容易了。 “淑儿……” 说话间,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其余所有人都选择了噤声,气氛也变得微妙起来。 第160章 姐姐是不喜欢我们吗 这道声音,彭淑是熟悉的,她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郑梓依,她的生母温婉地站在廊下,正冲她微笑。 笑容温柔极了,是她生平从未见过的。 在温柔笑容入眼的刹那,她心里的怨气不但没减,反而更重了。 “多谢夫人收留我的侍女,也多谢您替我遮掩,大恩大德,感激不尽。”彭淑屈膝行礼道谢,声音不重不轻,可听上去没什么温度。 郑梓依的脸色一僵,温柔的笑意便挂不住了。 可她还是保持着,微笑走过来,上下打量她,“有没有受伤?府里的太医已经在候着了。” 这时彭淑才发现她身边站了位老大夫,也是从太医院退休下来的。 “夫人,还请姑娘移步,我好为姑娘把脉。”那老大夫在皇甫家许多年,多少觉察了些尴尬,立刻便打破微妙。 “好好好。”郑梓依止不住地点头,想伸手拉彭淑,可又不敢,只得讨好地道:“淑儿,还是先让大夫看看,可别留下什么病根。” “不用了,我看过了,多谢。”彭淑直接拒绝,一想到自己是郑家养大的,她便不想再多受恩惠。 郑梓依也依着她,没有强迫,让大夫下去后,又道:“知道你喜欢吃惠祥楼的菜,母亲已经派人给你买了,很快就送来。不如这样,我们先去后院,吃点点心垫肚子?” “夫人,您不必这样。”彭淑见她小心翼翼地讨好,又于心不忍,可三世的生疏,三世的怨气,她实在不能在这一时半会间消去。 “好好,不吃,那等惠祥楼的菜。”郑梓依不敢说半句不,生怕说多了女儿掉头就走。 到底是自己的生母,彭淑还是渴望与她相处的,便没一再拒绝,顺从地去了她安排的院落。 进了院子,她发现这里与沉香院差不多,只是更精致奢华,一应用具,不是崭新,都颇有些年头,但皆是上品。 “来人,沏茶。”郑梓依吩咐,“淑儿,你有什么需要,缺什么,都可以直接跟我说。” “不用,谢谢。”彭淑客气地道谢。 “惠祥楼的饭菜可能还有一会,你舟车劳顿,不如先沐浴?”郑梓依又道,绞尽脑汁地找话题。 心里有很多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说多了怕女儿反感,不说又怕女儿觉得她冷漠。 彭淑赶了一夜的路,确实浑身粘稠很不舒服,她点点头,“多谢。” 得她同意,郑梓依脸上一喜,立刻吩咐:“来人,给姑娘准备沐浴。” 她自动忽略了女儿的生疏道谢,开始忙前忙后地准备沐浴的热水,和换洗的干净衣裳。 见她这样,彭淑出言拒绝,可她只是笑笑没听,便也由她了。 在有几分熟悉气息的浴室里沐浴,彭淑全身泡在浴桶里,背靠着浴桶,陷入回忆。 前世与生母从未这样相处过,大多数见面,都是在很多命妇都在场的情况下,因着她是她生母的缘故,她时常还刻意冷落。 那时刻意冷落,却不是真的想冷落,还是会偷偷地观察。 “哎哟!” 突然外头传来一声痛苦惊呼,紧接着尤妈妈的声音传来,“两位公子,有正门你们怎不走?翻墙做什么?” 公子? 彭淑眉头紧蹙,母亲的那两个儿子? “阿娘不让来,说是会打扰姐姐。可是二弟没见过姐姐,他想看看姐姐长什么样。”少年的声音字字清晰,是皇甫光的声音。 上次在皇家猎场,她见过一个了。另一个前世也见过,没什么稀奇,左不过是两个有娘疼,有娘教的幸福小孩罢了。 想起那两个孩子,彭淑发现自己嫉妒得都快失去理智了。 她甩甩头,逼迫自己将念头甩掉,并告诉自己,不就是同母异父的两个小屁孩吗? 有什么可嫉妒的。 她若想,太后都当得,还用得着嫉妒两个孩子? “尤妈妈,姐姐呢?”另一道更稚嫩的声音响起,他询问着便在院子里找起来,“姐姐在哪里?” “两位小公子,姑娘在沐浴,既然夫人不让你们过来,便请回吧。”尤妈妈说罢开始赶人。倒不是她大胆,实在是担心彭淑见到生母的儿子心里难过。 任凭谁都看得出来,姑娘既渴望与母亲相处,又排斥与母亲相处。 母女两那拧巴的关系,她们看着都难受。 “二弟,我们还是走吧,不然母亲知道了,该生气了。” 两人想到郑梓依发怒,抡起鞭子抽他们的样子,顿时吓了个激灵,不敢停留,快步出了院门。 他们刚走没多久,彭淑便沐浴结束了,惠祥楼的饭菜也已送到。 或许是为了不给彭淑添堵,郑梓依在她用饭时没过来。 “哎哟!” 饭吃到一半,又一声痛叫从身后传来,她寻声回头看去,便见已小少年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 “哎哟,我的腰……哥,你就不能轻一点?”仙童一般好看的小少年,冲着墙的那边气鼓鼓的抗议。 他话音落下,墙头上又翻过来一个熟悉的面孔,正是皇甫光。 那么,刚掉下来的那个小少年,便是皇甫耀了。 “小……”尤妈妈见到人,又要过去赶,被彭淑眼神制止住了。 墙头上的皇甫光堪堪爬过来,便见彭淑直直盯着他,顿时很不好意思的落地,不翻墙了。 “怎么不翻了?”彭淑笑问。 皇甫耀闻言回头,亮晶晶的眼睛打量着她,“姐姐?你是我姐姐。” 他小跑着过来,自来熟的来到彭淑面前,满眼笑意的与她对视,“姐姐。” “你为何笃定我是你姐?”彭淑的语气,有些冷。 只是语气有点冷,算是好的了。放在前世,就算他们才华再卓越,她也不会重用他们,甚至会将他们贬得远远的。 “这么好看的姐姐,当然只能是我姐姐了。姐姐,这个给你。”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珏,小手往前一递,“这是你的,我和大哥一人有一块了,母亲说,这块是给你的。” 彭淑没有接,这一看就是家族子弟才能佩戴的,她又不是皇甫家的人。 “谢谢,我不要。”彭淑摇摇头。 听她拒绝,皇甫耀兴高采烈的眼,立马便没光了,他伤心问:“姐姐是不喜欢我们吗?” 第161章 暂时留下 小小的孩子,穿了一身天蓝色华服,乌黑发亮的发,在头上梳成个小发髻,用丝带系着。小脸精致,白里透红,好看极了。 好看到彭淑想欺负欺负。 她点了点头,“是呀,我不喜欢你。” 皇甫耀凝视着姐姐的脸,好看的脸,无比严肃,像是在说真的。 她真的不喜欢自己! “为什么呢?” 他粉粉嫩粉嫩的唇,一下子就憋不住,瘪了,一副想哭的样子,似乎只要彭淑说出个理由来,他便要放声大哭,除非改口说喜欢。 偏偏,彭淑就不改。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理由。” “哇……!”皇甫耀幼小的心灵,像是被一把剑戳穿了一样,痛得大声哭起来。 他哭得可爱,大大亮亮的眼睛,泪眼花花的,让人更想欺负了。 彭淑啧啧啧了几声,“不像个男人,更不喜欢了。” 当即,皇甫耀瞬间收声,吸着鼻子小声抽泣,抽得小小的身体都要站不住了。 “你为什么要欺负弟弟?!” 皇甫光从外头冲进来,瞪着彭淑质问。 似曾相识的一幕,彭淑慢慢转身,目光落在那个愤怒瞪自己的少年身上。 前世一张熟悉的脸,与少年的脸慢慢重合,她有些恍惚。 原来当年那个满身郁色,怀才不遇,指着自己骂的太仆寺员外郎,竟有这般嫩的时候。 不知道是哪一年,她再次见到他,他已在太仆寺养马,满身暮气,酒醉熏熏。 那时他说,“太后!你不用我,不过是因为你嫉妒我!你嫉妒我有母亲陪伴,嫉妒我有母亲护持!你没有,所以你贬我来养马!” 彭淑已经不记得自己当初听了这话是何感受了,只记得眨眼间,便将他贬去三千里外的地方挖矿去了。 而现在,他还是瞪着自己,说她欺负人。 “呵。” 她冷笑一声,“我就欺负他怎么了?你能拿我怎样?” 皇甫光不知她竟坦然受之,半点没辩解,愣住了。 过了许久,他才支吾道:“母亲说她对不起你,没对不起我们,你欺负一两次,我们可以原谅你。” “真是高高在上。”彭淑语气冷下来,“我不需要你们的原谅,阿影,尤妈妈,回国公府。” 瞧,有娘的孩子,就是可以这样高高在上地说原谅你,而她说不出口。 阿影和尤妈妈对视一眼,很默契地下去收拾东西了。 “你……你……你不讲理!”皇甫光见彭淑站起来便要出门,当即便拦在她面前,“你惹哭二弟了,我只是说两句,你为何就要走?咱们又没深仇大恨,阿娘说,有误会,解开便可。你是不是误会我们了?” “你在教育我?”彭淑蹙眉,深深地蹙眉,不悦两个字就差写脑门上了。 皇甫光吓一跳,连连摇头,“没有,可你不能走。” “我想走就走,你拦不住。”彭淑不客气地一把将他刨开。 皇甫光被刨了个踉跄,险些栽倒,不过他身手敏捷,很快便站定了,继续拦着。 “过两天母亲会办个诗会,你在诗会上亮相,说自己一直在皇甫家,别人才不会说你坏话。若你现在回彭家,无声无息的,谣言是不会止住的。” 彭淑微愣,她还在乎自己的名声? 或许她小肚鸡肠了吧,他可能真的在乎,但她不信他在乎! 不过,不管信与不信,她都是不在乎的。别人说什么,与她何干?整日关注别人说自己什么,日子还过不过了? 再说了,她都摆烂了,还在乎名声? “谢谢,不用了。”彭淑又想刨开他。 这回皇甫光学聪明了,抱住她的手,拖着她大声嚷道:“不准走不准走!” 皇甫耀见哥哥这样,也有样学样,抱住彭淑另外一只手,全部重量托在手上,让她寸步难行。 她无语了,这都什么人? “淑儿,你……你听母亲的,先别走。” 郑梓依得消息急匆匆过来,拖着彭淑的两兄弟也立刻放手,站在院门口,当起了拦路虎。 “淑儿,坊间关于你被掳走的消息越传越凶,你听母亲的,先在这里住着,待我办了诗会,与大家解释一番,谣言自然就散了。” 她苦口婆心地劝,一方面是真的想给彭淑肃清谣言,另一方面,是想借此机会,弥合一下母女间的隔阂。 望着她温柔的脸,彭淑有瞬间想要就此母女和睦,可她做不到。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在浮现这些年,无人依靠的苦楚。 不管她走到哪里,别人都会用怜悯的眼神看她,然后私底下嘲笑她是个娘不要爹不疼的孩子。 彭家从小就告诉她,她是被生母抛弃了。 诚然,这些可能不是她的错,可她忍不住怨愤。 无数次,若不是她机灵,恐怕早死了,哪里有她今日认女儿的场面? 思及此,一句诛心之言,脱口而出,“我爹说,吴氏才是我的母亲。” 郑梓依满是期待的眼,在听到这句话后,迅速暗淡,人也如行尸走肉般,霎时没了活力。 她愣愣地站在那里,微风拂过,吹动她的裙摆,撩动她的青丝,痛苦和悲凉,近乎写满全身。 周围所有人都噤声了,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哪怕是年纪最小的皇甫耀,也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这话太重了,对于一个母亲而言,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母女俩就这样,各站在院子的一端,凝望着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彭淑有种想要逃走的冲动。这句话说出来,她就后悔了。 可,她倔呀,绝不愿认错的。 “彭淑,不管你认不认,她都是你的生母,是给你生命的人。过去种种,皆不是她的错,她也有自己的苦衷。不求你孝顺她,也不求你将她当母亲看待,可就算是对一个关心你的外人,这样说话,你不应该。” 皇甫严突然回来,他一身紫红官袍,端的是威严稳重。 听到夫君出言斥责女儿,郑梓依立刻摇摇头道:“不怪她,是我不好,没尽到母亲的责任。” “夫人,她今年十六岁,你给她做的衣裳,都有一百六十套了!你给她准备的嫁妆,也有一百六十台了。你除了没在她身边,哪一样比别的母亲少?” 皇甫严心疼妻子,抱着她,让她的头靠在自己心口,轻轻地安慰。 彭淑愣住,衣裳?嫁妆? 这些,她都不知,从来不知。 可,就算这些真的做了又如何?就可以弥补她这些年受过的苦吗?就可以抵消她说过的那些诛心之言吗? “皇甫大人。”她嘲讽冷笑,“你有什么立场说我?不要以为你配合贤王说我在你皇甫家,我就要对你们感恩戴德。若不是贤王,你们怕也不会管我吧。怎么?现在开始要求我感恩戴德了?” 皇甫严没想到自己的话会彻底激怒她,登时闭嘴,不愿多说。 “姐姐,母亲每年都给你做衣裳的,已经做了好几大箱子了。”皇甫耀道。 他的声音还有些奶,听起来可爱极了。 可那又如何? 她心里就有气啊,就是怨呀,让她马上放下所有芥蒂,她做不到! “真是好感动!”她嘲讽道,“我被人害得快死的时候,你在哪里呢?做衣服? 做两件衣服,我就不被人害了? 我被人嘲笑的时候,你在哪里呢? 做衣服?做两件衣服,我就可以不被嘲笑了? 你有苦衷,就可以弃与我于不顾!然后,我现在长大了,你凭着几件衣服,和一句苦衷,就要我认你?” 第162章 作画 彭淑用尽所有力气,一口气说完那些话。最后一个字出口,已泪洒衣襟。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哪怕是皇甫严,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激怒她。激怒她,只会伤害他爱的人。 而其他人,没资格说。 明明是最亲的人,中间却隔山隔海,遥不可及。 “姑娘。” 最后还是阿影上前两步,“姑娘,彭家那边说,若您真是被掳走了,就要送您去妙月庵,而且,留在皇甫家是王爷的意思,奴婢觉得,不能辜负吧。” 在场所有人中,阿影跟彭淑最久,也只有她能打破僵局了。 彭淑知道自己,别人对自己一点好,她便十倍奉还。 郑家每个月都会给她银子,这些银子,说不定也有郑梓依的份。 她刚刚那些话,也是激愤之言,说完就后悔了。 可她在这一刻,在生母面前,她说不出道歉的话。 只生硬地丢下一句,“既然是王爷的意思,那就诗会再走。” “好好好!” 郑梓依立刻点头,生怕慢了不女儿就反悔了。 她喜极而泣,激动地吩咐下头的人,“快,去准备,请的人一定要多。对了,说话分量重的,也尽量去请。” 后面的事,她是什么神情,彭淑没有再看了,她转身进屋,准备安静安静,消化一下今天的事。 可还没进屋呢,手又被抱住了。 她低头看去,是皇甫耀那张可爱的脸,他咧嘴一笑,露出口洁白的小牙齿,“姐姐,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不可以。”她冷脸严词拒绝。 皇甫耀没气馁,又继续可怜兮兮地问:“那我可以跟你玩吗?” 他眼巴巴的样子,彭淑有些不忍心拒绝第二次,毕竟刚才说的话,确实有些过分了,便抿嘴不说话。 哪想,他高兴得手舞足蹈,“姐姐不说话,我当给你默认了。” 说罢,他开心进屋,然后开始倒茶。 彭淑:“……” 她好像中计了。 这小子先说一个她不可能同意的要求,等她拒绝,然后再提一个比较容易接受的要求。 因为他知道,直接提第二个要求,肯定会被直接拒绝。 真是个小机灵鬼。 “姐,喝茶。” 小子端来一杯茶,嘴甜地把姐姐两字,换成了姐。 关系,仿佛一下子就近了。 彭淑扫了眼贵妃榻,往上一趟,示意了下。 皇甫耀很懂事地挪步,亲自喂给她喝。 一杯茶下肚,他又狗腿子似的开始捶腿,捏肩。力道虽然不行,但有模有样,让人对他生出喜爱来。 “姐,诗会的时候,你能带我在身边吗?” 捏肩的时候,皇甫耀试探性问。 彭淑睨了他一眼,“带你在身边做什么?” “姐你那么有文采,我跟在你身边,别人就知道我有个特别有文采,特别厉害的姐姐了呀,而且还是亲的!我看以后谁还敢嘲笑我没有!” 小家伙小手握成拳,一副我要一雪前耻,要靠姐姐打败敌人姿态。 彭淑失笑,“你听别人说我很有才华吗?” “还用听别人说?姐,你以前在诗会茶会上做的诗、画,还有你的绣品,母亲都会花高价买回来,给我们看。”皇甫耀激动地一件件说着郑梓依的事。 彭淑也一件件听着,听得入神。 不知不觉,前两世积攒而来的嫉妒和怨气,消散了些。 就连皇甫耀提出要给他做一幅画的要求,竟然都答应了。 油画的画板、画笔和材料,尤妈妈等人收拾得很好,没有毁坏任何一样,直接去画室开始画即可。 只不过,还缺几样颜料,那些颜料比较贵,彭淑稍微提了句,皇甫耀便去皇甫严的书房要。 让彭淑意外的是,还真要来了。 颜料用的宝石,很贵,比黄金还贵! 就这比黄金还贵的颜料原料,皇甫严竟然舍得? 彭淑有种不真实感。 同样是父亲,别人的父亲是真的好。她心里,说不出来的羡慕。 颜料有了,彭淑开始制作。在她制作颜料时,皇甫耀很懂事地没有看,去了外间候着。 制作颜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得等上不少时日。 就这样等着等着,诗会的日子到了。 在诗会之前,彭淑如约挑了处阳光正好的亭子,给皇甫耀画了一幅临字帖的画像,画里的他,萌萌的,可可爱爱的,字帖上的字,也犹如真迹。 作画时,皇甫严破天荒没有上朝,在旁边观看。 家主都在,皇甫家的其他人,不少都围过来,全神贯注地盯着彭淑手上的画笔。 随之她一笔一划,皇甫耀便如同被印上去的一般,栩栩如生。 “好逼真。”皇甫家的一位耆老感叹,“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画法。” 他是一位水墨画的大家,第一次接触油画,感叹化作之逼真,就连阴影和阳光都如同真的一般。 “彭姑娘,老夫送你一副画圣的真迹,你给我画一幅?”那名耆老在彭淑放下画笔后道。 “好呀。” 彭淑点头应下,画圣的画,千金难求,她是个俗人,觉得能卖不少银子。 “那说好了。彭姑娘何时给我画?”耆老紧接着问。 彭淑瞧了眼所剩不多的颜料,想到部分颜料原料贵得离谱,便觉肉疼,“作画可以,但颜料你自己出,可行?” “行。”那名耆老也知道彭淑用宝石做颜料,虽肉疼,可太想要一副这样逼真的画了。 他一出口,皇甫家好些手头宽裕的族人,纷纷要画,为得一幅画,愿意出银子的出银子,愿意出圣贤真迹的出真迹。 片刻间,彭淑收获满满,而颜料还不需要她出。 “娘,像我吗?”皇甫耀仰头问。他觉得像,但铜镜里的他,并不平整,不敢确定。 郑梓依满脸骄傲,眼眶含泪的重重点了点头,“像,跟真人一样。” “我姐真厉害!”皇甫耀激动的抱住彭淑的手摇晃,“我要拿这幅画给所有人看!” 姐姐这么好,当然要让全天下都知道啦! 彭淑闻言一急,拦住他,“现在还不能动,要等几个月才可以。我还要给你上油,这样才能保存得久,就算水洗也没关系。” “画一幅传家。”有人向皇甫严提议,“你是家主,画一张你年轻时的画像,将来百年之后,好让后人瞻仰。” “不用了吧……” 皇甫严是心动的,只是他不好意思开口。然,目光已经黏在彭淑身上了,就差一个开口的契机。 恰好此时,郑妈妈过来禀报,“家主,夫人,来诗会的第一个客人已经到了。” “淑儿,我与……我先去迎客人,你收拾一下,我待会过来接你。”郑梓依说着,便与皇甫严出了院门。 皇甫耀舍不得走,围在自己的画前,端详个不停,“姐,我可以带朋友来这里看画吗?” 第163章 维护 画都作了,剩下的彭淑根本不想管,懒懒丢下个随便,便准备去吃席去了。 今日的席面都是她爱吃的,而且巧微也出力了。 诗会在皇甫家的花园里办,距离她住的院子不算远,走一刻钟便到了。 她刚露面,一名面熟的妇人便过来打招呼,“淑姐儿真是越长越俊。” 那妇人彭淑不陌生,她是郑梓依的闺中密友,诚瑞侯夫人梁氏。 今日的诗会是为彭淑背书的,她作为闺中密友,自然要第一个到场。 “多谢夫人夸奖。” 她屈膝行了一礼,算是答谢。 前世诚瑞侯很得力,对她也忠心耿耿,对于她的夫人,她自然没有迁怒,也没有格外的恩宠。 是以,她早已习惯如何对待梁氏,并且不想改变。 郑梓依暗暗松了口气,她还担心彭淑因为她,迁怒梁氏,给梁氏脸色看呢。 见她神情虽淡漠,却不失为有礼,悬着的心,慢慢落下了。 “阿然妹妹!” 正说着话,皇甫耀冲过来,这时彭淑才看到在梁氏的身后,还跟了个胆子小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她已经不记得了,许是在前世的那几十年里,没什么建树。 叫阿然的小姑娘见到皇甫耀,胆子神奇地变大了许多,她怯怯地看了眼彭淑,发现她没说话,神情也没变,便大着胆子走过去,“耀哥哥,你喊我做什么?” “我姐给我画了幅画,我带你去看!” 皇甫耀激动地拉住阿然,都不等大人们同意,便跑着离开了。 两小孩刚离开,一道讨厌的声音出现,“还真是淑姐儿啊,我还以为你真被掳走了呢。不过啊,这么久没露面,也难怪别人乱猜,毕竟过去这么久,就算真被掳走,也该找回来了。” 这道声音彭淑很熟悉,前两世至死不忘。 ——姜家宗妇,姜陈氏! 彭谣得好舅母。 “陈夫人,衙门断案都讲究证据,你这造谣,张口就来啊。知道的知道你是姜大相公亲自选中的长媳,姜家未来的宗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那市井中的泼妇呢。” 郑梓依刚想辩驳,便被梁氏拦住了,她嘲弄讥讽,说得姜陈氏脸色铁青。 她强忍着怒意,反驳道:“侯夫人这话就不对了,我哪里造谣了?你这才是造谣污蔑吧!我只是合理的推测!难不成淑姐儿这么久不露面,外头又传她失踪了,我合理推算两句,都不可以?” “合理推算自然是可以,可你也是女人,你难道不知这样说对淑姐儿会造成什么?” 梁氏战斗力极强,满面讥讽地步步逼近,“你自然是知道的,因为你知道这样说,别人就会更过分地编排她,这样你的目的就达到了。” “你!” 姜陈氏被逼得步步后退,觉得扫了颜面,她指着梁氏的鼻子,“你污蔑!郑姐姐,在你的府上,我被这样污蔑,你难道就不管管?这就是你们皇甫家的待客之道?这就是你们郑家的家教?如此软绵无用,皇甫家宗妇之位,姐姐是如何做得的?” 彭淑安静的看着,前世她在扳倒姜家后,知晓一个秘密,就是这姜陈氏喜欢皇甫严,只可惜,皇甫严宁愿要二婚的郑梓依,也不要她。 为此,她没少给郑梓依难堪,和使绊子。 郑梓依被点名,不说话也不行了,她冷着脸道:“陈夫人也知道这里是皇甫家,也知道我是皇甫家的宗妇,你进门便编排我女儿,造谣她被掳走,难道这便是姜家宗妇的品德?我皇甫家宗妇的位置如何坐上去的?自然是夫君得力,让我坐上去的。” 皇甫严之妻,这个位置,是姜陈氏以前梦寐以求的,只可惜,就算自降身份去追求,也没得到。这是她的痛点。 果然,郑梓依话出口,她脸色更难看了。 “说起来,我还听了个更有意思的传言。传言彭家前些日子闹了个笑话,彭大人在与丫鬟苟且时,喊的还是郑姐姐你的名字。姐姐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过去那么多年了,彭大人对你还念念不忘。” 话说完,好些宾客已经到了,大家都站在远处,听着这边的闹剧,看笑话。 今日来的人,不只有皇甫家交好的人家,还有整个京城的贵妇贵女,以及公子,休沐的大人们。 人多了,关系自然便也杂了。 其中,好些人暗地里与皇甫家不对付,看不惯皇甫严。 姜陈氏的话,无疑是将她拉入了水深火热的深渊,不少人听了开始与相熟之人讨论彭家那场闹剧。 “彭大人也是个长情之人呐。” “那日的事你不知道?我告诉你……” 议论者颇为兴奋,而郑梓依的脸色就难看了。 “陈静云!你胡说什么?!”梁氏气得直呼姜陈氏的闺名,指着她的鼻子,恨不得手撕了她。 郑梓依则难堪得抬不起头,更别提为自己辩解了。 偏偏这个时候皇甫严不在,去前院接待朝中大臣去了。 场面眼看便要失控,郑梓依眼看便要成为整场的笑柄和议论的对象。 而她,羞愤难当,低着头,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握成拳。 “梓依,别跟这些人一般见识,他们什么都不懂。”梁氏安慰道。 这个时代的女人便是如此,男人做了点什么,受伤的肯定是女人。 明明是彭柏涛与丫鬟乱搞,受到指点的却是郑梓依。 彭淑也不知是单纯看不惯这一点,还是出于对生母的维护,她凉凉道: “在场的夫人,姑娘,公子和大人们,都是读过书的,哪怕不是每个人都读过圣贤书,但起码在父母膝前,也受过知礼懂礼、讲是非对错的教育。这件事明明是一个控制不住自己的男人,跟一个爬床奴妾的错,你们这些读过书的人,长在世家,受过书香熏陶的人,却不去怪犯错的人,反而来指点一个什么错也没犯的人。你们在父母膝前,受的莫非是不辨是非的教育?你们受的熏陶,难道是颠倒黑白?” “陈夫人。” 说罢,她目光落在姜陈氏身上,继续讥讽道:“你一个世家大族,书香门第的宗妇,在如此多的外人面前,谈论一桩大部分人都难以启齿的绯色事件,你都不知害臊的吗?你不要脸,你的女儿,你的母亲,还有你的姐妹们要不要脸?” 上一句,若说是教育人,让人不爽,那么这一句,直接给了姜陈氏致命一击。 瞬间,所有异样的目光,和指指点点都到了姜陈氏身上。 “你!” 她一张气色不怎么好的脸,羞得通红,再呆不下去,气冲冲离开了。 “淑儿……” 郑梓依被女儿维护,感动落泪,她走过来想拉住彭淑的手,“淑儿,谢谢你。” “我只是单纯看不惯这种人,不是为了维护你。” 彭淑后退两步,凉凉说了句,然后又道:“大家也都知道我在皇甫家了,谣言该不攻自破了吧。我困了,我要回去补觉了。” 第164章 炫耀姐姐 除却上次太夫人八十大寿,彭淑在众人面前的表现都很好,可这一次,就有点孤僻了。 她离席后,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纷纷猜测。 “看来彭家给彭姑娘很大委屈受了,她以前脾气很好,很和气的,这次见,好冷。” “也可能是在皇甫家见到生母给她生了两个弟弟,而她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性子变冷了也不一定。” “我觉得应该是因为母亲改嫁,让她性子孤僻的。我认识一个姑娘,也是这种情况,那性格,比彭姑娘还冷。彭姑娘还知道维护生母,那姑娘,恨不得也踩生母一脚。” 对于外间的议论,彭淑并不在意,她只是不想应付那么多人罢了。 累! 回到她住的院子,还没踏进去,便听里头好多小孩在惊叹。 “画得真好,真像。耀哥,你能让你姐也给我画一幅吗?” “我也要,我也要!” “还有我!” 一群小孩要画,弄得皇甫耀直接下不来台。 他也不知彭淑愿不愿意,可拒绝的话说不出口。若拒绝了,别人岂不是会以为他不得姐姐喜欢? “皇甫耀,你迟迟不答应,彭姑娘不会没认你吧?” 不知是谁,刺激了一句。 皇甫耀当即便炸了,他怒气冲冲道:“我姐才没有不认我!她给我画画,还跟我一起吃饭呢!” “谁家姐姐不这样?我姐还给我做衣裳呢,你姐有吗?”还是那道讨厌的声音。 皇甫耀被说不被姐姐认,已经很伤心了,那声音还一句句刺激他,小小的孩子,哪里忍得了,当即便杠上了。 “我姐会画这种好看逼真的画,陈松,你姐会吗?!”他气鼓鼓,梗着脖子道。 “我姐给我做衣服,给我做好吃的,你姐会吗?”那陈松也杠上了。 听到陈松二字,彭淑便想起来了,陈松是姜陈氏的娘家侄儿。 “我姐会做好看的颜料,你姐会吗?”皇甫耀拼命地想彭淑会的,然后大声嚷出来。 陈松也不甘落后,“做颜料有什么了不起?我姐还会炼丹呢!” 一般书香门第里,人多了,便会出现一两个追求长生的,陈家便有这么一位做了道士的士子。 这位士子做了道士后,便在京城外的山上修一座道观,每天炼丹求道。 陈松说他姐会炼丹,明显是骗人的,本朝女道士极少,尤其是高门大户,基本不允许女儿出家,他只是想让皇甫耀认输。 “我……我……”皇甫耀也是知道炼丹的,甚至在道观里看道士们炼过丹,觉得那是一个危险又高级的东西,顿时没话了。 不过他是那会认输的人? 肯定是不会的! 他绞尽脑汁,终于编了一个,并大声嚷出来,“我姐会飞!你姐会吗?!” 彭淑:“……” 好家伙,她不会! 正想进院说话,陈松嚷了,“我姐不但会飞,还能带我飞!你姐能吗?” “我姐……” “我不能。” 彭淑无语,她走进去,打断皇甫耀的话。 那陈松以为自己赢了,得意洋洋地抖了抖身子,“看,你姐说不能!” 而皇甫耀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他满脸骄傲的道:“我就说我姐认我吧,你非说我姐不认我!” 陈松:“……” 他哑口无言。 但并不想认输,他冷笑道:“那你让你姐给我们画画呀?不画,还不是不认你?” “你!” 皇甫耀委屈又生气,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年纪小,不知人间险恶,还不太能处理这种情况。 周围的人,也被陈松带进去了,觉得彭淑只要不给他们每个人作画,便是不认皇甫耀。 不得不说,陈松年纪轻轻,却很阴毒。 这样挑拨离间。 “你说,我不给你们每个人画一幅画,就是不认他?”彭淑慢悠悠走到陈松面前,冰冷的眸子,凝视着他。 她觉醒的记忆里,最恨有人张口就是没有前缀的帮我画一幅。 这个陈松,哪怕没对皇甫耀咄咄逼人,也让她很不爽。 陈松毕竟年纪小,哪里受得住她的凝视,吓得步步后退,说话也支支吾吾的。 “你……你……你画吗?” “皇甫耀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我帮他画一幅画,有什么问题吗?”彭淑继而问,语气同样冰冷。 陈松立刻摇摇头,“没……没问题。” “既然没问题,那你们是我的谁?又是他的谁?凭什么要我给你们作画?又凭什么向你们证明我有没有认他?他喊我姐,我亲口应了,这不算认?怎么算?给你们作画,就算认?你们的面子这么大?” “不……不是…”陈松被逼到墙角,险些吓哭了。 彭淑看他快哭了,懒得听,便退开了。 “各位,这里是我住的院子,你们是来参加诗会的,应该出去作诗饮酒,而不是在这里打扰我休息。” 虽然一群小破孩肯定不给饮酒,但管她呢,他们吓得转身就跑,一窝蜂出了院子,只留皇甫耀还在。 他腼腆地站在彭淑面前,一脸幸福的模样。 彭淑:“……” “姐。” 彭淑:“嗯。” 皇甫耀:“姐。” 彭淑:“……” 她无语地俯瞰他,“有事说。” “你等我!” 他丢下话,风似的,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彭淑摇摇头,准备去贵妃榻上躺着。 刚躺下,皇甫耀又奔回来了,身后还跟了好几个丫鬟小厮。 “快,这些都给我姐。” 他抱着一堆玩具,和许多珍贵的玉器、金器,以及古玩字画。 “姐,这些都是我这些年攒的,都给你!” 他吩咐人将所有东西摆在红木雕花小几上,满满当当的,粗略算下来,至少二三千两银子。 彭淑:“……” 看着一小几的东西,她想起彭飞。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击了一下,眼角湿润了起来。 第165章 诗会 在小屁孩感动什么的,最讨厌了。 彭淑别过脸,冷漠地不看他。 可皇甫耀却鬼精鬼精的,他真诚道:“姐,你不用感动,我以后挣更多的银子,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他小小的手,暖暖的,捡起一支手镯便套在彭淑手上,“姐,你觉得好看吗?如果你不喜欢,我给你换一个。” 在小几上,还有几个品质不错的镯子,其中一个绞丝镯,更是价值连城。 “好看。” 彭淑没有拒绝,她也不知自己处于什么心理。 就是……不想拒绝。 或许这份温暖,太弥足珍贵了吧。 就像夜色里,唯一的光。 “姐,还有这个。”他拿出一块红宝石原石,足有拳头那么大,“姐,你喜欢什么样式的耳环,我觉得红色特别适合你,你自己画一个,我让师傅给你打。” “不用了。”彭淑摇摇头,不是故意拒绝,她是对首饰真是没那么热衷。 有则戴,无则免。 而且,她这么大个人了,还拿小孩的东西,良心过不去。 虽然,良心这种东西,不知是何时生出来的。 “啊……”皇甫耀小脸一垮,总是担心彭淑不愿意让自己对她好。他还有好多好多东西,想要给姐姐的。 漂亮的首饰自不用说,那些好看的布匹,和上好的胭脂水粉。 都是他听说是好东西,才攒起来,打算有朝一日送给姐姐的。 虽然,他从不知何时被允许和姐姐相认,但他就是想攒着给她。 见他苦着脸,彭淑不知哪里来的圣母心,轻声道:“你想不想学画画?” “想!” 苦着脸的皇甫耀,立马一展愁容,欢呼雀跃起来,“姐,你要教我画画吗?你画的油画?” “水墨画我也会。”彭淑说罢起身去了小书房,在那里挥毫泼墨,很快便作了一幅意境十足的水墨画。 山水间,一人飘然若仙。 “姐……你画里的人,虽然只有个背影,但我怎么觉得好眼熟?” 皇甫耀凑近看,盯着画中人的背影,“真的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彭淑被他这么一提醒,也觉得很熟悉。 好像是…… ——李肃? 想起李肃,她不由得会心一笑。 也不知,他回京了没有。 想来是回了吧。 “姐……”皇甫耀挽着彭淑的手,笑得格外欠揍,”你刚才笑得好温柔。“ 仿佛心事被戳穿,彭淑眉头一皱,严肃道:“你还学不学画了?” “学学学。” 他点头如捣蒜,立刻将画中人抛诸脑后,开心道:“先学油画吧,油画逼真,新鲜。” 这个时代,只有水墨画,鲜少有颜色艳羡,逼真的别的画,自然是新鲜的。 彭淑点点头,开始用仅剩的颜料,一边给别人作画,一边教他。 小家伙学得专注,自己也支了块画板,有模有样地画起来。 只是,光是调色这一块,就够他学好久的了。 彭淑也教得认真,自己所知的画技,事无巨细,全部倾囊相授。 “彭淑!” 正画得出神,楚灵珊进来,冲着她便抗议道:“好啊你,办诗会也不给我下帖子,要不是我脸皮厚,还见不到你了!” 忽然冒出来的人,吓得彭淑笔下一歪,画坏了,不过想到自己确实没想着给她送贴子,便也扯平了。 “你这不是来了?还要什么贴子?” “我这是蹭的我家的请贴,又不是你送我的贴子,你知道我为了能跟祖母过来,付出了什么?我们楚家,又不只我一个姑娘,竞争大着呢。”楚灵珊生气地仰头,双手抱胸,一副你不补偿就扯不平的模样。 很久很久没人跟彭淑这样说话了,似乎小女儿家之间的小打小闹,已经是好几世前的事了。 如今,楚灵珊这幅模样,让她苍老的心,也年轻了不少。 她淡淡一笑,“好好好,我自罚一杯?” “喝酒有什么意思?听说你画的画很逼真?我也要一副!”楚灵珊往画架旁一坐,便将皇甫耀挤到一边去了。 皇甫耀:“……” 他委屈,但不敢说。 这位可是姐姐的朋友,敢这么跟姐姐说话,关系一定很好,他只是她不怎么喜欢的弟弟,肯定争不过人家的。 然而,他的眼睛可不是这么想,眼泪不受控制地在眼眶打转,很快便落了下来。 “你这么大个人,还跟小孩抢座位,起来。”彭淑无语,一把将楚灵珊拉起来,然后又将皇甫耀拉到座位上坐好。 皇甫耀根本没想到姐姐会帮自己,顿时藏不住眼泪,哇得哭了。 彭淑:“……” 楚灵珊噗嗤一笑,“外间都传言你不认他,这不还帮他呢嘛?小屁孩,你姐都这么护你了,还哭什么?” “呜呜呜……”皇甫耀感动得抱住彭淑的双腿,更大声地哭起来,只哭得她束手无策。 还是楚灵珊说,再哭就又抢他位置,他才吓得噤了声。 “哎,彭淑,我跟你说个大八卦。” 皇甫耀安静下来后,楚灵珊立刻神秘兮兮的,凑到彭淑身边,压低了声音,兴奋道:“镇山王家的凤阳郡主,跟安逸侯家的世子定亲了。” 上回在皇家猎场,李肃带回了镇山王需要的药,他愿意成为贤王府的助力,也是彭淑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会是联姻。 电光火石之间,凤阳郡主的过往,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这凤阳郡主前世过得可不算好,好像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堂堂郡主,被逼得守了一辈子。 虽是郡主之尊,可在世家门阀面前,有时候,还是要低头的。 这一世,她嫁与安逸侯世子,应该会改变她悲惨的一生吧。毕竟,安逸侯是太妃于氏的娘家,世子于阳,也算是个人品端正的人才。 “于阳你认识吧,前几天因为凤阳郡主,跟孙贺淼打了一架,直接将陛下气病了,现在两人还被关在京兆府没放出来呢。害得我大侄孙女的周岁宴,都推迟了。” 孙贺淼,便是凤阳前世的短命夫君,体弱多病,两人成亲没到半年,他便去了。他过世后,镇山王原本想让女儿改嫁,可孙家是豪门大族,儿媳从来没有改嫁的,硬是不同意。 彭淑前世也想过帮一帮镇山王,可他有把柄在孙家人手里,拒绝了,事情便也不了了之了。 那时她作为日理万机的太后,国事就够忙得晕头转向的,很快便将个人小事抛诸脑后了,再听说凤阳的事时,是孙家说她不忠,跟人苟且,她愤而自缢了。 说到这里,彭淑想插嘴问一句,哪想楚灵珊没给机会,继续道:“那孙贺淼,也喜欢凤阳,可惜,他是个病秧子。上回裴府开宴,你不在,我可是看了出好戏。两人为了凤阳,那叫一个争奇斗艳。哎,这三人行,必有一多余,也不知哪个是多余的。” 第166章 席战终于到了 谁多余? 彭淑轻笑,当然是谁短命谁多余了。 再拖了一年半载,那孙贺淼就没了,拿什么跟宇阳争? 这波,她站宇阳的,至少他身体健康,不会拖累别人。 孙贺淼或许是个好人,可他的家族里可都是些老顽固,嫁进去,就真的完了。 “你家侄女的周岁宴推迟了?”她一直还以为赶不上了呢,“推迟到什么时候?” “碍着陛下,推迟了一个月,还有七八天,你可要来啊。”楚灵珊立刻严肃道。 “放心,保证礼到人也到。”彭淑真诚承诺。 这一世,唯一一个对她有善意的人,她自是真诚对待。 “近日我要作的画比较多,过些日子再给你画。”她又道。 最近一直画画,她的手腕快受不了了。 “好。”楚灵珊是真心想要画,她也是第一次见如此逼真的画,简直跟真人印上去的一般。 说话间,时辰不早,楚灵珊跟随家人离开皇甫家,打道回府了。 诗会也散了,整座院子安静下来,皇甫耀兄弟困得回去睡了,彭淑的画,又完成了一幅。 放下画笔的那一刻,手腕传来隐痛,她蹙了蹙眉。 “姑娘,这是贤王府送来的药,说是您一直在作画,手腕肯定疼,抹在手腕处,会好些。”尤妈妈拿着一瓶药过来道,“那边还推荐了个大夫,说是要给姑娘您看身子,问姑娘您什么时候有空,见见那大夫。” “大夫可是叫席战?”彭淑接了药瓶问。 “看来是王爷跟姑娘说了,正是席战,云微说他是神医呢。”尤妈妈高兴道,“听说席战神医要来给姑娘看诊,她激动得写了一长串不懂的问题,准备问神医。” 彭淑闻言失笑,这医痴,殊不知,席战也有许多问题不知的。不过,两人都是医者这一行的顶尖人物,强强联合下,能碰撞出不同的火花,可让这个时代的医术,更上一层楼。 “行,你去安排下,让席战来见我。” “彭家的人,今天来了吗?”说罢,彭淑又问。 “没来。” 尤妈妈摇摇头,“姑娘您可不知,您不在的这些日子,彭家几乎天天来要人,为此,郑夫人还亲自去彭家与彭家人交涉,只不过……奴婢没跟着,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回来的时候,眼睛都哭肿了,身上也受了伤,养了几天才好,皇甫大人差点带人跟彭家那边的人打起来。” 说罢,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奴婢偷偷打听的,夫人那边嘴严得很,没打听到更多。” 随即,她长叹一声,“哎,也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竟这般剑拔弩张。” 彭淑闻言眉头深蹙,“你说她去彭家了?” “是。”尤妈妈点头,“彭家日日来要人,闹得厉害,郑夫人便亲自去谈论您的事。您是不知,自您失踪了,坊间一直传言您被掳走了,什么难听话都有。” 那些难听的谣言,无非是带颜色的猜测,传谣之人,也无非是想让她死罢了。 这些都不稀奇,她只是没想到郑梓依会去彭家,还受伤了。 此时此刻,她心情复杂。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愤怒,亦或是别的什么。 唯一能确定的是,越发后悔之前说的那句诛心之言。 怎么可以说,吴氏才是她母亲呢? “尤妈妈,我该原谅她吗?”她呢喃轻语。 “奴婢不劝姑娘,姑娘一直是有主见的人。若换做奴婢,奴婢会原谅。毕竟,原谅了,便可有许多便利,也无人敢欺。” 她说的是客观事实。 认了郑梓依,便能得到皇甫家的庇护。 可能不是所有皇甫家的人都会护着她,但至少,皇甫严会。 将来皇甫耀、皇甫光兄弟长大,也会。 可彭淑是最不指望兄弟相护的人,她在乎的,从始至终,都是从未得到过的母爱和父爱罢了。 别人垂手可得的东西,在她这里,千难万难。 “尤妈妈,既然彭家人今天没来,那我们便先别回。”她起身慢慢朝那幅要当做贺礼的画走去。 耽搁了这么久,画早已干透,只需上上光油即可。 好在她被掳走之前,做好了上光油,现在只需将画上的尘埃拂去,便可上油了。 给画上好油,还需要装裱。 这个时代,她不知去哪里找专业的人帮忙装裱,就只能自己动手了。 “姑娘,奴婢先给您抹药。”尤妈妈见她忙前忙后,心疼地阻止道。 彭淑的手腕确实很疼了,没有坚持,离开小书房,躺在软塌上假寐。 尤妈妈则给她上药。 清清凉凉的药抹在手上,疼痛很快得到缓解,她也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彭淑睁开眼睛,手腕已经不疼了,身体也精力充沛。 今日她不想睡懒觉,醒来便立刻爬起来,洗漱吃早饭,然后去做画框。 要当做贺礼的画很大一幅,需要的画框也比较大,在没专业工具的情况下,制作起来,还是挺难的。 “姑娘,席战神医来了。”尤妈妈禀报道。 “让他来见我吧。”彭淑头也没抬,只专心地画画框设计图。 她的画,旷达深远,对画框的要求也很高。 都说三分画七分裱,虽有些夸张,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画框啊,要设计好,不然就白瞎了她的画。 不多会,席战被领到小书房,他进门先看了已画好的画,顿时被镇住。 这画得也太逼真了!看到画的瞬间,他以为自己走进了森林里,阳光正透过茂密的树叶,斑驳的落在他身上。 还有,这是什么画法? 他竟从未见过。 “你……你……你好,席……席神医,我……我……我是云微,我们姑娘的身子,一直是我调理的,您有什么需要知道的,可以问我。” 陪着的云微,说话都结巴了。 她太激动了,竟然见到了传说中的席战神医! “姐姐好。”席战点点头,算是回应,然后目光落在彭淑身上,“彭姑娘,还请移步,我给你把脉。” 他并不知云微的医术,并不将她放在眼里。 彭淑起身,回望过去,淡淡笑道:“神医还是跟我的婢女,交流交流再给我把脉吧,我现在灵感正好。” 席战:“……” 他很无语。 若不是李肃命令他必须治好彭淑,就她这态度,他掉头就走! 可,谁让他命苦,跟了这么个不靠谱的王呢? 只能认命了。 “行。”他咬牙点了点头。 他的不服,彭淑清楚。但只要给云微机会,她很快便能让眼高于顶的席神医刮目相看,再不会无视她。 这个安排,也出于云微自身考虑。她这一世不做太后了,她的仇,便要从别的地方找路子报。 席战,便是条很好的路。 第167章 收买人心 也不知云微是如何让席战刮目相看的,翌日再过来见她时,眼里的傲慢,已经没有了,变得无比随和。 两人一边把脉,一边用专业术语聊着病情,然后制定药方。 而病号彭淑,则跟个外人似的,完全插不上话。 直到两人敲定了方案,云微才道:“姑娘,您的身子可能要调理几年,时间有些久,不过奴婢和席神医有信心,一定能治好。” 这一世的治疗时间,比上一世要长了许多,想来是因为被扔在海岛,挨饿受冻加重了病情。 不过彭淑无所谓,反正也不是很想生孩子。 “好,听你们的。”她点了点头,继续做画框。 云微则与席战下去给她煎药。 得知席战神医在,皇甫家的人,个个都前来求药。 席战全都推到彭淑身上,她同意了,他才答应看诊。 这无疑是给她施恩的机会,是李肃授意的,可彭淑并不需要,只哭笑不得地说了句,全看神医的意愿。 饶是如此,席战每给一个皇甫家的人看诊,都要提一句彭姑娘,搞得她很快便在皇甫家得了不少人心。 就连那些不满意她住在皇甫家的人,也都改观了。 时间一晃,便到了楚家嫡孙女周岁宴的日子,巨大的相框也做好了。 相框里侧是白色的,最外侧的框架,是淡金色的,整体看起来贵气奢华,却又不俗气。 整幅画镶嵌在画框里,立刻便上了个档次。 “不错不错。” 画被染微领人抬出来时,皇甫严陪郑梓依等在院门口,见到画的瞬间,便赞不绝口。 其余跟着一起去楚家的皇甫家人,也都被画所震惊,更加期待属于自己的画了。 若说此前他们对于宝石做颜料,很是肉疼,那么现在,完全觉得值! “姑娘,二公子来了,正在门口等着呢。”尤妈妈来禀报道。 之前说了要带二哥一起去,彭淑自然不能食言,前几日便已派尤妈妈去彭家通知过了。 “还有二少夫人和九公子,也跟着一起了。”尤妈妈又压低了声音道。 听得出,她很不喜欢这两人也同去。 听吴然娟和彭飞也要跟着去,彭淑眉头深蹙,“真是自取其辱,我在皇甫家这么久,也没人说接我回家,到能利用我时,还好意思来?你去告诉她,父亲若跟着一块去,我便带她们母子,若不跟着一起去,她们也休想踏进楚家半步。” “是,奴婢这便去知会。”尤妈妈麻溜下去,不多会便来到大门口。 等在门口,准备去楚家大显身手的吴然娟没见彭淑出来,顿时不高兴道:“淑儿呢?我怎么说也是她嫡母,她不出来迎我?” “二少夫人,我家姑娘说,今日若二爷也跟着去,她便带您与九公子同去,若二爷不去,那你们也休想进楚家的门。”尤妈妈着实的解气,说完一抬首,神清气爽地睨了眼气得脸色铁青的吴然娟。 “什么?” 吴然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今日那郑氏也去吧,彭淑什么意思?想让二爷跟郑氏一起?” 她瞬间警惕起来。 那日郑梓依去彭家,她虽没在晚山院,也听说了,二爷对郑氏那可是念念不忘! “二少夫人,姑娘的原话我已带到,至于您能不能请动二爷,就看您的本事了。”尤妈妈都懒得跟她多废唇舌,丢下话,便转向彭硕道:“二公子,姑娘马上便出来,还请您稍等片刻。” “尤妈妈,淑儿口气也未免太大了吧,她以为她是谁?楚家的门,是她能左右的?”吴然娟感觉自己被羞辱了,恼羞成怒道。 “往日姑娘可能控制不住,但受三姑娘影响,现在整个京都,谁还会对彭家人敞开大门?二少夫人,您不也是无人下帖,才求到我们姑娘门前的吗?奴婢劝您,还是尽快去请二爷吧,二爷在,我们姑娘才会带您与九公子同去。”尤妈妈挺着胸膛道。 之前姑娘没回来,她有多卑微,现在就有多傲然。 吴然娟最是见不得她这副嘴脸,当即气得怒骂起来,“她彭淑什么意思?难道还想郑氏与二爷旧情复燃?白日做梦!我是不可能让二爷再见郑氏的。” 她眼里闪过狐疑,难道彭淑知道当日晚山院的事了,所以想再撮合生母和生父? 彭家、皇甫家、郑家,不心照不宣的封锁消息了吗? 谁告诉她的! 难道是郑氏那贱人,自己想吊着二爷? 思及此,她满心警惕。 “那二少夫人还去不去楚家了?”尤妈妈白了她一眼问。 “彭淑之前答应……” “二少夫人。”尤妈妈打断她的话,不客气道:“我家姑娘收到的请帖,她有权决定谁去谁不去,二少夫人若是不服,可以自己去要张请柬,届时,您也是爱带谁去带谁去,我家姑娘半点意见也无。” “好!” 吴然娟算是听出来了,彭淑分明是知道她不可能同意请彭柏涛同去,便故意刁难羞辱她,根本不想带她去楚家,当即怒道:“我今日可以不去,回头你让她自己去太夫人跟前解释吧!我们走!” 她羞愤拂袖而去。 人走后,彭硕有些惶恐,不过他没说什么。 彭淑在皇甫家这么久,他也去寿松院求过太夫人,想来接她回家,可彭家所有人都说,让她自己回来,若不自己回来,就别回来了,也不准他接。 今日之所以放他出来,不过是彭家最近真的如过街老鼠,需要他打破这份僵局。 吴然娟刚走没多久,皇甫严便领着郑梓依、皇甫耀、皇甫光和彭淑出门了。 身后家丁们抬着一副画,画用丝绸盖住,以免提前曝光。 “二哥,你上我马车吧。”彭淑扬手喊道。 “姐……我也想上你的马车。” 没等彭硕同意,皇甫耀便眼巴巴道,生怕晚了姐姐会被抢走。 彭淑原本不想搭理他,但他的眼神实在太可怜了,鬼使神差便同意了。 得她点头,小小的孩儿,一溜烟蹿进马车里,规规矩矩坐下,生怕调皮了会被赶下车。 这一举动,惊到了彭硕,他没想到彭淑跟郑梓依的两个孩子相处得如此之好。 不过他为妹妹感到高兴,至少,她不是孤身一人了,身边也有亲人陪伴了。 上了马车,他坐在皇甫耀对面,善意的点头笑了笑,然后对最后上车的彭淑道:“淑妹妹,最近你可还好?” “二哥放心,我好得很。”彭淑说罢还展示了下自己的手,十指纤纤,无一处有伤。 “你过得好便好,你若有什么需要,告诉二哥,二哥帮你办。”他不放心的叮嘱。 “姑娘,之前,二公子还偷偷派人去寻您呢。”马车外的尤妈妈忍不住道。 话出口,彭硕便自责一叹,“只可惜,我人力单薄,并未帮上忙。” “已经很好了,谢谢二哥。”彭淑心生感动,二哥恐怕是唯一一个担心她的彭家人了。 第168章 周岁宴 马车平缓行驶,大约半个时辰左右,终于到信国公府门前了。 今日,信国公府宾客云集,绝大多数有头有脸的人都到了。 彭淑一行人刚下马车,立刻便引来了一波议论纷纷。 “彭家人也来了,楚家怎么会邀请他们?”有人鄙夷道,“不会是一丘之貉吧?” “来人是彭淑吧,彭淑跟彭瑶不是同一个祖父,两人品性相差很大的,彭瑶做的那些事,彭淑可能都不知道。” “你说不知道就不知道?同一屋檐下,能养出什么两样的女儿来?” 那些议论声中,只有少部分比较正常,大部分人的言论,都让人无比生气。 “彭淑,你来啦。” 楚灵珊无视那些议论声,奔出来迎接,满脸的欢喜,“你给我侄女带了什么礼物?我看看。” “给你侄女的,又不是给你的。”彭淑无奈轻笑,觉得坦诚的她,格外的可爱。 “我侄女的,就是我的。”她探头在马车后看,却见郑梓依冲她微笑,当即甜甜唤了声,“伯母安。” “见过楚姑娘。”彭硕站在彭淑旁边,郑重行礼。 “你是彭淑二哥?总不见你出门,我都有些不认识你了。”楚灵珊灵动的眼睛,打量着眼前少年,“来了便进去喝茶,我让我二哥陪你。” 她知道彭家因为彭瑶的事,现在被孤立了,彭家人若此刻进去,肯定也还是会被孤立。 彭淑有她陪着,不会被人怎样,可彭硕是男子,总不好跟着她们,若无人在一旁帮衬,怕是要被欺负死。 “多谢楚姑娘。” 彭硕心头一暖,无比感动。 这一感动不要紧,他脸竟红了。 说话间,楚灵珊领着一行人进了门,画也抬了进去。 进到垂花门处,有司礼在记礼物,彭淑的画被抬过来,阿影骄傲地与司礼道:“彭氏二房彭淑,玉如意一柄,油画一幅!祝楚小姑娘平安如意,万事顺遂,如画似玉。” 玉如意是尤妈妈觉得,画并非传世名家所作,自己添的。她生怕楚家因为姑娘的礼不够重,而有什么别的想法。 这个时代没有油画,司礼只知玉如意极贵重,却不知是何物,半信半疑地记下,便放行了。 待进了二门,便要带着贺礼,去恭贺小寿星了。 彭家最近的动静不小,彭淑出现的瞬间,便成了焦点,不少人听了油画二字,也不知是何物。 有人冷嘲热讽道:“听说彭淑在彭家不受宠,她能拿出什么好的礼物?无非是自己做的一些小玩意罢了。” “她在皇甫家都那么久了,彭家也没人去接她回家,哎,可怜,好好的婚事,也黄了。” “她可怜什么?彭瑶是个什么货色?她们同在一个屋檐下,想必是一路货色,能好到哪里去?” 那些议论声,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彭淑一行人听见。 郑梓依听别人这样议论她女儿,当即便要去理论,可那些人却不与她对线,见她看过去立刻闭嘴,然后跑开。 让她有气无处发,只气得心脏疼。 彭淑见她为自己生气,心里几分暖意,便道:“嘴长在人家身上,解释和辩解都无用,何必置气?伤的是自己的身体。” 她语气冷硬,可任凭谁都听得出,她这是在安慰郑梓依。 郑梓依疼得窒息的心,慢慢便不疼了。 女儿的关心,胜过一切灵药。 信国公府很大,一行人在异样的眼光下,仿佛走了很久。 好在,不管再久,也都到了。 当画被抬到楚家正厅,丝绸揭开的瞬间,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这是一幅震撼灵魂的巨作,画里的一草一木栩栩如生,仿佛真的一般,看着那画,仿佛能闻到青草的香气,能感受到阳光的温度。 林间动物的毛发,也都根根分明,是那样的逼真。 逼真,却又有深远旷达的意境,令人沉醉。 “这画……”信国公激动得站起来,“听闻彭姑娘擅画,这便是你画的吧?” “是,献丑了,还望小楚姑娘莫要嫌弃。”彭淑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笑盈盈回道。 在场的,除了楚家几个主要人物外,还有一干重臣、权贵,所有人都沉浸在画带来的震撼中。 他们其中也有人是不俗的画手,不管喜不喜欢油画,都被这新奇的画法吸引了全部目光。 有人赞道:“这仿佛不是一幅画,而是一束阳光。” “看得我,心都暖了。” 信国公上前几步,他伸手摸了摸画,“彭姑娘不愧是名满京都的闺秀,这画技,等闲人没有。”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造诣,确实等闲人没有。” “不对,但凡闲一点的人,都不可能在这个年纪有这样的造诣。” 他们虽然没见过这种画,但都知道,想要画出这样一幅巨作,是需要多年练习的,不然根本完成不了这样大的工程。 “是呢,现在京都那些小人,还说彭淑跟彭瑶是一丘之貉呢,若她是那样的人,哪里有时间钻研作画?”楚灵珊适时帮腔道。 其余人闻言,纷纷点头,很是赞同。 “多谢彭姑娘,这画,我重孙女肯定喜欢,我们收下了,这份心意,我们也记在心里。”信国公吩咐人将画抬走,然后才对楚灵珊道:“好好招待彭姑娘。” “祖父放心,我知道。”楚灵珊开心地挽着彭淑的手,便退出了正厅。 “那画需要挂起来才好看,我教你。”彭淑担心他们不会挂,操心地教起来。 楚灵珊也是机灵的,听了三言两语便会了。 “彭淑。” 两人正说着话,尹娴雅出现,她敌视地盯着彭淑,像是要将她盯出一个洞来。 明显是敌非友,彭淑眉头紧蹙,“尹姑娘,有事?” “不要以为有皇甫家给你撑腰,你便可安枕无忧了,别人信你没被掳走,我可不信,四殿下去寻你,至今未归,你若有点良心,便不该笑得这样开心。” 彭淑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楚灵珊道:“我笑得很开心吗?” “刚才没那么开心,现在更开心了。”楚灵珊也笑起来,原本露出八颗个牙齿,现在露出十一颗。 彭淑怀疑她笑成这样,是在幸灾乐祸。 “你两太过分了!四殿下还没回来呢!”尹娴雅气得跺脚,“若四殿下回不来,我让你们再也笑不出来!”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一直在皇甫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彭淑一脸真诚,她确实也不知道。 不过,经过尹娴雅短短几句后,她心里有了几种猜测。 一是,她失踪跟李星让有关。 二是,李星让真是出去找她了。 不过,不管是哪种情况,她都不关心,他能不能回来,也无所谓。 “彭淑!你会遭报应的!”尹娴雅恶狠狠丢下话,转身拂袖而去。 彭淑与楚灵珊对视一眼,整齐划一的两手一摊,异口同声道:“神经病。” 第169章 介绍我四弟给你认识! 附近聚在一起说话的闺秀们,见楚灵珊跟彭淑说说笑笑,对她的议论,也少了。 甚至不少闺秀主动过来攀谈,短短一个时辰内,彭瑶对彭淑的影响,几乎为零了。 不少闺秀还千金求画。 彭淑心情好,看在银子的份上,一一答应了。 这边卖画卖到手软,阿影和染微那边,也很是精彩。 作为随行的大丫鬟,楚家也安排了人招待,不过不是在正院,而是在下人院子。 有皇甫家得脸的丫头在,加上郑家也有人来,故而无人欺辱阿影和染微,反而亲亲热热地过来打招呼。 染微便罢了,她不善言辞,阿影就活泼多了,穿梭在一众丫鬟间,很快便与她们打成了一片。 这打成一片后,说话就没那么谨慎了。 “阿影姐姐,你家姑娘素日里在家,是如何跟她后母相处的?我家姑娘母亲早逝,今年老爷也给她娶了房后娘,哎,这日子,鸡飞狗跳的,姑娘闹了,受苦的还是我们这些当奴婢的。” 一名干瘦小丫鬟苦着脸问。 终于问到关于彭家的事,阿影暗暗松了口气。 今日她还有个任务没完成呢。 “我家姑娘……以前的事不大记得了,不过最近我们二房都是姨娘管事,与夫人倒也鲜少见面。”她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什么?你们二房是姨娘管家?”不少丫鬟表示不可置信,顺国公府怎如此没有规矩?竟让姨娘管家…… 这哪里像书香门第干出来的事,倒像是暴发户的做派。 “哎。”阿影重重叹了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杜姨娘颇得二爷喜欢,加上夫人……犯了错,便让杜姨娘管了。原本,二爷是交给姑娘管的,可二爷终究是更信任杜姨娘些。” “杜姨娘……” 京都的八卦,是藏不住的。 好些丫鬟婆子听到杜姨娘三个字,立刻想到轰动一时的那件彭家丑闻,顿时唏嘘。 “你家二爷也太……”她们都找不到词来形容了。 “这算是宠妾灭妻吧,正妻就算再有错,也不能让妾室管事呀,我们家就没这规矩。” “是呢。” 阿影一听‘宠妾灭妻’四个字,登时急得摆摆手,“可不敢这么说,可不敢这么说,姐姐们,我们不说了,万一二爷被弹劾,我吃不了兜着走。” “好好好,我们不说了。”几个丫鬟婆子忙安抚。 可,真的不说了吗? 席散后,阿影和染微,并着皇甫家、郑家的几个丫鬟婆子,找自家主子的找主子,在马车旁候着的候着。 而关于彭柏涛宠妾灭妻的传言,半个时辰内,传遍整个楚家,无数前来周岁宴的人,不管是夫人、姑娘,亦或是朝廷命官,都听了一耳朵。 彭淑与楚灵珊与一众闺秀话别,便去寻彭硕,她担心二哥被人欺负。 随着她走动,不少人的目光跟随,并与身边人议论纷纷。 “你们看了那画了吗?真是画得不错。” “看了,很震撼,彭姑娘是个好的,可惜了,生在那样没有规矩的人家。” “听说郑氏要将她抢过来,我看啊,女儿还是跟娘好,跟了爹,不知道会被养成什么样子。” 妇人们谈论的,无非是婚事、后宅小事。 而朝臣就不同了。 其中几位朝臣听了这话,急匆匆离开,回家写弹劾奏折了。 公子们在的席面,与未婚闺秀隔了一条一米宽的水渠,在水渠的另一边,彭硕安静坐在角落,楚惊风无聊地陪着他。 “彭兄,你无聊吗?”他问。 彭硕腼腆一笑,“不无聊。” 楚惊风:“……” 他要疯了。 怎么能有这么无聊的人? 往角落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明明对面有那么多闺秀可以看,他眼神都不动一下,天生的和尚吗? “二哥。” 正无聊,彭淑与楚灵珊坐在隔壁凉亭,冲他们扬手打招呼。 彭硕闻言惊喜看去,“淑妹妹。” “淑妹妹。”楚惊风也跟着这样叫,“淑妹妹,听说你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不如,我们以这水为题,赋诗一首?” 彭淑:“……” 她脸垮下来。 什么作诗,什么赋词,她不感兴趣。 “二哥。” 没等她回答,楚灵珊先接话了,她凉凉道:“人家彭公子叫自己妹妹,你凑什么热闹?我警告你,彭淑是我朋友,你少来招惹。” 楚惊风一副伤心样,捧着心口道:“冤枉,我是真的欣赏淑妹妹的才华,你怎能用招惹两个字来污蔑我?” “你……” 楚灵珊想说什么,后面的话没来得及出口,便听一声痛哭,她人懵了。 顺着哭声看去,她与彭淑对视一眼,两人摇摇头,又耸了耸肩,表示不知发生了何事。 只见隔壁桌的一名少女,莫名其妙哭了出来。 不过…… 两人很快发现不是莫名其妙,那少女委屈的目光在楚惊风身上打转,仿佛在说,你竟然当着的我面夸别的女人。 彭淑与楚灵珊眼神交换了个想法,便默契地转头看向楚惊风,只见他正无奈挠头。 感受到两道看热闹的眼神,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尖,硬是咳嗽了声,“那个……彭兄,你方才不是说要如厕吗?来来来,我带你去。” 他强行将彭硕拉起来,逃命似的跑了。 彭淑与楚灵珊目送她离开,然后目光顺利地落在隔壁桌少女身上,只见她眼神暗淡,如霜打的茄子般,毫无神采。 “你二哥真的是造孽啊。”彭淑感叹。 “是啊,你千万别被他的外表所迷惑。”楚灵珊叮嘱,“除了我二哥,我所有兄弟都很好,比如我四弟,我介绍四弟给你认识。” 越说,她越来劲,立刻便拉着彭淑往对面走去。 虽说男女不同席,但这种宴也没那么严格,不少闺秀和公子聚在一起赋诗写词。 “老四!老四!”楚惊风激动得不得了,一想到彭淑能成她弟媳,就无比开心。 彭淑无语,她挣脱她的手,抱歉道:“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别害羞啊。” 然而,彭淑已走远。 她跟楚惊风一样,逃命似的出了信国公府。 “姑娘,夫人和二公子还没出来,咱们在这里等,还是提前回去?”急匆匆跟出来的阿影问。 “去六皇子府。”彭淑轻叹道。 虽然从李肃那里得知李星回没事了,可回京那么久,也该去看看他了。 第170章 历史终究回归正轨 彭淑的马车徐徐往六皇子府去,路线很明确,无需跟随到目的地,也能猜到。 一名一直跟在暗处的死士,以最快速度来到贤王府青山院。 此时,青山院里,温不平正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治世理念,忽然李肃便起身出了门。 温不平:“……” 他无语,冲着李肃的背影不客气道:“你倒是尊重一下我!” “温大人。” 坐在一边的镇山王也很无语,他白了眼温不平,“这件事,是本王在负责,细节上,贤王知道与否不重要,本王觉得,你可以尊重一下本王。” 温不平撇撇嘴,收回目光,敷衍地冲着镇山王施了一礼,“微臣无状了,还请王爷恕罪。” 镇山王无奈,“罢了,本王本便比不得贤王有才德,你不尊重本王,本王也不怪你,我们继续。” “好,根据南北差异性,我们可以……” 李肃大步走出书房,后面的话,已经传不过来了,他来到青山院正厅,死士已经等着了。 “可是她有事?”他紧张问。 这里的她,指的,自然是彭淑。 “彭姑娘无事,她在信国公府也无人敢置喙,还成功消除了彭瑶对她的影响。只不过……”死士顿了顿,不知该如何禀报接下来的事。 “只不过什么?”李肃一颗心提起。 “她朝六皇子府去了。”死士一咬牙,硬着头皮禀报了。 “啪。” 李肃离开书房时,手里的毛笔望放了,此时闻言手无意识的用力,毛笔瞬间断成过两截。 “属下这就将彭姑娘请回来。”死士吓得扑通跪在地上。 李肃没有立刻回答,他极力忍耐着。 方才,一句‘请回来’险些就脱口而出了,但他硬生生忍住了。 他无比清楚彭淑不喜欢有人掌控她,不喜欢有人干涉她,不喜欢有人教她做事。 虽然,她要去见的,是星回。 他也是不能干涉的。 “本王也许久未见星回了,备车,本王去看看他。”他无奈吩咐道。 此时,六皇子府门前。 阿影叩响房门,门房一听说是彭姑娘来了,立刻便打开门,将人请了进去,连禀报都省了。 “彭姑娘,您可算是来了,我们殿下,每日只清醒一两个时辰,每次清醒过来,都要问一遍您来了没有。”门房一边领着彭淑去暖阁,一边禀报,说着说着,便老泪纵横了。 彭淑心头一颤,“六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以为,他没事了,没想到是这样的没事。 心里瞬间无比自责。 应该早些来看他的,她来晚了。 “小的们也不知,只知道殿下忽然就倒下了,太医院的太医都来了,看了以后,说是中毒了,所有太医都解不了毒,寿材都备下了,后来还是贤王殿下请了个神医过来,没日没夜地救了十几天,殿下这才清醒过来。可那毒实在太厉害了,神医也没办法让殿下恢复如初。” 说话间,云妃派来全权接管六皇子府的冷公公急匆匆赶来,“奴婢见过彭姑娘,彭姑娘,您可算是来了。” 冷公公,全名冷惑顷,是云妃的掌事大太监,在前世跟了彭淑,忠心耿耿,为她在皇宫站稳脚跟,立下过汗马功劳。 再次见到以前的忠心下属,她感慨万千,“冷公公,六殿下是醒着?” “没呢,不过快了,以前殿下未时会醒,但最近延迟到了酉时,现在距离殿下醒来,还有两个多时辰。”冷惑顷说着话,已示意下人准备茶点,“彭姑娘既然来了,看在我们殿下挂念您的份上,还望等一等。” “自然。”彭淑点头,“既然殿下每日都会挂念我,你们为何不来告诉我?我若知道他挂念我,我必定会来看他。” 冷惑顷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起初,我们派人去请过,皇甫家说您染了风寒,怕过病气给殿下,我们便明白了。后来,知晓您回来了,殿下却说,他百病缠身,还是莫要打扰您为好,说您若是愿意来看他,他自然高兴,您若是不愿来,他也随您。” 说到最后,他哽咽了,缓了好久才能继续说话。 彭淑心里不是很好受,前世李星回不是这样,就算是命不久矣,他也是体体面面走的,她总感觉是因为自己,他才变得更惨。 “下毒之人,可查到了?” “云妃娘娘说,查到了又能如何?咱们是斗不过人家的。”冷惑顷摇摇头,并不打算将线索告诉彭淑,“彭姑娘还是别问了,您能多来陪陪殿下,便是再好不过了。” “好。” 彭淑不再多问,李星回的母妃——云妃,是个不争不抢,也没什么心机的人,不然六皇子也不可能一身的病。 她既然不肯告诉她,那她自己查。 李星回前世今生,从未对不起任何人,那人既如此恶毒,动了他,那她便绝不会放过! 茶过三巡,李肃的车驾也到门口了。 可他忽然扬声吩咐道:“回府。” 许笑:“……” “殿下,不去了?”他真是搞不懂了。 “回府。”李肃再次强调。 “殿下,彭姑娘可在里头呆不少时间了。”许笑急了。 后面的话他不敢说,原本还有一句,您就不怕两人孤男寡女云云? 李肃知道他想说什么,他不做解释,方才在王府,他是太急了,可现在,他回过神来,就算彭淑与老六有什么,那又如何? 还是那句话,老六只是过客,陪着她的,永远只会是他。 历史终将回归正轨。 六皇子府里,彭淑正喝着茶,丫鬟急匆匆来报,“冷公公,殿下醒了。” 冷惑顷掐着时辰,倒比丫鬟淡定多了,他恭敬道:“彭姑娘,您先稍作等候,殿下洗漱后,一定会见您。” “好。”彭淑点头。 马上要见李星回,她也有些坐不住了,冷惑顷走后,她立刻起身,在亭子里不停的踱步。 她也说不清为何会紧张,或许是不知该如何面对更惨的他。 暖阁里,丫鬟伺候李星回洗漱,冷惑顷欢欢喜喜地去禀报,“殿下,彭姑娘来了。” 第171章 流落 听到冷惑顷的禀报,李星回暗淡的眼,瞬间亮了。 他急切地对丫鬟们道:“快,快将本殿那身紫红色的衣裳拿来,本殿要精神些去见她。” 冷惑顷闻言没忍住,差点泪目。 他哽咽着去衣柜里取衣裳,身后传来李星回欢喜地问丫鬟们他气色怎么样。 丫鬟们哪里敢多说什么,只说殿下今日气色比昨日好。 可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气色,一日不如一日。 小半个时辰后,李星回简单的沐浴更衣洗漱结束,没有派人来请彭淑,而是亲自去暖阁旁的亭子里见她。 他畏寒,厚厚的狐狸毛紫红色披风,将他裹得严严实实,走路也比中毒前慢了很多。 不过,今日他高兴,倒也比昨日快了几分。 他苍白的脸,如同冷天的纸,让人心疼。 彭淑见他过来,心神震颤。 她记得前世时,她们说好在一起后,他便总是穿这种喜庆的衣裳。后来,他临终时说,他希望穿得喜庆些,让她觉得他不会那么快死去。 可…… 今日的他,让她看到了他临终前那几十天的样子。 到底是谁! 他已经这般孱弱了,为何还要害他! “殿下。”她强压着怒意施了一礼,“你派人让我过去就好,不用亲自来见我。” “见你好好的,我便放心了。”他慢慢走上台阶,温润微笑,“我多日未活动过筋骨,今日出门走走也是好的。你……可有受伤?” “我,很好。”彭淑眼眶泛了泪花。 他这样问,就是知道她被掳走了,但他的眼神未有任何变化,还如当初看她的样子,坦然而又充满信任。 “抱歉,若不是我让你来见我,你也不会受那些苦,好在也过来了。”李星回示意冷惑顷将茶端过来,她亲自沏了一杯,“太医说我不能饮茶了,这茶是我珍藏,你替我品一品,看是否变了味道。” 彭淑拿起茶杯,慢慢品起来,“好茶,味道极好,殿下珍藏的,哪有不好?” “你若喜欢,我都送你,放在我这里也是浪费。”他说着便让冷惑顷去准备。 “殿下……”彭淑发现自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不知说什么了,感觉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尤其是看着这样,仿佛将死之人般的他,她更是说不出来。 李星回见她说不出话,反而笑得潇洒,安慰她道:“人总是要死的,我拖着这副身躯,活了这么多年,也累了。” 彭淑更是说不出话来了,她发现现在的自己,真是又蠢又没用。 “你别这样,我都没哭。”李星回凝视过来,发现彭淑眼泛泪花,“你若是可怜我,不如做些吃食给我,我的梦里啊,你可是经常亲自下厨的。” “殿下……” 听到这里,彭淑再也忍不住,鼻子一酸,哽咽了起来。 前世,她为了得到他的心,利用他,经常给他下厨。 “你若不愿意,就算了。” 他见她眼眶泛红,他立刻很心疼,觉得自己过分了。 “怎么会?” 彭淑摇了摇头,“我明日起,日日给你做饭,可好?” “好。”他欢喜地点了点头,可又很快便摇头了,“不好,这样会坏了你的名声,我是个无用之人,不能连累你。” 彭淑闻言,更是愧疚又感动。 她前世到底做了什么?! 这样一个病弱之人,她怎么好意思利用? 还以人家短命,不能跟她圆房而沾沾自喜。 对一个病人,没有丝毫怜悯之心。 过去所有岁月里,他从未伤害过任何人啊。 “不会被人发现的,殿下不相信我吗?”她紧忙保证,“殿下想吃什么,都告诉我,我做给你吃。” “先做鸡肉羹。”李星回终究也是不舍得拒绝的,只要不被人发现,他真的想天天吃她做的膳食。 “鸡……”彭淑说不出话来了。 鸡肉羹是她前世,还没云微辅佐,不通医理时,第一次给他做的吃食,他明明不能吃鸡肉,却还是吃了。 “殿下,我反悔了,你不可以挑食,我做什么,你就吃什么,可好?”她故作霸道道。 李星回微愣,他有些茫然,但他怎么会拒绝她呢? “好,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他说着,艰难的咳嗽起来。 “殿下,该喝药了。”冷惑顷端着药过来。 喝了药,李星回还想说说话,只可惜,他沉睡的时间到了,说不了两句,便眼皮子重,再发不出什么声音。 冷惑顷吩咐人抬他回去休息,冲彭淑感激道:“今日殿下很开心,多谢彭姑娘。” “明日,我会派人来送吃食,那人叫染微,还请冷公公给她开门。”彭淑心情沉重道。 “是,奴婢替娘娘,替殿下,多谢彭姑娘。”冷惑顷深深鞠躬,以表感激,并将打包好的茶叶递给她。 彭淑接了茶叶,起身离开亭子,出了六皇子府。 对面,四皇子府大门紧闭,门庭寥落。 不过,门内闵松泉透着门缝,亲眼看着彭淑上了马车,他才蹙眉嘀咕道:“她真回来了,可殿下为何还未归来?” 此刻,一座孤岛上,李星让已经跟野人差不多了。 他身边还跟着两个侍卫,其余人都不知去了何处。 “废物!捕鱼都不会,本殿要你何用!”他一巴掌打在侍卫脸上,直将侍卫打得嘴角溢血,门牙脱落。 打了侍卫,他还没发泄够,又冲着波涛汹涌的大海怒吼,“废物,全是废物!” 两名侍卫对视一样,都露出了仇恨的目光。 他们找不到彭淑,回程时,遇到海盗,他们的船被击穿,所有吃的全部被抢,其余侍卫也死的死,逃的逃。 只余下他们三人流落在这荒岛。 荒岛很小,基本上没有什么动物栖息,就算有,也是会飞的鸟,他们一开始还能抓到,但久了,鸟也不过来停留了。 他们沦落到捕鱼吃,可这边水域贫瘠,很难捕捉到鱼。 现在,他们已经饿了两天了。 李星让没吃的,就打他们,他们受够了! 在李星让发疯怒吼时,两名侍卫对视一眼,悄悄转身,跑进了身后的小片区林子里。 就算是死,他们也不会再给他找吃的! 第172章 恨铁不成钢 皇甫家,沉香院。 彭淑回来,水没喝一口,便着急忙慌地将席战叫了过来。 “彭姑娘,有事?” 席战进院,拱手道。 “听说,六皇子是你救回来了?”彭淑直截了当问。 席战闻言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是,六皇子所中奇毒很霸道,我已尽力了。” 饶是问话前做了心理准备,再听他说尽力了时,彭淑还是一颗心往下沉。 “他……还剩多少日子?” 过了许久,她艰难问出这句话。 “若无意外,半年吧。若有意外……比如劳心劳力,两个月。”席战也不欺骗她,六皇子就算不中毒,身子也早垮了,在养尊处优的情况下,最多能坚持三年。 “半年……” 彭淑回忆了下前世他临终的时间,确实缩短了两年。 两年,于他而言,是那么的弥足珍贵,却因为有人害他,而生生断送了。 “可有什么线索?”她又问。 “毒应该是从蛇身上提取的,但太多种混合在一起了,很难分辨。加之,还有别植物上提取的毒,很难制作解药。”席战眉头紧蹙,这种毒,是他生平见过,较为难解的。 说完,他见彭淑沉默,宽慰了两句道:“彭姑娘,其实……六皇子的身体,每天都很痛,夜不能寐。中了毒,我给他吃了药后,他现在大部分时间是睡着的,也算是一种解脱,并且清醒的那两个时辰里,身体是不痛的。” “你把他的脉案给云微。”彭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李星让的病,她前世是知道的,可还是利用了他。 她真是该死。 下场凄惨,怕也是报应吧。 最让她愤怒的是,前世自己竟没觉得亏欠他。 “是。”席战不知她要做什么,不过是脉案,王爷信任她,他自己也信任。 “那我告辞了。”他拱拱手,转身离开。 待他走后,彭淑叫来云微,“一会席战将脉案给你,你根据脉案配一副药膳给我。” 她只希望,这一世能尽些心意,为他做些什么,弥补前世对他的利用。 “是。” 云微不多问,领命下去了。 “尤妈妈。” 彭淑坐下,又招手让尤妈妈过来。 “姑娘。” 尤妈妈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过来,见她满脸疲惫,心疼道:“姑娘,要不,您去躺着?” 以前彭淑从外边回来,第一件事一定是躺着,今天却没躺,她都有些不习惯了。 总感觉以前那个咸鱼姑娘,变了。 “四皇子还没回来,你派人去城门,和四皇子府盯着,他一回来,立刻派人通知我。” 就在刚才,她基本确定害李星回的人,是李星让了。 他手底下有个用毒高手,在前世曾用蛇毒加植物毒,害死过一个人。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连缠绵病榻的弟弟都不放过。 但既然他已经做了,那么,他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是。”尤妈妈一愣,没多问,下去吩咐去了。 “姐,姐。” 尤妈妈刚走,皇甫耀和皇甫光两兄弟便跑过来了。 两人手里提着烤鸡,进院便将烤鸡往她面前一搁,“姐,我们路过惠祥楼,给你买的。” 烤鸡很香,不过彭淑现在没什么胃口,她眼眸微动,想到很久没关注御林军统领那个位置了,便问道:“你们在京中,可有听过御林军统领的事?” “听过,姐姐还没回来时,我就听说阿然表哥的堂表舅,可能要成御林军统领了,但过两天他就获罪下狱了,还来府上求过爹爹呢。” “还有还有,小黑子他爹。姐姐还没回来的时候,小黑子可骄傲了,说他爹要成御林军统领了,然后第二天就被流放了,哈哈哈……” 兄弟两说到小黑子时,满眼笑意,藏都藏不住。 “小黑子是谁?”彭淑有些懵。 “林煊翼,长得可黑了,他仗着是四皇子的亲戚,就到处欺负人,以前还打过我呢,不过被哥哥打趴下了。”皇甫耀骄傲道,“哼,现在他爹被流放了,我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欺负人。” 林煊翼…… 彭淑想了想,没想起此人是谁。 不过,与四皇子是亲戚,姓林,还是御林军候选人之一的,那就是林凯了。 她没想到,林凯没等到她出手,就已经出局了,还出得这么彻底。 看来,京都的暗潮汹涌,还是很残酷。 “姑娘,药膳配好了。” 说话间,云微拿了张方子过来,“姑娘,方子比较普通,奴婢想要去给病人把把脉,再改良一下。” “好,一会我做好了药膳,你跟染微一起送去,顺便把把脉。” 有云微把关,多一重保障。 “是。” 云微低头应下,再抬起头,彭淑拿着方子,起身朝厨房走去了。 她愣住了。 姑娘竟然要亲自下厨?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还是她在做梦? “姐,你要做什么?”皇甫耀两兄弟跟着,跟两只跟屁虫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许是身边孤寂太久,彭淑开始喜欢热闹,便也没将人赶走。 她生疏的生火,然后开始准备材料。 两人就在旁边帮忙,一会添水,一个加柴,忙忙碌碌半个时辰,白嫩嫩的小脸,成了小花猫。 “哎呀,忘了一个事。”皇甫光忽然激动道。 彭淑闻言望向他,“忘了什么?” “硕哥让说转告姐姐,他到家了,让你别担心。”皇甫光挠挠头道。 彭淑:“……” 她摇头失笑,同时也放心下来。 二哥是个低调的人,基本没什么仇家。不过是出个门,还能回不去? 两个时辰后,药膳熬好,染微和云微,趁着夜色,乔装了一番,秘密去了六皇子府。 不过,没能瞒过贤王府的人。 “王爷,咱们的人来报,彭姑娘特地熬了药膳,给六皇子送去了!”许笑禀报道。 他替李肃愤愤不平。 王爷辛辛苦苦将人救回来,什么回报都没有,被救的人,还给别的男人熬药膳。 这是个男人都忍不了啊! 然而,正在处理公务的李肃头也没抬,淡淡道:“别让人知道。” 许笑:“……” “王爷!” 他有些恨铁不成钢。 王爷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俯身了? 就这,还忍? 忍也就算了。 还要保护?! “本王的话,不管用了?” 感知到属下的情绪,李肃不悦抬头,一双冷眸,危险的扫去。 许笑:“……” 他吓了一哆嗦,立刻不敢多言了。 只是,还是很恨铁不成钢。 第173章 阿影终得报仇 熬了药膳,彭淑放过自己,去软塌上躺着了。 这一趟,便是一夜。 翌日,她迷迷糊糊起来,雪薇便来禀报,“姑娘,杜鹃来了,在角门外等着,说是想见您。” “哼。” 彭淑冷笑,没接话,只把阿影唤来。 “姑娘,您找奴婢?” 今日是微雪值守,她休息,正在自己的屋里洗衣呢。 “阿影,我以前说过,欺负你的人,我一个不会放过。现在,是时候回报他们了。”彭淑站起来,重重拍在她肩膀上,“去吧,你去见杜鹃。有些仇,要自己报。” “是。” 阿影瞬间泪目。 她以为姑娘忘记了呢。 没想到,她一直记得。 “去吧。” 彭淑给了她一个鼓励微笑,“不要放过那些欺负你的人。” “是。”阿影再也绷不住,眼泪哗哗地掉。 但小妮子要面子,不肯让人看她哭的样子,转身跑出去了。 过了片刻,她擦干眼泪,问了雪薇杜鹃的位置,才冷着脸过去。 此时,杜鹃正焦急地等在门口,眼睛一刻不离的,盯着那扇紧闭的角门。 忽然,‘嘎’的一声,门开了,她立刻欢喜地要拜,“奴妾给姑娘请……” ‘安’字还在嘴边,她顿住了。 只见出门的,只是阿影一人,并无彭淑的身影。 她当即心头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如野草滋长,让她极度不安起来。 “是阿影啊,姑娘呢?”她歪起身子往内门看去,发现角门内,有一堵墙隔着,什么也看不见。 “找姑娘何事?”阿影冷冷问。 以前,姑娘要靠杜鹃给夫人气受,她需要跟她虚与委蛇,现在不用了,何必装笑? 她与杜鹃之间,本就是没有笑脸的。 杜鹃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心里恨极了。 但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她现在需要彭淑救她。 “阿影,彭家出大事了,我要亲自跟姑娘说。”她放软自己的语气,妄想着,自己语气软一些,阿影就能忘记那些过去。 然而,阿影不为所动。 “我是姑娘的一等大丫鬟,什么事,你都可以跟我说,我去禀报。”她微微抬首,脚步不动,别说进去禀报了,连门都挡住了。 杜鹃看出来了,今日阿影就是要跟她过不去。 她在心里骂了一千遍卑贱的贱婢,等老娘渡过这个难关,一定要你要看! 然,她心里恨死了,表面却不敢表现丝毫,反而讨好道:“阿影,我以前确实对你做了些错事,我向你道歉,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可好?” 她说着,摘下手上一对玉镯递给阿影,“我真的有要事要见姑娘。” “杜姨娘,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呢?我说了,我是姑娘的一等大丫鬟,姑娘任何事,都不瞒我的,我都知道,你告诉我,跟告诉姑娘是一样的。” 阿影也没推迟,说着话,便将手镯收了。 以前杜鹃抢过她不少东西,这对玉镯,是她该拿的。 杜鹃见她还是一副不肯去禀报的样子,知道今天是见不到彭淑了,只好好声好气道:“今天朝堂上,二爷被弹劾了,有人说他宠妾灭妻,还请阿影你去跟姑娘说说,让她一定要救我。” “多大点事?行吧,你回去吧,我自会向姑娘禀报。”阿影嘴角微扬。 虽然猜到是这事,但真从杜鹃口里说出来,她还是很高兴的。 杜鹃一个没根基,没背景的奴妾,二爷却因为她宠妾灭妻,肯定会惹太夫人不满的。 太夫人不满,她就倒霉了。 “你一定要说。”杜鹃不放心,多嘴的一再叮嘱。 “我得空吧。”阿影不耐烦了。 这话可把杜鹃吓死了,她立刻抓住她的手,哀求道:“阿影,我已经知错了,只要你帮我这一次,让姑娘救了我,我一定任你随便处罚,只要你肯让姑娘救我一次!就一次!” “放手。” 阿影不客气地甩开她,“别假惺惺的,我以前给过你多少机会?” “我求你了!” 杜鹃扑通跪下,“我救你了阿影,你让姑娘救救我,我只有她一个靠山了。” 听她恬不知耻的话,阿影都要笑了。 “姑娘,从来都不是你的靠山。” “可是我在为姑娘做事啊?夫人因为我的存在,过得很不好。”杜鹃觉得,自己还是有功劳的,“求你,我给你磕头了,你让姑娘救救我。” 说着,她怦怦跳颗了三个响头。 头都磕了,阿影也没再多说什么,只丢下话,“等着吧。”,便转身进了门,然后用力关上,直吓得她颤了颤。 虽是被冷待了,她却也不愿早早离开,而是忐忑地在门外,等了好半天。几个时辰后,门始终没开后,才不得不失望又期待的回了彭家。 阿影关了门,想起彭淑的话,没立刻去禀报,而先回自己屋,把没洗的衣服全洗了,又沐浴洗头,才过来禀报。 “姑娘,杜姨娘说,二爷被人弹劾,说他宠妾灭妻。” “弹劾就弹劾,跟我有什么关系?” 彭淑正在作画,手上画笔,有条不紊的动着。 “杜姨娘说,让你救她。”阿影又道。 “我为什么要救她?彭家的事,与我无关。” “是。”阿影开心的出了书房,回去继续休息去了。 此时,杜鹃回到彭家,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彭淑只言片语,而是等来了吴然娟。 “杜姨娘,你让彭家丢了那么的脸,太夫人大恩大德没有要你的命,抬你做姨娘,你却不知感恩,让彭家又丢了脸。太夫人有命,你自我了断吧。” 吴然娟示意身后的岳妈妈,将白绫和匕首端过来,嘭的一声放在桌上。 杜鹃吓得脸色苍白,她卑微的跪在吴然娟面前,“姐姐,奴妾知错了,还请姐姐饶恕奴妾一条贱命,来日,奴妾给姐姐当牛做马。” “我可受不起。”吴然娟听她叫自己姐姐,当即觉得跌身份,恶心得想吐。 杜鹃见求饶不管用,立刻灵机一动,大声道:“是大姑娘,是她将账册给奴妾的……” “杜姨娘,虽然我知道你们是一丘之貉,但你现在污蔑大姑娘,该当何罪?” 吴然娟一听到‘大姑娘’三个字,便受不了了,紧接着怒斥道:“蛊惑二爷宠妾灭妻,又污蔑嫡女,你罪无可赦,来人,送杜姨娘上路!” 今日,就算是彭柏涛来了,她也要送这个贱人下地狱。 “奉太夫人的命令,送杜姨娘上路。”岳妈妈招呼上几个婆子,一窝蜂冲上来,直接要将杜鹃勒死。 “你们敢!我怀了二爷的孩子,我有身孕了!我看你们谁敢动我!” 杜鹃眼看没人来救她,只能咬牙将身孕说出来。 虽然,说出有孕,可能死得更快,但她没办法,必须拼一把。 “身孕?谁能证明,来人,送她上路!”吴然娟果然更迫切了,恨不得亲自动手。 岳妈妈没动手,她示意了下婆子,几个婆子立刻按住杜鹃,用白绫,硬生生将她勒死了。 第174章 一石三鸟 勒死了杜鹃,吴然娟尤觉不解气,冲上去踹了几脚,“贱人!贱人!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跟我抢!” 想到这段时间,杜鹃跟彭柏涛同吃同住,还让她管二房的事,她便恨得恨不得将人分尸了。 “夫人,夫人。” 岳妈妈见她太过癫狂,紧忙上前拉住,“不过是个死人,她再也不能跟您抢了,没必要脏了自己的脚。” “贱婢!” 吴然娟冲杜鹃的尸体吐了口唾沫,狠狠道:“我恨不得将她剁了喂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敢跟我抢!还搬出彭淑那个贱人,一个被家族厌弃的废物,能救她?” 岳妈妈听着没搭腔,她可是彭淑的人。 哪怕是在彭淑被掳走期间,她也不敢不忠心,生怕尤妈妈几人将她的老底爆出来。 现在,彭淑回来了,她哪里还敢有半点不恭敬? “夫人,杜姨娘没了,正是您迎回二爷的时候,依奴婢看,您还得抓紧再生个小公子才行,多有几个公子傍身,哪怕将来再出现多几个贱妾,您也不怕。”她这话倒也是真心实意的。 毕竟,彭淑大概率是不会让她去伺候了,她只能一辈子在这里当细作。虽是细作,也想过得好些。 吴然娟多有几个孩子,她也多一重保障。 “你说得对。”吴然娟冷静下来,立刻便问:“官人什么时候下朝?” “快了。”岳妈妈抬头看看日头,掐算了下时间。 “去沐浴更衣。”吴然娟不想耽搁,她要打扮一番,好跟二爷重归于好。 “奴婢去准备。”岳妈妈示意婆子们处理尸体,紧忙便下去了。 此时,皇甫家,沉香院。 彭淑一幅画作完,她放下笔,活动了下手腕,淡淡问:“月红最近如何了?” “回姑娘。” 雪薇上前扶着她起身,又一边给她揉手腕,一边回道:“月红自从上次得罪青枝后,日子便不怎么好,不过她老子娘也是厉害的,她也没怎样,只是婚事有些不顺。” “让染微去告诉她,想要扳倒青枝,我可以帮她,但她要去给岳妈妈传句话。”彭淑眼里杀意迸显,等这一刻,她等很久了。 “姑娘,万一杜姨娘没怀孕……”雪薇并未听说过杜鹃怀有身孕,这样布局,会不会失败? “这是岳妈妈的事,不管怀没怀,我都要她怀了。”她说着走到软塌上躺下,合上了眼。 她可以找二哥帮忙的,若她开口,二哥一定帮。 可她不想二哥被牵扯进这些龌蹉事来。 就让二哥,安安心心地研究美食,也挺好。 染微的速度极快,得令后立刻便去了。 彭家,碧涛院里,吴然娟已沐浴结束,彭柏涛也下朝了,夫妻俩正说话,岳妈妈在外头候着。 房门紧闭,周围的人也被遣散了。 自从有了杜鹃后,吴然娟跟彭柏涛的关系,便势同水火,经常吵架,他们每每独处,便都将人遣走,不让下人们听他们吵架。 不过,声音太大时,是防不住的。 正百无聊赖地站着,憔悴了许多的月红过来了。 “岳妈妈。”她压低了声音道。 “月红,你怎么来?” 岳妈妈心头咯噔一下,心里暗骂守门的眼皮子浅,竟被月红收买,放她进来。 面上却丝毫不显。 “岳妈妈,大姑娘让我给你带句话。”月红的声音也很低,只有两人能听到。 “大姑娘?” 岳妈妈一凛,警惕地扫了眼四周,发现确实没其他人,才将月红拉到墙角,“什么话?” “大姑娘说,你告诉二爷,杜鹃有孕了。”月红话说完,多余的一个字也没有,转头便走了,只留岳妈妈呆愣在原地。 她一颗心,瞬间凉了。 大姑娘这是要一石二鸟啊! 若让二爷知道杜姨娘怀有身孕,而二少夫人知道,还是勒死了她…… 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可是…… 可是,若不照做,大姑娘一定会揭她老底,二少夫人震怒,那她弟弟就惨了! “好厉害的一计啊!大姑娘从一开始就想好了!”岳妈妈不禁冒了冷汗,许多事,在她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 “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呀!”她一拍大腿,一个劲地叹气,“杜鹃那样欺负阿影,大姑娘是不可能让她往上爬的,唯一的可能是,要让她死得更惨!” 得到了,再失去,才是最惨的呀! 而,用杜鹃一人,可以将夫人彻底扳倒…… 岳妈妈越嘀咕,后背越冷,就像彭淑就站在她身后,正用戏谑的眼神盯着她。 对,戏谑。 她终于知道,大姑娘不是无依无靠,她是她自己最大的依靠啊! 景辉院那件事,她明明可以让杜姨娘、二少夫人、三姑娘、月姑娘三个都同时付出代价,可她没有。 因为,法不责众。 若那件事直接爆出来,牵扯到的主子太多,死的只会是下人,做主子的几位,只会被轻轻放过。 所以,她在那件事上没有太多动作,只是让杜鹃成了姨娘。 想通这一点,岳妈妈没有再犹豫,她深吸一口气,安静地回到门外,继续等着。 “官人,你去看一眼杜姨娘吧,怪可怜的。太夫人说,不必入葬,直接扔乱葬岗。” 吴然娟心里爽死了,可面上没表现,还为杜鹃难过,假惺惺地让彭柏涛去看。 彭柏涛没再接话,转身出了门。 杜鹃的死,他自知有责任,若不是他不想听吴然娟废话,就不会住在杜鹃院里。 若不是他默认杜鹃执掌二房的权柄,她就不会被太夫人所不容。 再怎么不爱,那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他是亏欠的。 岳妈妈屈膝行了一礼,心里早有了成算,她进去对吴然娟道:“夫人,奴婢去看看?免得下头的乱说。” “好。”吴然娟点头,她还是很信任自己这个陪嫁婆子的。 岳妈妈强压住加速的心跳,不急不缓地出了碧涛院,紧忙跟上了彭柏涛。 承宁院,杜鹃的丫鬟们没被一起处死,只是被赶出了彭家。 她们正在收拾东西,也送杜鹃最后一程。 自从她们入府后,杜鹃还是倚重她们的,毕竟她们是杜鹃自己选的,可以说是当心腹培养了。 “都下去。” 岳妈妈随彭柏涛进院,立刻便将丫头们赶了出去,独留彭柏涛与杜鹃见最后一面。 丫鬟们不敢耽搁,整个彭家都知道,二爷头上受伤了,虽不知是怎么伤到的,但他的脸色,从那天开始,便再没好过,她们都怕他。 “你们,过来。” 岳妈妈关了门,将杜鹃的丫鬟叫了过来。 第175章 活路 半月和满月,是杜鹃给心腹丫鬟取的名字。 她们是新来的,在府里没有根基,只能全心全意辅佐杜鹃。 “岳妈妈。”两个丫头忐忑对视一眼,慢慢走了过来。 “别怕。” 岳妈妈挤出抹自以为和蔼的笑容,哪想两人吓得更厉害了。 不过,岳妈妈才不关心,她将两人拉近,轻声问:“杜姨娘平日里对你们怎么样?” “杜姨娘说,当我们是亲姐妹般。”满月感伤道。 虽然知道杜姨娘是在利用她们,可她真的大方,有什么好的,都会想着她们,算得上不错的主子。 “杜姨娘待你们这样好,如今她跟她的孩子,无端惨死,你们想不想给她报仇?”岳妈妈又道。 半夜和满月闻言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恐,立刻摇了摇头,“虽好,但报仇,我们不敢。” 是不敢,也是没必要。 她们只是半路跟杜鹃的,跟的时间也不久,感情没深到要报仇的地步。 而且,她们也有自知之明,凭她们,是斗不过二少夫人的。 见两人没报仇的心,岳妈妈有些失望,但她绝不能放弃,又道:“你们以为,自己不报仇就能逃得了?” “妈妈这是何意?”两人立刻紧张了。 “若无人知晓杜姨娘怀有身孕便罢了,可我们既知道了,就不能放你们活着离开。”岳妈妈眼神锐利起来,像是要杀人般吓人。 两个丫头吓得后退几步,扑通便跪下了,“岳妈妈,救命,我们真的不会随便说的。” “没用。”岳妈妈摇摇头,“二少夫人不会信。” “可是,我们真的不会说……”两人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其实,你们也不用怕,我这里有个办法,可以让你们,光明正大的离开彭家。”岳妈妈温和伸手,将两人扶了起来。 两人半信半疑,但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问,“什么办法?” “附耳过来。”岳妈妈神秘兮兮道。 两人对视一眼,狐疑地靠近,“妈妈请说。” 岳妈妈嘀咕了几句,才拔高声调,“哎,杜姨娘,死得冤啊。” 两丫鬟也不是太蠢,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交换了个眼神后,点了点头。 屋里,彭柏涛坐在杜鹃身边,没看她灰白的脸,只愣愣地出神。 自从那日见过郑梓依被皇甫严抱走后,他的魂都快没了。 他们是那样的恩爱。 她的眼里,全是他。 从来,没在他身上过。 “不堪!”他咒骂一句。 他无法理解,一个女人,明明嫁给了他,为何还能嫁给别人? 她竟然敢改嫁! 不洁! 不堪! 该死! 就在他又恨又爱时,两个丫头哭着冲进来,“二爷,求二爷给杜姨娘做主,杜姨娘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她本想,给二爷生下小公子后,再赴死。可二少夫人得知姨娘怀有身孕,立刻便让人勒死了姨娘,求二爷为姨娘做主,为尚未出世的小公子做主。” 两人卖力的哭求,一人抱住彭柏涛一只腿,“求二爷做主……” 彭柏涛情绪本便不高,满心不悦,此时闻言吴然娟竟然勒死了怀有身孕的杜鹃,当即便火冒三丈,豁的便起身,大步奔向碧涛院。 此时,碧涛院里,吴然娟正满脸笑意地喝着茶,一边喝,一边吩咐丫头,“将屋里的被子,全换了,今夜二爷要在这里过夜的。” 其实,她屋里的被子、垫子,昨日才换过了。 但她一想到,好久没跟彭柏涛过夫妻生活了,便想要全新的。 贱人死后,她全新的生活,开始了。 “嘭!” 就在她幻想着闺房之乐时,彭柏涛一脚踢开了院门。 “吴氏!你出来!” 他甚至都不愿进吴然娟的屋了,这个恶毒的女人,不配。 吴然娟闻言一口茶险些没将她噎死,咳了好几声后,她才从屋里出来,“官人,怎了?谁惹你生这么大气?” 她走下来,取出手帕,想给彭柏涛擦擦汗。 然而,手还没碰到脸,就被甩开了。 这个小小的动作,让满心期待的她,心一点点变凉。 怎么回事? 贱人明明已死了,为何官人还没跟她重修于和? 难道是,他还想着郑梓依? 这样想着,妒意便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不过,经过那么多事,她学会了忍。 一定要重新得到官人的心,再去计较别的。 彭柏涛没想到她能想那么多,他只冷冷地凝视她,像是要将她看穿,“吴氏,你明知杜鹃怀有身孕,你还勒死她!你好狠毒的心,那是我的亲生骨肉,你怎么敢啊?” “官人在说什么?”吴然娟一颗心跌入谷底,期盼着岳妈妈能处理好,别留下什么证据。 杜鹃可以死,但彭家的骨肉,不能是她亲手结果的。 “哼,还想狡辩?” 彭柏涛直接大声喊道:“彭旺,立刻将吴氏身边的人走抓过来,给我好好的查,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害死我的骨肉。” 他的声音保持着很高的分呗,像是在发泄着什么。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憋疯了,想要发泄一下。 以前彭淑在,他一想到郑梓依,便在她身上发泄所有怨气。 现在彭淑不在了,他险些就把自己憋疯了。 就在他快要疯掉时,杜鹃的事出了。 “官人这是不信我?还查我身边的人?”吴然娟崩溃。 “你若问心无愧,何须怕查?”彭柏涛语气里,满是讥讽。 听他这般说,全然没有夫妻情分,他们倒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既然如此,官人不必查,直接杀了我,如何?”她没办法了,只能以退为进。 她的人,那是真的不经查啊。 然而,来不及了。 “噗通。” 她话音落下瞬间,岳妈妈等一干奴婢被押了过来,跪了满院。 “谁来说说今日的事。” 彭旺很有眼力见的挪来一把椅子给彭柏涛坐下。他坐下后,杀意凛凛问。 与此同时,刑具也都准备好了。 第176章 将妻贬做妾 岳妈妈作为第一心腹,首当其冲。 彭柏涛阴冷的目光,自然而然的便落在她身上。 在世家大族当差,能力是其次,最要紧的是忠心。 这关乎到口碑,和性命。 岳妈妈感觉,看向她的目光,成了刀子,正在一点点将她凌迟。 不过,她到底是当了多年掌事妈妈的,分寸拿捏得很好,人性和规则,也有一定了解,低着头什么也没说。 她不说,底下的婆子、丫鬟自然也不敢说,都沉默着。 吴然娟见岳妈妈等人没说,暗暗松了口气。 “不说?”彭柏涛没什么耐心,立刻便示意彭旺,“行刑。” “是。”彭旺立刻招呼家丁们上前,从跪在末尾的丫鬟开始。 跪在前头的,大大小小的,也都是个管事,总得给面子。 “二爷,奴婢冤枉,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啊。”最先被行刑的丫鬟大喊。 可彭柏涛不为所动,只冰冷地目视家丁们将她架在长凳上,一下一下地打。 很快,丫鬟的屁股被打出了血,她的喊叫声,也从中气十足,到有气无力。 那些参与的婆子,见丫鬟被打成这样,心里更慌了,她们求助地望向岳妈妈,岳妈妈却只顾着低头,没有任何指示。 没办法,她们的只能求助吴然娟了,而吴然娟为了撇清自己,压根不会与她们对视。 当即,几个婆子觉察出不寻常来了。 岳妈妈和二少夫人是什么意思? 是想让她们被打死吗? 念头一起,便如决堤的洪水,再也拦不住了。 “下一个,从管事里挑一个吧。” 丫鬟被打得晕了过去,彭柏涛冷漠地随手指了个小管事。 “奴婢说!奴婢说!” 恰好,那个婆子参与过,当即吓得再也不敢隐瞒,一股脑全说了。 “是二少夫人非让我们勒死杜姨娘的,二爷明鉴,奴婢们只是下人,一切都要听从主子的命令,奴婢们也是不得已。”那婆子招了后,还给自己找了理由。 “贱婢!你闭嘴!” 吴然娟气疯了,她先是责备地刮了眼岳妈妈,怪她没处理好,而后手里的茶杯猛地砸过来,“我何时让你们勒死她了?我只是从寿松院回来,得太夫人的命令,让你们带着白绫毒酒过去,让她自裁谢罪,可从未让你们勒死她!” “官人……” 她说着转头哀戚地望向彭柏涛,想要他相信自己,护着自己,可看到的却是一双冷漠到极致的眼。 她后面的话,再说不出口了。 是啊,他就是笃定她勒死杜娟那个贱人,所以才责打她院里的丫鬟,找证据,好定她的罪啊,怎么还会相信她呢? “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彭柏涛起身,居高临下地俯瞰她,“你好恨毒的心,明知她怀了我的骨肉,你还叫人勒死她!” “官人以前相信杜娟那贱妾,现在相信这帮污蔑我的贱婢,你何时相信过我?” 最让吴然娟心寒的,不是他查自己,也不是他宠杜鹃,而是他从来没问过,这件事是不是她做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从来没问过! 她的辩白,成了狡辩。 从始至终,她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我给过你机会!”彭柏涛见她不知错,还在狡辩,更是生气,“是你不知珍惜。” “给过我机会?官人你扪心自问,你何时给过我机会?与你成亲这么多年,你的心里,可曾有过我?你的心里,可曾忘记过郑氏?就连那杜鹃,在你心里,都比我重要!你为了一个奴妾,拷打我的奴婢,你将我的脸面,置于何地?” 吴然娟崩溃怒吼,越说越委屈,眼泪汹涌落下,“你要我如何珍惜?如何珍惜啊!” “你的门第,本不配我,我娶了你,是要你贤良淑德,相夫教子,而你呢?整日里做小家子气,半点没有世家大族媳妇的样子,勒死怀有身孕的妾室,残害我彭家骨肉,你这是珍惜?” 彭柏涛没想到她还跟自己吼,做了错事,不知认错,反而比他还理直气壮。 简直,不可理喻,无礼愚蠢。 “哈哈哈……,你终于说出来了。”吴然娟悲凉轻笑。 家势,是她在彭家,最拿不出手的东西,时时刻刻担心别人用家势来伤她。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觉得她门第低,不配他的人,竟是她自己的官人! 其实,她以前便知道他瞧不起她家的,可他不说,她便当他没有。 现在,这层窗户纸被捅破,她再也装不下去了。 “骨肉?官人何时这样看重过骨肉了?彭淑不是你的骨肉?你说过多少次她不堪?我以为官人心里,从来不将自己的骨肉放在眼里呢,飞儿去皇甫家接淑儿,被皇甫家、郑家的人欺负,哭着回来,晚上做梦都是噩梦,官人何曾关心过你的骨肉?” 不是要在她心上划刀吗? 那么,互捅好不好? “那是我的事,你没有做好你分内的事,便是不贤,我休了你都可。”彭柏涛别过脸,不与她对视。 “怎么?官人想起自己是怎么对自己亲生骨肉的了?心虚,不敢与我说了?” 不得不说,有时候,吴然娟挺聪明的,但就是聪明不用在对的地方,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飞儿便罢了,你那女儿,从此以后,怕是只认皇甫严做爹,不认你了吧。” “啪!” 话音落下,吴然娟只觉眼前一晃,彭柏涛重重的耳光便甩了过来,“贱人!” 方才话出口,她便后悔了,可紧接着一巴掌,让她心里刚生起的那点悔意,瞬间烟消云散。 怒意,使人冲动。 冲动,使人胆大,她再次讥讽道:“官人怕了,你以前要打死的女儿,口口声声说她不堪的女儿,现在是别人的女儿了!骨肉,除了飞儿,你还有哪门子的骨肉?官人不是要治我的罪吗?来啊,我倒要看看,我若死了,飞儿还认不认你这个爹。” 说着,她得意起来,同时也在慌乱中,找到了退路,。 她的退路就是儿子。 彭柏涛唯一的儿子,是她生的! “你威胁我?”彭柏涛没想到,她这么大胆。 “威胁?不敢,官人都要为一个贱妾杀了我,我哪敢威胁你?”吴然娟一想到自己的儿子,是彭家二房唯一的嫡子,心里就很踏实,就算吵架,也不是那么怕彭柏涛了。 然而,她不知的是,彭柏涛最恨他看不上的人,威胁他! “我的儿子,是我儿子,你算什么东西?只要我愿意,我可以给他换无数个娘。来人,吴氏残害彭氏骨肉,现在开始,幽闭于景辉院,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放她出来。一应吃食用度,按奴妾份例。 碧涛院的奴仆,全部发卖,一个不留。” 众人一听,心中唏嘘,二爷这是将妻贬做妾了? 第177章 自然要一起等满门抄斩的。 皇甫家,沉香院。 彭淑又熬了一锅药膳,仔细吩咐染微送去六皇子府后,便去小书房开始作画。 作画,能让她静心,还能挣钱,挺好的。 “姑娘。” 一幅画作到一半,雪薇过来禀报道:“彭家那边正在发卖奴仆,岳妈妈也在列了。” “她这个年纪,别让她累着,让染微去告诉月红,我要留二房那些人在彭家。”彭淑放下笔,起身活动了下筋骨,“她得罪了太夫人,现在日子不是不好过吗?你告诉她,二房那些下人里,好些都是三房的人,这关系复杂着呢,救了他们,就等于施恩于三房几个管事。” “是。” 雪薇立刻出了小书房,虽然不知姑娘为何要救那些婆子,明明她们对她那么不好,不过多的她也不问,找染微去了。 “姐。” 边上学习画画的皇甫耀眉头微蹙,小脸满是疑惑,“姐,我听尤妈妈说,彭家二房那些婆子可坏了,你为何还要救她们?” 坏人都该被打,尤其是欺负她姐姐的人! “留她们在彭家是救她们?”彭淑失笑问。 “嗯!” 小家伙重重点头,“彭家是数一数二的世家,大启朝顶顶的富贵人家,留下她们,跟救她们没什么分别。犯了错的奴仆,被发卖后,一般都会很惨的。” “傻子。”彭淑没回答,只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反正彭家也是要满门抄斩的,放这些人离开,就是救了她们一命。 她才不救呢。 这些人,自然是要一起等满门抄斩的。 说着,她又提起画笔,继续了。 一个时辰后,染微从六皇子府出来,折转去了彭家。 此时,月红正吓得瑟瑟发抖,生怕二房那边的火,烧到她身上来。 “月红。” 染微进屋后,轻拍了下她肩膀。 “啊!” 月红战战兢兢的,忽然有人拍自己肩膀,瞬间吓得尖叫起来。 当她看清来人是染微时,立刻拉住她的手,像拉住了救命稻草般,“染微,你来了正好,我今天按大姑娘的吩咐,让岳妈妈带了句话,然后二少夫人被幽闭,二房大部分婆子和丫鬟,都被发卖了。现在,正在等牙行来点人。” “别慌。”染微一脸严肃,她的安慰,没有丝毫说服力,反而让月红更慌了。 “我怎能不慌?万一这件事牵扯到我,我可怎么办?我不想跟爹娘分开。”她都快哭了。 作为家生子,除了彭家,她哪里都不想去。 偏偏,在她慌得六神无主时,染微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道:“我家姑娘让你救下二房的那些婆子和丫头。” “什么?” 月红吓得险些大喊出来,她眼疾手快地捂住自己的嘴,压低了声音问:“你没听错?大姑娘让我救人?我哪里有那本事!大姑娘也太看得起我了。” “我家姑娘说,二房大部分的婆子、丫鬟们,都是家生子,跟三房、大房的人,都有亲戚关系,有的甚至是一家人,你救了她们,就对她们有恩,难道还担心她们不会为了你,扳倒青枝?” 染微努力回忆雪薇的话,依葫芦画瓢,说了个大概。 然而也足够了。 “对啊。染微,大姑娘真是一句点醒梦中人!”她由害怕,转为激动,立刻又充满了干劲,“染微,你回去复命吧,我去找我娘。” “看好你。”染微学着阿影的语气,说了句与她严肃气质极度不符的话,才转身离开。 回到皇甫家,她仍是百思不得其解,然后嘀咕着去问雪薇。 哪想雪薇也猜不透,正在跟尤妈妈讨论呢。 “月红她老子娘,自从得罪青枝后,混得也一般,怎么就能救下那么多人?” “你们啊,还年轻,这许多弯弯绕绕,要费些力气,才能想明白。”尤妈妈游刃有余笑道,说罢还卖了个关子。 这可把几分丫鬟急坏了,撒娇着让她快说。 尤妈妈被磨得没办法,才继续道:“二爷刚被弹劾,之前皇甫家、彭家、郑家,三家人险些为姑娘打起来,不少人正盯着这三家呢。至于是什么人盯,那我就说不准了。” “我只知道,这个时候,任何一家有风吹草动,立刻会成为谈论的焦点。彭家自然不想别人茶余饭后议论他们。所以,月红她娘只要去太夫人跟前一说,太夫人自然会考虑到影响,然后留下岳妈妈她们。只不过,想干轻松的活,那是不可能了。” “原来是这样啊,可是,太夫人真的会留下吗?”染微还是觉得想当然了些。 “若是以前,可能不会,但这不死了个有孕的姨娘?”尤妈妈说到这里,也好奇起来,“话说,杜鹃,真有孕了?” “不知,月红没说,不过八成是有了吧,或者岳妈妈使了手段,反正,与我们无关。”染微耸耸肩。 “也是,与我们无关。”尤妈妈说着,便整理了下衣着,去小书房找彭淑去了。 “姑娘。” 她进门后,便喜笑颜开的禀报,“武安侯府那边给您送请柬了,说五公子下个月成亲,让您一定要去呢。” “燕长林要成亲了?”彭淑闻言立刻放下画笔,“消息准确?” “当然,请柬都送来了。” 尤妈妈从怀里掏出一张烫金请柬,“彭家所有人里,只给您送了请柬呢。” “你告诉去二哥,我带他去。”彭淑立刻想起二哥,二哥还没成亲呢,得多露脸,才能娶到好媳妇。 “是是是,奴婢马上派人去跟二公子说。”尤妈妈语气宠溺,跟看自己孩子似的。 “对了,朝阳最近如何?”彭淑回来这么久,也没去看顾氏,不看顾氏,自然也想不起彭朝阳。 不过,不去看顾氏是有原因的。 她想处理好手头的事,再去看她。 至少,要解决了给李星回下毒,和将她掳走的人,才好去见她。 干娘是待她好的人,她不想将危险带给她。 “一个月……时间应该来得及。”她默默盘算着。 第178章 我该如何还你? “话说,姑娘,您准备送什么做贺礼?” 尤妈妈想着,武安侯府于她家姑娘而言,实在是特殊。 礼真是不好准备。 “金银玉器武安侯府有的是,但咱们也不能因为人家有就不送。” 彭淑眉梢皱成一个川子,偏头想了好半晌,没想到该怎么挑贺礼。 “你先去城里看看有什么好东西,如有,价格合适,咱们买得起,就买回来。” 暂时,她只能这般安排了。 “是。”尤妈妈也是这么想的。 她领命下去后,不多会,又回来了,神色匆忙,“姑娘,四皇子府有动静了!” “说。” 正准备继续作画的彭淑,闻言神色一凛,立刻放下画笔,有几分迫切地凝视着尤妈妈。 “院子外的事,奴婢一般都交由刘妈妈来办。她在庄子里,挑了个脸生的去盯,今天发现,闵松泉出城了!去的方向,是津海那条路。”尤妈妈特意提了刘妈妈,并不打算抢她的功劳。 “津海?” “是,津海!”她咬紧后槽牙回道,“之前顾夫人说,坊间有传言,说四皇子出京,是为了寻您。” “难怪尹娴雅会那样说。”彭淑冷笑出声,“呵,真是打的好算盘。” “是啊,若您真是他找回来的,现在怕是就在四皇子府了。”尤妈妈想起来都后怕,“这自古以来,对女子贞洁看得尤为重,您若是被四皇子找回来,想要做正妃,都是难的。” “恶毒!”她说着冲四皇子府的方向,淬了口。 “派个人也去津海,看看闵松泉是不是出海。如果出海……”彭淑想起前世剿过一窝海盗,领头的就住在距离津海不远的茂州。 “如果闵松泉出海了,就放风给大皇子。” 李星文如果知道自己弟弟确切在哪个位置,一定会给他一份大礼的。 “是。” 尤妈妈领命下去,刚走到门口,又被彭淑叫住了。 “之前我说过,要给彭朝阳一万两,耽误了太久,银子还没着落呢。如果闵松泉果真出海,或者派人出海了,这银子找大皇子要,他肯定会给。” “是。” 尤妈妈一听一万两,立刻替她家姑娘肉疼起来。下一刻,又听是大皇子给,顿时觉得还可以多要一万两。 目送尤妈妈离开,彭淑脑海里,忽然浮现在岛上的一幕幕。 那些记忆,最终定格在李肃出现,由远及近,走到她面前的瞬间。 那时她想着,他一定费了很大力气,才找到她。 现在看来,不只是费了很大力气才找到她,而是跟人拼过命,才找到她。 “又救我一次,我该如何还你?”她轻叹呢喃。 李肃太好,她无以为报。 “姑娘。” 正望出神,雪薇进来,她禀报道:“月红过来回话了,太夫人已将二房的人留下,派去庄子上了。只有岳妈妈还留在彭家,去了浣衣坊。” “岳妈妈是个有本事的,这样了还能留在彭家。”彭淑闻言露出抹淡笑,“离开家太久,也该回去看看了。” “是,奴婢去备车。”雪薇屈膝一礼,转身出了小书房。 皇甫家的沉香院,靠近正院,并不是偏远院落。雪薇从沉香院出来,先去找后院的郑妈妈汇报了声,然后就去前院让小七备车。 郑妈妈听彭淑要出门,心里立刻咯噔一下,猜测她是不是要走。 不过这话她不好问,只委婉道:“淑姑娘是要去哪家做客?需不需要我找夫人准备登门礼?” “不用,我家姑娘回彭家。”雪薇摇摇头,可不敢擅自接受郑夫人的好,姑娘会不高兴的。 虽然,她们都希望她们母女能和睦,可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的道理,她们都是懂得的。 “回彭家?”郑妈妈吓得分贝拔高,“淑姑娘要走?” 雪薇被她吓了一跳,闻言忙摇头,“没有没有,姑娘没说收拾东西。这么多东西在这里呢,没收拾怎能走?” “哦,这样啊。”郑妈妈还是有些不放心,让雪薇去前院找人备车后,她立刻便去了正院禀报。 “夫人!淑姑娘要回彭家!” “哐当!” 正在熬果酱的郑梓依,随着心一晃,手里的白瓷印梅小碗也没拿出,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淑儿要走?” 她急得顾不上满地瓷器,踩着便要冲出去。 郑妈妈见她紧张成这样,吓了一跳,紧忙上前扶住,“夫人莫急,奴婢打听过了,淑姑娘只是备了车要回彭家,没说要搬走,她的东西还在呢。” “真的不搬走?”她还是不信,急冲冲就出门了。 她来到来到沉香院时,雪薇还没回来禀报呢。 彭淑也不更衣,只坐在院子里发呆。 隔着敞开的院门,郑梓依胆怯地驻足了,没有进去,就这样隔着门,望向院子深处。 “沉香院太小,淑儿生我的气,又不愿出门与人说话,她一定很无聊,很孤单吧。”她心疼道,“她心里一定很苦,觉得是我不要她,才扔她在彭家受苦。现在,在皇甫家,虽不缺吃穿,可她会觉得格格不入,会觉得这不是她的家。” 说着说着,郑梓依落了泪,“那年,我不该说那句话的。” 郑妈妈知道是哪句话,闻言也叹了声。 有些话说出口,就再也没有收回的可能了。 如果没有那句话,她们母女间的隔阂,或许会浅些。 “夫人,你也是有苦衷的。”郑妈妈只能这样安慰了。 可,任何安慰,在此刻,都显得无比的苍白无力。 “那时想着,天要塌下来了,我不管不顾,一定要逃离。可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可以有很多种办法,将淑儿也带过来的。是我懦弱了,留她在那边吃了那么多苦。” “夫人,谁年轻时,没害怕惶恐过?那时您也不过是十九岁的小姑娘罢了,虽做了人母,可也还是太小了。”郑妈妈也心疼郑梓依,“您放心,等淑姑娘长大了,自然能明白您的苦衷。” “我倒不希望她能明白。”郑梓依微微摇头,“人稀里糊涂活着,最好,什么都不要明白,才能快活。” 这话太苦,郑妈妈说不出别的来了,只安静地扶着她,凝望院子深处,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彭淑。 过了半晌,雪薇回来了,郑梓依避到假山后,不让她发现自己,直到彭淑领着阿影、染微出了门,她才从假山后出来。 “沉香院还是太小了,你吩咐人去请些泥瓦匠来,将附近的梅香院、云台阁,与沉香院打通,给淑儿住。院子大了,她请朋友过来说话,也方便。这样,她或许能开心些。” 第179章 落井下石 彭淑不知生母要给她打通院子,她坐在马车上,心情实在说不上好。 心情不好,便沉默着,直到到了彭家。 她没有走正门,从角门进入,先去了被搬空的沉香院。 尤妈妈几人办事,那叫一个雁过拔毛。 “姑娘,刚刚雪薇说,二少夫人被关在景辉院。”阿影小声道。 “先去看看我那好后母。” 彭淑从沉香院出来,慢悠悠地朝景辉院走去。 此时的景辉院,跟之前又不同了。 哪怕只是个老鼠洞,也都被堵上了。 吴然娟住的屋子,四周更是被用木板封住,连窗户都不给她留。 “姑娘,上。” 染微蹲下,让彭淑踩着她的肩膀爬上墙头。 彭淑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来落井下石,是需要爬墙的。 不过,心情莫名地好了,是怎么回事? 方才,她在等雪薇备车时,忽然就不开心了,坐在院子里发呆时,想了些问题。 她是来彭家落井下石的,可落井下石的对象是她父亲。 被他无视、冤枉和责骂、毒打时,她无数次想着,一定要他好看。 现在他好看了,她却并不开心。 她多想,父亲跟皇甫严一样,是和蔼的,是疼爱她的。 可,也只是想想。 她知道,父亲是永远不会疼她的。 哪怕她权倾朝野,哪怕她给彭家带来无上荣耀,在他心里,她也还是不堪的。 想到这些,她的心就好痛。 记得前世,不知是谁跟她说过一句话,说人总是苛求得不到的东西。 她也是在苛求吧。 得不到,所以,想要。 “嘭!” 随着落地的声音,她思绪收回,阔步走向景辉院正屋。 正屋的门被锁了,不过染微有开锁的技能。 她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三两下便撬开了锁。 “嘎!” 木门被打开,屋里万念俱灰的吴然娟闻声冲过来,嘴里骂骂咧咧道:“我是飞儿的生母,我就知道你关不了我多久,就会放……” 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了。 彭淑笑盈盈站在门口,“才来就想飞儿了?那你以后的日子,可要如何过?不过你放心,飞儿一定会被照顾得很好。” “你来干什么?”吴然娟瞬间警惕起来,“我警告,你不许害我飞儿,他是你亲弟弟!” “来干什么?当然是来落井下石啊,难不成,你还痴心妄想地以为,我是来救你的?” 彭淑笑着进屋,挑了把破椅子坐下,然后环视了一周屋内情况,“啧啧啧,我们尊贵的二少夫人,现在怎么沦落成这样了?你可能死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住在杜鹃的发迹地吧?” 说着,她目光落在吴然娟站着的地上,“对,就是在那个位置,杜鹃跟你的官人,颠鸾倒凤,忘乎所以。” “彭淑!你不要脸!那是你父亲!”吴然娟气得急忙跳开,恶心得想吐。 然而,彭淑的目光随着她移动,依旧是笑盈盈的姿态,“那个位置,我记得放着杜鹃的肚兜……” “啊!” 吴然娟崩溃了,再次跳开,“彭淑!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看你,记忆力真差,适才我不是说了,我是来落井下石的。” 她失望地摇摇头,“真的没劲啊,这就崩溃了。就这点承受能力,当初是怎么敢将注意打在我身上的?” “原来你都知道!你是故意的,你故意养着杜鹃,就是为了害我?你好深的心机!”吴然娟明白了,她全明白了。 可明白又能如何? 她还是不能将事情公之于众。因为,世上没有任何人容许后母这样坑害原配的孩子。 若被人知晓了,她就不只是关在这里那么简单。 不对! 她忽然觉得哪哪都不对,彭淑明明可以让她更惨,甚至被休,可她为什么不这么做? “你还憋什么坏?你说清楚。”她冲过来,想要抓住彭淑的手,却被染微挡住了。 彭淑笑容慢慢放大,“你察觉出来了,既然察觉到了,那就带着惶恐和不安,在这永无止境的黑暗里,如老鼠一般苟着吧。” 她起身往外走,随着步子迈开,脸上笑容消失殆尽,只余肃杀的冰冷。 “彭淑!你到底要怎样!你到底要怎么样!” 她觉察到她还有更大的阴谋,可不知是什么。 “回去!” 染微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倒在地,然后关上门,又上了锁。 吴然娟在屋里,砰砰砰地拍打木门,“彭淑!你说清楚,你说清楚!你是不是要害我飞儿,我警告你,你别乱来,那是你弟弟,你亲弟弟!” 彭淑掏了掏耳朵,又踩着染微的肩膀,爬出了景辉院。 吴然娟的声音太大,传出了景辉院。不过,二房的丫鬟婆子们,绝大部分都被发配到了庄子,新的还没来。 整个二房,静悄悄的,孤寂得可怕。 “父亲现在应该在书房,去看看他。”彭淑说着,慢悠悠朝书房走去。 第180章 你去衙门告我啊 空荡荡的二房,走了好半天,也没见到个人影,直到路过碧涛院时,才听见丫鬟婆子们正在搬彭飞的东西。 “去年九月份,二爷给九公子买的那方端砚,你们谁见了?可千万要记得拿,不然二爷知晓,会生气的。” 领头收拾东西的是彭飞的两个乳娘,这回说话的是杨妈妈。 “二爷生气有什么打紧的?二爷生气了,也就能治治大姑娘和二少夫人,还有九公子了,他连院里奴仆的去留都决定不了。前一刻刚要将人全部发卖,下一刻太夫人就将人要了回来。”另一个奶母子甄妈妈笑道。 “说的也是。三房那边对九公子明明很好,二爷非不送九公子去,非要送他去大房。大房那日子,哎。” 两人言语轻蔑,还带了几分怨气。 她们是彭飞的奶娘,彭飞去大房住,她们自然也要跟着去,这对于她们来说,不亚于流配。 毕竟,三房的伙食,可比大房好多了。 彭淑驻足片刻,听了这话,轻呵了声,没管,大步朝书房走去。 她心里说不上来的复杂,她要的就是父亲也感受下,被人捧高踩低,被人轻贱,被人不在意的感觉。 可现在目的达到了,她却半点不开心。 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父慈女孝,哪怕他是个严父,她也欢喜。 轻叹了一声,书房近在眼前了。 门口没人值守,但门没锁,半开着。 “你们在这里等我吧。” 彭淑在门前停了许久,才淡淡吩咐,进了门。 “你还知道回来?” 满脸寥落,正在书房院子里不知想什么的彭柏涛,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去,见是自己女儿,当即便怒道。 “父亲的第一句话不该是这般,你该问我,为何会回来。” 彭淑知道他会发怒,不管任何时候,不管谁错了,只要他心情不好,他都会冲她发怒。 习惯成自然,到现在,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她慢慢走到院里的石桌旁坐下,轻扫了眼桌上的茶杯。六个茶杯,没一个是干净的。 茶具旁边,放了一份吏部调令。 从调令的封皮可看出,他已经被调出京都了。 这一点她有些意外,不是她安排的。不过,也不意外,彭家的仇家、政敌们,本就在暗中活动了。 只不过,好多人可能也看出承乾帝的去“贤”计划,暂时搁置对彭家发难,故而彭家暂时还是安全的。 但安全归安全,只是暂时不会满门炒作,将宠妾灭妻,声名崩塌的彭柏涛挤出京都,还是可以的。 “你是回来气我的?” 彭柏涛见她与郑梓依颇有几分相似的眉眼,无名之火顿时攀升,“无礼无状,在皇甫家学的那些坏习惯,最好不要带回来。” “父亲,再怎么说,我也是您的女儿,我怎么是回来气您的呢?”彭淑听着他教训的口气,心冷到极致。 她在皇甫家那么久,他不担心她寄人篱下日子煎熬,也不担心她是不是真的被掳走了,只知道教训她。 只是,现在,她眼里再无难过,有的只是浅浅的笑意。 她抬首,淡笑着,继续道:“我是来落井下石的呀,父亲。” “谁叫你用这副表情跟你亲生父亲说话的?皇甫严?” 彭柏涛气得扬手便要打,尤其是想到吴然娟说的那句话,他的女儿,要成皇甫严的了! “父亲还有功夫打我?”彭淑起身,后退几步,似笑非笑地望向桌上的调令,“父亲这是被赶出京都了吧,啧啧啧。” “逆女,你在嘲讽为父?”彭柏涛眼神一暗,想要将调令收起,又想到看都已经看了,收起来也只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是啊,父亲终于说对了。”彭淑摇了摇头,满脸的故作怜悯。 “调离京都,或许对父亲也是好的吧,毕竟父亲的名声,真是不怎么好。就连太夫人,也不顾父亲的颜面,说将那些人收回来,就收回来了。亲人尚且如此,外人岂不是更过分?” “闭嘴!” 彭柏涛听不下去了。 自从上回与杜鹃在景辉院那件丑闻在京都传遍后,他就处处受人白眼和戏谑,最近又被弹劾宠妾灭妻,别人的嘲讽,直接不藏着掖着,明着来了。 说什么,他好那一口,玩得花…… 甚至更过分的,还无端编造他其实不是觊觎丫鬟,而是觊觎侄女,只是碍于礼教,退而求其次,选了她的丫鬟。 诸如此类,不堪入耳! 现在被女儿嘲讽,他是半个字也不想听。 “闭嘴?” 彭淑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父亲真会开玩笑,我是回来落井下石的,怎么可能会闭嘴?方才我路过碧涛院时,杨妈妈和甄妈妈说,得罪二爷是最不要紧的,哈,父亲不知我听到这话时,有多解气。” “你不孝!”彭柏涛气极,扬手想打,她却还敢退。 “是啊,我不孝,父亲去衙门告我吧。” 彭淑寻了个安全的位置站好,目光坚定的嘲讽着,“上回父亲从刑部大牢出来时,闹着要搬家,是因为三房那边有人让您顶罪了吧,啧啧啧,这就是您说的兄友弟恭?真是好羡慕呀,可惜我跟彭飞没这么深的感情,就算再恨死了他,也将二房部分产业给了他。” 这话彭柏涛没法反驳,彭淑就算再恨彭飞,也还是同意将部分产业给他,更从来没有害过他。 可,这就是她私吞二房全部产业的借口? 一个女儿家,哪有资格继承家业? “二房那些产业,你最好尽快还回来,否则别怪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客气。”他语气森然道。 他怒任他怒,彭淑半点不慌,笑盈盈道:“彭飞的那份,又回三房手里了,回去后,三房就让您去顶罪,您怎么不去要回来?是视钱财如粪土吗?哦,不是,您是没那本事,您只会欺负我。觉得我是女儿,不配继承家业。” “送给三房又如何?你说得对,你不配继承。”彭柏涛快被气死了,偏偏又离得远,想打都打不着。 他有心想解释为什么不坚持搬家,那是因为太夫人说,祖宗留下这份基业不容易,要他们守住。 搬家会惹人笑话,说他们兄弟阋墙,给祖宗蒙羞。 他再气彭栢霖也罢,祖宗留下的基业,他是要守的。 只是,他不知的是,就算他不说,彭淑也能猜到。 “我偏不交给你,气吧?还有更气的,彭家要完了,我能救,但我绝不会救。我还要你跟我一起,看着你在意的这份祖业,化为流水,成为历史……哦,不对,是成为污点,祖宗的污点,哈哈哈……” 彭淑说着,开心地笑起来,跟个恶毒反派似的。 “你要做什么?我警告你,别乱来。”彭柏涛本能的不信她能救这句话,也不信彭家要完,只相信他猜测的。 他猜测彭淑要报复彭家。 “父亲真是永远不信任我,不过没关系,你会明白的。”彭淑说罢慢悠悠朝门外走,一边走,一边笑着,“父亲,贬官路上,您可要保重啊,别病了,饿了,或者遭了贼了,这样,可就看不到彭家的结局了。” 第181章 斗起来 从书房出来,彭淑那恶毒反派般,将彭柏涛气了个半死的神情敛去,换却的是悲凉。 “回吧。” 她原路返回,压根没想着去看一眼太夫人。 只是,她不去,寿松院那边,却来人请她过去。 来的,还是惠妈妈。 “姑娘,奴婢方才瞧见院里洒扫的陈妈妈往这边看了好几眼。”阿影压低声音道。 “不意外。”彭淑知道陈妈妈是三房的人,只是有些可惜,没一并将她赶去庄子。 不过,问题不大,一个细作而已,影响不了什么。反正,不管在彭家哪里,最后都是会一起进入法场的。 “既然曾祖母有请,那我该去请安的。”她眉梢轻挑,露出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熟门熟路的,来到寿松院,院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大房的杨氏,和她的女儿彭香,三房的老姜氏、小姜氏、楼氏、姚氏、霍氏,以及三房的跟彭淑平辈的彭锦、彭欣、彭思,和彭妍月。 彭锦、彭欣,都挨着自己母亲坐,彭思是彭栢霖的庶女,也挨着嫡母,只不过,她与小姜氏中间,隔了个彭妍月。 彭妍月俨然成了彭瑶的代替品。 “重孙女给曾祖母请安。” 彭淑敷衍的屈膝行了一礼,“多日不见,曾祖母又老了呢。” 太夫人听她这话,气得半死,张口便想要怒骂,奈何彭家现在真的是多事之秋,她需要这个孙女,帮忙打破僵局。 不过,原本让她留在彭家,别再去皇甫家寄人篱下的话,不打算出口了。 在场是众人,也是没想到她竟敢这样跟太夫人说话,想说两句呵斥她,却谁也没开口,毕竟她们已经很久没接到其他府的请柬了,而彭淑能接到。 她们盼着彭淑领她们出去见见人,结交朋友,好议一门上好的婚事。 “淑妹妹,听说下个月武安侯府的燕公子娶亲,你认顾夫人为干娘,她想必给你下请柬了吧。” 就在众人沉默,既想让彭淑带她们见人,又放不下尊严去求时,彭妍月说话了。 这可能就是她在小姜氏那里吃得开的原因吧。 彭淑闻言,装作刚看到她的模样,惊讶道:“呀,月姐姐还没走啊,我以为你早回盐析了呢。” “我答应了瑶妹妹,要照顾好叔母,自然不能走。”彭妍月厚着脸皮道,面上没什么变化,但心里其实已经很难堪了,恨不得撕碎她的嘴。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懂不懂! “哦,只是照顾啊。幸好你说了,不然我还以为,三叔母认你做女儿了呢,挨得比我思妹妹都近。不过,想来三叔母更喜欢月姐姐吧,认你做亲女儿也没什么,毕竟这眼缘啊,不是所有人都有的。比如思妹妹,作为庶女,费心费力的讨好三叔母,不还是不如你吗?” “你!” 彭妍月没想到彭淑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挑拨离间,她看了眼彭思。彭思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眼底甚至有浓烈的恨意。 彭思怎能不恨?她以为彭瑶走了,嫡母就会多宠她一点,没想到,半路插进来个彭妍月,夺走了她的一切! “曾祖母。”彭淑不给彭妍月说话的机会,笑盈盈望向气得不轻的太夫人,“我是收到了武安侯府的请柬,也愿意带妹妹们去见见世面。” 听她说愿意带人去,所有人脸色一喜,恭维的话,立刻便响彻耳畔, 就连太夫人,也没那么生气了。 只是,没等她们高兴太久,彭淑便继续道:“只不过,我只带一个去,至于带谁,你们自己决定。” “带我,大姐,你以前最疼我,你带我。”彭锦已经忘了在皇家猎场说过的那些话,争抢着要去。 “带我!大姐,带我!” 彭欣也叫嚷着要去,半分不肯让。 她两是嫡女,说话自然有底气,唯独彭思,不敢说话,只期盼地望着彭淑。 而彭香,因为母亲的缘故,不敢跟三房的人挣,没说话。 “你们商量好了,派人去皇甫家告诉我一声即可。”彭淑没答应任何人,说罢便冲主位敷衍地施了一礼,“曾祖母,我要走了。” 太夫人压着怒意,这个不孝女,企图用一个名额,让彭家的人斗起来! 真是,好毒的心! 可,她需要这个名额,需要彭家的人多参加京都贵胄们的大小喜事,慢慢扫清障碍。 她目送着彭淑离开,没说什么。待她走出沉香院后,她的目光才落在彭香身上,“这次,香儿跟着去。” 说罢,她心想着,想让彭家的人斗起来? 这个关键时刻,她绝不允许。 只是,她不允许有什么用? 从彭淑说出只带一个人去的时候,斗争就已经开始了。 彭思几人,已到议亲年纪,再不赶紧把婚事定下来,就挑不着好的了。若年纪大了,还没嫁出去,到最后,只剩下歪瓜裂枣给她们,说不定会嫁给那打死妻子的鳏夫,沦为下一个将死之人。 能跟彭家结亲的人家,都是有些地位的,人家咬死妻子暴毙,彭家也不会为女儿去开罪。 死了,就是白死。 ——- 马车从角门外的那条街,缓缓驶离。彭淑没有像以往那样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她打开车窗,撩起车帘,往旁边的青山院院墙看去。 “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已经好久没见了。” 她就在此刻,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想李肃了。 或许是太久没见到他的缘故。 马车不急不缓的,驶出了巷子,进入主干道,消失不见。 站在墙头目视马车离去的李肃,有些怅然若失。 “王爷,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温不平在下头不客气地喊。 李肃确定再也看不到那辆载着她的马车,才不舍的跳下墙头,肃然道:“继续。” “自从候选人,出局了两个,皇帝明显是不想选我们的人,就搞出个武比,说什么从三军将帅里挑,谁夺魁,御林军统领的位置,便是谁的。我看他是想让我们的人出局吧。” 温不平很快便回归正题,说着很不满的骂了句,“真是老了昏庸。他想要安排的那个,破绽一抓一大把,根本不能服众。” “温大人,陛下是皇帝。皇帝想安排谁,就安排谁,我等做臣子的,只需领命便可。”镇山王意在让他不要有情绪。但,该安排自己人,还是要安排的。 绝不能让皇帝为所欲为。 温不平听懂了他的话,翻了个白眼,闭嘴了。 “陛下安排武比,是想做最后的抉择。”李肃沉默了半晌后道,“他还没确定好太子人选,这次武比,主角是几位皇子。谁的人胜出,谁就是太子。” 第182章 恋爱脑 李肃话音落下,书房安静了下来。 镇山王与温不平先对视一眼,然后满是不可思议地望向他。 “意思就是说,咱们以前白忙活了,四皇子还有机会?”温不平有些怀疑人生。 “理论上来讲,是这个意思。”李肃微微点了点头。 “完。”温不平将手里的笔往桌上一扔,整个身子破罐子破摔般,往椅背上一靠,“早知道留下林狗去武比,他破绽多多?都不用认真找,闭眼都能将他拉下来。现在,还不知道那边派谁去呢,尤其是闵松泉,整天憋着坏。” “确实棘手。其实也能看得出来,陛下是在四皇子和大皇子之间挑。三皇子,终究是中庸了些。”镇山王也道。 “机会?” 李肃想起还在海岛吃上顿没下顿的李星让,嘴角微扬,勾起抹淡笑,“未必。” 人都不在京都,拿什么比? “未必?王爷是有别的安排了?” 温不平立刻激动,霎时间便恢复了活力,紧张兮兮地问。 连带着,沉稳的镇山王,也生出许多急切来。 “四皇子离京,你们可曾听说他回来?”李肃道。 “没有。”温不平摇摇头,“没听说他回来,应该是遇到什么事,耽搁了?” 他说着,又与镇山王对视一眼,两人都好奇地望向李肃,“传说,四皇子离京,是为了找彭家姑娘,现在彭家姑娘早就回来了,而他却还未见身影,王爷,你没做什么吧?” 话是问句,但两人心里已经确定李星让没回来,跟这位贤王殿下,十成十脱不了干系了。 最近他们总在王府议事,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 别看他现在在这里议事,心怕是早就飞到皇甫家去了。 说什么也没做,谁信? “本王能做什么?”李肃正襟危坐,一副你们太八卦了,有失身份的样子。 “没做就好。” 两人收回起哄的眼神,语气轻松道:“继续继续,别老扯开话题,不相干的人,少提。” “有道理,有道理。”镇山王难得也露出轻快笑容,“刚才说到哪了?” “说到武比人选,咱们分别推选几个人参加,这样赢面大些。”温不平说起正事,整个人瞬间无比严肃。 书房里的轻松气氛,再次被严肃掩盖。 三人正讨论着,院门前袅袅走来一人。 “麻烦通传一下,我做了王爷爱喝的鸽子汤,现在正温着,最宜入口。” 守门的两名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一名转身去禀报,另一人站在大门中央,挡路之余,视线也挡住了。 苏以沫见侍卫防贼似的防着她,心里顿时无比委屈。 这次是她不知第多少次过来了,每次王爷都借口忙不肯见她。以前,他拒绝三次,也会偶尔见她一次的,不像如今,自打重回王府,便再没见过了。 都怪那彭淑,勾了王爷的魂,让他再不愿见自己了。 青山院里,侍卫来到书房,跟站在门外的许笑悄声禀报道:“沫姑娘又来了,说是做了鸽子汤。” “王爷正在议事,不喝汤,你让她回去吧。”许笑想也没想,便吩咐道。不是他要替王爷做决定,实在是,前几次,他每次去禀报,都被训斥。 王爷说了,以后沫姑娘过来,不用禀报他,直接赶走。 可,太妃也说了,王爷对沫姑娘有误会,让他找机会说和一下。 他哪敢说和? 不说他现在对苏以沫没什么好印象,就是印象再好,他也不敢说和呀。 若敢说和,王爷第一个不会饶恕他。 守门的侍卫闻言,也明白了,转身便去了院门前。 “王爷在议事,不喝汤,沫姑娘请回吧。” 说着,两侍卫分别站好,犹如两尊石像,任凭苏以沫再说什么,都不再搭理。 她又讨了个没趣,心里难受极了。 “彭淑,你等着,我会让你遭到报应的。”她屈辱咬牙,呢喃自语道。 两看门侍卫的耳力极好,隐隐听见了。两人微不可察地交换了个眼神,待苏以沫走远后,其中一人才急匆匆又跑进去禀报。 “许统领!我们方才听到沫姑娘记恨彭姑娘,扬言要她遭到报应。” “哼。” 许笑冷笑,赞赏地拍了拍侍卫的肩膀,“干得好,去领赏。” “是。”侍卫闻言惊喜。 他是万万没想到,禀报关于彭姑娘的事有赏钱! 以后要多多留意! 许笑让满脸惊喜的侍卫下去,自己则转身进了书房,附在李肃耳边将原话转达了。 “看着她,若她敢对她有任何不轨,计划可以不顾,直接就地正法。”李肃语气森然,浓烈的杀意,都快冲出青山院了。 见他如此,温不平和镇山王,又又又对视一眼,一副这个恋爱脑没救了的表情。 李肃也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他只是想保护她而已。若因为他的计划,而危及她的安危,那这个计划,便是错的。 此时,皇甫家。 彭淑堪堪下马车,等在门内的郑梓依,便急匆匆奔出来了,“淑儿,可是饿了?” 她心有余悸地讨好着,连郑妈妈等下人瞧了,都觉得她在女儿面前太卑微。 可她实在是担心女儿从此被留在彭家,不愿再来见她了。 幸好,幸好她还愿意回来。 其实,她没想到的是,彭家的人,压根没出言挽留,根本不用担心。 “不饿。” 彭淑神情冷漠,语气平淡。 郑梓依伸过来要扶她的手,也被她避开,“没什么事,我要去睡觉了。” “也……也没什么事。”郑梓依觉得女儿对她的态度变了,至少愿意问她有没有事了。 她心里有几分欢喜。 只是,见女儿听说没事后,立刻便越过她往里走,不愿多说,心里便很失落。 郑妈妈看出她的心思,灵机一动,上前一步拦住彭淑道:“淑姑娘,也不是完全没事,夫人打算将您的院子,跟其他两座院子打通,泥水匠已经去请了,可能要吵您几日。” 彭淑微愣,好好的打通院子做什么? 不过,这与她没什么关系,反正不是她的家,她只是暂住。 “哦。” 她应了声,然后直直地盯着郑妈妈,仿佛用眼神在问,为何还挡路? 被盯了好半晌,郑妈妈不得不让开,“淑姑娘请。” “嗯。” 彭淑淡淡应了声,便继续往里走。 “彭淑!彭淑!” 还没走两步,便听身后传来楚灵珊那激动的声音。 “大事,惊天大事!走走走,去你院里,我跟你说。” 她一边给郑梓依心里,一边激动地大喊。 第183章 心理战 “什么大事?” 彭淑感觉自己也很八卦,拉着楚灵珊急匆匆回到沉香院,两人往软塌上一趟,便兴致勃勃问。 “你还记得我上回跟你说凤阳郡主的事吗?”楚灵珊还是难掩激动,音调都不自觉地拔高了。 满心期待的彭淑,一听凤阳两个字,顿时没了兴趣。 这是什么惊天大事? “记得。”她兴致缺缺道。 “她有孕了!未婚先孕!”楚灵珊更激动了,“事情很快就要传遍整个京都了,我先得到消息,立刻就来跟你说了。” 彭淑闻言猛地坐起来,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问:“你确定,未婚先孕?孩子是谁的?” “不知道,听说……” 楚灵珊有些不好意思了,顿了顿,做了心理建设,才继续道:“听说有可能是孙贺淼的,也有可能是于阳的。” “简直荒谬,你听谁说的?” 彭淑一颗心,一下子便提了起来。 如果是这样,那凤阳就被这两男的害惨了。 还有李肃,于阳是他的表弟,于家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坊间、朝堂都会联想到他。 若让事情爆出来,肯定会进一步危及他的威望,说不定会有人参他不约束亲眷…… 或者,直接迁怒于他。 “我听永康王府的人说的。”楚灵珊道,她一副永康王府听来的八卦,肯定保真的模样,“这下凤阳郡主惨了。” “永康王府?” 彭淑眉头深蹙,紧接着,悬着的心慢慢落下。 永康王是承乾帝的胞兄,他继承大统后,只封了这么一位胞兄为王,其余兄弟,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若这消息是从别人嘴里出来的便罢了,但是从永康王府出来的,那就一定是承乾帝搞的鬼。 或许,凤阳真跟两个男人有了关系,又或者只是谣言。 但,这件事,不管舆论走向如何,都会影响李肃,影响他与镇山王之间的盟约。 凤阳也实惨,前世今生,都命运多舛。 “李肃……” 彭淑默念这两个字,脑海在瞬间,浮现无数个帮他躲过此劫的办法。 可计策还未成型,便被一一否定了。 “彭淑,彭淑……” 楚灵珊惊呆了,她满脸你疯了吧的神情,“你竟敢直呼贤王的名讳,不要命啦?” “他哪有那么可怕?不过是个名字而已。”彭淑无奈,也意识到事情似乎已到很严重的地步。 以前李肃在朝臣中,虽格外威严,可也没这般恐怖,而现在楚灵珊竟然觉得,在这里说一下他的名讳,便会没命…… 这不正常! “灵珊,你最近都听过多少关于贤王的事,事无巨细,全部说给我听。”她急切道。 “哎。” 楚灵珊轻叹一声,“幸好你没嫁给他,不然可就惨了。” 她一副万幸的神情,眼里的恐惧,不像作假。 彭淑愣住,“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你之前还八卦我跟他的事,现在怎么这么怕他?” “那是我没听过他那些事。”楚灵珊想起来,便打了个寒战,“就是你不在京都的那段时间,有几个学子,在茶楼讨论贤王枉顾国法,火烧天狱,放你叔父,和你父亲的事。然后,那几个人,就被抓起来,烧成了陶勇,然后送去给了他们的父母,还要人家父母夸陶勇烧得好,若不夸,就……” 说到这里,她已经害怕得说不下去了。 彭淑也不逼她,只拍拍她后背,“别怕,那些都不是他做的,是谣传,是别人栽赃。” “对对对,是谣传,是栽赃。”楚灵珊重重点头,但明显不信,还四下看了眼,求佛拜神般,讨饶道:“贤王殿下,臣女相信是谣传,也觉得是栽赃,您千万别往心里去,臣女没别的意思。” 彭淑:“……” 她失语在当场。 原来,在她没有关注的时间里,李肃正义的形象,早已成了闻之色变的恶魔。 承乾帝这一世的去‘贤’计划,似乎比前世还要成功。 是因为李肃去寻她,来不及处理吗? 还是说,因为她没有参与进入这场夺嫡的游戏,所以承乾帝能全心全意腾出手来对付他? “休想。” 她呢喃自语。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她都不允许承乾帝再继续这样败坏他的名声。 “什么?” 楚灵珊闻言不明所以,然后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她紧张地抓住彭淑的手,“彭淑,你说,我刚刚那么激动地说凤阳的事,会不会被王爷记恨?他现在不会已经得到消息了吧?” “哪有那么快?”彭淑无奈。 “快的,快的。听说他养了一批死士,专门收集情报,连别人夫妻间的闺房之乐,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听说……” 她一副,又害怕,又忍不住想说的样子。 “听说啊,我是听说的。”她压低了声音,当悄悄话讲,“听说贤王监视着我们所有人。” “瞎说,他哪有通天的本事?”彭淑想笑一笑,缓解下紧张的气氛。 可她笑不出来。 整日病恹恹的承乾帝,玩得一手心理战。 “彭淑,我发现,你现在好紧张贤王啊。你不会被他……威胁了吧?你要是被威胁了,就眨眨眼。”楚灵珊满眼怜悯,似乎已经确定了,没被威胁,肯定说不出这种话! “没有。” 彭淑也是无奈,知道解释无用,唯有打破承乾帝给李肃贴的那些标签,才能让世人不恶意揣测,和恐惧他。 恐惧,会被人群起而攻之。 再厉害的人,也抵不住四面楚歌,八方来敌。 “不说了,不说了。” 楚灵珊摇摇头,有些后悔急匆匆来说凤阳的事,说罢她叮嘱道:“你也别跟别人说,万一惹怒贤王,被烧成陶俑,就惨了。” “好。”彭淑点头,有些敷衍,她此刻正思索着,怎么帮李肃恢复名声。 “哦哦,对了,给。” 楚灵珊心里后怕,也没发现她的敷衍,说话间掏出一张一百五十两面额的银票,“我二哥不是欠你银子么?托我给你。本来上回就要给你的,我给忘了。” “好。”彭淑接了银票,抱着引枕,继续思考。 边上后怕不已的楚灵珊,也不说话了,她甚至都不敢走下软塌,总感觉四周都有贤王的死士在盯着。 “彭淑,我不敢回家了。”她苦恼道,“刚才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敢来找你说这件事,贤王肯定知道了……” 说着,说着,她哭起来。 “呜呜呜……。” 听她哭得厉害,彭淑只能无奈的留她在皇甫家过夜了。 只是,她今夜注定无眠了,从荒岛回来,她便一直等机会帮李肃,现在勉强算个机会吧。可如何渡过这个难关,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一个比较好的计策。 “哎。” 她轻叹,感觉自己自从摆烂后,就变傻了。 哪哪都透着傻气。 “姑娘,津海那边来消息了。” 正唉声叹气,尤妈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闻声彭淑猛地坐起来,翻身赤脚往外走。 “嘎。” 她轻轻打开门,尤妈妈掌着灯,照见她憔悴还赤脚,当即一惊,“姑娘怎不穿鞋?” “津海那边怎么说?”彭淑直接忽略掉任何声音,只问津海的事。 尤妈妈见她焦急,紧忙道:“出海了。咱们的人在海边蹲他,给蹲到了。” “快,立刻将消息卖给大皇子!十万两!这银子,他没法省。” 得到想要的答案,彭淑激动得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一定要让大皇子的人,连夜出城,明天,天一亮,我要让老皇帝见识下,被鹰啄了眼的滋味!” 第184章 有个人可以 “可是……可是……” 尤妈妈可是了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彭淑急了,“有难处?” “姑娘,咱们的人去蹲个点可以,但去大皇子府卖消息,恐怕做不了。”尤妈妈低下头,怪自己无能,关键时刻,竟帮不了姑娘。 彭淑闻言一拍脑门。 恍然才想起,这是第三世,不是她咤叱风云的前世。前世的尤妈妈,因为是六皇子妃的掌事嬷嬷,许多地方都去的,别人也愿意给她面子。 现在的她,只不过是一个不受宠普通姑娘的掌事嬷嬷,差别太大,确实没有能力做这种事。 “罢了。我去。” 她提裙便冲出沉香院,可没走几步,又顿住了。 大皇子李星文多疑,若她亲自去,他可能反而有所顾虑…… “姑娘,姑娘。” 她刚顿住,尤妈妈便火急火燎追出来,“姑娘,奴婢话还没说完。” “什么话?” “咱们的人在津海的时候听说,在茂州那窝海匪,已经被衙门剿灭了。领兵的,是安逸侯。” 彭淑:“……” 她一颗心直直往下坠,“明明时间还没到,是谁把他们剿了?安逸侯……” “对,是安逸侯。安逸侯是贤王殿下的亲舅舅。”尤妈妈不太懂彭淑要表达什么,但安逸侯她知道。 “哎!” 彭淑无奈,好好的计划,因为一窝海盗给破了。 “不管了!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死马当活马医吧。”她说着,又继续走,今天必须让李星文派人出城。 “姑娘,姑娘,您慢点,就算要出门,也要容奴婢备车呀。”尤妈妈紧赶慢赶地跟着,险些就摔倒了。 彭淑走得极快,片刻间,便要到前院了。 忽然,她又一次顿住脚步,“是了,我不能去,但有个人可以去。” “姑娘,什么人?”尤妈妈一面让也一同跟来的阿影去备车,一面想着,夜风微凉,得给姑娘披上披风才行。 “染微。” 彭淑转身准备往回走,刚转身,便见染微就在身后,她忙拉着她的手道:“走,去永昌侯府。要秘密地去,不能被人发现。” “是。” 怎么秘密去永昌侯府,染微最是熟悉,她每次去找永昌侯学兵法和枪法时,都是秘密地去,秘密的回。 起初,她还会被人发现,不过廉贞帮了她几次后,她就能熟练地避开所有人了。 来皇甫家这么久,皇家的人,都没察觉。 “你们都回去吧,我跟染微去。”彭淑叮嘱尤妈妈,说罢不放心,又说得明白了些,“要让人以为,我还在府里。” “是。”尤妈妈一颗心也是提着,担心一个不慎,坏了姑娘的事。 “姑娘,咱们先回沉香院。”染微看了眼四周,他们运气还不错,此时的皇甫家,下人不敢随意走动,主子们,也都在屋里歇息了。 “好。” 彭淑点头,一行人又回了沉香院。 “姑娘,您要换上下人的衣裳,然后我们再走。” 染微让阿影拿了身自己的衣裳,给彭淑换上后,领着她,从沉香院后门离开。 她将皇甫家侍卫巡逻的时间点,和交接点,都掐算得很好,两人顺着最近的路,顺利来到角门。 角门已落锁,不过难不住她。 三两下,锁打开,她先将彭淑放出去,然后锁上门,自己翻墙到了巷子。 “姑娘,这边,这是一条没人走的小路,很近。”染微打量了下四周,巷子里黑黢黢的,只能看到远处的微黄灯火。 她许是走顺了,抹黑竟也能找到路。 彭淑任由她拉着,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两人到了永昌侯府角门。 她轻叩了三下角门,片刻后,一个丫头过来开门了。 “染微姐姐,你来……这是?” 她没见过彭淑,一时之间,愣了下,“这位姐姐是?” “这是我族亲,来拜见侯爷的,我跟侯爷说过了。”染微胡乱扯了个谎。 “哦哦哦。”丫头也知晓染微在侯府的自由,不敢多问,很快便放行了。 侯府里有灯火,彭淑看见亮光,脚步终于不深浅不一了,她催促着染微快些。 时间不等人,她必须争分夺秒。 夜深了,永昌侯府的人,基本已睡下,只有守夜的下人,正在主子门前打盹。 “平叔,平叔。” 染微叫醒永昌侯的常随简平。 简平站着靠在柱子旁浅睡,稍微喊两声,他便醒来了。 当看清来人是染微后,立刻笑道:“染微姑娘来了,你这大半夜的找侯爷何事?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这些日子,染微一有空,就在永昌侯府学习,他们已经很熟了,也清楚染微的为人,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打扰的。 就连吃饭,她都是在彭家吃了才过来,学习到了饭点又回去,从来不多吃那怕是侯府的一口水。 是个非常有分寸的人。 在这边学习之余,还帮忙干活,总说报答不了侯爷,以后要让侯府重登往日辉煌呢。 对这样懂得感恩,又努力的姑娘,他没法不喜欢。 故而,染微有什么难处,他们基本都乐意帮忙。 “平叔,您帮忙叫一下侯爷,我家姑娘有很重要的事,要侯爷帮忙。”染微后退两步,介绍道:“这是我家姑娘。” “彭姑娘?”简平立刻慎重起来,不过倒也没拒绝,施了一礼,便去叫人了。 不足一炷香时间,永昌侯余立安起身,在书房见了彭淑。 “不知彭姑娘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余立安年过四十,因郁郁不得志,常年练武,看上去显老许多。 不过,因五官长得俊朗,身材也保持得很好,倒也没有同龄人的油腻感。 彭淑没马上接话,只扫了眼简平。 余立安见她这做派,立刻明白了,只是还是有所顾虑,“彭姑娘,你是闺中女子,与本侯独处一室,就不怕传出去,毁了你一生?” “人活着,才能考虑一生。活都活不下去,那些狗屁规矩,要来何用?侯爷说呢?”彭淑往椅子上一坐,浑然不在意,也不惧怕。 那种上位者的威严,在她身上尽显无遗,令得余立安侧目。 他示意简平离开,染微也很自然地跟上,关了门,亲自守在门外。 “彭姑娘可以说了?”永昌侯语气有些冷,他本就对彭家人没什么好印象,若不是因为染微,他是绝对不可能大半夜单独见彭淑的。 “我这里有个让永昌侯府,再创辉煌的机会,不知侯爷,愿不愿意把握?” 第185章 机会 “哈。” 余立安闻言第一反应是笑出了声。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彭淑,除了那不属于她年龄的威严神情外,他实在看不出她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无非是长得美些。 可美人而已,寻常罢了。 “彭姑娘好大的口气,本侯努力了几十载,到如今,也没能做到,你凭什么就能以为自己可以?” “若我猜测得没错,侯爷的女儿,心悦定远侯陈恒,而你却要拿她联姻。侯爷为了侯府的未来,可真是煞费苦心,连亲生女儿的幸福都可以牺牲。” 彭淑知道他不信自己,不过没关系,她会说服他。 余立安心事被戳破,有瞬间的恼怒,不过很快便冷静下来,他眯了眯眼,眼神变得探究, “彭姑娘洞若观火,能看出些东西,可,那又如何?还是那句话,你凭什么给我机会?我努力了几十年都没得到这个机会,你如何能给我?若机会,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我何至于蹉跎岁月到如今?” “凭我是彭家的嫡女,凭我见到皇帝的次数,比你多。凭我想见任何皇子,都可以见到。而你,不行。这个机会,够吗?” 彭淑说罢,没给他接话的机会,又继续道:“今上缠绵病榻,随时都有可能改天换颜。而太子人选,迟迟未定,绝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侯爷难道不想拼一把?难道不想那从龙之功?” 余立安早已被彭淑前几句话镇住。他见皇帝的次数,确实没有她多。 也不能想见皇子就见。 甚至,很多时候,投靠无门。 “本侯方才无状了,彭姑娘勿要介意。此种一着不慎,便会落得个抄家灭族的大事,容不得本侯不谨慎。”他语气软下来,显然是被说服了一半。 彭淑回以微笑,“侯爷谨慎是应该的,毕竟我也只是个小丫头罢了,贸然与侯爷说家族兴衰,您不信,亦是情理之中。” 说罢,她话锋一转,肃然道:“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陛下心中的太子人选,差不多就是大皇子,和四皇子。但,这两人各自的缺点很明显,其实也很不得陛下的心。若能出一个比他们二人优秀那一丁点的皇子,他会毫不犹豫的放弃这二人。” “彭姑娘言之有理。”余立安已经不敢轻视彭淑了。 哪个闺秀能对朝堂之事,分析得这样透彻? 竟敢揣测君心! “但现在那个更优秀的皇子还没出现,或者是说,还没表现出比大皇子,和四皇子优秀。” “那么,在彭姑娘心中,哪个皇子,最优秀?”余立安在心中将皇子们,排了个榜,发现没有哪个皇子的风头,比得上这两位。 “三皇子。” 彭淑想了想,觉得还是支持李肃支持的三皇子吧,六皇子病弱,实在无法胜任国君。 这一世,她也不想再利用他了。 “据我所知,三皇子庸懦……” “侯爷。”彭淑赶时间,打断了他的话,“若三皇子真如表面上那么庸懦,我还会上门吗?” 余立安闻言愣住,说不出话来。 确实。 如果三皇子早就暗中与彭家勾连,那确实不是庸懦之人,而是有智慧之人。 “那依彭姑娘所言,我该如何做?”他现在是真心求教了。 “想要入三皇子麾下,需得交一份像样的投名状,我这里有个机会,不知侯爷愿不愿意。”彭淑屏住呼吸,让自己极致的冷静。 这个时候,是比拼镇定的时候。 说先不镇定,谁就输。 “不知彭姑娘说的机会,是什么机会?”余立安也不敢大意,参与夺嫡,是有可能抄家灭族的。 “四皇子离京,而我知道他的确切位置。你说,若大皇子知晓这个消息,该如何?” 此话出口,余立安再坐不住,豁然起身,“会毫不犹豫让他永远回不来,或者,登基了才放他回来。” “对。”彭淑点头,笑容深沉莫测,“让这两人斗起来,三皇子从中坐收渔翁之利,届时,陛下会立他为太子,您,以及您的侯府,再创辉煌,指日可待。” “没错。”余立安有些激动,他似乎已经看到抱负得以施展的痛快。 可很快他就想到,天下没有白给的午餐,他压下激动,沉声问:“彭姑娘,你不会无缘无故帮我,说罢,需要我付出什么,才肯把四皇子的确切消息告诉我。” “很简单,你将消息卖给大皇子,十万两。那十万两,你给我。且是天亮之前。” “好!”余立安毫不犹豫,立刻答应,“我现在可以给你立下字据。” 说着,他毫不犹豫,写了份字据递给彭淑,“彭姑娘可以说了?” “津海,出海。他遇到海盗,被困在了岛上。” 彭淑也不知李星让具体情况,只能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先胡乱猜测了。 “你是如何得知的?”余立安没有马上信。 “我刚从海上回来。我自然知道。救我的是贤王,贤王支持三皇子。”彭淑见他不信,干脆连李肃也搬了出来。 果然,话说完,余立安不再多问,他拱手施了一礼,“余家多谢彭姑娘提携,你的大恩大德,我来日定报。” “不用,你能收染微为徒,对我就已经是大恩了。咱们扯平。”彭淑说的是真心话。 对染微好,就是对她好。 余立安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能为婢女考虑,彭姑娘是有大格局的。将来,你前途不可限量。日后,你有什么事,让染微传个话就行。” 他说着,就准备要出门了。 “侯爷,我在这里等你归来。” 彭淑心里焦急,不想来奔波,打算就在永昌侯府等。 “好。” 余立安点头,吩咐简平好好招待后,急匆匆出了门。 在京中摸爬打滚几代人,卖了个信息的渠道,他还是有的。 第186章 送信 “轰!” 天空忽然春雷阵阵,让寂静的书房,更显压抑。 彭淑让简平找来香炉,点上一炷香,这样她心里能平静些。 没有表,看不到时间的变化,她会很慌。 “姑娘。” 染微趁简平去沏茶的功夫,她压低了声音,满心忧虑道:“万一侯爷有自己的选择,怎么办?” 她素日里虽然相信余立安的为人,可这生死存亡的时刻,她还是不敢大意。 这个问题,彭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 不过,余立安跟三皇子那边的人无冤无仇,是最容易缔结盟约的。而大皇子跟彭家、姜家深度捆绑,他绝对不会想让大皇子继承皇位。 剩下李星让,或许还能合作一把。 但是,李星让和闵松泉都不在京都,他就算想投靠,暂时也来不及。 再则说了,只要不投靠大皇子,投靠任何人都对计划没影响。 这般想着,彭淑言简意赅的解释了番。 干等着,她会很焦虑,说说话,能解压。 等了好几炷香时间,远处传来鸡鸣,天要亮了。 连续不断的鸡鸣声,让彭淑一颗心高高提起,焦虑达到顶点。 “简平,我用一下你家侯爷的笔墨纸砚。” 余立安还没回来,她只好写下一步计划了。 “彭姑娘请便。” 简平守在门口,也不进来,只有需要茶水的时候,他才会进来。 染微见彭淑要写字,立刻挡住简平的视线,不让他看到彭淑用左手写字。 太久没用左手写字,有些生疏,不过稍微练几笔,就找到感觉了。 很快,几封信写好。 “现在是大人们去上朝的时间,你将信送到。” 彭淑将信递给染微,不放心的叮嘱着,“别让他们看见你。” “放心吧姑娘,奴婢办事您放心,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染微自信将信揣怀里,拜托简平照顾好彭淑后,便急匆匆离开了。 她离开半个时辰左右,天色微亮,大皇子府。 “你是说老四出海了?” 刚得到消息的大皇子,正准备打的哈欠,瞬间收回,也不困了。 “是。” 负责回话的太监小德子点头,“柔侧妃的父亲,花十万两买的消息。” 李星文的侧妃李柔出身商贾,父亲曾是大启朝的首富。虽然这几年,财力被其他财团比下去了,但仍旧不可小觑。 为了得到贵族的身份,他倾全族之力,支持李星文。李星文也不辜负他,给了他女儿一个侧妃的名分。 如今,柔侧妃,也有了儿子。若将来李星文继承大统,她至少是个妃位,儿子也是皇子。 商贾李家,从此改头换面,跻身贵戚行列。 “知道卖家是谁吗?”李星文还是比较警惕,没有立刻相信。 “李家那边给的是银票,想要知道谁是卖家,咱们派人去钱庄守株待兔即可。”小德子还是比较相信那十万两的。 “派人去钱庄守着。再派几个人去津海看看。若老四真作死出海了,他就别想再脚踏实地!”他森然冷笑,“父皇现在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都这样了,却迟迟不肯立本殿为太子,无非是等老四给他惊喜。既如此,那本殿,先给他一个惊喜。” “是。奴婢这边去办。”小德子恭了躬身,退下了。 而此时,林家,淑妃的娘家。 “这封信,看清是谁给的了吗?” 林世崇手里握着一封信,他刚看了信的内容,看得他心惊肉跳。 “回老爷的话,小的没看清。这封信是绑着石头,扔进来的。小的们出去看时,街上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见。”下人苦着脸道。 “罢了,下去吧。”林世崇忧心忡忡道。 信里告知他四皇子从津海出海了,又告知他,大皇子已经知晓四皇子的准确位置。 四皇子出海的事,他他是后来才知道的。而信里却说,大皇子也知晓了! 那么,这封信上的内容,是真的! 四皇子危险! 若四皇子没了,或者不能继承大统,那林家…… “来人!” 林世崇不敢再等,也没有时间让他等。 “老爷。” 还是方才那名下人进来,“您请吩咐。” “大皇子的人若是知晓,肯定是会派人去害四殿下,你立刻派人去津海,一定要在大皇子的人找到四殿下之前,找到他。” 说罢他感觉自己忘了什么,在下人出门,准备执行任务时,他才想起来,紧忙又叮嘱,“还有,尽快找到大皇子的人,处理掉。” 两府刚派出人去,武安侯府也收到了信。 彭淑没告诉染微如何去武安侯府送信,但她学了那么多久兵法,知道该怎么送。 与前头几家不同,她让武安侯府的人看到了她的脸。 “夫人。” 武安侯将还在熟睡的顾氏叫醒。 “干什么!” 顾氏被吵醒,起床气瞬间就上来了,“你要去上朝,自去便是,叫我做什么!” 武安侯闻言,无奈摇摇头。 这个侯府里,他虽是侯爷,夫人却是最大,放眼京城,哪个官员的妻子,不是早早起来伺候夫君洗漱更衣去上朝的? 就她,睡到日上三竿,还有起床气! “淑儿来信了。” 他将信往顾氏眼前一递,“写的还是大事。” “她出事了?” 顾氏瞬间精神,爬起来便将信拿到灯下仔细看起来。 看完重重松口气,“不是淑儿出事便好。” “夫人啊。” 武安侯见她没看出事态的严重性,无奈解释道:“淑儿,一介弱女子,这是要挑战皇家颜面了啊。” “这与她何干?”顾氏不以为然,“大皇子与四皇子,本就水火不容,挑战皇家颜面的,是他们自己,跟淑儿有何关系?” “有何关系?关系大了。她今天来给咱们送这封信的目的是什么?是要我们帮着将皇家兄弟阋墙之事,广而告之。看着吧,京都要掀起血雨腥风了。” 武安侯长吁短叹的,摇了摇头,又摇摇头,脑袋都要摇下来了。 “皇族兄弟阋墙又不是淑儿挑起的,他们若怕丢人,便莫要争抢好了?现在要丢脸了,怪我淑儿?”顾氏冷哼一声,也不管什么皇家颜面不颜面的,只坚定道:“之前可说好的,淑儿的事,咱们不能不管。” “我知道。”武安侯眼神锐利,满身肃气,“四皇子、林家,毁咱长林的婚事,这笔账,我没忘。” “哎。”说起婚事,顾氏也跟着重重叹气,“若能娶淑儿过门,儿子跟那颜韵蕴,也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不像现在,行尸走肉一般,我看着都心疼。” 第187章 出城 在夫妻俩,唉声叹气间,天光划破云层,投落人间。 新的一日,又开始了。 彭淑在永昌侯府,等到了天亮,才等到余立安回来。 “侯爷,如何了?” 她焦急地奔过去,“可顺利?” “出了些小问题。”余立安有些自责道。 彭淑闻言,心头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哪里不顺?没关系,我还有失败后的计划。” 遇到大事做两套方案,一直是她的习惯。 “消息倒是卖出去了,只是对方只肯给银票。我们怕是不好取这些银子。” 余立安将几张面额万两的银票递过来,“抱歉啊,彭姑娘,我以为能拿白银的。” “没关系,十万两白银也挺重,不好拿。”彭淑暗暗松口气。 她还以为是消息没送出去呢,没想到这么顺利,至于这银票…… 多的是办法可以拿到银子。 “侯爷,该上朝了,我一会坐你的车出府。”彭淑道。 天亮了,染微不方便再回来,她只能坐余立安的马车离开。 虽说可以等元氏,或者府上什么人送她离开,但她着急,等不得那么久了。 “好。” 武安侯也觉得她留在府上不安全,尽早送出去,免得受人怀疑。 “侯爷,今日的大朝会,该去上朝了。”简平来禀报道。 所谓大朝会,就是朝中所有闲散宗室、勋贵,全部都要去宫中听训。一般,一个月一次。 承乾帝病着,由两位大相公监国。 不过,他不是一个喜欢大权旁落的人,偶尔也会上朝,尤其是大朝会这种时候。 只不过,龙体原因,他要等到辰时才能出现在宣政殿。 是以,大朝会时,官员们都会等到辰时才开始。 今日,亦是如此。 听到大朝会两个字,彭淑眉梢一跳。好你个承乾帝,为了败坏李肃的名声,真是会选日子。 不过,也亏得他挑的好日子,这样更方便她。 “彭姑娘,请。” 一刻钟后,余立安换了朝服,又拿了一件连帽斗篷过来,将彭淑盖住,一同上了马车。 当马车从侯府大门驶出,行到主干道时,不少官员的马车,也在街道上了。 时间不算早,街上已经有不少商贩,大部分店铺门也都关了。 “彭姑娘,这里可以下车。” 余立安的马车停在两座粥棚旁,借着粥棚遮挡,他假装要停下来买碗粥喝,马车拐进粥棚中间,然后将彭淑放了下来。 彭淑下车后,头也不回地蹿进巷子里。 “姑娘!” 染微送完信,天已经亮,她没有进永昌侯府的门,一直等在外面,后来见永昌侯的马车朝皇宫驶去,她便一直跟着。 终于,她跟对了。 “信都送到了吗?”彭淑一边快速地走,一边问。 “送到了。奴婢自作主张,让武安侯府的人瞧见了奴婢的脸。”她忐忑禀报道。 也不知自己的猜测,有没有对。 “做得好。”彭淑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兵法没白学。” “嘿嘿……”染微不好意地挠挠头,心里却是开心得飞起,“姑娘,奴婢租了辆马车,就在前头。” “走。” 两人加快步伐,朝马车奔去。 不多会,两人终于坐上马车,彭淑深吐了口浊气,“接下来,就等吧。” 她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了,只能等,等时间一到,立刻进入下一个步骤。 “姑娘,奴婢好像看到二爷的马车了。” 驾车的染微惊道。 她带着帷帽,驾的马车又是租的,彭家的人压根没注意这边。 毕竟是生父,彭淑还是撩起车帘看了眼。 “姑娘,马车是出城的。”染微又道,“今日的大朝会,二爷却出城?” “今天是去地方就任的时间。”彭淑冷笑一声,“父亲之前还笃定地以为,自己将会是下一个户部尚书,可能死也想不到,户部尚书的位置没拿到,反而被赶出了京都。” “出了京都,想要再回来,就难了。有些人,一辈子都回不来的。”染微感慨道,“就拿永昌侯来说,他还没被踢出京都呢,就那样艰难。” “回来?” 彭淑讥讽笑出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父亲肯定是能回来的。只不过,不是风光回来,而是是坐着囚车,回来跟家族一起覆灭的。 “姑娘!” 正说话间,染微又惊住了,她压低声音道:“奴婢看到皇甫大人的马车也出城了,今日是大朝会,他怎么也出城了?难道也被调出京都了?” “跟上去看看。”彭淑算算时间,距离下一个步骤,还有一段时间,与其在这里闲逛,不如跟上去看看热闹。 “是。” 染微小心翼翼地驾车,不紧不慢的跟着,生怕被发现。 三辆马车,不远不近的,直接出了城。 出城后,染微道:“姑娘,皇甫大人的马车加快速度了,好像追上二爷的马车了。” 彭淑撩起车帘往前看去,果然瞧见皇甫严的马车,过了桥后,加快速度,拦在了彭柏涛的马车前。 彭柏涛的马车被拦,他不悦地撩起车帘,正好对面皇甫严也撩起车帘。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厌烦,和愤怒。 “皇甫严,你这是做什么?”彭柏涛怒道。 他广袖里的手,紧紧握成拳,若不是隔得远,他一拳就要挥过去了。 “自是来送你一程。” 皇甫严提了壶酒,两只酒杯下了车,“彭大人,我说过,三天之内,将彭淑的名字挪到我皇甫家,你没办到。所以,我只好先送你出京了。” “果然是你!” 彭柏涛恨得咬紧后槽牙,一双冰冷的眸子,都要射出冰来了。 相比较他的愤怒,皇甫严就显得淡然多了,毕竟这一场,他赢了。 “区区不才,这只是个开始。”他慢条斯理道。 说着,他倒了杯酒递给彭柏涛,“这杯送行酒,还望彭大人,莫要嫌弃。” “你以为,我会在外面呆很久?”彭柏涛没接他的酒,也讥讽道:“你这些小把戏,不过是送我去看看风景,我很快就能回来。想跟我抢女儿,你也配?” “配不配的,你说了不算。你扪心自问,你的女儿,会选你吗?彭柏涛,从你不珍惜的那一天开始,你就输了。” 第188章 大朝会 距离太远,彭淑听不到两人说了什么,也看不见神情。 只瞧见了皇甫严不知说了什么,便上了马车,往回赶。 她连忙放下车帘,吩咐染微道:“回去吧。” 染微闻言紧忙调转马头,先一步进了城。 马车之后,皇甫严落下车帘的瞬间,一名是皇甫家的死士靠近扔了团纸进来。 他捡起打开一看,上写帷帽二字。 “查。” 看清上面的字,他淡淡吩咐。 马车过了桥,不紧不慢地进了城,直奔皇宫而去。 桥的那头,彭柏涛站在马车旁,凝望高高的城门,来来往往的人群,他有种不该这样的错觉。 也不知为何,他竟感觉自己的命运不该如此。他本该成为本朝最年轻的户部尚书,执掌国库,管理全国钱粮。 本该官拜一品,权倾朝野。 本该指点江山,施展抱负。 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被发配边疆了? 不该啊。 “大人,该起程了。”随从轻唤了声。 “走吧。” 他怅然长叹,罢了,大丈夫沉沉浮浮,又何妨? 终有一日,他会回来。 此时,彭家。 彭远泰与几个儿子,也到宫门口了。 就在他刚准备下马车时,发现自己车上竟有一封信,他当即心头咯噔一下,问了车夫,车夫说今早打扫的时候并未瞧见。 他没再多问,拆开看了看。 “嘶……” 信上内容太令人心惊,他一句话还未出口,先咬住了舌头,也不说了,将信收好,便急急忙忙下了马车,小跑着直奔宫门。 陆陆续续的,已经有不少官员到场了,哪怕是那最堕于朝政的闲散宗亲,也基本到齐。 不过,承乾帝还未出现。 他不来,今日这大朝会,便没法开始,所有人等着他。 宣政殿前的空地上,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站满了各色达官显贵。 “听说了吗?” 也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开了个头,大家成群,聚成无数个小团体,说起了悄悄话。 “镇山王的女儿未婚先孕,孩子父亲不知是谁的。” 那人说,眼神频频嘲弄地望向站在前方的镇山王。 镇山王隔得远,没听到有人议论,但他知道,女儿未婚先孕,跟两个男子有染的消息已经走漏,今天嘲讽他的人肯定很多。 面对那些谣言,他无能为力。 天下众口悠悠,他堵不住。 他凝望着前方李肃的后背,心中无限叹息。 自从选择帮李肃,他的生活便不平静了。 这是他料想到的。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些人会恶毒地用他女儿的一生,来打击他。 方才在入宫前,李肃已经告诉他,他想到办法解决这件事了。 可,他还是很担心。 “王叔,那边好像很热闹。” 站在身后的李星文也是早就得到了消息,满脸幸灾乐祸。 他现在可谓是得志意满。 老四一死,他就是唯一有机会登上太子之位的皇子。而,朝中手握重兵、民间威望直逼帝王的贤王,名声也一日不如一日,再无人危及他的地位。 今日,双喜临门啊。 镇山王被侄子嘲讽,心里窝着火气,若不是李肃提前提醒,他怕是要当场发怒了。 就在李星文得意扬扬时,有人高声道:“你这八卦不可信,我这里有个更厉害的。” “什么厉害的?”那说镇山王女儿八卦的官员不服气,“你说来听听。” “四皇子,未经圣意,私自出京,还出海了。”那人声音故意八卦,让周围的小团体也能听见。 “你可别乱说,有职务的皇子未经圣意,便私自出京,是大罪。与亲王不得诏私自回京,是一个道理。你若乱说,四皇子突然出现,你可是要获罪的。”有人不信。 只不过,这话,却并不像是给李星让开脱,反而像是在添油加柴。 “我能乱说?今日大朝会,除了六皇子,哪位皇子没到?就他没到,他若此时在府里,怎不来上朝?既不来上朝,便说明,他此刻不在京中,而是出海了。” 议论声并不小,像是故意要说给前头的大人物们听一样。 李星文轻快一笑,在心里嘀咕道:四弟呀四弟,你还真是嚣张惯了。母妃还在冷宫没出来呢,你就敢私自出海。你既如此,那就别怪哥哥不客气了。 此前,听闻李星让出京救彭淑时,他就想弹劾了,奈何拿不准,万一没出海,他就成了诬告。 这下好了,十万两让他确信。 听着议论纷纷,镇山王上前两步,靠近李肃,压低了声音问:“这是你的办法?我需要如何配合?” 李肃眉头紧蹙,好看的眼眸里,尽是疑惑。 他的安排,并不需要任何人配合。 怎么…… 谁在背后推动这一切? “殿下? 迟迟等不到李肃回答,镇山王想继续问,身后却传来高呼。 “四皇子私自出京,算什么大事?更大的事,你们还不知道吧?” 人群中,一个身穿灰绿色官袍的小官,宛若酒鬼醉言。 正在前头的大臣、显贵们闻言,眉头紧蹙。 两位大相公有意阻止,却来不及了,只听那位小官又道:“大皇子,派人出海围杀四皇子去了。” 轰! 此话出口,众臣只感觉脑袋嗡嗡的。 皇子们都争斗,自古如此。 可大家到底都是骨肉至亲,不到万不得已,从来不会抬到明面来说,尤其是老皇帝还在世的时候,更是忌讳。 站在前头的彭远泰想起自己收到的信,信上内容是提醒他警惕,说四皇子那边的人,要陷害大皇子。 可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帮大皇子。 彭家与大皇子之间,是秘密合作的,现在还不是公布的时候。 站在首位的大皇子,正老神在在地站着,幻想着自己的将李星让永远留在海上,然后顺理成章继承皇位。 可没想到,李星让还没葬身鱼腹,他也还未是成为太子,大祸便要临头了? 他不信! 不光他不信,很多人也不信。 这时,武安侯独自站着,没跟任何人抱团。 他听着周边乱七八糟的讨论,大部分都是讨论两位皇子兄弟阋墙的,他想起夫人的叮嘱,轻叹一声,快步走到两位大相公面前,“吕相公,张相公,这是在不成体统,你们管管!” 吕送、张淮对视一样,交换了下意见,由吕送亲自去秧禾殿寻承乾帝,张淮留下肃清殿前。 第189章 兄弟阋墙 秧禾殿内。 “如今,全京城的文武百官,宗室,勋贵都来了吧?” 承乾帝心情大好地哈哈笑着。 他老态的脸上,一改往日郁郁,尽是畅快。 天知道,当他得知镇山王的女儿要嫁给安逸侯世子时,心情有多愤怒! 这个李肃,竟敢跟亲王联姻! 反了他了! 联姻也便罢了,还敢让安逸侯带兵剿匪,挣得军功?! 世人皆知,于太妃出身农家,她父母兄弟,不过是黄土里刨食的泥腿子,侥幸生了个女儿,生了先帝遗腹子,这才飞黄腾达,得了爵位。 一个吃闲饭的侯爷,他本不在意,这些年他们也本本分分。 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挣军功。 他们怎么敢啊? 怎么忍心背叛他的厚待啊? 他们难道不知,若不是他保住李肃的荣华富贵,他早就不知死哪里去了? 当年,他是遗腹子,先帝驾崩,多少人觊觎那把龙椅? 又多少人想除他而后快? 若不是他,力保他活下来,他能有现在的好日子? 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得了势,就要反天。 不是要联姻吗? 不是要军功吗? 那他就毁了凤阳,让臣民们知道,任何人敢帮他李肃,会是什么下场! “回陛下,都在了。”阿四禀报道。 他偷偷凝视着承乾帝苍老的容颜,和灰白的气色,心中无限怜悯。 陛下老了,他太害怕自己驾崩后,儿子们守不住江山,便变了心性。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遥想当年,他初登大宝,意气风发,行仁德之政,天下臣民安居乐业,在他五十大寿那年,还收到万民贺寿书。 可现在,他为了毁掉贤王的名声,不惜放过彭柏涛、彭栢霖、彭柏仁三兄弟。 还害了凤阳。 凤阳多美好啊,小时候还甜甜地叫他皇伯父,在他膝前玩闹。 他怎么忍心? 第一次,阿四的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一条真正的狗。 只有狗,才会这样无底线地听从命令做事。 “哈哈哈。只要李肃名声毁了,朕才能瞑目。”承乾帝老态的眼,杀意浓烈,但他硬生生忍着。 敌国虎视眈眈,兵强马壮,大启朝现在还不能失去李肃,还需要他做朝廷的镇海神针。 所以,他必须让他名声狼藉,这样,就算他以后再功高震主,杀起来也不会激起民愤。 “朕,辛苦啊。”他疲累道。 阿四无言以对。 “陛下,微臣有要事禀报。” 安静的秧禾殿外,响起吕送的声音。 “进来。” 承乾帝迫不及待了。 他想着,吕送一定是来禀报镇山王女儿未婚先孕的。 吕送以为他还在休息,没想到听声音比昨日中气足些,他当即便明白了。 看来,这是陛下跟贤王在神仙做法相斗? 他有些后悔来禀报了。 以宣政殿殿前的情况,陛下显然是落了下风了。 陛下落了下风,他贸然来禀报,不是撞枪口上了? 倒霉啊。 他心里一万个哀嚎,面上却不显,一派严肃又恭敬的模样。 “微臣叩见陛下。”他进来先行了个大礼。 “吕爱卿,你何事见朕?朕也要去殿上了,何事那样着急,不能在朝会上说?”承乾帝故意道。 说着要去朝会,却迟迟不动,明摆着就是等人禀报。 吕送暗暗叫苦,拱手回禀道:“陛下,今日有传言四皇子无诏,私自出京。又传言,大皇子为夺太子之位,派人围杀四皇子。如今,群臣人尽皆知,还请陛下定夺。” “什么?” 承乾帝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们说的,不是镇……是这事?” 镇山王三个字险些出口。 吕送闻言当作没听出来,装傻继续道:“是,如今,群臣沸腾,还请陛下定夺。四皇子身居高位,却渎职出海,那便是无诏出京,罪同谋反。若大皇子,真的派人围杀四皇子,那……” 承乾帝的脸色,已越来越难看,年迈的身躯,也摇摇欲坠。 吕送说到一半,声音弱下来,“那便杀头的大罪呀,陛下。” “谁,是谁在传这些谣言?”承乾帝都快怀疑人生了。 明明安排好,哪里出了问题?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的人,也时刻盯着李肃,他绝对没有机会害他的两个儿子。 在铜墙铁壁的守护下,他到底是怎样害自己两个儿子的? “陛下,如今查到传谣之人,已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先为两位皇子证明清白呀。”吕送无奈。 今日,无论怎样,陛下都要牺牲一位皇子了。 但无论如何救,大皇子若真的派人出京了,那么他就真的有理说不清了。 怎么看,都是他有可能先获罪。 承乾帝闭上眼睛,电光火石之间,他拼命地想要收拾好溃如山洪的心态。 可…… “陛下!” 阿四时刻注意着,发现他眼白一翻,晕倒时,立刻上前接住,“陛下,陛下,太医!传太医!” 吕送也跟着喊,“太医!太医快来!” 他真的是心累。 若不是心中抱负还未彻底施展,他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他十年寒窗苦读,跋山涉水来科考,不是来看这家子争权夺位的。 秧禾殿传太医的事,很快传到宣政殿。 此时,宣政殿外,已经吵翻了。 林世崇作为李星让的亲舅舅,他是万万没想到事情爆出来。 不过,只要咬死李星让没出京,及时将他找回来,便还有转圜余地。 那么…… 他一咬牙,直接冲到李星文的面前,“大殿下!四殿下再可是您的亲弟弟啊!您怎么忍心?他素日里,有多尊敬您这位哥哥,您心情清楚!对一个敬你,护你的弟弟,你为何如此狠心?要如此对他!” “林大人,你这是污蔑!”李星文的老师米雪飛,立刻站出来维护。 “污蔑?无风不起浪,我如何污蔑得了他?”林世崇冷哼。 “林大人这话的意思,莫不是说,四皇子真的无诏出京了?”米雪飛讥讽道。 “四殿下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不过,他确实失踪了,是被人掳走的!” 林世崇说罢跪下来,冲着宣政殿里的龙椅,高声恭敬道:“陛下,臣有罪!臣没照顾好殿下,让他被人掳走,不知去了何处!还请陛下派兵将殿下找回!” 四皇子一脉臣工闻言,个个福至心灵,秒懂该如何处理了。 他们纷纷跪下来,高呼:“求陛下派兵找回四殿下,莫要人贼人有可乘之机啊!” “贼人势大,微臣无法抗衡,也护不住殿下,求陛下开恩!”林世崇大声哀求。 李星文气不轻,怒道:“林大人,你什么意思?四弟到底是自己私自出京,还是被掳走的?你不清楚?莫要在这里演戏了,父皇英明神武,是不会被你蒙骗的。” “殿下开恩,四殿下敬重您这位兄长,任何东西,包括那太子之位,也都是不敢跟您抢啊。”林世崇一副有苦不能言的模样。 众臣瞧着,有种李星让可能真被掳走了的错觉。 站在人群中的武安侯在心中冷笑,他对张淮道:“张大相公,你不管管?这成何体统?到底都是皇子,却在这里相互指责,如何还能给天下臣民做表率?若坊间因皇族兄弟阋墙,有样学样,岂不是要乱套?” 张淮心里苦,他跟吕送一样,是奔着治天下而用功的,而不是管皇家这些龌蹉事的。 偏偏,他现在还不能不管。 “依燕侯之言,该如何处理?”他需要更多人的意见,“不必藏着,你与我,可以畅所欲言。” “兄弟阋墙万不可姑息,皇族要做好兄友弟恭的表率。”武安侯道。 张淮点点头,“是啊,若传出去,百姓笑话,后人笑话,不成样子。只是……” “大相公,各领其罪,最合适。”武安侯又道。 他今日豁出去了。 不过,他说着话,附和他中立的立场。 张淮没有立刻答复。 他在等,等证据。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任何罪名都不成立。 只是,他余光瞄见李肃,长长叹了口气。 也不知这位贤王,在这件事中,扮演什么角色。 第190章 吵翻天 李肃与镇山王频频以眼神交换想法,两人都有些懵。 不过,李肃很快便明白了。 他压低了声音对镇山王道:“帮武安侯。” 镇山王不懂,“为何?” “以前武安侯从来只对战事发表意见,现在他竟然对皇家私事多言了。”李肃嘴角微扬,露出抹开心笑意。 镇山王见他还笑得出口,当即一颗心也落下了。只是,他还是不明白。 “有何不同?他说的话,很中肯。不偏不倚,谁也不帮。” “看似谁也不帮,但若认了林世崇的话,四皇子就不是私自出京,而是被掳走,成了受害者。那么……” “就只能大皇子一人有罪了,且是大罪。”镇山王立刻小声道,“可,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很大。”李肃又忍不住开心一笑。 镇山王:“……” “你笑什么?还笑成这副鬼样子。”他是真的无语了。 “武安侯的夫人顾氏,认彭淑为干女儿。他这是记恨四皇子搅黄两家婚事。”李肃道。 看清这一点,他就明白这件事的幕后推手是谁了。 是彭淑啊! 她一定是听说了凤阳的事,所以设法帮他。 用一个更大的大事件,压倒性地将凤阳的事压盖过去,给他处理的时间。 等他处理好,风平浪静,就再也不会有人说凤阳什么了。 且,凤阳并未有孕,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 阿四还算有良心,没真的动手,只是让三人同处一室一晚上而已。 若不然,阿四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镇山王想了许久,才想明白其中关窍,原来是彭姑娘在设局,难怪贤王笑得那样不值钱。 “没想到啊。”他摇摇头,又肯定道:“难怪你看上她,胆子够大,敢挑战皇家颜面,陷害两位皇子。” “何来陷害?”李肃立刻反驳,“事关于她,还请慎言。若不是那两位自己不检点,何人能设局害他们?” “也是。”镇山王闭嘴了。 也看了眼四周,发现众人都在看林世崇和米雪飛两大党派吵架,没人关注他们这边。 今日的大朝会,热闹得过头,保持中立的看戏,没涉及进来的,盼着两败俱伤。 而以李星文和李星让为首的大皇子党,和四皇子党,是主角,吵翻了天,几乎是所有人都参与了。 唯有几个秘密拥护的,假装中立。 彭远泰被吵架的人挤到一边,正好也靠近李肃。 他刚靠近过来,李肃和镇山王都不说话了,只安静地看着。 他作为彭家实际掌家人,没有主动套话,而是示意了下彭栢霖。 彭栢霖收到示意,立刻过来,见礼后试探性问道:“贤王,镇山王,你二位觉得,两位皇子,谁在撒谎?” “谁撒谎本王不知。”镇山王家李肃不想搭理,他只好接话了,“本王只知,谁不在,谁吃亏。” 彭远泰闻言心中一喜,立刻示意儿子趁热打铁,拉拢镇山王。 “微臣与王爷想的一样,林世崇闹得再凶,四皇子不在,就永远洗不清嫌疑。看来,那个位置……” 后面的话,彭栢霖没说,但意思很明白了。 镇山王对李肃与彭淑的事,有些迟钝,但对朝中之事,可不迟钝。 彭栢霖没明说,但他秒懂了。 “看来彭大人,是看重大皇子些了。”他说着目光落在彭远泰身上。 彭远泰闻言,先假装呵斥儿子,“殿下之事,岂容你多言?还不退下!” 呵斥了儿子,他立刻怒容一收,淡笑冲镇山王微微心里,“太子之事,是陛下的家事。我彭氏一族,忠于陛下,陛下立谁,谁便是彭氏一族认定的太子。” 镇山王呵呵笑两声。 若李肃没告诉他彭家支持大皇子,他就信了。 这彭远泰,装得也太像中立了。 “几位大人,别吵了!” 吕送过来,大声呵斥,“陛下被尔等气得晕倒,又传太医了。尔等,静一静吧!” 他快气死了,方才有太监过来说陛下传太医了,这帮人竟然一个没听见。 还在这里吵吵嚷嚷。 随着他一声大吼,林世崇和米雪飛两人终于住口。 他两住口,下头的人也都不吵了,殿前瞬间安静不少。 嘈杂刚过,阿四过来,扬起尖细的声音道:“陛下有旨,大朝会延到三天后,现在,退朝。” 群臣跪拜,高呼万岁,然后才转身陆续离开。 李肃和镇山王对视一眼,都看出了承乾帝的打算,他是想拖延时间,救他两个儿子呢。 两人没有马上离开,朝阿四走过,由镇山王问道:“阿四公公,陛下如何了?” “刚被救醒,需要休息。两位王爷,请回吧。” 阿四说罢走向吕送和张淮,请他们去秧禾殿。 镇山王怜悯的看了眼李肃,以前每每遇到什么事,陛下找的都是他,现在在朝政上,似乎忘了还有他这么个人。 “走吧。”李肃片刻不停留,转身朝宫门走去。 此时,街道上,彭淑的马车,停在一处巷子口,染微拦住了皇甫严派来查她的死士。 “姑娘,抓到了,就是他跟着我们。” 染微将人拎着押在墙上,匕首抵在死士的脖子上。 “了不起。” 彭淑下车拍拍染微的肩膀,心想着,不愧是朕的大将军,这么快就已经能反跟踪,并且将人制住了。 他再次感叹,这一世,染微跟她,真是屈才了。 “嘿嘿。”染微憨憨一笑,“都是姑娘培养的,若不是您为奴婢谋划,师父不会收奴婢。” “我愿意谋划,也要你们努力啊。”彭淑说着走到死士旁边,冷声问:“说,为什么要跟着我。” “彭姑娘,我实在不知是您。”死士是铁石心肠的,但此时心中有种想哭的冲动。 按理说,他被抓住,要自尽以绝后患的。 可,抓住他的是夫人的女儿,这…… 死也不好,不死也不好。 “哦?你是谁的人?”彭淑眯了眯眼,她总感觉这死士脖子上的图腾很熟悉。 死士抿嘴不肯说,正考虑要不要自尽。 就在他纠结时,身后一辆马车过来,“是我的人。” 听到声音,彭淑有种,染微你的路还长的感觉。 染微回头看到来人,羞愧得下头,惭愧道:“奴婢,给给姑娘丢脸了。” 第191章 拒绝内耗 皇甫严从马车上下来,走到彭淑面前,平静道:“你的人很不错,他是我身边比较得力之人。只不过,你这丫头,年轻了些。” 他说的也是实话,染微还是个小姑娘呢。前世她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军时,已步入中年了。 “你查我?” 彭淑冷着脸。 面对父亲再嫁的男人,她实在没办法笑颜相对。 前世,在母亲说没生过她那一刻,她连皇甫严一起恨的。 只是,于她而言,皇甫严终究是远了些,也只是恨了那一刻,便不愿去多想了。 对于他,她更多的是当陌生人对待。 内耗,是她以前极力克制的。 可有时候,那种漠视,那种渴望,无法释怀。 她矫情吧,不就是母爱吗,不就是父爱吗?没有会死? 不会! 她不是活得好好的? 没有不会死! 记住了吗?彭淑。 她提醒着自己,拼命压下酸意,让自己不要多想,不要再内耗。 “我只是发觉有人在跟踪我,想看看是谁。没想到是你,你若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来问我,不必这样。在我心里,你与光儿、耀儿一样,都是我的儿女。” 皇甫严看懂了她眼里的波涛汹涌,有些自责。 毕竟,他设计将她的父亲,贬到了三千里之外。 原本,彭柏涛宠妾灭妻,丑闻缠身,确实可能会被贬谪,但有彭家在,承乾帝又因为要针对贤王,而维护彭家人,是绝对不会贬谪他去那么远的地方的。 可他,略施小计,直接将人被贬谪出京,一去三千里。 彭淑闻言冷笑出声,“一样?不一样吧,皇甫大人。我住在皇甫家,并不意味着,要接受你的施舍。” 她示意染微放了那死士,提裙上了马车,“走吧,回彭家。” 在皇甫家住得太久了,久到她都快忘了自己不属于那里。 人家一家其乐融融,她一个多余的人,在那里犹如乞丐一般,有何意思? “彭淑。” 皇甫严没想到自己又激怒了她,当即一慌,过来拦在马车前,“你不能回彭家,你若不想在皇甫家,可以去郑家。” 彭家就要倒了,他绝不能看着妻子的女儿被家族牵连,绝不能看着妻子,为女儿伤神。 “那是我的家,我想回便回,皇甫大人,你什么身份与我说这些话?我的继父吗?抱歉,自古世家大族,没有女子改嫁,还带着前夫儿女的。” 彭淑说罢自嘲一笑。 瞧,她也只是个普通人,会被嫉妒蒙蔽双眼,会迁怒旁人,还矫情得要死。 她真是讨厌这样的自己。 可是,为什么要讨厌自己呢? 她拼命地在心里提醒自己,母亲不爱,父亲不疼,不会死! 不要讨厌自己,也不要放弃美好的生活,错的不是你,不要再内耗了! 皇甫严看着自嘲的她,觉得自己确实有些过分,她如同一只刺猬一样,随时随地都能刺人。可她,再凶,再面冷眼冰,也只是个企望父母疼爱的可怜孩子罢了。 这件事上,谁都是有私心的,唯独她完全无辜。 他多想将郑梓依去彭家那件事告诉她,让她知道,她母亲是关心她,疼爱她的。 可,那件事不能说。 在她小时候,已经听够了被母亲抛弃的话,他不能让她让知道,父母是那样的不和,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这像是在看笑话。 “你外祖父病了。你怨也好,恨也罢。他老人家老了,你全当做善事,去看看他,陪陪他吧。”他最后无奈道。 “病了?” 彭淑闻言心头咯噔一下。 她再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心里其实还是很希望她们能好。 “是,病了多日。只是,最近京中烦事频出,我们没告诉你。你外祖父也怕过了病气给你。”皇甫严担心她多心,又解释了很多为何不跟她说的原因。 可解释再多,也还是会多想的。 比如,不够亲近,所以病了都不说一声。 比如,外人才不需要知道别人家老人病了的消息。 再比如…… 但彭淑不愿多想。 少想一点,她自己也会过得开心些。 从前世开始,她就学着放过自己了。 不然,她早疯了。 “哼,病了便病了,与我何干?”她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冷冰冰地说着。可心里已经很着急了,想着赶紧找席战和云微去看看。 她面无表情走下租来的马车,走到皇甫严马车前。车夫不知她要做什么,茫然的杵在面前,只知行礼。 “送我回皇甫家。” 她越过车夫,登梯进了马车,坐下来才对皇甫严道:“我要坐你的马车回府。” 皇甫严见别扭的她,可怜又可爱,轻笑的摇了摇头,“好,我步行回府,车夫先送你回去。” 车夫整个人都懵了。 彭姑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上一秒还凶神恶煞要搬走,下一刻就要回皇甫家了。 不过,这些都不归他管,他只需要听命将人送回去就行。 彭淑落下车帘前,用眼神示意了下染微,让她处理好方才商量过的事。 事实上,她也准备回去了,接下来已经不需要她亲自出面了。 回到皇甫家,刚踏进门,远远便传来楚灵珊那惊天动地的声音,“彭淑!彭淑!我害怕!你别离开我!” “大白天,怕什么?”彭淑失笑。 楚灵珊却不管这些,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不停的瞄向周围,然后挽着她的胳膊,瑟瑟发抖道:“怎么办?以京都传消息的速度,凤阳的事,怕是要传遍了,我害怕贤王来找我麻烦……彭淑,你要保护我。” “你在府上可听过凤阳的事?日后你莫要再提,我保证,谁也不会再说。”彭淑拍拍她的手背,让她安心。 “倒也……没听人说。我起来后,只听说这边要打通院子,会有点吵,让我去后花园走走。” 楚灵珊摇摇头,不但没心安,反而更害怕了,她悄声道:“彭淑,你要小心,我听说城东有家人也是修院子。那泥水匠是贤王的人,那家人不过说了句贤王变了,当晚泥水匠就用泥浆杀了主人家的儿子。” 彭淑:“……” 她彻底无语,解释都懒了。 谣言如洪水猛兽,靠解释是行不通的,想要彻底改观,得想别的法子。 “回沉香院吧。”彭淑淡淡道。 她挂念着郑老太师,想早点让席战和云微过去。 说着,她加快脚步,用比平日里快两倍的时间,回到了沉香院。 到沉香院后,泥水匠们已经动工了,叮叮哐哐的,确实很吵。 “姑娘。” 见彭淑回来,尤妈妈几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云微,你跟席战一起,去太师府看看。”彭淑进门,先说去太师父的事。 哪想她话音落下,云微没动,却道:“姑娘,您等等,奴婢去叫席大哥过来。” 彭淑:“……” 席大哥? 席战? 他们熟成这样了? 第192章 邀你一叙 席战被请过来时,彭淑正在将软垫放在椅子上,这样坐得舒服些。 摆烂后,生活上,她一点不想亏待自己。 敌人要灭,生活要享,苦不能吃,累不能受。 这就是她现在生活的态度。 “彭姑娘,您寻我?” 席战进来拱手揖礼道。 “是云微寻你。” 彭淑示意他看向边上垂手而立的云微。 席战闻言偏头看去,满脸疑惑,无声发问,似乎是在说有什么事不能在药房说? 云微抬起头,大大方方回望他,禀报道:“姑娘,席大哥经常去郑家把平安脉。” 说着,她又对席战道:“席大哥,你说若我家姑娘问起,你一定据实相告,但若没问题,便让我替你保密。现在我家姑娘问了,我自不能保密了。” 彭淑听着,嘴角忍不住上扬,一抹姨母笑就挂在了脸上。 合着,这两人已经所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好啊。 有小秘密好,关系更亲近。 这样一来,若她哪天死于非命了,云微也有人护着,她若想是想报仇,也不愁无人依靠。 席战本还忐忑,转眼一瞧,整个人都懵了。 彭姑娘这什么表情? 明明一妙龄姑娘,却有种,长辈看晚辈的沧桑感…… “彭姑娘。”他试探性唤了声,“我现在说?” “你说。”彭淑手撑在椅子扶手上,半个身子斜靠,神情轻松。 席战能经常去把平安脉,而不是去看诊,那么至少说明外祖父身体不大碍。既无大碍,那她便不用担心了。 “郑老太师前些日子病来凶凶,年纪大了,也是常事。不过挺过了生死关,慢慢也能养好。此前你……” 他顿了顿,一句‘你失踪’时险些脱口而出,关键时刻想起李肃的叮嘱,刹住了。 “郑老太师时常念叨你,后来他身体渐好,便说等彻底好了,再接你过去相聚。如今,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吃些时日的药,便可痊愈。” 听他说外祖父念叨过她,彭淑心里抑制不住的开心。 想来,这便是有亲人记挂的幸福吧。 “即是要痊愈了便好。”她点点头,其余关心的话,她想说,可几次到嘴边了,却都咽回去了。 席战见她欲言又止,等了片刻,没等到,反而等到了盈袖。 作为贤王为数不多的女死士,席战自认得她,知道王爷有话要与彭淑说,便识趣地下去了。 “彭姑娘,王爷邀您一叙。”盈袖行礼道。 “李肃找我?” 彭淑想到那件事,便也明白了。 她起身正准备跟盈袖走,哪想身子还未动,脚便被楚灵珊抱住了。 “你不能丢下我!” 她满眼恐惧,担心极了李肃使调虎离山之计。万一他设法将彭淑调开,然后对她动手呢? 坚决不能跟彭淑分开! 被拖住的彭淑,实在是没想到,楚灵珊能怕成这样。可见,谣言比她想象中的,更可怕。 “行吧,你跟我同去。” 无奈之余,她只好答应了。 盈袖:“……” 她也不好拒绝,毕竟王爷没说不能带其他人。 第193章 撒娇 昨日出府时,神不知鬼不觉,回来也仅皇甫严一人知晓,此时彭淑光明正大出府,故意让马车慢悠悠地走。 天色大亮后,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主干道,人声鼎沸,人头攒动。 人一多,八卦也多。 只听车外有人绘声绘色地说着,跟亲眼见证一般。 “哎,你们听说了吗?四皇子和大皇子两人,争抢皇位,都兵戎相见了。大皇子为了抢夺太子之位,派人围杀四皇子。啧啧啧,这四皇子啊,至今还没回来呢。” “四皇子去哪了?”有人配合地问。 “之前你们有没有听过?说四皇子出京,去救彭姑娘去了。” “略有耳闻,不过彭姑娘不好好在府里吗?可见,这谣言不真。” “救彭姑娘是假,他私自出京,联络封疆大吏是真。不然,也不能给大皇子机会不是?要是四皇子回不来,太子之位,就是大皇子的了。” “这话你怎么敢说的?不怕被抓起来?”那不明真相的,听了八卦,立刻就担心身家性命了。 “怕什么?只许两位皇子抢来抢去,兄弟阋墙,不许我们老百姓说两句?再说了,都在传,法不责众。难道,要将我们全杀了不成?老百姓都死了,谁来奉他们为君?” “也是。”不少人点头。 马车里的楚灵珊,闻言无语。 这种话,也能回‘也是’? 他们到底知不知道,非议皇族,是要杀头的! “疯了吗?这些人?”她百思不得其解。 彭淑淡笑不语。 与她设想的一样,消息传得很快。且,各家都在大显神通。那坐收渔翁之利的,两个都不放过,而两位皇子派系的,也没什么高明手段,就疯狂给对方泼脏水。 此时,在人来人往的街道旁,一家不起眼的茶楼里。 林世崇阴鸷地盯着楼下那唾沫横飞的妇人,只听妇人卖力的道:“我表妹的侄女的邻居的表哥的儿子,就在大皇子府当差,被派去杀四皇子,现在还没回来,我估计啊,是回不来了。” “啊,这种事,你怎么知道的?”路人觉得不可思议。 “哎,我表妹的侄女的邻居的表哥,都哭瞎了。他们家没背景,在大皇子府当差,干的都是最危险的活儿。他出京前,给家里拿了一包银子,说的话很奇怪,现在想想,是遗言啊。” “巧了姐妹,我表哥的侄女的邻居的妾室的兄长,也在大皇子府当差,不过是最下等的奴仆,他说啊,这大皇子好几次都想杀了四皇子,只可惜没有机会。有一次,大皇子让他在四皇子茶里下毒,说若是成功了,赏他白银千两!可惜没成功! 不会前些日子,大皇子又给他机会了,让他跟几个大汉,把四皇子掳走!赏银八百两呢!这还不是杀人的钱,听说有更多!” “啊,大皇子是这种人啊,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杀,他是个暴君吧。” 众人闻言,个个露出惊恐表情。 他们都是本本分分的老百姓,谁当皇帝对他们来说,都无所谓,但若是个暴君,那就息息相关,决不能同意的。 虽然他们的意见没人会理会,但态度得表明! “是啊,这是暴君啊,自己的兄弟都容不下,还能容下什么?让他当了皇帝,我们岂不是要惨了?坚决抗议!” “抗议!” 也不知谁在人群中,高喊了一声,人潮中,不少人跟着高呼拒绝大皇子当太子的话。 听着整齐的高喊,林世崇嘴角上扬,勾起抹冷笑。 “家主,各家都按吩咐,将消息传开了。”茶室外,屏风后,一名浑身隐在阴影里的男子道。 “很好。”林世崇轻抬眼眸,饶有兴致的欣赏街景。 看着舆论越演越烈,他冷声自语道:“想要踩着让儿往上爬?哼,痴心妄想!” 他这边操纵舆论,城西那边也同样进行着。 只不过,那边议论的侧重点是,四皇子私自出京,结交封疆大吏,企图谋反! 彭淑的马车行至城西时,听到车外有人慷慨激昂地道:“这四皇子,与裴满早有勾连,可一个裴满,哪能左右他当太子的事?这不,又私自出京,去寻别的助力去了。不过,在朝中担任职位的皇子,是不能私自出京,更不能跟地方大臣私交过密的。他这……怕是要谋反啊。” “这样说来,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是啊,天下要大乱了。”那人苦着脸点头,“四皇子为了自己的私欲,不惜掀起兵祸,不顾百姓安危,非明君资质啊。” “不能让这样的人当太子,坚决不能!希望陛下不要立他当太子!” 说着说着,人潮激动起来,高呼大喊。 马车里,彭淑听到谋反二字,险些笑出声。 事情的发展,还真是会给人惊喜呢。 “就……离谱。” 楚灵珊听了一路,听得人都麻了。 “彭淑,这些人怎么敢当街议论太子人选的?我爹都不敢随便谈及。” “法不责众,一个人非议的时候,是非议。天下人都在议论的时候,那叫民意沸腾。民意一旦沸腾,便不是杀头可以解决的。”彭淑撩起车帘,望着那激愤的人们,悲悯一叹。 说他们是愚民,太恶毒了。 他们只是希望能永远过着平平安安的日子,一旦有任何变数,他们都赌不起。 所以,但凡是关于太平之类的煽动,都会很有效果。 楚灵珊沉默了,直到马车绕一圈,去了一品楼,闻到食香,她才想起来今早没吃早饭。 一想到没吃早饭,神奇的就立刻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彭淑,一品楼的招牌菜,道道都好……吃……” 最后一个字,在看到李肃的瞬间,弱得只有她自己听到了。 李肃站在二楼雅间门前,正俯瞰下来,犹如神明在俯瞰众生,王者在睥睨天下。 不怒而威的气势,吓得她躲在了彭淑身后。 “彭姑娘,请。”盈袖在楼梯前做了个请的手势,“今日本店暂停营业,不会有人吵到您和王爷。” “啊?没人?” 彭淑还没接话,楚灵珊便拉着要往外跑了,“没人好动手,咱们快回去。” 饶是她压低了声音,努力只让两人听到,但盈袖是习武之人,耳力好,还是听到了。 她联想到京中关于王爷的谣言,无奈摇摇头,没说什么,只笑着保持请的手势。 彭淑轻拍楚灵珊手背,“你觉得还逃得掉?进都进来的,先吃饭吧。” 这般一说,她瞬间觉得很有道理,便不逃了。 胆子也大起来。 只见她放开彭淑的手,昂首挺胸上了楼。 走在她身后的彭淑,瞧见她握在袖子里的拳头,已经颤抖得很厉害了。 第194章 踏春 入了雅间,李肃已经坐在主位上了。 彭淑入内后,选了里侧的位置。 这个位置方便夹菜,开门时风也吹不到,还不影响上菜,是干饭的最佳位置。 “听说你喜欢吃惠祥楼的烤鸡,我让厨房的人去学了学,也做了一道,你一会尝尝味道。”李肃笑道。 自津海一别,两人也许久未曾这坐下来说说话,一起吃顿饭了。 李肃无比怀念在船上的日子,那时他们每日都坐在一起吃饭的。 楚灵珊挨着彭淑坐,见李肃一改冷酷,温柔得不真实,她更害怕了。怕得连行礼都忘了。 不过,一想到就算死,也要死得有尊严,她便故作冷静,僵硬地杵着。 见她如此,彭淑不知如何劝,便想让她看看李肃的真实模样。 她摇了摇头,故作任性道:“不要,我就要惠祥楼的。你去给我买。” 李肃闻言一愣,瞬间意识到,她在向自己撒娇! 她竟然向自己撒娇了! 那必须亲自去买! “好,你等我,我去给你买。” 他起身,大步出了门。片刻后,楼下传来马蹄声。 楚灵珊:“……” 她嘴巴微张,满脸你勇的震惊神情。 “你竟敢指使他干活……你不怕他发怒啊?” 久久后,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可思议道。 “他除了出身,哪里与寻常男人不一样?”彭淑反问。 “那传言他……” “那些传言,你亲眼见过?传言还说我不好呢,我不好吗?”彭淑打断她,格外地语重心长。 哪想她眼睛一瞪,不好意思道:“传言你被掳走了,你就是真的被掳走了。别的我不信,但这点,你不能反驳吧?” 彭淑:“……” “失策。” 她没话说了,转头便转移话题,吩咐阿影道:“让掌柜的上些点心来,饿了。” 两碟点心上来,李肃回来了。 除了带来了惠祥楼的烤鸡,还有全羊宴的羊汤。 “他家的羊汤,很鲜,你尝尝。”他殷切地将汤放在彭淑面前,又温柔地放了把勺子,“温度刚刚好。” 彭淑用勺子舀了一勺,抿了口。 味道与前世喝到的一样。 前世每每她遇到挫折,李肃便会从宫外给她带碗羊汤。暖乎乎的,喝了便能心情好些。 她一口口喝着,很快便喝完了,前世李肃的好,又在脑海里,影像般过了一遍。 “王爷,膳食好了,现在端上来?”掌柜的过来问。 “端上来吧。”李肃见彭淑喝完了一整碗汤,心里高兴,连带着与掌柜的说话,也是温柔的。 掌柜受宠若惊的,笑得合不拢嘴,连带着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楚灵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一顿饭下来,她看着李肃给彭淑夹菜,给她添饭,慢慢的就怀疑,难道传言是谣言? 吃完饭,李肃又道:“春来花开,正是踏春好时节,今日也无事,彭姑娘可愿与我同去清衍山赏花?” 彭淑摆烂后,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的。 不过,今日不同,她还有事要办。 “怕是……” “后面的事,我来处理。”李肃知道她想要说什么,无非就是大皇子、四皇子的事,后续还需要善后,以免被人顺藤摸瓜查出来。 可他怎能让她再涉险? 今日之事,发生得太突然,他没来得及察觉,这才让她独自行动了。若早些发现,他是绝对不会让她为自己冒险的。 为此,廉贞还跪在青山院前呢。 彭淑与染微昨夜布了那么大个局,他竟然没发现! “好吧。” 彭淑没有坚持,有人来做,她何必累着自己? 不过,赏花嘛…… 她是不怎么想去的。 山高陡峭,马车上不去,她要自己走路! 这对于渐成废物的她来说,可太难了。 “楚姑娘也同去。” 李肃见她要拒绝,立刻便提起带楚灵珊一起。 楚灵珊被点到名字,瞬间吓得缩了缩脖子。 彭淑:“……” 罢了。 为了让楚灵珊改观,她可以累一天。 “好。” 她同意后,转头吩咐阿影,“去买些吃的,带过去吃。” “是。” 阿影也想出门找染微了。 出城太远,染微不在,她不放心。 李肃前所未有的开心,亲自去买了许多彭淑喜欢吃的零嘴,还带了调料,准备亲自猎只野味,烤给她吃。 东西都买齐了,染微也过来了,一行人前后不紧不慢的出了城。 李肃用的马车,是租来的,他也换了装扮,衣着上,已经看不出他王爷的身份。 出了城后,前往清衍山的路,渐渐变得人烟稀少,车辆也少,只有两辆车,在彭淑的马车前,慢悠悠的行驶。 那两辆车,似乎也是租的,看不出谁家的人在里头。 直到,马车到了清衍山脚下,两张熟悉的面孔走下车,她才恍然明白。 “那不是安逸侯世子于阳,和凤阳郡主吗?他们怎么也来了?于阳是什么时候放出来的?” 楚灵珊,说着说着,便闭嘴了。 安逸侯世子是贤王的亲戚,京兆府能关他多久?至于同来清衍山赏花,当然是贤王带来的了。 “王爷。” 于阳和凤阳下了马车,便过去给李肃见礼。 见了礼,两人才望向彭淑这边。 “彭姑娘,楚姑娘。” 于阳远远施礼道。 彭淑与楚灵珊回了一礼,便与凤阳见礼。 凤阳与彭淑不熟,见她与楚灵珊站在一起,不意思融入这两人小团体,便一直与于阳站在一处。 一对璧人,赏心悦目,彭淑也不好意思多打扰。 “走吧,上山。”李肃道。 随着他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终于落在那一树树繁花上。 漫山遍野的花,有叫得出名字的山茶花,杜鹃花,也有叫不出名字的野花。 一树一树的,宛若画神落下的颜料,梦幻惊艳。 看着这美景如画,彭淑也有了几分爬山的力气,跟在李肃旁边,慢悠悠的走着。 “彭淑,好多蕙兰。”楚灵珊指着路边,开得正盛的几簇蕙兰道,“开得真好。以前只知紫虚山风景优美,没想到这清衍山,也不逞多让。” 彭淑见她对蕙兰有兴趣,想着机会难得,便对李肃道:“我想要一棵,李肃你去帮我挖一棵带回家养。” 李肃闻言豪不犹豫,宠溺的点点头,便过去亲自挖了一株。 许笑在旁边随时保护,想要去帮忙,还被他用眼神警告了。 楚灵珊:“……” 于阳:“……” 凤阳:“……” 在这一刻,三个电灯泡,亮得都快要炸了。 第195章 小白来了 李肃连带着土,挖了一株蕙兰,又用宽叶将根部包好,然后才递给阿影,叮嘱道:“拿好。” 彭淑手腕碰了碰呆住的楚灵珊,“哎,你不是喜欢蕙兰吗?我把这株送给你,你好好养着。” “啊?” 楚灵珊吓得立刻摇了摇头,“我没说喜欢啊。” 她才不要养贤王送给心仪对象的花呢,万一被灭口怎么办?贤王那么心狠手辣。 “你句句不提喜欢,但句句就是喜欢呀。”彭淑从阿影手里将花接过来,硬是塞进她手里,“拿好,养起来,不许养死了哦。这可是贤王亲自挖的,天底下,就此一株。” 楚灵珊:“……” 她感觉眼眶有些湿润,快哭了怎么办? 万一养死了,被灭口了怎么办? 她不要啊! 可是…… 她胆怯地偷瞄了眼李肃,李肃人如其名,满脸严肃,跟刽子手比,除了比刽子手长得好看外,眼神没什么两样,都凶得要死。 “既是彭姑娘送的,楚姑娘就拿回去养吧。”李肃道。 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亲手挖的蕙兰,她转手就送人了,还当着他的面。 不过,他又怎么忍心生她的气呢?一株送人了,他再挖一株好的给她便是。 只要她喜欢,挖遍世间蕙兰又如何? 楚灵珊本还想拒绝,李肃来这么一句,拒绝的话不敢出口了,心如死灰的小心翼翼捧着,都不敢假手于丫鬟。 彭淑见她太害怕,有些于心不忍,但为了她尽早改观,还是别过眼,说起了别的。 哪想她还没说,李肃又给她挖了一株更好的。 她:“……” 罢了。 养着就养着吧。 “那边是杜鹃花,姑娘,奴婢去摘几朵给您尝尝?”阿影开心道。 一行人里,楚灵珊怕贤王。于阳因为关于凤阳的风波,小心翼翼,生怕刺激到她敏感的神经。 而凤阳,强颜欢笑,心事重重,担心极了那些不堪的话,传遍整个京都。 彭淑比较懒,爬山很累。 只有阿影是最开心的,活像个山间的精灵,上蹿下跳的。 “叽叽叽……” “叽叽叽……” 忽然,一只小白鸟飞到彭淑肩头,叽叽的叫唤着,还咬她耳朵,抗议她出门不带它。 “呀,彭淑,你的鸟追过来了。”楚灵珊看到小白,能有瞬间忘记恐惧,伸手就摸了摸小白的脑袋。 “这是彭姑娘养的鸟?”凤阳也好奇的看过来。 小白萌哒哒的,浑身上下都萌翻了,最是吸引女孩子的注意力。 “是呀,它叫小白,你也可以过来摸摸它。” 彭淑见她难得提起些兴趣,立刻伸手示意小白飞到手上,然后送到她面前,“郡主摸摸它,它喜欢人抹它的头。” 凤阳第一次见这么可爱的小鸟,很喜欢地道:“白白的,跟雪团似的。” 她说罢伸手过来摸了摸。 小白很享受的蹭了蹭她的指腹,“叽……” “郡主,它不喜欢吃虫子,喜欢吃种子。”楚灵珊科普道。 “难怪这么干净,不喜欢吃虫子。” 凤阳更喜欢了,也想养一只,“彭姑娘,你这鸟是哪里买的?” “它受伤了,我救的。然后,它就跟我了。”彭淑笑道。 凤阳听没地方可买,顿时有些失望。 她失望,于阳也跟着失望,气氛又要回到方才的沉寂了。 彭淑无奈在心里轻叹,真是欠李肃的。 “郡主若是喜欢,可以养鹦鹉,也很好看,各种颜色都有。”她想起前世似乎有位大臣就喜欢养这种鹦鹉。 “郡主,我去给你找。”于阳立刻把活儿揽到身上,虽然不明白一个女孩子为什么喜欢养鸟。 “多谢世子了。”凤阳还是有些客气,不过神情比之前好些了。 气氛,也没那么沉重,反而多了几分轻松。 走着走着,终于登顶。 “那边有房子。”阿影指着隐于山间的建筑,白云悠悠间,宛若来到了仙山福地。 彭淑没接话,李肃也沉默着。 “许是谁家的庄子吧。”于阳给凤阳解惑道。 “野兔!” 忽然阿影瞧见兔子,立刻激动的奔过去。可惜,兔子速度比她快,眨眼间跑没了。 说来也神奇,兔子没影的瞬间,彭淑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我去给你抓。”李肃将在城里买的零嘴、点心放在彭淑身边,转身便进了林子。 “我也一起。”于阳见王爷都如此殷勤,那他更得努力。 两个男人,很快便消失在林子里,彭淑让阿影将吃的拿出来,再用垫子垫好,然后招呼凤阳和楚灵珊坐下,开始慢悠悠的,一边吹风看景,一边吃。 两块点心下肚,彭淑渴了,又让染微去取泉水。 其余守卫,远远的站着,压根听不到三人谈话。 凤阳没什么胃口,她仔细观察彭淑和楚灵珊的脸色,发现彭淑看她的眼神,没什么异样,但楚灵珊的眼神,有几分掩饰过的怜悯。 当即,她低下头,更是吃不下了。 “郡主,吃呀?你不喜欢桃花酥?这还有牛肉,梨花糕,米糕,很好吃的,你尝尝?”楚灵珊见她不吃,只以为她不喜欢,没想到是自己掩饰得不够好,叫她发现了端倪。 还是一门心思的,想对凤阳好,觉得她可怜。 可,凤阳不需要人可怜,她只是太害怕那些吃人的污秽之言,要了她的命。 如果事情传开,她肯定是活不下去的。 彭淑见她情绪更低落,身体甚至微微颤抖,又又又在心里轻叹一声。 以凤阳的身份,未婚先孕不会要她的命,但多人运动会要了她的命。 莫说是这个时代了,就是别的时代,多人运动也是要进局子的。 “可能是风大,我们生存在后宅,身子骨弱,风一吹,就会头晕犯恶心,还会没胃口。郡主既不舒服,咱们回去吧。” 彭淑思量片刻,决定带她回城,听听城里人议论的并不是她。 只要不被议论纷纷,那她的心病便能好。 “好,我们回去吧。” 凤阳害怕极了,很后悔答应出门踏青,只想赶快回家,躲起来。 第196章 龙颜大怒 李肃和于阳被染微找回来时,没说什么,同意了回城。 只不过,李肃很是遗憾,还没亲自烤兔子给她吃的。 对于他的遗憾,彭淑压根不知,她上山下山,累够呛,上了马车后,靠着车壁就睡着了。 直到进了城,被喧闹吵醒,这才醒来。 今日的京都,格外拥挤,不管哪一条街,都人声鼎沸。 不要命的煽动,还在继续。 “拒绝四皇子当太子!” “拒绝四皇子当太子!” 人潮中,一浪高一过一浪的高呼,直冲云霄。 “还拒绝四皇子当太子,我们还拒绝大皇子当太子呢!拒绝大皇子当太子!” “我看两个都不适合当太子,拒绝大皇子、四皇子当太子!” 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京都的人潮,分成了三派。 一派拥护李星让,一派拥护李星文,一派两个都不拥护。 三派闹得不可开交。 起初,只有这三大党派安排的人在不停煽动,慢慢地,百姓们也参与了进来,汇聚在街道上,剑拔弩张。 “住口!太子之事,自有陛下定夺,尔等草民,怎敢妄议朝政?快回家去。”五城兵马司是顾典,领人正在驱赶。 他越驱赶,那些煽动的人更来劲,张口便是:“太子事,是天下事,天下事,便是百姓事,我们为何不能说?我们偏要说!拒绝四皇子当太子!” “拒绝大皇子当太子!” 一浪浪的高喊,你方唱罢,我方登台,根本没人谈论凤阳的事。 马车里,凤阳暗暗松了口气,大家都讨论立太子的事,那她的事,是不是就可以掩盖过去了? 父王肯定处理了那些嘴碎的,以后她就再也不用担心了吧? 此时,皇宫,秧禾殿。 承乾帝虚弱了一整日,喝了药,又睡了两个时辰后,终于有些精神了。 他艰难地坐起来,眼神阴鸷地望向阿四,“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陛下,外面越闹越凶,京都中的百姓,被分成了三派……” 阿四时刻注意着承乾帝是脸色,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说话便更仔细了,“现在顾大人已经带人去维持秩序了。可百姓太多,不能动刀枪,效果甚微。” “无知刁民!被人利用了还不知!”承乾帝怒骂一声,手重重捶在被子上。 阿四不敢苟同,他也是草民。作为草民,关心自己未来的日子是否太平,有什么错? 老百姓最后的依仗,不就是天下太平吗? 有人若要动他们的仪仗,怎会不被煽动? 这便是无知刁民了?那那些争权夺利,却不为天下谋福祉的人,是什么? 是恶魔吧。 “凤阳的事呢?”承乾帝又问。 “扑通!” 阿四闻言立刻收敛心神跪下来,“陛下恕罪,奴婢办事不力,知情的下人,都被灭口了。只有少数贵人还知道。但……” 他欲言又止,害怕得将头压得低低的。 承乾帝努力压抑心头怒意,手紧紧握成拳,闭上了眼睛,“说!” “消息是从康王府传出去的,现在外面有人在传,说惠玲郡主未婚先孕,孩子父亲不知是哪个家丁的。” “哐!” 承乾帝一怒,将整床被子都扔了下来。被子扔在圆桌上,扫落茶杯,瓷片扬了满地。 “好你个李肃!朕念在你还有用,打算只毁你名声,留你性命,你竟不知感恩!还给惠玲泼脏水!你等着!咳咳……” 她太过于激动,激烈地咳嗽起来。 老迈的身体,咳得险些喘不过气来。 “陛下,陛下,保重龙体啊。”阿四急忙起来给他顺气,“陛下,江山社稷还需要您,您要好起来呀。” “朕不会那么快死,没看到李肃活成人人得而诛之的狗,朕不会死!”承乾帝咳好后,杀意凌然道,“老大和老四的事,肯定也都是李肃做的,他好狠毒的心,竟要毁了朕两位皇子。他盼着朕后己无人,然后好夺回皇位,他痴心妄想!若没有朕,他早死在于太妃肚子里了。” “陛下……”阿四不知敢如何劝了。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之所以没被灭口,就是因为当初做那件事时,起了恻隐之心,不然现在他怕也是一具尸体了。 “老大呢?”承乾帝问。 “大皇子在门外跪着,求陛下给他做主。殿下说,他没有派人去对付四殿下。”阿四小心翼翼回道。 “愚蠢!” 承乾帝气得,又砰砰捶床,“这个时候了,不思考如何破局,却在那里跪着!” “陛下,京都分成的那三派……”阿四想说,大皇子已经想办法了,学会了操控舆论为自己辩白。 “废物!”承乾帝快气死了,“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朕怎么生出这样的儿子?怎么生出来的!”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在李肃面前,毫无反抗之力,还要被利用个彻底,他顿时就怒不可遏。 恨铁不成钢! 恨子不成龙! 恨老天不公,他是天子,老天爷为何不能给他一个才学能力冠绝今古的儿子? 为什么? 几个儿子里,笨的笨,庸碌的庸碌,冲动的冲动,病的病,没有一个是合心意的。 阿四不说话了。 他心想,两位皇子也是还没来得及知晓凤阳的事,然后才被人利用的。 所消息传得快些…… 他微微摇了摇头,消息已经传得够快了,可太子之事更大,瞬间就被掩盖过去了。 然后,贤王那边迅速灭口,镇山王则将脏水泼到康王最宠爱的女儿身上。 康王也是自作自受,先陷害镇山王的女儿在先。 比起惠玲郡主的刁蛮,阿四更喜欢凤阳的温婉可爱。 当然是心里向着凤阳了。 “咳咳……” 承乾帝怒火攻心,又咳着晕了过去。 “陛下,陛下!太医,太医!”阿四立刻高喊,吓得他六神无主。 太子未立,皇子们争抢厉害,陛下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不然,烽烟四起,战火连天,是他不想看到的。 宫外,彭淑几人的马车,穿过拥挤的街道,终于在天黑之前,到家了。 凤阳敢刚回到家,镇山王见她完好无损,悬着的心慢慢落下。 “凤阳。”他有几分哽咽的将女儿拉到身边,轻拍她手背道:“那件事,永远不会影响你了,父王都处理好了。” 在车上待太久,听了几个时辰大皇子与四皇子的事,没有任何人在谈论她,凤阳已经放心些了。 现在又听父王说处理好了,她瞬间放心,喜极而泣,“谢谢父王。” 镇山王想说,要谢就谢彭淑,可他没说。这件事,知情的人越少,越好。 皇甫家。 送楚灵珊回信国公府后,才堪堪进门的彭淑,一口热水没喝上,尤妈妈便火急火燎过来禀报,“姑娘!四皇子回来了!” 第197章 我看他是乏力还差不多 彭淑闻言第一反应便是蹙了蹙眉头,然后嫌恶道:“他还没死?” 这话尤妈妈不知该如何回答,顿了片刻,才说:“可能是大皇子没发力。” “发力?我看他是乏力才差不多。” 彭淑喝了口茶,往软榻上一趟,转念间,便也不纠结了。 没死在海上没关系,法场或者悬崖,他总要选一个。 等着吧,反正也不剩什么时间了。 他以为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殊不知,苦难在等着他。 有的人啊,痛痛快快死去,她还不高兴呢。 此时,贤王府。 李星让回来了的消息,也递到了李肃案前。 “廉贞。” 刚刚爬起来的廉贞,闻言立刻冲进来,欣喜如狂的,以为王爷有事要吩咐,他终于有机会戴罪立功了。 “王爷,您有何吩咐?”他满眼期待问,整个人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准备大干一场。 然而,一张纸条递到他眼前,李肃蹙着眉头道:“老四回来了。” 廉贞:“……” 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纸条上的字。字迹很熟悉,是他们自己人写的,消息绝对保真。 “扑通!” 他猛地跪下,“王爷恕罪,属下办事不力,还请您责罚。” “自己去领罚。”李肃满身杀意。他手一松,纸条飘落,正好落在脚边,他抬脚稳稳落下,踩在纸条上‘四皇子’三个字上,森然道:“星让,动了不该动的人,便要付出代价。” 廉贞目光落在那露出来的半截纸张上,浑身打了个冷战,替李星让感到害怕。 此前,彭姑娘被四皇子扔到海岛上,王爷出海寻找,在船上的时候,便说过,四皇子碰了他的底线,找回彭姑娘便罢,只让四皇子受一点苦,便给他个痛快。 若找不回,那么他活多少年,他便受多少年的折磨,然后痛苦的死去。 后来,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彭姑娘,王爷便叫人去给那伙海盗送消息。海盗击溃了四皇子的船,将他扔到几乎没什么生存资源的小岛上,让他也吃一吃彭姑娘吃过的苦,然后再处置。 这件事是交给他去办的,他没办好……他算着时间,四皇子流落荒岛到今天,时间还没彭姑娘流落荒岛的时间长,故而想等等再处置他。 可没想到,竟被救回来了。 “王爷,属下这就去动手?”廉贞道。他想将功赎罪。 李肃闻言,不悦的目光扫来,他顿时察觉自己失言。如今四皇子已经回来了,再动手,很容易被怀疑,还得等待时机。 “属下去领罚。”他起身,躬身后退着离开。 刚刚回到四皇子府的李星让,原本以为回到自己的地盘,可以放松放松了,可没想到,刚进城,便被那一声声拒绝他当太子的口号,气了个半死。 “嘭!” 他一拳打在柱子上,柱子没伤到,反而是他骨瘦如柴的手,破了皮。 在荒岛的这些日子,他是吃人肉活下来的! 当有人找到他时,他仰天长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可是,这就是他的后福? 母妃还在冷宫里,好不容易得到的局面,毁于一旦! 现在好了,本就不多的民心,基本上败光了。 此刻,闵松泉正在院里训斥那些谋士,声音很大,他也气够呛。 “殿下养你们何用!这多么明显的一个局,你们是傻子吗?为何就看不破?!” 谋士们也很冤枉,其中一个弱弱道:“实在是林大人,命令太急,时间又赶。大皇子府那边已经做出反应,咱们若默不作声,便只能被动挨打。” 闵松泉回来后,也了解过,确实是大皇子那边先出招,林世崇不得不立刻被动接招。 可他还是很生气,觉得林世崇蠢出升天,但又不能打林世崇,毕竟是殿下的舅舅,林家的家主,娘娘的兄长! 打不得林世崇,他便一边骂,一边脱下鞋,对着谋士的脑袋,说一个字,就打一个。 “你们爹娘给你们生的脑袋,只是用来吃饭的?不会用来思考?不用就砍了,去喂鱼!” 听到鱼,李星让瞬间又想起荒岛生活。 那座岛,实在的贫瘠,附近海域,一条鱼他都没抓到! “够了!”他怒吼一声,“事已至此,先想法子把母亲救出冷宫。” 他说着,无奈的长叹起来,“可惜,彭淑死了,不然,本殿何至于如此困难?” 闵松泉闻言立刻拱手禀道:“殿下,彭姑娘好好的活着,没死。” “什么?” 李星让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他伸手掏了掏,“你方才说什么?” “殿下,彭姑娘,彭淑,还活着。她如今,正好好的住在皇甫家。皇甫家还给她办诗会,去诗会上的人说,别人出言侮辱郑氏,她还会维护郑氏,郑氏那两个儿子,亲亲热热的叫她大姐。可见,彭姑娘在皇甫家,过得不错。” 闵松泉说到最后,捋着他那几分稀疏的胡须,恭维了句,“还是殿下高瞻远瞩,知晓那彭淑,有朝一日,一定会成为一大助力。一次不成功没关系,只要人活着,殿下总是有机会的。” “没错。” 李星让点头。他发现方才自己有些紧张。在听到彭淑还活着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并不是利用她,而是高兴。 高兴她还活着。 还活着太好了。 想到她从此消失于人世间,他还有些心痛。 莫名的心痛,他也弄不清楚原因。 “快,想个法子,我要见她一面。”李星让立刻道。 他话音落下,闵松泉立刻觉得不妥,他不自觉的皱了下眉头,“殿下,娘娘很担忧您。” 李星文闻言,心头一凛,心虚的找补道:“父皇不喜文官,但对郑老太师不同。若有郑老太师说情,母妃很快便能从冷宫出来。本殿见彭淑,只为利用她。” “殿下。” 闵松泉还在气头上,没注意到他的不同,只当是真利用,便叮嘱了句,“世间女子,在感情上,最是细心。殿下还得付出些喜欢,这样才能更真诚。” “本殿明白。” 李星让暗暗松了口气。他也不明白为何会心虚,为何会松了口气。 想了想,觉得是没第一时间想见父皇母后,是为不孝,故而心虚。 “安排需要时间,殿下还是先入宫见陛下吧。”闵松泉当即安排道,“陛下如今缠绵病榻,您得时刻抱着小心。人老了,最在意的,便是子女的孝心了,殿下最是有孝心的人。” 第198章 不满 夜幕如绸,喧闹了一天的京都,终于安静了下来。 倒不是五城兵马司的人起作用了,而是各党派人士纷纷收到了李星让回京的消息。 那些煽动的人被招回去,真正的老百姓们,自然就容易被劝走了。 林家。 林世崇喜极而泣,沐浴更衣,去祠堂上了三炷香,敬告了祖宗,才亲自从祠堂牌匾后,拿出一卷堪舆图。 “大哥,这是……” 林世崇的弟弟,林世勋看到那堪舆图,当即一惊,“你要做什么?” “妹妹还在冷宫里,我不能不救她。”林世崇艰难道。 拿出这份堪舆图,他也是思考了许久。 “可是,这可是咱们的依仗啊!”林世勋觉得拿这么重要的东西救一个失宠的妃子,不值得。 “林家把全部希望寄在让儿身上,他不能有任何闪失。若他败了,你以为林家能保得住这些东西?”林世崇说着,将堪舆图塞进怀里,目光坚定道:“让儿不能失败,咱们林家,也必须出一个太后!” 林世勋没话说了,他默默望着兄长从家祠,扬长而去。 今日的京都宵禁,到处都是五城兵马司的人。 不过,京都没有宵禁的法令,哪怕是临时宵禁,有官职在身的人,还是能在城里走动。 林世崇驾着车,没有去四皇子府,直接去了李星让入宫必经之路。 他时间点掐得很准,李星让也刚好沐浴更衣出来,正入宫请罪。 “殿下。” 他下车走到李星让车前,行了一礼。 马车里,李星让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心里便很不痛快,觉得这个舅舅无能愚蠢。 “舅舅何事?”他没出面,只带这些怨气问。 林世崇也心虚,这件事被人利用,没处理好,是他蠢了。 “我有一计,可保殿下从此成为陛下,最喜欢的皇子。”林世崇靠近道。 听他这么说,李星让有些不信,但死马当活马医,他现在也没什么办法,便让人扶了林世崇上车。 —— 一夜无话,亦无梦。 翌日,彭淑睡到日升三竿才起来。 洗漱手,给她梳头的雪薇道:“姑娘,林家的林越娇,林姑娘给您下帖子,邀您郊外踏春。说是她家庄子种了几里地的桃树,现在花期正茂,让您同去观赏。” 彭淑对着铜镜,活动了下嘴唇,做了几个大幅度动作,过了好半晌才想起来,雪薇是要等她的决定,好去林家回话。 “就说我碰到桃花会起疹子。” 雪薇:“……” 她好像前几日,才瞧见姑娘摘了枝桃花,放在小书房的画板旁,当参照呢。 不过,她秒懂了她的意思。 “是。奴婢这便去回。”她梳了头,便下去找林家那送贴子的,回绝了。 差不多两个时辰后,消息传到四皇子府。 收消息的是闵松泉,他百思不得其解,“这彭淑真移情别恋了?若我没记错,她以前是心悦殿下的呀。难道……与燕长林那门婚事有关?” 边上其他谋士不敢回话,生怕他又脱鞋打人。四皇子入宫,从昨晚到现在还没回来,他们更是忐忑不安。 此时,皇宫秧禾殿前。 李星让和李星文两兄弟,一左一右地跪着。 殿内承乾帝已起身,阿四喜气盈盈地禀报道:“陛下,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李肃死了?”承乾帝态度不咸不淡,语气多少有些阴阳怪气。 阿四已经习惯,陛下老阴阳人了。 他仍旧保持着让人心生愉悦的微笑,继续道:“是四殿下回来啦,殿下自知有错,已经在殿外跪了一夜,并献上银矿一座。” “哦?” 承乾帝瞬间有些激动,他站起身来,扶着阿四的手,奋力地往外走。 他一直在想办法救这两个儿子,哪怕救不了两个,也要救一个。 只是,救哪一个,他还没想清楚。 现在,四儿子回来了,那么,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嘎。” 轻微的开门声,跪在下头的兄弟两,闻声立刻抬头看来。 “父皇……” 两兄弟异口同声,皆是哭腔,满脸满眼的担心,都要溢出皇宫了。 不得不说,论演戏,老姜氏这个老人,在两位皇子面前,都是不够看的。 “父皇,四弟回来了。儿臣没有辜负父皇的教导,素来都是疼爱弟弟,不敢伤他们分毫。”李星让情真意切地说着。 昨日得知四弟归来,他有些失望,但也暗暗松了口气,庆幸自己的人没得手。 若在这档口得手,他或许就要为别人做嫁衣了。 可现在老四回来了,他虽然错失了让他永远消失的机会,但也不必担着杀弟的罪名。 而李星让也在昨晚,得知自己的好大哥,竟然派人去杀他。 这能忍? 当然不忍。 但现在,他要忍,还要忍得漂亮。 “父皇。” 他恭敬又磕了头,而后才从怀里取出一卷堪舆图,“儿臣有罪,私自出京,还请父皇降罪,儿臣毫无怨言。这是儿臣此次出京,亲自寻来的银矿,特来献给父皇,愿父皇万寿无疆!” 他这话说得就很漂亮。 没有像李星文一样,极力地否认罪行,表面上多了些担当。 又献上银矿,这可是充裕国库的大事,功过相抵,没有大张旗鼓地压大皇子一头,显得他颇有中庸之道。 话虽漂亮,但他此刻心在滴血。 这银矿是林家找到的,本该是他夺嫡的银钱。可如今他没有办法,只得献出来。 承乾帝当即便很满意,两个儿子跪在一起,他一下子便更属意李星让了。 “让儿,怎如此清瘦?”他注意到,李星让整整瘦了好几圈,都皮包骨了。 相比之下,本也不算肥胖的李星文,在消瘦的李星让的衬托下,日子过得仿佛太滋润了些。 “无妨,不过是寻访山岳,没有京中的美味佳肴,瘦了些。不过比起为父皇寻到的银矿,儿子那几斤肉,不值一提。”李星让说罢又严正道:“父皇,还请父皇莫要因儿臣寻到了银矿,便赦免儿臣,儿臣私自离京,终究是不对。” “规矩是人定的,你既是去办正事,又没带兵卒,只带了些守卫,便不算大错。传朕旨意,责令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修改关于在职皇子不得随意出京的法令。” 承乾帝今日高兴啊,一高兴,连祖宗传下来的律法,都改了。 “父皇!” 李星让激动,感动得热泪盈眶。 舅舅说得没错,他果然要成为父皇最疼爱的皇子了! 边上李星文望着他高高举起的堪舆图,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堪舆图,肯定是林家给的。 想到这个可能,他无比羡慕起来。 林家的门第,还不如彭家高呢,林家能帮老四至此,而彭家却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无动于衷! 念头冒出,那种不满的心绪,便填满胸腔,越来越不满起来。 第199章 知道养蛊吗? 承乾帝统御天下多年,眼睛毒辣,一眼看出李星文心里的不舒服,当即对他更不满了。 这种不满,就像路边的野草,等闲无人在意,一旦冬去春来,它们便立时疯狂滋长。 “老大,你要感谢你弟弟。” 带着不满的情绪,他不客气道。 李星文立刻收敛心神,“是,儿臣被人污蔑,不能自证,是儿臣无能。幸而四弟平安归来,又寻到了银矿,这是大启之幸,是上天对父皇您英明神武的肯定。” 抡起拍马屁,他也不差的。 承乾帝老了,不如年轻时英明,听着便很受用,没有继续追究。 “来人,传朕旨意,四皇子为国为民,亲自寻山访水,为大启觅得银矿。此乃大功一件,特许布告天下,令天下臣民,知悉他为充盈国库的辛劳。另,着吉日开采银矿,开采之所得数,尽用于民,以抵税赋。” “吾皇英明!”李星让激动。 布告天下,又用银矿抵扣税赋,如此一来,减免赋税的百姓,肯定会感激他! 一旦拥有了民心…… 那就拥有了登上太子之位的基础! 将来登基,也能很快坐稳皇位! “让儿,你辛苦了,今日陪朕用膳。”承乾帝今日开心,得了银矿,又解决了沸腾的民意。 “是。” 李星让起身,看也不看旁边的李星文一眼,扶着承乾帝便进了秧禾殿。 李星文还没起来,他落寞地跪在地上,怨愤自己没有一个肯献出银矿的岳家。 更怨恨彭家,在这件事上,让他完全落于下风。 “殿下,陛下让您起来,回去吧。” 不知过了多久,天下起雨,淋了他一身。阿四过来,满脸怜悯的将扶他起来。 跪太久,他膝盖很疼,根本站不住。阿四又招呼几个小太监,把他抬出了宫。 出宫后,他立刻满身戾气道:“告诉彭远泰,本殿要见他!”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打在琉璃瓦上,彭淑懒散地趴在床前,看橘座在院子里用前脚兜雨,而小白站在她头上步摇上,同看。 “姑娘。” 阿影从外面回来,用手挡住头顶,小跑着穿过院子,来到窗前禀报道:“二公子来了。” “二哥?快请进来。” 彭淑立马来了精神。 许久未见二哥,怪想念的。 阿影犹豫着没立刻去请,“姑娘,还有二姑娘也来了。奴婢看二姑娘那样子,像是受了伤。” “彭香?” 彭淑对这个妹妹没什么印象。因着她生母的关系,她总是宅在院子里,鲜少见人,胆子也小,不管去哪里,都是怯怯的。 “嗯。”阿影点头,“像是伤到了头,躲在雨伞下,不肯让奴婢看。二公子只说,想见见您。” “行吧。” 彭淑看在彭硕的面子上,没有拒绝。 “奴婢去请。” 阿影得令又冒雨跑出去,不多会,便领了彭硕和彭香进来。 彭硕眼里满是歉意。今日他原是不想过来打搅彭淑的,可嫡母勒令他必须带彭香过来,不然莲姨娘就要被卖,他没有办法,只能带过来了。 “淑妹妹。” 他愧疚地低下头,不敢接彭淑那欢喜的眼神。 “二哥,进来坐。” 彭淑示意雪薇沏茶,自己也坐了过去。 她堪堪坐下,彭硕和彭香进来了。只不过,彭香不肯合伞,一直用伞将自己盖住,像是羞于见人。 这举动太奇怪了,彭淑不由得好奇起来。 “二妹,你把伞放下,老人家说,在屋里打伞长不高。”她说罢,轻叩桌面,“合上伞坐下,说说你为何来见我。” “不!” 彭香毫不犹豫拒绝,她甚至后退好几步,在伞下拼命摇头,“大姐,是我娘逼我来的,说我若不来,就送我去做姑子。” 她最后一句,带着哭腔。 彭淑:“……” 她询问般望向彭硕。 彭硕无奈,只得实话实说道:“你不在彭家的这些日子,彭家发生了很多事。之前曾祖母让你带妹妹们去武安侯府吃喜宴,你说只带一个,曾祖母便点了二妹,二妹也开心地准备。可前天,她睡一觉醒来,脸就被毁容了。” 再听一遍自己悲惨的遭遇,彭香立刻激动尖叫起来:“是彭锦!一定是她!她害我,她想跟大姐去武安侯府。她来找过我,让我把主动去找曾祖母,说把机会让给她。我没同意,第二天,脸便被毁了。” 彭淑:“……” 她闻言冷笑出声。 果然,三房是一脉相承的,都那么心狠手辣。彭瑶伤她身子,让她做不了母亲。彭锦为争取机会,毁彭香的容。 “淑妹妹,因为瑶妹妹的事,二妹原本基本议定的婚事,如今也不作数了。母亲的意思是,重新给她议定一门,门第过得去的。只可惜,如今京中凡是过得去的门第,皆不肯与我们谈论婚事。母亲着急,想让你务必带二妹过去。哪怕……是个庶子也行。” 彭硕说罢不由轻叹,以前母亲和气骄傲,给二妹寻的相看对象,都是高门大户。 如今,受彭瑶影响,连庶子也看得上了。 彭淑闻言也是一愣,她看得更深些。如今彭家这样艰难,怕不只是因为彭瑶的原因。 还有太后薨逝,墙倒众人推的原因。 杨氏这样着急将女儿嫁出去,恐怕也是知道了点什么。 不过嘛…… 不管是因为什么,她如今目的达到。彭家斗起来了,她高兴。 只是,彭香跟她之间的恩怨,还没到要毁容的地步。 “云微,去找席战过来看看。”她吩咐道。 席战正好在隔壁给府里的人把平安脉,得到消息,立刻便过来了。 “彭姑娘,有何吩咐?”席战嘴角微扬,一副也遇到了开心事般。 “我二妹被毁容了,你看看,还能不能治。”彭淑示意他看向站在角落里的彭香。 “好。”席战走过去,用对患者的极致温和语气道:“彭二姑娘,我曾帮不少人修复过容貌,请你把伞合上,我看看你的伤。” 彭香本死也不肯让人看的,可当听到‘帮不少人修复过容貌’这话,也不那么排斥了。 慢慢的,她将伞合上,露出一张蒙在轻纱里的脸。 可脸上的伤口太长,轻纱也藏不住丑陋的伤痕。 “席神医,能治吗?”彭淑问出来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能,只不过需要一些时间。”席战仔细看过伤口后道。 “谢谢神医,谢谢大姐!” 近乎绝望的彭香,闻言喜极而泣,多余的话不说话,就只知不停的重复这两句。 “阿影,安排彭香住隔壁,好让席神医方便治疗。”彭淑也暗暗松口气,干脆将彭香安排在眼皮底下,免得有人暗害,砸了席战的招牌。 “二姑娘,请吧。” 阿影上前,打开伞,将彭香送了出去。 紧接着,席战和云微,也跟着离开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彭硕没得到彭淑的准确回答,思量了片刻,又继续问:“淑妹妹,你能带二妹同去吗?” “二哥,你知道养蛊吗?”彭淑不答反问。 彭硕摇摇头,“不知。” “养蛊是将数只毒虫放在一起自相残杀,相互吞噬,最后得出一只最强的。”彭淑笑着抿了口茶,如今的彭家,就像是一个养蛊的容器,她就喜欢看她们自相残杀。 彭硕第一次听这么残忍的事,可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见他神情茫然,彭淑也不多解释。知道的太多,对他反而不好。 “二哥,二妹如今在我这里养伤,你回去后,告诉大伯母,她的事,我会上心。” “淑妹妹。” 彭硕闻言感动得哽咽,他猜测嫡母逼他带彭香过来,也是听说了席神医在,而席神医是轻易不给人看病的。 如今,彭香在这里养伤,他回去后,应该就能见到姨娘了吧。 “谢谢你。” 他万分感激的道谢,“我回去给你做好吃的送来。” 除了做吃食,他也不知该如何报答。 “好。”彭淑开心点头,同时心里猜测二哥应该是被逼的。会因为彭香逼他的人,只有杨氏。 “淑妹妹,我先回去了。” 解决彭香的事,他担心莲姨娘,便急匆匆要告辞离开。 彭淑也不留他,让阿影将他送出去,然后吩咐尤妈妈道:“找城里最好的绣娘,给二哥做两身衣裳,到时候让他穿着去武安侯府。” 人靠衣装马靠鞍,二哥本就长得俊朗,再有华服加持,必定更引人注目。 之前他鲜少出门,知晓他的人不多。只要多多见人,自会遇到他的缘分,然后开启新的人生。 将来,也会越来越好。 “是。”尤妈妈应下,却没马上出去,禀报起了别的事,“姑娘,那十万两银票,您打算如何兑换成银子?” “银子的事,我会找人办。你去彭家替我传个口信,告诉大伯母,就说她女儿在我手里,让她掂量着点,别为难二哥。她若敢为难我二哥,我让她女儿十倍承担。” 第200章 老四看上的,都要抢过来 尤妈妈带着原话去彭家时,彭远泰也接到了李星文的传唤,急匆匆去了老地方相见。 他到地方后,刚拱手行礼,便迎来了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彭远泰挨半天骂,越听越心惊,连委屈也不喊了。 “殿下,四皇子这回算是打了场漂亮的翻身仗,咱们不能让他继续发展下去了。不然,您的地位,危矣!” 他此刻心惊胆战。四皇子真是好手段,一座银矿,换来了民心,和陛下的看重! 这对大皇子来说,是致命的呀。 “本殿不知?”李星文没好气道,“你是本殿最大的依仗,你说说,本殿该如何,才能盖过老四去?彭大人,你最好上些心。本殿若败了,你们彭家,也不见得能被老四容下。” 李星文这话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可彭远泰也有自己的考量。 李星文的正妃,是温不平的姐姐。温家跟彭家,是有仇的。 不过,有一点他还是比较放心的。那就是,温家不会参与夺嫡,根本不帮大皇子妃。 但,此时不帮,不等于将来不帮。 万一大皇子继承了大统,大皇子妃就是中宫皇后,对彭家来说,是极其不妙的。 “殿下……之前与您说的婚事……”彭远泰提醒道。 “本殿答应你们,继承大统后,立彭家女为后,自不会食言。只是若婚事提前,你我之间的关系,便会大白于天下。若彭大人愿意,本殿即刻去想办法。” 说着说着,李星文也不知为何,忽然就想到之前听到的那个传闻。 传说老四出京,是为了救彭淑。 而彭淑,现在住在皇甫家。 她如今跟郑氏母女相认,又没被皇甫家赶出来,还颇受优待…… 若娶到她,岂不是同时得到了数家势力? “原来如此。” 他的思路,一下子就打开了。 之前他还纳闷,彭淑被掳走便被掳走,堂堂皇子,为何要亲自去寻,简直荒谬。 可现在他明白了。传言,或许非虚。 “殿下,您说什么?”彭远泰没听懂,“什么原来如此?” “彭大人,老四现在在父皇心中,比我要强。我若想超过他,想必是要拿出金矿了。你们彭家可有?”他恬不知耻的,张口便要。 彭远泰一口气没出来,险些被他气死。 见他不说话,李星文自觉敲打有效果,便继续道:“本殿不是四弟,不会拿忠臣的东西去牟利。跟着本殿,本殿不会要你们什么,只会给你们地位和权柄。” “微臣惭愧,没有金矿。”彭远泰没信他的话,心想着,就算有金矿,也不可能献出来。 “彭大人谦虚了,您的侄孙女彭淑,身份如此特殊,拥有她,堪比拥有金矿。”李星文一想到能得到彭淑身后的势力相助,便很激动。 他双手紧紧箍住彭远泰的手臂,慷慨激昂道:“若能娶彭淑为正妃,本殿麾下,便有你们顺国公府,太师府,皇甫家,卓家,房家……如此多的门阀大族相助,何愁斗不过老四?” 彭远泰:“……” 他有种想打爆他头的冲动。 难道他不知,彭淑跟三房几乎撕破脸皮了? 他们三房,辛辛苦苦,帮他谋划,供他驱使,他转头要娶彭淑那个白眼狼? 李星文岂能不知彭淑跟三房闹得很不愉快? 可知道又如何? 他就是看不上三房那几个,就是看上了彭淑。老四也不看上了吗?老四看上的,他都要抢过来! 反正,彭淑也是彭家的女儿。 第201章 瘟神莫来挨 彭远泰跟大皇子共谋多年,对他的了解,可以说比承乾帝还深。一眼看出他的贪婪,和胜负欲。 他迫切地想要得到那些势力的支持,也迫切地想要赢过李星让。 看清楚这一点,他稍稍放心了些。 只要不是死心塌地地爱上彭淑,那一切都有商量的余地。 “殿下,彭家与彭淑有过约定,她的婚事,她自己做主。您何不自己去问问?” 他思量片刻会,缓声出了个主意。饶是看出李星文对彭淑并没有男女之情,他也还是做不到亲自撮合这门婚事。 在他心里,彭淑不配。 但若李星文自己去争取来了这门婚事,那他也不反对。 “不过……” 没等李星文接话,他又紧忙补充了一句,“微臣有个条件。” “你说。” 李星文听他还敢提条件,顿时很不满。但,彭远泰毕竟出身顺国公府,还官拜一品,是他麾下最强有力的支持者,他不管愿不愿意,都是需要给面子的。 “殿下若要换皇子正妃,微臣没意见。但,中宫皇后,必须出自我们三房。” 他想起那日彭淑清算家产的样子,眸光变得幽冷。是个有能力的女子,可惜不是他的亲孙女,跟他也不是一条心。 既不是一条心,那么何不利用她帮忙夺得皇位,然后再一脚踢开? 没有人夺嫡后,手上还能纤尘不染的。 既沾了血,那么便是最好清除的。 “本殿答应你。”李星文毫不犹豫,当即便同意了。 他心里甚至很畅快,一想到李星让看上的女子,被他利用个干净,心里就舒服。 此时,陪承乾帝用过膳食后,李星让出宫了。 他出得宫门,立刻便有人在街上议论。 “那就是四殿下的车驾。” “衙门都布告了,四殿下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出京寻山访水寻找银矿,就只是为了给我们减免税赋。我们之前冤枉他了,他是个好皇子。”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再次在街上上演。 有些老百姓被利用一次,已经回过神来了,凉凉道:“等真减免了再说,口号谁不会喊?” 那些还没回过神来的,闻言也深以为然,“是啊是啊,减免了再说。这一天一个样,朝令夕改,真让人不安。” “这位老哥说的是陛下修改法令之事吧?陛下是真疼爱自己的儿子,做不到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后面的话,那老汉没再说。 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儿子犯法,立刻修改国法,这算哪门子明君? 分明是昏君! 马车里,李星让原本是满心欢喜的,他期待着布告天下后,百姓们夹道叩拜的盛况。 那将是多么的振奋人心啊!彭淑见他如此得民心,应该也会高看他一眼吧。 可,幻想的一切,并没有出现。 哪怕是有人引导,也并没有人像昨日骂他那样拥戴。 “这群不知好歹的刁民!”李星让气得一拳捶在车壁上。他的车壁,装了铁皮,一拳下去,手疼得龇牙咧嘴。 满心失望的,他终于回到四皇子府。 闵松泉趁他入宫,已经将所有未处理的事务,和京中发生的事,做了总结,正等着汇报。 李星让踏进府门那一刻,立刻问等着的闵松泉道:“你去准备些贵重礼品,赏花宴时,我亲自带过去给淑妹妹。” 在他心里,彭淑是不可能拒绝他的主动的。 闵松泉:“……” 他苦着脸,“殿下,彭姑娘说她闻到桃花香味,就起疹子。” “起疹子?不可能!” 李星让闻言立刻否了,“我记得前年,她还给我做桃花羹吃,怎么可能会起疹子?” “或许,那时候您与彭三姑娘的事,还没暴出来,她冒着起疹子的危险,也要给您做桃花羹吃,现如今……” 闵松泉想了好半天,才想到这个理由劝说。不然,他真怕这位殿下发疯。 那彭姑娘也是,撒谎的时候,就不能好好回忆下以前自己做过什么? 这真是半点没将殿下放心上啊。 李星让闻言,果然信了,他自我感动道:“没想到,她曾对我这样好。” “是啊。”闵松泉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又拿了许多公务出来,“殿下,御林军统领的位置,还没定下来,陛下要举办武比,夺魁者拜为御林军统领。属下这里有几个人选,您挑一挑。” “好。” 李星让点头,接过名单后,直径往里走,并没有立刻看,而是继续吩咐道: “礼物还是要挑,本殿一定要见见淑妹妹,不能让她一直误会我跟彭瑶。表妹请她不来,就让七妹去请,她跟七妹关系好。” 闵松泉:“……” 他着实是想没到,殿下竟还惦记着见彭淑,想方设法都要见她! “殿下,其实不必特意让公主请她出门。过些日子,便是武安侯府五公子的婚仪,彭姑娘认武安侯夫人为干娘,她一定会去的。” “甚好。”李星让忽然便极其地期待见面了。 皇甫家,彭淑躺在软塌上看话本。看着看着,右眼忽然一直跳。她揉了揉眼睛,眼睛干涩,有些发疼。 尤妈妈见她揉眼睛,关切地看过来,然后看到她眼皮子跳,当即便呸呸呸道:“呸掉不祥,呸掉霉运,咱姑娘一直好运,一直有神明庇佑,瘟神莫要来挨。” 彭淑:“……” 她闻言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 也不知是尤妈妈呸出了效果,还是怎的,她眼皮子不跳了。 当然,话本也不想看了。 “阿影,将咱的家底拿来。”彭淑起身,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杯水,毫无形象的咕噜噜喝完。 然后坐在桌前等。 在她轻叩桌面的轻快声中,阿影抱了个檀木盒子过来。 “姑娘,您是想好买什么礼物了?” 眼看婚期将近,去喝喜酒的礼还没准备妥当呢。 “姑娘,奴婢最近每日都去城里各大铺子看,着实是有些好东西,就是太贵。”尤妈妈也围过来,“依奴婢之言,您尚在闺中,不如送些没那么贵的。” 彭淑没接话,从盒子里将那十万两拿出来,放在手心掂了掂。 “我记得,京中有位元娘子,是歌姬中,最负盛名的?” “是呢。如今各府,不管是大宴小宴,都喜欢找她来献唱。”尤妈妈点头,“姑娘莫不是,也动了听曲的心?” “凤阳最近心情应该不好,你去下帖子,请楚二和凤阳过来赏画,然后再请元娘子过来献唱。凤阳是郡主,她应该无法拒绝。” 听曲儿彭淑是不感兴趣的,只不过前世元娘帮过她,她承诺当了太后便下旨让她出贱籍,只可惜,她有能力左右她命运时,她被负心汉害死了。 这一世…… 就让她们都了却遗憾吧。 也顺便把十万两的事,解决了。 “是。” 尤妈妈没想那么多,只以为姑娘是真的要招待客人呢。 第202章 元娘子 元娘业务繁忙,档期都排到年后去了。 不过,彭淑表面上,背后有顺国公府。楚灵珊背后是信国公府。 而凤阳是堂堂郡主,镇山王最疼爱的女儿。 这三位要听曲,她还是很心动的。 若不是大场面,请她的,都是男子,头回有女子请她登门献唱的。 想了想,她抽出休息的一天,同意来皇甫家献唱。 “姑娘,元娘子请到了,就安排在三天后。”尤妈妈办妥后过来禀报,“雪薇也去给郡主和楚姑娘下帖子了。” “好。” 彭淑慵懒的点了点头,趴在桌上继续望着窗外。 窗外种的海棠,一夜之间,开了满树。小白可喜欢了,飞到树上,叽叽喳喳的叫唤。 聪明的还会衔一朵过来送给她,跟成精了似的。 而橘座,就蹲在树下盯着它,仿佛在说,你个心机鸟! 绿茶! 哼! 三天,在招猫逗鸟中,彭淑愉快的渡过了。 在凤阳和楚灵珊还没过来前,她早早起来,将已经干透的画拿出来,摆在院子里,便是所谓的赏画了。 “姐。” 皇甫耀知道姐姐要展画,当然要捧场了,他第一个不请自来。 “你来干什么?”彭淑一边给小白按摩后脑勺,一边揶揄地问他,“没有功课要做?” “哥哥代爹爹回乡祭祖去了,先生便放了几日假,不用上课。”皇甫耀凑到旁边,满眼渴望地望着小白。 他也想摸摸小白! 可小白不让他摸,每次他想要摸摸的时候,小白就咬他。 彭淑眼眸轻挑,“哦?我怎么记得,你哥去祭祖,你们照常上课?难道是我记错了?” 皇甫耀尴尬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是我问先生怎还不回家祭祖,不祭祖,祖宗就不保佑了。先生便急着回乡祭祖了。他去年便没去,总不好连续两年不回乡祭祖吧?祖宗会真的不保佑的。先生最近的身子骨,都不怎么好了呢。” 彭淑闻言失笑,“你个小机灵鬼,你跟先生说,不祭祖,身子骨才不好的吧?” “嘿嘿……宁可信其有嘛。”小伎俩被戳穿,他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姐,我可以请堂哥们也来赏画吗?”他小心翼翼问。 虚荣心作祟,这么优秀的姐姐,当然要展示给所有人看啦。 “行吧,我还请了元娘子来献唱,你把你家塾里的同窗,都叫来。不过,不许进沉香院。”彭淑回望了眼自己的画作,不少已经上过上光油,且都干透了。 “谢谢姐!” 皇甫耀激动得笑容满面,百米冲刺般,冲出了沉香院,去请同窗们去了。 三天前,他就跟他们说了,若能请得姐姐同意,他便立刻去告知他们。 想来,他们都等着呢。 “姑娘,元娘子来了。” 皇甫耀刚走没多久,雪薇便过来禀报。 “带她来见我。” 彭淑轻轻点了点小白的脑袋,它立刻从她手上飞走,稳稳落在海棠花树上。 “元娘见过彭姑娘。” 小白堪堪站稳,记忆中的人便已袅袅走来。 她怀里抱着琵琶,每走一步,都如仙子临世,是那样的出尘而又不失妩媚。 很难想象,一个人竟既清纯,又妩媚。 美得不真实。 “元娘子请坐。”彭淑抬了抬手,示意她坐在对面。 这是元娘少有的待遇。 她虽是名震京都的歌姬,却也只是歌姬,永远上不得台面。 无论那些达官显贵,如何地为她一掷千金,但到了家里,还是要按规矩办的。 譬如皇甫家,有专门给戏子休息的房间,就在戏台子后。是轻易不会请她们入除了戏园子外的其他地方的。 彭淑今日只请了两个人,用不上戏台子,便破例请她到沉香院了。 加之,郑氏有意讨好女儿,便也不许旁人置喙半句。 “多谢彭姑娘。” 元娘坐下,忐忑地望了眼彭淑。 她头回得到这样的尊重,可以在主人家的院子里坐。 彭淑仔细打量她,记忆中的她,与此刻的她重合。 她的皮肤,已经呈现不健康状态,应该是常年化妆导致的。 这个时代的胭脂水粉有害物质还比较多,常年化妆对肌肤损伤很大。 而她,又是一日不化妆都不行的。 就是因为皮肤问题,她以为的良人,已经开始变心了。 “元娘子,你觉得,你还能红多久?”彭淑真诚问。 做歌姬的,最在乎的,便是能不能一直受欢迎。一旦不再受追捧,那下场是很惨的。 有许多歌姬最后,要么做妾,要么……到中年以后,没有收入来源,便只能去卖了。 她们不是不想改变命运,只是严苛的法度,牢牢将她们锁死,想翻身,不是有钱就可以的,得有逆天的气运。 若有人问,你还能红多久?这话无疑是在嘲讽。 “元娘不知姑娘要说什么,还请姑娘明示。”她有几分难堪。 “你的脸,已经经不起这样每日化妆了。就算再保养,也有撑不住的一天。你的歌喉很不错,可若没了脸,你的处境……不用我多说吧,你心里清楚。” 彭淑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当说到她的脸时,她紧张地摸了摸,本能地想要找镜子赶快照照。 这说明,她很清楚自己的皮肤问题,也很在意。 “你帮我做件事,我为你解决这个大问题,如何?”彭淑也不担心她拒绝,将那十万两拿出来,静静的等她答复。 她的目光落在那十万两上,有些心动。 作为京都最负盛名的歌姬,她每日挣的银子,也是很多的。 可,不管挣多少,她都只能拿一成,剩下的九成,全是楼里的。 故而,这些年下来,她并没有足够的养老积蓄。 为了年老色衰后,还能正常生活,她需要拼命地唱。 若能得一万两……加上之前积攒的,足够她和六郎养老了! “彭姑娘请说。”她也真诚道。 第203章 洗钱? “看到这银票了吗?” 彭淑将银票往茶几中间推了推。 元娘子当然是看到了,但猜不透她要她做什么,“看到了,如何?” “我要你将这银票,洗得干干净净。作为回报,我可以让你再也不用为皮肤问题而烦恼。” “彭姑娘请说!” 元娘闻言呼吸都窒了窒,彭淑的要求,看似很公平,但只有她知道,这一点不公平。 他们的出身,决定了这种不公平。今日,不管她接没接这个活儿,都很难做。 帮她洗钱,会不会被灭口,全看大小姐她心情好不好,有无良心。 但不帮她,肯定会被灭口。 在帮与不帮之间,她选择了帮。帮了她,有机会活命,而不帮,肯定会死。 彭淑见她神色没有方才那般自若,莞尔一笑,她要的就是她不能拒绝。 随即,她示意道:“你看那边的画,如何?” 元娘顺着她眼神示意的方向看去,那里有几幅画,画作大气传神,又不失意境,称得上佳品。 方才她进门,也被画所惊艳到了。只不过,多年混迹江湖,让她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的能力。 此时,她大大方方地看,赞赏道:“是很逼真传神,跟真人站在那里一样。只是……” 她深吸了口气,实在猜不出彭淑的意图。 “彭姑娘请直说!”她轻咬了咬唇,这是她觉得委屈时,下意识动作。 美人委屈,莫说是男子,彭淑也是很心疼的。 她紧忙道:“我名下正好有家铺子……” 说着说着,她发现有些话不能宣之于口。 “罢了,到时候你就知道。” 元娘见她神秘兮兮的,好奇又害怕。 不过,她也不问。做她们这一行的,最忌讳的就是多嘴。 “姑娘,楚姑娘和郡主到了。” 说话间,尤妈妈过来禀报,“二公子的同窗们,也来了。” 彭淑闻言看了眼言外,果然瞧见楚二和凤眼,正往这边走。 她起身飞快道:“一会献唱过后,我会拟一份契书,你带回去给你们秦风楼的楼主,让他看过以后,在上面签字按手印,你也要签。然后给我送回来。你亲自送来。” “是。” 元娘没有办法,只能应下。 相处下来,彭淑没有威胁她,没有责打她,但以她混迹江湖多年的经验,最好听话,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彭淑,你家小白呢?” 楚二一进来,便到处找小白的影子。她自从养了那慧兰,便也不那么怕李肃了,因为慧兰活得好好的。 “小白,小白……”她开心的呼唤。 “叽叽叽……” 小白在海棠树上,叽叽的回应。 “郡主,快将你的小鹦鹉拿出来,让它跟小白学学,小白已经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了。” 谣言扩散,凤阳除了比之前更加沉稳外,精神状态很不错。 她被楚二迫不及待地催促,温柔地伸出自己的手,在众人面前展开,一只薄荷绿鹦鹉雏鸟,正躺在她手心睡觉。 “好小一只,郡主,你这么快就寻到了?”彭淑没想到养鸟大军,这么快就多了一人。 “是世子给我寻的。工部的陆大人家,养了好些。都可好看了。陆大人见我虔诚,便送了我一只。”凤阳小心翼翼地将鸟收回。 她说着抬眸望向彭淑,无比真挚道:“彭淑,谢谢你。” 她之前压力很大,都快崩溃了。现在虽然好些了,但连出门都是胆怯的。 养了绿绿后,她没那么孤单了。在照顾绿绿时,甚至会忘记那件事。 “谢我可得用鸟蛋哦。”彭淑揶揄道。 见二人都有自己的小宠物,楚二心痒难耐,无比坚定道:“我也要养一只!一会回去,就去陆大人家拜访。” “楚姑娘,你去陆大人家时,一定不要表现出它们只是畜生的想法,陆大人把它们当家人的。你若不能也这样,他肯定不给你。”凤阳闻言立刻支招,“你去之前,最好多了解了解,陆大人知道你会照顾,并且是真心喜欢,他才会给。” “这么难?”楚二惊住了,挽着凤阳便请教,“你快告诉我,有哪些是需要注意的。” “姐!” 两人相谈甚欢,连皇甫耀进来了,都没注意。 彭淑见他进来,吩咐尤妈妈道:“叫人将画抬出去。” 她说着,佯装忙展画,实则去了书房。 花小半个时辰,写了份契书后,楚二和凤阳也交流完心得,正到处找她。 能展的画并不多,但每一幅,都是这个时代没有的。来观展的人,倒也看得入神。 尤其是画搬到花园后,皇甫家所有人都来了。 哪怕是那走路需要拐杖的老古董,也都颤颤巍巍地过来看。 皇甫家的花园极大,西陲处还有荷塘。 此时,元娘正在荷塘中央的亭子里献唱,旁边皇甫家的人,则在一边喝茶,一边听曲,和议画。 两个时辰后,展画结束,宾主尽欢。 送走楚二和凤阳,彭淑将写好的契书并那十万两递给元娘,“元娘子,能不能成,全看你了。” 元娘心里苦,并不知眼前这位只是想让她看清一些人,只想让了却前世遗憾,并不想要她的命。 “是,元娘一定完成姑娘交代的任务。”她装作很乐意的样子,笑着接过契书和银票,告退出了府。 “姑娘,那元娘子,似乎很不愿意……”尤妈妈很不放心,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她去做,她能做好吗? “她为什么能成为京都最负盛名的歌姬?”彭淑不好解释,只得懒懒问。 尤妈妈想了想,“长得美,歌喉好。” “错了。长得美,有把好嗓子的人,也不在少数。她能红,是因为她有谁也不得罪的本事。长袖善舞,才是在京都生存下去的根本。” 彭淑轻笑,依照前世的记忆判断,她笃定元娘不想牵扯进任何恩怨里来。 但…… 她不想,不代表她那位“良人”不想。 一旦那位六郎动了邪念,她也就看清了,那么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 不过这些,不好解释,直得等答案揭晓了。 届时,真相大白,大家也就都相安无事了。 “你去铺子里,随便挑几身普通的成衣来。新款旧款,都挑些。” 说罢,她又吩咐尤妈妈。 尤妈妈闻言,高兴坏了。 姑娘终于要打理铺子了吗?! 太好了! 自从将那些铺子夺回来后,都是管事们在打理,要死不活的。就拿那成衣铺来说,十年前积压的存货都还有! 第204章 她凭什么那么舒服?喊她起来努力! 彭淑见她莫名激动,无语地耸耸肩,吩咐染微盯紧元娘后,回沉香院躺着去了。 累了一天,还是躺着舒服! “姑娘,奴婢新学了种名为酥山的甜品,特地做了份给您尝尝。” 躺了会,巧微端着美食过来,“是大厨房那边的一个嬷嬷教奴婢的。她会的可多了。” 彭淑翻身看去,只见巧微远远地捧着一盆盆栽过来…… 看到‘盆栽’上那远山之黛,她立刻爬起来,“哎呀,没想到皇甫家的厨子,有点真东西哈。快拿过来给我尝尝。” 太久没吃这种‘古代版冰淇淋’,她激动得爬起来,拿起勺子便吃。 “叽叽叽……” “喵……” 正吃着,橘座和小白过来,一个蹲在旁边的椅子上,一个踩着她的步摇,似乎也想吃一口。 彭淑大方的…… 给它们闻了闻,然后三两下吃光了。 前世在宫里的时候,她就好这一口,但为了不让人洞察她的喜好,硬是忍着。 这一世,终于不用忍了! 想吃什么吃什么! 吃到饱! “巧微,再去做几份。” “是。” 巧微见她喜欢,也有动力,转身便去准备了。 “爽!” 彭淑伸了个懒腰,又爬回软塌上躺着了。 这种吃了睡,睡了吃,有人伺候,不缺吃穿,还不需要努力的日子,真t的爽! “姑娘,隔壁院闹老鼠,让奴婢抱橘座过去看看。”彭朝阳过来。 她负责养猫,跟橘座可熟了。 “去吧去吧。”彭淑懒懒摆手,闭上了眼睛。 “喵!” 橘座幽幽的望着那躺着的背影,仿佛在说,真看不得她这么闲,快揪她起来奋斗! 彭淑福至心灵,仿佛听到有人喊她起来奋斗。她烦躁得拉起被子,将自己深深埋在被子里。 一夜无梦,直到翌日,神清气爽起来。 不过,翌日过得也还是这种日子,吃了睡睡了吃…… “姑娘,姑娘。” “姑娘!天还没黑,您起来!” 尤妈见小祖宗又在躺着,顿时很担心,硬生生的就将她薅起来,“奴婢听说您这两天都吃了巧微做的甜品,得出去走走,不然会发胖的。你还没出嫁呢,若胖了可如何找婆家?不对,就算找到了婆家,也不能胖!万一姑爷身边有妾室,你胖人家不胖,您得多吃亏啊。” 彭淑正睡迷迷糊糊的,被硬生生薅起来,顿时就很愤怒,“这人就非得嫁?这宠就非得争?” “姑娘……” 尤妈妈无奈,见她连胖都不怕,只好将成衣都搬过来,“您让奴婢去要的成衣,奴婢拿来的。铺子的事,您总得想个辙吧?若再这样生意惨淡下去,迟早关门大吉。” “哎。” 彭淑长叹一声,总有人喊朕努力。 朕前世努力够够的了。 她胡乱的翻了翻那些成衣,有过时很久的旧货,有新做的时新款。 “元娘子来了吗?”她哈欠连连问。 “来了。” 尤妈妈点头,“跟来的,还有秦风楼的楼主,万红花。 “请她们进来。” 说着,她实在太困,又闭上了眼睛,直到听到有人见礼,她才努力睁开眼睛,示意两人坐。 万红花没坐,元娘子自然也不敢坐。 两人对视一眼,由万红花行礼道:“妾身看了您给的契书,条件很诱人,秦风楼也很满意。之所以非要跑一趟打搅您,实在是想亲自与您面对面的,签这份契书。” 言外之意,就是怕元娘子在外面接私活,或者用假的契书,哄骗她。 “应该的。”彭淑笑盈盈示意雪薇沏茶,“既然秦风楼很满意,不如现在签了?” “是是是。” 万红花确定了契书真的是出自彭淑之手,而不是元娘子撒谎后,立刻便签字按手印了。 “彭姑娘,您看。” 签了契书后,她讨好的递过来,“已签了。” “阿影,按照契书约定,拿五千两给万妈妈。”彭淑也爽快,直接给银子。 实打实的五千两,沉甸甸的。 万红花开心得都要起飞了。 每日来配合画个画,又不耽搁时间,元娘子还可以继续唱,这五千两,跟白捡的一样! “万妈妈,请随我去取银子。”阿影做了个请的手势。 万红花激动告退出了屋子,临走前,不忘呵斥元娘子,让她好生伺候。 若是以前,元娘会觉得大失颜面,然后委屈得红了眼眶。 但今日她没有,一颗心飘忽忽的,整个人的状态也不好,像是没听到万红花的话。 “十万两的事,你没说吧?”彭淑示意她坐下,淡淡问。 “没有!” 元娘子用力摇了摇头,像是极力肯定着一件事,并保证道:“彭姑娘放心,那件事,我会烂在肚子里,永远不会说。” “那就好。” 彭淑点点头,没有信。她虽然掩藏得很好,但还是露出了破绽。 不过,现在不是揭穿的时候。 示意了下那些刚拿过来的成衣,彭淑继续道:“换上我给你的衣裳,跟我去画室。最近几日,你献唱结束后,都来找我。” “是。” 元娘不知她要做什么,只机械的跟着,跟没了魂儿一般。 去往画室的路上,染微过来,将彭淑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禀报道:“姑娘,不好了,元娘的相好,肖六郎卷了那十万两跑了。不过奴婢没跟丢,他现在就住在城西一处宅子里,而且……银票被他拿去好几个赌场洗干净了!要奴婢去将那十万两拿回来吗?” 第205章 礼物 “先盯着,暂时按兵不动。”彭淑想了想吩咐道,“让元娘自己解决,如果她解决了则好,若解决不了,你再动手。” “是。”染微无比自信地领命。 —— 连续数天。 元娘不需要献唱时,便会来皇甫家,换上彭淑给她的衣裳,或站,或卧,给她当模特。 第六天时,她带来了干干净净的十万两。 她将银子递过来时,露出了手上的伤口。 那伤口是绳子勒出来的伤口,不是别人勒,而是手用力过度导致。 手上虽有伤,她整个的精神却比之前几天好,像是什么负担,被卸下了一般。 彭淑看到了当没看到,也不问钱是怎么洗干净的,收了新银票便放她离开了。 待她离开后,染微心有余悸道:“姑娘,这元娘是个狠人!那肖六郎拿着银子准备逃出京都,却在城外被元娘堵了个正着,她假装不知肖六郎拿了银票要跑,还勾引他跟自己颠鸾倒凤,事到一半的时候,用裤腰带亲手勒死了那负心汉!然后拖到乱葬岗喂了野狗。” “女人不狠,地位不稳。她合该地位稳如泰山。”彭淑冷笑道,“姓肖的家道中落,靠元娘卖唱养他,一养就是十年啊,元娘还为了养他,流过三胎,怕是以后都不能当娘了。而他,却这样坑害元娘。一颗真心喂了狗,她不恨才怪。” 事情到这里,关于元娘的目的,完成了一半。 十万两,也洗干净了。 “姑娘,后日便是婚期了。”尤妈妈忧心忡忡地从外边回来,“礼物还没敲定呢。” 彭淑闻言与染微对视一眼,两人同时闭嘴,不再谈论元娘的事。 “今日就画到这儿啊。” 她放下画笔,伸了个懒腰,走向阔别已久的软塌,重重倒了下去,然后吩咐道:“叫朝阳过来。” “是。” 尤妈妈见左右无人,便下去请人了。 彭朝阳最近每日负责养猫,将橘座养得油光发亮,而她也养了自己一身的猫毛。 不多会,她抱着橘座过来。 最近彭淑叫她,都是想看猫了,她自然而然便每次来请安,都会抱过来。 “奴婢给姑娘请安。”她规规矩矩施礼。 彭淑起身,示意她坐下,然后掏出已经洗干净的银票。 “这是两万两,作为对你的补偿。很抱歉,我改变了你的命运。若不是我,你的命运可能会更好。不像现在,毫无着落。” 她是真的很愧疚。 彭朝阳见那两万两,当即脸色一僵,连连摇头,惶恐道: “使不得!您没有亏欠什么,对不起我的是他,若他有些用处,便不会被人算计,若他对我坚定一些,便不会因为别人使计而另娶他人。 一切,都是他负了我,与您无关。这银子,您收回去吧。能在您身边,伺候您,帮您养养猫,比我在他身边做外室,要强百倍!至少,不用担心有人要我的性命,也不会有人欺凌,安安稳稳的。”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说什么都不肯要那两万两。 那些话,也是实话。在彭淑这里,虽然对外宣称是个婢女,可她从来不需要伺候人,只需要养猫就好。 在府上,大家也都是客客气气的,氛围极好,让她轻松。 这样的环境下,她愿意呆一辈子! 左右,燕长林也要娶妻了,她若放不下,苦的还是自己。 “朝阳啊,我以前看过一本话本,说是在未来,那里的人们,通常都会谈几次恋爱的。往往初恋都不是成婚的对象。你要看开些,不就是没了个初恋吗?你长得这么美,还可以有下一个。这二万两我给你留着,当嫁妆用。” 见她坚决,彭淑也不勉强。左右,她都是要补偿的。 说着,她又打算着,得给她相相亲,再找一个合适的。 在前世,她有儿有女,儿女孝顺争气,这一世不能因为她,这福气就没了。 那她的罪过就大了。 并且,这一世她要让她的孩子,名正言顺的进族谱,不像前世那样,是私生子。 “姑娘,真不用……”彭朝阳还想拒绝,两万两真的太多了!她受不起啊。 “哎呀,朝阳啊,姑娘安排了,你便好生的听着。”尤妈妈打断她的话,“姑娘累一天了,你回去吧。” 彭淑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闻言点了点头,躺下继续睡。 翌日,日上三竿后,她神清气爽地起来。 “阿影,雪薇,陪我出去买贺礼。” 可能是脑子得到休息,忽然就灵光了。睡一晚起来,她竟然霎时就知道该送什么了。 “奴婢去吩咐小七备车。”尤妈妈开心道。 “顺便去彭家通知一声,问问那边到底派人跟我同去。”彭淑心情大好地扬声道,“马上便是喜宴了,让跟我去的妹妹,好生准备。干爹接受了京郊大营,他在朝中的权势,更重了。想必去参加婚仪的人很多。京中的达官显贵,不管跟他关系好不好,都是会去的。” “是,奴婢一定原话传达。”尤妈妈笑道。 她也看出些门道来了,姑娘啊,就是要彭家那边斗起来。 眼看时间就近了,那边的斗争,肯定更激烈。 一个时辰后。 彭淑吃了早饭,慢悠悠地出了府。 “姐,那有糖人,我给你买一个。” 死活也要跟着的皇甫耀,掏出自己的小金库,便为姐姐一掷千金了。 “不……” 彭淑拒绝的话还没出口,他已经买回来了。 “姐,给。”他献宝似的,将糖人递过来,“尝尝,可好吃了。” 彭淑无奈,接过来尝了口,在小家伙期待的目光下,赞许道:“尚可。” “啊?才尚可?那不吃了,我知道一家,那家做的更好吃。”他紧忙来夺那糖人。 彭淑避开他的手,轻笑道:“浪费可耻知道不?挣钱不容易,省着点花。尚可,又不是难吃,为何丢掉?” “姐姐教训的是,我知错了。那你把糖人给我吃,我吃不好吃的,一会给你买好吃的。”他伸手又要来抢。 彭淑将糖人举高,“你能挣钱了吗?就买买买。” “姐,你不用担心我没银子花,我存了好多呢。”他说罢将自己的钱袋子摘下来,在彭淑面前晃了晃,“你看,这么多呢,都是给你买好吃的。” 彭淑:“……” “人小鬼大。我不喜欢吃糖人,这个吃完就不吃了。” “啊……”皇甫耀很失望,想着姐姐是不是还不喜欢他?不肯花他的银子! 见他失落,彭淑无奈摇摇头,搓了搓他脑门,“可以请我吃惠祥楼的烤鸡。” “好耶!” 他闻言立刻开心地跳起来,“以后姐姐的烤鸡,我都承包啦!” “小公子真好。”阿影开心道。 她可没忘记彭飞,死活要姑娘东西的样子,不给就是对他不好,将来不给姑娘撑腰! 说话间,彭淑名下的明玉行到了。 站在门前的伙计,因为生意清冷,而昏昏欲睡。 掌柜的,在柜台后,闲得发霉。 “祝掌柜。” 阿影见伙计在打瞌睡,掌柜的也不管,当即便怒了。 听她一声河东狮吼,伙计和掌柜,同时吓了一跳。 几人抬眼看来,发现是彭淑来了,当即吓得面色惨白。 “小人朱谌之给东家请安,东家恕罪,他二人昨夜守店,遇到些情况,一宿没合眼。原本今日可以休息的,可走了两个伙计,小人实在是……哎。” 许多话他不好意思出口。铺子交到他手里,他没盘活,只堪堪有些气色,没以前亏损那么严重了。 “祝掌柜,将店里的镇店之宝拿出来。” 彭淑看过上个月的账本,明玉行上月亏损同比上上月,减少了百分之三十,还是有进步的。 京都玉器行很多,她这家明月行地段一般,没什么特色,也没宣传过,经营者更不会编故事,故而早在十年前,便已是亏损状态。 只不过,彭家家大业大,不在乎这点亏损,要的就是占据市场份额。 有个铺子在,他们也能自欺欺人地说自己占了市场份额。 “是。” 祝谌之紧忙亲自将三件镇店之宝取出来。 一件红宝石头面,一对交响玉镯,一套祖母绿首饰。 “姑娘,都在这里了。”祝谌之小心翼翼的将东西放下,然后打开。 盒子里放着的,是样品,并不是真的。不过,饶是样品,也做得极好。 “送这对交响玉镯吧。”她将盒子拿过来递给雪薇,随即又问祝谌之,“这玉镯多少银子?” “此玉镯出自前朝宫廷司玉掌事之手,玉自不用说,姑娘您看得出。叫价八百两一支。” “行,两只。”彭淑示意阿影给银子,便慢悠悠出了点,又继续逛。 一千六百两的礼品,根本抵不上顾氏送她的那些,还得挑些。 只不过,她并不打算挑这些名贵礼品了,她要送别具一格的。 第206章 宠爱 三日一晃而过。 京都因燕长林娶亲,而更加热闹。 武安侯如今执掌兵马,位高权重,不管与他有无交情,认不认识,都不请自来,奉上丰厚贺礼。 彭淑颇有些遗憾,当初说好要处理完手头的事再去看干娘,现如今……她还没替李星回出气,李星让不但没受到责罚,反而还蒸蒸日上了。 哎。 她轻叹一声自己能力退步,然后还是早早起身,带上贺礼,也出门了。 “大姐……” 彭香知道她要去武安侯府了,特意在门前等她。如今她的脸被白布包着,只露出双幽怨的眼睛。 “二妹,我也想带你去的,可……” 她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昨天尤妈妈禀报时,到底说了谁会跟她去来着? 尤妈妈见她顿住,宠溺一笑,姑娘又忘记了。 “今日是锦姑娘与我们姑娘同去,是太夫人亲自叮嘱的,我家姑娘也是没办法,还请二姑娘恕罪。”她苦着脸,生怕彭香记恨上彭淑。 彭香闻言,眼眸果然迸出仇恨的光,手也握得紧紧的。祖父说,最近彭家太艰难,可能是太后薨逝,彭家的仇人们来寻仇了。故而,母亲着急将她嫁出去。 可若见不到人,别人如何知道她的好?她又如何嫁出去逃离彭家那座吃人的牢笼? 彭锦毁她容,跟她抢,是要置她于死地啊! “二妹,你还是好好养伤吧,把脸养好了,什么都好。”彭淑怜悯地拍拍她肩膀,越过她,直径朝外走去。 彭香点点头,她要养好脸,然后回彭家,让彭锦好看!母亲恪守本分,唯唯诺诺了一辈子,到头来,连自己女儿都保护不好,她一定不要像母亲那样! 彭淑从沉香院出来,行至前院,郑梓依、皇甫严带着皇甫耀,已经等着了。 “淑儿,你与母亲同……” ‘乘一车’还未出口,彭淑便直径上了自己的马车。 郑梓依讨好的神情,渐渐挂不住,成了尴尬和苦涩。 皇甫严见她如此,不敢多说,怕惹怒彭淑。若惹怒她,更难听的话,她是说得出口的。 “耀儿与淑儿同车,你与我一起。”他温柔道。 “姐,我要跟你一起。” 皇甫耀闻言立刻奔过来,抢着上车。 彭淑余光瞧见郑梓依满脸苦涩,她自己心里也不好受。若可以,她难道不想母慈女孝吗? 可,她现在做不到! 但到底也说不出再次拒绝的话。 “走吧。” 她冷漠吩咐。 车帘落下,小七挥鞭,驾驶着马车出了门,一路朝武安侯府而去。 “姑娘,锦姑娘还没来。”阿影禀报道。 “想来……是来不了了。”彭淑轻笑,“大好的日子,别提她。” ——— 饶是一行人起了个大早,到武安侯府时,也已人声鼎沸。 被顾氏特意派在门前接彭淑的小丫鬟,远远瞧见马车,便激动的奔过来。 “车上可是彭姑娘?奴婢秋意,是夫人特地派来接姑娘的。” 秋意说罢,招呼小厮搬来凳子,等彭淑下去。 雪薇撩起车帘,先一步下车,然后再接彭淑。 彭淑刚冒头,秋意便欢喜地让身边的小丫头去禀报,“快去禀报夫人,彭姑娘到了。” 说着,她热情地继续道:“彭姑娘,夫人给您准备了休息的院子,离夫人的盈灀院最近,奴婢带您过去吧。” “好。” 彭淑开心点头。没想到干娘特地给她准备了休息的院子,她不过是来喝个喜酒而已。 身后郑梓依下车,听了这话,心里为彭淑高兴的同时,也很不是滋味。 人人都来跟她抢女儿! 彭淑回头看了眼她,见她冲自己笑,便没说什么,直接跟秋意进了皇甫家。 “姐,我也跟你同去。” 皇甫耀死死拉住彭淑的手不肯放开。 “去吧去吧。” 彭淑无奈,想着带着便带着吧,毕竟是要给自己买好吃的的小孩。 进了武安侯府,彭淑一边走,一边问秋意,“这府里,什么地方可以观察到拜堂,又不被人发现?” “彭姑娘,您是夫人的干女儿,是要与夫人一起见人的。”秋意笑道,“不过……您说的这地方,也不是没有。您看那边。” 她指着远处假山上的亭子,“那望月亭,便可窥见全貌。若在那里观礼,也是极好的。” 彭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见一处亭子,高于其他建筑。 “先带我去见干娘吧,我有份贺礼,需要与她商议。” “是。”秋意恭敬领命。 “对了,姑娘,奴婢是夫人特地派来伺候您的。是您在侯府的大丫鬟。以后这顾家,您随时都能来常住。夫人还配了一应听用的小丫鬟呢。” 彭淑闻言,狠狠哽咽了下。 这种被人惦记和宠爱的感觉,好陌生。 也好让她喜欢! 第207章 感动落泪 说话间,彭淑被领到一处翻新过的院子。 院子里的布局,与沉香院差不多,只不过规格要比彭家沉香院大,而比之扩建的皇甫家沉香院,又要小些。 不同的是,这里的家具,一应全是崭新的。家具用料,也都是上等的梨花木。 “姑娘,您的院子到了。”秋意开心道。她以前是二等丫鬟,上头好几个家生子一等丫鬟压着,同等级竞争的二等丫鬟,同样优秀的同时,也都有自己的关系。 若不是顾氏要给彭淑安排住处,她也不知自己哪年哪月,才能晋升为一等。 她全然觉得,这个机会是彭淑给的。 想着,她干起活来,便特别有劲。 晋升后,月钱也涨了呢! 彭淑闻言抬头望了眼院子门上那‘鹿鸣院’三字,莫名的便想起在圣女岭吃过的那是鹿肉,也不知李肃今日会不会来。 说起来,她好久也没过他了。 “奴婢们,拜见姑娘。” 秋意领着鹿鸣院的一干丫鬟,整整齐齐站在门前,给她行大礼。 “都起来吧。” 彭淑心里感动,神情便显得格外的和颜悦色,看上去特别好相处。 丫鬟们见她如此,暗自高兴。 “淑儿,你可是来了。” 顾氏急匆匆从回廊奔过来,“我方才去招待客人去了,没来得及去接你。这会忙完,你都已经到院子了。怎么样?这院子看着可还喜欢?你若觉得哪里不喜欢的,你尽管告诉我,我给你换新的。” “干娘。” 彭淑眼眶湿润,忍不住抱了抱顾氏。 在顾氏这里,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宠爱。 她大大方方的告诉所有人,她就是要宠爱她,就是要对她好。 “怎么了?可是不喜欢?”顾氏见她感动得要哭了,瞬间心疼极了。 只有从来没被宠爱过的人,才会得到别人一点点的好,就感动得落泪。 这些日子以来,她也特地打听过了。彭淑在彭家过的,那就不是人过的日子。父亲责打,母亲漠视……家人轻贱! 听着那些她花好些银子才打听来的消息,她的心就揪着。 这么优秀的姑娘,却无人珍惜! 别人不珍惜,她珍惜。 “没有,很喜欢,谢谢干娘。”彭淑没忍住,落了一滴泪。 她极力的忍耐着,可顾氏眼里的疼爱做不得假,她是真的关心自己。 不求回报的那种。 “喜欢就好。”顾氏怜爱的给她擦掉泪珠,“我们淑儿啊,值得最好的。” “干娘,对不起,这么久没来看您。”彭淑想起自己之前的顾虑,便觉得很愧疚。 “知道你是不想牵连我,我知道的,你回来后,我不也没去看你?”顾氏笑着安慰道。 其实,她特别的想去看彭淑。可一想到她住在生母的身边,她这个干娘,就算是再疼爱,也不好上门去惹人家生母不痛快,便忍着没去。 也是忍着的这些日子,她翻新了鹿鸣院,又置办了这些新家具,还费心的挑了人品、能力都极好的丫头。 “干娘,我想给你们画一幅全家福作为贺礼,你看可好?”彭淑吸吸鼻子,转移了话题。 再说下去,她真的要忍不住泪如泉涌了。 “全家福?何为全家福?”顾氏感觉自己有些懵,字她都认识,可听着却不知是何意。 “就是一家人在一起的画,您也知道,我的画很逼真的。我画的全家福,定然能认出谁是谁来。”她故意将自己的画技,说得很拙劣。 当即,顾氏便不乐意了。 “岂止?你的画呀,现在可是千金难求。你送给信国公府那一副,多少人羡慕?干娘自然也想要的。你若想画,便画,你干爹巴不得你多画些呢。” “那干娘给我找一处能观礼的好地方,然后我在那里画。安静些,最好莫要有人打扰。” 今日是燕长林和穆五娘的大喜日子,她若在众人眼前作画,便有抢人风头的嫌疑了。 她可不想抢了新郎和新娘子的风头。 哪想顾氏却道:“淑儿可是怕别人说你抢风头?” 彭淑:“……” 她语塞,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你就莫要担心了。你干爹说了,如今彭家比较艰难,你来了以后,让我多带你去见人,好叫京都里的人们知道,你身后有我们武安侯府撑腰,看日后还敢乱嚼你舌根。” 彭淑:“……” 除了感动,她不知该说什么了。 “你别怕,我一会给你在正院安排,你就在那里画。今日的人多,如此一来,你名声霎时便打上去了。”顾氏说罢骄傲得不得了,“到时候,我可是大画家的干娘。” 彭淑见她和武安侯如此待自己,更不想抢风头了,“不不不,干娘,我不能这么做,这对穆姑娘不公平。” 她不想影响干娘跟穆五娘之前的婆媳关系。 顾氏见她坚持,重重叹了声,“你呀,就是喜欢为别人考虑,别人可会为你考虑?” 说起那穆五娘,她心里便很不舒服。 在彭淑流落荒岛那些日子,她早就查清楚了,当日那件事,穆五娘脱不了干系! 淑妃和四皇子在那件事上,虽然要领头功,可穆五娘也不清白。 可怜她,没了彭淑这么顺眼的儿媳,还要迎心思不正的进门。 真是,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干娘……” 见她要生气的样子,彭淑忙缓声哄了哄。 “就算不是为别人考虑,我也要为自己考虑呀,我可不想出尽风头,然后被别人针对。”她撒娇道。 顾氏闻言一惊,心下便咯噔了下,有些后怕起来,“确实确实,是我没考虑周到,那我去给你安排,你一会过来。不过认人是要忍的。” “好。”彭淑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待再看不到背影后,她才招手让阿影过来,“今日彭锦来不了了,二哥也没来,你去彭家看看,务必将二哥接过来。若太夫人不同意,你就说,我下回带彭家所有姑娘出门踏青,还会邀京中其他闺秀,和公子们。” 今日侯府宾客云集,无数达官显贵。这些人,都是人脉,都是机缘。若二哥能得到他自己的机缘,便也无惧彭家将来满门抄斩了。 “是。” 阿影闻言叮嘱了下雪薇,便急匆匆出了侯府。 第208章 怎么还追? 此时,彭家,寿松院里。 太夫人黑着一张脸,端坐在主位上,底下跪着满身疹子的彭锦,和被打了板子的彭欣。 彭锦怨恨地盯着彭欣,姐妹俩相互仇视着。 “彭淑就是想让你们斗起来,你们为何就是不懂?” 太夫人气得一下下地用拐杖捶打地面。 今日她真的快被气死了。 原本,定了彭锦去武安侯府,可今日临出门前,她却起了满脸的疹子。 这疹子,一时半会好不了,自然就去不了武安侯府了。 而彭欣,盛装来请安,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当即便怒了,也不查清楚,直接便将人打了一顿。 彭淑要彭家人自己斗起来,她岂能让她如愿? “既锦儿去不了,那都别去了!硕儿也不许去!若让她如了愿,还不得反天?”她恨不得将彭淑揪过来,打死了事。 人都不住在彭家了,还在彭家兴风作浪! 是可忍孰不可忍! 阿影急匆匆赶到彭家时,没找别人,就找岳妈妈。 岳妈妈又去找了月红。 月红没让她等太久,不多会便到了角门外。 “我家姑娘让我来问,二公子今日为何没出门?”阿影也不寒暄,直截了当问。 月红左右看了眼,确认确实无人看这边,她才压低了声音道:“太夫人发了好大脾气。” 说着,她言简意赅的将今日的事说了出来。 阿影闻言在心里偷笑,面上却不显,反而有几分忧虑。 “你找个人去禀报,就说我是来接二公子的,我家姑娘说了,下回她愿意带彭家所有姑娘出门踏青,还会邀请京都其他闺秀,和公子们一起。” 月红:“……” 她很无语,总感觉大姑娘又是在挖坑。 不过,这些跟她没关系,只不过是去禀报而已,她能办到。 “行。你等着。” 她点点头转身进了门。 大约两刻钟左右,惠妈妈得了消息,走到太夫人面前,在她耳边悄声说了。 “嘭!” 太夫人闻言,气得手里的拐杖一扔,“这个彭淑,当我会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任她摆布?她做梦!” 主位下,彭妍月闻言眼睛一亮,她猜测是彭淑要来接彭硕了,当即心思便活络开来。 整个彭家,也就彭硕能跟彭淑说上两句话,若趁这次机会去武安侯府,见见贤王,那该多好! 思及此,她忍不住了,讨好道:“太夫人,淑妹妹这是在讨好您呢。她在皇甫家寄人篱下那么久,这边也不去接她,她也想要找个回家的台阶,您不如给她这个台阶?” “是啊祖母。”彭锦的母亲楼氏也附和道。 今日女儿起疹子去不了,但下次可以呀,若这次彻底得罪了彭淑,你就再无机会了。 她不知彭锦的婚事,早已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过,太夫人闻言到底也冷静了几分。 不管如何,彭家的后辈们,确实都需要出去见人,若能得到一些机会,也能改变下家族的现状。 或许,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罢了,让硕儿去吧。”太夫人无奈。 她心里恨死了企图摆布她的彭淑,可又不得不听之任之。 彭妍月闻言,没听到自己的名字,顿时便慌了,“太夫人,月儿……” “月儿还是在家照顾好欣儿和锦儿吧!” 太夫人一眼瞧出她的心思,心想着,她的亲重孙女都没去呢,你一个外人,还想去出风头? 当即,彭妍月气了个半死,又无可奈何。 青竹院,彭硕早已准备好,临出门前,却被勒令在家哪也不许去,直把莲姨娘急得焦急不已。 他能不能去,倒没那么在意,只是很介意让淑妹妹久等了,她应该很着急吧。 正打算写封信告知时,阿影来了。 “二公子,我家姑娘让我来接你。”阿影道。 彭硕闻言愣住,随即惊喜。原来,淑妹妹早就有法子了,她真是时时刻刻都能给他惊喜。 “走。” 他开心道。 武安侯府。 彭淑认了一遍院里的丫鬟们后,顾氏那边便派人来说,已经准备好画室。 “雪薇,也取我的颜料,我们走。” “雪薇姐姐,我跟你同去吧。”秋意见阿影不在,很熟络地上前帮忙。 雪薇看了眼彭淑,见她没反对,才点点头,领着她同去了。 不多会,颜料拿回来,一行人去了方才秋意说过的那望月亭。 亭子周围被围起来了,绝对不会有人打扰。 “淑妹妹。” 还未到亭子,彭淑便听到道讨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李星让,这个狗东西,真是个瘟神,走哪都能碰到! “四皇子有事?我与四皇子也没那么熟,你叫我彭姑娘就好。”她态度冷冰冰的,半分好脸色都懒得给。 李星让也不生气,甚至充满了征服欲。 今日的彭淑,穿了一身春色,如这草长莺飞的季节,充满了活力,他看着看着,便看呆了。 他心里感叹,以前怎不知彭淑这样好看? 难道是因为以前没长开的原因? 想着,他点点头,大抵上是了。她还小,没长开,他才没发现她的美。 如今算是长开了,自然便不同了。 他浑然没想起来,彭淑比彭瑶还大,他以前可是觉得彭瑶更好看呢。 收到他直勾勾的眼神,彭淑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真特么的猥琐。 “淑妹妹何须与我这般客气?你可以叫我星让哥哥的。” 彭淑:“……” 她要吐了! 如果她有罪,请让法律制裁她! 好吗! 不要让这狗东西恶心她! “臣女还有事,告辞。” 她直径转身,朝望月亭小跑而去,生怕慢了,狗东西会追上来。 然而,她忽略了一点。 遇到狗,千万不要跑,越跑它追得越紧! “淑妹妹,你等等我。”李星让见人要跑,紧忙跟上,心里嘀咕道,淑妹妹这是害羞了。 女孩子害羞,作为男子,他就要主动些,这样她们才不会难过。 彭淑:“……” 她无语了,怎么还追? 第209章 他的守护 偏巧,顾氏为了不让人打扰彭淑,特地将这片都清空了。在来此地的几条路上,都派人守着,不让人过来。 李星让不要脸,他远远瞧见彭淑在这边,硬闯过来的。 “淑妹妹……”他又喊了声。 “星让。” 然而,回应他的不是消失在前方的彭淑,而是李星文。 他面容冷峻,不悦的盯着李星让。 李星让闻声回头,霎时一张不悦的脸撞入眼帘,他当即眉头一皱,大哥素来都是平顺的,若在他脸上看到不悦,说明他已经很愤怒了。 他为何会愤怒? 这个发现,就很微妙,他的眉头,也蹙了起来。 “皇兄何事?”他同样不悦道。 “我看见你追着彭姑娘,是过来提醒你一句的。彭姑娘跟身份特殊,如今护着她的人多,她跟彭瑶不一样,四弟拈花惹草时,也该掂量下对方的身份,莫要美人没得到,反而惹来一身骚。” 李星文说话还是客气的。他真想说,你离彭淑远些!可这话他不能说,只能将彭瑶的事搬出来用用了。 也不知为何,李星让闻言,心里便很愤怒,他有种恨不得从未与彭瑶有过任何关系之感。他担心彭淑会因为这件事,而疏远他。 紧接着,他思路又打开了。 难道,淑妹妹还是因为彭瑶的事不理他? 肯定是! 他无比笃定。 这般一想,他又开心了。 说明淑妹妹心里,还是有他的,她在吃醋呢。 思及此,他心情霎时了很多。 心情一好,目光便落在李星文身上,猜想他是怕自己娶了彭淑,得那些势力的支持。 如此一来,他便再无机会了。 呵…… 他在心里冷笑一声,还想要机会?拿出银矿那一刻,输赢就已经定了。 “两位殿下莫要怪罪,丫鬟带错了路,正厅在那边,微臣领二位过去。” 顾氏得丫鬟禀报,担心彭淑有危险,立刻便让武安侯过来相救。 他急匆匆跑来,没见彭淑,却见这二人在明争暗斗,心里直呼晦气。 不过也略略放心些了,至少没看见干女儿出事。 “有劳武安侯了。” 兄弟两,异口同声。 说完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厌恶。 武安侯当没看见,满面喜色的将人领过去。 另一面,彭淑已经到亭子里了。她站在边沿,俯瞰下方,瞧见李星让兄弟两被带走,暗暗松了口气。 这一世的李星让阴魂不散,必须尽快让他永远闭嘴! 不然,太恶心了。 “姑娘,好险。”雪薇轻拍胸脯,“四皇子怎如此无礼,跟登徒子似的。” “他若有礼,怎会与彭瑶搞到一起?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彭淑架起画架,整理了下画笔,准备开始画了。 此处距离正厅不算远,只要没有近视眼,是完全可以看清的。只是,看不到表情。 不过,她打算画两幅。一副要等到明日再画。 “姑娘,那是……” 雪薇忽然抓住彭淑的手,指着左边假山后一条小径,激动道:“王爷,奴婢看到王爷了!” 彭淑闻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见李肃站在假山后,也朝这边望了过来。 视线在空中相汇,两人默契一笑。 “王爷,您方才为何要帮那丫头顺利去向顾夫人禀报?您若让她一直被四殿下的人困着,燕侯来不了,您不就可以英雄救美了吗?” 许笑不理解道。 最近王爷在彭姑娘事上的一系列操作,他都看不懂。 李肃没解释。 他从来都不想给她带去任何危险,也不想强求她什么,只要看到她好,在做自己愿意做的事,便好。 再则…… 他想到李星回。 他们之间…… 老六本便是要短命的,他只希望,她不报任何遗憾。毕竟,活着的人,是永远比不过死人的。 不是没尝试过,是实在比不过给活人留下遗憾的死人。 若无遗憾,便也能比得过吧。 他悲凉的想着。 “姑娘,王爷是不是听到四皇子惊扰了您,所以才过来的?”雪薇合理猜测。 说话时,还忍不住露出抹姨母笑,比自己谈恋爱还甜。 彭淑:“……” 她用画笔头敲了敲她脑袋,“想什么呢?还不快将颜料都摆出来?” “哦哦哦……” 雪薇还是敛不住笑,连带着秋意,也都跟着笑。 彭淑:“……” 她真是无奈,只能摇摇头开始作画了。 假山旁的李肃,见她坐下来开始作画,又看了会,才道:“派人盯着点,别让人扰了她。” “是。” 许笑拱手领命,然后立刻吩咐随行的护卫,让他们着重防着李星让。 画作到三分之一,彭硕被领了过来。 “二哥,你了。” 彭淑见他过来,立刻放下画笔,“走,正好我也饿了,咱们去吃饭。” 此时,新娘子还没来呢,要到黄昏十分才会进门拜堂。 不过,宾客几乎都到齐了。 “你在作画?”彭硕扫了眼画板上的颜料,还看不出具体要画什么。 “嗯,不过好饿,咱们去吃东西吧。”彭淑推着他往下走。 其实,她并不是饿了,而是想带二哥去见人。 “好吧。” 彭硕心里是十分忐忑的,他进入侯府后,所有人看到他的人,都不跟他打招呼。他遇到认识的想过去打招呼,人家还走开了。 原本想着,陪妹妹在这里作画也好。 可…… 她若要出去,他自也是会陪着。 别人家妹妹有兄长撑腰,他也要做自己妹妹的后盾呀。 虽然,他这个后盾不厚,但已经在努力了。 兄妹两下了阶梯,一路上朝人声鼎沸之地走去。 “彭淑!” “彭淑!” “表姐!” “姐!” 刚露面,彭淑便被郑微燕、楚灵珊、凤阳和皇甫耀围住了。 几人身边分别还有其他家的闺秀,她们是不太想理彭淑的,可架不住她们要巴结的人围着她。 “彭姑娘。” 几人也冲她施了个平辈礼。 在武安侯府这种地方,彭淑自然是不想摆烂的,礼数至少得周全,方不给干娘丢脸。 不管别人是真心还是假意,她也得体的回了一礼,做到礼数上完美无瑕。 “彭淑,这位是?” 凤阳没见过彭硕,并不认识他。 “这是我们国公府长房长孙,我二哥,叫彭硕。”彭淑紧忙介绍,“二哥,这是镇山王家的凤阳郡主,这是信国公家的楚二………” “原来是彭公子,有礼了。” 凤阳领头,那些不太愿意搭理的闺秀们,也都纷纷见礼。 这对于常年被孤立的彭硕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他感动不已。 “彭二公子,我二哥也来了,我喊他过来陪你,你们一起跟燕老五去接亲吧。”楚二道。 她也看出来了,彭淑是想让她二哥多结交朋友。 而她呢,觉得他挺顺眼的,顺手帮帮,举手之劳。 “多谢楚姑娘。“彭硕再次道谢。楚灵珊已经不是第一次帮他了。 那楚惊风也不会像别人一样孤立忽视他,很照顾他感受。 “还有我王弟,也想跟燕公子去接亲。”凤阳说罢望向彭淑,“同去接亲的人选,不知顾夫人可定下来了没有?” 一般同去接亲的,都是燕家交好人家的子弟,镇山王跟武安侯没什么交情,是以不大可能请凤阳的弟弟李玉成去。 至于楚惊风……… 他不要脸惯了,别人莫说是没请了,就是明确拒绝他去,但只要他想去,那一定是会去的。 更何况,他跟燕长林可是泡在烟花之地的友情。 第210章 还没怎么样呢,就叫浪成这样 彭淑闻言想了想,“我去问问干娘。” “淑儿要问我什么?” 说话间顾氏过来。 她早就得消息了,只不过太忙抽不开身,这回急匆匆忙完了才过来,准备带彭淑去认人呢。 别的且不说,武安侯府里的人,得带她认全了。 “干娘,郡主说小王爷想跟着一起去接亲,还有我二哥和楚公子。”彭淑挽着顾氏的胳膊撒娇道。 听说小王爷和彭硕要去,顾氏是一百个乐意的,但听到楚公子三字,她就不太乐意了。 就是那楚惊风,以前日日来喊她儿出去喝花酒,整日里流连烟花之地! 楚灵珊敏锐地感觉到她的不悦,当即便低下头。 她无颜面见啊! “行啊。” 顾氏一想,到也不能全怪楚惊风,自己教不好儿子,也有很大责任。 加之,干女儿好不容易张一回口,她怎么能让她没脸呢? 便也同意了。 说罢,她立刻吩咐:“来人,带小王爷和两位公子去见老五,就说是我说的,让他们三人同去接亲。” “谢谢干娘,干娘最好了。”彭淑开心极了,她头枕在顾氏肩膀上,感受着被宠爱的感觉。 远处,郑梓依注意着这边,见两人如同真母女般亲近,她一颗心疼得窒息。 “淑儿不愿跟你亲近,也是情理之中的,你自三岁后,便再没认过她。她的心早冷了,想要热起来没那么容易。不过终究是亲母女,别人是无论如何都替代不了的。” 陶氏轻声宽慰道。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郑梓依苦涩一笑,“想来,淑儿更想顾氏是她生母吧。我弃她而去那一刻起,她就开始恨我了。” “孩子有恨,是咱们做母亲的责任。你宽心些,我们都会帮你。”陶氏怕她想不开,又继续绞尽脑汁地说,“你瞧,耀儿跟淑儿不是相处得挺好?她能接受耀儿,便也能接受你,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但愿如此。” 郑梓依仿佛看到了些希望。 顾氏那边,她吩咐人带凤阳和楚灵珊几人去用点心等着,便独自带彭淑去见人了。 许多宾客都看着,成群地低声议论。 “彭家最近跟瘟神似的,谁都避着,唯有这彭淑,命好,有这么多人护着她。一个生母还不够,还来个干娘宠着,怕她被孤立,带着见人呢。” 这些人里,不乏有知晓彭淑真实处境的。既知晓,还说她命好,不是酸就是坏。 “带着见人算什么?毕竟人家可是险些成为婆媳的。只是,不知慕家姑娘进门后,得知婆母如此给情敌的脸,会不会气死?” “噗……” 说着,那些人笑起来,等着看热闹。 “哎,你们说,那郑氏心里好不好受?我要是看到女儿认别人做娘,我得气死。” “能好受才怪。像她这种抛夫弃女的,就活该。”有人阴毒地道,“我要是她,就算死在彭家,也不会抛弃女儿。如今被人戳脊梁骨,也是罪有应得,半点女人的气节都没有。” 那人说话很大声,就是故意说给郑梓依听的。 她闻言苦涩低着头,也不去辩驳。这样说恶毒言语,她都听十多年了。 倒是陶氏气不过,扬声来了句:“说得好,你这么有气节,奖励个同款夫君,到时候啊,你可千万别和离,不然就失了气节。” 那人敢这么说,自是不怕陶氏的,冷声反击道:“作为女人,从一而终是我们的本分,哪怕夫君再不堪,就算是要打死我们,我们也要听从。女子三从四德,出嫁从夫,本是应当。” 正与顾氏前去认人的彭淑,好巧不巧地就听到了这句,她当即天灵盖都要被震惊冲翻了。 这是什么不要命的思想? 脑子必定有点大病,不然说不出这种话。 “干娘,这人谁啊?” 她只听到声音,看不到脸,认不出是谁。 “状元巷邹家的宗妇赵氏,跟你们彭家还有些亲戚关系。”顾氏道。她也很不赞同赵氏那极端的思想。 能过过,不能过就离。 这才是正常人的思维。 “原来是她。”彭淑想起来了,这赵氏是彭瑶堂姨婆的儿媳妇。 她粗略了扫了眼宾客,没发现姜家人在。 “干娘,姜家没人来?” “没请。”顾氏直接道。她是故意不给姜家下帖子的,就怕姜家人来了,给委屈给彭淑受。 反正,姜家最近也官司缠身,一举两得。 “淑儿,走这边。” 两人走着走着,便看见李星文在前方亭子里,正与武安侯说话。 顾氏带彭淑走的是近道小路,鲜少有人来,距离亭子也近,就隔了一座小假山。 顺着风,只听李星文道:“不知燕侯可知燕家与彭家的婚事,是如何被搅黄的?” “殿下,不管以前如何,如今犬子娶的是穆家女,我们武安侯府全体上下,对这门婚事都很满意,对儿媳亦是满意。”武安侯毕恭毕敬说着。 看似毕恭毕敬,却始终不接茬,让李星文有种说不下去的感觉。 可武安侯油盐不进,不管如何请,根本请不到他私下见面。今日,是他少有能私底下见到他的机会,有些话不得不说。 “燕侯执掌大军,劳苦功高,四弟出手搅黄你家的婚事,本殿实在看不过去,今日特来相告。”李星文硬着头皮继续道。 这么直白地说,是个有脾气的人,都该发怒了。 然而,武安侯只是淡淡一笑,“都是过去的事,微臣对如今的婚事,很满意。殿下今日所言,微臣转眼便忘,时刻不敢记得殿下们的言行。” 李星文:”……“ 他有种无力感。 这个武安侯,难道他没有脾气吗? “你堂堂武安侯,手握重兵,肩扛社稷,他还不是太子呢,便敢如此行径,若成了皇帝。燕侯,你觉得,武安侯府还能有今日殊荣?”他恨铁不成钢道。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肩扛社稷不敢当,不过是陛下信任,微臣竭尽全力罢了。微臣也不敢有任何怨言。”武安侯又本本分分道,“微臣忠于陛下,陛下让臣死,臣眉头不皱一下。” 李星文:“……” 他累了,这拉拢谁爱拉,谁拉吧! 结党营私? 根本结不了! 可,他能放弃吗? 除非死,不然不能放弃。 “本殿庶长女庆阳郡主,深得父皇和皇祖母宠爱,也深得本殿的心,从她出生那一刻起,本殿便想给她寻一门好亲事。燕侯家的长孙,与庆阳年纪相仿,不如趁今日这大好的日子,双喜临门?”他又主动道。 庆阳出自柔侧妃,打小在太后跟前长大,虽是庶出,却早早被封为了郡主,是有食邑的得宠郡主。 李星文将最拿得出手的女儿,用来联姻,一般人定然动容。 可武安侯依旧无动于衷,他拱手请罪道:“殿下恕罪,微臣长孙已定了儿媳妇娘家侄女,只是两个孩子还小,没说出来。” 李星文:“……” 太明显的拒绝,一而再再而三,他气得拂袖而去。 “微臣,恭送殿下。”武安侯冲他离去的背影,语气平和,不卑不亢,油盐不进。 彭淑听到这里,与顾氏对视一眼,两人悄然离开。 李星文离开后,气冲冲准备出府。 “殿下,殿下。” 柔侧妃的父亲崔向贤急匆匆过来,拦住了他,“殿下,武安侯还是那么不知好歹?” 他压低了声音问。 李星文没接话,只冷冷扫了他一眼。看表情便知,他又失败了。 崔向贤心里苦,那十万两没买来好前途,反而买了一堆麻烦事,为此他这几日,也一直受气,若不是前期投入太多,他都想撂挑子不干了。 可,女儿搭进去了,钱财搭进去了,他必须成功。 忍着怨气,他努力心平气和道:“殿下,纵是那武安侯不知好歹,拒了您的好意,您当下也不能这样离开。他是深受陛下信赖的宠臣,手握重兵,您若这样离开,那些捧高踩低的人瞧见了,恐对您有不好的影响。您看……” 他说罢努了努嘴,示意李星文看向李星让所在的位置。 此时,李星让身边围了一群,对他毕恭毕敬,大拍马屁的人。 相对而言,李星文这边就冷清多了。 “四殿下因为银矿的事,已经胜您一筹了,您此时走,若武安侯成了他的人,那咱们就再无胜算了。”崔向贤极力道。 可李星文想起武安侯那油盐不进的样子,便气得想杀了他。 但崔向贤说的也在理,他若这样离开,别人肯定会无端揣测,更影响他在朝中的形象。当即,他深吸了口气,“罢了,本殿也不是非要他不可。” 说话间,他目光在人群里搜索起来。 很快,皇甫严与人谈笑风生的样子,映入他眼帘。 “他如此冥顽不灵,本殿不屑与他为伍,若不是皇甫严在,本殿即刻就走。”他生硬的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吩咐崔向贤道:“去请皇甫严过来,就说本殿要敬他一杯。” “是。” 崔向贤闻言暗暗松口气,告退后便去请皇甫严。 此刻,皇甫严正与几个连襟,以及刚到的郑家人说话。 郑家关系网中,皇甫严是年新一代最有出息的,将来必定会接郑老太师的班,成为郑老太师那枝枝脉脉人际网的领头人。 这也是李星文只请皇甫严的原因。 请他一个,等同请整个郑家、皇甫家,以及房家、桌家等人。 众人见崔向贤靠近,原本说说笑笑的,也都停了。 “皇甫大人,大皇子殿下请你过去喝一杯。”崔向贤丝毫不觉尴尬,笑着道。 皇甫严顺着他来的方向看去,正看到李星文也看着这边,冲他点头示意。 毕竟是皇帝的长子,说要敬他一杯,他自然要给面子。 当即,他端着酒杯便过去了。 “微臣见过大殿下。” “皇甫大人莫要多礼。” 李星文及时扶住他要行礼的手,示意道:“皇甫大人请坐。” 他说罢,自己往椅子上一坐,皇甫严却没坐,只拱手道:“礼不可废,微臣站着便好。” 话出口,李星文似乎预感到了结果,当即眉梢一蹙。 不过,不到最后一刻,他一般不会放弃。 “今次怎未见你家大公子来?”他闲话家常般寒暄。 “犬子替微臣回家祭祖,归期未定。”皇甫严回道。 “说起来,本殿的庆阳,与你家大公子年纪相仿。”李星文又道。 皇甫严闻言假装听不懂,只回了个是。 边上崔向贤见他装不懂,立刻笑道:“既是年纪相仿,不如做个儿女亲家?庆阳郡主,深得太后喜欢,常年养在宫里,比别的郡主,都是要尊贵些的。” “崔大人莫要拿这种事开玩笑,有损郡主名节。郡主身份尊贵,又得太后喜欢,犬子是万万配不上的。” 又是拒绝,李星文不多的耐心,彻底没了。 相比较他的冷脸,崔向贤就耐心多了。 他笑哈哈继续道:“皇甫大人谦虚了,贵公子出身名门世家,又有你这样年轻有为的父亲,和郑老太师那样德高望重的外祖教导,怎会配不上?” “多谢崔大人抬爱,犬子年幼,暂时不考虑婚事,需等他科举高中,方可娶妻生子。殿下和崔大人也知,这科考不易,有人考了一辈子,也没考上。故而,不敢耽搁庆阳郡主,还请殿下,令择良婿。”皇甫严就差将拒绝两个字宣之于口了。 话说得太直白,李星文脸色再也挂不住,手里的茶杯,险些捏碎了。 皇甫严见他发怒,知没必要待下去了,又拱手道:“微臣不打扰殿下雅兴了,告退。” 说罢,他后退两步,转身离去。 待他走远,李星文手里的杯子,“嘭!”的一声,重重放在桌上,他语气森然道:“不知好歹!” 崔向贤的脸色也极差。 虽然以前武安侯和皇甫严,以及郑家也拒绝过他们,可没有当着李星文的面拒绝,只拒绝他派去的谋士,或者臣工。 今日,李星文堂堂皇子,亲自礼贤下士,他们竟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简直岂有此理。 “殿下息怒,是他有眼无珠,不知殿下才是真龙天子。”崔向贤压低了声音安慰道。 李星文的目光,死死盯着皇甫严的背影。只见郑梓依牵着儿子的手,正迎向他,他宠溺地为她理顺额前碎发。 夫妻两,出了名的恩爱,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引起无数人羡慕。 看到郑氏,李星文难免就想到彭淑。 此前与彭远泰说,要娶彭淑时,他并没有那么迫切,可现在,他忽然无比的迫切,甚至想要用一种让武安侯和皇甫严都难堪的方式,将她娶到手。 “找几个人,将彭淑引到本殿跟前。”他阴鸷道。 “是。” 崔向贤是男人,男人最懂男人,一眼便知他要做什么。 当即,他招来心腹崔百万,交代了下去。 只是,崔百万很快便回来了,“老爷,武安侯夫人一直跟着彭淑,没有机会下手。” “殿下,您看……”崔向贤现在冷静下来了,觉得有些事在武安侯府做,实在不妥当。现下好了,没机会得手,便也没机会犯错。 哪想李星文冷哼道,“请她不来,本殿便亲自去见她。” ”你。“ 他说罢冷目扫向崔百万,“立刻去安排,本殿要见彭淑。” 崔百万看了眼自家主子,崔向贤无奈点了点头,他才下去。 崔家曾是大启朝首富,出手阔绰,加之今日武安侯府人太多,许多丫鬟、婆子都是从族亲家借的,并不是所有人都铁板一块。 很快,崔百万回来,给了李星文一套丫鬟衣衫,“还请殿下换上,小的已找到人带您进去。” 此时,厨房来报,出了点事,找不到谭氏,请顾氏前去主持大局,顾氏便让彭淑先回鹿鸣院,她处理完事便继续带她去认人。 鹿鸣院远,彭淑不想走冤枉路,便在原地等。恰好,此地不对宾客开放,无人打搅。 “姑娘,奴婢去给您端碟点心来。”阿影提议道。 “去吧。”彭淑一面说,一面取出手绢擦了擦栏台,准备坐会。 哪想她还没坐下呢,便眼前一黑,嘴巴被堵住,身体被人拽离地面,拖进了旁边的屋子。 “呜……呜……” 雪薇呜呜的声音,渐渐远去,她被扔在床上,手脚也被快速的绑住了。 “呜呜……” 她想说放开,可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她用舌头去顶嘴里的异物,却发现,嘴里含着的并不是普通的布,有两根绳子连着的布,并绑在了她后脑勺上。 不解开绳子,是无论如何也拿不掉嘴里的布团的。 而她的头,被套在黑色布袋里。 那布袋遮光极好,她什么都瞧不见。 “真是个荡妇,老子还没怎么样呢,就浪叫成这样。” 事到临头,李星文反而冷静了,他不敢让彭淑听出他的声音,捏着鼻子道。 第211章 让你欲仙欲死 电光火石之间,彭淑拼命地回忆前世李肃曾教过她的自救方法。 李星文目光死死锁定她那傲人的胸脯,饥渴地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唇,又捏着鼻子道:“小美人,本大爷现在就让你,欲仙欲死。” 说着,就要扯掉彭淑腰间的腰带。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腰带时,“嘭!”的一声巨响,他猝不及防之下,被远远踢开,整个人重重摔到床下,跟死狗一般,摊成一坨。 “怎么是你?” 他抬眼看到来人是李肃,隐藏在黑布下的脸色一僵,双眼惊恐地,爬起来便往外逃。 李肃眼里杀意一闪,便要追出去。 就在这时,彭淑解开了手上的绳子,就要摘下头上黑布。 李肃见她马上便要见到天光,只能舍弃追赶,立刻从就近的窗户翻了出去。 他不想她看到自己在场,遇到这种难堪的事,她肯定不想任何人知晓,哪怕是救她的人。 彭淑摘下头上黑布,只来得及听到窗户落下的声音,和一头上套着黑色袋子的魁梧丫鬟逃走的背影。 紧接着,雪薇惊魂未定的进来。 “姑娘,姑娘,您没事吧?”她冲进来,扶住彭淑,上下左右检查了一遍,“姑娘,奴婢有罪,没能保护好您,幸好您没事,不然奴婢十条命都赔不起。” “雪薇,方才遇到了何……” 彭淑一个‘事’字还未出口,便远远见顾氏急匆匆过来,她忙顿住,吩咐雪薇道:“别声张,今日是侯府大喜的日子。” 她不想扫兴,方才那人她自己会解决,不想让关心她的人担心。 “是。” 雪薇心有余悸地擦掉眼泪,低头垂首站在一旁。 顾氏过来见彭淑在屋子里,以为她是进来休息的,便关切问:“可是累了?” “不累,干娘忙完了?”彭淑摈弃一切杂念,挽着她的胳膊,亲亲热热的。 “去了才发现是误传,没事。”顾氏心里暗暗松口气,到厨房时她才意识到可能中计,紧忙便赶回来了,幸好干女儿没事,不然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今日人多,下头的人做错事,也是常有。”彭淑笑道。 “也是。”顾氏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走,干娘带你去见人。” 此时,逃走的李星文手忙脚乱地脱下丫鬟衣衫,换上自己的,又让婆子给他整理了下头发,便迅速换了个地方。 “殿下,如何?”崔向贤一直等着,直到他出现,立刻便过来询问。 李星文微微摇了摇头,心里惴惴不安的,时刻担心彭淑和李肃认出他来。 “不行,本殿要去试探一下。”他当即又开始搜寻彭淑和李肃的身影。 恰巧,彭淑与顾氏相携着从内院走来,他急忙大步而去。 “巧啊,彭姑娘。”他故作镇定道。 说话间,他仔细打量彭淑的眼睛,没看到她有害怕,亦或是愤怒。 当即,他暗暗松口气。 “巧吗?”彭淑扬起抹假笑。 “巧啊。茫茫人海,本殿在这里见到你,这便是缘分啊。”李星文确定彭淑不知那人是他,有几分得意,同时也对李肃生出许多不满来。若不是他多管闲事,现在已经办了彭淑了。 “若这便是巧,那整个京都的人,都是我的有缘人。”彭淑继续假笑。 李星文打量她,她也在打量李星文。任何探究的眼神,她都能敏锐地捕捉到。李星文目光忽然变得探究,只有一个原因…… 联合方才发生的事,那便是,试探她知不知道方才的人是谁。 在看到他之前,她确实是不知道,可现在知道了。 尤其是,他头上的发冠有些歪,像是随便找了个手生的人戴上去的。若她没记错,方才在亭子里与武安侯说话时,他的头冠,戴得整整齐齐。 匆忙之间换装束…… 她想到那魁梧丫鬟。 不甚美观的身材,与李星文的身体慢慢重合,成了一个人。 李星文:“……” 他脸色有些难看,心里大怒,这个彭淑,真不知好歹!他堂堂皇子主动跟她说与她有缘,她竟敢不接茬! 还嘲讽他! “彭姑娘真会说笑,怪可爱的。”他压下怒意,不等彭淑接话,又继续道:“你与本殿也算是一起长大的,本殿以后就叫你淑妹妹了,你唤我星文哥哥便好。” 彭淑:“……” 她无语,不愧是李星让的哥哥,兄弟两油出天际。 “大皇子,我若是没记错,你比我大十多岁吧,这哪里是一起长大的?” 李星文:“……” 他快要气死了。 这彭淑怎么那么能杠? “淑妹妹似乎对我颇有成见?这是为何?”他的脸色快挂不住了,饶是极力的忍耐,也快要爆发了。 然而,彭淑继续假笑,“臣女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李星文真想罚她跪在这里两个时辰,可这里是武安侯府,武安侯夫人就在旁边看着呢。 他深吸了口气,扬起抹微笑,“淑妹妹真是越发可爱了。” “呵呵!”彭淑不想再浪费时间,若再耽搁下去,她怕是要忍不住在这喜宴上,对他动手了。 可,今日是干娘亲儿子大喜的日子,她不忍坏了好好的喜庆,会不吉利,便直接道:“我可以走了吗?” “淑妹妹自便。”李星文确定她不知后,也不想多说什么了。 只是,看着她婀娜的身姿,胜雪的肌肤,他更不打算放弃了。 一定要将彭淑抢到身边!天天折磨她,让她跪下来伺候自己,羞辱那些拒绝他的人,羞辱跟他抢的老四! “总有办法的。” 在彭淑与顾氏走远后,他望着两人的背影,喃喃自语。 终于松口气的顾氏蹙眉道:“这大皇子,怎么有些奇怪?” “不奇怪。”彭淑微笑摇了摇头。 “不奇怪吗?我感觉他是特意等在那里的。”她隐约有猜测,但又想到李星文已经有正妃侧妃了,应该不会像李星让那样,觊觎她的干女儿。 然而,彭淑却道:“如今我住在皇甫家,别人都以为我跟生母相认,身后有外祖父一家,姨母姨父几家,还有您和干爹撑腰,多少人打我身后势力的主意呢,这大皇子刚刚被陛下责备,名声受损,眼看比不过四皇子了,便开始有了邪念。” 已经确定那人是李星文,她也不打算瞒着,只需这般说三两句,顾氏便能明白。 顾氏:“……” 她瞬间警惕了。 “这大皇子可是有正妃、侧妃和许多通房的,就庶子庶女,七八个了,怎么好意思打你的主意?” 彭淑也不知他怎么好意思的,可能是因为蠢吧。 毕竟,承乾帝都觉得他这个儿子不堪托付呢。 说话间,已经要开始认人了。 “淑儿,这位你叫五叔,他是你干爹的五堂弟。”顾氏见到顾家人便开始介绍。 “五叔好。”彭淑上前规矩行礼。 顾怜没想到顾氏会这么给彭淑面子,这哪里是干女人啊,这分明是亲女儿的待遇。 不过,他没意见。 顾氏既要给她面子,那他也会给顾氏面子。 “好,以后得空常来我院子,找素素玩。”他无比亲切,“我女儿素素与你年纪相仿,你们应该谈得来。” “谢谢五叔。”彭淑屈膝道谢,礼数堪称完美。 见她如此得体,落落大方,顾氏很是骄傲,恨不得她就是自己的亲女儿。 而其他顾家人见她如此,也频频点头,称赞道:“是个好姑娘。” 一圈认人下来,彭淑见大家都对自己颇为满意,暗暗松口气。 顾氏待她好,她自然不愿意她因为自己而丢脸。 认了顾家所有主要人物后,顾氏又带她出门见宾客,俨然是顾家人模样。 “顾姐姐。” 宾客中,一名从边关来的贵妇人激动过来,“好久不见,你都没怎么变。” “宣仪妹妹你也没变啊,还是那么美。”顾氏含泪与她寒暄。两人关系似乎很好,手拉手地说个不停。 说了半响后,顾氏介绍道:“来,淑儿,这是你陈姨,她是干娘年少时的好友,如今是泱州州牧夫人。” “见过陈姨。”彭淑上前行礼,依旧是落落大方,礼数完美。 陈宣仪听到‘干娘’二字一愣,她着实没想到顾氏能对干女儿这样好,带着结交人脉。 不过,彭淑大方得体,长得又面善,她看着也颇为喜欢。 “你什么时候收了个这么好的干女儿?我看着都快羡慕死了。”她说着摘下手腕上的玉镯,硬是套在彭淑身上,也不容她拒绝,便招呼来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烨儿,快过来!” 少年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垂头丧气地过来了。 他认识顾氏,见面称呼了句顾姨母,便没话了。 “这是你淑儿妹妹,快见礼。”陈宣仪又责备道。 她对这唯一的儿子,真是一点办法没有,他不喜欢应酬,不喜欢这种大场面,可家里就他一个儿子,将来偌大的家业,都要他来继承,这种场合是不得不来的。 “不是妹妹。”顾氏笑道,“是姐姐,淑儿比烨儿要年长五个月。” 彭淑闻言一愣,顾氏竟知晓她生辰…… “叫姐姐。”陈宣仪又责备道。 陈烨无奈,有气无力的冲彭淑敷衍地拱拱手道:“淑姐姐好。” “陈公子。”彭淑屈膝回礼。 “多年不见,我这有好多悄悄话要与你说,不如让两个孩子自行找同龄人玩?咱们去说说话?”陈宣仪道。 顾氏:“……” 她有些为难。陈宣仪经常给她来信,说让她个物色个儿媳妇,她找了许久没找到合适的。 现下这意思是,她看上了彭淑!? 彭淑闻言也哭笑不得,陈宣仪看上的应该不是她,而是武安侯干女儿这个身份。 换做任何人是武安侯的干女儿,可能都会被看上。 “干娘,您与陈姨先叙旧,淑儿带陈公子去找我二哥。” 她不愿顾氏为难,而这陈公子也不像对她感兴趣的样子,何不做个人情? 就让他多认识京中闺秀,万一有看对眼的呢? 思及此,她都佩服自己有做媒婆的潜质。 “好好好。”陈宣仪开心得不得了,当即叮嘱儿子,要照顾好她这个淑姐姐。 “干娘,我一会再来找您。”彭淑冲顾氏屈膝行礼告退,又对陈烨道:“陈公子,我带你走走?” “姐姐请。”陈烨敷衍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有气无力的跟在她后头。 如今武安侯如日中天,不少人关注这边,尤其是几位皇子。 此时,李星让和李星文同坐一桌,都微不可查地注视着这边。 “皇兄今日怎么不带皇嫂过来?”李星让有几分阴阳怪气道,“皇嫂贤惠,皇兄还是莫要冷落了她。” 方才李星文拦住彭淑,他可是看在眼里的。这就让他很不爽了,从小到大,这个皇兄就喜欢跟他抢,什么都要抢,若说他看不出他安的什么心,鬼都不信。 李星文自是了解自己这位弟弟的,皮笑肉不笑道:“四弟可有去看过彭瑶?她再怎么不堪,也是你的女人。” “不过一个不知廉耻的贱人罢了,哪里就是我的人了?”李星让眉头深蹙,是越发的痛恨曾经与彭瑶的种种。 这简直就是他人生的污点。 “不知四弟可听说彭大人的事?彭瑶的婢女,勾引彭大人,闹得彭大人被人取笑。面对一个这样的女子,他都不嫌弃,担起了男人的责任,相比起来,四弟就缺些担当了。想来,彭大人这样的人,挑女婿,必定是要挑选有担当的吧。” 李星文慢条斯理地说着,对彭淑,他自信自己比老四有优势。 彭瑶的事在前,老四还有什么赢面? 李星让:“……” 他深深蹙眉,心里忐忑起来。 兄弟俩说话间,彭淑已找到楚灵珊几人了。 正好,楚惊风、李玉成和彭硕也在,三人正等着去接亲呢。 “介绍下,这位是陈公子,泱州州牧之子。”彭淑介绍道。 陈烨一一见礼后,几人便围着坐下,激动地讨论起养鸟的事来。 说着说着,李星让过来了。 他刚坐下,以为彭淑不知那人是他的李星文,也过来了。 两位皇子过来,这边迅速便围了不少人。不过是片刻间,彭淑身边,成了整个武安侯府,最热闹的所在。 她:“……” “这个彭淑,真是不检点,勾引那么多人围着她!” 远处,尹娴雅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我一定要毁了她!一定!”她满身戾气道。 第212章 我要毁了她! 围着的人太多,彭淑感觉有道让她极其不舒服的视线,正在注视着她。可环视一周,没看到那双眼睛。 周围人七嘴八舌的,嘈杂不休,让她直想回家安静的躺着。 “吉时已到,要出门接亲咯,几位公子,走吧。”顾家人过来喊彭硕三人。 彭淑看了眼陈烨,对彭硕道:“二哥,陈公子在京都不认识什么人,你带他同去吧。” 陈烨她是有些印象的,是个如水淡薄之人,跟二哥应该合得来。 二哥几乎没有朋友。 可人怎么可以没有朋友呢? 至少要有一两个呀。 “好。” 彭硕拉着陈烨,便跟接亲队伍出了门。 “我们推牌九吧。”也不知是谁提议。 “好啊好啊。”不少人立刻附和。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些事来做。 “你们玩吧,我没银子。”彭淑始终担心那道视线,本能的警惕着,也不想推牌九,玩腻了。 “我也不想玩,你们玩吧。”楚灵珊早就不耐烦了,那么多人围过来,唾沫横飞的,喷了她一身口水。 她拉着彭淑的手,“走,你陪我去如厕。” “我也去。”凤阳和郑微燕紧忙跟上。 那提议推牌九之人,见彭淑溜了,有些自责的望了眼李星让,用眼神说道:可不是我没尽力,人家彭姑娘不愿意! 李星让有些挫败,他本想故意输给彭淑,好拉近关系的…… 哎。 他在心里一叹,若从来没被彭瑶勾引便好了,这个贱人,坏他好事。 李星文见彭淑走了,理了理广袖站起来,“本殿也不喜推牌九,四弟陪你们玩吧。” 他此刻无比的愉悦,也越发觉得自己有机会了。 鹿鸣院。 彭淑领着楚灵珊几人,在秋意的领路下,避开人群,进了院子。 进院后,阿影紧忙将门关上,生怕又有人来打扰。 喝了杯水后,她道:“我还有事,你们在这里先休息下,有什么需要吩咐秋意便好。” 她没邀请一起,楚灵珊、凤阳和郑微燕也没非要跟着,便都点点头,让她先去忙。 彭淑从鹿鸣院出来,直径去了望月亭。 此时,尹娴雅站在一颗香樟树下,眼眸阴毒的盯着那条通向望月亭的小径。 小径旁有个丫鬟守着。 今日武安侯府宾客云集,人手不够,望月亭又四通八达,只能分出一个丫鬟来看这条路。 “以前,彭淑爹不疼娘不要,娘娘都想要她做正妃!如今,她有如此多之人护着,将来殿下身边,还有我位置?都出身国公府,凭什么她就可以做正妃?而我却要做妾?”尹娴雅愤恨嘀咕。 “就因为我是庶出吗?可彭淑被生母抛弃,被父亲厌恶,她又哪里比我高贵?分明比我还不如,这样的贱人,怎配做殿下的正妃?” 她越说,心里越气,当即便吩咐身边的丫鬟道:“流苏,你下去通知,我今天就要毁了彭淑!” 丫鬟流苏有些迟疑,“姑娘,这是武安侯府……” “我不知这是武安侯府?”她瞬间大怒,压低了声音呵斥道:“正因为这里是武安侯府,才更容易得手。人那么多,混进来两个拐子,很奇怪吗?去,立刻去通知,我今日就要彭淑跪在我脚下,求我饶她一命!” 流苏望着发狂的主子,无奈转身出了武安侯府。 望月亭上,阿影注视着下方,“姑娘,那棵树下站着的人怎么那么眼熟?” 第213章 杀了! 彭淑画笔不停,闻言偏头瞧了眼,淡淡道:“哦,那是尹娴雅。” 作为李肃未来的侧妃,这个女人,她再熟悉不过了。 不用看脸,就只看身形,便知是她无疑。 “奴婢记得她。”阿影思索片刻,记忆越发具体,“那日在皇陵行宫,尹姑娘还害朝阳。” “对了,就是她。”彭淑继续画着,没有多余的视线分给不相干的人了。 不过…… 她想了想,“尹娴雅这个人吧,最喜欢在这种大场合搞事,你偷偷让秋意去把染微叫来,让她盯着她。别让她在武安侯府恶心干娘。” “是。” 阿影不敢耽搁,转身便从另一侧下了望月亭。 此时秋意正在鹿鸣院伺候楚灵珊几人,忙前忙后的,倒也无人会注意她。 阿影找到她时,她立刻便派信得过的一名丫头,悄悄出了府。 如今武安侯府宾客云集,不管是主人,还是下人,都多得数不过来,根本没人会注意一个小丫头的离开。 望月亭里,彭淑摈弃一切嘈杂,画得入神。若不是阿影提醒,她都没发现接亲队伍回来了。 “姑娘,看到二公子了。”阿影兴奋地在亭子里上蹿下跳,“哎呀,那是楚公子吧?怎么像是醉了?” 彭淑瞥看看去,果然瞧见楚惊风醉了,正被二哥和陈烨扶着。 “想来是去接亲的时候,被穆家那边灌酒了。” 她发现二哥也有些脚步轻浮,必定是喝了不少。 “姑娘,咱们去观礼吗?”阿影有些期待,她眼睛没彭淑的好,从此处看去,看不太清。 “你若要去,便去吧。”彭淑摇摇头,她在此处便可观全貌了。 正厅里,人声鼎沸,人头攒动,去了还不一定能看全,总不好后到的,还叫人家前边的让路吧? “那奴婢也……染微,你怎么来了?” 阿影话说到一半,染微突然从另一条小路上急匆匆上来。 染微神色焦急,不接她话,只对彭淑道:“姑娘,有人朝这边来了。” 她背靠在柱子上,不让人瞧见她的身子,然后示意彭淑往左边看,那里有一条石子小路。 小路的大半截,都被挡在假山后,如有人像在里头做什么,别处基本上是瞧不见的,唯有望月亭可看全貌。 只见小路上,走来两个婆子。婆子身上穿着武安侯府特制的衣裳,手里提着食盒。 “衣服有些不合身。”彭淑眉头紧蹙,“这两人大概率不是燕家的,干娘绝对不可能派两个不得脸的婆子来给我送饭。” “姑娘英明!这两人打晕了两个婆子,换上了她们的衣裳。您让奴婢偷偷盯着尹姑娘,可尹姑娘自去与其他姑娘说话后,便一直在正厅从未离开,奴婢便想,若真是要对您不利,定然要来这望月亭,奴婢便寻了个隐蔽处盯着。没想到啊,让奴婢盯着她们了。” “干得好,回头自己去领赏。”彭淑赞许道,“你现在先离开,别让人看见,我怕她还有第二方案。” “是。” 染微立刻身子压低,不让下头的人瞧见,摸着从另一条路离开。 她堪堪离开,那两个婆子便来了。 “彭姑娘,夫人吩咐奴婢们来给你送膳食。”两个婆子行了一礼,便将食盒放在桌上。 阿影与雪薇对视一眼,两人想起云微教的辨别有无毒药的方法,上前一步将食盒打开。 “嘶……” 就在阿影的手碰到食盒的瞬间,一根隐藏起来,瞧不见的针,浅浅划破了她的手指。 随着一丝血从皮下冒出,她整个人瞬间倒下。 “阿影……” 雪薇距离近,立刻想要去扶,一缕白色药粉从其中一个婆子手里洒出,她紧忙用手捂住口鼻,却还是晚了一步。 “姑娘,有毒……” 她只来得及说几个字,人便与阿影倒在了一处。 “彭姑娘,我劝你乖乖束手就擒,别逼我们让你吃苦头。” 两婆子见阿影和雪薇倒下,从食盒里掏出两根绳子,慢慢逼近彭淑。 彭淑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喉咙像是被什么锁住了一般,根本发不出声音。 “这细皮嫩肉呢,卖进窑子至少两千两。可惜,那位要了,不然这财咱发定了。” 两婆子兴奋得眼冒金光。 彭淑一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身子抵在柱子上。 “哎,我们也不想抓你,你都这么大了,我们一般只要小孩的,怪只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其中一个婆子还故作怜悯,说着又与两一个婆子道:“其实,像她这么好看的,关起来专门生孩子,生了再卖,也值不少银子。这么漂亮的女人……哎,可惜了。” “要不……跟那位商量商量?杀了实在可惜。” “先带回去再说。” 两婆子说着,一左一右,便要绑彭淑。 然而…… “嘭!” “嘭!” 只听两声闷哼,两婆子两眼一翻,软倒在地。 阿影和雪薇,也同时放下手里的凳子,立刻上前用绳子将两人捆住。 其中一个婆子没晕死,很快便醒了,她惊恐道:“你们,你们……你们怎么没晕死?” “就你那点毒,还想害我们?”阿影三两下将人绑好,顺手啪啪几巴掌甩那婆子脸上,“你也是女人,你怎么想得出,将人关起来专门生孩子卖的阴招?你就不怕将来下十八层地狱吗?” “好姑娘,我们……我们是哄着你们玩的,我们没有……” 你婆子还想狡辩,阿影又给了她一巴掌,“闭嘴,让你说话了吗?” “姑娘,这两人太阴毒了,怎么处置?” 她将婆子一脚踹地上,气呼呼问。 雪薇见彭淑没说话,立刻从怀里掏出个瓷片,倒出一粒药,喂给她吃下。 这是云微特地炼制的抑毒丹,方才两人在两婆子过来前,便吃下了。可压制大部分的毒,除非是特别罕见那种。压制了毒以后,可以留时间给云微研制解药。 吃了药,彭淑喉咙立刻火辣辣的疼,不过倒也能说话了。 她先是激烈地咳了好几声,才道:“今日是武安侯府大喜的日子,不要惊动旁人,杀了吧。” “姑娘,杀了她们,就没办法顺藤摸瓜了……”雪薇有些急。 这两婆子确实可恨,可若杀了,幕后主使便寻不到了。 彭淑没解释,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两婆子她认得,第一世的时候,她们掳过她,也是尹娴雅指使的。 现在杀了她们,并不影响她将她们一锅端。 “放心,幕后主使,我心里有数,跑不掉。这两人,赶紧杀了!” 彭淑不容置疑,说罢又叮嘱,“拿出去杀,别脏了干娘的家。” “是。” 雪薇与阿影自然是相信她的,她既说心里有数,那便是真的有数。 “我去找秋意。”阿影看着两加起来有三百多家的婆子,根本撼不动,唯有秋意可帮忙。 第214章 不成亲很难收场! 秋意带人过来时,见两婆子倒在地上,顿时吓一跳,她颤颤抖抖地吩咐人将婆子抬走,便说什么也不跟离开彭淑了。 她要看着! 可不能上任第一天,主子便没了。 这打击她承受不住。 彭淑也由着她,当没事发生般,继续作画。 一幅画作了许久,不知不觉,宾客散去,夜幕降临。 李星文与李星让两人像是较劲般,愣是闹了洞房后,才同时离开。 “大皇兄,来喝,喝……” 李星让假装醉醺醺的,任由户部尚书嫡长子何天一扶着,一派两人关系极好的姿态。 户部老尚书即将致仕,他儿子也没甚大出息,定然是接不了他的班的,可作为户部左膀右臂的彭柏涛被贬谪,又没什么有能力的人顶上来,老尚书退休的日子,一下子遥遥无期了。 既荣休无望,作为中立的老尚书,忽然便想更上一层楼了。 靠儿子肯定是不行了,唯有那从龙之功,才能让他真正做到位极人臣。 最近李星让敬献银矿,两人来往多了起来,自然而然的便被收入麾下了。 李星文见他又得一名虎将,心中无比酸涩,对彭淑更是迫切起来。 一定不能让他娶到彭淑! 一定! 打定主意,他连家都不想回了,只想立刻去与彭远泰商议。 正准备上马车,余光瞥见尹娴雅从黑暗里走来,想要上前去扶李星让,“殿下,您醉了。” “走开。” 李星让一只眼半睁,见是尹娴雅要扶自己,当即便警惕起来。 此处是何地? 是武安侯府正门前! 若让武安侯府的人知晓尹娴雅扶他,那淑妹妹不也知道了? 坚决不能让淑妹妹知道。 当即,他不客气的甩开尹娴雅的手,冷声让她走开。 尹娴雅闻言,身体一哆嗦,眼泪瞬间便落下了。 以前,殿下不是这样的。 她狠毒的目光穿过武安侯府大门,仿佛来到了望月亭。 “来,喝!” 李星让的声音渐渐远去,她停在原地,眼泪一滴滴的落。 “尹姑娘,四弟喝醉了,我替他向你道歉。”李星文饶有兴致的走过来。 就在方才,他忽然便有了对策。 “臣女参见大殿下。”尹娴雅极力忍耐委屈,可这人啊,委屈时一被安慰,泪水便再也止不住了。 “想哭便哭吧,哭过了便过去了。你要看开些,四弟这次,怕是对彭姑娘动了真心了。”他满脸怜悯的道。 “动真心?”尹娴雅的心在滴血,她待殿下那样好,殿下为何看不见?那彭淑有什么好?哪里比得上她? “是啊,本殿也是男人,知晓男人动心是什么样子。”李星文说罢又语重心长的劝导,“尹姑娘,你是个好姑娘,这些年,你为四弟做的,我看在心里,真是对不住了,还希望你莫要责怪他。” “大殿下严重了,臣女怎会责怪四殿下?要怪也只能怪那勾引他的人。”尹娴雅脑子飞速运转,她迫切地想要彭淑得到报应。 很快,她看着安慰自己的大皇子,随即想到了一个人。 此时,武安侯府。 武安侯、顾氏和世子燕长明、谭氏等一干人等,送走宾客后,听说彭淑还没画完,便都过来瞧。 当他们来到望月亭时,看到灯光下,一幅巨大的喜宴图跃然画布上。 画中人物有很多,但在攒动的人头里,他们还是能找到自己的影子。 推杯换盏的燕长林,笑容满面。 吩咐丫鬟办事的谭氏,端庄秀丽。 与人叙旧的顾氏,慈祥面善。 被簇拥着的武安侯,威严爽朗。 手握喜扇的穆五娘,娇羞柔和。 牵着新娘的燕长林,背对着众人,与新娘对视。 每一个人里,都有自己的性格,且他们自己看了都心生喜欢。 不过,在看到燕长林,他们更是满意了。 今日的燕长林,其实并不开心,每一次笑,都是在强颜欢,若真画出来,无休止的议论,将会一直伴随着他。 彭淑处理得很巧妙,只画出了他挺拔的身姿和卓越的气质,没有将不好的展露出来。 而画中,除了人物,一景一色,皆是美得惊心动魄,意境十足。 “画得真好。”谭氏由衷夸赞道。 她对顾氏对彭淑的抬举,其实是不以为然的。不过是,她管着侯府的中馈,想着婆母无聊,疼爱个干女儿玩玩,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好。 可没想到,这个干妹妹,竟这般能干。 不知画了多久,彭淑放下画笔时,天已大亮,竟是隔一日的翌日了。 “淑儿,手疼了吧?” 顾氏也陪着站了一夜,见她放下画笔,立刻上前握着她的手揉了揉,“你都画两天两夜了!” “这么久了吗?”彭淑浑然没感觉,她只感觉到思如泉涌,无需构思,便可画出这人间天地的繁华。 “传世佳作。” 正准备去上朝的武安侯从小路上走上来,他身后跟着几个丫鬟,丫鬟手里提着食盒。 原本没什么感觉的彭淑,看到食盒,饥饿感瞬间排山倒海般袭来,她饿得头晕眼花。 “干娘,饿……”她软软地坐下,渴望地盯着那食盒。 “快,快吃些。” 顾氏立刻从丫鬟手里夺过食盒,打开便一一摆出来,“喊你几次,你跟没听到一样。后来,别人说你这是进了什么境……是喊不醒的,若画不完,你便不会停,可把干娘担心坏了,你这若是再画下去,我都要将你强行带走,送去太医院了。” 彭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时哑然。 不过现在也不是多想的时候,她只想祭奠五脏庙! “彭淑,彭淑。” “姐……” “表姐……” 就在她狼吞虎咽时,楚灵珊、凤阳、郑微燕、皇甫耀、陈烨、彭硕、楚惊风几人也一齐上来了。 这几人自从来了武安侯府,便没离开过。 每日都会在望月亭看彭淑画画,只不过,她完全没记住他们来过。 此时,刚起身的几人,早早便过来了。 一上来,便见那个仿佛要画到死的人,竟然吃饭了,顿时激动。 “哎呀。” 郑微燕走得急,堪堪到望月亭时,便实实摔了一跤。 彭淑闻声望去,恰好瞧见陈烨扶着她,两人猝不及防地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脸红了。 “表姐,你疼不疼?”皇甫耀问。 这一问不要紧,两人跟手被烫了似的,都急忙缩回,生怕别人瞧见。 彭淑:“……” 这么快吗? 她去衙门领个官媒的头衔,没人有意见吧? 接收到她的姨母笑,众人纷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然后…… 所有人目光汇聚在两人身上,直把两人瞧得面红耳赤。 郑微燕羞得不敢再呆,急匆匆丢下话道:“表姐既吃饭了,那我也该回府了,侯爷,夫人,告辞。” 她说罢逃似地往回冲。 可下去的路比较陡峭,她走得太急,险些便又要栽倒了。 陈烨见她要栽倒,一个箭步冲去,拉住她的手,力道没掌握好,劲道大了,瞬间将人拉入怀里。 “哇喔……” 彭淑感觉自己嘴巴裂得很大,都裂到耳朵根了。 其余人闻声,也跟着起哄。 “成亲!不成亲收不了场!”楚灵珊起哄道。 “成亲!成亲!”楚惊风也跟着起哄。 “表姐夫,你何时去我外祖父家提亲?”皇甫耀一脸天真问。 郑微燕:“……” 她羞得再也待不下去了,瞪了眼陈烨,提裙便噔噔噔往下跑。 “你慢些……” 陈烨也羞得脸色大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可更担心郑微燕。 他以前是不信一见钟情的,直到遇到她…… 目送两人离开,彭淑端起饭碗走到楚灵珊身边,暧昧问:“他们什么时候的事?那日我介绍你们认识的时候,也没见他们眼神有异样啊?” “我也没注意,当时那么多人,谁注意他?”楚灵珊也满脸遗憾,“哎,错过了一出好戏啊。” 她说罢,忽然又激动起来,“不过,又可以喝喜酒了!” 彭淑:“……” “你的喜酒,我什么时候能喝上?”她揶揄道。 说别人,楚灵珊那是滔滔不绝,可谈到自己,立刻支支吾吾,“我……八字没一撇呢,我没心悦的人啊,你别多想。” “哦?”彭淑不信,她眼神分明在闪躲,肯定有心悦之人了! “没有心悦之人?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我很灵的,我昨日同意带陈公子介绍给你们,就是打算做媒的。”彭淑不要脸地给自己脸上贴金,“信我,得幸福。” “yue!”楚灵珊都要听吐了。 “你恶不恶心?我在吃饭呢?”彭淑气得想把碗扣她头上。 正开着玩笑,尤妈妈忽然过来,“姑娘,出事了!” 第215章 我不光踢你,还打你 彭淑脸上大大的笑容,闻言慢慢敛去,一颗心也提到嗓子眼。 尤妈妈极有分寸,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事了。 她既说了,那便真的是大事。 “何事?”她放下碗筷问。 “姑娘。” 尤妈妈将她拉到一边,其余人也都很有眼力见地避开。 “姑娘恕罪,奴婢是太急了。”她请罪道。 “怎么了?发生了何事?”彭淑自然也不会怪她。 “大皇子妃来了,进沉香院便开始砸东西……夫人都被她打伤了。”尤妈妈心有余悸道。 说罢她掀起自己的衣袖,“姑娘您看,这是大皇子妃打的。您的那些画,全被她砸了,皇甫大人又不在,没人能制得住她。她说,若敢去温家或者大皇子府叫人,她就将您勾引大皇子的事,广而告之。夫人担心她乱说,不敢去叫人,奴婢是偷偷过来禀报的,您快些想过办法,不然她今日要将皇甫家砸没了不可。” “温婉?” 彭淑喃喃自语,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 大皇子的正妃温婉,是温不平堂姐。 早年间,她人如其名,温柔贤淑。但自从丧子后,就日渐脾气暴躁,加之没有心机,被人随便一挑拨便横冲直撞。 第一世她结局如何,她不清楚,只清楚第二世的。 前世的她,独子被大皇子溺死后,没几年便疯了。 算算时间,她疯魔也就这两年。 原本除了大皇子和疯魔前的温婉,谁也猜不到皇长孙是死在他父亲手里的,直到大皇子夺嫡失败,承受不住打击,被关在天狱里,也疯了。 疯癫之后,他一直说着对不起舰儿的胡话,后来温不平查出,皇孙李廷舰是他亲自溺死的。 那时,彭家还未一边倒地支持他,他为了得到彭家的支持,亲手溺死了嫡子,并承诺,将来登基之后,除了给彭家世袭罔替的爵位外,还要立彭家女为后,立嫡子为太子。 而嫡子,只能由彭家女来生。 这一切,温婉此时应该全然不知。当年温家也不同意这门婚事,是她先跟大皇子有了夫妻之实,温家才不得不同意这门婚事。 也正因为这样,温家恨死了大皇子,不管温婉如果求助,都不可能支持大皇子。 不过…… 彭淑轻轻一叹。 她想起温不平,温不平对温家人都很敌视,唯有对这位姐姐和颜悦色。 温婉虽脾气暴躁,但她不会主动害人,更不会耍手段,对温不平的母亲很好。 为着这一点,温不平对她便格外的重视。 彭淑对温婉没什么特别,但温不平不同,她前世让他在边关吃了多年的苦,心里很是愧疚。 “罢了。” 她又轻叹一声,“既是温相的姐姐,便当我欠他的吧。” “姑娘,您什么意思?”尤妈妈没听懂。 彭淑摇摇头,转身吩咐阿影道:“我还要再画一幅画,但现在缺少颜料,你照着之前的单子,再去买些,就带回鹿鸣院,我回头再过来。” 说罢,她走到顾氏和武安侯面前,屈膝揖礼道:“干娘,干爹,我府里出了点事,我先过去处理。过几日,我再过来。” “淑儿,可要帮忙?”顾氏揪心问。 方才尤妈妈说什么,她避得远没听见,但看两人神态,便知事态严重。 “若有帮忙,淑儿自会回来求您的,您放心。”彭淑失笑,随即想起那两个婆子,便又吩咐阿影道:“将那日的事说给干娘听。” “我早知道了,我院里的婆子被打晕,醒来便来禀报了。”顾氏满眼心疼道。她已经尽量安排了,却还是有人要害她宝贝干女儿。 “那淑儿告退了。” 彭淑说不着急是假的。 生母哪怕不认她,那也是她生母,她可以远离她,不理她,却做不到让人伤害她。 “去吧。”顾氏捡了两碟点心塞雪薇手里,让彭淑回去路上吃。 辞别顾氏、武安侯等人,彭淑急匆匆出了燕家。 刚踏出大门,两名在武安侯府外鬼鬼祟祟的男子,立刻飞奔去了顺国公府和荣国公府。 顺公府比之皇甫家,距离武安侯府要近很多,彭淑还没到皇甫家呢,那男子便见到了彭远泰和李星文。 他一禀报,李星文便期待道:“尹家姑娘果然没让本殿失望,这么快就将彭淑引出武安侯府了。” “殿下,重要的是后续施恩,把握住机会,武安侯府、郑家、皇甫家、桌家还有房家,就都是您的囊中之物了。”彭远泰恭维道。 他语气里有些酸酸的。 他虽出身国公府,却也只是祖上荣耀,他的威望不及祖上万一,自然也担心在李星文这里被别人取代。 李星文很上道,道:“本殿与彭公共掌天下,应是你我共同的囊中之物。” “哈哈哈……”彭远泰受用的大笑起来,仿佛胜利已经在握。 两人说话间,远在荣国公府的尹娴雅,也得了消息。 “哼。” 听了禀报后,她冷笑出声,“这个彭淑,真不要脸,在燕家待那么长时间!不过没关系,上回没得手,这一次,我要她先身败名裂,看她还怎么勾引四殿下。她若废了,正妃之位,还不是我的?” 此时,皇甫家。 彭淑从马车下来,便跑着进了门。 刚进门,便听里头‘哐啷、哐啷’的响。 “彭淑!你给我出来!不要以为你躲起来了,便可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你也是世家大族出身,读过诗书,学过礼仪,怎尽干这些勾引人的勾当?你不知星文他有妻室?不知他比你大十多岁?!” “你娘当年还是彭家夫人时,勾引皇甫严,你也想效仿是不是?你是不是觉得你娘成功了,你也可以?我告诉你,只要我没死,你就休想进大皇子府一步!” “大皇子妃,这话你是哪里听来的?”郑妈妈也不知跟她吵了多少,声音都沙哑了,“我们夫人从未对不起过彭大人,我们姑娘,也从未勾引过大皇子!” “你一个贱婢,配跟我说话吗?郑梓依,你说话呀?你不说是不敢说?你当年的事,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明明已经嫁给彭柏涛了,还要勾引皇甫严,害得陈静云只能嫁去姜家。你们可真不愧是母女啊,都那么会勾引男人。” “郑梓依!你说话呀,一直哭哭哭,就知道哭,你除了哭,还会什么?哦,对了,你还会勾引男人,你真是贱啊,自己勾引也就算了,还教女儿也勾引。彭淑以前在彭家住着多乖巧,自从跟你到这皇甫家,立时人就变坏了。你这种女人,怎么不去死?你怎么还有脸活着?你就不配活着!” 彭淑脚步越来越快,心也越来越近,怒意更是越来越盛。 她方才想着,看在温不平的面子上,救温婉一命。可现在看来,她的死,是活该啊! “嘭!” 她冲到正厅时,指着温婉身边的人道:“摁住她们!” 而她,箭步冲去,一脚就将温婉踢趴下了。 对待这种横冲直撞,一被挑拨,立刻就信挑唆之人的人,用暴力最能解决问题。 “你敢踢我?” 温婉被踢倒,瞬间想爬起来,可彭淑不给她机会,直接骑上去,两拳打在她脸上,一边一拳,直将她打得鼻血直流。 “踢你怎么了?我不光踢你,我还打你!不光打你,我还要让你失去大皇子妃这个身份!你不是看重这个身份吗?我要你眼睁睁看着李星文休了你,而你无能为力!” 第216章 你让我打的 温婉被打吃痛,都顾不上喊人帮忙,拉住彭淑的手便要咬。 彭淑眼疾手快,捡起地上一块坏掉的椅子腿,硬塞她嘴里,然后又是几拳,直把人打蒙了。 “你们竟敢打大皇子妃!来人啊,反了啊!” 温婉的贴身嬷嬷徐嬷嬷吓得,立刻招呼自己人,便要来打彭淑。 染微严阵以待,她们冲过来,她立刻带沉香院一众丫头迎上。 瞬间,正厅里充斥着女人的尖叫声。 边上哭肿了眼睛的郑梓依,看着这一幕,都忘了哭。 待她反应过来,紧忙上去劝架时,大皇子妃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后槽牙都打掉了一颗。 “淑儿,放手,她是大皇子妃,别打了。” 郑梓依去拉彭淑的手,彭淑和大皇子妃两人都不肯放。 大皇子妃死死抱住彭淑的手。没办法,她若不抱紧些,怕是要被打死。 但…… 抱着手就不被打了吗? 彭淑用头‘嘭!’的一下,直接撞在她门牙上,她吃痛放手,立刻去捂自己的嘴。 “赔啊,这些家具,你全赔。” 彭淑站起来,指着满院子狼藉。 “彭姑娘!你勾引大皇子,打伤大皇子妃,还是想好怎么跟陛下解释吧。” 徐嬷嬷一头半百的发,被挠成了鸡窝。她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扶起大皇子妃,冲着彭淑怒道。 彭淑白了她一眼,就是这个徐嬷嬷,早就被彭家人收买了,只要彭家一声令下,她一定会杀了温婉。 温婉这些年不能有孕,也是她的功劳。 不过,她不打算说,因为说了温婉也不信。 毕竟,这是她的奶娘,伺候了她将近三十年。 “你算哪根葱?配跟我说话吗?染微,将这婆子关起来!”彭淑冷冷吩咐。 “你敢!”徐嬷嬷当即便怒视染微,她身边的府兵、丫鬟、婆子也都站了过来。 这一次,温婉带了不少人。 不过,皇甫家人也不少。他们之所以欺负这么惨,主要是他们不敢还手。 现在好了,彭淑将大皇子妃打成猪头,他们就算不还手,也会被治罪,还不如一做二不休。 至少,被治罪的时候没那么亏! 当即,郑妈妈在郑梓依的示意下,汇聚了皇甫家所有人家丁、护院、丫鬟、婆子等,将温婉的人围了起来。 染微会武,三两下便将徐嬷嬷给制住了。 “彭淑!你敢!你这是造反!”温婉怒不可遏,顾不得门牙疼,指着彭淑便大骂。 “造反?温婉,你以为你是大皇子妃,就可以让陛下治我的罪?”彭淑伸手一戳她心口,直接将她戳坐下,然后居高临下的俯瞰她,“当年,你不顾自己的名声,不顾家族的名声,不顾姐妹的名声,非要嫁给大皇子,早就得罪了家族,这样的你,拿什么保住你的地位?大皇子早就想甩了你,然后娶能有家族助力的新皇子妃了。” “你胡说!殿下是爱我的!”温婉崩溃。 她虽冲动易怒,可这么多年,也不是没人跟她说这些。相反,不平经常跟她说,让她和离,可她不甘心。 “爱你?爱你什么?爱你身后一无所有?爱你这冲动的脑子?还是爱你色衰的脸?温婉,你真可怜,被人挑唆两句,便过来打砸皇甫家,你当皇甫家是小门小户?就凭你不分青红皂白,打砸皇甫家,你这皇子妃的身份,便有可能保不住。皇家,是不可能要你这种惹人笑话的儿媳的。” “你住嘴!你住嘴!” 温婉听不得这些。 她三十多了,颜色确实没有年轻的侍妾们娇嫩,也没有儿子傍身,父亲和兄长们,更是不再理会她。 她强撑着大皇子妃的体面,每天都好累。 可已经这么累了,还有人勾引大皇子,让她怎能不怒? “住口?抱歉,你来这里打砸辱骂的时候,既没住手,也没住口,我凭什么住口?温婉,你扪心自问,你拿什么守住现在的位置?拿你这没什么用的力气吗?砸家具?”彭淑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看满院狼藉,“看,你的杰作,我们尊贵的皇子妃,跟泼妇一样,这就是你的手段?” “你嘲讽殿下是爱我的出身,可你又强到哪里?殿下看上你,不过是看重你身后的势力罢了。” 温婉被刺激得长了脑子。 彭淑闻言松口气,会长脑子便好,就怕不会。 “是啊,那又怎样?我若想要你的位置,不是轻而易举?难道大皇子还会不肯?” “他说过,绝对不会跟我和离!”温婉这一点很自信,因为李星文反复强调过。 彭淑闻言失笑,“是啊,他不会和离,只会丧妻。” 温婉:“……” 她先是一愣,紧接着猛地站起来,“我不许你这么说他!他不会!不会!” “是吗?不会你紧张什么?” “我没有紧张!”温婉极力否认自己的不自信。 “没紧张你来皇甫家又打又砸?我看你分明是很紧张,你紧张我会抢了你的位置,你慌了神,没了分寸。” “我没有!”她否认得很大声。 可越大声,越说明她的不自信。 “好,既然你没有,那我们打个赌,我去告诉他,我愿意做他的正妃,看他是如何处理你的!你若有自信,便接我的挑战,如没有,便罢了。”彭淑嘴角故意露出抹轻蔑。 这抹轻蔑,直接击溃温婉的防线,她梗着脖子道:“好!这个赌,我跟你打!” 听她顺利入局,彭淑暗暗松口气,也放开了她。 “来人,请席神医给大皇子妃看看,可莫要留了疤痕,若留疤痕,她得怪是我毁她容貌,她才被大皇子抛弃的。” 这无疑是挑衅,温婉赌气道:“你放心,就算我变成丑八怪,殿下也不会弃我,我与他的情分,你们不懂。” “当然不懂啦,宁愿抛弃家人,也要在一起的感情,谁懂?我是懂不起的。”彭淑白了她一眼,目光才落在郑梓依身上。 她身上倒没什么明显的伤,只是哭肿了眼睛。 想来也是,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不知她听过多少。 过去的事,她以前不愿去探究,如今……也有几分好奇了。 “大皇子妃,家具你全赔,还有立刻向我母……郑夫人道歉。” 彭淑别过眼,当着郑梓依的面,母亲二字,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口。 温婉闻言没动,冷哼道:“我可没冤枉她,她本便脚踏两条船,嫁给了你爹,还跟你后爹不清不楚,我……” 说到最后,她看到彭淑扬起的手,顿住了。 “好吧,除非你能证明我说错了,不然我不会道歉。”温婉嘴也犟,说罢还将自己的脸往前送了送,“你若不满意,接着打,打死我,我也是这句话。” 彭淑:“……” “啪!” 第一次有人找打,她怎能客气? 一巴掌,又把温婉打得跌坐在地。 “你真打?彭淑!你等着!若我赢了你,我一定打回来,你记住,我说话算话!”她怒不可遏道。 “你让我打的。” 彭淑冷冷丢下话,恰好席战也来了。 他方才去六皇子府给六皇子把脉,堪堪回来,见满院狼藉,还以为马匪进城了呢。 云微一番解释,他惊得下巴险些掉了。 这大皇子妃喝了多少酒,才干得出这种荒唐事? 温婉被彭淑一句话堵得闭了嘴,她被丫鬟扶起来,又恨恨道:“想让我赔礼道歉可以,但你要让我心服口服。” 丢下话,她瞪了眼席战,骂了句:“哪来的脚医?滚开,传太医。” 席战摸摸鼻子,他头回被人当脚医,还让他滚…… “大皇子妃,我看你是没搞清楚状况,你还想传太医?你以为你今天出得了皇甫家?。” 彭淑冷冷警告她,又吩咐染微,“今天一个人也不许放出府。” 一旦有人出府去乱说,她勾引大皇子的罪名,就算做实了。 别人不会关心真相,只会议论她勾引大皇子被大皇子妃打。 “淑儿放心,我已吩咐人将府门看住了。”郑梓依早就想到这一点。 “守住府门还不够,得把后头的人揪出来!”彭淑语气前所未有的森然。 第217章 看不懂 “可是,幕后之人是何人,咱们也不知呀,姑娘。”尤妈妈闻言又忧心忡忡的。 “确实,但只要是,就一定能查到。” 说着话,目光彭淑目光落在温婉身上,其余人也都望向她。 温婉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大家想要从她这里得到所谓的幕后之人,顿时觉得无比搞笑,“被害妄想,整日觉得别人要害你,难道就不能是你自己品行不端,才被人针对的?” “你来皇甫家前,跟谁说过话?”彭淑不理会她的嘲讽,冷声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诡计多端。”温婉不但不配合,还翻了翻白眼。 “大皇子妃,你今日的行为,若闹到陛下跟前,陛下定会治你的罪的。趁现在事态还没严重,你若愿意配合,我们则相安无事,皇甫家绝不追究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并且这些砸坏的家具,都不用你赔。”郑梓依道。 她素来温柔,此刻语气也绝对的冰冷。 然而,温婉闻言有恃无恐,“我为什么要配合?万一你们借题发挥,冤枉别人呢?” “我们为何要冤枉别人?”郑梓依一愣,实在是搞不懂她的逻辑。 温婉见她不说话,冷哼一声,接着道:“你们这种,整日觉得别人在害你们的人,最是阴险,时刻都会想着怎么害别人,我才不要跟你们多说。” “既然大皇子妃不肯配合,那便莫要怪……” “雪薇笔墨伺候。”彭淑打算了郑梓依的话,也不再多问温婉,直接掉头去了沉香院。 沉香院是整个皇甫家被砸得最严重的地方,制好的颜料,泼了一地,已经干透的画,和还未干的画,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橘座的猫碗,碎成了无数瓷片。 小白吓得躲在树上,叫都不敢再叫,直到见到彭淑,才叽叽叽的飞过来,站在她肩头。 “这月影纱最是飘逸,洗都不能洗的,如今都废了,都废了。”尤妈妈可惜捧着地上的月影纱,一个劲地哀嚎。 “姑娘,笔墨准备好了。” 雪薇将倒地的桌案扶起,又捡还能用的宣纸铺上。砚台被扔在屋檐下的沟渠里,沾了泥,她洗了好几遍才拿过来给彭淑用。 就连那笔,也沾满了尘埃。 彭淑吹了吹笔上的尘埃,沾了沾墨,便开始在宣纸上写下几个人名。 “淑儿,你这是?”郑梓依凑过来,看到上面几个人名,都是比较熟悉的。 只是,她不懂彭淑要做什么。 “与其费时费力去问温婉,不如用排除法,锁定幕后之人,然后反击。” 彭淑埋着头继续写,直到最后一个名字写成,她才放下笔,顺手又拉了把椅子坐下,才分析道:“首先,今日的目标是我,幕后之人就是要让我身败名裂。彭远泰……以前他应该没有这个想法,不过现在不敢保证,他也有嫌疑。” 一口气说太对,她顿了顿,“嫌疑最大的,应该是大皇子。唆使温婉来皇甫家闹,可以一箭双雕。相对来说,嫌疑较小的是四皇子那边的人。但……不排除尹娴雅在这件事上扮演着什么角色,毕竟……” 说到这里,她意识到郑梓依在,后面的话便没继续说了。 在武安侯府的事,她不打算拿出来说。 “毕竟什么?”郑梓依越听越心惊,彭淑写出来的这些人,身后都有着深厚的势力。若这些人都针对她,那她的日子,是何等的艰难。 “没什么。”彭淑摇摇头,不打算多说,便三言两语回归了正题,“传谣的速度,远比辟谣的速度要快很多,所以,我们只需要知道个大概,便可以行动了。” “姑娘,您就吩咐吧,奴婢们万死不辞。”尤妈妈等一干人等急切道。 彭淑又在彭远泰等名字的下方,写下他们的心腹,这些心腹都不是普通的心腹,他们主要负责造势。 所谓造势,便是引导舆论。 “郑……” 她写好名单后,想将名单递给郑梓依,一句郑夫人刚想出口,便觉不妥,干脆省略掉称呼,直接道:“劳烦派人将这几个人抓起来。” 这些负责引导舆论的人,就相当于彭远泰等人在外头的嘴巴,将嘴巴缝上,或可争取到些时间。 “奴婢也去。”染微立刻请缨。 彭淑点点头准许了,“要小心,这几个人很狡猾。” “淑儿放心,我派出皇甫家最精锐的死士,一定将这几个人抓回来。”郑梓依保证道。 这件事,女儿愿意让她来办,她心里很高兴。 “要快,争分夺秒。”彭淑叮嘱。 今日,不光是她的名声受到了威胁,郑梓依的也是。 说不清楚为何要尽快处理这件事,彭淑觉得自己对名声也没那么看重。 不过,能有个好名声,便尽量莫要被人戳脊梁骨吧。 “半个时辰后,放温婉回大皇子府。”彭淑想了想道。 说罢,没等尤妈妈几人提出疑问,她立刻又吩咐:“派人去告诉温不平,就说她长姐,今天活不久了。” “淑儿,你这是?” 郑梓依闻言吓一跳,以为彭淑要杀了大皇子妃,登时便想阻止,但一想到女儿不会听她的,便到嘴边的话,改成了疑问。 “没法解释。”彭淑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喊住要去抓人的染微,“我们回彭家。” 众人闻言愣住了,姑娘这是什么操作? 这个关口,回彭家做什么? 解释浪费时间,彭淑只能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再次吩咐了几件事。 吩咐完,她叮嘱道:“我交代的事,必须每一件都要严格落实。” 听她这么说,郑梓依也歇了多问的心,只想着按照女儿的思路办,她便能想着点她的好。 很快,小七备好马车,彭淑将自己全身都罩在帷帽里,出了门。 见她上了马车,几个细作,立刻飞奔向各自的主子。 小七将车驾得飞快,只用了车程一半的时间便到彭家了。 她进彭家后,哪里也没去,直奔沉香院,并吩咐人关紧了院门。 “姑娘,您这是?” 连染微都看不懂了,发出疑问。 第218章 对饮 面对染微的疑问,彭淑笑而不语。 就在她拉了把椅子坐下时,消息已经送到彭远泰书房。 “什么?你是说彭淑回来了?”李星文问。 “是。”那禀报的婆子弓着身子,补充了句,“大姑娘浑身裹在帷帽里,也不知是为何。” “为何?” 李星文与彭远泰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当然是被打了,无颜见人,这才用帷帽遮挡。并且,皇甫家住不下去了,才回彭家! “本殿去瞧瞧她。”李星文心情大好道。 只要坊间开始传言他的正妃上门打横刀夺爱者,他便能与彭淑绑定在一起,届时…… 想到那么多人护彭淑,而这些人将来,都会是他的助力,他心情便无比舒畅。 他完全忘了温婉的前车之鉴。 “殿下小心。”彭远泰笑着相送,丝毫没想到彭淑是未出阁的闺秀,而李星文是男子,两人不适合见面。 可他没有提醒。 仿佛,这世间的规则,只是约束普通人,和有道德的人的。 大约两刻钟左右,李星文亲自敲响了沉香院的门。 “谁啊。”门内染微扬声问。 “我。”李星文不要脸道。 “原来是大皇子。” 懒懒坐在椅子上的彭淑,翻了个白眼,但语气丝毫没表现出不悦,“大殿下来此作甚?” “本殿心觉对不住你,特地过来赔礼道歉的。”他说罢拱拱手,一副刚得知消息,我也很无奈的样子。 “殿下这何意?”彭淑心中冷笑,面上却装作懵懂无知。 “本殿也是方才才得到消息,是本王没有约束好温氏,让她惊扰了你。不过……” 说着,他兴奋起来,顿了好一会,才忍住没笑出声。 “殿下,还请殿下日后莫要再与臣女说话了!您的正妃可是会吃人的!若外头传些什么,您还让不让臣女活了?”彭淑语气委屈,仿佛随时都能哭出声。 李星文看不到脸,只闻声便觉很畅快,同时也很迫切。 畅快的是,敢不敬他的彭淑,终于得到了教训。 迫切的是,他想立刻让彭淑做她的正妃,好将那日没做完的事,做完了。 “淑妹妹莫管外头的事,本殿会对你负责。温氏做出这样的事,已不配本殿正妃之位。”李星文扬声道。 “真的吗?” 彭淑极其不信任的问。 “当然。”李星文立刻出言肯定。 “可是,臣女怕是等不了,不出两日,臣女想必要先殿下一步而去了吧。”彭淑说着,都要吐了。 “彭姑娘勿要想不开,事情没到那一步,你静等我好消息!”李星文听她有自我了断的倾向,激动地转身大步而去。 待他远离沉香院,彭远泰才走过来,关切问道:“如何?” “她同意了。”李星文有些激动,毕竟抢了老四看上的女人,有成就感! “意料之中,传出那样的谣言,唯一一条路,便是嫁给殿下了,这是她的福气。”彭远泰恭维道。 “哈哈哈。”李星文开心大笑,“彭公,本殿先行回府,解决了那温氏。” 此时,温婉刚被秘密送出皇甫家,一路回了大皇子府。 她脸上被打肿了,就算是用鸡蛋敷,也没那么快消肿。 但一想到府里住着李星文,她便不敢轻易露面,哪怕是进了府,也都是用帷帽遮挡着脸。 李星文落后小半个时辰左右回到大皇子府,他回到后立刻问:“王妃呢?” “王妃在菡萏院。”下人禀告道。 李星文闻言吩咐下人们都下去,他自己则来到书房,打开密道的门,从密道架子上,取下一个瓷瓶。 “温婉啊温婉,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的家人,是他们害了你。”他对着嘀咕了几句后,将瓷瓶揣进了怀里,便出了密室。 此时,住得比较远,堪堪得到消息的温不平,疯了般往大皇子府赶。 那送信之人可不可信,他不知道。 信上的内容是不是真的,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堂姐待他最好,他一定不能让堂姐有事! 是任何事! 大皇子府,菡萏院。 温婉取来胭脂水粉,准备用胭脂盖住那肿着的脸颊,想着若一会去见李星文,不能用这幅鬼样子。 可脸肿得太厉害,根本就遮挡不住。 她气馁地将胭脂盒一扔,不满的嘀咕道:“这个彭淑,等着!早晚我也要打她一顿!” “殿下。” 她话音刚落,李星文到门口了。 当即,温婉担心地用纱布蒙住口鼻,不让他看到自己肿大的腮帮子。 李星文进来,先扫了眼故作镇定的温婉,然后从身后取出一壶酒,“婉儿,你我许久未曾对饮了,今日心情好,不如你陪我喝一杯?” 多年来,他头回这样温柔,温婉闻言不由得感动泪目。 她慢慢坐下来,柔声问:“殿下遇到何事,这样高兴?” “自然是与婉儿有关了。”李星文有些紧张,不过更多是期待 期待温婉死后,娶身后有诸多势力的彭淑为正妃,这样他距离太子之位,就更近了。 温婉没想那么多,只以为真是为自己,当即开心得心花怒放,她亲自取来杯子,“殿下既然开心,那婉儿便陪殿下喝两杯。” “好。” 李星文温柔地放下酒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虽隔着轻纱,他还是瞧见了她肿大的脸。这张肿大的脸,与昔年美丽无双的脸相比,实在……太丑陋了。 他放开手,不去看那张脸,只低着头,回忆当初的美好。 “哎。” 想到年少时的悸动,他便轻叹一声,怪命运的不公,竟让他与她走到今日这一步。 若不是迫不得已,他又何必对她呢? “舰儿。” 他在心里默默地呼唤着,“父亲这就送你母亲下来照顾你,她过去了,你便不冷了。” “你别怪爹狠心,等爹成了皇帝,一定追封你为太子,追封你娘为皇后。” 温婉不知他心里想些什么,只顾着高兴。 “殿下。” 她举起酒杯,要与李星文碰杯,那双还有些红肿的眼,满是爱慕和幸福。 李星文端起酒杯,迟迟没有碰过去,只贪婪地凝视着她的眼。 这双深情不移的眼,以后都看不到了,他有些不舍,想要一次看个够。 可,怎么才能看到够呢? 他意识到自己正在犹豫,当即便拼命让自己想李星让。 若此时不下手,来日,就只能做李星让的狗! 做狗,可能都没有资格! 第219章 身败名裂了只能嫁于本殿 若说人心是这世间繁华,那么李星文不想输的念头,便如黄沙蔓延,顷刻间赤地千里,以荒芜取缔繁华。 他的眼神,也肉眼可见地变得冷漠。 只是,这份冷漠温婉瞧不见。 “殿下,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她满眼甜蜜问。 “什么日子?”李星文握紧酒杯,递了过去,与温婉碰了一杯,漫不经心问。碰杯后,他示意她饮尽杯中酒。 温婉不疑有他,将小巧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是我两第一次认识的日子。” 饮了酒,她娇羞一笑。 她嫁入大皇子府,已经十一年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小丫头。可她的双眼,在望着李星文的时候,依旧是含深情和崇拜的。 就连在他面前娇羞时,也是一般无二。 时间可以改变容颜,却仿佛永远也改变不了她的心。 李星文看着这样的她,忽然不敢直视,他低下头,轻笑掩饰心虚,“婉儿记性真好,这么多年过去,你还记得。” “我记性不好,但关于殿下的,我都记得。”温婉说罢扬起头,回忆起过往。 许是往事太欢愉,她的眼睛更亮了。仿佛有人将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摘了下来,填进了她的眼里。 “我记得与殿下第一次相识,第一次表明心意,第一次踏青,第一次被责罚,还有第一次……”温婉滔滔不绝地说着。 说着说着,她眼皮越来越重,心头也忽然疼得厉害,嘴角慢慢溢出殷红鲜血。 鲜血划过嘴角,一滴滴滴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她愣愣低头,不可置信地用另一只手擦了擦。 鲜血被抹开,成了一条红色的线,边上又陆续滴下鲜血,落在红线四周,仿佛一树开满了红花。 “殿……”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主了,火辣辣的疼,鲜血也如泉涌喷出,再控制不住。 “婉儿,你别怪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四弟敬献了银矿,父皇眼看着就要立他为太子了。若他成为太子,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母族、恩师和同窗,还有许多支持我的臣工们。我不能辜负他们,我必须赢。” 他低着头,不敢看温婉那双由满眼神情,到不可置信,再到悲痛的眼。 鲜红的血,映红了她的眼,眼泪大颗大颗的落。 听着他的狡辩,她想起彭淑的话,彭淑说,他早就想换掉她,娶新皇子妃了。 可笑她竟然不信,还为他辩驳。 是了,还有一句话,彭淑说,他不会和离,只会丧妻。 原来,这些都是真的。 彭淑没有说错,他真的不会和离,只会丧妻。 “你要换掉……我,大可……和离!” 她艰难地说着,每说一个字,便喷出一口血,喷了满桌都是,也喷了她自己一身。 李星文依旧没有抬头,他怕抬头了看到她中毒即将身亡的样子会心软,他知道自己不能心软的。 只有原配死了,他才能娶新的皇子妃。 迟迟等不到他的话,温婉万念俱寂,什么都明白了,可又什么都没明白。 她实在疑惑,也实在悲痛。 “你说啊,你要……换掉……我,大……可和离!为……什么……不?” 他若说,温婉你娘家不愿帮本殿,本殿想娶更有用的皇子妃,那么她一定会痛痛快快和离的,为何他不说? 为何! 为何不爱她,却任凭她如同一个小丑一样,在他面前卖力的爱他。 为何要亲手杀她? 他难道,没有心吗? 当年那些海誓山盟,那些甜言蜜语,都是哄骗她的吗? 李星文将头压得更低,他不敢接温婉的质问,仿佛此刻中毒的是他。 恐怖的沉默,如同刀子,一刀刀捅在温婉心里,让她如被千万斤泥土埋在底下,呼吸不过来,也翻不了身。 “你……说……” 最后两个字出口,她重重倒在桌面上,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婉儿!” 李星文听她倒下的声音,立刻抬头看去,发现她睁着流血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当即吓了一大跳。 他猛地弹开,后退好几步,才狡辩道:“婉儿,你别怪我,我也是没有办法。你方才问我为何不和离,我现在便告诉你。当年你为嫁我,抛弃家人,不顾世俗抨击,我很感动,可这也是沉重的枷锁,我若与你和离,老四一定会找人参我始乱终弃。而且……而且…… 而且,皇家没有和离的,我不能给皇家蒙羞。只有你死了,我才可以光明正大地娶继室。 你放心,你是我的原配,等我登基为皇,便追封你为皇后,谁也越不过你去,你我之间的誓言,我一刻未忘,将来一定给你建最好的皇陵,让你香火不断。” 他说着,不敢再看温婉满眼鲜血,怒视他的样子,转身离开了菡萏院。 当他出了院子,立刻招手唤来小德子,“立刻派人去皇甫家,就说本王的正妃,被彭淑气得服毒自缢了,让他们尽早与彭家商议,将彭淑嫁入大皇子府。如若他们不肯,立刻通知庞昼行动,彭淑身败名裂了,便只能嫁于本殿。” “是。” 小德子领命下去。 此时,大皇子府门外。 温不平上前叩,“砰砰砰!” “砰砰砰!” 敲门声急切得令人心慌,可大皇子府纹丝未动,无一人前去开门,死一般的寂静。 “开门!开门!我要见我阿姐。” 叩不开门,温不平心中焦急,只能在府门前大喊。 声音很大,隔壁三皇子府的人都听到了。 而大皇子府内院,也同样听到了。 大皇子府正院里,李星文很快便得了消息,他当即眉头深蹙,“这个温不平,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他说着回首看了眼菡萏院,吩咐人道:“所有人都下去吧,婉儿今日受了委屈,不想见人。” 丫鬟们其实早已知晓温婉被打的事,此时闻言也觉合情合理,毕竟大皇子妃在意面子,被打了肯定不想别人瞧见。 所有人陆陆续续便出了菡萏院,而门外的敲门声,越发急切,犹如报丧。 “去开门,将温不平领到书房。”李星文又道。 第220章 到了黄泉,可死心了? 李星文说罢,抬步便不悦地朝书房走去。 与此同时,他也吩咐府兵将书房看得如铁桶一般,为的便是防止温不平忽然前往菡萏院。 在皇甫家那边还没有同意嫁过来之前,他还不能让温不平知道温婉死了。 得看那边的反应,才好做下一步反应。 此时,没有人值守的菡萏院里,出现一道矫健的身影,若李星文在,一定认出那是彭淑身边的染微。 染微身轻如燕地来到温婉身边,扛起她,便往外走。 待她来到菡萏院一处隐蔽的墙角,墙角处立刻出现几名死士,接着她出翻墙出了院子。 院子外的巡逻,早已被处理掉,几人如入无人之境,很快便离开了大皇子府。 大皇子府外是巷子里,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车帘掀开,露出席战和云微的脸。 “快!“云微焦急的道,”虽然方才给大皇子妃喂了保命药,可万一毒性太大……“ 席战脸色也极其凝重,他挪了挪身子,让死士们能顺利将温婉挪进来。 不大的马车,温婉被挪进来时,堪堪能躺下。 “走。” 染微吩咐驾车的死士,而她则留下断后。 马车里,云微和席战两人一人一只手,同时把脉。 “还有口气,幸好来得及,再晚些,怕是就神仙难救了。”席战感叹,暗暗松了口气。 送温婉回大皇子府前给她吃的那颗保命药,是他炼制的,若温婉死了,那他的招牌就别想要了。 “咳咳……” 云微给温婉强行灌了药后,她猛烈地咳嗽起来,两人急忙将她扶起,让她将喝进去的毒酒,尽数吐出来。 “咳咳咳……” “咳咳……” 她咳了许久,咳得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也没停下,又继续咳着,一边咳,一边吐,直到皇甫家沉香院了才止住。 早已回到皇甫家的彭淑,见她明色苍白,神色实在难看,凉凉道:“如何?到了黄河,可死心了?” 温婉没想到自己还能活,虽然现在难受得跟要死了一样,但她无比确定,自己被救活了。 而救她的人,是彭淑! “你若是要嘲笑我,那你终于有机会了。”她悲凉道。 说着话,她眼泪不受控制地落。 她一心爱着的夫君,原来是条阴狠的毒蛇,为了不背始乱终弃的骂名,不惜毒死她! “我嘲笑你做什么?谁没年轻过?谁没做过几件不堪回首的事?如今,你可是看清了?”彭淑想起自己的第一世,便笑不出来。 第一世的她,与温婉有何不同? 并无不同! 一样的蠢得可怜。 “哼,看清了又能如何?我宁愿什么也没看清。”温婉崩溃自嘲,这些年她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然之间,这个世界破了,她的心成了流民,无所归依。 这种痛,让她宁愿糊涂。 “母亲说,若能一辈子不长大,便是幸福。她曾说,成长的痛,很重。比拆骨剥皮还痛。”她呢喃自语。 “要不,你体验一下拆骨剥皮?”彭淑大煞风景道,语气要多凉又有多凉。 温婉刮了她一眼,“彭淑,你真是冷血,这个时候,我快痛死了,你却还要这样嘲讽我。” “我冷血还是你冷血?你受人挑唆两句,便来皇甫家闹,如今大皇子借着你的行为,要强娶我,我还没说什么呢。”彭淑说罢凝望向云微和席战,“大皇子妃现在能出门吗?” “给她吃了药,强行提升了一口气,自然是能的。”席战道,“不过,最好休息两日。” “能便好。”彭淑上前两步,挽住温婉的手,“还请大皇子妃今日陪我去逛逛街,好叫别人知道你我没有因为争抢男人而大打出手。” “我不想去。”温婉一颗心快痛死了,哪里还有心情做别的? 只不过,彭淑可不给她休息的机会,拉着便出了门,“你必须去,不然坊间传言我勾引大皇子被你打,那我以后还做不做人了?今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还有,你的脸装得开心些,别让人看出破绽。” 温婉心里难过又愧疚,便任凭她拉着。 两人正走到垂花门,李星文的人也到了,来的是他的一名老师之一,姓孟,单名一个逞。 远远的看到孟逞,彭淑当没看见,躲进旁边冬青后,在他被领去正院时,才直径出了垂花门,朝门外走去。 孟逞来到正厅后,傲慢的往椅子上一坐,便高姿态道:“郑夫人,你养的好女儿啊,竟做出此等不堪之事。” 皇甫严今日不在,此刻正厅里只有郑梓依接待。 她闻言眉头一蹙,“孟大人,还请慎言。” “慎言?”孟逞冷笑,“你女儿勾引大皇子殿下,气死了大皇子妃,我们殿下说了,他一定要去陛下面前参尔等一本!” 他没有马上提婚事的事,而是先吓唬郑梓依。 只不过,郑梓依也不是吃素的,尤其是皇甫严不在的时候,那彪悍得跟男人似的。 “哼。” 她冷哼一声,“孟大人好一张不饶人的嘴,这白的被你一说,成黑的了。我女儿在府上本本分分,何时勾引大皇子,何时气死大皇子妃?大人也是通过科考正正经经走到如今位置,满腹诗书气质华的,为何要如此污蔑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大家闺秀?大人难道没有女儿?没有母亲?” “如此说来,夫人是不答应?”孟逞不接话,目标明明确,只提婚事,“夫人不同意,是要与殿下对簿公堂了?” “对簿公堂如何?难不成,皇甫家和郑家的女儿被人冤枉了,还要屈辱忍下?”郑梓依冷冷道。 孟逞没想到郑梓依竟敢不同意,她难道不在乎女儿的名声吗? “郑夫人,我劝你还是为你女儿多考虑些,虽然你没尽到做母亲的责任,但她到底是你生的。我这边有个提议,尽快敲定婚事,殿下那边便会对外宣称大皇子妃是病故的。以婚事作为遮掩,任何人也不能说什么。” “哼。”郑梓依轻蔑一笑,“以婚事做遮掩?像当年是大皇子妃和大皇子那样?” 第221章 送面 “郑夫人还请慎言。” 孟逞没想到郑梓依敢嘲讽皇子与皇子妃,就算他们曾经有过不堪的过往,那也不是臣下能议论的。 当年那件事出来后,就算是温家也不敢置喙半句,风风光光的嫁女了。后来,也再无人敢提及。那可是涉及皇家颜面的大事,怎敢乱说? “慎言?孟大人,你们都将注意打到我女儿身上了,要我如何慎言?”郑梓依不卑不亢,冷眸轻抬,凝视着孟逞。 孟逞闻言轻笑,“郑夫人,别人若说这话,本官或许会信,你?”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可语气里的轻蔑和不信任,浓烈至极。没有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郑梓依心头一痛,没有反驳。不管如何反驳,当年她都是将女儿丢在了彭家,这么多年也未曾管过。 这些嘲讽,是她应受的。 孟逞见治住了她,冷笑起身,“言尽于此,夫人还是做一件疼爱女儿的事吧。事情也非大殿下所想,若不是王妃……可事已至此,大殿下愧疚,这才想以婚事掩盖。” 说着,他顿了顿,带了几分私人恩怨的态度道:“大殿下仁厚,他想以正妃之位待彭姑娘,可在本官看来,这件事若爆出来,你们是保不住她的名声的。大皇子是陛下的长子,身份尊贵,仪表堂堂,配什么样的闺秀配不上?能瞧上你的女儿,是她三生有幸,尔等应感到受宠若惊。” “三生有幸?受宠若惊?”郑梓依忍着苦涩,闻言心生无限怒意,“真是抱歉,大皇子这样算计,哪里是什么三生有幸?分明是倒霉透顶。至于受宠若惊……更是没有。还请孟大人回大殿下,这门婚事,我们不可能同意,哪怕鱼死网破,也不会同意!” “冥顽不灵。”孟逞没想到威逼利诱,都没能说动,当即气得拂袖扬长而去。 目视他离去的背影,郑梓依怅然若失的愣在原地。 她心里自责极了,总感觉自己保护不了女儿,什么都做不了,让她在这样艰难的处境里,艰难求生。 “夫人,您放心,姑娘早就安排好了,目前所有事,都是按她预想的发展的。她一定不会被人非议的。”郑妈妈宽慰道。 她上前扶住郑梓依,“只要有心,不管何时对姑娘好,她都会记在心里。奴婢也瞧得明白,姑娘对您,没有之前那么排斥了。” “奶娘你也感觉到了?”郑梓依脸上瞬间浮上抹开怀笑意,“淑儿对我,已经没有那么冷冰冰了。” “奴婢早就感觉到了。所以,夫人放宽心,姑娘会认您的。”郑妈妈也跟着开心,扶着郑梓依,在满院狼藉里,笑容满面。 此时,距离皇甫家不算远的朱雀大街上,彭淑挽着温婉的胳膊,一口一个婉姐姐的叫。 “婉姐姐,听说这家的凉面做得特别好,咱们去吃一碗试试?” 温婉:“……” 她真的很难受! 被打也就算了,还被下毒,刚吐得黄疸都快没了,却还要被拉来逛街…… 逛街也就算了,竟还要付钱? “不去可不可以?”她哀怨道。 此时此刻,她本该心如死灰,沉浸在被夫君背叛的哀伤里,可彭淑将她拉出皇甫家后,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且非要她回应,不回应便一直说一直说,对着她耳朵说。 她烦不胜烦,不得不暂时将难过压下,去应付她。 “不可以。”彭淑咧嘴一笑,拉着她便进了店。 “掌柜的,两碗凉面,一碗加两个鸡蛋,双份牛肉,再加……呀,还有鸡肉啊,加双份鸡肉!”彭淑跑到店门处立着的牌子前,对着牌子上加类菜一通点。 “好嘞客官。”小二热情地用肩上帕子往椅子上一扫,便请两人上座,“客官,你另一碗呢?可要加什么?” 温婉没什么胃口,可她还没说话呢,便听彭淑道:“不加,吃素的,少面,她胃口小。” “好嘞。”小二看了眼温婉,她很瘦,确实也不像吃得多的人。 可,吃不吃得下是回事,不给她点肉,就有些过分了。 “彭淑,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很讨厌?”温婉咬牙道。 “有啊,彭瑶说过,她现在在妙月庵侍奉佛主呢。怎么?婉姐姐你也想去?”彭淑用手绢擦了擦桌面,然后手撑上去,凝视着坐在对面的温婉,满脸戏谑的欣赏她那肿成猪头的脸。 “彭瑶的事,是你的手笔吧!”温婉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干嘛这么揣测我?我是那种人?”彭淑脸不红心不跳。 “呵。”温婉冷笑,一副信你个鬼的样子。 说话间,凉面端上来,彭淑拿起筷子便立刻吃起来。 “嗯,好吃。”她不吝夸赞的大吃几口,吃罢吩咐小二道:“打包一份送到大皇子府,就说是大皇子妃吃到人世间最美的美食,不忍独享,一定要让大殿下一起享用。” 她说着,目光落在温婉脸上,“你掏银子。” “彭淑!你别欺人太甚!” 温婉受不了了,大怒将筷子往桌上一放,便起身冲了出去。 “哎,没吃完呢。”彭淑抱着碗便追出去,“行行行,打包的银子我出,但咱俩吃的这两碗,你得出。” 温婉:“……” 她在意的,是这两碗面的银子? 她在乎的,是她怎么能以她的名义给那没良心之人送面? 难道,她没看到她难过得要死了吗? 没有同理心,冷血无情! 这边彭淑优哉游哉吃着面,彭家那边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老爷!那张大胆不见了!”彭远泰的心腹彭富禀报道。 他刚从府外回来,急得满头是汗。 “不见了?好好的人,怎么会不见了?”彭远泰眉头深蹙,“我们与他的关系,暴露了?” “不可能,最近咱们并没有启用张大胆,与他联系时,小的也很小心,绝对没有被跟踪,怎么可能会暴露?”彭富闻言立刻摇头否认,他对自己还是很有自信的。 只是,他永远想不到彭淑是重生者,并且前世将他们每一个人,都查了个底掉。可以说,她对他们的了解,比他们自己还深。 “没有张大胆,你可还能传消息?”彭远泰不关心张大胆去了何处,他只关心能不能配合大皇子。 彭富微微摇了摇头,“可以是可以,但……张大胆很谨慎,并没有告诉小的他全部的手下,小的只认识几个。也设法策反过,都没有成功。” “为今之计,只能寄希望于大殿下和尹娴雅了。”彭远泰轻叹一声,颇为遗憾。 彭淑的身败名裂,他只参与到此,很是遗憾。 此时,被彭远泰寄予厚望的尹娴雅。 她也堪堪收到丫鬟的禀报。 “姑娘,西大街林婆子和城西叶婆子都失踪了,奴婢去寻她们,扑了个空,没寻到人。没有她俩组织,那帮人便是一盘散沙,根本造不出多少的影响。” “废物!”尹娴雅大怒,手里茶杯猛地摔出去,吓得丫鬟直接扑通跪下。 很快,她冷笑起来,“哼,没关系,今日大皇子妃那个蠢货确实去皇甫家闹了,就算咱们的消息没有第一时间传遍整个京都,他们也是瞒不住的,过不了几日,消息自然会传开。只希望大皇子那个废物能有些用处,赶紧将彭淑娶了,免得殿下,日思夜想。“ 被寄予厚望的李星文,此刻正在书房里与颇温不平剑拔弩张。 “大殿下这是不准微臣见堂姐了?”温不平怒问。他本就不喜大皇子,说话也从来没有客气过,这一次尤盛。 面对他的质问,李星文在心里演示了一万遍身为帝王时,高高在上的说一句,拖出去,斩了! 可面上,他是好姐夫模样。 “不平,不是我不让你见,实在是……婉儿刚从皇甫家回来,心绪有些乱,你让她静一静,明日再见,如何?” 他一边安抚,一边等待孟逞回来。 就在他即将安抚不下去时,孟逞回来了。 他在门外晃了个影儿,李星文立刻装作内急出了书房。 待他从书房出来,走到距离书房有一段距离的廊下,孟逞才压低了声音禀报道:“殿下,皇甫家那边态度强硬,微臣觉得,他们会不见棺材不掉泪。” “哼。” 满怀期待的李星文,闻言失望地冷哼一声,“本也不指望他们能同意,之所以派人去通知,不过是想给她们一个机会罢了。如今他们不同意,怕是会被彭淑恨死。想想真是畅快,他们不同意损失的又不是本殿,是彭淑和老四。本殿得不到的,老四也休想得到,哈哈哈………” 他大笑几声,语气陡然变得森然,“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便别怪本殿心狠手辣了。传令下去,行动。” “殿下。不好了!“ 话音落下,小德子火急火燎过来。 “莽莽撞撞的,成何体统?” 听到不好两个字,李星文不悦地蹙了蹙眉,语气不善的呵斥。 小德子紧忙请罪,“殿下恕罪,奴婢无状了。“ “说罢,何事?”李星文冷眼问。 被拒婚,已经是一个极不好的消息了,他不想有第二个。 然而,这坏消息,容不得他拒绝。 “殿下,咱们安排的人,领头四个,都失踪了!奴婢查了下,是被掳走的。”小德子躬身禀报,“还请殿下拿个主意。” “失踪?”李星文神情凝重,“皇甫家干的?” 没等小德子回答,他便又自语道:“想来是了。哼,以为抓走几个人,便能阻止得了消息扩散?这里是京都,温婉上门闹成这样,其他府,没道理没得到消息,瞧着吧,皇甫家这么做,不过是螳臂挡车罢了。” 一个螳臂当车说完,小德子的干儿子小顺子,提了碗面过来。 “殿下,皇子妃给你送了碗面,说是品尝到世上最美的美味,不忍独享,一定要请您一同品尝。” “你说谁?” 李星文闻言,后背一凉,冷汗便冒了出来。 第222章 送绿豆糕 小顺子见他一副见鬼的模样,吓了一跳,紧忙抬头求助地望向小德子。 小德子紧忙摆摆手,让他赶紧下去。 偏巧,此时温不平追过来,听了个全。 他心里暗暗松口气,堂姐没事便好,他真担心那消息是真的。 “小顺子,我堂姐送来的面?”他走过去,伸手便去接那面。 “是,王妃送来的,特地说了,给王爷的。”小顺子不明真相,说罢还来了句,“皇子妃真关心殿下。” “闭嘴!” 李星文怒吼一声,“滚出去!” 小顺子根本不知哪里得罪了主子,当即吓得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殿下,你不说是我堂姐心情不好,在菡萏院?为何她在外面给你买面?”温不平很快察觉到不对,准备刨根问底。 李星文哪里知道? 他现在浑身凉飕飕的,感觉哪哪都有温婉的影子。 她为他抚琴的样子。 她为他洗手作羹汤的样子。 她莞尔一笑的样子…… 还有,她双眼充血,不可置信、怨愤、难过盯着他,死不瞑目的样子。 怎么会? 她明明已经死了。 怎么会给她买面? 难道是死前买好的? 想到这个可能,他又立刻吩咐道:“小顺子,来见本殿。” 小顺子堪堪爬到门口,闻言又苦着脸,将头压得低低的过来。 “这面是从何处送来的?什么时候买的?”他急切问。 “那人说,是方才,大皇子妃吃了面,便让他送一碗过来,说是要给殿下同享。”小顺子都快哭了,今日的的大皇子,格外下人。 “不可能,怎么可能?” 李星文闻言,跌跌撞撞朝菡萏院冲去。 可刚冲到院门口,他便停下了,很是忐忑。 他怕进去后,看到是,还是那趴在桌上,应该已经僵硬的尸体。 也害怕进去后,看到是并不是尸体,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但,渐渐地,看到活人的希望,被看到尸体的渴望,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宁愿这个世界上有鬼,也不愿温婉是活着的。 此时,宽敞的玄武大街上,彭淑站在小摊贩前,拿起一块热腾腾的绿豆糕,“婉姐姐,这个好吃,给大殿下送几块去吧。” 说着,也不等温婉同意,便让老板包好,路上随便请了个人,让他直接送去大皇子府。 半个时辰后,李星文还伫立在菡萏院门前,迟迟不敢踏进去。 就在他抬步准备进去时,小顺子又苦着脸过来了,“殿下,皇子妃给您买了绿豆糕。” “装神弄鬼!”李星文闻言,甩手将那绿豆糕打掉在地上,怒吼道:“装神弄鬼!本殿不怕。” 说着,他冲进了菡萏院。 然而,菡萏院里,哪里还有什么温婉,只有几滴从她嘴角滴落的鲜血。 鲜血已经干涸,没那么殷红,成了红黑色。 “温婉你出来,别装神弄鬼!” 李星文疯了般,在院子里大喊。 他有些后悔亲自动手了。为了不被人拿捏,重要的人命,都是他亲自取的。 比如温婉。 比如…… 第223章 我没有错!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寂静的菡萏院里,知晓一切的,是清风。 回应李星文的,也是清风。 心无鬼者,谓清风是知己。 恶事做尽者,只觉阴风过境,自四面八方袭来。 李星文望着那干涸的血,仿佛看到温婉趴在那里,睁着一双流血的眼,憎恨的盯着他,仿佛要在他身体里盯出两个洞来。 可他揉揉眼睛,哪里有什么人,有的只是干涸的暗红色血迹罢了。 此刻,他有些恍惚了,仿佛方才他没有在酒里下毒。 仿佛没有与她碰杯。 仿佛…… 仿佛没有娶他。 对,他多想从未娶过她。 若早知她那样的无用,何须浪费他正妃的名额? “我没错!” 他忽然发癫的冲天长啸,眼神癫狂,犹如山里冲出来的凶兽。 “爹爹……爹爹……爹爹抱抱……” 清风阵阵里,孩童的声音,由远及近,就在这大白天里,响彻寂静的菡萏院。 李星文闻声猛地寻声看去,可他刚转身,那声音便已到了身后。 “爹爹……爹爹……爹爹抱抱……冷……爹爹……冷……” “装神弄鬼!出来!” 李星文猛地转身,身后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人。 就在他转身后,身后又响起孩童的声音。 “爹爹……冷……爹爹……冷……” 李星文又一次转身,想要看清楚身后是谁在说话,怎么那么像…… 那么像他的舰儿! 这一次,还是如同上次那样,一转身,眼前无人,身后有人喊爹爹冷。 那声音,像极了他的舰儿。 舰儿在梦里,也常说冷。 那日,也是这么个阴风阵阵的天,他从彭家回来,舰儿缠着他要抱抱,他抱了他,然后…… “爹爹……冷!” “爹爹……冷!” 忽然,孩童的声音,不再只在身后响起,而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无数个舰儿在他耳边,跟他说冷。 那日的天,有些回寒,水冰冰凉凉的。 他记得,舰儿还穿着狐狸毛小袄子,衣服上是温婉绣的长寿花。 她盼着他们的孩子,能长命百岁。 她说,殿下,婉儿不求舰儿能出息,但求他能平平安安地长大。 那时,他说什么来着? 记不得。 一个字也记不得了。 只记得那日的水没过他手臂,沾湿了他大半衣袍,就连秀发也湿了许多。 水很深,舰儿整个身体,都淹没在水里。 气泡不停地从水里冒出来,冒了一会,便没了。 舰儿的在水底,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就如同趴在桌上,双眼流血的温婉。 “爹爹……冷……” “你死了!你死了!” 李星文忽然闭上眼睛,可闭眼时,那两双盯着他的眼,仿佛近在咫尺,他立刻又睁开了。 睁得大大的,他不停的在原地转圈,企图找到那说话之人。 可,他什么也没看到,只听到孩童不停地在说冷。 他抱住头,拼命地告诉自己,“我没错,我没错,我只是为了活下去,我只是为了活下去!舰儿,你不能怪爹爹,要怪你就怪你娘,是你娘没用,明明嫁给了我,却说服不了你外祖父和你舅舅帮我。若不是他们不肯帮我,我怎会为了讨好彭家而不要你? 婉儿,你也不能怪我,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的!你去怪你爹,去怪你哥哥,怪你娘。是他们不管你死活,不是我的错,我只是想活下去,只是想活下去!” “殿下,殿下。” 小德子在外头侯了许久,没等到李星文出去,又听里头有陌生的声音,他立刻冲进来。 熟悉的声音,打破幻境一样的困局,那孩童的声音消失了,李星文小心翼翼的放开手,四下张望,真的没有看到除了小德子外的任何人,他再次恍惚。 难道,一切都是一场梦吗? “殿下。” 小德子见他满身狼狈,不知他发生了何事,只满眼关切的问。 他打小跟着他,说句不恭敬的话,真真是当自己孩子来辅佐的。 “小德子,你可有听到什么?” 李星文不知身在梦中,还是在现实里,迫切的想要别人告知他,这不是梦。 或者,这是梦。 “听到了,远远听到有孩童的声音。”小德子如实道。 “你听到了?” 李星文神情一凛,脑子迅速运转,意识到自己被人当猴儿耍了,当即眼眸中杀意迸现。 小德子没多想,毕竟是自己从小照顾大的。他点点头,“是,听到了。就在这附近,只是奴婢冲进来的时候,没看到小孩,声音像是凭空出现的。” 他说着环顾四周,没看到李星文那双握紧的拳头。 自顾又道:“殿下,还是让菡萏院的人回来吧,空荡荡的,太寂……呜……殿……” 他的喉咙瞬间被勒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李星文不知何时,已解下自己的腰带,死死勒住了他的脖子。 “小德子,你跟我多年,我对你是不同的。可你听到了不该听到的,抱歉。下辈子做人,莫要什么地方都闯。” “殿……” 小德子想要说他什么也没听见,可没有机会了。 就算说了,李星文也不会相信。 不知勒了多久,他挣扎得近乎痉挛的手脚,软了下去,再无反抗的能力,气息也断了。 李星文累得瘫坐在地上。 他望着小德子圆瞪的双目,冷笑道:“都喜欢瞪眼,你们以为这样,本殿就会怕?告诉你们,本殿不怕,你们的死,不是本殿的错,尤其是你,小德子。谁让你听到了不该听到的。” 小德子已断气,再也无法回应他了。 休息了好半晌,李星文站起身来,环顾了眼四周,“装神弄鬼?哼,本殿要将你揪出来。” 说罢,他大步出了菡萏院。 一刻钟后,他手里多了把火把。 他举着火把,走到温婉的寝殿,将火把一扔,火苗沾到缎子,瞬间蹿了起来。 眨眼功夫,菡萏院已浓烟滚滚。 他站在寝殿前没有动,只欣赏着那吞噬一切的火舌。 此时,大皇子府外。 廉贞、盈袖同时从皇子府里翻墙出来,两人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名死士,每名死士怀里都抱了个孩子。 这些孩子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将来会成为贤王府的年轻死士,他们年纪虽小,却已掌握许多技能,比如改变自己的音色。 “王爷跟彭姑娘真是……”盈袖无奈摇了摇头,“这两人加起来有三岁吗?装神弄鬼。” “可惜。” 廉贞满脸可惜的摇摇头。 盈袖瞟了他一眼,“可惜什么?” “可惜殿下不让说,不然我亲自去与彭姑娘说殿下救她的事。” 盈袖:“……” 她撇撇嘴,啧啧了几声,“是吗?你是去告诉彭姑娘呢,还是去见人家那貌美如花的侍女?” “这话可不兴说,有损别人清白大姑娘的声誉。”廉贞立刻无比郑重、认真、严肃地道。 盈袖:“……” 所以,这是那个榆木疙瘩? 他什么时候变的? 之前,他可不是这个样子。 正当两人准备带人撤,有死士急匆匆过来禀报,“统领,堂主,大皇子依计划亲手除掉了小德子,现在出府了,应该是去找彭姑娘和大皇子妃,王爷让二位务必保护好彭姑娘。” 第224章 明牌了 繁华的大街,彭淑逛吃逛吃的,累得脚底板都要起泡了。 终于,她等到了要等的人。 “阿姐!” 李星文冲去菡萏院后,温不平便抓着送面的小二问,一路追过来,找了好几个地方,才终于找到彭淑与温婉。 “不平。” 温婉声音弱弱的,低着头,没脸见这个对自己最好的弟弟。 他多次劝她和离,她就是不肯。如今,他所说的都成了真,她没脸见他。 彭淑将雪薇拉到温不平面前,指着她手里的大包小包道:“温大人,你来了正好,你姐非请我逛街,说了包吃喝玩乐,又没银子付款,你替她付一下吧。不多,一共六百多两而已。” 温不平:“……” 温婉:“……” 她真的委屈。 这个彭淑,完全没有同理心,也不知尊老爱幼,打她也就算了,明明是她自己要逛街的,还说是她非要逛! 她真的好想打她一顿。 只是,在她不知不觉间,注意力被转移了,心也没那么痛了。 “彭姑娘,我现在没那么多银子,不如,我过几天让人给你送去?” 温不平囊中羞涩,但堂姐的事,他不能不管。 为今之计,只能先拖着,过几天找贤王要。 “行吧。” 彭淑给了他一个,我相信你人品的眼神。 “多谢彭姑娘。”温不平看到堂姐肿大的脸,当即便很关切,对彭淑便有些敷衍。 “不客气,温婉就交给你了。” 彭淑也不在意他的敷衍,银子到位就行。她凉凉丢下话,打着哈欠,就近租了辆马车,打算直接去武安侯府。 她还有副画没画完呢。 然而,她还没上马车,李星文也来了。 “彭淑!“ 当他看到温婉跟彭淑在一起,不像闹矛盾的样子,反而有几分惺惺相惜,顿时便什么都明白了。温婉没有那十八弯的肠子,做事直来直往。 那么,菡萏院装神弄鬼,一定是彭淑干的。 “是大殿下呀,臣女给大殿下请安。”彭淑笑盈盈道,说是请安,腿却没动,半点没有请安的诚意。 不过李星文已经不关心这些了,他冲过来,仗着身高优势,俯瞰她,“你在彭家说的那些话,是故意的?你故意让我动手?” “殿下说什么?你说详细些,我听不懂。”彭淑干脆坐在马车车辕上,双手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饶有兴致的问。 李星文闻言顿住。 要他怎么详细说? 难道说自己如何去取毒药,然后如何下在酒里,让自己的妻子喝下吗? 听彭淑的话,温婉眼泪不要钱地落,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很快便晕了大片。 李星文没看她,只恨自己当初没直接拉去埋了,若埋了,她现在就不能活着坏他好事了吧。 “彭淑,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沉凝片刻,怒意涛涛的丢下狠话。 “真巧,我也是呢。”彭淑笑容更灿烂了,“大殿下,你可知,我为何会大大方方的在这里,等你找到我?” “温氏去皇甫家闹,你带着她到处逛,不过是生怕谣言疯传罢了。”李星文对自己的分析,还是很自信的。 然而,彭淑却摇了摇头。 她犹如老鼠逗猫般,戏谑的打量着他,直打量得他浑身不自在了,才慢条斯理道:“有一种游戏,叫斗地主,牌好的时候,玩家会明牌。大殿下,我明牌了,你准备好了吗?” 什么是斗地主李星文不懂,但明牌是什么意思,在这样的语境里,他听懂了。 当即,他恼怒扬起手,想要一巴掌将彭淑抽飞。 她竟敢瞧不起他! 竟敢藐视他! 竟敢觉得自己不是她的对手! 还明牌? 彭淑后退几步,伸出右手,食指晃了晃,然后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 “大殿下,情绪不稳定的人最容易对付,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啊。不然,会输得很快的。” 李星文:“……” 这是赤裸裸的瞧不起,是赤裸裸的挑衅! 他感觉一股热流,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当即眼前一黑,栽倒了。 彭淑摇摇头,”都说了,要保持情绪稳定,非不听,脑溢血了吧?“ 温不平:“……” 这是彭淑? 贤王殿下看上的那个彭淑? 他一直以为,她只是比寻常闺秀多了些才华,没想到,气人的本事,也这样强。 作为贤王麾下第一谋士,他很担心殿下未来的生活。 会不会处处被压一头啊? “温大人,婉姐姐,告辞。” 彭淑转身上了马车,直奔武安侯府而去。 马车里,她欠扁的笑容敛去。 雪薇看着这样的她,很是担心,忧心忡忡道:“姑娘,大皇子犯了那么大的错,您为何不直接告诉皇帝?如今他知道是您救了大皇子妃,肯定记恨您。” “傻雪薇,老皇帝老了,昏聩了,是不可能为了温婉为难自己儿子的,顶多跪两天罢了。说不定,老皇帝一怒之下,还会罗织罪名,将温婉赐死。” 雪薇闻言愣住,她被吓到了。 好半晌,她才缓过劲来,又道:“可是,他如今知道是您干的了,该如何是好?” “雪薇,不管阴谋阳谋,或者什么谋,你要永远记住一条,这一条你可以用到烂。那便是,情绪不稳定的人,最好对付。” “是,奴婢明白了。”雪薇点点头,紧接着问:“那姑娘,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第225章 关系要暴露? 马车平缓地穿过繁华大街,彭淑听着车外的叫卖声,想起今日买了许多吃食,便翻了翻取出一包风干牛肉吃起来。 伸手也给雪薇也递了半包,慢悠悠道:“这就是我说大皇子情绪不稳定的原因,他若情绪稳定一些,一定不会愚蠢地与我发生冲突,而是守好他那本就不易得到的局面。如今李星让蒸蒸日上,而他……不知失守了多少城池,接下来我们什么都不用做,李星让会替我们都做了。 届时啊……彭家也会牵扯进来,想想就开心,哈哈哈……” 雪薇闻言瞬间豁然开朗,“多谢姑娘解惑,奴婢觉得思路更清晰了。” 人需要成长,雪薇也是。 看到她恍然大悟的样子,彭淑很开心。 她的雪薇呀,那可是一品女官的资质。这一世在她身边,屈才了。 马车继续前行,将到武安侯府时,彭淑想了想,忽然叫停,吩咐道:“掉头,去皇甫家。” 她觉得在武安侯府有干娘宠着,更放松,也更开心,可皇甫家才因为她被打砸一片狼藉,就这样不管不顾,有些过意不去。 或许…… 还有什么别的担忧吧。 她是郑梓依与前夫的女儿,现任家却因为她这个前任的女儿被人打砸,她在夫家怕是不好交代。 彭淑不愿承认自己是关心生母的,说不清楚什么理由,许是她说过没生过她吧。 “姑娘,若四皇子借助这个机会,彻底扳倒了大皇子,那他就一支独大了。”雪薇还沉浸在方才的问题里。 彭淑轻笑,“你别忘了皇家猎场那人数众多的刺客,刺杀当朝亲王,他还想当太子?等着吧,早晚暴雷。” “想不通……”雪薇眉头紧锁,实在是想不明白,“四皇子既与那场刺杀有关,为何至今平安无事?” “因为,温水煮青蛙比较容易让人接受,不然狗急跳墙,兔子咬人。” 彭淑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她的马车往回赶,尹娴雅派来盯梢的,也到跟前禀报了。 “你说什么?温婉与彭淑亲亲热热地一起逛街?” 听了禀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温婉那脾气,能跟彭淑亲亲热热逛街? 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她疯了?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回姑娘话,确实是这样的,她们几乎把整个京都人流最多的铺子,都逛了一遍,买了几百两的小东西。”那盯梢的语气笃定,生怕尹娴雅不信,“京都许多人都瞧见了。” “嘭!” 尹娴雅右手一扬,旁侧的茶几被她大力推倒以泄愤,“你骗我,你在骗我!温婉是什么性子?那是将大皇子当眼珠子的人,怎么可能跟彭淑上街?怎么可能!“ 她不信,一百个不信。 之所以选择温婉去皇甫家发难,就是她精神不正常,自从她没了儿子后,就濒临疯魔状态了,怎么可能会亲亲热热的跟彭淑逛街? “扑通!” 那盯梢的小厮闻言吓得急忙跪下,“小的句句属实,若姑娘不信,可随便派人去城里打听,很多人都瞧见了。彭姑娘还亲切的唤大皇子妃为婉姐姐。” “来人,去查,你若敢骗我,我让你生不如死。” 尹娴雅几乎是用吼的,吓得丫头流苏紧忙亲自去查。 今日,整个京都的人,似乎都很忙。 比如…… 大皇子府的府兵将李星文抬回大皇子府后,傻眼了。 府里的大总管小德子已死,大皇子妃跟温不平回了温宅,剩下侧妃和几个侍妾,以及年幼的小主子,找谁拿主意? 这个问题,柔侧妃也想问。 自从温婉丧子后,她就执掌了皇子府的中馈,可执掌中馈和夺嫡比起来,那可太不值一提了。 传了太医后,她着急忙慌地将父亲崔向贤请过来。 崔向贤:“……” 他也慌神了。 “菩萨保佑,一定要让殿下醒过来。”柔侧妃跪在李星文床前,一个劲地求菩萨告天神,眼泪一升一升地落,眼睛都哭干了。 崔向贤站在门外,不停地踱步。好不容易等到太医诊断结束,他急切问:“大殿下如何了?何时能醒来?” 老太医今年七十多了,经验丰富,他不乐观地摇摇头,“殿下是气急攻心,血液堵塞,故而晕倒,老夫说不好,快则三两天,慢着数月,或者……” 永远醒不过来这话他没出口,只摇摇头,下去煎药去了。 崔向贤:“……” 危机感扑面而来,他当即脸色煞白。 他是有个官衔,可那是闲职,女儿嫁给大皇子后,皇族赏的,根本不管用。 若大皇子醒不过来,他们崔家,也跟着一起完。 “哎!” 他重重一叹,“只能这样了。” 说罢,他进屋叮嘱柔侧妃,“你看好殿下,任何人来了,都不能让他进去见殿下,我去找人。” “爹爹去找谁?”柔侧妃有些害怕。 “找彭远泰!”崔向贤沉声道。 柔侧妃愣住,殿下从未与彭家有过过密的来往…… 崔向贤见女儿疑惑,想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也只知道彭家暗地里支持大皇子,从未在明面上表现过。可如何与彭家联系,他是不知的,都是大殿小自己联系,或者小德子公公联系。 只是,如今一个晕倒,一个身死,他真是六神无主,只能想到彭家。 纵观大皇子那些支持者里,唯有彭家拿得出手,若四殿下那边有什么异动,怕是非彭家不能处理。 思及此,他急匆匆便出了大皇子府,直奔彭家。 彭家。 “老爷!老爷!” 彭贵刚得消息,急匆匆地去三房禀报。 此时,彭远泰一口茶饮下,正享受茶味回甘,忽听急切声音,不悦的放下茶杯望过去,“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老爷,大皇子妃跟大姑娘没吵起来,两人亲亲热热的在逛街呢,倒是大皇子气够呛,直接晕倒了。” “嘭。” 彭远泰闻言手里茶杯猛地放在桌上,起身便大步往外走,“这个大皇子,没成功便没成功,总还有机会,他怎就气得晕倒了?” 他气得要吐血。 一面走,一面大骂:“朽木不可雕!愚蠢!老夫悔啊,怎就心盲眼瞎选了他?” “快,去叫小德子,叫他立刻来见我!” “是。” 彭贵急忙领命下去。 可刚到门口,便与崔向贤撞上了。 作为彭远泰的心腹,崔向贤是认识彭贵的,他急忙上前压低了声音道:“彭大人可在?我是大皇子府柔侧妃的父亲,我叫崔向贤,有事与彭大人相谈,还请通传一声。” 认识重要人物,是作为心腹的基本要素,彭贵当即无语。 彭家跟大皇子的关系,是秘密进行的,这个崔向贤这样找来,不得直接暴露了? 第226章 她样样都占了 见彭贵脸色阴沉,崔向贤也知他为何不悦,可他没办法,只能掏出一块拳头大的金子塞进彭贵手里,“大事,必须见到彭公,不然大皇子府危矣,还请彭兄弟帮帮忙,事后我再给你送两个大羊头来。” 面对重金,彭贵心动了。 他将金子揣怀里,点点头道:“在这里等着,我去禀报。” 说罢他快速折返,飞奔向彭远泰书房,进门后便埋怨地禀报道:“老爷,那崔向贤直接从大皇子府过来找您了,来时不少人瞧见,咱们与大皇子的关系,怕是瞒不住了。”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请他进来。”彭远泰冷声吩咐。 事情到这一步,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大皇子晕倒,也不知何时才醒来,若迟迟醒不过来,四皇子必定有行动。届时,他需要出面处理,也是会暴露,不过是晚几日罢了。 彭贵闻言暗暗松口气,转身下去请崔向贤。 两人都很着急,几乎用跑的,不多会,崔向贤便到了彭远泰的书房外。 “彭大人,彭大人。” 他远远瞧见彭远泰,立刻便激动得声音都拔高了,生怕彭远泰瞧不见,扬着手冲过去,“彭公,救命,彭公救命啊。” 太过于聒噪,彭远泰闻声深深蹙眉。若不是看在崔家财力丰厚,大皇子用得上的份上,他怕是要直接赶人了。 “崔大人坐。”他平静地示意道。 崔向贤哪里坐得下啊,他急切道:“彭公,大皇子晕倒,太医说不知何时才能醒来,小德子公公又已身死,大皇子府危矣!” “小德子死了?”彭远泰眼皮猛地一跳,直觉事态不妙。 小德子管着许多事,不少人与他接头,他若死了……李星文又没醒,许多事便做不了。 “是,今日大皇子妃的寝殿走水,他可能是被烧死的,找到时,尸体都焦了。“崔向贤满脸可惜道。 小德子办事仔细,鲜少出错,在宫里人脉也深。正因为有他在,宫里是个什么情况,大皇子府才能第一时间知晓。 如今他没了,大皇子府像是少了只眼睛。 “来人,加派人手,盯着四皇子府。”彭远泰短暂的震惊后,很快冷静了下来,“有任何异动,立刻禀报。再去通知那几位,若四皇子那边有行动,该处理的处理了,告诉他们,大皇子与彭家,不会亏待他们每一个人。“ 吩咐完,他死死盯着崔向贤,直将他盯得毛骨悚然,“彭公有何吩咐?” “夺嫡之路,是登天之路,既是登天,难免要踩着别人的骨血。崔大人,安抚金,还请给到位,你是柔侧妃的父亲,未来的国丈,这个时候,是看你财力的时候了。” “当然,当然。”崔向贤暗暗松口气,他以为是什么呢,钱财而已,他还负担得起。 这边气氛沉重的商议对策,堪堪得到消息的四皇子府,瞬间进入狂欢。 闵松泉大笑三声,高呼:“天助我也!” 李星让也无比开心,尤其是得知小德子死了后,他大大松了口气,“大皇兄的支持者也不少吧,来人,写奏书,本殿要给大皇兄一份大礼。” “殿下,以咱们手里的证据,起码能让大皇子那边的人进去三分之一。其余的,趁他昏迷,小德子身死,他们没来得及安排,尽早贬了。”闵松泉激动道。 “快去准备,本殿半个时辰后,要去见父皇。就算大皇兄今日能醒来,也只来得及去大狱里捞人,哈哈哈……” “殿下高看大殿下了,小德子一死,新的得力之人没那么快提拔上来,他诸多不便,不一定能捞得出来。”闵松泉一面吩咐谋士分写奏书,一面笑哈哈道。 他今日可太开心了,大皇子竟然被女人气晕了,传到皇帝耳朵,他怕是更不得圣心了。 “轰!” 夜幕降临,天穹春雷滚滚,银蛇般的闪电,仿佛要将夜空撕裂。 流苏在街上打听一番,确定那盯梢的小厮没撒谎,便忐忑地回了荣国公府。 “姑娘,彭淑今日与大皇子妃,确实逛了许久,两人关系亲密,不像是有龃龉的样子。” “嘭!” 听完她禀报,尹娴雅一颗心梗得生疼,气得脸庞扭曲,手握成拳头,不知疼痛地捶打桌面。 “彭淑素来诡计多端,肯定是她使了什么阴谋诡计,迷惑了温婉。温婉人呢?”她不想放弃,想立刻去见温婉,让她再去皇甫家闹。 “跟温大人去了温宅。”流苏暗暗松口气,幸好她打听得仔细。 “废物,温婉这个废物,难怪她不得大皇子宠爱,太愚蠢!”尹娴雅大声怒骂。 说着说着,她狂笑起来,“彭淑急匆匆从武安侯府回来,想必温婉也闹了一场,只不过被她用阴谋诡计迷惑住了,没关系,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她一面说,一面飞快地思索对策。 很快,她想到了另一个人。 “彭瑶的舅母姜陈氏最恨彭淑的生母,流苏,你立刻去姜家,就说有个出气的机会,让她一定要珍惜。” 她吩咐完脸上扬起抹阴毒冷笑,“彭淑以为住进了皇甫家,她就是有娘疼的人了?做梦!我要让她明白,她永远不会有亲人,是永远!” 流苏见疯癫的主子,无奈告退下去了。 她也理解自家主子,原本想着,四殿下也不喜欢彭淑,她们嫁进去后,各凭本事。 可,四殿下忽然对彭淑有些好,主子哪里受得了? 要么都得到,要么都得不到,方显公平。 可……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失衡了? 都是国公府的姑娘,凭什么彭淑既得淑妃喜欢,又得四皇子看重? 别人一样没有,她样样都占了,这不公平。 第227章 听墙根 天色渐晚,夕阳正好。 彭淑撩起车帘,依在车窗上,微微仰头,望着那火烧连云染红了半边天穹。 “姑娘,流苏!” 忽然,雪薇扯了扯她衣袖,指着左前方,“荣国公府尹娴雅的大丫鬟。” 彭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恰好看到流苏的背影。 “姑娘,那是姜家的铺子。”雪薇又道。 彭淑赞赏的瞧了她一眼,夸道:“行啊,连姜家的铺子都知道。” 姜家的铺子很多,只不过他们都藏在背后,从来不会让很多人知道那是他们的铺子。 “嘿嘿……”雪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奴婢记的可多呢,跟姑娘有关的,间接有关的,奴婢都记着。就比如方才流苏进的那家铺子,就是姜家姜陈氏的,她很看重这家铺子,不但亲自管理,还常乔装来坐镇。奴婢小姐妹见她来过几次了。” 彭淑记得她的小姐妹,上回岳妈妈的弟弟,就是她小姐妹找到的。 “你让你小姐妹给你办事,可是无偿的?”她问。 “哪能呢,姑娘您给的月钱多,而且逢年过节都让露微给发节礼,奴婢手头宽裕着呢,让小姐妹帮忙盯一盯,不废什么银子,她也乐意,若没我这笔外快,她也只是在家带孩子罢了。如今有了隔三差五的小外快,她在家说话都硬气了。” 雪薇说罢,担心彭淑觉得她找人办事,能力不行,忙又补充,“若姑娘觉得不妥,奴婢不叫她盯便是了。” “挺好的,只是找人办事,记得给银子,别白嫖人家的力气。”彭淑回忆了下雪薇说的小姐妹,很快一张圆润的脸出现在脑海里。 前世,雪薇便很擅长用人,她看上的人几乎不完美,但都有自己的特长。 或擅长盯梢,或擅长跟踪,亦或是擅长套话…… 就连那到泔水的,在她手里,也能用出花样来。 “姑娘放心,奴婢省得。”雪薇暗暗松口气,姑娘允许她用人便好。 “以后这银子也别自己出,用了多少,写个凭据,找露微报销。”彭淑对她是完全信得过的。 她心中有理想,有原则,是绝对不会坑她那三两碎银。 “是。”雪薇也不推迟,当即便欢喜点了点头。 说话间,一团纸忽然扔进是马车,雪薇急忙捡起来打开看。 看完她神色凝重地递给彭淑,“姑娘,奴婢在这边还安排了个小乞儿,她对这一片很熟悉,能去到我们去不了的地方。” 彭淑看了眼那纸团,上面鬼画符般用木炭不知画了些什么,她完全看不懂。 “姑娘,这个圈代表姜陈氏,这一撇代表尹娴雅的人。这个框框是姜陈氏和尹娴雅的人在铺子后面的茶楼里见面了。姜陈氏每次来铺子,都会去后面那条街的四方茶茶馆坐坐。” “咱们也去听听。” 彭淑懒洋洋道。 今日逛街,直将她累够呛,现在浑身乏力,只想躺着。 不过,姜陈氏和尹娴雅凑在一起,她登时警惕,想要知道她们要做什么,不然寝食难安。 “姑娘,奴婢带您去。” 雪薇立刻来了精神,吩咐小七将马车停在前方巷子里,她则与彭淑在前街绕了一圈,才到了四方茶茶馆门前。 “姐姐好。” 一名小乞儿提了根打狗棒,有模有样的来到跟前,拱手弯腰行礼。 “阿叶,这是我家姑娘。她现在想听听姜陈氏在说什么,你带我们过去。”雪薇道。 “好的姐姐。” 叫阿叶的乞儿好奇地打量彭淑两眼,见她贵气逼人,美得跟天仙似的,顿时不敢多看,红着脸道:“姑娘,姐姐,你们跟我来。” 说着,他领着两人朝茶馆后头绕。 饶了会,来到一处立有‘内有恶犬’牌子的院落前。 “姐姐,你领着姑娘往里走,进去直走,左拐后,再穿过一道小门,便到了那雅室背后,贴着墙,只要她们说话不小声,就能听到她们说什么了。” 说着,他直径走进院子,打开了拴着恶犬的铁链。 一条大黑狗,半人高,看起来确实凶神恶煞,却并不凶,甚至跟阿叶还很亲。 彭淑:“……” 阿叶见她震惊,有几分得意,炫耀道:“我跟老黑可熟了,我过来它都不叫的,不过要放它出来玩会,不然会生气。” “厉害。” 彭淑示意雪薇给赏钱,便提裙进了院。 院落不算绕,很容易便能找到路。且,此处绿植颇多,许多经年的大树,至少有几十年了,遮天蔽日的,视野也被遮挡了不少。 “姑娘,就是这里。” 雪薇压低了声音,先贴着墙听了会,发现真的能听见,立刻示意彭淑也去听。 也不是头一次听墙根,不过时隔太久,她还是有些生疏。 耳朵贴着墙,隐隐能听见里头流苏道:“夫人,如今姜家官司缠身,您的日子也不好过吧。尤其是那定远侯翻案后,多少案子牵扯姜家,您作为姜家的宗妇,就算是想撇清,也是撇不清的。反观那郑氏,一个抛夫弃女的不洁荡妇,竟能嫁给皇甫大人,过岁月静好的日子。 皇甫大人官运亨通,深得陛下信赖,是文官中,为数不多能在陛下跟前说上话的人,下一任吏部尚书定然是他了。若不是那不知廉耻的郑氏,您就是皇甫夫人,何须在姜家,为姜家人收拾那烂摊子?” “姜家如何,用不着你一个奴婢多嘴。”姜陈氏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已经愤恨开了。 “奴婢言尽于此,夫人不愿意听便罢。大皇子妃去皇甫家闹的事,奴婢也告诉你了,奴婢告辞。” 流苏说完,冷笑一声,出了门。 听到关门的声音,彭淑不由得眉梢轻挑。这是尹娴雅办事的风格,她一般不会告诉你该怎么办,而是刺激你,让你自己想辙。 果然,流苏走后,姜陈氏“嘭!”的一声,一巴掌拍在茶桌上,自言自语道:“郑梓依,你享了十多年的福,也享够了!来人,叫上几个人,咱们即刻去皇甫家做客。” 听到这里,彭淑眉头深蹙。若姜陈氏现在邀几个‘‘闺中密友’去皇甫家,一定会瞧见那满地的狼藉。届时,她那张嘴,不知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走,快。” 她霎时间紧张起来。 说不出为何会紧张,只知道要赶紧回去。至少不能让姜陈氏看到那满地狼藉。 这个女人,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她一旦想去皇甫家看看,那就是阻止不了的,除非让她死。 第228章 我真什么也没做。 主仆二人原路返回,直奔马车。 两人上了马车后,姜陈氏也从茶馆里出来了,她身边跟了两个婆子,四个丫鬟,和七八个孔武有力的家丁。 看到浩浩荡荡的随从,雪薇绝望了。 这么多人,想将人掳走是不可能了。 “回府。”彭淑沉声道。 既然在姜陈氏这里想不到办法,那就只有回皇甫家想办法了。 “小七,快,最快速度回皇甫家。”雪薇急切道。 “姑娘,坐稳了。” 小七当即挥动马鞭,加快速度。 幸好,此时街上人少,马车可以一路飞驰而不用担心撞倒行人。 半个时辰后,皇甫府三个字,映入眼帘。 彭淑等不及小七搬来凳子,直接跳下马车,冲进了皇甫家。 然而…… 她满心焦急,进门后却见杨福满面笑容的往外走。 突见彭淑,他急忙躬身行礼,“东家,您回来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彭淑有些惊讶。 这惊讶不只是在皇甫家见到了她的管事,而是离去时满地狼藉的皇甫家,此刻规规整整,仿佛从未被打砸过。 目光所及之处,所有家具、盆栽、墙体,均是完好无损,甚至比被打砸前,更加的精致。 “姑娘,不是您让小的将千水阁要用的那批家具先搬过来?还要秘密的搬,不能让人知道。小的为了秘密将东西搬过来,人手不够,找屠商借了不少人,他扭扭捏捏的,只借了三十个。” 彭淑:“……” 她何时让他将千水阁的东西搬过来了? 而且…… 这是千水阁的家具吗? 这一世她虽不管千水阁了,可前世她有一段时间,几乎天天泡在千水阁,对那里的一景一物,一草一木,都无比的熟悉。 她敢性命担保,这绝对不是千水阁的东西。 “这家具,似乎档次不低。”她又道。 “是呢,小的也觉得太好了。而且,您今天才送过来,小的正高兴呢,打算将阁里收拾一番再摆上,没想到又通知送到皇甫家。姑娘,这么好的家具,花不少银子吧?依小的说,千水阁用不着这么好的,差不多便可。而且,也不用您另外掏银子,千水阁这个月的营业额,是过去三年的总和!姑娘,咱千水阁,马上便要盘活了!” 他越说越激动,拉着彭淑便汇报这个月的工作内容。 彭淑:“……” 正说得起劲,门外响起一道尖细的声音。 “永康王妃到!” 彭淑闻声回头,还没看到王妃本人呢,一个婆子便已冲到她面前,对着她便是一脚,“哪来的野丫头,挡王妃的路了!” 面对踢过来的脚,彭淑身体一偏,伸手抱住那婆子的腿,便是一拉,直接让她表演了个劈叉。 “哎哟!臭丫头,你竟敢对我动手!我可是永康王妃是掌事大嬷嬷。”那婆子怒道。 她想爬起来,又疼得动弹不得,方才咔的一声响,像是骨头都断了。 彭淑慢慢起身,方才听杨福汇报时舒展的眉头,再次深深蹙起。 这个永康王妃,谱不是一般的大,无论去哪里,都要安排个太监高呼一声,生怕别人不知她是永康王妃。 而方才要踢自己的婆子,也并非不认识她,而是故意装作不认识罢了。 不认识才好对她动手,所谓的不知者无罪。 “彭淑,见到永康王妃,为何不行礼?” 姜陈氏扶着永康王妃往里走,跟来自己家似的。 “即便是王妃来下臣的府邸,也该找人通报一声,就这样闯进来,要我怎么行礼?” 彭淑白了姜陈氏一眼,莫说是行礼了,就是看也不看那永康王妃一眼。 “你!” 姜陈氏还没发话,永康王妃先忍不住了了,她颤抖的手,指着彭淑怒道:“无礼,乖张!见到本王妃不下跪,还口出狂言,来人啊,掌嘴!” “我看谁敢。” 就在几个宫女打扮的女子朝彭淑走来时,皇甫严从垂花门内走来。 他冷着脸走到彭淑面前,先是扫了她一眼,发现她没受伤,而后目光才落在永康王妃身上。 “不知王妃登门所谓何事?”他拱手揖礼道。 “没事便不能登你们皇甫家的门?”永康王妃冷哼,不理皇甫严,直接越过他往里走。 那姜陈氏一双眼睛,跟没见过世面般,不停的打量。 可,越打量越失望。 尹娴雅的人不是说温婉来这里闹过了?还打砸了家具? 怎么没有闹过的痕迹? 家具也完好无损。 两人领着下人浩浩荡荡往里走,皇甫严没拦着,只回头关切的凝视彭淑,轻说了句:“多谢。” 彭淑:“……” 她真的什么都没做。 甚至想一走了之。 若不是良心过意不去,她此刻早到武安侯府了。 可,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 不然姜陈氏和永康王妃,立刻便能找到理由攻击她们。 跟随着人群,她也打量着皇甫家焕然一新,却又看不出新的家具。 渐渐的,她感觉这些家具似乎很熟悉,仿佛在哪里看过。 直到…… “那是我送来的?” 她指着一天青色裂纹花瓶问。 花瓶不算完美,却正因为这份不完美,它完美了。 这个花瓶她印象很深刻,是李肃一处隐秘院子里的东西。 前世,他累的时候,便会去那座院子放空自己,她有幸去过几次,每次都会住上一段时间,对那里的一景一物,称得上是熟悉。 只不过,换了环境,又时隔多年,她一时之间没认出来。 “是。”皇甫严低低回道。 得他肯定答复,彭淑平静的心,狠狠抽了一下,仿佛什么东西,钻了进去。 就是那一下,她突然很想见李肃。 是很想很想见他。 迫切地想要见他。 “雪薇,我们去问仙观。” 她转身便往外冲。 如今的皇甫家,抢修过,再无满地狼藉,皇甫严也在,用不着她了。 她,也有人护着。 雪薇同样是无比震惊,她敢发誓,姑娘真的没有下令让千水阁的人将东西送来,可谁送来的呢? 是谁在帮姑娘? 难道是田螺仙子吗? 第229章 刀 再次来到问仙观,彭淑的心情与上回不同了。 她竟有些忐忑。 这份忐忑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将归何处。 她站在观前,凝望着门匾上的字。 那字龙飞凤舞,飘逸出尘,仿若真的出自神仙之手。 “咦,是姑娘您啊,怎不进去?” 上回见的小道童手里提了串糖葫芦,正从外头回来。 “我要见扶光,他可在这里?”彭淑问。 小道童闻言摇了摇头,“不巧的很,他不在……” “在。” 紧闭的观门突然打开,北苍从里走出来,打断了小道童的话。 “姑娘,请。”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待彭淑进门后,他往后多瞧了几眼,见除了雪薇和赶车的小七外,再没第三人,眼里闪过莫名的失望。 进入观里,一切如旧,只是并未见到李肃。 “他人呢?” 彭淑一面问,一面朝上回的静室走去。 “彭姑娘,人还没过来,不过那位传话来说,你若过来便叫你稍等片刻,他很快回来。”北苍满眼笑意道。 “他入宫了?”彭淑问。 “是。”北苍如实回答。 他说着吩咐人上茶,便出了门。 待来到距离彭淑比较远的院子,仿佛对着空气道:“殿下说,彭姑娘若来找他,无论他在何处,要第一时间通知,可此时……” 他满脸的为难,不知该如何抉择。 “你我是暗卫,听命行事便是。” 黑暗中,不知声音从何处传来,只感觉来自四面八方,且沙哑难以辨别。 “话虽如此。”北苍还是很为难,“先帝将殿下托付给你我,你我便不是以前的暗卫了,总要为殿下的前途考虑。今日四皇子对大皇子发难,大皇子大概率是没希望了。若今日陛下立四皇子为太子,而殿下却过来见彭姑娘,错失良机,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有今日这么好的机会。” “或许,殿下的机会,并不在庙堂。”黑暗中,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殿下自病过一场,便与以前截然不同了,他对彭姑娘在意的程度,显然超过了那个位置。” “罢了。”北苍长叹一声,“该如何抉择,殿下心里有数,那是他的人生路。” 黑暗中那道声音没有再响起,问仙观里,恢复寂静。 彭淑静室的团蒲上坐定,思考着今日的事。 不思考还好,一小小的思考了下,她当即便坐不住,起身出了门。 门外北苍已不在,是小道童在守着。 “不用去请他了,我有些困,想回去休息了。”她胡乱扯了个理由,便大步往外走。 今日李星让必定会对李星文发难,李肃想必也有动作,她不能在这里耽误他的时间。 小道童不知她为何忽然要走,不过还是尽责尽职地将她送出了门。 她这边刚出门上了马车,那边北苍已进宫了。 此时,宫里热闹非凡,以李星让为首的臣工们,星夜抱着朝笏在承乾帝跟前检举同僚,一桩桩一件件的证据,堪称铁证,全部摆在秧禾殿中央。 “还请陛下裁决。” 罪证摆出来后,一群臣工跪下,请求承乾帝发落。 承乾帝强撑着病体,扫了眼名册,当即气得半死。 名册上一长串的名字,从一品大员到七品芝麻小官,一共六十多人。 “你们……” 他快气吐血了,指着跪在下头的十几名大臣,说不出话来。 名册这些人或许真的有罪,可一下子处置那么多,必定引起朝堂震动,李星让还没成太子呢,就搞出如此大的动静,叫朝堂人心惶惶,这样的沉不住气,让他如何放心将江山交给他? 可偏偏证据确凿,他不好包庇,只能激烈的咳嗽,以掩饰怒意。 明显感觉到皇帝的怒意,李星让低下头,态度更坚决了。 入宫之前,他早已猜到父皇会因为此事震怒,可他却还是这么做了。 原因很简单,他不想做恶人。这批人是李星文的,他以后也不会用,但也不想沾屠杀臣工的恶名。那么这个恶名,便最好由老皇帝担着。 反正他也没几天活头了,担一担恶名,也是应该。 纵观历史,哪个做父亲的,不为后人留下点东西? 或是美名,或财富。 江山是祖上传下来的,并不是父皇打下的,便也不算是他传给他,顶多是代祖宗传位。那么他自己呢? 替他除掉李星文的人,便算是留给他这个儿子的遗产。 “请父皇降旨彻查。” 他高呼着。 随着他高呼,身后十几名大臣也纷纷高声道:“请陛下裁夺,还朝堂一个朗朗乾坤。” “咳咳……” 承乾帝很快明白儿子的意图,心里是又寒心,又高兴。 寒心的是,他本便有些想立四儿子为太子,可他却领人逼宫?! 高兴的是,儿子终于成长了,知道借刀杀人了。 “罢了。” 他高兴大过于心寒,思量了片刻后,有了对策。 “来人,宣贤王觐见。”他有气无力道。 身体没力气了,可那颗攻于算计的心,却没有丝毫糊涂。 既要为儿子铺路,便用那最锋利的刀。 李肃早已被宣进宫,此刻候在秧禾殿外。 阿四亲自领命去请,就在他堪堪跨出殿门的瞬间,北苍已给李肃传了信息。 得知彭淑要来见自己,李肃脸上抑制不住的浮上抹开怀笑意,就连此刻的危险处境都要忘了。 阿四忽见他脸上挂笑,微微一愣,本能的觉得,此刻的贤王有些奇怪。 不过,现在不是管这个时候,他上前两步行礼道:“王爷,陛下宣见。” “公公,不知陛下见本王何事?”李肃压低了声音问。 因着凤阳的事,李肃饶了阿四一命,他心里感激,便也压低了声音回了句,“陛下有意让您接手今日的案子。” 李肃闻言神色不变,仿佛没听到般,抬步进了秧禾殿。 入殿后,承乾帝立刻有了精神,“今日的事比较大,朕思来想去,唯有你能胜任。来人,将罪证移交贤王府,此事由贤王全权处理。” 此话出口,满殿寂静。 所有人,除了李肃自己,心里都暗暗松了口气。 李星让担心自己登基后,压不住这位皇叔,可若他名声越来越差,那么将来任何锅都可以让他来背,届时杀他的理由,就比比皆是了。 跪在龙椅之下的十几名大臣,为李肃感到悲凉的同时,也很庆幸。 庆幸承乾帝高瞻远在,知道身前为四皇子铺路,让他将来更好地拿捏这位最有能力的贤王。 第230章 她最重要 秧禾殿内,无一人身有佩刀,可处处都是刀光剑影。 李肃一步步走进去,每一步,都思考许多。 在电光火石之间,无数念头已在脑海里闪过。 最后,所有念头都被摈弃,只留一个。 那就是——他要尽快出宫去见她,不能让她久等了。 承乾帝打什么主意,他心里清楚。 李星让想要立刻成为太子,他也知道。 可,这些都抵不过她来见他了。这是自荒岛以后,她第一次主动来问仙观见自己。 不相干的人,怎能与她比? 他的时间,自然是都要留给她。 至于别的事,就让他们得意一会,又何妨? “臣,领命。”他拱手道,说罢又道:“事关重大,人物众多,臣想即刻回府准备。” “好好好。” 承乾帝心情舒畅。 就在方才,李肃从殿外进来,他望着他一步步,犹如战神降临,绝望的压迫感,险些让他绷不住。 幸好,他没有做任何事,也没有说什么别的话,很懂事的领命了。 这很好。 暗暗松口气后,承乾帝不由得得意自己的去“贤”计划。如今,贤王的名声一日不如一日,他应该知道该如何规规矩矩做个臣下了。 李肃不理他的得意,吩咐人将罪证都收拾好,拱手告辞出了秧禾殿。 出秧禾殿后,他片刻不耽搁,疾速朝宫外赶。 此时,彭淑的马车慢悠悠在街上晃荡。 她是真的很想见李肃,可也不想耽搁他时间,甚至很后悔不禁思考便直径去了问仙观,应该沉住气,等过几日再去的。 “哎。” 她轻叹一声。 “姑娘因何叹气?”雪薇立刻关切问。 彭淑闻言又叹了口气,才自责道:“越来越笨了,这可能就是脑子不用,生锈了?” 这一世重生以来,她就很少用脑子…… “姑娘冰雪聪明,怎会笨呢?”雪薇失笑,觉得姑娘在谦虚。 “这话可莫要说了,被人听了去,得笑话我不要脸了。”彭淑摇摇头。 “本王也觉得彭姑娘便很聪明。” 李肃不知何时到了马车旁。他撩起车帘,冲彭淑宠溺一笑。 “你怎么来了?宫里的事处理好了?” 见他出现,彭淑焦急问。 她也不知为何这样急躁,一想到李肃很可能又被承乾帝欺负了,她便焦急无比。 “处理好了,你无需担心。”李肃知道她对朝堂之事的洞察之力,选择闭口不谈,说罢话锋一转,转移了话题,“彭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你上来。” 彭淑示意了下车门处,并让雪薇从车里出去,与小七坐在车辕上一同驾车。 李肃一愣,没想到她愿意邀请自己同乘一车,当即便有些受宠若惊,满心欢喜的上了车。 近距离凝望他,彭淑有种要流鼻血的冲动。 夜色下,微弱灯光为他打了层柔和光芒,显得他更加俊朗儒雅了。 此时,在街道两侧,北苍与盈袖、廉贞三人,以与马车同等速度前行着。 清风撩起车帘,能看到里头的两人,距离还是比较远。 “这怎么行?” 北苍当即便不满起来,“殿下为了来见彭姑娘,连四皇子都不检举了,坐这么远,岂不是亏了?不行,必须让他们干点什么!” 廉贞:“……” 他有些迟钝。 “都同坐一车了,还要怎样?” 盈袖闻言失笑,“你啊,我前些日子才觉得你变了,没想到还是这么的榆木脑袋。” 廉贞挠挠头,实在是不懂,并且不觉得自己是榆木脑袋。 就在他不服气时,只见北苍在别人家院子里捡了根木材,扔在马车必经之路上。 “嘭!” 车轱辘碾压过木头,马车出现不稳,马车里相安无事坐着的两人,忽然都有些重心不稳。 尤其是彭淑,整个人被弹了起来。 李肃见她身子不稳,立刻本能的伸手去护,“小心。” 随着他靠近,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彭淑的心猛地快了一拍,脸也蹭的红了。 暧昧的气氛,瞬间充斥在整个马车里。 她有些紧张,手扶住李肃的手,肢体的乍然接触,让两个人的身体,都同时颤了下。 好巧不巧的,两人都想起了那个晚上。 “李肃……” 彭淑只恨自己没喝二两再过来,现在她是清醒的,怎么好意思亲他? 可,她现在好想亲亲他。 就像着魔一样。 可能是上次那个吻,感觉太好,让她再也忘不掉了吧。 “嗯。”李肃沉闷的回了句。 他此刻快克制不住了,温香软玉在怀,让他怎能不动心? 可,她没喝酒,没有发酒疯,他总不好俯身去吻吧? 万一她觉得自己是登徒子,觉得自己不敬,那日后岂不是再也不会理他了? 比如一时的欢愉,他更在乎长久。 “今日心情不好,你陪我喝酒吧。”彭淑绞尽脑汁,终于想起自己今日确实应该心情不好。 “好!” 李肃立刻点头应下,然后期待着她能发发酒疯。 这个念头闪过,他不由苦笑。觉得自己真是个登徒子,又是个胆小鬼。 马车外,车辕上坐着的雪薇和小七闻言对视一眼,都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姨母笑。 “姑娘,王爷,去千水阁?” “不,去本王别苑。”李肃立刻想到他最隐蔽的别苑。 以前,他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与彭淑在一起,可今日,他不希望有人瞧见他们在一起。 承乾帝明显的恶意,让他警惕。 他不希望她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 “小的不知……” 小七刚想说,北苍出现了,“小兄弟,你回去吧,我来驾车。” “可……” 突然冒出个人,小七吓一跳,哪里敢走? 然而,他话还未说全,彭淑便吩咐道:“你和雪薇回去吧,一会让染微来接我。” “是。” 两人不放心,但还是听话的下了车。 北苍接手马车手,立刻调转车头,直奔李肃的私人别苑。 他速度极快,半个时辰左右便到了。 饶是速度快,到别苑时,也已夜深。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 夜深风露重,彭淑下马车时,冷得抱了抱手臂。李肃见她冷,立刻脱下自己的大氅给她披上。 第231章 吃点糖就这么难? 李肃的大氅有股淡淡的墨香,很好闻,闻之使人宁静。 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彭淑不免又想起前世。 记得元祐九年,敌国进犯,她带小皇帝御驾亲征,除夕夜大破敌军,生擒敌国太子和两位军机大臣,她高兴,归朝前犒赏三军,宴请群臣。 喝醉了,非不肯坐步辇营帐,踉踉跄跄地走着,还不让人扶,在营地满坑洼不平的路上里摔了一跤。 那一日下着淅淅沥沥的细雨,路上还有小水坑,摔一跤当即便湿了大片,他也是这样脱下自己的大氅给她披上。 往事浮现,彭淑觉得好生的奇怪。前世她从来不会回忆这些细枝末节。 不对,应该是与国事无关的记忆,她大多是摒弃的。 也不知这一世怎么回事,竟记得那样清楚。 记忆在脑海里走马观花般飞闪而过,她也跟着李肃进了别苑的门。 别苑宁静,有淡淡花香随夜风徐来,闻之心旷神怡。 “轰!” 行至石子路上,天穹忽然春雷阵阵,豆点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猝不及防的打来。 彭淑本能的手掌持平挡在头顶,朝前方的亭子里小跑而去。 “小心。” 李肃在身后小心地护持,瞧得身后远远跟着的北苍、盈袖、廉贞几人无语无比。 王爷好歹是当朝最尊贵的亲王,先帝唯一血脉,怎如此低姿态? 若不知的人,还以为彭姑娘是皇帝呢,他这样护持。 彭淑不知身后几人对自己主子的行为大翻白眼,她稳健地跑着,很快便要到了亭子。 北苍:“……” 他眉头深蹙,嘀咕道:“彭姑娘一娇滴滴的小姑娘,在雨天里怎跑得这样稳健?不合理。” 廉贞表示不赞同,他反驳道:“我觉得挺合理的,难道非要摔一跤才合理?” “对咯,就是要摔一跤!” 北苍说罢弯腰随时捡了颗小石子,精准的掷出,打在石子路旁的一棵矮竹上。 忽然倒下的矮竹,正正好拦在彭淑脚边,她险些便摔倒了。 好在她手脚还算敏捷,垮了过去。 见她没摔倒,盈袖和廉贞两人脸上同时露出嫌弃神情,鄙视的白了眼北苍。 北苍丢了面子,尴尬的清咳了一声,又捡起一颗石子,直接打在石子路旁的六角宫灯上。 “嘭!” 六角宫灯腿被打断,直接倒下,拦在彭淑脚边。 宫灯比较高,这回她没继续跑,堪堪刹住了。 北苍:“……” 所以,他只是想吃点糖,就这么难吗? 就这么难吗?! 正无语,李肃回头朝这边警告的睨了眼,他才悻悻转身,眼不见为净了。 宫灯倒地,灯火很快便熄灭了,这一片瞬间伸手不见五指,彭淑不自觉地扶住李肃的手,两人登时靠得极近。 “小心,走这边。” 李肃翻手握住彭淑的手,拉着她绕过宫灯,继续前行。 石子路凹凸不平,又大雨倾盆,导致路面很滑。 彭淑瞧不见路的情况下,一个不稳,直接跌向路旁的美人蕉丛里。李肃扶着她,感知她要跌倒,立刻用力一拉,直接将她拉进了怀里。 第232章 想将她吞拆入腹 湿漉漉的衣裳,紧贴着身躯,乍一触碰,两人的呼吸,都不受控制的窒了窒。 雨打青瓦的声音,风呼啸的声音,以及那阵阵的春雷,仿佛都消失了,他们的世界里,只有永恒的黑暗,和彼此发狂的心跳声。 彭淑入怀的瞬间,李肃本能地伸手抱住,可又立刻放开了,他好怕她觉得自己不敬。 好怕一句放肆自她口中冰冷的说出。 可放开后,他又怅然若失。 好在,彭淑还未站稳,他手虽是放开了,而她却依旧靠着他的怀。 放开的手,又本能地环上,只不过是环住她的肩。 “轰!” 天穹电闪雷鸣,一派末日景象。 彭淑感觉到自己跌入一个温热怀抱,紧接着腰便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揽住了。手上的温度,让她整个身体在瞬间酥酥麻麻的。 然而,没当她弄明白发生了什么,那双温热的手便已离开。 手离开的瞬间,她莫名地有种失落感。 堪堪失落,那有力的手,又扶住她的肩。 感受到温热的温度,她心情在片刻间,急转之上,变得欢悦起来。 “雨越来越大了,小心。”李肃小声道。 若此刻有人在此,一定能听出他声音有些沙哑。 但,彭淑完全听不出来,她只感觉到那声音有种魅惑之力,让她不想控制自己,想要彻底沉迷。 “前方好像有坎,我们还是别动,等人过来接?”李肃问。 亭子就在前方,能瞧见微弱的灯火,在雨夜下,随风摇曳。 而在六角宫灯倒下的前方,有拐角,大片密竹挡住了另一盏等的灯光。身后的六角宫灯,也被狂风吹弯的青竹挡住,灯光明灭。 故而,两人完全身置黑暗中,甚至看不见对方的脸。 “嗯。” 彭淑微微点了点头,从李肃的怀里起来,调整了姿势站好。 只是,两人依旧离得很近,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和心跳,以及那在黑暗中肆无忌惮蔓延的原始冲动。 “抱歉,府里出现这样的事。”李肃歉意道。 这宫灯为何会倒,他再清楚不过。不管多想跟她亲近,他都不会用这样危险的方法。前路有一人高的砍,若因瞧不见而摔下去,他不能原谅自己。 似曾相识的话,彭淑突然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前世的一幕。 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前方传来战报,与敌国大战初始,我军大败,连丢三城,李肃连夜入宫禀报。 她两夜未眠,堪堪合上眼睛,便被雪薇叫醒,听说贤王入宫禀报战事,她鞋都来不及穿,赤脚披头散发跑出了寝宫。 偏巧,外患未除,内忧又起,永康王谋反,从寝殿到宣政殿的路上,灯全被灭了,她瞧不见路,一个踉跄撞入他的怀里。 那时,他身兼禁卫军统领,却因别的政务繁忙,而将大权交于副统领全权负责。 接住她的那一刻,他立刻要请罪,被她打断了,只急切的问战况。 他禀报了战况,见她没有要降罪的意思,轻轻说了句:“抱歉,宫里出现这样的事,是微臣失职。” 那时,他似乎一开始,也是先搂住她的腰,迟迟没放。她一心关注战事,压根没注意。 后来,也不知过了多久,雪薇和尤妈妈找过来,又去提了灯笼,领着温不平前来议事,被温不平瞧见,他呵斥他不敬圣淑,他这才放开手。 圣淑,是亲近重臣对她的敬称,譬如温不平等人。 后来,李肃最先称她为圣人,慢慢的,群臣也都跟着称圣人。但私底下,他又喜欢称她为太后。 她前世一生,诸多称谓,都是他开的头。 譬如,上书请她自称为朕。 譬如,上朝请奏时,称她为太后陛下。 皇帝能用的称谓,她都用了个遍,只差最后龙袍加身了。 如今忆往昔,彭淑怀疑,若他能再活十年,怕是真的会上书让她登基。 不过…… 她此刻不想管别的什么,只想对前世的温不平说一句,放肆! 朕的事,你少管! “李肃,我冷。” 她说着,往李肃的怀里又靠了靠。 冷是真的冷,春寒料峭的,冷风冷雨,劈头盖脸的打来,她哪里吃得消。 不过,也不是不能忍。 但,就是神奇的不想忍。 就当,弥补前世那还没体会,便已被温不平呵斥住的环抱吧。 温热的身体靠过来,在怀里不安分地动着,李肃感觉自己本就不平静的血液,瞬间如奔腾的决堤之水,汹涌澎湃,顷刻占地千里。 他喉咙很干,干得有些发不出声音。似乎所有力量,都供给在了心脏。心脏扑通扑通的,快得像是会要了他的命。 “我喊人过来。” 不知努力了多久,他沙哑地说了五个字,便没了后话。 他感觉自己有些不地道,竟然希望府里的人晚一些时候再过来。 可,又担心她真的会冷。 “来人,提灯笼过来。” 最后,担心她真的冷,盖过了所有。 然而,另一边,早已看到宫灯倒地要过来的管家,被北苍死命拉住。 此时,听李肃喊人,他立刻对北苍道:“王爷喊我!我要去给王爷送灯。那边有一处一人高的砍,没灯人会摔下去的。” “宁总管,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在下方等着了,无论是谁掉下去,都能接住。今日这灯,你迟些再送。”北苍语气暧昧道,“你若送了灯,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迎来女主子?” “莫不是” 别苑管家刚过来,没瞧见彭淑的脸,只在宫灯倒地前,远远瞧见个绰约的背影。 “当然是。”北苍语气傲然,说罢还姨母笑的挑了挑眉梢。 “站住!” 被拦住的宁总管忽然瞧见一婆子要去送灯,立刻亲自飞奔过去拦住,不让任何人靠近。 迟迟等不到人,李肃怒意逐步攀升。只不过,在彭淑面前,他不愿表现丝毫。 “呼……” 又一阵冷风拂过,彭淑冷得深吐了口气,贴得更紧了。 甚至,她伸手环住他的腰,脸埋在他心口,听着他快得不正常的心跳声。 听着那心跳声,她感觉心里有一丝甜,也紧紧的,像是被什么填满了。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叫她好喜欢。 软软的双手,忽然环住自己的腰,李肃整个人僵住了,血液在这一刻,沸腾到顶点,想要将她吞拆入腹的欲望,瞬间飙升,直达顶峰。 第233章 你在,便好 他双手,不自觉地紧紧环住她。 陌生而却又无比熟悉的感觉,让他欲要发狂。 与她相拥的感觉,是陌生的,可又是熟悉的,仿佛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 “彭淑……” 他的手,用力了又用力。 紧了又紧。 他低沉地呼唤着她的名字,生怕怀里的人不是她。 不。 怀里的人肯定是她。 哪怕是做梦,他也永远不会抱错。 他只是担心这是一场梦。 一场,痴心妄想的梦。 一场,流转千百个日夜的梦。 “嗯。” 彭淑福至心灵,感受到他的不确定,便很清晰的回了句,“我在。” “你在,便好。” 他闭上眼睛,下巴抵着她的头,仿佛要用生命去感受她的温度。 并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她的身体,温热柔软,不是假的,不是梦。 他真的,抱到了她。 那个天上的月,那个碧空里的骄阳。 “李肃。” 不知过去多久,彭淑想起前世他临终前,清衍山上,那些伤人的话。 他问:“太后,若臣不是贤王,您不是太后,一切会怎样?” 她不做思索的答:“世上若有如果,何来那么多遗憾?朕从来不信如果,若非要说一说不是太后会如何,想来,只能年纪轻轻便与青山作伴罢。” “我在。” 李肃不知她思绪飞回了前世,只当她更冷了,双手尽可能地护住她纤瘦的后背。 彭淑听着他好听的声音,思绪回归,欢悦一笑。 幸好,幸好老天给了她重新再回答那个问题的机会。 虽然,前世的他永远听不到了。 想到前世的他永远听不到了,她心里便越发愧疚,声音也更温柔了。 “李肃,若你不是贤王,那日我便不会拒婚。” 她无比认真、真挚的说。 谈起拒婚,李肃呼吸一窒,本能地便不想去面对。 她还是要拒绝与他在一起吗? 哪怕,她主动的抱过他,亲过他,也还是要拒绝吗? “我们,不要谈论这个问题,可好?”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害怕极了她说他们不可能。 这样的话,她不是没说过。 他再也不要听了。 那话,如刀,可将他凌迟。 “不。”彭淑抬头,明知看不见,却还是要凝望向他眼睛的方向,注视着,继续道:“要说的。” 听她固执地要说,李肃一颗心沉入谷底。 可他不愿强迫她做任何事,哪怕,她要伤害他。 “李肃,现在不重要了。以前我觉得你身份特殊,跟你在一起会很麻烦,可不跟你在一起,麻烦不也一直在?你护过我,我也要护着你呀。所以,那份拒婚信,你退给我吧。” 彭淑说罢伸手,作势要拿回那退婚信。 李肃:“……” 他愣住了。 本跌入谷底的心,直上云霄,欢悦得要飞起来了。 许多话,也到了嘴边,却激动得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 迟迟得不到回应,彭淑忐忑的心,直径下跌。 难道他不愿意? 抱都抱了? 竟然不愿把退婚信退给她? 几个意思? 风越来越大,吹翻了屋檐上的瓦,树木折断的声音,淹没在狂风的呼啸声中。 远处北苍见风雨越来越大,也担心会出事,打了伞,提着灯笼疾速过来。 迟迟等不到回应的彭淑,有几分难堪。 她已经这么主动了,他却没有回应? 算了。 话已说出口,也算是千分之一的补偿了前世的他。 前世,他要的,也不过是一句话罢了。 或许,她前世说的那句话,也正是他想要的,而不是方才说的那些。 “王爷,彭姑娘。” 北苍靠近,灯笼微黄的灯光,将黑暗照亮。 彭淑后退两步,退出他的怀抱,朝北苍走去。 “灯笼给我吧,王爷政务繁忙,我便不打扰了。” 北苍:“……” 是他来的不是时候吗? 怎么听语气有些赌气? 彭淑此刻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这一世,她不想再做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她只想做一个喜欢就是喜欢,高兴就是高兴,想摆什么脸色就摆什么脸色的人。 也或许是,此刻的难过,任凭铁石心肠,任凭假的面皮,也是掩藏不了的。 “信没有。” 就在她即将走到北苍面前,要去拿那灯笼时,李肃终于从激动中缓过神来,他上前几步,从身后一把抱住她,“信我烧了,你从未拒婚。” 彭淑:“……” 她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一颗心,刹那间心花怒放,晴空万里。 北苍:“……” 他立刻转身,用手挡住自己的眼睛,提醒自己,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视了要长针眼。 李肃当他不存在,紧紧抱着怀里的人,继续颤抖着道:“你从未拒婚,不过……” 他说罢顿了顿,想到自己一身的麻烦,心里便极愧疚。 “抱歉,我之前没多想,只想尽早娶到你,想让你随时都在我眼前。日后……我会多考虑些。” 成亲的话,他不敢宣之于口。 他害怕自己处理不好承乾帝的布局,会给她带来致命的危险。 她的安危,从来都是高于一切的。 哪怕,她不再身居高位,不再执掌生杀大权。 她的安危,也永远高于一切。 “你给我时间,可好?”他恳求道,“给我处理好一切的时间。” “好。” 彭淑点了点头,感觉自己是个累赘。 前世,他倾尽所有,成全她,守护她。 而这一世,她说是要护持他,却什么都没做。 实在是,很对不起他。 “王爷。” 就在李肃想要再说什么时,廉贞急匆匆冒雨过来,“出事了。” 他没有说具体是什么事,想来是不想让彭淑知道。 李肃放开彭淑,将北苍手里的伞接过来,为她挡住漂泊的大雨,然后宠溺道:“你淋了雨,先去换身干净衣裳,喝碗姜汤,我再送你回去,可好?” 他极致温柔,事事都是商量的语气。 “好。” 他没说,彭淑自也不会刨根问底。 然而,在慢慢朝前方走的路上,他毫不遮掩对廉贞道:“说。” 廉贞:“……” 他有些为难。 这种大事,怎么好叫一个闺阁女子知道? “本王让你说。” 李肃见他迟迟未禀告,眉头一蹙,不悦的眼神,扫了过去。 第234章 老娘不需要抢男人! 接收到李肃明显不悦的眼神,廉贞有些心慌,不知该如何反应,茫然地瞧了眼北苍。 北苍:“……” 他就无语了,这小子是怎么走到现在这个位置的? 一点不机灵。 在未来主母跟前,当然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还需要考虑? 然而,廉贞没看懂他的示意,迟迟没说话。 “王爷,嬷嬷们准备了干净的衣裳,厨房也在熬姜汤了。” 堪堪走过那一人高的坎儿,宁管家宁煊远便过来了。 他微不可查地打量了眼彭淑,只见她身披着宽大的大氅,整个人裹在大氅里,李肃担心她走不稳,还小心的扶着她。 瞧着那小心翼翼的手,宁煊远当即便明白了。 一定要伺候好! 可千万不能让王爷觉得他轻慢了未来主母,说句比较现实的,王爷那是高在庙堂上的人物,而他是别苑总管,将来打理别苑和王府的,还得是王妃,王妃才是他的现管。 思及此,他更殷勤,更恭敬了。 “不知彭姑娘可有什么忌口的?您一并说与小的听,小的记下,免得冲撞了您。”他毕恭毕敬道。 “没有,多谢。”彭淑说罢狠狠打了个喷嚏。 见他打喷嚏,宁煊远立刻招呼婆子上前,“快快快,愣着做什么?扶回去呀!” 廉贞见他殷勤,碰了下廉贞的肩,压低了声音道:“学着点。” 几个人的小互动,李肃没在意,他听彭淑打喷嚏,立刻让她赶紧去换衣裳。 彭淑想到这个年代感冒可以轻易就死人,登时也很重视,跟着婆子小跑着便去了。 她急匆匆去了厢房,李肃没没动,站在原地犹如铁人一般。 “王爷,宫里传信说……” “等彭淑来了再说。” 李肃扬手打断了他。 廉贞:“……” 他是真的不懂啊,这种家国大事,怎好叫女子知晓? 女孩子,就是用来宠的,只管将她们当做花朵呵护便好,干嘛要让她们知晓这些危险的事? 北苍见他没转过弯儿来,无奈摇了摇头,随即便与盈袖吐槽道:“这小子,平日里看着挺机灵的,现在怎么这么苯?” “间歇性有脑子,不等于有脑子。”盈袖抿嘴笑道。 说话间,婆子从厨房端着姜汤过来,李肃看着她朝彭淑所在的厢房走去,才转身进屋更衣。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的样子,李肃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叫盈袖过去请彭淑。 恰好彭淑简单地泡了个热水澡,伺候的嬷嬷也帮忙绞了干头发。 “彭姑娘,王爷请您过去议事。” 盈袖到厢房后,在门前敲了敲门道。 “马上。” 屋里彭淑正在更衣,闻言回了声。 “那我在门前等您。”盈袖说罢便如一棵劲松般站在门口。 守门的婆子偷瞄了她一眼,见她嘴角带笑,有些好奇,大着胆子挪了两步,靠过来问道:“盈袖姑娘,你笑什么?” “我没笑。” 盈袖闻言,立刻板起脸,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那婆子却不信,又道:“你跟王爷也这么多年了,我们还以为,你以后就是王妃呢,谁知道冒出个彭姑娘。听说这彭姑娘的生母,年轻的时候,都生了她了,还跟别的男人跑。” 盈袖:“……” 她深深蹙眉,危险地转头盯向那婆子。 那婆子见她脸色不对,以为自己说到她痛处了,更加卖力道:“这种女人生出来的女儿,怎么可信呢?我也是担心王爷被她骗了,你看你,样貌好,才学广,哪一样比她差?你当王妃,那是绰绰有余的。” “我看你脸挺生,你叫什么名字?”盈袖冷着脸问。 那婆子闻言一喜,以为盈袖要提拔她了,立刻点头哈腰道:“奴婢姓姓任,她们都叫奴婢任婆子。” “任嬷嬷是吧。”盈袖嘴咧嘴笑,眯起了眼睛。 任婆子又一阵点头哈腰,“是,正是奴婢,盈袖姑娘以后有任何需要,只管吩咐奴婢。您没吩咐奴婢,奴婢也会帮您看着那彭姑娘的,她有任何不妥,奴婢保管叫您知道,您再禀报给王爷,让王爷厌弃她。” “那我多谢你了。”盈袖冷哼道。 “应该的应该的,奴婢只是看不惯她横刀夺爱。”任婆子满是褶子的脸,笑成了一堆。 “你说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该怎么感谢你?”盈袖咧嘴露出抹意味不明的笑。 “不用谢不用谢,若您成了王妃,还请您念在奴婢立过一寸功的份上,赏奴婢个管事做做。” 任婆子低着头,一副自己前途无量的自得。 “好……” “啪!” 盈袖一个‘的’字未出口,利落的巴掌便甩了过去,直接将婆子打跌在地,“搬弄是非,来人,这任婆子手脚不干净,偷了我的东西,拉出去,断手,发卖。” 她一面说,一面从头上拔下一根没什么特色,普普通通的玉簪,强行塞在任婆子手里。 任婆子闻言吓了一哆嗦,满脸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她,“盈袖姑娘,我这是在帮你,你怎还污蔑我?” “帮我?我要你帮?老娘有喜欢的人,需要你帮抢男人?再说了,男人需要抢?满大街都是,老娘不稀罕。来人,拉出去,断手,发卖!” 随着她一声令下,几名孔武有力的婆子冲过来,直接将任婆子押了,并堵住她的嘴。 眨眼功夫,厢房外,安静了下来。 “去查一下,看她是谁送来的人。再告诉宁煊远,就说他这总管,当不了别当,王爷身边有的是能人异士。”盈袖浑身透着冰冷,整个人充满了王霸之气。 彭淑从厢房里出来,对她竖了个大拇指。 “彭姑娘。” 盈袖急忙敛去冰冷,恭敬的行礼。 “其实,你不用那么大声,大可秘密处理了。”彭淑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你有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李肃。李肃那么压榨你,让你一年到头,这么晚了还在做事。是个人,都不可能喜欢这样的上司。除非,是个受虐狂。” 盈袖闻言,一副你是我知己的模样,感动得热泪盈眶。 “抱歉,是我思虑不周,不应该将您想得这么狭隘。”盈袖歉意道。 “不不不,我还是很狭隘的,别把我当圣人,我也会犯错,也会犯蠢,也会嫉妒,和不开心。”彭淑笑道。 说着,她挑了挑眉,“咱们过去吧。” “是。” 盈袖当即肃然起敬。 第235章 成亲?好 两人来到别苑书房,书房里已燃了炭火,暖洋洋的。 茶桌上,还摆了彭淑喜欢吃的烤肉、甜汤和枇杷。 “冷不冷?” 见彭淑进门,李肃立刻起身迎过来,关切的问。 “喝了姜汤,好多了。现在不冷。你呢?”彭淑摇摇头,也打量着他,见他没什么事,才稍稍安心。 又见大家都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她猜测是在等她,顿时有些过意不去,“其实,不用特意等我的。” “要等。”李肃无比坚持。 理由他没说。 只不过,基本的尊重而已。 他要让身边所有人,尊重她,如同尊重他。 “时间不等人,那我们开始吧。” 彭淑感动,自然要投桃报李,对得起他这份尊重。 “坐。” 李肃习惯性将她扶到主位上坐下,自己则坐在旁侧。 起初,彭淑也没反应过来,待坐下了才想起,这已经不是前世,她再怎么样,也不该坐在主位上,急忙起身,坐到了他对面。 在场的北苍、廉贞、盈袖:”……“ 三人都惊呆了。 王爷要尊重彭姑娘,也太过了吧! 这完全把自己放在从属位置…… 李肃在彭淑起身坐在他对面时,才反应过来,有几分尴尬的轻咳了声,冷声吩咐廉贞道:“说。” 廉贞面对这样的主子,彻底没脾气了,拱手道:“宫里传信,陛下已着人拟旨,择吉日昭告天下册立四皇子为太子。钦天监监正封楚华,和副监,在进宫的路上,暴毙。还有,清江改道,淹了皇陵。” “什么?” 北苍闻言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清江改道,皇陵被淹?这是今日发生的?” “是,刚刚得到消息。清江改道,滔滔不绝的浑水,直奔皇陵,就算传消息回来时还没被淹,现在应该也被淹了。皇陵被淹,是注定的了。”廉贞无比笃定道。 “一天时间,怎能发生这样的事?”北苍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清江改道?怎么可能改道?一条数百丈宽的大江,说改道,就改道?” “是。”廉贞点头,“消息是泱州州牧之子,陈烨快马来报的。” “陈烨?” 彭淑立刻想起表妹郑微燕。 “他去清江做什么?”她眉头蹙起。 廉贞摇摇头,“这就不知了,宫里的人没说。” 闻言彭淑也不再多问,只道:“陈烨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他既说清江改道,那便是真的改道了。但清江不可能自己莫名其妙地改道,我若没记错的话……” 她在脑海里回忆了下前世熟悉无比的堪舆图。 清江距离皇陵其实极远,就算再大雨漂泊,也不可能淹了皇陵。 唯一有可能的便是,有人炸了仙女瀑布。 从地形上看,清江沿江有座山脉,宛若仙女侧卧。而最薄弱的地方,便是‘仙女脖子’处,只要炸掉了那处断崖,便可令清江改道。 而清江改道后,会直奔皇陵入口。 皇陵入口在半山腰,山下是个盆地。若遇到大暴雨,水位上升,是可以直接淹没到皇陵入口,然后顺着入口深入腹地。 “水淹皇陵,钦天监两位主官暴毙……这是不祥。”李肃眉头紧锁。他倒没有相信那些怪力乱神,只是阐述有人用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在与皇帝玩心理战。 “大皇子那边,有高人。这个局,肯定是早就布下的。”北苍也想到了。 “彭家。”彭淑毫不犹豫道。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汇聚过来。 李肃闻言立刻很心疼。 他最清楚她在彭家过的什么日子。 “陈烨呢?”彭淑忽然想到一个可能,猛地站起身来,“若真是有人炸了仙女瀑,那么那炸瀑布之人,很可能怀疑他知道真相……” “立刻着人保护陈烨,不能让他被灭口了。”李肃紧跟着吩咐。 说罢,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两颗心都同时悬了起来。 “是。” 北苍拱手,立刻转身出了书房。 “看来李星让今天是当不了太子了。” 北苍离去后,彭淑淡淡道。 说罢,她话锋一转,无比关切问:“他是不是要一举铲除大皇子身边的人?这件事,皇帝是不是交给你做?” 李肃深邃的眼眸,满是感动。 她在关心我! 不由得,他嘴角勾出抹欢愉笑意,“无妨,这些人只是站错了队,我会酌情处理。” 一下子得罪那么多人,他也不是傻子。 虽然,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罪之人,但不会那么急。 徐徐图之,才不至于狗急跳墙。 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彭淑暗暗松口气,但心里已是杀意丛生。 皇帝老儿太过分了。 他不是想给自己儿子铺路吗? 那她就拆路! 不过,在拆路之前,必须得帮李肃拉拢更多盟友。 朝堂,不是有才华便可以的,需得处处抱团迎战。 “剩下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打定主意后,她紧忙又问。 “明日起来,我会把人都抓了。” 李肃说罢,关切地凝视过来,“届时,彭家可能会受到影响,你……我私以为,你的名字从彭家族谱里移出来,最为妥当。” “这么快,就轮到彭家了吗?” 彭淑有几分恍惚。 她一直等彭家满门抄斩,终于要等到了吗? “从大皇子晕倒那一刻起,便进入倒计时了。彭淑,我们不如……” 后面的话他顿住了。 他自己都一身麻烦,如何还敢提成亲? “好。” 彭淑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便答应了。 李肃闻言,脸上浮上震惊。 紧接着,震惊变成惊喜。 惊喜变激动。 欢愉在此刻,达到前所未有的顶点。 “好,我……我这便派人去准备。”他激动得语无伦次,跟一个没经历过什么大事的毛头小子似的,手足无措地站在对面。 彭淑轻笑,轻语了句:“真傻。” 可不傻吗? 杀伐果断的贤王殿下。 此刻,跟个小孩似的。 是什么让他在自己面前,这样的谨小慎微? 是因为爱吗? 那,她有些受宠若惊了。 他这样待自己,那她,必得待他更好些,才能报答他这两世的爱护。 李肃凝望着她的眼睛,看到她眼里有的更多是感动,而不是无条件的爱意,心里顿时有些失落。 不过,他很快便又在心里告诉自己。 母妃说,日久生情。他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她总有一天,待他之心,也会如他待她一般。 “我先回去了。“ 彭淑没多想,只想尽快离开别苑,去给他拉更多的党羽。 然后,与老皇帝决一死战! 第236章 不眠夜 回到皇甫家,已凌晨。 让彭淑意外的是,郑梓依和皇甫严没有睡,一直在垂花门处等她。 这是活了三世以来,人生第一次,有亲人等她归家。 感动犹如种子,在心里萌芽,然后茁壮成长。 见她入了偏门,夫妻两迎了过去。 “淑儿,你怎……还换了衣裳?” 郑梓依眉头一蹙,急忙往她身后看,没发现其他人相送,提起的心稍稍落下,可却不尽落,“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你去了何处?” 没等彭淑接话,皇甫严也跟着问。 问完又担心激怒她,立刻解释道:“没别的意思。最近京都不太平,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你出门回来换了衣裳,若被人瞧见,怕是要说闲话。你说去了何处,我马上派人去处理,免得被人造谣。” “对对对,淑儿不必尽说,就说个地名便好。”郑梓依生怕问多了,惹女儿反感。 彭淑鼻子一酸,眼泪便已在眼眶中打转。 她从始至终要的,从来都只是父母的关心罢了。 现在,她算是得到一些了吗? “淑儿,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见她眼泛泪花,郑梓依立刻便急了,“你与娘说,娘给你做主。” “别怕,这里是皇甫家,不管是谁,咱都不怕。”皇甫严也道。 “我没事。” 彭淑低下头,不让他们看到脆弱的自己。 不过是等她回家罢了,便感动得要哭了。 说出去都丢人。 说罢,她怕他们刨根问底,又急忙继续道:“贤王派人送我回来的。没人看见,他也没亲自送。” “贤王?” 郑梓依与皇甫严对视一眼,两人眼里不约而同地浮上担忧。 贤王身份特殊,若真是贤王…… 那他们得做好准备了。 老皇帝是不可能放过贤王的。 “嗯。” 彭淑点点头,“他办事细心,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的。你们放心。” “王爷办事,我们当然放心。”皇甫严用眼神示意妻子不要多话,继续道:“你那些画,你娘已派人收拾好了,有些已经毁坏,不过,画得最好的那幅完好无损。至于颜料,你列一个单子来,我派人给你买新的。” 他小心翼翼地,总担心激怒彭淑。 以前,他只担她会说过分的话伤他的妻子。而现在,他是真的将她当女儿看待。 任何一个,在被生母抛弃言论里长大的孩子,还能长成她这个心性,实在太难能可贵。 也,太过可怜。 最近他一直在了解彭家,调查彭家。调查得越深,那些往事便越触目惊心,也越心疼这个从小讨好全家,拼命为家族争光,却得不到半点关心的孩子。 “谢谢。” 彭淑真诚道谢,感受到了被关心的温度。 此时此刻,她忽然便觉得,住着皇甫家的,吃着皇甫家的,受皇甫家庇护,却还叫人家家主和主母这样小心翼翼讨好,实在不该。 她讨好了两辈子,知道讨好别人是个什么滋味。 若她继续这样摆脸色,与彭家那些人,有何区别? “我有些困了,想去休息,可以吗?”她轻声问,语气前所未有的平和。 虽然,还不能心平气和地称一声娘,可她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在他们面前,像一个有温度的人了。 “好好好。” 两人不约而同地点头,欢喜地吩咐郑妈妈亲自送。 待郑妈妈将人送远后,郑梓依激动道:“官人你看到没有?淑儿变了,她不凶我了。今天还心平气和地跟我说了那么多话!” 皇甫严为她高兴,点了点头,“看到了,你们是亲母女,又不是仇人?她怎么会一直冷冰冰的?你瞧着,这只是个开始,以后会越来越好。” “嗯。”郑梓依重重点头,“会越来越好。” 此时,皇甫家外的巷子里。 李肃浑身笼罩在黑影中,瞧着皇甫家偏门关上了,还不打算回去。 “王爷,温大人应该快到王府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您送彭姑娘回来,又不露面,她都不知道。”许笑有些恨铁不成钢。 盈袖说廉贞是榆木脑袋,他看廉贞才不是呢,王爷才是! 明明对彭姑娘好得不得了,却不叫她知道。 这不是无用功吗? “之前准备的聘礼,你去梳理下,再着添些,不能让她受了委屈。”李肃对他的话,置若未闻,说罢又补充,“秘密行事,暂时别让别人知晓。” 他怀疑上次彭淑被扔进海里,就是因为他大张旗鼓准备聘礼引起的。 这一次,他要平平安安地娶到她。 守护好她。 “是。” 许笑立刻领命,心里也是蛮开心的。 他想着,王爷娶了王妃,应该就能专心政务了吧。 这婚事,可快点办吧! 别整日牵肠挂肚,茶饭不思的。 皇甫家,沉香院。 彭淑远远地瞧见自己的院子,灯火通明,稚嫩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孔雀石,和青黛石,还有绿松石,都是姐能用到的颜料,你们快收好。“ 走近了,听得更真切,是皇甫耀。 “二公子,这奴婢可不能收,您要送,直接送姑娘手里。”尤妈妈为难道。 “不过几个石头,你们怎就不能收?”皇甫光将一包石头往桌上一放,“你们是嫌我给的少?” “可不敢,不可敢,二公子……” 尤妈妈一句话没说完,彭淑便进院了。 “收下吧,小土豪有银子没处花,让他花我这儿。” 她语气轻快揶揄。 皇甫耀闻言愣了愣。 这是她阿姐吗? 说话怎这么好听,真温柔。 比别人的姐姐,温柔多了。 声音还好听。 长得还好看。 画画更是好。 真是,哪哪都比别人的姐姐好。 彭淑见他骄傲的小眼神,无奈摇摇头,佯装生气道:“以后说话做事,不要拉踩,这样很讨厌。” “姐,什么叫拉踩?”他撒娇的挽着彭淑的手,开心的问。 “拉踩就是,夸一个贬低一个。贬低比人,并不能提高自己。可明白?每个人,生存在这世上,都有自己的优点和缺点。所以,不要夸一个,贬低一个。你能不吝赞美这很好,但也不要随意贬低别人。” “是,谢谢姐。”皇甫耀认真点点头。 他是真的听进去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快回去睡。”彭淑估摸着时辰,应该丑时末了。 “姐没回来,我不能睡。平日里也便罢了,可今日家里出了事,一家人,便要互相关心。”皇甫耀很郑重的说着,“不过,见到姐你回来了,我便困了,我要回去睡了。” “尤妈妈,送二公子回去。”彭淑感动地摸了摸他脑袋,笑着轻语道:“真是个小机灵。” “嘿嘿……” 皇甫耀咧嘴一笑,打的哈欠,转身出了沉香院。 “姑娘,奴婢也伺候您歇下吧。”雪薇端了盆水过来。 “不用了。”彭淑摇摇头。 相信今夜,整个京都的大人物们,都无睡意。 她这一世虽不是大人物了,却也睡意全无。 “染微。” 她轻唤了声。 “奴婢在。”染微立刻过来,“姑娘可是有吩咐?” “信国公府,你进得去吗?”彭淑问。 染微闻言尴尬地挠了挠头,“姑娘,奴婢能在彭家如入无人之境,是您对彭家了解够深。在皇甫家,能来去自由,是夫人和皇甫大人不计较。那日在大皇子府能顺利带走大皇子妃,是大皇子蠢,将菡萏院所有人都赶走了。这信国公府……”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再给奴婢五年,奴婢练练。” “算了。”彭淑哪里等得了她五年,当即吩咐雪薇道:“准备份礼物,我明日去找楚二。” “姑娘,没事先递帖子,奴婢担心楚二姑娘不在府上。”雪薇表示担忧。 “没关系,直接去准备,在不在看命。”彭淑有些着急。 她想要尽快为李肃拉拢党羽,肃清谣言,恢复他的名声。 他在庙堂厮杀,那她就在身后为他保驾护航。 “是。” 雪薇不再说什么,端着水离开,去库房挑礼物去了。 彭淑和衣躺在软塌上,在脑海中模拟事态的发展。 沉香院,灯火通明,皇甫严的书房,也同样灯火通明。 “你是说,皇陵被淹?” 他比李肃晚两个时辰得到消息,此刻听了禀报,登时大惊。 “是,应该是千真万确。那陈烨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皇甫钰道。 他是皇甫严的族亲,因年少时犯过事,终身不能科考。但家族不养闲人,他只好担任起了收集情报、管理眼线之类的庶务。 “立刻派人去皇陵看看,若真是被淹,明日朝堂上,想必有一番争论。” 皇甫严眉头紧锁。 目前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件事是谁干的,但从事情发展的角度考虑,应该是大皇子那边的人。 可…… 他思虑了片刻,沉声问道:“彭家,果然是站在大皇子那边?“ “大哥,你放心,这件事绝对不会错。我以前便有所怀疑,只是彭老三太狡猾了,根本抓不住把柄。不过,大皇子晕倒后,他们露出了破绽。你瞧好吧,他藏不住了。”皇甫钰无比笃定。 “若是这样……”皇甫严轻叹一声,“彭淑又不愿将名字挪到咱们家……” 皇甫钰没接话。 彭淑是个好姑娘。 可这朝中大事,家族生死存亡之际,要牺牲的,很多。 “这样,你明日安排一下,我要秘密见一下武安侯。或许,顾氏,能劝劝她。” 皇甫严是不愿去求顾氏的。 可,有时候,没有办法。 “好。”皇甫钰点头应下。 “轰……” 两人话音落下,天穹又春雷轰隆。 大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地打在瓦片上,听得人心慌烦躁。 但,很多人也只是烦躁扰眠,而承乾帝则不是。 他得到皇陵可能被淹的消息,怒咳了几大口老血。 “老天爷,朕是天子,是天子啊!朕不过是想立个太子,为何就这样难?为何要降下如此责罚?!” 他悲凉长啸,捶胸顿足。 阿四瞧着,心里难受,“陛下,许是人为,并非天意。” “你不用多说,朕知道是人为。可今夜的雨,也太大了些。朕了解皇陵,就算清江改道,也淹不到皇陵。可,可雨这样下,水位上升,难保……难保不淹到入口。一旦大水灌入皇陵,坏了龙脉,这万里江山,就完了,就完了呀。” 阿四闻言不知该如何劝了。 这种事,真的宁可信其有。 尤其是,皇帝格外相信。 “陛下,臣有事请奏,还请陛下宣见。” 门外林世崇还在催。 他也知道清江改道,要淹没皇陵的事了。 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他立刻前来求见,为的便是让承乾帝相信是人为,而非天意。 “让他们都退下。” 承乾帝疲累地摆了摆手。 他真的不敢大意。 若因为立老四为太子,引起天罚,那他宁可立老六。 大启的江山,是祖宗打下来的,他不能让这锦绣江山因为自己而葬送了。 阿四无声领命,转身出了秧禾殿的门。 “阿四公公。” 林世崇见他出现,立刻便上前塞银子,“帮帮忙,本官必须见陛下一面。” 阿四没收银子,推了回去,“林大人,回去吧,陛下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公公,可是有人在陛下跟前说了什么?”林世崇紧抓阿四的手不放,急切问。 阿四摇摇头,“没有人在陛下跟前说什么,他只是听了陈公子的禀报。仅此而已。” 他说罢轻叹一声,若皇陵被淹是人为,那么这人一定是个非常了解皇帝的人。只需让清江改道,不需与皇帝说任何话,他自然而然的便能想到不吉利。 这是个高人。 林世崇闻言,一颗心直直往下坠,直到谷底。 银矿献了,大皇子那边彻底得罪了,然后立太子的诏书没下来? 这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不甘心。 不甘心呐! “陛下,陛下。”他当即大喊起来,“有人陷害四皇子,是有人陷害四皇子,陛下!请陛下明察。” “林大人,你走吧,别再触怒龙颜了。”阿四好心劝阻。 此时此景,他真想说一句,您有几座银矿可以献? 第237章 撕破脸 关键一步,林世崇哪里肯走? 他当即跪下,又高喊起来。 “陛下,还请陛下明察!勿要让小人得逞啊陛下。” 阿四无奈极了。 林世崇是四皇子的亲舅舅,官拜一品,又出身世家大族,他不好叫人直接叉出去。 只能苦口婆心的劝。 “林大人,陛下会查清楚的,你先回去吧。” 若是以前,林世崇会听话的。毕竟,他虽官在一品,又是李星让的亲舅舅,但阿四是大内总管,整日跟着承乾帝。 可今日,他怎敢轻易离开? 若离开了,明日别人还不知会如何诋毁污蔑李星让呢。 他把林家的一切,都压在了李星让身上,绝不能败。 但承乾帝缠绵病痛,继续纠缠也不明智。 当即,他灵机一动,继续高喊道:“陛下,还请陛下允准臣亲自彻查,恳请陛下允准!” 秧禾殿内,承乾帝被吵得心烦气躁,恨不得一刀砍了那发出声音之人。 可,他心里也很清楚,清江改道,大概率是人为。 既是人为,便怪不得林世崇焦急。 然,纵是人为,今夜的雨下那么大,他也不敢大意。 “准。”他揉着太阳穴道。 殿外,林世崇闻言,立刻惊喜叩拜,“微臣多谢陛下。” 说罢,他起身急匆匆出了宫。 黑压压的天穹,雨越下越大,雷声越来越密集。闪电犹如天罚,隔不久便在黑暗里闪烁。 听着轰隆隆的雷声,彭淑硬熬到了天亮。 天刚亮,她便准备去信国公府了。 而比她更早的,是李肃和那些上朝的朝臣们。 今日李肃没去上朝,直接带兵将李星让那边检举的六十多名官员全抓了。 他抓人很快,兵分几路,在承乾帝撑着病体来到宣政殿上朝前,便已全部抓获。 一时之间,群臣人心惶惶。 雨还没停,但没昨夜那样来势汹汹了,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纵是大雨变成了小雨,路上也积了不少的水,城外护城河浑浊一片,水位上涨齐平道路。 春季,本便是雨多的季节,隔三差五下雨是常事。 四皇子府里,闵松泉也这样安慰借口病了,没去上朝的李星让。 “嘭!” 李星让闻言不但没消气,反而怒不可遏的扫落满桌茶盏,“废物!你们一群废物!为何没有发现彭远泰是大皇兄的人?” 他快死去了,为了得到彭家的支持,他做过多少蠢事? 还险些身败名裂! 可到头来讽刺的事,人家早就支持别人了!只有他,从头到尾都是个小丑! 难怪彭淑会突然改了态度,原来是知道家族支持别人,而不可能支持他! 闵松泉闻言低下头,羞于辩驳。 这件事,他确实有责任,竟一直以为彭家中立。 他还私底下去拉拢过不少次,都被拒绝了。为此,他还赞过彭家不愧是彭顺公之后,有乃祖风范。可谁能想到,彭家早就投靠了大皇子? 若不是那崔向贤愚蠢的去彭家,他还被蒙在鼓里呢。 “殿下,如今事已发生,咱们还是往前看,先想办法稳住局面。” 他沉默了片刻后,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然后才继续劝道。 李星让也知道要先想办法解决当下困局,可他能有什么办法? 平心而论,若他是皇帝,在要立太子的时候,突然出现这样的事,第一时间也会想到不祥。 闵松泉见他不接话,只坐在那里冷着脸,便又道:“殿下,陛下肯定也知道这件事是人为,可……”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本殿明白。” 李星让拼了命的压制怒意,努力用平和的态度与他商量。 “是这个理。做这件事的人,简直太阴毒了。不过,他也太心急了些,咱们还有机会。”闵松泉冷静分析。 “清江改道,不知毁坏了多少农田屋舍,咱们可以从这方面入手。”他说着说着,思绪跟着清晰起来,“而且,陛下在明知是人为情况下,还是被拿捏了,心里定然很不舒服,若咱们找到那个人,他一定会杀了他。” “立刻派人去查。”李星让迫不及待了。 “殿下,属下会亲自去办这件事,您现在最重要的是,入宫见陛下,请陛下赦免了淑妃娘娘。用您的冤屈,换娘娘出冷宫。”闵松泉又道。 李星让闻言点点头,“好好办,我这便入宫。” 他话音方落,门外便响起新提拔太监随伺小何子的声音。 “殿下,去皇陵查探的人回来了。” “快传。”李星让急切道。 不多会,一名累得口吐白沫的府兵被抬进来。 “如何?”李星让立刻迎上去问。 “未淹。”那府兵只说了这两个字,便彻底晕死了。 “抬下去。”闵松泉挥挥手。 小何子紧忙领人将府兵抬了出去,书房里又只剩下李星让和闵松泉两人了。 “未淹到皇陵,本殿还……” “殿下。” 闵松泉打断李星让的话,在他满是欢喜的脸上狠狠浇了盆冷水,“水未淹入皇陵,陛下会觉得是自己及时打住了立您为太子。” 李星让:“……” 他闻言如遭重击。 这一局,竟不管如何,他都是输家。 “我要他死!一定要他死!”他怒道。 闵松泉微微摇了摇头,等他说完才劝道:“殿下,您现在不能动大皇子,不然就再无机会了。我们先找到清江改道的原因,然后再做她想。您先去将娘娘救出冷宫。” “闵松泉,你记住,总有一日,本殿一定要他死!” 李星让总算是被劝住不立刻动手了,但他一定要杀了李星文。 闵松泉点点头,“属下记住了,会的。” 此时,大皇子府。 柔侧妃守在李星文床前,低低抽泣。 崔向贤则在屋子外不停地用印。彭贵站在他旁边,看着他将一笔笔银子花出去。 大皇子府这边,花钱如流水,而李星让那边,已开始审讯了。 至于宣政殿上,也沸腾了。 不过,群臣们热议的,也还是皇陵被淹的事。他们不管始作俑者是谁,先一顿抨击。 而部分大臣,则担心是天意。 “陛下,微臣有本要奏。” 温不平在群臣身后高喊。 承乾帝此刻头痛欲裂,又咳了几口老血。 那咳出来的血,被他用手帕捂得严严实实,不让群臣瞧见。 “准奏。” 他一想到四儿子被人议论不祥,不宜为储君;大儿子生死未卜;二儿子早夭;三儿子庸懦;六儿子变病入膏肓;其余的又还太小,心里便很担忧。 担忧他的江山被李肃窃取了。 若他有一天没了,儿子还得群臣来护持,这便打算给温家些面子。 温不平抱着朝笏站出来,高举道:“陛下,清江改道,损毁农田、屋舍、家畜不计其数,还有活生生的人命。大水又淹没到皇陵入口,险些便水灌皇陵。这是天罚,还请陛下下罪己诏,以平天怒。” 轰! 此话出口,莫说是承乾帝了,就是群臣,和温家自己人,也都惊呆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让皇帝下罪己诏? 不要太荒谬好吗?! “咳……咳……咳……” 承乾帝闻言,气得一个没喘上气来,咳晕了。 “陛下,陛下……” 群臣震惊,宣政殿霎时慌作一团。 温老爷子趁乱做过来,给了温不平后脑勺一巴掌,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你是要害死全家?谁让你这么说的?那位?“ 那位,意指贤王。 温不平没接话,他沉默了。 见儿子沉默,温老爷子也明白了。 他在心里一叹。 曾经的君明臣良,终究是维持不住,要撕破脸了。 “罢了,你直管去做。” 他很快便做出了决定,并悄声告知。 温不平闻言一愣,他没想到父亲能支持他,这一着不慎,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不由得,他眼眶起了氤氲,对父亲的怨恨,也少了许多。 天色大亮,皇甫家,沉香院。 “姑娘,您要的死蕙兰。” 染微跑遍了附近街道,找了一个多时辰,才找到一株病死的蕙兰。 彭淑扫了眼那死蕙兰,微微蹙眉,“不像楚二种的那株,算了,杀死一株花,罪业加我身上吧。走,去信国公府。“ 急匆匆到信国公府时,果然还是来早了,楚灵珊正睡回笼觉呢。 不过也正好,方便行事。 “彭姑娘稍等,奴婢去唤姑娘起身。” 楚灵珊的贴身嬷嬷许嬷嬷道。 “不必了,我也没什么事,就只是过来跟楚二说说话而已。你让她睡吧,也不用在这里伺候。”彭淑摇摇头道。 她神色如常,根本看不出有心事。 许嬷嬷也不多想,毕竟姑娘家,能有什么大事? “哪能呢,奴婢在这里伺候您,您想喝什么茶?雨前龙井?还是……” “我喝白茶。”彭淑没等她说完,便笑着道。 “彭姑娘稍等,奴婢去给您取。”她闻言一愣,紧忙便离开了。 只不过,不是去楚灵珊的小库房取茶,而是去借。 经过几次相处,彭淑观察出楚灵珊不喜欢喝白茶,但楚惊风会喝。 她应该是去找楚惊风借白茶。 “阿影姐姐。” 楚灵珊院里管厨房的人过来叫走了阿影。 彭淑这个时候上门,按楚灵珊的规矩,是一定要留下来用饭的。管厨房的人,叫阿影过去,是问她有什么忌口。 阿影走后,院里还有其他丫头伺候,彭淑看了眼,品级高的,几乎没有了。楚灵珊的贴身大丫鬟,正在准备伺候她起身的用水。 “染微。” 彭淑冲她眼神示意了下。 染微收到示意,立刻捧着肚子不好意道:“姑娘,奴婢想去如厕。” “去吧。”彭淑假模假样的点点头。 染微得允许,转身便朝如厕的地方走去。楚灵珊院里伺候的丫头想要跟,她慌忙称自己熟悉路,让她们帮忙照看彭淑。 此刻,院里确实没有等级特别高的丫头,她们也不敢乱走,便同意了。 恰好,楚灵珊听到院子里有彭淑的声音,也清醒了,急匆匆出来,惊喜道:“彭淑,今儿是吹了哪里的风?怎把你吹来了?” “这不下雨烦闷么?找你去一起去镇山王府,看看凤阳。”彭淑神色如常笑道。 “好啊,正好我新养了只鹦鹉,不太会喂,也准备去问问郡主呢。” 她说罢激动的将自己的手养鹦鹉拿出来,“好看吧?紫色的呢,我好喜欢这个颜色。” “好看。”彭淑心事重重,多少有些敷衍。 不过楚灵珊没多想,她撇了撇嘴,“我知道,我当你面夸我家乖乖,你心里肯定觉得你家小白更好。” “我家小白本来就更好。”彭淑挑眉。 “哟哟哟,真不要脸。”楚灵珊傲娇的一展自己的鹦鹉,“分明是我的乖乖更好!” “不要脸。”彭淑笑着反击。 两人互相说着,不当真也不生气。 “你等我,我马上洗漱好,咱们去镇山王府。”楚灵珊是一刻也等不及了,打算直接去王府蹭饭。 她说罢,火急火燎的便进屋了。 “姑娘。” 此时染微回来,给了彭淑一个成功了的眼神。 “呼。” 彭淑收到眼神,还有些罪恶感。她也不知这该死的道德感是哪里来的。 等了两刻钟左右,楚灵珊收拾好,两人同车直奔镇山王王府。 镇山王王府距离信国公府并不远,小半个时辰便到了。 到门前时,染微去叩的门。 门房听是郡主的两位朋友到访,紧绷的神色,明显松了下来。 见他神色不对,彭淑当即便有些紧张。 镇山王是李肃的盟友,他不能出事。 “可是府里出了何事?” “倒也没什么事,就是永康王府家的郡主来了。“门房也不方便多说。 不过看他神色,便可知来者不善,怕是正在为难凤阳。 “劳烦去找王爷禀报一声,就说我们是凤阳的朋友。”彭淑习惯性称凤阳,常常忘了要称郡主。 门房一听,倒没觉得她无礼,只觉得应该是郡主信得过的朋友,不然为何要让她直呼其名? “哎,小的这便去禀报,两位姑娘还请稍等。”门房想到永康王府那边来势汹汹,便觉得郡主若有朋友相帮,局面会好很多。 望着门房远去的背影,彭淑与楚灵珊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关切。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楚灵珊问。 彭淑微微摇头,她想到了关于凤眼那件事。 或许,在外人眼里,那件事已被妥善处理,而在凤阳这里,可能又陷入了新的麻烦。 毕竟,永康王府,可不是好惹的。 相比起凤阳的温婉来说,那边要不要脸太多。 “不管永康王府那边怎么为难,我都会站在凤阳这边!”楚灵珊无比笃定道。 彭淑闻言心头一颤,这样的年少情意,她似乎很久很久没见过了。 依稀记得,那是第一世的事,距离今日,几十年来。 如今再见,她不由神往,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变得年轻了些。 真好。 第238章 把柄 镇山王爵位已传六代,到如今这一代,正好是第六代,从亲王爵递降到君王爵 下一代,便不能保留王爷称号了。 这一代镇山王也不得承乾帝圣心,是以镇山王府显得有些旧。朝廷的俸禄,根本维持不了一座王府积年累月下来的体面。 尤其是,由奢入俭。 此时,门房以最快速度冲到王府正院,与正院守门的侍卫三言两语一并报,那侍卫点点头,转身直奔书房。 许是天飘着雨,书房的门窗都紧闭着,瞧不见里头情形。 并且,在书房门外,镇山王的心腹常随曹定亲自守着。 “曹总管,有人来拜访郡主。”侍卫说罢将彭淑和楚灵珊的身份一报,便等着回话了。 曹定闻言神色不动,转身进了书房。 然而,他进入书房的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书房里哪里有镇山王的身影,只有一个谋士在里头假扮镇山王。 “伍先生,怎么办?彭姑娘和楚姑娘来了,是来找郡主的。那边惠玲郡主和永康王妃闹得厉害,这若是让外人知晓,王爷又要被嘲笑。”曹定忧心忡忡。 作为王府的谋士,伍育修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王府里,老王妃病去如抽丝,还很虚弱,正在城外养着。 王妃呢,又温婉有余,气势不足,在永康王妃面前,大气都不敢出,根本拿不定主意。 偏偏,在这关键时刻,王爷和世子出门议事去了,还不告诉他们地点。 你瞧瞧,这该怎么办! 正踌躇不知该如何办,门外便传来叫嚣声。 “镇山王李纯正!你出来,污蔑了我女儿,现在不敢出来见人了?明明是你女儿,勾引男人,跟人苟且,你却将脏水泼到我女儿身上,我要你好看!你出来,出来跟我理论理论,你若不出来,我即刻就去陛下跟前告你污人清白!你也算是做人王叔的,怎用得出这样下三烂的手段?!” “啊!别打了,惠玲姐,你别打了。” 永康王妃话音落下,立刻便传来凤阳被打哀求的声音。 “王嫂,这肯定有误会,我家王爷绝对不会干出这种事。你让惠玲先放了凤阳,凤阳什么都不知道。”镇山王王妃求爷爷告奶奶的,也不敢派人去救自己的女儿。 她在闺中时,便被永康王妃压制,直到今日,十多年了,在人家面前也从来没有哪怕一刻,抬头挺胸做人过。 “哼。”永康王妃冷笑,“房氏,妻贤丈夫不做横事。镇山王正因为娶了你,他才做出如此下三烂的事来。我今日就告诉你,凤阳我们永康王府是绝对不可能放过!未婚先孕,勾引名门公子,与人苟且,就该沉塘!” “对,该沉塘!来人,将这贱人拉去沉塘!”惠玲郡主开心叫嚣道。 她最近可太憋屈了。那些传谣的人,虽不敢当着她的面说,可私底下却在说她跟一群家丁苟且。连得府里的家丁,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充满了恶心的欲望。 起初,她以为杀了那些家丁便好,可不管她杀多少个,只要世上还有家丁的存在,他们看她的眼神,便都充满了亵渎。 她实在受不了了! 这一切,都是凤阳这个贱人造成了,她一定要让她死! 屈辱的死! “不能,你们不能这么做。”房氏立刻上前阻止,可还没靠近,便被永康王妃亲手拽回来,摔在了地上。 “房氏,你是不是忘了当年那件事?你是怎么嫁给镇山王的?你若是忘了,我可以提醒你,也可以请全天下的人都来帮你回忆。要不要?嗯?” 她居高临下地俯瞰房氏,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镇山王害我女儿名声,我便要他女儿的命!这很公平。你若不服,大可去阻止。到时候,我一个说漏嘴,全天下的人都会看到,你这光鲜亮丽的王妃,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房氏闻言如遭重击,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勇气。她望着女儿的眼,充满了愧疚和自责。 凤阳脸上、胳膊上和腿上,都受了伤,正在泊泊地流血,流了她满身。父亲、祖母和弟弟都不在,她无人护持,只能指望母亲,可母亲现在是什么意思? 她要放弃她了吗? “凤阳,你娘不要你了。她放弃你了,为了她自己,她连你的命都不要了。”惠玲手指狠狠插进凤阳手臂上的伤口里,尖锐的指甲,抠出了满手的血,和肉。 “听说你最近喜欢跟彭淑一起玩?啧啧啧,你们两真是一路人,一样的被母亲抛弃。” 她说着将满手的血,糊在凤阳脸上,“听说浑身裹着血死的人,是入不了轮回的,我想你,永坠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凤阳心如死灰,身体的痛,远不如心痛。 痛得窒息。 父王临走前,分明已经吩咐人,不准放任何人进来。 可永康王妃来了,是母妃亲自迎进来的。 是她亲眼看着惠玲伤她,她院里的人想要救她,是她亲自叫府里的家丁,将她院里的人赶走,让她孤助无援。 是她,吩咐府里的人不许多管,并让她们走得远远的,只留永康王府的人。 现在,她竟要用她的命,去换平安吗? “房氏,你还真是没让我失望。”永康王妃畅快大笑,笑了几声,她笑容一收,冰冷吩咐:“来人,沉塘!” “母妃!” 凤阳被惠玲的人拖着,往后花园荷塘走,她不甘心的望向跌坐在地上的房氏,“你就让外人,在我们自己家,杀了你的女儿?!我想不明白,我想不明白!” 她崩溃大喊,满眼哀求和悲痛,失望又忍不住期望,“你告诉我,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什么秘密比你女儿的命还重要?!” 房氏不敢抬头,将头埋得低低的,她带着哭腔道:“凤阳,就当母妃没生过你。来世,做个普通人的女儿,别再来高门王府了。” “假惺惺。”永康王妃嫌恶的冷哼一声,继续冲着书房紧闭的门道:“李纯正,我都要将你女儿沉塘了,你还是不肯出来救你女儿吗?也是,你做贼心虚,哪里敢出来与我对质?” 书房里,伍育修与曹定对视一眼,两人都急得满头是汗。 他们竟不知郡主在后院受此欺凌! 王妃怎么回事? “怎么办?伍先生,您快想想办法呀!”曹定忍不住要冲出去了。 “容我想想,容我想想……”伍育修有些紧张,越着急时,脑子越空白,此刻竟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 “我去救郡主!” 曹定见伍育修想不出对策,打开门便冲了出去,冲旁边的侍卫怒喊道:“你们是死人吗?没看见外人在欺负郡主?来人,救郡主!” “我看谁敢动?!” 永康王妃怒吼,她冷笑着望向房氏,“房氏,你确定要让他乱来?” 赤裸裸的威胁,任凭是谁都瞧得出来,房氏又哪里瞧不出? 她悲凉的呵斥曹定,“谁让你乱来的?凤阳做出这种事,理应沉塘以正家风。任何人,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擅自行动。违者,死!” “王妃!” 曹定气得想一刀结果了她。 这算什么母亲?对外人低三下四,慈眉善目,对自己女儿,一副豺狼虎豹的面貌! 堂堂王妃,被人逼迫至此?戏文里都不敢这么写! “听到了吗?”惠玲得意仰头,“还不立刻将这贱人沉塘?” 随着她一声令下,永康王府的人,压着凤阳朝后院荷塘走去。 “王妃!”曹定冲房氏大喊。 然而,房氏却仿佛没听到般,依旧保持着跌坐时的姿势,一把把的掉着眼泪。 见她无作为,还假惺惺的哭,曹定气得冲出了正院。 他一边冲刺,一边嘀咕道:“若王爷在,永康王府敢这样欺辱?若不是王爷为了帮贤王,会惹上这种事?既是为了贤王,那彭姑娘理所应当想办法保住郡主!” 作为镇山王的心腹,他几乎已经将彭淑当贤王妃了。 在他眼里,镇山王帮贤王,贤王以及贤王妃就该拿出些本事来,不然这样的人,效忠有何用? 王府门外,彭淑与楚灵珊等了好半晌,都没等到回话,越发的心急。 “染微,再去叩门。”彭淑吩咐道。 “是。” 染微点了点头,立刻上前准备叩门。 就在她手敲下去时,门开了。 “彭姑娘。” 曹定直接走到彭淑面前,拱手深深一礼,言简意赅的将事情一说,便恳求道:“我们家王爷为贤王殿下肝脑涂地,如今他的女儿蒙难,还请彭姑娘想想法子,救救我们家郡主。” “永康王妃怎么敢?” 彭淑还没接话,楚灵珊先忍不住了,“这里是镇山王王府,她一个别人家的王妃,怎么敢上门将主人家的女儿沉塘?这太荒谬了,你确定你没有乱编?”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哪有外人上别人家里,将比人的女儿沉塘的? 若是普通人家便罢了,这可是王府! 王府啊! 那么多府兵、家丁、下人,难道都拦着? 眼瞎了吗? 主子受辱,他们无动于衷? 曹定闻言羞愧的低下头,弱弱道:“我们王妃似乎有把柄在永康王妃手里。后院的事,小的不知,这些也是在书房门前听到的。小的是男子,不方便入后院,在书房门前见到郡主时,她身上伤痕累累!” 他说着都心酸,实在也不明白为何王妃能无动于衷,让别人这样伤害自己的女儿。 “王妃?怎么可能!”楚灵珊头一个不信,“你说别人便罢了,说镇山王王妃见女儿被欺负而无动于衷?你当我不认识王妃?我七岁那年,在紫虚山道观后山,见郡主摔了一跤,擦破点皮,王妃都心疼得不得了。而且,那日我躲在林子里,她并未瞧见我,也无其他人,绝对不是假装。” “是。”曹定也回忆了下以前的王妃,那确实是心疼郡主,将郡主当眼珠子般看护。 “可……”他眉头紧锁,“她有把柄在永康王妃手里。” “什么样的把柄,大过女儿的命?”楚灵珊还是无法理解。 “你知道吗?”她偏头问彭淑。 彭淑想起了前世关于凤阳的事,那时她打算帮她回娘家重新改嫁,可被镇山王拒绝了,原因正是他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 只是,那是孙家,而不是永康王府。 难道…… 想到一个秘密,可能被两家掌握,便也解释得通了。 只是,这个把柄…… 她当时念在镇山王帮过她,没有去打听。毕竟,他既拒绝了她的好意,那便说明他不希望她知道那个把柄是什么。 既是人家的秘密,又不想让她知道,也与国朝利益不相干,她便没去打听。 不过,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 “彭姑娘,快想想办法,救救我家郡主。”曹定心里着急,他说着便准备往外走,打算请彭淑、找贤王,两手抓。 “楚二,你这样……” 彭淑附在楚灵珊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话毕,楚灵珊有些不自信,“这能行吗?人家是王妃,我都没有品级……” “放心,能行。”彭淑肯定的点了点头。 “那你呢?”楚灵珊还是很不自信,“你不跟我去?” “这个镇山王王妃有些奇怪,症结在她身上。不解决了那个把柄,凤阳还是会受伤。”彭淑不太乐观的道。 这应该是一个,凤阳也接受不了的把柄吧。 不过,长痛不如短痛。 “好,那我去。”楚灵珊深吸口气,阔步进了镇山王府。 目送她背影消失后,彭淑长叹一声,叫住要去找李肃的曹定,“将你们王妃身边的心腹,想办法都绑过来。尤其是跟她年份最长的,比如她的陪嫁嬷嬷,乳娘什么的。” “彭姑娘,这……”曹定有些为难。 “怎么?做不到?还是不信任我?”彭淑说罢想解释一番,毕竟突然要绑人,确实挺让人无语的。 “不是。”曹定急忙摆摆手,“不是小的不信任您,实在是王妃身边的那些老人,死的死,卖的卖,都找不到了。跟她年限最长的,也才四年,还是外头买的。” “所以,知道秘密的,都死了卖了?”彭淑似乎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第239章 她为什么敢闹? 雨噼里啪啦地打在瓦片上,听声音似乎又大了些。 彭淑站在阿影执着的油纸伞下,雨水飞溅,湿了裙摆。 曹定是个糙老爷们,压根没想那么多,他点了点头,蹙着眉头道:“要不,小的将秀英给您抓来?” 彭淑闻言摇了摇头,“算了,她应该不知道什么。你跟镇山王也多年了吧?你可知道些什么?” “不知。”曹定无比坦荡地摆了摆脑袋,“王爷没什么把柄落别人手里,小的可是跟王爷几十年的人。” 这个时候,他不会撒谎,这一点彭淑很笃定。 既不是镇山王的把柄,那便是房氏的。 “你把方才永康王妃说过的话,再仔仔细细给我说一遍。”彭淑又道。 “好嘞。” 曹定努力回忆方才发生的所有事,将永康王妃的一言一行,哪怕是语气停顿,都模仿了一遍。 “当年?婚嫁?看来得去一趟房家。”彭淑听罢想了几个可能。 这个时代的女人,争的抢的,无非就是嫁个好男人。而抢男人,也无非就那几个办法,什么生米煮成熟饭啦,什么败坏竞争对手名声啦,荡妇羞辱啦…… 就没什么新鲜的手段了。 “彭姑娘!” 曹定一听她要去房家,当即便急了,“我们郡主……” “你放心,你们郡主没事,楚二一个人就行了。你现在立刻去找楚惊风,将这边的情况与他说清楚。”彭淑打断了他的话,并迅速在脑海里过了几个人名。 李肃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绝对不能让他分心。 那么…… 她认识的人里,认识不三不四人最多的,就是楚惊风了。 “可是……”曹定还是不放心,他总觉得彭淑进去了,跟他家郡主绑在一块了,贤王才会上心,才一定会救他家郡主。 “永康王妃和惠玲郡主为什么会上门闹?”彭淑见他不放心,便反问道。 “自然是……”曹定说罢顿住了,那件事可不能说。王爷说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你不说我也知道。不过,永康王府那边肯定是没有证据,若有证据,她们会上门用把柄威胁?” 彭淑此话一出,曹定立刻豁然开朗,他接话道:“他们会直接告到御前!” “对,现在最重要的,是那个把柄。” 见他一点就通,彭淑也暗暗松了口气,她最怕的就是说不通。 既能说得通,便好。 “可,找楚公子做什么?”曹定还是不明白。 “永康王妃拿出把柄,一定要要了凤阳的命,这是威胁,算下等手段。楚惊风常年混迹烟花之地,最是懂得怎么用下等手段。” 彭淑说罢不打算再浪费时间,转身上了马车,吩咐小七道:“去玄阴巷房家。” “姑娘,楚姑娘真的行吗?” 阿影跟着上马车,极其不放心地道。 彭淑闻言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此时,镇山王府后花园,凤阳被扔在荷塘里。荷塘水位不高,只到她腰部,若无痉挛或被压着,几乎淹不死人。 她的嘴巴已经被堵住,正奋力的发出声音求救,拼命的想要爬出荷塘。 “啪!” 惠玲不知哪里找来一根竹竿,站在岸边,不停地打在荷塘里扑腾的凤阳,“贱人,谁让你起来的?我没让人在你身上绑石块,你是不是以为我要饶了你?来人,给我打,打死她。” 随着她一声令下,身边几个丫鬟嬷嬷也拿来竹竿,重重的打在凤阳身上,逼得她不敢靠近岸边半步。 可丫鬟婆子,还有家丁,围了荷塘一圈,不管她稍微靠近哪个方位一点点,立刻便被竹竿啪啪地打。 她只能小心翼翼地站在水位最深的中央。 天下着雨,她又半个身子泡在水里,伤口根本无法止血,鲜血如注,很快便将荷塘染红了。 “水这么浅,这贱人什么时候才能死?来人,在她身上绑石头,快,我马上要这贱人死!” 玩够了,惠玲兴致缺缺道。 “陛下来啦!” 就在凤阳以为自己必死无疑,闭上了眼睛,准备认命时,一声犹如惊雷般的声音,在后院炸开。 第240章 楚二大发神威 “臣妇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听到陛下二字,荷塘边所有人立刻跪下,大气不敢出,头也不敢抬。 唯有凤阳,她被绑着,又在水里,根本无法行礼,只能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当她绝望地望过去时,哪里有什么陛下,来的分明是楚灵珊。 只见楚灵珊神色紧绷,跳下水里,立刻便冲向她,用刀将她身上的绳子割断。 听到入水的声音,惠玲仗着得宠,第一个寻声看去。然而,她反应还是慢了,凤阳身上的绳,已被割断。 “楚灵珊!你假传圣旨!”惠玲气得爬起来便指控。 “我什么时候假传圣旨了?”楚灵珊闻言,不慌不忙,扶着凤阳便要往岸上走。 “拦住她们!不许出来!” 见她们竟敢出来,惠玲立刻大声怒吼,“打!打死她们!” “我看你们谁敢?!” 楚灵珊将凤阳护在身后,主动用脸去接那拍下来的竹竿。 一婆子手里的竹竿裹着冷风拍来,即将拍到她脸时,硬生生停住了。 她不敢真拍下去。 她们是王府的嬷嬷,对京都贵女都很熟悉。这位,可是信国公府的嫡出。 信国公那是出了名的护犊子…… 若真将他孙女拍毁容了,郡主可能没事,但她们一定会没好果子吃。 “打呀!怕什么?我是郡主,她一个臣女,我还打不得了?”惠玲见那婆子停住,气得一脚将她踹水里,捡起竹竿便要打。 这位可是会真打,楚灵珊慌忙后退几步,想着彭淑的叮嘱,只跟永康王妃对线,不理做不了主的惠玲,便冷声道:“王妃,我出门找凤阳郡主,我祖父可是知道的。我进镇山王府的门,彭淑也是看到的。她现在已经回皇甫家了,我若出不去,死在了这里,你们永康王府,能担得起责?” 永康王妃年纪不小,早已不是不知世事的小姑娘,闻言有些心慌,伸手拦住了惠玲。 惠玲当即气得尖叫起来,“母妃!我要她们死!一定要他们死!” “母妃知道,母妃何尝不想让她们马上死?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永康王妃压低了声音安抚女儿,说罢立刻扬声对楚灵珊道:“楚姑娘,本王妃可以饶你不敬之罪,但凤阳,今日必须沉塘。” “凭什么沉塘?你又不是衙门里的人,你说沉塘就沉塘?凤阳是朝廷的郡主,她若沉塘,必须经过礼部和宗人府,然后再由陛下决断。你一个王妃,竟敢将国朝郡主沉塘?谁给你的胆子?永康王吗?他这是要造反?” 楚灵珊心里慌乱极了,拼了命地找帽子往下扣。 永康王妃闻言冷哼,“拿陛下来压我们?楚姑娘,你这手段,有点老旧。你不是问凭什么?那本王妃便告诉你。” 她居高临下的俯瞰着荷塘里的两人,“凤阳未婚先孕,同时与两个男人苟且,如此的不知廉耻,丢尽皇家脸面,本便已不配做国朝的郡主,这件事本王妃来处理,也是为皇家脸面着想,我们永康王府上下,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楚灵珊听着,心里更慌了,扣帽子她们不怕,那…… 她一咬牙,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打定主意,她轻挑眉梢,嘲讽道:“这样啊?那你家惠玲郡主跟家丁苟且,你怎么不沉塘?要沉一起沉啊,姐妹俩一起上路,好做个伴儿。” 她一面说着,一面扶凤阳上岸。 那些婆子想用竹竿拦,又怕打到她。 她这次带了两丫鬟,也跟着冲进荷塘,一左一右的护着。 “你!你这是造谣!是污蔑!” 永康王妃和惠玲闻言,气得异口同声。 “是吗?我听外头的人都这么说,说惠玲郡主整日在家,跟家丁厮混,还有孕坠胎,这些都是谣言?”她一副不怕死般的询问,满眼的好奇,和戏谑,以及讥讽。 这让人吐血的小表情,轮番浮现,直气得永康王妃母女想立刻杀了她。 可,永安康王只是个闲散王爷,而信国公,是有传承有爵位的权臣,族中势力,从京都到地方,那都是盘根错节,密密麻麻的。 他们根本惹不起。 王,也分很多种。 有能力,有权势的,当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没有能力,没有实权的,别人也只是表面尊敬,私底下多的是手段对付,保管叫你有苦说不出。 “你胡说!我是清白的!我是清白的!” 惠玲羞愤怒吼,连连说自己是清白的。 见她失控的样子,楚灵珊暗暗舒口气,又继续道:“那你怎么证明你是清白的?我当然信你是清白的呀,可外头的人不信,我能有什么办法?除非,你愿意去宫里验明正身。” “验就验!我是清白的,我不怕!”惠玲一想到别人说她跟家丁厮混,便迫不及待的想要验明自己,以证清白。 “我们家凤阳郡主也是清白的,一起验。”楚灵珊立刻道。 “不许!” 永康王妃算是明白过来了,楚灵珊这是在拖延时间等救兵。 “来人,拉开楚姑娘,将凤阳沉塘。”她当即冷声吩咐。 “楚姑娘,得罪了。” 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得令立刻围过来,先是拉开了侍女,然后要强行将楚灵珊和凤阳分开。 “哎呀,疼……疼疼疼……我手要断了,我要告诉我祖父!” 那些婆子刚碰到她,还没用力呢,她便大喊疼,吓得那些婆子不知所措,这会到底是用力呢?还是不用力? “楚姑娘,装你也要装得像些。”永康王妃走过来,伸手一把拉住她,想要将她拽开。 可楚灵珊抱得紧,就是不放手,哪怕手被拽疼了,也死活不放。 “永康王妃,你不经过礼部和宗人府,私自处死国朝郡主,这是藐视朝廷,我一定让祖父参永康王一本。” 楚灵珊抱着凤阳,闭着眼睛大声叫喊,“到时候,惠玲郡主的事,也一并拿到朝堂上去说,我看谁能保住你女儿的命。你今日要是不杀凤阳,这件事可以不用写成奏书上到朝廷。” “哼。” 永康王妃冷笑,“这件事关乎皇家颜面,相信信国公是个懂事的,不会拿到朝堂上去说。” “那郡主将来,永远不去诗会茶会了?永远不与人来往了?王妃,你今日放了凤阳,来日我出门在外,一个字不说,若你今日杀了凤阳,那我可管不住自己的嘴。” 楚灵珊一副豁出去了的模样,天不怕地不怕的。 但其实,她一颗心慌得都快忘记跳动了。 这可是威胁王妃啊。 她一个没有品级的普普通通闺秀,竟敢威胁王妃? 简直就是不要命的行径。 “你威胁我?”永康王妃快气疯了,“楚姑娘,污蔑皇家郡主,你可知是什么后果?” “那我祖父的奏书,那就得上达天听了。”楚灵珊白了她一眼。 “你!” 永康王妃气得说不出话来,她选择今日来镇山王府,就是因为没有证据直接证明镇山王害她女儿,若有证据,她一定会选大朝会的日子,大张旗鼓地去陛下跟前请他做主。 管她什么皇家颜面,她才不在乎。 而且,凤阳有伤皇家颜面,死得更惨,她更开心。 可这不是没有证据吗? 既没有证据,那处死凤阳的事,便最好秘密地做,若上达天听,她就是故意杀害皇家郡主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不甘心的做了决定。 “楚姑娘,你会后悔的!” 她说罢丢下话,转身领人浩浩荡荡拂袖而去。 “恭送王妃。”楚灵珊屈膝拜了拜,语气里,多少有些阴阳怪气。 “谢谢……” 凤阳被折磨得脸色苍白,跟将死之人没什么两样,一句谢谢说完,便晕了过去。 “郡主,郡主。“ 堪堪松口气的楚灵珊,心一下子又提起了,“快,背郡主去皇甫家找席神医。” “楚姑娘。” 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的房氏听她要将凤阳带去皇甫家,立刻便上前拦住了,“凤阳是我的女儿,你将她交给我吧。” “王妃,将凤阳带去皇甫家,是贤王的意思。”楚灵珊见她果然过来拦着,跟彭淑预想的一样,顿时就无比警惕,立刻将李肃抬了出来。 然而,房氏却并没有退开,仿佛没听到她在说话般,笑着继续道:“来人,楚姑娘为救郡主,也累了,扶楚姑娘去厢房休息,将郡主带下去。” “郡主,请。” 几个婆子过来,围着楚灵珊,半点没有请的客气,而是强行将她架走。 “王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哼,楚姑娘,凤阳因你受了伤,你自然要留在王府等候发落。”房氏神情冰冷道。 第241章 信任 一阵凉风袭来,楚灵珊竟感觉冷到了骨子里。 分明已不是初春,桃花都要相继谢了,怎还如此之冷? 她愣愣的凝视房氏,忽然间便有些恍惚。 这还是方才见到的那个房氏吗? 她方才在永康王妃面前,胆战心惊,伏低做小,像极了一个常年被欺负的可怜虫。 可怎么一转眼,她竟变成这般冰冷模样。 尤其是她那双眼睛,杀意凛冽! “等候发落?”她不解的问。 房氏却不在搭理她,转身走了。 “走吧,楚姑娘。”一婆子催促,她不怀好意的扫了眼楚灵珊头上的簪子和花钿,以及那上等绸缎做出来的新衣。 “王妃!” 楚灵珊后退两步,余光瞥见几个婆子将凤阳抬了起来,也不给她打伞,任凭大雨冲刷她的伤口,鲜血顺着雨水,仿佛溪流一般,将大片地面染红。 她当即便急了。 然而,在前头走的房氏,仿佛没听到一般,她紧忙又高喊了一声,“你怪罪我在这里得罪永康王妃没关系,但凤阳是您的女儿,她的伤口需要处理,不然会鲜血流尽而死的!” “楚姑娘,我劝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 房氏依旧没有回头,只顿了顿,冷冷回应她。 “王……呜呜……” 楚灵珊想继续说,嘴巴刚张开,一团布便堵住了她的嘴,围在她身边的婆子,直接将她五花大绑,与两个婢女一起,抬着扔进了柴房。 “嘭!” 楚灵珊身体着地,疼得她龇牙咧嘴,眼泪都下来了。 “砰!” 又一声响,柴房的门被关上。 “呜呜呜……”两个侍女也同样被绑着,站起来都费劲,她们也没什么办法,只能不停的哭泣。 倒是楚灵珊,疼过劲儿后便冷静下来了。 她爬起来一蹦一蹦的,蹦到其中一个侍女身后,用嘴里的布取触碰侍女的手。 侍女的感知到布,立刻收住哭声,将她嘴里的布拔了出来。 布拔出来后,她立刻给两个侍女也拔出嘴里的布。 “嘘,小声点。”她压低了声音叮嘱,“我们先解开绳子,过去救凤阳。” “姑娘,您就不应该听彭姑娘的,她怎么能让您自己一个人来?呜呜呜……”叫喜桃的丫头哭着道。 “闭嘴!” 楚灵珊瞪了她一眼,“这种时候,两个人一起来,才死得快呢。现在房氏不敢杀我,她在观望,或者寻找一个杀我却不会惹祸上身的办法。在她想到办法之前,要先保住凤阳的命,不然彭淑搬救兵回来时,我还在,凤阳没了,那我们不是白忙活了吗?” 喜桃被主子瞪了一眼,不敢多说,但还是很生气,觉得彭淑真是个扫把星,危险的事自己不做,却还要一起捞救人的功劳! 真不要脸! 楚灵珊最是了解她,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奈解释道:“彭淑在彭家不受宠,在皇甫家身份又尴尬,虽说顾夫人对她好,可那关系也远,她若进来,房氏根本不会顾虑。但我不一样,祖父疼我,房氏多少会顾虑些,至少她在要我命之前,会想一个处理我尸体的万全之策,所以,在她思考的这个时间点,就是我们救人和自救的时间。你别多想,彭淑没想抢功劳,也没想害我。” 喜桃听自家姑娘解释,眼眶当即便红了,心里也没那么气了,只嘟囔着道:“奴婢没说彭姑娘害您,奴婢只是觉得,太危险了,要是她救不了您怎么办?呜呜呜……” 说着说着,两个侍女一起哭了起来。 楚灵珊:“……” “想死就继续哭。”她无奈了。 此时,彭淑在去玄阳房家的路上。 雨又开始变大,噼里啪啦地打在车顶上,发出令人心烦的声音。 她神情凝重,不停地撩起车帘看路程。 “阿影,前面有卖沙漏的,你去卖一个计时用。” 听着雨声,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心里无比焦急,可又不会飞,马车已经全力在飞驰了。好在今日雨大,出门的人也不多,不然会更慢。 话音落下,小七已将马车停在铺子旁,不让阿影下车,麻溜的便去买了两沙漏。 他速度快,不过几个呼吸间,马车便又继续前行了。 彭淑将马车里的茶壶收起来,将沙漏放上,默默计算着时间。 “姑娘,楚姑娘和郡主会不会出事啊?”阿影望着那沙漏,一颗心也是提着的。 “希望楚惊风能及时赶到。” 彭淑咬紧牙关,咬得腮帮子都在疼。楚灵珊今日是因为她才来的镇山王府,也是因为她,才进的镇山王府,如此的信任她,她不能让她失望。 “姑娘,马上到了。” 说话间,小七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半刻钟的时间,一定能到。” 第242章 房家 玄阴巷房家,是彭淑三姨母的夫家。 也算名门世家,不过这一代的房家,没出过什么人才,跌到二流了 此房家,与镇山王王妃的娘家——会稽房家,并不同宗。 不过,整个京都,也就这两家房家稍微撑得起门面,故而也认了亲戚,逢年过节会走动走动。 彭淑依稀记得,认亲戚这件事,是大启朝刚立国那时候的事了,这么多年过去,两家早已成了暗中较劲,你要吞并我,我也吞并你的存在了。 俗话说,敌人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去找会稽房家,肯定是行不通的,唯一能找的,就是玄阴房家了。 “砰砰砰。” 这一次,她亲自叩响了门。 今日雨大,比前些日子要冷许多,门房缩着脖子出来。 见到彭淑的脸时,他当即一惊,揉了揉眼睛,“表……表姑娘?” “我想见见房大人,人命关天,就不去拜会老夫人和夫人了。”彭淑屈膝一礼道。 “哎哟,这不巧……”门房一脸的为难,“家主他今日出门了,说是城外有洪涝,他救人去了。” “那见老夫人,不知可否?人命关天,寒暄的话,以后再说,劳烦通报一声。“ 彭淑一面说,一面进了门。 “您稍等,小的这便去禀报。” 门房留了个小童看门,着急忙慌的冒雨冲去后院禀报。 他速度快,彭淑手里的沙漏没怎么落沙,郑梓檀便欢喜的过来了。 “淑儿,听房老三禀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听错了呢,没想到真是你。快,随我回屋。正好今儿下雨,我无事可做,便做了些点心。我记得你小时候啊,可喜欢吃了。”她神情也带了几分小心。 毕竟,以前她也不理彭淑。 心里,是极愧疚的。 “人命关天,点心便不吃了。既见到了您,我想问问,您可知镇山王王妃的事?”彭淑片刻也不想耽搁,时间在手里流逝,每流逝一分,楚灵珊和凤阳便多一分危险。 一听人命关天,郑梓檀也吓到了,立刻便开始回忆,“这……我跟她多年未来往过了。记得她刚生下世子那会,还请我去王府吃过茶,后来就疏远了,我下帖子请她,她也不出门,我去寻她说话,她称病不见。久而久之,我们就不来往了。” “这么说,您与她以前算是好友?” “算是闺中好友。不过,过去多年,现在也不剩什么交情了,见面也只是点头示意罢了。”郑梓檀说罢,还有几分惋惜。 两个人也没矛盾,忽然就疏远了。 “不知夫人还知不知她别的事,比如,她对郡主如何?”彭淑又继续问。 “她最喜欢女儿了,还在闺中的时候,就做了不少女儿的小衣,每一件都特别的好看。她还给你表姐也做过呢,那绣工,比我强百倍。” 听闻还有绣品,彭淑眼睛一亮,“不知能否将绣品给我瞧瞧?” “需要找找。”郑梓檀不做考虑,毫不犹豫的同意了,说罢吩咐身边的丫鬟去取。 “表姑娘,老夫人有请。” 正说话,一掌事妈妈模样的妇人过来,“奴婢姓姓花,您唤奴婢花妈妈即可。” “多谢花妈妈,烦请带我去见太夫人。” “表姑娘请。” 花妈妈做了个请的手势,亲自给她撑伞,急匆匆去了房家太夫人住的宁威堂。 宁威堂的路有些远,又不好坐马车,彭淑便走得十分的急,鞋袜和裙摆,都湿漉漉的。 就在她焦急赶路的同时,楚惊风的马车出现在镇山王王府东侧角门。 车夫停了车后,一道修长的身影从马车里下来,却不是楚惊风。 只见那人上前砰砰砰敲响了角门。 不过会,角门门开了,一看门的门房探出头来,见来人面熟,立刻点头哈腰笑道:“原来是楼公子,您这是?” “跟玉忍说,就说元娘子答应献唱了,就在今天,这不,有好事我第一时间想到玉忍,你让他快些。” 来人是楼家的庶子,楼望。他常年混迹于烟花之地,跟楚惊风关系极好。 曹定找到楚惊风时,两人正约着去花楼喝酒呢。 楼望说罢丢给门房一定银子,“快去!” “好嘞好嘞。” 得了厚赏,门房跑得比兔子还快,不多会便将李玉忍叫了出来。 李玉忍是房氏收养的养子,比李玉成还要年长两岁。虽是养子,却当亲子养,养得李玉忍真以为自己是真正的小王爷了,德行那叫一个纨绔。 “楼望,你行啊,我上次约元娘,她死活不同意,说是我要排到五月中旬才能见上一面,你用什么方……” 一个法子还没出口,楚惊风便从马车里出来了,一个大包子猝不及防的往他嘴里一塞,人便被扭进了马车里。 “呜……” 楼望没想到自己还能被绑架? 这是大启朝的京都吗? 这是镇山王王府侧门吗?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有没有王法? 然而,不等他抗议,一闷棍敲下来,他晕死了过去。 “来人,去给房氏送信,告诉她,我妹妹安然无恙便好,若她有半点闪失,我要李玉忍的命。” 此刻的楚惊风,宛若一尊杀神,眼眸凌冽可怖。气势也瞬间拔高,哪里还有半点纨绔子弟的浮夸? 若楚灵珊此刻在此,保准是认不出来了。 就连好友楼望,也都惊呆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楚惊风吗? 简直判若两人啊。 信很快送进镇山王府,而彭淑,也见到了房家的太夫人花氏。 “拜见太夫人,人命关天,晚辈便不与您兜圈子了。” 彭淑说罢,将今日镇山王王府的事,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又搬出郑梓檀说的话,与之对比。 花氏听罢眉头紧蹙,陷入了回忆。 她今年快七十了,对过去的许多事,有些记忆模糊。 想了好半晌,她才缓缓道:“房家姑娘性情大变,可是在王府过得不好?” “据我说知,过得挺好的。”彭淑无比笃定,“老夫人为何有此一言?” “当年她们的母亲,年纪大了以后,性情也大变,我很同情她。房家,薄待她,她自然便有些想不开。” 花氏同为女人,遇事总会设身处地的想一想。 “母亲,王爷好着呢,这些年也不纳妾。”郑梓檀接话道,“若说夫家薄待,那有些冤枉镇山王了。整个京都,谁不知道,镇山王爱妻如命?” 彭淑闻言微不可查地扫了她一眼。 镇山王对王妃很不错,是事实。但说他爱妻如命,有些过了。 不过,就算不是爱妻如命,对房氏也是极好的,至少比彭柏涛强百倍。 “那便是嫁得极好了。比她姐姐命好。她姐姐啊,命是真的苦。”花氏说罢摇摇头,随即又道:“扯远了,你方才说永康王妃和镇山王妃之间的事,我不太清楚。不过,她们以前没什么矛盾,若有争端,也不过是闺中时,谁比谁有才华的一些小争论罢了,无伤大雅。” “老夫人,您方才说,房氏有个姐姐?”彭淑迅速抓住重点,并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 她三世的记忆里,并未搜寻到任何关于房氏有姐姐的记忆。 或者说,她有见过这个人,但她对朝廷没什么建树,她记不住,没有关于她的记忆点。 “确实有一个。”郑梓檀见太夫人有些累,便代为回答了,“不过,过世几十年了。” “如何过世的,不知您可知晓?”彭淑又急切的问。 “怎么过世的不太记得了,听说出嫁前一天,落水死的。” 第243章 明白了 沙漏里的细沙落尽,彭淑又焦急了几分。 她再次将沙漏调转,平稳地放在茶杯旁。 宁威堂里,这一举动很快引起了郑梓檀和花氏的注意,两人见她着急,也努力的回想过去。 “你方才说,是永康王妃手里有镇山王妃的把柄,她们之间……”郑梓檀摇摇头,“或许是出嫁后才有的矛盾,以前真的没有什么太大的矛盾。” “或许,您回忆回忆关于她们的大事件。有些事,外人不尽知,但可从发生在她们身上的事分析。” 几十年过去,再翻旧账确实不容易。 而且,彭淑也不是衙门的人,不需要做到证据确凿,只需要确定一个方向。 “老身不知你要知道什么,既如此说……“花氏想了半晌,记忆清晰了些,便继续道:“彭姑娘,有些话,出了这个门,老身是概不承认的。“ “是,晚辈绝不会透漏关于您的半句。”彭淑闻言立刻承诺道。 花氏点点头,倒也不是相信她,而是相信郑梓檀,给她自己儿媳妇的面子。 “您请说。” 彭淑有些迫不及待。 时间飞速流逝,回去还有一段路程,她等不起。 “会稽房家内部的事,我不尽知,但好些还是听到了些风声。关于镇山王妃的,恰好有那么两件。镇山王妃与姐姐,原本是她说给了镇山王,她姐姐说给了裴家,也就是裴满。只是,她姐姐觉得高门大户过的日子,不是她想要的。她在房家过得也不算好,打小命苦,受人欺凌。又看母亲被婆母刁难,便害怕自己以后也步母亲的后尘。裴满母亲强势,父亲霸道,不太好相处。 她不满裴家这门婚事,暗地里与一个无父无母的穷举子私奔了。为了过她以为的简单日子,逼房家同意这门婚事,还与那穷举子有了夫妻之实。” 说到这里,她抬眸看了眼郑梓檀,“也就是梓檀说的大婚之日落水而死,其实她并没有死。裴家家大业大,会稽房家不想得罪,便假死放她出了府,从此与那举子远走高飞。后来……有一次我去紫虚山给三清真人上香,瞧见他们二人吵架。那举子不甘从此做只个农夫,偷偷又入京赶考。 被房琼书知晓,她追了过来。对了,琼书是镇山王房氏的姐姐,她们二人是一胎双生,取名书画。琼书反对那举子再科考,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吓得他们的儿子大声哭闹,我寻着声音过去看,这才从大片蔷薇花后看到这一幕。那举子说,早知娶她会断送前程,宁可不认得她。 原本我们玄阴房家,与会稽房家有些不愉快,这件事若爆出去,必定会惹裴家不快,可当时我念着同为女人,琼书一往情深,便没让人知晓。 后来,过了两年左右。房家与镇山王的婚事提上了日程,妹妹琼婳便嫁给了镇山王。以前,梓檀嫁过来后,琼婳还经常过来找梓檀叙话,后来渐渐便疏远了。不过,也正常。她已是镇山王妃,再不是不谙世事的闺中少女了,多想一些也是应当。毕竟,我们与会稽房家,关系并未修复。” “多谢太夫人告知。”彭淑福身揖礼,又继续问:“不知您可知房琼书夫君现在何处?” “死了。”花氏长叹一声,“我虽不愿将事情公之于众,但毕竟会稽房家步步紧逼,我们当时很艰难,便一直派人关注着他们夫妻。过了大概六年的样子,他们家起了一场火,全家无一人生还,全死了。哎……,命苦啊。” “夫人。” 彭淑目光投向郑梓檀,“您与镇山王王妃是几时疏远的?” “应该是她生了世子后没多久,世子一两岁的时候?那段时间,我接二连三地有孕,记得不是很清楚。大差不差,就是那个时候。反正,是生了世子以后疏远的。” “夫人,镇山王妃送的小衣找到了。” 说话间,一婆子进来,手里捧着一件颇有些年头的小衣裳。衣裳很喜庆,是正红的颜色,前胸绣了只萌态的老虎。 “淑儿你看。” 郑梓檀将衣裳接过来递给彭淑。 彭淑接过摸了摸,仔细分辨绣工。 前两世她特别努力的学习各种技能,拜访过不少绣工好的夫人,其中房氏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房氏并没有教导她什么,甚至在她去拜访时,面都没有露,只派人送了两件她未完成的绣品以供参考。 这个时代,女人们最大的事,便是操持家务。而这操持家务里,有一项是做全家人的衣裳。 诚然,大户人家专门养着绣娘,可大部分女人,也还是会选择亲手做一些。 彭淑努力回忆当年见过的那两件未完成绣品,与手里的做比较。 这件婴孩的衣裳图案以软萌、喜悦为主,而那两件则更为沉稳清冷。 “夫人,镇山王王妃的绣品风格,一般是什么样的?我是说,她做自己的衣裳,喜欢用什么风格?”彭淑心里猜到了好几种可能,现在只需要进一步的对比和分析。 “琼婳是个性格开朗的人,她做出来的东西,显年轻。她母亲说看她的绣品,穿她做的衣裳,心情会莫名的变好。她这人吧,绣出来的花鸟鱼虫,都透着可爱。” “我明白了。” 彭淑一下子就对比出来了。 一个打小性格活泼开朗,喜欢可爱的人,出嫁会在夫君待她很不错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喜好大变样的。 唯一的可能是,她不是她了。 想明白这一点,彭淑迫不及待的便要回去了。 虽然没有证据,虽然一切都只是猜测,但已足够。 她不是为了断案,她只为了救人。 “今日多谢太夫人,多谢夫人。”彭淑规矩屈膝行礼,拜了又拜,“来日,我必登门道谢,告辞。” “淑儿,你何时再登门?”郑梓檀别的没听到,只听到了登门二字,心里十分欢喜。 她与郑梓依一母同胞,姐妹两打小感情便好,她自也希望能与彭淑修复疏远的关系。 “事了。” 彭淑想了想,也想不到个准确时间,只能含糊说了句,便急匆匆告辞离开了。 楚灵珊和凤阳等着她救命,她不能再耽搁了。 此时,镇山王府正院。 “嘶!” 房氏眼眸狠劲,用匕首在自己手臂上狠狠划了两刀。 瞬间,鲜血从翻白的肉里冒出来,很快染红了半只袖子。 在手臂上划了两刀,她还不停下,又在自己大腿处扎了一刀。 她疼得大汗淋漓,却没再吭第二声。 “夫人,您这是……”伺候的秀英都吓傻了。 “去,取两副棺材来,等凤阳血流干以后,将她装进去。另一副,就装楚灵珊。抬着这两人,我们去求陛下做主。”她扎完自己后,匕首扔在地上,已有几分老态的脸,露出抹薄凉笑意,“马巧巧那个贱人,本王妃忍她很久了!这一次,一定要她光明正大的死。她以为我还受她威胁?哼,天真。” 第244章 争分夺秒 雨没有停的意思,天穹之上,雷声依旧轰隆。 彭淑离开房家后,没有上马车,而是让小七将车套取下,她骑马飞驰,闯入雨中。 就在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大雨中时,楚惊风的信送到了。 镇山王府正院里,秀英正准备去准备棺材,堪堪踏出正院的月亮门,便被送信的婆子撞上了。 信没有信封,只是一张纸,写着歪歪斜斜的大字。那婆子恰好也认识几个字,尤其是李玉忍的名字太显眼了,她不敢耽搁,直接就送来了。 “秀英秀英,大公子好像被抓了。” 婆子将信递到秀英手里,满脸焦急。 满府上下,谁人不知王妃最是心疼大公子? 大公子虽是养子,待遇却与世子一般无二,甚至在很多时候,王妃更心疼大公子些,时常说大公子命苦,让世子和郡主让着他。 这些年,世子和郡主,也事事让着大公子。有好吃的,好穿的,都让大公子先挑,挑剩下了,才轮到郡主和世子。 “什么?!” 秀英不敢耽搁,拿着信便转身折返。 “王妃,不好了。” 屋里,房氏刚简单包扎好自己的伤口,闻言不耐烦的呵斥道:“何事?” “大公子被抓了。” 秀英胆战心惊的将信放在房氏左手边的圆桌上,“您请看,应该是楚家人干的。” “嘭!” 房氏看了信上内容,怒得一拳捶在桌上,“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要你们干什么吃的?” 秀英闻言噗通跪下,心里委屈极了。 大公子比世子年纪还大,丫鬟和小厮根本看不住。而且,他不管要什么,要去哪里,看着他的人压根不敢拒绝。一旦拒绝,他立刻想方设法告状到王妃那里,哭诉自己是养子,被下人苛待,然后王妃大怒,对着下人们就是一顿毒打。 久而久之,他们都由着他了。 不管去哪里,不管干了什么,都违心的说没有去,大公子在府里温书。 李玉忍为了不被责骂,都很配合,还赞赏身边人干得好。 “楚灵珊暂时先别杀。” 电光火石之间,房氏没有任何考虑,便决定留下楚灵珊的命。 说罢她恨恨道:“可惜,没了楚灵珊这条命,马巧巧那贱人,可能没那么快死。不过没关系,凤阳这贱人终于死了。” “那奴婢准备一副棺材?”秀英恨不得立刻出去,她真的不想听王妃说这些。 听说王妃身边的老人都死的死,卖的卖了。 她不想知道秘密,不想死啊! 可,注定不能如愿了。 今日,房氏之所以在她面前说这些,为了就是让她不敢有二心。 一旦有二心,一定会被灭口。 “准备棺材,孝衣。再找几个人,与本王妃扶棺去御前。”房氏脸上没有痛苦的神情,有的是畅快和舒心。 “是。” 秀英硬着头皮爬起来,忐忑不安的出了正院。 她出正院后,先吩咐人去准备棺材和孝衣,自己则回了下人房,将人都遣走后,抱着被子,蒙头大哭起来。 “与其哭,不如我们合作?” 正哭到伤心出,露在被子外的腰被硬物抵住了。 瞬间,哭声收起,秀英吓得一颗心狂跳。 她方才哭,是因为看到王妃要杀郡主,而她将来可能会被灭口。 此刻,收住哭声,是因为,很可能马上便要没命了。 她作为大丫鬟,也是很聪明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什么意思?”她不敢回头,头依然在被子里,沉闷的问。 “凤阳郡主现在还血流不止吧,我要你给她止血,别的什么都不用做。”楚灵珊道。 “若救了郡主,王妃一定会杀了我。”秀英还是不太敢,毕竟王妃和郡主,哪个惹不起,她还是清楚的。 “你救了郡主,王爷会奖赏你,不会杀你。但你杀了郡主,王爷一定会杀了你。到时候,王妃能保得住你?”楚灵珊握着尖柴的手,加大了力度,“而且,你若不答应,我现在就杀了你。你也别叫唤,若你非要叫唤,就比一比,是我杀你快,还是有人进来快。” “王爷最近每次出门,都是深夜才回来。没用的,王妃要郡主死,就算我给她暂时止住了血,也还是会被王妃……” “这你就别管了。” 楚灵珊直接打断她的话,“马上去给她止血!再废话磨磨唧唧的,我立刻杀了你。” “好,我答应你。” 秀英怕死。这些年她攒了不少银子,一日还没享受过呢。 “别耍花样,你的事,我写成信,让我的人送出去了。你若敢耍花样,那封信一定会送到王爷手里。” 楚灵珊暗暗松口气,但没敢立刻松手,威胁了一通,才将手里的尖柴移开。 感知到后背的硬物离开,秀英大大松了口气。 她从床上爬起来,回头映入眼帘的是楚灵珊一人,她身边的两个侍女,并不在这里。 “楚姑娘,你是怎么混到这里的?”她实在是想不明白。 “不该你知道的少问,快去救郡主。”楚灵珊不悦的催促道。 “好好好。”秀英一想到王爷可能知道,立刻便急了,快步冲出了下人房。 楚灵珊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重重吐了口浊气,呢喃道:“若不是那边守卫实在森严,我也不至于病急乱投医找你。” 说罢,她双手合十,求起了神明。 “漫天神佛在上,请保佑彭淑快些回来。” 第245章 拿人! 从玄阴巷去镇山王王府,有好几条路,彭淑特地选了路过京兆府衙门前的那一条。 好不容易驰骋到京兆府门前时,她浑身都湿透了,好在马车上常年都会备有一件斗篷,她方才披在身上了,此时可用以遮盖衣裳紧贴肌肤的尴尬。 她在京兆府门前下马,立刻便有军卫过来驱赶,“这位姑娘,衙门前不准马匹停留,你若有事,先把马牵在对面那条街,那边有朝廷准备的马厩。” “军爷,我找温不平,我是顺国公府的。”彭淑着急的行了一礼,“劳烦了。” “原来是彭姑娘,你稍等,我去禀报。” 那军卫也是这里的老人了,知道温不平不喜欢遇事不禀报的人,是以,不管是不是真的,他都会去禀报一声。 彭淑吐了浊气,就站在雨里等待。 此时,京兆府也忙疯了,清江改道,无数房屋、家禽、田地被淹。而且,雨一直下,没有停的意思,眼看着皇陵便要被淹了。 皇陵的事,他们不用管,但清江改道后,受灾的灾民陆续进程,京兆府需要安排这些人的吃住问题。 除此之外,城中各方势力都在相互陷害、打压…… 无数纠纷,在城中上演,不管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他们都要管,管不了的还上到六部,跟六部的人交接。 温不平从宫里回来,便脚不沾地的忙着,吃饭都忘了。 “怎么用得这么快?我刚才给你批了五千两,就没了?” 温不平看着属下递上来的公文,气得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属下也是很无耐,苦着脸道:“大人您明察!人太多了,五千两哪里安排得过来?不够。您还得给两万两……” “两万两?你要两万两,他要两万两?个个找衙门两万两,哪有那么多银子?你看我值不值两万两?你要不把我卖了?”温不平气得将文书往属下脑袋上一砸。 这一砸,属下更委屈了,但还没要到银子,他不能走。 他若不管,今晚就会有无数老人、妇孺受冻挨饿。一旦染了风疾,传染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大人,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银子也该批了。”那属下捡起文书,往温不平面前一递,“大人,真的需要这笔银子。” “你就不会想想办法?城中那么多豪绅富户,找他们借点不行?”温不平看了眼公账,是真是穷啊。 “大人……” 那属下嘴角抽了抽发,低着头弱弱道:“上回借的,还没还呢,这次属下还没张嘴,他们先哭穷了。” 温不平:“……” “大人,外头有个顺国公府的姑娘找您。” 就在温不平被两万两难倒时,军卫禀报道。 温不平:“……” 彭淑? 又是来要债的! “不见!” “是。” 军卫得令立刻转身便走。 然而,没走几步,温不平便想到彭淑是李肃在意的人,说不定找她可以帮忙以最快速度去贤王府要点银子…… 若是换做他,去了贤王府许笑要问东问西,问完还不一定有银子…… “等等。” 想到银子,他立刻放下笔,快步出了办公的衙署。 “大人,银子……” “这不给你找呢吗?等着。”温不平现在听不得银子二字,朝廷实在是太穷了。 “说了献银矿,至今没看见过银子。” 他一边走一边嘀咕。 嘀咕着,衙门口到了。他瞧见彭淑浑身湿透的站在雨里,当即心头咯噔一下。 王爷不会出事了吧? 思及此,他速度更快了,急哄哄冲到彭淑跟前,“可是那位出事了?” “差不多。” 彭淑点点头。 镇山王后院出事,会影响李肃,相当于他出事。 “让你来是何事?”温不平一颗心提起,银子还没着落呢,王爷可不能出事! “我是来报官的,你立刻带一队人,和搜查令跟我走。”彭淑说罢郑重一礼,“快,人命关天。” “可……”温不平想到那些灾民,也是人命关天,“彭姑娘,我……” “你有难处?” 彭淑眉头紧蹙,她了解温不平,他是个极其负责人的好官,爱民如子,能为一方造福。一旦他表现得为难,那就大多是与黎民百姓有关。 “灾民太多,我需要找银子安抚。如今公账里能批出来的银子不多,现找户部,又来不及……” 他言外之意便是,你出面去贤王府要几万两银子先用用。 “要多少?”彭淑问。 “五万两。” 温不平想到以后还要用到银子,立刻便报了五万两。 “你让人去皇甫家找尤妈妈,让她给你五万两。不过,要写借条。”彭淑毫不犹豫。 许是前世做太后做了太久,习惯性爱民如子。 “多谢彭姑娘!”温不平闻言一喜。 整个京都最富有的闺秀,便是彭淑了,手里握有彭家二房产业,那些产业一天的进项,可能都有五万两。 这般一想,他立刻转身去点人,又飞速写了借条,让属下去皇甫家拿银子,自己则也冒雨带人直奔镇山王府。 在前往镇山王府的路上,彭淑言简意赅的说了下情况,他闻言震惊得无以复加。 “假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假的。”彭淑笃定点头。 她现在没有证据,只能表现得笃定一点,免得温不平打退堂鼓。 可温不平是何许人? 很快便问道:“证据呢?那可是王妃,没有证据,我们不可不敬。” 彭淑:“……” 她在心里一叹,果然不能忽悠他。 不过,她方才早已想到了好几个解决的办法。 最简单省事的一个,便是—— “温大人,你帮我这个忙,那五万两我捐两万两。” 她说罢深吸了口气,无比肉疼! “成交!” 温不平几乎毫不犹豫,立刻便答应了。 那可是两万两! 彭淑闻言莞尔,他果然与前世还是没什么区别。前世他为了让国库充盈,制定过许多政策,而那些政策里,有几条没什么底线,但收获银子很快。 他这人,只要是能达到目的,是会用一些别人不能接受的手段的。 当即,他吩咐道:“来人,拿人!” 他身边的心腹都无语了,“大人,这可是王府,您没有证据抓王妃,是要被砍头的。” “无妨,就说是误会,先救人,救完人彻查后,王妃是真的,我去道个歉。只要镇山王不追究,不会有事。”温不平沉声道。 今日,若是王妃是真的,那他跟镇山王怕是就此结仇了。 不过,他的人生,不是用来与人交好的。 他的人生,是要走到那个位置,指点江山的! 第246章 装 镇山王王府里,房氏穿了一身白,满眼凄凄艾艾。 方才冷漠目睹凤阳被虐待的那些仆妇,也都是如此。 仿佛,她们真是难过极了。 然而,纵如此,房氏依旧还是不满意,她冷声道:“哭起来。” “呜……郡主,你走得好惨……” 其中一个婆子大声哀嚎起来,哭得跟真的一样。 有了一个打头,其余人纷纷跟着殷殷切切地哭起来。 秀英也低低抽泣,只不过她不是假哭,而是真哭。 她方才已经给郡主止血了,止血后又亲自将她挪到了棺材里,还给棺椁盖了伞,防止雨水再涤开伤口。 此刻房氏若掀开盖住郡主的白布瞧一眼,便可瞧出她还没死。 “娘的女儿,你死得好惨,你放心,娘一定会给你讨个公道!” 房氏泪如涌注,哭着大步走向摆在正院门前的棺材。 秀英一颗心提起,见她奔过去,立刻上前扶住,“王妃,您小心,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啊。” 说罢,她一只手示意抬棺椁的家丁,“陛下一定会给您做主的,咱们现在便走。” 此时,房氏不疑有他,见家丁已经做了抬棺材的姿势,她撇开秀英奔了过去,“娘的女儿……” 她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趴在棺椁上,伸手去掀了白布。 若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伤心过度,想要见女儿最后一面呢。 可实际是,她的哀伤不达眼底,掀开白布也只是检查死没死透。 她没有怀疑秀英,只是习惯使然。 看到她掀开白布,秀英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拼了命的求祖宗保佑别被发现。 然而,若祖宗真保佑,她又怎会成为房氏的侍女? “贱婢!” 白布掀开,甚至还能看到凤阳心口起伏,分明是还没死。 房氏一拳打在棺椁上,转身怒视秀英,“吃里扒外,拉下去,杖毙!” “王妃饶命!王妃饶命!”秀英吓得立刻跪爬过来,抱住房氏的腿,“是楚姑娘,她威胁奴婢这么做的,她说府里的事,已经传信出去给王爷了。奴婢一慌神,便中了她的计。还请王妃明察。奴婢这么做,也是为王妃好。若王爷知晓……” “闭嘴!” 房氏气得面庞狰狞,她一脚将秀英一脚踢开,“贱人,背主还敢往自己脸上贴金,谁给你的胆子?来人,此贱婢吃里扒外,杖毙。” 随着一声吩咐,几个婆子立刻过来拉秀英。她们也是胆战心惊。以前秀英是第一心腹,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被杖毙了。 那什么时候轮到她们? 一想到自己的下场,可能还没秀英好,她们心里便无比悲凉。 尤其是想到秀英说了,楚灵珊的人早已将府里的事告知王爷…… 王妃敢这么做,不过是吃定王爷今日回府晚,或者今夜不会回府,她便可将一切推到永康王妃身上。 可若王爷知道,那她们…… 见平日里用惯的人,此刻竟迟疑了,房氏顿时大怒,“还不动手?事已至此,你以为你们还有回头路?你们可知,一不做二不休?今日事成,一切有马巧巧那个蠢货担。若不成,你以为王爷会放过你们?” 三两句话,婆子们立刻冷汗直流,选择了听命。 秀英没想到这么忠心耿耿,到头来是这个结局。她也知道,房氏决定要杀一个婢女,是很难改变的。哪怕是王爷阻止,她也会想方设法让对方死。 “王妃,你以为还能让永康王妃背锅?这件事,楚姑娘早已告知了王爷。你就等着王爷震怒吧。”她悲凉道。 “哼,楚灵珊一人之言而已,不过是个外人,王爷会信?我与王爷夫妻多年,只要府里无人多嘴,他自会信我。还有,你以为楚灵珊真有那个本事将消息送出去?” 房氏无比自信。 整个镇山王王府后院,早在几年前,便已是她的天下。 没有她的允许,后院里哪怕是一只老鼠,都休想出去。 这段时间,她并未收到楚灵珊侍女离开的任何消息。 “不可能,楚姑娘一定送消息出去了。我看到她时,她的侍女不在。”秀英压根不信自己被骗了。 “愚不可及。”房氏轻蔑扫了她一眼,吩咐道:“拿刀来。“ “是。” 一婆子怕死,立刻转身冲向厨房,拿了把砍骨刀过来。 锋利的砍骨刀,很有分量,看着便让人头皮发麻。 房氏将砍骨刀握在手里掂了掂,头埋进棺椁,盯着凤阳紧闭的双眼,语气轻轻,但无比阴狠道:“凤阳,你要感到庆幸,若不是永康王妃那个贱人,你的死相,可能就跟你娘一样了。你可知,你院里那些海棠为何开得这样好?可惜,明年的海棠,你无缘看到了。” 说罢,她随手拉来一个婆子,将砍骨刀递给她,“在这小贱人身上划几道口子,要大,血要流得快。” 她无比嫌弃永康王妃和惠玲划的那些伤口,小也就算了,还不是血流最快的位置。 婆子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奴婢……奴婢……” 她话都说不利索了,只知道跪下,“求王妃恕罪,奴婢不敢。” “噗!” 婆子话音方落,砍骨刀便落在了她手臂上,刀砍在肉上传来一声闷响。 她吃痛低头一看,半只手都废了,当即眼皮一翻,晕死了过去。 “你来。” 房氏眼底燃起疯狂,不管那倒地的婆子,将砍骨刀递给另一个婆子。 那婆子吓得不敢拒绝,接过砍骨刀,便颤颤巍巍地走向棺椁。 此时,远处回廊,制住了外院府兵的温不平走在彭淑身前,借助大片绿植做掩体,悄悄朝这边靠近。 房氏的话,她们也听了个大概,知道凤阳此刻就在棺椁里。 看到婆子拿着把刀靠近棺椁,彭淑一颗心提起,催促温不平道:“温大人,快!” 第247章 你再不来我就要死了 彭淑话音方落,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婆子闭上眼睛,砍骨刀挥动,“嘭!”的一声砍了过去。 这一刀,如同砍在彭淑身上一般,她吓得大步便要冲过去。可刚动身,便被温不平硬生生拉住了。 她被大力拉回原地,气得甩开温不平的手,并抢过身后衙役手里的箭,顷刻弓弦拉满,一箭射向房氏。 “咻!” 羽箭破空的声音,轻微的几乎听不到,被淅淅沥沥的雨声所掩盖。 “噗!” “啊!” 利剑扎进身体里的声音,几乎与房氏的惊叫声同时响起。 她不可置信的转身想要后背剧痛的位置,却看不到,只看到温不平身体一侧,似挡住了什么人,而在他手里,一把长弓扎眼无比。 “你……” 她想说什么,却被满口的血打断,根本说不出来。 “拿人!” 温不平语气无比冷硬道。 随着她一声令下,跟来的几十名衙役一拥而上,顷刻间将在场所有人都控制住了。 彭淑抬眸望向挡在自己身前,还抢走了长弓的温不平,张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她越过他,冲向远处大雨中的棺椁。 “凤阳,凤阳。” 她跑着奔过去,临到棺椁前,却停住了,不敢去看棺椁里的人。 若人真的因为自己回来不及时,而死了…… “房氏!”她杀意翻涌的眼,扫向被架住的房氏,“你已是王妃了,还有什么不满足!凤阳哪里对不起你?你要杀了她才罢休!” 房氏后背插着一支箭,痛得她脸色惨白,但身体的痛苦,抵不过心里的怒意,和不甘。 她没有理彭淑,扫了眼围着她的衙役后,恨恨地盯向棺椁。 棺椁里的小贱人,还没死呢! 她恨啊,恨秀英背主,恨自己没有亲自动手,以至于错失良机。 温不平走向棺椁,往里头看了眼,又伸手去探鼻息。彭淑见他伸手,便也死死的盯着。他探了鼻息后,还未站直身体,便急切问:“如何?” “来人,请席神医,给郡主打伞,止血。”温不平没回答,先吩咐人办事。 听他这么说,彭淑一颗悬得高高的心,缓慢回落。她踌蹴的走过去,伸眼往里看,果然还能瞧见凤阳心口轻浅的起伏。 “凤阳……”她激动得有些哽咽。 没死便好。 还有救便好! 若她因为自己救得不及时而死了…… 那她,余生都将活在遗憾和愧疚里。 很快,衙役找来油纸伞,打在棺椁上,又简单的止住了血。 亲眼看着被大水冲刷的伤口不再泊泊的往外流血,彭淑才看到那把砍骨刀。 那婆子方才是闭着眼睛,没真砍到凤阳,砍到了棺椁边沿。 而那婆子砍了一刀后,后退几步跌坐在地。 在众目睽睽之下弑主,她是第一次,吓得肝胆俱裂。 又见大批官兵冲过去,此刻直接吓得晕死了过去。 倒是那房氏,心理素质过硬,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她挣扎着怒道:“温不平,你干什么?我是镇山王府的王妃!你冲到我家里来,让人绑住我,你该当何罪?!” “王妃,本官亲眼看到你吩咐人拿刀砍郡主,这是杀人,你理应偿命。”温不平作为一文弱书生,也是头回见这场面,紧张得冒了满手的细汗。 不过,他可是温不平,温相啊,很快便冷静下来了。 “来人,带王妃回京兆府。”他紧接着吩咐道。 “哼。” 房氏并未慌乱,反而有恃无恐,“温不平,你今日抓了我,来日便要求着我出来。你可莫要后悔。” 温不平在京兆尹时间不长,但这种嘴硬的罪犯,见过不少,并不在意,甚至都不愿与这种人多废唇舌,只吩咐人赶紧带走。 他手下办事很有效率,很快便将房氏架走了,连同在场的婆子和丫鬟。 人都带走后,正院前安静下来,彭淑又查探了下凤阳的情况,血没有再次流出来,才堪堪放心的等席战。 温不平也没走,就在旁边站着一起等。 彭淑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长弓上,伸手便要去抢。 然而,他不给,藏在了身后,并警告道:“彭姑娘,你应该知道贤王对你的心意,你做的事,便代表他。若不能证明房氏是假的,那伤了她,便要偿命。就算能证明她是假的,这一箭,也不该你来射,朝廷自有法度。我不同,我是衙门的人,我射这一箭,就算将来证明人是真的,我的罪责,也会小很多,不会死。” 彭淑闻言,露出抹开怀笑意。 真好。 她的温相,这一世尽心尽力的辅佐李肃。 李肃跟她不一样,他是先帝的遗腹子,拥有的香火情是她可望而不可求的。若温不平做出什么有违朝廷法度却又不伤黎民的事,他想要保住他,也不会那么多人反对。 这一世,温相效忠他,想来能得一个美满人生了吧。 “多谢温大人。”彭淑真挚揖礼。 “不是说楚姑娘也在?” 温不平不喜欢那些谢来谢去的把戏,转移了话题。 彭淑闻言环视一周,扬声大喊道:“楚二,楚二……” 她声音不算大,费了很大力气,也传不到内院深处。 温不平示意了下衙役们。 衙役得令,立刻异口同声的大喊,“楚二,楚二……” 温不平:”……“ 他无语,这都什么属下? 彭淑喊楚二,那是人家姐妹俩关系好。 他们也跟着喊,真…… 不要这么丢人好不好? “楚姑娘!” 为纠正衙役们的称呼,他扬声喊了几声。 衙役里,也有那反应快了,闻声立刻改口,带头大声地继续喊,“楚姑娘,楚姑娘……“ 内院深处,楚灵珊藏在酸菜缸里,隐隐听到声音,她立刻掀开盖子,猛地起身,大步跨出酸菜缸,冲向喜桃二人的藏身处,领着她们,急急忙忙的冲向出正院。 正院里,还有一些丫鬟婆子,但她们早已得知衙门的人来了,哪里敢拦,不但不敢拦,大气都不敢出,让楚灵珊顺顺利利出了门。 当她跨出正院的门,看到彭淑和衙役,眼泪再也忍不住,激动得哭了。 “呜呜呜……彭淑,你怎么才来?你再不来,我就要死了。” 第248章 承担 彭淑见她没事,也暗暗松口气。 “不好意思,来晚了。” 她笑着给她擦掉眼泪,将她头发上,和身上的酸菜叶子,都撇掉。 “你怎么知道喊我我就出来?我还担心藏身处太隐蔽,你找不到我呢。”楚灵珊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的道。 “因为……”彭淑拉长了音调,卖起了关子。 “讨厌,快说。”楚灵珊急了。 “因为,我知道你聪明呀。这么聪明的你,怎么可能一直受限?”她有几分宠溺道。 经此一事,她们也算生死与共过了。 她很珍惜。 “哼,那是。”楚灵珊傲娇的一仰头。 骄傲了一小会,她才想起凤阳还没看,立刻便提裙奔向棺椁,“郡主,郡主……” “还活着。” 彭淑见她喊不醒,脸上的担忧渐盛,立刻便开口道。 “姑娘!” 她话音落下,阿影的声音也远远传来。 闻声,院里的人都转头看去,远远的瞧见阿影和小七朝这边跑来,跟着一起的,还有云微和席战两人。 “这么快?”温不平嘀咕。 按理说,从此地去皇甫家,没那么快回来才对。 “姑娘,奴婢想着用得着席神医,便自作主张去请了。” 阿影到跟前后,气喘吁吁的道。 彭淑闻言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吩咐她回去自己去领赏,才让席战和云微去看凤阳。 云微不敢对外人透露自己懂医的事,只假装是打下手的,帮忙将凤阳抬出棺椁,挪到了就近的厢房。 入了厢房后,门一关,两人立刻开始抢救,配合默契。 门外,温不平与彭淑各站一边,焦急的等待着。 然而,两人还没等到席战和云微的好消息,先等到了房家的人过来。 “彭姑娘,温大人,会稽房家的人来了。”曹定亲自过来禀报。 此刻,他谁也不信,只信彭淑和温不平,会稽房家的人过来的第一时间,他找不到人禀报,只能来这里禀报了。 闻言,彭淑与温不平对视一眼。 “房家的人来得这么快,应该知道房氏是假的。”彭淑猜测道。 温不平点点头,他也是这般猜测的。 若不知房氏是假的,他们不可能来这么快,毕竟这是王府,不是他们房家。 来这么快,足以说明有猫腻。 “会稽房氏这些年,不如玄阴房家许多,他们不能失去镇山王这门亲戚,更不能让裴满知道当年的事。所以,他们帮忙瞒着……甚至会针对知道这件事的我们。”温不平冷静分析。 方才看到杀人的那一幕,他确实紧张了一会,不过这回已极致冷静了。 “温大人,朝廷现是多事之秋,王爷处境很艰难。你不能被这件事牵扯进来,我来处理。” 彭淑思量半晌后道。 温不平可以在朝堂上帮李肃,若他因为房氏的事,而官司缠身,便不能在朝堂上帮李肃了。 李肃不能失去这个助力。 可她不同。 她现在有的是时间跟房家打官司。 “彭姑娘,王爷不会同意的。”温不平语气斩钉截铁。 他了解李肃。李肃是个宁愿自己受苦,也不希望心悦之人受半分委屈的人。 而他,是他的谋臣,又怎不为他考虑? “温不平,你若答应,剩下那三万两,我也捐了。”彭淑见他没同意,有些着急,话便脱口而出了。 此刻,肉痛早已化作担忧。 一切在他的安危面前,都是身外之物,皆可舍弃。 温不平闻言有些心动,但还是没有冲动的答应,无奈道:“彭姑娘,你别害我,王爷不会同意的。” “我再加两万两,一共七万两。”彭淑伸出两个手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 温不平:“……” 真是,他真的很难拒绝啊! 衙门没银子,找户部要,户部那边推三阻四的。要十万两,一般只给五万两,要五万两只给两万两…… 他现在真的需要这七万两啊! “不要?那算了。” 彭淑见他沉默,知道他在做天人交战,摆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便要收回。 温不平闻言,心下一急,紧忙阻止道:“成交!” “把长弓给我。”彭淑伸手。 “你想好了?” 温不平还是有些不放心,生怕她是一时冲动。 “当然。” 彭淑伸手,硬生生将长弓从他手里扣了下来,“那一箭,本来就是我射的。” 任何人,伤了王妃,不管缘由,都是要被审讯,若是普通老百姓,则要先过一遍车刑再审讯。 “你放心,我会竭尽全力找到证据。”温不平承诺道。 敢一力承担的人不多,李肃算一个,她也算一个。 “你们在说什么?” 楚灵珊听半晌,没听明白,听了一头雾水。 “没什么。楚二,这件事可能要闹到衙门去,届时你去了衙门,就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我让你这么做的。一切,我来承担。“彭淑叮嘱道,”可莫要说错了。“ “那怎么行?我跟你一起来的,不管承担什么责任,当然都要一起。”她立刻摇摇头,“你休想将我撇开,独抢功劳。” 她这话是故意说的,想要与彭淑一起分担所有问罪。 虽然,她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错。 房氏要杀凤阳是事实,难不成,她还能将黑的说成白的? 难不成,衙门和陛下,还能纵容她? 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但她一定要跟着一起承担。 彭淑心里暖暖的,一如冬日里有人给她送来了一盆炭火。 “我若被抓了,无人会在外面给我找证据,楚二,我需要你在衙门外做我的助力,一如今日这样。你在里面救人,我去搬救兵。”她笑着解释道,仿佛进牢狱跟去踏青一般轻松。 “什么抓不抓的,我们又没犯罪。”楚灵珊到底没有坚持了。她把话听进去了。 “也没那么悲观。”温不平在心里深度剖析后道,“就算房氏真的将将黑的说成白的,也不怕。你是顺国公府的嫡女,府上还有丹书铁劵,你犯了罪,只要国公府愿意上书朝廷,你便不用被抓入牢狱,在府里等候审讯便可。” 楚灵珊:“……” 她无语了。 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两位姑娘,温大人,您三别说了,房家的人在外面等着,是放进来,还是……小的瞧着,他们像是要闹。”曹定急道。 彭淑闻言望向凤阳所在的位置,她生死一线,这些人进来不知会做什么,防不胜防,不能拿她的生命冒任何险。 思及此,她冷声道:“不放,让他们有什么话,去衙门说。” 第249章 那便衙门分说 “荒谬!滑天下之大稽!” 曹定去到镇山王王府门前,言简意赅地说王爷不在,府里不方便留客。当即,会稽房家的人,顿时大怒。 他们这次浩浩荡荡,几乎整个宗族的耆老都来了。 这些人,加起来超过两千多岁,一个个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在风雨中,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为首的是会稽房家当家的老太君——房柳氏,跟老姜氏差不多年纪,也有着长寿的基因,身子骨硬朗。 “曹定,你们王妃是我亲生女儿,我来自己女儿家,还来不得了?你们王府,现在是谁在做主?我听说彭淑带着衙门的人,浩浩荡荡将我女儿抓了,这个王府到底是她彭淑的王府?还是王爷的王府?这是天下,到底是陛下做主,还是她彭淑做主?” 老太太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房家不能失去镇山王这门姻亲,但这件事又不能无声无息过去,房家的脸面不能被人踩在脚下作践。 三言两语,矛头便直指彭淑。 整件事里,彭淑是身份最好拿捏。 信国公府,他们会稽房家是不敢得罪的。而彭淑就不同了,整个京都都知道,她打小被母亲抛弃,父亲又不疼她,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人,最好拿来立威了。 虽然,彭淑现在住在皇甫家,可谁不知道,她生母给她生了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有那两个弟弟在,她生母就算再疼她,又能疼到哪里去? 一切,还不是两个儿子好好的情况下,才肯分点多余的关爱给她? 当那两个儿子出点什么事,需要抉择的时候呢? 谁还会选跟糟心前夫生的赔钱货? 曹定闻言思考着怎么回答,在思考之际,他弓着身子,目光在站在门前的一群房家耆老里扫了几眼,瞧见个熟悉的身影,那是王妃身边的丫头翠荷。 看到翠荷的刹那,他心头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起。 原来,王妃早已将府里的情况,禀告了房家! 难怪她们来得这么快。 只是,不知他们是一开始便打算过来,还是王妃被抓了才过来? 不过,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思考! 他们大概率是一开始便打算过来的,而不是知道王妃被抓了才过来。 思及此,他一阵胆寒。 有种,自己和王爷,长期以来,都活在蛇窟里的可怕。 “老夫人,您若有什么话,大可去衙门说。” 一想到王妃一开始便跟房家的人说好了,他心里便替自己王爷不值,强装态度强硬道。 事实上,他此刻心慌至极,生怕王妃和房家,会阴了王爷。 偏偏,自从王爷决定帮贤王后,行踪便变得很神秘,而且多变,他现在想要找人,都找不到。 “好啊,好得很。”房柳氏气笑了,“看来,这个天下,是她彭淑在做主了,竟敢指使衙门捉拿一品王妃!” 以前曹定对老太太满是敬意,可此刻他尊敬不起来,翻了翻白眼道:“纠正一下,是从一品。我们家王爷,是郡王爵。王妃在对朝廷无任何建树的情况下,只能是从一品。从一品,跟正一品,还是有区别的。” “你!” 语气是纠正的语气,但听在房柳氏的耳里,嘲讽拉满,她气得用拐杖指了过来,“既是衙门分说,那便衙门分说。你叫里头的人等着,老身,就算拼了这身血肉,也要教害我儿之人,付出代价!” 第250章 格局 曹定将房柳氏的话,一字不改转述给彭淑时,她还没表态,楚灵珊先炸了。 “她脑子有没有问题?她女儿要杀人,她却给你扣帽子?什么这天下,你做主了?陛下听了,还不得要你的命?” 她说罢急切地拉住彭淑胳膊,“彭淑,你听我的,这件事你推给我,我让我祖父去找她,这个老不死的,真阴毒。衙门还没去呢,就开始给你小鞋穿。陛下若听了她这话,你有理,他也会多想,咱们很被动。” “城外清江改道,肯定会有别有用心之人大做文章,这件事若真的上达天听,正好可以吸引老百姓的注意力,就没有人去关注别的了。衙门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收拾残局。” 彭淑在电光火石之间,想了很多。 她对承乾帝有意见,可对朝廷没意见。清江改道,淹没大片农田、屋舍、家禽以及活生生的人命,造成严重的洪灾,肯定会有别有用心的人大做文章。 温不平闻言,神情一震,深深地望向她,“彭姑娘……大格局。” 他在京兆府当差,是所有京都衙门里,离老百姓最近的地方,每当有个天灾人祸,都会有人借助鬼神之说,企图破坏朝廷的形象,瓦解百姓对朝廷的归属感。 “猜的。”彭淑淡然一笑,没多说。这种事,前世听多了。 地震了,别有用心的人会煽动一些认知浅薄的人会说她牝鸡司晨,惹了天怒,让她立刻以死谢罪。 下雨了,下得久些,出现了洪涝,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招数还是一样。 处理得多了,也就习惯成自然了。 “阿奇!” 说话间,她狠狠打了个喷嚏。 “姑娘。”阿影急得都有了哭腔,“咱们还是先回府吧,您若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还真别说,彭淑此刻感觉身体有些冷,眼睛干涩,一副着凉的先兆。 “凤阳……” 正想问,云微从厢房里出来。她先福身行礼,然后才缓声道:“姑娘,幸好郡主的伤口没伤到要害,血流得没那么快,能救。只要她吃席大哥配的药,三天内肯定能醒。再养些时日,便可痊愈。” “太好了。” 楚灵珊闻言激动得一边哭一边笑,“我们的辛苦,没白废。” “既然凤阳没事了,我们先回去。什么时候衙门来传唤了,再出门。”彭淑感觉自己越来越不舒服,鼻涕也开始往下流。 这个时代,感冒可是会死的。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不能因为小小感冒倒下了。 至于别的,都给身体让路吧! “二位姑娘慢走,我后出府。”温不平道。 按照衙门的办案程序,他是需要将这二位一起带走的。可,看着一个浑身湿漉漉,一个满身酸菜味,他不多的恻隐之心,不恰当地冒了出来。 楚灵珊则完全不懂衙门办案的程序,她也淋湿了,身体在发热,脑子都有些迷糊不清了。 “回家。”她让喜桃扶着她,脚步漂浮地朝自己马车奔去。 此刻,门外房家一众耆老已不在,浩浩荡荡告状去了。 他们也不去京兆府,嫌京兆府庙小,直奔皇宫。 彭淑与楚灵珊分别回府后,刚换下干净的衣裳,为显诚意步行过去的房家众人,也到了宫门口。 一群加起来有两千岁的老人,颤颤巍巍跪在暴雨中。这一幕,不可谓是不震撼。 此刻,秧禾殿里。 承乾帝正在听阿四念今日的急奏,听到不满之处,直蹙眉头。 奏书里写的,如彭淑说的一般无二,别有用心的人,用天灾当天意,煽动搞事。 “皇陵没淹,这群刁民,竟敢说朕惹了天罚?亏得朕还想拿老四献的银矿充作税收!减免他们税赋,不知好歹!” 他气得眼睛圆瞪,恨不得杀人。 阿四闻言小心翼翼地回话,“陛下,些许愚民,不过是被挑唆罢了。紧要的,是那些煽动之人,居心叵测啊。” “哼。” 承乾帝冷哼,“定是李肃干的。那温不平,敢让朕写罪己诏,就是他指使的。幸好朕反应快,假晕了过去,不然还不知该如何收场。“ 阿四闻言不好评价,堂堂皇帝,临场反应竟是装晕,他是跟淑妃学的吧? 承乾帝说着话,也不指望他回答,又自顾道:“李肃现在在做什么?” “城外洪涝成灾,想来是在救灾。”阿四回道。他不敢把话说满,很早以前,他就查不到任何贤王的行踪了,偶有查到,他现在也合理的怀疑,是贤王故意让他知道的。 “哼。惺惺作态。”承乾帝摆出副不屑的神情,“若不是城外有灾要赈,城中有流民要安抚,朕必让温不平好看。” 一想到自己装晕后,温不平不但没来秧禾殿门前跪着请罪,还出宫去了京兆府,群臣更是无一人将此贼押过来,他心里便很不痛快。 阿四也还是不好评价,只心想,您都装晕了,您的臣子还尽心尽力地办事,烧高香吧陛下! 承乾帝正发着牢骚,外头便有人来报:“陛下,不好了,房家老夫人领着房家耆老,在宫门口跪,说顺国公府的彭淑,指使京兆府的温大人,不分青红皂白,抓了镇山王王妃,让您做主。” “什么?” 承乾帝闻言不可置信地问了一遍。 彭淑竟敢指使京兆府办事? 这天下,是她彭淑的,还是他这个皇帝的? 简直反了天了! 禀报之人,说的字也不算少,他拢共只听到了一句。 立刻便如老狗护食般,勃然大怒。 “陛下,温不平虽是乖张了些,奴婢却看得出,他是个办事稳重的人。”阿四心急如焚,就怕皇帝年迈昏庸,做出错误的决定。 那温不平是温家的人,彭家身后又站着好多势力,陛下年迈,不能尽数得罪,万一一着不慎,天下大乱,可就不好玩了。 承乾帝闻言,思绪很快回笼,没那么冲动了,他也担心自己老了,压不住群臣,儿子们又没什么大才,便极力地忍耐。 可忍耐是有限度的。 越忍耐越气。 朕是皇帝,皇帝凭什么要被臣子拿捏? 说好听些,他们是臣,说难听些,这些人不过是一群奴才罢了。 一群奴才,还敢拿捏他? 简直痴心妄想! “彭淑不是喜欢出风头吗?那就让她出!来人,此事交由三司会审,按流程办!”他冷声吩咐。 一句按流程办,便是不准顺国公府上书请求让彭淑在家中受审,是要去衙门的。若情节严重,还要被抓起来,关进刑部大牢。 而,如此多房家耆老在宫门口跪,那情节是相当的严重了! 阿四:“……” “陛下……” 他还想再劝劝。 “还要朕怎样?朕又没追究温不平!他还是京兆府的温大人!”承乾帝大怒,杀意满眼地盯着阿四,一副他若在多嘴,连他一块杀的冰冷。 阿四闻言不敢多说了,闭嘴垂首站在旁边。 “彭淑出事,也不知他作何反应。” 承乾帝自语,无比期待地望向贤王府所在的方向。 此刻,贤王府里,李肃一道道命令发布下去。 许笑和廉贞,忙得晕头转向。 就连盈袖,也是一整日没喝上一口水了。 王府里的信鸽,如同赶集一样,一群群的飞出,又一群群的飞回。 整个王府系统,全部动了起来,统计的统计,想计策的想计策。 “王爷,统计出来了,受灾的一共十一万三千户人家,其中人员伤亡九百八十七人。家禽、屋舍等损失情况,目前粗略统计,高达三百七十六万七千八百九十五两白银。这只是粗略估算,若仔细核算,只会更多。除了损失外,还需要大量银子,帮助受灾百姓重建家园,以及目前的安抚。“许笑禀报道。 他禀报完,廉贞立刻接着道:“六部、京兆府都在分管城中流民,其中京兆府需要管的最多,需要的银子也最多。一刻钟前,飞鸽传信,城南、城东、城西已在发放衣裳、施粥、和药物。” “王爷。” 刚刚从外边回来的北苍,进来便欲言又止。 李肃瞧他有话要说,问道:“有事?” “您用王府的银子了?”北苍也不绕弯子。 李肃没接话,沉默了。 沉默就是默认,北苍直接气死,“王爷!你可知,挣银子不容易!你怎么不用自己的名义赈灾?若你用王府的名义赈灾,之前那些造谣便不攻自破!” “但别有用心之人便会将罪责归咎在皇帝身上,皇帝代表着朝廷,朝廷的形象还保不保?我个人如何,怎可与整个朝廷比?朝廷在,本王是贤王。朝廷不在,本王是前朝余孽。”李肃语气平静,半分没觉得可惜。 这一次洪灾,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李星让献的银矿也还未开采用上。 在国库空虚的情况下,他只能先用王府的银子。 可,这不代表他个人的名声,便可凌驾于朝廷之上。 北苍:“……” 他无语了。 心里一面想着,这才是他应该效忠的人。 一面又心疼他。 处处被皇帝针对,还要为朝廷考虑。 第251章 陛下这是拿她往火架上烤呢 今日的京都很忙。 一开始,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很忙,直到无数流民涌入京都,整个京都,上到皇帝,下到黎民,都动了起来。 朝廷忙着安抚、赈灾,而京都的老百姓们,也开始自发地拿出自家的蓑衣、粮食等,救济前来投奔的流民。 秧禾殿,阿四听了承乾帝的吩咐后,告退出殿门,前往中书省传达皇帝命令起草诏书。只是,他走得极其慢,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如今的皇宫,龙椅上的人缠绵病榻,摇摇欲坠,但凡对朝政之事上心的,有几分势力的,都会在宫里安排自己的眼线,用以传递消息。 几乎是他刚从秧禾殿出来,几条消息便传出了宫墙。 不过,饶是这些人再快,也不及李肃的人快。 专门盯着彭淑的那名死士,在目送她进入皇甫家后,急匆匆回了贤王府。 他刚进门,便被府里的忙碌吓了一跳,好不容易找到廉贞,还要抽在他如厕的时候禀报,不然根本排不上号。 “统领,彭姑娘今日找温大人,将镇山王王妃给抓了。” 廉贞正解腰带呢,闻言腰带都不解了,转身出了茅房,无语的瞪了那死士一眼,“老八啊老八,让我说你什么好!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才来禀报?你就不会早点传个消息回来?” 老八闻言委屈,“统领,属下传了好几条消息回来,可没人回话,属下这才急匆匆亲自来禀报。您给个话,属下该怎么办?彭姑娘那边离不得人,属下还要回去呢。” 廉贞:“……” 他茫然了。 老八传消息回来过? 那为何无人禀报? 这帮吃干饭的,怎么回事?一忙就忘了正事?不知道王爷最在意彭姑娘? “统领?” 老八焦急。 “你先去盯着,现在多事之秋,我再派个人跟你轮值,什么事直接来禀报王爷。你现在跟我去见王爷。” 廉贞深吸一口气,憋着便领人往青山院走。 青山院里,温不平也派人来禀报了,比老八禀报的清楚得多。 他是死士,离得远,许多细节并不知晓。 听李肃都知道了,廉贞急忙上前问:“王爷,那老八……” “先回去看着,有任何问题,直接面见本王。”李肃微微扬了扬手。 事情牵扯到镇山王,有些棘手,一时半会,他还没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老八闻言,如获大赦,转身奔出了王府。 他做任务从来没失败过,这一次也不能失败! “王爷……” 目送老八离开后,廉贞颇有几分为难道:“按理说,那是镇山王自己的家事,外人不该多管。尤其是这多事之秋。当然,属下也不是说彭姑娘多管闲事,就是……陛下那双眼睛盯着呢,这回彭姑娘要吃亏了。” 他话音落下,盈袖见李肃眉头一蹙,立刻便替他解释道:“王爷,廉贞不是那意思,他是说,坊间不少人用洪涝之事中伤朝廷,瓦解民心,陛下恐怕要利用彭姑娘这件事转移民众注意力。” “对,属下是这个意思。” 廉贞话说完,便有些后悔,紧忙点头附和。 果然,盈袖解释完,李肃的眉头舒展了。 他思量了片刻后,沉声道:“找几个文章写得好的学子,给她背书。” 舆论引导,也分方法方式,文章写得好不好,很重要。 “是。”盈袖立刻领命下去。 “镇山王到何处了?”李肃目光落向廉贞。 “林世崇偷偷去查清江改道之事,王爷比他先一步,应该快到地方了。”廉贞紧忙禀报。 “传讯给他,让他勿要着急。若他实在放心不下,这件事就交给永昌侯去办。”李肃想到彭淑去找永昌侯的事,微微一笑。她为自己,那他也要为她考虑才行。 启用永昌侯可能会让承乾帝不悦,可那又如何? 他现在还怕他不悦不成? “是。”廉贞紧忙下去传达命令。 “玉成在何处?”李肃想了想,抬眸便只看到北苍闲着了。 北苍哪里知道这些,提剑转身去查了后,才过来禀报,“世子在城外赈灾,八成回不来。” “给他传信,让他先回来。凤阳受伤,身边不能没有可信之人。”李肃说罢轻轻一叹。 让李玉成去赈灾,本便是想让他建功。不过,男儿建功立业有的是机会,而凤阳若没了,便再也回不来了。 “再去给于阳传信,告诉他那边发生的事,如何抉择,看他自己。” 同样的,于阳也在城外赈灾,这都是建功的机会。 “是。” 北苍翻了翻白眼,现在忙啦,他成普通小厮啦,跑腿的活,也得他去啦。 李肃不理他有几分阴阳的表情,继续专注的处理手里公务。 此时此刻,他比任何人都担心她,可城外无数百姓等着他组织人去救,无数人等着他派人送药去预防风寒。 每每天灾,必伴随时疫。他必须将时疫掐灭在萌芽里。 可,温不平的人说,她淋了雨,离去时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原本一颗冷静的心,渐渐变得浮躁起来,只想亲眼看看她有没有事。 此刻,沉香院里,彭淑正喝云微特地调配的药。一碗热腾腾的苦药下肚,她感觉浑身暖洋洋的,只是眼睛还是很干涩,鼻涕直流,身体也在发烫。 “席神医呢?” 郑梓依不知云微懂医,偏偏席战又留在了镇山王府,她急得六神无主。 “席……” 尤妈妈后面的话还未出口,本该在衙门当差的皇甫严回府了。 他回府后,哪也没去,直接来了沉香院。 不过,他没进来,只站在门口,见郑梓依也在,他急忙叫她出去。 “官人,你不是说今日会很忙,都不一定回府用饭,怎回来了?” 她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天穹大雨漂泊,下得人心烦,女儿又病了,她真怕官人也有个什么不顺心的事。 “夫人,淑儿惹上大麻烦了。”皇甫严言简意赅地将镇山王府那事一说,又道:“房家老太君带房家耆老在宫门口跪,就算镇山王妃做错点什么,陛下也会看在那么多老人的面上,宽恕她,而责罚淑儿。” “那怎么办?”郑梓依急得双眼通红,“官人,你想想办法。” “我还不清楚具体情况,得跟淑儿面谈。”皇甫严目光往沉香院里探了探,“淑儿这回可在?” “在。只是,染了风寒。”郑梓依忧心忡忡的。 “你把她身边的丫头叫过来,先问问情况。宫里传来消息,陛下要三司会审。淑儿一个小姑娘,哪用得着三司会审?陛下这是拿她往火架上烤呢。”皇甫严一下子便看到了关键点,“这一次,她大概率要被冤枉了。想要改变陛下的圣意,就得付出点别的。” “付出什么?”郑梓依迅速想了一下自己拥有的,田庄、铺子、首饰…… 这些她都可以付出。 “很难说。”皇甫严眼神有怜悯一闪而过。有些话,他自是不好对妻子多说。 第252章 怒了 “什么叫很难说?”郑梓依更担心了。 “夫人。” 皇甫严正视她,一字一句道:“你现在最重要的,便是照顾好家里。淑儿的事,涉及太广,我会处理。你放心,她是你的女儿,便也是我的女儿。我不会让她吃亏。陛下只是想要有人转移民众对洪涝的关注,这事我来想办法。” 他能放心在朝堂上大展拳脚,很大原因是后院稳固,有个能为他稳住大后方的贤惠夫人。此时此刻,当然不能让夫人心慌了。 夫妻二人配合默契,郑梓依得他保证,也没那么揪心了,只叮嘱道:“万不可让淑儿吃亏了。” “放心。” 说话间,阿影和小七、染微都被叫了过来。 就在皇甫严问话的此时此刻,彭家也得了消息。 “哈哈哈……” 听了禀报,小姜氏笑得无开心,笑舒畅后,她冷哼道:“按理说,府里有丹书铁劵,府里的女眷犯了事,可以上书请朝廷恩准就在家里审讯,朝廷一般都会同意,不过……我们彭家眼里揉不得沙子,出了这样的不孝女,当然要与别家女儿一样,去大牢里等候审讯了,哈哈哈……” “闭嘴。” 老姜氏闻言冷冷瞥了她一眼,“轮得到你去上书?陛下说三司会审,按流程办,意思不是很明显?” 说着,她脸上冷意敛去,也笑了起来,“陛下那意思是,让我们别上书,直接让她被抓进大牢,哈哈哈……彭淑那小贱人没想到自己还会有这么一天吧?等着吧,陛下没明说不准上书,她肯定会厚着脸皮过来求。” “自古女子进过牢狱的,出来也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一旁小心伺候的彭妍月也无比得意。 今日,她算是狠狠出了口恶气了。 说话间,她眼里闪过一抹阴毒,无数计谋在脑海里浮现。 当即,她起身,佯装要如厕,离了老姜氏和小姜氏的视线。 待她回到自己的住处,立刻压低了声音吩咐心腹:“彭淑这次大概率是要进刑部大牢,去,找找关系,让她永远也别想出来!” 她不知的是,她离开后,老姜氏和小姜氏也对视一眼,压低了声音商议起来。 “想个办法,让那小贱人,再也不能出来。”老姜氏杀意凌然道。 “母亲放心,彭淑手里握着我们那么多产业,儿媳怎会让她再出来?”小姜氏一想到自己女儿因为彭淑进了妙月庵,便更不可能放过了。 相对于在朝中有势力的人,尹娴雅作为闺阁女子,得到消息时,就晚了很多。 当她听了禀报,当场大笑三声,无比畅快道:“哈哈哈,彭淑这个贱人,终于遭到报应了!我就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敢跟我抢殿下,我要让她死!让她死无葬身之地!来人,立刻去吩咐,我要彭淑屈辱的死在刑部大牢里。” “哈气!” 沉香院里,彭淑不停的打着喷嚏,耳朵也红得发烫。 尤妈妈瞧了,心疼得不得了,一个劲的嘀咕,“肯定有人在憋着坏,要对姑娘不利。这可怎么办?” 她身份低微,有力无处使,急得团团转。 偏偏皇甫严叫阿影她们去回话,又没放回来,她急得将雪薇拉到身边,叮嘱道:“你在这里看着姑娘,我出门一趟。” “妈妈,你要去何处?姑娘问起来,我该如何答?”雪薇忙问。 “我去找一下先主子,他现在已平反,应该能见到陛下,我求他去陛下跟前给姑娘求求情。” 她没有人脉,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妈妈去吧,我会照顾好姑娘的。”雪薇只恨自己没有这样一个有身份的先主子,关键时刻,求告无门。 消息传得太快,一条关于彭淑的消息,又传进了贤王府。 这一次,没有任何的消息排在前头,直接无需排队,被送到了李肃面前。 本就心烦气躁的李肃,听禀报之人说,承乾帝要三司会审,登时便坐不住了,他急得豁然起身,“昏聩!” 他低低骂了声。 听了温不平那边的禀报后,他知道彭淑要被利用,可没想到承乾帝如此的昏庸无道。竟要将她抓入刑部大牢? 本朝供奉丹书铁券的人家,可上书让府中女眷在府里受审,他怎么可以无视? “王爷,这下如何是好?“北苍问。 方才他也以为只是房家的人去跪,彭姑娘会吃些亏,可没想到皇帝要三司会审。 ! 这就…… 有些欺负人了。 他小心翼翼的瞄了眼李肃,见他浑身透着冷意。杀意那种无形的东西,此刻仿若澎湃的巨浪,在他眉宇间汹涌。 承乾帝这次真的有些过分了。女子但凡进过牢狱,不管她在里面有没有受过虐待,亦或是别的,出来后,别人议论起她,都会带上几分颜色。 尤其是,本朝对女子有专门的刑讯手段,很容易让人在言语间,与荡妇联系起来。 是以,本朝女子,要么不敢犯罪,要么犯了罪后,会立刻自杀。 没有几个从牢狱里出来,还能自若的活着的。 当然,也有自若活着的,但在自若活着时,她们时刻都会承受无穷无尽的颜色语言。 第253章 各显神通一 天下着雨,但并不十分的冷。 然而,在李肃置身于的书房里,宛若冰窖,寒意刺骨。 饶是北苍,先帝托孤之人,此刻也不敢多说半句了。 “皇帝气糊涂了,做错了决定,这没关系,本王给他纠正过来。上回皇家猎场数百名刺客的事,找人上书,闹得越凶越好。也提醒一下裴满。” 电光火石之间,李肃便做出了决定。 承乾帝想要彭淑不好过,那他便让他不好过。 一个皇子德行有亏,大不了就彻底与太子之位绝缘呗,对朝廷没什么太大影响。 话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叫老三准备准备,轮到他登场了。” 北苍闻言立刻明白他的打算。 去掉一个四皇子,加上一个三皇子,平衡一下皇族皇子们德行上的平衡。 “是,这件事属下亲自去办。”他无比郑重道。 彭淑那可是他未来的主母,万不能出事。 将李星让拉出来,再好不过了。 他效率极高,说话间,便转身出了书房,开始给藏在暗处的暗卫,发出一条条命令。 贤王府这边做出了反应,而宫里,阿四也快到中书省了。只是,他即将踏上中书省大门口的台阶时,忽然捂住肚子,“哎哟,杂家也不知是吃了什么东西,拉肚子了。快快快,扶杂家去如厕。” 中书省门前正准备过来接的侍卫,整个人都懵了。 往日里无比稳重的阿四公公,今儿怎么跟刚入宫似的?如此的不稳重? 阿四瞧了眼他的神情,心里发苦。他也不指望有人能明白他的苦,但心里这苦啊,真是太苦。 上回陛下对凤阳郡主干的那事,后来又牵扯了惠玲郡主。虽然他不喜欢惠玲郡主,可都是花样的年纪,却碰上这样的事,你就说说这始作俑者缺不缺德? 现在好了,又对人家彭姑娘下手,真真是…… 没有半点帝王之气! 本朝第一位顺国公,那可是本朝文脉之祖,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可以说没有彭顺公的辅佐,太祖就不可能建国。 人家的后人女眷,拥有一项不入牢狱的特权怎么了?若真是证据确凿,她该斩首还是会斩首,该坐牢还是会被送去妙月庵,该赔偿还是会赔偿,作为堂堂帝王,怎就不能大气一点? 何苦去惹那位呢? 心里满腹牢骚,阿四进了如厕的茅房,愣是在里头呆啊呆,呆得腿都麻了,也不出去。 外头等的人,都等得心焦了,“公公,您还好吗?” “马上马上。”阿四站着冲外头喊。 就在他一拖再拖的期间,皇甫严也了解了全部过程,他立刻吩咐皇甫钰,“倾尽全力,彻查真假王妃的事。按今日房家的做派分析,她们应该是知道些什么,就从她们内部查起,这样快。” “好。”皇甫钰点点头,“虽然比较难,但我来想办法。” 听堂弟如此支持自己,皇甫严露出抹欣慰笑意,“辛苦了。还有一件事,也要你去做。” “什么事?” 皇甫钰闻言心头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家主不会想用那件事大事,盖过彭淑这件事吧? 若真是这样,整个京都都要乱了! 第254章 各显神通二 皇甫严与堂弟互相配合多年,最是默契,见他一副‘不会是那件事’的神情,点了点头,“你去准备,一定要在朝廷前来捉拿淑儿之前办好。” “这……” 皇甫钰没有立刻想去,他眉头蹙了蹙,显然是不赞同。 可他也知道,皇甫严作为皇甫家的家主,独裁惯了,根本不可能听他的。 但他也不能因为对方不听,就什么也不说。 “哥,咱们是不是有些冲动了?咱们皇甫家,屹立本朝数百年不倒,就是我们办事小心,不该碰的事,坚决不碰,不该惹的人,坚决不惹。可这……这么大的事,人家也不比咱们差,甚至更好些,咱们何必为了彭淑,而去冒险呢?” “我不是为了彭淑。”皇甫严立刻纠正道。 “是,我知道你不是为了彭淑,你是为了嫂子嘛。可退一万步说,彭淑是嫂子跟前夫的女儿,人家前夫家都不管,你这……当然,我也不说你多管闲事,我就是觉得,咱们手伸太长了。管了吧,一着不慎,咱们引火烧身。再退一万步讲,管好了,彭淑也不一定感激咱。她对你什么态度,对嫂子什么态度,我们都看在眼里。” “淑儿是个好姑娘。”皇甫严这具说得无比笃定。 “是,是个好姑娘。可这好姑娘喊嫂子一声娘了吗?喊过你一声爹了吗?”皇甫钰说着说着,就放开了,越说话越多。 皇甫严闻言,瞬间语塞,不知该如何反驳。 想了想,他道:“设身处地想一下,若你是她,你会轻易开口喊爹娘?” 这回轮到皇甫钰说不出话来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行行行,我知道你铁了心要保彭淑,我听你的。只是,哥,我希望咱们这么做是值得的,别到时候你累死累活,人家一声爹娘都不愿意喊。” 皇甫严眉头蹙起来,神情已有明显的不悦,“我这么做,不是逼她喊梓依是娘,也不指望她能喊我一声爹。” “行行行,你行,你风光霁月,你道德高尚。”皇甫钰说罢转身出了书房。 他真是不理解,家主脑子是不是有病?管别人的女儿,管到这份上。 心里虽是不理解,也生气,但还是下去吩咐了。 此刻,沉香院里,彭淑开始发烧,烧得迷迷糊糊的。可,她眼睛都不敢闭上,强撑着吩咐染微,“李肃是不是派了个人跟着我?你去把他找来,我有话要问他。” “哎。” 染微闻言立刻冲出沉香院,直奔皇甫家角门对过的巷子。 此刻,在巷子里,老八佯装成走街串巷的卖货郎,正在屋檐下躲雨。 染微看了几眼对过巷子,直接奔过去,招手道:“哎,你过来一下。” 老八还以为她要买货呢,寻思着自己也不是真卖货的,便摇摇头道:“姑娘,我卖完了,你找别人吧。” “我知道你。廉贞是你的头儿。”染微直接道破。这人经常跟他家姑娘,什么样的人他都扮过,他还以为自己不知他是谁呢。在永昌侯府,她早就学过如何训练死士,和辨认死士了。 并且,举一反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若不是看在他没什么坏心,偶尔还会帮忙偷偷解决扒手的份上,她早不客气了。 老八:“……” 他有些自我怀疑了。 十年苦练,这就被看出来了? 不合理! 这人是不是从头儿那里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 肯定是! 别以为他不知道,头儿看她的眼神,眼睛里都冒着光! “嘿嘿……染微姑娘。”他尴尬的挠挠头。 “跟我走,我家姑娘有话问你。”染微瞥了眼他框里的货,东西倒是挺齐全,有些小零嘴还不是那么容易买到。 她当即挑了几样,准备回去哄着彭淑吃。她今日没什么胃口,回来后什么都吃不下。 给了两碎银后,她看四下打量了两眼,大雨滂沱的,近处无人,远处瞧不见。 “走。” 她熟门熟路,领着人避开皇甫家的巡逻,很快回到沉香院。 “阿奇!” 沉香院里,彭淑的喷嚏声,越来越频繁,一会会便能听到好几声。 “姑娘,人带到了。”染微将人领进屋,将零嘴故意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若是以前,彭淑可能顺手就吃了,可现在她没有丝毫胃口,甚至想吐,一直反胃。 “彭姑娘。”老八恭敬行礼。 “王府今日是不是很忙?”彭淑强撑着坐起来问。 “是。”老八如实回答。 “王爷是不是用王府的银子,去赈灾了?”彭淑又问。 老八这回没马上回答,他想了想,不太确定道:“小的不知,小的今日的任务是保护您。不过以前,小的跟头儿去赈过灾。一般,朝廷给的赈灾银比较少,分到老百姓手里,就没多少了,王爷往往都会以朝廷的名义,从王府多出银子,当赈灾银发放下去。想来,这一次,应该也会这般做吧。” 彭淑闻言沉默了。 前世李肃将金库拿出来,为的也是充实国库,减免百姓赋税,以及赈灾和打仗用。 若这次也如此花用王府的银子,那哪够? 金库是先帝留给他的。先帝在位时,有专门给他开铺子做买卖的人才,那金库里的钱财,并不来源于百姓税收,也不属于国库。 私心里,她并不希望李肃将金库拿出来给承乾帝用。 但,若受灾太严重,那么他是一定会将金库拿出来的。 “将露微叫来。” 彭淑想了又想。她这一世不是太后了,将来不管是谁登基为帝,都是会为难李肃的。 不管他献不献出金库,都不会有人会感激他,甚至还会杀了他。 那么,这金库就不能献出去。 根据她对朝廷的了解,国库空虚早在几年前就有苗头了,这个大麻烦,直到李星回驾崩后,她亲自彻查全国税务,才得以解决。但,国库空虚,并不是解决了,就高枕无忧了。一场大战,立刻又能让朝廷捉襟见肘…… 如今,彻查税务肯定是来不及了。当下这个关口,不但不能彻查,还需要延后,否则必会引天下臣民人心惶惶,给敌人可乘之机。 权衡利弊下…… 彭淑越分析,心里越慌。她无比笃定,在朝廷拿不出赈灾银的前提下,李肃肯定会献出金库! 不能让他这么做。 至少,承乾帝还没驾崩之前,不能那么早的献出金库。 就在她忧心忡忡时,露微过来了,她机灵的抱着账本。 “姑娘,您唤奴婢何事?”她行礼后道。 “我们账上还有多少银子?”彭淑直截了当问。 “都在这里。” 露出将账册展开,放在彭淑跟前,“还有一部分账奴婢还没对清楚,不过惊喜的是,千水阁最近进账不少,光是一个月,就有三万多两纯利润呢。” “将账上的银子,都取出来,送去贤王府。再去……去找楚二,让她想办法借点银子给我。我将铺子抵押给她。” 露微闻言满脸疑惑,“姑娘,您找楚姑娘借多少?” “能借几十万,就借几十万吧。”彭淑说罢闭上眼睛,此刻她眼睛跟进了热水一样难受。 “姑娘,楚姑娘想必没那么多银子吧。”露微震惊了,姑娘莫不是烧糊涂了? 雪薇见彭淑实在难受得紧,拉了她一把,压低声音解释道:“姑娘不是找楚姑娘借,是找信国公府借。只是想让楚姑娘出面去说说。你去把姑娘的铺子都整理一下,马上随我出府,我去找楚姑娘。到时候,你面见信国公,讲讲姑娘的财力,尽量说服他借银子。“ “哦哦哦。” 露微恍然大悟,忙点头告退,急匆匆出了屋子。 “这位壮士,还请随我去拿银子。”雪薇对老八道。 说罢,她不放心,又叮嘱染微和阿影,“看好姑娘,最好不要离身,姑娘渴了饿了,你先问过云微。” “哎。” 两人齐齐点头,门神一般,在屋里守着。 雪薇与露微速度也很快,不多会便出门了。 就在两人出门的空挡,彭家,三房。 瑜妈妈亲自将青枝请过来吃酒,一边吃一边自顾道:“哎,房家这么一告,大姑娘怕是要进一趟刑部大牢了。” 青枝闻声默不作声,压低了眉眼,不让人瞧见她在想什么。 瑜妈妈也不去打探她的心思,抿了口酒,又道:“不过,大姑娘毕竟是咱们国公府的嫡出,就算府里没人为她求情,陛下也会看在彭家祖上的面上,轻轻放过。” 青枝闻言,微微扬了扬头,很是不服的问道:“难道陛下会轻饶了她?她得罪的,可是王妃。” “哎哟。”瑜妈妈摇摇头,一副‘你年轻了’的神情,“王妃怎么了?这王妃还分是谁的妃呢。镇山王一个冷门郡王,跟权势滔天的贤王能比?贤王向她提过亲对吧,既是提过亲,那肯定是喜欢的。你说,陛下会为了一个冷门王爷的王妃,去得罪先帝唯一遗腹子?” 青枝闻言心慌起来,“她还能出来?” “当然啦。咱们国公府那是彭顺公的后代。彭顺公,本朝文脉文祖,多少学子以他为榜样?陛下就算不看在贤王的面子上,也会看在彭家祖上的功劳上,饶了大姑娘。哎……“ 说着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事,跟大姑娘脱不了干系。不过,谁让咱们是奴,她是主呢?老夫人虽疼你,可再怎么样,她也不能因为你去为难自己亲重孙女不是?有些事啊,还得咱自己来。” 第255章 各显神通 三 “自己来?” 青枝眼眸一动,心思瞬间便活动开了。 可,很快她便眉头紧蹙,“自己来谈何容易?你也说了,人家是主,咱是奴。就算彭淑进了监牢,咱们也是没有门路进去的。” 瑜妈妈听她跟自己说话,张口闭口都用你,根本没想过要用您,心里有些不舒服。要知道,作为老姜氏的心腹,她在彭家一众仆妇里,可是颇有脸面的,比她年纪小的,私底下几乎都会称一句您,偶有忘记的,也会屁颠屁颠的道歉。 不过,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她压下心里不悦,笑着回道:“我的好妹纸呀,你莫不是在后宅待得傻了?你是谁?你可是太夫人身边得力的大丫鬟,想个进刑部大牢的门路,还不容易?罢了,你哪里是没有门路,你只是怕了。你怕你得罪了大姑娘,太夫人不疼你了。” 瑜妈妈丢下话,站起身,摇摇晃晃的,“人老咯,酒量不行咯,刚两口下肚,便有些晕乎乎了。走了,走了。” 她摆摆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住处走,独留青枝在酒桌上沉思。 一步步往回走的瑜妈妈,回头瞧了眼,瞧见她握着酒杯的手,青筋直暴。 她不禁扬起抹冷笑。 天穹雨纷纷,冷风阵阵,吹起青枝的面纱,露出那张早已不堪入目的脸。脸上的神情狰狞可怖,眼底恨意滔天。 “彭淑!这一次,我一定会让你死!” 她说罢拳头‘嘭!’的一声,捶在酒桌上,酒杯都弹了起来。 皇甫家,沉香院。 彭淑便实在熬不住,闭上了眼睛。 云微给她开的药有助眠的效果,喝下不久,便犯困,意志力无法抗衡。尤其是恶心想吐,乏力,发烧的情况下。 别的她现在是不想管了,入狱便入狱,只要李肃那边能好,她无所谓。 她沉沉闭上双眼,意识陷入黑暗,睡死了过去。 见她睡下后,阿影和染微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你喝了药,也睡会吧,你身子骨弱,跟我不能比。”染微压低了声音道,她看得出阿影的情况只比彭淑好那么一点点,但她一直忍着,半声都不吭。 阿影闻言凝视了床上的主子一眼,点了点头,“我去隔壁睡会,有事你记得叫我。” 她要保持好体力,免得姑娘醒了无人伺候。染微身体是好,可她不会伺候人,除了练武,都是笨手笨脚的。 “好。你放心去睡。” 染微很诚恳的保证,一颗心也慌慌的,总感觉要有大事发生。 离沉香院不远的书房里,皇甫严快速写了份奏书,墨迹都还没干,便带着出门了。 “官人。” 郑梓依不放心,一直等在门外,此刻见人出来,她立刻迎上去,“官人,如何了?可想到办法救淑儿了?” “夫人放心,现在只要让淑儿留在府里受审即可。至于别的,明日再想办法,我现在立刻入宫,请陛下开恩。”皇甫严赶时间,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来不及细说,便出了门。 门外早已备好马车,他登上马车,便以最快的速度往宫里赶。 不约而同的,街上不少车架,也急匆匆朝皇宫的方向驰骋而去。 雨很大,但所有人都不敢减速。 这些人里,包括彭远泰。 他今日也忙得脚不沾地,得知情况的瞬间,便立刻吩咐人备车往皇宫赶。 马车里,彭栢霖也在。 “爹,咱们这次是不是有些过了?” 儿子突然马后炮,彭远泰眉头深蹙,“依你之见,如何在殿下醒来之前,保住局面?” 这么一问,彭栢霖瞬间被问住了,他乖乖闭嘴,不再质疑。只是,很快他又有些后怕的道:“陛下若真查到咱们,必会龙颜大怒……届时……” 他都不敢多想。 “陛下查到?陛下永远不可能查到。现在局面已经稳住,只需要用另一件事,将这件事的关注度掩盖过去,便可高枕无忧。”彭远泰眼里冷光悠悠,成竹在胸。 事情发展到这里,一切都按照他预想的发生了。 马车疾速飞驰着,忽然…… “嘭!” 前方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有惨叫声传来,以及马的嘶鸣。 “撞车了,撞车了,大家停下!大家停下!” 在大雨滂沱里,有人拼命大喊。 “吁……” 车夫拉紧缰绳,强行将马车停了下来,问道:“老爷,前方车路口,三辆马车相撞,马好像受伤了,马车也翻了。” “可还有别的路?”彭远泰焦急,一刻也不想等。 “有是有,但要绕路,而且……护城河水位上升,淹没到城里来了,那条路上的水比较湍急,不太好走。”车夫说得委婉,言外之意便是没有别的路。 “罢了,去前方看看是什么情况,尽快疏通。”彭远泰无奈,不悦写满他那张一夜之间,老态了不少的脸。 自从大皇子晕死过去后,他是呕心沥血,人都快累干了。 路上发生事故,不少人围过来看热闹,也有人帮忙的。 而那些看热闹的人,站在一旁旁若无人的说道:“天罚,这是天罚!皇帝昏庸,天降惩罚,水淹皇陵,波及我们老百姓……” “水淹皇陵,龙脉就坏了,大启……危矣!” 听着这些人的言语,彭栢霖掀起车帘看去,发现雨太大,有些瞧不清楚,那些人头上戴着斗笠,斗笠压得很低,根本瞧不清楚他们的面容。 他们做农夫装扮,但看身形,并不是常年种地的。 “爹,这些人,是咱们的人?”彭栢霖有些怀疑。 “不找些人推一把,陛下便不会想着将这件事掩盖过去。你放心,不过是说两句话,这些人不会留下任何把柄。”彭远泰浑然不在意。 他无比自信,论制造舆论,他是有祖传法门的。 见父亲颇为自得,彭栢霖暗暗松了口气。 “听说啊,本朝太祖是逆臣,当年篡夺了前朝皇帝的皇位,才有了如今的李家皇室。” 议论的人群中,不知何时,混进了一位,声音拔高,盖过了别的议论。 “这话可不好说。”有人与那人一唱一和。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当今李氏皇族,跟前朝还沾亲带故呢。听说,本朝太祖,假意送女儿入宫为后,李皇后入宫过后,残害皇子,把人家杀绝种了。不得不立她生的儿子为皇帝,可这也只是个杂种,很快便被揭穿了,这才引起诸王之乱。本朝太祖假惺惺的带兵勤王,带着带着,哎,他自己成太祖了。这就是个小人,怎配当开国之君?” “爹!” 彭栢霖听了这话,当即神色一凛,抓住彭远泰的手,“这话也是你教他们说的?” 第256章 各显神通 四 彭远泰被儿子的手,突然抓住,也吓得颤了一下。 他面色惨白,紧忙掀开车帘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可人头攒动里,哪里看得出是谁在说这话。 “快,快去将人揪出来。”他心急如焚吩咐道。 彭栢霖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感觉脖子都凉了。 前朝的事,在本朝别说是半个字了,哪怕是一撇一捺,都是不能提的! 尤其是,前朝皇族逃到了西北,并未绝种,且越发强大,这就更提不得了。 “我去,我去。”彭栢霖着急忙慌的下马车,也顾不上有没有打伞,蓑衣更是不穿,冒雨便冲进人群。 可他冲进人群后,那些话,再也无人提及,仿佛一切只是幻听。 找了好半晌,前方的路疏通了,人群散去,他茫然的站在雨中,心惊胆战。 “老三。” 彭远泰下马车,执着伞过来,“找不到便算了,此事与我们无关,你先回去,我入宫面圣。” “不,我去查。”彭栢霖不敢大意。 “行,你去查清楚。”彭远泰将伞递给他,转身上了马车,继续朝皇宫进发。 当他来到宫门口时,皇甫严的马车,也停下了。 两人走下马车,对视了一眼。他们谁也没说话,但就是这样一言不发的,让众人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厮杀。 “姐夫。” “姐夫。” “妹夫。” 几道声音传来,彭远泰站着不动,皇甫严回头看了眼,是房家、桌家和郑家的人过来了,他们也是听说了彭淑的事,过来帮衬的。 “哼。” 皇甫严还没说话,一声冷哼,便在宫门前响起。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一片大雨茫茫里,一群老人跪在那里,冷哼声,便是带头的老妪发出的。 “老夫人,您快起来。” 皇甫严紧忙执着伞过去,要扶房柳氏,“您年纪大了,受不住的,有什么矛盾,我们坐下来解决,您这样,受苦的是您自己。” 他言语恭敬,姿态很低。 会稽房家,根本不能跟皇甫家比。房柳氏的出身,就更低,若不论年纪,皇甫严无需搭理他。就论着年纪,他也不必如此恭敬。 可他今日,前所未有的恭敬,仿佛将房柳氏当自己的母亲对待。 然而,房柳氏却冷笑一声,撇开了他的手,“皇甫大人,你以什么立场拉老身?老身的女儿被抓进了牢狱,她是王妃,堂堂郡王妃!” 皇甫严闻言张嘴刚想说话,她立刻又道:“怎么?皇甫大人要为彭淑出头?她没有自己的爹?没有自己的家族?需要你出面?你这样做,知道的人知道你是爱重郑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对别人的女儿,有什么非分之想呢。彭淑是住在皇甫家吧,一个大姑娘,不清不楚的住在别人家,传出去,真是好听。” “你!” 皇甫严闻言气得肝儿疼,他好言好语的相劝,恭恭敬敬的姿态,她却如此恶毒的揣测和中伤! “怎么?我说错了?皇甫大人,你这是要在宫门前,陛下眼皮地底下,给老身难堪?”房柳氏豁出去了。 从镇山王王府到这里,她一路上早就想好了。 彭淑住在皇甫家,那便是与皇甫家走得近,她今日的举动,定然是会得罪郑梓依。得罪郑梓依,便是得罪皇甫严,得罪皇甫家。 可,自从玄阴房家跟皇甫家联姻后,他们与皇甫家,早就只是表面平和了,还害怕这一桩? 再则来说,京都又不只有皇甫家一家望族,别的望族跟皇甫家,也不见得那么和睦,甚至有世仇! 今日,她就彻底得罪了皇甫家,自有皇甫家的世仇为她撑腰。 “本官没想到,你活到这个岁数,竟还能说出如此不堪入耳的话。会稽房家,让本官长见识了。”皇甫严放开手,拂袖站直,冰冷的扫过在场每一位,“一群活了几十年的人,如此针对污蔑一个小姑娘,会稽房家祖上积下来的那点脸面,你们全然是不要了。罢了罢了,你们既不肯坐下来好好商量,那本官,便奉陪到底!” “哼。” 房柳氏又讥讽一笑,“皇甫大人,这是彭家的事,人家彭大人还没发话呢,你在这里充什么爹?” 皇甫严被她嘲讽得,面色冰冷,杀人的心都有。 “老夫人所言甚是。” 彭远泰好死不死的走过来,满脸浩然正义道:“我彭氏女子,既是犯了错,便该接受责罚。本官不会用祖上恩荫,去庇护她。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她一个未为朝廷立过寸功的小女子?老夫人去到陛下跟前,只需实话实说,本官绝不徇私。” 他一番慷慨陈词,说得是脸不红心不跳,主打是就是一个不要脸。 “哟,都在呐。” 就在皇甫严正准备说话时,又别打断了。 温不平一身墨竹白衣,执着墨竹油纸伞,慢悠悠走过来,“彭大人这大义灭亲,真是有乃祖之风。” 彭家祖上有子孙犯过事,家族大义灭亲,获得过不少赞赏,和传唱。 彭远泰颇有几分自得,笑道:“我等食陛下俸禄,自当克己奉公。” “啧啧啧。” 温不平啧啧啧的摇头,“说得是真的好啊。听着这句句浩然正气,我险些就忘了彭柏仁和彭柏哲被抓的时候,你是如何到处求人的了。 你儿子犯了罪,你不大义灭亲,你哥哥的孙女惹上了麻烦,你便要大义灭亲?怎么?是欺负你二哥,去得早?” 第257章 不装,摊牌了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实在是…… 让人通体舒畅! 在场所有人,只要不是大皇子那边的,几乎都不约而同的抿嘴而笑,有的甚至毫不掩饰的笑出声。 “哈哈哈哈……理解理解,彭大人年纪大了嘛,记性不好也是有的。不过……若是因为年纪大,记性不好,而忘了军机要务,便是耽搁国政了。彭大人,其实,你这年纪了,上有祖上恩荫,下有儿子孙子撑起一片天,何必还要如此辛苦?给年轻人一个机会嘛,也算是为国出力了。年轻人记性好,不但不会忘记军政要务,像双重标准这种小事,也是不会忘记的。” 众人闻言寻声看去,发现说话的是李星让。他此刻正从马车里下来,执着把梅花伞,闲庭信步般走到彭远泰面前。 他步子看似悠然,熟悉他的人,无一例外地都看出了他的杀意。 他动了杀意! 彭远泰被嘲讽双标,脸色阴沉,偏偏自己之前确实到处求人,还亲口承认去贤王府求过…… 当即是,他一张老脸羞得通红。 不过,他到底是一品大员,宦海沉浮多年,很快便心神镇定,自若的拱手揖礼道:“微臣见过四殿下。四殿下所言,微臣不敢苟同。试问世上何人不会老?” 他说罢,不等李星让接话,又一副自问自答的模样,恍然道:“哦,微臣此话有误,夭折之人,不会老。” 这话说得,是半点不客气,近乎撕破脸。 不过,他也不装了,摊牌了。他就是支持大皇子,哪怕他晕倒还未醒来,甚至不知什么时候能醒来,他也还是支持大皇子,而非你四皇子。 不但不支持,还要穷尽一切办法,搞死你。 李星让嘴角勾起抹冷笑,目光阴鸷地盯着他。 而彭远泰,毫不示弱,拱手后站直了腰杆。 他是臣没错,可他祖上是彭顺公,本朝文脉文祖,自己也很争气的爬到一品。在朝堂上泡了几十年,还怕一个与皇位绝缘的皇子? 尤其是,在得知对方想让自己死的情况下。 “很好,大皇兄年长些,但也很年轻。只是,不知彭大人可知他何时能醒来?” 后面一句,‘你可知他还有没有机会老?’,他几次想脱口而出,都硬生生忍住了。 现在局势对他很不利,这种诅咒兄长的话,他到底是不太敢说。 “四殿下与大殿下兄友弟恭,四殿下都不知,微臣怎会知晓?想来,大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总有一天会醒来。”彭远泰故作镇定,心里也是慌乱不堪。 现在几乎都白热化了,他一定要为大殿下守住局面! 李星让没想到他说话这么直接,什么兄友弟恭?这是在阴阳他兄长晕倒都不去看,还要问外人…… 这个彭远泰! 早该杀了他! 他心里戾气翻涌,就要控制不住了。 恰好,说话间,大雨茫茫的街道上,走来一群老弱妇孺。 这群人冒着雨,从数条主干道奔来,浩浩荡荡,一眼望去,至少有数百人。 这些人里,女的脱簪待发,男的负荆请罪,个个诚意十足。 “妾身丁周氏,乃是大理寺,寺正丁亦农之母,今日携全族前来请罪。妾身养出如此枉顾国法之子,妾身有罪。丁家,养出如此不忠不孝之子,丁家有罪。妾身与丁家族人,特来向陛下请罪,请陛下降罪。” 那丁周氏说罢,带人跪在了房柳氏的旁边,跪下后便高呼请罪。 一段慷慨陈词说完,还不忘偏头与房柳氏打了的招呼。仿佛在说,嗨,你好呀老姐妹,你在跪陛下?真巧,我也是呢。 房柳氏闻声老态的目光扫去,看到乌央乌央的人跪过来,当即便有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回事? 怎么这么多老弱妇孺来宫门口跪? 这样一来,她就不独树一帜了呀! 不同于她的疑惑,皇甫严、李星让闻言,不约而同的望向彭远泰。 只见彭远泰眼里也有瞬间的疑惑闪过,但很开便恢复平和,仿佛一潭,搅不起丝毫波澜的死水。 丁亦农是何须人? 那是大皇子的同窗!与大皇子深度捆绑的党羽。因为李星让的动作,而被李肃抓了起来。 现在,他老娘带全族前来请罪…… 这…… 谁吩咐的? 皇甫严和李星让的眼神,多多少少有几分询问。 可,彭远泰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明明,他制定的策略不是这样的。那些被四皇子党羽检举而入狱的人,他都安排好了,花银子请人顶替。因为他们的罪责,真的是证据确凿,实在不好狡辩。但若花银子请人顶罪,那就好办多了。 为此,崔向贤都快倾家荡产了。 银子花出去后,这群人私自浩浩荡荡来请罪? 有没有将他这个党羽头子当回事? 就问有没有! 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怒意和疑惑,皇甫严和李星让更疑惑了。 既不是彭远泰安排的,那是谁能说动如此多的人,同时前来宫门口跪? 就在几人疑惑之时,源源不断的人领着全家跪下,嘴里也是慷慨陈词,高声请罪。 “微臣陈炳山,辞官多年,乃是户部主事程藴之父。俗话说,养不教,父之过。微臣养出如此不忠不孝,丧尽天良之子,是微臣之过。 “微臣……” “妾身……” 像是特意彩排过的般,这些人字字清晰,情感饱满,痛哭流涕…… 一下子,就将房柳氏等人,淹没在了人潮里,哪怕她们扯开了嗓子喊,也不是后来者的对手。 房柳氏怒得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大嫂……” “嘭!” “嘭!” …… 她身后的人想要用她的晕倒博取下眼球,可话刚出口,边上便也有人接二连三的倒下了。 “娘!” “爹!” “大哥!” 霎时间,晕倒之人被家人围住,他们大声的呼喊,崩溃的大哭。这些人,好些年轻人,声音中气十足,将房柳氏那边的声音,盖得死死的。 彭远泰:“……” 他有种被人玩弄于股掌的愤怒感。 到底是谁,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皇甫严见此情形,嘴角微扬,笑得格外放心,他招手唤来随从吩咐道:“去告诉阿钰,就说那件事暂缓,听我命令。” 李星让:“……” 他有些懵。这是彭远泰的计策?刚才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疑惑,是演给他看的?目的是救出跟随大皇兄那些人? 对,肯定是他! 若不是他,谁会费尽心思的去救大皇兄的人? 第258章 他竟敢逼宫! 宫门口的事,很快便被传到了秧禾殿。 “阿四呢?阿四死哪儿去了?” 承乾帝左等不来阿四,右等不来阿四,都快等疯了。 负责随伺的太监宫女们,闻言个个大气不敢出,就怕被点出来回话。 此时,宫房里,阿四左右为难。 他双眼盯着眼前的柱子,伸手摸了摸。柱子被打磨得很光滑,没有任何毛刺。 “撞上去,应该能过关吧?”他自语道。 在这里呆了太久,他出去再找借口就不合适了。 但若,被人打晕了呢? 那就不是他的责任了。 可偏偏,他等啊等啊等,就是等不到有人过来把他打晕。 没人打晕他,他就得自己动手。 当了大内总管这些年,他也算人上人了,年纪有大了,对自己真不如年轻那会狠…… “阿四公公,您好了没?陛下找您呢。” 门外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催促了。 这回阿四不敢接话,只抵着门,不让人进。他怕说了话,就算自己把自己撞晕,在皇帝那边也圆不回来。 “阿四公公,我进去啦?”那小太监说罢就来推门。 这可把阿四吓够呛,他冲过去,便抱着柱子,用脑门往柱上一磕。 “嘭!” 一声闷响,他没晕,就有些疼。 “哎。” 观察了好一会的北苍,实在是无奈。 “谁?” 阿四低低地问了声。他寻声看来,却并未看到任何人。 猛地,一阵风袭来,他感觉脖子一痛,白眼一翻,人软倒在地。 “嘭!” 他堪堪晕倒,门外的小太监们,也破门而入了。 门开的瞬间,一道白影如闪电闪过,无声无息。 “阿四公公,阿四公公……”小太监们吓坏了,立刻上前扶他,将他抬了出去。 有那机灵的,一溜烟便冲去秧禾殿禀报了。 听了禀报,承乾帝:“……” 他表情都僵住了,不敢相信这是宫里发生的事。 “被打晕了?” “回陛下,阿四公公起先说拉肚子,进去后久久不出来。小的门破门而入,发现他被打晕在里头。”那小太监努力镇定道,让自己不哪怕害怕。 然而,“哐当!”一声响,他还是吓得扑通跪下,心惊胆战,直呼大总管这个活儿,他干不了! 承乾帝呆愣了片刻,立刻龙颜大怒,手里的茶杯扔在地上,泼了大片的茶水。蒸腾的茶气,袅袅随风而散。 一如他那口气。 他一直以为自己作为皇帝很合格,至少没有大权旁落,至少能压得住群臣。 可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他的皇宫里,有人能随意打晕他的总管? 在宫外,有人还组织逼宫? “反了!反了!” 他怒不可遏的砰砰拍打桌案,唾沫横飞。 “咳咳……咳咳……” 盛怒过后,他激烈地咳嗽起来。这一次,他实在太生气了,鲜血直接控制不住,喷了出来。 看到喷出来的鲜血,他又一次崩溃了。 他一直不愿承认自己病了,老了,不行了。甚至嫉妒比他年轻的李肃,恨不得夺舍了那具年轻的身体。 在宫女太监以及群臣面前,他也不愿让人看到他被时间打倒的脆弱,什么事都只让阿四知道。 可这一次,如同遮羞布被扯开,他喷血了。 再也瞒不住了。 “请陛下保重龙体。” 伺候的宫女太监们,吓得跪伏下来。有那好奇心的,余光努力瞥向那殷红的鲜血。 这一举动,无疑是火上浇油,承乾帝的怒意瞬间达到定点。 “杀了,都杀了!” 他顾不得自己正在咳血,怒吼道。似乎声音大些,愤怒也能发泄一些。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宫女太监们跪下求饶,可不顶用,他像是没听见一般,只盯着那喷出来的血,杀意弥漫。 被抬回来的阿四,经过太医扎了人中后,很快醒来,也没什么不适。 “阿四公公,不好了,陛下龙颜大怒,您快回去!” 一个有品级的宫女冲过来,拉着阿四便往秧禾殿赶。她听说殿内的情况,吓得通体冰凉,实在是不明白,好好的陛下,为何变得这般喜怒无常。 阿四闻言,心慌无比,加快步子,冲向秧禾殿。 好在他离得也不远,在带刀侍卫们将宫里的太监、宫女们拉出来时,他便到了。 见他回来,那些侍卫紧忙将人押在旁边等候。 作为侍卫,他们多多少少也认得这些御前宫女和太监,见面几份情,等一等,是能做的。 “陛下,陛下,奴婢来晚了,奴婢有罪,奴婢无能……” 阿四进去便跪下磕头,一边磕,一边老泪纵横。 “他们要造反,要造反!武安侯呢?把他叫来,朕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 承乾帝气得站起来,指着贤王府所在的位置,大声怒吼。 然而,他刚说两句,便又开始咯血。 阿四紧忙起身,去扶住,“陛下息怒,龙体要紧。江山社稷离不得陛下,陛下是真龙天子,别人不过是臣罢了。您若气坏了龙体,反而正中奸人下怀。” 阿四熟练的给承乾帝顺气,心里无比怜悯,也有些懂他为何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了。 懂了以后,他便也明白该如何顺毛了。 果然,这么一劝,承乾帝安静了不少,他点点头,哑声道:“对,朕不能让他得意,不能。” 他坐下来,疲累的指了指房柳氏等人所在的方向,“李肃那竖子,竟敢唆使群臣家眷逼宫,他竟敢逼宫!他这是要反,他这是要反!” 说着说着,他又要激动起来,鲜血一口口咳出来。 阿四急忙掏出自己的帕子展开,给他接住。 “陛下息怒,不管他做什么,您都得养好龙体,才有力气降罪于他。” “是啊,他是贤王,是先帝的遗腹子,群臣怕是都盼着朕死,然后让他登基为帝呢。可笑,朕是天子,天子要降罪于他,还要经过群臣同意,可笑,可笑至极!” 承乾帝语气哀伤,大有种英雄老去,不在当年的凄凉。 “朕不能输,朕要好起来。” 他自顾自的说,说罢望向那放凉的药碗,“药给朕端过来,朕要喝药。” 阿四用手碰了碰药碗,药碗是凉的,他紧忙吩咐:“来人,给陛下换一碗药。” “奴婢去。” “奴婢去。” 那被押着的宫女,争先恐后。 阿四顺势求情道:“陛下,这些人都是跟随您多年,在近前伺候的。奴婢以人头担保,她们绝对不会多言。若新换的来,恐伺候不习惯。” “罢了,既是你求情,就饶她们不死。”承乾帝这回冷静了很多,比起这些宫女太监们,他更在乎李肃。 说罢,他又道:“将吕送张淮叫来,宫外的事,尽早处理了。” 阿四闻言领命下去,不敢多劝。其实,他想说,放过彭淑,什么都解决了。 可这话,他说不得。 第259章 忽悠 左右宰相的衙署在勤政殿,是距离宣政殿最近的地方。原先,勤政殿是太祖批阅奏折的地方,后来因旁边琼华宫发生地陷,整个皇宫被往后移动了三千多米,而勤政殿完好,便独立了出去,用作宰相们的衙署。 阿四这回走得很快,几乎是健步如飞,奔向勤政殿。 此刻,勤政殿内,左右宰相吕送、张淮相顾无言。 两人是真的很无语。 “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吕送苦着脸。 很显然,宫门外的事,他们知道了,知道后心情相当复杂。 “当年,我七八岁那会,我们镇上首富家的儿子们争遗产,你猜怎么着?”张淮问。 吕送闻言白了他一眼,“还能怎么着?家族败了呗,还用猜?老夫我为官这么多年,早就见怪不怪了。” “还别说,你说对了。就是败了。本来那家,蒸蒸日上,都快赶上州首富了。再拼一拼,赶超也不是不可能。就在这蒸蒸日上的空挡,老爷子吧唧,一下子没了。几个儿子就争啊抢啊,抢到最后,只剩下薄田两亩。” “单个家族怎么斗,怎么争,我不在乎,可朝廷那是一家,一镇的事?再这么闹下去,哼,西边那群人早晚打过来。” 吕送摇摇头,将手里的文书一扔,指着门口便破口大骂,“那彭远泰,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彭顺公后人呢,不知为江山社稷考虑,自降身份跟小辈争长短!” 两人说话间,有小吏来报:“大人,阿四公公来了,说请两位去见陛下。” 此话一出,两人立刻闭嘴,并迅速交换了个眼神。 “八成是为宫门外那一出。”吕送压低了声音道。 两人各端一盏茶,凑到一块说起了悄悄话。 “陛下觉得四皇子不祥,若不出意料,八成不会立他了。”张淮分析。 “不过,难保他没有别的办法。”吕送点点头,“大皇子又昏迷不醒,醒来也不知是个什么样儿……陛下这几个儿子,哎……” 他摇摇头,欲言又止。 作为老搭档,张淮可太知道他要说了什么了,眼眸一动,接话道:“若那位有心,吕公如何?” “张公又当如何?”吕送很鸡贼的反问。 “哈哈哈……” 张淮没明确回应,只笑着往外走,走到门前将茶盏往小吏手里一放,出了殿门。 “两位大相公,陛下龙颜大怒,您二位可要想个法子,将宫门外那群人劝退了才好啊。”阿四也不绕弯子,直接点出症结。 吕送落后一步出来,闻言长叹了声,“不好劝啊,阿四公公,今日又是谁惹陛下不快了?” 这句‘不快’就很灵魂,就差没明着说承乾帝昏庸了。心情一不好,就三司会审。 三司会审那是大罪,恶罪,有争议,牵扯广的大案,才会涉及到三司会审。 而彭淑那点区区小事,却大张旗鼓的调用三司。 这不是昏庸是什么? 阿四有些尴尬,但他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房柳氏说的那些话,如实相告了。 “这个房柳氏,在城外有洪涝,君臣需同心协力共抗灾情的关键时刻,搅弄风云。她的背后,是谁给她的胆?”张淮语气冰冷。 “张公言之有理。灾情当前,一切当为赈灾让路。她以年迈之躯,逼迫陛下,不得不下旨对彭姑娘三司会审,其心可诛。”吕送打着哈哈附和道。 “对嘛,陛下素来尊老爱幼,彭姑娘已及笄,当然便要委屈她一些了。房柳氏未免也太算计些了。” 阿四:“……” 他眼睛瞬间亮了。 今日的症结在于彭淑,而三司会审旨意陛下已出口,想要他改口必然没那么容易。 可,若是被迫的呢? 那…… 陛下收回旨意,也是合情合理的了! 彭淑不用被三司会审,自然也不用被着急忙慌的抓入刑部大牢,而是等洪灾过去,再议。 届时,她想必已找到办法自证…… 思及此,阿四对两位大相公佩服得五体投地。还得是两位大人,一下子就给各方人马找到了面子,有了各退一步的理由。 至于那房柳氏…… 本也是她挑事在先。 觉得事情能处理后,阿四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不多会,三人来到秧禾殿。 进殿后,张淮吕送同时行礼,“陛下,老臣知道您担心城外灾情,可您的龙体也要保重啊。百姓们若是知晓您因担心他们,而愁坏了龙体,怕是心里难安。” 秧禾殿内的鲜血已被清理,可浓重的血腥味,还是充斥在鼻尖。 两位大相公进门,便先给承乾帝戴上高帽,将他捋得通体舒泰。 他们也不想拍马屁,也不想说违心话。 可,他们的治世目标还未完成,这壮志未酬的,若不说些违心话,怕是保不住位置。 若为了心中的大目标,说两句违心的话,便可继续在这个位置上前进,他们是愿意的。 “两位大相公。”阿四见承乾帝炸开的毛被捋顺了,立刻便提醒道:“宫门外六十多家……” “陛下!” 阿四话还未说完,吕送便声音拔高,“陛下,老臣听说宫门外的人,都是来请罪的。这是陛下之福,天下之福!老臣恭贺陛下,得此良臣良民。” “一切都是陛下爱民如子,才有的今日局面,吾皇英明!”张淮也跟着拍了句马屁。 承乾帝:“……” 他有几分莫名其妙。 但,很快他更气了。 指着张淮和吕送,“你二人,是得了谁的好处,在这里睁眼说瞎话?” “陛下,老臣怎会说瞎话?”吕送一副委屈的样子,“老臣句句肺腑之言,也句句属实。” “老臣亦是。”张淮忙着附和。 两人说着,余光对视了一眼。 这一眼余光的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苦。 为了心中那远大的抱负…… 再苦,再难,也要坚持! “哼。” 承乾帝都气笑了,心里也更怒,他怀疑自己的两位宰相被李肃收买了! “他们分明是在逼宫!如此多的老弱妇孺跪在雨中,不是逼宫是什么?”他恶狠狠道。 说着,又激烈的咳嗽起来。 这一次,他极力的忍耐。 可能是大力出奇迹,竟没喷血,全咳在了手帕上。 “陛下,怎算是逼宫?他们的儿子,或兄长,或族人犯了国法,他们心中有愧,前来请罪,陛下何不做个顺水人情,让他们心里好受些?”吕送不卑不亢。 他知道承乾帝想做什么,无非就是让他和张淮口径一致,说是李肃指使的。 毕竟李肃抓了六十多人,那些人在他手里,他们的家人,便随便他怎么威胁了。 可,他们自然也不肯相信这是李肃做的,他的人品,二十多年了,每一次都经得住考验。 且,若真顺着皇帝的意思做了,那么,大启朝离大乱便不远了。 这不是他们的初衷。 作为本朝宰相,他们可以说比皇帝还要希望开创盛世。 天下是皇帝的,但也是他们的。开创盛世,是他们从始至终的理想。 “顺水人情?”承乾帝讥讽冷笑,他指着吕送,“来,你说说朕如何给顺水人情。” “陛下,道歉之人,多是为了自己心里好受。当然,老臣也不否认有那真情实意的。但,根据老臣的了解,这六十多家的人,大抵是想用请罪的方式,抵消心中的愧疚,毕竟他们家出了触犯国法之人。陛下责罚他们,便是顺水人情了。” 阿四:“……” 他嘴巴长成o字,还能这么理解? “呵……”承乾帝也被说得语塞了,他的宰相,还真有颠倒黑白的本事。 “那朕杀了他们,也是顺水人情?”他故意为难道。 “陛下宅心仁厚,您若想杀了他们,又何须寻老臣过来?老臣斗胆,请陛下责罚他们给城外的灾民捐款,帮他们重建家园。根据他们自家的能力,分派些灾民给他们带,您觉得如何?” “吕大人此法好。不过,老臣觉得尚且不够。竟敢来宫门口跪,惊扰陛下。若没他们惊扰,陛下这回不知安抚了多少灾民了。老臣提议,每人打五十大板。”张淮紧跟着出主意。 “对!尤其是那房柳氏。若不是她带头,那些人敢来宫门口跪?老臣觉得,法不责众,但领头的不可姑息。”吕送点头如捣葱,仿佛有几分可爱在身上。 承乾帝:“……” “朕听出来了。你们是想让朕抓了房柳氏,宽恕彭淑?你们可知,那彭淑……“ “陛下,老臣都听说了。”张淮胆大包天的打断他的话,“那房柳氏质疑彭淑要做天下的主,如此大逆不道,您要三司会审,也是情理之中。” “陛下岂能有错?就该三司会审。”吕送无比认真的点头,一派坚决支持吾皇的姿态。 他说罢凌厉的眸光,如利剑般扫向张淮,大声呵斥道:“大胆张淮,陛下还没说要打宫外那群人五十大板呢,你便说要打板子,这天下,是你做主,还是陛下做主?!你该当何罪!” 张淮:“……” 他一脸我冤枉的模样,“吕送,陛下还没说给顺水人情呢,你就说什么顺水人情,这天下是你做主,还是陛下做主?你这是要造反!” “我何时说过?你莫要栽赃陷害!” “我方才说过!” “我没说过……” “你说了!” “我没有!” 说着,两人便开始用手指着对方,跟泼妇似的,对骂起来。 阿四:“……” 好家伙,这是闹什么? 他看不懂。 承乾帝:“……” 他听了半晌,听出来了,这是嘲讽他上纲上线呢。 “好了!”他怒斥一声,“洪灾当前,先以赈灾为主,房柳氏以老迈之躯跪在宫门口,属实有扰乱赈灾之嫌,你二人处理吧。至于彭淑,罢了。你们也一并处理。” 这话,他说得很不情不愿。看似他自己做的决定,可他觉得自己还是被臣下挟持了。 心里霎时间,便极其不爽起来。 可,不爽归不爽,洪灾当前,朝局动荡,他不得不这么处理。 如今,江山还要仰仗两位大相公。 且,他也知道这两位有开创盛世的远大目标,并不会造反什么的,对他还是忠心的。 “多谢陛下。” 装疯卖傻的两位大相公暗暗松口气,并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神里,都有几分无奈。引经据典的劝导,他们也不是没有过,效果没装疯卖傻好用。 “退下吧,朕乏了。”承乾帝暂时不想看到任何人,只想安静的呆着。 “老臣告退。” 两人也想赶紧离开,好不容易忽悠过去了,若晚走一步,陛下回过神来,又改变主意,就不妥了。 揖礼后,两人后退两步,急哄哄转身出了秧禾殿。 出得殿门后,吕送长吐了口浊气,“张公,宫外的事,就劳烦了。我去户部看看,若没有银子,得尽早募捐,不然时疫一起,损失便不可估量了。西边那群还虎视眈眈呢。” “吕公辛苦,我去去便回。”张淮拱手道。 出得门来,两人哪里还有那剑拔弩张,有的分明是惺惺相惜。 雨渐渐停了,宫门外的人,迟迟等不到宣召,各自心里都开始慌乱起来。 彭远泰眉头紧蹙,但还算镇定。今日局面,不管陛下如何处理,对他都没什么损害。 倒是皇甫严,他等久了,便有些不确定起来,一颗心忐忑不安的,一直在思考,要不要传令皇甫钰继续。 方才晕倒的房柳氏也被救醒了,只是中风了,嘴歪眼斜,几个太医围着她,又是扎针,又是喂药。 就这样了,房家人都不肯离开。 她们看着这样的房柳氏,再看看方才跟她一起晕倒的那些人,他们压根没什么事,心里便别提多气了。 然而,更气的,正朝这边走来。 张淮亲自带人来到宫门口,他先看了眼房柳氏,见她嘴斜眼歪,微微摇摇头,叹了声,“何必呢?” “张大人,陛下怎……” 房家一名耆老上前想说话,张淮已转身,只听他语气冰冷道:“诸位,城外洪灾泛滥,诸位不思如何为国效力,反而在宫门口长跪,是嫌陛下事不够多?” “张大人,我们是来请罪,不是来求情的。”那丁周氏道。 “陛下已知悉,纵是来请罪,也该挑了个好时候。”张淮说罢目光一转,又落在房家众人身上,“房家带头长跪宫门,惊扰陛下,妨碍赈灾,罪过深重。但念在诸位年事已高,便不予以追究,只罚房家白银五百两,充作赈灾银。回去吧。” 房家众人:“……” 怎么与预想的不一样? 第260章 玩明白了 大雨过后,天穹放晴,一道彩虹横跨京都。有人瞧着,讽刺无比。有人瞧着,却暗暗松了口气。 房柳氏中风后,说不出话来,那代她成为领头人的耆老,人称房五爷,同龄人都称他为房老五。 他几步上前,拦在张淮面前,“张相公,你是不是说错了?我们是来替镇……” “房老五,你们房家带头闹事,陛下宽宏大量,只罚你们五百两银子,这已是龙恩浩荡了。怎么?你们不满意?质疑陛下的旨意?” 张淮说着话,拱手冲秧禾殿方向行了一礼,“陛下旨意,本相岂能说错?” “不是,我们不是带头的,我们是……” 房老五极力否认,可话还没说完呢,那丁周氏便扬声道:“房五爷,此刻是回去,还是继续跪着?我们都听您的。” “对对对,我也们周家也听你的。” “还有我们程家……” 房老五:“……” 他不知为何,竟有种无力之感。 “你们回不回去,关我们房家何事!”他怒道。 “是是是,不关您的事,我们自己的事。”丁周氏等人闻言急忙诚惶诚恐的点头。 一副我们保证与你无关的样子。 其余人,也都附和起来,“五爷说得对,与房家无关,是我们自己要来跪的。” 房老五:“……” 他要崩溃了。 这群人什么意思?嘴里说着与房家无关,可那语气怎么听怎么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简直,越描越黑! “丁家、周家、程家、王家……” 张淮目光一一扫向在场六十多家的主要成员们,“各家罚银三百两,用作赈灾银,并根据各家情况,着诸位负责部分灾民家园重建,以及半年的吃食,直到受灾之人收获新的米粮,解决温饱问题为止。” “应当的应当的。”丁周氏几位有家族话语权的人,紧忙应下。 他们也不心疼,这笔银子自有大皇子那边出。 “诸位,离去吧。”张淮见众人点头,却不见人起身走,顿时不悦起来。 丁周氏等人闻言目光齐齐落在房家人身上,他们一言不发,就盯着他们,仿佛在等指示。 房家众人:“……” 特姥姥的,这算什么事? “房老五,你们房家想抗旨?”张淮一个罪名扣下去。 当即,房家众人心头巨震,不敢多言了。 只是,他们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他们是来告御状的,怎就被扣上了带头闹事的罪名? 这不合理啊! “房家不敢。”房老五弯下尊贵的老腰,心酸地吩咐人抬着房柳氏起身离开。 房家在场的人中,年纪都大了,又在暴雨中跪太久,很多人摇摇欲坠,一副随时都要去阎罗殿报道的样子。 张淮扬了扬手,他身后的人得到命令,立刻上前将人都扶起来,并给他们吃太医院带来的药丸。 这药丸是预防风寒的,有奇效。 他也怕这群人死了,到时候更不好处理。 见房家众人起身,那六十多家人也都纷纷站起来,转身离开了。 很快,宫门口密密麻麻的人,一去而空,只剩张淮站在风中叹气。 他是最不喜欢这种皇权交替时期的,事多也就算了,做的事还于国于民无利。 若可以,他希望承乾帝再活五十年。 可,他也深知不可能。他的龙体,熬不了五十年了,顶多五年,便一定会驾崩。 这五年…… “希望能平顺渡过吧。”他再次长叹,忧心忡忡。 见张淮出来,便避到远处的皇甫严、彭远泰和李星让几人,见事情被压下,便远远地冲他拱手作别。 至于温不平,早溜了。 “彭大人,皇甫老弟留步。” 张淮见两人也要溜,立刻扬声喊住。 他话音落下,小跑着便过来了。 李星让闻言,见没叫自己,便抬步朝宫门走去。他今日还有任务在身,彭淑的事,只能先不管了。 他相信,她若是知晓了,一定会理解他的。 他不是不想帮她,只是容后再帮,心意半分都不少的。 “张大人。” 就在李星让进入宫门时,张淮也到了彭远泰和皇甫严身前。 “彭大人,皇甫大人,彭姑娘的事,陛下很生气。镇山王妃再怎么错,那也自有朝廷法度评判。她不能拉弓便伤人,还把温不平牵扯进去。说句严重的,陛下以谋反罪论都是可以的。”张淮说得语重心长。 “我们彭家,自不会姑息。张大人放心,本官一定给朝廷一个交代。”彭远泰立时又一派浩然正义,浑然忘了方才被嘲讽过,脸皮不可谓是不厚。 皇甫严闻言眉头深蹙,替彭淑解释道:“张大人,是这样的,淑儿她也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她本是要射那拿刀砍凤阳郡主之人,可她射术不精,射偏了,这才射到王妃身上。她并不是要伤王妃,这一点,信国公府的楚姑娘,能作证。” 彭远泰:“……” 他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心想道,颠倒黑白。 张淮闻言也是大为震惊,好家伙,皇甫老弟有前途,如何辩护算是被他玩明白了。 “既是如此,那本官便先去禀报陛下。”张淮多的也不说,相信皇甫严能处理好。 “多谢大人。”皇甫严拱手揖礼,目送他离开,才站直身体。 “皇甫大人,彭淑,是我彭家之女,我劝你还是莫要多管闲事。”彭远泰就是见不得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着真讨厌。 皇甫严闻言冰冷的目光直视过去,“那日,我与彭柏涛说,让他将淑儿的名字移到我皇甫家的族谱,如若不然,后果自负。他没做到,那么这个后果,便将由整个彭家承担。彭大人,往后余生,本官将与彭家,如影随形。” “哼,不知天高地厚。” 彭远泰并不在意,甚至觉得无比搞笑。他如同看小丑般,对着皇甫严啧啧地摇了摇头,“可怜,可怜啊,被女人拿捏得如此彻底,可怜。” 说着话,他转身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冷心冷肺之人,才可怜。” 皇甫严并未被嘲讽到。在他心里,对妻子好,不该被嘲讽。对妻子的孩子好,也不该被歧视。若做个好丈夫,好父亲,也要被嘲讽可怜,那什么才是不可怜? 冷漠到底? 冷漠之人,恒被冷漠之,那才可怜。 宫门口人群散去的消息,很快传开。 彭家,聚在一起等消息的老姜氏、小姜氏以及彭妍月,听打探消息的下人回报,当即便脸色难堪起来。 “连王妃都斗不过她?”小姜氏有些不相信那下人的话,“那可是王妃,她彭淑区区一个闺阁女,伤了王妃,竟无事?陛下不是说要三司会审?” “三老夫人明察,小的句句属实,那房家成了带头闹事的,陛下还罚了银子。”下人生怕不相信,极力的解释,还绘声绘色将宫门外发生的事,包括张淮说的话,都一字不落的讲了出来。 “他编不出这种话,八成是真的。”老姜氏摆摆手,让那人退下后,重重叹了声,“能让陛下收回三司会审的旨意,想来只有贤王了。贤王今日抓了六十多人,那六十多家人家,自然要投鼠忌器。看来,贤王还是很看重彭淑,这就有些难办了。” “恐怕这里头,还有皇甫家和武安侯府的功劳,只是不知他们都做了什么。不得不说,彭淑是命好的,以前在咱们彭家时,有彭家庇护,离开了,又有皇甫家和武安侯府撑腰。” 小姜氏脸不红心不跳道,全然忘了彭淑在彭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偏上陪着的彭妍月闻言,双手不自觉的握紧,银牙咬碎,嫉妒得发狂。王爷竟然为了彭淑那个贱人,去威胁六十多家人就吗? 他是王爷,王爷啊,犯得着为区区一个臣女做到如此地步? 既如此好,那么这些好,为何不能是她? 她彭淑有什么好?贱人一个而已。 老姜氏和小姜氏又说了什么,她听不到了,也不知过去多久,她浑浑噩噩回到自己的住处,”嘭“的一拳砸在门上。 “彭淑!你不是有皇甫家做后盾吗?彭家能让你无依无靠活了十六年,我照样也能让那些你重新得到的亲人,再次弃你而去!你给我等着!” 她恶狠狠自语着,说罢吩咐道:“来人,我要让皇甫家,将彭淑赶出来!” 此刻,尹娴雅也得到了消息,她倒没有彭妍月表现得太过愤怒,只语气阴冷道:“陛下老了,这么做,确实有失君主英明,群臣中,有人帮彭淑也是情理之中。不过……你方才说,在刑部大牢门口,还发现了彭家的人?” 流苏忙点头,“是,奴婢还特地查了下才来回主子话,那人是盐析彭家彭妍月的人,她也想彭淑死在牢里。只可惜,彭淑命好,有人护着她,没进去。” “哼。看来,想让她死的人不止我一个。”尹娴雅畅快一笑,她就喜欢彭淑被很多人记恨的样子,最好全天下的人都恨她,讨厌她,亵渎她,至她于死地,“你派人盯着,不管那彭妍月有什么动静,只要是针对彭淑的,你都帮衬一把。” 第261章 他来了 夕阳的余晖打在沉香院的青瓦上,被暴雨洗涤过的瓦片,更显柔和坚韧。 瓦片之下,紧闭门窗的屋子里,彭淑睡得并不安慰。 她面容痛苦,眉宇悲凉,像是在做噩梦,时不时还呓语着什么。 染微瞧着紧忙去找云微。 云微过来把脉后,神情极不乐观。 “姑娘烧得太厉害,得给她退热。”云微说罢便开始忙活。 不安稳的梦里,彭淑看到焚天的大火,一浪浪席卷而来,将她逼得步步后退。 然而,身前身后,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大火,她退无可退。 “太后……朕才是皇帝!这一切本便该是朕是!你凭什么端着恩赐的姿态?” 她瞧不见人,只听到在很远的地方,小皇帝那愤怒的声音,他怒吼着,让大火烧死她。 “淑儿,你身为女子,本不该牝鸡司晨,彭家,绝不姑息你。” 那是父亲的声音,还是那样冰冷,如同锋利的羽箭,朝她万箭齐发。 紧接着,无数声音,熟悉的,不熟悉的,隔着大火,怒骂、嘲笑,仿佛她是个十恶不赦的不可饶恕之人。 大火越来越近,她脚下可活动的范围,疾速缩小。火势侵吞过来,卷上她的衣袖,顺着广袖蔓延到她全身。 火舌霸道地掠过她的肌肤,渗透她的血肉,燃烧着她的骨骸。 如果有人问她,幸福地活着,是什么感觉?她回答不出来。 但若有人问,被火活活烧死是什么感觉,那她能说上三天三夜。 痛…… 实在太痛了。 “彭淑……” 一声轻唤,不知来自何处,仿佛是天边,又仿佛是近前,好似来自四面八方,又好似来自她心里。 “彭淑。” 声音又一次传来。 焚天的大火,仿佛被神力扑灭,刺目的火光,迅速暗淡下来,眼前陷入永恒的黑暗。 “彭淑。” 在黑暗中,彭淑感觉到有一双温柔的手臂,环住了她。 很熟悉的味道,让她无限安心。 李肃…… 他来了。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只要他来了,便可迎刃而解。 只要他来了,她便确定,不会有人能再害她。 不安的心,渐渐平顺,无法抗衡的困意袭来,她沉沉睡去。 “王爷……夜深了,您回去吧,这里交给奴婢。”云微声音低低的道。 此刻,李肃坐在彭淑的床沿上,他的怀里,彭淑躺着陷入熟睡。他闻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云微等人勿要再劝。 以前,她病了,却总睡不好,都是他抱着她睡的。有一次,他见她睡安稳了,便离开,她很快醒来,当夜又一夜无眠。 此后多次,他都等她快睡醒了才走,这样她能多睡些时辰。 说话间,雪薇和露微回来。跟着一起的,还有信国公府的人,他们是负责抬银子和银票的。 上百万两银子,被抬进皇甫家,几乎惊动了整个皇甫家的人。 皇甫严本打算安歇了,听得禀报,吓得赶紧穿上鞋冲过来一探究竟。 当他与郑梓依来到沉香院院外,视线顺着门洞,恰好瞧见那几大箱子的银子,当即不淡定了。 “露微。” 他招手让露微出去。 露微瞧了眼雪薇,得她同意,才出了沉香院的院门。 “皇甫大人,夫人。”她行礼道。 “听说你们找信国公府的人借银子?”皇甫严问。他也只听下头的人说了一嘴,那人也不太清楚,说得他一知半解的。 露微点点头,“姑娘将手里的产业,全抵押给信国公府了,信国公府评估后,答应借九十万两银子给姑娘。” “九十万两……”皇甫严倒吸口凉气。 “她要如此多的银子做甚?”他紧接着问。 露微闻言面露为难,“大人恕罪,姑娘没说,奴婢不敢过多揣测,您还是等姑娘醒了,再问姑娘吧。” 借银子这事,信国公府不少人知晓,满是瞒不住的,但借银子做什么,倒是可以瞒。 “大人,夫人。天色不早,姑娘也睡得安稳,您二位还是先回去吧。明日天亮,姑娘醒来,自会与二位详说的。” 尤妈妈想着,贤王在姑娘屋里,可万不能让两位知晓,不然…… “官人,咱们还是别搅扰淑儿歇息吧,她染了风寒。”郑梓依立刻揪心道。 她一面说着,一面盘算自己的私产。 越盘算,心里越是不安。 她所有私产加起来,都没有九十万两,无法替女儿还债…… “哎。” 她轻叹一声,在心里嘀咕道:得想些法子挣银子了。 皇甫严听她叹气,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打算,也在心里算了算自己是私产…… 九十万两倒是有,就是得卖田地、铺子才能凑得齐。 “来人,加派人手,一只蚊子都不许飞进沉香院。” 他一面心算自己的私产,一面吩咐。 夫妻俩走后,沉香院安静下来。 李肃示意廉贞取来笔墨,左手写下:为何借银子? 雪薇与尤妈妈对视一眼,两人眼神交流了下想法,由雪薇提笔写道:不知。 她确实也不知,虽然大概能猜到,但姑娘并没有交代借了银子后要做什么,她也不能乱说。 倒是廉贞,他反应极快,立刻提笔写下:彭姑娘今日送来了十万两,作为赈灾捐款。 最后一个字写出,李肃立刻便明白了。 他心疼又欢喜地低头凝视怀里的人。 她纵不是太后了,也还是那么的爱民如子。 不管什么身份,什么位置,她还是她,永远是她。 “你们下去吧,这里本王看着。” 他又提笔写了几个字。 左手写出来的字,依然很飘逸大气,仿若游龙在天,神韵天成。 这话一出,满屋子的丫头,都愣住了。 除李肃外,所有人心头都冒出一句:这不太好吧! “本王绝无冒犯之意,你等是她的近身之人,需保持好体力,明日才能伺候好她。你等若不信,本王可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他意。”李肃见尤妈妈等人脸色惊慌,又提笔解释道。 尤妈妈与雪薇对视一眼,两人招呼着云微等人出了门,在外头商议。 “不妥。” 雪薇第一时间摇头,“姑娘清清白白的大姑娘,怎可与王爷共处一室?我等必须在。” “可……姑娘在王爷怀里,怎么说,也洗不清了。”露微弱弱道。 尤妈妈:“……” 雪薇:“……” “怪我。”云微自责不已,“姑娘一直梦魇,又烧得厉害,怎么退热都不行,我一时之间便乱了分寸,恰好王爷过来,便让他进来了。不过,说来也奇怪,王爷一来,喊了几声,又抱住姑娘,她便不梦魇了,还睡得很安稳……” 第262章 王爷太神了! 云微话出口,围在一处的满院丫鬟们都沉默了,哪怕是经验丰富的尤妈妈,也百思不得其解。 王爷是药吗? 怎他一来,姑娘就睡安稳了? “那要请王爷出来吗?” 沉默了好半晌,露微弱弱问。 做大丫鬟的雪薇,和尤妈妈对视一眼,都拿不出个好办法。 就在此时,贤王府的两名死士从院外翻墙而入,好死不死的,跟她们打了个照面,很尴尬地站在院子里。 正在商量的丫鬟们,见到忽然冒出来的黑衣人,都吓了一跳,染微险些便要上了。 “稍安勿躁!” 关键时刻,廉贞冲上来拦住了她,并马不停蹄地解释道:“自己人,自己人!” 听他这般说,染微有几分狐疑,这两人都比较陌生,她没见过。不过,到底是没上去动手。 见她暂时没动手的意思了,廉贞立刻上前呵斥属下,“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头儿,不是我们藏不住,是皇甫家派了大批人保护这里……我们情急之下,才进来的,还……好巧不巧地被撞见……”其中一名死士很委屈。 说话间,几乎是院内所有人,都听到了院外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院外的护卫其实已经刻意放轻脚步声了,可由于人实在太多,声音汇在一起,便显得没那么轻。 廉贞倾耳一听,当即脸都绿了。 他着急忙慌地进屋,禀报道:“王爷,院外至少来了三百人,除了寻常护院外,还有死士!” 大家族都会豢养死士,皇甫家这样的豪门望族,死士数量没有数千,也有数百,且个个身手不凡。 李肃闻言眉头一皱,不悦的目光扫来。 接收到主子责备的目光,廉贞意识到自己说话有点大声了,恐会吵到彭姑娘,便提笔写道:沉香院拢共就这么大,皇甫家派了太多人,铁桶式保护,咱们有两人被逼得露了行踪。皇甫家戒备森严,出去恐怕有些难。 李肃看了字,思量了片刻才提笔写道:静待天明。 廉贞:“……” 这是王爷的风格吗? 若是以前,遇到这种事,他会第一时间处理,今儿怎还等天明? 此刻距离天明,还有几个时辰呢。 难不成,王爷要抱着彭姑娘直到天亮? 天啊,这是人干的事? 额……不对,这是肉体凡胎能承受得住的? 正想劝两句,染微过来了,她说悄悄话般,不悦地道:“出去!” 廉贞回头,一张冰山美人的脸撞入眼帘,他也不知怎的,闻言不但没生气,心里还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升腾,嘴角莫名地往上扬。 见他竟然还笑,染微气得扬手便要打。 “我这就出去,这就出去。”廉贞连连求饶,乖巧地出了门。 门外露了行踪的两名死士,跟犯了错的孩子般,委屈又难堪地站在角落里。 尤妈妈还热心地给上姜茶。她上了姜茶后,哪也没去,就盯着两人,仿佛要在他们身上盯出花儿来。 死士们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求助地望向廉贞。 哪想他们的头儿,一双眼睛都在染微身上,并且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死士:“……” 特姥姥的,头儿被孤魂野鬼附体了! 沉香院的丫鬟们,可没关注那么多,她们此刻也倾耳听外面的动静。 很快,院外的脚步声停下,四周陷入死寂般的安静。 “怎么办?王爷还在里头呢,夫人不会突然带人闯进来吧?”云微心急如焚。 姑娘还是未出嫁的闺阁女子,若被人发现有外男在,还抱着她…… 那姑娘的名声,就完了! “完了完了……” 没等有人接话,她便自责得落了泪,“我不应该让王爷进去的,都怪我,是我害了姑娘。院外来那么多人,肯定是有人通风报信了……” “嘘。”雪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听了好半晌,她悬得高高的一颗心,才稍微落下些,“应该不会有人进来。” “那我去将王爷叫出来?”云微现在是彻底没了主意。让她将濒死的患者抢救过来,她能冷静处理,但这事,她真冷静不了啊。 “皇甫家戒备森严,王爷这个时候出来,想必也没那么容易离开,等天明吧,别去打扰姑娘休息了。屋里的情况,只有我们几个知道,我一会再去吩咐一遍,任何人不得多嘴半句。你累了一天,去休息吧,明日姑娘醒来,还要你把脉开药呢。” 雪薇的声音很轻,也很平和,仿佛有种让人能安静下来,和想要去信任的魔力。 “好。” 云微毫不怀疑,忐忑不安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屋里,彭淑睡得很安稳,不再呓语梦魇,睡着睡着,还动了动,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她睡觉喜欢抱着枕头,或者被子,这回抱着李肃的一只手,用他的手,垫着脸,睡得更安稳了。 李肃保持着一个姿势很久了,但他并不觉得累,仿佛习惯了一般。 只是…… 怀里的人,温香软玉,他纵是定力十足,也难免有几分口干舌燥。 不过,他抱着彭淑的手,没有丝毫不妥,小心地避开了敏感部位。 他温热的气息,也没有直吹在彭淑身上,而是别过脸,望向漆黑的窗外。 听着均匀的呼吸声,他提着的心,渐渐回落。 只要她能好,他做什么都可以。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鸡鸣。 很快,天亮了。 估算着时间,在彭淑醒来之前,李肃准备放开她,起身离开。 可转念一想,她都答应会跟他成亲了,便无需如以前那般悄悄离开了吧? 那时,她是执掌江山的太后,他悄悄离开是避嫌,也是不想给她造成困扰。 现在,她们都说好要成亲了,应该不用…… 可,毕竟未成亲,聘礼都还没奉上,三书六礼,一样没走,便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还抱了她一晚上…… 而且,莫说是没走三书六礼,便是过了三书六礼,还未拜堂入洞房,便也不可越了防线! 若她觉得自己行径不端…… 思及此,李肃惊出一身冷汗,毅然决然放开怀里的人,出了屋子。 屋外晨风温柔,朝阳明媚,小白在树上叽叽喳喳,开心地飞来飞去。 “参见王爷。” 熬了一夜的雪薇几人,眼睛都熬红了。见李肃出来,她们行了一礼。 “本王来过的事,不要告诉她。”李肃语气轻轻,但无比坚定。 雪薇几人闻言一愣,这是个可以感动姑娘的好机会,他竟不要吗? 似乎看出她们的疑惑,李肃很耐心地解释道:“本王做这些,只是想她能睡得好些,病体也可早日康复,不需要感激。” 他虽是怕彭淑误会,但说的也是实话。他要的,从来都不是感激,若她对他心存感激,那他宁可什么都不让她知道。 “可……”雪薇没答应。 自己是谁的人,她自始至终,都拎得清楚。 “若让她知晓了,将来她如何面对本王?你们可有想过?本王希望她心甘情愿地来到本王身边,而不是因为感激。若是感激,本王宁愿她永远与本王无关。” 雪薇:“……” 她无语地跟尤妈妈对视一眼,没马上答应,几人又围成一圈商议起来。 “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起身后的阿影都震惊了。她起得早,起来一看,王爷在!在也就算了,还不让告诉姑娘? “王爷的意思是,他不想乘人之危。在姑娘病的时候,施恩于她,不是君子行为。所以,不希望姑娘知道。”尤妈妈是过来人,多少懂些,“罢了,反正对姑娘也没什么损失。依我看,姑娘对王爷也不是没有心思。就算我们不说,这两人……” 后面的话她没往下接,但大家都意会了。 “那先不说。等姑娘嫁给王爷的时候,我一定要说。”雪薇满脸期待道。 “她要醒了,进去伺候吧。” 话说完,李肃询问了廉贞几个问题,准备离开了。 走前,他提了句。 丫鬟们:“……” 她们怎么不信呢?素日里,姑娘这个点根本不可能起身! 然而,李肃也不解释,领着人,便往沉香院后院走去。 “进去看看。” 尤妈妈一颗心揪起,她推了把雪薇,让她进屋看看,她则去院门处守着。 雪薇便蹑手蹑脚进了屋。 刚进屋没多会,便见彭淑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姑娘,您醒啦?感觉如何?”雪薇震惊。心想着,王爷也太神了,他怎么知道姑娘这回要醒的? 第263章 有没有同情心! 虽百思不得其解,雪薇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她快步上前,学着云微的动作,探了探彭淑额头。 额头温度正常,已经不烧了。 “挺好的。” 彭淑感觉自己头不疼,也不犯恶心,就是很饿。每次感冒,她都要醒得早些,醒来准饥肠辘辘。 “姑娘,您的嗓子……” 话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哪里来的破锣嗓? 吞了吞口水,喉咙处立刻传来割裂般的剧痛,痛得彭淑手心冒汗。 看来这次感冒很严重,嗓子不养几天,是好不了了。 不过,她又不是元娘,不卖唱,并不在意嗓子的问题。 她不在意,云微在意啊。她一副怀疑人生般,去检查自己开的药。怎么会嗓子哑了呢?不应该啊……难道是药出了什么问题? 彭淑现在没功夫多想,她着急忙慌的从床上下来,抓着雪薇的手,急切问:“银子,银子借来了吗?” “借到了。”雪薇重重点头。 “立刻派人送去贤王府。记住,是秘密的去。”彭淑叮嘱。她不想承乾帝知道她给李肃送银子。 彭家那满门抄斩的大案,早晚有一天会公之于众,她实在担心没下限的老皇帝会用那件事彻底败坏他的名声。 在想到办法规避之前,绝对要低调行事。 只是,要如何规避…… “姑娘,饿了吧,奴婢熬了小粥,您先垫垫肚子。” 正思考,巧微端着吃食进来。随着食香扑鼻,勾起彭淑馋虫,什么策略,什么满门抄斩,都不想了,只想赶紧祭奠五脏庙。 “姑娘,云微说,您今日嗓子可能会疼,奴婢特地熬了枇杷膏。” 巧微一边将食物放下,一边特地将枇杷膏挪到近前。 彭淑饿得洗脸、漱口、净手,一气呵成,用时不到三分钟,便着急忙慌地坐下,端起碗,开始吃。 “彭淑!” 然而,一口粥刚到嘴边,还没吃上呢,楚灵珊那破锣嗓音便以穿破耳膜之势,从门外传进来了。 彭淑无奈放下碗筷,寻声望去。只见楚灵珊披头散发,犹如疯婆子般,从门外冲进来。 她以屁股后头有疯狗追咬般的速度,刹那间便到了近前。 “彭淑!你一定要救救我,呜呜呜……” 楚灵珊悲痛欲绝,用难听的声音,大哭哀嚎,一把鼻涕一把泪,怎一个惨字了得。 “怎么了?”彭淑的嗓音,也没好到哪里去。 “我养的蕙兰死了,呜呜呜……那是贤王亲手挖的,我养死了,怎么办?彭淑……他会不会杀了我?我还年轻,我不想死……话本里写的唯美爱情,我还没体会过呢……” 彭淑:“……” 所以,小妮子思春了? 她毫无公德心地凑过去,“你喜欢谁?说来听听,我帮你参谋参谋。” 楚灵珊:“……” 这是重点吗? 重点是她要死了! 要死了! 好不好! “你有没有同情心?我都要死了,你还在这八卦……呜呜呜……” 听她哭得越发伤心,彭淑不太好意思地收起八卦之心,取来手帕替她擦掉泪眼,安慰道:“不会,贤王不是那样的人。他若要杀你,你就来不到我面前。” “真的吗?”楚灵珊憋着嘴,满是不信。 “真的。”彭淑笃定点头,端起碗问:“吃了吗?一起吃两口?” 说着,又示意巧微添副碗筷。 好在今日多做了些,巧微直接从厨房端了碗粥过来,放在楚灵珊面前。 楚灵珊也饿够呛,她今日起身后,正打算洗漱了去吃早饭。就在她洗漱时,窗户打开,好巧不巧的,就看到好好的蕙兰,死了! 她当即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了吃饭,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天上躲起来。 这回,她见到彭淑,哀嚎了一场,莫名地不那么害怕了,端起碗吃了口。 “彭淑,我以后跟你睡。” 此刻,也顾不得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了,只想活着! “好好好。” 彭淑给她剥了个鸡蛋,心里盘算着,少年是国之希望,她要让年轻人都相信李肃! 第264章 给你讲个故事 一顿早饭吃完,巧微再端了碗枇杷膏过来,彭淑跟楚灵珊一人一碗,又吃了云微煎的药,便昏昏欲睡了。 躺在软塌上,彭淑懒洋洋的听雪薇言简意赅地禀报昨日的事。 “我没被抓进刑部大牢,肯定不少人失望。今日如何了?” 她面上笑意盈盈,心下却在抽丝剥茧,将昨日的事分析了个透彻。 分析得越透彻,脸上的笑容便越甜。 不用怀疑,能让六十多家人去宫门口请罪的,只有李肃。 承乾帝可能死也没想到,他以为的刀,从来不受他控制。 “姑娘,虽然您暂时不用被抓去刑部大牢了,可洪灾一过,陛下肯定是要重审您的案子……您怎么还笑?” 雪薇恰好禀报到这里,说完久久等不到回应,抬眸一看,好家伙,姑娘在笑? 这还能笑得出来? 彭淑闻言,笑意一敛,赞赏道:“在我睡死的这段时间,你们干得好。尤其是你,雪薇,你能从信国公府借到银子,非常棒。姑娘我打算赏赐你……千两白银!” 雪薇被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紧接着又听到赏银,吓得扑通就跪地了,“姑娘,是奴婢做错了什么吗?” 这么大的赏钱,前所未见,姑娘莫不是要遣散她? “没做错什么,立功了就该赏。”彭淑从软塌上走下去,亲自将她扶起来,满脸欣赏地打量她,感慨道:“不是每个大丫鬟都能办成这件事,雪薇,你跟我屈才了。” “银子?什么银子?你去我家借银子了?” 躺在软塌里侧,迷迷糊糊的楚灵珊闻言爬起来,一脸睡意惺忪地问。 彭淑见她模样可爱,不由失笑。 “回楚二姑娘,昨日奴婢奉命去您府上借银子,到府上的时候,不巧您病了,奴婢没见着,是国公爷见的奴婢。”雪薇态度如旧,并未因立功而骄傲自满,不卑不亢,谦卑恭敬。 见她如此模样,彭淑更是欣慰。她的雪薇啊,那可是一品女官的资质。 “你竟能从我祖父手里借银子?怎么做到的?” 楚灵珊闻言一下子精神了,她揉了揉眼睛爬起来,“我上回找他要二百两,都被凶了一顿……” “奴婢哪有什么好法子?不过是姑娘信任奴婢,将手里的产业全让奴婢拿去抵押了。”雪薇说到此处,觉得自己拿一千两赏钱实在不该,若没有那些产业抵押,肯定是借不来银子的。 当即,她又扑通跪下,“请姑娘收回千两赏赐,奴婢也没做什么,银子拿得心不安。” “你安心拿着,京中能拿出这些家底的,不只我一个,信国公府也不缺我这三瓜两枣,能借,肯定是你做事得体,说话得当。”彭淑想着,彭家站在大皇子那边的事,已暴出来,接下来,便是满门抄斩了。 她要在彭家满门抄斩之前,安排好身边的人。 若不安排好,万一,她被连累了呢? 虽然,只是万一。 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所以,现在能赏,就多赏一些吧。 “姑娘……” “姑娘,不好了!” 雪薇还想说点什么,尤妈妈便火急火燎地进来了。 进来后,她先看了眼楚灵珊,欲言又止。 楚灵珊又躺下了,抱着枕头不知何时进了梦乡,均匀的呼吸声,昭示着,她应该听不到她们接下来的话。 就算知道,也不妨事。 彭淑示意道:“何事,说。” “不知是谁,将您抵押产业,从信国公府借银子的事,说给彭家人听了。他们现在正过来找您要说法呢。” “来了?”彭淑双眼微眯,迅速思考对策。 “就要到了。月红是跑着过来禀报的。”尤妈妈心急如焚。 “我二妹妹呢?”彭淑迅速想到对策,问起了彭香。 “二姑娘应该已起身了,最近府上事多,奴婢委婉地跟她说少走动。她也听话,都只呆在屋子里,一整天都不会出来。姑娘,火烧眉毛了,您怎还有功夫关心二姑娘?” 尤妈妈更急了,急得直跳脚。 “莫慌。”彭淑示意她喝杯茶再说。 雪薇极有眼力见地倒了杯茶,“妈妈喝口茶,万事莫急,姑娘定能妥善处理。” “哎。” 尤妈妈也知道自己应该冷静,可镇山王王妃那事还没解决呢,姑娘就又要跟彭家那群人对上了。 那群黑心肝的,对姑娘可从未手软过,怎叫她不急? “大皇子还未醒,彭远泰大抵是没空管二房那点产业,八成是后宅那群女人在动心思。” 趁着尤妈妈喝茶的空挡,彭淑冷静分析。 “既是女人的事,那就用女人解决。”她说罢目光望向彭香所在的方向,“请二妹妹回去吧,彭家的那池水,还不够混。” 尤妈妈喝了茶,又听分析,冷静了不少,思路也清晰了,但还是很担心,“姑娘,二姑娘有那能力?” “你将她叫来,我教她。”彭淑说这些话,神色已极致冰冷。 “好好好。” 尤妈妈闻言不敢耽搁,立刻便出了门。 也没用多少时间,片刻间便急匆匆将彭香带过来了。 彭香的脸还没好,整个人裹在面纱里,此时被拉着跑过来,发簪都跑歪了。 “大姐这样急,寻我何事?” 进了屋子,她忐忑对上彭淑那双冰冷眼眸,当即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站在门边,不知该如何是好。 “二妹妹,你满意现在自己的处境吗?”彭淑不答反问,声音凉凉,没什么温度。 彭香被她的冰冷吓得不敢有半句虚言,紧忙摇摇头。 “很好,你比你娘强。”彭淑示意了下身边的凳子,“二妹过来坐,我跟你讲个咱们祖上的故事,也不远,就是祖父辈的事。” 彭香诚惶诚恐地过来,小心翼翼坐下,“大姐请说。” “话说当年,咱们共同的曾祖父彭定坤故去后,你祖父继承爵位,统管彭家,后来……” 故事有些长,彭淑详细地徐徐道来。彭香越听,心里越难受。 原来,大房如今的窘境,都是三房害的! 她本该是彭家最尊贵的女儿,一切却都被三房抢了去。每每外出见人,别人都只认彭瑶、彭锦姐妹,而她如同布景板般,无人问津。 “妹妹可知,你父亲为何将自己关在院子里,每日穿着铠甲在佛前敲木鱼?”彭淑特的等她消化了彭家的家史,才缓缓问道。 第265章 谢谢她 消化了所有讯息后,彭香的不甘达到顶点。 凭什么彭家是三房做主? 凭什么三房害了人,还能逍遥法外? 凭什么,她的母亲不能执掌中馈?凭什么祖父贵为国公爷,却还要听三祖父的? 凭什么! 她要将这一切都摆正! 让一切,回归正轨。 可…… 该如何做?一下子,她又毫无头绪,脑袋也变得空白起来。 “还请大姐赐教。” 她站起身,真挚地行礼,“大姐,以前香儿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大姐莫要与香儿计较,都是香儿的错。以前如何,香儿想在大姐这里翻篇,日后,香儿唯大姐马首是瞻。” 实在不知如何改变局面后,彭香也果断,立刻便表明了态度。 她的觉悟很好,彭淑拍拍她手臂,神色略有缓和道:“坐。” 彭香坐下来,满脸诚恳问:“大姐,还望大姐赐教,教我如何在彭家立足。” 她太急了,甚至都忘了问彭栢熠的事。 做女儿的既不问,彭淑便也不想多说,附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话说完,彭香眼睛瞪大,“这是真的?” “真不真,妹妹回去,试探便知。”彭淑话不说满,有些事,她前世只听了个捕风捉影。 不过,纵是捕风捉影,搅乱一池水,也足够了。 “好。” 彭香重重吐了口浊气,站起身来福身行礼道:“那妹妹回彭家了,待妹妹肃清彭家,定亲自来接大姐回去。” “那倒不用。”彭淑摇了摇头。 回彭家? 她现在可不想回,在皇甫家住得挺好的。 思及此,她又难免想起雪薇禀报的事。昨日皇甫严将阿影几人叫过去询问,紧接着府里就变得异常忙碌,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 虽然,后来那六十多家人去宫门口跪后,府里的忙碌便停了下来,没起到什么作用。 可,他那份心,让她无法无视。 她从来没想过认他做爹,他却这样维护。若换做彭柏涛,他怕是要当场打死她吧。 彭香一愣,她看不懂了。大姐为何不愿回彭家?彭家可是国公府,哪里是皇甫家比得了的? 就算不提门第,她在皇甫家难道不觉尴尬吗?生母改嫁,还与别的男人有了两个孩子…… 罢了。 她想不明白,也没工夫多想,很快摈弃掉不该有的念头,真诚道:“大姐,香儿回府了。” “去吧。” 彭淑点点头,含笑目送她离开。 待她走远后,彭淑身上那点困意也全没了,她站起身缓步往外走。 “她在何处?” 出得门来,她仰头望向湛蓝蓝的天穹,语气至极的轻。 尤妈妈与雪薇对视一眼,两人立刻猜到她话里的‘她’指的是郑梓依。 两人当即一喜,姑娘是要与夫人相认了吗? 若与夫人相认,那就再也不用理彭家那群人了,关起门来在皇甫家过安静日子。 “夫人在正院,这回应该是陪小公子用早饭,大公子去祭祖还未归来。”尤妈妈有几分期待地回道。 “去谢谢她。若不是她,皇甫大人不会管我的事。”彭淑话出口,发现自己对皇甫耀那小子,不嫉妒了。 以前啊,她会嫉妒他两兄弟有母亲护持,嫉妒他们有母亲陪伴。 尽管,不怎么愿承认,可她就是会嫉妒,会羡慕。 可现在,她竟不嫉妒,不羡慕了。 甚至,也想对他们好。 尤妈妈与雪薇闻言,对视一眼后,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彭淑脸上。 当两人看到她脸上的神情,心神登时一震,姑娘的面相,越发端庄玉润了。青莲般的美目,低眉时有慈悲,回眸时有肃穆,就仿佛有了菩萨的神性。 “哎,奴婢去准备。让巧微做几个好菜,您提着过去。”尤妈妈立刻便安排上了。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姑娘能与夫人相认,从此以后,母慈女孝的把日子过下去。 “嗯。” 彭淑点点头。 说话间,杨福从千水阁过来。皇甫家没有拦着,放他直入沉香院。 “姑娘,小的来取银子送去贤王府。”他行礼后,直奔主题。 “可有把握?” 关于李肃的事,彭淑不敢有丝毫大意。 “放心吧姑娘,小的上回送家具来,都没事。”杨福很有自信,一拍胸脯便保证,“若泄露了半点消息,您只管摘了小的的脑袋。” “我要你脑袋做什么?把事办好便好。”彭淑不放心的,又多叮嘱了几句。 杨福都一一应下,然后才吩咐人运银子。 沉香院后院。 所谓的沉香院后院,是用别的院子扩建出来的,面积比较大,屋子也比较多,而彭淑身边也没多少人,许多屋子便一直空着。 在其中一间空房里,李肃坐了许久。 “王爷!王爷!” 一直在想办法无声无息出去的廉贞,激动地冲进来,压低了声音禀报:“杨福来了,咱们可以扮做他的人离开。” “嗯。” 李肃不舍地起身,大步出了门。 他多想大大方方站在她面前,可现在还不能够,甚至早已准备好的聘礼,也不能立刻抬过来求娶她。 “交代你办的事,可办妥了?” 出了门,他迫不及待问。 一定要尽快娶她,将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不然,他会时刻担心她遭人暗害。 “王爷,您交代过许多事,哪件?”廉贞挠挠头,茫然问。 “星让。” 李肃惜字如金,只说了两关键字。 廉贞闻言,立刻想起是何事,当即一拍胸脯,“王爷放心,待赈灾过后,立刻便见分晓。” 这件事,他无比自信,语气笃定极了。 听他有十足的把握,李肃微微点了点头,素来淡然的他,眉宇间,也多了几分急切。 那件事办成,皇帝想来不敢再阻止他娶她了。 真希望时间过得快些,再快些。 “王爷,走吧。” 廉贞莫名的,就看懂了主子脸上的迫切,他跟着也迫切起来。 彭姑娘嫁入王府,那染微是不是也会跟着来? 真希望每天跟她一起当值,一起值守,一起出门办事……一起帮彭姑娘喂鸟。 彭淑不知李肃跟在杨福身后,悄无声息离开了皇甫家,巧微做好膳食后,她提着去了正院。 然而,刚到正院,好巧不巧的,便听郑妈妈愤怒地跟郑梓依禀报,“夫人,彭家那群人太过分了!竟说您与姑娘……与姑娘……” 后面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气得语塞。 “说什么?”郑梓依寒声问。 “说家主这样护着姑娘,是母女共……哎呀,奴婢说不出口,反正话很恶毒,很难听!奴婢听了,恨不得上去撕烂那婆子的嘴!” 第266章 要她们死! 春风徐徐,裹着花香,拂面而来。这本该是温暖舒适的,可彭淑此刻却通体冰寒。 郑妈妈没明说,但但凡是经过些事的人,都能听出那些人都说了什么。 这不仅仅是恶毒那么简单了。 这是找死! 彭淑将手里的食盒递给守门的桂婆子,轻声吩咐道:“别说我来说,就说是雪薇送来的。” “哎。” 桂婆子也是暗叫倒霉。原本,她只想讨好一下夫人的女儿,便没去通传。可没想到,竟能听到这话。 郑妈妈也是,说那么大声做什么? 再气,也该压低了声音说啊。 彭淑不理会别人怎么想,她将食盒放下后,便往回折返。 “姑娘,您怎么回来了?” 正在院里忙的尤妈妈见主子冷着脸回来,紧忙过来询问,“可是谁说了什么?” “去把郑妈妈请过来,别让她知道。” 彭淑往椅子等一座,冷声道,她要知道具体是谁在说这些话,先把舌头给拔了! “是。” 尤妈妈没细问,话里的那个‘她’一听便知说的是谁。 此刻,正院里,郑梓依堪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猛地坐起来,抓住郑妈妈的手,“奶娘,这件事万不能让淑儿知道。若让她知道有人传如此恶毒的谣言,她怕是要离开皇甫家了。” 郑妈妈方才很激动,一通说下来,也冷静了不少,闻言立刻捂住自己嘴巴,着急忙慌的便出门去挨个吩咐。 “刚才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万不可对姑娘提起!就当什么也没听到,可明白?” 那些今日没见彭淑去过的丫鬟、婆子们,忙不迭点头。这种话,给她一千个胆子也不敢说。甚至都说不出口,不是每个人都没羞耻心的。 守门的婆子桂婆子:“……” 那她现在是听姑娘的?还是听夫人的? 夫人若是知道姑娘已经知道,怕是会责怪她看门不利吧?看门不利会被赶去别做的活儿…… 算了,当姑娘没来过吧! 叮嘱了一圈,郑妈妈又回到郑梓依面前请罪道:“奴婢思虑不周,说话太大声了,还请夫人责罚。” “只要淑儿不知便好。”郑梓依不觉得彭淑能听到,她素来不会主动来正院,没道理这回恰好过来,又恰好听到那些难听的话。 说罢她紧接着又道:“话虽是那些婆子说的,但若说无人指使,我一百个不信。具体是谁说的?我要她立刻死!” 一个死字出口,她心中的杀念,再难掩饰,直冲而出,令人胆寒。 若彭淑在此,一定会无比震惊。素来温婉的生母,竟也有杀意涛涛的时候? “是,奴婢去准备。”郑妈妈并不惊讶,可见在别人不知的背地里,郑梓依并不是表面上那么温柔。 说话间,尤妈妈来了。 此刻,还是桂婆子在看门,她见尤妈妈过来,吓得胆战心惊,忙拦住她道:“尤家姐姐,不是刚送了吃食过来?怎地了又?“ 她说罢,特地将藏起来的食盒取出来,在眼前晃了两晃。 “无事,就是来叮嘱你,要趁热。”尤妈妈扫了眼那还未送进去的食盒,瞬间便什么都明白了。 这个时候若叫郑妈妈出来,夫人怕是立时便会猜到姑娘方才来过了…… 为今之计,发生了何事,只能自己查了。 当即,尤妈妈也不听那桂婆子说了什么,直接去寻了雪薇,让她找人跟着郑妈妈的人。 回到沉香院,彭淑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利剑一般的眸光,望着彭家所在的方向。 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尤妈妈满眼心疼,默默给她沏了杯茶,压低了声音禀报,禀报后又道:“奴婢去看看她们到何处了?” “去吧。” 彭淑仿佛一个没什么生气的人,与草长莺飞,花开满山的春天,格格不入。 在无人瞧见的眼底,她有一丝慌乱闪过。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都不一定能解释得清楚。 万一…… 她甚至不敢深想,若谣言控制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尤妈妈从外边回来,满脸疑惑的嘀咕道:“姑娘,红月说马上便要到了,怎这回彭家那边的人还未到门口?难道是二姑娘使了什么法子?” 她掐算着时间,彭家那边若来人,应该不会落后月红太多,可现在都还没到,只能说明人没来。 她们不会无缘无故不来,唯一的解释便是,彭香使了什么法子,让她们都回去了。 “姑娘。” 说话间,雪薇从外头急匆匆回来,低声道:“郑妈妈出门了,还带了院里的陈花匠,奴婢瞧着,那陈花匠仿佛跟往日不太一样,整个人……有种……” 她眉头深蹙,努力的找形容词,可找了好半晌,愣是找不到合适的。 寻不到,她干脆便不说了,直奔重点,“奴婢看方向,她们好像去彭家了。” “走,我们也去。”彭淑起身,阔步出了院门。 然而,她堪堪到垂花门,便见一身着信国公府丫鬟服的丫头往里冲。 那丫头她也认得,正是楚灵珊另一个大丫鬟喜桃。 “喜桃,你是来寻你家姑娘的?”尤妈妈见她跑太快,担心她摔了,立刻上前拦住,“你慢些,你家姑娘在睡回笼觉,好着呢。” “奴婢……奴婢……” 喜桃也感冒了,嗓子火辣辣的疼,又因跑太急,气喘吁吁的,说话便有些结巴。 “慢慢说,别着急。”尤妈妈热心的给她顺气。 喜桃喘了好半晌,终于喘匀了,也顾不上歇息,直接走到彭淑跟前,忍着喉咙的剧痛,噎了噎口水道:“彭姑娘,不好了,彭家的人去找国公爷,要她将您抵押的田地、铺面还给彭家。说是,若国公爷不肯还,就去衙门告。” 彭淑闻言眉头紧蹙,原来他们没来皇甫家,而是直接去了信国公府。 “国公爷说,这事彭家的事,让你们自己处理。”喜桃说完便要往里走。主子在这里,她自然也要留下。 “姑娘,这可怎么办?” 尤妈妈彻底没了主意,若来皇甫家闹,她还有些办法,可人直接去信国公府…… 第267章 如此大事本官亲自去! 彭淑心思电转。 她示意尤妈妈将喜桃领去沉香院,只带露微、染微,和小七出了门。 “姑娘,咱们去信国公府?”小七问。 “不,去户部。” 彭淑微微摇了摇头,她此刻去信国公府是没有用的。她生在彭家,在没有彻底割裂之前,彭家任何时候都有权利以家族的名义,长辈的名义管她。 若告到衙门,衙门也会以她是女儿身为由,判她将产业还回去。 这个时代,本便如此不公,走常规路,是打不过这群妖魔鬼怪的。 “姑娘,去户部做甚?”露微有些忐忑不安。 她负责管账,彭家二房的这些产业具体如何,她最清楚,听到户部二字,她便有种不祥的预感。 姑娘不会要做那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吧? 彭淑闻言没接话,沉默了许久才正视她道:“到了衙门,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来,无需替我隐瞒。” “是。” 露微闻言,一颗心往下沉,果然如她所料,姑娘真的要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了。 难道就没有别的好办法了吗? 她努力地思考,思考了一路,她放弃了,真的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大约小半个时辰左右,户部衙门到了。 城外洪灾肆虐,所有衙门都要用到银子,无数前来找户部尚书批银子的官员,在门口排成了长龙。 “哎哎哎,你们干什么?哪个衙门的?排队懂不懂?” 小七驾着马车刚靠近衙门,排在末尾的几名官员便立刻呵斥上了,以为他们是那没有公德心的插队者。 直到彭淑从马车里下来,他们见是个女娇娃,才收住骂声。 然而,当他们看到她提裙往衙门里走时,立时又喊上了。 “那位姑娘,排队!你懂不懂轻重缓急?!” “诸位大人稍安勿躁,我家姑娘是来衙门寻兄长的,我家公子一日一夜未眠了。”小七机灵,立刻拦住那要去拦彭淑的小吏,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地说,那些人这才没发飙。 到了户部门口,军卫伸手一拦,“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劳烦小哥去向户部尚书何大人禀报一声,就说我可帮他解决当下国库空虚的难题。” 她声音温柔,笑意盈盈,顺手还递了锭银子过去,“劳烦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是还有银子挣,可那军卫却后退两步,无比严肃地警告道:“还请姑娘勿要玩笑!速速离去!” “好。” 彭淑被驱赶,也不为难,后退几步,在众目睽睽之下,高呼道:“顺国公府二房嫡女,彭淑,今实名举报彭家匿税百余万两!臣女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虚言,愿以死谢罪!” 匿税,便是偷税漏税。 在本朝,有三分之二的豪门望族,都会想办法匿税,衙门一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管不了。 但若有人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实名举报,那么衙门一定会查。 哪怕只是做做样子。 轰! 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的脑子里,仿佛都被雷击了一般,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听到了什么? 彭淑举报自己的宗族匿税? 这…… 她是疯了吗? 她难道不知,女子生在世上,若无家族庇护,下场是会极其凄惨的。 出嫁了,婆家欺负,不会有娘家护持。 没有娘家护持的女子,在夫家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片刻的震惊过后,所有人开始激烈的交头接耳起来。 “百余万两?这也太多了吧!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多吗?人家是什么人家?那是国公府,百余万两而已,毛毛雨啦。” “彭姑娘好样的,大义灭亲,有乃祖之风。” “举报家族的女子,吃里扒外,我看她就该去死。” “区区女子都敢举报宗族,此风不可长,必须遏制。彻查匿税,自有衙门,她一个女子,这不乱来么?” 无数人,无数种立场,彭淑全然没听见般,继续高喊:“顺国公府二房嫡女,彭淑,今实名举报彭家匿税百余万两!臣女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虚言,愿以死谢罪!” 她的声音不小,话更如惊雷,很快便传到了户部尚书何笑翰耳里。 从昨日到今日,他整个人都很丧。原本,他以为四皇子被册立为太子,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而他也能更进一步了。 可谁曾想,庆功宴要吃什么他都想好后,清江改道了,四皇子从云端跌了下来。 他这个党羽,跌得更是惨,退也退不得,进又进不去…… 就卡在一个尴尬的位置,难受得他恨不得去死。 在短短一天时间里,他后悔千万遍,却也改变不了局面。 就在一筹莫展时,彭家内部出了问题? “人在何处?” 他激动的站起来,扶住拐杖便往外奔。奔了几步,嫌拐杖碍事,直接扔了,抄近路便往衙门外跑。 “大人小心,下官去将她请进来。”有官员提议。 “如此大事,本官亲自去!” 老尚书激动,激动得热泪盈眶。 若彭家出了问题,那四殿下,是不是还有希望? 对,一定有! 想到这个可能,他脚下生风,更有劲了。 “顺国公府二房嫡女,彭淑,今实名举报彭家匿税百余万两!臣女……” “彭姑娘!” 彭淑又一次高喊,说到一半,便见何笑翰跟只穿了衣裳的猴子般,灵活的跨过门口,三两下便到了自己面前。 “小女子参见尚书大人。”彭淑顿住屈膝行礼,礼数周全,挑不出半分错处。 “免礼。” 何笑翰宦海沉浮多年,出得门来,见无数官员盯着自己,当即理了理官袍,捋着胡须,严肃道:“你可知,你若是诬告,会被处以何罪?” “知。”彭淑大声回话,“本朝诬告朝廷命官,斩首示众。若诬告亲族,不孝不义,处以凌迟!” “你知便好。”何笑翰暗暗松口气,他还真怕她不敢举报了。 敢便好! “既知晓,那本官问你,你可还要密告吗?” “要。”彭淑示意了下露微,“还请大人详听。” 何笑翰闻言心里激动得波涛汹涌,但面色极力忍耐。他示意下属道:“取笔墨来,密告一处,封一处。” 本朝律法规定,凡是被密告匿税者,先封后查。 在查清楚之前,朝廷会暂时保管地契、房契等。 第268章 彭淑跟她生母,是个什么样的烂货 户部衙门外,是一大片空地,以及三段长长的阶梯。 绚烂的阳光,从云层中投射下来,大片大片散落,洒在所有人身上,仿佛为他们镀了层金边。 彭淑站在户部衙门匾额之下,落于何笑翰一个阶梯。她曼妙的身姿,绰约而立,宛若仙子踏着灿烂的朝阳而来。 然而,这样美的美人儿,却并没有吸引太多人的注意力。 所有人的注意力,几乎都在露微身上。 并且,只盯着她的嘴。 他们没有任何亵渎之意,单纯是迫不及待地,等她张口说话。 露微紧张得浑身冒汗,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得极快。她这是第一次跟彭淑出来,在如此多人面前说话。第一次,承受如此多的关注度。 “如实说,不慌。” 彭淑轻轻拍了拍她肩膀,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一切有我。” 比任何人都期待露微赶紧说话的何笑翰,闻言微不可查地瞄了眼语气极致温柔的彭淑,心想,这彭姑娘真是豁出去了呀,看来彭家内部,烂透了,竟出现自家人实名举报的荒谬事。 思及此,他心里不可抑制地便又生出许多警惕,暗暗叮嘱自己,说话做事要小心。她彭淑连自己亲人都能告发,世上还有什么人是她不敢告的? 他可不能被她抓到把柄。 彭淑眸光微扫,将老尚书的神情警惕尽收眼底。她不由苦笑,办事粗暴,果然会被所有人讨厌和害怕。 不过,她不在乎。 可能是担心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何笑翰笑着温和对露微道:“小姑娘莫怕,本朝律例规定,凡事密告者,皆可受朝廷庇佑。若详查属实,还会给你颁发奖励。本官在,无人敢对你如何,你只管如实详说。” 露微努力做心理建设,拼命告诉自己,不慌,有姑娘撑腰呢,不慌! 她深吸几口气,压下狂跳的心,结结巴巴道:“自从我家姑娘接管彭家二房的产业后,我便负责管理所有产业的日常查账、对账、税赋等事务。我发现,这些产业自十年前起,便出现严重的匿税情况,若悉数补齐,光是二房的产业,数额便高达三千多万两。而这些账册,与整个彭家的所有产业,都有勾连,无法彻底分割。” 露微话音落下,衙门外,死一般的寂静,只听到风徐徐而过,吹起屋檐上风铃轻响。 “三千多万两?” “十年!十年三千多万两!这得多少银子啊?充盈国库都绰绰有余了!” “国库不至于这么穷。”有人摇摇头,“但这庞大的数额,确实震惊到我了。” 长久的寂静后,衙门外终于爆发了激烈的讨论声。就连何笑翰都忍不住说了几句,“如此多的银子,你确定没算错?” 他问出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是啊,如此多的银子,确定没算错? 露微有些害怕,她回头看了眼彭淑,见她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才点点头,笃定道:“我不会算错。” 这一点,别人可以不相信她,但彭淑绝对相信。 她的露微,在前世可是被称之为第一金算盘的女账房,莫说是彭家的账了,就是国库,她都能清算得清清楚楚。 “据我所知,彭家许多铺子,近年来都比较冷清,就算匿税,也不可能这么多吧。”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高声提出了疑问。 彭淑顺着声音望去,发喊话的人她认识,是彭家三房的姻亲,姓楼,是她四叔母的亲哥哥楼靖骁。 楼靖骁靠着彭柏涛的关系,进了户部。后来,彭柏涛被贬谪,他因彭家打点的关系,得以继续留下,隐隐有成为户部侍郎的趋势。 “彭家确实有不少产业在几年前便开始萧条,亏损得厉害。但,在红火那几年,一个玉石铺子,年税便高达百万两。”露微坚定地回答问题。 “据我所知,自从上一代顺国公故去后,彭家同类型的铺子,好些都生意萧条,只有几家依旧红火。” 人群中,也有懂行的,一下子便提醒了众人。 “这般说来,彭家有些铺子的生意,被转移到同类型其他铺子上去了。” “若真是这样,那一定要彻查彭家!” “对,一定要彻查!” “我说户部怎么总说没银子没银子,原来都是这些蛀虫,将朝廷的银子昧下了!简直该死!” 衙门外的人,情绪渐渐激动。这可把何笑翰高兴坏了,他又温柔道:“烦请姑娘列举一下铺子,我们好一一去彻查。” 露微又看了眼彭淑,见她点点头,才一一将铺子、酒楼、作坊的名字,以及所在的位置,详细的说出来。 当她说到第二十一个铺子时,何笑翰笑着打断了她,“好了,按本朝律法,涉匿税产业过广,便可封查所有铺面酒楼,以及作坊。” 说罢,他理了理官帽,正色高声道:“国法神圣不可犯,本朝太祖曾曰,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顺国公府匿税数额巨大,侵犯国法,律法不容,天理不容,本官作为户部尚书,即日起,将亲自彻查彭家匿税案!” “大人英明。”彭淑屈膝行礼,声音拔高。 她清冷的声音传开,其他人也跟着高喊起来,“大人英明!” “大人英明!” 随着山呼海啸,一番激动后,何笑翰和蔼可亲地对彭淑道:“彭姑娘,你大义灭亲,忠义感天动地,本官钦佩。来人,送彭姑娘先回去,若查实,本官亲自上书陛下,让朝廷嘉奖于你。” “何大人严重了,小女使命揭发,不过是作为一个大启子民的本分,不求朝廷嘉奖。”彭淑满脸真挚,话倒也不是虚言。 曾作为太后,她知道国库空虚的难。朝廷穷,百姓穷,而匿税者富可敌国,还沾沾自喜,实属可恨! “大人,我家姑娘接收彭家二房产业后,叮嘱我们按时纳税,还请大人明察。”露微见缝插针,补充了一句。 “好,本官一定明察。”何笑翰笑哈哈地捋着胡须。抛开她觉得彭淑举报亲人,很可怕外,还是很高兴的。 作为户部尚书,能办国公府这种大案,那可是可遇不可求的,说不定,凭着这一大案,他都不用四皇子,也能更进一步呢。 说话间,楼靖骁派去彭家的人也到了。 今日的彭家,格外忙碌。彭远泰忙着帮大皇子稳住局面,到处打压对手。老夫人则坐镇彭家,处理一切彭远泰没空处理的大事、要事。 老姜氏则带着小姜氏在寿松院,从旁协助。 至于其他人…… 彭瑶原先住的听雨阁,在彭妍月不遗余力的讨好下,现在已经是她的住所了。 “姑娘,四爷已经带人去信国公府要回那些产业了,这下彭淑在信国公府那边没了脸,还失了产业,看她以后还怎么嚣张。” 彭妍月慢一边慢悠悠地饮着茶,一边惬意地听丫鬟禀报。 “失去产业她还有她的生母,我要让她失去所有,再也没有跟我争的能力!” 彭妍月满眼狠劲儿,恨不得此刻就手撕了让她讨厌的彭淑。 “姑娘放心吧,她早晚要被皇甫家赶出来。” “让你做的事,做得怎么样了?”彭妍月‘嘭’的放下茶杯,无比关切地问道,“这一次,我不但要她被赶出皇甫家,还要让她生不如死。” “姑娘放心,奴婢已经吩咐下去了。她彭淑身为彭家女儿,却住在皇甫家内院。谁不知大家族的内院,跟后宫似的,只有男家主能去?她们母女……” 丫鬟欲言又止,自己都臊红了脸。 “放话下去,加快速度,让全城的人都看看,彭淑跟她生母,是个什么样的烂货!”彭妍月说完最后一个字,脸庞扭曲,纤细的手,紧紧握成拳。 第269章 毒计 从户部衙门高高的阶梯下来,彭淑在无数复杂的目光中,上了马车,吩咐道:“回皇甫家。” “姑娘,不去彭家了?”染微问。方才姑娘还说要去彭家呢,这回怎么又不去了? “暂时不去了,犯恶心。楚二想来已醒了,先去见她,下午时分再去。”彭淑懒懒的往引枕上一靠,便闭上了眼睛。 这日子,过得真累。 若可以,她好想像二十二世纪那些人一样,开着激光炮,将讨厌的人,全部突突了。 可惜,她没有那样一劳永逸的武器。 在她回皇甫家的时辰里,彭家。 “你说什么?” 寿松院里,太夫人满脸不可置信,“你说彭淑,去户部揭发彭家匿税?她疯了?” 作为女人,她实在想不明白彭淑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大义灭亲,或许会被歌颂,但那也只是外人嘴上说两句。若细细想来,任何人都会觉得这样的人很可怕。 连亲人都举报,还算是人吗? 那禀告的小厮又行了一礼,笃定道:“小的句句属实,我家大人那时正在衙门,看得一清二楚,是彭姑娘本人没错。” “她疯了,她疯了!”太夫人气得将身边茶几搭理掀翻,“彭家到底养了个什么样的畜生!” “母亲息怒。” 老姜氏紧忙上前给太夫人顺气,生怕她一个没稳住,厥过去了。 “这是畜生,她不是人!不是人!她是畜生,猪狗不如的畜生!早知她今日这般不做人事,当日她母亲生下她时,我便该溺死她!” 她气得语无伦次,砰砰砰拍打椅子扶手,“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畜生!她在哪里?让她立刻滚来见我!我要打死这个畜生!猪狗不如的东西。” 老姜氏与小姜氏微不可查的对视一眼,由小姜氏上前道:“祖母您还没听到?” “听到什么?” 太夫人本能的反问,问完嘴里还一句句的骂畜生。 “听说咱们彭家出了个好女儿,母女共……”小姜氏说到这里,也说不下去了,家教不允许。 饶是只说了三个字,太夫人也秒懂了,她气得捂住胸口,“贱人!贱妇!传家法,我要去杀了她们母女!” “母亲稍安勿躁。那郑氏现在是皇甫家的宗妇,您若去杀了她,在陛下那边也不好说。这种事,还得皇甫家自己处理。倒是淑儿,是咱们自己家的女儿,处置她,那是您的权利。”老姜氏趁热打铁,继续又道:“若母亲实在生气,儿媳亲自去皇甫家,将她提来。” “如此猪狗不如的畜生,若让她活着,便是对彭家列祖列宗的不敬,立刻沉塘!沉塘后再将族谱移出去,她不配做彭氏女。” 太夫人压根没想过是有人污蔑,哪怕连半个要查清楚这件事的念头都没有,想到的,只是沉塘,杀了那猪狗不如的重孙女。 “是。” 老姜氏佯装面色悲戚的望向小姜氏,“这件事,你去准备。准备好了,我亲自去皇甫家。你资质浅,去了彭家,也进不了门。” “是。” 小姜氏心里得意极了,心想着,终于给女儿报仇了。 虽然,自从彭瑶去了妙月庵后,她从来没去探望过,但丝毫不影响她要报仇呢。 过了会,小姜氏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寿松院后,太夫人从盛怒的情绪中,稍稍冷静了下来,她沉声道:“这个畜生揭发匿税,彭家的那些产业,怕是都要被查封了。你立刻去将银子,转到我的嫁妆上,若实在做不平账,你的嫁妆,老三媳妇,老四媳妇,还有老五媳妇的嫁妆,都转移些,别让人一锅端了。” “是。” 老姜氏点头。彭家的账是什么样,她最清楚。若真彻查下来,要补齐的税银有多少,她也清楚。那不亚于将彭家掏空! 绝对不能这么做。 彭家近几年,所有产业,因经营不善,大面积亏损,若还要补齐那巨额税银,那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近来皇甫家频频针对我们彭家,想来是因为彭淑那小贱人,和郑梓依那贱妇。想个办法,让皇甫严,歇歇心。” 吩咐后,太夫人又沉声道。 “母亲放心,这件事我去办。男人嘛,谁不爱好颜色?那郑梓依,都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早没了女人的娇艳,还能得几时的宠爱?更何况……” 说着说着,老姜氏灵机一动,便想到了条毒计。 若真如设想的发展…… 她嘴角微扬,不知不觉露出了抹阴寒笑意。 第270章 杀 随着老姜氏那到阴寒的笑意,整个彭家,似乎都冷上了三份。 尤其是那些正在听命造谣的婆子们。 彭家下人房里,此刻几个婆子正聚在一起嗑瓜子闲聊。 “哎,听说了吗?大姑娘没名没分,住在人家皇甫家,都怀上了。” “怀上了?谁的?” “还能是谁的?在皇甫家后院,谁能来去自如?”那婆子说罢露出抹嫌恶表情。 “真看不出来,大姑娘竟是这种人?”围在一起的人,七嘴八舌,有不相信的,有相信的,但相信的更多。 “哪能看的出来?大姑娘多会装啊,整个彭家,哪个对不起她?是她自己矫情,一会说爹不疼,一会说夫人们待她不好,还跟弟弟抢家产,哎哟,把九公子害得呀,只能去大房过清苦日子。” “谁说不是呢,一看就是个贱人,跟她那个不检点的娘的一样。以前二爷还没出京时,就经常说,大姑娘身上留着她娘一半血,是个不堪的。人家亲生父亲都这么说,还能有假?” “啧啧啧……” 几个婆子摇摇头,一副自己道德高尚,亲眼所见的样子,“母女都是如此,真是开眼了,还出身豪门大族呢,我看跟那青楼娼妓没什么区别,都是下贱货色,竟母女共……这话我说都说不出口,要脸!” “咱们要脸,人家母女可不要。那皇甫大人少年有成,眼看就要成咱大启朝最年轻的吏部尚书了,又长得英俊,可不得争着扑?只是那郑氏也是够下本的,自己年老色衰,眼看要失去家主恩宠了,立刻就将自己女儿奉上,啧啧啧……” 通风报信后急匆匆赶回去的月红,刚好听了个全,登时无语至极,她冷着脸进门,大力的摔门,将门砸的哐哐响。 “月红,你又发什么疯?你别自己斗不过青枝,就拿门撒气啊?”其中一婆子不高兴的叫嚷。 月红原本跑了一身汗,准备拿盆打水洗漱,闻言气得将手里的盆一扔,便出来冷声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你们在这里造大姑娘和人家皇甫大人的谣,小心衙门派人抓你们。” “哟哟,我们只是闲聊而已,何必那么当真?你要是不信,不信就是了。天大地大,难道我说两句话的自由都没有了?我又没明说。” “你们还没明说?你们就差说大姑娘跟皇甫夫人母……”月红说到这里也说不下去了。 几个婆子见她臊红脸,还有恃无恐的起哄,“哟哟哟,害臊了?” “你们不能造谣,若谣言传开,大姑娘会死的。”月红低着头,满脸通红,声音也弱弱的。 任何颜色的话,对于要脸的女子而言,都是羞于启齿,和不敢直面的。 “谁说我们在造谣了?前朝有个大诗人,因为跟侄女不伦,被贬官,这事你知道吧?后来那位大诗人怎么样了?他当时也喊冤,可是结果呢?还不是一辈子在乡野之地,做那芝麻绿豆的小官,再没回过京都?” “所以啊,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月红闻言震惊,“你们……你们几个粗人,豆大个字都不认识,是怎么知道人家前朝诗人的事的?这话是谁教你们说的?” 几个传谣的婆子没想到月红这么警惕,当即便闭嘴了,各自找借口离开。 “我还有活儿没干完,我先去干活。” “我也是。” “我帮你。” 然而,她们转身刚要离下人房,下人房的门便不知何时关上了。 在那关上的大门前,一名戴着斗笠的男子,手握双刀如杀神伫立。 几个婆子乍一见突然冒出来的人,吓得尖叫起来。 可,声音哪里有双刀快。 只见泛着寒光的双刀,在阳光下挥动,刹那间,那传谣的婆子,便尽数断了气。 人出现得太突兀,婆子们死得又太快,吓得月红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那人解决了婆子后,只看了她一眼,便开门扬长离去。 月红双目瞪圆,保持着捂住嘴巴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眼睛累了,流下泪来,模糊了视线,她才渐渐找回心神。 她慢慢低头,视线一寸寸掠向那倒地的婆子。殷红的鲜血,已染红地面,都快蔓延到她脚边了。 看着朝她蔓延而来的鲜血,她终于后知后觉的尖叫起来,“啊!杀人啦!杀人啦!” 随着她一声惊呼,很快有人冲进来。 当太夫人、老姜氏和小姜氏被扶着来到下人房时,彭妍月也知道自己找的人被杀了。 “这么快?谁干的?” 她不敢去问太夫人或者老姜氏,只敢在自己的屋子里踱步,跟丫鬟对话。 丫鬟哪里知道是谁干的,此刻也吓得六神无主,濒临发疯。 “贤王?不不不,肯定不是他。那会是谁?皇甫家?还是武安侯府?” 她紧张得身体颤抖,但脑子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也越来越清晰。 “肯定是皇甫家,那些谣言涉及到皇甫家的宗妇,他们丢不起这个脸,对,肯定是皇甫家干的。” 分析过后,她立刻抓住丫鬟的手,“传令下去,立刻停止,已经逼一把了,只等皇甫家将彭淑那贱人赶出家门即可。只要她无家可归,无人撑腰,王爷便不会再对她上心。王爷看上的,不过是她身后的势力罢了。没了那些,她还是什么?一文不值!” 丫鬟也有些不想干了,但此刻哪里敢出门,“姑娘,万一那凶手找上咱们……” “若是皇甫家干的,便不敢真的杀我,我是彭家的女儿,皇甫家再不智,也不会为了几句谣言要我的命。他们只杀那几个婆子便是态度,警告我,我若不收手才会杀我。你现在去传令,先暂停,一切等彭淑被赶出皇甫家再说。” “是,奴婢这便去禀报。”丫鬟领命离开。 随着彭妍月的命令传下去,尹娴雅那边也得了消息。 “死了几个婆子不算什么,但这件事……” 她嘴角勾起畅快笑意,又问道:“可知道人是谁杀的?” “回姑娘的话,咱们的人没查到,只查到了几个婆子,而其中一个曾在彭家传过彭淑跟她生母的谣言,奴婢只是猜测是因为那件事死的。”流苏躬身禀报,忐忑极了,担心主子因为她没查到杀人者,而迁怒于她。 然,尹娴雅闻言却并未生气,反而笑容更灿烂了,“不知是谁杀的没关系,不重要。你即刻去备车,我要去见彭淑。” 第271章 我不许你这样说我母亲! 马车里,彭淑闭目养神了两刻钟左右,突感马车停下,她才睁开眼睛。 “姑娘,秋意。”染微看了眼车外,转头禀报道。 “让她上来。” 彭淑坐好,端起茶杯抿了口凉茶。 茶水的凉意,迅速驱退倦意,让她整个人更冷了几分。 秋意上得马车,先将一个食盒放下,弯腰行礼道:“奴婢给姑娘请安。” “干娘让你来的?”彭淑扫了眼食盒,是惠祥楼的,里面装的,应该是她爱吃的烤鸡。 “是,少夫人胎像不稳,夫人走不开,特地让奴婢过来跟姑娘说一声,让您明日去一趟皇甫家,侯爷有话对您说。” “好。” 彭淑也不知是何事,猜测了下,大抵是劝她和彭家决裂。 “姑娘,奴婢给您带了烤鸡,您尝尝。惠祥楼那边,又出了新口味,府里的主子们,都说好。”秋意娴熟的打开食盒,将东西一一摆出来。 闻到食香,彭淑头一次没什么食欲,摆了摆手,“你们吃吧,我没胃口。” “姑娘可是不喜这口味?奴婢买错……” 秋意闻言,立刻诚惶诚恐要请罪。 还是染微伸手拦了她一把,“姑娘说没胃口,便是没胃口,说让我们吃,我们便吃。无需自责。” 秋意有些不习惯,生怕是个坑,便小心翼翼的望向彭淑,彭淑却已闭上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吃吧。” 露微将烤鸡分成三份,一人一份,小声的吃起来。吃完后,她压低了声音道:“姑娘不喜欢解释,不喜欢说多遍,让咱们做什么,便做什么。” “哦……”秋意忐忑不安的点头。 一份烤鸡吃完,马车又停了。 “姑娘,到了。” 小七的声音从车外传来,紧接着,便听到他搬脚蹬。 三个丫头,紧忙先下车,然后才去扶彭淑。 从马车下来,彭淑驻足在皇甫家大门前的石狮旁,陷入了沉思。 她不知别人是如何做女儿的,不知别人是如何跟生母相处的,更不知该如何跟生母的丈夫相处,或许,她真的做错了,不该来这里,不该打扰母亲平静的生活。 若她没有住在这里,那些谣言,便永远伤害不到她。 以前,她一直埋怨,埋怨生母,埋怨生父,埋怨家族,埋怨那些说她没人要的人。 或许,他们都是对的,只有她是错的,她就不该活着,不该成为别人的累赘。 任何一个女子,都有权利和离,和离后都有权利不要自己的孩子,或者各种各样的苦衷,让她们不得不舍弃自己的孩子。 可这就是她们的错吗? 她们有什么错? 她们也是第一次做人,第一次给人做母亲,第一次要做这样艰难的选择。 所以,错的是谁? 是她呀,她不该来皇甫家,不该给她带来困扰。 怨一千,怨一万,她也是不希望有人这样中伤自己的生母。 临到头来,她还是想爱她,想保护她,想对她好的。 “姑娘,咱们进去吧。”染微不知姑娘为何停下了,只看到她眼里的挣扎和难过,整个人犹如开败的花,无助极了。 “她怎么敢进?” 彭淑没接话,尹娴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染微回头,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口。马车上下来一人,正是笑容满面的尹娴雅。 她趾高气昂的走过来,嘲笑的打量着彭淑,“彭淑,你知道吗?你就不该活在这世上,你的出生,痛苦的是你的父母。你的母亲,因为你,被人说抛夫弃女。你的父亲,因为你,被人说不疼女儿,是个不慈的父亲。” “若没有你,你的母亲,大大方方拿了和离书,便可再也不用跟前夫家有任何纠葛了。而不像现在,因为你的存在,还要跟彭家扯皮。” “你就是个累赘,就是个拖油瓶,就是个不配活着,多余的人。在皇甫家,你的生母已有别的孩子,人家一家人,幸福美满,你来碍什么事?在彭家,你的父亲,本来跟你后母也恩爱两不疑,若不是你的存在,他们好好的夫妻,也不至于闹到如此地步。彭淑,你真是个灾星,害你生父,害你生母,生下你,他们真是倒霉。” “哦,对了。其实,你也不用自责,更不用感动。因为啊,你的生母不是没有能力保护你,而是真的不要你。你还不知道吧,彭家那些传谣的人死了,是谁做的,你心里清楚吧?她既有能力去彭家杀人,却没有能力保护你?说出来谁信? 啧啧啧……” 她怜悯的摇头,“你真是可怜,你的生父不疼你,你的生母不要你,明明有能力,却放任你被人欺凌,被人迫害,哈哈哈……而你呢,却还在这里因为几句谣言自责,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不配?对,你就是不配,一个不得父母喜欢的孩子,本就不配活着。你的生命,是你爹你娘给的,他们不喜欢你,你就该去死。” “我要是你,我就去死了。你说你,你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价值?彻底得罪了家族,生母明明有能力,却不保护你……” “你闭嘴!” 彭淑压下心中酸楚,逼干眼眶氤氲,杀意凛凛的走到尹娴雅面前,揪住她的衣领,直接将她摁在地上,一字一句,无比坚定道:“我不许你这么说我母亲,她当年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女,和离时,只有二十岁,她有什么能力?” “哈哈哈……”尹娴雅闻言,有恃无恐,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没有能力?那她有能力去彭家杀人?彭淑,我知道你会自欺欺人,可我没想到,你竟能欺骗自己到如此地步,真是可悲。不过嘛,也能理解,谁叫你从小缺爱呢,缺爱的人,当然是随便给个甜枣,便觉得是天大的恩惠了。” 利刃一般的话,不知是几亿次扎进她的心里,她一颗心,仿佛从三岁开始,便一直血流不止。虽是从小听到大的话,但她还是拼命忍着眼泪,告诉自己不要哭,母亲给她做过衣服,给她准备了嫁妆,帮她去彭家杀了人,她是爱自己的,而不是别人口中说的那样,说她不要她这个女儿了。 她不是! “人是需要成长的,她现在有能力,不代表以前有。尹娴雅,我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你来告诉我!你最好做好失去一切的准备,别怪我没提醒你!” 第272章 照打不误! “失去?” 尹娴雅笑得更大声了,她怜悯的凝视着彭淑,“我还有东西可以失去,你有过吗?哦,你有,你有够多余的。” “嘭!” 彭淑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一拳打在她脸上,直接将她俏丽的脸,打得血溅三丈。 “嘭!” 打了一拳,她不解气,又打了一拳,两边脸都雨露均沾,牙齿也掉了颗。 尹娴雅被打蒙了,她以为,都是世家大族的女子,顶多过过嘴瘾,没想到她竟敢真动手。 当即,她气得伸手便也要揪住彭淑的衣领,含着满口血道:“你敢打我?我祖父是荣国公!” “比出身?谁还没个当国公的祖上?今日别说是这一代荣国公了,就算第一代荣国公来了,我也照打不误!” 彭淑压着她,颇站优势,膝盖压在她胸口,直压得她连忙用手去护,不敢再揪衣领了。 “嘭!” 彭淑将她压得死死的后,又打了一拳,直接打在她脸颊上。她娇嫩的脸,很快便肿了起来。 “姑娘!你敢打我家姑娘,我跟你拼了!”流苏方才懵了,这回终于回过神来,要冲过来打彭淑。 然而,她刚动,染微也动了。 只见染微快如闪电般的出手,刹那扣住她的手腕,轻轻一卸,她的胳膊便脱臼了。 “啊!杀人啦,杀人啦,彭家的人杀人啦……” 流苏痛得连连后退,大声呼喊,凄厉的叫声,响彻云霄,惊飞街旁树上歇脚的鸟儿。 皇甫家门前本没什么人,但她这么一喊,远处的行人,闻声都好奇的往这边走来。 染微听她大喊,要过去捂住她的嘴,手刚拉到她的衣袖,便听彭淑阻止道:“让她喊!” “表要……数嘴!” 尹娴雅掉了颗牙齿,说话有些漏风,脸颊又肿,发出来的声音含糊不清。 她说话含糊不清,流苏哪里听得懂,喊得更卖力了。 “不要?住嘴?”彭淑冷笑问,“这附近住的,都是达官显贵,素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尹娴雅,今日我将你摁在身下打,应该很给你长脸吧?嗯?” “嘭!” 说罢,彭淑又的一拳,直将她打得眼珠子都要冒出来了。 尹娴雅现在根本不想跟彭淑多废话,只想快点离开,不要丢脸。她偏头看向流苏,用尽所有力量,怒吼道:“废物!住嘴!” 流苏闻言吓了一激灵,立刻噤声,弱弱道:“姑娘,彭淑要杀你……” “淑儿!” 一句话未说完,郑梓依从皇甫家角门冲出来,她上前便扶住彭淑,呵斥道:“哪来的贱婢,张口便污蔑我女儿,你可知污蔑公府之女,该当何罪?!” 尹娴雅身上忽然一松,她立刻爬起来大口大口喘气,气还未喘匀呢,便拉着流苏要走。 然而,她还是晚了。 只见附近不少高门望族的人闻声过来,“咦,这不……尹姑娘?是尹姑娘吗?看着有点像。” “不是我家姑娘。” 尹娴雅这辈子没那么丢脸过,捂着脸便要逃。哪想流苏太紧张,一时之间说错了话,证实了。 “还真是,你是流苏吧,尹姑娘身边的大丫鬟。”一名满身贵气老妪问,“上回老身去荣国公府,还见过你呢,肯定是,老身没认错。” 尹娴雅被认出,没办法了,只能整理下衣着,又将散乱的发撇到身后,福身抽泣道:“夫人恕罪,娴雅不是故意无礼的,实在是彭淑,太过跋扈,将我摁在地上打,我顾念着尹家和彭家的关系,不想太多人知晓……” 她没了一颗牙,说话漏风,但她很快便适应了,说得极小心,也极清晰。 “哎哟,打得可真惨,你是犯了什么错?不然人家彭姑娘为何只打你,不打别人?”那老妪道。 尹娴雅:“……” 这人什么脑子?受害者怎么还有罪了? 被郑梓依扶起来的彭淑,还没来得及注意这边,此时闻言寻声看,发现说着话的是元氏,永昌侯的母亲。 当即,她莞尔一笑,没上前去,只安静的听着。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尹娴雅只觉丢脸,努力的装作镇定,又娇滴滴抽泣道:“夫人容禀,我不过听了句闲话,好心好意来提醒彭淑,让她注意些,她便不分青红皂白的打我,我实在冤枉得很。” “哦?这样啊。”元氏闻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尹娴雅闻言暗暗松口气,心想总算过关了。 可没等她那口气完全松下去,便又听元氏大声道:“那就是你的错了,好好的姑娘,怎就是脑子不清楚呢?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怎还分不清?” 尹娴雅:“……” 这老虔婆怎么回事? 不知道她是荣国公府的? 怎么还随便开罪? 霎时间,她也气得乱了分寸,不管不顾道:“敢问老夫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不过是听说郑夫人去彭家杀了人,过来提醒一下彭淑,何错之有?” 她一副不管不顾,豁出去的模样,但其实暗藏心思,渴望着有人追问,最好刨根问底,问出彭淑母女共事一夫的事! “尹姑娘,你是被打,气糊涂了吧?”元氏根本不接茬,“我看你伤势挺重,还是速速回去看大夫,免得留疤痕。” “尹姑娘,你太善良了,打你的人,你不打算追究?” 说话间,陈静云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站到元氏身边,满脸怜悯。 “彭姑娘也挺可怜的,不……不追究了。”她一副真是很善良很多大气的模样。 “你这样善良,被人未必领情,你方才说郑梓依去彭家杀人了?”陈静云很快将话题引导郑梓依身上,说罢幸灾乐祸的朝彭淑这边望过来。 “尹娴雅,你说,谁去彭家杀人了?你有证据吗?”彭淑凉凉问。 “都是道听途说,我也不知是真是假,只是来告诉你,让你警惕些流言蜚语,没别的意思。若我有证据,国法在上,我便直接去衙门了,何必来找你呢?” 尹娴雅有恃无恐。她敢在没有任何证据,只听下人禀报彭家死人的情况下,便过来找彭淑,打的便是这个注意。 她只是听说的,不算污蔑,任何人都别想拿她怎样。 “说得好。”彭淑冲她竖起大拇指,然后扬声对来围观的所有人道:“我打她,是因为她嘴太贱,竟然造谣陈夫人你还觊觎我皇甫爹爹,陈夫人您什么人?您是名门宗妇,怎容他人造谣?我皇甫爹爹是什么身份?那是吏部侍郎,代表朝廷颜面,岂容她人污蔑?各位说,对吧?” 她本不想多说什么,可这陈静云实在讨厌,时刻觊觎别人的夫君,不教训她一下,她不长记性。 尹娴雅:“……”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彭淑被鬼俯身了?她以前不是这种张口胡说的人……每每被人冤枉,她必找来证据自证清白,今日怎么不找证据了? “尹姑娘,你这就不厚道呢,陈夫人还帮你说话呢,你怎么能造陈夫人的谣呢?陈夫人年少痴心,可作为姜家宗妇多年,早已收心,何来觊觎?”元氏反应也快,立刻附和了句。 陈静云:“……” 怎么扯她身上了?还有,元氏什么意思?说年少痴心的语气怎么像是在说,年少痴心妄想? 尹娴雅:“……” 她又无语住了,生怕陈静云的火气烧到她身上,急忙辩解道:“我没有!我真是听说郑夫人去彭家杀……” “尹娴雅,你们荣国公府,竟在彭家安插人手?我要去告诉陛下!”彭淑迅速打断她的话,大声道。 当即,尹娴雅脸都绿了。都是国公府,暗地里安插人手谁也不说,可若抬到明面上来,就太不体面了。而且,彭家完全可以上书参荣国公府…… 如今四殿下处境艰难,连带得他们荣国公府也步履维艰,若真被参,陛下震怒,怕是祖父会责罚,坚决不能承认。 电光火石之间,她飞速的思考对策,一双阴冷的眼,恨毒的盯着彭淑,“是你逼我的!” 第273章 你说什么?听不见! “我逼你?” 彭淑乐了,“我逼你什么了?逼你在彭家安插人手?比你造谣人家陈夫人?还是逼你跪在我脚下,求我打你?” 被摁在地上打,这是屈辱,尹娴雅恼羞成怒,红着眼睛大声道:“我没有在彭家安插人手,我只是听说的!而你不分青红皂白打我,我一定要去御前告你。” “哟哟哟,告御状?你去啊,正好跟陛下说说,你是怎么在彭家安插人手,怎么造谣陈夫人的。” 彭淑冷哼,笃定她手里任何证据,若有证据,早去衙门了。 既没证据,去了御前就是诬告。诬告当朝诰命,是要被用莲花刑的。 所谓莲花刑,便是用莲花形状的刑具,烙红了,印满全身。 她可是肖想后位的人,怎么敢去御前? “我没有……”尹娴雅一副委屈的样子,低着头,眼泪一滴滴掉,可怜极了。 她一哭,我见犹怜的,便有不少人觉得彭淑太咄咄逼人了。 元氏见此情况,眼眸一挑,又扬声道:“尹姑娘,你道个歉也就是,彭姑娘还能不原谅你?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眼泪,不能洗刷你的罪业,只会让你显得没担当。” 众人闻言,立刻回过神来。是哦,明明是她做错了事才被打,却还要装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博同情。 “彭淑素日里也算脾气好的,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动手,这次动手,肯定是努急了。” “哎,惹什么,都不要惹脾气好的人,脾气好的人发起火来,那不得了。”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的说着。 他们都住在皇甫家附近,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他们当然是要向着彭淑说话了。 尹娴雅听着这些刺耳的话,一颗心撕裂般的疼。她这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雅儿,给彭姑娘道歉。” 就在她飞速思考对策时,荣国公尹傲凌跟皇甫严齐齐从左边大街过来,下人扒开人群,两人直径走到中间。 尹娴雅听到祖父的声音,脸色一喜,可下一句,却让她整颗心跌入谷底。 为什么? 为什么她被打了,还要道歉? 为什么! 不公平! 彭淑撇撇嘴,慢慢靠近她,在她耳边道:“蠢货,你们家支持四皇子,现在四皇子自身难保,你们家当然要处处讨小心了,就这处境,还来惹我?不打死你,算我仁慈。” 尹娴雅闻言,眼泪不争气的彪出。 原来,原来是这样。她方才还纳闷彭淑怎么敢动手,原来是笃定荣国公府现在不会为了她,而追究…… “记住了,我方才说过,你要做好失去一切的准备。我说的一切,当然不是一颗牙齿那么简单。” 彭淑说完后退一步,挑眉扬声继续道:“尹姑娘,你跪下磕三个响头,我就原谅你。” “你!” 尹娴雅感觉自己的尊严,被扔在地上碾压。 这么多人看着,她不但被打,还要磕头道歉…… “雅儿。”尹傲凌不容置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他此刻很愤怒,这个庶女,不知轻重,愚蠢至极!四殿下现在跌落谷底,正想方设法破局,任何人都不敢得罪,她怎敢来大街上闹? 还高声说彭家的事,彭家不管死了几个人,都跟她没有关系! “是。” 来自祖父的威压,尹娴雅不敢不从,跪下便冲彭淑的方向,艰难的磕了三个响头。 “抱歉,是我出言不当,还请彭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 她声音弱弱的,不敢大声,实在太有辱尊严了。 “什么?声音太小,我没听见。”彭淑凉凉的白了她一眼。 尹娴雅屈辱的不停落泪,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不如快刀斩乱麻,大声快速道:“是我出言不当,很抱歉,请彭姑娘原谅。” “太快了,没听清。”彭淑又懒懒道。 尹娴雅广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指甲都握断了。她深吸几口气,拼命告诉自己,没关系,忍一时之辱,将来千倍奉还。 “彭姑娘,我对不起你,我出言不当,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 这一次,她态度极好,没说一个字,都无比清晰郑重,仿佛以燃烧了尊严,麻痹自己。 “下次,嘴不要那么欠了,不然我还打。”彭淑扬了扬拳头,白了她一眼。 “淑儿,你未免太欺负人了吧。”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已经结束时,一道深沉的声音,从人后传来。 第274章 他的表演开始了! 沉沉的声音,不怒不喜,极致的平静。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彭远泰负手朝这边走来。 他步子不紧不慢,神情肃穆,官威十足,却又矛盾地格外和蔼可亲,给人一种,他绝对是个好官的感觉。 “彭大人。” 在场所有人里,哪怕是荣国公也没有一品的官身,有的只是爵位,可彭远泰不一样,他是实打实的一品大员,还在顺国公府做主。 是以,出门在外,多数人都是极尊重他的。 皇甫家门前,大家都冲他行礼,除了彭淑、皇甫严和郑梓依没动。 “无需多礼。” 彭远泰并未因为三人不行礼,便有任何怒意,依旧是和蔼可亲的姿态。 “尹公恕罪,淑儿下手重了些,委屈尹姑娘了,我作为彭家的长辈,特代她向尹姑娘赔罪。” 说罢,他冲尹娴雅深深揖礼,态度极其诚恳。 尹娴雅都懵了,不敢受他的礼,躲进了尹傲凌身后。 尹傲凌也猜不透他的做派,若他没记错,他们一直是站在对立面的,尤其是彭瑶那件事后,两家的关系就更差了,表面的和平,都险些维持不住。 这回他怎么突然替彭淑道歉了?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一道凉凉的声音,不咸不淡的传来,“三祖父,我没错,你为何要替我道歉?不必如此惺惺作态吧。” 顿时,众人都不敢说话了,哪怕是方才颇能说会道的元氏,也安静地看着。 彭远泰听了彭淑的话,并未生气,一副无奈的样子,摇了摇头,极其欣慰道:“淑儿,大家都住在京都,低头不见抬头见,有任何委屈,大可理论,不必下如此重手。 不过,你也受了委屈,情有可原。只能说,你二人都有错。罢了,不提这些,三祖父素日里太忙,忽略了你,你是个好孩子,定不会记恨三祖父。今次,听说你去户部密告彭家匿税,三祖父很高兴,我彭家竟出如此身具浩然的女子,真乃巾帼不让须眉。” 他说着说着,脸上浮上与有荣焉的神情,满是骄傲。 彭淑:“……” 她眼眸微眯,无比警惕起来。 这个彭远泰,开始了,他的表演开始了! “淑儿能有如此大局观,定是受郑夫人的影响,老夫在此,代表彭家列祖列宗,多谢郑夫人,多谢你为我们彭家,生下淑儿如此懂事的女儿。老夫惭愧,公务太忙,往日里让淑儿受了许多委屈,今日老夫检讨,特地来给淑儿道歉,也向郑夫人道谢。” 话毕,他真就拱手满脸真挚地行礼,“淑儿,好孩子,三祖父对不住你,身为一家之长,没能面面俱到,让你受委屈了,三祖父不求你原谅,只愿你心里明白,彭家是关心你的。” 冲着彭淑说完,他转向郑梓依,“郑夫人,淑儿如此懂事,离不开你的教导,多谢了。你与老二的缘分太浅,是我们彭家的遗憾。当然,如今你们各生欢喜,老夫真心祝贺,愿你们这些晚辈都过得好,日子红红火火的。” 郑梓依:“……” 她感觉自己要震惊两千年,若可以活那么久的话。 彭远泰怎么回事? 被鬼附身了? “彭大人想说什么,直说便是,无需赘述这些。”皇甫严平静道,他一副‘任你如何表演,本官一眼看透’的淡然。 彭远泰眉梢跳了下,深深凝视了眼皇甫严,和蔼一笑,“老夫要说的,尽数说了,现在便要入宫请罪了。” 最后一个字出口,他转身大步朝宫门方向走去。 众人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都陷入了沉思。 想法简单的想不通,他为什么不责罚彭淑?彭淑都举报彭家了,这属于背弃宗族,是大罪啊! 而那思想复杂的,只觉通体冰凉。 这就是彭顺公的后人吗? 这就是执掌顺国公府的彭三老爷吗? 简直恐怖如斯! 皇甫严冷冷地扫了眼尹傲凌,轻声对彭淑和郑梓依道:“先回府。” 尹傲凌也不想多耽搁,勒令尹娴雅立刻跟他回去。 很快,皇甫家门前的人全散了。 “多谢夫人相助。” 元氏临走前,彭淑快步上前屈膝道谢。 “彭姑娘无需多礼。”元氏摇摇头,将她扶起,拍了拍她手背,叮嘱道:“你三祖父看起来并不像为你感到骄傲,你自己要小心。” “多谢。” 这一点彭淑自然无比笃定,可一个外人能提醒她,心里难免暖暖的。 “老身告辞。” 元氏远远冲站在门前等的郑梓依和皇甫严告辞,上了回府的马车。 待所有人都散去,彭淑才不好意思的,看了眼郑梓依和皇甫严。 若没记错,她方才说了句皇甫爹爹…… 啊啊啊啊啊! 这特么是她说出来的话? 当时为什么要这么说? 一时情急? 对对对,就是一时情急,害怕别人用那些谣言中伤他们,所以她才这么称呼! “淑儿。” 久等不到彭淑过去,郑梓依有些加急,几步过来唤她。 彭淑闻声傲娇的‘嗯’了声,便不好意思的冲进了门。 明显感觉到女儿神情跟以前判若两人,郑梓依宠溺一笑。 方才那句皇甫爹爹,她远远的听到了,当时只觉心酸又高兴。若可以,她也不希望女儿叫生父以外的男人是爹。可,往事不堪回首,她也是迫不得已。 “夫人笑什么?” 皇甫严没听到那句话,见妻子在笑,有种自己错过大事的感觉。 “淑儿方才唤你做爹了。”郑梓依难掩笑意,嘴都合不拢了,“官人,淑儿这是原谅我了?” “她就没怪过你,何来的原谅?”皇甫严极会说话的道,心里也满是欢喜。 嗯,虽然不是亲生的,可那是妻子的女儿,四舍五入,也是他的女儿了。 就凭一声爹,他所做的一切,都没白费。 “官人,彭远泰方才是做什么?” 夫妻二人相携着进门,郑梓依想起彭远泰方才的做派,越想越心惊胆战,感觉他一定不会无缘无故那么做。 皇甫严沉默了片刻,组织好了语言后,才柔声道:“彭家匿税之事,是事实,他万万抵赖不得,干脆夸淑儿做得好,接下来,就是找人顶罪,这是他惯用的手段。陛下念着彭顺公的余威,八成就不会追究了。” “他也算是能屈能伸。”郑梓依摇摇头,实在不喜这人。 “是啊,彭老三爷,从来都不是好惹的。今日他亲自给尹娴雅道歉便可看出,他心很大,怕是要挖四皇子墙角了。又夸你,感谢你,就是不想与皇甫家、郑家为敌。” “说两句话就不为敌了?” 郑梓依冷笑,“把淑儿逼得亲自去衙门密告,他们还有脸?” “放心吧,淑儿去衙门密告,顶多也就在查清楚之前铺子不能经营而已,彭家所匿税银,在她接手之前,朝廷不会让让她还,那笔银子,要从彭家出。” 皇甫严说到这里,满目温情的夸到:“话说,夫人,你可生了个好女儿,一般匿税都做得很隐蔽,她才接手不久,便查得那样清楚,是个人才。可惜啊,不是男儿身,不然为夫一定帮他夺得顺国公的爵位。” 彭淑不知自己又被夸了,她跑回沉香院,将门一关,便倒向软塌。 “哎……压到我了!” 蒙头睡的楚灵珊艰难的将毯子从头上刨开,冲身上的彭淑抗议,“起开。” 彭淑没想到她睡觉蒙头,人又瘦,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楚二,你帮我个忙。” 彭淑挪了挪身体,躺在旁边,闭上眼睛,闲话家常般道。 “说。” 楚灵珊打了个哈欠,抱着引枕,卷成一团。嗓子太疼,她现在能一个字表达,绝不说两个字。 “你帮我打探一下大皇子的情况。” 进沉香院后,她也想明白了,彭远泰若出手,这一次,肯定又能让彭家逃过一劫,而满门抄斩的大罪,她还不能搬出来,必须得等承乾帝驾崩后,才能大白于天下,不然他让李肃处理这件事,然后放了彭家,败坏李肃的名声,就得不偿失了。 那么,就从大皇子身上想辙,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如今大皇子身边肯定戒备森严,染微定是进不去了,得另外想办法。 第275章 这男人,我必须替我姐妹养 “好。” 楚灵珊迷迷糊糊的,答应过后,才后知后觉的惊坐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不可置信道:“彭淑,你是我朋友吗?” “你觉得不是?”彭淑一愣。 “是朋友你还让我去打听大皇子的事?我若是离了你身边,万一贤王杀了我怎么办?我不想死,我还没尝过甜甜的恋……” 彭淑:“……” 她一拍脑门,怎么忘了这茬? “染微,给我二哥传信,让他想办法去打听打听。二哥素来低调,无人会注意到他。” “你二哥能打听什么?”楚灵珊撇撇嘴,“他最熟悉的就是厨房,能帮你才怪。” 彭淑闻言没接话,有些事不好解释。她让二哥去,也不是真的让二哥去,而是想让大房的人出手。 李长胜和存嫣都是有门路的,若他们知道她有求于二哥,肯定帮二哥,根本不需要二哥出面,便可将事情解决了。 迟迟等不到回应,楚灵珊不知为何,突然便急了,“你二哥真的不行!” 她顾不上喉咙剧痛,咬牙切齿,说得很大声。 彭淑闻言狐疑的偏头望向她,“楚二,你是在嫌弃我二哥?” “我没有,我只是说事实。他好好的做他的菜,你把他牵扯进来做什么?”楚灵珊眼神有些闪躲,不接彭淑探究的目光,索性又躺下,闭上了眼睛。 见她这模样,彭淑便想起第一世的自己。 就那种……嗯,情窦初开的青涩样子! “来人。” 她饶有兴致的扬声唤了声。 “姑娘,有何吩咐。”阿影立马问。 “方才楚姑娘说,还没尝过话本里写的甜甜爱恋,作为她的朋友,我怎么能视而不见呢?马上找个美男子过来,要最好看的那种。”说罢她将楚灵珊一把拉起来,伸出根手指头,“一个够不够?不够多来几个。” “姑娘,秦风楼就有男伶,长得极好,奴婢这便去找元娘,让她介绍?”阿影一听立刻两眼放光,她也喜欢看美男呢。 秦风楼的美男,芝兰玉树,灿若星辰,都是个顶个的好看。 楚灵珊:“……” 她嘴巴无语,“我不养面首。” “不让你养,我帮你养,你只负责体验甜甜的爱恋便可。”彭淑一副要动真格的样子,还拔下头上的簪子递给阿影,“我现在没什么银子,先将簪子卖了,这男人,我必须替我姐妹养。” 楚灵珊:“……” 她无语,“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怎么?你不满意秦风楼的美男?嫌他们出身不干净?那我介绍我二哥给你,满意了吧?” 彭淑伸手摸摸她的头,一副宠溺模样。 楚灵珊:“……” 她闻言从软塌上下来,穿上鞋,进了里间,“谁要你二哥,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 “你是嫌弃我二哥庶子出身?别啊,我二哥是大房的独苗,未来的顺国公,怎么比,都是拿得出手的。” 彭淑也从软塌上下来,追进了里间,“楚二,你真不要?” 楚灵珊别过脸,不跟她对视,“别烦我。” “行行行,我不烦你。”彭淑装作放弃的样子,漫步往外走,“你不要就算了,我介绍给我干爹的侄女素素,她肯定要。” 说罢还故意扬声问,“方才武安侯府的说,请我明日过去?” “是的,姑娘。”染微也高声答道,“奴婢跟雪薇说了,她正准备等门礼呢。” “多准备些,给素素也送些。”彭淑的声音,就没低过。 里间的楚灵珊眉头紧蹙,亮黑的眸子里,闪过几分紧张。 “不就是打听大皇子状况吗?我帮你去,别人去我不放心。就你二哥那羸弱的身体,能干什么?别到时候还要你去救,你那点家底,都不够探路的。你可欠着我们家银子呢,节省着点!” 彭淑闻言露出抹吃到真瓜的激动神情,“那多不好意思,你万一被贤王杀了怎么办?” “你不是说贤王不是那种人?我相信你一回,我若是真被他杀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哼。” 楚灵珊小脸绯红,傲娇的放着狠话,但放了狠话便吩咐喜桃,“准备下,先回府。” 见她立刻便要去打探消息,彭淑心头一颤,真是个傻姑娘,也是个好姑娘,这一刻,竟也不怕被杀了。 真像第一世的自己,为了别人,愿意豁出一切,哪怕是生命。 “楚二。” 她上前抱住楚灵珊,紧紧抱住她,就像抱住曾经的自己。 “发什么神经?别太感动,我可不是帮你,我只是怕你死了,还不了我家银子。”她的身体很软,但嘴很硬。 “小心。”她千言万语化作两字。但其实,她更想说,傻丫头,这一世,让我来做你的爱情保安,护着你,不让任何人负你。 第276章 封王 送走楚灵珊,彭淑站在门前,伫立了许久,才转身进屋。 打开小书房,屋子里被温婉砸得差不多的画,只剩下聊聊几副了。不过,好在她最满意的那副还在。 “阿影,磨墨。” 她直径走向桌案后的椅子,利落坐下,镇纸铺开,提笔便要开始写。 阿影没多问,立刻很默契的磨墨。 一方墨磨好,彭淑提笔沾了沾,在空白纸上,写下一个并不陌生的名字——何笑翰。 此刻,贤王府。 李肃刚将彭淑那边送来的银子发下去,老八便直接到他跟前禀报皇甫家门前,和户部衙门门前之事了。 “本王知道了,你下去领赏。” 听了禀报,李肃揉了揉眉心。最近事多,他几夜未合眼,头隐隐作痛。昨夜又保持一个姿势,抱了彭淑一晚上,此刻手臂有些酸疼。 但,就算是手酸疼,头疼,他此刻也不能休息。 “来人。” “王爷。” 刚办完一件事回来,一口水没喝上的许笑急匆匆奔来,“有何吩咐?” “告诉老三,可以行动了。”李肃头为抬,揉了揉太阳穴后,继续毛笔沾墨,在宣纸上写着什么。 若彭淑在此,一定会很惊讶,因为李肃正在写的名单,正是她书写的那一份。 ——前世她查抄的匿税家族名单! 此时,皇宫。 李星让入宫后,一言不发,先在秧禾殿门前跪下,然后砰砰磕头。 小太监禀报到阿四那里时,他吓得紧忙出来看。当他来到近前时,李星让额头已磕出了血。 “四殿下,您这又是何苦?”他想上前去扶,却被撇开了,只能抱着拂尘站在旁侧,苦口婆心的劝,“陛下正歇息,太医说,不能打扰。” “阿四公公,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你觉得我不祥吗?” 李星让眸光悲凉,俊逸的脸上,满是不甘和愤怒,但没有恨意。 这一点很重要。 阿四被他突然这么一问,语塞了,霎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想了片刻,他才诚惶诚恐道:“殿下是皇子,尊贵无极。” “哈。”李星让闻言苦笑,“你现在也不愿跟我多说了。” “殿下……”阿四是真不知该如何安慰,更不敢多说,说多错多。 他现在老了,眼看着新旧天子就要交替,他不想在这空挡出什么差错,只想平平安安干到荣休。 “本殿来此,不是喊冤的,公公无需紧张。本殿知道,事关国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可本殿就是不甘心……让父皇失望了,终究是没能成为他最优秀的儿子。”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阿四听,或者想说给承乾帝听。 说罢,他擦了擦眼角泪花,“你去伺候父皇吧,被人诬陷不祥而不能自证,是我无能,我跪着,心里会好受些。” 阿四想着承乾帝对这个四儿子也有些内疚,便不多废话,吩咐小太监伺候好,便进殿了。 承乾帝睡眠浅,没多会便醒了。 “陛下,四殿下在宫门前跪着呢,他说被人诬陷不祥而不能自证,对不住您,跪着心里舒服些。” 睡眠不好,心情便容易暴躁。 承乾帝闻言,对那幕后之人,更是恨之入骨了。 “清江改道的事,查得如何了?”他冷哼问。 “林大人还未传信回来,不过贤王府送来了一份受灾详情书,奴婢放桌上了,请陛下御览。” 阿四是穷苦出身,多少也心系黎民,他说话间,已动作轻轻的将奏书拾起来,小心翼翼递了过去。 许是年纪大了,身子骨太差,承乾帝看到奏书,心里便升起一股排斥,本能的不想看。 但,不想看的念头刚起,另一个大权旁落的念头,紧跟着冒出。 作为帝王,最是忌讳大权旁落。他不敢耽搁,接过奏书随意的翻了翻,“朕怎么总是碰到这些破事?别的君王,收复山河,开疆拓土,朕这一生,都在为鸡毛蒜皮的事,劳心劳力。” 他一边看,一边埋怨,“户部才跟朕哭穷,李肃便要如此巨额的赈灾银,朕不得不怀疑他中饱私囊。” 阿四在旁边听着,闻言不知该如何答话。承乾帝也不是说给他听的,他只是看到如此巨额的赈灾银,又想到国库空虚,便感有心无力,又疑心重重。 “不孝子星让,特来拜别父皇。” 正烦心,殿外跪了许久的李星让终于忍不住了,他扬声高呼,“儿臣不祥,不能留在京都,也不能留在父皇身边了,还请父皇擅自珍重,务要龙体安泰。儿臣纵是远在天涯,也会时时刻刻祈祷上苍,请求神明,庇护父皇。” 他语气真挚,令人闻之动容。 承乾帝本便有些愧疚,此时听闻儿子要走,立刻放下奏书,扶着桌案站起来。 阿四见他要起身,急忙去扶。 “让老四进来。”承乾帝颤抖的手,指着门外。 “快宣四殿下觐见。” 阿四扶着承乾帝,生怕他摔了,磕了。 很快,李星让被请进秧禾殿。他没有靠近,只远远跪着,“儿臣不祥,靠父皇太近,恐有不妥,父皇有什么要交代儿臣的,儿臣洗耳恭听。” “你打算去何处?”承乾帝见儿子为自己考虑,心里感动,几次想说,勿要信那些怪力乱神。可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口了。 江山社稷,他不敢大意。 “儿臣本想去皇陵守灵,可又生怕扰了列祖列宗清净。”李星让神情苦涩,声音微微颤抖。 人的声音和神情,都有感染力,但承乾帝听说他想去皇陵时,不但没同情,反而觉得不妥。 又听他说不去,紧张的心,才暗暗松下来,觉得四儿子还是懂事的。 李星让低着头,没看到他的神情,但迟迟未听到挽留,一颗热热的心,迅速冷却,凝结了冰。 “儿臣思来想去,唯有弃城,方适合儿臣。儿臣打算去弃城,还望父皇恩准。”他语气悲凉,但毫无恨意道。 听不到恨意,承乾帝想要试探的心,也作罢了。弃城是大启朝与西荒国的交界处。 因此地没有任何天然屏障,无法驻军,任何一国抢了此地,都守不住。故而,此地便成了弃城。 弃城很混乱,汇聚了无数在逃的罪犯,以及逃奴等等。 但,既是一座城,便会有城主。 大启朝和西荒国,都在城内有自己的势力,久而久之,弃城便被一分为二,一半儿归大启朝,一半归西荒。 这些年,弃城的大启朝派遣官员,有些不听话,承乾帝正想换个人呢。可又一时半会寻不到合适的人选,若亲儿子过去,便再好不过了。 主要是,弃城距龙脉远,就算再不祥,应该也影响不到。 “如此,朕便允了。”承乾帝重重长叹一声,他颤颤巍巍走过来,扶起李星让,满脸的慈爱模样。 然,纵是满脸慈爱,李星让也是不信他对自己有半分疼爱的。 若真疼爱,便不会同意! “你是朕最优秀的儿子,理应第一个封王。朕今日便封你为齐王,享亲王尊位,五世递降。” “奴婢恭喜齐王,拜见齐王,齐王千岁。” 阿四闻言,极有眼力见的,立刻便招呼宫女太监们跪下拜见。 顿时,秧禾殿内,一派祝贺声。 可李星让心里却半分高兴不起来,他本可是太子的!做了太子,将来便是九五之尊,哪里是一个亲王可比的? 更何况,什么齐王? 他去了弃城,父皇封他为齐王,与弃谐音,是弃王! “儿臣,多谢父皇隆恩。” 纵是心里不痛快,恨透了这个封号,他面上也还是要表现得很高兴,三叩九拜的谢恩。 “齐王免礼。” 承乾帝将儿子扶起来,轻拍他手背,满意的凝视他。 没看到恨意,这很好。 “父皇,您是九五之尊,有天庇佑,与儿臣接触,自是不惧,可母妃不同,她只是个弱女子,儿臣便不去与她告别了。还请父皇时常记得母妃,逢年过节,替儿臣给她送晚干净的面。” 李星让拼命的忍着没有求情,他了解自己的父皇,作为九五之尊,他最恨有人教他做事。一切,需得他自愿。 不得不说,他是有点了解自己父亲的。 承乾帝闻言心中愧疚更甚,他想着,自己因儿子不祥,便允准他远去弃城,儿子却对自己毫无恨意。 如此懂事,又何苦难为他的生母? 当即,他叹了声道:“既已封王,你母妃也不合适在冷宫里,让她出府,随你同去吧。只是,你母妃所犯罪行,国法不容,位分便不恢复了。” “儿臣多谢父皇大恩,儿臣与母妃到了弃城后,一定日日祈祷上天,庇佑父皇。” 李星让面上激动,心里却失望极了。 母妃以前是淑妃,在宫里也算有头有脸,可如今,连位分都没有,父皇真是半点不考虑他这个儿子的颜面。 “去吧,接你母妃出宫。” 承乾帝一想到淑妃做过的事,自己不但没杀她,还要放她出去,便极为勉强,心里很不痛快。刹那间,连李星让这张脸都不想见到了。 明显感觉到父亲的冷漠,李星让也不愿多留了,拜别后,去了冷宫。 “陛下,彭大人、何大人求见。” 秧禾殿刚清净下来不久,彭远泰便到了。 巧的是,何笑翰也抱着奏书,落后一步赶到。 “彭大人,本官今日,便要对不起了。”何笑翰难掩得意,捋着胡须,已经在幻想将彭家查个底朝天,然后彻底扳倒了。 “何大人,小心得意太早,马前失蹄。”彭远泰和蔼一笑,并未慌张。 见他这幅有恃无恐的样子,何笑翰忍不住了,冷哼道:“说起来,彭家还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呢,下官这里恭喜彭大人了。” “哼。” 彭远泰没接他的阴阳怪气,只冷哼了声。 秧禾殿内,听了禀报的承乾帝眉头紧蹙,又揉起了太阳穴,“户部这群废物,没有银子,就自己想办法,找朕朕有什么办法?若事事都要朕出面,养他们何用?” 赈灾在即,许多事,都要给赈灾让路。再则来说,承乾帝更在意关于李肃的所有消息,户部衙门前的事,便被底下的人,压在了后头,还没禀报过来。他只以为何笑翰是来讨银子的,当即便很厌烦。 “那陛下是见,还是不见?”阿四小心翼翼问。 “哎。”承乾帝烦躁的叹了声,不耐烦道:“叫彭远泰进来。” 殿外等候的何笑翰还不知自己讨嫌呢,满心期待的伸长了脖子。 可,等啊等,等来了宣彭远泰觐见,他一下子心慌起来。 不过,他很快便冷静了。匿税还能逃脱?他就不信了! 陛下虽只是个守成之主,却也不是那昏庸之辈,肯定不会姑息! 这般一安慰自己,他心定下来了,继续安静的等着。 彭远泰进殿后,几步上前,严严实实,噗通跪在白玉砖铺的地板上,“老臣有罪,彭家有罪,老臣特来求陛下赐死微臣,褫夺彭家爵位的。” 承乾帝:“……” 他有些懵。 发生了什么? 这个彭远泰,素日里虽有几分淡泊名利的意思,可绝做不到不要爵位。 阿四:“……” 好家伙,又发生了什么大事?他怎么不知道! “爱卿,发生了何事?” 同样一头雾水的承乾帝问。 “老臣今日才知彭家竟匿税千万,老臣失察,老臣有罪,还请陛下降罪。” 彭远泰一脸诚恳和痛心,“若不是老臣的侄孙女大义灭亲,老臣还被那群泼才蒙在鼓里。陛下,老臣恳求陛下降罪彭家,褫夺爵位。唯独,淑儿还请陛下宽恕一二。她是个好孩子,对朝廷,对陛下,忠心耿耿。” 承乾帝:“……” 跟彭淑又有什么关系? 阿四:“……” 那帮吃干饭的,到底在干什么!他现在都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与彭淑有何关系?”承乾帝不懂就问。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陛下您也不是外人,老臣便说了。”彭远泰老泪纵横,痛心疾首。 “老臣的二弟走得早,老臣没尽到做叔父的责任,没教好柏涛,导致二房如今的不堪。 好在淑儿是个好孩子,她主动分担了家里庶务,还查出彭家匿税之事。 可家里那群泼才,竟然为了不让她禀报于老臣,将她逼迫离家,后来又多次陷害。这孩子实在找不到机会禀报于老臣,只能去户部密告……老臣有罪啊,陛下……” 说罢,他呜呜的哭起来。 第277章 就这点道行,还想跟本官斗? 奢华的宫殿里,两个老头子相对,一个哭得泪流满面,一个呆若木鸡。 场面,不可谓不精彩。 阿四都不敢直面了,他低下头,努力管住自己的眼睛,可管不住,余光不听话的瞄。 彭远泰哭着请罪,含糊不清。说罢在冰冷的地上,砰砰磕头。 而承乾帝心思活络开了。 彭家匿税千万? 国库空虚…… 不不不,现在国库不空虚了! 本朝明文规定,匿税者要全额补齐税银,还要罚银,以及入狱。 至于是全家入狱,还是家主入狱,或是匿税者入狱,就要看匿税数额了。 彭家传承久远,家底丰厚,光是彭家公产,便不是一般家族可比的。 若单独拿出来比较,他这个做皇帝的都得羡慕。 补齐税银,彭家大抵是补得齐的,至于罚银,想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么问题就来到……谁入狱? “陛下!” 彭远泰能执掌彭家,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他开口的瞬间,便是承乾帝思考让彭家谁入狱的瞬间。 这帝心,揣测得,可谓是相当精准。 “微臣虽不在户部,却也知晓国库空虚,老臣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老臣自问对朝廷,对陛下,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匿税此种罪大恶极之事。可,家中还是匿税千万了。这说明,朝廷众臣,已到了不可不查的地步。老臣恳请陛下给彭家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阿四:“……” 他震惊。 好一个彭大人,真是有一张巧嘴,将彭家匿税,说成众臣匿税不可不查…… 这话他到底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承乾帝也相当震惊,跟第一天认识这位老臣似的。 他仔细的凝视着,跪在脚下之人,君臣几十年,他是越看越觉得此人陌生。 以前,他觉得他是比较淡泊的,毕竟出生国公府嘛,这种高门望族的公子哥,总比那些要每日为五斗米折腰的淡泊,也属正常。 可现在,他怎么感觉自己看错了? 他分明是心机深沉,野心勃勃! 不过…… 承乾帝心思电转,很快便想到自己治国多年,到头来却国库空虚,非常的有失颜面。 若真的能充实国库,百年后,也不至于风评不好。 想通这一点,他语气缓和了下来。 “爱卿说来说去,也没说你府中何人,背着你匿税了。” “回陛下,正是臣的发妻!” “阿奇!” 彭远泰宫里话音方落,同一时间的彭家寿松院,老姜氏狠狠打了个喷嚏。 “老三媳妇,可给老三递了消息过去?” 听她打喷嚏,端坐主位的老夫人焦急的问。 “已给官人送消息去了,想来这回已经收到了。”老姜氏一颗心惴惴不安,眼皮狂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派人去催催。”老夫人急得砰砰砰用拐杖捶地。 “派人去……” “太夫人!” 老姜氏一句话还未说完,去送信的彭贵回来了,他气喘吁吁的冲进来,先行了礼,才将怀里的信取出来递上去。 惠妈妈上前两步,从他手里取了信,拆开了递给老夫人。 信拆开后,彭贵和在场的心腹奴婢,全部都低下头,不敢去看信的内容。 老姜氏和小姜氏伸长了脖子,想方设法去看老夫人手里的信。 “怎么可能?!” 看到信的内容,老姜氏先崩溃了,“官人怎么可能这么对我?不可能!” 不同于她的崩溃,小姜氏默默收回视线,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哪想脖子才缩回来,手便被老姜氏抓住了,“就算要拉人顶罪,为何是我?老三媳妇也参与了,官人是不是写错了?” 小姜氏没想到自己的姑母兼婆母,竟然想让她去顶罪? 这谁能忍得了? 反正她忍不了。 霎时,她甩开老姜氏的手,“母亲说得轻松,彭家匿税数千万,没点分量的人进去,陛下能饶过彭家?我年轻,还有无限可能,母亲您老了,就当为彭家,散尽最后余晖罢。” “混账东西,这里哪里轮得到你说话?” “啪!” 老姜氏气得一巴掌,直接将小姜氏扇飞,身子骨可谓是极其的硬朗。 “够了!” 见事情还没解决,自己人就先打了起来,老夫人气得要吐血。 她抡起拐杖,指着老姜氏,逼得她冷静下来,又冷冷地呵斥小姜氏:“你也是彭家人,你儿子女儿,都姓彭,你作为母亲,不为儿女考虑,如此自私,滚出去跪下。” 小姜氏委屈,但只要不去顶罪,她做什么都可以。 当即,她连滚带爬,出了正堂,跪在院中央。 太夫人发怒,彭贵、惠妈妈等人,也都跪下了。 一时之间,寿松院里,只有太夫人和老姜氏站着。 “老三选择你,你可知为何?” 老姜氏不大喊大叫后,太夫人问道。 “想来是儿媳老了,色衰……” “糊涂!” 太夫人直接打断她的话,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下她脑门,“你啊,就是我太惯着了,这把岁数了还看不清情况。老三选择你,一来是数额巨大,分量轻之人压不住。二来,你年迈,就算进了刑部大牢,也容易保你出来。” 被几句点拨,老姜氏的思路也清晰了。可,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结发几十年,他转眼便要将她送入大牢…… 太夫人见她冷静下来,又苦口婆心道:“你是老三老四,还有老五的亲娘,彭家真能让你在牢里待一辈子?” “道理儿媳都懂,可……”老姜氏那老得没什么波澜的心,此刻波涛汹涌,都要支离破碎了。 “衙门来拿你还有一段时间,账做得如何了?”太夫人不想多浪费时间,只想赶紧转移财产,“将银子转到嫁妆上,可能也不保险,但时间紧迫,也没别的办法了。” “母亲放心,账房一直都准备两本账,儿媳明白。” 想到自己儿子,老姜氏擦掉眼泪,打起了精神。 只是…… 她转头望向门外,小姜氏跪在中央,低着头,一副委屈模样。 哼。 她在心里冷笑,还敢委屈? 当年真是瞎了眼,竟给最争气的儿子,选了这么个忘恩负义的货色。 等着,匿税之事过去,定要让儿子休了她! 此时,皇宫。 承乾帝想过彭远泰会将大房的人拿出来顶罪,也想过会拎出个不争气的儿子,或是心腹家奴。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竟如此狠心,将老姜氏推到了最前面。 若没记错,他们夫妻几十年了吧。 正这般想,又听彭远泰痛心疾首道:“陛下,老臣发妻年迈,做出这样的事,国法难容。可,她毕竟与老臣夫妻多年,又为老臣生儿育女,侍奉高堂。老臣于心不忍,故,愿替她担一切罪责。还请陛下允准。” 说罢,他深深叩首,“请陛下允准。” “爱卿不是说要将功折罪?”承乾帝也是人精,觉得他假得很。 “老臣查清匿税后,便任凭陛下发落。届时,还请陛下勿要功过相抵。如此有辱家门,损害国朝利益之事,老臣没脸功过相抵,只求陛下重重降罪。” 彭远泰一派浩然正气,任凭谁来了,都觉得他说得真挚,绝对是真心话,而不是拖延之词。 承乾帝有种小瞧了他的感觉。不过,这些对于他而言,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充盈国库! 此事交给别人去做,很大概率做不成,但彭远泰为了替彭家脱罪,肯定会使出十成的力气。 “罢了,朕允你将功折罪。今日起,你负责彻查税务,责令户部配合协助。”他话毕,微微摆了摆手,“朕乏了,下去吧。” “老臣告退。” 彭远泰恭敬后退几步,才转身大步流星离去。 门外,何笑翰等了许久,见阿四送彭远泰出来,立刻迎上前去,“阿四公公,陛下可是宣见了?” 他满脸期待,几十岁的人了,此刻跟第一次入洞房般激动。 彭远泰见他猴急的模样,嘴角微扬,露出抹讥讽,“何大人,陛下命本官彻查税务,你们户部,配合协作。” 何笑翰:“……” 他听到了什么? 是在做梦吗? 不可能! 就在他脑袋嗡嗡时,阿四补充道:“何大人,这是真的,您可要协助好彭大人。” 何笑翰:“……” 他眼睛一黑,撅了过去。 彭远泰冷笑,就这点道行,还想跟本官斗? 早着呢。 此刻,皇甫家,沉香院。 彭淑写了满满一张纸的人名,然后吹干墨迹,卷起来递给染微,“秘密送去贤王府,亲手交给贤王。” 第278章 醒不过来了 彭淑的名单送到贤王府时,李肃写的那一份,墨迹早已干涸。 他将两份名单并列摆在一起,嘴角微扬,荡起抹温柔笑意。 “咦,王爷,彭姑娘这份名单,跟您写的,只是顺序不同,其他完全一致。”办事回来的盈袖震惊,“这难道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李肃闻言笑着没接话。 他自是不能解释,这份名单并不是什么心有灵犀,而是一起查过! 但,不约而同想到书写名单,确实是心有灵犀! “彭远泰出宫了吗?”他心情极好的,转移了话题。 “属下去问问。” 盈袖也迫不及待想知道结果。 贤王府消息传递得极快,比皇宫快不止一倍。 盈袖从暗门入,通过地道,来到地下的无湖。 无湖不是湖,而是贤王府情报中枢。所有得来的消息,都会汇聚于此,然后被分门别类,送往李肃跟前。 “可有彭远泰的消息。”盈袖到无湖,找到负责彭家情报的人问。 “刚到。” 隔着厚厚的铁窗,一张纸条滚了过来。 盈袖捡起纸条,便疾速往回奔,一刻钟不到,便回了青山院。 “王爷,彭远泰。” 她将纸条恭敬地放在书案上,紧张地等候。 最近虽然很累,但做的事,每一件都惊心动魄,出不得半点差池。 李肃修长好看的手,轻轻展开纸条看了眼,“将这份名单透露给彭远泰,让他查到。” 他将自己写的名单推过去。 盈袖:“……” 她不明白,这么做的意义是? “王爷,奴婢觉得,你既知晓这些家族都严重匿税,为何还要将功劳让给彭家?” “盈袖,王爷累了,我给你解释。” 李肃闻言正抬手揉太阳穴,北苍便回来了,恰好听了个大概。 他卷起那份名单塞盈袖手里,拉着她出了书房。 “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敢质疑王爷。”北苍无奈摇摇头,“你别仗着王爷现在脾气好,就如此没有眼力见。” “这话我认同,自从王爷跟彭姑娘腻腻歪歪后,脾气确实少了。”盈袖露出抹姨母笑。 北苍:“……” “懒得跟你扯别的,我告诉你王爷为何要这么做。”北苍压低了声音,只让两人听见,“他这是在布局。彭远泰既得了彻查税务的差,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要挟其他家族。王爷便是要助他一把,好叫他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自食恶果。” “罢了,王爷觉得这样做最合适,便这样做吧。”盈袖还是不认同,她觉得,王爷自己立功更好。 不过,胳膊拗不过大腿,她也没办法。 “我去办事去了。”她将名单往怀里一塞,便出了门。 忙碌的时候,时光总是短暂的。夜幕降临,整个京都,无数人无眠,而彭淑,吃了药后,睡得格外安稳。 一夜无梦,翌日清晨,马车和登门礼,皆已备好。 “去武安侯府。”她吃了早饭,便出门了,“上回说要画两幅画,还差一幅,今日定要画完了。” “彭淑!” 几分兴奋的,刚走到门口,便与楚灵珊碰上了。 “这么快就有消息了?”她满脸惊喜,快步上前,亲自将正下马车的楚灵珊扶下来。 见她献殷情,楚灵珊撇撇嘴,“真不知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如何?” 彭淑自动忽略她的吐槽,压低声音,悄声急切问道。 “没醒,估计醒不过来了,负责的几位太医,都在悄悄送走家中香火,和转移财物。这事很隐蔽,不过我还是打听到了。” 楚灵珊也悄声说着,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远远瞧着,像是两好友在密语俊俏公子。 第279章 彭家破局 “走,咱车上说。” 彭淑牵住楚灵珊的手,将她拉上马车。 两人分别坐定,她立刻便兴致满满地问:“你上哪儿打听的?可有人发现?” “嗨,也不是什么难事,我这不病了吗?去张太医家求药,我家的人便探了探,就探到他家在偷摸收拾东西,小儿子也不在府上了。你放心,没人发现什么。” 楚灵珊对这一点,无比自信。 说罢,她撩起车帘往外看。不看还好,这一看,可把她震惊到了。 “彭淑,那是你们彭家的钱庄吧?好像在往外抬银子。” 她惊呼后,不等彭淑接话,便笃定地点点头道:“对,就是你们彭家的钱庄,好多银子……” 彭淑听她激动,也撩起另一侧的车帘往外看,却没看到钱庄,只看到无数路人站在原地观看。 “停车。” 她话音落下,人也凑到楚灵珊身边,跟她挤着看向车外。 “万吉钱庄怎么往外抬那么多银子啊?” 马车旁有路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到处询问找答案。 “你们还不知道?这万吉钱庄是彭家的。彭家自家嫡女实名密告彭家匿税,这应该是来查抄的。”有热心的人高声回答。 “这位老丈说错了。” 彭家那边负责运银子的护院走过来,和和气气地道: “彭家绝不姑息匿税之人。匿税之事,我们国公爷和三老爷都不知道。幸得大姑娘密告,国公爷和三老爷才得知真相,得知真相的第一时间,三老爷便与国公爷商议,主动补齐税银和交足罚银。各位还不知道吧,我们家三老爷现已领旨彻查本朝税务,户部都要从旁协助的。”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顺国公和彭大人都是好官啊。” “我家国公爷和三老爷说了,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受百姓信赖,想百姓之所想,做百姓喜欢之事。”那护院又一本正经道,说得跟真的似的。 彭淑听了都害臊,嘀咕了句:“真不要脸。” “假的吧,怎么可能自己人举报自己人?我就不信了。彭家若想天下人相信,就该让别人来查,自己查算怎么回事?” 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声发出质疑。 随着这一声质疑,好些人也回过神来,点头附和道:“对啊对啊,彭家应该避嫌才对。” “哪里跑!” 就在众人质疑时,一管事模样的人从钱庄里冲出来,连伤几人,然后被摁住了。 “那是金掌柜。”同在马车里的阿影惊道,“他犯了什么事?” 众人也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静待有人给出解释。 “三爷饶命,三爷饶命!小的这么做,也是受三老夫人的命令……” 被摁在地上的金掌柜大声求饶,还喊出了老姜氏的身份。 然而,信步钱庄出来的彭栢霖,却丝毫不见动容,他一脚踢在金掌柜的胸口,怒声道:“做假账,转移财物,你还有脸提?我母亲妇道人家不懂,你也不懂?你作为钱庄总管,主子犯错,不思劝导,还出谋划策,该死。” 金掌柜:“……” 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三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连自己母亲都不救了吗? 世上怎会有这种儿子? “自古忠孝两难全。母亲触犯国法,不孝子彭栢霖,今日只能不孝了!天若降责,尽落我身!” 被无数人围观中的彭栢霖,说得慷慨激昂,又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不少人看了,也都摇摇头,“哎,难啊。” “这彭三老夫人真是拎不清,嫁入顺国公府,本已是富贵无极了,却还贪心不足,害了儿子,害了彭家。” “谁说不是呢,摊上这样的母亲,想孝都难。” “各位,话不是这么说的,母亲是给我等生命之人,无论她犯了什么错,都该包容体谅。” 不知哪来的书生,开始说教。 他话音落下,那边彭栢霖又开始了,“待事了,儿子会替母受刑,但匿税触犯国法之事,绝不容姑息,带走!” 随着他话音落下,彭家的护院们,也运着一箱箱白银朝户部走去。 这件事很大,大到全城都在关注了,就连那素日里不关心国事,只关心大胖儿孙的老妪们,也都听了消息后,从四面八方赶来,浩浩汤汤地跟着运银队伍。 彭淑没有跟,路通后,她吩咐小七继续往武安侯府进发。 “真是好魄力。” 楚灵珊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暗暗佩服道。 “你啊,真是好骗。”彭淑摇摇头道。 “彭家竟推你三祖母出来顶雷,这还不算魄力?”楚灵珊一副你眼光不要太高的神情。 “万吉钱庄是彭氏一族的宗族公产之一,不怎么盈利,单拎出来,就算这家钱庄就此倒了,对彭家也没什么影响。” 彭淑懒懒地往车壁上一靠,继续道:“若三房拿他们自己的私产出来填上匿税的窟窿,那才算魄力。用公产的,算什么担当?彭家传承数百年,宗族人数众多,他们是完全不管同宗人死活的。” 楚灵珊是嫡女,从小被当未来宗妇培养,闻言顿时尴尬了,“彭家也算家底丰厚,搞不懂,为何要冒险匿税?说不过去啊。” “你二哥为何是个纨绔?你祖父却不管?”彭淑不答反问。 谈起自己二哥,楚灵珊立刻想到昨日带孩子上门认爹的女子,虽然后来查清是污蔑,但她的脸,也还是羞臊得红了。 “好好地,提我二哥作甚?还有,我祖父肯定是管了的,只是没管住!”她语气弱弱的,底气不足。 “你祖父若下决心管,怎能管不住?他只是看出了你二哥性子不适合守成,若好好管教,将来是要出去创业的……一个家族,安安分分的,想要扳倒,可能没那么容易,但若去创业……就很容易败。” “创业?什么意思?”楚灵珊眉头深蹙,觉得自己懂这两个字,又觉得不懂。 “就是闯一番事业,闯好了,家族蒸蒸日上,没闯好,家族很快便败了。” “姑娘,到了。” 说话间,马车停了。 “风大,快将斗篷给淑儿披上。” 彭淑还未下车,便听顾氏在车外吩咐下人们,她连日的阴霾,一下子便烟消云散了。 她撩起车帘,跳下马,便奔向顾氏,“干娘~~~” “嗓子哑了?快,去熬碗枇杷露给淑儿润嗓子。”顾氏一听她那公鸭嗓,顿时皱眉,心疼得不得了。 彭淑行了礼后,才发现顾氏今日脂粉很重,像是在故意掩盖什么。 她仔细打量了几眼,发现她眼底乌青,连脂粉都要压不住了。 “谢谢干娘,只是寻常风寒,无碍的。倒是干娘,您离我远些,免得过了病气给您。”彭淑说罢后退了几步。 “我一把老骨头了,哪里还在意那个?再说了,我不怕你的病气。”顾氏拉住她的手,怜爱道:“苦了你,最近发生太多事。你干爹和我这次叫你过来,也是为了镇山王王妃的事。” “干娘,咱们进去说吧。”彭淑不想谈不开心的事,便拼命冲楚灵珊使眼色。 堪堪下马车的楚灵珊,见礼后道:“顾夫人,您可莫要偏心,我也要枇杷露。” “好好好,都有。”顾氏最开心的是,彭淑不管发生何事,身边都有朋友陪着,比往日孤零零一个,好太多。 第280章 她是自己想执掌中馈吧 一行人从大门旁的侧门进入,浩浩荡荡的朝正院去。 今日,武安侯特地没出门,专门等彭淑商议解决镇山王王妃之事。 只是,刚到正院,顾氏便被叫走了。 趁着武安侯还未从书房过来,楚灵珊神秘兮兮道:“哎,彭淑,你听说没有?” 彭淑:“……” 又是这个起头…… “听说什么?”她很配合的问。 “现在暗地里都在传穆五娘出阁前,便已有了身孕。”楚灵珊说罢脸上浮现抹怜悯,“想来是因为春日猎那件事,她才提前有孕的。不少人背地里嘲笑她呢。” 彭淑闻言愣住,直接说不出话来。 前世穆五娘致死都是处子之身,也被嘲笑,说她拢不住丈夫的心,不如妓子。那些人不光嘲笑她,还嘲笑她娘家,嘲笑她的同宗姐妹。 现在有孕了,又被嘲笑出阁前便有孕…… 她的命,也是苦。 “干娘面色憔悴,想来是为了此事吧。”她自责道。 “我还听说,她为此埋怨燕长林,一直闹着要吊死自己。”楚灵珊越说越多,恨不得立刻回沉香院去,在那里说个痛快。 彭淑闻言提醒道:“小声点,你这些都是哪里听来的?” “我有个族姐,认识穆家的人。说是穆家原先给穆五娘物色的人家,她瞧不上,自己使手段跟燕长林生米煮成熟饭了,然后还让燕长林觉得是自己的错,武安侯府不得不认下这门婚事。” 楚灵珊将声音压得更低了,语气里,颇有几分义愤填膺。 “抢你未婚夫,活该她被人嘲笑。” 彭淑:“……” “你怎知晓得如此清楚?” 她是真的无比震惊,跟在人家床底下偷听似的。 “四皇子不是成不了太子了吗?这件事就是四皇子帮她的。原本,四皇子和淑妃在寻一女子,企图勾引燕长林,没成功。这事不知怎的被她知道了,她主动找的四皇子,答应嫁入侯府后,帮四皇子打探消息。” 楚灵珊撇撇嘴,“原本我也不信,可如今四皇子与太子之位无缘后,曾经跟随听他的人,很多都反水了。这反水的人一多,消息就藏不住。放心,保真。” “你都知道了,想来干娘和干爹也知道了。干娘为此憔悴,应是为她肚子里的孩子。” 彭淑想起前世,顾氏为了能有个孙儿,也是费尽力气。 “对了,四皇子封王了,我听我祖父说,礼部已经在筹备,封了王以后,四皇子便要离京了。为此,淑妃都放出来了。” 楚灵珊思维跳跃,一下子便不再谈论穆五娘的事了。 “封什么王?”彭淑眉梢微跳,前世李星让可没封王,事情发展的轨迹,越发不同了,也越发不可预判了。 “我祖父说,宫里的人已经开始称呼他为齐王。”楚灵珊想了想,又补充道:“想来是陛下想让他去齐州吧,齐州还没有自己的王呢。” 彭淑闻言迅速在脑海里回忆了遍关于齐州的事。齐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还是难得的鱼米之乡。 她摇摇头,并不觉得承乾帝会这么做。将李星让安排在齐州,不亚于告诉他,儿啊,去准备造反吧。 因齐州的军事要塞地位原因,本朝历代皇帝,都不会将它当做亲王的属地。驻军也是轮换制,绝不让任何人,有机会在那里做强做大。 “婆母不让我见,我便去死!我死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你们也别想要!” 正说着悄悄话,远处隐隐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声音。 彭淑与楚灵珊闻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穆五娘?” 那声音只传来了一次,周围便又陷入了寂静。 “姑娘,夫人让奴婢过来请您先去鹿鸣院,她处理些事再过来。” 一面熟的婆子过来,有几分歉意的道。 “菱妈妈,发生什么事了?”秋意上前,小心询问。 那叫菱花的婆子微微摇了摇头,没多说什么,只叮嘱道:“照顾好姑娘。” 她说着,便屈膝行了一礼,告退离开了。 “姑娘,咱们去鹿鸣院吧。”秋意无法,只能先领彭淑去鹿鸣院。 “秋意,能否跟我讲讲最近府上的事?” 彭淑配合的,跟楚灵珊离了正厅,朝鹿鸣院走去。 “夫人没叮嘱不能说,便是能说。其实最近府里不太平,关于五少夫人的许多流言,让夫人都不堪其扰。偏偏,五少夫人一直闹,让夫人和侯爷帮她处理。侯爷整日里忙,事情就落在夫人头上了。” 秋意说着,一副她都替夫人感觉累的样子,长叹了声。 “哎,嘴长在别人身上,有些闲话,是控制不住的,五少夫人便觉得是夫人没执掌中馈的故,私自栽赃陷害世子夫人,说是帮夫人抢中馈之权,闹得家宅不宁的。以前世子夫人将夫人当亲婆母侍奉的,现在关系都不好了。” “她是自己想执掌侯府中馈吧,觉得自己是侯夫人唯一亲儿媳,心便野了。”楚灵珊撇撇嘴,语气凉凉道。 第281章 我也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说话间,鹿鸣院到了。 距离上次离开武安侯府,其实也没多少时间,可这回彭淑再次见到那三个龙飞凤舞的字,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院里的丫头们,知晓她回来,系数过来见礼,都无比激动。 “奴婢给主子请安。” 排排站的丫头们起身行礼,语气里透着股,悬着的心落下的意味。 “姑娘,五少夫人对咱们鹿鸣院有敌意,昨日还罚晨露跪了半天呢。”秋意小心翼翼道,也有为手底下人讨公道的意思。 彭淑闻言没马上接话,只望向站在角落的晨露。她气色很不好,身体一副站不直的样子,站得久些,身子还微微颤抖。 “真过分,拿丫头出气算什么本事。”楚灵珊打抱不平道。在她眼里,这穆五娘抢人未婚夫,当然便不是什么好人了。 彭淑不知该如何解释,若从前世事迹论,燕长林本便是穆家的姑爷。 况且,换位思考下,也能理解穆五娘为何会有敌意。 没有哪个女人能接受夫君的前未婚妻,在自己家还有院子的。 “燕长林呢?” 思来想去,彭淑忽然发现一个事。关于燕家与穆家的婚事,穆五娘得不到夫君的爱,只能做个怨妇。干娘被挑唆与大儿媳的关系,神情憔悴。 而关键人燕长林,却仿佛隐身了般。 “回姑娘话,自从五少夫人嫁过来后,五公子整日把自己关在乘风阁里,都不下来的。五少夫人和夫人去见他,他也避而不见,去的次数多了,还发脾气。”秋意立刻回道。 “你去告诉他,让他来见我。若他不肯来,你就说,他心里那个人,有话想跟他说。”彭淑脸色微冷,有几分生气。 也不明白生什么气,就是觉得燕长林这个处理方式,太让人窒息了。 “哎。” 秋意领命后,吩咐人好好伺候,便亲自去了。 乘风阁在武安侯府来说,算比较偏僻的院落。但自从燕长林住进去后,逐渐也热闹了几分。 这份热闹,主要是顾氏每日都要去劝他,穆五娘每日都要去看他。 以及,下人送一日三餐。 秋意是个合格的大丫鬟,知晓彭淑身份特殊,是避着人去的。 只是,自从穆五娘要帮顾氏争中馈权后,武安侯府便不太平了。既不太平,眼线便也多了,若没仔细调查过,根本就是防不胜防。 秋意前脚刚进乘风阁,后脚消息便传到了世子夫人谭氏耳朵里。 “夫人,这彭淑也是个不安分的!” 听了眼线禀报,谭氏的陪嫁婆子叶妈妈恨恨道,“五公子都成亲了,她还不死心!” 谭氏闻言责备了扫了她一眼,语速平缓道:“彭淑是公府嫡女,眼界没这么低,不会上杆子做妾。怕就怕她真的帮婆母跟我争。” “老夫人也是,岁数一上来,就容易被撺掇。以前多好啊,跟夫人您亲亲热热的,什么事,也都不插手。”叶妈妈神情怀念,随即长吁短叹,感叹日子越发难捱。 斗来斗去,日子当然就难捱了。 “想让母亲跟往日一样不难,你附耳过来。”谭氏不慌不忙地招了招手。 叶妈妈立刻弯腰附耳倾过去。 谭氏简单的低语两句,嘴角含笑道:“彭淑比穆五娘难对付,一定要一招制住!” 此时,鹿鸣院里。 彭淑跟楚灵珊坐了会,厨房便送了枇杷露过来。 两人吃了枇杷露,一身酒气的燕长林,姗姗来迟。 “她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他一进门,便急切地问。 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惹得彭淑想要作呕,她眉头皱成个川字,起身后退了几步。 “怎么?娶不到你想娶的人,就可以辜负对你好的人?”彭淑没接他的话,彭朝阳压根也没话要她带,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让他必须过来罢了。 她此刻的语气很冷,透着彻骨的寒意,令人生畏。 燕长林却没注意这些,他失望地要往回走。 “你的世界里,就只有那点男女之情吗?你没有需要孝顺的父母?没有需要常联系的朋友?没有为之奋斗的人生目标?” “我的目标?我的目标就是给她幸福。如今这个目标,离我远去了。”燕长林闻言脚步顿住,以一种自我放逐的姿态,讥讽地说着。 “大丈夫,当报效国家,造福一方百姓。燕长林,你看看现在的你自己,一滩烂泥,莫说是现在的朝阳了,就算是以前的她,也不可能看上你。” 彭淑走到他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凝视着他的眼睛,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然而,他那双眼睛实在太浑浊了,看什么都没有焦距,如同死人一般让人愤怒。 “我不需要她看上,我也看不上我自己。彭姑娘,你别劝我了,就让我自我放逐一段时间吧。”他撇开揪住自己领口的素手,跌跌撞撞往外走。 “你要自我放逐到什么时候?到无法挽回的时候?” “这是我的家事,不需要你多管闲事。”燕长林依旧是无动于衷,“若没别的事,我要去喝酒了。” 他爬起来,继续往外走。 这一次,彭淑没拦着,只慢慢道:“是,确实是你自己的家事,我没有资格管。但,你别忘了,彭朝阳签了卖身契,现在在我手里。” “不许你动她!” 燕长林闻言猛地转身,几大步奔过来,眼睛也不浑浊了,迸着愤怒的光。 面对他的怒意,彭淑失笑,“瞧你这一滩烂泥的样子,真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我的丫鬟,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也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你到底想怎么样?” 燕长林无力了,他发现自己根本威胁不了她。 “我要你带穆五娘走,离开京都,去地方上造福一方百姓。若你做不到,让穆五娘继续留在京都兴风作浪,或者没造福一方百姓,我一定拿彭朝阳出气,我说到做到。” 彭淑慢条斯理坐下,一副你随时可以走,爱同意不同意的姿态。 燕长林闻言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他此时此刻,真看不清眼前的女子。说她是个好人吧,她用弱女子威胁他!说她不是个好人吧,她让自己造福一方百姓…… “你若不同意,现在就可以走了。” 彭淑端起茶杯,送客的意思很明显。 然而,燕长林却不知该信,还是该不信。一时之间,他不知该如何应答。 “彭朝阳长得挺好看的,刚好可以介绍她给元娘,让元娘带带她。” 楚灵珊看不下去了,嘀咕了句。 “我答应!” 燕长林一听,又要送彭朝阳回风月场所,顿时便急了。他可是废了好多力气,才将她从那种地方赎回来的。 “好。” 彭淑放下茶杯,直视他,不容置疑道:“我给你三天时间,这三天,你要搞定任职的事。” 本朝有规定,公府人家的子弟,若无功名在身,不得留任京都,只能恩荫个外放小官。在任职期间,还需参加比正经科考的官员更严格的考核,方能晋升。 三天时间,用做谋差事的打点,足够了。 “希望你说话算话。” 燕长林没再反驳,放下话,转身便离去了。 与此同时,飞鸿院里,顾氏和武安侯,堪堪将穆五娘安抚住,出了院门。 夫妻俩刚走,一小丫头便鬼鬼祟祟进了院。 “夫人,不好了,五公子去见彭淑了!” 第282章 小丑,你在狗叫什么? “嘭!” 大着肚子的穆五娘闻言,怒不可遏,她一拳打在桌案上,手出血了都浑然不知疼。 “贱人!明知晓官人有了我,却还妄图勾引!” 她气得拔腿便要冲向鹿鸣院,可被身边的妈妈拦住了。 拦住她的,是她的乳娘,穆家赐姓穆,人称穆妈妈。 “姑娘,万不可冲动啊。老夫人和侯爷,对这个干女儿宠爱得紧,您这样冲过去,吃亏的还是您。”穆妈妈语重心长,苦口婆心。 “奶娘,你说我命怎么那么苦?婆母婆母不待见便罢了,官人也更在意那个贱人。如今我在这个家,怕是已无容身之地了。” 她悲愤地大哭起来,越哭越委屈,声音也越大。 穆妈妈可心疼坏了,一边给她顺气,一边给她擦眼泪,还要劝道。 “姑娘,路都是闯出来的,只要谋划得好,总能闯出一片天。”穆妈妈说话间,无数个念头已在脑海里闪过。 就在她准备再出主意时,门外传来守门婆子的声音,“我们少夫人歇下了,世子夫人还是改日再来吧。” “弟妹有孕在身,我执掌府里中馈,担心她的肚子,想现在就看看!给我让开!” 谭氏语气冷冽,经过前数次的交锋,她们的斗争早已白热化,几乎到直白的程度了。 她话音落下,叶妈妈立刻吩咐人将看门的拉开了。 飞鸿院院门,“嘭!”的一声巨响,被大力推开,谭氏端着世子夫人的派头,倨傲走了进来。 听到有人强行推门,穆五娘本就不低的火气,猛地直窜到头顶,“大嫂,知道的知道你是世子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的哪里来的大人物呢,如此跋扈无礼!” “谢弟妹夸奖,作为武安侯府的世子夫人,本身也不是什么小人物,你说呢?” 谭氏直径走进屋内,拉了把椅子坐下,“弟妹还是勿要动气的好,别一不小心,孩子没了,那你就更争不过彭淑了。” “彭淑?”穆五娘也不算太傻,很快便联想到许多,知道一个人突然提起另一个人,不是看上,就是怕。 谭氏肯定不是看上彭淑了,那她就是怕! “原来大嫂也怕她呀?也是,她的出身可比大嫂强多了。她若能嫁进来,母亲想要什么不是轻而易举?说到底,大嫂也只会欺负我这个苦命人罢了。” “苦命人?弟妹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城外洪涝成灾,多少人失去家园,那才是苦命人。而你呢?在这里锦衣玉食,奴仆成群,哪里命苦?我看你分明是命太好,欠历练。” 最后几个字,谭氏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听得人,觉得历练不是历练,而是别的什么了。 她说完,不给穆五娘说话的机会,继续又道:“说我怕彭淑?简直笑话。她出身确实比我高,她若能嫁给五弟,我将中馈之权拱手相让又如何?人家起码出身比我高,还才情名声在外,配得上,不像有些人,沐猴而冠,不自量力。” “嘭!” 被嘲讽不配,穆五娘再也忍不住了,她冲过去,扬手便要扇。 谭氏敏捷,后退两步,讥讽道:“我来是告诉弟妹一声,父亲母亲看重彭淑,五弟也愿意见她,而我更是不讨厌她,我们全家,喜欢她,比喜欢你多一万倍。今日她上门做客,可能要住一段时间,届时还希望弟妹你懂事大度,勿要做那小家子气量,惹人笑话。” 最后一个字说完,她眼里的轻蔑和嘲笑毫不掩饰。 “你!” 穆五娘气得心口疼,撕裂般的疼。 “弟妹有孕在身,我便不打扰你休息了,告辞。” 谭氏给了她一个白眼,转身出去了。那眼神太霸气,仿佛在说,小丑,你在狗叫什么? 穆五娘自从嫁过来那日起,第一次栽赃陷害赢过谭氏外,之后便再没赢过了,此刻气得大口大口喘气,根本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谭氏影儿都没了,她才缓过来,怒道:“欺人太甚!奶娘,她欺人太甚!我刚嫁过来,这才多久,便欺负我至此!若来日我生下儿子,她还能容我儿子?奶娘,我必须争,不为我自己,为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不能让她出生在不安全的侯府,一定要在他出生前,扫清一切障碍。” 她被气得厉害,有几分癫狂了,说着开始埋怨起来,“顾氏这个婆母,无能!明明是侯夫人,却被继子女拿捏,世上哪有她这样做后母的?连累得我被如此羞辱。她以为她不争不抢,人家继子女就能容下她,能容下她的子孙后代?简直愚蠢,不知怀璧其罪的道理。” “姑娘,老夫人不争,咱们自己来。您是侯夫人正经的儿媳,不能坐以待毙。那几个原配生的,理应在后母手下小心讨生活才对。”穆妈妈满脸心疼地给穆五娘擦眼泪,一边擦,一边感叹,“我苦命的姑娘,走到哪里都无依无靠,要靠自己。” “靠?” 穆五娘闻言,脑子一下子清朗起来,“彭淑出身高,又得府里上下宠爱,若她能嫁进来,谭氏定然不是对手。” “姑娘,您在说什么?” 穆妈妈听不懂,但大为震惊,觉得姑娘莫不是疯了? “奶娘,我才是正室,我肚子还怀了儿子,任何人,管她出身多高,多得宠爱,都越不过我去。彭淑不是喜欢勾引官人吗?这杯妾室茶,我赏赐给她!” 穆五娘说罢癫狂地笑起来。 “姑娘,话虽如此,可万一她不受所用,岂不是引狼入室?”穆妈妈觉得不妥。 “从小,母亲就教导我,说这女人啊,出嫁后,便要全心全意为夫家谋划。夫君好了,自己的日子才能好。彭淑也是女人,她又能有多特别?我不信她不为自己夫君筹谋。等她嫁进来,跟谭氏斗个你死我活,我坐收渔翁之利便好。” 穆五娘两眼放光,仿佛真的看到了讨厌的人自相残杀,然后她渔翁得利成了最后赢家。 “奶娘,快,准备妾室茶,我今日便让她进门!” 第283章 这杯茶一喝,你我也算真正的一家人了! 从飞鸿院出来的顾氏和武安侯,正准备往鹿鸣院去,半道却撞见醉醺醺,走路不稳的小儿子,夫妻俩的脸色,霎时一喜。 儿子终于肯出乘风阁了! 这可是他成婚以来,头一遭! “喝得醉醺醺的,你还有没有个正行?” 武安侯是严父,饶是心里惊喜儿子肯出门了,面对面时,仍是要先训斥两句。 他是真看不惯这个小儿子,总觉得被自己养废了。 顾氏则要慈眉善目许多,她看儿子来路方向,那边是鹿鸣院,猜测他应该是为了彭朝阳而来,心情五味陈杂。 “父亲教训得是,儿子想谋个差事,出京待一段时间。” 燕长林努力站好,抬起浑浊中掺杂了两分清醒的眼,拱了拱手,“望父亲为儿子筹谋,感激不尽。” “混账话。” 武安侯觉得儿子对自己很是生疏,心里不舒服,但又高兴。 幺儿终于要干正事了! 这是好事! 他都怀疑祖坟冒青烟了,想着要赶紧去开祠堂感谢祖宗,免得幺儿反悔。 “父亲若不愿,儿子自会想办法。”燕长林看了看方位,决定去求大哥。 武安侯:“……” 他摇摇头,觉得现在的年轻人,跟他们那一辈人真是不一样,求人哪有求一次不同意,就换个人求的? “你这幅样子,吏部的同僚又没瞎,如何给你分派差事?”他不客气道。 “你少说两句!赶紧去给儿子谋个差事,尽快,两天内。”顾氏狠狠刮了眼武安侯,用眼神责备他,难道非要儿子回乘风阁你才满意? 接收到夫人不满而又急切的眼神,他秒懂了,吩咐下人道:“扶公子回去,给他收拾行李,顺便让少夫人也收拾收拾,一并走!” 他受够兴风作浪的小儿媳妇了,闹得家宅不宁的,终于有机会送走,心里那叫一个急切!她若不愿意走,他硬塞也要将她塞进离京的马车。 顾氏亦是如此,以前没机会便罢了,现在有机会,岂能放过? 一时之间,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继续去鹿鸣院,而是先安排小儿子夫妻俩尽快离京的事,生怕迟了生变。 若可以,他们恨不得立刻就将人送出京去,眼不见为净。 两人没有继续前往鹿鸣院,可把穆五娘高兴坏了,她故意挺着稍稍显怀的肚子,领人端着茶,浩浩荡荡来了鹿鸣院。 也不叫人叩门,直接摁住守门的婆子,闯了进去。 “五少夫人,您这是干什么?”秋意见她硬闯,急得大声询问,努力让声音传到院内。 院里,彭淑正听楚灵珊说其他的八卦,闻言眉头深蹙,转头望向院门处。 恰好,穆五娘的身影映入眼帘。 “彭家妹妹,我来给你道喜了。” 她努力扬起笑意,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令人瞧了极不舒服。 “不知喜从何来?”彭淑往椅背上一靠,手随意搭在扶手上,一副请开始表演的神情。 面对她这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穆五娘心里恨极了,她凭什么这么跟自己说话? “自然是妹妹你的终身大事了。”她不请自坐,又吩咐人将茶端过来,“满京都的人都知道,妹妹与我夫君,郎情妾意,我作为原配正室,怎好棒打鸳鸯?这不,给妹妹送茶来了。这杯茶一喝,你我也算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第284章 若不爱你肚子里的孩子,我这里有红花汤一碗 天气渐暖,大家伙甚至觉得有些热。 可穆五娘话音落下,众人只觉鹿鸣院霎时间,坠入了冰窖,冷得刺骨。 彭淑优雅的坐姿,一下子保持不住,胳膊从扶手上滑下,整个人险些栽倒。 待她重新调整好坐姿,眯着眼望去,“你说什么?” 活了那么久,第一次有人主动给她妾室茶……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活久见? “妹妹,你莫要装了,我知道你听全了。这茶,我今日亲自端给你,你就喝了吧,莫要再拿乔。错过了这个机会,下回你想要喝,我可就不一定给了。”穆五娘一副别给脸不要脸的姿态。 彭淑:“……” 她活动了下因震惊,而僵硬的面部,“穆五娘,现在道歉,我还可以看在干娘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 “彭淑,我没想到你心挺大。” 穆五娘一听她不愿喝茶,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原谅她,顿时便怒了,从椅子上站起来,戾气极重道:“怎么?还惦记正妻之位?你是不是以为,讨好了我婆母,你便有机会?我告诉你,我肚子怀了官人的儿子,你哪怕是得陛下恩宠,也只能做妾!我亲自给你妾室茶,是看得起你,你别不知好歹。” 她不管不顾,一通说,越说心里越爽,比以前小心翼翼,什么话也不敢说时爽多了。 自从上回陷害谭氏失败,全家人都对她有意见后,她就放开了。这拳脚一展开啊,不开心都跑别人脸上去了,而她,别提多舒畅。 彭淑气极了。 俗话说,盛极必衰。 这气极时,反而笑了。 她轻笑两声后,不客气道:“穆氏,莫说你现在身怀有孕了,就算你生个儿子,我想要燕长林正妻的位置,跟伸手摘果子一样简单,哪怕那果子在树端,我架个梯子,一样能摘下来。” “我果然没说错,你还是惦记我的位置!彭淑,亏你也是生在公府之家的嫡女,怎如此不知廉耻?” 穆五娘仿佛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选择她听她相信的。至于别的,跟被消音了一样。 “看来你很看重这个位置啊,看重到以为别人也很看重。既然如此,那我便抢过来,我看你如何守得住。” 彭淑怜悯地看着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道:“以为有了身孕,便可为所欲为?我现在就让你看看,你的肚子,是不是可以摆平一切!来人,把五公子叫过来。” 一想到穆五娘仗着肚子,让干娘不得安身,便想要给她个狠狠的教训。 “我去。” 楚灵珊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立刻主动站出来。她真的看不下去了,这个穆五娘,脑子是不是被驴踢过?以前也见过几次,那时的她,看起来还是很聪明的,怎么嫁了个人,便傻了? “拦住她。” 穆五娘听彭淑要找燕长林,顿时便慌了,她自从嫁过来后,拢共只见过他几回,最近更是一面都未曾见过,而彭淑一过来,便能见到…… 作为正室,她绝不让他们再见面! “我看谁敢!”彭淑冷呵一声。 染微应声而上,直接撂倒三人,护着楚灵珊便出门了。 “彭淑!你是客人,在别人府上,岂敢放肆?”穆五娘没想到彭淑敢硬来,更没想到自己三个人,不敌她一个人。 “放肆怎么了?允许你拿妾室茶来羞辱我,不许我放肆?”彭淑重新坐下,眸光冰寒,脸色冷得吓人。 院外,楚灵珊一路狂奔。秋意机灵,也冲出了院子,负责带路。 “楚姑娘,这边。” 两人跑得气喘吁吁了,也不愿停下来,恨不得速度再快些。 “五公子!楚姑娘,那是五公子!” 秋意眼尖,一下子瞧见正在浑浑噩噩走着的燕长林,顿时惊喜。 “燕长林!你给姑奶奶站住!” 楚灵珊被穆五娘气够呛,连带着对燕长林也没好脸色,甚至觉得是他的原因,就更不客气了。 燕长林仿佛没听到有人在叫他一般,继续如行尸走肉般前行。 好在他速度比较慢,很容易便追上了。 “叫你呢!耳朵聋了?” 楚灵珊一把拦住他的广袖,“走,跟我回鹿鸣院。” “我已经同意离京了,她还想怎样?”燕长林不耐烦道。他的心很乱,觉得自己需要时间去消化调整。可外界源源不断地给他压力,让他根本来不及调整,便更加烦躁了。 “你还有脸说?”楚灵珊简直快被他气死了,若不是个外人,她早一巴掌削过去了,“你知不知道你那好妻子,给彭淑端了杯妾室茶?” “她的事,与我无关。”燕长林一听到‘妻子’两字,便无比头大,根本听不进去别的。 刚成亲那会,他也想着跟她好好过完这辈子,可自从得知他们的婚事,是她与四皇子交换所得时,便再也忍不下去了。 他恨自己无能,遭人暗算。 恨自己当初轻易就妥协了,没有去查清楚。 更恨自己竟然想要跟她好好过下去,而辜负了另一个人。 一想到这一生,都要跟一个害自己的人捆绑在一起,还要跟她生儿育女,便觉得恶心无比。 甚至,他也恨彭淑。当初若不是她过来,他也不至于被四皇子盯上,从而被迫与心爱之人分开。 可,比起恨彭淑,他更恨自己。若不是当初贪心,想要带着心爱之人,与他共享富贵,不愿远走高飞…… 他真的好后悔,若可以重来,他一定毫不犹豫舍弃侯府的一切,带着朝阳,远走高飞,什么功名利禄,什么高门侯府,都不要了。 “你不回去,是不是不想彭朝阳好过了?”楚灵珊有样学样,开始她不屑的威胁了。 “又要我如何!” 燕长林浑浊的眼,听到彭朝阳三个字后,迅速清明起来。 楚灵珊见他不再无动于衷,轻吐了口浊气,管她什么手段,有用就行。 “穆五娘给彭淑送妾室茶,羞辱她。我要你一会事事都听她的,不管她提多过分的要求,你都要听。明白了吗?”楚灵珊大概猜到彭淑要做什么,便再三叮嘱。 “好。” 燕长林这回听清楚了,他也是无比震惊。这个穆五娘,是怎么做得出这种事的? 此时,鹿鸣院。 穆五娘见彭淑丝毫不慌,她便更慌了。 “彭淑,你说得那么自信,却为何最后嫁入燕家的是我?而不是你?燕家是高门望族,在这样的人家,自有规矩。想夺我正室之位,岂有那般容易?” “穆氏,你家人没教你何为七出之条吗?”彭淑慢条斯理地说着:“七出者:无子,淫佚,不事舅姑,口舌,盗窃,妒忌,恶疾,此为七出之条。 我登门做客,你却用妾室茶羞辱我,此乃嫉妒。此前,你陷害世子夫人,挑起我干娘与世子夫人不睦,此为口舌。这七出之条,你犯了两条,燕家要休你,何人敢置喙半句?” “哈哈哈。” 穆五娘闻言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七出之条?凭这就想休我?世家大族结两姓之好,岂是区区口舌和嫉妒便可休妻的?若真能轻易休妻,满京都的正室,怕是留不得几个吧。” 她说的也是实情,高门大户之间的姻亲关系,很少能轻易走到休妻那一步的。 比如无子这一条,京都里无子的正室不少,她们安安稳稳坐着正室之位到老。 而嫉妒的更是多不胜数,也没见谁因为妻子嫉妒,跟妾室不睦而被休。 但凡被休,要么犯了罪,要么两家嫌隙太大,无法弥补,亦或是夫妻俩真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两姓之好?亏你说得出口。”彭淑摇摇头,叫不醒装睡的人,何必多说? “就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说话间,楚灵珊带着燕长林进门了。 穆五娘没想到燕长林又来了,当即,怒意蹭地往上窜,“好啊,我几次主动去见你,你都避而不见,她一来,你就巴巴的过来见她,我还没死呢!” 她一边说,一边落泪,仿佛被辜负得很厉害似的。 “五哥哥,我想让你休妻,你可愿意?”彭淑故意叫得很亲密。 楚灵珊:“……” 她险些笑出声。 特么的,第一次见彭淑这么恶心的时候,一定还要记下来,以后翻出来恶心她。 哈哈哈哈…… 彭淑预感到自己的黑历史被人记住了,顿时很无语。 燕长林也是懵的。 怎么回事? “可以。” 虽然不懂是怎么回事,但他记得楚灵珊的话,要听彭淑的! 穆五娘一听他同意休妻,瞬间觉得天都塌了。 “你个没良心的,我给你生儿育女,你竟敢休我?你做梦!我就算死,也要死在燕家!”她冲过去,便对着燕长林一顿乱打。 燕长林没有还手,任凭她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身上。他虽然厌恶这个女人,可她确实也怀有身孕。 哪怕肚子的孩子,不是他的,他也不会对孕妇动手。 “她怀有身孕,你也愿意休吗?”彭淑又问。 这回她没有说得太亲密,生怕楚灵珊记下。 “只要你让我休,我便休。”燕长林又道。 “那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彭淑接着问。 “燕家的孩子,自有燕家抚养。”燕长林机械的回答。 若穆五娘多观察些,一定发现,他眼里没有任何情愫,说的话根本不可信。 可她早已没了理智,疯狂的捶打这个男人,发泄怨愤。 “拉开她。” 彭淑示意染微。 染微的力气,穆五娘根本无法抗衡,很快便被拉开了。 “听到了吗?肚子里有孩子了不起?你以为凭着孩子,便可以栓住男人的心?愚蠢。孩子是独立的个体,不是你争宠的工具!你若不爱你肚子里的孩子,我这里有红花汤一碗,你趁早喝了,免得那可怜的孩子来到这个世上,成为你的工具,悲惨一生!” 第285章 她要杀了您的亲孙! 彭淑话音落下,满院寂静。 几乎是所有人,都忘了该如何反应。 直到过了很久,穆五娘才凄厉地尖叫起来,“彭淑!你竟要杀了我的孩子!你怎可如此恶毒?” 随着她一声尖叫,所有人的视线落在彭淑身上。这一次,在场诸人,神色各异。 秋意心想,姑娘真勇!五少夫人上回陷害世子夫人被揭穿,为了自救,她说自己有孕了。 这一有孕,立刻全家人都不再追究她。为此,她便以为肚子便是免死金牌,没少做文章。 楚灵珊挪了挪步子,靠近彭淑,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姑奶奶,你说了我不敢说的话!我最恨拿自己孩子做工具的人,这些人真该死!偏偏说不得,一说,人家还说咱恶意揣测。” 彭淑没接话,她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燕长林身上。 只见他机械般的眼眸,动了动,闪过了一抹不舍。 会不舍便好,哪怕只有一点点,就怕他无动于衷。 若真是无动于衷,那就没救了。 然而,他眼里的不舍,并未被穆五娘察觉到,她大声哭闹着,“来人,去请父亲母亲过来!让他们看看他们宠着,护着的干女儿,是个什么狠心的东西!” 穆妈妈在听到‘红花汤’三个字,回过神来后,便想去请武安侯和顾氏了,此时得令,步子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出府了。 这可把秋意急得,也想下去找顾氏解释,却被彭淑拦住了。 她慢悠悠抿了口茶,清了清嗓子,说道:“让她去请,话我说了,一切后果,我担着。” 此时,武安侯和顾氏,正叫了谭氏和长子燕长安,在正院书房商议给燕长林谋差事的事。 原本,谋差事这种事,谭氏也帮不上忙,等闲不会叫她一起的。可最近,她跟顾氏之间,关系不太和睦,武安侯想着,叫她一起,婆媳俩缓和下关系。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对的。 小夫妻俩过来后,武安侯将事情一说,还特意提了句,是顾氏要求燕长林带穆五娘一起走的。 此话一出,谭氏立刻震惊地望过去,见素日里温柔娴静的婆母,并无咄咄逼人,也无半分怨恨,心下顿时生起了愧疚。 作为母亲,她太知道儿子外放是什么感觉了。虽然她儿子还小,离外放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但一想到他终有一天,会只带几个随从,跋山涉水去那不知贫瘠,还是偏远的地方,一待就是三年以上,心里便极不是滋味。 而顾氏,却没有反对儿子外放,还将怀有身孕的儿媳也一并让带走了。这说明,她真的没有受穆氏的挑唆要跟她争,也真的跟别人的后母不一样,她是真心将继子视如己出的。 一切,都是她太多疑,太不信任了。她的婆母,还是以前那个,万事不喜欢多管,信任她,愿意将大权交给她的好婆母。 “母亲,儿媳对不住您。” 谭氏知错就改,认错也快。当即,她扑通跪下了。 “起来,你这么做,也是人之常情。” 顾氏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下,亲自上前扶起大儿媳,拍了拍她的手背,夸赞道:“你做事稳妥,顾虑周全,侯府上下被你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很满意。有你这么能干的儿媳妇,我不知躲了多少清闲,是该谢谢你的。” “多谢母亲信任,也多谢母亲不与儿媳计较。”谭氏感动,霎时间,泪目了。 “好了,你们婆媳俩有什么话,稍后说,咱们先谈谈老五。”武安侯暗暗松了口气,严肃的脸,也浮上了抹安心笑意。 这样才对嘛,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没那么多龌蹉,没那么多钩心斗角,男人在外心无旁骛地打拼,女人在家团结一致打理好大后方,家族才能长远发展。 “父亲,这次是我一叶障目了,五弟的事,我来负责。如何?”谭氏一想到最近没少给婆母气受,便想要补偿一二。 “穆氏有孕在身,你帮着她收拾即可。谋差事这种事,要去吏部打点,你去不比我们男人去方便。”武安侯毫不犹豫便拒绝了。 他从来不参与党争,是有底气的。但凡是府里的女人,不管是他的妻子,还是儿媳,他都从来不要求她们回娘家拿任何好处,且除党争和不触犯国法外的任何事,只要她们娘家需要帮忙,他都会尽可能地伸出援手。 如此处事,也是给府里女人们底气。她们不用回娘家求任何东西,甚至还可以帮到娘家,在府里也没什么龃龉,日子比京都其他高门大户的女人,过得不知好多少倍。 “是,多谢父亲,多谢母亲。” 谭氏心中感动,又愧疚,暗暗发誓,以后一定擦亮眼睛,努力做好武安侯府的世子夫人,孝顺公婆,团结妯娌,教导好孩子们。 “爹,我觉得东平县挺好的,要不让老五去东平?” 见自家媳妇跟继母重归于好,燕长安也放心地开始谈论差事的事了。 “可,你现在便去吏部一趟。”武安侯一锤定音。他对长子还是满意的,觉得他可以继承家业。 “那我……” “侯爷!侯爷!” 燕长安一句话还未说完,穆妈妈便鬼哭狼嚎地来了。 书房外有人守着,她进不来,便跪在门前大声哭求,“请侯爷给我家姑娘做主,彭姑娘要我们姑娘喝红花汤,她要杀死您的亲孙子!” 书房里,四人闻言面色均是一震。 谭氏瞬间便想到方才她去挑拨了下穆五娘,当即急道:“父亲,母亲,都是儿媳的错,是儿媳方才去刺激了下五弟妹。想来,她是去找淑妹妹麻烦去了。” “先去看看。”武安侯眉头蹙成川字,烦躁不堪。 第286章 补偿我收下了 武安侯说罢率先出门,冷着脸越过跪着的穆妈妈,直奔飞鸿院。 一般穆五娘闹什么幺蛾子,他都会去飞鸿院院门前的亭子里解决。以前也派人叫她来正院,她每次不是肚子不舒服,就是孕吐了。 次数一多,他也就不勉强了。 飞鸿院跟鹿鸣院是两个相反的方向,穆妈妈见他没走对,立刻爬起来引路道:“侯爷,不在飞鸿院,在鹿鸣院。” 武安侯:“……” 他心里的怒气,闻言蹭地便拔高了。 这个五儿媳,好好的自己院子不呆,挺着大肚子,去别人院子做什么?! 被挑唆两句就去吗?半点自我思考的能力都没有?要做母亲的人了,半点不为自己孩子考虑?! “姑娘,姑娘,侯爷和老夫人来给你做主了!” 武安侯正气得脸色发黑,鹿鸣院到了,穆妈妈高声叫喊着,率先冲了进去。 武安侯和燕长安没进去,两人去了旁边的白梅园。此时非白梅盛开的季节,人少,还有亭子座椅,刚好可以用来解决事情。 武安侯和谭氏跟着进了鹿鸣院,两人对视一眼,心都同时揪了起来。 院内,彭淑原本老神在在的坐着,听穆妈妈一声惊叫,眉梢轻挑,朝门的方向看去。 当见到顾氏和谭氏进来,她才起身上前行礼。 然而,她的速度没穆五娘快。 “母亲,您要为儿媳做主,彭淑竟敢让官人休了我,还要用红花汤杀死我肚子里的孩子。您对她那般好,她竟如此狠心!要杀了您的亲孙子!” 穆五娘跪在顾氏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着,看上去凄惨极了。 而反观跑彭淑,神情自若,也无慌张,像极了欺负人还有恃无恐。 “不是这样的!” 秋意见自家姑娘不会哭闹,立刻便扬声辩解,“是五少夫人拿妾室茶来羞辱我家姑娘!” “对!”阿影和染微也跟着附和,“顾夫人,五少夫人逼我家姑娘喝妾室茶,我家姑娘才说了她两句。” “闭嘴!贱婢,这里哪里有你们说话的份?”穆五娘大怒,怒不可遏的呵斥。 “妾室茶?”谭氏震惊。 她只是刺激下穆五娘,想让她把彭淑赶走,可死也想不到她竟敢拿妾室茶羞辱公府嫡女! 若能想到她会用这种损招,她说什么,也不会去说那些话。 “喏,那杯便是。”彭淑努努嘴,示意她看向桌上的茶。 “是你自己勾引官人,我赏你妾室茶,你还不知足,非要官人休了我,企图抢我正室之位!还要杀死我肚子里的孩子,母亲,彭淑就是个心狠恶毒的财狼虎豹,你可莫要引狼入室啊。” 穆五娘挺着肚子,哭得更凄惨了。 “侯爷就在外面,有什么话,出去说。”顾氏目光凝视着彭淑,满是歉意。 若不是大儿媳挑唆五儿媳,她也不会来鹿鸣院闹事。一个女人,被人请喝妾室茶,那是奇耻大辱。 她愧对干女儿,也愧对这个家。作为府里地位最高的女人,她没有处理好家事,伤害到不相干的人,无能! “姑娘,起来,咱们去找侯爷做主。”穆妈妈将穆五娘扶起来,还狠狠刮了眼彭淑,那眼神仿佛在说,老夫人偏袒你,侯爷可不一定! 彭淑的注意力都没在她身上,压根没瞧见。 “淑妹妹。” 谭氏歉意地上前福身行了一礼,“抱歉,是我挑唆了她几句,她才来找你麻烦的。今日你受此奇耻大辱,都是我的错,你要打要罚,我都认。你喜欢画画,我那里有些宝石可以做颜料用,我一会派人给你送过来。 千万莫要拒绝,你这一拒绝,我心里更不好受了。” 彭淑:“……” 她没想到谭氏这么直爽,这么敢于承认错误。 这一点,她很喜欢。 既然她坦白,那她便可从宽处理。 “既然嫂子要补偿,那我收下了。” “多谢妹妹。”谭氏悬着的心暗暗落下。心想着,幸好淑妹妹是个爽快人,不然她真不知该如何请罪才能得到她的原谅。 “妹妹,日后我把你当亲妹妹待,谁说你半句不是,便是说我。”她又补充了两句。 似乎唯有这样,才能抚平心中的愧意。 “多谢嫂子。”彭淑倒也不真求她将自己当亲妹妹对待,只要不给干娘造成困扰便好。 现在看来,她们婆媳关系得到了修复,她为干娘开心。 “出去吧。” 眼看着穆五娘已经出院门了,谭氏也紧张道。她生怕穆五娘先一步告状,让武安侯先入为主了,对彭淑不利。 比起一进府,便跟她抢中馈的五弟妹,她当然更喜欢这个不可能跟她争的干妹妹了。 “干娘,走。” 彭淑上前,与谭氏一起,走在顾氏左右,朝门外走去。 在穆妈妈离开后,便躲了起来的楚灵珊,没有跟着。她是外人,亲眼看到穆五娘过来闹,已是很尴尬了,再跟着便不礼貌了。 ~~~~~~~~ 不多会,彭淑、谭氏、顾氏到了白梅园。 丫鬟婆子们,没有被准许入内,哪怕是穆妈妈,也被留在了园外。 待三人见到武安侯时,穆五娘已经添油加醋,强调了不知道多少遍彭淑勾引燕长林,要杀她孩子了。 “父亲,您一定要替儿媳做主!彭淑就是条恶毒的毒蛇!” 见彭淑出现,穆五娘又强调了一遍。 武安侯揉着眉心,抬眸望来,“淑儿,发生了何事,你说一遍。” 他没亲眼所见两人到底发生了何事,为公平起见,两个人的话,他都要听一遍。 “是。” 彭淑屈膝行了一礼后,一五一十,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门外,伸长了脖子的丫鬟婆子们,身后迎来了一人——燕长安。 “带下去,一个个审问。” 燕长林带了府里几个幕僚,准备对在场所有人都单独审问一遍。 白梅园内,彭淑叙述结束后,穆五娘尖叫道:“父亲,她也承认了!她就是要杀死您的亲孙子!” 第287章 给你两条路 武安侯不是个听凭三言两语,便断下案子的人。 饶是气得脸色铁青,也情绪极稳定的等燕长安将下人们的证词,全部拿过来才继续审。 他看了眼手里的证词,发现阿影她们说的,跟彭淑说的没什么出入,区别只在于用字多少,但意思一致。 可穆五娘那边就不一样了,除了穆妈妈的证词跟她差不多以外,其余下人,说得五花八门。 证词看完,谁在添油加醋的撒谎,谁在一五一十复原当时的经过,一目了然。 “啪!” 武安侯将手里的证词扔在石桌上,指着上面的内容,蹙着眉头问穆五娘:“妾室茶是怎么回事?” “彭淑勾引官人,我赏她……” “闭嘴!你还嫌不够丢人?小小年纪,张口闭口就是勾引。本侯现在问你,是你先端妾室茶去的鹿鸣院,还是淑儿先让老五休妻?” “是彭淑先勾引官人,父亲难道要包庇她吗?”穆五娘见武安侯神色太过于严肃,有些慌张,根本不敢正面回答。 顾左右而言他,继续哭着道:“儿媳原以为只有母亲偏宠彭淑,没想到您也是如此!你们既如此偏宠她,为何要让官人迎我进门? 早知你们是如此待我,当初我被他污了清白之身,便该早早吊死,这样你们就省心了!反正,我的命,你们也不在乎!你们只在乎她一个外人!” “你可知,污蔑公府嫡女是何罪?本侯再问你一次,是你先带妾室茶去的鹿鸣院,还是淑儿先说的休妻?” 武安侯在军中,敌国奸细不知审过多少个了,岂能被她带偏?继续肃穆,不容逃避的追问。 在他肃杀的眼神下,穆五娘语气也弱了许多,“父亲为何不质问彭淑为何要勾引别人的夫君?儿媳不服!在这个家,官人不替我做主,公婆偏袒外人,我不如去死了好。” “淑儿你来说,她拒绝回答,本侯以你的话为准。”武安侯压根不受她影响,转头严肃继续问。 彭淑乖巧的行了一礼,“是五少夫人先带了妾室茶过来。” “穆氏,你此前陷害长嫂,挑拨府里关系,此乃七出之口舌,本侯念在你身怀有孕,饶过你一次。这次,你不知悔改,变本加厉,淑儿登门作客,你以妾室茶羞辱,此为七出之嫉妒。” 武安侯一言九鼎,神情严肃,宛若审判罪犯的判官,令人心生恐惧。 穆五娘闻言彻底乱了,她没想到公公真的以彭淑的话为准,正想狡辩,又听武安侯沉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连犯七出,本侯现在给你两条路,一,立刻向淑儿道歉,并做出补偿,降为妾室。二,自请下堂。” 他这一刻,真的觉得儿子不适合有这样的正室,若放任这样的正室在他身边,不知以后会闹出多少幺蛾子来,好不容易愿意出京方外的儿子,怕是依旧改不好,还是废人一人。 “父亲,您竟为了这个贱人,让官人休了我?” 下堂二字入耳,穆五娘眼泪瞬间如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父亲只看到我做了什么,却不问我为什么这么做!” “本侯给你说实话的机会,你不要。既然你不服,本侯便告诉你,淑儿找老五,是劝他带你离京,去地方过你们的小日子。而你,却以为她要跟你抢。你如此的蠢顿,怎敢觊觎侯府中馈?” 武安侯积累的许多怨气,今日一并发了。 虽然,他的语气依旧很平和,但能看得出,他眉宇间的怒意,已如巨浪滔天。 他冰冷的凝视着委屈得,仿佛全世界都对不起她的穆氏,想起她自入门那一刻起,便没安生过一天! 是,他们的儿子确实不是个好夫君,也确实声明狼藉,可他们做公婆的,哪点对不起她?她是在府外有的身孕,他们没有任何怀疑,一口认下这就是他们的亲孙。 外人有闲言碎语,他们能处理的都处理了,不能处理的,也求着让那些人别再多说。 还承诺,不管这一胎是男是女,他们的私产,在百年后,都给她。 私产的事,远了些,怕她不满意,这些日子,无数金银珠宝送去,难道还不足以表达他们的诚意? 第288章 我跟她单独谈谈 在场众人,无一人听不出武安侯积累的怒意。 尤其是穆五娘。 就在她忐忑地等待怒火继续降临时,武安侯已经收拾好情绪,恢复了不怒而威的样子。 素来,他都不会真正和弱女子计较,尤其是孕妇。哪怕对方犯了天大的错,他都会顾忌她们肚子里的孩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凶。 虽然,他看上去并不凶,只是极有威严。 然而,这样的他,穆五娘并未瞧见,她跪在地上,整个人都气炸了。也不管什么肃杀,什么威严,都要被休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诡计多端!”她愤怒尖叫,怨毒的目光扫向彭淑,“你怎可如此恶毒?!谁不知道,最好的大夫在京都,最好的产婆也在京都,我身怀有孕,正需要产婆和大夫,你却让我现在离开?彭淑!你想让我死!” 她歇斯底里地控诉完,又跪爬两步,在武安侯面前砰砰磕头,“父亲,您难道还没看清彭淑的真面目吗?她想让儿媳去死啊,这样的人,您要为了她,让官人休了儿媳?” 武安侯:“……” 他实在是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 正常人,比如谭氏,别人解释后,她立刻便承认错误,并做出补偿。 这穆氏怎么还得出另外的结论了? 在场几人,燕长安、谭氏、顾氏,也都震惊无比。 “你肚子里怀的是武安侯府的血脉,武安侯府当然会给你安排最好的产婆和大夫,怎么可能不管你?”谭氏忍不住插嘴道。 “管我?说得好听。京都之外,遍地莽荒!毒虫蛇鼠,瘴气毒雾,稍微不注意,便会丧命,彭淑竟让我去那穷乡僻壤之地自生自灭,你们还要为她说话。大嫂!你扪心自问,你说这话,不是在公报私仇?” 穆五娘指着谭氏,满脸愤怒,“是,我以前是陷害了你,我不否认。可,到底妯娌一场,你怎可帮着外人一起害我?” “弟妹说这话不亏心吗?你不否认?若不是我证据确凿甩你脸上,你会不否认?”谭氏讥讽一笑,“弟妹既如此说,那我便也不帮你请大夫和产婆了,你自己来吧。” 说罢她冲武安侯屈膝行了一礼,“父亲恕罪,五弟妹对儿媳敌意太大,儿媳便不帮她收拾了,免得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什么事,怪在我头上。儿媳会从别的地方补偿母亲和淑妹妹。” “假惺惺。” 不等武安侯说话,穆五娘便冷笑嘲讽,“大嫂真是会说话,三言两语,便将一切责任推到我身上了。不过,您命好,嫁了个好夫君,又会溜须拍马,说什么都是对的。” 在这府里,她早就得罪了谭氏,根本不怕继续得罪。 谭氏被她气得气血翻涌,直冲天灵盖,人险些便栽倒了。 武安侯更是想立刻拂袖而去,现在他终于明白清官难断家务事是怎么个难法了。可,作为一家之主,他不能一走了之。 “都闭嘴!” 他怒吼一声,不容置疑道:“两条路,选!” 随着他话音落下,白梅园里安静了下来。 穆五娘没想到自己都要被害死了,这冷血无情的公公,竟还是要她选! 若被休,不是等于要她的命吗? “哈哈……” 她癫狂笑起来,犹如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那双原本极好看的眼眸,变得涣散空洞,“你们武安侯府,无错休妻,逼人为妾!我要去找人评理,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你们这群人的嘴脸。” “疯了。”谭氏见她状态不对,蹙眉说了句。 “来人……” “干爹,我来。” 武安侯正准备叫人取笔墨让燕长林写贬妻书,话还刚起个头,便被彭淑打断了。 她微微一笑,给了几人一个安心的笑容,“我想单独跟五少夫人说说话。” “淑儿……” 顾氏不放心,穆五娘可不像什么正常人, “放心,我应付得来。”彭淑神情笃定,不慌不忙。 武安侯没多说什么,吩咐谭氏道:“卸了她的钗环。” “是。” 谭氏上前,动作极快是将穆五娘摁住,直接将她头上的头面全部卸下了。 作为武将家的未来宗妇,谭氏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女娇娥,她习过武。 被毫无反抗之力地摘了簪子,穆五娘更绝望了,她那双眼睛,恨不得杀了谭氏。 可,眼神终究杀不死人,她注定只能怨恨的看着她们,带着她的簪子离开。 很快,白梅园里,只剩下两人了。 彭淑慢悠悠坐在武安侯方才坐的石凳上,语气幽幽道: “穆氏,你还是聪明的,知道得罪了谭氏,她一定不会原谅你,你这辈子都将在她眼皮子底下,小心翼翼的过活。于是,你便索性仗着肚子,撒开了闹,万一真的闹到了中馈之权呢?你说,我猜对了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穆五娘心思被猜中,别过眼,不与彭淑对视,“你以为你赢了吗?我肚子里怀着燕家的种,只要这个孩子在,燕家永远别想薄待我。” “我跟你争输赢做什么?”彭淑笑容轻轻,很得体,根本没被气道,“我又不爱燕长林。” “哼,在意什么,便越否定什么,这是我祖母告诉我的。彭淑,你得不到,所以你说你不爱。可怜。” 穆五娘站累了,也坐下来,完全没有方才发狂的模样了。 见她情绪稳定下来,彭淑更确定心中的猜测。她一开始,应该就觉得自己才是侯夫人的嫡亲儿媳妇,理应执掌中馈,而谭氏只是继媳妇,根本不配。 在她的心里,继子和他的妻子,都应该像狗一样讨生活。 只是她没想到,顾氏将原配的孩子们视如己出,为了长子有安全感,也为了侯府的安定,直接将中馈给了长媳。 为了得到中馈之权,执掌侯府,她陷害谭氏。 奈何,能力匹配不上野心,刚出手便被揭穿了。为此,她索性仗着肚子放开了闹。 “你以前想必也听过,燕长林有个青梅竹马,姓颜。在我眼里,你根本不配做燕长林的正室,颜姑娘才配。只可惜,她家族罹难,被连累成了贱籍。可燕长林完全不在意,发誓此生非她不娶。” 彭淑语速慢悠悠的,仿佛在讲一个久远的故事。 故事随风入心,穆五娘很快想起之前听到的笑话,那时京都盛传燕长林荒唐得厉害,要娶一个妓子过门,为此还被燕家打了好几顿。 后来,那笑话没传多久,便听彭家要跟燕家结亲了。燕彭两家,可都是大族,高门豪族联姻,很快便将那妓子激起的浪花拍没了,她也就没关注了。 “贱籍女子,如何能与我相提并论?彭淑,你不会以为,我怕了吧?”她说罢“啧啧”的摇了摇头,“你真可怜,为掩盖得不到的失败,就抬出个妓子。” “是不是我抬出来的,你自己可以去查。也可以去问。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警告你。”彭淑扬起抹没有温度的微笑,直视过去。 “若你不按着侯爷提出来的选,死活都要留在京都,我敢保证,燕长林离京之时,便是颜姑娘回到他身边之日。你知道一个男人动了真心后是什么样子,到时候,任凭你大着肚子也好,生了十个八个也罢,他都不会回头。” 第289章 拦住她 彭淑话音落下,起身理了理衣裙,不再多言,直径大步朝园外走去。 “你把话说清楚!” 穆五娘根本不信她的话。 而且,这样不是自己主导的谈话,让她有被动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非常不爽。 然而,彭淑根本不给她机会,加快了速度。 当她走出白梅园的门,来到武安侯、顾氏两人面前时,屈膝行了一礼,“帮我拦住穆氏一刻钟。” “好。” 武安侯极其果断,立刻便同意了。 他目光落在谭氏身上,谭氏意会,点了点头便进了园子。 此时,穆五娘正追过来,堪堪要踏出园子门槛。 “五弟妹,前日我丫鬟露红不见了,这件事,你可知晓?”谭氏冷声问。 穆五娘被拦住后,彭淑目光落在燕长安身上,“劳烦兄长与我同去。” “好。” 燕长安见自己父亲都毫不犹豫的点头,他也不犹豫,“妹妹要去哪里?” “找我的丫鬟。”彭淑压低了声音。 “这边。”燕长安不问缘由,立刻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穆五娘被拦住,追不上,瞬间急得直跺脚。 情急之下,她讥讽道:“大嫂,你们的好干妹妹,勾引不了我官人,又去勾引你官人了,大嫂你就不管管?” “啪!” 谭氏闻言二话不说,直接一巴掌甩了过去。 她力气很大,将谭氏打得跌倒在地,嘴角溢血。 “弟妹,这一巴掌,是教你怎么好好说人话。你也是女人,怎可如此恶毒的造谣同为女子的淑妹妹?” 彭淑听到巴掌声,回头看了眼,露出抹愉悦笑意,这个谭氏,她真是好喜欢。 “淑妹妹,走吧。”燕长安担心妻子,想快去快回,便催促道。 彭淑转身,敛去笑意,加快了步子。 很快,审问下人的抱厦到了。 “我要见穆妈妈。”彭淑望了眼大门敞开的抱厦,只见穆妈妈、阿影等人都在,“还请兄长将其他人都清走。” “好。” 燕长安点点头,立刻肃然道:“除了淑儿妹妹的人,和穆妈妈,都立刻走。” 他想着,穆妈妈孔武有力,又心思恶毒,诡计多端,得留些人保护彭淑。 小小的一个细节,让彭淑心里狠狠暖了一下。 武安侯府上下待她,都极好。 他们好,她也要更好。 方才在白梅园里,她原本想让穆五娘直接自请下堂的。 可顾念到这是武安侯府,而她不是主子。方才干爹的意思,很明显是想将妻贬为妾。 既是他的安排,那她负责让穆氏听话便好! 就在转念间,下人们都走了,只留下染微几人,和穆妈妈。 穆妈妈见只留自己,又见燕长安一副要生吃人的模样,顿时很是忐忑。她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努力想看到穆五娘的身影。 可,任凭她望眼欲穿,也没瞧见想见的身影。 那颗本就忐忑的心,更加的不安了。 就在她极致不安时,彭淑走进抱厦,吓得她步步后退。 “彭……彭姑娘,我可是穆家的人,我是身契还在穆家,你……你不能……随便处置我!” 彭淑进入抱厦后,拉了把椅子坐下,无比亲切的道:“穆妈妈,你年纪大,站久了,腿脚受不了,不如坐下说?” “噗通!” 穆妈妈见她半点怒意也无的脸,笑意盈盈的,不但没感到安心,反而快吓死了。 那笑容,怎瘆得慌? “彭姑娘想说什么?” 她牙齿打颤的声音,都比说话的声音大。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让你劝劝你家姑娘,让她最好自贬为妾,然后跟着燕公子离开京都。” 若让外人知晓,是武安侯要儿子贬妻为妾,怕是会有非议。 届时消息传开,针对燕家的政敌,怕是要大做文章了。 燕家厚待于她,她自然要为燕家考虑。 穆妈妈闻言,迅速在心中分析这话里的讯息。 什么意思? 让她劝? 难道姑娘还好好的? 若姑娘还好好的…… 思及此,她立刻也不怕了,从地上爬起来,有几分倨傲的道:“彭姑娘,这是燕家的事,你一个干女儿,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吧。” “长不长的,你一会再定论。”彭淑眉梢轻挑,想着,不愧是掌事妈妈,有两把刷子。 只是…… 这刷子没毛。 “彭姑娘还想说什么?有什么话,跟我们姑娘说,我一奴婢,做不了主。”穆妈妈说罢便转身,双手抱胸,望向抱厦门外,“或者,彭姑娘放我去见我家姑娘,我可以在她面前替你说两句好话。” “你们主仆,还真是一脉相承。”彭淑闻言失笑。 “哼。” 穆妈妈觉得她在夸自己,冷哼了声,一副‘你休要耍手段,我们不怕’的模样 然而,下一句,彭淑又道:“都是一样的不要脸。” 穆妈妈闻言,意识自己得意早了,顿时大怒,“彭姑娘,饶是您是公府嫡女,也不该如此羞辱侯府嫡夫人。” “羞辱你们又如何?穆妈妈,你以为,让你劝,是真让你劝?你以为,我好言好语跟你说,是给你脸了是吗?” 彭淑的声音,越说越有力量,最后一个字出口时,宛若山岳压向了穆妈妈。 她也没有豁然起身,也没有拍案怒吼,但就是有山岳压来般的窒息感,让穆妈妈吓得萎了。 “你一个奴婢,将来靠谁养老?你若不记得,我可以替你想想。若穆五娘被休回穆家,你以为你还能活?穆家什么门第?武安侯府什么门第?武安侯府可以没有穆家这门姻亲,穆家舍得丢掉这门姻亲吗?穆妈妈,我劝你为自己考虑考虑,将来是想晚景凄凉,还是想体体面面的寿终正寝!” 第290章 一切都会处理好的! 彭淑掷地有声的一连串问题砸过去,直问得穆妈妈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渐渐回过神来。 “彭……彭姑娘莫要吓……吓唬老奴,武安侯府怎么可能休妻?我家姑娘,那可是身怀有孕的。” 她的气焰不敢再嚣张了,语气弱弱的,但就是不肯低头。 “穆妈妈,我要是你,我就会好好考虑下自己的前途。跟侯府闹僵,对你有什么好处?跟你交个底吧,你家姑娘先是得罪世子夫人,现在又羞辱我。她或许能因为身怀有孕躲过一劫,可你这个做奴婢的,你说能不能躲过去?还是那句话,你到底想不想寿终正寝?” “哎呀!” 穆妈妈闻言,思路瞬间便清晰了,一股热血,从心口直窜往天灵盖,头霎时便疼了起来。 她怎么忘了这一茬?! 姑娘有身孕,她怎么闹,武安侯府都会看在孩子的份上,网开一面。 可做奴婢的他们就不一样了,万一武安侯府真的震怒了,那她岂不是第一个遭殃? 原本,她没那么笃定的。可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浮现一张张幕僚的脸,他们方才审问了她……接受审问时,她没什么感觉,此刻回想起,却觉得那些幕僚的脸,凶神恶煞的,一个个,跟阎罗殿里爬出来的恶鬼般…… 侯府为什么要审她? 难道,姑娘真的没办法再护着她了吗? 若真是这样…… “扑通!” 电光火石之间,她跪了下来,“彭……彭姑娘,我要怎么做?才能保命?” “很简单。你只需要做两件事。”彭淑见她终于开窍,嘴角扬起抹淡笑。 “您请说。”穆妈妈再不敢倨傲了,变得毕恭毕敬,与方才判若两人。 “第一件,立刻劝她自贬为妾,并且出门在外时,不准说任何不利于侯府的言论。” “这奴婢能办。”穆妈妈很自信,毕竟是自己一手奶大的,“那第二件呢?” “你先办好这第一件,我再告诉你第二件。”彭淑起身,缓步往外走。 第二件事,关乎到燕长林,她得先问过他。 毕竟,这是他自己的人生。 然而,她正准备去找燕长林,他却先一步等在抱厦对过的回廊拐角处了。 那处拐角是回白梅园的必经之路,彭淑堪堪踏上回廊的台阶,他便冲了过来,“彭姑娘,如何?” 听着有几分急切的声音,彭淑仔细观察了下他的神情。 方才还一副厌倦世间一切,想要自我放逐的人,此刻变得有了几分神采和期待。 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可能被洞穿,燕长林羞愧的低下头,不敢与彭淑对视。 以前,他不敢,也不能休妻,只能自我放逐。 可现在,他可以休妻了。 那是不是说明,跟朝阳,又有了可能? “穆五娘有了你的孩子,相信这个孩子一定不是假的,否则你大嫂第一个会查出来。孩子既是真的,那她就不可能在有孕期间被休,只能贬为妾室。” 彭淑一字一句,咬字极为清楚,提醒着他,不要抱有任何幻想,也不要再逃避了,站起来,直面它。 “我知道,我说的是朝阳,她还能原谅我吗?”燕长林急切的抬起头,满目期待,瞧得人心疼。 “燕公子,当初你跟穆五娘的事发生时,你若不给朝阳休书,她或许可以忍受两女共事一夫。可,你给了她休书,为了跟穆五娘好好过日子,你放弃了她。没有哪个女人,会再选择一个放弃了自己的人。” 彭淑心底升起许多怜悯,和自责。 若不是她横插一杠,他们三人会按照前世轨迹前行,不至于闹到如此地步。 “哎。” “抱歉啊。”她话说完,觉得这三个字苍白得过分,又紧忙道:“这件事,都怪我。你放心,是我造成了如今的局面,我会负责到底。至于朝阳……你若不信我说的话,你可以自己去问问她。若她愿意跟你走,我排除万难,也会帮你把穆五娘解决掉。若她不愿意,我也会对你们负责到底。” “不是你的错,你无需负责。”燕长林摇摇头,丢下话,转身便急切的往府外走。 他确实不信朝阳不愿意再跟他和好如初的话,想要亲自去告诉她,自己休妻的好消息。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彭淑眉头拧成一条线,深感无力。 “姑娘,您要怎么负责啊?”阿影心疼道,“难不成,您要把自己赔给他们?” “傻阿影。” 彭淑被她逗笑了,伸手宠溺的刮了刮她鼻尖,卖了个关子道:“山人自有妙计。” 见她还有心情玩笑,阿影几人暗暗松口气。姑娘有法子便好,不然,她们真担心事情无法收场。 “走吧。” 彭淑敛去笑意,转身朝白梅园快步走去。 当她到白梅园时,谭氏已经将丫鬟露红失踪的事查清楚了。 “她就顶撞了两句,你至于杀了她?” 谭氏在园子里的气还没消,现在又被气到了,直接控制不住情绪,满脸要杀人的模样。 “不过是个粗扫丫鬟,大嫂何必如此动怒?”穆五娘浑然不觉得自己有错。在她眼里,粗扫丫鬟的命,哪里又她心情重要? 像这种丫鬟,外面一两银子能买两个,有些甚至是买大丫鬟时,附带赠送的,根本不值钱。 “你!” 谭氏被气得发抖,说不出话来了。 在场所有人,面色也都相当难看。 “她以前在闺中时,我见过,是个娴静懂理的好姑娘,怎入了咱们府,就彻底变了个样儿?”顾氏实在不理解,摇摇头跟武安侯嘀咕。 彭淑靠近时,恰好听了这句话,心里颇有感触,猜测是命运被改写的原因? 前世穆五娘嫁入武安侯府后,虽一生都是处子,没有儿女傍身,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可她做事小心翼翼,友好妯娌,孝顺公婆,风评还算可以。 人们谈起她,只感叹丈夫心狠荒唐,抨击朝阳狐媚有手段。 可这一世,她有孩子了,按理说,应该过得更好才对,怎么更差了呢? “淑儿,你回来了。” 正想得入迷,顾氏的余光终于瞥见了彭淑。 “如何了?”她急切问。 “将顾氏放回飞鸿院,等会便可知晓结果了。”彭淑努力给出抹让她安心的笑意,握着她的手,“干娘放心,一切都会处理好的。” 第291章 族谱 “来人,将人关进飞鸿院。” 武安侯听了彭淑的话,也不问为什么,直接便扬声吩咐道。 随着他一声令下,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立刻上前将挣扎不休的穆五娘,押着回了飞鸿院。 待人被押走后,白梅园外安静了下来,武安侯歉意道:“淑儿,委屈你了,今日这事,是我治家不严……” 听他像是要道歉,彭淑急忙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干爹无需这样说,说起来,也有我的责任。” 方才在来的路上,她思考了一路,还是决定坦白。 “我跟燕公子其实……”她言简意赅,无比歉意的将跟燕长林签契书的事说了出来。 燕家待她以温暖和公正,她不愿意期满他们。 若穆五娘这件事放在彭家,她的生父,怕是不会派人去查,他会直接先给她一耳光,然后骂她不堪。 甚至,会打死她。 可,在武安侯府,她得到了公正,干爹没有不分青红皂白,而是查清楚,拿出证据说话。 这一点,足以让她坦白。 听了她的坦白,武安侯、顾氏、谭氏,还有燕长安都愣住了。 “抱歉,欺骗了你们。”彭淑深深鞠躬,生怕不够真挚,将腰弯得很低很低。 “淑儿,你是不是为了逃离彭家?” 顾氏没有责备,也没有不高兴。相反,她很高兴,也很心疼。 高兴干女儿冒着被猜忌的风险,跟他们说实话。 心疼她,小小的孩子,却要自己筹谋,无人护持。 “是。”彭淑一个‘是’字出口,眼眶已蓄了泪水。 “不是你的错。” 顾氏直接将她拉起来,楼入怀中。 谭氏与燕长安对视一眼,两人眼里的震惊,很快被怜悯取代。他们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一个家,竟叫一个小姑娘,宁愿葬送一生,也要逃离? “淑儿,皇甫大人之前来找过我,他让我和你干娘劝劝你,同意将名字移出彭家,进皇甫家的族谱。入了皇甫家的族谱,他会护着你。你若不愿意,干爹给你想办法,自立门户,你干娘和我护着你。” 武安侯也没有生气,他只是心疼这个从来没被家人疼爱过的孩子。一个,动辄被打骂,甚至生父扬言要打死的孩子。在这样环境里长大的她,品性不坏,有怜悯之心,从来没想过恨这个世界。 她真的很好。 “谢谢……” 彭淑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像是阳光射进了她的心里,驱散了积年的冰寒和阴冷。 “淑妹妹,以后,我就是你亲嫂子,长安就是你亲兄长。若有人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会放过她。”谭氏走过来,轻轻挽着彭淑的手,笑容真挚道。 “一直很希望有个妹妹,好不容易有了,当然要宠着,谁敢欺负我妹妹,我定不饶他。”燕长安也扬声道。 “谢谢……” 彭淑的双眼,已被泪水模糊。 她从来没体会过,被这么多人宠着是什么感觉。 现在,她终于明白那是什么感觉了。 是安心。 是底气。 是阳光。 一直,她都告诉自己,要做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自己给自己遮风挡雨,就再也不会难过无亲人疼爱了。 可,哪怕是大树,也不会拒绝被人关注。 “干爹,可以自立门户?”她从顾氏怀里出来,语气迫切的问。 根据她对本朝律法的了解,这个时候,是不能立女户的。 若想要立女户,便要重新修订律法,允准女子自立门户才可以。 “办法总比困难多。淑儿你好好想想,若你想自立门户,我来帮你办。”武安侯道。 他此刻也没什么好办法,但办法都是想出来的,他相信,只要愿意去做,就一定能成功。 哪怕,要付出些代价。 听他这般说,彭淑便猜到了。想要自立门户,唯有修订律法这一条。 想要修订本朝律法,哪有那么容易? 涉及国本,不知会触犯多少人利益,牵动不知多少势力,万一一着不慎,可是会万劫不复的。 “我想想,看是入皇甫家,还是郑家,干爹事务繁忙,还是勿要为我去动本朝律法了。” 彭淑很快给出答复。 武安侯自从接管京郊大营后,便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了。若他还去碰本朝律法,怕是会树敌更多。 为了她一个人,再树强敌,实在不划算。 她也不忍心。 “没事,这些事,你干爹都能办妥。”顾氏担心她不肯受他们护持,便耐着性子道。 “干娘,不用了。”彭淑还是摇头,无比坚持。 能无成本办妥,和付出代价办妥,是不一样的。 武安侯是武将,执掌本朝律法的是文官…… 自古文武不和,若给那些文官抓到机会,后果会如何,她都不敢想。 “淑儿……” “干娘别劝了,淑儿还有镇山王王妃的事,需要麻烦您和干爹呢。”彭淑见她还要劝,急忙转移了话题。 “对,镇山王王妃的事,才是当下的正事。”武安侯接话道,“淑儿,这件事,我有几个解决的法子……“ 说话间,他看了眼周围环境,又道:“去书房说。” 虽说府里应该不会有细作,但万一有那藏得深的,谈话内容被听了去,便不妥了。 “好。” 彭淑亲昵的挽着顾氏的手,不带任何负面情绪的,跟着朝书房走去。 此时,穆妈妈已经先一步回了飞鸿院。 穆五娘被押进来时,她满眼心疼的过去,呵斥那些婆子,“你们小心些,惊了我家姑娘的胎,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押送的婆子也不接话,只将人一扔,转身便出去了。 随着她们离开,院门也落了锁。 “奶娘,他们欺人太甚!他们竟要休了我!" 穆五娘崩溃大哭,整个人跌坐在地上,也不愿起来,只一个劲儿的咒哭。 穆妈妈闻言,一颗心大颤,“竟真的是要休妻?” 她方才还不敢信,这回算是彻底信了! 侯府既敢休妻,那她必须得为自己考虑了! 女子若被休回娘家,日子必定是煎熬的,而她作为奶娘,下场更是会无比凄惨…… 不不不。 穆妈妈摇摇头,在心里暗暗嘀咕道:好不容易熬成陪嫁掌事妈妈,绝不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292章 解决办法 电光火石之间,做好决定的穆妈妈,耐着性子将穆五娘哄着坐下来,好声好气问:“姑娘,那您打算怎么办?是回穆家,还是……” “回穆家?出嫁女被休回娘家能有什么好下场?”穆五娘恨恨吼道。 一想到自己得高嫁侯府后,曾狠狠得意过,还在往日不对付的堂姐面前奚落了她好几次。若被休回家,她的脸还要吗? 听她这般说,穆妈妈深感认同,又好声好气问:“那姑娘,您打算自贬为妾?” 这也不是个好选项,但穆家只给了两个。无论穆五娘选哪一个,都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她想要的是,解决办法。 “燕家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在这里没有公道,我会去别的地方找公道!”穆五娘眼里的凄苦敛去,迅速换却成了狠劲儿。 她话音落下,穆妈妈没接话,从小奶到大的姑娘,她最是了解了,每当她露出这种眼神时,便是要大家都不得好。 若她真将事情捅到家外去,穆家和燕家一定会第一时间,问罪她这个奶母子。 届时,这两家都会杀了她! 不不不。 她连连在心里说不,好不容易熬到掌事妈妈,不能就这么放弃了!一定不能让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主子,坏了未来荣养的计划! “姑娘做什么,奴婢都支持您。” 打定主意,穆妈妈聪明地先安抚好濒临发疯边缘的穆五娘,然后又哄着道:“您现在被禁足,不好出门,奴婢出去给您打点打点,再带些好的过来,您这肚子里怀着孩子呢,可不能亏待了。” “去吧。” 穆五娘对自己这个奶娘,还是信任的,就冲方才审问时,她的证词与她说的差不多,便知道她们极有默契,以前没少干这种事。 只是,她没想到,被颠簸过的奶娘,跟她已不是一条心了。 听她同意,穆妈妈暗暗松了口气,迫不及待便出门了。 她也没去别处,直奔穆家,将事情添油加醋给穆家太夫人说了。 穆家太夫人廖氏出身不高,嫁入穆家后,便兢兢业业打理穆家,在她看来,穆家能有今日的地位,也有她一份功劳。 如今,她年纪大了,渐渐也放手了权柄,但在乎穆家羽毛这个习惯,依然在,并未因为年岁增长而消去半分。 之前传言穆五娘跟四皇子做交易,才嫁入燕家的事,她也是知晓,但燕家体面,没有问责,还帮忙平息流言,她便也沉默了。 只是……妾室茶这个事,她真的是无法相信。这得多蠢的人,才能做出这种事? “穆妈妈,你没说错?她真给人家彭姑娘端了妾室茶?”廖氏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 “太夫人,老奴不敢欺瞒于您。往日里姑娘陷害世子妃,老奴便想来禀告了,可想着姑娘也是想要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安降生,这中馈拿在自己手里才放心。可没想到,老奴一时心软,便让姑娘胆子大了,不顾老奴的劝阻,硬是要拿茶去羞辱彭姑娘。” “什么?她还陷害谭氏?” 廖氏是真没想到,问一件事,得出两件让她耳膜都要震碎的事。 这还是那个在自己跟前,乖巧懂事的五娘吗? 她都快不认识了。 “是,老奴也极力地劝阻,可姑娘不听,一意孤行。老奴只是低贱的仆,不敢不听主子的。” 穆妈妈说得情真意切,没亲眼所见,怕就真信了。 不过廖氏没全信,她执掌穆府这么多年,早就看透这些下人为了自己,多会坑蒙拐骗了。 “燕家那边怎么说?”她很快冷静下来。 “给姑娘两条路……”穆妈妈这回不敢添油加醋了,再加,她就真的要跟穆五娘回穆家,过仰人鼻息的日子了。 出嫁女被休,在自己家都没好日子过,她这个下人,就更不用提了。 “武安侯是个体面人。” 廖氏闻言长叹一声,“可惜,是咱们不体面。” 穆妈妈闻言,心头咯噔一下,这什么意思?不会真要将五娘接回来吧? 她可不想陪着被休女回来啊! “太夫人,恕老奴直言,燕家真的是一门格外好的亲事,若就此断了可惜。更何况,姑娘有了身孕,这孩子,总不能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长大。” 听她说完,廖氏冷笑一声,直言道:“这才是你的心思吧,不愿跟五娘回来,毕竟出嫁女,回来宗族不会善待她,你这个做奶母子的,日子自然也不会好过。” 穆妈妈没想自己的心思被无情揭穿,当即便一张老脸通红,吓得扑通跪下了。 “太夫人误会老奴了,老奴也是为穆家,为姑娘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她低着头,再也不敢让廖氏看到她的眼。 “哼。” 廖氏冷哼一声,满脸厉色地吩咐道:“老人,这老贱婢怂恿主子在燕家兴风作浪,致使家宅不宁,拉下去,打二十大板。” “太夫人,老奴有罪,但老奴对穆家,从始至终都是忠心耿耿的呀。老奴或许有私心,可这次回来,老奴也带了解决办法的。” 穆妈妈一听完全将责任推到别人头上无用了,便聪明地换了个说法。 果然,廖氏闻言,扬手制止了上来押人的婆子们。 “哦?什么办法?”她都没想到,这个自私自利的老奴,能有什么办法? “太夫人,燕家这门婚事,万不可失去,老奴想让三房的六娘嫁过去,六娘从小能压得住姑娘。再由老奴从中调和,保管叫姑娘顺利剩下燕家的血脉,保住这门婚事。”穆妈妈在后宅泡了一辈子,演技炉火纯青,看上去真的没有任何邪念。 但这话仔细分析下来,便是穆五娘只是工具,延续燕穆两家关系的工具。 廖氏作为在府中叱咤风云的人物,岂能听不出? 但她没有反对。 如今她这个年纪,她这个地位,她看待问题的眼光,她都不可能是个慈祥疼爱孙女的好祖母。 而是一个,带领家族,蒸蒸日上的太夫人。 “来人,备车,老身亲自去找武安侯和顾夫人谈谈。” 她甚至没有问穆六娘是否愿意,穆六娘也没做错什么,仅仅是能压住穆五娘而已。 穆妈妈闻言,暗暗松了口气,陪着小心道:“老奴伺候您。” 第293章 体面 廖氏很有诚意地带了登门礼到燕家时,武安侯已与彭淑说过解决镇山王王妃的办法了,只需等待赈灾结束,朝廷重新捡起这件事时,便可实施。 听闻廖氏登门,武安侯深深看一眼彭淑,此前,他也曾想过让穆家的人插手进来,可又一想到,自己儿子虽然是被设计的,但谁让他如此无能?这么拙劣的计谋都没看穿,也该给他个教训,不然将来走入朝堂,多的是抄家灭族的陷阱等着他。 他是严父,没想过儿子有没有那个承受能力,只觉得这一切,都是他该承受的,便没有通知穆家那边。 但,看着儿子痛苦,他也挣扎,也心疼。 只是,决定难做。 如今,这个决定,彭淑替他做了,忽然便觉得一身轻松。 或许,他已经有四个优秀的儿子了,不多那一个,没必要要求所有儿子都成才。 “见见吧。”他沉声道,也想知道穆家那边要说什么。 见面地点选在正院,彭淑也在,廖氏点名要亲自跟她道歉。 “彭姑娘,穆家教出如此不懂事的女儿,老身深感愧疚,还望你能接受我替那不肖孙女道歉,勿要怪罪于穆家。” 见面,廖氏便丝毫不拖泥带水,无比真挚的福身道歉。 她年纪大,彭淑微微避开了些,没受她的礼,“老夫人无需自责,我对穆家,从来没有芥蒂的。” “彭姑娘真是大气,老身喜欢得紧。”她说着从身后仆妇手里取过一个盒子,“这是老身的一点心意,还请彭姑娘勿要嫌弃。” 她没打开,只固执地递到彭淑手里。 盒子是檀木刻平步青云图案,看起来颇有些年头,且彭淑熟悉无比。 这是当年她过寿,穆家进献的,里头装着一套红玛瑙头面,极其珍贵,传说前前朝唯一女相戴过。那位女相极具政治才华,开创过不少德政,深受天下人爱戴。 但因她是女子,也受不少抨击,那些人抨击她长相秀丽,肯定是靠睡出来的地位。 抨击她的穿着,说她跟那些大腹便便的高官不一样,每日的心思,肯定用在打扮勾引上司上了,不然哪来的婀娜身材? 还因为她用餐时,比较优雅,被抨击矫揉造作。 可,她都挺过来了,用一件件德政,回馈整个天下,直到她故去那一刻,都在为天下操碎了心。 她死了,抨击她的声音少了,大家开始怀念她,歌颂她,赞扬她,无数诗歌,因为她而闻名遐迩。 彭淑还记得,廖氏将这套头面献上时说,“愿太后不畏洪流,不畏风浪,砥砺前行,不负韶华。” “多谢。” 彭淑没有接那盒子,推了回去,“太贵重了,老夫人可以换个没那么重的来,我对穆家,真的没有成见。” “彭姑娘若是不收,老身便要认定你没原谅我们穆家了。”她说的是穆家,而不是穆五娘。 “淑儿,接吧。” 顾氏主动将盒子接过来,递到彭淑手里,“冤家宜解不宜结。” “好吧,那我收下了,还望老夫人安心。”彭淑见干娘也不放心,便接下了。 有时候,给一个家族以敌意还在的假象,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多谢彭姑娘大气。”廖氏再次道谢,然后才话锋一转,谈起了穆五娘,“五娘做出如此有失体面,有失分寸的事,老身愧对燕侯,愧对顾夫人,也愧对五公子和世子夫人,你们还请受老身一拜。” 说着,她便款款下拜。 “老夫人无需如此,您快请上座。”顾氏是体面人,心里是极不满的,但这样的场面,实在不适合大吵大闹,便亲自将廖氏扶起来。 可廖氏见别人体面,她岂能就此没有诚意?坚持将礼数做完,才落座。 “说来惭愧,五娘做出这样的事,我这个做长辈的,却不得不过来给她求情,还请燕侯和顾夫人看在老身一把年纪的份上,从轻处罚?”她没有立刻说穆家再嫁一个过来,而是先试探武安侯的底线。 体面人说话,从来不剑拔弩张,和和气气的。虽然,此刻正厅里,两拨人,各怀心思。 武安侯心想,果然,穆家那边来个上岁数的人求,他真的不太好拒绝。 顾氏的想法,跟他差不多。 都是体面人,人家一把年岁了,好言好语,礼数周全的,承认错误的态度,还那么好。 可,想让他们原谅,着实有些困难。这要是原谅了,从轻处罚了,大儿媳和淑儿的委屈,谁来做主? 以前大儿媳主动不计较的,那是她懂事。 今日,又查出穆五娘杀了她院里的一个丫鬟,实在是可怕。 儿媳妇懂事,他们做公公婆婆的,不能不懂事啊。 可,这说话的分寸…… “廖老夫人,这……” 武安侯生疏地加了个廖。 “廖老夫人,我想,您也不希……” 谭氏见公公要出言拒绝,立刻便打断了他的话。公公现在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这话若是他说出来,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曲解诽谤,对他的形象非常不利。 到时候,他的政敌会攻击他逼迫儿子休有孕妻子,还会攻击他不尊老人,廖氏都这么低姿态了,他还冷血无情。 不明真相的人,根本不会听他们解释,只会高兴地看着炽手可热的人,从高高的高塔上跌下来,跌得满身碎骨。 “廖老夫人。” 然而,谭氏话说到一半,又被彭淑打断了,她抢着说道:“您不必试探,我干爹一言九鼎,绝不朝令夕改,否则这满府上下,这偌大的燕氏宗族,岂不是都要上行下效,届时该如何管理?” 她说得极快,几乎不给人和人插嘴的机会。 在她说到一半时,顾氏拉了下她,她全当没这回事。 三两下,话出口,满堂寂静。 “彭姑娘,不知的人,还以为这侯府是你做主呢。”廖氏的脸色冷下来,目光也不再和蔼,早已被冰冷和愤怒取代。 在体面慈祥和冷酷狠心之间,她切换自如。 她的气质,也在陡然间,让人仿佛看到了喋血两个字。 “抱歉啊廖夫人,侯府确实不是我在做主,但有些话我说,总比侯府里的人说好。有什么骂名,尽加我身。我能豁出去,您能吗? 您若不满意,尽管去跟外人说,说我跋扈不讲理,迫害您的孙女,说我手太长,竟管到侯府里来。但您别妄想说侯府半句不妥。如若不然,后果自负。” “你……你……”廖氏没想到她竟将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提前说了出来。 见她终于失态,彭淑趁机示意了下谭氏。 谭氏也不知为何,福至心灵,瞬间便明白过来了,这是叫她唱红脸! 第294章 我帮你解决 “严重了严重了。” 谭氏扬起抹得体笑意,上前扶着廖氏,“太夫人您莫要动怒,我淑妹妹年轻,没分寸,您是穆家的老泰山,别跟她小孩子一般见识。” “世子夫人你也看到了,她一个外家女,在侯府这般猖狂,不知的人还以为是侯府给她的胆呢。”廖氏也不想就此闹僵,说两句便没继续了。 “是是是,她确实又失分寸。不过,话也不无道理。我公爹是武安侯府的侯爷,这朝令夕改,确实不妥。老夫人您看,咱还有没有别的解决办法?毕竟,燕氏阖族上下,人不多不少,数百人是有的。若族里的人上行下效,是真的不好管理。一个家族,若从根里烂了,就离家道中落不远了。” 面对谭氏的好言好语,廖氏岂能不知她跟彭淑是在做戏? 可还能有什么办法? 人家把她的路都堵死了。 “这办法嘛……”她顿了顿。 饶是她不觉得这个办法有什么不妥,却临到出口时,却有些难以启齿了。 “您尽管直言,若有什么不妥的,咱们再商量。”她谭氏见她卡壳了,紧忙追问。 “老身也不想手那么长,插手侯府的事。”廖氏说罢,阴阳了眼彭淑,才继续道:“只是,五娘身怀有孕,若被休,对孩子也不好。” “可以自贬为妾。”被阴阳的彭淑凉凉道。 “你……” “太夫人勿恼。”谭氏见她的火气又要被点起来,立刻出声安抚,“我们也是考虑到孩子,才有的这第二条路。不然,五娘做出那样的事,肯定是要被休回家的。不过,您若是还有更好的办法,我们还可以商量。燕穆两家,缔结两姓之好,自也不希望成为仇人。” “孩子在妾室身边长大,传出去,终究要影响前程。我家四娘素来能干,为人也正直,老身是想请侯府给个面子,让她以正室的名分,嫁过来。” 这话出口,她一张老脸烫得通红。 “这……” 谭氏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求助地望向武安侯。 武安侯也是愣住的,他就从未想过让儿子再从穆家娶一个过来。 “太夫人稍安,这不是小事,我们需要商量商量,还需要问过两个孩子的意思。”顾氏见武安侯一时之间得不出答案,便出言安抚了下。 “应该的应该的。”廖氏自己也没什么脸,自也不好意思催促。 “还请老夫人稍作休息,我们商议好,便过来与您详谈。”谭氏招呼来丫鬟,给廖氏上茶后,一家人出了正厅,前往书房商议。 出了正厅后,燕长林刚好没什么精气神的回来。见他一副被抽干了的模样,彭淑便知他被拒绝了。 “混账东西,你又去了哪里?还不跟去书房议事?” 见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武安侯便气得心梗。 而燕长林,根本不在意他的责骂,仿佛听不见一样,任凭他如何责备,就是无动于衷。 他越无动于衷,武安侯便越气,恨不得打个几十大板。 “干爹,我跟他先谈谈吧。” 见父子俩就要上演棍棒底下出孝子,彭淑急忙提议。 “淑儿好好教教他,叫他怎么做个有担当的人!”武安侯丢下话,拂袖大步而去。 顾氏心疼儿子,临走前,叮嘱道:“别惹你爹生气了,好好想想吧。” 谭氏是长嫂,不好说什么,燕长安拍了拍他肩膀,宽慰了句:“爹是在气头上,咱们当儿子的,道个歉,就能过去。” “谢谢大哥。”燕长林声音低低道。 待所有人离开,彭淑才问:“被拒绝了?” “你说得没错,她对我,都快放下了。”燕长林这时才没有无动于衷,他抬起头,满眼的灰暗和挫败,“真是我没处理好,是我对不起她,也是我让穆五娘变了个人。” “穆五娘变成如今这个样子,跟你没什么关系,你无需自责。只是,现在穆家提出,再嫁一个穆家女过来给你当正室,你是怎么想的?” “呵。” 燕长林闻言讥讽一笑,“我怕是无福消受。” “燕家现在如日中天,是很多人争抢的对象,穆家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你若不愿意,干爹干娘自然也不会逼迫你。就是穆五娘有些棘手,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彭淑道。 其实,事情到这一步,已经很好解决了。 “我自然是不愿的。我这人心很小,装不下太多东西。”燕长林苦笑道。 “好,既然你不愿,那我去帮你解决。”彭淑说罢,抬步便往飞鸿院去。 此刻,穆五娘已经不哭了,只焦急的等穆妈妈回去。 可,左等右等,总是等不到。 “嘎……” 院子木门打开,听着声音,她急切的奔过来,“奶娘……怎是你?” 当看到彭淑的脸,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不怎么平静的脸,几乎瞬间变得狰狞。 “在等穆妈妈?” 彭淑拉了下椅子,慵懒坐下,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问道。 话问出口,也不等她回答,又继续道:“你还不知道吧?穆妈妈去了穆家,把你在侯府做的事,都跟穆家说了,你猜穆家怎么做?” “穆家是我的娘家,还能怎么做?当然是替我出头了!”穆五娘咬着牙,狠狠道。 话虽如此说,她心里却没什么底,声音都弱了不少。 面对她的嘴硬,彭淑报以冷笑,“穆家要再嫁一个穆家女过来,给你当主母。你愿不愿意自贬为妾,已经不重要了。” “不可能!” 穆五娘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个结果,她不愿相信,也不可能相信! “穆家不会这么对我!也不可能这么对我!” 她大声的强调着,仿佛声音大一些,事情就不会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你若不信,可以去正厅看看,你祖母还在呢。”彭淑见她近乎疯魔,觉得火候也差不多了,便起身往外走,“穆五娘,我要是你,我就自贬为妾,这也算是对你过去犯的错的一种惩罚。受了罚,谭氏想再向你发难,就没有借口了。而燕长林身边,又只有你一人,你还可以率先生出他的第一个孩子,将来位分恢复,也不是不可能。” 第295章 想好怎么过了吗 “呵!” 穆五娘冷笑一声,她眼里的恨意,仿佛都要溢出来了,“彭淑,我知道你恨我,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想让我自贬为妾,给你让位?你做梦!我不会给你嘲笑我的机会!” “哈哈哈……”彭淑闻言大声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笑得眼泪都下来了,“不让我嘲笑你?我都笑心想事成了好吧。” “你闭嘴!”穆五娘气急败坏,冲过来扬手就要打,“我跟你拼了!” 彭淑后退几步,扬手紧紧箍住她的手腕,笑容敛去,眼眸被冰冷取代,一字一句,不容质疑的道:“现在,你的禁足解除了,自己出去看看吧,看看是我要抢你的位置,还是你们穆家人要抢你的位置。” 话毕,她放开手,并小心的扶了穆五娘一把,防止她摔倒。 她摔倒不摔倒,彭淑是不在乎的,她在乎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那可是干娘唯一嫡亲孙。 扶好后,她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不想穆家再嫁一个过来,你就去侯爷跟前认错,说你之前犯错,想自贬为妾赎罪,侯爷自然不会为难你了。哦,还有,千万不要想着留在京都,不然的孩子生下来,你肯定留不住。” 穆五娘愣愣的看着她扶稳自己,又看着她一面说,一面还给自己整理凌乱的碎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更让她不解的是,她在她眼里没看到敌意……只看到了游刃有余的碾压。 “穆家真的要再嫁一个过来?”她喃喃自语。 可惜,当下没人能回答,彭淑不知何时已走远了。 而这个问题,犹如细长的毒蛇,缠上了她,让她坐立难安。 “出去看看。”她自语道。 说干就干,她起身往外走。 原本紧闭的院门,果然已对她畅通无阻了。 她一路朝正院正厅走去。 此时,燕家的人都在书房,只有廖氏在正厅喝茶,穆妈妈随时伺候着。 “太夫人,您放心,到时候由老奴从中调停,四姑娘跟五姑娘肯定能处好,齐心协力在燕家站稳脚跟。”穆妈妈狗腿子般道。 附近看守的丫鬟,早得了彭淑的提醒,都走了,是以穆五娘靠近根本无人禀报。 正厅里的人,也都没发现她已在门外了。 隔着一堵门,声音清晰的传了出来。 “五姑娘势单力薄,在侯府怎么斗得过那几个前头生的?四姑娘过来,局面就不一样了。四姑娘比五姑娘沉稳有计谋,再由老奴辅佐,说不定,世子之位,都能易主。”穆妈妈喋喋不休,无比卖力。 穆五娘听着,一颗心直坠谷底,眼泪不要命的往下落。 说是去打点的奶娘,原来在给她自己谋后路! 口口声声说疼爱自己的祖母,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候,却要把跟她有仇的堂姐嫁过来抢她的位置! “你们做梦!” 她怒不可遏的冲进去,怒视廖氏,“这个位置,我就算便宜彭淑!也不会让给穆家任何人!” 此时,早一步过来,躲在正厅之后的彭淑:“……” 这算什么便宜?明明是水深火热! 跟她一道站在正厅之后,屋檐下的燕长林,有些尴尬,轻声道:“抱歉。” “不必道歉。”彭淑摇摇头,怜悯的凝视他,“你想要以后该怎么过了吗?如果太痛苦,没必要勉强自己。” 第296章 道歉 “谢谢你,彭姑娘。” 燕长林抬头望向湛蓝湛蓝的天,一颗心,仿佛飞到了云上,漂泊无依。 “父亲告诉我,人活在世上,哪能事事如意?一开始,我不信。现在……呵……” 他自嘲地轻笑了一声,“现在信了。我的家族,免我为生计发愁,让我优渥长大,我自然不能因为情感的不顺,便真的自暴自弃。” 彭淑闻言,很是惊讶。这根本不像要自我放逐的人说出来的话。 她深深凝望着眼前少年,发现他的脸上,不知何时,没了稚气,多了几分沉稳。 也多了几分沧桑。 “谢谢你,彭姑娘。”他再次道谢,没来由的。 “穆五娘或许不是个好妻子,但她既然怀了我的孩子,我便会负责到底,这是燕家男人的担当。以前是我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彭淑微微点了点头,面对这个忽然选择长大的少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拍拍他的肩膀道:“人生一世,你会找到自己的价值。” “嗯。”燕长林露出抹再也没有少年意气风发的笑,他的眼眸里,仿佛写满了权衡利弊的无奈。 此时,正厅里,穆五娘闹开后,廖氏见她既知道了,便也不装了,直接疾言厉色道:“五娘,素日里老身是如何教你的?是老身教你挑拨关系?是老身教你栽赃陷害?不,老身这些一样都没教你!老身教你贤良淑德,教你相夫教子,你学会了哪样?你哪一样都没学会。现在侯府要休了你,老身为保你能继续留在侯府,老脸不要了,上门来求,你便是这样报答老身的?” 她的话,一字一句,犹如锥子般,砸入穆五娘的心里,让她心痛得直不起身,痛苦地跌坐在地上,泪如涌泉。 别人说这话,她还不那么难过,可自己的亲祖母,却说让堂姐嫁过来,是为她好? “祖母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那这侯府我离去便是!祖母无需为了我,让堂姐也嫁过来!”她歇斯底里地怒吼。 “休得胡闹,你要离开侯府,是你自己的事,侯府的骨血不能流落在外。你都是要当母亲的人了,要为孩子考虑。”廖氏知道穆五娘是在威胁她,她嘴角扬起抹冷笑,根本不怕。 “呵。” 穆五娘发现自己连威胁离开都不能了。 “你作为孩子的生母,却是妾室,孩子若跟着妾室长大,将来还有什么前程?你堂姐过来做正室,你的孩子养在她名下,算是嫡子。”廖氏以绝对的不可置疑,仿佛不是在跟亲孙女说话,而是对不喜欢的下属发布命令般。 穆五娘闻言,悲凉笑起来,“侯府敢在我有孕时扬言要休妻,果然是有底气的,我的娘家,根本不会为了我出头,侯府当然随便拿捏了。” 她仿佛想通了什么,擦干眼泪站起来,行尸走肉般往外走。 “站住。” 廖氏见她要走,眉头一蹙,厉声喝道。 穆五娘满面讥讽地转身,“祖母还有什么吩咐吗?” “跪下,亲家没原谅你,不准起来。”廖氏冰冷命令。 “姑娘,跪下吧。”穆妈妈道。 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回过神来后,当即吓了个半死,顾不上穆五娘才是她的顶头主子了,一门心思只想讨好廖氏,好在穆四娘嫁过来时,去伺候新主子。 穆五娘仇视的目光盯着她,“不忠的贱婢!” 被自己奶大的姑娘骂贱婢,穆妈妈眼里为数不多的愧疚,瞬间蒸发。 她上前用力一摁,直接将穆五娘摁在地上,“太夫人让您跪,您便跪吧!” 见她强行让自己孙女跪下,廖氏眉头微蹙,很是不满,但她没制止。她需要让这个孙女认清现实,提前杀她的威风,好叫另一个孙女嫁过来后,能轻松压住她。 一个沦为妾室的孙女,自然没有正室值得她重视。 “这是怎么了?” 恰好此时,武安侯、顾氏、谭氏和燕长安被惊动,也都过来了。 方才那一幕,他们真真切切看在眼里。 当即,几人脸色便都有些不好看了。 顾氏上前扶住穆五娘,缓声道:“有了身孕,便莫要跪来跪去的。” 她也不是心疼穆五娘,纯粹是因为廖氏在燕家发号施令,罚跪她的儿媳而不痛快。 被迫跪下的穆五娘,见亲婆母亲自将她扶起,顿时心里一暖,愧疚便排山倒海般袭来。 “母亲,五娘知道错了。”她大哭着道歉,“是五娘心术不正,闹得家里鸡犬不宁,现在五娘愿意自贬为妾,一辈子以妾室的身份,侍奉官人,孝顺父亲母亲,还请父亲母亲不要给官人再娶穆家女。” 她说着不顾顾氏扶着,又跪下了。 “五娘也愿意跟官人离京,不管官人去哪里,五娘都跟着。只求父亲母亲不要让他再娶穆家女,其他家,任何人都可以,只要不是穆家女。” “混账,长辈的事,岂容你多嘴?”廖氏一听竟然不让穆家女嫁过来,顿时便怒了,难道她以后要以妾室的亲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身份,跟武安侯府来往吗? 听她说愿意自贬为妾,武安侯和顾氏对视一眼,两人都同时暗暗松了口气。 他们也并不想再娶一位穆家女过来,他们自家人没什么,传出去却不好听。 如今正是皇权交替的紧要时刻,燕家正处于风口浪尖,实在不能太过于张扬。 “太夫人勿恼,本侯与夫人商议过了,犬子无能,配不上穆家两位姑娘,如今五娘既愿自贬为妾,那便听她的。”武安侯不容置疑道。 “父亲,母亲,太夫人难得来一趟,儿媳去准备家宴?” 廖氏想说什么,刚张开嘴,声音还没发出来呢,谭氏便抢先一步,终止了这个话题。 “嗯。本侯还有事,便不奉陪了。” 武安侯一眼看穿廖氏的打算,对这种为了利益,不顾孙女死活的老妇人,他没什么好脸色,丢下话,转身大步离去。 “老大媳妇你好好招待,穆氏,你跟我来。” 顾氏也不太想搭理廖氏,领着穆五娘便从正厅出来,准备去鹿鸣院找彭淑。 此刻,站在正厅之后的彭淑和燕长林对视一眼,也迅速从屋檐下离开。 待彭淑回到鹿鸣院时,顾氏领着穆五娘也堪堪赶到了。 “穆氏,给淑儿道歉。” 见面顾氏二话不说,直接让穆五娘先道歉。 穆五娘早已不敢不服,很顺从的福身道歉道:“彭姑娘,对不住,是我臆想太过,冒犯了你,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 “好。”彭淑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为难。 再怎么说,穆五娘肚子里怀的,也是干娘的亲孙。 而且,没必要在别人家,喊打喊杀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淑儿,你受委屈了……” “老夫人,成毅侯夫人求见。” 正说着,外头婆子急匆匆来报。 “干娘去忙吧,我正好有话要对穆姨娘说。” 彭淑一句穆姨娘,直听得穆五娘身体一抖,险些都站住。 她原本收住的眼泪,又一下子落下了。 好好的五少夫人身份,一夕之间没了。 顾氏见她又落泪,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宽慰的话,叮嘱了句彭淑别不开心,便出去了。 待她走后,穆五娘屈辱道:“彭姑娘,以后还请你善待我的孩子。” 彭淑闻言眉梢轻挑,“嗯?” “我是卑贱的妾室,自不配抚养孩子。我的孩子也不能跟在妾室身边长大,你以后进门,这个孩子……就当是我为你生的。”穆五娘艰难的说着,每说一个字,心便痛一分。 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多愚蠢,多沉不住气。 “穆五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固执的认为,我会嫁进燕家。但我不想跟你多扯这件事了,我只告诉你,我不可能嫁入燕家。你若能照顾好燕长林,照顾好孩子,正妻的位置,还是可以恢复的,你明白吗?但前提是,你好好做人,不要再行将踏错了。” 彭淑摇摇头,不顾穆五娘的震惊,直接吩咐秋意道:“送穆姨娘出去吧,让她好好收拾,准备出京。” “穆姨娘,走吧。” 秋意做个的请的手势,不容她拒绝,哪怕是犹豫一个呼吸,便上手直接‘请’。 很快,鹿鸣院安静下来,楚灵珊从内室里出来,拍着胸脯道:“太惊险了,我只是陪你串个门而已,就看了这么大一出戏……” “哎,不对。” 她一副自说自话的模样,“那穆妈妈受到处罚了吗?方才就属她叫的最欢,现在穆五娘被贬为妾室,她怎么还好好的?” “放心,她跑不了。”彭淑慢悠悠坐下来,顺手端了杯茶喝。 喝着茶,便想起还有一副画还未作完,便吩咐道:“秋意,将我的颜料搬来,我要作画。” “你画着,我去找素素玩。” 楚灵珊好奇穆妈妈的下场,心痒难耐,忍不住了,决定亲自去探探。 彭淑无奈摇摇头,由着她了。 此时,还在正厅里的廖氏,越想心里越不痛快。随着府里的人改口唤穆五娘为姨娘,她的老脸便也越来越扛不住。 这一没脸,她便想起了努力想要降低存在感的穆妈妈。 第297章 胸有成竹 一副燕家的全家福,画了将近三天。 这三天里,彭淑两耳不闻窗外事,完全进入了忘我之境。 直到画笔落下,外界的声音,才选择性的进入耳中。 “彭姑娘,不知能否画一副我爹娘的画像,我离京时,想带着走。” 不过短短小三天的样子,燕长林便完全变了个人。彭淑寻声看去,当看到他刮了胡子的脸,微微一愣。 刮了胡子的他,虽恢复了几分成亲前的俊秀,却并没有恢复意气风发,有的只是更加的沉稳。 “好啊。” 她欣然应下。 画两幅肖像画,并不需要太多时间。 “你让彭淑休息下。” 楚灵珊端着托盘过来,胳膊肘一拐,一把把人挤开,自己来到彭淑面前,“你家巧微做的酥山。” 所谓酥山,便是冰淇淋,彭淑最好这一口。 她眼前一亮,提起的画笔又放下,拿起勺子便吃,“巧微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是呢,我已经让喜桃拜她为师了。不过她没同意,说要你同意才能收徒。”楚灵珊讨好的凑过来,“怎么样?我这个面子,你能给吗?” “拜吧拜吧。”彭淑三两口吃完,意犹未尽的抿了抿唇,吩咐道:“巧微,再做一份。” “淑儿,少吃些甜食,小心你的牙。” 顾氏和武安侯听说她画好了,也都过来瞧画。此刻的两人,满面吹风,状态别提多好了。 想来也是,家事处理妥当,武安侯在朝中又如日中天,这种情况下,状态想不好都难。 “干爹,干娘。”彭淑紧忙起身见礼。 “淑儿不必多礼。”武安侯负手端详着眼前精美的画作,不住的满意点头,“以淑儿的造诣,这次镇山王王妃的事,肯定能顺利解决。” “大好的日子,说那倒霉催的做什么?”顾氏不满的白了他一眼,变戏法般,从身后掏出只烤鸡,“淑儿,给。” “惠祥楼的?” 彭淑看到烤鸡的瞬间,立刻饥肠辘辘了,仿佛这三天真的没吃任何东西般。 “知道你喜欢,我特地把惠祥楼的大师傅请到府里来,守着时辰做。见你快画完了,大师傅才动手,现在温度刚刚好。” “你干娘为了你闻不出来,特地包得严严实实。”武安侯笑道,“昨日镇山王过来,知道惠祥楼大师傅在,想带一只回去给凤阳郡主,她都没同意,生怕你突然画完,大师傅没空给你做。” “镇山王来过?” 彭淑上下起手,一边掰着烤鸡吃,一边问。 “你闭嘴,淑儿累了三天,好不容易停下来,你净说些让人不痛快的。”顾氏气得瞪了眼武安侯,才暖声回答道:“他过来跟你没关系,是因为朝廷的事。不过,我问了,他说有小王爷守着,郡主正在恢复了。” “也没去看过凤阳。”彭淑轻叹一声,“楚二,明日咱们去看看凤阳吧。” “行,明日干娘陪你们去。”顾氏点点头,忙不迭的吩咐人下去准备登门礼。 “过几日吧。”武安侯目光从全家福上收回来,凝望向彭淑,语气沉沉道:“如今城外灾情基本已得到控制,房家那边又不遗余力的抹黑你,咱们得快些行动起来了。” “房家那边真是不要脸。” 彭淑还没问是怎么个情况呢,顾氏先义愤填膺的骂上了,“他们竟将房柳氏中风的事,怪在你头上,说是你气的!分明是他们自己要去宫门口跪,跪中风了,还有脸怪别人,哼!” “房柳氏还没好?” 彭淑问完便觉得自己多此一问了,尴尬的吐吐舌。 “据可靠消息,她可能快不行了。所以,我们明日立刻去军中。争取在房柳氏死前,多做些事。”武安侯在心里长叹一声,若房柳氏死了,又是扯不完的皮。 不过,他也胸有成竹,一定能保住彭淑。 “好,听干爹的。”彭淑点点头,她说罢仰头看了看天,发现已是下午时分,距离天黑,也就一两个时辰了。 “那我去准备。”顾氏也急切起来。 “淑儿,你先好好休息,明日与我同去军中即可,其余事,无需你担心。”武安侯说罢又满意的端详眼前的画。 整幅画不算小,但也不算大,远不如上一副大,但这幅画画得更精致,更有意境,花费了极大的心思。 “我也去。” 彭淑是没心情欣赏自己的画的,她跟着顾氏一同出了画室,回了鹿鸣院。 “巧微,做些可口的,一会我带去看凤阳。” 进院后,她便立刻吩咐。趁现在还有时间,她打算连夜去看看凤阳。 “巧微,多准备一份。”楚灵珊机灵的吩咐,吩咐完推搡着喜桃,“快去拜师,彭淑同意了。” 这几天的相处,喜桃对巧微,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一听终于能拜师了,开心得一蹦三跳,跟要成仙了似的。 “彭淑。” 喜桃去厨房后,楚灵珊拉住彭淑,冲门外努了努嘴。 彭淑见她嘴巴都要歪到耳朵根了,回头看了眼,便见燕长林在院外徘徊,像是有什么事般,心事重重的。 “哎。” 她一拍脑门,招手唤来阿影,“你去问告诉燕公子,让他到地方后,给我来封信告知具体地址,我画好了画,便给他送去。” “是。” “燕长林变化好大。”楚灵珊目送阿影去到燕长林面前后,重重叹息道,“以前,我娘常说,说我二哥长大就能懂事,我嗤之以鼻,一个纨绔,怎么可能突然懂事?现在我信了这话,人真的可以一夜之间变懂事。” “其实做一辈子纨绔挺好的。”彭淑转身,慢悠悠往卧房走。 她作画时,都是站着的,现在小腿有些疼,想躺会。 回到卧房后,楚灵珊看出她小腿疼,很仗义的给她捏了捏腿,一边捏,还一边跟她说最近几天的八卦。 “七公主的婚事提上日程了,只等齐王封王仪式结束,便大婚。大婚后,齐王就要带他母妃前往弃城。” “哪天封王?”彭淑闭着眼睛,懒懒问。 “好像是后天,钦天监新换了个监正,测算了吉日,最近的吉日就在后天。”楚灵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她的关注点不在这里,又继续道:“七公主真是可怜,哎。” 彭淑没接话,李星让会自愿去弃城? 呵 她冷笑一声。 这话也就骗骗心有愧疚的承乾帝罢了。 瞧着吧,等七公主的婚事过后,他又能找到别的理由不走。 “姑娘,点心都准备好了。” 说话间,巧微过来禀报。 “走,去看凤阳。”彭淑强忍着困意起身道。 第298章 休妻 春日的夜,还是有些冷。 出得门来,寒风撩起车帘,穿少了的彭淑和楚灵珊,同时缩了缩脖子。 好在,楚灵珊害怕被李肃派人暗杀,挨着彭淑,挨得紧紧的,倒也起到了几分取暖的作用。 “轰!” 马车大约走了两刻钟的样子,忽然被迫停下,挨着的两人,身体齐齐往前倾去。 “淑妹妹。” 堪堪坐稳,彭淑便眉头一蹙,听到了李星让的声音。 她眉头一蹙,压低了声音道:“楚二,都怪你,跟我提什么李星让,看吧,遇到了!” 楚灵珊也觉得晦气,但绝不承认跟自己有关,“你自己的烂桃花,怪我咯?” “淑妹妹,我知道你在里面。” 马车外的李星让迟迟等不到彭淑的声音,声音扬了扬。 “我就要去弃城了,特地来问问,你可愿意随我同去?” 彭淑:“……” 她真的想不通,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话的? “我知,弃城路远,但妹妹若不嫌弃,随我同去,本王正妃之位,定是你的。” 车外的李星让也不知为何,他发现自己竟突然变得很急切。他派人在燕家等了三日,终于等到她出门了,收到飞鸽传书,他立刻便快马追来。过来时,他都想好了,一定要让她主动说想跟随。可,此刻,他等不及了,话一下子脱口而出。 话出口后,他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应该是棋差一着了。对付女孩子,关键时刻,要让她们主动,才好掌控的。 听他恬不知耻,彭淑大无语住了。 谁要他正妃之位?她的爱好又不是为人妻? “臣女上有高堂要孝顺,恐怕不能跟随。至于殿下的正妃之位,臣女福薄,恐怕无缘了。”她撇撇嘴,凉凉拒绝了。 “淑妹妹,你是在生气我那日没管你吗?那日我可以解释的,没有真的不管你。”李星让一听到拒绝的话,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一双急切的眸子,凝视着垂落的车帘,恨不得上前撩起,然后长身而入。 楚灵珊偷偷撩起车帘看了眼,发现马车被堵在一处巷子口,看上去像是两辆马车相撞了。而李星让的人,将前后的路都拦住了,不准行人过来。 不过,如今城中住着流民,百姓们也都不会夜间出门,街上空荡荡的,没人注意这边。 但,街道两侧的铺子里,是有人的,那些人躲在屋子里,悄悄注视着这里的情况。 “这齐王,真没分寸。”楚灵珊眉头深蹙,“嘴里说着要娶你做正妃,却不为你的名声考虑。” “齐王,终身大事,理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在这里拦住我的马车,是什么意思?你是唯恐我逃得性命,死太慢?” 彭淑低估了他不要脸的程度,脾气一下子便上来了,语气冰寒,毫不客气。 说罢继续又道:“还请王爷让开,不要拦我的马车了。若王爷听不懂人话,我再强调一遍,我,彭淑,不稀罕你的正妃之位。拒绝你,不是因为生气,更不是因为别的任何原因,而是单纯的不喜欢你,你听明白了吗?” 她咬字很清楚,一字一句,用了几大的力气。根本也不管他的身份,就是要说得明明白白! 李星让听着,一颗心不受控制的剧痛起来。他满是期待的脸,迅速变黑,然后浮上恼怒。 作为皇子,作为王,他第一次被如此清晰明确的拒绝。 这让他恼怒,愤怒。 可,心里的怒意,不知为何,很快便消失了,换而之的是不甘心,和强烈的征服欲。 “淑妹妹,我原谅你的无礼,你好好考虑一下。” 就在他想要撩起车帘,登车时,一道快马驰骋而来,他看到马上的人,撩车帘的动作停下,到嘴边的话,也变成了考虑一下。 “齐王?” 策马赶来的李肃,面若寒霜,犹如一柄泛着冲天杀意的凌厉宝剑,直接镇住了在场所有人,包括马车里的楚灵珊。 彭淑听到他的声音,满身警惕被慵懒取代。她就知道他回来,他果然永远不会让她失望。 “皇叔。” 李星让下马拱手行礼,只是,余光乃是不甘的注视着车帘。方才,他的手,近乎碰到了面车帘了。 自从封王后,他便再没见过彭淑了,此刻好想见见她。 她看到自己封王,想来也会为之倾倒吧。他可是这一代第一个封王的皇子,比之大皇兄等,不知要强多少倍。 若她见到自己封王后的英姿,定会改变主意的。 此时,他仿佛没听到她说的那些不喜欢她的话,被自动屏蔽了。 “本王刚从城外回来,城外洪灾还是很严重,你不思为你父皇分忧,在这里做什么?拦着武安侯府的马车做什么?莫非,封了王,便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李肃眸光危险,一字一句,都裹着震慑一切的威势。 李星让听到最后两句,心头咯噔一下,忙吩咐人将另一辆马车拉开,然后陪着小心道:“皇叔明察,星让不知这是武安侯府的马车,只是路窄,两辆马车相撞到一起,挡了我的路而已。” “星让,你是你兄弟几个里,第一个封王的。有些事,本王作为皇叔,有义务提醒你。武安侯执掌京郊大营,任何藩王,均不可私自结交。速速回去吧。”李肃说罢打马上前几步,直接将李星让的马逼退。 李星让见他咄咄逼人,心里很是不痛快。可,他也知道,自己这个齐王,跟贤王根本没法比。人家齐王是先帝唯一遗腹子,从八岁开始,便有资格指挥军队了。 而他,光杆王爷一个罢了。 “是。” 他不甘的上马,挥动马鞭,疾速而去。 听着马蹄声渐渐远去,李肃望了眼马车,嘴角扬笑,也调转马头,往贤王府的方向,绝尘而去。 “吓死我了!” 马车继续缓缓而动后,大气不敢出的楚灵珊,拍拍胸脯,重重舒了口气。 “你是怕齐王,还是贤王?”彭淑笑问。 “当然是贤王!那可是我祖父都怕的杀神。至于齐王……我祖父说,不足挂齿。”楚灵珊心有余悸道。 彭淑闻言不知为李肃感到高兴,还是悲哀。 大启朝立国数百年,出过的王爷,不在少数。基本上每一朝都会出现几个,或者几十个。而,不知凡几的王爷里,只有少数王爷,能有一番建树,并且善终。 大部分王爷,都是朝廷的米虫,或者不得善终。 若猜测得没错,李星让在信国公眼里,与那些米虫王爷没什么区别,都是要在下一朝时,被清理掉的。 王府开销很大,若王爷无建树,朝中大臣们,会想方设法,削减王爷的用度,或者直接设计将他从王位拉下来。 这种事,彭淑自己也做过。 前世时,她彻查国朝税务,发现每个月给王府拨的膳款,就高达二百八十多万两。这还不包含给王府的房屋修缮、郡主嫁妆、小王爷们的零花、衣裳…… 一笔银子算下来,她一口气拔掉了七座王府。为此,没少被宗室攻击。 也出现了不少,说她要杀尽皇族,自己称帝的传言。 “姑娘,到了。” 飘远的思绪,被小七拉了回来。彭淑撩起车帘,镇山王王府的门头,映入眼帘。 染微已下车,去叩门了。 待两人下了马车,负责看门的门房,已急匆匆去禀告去了。 不多会,曹定亲自出门来迎。 “小的见过两位姑娘。” 如今的曹定,对彭淑和楚灵珊的态度,那叫一个恭敬。 “曹管事,凤阳如何了?”彭淑顺着他的手势进了门,“可好些了?” “伤势好了很多。”曹定不敢有丝毫怠慢,更加恭敬的回答,“只是,郡主总不爱说话,得知您二位过来,她才有了几分多余的表情。” “王爷呢?可在?”彭淑闻言暗暗松了口气,身体的只要没问题,心里的问题,就好办多了。 “王爷在书房。”曹定回答得也快,可见是得镇山王允许的,“王爷感谢两位姑娘救了郡主,已着人准备宴席,王爷说,一会要亲自感谢两位。” “镇山王太客气了。”彭淑与楚灵珊对视一眼,两人都听出了曹定话里的意思。 镇山王愿意感谢她们,说明他不在意王妃的事? 似乎看出两人的猜想,曹定又道:“房氏做出如此事,王爷震怒,已下了休书。” “王爷休妻了?”彭淑一惊。 “是。”曹定点点头。 “那她的身份……” 彭淑不由得有些期待期待。若镇山王这边能证明房氏的假的,那便好办了。 曹定也知道她期待什么,没接话,只摇了摇头。 见他摇头,彭淑和楚灵珊都大失所望。 看来,房氏的身份,还真是棘手。 “两位姑娘,到了。里是内院,小的不便前往。”曹定说罢,吩咐内院看门的婆子道:“带两位姑娘去见郡主。” 婆子是新面孔,很是恭敬有礼,面相也好。 “两位姑娘放心,这是贤王殿下送来的人。”曹定担心两人多想,解释了两句。 听到贤王二字,彭淑和楚灵珊都放心了很多。镇山王王府被房氏把持多年,两人还真不太敢贸然踏入。 如今,府里的人换了个遍,还是贤王送来的人,就大可不必担心了。 第299章 见到凤阳 进了镇山王王府内院,听婆子介绍,彭淑才知道,凤阳自从出事后,就不住在原先的院子,改住栖迟院了。 栖迟院距离王府的书房近,比之原先的院子,要开阔和幽静很多。 “两位姑娘可是不知,原先郡主住在极偏僻的地方,若不是王爷膝下只有这么一位郡主,奴婢们还以为郡主不受宠呢。”那婆子姓王,可能是得了授意,七七八八的讲着王府里的事。 “就连我们世子爷住的院子,也都不如大公子住的好。以前的人说,是前王妃觉得大公子是收养的,怕他没有归属感,便吃的,用的,住的,都比世子爷好。” 彭淑和楚灵珊慢慢走,一路听着,没发表什么意见。 “哦,对了,大公子自从前王妃入狱后,便再也没出现在王府了,都住在会稽房家。”王婆子又道。 彭淑和楚灵珊闻言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出现了震惊。这大公子李玉忍,很明显有问题。 “王嬷嬷,你们前王妃如何了?”楚灵珊问。 最近她都没怎么关注房氏,此时想起,才发现自己对这个王妃,了解得极少。 这对她们很不利。 “房家以房柳氏病重,她身上也受了伤为由,将人从衙门里保了出去。现在住在房家呢。”王嬷嬷那是半句也不隐瞒,知道的,事无巨细,说得仔仔细细。 “回房家了?” 彭淑闻言心头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是,回房家了。”王嬷嬷明显是得到了交代,说罢又解释道:“两位姑娘勿要惊讶,房家要保她出衙门,衙门也是没办法的,必须放人。原本,她出来后立刻便回王府。但她低估了郡主在王爷心中的位置,过来时,王爷没给开门,还给了她休书,她便回了房家。” “彭淑,要小心,她若真是假的,肯定会有别的阴谋。”楚灵珊极不放心,“好好的王妃,她不可能那么轻易放弃。” “嗯。” 彭淑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抬眼间,栖迟院到了。 凤阳新的丫鬟早已得到消息,在院门前等着了。 “奴婢冬月,奉郡主之命,特地来迎二位姑娘。” 王婆子跟冬月互见了一礼,彭淑和楚灵珊便由冬月领着进栖迟院。 两人刚进院内,便听小王爷李玉成的声音传来。 “阿姐,位置歪了,还是我来吧,蛋要摔了。” “世子爷,郡主,彭姑娘和楚姑娘到了。”冬月上前行礼禀报。 此时,凤阳正踩在梯子上,手里举着一个鸟窝,看架势是要将鸟窝放进树杈里。 “彭淑,楚二,你们来了,快帮我看看,有没有歪。” 凤阳没有回头,她有些难为情,说话时,眼眸都是垂着的。 发生之前那样的事,她变得更紧自卑了,总觉得自己的遭遇很不堪,别人会看不起她。 “没歪。”楚灵珊扬声道,“不过,放在那个位置,会不会被雨淋啊?” “说得好,要不你去山里,给小鸟们盖房子吧,这样它们的蛋就不会被雨淋了。”彭淑揶揄道。 “山里的我管不着,但我家的鸟儿,必须不被风吹日晒。”楚灵珊歪头傲然道。 听两人像是在拌嘴,但寂静的栖迟院,因两人的三两句话,变得热闹了起来。 扶着梯子的李玉成转头,投来感激笑意,“两位姐姐日后多来陪我阿姐说话,她一个人闷得慌。” “好说好说。” 彭淑跟楚灵珊两人,说话间,也走到了梯子下,帮着一起扶。 扶梯子时,彭淑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几眼凤阳。她身上的伤还没好,整个人被包扎得严严实实。 从她苍白的小脸上,能看得出她的伤口还很疼,每做一个动作,眉头便紧蹙了一下。 好不容易把鸟窝安顿好,凤阳从梯子上下来,垂着目,不与人对视,举止也变得小气了很多,完全没了之前的大气温婉。 彭淑与楚灵珊对视一眼,两人都心疼不已。 又没听她再叽叽喳喳的说鹦鹉的事,猜测那只因为被房氏弄死了。 不得不说,房氏是会折磨人的。知道怎么做,能让对方长长久久的难受。 “郡主,我以后常过来陪你推牌九吧。”楚灵珊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只想着找点事做,让凤阳能敞开心结。 “不用,我不是很喜欢推牌九。”凤阳摇摇头,声音轻轻的。 方才,她主动第一个开口,是鼓足了很大勇气的。可,话说完后,她还是不敢直视她们的眼睛,心里害怕极了被议论,被指点,疯狂的想要躲起来,谁也不见。 见她如此,彭淑拉了把楚灵珊,笑道:“推牌九有什么好玩的?我有更好玩的游戏。” “什么游戏?”楚灵珊立刻配合的问,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就连李玉成,也有几分急切的问。 但,不管是楚灵珊也好,还是李玉成也罢,他们这么问,都不是为了玩游戏,而是想要激起凤阳的兴趣。 对万物都不感兴趣的凤阳,整个人死一般的枯寂,仿佛一朵还未开,便已败的花,看得人难受。 “暂时保密,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彭淑朋友不多,她不想看到凤阳因为别人的错,而就此沉寂下来。 她是那么好的姑娘,不应该走这条路。 “郡主,你看彭淑。”楚灵珊一副打小报告模样,自然的挽住凤阳的胳膊,“你快些好起来,治治她。” “我有些困了。” 凤阳感觉自己不太适应突然而来的热闹,急切的想要躲起来,挣脱楚灵珊的手,便小跑着走了。 “郡主……” 楚灵珊想追,刚起步,便被彭淑拦住了,她轻声道:“郡主身上还有伤,让她先休息吧。” “小王爷,郡主怎么变成这样?”楚灵珊难受极了。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做错事的不是凤阳,为什么她变了个样儿? 李玉成心里也极不好受,但他承受能力强很多,闻言长叹一声道:“世上恐怕只有我能明白阿姐心里的苦了。我们生在王府,金尊玉贵,养尊处优。可眨眼间,却被视为生母的人,强取性命……还被人瞧见了,一下子,尊严和颜面,还有母亲都没有了。” “小王爷,你对你义兄了解多少?”彭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尽量多问些问题,了解更多,齐心协力把这个难关过了。 “了解不多。我只记得,一开始母亲很疼和我阿姐。可自从义兄来了以后,我们便都要让着他。母……”说到第二个‘母亲’两字,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改口道:“她说,李玉忍是收养的,没有安全感,让我们让着他。让了第一次后,次次便被默认想让了。阿姐是女子,可能没有那种感觉,我作为王府的世子,感触很深,我感觉他要夺位。” “他一个收养的,敢夺位?”楚灵珊大惊,“谁给他的脸?前王妃吗?” “必然是了。”李玉成点点头,“那时我跟她说,她还呵斥我多疑,容不下李玉忍。说了多次后,她便呵斥我,说我气量小,王位落在我手里不见得好,让我不如早早让贤。” 说到这些往事,李玉成神情苦涩,满眼难过。 想想也是,视作生母的人,为了外人,竟说自己多疑,不贤德。是个人,都会难过吧。 这一点,彭淑能理解他。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觉得他撒谎,她也相信他。 “他可有害过你?” “对,可有害过你?”楚灵珊闻言也疯狂点头,迫切想要知道。 “我没有证据,不然早让父王赶他出王府了。”李玉成苦恼的摇摇头,“这些日子,他不回王府,他的人也都偷偷跑去了房家,我们想要查,都无从查起。” “难道那些人的卖身契……”彭淑眉头深蹙,感觉到这件事过真是极其的棘手。 “他都带走了。以前,他像个纨绔,却是假象,我们都被他骗了。”李玉成一拳打在石桌上,“他的心机,其实很深沉。” 彭淑没有反驳,她想起前世的事。前世镇山王没有休妻,有把柄落在了别人手里却不敢有任何动作,可见那时整个王府,都落在了房氏和李玉忍的手里,他没有任何办法。 “忍?以忍为名,想来也不是什么平凡之辈。”楚灵珊感叹,“若真是百忍成钢,那我们要打起精神了。” “世子,你对他了解跟更多,劳烦你将他的一些喜好、特点,都写下来,我们去查。”彭淑想着,房家那边肯定格外提防李玉成,而楚灵珊受到的提防,则要弱很多。由她去查,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背地里,楚灵珊去查,而她则将京都搅浑,不怕房家那边不露出破绽。 “好。”李玉成点点头,眼里满是感激,“多谢两位姑娘,我以代表王府,拜谢了。” 他说罢,深深弯腰行礼。 “郡主是我的朋友,欺负我朋友,我怎能袖手旁观?世子无需多礼。”楚灵珊福至心灵,跟彭淑极其的默契,决定跟她打配合,一定要将房氏的真面目查出来。 “王爷。” 三人说话间,突闻院外有声,是镇山王来了。 第300章 房柳氏死 自从射了房氏一箭,又将她送进过大牢后,彭淑便极忐忑。总担心镇山王跟房氏感情太好,不顾女儿儿子的命,也非要跟她杠到底。 此时,突听他过来,她一颗心,蹭的就提了起来。 “父王。” 听到李玉成行礼的声音,彭淑转身望去,果真见镇山王从月亮门处过来。 比之上回见到,短短时间内,镇山王瘦了两圈,身上的蟒袍都有些撑不起来了。人也老了许多,像是一夜之间老的。 不过也能理解,谁遇到这样的事,还能不受点影响? “王爷。” 彭淑与楚灵珊同时福身行礼,异口同声地请安。 “两位姑娘免礼。”镇山王过来后,在石凳上坐下,看了眼四周,没看到凤阳,有些担心,问道:“你姐呢?” “阿姐说累了,去休息去了。”李玉成回答道。 “日后还请彭姑娘,楚姑娘常来,凤阳性子弱,你们替本王多陪陪他。”镇山王说罢长叹了一声。 作为父亲,他很难接受女儿被妻子这样虐待,也很难接受有人说妻子其实早死了,躺在身边十多年的是个假货。 不过,他并没有介意这件事与彭淑有关,还担心她多想,出言邀请她常上王府跟凤阳玩。 彭淑闻言,悬着的心落下,点点头道:“多谢王爷,我跟楚二会常来看郡主的。” “彭姑娘,本王如今已放下手头诸事,专程便是处理房氏一案,你可有什么证据,或者想法,尽管对本王言明,本王一定查清楚。” 纵是再不愿接受,镇山王也深知要查清楚,不然这件事贤王那边定是过不去。 “当时救人心切,我都只是猜测。”彭淑也极为苦恼,若当时没射那一箭,现在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事。 最紧要的,就是她射了那一箭。 “无妨,你救了小女,届时对簿公堂,本王自会站在你这边,想必朝廷看在本王的面子上,对你会从轻发落。”镇山王宽慰道。 然,宽慰终究只是宽慰,就算他以郡王的身份求情,若无法证明房氏是假的,光是射那一箭,彭淑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本朝律法规定,伤皇族者,凌迟!当时房氏还是王妃,算皇族中人,且是孕育了一个世子,一个郡主的从一品王妃。 而彭淑射那一箭时,她还是王妃,并未被休。那么朝廷审案时,会依照她还是王妃时的身份来,而不是将她视为下堂妇。 但若能证明房氏是假的,不是真王妃,那彭淑则无罪有功。 “多谢王爷。”彭淑道了些,便准备回去了。 天色已晚,她明日还要去军中,回去的路程也不算近,不宜再耽搁了。 从镇山王府告辞出来,两人刚上马车,李玉成便追了出来,“彭姑娘,这是我记忆里的李玉忍。” 他递上一张卷成长筒的宣纸,纸上墨迹未干,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字写得很潦草,可见写这些字的人很着急。 辞别李玉成,马车启动,迎着夜色,一路朝武安侯府进发。 “彭淑,我觉得凤阳应该知道些什么,只不过她不愿说。” 宁静的街道,只听车轱辘滚过青石地板的声音,寂静得可怕。 在一片死寂中,楚灵珊低低的声音,显得有几分渗人。 “要不,我去军中,你留在京都陪凤阳?”彭淑觉得两人分别行事,节省时间,节省人力物力。 “不行!” 楚灵珊闻言立刻摇头摇拨浪鼓,“万一贤王派人谋杀我怎么办?” “可我打算让你帮我去查李玉忍,你忍心不帮我?”彭淑将手里的纸张塞过去,可怜兮兮道:“你若不帮我查清楚房氏的身份,到时候就算有镇山王求情,朝廷也会重重判我的。凌迟处死可免,但一定会打个七八十大板,在脸上刺字什么的……” “真麻烦,要是没人看见就好了。”楚灵珊眉头深蹙,重重叹气。这件事,说白了可大可小。若房家那群人没去宫门口跪,事情没闹得人尽皆知,有镇山王求情,打几板子就能过去。 可,问题是,房家将事情捅得全京都都知道,皇族的颜面挂不住,那就得重重的责罚了。至少,要按律法来。 “所以……”彭淑嘴角扬笑,一副你一定要帮我的赖皮样儿。 她的目的不只是想让楚灵珊帮忙,还要消除李肃在她心中的狠辣形象。 然而,楚灵珊灵机一动,笑道:“没事,我让我二哥帮忙,谁让他那么快就放了李玉忍?他若继续扣着李玉忍,咱们现在直接提审,不知能省下多少麻烦呢。” 彭淑:“……” “可是军中可能不会放你进去。”彭淑见她非要跟着,立刻绞尽脑汁阻止。 “没事,我家在军中也有影响力的,我已经跟我祖父打好招呼了,去京郊大营而已,不会拦着我的。”楚灵珊歪着头,一副你休想丢下我的欠扁模样。 彭淑:“……” 她无奈了。 京郊大营跟别的大营不太一样,因实力太过强悍,被皇帝强行塞了支由达官显贵和宗室组建的队伍,若京中闺秀想要接受操练,也可以参加麾下的娘子军。 像楚灵珊这样的大家闺秀,只需要家里知会一声,便可进。 彭淑明日要去的,也是这支队伍。 这支队伍虽是京郊大营的累赘,但影响力极大,不管想要结交什么样的人脉,在这里都能结交得到。是以,京都很多人,挤破头,都想将自己的孩子送进这支队伍。 “你二哥能行吗?”彭淑角度一换,决定继续阻止。 “行!”楚灵珊无比自信,“我二哥虽然纨绔,但若让他查个什么东西,他保证很有天赋。” “你放心,我二哥要是查不出来,我让我祖父帮忙。” 彭淑:“……” 都搬出信国公了,她还能怎么办? 只能闭嘴了。 楚灵珊办事效率极高,展开纸张看了几眼,便递给喜桃,吩咐道:“给二哥送去,让他查清楚,查不清楚我就告诉祖父,他干的好事。” 此时,正在喝花酒的楚惊风,感觉后背一阵凉飕,狠狠打了个喷嚏。 此时,会稽房家。 “母亲……” 随着一声凄厉的哭声,哀嚎声随即划破夜空。 紧接着,房家哭成了一片,下人们一边抹泪,一边挂起了白灯笼。 ——房柳氏,死了。 半个时辰后,彭淑的马车堪堪到武安侯府门前,便被刚冲到的房家人拦住了。 “彭淑!你害死了我母亲,现在我要求你立刻去给她老人家磕头!” 正准备下马车的彭淑闻言,眉头深蹙,撩起车帘望向车外的房家众人。这一次,房家来了不少人,上有老下有下,身上都穿着孝衣。 “我何时害死你母亲了?”彭淑的目光落在领头的房世毅身上,“房大人,你也是有官帽在身的,怎么能污蔑他人呢?” “坏人!” 房世毅没接话,一名五六岁的小男孩,应该是房家的人,他手里一颗小石子猛地扔了过来,直接砸在彭淑脸上。 天色太黑,石子很小一颗,肉眼根本看不见,只有砸在脸上时,感觉到疼了,石子落地了,才知道被扔了。 “坏人,害死我曾祖母,你这个坏人!” 一个小孩扔石子,紧接着跟来的其他小孩,也纷纷扬起手,扔出手里的小石子。 彭淑拉过车帘挡在身前,寒声道:“房大人,我劝你为房家考虑,不要太过分!” “过分的是我们?还是你彭淑!” 方才藏在黑暗里的房氏,此时款款走来,站在一群房家小孩身后,冷笑的盯着马车。 听到她的声音,彭淑撩起车帘看去。 “坏人!” 车帘刚撩起,那群小孩又立刻扔石子,她不得不再次落下车帘,将车帘绷直,挡住飞来的石子。 “房氏,你这是要将房家彻底拖入深渊?”彭淑扬起声音,力求一字一句,都落尽房世毅耳里,“房大人,你是房家的家主,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女人,拖垮你们方家?” “彭淑,你别妖言惑众了。房家是我的娘家,我受你欺辱,房家怎会坐视不理?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没有娘家撑腰?”房氏冷笑着回答,“我母亲被你害死,你又伤了我,这一次,我一定要你付出代价!这就是你多管闲事的后果!” 她恨极了彭淑。若不是她,她现在已除掉凤阳,成功栽赃康王妃。说不定,世子之位,也很快落在忍儿手里! 都是这个多管闲事的祸害,害了她!害得她现在被休,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们干什么?” 得到消息的武安侯和顾氏急匆匆出来,他们是真没想到房家这么不要脸,竟然来侯府门前闹事,还叫来一群小孩扔石子。 这是世家大族能干出来的? 真是够卑鄙无耻的。 “武安侯,我母亲没了,我们房家,一定不会放过凶手。”房世毅说话了。 他说罢狠狠盯了眼彭淑的马车,然后带人丝毫不恋战,转身便走。 眨眼间,房家的人走了个精光。若不是地上落了一地的石子,彭淑都要以为他们从未来过了。 “淑儿,快下来。” 顾氏心有余悸的撩起车帘,亲自将彭淑接下来,“快进屋。” 她真担心房家的人又冒出来。 第301章 去军中 急匆匆进了侯府的门,顾氏让人紧闭了侧门,才松口气。 “房家恐怕有得闹。”武安侯沉声道,他作为侯爷,在朝堂上沉浮多年,看事情往往都只看本质,而不是简单的表面。 “今日房家敢来闹,背后定是有人指使的。她们的目的,或许不只是你。”他接着道,神情很不乐观,剑眉蹙成个川字,很是凝重。 彭淑也想到了很多,各种可能都在她脑海里转了一圈。可,纵是想到了多种可能,她也还是觉得离谱。 若她是房家的掌权人,在受到皇帝责罚后,一定不会再闹。除非……闹得到的好处,远比冷处理得到的好处多。 或者,他们是在搏一搏,万一搏出名堂来了呢? “无妨,房家翻不出什么浪花。”武安侯见她神情凝重,担心自己的话让她变得焦虑,出言宽慰了两句,“天大的事,也不如休息大,淑儿先好好休息,明日咱们出京。” “好。” 彭淑先在也确实有些困,在马车上时,便不停打哈欠了。 房家的事,得慢慢解决,也不急在这一时。 回到沉香院,简单洗漱后,彭淑与楚灵珊,往床上一倒,便呼呼睡着了。 而此时,房家。 灵堂已搭建完毕,道士和合上都请来了,超度的超度,做法的做法,哐啷哐啷的。而在一片嘈杂声中,房世毅回来了,跪在灵堂前,一下一下的给火盆投纸币。 房老五和房氏分别跪在他旁边,小声说着话。 “这么多年,镇山王对你是没有半点情意?说休就休?”房老五蹙眉道。对房氏被休,他很不满意。 不光是他,整个房家都很不满意。 “只要我无事,照样可以回王府。我可是王府明媒正娶,还有两个孩子的王妃。”房氏咬牙切齿道。 “能有王府这杆大旗,我们行事也方便许多。若真的能再回王府,我们自会继续帮你。”房老五深以为然道。 在宗室玉蝶上,房氏是凤阳和李玉成的生母,房氏若想重回王府,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只要她回了王府,哪怕跟镇山王恩爱不如当初,对房家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房家如今,一日不如一日,若有王府这杆大旗,他们不管什么,都可以扯出来用用。不像现在,想要办点事,寸步难行。 “既如此,我派人下去造势。”房世毅沉默了许久后道,“正好,那位也希望彭淑不好过,与咱们不谋而合。” “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房氏恨恨道,“这个小贱人,我要她死!” ~~~~ 一夜无话,彭淑美美一觉睡到天亮。 翌日清晨,朝阳划破云层,均匀的撒下来,为天地镀上了层金色。 天气好,人的心情也跟着好。彭淑起身,望了眼窗外金灿灿的阳光,压抑的心,也开朗了许多。 “姑娘,吃早饭了,侯爷那边传话来,半个时辰后出京。”雪薇一边伺候彭淑洗漱,一边仔细的禀报道。 洗漱后,彭淑跟楚灵珊对面而坐,默默吃了早饭,便准备出门了。 今日是去京都大营,武安侯亲自领着,是以坐的是侯府的马车。随行的人也不多,彭淑带了染微和阿影,楚灵珊只带了喜桃。 为了不叫人发现,马车直接进到沉香院门口来接。 就连武安侯,今日也没有骑马,而是乘坐马车。 三个时辰后,侯府马车停在京郊大营辕门前。 守门的士兵早已得到消息,只随便查了查,便放行了。车夫也是军中人士,驾着马车,一路到了天字营。 天字营是达官显贵弟子组件而出,在天字营麾下,还有娘子军。彭淑和楚灵珊被直接安排进娘子军大营。 负责管理娘子军的女将军,出身武将世家孔家,单名一个蝉字。她为了军中事业,一生未嫁,如今已是年近四十了。 今日彭淑的目标,就是这位孔将军。她跟房氏同龄,跟假死嫁韩们的房氏关系极好。 “什么歪瓜裂枣都往我这里送。” 彭淑跟楚灵珊来到娘子军大营门前时,孔蝉正好得令出来收人。她坚毅的眸子,刀子般扫了过来,满眼瞧不上。 作为娘子军的将领,她麾下不少能打的女兵,但这些几乎没什么世家大族的人,都是她从民间挑选出来的战士。 也不是没有世家大族送人过来,但那些人都只是冲着天字营那些达官显贵来的。而这些人,无疑都待不久,没两天便被折磨走了。能一直留在娘子军的,都是铁血战士。 彭淑早已做好被瞧不起的准备,她像是没听见般,施了一礼,“彭氏女彭淑,见过孔将军。” “楚家楚灵珊,见过将军。”楚灵珊见她浑身肃杀之气,心里已开始打退堂鼓了。 但一想到若回去,可能会被谋杀,瞬间又坚定了。 “在我这里,任何人均不得呼奴唤婢。带上你们的东西,跟我来。”孔蝉冷硬道。 彭淑麻溜的从阿影和染微身上接过包裹,一个抱着,一个背在身上,大跨步进了辕门。 楚灵珊见她眉头都没皱一下,立刻觉得自己有些丢脸,打起精神,便也背上包裹,紧忙跟上。 进了营地后,孔蝉招手唤来个女兵,吩咐道:“带她们去住处,今天她们跟你训练。” “是!” 女兵极有力量的回答,声音太过于铿锵,听得人莫名就热血沸腾。 楚灵珊与彭淑对视一眼,悄声道:“我喜欢这种生活!” 孔蝉闻言冷笑一声,全当没听见,但她脸上那神情,却仿佛在说,能坚持两天再说这话。 彭淑冲那女兵行了一礼,“有劳了。” “我姓石,叫石错。你们叫我石伍长即可。” 女兵的声音跟孔蝉差不多,很硬朗,每一个字,都极其有力量。甚至连她的名字,都听不出是女孩子。 “石伍长。”彭淑又重新行了礼。 “跟我来。” 石错迈着极有力量的步伐,朝左边走去。 彭淑和楚灵珊紧忙跟上,随着她路过一队队正在训练的女兵,然后才来到一排屋舍前。 京郊大营是极为固定的驻军地点,这里的建筑都不是可移动的。 “你们住这吧。” 彭淑跟楚灵珊被安排在一处较为偏僻的屋舍。 第302章 不洗了 屋舍很简陋,一共有五个床位,排成一排。其中,有两个床位已经满了,还剩下三个。但这三个床位堆满了东西。 石错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她示意了下,对彭淑和楚灵珊道:“放下行李,跟我去训练吧。” “这么着急?刚来就训练?”楚灵珊想整理下,毕竟今天晚上还要在这里睡呢。 然而,石错眉头一皱,“让你训练就训练,这是营地的规矩。” 她语气冰冷,像是裹着亘古不化的寒冰,令人听了心里很不舒服。 “可……” “我们去。” 楚灵珊还想争取一下,被彭淑拦住了。她将行李放在床边,转身问石错,“去哪里修炼?” “跟我走。” 石错见她态度好,语气也缓和了些,但还是很冷硬。 三人从住的地方,一路又遇到不少正在训练的女兵,她们目不斜视,仿佛无人从眼前走过,非常的训练有素。 她们训练的每一个动作,也都极其有力量感,给人一种很能打的感觉。 神奇的是,她们并没有虎背熊腰,保持了极好的身材。 “你们刚来,先负责营地卫生。包括洗恭桶,到夜香。恭桶一天要倒两次。这就是训练内容。” 石错将彭淑两人领到放扫帚的地方,用手指了需要打扫的范围,“身后这三座山,和前方的河,以及肉眼可见的所有地方,都需要你两负责。” “山里也需要打扫?”楚灵珊看到需要打扫的范围,还没开始打扫,便先累了。 “山里有训练场地,路,以及训练场地都需要打扫。开始吧。”石错说罢,转身离开,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走路的速度也很快。 “彭淑,你说你来这里干什么?”楚灵珊哀嚎道,“房家都来武安侯用石子砸你了,你来这里有什么用?” “自然有用,先打扫卫生吧。”彭淑不知该如何解释。武安侯费了很大代价才查到孔蝉。 而作为出身极高,一手执掌娘子军多年的孔蝉,并不是武安侯这个主将可以随便控制的,她绝大多数时候,她直接听命于宫里。想要她配合说出当年的一些线索,必须得到她的认可。 孔蝉治军严明,营地里其实很整洁,并不脏乱,唯一需要费力气清洗,就是恭桶。 一路上捡了些枯枝,扫了些落花后,彭淑两人来到堆放恭桶的地方…… 高高的一堆,足有数百个。 虽是娘子军,人数却也有五万。每日的量,那叫一个庞大。 “要不,你坐下休息等我。”彭淑扫了眼苦着脸的楚灵珊。这件事,说白了,是她一个人的事,楚灵珊愿意请楚惊风帮忙,已是仁至义尽了,没必要拉着人家大家闺秀,跟她一起到夜香,洗恭桶。 “我没那么不义气。”楚灵珊掏出手绢,又将手绢撕成两半,堵住鼻孔,开始笨拙拎起一个恭桶,要开始洗。 洗恭桶,对于两人而言,都是第一次。 楚灵珊动作笨拙,不得诀窍。彭淑也没好到哪里去,没洗一会,两人便洗了自己一身的水。 恭桶又脏又臭,两人洗一会,便要跑远大口呼吸,然后才继续洗。 不知洗了多久,女兵们训练结束要吃午饭了。她们听说营地来了两大家闺秀,纷纷偷跑来看。 见两人笨笨的洗恭桶,都偷笑了起来。 可能是感觉到属下们有些不成体统,孔蝉过来一通呵斥,将偷看的人都吓跑了。 “孔将军。” 彭淑放下手里的恭桶见礼。 “速度快些,太阳下山前,要把所有恭桶替换一遍,别动作跟蜗牛一样,我这里不养废物,不行就滚回京都去。” 孔蝉面无表情,语气冰冷,说话丝毫不留情面,更没考虑她们是第一次来的小菜鸟。 她丢下话,也不等彭淑两人反应,负手转身离开了。 “替换一遍,什么意思?”楚灵珊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是把营地里所有人的恭桶,都替换成干净的。”彭淑甩了甩发酸是手,蹲下来继续洗。 “这些桶这么重,我提都提不动,还要全部换一遍?她这是欺负人!我们两个人,怎么可能干得完?!”楚灵珊将手里的刷子一扔,坐在地上不干了。 彭淑继续洗着,语气平静道:“人家就是觉得我们出身高贵,肯定吃不了苦,才故意这样安排的。没听她说吗?干不了回京都,她不勉强我们。” “真无语,都出身世家大族,她为什么要针对我们?”楚灵珊无奈,又站起来继续干。 不知洗了多久,彭淑的手腕已经开始痛,手掌也磨出了水泡,她放下刷子站起来数了数。 “二十五……三十……三十七……四十二……五十九……七十……” “一共才七十个。”她眉头深蹙。 日落西边,夜幕快要降临了。莫说是将所有恭桶换一遍了,就是洗完这里的所有恭桶,今日都不可能。 “彭淑,怎么办?洗不完,根本洗不完!”楚灵珊握刷子的手,在微微颤抖,有些握不住了。 “不洗了。”彭淑放下刷子。她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如果时间一直浪费在洗恭桶上,何年何远才能得到孔蝉的认可? “可是,不洗行吗?”楚灵珊满心忧虑。她真的不甘心,已经洗了这么多了,现在要半途而废? “走,咱们去找干爹。” 彭淑起身朝屋舍走去。 她要先换身干净的衣裳。 此时,女兵们已经结束一天的训练,饭也吃完了,正在排队沐浴。 两人来到放行李的屋舍,发现同住的另外两名女兵也在了。不过,那两人似乎不大想搭理彭淑和楚灵珊,见她二人进去,端着木盆和换洗衣物,便出门了。 放在空床上的东西,她们也不收走,像是故意放在那里为难人一般。 彭淑关了门,脱下自己的衣裳,换了身干净的。 饶是换了干净的,她身上也还是一股味儿。 而且,在屋子里,还放了恭桶,也是一股味儿。 “嘭!” 楚灵珊在屋子里实在是待不下去,换了衣裳后,立刻冲出门,在外面大口大口的喘气。 彭淑拎着两人的包裹,出门道:“走吧。” “嗯!”楚灵珊接过自己的包裹,片刻不想待。 不少洗漱回来的女兵,见她二人离开,纷纷议论起来。 “啧啧啧,这两是真不行,一天都没待够就走。” “我记得上回京都来了个千金大小姐,也是没两天就回去了。” “这种在家里犯了错,被家族发配过来的,哪吃了得什么苦?累两天便回去认错了。” “也不是,孔将军的出身也极好,人家就能在这里一直待着。我记得军中老人说,孔将军刚来的时候,洗了三个月恭桶。” “你以为谁都能跟孔将军比?” “那倒也是。” 听着议论,彭淑和楚灵珊低着头,逃似的离开了营地。 出了营地后,阿影、染微、喜桃三人正在外等着。 “姑娘,你们怎么一身味儿?”阿影过来接包裹,刚靠近,便闻到一股儿,跟府里专门负责倒夜香的下等粗使丫鬟身上的那股味儿一样。 喜桃闻到味道,直接哭了。她都没倒过夜香,没洗过恭桶,她家姑娘竟一身的味儿。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彭淑问。 “孔将军说,让我们在这里等。过了今晚你们没出来,便叫我们走。”阿影道。 彭淑:“……” “孔将军还真是算得准。”楚灵珊不好意思道。她没想到自己一天都没坚持下来。 彭淑汗颜,不好意思道:“染微,你去找一下干爹,就说我有重要的事,跟他商量。” “是。” 染微倒没觉得有什么,甚至觉得执掌娘子军的孔将军故意针对。哪有一来就安排人去洗恭桶的?这不是犯了错的人,才该干的活儿? 她速度极快的翻过一座山,来到武安侯所在的营地辕门前,把话一说,立刻有人去禀报。 此时,武安侯在营帐中,也是坐卧难安。 娘子军虽在他的麾下,但除了作战时,并不直接听命于他。且,他了解孔蝉,若直接问关于房氏的事,她肯定不会说,又不能逼迫。 唯一的办法,只能放彭淑进去,让她自己想办法。可,想要得到孔蝉的认可,哪有那么容易? 京都不少闺秀,也曾来过这里,但大部分都没待几天便走了。 他实在担心彭淑吃了那苦。 正不知该如何帮忙时,门外有人禀报:“将军,彭姑娘说有事与您相商。” “去把淑儿接过来。” 武安侯闻言,便知彭淑肯定是受不了了,他也不勉强,生怕顾氏生他的气。 说罢又吩咐道:“给淑儿准备营帐。” 孔蝉是绝对不会允许半道离开的人再回去住的,哪怕是他这个上官有令,她也不会允许。 她生平最看不起半途而废之人,更看不起吃不了苦的人。 彭淑没等多会,便被领进了京郊大营真正的营地。 她一身臭烘烘的出现在武安侯面前。 武安侯闻到她身上的味道,眉头蹙了蹙,心想着,难怪淑儿受不了,这个孔蝉,真是会安排活儿! “无妨,我们再另想办法。”他安慰道。 “干爹,营地里,恭桶很多,浪费人力物力不说,营帐里还臭烘烘的,非常不利于士兵训练。我有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一难题。减少不必要的人力支出。”彭淑无比认真道。 第303章 挖坑 武安侯闻言没当回事,只觉彭淑是因为没坚持到最后,特地说这些话来找回面子。 他很配合地道:“行,你想怎么做,就放手去做。” 说罢,他对外扬声道:“徐靖,进来。”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名年轻的副将进来,拱手行礼道:“将军。” “今日起,你听淑儿的,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得违逆。”武安侯无比郑重道。 他想着,房氏的事,还得他跟皇甫严来处理,彭淑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能办成什么事?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还没长大呢。 先让徐靖陪她玩两天,找回了面子,也就过去了。 徐靖:“……” 他感觉人有些麻。 将军是怎么回事? 让他听一个小丫头片子的? 他能不听吗? 这般一想,他目光便朝武安侯投了过去。 目光落下,他紧忙便收回了。 得,看将军的模样,这二世祖的话,他真的得听了。 哎! 他在心里长叹了口气,老天保佑啊,让这二世祖快点回京都吧! “有劳徐小将军了。”彭淑极有礼地施了一礼。 “彭姑娘多礼了,末将已为您准备了营帐,还请先随我来。” 不得不说,两个小姑娘身上一股味儿,还是挺影响的。 天色已晚,彭淑确实也累了,想泡个澡,然后睡一觉。 武安侯这边的营帐,跟娘子军那边差不多,都是一排排的屋舍。看起来很简单,且能住不少人。 不过,给彭淑和楚灵珊安排的,就是崭新的营帐了。且,就在武安侯营帐地附近,方便保护,也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 住进去后,阿影立刻吩咐人准备热水,喜桃则去做饭。她跟巧微学了几手,今日准备涨涨威风。 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后,彭淑绞干头发,已是深夜了。喜桃将吃食端上来,楚灵珊立刻极不顾形象地开吃了。 “累死姐了。”她一边吃,一边哀嚎,嘴里含着饭,有些含糊不清地道:“喜桃,你记下,回去就给阿蔡涨月钱,洗恭桶实在太不是人干的活儿了。” 彭淑闻言,没发表任何意见,拿起筷子便开始吃。 倒是阿影和染微笑了起来。 听她二人笑,喜桃好奇的望过去。 “我家姑娘大方,洗恭桶的粗使,月钱也是其他府丫鬟的两倍。就是洗恭桶,也有人抢着来呢。” 喜桃闻言心想了下自己的月钱,又对比了下阿影的,没少多少,暗暗庆幸。 楚灵珊也大方,尤其是给贴身丫鬟的,比其他府多。就是底下的比较少,毕竟那些人去不到她的跟前,很多时候,她都不记得这些人。 一顿饭吃完,彭淑困得只打哈欠,也不消食了,倒床便睡。 翌日,天灰蒙蒙亮,便听营帐外震天的喊叫声,是士兵们在操练了。 营帐外震天的声音,丝毫不影响楚灵珊呼呼大睡。彭淑没惊动她,爬起来,简单的洗漱后,便开始让染微把徐靖叫来。 哪想,里里外外没找到染微,只好让阿影去找人。 不多会,就在喜桃端来早饭时,染微过来了,脸上满是畅快的神情。 “怎么了?这么高兴?”彭淑笑眯眯问。 “奴婢起得早,起来便听徐将军跟他的属下说,让他们别抱怨,说姑娘您找回面子便回去了,不会让他们受太多的罪。奴婢一听,便跟他切磋了一下。” “切磋?” 彭淑偏头,恰好看到徐靖一瘸一拐的过来,脸上还肿了。 “真的只是切磋?”她有些不信,这怎么看怎么不像切磋,反倒像是单方面的碾压……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是切磋,也可能出现单方面碾压的情况。 “真的,您说呢,徐将军。”染微有恃无恐道。 后来的徐靖斜了她一眼,见她脸上的表情,感觉身上又疼了,哪里还敢说不,着急忙慌点头道:“是,只是切磋一下。” “染微,切磋也要讲分寸,下次出手别这么重了。”彭淑嘴角含笑道。 徐靖:“……” 还笑? 彭姑娘你是怕我为难你的侍女,所以才这样说的吧?! 不过,他也真的是想不明白,区区一个丫鬟,怎就有这样的身手了?若不是身上被打得太疼,他都要怀疑在做梦了。 “有劳徐小将军带我四处逛逛。”彭淑吃了早饭,找武安侯要了笔墨纸砚,又找来两个士兵,负责抬着桌子,便开始在营地里逛了。 武安侯在这边有绝对的话语权,早已传令下去,告诫士兵们,营地来了世家姑娘,让他们小心些。 有了武安侯的交代,不管彭淑走到哪里,所有人都是规规矩矩的,穿着也很标准,没有露胳膊的情况出现。 逛了一会后,彭淑开始在桌上画地图。 逛着逛着,眨眼便天黑了,她竟还没逛完。 不过,差不多了,她吩咐人抬着桌子往回走。 刚回到营地,武安侯便已等着了。 “淑儿,听说你在画堪舆图?” 军营里的堪舆图,这可是大事,哪怕是公主画的,都需要审问一下。 “是。”彭淑不否认,叫人将桌子放下,又将地图递给武安侯看,“干爹你看,上面被画了圈的位置,是我明日要动的位置。” “你要做什么?” 武安侯深深看了眼她。这张堪舆图,是他见过画得最好的。哪怕是军中最擅于摸地形的老兵,都没有她画得易懂简练。 在看到图的那一刻,他有种想要将彭淑收入军中的冲动。 “过几日干爹便明白了。”彭淑决定卖个关子。 “好,干爹相信你。”武安侯点点头道。若说他昨天只是想让她玩两天,那么现在,他是真的期待她接下来的动作了。 能画出如此精妙的堪舆图,她还会给他什么惊喜呢? “彭淑!” 今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的楚灵珊,起来后浑身酸痛,哪里都没去,窝在营帐里一整天,此时听到声音,急忙冲了出来。 “你终于回来了,喜桃都做好晚饭了。你饿不饿?”她给武安侯见了礼后,满心都是关系彭淑饿着了。 不提晚饭二字还好,一提,彭淑的肚子立刻咕噜噜叫起来,非常的配合。 “淑儿先用饭吧,你这堪舆图,我先守着,明日你要用时,找我要。” 作为京郊大营的主将,他要对全军负责,莫说是彭淑,就是公主来了,这图他都要收起来自己保管。 “是。” 彭淑也理解,没有多想,行礼后,便进了营帐。 “真希望永远在这里住下去。” 两人分别做下,吃着饭,楚灵珊由衷感叹。 “怎么呢?”彭淑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闲聊。 “能睡到自然醒,而且,醒来还能看到好多帅气的军士,啊啊啊啊啊!”她激动的尖叫起来,“他们长得都好俊朗,好伟岸,比京都那些弱不禁风的书生强多了!” 彭淑:“……” 她心里默默说了句,lsp! “楚姑娘,您喜欢军士,那还不简单?找个将军做夫君呗。”阿影胆子也大,直接揶揄道。 可能是熟了,楚灵珊都不会害羞了。她撇撇嘴道:“一个,和一群,我还是会选的!” 彭淑:“……” 果然,不愧是楚二。 这个选择,她喜欢! 阿影:“……” 她语塞了。 吃了晚饭,彭淑累了一天,又是到床便睡,徒留楚二无眠到凌晨。 翌日,天刚亮,彭淑便被士兵们的操练声吵醒了。 今日不同的是,楚灵珊也起得早。她兴奋的没有睡懒觉,嚷着要去看士兵们操练。 见她猴急的模样,喜桃开心道:“姑娘便勤快了呢,起这般早。” “你家姑娘怕是图人家强壮的肉体。”彭淑揶揄道。 喜桃:“……”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诚然,她也看出来了,姑娘就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看那些年轻的军将们操练! 洗漱后,吃了早饭,彭淑没有急着去找武安侯拿回地图,而是先画了些工具的设计图,叫徐靖去找来材料,她自己做了墨尺,和一些丈量的工具。 做好后,已是中午,吃了午饭,她才去找武安侯,拿回昨日的地图,又吩咐徐靖道:“叫上几个有力气的,让他们带上锄头和铲子,还有石灰,跟我走。” “是。”徐靖完全不知她要做什么,本着陪太子念书的态度,一一照办了。 这一次,楚灵珊没有留在营地睡觉,好奇的跟着。 来到地图上画的第一个圈,彭淑用自己做的丈量工具,丈量了一番,又撒上石灰,规划出需要挖的面积,然后吩咐道:“把这几个坑挖出来。” “挖。”徐靖立刻道。说罢,他亲自上手,带着人开始挖。 挖好后,彭淑将所需的深度让士兵们几下,继续下一个位置。这一次,她先规划出位置,然后让士兵们挖。在他们挖的时候,丝毫不耽搁的继续下一个位置。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坑一共挖了十七个。 忙碌一天,彭淑累够呛,跟昨日一样,回来上交了地图后,吃了饭,简单洗个澡,便倒头秒睡。 翌日,还是天蒙蒙亮便起身。 “彭姑娘,今日还挖坑吗?”徐靖问。 “今日不挖了,我给你份单子,你给我找些材料。”彭淑揉着酸痛的腿道。 第304章 去看看 徐靖的办事效率极高,一个时辰不到,彭淑要的所有材料,都到了。 看着一大堆的木板,和木匠工具,所有人都懵了。 “彭淑,你这是要干嘛?”楚灵珊问出所有人的心声。 “看着。” 彭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更不想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木匠活。 在觉醒的二十二世纪记忆里,画画只是她的一个业余爱好,她的职业是研究建筑和桥梁方面的工程师。古代建筑,也在她的研究范围内。 而木匠活,则是祖传。在二十二世纪里,她的外祖父就是个传统木匠。她打小在外祖家长大,五岁的时候就知道什么是鲁班扣了。 武安侯得到消息赶过来看时,彭淑已经做好了一个大圆桶。 他看着桌上那些鬼画符一般的东西,好奇的拿起来看了许久。 待彭淑又做好一个大圆桶,停下来休息时,他紧忙问道:“淑儿,这些是什么?” “公式。”彭淑言简意赅道。 “公式?什么公式?”武安侯更茫然了。 “力学。”彭淑又道。 “力学公式?何为力学公式?”武安侯也不知为何,突然便很感兴趣。 彭淑瞧了眼周围,看她干活的人不少,士兵们都相隔很远,只有徐靖、楚灵珊和阿影、染微在。 徐靖是武安侯的心腹,阿影和染微更不用说了,绝对可靠。 “打个比方。”彭淑指了指武安侯身后的屋舍,用屋舍所涵盖的力学知识,做了简单的解释。 “淑儿,这些是何人教你的?” 听了解释后,武安侯感觉自己懂了,又感觉没懂,但觉得很厉害。 “自学的。” 彭淑摆烂的态度道。 武安侯:“……” 自学的? “侯爷,我家姑娘看的书多,可能是在书里看到了什么,得到启发。”阿影解释道。 她是半点不怀疑什么。在以前,彭淑为了讨好彭家人,那真的是什么都学,看的书也是海量的。她根本不怀疑自家姑娘说的话。 而且,木匠活儿姑娘以前也学过的。去年,为了讨好国公爷,她想要造一把坐得方便的椅子。只可惜,椅子还没造出来,姑娘便病了,然后椅子也搁浅了。 “淑儿真是聪明。”武安侯听阿影解释,又看她一副没有任何异样的神情,便也没怀疑什么了。 彭淑以前为了讨好彭家人,学习过无数技能这事,他早就查过了。能学如此多技能的人,脑子绝对是好的,这样聪明的人,自创出什么东西,完全有可能。 “还行。”彭淑不太好意思道。 今日用到的力学公式,当然不是她自创的了,不过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学以致用罢了。不过,这种不好解释,就随便糊弄两句吧。 说话间,她又开始动手了。 “淑儿,如此多的木料,想来你要做许多,若你信得过,我找几个木匠来?军中也有木匠的。”武安侯看着她那双素手,实在是不忍心。 “多谢干爹,还请干爹派几个有实力的木匠过来。”彭淑闻言脸上露出抹微笑。 有人帮忙她巴不得呢。 不过是些简单的东西罢了,别人学去便学去了,她又不在乎。莫说了一些知识了,她若能默写课本,定毫不犹豫的默写下来,让整个大启的人来学习。 可惜啊,她默写不出来。 得她同意,武安侯立刻让徐靖去叫人。 很快,两个中年木匠被叫了过来。 “彭姑娘,他叫范建成,他叫胡庆书。是军中最好的木匠师傅。”徐靖介绍道。 彭淑点了点头,指着自己已做好的木桶道:“劳烦两位做几个一模一样的木桶。” 大木桶没什么技术含量,有经验的木匠,一眼便能看出该如何做。 当即,两人分别找了场地,便开始动手做。 武安侯没去干别的,他好奇彭淑要做的东西,一直在旁边坐着看。 有主将在,两个木匠根本不敢松懈,很快便做出了好几个。 时间,一点点流逝,在忙碌着,不知不觉,夜幕降临了。 在夕阳彻底落入地平线的那一刻,最后一块木料用完。 “徐将军,烦请将这些木桶用水泡一泡。”彭淑甩了甩酸痛的手腕道。 “好的。” 徐靖再也不敢轻视这位‘二世祖’了。 谁家‘二世祖’会木匠活啊? 反正,他是不会。 麻利的,他招呼人将木桶都抬下去,放在军营前的河里浸泡。 又是一夜无话,彭淑翌日起来,三两口吃了早饭,便去前日挖的深坑处看了看。 “彭姑娘,今日做什么?”徐靖好奇问。 他无比期待,伸长了脖子等。 “将昨日我让你准备的楠竹运过来。”彭淑道。 此时,娘子军那边,孔蝉正吃着早饭。她是个不喜欢浪费时间的人,在吃早饭时,会叫人禀报政务。 “那两位回去了吗?” 听完属下禀报后,她问石错道。 “属下昨日去找武安侯要粮草,听说彭姑娘带人挖了十几个深坑,不知她要做什么。”石错答道。 对于两天都没坚持下来的人,她没什么好感,觉得不过是两个吃不了苦的弱女子罢了,不值得浪费她的关注。 “哦?武安侯也任凭她胡闹?”孔蝉眉头微蹙。 她虽不怕武安侯,可以越过他直接向宫里禀报。可,如今政局动荡,孔家没以前强势了,她也不想得罪武安侯。 房氏的事,武安侯之前便找过她了,她没吱声,只说了句,彭家的事,让彭家人过来。 之后,彭淑很快便过来了。 原本,她只是想考验她一番,没想到她两天都没坚持下来,还不跟她打招呼便走了。 这叫她有些郁闷。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谁让彭淑没坚持下去?世上就没有不劳而获的好事。 可,都这么久了,她还没回去…… 没回去便也罢了,还在军中闹腾不休。 闹腾不休便也算了,武安侯还放任…… 如此,她就不得不重新考量彭淑在武安侯心中的重量了。 “听说侯爷还专门从旁护着,谁也不敢说半句。还叫徐将军听她的。”石错回道。 “哼!” 孔蝉闻言,脸色有些不好看。 她很快便会想到以前她刚来军中时,那时有个竞争对手,仗着得主将的青睐,没少陷害打压她。她险些便没了性命。 如今,彭淑在军中竟得武安侯如此护持,让她想起了曾经的对手。 “正好,我也该去找将军禀报军情了,下午去看看。”她面色不善道。 在忙碌时,时间过得很快。 第305章 明天再探 在忙碌时,时间过得很快。 傍晚时分,眨眼间便到了。 这一日的傍晚,格外的不同。 孔蝉带着石错,和两个亲卫来到营地时,便见结束一天操练的士兵们,都在议论着什么。 “听徐将军说,那是水利系统。”一名士兵听了半句,此时正到处跟旁人炫耀。 “何为水利系统?”边上的人,闻言立刻询问。 “水渠知道吧?跟那个差不多。不过,彭姑娘修的水利系统,涵盖了灌溉系统。徐将军讲啊,有了彭姑娘做的灌溉系统,我们以后不但不用担水喝,还不用洗恭桶了。她之前挖的那些坑,就是化粪池。而且,那些肥,还能自己跑到田里去。” “这么神奇?我不信。”有士兵摇摇头,打死他都不信。肥料怎么还能自己跑田里去? 军中每年,都会有农忙。农忙时,施肥是最紧要的。而那些肥料需要他们一担担地挑过去,怎么可能自己跑过去? “是真的。彭姑娘已经在演示了。以后啊,洗脸的水,直接接到营帐门口,出门便可洗漱。那些洗漱的水,也不会撒得哪里都是了。会通过彭姑娘做的那个系统,排到外面去。” “我不信,这也太离谱了。怎么可能做到?” “那你等着看。”那名知道信息最多的士兵无奈了。 孔蝉听罢,与石错对视一眼,石错立刻心领神会,冲那名知道得最多的士兵道:“你说的水利系统在何处?能带我去看看吗?” “是石伍长啊,你又来找将军要粮草?你要是得空,我带你去看看,也无妨。” 石错是孔蝉的心腹,有什么事,都找她办。一来二去的,她在军中,便有了几分脸面,大家伙儿都记得她,也愿意给她面子。 “多谢,劳烦了。”石错颇有几分英雄气质,举手投足间,让人不敢小觑。 那名士兵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这边。” 石错冲孔蝉行了一礼,便跟着过去了。 两刻钟左右,她来到一派屋舍前。此时,屋舍外围满了人,而在乌央乌央的人群中央,彭淑正动手做着什么。 在她的旁边,是武安侯亲自坐镇,无人敢在他面前造次,哪怕心里好奇得犹如猫抓,也不敢多问,只寄希望于徐靖能替他们问出心中的问题。 徐靖也不辜负他们,时不时问两句。 “彭姑娘,你是说,这些水,会排到那些大坑里去?然后经过发酵过滤,再流到田里?”徐靖手里拿着墨尺,目光死死盯着彭淑手里的动作。 彭淑做了个水龙头,此时正在调试。今日,她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用大小不一的竹子,在屋舍前做了几个洗手池。 这些洗手池,极具现代化,除了不如金属的耐用外,功能几乎没什么区别。 “你来试试。” 调试好后,彭淑关掉水阀,把位置让出来,“打开水阀,便能出水。” 徐靖有几分受宠若惊,放下墨尺便走了过去。 他学着彭淑的动作,打开水阀。 “哗!” 随着一声水响,竹制的水龙头立刻涌出一股清水。清水落在木质的洗手池上,很快便续满了。 “再按动水龙头后面的机关,水便会排走。”彭淑又指着水龙头后的机关道。 徐靖有几分笨拙的伸手一按,洗手池底部,立刻开出一个口子,续满的水,化作一个小漩涡,流走了。 “如此,门前便能很干净,彭姑娘,你这个办法好。”徐靖激动,又玩了起来。 反复玩了几次后,一名士兵跑过来,“将军,将军,那边真的出水了。水流进了第一个深坑里。” “过去看看。”武安侯道。 他起身往最近的一个深坑走去。 简单的引水,他并不觉得稀奇,看起来很简单,他觉得不简单的是,彭淑竟然能通过计算,便算出一些他肉眼看不出来的东西。 那些计算公式,实在太神奇了。而且,她说的什么过滤,什么污水处理,这些是他从未接触过的。 彭淑没有跟着,她留在屋舍旁,又用石灰画出了个范围。 徐靖见她拿起石灰,立刻便吩咐属下们去拿锄头和铲子了。 待一个范围画好,他很麻利的亲自带人干。 有个有眼力见的人帮忙,彭淑轻松多了。她坐下来,提笔开始画设计图,和计算。 她要做的,是完善的用水系统,和没有异味的排污系统。这两者结合,没有经过精妙的计算,是做不出来的。 石错站在人群之后,看她端坐在凳子上,认真的书写,计算,看着看着,便看呆了。 在场所有士兵,也都没出声。他们安静的欣赏那桌案后的人,她娴静而端庄,给人极其美好的感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不知不觉暗下来。而彭淑,还在计算和书写。 楚灵珊安静的吩咐人掌灯,她则在旁边替彭淑挡徐来的夜风。 武安侯回来时,这边的坑挖得差不多了。他垂目看去,只见空白的宣纸上,早已密密麻麻,又写满了公式。 看着这些公式,他回头看了眼属下们,见大家都离得很远,无人瞧见,才暗暗松了口气。 彭淑不知他的担忧,若知晓,怕是只会一笑置之。 道士画符时,都会有许多别人看不懂的符文,若有人问起,她大可说为便于记录,随便写的。 若有人想要学,她也大大方方的教。教一个人,两个人,一百个,一千个,都毫不吝啬。 若他们想学更多,她也可以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 “彭姑娘,深坑挖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徐靖见彭淑放下笔,立刻笑容满面的过来,“您看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 “派人找些石块和混泥土,我明日要砌墙。”彭淑道。 这个时代的混泥土,跟二十二世纪的不同,不过也非常的坚硬耐造。 “好嘞。”徐靖高兴的下去吩咐了。 跟着干了这两日,他越干越有劲,迫不及待想知道整个系统造出来,是个什么样子了。 “淑儿,饿了吧?回去用饭。”武安侯笑道。 他说话间,亲手将彭淑写的东西都收了起来。这些东西,可都是瑰宝,留下来,说不定以后有用。 围观的人群之中,石错看到这里,乍然想起还没回去禀报,吓得把腿便跑。 然而,孔蝉早已回营。 她着急忙慌的,快跑离去。 待她回到娘子军营地,孔蝉都快要歇下了。 “将军,属下失职,现在才回来禀报,还请将军责罚。” 孔蝉闻言没任何表示,冰冷的脸看不出太多情绪,她闻言淡淡道:“说。” “回将军话,彭姑娘确实做出了属下不曾见过的东西,看燕将军的模样,很重视。” 石错从来不会夸大其词,也不会撒谎,孔蝉闻言心里不可抑制的生出了几分好奇。 “明日继续去探。”她冷声道。 她就不信了,一个深受偏爱的人,能做出什么名堂来? 第306章 孔将军求见! 忙碌时,仿佛不知时间在流逝。 许久未认认真真地做一件事,好不容易格外认真努力一次,彭淑竟颇为享受。 依旧是天灰蒙蒙亮便起,吃早饭的空挡,都在听徐靖禀报。 “彭姑娘,末将连夜让人运了一批石料过来,还自作主张找来了几个砌墙的高手。”徐靖道。 彭淑吃了口包子,咽下去后才点点头,“做得好。” 徐靖此人,前世她也颇为关注,是个极有眼力见,办事能力强,正直的人。 她昨日并未言明要找石匠,但今日确实要用到。 “嘿嘿。” 徐靖也不知为何,被彭淑夸奖,心里极高兴,简直比被武安侯夸奖还要开心。 “彭淑,你今日要干嘛?” 楚灵珊可能有点理工天赋,对彭淑现在做的事,有浓厚的兴趣。而且,她很聪明,很多浅显的东西,一眼便能看透。若生在二十二世纪,想必会成为一个理工牛人。 “完善一下。”彭淑想了想,不太好描述,便含糊不清地说了四个字。 左右,东西做出来,她便看到了。 “这些,你能教我吗?”楚灵珊又道。 她憋了几天,终于憋不住了! 话出口,她生怕彭淑不答应,立刻又补充道:“明人不说暗话,彭淑,我想学你那些公式。” “好啊,我教你。”彭淑吃掉最后一个灌汤包,很大方地点了点头。 她答应得爽快,楚灵珊愣了愣,不太确定道:“你不用答应得那么爽快,可以提条件,我不想白占你便宜。” “这算什么便宜?”彭淑失笑。二十二世纪,她学习这些知识时,学校连学费都没收,还给了她几十万奖学金,和上百万安家费。 “……” 楚灵珊无言了。 如此能力,竟不谈任何条件,便愿意倾囊相授?她的认知里,但凡有点能力的,哪怕是木匠,收徒弟时,都要徒弟效力两年,才肯教道。 “我给你效力两年?”她尝试下问。 不收任何好处,她有些不习惯。 “真不用。”彭淑无奈摇摇头,“你想学,我教你便是。别人想学,我也可以教,不用你们效力,也不用给好处。而且,你以为人人都能学会?” “我觉得应该挺容易的,我有些都看得懂,但大部分看不懂。”楚灵珊对这一点,无比自信。 “你能学会,不代表别人能。”彭淑不太忍心说打击的话,学她二十二世纪所学的那些知识,对数学的要求比较高。首先,就数学这一学科,就能拦下大批人。 君不知,有人历史能考满分,而数学只能考几分。 多少天骄,折损在这门学科上。 “世上没有这么笨的人吧?” 对数学一无所知的楚灵珊,表示不信。 看她单纯的模样,彭淑没说什么,喝了口水,起身往外走。 武安侯掐算着时间,也刚好到营帐门口。 “干爹。”彭淑施了一礼。 “今日,做什么?”武安侯问道。他跟楚灵珊一样,对那些公式,有着浓厚的兴趣。 见他都不忙军务了,彭淑有些担心。她不会把大启的大将军,变成理工宅男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便打了个寒战。 不不不,干爹是成年人,应该分得清孰轻孰重。 “今天完善一下,整个系统,基本上能成型。”她道。 “需要什么人才,你尽管说,军中有的,我派给你用。军中没有的,找也能找到。”武安侯无比期待道。 “好。”彭淑点头,冲徐靖招了招手,便启程了。 此时,娘子军那边,孔蝉也早已起身。 若换做往日,她一起身,便开始忙军务了,可今日,听着属下的禀报,却心不在焉。 “将军,属下这便去探一探那彭姑娘要做什么。”石错看出她心思不在军务上,很有眼力见的道。 “你去吧。”孔蝉点点头。 或许是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她竟有种想自己亲自去看看的冲动。 不过,到底是一军之将,她心态很稳,没有真的过去。调整了片刻后,立刻认真的投入到了军务中。 “徐将军,再拿些石灰来。” 又勘察了一遍地形后,通过计算,彭淑有了新的决断。 “有的有的。” 办事靠谱的徐靖,早已准备妥当,此时得吩咐,转身便吩咐人拿过来。 两名士兵,担着石灰,很快来到彭淑面前。 彭淑用墨尺一拉,便在规划好的线上洒下石灰,一边洒一边道:“让人将这里,按我写的尺寸挖出一条沟渠来。” “去,按彭姑娘说的办。”徐靖忙不迭吩咐。 军中最不缺的是,就是人。 负责挖沟渠的,挖沟渠;负责砌墙的,砌墙;负责疏通竹筒的,疏通竹筒…… 彭淑任务刚分派下去没多会,士兵们便完成了,且完成得没有丝毫偏差,让人十分满意。 就是那木匠,也具备军事素养,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 待一切就绪,彭淑就开始亲自动手了。 忙忙碌碌九天,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基础建设。 在第十天的傍晚,京郊大营,出现了十五个大的公共卫生间。除此之外,每一座屋舍旁,都有了自己的卫生间。 所有生活污水,全部通过下水道,排到距离军田比较近的污水处理处。 士兵们,再也不用再用臭烘烘的恭桶,洗漱方便又卫生。整个营地,一下子便空气清新了。 在此期间,她还顺手造了抬简单的手摇脱水机。 “淑儿,下头来报,整个系统,运行正常。” 完工后,亲自试验了一番的武安侯,满脸堆笑道。 “如此,整个营地,都干净整洁,又方便了很多!”他此刻,已从高冷威严,变得极其的和蔼可亲。 若不知的人,瞧他满脸堆笑的样子,还以为不是将军,而是买卖为生的商贾呢。 “有些东西可能不耐用。不过无妨,哪里坏了换哪里便好。”彭淑叮嘱道,“洗手池可以用石头,挖出凹槽,使用寿命可以大大加强。” “这便让人去办。”武安侯丝毫耽搁,立刻便吩咐徐靖去办。 “将军,孔将军在外求见。” 说话间,孔蝉来了。 “让她去前山等我。”武安侯肃然道。他一般都在前三的营帐接见孔蝉。 “将军,你误会了,孔将军是来求见彭姑娘的!”士兵挠挠头,语气弱弱道。 第307章 阴谋的味道 武安侯闻言有些意外,但很快便释然了。营地经过彭淑这么一改造,瞬间干净整洁了许多。 就连他这个大老爷们,在用上新的设施后,便也觉得以前过的那是什么日子?简直脏乱差! 作为女子的孔蝉,不被拿捏才怪。 他嘴角微扬,扯出抹事成的微笑,问彭淑道:“淑儿,你可要见?” “孔将军是女中豪杰,我自不敢托大。”她说话间望向那禀报的士兵,“不知孔将军在何处?我去拜见她。” “就在辕门处。”那士兵道。 “让孔蝉过来吧,本侯也正好有事与她相商。”武安侯不等彭淑说话,便抢先了。 很明显,孔蝉就是想要娘子军那边也有这样方便干净的基础设施。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让她说说房氏的事。 虽是相互有求于对方,但一旦表现得弱了,便对谈判极其不利。 他都这么说了,彭淑自然也不再多说,方才她之所以主动要去见孔蝉,也不是真的想去,但话必须得这么说。 那禀报的士兵得令后,很快便下去请人了。 大约过了两刻钟左右,孔蝉带着几个亲兵到了。 她刚露面,眼睛便粘在屋舍旁那一排洗手池上。此刻,正有士兵在那里洗手,洗手的水随着按动机关,顺着管道便排走了,根本不会造成污水到处倒的情况。 看到这一幕,她狠狠心动了! 她最爱干净,可不管多爱干净,基础设施不行,就难免有不如意的地方。 比如,属下们打水洗漱后,顺手便会将水倒在屋前屋后,天长日久以来,会有股难闻的味道。 再比如,纵是有人天天洗恭桶,屋子里也还是有股味道,经久不散。 若是营地能用上彭淑做的这一套系统…… 光想想,孔蝉便激动了。 “彭姑娘,你若还想回军中,本将不介意你之前的不辞而别。” 心里虽想要得不得了,但气势不能输。她激动过后,很强势地道。 “彭淑见过孔将军,孔将军可能误会了,我自认吃不了军中的苦,既出来了,便也不打算回去了。”彭淑见礼后,直接拒绝。 孔蝉一愣,但也没愣多久,很快便明白了。她知道,彭淑不是真的想参军,只是想从她嘴里得到关于房氏的事。 想通这一点,她微微一笑,“那就遗憾了。” 她轻叹一声,对武安侯道:“末将叨扰了,这便告辞。” 突然而来的告辞,不过是为了让彭淑先求她罢了。 然而,彭淑无动于衷,屈膝行了一礼后,便卷起桌上的图纸,递给了武安侯。 武安侯也没有出言挽留,点了点头,放任她离开。 孔蝉走了几步,迟迟没等到挽留,回头一看,武安侯和彭淑两人正就着图纸,似在说些什么。 她纳闷了。 难道他们就不想知道房氏的事? 难道他们就不怕她走了以后,再也不会提起房氏的事? 难道他们从别的渠道打听到房氏的事了?不需要她了? 不不不,肯定不是,他们只是不想先开口罢了! 这件事,谁先开口,谁就被动。 她不能被动! 思及此,她加快了步子,很快便走了老远。 然而,不管她走多远,彭淑和武安侯,都仿佛不在意一边,甚至开始谈论其他规划了。 孔蝉:“……” 她的步子越来越慢,从最初的阔步,到漫步。 “彭姑娘造的这个真好用,水一冲,就干净了。而且,那个手摇脱水机,也特别好用,我们伍长试了一下,衣服比之前干得快多了。” 路上三三两两的士兵,激动地议论着。 “还不止呢,我一个老乡在伙房,他说,彭姑娘改造完的厨房,洗碗都方便了很多!而且,彭姑娘用橘子皮做出了洗洁精,特别好用!洗出来的碗,干净得不得了。她真的好有才啊,京都第一才女,实至名归!” “之前听说彭姑娘在娘子军那边,一去就刷了半天恭桶,刷出了灵感,这才想着改造营地的。” “还得谢谢孔将军,要不是她,彭姑娘都不会有这灵机一动。哈哈哈……” 孔蝉:“……” 她目光有些幽怨,盯着那几个不认识她的新兵,无语了。 无语了半晌,她开始后悔。 早知道彭淑这么能干,当初她就该对她重视些,告诉她刷一天恭桶就可以了,这样她就不会跑了。 她若不跑,那最先用上这些设施的,就是她! 可,现在要怎么开口? 房氏的事,她是不想说的。 此时,正在听彭淑说如何保养防护的武安侯,迟迟等不到孔蝉主动回来,有些担心,“孔蝉若不回来,淑儿打算如何做?” “干爹放心,孔将军是个爱干净的人。”彭淑倒是不急,她慢条斯理地,“若干爹实在不放心,可以让孔将军去体验一下。” “可以。”武安侯示意了下徐靖。 徐靖极有眼力见得下去了。 他速度快,很快便追上了孔蝉。 “孔将军,孔将军留步。”他拦在孔蝉面前,拱了拱手道:“将军说,让末将领孔将军去看看军中新风貌。” “领我去看?” 孔蝉瞬间感受到了阴谋的味道,主将这么安排,肯定是为了让她眼馋! 按理,她不应该上当,坚决不去的。 可…… 她又实在想看看,真的忍不住。 短暂的挣扎后,她故作高深道:“既是将军的意思,去看看吧。” “孔将军这边请。”徐靖望了眼四周,将她领到还未投入使用的一个卫生间。 虽是还没投入使用,但一切功能正常。 青石板铺成的路,做过了特殊的处理,整洁防滑,路旁还有从山里踩来的小花,使得整个环境,看上去极其的令人舒心。 进入卫生间后,通风极好,随着微风扑鼻,甚至还能闻到花香。 徐靖很会,亲自示范了一下该如何用。 孔蝉看过后,深感方便,很想也让彭淑去改造一下她的营地。 可…… 她摇了摇头,没下定决心,看完便一言不发地回去了。 徐靖有些懵。 孔将军这都忍得住?将军和彭姑娘难道要失策? 第308章 等 夜风微凉,徐靖冒着夜色急匆匆回到武安侯的营帐。此时,彭淑和楚灵珊都在,等着孔蝉的反应。 “将军,彭姑娘。” 徐靖气喘吁吁地在主帐中央停下,还未禀报,急性子的楚灵珊便先一步发问,“徐将军,孔将军怎么说?” 随着她话出口,彭淑和武安侯的视线,也投了过去。 徐靖一窒,有些不忍出口,便支支吾吾的。 瞧他支吾的模样,彭淑知晓结果了,她起身对武安侯道:“看来孔将军很沉得住气,既如此,那再等她两日也无妨。” “淑儿累了一天,回去好生歇息吧。”武安侯微微点了点头道。 徐靖:“……” 他一脸茫然。 不是,他还没说呢,将军和彭姑娘就知道结果了? 既知结果,为何不急? 下一步该如何做呀? 干等着? 正念头无数,彭淑和楚灵珊出了主帐的门,哈欠连天地回住处去了。 “将军,接下来,该如何做?”徐靖实在没忍住,直言发问。 “等。”武安侯坐下,取来桌上军务,安静地看了起来。 徐靖:“……” 将军真是沉得住气,这都不急! 听说房家愣是说彭姑娘伤了镇山王前王妃,害死了房柳氏,在京都闹了很多天了。 为了让彭姑娘出去给房柳氏偿命,至今房家都没让房柳氏下葬,天天抬着棺材到皇甫家、武安侯府和彭家门前闹。 偏偏,将军又不准任何人将彭姑娘在军中的消息外传,她迟迟不露面,京都里都盛传畏罪潜逃了。 房家闹得太凶,闹得陛下心烦不堪,下发了缉拿令,若彭姑娘三日后再不回去,衙门就会直接不问证据,判定她有罪了。 “下去吧。” 正不知该如何劝,武安侯的声音传来,徐靖不得不颓然地出了主帐。 此刻,回到住处的彭淑简单地冲了个澡,将头发垂在床头,便呼呼大睡了。 此处住所只有一个小卫生间,冲澡的时候,得一个人一个人的来,楚灵珊第二个洗,晚了些。 当她洗完出来,彭淑已经睡得很沉了。 她蹑手蹑脚走过去,整理了下被子,便去门口支了个小桌子,摆上灯笼,开始演算新学的数学知识。 “真好用。” 第三个冲澡的阿影冲完后出来,不停地感叹。 喜桃最后一个洗,她已经等得心痒难耐了,“阿影,那喷头真的能洒出热水来?” “能!还可以调温度呢!只要一直有负责烧水的人,这边便时刻都有热水用。”阿影一边擦头发,一边重重点头道,“我家姑娘厉害吧!” “厉害!”喜桃期待的眼睛又亮了几分,她方才去看了,热水是从热水房那边输送出来的,通过竹子做的管道,输送到卫生间。 “可惜,姑娘说,这些管道都不禁用,要时常更换,若能找到更好的管子,就好了。而且,输送距离若是远了,水会冷却。”阿影话里虽说着可惜,神情却半点没有可惜的样子,反而满满的骄傲。 哪怕是不禁用的东西,那也是姑娘的首创! “官道可以用精铁锻造,侯爷已经上奏朝廷,让工部去办了。而且,你家姑娘还献出了新的冶铁技术,造出来的新铁不会生锈。” 正在学习的楚灵珊冷不丁道。 “楚姑娘,奴婢怎不知姑娘献出了新的冶铁技术?”阿影听得懵了。 “喏,这不有?” 楚灵珊将桌上的保养手册递过去,“这是你家姑娘写的保养手册,上面提到,若可造出不锈钢,便可解决生锈问题。” 就在她说话的这一瞬间,京都,工部衙门。 工部尚书印辉和几个属下,围桌而坐,桌子中央放着武安侯的折子。 折子上只写了新的冶铁技术,没有提别的。 承乾帝根本不在乎技术发展,只想怎么拔除眼中钉,好让他那平庸的儿子顺利继位。是以,收到武安侯的奏折后,根本不看,直接甩给工部了。 若这份奏折不是武安侯写的,不知会被压到什么时候。 “大人,属下觉得武安侯所书不无道理,但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咱们能炼出来的,感觉要求很高。”一名精于冶铁的主官道。 “本官又没瞎?”印辉没好气道,“本官看不出来要求很高?但武安侯是那随便糊弄朝廷的人?他既拿出此法,说明可一试。” 他说罢突然感觉极其无力,就仿佛看到了可让人成仙的仙果,却因腿短手不够长,又没有外力可借,硬生生摘不到,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老死,一事无成。 作为工部尚书,他就是冶铁出身,新的冶铁技术,于他而言,就是那可让人成仙的仙果。 “能不能行,试试便知了。”另一名官员道。 “传令下去,将本朝最精于冶铁的高人,都请过来。”印辉极其果决,很快便做了决定。 就算这份法子是假的,无用的,他也要试一试! “大人,武安侯既能提出这份冶铁新法,说明他……” “他不会。”印辉知道属下要说什么,不待那人说完,便出言打断了,“本官派人问过了,武安侯只说是理论,并未实践过,所以让本官试试。” 他话音落下,满屋子的人,都有些失望了。 “散了吧。”印辉挥了挥手,努力提起了几分干劲。 作为工部尚书,他深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从来不会歧视任何人,但凡能发现新的东西,他都会不遗余力地去办。 京郊大营。 武安侯有晚睡的习惯,处理了沉积的军务,他拿起誊抄的保养手册看了起来。 当看到那冶铁新法时,不由想起当时问彭淑的话。 他问:“淑儿还懂冶铁?” “以前看的书多了,便动手写了些设想,还待实践,不一定有用。不过,我觉得,大概率便是这个样子。”彭淑不怎么在意地道。 这个理由,他是信的,毕竟他年轻的时候喜好金石,也做过一些设想,并愿意去验证。 不过,他不知的是,彭淑并未参与过任何冶铁炼钢,一切都只是书本上的知识罢了。 当初写保养手册的时候,她想着竹筒不耐用,便顺手把脑子里还记得的知识写了出来。 二十二世纪的她,是个有大毅力的人,死记硬背这方面,比任何人都对自己狠。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营地在一阵吵闹声中,惊醒了所有人。 “姑娘,姑娘,伙房那边打起来了,还有人受了重伤!听说跟您有关!” 阿影打听了消息后,火急火燎地过来禀报。 第309章 给孔将军添添火 正在洗漱的彭淑闻言眉头一蹙,“与我有关?” “是,听说火夫王牛想要将您给军中的洗洁精配方送回老家,还想着借此发财。另一个火夫鲁鹤也打着这个注意,但他想一家独大,就想杀了王牛,王牛九死一生,逃了出来,刚被送去侯爷帐中了。” 阿影一口气说完。 她话音落下,在场众人都懵了。 “你那洗洁精不是给京郊大营的吗?他们竟敢据为己有?”楚灵珊惊了。 “我嫌麻烦,就叫制作方法教给了王牛和鲁鹤,没想到这两人竟生贪邪之念。”彭淑摇摇头,不想评价。 “其实,有如此良方,你可以自己拿去卖。我看了,有了洗洁精,洗碗干净了很多,若开家铺子,定是财源滚滚。”楚灵珊觉得彭淑也太没有聚财意识了。 彭淑闻言失笑,“我若想挣银子,这天下什么银子挣不到?其实,我不介意他们拿出去卖,他们既是遇到了我,便算他们的机缘。只可惜,贪心不足,害人害己。” 楚灵珊:“……” 她突然觉得自己跟彭淑不是一个层面的人了,世上哪有这样自信的人? 君不知,挣二两银子有多难! 见她一副你疯了吧的神情,彭淑闭嘴了。她说的是实话,玻璃、琉璃、唇膏、口红、肥皂……这些,她全部会。 尤其是玻璃,她大学第二学位,着重学过。 若将此项技能拿出去挣银子,还不挣疯? 只不过,这个时代,只有她一个人懂这项技术,若真开展了项目,那她便要事事亲力亲为,还要重零开始培养趁手的人才…… 想想,好累。 算了算了。 不干扰文明发展进程,也是一种美德。 “淑儿。” 正说着话,武安侯过来了。 他身后跟着几个士兵,士兵押着鲁鹤。 彭淑吐出漱口水,紧忙走了出去,“干爹何事?” “王牛、鲁鹤私盗军中财物,我已降罪。你将配方告知他二人,也算是他们的一种机缘,只可惜,他们不珍惜,企图私吞,并未将配方告知其他人,互殴事发,还想到你跟前求情。” 武安侯说罢示意了下,让人将鲁鹤提了上来。 鲁鹤近前后,立刻苦哈哈的求情,“彭姑娘,求您饶了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做错了事,以后不会了,求您跟侯爷求求情,放过我。” 彭淑目视而去,眸光平静,无波无澜,仿佛对这世间一切事都不在意,淡淡道:“朝廷自有法度,我无权处置你。” “彭……呜……” 鲁鹤一听彭淑不肯求情,立刻便想继续求,却不想徐靖直接用一团布堵住了他的嘴巴,在武安侯的示意下,被拖了下去。 “淑儿,我想了想,你对军中做出如此贡献,实该嘉奖。那冶铁新法你不愿添上自己的名字,我深觉不妥。” 武安侯说着,顿了顿,也不给彭淑机会,又道:“加上那洗洁精的配方,我决定署上你的名字,上奏朝廷。朝廷看在如此贡献的份上,功过相抵,想必便不会追究你伤王妃之事了。” 彭淑想了想,没反对。 她之前是摆烂,不在意那些虚名,但若真能免去麻烦,冒一次头,又何妨? 只是…… “我无错,为何要功过相抵?”她眉宇间闪过一丝戾气,“这些日子,我虽两耳不闻窗外事,却也能想到房家是如何污蔑我的。房氏是我伤的,我若找不到她假身份的证据,被责罚,便也罢。可房柳氏的死,与我无关。与我无关,我为何要糊里糊涂的认?” “淑儿,不会让你认下这罪名的。”武安侯紧忙道,“两件事,朝廷会分清。” “分不清的。”彭淑摇摇头,“房家会说,是因为我伤了王妃,才导致房柳氏的死。他们会将这两件事,合做一件事。所以,只要证明房氏是假的,那么,所有事,迎刃而解。” 武安侯见她决然,深知自己说服不了她了,便不再多言。 “来人,给孔将军添把火。”他沉声吩咐。 距离缉拿令上的日期,只有两日了。 后日,若还不能证明房氏的假的,那么他便将奏书送上,功过相抵。 半个时辰后。 一名热恋中,叫贾一的士兵,被放了假。 他乐颠乐颠的去娘子军营地找相好。 军中少见女子,素日里,士兵们看蛤蟆都觉得眉清目秀。自从有了娘子军后,许多军士都偷偷暗恋女兵们。有那胆子大的,甚至还敢表白,然后悄悄恋爱,直到年纪一到,返乡时,惊艳所有人。 许多偷偷恋爱的情侣,自以为隐瞒得很好,但其实,什么都瞒不过武安侯。只不过,他不愿棒打鸳鸯罢了。 贾一得假后,先去附近城镇买了几包糕点,两件新衣,回来刚好等到相好操练结束。 拿出几块糕点,贿赂了看门的,他相好很快便被叫了出来。 “玉兰,看,我给你买的。” 两人来到约会的老地方后,贾一将几包糕点和新衣,献宝似的拿出来,“上回你说喜欢炼云纺的衣裳,可惜,我那时没多余的银子,便没给你买。这次,我被派去给彭姑娘打下手,得了奖银十两。七两攒着当聘礼,三两给你买这些。” 名叫付玉兰的女兵闻言,小麦色肌肤的脸,瞬间红了。 “什么聘礼,谁要嫁给你!” “当然是你,你就是我此生一定要娶的人!”贾一无比坚定的道。 女人,最在意的,不过是他能坚定不移的选择自己罢了。 付玉兰心里甜甜的,更加欢愉了。 “可惜,孔将军这边不做改造,不然我推荐你给她打下手,肯定也能有奖银。你不是说你娘身体不好吗?有了奖银子,就可以给她抓药了。” 第310章 将这片斜坡给我铲平了 “可惜,孔将军这边不做改造,不然我推荐你给她打下手,肯定也能有奖银。你不是说你娘身体不好吗?有了奖银子,就可以给她抓药了。” “我们早听说你们那边整体大变样了,此前我们将军派石伍长去看过好几次,她自己也亲自去了。只可惜,回来后没什么表示。”付玉兰失望的轻叹了一声。 “不过,我已经把所有饷银都捎回家了,还找我们伍长和几个姐妹借了二十两,希望我娘能好。” 她说罢有些忐忑的望向贾一,“我身负巨债,你会嫌弃我吗?” “怎么会?你也是为了你娘。”贾一摇摇头,一脸的认真,他很郑重的将怀里仅剩的银子逃出来,认真的递过去,“你先拿着,下次见面我再给你拿十两,咱们先把债还了。你放心,我会跟你一起还的。” 付兰英闻言瞬间泪目,她哽咽的望着他手里的碎银,“谢谢……” 相聚总是短暂的,两人说话间,时间到了。 付玉兰怀揣着二两碎银,和两身新衣,以及几包点心回了营地。 她母亲生病,得顶头伍长和同寝战友帮助,很是感激,是以,一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会想着分享给她们。 当即,她把衣裳收好,然后将点心一分,银子酌情还了跟她一样手头并不宽裕的战友。 作为一个素日里极其节俭的人,忽然有点心吃,大家自然便想到是她相好来了。 当即,同寝的战友,你一言,我一语的揶揄她。 “贾一这次怎么这么大方?给你买衣,还给你银子。”与付玉兰关系最好的蔡晓红问。 “他被派去给彭姑娘打下手,得了十两的奖银。”付玉兰不瞒着自己最好的朋友,有什么,都会分享。 “十两!” 蔡晓红惊了。 “我听说那边整体改造后,大家生活的条件都变好了。”她很是羡慕,“现在看来,不但生活条件便好了,还发财了!他们发财,比杀了我还难受啊!” 军中只要不是特别宅的,大家都有自己知晓消息的渠道,只不过知晓的并不全面。 但,你知晓一点,我知晓一点,一汇总,便大抵便知晓了。 付玉兰见她哀嚎模样,噗呲一笑,“你不是跟石伍长的老乡熟么?你去她跟前说说,让石伍长劝将军把彭姑娘接过来呗,这样咱们就可以也得奖银了。” “有道理!” 蔡晓红是个实干派,说到,便要做到。 眨眼功夫,她连糕点都不吃了,直接出了门。 很快,十两奖银的事,在半个时辰内,传遍了整个娘子军。 有了这个议论点,大家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激烈的讨论起来。 一个时辰后,消息汇总了,大家越发的羡慕。 此时,孔蝉在军中巡视,远远的瞧见一个士兵手里木盆一扬,便将一盆洗脚水倒在路边。 当即,她眉头一蹙,立刻便出声呵斥了。 “谁让你将水倒这里的?” 那女兵闻言吓了一跳,紧忙拱手行礼,张嘴想要请罪,却发现自己没错,霎时便不知该说什么了。 倒水在这里不是常事吗?大家都倒,将军为何呵斥她?难道是她做了什么错事?不应该啊,将军是个赏罚分明,不会给属下穿小鞋的人,若她有错,她会就事论事,不会借题发挥…… 孔蝉话音落下,便意识到自己激动了,故作高深道:“下不为例,下去吧。” 那女兵暗暗松口气,转身便一溜烟回住处了。 回到住处后,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暗想道:不是,将军,吃错什么了吧?! 孔蝉不知属下觉得她反常,她继续巡逻。当来到伙房时,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见伙房门外,斜坡之下,被倒了许多污水,这些水识整片斜坡都光秃秃的。靠近了,还有股难闻的味道。 “来人!” 她当即面如寒霜,厉声呵道。 随她一起巡视的几个女兵,立刻拱手道:“请将军吩咐!” “将这片斜坡给我铲平了!告诉伙房,以后胆敢随便倒污水,就别在这里呆了!” 跟着巡视的几个女兵,闻言面面相觑,都不知将军为何发怒。 这不很正常吗? 这里远离住所,且也不在训练场地旁边,就算有些味道,也影响不了她们啊。 不过,她们能说什么? 当然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听命叫人来将斜坡铲平。 巡视了一圈,孔蝉回到住处。恰好,她的恭桶洗过后,被送了回来。 军中条件艰苦,不像在家族,家族里的恭桶,每日都会熏香,没那么臭。 可,她一想到恭桶竟然放在屋子里,心里便极其膈应。 她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如此,明明以前没觉得有问题。 “将军。” 正一肚子气,石错过来了。 她被好几个姐妹怂恿着,来劝孔蝉。 “何事?”孔蝉没好气道。 “将军,军中得知那边整体改造,还有澡堂子,热水不用一桶一桶的提回来,直接去澡堂子沐浴即可。姐妹们都很羡慕。她们非让属下过来,问问将军,咱们这边能不能也建一个……” “澡堂子?”孔蝉眉头一蹙,这事她怎么不知道? “是。”石错点点头,“有人说,那边盖了两个很大的澡堂子,热水通过管道直接输送到澡堂子里,大家都去那里沐浴。” “还有什么?你索性都说了。”孔蝉寒着脸。 消息传得这么快,她知道是怎么回事,无外乎是武安侯给她施压罢了。 “多了。”石错言简意赅的将自己知道的,统统一股脑说了。 孔蝉听闻,沉默了。 今日她过去时,发现那边整体整洁干净了不少。步入军中时,仿佛去到了园林,路旁移植了不少花,和具有观赏性的树。 那花坛上的土,都还是新的,绝对是刚刚建成。 相比较,她这边反而不像女人呆的地方。 “将军,您是如何想的?还请示下,属下好去回复。” “让你来打听消息,你就来?回去!”孔蝉气得眼睛都瞪圆了。 石错一愣,抬眸见她满面寒霜,不敢多说了,拱手一礼后,出去了。 待脚步声消失,周围陷入寂静,孔蝉一拳‘嘭!’砸在桌案上,“逼我!我自己就不能改造?” 有了这个想法,她立刻扬声道:“来人!” “将军!” 外面值守的女兵进来,拱手弯腰,等待命令。 “我们也改造一下营地,把她们几个叫过来,商量一下。” 她话里的‘几个’,是娘子军的副将们。 很快,几个副将过来了,听她把话一说,顿时为难住了。 “这……将军,从何处改起?” “是啊将军,从何处改起?如何改?” “彭淑为何能改造?我们比她傻?”孔蝉就不信了,彭淑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都行,她难道不行? “先砍些竹子过来。”她沉声道。 “竹子好办,营地还剩些。”其中一个副将道。 “运过来,先从本将的主帐开始。” 孔蝉迫不及待了,连半刻都不想等。 她要立刻证明自己! 第311章 孔将军来了! 一刻钟后,几根比较大的楠竹被扛了过来。 几个副将看看楠竹,再看看孔蝉,最后摇了摇头,“将军,我等不会木匠活。” “找个木匠来。”孔蝉立刻道。 娘子军中,人才也不算少,女木匠自然是有的。 然而…… 当女木匠被叫过来后,听了孔蝉的话,为难的拱手道:“将军,用楠竹运水,属下会。但属下听那边的说,彭姑娘亲自设计,经过严密的计算,才开工的,那些讲究的尺寸,属下都不知……” “你一个脑袋,她一个脑袋,她能造出来,你为何不行?”孔蝉目光冷下来,“本将命令你,今夜好好想想,该如何改造。” 女木匠:“……” 她无语了,当即跪下,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道:“将军,还请您别为难属下,属下造不出。” 她的师父就在武安侯营地听用,前几日她借着学习的借口,早就去看过了。 那庞大的作业,不是一个小木匠可以完成的。 孔蝉:“……” “无用!”她怒道。 “将军,何必为难她一个小木匠?”一名副将站出来解围,“属下此前也去看过了,那确实是集体作业,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彭姑娘,统领全局,其他同僚动手,这才改造得这么快。您若想改造,何不让彭姑娘过来规划一番?” “是啊将军,属下有幸见过一眼那构造图,确实繁复精妙。上面的尺寸,是经过精妙测量的。不懂的人,画都画不出来。” 几个副将,你一言,我一语,都劝孔蝉去请人。 孔蝉的目光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那恭桶上。 看到恭桶,她眉梢再蹙。 难道真的要去请彭淑吗? 那她岂不是被动了? 正为难,门外响起值守女兵的声音。 “将军,燕将军口信。” “说。”孔蝉声音冰冷,第一念头便是,又来逼本将! “燕将军说,您过几日要回京,他想请您将他的奏书送过去。” 值守女兵将手里的奏折一递,安静的等回话。 “奇怪,燕将军为何要将奏书送过来?这不正常啊。”几个副将面面相觑,都满脸的不解。 “哼。” 孔蝉知道为什么,她接过奏书,打开一看,是给彭淑请功的,奏书里还提了让她将功折罪。 “呵。”她冷笑。 什么意思?说她没用了吗? 既如此,那些事,她永不会说出口。 “你。”她冷目投向女木匠,“你师父想必全程参与了吧,他可学会了?” “回将军,师父说,楚姑娘可能学会了,他还没有。”女木匠如实回答,“他老人家说,他只负责做木匠活,其他的,是彭姑娘吩咐别人做的,没全程参与。” “将军,您到底在顾虑什么?属下倒觉得,若彭姑娘不愿来,大可请楚姑娘过来。”副将道。她也很想改造一下住处,“听说,彭姑娘还造了个浴室,用什么喷头从头顶淋热水下来。”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那边仅有一个这样的浴室。可冲淋,可用浴缸泡。真想去体验一下。听说,水的温度,可以自己调节。” “浴室这种东西,我倒没觉得有什么,就是看了那边的环境,觉得甚是优美。那些臭水沟,几乎都埋在了地里,再也影响不了观瞻了。” 孔蝉:“……” 她目光有些幽怨了。 “将军若有顾虑,属下去请。” 说着说着,副将们都很想改造了。干净整洁的环境,谁不想要? 她们是女子,相对于那群大老爷们而言,更爱干净,也更爱美。 “罢了。” 见大家都那么期待,孔蝉妥协了。 她不是没想过等事情过去,再慢慢找武安侯磨,或者直接找朝廷下令让彭淑过来改造。 可,这样一来,她们必定结仇。 何必呢? 房氏做出那样的事,她早就不想跟她来往了。 事实上,这些年她孤身一人在军中,没有成亲,没有孩子,她也有些看不起她,觉得她老了以后孤苦无依,会成为无用的老妪。 之所以不愿意多说,不过是念在少时的交情罢了。 “我去吧。” 做出这个决定,她反而释然了。 “属下陪您同去。”一名副将期待道,“见了彭姑娘,属下便说,洗恭桶,是属下的规定,您也是按军规安排,保管不叫她记恨您。” “以后,新兵都不用洗恭桶了。”孔蝉笑道,“清洁卫生这一块,轮流负责。” “哈哈哈,将军变了,您变温柔了。” “将军,您还是恢复下您的铁血,属下更喜欢您铁血冷酷的那一面。” 福将门,开着玩笑,簇拥孔蝉出了营地的门。 没多会,就在楚灵珊将要歇下时,她们到了。 “姑娘!姑娘!” 阿影见到孔蝉露面,激动得冲进去,直接将彭淑摇醒,“姑娘!孔将军来了!” 彭淑无梦无惊,正睡得香,乍然间被叫醒,双眼幽怨的瞪了过去,“淡定!“ “姑娘,您不是一直期待孔将军过来?”阿影知错,挠了挠头,“奴婢以为,您一刻也等不了了呢。” “扶我起来。”彭淑叹了口气,准备起身。 孔蝉已经主动过来了,她不能再端着,要拿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态度,才能让她心里平衡些。 此刻,武安侯也得了消息,他的想法跟彭淑一样,也很快起身过来了。 当孔蝉见主将,和彭淑都不再是之前的态度,憋屈的心好受了很多,英气十足的脸,不由自主的浮上抹笑意。 第312章 回京 武安侯的主帐内,并不安静。 孔蝉带着副将们过来后,便被请去了主帐,由她领头,坐在右侧,而彭淑和楚灵珊坐在她们对面。 “这个……”一名副将见大家都没开口,便率先打破了沉默,“怪我,新兵刷恭桶这条军规,是我定的。现在想来,当时真的脑子有问题,以后改了。” 孔蝉:“……” 她感觉自己被骂了。 但不好发作。 那副将笑哈哈的,并未注意她的反应,说罢又道:“彭姑娘,你可千万别对我们娘子军有什么看法哈。你知道的,我们都是粗人,你,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噗……”楚灵珊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这一笑,大家脸上也都浮上了笑容,主帐内没那么严肃了。 “将军,彭姑娘,我今晚过来呢,是想请彭姑娘帮帮忙,去我那边,帮忙改造一下。” 笑过后,孔蝉很郑重的开口。 虽然,她年纪比彭淑大,但对待人才,她永远真诚。 这一点,彭淑是无比了解的。 前世她朝中的女将领,就有孔蝉的一席之地。她那日之所以安排她去刷恭桶,纯属是被好些世家闺秀跟坑害惨了,知晓她出身的第一时间,便觉得又来个娇滴滴的累赘,便想让她知难而退。 尤其是,在得知她目的不纯后,更生气了。 作为女将,她费了许多代价,才保住了娘子军的番号,若目的不纯的人,在军中闹出什么事,朝廷很可能会撤掉番号。 这是她绝对接受不了的。 “既然孔将军都开口了,晚辈自当遵命。”彭淑很爽快郑重应下。 娘子军那边占地面积不大,改造起来不费什么时间。 而且,可以容房家的事处理妥当后再动工。 听她同意,孔蝉暗暗松了口气。 “你们几个先回去,我单独跟彭姑娘谈谈改造方向。” 她动作也快,丝毫不拖泥带水。彭淑点了头,她便想着立刻告知房氏的事。 几个副将极其有眼力见,很自觉的起身告辞离去了。 楚灵珊也算当事人,她没有走,安静的坐听。 孔蝉见武安侯没让楚灵珊离开,待副将们都走后,便直接道:“我所知的不多,只知道琼书吃不得桃子,一吃桃子便起疹子。” “琼书?是镇山王妃的姐姐?”楚灵珊问。 “正是。琼书和琼婳早年间,与我关系都极好。琼婳活泼,琼书沉稳。两姐妹里,琼婳身子骨要强很多,琼书则体弱些。不过,经过房家几年的将养,也好了起来,但吃桃子起疹子这个病,没有治好。” 孔蝉点头,陷入了回忆。 彭淑、武安侯和楚灵珊都没有再打扰她,静静的等待。 大约过去半炷香左右,孔蝉又想起了些碎片记忆,“对了,当年皇家猎场狩猎,我跟她们姐妹都去了,琼书被人刺激,说她身为姐姐,却不如妹妹收获大,她为了争口气,去了很危险的地方狩猎,从斜坡滚下去,后背被一块锋利的石块戳了一下,伤口很深。想来,没那么容易祛除疤痕。” “这个确实,浅浅的疤痕,祛除不难,但若疤痕过重,便绝无可能祛除。”武安侯点头表示赞同。 “将军,彭姑娘,我所知的便只有这么多了。”孔蝉说罢站起身,打算离开了。 她也知道,接下来彭淑三人要商议大事,此事与她无关。 “多谢孔将军,待我处理了房家的事,第一时间回来给您改造营地。”彭淑起身拱手道谢。 “各取所需罢了,只望彭姑娘勿要与人说此事是我说出去的。”她不放心的叮嘱。 “将军放心,规矩我懂。”彭淑郑重保证。 “告辞。” 孔蝉不再多礼,转身大步离开。 “彭淑,从房家常用的大夫身上开始查。”楚灵珊机灵道。 “嗯,这件事,我去办。”武安侯不耽搁,立刻就要派人去。 然而,他吩咐的话还未出口,便被彭淑打住了,“干爹,您如今在风口浪尖,此事还是勿要插手了。” 不知多少人盯着武安侯的位置,她必须谨慎。 “我让我二哥去,我二哥是个死纨绔,没人会在意他。”楚灵珊立刻提议。 “多谢。”彭淑原本想找李肃。 但转念一想,李肃何尝不是在风口浪尖? 反而是楚惊风,那真是会无人在意。 “我去去就来。” 楚灵珊起身,冲武安侯屈膝行了一礼。 武安侯微微点头示意,他知道,楚灵珊有特殊的渠道,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联系家族。 只是,他有些意外。楚灵珊年纪轻轻,又是女儿,信国公竟愿意告知她家族的秘密? 楚灵珊自然不会告知他们,楚家自有一套筛选有用后辈的方法。哪怕是女儿,若有才能,对家族有用,也是可以知晓加密核心机密的。 只不过,知晓了家族核心机密后,将来便不可以再外嫁了,只能招婿,然后终其一生为家族出力。 “淑儿,楚姑娘,不可小觑。” 主帐内,只有两人后,武安侯有此感慨。 彭淑深以为然,笑道:“想来,楚二已经想清楚了。” 楚家筛选有用后辈的一些规矩,她前世也有耳闻。愿意启用女儿,这一点,她很欣赏。 也活该人家信国公府长盛不衰。 “那么,淑儿可想清楚了?”武安侯问。 他目光灼灼,盯着她的眼睛,想知道她的内心所想。 可,他失策了。他发现,饶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他竟看不穿。 她的双眼很干净,笑起来令人如置身于花海。可,就是这样一个本该单纯,让人一眼看穿的小姑娘,他却看不透。 “我嘛……”彭淑低头,轻笑了声。她知道干爹问什么,无外乎是入族谱的事。 可她并不想入皇甫家的族谱,也不想入郑家的族谱。就算入了,那也不是她的家。 确实,他们待她很好,现在也跟她相认了,关心她,帮助她。 可,他们的家,还是不是她的家。 她要组建自己的家。 一个,她可以肆意放肆,可以做主的家。 而不是,住在别人家的院子里。 “我决定跟贤王成婚。”她抬起头,眸光绽放光彩,无比期待道。 “你……” 话入耳,武安侯震得站了起来。 “淑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贤王,并非良配啊!”他毫不犹豫,话脱口而出。 “干爹,我……” “你先听我说。”武安侯打断她的话,忧心忡忡的继续道:“贤王是先帝遗腹子,而当年效忠于先帝的重臣,隐退的隐退,老死的老死,被贬的被贬,甚至有人被抄了家。如此,你可明白陛下的心胸了?” “明白。”彭淑飒然一笑。 “不。”武安侯摇摇头,并不觉得她一个小姑娘能懂,“你不懂。贤王若是闲王也罢了,可他不是,是贤王!如此贤德的亲王,古往今来,少有好下场的。陛下如今老了,他一定不会放过贤王的。甚至于……” “干爹,您别担心,我知道,我若嫁给贤王,皇帝也肯定不会放过我。”彭淑神情坦然,她无惧。 见她一副一条路走到黑的模样,武安侯急得不知该说什么了,心里盘算着,一定要阻止这门婚事! 绝对不能让淑儿嫁入贤王府,那不是人呆的地方。 见他沉默,彭淑有些慌,“干爹莫不是对贤王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武安侯摇摇头,“贤王很好,人品可贵,才能卓越,玉树临风,样样都好,京都里能比得过他的人,这一辈中,几乎没有。但是,他依然不是良配!” 有些话,他不好说出口,那便是,以一人之力,如何跟一国之力抗衡? 那是螳臂挡车啊。 “我回来了。” 正说话间,楚灵珊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武安侯闻言坐了回去,与彭淑的模样一起,投向帘门处。 眨眼间,楚灵珊打了帘子进来,笑盈盈道:“已通知了家里,今夜二哥便能去调查。” “此前让楚二公子调查李玉忍,现在又让他调查楚家大夫,实在是辛苦,待事情了结,我请你们兄妹去惠祥楼吃饭。”彭淑笑道。 “那我可要狠狠宰你一顿。”楚灵珊毫不客气,下巴微扬,少女活泼灵动极了。 “查了大夫,还要查查楚家下人。”武安侯道,“这件事,皇甫家早已在查探,想来,已有眉目了。” “既然都在查,那我们也该回去了。”彭淑起身,迫不及待想要回京了。 “啊……”楚灵珊小脸一垮,哀怨起来,“我不太想走……” “那你去找孔将军。”彭淑笑道。 楚灵珊闻言,脑子里回想起娘子军那边女兵训练的样子,顿时摇了摇头,“不不不,我吃不了那苦。我还是跟你回京都,读书吧。我可是立志成为一代建筑宗师的女中豪杰!” “哈哈哈。” 压抑的气氛,在她三言两语的灵动下,武安侯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他又有些遗憾。若年轻二十岁,他也会选择楚灵珊所走的路。 只可惜,他年纪大了,又身负家国重任,任性不得了。 “走吧,回京都。”彭淑拍拍楚灵珊的肩膀,转身与武安侯告别。 “来人,送两位姑娘回京都。”武安侯对外吩咐一声。 徐靖得令立刻在外拱手到道:“属下早已准备妥当,保证无声无息将两位姑娘送回京都。” “小心。”武安侯叮嘱。 一刻钟后,夜色如幕,凉风徐徐,一辆低调的马车,从大营最不起眼的角落,快速驶离。 此刻,娘子军营地。 “将军,彭姑娘和楚姑娘走了。”石错禀报道。 孔蝉闻言重重叹了口气,“京都,要掀起血雨腥风了。” 石错不太能理解。在她的认知了,现在天下天平,女子也能参军,实现保家卫国的梦乡,怎么会掀起血雨腥风呢? 而且,这与彭淑和楚灵珊有什么关系? 孔蝉知她还不能理解,转而言道:“传令下去,以后关于彭淑和楚灵珊来过营地的事,概不能言。” “将军放心吧,我们也就在军中说两句,出去后,半个字都不会透露。”石错道。 这一点,她无比自信,军中的人,是最嘴严的,出了营地的门,不该说的,半个字都不可能说。 而不该说的,是军中所有事。 哪怕死,都不会说。 孔蝉撩眼扫了她一眼,见她不在在意,眸光冷下来,“军中也不许提半句!” “是!” 石错听出了语气里的肃然,立刻站好军姿,大声领命。 “下去吧。”孔蝉微微摆了摆手。 此时此刻,她感觉有些累。武安侯那边的讯息,她一般打听不到,除非不重要,和他想让她知道。 彭淑和楚灵珊离开这么大的事,她的人却打听到了,这是在敲打她呢,拐弯抹角的让她闭嘴。 不用提醒,她当然也会闭嘴。若可以,她不愿与任何京都的人有联系,只想安安静静的领兵作战。 可惜,娘子军终究是特殊的存在,是一定要与京都权贵打交道的。不然,不知什么时候,朝廷便会撤掉她的番号。 送走彭淑后,武安侯站在夜色下,静静伫立了许久。 直到,军中养的鸡打鸣了,天将大亮时,他才做出了决定。 “来人,给夫人传信,让她想办法劝劝淑儿,也劝劝贤王。”他沉声道。 虽然彭淑不是他的亲女儿,可这些日子的相处,和顾氏的原因,他早已将她视如己出。 一想到乖巧的女儿,要嫁入贤王府那个火坑,他便觉得窒息。 他一个大男子,都觉得承受不了贤王府的高压,更何况女儿家? 作为他的干女儿,她只需要无忧无虑便好,无需去与人斗,无需去厮杀。 远去的马车里,彭淑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马上就要入京都了,她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彭淑。” 楚灵珊紧张得手心出汗,“你说,我们能顺利回到京都吗?” 彭淑听到了,她没有睁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柔声道:“放宽心,武安侯府不是吃素的。更何况,还有皇甫家,和贤王府呢。” “可……武安侯有政敌,皇甫家有仇家,贤王……更是陛下的眼中钉啊。”楚灵珊声音很轻,像是说给风听。 彭淑闻言,猛地睁开眼睛,大吃一惊的凝望着她。 第313章 故弄玄虚 接收到彭淑震惊的眼神,楚灵珊调皮地吐了吐舌,“我也是刚知道一些事,最近不是跟你学习么,然后利用你教我的,帮家里处理了些事,然后祖父便觉得我出息了,就把一些事告诉我了。” “我不知你在军中,也能联系到国公府。”彭淑一颗心都揪起了。 “军中的探子,早被武安侯拔除了。”楚灵珊两手一摊,一副无奈的样子,“你家干爹,可不是看上去那么好相处,他厉害着呢。不过,营地外的,他管不着。” “跟我在一起时,你是怎么给外边传消息的?”彭淑问。 “这不能告诉你,不过你放心,你在军中的事,我们家绝对不会透露。” 这一点,彭淑倒是相信。若信国公府想要害她,别人早知晓她在京郊大营了。 “嘭!” 正说着话,马车忽然一阵不稳,像是要侧翻了。 “姑娘,前方有滑坡!”亲自护送的徐靖喝道。 话毕,马车“嘭!”的一声,随着马儿嘶鸣的声音,真的侧翻了。 “嘭!” “嘭!” 不待彭淑从侧翻的马车里,官道两侧的高山上,响起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正在往下冲。 “姑娘,姑娘。” 砍掉套马绳后,徐靖和几个士兵将马车后门劈开,伸手进来拉彭淑和楚灵珊。 彭淑也在努力开车门,可惜马车侧翻,门歪了,她徒手打不开。而前门外开的两扇门,也直接交叠在一起,无法挪动。 车窗又小,根本翻不出去。 此时,门被打开,她立刻爬了出去。 楚灵珊也矫健,紧跟其后。 待两人从马车里出来,两侧高山上的人,已经冲到跟前了。 “是彭淑没错了。” 突然出现的人,浑身裹在灰袍里,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领头的灰袍人手里展开一卷丹青,比对着彭淑看了几眼。 “杀了彭淑。” 灰袍人将手里丹青一扔,拔刀便冲了过来。 “铮!” “铮!” 徐靖领着人,立刻冲上去,与那些灰袍人缠斗在了一起。 “姑娘,这些人身手很了得。”染微神情凝重。作为习武之人,对方几斤几两,她一眼能看出。 彭淑感觉到,她前所未有的紧张,也没有立刻加入战斗,而是护在她身侧。 这代表,她真的紧张到极致了。 “染微,带两位姑娘先走!”徐靖未有片刻松懈,手臂却还是吃了一刀,战力瞬间下跌了不少。 交手后,他惊于这群灰袍人的实力,心里瞬间便打鼓了。此时,手被砍了一刀,更是直接没自信能将彭淑送回京都。 “姑娘,走。”染微一手扶着彭淑,一手扶着楚灵珊。 几个丫鬟中,只有她一人有一战之力,其余人都是累赘。是以,她也必须要保护好楚灵珊。 楚灵珊是跟彭淑出来的,不能死在外面。 然而,彭淑目光扫过她的手,却道:“楚二,你自己先回京都。那些人是要我的命,你跟着我,反而危险。” “好。” 紧要关头,楚灵珊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她伸手还掏出一瓶止血药粉,“拿着,这是我家族常备药。” “多谢。” 彭淑也不客气,接了药,又从坏得乱七八糟的马车里,捡起一把长弓,朝徐靖开出的一条路冲去。 “想跑?”那领头的灰袍人见彭淑要走,毫不恋战,大步便追了过来。 “兄弟们,拦住他!”徐靖撑着受伤的身体,大声呼喊。 他的声音,洪亮如惊雷滚滚,响彻整片山谷。 彭淑闻声回头,拉弓三箭射出,只听‘咻咻咻’三声破空,追在前面的三名灰袍人,应声倒地。 可,灰袍人实在太多了,密密麻麻的,宛若千军万马,且都是能以一敌十的亡命之徒。 而徐靖带的属下,只是普通士兵,根本不是对手,眨眼功夫,倒下了十来人。 看着有的断了手,断了脚,或者彻底丧命的士兵,彭淑眼眶泛起血丝,一颗心犹如被千刀万剐般疼。 虽然,她不是太后了,这些人已经不是她的兵了。可这些活生生的人,前几天还在给她打下手,他们做事认真,高效,追求完美,从来不像痞兵一样开有色玩笑。 他们孝顺,正义,热血,有责任心。 多好的少年啊,没有死在战场上,却为她送了命。 “咻咻咻……” 她眼眶泛起氤氲,箭却依旧很准,百发百中,直接又射杀了数人。 可,还是有无数的人倒下,倒在她的眼前,被那些灰袍人踩在脚下。就连徐靖,和他那几个身手最好的属下,也都被包围了。 “姑娘,快。” 几名速度极快的灰袍人,已经冲到近前,被染微斩杀,而她身上也挂了彩。 彭淑跑的速度已经很快了,然,她一个从未练过武,哪怕是百米冲刺都很菜的人,哪里是那些灰袍人的对手。 不过片刻,她便被包围住了。 “姑娘,一共二百人。”跑得气喘吁吁的阿影道,“侯爷派给咱们的人,只有三十人。” 她有些灰心,力量如此悬殊,难道她和姑娘今日都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彭淑。” 那些灰袍人里三层外三层,将彭淑包围起来后,自动又分出一条道来。 声音落下,一身形纤瘦,明显是少女的灰袍人,慢悠悠走过来。 “你是不是还在幻想着贤王会来救你?”那纤瘦灰袍扬声道。 她的语气里,满是嘲讽和得意。 “尹娴雅,别以为你披了一身鼠皮,我就不认得你了,故弄玄虚。”彭淑冷声道。 此刻,她极致的冷静,迅速思考着对策。 可,不管如何思考,这一局,她仿佛都必死无疑。 尹娴雅既然能在这里截杀她,说明京都出事了,皇甫家和贤王,都被绊住了,不然他们不会不来接应他。 而回京郊大营寻支援,也已不可能,后路必定早已被截断。 “什么尹娴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尹娴雅藏在斗篷下的眼,闪动了一下。她心中大骇,为了让彭淑永远消失,她这次特地去找唱戏的学了几天口技,说话声音跟以往大不相同了,可还是被认了出来。 她不知的是,彭淑听声音并没有认出她,只是看身形,和盲猜。 这么一诈,她便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你放了楚二,你我之间的恩怨,与她无关。”彭淑目光扫去,发现楚灵珊和喜桃已被灰袍人控制,明晃晃的刀,架在她们脖子上。 尹娴雅冷笑,伸手拍了拍,鼓起了掌,“啧啧啧,真是姐妹情深,都自身难保了,还菩萨心肠,为别人考虑。” “放开我,我已经通知了信国公府,若我今日回不了家,我祖父,一定杀光你们!”楚灵珊大喊。 尹娴雅眸光杀意闪动,恨不得立刻结果了她,可一想到信国公府轻易得罪不起,便没发作,只冲彭淑继续道:“彭淑,你也有今天?你不是很狂吗?连王妃都敢杀,现在怎么不狂了?继续狂啊!你以为我寻不到你的踪迹就不知你去了哪里?可惜,你就算隐匿得再好,我也能猜出来。是。” 她说到这里,双手张开,仰望苍穹,一副虔诚信徒的模样大声道:“苍天都在帮我,我押对了,你就躲在京郊大营。你也真是有本事,竟让武安侯把你带到军中。可那又怎样?你再猖狂,今日也终究要死了!” 第314章 兔子急了也咬人 尹娴雅畅快极了,心中的窝囊气,和嫉妒,在这一刻,全部化作戾气。 她指着彭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以后,你再不能狂妄了!常伴你的,将是永恒冰冷的黄土。” “尹娴雅,你就不能堂堂正正,跟我面对面说话?”彭淑眉梢轻挑,想着,我以前狂吗? 好像…… 似乎…… 确实有点。 但不多吧。 再次重生,再次年轻,不狂点,岂不是枉作少年了? “你当我傻?”尹娴雅眸光瞥向楚灵珊,“你想让楚灵珊看到我的脸?然后我便不得不投鼠忌器?” 彭淑闻言轻叹一声,挑了挑眉,失算,她变聪明了。 “我哪有你想的那么狡诈?我只是想在死前,跟你面对面好好谈谈。毕竟,你是唯一一个,能听到我遗言的人。”她两手一摊,满脸坦荡模样。 说罢,她示意了下阿影和染微,“你们两个以后就跟楚二吧,我们缘分尽了。” “姑娘……呜呜呜……”阿影想到姑娘可能逃不掉了,便难过得大声哭起来。 就连染微,这个钢铁女子,也落了泪。 “楚二。” 彭淑一面给两个丫头擦眼泪,一边扬声对远处的楚灵珊喊话。 “你说。”楚灵珊哽咽地回道。 她此刻急得六神无主,拼命地期待信国公府的人快点来。然而,她也明白,对方来了如此多的杀手,信国公府的人,怕是来不了那么快了。 或许,根本就来不了了。 这些人不会杀她,方才动手的时候,她便感觉到了。可彭淑……她不希望她死啊。 同龄人中,她只有彭淑这么一个相处得无比融洽的朋友,哪怕是凤阳郡主,也都要逊色很多很多。 “我院里的丫鬟,就拜托你了。你要给她们找好人家,风风光光送她们出嫁。”彭淑一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模样,扬声镇定地交代。 “姑娘,奴婢不要嫁人,奴婢只要姑娘活着,呜呜呜……”阿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近乎抽了过去。 染微不善言辞,此刻哽咽得喉咙生疼,衣襟早已被泪水打湿。 “别哭,不嫁人就不嫁人,但总要立门户,要有自己的田地,那是安身立命之本。”彭淑扯出抹欣慰微笑,这一世,能再见到她们,她已经很满足了。 “啧啧啧,好一出主仆情深的大戏啊。可惜,我答应绕过这两贱婢了吗?”尹娴雅恶意满满道。 “你会放的。”彭淑笑盈盈望过去,“你不是想得到齐王吗?我告诉你,怎么样才能被他喜欢上。” “谁想要得到他?”尹娴雅怕身份大白于当下,立刻出言否认,否认后又心痒痒地想知道,便装作硬气道:“不过,我可以勉为其难,听你废话两句。” “你先放人。”彭淑已经不慌了,一心想着,怎么将阿影和染微保住。 “姑娘……”两个丫头异口同声,她们哽咽的不愿走。 “来人,将这两贱婢给我拉开!”尹娴雅迫不及待想知道。这么多年了,她不管如何讨好,都得不到李星让的心,而彭淑,轻而易举便得到了。 她想过多次,始终没想明白,她到底哪里输了。 “别碰我!”染微大怒想要动手。 “去吧。” 彭淑在她动手前,按住了,用眼神无比坚定地告诉两人,她们必须走。 就在被按住的瞬间,几个灰袍人,明晃晃的刀,直接架了过来。 这会,想反抗,也已经不能够了。 “姑娘……呜呜呜……” “姑娘……” 两人悲恸大哭,即将阴阳两隔难过,犹如阴云,笼罩在两人头顶,压抑着,让她们喘不过气来。 灰袍人毫不怜香惜玉,粗鲁地将他们拉到楚灵珊身边,用少部分人,围了起来。 很快,在尹娴雅的示意下,灰袍人将楚灵珊几人驱赶到远处,再也瞧不见这边了,才停下。 “好了,你可以说了。”她扯下灰色面罩,和斗篷,扬起胜利的笑意,慢条斯理靠近。 没有染微在,她再也不怕了,肆无忌惮地绕着彭淑走了两圈,“你千万别说,靠脸蛋就可以得到四殿下的心。” “确实是靠脸蛋呀。”彭淑嘴角微扬,白皙的脸上,荡起抹真诚笑意,那笑容仿佛在说,你看我多真诚,都不会骗你。 然而,她越是这副表情,尹娴雅越生气。 她大怒捏住彭淑的下巴,杀意猛然爆发,“再这样说话,我现在便让你死在这些人胯下!” 看到那双捏着自己下巴的手,彭淑眸光变得皎洁,淡笑道:“尹娴雅,你方才说我狂妄,现在看来,狂的是你啊,竟敢离我这么近。没有人告诉你,兔子急了也咬人?” “你在说什么?”尹娴雅本能的觉得不对,而后迅速后退。 然而,她还是晚了。 只见彭淑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大力一扯,直接将她反手扣在怀里,一根冰凉的簪子,抵住了她的脖颈。 “退后,不然我杀了她!” 彭淑的眸光,在这刹那间,变得犹如利刃,刺人心魄。她纤瘦的手,本不具备什么力量,此刻却仿佛有无穷的力量,似随时都能扎穿那洁白修长的天鹅颈。 围着的灰袍人,立刻抬起手中武器,对准了她。 “你竟敢挟持我!”尹娴雅怒吼,“你卑鄙!” “多谢你夸奖。”彭淑扬起抹嗜血笑意,冷声吩咐,“让他们后退!不然,我先杀了你。” “你以为我怕你?”尹娴雅气炸了,她明明就要杀了她了,为何她还能翻手挟持她? 这个该死的贱人! “不怕?”彭淑手里簪子直接刺破她白嫩的肌肤。 鲜血,顺着鹅颈滑落,沾在了云锦做成的衣领上。 感觉到刺痛,尹娴雅惊慌起来,“你敢杀我,我便杀了你的人!” 她说罢立刻高声吩咐,“将那两贱婢带……” “哐!” “铮!” “铮!” 一句话还未说完,染微那边,便响起了兵器交接的声音。就连被包围,受了好几处伤的徐靖,和他仅剩的五个属下,也立刻暴起,与灰袍人战到了一处。 他们速度很快,目标也明确,直接杀出一条路,冲到彭淑身侧。 “哼,尹娴雅,你完了。”楚灵珊被护送着来到彭淑身侧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横在楚灵珊脸庞,“你若敢动一下,这张脸,便莫要要了。” 第315章 出事了 “你们,无耻!” 尹娴雅整个身体吓得僵住了。 她的余光往下瞥,正瞧见那泛着冷光的匕首,抵在她颌骨旁边,距离很近,稍微倾斜身体,便会划伤她的脸。 “比起无耻,谁能无耻过你啊?”楚灵珊讥讽反击。 人围过来后,彭淑撕掉自己裙摆最底下的一圈,将尹娴雅的手,反手捆住。 在捆手时,她身体难免会被迫动摇,当即她吓得惊叫起来,“楚灵珊!快将匕首拿开,拿开!若划伤了我的脸,我一定会杀了你!” 楚灵珊也不敢彻底激怒她,怕她玉石俱焚,但匕首并未拿开,而是刀面贴着她的脸,“现在知道怕了?怕了就乖乖听话,让你的人立刻撤走,否则,我就在你的脸上,画个乌龟。” 尹娴雅感觉匕首似有生命,铁的冰冷,丝丝缕缕从肌肤渗透进她的身体,让她通体冰凉。 此刻,她彻底慌了。 她不要脸被划乌龟,不要有哪怕一丝的伤疤。 若脸有了伤疤,那么她一生就毁了。 “退后。”她扬声道。 包围着的灰袍人,闻言后退几步。 “再退后,否则我划伤你的脸。”楚灵珊又道。 她一面说,一面用匕首冰冷的刀面,在尹娴雅精致苍白的脸上游走。 这么一刺激,尹娴雅心理防线渐渐崩溃,又大喊道:“再后退。” “让开一条路。”彭淑接话道。 “你们……”尹娴雅不甘心,明明马上就能杀掉彭淑了,却又要让她逃了。 “说!”楚灵珊的匕首一翻,尖端对准她的眉心,“再不让你的人让开一条路,我就从你眉心划一条直线,直到下巴。” 楚家兵器铺锻造出来的匕首,只有最好的,才会落在嫡枝手里。这种尖端武器,在天光之下,泛起的冷光,犹如将杀意实质化了,光是看着,便觉后背发寒。 尹娴雅害怕得噎了噎口水,又扬声道:“让出一条路。” 很快,灰袍人让出一条路,徐靖强撑着领众人快速离去。 马车坏了,马也跑了。并且,前往京都的路,被人为滑坡堵住了,根本无法通行。 “上山。”彭淑扫了眼四周,目光落在远处一处斜坡上。方才,灰袍人,便是从斜坡上下来的。 几人挟持着尹娴雅,快速朝斜坡移动。 斜坡无路,荆棘丛生,并不好走,但在求生的本能面前,也不算什么了。 徐靖带人在前将被灰袍人踩出来的路,清理过后,更好走了,几人的速度,也紧跟着加快。 不多会,几人气不喘脸不红,根本感觉不到累的来到山顶。只见山的背面,栓着不少马。 “徐将军,先让将士们止血。”彭淑将楚灵珊给的止血粉递过去,“快些包扎,我们不能泄露行总。” “明白。”徐靖没接她的药,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瓶,“姑娘留着吧,我们身上必备的,便是药。” “我来帮你。”彭淑依言将药收进怀里,便开始帮忙包扎。 与此同时,几个士兵也掏出身上的药,准备止血了。 “我来。” 阿影和喜桃上前帮忙,染微戒备。 “喜桃,你看着我弄。”阿影上手后,还不忘教喜桃。她此前跟云微学过,简单的包扎止血,做得比普通人专业。 喜桃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但她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给姑娘拖后腿,必须得镇定。 她颤颤巍巍的学着,只不过,还没学会,阿影便帮五个士兵包扎好了。 “徐小将军,这是我出京时买的药,你跟将士们吃一颗。”彭淑将出京前云微制的药从荷包里取出来,递了过去。 “好,多谢彭姑娘。”徐靖也不问是什么药,接过便从瓶子里倒出药丸,给士兵们一人分了一颗。 “这里有水。”楚灵珊发现灰袍人的马上,挂着鼓鼓的水袋,她示意喜桃道:“用银簪试试有没有毒。” “是。” 喜桃感觉自己就是个累赘,什么都帮不了,这回终于有点用了,动作极快的试了试。 “姑娘,没毒。”她喜道。 “大家喝点水,我们快走。”彭淑喝了几口谁后,挑中其中一匹马,利落翻身坐了上去,其余人也不落后,纷纷翻身上马。 染微会武,身上又没有伤,便负责带尹娴雅。 “走。” 彭淑挥动马鞭,策马沿着小路,朝与京都相反的方向,绝尘而去。 楚灵珊:“……” “这么懒的人,骑术这么好……”她呢喃两句,也带着喜桃,策马跟上。 远处,追过来的灰袍人,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夺马离去,而无能为力。 “统领,怎么办?” “追。”灰袍领头人道。 一口气,不知跑了多久,彭淑在山里绕了几圈,绕到了清衍山脚下。 “清衍山?” 绕得快晕的楚灵珊,望着那蜿蜒的山路,震惊了。 “上山。”彭淑翻身下马,直接朝山路冲了上去,其余人半步不落后,紧紧跟着。 可能是求生本能,大家的速度都很快,一副不知疲累的样子,只有尹娴雅,累成了狗。 往日里,花枝招展,妆容精致的她,此刻犹如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婆子,整个人累得都不会思考了。 偏偏,想要停下来休息都不可能,会有人拖着她,继续前行,一旦停下,楚灵珊的匕首,便会贴着她的脸。 不知爬了多久,几人隐隐瞧见隐于林间的院子。 “什么人!” 负责看守的人瞧见有人来,立刻上前呵斥。 “我,彭淑。” 看到小院的那一刻,彭淑感觉自己会累了,喉咙跟冒了烟似的,气息也喘得厉害,站都站不直了。 看守这处院子的,都是李肃的死士,闻言大惊,他上前两步,仔细端详,发现果然是丹青里彭淑的模样,吓得紧忙行礼,“属下见过彭姑娘。” “抱歉,我给你们带来了危险。”彭淑伸手扶他,先说了句对不起。 她话音落下,另一名死士飞奔过来,大骇道:“敌袭!戒备!” “彭姑娘,快请。”看门的死士忙将彭淑挤人往院子里领,然后拉动了警报。 很快,数十名死士从暗处冒了出来,他们冲向关隘处,严阵以待。 紧追不舍的灰袍们,眼看着彭淑几人进了院子,然后一块巨石,从山顶滚下,堵住了前路。 “私人禁地,外人谢绝入内,尔等还请速速离开。”只听一道浑厚的声音,从山峦的另一侧响起。 那声音有极强的穿透力,洪亮而霸道,响彻整个清衍山。 灰袍首领闻言眉头深蹙,“此人不得了,难道这真是高人的隐居之地?” “首领,怎么办?”一名灰袍问。 “先看着,尹姑娘还在他们手里。”灰袍首领不悦道。 此刻,进了院子后,彭淑几人累得直接毫无形象的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累死我了。”楚灵珊一面用手扇风,一面踢了一脚尹娴雅,“都怪你。” 尹娴雅更累,且又累又气,还难过和不甘。此刻被踢一脚,她怒道:“谁让你多管闲事,我与彭淑的恩怨,你插什么手?” “嘿,你杀人还有理了?”楚灵珊气得又掏出了匕首。 寒光闪现,尹娴雅老实了。 “彭姑娘。” 正喘成狗,一名老者负手从屋顶轻飘飘落下。 彭淑寻声看去,眼睛一亮,露出抹松了口气的淡笑。幸好,今日在此地的是他——冷柯海。 冷柯海是专门负责给李肃训练死士的,从他手底下出去的死士,个个皆是能以一敌十的强者。 “不知侠士如何称呼。”彭淑装作不认识,起身拱手施礼问。 冷柯海示意了下其他死士,那些死士极有眼力见的迅速将楚灵珊等人领去了别处,至于尹娴雅,直接打晕,扔进了柴房。 待无外人后,他才拱手道:“在下姓冷柯海。” 他之所以行礼,便是知道彭淑与李肃的事,把她当主母对待。 “冷老有礼了。”彭淑也回了一礼,“抱歉,给冷老惹麻烦了,我实在是,也没有办法。今日本是回京的日子,可惜半路被尹家的人截杀,又无人接应,便只好绕到此地了。” “王爷派人去接姑娘了的,他们没碰上姑娘,想来是出事了。不瞒姑娘,我现在也联系不上京都那边。今日,京都,封城了。”冷柯海满面愁容,“不知王爷遇到了何事。” 彭淑闻言一惊,“京都封城?” “是。”冷柯海从怀里取出一封信,“这是京都外的据点传来的,我们谁也联系不了城内的人了,整个京都,仿佛独立于人世间般。” “看来李肃出事了。”彭淑一颗心提起,想要立刻回去看看。 “姑娘,我清衍山众人,皆听你号令。” 冷柯海阅世多年,看人很准,他看得出彭淑是真的关心主子,是以,他才愿意领着清衍山的人听命于她。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试过了很多方法,都联系不上京都,或许换个人,能有不一样的结果。 彭淑没接话,她迅速的思索对策。 大约一刻钟左右,她衬着下巴的手放下,抬眸问道:“冷老可知那些灰袍人的来历?是尹家的人吗?按理来说,京都封城,尹家要将主要精力放在京都才对,可这次却派如此多的人来刺杀我,这不符合常理。” 她与尹家的恩怨,只是因为尹娴雅,通常来说,这对家族并不十分重要。 “西荒的人。”冷柯海沉声道。 “何以见得?”彭淑眉头一蹙,回忆了下西荒人的特点,感觉他们的身形与西荒人并不十分想象。西荒人生得高大魁梧,而那些灰袍人,就显得矮小许多。 “这些人是西荒人的奴,从我们大启撸猎过去的,从婴儿时期就开始培养。”冷柯海语气沉重,“经过训练,他们已认定自己是西荒的一员,而不认自己是大启的血脉。不过,看他们的佩刀,应该是西荒的杀手组织。尹家竟能请动西荒的杀手组织……” 他垂目望来,“彭姑娘,你与尹家的仇,怕是无法化解了。” “西荒的杀手这么便宜吗?”彭淑无语,“一请便是二百多个。” 说着,她迅速想到一种可能,神色一凛,“不对,尹娴雅肯定请不起这么多人,但若是她答应带这些人入关,让他们能顺利在大启活动,那便无需银子了。她是尹家的嫡出,又因为李星让经营多年,想来是有能力办一些通关文牒……” 话说到这里,她心大惊,想起许多前两世的事。 前两世,京都突然冒出一群西荒精兵,险些便杀穿了皇宫。 “难道是西荒人杀到京都了?”她迅速整理时间线,依照时间线而言,西荒精兵杀入皇城时,要在承乾帝驾崩后,与现在的时间不符。 “若真是西荒人杀入京都,而大启的军将们却一无所知,那……”冷柯海一句‘离亡国还远吗?’堵在了喉咙。 “不管是不是,先想办法回京。”彭淑望向院外,“有把握杀光他们吗?” “我来办。”冷柯海没有明确回答。在他心里,不管能不能杀光那些杀手,他都要护彭淑平安。 “冷老。” 彭淑没得到明确的答复,瞬间明白了,她喊住转身要去的冷柯海,“我想跟那名首领谈谈。” “别的事,我都可以听命,唯独这件,我不能让你冒险。”冷柯海毫不犹豫拒绝了,并且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 他走得极快,眨眼见,便消失在云雾缭绕的林间。 彭淑:“……” 终究,听命与她,不过是随口说说。 但她不能放弃。 “染微。” 想了想,她扬声喊来染微。 “姑娘。” 染微正在喝水,闻言放下木瓢便过来了。 “你准备一下,我要去跟那灰袍人谈判。”彭淑也不敢冒险,李肃生死不明,她必须活着去见他。 “是。” 染微干净利落的,便去准备了。 如今,敌众我寡,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能护住姑娘。 交代了染微,彭淑又出院子寻向楚灵珊。 气喘匀后,楚灵珊正坐在廊下,靠着柱子休息,见她过来,忙问:“怎么办?我方才问这里的人,他们说,那群灰袍人没离开,把下山的路都堵住了。” “你听我说。”彭淑一手按住她肩膀,“他们要杀的是我,你留在这里,哪也不要去。等我把人引开,你立刻回京,找人来救我。” 第316章 谈判 楚灵珊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但她并不是无知的人,很快压下心中恐惧点了点头。 虽然,她怀疑彭淑在骗她,只是不想让她继续跟着了,可她又觉得十分有道理。那些人的目标不是她,那么她就可以利用这一点,回京都搬救兵。 她就不信了,尹娴雅能在大启朝只手遮天不成? “好,你要保重自己,别死了。我可不想搬来救兵后,是去给你收尸的。”她努力挤出抹轻快笑容,想要像以前那样用皎洁的笑容和轻松的语气,打破压抑的气氛。 可,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不是那么回事,沉重依旧犹如山岳般,压在头顶。 “嗯。”彭淑点点头,拍了拍她的手臂,“一定可以化险为夷的。” 她们可以平安回京都,李肃也一定平平安安地等在京都。 大家,都会化险为夷的。 “嗯!”楚灵珊重重点头,眸光坚定。 如今,十几岁的少女,眼里再没那清澈的愚蠢了,换却的是坚韧和坚定,以及仿佛能把控一切的深沉。 看着她这个样子,彭淑忽然想起温不平前世临终前几日说过的话。他说,人的长大是一瞬间的事,老亦是如此。弹指红颜,芳华刹那。 与楚灵珊话别,她去了柴房。 “有没有人啊,给我送杯水,我渴了,我要喝水。” 柴房里,楚灵珊有气无力的哀求,她轻轻的叩响柴门,那声音一下比一下弱。 辗转从天黑逃跑到天亮,大半天过去,她滴水未进,渴得嘴唇干裂,双眼迷离,脑袋也晕晕乎乎的。 “嘎。” 彭淑用木瓢舀了一瓢水,推门而入,居高临下的俯瞰而去。 “水……” 看到水,尹娴雅不管不顾的跪爬过来。 她的手被捆在身后,只能靠摆动身体保持平衡,样子看上去狼狈又滑稽。 彭淑手抬高,不让她碰到木瓢,“尹娴雅,你竟敢勾结西荒人,这是抄家灭族的叛国罪,你可知?” 够不到水,尹娴雅本能的大怒,大声吼道:“给我水!” 然而,又渴又饿的她,声音半点威慑力也无。 “你让那些灰袍人离开,我就给你水喝。”彭淑将木瓢放低了下,还晃了晃,几滴水从瓢中洒落,滴在尘埃里。 尹娴雅眼睁睁看着水落在地上,她倾着身体想要用嘴来接,却没接到,眼睛当即便赤红了。 “彭淑!你往相反方向逃跑,不敢回京都,不就是猜到有人会在路上截杀你吗?你以为你还能逃?”她恼怒的嘶吼,如囚笼里不肯被驯服的野兽,“你猜多少人想让你死?” “我在京都大营的消息并未泄露。”彭淑语气平静。 然,她的心却不如表面平静。 “没有泄露又如何?还不是别我猜到了?你以为你多精明,你以为武安侯多精明?我要杀你,岂容你逃脱?”尹娴雅颇有骨气的不去看那木瓢里的水,只盯着彭淑的眼睛,一字一句继续道:“你那好堂姐的人,在皇甫家一直蹲守,她没蹲到,我便猜你不在皇甫家。 哦,还有你那好叔祖母,也想杀你。彭淑,你可真是可怜啊,你还不知彭家多少人想要你死吧,他们分别派了好些人在武安侯府和郑家监视。可惜,他们运气不好,也够愚蠢,竟然没想到你在京郊大营。 但他们也够聪明,知道堵死你所有后路,你猜在回京的路上,有多少人在等着杀你?我的人,大张旗鼓的跟着你,你猜他们会不会知道?他们若知道你在此地,你可有想过你的下场?!” 她说着,迫不及待起来,迫不及待等着看彭淑被无数人围攻,然后被五马分尸,死无葬身之地。 “我什么下场不劳烦你操心了,你还是操心一下你自己的下场的。”彭淑手里的木瓢往外一扔,水洒在了柴门外院中央一棵石榴树上。 水洒了,尹娴雅感觉自己要疯了。 “彭淑,你不得好死!”她大声诅咒。 “本来,我是来给你一个机会的,可惜你不中用,没把握住。”彭淑冷冷转身,大步离去。 尹娴雅见她离开,并没多慌,她知道自己的命现在还有用。既有用,便不能失了尊严。 彭淑从柴房出来,刚走几步,冷柯海便过来了,“彭姑娘,清衍山有一条密道,可送你离开。只是,那条密道是王府的秘密,对王爷至关重要,那位楚姑娘,可信吗?” 这条密道彭淑知道,是进入李肃死士训练基地的地方,一旦泄露,他的许多秘密,将会大白于天下。 如今的他,很艰难的,她并不想启用那条密道。 “冷老,还请安排我与那些灰袍人谈判。”彭淑无比坚定道,“王爷如今在京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肯定格外艰难。我若再泄露他的那条密道,无异于雪上加霜。” 她说着生怕冷柯海误会,又解释道:“我并不是说楚二不可信,而是我若从这里无声无息离开,那些人一定能猜到清衍山的有密道。一旦被人找到,后果不堪设想。” “既如此,老朽给姑娘杀出一条路来。”冷柯海还是不肯同意。 他丢下话,飘然而去,根本不给彭淑在说话的机会。 “染微。” 彭淑焦急,若冷柯海去拼杀,不知又要死多少李肃的人,这是她不愿看到的。 “姑娘,奴婢准备好了。” 耳力极好的染微,从另一条道跑过来。 彭淑闻声望去,只见她神色凝重,已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她轻叹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我们谁都不会死。” “姑娘……”染微哽咽。在她决定以命相护的那一刻,便决定为姑娘战死了。可在姑娘心里,她的命更重要。 “走吧。”彭淑轻吐口浊气,下达了命令。 染微伸手一揽,带着彭淑越过高墙向院外掠去。 正集结人手的冷柯海忽见有人在空中化作残影,顿时一惊。 别人或许看不清,但以他的身手,是能看清掠过的人了。 他震惊无比。彭姑娘身边的丫鬟,竟有这样的身手?若他没记错,那丫鬟并不是从王府出去的…… 看来,是他小看这位未来主母了。 “彭姑娘!” 脑子飞速转动,他的速度也未落后,立刻便追了出去。 染微的速度很快,但带着个人,终究是被拖累了,眨眼功夫,便已被拦住。 “彭姑娘,我不能让你去冒险。”他拔出了手里的长剑。 很明显,若想出院,便要先打败他。 “染微。” 彭淑在染微耳边轻语道:“冷老的腿断过,虽后来治好了,但终究是不如以前,你专攻他的腿。” 冷柯海:“……” 他无语了。 王爷怎么什么都告诉她? 还假模假样的小声说,难道不知他们习武之人耳力好? 染微敏锐的察觉到对方听到了,她直视过去,诚恳道:“冷老,若不知您的弱点,我或许不是您的对手。但现在,还请让路,我人虽年轻,不如您有经验,但我的剑不稚嫩。” 冷柯海:“……” 人生第一次被两个小姑娘威胁了。 通过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残影,他确定这个小丫鬟实力不俗,对武学很有天赋,比他手底下出去的许多死士都强。 若真打起来,便是给敌人送机会了。 短暂的思量过,他长剑入鞘,无奈道:“去谈判可以,我来安排。” “好,冷老一言九鼎,我相信你。”彭淑暗暗松口气。还好,他没有固执到底。 严阵以待的染微,也无比庆幸。一路逃过来,她本便有些累,若再大战一场,还真没把握护住姑娘。 半个时辰后,彭淑休整了一番,还饱餐了一顿,灰袍首领同意谈判了。 双方选在半山腰往上的一座亭子里。 “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彭淑进入亭子坐下后,询问早已坐在对面的灰袍首领。 灰袍没将染微当回事,他的目光在冷柯海的身上来回扫了几圈,敷衍道:“不过是为了讨生活,名字彭姑娘便不必知晓了。尹姑娘呢?我要确定她还活着,我们才有得谈。” “带上来。”彭淑扬手吩咐。 随着她话音落下,尹娴雅被几个死士架着出现在弯腰的山路上。她的嘴已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看到雇主还活着,灰袍首领目光终于落在彭淑脸上,“说罢,如何谈。” “西荒皇者,是被大启开国大帝赶走的。这些年来,他们从来没有一刻停止过对大启的进犯,时刻想着回到京都,重登皇位。你们能如此多人进入大启,并来到京都,说明你们的背后,并不是简单的杀手组织,而是有西荒皇族的支持。” 彭淑慢条斯理的说着,说得灰袍极其不耐烦。 “谈判便谈判,扯别的浪费时间,这便是你们的诚意?”他眉头深蹙,怒意丝毫不掩。 彭淑嘴角微扬,露出抹淡笑,“既是皇族麾下的杀手,那便肯定会涉及到皇权争斗。本人不才,对西荒诸位重要的皇子、王爷极为了解,你若肯放我离开,我不但放了你的雇主,还会告诉你们,关于你们主子政敌的一个秘密。” “哈哈哈……” 灰袍首领闻言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可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他擦着眼泪道,“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竟敢大言不惭的说知晓我……西荒皇族秘密?” 太过于好笑,以至于他险些便说漏了嘴。 然而,饶是他及时补救了,彭淑却还是确定了他背后的势力。 “西荒衰帝,如今有七个儿子,其中大儿子虽是嫡出,却身子孱弱。他的孱弱,并不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而是被人所害。至于二儿子……” “是神佑帝!”灰袍听到衰帝两个字,怒得说不出话来,缓了好半晌才大声反驳,“彭淑,你这谈判的态度?” 衰帝,是大启朝对西荒历代诸皇的称呼,不管他们起多么大气的帝号,都会被无视,然后已衰帝统称。 而西荒那边,则称大启朝历代诸皇为乱臣贼子。 两国光在骂街,便已骂了几百年了。 “这是你谈判的态度?”冷柯海‘嘭!’的一声,将剑拍在桌上。 紧接着,山上传来尹娴雅痛苦的尖叫。 “你们以为拿她便可威胁我?”灰袍气得面庞狰狞,杀意如潮袭来。 彭淑岿然不动,淡淡笑着,“她手里有你们要的东西吧,她若死了,你们如何交差?” 话出口,灰袍果然按下了躁动的杀意。 “我要知道三皇子的身世之谜。”他冷声提出条件。 彭淑闻言嘴角再次扬起好看的弧度,笑得灿烂极了。 西荒衰帝膝下诸子里,三皇子真正的宿敌,不是他认为的任何劲敌,而是他全心全意信任,以为是个浪荡子的五皇子。 这位五皇子,极其会蛰伏,也极其的沉得住气,以纨绔的姿态,愣是等到了三皇子击败了所有有力竞争对手,才一举杀了他。 三皇子其实也很强,他从小被污蔑是野种,在西荒皇宫里,过着太监不如的生活。就是这样环境生长起来的他,变得阴鸷狠辣,心机极其深沉。 可,他还是输了。 输给,更狠,更阴鸷,更懂得蛰伏的五皇子。 但,他的输,并不是因为出身。 彭淑简单的回忆了下前世得到的可靠消息,极其认真道:“你们的三皇子是皇族血脉,并不是野种,这一点,你们是皇帝最清楚。他之所以让别人如此污蔑三皇子,只不过是恨他的生母。若想打败他,可从他的生母入手。” 此话出口,灰袍人再也不敢轻视了。 他就是负责彻查三皇子身世的,这一查,便是十年! 十年来,他基本已确定三皇子是皇帝亲生。 “我方才那个问题,只是试探你。”他压下心中震惊,“我真正想知道的是,二皇子的秘密,可让他失去一切的秘密。” “你们二皇子有兵器作坊,他要谋反。”彭淑算了算时间,西荒二皇子确实也快谋反了。 只不过,他能力不行,很快便被镇压了。 “兵器作坊在何处?”灰袍激动了,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 因为这件事,也在他的追查范围内。此次入大启,便是为了追查这件事。他发现二皇子的人,跟大启朝的人有勾结。 “放我离去,我告诉你。”彭淑笑盈盈道。 第317章 截杀 “呵。” 灰袍首领往后一靠,颇有几分讥讽的道:“放了你?彭姑娘,你看起来也不傻,怎么能说出这么傻的话?我攻下这座山,抓了你,还怕你不招吗?” “你或许现在能攻下这座山,但攻下以后呢?”彭淑没听到想要的答案,也并未慌张,依旧是那样的慢条斯理,成竹在胸。 “然后审问你,我手底下,从来就没有不招的阴魂。”灰袍无比的自信。为了让能恐吓到人,他伸了伸手,展开五指,露出那带着锋利刀刃的手套。 “你都选择听命于尹娴雅了,就被装了,咱们都坦诚一点。”彭淑失笑,“若我猜得没错,你在查你们的二皇子,追着线索一路追到大启,然后线索断了,恰好这个时候,你们遇到了尹娴雅。她答应你们,杀了我,便带你们去找线索,可对?” 灰袍眼眸微闪,不想承认,但事实确实如此,只能沉默。 见他沉默,彭淑便知晓自己猜对了,继续道:“她可以给你们的,我也可以。只需要你们放了我,我直接告诉你们二皇子企图谋反的更多证据。这难道不比你们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强?”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灰袍很心动。 “我一个无依无靠的人,若错了,你们再派杀手来杀我便好了。”彭淑耸耸肩,一副这简单的模样。 灰袍没有立刻同意,他又沉默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看着夜幕又来要领,彭淑有些着急,便继续道:“你们如此多的人出现在大启京郊,当真以为我大启无人吗?若不赶快决定,怕是就走不了了。” “好,成交。”灰袍听了她最后两句,心下一慌,觉得也必须走了。 “云雾山。”彭淑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轻吐了三个字,“至于在哪个位置,就要看你们自己的能力了。” 西荒最大的山脉,也被视作龙脉的,便是云雾山。 灰袍起身,深深看了她一眼,“你说的最好是实话。” 语气里的威胁,令人恐惧。 “自然是实话。”彭淑昂首,眉眼间,看不到半丝惧怕。 “走。” 灰袍见自己竟没能吓到她,有些惊讶,但他没那么多时间耗着了,离开亭子后,带着人便浩浩荡荡离去。 望着他们疾速而去的背影,彭淑眉头紧锁,“如此多的西荒杀手,竟能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京郊,看来很多关卡,已形同虚设了。” “这件事我会禀告给王爷,彭姑娘还是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吧。”冷柯海叮嘱。 若让人知晓他们与西荒人接触,并且在西荒杀手的手下活了下来,不知道会如何编排呢,通敌叛国大罪扣头上都有可能。 “不,这件事肯定瞒不住。”彭淑微微摇了摇头,“我被人追查满山的跑,定然有人之下,但那些人很可能都是来杀我的,他们不会出手相助,但我若没死……” “这件事非同小可,我立刻禀报王爷。”冷柯海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京都封城,你如何将消息传进去?”彭淑问。 冷柯海一愣,脸上浮上焦急。是啊,京都封城,如何才能联系上王爷? 见他担心,彭淑摇了摇头,“你不用担心,我之所以单挑西荒二皇子的事说,便是可在朝堂之上大做文章的。若有人一旦在朝中污蔑我,我便可以此为后手自保。” “如何自保?我不是很明白。”冷柯海思索了好半晌,也没想明白。 “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先回京吧。”彭淑迫不及待道。 “好。”冷柯海点头,拱手道:“回京的路,联系王爷的所有人办法,我都试过了,但就是有去无回,还请彭姑娘想过办法,或者问问楚姑娘,看看信国公府有没有什么门路。” “路上说。”彭淑此刻也是脑子有些乱。京都若封城,城外的人想进去,便没那么容易了。 尤其是,一路上不知还有多少杀手的情况下。 “我去准备,一刻钟后出发。”冷柯海听她这般说,一颗期待的心,迅速失望。 他摇摇头,骂自己是昏了头。就算再没有办法,也不应该寄希望于一个小姑娘啊,她才多大?十六七而已。 十几岁的孩子,才刚刚认识这个世界。 此刻,距离清衍山极远的一座荒山上,埋伏了二十名左右黑衣人。这些人犹如爬虫般,匍匐在山里,一动不动。 “姑娘。” 在夜风吹拂下,只见一道黑影晃动,来到荒山后的一块巨石前。巨石上,坐着名浑身包裹在黑色帷帽里的女子。 看女子身形,可看出她还很年轻,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很轻盈,也很纤瘦。 “如何了?” “那群杀手从清衍山上退下来,隐入林中,已经走了。”那黑衣人禀报道。 “立刻派人去看看,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女子声音冰寒,冷过大雨滂沱来临前的夜风,仿佛不是出自活人之口。 “是。”那黑衣人领命离开。 很快,一名黑衣人从队伍中脱离出去,快速掠向清衍山。 当那去探消息的黑衣人消失在夜色茫茫山林时,一名躲在荆棘丛中,不知蛰伏了多久,很明显与黑衣人不是一伙的人,从荆棘丛中离开,飞速奔向京都的方向。 同样的,他也穿着黑色夜行衣,若不是飞奔的方向不同,很容易便让人误会了。 那荆棘丛出来的黑衣人速度极快,一刻钟左右,便掠过官道,来到官道一侧的小山坡上。 此处山坡没什么特别高的灌木,长满了杂草,和不知名的野花。 在杂草中,匍匐着十几名黑衣人,其中领头之人见属下过来,立刻压低了声音问:“如何?” “退走了,彭妍月的人已经上山,老四还在监视,若有消息,第一时间会过来禀报。”那荆棘丛里出来的黑衣人道。 “退走了……”那领头人轻声呢喃,“若真是走了,那便有两种情况,一是彭淑死了,二是没死,逃走了。希望她最好死了,若没死……若没死的话,我们得做好截杀的准备。” 做下决定后,那领头人立刻吩咐,“来人,准备。” 夜凉如秋,山风吹动树叶,在宁静中,仿佛演奏着什么。 彭淑从清衍山下来,坐上冷柯海准备的马车,一路直奔官道。 染微点着火把,将上马车的她,照得格外清楚。 躲在暗处打探消息的黑衣人,见她竟活着,立刻悄无声息便回去禀报了。 马车缓缓启动,车轱辘在寂静中,扬起阵阵令人心慌的声响。 马车里,彭淑旁边坐着染微,阿影和楚灵珊都留在了山上。 “姑娘,发现探子。”冷柯海靠近马车,压低声音道。 “让他走。”彭淑淡淡吩咐。 她必须要让那些人看到,她是从清衍山山路上下来的,而不是从什么密道。 探子的速度很快,半刻钟不到,彭妍月便得了消息。 “什么?”她怒火中烧,声音乍然拔高,“这都没死?” “是,小的亲眼看见她从山路上下来,然后上了马车。”那属下无比确定的又禀报了一遍。 “嘭!” 彭妍月怒气横生,一拳打在旁边一株杉木上,“贱人,怎么这么难杀!尹娴雅那个废物,那么多人,竟然连一个彭淑都杀不死。” 她发泄了怒气后,沉声问:“尹娴雅呢?可有看到她?” “没看到。”那黑衣人摇摇头。 “哼。”彭妍月冷笑,“彭淑啊彭淑,你刚伤了王妃,又杀信国公府的姑娘,我看你有几条命可以逃。” 黑衣人没接话,这不是他该插的嘴。 “不对……” 彭妍月眼眸一动,想到彭淑这么难杀,恐怕就算杀了尹娴雅的人,也不一定会受到朝廷的审判,便杀意凛凛道:“来人。” “属下在。” 领头的那黑衣人立刻过来拱手行礼。 “立刻截杀彭淑!我要你们将她碎尸万段!”她恶狠狠吩咐,那双本不该存在恶意的杏眼里,早已被嫉妒和恨意填满。 “是!” 黑衣人立刻领命,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发了。 望着黑衣人们彻底隐入黑暗,彭妍月不敢停留,吩咐道:“回京。” 她也实在是怕,怕彭淑还有后手,若留在这里,定然是必死无疑。 彭淑的马车平稳的行驶着,从清衍山脚下的狭窄道路,很快便来到宽敞的官道上。 上了官道,马车随之加快。 “嘭!” 正行驶着,突然一颗巨石仿佛从天而降,直接砸向马车。 听到风声,染微立刻一脚踢开马车后门,带着彭淑撞了出去。 主仆二人落在官道上,又滚了几圈,才堪堪躲过那千金中的巨石。 “铮!” “铮!” 那些黑衣人也不废话,冲上来便杀,与冷柯海带的人,颤抖到了一出。 “姑娘,这边。” 一名被冷柯海特地派来保护彭淑的女死士,斩杀了两名黑衣人后,拉着彭淑便要上马。 马车虽被砸坏了,但马还在,没有因为受到惊吓而逃跑。 彭淑翻身上马,勒紧缰绳,便在染微和冷柯海等人护送下,冲出了包围圈。 冷柯海没有恋战,带着几个精锐,一路跟随,不敢丝毫懈怠。 “咻!” “咻!” 就在彭淑既然策马狂奔了极远后,一声箭雨破空的声音传来。 染微实力不俗,早已学会听声辨位,她听出有几支箭朝彭淑射来,立刻侧身一推,将彭淑连人带马,推到了里侧,而她手里的剑,也在空中化出几道气流,将那箭挡住了。 “彭淑,你还想回京?” 随着数箭射来,官道一侧的山坡上,有人阴冷喊话,“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听声音,彭淑竟听不出是何人。不过,很好猜,无外乎是她的那几个仇人罢了。 “是我的死期?还是你的死期,你分得清楚吗?”她调整身体,让自己稳稳的端坐在马上,然后取下身后背的长弓和羽箭,娴熟的搭箭拉弓,朝山坡上射了几箭。 “啊!” 方才那叫嚣的声音,发出声惨叫,听上去像是男的,但年纪不大。 “你竟敢拿箭射我?” 惨叫后,那道声音明显怒了,他大声吩咐,“来人,杀了她,谁能取来她的头颅,本大爷便赏水一千两白银!” “杀手们,其实,我可以给你们更多。你们若能将山上那人的头颅取来,我给你们两万两白银。”彭淑也扬声喊道。 不就是银子吗? 她现在虽欠着一屁股债,但喊喊口号又不犯法。 “哼。”山坡上的人冷哼,“彭淑,你以为我的人傻?你一个爹不疼,娘不要的人,能有几个银子?” “你闭嘴!” 彭淑身上冷下来,再次搭箭拉弓。 她最恨有人说她爹不疼娘不爱! “怎么?不准别人说时候?你有爹娘疼吗?你失踪这么久,又犯了杀头的大罪,你爹来看过你吗?还有你娘,她来接你回家了吗?”那人语气讥讽,听上去,让人有嗜血的冲动。 不过,彭淑发现自己没有特别的生气,而是想到很多。 母亲并没有不要她,这是肯定的。母亲的心里,也是有她的。这一次,母亲和皇甫家没人来接她,定是遇到什么大事,被绊住了。 “你休要挑拨离间。” 想通这一点,她变得更加急切,手里三箭射出,却没有射中,只听到箭没入树木的闷响声。 躲在巨树后的人,也听到那闷响声,他轻拍胸脯,庆幸的吐了口气,“没想到这小贱人还颇有几分实力。可惜,母亲让她死,她便必须死。” 对方躲在树后,天色又暗,根本看不清前方,彭淑收起长弓,准备找机会离开。 只是,这一次的人,格外厉害,身手远不是上一批能比的。 “姑娘,这有条小路。”染微道。 前方不知还有多少杀手,她不敢冒险,觉得走小路更加安全。 不过,彭淑却并不那么觉得,这些人选在此处动手,怕是早就知晓有小路,他们若在此地杀不死她,便将她逼如小路…… 第318章 武陵苑 “啊!” 两名死士倒下,而斩杀他们的人,竟只是一人。 “带姑娘走!”冷柯海高喊。 他此刻正被三名武力不低的杀手缠住,根本过不来。而他腿上有旧伤,实力不如巅峰时的一半,招架起来有些吃力。 看着倒下的死士,彭淑知道,自己必须在电光火石之间做出选择了。冷柯海只是个负责培养死士的人,并不是李肃身边的至强战力。若再这样拖下来,很可能会让他折损在这里。 “回去。” 她看了看两侧黑黝黝的山,没有选择走那条路,也没有选择上任何一座山。杀手既在此地伏击,必然还有后手,当下进山无疑是自寻死路。 染微与那名女死士,毫不犹豫,立刻调转马头,护着她朝来路飞驰而去。 听到马疾速的蹄声,山上那名男子立刻意识到不妙,大声喊道:“她要跑,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随着他一声令下,几名黑衣人鬼魅般追了上去。 “都留下!”冷柯海立刻下令,“拦住他们!” 死士们得令立刻改变战法,将要追过去的人,都拖住了。 马蹄声渐行渐远渐无声,彭淑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而冷柯海这边也受了不少的伤,他怜惜的看着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人,一颗心沉甸甸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新人,有的甚至还没有出师。 “走!”他估摸着彭淑跑远了,才下令道。 作为死士,逃生的本事自然不弱。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活下来的死士立刻做鸟兽散,如烟入云层,再也找寻不到。 “废物!”山上的男子发狂般怒吼,“杀个彭淑都杀不死,还不立刻给我找?” 他都要气死了,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让他如何回京跟母亲交代? 此刻,策马在官道上驰骋了许久的彭淑,来到一处三岔路口前。 “姑娘,走那边?”染微问。 “放马,走三路。”彭淑在来的路上便想好了。她必须在明日天黑之前回到京都。 既要回京都,那便不能真的逃远了。 她说罢翻身下来,马鞭狠狠在马屁股上甩了一鞭,马儿吃痛,嘶鸣着朝其中一条路冲了过去。 染微和那名女死士,也都一样照做,让马儿分三路奔跑而去。 “走。” 三人四下张望了一眼,选择其中一座山,便一头扎了进去。为了不留下痕迹,女死士负责善后,扫清一切痕迹,让人瞧不出端倪来。 很快,天光破晓,一缕朝阳从云层中洒落下来,正好打在彭淑身上,让吃了一夜夜风的她,顿感暖洋洋的。 她慢慢仰起头,顺着朝阳投来的方向,辨别方位。 片刻后,她道:“走这边,会进入武陵公主的庄子,我们要格外小心。” 听到武陵公主四个字,染微的身体都颤了颤。传闻五陵公主极其的霸道狠厉,生活作风也很乱,养了三千多个面首。而那些面首,都住在京郊的武陵苑中。 “姑娘,可是武陵苑?”那女死士问。 彭淑点点头,“对。” “姑娘放心,里边有我们的人,我们先进去,入内后,属下来办。”女死士自信道。 “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彭淑闻言扯出抹松口气的微笑。里面有人便好,这样一来,就容易些了。 “属下只有序号,还没名字,属下刚出师,但还未见到首领,首领赐名以后才会有名字。”女死士满是期待。她从小就失去了父母,是王府养育了她。 如今,终于出师了,她无比期待外面的生活。 虽然,险象环生,但这一切,令她兴奋不已。 “你叫安然吧,希望你一生安然。”彭淑见她虽是死士,却对生活充满向往,便心有感触,话在没经过思考的情况下,便脱口而出了。 女死士闻言呆了呆,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老师说,彭姑娘是未来的主母,主母赐名,比统领赐名还要威风呢! “是,属下安然,多谢彭姑娘。”她欣然接受自己的新名字,甚至很是开心。 “安然……这个名字很好听,比八号阿姐的名字好听多了。八号阿姐的名字叫铁铸,她难过了好久呢。”安然道。 彭淑:“……” 竟还要这种名字?廉贞不愧是廉贞啊,取名真有一套。 “好了,我们走吧。” 时间不等人,天已经大亮,给他们留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姑娘,这有野果,您吃一颗。” 就在彭淑取名的短短时间里,染微已经从树上摘了两颗不知名的野果,一颗递给彭淑,一颗递给安然。 安然年纪小,十六七岁的年纪,最是容易饿。 “你也吃。”彭淑将自己的果子掰开,一人一半,“保持体力,不然我们连武陵苑都进不去。” 关键时刻,染微自然不会客气。她接下果子,便在前头开路。 山路实在是不好走,露水又重,三人很快便全身湿透了,山风一吹,整个人凉飕飕的。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左右,三人终于看见远山有飞檐峭壁隐于高大灌木中。 “姑娘,有巡逻。” 开路的染微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三人都蹲下。 彭淑堪堪断下,便听到前方传来巡逻侍卫的声音,“驸马今日又来闹了,哎,也是可怜。” “他可怜什么?咱们殿下给他的银子和田地,够他几辈子努力了。要是我,我才不管呢,还要给公主找美男,让他开心。” “哈哈哈,就凭你?丑得那么奇特,殿下能看上才怪。” “俊美的,已经在公主榻上了,而丑的,在巡逻。” 几个巡逻士兵相互开着玩笑,很快便过去了。 “走。” 染微先一步,查看了下周围,确定没有人了以后,才招手让彭淑和安然过去。 “姑娘,奴婢先进去看看。” 待三人来到院墙下,染微已先一步翻身上墙。 “什么人!” 然而运气实在是差,刚翻过去,便被发现了。 染微没想到刚上墙便被发现,暗呼倒霉的同时,又感到清醒。她发现,只有两个人,当即便从怀里掏出一枚簪子,簪子上镶嵌了两颗珍珠。 她动作极快的扣下两颗珍珠,掷了过去。 随着珍珠破空的声音,两名武陵苑侍卫应声倒下。 “姑娘,可以了,快。”染微回头轻声道。 话说完,她立刻跳下墙头,将两名侍卫拖到一排冬青后,并迅速脱下他们的衣裳。 待彭淑被安然拖着也翻了过来时,她已将两人的身份都摸清楚了。 “一人叫林秀,一人叫王疆,这是腰牌。”染微一边将腰牌和铠甲递过来,一边道,“姑娘,你和安然假扮成侍卫,我在暗中保护你们。” “不,我更擅长隐藏,我在暗处,你和姑娘穿上侍卫的衣服。”安然摇摇头,无比坚定,“还请姑娘和染微姐姐相信我。” “可以。” 彭淑点头,她丝毫不怀疑安然的专业性,比起染微,她更擅长隐藏自己,因为这是他们的必修课。 “好。” 这个时刻,大家都不墨迹,迅速换上了侍卫的铠甲。 铠甲很一般,根本挡不住什么,不过穿起来还是很酷辣的。 “姑娘,奴婢去看看情况。” 换好穿着后,染微又要去探路。 “不用,跟我走。”彭淑拉住她,找左边大步走去。 武陵苑她有印象,以前还来此地住过几天。武陵公主虽霸道狠辣,但一旦被降服,便也极好相处。 “你干什么?我对你那么好,还推荐你来公主府,你为何要这样待我?” 刚走大约一刻钟左右,彭淑便远远听见前方亭子里有人说话。 亭子被巨木所挡,看不清脸,但听声音应该是两个男人。 “干什么?当然是干你了!”另一名听上去极其急切的声音,有些粗鲁。 “不要,你不能乱来,住手!”最先说话的那名男子,明显很惊慌,但就是这份惊慌,竟让人生出了某种欲望。 彭淑:“……” 这这这…… 听这种墙角,不合适吧? “不能乱来?我偏要乱来,你能如何?此地偏远,哪怕是巡逻的士兵,都不愿多来,你喊啊,我看谁来救你。”那粗鲁的声音,慢条斯理,显得极其的游刃有余。 “姑娘,这……”染微一张脸煞白。 她的角度,视线并未被巨木阻隔,能看到两个男子,在亭子里推推搡搡,像是…… “嘘。”彭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等他们情动时,你立刻上前,扣住他们,这样我们就能顺利通过武陵苑了。” 染微:“……” 她有些为难了。 什么是情动时啊? “呜……你放……呜……” 就在她迷茫时,前方两人的唇,已叠在了一起。虽然一方一直在挣扎,可并没什么用。另一人极其的霸道,力量也强,将怀里的人抱得死死的。 “就是这个时候。” 听着声音,彭淑吩咐道。 染微都看呆了,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后,她速度极快的蹿进了亭子里,手中长剑出鞘,搭在了男子的肩膀上。 然而,那人吻得忘情,根本没反应过来,倒是那被强吻的,看到一个女人出现,又看到长剑,以为是被公主发现了,吓得直接软倒了。 怀里的人突然失去力气,犹如死人般软倒,那强吻的子终于意识到不对,偏头看来。 当看到泛着冷光的剑,吓得噗通跪在地上,叩首道:“奴该死,奴只是太久没见到公主,忍不住,所以才……” 这种事被发现,他羞得不敢抬头,将头埋得低低的。 若他胆子大些,一定能看到此刻俯瞰他的人,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 彭淑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下,手随意搭在石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作为公主的面首,却在这里奸淫别的面首,你也是个人才啊。” 听到声音的瞬间,男子猛然抬头。当他看清彭淑的脸,脸上的恐惧迅速散去,撑着便要起来。 然而,他敢刚动,染微的剑便将他硬生生按下了。 “你想干什么?私闯武陵苑,信不信我大喊一声,你便能没命。”他冷声道。 “你喊啊,这里地处偏远,连那些巡逻的侍卫都不愿多来,你喊破喉咙,想来都不会有人来救你。”彭淑三言两语,把他说过的话,说了一遍。 当即,他那张极其俊朗的脸一红,眉眼间浮上抹难堪。 “你想干什么?”他短暂的难堪后,迅速调整慌乱的心,冷静了下来。 “干什么?”彭淑失笑,“你说我要干什么?” “我警告你,我是公主最宠爱的人,我若失踪,公主必定彻查。”他也聪明,知道自己被挟持了。 而别挟持的人,最忌讳无依无靠,这样很容易无声无息的被结果掉。 “公主宠爱的人却在这里做不被世俗所容之事,你可真的够胆大包天的。”彭淑摇摇头,话锋一转,继续道:“你如此大胆,想来像今日这样的事,没少做吧。这府里,有多少你的胯下之男?” 男子:“……” 他心下惊慌,快速的思考对策。此事一定不能让公主知道,若她知道了,必定会杀了他,以及他们。 “你需要我做什么?” 权衡了自己的处境后,他沉声问。 彭淑见他沦为阶下囚了,却还要一副深沉的模样,便觉得好笑,难怪武陵会宠爱他,就冲这心里素质,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带我离开武陵苑,然后入京。”她淡淡提出自己的要求。 男子闻言重重舒了口气,幸好,不是什么难事。 “好。”他毫不犹豫的点头道。 “把这个吃了。”彭淑从荷包里取出个白瓷片,到处一粒药丸,然后递了过去。 男子:“……” 他震惊的抬眸,眼里满是不愿。 “不愿意?你若不愿意,那我就只能……让你就此陨落了。”彭淑笑盈盈的,说出来的话,却堪比玄冰寒冷。 话音落下,染微配合的将长剑一递,贴着男子的脸,让他深刻感受长剑的光滑,和冰冷。 凉意袭来,男子瞬间毫无骨气,点头哈腰道:“我愿意!” “很好,把它吃了,待我出去后,自会给你解药。” 第319章 闯男宠院 男子怕极了,他接过药丸放在鼻尖闻了闻,发现有股刺鼻的药味,这药味刺激着他的嗅觉,让他觉得头痛欲裂。 “嗯?” 见他犹豫,彭淑轻蹙起眉头,轻询了一声,那声音带着厚重的鼻音,听上去极其不高兴。 染微也很会配合,手中长剑一偏,刺眼的冷光便从剑上反射过去,直冲男子眼眸。 “我吃我吃。”男子吓得将药丸一口吞下,连嚼都不敢,生怕吃到毒药的苦味。 见他软骨虾一般,染微轻蔑的摇了摇头,真是没用的废物,连毒药和补气丸都分不清。 这次姑娘出门,云微生怕姑娘受伤,特地炼制这补气丸,为的便是在受伤的时候服用,伤势得治愈得快些。药丸虽不是药铺里常见的,但光闻气味,便可判断出无毒。 不过,她是不会好心告诉此人的。 “走。” 彭淑起身,信步朝小径走去。 “你走前头。” 染微将男子一提,拎到了前方,让他带路。 武陵苑曾是太祖开国前,开国皇后的故居。后来,被历代皇帝赏赐给自己最喜欢的公主,而武陵公主,正是先帝最喜欢的妹妹。 作为先帝最宠爱的妹妹,她纵是再霸道狠辣,名声再不好,承乾帝也不敢轻易动她,更不敢冒着被群臣不满的风险,将武陵苑收回赏赐给其他公主。 不过,自从先帝驾崩后,武陵公主便很少进入京都了,都是住在此地。 故而,武陵苑极其热闹,宛若一个小型,隔绝于外界的小社会。 “聪哥。” 刚走没两步,便有弱柳扶风般的男宠向男子打招呼。 名为杨蔚聪的男子一改往日跋扈,冲那人点了点头,吓得他转身便跑。 见反应不对,彭淑轻声勒令道:“你平日里是什么样子,便是什么样子,若被人怀疑,你知道后果。” 杨蔚聪闻言苦着脸想要回头看,余光却瞥见了染微那挂在腰间的剑,顿时什么脾气也没有了。 他胸膛一挺,气势霎时便上来了,犹如府里男主人般,信步向前。 染微:“……” 她震惊了,嘀咕着跟彭淑轻声吐槽道:“这人也太能装了吧。” “不然怎么敢在此地欺负别人?”彭淑目不转睛,脚步不停,不紧不慢的跟着。 三人穿过一片男宠居住的小院落,来到比较靠近正院区域的花园入口。 花园很大,种满了各色奇珍花草。正是花开的季节,阵阵花香随风袭来,令人心旷神怡。 “要穿过此地,才能去到二门。到了二门,我便不能随你们过去了。若你们非要我随你们去,得等我找公主要令牌。没有令牌,谁也出不去。”杨蔚聪已经镇定了很多,言行举止看不出他正在被挟持。 “少废话,走。”染微长剑拍了下他手臂。 “我说两句就走。”杨蔚聪无语,甚至想翻白眼,这女子,真是没点耐心! “有屁快放。”染微更是急切了。光是穿过男宠住的院落,三人便走了小半个时辰,若再耽搁下去,姑娘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京都? “两位女菩萨,解药的事……”他满脸难堪和担忧,担心彭淑两人一走了之不给他解药。 “放心,到二门后,我们自己走。解药也会给你。”彭淑给了他一个定心丸。 “好好好。”杨蔚聪不住的点头。虽然,他还是不太敢相信,但没听到拒绝,对他来说,已是万幸。 “那边看看。” 三人正准备穿过前方花田,便见一队人马靠近,像是要进入男宠院落搜寻什么。 可能是处理对治安的考虑,从花园入口的月亮门内,可看到前方花园先要经过一片低矮的花田,过了花田,才是有假山怪石,和亭子树木,流水曲觞的花园中央。 那一队人正是从花园深处往这边走,他们速度很快,片刻间,便到了近前。 “驸马爷。”杨蔚聪冲领头的人施了一礼。 低着头的彭淑,闻言眼睛都要瞪圆了。 驸马杨维? 他不是从来不来男宠院落的吗?是什么让他亲自带人过来的? “哼,你在这里做什么?这里岂是你能来的地方?”杨维见面便怒意涛涛的呵斥,“也不看看什么身份,奴颜婢膝之辈。” 他不说后面一句还好,后面的话出口,立刻触到了杨蔚聪的逆鳞,他仿佛忘了自己的处境,冷哼一声道:“是,奴记住了。只是,殿下时常带奴去花园看花,她允准奴随时进入花园。奴此去也是想摘些花瓣给公主泡茶喝。” 这话无意是火上浇油,杨维那张本就黑的脸,都狰狞了。当年,他与公主定情,便是在这片花海,如今,她竟也与别的男人在此地卿卿我我? 可,就算是真的卿卿我我,他又能说什么?这里是武陵苑,妻子的住处,皇家产业,哪怕是他,在这里也不能发号施令。 可眼前这个男人是什么东西,竟敢踏足? “驸马爷,正事要紧。” 眼看着杨维犹如一头野兽吧,要发狂了,他身后的人立刻出言提醒,“还请驸马以正事为重。” “你!” 杨维闻言理智渐渐归回,他冰冷的眸光落在杨蔚聪那张比他俊朗十倍的脸上,阴沉沉道:“公主府混入了盗贼,我怀疑与你有关,来人,抓起来。” “你血口喷人!”杨蔚聪激动大叫,“你嫉妒我得公主宠爱,便污蔑我,我要告诉公……” 一个“主”字还未出口,他嘴巴便被堵住了。 与此同时,他的手也被反着扣在身后,整个人直接被羁押了。 他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那堵住自己嘴的人,却看到了双似笑非笑的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老实点,否则有你好受的。’ “小的王疆,已抓住您要的人。”彭淑拱手,特地变换了嗓音道。 以前为了讨好彭家人,她学过唱戏,唱戏师父教过她口技,简单的变换音色说几句话,还是能做到的。 杨蔚聪:“……” 这女的真可怕,说押他就押他。 杨维也是始料未及,不过他很满意府里侍卫的反应,起码将他当府里的主子对待。 “将他押去柴房,听候发落。”他点点头吩咐道。 “是!” 彭淑装作侍卫般领命,跟染微一起,压着杨蔚聪便往回走。 走了差不多几百步的样子,便听身后杨维高喊道:“院里所有人,都出来。” 随着他声音落下,跟着他的那些人,也高喊起来,一时之间,男宠院落吵闹不休。 不少人从院子里出来,嚷嚷着发生了何事。当他们看清楚是杨维时,便一副‘哦,驸马爷啊,那没事了’的神情。 这种不被重视,反而有些轻蔑的神情,气得杨维心梗。 彭淑趁乱试探了下路过的侍卫,套到了柴房的位置,便一路押着人过去了。 七拐八拐来到柴房后,三人都松了口气。 “平日里他绝对不会来此地,今日是怎么了?”杨蔚聪拧着眉头思索,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公主面首三千,竟能记得住你,看来你很得宠啊。”彭淑有几分玩笑的开始套话。 说到得意时,杨蔚聪脑袋一杨,满是骄傲,“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在武陵苑,驸马若是皇后,那我便是那一人之上万人至下的贵妃,公主说,跟驸马成亲只是皇帝赐婚,而我才是她的心中挚爱。” “那你这个挚爱应该做不久了,杨维驸马带人进院检查,你说他会不会公报私仇?”彭淑笑问。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杨蔚聪立刻便联想到了很多,他吓得身体都颤抖了起来。 “听说古时得宠的宠妃,若不能将正宫彻底打倒,下场是会很惨啊。”染微也轻笑着添了把火。 “两位女菩萨!他们肯定是来找你们的……”杨蔚聪不傻,一下子便联想到了,“你们刚进来,驸马便带人过来搜……完了完了,若让他知道你们跟我在一起,不管我是不是被挟持的,他都一定会杀了我……” “知道就好。”彭淑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也的微笑。 “现在知道怎么带我们出去了?”她慢条斯理问。 “只有公主才可以带我们离开。”杨蔚聪脸上露出抹狠劲,“是他先不仁的,便休怪我不义。” “哦?要如何才能找到公主?”彭淑紧跟着问。 眼看着时间不早,她必须得尽早想办法了。 “有一个人,或许能帮我们。”杨蔚聪似乎做了某种决定,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就仿佛是信仰崩塌,亦或是骤然间成了输家。 “谁?” 见他一副遇到人生大敌的模样,彭淑好奇起来。 “狄先生。”杨蔚聪咬了咬牙,“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有望顶替我的位置,成为殿下最宠爱的人。” “哦?既如此,那你快带我们去找他。”彭淑一听狄先生三个字,顿时便来了兴趣。 这位狄先生,在前世可是弄出过大动静的。也是他帮忙,她才压制住了武陵公主。 确切来说,武陵公主确实很喜欢这位狄先生。 “走。”杨蔚聪不敢耽搁,立刻便在前领路。 他对男宠原路很熟悉,拐着小路,又避开巡逻,很快便来到院落后山。 “狄先生不愿做公主的人,被公主囚禁在春风谷里。” 站在山下围墙前仰望的杨蔚聪,说出了几分羡慕的味道。 彭淑听着觉得新鲜,她还是头回看到男人们争风吃醋的样子,其实跟女人,也没什么区别。 “上山。”她吩咐道。 “从这里去。”杨蔚聪熟门熟路的,领着两人来到一处狗洞前,“里面有守卫,只能从这里进去。” “你知道的门路还不少。”染微不阴不阳的说了句。 杨蔚聪挠挠头,没接话,但心里腹诽了一句,狄先生生得那样美,他也很想得到好不好。只可惜,公主将他单独关在春风谷,想接近都没有机会。 “里面有只狗,不过我已经跟它很熟了,放心。”杨蔚聪说罢为表诚意,第一个爬了进去。 彭淑和染微眼看着他的脚消失在狗洞里,然后里面响起了激烈的犬吠声。 “哎哎……大将军饶命大将军饶命,我下回再给你带骨头,这次真的忘记了……” 杨蔚聪崩溃求饶,在山里疯狂逃窜。 然而,回应他的是,是一连串犬吠,“汪……汪汪!” 彭淑和染微对视一样,两人耸耸肩,然后翻进了围墙。 阻隔后山的围墙并不算高,在染微的帮助下,彭淑轻轻松松便能翻过去。 “怎么又是你?” 两人堪堪站稳,便听远处有侍卫无奈又生气的声音传来。 狗追着杨蔚聪,惊动了守卫,他被发现了。 “走。” 彭淑示意染微从相反的方向走。 而那边,杨蔚聪已被抓住,那些侍卫对他倒也客气,没有为难,客客气气将他送进了男宠院。 当他回到狗洞的位置时,彭淑和染微早已不见踪影,他当即急得又要再爬一次。 可这次,刚蹲下身子,便听到狗洞的那边,有侍卫道:“用石块堵住,别再让他偷跑进来了,若让殿下知道,咱两的脑袋就别要了。” 杨蔚聪:“……” 他无语了,想喊又不敢。 弃了杨蔚聪的彭淑和染微,已避开侍卫,来到了一处小路上。 小路鲜少有人踏足,布满了青苔,非常的不好走,彭淑险些便滑到了,幸好她眼疾手快,抓住了路旁的树木,才堪堪稳住身形。 稳住后,两人小心翼翼的往上走。 染微安静的跟在后头,时刻保护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穹上的阳光已经很辣了,晒得树叶都有些蔫蔫的。两人终于爬到山顶,然后往下走,来到春风谷。 春风谷谷如其名,处处皆是鸟语花香,宛若世外桃源。视线所过之地,有水田,花田,还有草地。在山谷的最里侧,三两间屋舍在高大的灌木之下,犹如远古先贤的居所,充满了传奇神秘的气息。 其中一间屋子,还有袅袅的炊烟腾空,使得整个山谷,格外宁静祥和,与山下的男宠院,俨然是两个世界。 “有人。” 染微眼尖,看到小路下方的宽大道路上有动静。 彭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视线透过茂密的树叶,看到下方有两人正在纠缠。 第320章 眼睛不干净了 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树叶格外的茂密,需要仔细辨认,才能认出下方大路上的人是谁。 彭淑辨认了好半晌,才得出一个名字,“一袭白衣,狄先生?” “姑娘,您认识?”染微低声问。 “好像是认识,虽然看不清脸,但看那位男子的穿着,他大抵上是狄鄞州。至于女子嘛……不认识,应该是公主府里的人?”彭淑有几分不确定。 狄鄞州她印象深刻,毕竟前世同舟共济过,而那女子,她则完全没印象,努力的回想了许久,也还是完全没有相关的记忆。 “他们上来了上来了。” 染微有些激动的扯了扯彭淑的袖子。 彭淑已经看见了,她也是震惊,只见下方一男一女往山上走,像是要从大路上到满是青苔的小路。 “躲起来。”她左右看了眼,发现前方有簇野月季,开得极为繁茂,正适合藏身。 “姑娘小心。” 染微扶着她,主仆二人悄声挪到盛开的月季之后。 “烦死了,宫里又传话来,说陛下想给我和贤王赐婚。” 两人堪堪藏好,便听到女子抱怨的声音传来。 听到贤王二字,彭淑眉头轻挑,忽然便想起了一人——钱三姑娘。 钱三姑娘的闺名她记不得了,只记得她的杨维的表妹,承乾帝给李肃寻的王妃。 这位三姑娘可了不得,没有公主的命,却有公主的爱好。甚至胆大包天地将武陵公主的面首当成自己的用。 也正是她这样的离经叛道,才会被承乾帝看重,出面保媒。 钱家如今有没落迹象了,若李肃娶了钱家的这位姑娘,不但得不到助力,还会成为全天下人的笑柄,比杨维还惨。 武陵公主起码又实力养面首,还能给足杨维家好处,而钱家姑娘就不一样了。 “你要嫁给贤王了吗?” 刚想起女子是何人,那男子也说话了。 听了男子的话,彭淑惊得神情都僵住了,这不是狄鄞州,而是完全陌生的声音。 她扒开月季丛寻声看了过去,只见一男一女,靠在一棵两人环抱的大树下耳鬓摩斯,互相抚摸着对方。 看到这一幕,她眉头蹙得更深了。虽看不见男子的脸,但她无比确定,这不是狄鄞州,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看来是有人冒充他在山里…… “嫁给他?他凶巴巴的,一点情趣都没有,哪有你好啊?” 钱三姑娘喘气粗气道,说罢还发出令人血脉喷张的呻吟声。 这声音听得染微脸色大红,尴尬极了。 “是吗?那你上个月过来,为何找的不是我?”冒充狄鄞州的男子,有几分醋意,力度变大,直将人摆弄得喘气更重了。 “我这不来你了吗?我跟公主殿下可不一样,我一碗水端平,你们所有人,我都爱的。当然,最爱你。”钱三姑娘说得那叫一个顺口,这话仿佛说过了千万遍。 染微:“……” 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武陵苑还真是……危险重重啊! 怎么走哪都能遇到这种事,谁来救救孩子啊,好尴尬。 彭淑看得专注,不但不尴尬,还觉得钱三姑娘选此男是有道理的,经验丰富,会伺候人。虽然她几乎零经验,但眼力极好。 “姑娘……” 染微实在是看不得这些,脸红成了柿子,迫切地想要离开。 看得津津有味的彭淑偏头一看,见她脸都红透了,顿时失笑,点头道:“走吧。” 靠着树的两人,早已忘情,根本听不到细微的动静,直到两人绕着春风谷四周的山,到了最靠近狄鄞州住处的小山坡上,也都没发现。 “姑娘,方才那么好的机会,为何不直接抓了钱家姑娘?有她在,杨驸马肯定会放我们离开的。”冷静后的染微,脑子终于找回来了。 “我也没说,你怎么知道是钱家姑娘?”彭淑惊问。 “阿影跟奴婢说的,说是陛下以前想将钱三姑娘指给贤王殿下,方才听那女子提了一句,自然便猜到了。” 染微有些欲哭无泪,那种事看过后,一时半会,真很难忘记,感觉眼睛都不干净了。 “虽然武陵公主跟驸马不睦,但跟这位钱姑娘,却是投缘的。” 有些话彭淑没说太明白,只目光紧盯着那青烟袅袅下的屋舍,看得入神。 这里很宁静,只有个老仆伺候,若不是山风吹起周围树木沙沙,她都要怀疑此地是一幅绝美的画卷了。 “姑娘,奴婢去解决了那老仆。”染微目光如利刃,紧紧盯着在田间劳作的老仆,提议道。 彭淑微微摇了摇头,并伸手拦住她,“别小看那老仆,你未必是对手。” “她竟是个高手?”染微震惊,她完全看不出来。 “可能真正的高手就是洗尽铅华,返璞归真吧。”彭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但那老仆确实是个高手,前世染微就曾领教过,很快便败北了。 那时候的她,已经在京郊大营历练了,实力远比现在还要强。那时的她都不是对手,当下定然更不是对手了。 “那怎么办?”染微急了,“天色不早,若不尽早制服,咱们恐怕就赶不及回京了。” “不急,你先静下心来。”彭淑轻拍她肩膀,“我有办法,但需要你先冷静。” 打是打不过了,只能智取。 听她说有办法,染微焦急的心,渐渐冷静下来,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样子,才低声问:“姑娘,要奴婢如何做?” “这老妪实力很强,选择留在武陵苑并不是真的被制服了,而是武陵公主答应她,会帮她找女儿。” “女儿?”染微闻言心情有些沉重,她预感到,这可能是个悲惨的故事。 “她女儿幼年时被拐卖,被训练成了家妓,地位连贱妾都不如,只是个供变态取乐的工具。” 说起前世查了很久才查到的一些事,彭淑一颗心直直往下坠。有些事,哪怕是时过境迁,再世为人,想起时,也还是难受得窒息。 “你只需要告诉她,她女儿的线索,再告诉她我们的需求,真诚些,她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彭淑语气轻轻。 以这样的方式达到目的,让她心里很不舒服。老妪姓翁,人称翁嬷嬷,性格有些孤僻,却从未做过恶事,甚至还会救济吃不起饭的孤儿。 若可以,她多希望给她一个健康正常的女儿啊。 可惜,命运弄人,她做不到。 在前世,翁嬷嬷的女儿找回来后,早已被调教坏了,纠正了许久,都没有纠正过来。 “噶。” 木门被打开的声音忽然传来,声音很大,那门像是有些坏了,打开时,隔老远都能听到。 “有人出来了。”染微激动道。 彭淑自是瞧见了,出来的是狄鄞州,他一袭白衣,翩若谪仙,身姿修长挺拔,气质绝佳,但又因他前几年染病至今未愈,显得有几分病态美。 就是这份病态美,将武陵公主迷得神魂颠倒。 “他又进屋了。”染微有些失望。 狄鄞州进了另一间屋舍,但他很快便又出来了,出来时,手里抱了台古琴。 他在屋舍旁的田埂上坐定,古琴放在膝前,修长,白皙得不太正常的手,轻抚琴弦。 随即,泉水叮咚般的琴音传开,与风吹树木的沙沙声混在一起,竟奇异的格外和谐,令人听之沉醉。 “姑娘,我现在下去?”染微又有些等不及了。 “不着急,再等会。”彭淑看了眼四周,不确定武陵公主是否在。按照以前的调查结果,她每日都会躲起来偷听狄鄞州抚琴。 而她身边的人,均是先帝留给她的强者,实力不俗,染微一人不是对手。 得等她来看过了狄鄞州以后,回去了,才好动手。 染微闻言按捺下来,眼光八方,耳听六路,警惕防范着。 一曲结束,又一曲悠扬传开,彭淑听得都入了神。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若真的喜欢到无可自拔,必是那人先有着惊天的才华。 狄鄞州便是如此,才华卓著,令人崇拜。 琴音袅袅,山风徐徐。 青山绿水,美人抚琴。 一切如画卷美好。 不知听了几曲,染微终于瞧见从山下直通屋舍的石板路上,走来了一人。 那人穿了一身正红,斗篷在山风的吹拂下,随青丝翻飞,衬得来人飘逸而又飒然无比。 “武陵公主,终于来了。”彭淑嘴角微扬,露出时机终于成熟的微笑。 “有两名高手。”染微紧张道。 在武陵公主的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一男一女。两人看起来很普通,但彭淑一眼便认出,那是北苍的师弟师妹,实力同样超群。 “狄先生的琴音,真是百听不厌。”武陵公主笑着加快的脚步。狄鄞州一般不会主动给她抚琴,是以她每日都会在远山的亭子里,安静地等待。 有时候等一个时辰,有时候等半天。她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见他出现,狄鄞州抱起古琴,起身便要进屋。 “先生还是不愿与我多说两句话吗?”她急切地快步跑来,拦住狄鄞州的去路。 “公主金枝玉叶,草民只是一介贱民,还请公主将草民放了。”狄鄞州屈辱地道。 他被关在这里已经两年了,自从得知关他的人是谁后,他便无时无刻不想着逃走。作为男人,一个有学识,有思想,有自尊的男人,他接受不了自己成为一个男宠。 若不是家中还有父母尚等他归家,他早选择自我了结了。 “我对先生的心,两年了,先生为何就是看不到?只要先生点一下头,便立刻可风风光光地回家。”武陵公主很是伤心。 满园面首,她对狄鄞州最好,帮他照顾父母,给他妹妹添置丰厚嫁妆,他妹妹在夫家被欺负,她派人去给她撑腰。 他父母思念他时,她也会在逢年过节安排他父母过来与他团聚。 他喜欢抚琴,她便亲自去宫里求皇帝,将前朝名琴——鸣泉,求来送给他。 他不喜欢热闹,她不惜耗费人力物力,帮翁嬷嬷找女儿,只为让她保护他的安全,而又不吵闹。 这两年来,只要是他喜欢的,哪怕只看了两眼的东西,她都立刻奉上。 为何,为何他就是铁石心肠呢? 论美貌,她并不输给任何人,甚至保养得更好,虽三十五的年纪了,看上去却只有二十多。 “公主的心本该是驸马的,草民身份卑微,不可匹配。而且……”狄鄞州难堪的低下头,“公主的心,难道就是将人囚禁于此吗?” “你若从我,我何必出此下策?先生到底要固执到什么时候?”武陵公主说罢伸手要去牵他的手。 古琴有些重,狄鄞州又是站在田埂上,他生怕古琴掉了,手便没有避开,只是后退了两步。 可他身子羸弱,速度根本不及武陵快,手瞬间被抓住了。 “先生,自从见到你那一刻,我一颗心,全系在先生身上了。驸马只是皇帝赐婚,我与他并无情分。若先生介意,我从此将他隔绝于门外,再也不让他见我,从此只与你一人相守。”武陵公主说得情真意切,满眼情愫骗不得人。 狄鄞州的手微微颤抖着,两年了,她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情深不改的神情,那双黑潭一般的眸子,犹如有魔力一般,企图将他吸进去。 他拼了命的抵抗,可意志力,还是在一点点的被蚕食。 “还请公主自重!我此生,绝不为人面首!” 最后两个字,他合上眼眸,近乎是吼出来的。 “你还是没想清楚,我给你时间。” 再一次别拒绝,武陵公主放开他的手,丢下话,大步离去。 她走得很快,背影决绝。 努力平静了心中苦涩的狄鄞州睁开眼睛,正好能瞧见她远去的背影,见她消失在夕阳的余晖里,心抽痛了一下。 若她愿意为他散尽满院面首…… 念头闪过,他立刻摇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再深想。若再深想,他怕自己会期待。 期待一旦开始,便输了。 看了全过程的彭淑和染微,对视一眼,两人都被震撼到了。 “狄先生长得确实好看。可惜,公主没有为他散尽面首,奴婢觉得,她若这么做了,狄先生肯定会同意的。”她说着点点头,自己认同了自己。 彭淑见她开窍又没开窍,宠溺一笑,问道:“我三叔会为了彭瑶的生母,散尽美妾和那些歌姬吗?” “不会。”染微回答的无比坚定,“甚至更宠美妾和歌姬一点。” “那武陵公主自然也不会。狄鄞州确实长得好,但她其他的面首难道丑?满院的美男,为了讨好她,手段用尽,这种感觉,帝王也不过如此,她怎么会放弃?之所以最宠爱狄鄞州,不过是因为他拒绝得最为坚定罢了。” 彭淑笑着,目光落在落寞走回屋舍的狄鄞州身上,“其实,他已经不敢同意了。只是,他没意识到罢了。” 说着话,她望了望天穹,日落西山,一日时间又要浪费了,心里急切起来,“现在是时候了,染微,行动!” 第321章 京都封城原因? 染微等这一声命令,等很久了。此时得令,立刻便猫着身子,借助茂密树叶的遮掩,快速朝前方屋舍奔去。 然而,当她将要短暂的暴露于视野之下时,几名侍卫从方才武陵公主走过的那条路过来了。 彭淑跟在染微后头,走得不算快,当她看到那群侍卫时,一颗心瞬间提起,手心捏了把汗。 好在染微反应迅速,没有急着出去,而是停在了小山坡下一片茂盛荆棘之后。 “翁嬷嬷,殿下让我等来看着狄先生,这几日,便不让狄先生出门了,让他在屋里好好反省。”一名应该伍长的侍卫拱手道。 他对翁嬷嬷很恭敬,知道她的实力。 “可。” 翁嬷嬷言简意赅,只说了一个字,便又继续埋身在田间农作。若不知晓她真实身份的人,会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农妇。她劳作的动作,太娴熟,太标准。 得她同意,侍卫高声对屋子里的狄鄞州道:“狄先生,还请勿怪,这是公主殿下的意思。” 屋子里的狄鄞州没有出声,他难堪的握紧拳头,恨自己无能,竟被一个女人囚禁于此。 彭淑慢慢挪动,挪到染微身侧,示意她稍安勿躁。 根据前世的记忆,武陵公主从来没有因为狄鄞州拒绝她,而派人看着他不准他出门。如今这状况,让她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了。 “用毒吧,姑娘。”染微掏出云微此前给她的毒药,此毒药在皇家猎场用过,效果很好。 彭淑想了想,“可以。” 染微得令立刻便找机会。对方来了五名侍卫,看他们的行为举止,便知是练家子,她也不敢大意。 “看好了。” 那名伍长大声吩咐。随着他话音落下,四名普通侍卫,将屋舍的门窗全部看得死死的。 染微机灵的伸手试了试风的方向,然后便开始行动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样子,五个侍卫一个接一个的软倒在地,就连屋子里的狄鄞州,也没能坚持,趴在桌上陷入了昏迷。 田间劳作的翁嬷嬷,很快眉头皱起,她闻到空气中,有股浓烈的味道,那股味道很妖异,绝对不是什么好味道。 她猛的起身,仿佛位移一般,刹那间来到屋舍前的青石板上。 “翁嬷嬷。” 这时,彭淑的声音从山间传来,伴着沙沙的树叶摩擦声,显得格外的令人忌惮。 翁嬷嬷寻声看去,只见一少女站在树叶的青叶之间,灿烂明媚的望着她。 “你是?”她没有贸然行动,但极其警惕,已做好了瞬间杀人的准备 彭淑毫不怀疑她有瞬间杀死自己的能力,但也相信她不会这么做。染微能在这么断的时间内,迷晕那几个侍卫,足以见得她的实力。 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很容易,但杀死那投毒之人,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电光火石之间,翁嬷嬷权衡了下利弊,决定不瞬杀,她还要留下来等女儿归家,不能随意沾惹是非。 “我是一个知道你女儿下落的人。”彭淑双手负在身后,一派深沉。多年来当执政太后的威势,在这一刻显露无疑,让人不知不觉便不将她当小女孩对待,而是一个拥有平等话语权的人。 “在哪儿?” 然而,翁嬷嬷却不管这些,顷刻间激动的来到彭淑身侧,伸手箍住她的脖子,“说!” 她那双手骨瘦如柴,只有一层皮抱着骨头,却极其有力量,犹如锋利的野兽爪子,轻易可割破她的喉咙, 死亡的威胁,没有更近了,换做没死过的人,怕是早已胆怯。 然而,彭淑是死过两次的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对死亡气息,更是不会恐惧。 她淡然的与箍住自己脖子的人对视,一字一句,无比冷静道:“翁嬷嬷,我无恶意,只是想跟你做个交易而已。” “你要什么?” 翁嬷嬷依旧没放开手,不过力道小了些,让彭淑能自如的呼吸。 方才脖子被箍住,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这回彭淑深吸了几口气,才继续道:“我想要狄鄞州,还请翁嬷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先告诉我我女儿的下落。”翁嬷嬷的手依然没放开,在她的眼里,这不是一场平等的交易,她可以轻而易举捏死这只小蚂蚁,而小蚂蚁,有什么资格跟她谈条件? “裕国公府。”彭淑也不担心她出尔反尔,因为想知道她女儿是哪一位,还是需要查的。 裕国公府的一些特殊家妓,被养在城外一处秘密庄子里,一般人根本查不到。前世她也是费了很大代价才查到的。 这还是她执掌一国之力后,才有的能力,若不然根本查不到。武陵公主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她手下强者不少,却都没查到,可见裕国公府也是深不可测的。 “好。” 翁嬷嬷听到具体府邸,终于松手,整个人的气势,也发生了变化,悲痛和惊喜,矛盾的在她苍老的脸上交替。 “你去吧,我不会出手。”她丢下话,转身便刹那间去到极远的地方。 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的染微,浑身大汗淋漓,方才姑娘被挟持,她心脏都要裂开了,以为姑娘要命丧此人之手了。没想到,姑娘脱险了。 她飞奔向过来,急得身体被荆棘划破了不少口子,却不知疼痛,“姑娘,您没事吧?吓死奴婢了。” “我没事,你快去将狄鄞州捆起来。”彭淑摸了摸脖子。方才翁嬷嬷用力过大,她脖子被捏出了一圈红痕,纤细的脖子,险些便断了。 幸好,她赌对了。 翁嬷嬷并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从她女儿被拐卖走,她没有选择报复社会,而是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这一点可看出,她心地纯良。 “哎。” 彭淑轻叹一声,如此心地纯良之人,她却利用她。 愧疚啊。 “姑娘,绑好了。” 神情有些恍惚中,染微已将狄鄞州绑起来了。 “姑娘,这里还有另外一人。” 绑好狄鄞州后,染微惊讶的发现,在其中一件屋舍的角落里,躺着一名干瘦老人,那老人身形很高,但太瘦,卷缩在一起时,显得很小一堆。 彭淑信步走向屋舍,探头看了眼。 “是他?!” 光是一眼,她瞳孔便睁大了,满脸不可置信。 “姑娘,你认识?”染微已经麻了。姑娘认识的人可真多,不但认识的人多,在陌生的院子里,也如在自己家,竟知晓走哪条路不会遇到巡逻的侍卫。 虽然会遇到偷吃的人渣,但这些人渣对她们造不成威胁。 “绑起来,快!”彭淑短暂的震惊后,立刻厉声下令。 染微不明所以,但执行力极强,很快便找来绳索,走过去要将老者绑起来。 “嘶!” 然而,她刚靠近,老者的眼睛猛地睁开,毒蛇般的瞳孔,满是冰冷的杀意。 他手里握着把匕首,匕首擦破了染微手掌。 本是小小的伤口,染微本不在意,可很快她便感觉自己身形有些不稳,竟摇摇晃晃的要倒地了。 站在旁边的彭淑没想到被关在暗狱六十多年的人,还有如此强大的爆发力。虽然,他利用了染微的轻敌,可也太让人防不胜防了。 “这丫头中了我的毒,带我离开,她活。若不让我离开,他必死。”老者平静的开口。 彭淑没有立刻回答,她扶着染微后退了几步,先查看了她手上的伤口。 不大的伤口,泊泊往外流血,伤口边沿,还迅速腐化发黑。 西荒奇毒! 彭淑脑海里闪过这四个字,这种奇毒,她前世曾领教过,这种毒会让人昏迷,并且血流不止。不管伤口多小,不管用多么好的止血药,血都永远止不住,除非找到解药。 前世西荒派人刺杀她,她近身侍卫就中了这种毒,硬生生伤口腐化流血而死。若伤口大些,血流不久人就死了,可若伤口很小,却一直一直在流血……那人要承受的痛苦,可想而知。 只是…… 她在染微脸上看了看,又在老者脸上来回扫射了几遍。 染微是她的人,前世为她而死,这一世,她要给她以善终。 而老者,是西荒的战神,名叫毕敬业。毕敬业六十年前,曾率领西荒军队攻破大启朝所有军队,摧枯拉朽般,三个月内,兵临京都城下,只差一步,便攻入皇城。 那时,大启朝根本无人能战胜他,他用兵如神,打得最多的便是以少胜多,不然以贫瘠的西荒,是无法打到京都的。 就是这么一位战神,却被本朝的人给害了。这涉及到西荒皇族皇权斗争,太过具体的彭淑不甚清楚,只从史书中看到些蛛丝马迹。 虽然,后来那位害他的人,被诛灭了,可西荒衰帝也失去了重回故土的机会。 从此之后,这位战神,被大启朝囚禁在暗狱,逼迫他书写他那近乎神策一样的兵法。 这一关,就是六十年。 彭淑太知道放他离去是什么后果了,一旦他回归西荒,必定率军卷土重来,报囚禁之仇。 “小姑娘,考虑得如何了?”毕敬业苍老的声音响起。许是被关在暗狱里太久,他的声音很沙哑,仿佛喉咙里藏着刀片,听了让人极其不舒服。 “我可以放了你,但你要先给解药。” 电光火石之间,彭淑点点头,并伸出手。方才她看得很清楚,这位战神的速度很快,或许他还有别人没有的实力。 没有哪个文弱书生被关在阴暗的暗狱里,还能活上六十年,而他做到了。这说明,他的身体素质过硬。 一般,习武之人的速度很快。 若对方真是一个身手不弱于兵法的存在,那她敢拒绝,下场定然不会好。 “小姑娘,你没有谈条件的资格。”毕敬业随意的将匕首入鞘,然后别在腰间,很自然的站起来,拉了把椅子坐下,一副给你时间考虑的样子。 彭淑哪里还有时间考虑,眼看日落西山,她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不过,遇到毕敬业,她也大概明白京都为何要封城了。一位可颠覆国朝的战神逃了,举国都会恐惧。 “可我如何相信你?”彭淑不甘心,恨不得自己从小习武,或者炼毒。 “你没得选择。”毕敬业露出抹阴冷笑意,“给你这位侍女的时间不多。” 他看人很准,虽被关六十多年,却丝毫不影响,一眼便看出彭淑不是那用侍女挡刀的人。她是个有良心的好姑娘,可那又如何? 良心这种东西,谁没有过? 然后呢? 还不是被关了六十年? 彭淑一阵无奈,这是这一世重生以来,最无奈的时刻。 一个是可颠覆国朝的存在,放走便要害死千千万万的同胞。 一个是她的染微啊。 诚然,一人不可与整个国朝的百姓相比,可她谁都不想放弃。 国朝的同胞,那也曾是她的子民,她要救。 染微,她也要救。 毕敬业看似随意,却极其仔细的打量着眼前小姑娘,他发现,自己竟有些看不懂她。 她的一切,都隐藏在了面善的容貌之下,看不到丝毫。 “有意思。”他在心里暗暗道。 如此让人捉摸不透的少女,还是他第一次见。 可惜。 他随即摇摇头。 若此女是西荒人,他或许会收他为弟子,将他的兵法倾囊相授,可她是大启朝的人。 彭淑若知晓他这么想,怕是会失笑。当年,提议将他囚禁起来的,便是自己的增增祖父…… 算起来,他们之间,是有仇的。 哪怕,她与彭家有极大的嫌隙,也洗清不了身上流的彭氏之血。若毕敬业知晓她是彭家人,怕是会第一个杀了他。 “老前辈,带你出去,我需要安排一番,还请稍等。”彭淑短暂思考后,决定先稳住他。 “你要清楚,你耍不了手段。”毕敬业自信道。 他说罢,为了震慑彭淑,手里匕首猛地扎向前方的木桌,木桌应声倒地,碎成了数块。 彭淑:“……” 她惊讶的后退两步,眸光怔怔的盯向毕敬业,他被关六十年,竟还要如此实力?难道暗狱中有人私底下帮他? 看到她眼里的震惊,毕敬业很满意,也很放心。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姑娘而已,肯定不知他的真实身份,稍微吓唬吓唬,便乖乖听话了。 第322章 我养尊处优做不了 被当成乖乖小姑娘的彭淑,低下头,一副委屈又不敢反抗的样子。 她‘努力’的企图挪动染微的身体,却发现自己力气很下,根本撼动不了一百多斤的体重。 偏巧,她还做出一副不放弃不气馁的样子,费尽力气好不容易将染微挪着靠墙坐下,然后立刻便去隔壁将狄鄞州拖出来。 毕敬业听着她因为拖人太累而发出的喘息声,心里便一阵烦躁。若不是一路不追杀,离开大启的所有路,都设有关卡,他被迫躲进了这公主府,还有无数大启朝的暗探在周围,她肯定不会让这么弱的人带他离开。 彭淑‘拼命’的拖着狄鄞州,可不管如何努力,都没能将他从屋子里拖出来,她便只好回到染微所在的地方,幽怨道:“老人家,我怕是无法带你出去了,没了我这习武的侍女,我什么都不是,真的干不动。” 毕敬业:“……” 他怀疑她在演戏,不然一个刀架脖子上的小姑娘,怎么能这么麻利地去干活呢? “老前辈。” 正准备试探一番的毕敬业,忽然听到声温柔的声音,他不由看去,只见少女嘴巴张合之间道:“能不能请求你给我这侍女一半的解药,让她有些许力气,好叫她给我干活?我养尊处优的,实在没有力气。” “你最好不要耍小聪明,容易没命。”毕敬业冷笑,一副早已看透你心思,奉劝你莫要作妖的模样。 彭淑闻言身体一抖,害怕地又去拖被五花大绑的狄鄞州。这一次,还是只能勉强挪动些。 用了好几次劲后,她灵机一动,直接将人泼醒,然后拉着他的衣襟道:“带我们出府,饶你不死。” 狄鄞州也不是第一次被绑架了,很淡定,他冷笑道:“公主殿下又要闹哪处?美女救英雄,英雄救美,哪样没玩过?我劝公主还是死了这条心。” 彭淑闻言无奈地伸手要去拉他的衣袖,却被无情推开了。 未站稳的身子,险些便跌进了水田里,与此同时,她脸上出现末惊慌,随即辩解道:“我不是公主的人,我是挟持你的人。” 她的声音很温柔,听上去根本没有威慑力。 “公主现在换花样了?”狄鄞州还是不相信。 彭淑听到这里,视线穿过敞开的门,无奈望向极其谨慎,还未出门的毕敬业,“前辈,怎么办?” 毕敬业:“……” 他也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小姑娘在藏拙,方才与人谈判的时候,还镇定自若,侃侃而谈,现在却变了一个人,像是根本没有能力带他出府。 “还请前辈给一半的解药,我的婢女学过几年武,力气是有的。”她又又补充了两句,“前辈也不想永远被困于此吧?” 短短几句后,透着无限真诚,令人想要去相信。 “你最好莫要耍花样。”毕敬业最终取出个瓷瓶,倒出半粒药。 彭淑犹如一个真正的小女孩般,开心又胆怯地接过那药,便火急火燎地喂给染微吃了。 服了药,染微慢慢苏醒。 见她醒来,彭淑眼生动了动。两人电光火石之间,便明白要做什么了。 第323章 离开 “轰!” 染微刚刚睁开眼睛,天穹之上,便有闪电轰然劈下,震天的雷鸣声,震耳欲聋,令猝不及防的人,陡然一惊。 雷声太近,仿佛就在耳边,彭淑的身体也颤了一下。 与此同时,她胳膊处传来剧痛,撇头看去,竟是被划破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伤口不长,血也不算多,若不是太痛,几乎发现不了。 她伸手扒开被滑坡的衣袖,看到伤口边沿已经迅速发黑,和腐化。 “老人家,您可真不讲究。” 她眸光扫去,毕敬业正将匕首入鞘,丝毫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道:“不过一个婢女,你们感情再好,又能有多好?现在,你也逃不掉了,若不想办法好好的将我送出去,你们都别想活。” 彭淑抿嘴,没有多说什么。毕敬业今年已经九十多了!这个时代的人,能活九十多,是极其长寿了。年迈如他,还能有如此利落的身手,是她没想到的。 前世,这位根本没逃出来过,在她执政后没几年,就老死了。那时,她也只亲自去暗狱瞧了一眼,见他不肯书写兵法,便交代暗狱的人多想想办法,之后便是镇压叛乱,抵御外敌,将他给忘了。 “姑娘……”染微眼角含泪,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她虽然不知这毒是何种原理,但以她的实力,能感觉到,这是她遇到过的最厉害的毒。 哪怕是云微的毒,也不及这毒厉害。 而今,姑娘也中毒了…… “倒是个忠仆。”毕敬业冷笑,那双阴冷的眸子,在染微身上扫了几眼,“长得有些像,原来是故人之后。” 如此高龄的他,认识染微祖上的人,也不奇怪。 “底子不错,可惜,生错了地方。你若生在西荒,我必收你为关门底子,将我的兵法倾囊相授。”毕敬业摇摇头,满是失望,“你家的人不错,可惜,大启朝那帮废物不行。” 听他说起祖上,染微激动,她上前两步,目光灼灼,迫不及待问:“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毕敬业此时不像一个用兵如神的战神,反而像顽劣的小孩,他冷笑着看捉弄染微道:“你送我出大启朝,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事。” “你……”染微气得想一拳将他锤爆,可扬起拳头后,却发现自己浑身没什么力气,想要运功,身体却犹如被亿万根针狠狠的扎了一般,密密麻麻的疼痛,遍布全身。 “染微。” 彭淑拦住她,轻声道:“我们不是对手,还是先将先想办法出公主府吧,天色不早了。” “是。” 染微放下拳头,忍着痛苦,大步出了屋舍,然后长剑抵在狄鄞州肩上,“走。” 苏醒后的狄鄞州,听了三人的对话,也终于明白,这一次他是真的被挟持了,而不是公主在玩弄他。 确定这一点,他很配合的往外走。 也是在这一刻,他发现自己真的不想死,哪怕不是为了父母,也不想死。甚至,还有些期待这是公主在玩花样,若是那样,他至少绝对没有危险。 他不怕死,可怕就这样无价值的死去。也怕,从此再也见不到那个经常被自己气得跳脚的臭女人。 或许,此生他都不会接受她成为一个面首,却也不会再对她说那些恶毒的话。 无数次,他都用极其羞辱的话语攻击她。 以后,不会了。 一行人从屋舍出来,踏上宽大的道路,不快不满的往山谷外走。 去远处山坡地里除草的翁嬷嬷回头瞥了一眼,起初没怎么在意,可当她看到多了个老者后,眉头蹙了起来。 这里何时多了个老者?她竟不知? 以前不知便也罢了,现在既知了,该如何? 翁嬷嬷有些为难。 女儿的下落很重要,彭淑告知她了,她应该信守承诺。 可突然多出一个人…… 慢慢走的彭淑,心里也无比期待着,翁嬷嬷快来! “小姑娘,你最好想清楚,若耍花样,你的下场,别人可不会负责。”毕敬业也很警惕翁嬷嬷,厉害的女人他遇到过很多,但翁嬷嬷这样的,他是第一次遇到,若不是他这几十年从未停止过练武,把隐匿手段练到了极致,怕是早就被发现了。 这也是他偶然见进入此地后,不敢轻易出去的原因。因为在此期间,翁嬷嬷没有离开过山谷,他没把握离去不被发现。 彭淑闻言没接话,只与染微对视一眼,两人用眼神交流。 小小的动作,岂能瞒住毕敬业?他冷笑着又道:“你们不会以为,凭你们之前的那些毒,便可对付我吧?不瞒你们,老夫对毒的了解,比你们强万倍,想要用普通毒药害我?趁早死心。” 正想故技重施的染微,闻言一颗心都颤抖了。 她现在能力受限,只有控制狄鄞州的力气,若想对付那老者……怕是有些不够! “老人家放心,我还想活,会乖乖听话,只希望您不要出尔反尔,脱困后,务必给我们解药。”彭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犹如惊弓之鸟,微微颤抖着。 毕敬业对她的反应很满意。 他是战神,被大启朝忌惮的战神,理应镇住着区区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子。 “继续走。”他冷声催促。 “走吧。” 几人继续前行,染微的长剑,依旧搭在狄鄞州的肩膀上,只需轻轻挥动,便可轻而易举的割下他的头颅。 “刺客!” 走了没多会,还没到山谷入口,几人便被侍卫发现了。 一时之间,警报以石海哨声的形式,传遍整个公主府。 回去后,还未到寝殿的武陵公主怒气冲冲,可当她听到哨声,猛然转身,望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惊道:“不好,狄先生出事了!” 她速度很快,几乎是箭步便冲了回去。 与此同时,无数侍卫往山谷方向靠拢。 听着侍卫冲来的脚步声,彭淑、染微以及毕敬业,也都不禁警长了起来。 尤其是染微,她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时刻担心这狄鄞州威胁不了武陵公主。 若他威胁不了武陵公主,那么,皇家弓箭手会将他们射穿。 她死没关系,可姑娘不能死…… “姑娘,躲身后。” 她踢了狄鄞州一脚,让他走在彭淑前头,自己则在旁护着。 然而,彭淑还没动,毕敬业先动了,他贴近狄鄞州,站在他身后,将自己完全藏了起来。 年迈的老者,身形会缩水,此时的他,不如狄鄞州高,两侧又有彭淑和染微,不注意,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尤其是,他刻意压低头,还用布包住了大半脸庞,就更难看清长相了。 “彭淑?” 为灵公主速度极快,半刻钟不到,便冲到近前了。当她扒开人群,看到熟悉的脸,顿时愣住了。 “彭淑见过公主殿下。”彭淑遥遥施礼,“被人追查,逃入公主府,还请公主见谅。” “你既入了公主府,大可跟我说一声,难道我还会不护着你?何故要挟持我的人?”武陵公主怒道。 彭淑没信她这话。 若真是告诉她,她一定不会护着自己,甚至还会刁难。 可能是拥有得太多了,什么都不需要做,便可轻而易举得到一切,武陵公主便有了捉弄人,折磨人的爱好。 她的不少男宠,便有受虐轻响,她虐待起他们来,也很开心,甚至不舍得虐死他们。 而且,抛开她那些爱好不谈,驸马已经带人进来搜了,说明公主府有细作,暴露行踪,死得更快。 “殿下恕罪,你的公主府,未必安全。方才,我看到杨维驸马带人去你的面首院落搜院了。殿下,有人在追杀我,若您想狄先生活,便护我回京。” “好,我答应你!” 武陵公主回答得毫不犹豫。 虽然,她现在就可下令射杀彭淑,可区区一个微不足道的世家贵女的命,岂能跟狄先生比? 彭淑暗暗松口气,示意狄鄞州继续往前走。 狄鄞州一步步走,一步步靠近,他望着武陵那双担忧的眼,心中悸动。她,还是在乎自己的。 可,很快,好些面首得知消息,也跑过来看热闹。 看到那些面首,他心中那点悸动,很快湮灭,化作无奈和酸楚。 她待自己或许是真心,可她的真心分成了很多份。她对他们也是真心的啊。 “彭淑?” 同样因动静跑过来的杨维,在人群后看到了彭淑。 感受到来自人群的危险视线,彭淑抬目看去,恰好看到杨维真收回模样。 他没有躲,任凭彭淑打量着,他自信自己的目的她无法得知。 可他想错了,莫说了彭淑了,就连武陵公主也知晓了。 “来人,驸马累了,带驸马去休息。” 随着一声令下,几名侍卫穿过人群,走向杨维。 杨维眉头一蹙,意识到自己可能暴露了,便转身想要走。 可,这是公主府,哪里容得他放肆。 “驸马爷,对不住了。” 几名侍卫身手了得,直接将人摁住,强行架着离开了,甚至于他身后的人,都没有反抗的机会,一并被带走了。 杨维:”……“ 他愤怒的挣扎,甚至坡口大骂,“武陵!你个不守妇道的贱人,你最好杀了我,不然……不然……” “啪!” 就在他想要放狠话,却发现自己是那么无力的时候,一巴掌直接甩了过来,顷刻将他打蒙。 “驸马爷,辱骂公主,罪不容赦。” 武陵公主身边的一名女官过来,居高临下的俯瞰他,眼里的警告和轻蔑,丝毫不掩饰,“在公主府,公主就是主宰,驸马爷还请慎言。” “你!”杨维气极,却又知道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 这次,他以为帮那些人抓住了彭淑,他的命运就可改变,至少可以让世家给皇帝施压,让他管管公主。 可,一切都失算了。 那位狄先生,他听说过。听说他一直拒绝公主,可公主对他宠爱有加。 “哈哈哈……” 他自嘲大笑,那笑容苦涩极了,笑着笑着,便落下泪来。 公主对姓狄的,岂止是宠爱?恐怕,在她心里,他这驸马,还不如那人一根毫毛吧? “老天!我为何这样倒霉?”他仰天质问,恨意满腔。恨这个皇朝,恨他的家人,恨这个世界。 若不是家族无用,何至于让他尚主? 若不是皇帝忌惮武陵公主,又怎会挑了他? 他的一生,不过是这些人的棋子罢了。他们何曾在意过他的意愿,他的荣辱? 他们没有在意过! 彭淑目光望去,目送杨维被送走,才暗暗松了口气。不管怎样,暂时解决了杨维,接下来,便是毕敬业了。 她偏头与染微对视,用眼神告诉她——杀! 然而与她极为默契,看懂了她的眼神。 可…… 染微摇摇头,她不能这么做。 她的使命便是保护姑娘,若姑娘身上的毒得不到解药,是会死的…… “染微,你知道有可为,有不可为吗?”彭淑语气淡淡,早已没了惊恐。 若说方才,她还担心解药的事,可现在先明白了。 若一人死,可救千万人,那便让她死! 罪责她来担,骂名她来扛,一切后果,可尽落她身。 “姑娘……”染微快哭了,她感觉到主子的决心。 “生而为人,默默无闻也好,光芒万丈也罢,我们总会有自己需要守护的,为使命而死,不冤,无悔。”她飒然一笑,笑容灿烂极了。 染微看着她,仿佛看到了一轮骄阳升起,在高空中,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那视死如归的神情,那淡然处之的微笑,给人以无尽的温柔。 “染微,对不起,我没能让你善终。不过,我可以陪你一起死。”彭淑说罢,脚步停下,转身,温婉笑意浮现,凝视着毕敬业。 与此同时,染微也推了一把狄鄞州,手中长剑指向了眼前故意佝偻的老人。 “你们……”毕敬业震惊,“你们知道我身份?” 他话出口,很快便摇摇头,否定道:“不,你们不可能知道,我逃出来那天,京都便封城了,城外的人,没有能知道我!” “西荒的战神,我承认你很强,可你老了。既老了,便该安息,何必再搅扰世间的平静?”彭淑气势陡然一变,再也不是那个胆战心惊的小女孩,而是威严无比,气势逼人的执政太后。 “你……” 见她气势迫人,毕敬业眉头紧锁,“你竟真的知晓我真实身份?” “哼。” 他没等接话,便冷哼一声,冷笑道:“你以为你慷慨赴死的样子,很大义?这世间,多是自私自利的人,他们会感激你?你的死,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战神不用这样与我说话。”彭淑脸上依旧扬着温婉的笑意,平静道:“我也是个自私自利的人,甚至可以比寻常人更自私,更狠毒。但若放你离开,你一定会再起兵祸。大启朝如今积弱已久,与西荒大军对上,毫无胜算。如此情况下,我就算是个小人,是一个自以为是的笑话,也不会放你离开。我,誓死守护我的祖国!” 第324章 逃不掉 突然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除了狄鄞州。 狄鄞州全程被无视,听了一路的威胁,此时陡然得自由,哪里还敢停留?立刻冲向武陵公主。 武陵公主短暂的怔住后,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来人,抓住那老头!” 她不认识毕敬业,但听彭淑的话,毫不犹豫便相信了她。 彭淑大可以挟持狄鄞州回到京都,回京后,自有人护着她,哪怕她是公主,也不能为了个男宠怎么样她。 可现在,她没有这么做,放了狄鄞州,冒头对准了那老者。 还说什么誓死守护祖国? 哪里是她的祖国? 当然的大启! 巧的是,她武陵是大启的公主。 在大启,他们怎么斗都没关系,可若外人企图染指…… 那不好意思,他们会变得铁通一块! 随着武陵一声令下,包括翁嬷嬷在内,所有人死死盯着毕敬业,他们慢慢围过来,一步步靠近,包围的范围,越来越少。 毕敬业目光轻扫,在翁嬷嬷身上短暂停留后,落在彭淑身上,“一腔孤勇,让老夫说你什么好?” 他说着,不慌不忙的取出一个药瓶。 看到药瓶,染微眉头一蹙,费力伸手去抢。 可她身上也有毒,速度根本不及毕敬业的快,手还没伸过去,药瓶里便倒出半粒解药。 “小姑娘,你们身上的伤伤口很小,这毒不会让你们马上死去,只会让你们慢慢的血流而死。既挡老夫的道,便受此折磨吧。” 毕敬业说着,将唯一半粒解药扔进了嘴里。 解药吃下,他微微扬手,将药瓶一扔,摔在石块上,碎成了无数碎片。 看着药瓶碎掉,染微双眼圆瞪,鲜血都瞪出来了。 “战神大人说什么都无用,你还是乖乖回暗狱去吧,那里才是你的归属。”彭淑语气极其的平静,甚至说是冷酷,仿佛没有丝毫人类的感情。 这样的她,令毕敬业和武陵公主都愣住了。 毕敬业仿佛看到了他昔日英明神武的皇,武陵仿佛看到了她逝去的皇兄。唯有皇者的眼里,在生命即将消逝时,会出现这种冷酷到极致的眼神。 因为,一人之荣辱、生死、清白,在他们眼里根本不重要,唯有江山、亿万万臣民在他们心中,才会有分量。 有时候,他们明知某人被冤枉,明知他的好人,可若杀此人,能利益最大化,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挥起屠刀。 哪怕,这个人是他们的至亲,是他们的挚爱,也会毫不犹豫的牺牲掉。 这就是帝王,才会有的格局。 毕敬业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他心中竟无比确定彭淑知道他不该被一生囚禁,可她那白如纸的唇,张合之间,竟说出如此冰冷的话。 彭淑与他对视,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彭淑心中对他亦是有怜悯的,身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千古帅才,在西荒人心中,是神一样的存在。本该享受荣华富贵,世人尊崇。 可他没有丝毫享受到,被囚禁在昏暗的暗狱里,数十年之久! 然而,那又如何? 立场不同,她注定不会施舍半分善心在他身上。哪怕明知此人不是坏人,却也依旧会亲手将他送进暗狱。 “你以为,我岂是你那么容易抓住的?” 慢慢围过来的人越来越近,毕敬业丝毫未慌。他十几岁从军,纵横疆场十五年,在三十岁那年,人生巅峰的那年,被关进暗狱。 这人世间的悲苦和荣耀,他都见过了,区区小场面,他还没放在心上。 彭淑自然忌惮,所以带着染微一直在慢慢后退,与他保持着足够远的距离。 她与染微中了毒,但也只是中毒,只要不现在被杀死,将来还是能多活几个月的。 这几个月时间,足以够她将未了之事做完了。 至于当下,交给武陵公主最好。她是国朝的公主,是国朝养大的,是该报答养育之恩了。 幸好,作为公主,她还有起码的担当。 “过来。” 包围圈正在缩小,侍卫们也靠近了彭淑和染微,武陵公主上前几步,一把将彭淑拉了过去。 紧接着,一声令下,“抓起来!” 听她命令,翁嬷嬷为首,无数人一拥而上,七八把刀直接架在毕敬业肩膀。 他没有反抗,顺从地被捆了起来。 染微上前,在他身上一阵摸索,除了几个铜板,竟什么也没找到。 毕敬业没有慌张,目光只似笑非笑的盯着彭淑,“小姑娘,你以为,抓住我,就可以了?” “战神大人还有什么后招,尽管出,我们大启接着便是。”彭淑丢下话,目送他被带了下去。 “彭淑,怎么回事?这人是?”武陵公主现在都还是懵的。 她方才果断抓人,是本着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敌国尖细的原则,可冷静下来一想,万一抓错了呢?万一被彭淑利用了呢? 若真是后者,那她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以后不得被人嘲讽愚蠢? “殿下当年离宫时年纪还小,想来不知暗狱的事。我也是偶然间听大伯父提起过。说六十年前,西荒出了个战神……” 言简意赅的,彭淑将毕敬业的情况说了一遍,只是隐藏了她知晓这件事的真正原因,一切归结于彭栢熠。 整个彭家,只有彭栢熠一人知道暗狱里关着西荒的战神。 当年,他作为最出类拔萃的军事人才,太后想要着重培养他,让他亲自去见了毕敬业一面。 只可惜,他在毕敬业那里什么也没学到,出来后,还大受打击,从此一蹶不振了。 “既是彭栢熠告诉你的,那八成没有错,只是你也够机灵的,竟知道是他。要知道,你可是没见过他本人的。” 搬出彭栢熠,武陵公主信了,没有丝毫怀疑。 “大伯父常年在家中礼佛,我偶尔回去找他,他说得详细。”彭淑说罢笑了笑。 这件事推到彭栢熠身上,绝对出不来叉子,别人若派人去问他,他一定不会否认。 作为彭家人,他只是一蹶不振了,而不是一心要家族去死。 暗狱的事,很隐秘,一般人不会知道什么。哪怕是武陵公主,也只偶然知晓彭栢熠去过。 “来人,将人送去京都。”武陵公主没有犹豫,片刻不敢耽搁。 作为国朝的公主,她可不想成亡国公主。 “嘭!” 说话间,染微再也坚持不住,重重摔倒在地。此种奇毒,是专门针对那些习武之人炼制的,身手越好,毒的效果也越好,反而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没那么快死。 “来人,传太医!” 武陵公主立刻高喊。做为公主,在她的府邸里,也有两个太医值守。 边上侍卫很机灵的上前,将染微抬起来,快速送往最近的殿宇。 距离此地最近的,便是在山谷旁的武陵公主寝殿,染微被送到了寝殿的偏殿里。 太医在方才的大动静中,便猜测要出事,机灵的早早过来了。 此时染微刚被放在床上,他们立刻上前把脉。 “奇了。” 轮流把脉后,两位太医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太医,怎么样?”彭淑紧张问。 为了大启千万同胞,她选择放弃染微,放弃自己,可这个时候,还是很担心和愧疚的。 “很奇怪,看着我们知晓是中毒了,可把脉,脉搏却很平和,仿佛此人只是睡着了,并无什么不妥。” 彭淑闻言想起前世那名侍卫,他的脉象也是如此,太医院无数太医都查不出他有什么问题。 随着他血流越来越多后,倒是能从脉象看出他失血过多,可不管多少补血补气的名贵药材,不管多好的止血药,都无法延长他的寿命。 “或许,将腐肉刮掉,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其中一位太医道。 “不要。” 一听到刮掉腐肉,彭淑便急了。 前世太医院的人不是没试过,可根本没用,反而会扩大伤口,让血流得更快。 “这……”两位太医也没把握,此时听到阻止,都询问的望向武陵公主。 “彭淑,我觉得太医说得有道理。”武陵公主劝道。 “多谢公主,不用了。我认识席战神医,我打算请他医治。还请公主派人送我们回京都。”彭淑施礼道。 今日出了大事,武陵公主的恶趣味也收起来了,并未怪罪她挟持狄鄞州的事,点点头吩咐道:“来人,送彭姑娘回京都。” “公主殿下,京都封城,我恐怕……”彭淑欲言又止。 武陵虽是公主,但若是因为毕敬业京都封城,她怕是也没那么容易进城。 事关整个大启,没有人会大意。 “我们手里有毕敬业,他就是最好的统管文牒。”武陵很自信,当即便下去安排了。 这一次,她决定亲自押送。 ~~~~~~ 在公主府里,彭淑简单的垫了垫肚子,便坐上武陵的马车,随大部队出发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公主府出来后,紧接着,数名探子,也分向四方,去找他们的主人禀报去了。 “什么?” 在官道旁一颗大树下,一名女子听了探子的禀报,眉头深蹙,“彭淑竟跟着武陵公主?” “是,小的亲眼看到她上了公主的马车。”探子如实道。 “这就难办了。”女子无比可惜的长叹一声,“我们人少,肯定不是公主的对手。罢了,这次就绕了她。” 随着放弃,女子也撤掉了脸上的面纱,赫然便彭妍月。 而距离她不远的地方,一名男子,也同样受到消息。 “他娘的,武陵那个贱货,躲在乡下发浪便好,插手爷的事做什么?”他怒气冲冲的淬了口,“走,这次就放过彭淑。” “是!”那属下立刻领命,下去传令撤走了。 武陵公主的马车里,彭淑状态并不好,虽然确定那些追杀她的人,可能暂时不会再追杀了,可她身中剧毒,怕是也活不久了。 前世为了攻克此奇毒炼制解药,云微和席战带着太医院的人,苦苦研究了十几年,才找到解药。且,那制解药的药材大多喜热,在四季分明的大启朝,并无生长,想要得到那些材料,需要花费数月时间,到极为南边的地方,才可找寻得到。 短时间内,定然是制不出解药的。 而那毕敬业…… 他被关六十年都不肯书写兵法,又怎么可能为了她拿出一颗解药呢? 所以,她和染微,只有死路一条了。 “彭淑,喝点水。” 武陵看她奄奄一息的样子,为她的一腔孤勇,感到佩服。 “多谢殿下,我不渴。”彭淑摇摇头。 可能是她中毒的愿意,平日里挺容易渴的,喝水也不少,可这次,竟丝毫不想喝水,明明嘴唇已经干裂了。 “还是喝点。”武陵将杯子递过来,“不喝,你身子受不住。” “好。” 彭淑接过不大的手握杯,小小的抿了一口。 一口水喝进去,她竟犯了恶心,狠狠的呕了起来。 “太医,太医……” 武陵也是吓了一跳,立刻呼喊太医。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马车停下,两名太医也过来了。 但他们听说了情况想,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道:“殿下,还是到了京都,太医院会诊后,再做决定吧。” 他们完全没有把握,更无对策。 “好……” “啊!” 武陵一个‘吧’未出口,马车后方便传来惨叫声,她立刻撩起车帘看去。 视线所过之处,不知何时冒出无数黑衣人,这些人身手了得,她的侍卫们完全不是对手,而载着毕敬业的马车,也被打烂了,几个黑衣人,正护着他飞速逃离。 “拦住他!”武陵顾不得太多,直接跳下马车,提裙便追了上去。 可,她只懂些三脚猫功夫,还没追上,便被黑衣人逼退。 “公主,咱们的人不是对手。”侍卫首领一身伤过来,“只能等援兵了。” 武陵也不是傻子,在出发前,便派人通知了两路援兵,一路是京郊大营,一处的京都。 “快,立刻去通知。”她咬牙道。 说罢忐忑的呢喃,“希望京郊大营那边已经设好路卡了。” “公主。” 彭淑从马车里下来,将盛怒的武陵拉到一边,轻声道:“公主勿要着急。” “外面风大,你快进去吧。”武陵忙取下身上的披风披在彭淑身上,略有几分责备道:“你中毒了,要爱惜身体,其余的事,交给我们。” “不是。”彭淑微微摇头,“我想说,他逃不掉……” “肯定逃不掉。”武陵恨恨的打断她的话,“老入土的人了,还想兴风作浪,做梦。” “公主,我的意思是,他逃不掉,大启的那些细作,也逃不掉。我们可以,将他们一锅端了。” 第325章 谢谢你 “肯定!敢在我大启天子脚下救人,岂能让他们逃脱?必须一锅端了!” 武陵还是没怎么在意,在她眼里,是个大启人都会说彭淑方才说的话。至于具体执行,还得靠朝廷。 彭淑有气无力的,状态极其不好,也不跟她多解释,直接道:“公主,先送我回京吧。” “好。” 武陵重重点头,亲自扶着她上了马车。 两人上车后,留下来保护的少部分人,继续护送车队前行。 “嘭!” 马车刚启动,还未走多远,侧门出便被射了一件。 “怎么回事?” 武陵撩起车帘,偏头看向扎在车门门框上的箭,箭上还绑着纸条。 她将纸条取下来展开一眼,顿时气冒烟,“猖狂!” “公主,给我看看。”彭淑强忍着困意道。 “西荒人太猖狂了,你看。”武陵将纸条递过来,义愤填膺的。 彭淑扫了眼纸条上的字,只见上面两行字,极其的苍劲有力,落笔有锋。 “小姑娘,谢谢你帮我找到我的人。” “谢我?”彭淑蹙着眉头,又反复看了好几遍。 “对啊,为什么要谢你?”武陵公主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利用了,看彭淑的眼神,也变得危险起来。 也不怪她怀疑,毕竟这可是通敌的大事,是马虎不得的。 “原来是这样。” 武陵怀疑的眼神落在彭淑眼里,她瞬间明白了,“毕敬业从暗狱里出来,肯定被追杀,第一批接应他的人应该死了。而这几十年,京都沧海桑田,变化还是特别大的。最主要的变化,便是四十年前,当时的陛下听信妖道谗言,觉得京都的门开得不对,花费大量银子该了出入的门。 刚出狱的毕敬业没有同伴在,肯定找不着路,误打误撞进了公主府,他不敢自己出来,西荒细作也不知他在哪里,但他们又必须尽快回西荒。所以,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其实,他并不怕我拼死也要留下他,且正中他下怀。我将他的身份戳穿,并大张旗鼓的将他押回京都,当然就暴露了他的位置。潜藏在大启不知多少年的西荒细作,闻风而动,准确的救走了他。” “若真是这样……那就麻烦了。”武陵公主也不傻,立刻便明白了。 可明白有什么用? 她手底下的人,早已跟以前不同了,欺负软弱还行,真让他们去跟细作拼命,他们肯定是拼不过。 “希望武安侯能快些反应过来。”她祈祷道。 此时,京郊大营。 “将军!将军!” 徐靖带着几个幸存的属下,一身伤回来,噗通跪在武安侯脚下,“将军恕罪,我们将彭姑娘弄丢了。” 本就忐忑不敢的武安侯,闻言豁然起身,“来人,立刻去找!” “是!” 一名副将过来,立刻领命下去。 “属下失职,还请将军降罪。”徐靖痛苦的低着头,颜面无存,心中愧疚。 他担心极了,若彭淑被杀,他觉得这一生,都会活在愧疚里。 “起来,先去治伤,你的事,容后再说。”武安侯还算是个将人性的将军,属下身上有伤的时候,一般不会罚。 “是。” “将军!” 就在徐靖起身准备出去时,一名小将冲了进来,他手里拿着封书信,“武陵苑武陵公主传讯,说是有敌国细作在京都作乱,现在要往外逃,请将军在沿途设置路卡。” “拿过来。”武安侯立刻无比重视,拿到信后便展开看,当他看到毕敬业三个字时,眼眸猛地睁大,整个人肃杀的气势,再无收敛,吓得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快,围着京都所有路,设六重路卡!再去通知孔蝉。女兵比较细腻,让她速速派人。” 徐靖懵了。 到底什么事让将军这般如临大敌? 他跟将军也几十年了,第一次见将军设六重路卡! 围绕京都,设置六重路卡,是需要出动整个京郊大营的。 而出动全军,需要有圣旨…… “将军,发生了何事?全军出动,会不会有些……” “你先去治伤。”武安侯打断了他的话,直接大步出了主帐。 紧接着,门外传来整军待发的声音。 “将军,属下带多少人去救彭姑娘?” 此前那名小将问。 他刚准备点兵,便有大动作。以如今京郊大营的人马,他若带二百人,一处路卡便会成为弱点。 若带一百人,怕是不够。 短短时间内,他已经跟回来的士兵交流过了,得知那灰袍人极多,身手也好。 “带十人。”武安侯毫不犹豫道。 小将一愣,“十人?” 十人他没把握救出人啊! 正想多要些人,又听武安侯肃杀的声音响起,“若淑儿不幸殒命,把尸体打回来。” 小将:“……” 他震惊了。 此前见侯爷对彭姑娘,跟对亲女儿似的,这回怎么不顾她死活了? 把尸体带回来?这不是说,不必拼命相救,带回尸体就行? “去吧。” 武安侯说罢,翻身上马,去点将台了。 小将抬眸望去,只见马背上那高大的身影,仿佛被一层悲恸所笼罩。他一下子迷茫了。 武安侯坐在马车,一阵冷风袭来,让他本就微凉的心,更凉了。 他不是不想管彭淑,而是,毕敬业这件事实在太大了。西荒人,几十年来,一直想要救走他,而大启朝,也一直在逼迫他。为了防止他成功逃脱,每一任京郊大营主将,都会收到一份密旨。 密旨没有别的内容,只有关于毕敬业的。一旦得知毕敬业有可能逃脱,无论消息是否实属,京郊大营都要立刻出兵拦截。 若消息是假的便罢,朝廷不会怪罪无诏出兵。但若是真的,且让人逃脱,主将诛九族! 作为大启朝的主将,作为燕家的家主,他不敢大意,不容许六重路卡,有哪怕一丝的薄弱点。 所以,就只能对不起彭淑了。 他相信,她会理解。 夜色降临,圆月凌空。 京都南门外,武陵公主和车队,已到臣下了。 彭淑强撑着没有睡着,时不时检查了下染微的伤势。染微已经昏迷,若无解药,大概率是要很久之后才醒来了。 “开门,本公主回京。” 武陵苑的人去叩门,守城门将拒绝开门后,武陵手指令牌,在城门楼下怒喊。 “小的参见公主殿下,但公主殿下请回,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出入京都。”门将遥遥拱手,又说了句后,便大声呵斥属下,“都打起精神,这道门,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进来!不然,咱们的脑袋,半刻钟后就要搬家!大家想想家里的老爹老娘,想想你们那嗷嗷待哺的娃,再想想自己若是脑袋掉了,媳妇改嫁,娃改姓!” “是!” 士兵们,掷地有声的回答。 武陵:“……” “睁开你们的狗眼,本公主都不许进?”她高举令牌,那金子做的令牌,若是在昏暗的灯光下,也极其的亮眼。 “公主殿下,小的没说您的假的,但这门,恕属下不能开。殿下若要降罪,也得等陛下开城旨意。”门将高声回答,是半点开门的意思都没有。 “这帮蠢货,不许人出不就完了?还不许进?谁想出来的馊主意?”武陵气得原地踱步,骂骂咧咧。 “姑娘。” 一名侍卫,偷偷靠近马车,轻声唤了句,“小的是安然派来的。” 彭淑闻言撩起车帘,侍卫在车外低着头道:“安然说,联系不上。” “回去吧。” 彭淑眉头深蹙,安然话里的意思是,去联系了李肃的人,可联系不上,无法进城。 “也不知城里发生了何事。”她轻声呢喃,满是担忧。 一墙之隔的京都城内,全城百姓,人心惶惶。几乎每家每户,都关起门来,偷偷议论。 “都封城好几天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家里的柴都没有了,再不开城,咱们怕是要吃生米了。” “哎,听说贤王这一次,也不管我们了,贤王府大门紧闭,不知发生了何事。” “希望快些过去,我大女儿就要生了,我不在旁边看着,不放心。” 普通老百姓,最关心的,无非便是财米油盐,子孙祸福。 而皇甫家,气氛极其的沉重。 “还没找到吗?”憔悴了许多的郑梓依,眼睛早已哭肿。 “还未找到,夫人别太难过,大公子和姑娘,都会平安无事的。”郑妈妈宽慰道。 “叫我怎么不担心?淑儿还好些,起码她有武安侯看顾,光儿可怎么办啊,也不知现在有没有饭吃,那些人有没有打他,侮辱他。他性子高傲,若被侮辱,以后可怎么活啊。” 郑梓依说着又嚎啕大哭起来。 郑妈妈闻言,也落了泪,不知该如何劝慰了。 皇甫家的书房里,皇甫严与皇甫钰,以及皇甫家几名干实事的族人,分主次坐定。 “说下现在情况。”皇甫严对皇甫钰道。 “宫里眼线突然被拔出,我们对宫里的情况,以及无从得知了。目前有情报,说是毕敬业在城东出现过,以及过去抓捕。贤王,任然不见人,不知发生了何事。不过,彭家颇有大动作,但彭远泰迟迟不发,我们的人还不知他要做什么。至于大皇子,被转移走了,不知醒没醒。四皇子,还在京都,仿佛一个纨绔王爷一般,整日车迷酒色。” 听了皇甫严的禀报,皇甫严长叹一声,“让我没想道的是,毕敬业一处,京都竟能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感觉格局很快便有新的变化。” “家主,不如做壁上观?”一名族人提议。 “宗族家训,每每遇到大变局时,都该做壁上观,方可保家族长远啊。” 其余族人也提议。 “好。”皇甫严点点头,他也不敢太冒进,一切以保住家族为重。 见他点头,皇甫家其余人都暗暗松了口气,这位年轻的家主,很有理想抱负,他们真怕他急功近利,太过冒进。 “光儿和淑儿有消息吗?” 皇甫严随即问。 “光儿还没消息,彭姑娘也没消息。我们送出去的消息,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应。出城也出不去。”皇甫钰蹙眉,“我有预感,我们的人,已经被拔出了。” “先别再送消息。”皇甫严眉头紧锁,目光前所未有的凝重。 “只能如此了。”其余族人,也都点点头。 目前京中一团乱,他们的甚至都有些看不清局势了。 此刻,皇宫。 秧禾殿里,承乾帝激烈的咳嗽声,响彻殿宇。 几口老血吐出来后,他脸色惨白的躺回床上,有气无力问:“李肃死了没?他死没死!” “陛下,贤王府封锁消息,奴婢也不知。现在贤王府的人,狂傲得很,不让奴婢的人去见贤王。”阿四为难道。 “不让你见?那他的情况肯定好不了!哈哈哈……”承乾帝大笑起来,笑得无比畅快,“他肯定是要死了,不然毕敬业出逃这么的事,他肯定不会不露面。” 说起毕敬业,他脸色更不好看了,“毕敬业到底是怎么逃的,你们可查到了?抓起来了没有!都过去那么多天了,为什么还没将人抓起来!” 许是太过于激动,他语无伦次的。 阿四轻轻给他顺气,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回答,“人还未抓到,不过已经有他行踪了,陛下放心,他一个九十多岁的人,能逃到哪里去?肯定能抓回来。” “九十多岁……”承乾帝闻言破防了,他悲苦自嘲一笑,“别人被关六十年,出来还生龙活虎,朕为何年纪轻轻,便缠绵病榻?若不是朕病了,何须这般?何须这般呐!” 阿四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这长寿之人,自有他的长寿之法。可那不长寿的,也只有他不长寿之因。 “陛下,六皇子求见。” 门外忽然响起宫女禀报的声音。 “老六来了?让他进来。” 许是同病相怜吧,阿四感觉最近的陛下,对六皇子颇为青睐,与他说话最多。 随着宫门打开,浑身裹在斗篷里的李星回漫步走了进来。 微黄的灯光,打在他瘦弱的身体上,将进门的影子,拉得极长。 而在那道修长的影子旁,又出现一道,较为矮小的影子。 第326章 嗣子 承乾帝和阿四都没想到还有第二个人跟着进来,他们顺着影子抬目望向那影子的主人。 那是个三四岁左右的小男孩,长得粉雕玉琢,瓷娃娃般的好看。 他穿了一身喜庆亮眼的红色衣裳,乍一入眼,便让人有种扫去阴霾之感。 承乾帝缠绵病榻多日,一颗心早在谷底,都快发臭发烂了,此刻忽然瞧见那孩童特有的勃勃生机,昏沉沉的心,顿时也有了几分活力。 “老六,这是哪家的孩子?” “是汉州王家的老二。”李星回道。 他牵着小孩上前,走到承乾帝面前,然后蹲下耐心道:“这是皇帝陛下,快拜见。” 四岁的小孩,还什么都不懂,不过他听父亲的话,父亲说要听六叔的话。 “李冲拜见皇帝陛下。” 小孩奶声奶气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李冲小小的身体,很标准的跪下拜见,给人一种老成持重之感。 这样的小孩,一下子便入了承乾帝的心,他开心笑道:“哈哈哈,起来起来,当宫里是自己家,莫要拘束。老六你也坐,陪父皇说说话。” 阿四早已极有眼力见的搬来椅子了。 李星回坐下来,将李冲招到身边,抱着他问要吃什么水果。 边上圆桌放了不少时令水果,这些水果正散发出浓郁的果香。 承乾帝病后,秧禾殿里便充斥着药味,宫女们为了驱散药味,想了无数办法,从香、换到鲜花,可不管是香料还是鲜花,承乾帝都很敏感,闻之头晕恶心。 后来,有宫女提议换水果,水果也能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香味。 巧的是,承乾帝对果香没有恶心反应,还很喜欢闻那浓郁的香味。 阿四瞧了眼承乾帝,见他满眼高兴,便大着胆子道:“小公子,喜欢什么,告诉陛下,让陛下赏赐给你。” “想吃这个……”李冲指着一串从番邦进攻过来的葡萄,奶声道。 “给他。”承乾帝哈哈大笑。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可他看到年轻的生命,便觉得心情舒畅。 阿四将葡萄递到李冲手里,还贴心的放了个瓷盘让他装葡萄皮。 李冲拿到葡萄不敢吃,抬眸看了眼李星回,见他点头,又谢了圣恩,才开始吃起来。 “知礼数,汉州王教子有方。”承乾帝夸赞道。 “父皇,儿臣今日进宫,是忧心毕敬业,他可抓住了?”李星回抱着小李冲,闲话家常般问。 承乾帝闻言微愣,他这个儿子可是很少关注政事的,今日怎么多问了? 不过,他转念间,想到毕敬业事关重大,任何一个大启朝的人,都应该关心,便也释然了。 只是,在外人面前谈论政事,他觉得有些不妥,便扫了眼正吃得香的李冲。 “冲儿,你跟阿四公公出去玩,可好?”李星回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立刻便将李冲交给阿四。 “是,六叔。”李冲乖巧点头,抱着葡萄跳下他的双膝,便小跑着往外走。 待小小的人影消失在秧禾殿后,承乾帝感叹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成亲了,赶紧给朕生个孙儿。” “父皇,儿臣此生恐怕都无法给您一个孙儿了。”李星回霎时无比落寞。 他这些年来,吃过不少药,很多药虽然能延缓他的病情,延长他的寿命,可也损伤极大,譬如失去开枝散叶的能力。 此话让承乾帝一窒,不知该说什么了。以前太医便提醒过,他早已有心里准备。 可饶是做了心理准备,也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见承乾帝沉默,李星回倒是扬起抹笑意,宽慰道:“父皇无需为儿臣难过,儿臣已经接受现实。没有自己的孩子,算不得什么,世上没有自己孩子的人,多的事。” “既不能有自己的亲生骨肉,便过继一个吧。”承乾帝凝声道,“朕看那李冲便极好。汉州王家的世子本王见过,不是此子。你若过继他家老二,对他没什么损失。” “儿臣也真有此意。”李星回起身郑重行礼,“儿臣多谢父皇了。” “行。”承乾帝点头,示意他坐下,继续道:“现在有了孩子,你可要打起精神来。再过些日子,朕给你封王,你也算有个依仗。” 此刻的他,仿佛不是一个帝王,而只是一个平凡的父亲。 “儿臣多谢父皇,至于封王,便算了,儿臣未为国朝立过寸功,若封王,恐惹群臣不快。”李星回起身拱手拒绝。 “罢了,再说吧。”承乾帝现在烦心事多,见儿子拒绝,便也懒得多说了,“过继的事,你早日与汉州王说。” “是。”李星回坐下来,又问起了毕敬业的事。 “还未抓到,朕现在担心他逃出城去了。”承乾帝眉头紧锁,摇了摇头。 “可儿臣并未听说城门被打开过,自暗狱被劫以来,京都都处于封城状态,哪怕是外面的人,也从未有人进来过,怎么可能出逃?”李星回语气坚定。 这般坚定的语气,让承乾帝有些意外,他没发表什么评价,只沉默了片刻后,转移了话题,“与父皇说说,宗室里那么多孩子,你怎么就挑中了汉州王家的?” 汉州王是宗室最闲散的那一批郡王,没有实权,没有野心,整日研究文化方面的东西,倒是将他们熏陶得格外儒雅谦和。 “许是缘分吧。儿臣也不知为何,一眼,便瞧上了。”李星回眼眸闪过一丝热烈。那抹热烈转眼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若彭淑在此,一定会震惊。因为李冲是她前世立的第一个新皇。 前世李星回驾崩前,在弥留之际,她提议过继汉州王的次子,也就是李冲为嗣子。 汉州王是个文人,谦逊有礼,温和儒雅,广施善缘。这样家庭生养出来的孩子,比那些顽劣的要更容易培养,她一眼就相中了。 同意过继后,李星回驾崩,她在李肃的辅佐下,立新君登基,开始垂帘听政。 李冲也确实很争气,在接受帝王教育的十五年里,学习优异,从未让她失望。 满朝文武,以及她,都觉得李冲会成长为一代明君,整个朝廷上下,一片希冀。 所有人都在等这位年轻的帝王亲政,期待他带领国朝走向新的辉煌。 她们之间也有母子情分,并无什么猜忌。她还幻想着,等李冲二十二岁大婚后,便让他亲政。 可就在他亲政前几日,突然暴毙。皇帝驾崩,朝堂动荡,一时之间,无数猜测闹得沸沸扬扬。 从朝堂到坊间,都隐隐有传闻,说皇帝的死,是太后自己想称帝,所以杀了继子。 好些藩王得知死讯,根本不管真相如何,直接打着太后弑君的旗号,就地便反了。 她一边让人彻查此事,一边着手镇压反叛,整整忙了七年多,才彻底平息动乱。 在这七年中,她派去彻查李冲暴毙案的官员,死了九位,皆是一品大员。 最后,刑部和大理寺,给了他一个西荒人投毒的结果,草草了事。 死的人太多,无数人暗示她,不要再查了,再查不知又是哪位一品大员丧命。 朝中很多官员,生怕这个任务降到自己头上,开始不停的称病告假。 叛乱方平,外患虎视眈眈,臣民需要休养生息,国朝再也经不起动荡了。作为太后,彭淑妥协了。 与此同时,她的人也一直在朝堂,和坊间为她正名,洗刷污蔑,将李冲的死,彻底归集于西荒细作投毒。 一时之间,军民激愤,对西荒的战意,达到顶点。彭淑深知这是个极好的机会,利用这一契机,休养生息了五年后,毅然发兵讨伐西荒,并杀死了西荒皇帝,为大启朝,赢得了二十年绝对的太平。 而这一切,李星回都是不知的,他只知李冲是他跟彭淑的嗣子。 “得你喜欢,是他的福气。”承乾帝笑着没继续追问。 正这时,阿四领五城兵马司的顾典进来,“陛下,有消息。武陵公主手执令牌要进城,被拦下了,但她还在城下不肯走。” 听到武陵两个字,承乾帝高兴的脸,一瞬间便阴沉了,不耐烦道:“这个武陵,尽给皇家丢脸,若不是看在先帝的面上,朕早褫夺她封号了。你去告诉她,让她回她的武陵苑去。” “陛下,武陵公主说,曾抓住了毕敬业,但被他逃脱了。”顾典趁机拱手禀报。 “哦?” 承乾帝立刻打起精神,“她说曾抓到过毕敬业?她是如何得知毕敬业之事的?还有,你立刻去问问,最近各城门,是否有什么异常,可有人进出。” “回陛下,公主是如何知晓毕敬业一事的,微臣还未过问。至于守城一事,微臣过来前,便问过了,最近每天都有人企图出城,也有不少要进城,跟门侯发生争执。但,不管是哪一次,门都从未开国。微臣敢确定,整个京都,无一人进出。” 顾典对自己的布防,还是很自信的。 “看来,衰帝那边的人急了。”承乾帝暗暗松口气,随即吩咐道:“这样,给武安侯传讯,让他在城外找。不管城里城外的信息,是真是假,都不可放过。务必,将毕敬业摁死在我朝的国土上。” “是。”顾典领命离开。 “父皇,儿臣不打搅您休息了。”李星回也起身准备离开。 “好。” 承乾帝说了好些话,着实是累了。 李星回从秧禾殿出来,将李冲招到跟前,牵着他,便往外走,阿四负责送。 “阿四公公,还要劳烦你去礼部说一声,让礼部准备好过继一事。”临出宫门前,李星回拜托道。 “六殿下放心,奴婢定办妥。”阿四躬身,停在了宫门前的台阶上。 此时,顾典刚出宫门,便被一名脸生的侍卫拦住了,“顾大人,我家殿下让你在此稍微片刻,他马上过来。” 顾典眉头一蹙,瓮声瓮气问道:“哪位殿下?” 作为顾家在朝中有要职在身的人,顾典很谨慎,最怕与被称为殿下的人沾上关系,一不小心,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知道。 “顾大人。” 每等那侍卫回话,李星回便到了身后,他语气轻和的唤了声。 听到声音,顾典转身,当即愣了下。六皇子?这病秧子皇子找他做甚? 作为本朝最有名的病秧子,顾典不以为他会染指太子之位。毕竟,想争夺,也要有那精力啊。 “微臣见过六皇子,不知殿下让微臣等在此处,是何意?”顾典态度很疏离。 李星回并未计较他的生疏,只笑道:“顺国公府的彭大姑娘,不知顾大人可知她在何处?本殿记得,她失踪前,是住在武安侯府的。” “殿下,您也说了,彭姑娘住武安侯府,微臣如何得知?”顾典更狐疑了。 这六皇子什么意思? 他难道真有心染指太子宝座? 不怪顾典多想,彭淑先在跟武安侯府、皇甫家、郑家都有着莫大的关系…… 李星回仿佛知道他会这般回答般,轻笑道:“依本殿猜测,她应该早便出城了,只是不知被燕家送去了何处。若顾大人知晓,还请告知她是否平安。本殿只需知晓她平安即可。” 顾典:“……” 他更警惕了。 可李星回神情诚恳,满脸关切,跟同样问过他的李星让不同。作为男人,他也是过来人,能看出这两人的眼里,对彭淑都是有情愫的。 只是,一个只浅有两分,更多的是担心她被别人得到,坏了他的大事。 而另一个,则深得多,就仿佛情正浓的妻子失踪了,他担心得夜不能寐。 “还请顾大人告知。”李星回见他没回答,郑重躬身行礼恳求。 虽然顾典没说话,但从眼神可看出,他是真的知道彭淑去了何处。 “殿下,微臣什么都不知道。还请殿下勿要着急,彭姑娘定然能平安归来的。”顾典虽是粗枝大叶的糙老爷们,可面对病弱诚恳的李星回,也起了份恻隐之心。 他没有明说,只是告诉他能平安。在京郊大营,能不平安吗? 只是,他并不知的是,彭淑被人截杀,现在已身中剧毒了。 “多谢顾大人。” 李星回听懂了他的话,暗暗松口气,心想着道:只要她能平安,那他便可放开手脚了。 第327章 我有办法 夜风渐凉,尤其是过了戌时,不添件外裳,便有些难熬了。 彭淑睡了一觉,醒来听到武陵公主还在想办法入城。队伍已从南门,转到了北门。 可惜的是,北门的门将跟南门一样,也是不肯开城门。 “公主殿下。” 她撑着无力的身体,从马车上下来,“进不去便算了。” “不行!我必须送你回京。”武陵一身的反骨,不让她进,她偏要进。 彭淑也知她的脾气,没再劝,只话锋一转,道:“殿下,毕敬业是我们最好的通关文牒,这话是你说的。难道,你不想抓住毕敬业?” “能不想吗?”武陵耸了耸肩表示无奈,“我若是知晓去哪里找就好了,方才我的人回来了,说早跟丢了。” 说着,她长叹了口气,“哎,也不知那人被救到了何处。” 此时,一处幽静的庄子里,毕敬业刚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泡好后,换上干净衣袍,坐在四方桌前,拿起筷子,不紧不慢地吃着饭。 “将军,属下终于等到您了!” 他两口瘦肉下肚,四名庄户人家模样的老头冲进来,当头便跪,怦怦磕起了头。 毕敬业闻言放下筷子,亲自将人扶起来,感慨道:“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还能看到你们。其余人呢?” “自从将军被害,属下便也辞去了官职。又过了几年,那一战的风头过去后,属下便与昔日同僚来了大启,装作庄子里的佃户,时刻寻找救出您的契机。”一名七十多岁的老头,泪流满面,又哭又笑。 “时间太久,等了一年又一年,同来的三千多老伙计,好多没熬不住,都老死了。不过,他们临终前,将使命传给了他们的儿子。若我们这一代人,救不出将军,那么下一代人,必让大启朝的人付出代价!让他们给将军陪葬!” 六十年前的部下出现在面前,毕敬业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他不禁泪目,无言地拍了拍几个属下的肩膀。 这个时候,无声胜有声,哪怕是只字不说,几个老头也能明白他们将军的感受。 “将军。”几个老头激动后,不敢再耽搁,立刻便说起了下一步计划,“劳烦将军辛苦些,吃了饭,咱们便连夜起程,若晚了,大启那帮蠢货反应过来,便麻烦了。” “武安侯已经在设路卡了,不过将军勿忧虑,属下已安排妥当,咱们定能顺利过去。” “多年筹谋,终是没白费。” 几个老头,你一言我一语,激动迫切极了。 他们背井离乡几十年,只为救出心中唯一的神,如今眼看大业将成,恨不得生出双翅,将人立刻带回西荒。 “好。”毕敬业也很迫切,吃饭的速度都快了很多。 一顿饭吃好,只用了半刻钟,他放下碗筷,便抬步往外走,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将军,还得是您。当属下得知您在武陵苑时,大吃一惊,随即无比惊喜。那武陵苑是男宠的天下,那里的侍卫也不好好当值,整日幻想被武陵那浪货看上。在那样的地方,最容易得手。” 马车缓缓启动后,骑马在马车一侧的老头笑道。 在马车闭目养神的毕敬业闻言,想到的却是彭淑,“原本我准备了三种离开的法子,可这三种法子,都没办法在最短时间内联系到你们。若不是那小姑娘戳穿我的身份,引得武陵公主大张旗鼓,你们也没那么快找到我。” “哈哈哈,这么说来,咱们还得谢谢她了。”几个老头,在夜风中,有恃无恐的大笑起来。 这条路,四周都有他们的人把守,不管笑得多大声,都不会泄露行踪。 “确实得感谢她。”毕敬业满是褶皱的脸,扬起抹冷笑。若此刻有人在,定能瞧见他眼里的杀意。他此生最讨厌出尔反尔之人,那小姑娘既敢企图害他,定要她吃到苦头。 一张表达谢谢的纸条,在小家子气的大启,足以当做通敌叛国的罪证。 “待回到西荒境内后,再给她送份答谢礼。”他语气森然。 话说完,他心里升起股一样感,总觉得若是六十年前的自己,肯定不会这么小气,可现在,他真的很想很想发泄,想将这六十年的屈辱,都发泄出来,发泄到别人身上,看着别人痛苦难受,失去一切,他的心里才平衡。 马车外骑马的几个老头闻言,对视一眼,大笑了起来。 “大启朝敢囚禁将军如此之久,此国的子民,从出生起,血里便带着罪孽!” “对,待回西荒后,立刻马踏大启,屠尽这帮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说着话,几个老头仿佛回到了年轻时,跟随将军驰骋疆场,所向无敌的峥嵘岁月。 那时他们才十几岁,青丝韶华还在。岂料,转眼白发苍苍,半截入土了。 他们恨啊。 若不是大启朝囚禁了他们的将军,他们又何至于蹉跎了一生? 毕敬业不再说话,他脑海里又闪过彭淑那张脸,总觉得有些熟悉,像是与某个故人有些像,可又想不起来具体是哪位故人。 京都,城北大门下。 彭淑听了好半晌武陵发牢骚,在她听下来后,才道:“殿下,我有办法能找到毕敬业。” “什么办法?”武陵语气里透着不信任。倒也不是她觉得彭淑笨,只是这种国与国之间的大事,她一个三十多岁的公主都不知道,更遑论十几岁的小姑娘了。 要知,她从未接触过朝政之事的。 没有哪个做父母的,跟年幼的孩子谈论朝堂诡谲。 “殿下看我手臂上的伤。”彭淑指了指自己的还在泊泊流血的伤口。 几个时辰过去,她伤口外的衣裳,全部染红了,浓重的血腥味,萦绕着她。 “怎么还在流血?”武陵不由得担心起来。 这一担心,又冲着守门的门将骂骂咧咧了几句。 “殿下。”彭淑拉住她,压低了声音,“我们需要找几条鼻子灵敏的狗,闻一闻我身上的伤口,然后就可以顺着气味找到毕敬业。” “真的?”武陵有些不信。虽说狗鼻子灵敏,可万一毕敬业换衣裳了呢?或者将那凶器扔了呢? 不过看着彭淑憔悴的脸庞,她也不好打击,很配合地唤来侍卫,吩咐道:“找几条鼻子灵敏的狗来。” “殿下,我给你一个地址,你派人去请几个猎户来。”彭淑迅速说了个地址。 此地址住着她的狩猎师父。当年为了在皇家猎场拔得头筹,特地去学过,找的便是京郊的猎户。 这些猎户以打猎为生,知晓许多一般人不知的技巧,他们养的狗,亦是格外聪明听话。 “去吧,态度好些。” 得了地址,武陵叮嘱道。 侍卫离开后,彭淑又道:“殿下,你可听说过我卖给郕王一个庄子?” “听说了,我还去住过几日。现在想去住,郕王已经不让了,他已经搬到庄子里养老了。”武陵撇撇嘴,却又无可奈何。 作为只想享受,不想担责的皇族中人,她跟郕王还是颇为投契的。 “还请殿下派信得过的人去寻一趟郕王,让他派人与我带狗去寻毕敬业。”彭淑无比郑重道。 事关重大,她担心武陵不当回事。 武陵闻言眉头一皱,“本公主带人去,岂不方便?做什么还要大老远跑去寻他。” “殿下,毕敬业的人,肯定在某处盯着咱们呢,不可大意。你留在此地,继续叩门,装作什么也不知的样子,迷惑对方。”彭淑知晓她性子急,便耐心地解释。 “行吧,不过你受了伤,我不放心。还是让郕王自己去吧,你就不必去了。”她不容置疑道。 虽然,她不是很喜欢彭淑,觉得她太严肃了,跟自己不投契。可,家国大事面前,她可以忍受那点不喜欢。 “不行,我必须去。若寻人的狗忘记了气味,有我在,就方便很多。”彭淑无比坚持。 “你啊。” 武陵没有再劝,有些话劝一次就够了。至于听不听,与她无关。 ~~~~~~ 一刻钟后,彭淑将染微托付给武陵后,坐上马车,疾速朝城王府奔去。 就在马车消失在夜色里的瞬间,远山猫着的探子,也立刻跟上了。其中,还有一人去禀报情况。 庄子极远,快马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 夜已深,庄子却依旧灯火通明。 不过,郕王早已歇下,想要见到他,并不容易。 武陵的人上前叩门,跟庄子的守卫,死磨硬泡。 而就在此时,安然过来了,她堂而皇之地走到彭淑面前,压低声音道:“姑娘,联系上师父了。他已带人过来,您有需要,说一声即可。” 她说话间,目光怔怔地看着彭淑手臂上的伤,自责极了。 进公主府时便说好了,她暗中保护。可,她没保护好,姑娘和染微姐姐都中了剧毒。 这个时候彭淑没时间多想,她当即吩咐道:“我一会会写一份名单,你带过去给冷老。” “是。”安然收敛心神,肃然领命。 “姑娘,郕王同意见您了。” 武陵的人终于磨得郕王起身,欢欢喜喜的过来禀报。 彭淑点头,在安然的搀扶下,进了庄子。 庄子易主后,郕王大改了格局,重新装修过了。彭淑从大门处一路进去,竟陌生无比,看不到任何熟悉的,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景观。 “彭姑娘,不知你深夜造访,非要见本王,所为何事啊。” 刚进二门,便与郕王撞上了。他是特地等在二门处的,一来是不想劳师动众的见彭淑,二来是想散散步醒醒神。 “毕敬业逃了,王爷可知晓?”彭淑没有时间绕弯子,直截了当问。 “略有耳闻。”郕王点点头,“不知这与你深夜造访,有何关系?” “我能抓住他,只不过需要王爷的配合。”彭淑无比自信道,那坚毅的眸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让人无法忽视。 “你?如何抓?”郕王明显是不信。 “如何抓,王爷无需过问,只需要配合我便好。这是贤王的意思。” 彭淑担心自己人微言轻,直接抬出李肃。 “贤王……”郕王闻言立刻便信了大半,又问:“还请告知如何配合。” “我寻了些猎户,那些猎户会带着他们的狗过来。到时候,还请王爷带人和那些狗,去搜寻毕敬业。”彭淑道。 “这好办。”郕王这算是同意了。事关毕敬业,又有李肃意思,他想拒绝也说不出口。 只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彭姑娘,你来找本王的事,没有人知晓吧?” “没有。”彭淑摇摇头。 其实,她觉得西荒的细作一定知道了。 不过,不重要,这些本就是做给那些人看的。 “王爷,一群猎户带着狗到门口了。” 郕王还想问些什么,可话还未出口,管事的便过来禀报。 “召集府兵。”郕王方才还睡眼惺忪,此刻却已是精神百倍了。 “王爷,请给我笔墨纸砚。” 在他准备出们齐集人手前,彭淑叫住了他。 “来人,带彭姑娘去本王的书房。”郕王倒是痛快。不过,他书房也没什么机密,甚至那些书都只是摆设。 随着他一声令下,一名仆妇过来做了个请的手势,“彭姑娘,请。” 彭淑需要写的东西有些多,去书房后,便马不停蹄地写,直到郕王齐集了人手,准备出发时,她都还未写完。 不过,也足有四十多个地点了,其余的没写全,也不影响什么。 西荒的细作网,只要撼动四成,便可观全貌了。 吹干墨迹后,她将写满字的纸张卷起来递给安然,“想办法给冷老,告诉他,这是西荒细作的据点。” “是。” 安然震惊又佩服。彭姑娘是神仙吧,怎么什么都知道! “彭姑娘,你可还能走?”等了半响的郕王在外高声问。 彭淑闻言立刻走出书房门,轻声道:“王爷,可以出发了。” “出发!” 郕王颇有几分气势地吩咐他的府兵们,犹如一个正开拔的大将。 一行人出门后,与猎户们会合,浩浩荡荡便出发了。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有细作一直跟着,也有细作飞奔离开,去禀报情况。 第328章 抓起来 黎明前,天穹之下,伸手不见五指。 彭淑坐在马车里,视线穿过撩起的车窗,看到郕王的府兵们,高举火把,一家一家地搜。 城外村落无数,庄子也无数,普通人家便罢了,那些庄子大多都是权贵家的,人家的庄头腰杆硬,很多根本不放人进去。 “我是为朝廷办事,你们推三阻四,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心虚?”郕王被阻,极其不爽,跟那些庄头吵闹了起来。 听了好半晌的彭淑,只觉脑仁疼。她从车上下来,提起力气,快步走了过去,“王爷,这般搜寻不知要搜到何年何月,不如王爷给我些人,我们兵分两路?” “好好好。” 郕王一听,觉得是个极好的主意,当即便招手喊来府兵统领,“焦忡,你跟着彭姑娘,听她命令。” 那焦忡闻言眼里闪过一抹不情愿,很快便散去了。他也知道,郕王给的不是彭淑的面子,而是贤王。 “是。”他恭敬领命。 “左师傅,你带两个人跟我走,其余人跟郕王。”彭淑冲焦忡微微点头示意,便对旁边的猎虎道。 “是。” 左二壮是个五十多岁,却依旧极有力道,上山还能打老虎的老练猎户,他养的狗,是方圆百里的狗王。附近村庄的狗,都听他家旺财的。 “是,彭姑娘。”左二壮道。 他跟彭淑是老熟人,自然愿意跟着她,立刻便叫来另外两个同村人,跟着就离开了。 一行人走与郕王相反的方向,刚走到一处岔路口,其中左手边的路通向一个庄子。 此刻,站在岔路口,肉眼能看到庄子还有灯亮着。 “大家跟我上前叩门。”焦忡道。 “焦统领。” 马车里的彭淑,探出头来,没什么情绪的眼,扫了过去。 焦忡闻言心头咯噔一下,暗道,坏了,忘记顾及这二世祖了。 心里不情愿辅佐,但面上他却丝毫不显,还恭敬道:“彭姑娘恕罪,还请彭姑娘吩咐。”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乱动。现在走右边的路。”彭淑冷声道。 焦忡一愣,没有多犹豫便听命了。 他只是个府兵统领,早已从一线军队中退下,年纪也大了,成为府兵统领后,便娶妻生子,早不想拼命了。 找寻敌国细作,那可是真流血的事,他也乐得听彭淑的。 “所有人,以彭姑娘的命令为准。”他立刻吩咐。 “是。”府兵们异口同声,回答得整齐有力,可听在彭淑耳里,却觉得这些人,果然远不如京郊大营的那些兵。 不过,她也知晓不能苛求太多。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进入京郊大营的。 “走。”她退回到马车,闭上眼睛,继续闭目养神。 这西荒剧毒,让人嗜睡,昏昏沉沉的,她不敢让自己睡,只能闭目养神,以求积蓄些力量。 “汪!”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微亮,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彭淑没抗住,小睡了会,直到旺财一声狂吠,她才惊醒。 “彭姑娘,前方有路卡。”焦忡禀告道。 “前方什么人?今日一律不准通过,速速从哪来回哪去。” 彭淑刚准备下马车,便听路卡值守士兵大喊。 而此刻,路卡前,已聚集了不少赶路人,他们被拦在路边,不愿回去,也不敢跟士兵发生冲突,只满脸哀怨的跟同伴小声嘀咕。 “小将军,劳烦通报一下,就说我的彭……” “彭姑娘!” 彭淑话还未说完,便被几个士兵认出了,他们激动的喊来此地负责的小将。 “哪呢?人在哪呢?” 小将激动,一口饼子没咽下去,便激动跑过来了。他在人群中搜了几眼,终于瞧见彭淑,立刻无比荣幸的跑过来,“原来真是彭姑娘。” 他说话间,已拱手见礼,“姑娘怎如此憔悴?可是受伤了?来人,快送姑娘回大营。” “不用。”彭淑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直言道:“朝中有重犯逃脱,我是来帮忙的,还请将军放我过去。” “这……”那小将满脸为难的瞧了眼她身后那几百人,弱弱道:“彭姑娘,您我认识,可您身后这些人,我是一个不认识,还请姑娘莫要为难,这真只能放你一人。” “那条狗,不知可否?”彭淑自然不会为难,并且,她怀疑这些府兵里,就有敌国细作。 是以,她决定只带左二壮的狗去。以前学狩猎时,她跟旺财已经很熟悉了。 “这当然可以!”小将松口气,对彭淑更是喜欢了,心想着,真是个善解人意,又有能力的好姑娘,若我女儿能长成这样,那该多好! 也不知彭姑娘她,收不收徒…… 彭淑不知他想了老远,与左二壮商量了几句后,带着旺财便过了关卡。 “彭姑娘放心,我在这边,也会带人继续搜的。”焦忡隔着路卡扬声道。 “辛苦了。”彭淑努力扯出抹微笑,也提高到了分呗。 “彭姑娘,阿影和染微呢?” 过了路卡后,一名熟悉的女兵过来,竟是石错。 石错带了十人,也在此地值守,负责给女子搜身。 “石伍长,真巧。”彭淑对她还是佩服的,任何一个,能在孔蝉苛刻的要求下,成为一名合格的娘子军,都是值得敬佩的。 “染微病了,阿影在安全的地方。”彭淑笑道。 “你身边岂不是没人?”石错一惊,当即便叫来其中一名女兵,“你先照顾彭姑娘。” “不用,不用为了我耽误正常值守。”彭淑忙摇头拒绝,“只需飞鸽传书去京郊大营,让我干爹派车来接我即可。” “彭姑娘,侯爷不在营地。”那小将插话道,“我们还是先送你回营地,让军医先给你看看。待侯爷回来,再送你回京。” “彭淑?” 三人正说着话,带队巡逻的孔蝉过来了,她见到彭淑的第一眼,也是大惊,“你受伤了?” 她闻到了彭淑身上那浓烈的血腥味,当即无比关切的大步过来,“伤到哪里了?我看看。” 作为娘子军的将军,她也学过包扎,对简单的外伤处理,还是拿手的。 “多谢孔将军关心,我没事。”彭淑扫了眼她身后带着的人,“不知孔将军能不能借我些人?我也在找那名重犯。” 孔蝉闻言,脸上一惊,没多问,只以为是武安侯告知的,或者有别的安排,便很爽快道:“石错,你带一队人听彭姑娘的,后备小组,立刻去替换石错。” “多谢孔将军。”彭淑感激道谢。这个时候能相信她,绝对是雪中送炭了。 “不必客气,十个人而已。”孔蝉也不敢多给,给十个就已经是冒险了。须知这次她带出来的人,都是经过多年训练,办事也老道的。 她们个个,皆可以一当十。 “彭姑娘,我们检查了你的马车,马车没问题,现在可以回营地了。” 与同僚交接后,石错令人牵着马,将马车拉了过来。 “好。”彭淑点点头,叮嘱焦忡继续搜寻,又与孔蝉告辞后,上了马车。 石错骑马在马车一侧,其中一名女兵负责驾车,其余九人全数步行。 “石伍长,你们最近可有那重犯的消息?”彭淑问。 寂静的官道上,只听到马蹄和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音。是以,彭淑纵是声音不大,也不影响马车外的人听见。 “还未。”石错摇摇头,虽不会跟彭淑说军情,可也确实是没有任何关于毕敬业的消息。 “彭姑娘,你也在找那名重犯?”石错无话闲聊道。 “嗯。”彭淑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说了地名,道:“烦请去这个位置。” “不回营地?”石错震惊,难道彭姑娘动真格的? 就在方才,她猜测是因为彭淑今日回不了京都,京都那边要定她的罪,故而武安侯为了给她脱罪,便让她插手重犯之事,好将功折罪。 一般这种情况,她意思意思即可,根本不必走出营地。 可如今看,并不是她想象的那个样子。 “好。”石错点点头,没有拒绝。 彭淑要去的地方,就在前往营地的途中,顺道的事。且那个地方的人,也没什么战力,都是寻常百姓罢了。 在不危险的前提下,她愿意给些面子。 队伍继续前行,没多会,便到了彭淑要去的地方。 这是一座小村庄,人口不多,统共七八十户人家,且此地距离京都近,村中大部分年轻人,都去京都讨生活去了,只留老人和孩子在。 石错是伍长,偶尔也会来村子里换些东西,村长和里正都认识她。 见她出现,立刻便过来叙话。 “石伍长,这位是?” 年迈的老村长,见到彭淑,和她身边的大狗,好奇的询问道。住在京郊,并非是极其偏远之地,见到达官显贵的机会要多些。活了几十年的老村长,也颇有几分眼力,他一眼看出彭淑非富即贵。 “老丈好,我姓彭。”彭淑笑道,“今日来此,是来寻一样东西的,还请容许我的狗在村子里逛逛。” “好说,好说。”那村长笑哈哈的点头,“姑娘请便。” 彭淑弯腰轻拍旺财,又让它闻了闻自己伤口上的毒药味,“去吧。” 旺财极其聪明,像是听懂了般,带着人便在村子里找。 村子不大,房屋都建造在一处,极容易便搜全了。 “汪!” 旺财停在一座青砖大瓦房前,不停地狂吠。 “这里,进去,搜。”彭淑指着那紧闭的大门,对石错道。 石错没有动,她有些为难地低声道:“彭姑娘,是不是搞错了?这是村长的家。” “村长的家,便不搜?”彭淑眉头微蹙。 “不是。”石错瞥了眼惶恐的老村长,继续道:“村长人挺不错的,经常接济村里的人。而且,他儿子在京都开铺子,村中好些人因为他儿子,都找到了活做。村里有什么难事,村长都带头帮忙,出钱出力的。” “石伍长,或许他是被人陷害了,如此好的人,我们一定要保护好他。”彭淑神色温和,没有逼迫,只是换了个角度,“难道,你想看到这么好的人,因为别人的陷害,而获罪吗?包庇重犯,可是死罪。” “来人,搜!” 石错深以为然,不再犹豫。 “石伍长,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要强闯我家?”老村长见几个女兵要去开门,立刻拦在门前,一副凄凄惨惨,惶恐的模样。 “村长,这……恕我们不能直言,不过你放心,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不会冤枉你。不过,你现在不让开,便是妨碍公务了。”石错拿出一枚小小的令牌,代表她的身份,以及权利。 也代表,若出了事,她全权负责。 老村长见了令牌,最终退到了旁边。 两个女兵上前将们打开,旺财立刻冲了进去,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最终停在主屋的一方桌木桌上。 一行人,包括老村长也跟了进去。 老村长见大狗停在木桌旁,眼里闪过一丝异样。昨日将军在此处更衣,并将他的匕首解下来,放在桌上。其余的,便没了。 难道,他们在找那匕首? “抓起来。”彭淑目光凉凉扫向老村长。 “老村长,委屈您一下。”石错不敢大意,彭淑手臂上的伤,她也了解过了,那伤口若无解药,永远不会愈合,会一直一直流血,直到人失血过多死去才会停下。 若老村长真与那重犯有关,那不管他以前多好,现在就是死罪。 “石伍长,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要抓我?”老村长满面惊恐, 彭淑瞧他那茫然惶恐的神情,心里冷笑一声,演技还真是好,不愧是演了几十年的人。若不是前世,她查出来此人便是细作,她现在怕是要信了他真无辜。 “老村长放心,我们一定会查明真相,一旦查明你是无辜的,我们立刻放人,现在请跟我们去见将军。”石错态度极好,没有用蛮力,好言好语的。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老村长倒也被安抚住了,可看彭淑的眼神,满是愤恨。 围观的人,见他那愤恨的眼神,也纷纷议论起来,“那姑娘看样子应该是大家族的,有权有势真是好,可以随便欺压良民。” “没听说吗?她姓彭,京都彭家,那可是顺国公之后,谁敢惹啊,还不是他们彭家的人想让谁死,谁就死了?” “姓彭就是彭家人?我看未必吧,顺国公府的姑娘,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有人不信,并提出质疑。 “若不是彭家的姑娘,却能在石伍长面前发号施令……那就说明傍上大官儿了,不然石伍长凭什么听她的?啧啧啧,真是,小小年纪就这么乱。” 彭淑状态不好,脾气便也极其不好,她听着那些低语议论,冷眸扫去,指着人群中不停挑事的婆子道:“抓过来!” 第329章 借刀杀人 在如今的大启朝,还没有哪个老百姓敢公然违抗手里有武器的士兵。 石错示意了下,两名女兵便立刻上前,将那婆子抓了过来。 “石伍长,你不能抓我,我可什么都没干,你们不能抓我!”婆子激动地挣扎着,还高声大喊,“六娃子,六娃子,你是咱们村的里正,你为婶子做主啊!” 然而,小名叫六娃子的里正,并未上前,只语气平和道:“婶子,朝廷不会冤枉好人的。” 在很多人眼里,只要被抓,那就是天大的事,他们根本没有渠道,找说得上话的人求情。那婆子见里正都不帮自己了,顿时便觉得自己怕是要死了。一想到不过说几句话,便要死了,顿时觉得血亏无比,打算拉个垫背的。 当即,她指着躲在人后的一名老者,扬声道:“他三叔,这些话可是你让我说的,你现在不能不管我啊!” 那‘三叔’闻言,脸色难看至极,若不是理智还在,他都要转身逃了。 “你,过来。” 彭淑顺着婆子的眼神看去,恰好就看到了个老熟人,也是细作之一。 敌国在大启朝的细作,不说有百万人,至少也有数十万,这数十万人,有的甚至从幼年,潜伏到老年。 而有些人,甚至就是大启朝本地子民。 原本如此多的细作,她不该全部记得才对,可那‘牛老三’是毕敬业的族人,名叫毕敬神,年轻时在西荒,也曾是个不大不小的将领。 如此人物,竟为了毕敬业,毁容来到敌国当细作。 “彭姑娘。”毕敬神上前几步,真如普通老百姓那般,惶恐中,又透着淳朴。 不得不说,他们的演技都很好。 可惜,演技再好,也有破绽。 “石伍长,此人教唆他人污蔑我彭家,抓起来。”彭淑多的也不说,直接下令抓人。 此话出口,在场所有人都懵了。 石错呆愣地望着她,那双错愕的眼,仿佛在说,彭姑娘,就因为别人多说了两句就要抓人? 虽然,诽谤侮辱国朝功臣,或者有爵位的人,确实能降罪。可人家也没有到处乱说,就当下说两句,教训教训便可,没到抓人的地步。 若真抓人,别人怕是会说更难听的话,让御史知晓了,说不定还会弹劾,说国公府不大气,有失风度。 石错无法理解,难道她不在意彭家的名声? 毕敬神此刻心里想的则不同,他第一反应先想到是不是暴露了,可他思来想去,都没发现哪里有破绽。自从二十年前,衙门的人来查过后,他便彻底安全了,不可能突然就暴露。 可,既不是暴露了,为何她要下那样的命令? 彭淑话音落下许久,石错都没有行动,她眉梢微扬,询问地望了过去。当看到石错那错愕的眼神,她瞬间明白了。 彭家的名声? 她才不在意呢。 正好,就让别人说她嚣张跋扈吧,这样不管抓什么人,做什么事,都不需要解释了。 接收到彭淑无比坚定的眼神,石错立刻反应过来,低声劝道:“彭姑娘,适当表现大气,别人就会很感激,何不……” “石伍长,朝廷律法,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污蔑羞辱国朝功臣,便是要责罚。你若不抓人,朝廷如何责罚?难道石伍长堂堂军人,竟要将国法律典弃之不顾?”彭淑语气冰冷,不容置疑。 “好吧。”石错不再劝,熟读大启律法的她,也知晓有这么一条。 方才那婆子的言论,已经涉及到侮辱污蔑了。虽然只是轻程度的。可,有些话出口,别人不愿计较便罢了,若非要追究,还是很容易追究的。 思及此,她当即便下令道:“牛三叔,你也得跟我们走一趟。” 毕敬神:“……” “石伍长,这……您帮我求求情。”他是真不能被关起来,还有一堆信息,等着他传递呢! 然而,石错丝毫不容情,一边安慰他只不过关几天,就放他出来,一边又吩咐属下去捆人。 女兵们三两下将毕敬神捆住,将他与那婆子拴到一起。 “走吧。”彭淑这一刻已经很累了,只想马上回到马车上休息回。 她说罢,先一步出了村。 毕敬神、老村长和那婆子三人,被捆着,又用绳子窜成了一串,哀哀戚戚的跟在后头。 待三人离开村子后,一名村中少年,放飞了手中鸽子。 就在那鸽子起飞后一刻钟左右,“咻!”的一声,正飞的鸽子,被一箭射了下来。 “师父。” 一名小女孩,将鸽子捡起来,递到了冷柯海面前。 此刻,冷柯海站在一棵三人环抱大小的树下,身后跟了几个弟子,那些弟子浑身裹在绿色长袍里,只露出双眼睛。 绿色的长袍穿在身上,使得他们犹如融入了大自然里,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到山里竟还有人。 冷柯海摘下鸽子腿上的小竹筒,又将里头的情报取出来,展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彭淑方才做的事。 “过。” 冷柯海将纸条递给弟子,淡淡说了个字。 这个过字,便是让情报继续传到原本该收到的人手里。 “是。”那弟子将情报重新装进小竹筒里,绑好,扬手一抛,便将那被打下来的鸽子,抛飞了。 他们很有分寸,力道掌握得极好,将鸽子打下来,却不伤它,更不影响它继续飞行。 “这条消息过以后,截断所有情报链。”冷柯海看看手里彭淑给的地址,和她的叮嘱,又看看李肃给的名单,两张纸上写的内容,只有三处不同。 一处,排序不同;另一处,要求不同。彭淑要求他收到这条情报后,放过去,然后截断其他情报。而李肃,则要求他们盯着;第三处,一张是彭淑是刚刚给的,另一张是李肃去年的。 这几个月来,他遵照那份名单,已经布下了监视大网,除了掌握那些人的行踪外,还可随意切断对方的联系。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正在赶路的毕敬业,也收到了数封飞鸽传信。他原本很耐心地,一条条地看,可越看,眉头蹙得越紧,越发地觉得不对劲。 “将军,怎么办?那些狗,真的能顺着气味找过来吗?”边上一名中年人问。 “呵。”声东击西,毕敬业失笑,“这个小姑娘,还是有点脑子的,知道让郕王那个蠢货闹出动静,然后趁我们去对付郕王,然后暗地里派出别的人。这种小手段,老夫早几十年前就玩腻了。” 那中年细作闻言,暗暗放宽了心,“既是声东击西,那咱们便不用管,属下这便去传讯,让他们谨慎小心。” “嗯。”毕敬业微微点头,随即便靠在车壁上假寐。 被关在暗狱里太久,他几十年没坐马车了,此刻竟有些眩晕。 马车疾速地前行着,走的路也不算好,凹凸不平的,马车极其颠簸,颠得他反胃。 这种难受的感觉持续了一个多时辰,马车终于颠坏了,停下来修时,他下车透气,顺便看最新情报。 西荒人在大启经营无数年,已经能做到每时每刻都有情报传来了。 “咦。” 当看到彭淑抓了毕敬神三人后,毕敬业眉头深蹙,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妙,“敬神伪装得极好,他不可能暴露……” 话出口,他便觉得站不住,顿住了。 就算再不愿承认,人也被抓了。 “看来,这小姑娘,还真是有点东西。”毕敬业呢喃细语,“我倒要看看,她能做到哪一步。” 说着,马车已修好,他立刻上马车,车队继续疾速前行。 这一次,他没有闭目养神了,而是一直等情报。 可,等了一个时辰左右,莫说是与彭淑相关的情报了,就是别的情报,也仿佛被截断了一样,再收不到只言片语了。 “将军。” 那名四十多岁属下,显然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咱们的人,真的可能被发现了,不然不可能这么久没信息传来。将军,怎么办?” 以前大部分情报网都是此人负责,不过,毕敬业出来后,他立刻便将大权交出了。 毕竟,战神,那可是他的信仰。 “逼人太紧,下场不会好。”毕敬业神色凝重,沉沉道:“传令下去,给她来个请君入瓮。” “是。”中年男人立刻招来心腹,下了道从未下过的命令,“启用二号。” 所谓二号,便是从未做过任务,绝对安全的那一批人。如今,他也只能联系到那些人了。而那些人,有的可以联系失联的那批人。 命令下达,毕敬业扬起抹令人后背生寒的笑意,“你说她,会请谁的人,走那条暗线呢?” 中年男人闻言一愣,想了想,摇摇头,“一个小姑娘,依属下看,她谁的人也请不来才对。” “那是你认为的普通姑娘,她不是。”毕敬业竟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一个敢伤王妃,拒婚贤王,还拜武安侯为干爹的女子,岂会普通?” 短短时间内,毕敬业也从手底下人那里得到关于彭淑的详细信息,他越看,是越喜欢,一个劲的感叹立场不同,让人遗憾。 “若这般说来,她应该是请武安侯的人马过来。若武安侯信她的话,那我们得加快速度了。咱们寡不敌众,若真被武安侯缠上,想脱身便难了。”中年属下变得急切起来。 然,毕敬业却不以为然,他摇摇头,“不,找武安侯是不明智的决定,她应该还有别的后手。我现在很期待了,期待她能给我什么样的惊喜。不过,不管什么惊喜,她找来的人,注定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死。” “属下实是想不到,她除了武安侯,在京都城外,还能找到什么力量来对付咱们。”中年属下摇摇头,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毕敬业没再说话,只闭上眼睛,准备继续闭目养神。他要养好精神,静看彭淑能给他什么惊喜。 此刻,彭淑的马车已经来到第二重路卡。 她吩咐人将毕敬神三人交给值守的士兵后,问道:“不知燕将军现在在何处?” “将军在第六重路卡,罗玉坳。”那值守的小将,也认识彭淑,甚至还给她打过下手,自然便如实相告了。 得到武安侯的具体位置,彭淑道了谢,便对石错道:“劳烦石伍长送我去见燕将军。” “是。” 石错利落点头。一路走来,她发现彭淑是个极其有自己主意的人,别人说什么,她几乎不听。比如她劝了一路,让她回营地接受军治疗,可她就是不肯,任凭那伤口泊泊流血。 是以,她现在学乖了,不劝了,她要去哪里,她便送她去哪里。 马车继续前行,彭淑赶完罗玉坳。 罗玉坳是京都外,五大至关重要的关隘。从此处关隘出去后,可走水路,也可走陆路,极其方便和快速。 所以,武安侯特地镇守在此地。 只是,罗玉坳距离第二重路卡实在太远,彭淑赶到时,已是下午时分了。 “淑儿?” 原本做好了收尸准备的武安侯,突然看到彭淑来找他,顿时惊喜,同时悬着的心,也落了下去。 “我还以为你……”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不吉利。 “干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可知林世崇在何处?”彭淑见面行了礼后,便直截了当问。 武安侯闻言眉头一蹙,“你打听林世崇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抓西荒细作了。”彭淑言简意赅的,将遇到毕敬业,以及以后的事,捡能说的,都说了一遍。 武安侯听着她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一颗心佩服得五体投地,两个小小的女子,还没二十岁呢,便愿意舍弃生命保卫大启…… 他为有这样的干女儿而骄傲,也为她身中剧毒而难过愤怒,“堂堂战神,没想到如此卑鄙无耻!” 他怒意涛涛道。 “干爹,还请告知我林世崇的行踪。”彭淑再次施礼请求。 武安侯没有答应,而是反问道:“为何一定是林世崇?我也有人供你驱策。” “请干爹听我详说。”彭淑有些无奈,她今日说不清楚,怕是得不到助力了。 “你说。”武安侯想听听她能说出什么名堂来。 “我抓了毕敬业的族人,这件事他定然知晓了。除此之外,我又让人截断了他们的情报传送。这两个讯号,一定能迫使西荒那些人拼命。既是拼命,我自然不会让干爹您的人去。那么,谁会愿意去卖命?当然是迫切想要改变现状的林世崇了。” 武安侯闻言,深深望着眼前,看上去乖巧温婉的干女儿。他很不懂,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会想到借刀杀人这计策? “淑儿,你设想得很完美,可林世崇会乖乖听话?”他问。 第330章 今日敢射杀王妃,明日就敢行刺朕 问出这句话,武安侯也觉得是废话。京都中,但凡有些身份地位,关注党争的,都知道林世崇面临的局面。 他献过银矿,死保李星让,为辅佐出一个新帝,压上来到所有。 可现在,局面对李星让极其不利,便也是对他极其不利。 所以,一旦有机会,他一定会不惜一切地抓住。 可,武安侯还是很担心,知道林世崇会答应是一回事,他愿不愿意听彭淑的驱策,又是另外一回事。 并且,最重要的是,去清理掉西荒那些细作,一定会付出极其惨痛代价,若事后林世崇算账,恐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作为彭淑的干爹,他实不愿看她再入险境。 “他会听的。”彭淑无比坚定,“还请干爹告知我他的位置。” “我且问你,你真的要去见林世崇?明知后果,也不后悔?”武安侯无比郑重地问。 彭淑重重点头,回答得极其认真,“不悔。” “哎。”武安侯长叹一声,“罢了,我派人送你过去。” 六重路卡设下,以京都为中心辐射开来,数百里村庄、城镇的情况,他一清二楚。自然也知晓林世崇身在何处,他还在彻查仙女瀑被炸之事。 “多谢干爹。”彭淑屈膝感激行礼。 武安侯没再说什么,他知道自己根本劝不住,这个干女儿,主意大得很。 “来人,叫徐靖带着他的人过来。”随即他吩咐道。 之所以仍是叫徐靖护送,是考虑到彭淑没人用了,便不会去干那些危险的事了,他也能安心些。毕竟,他现在根本没工夫去管她,而林世崇,没那个胆子伤她。 “多谢干爹。”彭淑再次道谢,便静等徐靖过来。 徐靖在军医的治疗下,包扎成了个粽子,但他一听要抓毕敬业,整个人便跟打了鸡血似的,嚷着要出战。 武安侯派的人见到他时,他还无比高兴,以为终于可以有任务了。可,得知任务是护送彭淑去找林世崇时,他顿时蔫了。 不过,到底也算是个任务,他还是带了些人,急匆匆赶来了。 他见到彭淑时,彭淑正吃完饭,立刻便出发了。 “彭姑娘,你能活着回来,真是太好了。” 在去的路上,徐靖一个劲的说,“我们都很担心你。” “多谢你,还有你的属下们,徐将军。”彭淑真诚道谢,“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都是些皮外伤,三两天便好了,不碍事。”徐靖笑道。 简单的叙过话后,彭淑靠在车壁上,睡着了。 随着血流的时间越来越长,中毒越来越深,她也越发的嗜睡,困意袭来时,往往是无法抗衡的。 不知睡了多久,被叫醒时,林世崇的临时居所已经到了。 “彭姑娘,林大人就住在这几间草庐里。”徐靖介绍道。 彭淑从马车上下来,环顾了下周围,只见草屋四面,青山高耸,绿树成荫,而草庐坐落在山脚下,显得格外幽静寂然。 草庐上的干草很新,一看便知是新盖的。 林世崇久查不到结果,心态有些崩了,在毫无进展下,他决定在此地静静心。 彭淑收回目光,直径走向草庐的门,叩响了门扉。 “我们家大人不在。” 无人开门,避不见客的声音却从里头传来。 “林大人,我知道你在,我这里有个翻身的机会,不知你愿不愿意听。”她直接扬声道。 话音落下,草屋内没有声音再传来。 此刻,林世崇坐在草屋的团蒲上,像一个出家人般入定。闻言,他那双疲累的眼睛睁开,起身走了出去。 作为林家的家主,四皇子的舅舅,他的手段,其实也不差。就在方才,彭淑刚靠近草屋时,他的下人便已告知了她彭淑来访。 虽然不知她为何会来,但一想到彭家将四皇子害得那么惨,他便不想搭理彭淑。 奈何,一句话,让他立刻改变了决定。 因为,城一解封,李星让便要去弃城了,而他还没找到炸瀑布之人,所以,这个不知真假的机会,太过重要! “嘎。” 木门打开,林世崇疲态十足的眼扫向彭淑,冷冷道:“不知彭姑娘说的机会是什么。” 此地只此一处草屋,周围山脚也比较空旷,倒是无人听到他们二人的对话。彭淑咧嘴一笑,也不绕弯子,将让他去杀西荒细作的事,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 “你想借刀杀人?” 听完林世崇想一巴掌拍她脸上,此女真是好胆!竟然想让西荒细作,消耗他的人! “林大人何必说得那么难听?若这个机会你不要,我可以给别人。”彭淑说罢要走。 林世崇恨极了,心中无比愤怒。 西荒细作,数万人肯定有,而他手底下虽然有不少死士,且个个都是精英。可,若跟西荒细作斗起来,他们一定是最先死的那个。 届时,西荒细作肯定也死伤过半,而他又能剩下什么? 怕是会拼光所有吧。 这个彭淑,真是好狠毒的心,想借西荒的力量摧毁他,又达到了拔出细作的作用。 “林某不解,如此好的机会,你为何不给武安侯?”林世崇咬牙问。 其实不问,他也知道原因。 无非是,用武安侯的人,若死了,她会心疼。 而用他林世崇的,她不但不会心疼,甚至还会拍手称快。 “看来林大人是不需要这个机会。”彭淑避而不答,只笑着继续往回走。 “彭姑娘,你今日还未回京,想来,你射伤王妃的事,要定案了吧。”林世崇一直跟京都保持着联系,关于彭淑不回京都,直接会被定罪的事也知晓。 “这就不劳大人费心了。”彭淑脸色冷下来,“大人还是考虑一下吧,毕竟机会,不是时时都会有的。” 林世崇有些无奈了,他感觉眼前女孩有些油盐不进,说到她的痛处,她竟没发疯。 说着,彭淑上了马车,准备吩咐徐靖回去了。 见她果决,林世崇心下一慌,便扬声道:“彭姑娘远道而来,不如进来坐坐?” “不了。”彭淑拒绝得很干脆。 “好,我去。”林世崇也是着急,被一吊着,便沉不住气了。 “这是一份名单和地址,林大人,去吧。”彭淑将方才等徐靖时,写的名单和地址递出来,“还请林大人快些,若慢了,毕敬业就要出大启了。” 林世崇上前接了那名单,展开一看,顿时蹙眉。 人太多,地址也密密麻麻的,若真要杀光这些人,怕是得动用他全部力量,甚至都远远不够。 “林大人,你可行?”彭淑问。 这句话,听上去是句废话,可仔细一想,便令林世崇极其不舒服。 “自然。”他有几分嘴硬道。 “那便看大人的了。”彭淑丢下话,便吩咐徐靖起程了。 望着马车消失在视野里,林世崇转身进了草屋。 当门关上,他将名单重重地扔在地上,“好你个彭淑,玩阴谋,竟不瞒着我,这算什么?明目张胆地告诉我,要消耗掉我的人?” 愤怒归愤怒,可他没办法。 明知对方的打算,他却不得不照做。 “来人,去通知那几家,让他们也出些人手。”林世崇吩咐属下。 依附林家,曾投靠过四皇子的人,也没全走,部分人家,还是可以差遣的。 林世崇心疼自己家族累世培养的死士,便打算让别人家的死士,去当个替死鬼。 “是,老爷。”一名心腹常随领命下去飞鸽传书了。 “希望彭淑被陛下斩首!” 林世崇坐下来,恶狠狠地诅咒。 此时,马车里,彭淑也有些担心自己已经被定罪。 若被定罪,免不得又要想办法脱罪…… 哎。 她轻叹一声,“真是累。” 此时,京都,秧禾殿。 承乾帝喝了药后,短暂的精神了些,他翻了几份奏折后,发现奏折太多,根本看不完,便干脆不看了,问阿四道:“今日贤王府那边如何了?” “还是紧闭大门,衙门有什么事找王爷,王爷也是不见,就连六殿下登门,也没能见到王爷,甚至是王妃,都不露面的。”阿四禀报道。 “哦?老六去见他?”承乾帝有些不悦。在他心里,李星回是他的儿子,应该跟李肃保持距离才对。 他的儿子,凭什么亲近一个外人? “是。”阿四回道,“之前六殿下中毒,是贤王殿下的人救回来的,六殿下对王爷,还是感激的吧。” “哼。”承乾帝却不以为然,冷笑道:“怎么是他救的?明明是席战。而那席战凭什么效忠他?还不是因为他是亲王?谁给了他亲王的爵位?是朕。要算,也该算是朕救了老六,怎么也算不到他头上去。” 阿四闻言,不知该说什么了,只道了句,“陛下英明。” 许是承乾帝觉得自己这话,多少有些牵强,便转移了话题,“彭淑可回来了?” “陛下,还未有彭姑娘的消息。”阿四摇摇头。 “你亲自去衙门通知一声,就说该给她定罪了。”承乾帝语气有几分不善,“仗着出身国公府,就可随意射杀王妃,简直无法无天。今日敢射杀王妃,明日就敢行刺朕,不得姑息。” 阿四闻言领命退下,没敢多说什么。 一个时辰后,一则通缉令,开始贴满整个京都的公示栏。 随着公示栏上的通缉令贴得越来越多,消息也很快传开。 彭家,三房。 “这个贱人,终于别定罪了。”小姜氏开心道,“可惜,封城了,不然我真想亲自去跟瑶儿说说。” “不过是刚定罪,还没死呢。”老姜氏也是满面笑容,“不过,早晚的事。她既被定罪,那属于彭家的产业,也该要回来了,你去准备一下,明日随我去信国公府,我就不信了,堂堂国公府,还能强抢他人产业不成?” “是,儿媳遵命。”一想到产业拿回来,又可以过那些奢靡生活了,小姜氏便极其期待。 消息传得快,自然也传到了皇甫家。 郑妈妈得知消息,踌蹴着,都不敢告诉郑梓依,只偷摸去找了皇甫严。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郑妈妈担忧道。 “光儿去祭祖归家,遇劫,还未寻回,淑儿又别定了罪……哎。”皇甫严也是满面苦恼,他总感觉,自房氏那件事起,便有一双手在背后操控一切。 可他有不知是谁在主导。 “先等封城结束吧,把淑儿找回来,才好继续下一步。人都不在,做多,说多,也都是无用的。”皇甫严沉声道。 “是。” 有家主这句话,郑妈妈也放心些了。 关于彭淑的事,六皇子府也在讨论着。 “淑儿被定罪了?”六皇子听了下人禀报后,眉头一蹙,虽是意料之中的事,却在听到确切消息时,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是,已被定罪,以下犯上,冒犯王妃。” “无妨,等她回来,我自有办法给她脱罪。”李星回道。 随即,他话锋一转,肃然问道:“贤王府,可打探到什么了?” “贤王府铁板一块,属下想了很多种办法,都没能打听出任何消息。贤王情况如何,属下无能,探查不出。” “继续探。”李星回蹙眉道,“我不信世上有铁板一块的府邸。” 城内暗潮涌动,城外,亦是凶险万分。 夜幕降临,月华如水,林世崇的人动了。 培养了无数年的精英死士,从各地出发,奔向一个又一个西荒细作的据点,杀死一个又一个细作。 随着他的行动,消息也很快传到毕敬业那边。 “看来,彭淑找到了个强有力的人,如此大的动作,竟想靠一家之力,歼灭国朝培养的勇士,哼,可笑。”他摇摇头,“看来,是我高看他了。” 然而,此时,在一处山谷中,冷柯海终于等来了条至关重要的情报。 “师父,发现西荒新人马!已查到相关的四名细作,这些细作从来没做过任务,这是第一次。” 听着禀报,冷柯海悬着的心落下,点点头道:“不错不错,如彭姑娘和王爷所想一致,这衰帝的人马,肯定分几波,一波常做任务,被监视了也没关系,还有一波潜藏得更深。潜藏太深的,想歼灭,便必须将他们引出来,看来我们成功过来。” 第331章 邀君同赴死 话说完,冷柯海热血沸腾,战意飙升。 “老夫我活了这把岁数,临入土,终于有机会干件大事了!”他激动道。 “师父,咱们应该怎么办?”下面的弟子问。 他们也很激动,自从王爷让他们盯着西荒那些细作,企图找到他们全部人马后,他们便一直高强度的监视着。 可那些人太沉得住气了,竟没暴露丝毫线索,让他们的行动一度陷入僵局。现下好了,终于将他们引出来了! 完成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怎叫他们不激动? “联系不上王爷,城里的人是无法调用了。如今咱们能用的人也不多,不过……”冷柯海脑海里闪过一排名字,最后定格在永昌侯三个字上,“永昌侯现在也算是王爷的人了。” 思及此,他已经决定了,就用永昌侯。 “去告诉永昌侯,立大功的时候到了!永昌侯府能不能光复先祖的荣耀,就看他这一次了。”冷柯海杀意凌然道。 他是死士,自然不会走到台前让众人看到他的功劳,那么所有功劳都将成为永昌侯和林世崇的。 不过,这已经很好了,起码没让林世崇抢走所有功劳,还消耗了他的人。 冷柯海做了决定后,消息很快传到永昌侯那里,他看着信笺上那贤王府的印章,以及印章上方那密密麻麻的地名和人名,激动得呼吸都窒了窒。 “光宗耀祖!哈哈哈哈……”他大声畅笑,笑得眼睛都起了雾气,“等了这么多年,不肖子孙,终于要重现祖上荣光了!” 自从听从彭淑的话,卖了那消息,彻底投靠过来后,他这是第一次这么激动。 以前,他偶尔会怀疑是不是做错了决定,是不是不该听彭淑的。 可现在,他再也不会怀疑,甚至无比欢喜自己做对了选择。 “来人!”他大声激动地高喊。 “侯爷。”简平进来,拱手听命。 “召集人马,是全部人马,立刻跟我出发。”永昌侯无比郑重严肃,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失误,一定牢牢把握住机会。 简平微愣,不过看到家主如此兴奋,便知是大机会。他没说什么,立刻领命下去了。 在召集人手期间,永昌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思考如何战术。 他明白自己的实力,若是跟西荒细作硬碰硬,无疑是以卵击石,根本就不堪一击。 但这个机会他不可能放弃,便只能用战术取胜了。 “盛枱兄好像在东渐县做县官,应该可以跟他合作。”永昌侯想着,自己实力不足,功劳肯定要分给其他人,才能完成任务。 既要分功劳,便首先想到跟自己比较亲近的。 很快,他拿着上面的地址和名单,分析了下能用的人,然后飞鸽传书,一一做了通知。 通知后,简平也召集了城外能召集到的所有人。 “根据名单和地址分析,包常郡应该是他们在京都外的总舵。”永昌侯分析道,“我们人少,但所有人马集中在一个点,攻破他们的总舵还是有可能的,尤其是敌在明我们在暗的情况下。摧毁了总舵,抓住他们最大的头,其余人,章法必然会乱,再逐个击破,会容易很多。” “确实。”简平也点点头。 “出发。”永昌侯将写满名单和地址的纸张卷起来,塞进怀里,便领人出发了。 夜幕下,无数人,借着浅浅月色,在飞速的前进着。 彭淑又熬不住睡着了,但她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做噩梦,大片大片的火光,将她淹没包裹,那种窒息感,和灼烧感,伴随着整个梦境,直到醒来。 “彭姑娘,你终于醒了。”徐靖心有余悸道。 他找来了个附近的大夫给彭淑看诊,可那大夫看了她身上的伤口,直接跪下说自己无能,哀求着放他走。 “徐将军,如何了?”彭淑声音很虚弱,话说出来,只有自己能听见,她又拔高音调,再重复问了遍。 “将军那边还没看到毕敬业,不过,林世崇和永昌侯分别都派人了,永昌侯去了包常郡,林世崇昨晚就已经跟西荒的细作交上手了。”徐靖禀报道。 关于抓毕敬业的进度,是武安侯吩咐他跟彭淑说的。 “拿笔墨来。”彭淑强撑着起来。 她感觉自己可能真的又要死了。不过,在死之前,一定要拉毕敬业一起,不然就算死,也不能瞑目。 “彭姑娘,你先吃点东西吧。”徐靖忧心道。前几日,她还是个明艳大方,健健康康的小姑娘,眨眼间,便憔悴消瘦,苍白得可怕。 他瞧着,心里都难受。 “好。”彭淑点点头,决定要多吃些,好保持体力,免得死太早。 她不能死在毕敬业的前面。 这一次,她决定了,不送毕敬业回暗狱了,她要杀了他! 只有杀了他,她才能安心。 虽然,她现在不是太后,可,前世当了太久的太后,有些东西改不了了,比如一想到有人会在她死后,再次放走毕敬业,然后兵祸再起,黎民遭难,她便觉得自己不能瞑目。 最好的办法,就是带着毕敬业一起死。 “彭姑娘。” 徐靖将清淡的饭菜端过来,“侯爷那边送来的,我让人热了一下,你快吃。” 一碗小米粥,一碟猪腿肉,还有些开胃的酸菜,和小白菜,以及山里摘新鲜的菌子汤。 彭淑没胃口,闻到饭菜的味道,还反胃想吐。但,不吃肯定死更快,她强迫自己把粥喝完,又吃了两块肉,和几片青菜。那汤,也强迫自己咕噜噜喝了小半碗。 吃完饭,她浑身大汗,虚得不想动弹。 徐靖收了碗筷,将笔墨拿过来,顺便还在旁边放了杯水。 杯子是他新用竹筒做的,很新,凑近还可闻到竹子特有的清香。 彭淑也喜欢那种味道。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是个俗人,理解不了梅兰竹菊在文人墨客心中的地位,但竹子的清香,是其他香气取代不了的。 她喝了口水,提笔便在纸张慢慢写起来。 ‘邀君同赴死。’ 短短几个字,每一笔每一划,都优美而苍劲,飘逸而浑厚。看着那字,便可看到写字的人,心中有无限力量,磅礴而壮阔。 徐靖愕然,又难过。 在他心里,彭淑就是个天才,如此天才,将要陨落了。 可惜可叹。 那毕敬业,都九十了,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他的命,哪里有彭淑的命值钱? 用一个年轻的生命,去换一个将死之人的命,他觉得一点不值。 甚至很亏。 可,他毫无办法。 “有办法把信送到吧?”彭淑将信笺递了递。 “有。”徐靖点头。 送信很简单。 虽然不知毕敬业现在身在何处,但俘获过他们的信鸽,只要将信绑在信鸽脚上,将它放飞,它自然就能飞到西荒细作手里。 不过,若那些收信息细作,已被拔除,信肯定是收不到了的。 这些,他没选择告诉彭淑,直接便去送信了。 昏昏沉沉的,彭淑起身,准备在山里走走,提提神。 她胳膊上的鲜血,还在往外冒着。许是血流太久,小小的伤口很痛,不去触碰,也会疼得犹如有人拿刀在上面戳。 劲风袭来,彭淑打了个寒战,一瞬间头感觉更重了,身子也沉沉的,脚有些迈不动。 她艰难的回到马车上,吩咐道:“回营地吧。” 剩下的事,也无需她出手了,但答应孔蝉的事,她不能食言。 “去清衍山把阿影和楚灵珊叫来。”上了马车后,彭淑想着,还有很多东西没教给楚灵珊,也还有后事需要交代。 “好。”徐靖怜悯道。 他很自责,觉得是自己没保护好彭淑,自然事事都想依着她。 马车缓缓朝营地驶去,时间也一分一秒消逝。 徐靖派的人,到了清衍山,把彭淑的情况一说,阿影当即便哭死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已经在去往京郊大营的马车上了。 当她睁开眼睛,看见楚灵珊的眼睛肿肿的,还不停地抽泣,眼泪就没止过,她不由悲痛。 姑娘,就要死了吗? 她不信! 楚灵珊也不信,是以,她特地让马车绕行,带了位老大夫过来。这老大夫跟信国公府颇有几分关系,如今在信国公府做府医的,便是此老大夫的弟子。 就在两人前往京郊大营的路上,毕敬业收到了彭淑的信。 他沉默地看着那几个字,不由轻笑,“彭家的后人,也就那位和这小姑娘,还担得起顺公之后的荣耀。” 话里的那位,自然便是彭淑的曾曾祖父,提议将毕敬业囚禁起来的那位。 毕敬业恨死了囚禁自己的人,更恨不得将提出此馊主意之人大卸八块。可,立场一换,他又觉得理应如此了。 “将军,咱们的人,损失惨重。”那中年属下痛心道。 这些,都是他的心血,是西荒的心血啊!眼看就要覆灭了,叫他如何不痛心。 无数人的努力,几十年,甚至数百年,打下的基础,就要毁于一旦了,他有罪! 毕敬业的眉头也蹙起,他将那源源不断发来的战报拿到眼前,仔细地阅看,“中计了,中计了。” 他反应很快,立刻便洞悉了彭淑的打算,“怪我轻敌,我没想到区区一个小姑娘,竟有如此缜密的谋算,她竟要覆灭所有!” 他平静如死水的心,猛地狂跳起来,“快,传令给……来不及了,我们的信鸽,恐怕早已被他们掌握。可还有其他传信渠道?” “只能人跑一趟,可……速度会很慢,且容易被发现。”中年男人整个人都颓了下来,痛苦得双眼通红,“完了,一代代人的努力,要完了。” “此人绝对留不得。”毕敬业森然道,“区区一个十几岁的小孩,竟能布局到如此地步,还可操控林家此等大势力,绝对留不得。” “将军放心,她找不到解药,必死无疑。”中年男人亦是杀意凌然,恨不得现在就手刃了彭淑。 “不。”毕敬业摇摇头,“我从来不知她竟能掌握我们如此多情报,说不定,她能找到解药。我要亲眼看到她死,方可放心。” 他一想到自己老了,肯定没几年活头了,而彭淑还太年轻,便很不放心,若不亲眼看着她死去,他此生都难瞑目。 “拿笔墨纸砚来。”毕敬业大手一挥,做了某种决定,“再找个安全的地方,我不走了。” “将军!”中年男人大惊,“您逃出暗狱的消息,已经传到宫里了,陛下得知消息,无比高兴,率文武大臣,亲自前往边塞迎接,将军怎可不走?” “彭淑如此狡猾,我若不留下来看着她死,就算回到陛下身边,也不安心。你速去办。”毕敬业无比重视。 这是他此生,最重视的一次。遥想当年,他率军攻到大启朝京都城下,险些覆灭大启朝,也没这么认真过。 可现在,一个人,燃起了他的战魂,让他提起十二分精神。 “是。”中年男人不敢违抗,立刻便吩咐下去了。 此时,京郊大营。 彭淑选择住在娘子军这边。她刚进营地,早已得知消息的石错,便带着女兵们,给她整理好了住处。几个军医,也都等候在侧了。 “彭姑娘,军中有位擅长解毒的军医,你让他看看,说不定有办法。”石错道。 盛情难却,没有点点头,任由那军医把脉。 几个军医轮番把脉后,用眼神交流了下,随即摇摇头,他们也没办法。如此奇特的毒,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彭姑娘,我这里有一些补气血的药丸,你先吃着,等我们研制出解药,再来看你。”那名军医拿出一瓶药丸。 彭淑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无非是让她先补些气血,多活些日子,等他们研制解药。 只是,他们不知的是,他们前世就没研制出来。 “好。”她也不好打击他们,更不想周围人太过担心,便点了点头。 “谁陪我去营地转转?”她望向石错几人。 时间不等人,她得赶紧将娘子军这边的基础设置升级一下。 第332章 老夫走这一步棋,你又当如何? 撑着病体,效率很低。 直到楚灵珊和阿影过来,彭淑也没丈量完娘子军营地,就连好些数据,都是错的。比如九十米,写成七十米,再比如,宽的数据,填在了长度上。 “姑娘!” “彭淑!” 两人进了营地,忍不住眼眶红了。饶是在马车上商量过,一定不能表现悲伤,又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可当看到彭淑憔悴得不成样子时,还是忍不住了。 “我没事。”彭淑挤出抹微笑,将手里的木尺递过去,“你两来了正好,快帮我量一下,我方才量错了。” “好。”楚灵珊立刻接过木尺,开始量起来,阿影则过来扶着她。 化粪池的位置量好,楚灵珊立刻道:“我带了我府上府医的师父,他老人家医术高超,说不定能有办法,先看诊吧,天色不早,我也有些看不见了。” 其实她视力极好,天也没有黑到瞧不见的地步。 “好。” 彭淑知道自己肯定拗不过,且争执起来很累,便顺从的回了住处。 石错将她的住处安排在孔蝉旁边,如今孔蝉不在,她带兵出去值守了,整个营地静悄悄的。 坐下后,大夫过来把脉。 彭淑都不用看他的表情,也知他蹙了眉头,满脸疑惑,和震惊,以及无能为力的无奈。 阿影和楚灵珊盯着大夫的神情,从满怀期待,到恼怒。 “大夫,您不是十里八乡闻名的神医吗?怎么就无能为力呢?” 大夫表示自己治不好后,两人的声音瞬间拔高,拦着人家不让走,一副要医闹的样子。 “罢了,不要为难大夫了。”彭淑微微扬手,示意石错将大夫送回去,“我的身体我知道,此种奇毒,不是一般人能解的。” 老大夫松口气,感激的拱拱手,逃难似的溜了。 “没关系,还有席战,席战肯定有办法。”楚灵珊道。 “对,姑娘,咱们快回……”一个京字未出口,阿影就哭了。 “嗯。”彭淑现在不太想说话,她们说什么都不反驳,只有她真正需要的时候,才会多说几个字。 困意来袭,她吃了些饭菜垫肚子,便沉沉睡去了。 她睡着后,楚灵珊带着人,将整个娘子军营地丈量了一遍,又画了副堪舆图。 图很一般,只有她自己能看懂。 就在彭淑沉睡期间,毕敬业终于被安排到了处安静的住处。 他看着眼前住所门上的匾额,嗤笑一声,“谁能想到我住在大启朝皇陵行宫呢?哈哈哈哈……” “将军英明,您选的这处地方,想来无人敢轻易过来排查。幸好没去我选的那个地方,方才传讯过来,那里已经暴露了。”中年男人道。 “战况如何了?”毕敬业一面问,一面往行宫里走。 “最新消息,除了林家的人,还有那股神秘力量,咱们的人损失惨重。”中年男人痛心道。 “依你的判断,两股力量,哪一股更厉害呢?”毕敬业又问。 中年男人沉默了,这个问题他没想过。 “耿震啊,你看问题,要看全面,现在只说那两股势力的战绩。”毕敬业摇摇头,觉得现在的年轻人,远不如他那一代了。他为西荒的未来,感到担忧。 那名为耿震的中年男人羞愧低头,随即禀报了详细战况。 “如此说来,那股神秘势力实力更强,竟能以三比一的伤亡比例重创我们。而林家……就要弱很多了。甚至我们对上林家,是二比一的伤亡。”毕敬业放慢脚步,犹如在自己园林散步般,细细说来。 耿震认真听着,“是这个道理。” “不能让这股势力这么疯狂下去了,留着,对西荒也是威胁。”毕敬业沉思了片刻,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 这本册子是他在马车上写的,书封上,龙飞凤舞写着——毕敬业遗作,五个大字。 他将册子递过去,道:“将这本书投出去,对外宣称,是我的兵法遗作。” 耿震激动,兵法! 毕将军的兵法! 拥有了兵法,普通将领的实力,能拔高数个档次!而那些有天赋的帅才,成就将不可限量!或许,会超过毕将军,成为新的战神! “将军,这兵法……”耿震很舍不得,“若被大启朝的人得到了,后果不堪设想。” “你展开看看。”毕敬业神秘一笑。 耿震闻言立刻激动展开,双眼瞪圆了看上面的字。 “养生之法?” 当看清第一页上的字,他笑了,“还是将军想得周到。” “哈哈哈哈,让他们去抢吧。”毕敬业扬天大笑,脸上满是期待,“彭淑,老夫走这一步棋,你又当如何?” 此时,彭淑正在梦魇。反反复复的梦到那场大火,那灼烧,和窒息感,仿佛让她回到了前世,正在经受大火焚烧。 而最先收到消息的,反而是林世崇。 “家主,毕敬业逃不出大启了,他已经写了兵法,正准备送出大启境内。”一名黑衣人跪地道。 “兵法?”林世崇的心思,立刻活络开了,“若真是这样,我们就要改变策略了。一个九十岁的毕敬业,恐怕活不了多久了,而得到兵法就不一样了!” 他明白兵法的重要性,当年毕敬业仅三十岁而已,便以零败绩,直逼京都城下。若不是西荒人嫉妒他,出卖他,他早就灭了大启朝了。 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他的兵法遗作,堪比神作! “消息准确吗?”林世崇也不敢大意,又问了一遍。 “千真万确,西荒那边的人,派了大量高手保护,只为将兵法送出去。他们现在已经不跟我们交手里,碰面只管逃,我们好不容易抓到一个舌头,拷问之下,那舌头嘲笑我们白用功,说战神的兵法遗作就要送出去了。” “不交手……看来是真的了。”林世崇被西荒细作打惨了,此时听说他们不交手,碰面就逃,信了大半,“这样,分出五分之四的人,去追那兵书!” 京都城外打得不可开交,城内安静如鸡。 皇宫,秧禾殿。 “毕敬业怎么还未抓回?”承乾帝等得心焦,都吃不下,睡不着了。 阿四也很着急,“奴婢再去催催。” “一帮饭桶。”承乾帝气得想摘了底下那些官员们的脑袋,“素日里,钩心斗角,排除异己,搞党争,倒是欢快得很,一遇到事,就一个个没了气儿。” 阿四听着,也深以为然,不过,他在心里回了句,“这些,不都是您制衡的手段吗?” 心里是这么想,他到底也不敢说出来,出门找人问话去了。 待他回来,承乾帝已等得更气了,“如何!”他大声问道。 “陛下,毕敬业的行踪,又出现在城西,现在已经将城西封起来了,就等一个结果了。”阿四道。 “让他们搞快点,朕心惊胆战的。”承乾帝想到京都的子民,因为封城,有的缺衣断食,有的没有柴火,有的无家可归,便觉得很不安。 万一引起民乱,他一世英名,就有污点了! “是,奴婢这便去催促。”阿四无奈道。 他隐隐有种不妙感,总觉得他们都被毕敬业耍了。不过,他只是个太监总管,朝政的事,他没资格多说。 日升月落,又一天过去了,彭淑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的第一句话,便是对阿影道:“你去营地外将安然寻来,我有话问她。” “是。” 阿影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便去了。 “彭淑,吃饭,我亲自下厨做的呢。”楚灵珊端着饭菜过来,“新鲜的菌子,保证你爱吃。哦,对了,菌子是阿影捡的。” 彭淑洗漱后,坐在餐桌前,楚灵珊已将饭菜摆好了,在桌子一侧的空椅子上,还放了她测量的数据,和堪舆图。 “你这图,很别致。”彭淑揶揄道。 见她还有心情揶揄,楚灵珊都哽咽了,她故作傲然道:“我出手,当然不一样了。” “你拿笔墨来,我教你。”彭淑吃着新鲜菌子道。 她依旧没有胃口,只强迫自己吃,只有吃了饭,才会有精力。 “早准备好了。”楚灵珊大手一挥,指着屋外的书案,“今天,你要做什么,吩咐我即可,你就不用动的。” 彭淑转头看去,恰好瞧见阿影真将安然找过来了。 “姑娘。”两人进门行礼道。 “可有你师父的情况?”彭淑直接问。 “有。” 安然一股脑,将好几个小指大的竹筒从袖子里取出来,“姑娘,这都是师父传来的,他叮嘱一定要让您看。还让您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联系王爷,他联系不上。” 彭淑放下碗筷,走到屋外的书案前,示意她将小竹筒放下,便慢慢看起来。 “毕敬业不走了?”彭淑看到最新的一条情报,有些疑惑起来,“他要做什么?” 此刻,一处荒山上,几名浑身是血的死士,拼着最后一口气,来到冷柯海面前,“师父,西荒那些人,跟疯了一样,全部朝我们这边扑过来了,我们损失惨重,死伤过半!” 冷柯海原本胜券在握,之前一直稳压西荒细作一头,现在战况急转,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就突然加派人手,全部朝我们这边疯狂扑。”那死士摇头。 “不管怎样,加派人手,一定要将他们歼灭在大启的土地上。这些细作在大启生活了太久,对我们了如指掌,绝对不能让他们离开,要杀了他们!”冷柯海语气森然。 “是!”边上随时准备上的一群后备力量异口同声领命。 半个时辰后,在一片荒无人烟的山脉里,兵器交接的声音不绝于耳,连成一片。 鲜血,染红了山坡,无数断肢,头颅,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喊杀声,直冲云霄,震耳欲聋,悲壮极了。 “家主,前方西荒的人跟那股神秘力量交战了,打得很激烈,双方都跟疯了似的。” 在距离不足十里的地方,林世崇已经接近西荒那群护送‘兵法’的细作了。可,没等他下一步行动,前方便激烈的打了起来。 “怎么回事?”林世崇蹙眉,“难道兵法被抢了?” 这个猜测冒出,他立刻便笃定了,“肯定是,不然何至于如此疯狂?毕敬业的兵法,绝对不能落入他人手里,必须是我林家的!” 虽然,林家没有武将,但可拿出兵法,换取更大的利益,甚至给李星让,也比落在别人手里强。 “来人,再探。”他无比紧张道。 关键时刻,他控制不住的紧张。 “是!”几个负责探消息的,立刻便飞奔而去了。 此时,几乎无人踏足的山脉上,冷柯海眨眼功夫连斩六人,那些西荒细作,看到他便逃。他带着自己的弟子们,势如破竹,将西荒细作,杀得四处逃窜。 两刻钟后,林世崇那边便收到了消息,“家主,两方都死伤惨重,马上要结束了。” 林世崇闻言狂喜,下令道:“传我命令,杀!两方人马,一个不留!” 听他命令,他手底下的人,也个个激动起来,兴奋的提刀便冲了过去。 冷柯海杀了会,感觉不对,他停下来蹙眉道:“怎么回事?不是说很疯狂?为何要逃?这是佯攻?” “杀!” 就在他刚刚意识到问题不对时,林世崇的人杀到了。两方人马,都黑布蒙面,唯一的区别是,一方手腕上捆着红包,一方捆着绿布。 “铮!” “锵!” 兵器交接的声音,再次在山里回荡,冷柯海的人,被迫反抗,两方人马瞬间陷入焦灼状态。 而西荒细作们,早已四散逃走了。 他们逃走后,另建了渠道,给毕敬业传消息。 很快,毕敬业收到消息了。他很自信,没看,让耿震先看的。 “哈哈哈,将军!咱们以一小队人马,哄骗那两股势力火拼了起来,哈哈哈。”耿震无比高兴道。 “这只是开胃菜。”毕敬业轻笑,不慌不忙继续下令道:“这股神秘的势力,该从这世上消失了!” 令传下,他脸上又浮现期待,“也不知那彭淑,会如何应对,只希望,那股神秘力量,能多坚持一会,可别死太快了。比起他们的生死,我对她的反应,更感兴趣。” 第333章 让天半子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 若冷柯海能听到毕敬业的话,怕是要气得骂娘。 此刻,他且战且退,而林世崇的人,穷追不舍,铁了心拼命。 “师父,查清楚了,是林世崇的人!他们跟疯了似的,跟咱们拼命。之前他打西荒那些人的时候,也没这么狠。”一名死士禀报道。 冷柯海淬了口口水,骂道:“他娘的,这林世崇,他娘生他的时候,是忘生脑子了吗?头顶上顶着是的脓包?” “师父,怎么办?是跟他们拼了?还是撤退?”弟子们问。 冷柯海看着冲过来,越冲越凶的林家死士,气得想杀过去,亲手砍了林世崇。 可他毕竟理智还在,沉声道:“林世崇不长脑袋,我们得长,不能跟他拼。若跟他相互消耗,得意的是西荒那些人。你告诉他,就说是自己人,有什么矛盾,等杀光那些西荒细作再打。” “是。”几个弟子立刻下去传递消息。 消息传得也快,一个时辰不到,林世崇就收到了。 “求和?”他眯起眼睛,笑了笑,“这是被我打怕了,哼,老子正占上风,谁跟你和谈?转告你们头,将兵法给我,我们相安无事。那毕敬业不过是个糟老头子,就算放他回去,也活不了几天。若不将兵法交出来,休怪我不客气。” 对方回信收到后,冷柯海气炸了。 “师父,打吗?”几个弟子也气得不轻。 “先拖延一下时间,告诉他们,让他们等消息。先给彭姑娘传消息,问问她联系上王爷没有。她现在在京郊大营,燕家应该有些渠道才对。” 而在双方相互传递消息时,西荒那群细作,也时刻关注着。虽不知他们的传信内容,但休战期间,消息也传到了毕敬业手中。 “哈哈哈哈……”毕敬业舒畅大笑,“这个林世崇没让我失望,传令下去,他们一旦打起来,假装成林世崇的人,将另外那股势力杀光,然后再清理掉林世崇。” “将军,如此一来,若那林世崇发现咱们的人,咱们的人岂不是危险?”耿震有些担心。 “哈哈哈。”毕敬业大笑,摇了摇头道:“不会,林世崇是自己人。” “啊?”耿震一惊,他记得自己也曾策反过林世崇,但他没答应,还杀了他派去的人,怎么算自己人了? 见他疑惑,毕敬业心情大好的解惑道:“他重重迷惑行为,不就是自己人的表现?哈哈哈……” 耿震闻言也明白了,跟着笑道:“不是自己人,胜是自己人!还是将军高,实在是高。” 一个时辰,能做的事很多。比如,彭淑也收到了消息。 收到消息时,她正在给楚灵珊上课,看了消息后,喜桃正要去做饭,她扬手叫住,吩咐道:“去,哪些洋葱来,大蒜也可以。” 吩咐完,又对阿影道:“阿影,用白纸裁一本册子出来。” 两个丫头各干各的时,彭淑想了想,招手将石错唤过来,“你可知最近的造纸作坊?” “军中就有。”石错道。 “好,你过去,要一百份一模一样的册子,都要空白的。然后再找一百个人,让他们写书封。至于书名嘛,只要跟毕敬业相关即可,不要求统一。” “是。”石错刚刚得令,武安侯有令,让她一切听彭淑的。 一系列事情安排下去,彭淑捡起根小木棍,缠了些棉絮。 喜桃很快将洋葱拿过来,她将洋葱捣碎,用缠着棉絮的小木棍沾上洋葱汁,在第一本送来的空白册子里,写了些字。 写好后,洋葱汁液晾干,其余九十九本册子,也送来了。 册子封面上,五花八门的写着各种书名。 有叫毕家绝学的。 有叫成为战神的一百种方法的。 还有叫毕敬业遗作的。 一百个书名,偶有重复,但大部分都各有特色。 而彭淑,也手写了个书名——《让天半子》。 她将那本让天半子递给楚灵珊,“让你们楚家的人,将消息泄露出去,就说得到了本无字天书,遇火显字。” 楚灵珊嘴巴长大,“好。” 事实上,楚家在城外的人,不少也得了消息,只不过他们还搞不清楚那些人为什么打起来。 再则,又没得信国公的命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放心,我有办法让他们听我的。”楚灵珊郑重保证。 “好。”彭淑欣慰点头。 幸好还有楚家的人可以用,不然冷柯海那一方,怕是要被两股势力合围。不知李肃发生了何事,但她不能拼光她的人。 “安然,告诉你师父,避而不战,但要时刻掌握西荒细作的大动向。不能让他们逃了。如今毕敬业行踪不明,我怀疑他想搞乱局势,引京郊大营的人过去围剿那些细作,他好逃走。” “石错,你秘密带着这些册子,投放出去。” “是。”石错一惊,眼睛都亮了,彭姑娘这是要扰乱视听? 她没好意思问,领命便下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彭淑依旧带着楚灵珊在娘子军营地做改造,而冷柯海则漫山遍野地跑,林世崇就漫山遍野地追。 西荒那边则忙着跟。 在你追我逐中,一百本带着兵法传说的册子,落入各种人手中。 其中,在不停逃走的冷柯海也得到了一本,他早已收到彭淑的消息,知道是烟雾弹,立刻便扔给了林世崇。 巧的是,林世崇在追赶时,也得到了一本。 他反反复复看着那空白册子,以为是有什么秘法,便抓了个西荒细作来拷问。 可这次,那西荒细作什么也没说,直接自缢了。 但他不可能放弃,想尽办法,也要弄明白。 就在他一筹莫展时,属下将另一本册子递了过来,“大人,那边妥协了,将兵法交出来了。” 林世崇:“……” 他拧眉看去,发现两本册子的书名不一样,但都是空白的。 “怎么有两本?” 他隐隐觉得自己被耍了,可又不甘心。 “家主,有人在官道上卖毕家兵法!” 这时,一名黑衣人过来禀报。 “什么?”林世崇有种吐血的冲动,“卖毕家兵法?” “对,就在官道上。”那死士无比笃定。 “我去看看。”林世崇气得将手里的两本空白册子,往地上一扔,便大步过去。 他所在的位置,距离官道并不远,快步走半个时辰便到了。 当他来到官道时,官道旁的小书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都有都有,十两银子一本,都是西荒战神毕敬业亲写,凝聚了他一生智慧之精华。”老者高声的吹嘘,“看了此书,哪怕是个榆木疙瘩,也能百战百胜,那将来,建功立业,不在话下。” 林世崇脱下身上的夜行衣,又摘下面罩,大大方方从山里出来,走向那小摊贩。 “你这兵法是真的吗?”他直接问。 “这位爷,你饭可以乱吃,问题可不能乱问,会让人多想的。我这书当然是真的了。毕敬业亲自书写的无字天书,需要特定的办法,才能观看天书内容。至于什么办法,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听说,有人知道办法。” “你凭什么说这书是毕敬业所写?”林世崇感觉自己都没脾气了,一面觉得自己真的被耍了,一面又不想相信。 “这位爷,你爱信不信。”书贩一副你别影响我做生意的模样,笑着对其他顾客道:“拿回去给您孩子看,保证能成为了不起的大将军。” “借你吉言,哈哈哈。” “老板,我要一本。” “给我也来一本。” 林世崇看着那些不知是托儿,还是真顾客的人,无语了。 最后…… 他也买了本! 兵书买回来,他属下问:“家主,冷柯海又跑远了,还追吗?” “追什么追?没看见兵法都有人卖了吗?”林世崇气得想骂娘,“让老子知道是谁在背后搞事,我弄死他!” “那家主,咱们下一步怎么办?”属下又问。 “都跟西荒细作拼了那么久,不能白白浪费那么多条人命,继续,不把这群杂碎杀光,我不姓林!”林世崇一腔怒意,全记在了西荒细作上。 另一边,跑远的冷柯海等了许久,没等到追兵后,终于松了口气。 “看来林世崇反应过来了,这个蠢货,老是被牵着鼻子走。”冷柯海暗骂了句,“大家休息下,真正的战斗,要开始了。” 半个时辰后,正在看戏的西荒细作们,突然有人惨叫,他们立刻警惕起来,“敌袭!敌袭!” “杀!” 林世崇在林家死士之后,高声大喊,“杀光这群杂碎!” 与此同时,另一边,冷柯海也到了。 战局瞬息万变,负责传递消息的西荒细作,好不容易逃走,拖着一身伤,给毕敬业传信。 就在林世崇追着冷柯海期间,部分细作已经隐匿了起来,暂且保存了三分之一的实力。 之前的三分之二,他们是奔着收渔翁之利去的,没想却成了瓮中之鳖。 毕敬业收到消息时,沉默了。 “将军,损失惨重,这可怎么办?”耿震问,他的心在滴血。 “这个彭淑,果然有两下子。”毕敬业沉吟,“既然如此……便让京都开城吧,顺便告诉承乾帝,就说我亲笔书写的兵法,在武安侯手里。彭淑以为自己会赢,殊不知,她会死去,武安侯也将得不到好下场。” 耿震闻言一怔,竖起大拇指,“将军,您真是高。如此一来,承乾帝必定猜忌武安侯,就算不杀他,燕家也算完了。” “哼。”毕敬业冷哼,“小小丫头,竟妄图指点江山?” 曾经的战神,那也是战神。 在毕敬业令下之后的两个时辰后,京都城外,一束巨大的烟花炸开,照亮了半边天穹。 顾典此刻正在城西挨家挨户地排查,一个一个人的审问。烟花炸开,他猛地仰头,心中也是一跳,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要来临了。 “将军,有人招了。”一名五城兵马司的士兵过来禀报道,“那人说,毕敬业早已出城,城中出现的他的那些踪迹,全是假扮的。” “他们是怎么出去的?”顾典想不通,在封城期间,他敢保证,绝对没有人能进出。 “暗狱里有他们的人,在我们知道毕敬业逃走时,他其实已经早逃半个时辰了。而暗狱里的人,少说了半个时辰,就这半个时辰的时间差,他逃出城了,还在城里安排替身,扰乱我们思路。” 顾典:“……” “这替身也太像了些。”顾典翻身上马,急匆匆便入宫禀报了。 与此同时,林世崇也收到了一条信息:真正的兵书,在武安侯手里。 “家主,又发现一小股西荒细作。” 刚收到消息,属下便过来禀报。 “杀!”林世崇语气森然。 随即,他依旧是和冷柯海前后夹击,又杀了一批西荒细作。 杀了那些细作后,冷柯海很快离开,而林世崇则拿出名单,一一对。名单对不上,就数人数。 “几乎杀光了,还剩几个领头的,想来是跑了。”林世崇看看自己的人,也死了很多,这让他无比肉疼。 “撤。”他很快下了命令。 那几个领头的,他不想去杀了,毕竟他也拼不起了,这次带来的人,几乎消耗光了。想要再培养出之前的战力,没个十五六年,肯定完不成。 他换上正常服饰,领着幸存的几个心腹,走出山林,来到官道上。 很快,他便遇到了路卡,他亮出官职,道:“我要见你们燕将军,还请通报。就说我有关于毕敬业的重要情报。” 这个理由,武安侯不得不见。 路卡的副将,将他安排在临时住处,第一时间便通知了武安侯。 武安侯收到消息,自然以最快速度赶来。 “林大人?” 武安侯赶到时,林世崇正在慢悠悠的喝茶山茶,像是要将这些日子没享的福,全部补回来。 “燕将军真是忙啊。”林世崇笑着与武安侯相互施了一礼。 “还好,听说林大人有关于毕敬业的消息,不知是真是假。”武安侯懒得跟他废话,直奔主题了。 林世崇哪里有毕敬业的消息,不过他杀了那么多西荒细作,功劳在手,说话也是有底气,“燕将军,你觉得齐王,怎么样?本官知晓,齐王对你的干女儿彭淑,可是情有独钟的。” 武安侯闻言眉头一皱,“林大人,多事之秋,还请大人莫要玩笑。彭淑虽是我的干女儿,她的终身大事,却不是我能做主了,还请大人慎言,多考虑下小辈们的声誉。” “燕将军何必如此紧张?本官此次立功,想来陛下是会龙颜大悦的,而将军又得到了毕敬业的兵法,你若愿意与本官联手,那宝座,必定是齐王的囊中之物。到时候,将军手握从龙之功,彭淑入主中宫母仪天下,燕家长盛不衰,岂不是两美?” 林世崇说这话时,有些不甘。他计划里,是让自己女儿做皇后的。可,经过不祥事件后,他知道凭自己一人之力,是无法将李星让送上皇位的。 是以,他决定忍痛让利。 武安侯闻言暗道不妙,他被暗算了! “不知林大人说的,是这些兵法吗?”武安侯叫副将拿来十几本兵法,“若林大人觉得这些兵法是真的,我大可都给你。” 看到十几本兵法,林世崇嘴角抽抽,又想起被耍得团团转的时候。 但很快他就收拾好了情绪,有几分不善道:“将军,有人说,你得到了真正的兵法,又何必拿这些冒牌货来糊弄我呢?当然,将军不愿意拿出来给我林某看,也没关系。只是,陛下要看时,还请林将军割爱才好。” 第334章 您该回京一趟 太过于明显的威胁,傻子都能听得出来。 武安侯眼眸微眯,“林大人,你我同朝为官,你文我武,不同赛道,没有竞争,不必如此吧?” 一直以来,他都希望群臣和睦,虽然不可能,虽然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但他都尽最大努力,不去跟同僚起冲突。 可,事与愿违,总有不长眼的惹他。 “燕将军,你我同朝为官,我自然不愿为难你。有什么好事,我还想着你,将军何必如此伤我的心?”林世崇一副好心被辜负的模样。 “林大人,我燕某只忠于陛下。”武安侯说着冲京都的方向,拱了拱手。 这已经算是表态了。 当即,林世崇也知道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他起身笑道:“那本官就不打扰燕将军了,告辞。” “林大人慢走。”武安侯也笑着相送。 两人此刻,犹如多年老友般,说说笑笑的从临时住所里出来。然而,当两人分开,看不到对方的脸后,神情立刻垮下来,甚至眼眸泛着杀意。 作为朝廷重臣,林世崇顺利过了路卡,一路朝京都进发。 距离他走到京都城下,还有一段时间,而就在此刻,顾典也终于等到承乾帝召见了。 “陛下,微臣有罪,那毕敬业早已出城,不在城内了!”他无比自责,觉得是自己没心细如发,竟不知细作利用时间差,提前将人放了出去。 承乾帝刚睡醒,双眼还有些迷蒙,此刻闻言立刻前所未有的清醒。 “什么?出城了?” 他猛地站起来,伸手将将旁边的药碗捞起,砸向顾典,“废物!朕要你们何用?之前口口声声说一定还在城内,让朕下令封城,现在却又说早已出城?你们可是朕千挑万选出来的重臣啊,怎可如此无能?” 虽然这件事不是顾典一人促成的,且封城的提议也不是他提的,但他也还是自责。作为五城兵马司的统领,他有责任将人留在京都。 可他没做到。 “微臣无能,请陛下责罚。”他诚恳道。 “责罚你有何用?”承乾帝气都快气死了,他发泄了下,便吩咐阿四道:“去,传朕旨意,让武安侯立刻派兵去追!再传令边境,一定要将毕敬业锁在大启境内,然后给朕带回来!” 说着,他又开始羡慕起毕敬业来,三十岁成名,令大启朝所有人闻风丧胆,不惜将他囚禁便罢了,还如此长寿! 被囚禁几十年,还能生龙活虎。 “老天真是不公,朕哪里做得不好?竟叫朕年纪轻轻,缠绵病榻。”他无声哀戚。 阿四知道他又伤春悲秋了,没有多劝,直接下去传令去了。 作为太监总管,他听过太多皇帝感叹命运不公的话了。这种话听多了,起初还能安慰,后来就不知该如何安慰了。 “你把城内的细作清理清理。”承乾帝感叹完命运不公,便对顾典道,“下次再出现这种事,你们都提头来见。” “是。”顾典也不想多待,领命便退下了。 随后,开城的旨意分别传到各城门门侯处。 随着城门打开,大量被困在城内的人涌出城去,消息便也迅速传开了。 皇家别院,毕敬业收到消息,淡笑两声道:“去找具尸体当成我,送去西荒。” “这……”耿震又不懂了,“将军,您真不打算回去了?那彭淑也活不了多久了,等她死后,属下还是有能力送您回去的。” “让你去,你便去。”毕敬业不想解释,他也在思考如何回到西荒。 如今京都城门虽然开了,但对他没什么用处,反而更被动。 不过,他并不在乎。 他期待的是,彭淑死的消息,和武安侯不得好下场的消息。 能杀死一个未来可期的年轻人,和一个手握重兵的武侯,也不枉他出来这么一趟。 “是。”耿震不敢不听,很快便下去了。 不多会,他找了位身形跟毕敬业相差无几的老人,杀了以后,装进上等棺材里,又让人偷偷摸摸地送往西荒。 偷偷摸摸送一副棺材朝西荒的方向而去,这太可疑了,很快就受到了多方势力的怀疑。 比如冷柯海,“难道是毕敬业的尸体?将见过毕敬业的人叫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不是他。” 之前在武陵苑,他有弟子见过毕敬业,能认得出。 他是反应最快的,而后便是朝廷派来抓毕敬业的人,以及那些想立功,自行派人来的人。 敢派人来抓毕敬业的,多多少少都是有点实力的。毕敬业知悉后,一下子安静了,没有再给外界传递任何消息,龟缩在行宫里,太阳都不出来晒。 而林世崇也回到了京都。 他回京第一件事,便是入宫邀功。 “陛下,微臣前去彻查仙女瀑之事,却意外发现不少西荒细作。原本微臣想回京禀报,听候您的指示。可不巧的是,城门已关,微臣联系不上您,那些细作又想逃离,微臣便自作主张,将他们都杀了。这是名单,还请陛下派人一一详查。” 他恭敬地跪在承乾帝脚下,双手呈上名单。 阿四心中震惊,但面色如常。他将名单接过来,展开后递给承乾帝。 承乾帝跟他一样,同样无比震惊。林世崇在他的印象里,就是个比较中庸的人,怎么会做如此危险之事? 尤其是,他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名字后,更是怀疑。 “来人,叫张淮亲自去查。”他吩咐道。 林世崇并不怕查,因为在动手之前,他就查过,那些人确实是细作。 “陛下,微臣还有一事禀告。”他又道。 “何事?” 虽然未查清那些人是否是细作,但他能动手如此果决,承乾帝已经对他改观了,态度也好了不少。 “那毕敬业实在狡猾,微臣无能,没能将他抓回,请陛下降罪。”他无比谦卑。 “细作太多,你人手不够,抓不住,不怪你。”承乾帝语气平和,很是宽容,“可还有事?” “有。”林世崇心中一喜,他感受到陛下对他,比以前耐心了,“那毕敬业自知年迈,写了兵法,想送去西荒。为顺利将那兵法送到西荒,他还用无数本假兵法掩人耳目,扰乱判断。不过,这些骗不了武安侯,他已拿到真正的兵法。” “兵法?”承乾帝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是那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兵法?” 一想到毕敬业当年差点覆灭大启的那一战,他便胆寒,也更渴望那兵法了。 若能得到,岂不是可以直接灭了西荒衰帝? 这难题,大启朝无数代皇帝都想攻克下来,可没有一任成功过。 英明如太祖皇帝,太宗皇帝,也都是不行。 若他可以…… 想想,承乾帝便觉激动无比。 “是,武安侯已得到。”林世崇无比笃定,“相信此刻,他已在将兵法敬献给陛下的路上了。” “如此,甚好。”承乾帝已经开始期待了。 “陛下就静候佳音吧。”林世崇也咧嘴一笑,只是那笑容,多少有些渗人。 他看着皇帝那期待的神情,心里狠狠想着,你最好得到了,不然,有你受的。 此刻,武安侯刚听完属下禀报。 “所有山头,村庄,城镇,都搜遍了,他到底能跑到哪里去?你们确定那棺材里躺着的,不是他?”武安侯蹙眉道。 “将军,不光是属下确定了,好些家族的死士也确定过了。西荒那帮细作,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岂不知,他们人少,根本妨碍不了我们查看。不过,大家谁也没动那几个人,都想看看他们跟谁联系。”副将回道。 “幸而陛下传旨,封锁边境,他想逃回去,也没那么容易。” 自从开城门后,武安侯也放松了很多。 至少,边境那边没有传来任何关于毕敬业的行踪,而许多势力,也参与进来寻找,只要有足够的耐心,他们肯定能将人找回。 “将军,彭姑娘来了。” 说着话,门外值守的士兵进来报道。 “让淑儿进来。”武安侯立刻屏退属下,还吩咐人端温水过来。 彭淑现在状态极差,军医叮嘱多喝热水。 “干爹。”彭淑进来施了一礼。 “淑儿,你身子还未大好,有什么事,让人过来唤我过去即可,没必要过来一趟。”武安侯不太赞同道。他是心疼,好好个干女儿,眨眼间,便被判了死刑,这放谁身上都受不了。 “无事,我也想走走。”彭淑随便捡了个位置坐下,而后继续道:“干爹,我想,你应该回京都一趟。” “毕敬业还未抓住,我此时回京,恐他钻了空子。”武安侯摇摇头。他不是不清楚林世崇要干什么,但他跟那些只会排除异己的不同,他心系天下,深知将一尊战神放回去是什么后果。 “干爹,就是您将路都堵死了,他才会一直毫无踪迹。”彭淑笑道。武安侯的弱点他清楚,在某些方面,不敢犯错。 其实,有时候适当露出破绽,才是正确的。 武安侯:“……” 他愕然,随即也是一笑,“淑儿是有什么建议吗?” “干爹已经做得很好了,毕敬业肯定还在您的包围圈里。您回京一趟,不然陛下该多想了。”彭淑也不好说自己的计划。 事实上,武安侯也是她计划里的一环。 作为棋子,最好是不要知道太多的为好。 武安侯闻言沉默着,不是他不愿意相信,实在是没法相信。毕竟,天下黎民这个担子实在太重。 “干爹,其实放他走又如何?他当年是怎么被自己人出卖的,现在也同样可以。”彭淑继续道,笑容里,多了几分杀意。 武安侯微愣。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干女儿知道的太多了些,胆子也太大了些。 她怎就如此笃定? “淑儿,这些空白的兵法,还有那叫安然的,一切都是神秘。我也不愿多问,可这事关天下苍生,我不得不多问。你到底要做什么?”他最终还是无比郑重地问出了口。 “很简单,毕敬业竟然跟别人说你得到了真正的兵法,他这是要害您。他要害您,我便让他再尝尝被人背叛的滋味。”彭淑语气森然,“我没多少时间了,所以,还请干爹先回京一趟。您一走,这么大一个包围圈,必定露出破绽,到时候,他就该出现了。” 一听她说没多少时间了,武安侯便觉心酸,更不愿回京了。 回京后,如何跟夫人交代? 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照顾好她的宝贝干女儿,如今,他却照顾成这样…… “淑儿,不如你回京,说不定太医能……” “还请干爹成全。”彭淑打断他的话,站起身来,屈膝行了一礼,“干爹放心,我已安排了后手,那林世崇害不了您。” 武安侯:“……” 此刻他已经不是震惊了,而是心暖的同时,无比好奇。 她一小小的姑娘,到底是怎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 “淑儿,我很惭愧,没能护住你,反而是你,一直在为我做事。”他自责道。 “您和干娘,已经跟我很多温暖了。”彭淑很感激,“干爹即刻便起程回京吧。” “好。”武安侯也没多说什么。方才彭淑的话,他也听进去了。现在毕敬业不知躲在了哪里,只有他先露出破绽,才能将他引出来。 若回京一趟可以让他露出破绽,他丝毫不介意。 “淑儿好好休息,我回京都给你将席战请来。”他也知晓席战医术高超。 如今京都城门打开,彭淑的通缉令也下来了,她自然不宜露面。 “好。”彭淑也想知道李肃的情况。 这么久了,他一点讯息都无,她很是担心。 “来人,送淑儿回去。”武安侯扬声吩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承乾帝在京都中,等啊等,总等不到武安侯回去,便有些急了。 “这武安侯,莫不是不愿将兵法献于朕?”他猜忌道。 阿四闻言心头无奈,“陛下,兴许武安侯已在路上了。” “难说。若他有心,开城第一日,便该到朕跟前,然后将兵法献上了。”承乾帝对武安侯没有第一时间回京都献兵法,很不满。 第335章 真是够笨的 京郊大营距离京都不远,武安侯骑马则更快了。 翌日清晨,他便出现在上朝的路上了。 不过,今日承乾帝早早得知他回京,没有上朝,只特地将他叫到秧禾殿问话。 “爱卿最近辛苦了,反应如此之快,没让毕敬业溜走,朕有你,幸之。”承乾帝态度极好地说了好些话,还伸手拍拍武安侯的肩膀,以示亲近。 武安侯行礼后,恭敬道:“都是微臣分内之事,陛下过誉了。只是,终是没能将毕敬业抓回,微臣无能。” “你若无能,怎会得到他亲笔书写的兵法?”承乾帝期待极了,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那兵法。 原本,他打算等武安侯主动献出来,可现在他等不及了,想要他立刻拿出来。 武安侯眼眸一暗,瞬间便猜到是林世崇在陛下这里给他上眼药了。他在心里微微一叹,正准备实话实说,阿四便急匆匆禀道:“陛下,信国公求见。” 承乾帝闻言轻笑,“这鬼精,肯定是闻到味了,抢着来观兵法呢。也罢,他既想看,朕便让他看一眼,馋他,哈哈哈……” 武安侯闻言苦笑,他哪里有什么兵法,有的只是那些空白册子罢了。 可没等他说话,承乾帝便让信国公进来了。 “微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信国公很郑重地行了大礼。 对他的懂事,承乾帝很满意,“楚爱卿,你鼻子很灵啊。” “陛下,微臣求见,是特地来献兵法的。”信国公肃然地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册子,上面赫然写着‘让天半子’四个字。 承乾帝懵了。 “什么兵法?”他问道。 “微臣不敢确定,不过与陛下猜想的,八九不离十。”信国公可是知道这四个字是彭淑写上去的,哪里敢打包票。 承乾帝更懵了。 “你得到了兵法?那燕爱卿你得到的是什么?”他蹙眉问。 “陛下,微臣没有得到兵法。不过,传闻毕敬业手书了一本兵法,微臣恐有人为此厮杀,便着人准备了几本本假兵法,杜绝了一场自己人自相残杀。”武安侯说着也从怀里取出本册子。 他没有说彭淑,这也是彭淑希望的。 她身中剧毒,眼看着活不了了,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承乾帝此刻是脸色有些难看了,他先是接过武安侯的册子,翻看一看,果然是空白的。 随即,他又拿过信国公手里的册子,翻看一看,前两页有字,后面便没有了。 “让天半子之三十六计?这是兵法?怎么只有两计,后面的三十四计呢?” 翻开书封,入眼的赫然是让天半子之三十六计,之后便是瞒天过海,和围魏救赵。再翻,便是空白的了。 “陛下,此书遇火显字。”信国公言道,“正因此书做过特殊处理,微臣才敢确定是真的。如今坊间流传的那些,都是假的。这瞒天过海,光从字面上来说,也确实可算做兵法,只有围魏救赵,微臣还未参悟通透。” 他一副汗颜的样子。 承乾帝有些怀疑,“遇火显字?” “是。”信国公无比笃定。 原先他也不信,可试过之后,却真的出现字了。 “拿火来。”承乾帝有些不信。 阿四听到遇火显字时,便已暗暗吩咐人去办了。此时承乾帝令下,他立刻便将烛火拿过来,递给了信国公。 信国公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纸张烤了烤。 经过火一烤,空白的纸张上,果然又出现字了。 “借刀杀人,以逸待劳,趁火打劫,声东击西,无中生有……” “果然像兵法,这招打草惊蛇,和调虎离山微臣就常用。”武安侯点评道。 信国公也领兵作战,与他观点一致。 当三十六计全部出来时,三十六页纸也翻到了末尾。 “署名竟不是毕敬业?”承乾帝震惊,“他不需要署名?” “陛下,兵法是真,至于署名不重要。”信国公笃定道。 承乾帝也不纠结,这三十六计,一看就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写得出来的,他基本上已经信了。 既信了信国公手里的兵法为真,他便不受控制的想起林世崇当初那副嘴脸,嘀咕道:“这个林世崇,齐王还没当太子,还没登基呢,他便端着国舅爷的款儿来了,立了些功劳,便敢在朕跟前弄权,看来是给他的脸色太好了。” 他声音虽小,但武安侯和信国公耳力极好,听了清清楚楚。 两人微不可查的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复杂。 信国公心想着,好家伙,彭淑原来是派他来救武安侯的。她是怎么知道林世崇会来这么一出的?不过,不管她是怎么知道的,那林世崇,真是阴毒。 若他今日没来,武安侯便成了将兵法据为己有,必定遭到猜忌和不满,说不定当即便要遭难。 而武安侯则暗暗松了口气,同时也感叹彭淑料事如神,且反应迅速。人远在营地,却能决胜千里。 “你二人都是武将,这兵法先拿去研究吧,将它编撰成册。”承乾帝摆摆手道。 原本得到兵法,是件开心的事。可他现在高兴不起来,甚至有些难堪。堂堂帝王,竟被臣子用作弄权的棋子。 “是,微臣告退。” 武安侯和信国公急忙躬身告退。 待两人出了秧禾殿,承乾帝再压制不住怒意,将桌上的茶杯扫落,“来人,去林家,让林世崇跪三个时辰。再告诉张淮,查清楚后,也不必论功行赏了,他功过相抵。” “是。” 阿四暗暗摇头,林大人啊,你只是臣子,越界了。 另一边,武安侯和信国公沉默着,直到出了宫,才相携着去了惠安楼。 两人要了间雅间,打着共同研究兵法的幌子,谈起了如今的京都形势。 就在两人茶过三巡,谈论了许多后,林家迎来了阿四。 “阿四公公,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林世崇无比惊喜,他心想着,肯的是张淮查清楚了那些人的身份,陛下派阿四来奖赏他了。 然而,阿四神情淡漠,眼眸凉凉地扫了他几眼,皮笑肉不笑道:“林大人,陛下口谕。” “吾皇万岁。”林世崇立刻跪下,激动得开始盘算该如何借立功的事,为李星让谋后路了。 看着他满心期待的样子,阿四摇摇头,真是个愚蠢的人,惹恼了陛下还不知。 “林大人,陛下让你跪三个时辰,现在就跪吧,杂家看着呢。”阿四凉凉道。 “什么?” 正激动,满脸期待的林世崇,只觉晴天霹雳,他明明立了功,为何陛下要罚他? “林大人,别的,您也不必多问,先跪吧。”阿四说罢示意身后的两个小太监。 两小太监上前,“林大人,请跪。” 林世崇怀疑人生了,他乖乖跪下,但百思不得其解。 此刻,京郊大营。 彭淑回忆着前世许多细节,尤其是关于西荒细作的。 关于两国细作,她记得极其清楚。因为,在前世她和李肃,为了肃清这些人,付出过大代价。 是以,每一个细作,她只要努力去想,总能想到些。 “楚二。” 想了许久,彭淑最后锁定一个名字。 “来了。” 正在演算的楚灵珊放下笔立刻跑过来,“何事?你说。” “尹娴雅现下如何了?”彭淑问。 “还管着,她到底也是官宦之女,不好直接杀了。”楚灵珊道。 她现在说杀字,已经很自然了。 “将她放了。”彭淑道。 “放了?”楚灵珊震惊,“放她做什么?她都要杀你了。” “她知道谁跟西荒二皇子勾结。”彭淑无比笃定,“而且要快,你让你的人,立刻去清衍山通知。想来,冷老他们已回清衍山了。” 一听西荒二皇子几个字,楚灵珊便淡定了。 随即,她将消息传出去,没多久,便到了清衍山。 彭淑运气极好,冷柯海经过一场大战,伤亡惨重,此刻已带人回了清衍山,正在休整。 “放了?” 当他收到消息,也是震惊。 不过,他看了后面的消息后,淡笑了起来。 ~~~~~ 昏暗的柴房里,又脏又乱,还有老鼠常驻。被关到现在的尹娴雅,整个人已经跟乞儿一般无二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她,瘦得皮包骨了。 “嘎。” 就在她又一次饿得两眼昏花时,送饭的两个死士进来,将饭菜扔在地上,便出门守着了。 “听说了吗?西荒二皇子要谋反的罪证马上便要公之于众了。他是真的没戏了,西荒战神毕敬业,支持的也不是他。” “毕敬业刚逃出来,就有皇子拉拢他了吗?” 两个守门的死士,压低声音谈论着。 虽是压低了声音,但恰好被尹娴雅听到。 “怎么没有?他可是战神,而且如此长寿,说不定还能活几十年呢。” “夸张了吧,他顶多活几年,我觉得。” “彭姑娘家有位祖上,便活了一百多岁,被称为人瑞呢。” “这倒是,传说彭顺公也活了一百多岁。他当年跟太祖皇帝打天下时,就已经六十多了。后来征战三十年,开国后,又活了二十年之久。” “活得久就是好,熬也能将敌人熬死。” 尹娴雅一边吃,一边听,听得耳朵都要竖起来了。 “师父这次出去,伤亡惨重,说不定,我们也要被派去做任务了。” “你们两个,都过来。” 正说话,忽听有人高喊。 “师兄,我们还要看守尹娴雅呢。”其中一名死士道。 “她都半死不活了,不用看,师父那边现在缺人手,你们先过去。” “是。” 尹娴雅侧耳听着,很快便听到远去的脚步声,她顿时无比激动。 这些日子以后,她都想尽办法逃走。 正好,今日那些人送饭后,没有收走碗筷。 “哐!” 她将泥碗砸碎,用锋利的瓷片,费力的将绳子割断,打开门便出去了。 “果然人很少。”她捡着隐蔽小路,躲躲藏藏的往外走。 她人生地不熟,好几次险些被发现,但都有惊无险的出了清衍山。 两个时辰后,目送她离开的冷柯海摇摇头,“真是够笨的,两个时辰才逃出去,这若是我弟子,早大棒子抽了。” 他身后几个弟子闻言相视苦笑,师父打起人来,那可真是不留情。 “护送一下,别半路死了,耽误彭姑娘的事。”冷柯海又道。 “是。”之前负责看守的两名死士,立刻也跟着下了山。 一路上,尹娴雅平平安安地回到了京都。 入城后,她思来想去,都觉得此次回家,必定会被责罚。可,她又觉得自己已经够惨了,不想被责罚。 “就将西荒二皇子那些情报告诉祖父,希望能将功补过。”她很快打定主意。 打定主意后,她底气也足了些。 荣国公府,比起信国公府来说,要奢华些。不过,也只是表面,细看下来,荣国公府更多像是打肿脸充胖子,许多细节上,都比价粗糙,不那么考究。 尹娴雅进门后,便无比严肃的道:“祖父呢,我有重要的事要禀报,事关天下大事。” 她这么一说,顿时唬住了那些下人,以及以为揪住她小辫子,要给她好看的尹家人。 尹家,也并不是一团和气,内里早斗到白日化了,尤其是尹娴雅这一代。 不过,比起她那些兄弟姐妹,尹娴雅显然手段更高,在尹家颇有脸面。 “姑娘,国公爷让您去书房。” 很快,一常随身份的家仆过来请道。 尹娴雅满身脏兮兮的,但她昂首挺胸,无比自信傲然,抬步时,还掸了掸衣摆。 到了书房后,她添油加醋将在清衍山听到的话,都说了一遍。 “雅儿受苦了,快些去洗漱吧。”荣国公听了她的话后,很是欣慰,“你素爱下棋,我那白玉棋盘,你拿去吧。” “多谢祖父!”尹娴雅激动。 那白玉棋盘,府里好些人想要,她自然也不例外。只是,祖父从来不给任何人,他们想碰一下都不行,没想到,祖父直接给她了! 哼,以后这府里,看谁还敢跟她争锋。 “快去洗漱吧。”荣国公摆摆手。倒不是他着急,实在是,这孙女臭烘烘的,他快要坚持不住了。 尹娴雅也有自知之明,抱着棋盘,便离开了。 待她离开后没多久,一只信鸽飞出了荣国公府,直奔西荒方向而去。 经过严格筛选,和训练的信鸽,速度很快。哪怕相隔三千里,也能准确达到,并且时间不会很短。 两天后,西荒都城二皇子府。 “没想到兵器作坊的事暴露了。”他好看的剑眉,拧成一条线,“这个毕敬业,临老了,还看不清形式。当初被囚禁,也是活该。” 嘀咕过后,他扬声吩咐道:“来人,立刻转移作坊,至于毕敬业……传令大启那边的人,杀!” 他这道命令,显然震惊了属下。 “殿下,直接杀?”他满是疑惑,殿下都不去争取一下? “被称之为战神的人物,你以为他是随便便可争取过来的?他既选择了别人,那与我便是死敌。正好,杀了他,嫁祸给大启,这也算是他为西荒做的最后一件事。” 第336章 神的陨落,那可是大热闹 经过数日的封城后,如今城门打开,惠祥楼迎来了京都居民们的报复性消费,使得整座酒楼,前所未有的热闹。 武安侯和信国公谈话结束,先后混在人群中离开了。 眼看着承乾帝没多少时日可活了,两人都没耽搁,分开后便立刻去着手各种准备了。 武安侯先回了趟家,叮嘱了几个儿子一番,又严肃的要求女眷们最近少出门,勿要收礼等。 “淑儿呢?” 叮嘱家眷后,顾氏忍不住了,直接问,“当初说好了,若那孔蝉不愿帮忙,我们另想办法,可现在倒好,满大街都是淑儿的通缉令,你让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以后如何做人?” 越说,顾氏便越气,“联系你也联系不上,你那些人,是吃干饭的吗?光拿银子不办事?” 武安侯无奈,他也很纳闷,根本不知为何会突然联系不了城内任何人。按理说,飞鸽传书可以无视城门。 可就是联系不上。 无数信鸽放飞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很显然,那些信鸽都死了。 “夫人稍安勿躁,已经想到办法了,你放心。”武安侯根本不敢说彭淑中毒的事。 “真的?”顾氏还是相信自己丈夫的。 “真的。”武安侯点头,“你放心,最近在家里帮儿媳妇料理好家,我还有事,要回营地了。” “可要照顾好淑儿。”顾氏不放心,马上又吩咐下人准备了一车的日用品,和京都美食。 见她如此,武安侯更是不敢待了,直接逃似的离开了侯府。 不过,他没有马上便出城,而先秘密去求见贤王。 “侯爷,很抱歉,王爷没有说要见您。”出来禀报的,是盈袖。 武安侯微愣,往常出来跟他对话的,都是许笑。许笑是贤王的常随,很多需要出面的事,都是他在处理,很少派其他人的。 “王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武安侯大胆猜问。 “侯爷,彭姑娘还在京郊大营吧,如今满世界通缉她,我希望侯爷能保护好彭姑娘,莫要让朝廷找到了。还有,侯爷看好京郊大营,最近任何人想要用兵,哪怕拿着圣旨和兵符,你也要谨慎在谨慎。”盈袖提醒道。 见她三缄其口,武安侯不再多问。 “好,我会照顾好她。”他点点头,便离开了。 从会面的小酒馆出来,武安侯看看天色,尚算早,便又去了皇甫家。 如今的皇甫家,整体都低调了。原先皇甫家府邸旁边的杂草,会时不时有人清理。可如今,野草都盖过花圃里的花了,也没人管。 他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像是发生了他不知道的大事。 “难道还要什么大事,是比毕敬业出逃还要大的?”他满头问号。 常随上前递了帖子后,皇甫家的管家出来了。 “侯爷恕罪,我家家主不在,出城去了。” “什么?”武安侯眉头蹙起,“出城了?本侯能问是何事吗?” “自然。”管家点点头,“大公子之前去祭祖,回来后,便被掳走了,至今还未寻到,夫人为此还病了。如今城门大开,家主亲自出门寻大公子去了。” “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武安侯也是大惊,什么人胆大包天,敢掳走皇甫家的大公子? 那可是皇甫家的宗子啊,不要命了吗? “是。”管家神色哀戚,“侯爷前来,是彭姑娘有什么事吗?” 他也知晓彭淑在京郊大营的。 “有,关于淑儿。”武安侯想了想,还是决定将彭淑的真实情况告诉郑梓依,毕竟两人是亲生母女关系。 “不知彭姑娘如何了?可要亲自与夫人详谈?若需详谈,小人去找夫人商量。”管家也知晓事关重大。 “不用。”武安侯摇摇头,与大户人家的夫人单独见面,很麻烦,需要做很多准备才不会被说闲话,他此次来得低调,不想被太多人知晓。 “我记得席战住在府上,不知他现在可还在?若还在,还请让他随我走。”武安侯道。 他此次来,便是请席战的。 席战是名满天下的神医,说不定他有办法解毒。 “不巧。”管家摇摇头,“席神医回贤王府了,连同彭姑娘身边的丫鬟云微,也跟着一起去了。” “什么?”武安侯更是震惊,同时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贤王不会也中毒了吗? 不。 不会的。 世上怎会有如此碰巧的事。 “侯爷,不知彭姑娘如今可还好?夫人整日担忧……” “不太好。”武安侯打断他的话,而后无比郑重道:“请转告郑夫人,淑儿深中西荒剧毒,恐不久于人世。若她有空,还请去京郊大营看看吧。” 话说完,他不忍见管家震惊的神情,转身便急冲冲又去求见贤王。 这次,还是盈袖出来见他。 “侯爷,还有事?” 盈袖明显有些不悦,从她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水可看出,她是赶着过来相见的。 “彭姑娘身中剧毒,我想请席战随我同去看看。”武安侯直接道。 他目光死死盯着盈袖,想看看她的反应。 可,盈袖是何许人? 她是贤王麾下最优秀的女死士,岂容他人窥视内心想法? 见她神色无波,武安侯不由得失望。 “侯爷请稍等,半个时辰后,我给你答复。”盈袖丢下话,翩然离去。 一个时辰后,盈袖没再露面,来的是神色焦急的云微。 “奴婢见过侯爷,不知我家姑娘情况严不严重?还请侯爷告知她的具体情况,我好带……带……带些药过去。”云微紧张得,说话都结巴了。 “淑儿伤口很小,一直在流血,中毒后嗜睡,没有精神,脸色苍白。”武安侯说了几个特征。 云微闻言脸色一白,扛不住这打击,脚下踉跄了两步。 见他神色不对,武安侯心中一动,“可是王爷也中了这种毒?” 云微仿佛没听到他说话般,嘀咕起来,“津海,对津海,津海四通八达,肯定能找到些药材。” 她说罢猛地抬头,如鹰一般的眼神,死死盯着武安侯,“侯爷,还请借我快马一匹。” 武安侯慧眼如炬,立刻便看出云微肯定是有办法的,便道:“你要什么,可以写出来,我派人给你找,我的人不会比你慢,你现在只需要跟走。若可以,叫上席战,更妥。” “席大哥走不了。”云微毫不思索,立刻便让酒馆老板卖她些纸张和笔墨。 酒馆老板也是需要记账的,这些东西很快便给她找来了。 当即,她俯身下来,在空白纸张上写了数十种药材。 写好后递给武安侯,“要快,要多,要上等。” “好。” 武安侯也是惊讶,上面的药材他好多都不认识,可眼前这个婢女,竟三两下写了数十种。 “走吧。”云微迫不及待了。 此刻,京郊大营。 彭淑又睡了很长时间才浑身酸痛的起来。 这次起来后,她感觉自己好像近视眼了。 或许是,不是近视眼,而是视线模糊了,有些看不清前方。 “彭淑,我今日要动工了,你可要去监工?”楚灵珊努力想让她开心些。 “今日就不去了。” 今日阳光刺眼,她浑身燥热,不想动弹。 “也好。”楚灵珊思索着,又道:“对了,我祖父传信来了,说救下了武安侯,那林世崇被罚跪了,而且,他一根头发丝的功劳都没得到,哈哈哈……”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彭淑咧嘴也跟着笑了起来。 林世崇的事解决,如今,还剩下毕敬业那条老命了。 “姑娘。” 正谈论着,安然过来,奉上今日份情报。 彭淑一份份展开。 只是,今日份情报有些不同,竟然没有贤王府的。以前就算联系不上贤王府,冷柯海也会附上一句,无法联系。 可今日,直接没有。 不过,彭淑很快便想明白了。没有李肃的消息,说明他们联系上了,只是不想她知道罢了。 其余的,最重要的情报,便是关于西荒二皇子的了。 “果然不是当皇帝的料。”彭淑看完所有情报,嘴角扬起抹微笑。 她感觉自己时日无多了,而西荒二皇子也没让她失望。 “楚二。”她没什么力气的喊了声。 “在呢,何事?”楚灵珊马上问。 “让你们家的人,高价收毕敬业的消息,并且,还要扬言一定杀他,而不是抓他回暗狱。” “明白。”楚灵珊也不问为什么,直接便下去传令了。 如今,办成了救武安侯一事,楚家已经着重培养她了。她现在在楚家的权限,比很多楚家男丁都要高。 命令传下去后,不到半天,许多暗道消息渠道,便传开了,说有人要高价买毕敬业的具体位置,只为了杀他。 是夜,月升中天,京都城内,一座普通的小院里,一对夫妻相视而坐,都沉默了许久。 “殿下要杀比将军?”那女子神情有些激动。 西荒有专门的细作机构,而大启自然也有。这对夫妻,便是西荒在大启,幸存的部分细作之一。 京都封城,也保证了他们的安全。得知城外大部分同伴身死后,他们立刻换了新地方。 “毕将军投靠了其他皇子,与我们立场不同。”男子道,“虽然,我也很崇拜毕将军,可我们是殿下的人。若殿下不能顺利登位,我们这些年,做的,便是无用功。” “说起来,毕将军被关起来时,我还没出生,他到底还能不能战,都是个问题,我们不能因为对他那点崇拜,便将殿下的命令置之不顾。”男子连续说了好些。 很显然,他要听命杀了毕敬业。 “可是,屠刀挥向自己人……”女子摇摇头,她有些下不去手。 “别忘了,你我的身份。”男子语气森然起来,“若你要背弃信念,我不介意连你也杀了。” 女子自知理亏,毕敬业是她的同族没错,可她更是二皇子的人。 “你想怎么做?”她问。 “殿下的意思,是杀了毕将军。黑市上有人买他的消息,我将消息卖出去。”男子打定了注意。 “好。”女子也没有反对。 他们是细作,是杀手,太多的大局问题,不需要考虑。 圆月高升,又落下。 随着的,是曜日腾空,光照大地。 彭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云微正端来了新的药。 “云微?你来了。”她撑着起来,“近来,城中可有什么事发生?母亲她还好吗?” 许是将死了,她对郑梓依,再没有怨言。若她此刻在,她一定大大方方唤她一声母亲。 “姑娘放心,都好着呢。”云微哽咽道。她没有说郑梓依病了,在她看来,只是病了,和快死了相比,那就是好着。 她已经哭过了,眼睛肿肿的,声音也沙哑,“姑娘,这是奴婢给您配的药,您快喝。奴婢也已经在配更好的药了,等奴婢弄清楚剂量,您的毒,便能解了。” “好。”彭淑不忍打击她,只点头笑着把药喝下。 喝了药,又吃了些早饭垫肚子,楚灵珊便将情报送上了。 “彭淑,不得不说,你运气很好,喏,这是毕敬业现在所在的方位。”她往旁边一坐,便将情报甩桌上了。 彭淑展开一看,失笑了起来,“谁能想到?哈哈……” “是啊,这老头,可真够精的。”楚灵珊也是无语,“更无语的是,他竟然住在供奉太祖皇帝牌位的圣殿内。我的人,去了行宫,却不敢进圣殿查看,愣是没发现他。” “你的人瞧见毕敬业了?”彭淑问。 “没瞧见,不过买了消息后,便去行宫查探了。除了圣殿和皇陵,其余地方都查看了,皆无。皇陵不能住人吧,圣殿可以。每日还有新鲜的贡品吃。”楚灵珊道。 虽是猜测,却无比笃定。 “是时候该去见见这位战神了。”彭淑起身,活动了下筋骨。 许是云微摸到了些门道,她竟感觉浑身舒坦了些。 “你要去见毕敬业?”楚灵珊一惊,担忧起来,“要不别去了?我派人将他抓来。” “人家是前辈,我作为晚辈,理应去拜会的。”彭淑笑道,“你若想去,也跟着去吧,毕竟,堪称战神的人,他传奇,而又憋屈的一生,就要结束了。” “神的陨落,那可是大热闹。”楚灵珊笑着表示,“我怎么能缺席?” 第337章 陨落 皇陵行宫,此刻极致的安静。 而在整个皇陵的外围,里三层外三层,早已被京郊大营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彭淑端坐在马上,身侧是武安侯和楚灵珊,以及孔蝉。 “那是什么?一个人?” 楚灵珊眼尖,立刻便瞧见了正从里往外走的一名男子。 几人闻声看去,武安侯和孔蝉都瞧见了那人,只有彭淑没瞧见,直到那人走近了,她才看清是个中年男人。 男人手里执着白旗,手里没有武器,他满脸无奈地来到马前,在彭淑和楚灵珊两人间看了几眼,最后目光锁定在彭淑身上,“想必,这便是彭姑娘吧。” 楚灵珊太激动,昨日睡觉踢了被子,今儿染了风寒,脸色也不太好看,故而他有些拿捏不准。 “耿震。” 彭淑却是认识他。前世为了抓耿震,她手底下死了两名负责清缴细作的重要官员。 耿震一愣,“不愧是彭顺公之后,姑娘这眼睛,真是毒辣。” 他有种甘拜下风之感。 起初,他确实有些轻敌,觉得不过是个小女娃,能掀起什么风浪?可就是这个被他看不起的小女娃,彻底终结了他,还毁掉了他几十年的心血。 以后,西荒想要在大启布置如此多的细作,不知要培养多少年的人才能做到了。 “哎。”他轻叹一声,恨自己无能的同时,也感叹彭淑与他立场不同。若她是西荒的人…… 这个念头一起,他摇摇头,知道绝无可能。 “将军说,他只见彭姑娘。” 无数遗憾和不甘,最后化作这么一句,无比郑重,和认真的说了出来。 “淑儿不可。”武安侯立刻阻止道。 “彭淑,不能答应。”楚灵珊也如此说,她很担心。 “彭姑娘,我家将军说,你若不去,他便炸了你们太祖的陵墓。”耿震又道。 此话一出,所有人色变。 “卑鄙。”孔蝉骂了声,那耿震却只笑笑,并不生气,还道:“比起卑鄙,你们大启的太祖,才是真正的卑鄙,一个乱臣贼子,而今却享帝王香火,他本便不配。” “你说什么?” 武安侯大怒,手里长枪直指耿震眉宇。 锋利的长枪,在风中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割裂了吹拂而来的风,声音令人发寒。 可耿震却浑然不惧,他甚至往前踏了一步,眉心顶在长枪最尖端的位置。 锋利的枪尖划破他的肌肤,鲜血顺着鼻梁,划出了道长长的殷红血痕。 “哈哈哈……”他大笑着,眸光狠辣,死死盯着彭淑,“今日,是我们轻敌,落入你手。但你也休想好过,一刻钟,若一刻钟你还未出现在皇陵,你们太祖的陵墓,便会‘嘭’的一声,炸开花,到时候,彭淑,你觉得整个大启的臣民,会如何看你?哈哈哈……可是你进去,你便必死无疑。” 说罢,他眼里泛起狠光,猛地几步上前,让武安侯的长枪,刺穿了他的眉心。 武安侯:“……” 他愣住了,“我往回收的,他抱了自绝的心……” “也算是条汉子,可惜被人出卖了。”孔蝉感慨道。 “一刻钟,来人,立刻进去……” “干爹!”彭淑大声打断了武安侯的命令,她有些浑浊的眼,此刻迸发无尽冷光,“不能。” “淑儿,你没听他说,进去必死无疑?”武安侯急了,他之前就放弃过彭淑一次,这一次不想放弃了,一定要护住她。 可彭淑依旧摇摇头,死死拽住他的手腕,无比坚定,“燕家不要了吗?你若带兵冲进去,毕敬业不管不顾,直接炸了太祖陵,你如何向朝廷交代?那是太祖的陵墓,太祖,并不是什么随便的皇帝。” 在耿震心中,太祖是乱臣贼子,可在大启朝臣民的心中,太祖是推翻暴政,解救黎民于水深火热的英雄,是信仰,是这个朝代最伟大的人物。 谁的坟被炸了,他的都不能。 哪怕,前赴后继,无数人为之送死,只要大启朝还在一日,只要大启朝还没有倒行逆施一日,这座陵墓,都要完好无损。 “如果太祖陵出事,我们都会死。”彭淑一字一句,坚定的说,“我本就是要死的人,就让我去见他。他是战神,他有骄傲,我相信,只要我去见他,他不会炸了皇陵。” “可是淑儿,你干娘在京都等着你回去呢。”武安侯这一次,是真的动容了,恨不得眼前人,真是自己女儿。 若能有这样无畏无惧,有勇有谋的女儿,他做梦都会笑醒。 “若我回不来,请待我跟干娘说声抱歉。”彭淑脸上浮上抹暖笑。 说来,她也没那么好,可顾氏待她真的太好太好。 终究,这一世,没法报答了。 “楚二。”彭淑说罢目光落在楚灵珊身上。 “哎。”楚灵珊忙不迭点头,“你有什么要说的,尽管说,我保证都办到。” “我那几个丫头,就交给你了。她们背负深仇,曾被辜负,还望你用国公府的力量,帮她们一把。别让她们短命了,我希望,你和她们都得善终。” 话说到这里,彭淑有些后悔,早该帮尤妈妈她们报仇的。可,说什么都晚了。她以为,前世那样艰险都活了七十年,这一世应该不会太短命才对。 可惜,她预估错了,这才重生几年啊,就又要去见阎王了。 也不知那阎罗王长什么样子,是俊是丑,亦或是男是女?死了那么多次,还没见过呢。 “别说这些胡话,你肯定能回来。”楚灵珊哭得哇哇的,“你若回不来,我就把你那几个丫头卖了,呜呜……” 彭淑失笑,她知道,她说的是气话。她若不能回来,她肯定好好善待阿影她们。 “孔将军,抱歉,改造才开开始,我便不能继续了。不过,楚二学了许多,她可以。你放心交给她。”彭淑一一交代。 今天,她特地没带云微来,将她留在了营地,也是怕离别悲苦,承受不了那悲戚的场面。 “彭姑娘,若你能活着回来,我亲自面见陛下,为你证清白。”孔蝉无比郑重的保证。 彭淑没接话,清不清白的,不重要了。她只是遗憾,临死前没能见李肃一面。 也不知,他到底遇到了何事。 罢了,不管遇到何事,先把毕敬业解决了。 “我走了,各位保重。” 彭淑最后看一眼京都的方向,扬鞭打马而去。 前往皇陵的路,她并不陌生。这一世来过一次,前世来过无数次,主要是给李星回上坟。 马儿的速度很快,不多会便进了皇陵神宫群了。 大启朝开国到现在,一共十九位皇帝,最长的在位七十多年,最短的,在位四个时辰。 这十九位皇帝,每一位,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神宫,用以供奉他们的牌位。 而被称之为圣殿的,则供奉着太祖的灵位。 在大启朝臣民的心中,人死后的牌位,可称之为神位,但称之为圣的,便有功绩要求了。 整个大启朝,敢用圣这个字的,唯有太祖。 彭淑熟门熟路的来到圣殿。 奢华宏伟的圣殿,此刻大门敞开,一人站在门前,朝她望来。 “战神好兴致。”彭淑早已在下马石前下马,此刻是步行过来的。 毕敬业脸上挂着和蔼笑意,完全不像是要炸人祖坟的样子,反而像慈祥的邻家爷爷。 “我看过你祖上的传记。”他笑道,“是个很有智慧的人。我一生很少服人,但服你的先祖。还有这位。” 他说着目光落在圣殿中央,那里供奉着太祖皇帝灵位和雕像。 高大的雕像,只雕刻出伟大开国皇帝的万分之一威严。但饶是如此,也令人不由得从内心深处升起敬畏。 “战神大人一生辅佐这样的朝廷,可有一刻后悔过?”彭淑走进圣殿,跪在灵位下的团蒲上,拜了拜。 而毕敬业则站在旁边。两人此刻,犹如多年的老友,全然没了前几日斗得你死我活的剑拔弩张。 “据我所知,你在彭家过得并不好,而承乾帝,对你也未有优待,在京都城里,关于你的通缉令,早已遍布全城。为这样的朝廷办事,你可有一刻觉得不值过?” 彭淑闻言失笑,这个毕敬业,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好了,我们谁也别说谁。”彭淑起身,看了眼供台上的美酒,“不如饮一杯?” “顺便对弈一局。”毕敬业目光落在角落里的棋,那里黑棋已率先落了一子。 “战神大人相信人生如棋吗?”彭淑走过去,坐下,执白棋也落了一子。 “不信,因为我杀过很多棋艺比我好的人。”毕敬业说着,也落了一子。 两人一来一回,慢慢下着。 “你这样的年纪,本该是那游玩踏青,无思无虑的时候,可惜了。”毕敬业摇摇头。 十几岁的年纪,就该无思无虑,在深闺中学习女工,偶尔与亲朋外出踏青,然后躲在闺房里,偷偷思念那鲜衣怒马的少年。 彭淑淡笑着,这样的日子,她也过过,第一世的时候,无知,学习,然后偷偷思念鲜衣怒马的少年。 只不过,她运气不好,思念的少年是个黑心肝的。 “若说可惜,战神大人您才是最可惜的。您这样的年纪,本该在府里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受朝廷供养。可惜,真是可惜。”彭淑慢条斯理的反击。 毕敬业也不恼,他这把年纪,早已看开,只是对客死异乡,有些遗憾罢了。 “你还真是不肯吃半点亏。”他笑道。 “也吃亏的,毕竟我还那么年轻,而战神大人您,威名在外,却又活了九十年。九十年啊,多么令人羡慕的长寿,最主要的是,您还生活能自理。”彭淑言语里,满是羡慕,和调侃。 “这一点,确实你亏了。若没遇到我,以你彭家的长寿血脉,你应该也能活很久,可惜。”他哈哈大笑。 “不可惜。”彭淑并未刺激道,她活了几世,早活够了,比起来,还是毕敬业亏,被囚六十年,出来想大展宏图,却壮志未酬身先死。 “你,输……” “铮!” 毕敬业一个‘了’字未出口,手中便突然多出把匕首,那匕首直接刺向了彭淑腹部。 可,匕首只划破了衣裳,没刺进血肉里,被软甲挡住了。 彭淑垂目,脸上荡起灿烂笑容,“是,这局棋我输了,可,这场博弈,我没输。” “咻!” 她话音落下,藏在袖口的袖箭飞出,直接没入毕敬业身体。 “噗!” 毕敬业箭,吐了口鲜血,倒在地上,老态的眼里,满是无奈和惨然,“我猜测你猜到我会杀你,为保命,你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护住心口。所以,我攻击你的腹部,可没想到,我竟护的是腹部。” “我猜到你肯定要杀我,但以你那十八弯的脑子,肯定会多想,所以我在腰部,环了一圈软甲。” 彭淑后退几步,手里袖箭对准他,“战神大人,死在我手里,你不冤。” “哈哈哈,可你也活不久了。”毕敬业不惧死,只是遗憾。 “可你没有亲眼看到我死,你会遗憾,会不甘,会不瞑目,还会放心不下西荒,和你的衰帝。”彭淑话语寻常,没有恨,也没有其余的情绪。 她与毕敬业,只是立场不同,并无仇怨。他死,她不会高兴,也不会难过。 同样的,对方亦是。 “你错了,我放不下的,从始至终,都不是陛下,而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去祖地祭祖。当年,我的祖先,跟随先皇逃亡西荒,至此,我们无数代人,努力了数百年,都没能再回来。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他惨然轻笑,目光灼灼地望着彭淑,“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您说,只要不卖国,我能办到,尽量去办。”彭淑点头,不敢放松警惕。 这次进来,她是抱着必死决心的。 若毕敬业方才没那么多脑筋,直接攻击她心口,她早已死了。 “我祖地在望州巴江沿岸的一座小村庄,叫毕家村。若可以,请将我葬在毕家村旁。”他说完,神情变得祥和起来。 活了九十年,他早已厌倦了生命的漫长。 “好,我答应你。”彭淑点头。望州是大启的疆土,也是很多人的故乡,而故乡不会拒绝远行归家的孩子。 “你愿意帮我,我也给你面子,这座太祖陵,我就不炸了。”他说着艰难的爬起来,移开黑棋棋盒,露出一条延伸到地底的火药引线。 而那引线,竟不知何时,自燃了。 掐掉引线,他又道:“不过,我终究是死在你手里,我自己的大仇,我肯定要报。彭淑,若你未毒发身亡,三个月,三个月内,会有人杀你。你的死,会跟我一样。” 说完,他哈哈大笑着,满口的血吐出,而后,声音渐弱,直到没了气息。 彭淑站在原地,心中感慨万千。 一代战神,终是陨落在了她眼前。 第338章 我给你介绍一个! “淑儿!” 早已潜伏进来的武安侯等人,见那毕敬业咽气,也立刻闯了进来。 “哐当。” 彭淑手里的袖箭落地,她整个人站不稳,摇摇欲坠险些摔倒。 楚灵珊和孔蝉立刻冲过来,一左一右扶住她。 而士兵们,也在眨眼功夫,检查了一遍整个圣殿,确定无可伤人的暗器后,才分数个方位站好。 “死了。”武安侯探了探毕敬业的鼻息,没感受到气息后,吩咐人将尸体抬走,才去看那引线,“这些人,在这里挖了多久?立刻检查一下,附近有没有暗道。” 他有些愤怒,这些西荒细作,简直太过分了!还有,皇陵守卫,都是吃干饭了吗?! “是!”徐靖带着士兵们,立刻在圣殿里检查起来,只不过,暂时查不到任何暗道的痕迹。 “燕将军……” 皇陵守卫统领胆战心惊地从外头进来,目光寻了一圈,最后落在那引线上,更是惊恐了。 “这……下官一定彻查!”他颤抖着补救道。 武安侯冰冷的眸光睨去,讥讽道:“你以为,你还有机会?来人,押下去!” “将军,将军饶命,将军你听我解释……” 那统领被拖着,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淑儿,你先回营地休息,剩下的,我来处理。”武安侯心有余悸道。 “他虽说要报仇,但我答应他,将他葬在望州。”彭淑还是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 毕敬业本有机会炸掉太祖陵,但他没炸,信守了承诺,那么她也该遵诺,将他的尸身葬在他的祖地。 “好。” 武安侯点点头,他对这位敌国的战神,还是钦佩的。 “走吧。”楚灵珊道,她与孔蝉对视一眼,两人都点了点头,扶着彭淑出了圣殿。 圣殿外,皆是京都大营的士兵,而那些原来的皇陵守卫,从统领到小兵,已经全部被控制了起来,乌央乌央的,蹲在皇陵外的空地上。 马车停在下马石前,彭淑缓慢地走到那里时,云微和阿影早就等急了。 她俩是刚被接过来的,在路上也无人告诉她们来此地做什么,更无人告知彭淑今日来此的目的,他们只以为是普通的祭祀。 “姑娘,您脸色不好,快把这药丸吃了。”云微手忙脚乱的,从瓷瓶里取出药丸,递了过来。 彭淑感觉很累,有些呼吸不畅,想着反正也要死了,吃就吃吧,便接过来含进了嘴里。 那药入口即化,也没什么味道,尤其是喝了水以后,跟什么也没吃一样。 马车缓缓启动,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往营地赶,而彭淑早已在相对安逸的车里,睡着了。 楚灵珊陪同,孔蝉却留在了皇陵行宫。 “将军,方才我们在外面都听清楚了,那毕敬业还有后手,他要杀彭淑。”孔蝉蹙眉道,“也不知,他会安排什么样的后手,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先加派人手保护。三个月,我们先挺过这三个月再说。”武安侯也是揪着心。毕敬业的手段,他半分不敢小觑,更不敢拿彭淑的生命打赌。 “希望云微能治好她。”孔蝉轻叹道。 也是云微来了营地后,她才知道,区区一个婢女,竟医术超群,连几个军医都甘拜下风。 “但愿。”武安侯亦是轻声祈祷。 从皇陵行宫,赶往京郊大营,行至半路,彭淑便醒了。 醒来后,她感觉自己身子轻松了些,没之前那么累了,双眼似乎也清明了不少,“云微,你给我吃的什么药?似乎有些效果。” “奴婢现在也不好说,若姑娘觉得好,奴婢便按着这个方子在调整下剂量。”云微脸上浮上抹惊喜,同时也极忐忑,她这次用的药,好几味都是猛药,且有剧毒。 为了不把人药死,她只敢用很少很少的剂量。 “嗯。”彭淑点点头,她不通药理,自然一切都听云微的了。 精神好了些,她立刻又想把一些还未做完的事,赶紧完成了,免得乍然咽气,徒留遗憾。 “可有听安然说过王府的事?”她问道。 “没。”云微下意识回答,说完还低下头,整理起药箱来。 倒是阿影,见主子精神好,便格外地活泼,“姑娘,奴婢虽没听安然说过王府的事,但听她说,永昌侯遇到了件怪事。” “怪事?什么怪事?”楚灵珊见彭淑没什么兴趣,便打配合着问道。 “听说那永昌侯去包常郡捣毁西荒细作总坛,没想到,晚了一步,只赶上收尾,他到的时候,已经有一伙人,在那里杀人了。” “还有另一伙人?”彭淑这回有兴趣了,“若我记得没错,永昌侯是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过去的。若有人先他一步,说明此人在他得到消息的同时,也得到了消息,甚至更早。” “不是我家。”楚灵珊立马摇头,“起初祖父给我的人很少,我根本派不出人去,只能传送些消息。也就是最近,祖父才多给了我一百人。” 彭淑闻言不由得抬了她一眼,笑道:“你祖父愿意给你这么多人调遣,已经很看重你了。” “那是,祖父说了,等我回京,他就将家里的两家酒楼,一家作坊,给我经营,若经营得好,以后就可接手家族大部分产业啦,嘿嘿……” 她当彭淑的至交好友,有欢喜的事,自然便忍不住分享。 “楚姑娘,你可真能干。”阿影由衷道。 “嘿嘿。”楚灵珊笑着抱住彭淑,“还得谢谢你家姑娘,若不是她,我早议亲准备嫁人了。” “嫁人不好吗?”阿影瞧见自家姑娘精神好些了,便努力找话题,让气氛活跃些,军医说,人开心了,病自然就走了。 她要让姑娘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只是,这话题找得,令人不想评价。 偏巧,她还不自知,继续道:“尤妈妈就老想姑娘赶紧找个婆家,为此,愁得,人都消瘦了。” “一般。”楚灵珊摇摇头,“我若不选择留在家里,我祖母和我娘,会给我挑她们娘家的表哥给我做夫郎。我那些个表哥……” 她摇摇头,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 “可是,一辈子在家当老姑子,日子会好过吗?”阿影继续问。 总之,她就是不能让任何一句话掉在地上。 “那肯定是不行的。”楚灵珊无比笃定,“哪个闺秀做人媳妇后,还希望姑子一直在家?所以,我不能一直在家当老姑子,我要招婿。自己分院住,然后管理家里的产业,这样不会跟哥哥们挤着住,在家里还有话语权。” “招婿……是榜下捉婿吗?你可要捉个好看的。”阿影笑道。 这话说得,惹彭淑都笑了,她不由频频看向楚灵珊。 “你看我干什么?很奇怪吗?”楚灵珊放开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脏东西?” “你是不是有心悦之人了?”彭淑冷不丁问。她实在是好奇得很。 “没有!”楚灵珊忙不得摇头,“绝对没有!” “没有就没有,你强调什么?”彭淑狐疑,表示不信,“你连你家族的情报都能分享给我,就不能分享一下你的感情状况?” “真没有!”楚灵珊扭头,装作生气,不理人了。 彭淑换了个方位,继续坐在她眼前,揶揄道:“你要是没有,我给你介绍一个?” “我真……不用!”楚灵珊无语凝噎,随即嘲笑道:“没看出来啊,你彭淑还喜欢当媒婆?” “我二哥怎么样?”彭淑可不管她的嘲笑,继续无比认真道。 她想着,就要死了,可是二哥的事还没解决呢。 若能把二哥嫁去楚家,有楚灵珊护着,她也能放心。 “别胡闹。”楚灵珊这回声音变小了,还低着头,脸色大红。 瞧她娇羞的模样,彭淑恍然,大骂自己迟钝,早该看出来的!之前在武安侯府参加婚仪,她就不对劲了。 “我偏要胡闹。”她佯装作无理取闹的样子,自语道:“也不知安然有没有办法,将我二哥偷出来。” “噗。”阿影没忍住,笑出了声,“姑娘,只需派人偷偷给二公子传信,说您病了,二公子肯定自己就想办法过来了。” “有道理,阿影,一会你就告诉安然,让她给二哥传信。”彭淑无比期待起来。 许是有了新的期待,她觉得自己,整个人又清爽了不少。 就在大家说说笑笑,无人在意云微的时刻,她暗暗吐了口浊气,像是过了一个大关般,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打趣说笑间,时间过得飞快,京郊大营到了。 照常是娘子军那边的营地。入了营地后,阿影立即去找安然传信,而彭淑和楚灵珊,则回营帐休息。 如今没有细作要杀,消息传递的速度,快了许多。 戌时初,彭硕刚陪莲姨娘消食散步回来,正准备将明日要做绿豆沙的绿豆泡起来,便见绿豆筐旁,放了张纸条。 “汝妹病重,素来京郊大营。” “淑妹妹病重?” 彭硕立刻想到彭淑,这个妹妹已经失踪很久了,他也曾去郑家和皇甫家,还有武安侯府打听过消息,可皆无。 没想到,失踪那么久的妹妹,竟是病重?! “明日城门一开,便去看淑妹妹。”他嘀咕着,将纸条放进火盆里烧干净,又立马收拾做饭的工具,以及一些调料。 厨房里的收拾好,他马不停蹄地,去将自己的积蓄翻出来,准备一并带过去。 清风见他像是要逃难似的,有些慌了,“公子,您这是干什么?那银子您存了好几年,半个铜板都舍不得用,这回怎全拿出来了?” “清风,你快去收拾东西,我们天一亮就出城。”彭硕动作不停,一边收拾,一边吩咐。 “啊?出城作甚?”清风完全是懵的,公子以前可不爱出门,今日怎突然要出城? “您犯错了?” 他只能想到这原因了。 “别问,快去收拾。”彭硕瞪了他一眼,“你若不愿跟着去,就自己在这里呆着。” “小的跟。”清风不敢叭叭了,乖乖的下去收拾东西。 彭硕是个心细的人,他认为有用的东西,都会用包裹包起来,放马车里带走。 这么一收拾,便过去了两个时辰。 在夜深人静里,一道黑影,掠过彭家无数座院子,最后来到青竹院旁边的无尘堂。 安静了八年的无尘堂里,此刻正有人在低低交谈着。 “彭将军难道就甘心一直在这无人问津的小院里,常伴青灯古佛吗?” “你是谁?” 若彭淑在,一定能听出这两人的声音。可惜,此刻此时此地的交谈,注定不会有第五个人听到。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将军您,您出身高贵,身为彭顺公之后,文韬武略,有勇有谋,可堪一代帅才。若无当年那件事,您的光辉,定会盖过那西荒的毕敬业。” 面对吹捧,彭栢熠没有动容,他依旧坐在佛前,敲着木鱼。 木鱼声并不吵闹,反而给人一种,另类的宁静。 “你请回吧,我是不会听命于任何人的,你想从我这里得到的,不管是什么,也都将是徒劳。”彭栢熠淡漠道。 “将军,若我说,毕敬业死在了您侄女彭淑之手,不知您可信?”那人并不恼怒,也不离开,声音甚至慢条斯理。 木鱼声,在他话音落下之际,戛然而止。 “淑儿?”彭栢熠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淑儿竟有如此能力?” “自然,她不但杀了毕敬业,还几乎剿灭了西荒绝大部分细作。”那人声音肯定,甚至还隐约有股自豪。 这隐隐的自豪,引起了彭栢熠的警惕,“你到底是何人?” “我只是来帮您的人,彭将军,我期待您重新出山的那一天。” 那人说罢,身影快速飞掠而去。 “别走……”彭栢熠起身要追,那人却走远了,存嫣和彭长胜,都来不及拦。 见追不上人,彭栢熠又坐回团蒲上,只是这次,没有再敲那木鱼。 夜,平静过去。 翌日,日出东边,彭硕已偷偷留书出了城,直奔京郊大营。 他也聪明,知道现在不能让人知道彭淑在京郊大营,出城前,他去车行租了辆马车,又让清风乔装了一下,才上路。 第339章 与有荣焉 毕敬业陨落的消息,很快传到京都。 一时之间,朝野震荡。 不过,彭淑是无缘得见那盛况了,因着这位战神留下的遗言,让武安侯高度紧张,根本不让她出京郊大营。 无论她找出什么理由,一律都是拒绝。 甚至,为了将她关在营地里,特地派了两名四品将军看门。 “彭姑娘,辕门外来了个少年,说是您二哥。”石错小跑着过来禀报。 正在跟楚灵珊一起监督石匠们凿洗手池的彭淑,闻言脸上立刻浮上开心笑意,“是我二哥,快叫他进……额……娘子军营地应该不合适他进来,你带他去找徐将军吧,徐将军能安排。” “不碍事的,我们是女兵,白日里穿着都很规范,衣物都晾在屋后,只要他不乱闯,就无事。不过,晚上还是要住燕将军那边。”石错解释道,“那我先将他带过去,然后再去找徐将军安排。” “谢谢。”彭淑自然是很想见二哥了,能马上见到,又怎会拒绝? “喜桃,我记得有条水渠长度不对,你跟我去量一下。” 听了半晌的楚灵珊,起身便逃似的走了。 喜桃:“……” 她提着菜篮子,左右为难。 “姑娘,奴婢要做饭,若现在不做,一会晚饭便要晚了。” “今天吃大锅饭。”楚灵珊不但不停,走得更快了。 彭淑也知道她逃什么,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连续几天吃云微的药,她感觉自己好了很多,虽然伤口还在渗血,还是很疲倦,但真的有在好转。 身体有好转,脑子也不那么迟钝了,便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 首先楚灵珊虽不是那扭捏之人,可她是个清清白白,正经人家的大家闺秀。 而自己作为她的好友,竟然丝毫没有为她的名声考虑,便贸然找个男人来见她,实在不妥。 再则来说,就算不为了名声考虑,在对方没有同意的情况下,她也不应该这么做。 这一点,她深感自责。 可二哥已经来了,她总不能将他赶走。 “安然,你派人去将尤妈妈接过来。” 想了想,彭淑决定还是办些事。最近身体确实有所好转,可云微还在研究药方,万一她跟前世一样,研究十几年,才研究出真正的解药,那她可等不及。 是以,要在脑子还算清醒,身体还能动的时候,赶紧把未完的事情给办完了。 纵观那些还未办完的事,唯有尤妈妈的事,最为好办,不用费什么脑子。 当年尤妈妈从定远侯府离开,去了乡下给人当后娘,养大了继子女,可这群白眼狼,不知感恩等便罢了,还在她老了以后,将她赶出家门。 这个仇,是一定要给她报的。 “是。”安然不敢耽搁,立刻便下去传信了。 她刚离开,彭硕跟在石错身后过来了。 “淑妹妹!” 他几步超过石错,冲到彭淑面前,上下打量她,见她整个人比在京都时憔悴了很多,也消瘦了很多,便心疼得不得了。 “妹妹,你……” 后面的话,他哽咽得说不出口。好好的妹妹,突然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实在令他骇然。 “二哥,我没事。”彭淑挤出抹微笑,“谢谢你来看我。” “你早该告诉我的,最近吃得不算好吧?厨房在何处?我去给你做些好吃的。”他低下头,不想再看那张憔悴的脸,他怕再多看一眼,眼里的泪花就要凝聚成泪珠落下了。 彭淑见他在包裹里茫然地翻找,那八角粉,拿起来又放下,然后又拿起来,像是在极力忍耐,或者掩饰着什么。 她不由得鼻子一酸,喉咙哽得生疼。 无论发生多少事,无论经历多少坎坷,无论拥有过多少成就,她永远会因为得到一点点关心,而感动。 这可能就是缺爱吧。 只有缺,才格外在意。 “石错,借你们的厨房给我二哥用一下。”彭淑眼含泪花道。 “彭公子,请跟我来。”石错也很期待。 这些日子,她跟阿影和喜桃,混得可熟了。 阿影话比较多,对彭淑好的,她常提,一来二去,彭硕还没来呢,军中便已有他的传说了。 作为厨艺不错的女兵,她是不太信世家大族的公子,能把饭做得堪称佳肴的,顶多能吃。 “阿影,你来,跟我讲讲淑妹妹的一些忌口。”彭硕临走前,还拉走了阿影。 阿影立刻跟上,话匣子一打开,便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两人走后没多久,楚灵珊回来了。 “抱歉啊,我之前没考虑周全。”彭淑诚恳地道歉道。 楚灵珊一愣,随即大大咧咧地笑道:“不用这么敏感,我知道你是觉得我好得不得了,所有想让我当你嫂子。其实,你要夸我,大可以直接说,没必要这么拐弯抹角。” “噗……”身后的喜桃,没忍住,笑出了声。 彭淑也是莞尔,轻捶了下她手臂,“那好得不得了的楚二姑娘,后日可愿随我去一个地方呀?” “你都这么夸我了,我当然要舍命陪君啦,谁叫我好呢?”楚灵珊得意的轻挑眉梢,小脸傲娇地扬起,少女的娇态,尽显无遗。 夕阳西下,金色洒满乾坤。在宁静的树荫之下,与朋友说说笑笑,彭淑愿将这称之为岁月静好。 尤其是,还有人做不重样美食的时候。 在营地里,有火头军给彭硕打下手,那些人也比较专业,这般合作下来,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便端上来了。 “真香。” 孔蝉刚从京都述职回来,正赶上了吃饭。 “这是喜桃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不清楚状况的她,还以为是喜桃研究出了新食谱,坐下便扬声问。 彭硕此刻还在厨房给汤放盐,并未过来,且她也不知他会做饭,理所当然,便觉得是喜桃做的了。 喜桃的厨艺,相比较火头军而言,还是要精细些的。 而眼前一大桌子美食,做得也极其的精美,并不是她那几个每天要做几万人伙食的火头军愿意做的。 “将军,您说错了,这桌美食啊,是彭姑娘的二哥做的,彭公子会的可多了。刚到,便成了崔大娘他们几个的师父,现在正鞍前马后地打下手呢。”石错笑道。 “嚯,崔大娘可是傲得很,她都甘拜下风,那这菜我得尝尝。” 许是混熟了,孔蝉也不像之前那样端着将军的派头,私底下相处,跟贴心大姐姐似的,很是暖心随和。 “将军尝尝这白菜豆腐,别看这道菜简单,其实暗含门道。”彭淑介绍道。 “还有这道鲜笋肉片。”阿影也插了一嘴。因为这道菜是她的最爱之一,忍不住便要分享。 “汤来了。” 正说着话,喜桃一声惊呼,众人回头看去,正见娘子军这边的火头军崔大娘端着汤过来,彭硕走在她身侧。 彭硕完美继承了彭栢熠和莲姨娘的外貌优点,五官极为端正俊朗,身姿也修长匀称。 因内心真正淡泊的原因,他整个人毫无攻击感,令人见之如沐春风,很想去亲近。 此刻,他一身青衣,头戴竹冠,满身烟火气,却又分外的儒雅温和。 孔蝉见到人,眼睛顿时一亮,便想起族中最疼爱的侄女来。 “彭淑,你二哥,可议亲了?” 当即,她便悄声问。 彭淑闻言还没反应过来,边上的楚灵珊脸色陡然一变。不过,她的神情很快便恢复如常了。速度之快,几乎无人察觉。 “还没。”彭淑摇摇头。 “我家中有一侄女,今年十五,很是懂事乖巧……” “孔将军,这要跟我大祖父说,我做不了主。”彭淑笑着打断她的话,随即目光迎向走来的彭硕,“二哥,坐我旁边。” 正主来了,孔蝉也不好继续说,只满意的打量着。 “没想到彭公子不但仪表堂堂,厨艺还如此之好。”她赞赏道。 彭硕没想到自己会被人如此直接的夸赞,他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毕竟在彭家,做如此多的菜,被太夫人知晓了,是会被斥责的。 “我二哥会做的,还不止这些呢,孔将军过几日便知晓了。我敢保证,只要食材充足,我二哥可以让我们一个月不重样地享受美食。”彭淑与有荣焉道。 她苍白的脸上,满是骄傲。 “真的?那我这个月,可不外出了。”孔蝉也好奇起来。 真的有世家大族的公子,能把美食钻研到这地步? “将军,属下也要多向彭公子学习。之前您吃属下做的鱼,不是嫌不够鲜吗?彭公子稍微指点了一下,属下做的鱼,就上了个层次。方才路过,那几个刺头儿,还夸属下呢。”那崔大娘傲然道。 被她称之为刺头儿的女兵,都比较挑嘴,用饭时,别人不敢提的意见,她们敢。偶尔发挥失常,别人不敢说难吃,她们敢。 孔蝉一听,那几个胆大挑嘴的都说好,那肯定是真的好。 “将军,菜要凉了。”彭淑提醒道。 “对对对,先吃饭。”孔蝉忙不迭点头。 “先盛汤,再放小葱。”彭硕耐心地给彭淑盛了一碗汤,然后用公筷夹了些小葱放汤里。 吃得比较粗糙的孔蝉不由问道,“这小葱直接撒汤碗里不行?为何要单独放?有何讲究?” “只是更鲜一些,直接放汤碗里也可。”彭硕恭敬的回道。 他没有大部分男人的毛病,孔蝉能凭借女子之身,成为国朝的将军,这一点他非常佩服和尊敬。而不会像某些人觉得的那样,以为孔蝉跟武安侯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这样啊。”孔蝉恍然点头,也学着盛了碗汤,然后撒了些小葱段。 其余人见将军都学了,她们也纷纷依葫芦画瓢。 “嗯,确实不太一样,很鲜。” 孔蝉喝了口,立刻毫不吝啬的赞赏,“彭公子真是有颗七巧玲珑心,没点巧思,这汤做不出来。” “多谢将军夸奖,比起您征战沙场,我这不算什么。”彭硕几位谦逊。 “真是个好少年。”孔蝉是越看越喜欢,干脆便直接问道:“彭公子,令尊可有给你议亲?” “尚未……”彭硕脸色微红,害羞地摇了摇头。 “那太好了。”孔蝉高兴,打定主意要带侄女来相看了。 虽说是相看,但她基本确定,这门婚事,能成! 边上默默喝汤的楚灵珊,漆黑的眼眸,看了孔蝉两眼,见她一副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模样,忍不住道:“将军,彭淑说后日想出营地,彭公子应该也会同去吧。” “你要出去?” 吃得正高兴的孔蝉一愣,立刻警惕起来,“燕将军说,三个月内,你哪也不许去。” “不是回京。”彭淑知道,所有人最担心的,就是京都。 “去何处?”孔蝉眉头深蹙,依旧是不赞同。 “小村庄。”彭淑已经不记得尤妈妈继子女家住何处了,不过绝对是小村庄没错。 “那也不行。就算要出去,也得等三个月后。”孔蝉一锤定音,直接拒绝了,“这三个月,你好好在营地里呆着,若觉无聊,想见什么人,我都可以给你接过来。” “将军,总是这么防着,也不是个事。想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就得先露出破绽。只要我们先露出破绽,敌人,肯定也会暴露行踪。毕敬业都死了,还怕他留下的后手?” 彭淑无比坚定。 无论如何,她后日必须带尤妈妈去将她那些继子女,好好教训一顿。 “这我不能做主,得等燕将军回来。”孔蝉也不是龟缩的性子,很赞同彭硕的观点。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主动权,要永远掌握在自己手里。 “干爹,应该快回来了吧。”彭淑不由得望向京都所在的方向。 此刻,京都,皇宫,秧禾殿。 承乾帝半梦半醒地躺在龙塌上,阿四领了个民间大夫装扮的老者进来。 “陛下,永康王举荐的神医到了。” “草民巫僵,参见皇上。”那老者在龙塌前跪下,磕了几个头。 承乾帝听到了,但没当回事。自从他病了以后,大大小小的神医,也见过不少,都是些徒有虚名之辈罢了。 阿四清楚他的脾气,低声对巫僵道:“先给陛下诊脉。” “不用诊脉,草民能开的方子,太医院也能开,陛下此疾,需得配合长生之法,才可慢慢治愈。”巫僵一捋山羊胡道。 “长生之法?”阿四眉毛一跳,心想,你可别坑杂家。 “公公观我年几何?”巫僵却是不回答,卖了个关子。 “先生看着,六十多。”阿四打量了几眼道。 巫僵闻言一笑,摇了摇头,“不,我今年将百岁了。” “百岁?” 听到百岁二字,承乾帝如同打了鸡血,猛的就爬了起来, 第340章 给尤妈妈报仇 突然爬起来的一尊皇帝,吓得那巫僵,愣在当场,都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直到,承乾帝急切的问道:“何为长生之法?” “你好好回话,回好了,自有你的好处。”阿四出言提醒。 稍稍有了个缓冲,巫僵反应过来,道:“皇上,这长生之法有二。” “说。”承乾帝直接没耐心了,根本不想听任何一句废话。 见皇帝着急,巫僵渐渐找回神思,整个人端了起来,一派世外高人模样,“这其一嘛,便是祖上也有长寿之人,比如顺国公府一家。史书记载,彭顺公便是极长寿之人,故而他的后人,多是长寿之辈。” “确实。”阿四点头,“姜家与彭家,几代姻亲。若奴婢没记错,姜家曾娶彭氏女,莫非,这长寿血脉,还可影响他族?” “自然,母亲长寿,儿女很大概率也会长寿。不过,万事无绝对。世上多的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巫僵语气有几分玄乎,仿佛这样说话,能显得他很有道行。 “其二呢?”承乾帝问。 说其一时,他回忆了下自己的祖上。确也有长寿之人,可更多的是短命之辈。比如,他的父母,便不长寿。尤其是他母亲,根本没活到他成为皇帝的那一日。 若按照其一之说言寿命,那他基本没戏,就是活不长的命。 可他是皇帝,心中还有许多放不下的事,还不想死。 “这其二嘛,便是修行。”巫僵道。 “巫僵,你可莫要诓骗陛下。”阿四闻言脸色一冷。 大启朝重道教,钦天监也养了不少道士,可那些道士的修行之法,根本不适合承乾帝。 且,那些道士,也没几个特别长寿的。 “草民自不敢诓骗陛下,草民说的修行之法,出自军中。”巫僵说罢脸上浮上向往之色,“草民年少时,周游列国,有幸遇到不少奇人异事,这长生之法,便是在西荒所得。” “西荒?”承乾帝眉头一蹙,警惕起来。 “陛下容禀。”巫僵不敢大意,立刻解释道:“彼时草民年少,正是意气风发时,根本不在意什么长生之法,只随耳听了几句。可随着年岁的增长,身体总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便将那长生之法捡了起来,这般一练,草民便活到了百岁。” “何法?”承乾帝已经很心动了。 仙丹一说,他是不信的。他自己的父亲,就是吃所谓的丹药死的。 但若不用吃丹药,只靠修炼,便可多得几十年寿命,那他定披星戴月不辞辛劳的练! “陛下,草民知晓的,只是基础篇,可能只能给陛下缓解些痛苦,想要真正的长生,估计得找到当初传授此法的老者,或者他的传人。”巫僵说得极其诚恳。 “先试试。”承乾帝也担心被骗。 自从他病了以后,便有不少江湖术士骗过他,都被他杀了。 “是。”巫僵点头,一副真金不怕火炼的模样,连阿四都有了几分期待了。 时间,一晃便过了两日,尤妈妈也被接到京郊大营了。 来时,安然便让人告知了她彭淑的情况,她听了立时恸哭,哭得眼睛都肿了。 而到了辕门前时,阿影和云微特地拦住她,让她不要表现出难过,更不要说那些让人落泪的话,不利于恢复。 她自然是希望主子千好万好的。是以,见面时,她如往常一般,仔细地伺候,絮絮叨叨的关切。 彭淑见她眼眶微红,想来是忍得太厉害,便也轻叹了声。 “淑儿,这次我亲自护送你过去,全当是领兵训练了。”武安侯从京都回来后,花了一夜时间准备。 如今虽无战事,但军中的训练,从来不曾停歇过。 许多时候,士兵们外出训练,便住在训练地点的老乡家。这一次,武安侯也打算这么干。 是以,今日凌晨时分,他便先派出两支队伍,以训练的名义,对尤妈妈继子女所在的城镇,进行了排查。 除此之外,还有负责护卫的。 “谢谢干爹。”彭淑诚恳道谢。 “你还是要小心,我不能跟在你身边,只能暗中保护。”武安侯仍旧不放心。 作为主将,他陪同将士训练是常事,但若跟彭淑去找普通人报仇,就变味儿了。若让外人知晓,是会被参的。 “嗯。”彭淑点点头。 这一次,她身边没有染微,只有彭硕、安然、尤妈妈,和云微,以及楚灵珊,和她的一个死士护卫,连阿影和喜桃都不能去。 “姑娘,可要小心啊。”阿影红着眼叮嘱。 “放心吧,云微在呢。”彭淑挥挥手,笑着上了马车。 马车极其低调,从外观上看,根本看不出是出自哪个府邸,也没什么特别的记忆点。 彭淑、楚灵珊和尤妈妈同车,安然和那死士护卫骑马,其余人另外一辆马车,缓缓驶出了京郊大营最偏僻的小门。 小门处,以及方圆数里,都排查过了,无可疑人员。 “姑娘,奴婢没想道,您心里记着奴婢的事。”尤妈妈实在没忍住,哽咽起来,“奴婢想着,这辈子就这样算了,就守着姑娘您好好过完往后的日子,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报仇。” “自然记得,不光你的事,云微她们的,我也都记得。”彭淑拍拍她手背,“你们伺候我一场,我自然要为你们做主。” 只是,话虽如此说,她心里却还是有些遗憾的。 前世尤妈妈是自己报的仇。那时,她作为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管理宫里大大小小事务,手握权柄,想要报仇,轻而易举。 而这一世,她只是个普通世家女身边的妈妈,主子又是非不断,哪里还敢去报仇? “彭淑,你准备怎么做?”楚灵珊激动问。 这浩浩荡荡上门寻仇的事,她还是第一次参与呢,此刻忍不住想大显身手了。 “自然是名正言顺的复仇。”彭淑笑道,“我记得尤妈妈当初去衙门告,因缺少证据败诉,县令判她二十板子。从这二十板子可看出,那县令也是有心饶过的。” “确实是,邱大人是个好官,那二十板子,也没认真打,奴婢被打完后,还能走路到京都。若真是下狠手,奴婢怕是腿都要断了。”尤妈妈脸上浮上感激之色。 “县令既已判了,我们便不能硬来打人家的脸。先找证据。”彭淑点点头。 对于那邱县令,她也不陌生,正是祖母娘家的表舅,名邱百世,实打实的好官。在她执掌的前世,他是一路辅佐,从县令,做到了尚书,官拜一品。 “这容易。”楚灵珊眉梢轻挑,脑子里霎时间,便闪过好些鬼主意。 不过,她没说出来。毕竟,这是彭淑替自己人出头,她不好越俎代庖。 “姑娘,钿水镇到了。” 几人说着话,时间便过得飞快,此时马车进了尤妈妈继子女所在的小镇。 “尤妈妈,你附耳过来。”彭淑在来的路上,已想好了对策。 “是。” 尤妈妈立刻倾身过来。 此刻,她脑子一团乱,根本不知该如何开始。尤其是想起过往一幕幕,让她难受得窒息,也忘了思考。 “姑娘,这样行吗?”她听闻彭淑的打算,有些狐疑。 “肯定行,你去吧。”彭淑给了她一个笃定的笑容,随即吩咐道:”停车。“ 驾车的是徐靖,此刻他做普通农夫打扮,戴着破草帽,不认真端详,根本认不出来。 “是。”他应了声,马车很快停下,尤妈妈掀起车帘,跳了下去。 “走。” 车帘落下后,彭淑继续吩咐,“去县衙。” 钿水镇距离县衙很近,驱车小半个时辰便能到。 一行人,两辆车,很快便到了池县。 池县距离京都近的缘故,又在交通要道上,便格外的繁华。 只是,堪比普通郡城的地方,衙门却很低调,让几人一顿好找。 到了衙门后,楚灵珊亮出信国公府的令牌,那衙役根本不敢耽误,立刻便去通报了。 也是运气好,今日邱百世休沐,无需处理县衙公务,正好在府里空闲着。 “信国公府的人?” 得了属下的禀报,他狐疑的,一边往外走,一边嘀咕,”我邱家,跟信国公府,多年无来往,怎会突然来个信国公府的人?“ 低调的县衙,并不大,不过是两进的院子罢了,邱百世大步走着,片刻便到了门外。 当他出得门来,见竟是几个年轻人打头,更是疑惑了。 “不知三位是?” 彭淑、楚灵珊和彭硕,一眼看可看出是主子,其余人都站在身后。 再次见到昔日忠臣,彭淑感慨万千。邱百世如今年过四十了,为官十七年,却还只是个县令,这与彭家有关。 当年,彭淑的祖母还未过世时,邱家极其鼎盛。后来,为了给邱氏报仇,跟姜家拼光家底,便彻底败落了。 若不是手握姜家一桩大把柄,堪堪保住了一丝血脉,不然怕是早已被灭门。 不过,前世彭淑启用邱家,在邱家父子的努力下,再次重现了祖上的辉煌。 “邱大人,进去说?”彭淑问道。 如今在衙门口,她不好相认。 且,就算相认,对方也不一定给面子。 她记得前世初登邱家门时,直接被赶了出来,后来三顾茅庐,让他们看到了诚意,这才慢慢接纳。 “三位请。”邱百世道。 自从邱氏死后,邱家就搬出了京都,再没回去过。自然也不认识彭淑和彭硕两人。 只不过,他看着彭淑的脸,仍旧有几分熟悉。 一行人来到后衙,邱百世吩咐人上茶,他则请三人坐下,又打算喊自己的夫人和女儿过来作陪。 只不过,在他吩咐人时,被彭淑打断了,“邱大人,我们过来,是想与你谈论去年的一桩案子。” “案子?”邱百世疑惑,他迅速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但凡是经过他手的案子,莫说是去年的,就是前年,大前年的,他都还记得。 而这些案子中,皆与信国公府无关。 “不知是什么案子?”他谨慎的问。 “一个姓尤的婆子,状告继子女将她赶出家门。您判她二十大板。不知您可还记得?”彭淑也不绕弯子。 “记得。” 邱百世点点头,这件案子,他记忆深刻。 他治下的池县,一共有八个镇子,三十六个村庄。这些村庄有大有小,其中溪云村便是比较小的村子。 这溪云村小也就算了,还极其的贫瘠,想要大力发展,都束手无策。 无能为力下,村子里的民众对他这个县官,便没什么好印象了。加之,溪云村住的村民,皆是同宗,很是团结,他想帮那尤婆子,都无从插手,最后只能假打二十大板,放她离开了。 “我是那婆子的新主人,如今我过来为她讨公道,还请邱大人随我们同去取证。”彭淑无比恳切。 毕竟,对方也可以拒绝,没有义务帮她们。 “好啊。”邱百世毫不犹豫点了点头,“本官今日休沐,与你们走一遭,又何妨?” “多谢。”彭淑认真的屈膝醒了一礼。 哪想那邱百世却不肯受礼,避开了,“楚姑娘,不必多礼。” 几人没做自我介绍,直接提正事了,他还以为彭淑也是信国公府的。 “邱大人误会了,这位才是楚姑娘。”彭淑笑道,“至于我与这位公子,姓彭。” “姓彭?”邱百世眉梢一挑,立刻便想起了顺国公府,当即脸色难堪起来。 彭淑知晓他对彭家芥蒂很深,没有急着辩解,和解释。 邱百世冷着脸,在两人身上的打量了几眼,不客气道:“二位是顺国公府的?” “邱大人,天下姓彭的人很多,不是人人都可以住在顺国公府。”彭淑见他激动,决定不承认。 反正,她也不会当太后了。既不做太后,便也无需三顾茅庐,请他辅佐了。 说不定,以后再见不到,何必给他找不痛快呢? “也是,那我们走吧。”他也不纠缠。 他虽龟缩在小小的县城,做一方县令,可京中的事,也知道不少。 前些日子,才传来顺国公府,和信国公府有矛盾的消息。既是有矛盾,两家的小辈,怎还能玩到一处? 第341章 大戏上演 既是取证,邱百世便也穿上便服,跟彭硕一辆马车,又回了钿水镇。 一来一回,进镇的时候,夕阳的余晖,近乎落尽了。 不过,他们来的也是时候。这个时间点,正是茶余饭后唠嗑的时间。 “听说了吗?去年那尤婆子回来了。她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又富贵了。刚才,他去倪老四那,一口气,定了两座碑,说是要给她爹娘重新修坟。” “真的?倪老四那的碑卖得可贵,她买得起?”有人明显不信。 “何止买得起?人家出手可阔绰着呢,除了那墓碑的银钱,还给了倪老四二两赏银。可把倪老四高兴坏了,当时就让她老娘去买了只老母鸡回家炖。” “真的假的?”起先不信的那人,现在有些犹豫了,想信不敢信的样子。 “你这人,我还能骗你?倪老四她娘都高兴坏了,到处说了。还说那尤婆子,托她帮忙请会看日子的先生。” “翠红她娘,你消息落后了吧,不光是要看看日子的先生,还要找人帮忙动土,抬棺。” 随着深入钿水镇,议论的人也多了起来。 “抬棺?”翠红娘显然是没得到最新消息。 “是啊,尤大姐刚定了两上等棺材,说是给她爹娘用的。” “尤家两老也是有福气,都死几十年了,还有人为他们修坟。可惜啊,死太早了。” “哎,大柱他娘,这么晚了,你急匆匆去哪?” 正说着话,一妇人提着灯笼,急匆匆朝镇子外走去。 “嗨,你别耽搁她时间,让她去。” 大柱娘没回答,回答的是边上一老头。老头吃了晚饭,坐在门前纳凉,从他的神情看,显然是知道内情。 “三叔公,这么晚了,她出镇子做什么?还提了灯笼。”翠红娘问。 “大妮说,她一生无儿无女,她爹娘也只有她这么一个活着的后人,眼看便要断了香火,现在她有银子了,准备从尤姓人家中,挑一个孩子做子嗣,将来给她养老送终,承袭香火。” 尤大妮,尤妈妈幼时的名字。 “嚯,还有这好事?”翠红娘震惊了,“难怪大柱他娘跑恁快,原来是连夜回尤家村啊。” 尤家村也是钿水镇管辖下的村庄,距离溪云村不远。只不过,尤家村要大得多,村民也富庶得多。 然,不管尤家村多么的富庶,都与尤妈妈无关,她的亲人,早死光了。 “这尤婆子,是打算过过继多大的?大的怕是养不熟吧,至于小的嘛……她还养得起?”有人发出质疑。 “这就是你见识浅了,大妮刚在镇东边,买了处二进的院子,出手就是六十两纹银。还说,等安顿好,就去置办几亩水田呢。” “这事我也听说了。不说田地院子,就是她身上穿的,手腕戴的,哪一样不是值钱货?我看她,比全镇老太太过得都体面。这样的身家,我看着都眼热。不说了,我也回娘家把我侄子叫来碰碰运气。” “这么说来,我娘家三嫂的表舅,就姓尤,我也去通知一声。” 两辆马车,在一片沸腾中,缓缓驶过大街,来到武安侯早已买好的小院。 这座小院的隔壁,就是尤妈妈买下的那座。 其实,两座小院,都是武安侯提前买下,并付了封口费的。 “看来几位,准备得很充分啊。” 进院后,邱百世笑道。 “姑娘,邱大人,可上二楼。”徐靖提示了下。 其实不用他提醒,众人也看到了二楼楼上有露台。 “哇,能看清前方的街景耶。” 楚灵珊第一个跑上露台,在上面左左右右看了个遍,“彭淑,你快上来,我看到尤妈妈了。她在冲这边行礼。” 彭淑身子有些虚,上到露台,冲尤妈妈点了点头,便进屋休息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正是夜半,天穹星罗棋布,屋外蛙声虫鸣。 她一醒,守夜的安然立刻便听到动静了。 “姑娘,可是饿了?厨房热着饭菜,奴婢去端过来?” “嗯。”彭淑也确实有些饿。 许是药喝太多,胃受不了,一饿,便容易疼。是以,她不敢扛着,饿了就立刻吃。 “嘎。” 木门被打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像是被无限放大,惹得在露台上看星星的楚灵珊,立刻便听到了。 “彭淑,你醒啦?快来,今日的钿水镇,好热闹啊。” 彭淑的屋子,就在二楼,距离露台很近,三两步便到。 “光是一个时辰,我就看到四五拨人从镇子外赶来了。”楚灵珊眼睛亮晶晶的,满眼写着期待。 “现在什么时辰了?你怎还不睡?”彭淑坐下来,后背靠着椅背,望向尤妈妈所在的院子。 院子早已熄灯,昭示着院里的人,已歇下了。而,不算小的钿水镇,却因为院中人,大半亮着灯。 “丑时末吧。”楚灵珊浑然不在意道。 “丑时末了你还不去睡?”彭淑也是一惊,天都快亮了! “淑妹妹。” 楚灵珊正准备说不困,便见彭硕端着饭菜过来。 “二哥,你不会也熬到现在吧?”彭淑咋舌了。 “也不知你何时醒来,这边厨房条件又一般,我怕安然手生,就自己守着饭菜。” 他说着将饭菜放在露台中央的木桌上,“你刚睡醒,不适合吃太油腻辛辣的,我给你准备的,都比较清淡。” “哇,清淡都做得这么香……”楚灵珊嗅着香气,馋虫立刻便勾起了,“彭淑,你真有福气,以后我跟你过得了,天天蹭饭。” “你想吃就直说。”彭淑笑着给她递了双筷子。 彭硕细心,特地准备了两人份。 “好吃。” 楚灵珊夹了个水晶包,一口吞下,享受地闭上眼睛,慢慢品尝。 边上彭硕见自己的成果被喜欢,被称赞,脸上也露出抹欣慰笑意。 同时,心里暖暖的,也甜甜的。 他喜欢这种被称赞,被认可,没有嫌弃,和排斥的氛围。 喜欢跟妹妹,还有楚姑娘相处。 喜欢…… 彭淑瞧了眼自己那份,和楚灵珊那份,两份的菜式一样,但内里却有所区别。 她的水晶包里,包的是猪肉,而楚灵珊的水晶包里,包的有明虾。 “这虾是怎么做的?好好吃!”楚灵珊只顾着吃了,没看出两份水晶包有什么区别。 “其实很简单,若楚姑娘喜欢,我明日再给你做。”彭硕原本想说,你若喜欢,我回去后教你的丫鬟做。可话到嘴边,莫名的就顿住了,还改了口。 “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吃虾了。”楚灵珊激动点头,心里也莫名有些甜。 彭淑瞧着,莞尔一笑,故意揶揄道:“二哥,我为什么没有虾?我这份包的只有猪肉和菜。” “云微说,你现在不能吃虾。”彭硕立刻道,“等你好了,我也给你做。” “姑娘,二公子为了做虾给楚姑娘吃,在厨房忙活了好久呢。而且,这虾,还是他亲自去买的。可贵了。”刚起来的云微早就看出彭淑要干嘛了,立刻笑盈盈地帮腔。 “是嘛?二哥你怎么知道楚二喜欢吃虾?还特地去买。” 彭淑眨巴了着眼睛,一副非要刨根问底的样子,直把彭硕问得脸红耳赤。 “此前长林娶妻,宴席上有虾,我偶然瞧见楚姑娘多吃了些,便记住了。”彭硕低着头,声音都小了许多。 此话一出,楚灵珊嘴角忍不住扬起,心头荡起涟漪。 除了她娘,还从未有人这样细心的对过她呢。 “噗……” 二哥太单纯,问什么答什么,彭淑绷不住了,直接笑出声。 这一笑,楚灵珊立刻反应过来了,瞪眼道:“再笑别吃了。” 她一把将彭淑眼前的水晶包夺走,放在了另一边。 “行行行,我错了,我不笑了。” 春末夏初,朝阳来得越来越早。说说笑笑间,新的一日开始了。 许是年轻的缘故,楚灵珊和彭硕一宿未眠,却依旧神采奕奕。 卯时初,邱百世醒来,刚洗漱,隔壁院便传来吵杂的吵闹声。 “大妮姐,我啊,二丫,你还记得不?这是你大侄孙,今年刚七岁,可聪明伶俐了。” “七岁太大了,大妮姐,要养嗣子,就养年纪小的。这我小儿子家的四子,刚出生三个月。你看,白白胖胖的,见到你还笑呢,这说明跟你有缘啊。” “孩子太小,看不准的,要是长大了脑袋不灵光,岂不是白养了?大妮姐,这年纪了,何必还去吃那养孩子的苦?我小儿子,今年才二十七,未成婚,你过继过去,立刻就能过婆婆的瘾,儿媳妇自己挑,喜欢哪个挑哪个。” “二十七了还未娶妻,大妮姐过继过去,得花多少银子给他,才能说上媳妇?不如我……” “各位,大家远道而来,辛苦了。我在镇口酒楼置办了席面,大家先吃了饭,我再好好合计合计。”尤妈妈生怕这些人吵到隔壁彭淑睡觉,立刻领着人,便去了镇口。 “走,我们也去。”楚灵珊道。 等看这热闹,她可是等了一晚上,现在终于要上演了,哪里还坐得住? 彭淑却是没动,“溪云村的人,应该才刚得到消息,然后经过一番商量,再到钿水镇来,没有几个时辰来不了,现在就过去,也就只能看到那些尤姓人抢名额。” “也是。不过,就是这样,也好看。”楚灵珊确实是坐不住了。 “二哥,你赔楚二去吧,我在家休息。”彭淑今日起太早,此刻有些困顿,不想动弹。 “好。”彭硕毫不犹豫点头。方才他听妹妹不去,还有些小失落,而转眼间,便听了这话。 叫他,有些惊喜。 “姑娘,该吃药了。” 云微准时端药过来,监督彭淑一滴不剩地喝光。 现在,她每日要喝三次,早中晚各一次,每次喝完,便困顿无比。 这一次亦是如此,刚喝了药,上眼皮便打下眼皮了。 又睡了几个时辰,到了中午时分,楚灵珊和彭硕回来,几人围坐饭桌前,绘声绘色地给彭淑讲所见所闻。 “简直笑死了,今日尤妈妈那边上演了一场感人的认亲。” “怎么回事?”彭淑好奇问。 “想要做她嗣子的人太多,大家为了抢这个位置,简直是各显神通。有人搬出了族谱,硬是将尤妈妈添了上去,那墨迹都还没干,就敢说是尤妈妈失散多年的弟弟,哈哈哈哈……” “更搞笑的是,好几本族谱都有她的名字,哈哈哈哈……” 楚灵珊笑得东倒西歪,而彭硕,亦是面带微笑,一眨不眨眼的目视着她。 若不是徐靖过来禀报,还不知他要无意识地看到什么时候呢。 “姑娘,溪云村来人了。”徐靖道。 随着他话音落下,所有笑声,戛然而止,在场众人,吃饭的速度,瞬间快了很多。 一顿饭吃完,众人便默契地上了院中的马车。 避免有人察觉出什么,马车从后门出发,在镇子里绕了一圈,才停在酒楼门前。 作为钿水镇唯一一家酒楼,永丰楼一共有三层,是整个镇子中,最高的酒楼,也是最大的。 自然,收费也贵。 本该宾客稀少的酒楼,此刻坐满了人。酒楼里坐不下,不少人还自带凳子,坐在酒楼外看着。 “呜呜呜……母亲,这一年您去了何处?我们找您找得好苦。” “祖母,祖母,我是谦皓啊,以前您最疼皓儿了。” 此时,酒楼里,正上演一幕哭戏。三对夫妻,各自领着几个孩子,正拉着尤妈妈,七嘴八舌地喊着母亲、祖母。 安然使了几两碎银,让围着酒楼的人让出条道,放彭淑一行人靠近去看。 酒楼大堂里,尤妈妈面色如霜,冷冷盯着眼前三对夫妻,以及他们的孩子,不客气道:“你们叫错了,我不是你们的母亲,更不是你们的祖母。” “母亲怎如此狠心?难道就因为我们不是您亲生的,您就要这样薄待我们?” “虽然母亲不愿认我们,但我们依然当您是亲生母亲。” “要不要脸?去年将人家赶走,告到衙门都不认这个继母,现在又来认娘了?”围观不少人知道去年的事,纷纷出言指责。 “闭嘴,你们不过是想侵占我母亲的财物罢了。他是不是我们的母亲,溪云村所有人都能作证!”一名目露凶光的妇人大声嚷嚷道。 “对,溪云村全村人都可以作证!” 第342章 真是晦气 “又来这一套。” 隐在人群中听了半晌的邱百世,有被气到。 作为地方官,他也有许多无能为力的时候。比如地头蛇抱团,比如村子、宗族太过团结。 如此种种,令他很多政令都无法真正地施行。 此刻,尤妈妈继子一家,让他的不满达到顶点。 “去年就说不是,今年又反口?如此戏弄本官,本官定……” 他自语着,抬步大步朝酒楼内走去。 不过,刚走两步,便被彭淑拦住了。 “大人,还请稍等片刻。”彭淑摇了摇头,让他稍安勿躁。 其实,现在便可以治罪了。不过,彭淑觉得不够,得等他们再作死一会。 邱百世被拉住倒也没坚持进去,又继续在人群中默默看着。 “全村都可以作证?去年你们全村不是作证她不是你们的母亲吗?”那翠红娘道。 不认继母,继母老了将其赶出家门,此等行径太过恶劣,去年闹到衙门去时,很快便传遍了附近城镇。 尤其是,溪云村是钿水镇管辖下的村子,自然是大部人都知晓些。 “就是,去年县令大人升堂时,我还去看了呢。当时尤大姐多惨啊,哭得昏死了过去,你们不但不关心,还大骂她讹你们。现在人家富贵了,就过来认娘?” “你们溪云村莫不是土匪窝吧,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朝廷没有法度的?” 越来越多的人帮尤妈妈,他们或许是真心,或许是别有用心,但不管他们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都令尤妈妈感动得泪流满面。 去年告到衙门时,也有人帮她说话。可,这些人都不是溪云村的人,他们说的话不管用。 “你们说什么都无用,你们的儿子,或者孙子,没戏。我母亲有儿子,她的东西,自然是我们继承,哪里轮得到你们?” 年纪最大的那个继子无比得意,“今天我话就放在这里,谁敢跟我们兄弟三人抢,就休怪我们不客气。” “章良才,我看你真是辜负尤大姐给你取的这个名字。你哪里是良才?你简直就是个泼才。” 尤妈妈在定远侯府时,便是当家主母的大丫鬟,从小主家教她读书写字看账本。嫁入章家后,觉得继子女们的名字,实在太过于随意,便给他们取了良才、良玉、良程的名字。 就连他们的孩子,名字也是极为好听。 村里别人都叫大柱、二牛等,他们却叫谦皓、谦瀚…… 可,名字再好听,也改变不了他们是坏种的事实。 “多说无用。”章良才三兄弟,以及他们的妻子,说着便要强行将尤妈妈拉走。 尤妈妈早已警惕,他们刚动身,她便避开了。而那些想要过继自己孩子给她的,也纷纷上前护住。 “怎么?想动手?”一名男子道。 他姓尤,小儿子也来参选。 这位尤姓男子,生得人高马大,身后还有兄弟撑腰,根本不虚章良才三人,甚至上前几步,逼得章家三兄弟后退了几步。 “母亲……” 见硬来肯定是不行了,三人立刻给妻子使眼色。 当即,三个女人带着孩子,哭丧似的大哭起来。 “祖母,呜呜呜……祖母不要谦皓了吗?您以前可是最喜欢谦皓的,没有祖母在,谦皓都睡不好……” “我也是,祖母……” 章家三兄弟,是尤妈妈的银子养大的。他们的儿子,她也是从小开始带,哪能没有感情? 当即,她心如刀绞。 就是这些她养大的,她带大的,伤她最深。 她还记得,去年县令大人问谦皓,问她是不是他的祖母,他毫不犹豫地摇头说不是。 “闭嘴!” 想到那一日,她的心既痛又冷,连带着脸色也难看至极。 “我不是你们的祖母!”她再次申明,然后对那些带孩子过来,想得到她青睐的家长道,“诸位,继子我只选一个,最后没有入选的,我也有重礼厚谢。今日,大家既来了,便用过饭再走。” 随着她话音落下,酒楼掌柜笑哈哈上前,“诸位,还请各自找座位做好,马上要上菜了。” 掌柜的说罢扬了扬手。 随即,小二也站出来,拱手乐呵呵道:“各位,鄙店桌椅有限,现已在隔壁借了些过来,还请大家让一条道来。” 众人听着,纷纷议论。 “这尤婆子真是发了,竟包下镇上最贵的酒楼,还请那么多人吃饭。” “若能做她的嗣子,读书肯定是不成问题的。就算读不出什么来,光识字也是好的。” “是啊,难怪那些姓尤的抢破头。” “听说尤大姐还会做账呢。我听说,她以前也想教章良才兄妹几个,可惜,他们懒,嫌学那些累,硬是不肯学,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尤妈妈不禁泪目。 她作为后母,尽责尽职,想要将自己会的倾囊相授,可几个孩子不肯学。她为了让他们愿意跟她认字、学做账,严厉地拧过他们耳朵。 可,不过是拧了下耳朵,他们便去婆母和公公跟前告状,婆母和公公觉得她这个后母心毒,将她狠狠打了一顿。 从此以后,她只要提读书两字,他们立刻便去告状,说后母又打他们了。 婆母和公公,根本不听她解释,又是重重的惩罚。 章良才三兄弟,压根不管尤妈妈此刻的心情,他们只听到她要免费请这些不相干的人,在镇上最好的酒楼吃饭! 这不浪费吗? 作为继母,她的银子,当然就是他们的。 这是浪费他们的银子啊! “不行,我们不同意!”章良才大声怒道,“这银子,我们不花,你们滚,都滚。” “滚!没人请你们吃东西,还在这么好的酒楼,做梦呢?” 三兄弟蛮横地往外赶人,他们的妻子,亦是跟泼妇没什么两样。 看着这样的继子和儿媳,尤妈妈只冷笑。 真是活该啊! 婆母和公公,还有她那没本事的官人太护着,几个孩子没长出个人样儿,他们亲自挑的儿媳妇,也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她忽地想起婆母看中镇上肉铺老板的女儿,想让她说来做儿媳。那肉铺老板跟她关系颇好,她若去说,定能说来。可她没去,直接拒绝了。 如今想来,幸好没厚着脸皮去求娶人家乖巧懂事的女儿,不然后悔都没药吃。 “我的银子,要你同意?”尤妈妈大声质问,“该滚出去的,是你们!我可没打算请你们。” 说话间,她已摘下腰间荷包,从里头掏出几颗金豆子递给酒楼掌柜,“劳烦了,这是订金。” “尤大姐,就凭你在国公府当管事,足这一点,我便信你。订金就算了,吃过后,咱们再结算不迟。”掌柜的摇摇头,笑呵呵婉拒了。 “天啊,原来是在国公府做管事,难怪这么有钱!”周围人惊呼,“我听说在国公府做管事,一个月能有十几两呢,还不包括四季衣裳,和逢年过去的赏钱。” “我一朋友,他朋友就在国公府做二管家。我们找不到活做的时候,他朋友直接安排他全家进了庄子,活儿也不重,每个月就有二两拿呢。” 章家几人压根没听周围人在说什么,他们直勾勾盯着掌柜婉拒的那金豆子。 金子! 那可是金子啊! “母亲,我给你保管!” 章良才直接冲过去上手抢。 尤妈妈仿佛防范不及的样子,眨眼间,钱袋子便被抢走了。 “哥,多少?”那章良玉急切问。 “好多金豆子,起码二三十颗!”章良才激动。 随身带的,就这么多银子,那她家里,岂不是有更多? “大哥,你拿了金豆子,那母亲刚买的那处院子,我们就住了。”章良玉的妻子道。 “大哥拿金豆子,二哥住新院子,那我就要母亲准备买的水田吧。母亲,你买的时候,直接写我的名字就好,省得再过户了。”那章良程厚颜无耻道。 “休想!” 尤妈妈激动地从怀里掏出房契,愤怒道:“与其给你们,不如我现在撕碎了!” “住手!” 章良玉眼看房契要被撕碎,箭步冲过来,一把抢过,顺带将尤妈妈推到在地。 “老虔婆,敢撕我的房契?” “你!” 尤妈妈气得说不出话来,缓了许久,才愤恨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公然抢劫!我要告官!” “母亲,大哥二哥都得了好东西,我的呢?要不你回去把剩余的银子拿来,我自己去买?”章良程都不知道扶一般,居高临下俯瞰着。 围观的人都看不下去了,有人仗义执言道:“你们也太过分了,这么欺负一个老人家!” “关你什么事?她是我们的母亲,她的就是我们的。”章良程什么都没得到,心头团着一股火儿。 “当你们继母,真是倒八辈子血霉。”围观众人纷纷摇头。 “走走走,你们哪来回哪去,还想窥视我们的财物?简直不知死活。”三兄弟又出言赶人。 “报官。”人群中,彭淑大声喊了句。 “对,报官。” 随着她开了个头,围观众人,也纷纷附和起来。 一时之间,钿水镇整齐的声音,响彻云霄。 看了许久,早已忍不住的邱百世,知道自己该上了。 他大步向前,扒开人群走进酒楼,威严道:“何人要报官?本官就在此。” 躲在人群中时,就有好几人怀疑了,此时他大声喊话,那些只是怀疑的,立刻便确定道:“邱大人!他是我们池县的县令邱大人。” “参见邱大人。” 老百姓们见到邱百世,立马起身要下跪,他急忙喊住了,“各位无需多礼,本官今日休沐,来钿水镇走走,没想到,竟看到了如此精彩的一幕。” “大人,民妇要状告此三人,抢夺财物!在场所有人都看见了。”尤妈妈见邱百世进来,立刻爬起冲过去,噗通跪下,“还请青天大老爷给民妇做主。” “本官都看到了。此三,一人抢你金子,一人抢你房契,一起逼你给银子买田地。”邱百世走到最中央的位置站定,端起一县之长的派头,威严的目光扫向章家三兄弟,“你三人,可知罪?” “大人,我们拿自己母亲的东西,算哪门子罪?”章家三兄弟有恃无恐。 “胡言乱语,去年你才亲口与本官说,此妇人不是你们的母亲。”邱百世说话时,所有人都闭嘴了,故而他的声音,清晰传入每个人耳里。 众人听着,纷纷点头。 去年那件案子,他们有的亲自去看过,也有人听别人说过。 不管是自己去看的,还是听别人说的,都是这三兄弟不认继母。 世人对继母多有偏见,当时他们也不以为然。如今,看三兄弟的行径,便知谁是谁非了。 “大人,我们全村人都能作证。”章良才又道。 他没想到县令会突然出现,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处理,只能抬出村里人。 “去年你们全村给你作证,说她不是你的母亲。今年,你们全村人若还帮你作证,说她是你母亲。你道后果会如何?”邱百世语气有几分森然。 “能如何?”章良才没多想,只想着这一次请村里人作证,可能要花些银子。 不过,没关系,他相信那老虔婆身上还有。 除此之外,其余的事,他一概想不到。 他根本想不到推翻之前的口供,既意味着做伪证,做伪证是犯罪。 只要邱百世将这利害关系,与溪云村的人讲明白,相信有部分人,不会选择再继续帮他。 只要两个人不帮他,那他就翻不起风浪。 “让将你们都送进大牢。”楚灵珊笑盈盈大声道,“无知,还有脸问为何。” “小丫头片子,关你什么事?信不信老子大棒子堵住你的嘴,让你说不了话。”章良才怒道。 “哈哈哈……” 章良玉和章良程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整个场面,只有他二人在笑,所有人都沉默着凝视他。 楚灵珊闻言脸色陡然一沉,眼里杀意迸现。 她边上的彭硕,也头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不可遏止的怒容。 “什么狗东西,邱大人,跟此人同住池县,我觉得丢人,能将他赶走吗?” 沉默中,一名少年问。 “你还好些,只是同住池县。我跟他同是钿水镇人,真是晦气。” 第343章 阴险 钿水镇较为繁华,读过书的人不少。 就算是那没读过书的,父母家人知道什么是廉耻,从小教导孩子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若。 是以,章良才的话,瞬间引起了众怒。 就算有个别与他们素质相当,也不敢帮腔。 霎时,章家人俨然是公敌的存在了。 “真没想到,我们钿水镇能出这种人。”好些老者摇摇头,“若是我儿子,我当场就打死在这里。” “以后可莫要像他这样,明白了吗,儿子?”有人当场借机教子。 羞于启齿的思想,也不是没人有。在场好些人,家里都珍藏有春宫图,只是,他们没有愚蠢的挑战大众的廉耻底线。 “你二人,抢劫他人财物,现在跟我回衙门。”邱百世听着众人的议论,沉声对章良才和章良玉道。 至于那章良程,他还未实际抢夺银子,他不能强行将人带回衙门。 不过,有今日这么一遭,他们三兄弟,不管进没进大狱,都不能在钿水镇有颜面的活着了。 “我拿自己娘的东西,算哪门子抢劫?”章良才不忿道,一双鼠光在人群里搜索,找了半晌,终于找到一个看热闹的溪云村人,他当即像是找了救命稻草,高喊道:“六叔,六叔你帮我作证!” 人群中那名‘六叔’被点到,直呼晦气。若是以前,他可能就帮了。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就在去年,家里又一次断粮,邱大人派人找到他,说愿意帮他找活干的时候,他就变得不一样了。 邱大人不但给他找活干,还派人教他如何为人处事,如何与人相处不被反感。 有时候,邱大人有空,也会亲自与他说一些人生的大道理。如此这般的,他慢慢知道,以前在村子里时,观念是多么的与世俗不同。 像章良才那样说话,是万万不可的。 “去年我不懂事,已经帮你做过一次证了,今年,你的事,你自己解决。”那六叔丢下话,直接转身离开。 “六叔……六叔!”章良才三兄弟大喊,还想要追过去,却被人群拦住了。 “看吧,就算是溪云村的人,现在也不会帮你了。”有人语气痛快道。 “再帮作伪证,就是犯法了。” “就是,谁傻到为了别人,去吃牢饭的?” 章家三兄弟闻言,面如死灰,惊恐,贪婪,后悔,怨恨……种种情绪,在他们心中轮番飘过。 “邱大人,你就算是池县的父母官,也不能随便污蔑人吧。” 他怒意鼓足勇气,但说话已是含糊不清,裤管里的双腿,早已吓得发抖。 此刻,他后悔极了冲动,应该偷偷将这老虔婆带回家的,不应该一着急,就在这里拿她的东西。 不过,这后悔在心里一闪而过,他很快便怨恨起邱百世来,觉得他多管闲事。若不是他突然出现,这老虔婆敢去衙门告?这钿水镇的人,敢多说半个字? 不由得,他看邱百世的眼神,多了几分恨毒。 可,恨了会,他又突然发现,自己就算再恨,也是没办法报仇的,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县令大人,而他只是一介平民。 想到这一点,他胸腔憋着一团火,无法发泄,目光便落在了尤妈妈身上,怨恨的想着,这老虔婆,明明那么有钱,却不早日拿出来。 若她早日拿出来,他兄弟三人也不会赶她出门! 若不将她赶出门,就不会出现今日的事。 对,一切都怪那老虔婆自私自利的藏了银子,现在才拿出来。 他绝不相信,一个老虔婆,能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内,挣到那么多银子。 “你说她是你娘?”邱百世寻了把椅子坐下,仿佛正式升堂了。 “是,她是我们的娘!” 拿了房契的章良玉也慌了。可要他将房契还回去,他又不舍。 方才他仔细看了房契,房契上清楚写着,总面积三亩地! 这三亩地,有一亩是房子,另外两亩,则是屋后一片水田,和菜地。 若能搬到钿水镇来住,他不但有院子,还有一亩田,一亩菜地。 “如此说来,去年你们在公堂之上,哄骗本官?”邱百世眉头一蹙,无形的官威,便溢蔓开来,使得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窒息的压迫感。 章家所有人,也都慌乱不已。女人和孩子,不敢再哭,都盯着她们的男人。 “大人,我们……我们……”章良才无法辩解,他不敢承认去年在撒谎,可又真的舍不得银子。 “大人,若我们在撒谎,会受到什么惩罚?”那章良玉问。 虽是老二,但他似乎比老大更容易冷静下来。 “杖责三十,罚银二十,入狱一年。”邱百世故意将事情说得很严重。 一般断案,会根据情节严重程度量刑。像章家三兄弟这种情况,根本拿不出二十两,一般情况下,就只罚几百钱完事。 兄弟三人闻言,暗暗松了口气。 这个代价,他们承受得起。不就是打板子吗?不就是坐牢吗?他们去坐。只是二十两,让他们很是心疼。但,一想到承认这个娘,能得到更多,便也觉得是小钱了。 然而,没等他们准备开口承认撒谎,便又听邱百世道:“你们不认将你们拉扯大的继母,趁她老迈,将她扫地出门,如此不孝不义,影响恶劣,本官会上书朝廷,从重触发。以陛下的性子,流放是必然的。” “什么?流放?”三兄弟顿时脸色一变,不敢相信,不肯认命,不死心问:“会流放去哪里?” “自然是充军了。不过,你们别得意,不是让你们成为士兵,只会做他们的奴仆。”邱百世继续说着,“现在,本官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这个娘,到底认不认?” “我们……”章良才、章良玉为难极了。 不认娘,他们就无法得到那些钱财。 认了,就要被流放! “她不是我们的娘!” 这时,害怕极了的章良程大声道,“我们的娘早死了,娘死后,爹没有再续弦,我们没有娘。” 他说得斩钉截铁,且极其大声,像是要告诉苏有人。 这般一说,章良才和章良玉瞬间怒了,他们一人一巴掌打在章良程身上,“好你个老三,你是想害死我们?!” “你们得到金子和房契,也没想过要分我一些。”章良程恶狠狠的说,说罢跪在邱百世面前,“大人,我只是向这老妇讨要钱财,但她没给,我也没逼迫,我无罪吧?” “确实,你无罪。但你们若是说她是你们的娘,那你就有罪。”邱百世无比威严道。 话说到这里,他有些佩服彭淑了。 让这三兄弟看到了钱财,却又得不到,甚至还要获罪。 怕他们太过于团结,又特地制造了矛盾。 真是…… 高明,又阴险啊。 他暗暗摇头,幸好这姑娘不是顺国公府的,不然他真有点担心不是对手。 “大人,她不是我们的娘!”章良程豁出去般,再次大声道。 “既不是,你可以走了。”邱百世目光落在章家老大老二身上,“你二人公然抢劫他人财物,触犯国法。跟我会衙门,受审等判。” “贪官,你肯定是收了这老虔婆的好处!”章良才将金子往怀里一踹,便一边大喊,一边要往外冲,连妻儿都不顾了。 然而,他刚动身,早已等在旁边的徐靖,伸手一抓,立刻按住了。 他这次还带了两属下,也一下子擒住了章良玉。 “带走。” 邱百世诧异了看了眼徐靖,惊讶于他的手法,猜测他肯定出身军旅。 不过,转念一想,信国公府的人,岂是一般人? 徐靖与两名属下,押着章家老大和老二,便出了酒楼。 “官人!” “父亲!” 两人被带走,他们身后的妻儿,爆发出惊天的哭喊。 这个时代,男人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她们不敢想象,若没了官人/父亲,他们的日子该如何过? “老三!我早就知道你不安好心,现在将你大哥送进大牢了,你满意了!”章良才的妻子,冲过去便扭打章良程。 她一边扭打,一边说着难听恶毒的话。 “老三,你二哥对你那么好,没想到你竟是这般的狼心狗肺,是我没看错了你。”章良玉的妻子,也跟着怒骂。 “三叔,我恨你!”那谦皓哭着道。 “大嫂二嫂,你们也好意思说?刚才抢东西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哭?怎么不见你们分我们点好处?”章良程的妻子,立刻意识到,大伯二伯恐怕要坐牢了。 他们坐牢没关系,他们的儿子以后怎么办?难道要他和自己官人养吗? 他们养自己的孩子,都养得很吃力,怎么还养得起别人的孩子? 与其将来不好意思拒绝,不如现在直接撕破脸。 想通这一点,三个女人顿时在酒楼里吵开了。 彭淑看着她们吵,微微笑着。 章家三人将尤妈妈赶出家门,这不是死罪,衙门不可能杀了他们三兄弟。 但小惩大诫她不满意。 如今,这样的局面,她最是满意。 以后,这一家人,将永不可能一条心,甚至相互攻击。 章家老大和老二入狱,他们的家,立刻就会散了。他们的孩子,吃不起饭,只能饿死,或者卖身为奴。 等他们出狱后,肯定也不会放过老三。 邱百世显然看懂了彭淑的打算,是以,他故意引导,让结局朝她期待的样子发展。 “来人,割了那狗东西的舌头。” 神色已经缓和下来的楚灵珊淡淡吩咐。 她身侧就跟着信国公府的死士,闻言默默下去了。 割掉一个毫无背景,还背着罪的人的舌头,对他们而言,轻而易举。 “事情结束,走吧。”彭淑缩了缩脖子道。 方才还艳阳高照,这回天像是变了脸,竟刮风打雷,一副即将大雨倾盆的样子。 她今日穿得单薄,风一吹,便觉头开始变得有些重,眼睛也涩涩的,迫切的需要进屋好好暖和一下。 “走。” 楚灵珊又开开心心的挽着她的手,跟旁边的彭硕说着晚上要吃的。 尤妈妈没有跟上,这次闹了不小的动静,她需要留下来真的请那些尤家人吃饭,顺便奉上路费,和一两银子的见面礼。 当然,这钱她自己出。 跟了彭淑这么久,她手里已存下一百多两银子了。 用这些钱,给自己讨个公道,她觉得值。 彭淑也不是没考虑过给她出了这笔银子,可设身处地想一下,若有人直接帮她出气报仇,她也不愿意。 报仇,当然是靠自己,才最能真正的解气。因为,从心底,就是赢的那一方。 若别人代劳了,那种赢了的感觉,反而没有,更不能利落的放下。 今日这事,虽是她出的主意,可银子在尤妈妈自己出的,从心理上,她就是赢了那帮王八羔子。 “妹妹,那边有人卖田螺和田鸡,我记得你喜欢吃,今晚吃这个如何?” 走在路上,彭硕却一直注意着街边的小摊。 “好啊,都是我喜欢吃的。对了,二哥,看看有没有贝类,贝类我也喜欢吃。”彭淑眉眼一抬,笑容灿烂。 “田螺我不敢吃,不过田鸡我也爱吃,还有田贝。”楚灵珊喉咙动了动,竟感觉很饿了。 “好,我去买食材。”彭硕道了句,便朝卖菜的小集市走去。 彭淑几人则在旁边小摊左看看,右看看。 “彭淑,那簪子做得好精致啊,虽然是竹藤做的,可看起来,竟然不比玉质的差。”楚灵珊好东西见过很多,但还是抵挡不了爱购物的天性,看到觉得不错的,当即就买了。 “嗯,确实很不错。”彭淑挑了个青竹做的灯笼形耳环,放在鼻尖闻了闻,还能闻到那清新的竹香气。 “姑娘若是喜欢,五文一对,便宜卖给你。”摊主热情道。 彭淑并不想买,这东西只能保持几天的新鲜,过后会变黄,气味也不再清新,买回去就是浪费钱。 不过,五文,也就是两包子的钱,她并不在意,着手挑了一对。 “五文,给。”云微付了钱,一心人继续往前走。 走了差不多一千米左右,一名男子来到摊位前。 “公子,不知看中了哪件?”摊主抬眼见来人满身贵气,便知是大主顾,立马拿出了十二分的热情。 男子扫了眼摊位上的东西,做工很精致,但美中不足的是,全是竹子做的。 不过,他似乎不在意,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稳稳的放在摊主面前,“以后,但凡是这种制作的,有竹子清香的,你一律送到皇甫家,给皇甫家的彭姑娘。” 第344章 倒计时 摊主有些懵。 送去皇甫家给彭姑娘? 听上去,有些八竿子打不着。 不过,这么大一单生意,拒绝才是傻子。 摊主立刻拿起银子,保证道:“公子放心,我一定掐着时间,在首饰的清香散去前,送上新的。保证您的那位心上人,每日都能闻到竹子的清香。” 男子没有反驳,随后在摊位上挑了根青色竹簪,便转身离开了。 一千米外,彭淑回头,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张张面孔,从眼前走过,都是那样的陌生。 “妹妹,楚姑娘,你们还有什么想吃的?” 彭硕也买菜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束栀子花。 “二哥,你买这花,是要做什么好吃的?”彭淑好奇问。 记忆里,栀子花好像不能吃? “我听楚姑娘说,这里的院子长久无人住,有些微微的霉味,瞧见花时,便想着买些,给二位放在屋子里,去去霉味。” “我也有吗?”楚灵珊有些惊喜。 她以为,他只关心他妹妹呢。 彭硕有些羞涩的低着头,用很轻的声音道:“都有。” 楚灵珊更开心了,脸上扬起抑制不住的笑意,心神霎时荡漾,十分的欢愉。 然而,彭淑却瞧见了她头上那支簪子,簪子上,错的,赫然是栀子花。 她:“……” 所以,该问‘我也有吗?’的是她啊。 人家本来就是给楚灵珊买的! 给她买只是顺带。 “没意思,不如做吃的呢。”彭淑故意不屑一顾,转身便朝小院走去。 反应慢了一拍的楚灵珊,意识到自己头上戴着的簪子,就是依照栀子花做的,顿时脸色大红。 再不敢看那栀子花,低着头追向彭淑,“你等等我!” “我不等。”彭淑加快步子,“我又不喜欢栀子花,花全留给你,你还不满意?” “胡说,谁说我喜欢栀子花了?我明明喜欢梅花,喜欢桃花,还喜欢石榴花!”楚灵珊极力否认。 “哦?那栀子花你不要了?不要我让二哥送给孔将军家侄女去。” “你这个人真没意思,送就送,你当我稀罕吗?哼。” 说话间,楚灵珊追上,强行挽着彭淑的手,“不过我听说孔将军家的侄女,个个力大无穷,做你嫂子,你敢給她半点颜色,保证将你打成猪头。” “既是我嫂子,我干嘛给人家脸色瞧?我又没病。”彭淑失笑。 “也是哦。”楚灵珊一窒,没话说了,找了半晌话,小院道。 回到小院,彭淑进屋休息,楚灵珊则在露台看街上的人来人往,而彭硕在厨房忙碌着。 一晃数日过去,徐靖那边传来邱百世对章家兄弟的判决,坐牢五年,各罚银五两。 判决下来的第二天,兄弟两的舌头就莫名其妙被割了,从此成了哑巴。 而章家老三,刚回到家没多久,就忍不住寂寞要去照顾照顾嫂子,被捉奸在床,被老丈人家带人打了个半死,废了子孙根。 徐靖禀报完,偷偷瞧了眼楚灵珊,发现她老神在在的坐在露台上,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似感受到目光,她转头看来,灿烂一笑,满目清辉。 他猛地打了个寒战,立刻收回目光,问:“姑娘,将军让你回大营。” “不急,在这里住着挺好的。”彭淑说着话,也爬上了露台,扶着栏杆瞭望院子后的水田,和山林。 钿水镇是个极大的盆地,几乎每家每户的屋前屋后,都会有水田和菜地。 若是,屋前是大街,屋后是田地,就更妙了。这样的人家,几乎都不会太贫穷。 如今是春日,正是农忙的季节,田里不少人在劳作。 看着那些人,彭淑不免想起李肃。 以前花朝节时,她便会领着小皇帝下地插秧。这也是一年中,她唯一放松的日子。每年的这一天,李肃不管距离京都多远,都会千里迢迢回来,与她同去。 “安然,李肃还没有消息吗?”她忍不住。 “师父现在也很少给奴婢送消息了。更没提王爷。”安然也很担心。 “罢了。” 彭淑轻叹一声。 这些日子以来,她也不是没猜测过他出事了。 可若真出事了,朝廷不可能无声无息没有任何反应。 可若是没出事,只是有事情绊住,以他的性格,也会给她送信。 这么久,没有只言片语,想来,是不愿让她知道他的近况。 “砰砰砰。” 正望着那些水田里忙碌的人出神,院外便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听着那砰砰砰的声音,彭淑心头一紧,期待的看了过去。 是他吗? “谁啊?”徐靖不敢随便开门,扬声问了句。 “我,楚惊风。” 听到声音,彭淑失望的坐下来,心里沉甸甸的。 “姑娘,侯爷说,二公子在这里,对楚姑娘的声誉不好,便请楚公子过来了。”徐靖解释道。 彭淑点点头,表示能理解。 “呀,彭姑娘,你真在这里啊。” 进门后,楚惊风一愣,自来熟的爬上露台,上上下下打量彭淑,“听说你受伤了,伤势如何?” “多谢关心,我很好。”彭淑见着楚惊风,脑子里出现许多人名,许多问题。 可,这些人名,这些问题在脑海里逛了一圈,又散了。 她忽然不想知道京都里那些尔虞我诈,不想知道那些权衡利弊,更不想知道那些利用和被利用。 云微没有说能治好她,她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 若快死了,知道再多,有什么用?徒留遗憾罢了。 左右,为雪薇她们报仇,她已经拜托楚灵珊了。 作为条件,她日日教授她二十二世纪那些知识。 她也聪明,一点就通。 “你知道,人生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楚惊风忽然凑过来问。 “二哥,你快闭嘴吧!”楚灵珊无语,这个没正行的哥哥,没看到彭淑脸色不佳吗? 一点眼力见没有,难怪天天惹祖父生气。 楚惊风被妹妹一顿管,收敛了些,但还是没皮没脸的,“这人生啊,最重要的,就是吃喝玩乐。彭姑娘,看你这么规矩,还不知什么是吃喝玩乐吧。不如,我带你好好去玩玩?” “你先说说,何为吃喝玩乐。” 许是心里烦闷,彭淑倒乐意听他胡诌。 她是个安静的人,不太喜欢主动找话题与别人说话。若有人,愿意主动找话题,跟她说一些愉快的话,她也是乐意搭理几句的。 “吃就不说了,你哥厨艺那么好,山珍海味你肯定吃了不少。至于喝……”楚惊风上下打量了几眼,“你现在受伤,也不适合。那就只剩下玩和乐了。” “至于这玩……”他顿了顿,神秘兮兮道:“不如,我带你去体验一下?” “好啊。”彭淑欣然点头。 她虽活得久,却从未玩乐过。若能在死前,体验一番,也不枉重生一世。 “那我们明日去。”楚惊风立刻惊喜道。 一夜,眨眼而过。 翌日,朝阳动升,彭淑吃过早饭,便准备跟楚惊风去见识一下,何为玩乐。 可,当几人出得门来,却被眼前的阵仗吓到了。 只见武安侯一身戎装,端坐马上。在他身后,是整齐的士兵列阵,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燕……燕将军。”楚惊风心虚的闪躲了下眼神,声音也是弱弱的。 武安侯轻轻撇了他一眼,“楚公子,让你来是给淑儿他们解闷的,不是让你带他们出去玩的。现在,所有人,跟我会营地。” “将军,这……哎!” 楚惊风无奈,但又无能为力,根本无法抗衡。 没能去玩乐,彭淑也不失望,她拍拍萎靡的楚惊风,上了马车。 尤妈妈的事情解决,再在钿水镇继续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虽然,很舍不得这里的宁静。 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的,早晚都是要走的。 “彭姑娘,营地里也要开始农忙了,所以将军才急着赶回来,她不是不让你继续在那里住。” 回到营地后,徐靖解释道。 彭淑恍然,她想起部分军中有军田,每年季节一到,将士们,都要忙上两三天。 武安侯是每年必亲自下地的,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不知,我能不能去看看。”她有几分神往道。 “自然可以,就今日呢。”徐靖也很想去,奈何他被分派保护彭淑,彭淑若不去,他自然也不能去。 “那走吧。” 有时候,想要走某件事,在想的时候,没那么迫切。可一旦说出口,便会变得极其的迫切。 “好。” 徐靖忙下去准备马匹,又询问彭硕、楚灵珊和楚惊风三人,是否要去。 三人自然要跟彭淑一起,加上阿影、云微、安然和喜桃、清风等,人数也不算少,浩浩荡荡的便去了。 军田距离住处不远,骑马小半个时辰便到了。 几人刚靠近军田范围,便听将士们在起身高歌。 也不知是唱的那个地方的民谣,她竟一个字没听懂。 不过,听上去大气磅礴,令人热血沸腾。 “水车。” 楚灵珊指着那迎风而立的大水车,激动对楚惊风和彭硕道:“看到没,那是彭淑设计做的。很大。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底下水道,那些水道让军田一年四季都不会干涸。而且,还在这边养了鱼。” “看到没,这就是有一条水道。”楚灵珊很自豪的介绍,因为她现在也会了。 彭硕和楚惊风第一次见识营地里的新基础设施,很是惊讶。 他们第一次来到军中,觉得哪哪都新鲜,哪哪都是没见过的样子,就连洗手池的水龙头都不会打开。 在听说是彭淑设计,并带着做出来的时候,彭硕满脸的骄傲和激动。 原来妹妹这么能干,他真的太骄傲了。 就连向来嬉皮笑脸没个正行的楚惊风,也不闹了,满脸钦佩。 两人的反应,楚灵珊很满意,傲然道:“这些,彭淑都教给我了,我现在也会。对了,告诉你们,娘子军那边,就是我亲自设计,带人一起干的。” “厉害。” 彭硕和楚惊风两人,震撼得说不出话,许久后,才由衷的赞叹。 “淑儿,这里风大,你来做什么?” 靠近军田时,武安侯发现了他们,有几分责备的问。 此刻,他穿着短衫,赤脚站在水田里。 彭淑看了看忙碌的将士们,他们密密麻麻的身影,站满大片水田。 眼看着,没她下脚的地,她便在田埂上看着。 “妹妹,楚姑娘。” 在附近转了转的彭硕,找了些野果子过来,“虽不知名,但能吃。” 彭淑接过野果,吃了口,味道尚可。 “啊!” 正吃着呢,远处传来楚惊风惨烈的惊叫声。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他在田埂上抱头鼠窜。 “是蜂窝。” 有名士兵道。 很快,随着他跑动,路过的其他士兵也遭殃了,纷纷远离。 “噗……哈哈哈……” 当楚惊风从老远的地方,跑到彭淑几人面前时,看着他满头包,都忍不住笑了。 原本俊朗的楚惊风,此刻跟猪头一样。 他也不介意别人的笑,自顾道:“那也蜂也太小气了些,我不就是想吃……咦,鸟窝!肯定有蛋!走走走,掏几个煮来吃。” “二哥,你没吃过蛋吗?!”楚灵珊要崩溃了。 “吃过呀,但这窝鸟蛋没吃过。”楚惊风说着上前,就要上树去掏那鸟窝。 鸟窝距离田埂有些距离,需要爬十五米左右的坡。 楚惊风也不知是怎么长的,半点不娇气,扒开荆棘就上去。 彭淑几人在下头看着,好奇他会能不能掏到鸟蛋。 然而…… “啊!蛇!” 就在他伸手去掏那鸟蛋时,与偷蛋的蛇,不期而遇。 那蛇也是迟钝,竟被他拿了起来。 当他将蛇从鸟窝里拿出来,正准备炫耀时,蛇缠住他的手,他吓得立刻甩开,人也跌了下去。 “怎么样?没事吧?”最近的两名士兵立刻冲过去,将他扶起来。 楚惊风惊魂未定的检查了下自己的手,很好,没被蛇咬。 “没事,没事,谢……那是什么?” 他那双眼睛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看哪哪有事。 只见他直愣愣盯着前方,脸色巨变,“尸体?那是一具尸体!” 听到有尸体,众人脸色一变,都往他视线望向的方向看去。 扶他的那两名士兵,也发现了,他们冲过去,扒开了荆棘。 “倒计时?” 有人惊呼。 第345章 坦然 尸体很快被抬出来,人竟是死了多时,尸体都开始腐烂了。 而在快腐烂的尸体上,绑着一块牌子,上写倒计时七十七天。 看着那刺目的红字,和腐烂的尸体,彭淑通体冰寒,冷到了心底。 果然,西荒的战神,说过不让她好过,就肯定不会让她好过。 “我没有赢。”她森然道。 不但没赢,还输了。 “找,看看还有没有尸体。”武安侯面如寒霜,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往上蹿。 军中死人并不是奇事,但这样无声无息,还被挂着字牌死去,让他愤怒和不安。 他第一时间猜的,是军中有细作。 并且,是藏得极深的细作,若对方不主动暴露,他很可能抓不住。 作为京郊大营的主将,他最大的职责,便是护卫京都,守住大启朝最后一道防线。 若这一道防线被击垮了,那么大启朝离覆灭也不远了。 他刚接手京郊大营时,很快便轻松的,拔掉了各家族在这里安插的人。 然,之所以如此轻松,并不是他有异于常人的才能,而是大启朝的臣民们都知道,这是大启朝最后的防线,若不愿被拔除,很可能引起皇帝的猜忌。 作为大启朝的臣子,害怕皇帝猜忌是正常的,可若是西荒人,那就不会了。 “竟藏得如此之深。”彭淑也在心里分析了一下,猜测是西荒细作无疑。 但她清楚的记得,前世联合李肃彻查时,这里没有西荒的细作。 可,谁也不能保证没有万一。 有的细作,做得极其的隐蔽,隐忍度也极强。 前世她就遇到过几个细作,他们的祖父辈是细作,但父辈完全不知,到了他们这一代,西荒那边的人才找过来。 西荒和大启争斗多年,有的细作,甚至祖祖辈辈都住在大启。 “将军,没有再找到尸体。” 全军找了半天,没有找到任何奇怪的尸体,只得来回禀。 “将军,查到了,死者叫贾一。前日子轮到他省亲,他便归家去了。这前几年都未归家,这次有一个月省亲时间,算算日子,还有几个才到归队的日子。”一名副将禀报道。 “将军,查清楚了,是中毒。”仵作也过来禀报,“是剧毒,服用后,坚持不了一刻钟,便会死去。” “这牌子是怎么回事?可查清楚了?”武安侯面色阴沉,很不好看,全军也气氛压抑。 今日,本是一年一度,最放松的日子,可整个军中,都沉默了,大家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 “将军,查清楚了。那字牌,是用普通木板做的。辕门那边有记录,贾一早就回来了,回来后没有归队,直接消失在军中。辕门那边以为他归队了,便没过问。” “日后,外出归来的人,要辕门、伍长和本人当面确认,并出具文书。”武安侯意识到,自己管理上也有些问题,立刻便新添了条规定。 “干爹,还请派人去军外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其他人,死的时候,身上也挂着字牌。”彭淑听了半晌,猜测军中应该并无细作,或者说,军中的细作不会为了她暴露身份。 “查一下贾一省亲时,接触过什么人。再去各衙门问问,有没有挂着字牌的尸体。”武安侯立刻吩咐。 几名副将立刻领命前去。 等待是煎熬的。 好在武安侯的人,办事效率,夜半便得了消息。 为等消息,谁也没睡。彭淑喝了药,困得眼皮子打架,也熬到了消息送来。 “将军,京都、京郊,加上军中,一共出现了二十八具尸体。最新的发现在今日,上面写着,倒数倒计时六十四。” “距离毕敬业死,已经过去二十八天。”彭淑心底一片冰凉,“这些死者,都有什么特点?” “职业不一样,但都做得不错。就连那贾一,也有一技之长。他家原是开花店的,精通养花护花。” 这一点,彭淑记得。当日改造营地,他对如何做一名花匠,似很在行,她便让他过来打下手。 “其余人的职业,全在这里了。”一名副将将册子递过来,上面详细记录了死者的特长、身份、样貌、家世等。 “冶铁的,水稻种得好的,善治水的……”彭淑越往下看,越心惊。 这些死者,几乎囊括所有行业,且在行业内,都有一定建树。 哪怕有个别成就弱些,家族以前也辉煌过。 比如贾一祖上,就曾是御花园的花匠,但凡经过他们之手的花,都能活,且都长得好。 种花看似简单,看似无关紧要,却极其重要。 “编书的,竟也……”看到最后一个,彭淑坐不住了。 “国朝的根本,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所有人。一个农夫,他可能不会写诗,不会打仗,但他若是水稻种得好,那肯定是有某种门道。若他愿意说给别人听,那么就会出现第二个水稻种得好的人,就会少一个饿死的人。 若他死了,他自己琢磨出来的门道,就失传了。 就算,他不愿意传授给别人,但至少他能保证一家人不会饿死。有这么一个人,作为家庭的保证,便会少给社会,给朝廷,给天下添麻烦。做足这一点,便是惠及朝廷,惠及天下。” 武安侯听着她说,由起初的点头赞同,到震撼。 他有些发愣,眼前的干女儿,是只长在闺中,不谙世事的人吗? 她显然不是啊。 “不如,我们也派人去西荒,把他们的行业领军人物杀了。”徐靖愤愤道。 众人没有接话,倒是武安侯说了句,“不管是西荒人,还是大启人,我们都是人。我们生来,便要学习先人留下的智慧,然后不断发展我们的智慧。若那些人,有了新的发明,便是对人类做贡献,杀不得,除非,他们创造的,是对我们大启不利的武器。其余行业的人,与朝政何干?” 徐靖闻言红了脸,“属下格局小,但不做什么,心里难安,总不能任凭他们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杀人!” “自然不能让他们这么肆无忌惮地杀下去。不过……”武安侯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测,他眸光怜悯的望向彭淑。 彭淑抬眸望去,眼里有几分苦涩,显然是也想到了。 “回京吧。”她怅然道。 其实,她现在很不想回去。 可不管她想不想,都要回去了。 “好,我准备准备,你连夜回。”武安侯说罢示意徐靖亲自去准备。 徐靖感觉脑子粘稠粘稠的,想不通,西荒细作杀人,跟彭淑回京有什么关系? 但不管他想不想得明白,都要听命下去准备。 楚灵珊也吩咐喜桃去收拾,准备跟着走。 “刚来就要回去……”楚惊风哀怨叹气。 “待事情处理好,就该出来秋游了。”彭硕安慰他。 翌日,天灰蒙蒙亮,彭淑一行人,便踏上了回京的路。 这一次回京,很平顺,没有人刺杀,没有人拦截。 更没有人迎接。 她无声无息回到彭家,住进阔别已久的沉香院。 在入城时,阿影去皇甫家将雪薇几人叫了过来,只把画架等留在皇甫家,其余东西,都搬了回来。 她回到彭家,自然瞒不住,很快便传开了。 不过,在传开之前,她睡了一觉,醒来时,雪薇哭着来报:“姑娘,阿四公公来了,宣您去见陛下。” “染微怎么样了?”彭淑起身,一面任凭阿影给她梳洗,一面轻轻的问。 “云微送来的药方,武陵公主都是按最好的药抓的。现在吊着一口气,但还未醒来。还得看云微下一版改良的药方能不能行。”雪薇低低回答,“奴婢本想将染微接去皇甫家,可皇甫家也不太平。幸好公主也不希望她被接走,现在还在公主府呢。奴婢让露微过去照顾了。” “你做得很好。”彭淑拉过她的手,轻拍了拍,“你是我身边几个丫鬟里,最稳重聪慧的。以后,我不在,你要帮衬着她们几个些。” “姑娘,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在了?云微不是说,她得了药方,但不清楚剂量,正在慢慢的尝试吗?染微都还活着,您更不用担心。”她急得要哭了,总感觉此刻主子的眼眸,太遥远了。 就仿佛,隔着生与死。 “没事,或许只是我多虑了呢?但,雪薇,凡是要有两手准备。做好最坏的打算,才不至于,落到最低境地时,彷徨无助。”彭淑望了望镜子中的自己,像是看向另一个自己。 “好了,我入宫了。” 她站起来,缓步朝外走去。 阿四直接到沉香院门前等候,领着几个太监。 彭淑认识他身后那几个太监,都会武。 带会武的人过来,是怕她逃了好抓住。 “走这边吧。” 彭淑朝彭家大门走去。 彭家众人也知晓阿四突然来了,来请彭淑,但不知何事。 因不知是何事,他们不敢有丝毫出格之举,一路上,倒也平顺。 “彭姑娘,到了殿内,小心回话,恭顺些。” 进入路上,阿四善意提醒。 “多谢。”彭淑微微一笑,灿烂至极。 见她笑,阿四却轻轻一叹。 或许这一次入宫的心境不一样,彭淑竟觉得很快,没多会便到了秧禾殿门前。 “阿四公公。” 在秧禾殿门前,有一老者静候宣见,她不认识。 “巫道长,陛下宣见。” 小太监出来,恭敬地将巫僵请了进去。 彭淑在外等着,也不知里头都说了些什么,没多会,阿四让她进去。 “陛下。” 她行了跪礼。 “有人已与我说过,你在皇陵与毕敬业下棋,也说了三个月的期限。现在,你后悔将他的尸骨送还故里了吗?”承乾帝端坐在龙椅上,憔悴的脸色,并未掩盖住他多少威严。 不过,这点威严在彭淑看来,并不算什么。 她直视他的眼睛,“这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件,我相信,若那日死的是我,他也会替我完成一个,不伤他利益的心愿。但我不会因为他愿意帮我实现一个心愿,便放弃报复。所以,我不后悔,强者,值得尊敬。” “哪怕,朕为了让藏在暗中的细作停手,要杀了你,你也不后悔?”承乾帝瞳孔一缩,仿佛看到了太后,却又不是太后,比太后更加的凌厉。 彭淑心中一叹。 果然,死了那么多人后,朝廷果然已查明。 不过,也能理解,如今的朝廷,还没烂到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倒计时,都还查不清楚的地步。 只是,那细作藏得太深,或者不是一人作案,他们还没查出是谁。 但,不能再死人了。 若死一人,可换来其余六十多,有价值之人的活,承乾帝会眼睛不眨一下的杀。 “不后悔。”彭淑神色坦然,“陛下,为了让暗中细作不再杀人,臣女愿意赴死。不过,陛下就那么确定,我死了,他们就不会再继续杀了吗?” “基本确定。”承乾帝回答得笃定,“西荒衰帝,要的是大启的国土,和子民。他自然会爱惜自己的羽毛。不过,也不是没有万一。” “还请陛下,定个行刑之日。”彭淑又道。她平静地与承乾帝讨论自己的死期,仿佛在讨论别人的。 承乾帝不由得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个女子,似乎一夜之间,让他感到好陌生,忽然不是当年那个,为了跟家中姐妹争长短,而耍小聪明的她了。 “好。就定在半月之后吧。”承乾帝点头。 “臣女擅画,也算有用之人。还请陛下勿要将臣女关入牢狱,赐臣女一处居所,好教授画技。”彭淑又道。 “你的画,朕也是有耳闻,很是特别。若因此失传了,倒也是桩憾事,准了。” 承乾帝说罢望向阿四。 阿四立刻躬身道:“陛下,安泰殿可住。” “今日起,你就住安泰殿吧。朕会派人给你寻几个弟子。不过,你要尽快教会。” “陛下,臣女这画技虽寻常,所需颜料,却极珍贵。等闲画师,怕是学了也无颜料练笔。臣女想将画技传授给京中贵女公子们,只有他们,才有多余的闲钱,买制颜料的宝石。” 承乾帝眉梢轻挑,想起之前妃子们说过此类闲话,说皇甫严对彭淑极宠爱,难得一见的红宝石,竟让她拿去制颜料。 “好。朕让人去通传。”他宽厚地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彭淑暗暗松了口气。 能不能活,就看明日了。 第346章 再见苏以沫 当夜,承乾帝连下两道圣旨。 第一道,彭淑大不敬,擅床军营,窃取军机,十五日后斩首示众。 第二道,这一道是密旨,传给京都各世家的,让他们挑选有天赋的子弟,入宫学习画技。 旨意传下,犹如一记惊雷,掀起了万重浪潮。尤其是沉香院,雪薇、阿影、尤妈妈等人,得到消息时,先是大哭,然后便各处找救援。 皇甫家。 “这,大人还未归来,夫人又病重,这可如何是好啊。”郑妈妈哭着不敢去禀报,“大公子还未寻回,夫人一直病着,最近几日,吃的越来越少,清醒的时辰,也越来越少,我怕将彭姑娘要被斩首的消息告诉她,她接受不了,一下子……” “皇甫大人没回来,就算了。”尤妈妈失落极了。 整个皇甫家,只有皇甫严有权利说救人,其他人就算愿意,也调动不了皇甫家的势力。毕竟,皇帝亲自下旨要斩首的人,若救了,是会引来灭顶之灾的。 但,她们不愿放弃。 雪薇与阿影几个人,兵分几路,去了郑家。 郑老太师年纪大了,最近一直在养身体,深居简出,也不怎么过问朝堂之事。不过,彭淑半个月后要被斩首的事,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郑家只是暂时瞒着钟氏。 “你先别急。”郑老太师安抚哭得不能自己的雪薇,宽慰道:“毕敬业的事,我也是刚听闻。我想,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或许,只是一个局。” “局?”雪薇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您说,姑娘不会死?” “放心,还有十五日,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被斩首的。”郑老太师肃然道。 “多谢太师!”雪薇紧绷的心,一下子松了下来。 沉香院的丫头们,各处奔走,阿影去了贤王府。 “你家既已拒婚,彭姑娘的事,王爷自然不会多管。你还是去别处想想办法吧。”贤王府门前,一丫鬟,居高临下的俯瞰阿影,极高姿态的拒绝了。 “我不信这是王爷说的话,我要见王爷!”阿影一瞬间,红了眼眶,扒开那丫鬟,便要冲进去。 “拦住她,扔出去!”你丫鬟趾高气昂的。 随着她一声吩咐,看门的侍卫,立刻上前架住阿影,将扔在台阶之下。 “快滚,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王府的门,岂是你想登就登的?” 阿影被扔在地上,屁股疼得她直冒眼泪,但她浑然不顾,满眼的不可置信。 王爷什么意思? 姑娘落难了,他要撇清关系吗? 也是,夫妻都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还未成婚? 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滑落脸颊,很快便打湿了衣襟。 “还不走?”那丫鬟威胁道,“再不走,我让人将你丢到京都外去。” 阿影牵挂着主子,不想多浪费时间,忍着疼,爬起来便往回走。 只是,眼眶被泪水打湿,视线模糊,在街上连撞了好几个人。 “阿影,阿影。” 不知哭着走了多久,迎面楚灵珊和楚惊风走来,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楚姑娘,楚公子。”阿影委屈的大哭起来。 她不是为自己感到委屈,是为主子委屈。方才在贤王府的门口,她感觉主子被抛弃,被背叛了。 “不哭不哭,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已经跟祖父说了,祖父说,会给彭淑求情的。”楚灵珊安慰道。 “对啊,还有武安侯府,和顾家、桌家、房家呢,我刚才去这几家跑了下,都说会帮忙。”楚惊风最是见不得女孩子哭泣,立刻软声软语的哄着。 听到那么多人愿意帮忙,阿影哭声渐渐止住,愤愤道:“薄情寡义,还是亲人可依靠。” “毕竟是杀头的大事,别人不愿意帮忙,也是情理之中。咱们先别管这些了,赶紧去郑家,想想办法吧。我过来是通知你们,去郑家的。”楚灵珊道。 她也很震惊贤王不肯帮忙,但现在哪有时间抨击他呀,争分夺秒,想办法救彭淑呢。 彭淑预料到有人会想办法救她,也预料到,有人不愿帮忙。 愿意救她的人,她深深感激。不愿救她的人,她也不怨恨。平静的,她在安泰殿睡了一晚。 翌日,各世家派来学画技的子弟,进宫了。 这些人里,大部分都是她的熟人,其中楚灵珊、楚惊风、郑微燕这些,就不说了,竟然苏以沫和彭妍月、尹娴雅也来了。 “彭淑,没想到,你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竟然愿意将画技传授于我们。”尹娴雅抿唇笑道。 虽然她的嘴没裂得很大,但看得出,她此刻很开心。 “我们?你与谁是我们?”楚灵珊上前,讥讽冷笑,“你有那天赋吗?” “没天赋,肯定是学不了的。”楚惊风帮腔道。 “我就算再没天赋,但我活得久,这画技,日积月累,总能画出个名堂来。我们汇聚于此,不就是将她那独一无二的画技,流传下去吗?还有什么比活得久的人,更合适?”是尹娴雅笑意盈盈,满是得意。 “尹姑娘,我看你没什么天赋,你回去吧。”彭淑坐在椅子上,慵懒的淡淡道。 “你凭什么说我没天赋?”尹娴雅怒问。 “凭什么?凭这画技,只我一人会。我说你没天赋,你就是没天赋。来人,送尹姑娘回去,以后不许再来了。” 彭淑依旧是慢条斯理,不咸不淡,仿佛并未将十五日后的斩首当回时。 “你敢!” 尹娴雅大怒,她显然是没想到彭淑敢在宫里发号施令。 然而,她再恼怒也无用,两个宫女过来,不客气道:“请尹姑娘回去。” “哼。” 尹娴雅不敢在宫里发脾气,转身便要离开。 只是,她刚走几步,越想越气,转身怒道:“虽然彭姑娘不愿将画技传授于我,但我还是会在你生命的最后一天,给你送上最后一顿饭。” “谢谢你。”彭淑淡然笑着,目光落在彭妍月和苏以沫身上。 彭妍月会来,她并不当回事,但苏以沫,让她心头咯噔一下。 李肃不可能放她出来,可她出来了,还来到了自己的眼前,难道李肃出事了? 似乎看出她在疑惑什么,苏以沫笑容满面走过来,很知礼数的行了一礼,“彭姑娘,画之一道,我略学过些,还请您不吝赐教。”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可彭淑此时,最喜欢打笑脸人,依旧是不客气的道:“抱歉,我看你不顺眼,不想教你。”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今日来了不少世家子弟,大家说话都是留有余地的,哪怕再看不惯对方,也能扬起面和心不和的得体笑意,从来不会这么莽撞的说话。 除非,不想混了。 “这彭淑,仗着自己要死了,还真是,什么都敢说。”一名世家公子道。 “我也看不惯这苏以沫,说得好。” 大家议论着,却不敢大声。 苏以沫被下面子,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的,“彭姑娘,不知我何处得罪了你,若是因为王爷忽然决定要与我成亲的事,那我在这里给你道歉。” “淑妹妹,当日贤王提亲,是你要拒绝的,既已拒绝,王爷再迎娶沫姑娘,便与你无关了吧,你怎还迁怒于人呢?”彭妍月掩着眼底的酸意,极其不善道。 彭淑闻言,双眼猛的眯起,不解的盯着苏以沫。 李肃要与她成亲? 这怎么可能?! 见她不再淡然,苏以沫心里扬起抹畅快,笑容越发的甜美了。 就连彭妍月,也彻底压下心酸,极其高兴起来。她就喜欢看彭淑受挫、失去、痛苦的样子。 “彭姑娘,王爷也是人,你不能自己拒绝了以后,还不让他迎娶别人吧?”彭妍月又道。 “彭姑娘心里难受,我也能理解,不怪她的。”苏以沫满脸委屈,但又大度的神情。 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彭淑轻笑起来,“这样啊,那恭喜了。既是贤王未来的王妃,你就算是头猪,我也要教你。” 苏以沫听前两句,满心欢喜和得意,可听后两句,脸色便沉了下来。 只是,这一次,不等她说话,彭淑便道:“好了,各位既是想学,便照我的吩咐,把东西备齐吧。” 说着,她瞄了眼桌上的单子,“沫姑娘,劳烦你将这单子,多抄几遍,分发给众人。” “好。” 苏以沫也是能屈能伸,立刻便上前提笔抄写。 趁着她抄写的空挡,楚灵珊走到彭淑身侧,低声道:“你有什么计划?” “先看看今日有无死人。”彭淑轻道。 若今日还发现死人,那么她活不到十五日后。 但若是…… 她嘴角扬起抹期待笑。 “跟你说个事。” 见她还有心情笑,楚灵珊打算将这两天信国公府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她。 “你说。” 彭淑起身,进了安泰殿内殿。 殿内有伺候,顺便监视她的宫女。不过,这些宫女都站在边上,并未凑到跟前。 “我祖父说,之前跟贤王府暗中联系,还能见到一些他的心腹。可这两天,根本见不到了。尤其是昨日,贤王府突然换了批侍卫,不知是发生了何事,根本查不出。”楚灵珊悄声道。 “李肃肯定出事了,而且还是大事。”彭淑的目光,穿过珠帘,望向外殿正在誊抄的苏以沫身上。 她不信李肃会突然背弃她,去娶苏以沫,必然是出了极大的事。 “先不提这件事。我有个忙需要你帮。” 电光火石之间,彭淑已有打算。 “你说。”楚灵珊点点头。 “今日若还有人挂着倒计时死,我肯定会死。我希望你们能帮我监视一下看不惯我的那些人,让他们别乱杀人。只要过了今天,就好办了。” “你放心吧,我们早商量好了。”楚灵珊随即将在一起商议,并派人监视的几家说出来。 听到竟没有皇甫家,她心里升起股失望。不过,这股失望她很快便压下了。 “彭淑,皇甫家最近也不太平,你别怪你母亲。”见她失落,楚灵珊忙安慰,“我听说,皇甫光失踪很久了,皇甫大人亲自去寻,也失踪了。你母亲如今病着,好几日起不来床了。” “失踪?” “嗯。”楚灵珊点头,“自从大皇子晕倒后,京都的局势,便很混乱,皇甫大人不在,皇甫家所有人都龟缩了起来。” “你回头让云微去看看。” 毕竟是生母,彭淑还是担心的。 “放心,我会办好。” 听着她的保证,彭淑心里暖暖的。何德何能,在这一世,竟有楚二这么个两肋插刀的朋友。 只能说,不枉这一世。 “对了,送你个礼物。”彭淑伸手从怀里取出卷轴,递了过去,“我只答应教他们画技,却没答应教他们如何制作颜料。这是如何制作颜料、画笔、画布等方法。我连夜写的,有些粗糙,你先拿回去看。不会的,我再慢慢教你。若我不幸活不到十五日后,你自己琢磨吧。” “说什么胡话!肯定可以!”楚灵珊眼眶泛起氤氲,觉得自己对这位朋友的付出,是值得的。 “彭姑娘,我家姑娘誊抄了那么久,她手都酸了。” 外殿苏以沫的丫鬟不满道。 “不抄,或者让比人抄,就别学。”彭淑的声音,可谓的极其的冷酷。 苏以沫抄了几分,原本想着,让其他人照着她抄出来的那几分帮着抄,没想到,彭淑竟如此蛮横恶毒,竟让她一个人抄。 在场的世家弟子,至少又三十多人。那么,她就要抄三十多份! “没关系,彭姑娘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抄。”她心里恨极,但面色不显,还一副很荣幸的样子。 彭淑从内殿里出来,又坐在方才的位置上,老神在在的看着。 待抄到第八份的时候,她忽然拿起瞧了瞧,“你很不耐烦吗?字这么浮躁潦草?重写。” 苏以沫:“……” 那种屈辱的感觉袭上心头,怒意飙升,“不知哪里潦草,还请指出。” “哪里都潦草。”彭淑唰唰两下,将八份单子,全撕碎了,“还请沫姑娘,重写。” 苏以沫受过很多委屈,但第一次在彭淑这里受,这让她无法忍受。 当即,她眼泪在眼眶打转,委屈道:“以沫抄写时,大家也都看着,潦草,还是工整,以沫相信,自有公断。” 这话,便是想让别人给她出头。 彭妍月闻言,第一个响应,“淑妹妹,不过是一份单子,又不是书法名帖,何必如此认真?” “堂姐还在啊,哦,是我忘了告诉你,你也没天赋,不教。”彭淑像是刚想起来这个人般,挥挥手,让宫女送人离开。 这是皇宫,哪怕是再不愿,宫女站出来送客那一刻,无人敢不走。 在场的世家子弟们,见彭淑不留情面的赶人,纷纷选择了沉默。他们是来学画技的,可不是来多管闲事的。 苏以沫等了许久,发现竟无人愿意帮她,讪讪的,又继续抄。只是,一边抄,心里一边怒道:想活到十五日后?简直做梦! 第347章 亲一口他 小小的为难了一下,彭淑并没有感到开心,只觉无趣。索性,将单子给世家弟子们后,便让他们离开了。 就连楚灵珊、郑微燕和楚惊风,也没有被留下。 到了中午时分,泰安宫安静了下来,彭淑吃了饭,唤来负责看着她的宫女,吩咐道:“我要去绘府找几个有眼缘的,跟着我一块学。” “是。” 领头的宫女叫阿梅,是个不大不小的掌事,都叫她梅姑姑。 承乾帝是个比较看重文化传承的人,倒是从心底里希望彭淑将画技传授出去,在大启朝各地花开遍地。 是以,他并未让人拘着她,凡是与作画有关的,都依着。 绘府是宫廷画师们作画的地方,这里汇聚了不少高手。不过,他们擅长的都是水墨画,与彭淑不是一挂。 “姑娘,到了。”阿梅道。 彭淑走进绘府的门,不少画师已往这边看来了。 新的画法出现,作为画师的他们,不可能不关注彭淑。是以,整个绘府里,竟无人不识她。 “先生的画,意境悠远,令人观之宁静。”彭淑走到其中一名画师身后,品鉴着他的作品,脸上尽是佩服之色。 作为宫廷画师,这里确实个个都是高手,并无滥竽充数之辈。 很多人并不怎么喜欢彭淑的画,但他们愿意尊重新的东西,便也都好好地跟她说话。 “彭姑娘,你也擅画,不如让我见识见识?” 不知是谁,扬声提了句。 “好啊。” 彭淑借了其中一位画师的位置,提笔在画板上快速地挥动着,片刻间,一副刀光剑影出现。 她用的时间不长,一刻钟不到,便让人仿佛真正感受到了,那刀剑冰冷的杀意。 画师们不擅阿谀奉承,见好也只会说个好,然后便是激动的讨论交流。 画技的交流,使得时间过得很快,彭淑从绘府回到安泰殿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奴婢去准备晚膳。”阿梅带着人下去了。 殿内,彭淑独自一人,她嘴角勾笑,慢慢走向屏风之后。 屏风后,一道修长,飘逸的身影,迎风而立。 “北苍大人。”彭淑在檀木雕花圆桌旁坐下,淡淡打了个招呼。 “彭姑娘的刀光剑影画得好。”北苍回头,在彭淑对面坐下,“我没想到,王爷连这个也告诉了你。” 彭淑颔首淡笑,李肃这一世并未告诉她,是她前世执掌天下后,才全全告知的。 在宫中,绘刀光剑影,北苍便会亲自过来相见。 “我想知道李肃发生了什么事。” 面对她的直接,北苍迟疑了会,“你知道,王爷有个道号叫扶光。” “知道。”彭淑点头,“这没什么,很多人都会跟风取一个。但真正入道门的很少。” “你知他有个道号,那你知他还有个师父吗?”北苍问。 “知。但没见过。”彭淑点头,又摇头。哪怕是前世,她都没见过李肃的师父。他的师父,存在感很低,很少有人提及。 “清衍道长是太妃的好友,也是王爷的师父。前两个月,太妃把她那位好友请回来了。回来后,王爷便变得有些不一样了。起初,他忘了在清衍山上答应过我的事。后来,他忘了曾去求娶你。最后,他忘了他亲自交代下去的许多事。变成了那场大病前的样子。” 北苍说着,凝视过来,“你身边那几个丫头,叫什么雪薇、染微的,就是他亲自吩咐,让廉贞派人去寻来的。除了雪薇他们几个,还有一批,寻来倒是寻来了,但还未给你教好。这件事,是盈袖在负责。” “什么?” 彭淑豁然起身,满眼惊异,“你是说,他大病一场后,醒来就让你们去找雪薇她们?” 她一颗心狂跳,许多记忆,在脑海里浮现。 他莫名其妙来提亲,他那仿佛认识了她很久的眼神,他…… “是啊,在你眼里,雪薇他们只是你后母随便买来的下人。而在你不知的地方,是廉贞派了不少人,才将人找齐。”北苍目光变得悠远,像是在回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他说完,满脸失落,“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王爷变回了大病前的样子。我感觉他,一下子长大了很多,又一下子,变成了那个小孩。 很多朝臣,是他大病后才去拉拢过来的,比如镇山王。可他现在浑然都不记得了。如今,京中一团乱,他却也根本不记得了,许多事,无法处理。” 北苍惆怅长叹,“也不知王爷那位师父,对他做了什么。现在,太妃满意了,准备给王爷和苏以沫准备婚仪呢。” “你能带我去见李肃吗?”彭淑一颗心无法平静,近乎肯定他之前重生了。 这世上,多一个重生的人,于她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李肃重生了,重生后第一件事,是向她求亲。 她就算再傻,再迟钝,也明白了他前世对自己的感情。 既明白了,便不该再躲在这里。 “可以。”北苍没怎么犹豫,便点了点头。 他是皇家暗卫首领,同时只忠于李肃,哪怕是太妃,也无法命令他做任何事,甚至不知该如何联系他。 太妃都不知道,更别提苏以沫了。 “最好今日就能见到。”彭淑迫切极了。 “今夜亥时末,我来接你。”北苍说罢,翻窗翩然而去。 他刚走没多久,阿梅便带人过来了。 用过晚膳,彭淑先在殿前散步消食,天黑下来后,便将人打发出去,言说要入睡了。 只是,这注定是个不眠夜,不光是她无法入眠,就是承乾帝,也被吵闹得不可开交。 此时,秧禾殿。 “陛下,又死人了,死了七个!他们身上都挂有字牌。”阿四禀报道。 一听死了七个,承乾帝手里的药碗便猛地砸落,“放肆!又将朕当棋子用!” 阿四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一边将其地上的碎瓷片,一边暗暗分析。 这七个死者,很有可能是要救彭淑的人杀的,也可能是要彭淑死的人杀的。 但不管是谁杀的,他们都在利用承乾帝。 作为帝王,这叫他如何能忍? “给我去查,我倒要看看,这些人能嚣张到何种程度!”承乾帝怒不可遏。 “那彭淑……如何处置?”阿四问。 “这群人,想要操控朕?哼,朕岂容他们得逞?对彭淑的处置,先暂时不动,朕要看看,他们能做到什么地步。” 作为帝王,他可以主动爱民如子,可以主动为天下牺牲,但若有人逼迫,那他便要说个不字了。 “是。”阿四躬身退下,对着黑暗吩咐了几声。 等待时,时间总是过得很慢,彭淑感觉自己后背都躺麻了,北苍才翻窗进来。 “走。” “好。” 彭淑早已穿戴整齐,起身便跟着出去了。 在她出去后,一名宫女进来,假装她,躺进了被窝里。 北苍对皇宫极其地熟悉,两人就在宫道上,大摇大摆的走,连一个巡逻的禁卫军都未发现。 并不是宫里无人守卫,而是他对禁卫军什么时辰,会出现在什么位置,一清二楚。 只要掐着时间点,便可在宫里如入无人之境。 顺利的,两人出了宫。 出宫后,有马车接应,彭淑很快便出现在问仙观。 早已得到消息的李肃,已经在问仙观等小半个时辰了。 一盏茶喝尽,那扇隐于墙体的门打开,彭淑出现,李肃那期待、紧张而又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理的神情,映入眼帘。 “李肃。” 她唤了声。 没有行礼,也不多言,很自然地坐在团蒲上,盯着他。 他还如以往那般,俊美,肃穆,宛若不属于人间的谪仙。 可看他的眼神,再没有往日那股熟悉,和深情。 就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彭姑娘。”李肃望着坐在对面的女子,心底似乎有股熟悉感,可又不知那熟悉感来自何处。 也没有觉得她直呼其名有什么不对,甚至有种理应如此之感。 他觉得很荒谬。 怎么可能呢? 他们之前,并无交集。 而现在,她竟然能联系北苍,并让北苍将她带到这里。 “听说,你忘了很多事?”彭淑给自己沏了杯茶,看似漫不经心,其实极忐忑地问。 “是。” 李肃点头,眼里有深深的抱歉,“还请彭姑娘见谅。” 他想起之前盈袖和北苍说的,他们说,他一直在设法娶彭家的姑娘,眼看就要成了,他却忽然忘了。 “我若不见谅呢?” 彭淑起身,忽然坐到他身旁,倾着身体,近乎贴着他问。 突然的靠近,李肃一颗心猛地狂跳,身体本能的不想抗拒,连放肆这样的话都说不出口。 “我……我……可以补偿你。” 过了半晌,他脸色大红,结结巴巴地说。 彭淑轻笑,又凑近了几分。温热的气息,吹拂过他的脖颈,让他再不能反抗,往边上的墙跌靠过去。 见他不敢反抗,可怜巴巴的样子,彭淑心里莫名一甜。 杀伐果断的他,哪怕是在没有前世记忆的情况下,对她,也依旧是不敢违抗。 这样的他,她怎么能不心动? “李肃,用你自己,补偿我吧。”彭淑也不逗他了,坐正坐直,“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我们……”李肃心跳得很快,感觉都不是他自己的了。在听到成亲二字时,他发现自己,竟然丝毫不排斥,甚至还很期待。 不见他回应,彭淑心里有些慌,想起苏以沫的话,顿时很不是滋味,“你是要娶苏以沫吗?” “不。” 李肃回答得毫不犹豫,“我不会娶她。” 听到肯定的答复,彭淑心里瞬间愉悦无比。 瞧,就算没有记忆,他的选择,也依旧是她,这就足够了。不管有无记忆,他永远是她的李肃。 “那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她又问。 “这……我需要考虑一下。”李肃想起她的出身,以他的身份,实在不适合娶过门。 可,他莫名地不想拒绝。 “好,那我等你算好吉日。”彭淑满意,临走前,在他额上亲了亲。 李肃:“……” 他呆住了。 直到那扇隐于墙体的门打开,又合上,整个静室里是,只有他一人时,他才慢慢反应过来。 待他反映过手,伸手摸了摸额头,嘴角不可抑制的扬起,露出抹欢愉笑意。 远处,目睹着这一切的小道童,震惊了。 王爷方才被轻薄了? 被轻薄了,他还不反抗? 甚至都不是恼怒,还笑? 这王爷,到底是好了,还是没好? 密道里,北苍整个人都处在震惊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将要出密道时,他才干咳了两声问:“彭姑娘,可看出什么来了?王爷记起你们之间的事了?” “没有。”彭淑摇摇头,“你可以把最近发生的事,告诉我吗?” “可以。”北苍重重点头。 只要王爷还愿意娶彭淑,那么,他就照常将她当半个主子对待。不能说的,他自然不说。能说的,他言无不尽。 “不过,在说之前,我想问你,可有可能找回王爷的记忆?” 北苍满脸希冀,若能找回记忆,那很多事,便都迎刃而解。 “不知道。”彭淑摇摇头,“或许,你家王爷的师父,可以办到。” “太妃绝对不允许那位道长如此做。道长很爱重太妃,太妃不允许的,他肯定不会违背她的心意。”北苍摇摇头,神色不乐观。 “世上只有一位道长吗?”彭淑说着在脑海里回忆了遍自己认识的道士。 数十位道士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她摇摇头,并未寻到有此本事之人。 “道士很多,如王爷师父那样的,很少。”北苍摇摇头,“以前王爷也只是修心罢了,并没修出别的什么本事。” “大人,王爷请彭姑娘回去。” 正说着话,一名暗卫过来禀报道。 彭淑与北苍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疑惑。 不过彭淑心大,笑意盈盈道:“难道是商量婚期?” 暗卫:“……” 北苍却笑不出来,前来禀报之人,是李肃身边的心腹,没有重要的事,他是不会派此人过来的。 既派了不轻易离身的心腹,那便是大事。 “彭姑娘,请。”他前头带路,又带着彭淑原路返回,进了问仙观静室。 “王爷,不知发生了何事?”北苍问。 第348章 我也喜欢你 李肃没回答,他凝目往来,视线停在彭淑身上,并微微摆了摆手,示意北苍离开。 北苍:“……” 得,刚才就被告知了,王爷只是请彭姑娘回来,而不是让他也一起回来! 他多余了呗。 默默地,北苍离开,静室里,只有彭淑和李肃了。 “王爷叫我回来何事?” 彭淑很自来熟的坐在团蒲上,又给自己沏了杯茶。 茶杯还是方才那个,并未收走。 “既是要成亲了,你可像方才那样,唤我名字。我名李肃。” 他的声音,温柔极了,仿佛春日最暖的那股一风,吹过彭淑的身体,让她整个人像是被泡在了温水里,想要从此沉沦下去。 “好啊,那你也叫我名字好了。”彭淑笑道。 “淑儿?你的家人,是这么称呼你的吗?”李肃问,他有些笨拙,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合适。 想着,直呼其名吧,有些生疏。 可唤淑儿,又很多人都是这么唤她的,他不想与别人一样。 “差不多。”彭淑偏头望他,眉眼弯弯问:“怎么?你不想这么称呼我吗?” “我想不一样些。” 李肃有些羞涩,不敢看她的眼睛。他从未见过哪个女子这样大胆,敢直接来见他,然后直接要嫁给他。 哪怕是苏以沫,也只敢偷偷暗示,或者让母妃来说。 这样大胆的女子,他总觉得她应该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不一样……”彭淑想了想,她没有多余的名字。活了这么久,彭淑这个名字,在她二十岁之前一直有人提,但到了二十岁以后,便再无人敢提了。 他们都叫她娘娘,太后,圣人,圣淑…… 久而久之,她听自己名字,都有些生疏了。 “你自己想一个吧。你想叫我什么,都可。”彭淑想着,以前也是他带头尊称她为圣人,陛下,圣淑的。 这一世,也由他自己决定吧。 她已经决定很多事了,总要有些事,是他做主的。 “好。”李肃一时之间为难了,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合适。 虽不知他们之间那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但他感觉到,她应该高高在上,应该万人敬仰,应该生杀予夺。 “你……你为何要嫁我?”他问。 这个问题,起初并不是很想知道,可瞬间从脑海闪过时,便变得非知道不可。 “因为,我喜欢你啊。”彭淑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得很认真很认真,仿佛想要他将这几个字,刻进血肉骨髓里,永远记住。 李肃只感觉到心头一震,浑身血液都要沸腾了。 似乎,这句话是他渴望了很久很久的。 轻轻的声音,认真坚定,听入耳里,他哽咽了。 “我……” 他想说,我也喜欢你。可,又觉得很莫名其妙。 他们之前,见的并不多。突然就说喜欢,会不会很奇怪? 可,他好想说。 想告诉她,虽然见面不多,虽然交集不多,虽然才刚同意要成亲,虽然情愫莫名不知从何处起,可他也好喜欢她。 “我,我也喜欢你。”他抬头,不再躲避,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我会给你最隆重的婚仪,会护你周全,会为你扫清一切障碍。” 彭淑听着他说,让她心暖愉悦的话。看着他凝视自己,那样认真,那样珍重,本还有些冷硬的心,渐渐融化,最后化作一潭春水,将她淹没。 “嘶……” 巨大的欢愉,让她忘了自己身中剧毒,此时太久没喝药,伤口随着动作扯动,剧痛传来,她才清醒过来。 瞬间,她一颗心跌入谷底。 李肃见她脸色骤变,心也跟着往下沉,“怎么了?” “对不起。” 彭淑低着头,眼泪在眼眶打转不敢抬头。 “我……”她想到自己可能好不了,可能无法做她的王妃,可能都活不到十五日后,便心痛得麻木。 “怎么了?为何要说对不起?”李肃慌了。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种荒谬的感情,可他看到她难受,看到她落泪,心感觉都要死了。 “对不起,我骗了你。我并不想嫁给你。” 彭淑闭上眼睛,将汹涌的泪水逼回去,然后抬起头,咧嘴一笑,“这个玩笑,好笑吗?” “不好笑。”李肃看出她极力隐藏的苦笑,心猛烈的疼起来,“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好,不开玩笑了。”彭淑缩在袖口的手,紧紧握成拳,强迫自己理智,冷静,变得如当太后时般冷硬,“王爷,我不想嫁给你。” “你是怕西荒那些细作继续杀人?虽然我之前一直昏迷,对很多事不知。但这件事,我知晓。你放心,我有办法救你。” “我知道你有办法,可是还是不想嫁给你。”彭淑心在滴血,面上却不显,语气更加坚定。 “可,本王没跟你开玩笑。”李肃忽然靠近过来,逼着她往后退,直到贴着墙,再也无法逃脱,“是你自己闯进来,说要嫁给我。我同意了,你却想要逃走?彭淑,没人告诉你,本王最记仇?” “王爷打算怎么救我呢?你难道不知自己现在的处境?恐怕,你自身难保吧。”彭淑自责,偏又没法继续连累他。 “这你不用管,我说要娶你,便会娶你。”李肃的语气,比彭淑的更加坚定。 他那双深空般的眼,热烈,执着。 而在他特意掩藏的眼底,有浓烈的不安,和不舍。 直觉告诉他,若这次放手,以后就再也抓不住了。 必须,他必须要牢牢抓住这个人,以后才不会后悔。 “何必呢。”彭淑无奈,也怨自己没考虑清楚便过来了。 当听说他忘了自己,她便没想过别的,只想着,不要失去他! 可,他就算没了记忆,也依然选择自己,如此坚定,叫她如何忍心让他看着自己去死? “我失去了很多记忆,你能告诉我,我们之前的事吗?”李肃忽然很迫切的问。 许是他的声音太温柔,一点点化掉了她坚硬的外壳,她竟徐徐将这一世的事,说给他听。 李肃担心她靠着墙身体发冷,将她扶到团蒲上坐着继续讲。 不知不觉,两人在静室里待了很久,而彭淑今日没吃药,身体的毒再也压制不住,伤口上本缓缓溢出的鲜血,变成了潺潺而流。 鲜血染红她的衣袖,血腥味充斥在静室里。 “你,身上有伤?”李肃大惊。 “剧毒。”彭淑苦笑。 席战肯定在,他一查便知晓了,已没有瞒下去的必要。 “你……是因为这剧毒,所以才说不愿嫁给我的?”李肃眼里满是担忧,却又有希冀。 “真傻。”彭淑见他因为自己一点点的在意,便满心欢喜,心更痛了。 她发现自己与李肃之间,她永远是最自私的那一个。 以前,为了天下,她永远只想到他可以利用。 现在,得知他忘了她,想到的,竟是试探他是不是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还会选择她。 这样的她,他却用整颗心包容着。 “你放心,就算请遍天下名医,我也会治好你。有我在,不许你死。” 彭淑的眼泪,霎时汹涌,再也压制不住。 “李肃,我其实并不好。”她自惭形秽。 “我说你好,你便好。更何况,你好不好,我不在意,我想对你好。”他轻轻用袖子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你为我哭,你心里有我,这便是好。” “李肃……” 彭淑再也无法克制,伸手抱住他,脸埋在他胸口,大哭起来。 “哭吧,哭并不丢人,也不是懦弱,而是发泄,人不发泄,会死的,而我不想你死。” 李肃抱着她,轻抚她的后背。 彭淑忽然便不哭了,笑了起来。 前世,她很少哭,几乎不哭,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都硬扛。扛不动了,扛得遍体鳞伤了,也咬紧牙关,死扛。 他看出来了她的勉强,便对她说了上面那番话,一字不差。 可惜,前世她还是没哭,哪怕憋得心口疼,也没哭。 现在,她不想憋着了,想哭便哭,想笑便笑。 因为,他在,他会一直护着她。 “李肃,你知道吗,不要对一个人太好,她会蹬鼻子上脸的。” “我不会对别人太好,你不是别人。”李肃吩咐人去请席战后,耐心的擦拭她脸上泪痕,极致认真的道。 彭淑:“……” “只有我不是别人吗?”她忽然想调皮一下。 “还有母妃,你们都不是别人。”他知道她在闹,但他想认真的告诉她,她在他这里,永远不是别人。 “你母妃似乎很喜欢苏以沫,若你母妃让你娶沫姑娘,你会怎么办?”彭淑又问。 这一次,她没闹,很想知道。 “不娶,只娶你,你也别想逃,是你自己闯进来,说要嫁给我的。”李肃抱着她,让她靠着自己的怀,又整理了下她凌乱的发。 他的动作,温柔极了,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若你母妃不喜欢我怎么办?” 彭淑发现,自己忽然有点害怕这件事发生。以前,她从来不怕的。 “不会。”李肃坚定的摇头。 “怎么不会?我又不会讨好人,又懒,又没规矩,我可是会睡到日上三竿的。”彭淑将自己的日常告诉他。 李肃认真的听着,然后一条一条的回答。 “你不会讨好她,我替你讨好,给她做好吃的,然后告诉她是你做的。给她买东西,告诉她是你买的。你懒没关系,王府有很多下人,什么都不用你做。没规矩,就更没关系了,我母妃不是喜欢立规矩的人。若她非要立规矩,我便带你出去玩,或者我替你去她跟前立规矩。 至于睡到日上三竿,很正常的,你又不是朝臣,不用上朝,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我是王爷,俸禄还可以,够养你了,不用你早起为生活奔波。” 彭淑发现自己的泪点变低了,眼眶发红,但心里甜甜的。 “对了对了,我还有很多毛病。”她絮絮叨叨的。 而他似乎永远温柔,“说来听听,我好跟你互补。” “我不喜欢主动找话题,我生气了容易冷战,我不喜欢人情往来,不喜欢别人逼我做任何事,比如生不出儿子,要我一直生!这件事,我坚决不同意!更不同意纳妾!” 一想到有人会跟她分享他,她便心痛到恨。 “那我主动找话题跟你说话,我尽量不惹你生气,若不小心惹你生气了,会主动道歉,主动哄你。不喜欢人情往来也没关系,皇族的人本便不太好相处,我自己去处理便好…… 至于……” 他有些羞涩,但还是大声告诉她,“至于孩子,无论男孩女孩,我都喜欢,绝对不会逼迫你,你想如何,便如何。更不会纳妾,哪怕我们此生无儿无女。” 彭淑只是随口说说,可他却回答得很认真,奉作金科玉律。 “我这样,会不会特别不合格啊?作为王妃,要长袖善舞的。作为儿媳,也该孝顺婆母的。你是王爷,我理应为你打理好大后方,才不影响你在前线厮杀。” “怎会不合格呢?做别人的王妃,或许需要长袖善舞,但做我的不用,因为,你的王,是最厉害的,不用讨好别人,不用小心翼翼去维持关系。至于孝顺婆母,你若愿意,我自然高兴,但那是我的母亲,本该我自己孝顺,你无需替我。” “李肃,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很好?”彭淑感动。 她知道,他一旦出口,便一定能做到。 “那我好吗?”李肃垂眸问。 “好。”彭淑点头。 “现在有人告诉我了,我知道了。”他温润一笑,“你觉得我好,足以。别人如何,不重要。” “你一直很好。”彭淑感觉自己已经沉沦了,再也不想起来。 “你说了你那么多不好,我也想说说我的不好,可以吗?” 他很忐忑,害怕她知道自己的缺点,眼里便再没那欢喜的光了。 “你说。”彭淑索性直接躺在他怀里,如其他情侣那样,谈心。 “我……我是陛下的眼中钉。”他声音有些弱,显然很在意这一点,害怕她怕危险离开。 彭淑闻言神情坦然,毫无异样,甚至满脸赞赏,落落大方道:“我知道,世人都说你有耳疾,但我猜测是假装的,你害怕无力自保时,便被皇帝除去。” “是。”李肃惊喜,脑海里浮现三个字——她懂我! “ 第349章 取而代之 欣喜一刹那,李肃心头便浮上担忧。 他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很危险。 王的身份,于别人而言,是锦上添花,是求之不得。 而于他而言,宛若砒霜,随时都会要了他的命。 偏偏,并不是他放弃这个身份便能安全的。 他必须时刻警惕,必须没有弱点,方能活下去。 “你……” 他低下头,想要凝视着她的眼睛,看看她是否退却,是否在意,亦或是害怕。 可又不敢凝视,他害怕看到她退缩,害怕看到她害怕。 他知道,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她出身顺国公府,就算再天真,也应该知道他的身份将会带来什么。 “傻瓜。” 彭淑瞧着他那忐忑的神情,不由得失笑,“我若害怕,会来找你?” 李肃闻言紧张的心骤然一松,欢喜地笑了起来。是啊,以她的出身,什么样的夫君寻不到?若害怕,怎会主动来找他? “若有朝一日,我败了,连累你了,你会不会恨我?”他还是很在意。 从小,母亲便常在他耳边说,“肃儿啊,母亲无能,你外祖舅父也没本事,帮不了你。你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王,可也是最危险的王。咱们什么都不要想,活着就行,你千万别跟那些世家大族的人一起玩,也不要想着娶高门大户的姑娘。” 那时他还小,十分不明白,便问:“为何?我是王,我父皇是皇帝,我为何不能跟那些人一起玩?为什么不能娶高门贵族的姑娘?身份比我低很多的人都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每次问这个问题时,母亲便会默默落泪,然后一遍遍说自己无能。 渐渐地,他长大了,也明白了,因为那些世家大族的孩子,那些权臣的后人,真的会避着他。 他们对他很恭敬,但不会跟他一起玩。 疏远,疏离,是他整个人生。 是以,他很害怕她只是一时的冲动,等在某天真被他连累了,她会后悔,会怨他。 若真是那样,他宁愿,从一开始,便没在一起过。 “李肃。” 彭淑从他怀里起来,正视着他,没有先回答,而是又问了一个问题。 “我就要死了,这样的我,你也愿意娶吗?” “愿意,我不会让你死,不管多难,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会救你。”他语气更加坚定。 在听到她说要死时,心紧紧的,前所未有的难过。 “那……” 彭淑靠近,伸手拦住他的脖子,强迫他倾向自己,而后眼睛一眨,吻了上去。 软软的唇,甜甜的,李肃一颗心,欢愉到极致,忘记了一切顾忌,也忘记了思考,只本能的将她抱入怀里。 他的手很用力,仿佛要用尽所有力量,将她永远的融入自己的身体,再也不分离。 窗外夜风徐徐,灯光微微,而静室里,唯一疯狂。 “主上,席大夫来了。” 门外,不合时宜地响起小道童的声音。 乍然听到声音,两人猛地醒过神来,立刻弹开。 彭淑脸皮也没有特别厚,脸色在瞬间,红到耳朵根。她迅速转身,并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裳和秀发。 李肃见她害羞,唇角勾起,笑得前所未有的欢愉。 方才那个问题,他已知晓答案,心一下子很安定,仿佛找到了港湾。 “进来。” 他整理好衣裳后道。 “王爷。” 席战从门外进来,垂着眸,余光撇到彭淑一抹衣角,顿时心惊。 王爷失去记忆后,怎么还带女人来问仙观了? 难道,他性情大变了? “彭姑娘身中剧毒,你来看看。”李肃道。 “啊?” 席战愣住了,他抬眸看来,恰好彭淑也调整好情绪,正在转身。 当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他脸上猛地露出惊喜,“王爷,您记起来了?” “没有。”李肃摇摇头。 从身边人的反应可看出,他们很在意他失去的那些记忆,但他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听到否定的答案,席战希冀的心,瞬间无比失望。可,目光再次落在彭淑身上时,又升起些希望。 “彭姑娘,你怎么在这里?”他实在是好奇。 “来跟你家王爷商议婚事。”彭淑调皮道,“席神医,你可要保我活到洞房花烛夜啊。” “成亲?” 席战又震惊了。 王爷忘了许多事,就连最重要的那件事也不记得了,怎么还记得跟彭姑娘的婚事? 他有些不信,便问:“王爷,这是真的吗?您真的要跟彭姑娘成亲?您记得跟她的约定?” “不记得。”李肃又一次给了否的答案。 “怎么会?”席战更疑惑了,“都不记得了,为何还能成亲?” “快给她看看。”李肃心疼,想要立刻知道她的身体情况。 “是。” 席战抱着十万个为什么,给彭淑把了脉,又看了伤口。 “西荒剧毒,目前只能先保住命,还无法彻底清除毒素。”他没怎么惊讶,云微早就将彭淑的情况告诉他了,如今两人正在努力研制解药。 “多久能彻底根除?”李肃跟着紧张起来,那种要失去的感觉,仿佛刻在他的骨血里,让他害怕。 “不知。此毒出自极南之地,研制解药的草药也出在那边,想要从极南之地将药材运到京都,需要三四个月之久,根本不能将新鲜的药材运过来,只能用阴干的。可,阴干后,多少会有所影响。 而且……” 席战长叹了一声,“此毒药的解药需要三十多味药材,有的药材毒性很大,需要慢慢的尝试,才能将真正的解药配出来。” “这确实很为难,无妨的。”彭淑倒也豁达,可能是死太多次了。 “去极南之地呢?”李肃问。 “或许,去了就会得到解药吧。可,极南之地是西荒的地盘,咱们过去,终究是不安全。”席战摇摇头,马上保证道:“王爷放心,属下已在全力研制解药了,相信一定可以。” “三十多种药材,用不同的用量搭配,还要配合火候,才可研制出解药,如此确实有些困难。”李肃说着望向彭淑,柔声道:“你等我三天,我处理好了你的事,便带你去极南之地。” 彭淑:“……” “三天?处理了我的事,那你的事呢?”彭淑心底是不愿他为自己冒险的。 “无妨,我会处理好。你的命重要,我绝不允许你死。”他不容置疑,说罢直接扬声吩咐,“北苍,请师父一趟。” 师父? 彭淑心头咯噔一下。 他的师父还在吗? 那是怎样一个高人? “是。” 北苍也是一惊,但还是听命下去了。 恰好,那位高人此时就住在问仙观,片刻间便请过来了。 听到渐近的脚步声,彭淑起身准备避一避,哪想李肃去牵住她的手,“既要你与成亲,便该带你见见我的家人。” 彭淑:“……” 她心里先是一暖。 而后生起逃的冲动。 她惧怕那位高人。 她怕自己忘了现在的自己,回到第一世! 李肃似感受到她的紧张,握紧了她的手,还柔声安抚道:“没事,整个王府,皆是我做主,包括婚事。” 彭淑苦笑,她现在想逃也来不及了,静室的门已打开,一仙风道骨的道长走了进来。 道长看模样四十上下的年纪,身姿修长,五官俊逸。若不是确定世上无仙,她都要怀疑仙人下凡来了。 “师父。”李肃拱手行了一礼。 道长没回应,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彭淑,像是发现了惊天的大秘密。 既碰上了,彭淑也没畏缩,她大大方方与道长对视,他打量着她,她也打量他,像是都在称量对方。 “姑娘,你不该如此。”道长打量了许久后,极郑重地道了句。 “不知道长何出此言?我该如何?”彭淑眸光锐利,气势陡然一变,哪怕是身中剧毒,也再瞧不见她脆弱的一面了。 “徒儿,为师知道你要说什么,现在你先出去,待为师与彭姑娘说两句话,再为你办事。”道长直接吩咐,而不是商量。 李肃没走,他侧身一挡,挡在彭淑身前,笃定道:“师父,她的弟子要娶的人。” “放心,为师不会伤害她。”道长脸上浮上抹无奈。 “你先出去吧,我还没喝药呢,我想喝你亲自煎的药。”彭淑拉着他的手,小小地撒了一娇。 “好。” 李肃哪里说得出拒绝的话,马上点点头了。 他不放心,且依依不舍地出了门。 “关门。” 道长又示意北苍。 北苍看了眼李肃,李肃点了头,他才将门关上。 门合上那一刻,彭淑往团蒲上一坐,淡淡打量着站在对面的道长,“敢问道长如何称呼?” “玄诚。” “原来是玄诚道长,请坐。”彭淑起身欠了一礼,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娘娘就打算这样下去?”玄诚坐下后,蹙着眉头来来这么一句。 彭淑闻言心头一震,脸上浮上抹愕然,他知道我是重生的!? “我本云游在方外之地,察觉有异,便回来看看。我本以为,最大的变数是我那徒儿,没想到,竟是你。” 彭淑闻言再难保持平静,一颗心也砰砰像是要跳出来了,浑身血液,犹如僵住了一般,紧张到青筋直暴。 “道长要如何?擅改他人命运吗?”她寒声问。 饶是对方是她看不清的高人,此刻,也不容她惧怕。 “娘娘,历史的轨迹走到这里,本该女主盛,你便是那天命之人。此时的你,应该承担自己的责任,护佑一方百姓,让他们免于战火,免于乱世,而不是贪图享乐,龟缩不前。”玄诚说得铿锵有力,仿佛那样做了,便会多波澜壮阔般。 “道长,我累了。”彭淑听了他这番话,知晓他不是怀人,便也少了些敌意。 “娘娘,你可知,因为你止步不前,产生了很多变数?”玄诚脸上浮上抹怜悯。 任凭谁,过了两世艰辛,也会疲惫。 可,有些事,必须要有人去做,否则,便会天下大乱,谁也别活。 “我管他什么变数。”彭淑往后一靠,闭上眼睛,“我现在只想享受,别的都不想。” “毕敬业被放出,死了那么多人,就连娘娘你,也中了剧毒。若娘娘再这样下去,那么毕敬业之事,只是个开始。在不久的将来,必定会兵祸四起,民不聊生。” 玄诚有些急,每个字,都说得情真意切,是真真正正为天下着想。 可彭淑累了,她只轻笑一声,“天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岂是人力可阻止的?我就不信,没了我,天下人都会死光。说什么天命之人?难道我撂挑子了,天就不能再选一个出来?” “是,你若撂挑子了,天下自会出现新主,可那是血流成河后的事。”玄诚渐渐地,有些语重心长,“娘娘,我知道你累了,可你不能不管你曾经的子民啊,他们在你的前世,奉你为尊,视你为君,爱戴你几十年,你怎忍心?” “道长,不如,这天选之人的身份,我让给你?我看你爱民如子,若成天选之人,会是个好君主。”彭淑无比认真,半点没掺假。 “六皇子没死。” 玄诚没接话,他只短短地说了这么一句,“他对你不会放手,对我那徒儿不会放过。” “六皇子?” 彭淑豁然坐正,满脸惊异,“他,前世的记忆很短。” “娘娘,这只是其中一个变数。你若再这样下去,还会有更多,届时,你有多少胜算呢?”玄诚没再多说,站起身来,漫步朝往走去。 彭淑没接话,她沉默了。 她知道自己不是神,无法保证不败,更无法保证能护得住李肃。 诚然,他可能很强,但大势所趋之下,必定只剩一腔孤勇。 “师父跟你说了什么?” 不知何时,李肃端着药碗过来,见她脸色不好,关切地问。 “没事,他只是来跟我说,会帮我们而已。”彭淑完美地挤出抹微笑,目光落在药碗上,“药凉了吗?” “还很烫,我喂你。” 李肃将药碗放在桌上,用勺子舀了一小勺,吃了吹喂过来,“现在应该不烫了,快喝。这是最新的配方,药效会更好。“ “李肃,北苍说你答应过他一件事,你可还记得?”彭淑闲话家常般问。 “他告诉我了。”李肃点头,“看来你也知道,我便不瞒你了。他说陛下猜忌,绝容不下我,让我取而代之。” 第350章 南下 “取而代之?” 彭淑听到这四个字,心头猛地一跳。 “但我不想。” 李肃似乎怕她吓到,立刻又道。 “为何?” “会死很多人。”李肃微微摇头,“父皇驾崩时,我还没出生,这便注定了我与帝位无缘。若非要去取,会有很多人为我丧命。他们都是父王时时记挂的子民,他定不会想看到,大启因为帝位而流血,我更是不想踏着尸骨前进。” 彭淑沉默了。 她早该知道答案的。前世他一呼百应都没取而代之,这一世,又怎会轻易下这样的决定? “那你的危机,如何化解?”彭淑忧心问。她是当过太后的人,理解站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为何要杀他。 他不死,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撺掇他,游说他,甚至逼迫他。 他们或许是真的想让先帝的血脉坐上那个位置,可也有很多人只是为了从龙之功,只是为了扶他上帝位后,实现他们的目的。 李肃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她,看了许久,才道:“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你的毒最重要。你活着,往后的事才有意义。” “药苦。” 不知不觉间,她喝完了药,嘴苦得直蹙眉头。 “甜瓜,你吃些。” 他很细心,在药碗方便放了切好的甜瓜。 彭淑吃了几块,便觉困顿了。 最新改版的药,剂量似乎更大些,她比之前睡得更快了,几乎是刚喝完后,片刻便睡着了。 也可能是在李肃这里,让她安心。 “开门。” 李肃上前将彭淑抱起来,吩咐了声,那隐于墙体的门打开,他长身而入。 长长的密道,弯弯绕绕,距离并不近,但可自通皇宫。 “王爷,属下来吧。” 抱了很长一段后,北苍见他脸颊上密密麻麻的汗珠,打算搭把手。 可李肃没同意,抱着走得更快了。 北苍:“……” 他是那没分寸的?这点信任都不给,小气。 睡梦中,彭淑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飞,可这飞却又不能随心所欲,只能任凭梦境带着,让她怎么飞就怎么飞。 也不知飞了多久,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躺进了软绵绵的云朵里,旁边还有李肃守着。 他没说话,就沉默,微笑着看她。 “李肃,你看着我做什么?”她好奇问,可他没说话,只沉默着微笑。 安泰殿里,李肃坐在床沿上,凝视着睡梦中似乎在做好梦的女子,脸上愁容不散,忧心忡忡。 他有些后悔方才的冲动,就这么答应她要跟她成亲了,可他现在都自身难保,一定会连累她…… 忽然,他听到她喊了声,“李肃……” 这一声李肃,让他郁郁的脸,乍然荡开笑意,欢喜到了心底。 “虽然不知我们之前经历过什么,但你睡梦中都在唤我的名字,我必不负你。” 他替她掖好被角,转身出了寝殿。 此时,夜已深,但秧禾殿却亮起了灯。 “杜培明说请了位高人?高人呢?”承乾帝急切问。 最近他的身姿都由那巫僵调理,虽稍微精神了些,但多疑的他并不相信巫僵真的能治好他,是以,一旦有新的高人出现,他必定及时召见。 “杜大人连夜带进宫,已在殿外了。”阿四回道。 “宣。”承乾帝不由得坐直了,满心期待。 阿四忙下去叫人。 随着轻浅的脚步声传来,玄诚一声道袍踏入殿内。 看到是个道士,承乾帝脸上不由得浮上失望。 道士、和尚他都见过不少,但都是些徒有虚名的,还没巫僵有用。 “草民拜见陛下。”玄诚施了一礼,而后不等问话,便取出一个盒子,“此乃贫道特地为陛下炼制的复元丹,服之,可减缓陛下的疲累感,治愈陛下的顽疾。” “好大的口气。”承乾帝有几分不屑,觉得又是个吹牛的。 不过,他不会放过任何可以治愈顽疾的机会,立刻便示意阿四。 阿四上前接过那盒子,打开瞧了眼,里头竟有数十枚药丸,每一枚都散发着浓郁的药香。 药香实在太浓郁了,饶是隔得远的承乾帝,也都感到身体一振,像是重新有了活力。 阿四取来银针试毒,确保无毒后,才呈上去。 承乾帝有些迫不得已地拿起一颗,吃了进去。 药入口即化,宛若甘霖,瞬间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让他近乎枯萎的身体,焕发了不少生机。 “陛下,如何?”阿四见他眼睛亮了,顿时急切问。 “此药不错,朕服之确实感觉好了些。”他说着忍不住伸手,还想吃一颗,却被玄诚阻止了。 “复元丹是调理之药,不宜多服,每日只可一粒,否则必被反噬。” “道长献药,可要何赏赐?”承乾帝高兴道。 “贫道是陛下的子民,陛下龙体欠安,献药是微臣的本分。”玄诚微微欠身,不卑不亢,“药已送到,贫道告辞。” “道长,不知道长道场何在?”承乾帝不确定自己能痊愈,是以不打算放人。 “贫道四海为家。”玄诚说着便要往外走。 “放肆!” 阿四尖细的声音,响彻秧禾殿。 “不得对道长无礼,先给道长安排个住处。”承乾帝语气不容置疑。 “是。” 阿四招了几个禁卫军进来,围向玄诚,“道长,请吧。” “好。” 玄诚也不反抗,跟着便下去了。 毕竟是有点本事的人,阿四没为难,安排了住处后,派了几个禁卫军‘保护’。 秧禾殿内,承乾帝吃了药后觉得自己比之前精神了,一精神便想起还有许多政务没处理,和那杜培明还等在外头。 “来人,宣杜培明。” 他打算处理些政务。 再不处理,怕是要大权旁落了。 而大权旁落,是他所不允许的。 一直候在殿外的杜培明以为自己不会被召见了,还有些失望,此刻听到召见,立刻整理了番仪容,急匆匆进了殿。 “微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看着跪在下头的杜培明,承乾帝颇为满意。这个新提拔的刑部侍郎,从未因他龙体欠安而擅自处理过任何一件事。 “你请来的道长,颇有几分本事,说罢,要朕赏你什么?” “替陛下搜寻民间高人,是微臣的职责,不求赏赐,只盼陛下安康。”杜培明恭敬的说了两句,便转移了话题,“陛下,微臣有事要奏。” “何事?”承乾帝问。 他许久没好好处理政务了,此刻很有干劲。 “陛下,微臣听说了彭家姑娘的事,微臣以为,杀了她不妥。”杜培明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道。 承乾帝闻言眉梢轻挑,“哦?你在为她求情?” “不,陛下,微臣不是为她求情,而是为了大启的颜面。”杜培明摇摇头,而后语气坚定,“西荒的细作今日在大启境内兴风作浪,陛下便妥协杀了世家女,那么明日?后日呢?每次他们兴风作浪,便杀一个世家子弟吗?微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勿要让世家惶恐。” “你说的这个问题,朕也考虑过。可惜,朕之前缠绵病榻,没什么精神,只想以最小的代价结束这件事。如今,朕感觉精神了些,便不可再如之前那样处理了。” 承乾帝说罢望向放在手边的盒子,心里升起无限期待。 若可以像毕敬业,像彭家太夫人那样,活到八九十,他会怕区区一个李肃? 不怕李肃,就更不怕西荒了。 “陛下圣明。”杜培明心里暗暗松口气,王爷交代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两个。 “彭淑之事,你来办。再派人去西荒,问问衰帝,是不是朕太惯着他了!”承乾帝帝王的气势,陡然如山,凌厉迫人。 “微臣遵命。”杜培明暗暗深舒了口气。王爷交代的第三件事,终于也成了。 夜很快过去,彭淑再次醒来时,承乾帝已下旨让李肃出使西荒了。 而她也被准许出宫回家。 紧接着,孔蝉入京,房氏被抓入狱,她假身份被揭穿,饶是房家做了最快的反应,也受了牵连。 在沉香院里听了阿影禀报的彭淑:“……” 她感叹事情解决得真快。 但一想到是李肃出手了,便觉正常。 “姑娘,陛下传旨。” 说话间,尤妈妈急匆匆进来。 “给我的?”彭淑指着自己。 “对。”尤妈妈一边点头,一边给她整理仪容,力求接旨的时候没有错处。 彭淑有些纳闷,不过根据今日的事,稍微一联想,便知是跟李肃有关。 出使西荒不是他的目的,他的目的是带她去极南之地找解药,而他会以什么样的理由,让承乾帝允准呢? 越想,她越期待,连步子也快了许多。 没多会,她出了沉香院。 阿四亲自来传旨,并未惊动彭家其他人,显然是密旨。 “阿四公公。”彭淑打了个招呼。 阿四也不计较她没行礼,屏退所有人后,笑道:“彭姑娘,彭家有三大商队,其中你们二房的商队是走南边的,陛下想让你的商队去南边买些药材回来。这是药材单子。” 彭淑闻言失笑,李肃也真是,厉害! 二房名下确实有走南边的商队,但目前真正掌权的,还是三房的人。 不过,这些都是小问题,李肃要的,是她能名正言顺的南下,甚至深入西荒腹地。 “臣女领旨。”彭淑接下密旨和药材单子,收好后问道:“公公,陛下可有时限规定?” “半年内归来,不能超过一年。”阿四说着,还叮嘱道:“彭姑娘,此时隐秘,还请做好准备。” “是。”彭淑点点头,一年足够了。 “杂家告辞。”阿四转身离开。 来去,他都没有瞒着彭家人,只是不让他们知道密旨内容。 寿松院,彭远泰沉思,神情肃然。 而老姜氏就有些紧张了,“母亲,陛下什么意思?怎么会派阿四公公亲自来找彭淑?彭淑与咱们不睦,会不会对我们不利啊?” “阿四来去皆不瞒着我们,这是陛下的试探。” 沉默了许久的彭远泰沉声道。 “试探?”老姜氏更担忧了。 “陛下不让我们知晓,我们便不必去深究。”太夫人也思考了半晌,“去探听只会死路一条。” “可……” “母亲,儿子还有事,先退下了。”彭远泰懒得再听她废话,直接离开了。 沉香院,彭淑看了看满院丫头,安排道:“二房的产业拿回来后,我还从未去巡查过,明日便去吧。尤妈妈,叫上屠商,和刘妈妈,我们都去。越浩浩荡荡,越好。” “是。” 尤妈妈也觉得是时候该整顿那些产业了,放任不管,只会助长三房的气焰。 彭家的产业,遍布整个大启。而当初分产业时,二房拿到了以南方向的,从京都城南开始算,直到边疆,都有二房的产业。 这些产业,很多早已不盈利,但也一直在。 彭家好面子,哪怕是亏损,也不愿卖掉。在彭家人看来,只有家族要败了,才会卖祖产。 “雪薇,你去一品楼给我送封信。”彭淑又道。 染微只是吊着一口气,恐怕坚持不到她回来,是以她必须带着她一起走。 沉香院的人办事效率高,不过一夜之间,便收拾妥当了。 翌日清晨,彭淑敷衍地去寿松院请安,言明自己要去巡视产业后,便出门了。 寿松院没人拦,就是老姜氏,也沉默着,让她顺利出门了。 出京前,她分别去皇甫家,和郑家的门前拜了拜,没有进去相见。 此去不知是否还能回来,若回不来,感情淡些,也免得大家伤怀。 若能回来,再登门也不迟。 “姑娘,这些都是奴婢培养的审账。” 出城后,刘妈妈和商号带人来汇合。 “黎勇,出来见过姑娘。” 彭淑望向刘妈妈唤过来的男子,笑容无奈,李肃到底偷偷给她找来了多少人?她前世的审计院监司黎勇,竟无声无息在她手底下的做了个小小审账。 她有罪啊。让这些大人物,跟着她龟缩在彭家,做家奴的做家奴,虚度光阴的虚度光阴。 “你很有能力,我可以放你走。” 罪恶感让彭淑不忍这些人才埋没在自己手里。 “多谢姑娘厚爱,只是小的无处可去。若姑娘将小的赶走,小的怕是果腹都做不到。” 黎勇一愣,但他并不想走。 他也去投奔过审计院那些大计,可人家不要他。走投无路后,又去许多大户人家找活儿干,可那些大户人家有自己的账房,根本不信任他,只让他打打杂。 而彭淑这里,虽然庙小,却不会让他只打杂。 就凭这一点,他就不愿走。 “罢了,你不愿走,就跟着吧。出发。”彭淑上了马车,扬声吩咐。 第351章 恩威 津海,京都附近最大的贸易城。南来北往,陆路水路,无论哪路,都会经过此地。 在这里,有最大的港口,也有最大的路路中转站。 彭家的商队,几乎都汇聚于此。 “姑娘,这一条街,都是您的。最里头那座宅子,是您巡视时住的地方。商队的人,就住两侧那两座院子。” 这一世,彭淑第一次来,但刘妈妈早就来过几次了,情况很是清楚。 不过,彭淑对此地可不陌生,毕竟是要跟各地地头蛇打交道的商行,她前世着重查过。 “屠商,黎勇,商队的事,交给你们了。一天时间,你们有本事让管事的下去吗?”彭淑站在门前问。 商队虽然是她的,但此时管事的人,不是她的人。 她有权让那些人滚,但不能那么做。这些管事在商队经营了几十年,一些密辛、人脉都掌握在他们手里,一着不慎,必会反噬己身。 “放心吧东家,小的自从被您改了名后,就一直在等这一天了。暗地里,小的早就掌握了这些人的罪证。”屠商很是自信。 “只要屠总管能按下这些人,小的一定能从账册上找出问题。”梁勇更自信,这可是他吃饭的本事。 “好。”彭淑给了他们一个信任的眼神,而后吩咐雪薇道:“雪薇,拿着我的手信,去池县找邱大人,就说我找他借点人,报酬嘛,就是我祖母的一半嫁妆。” “姑娘,老夫人的嫁妆不少,您真要分给邱家?”尤妈妈第一个不同意。在她心里,这些产业都是姑娘辛辛苦苦夺回来的,可不能轻易便宜了别人。 哪怕那人是表舅,也不可以! 嫁妆,本便是已故老夫人的私产,与邱家无关了,按照血缘关系,本便是姑娘继承。 姑娘身后无人撑腰,必须得有多多的产业,才有底气。 “局势越发复杂,我需要更多的人。”彭淑神色不变,扬着淡淡的慵懒笑意,“去借人,邱家不会拒绝。” “是。” 雪薇牵了拉马车的马,翻身上马,片刻间绝尘而去。 “进屋,巧微,今日做些好吃的。” 彭淑说罢示意尤妈妈开门。 宅子里有搭理的管事,不过此刻大门紧闭,想来那管事是不会出来迎接的。好在也不指望他们,作为东家,她有备用的钥匙。 门打开,一行人入院,阿影几个丫头齐心协力,很快便将卧房收拾了出来。 “姑娘,管事的还没来拜见呢。” 收拾了卧房,几人继续收拾院子,阿影一边收拾,一边不满的嘀咕。 “姑娘,奴婢来前打听过了,此处宅子由黄西看管,跟着他一起打理的,是他的妻子,和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对了,他还有个妾,也在。”尤妈妈压低声音道。 “还有妾?日子过得可真好。”阿影冷哼了声。 “去衙门报官,就说我丢了几个逃奴。”彭淑坐在屋前,懒洋洋道。 “是。” 阿影扔下扫帚,叫上驾车的小七就出了门。 躲在暗处的管事们没听到彭淑说的话,压根没想到她做事如此决绝,竟直接报官,他们还以为拿捏住了这位大姑娘,等着三房给赏赐呢。 阿影在彭家这样的门第长大,办事机灵,给了几个赏钱,便见到了管逃奴一事的官吏,又自报了家门,好言好语的,很快便从衙门带了人过来。 “姑娘,这位是庞峰庞大人,专门管理逃奴等事。” 将人带进宅子后,阿影很重视的介绍。 管理逃奴的官吏,品级并不高,不过七品罢了。出身更是低,以他的出身,根本没机会知道彭家内部的事,故而也不知彭淑受不受宠,只听是彭家的嫡女,便有心攀附了。 “彭姑娘放心,只要此人还在津海,本官掘地三尺,也要给你找回来,并重重责罚。”庞峰道。 “多谢了。”彭淑起身行礼。 庞峰虽有心攀附,但她记得他,他是个办实事的人。攀附权贵,也只是想更顺利的实现心中抱负罢了。 这样的人,不清高,能屈能伸,可委以重任。 庞峰微愣,他感觉到眼前这位姑娘,并没有鄙视他,她眼里的神情,似乎还有对他的理解。 莫名的,他心头一酸,有些感动了。多少人说他趋炎附势,说他是个狗腿子,可只有他知道,以他的出身,没有人提携,根本爬不上去,而爬不上去,便无法实现他的抱负。 若溜须拍马能走到目标中的位置,他不介意有人指着他脑门骂他谄媚。 “还请姑娘派个人,说说逃奴的情况,样貌特征什么的。”庞峰很快收拾好心绪,躬身道。 “谁来说说?”彭淑假模假样问。 “姑娘!” 就在阿影等几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发现她们都不熟悉这边的管事,准备去找屠商时,管事带着人急哄哄过来了。 “姑娘,您是何时来的?” 一个五十多岁,大肚便便的男子,满脸堆着笑,恭恭敬敬的冲到彭淑面前。 “小人黄西,正是津海别院的管事。” 黄西行礼后,微不可查的瞥了眼庞峰,心头砰砰直跳。这位大姑娘可真是狠,竟直接请来了管逃奴的庞大人! 彭淑没理他,她慢走几步,来到庞峰面前,旁若无人道:“大人在津海多年,想必对津海极其熟悉。若今日大人帮了我这个忙,我必达成大人心中所想。” “彭姑娘……” 庞峰愣住,也一颗想犹如擂鼓般狂跳。他抬起眼眸,盯着彭淑的眼睛,在她的眼里,看到了确定。 当即,他脑袋轰的空白一片。 紧接着,喜悦充斥全身。 虽然她没有明说,但他确定她看懂了他。她的重谢,也必是他想要的。 “来人,将这几个逃奴抓起来。”庞峰立刻冷声吩咐。 “大姑娘,小的冤枉,小的没有逃,小的只是在忙别的事,没有及时过来而已。”黄西挣扎着辩解。 然而,彭淑却是没听到般,冲庞峰屈膝行了一礼,“多谢大人,辛苦了。” “本官的职责所在。”庞峰也郑重回礼,而后押着黄西全家,高调的离开了。 自从彭淑走进这座宅子时,便一直有人观望。而屠商和黎勇也受到了同等待遇,没有人理他们,哪怕只是个洒扫的,也对他们避如蛇蝎。 此刻,看到黄西一家人被抓走,商队管事们的心,也有些慌了。 彭家的商队存在起码有两百年了,有些人祖祖辈辈都在商队讨生活。 世上任何一个组织,存在久了,便不可避免的有矛盾,有党派。 彭家的商队,也没有例外。 屠商和黎勇在商队院子里,大声喊了许久,都无人搭理。可黄西一家人被抓后,便有几人过来了。 “你是东家派的新管事?”领头的人问。 “对,我叫屠商,东家新任命的总管。以后,商队所有事,都要向我汇报。”屠商颇有气势道。 说罢,他又介绍,“这是黎勇,姑娘的总审账,以后所有账目,都要经过他手。” “屠总管好,黎管事好。”那打头的人恭敬行礼,“你们可算是来了,小的正好有事要禀告姑娘!” 屠商见此人上道,与黎勇对视一眼,微微笑了。 只要有突破口,那事情便好办了。 “你能召集多少人?此次查账需要些人手,你若协助我把事情办好了,我会去姑娘跟前给你说好话的。”屠商道。 那领头的一听,心里暗喜,并叮嘱自己一定要抓住机会! “我能召集七十人!”青年道。 “很好,你去召集人,我现在去找姑娘提拔你为管事。”屠商一听七十人,便知是商队内三大派之一的其中一派。 走南边的商队有七百多人,而最弱小的一派,只有七十人。不过七十人,目前足够了。 “是!”那领头的青年激动,立刻便飞奔离开。 屠商与黎勇也出了院子,去中间的宅子寻彭淑了。 两人来到彭淑跟前时,尤妈妈几人已将院子收拾妥当,巧微也去了厨房,准备做今日的晚饭。 “姑娘,搞定了彭金。”屠商禀报道,“根据小人的调查,商队里存在三大派,一派以严宝湖为首,麾下三百多人,一派以彭城为首,麾下也三百多人。这两派的实力不相上下,唯有彭金那一派人最少,也最弱。素日里,都在夹缝中生存。” “你想提拔彭金?”彭淑笑问。 “是。”屠商激动点头,“姑娘慧眼如炬,肯定能看出小的的打算。提拔严宝湖和彭城,对姑娘您都无益,只有提拔彭金,他才会珍惜,并效忠于您。” “可以。”彭淑爽快应下,吩咐道:“让我的新管事,带着家眷过来陪我用饭。今日我的安全,就靠他保护了。” “是。”屠商无比感激,感激东家能毫不犹豫的支持他的决定。 这种被信任,被当做心腹的感觉,让他踏实,忍不住想要放开手脚去干。 “告诉巧微,多做几个好菜。”彭淑目送屠商离开后,扬声吩咐。 “奴婢去打下手。” 一听还要请家眷一起,阿影也不休息了,起身便去了厨房,帮忙添柴。 一个时辰后,饭菜做好,一样样的端上桌,而屠商,也领着彭金过来了。 “小人彭金,拜见姑娘。” 饶是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当真的见到彭淑本人后,彭金还是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新东家如此年轻。 年轻便罢了,还如此果决,刚来便将黄西一家送进了牢狱。 “你会有一场硬仗,做好心里准备了吗?”彭淑示意他在对面坐下。 “小人准备了多年,只等姑娘给这个机会!”彭金无比坚定,言语中,有股即将爆发的狠劲。 彭淑清楚他与严宝湖、彭城几人的恩怨,笑而不语,只敬了他一杯酒。 杯中酒喝完,彭金起身,“请姑娘今日安心歇下!” “好。”彭淑起身,示意屠商送他出院门,又吩咐尤妈妈,“把人请进来。” 尤妈妈知晓,是要请的是彭金的妻子和孩子们,紧忙便下去了。 而巧微也正好将孩童的吃食端上来。 彭金今年三十四,膝下两子一女。长子九岁,次子六岁,幼女三岁。 “奴婢胡氏,见过姑娘。” 彭淑抬眸看去,胡氏牵着次子的手,怀里抱着幼女,怯怯的行礼。 “你家小女儿叫什么名字?长得真可爱,快抱来我来来。”彭淑眉眼顷刻转变,笑意盈盈,仿佛是真正天真无邪的少女。 胡氏见她笑,忐忑的心,也安定了不少。 “妹子,姑娘最是和善了,她喜欢孩子,你快抱过去给她瞧瞧。”尤妈妈也无比和蔼的道。 “姑娘,您吩咐给小妹妹准备的吃食,温度刚刚好。”巧微脸上也挂着和善笑意。 随着彭淑态度的转变,满院丫头看上去,也都极其和气,极好相处的模样。 “多谢姑娘垂爱,奴婢女儿排行老三,大家都叫她三妮。还没正式取名。”胡氏将女儿抱过来,怯怯答道。 “姑娘,彭家会在庄子里,或者铺子里,挑选丫鬟。丫头们出生后,要八九岁才可以取名字。若被主子们挑中,主子们便会赐名,若没挑中,则回来家人父母取名。”尤妈妈怕彭淑不知,急忙解释。 这一点,彭淑还是知晓的。 她伸手轻轻刮了刮小女孩的鼻子,小女孩也不知怎的,咯咯笑起来。 “这么爱笑,就叫笑笑吧。彭笑笑,好不好听?” “多谢姑娘赐名。”胡氏说罢要跪下。 尤妈妈眼快,立刻便将她扶起来了,“姑娘提拔了金总管,她的女儿,自然要早早赐名了。” “真的?” 胡氏很多事还不知道,但她知道丈夫成了总管,女儿以后就不必进主家伺候人了。到了年纪,主家还会给嫁妆,风风光光送女儿出嫁。 “当然是真的。”尤妈妈无比肯定。 “多谢姑娘提携,奴婢,定一生一世,只忠于姑娘!”她激动跪下,眼眶都蓄满了泪水。 “起来吧,吃饭。”彭淑亲自将她扶起来,又让她坐在自己身侧。 院内岁月静好,主仆和谐,而院外就没那么安宁了,只听兵器交接的声音,在夜色中,此起彼伏。 第352章 降服 一顿饭吃了很久,慢悠悠的,直到月上中天,彭淑才吩咐尤妈妈将碗筷撤去。 “姑娘,笑笑都睡着了。”阿影笑道。 三岁的小女孩,不知何时已在她母亲的怀里睡去,睡容憨甜,时不时嘤咛两声,像是在做吃美食的梦。 “姑娘恕罪。”胡氏忐忑地想要摇醒女儿,在东家面前睡着,实在太失礼了。 “无妨。”彭淑摆了摆手,对阿影道:“送她们去休息吧。” “是。” 阿影知道她们今夜无眠了,但三岁的小孩懂什么?总不好自己不睡,也不让小孩子睡。 “胡氏,你带着孩子们跟我来吧。” 阿影将人往偏房领,在那里正好有两张床,够他们母女三人对付一晚上了。 其实,胡氏虽不知要发生何事,但她也隐隐猜测到了,根本睡不着,只能看着三个孩子睡下,也算是为丈夫稳定了大后方。 “姑娘。” 胡氏母女三人离开后,尤妈妈从厨房那边过来,忧心忡忡的,“内院听不到,但出了院门,再往前走一段,便能听到刀兵的声音了。也不知那彭金能不能护住咱们。” “放心吧,他们有名有姓,又不是死士。朝廷规定,二百人以上打群架,等同谋反,他们不会大规模地进攻,衙门的人看着呢。”彭淑这样安慰她,自己却没什么底气。 不过,富贵向来都是险中求。 今夜熬过去了,商队就是彻底是她的了。 若没熬过去…… 这个念头闪过,彭淑猛地起身,疾步往外冲去。 不管如何,今晚必须熬过去。 她现在还不能死! “姑娘!” 见她往外冲,尤妈妈几人,也紧忙跟着。她们都是女子,不会武,但还是捡了把武器拿着。 阿影将彭淑的弓箭取来,背在身后,自己也拿了把菜刀。 “铮!” “锵!” 兵器交接的声音不绝于耳,伴随着惨叫声,和怒骂声,让这个夜晚,再不能平静。 “彭金,你以为你投靠了个了不得的靠山?”严宝湖在宅子外头喊话,“我劝你识时务,立刻让开,不然我真的连你一起杀。” “严宝湖,你蒙什么面?不要以为你脸上挂块布我就不认识你了。”彭金外院站着回嘴。 两方的人马,则在拼杀。 彭淑到前院时,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她眉头轻蹙。 “姑娘,您来这里做什么?进去等便好了,小的一定能护住您的。”彭金见她出现,吓得脸色煞白。 他之所以咬牙做下这个决定,就是为了他以及家人、族人的命运,而能改变他以及他家人、族人命运的,只有这位大姑娘,她若不小心死了,那他们也跟着玩完。 “把门打开。” 彭淑不理他,走到正对着门的位置,冰冷吩咐。 尤妈妈几人也觉得在后院等着比较好,可她们也知道,她们根本劝不住,只能让彭金派人去开门。 此时,彭金的人都在院内,他们只是防守,而严宝湖和彭城的人在外攻打。 “姑娘,您不相信小的?”彭金没去开门,他极生气地走过来,粗着脖子问。 “金总管,我希望你明白,要跟在我身边,你必须服从我的命令,否则能力再强,我也不会考虑。”彭淑轻扫了他一眼,看出他心里的愤怒和不甘。 他几乎以为,开了门,他就失败了。 “是。” 他咬牙点头,沉默着去开了门。 决定已做,现在若不听命,不但总管的位置得不到,还会白死。 不多会,历经风霜的木门被打开,门外站着的严宝湖、彭城,霎时便看到了站在门内,一身红白相间抹胸襦裙的彭淑。 而,在看到人的刹那,一支利箭破空,直逼两人面门。 “铮!” 严宝湖作为商队领头人物,身手极其了得,但也只是堪堪用刀挡住这一箭,并后退了好几步。 突然而来的利箭,让旁边的彭城惊了一下,立刻他便瞳孔猛缩,侧身躲避。 紧接着,第三箭又射来,直接射到了两人身边的一名管事。 “严宝湖,彭城,我就在这里,来杀。”彭淑扬声道。 说罢,她立刻又小声吩咐,“我在这里吸引火力,你立刻带人消耗他的人,不然我们打不过。尤其看看他们有没有打算用火攻。” “是。” 彭金还能怎么办?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带上自己人,爬上木梯,趁外面的人短暂愣神的瞬间,连续射倒了十数人。 突然倒下十几人,严宝湖和彭城立刻反应过来,指着彭淑道:“谁杀了她,我赏银白两!” 彭淑也不是傻子,不会真站在那里不动当靶子,立刻跑了几步,让外面的人看不见她。 然后高喊道:“严宝湖,彭城,我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你们效忠于我,我对你们今日的所作所为,既往不咎。” “那边,射!” 门外的人没接话,听到声音立刻下令射杀。 而彭金这边,胆战心惊的同时,又有彭淑做诱饵,轻松了不少。 这般三两次诱敌后,彭金带人成功射倒三十多人。这三十多人,就算不死,也无一战之力了。 原本,敌众我寡的局面,随着三十多人倒下,彭金瞬间感觉,轻松了不少。 “严宝湖,彭城,我在这里。” 院内,彭淑继续高喊,可外面的人已经不上当了。 “里面食物不多,我看你们能躲几时。”严宝湖恨恨道。 “要我说,一把火烧光,她肯定就死了。”彭城有对严宝湖竟然不跟他商量,便直接做出这样的决定很不满。 “一把火烧了,明日我们就去衙门吃牢饭?”严宝湖一副你个蠢货的模样。 虽然两人都蒙着脸,但剑拔弩张的感觉,还是瞬间便充斥在夜色中。 商队里的三派,从来都没和和气气过,虽然偶尔一致对外,但大部分时候,都是相互牵制不服的。 这也是彭家治理商队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手段。 彭淑在院子里,离得远,两人没高声呼喊,她并未听到,不过也能猜到两人并不和睦。 她望了望天,掐算着时辰。 “姑娘,您进去吧,我顶得住。”彭金过来,用身体挡在前方。 “差不多了。”彭淑呢喃。 “什么?”彭金没听明白。 “我说,留着你的人,以后跟我好好经营商队,我可不希望商队成空壳子。”彭淑拉了把椅子,在影壁之后坐下。 影壁是巨石雕刻而成,在背面,有个凹槽,凹槽里养了祝长寿竹。 她将长寿竹挪出来,自己坐了进去。 做进去后,三面都有遮挡,只要没有暗箭从内院射来,她就是安全的。 彭金见她不肯离开,没办法,只能继续严防死守。 “瞎了你们的狗眼,没看到这是彭家的别苑?” 忽然,门外传来严宝湖的怒喝声。 “老子要杀的就是你。彭家别苑怎么了?”一道颇有少年气的声音,紧跟着入耳。 彭淑闻声嘴角微扬,从凹槽处走出来,“走,出去看看。” 院门没关,门外灯火通明,血染长街。但官府跟耳朵聋了一般,愣是没派一个人来。 地方上的衙门,哪里敢惹彭家? 视线穿过敞开的大门,彭淑看到在严宝湖和彭城的身后,来了一队人马。这队人马也蒙着面,压根看不出他们是谁家的人。 而在人群中,雪薇端坐马背,迎风而立,犹如一株盛开的绿萼梅。 “严宝湖,彭城,现在摘下面罩投诚,我还能饶你们一命。不然,就休要怪我不讲主仆情面了。”彭淑扬声道,语气轻快,带着笑意。 严宝湖和彭城对视一眼,都明白轻敌,中计了! “哼。”严宝湖没吱声,彭城则冷傲地站在一旁,显然是在思索对策。 “来人,给二位上上课。”彭淑很随意地吩咐。 一直躲着的屠商,跟黎勇,各捧着一本账册走了过来。 “严宝湖,你这些年吃回扣,贪污受贿,以劣充好,排除异己,打压同伴,你以为这些东家不知吗?”屠商扬声道,他高举手里的册子,“东家早已掌握你的所有罪证。” “还有你彭城,你犯的事,不比严宝湖少。若东家有心要你们的命,你们以为你们还有机会在这里兴风作浪?” 严宝湖和彭城心头一震,目光便紧紧锁着那册子。 “两位是彭家的家臣,姑娘念在你们劳苦功高的份上,打算网开一面,你们还在犹豫什么?是想姑娘将这些罪证送去衙门吗?黄西一家,已经进去了,你以为你们领着商队的人,就可以与朝廷抗衡?” “商队的伙计们,你们难道忘了商队是何人的?一定要为了这两人,葬送你们的性命?你们进入商队,求的是温饱,要的是钱财,如今,东家愿意给你们机会,现在放下武器,摘下面罩,走到姑娘面前,跪下磕头,宣布效忠,她便既往不咎。” 不得不说,屠商真的很聪明,知道彭淑为什么直接将黄西送进牢狱。 此时,他的喊话很管用。那些之前还在围杀的伙计、护院们,听到严宝湖和彭城的罪证都被掌握了,便有些慌乱。 一慌乱,便容易伸手去抓那救命稻草。 当即,两名护院对视一眼,立刻放下武器,摘了面罩朝彭淑走来。 此二人是严宝湖的人,他见两人竟然叛变,气得扬刀就要砍。 然而,雪薇那边时刻注意着,就在他挥刀的瞬间,一支箭射来,将他手里的刀射偏。 “大家看到了吗?尽管放心大胆地过来,姑娘有能力保住你们的命!她一言九鼎,绝不追究。”屠商又乘热打铁,继续高喊。 严宝湖身边有两人离开,紧接着,又有几人放下武器,摘了面罩过来。 他们跪在门前,高声拜见,“小人,拜见姑娘,多谢姑娘不追究我等。” “以前商队是什么规矩,我不管。从今日以后,一切重新来过。”彭淑极肃穆的宣布。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所有人都懂这个道理。 很快,彭城那边也有人过来了。 但与他们利益太过于密切的,还是不愿意过来。他们已经得到更多了,过来只有失去。 世人都知,臣子再怎么封赏,也都是有限制的。而他们已到了极限。 看着不愿过来的那些管事,彭淑笑盈盈道:“严宝湖,彭城,我承诺,留你们性命,新的副管事从你们的人里挑。我退一步,你们也要好好珍惜。” 说着,她扬手吩咐彭金,“将火盆拿来。” “是!” 彭金满是不甘,他还想借彭淑的手,彻底铲除另外两派呢。 可他也清楚,目前还不是时候。 很快,火盆搬过来,彭淑亲自将罪证扔进了火盆里。 “我承诺,过去的将彻底过去,新的未来,只要你们与我共进退,效忠于我,我将不会亏待你们。”她说得很真诚。 严宝湖和彭城对视一眼,又看了眼身后的人。这一次来人不少,都带着弓箭,若真打起来,他们未必能赢。 “多谢东家大恩!”彭城想到,自己虽然与严宝湖抗衡,但也只是个副总管,再进一步不可能了,不如举荐自己儿子接替位置,便立刻跪下了。 而严宝湖不同了,他是商队的总管,若效忠彭淑,他不但得不到好处,还要屈居彭金之下,这叫他如何忍? “没骨气!”他骂了句。 彭淑起身,慢悠悠走出院门,满脸欣慰。 紧接着,她目光落在严宝湖身上,“严管事不愿啊,既不愿,那我也不勉强。” 严宝湖:“……” 他也不知为何,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预感没让他慌张多久,很快便听彭淑道:“严宝栋可在?” 站在严宝湖身侧的一名蒙面人眼眸一动,望了眼严宝湖。 “严宝栋,你难道不想报杀母之仇了吗?你的姨娘,就是被严宝湖母亲杀死的。你现在杀了他报仇雪恨,我必高看你一眼。” 彭淑语气平平,仿佛在闲话家常。 而听在严宝栋耳里,却惊起了波澜阵阵,他手中弯刀猛的便砍向严宝湖。 “原来真是你娘!我杀了你!”严宝栋暴怒,招招致命。 严宝湖是真没想到彭淑竟卑劣的挑拨离间,气得一边逃,一边咒骂,“蠢货!她在挑拨离间你看不懂吗?!” 然而,严宝栋像是没听到一般,不管不顾,挥刀狂砍,嘴里还念念有词,“姨娘,儿子今日给你报仇啦!” 边上好几位管事,跟他们利益共同,但又有些微妙,没有立刻相帮。 而彭淑已拉紧弓弦,漫不经心的射了一箭。 “啊!” 严宝湖小腿中箭,跌倒在地,再不能逃。 “我杀了你!” 严宝栋冲过来,一刀刀,疯狂的砍在他身上。 随着鲜血四溅,严宝湖没了气息。 “恭喜严副总管,终大仇得报。”彭淑收起弓箭,一步步走了过去。 跪在地上的彭城,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多谢东家相助。” 严宝栋跪下,并呵斥边上那些没跪的,怒道:“怎么?我与二弟都是父亲的儿子,你们听他的命令,却不愿听我的?” 听着这话,屠商在心里微微摇了摇头,这个严宝栋,难怪会被激得杀了人,脑子不太好使啊。 边上彭城也是这般觉得,此刻他心里欢喜。他方才还担心彭城不死,他不好经营商队呢,没想到严家一派换了掌舵人,那就好办了。 对付不了严宝湖,还对付不了严宝栋吗? 彭淑轻扫了他一眼,假装不知他的欢喜,亲自将严宝栋扶起来,郑重道:“以后,你就是商队右副总管了,彭城是左副总管。彭金还年轻,日后,全仰仗你们辅佐。” 她说着,又将彭城扶起来,“只是一点,以前犯的错,日后可不许犯了。我只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是。”两人同时应下。 “天要亮了,大家将这里清理一下,别给衙门添麻烦。”彭淑吩咐。 “是!” 彭城和严宝栋立刻各自吩咐人,清理街上的尸体、断肢和血迹。 “彭姑娘,答应我的报酬,何时兑现呀?” 夜色下,端坐马背的少年高声问。 “表兄不如进来坐坐?我们详谈?” “不了,我还有事。”少年摇摇头,又道:“我看你也有事,不如你写个欠条,你办完事再来找我?” “多谢表兄体谅。”彭淑说罢吩咐人去取笔墨纸砚,当场便写了欠条,只待南下归来,便归还邱家嫁妆。 “这声表兄当不起,告辞。” 少年拿了欠条,带人迎着清晨第一缕朝阳,绝尘而去。 “姑娘,吓死奴婢了。”雪薇过来,深吸了口气。 “好样的,竟然真请到救兵了。”彭淑拍拍她肩膀,赞赏道。 雪薇闻言摇摇头,不敢居功。 “是姑娘大方,不然邱家哪里肯借人?奴婢到池县时,还被骂了一顿呢。后来看在那些嫁妆的份上,邱家人才齐集了所有人马,连书童都带来了,不然人根本不够。不过邱家公子挺聪明的,他知道自己的人没什么战斗力,就少出手,只站在那里假装高人震慑。” “邱家表哥确实很聪明。”彭淑笑道。 “看了出大戏,我没来晚吧?” 正说着话,李肃出现在长街另一头。 第353章 都在南下 朝露晨辉中,夹杂着浓烈血腥味。而李肃的到来,让这一切仿若都不存在了。他被拉成的身影,慢慢延伸过来,直到彭淑脚下。 望着走来的人,他仿佛背负着万丈光芒,照亮幽深陈旧的街道。 彭淑飒然一笑,“不早不晚,刚刚好。” “贵人里边请。” 李肃戴着压低的斗笠,半边脸被遮挡在阴影下,不认识的人,不会知道他的谁,而尤妈妈几人很熟悉,一眼便看出了。 “屠商,黎勇,彭金,商队的事,暂时交给你们。”彭淑吩咐道,“彭城,你挑选一批人,跟我南下。” “是!” 彭城有些激动,他还以为自己不会得到重用,未来等着他的只剩打压。没想到,眨眼间,他就能跟东家南下了? 这可是个表现的好机会啊! 安排好南下的事后,彭淑与李肃进了别苑。 “我以为你会带彭金南下。”李肃闲话家常般道。 “彭金确实是第一个倒向我的人,可商队以后还得经营,不管是商队里的哪一派,都是我的人。彭金人少,留他下来,是让他打压和拉拢严宝湖那些亲信。等我们回来,彭金和严宝栋的实力,应该旗鼓相当了。三足鼎立,立于稳定。”彭淑说罢笑了笑。 “你就这么肯定严宝栋会是彭金的对手?就这么肯定,这次南下,能彻底拔掉彭城麾下剩余的三房势力?”李肃轻笑,他格外喜欢把一切算得清清楚楚的彭淑。 “那严宝栋方才说了句蠢话,他是故意的。若他没说那句蠢话,我还不敢确定。但他说了,就说明,他在故意藏拙。以他的聪明才智,他会借彭金的手,清理掉不听他话的人,然后留下对他有用,又听话的。这一来一回中,两人势必就势均力敌了。就算失控,屠商还在呢,偏离不了大方向。至于彭城,哼,他自己也想找机会清理掉三房的势力。” 见她如此自信,李肃笑容宠溺极了,“你们彭家,还真是人才济济啊。” “庞大的家族,哪能没有几个人才?往往让家族败落的,都是最上面的败家子们。彭城得了我过去既往不咎的天大好处,哪敢再替三房卖命?” “哈哈哈哈……”李肃畅快大笑起来,“彭姑娘,若不是我对你知根知底,还真会怀疑你是皇家培养的储君呢。” “王爷过奖了。”彭淑揶揄道。 “不是夸奖,是阐述事实,在你眼里,已经没有单纯的好人和坏人了,一切不过是立场罢了。那彭城未必没干过坏事,而你为了彻底掌握商队,竟然真免了他的罪责。可你这样,真的能彻底掌握商队吗?”李肃眼里,透着考究。 彭淑无语,没了前世记忆的李肃,怎么还喜欢考人啊? 不过,他喜欢考,那她稍微配合下,哄他开心吧。 “商队不过数百人的小团体罢了,其实很简单。虽是小团体,却也是个小社会。社会、人性的复杂,注定了我们不可能完全控制任何人,或者团体。但只要把握大方向,控制了领头人,等一切矛盾,在这个小社会里内部消化了,我们提拔那个解决了那些矛盾的人即可。” “哦?那你就不怕这个人失去控制?”李肃眼里的欣赏,已经再难掩饰了。 “有才的人,当然不希望被人掌控,但是人,都会被欲望掌控。我们活着,也不过是欲望的奴隶罢了。有人是财权的奴隶,有人是幸福的奴隶,有人是爱的奴隶。不管那人如何的不好掌控,只要掌控住了他的欲望,便一切迎刃而解。” “你适合碰到一个无欲无求,或能绝对隐藏欲望的人。”李肃笑着打趣。 “无欲无求?芸芸众生中,何人敢说无欲无求?”彭淑表示不屑,她从未遇到无欲无求的人。 既没有无欲无求的人,便不可能绝对隐藏。 “姑娘,奴婢以前遇到退隐的人,他本是名震天下的名士,却隐居在山野里。”雪薇觉得这就是无欲无求的人。 “不,他们求的是安宁,求的是真我,求的是太平。这也是欲望的一种,世上没有无欲无求的人。若有,那就不是人,而是神。不对,神也是有欲望的,他们需要香火。不然为何会有职位?比如财神,比如门神?” “天啊,好累,做神也要当差……”雪薇哀嚎。 “哈哈哈哈……” “哈哈哈……” 谈笑间,几人来到内院,云微已煎好今早的药。 “对了,染微接到了吗?” 彭淑喝了药问。 “已在船上了,今次我们南下,坐船要快些。”李肃道。 “那用了饭,我们便走。” 彭淑看看天色道。如今,昼长夜短,一天的时间,够做许多事。 两时辰后,彭城准备妥当,随时都可出发。 “屠商,黎勇,刘妈妈,尤妈妈,还有雪薇,露微,雨薇,你们几个留在津海整理商队,等我回来。” 彭淑临走前,将几人叫到跟前,叮嘱了番。这一次,她带云微、巧微和阿影同去,其余人留在津海。 “姑娘要小心。”尤妈妈几人不放心,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船只彻底消失在海上,他们再也看不见了,才怅然若失地往回走。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海面上,一条小船靠近彭家的大船。 “走。” 李肃先跳下小船,而后伸手扶彭淑。 “东家,您要小心啊,小的在南郡城等您。”彭城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他要趁机解决掉队伍里的几个三房眼线,这种事东家在不好出手,只有东家走了,他才能放开手脚。 正犯愁呢,东家说要自己走,到了南边南郡城汇合。 这简直就是瞌睡送枕头啊。 “保存实力。”彭淑叮嘱,意在他不要造太多杀孽。 “是。”彭城感觉自己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东家莫非能看穿他的心思? 随着他思潮纷涌,彭淑和李肃带着云微、阿影和巧微,消失在了海面上。 半个时辰后,朝廷出使西荒的船只出现在小船附近。 “王爷!” 新任礼部侍郎翟阙,一脸的惊魂未定。 看到翟阙,彭淑有片刻的愣神。这也是她前世重用过的肱骨大臣,没想到,上次给了李肃名单后,他真去争取了这个人才。 翟阙见到彭淑,也是愣了瞬间。他没想到王爷说去接个人,却是去接这位! 若他理解得没错,彭家那帮子人,一直在针对王爷吧! 不过,他到底是能成为肱股之臣的人物,短暂的愣神后,脸色恢复如常,让人瞧不出什么来。 朝廷的船,比之彭家的船,要快上很多。不过半天时间,便远远将彭城一行人甩到了身后。 超过彭家船队时,彭淑站在夹板上,远眺自己的船,只见在船的一侧,有只小船靠近。不过她没在意,很快便抛到了脑后。 此时,彭家的船上,彭城有几分惶恐地躬着身,“小人拜见六殿下。” 李星回虚弱地坐在轮椅上,看上去没什么生气。在他身后,推轮椅的是李冲。 “抱歉,本殿的船出了些问题,这才不得不让你们搭我一程。”李星回没什么生气的脸,露出抹和顺笑意。 他的笑容,如和煦春风,令得彭城没那么紧张了。 “是小人的荣幸。”彭城面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麻烦。 “不知你们东家可在?本殿想亲自表示感谢。”李星回眼里闪过期待。 彭城很诚实地摇了摇头,“回殿下,为了安全起见,东家与小人分两路走。此时,她已不在船上了。” “分两路走?” 李星回难掩失望,他以为着急忙慌地请求父皇同意他南下游玩,便能与她多亲近亲近,没想到却还是晚了一步。 “是。”彭城恭敬回答,别的也不敢多说。 “那你们在何处汇合?我好亲自去答谢。”李星回不想放弃。 他好不容易抛下京都刚刚经营起来的一些局面,就是为了能多跟她相处,不想轻易放弃。 “殿下,这……”彭城不敢说,这可是商队的机密。 “你很好,你们东家会重用你。”李星回没有继续追问,他示意李冲将他推到甲板上。 没有人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见他那双黑眸,长久的凝望着广阔无垠的大海。 若有人此刻走到他前方,正视他的眼睛,一定会发现他眼里的冷意。 “冲儿。”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唤了声。 “父亲。”李冲忙回应。 “浪费了太多时间,你该读书了。”李星回微笑,笑容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只觉得温暖。 “殿下,船家已备了您和小殿下的住处,两位先生也休息好了,可以教授小殿下读书了。”冷惑顷道。 “好好读书,你未来的母亲,喜欢你是个博才多学的好孩子。”李星回温柔又带了些严厉。 “父亲放心,我会好好读书。”李冲极聪明,他知道该如何做好一个合格的嗣子。 但他也好奇父亲口中的未来母亲是谁,会是那位彭姑娘吗? 父亲求皇祖父放他外出游玩,就是为了她吗? 今日,阳光万里,适合出行。 京都南城外。 李星让最后回看一眼京都巍峨的城门,想起许多曾经的意气风发。 “殿下。”闵松泉从马车里出来,站在他身后,也同望城门,“陛下身子骨突然好转,咱们该走了。” “是啊,该走了。”李星让调转马头,扬鞭策马,片刻间消失在城门前的官道上。 承乾帝的忽然好转,让他停下了步伐,暂退弃城,以待时机。 “我怎么感觉,京都空了下来?” 彭家,彭妍月刚收到不必再去安泰殿学习画技的消息,便嘀咕了起来。 也总有种预感,感觉她在意的人不在京都了。这种感觉很微妙,也很可笑,可她心里就是空落落的。 “姑娘,门外尹姑娘求见。”丫鬟来报。 “快请。” 彭妍月清楚自己在京都的劣势,她没有什么人脉,可调动的势力也不多,家里给她用的人,已经经不起她消耗了。 而尹娴雅,是她在京都为数不多,有能力调查许多事的人脉之一。 不多会,尹娴雅出现在听雨阁。 “尹姑娘,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儿了?”彭妍月站在院里,笑盈盈的迎接。 “我听说彭淑已经南下,彭姑娘怎么还在这里享清福?”尹娴雅眼底有两份瞧不起。 在她眼里,彭淑、彭瑶这样的人,才配做她的对手,而彭妍月,一个打秋风的,若不是看在她还有用的份上,岂会搭理? 彭妍月也明白她的鄙夷,但她能忍,只要能得到有用的信息,她不介意受点委屈。 “王爷出使西荒,走的也是水路,要绕过南郡城,走千绝山脉,才能达到西荒……而彭淑这个时候南下……”她声音微微颤抖,近乎制不住紧张和愤怒。 “我来是问你,愿不愿意随我南下?”尹娴雅瞧她一副痴心妄想的样子,心里就烦。 “多谢尹姑娘邀请。” 彭妍月激动。虽然不知贤王是否与彭淑同路,但能在京都外杀了她,也是好的。 “准备一下,明日出发。”尹娴雅丢下话,片刻也未驻足,便急匆匆离开了。 贤王府。 太皇太妃正在院子里打理新移栽古来的绿萼梅,边上苏以沫浑然不知脏的用手去刨土,纯白的裙摆,也全沾了泥土。 “这些让下人干就好。”太妃笑道。 苏以沫刨土的手顿了下,她现在的身份就是个奴婢,虽然太妃允许她还如以前一样唤母妃,可外人瞧她,再不似从前尊敬了,有的只是轻蔑。 太妃心思细腻,一下子便瞧出了她的敏感,心疼道:“沫儿,肃儿已经忘了彭淑,等他这次出使归来,我便做主,让你去他身边。只是,这名分,怕是就要低些了。” “沫儿不在乎这些,沫儿只想留在王府,日日照顾母妃,别人照顾沫儿不放心。”苏以沫心里如黄连,面色却如常。 “你啊。”太妃无奈。到底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她岂能不心疼? “轰!” 说着话,天穹忽然电闪雷鸣,磅礴的大雨倾斜而下,两人急忙走到屋檐下避雨。 “如今正是雨季,海上必定也不平顺,真担心王爷。”苏以沫忧心忡忡道。 “希望一切顺利。”太妃一想到雨季时,江河湖海的波涛汹涌,心便揪了起来。 “母妃,沫儿想随行照顾王爷,还请母妃允准。” 苏以沫突然跪下,磕了个头。 “你……”太妃知晓她的心意,可李肃已出发,现在肯定追不上了,“这个时候,你追上去也无用,追不上了。” “如今恰逢雨季,海上不平顺,王爷肯定会在沿岸港口停泊,我若去港口等他,定能等到,还请母妃成全。”苏以沫砰砰磕头,不愿放弃。 第354章 见李冲! 论疼爱和在意,太妃自然是更在意自己亲儿子的。 不过,她向来相信儿子能解决一切障碍。 此时苏以沫想跟去,她第一反应是会拖累自己儿子,便有了拒绝的想法,可她又向来性子软绵,不太会拒绝亲近之人,便迟迟说不出话来。 “母妃垂怜!” 迟迟等不到同意,苏以沫忐忑极了,她紧咬下唇,豁出去了,“沫儿与王爷从小一起长大,虽不愿忤逆母妃,可却也无法控制心中念想,对王爷早已情根深种!还请母妃看在沫儿一片孝心的份上,允准沫儿追随王爷。” “沫儿啊。” 太妃听罢心更软了,她亲自养大的养女,喜欢自己的儿子,她岂能不高兴?一瞬间,对苏以沫更是喜欢了。 她亲自将人扶起来,轻拍她手背道:“你放心,你的事,我会做主的。肃儿虽从小有主见,但我对他的要求,他鲜少有不同意的。” “母妃,沫儿知晓王爷孝顺,可沫儿想与王爷多一些共同的回忆。沫儿如今的身份,自然不敢肖想正妃之位。只是,沫儿想与王爷感情深厚些,将来王妃进门,沫儿也不至于毫无立足之地。”苏以沫嘴上这般说,心里却觉得太妃不够了解自己儿子,很是不屑。 太妃被李肃和太后保护得太好,压根就没练出什么心机,自也瞧不出她心中的不屑,反而感动极了。 “你既有这份心,那便去吧。不过,若是追不上,便回来。”太妃轻叹道。 “是,多谢母妃。”苏以沫激动的又磕了个头才起来。 正如她所说,如今是雨季,不管是南边,还是北边,降雨量都是全年最多的时候。 船顺流而下,过了南北交界后,雨水便变得多起来。 “王爷,当地的人说,过不久可能会有飓风。”翟阙道,“可能要停几天才能继续出发。” “走陆路呢?”李肃问。出使西荒停留几天没什么,但彭淑还靠药吊着呢,她等不得。 “南边多滑坡泥石流,陆路可能也不太好走。很多地方降雨后,江河湖,都会出现水溢的情况。”翟阙想了想,给出了个建议,“下官以为,还是走水路更快。若走陆路,想要尽快赶到千绝山,至少得四个月左右。” “那等几天。”李肃也四处各地跑过不少,知晓雨季时许多地方会洪水泛滥,并不好横渡。 “既是停几天,不如去城里住吧。” 一直在海上飘着,彭淑感觉自己有点头重脚轻,走路都如踩在云朵上。 “好。” 李肃宠溺的点了点头。 见李肃在片刻间换了个种神态,翟淼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心里很是无语。 “要去城里住?那我去收拾调料。”巧微闻言便跑进船舱,去厨房收拾了。 翟淼正无语呢,听了她这话,立刻也吩咐自己的属下,“快去收拾,本官要跟王爷同去。” 最近几天,巧微做的饭,已将这位侍郎折服了。 船停在宜灵城的港口,下了船再坐马车行半个时辰左右,便到了最繁荣的主城池。 彭淑和李肃下马车时,下面的人已着人去驿馆通知了。 作为隐姓埋名随行的人员,彭淑装扮成了李肃的贴身侍女,自然也无人盘问。 事实上,几人进入驿站时,驿站便被李肃的人,从上而下,全部替换了。 “东西都搬进去,王爷住这间,本官住这间。” 翟阙自上而下的安排着,将最好的房间留给李肃,自己则住在他隔壁。 可驿站里最好的房间在三楼,三楼就两个房间,一间比较大,一间较小。 他正吩咐人将自己的行礼搬进较小的房间,便见李肃过来了。 “王爷,下官已吩咐人打扫了,一会便能入住。”他还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哪想李肃扫了他一眼,淡淡道:“翟大人住楼下吧,让彭姑娘和她的人住楼上。女孩子嘛,娇贵些。” “啊?”翟阙又被整无语了。 “这……再娇贵,也不能乱了尊卑啊。”他总觉得王爷太纵容那彭姑娘了些,怎么什么都想着她? 李肃却不跟他解释,也不是商量,而是命令。他说罢自己分吩咐阿影:“给你们家姑娘收拾。” “是。”阿影满脸欢喜,别提多高兴了。 “王爷,那您住哪儿?”翟阙问。 “本王住二楼楼梯口那间。”李肃指了指楼梯口的位置。 翟阙:“……” 他有种预感,但不知对不对! 王爷特意挑了楼梯口的那间,怎么感觉像是在防守? 若有什么人想上去找彭姑娘,他能第一时间知道吧? “我疯了?” 翟阙摇摇头,觉得自己肯定是疯魔了,才会有这种荒谬的念头。 甩掉荒谬的念头,他噔噔下楼,开始住持琐事。 在等收拾的空挡,李肃走到彭淑身边,温柔的问道:“听说宜灵城的海山,能看到飓风时千丈高的巨浪,不如我们去看看?” “好啊。”彭淑点头。 她前世就听闻海山的大名了,只是一直没机会看那千丈高的巨浪,好不容易碰到机会,怎会放弃? “走。” 李肃拿来一件斗篷,亲自披在她身上,两人便出门了。 这一次,云微和李肃的几个护卫跟着,没带太多的人。 从驿站出来,走在长街上,不少外来的客商、学士们,也都在议论海山,好些人结伴而行,往城外海山赶去。 彭淑与李肃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几分急切。 可,街道不够宽敞,马车走得很慢,照这样的速度下去,两人肯定找不到最好的位置。 “骑马去?”李肃满眼期待的询问。 “好啊。”彭淑也觉得,他们应该先一步去抢占位置。 李肃示意侍卫让出一匹马来,他翻身上马,又将彭淑拉上去,便沿着街边,打马而去。 不少公子哥儿见他起码在马车中穿行,也纷纷效仿。 见大家都开始骑马,李肃准备加快速度,他道:“抱紧我。” 他还是第一次提出这种要求,话出口时,整张脸都红了。 看着他红彤彤的耳朵,彭淑嘴角轻抿,伸手抱住他的腰。 在抱住他时,她清晰的感觉到,他身体一颤,像是触了电一般。 李肃没那么多感觉,他只感觉整个身体都轻了,像是在天上飘。 嘴角的笑意,无意识的,都没隐去过,身体也热热的。 不由自主的,他想起静室里的吻。 霎时间,他口干舌燥,恨不得将她抱到前面来,狠狠的拥有她。 “小叔!” 两人刚出城门,便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彭淑嘴角笑意一敛,寻声看去,发现在入城的长长队伍里,李星回正向这边招手。 在他身后,是凝望过来的李冲。 “冲儿?” 再见前世那优秀,而又诸多亏欠的嗣子,彭淑不由得关切起来。 她声音虽小,李肃却听见了,“你认识李冲?” “皇室中人,在能不识?”彭淑胡乱扯了个借口,脸上的关切神色,也瞬间换成淡漠。 “小叔,好巧,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 两人说话间,李星回已让李冲推着轮椅往这边走了。 “星回,你怎么在这里?”李肃眉头微蹙,显然是别打扰,很不爽。 李星回却像没瞧见般,目光落在彭淑身上,“彭姑娘也在啊,冲儿,快见过彭姑娘。” 他示意身后的李冲上前,眼里满是笑意。 李冲很聪明,一下子便猜到了他的打算。 当即,他小手一拱,小大人般道:“李冲见过彭姑娘。” “小殿下不必多礼。”彭淑对他,做不到冷漠,神色和蔼,满眼关切。 这种关切,让李冲有些意外和不解,但他欣然接受。 而李星回在见到她眼里的关切后,唇角上扬,暗道自己选对了,带着李冲,她果然动容。 “小叔和彭姑娘这是要去哪里?”他的视线微不可查的落在两人挨得很近的身体上,面色如常,袖中的手,却握成了拳。 他的妻! 竟跟别的男人如此亲近! “去……” 李肃实在是不想回答,他有预感,觉得若是回答了是,他必定要跟着去。 而这是他不愿的。 然,他话刚开头,李星回便抢着道:“可是去海山?来时我便听说了,在飓风来时,还能能看到千丈高的巨浪,非常壮观。星回也想去看看,还请小叔允准。” 他话音落下,李冲也紧忙道:“请小祖允准,请彭姑娘允准。” 彭淑重生后,第一次见李冲,自然是想跟他说说话的。但这次,是李肃邀请她,她不好开口。 李肃回头看了眼她,看到她眼里对李冲的特别,不忍她失望,便道:“一起吧。” “如今风大,小叔和彭姑娘坐我的马车吧。”李星回立刻道。 他片刻都不想他们挨得太近! “好。” 李肃想着,自己与彭淑尚未成婚,在认识的人面前,还是勿要天亲密为好,免得伤了她的声誉。 片刻间,李星回的马车过来,彭淑和李肃下马,上了马车。 上马车后,李冲很机灵的抢先李肃一步,坐在彭淑身边,殷勤的给她递茶点。 “彭姑娘,我觉你甚是亲切。我能唤你做姑姑吗?”他有几分讨好的问。 “好啊。” 到底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彭淑对他,比对别人多了几分纵容。 李肃还未见彭淑对谁家孩子如此,顿时有些疑惑。 李星回趁机坐在彭淑对面,将主位让了出来,“小叔,您坐里边。” 李肃:“……” 主位虽挨着彭淑,但马车并不宽敞,面对面挨得更近,看得也更清楚。 可他能怎么办? 总不能让人说彭淑闲话吧? 虽然,别人发现共乘一骑,已是不妥。可,他不能再做什么了,不然彭淑的声誉,定会保不住。 李星回似乎故意回避这个问题,没有问他们为何要共乘一骑,而是说了些别的趣事。 加上李冲在旁边配合,逗得彭淑欢笑连连。 “姑姑,我喜欢你的画,我以后可以跟你学画吗?”李冲问。 方才说的好些话只是讨好,但这具是真心实意的。 “好啊。”彭淑点头。 李冲虽不是她亲生的,但他们的母子之情并不少。 “太好了,我学会了第一幅画,将是画姑姑,姑姑真美。” 小小的孩子,说起这些话来,并不油腻,反而很真诚,令人高兴。 彭淑听着便很高兴,她温柔的戳了戳他眉心,笑骂道:“跟谁学的?油嘴滑舌。” “不是跟父亲学的。”李冲立马道。 “对了,为父可没教你这些。不过,你说得对,你姑姑啊,就是姿容绝色。”李星回满脸都是对儿子的宠溺。 听他自称为父,彭淑瞳孔猛地睁大,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回事? 他竟自称为父? 难道,他已过继了李冲? 前世,他并未主动过继李冲,是她挑了李冲,他点头同意…… 彭淑心头巨震,一万个疑问在萦绕。 满脸笑意的李星回,像是故意在等她的反应,见她震惊,扬声问:“彭姑娘,怎么了?” 李肃也一直注意着她,见她震惊,心头亦是诸多疑问。 “没什么。” 彭淑很快收拾好心虚,硬是挤出抹微笑。 只是,那微笑,却没什么温度便是了。 “公子,海山到了。”车夫的声音,适时传来。 彭淑闻言第一次冲出马车。 冷风刮来,吹得她冷飕飕的,可身体不管再冷,也不及此刻心里的冰寒。 李星回似乎已经不是前世那个李星回了,他如今的眼里,有了野心! 可,他身体孱弱,应该知道自己争了那个位置也不用才对,为何还要抢先一步将李冲过继过来? 难道,他是担心李冲不是由他过继,将来太过于养母的话,不利于李氏江山? 这个念头一起,便在彭淑脑海里生根发芽,再也挥之不去。 她轻笑了声。 李星回啊李星回,你终究是不放心我。不过没关系,这一世,她不要做那执掌江山的太后了。 “怎么了?” 李肃下车,刚好见他嘴角隐去的轻笑,关切问。 “没什么,不过是想通些事罢了。”彭淑耸耸肩,神色已轻松了很多。 第355章 登顶 海山是方圆几个郡州中,海拔最高的山脉。 因山脉太高,没有官道,只有附近百姓踩踏出来的小路,和一些文人墨客,开采出来的观光道。 彭淑望着已经有不少人在走的小路,催促道:“我们快走吧。” “姑姑,我父亲走得慢,您能等等他吗?” 李冲从马车里下来,李星回也不用轮椅了,而是有侍卫扶着走过来。 他的身体还是很孱弱,像是强撑着一口气。 见他如此,彭淑又想起前世种种,轻叹了口气。 “山高路陡,公子能爬上去吗?”她想劝他别为了看奇景用生命冒险。 可显然他不那么认为,满脸的期待,不容别人劝道半句。 “我可以,只希望彭姑娘别嫌弃我慢就行。”他语气里的坚持,就像一个将死之人,想在生命走到尽头前,看一看人间灿烂的朝阳。 任凭谁,听了都忍不住生起两分同情。 “自然不会。”彭淑想,或许就是他这不服输的性子,才活到了现在。 此前,席战已定了他的死期的。 “星回,这是山脚下的脚力,他们对山路熟悉,可以抬你上山。” 说话间,李肃带了四人名男子过来。 四人中,有两人抬着竹辇。 “不用,我可以。”李星回眼底闪过黯然,本能的拒绝了。 那四人见到手的生意要飞,立刻卖力道:“贵人,这海山陡峭得很,一般人根本爬不上去,许多达官显贵的公子姑娘们,都会请我们抬上去。而且,海上有飓风,山上也不怎么安全,小的们对山里熟悉,跟着你们,也好有个照应。” “带上吧,谁累了,谁就坐这竹辇。”彭淑不忍他因身体的羸弱而难堪。 “好。” 李星回点点头,眼里感激隐显,泛了泪花。 “走吧。”李肃示意李星回的人上前扶他,自己则走在前头。 彭淑余光瞥见他脸色有些冷,像是生气了,紧忙也跟上。 “姑姑!” 李冲扫了眼眸光黯然的父亲,立刻上前牵住彭淑的手,叽叽喳喳的跟她说个不停。 小小年纪的他,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多话,问题多到回答不过来。 李肃本有许多话要说,这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只顾着闷头带路。 “姑姑,那是什么树?好漂亮。”李冲激动的指着几株蓝楹树,蹦蹦跳跳的问。 “那是蓝楹树。”彭淑耐心的讲解,就像回到了前世,那时李冲刚被接进宫,很多人不满意他做嗣子,多次暗害,让他的胆子在一段时间内,变得很小,只有跟在她身旁,才肯吃饭睡觉。 “真好看,像磅礴的异火。”他跑过去摘了一株,回来时亮晶晶的眼盯着彭淑,“姑姑,你蹲下,我给你戴上。” “好。” 彭淑蹲下,让他将蓝楹花插进她的发髻里。 “真好看,真希望以后也可以摘花给姑姑戴。”他突然有几分怅然,就像知道注定不可能实现一样。 也不知为何,莫名其妙的。 听了他这话,彭淑微愣。许多记忆纷至沓来,前世的画面在她脑海里萦绕。 做太后时,她几乎是每日都要批阅奏折,处理海量政务。而李冲,总会在她书案的一侧,默默做帝师布置的课业。 随着她年纪渐长,精力不如从前,熬夜批阅奏折的时间,也越来越少。而年轻的他,总会在她入睡后,继续读书,学习国事。 帝师们劝他劳逸结合,他说:“母后如此辛苦,我要快些学成,好替她分忧。” 那时彭妍月听了他这话,便进谗言道:“陛下毕竟不是你亲生,太后还是防着些好,他才多大啊,就想着亲政了。也不看看他的一切是谁给的!” 有那别有用心的将这话说给他听,他却浑然不在意,还说:“母后为国事操碎心,外祖父也为朝廷尽心尽力,劳苦功高,月姨作为彭家人,又没危害百姓,只是说了几句你们觉得不中听的话,没什么大不了。” 那日,她遇刺险些身亡,有人劝他乘机夺权,彼时他十九岁,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但他没有,日夜守在慈安宫,堂堂帝王,哭得犹如一个无助的小孩。 可惜,这么好的嗣子,被人害死了,而她为了某些利益,没有深查,草草结案了。 想起这些,彭淑便很是愧疚。 “姑姑,你怎么了?”李冲被她眼里忽然填满的愧疚惊呆。他小小的手,伸过去,想要为她抚平眉间郁色。 “没什么。” 彭淑站起身来,牵着他的手,慢慢往上走。 小孩的玩性大,很快便冲到了李肃前方,还一直让彭淑快些。也不知是怎么走的,走着走着,两人就把李肃和李星回甩在了后面。 “小叔不高兴?”李星回满目欣慰,目光粘着前方宛若一对母子的两人。 李肃扬起抹不达眼底的笑,“看来你遇到了比席战更好的大夫,身子要大好了。” 李星回闻言眼底闪过几分狠意,答非所问道:“冲儿跟彭姑娘很投缘,小叔觉得呢?” “冲儿懂事,很多人会喜欢,她喜欢也属正常。”李肃说到这里,心里不闷了,又继续道:“将来,她成亲后,必定会儿女双全,儿子不会比冲儿差。” “小叔可能不知,有些人的命运早已注定。而有些母子缘分,也非人力可阻止。”李星回并未生气,那些记忆告诉他,彭淑很看重李冲,把他当亲儿子对待。 而李肃说的什么儿子女儿的,绝无可能存在,既不存在,又怎能跟已存在的李冲相比较? 只要李冲在,他便赢了一半。 “星回,你少信那些术士的诓骗话术,这世上哪有什么命中注定?素来,人定胜天。若自己都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天为何要费力去注定?机会不会给废物,只会给有实力的人。而有实力的人,怎会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若李肃还有前世记忆,可能会破防,可他没了前世的记忆,不可能想到彭淑与李冲曾有二十多年的母子情分。 既不知那母子缘分,自然而然的觉得,别人家的孩子再好,那也是别人家的,哪里有自己的孩子好?他只以为李星回说的是彭淑身子受损的事。 云微一直在调理,巧微如今每日做的,也必有一份药膳。 李星回没再说话,他眼里又闪过一抹黯然。若他有康健的体魄,想必也能说出如此慷慨激昂的话吧。 彭淑偷瞄了眼身后两人,发现曾经还算合得来的两人,竟沉默着,谁也没再多说什么。 登山的气氛,瞬间变得奇怪起来。 好在一路上有不少文人墨客,大家说说笑笑,也没觉得沉闷。 “咦,彭姑娘?” 正爬得气喘吁吁的,一少女认出了彭淑。 彭淑打量了眼眉眼弯弯的少女,想了片刻没想起来此人是谁。 “想来彭姑娘不认识我了,我们之前在一次诗会见过。”少女目光不停的打量着李冲,以及身后的李肃和李星回,揶揄道:“彭姑娘,几年不见,可现在可是成亲了?身后两位,那位是你夫君啊?” 彭淑:“……” 她有几分尴尬道:“还未成亲。” “那这两位中,必有一位你的未婚夫咯?不知是哪位公子有福气,能有幸与你结亲。”少女自来熟的开始猜测,“我想……” 她目光在李肃和李星回身上来回扫了几眼,发现这两人眼里都有几分希冀,顿时莞尔笑起来,神秘兮兮的附在彭淑耳边道:“哎呀,是我说错了,想来彭姑娘还未定亲,只是,会花落谁家呢?” 彭淑:“……” “妹妹!” 走在前头的少年回头,发现自己妹妹正在调侃别人,顿时很无语,立刻便亲自过来将人拉走了。 “抱歉抱歉,舍妹顽皮,还请姑娘见谅。”他连连道歉,并强行将人拉走了。 “彭姑娘,我住……呜……呜……” 少女还想说什么,她哥担心她语出惊人,立刻捂住了她的嘴。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李肃眼神期盼的凝望着她,像是在期待她回答这个问题,好叫某些不长眼的人赶紧离开。 见他如此,李星回心中黯然,但很快望向李冲。 李冲机灵,立刻便仰头道:“姑姑,你别在意方才那位姑娘说的话,她应该是被家里宠坏了,说话没个分寸。婚姻大事,当然要慎重考虑,你现在还没考虑好,没关系,咱们还有很多时间呢。” 彭淑:“……” “你年纪不大,知道的还挺多。”彭淑失笑。 李冲全当她在夸奖了,小脸一扬,傲然道:“我年纪不小了,已经开始读书了。” “哎,姑姑,咱们快走吧,再晚些就找不到好位置了。”他拉着彭淑的手,一个劲的催促。 小孩的三言两语,气氛里的尴尬化解,一行人继续登山。 走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李星回终于走不动了,坐上了竹辇。 他坐上竹辇后,李肃不用顾着他,快走几步来到彭淑身侧,不顾李冲的反对,直接牵着他另一只手,宛若一家三口般走着。 彭淑:“……” 她无奈摇头,堂堂贤王,有时候也幼稚得很。 身后的李星回,眸光幽冷,脸色不是很好看。 不过,他身子孱弱,一时之间,让人分不清他是因为身体原因脸色难看,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快到了。” 又走了半个时辰,一行人终于瞧见海山之巅。 有文人墨客喜欢看山看水,又不缺银子和时间,便特地将海山之巅铲平了。 此时,宛若广场般的山巅,伫立着数十人。这些人都是名士、学子和僧侣。 彭淑几人走上山巅时,已有文人挥毫泼墨,正在写诗。 也有画家,要将千丈巨浪的澎湃,永远留在自己的作品里。 这些人中,不少出身世家大族,对李肃和李星回自是不陌生。 不过,他们淡泊名利,只喜欢游山玩水,对皇族之人看见了当没看见,只远远的揖礼,便算打过招呼了。 而那些不认识的,想认识,也不知眼前人便是大名鼎鼎的贤王殿下。 “要下雨了。” 从宜灵城出来时,还不觉得,此刻劲风袭来,吹得人险些站不住脚,要随风而去了。 好在那些富有的文人墨客们,在山巅之上铸了铁锁,劲风刮来时,只需抱着铁锁,便不会被吹走。 李肃挡在彭淑身前,牢牢将她护在怀里。而李冲看了看李星回,又看了看彭淑,最后还是回到了李星回身边。 “王爷!!” 雨还没下呢,只刮着狂风,正等看千丈巨浪的彭淑和李肃身前,突然出现一女子。 “沫姑娘?你怎么来了?” 两人还未反应过来,李星回先搭话了,他带着笑意的眼神,落在李肃身上,“小叔,沫姑娘千里迢迢过来,想来是为了寻你。你可要保护好她!” 苏以沫身子单薄,被风吹得踉跄几步要倒李肃怀里。 李肃护着彭淑,见她倒来,身体一侧,去到了另一边,她堪堪倒在李星回脚下。 “王……”苏以沫眼眶瞬间红了,一个爷字还未出口,便见李肃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紧忙改口道:“兄长,我……” “苏以沫,你别忘了,你只是我买下的奴婢,没资格唤我兄长。”李肃毫不客气道。 “是……” 苏以沫脸色一白,难堪的低下头,手死死抓着裙摆,眼泪哒哒的落。 她紧赶慢赶,终于赶到宜灵城,却发现王爷竟带彭淑那个贱人外出游玩,为了跟上来,她一口气爬了一个多时辰! 可没想到,她累死累活爬上到巅峰,王爷却在那个贱人面前下她面子。 不由得,她恨极了彭淑,恨不得她立刻死在面前。 “将沫姑娘扶起来。” 李星回显然没想到李肃会如此不讲情面,心里不由得忌惮起来。 “公……公子,奴婢奉老夫人之命,前来照顾你。”苏以沫被扶起来后,抿着唇将太妃搬了出来。 “母亲不会派个人来拖我后腿,你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李肃依旧不给面子,甚至带着彭淑走远了些。 第356章 奇景 “小叔,沫姑娘再怎么说,也是跟你从小一起长大的,何必这样疾言厉色?”李星回看热闹不嫌事大,末了还添了把火。 苏以沫没想到六皇子也在,更没想到他帮自己说话,顿时更委屈了,竟抽泣了起来,“母亲将我养在身边,我从小便知是什么意思。我出身虽卑微,却也尽心尽力服侍母亲,尽量做到不丢公子的脸,纵是公子不认我这个童养媳,也……也不该光天化日之下,带别的女子游山玩水。” 她的声音,一开始很低,渐渐的拔高,尤其是最后两句,让周围的文人墨客都听了去。 文人墨客嘛,大多风流,但大部分都还是遵嫡庶尊卑观念的。不过,此时他们没有联想到嫡庶尊卑,而是想到了他们自己。 家族富庶的他们,嫡妻放在家里持家,游山玩水时,则带上美妾,或者瘦马。 当即,他们看向彭淑的眼神便暧昧了起来。 将她当成了供人取乐的贱籍女子。 这种眼神让人很不舒服,彭淑脸色不由得冷了下来。 “这位公子,被家妻逮住了吧,下回记得小心。”有那不认识李肃的文人玩笑道。 “哈哈哈哈……” 周围人大笑起来,打量彭淑的眼神,也更加的肆无忌惮,更加的饱含欲望了。 “不想死,就放尊重些。”李肃眼里的杀意,刹那间近乎要化为实质了。 本就刮着狂风的山巅,此刻更添了几分肃杀,令人后背发寒。 “你们的眼睛若还想要,就立刻收回去!”李星回郁色的眼眸,阴恻恻的,像是随时都要生吃了那几人。 玩笑的几位文人脸色一敛,纷纷闭嘴,躲开了。他们也不是傻子,上一刻病弱少年还帮那‘童养媳’,下一刻就呵斥他们,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是为什么。 而那杀神一样的男子,浑身上下都像是写满了不好惹。他们哪里还敢多说半句? 边上的苏以沫,直接愣住了,她实在想不通六皇子什么要帮彭淑!明明,方才他还为自己说话! 哼! 她眼底满是恨意的盯着彭淑,在心里冷哼怒骂,果然是个婊子贱人,勾引了王爷还不够,又勾引六皇子,她怎么不将全天下的男子都勾引了去?! 娼籍都没她下贱! 不明白王爷为什么要喜欢这种荡妇,在男人之间左右勾搭! 怨毒的眼神,虽藏得很好,但根本瞒不住彭淑。不过,她也不稀罕自降身份跟她废话,一切李肃来处理皆可。 “来人,送她回去。回京后,再重罚。”李肃吩咐身边一名侍卫。 “我不走!我是奉命来照顾公子的,我不走!”苏以沫扶着铁索拼命摇头,她好不容易追上,怎么可以放任王爷跟彭淑在这里卿卿我我? 可,她现在只是个奴婢,岂能违逆? 那侍卫力气很大,直接扯开她,拎小鸡般拎走了。 “六公子……你帮我求求公子……” 她见李肃来真的,满脸写着不容置疑,知晓求他无用,便开始求李星回。 只可惜,这一次李星回没帮她,还凉凉道:“沫姑娘,你虽是贵人养大,但骨子里的低贱,是养不出来的。有些人,不是你随便可以诋毁的。” 苏以沫:“……” 她不敢相信这恶毒的话出自六皇子之口,他以前分明不是这种人。就方才,他还帮了自己…… 就在她愣神的空挡,人已被侍卫拎着拐进了下山的小路。 此时,已没什么人上山了,大家也都找到了观光的好位置。 李肃三人则抢在了一棵一人环抱大小的劲松树下,有劲松遮挡,风刮过来,感觉也没那么容易被吹走了。 而那些写诗的、作画的,就要更艰难些。不过,他们也不是在纸张作画,而是用布。 至于写诗,普通笔墨肯定不行,她们直接用特殊的漆,写在石壁上。 只是…… 彭淑看了看身边的树,想起了二十二世纪学过的一些知识,便道:“我们还是不要在树下吧,去别的地方。” “为何?” 李肃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而是询问。 在他心里,她提出的任何意见,都有她的理由。而他,是需要尊重的。 “会被雷劈。” 彭淑说着扶着铁索远离了。 李肃:“……” 还有这种说法? 其他侍卫也懵了,此种说法,从未听过。 “你不信我?”彭淑见他们都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有些无奈,不知该如何解释。 “信。” 李肃毫不犹豫,跟着她远离了大树。 李星回见两人相继离开,也没有多留,跟着离开了。 而侍卫们,其实是不想离开的,但主子们都走了,他们也不好继续留在树下。 “下雨了,要来了。”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众人便感觉到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 李肃的侍卫将蓑衣和斗篷拿过来,每人一套。 “雨过之后,可观云海,这次来的真是时候。”附近有人激动道。 “如此奇观,我等了三年,今年才碰到好时候。去年,我在这里等了两个多月,都没等到。” “兄台你才等两个多月?我都等了三年了,大前年的时候,听说也巨浪滔天,云海翻涌,可我当时病了,家人死活不同意我来。”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彭淑也不由得期待起来。 李肃牢牢抓着铁索,用身体挡住彭淑,让她既能看到奇景,又不至于被狂风吹得睁不开眼睛。 狂风太大,李星回也不计较了,他此时只想彭淑得到保护,而他清楚自己保护不了她。 “来了!来了!” 不知等了多久,半个时辰左右的样子,便听轰隆隆的声响从东方传来。 山巅上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并目不转睛的盯着东方。 海山的东边,是一马平川的盆地,而盆地的最东边,是大海。 视线毫无阻碍的平视过去,能看到远处的海洋,在滂沱大雨里咆哮。 雨,越下越大,近乎遮蔽了视线。 但,上百米高的巨浪席卷而来的画面,太过于震撼,是大雨无法掩盖的视觉冲击。 来自深海的震慑,让所有人,看过海浪袭来,又褪去后,过去多时,都没有发出丁点声音。 只听到大雨打在身上、地上树叶上,只听到天穹上轰隆隆的雷鸣。 这一刻,密集的雷电在海上闪烁,像是末日即将来临。 彭淑看到,站在她前方的一名画家,在画布上挥毫泼墨,描绘出了那震撼的场面。画家的仆人,无比骄傲的给他的画遮挡暴雨,生怕大雨毁掉了那可堪传世的佳作。 海浪渐渐变小,再也没有那摄人心魄的窒息感,和磅礴澎湃了,但所有人的心,依旧激动万分。 没过多久,海浪彻底褪去,再也无法涌进盆地,他们才开始议论。 “田先生!你这幅画卖吗?” “不卖。” 听到声音,彭淑才看那画者,原来是当朝知名画家田英。 “下山吧。”李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彭淑从田英身上收回目光,回看他点了点头。 只是,李肃却没有看他,而是望向一旁的李星回。 “星回,你还能坚持下山吗?” 许是太冷,吹风太久,李星回状态奇差,整个人处于半晕厥状态了。 他没有回答李肃的问题,想说话,张了张嘴没说出来。 “下山。” 见他如此,彭淑也一颗心揪起。 虽然知晓他的命运注定不长寿,但还是不想看他又死一次。 “姑姑,我父亲不会有事的,对吗?” 李冲第一次见李星回濒死的状态,小小年纪的他,哭成了泪人。 他年纪小,方才只顾着看巨浪了,没注意父亲已瘫坐在地,藏在蓑衣下的衣裳,湿透了。 “先下山吧。” 彭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李星回的身体,早已注定了他的结局。 “呜呜呜……”李冲大哭起来,拉着李星回的手,一遍遍唤他。 彭淑见他如此,不由动容。前世他们并没什么父子之情,这一世,也算稍微弥补遗憾了吧。 文人墨客们,素质都挺高,见有人晕倒,立刻主动让路,甚至还有好心的人问要不要帮忙。 不过,李星回的侍卫手里带了药,再吃别的药恐会相冲,便一一婉拒了。 一行人最先下山,用最快的速度。 彭淑牵着李冲的手,几次险些摔倒,干净的裙子,也全脏了,鞋袜更是已湿透。 下了山,回到宜灵城后,李肃看了看侍卫背上的侄子,无奈吩咐道:“带去驿馆,让席战看看。” “多谢王爷,我们殿下吃的,也一直是席神医的药。”侍卫见李肃肯管自己的主子,感激的拱手行礼。 他们也是不支持主子上山的,但主子性子执拗,认定的事,必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彭淑闻言有些疑惑。 李星回一直吃席战的药?他没换大夫,为何有好转的迹象? 难道…… 某种猜测在脑海里浮现,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 李肃见她发愣,关切问。 “没什么,就是有些后悔没劝六殿下。”彭淑收回思绪摇了摇头。 “他身子孱弱,得见如此天下奇景,也算无憾了。”李肃却是坦然。 “他真的看到了吗?”彭淑有些担心。方才她的视线一直盯着东边,压根没注意身侧人的状况。 “看到了。看到了奇景才跌倒的。”李肃点头,无比笃定。 他虽不悦李星回非要跟着,还一副要跟他竞争的架势,但好歹是自己的侄子,岂能不关心? “看到了便好,也不枉此行。”彭淑暗暗松口气。 她还算了解李星回,许是他身体孱弱的原因,让他对什么事都想了解,什么美食都想尝一口,什么故事都想听完。 他的每一天,都在当最后一天过。那些美好的、震撼的景色,自然也不肯放过。 毕竟,不知道哪天就再也看不见了。 “六殿下?” 不知不觉,驿站到了。 翟阙见李星回人事不省的被背回来,脸色都白了。 “殿……殿下,六殿下怎么回事?遇刺了?”他紧张得,说话都舌头打结了。 “席战。” 李肃没回答,先喊席战。 席战主要负责阿影和彭淑的剧毒,也在随行人员名单里。此时闻言急匆匆过来。 “这边。” “云微。” 他一边吩咐人带人去他的住处,一份喊云微。 两人现在配合很默契,也一起讨论过李星回的病情。 云微过来先检查了下彭淑,见她没事才急匆匆跑去。 “王爷,您没事吧?”翟阙心惊胆战问。 “我没事,只是去看了下海山奇观。”李肃说罢招手阿影,对她吩咐道:“带你家姑娘去洗漱。” “海山奇观?哎呀,王爷,你怎不叫下官?下官对海山奇观也是闻名已久!”翟阙满脸遗憾的,又是拍大腿,又是拍脑门的。 “你现在去还来得及看云海。”李肃失笑道。 “云海我前几年就看过了。那时下官入京述职,路过此地,特意停留了几天,就是为了看云海。下官现在想看的,是千丈高的巨浪。王爷,那巨浪,真有千丈高?” 他好奇得叽叽喳喳,一路跟着李肃上了二楼,直到李肃的房门关上,他才闭嘴。 “阿奇!” 进屋后,彭淑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姑娘,奴婢知你出门,早就准备好了姜汤,快喝一碗。” 巧微端着姜茶过来,除了姜茶,还有药浴的药材。 “给王爷也送一碗,还有那些护卫们。” “姑娘放心吧,奴婢办事,保管面面俱到。奴婢可不敢给您丢人。”巧微笑道。 这一点,彭淑很赞赏。她身边的这几个人,考虑事情都很周全。巧微不只是会做饭,还能管理御膳房几百号人,跟供货的皇商们斡旋,也没有输的。 “好巧微,回头重重赏你。你要什么?都可以说。你家姑娘我,全添在你的嫁妆里。”彭淑极认真道。 巧微:“……” 她面皮薄,脸色蹭的红了,“姑娘,奴婢不跟你说了,奴婢去给侍卫们送姜汤,至于王爷那一碗,你自己送!” 说罢她低着头,满脸羞涩的奔出了房门。 “别走啊,说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好给你找。”彭淑无奈,她是真心要给她找个好夫婿的。 第357章 字,顺宁 巧微逃开,阿影立刻警惕起来,忙不迭的转移彭淑的注意力。 “姑娘,那是谁家的小孩?” 门开合之间,能看到李冲想跟进一楼房间,但被席战拦下了,他浑身湿漉漉的站在院子里,小小的身板,正颤抖着。 “冲儿,上来。” 彭淑走到走廊上冲下喊,“大夫正在诊治,你站在那里也没用,先上来。” 无助的李冲不知该怎么办,此时有人愿意管他,他眼眶顿时红了,忙听话的小跑着上楼。 “姑娘,这是谁家的公子?这么听你话。”阿影心善,见李冲六神无主的模样,便起了恻隐之心。 “他是六皇子的嗣子。”彭淑说话间已将桌上的姜汤端过来,试了试温度。 放了没一会,此时的姜汤温度正好。 “姑姑,我父亲会没事的,对吗?”李冲又问。 彭淑没接话,只吩咐阿影道:“六殿下的随从应该也到了驿站,你去问问他们有没有带冲儿的换洗衣物,若没有,就去派人去买两身来。” “是。” 阿影也不敢怠慢,毕竟是皇子的嗣子,照顾不周罪责不小。 吩咐了阿影,彭淑将李冲拉进屋子,让他坐下,指着桌上的姜汤道:“冲儿,你先把姜汤喝了,别让自己染病。” “姑姑……”李冲现在什么也喝不下,他只担心自己的父亲。 虽然,这个父亲不是亲生的,可过继来后,生父生母已经明确告诉他,以后他只这个父亲了,再没别的亲人。 他不希望失去这唯一的亲人。 看着他眼眶就要决堤的泪水,彭淑轻叹一声,她也不知李星回能不能熬过此劫,若熬不过,她此时说安慰他的话,就是骗人。 可若不说些什么,他小小年纪乍然失去唯一的依仗,怕是接受不了现实。 “冲儿,你父亲呢,身子骨向来不好,他早已做好永远离开的准备。你与他相处的这些日子,可有听说他有什么未了之事?你作为他的儿子,可以去完成他的未了之事。” 彭淑蹲下来,与他平视,怜惜他彷徨无助,将他揽入怀里。一切,仿佛回到了前世李星回刚驾崩时的样子。那时他们母子是彼此的依仗,在群狼环伺中,相依为命,步履维艰。 李冲感觉这个怀抱好温暖,比生母的怀抱还要温暖,让他无比安心。 “父亲的未了之事,是姑姑。”他突然抬起头,亮晶晶的眼满是神采,“姑姑可以多去看看父亲吗?父亲睡梦里喊着的,都是姑姑的名字。” “喊我的名字?”彭淑满心愧疚,对前世那些利用的愧疚。 虽然,若想重新走一遍那条路,她也依旧会选择同样的做法,但她那不是理直气壮。 “我知道姑姑名叫彭淑,父亲睡梦里,喊的就是淑儿。父亲素日里,喜欢一个人发呆,但想到姑姑时,会嘴角含笑。” 面对稚子之言,彭淑沉默了。 她给不了李星回想要的。 “姑姑,你能常去看看父亲吗?”李冲又问。他是个很有分寸的孩子,看得出彭淑眼里的为难,他不愿为难怀抱温暖的她,只希望她多去看看他父亲。他的父亲,时日无多了。 “好。” 拒绝的话,彭淑说不出口。 “谢谢姑姑。” 李冲开心的要行礼,却被彭淑摁住,“先把姜汤喝了,不然我不去。” “是!” 愿望不多也不大的小孩子,最是容易满足,立刻便捧着碗喝起来。 “姑娘,该沐浴了。” 巧微去而复返,又送来了一碗姜汤。 “你先准备,我去找翟大人。”彭淑牵着李冲的手,准备下楼。 两人刚从三楼来到二楼,李肃的门便开了,他从屋里出来,目光落在牵着的手上,“你鞋袜和裙摆都湿了,先去沐浴更衣,冲儿的事我来办。” 他不容拒绝的,直接将李冲拉了过去。 李冲有些怕他,望向彭淑的眼神,尽是求助。 毕竟是亲自养大的孩子,又对他愧疚,彭淑哪里还看得他受委屈?当即便抢了回来,“你太粗鲁,还是我来吧,你一看就不会照顾人。” 李肃:“……” 他心头莫名警铃大作,看李冲便极不顺眼起来。 “姑姑……” 李冲害怕的躲进彭淑身后,怯怯道:“皇叔祖恕罪,冲儿想跟姑姑在一起。” “翟大人!” 李肃有种无力感,他明明没怎么样,这小子怎么先委屈上了? 偏偏,他还不能发怒,发怒显得他气量小欺负小孩。 “王爷,王爷,下官在,怎么了?”翟阙闻声上楼。 待他爬到二楼,立刻便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霎时便有了退意。 可李肃没发话,他不敢退。 “给冲儿准备房间和热水,别让他病了。”李肃吩咐。他有预感,若这小子病了,肯定要霸占他的彭淑! “好的,好的。”翟阙暗暗松口气,原来是这件小事,他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小殿下,请随下官来。”翟阙说罢上前恭敬行礼,“下官给殿下安排距离六殿下最近的房间。” “不能跟姑姑挨得近吗?”李冲还是不肯放手,死死抓着彭淑的衣袖,仿佛一放手,便要失去般让他惶恐。 翟阙纳闷,也没听说小殿下跟彭姑娘见过啊,这两人的关系怎一下子如此好了? “这……”他弱弱的望向李肃,三楼有两间房,一间大一间小,按照尊卑礼数,确实可以让彭淑让出来。或者,让她直接搬去一楼。 可,王爷会同意吗? “你要照顾你父亲。”李肃直接道。 他声音其实不大,比起面对凶徒,其实算温和了,可李肃却害怕得不得了,总担心自己打不过,也抢不过。 “父……父亲不能搬到姑姑旁边住吗?”他很害怕,但就是想挨着彭淑,似乎只有在她身边才有安全感。 “于理不合。”李肃直接拒绝,“你父亲是成年男子,你亦是男子,男女七岁不同席。过来。” 他严肃的伸手,语气不容反驳。 “姑姑……”李冲不但没过去,反而躲得更厉害了。 “他还是个孩子,何必跟他置气?”彭淑无奈,不想再就这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争论了,直接对翟阙道:“六皇子身子孱弱,一楼潮湿,不适合他休养,我把三楼让出来,大房间给六殿下,小房间给冲儿,还请翟大人安排。” “王爷……”翟阙不敢同意,他望向李肃。 李肃冷着脸,仿佛有人欠了他几十万两不肯还似的。 “李肃。”彭淑轻唤了他一声,又伸手去扯他的衣袖。 “好,听她的。” 李肃见不得她小心讨好的样子,立刻便缴械投降了。 “那姑姑住哪?”李冲其实不想住什么最好的房间,他只想挨彭淑近些。 “住楼下,就住我旁边这间。”李肃直接安排,而不是商量。 “好嘞好嘞。”翟阙不敢不让出来,立刻便让人去搬东西。 安排房间的的空档,阿影回来了,手里抱着两套新衣。 “姑娘,小殿下的换洗衣服湿了,奴婢去买了两身,现在拿去洗,烤干便可穿了。”阿影见气氛似乎不对,声音渐弱,直到无声。 “让巧微去吧,我们搬到楼下住。”彭淑道。 说着他又安抚李冲,“乖,我就在楼下,不会走远,你有什么事,下来叫我就可以了。” “姑姑,我可以跟父亲住一起,你住我们隔壁。”李冲总觉得妥协了,他就要失去这个刚认的姑姑了。 虽然,他们没什么关系,但他从心底愿意亲近她,觉得跟着她很安全,她会保护自己。 他的生父母说过,以后不会再管他了,而养父身子又孱弱。他觉得他就是那无根的浮萍,随水漂浮,没有依仗。 “还不快去?” 李肃实在听不下去了,便冲旁边的翟阙小小发了下火。 翟阙:“……” 他心里大喊冤枉,这件事又不需要他亲自动手,下面的人会干好的嘛!王爷干什么那么凶! 心里喊冤归喊冤,他还是很顺从的忙碌了起来,虽然不知要忙些什么。 一刻钟左右,房间换好,热水也安排妥当了,彭淑亲自将李冲送进三楼小房间,又叮嘱驿站找来服侍的嬷嬷仔细些,才回二楼沐浴更衣。 “姑娘,您对小殿下可真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您儿子呢。”阿影有一搭没一搭的道。 彭淑没接话,毕竟确实有过二十多年的母子之情。 反而是巧微在旁边接话道:“不过,贤王殿下似乎不怎么喜欢小孩,对小殿下有点凶。” “确实,小殿下看着多可怜啊,听说做人嗣子,原先的父母不会再爱他,而养父也不会真当他是亲生。真不明白贤王殿下为何不喜。”阿影努力地想,但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六殿下是何时过继的李冲?”彭淑冷不丁问。 一般皇族过继子嗣是大事,应该会举行比较大的祭礼才对,可这件事似乎毫无声息。 这个问题,隔壁李肃也在问。 不同的是,他问的是翟阙。翟阙可比阿影她们知道的多了。 “据下官所知,是陛下担心六殿下身子承受不了冗繁的祭礼,特地一切从简了。 皇室宗族的几位老王爷到场做了见证,又更改了玉碟,便正式过继给了六殿下。 过继后,陛下很是高兴,还与下官谈论起封王一事,要六殿下为王,但封号一直没个着落。 下官原本提议封琰王,但陛下觉得此字不好,说是前朝便有一琰王,寿命悠长,活了八十多年才薨逝。若取此封号,怕六殿下多想,于是下官就不敢随便给字了。” “罢了,你去忙吧。” 李肃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的封号。本朝也有位贤王,只不过最终结局并不好,身首异处,客死异乡,死无葬身之地。 承乾帝当时封他为贤王时,是不是已想好了他的解决? 他还记得当时他决定封他为贤王时的样子,毫不犹豫,提笔便写,根本没让礼部拟封号。 如今到他儿子封王了,竟觉得‘琰’字不好。 半个时辰后,彭淑沐浴结束,又绞干了头发,换了干净的衣裳出来,李肃已木雕般站在走廊上了。 “怎么样?六殿下醒了吗?”彭淑问。 “我突然想到该唤你什么了。”李肃答非所问道。 “什么?” “你不是让我自己想,该唤你什么吗?”李肃忽然牵住彭淑的手,“你跟我来。” 大庭广众之下,不少侍卫瞧着。不过,这里从上到下,除了六皇子的人,包括翟阙在内,全是李肃的人,倒也不会有人乱说。 而六皇子的人,已被安排在后罩房,不会过来偷看。 彭淑被牵着进了李肃的屋子。 他这间屋子很大,绣建兰的屏风之后,是床榻,而在屏风之前,窗户旁边是书案。 李肃将彭淑拉到椅子上坐定,然后提笔在空白的宣纸上写了几个字。 “名字虽只是一个人的代号,但代号的好坏,尊卑,从字里能体现出。我不愿轻易给你安排个代号,我希望对你的称呼,是美好的。” 他说着放下毛笔,示意彭淑看上面的字,“喜欢哪个?” “妧?”彭淑看第一个字,心里不是很喜欢。 这个字很好,但她觉得跟自己不契合。 “尽淑妧之美。”李肃道。 “这个吧。”彭淑摇摇头,手指向最后一个字。 “宁?”李肃笑问。 “我祖上是彭顺公,我的小字,便取顺字,配你取的宁。以后我便姓彭,名淑,字顺宁。如何?”彭淑特意取了个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字。 前世她字‘昊天’,就是翟阙献的字。 “好,只要你喜欢的都好,平平顺顺,宁静祥和。”李肃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有些难过,觉得自己打扰了她的宁静。 她想要平顺宁和的生活,而他注定血雨腥风。 “怎么了?你不高兴?”彭淑察觉到他神色不对,立刻追问。 “我只是难过自己暂时给不了你宁静祥和。”李肃如实道。 “傻。”彭淑摇头失笑,“你以为在给我宁静祥和了。” “你别骗我。”李肃心里更愧疚了,觉得她在安慰自己。 “你作为先帝唯一的血脉,没有动取而代之的心思,还愿意给陛下机会,这就是你给的宁静祥和。若你不愿意,这天下,怕是早已战火连天,哪里还有看海山奇景的机会?” 第358章 若有人说我八字克你,你会远离我吗 滂沱的大雨不知何时已悄然停下,雨后的太阳折射下来,在天穹上划出一道绚烂的彩虹。 李肃抬头能看到彩虹就在前方,低头能看到那个胆子很大,从密道里过来说要嫁给他的女子,她是那么的懂他。 北苍说他优柔寡断,说他不足先帝十分之一。 可他却不这般想,他想要这天下海清河晏,想要黎民和顺风调。他不想看到尸横遍野,不想看到田地荒废无人播种。 作为先帝唯一的血脉,他不能尽孝于膝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守护他热爱的这片江山。 当年太祖打天下,驱逐西荒衰帝一脉,永世不准他们再踏足大启,便是因为前朝皇帝倒行逆施,残害生灵,视天下苍生为蝼蚁,毫无悲悯之心。 前朝税收是如今的七十倍,百姓们辛辛苦苦劳作一整年,连温饱都做不到。有时候,哪怕是卖儿卖女卖自己,也交不起赋税,还要被征苦役。 “若陛下还苦苦针对,我不会坐以待毙……”他有些担心的望向彭淑,他害怕那时的他,再也不是她心中的他。 他不确定她到底会不会接纳反抗的他。 “泥人还有三分气呢,更何况你堂堂先帝唯一血脉?陛下端坐帝位几十年,抱负得以施展,妻子儿孙也享尽荣华富贵。这般种种,占尽好处,却还要迫害你,你反应是应该的。更何况,陛下的子孙中,没什么人可堪大任。只要你在夺位行动的过程中,没有造成大面积死伤,便无事。若你为夺位,让天下重燃战火,我也是不答应的。” 天下是李家的,可天下也是天下人的,她作为芸芸众生的一员,并不希望战乱来临。 “这也是我的愿望。”李肃笑道。 他遇到过很多,为了一己私利,不惜毁灭他人的人。这种人固然可怜,可也可恨。他很高兴,他们是一种人。 “王爷,姑娘,六殿下醒了。” 说话间,云微下楼来禀报。 “情况如何?”李肃问。 然而,云微刚想回答,楼上便爆发出惊天的哭声,“呜呜呜……父亲,父亲!” 听到哭声,彭淑与李肃脸色一变,立刻都拔腿往楼上冲。 三楼的房间开着门,只有李冲和席战,以及李星回的太监总管冷惑顷在。 冷惑顷是刚刚赶来的,他此前与李星回兵分两路,办别的事去了。 此时,李星回面色灰白的躺在床上,冷惑顷跪在地上恸哭落泪,而李冲趴在床沿上大哭。 “王爷,属下无能。” 席战见李肃进来,立刻跪下请罪,“六殿下本来醒过来了,但身体太过于孱弱,又晕了过去,这次属下不知能不能醒来。” “你已尽力了。”李肃并不怪他,反而很自责,“本王不该同意他上山。” “父亲,父亲……您说什么?” 就这时,李冲突然急切的问。 众人被他的声音吸引,纷纷看向床榻,只见李星回发紫的唇像是在说些什么。 李冲爬起来,凑近去听,听了好一会,他才转头泪眼汪汪的看向彭淑,“姑姑,父亲在叫你的名字,父亲在叫你的名字!” 此话一出,满屋子人的脸色都微妙了起来,尤其是李肃。 “姑姑,你快回应一下父亲。” 李冲跑过来拉住彭淑的手,哭着将她拉到床边。 靠近床榻,稍微倾身就能听到李星回细语呢喃。 他断断续续的喊着,“淑儿……淑儿……皇后……皇后……” “所有人,都出去!” 彭淑厉声吩咐。 看着威严肃穆的她,李肃有瞬间的疑惑,他感觉自己好像眼花了,竟像是看到了当年还垂帘听政的太后。 怎么可能? “小殿下,咱们出去吧。” 意外的事,李肃和席战两人没走,冷惑顷却先强行将李冲抱走了。 这一幕,让李肃更意外了。 他没想到,冷惑顷竟在此时愿意听彭淑的。 “我们先出去。” 惊讶过后,他看了眼席战等人,转身出了门。 云微虽不知彭淑为何要发这样的命令,但作为心腹,她尽责尽责的关了门,并守在门前,不准任何人进去。 屋子里,彭淑倾身靠近,低低道:“殿下,我是彭淑。” 正挣扎呢喃的人,似乎听到了,眉间的悲凉淡去了些。 以前很多时候,他快要撑不下去了,都会在梦里喊她。那时,他解释说,是以病弱之躯夺得帝位,却不能有健康的身体履行职责,愧对天下,唯有知道她在,他才能知道她会替他好好的治理天下,如此才能安心。 “殿下,冲儿现在还小,你要好起来。”彭淑轻轻的为他整理被子,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 可他那双骨瘦如柴的手,却死死握住了她的手腕。 “皇后……皇后……” 彭淑抬目看去,他眉头紧锁,眼珠在动,像是要醒来了,但又醒不过来。 “皇后……皇后……” 他的声音渐渐变得急切,像是有什么不放心的事,让他无法瞑目。 “我在,我在。”彭淑轻轻抚平他的眉心,轻声回应。 昏睡中的李星回,感觉周围一切都好不真实,很多记忆在淡化,而关于彭淑的记忆,却在不断的变得极其清晰。 他看到自己要死了,可还不想死,他不放心她。朝廷势力纷杂,尔虞我诈,稍有不慎,便粉身碎骨。 他不放心她独自一人面对。虽然她总表现出很强的一面,可他依旧不放心。 他记忆力并不好,但依旧清晰的记得那日她大大方方的告诉他,她想要皇后的宝座,想要站在最高处看世间奇景。 他身子孱弱,知道自己不适合,可还是同意了。许多时候,他都不愿拖累她,明明心里眼里全是她,却不愿透露,只言自己愧对天下。 愧对天下是真,爱她却怕拖累她,也是真。 他怕自己死后,她守着空房深闺蹉跎了时光。他期盼着,他死后,她还能任由心意找个知冷知热的人。 李冲是很好的嗣子人选,他虽出身宗室,生父生母却能力不高,就算他继承了皇位,他也只能依靠她。 若贵为摄政的她,想找个男人并不难,几乎无人敢置喙。 可,他又不甘心。那些无关紧要的男人便罢了,左右上不得台面,将来百年之后,她依旧会与他合葬帝陵。 可,他记忆里出现了李肃,他的皇叔。他竟然向他的皇后求亲,如此的荒谬。 若是皇叔,她的心怕是再也容不下他了。哪怕百年之后,她也不会与他合葬帝陵了。 他可以容忍他死后,她寻别的男人排解寂寞,却不能容人他爱上别的男人。 皇叔那样的天子骄子,哪个女子能守住自己的心。 突然,她听到仿佛来自天际的天籁之音,一句‘我是彭淑’,一句‘我在’,立时便为他拨开了厚重的迷雾,让他看到了光明。 从沉重的梦境中醒来,李星回感觉自己的手握住了一双只纤细的手,他嗅到了熟悉的气息,是彭淑。 莫名的,他不敢醒来,他怕醒来后,他又与皇叔亲密无间,将他抛诸脑后。 “皇后……” 他如同梦境中呼喊的那般,轻轻呢喃。 “我在。”彭淑亦是轻轻回应,“陛下放心,我会替你守护好天下百姓,守护好盛世太平。” 说这些话,是希望李星回能了无遗憾,没有愧疚的离开。他一生太苦,被病痛折磨,从未有一日舒坦。 她希望他驾崩后,能无挂念,无负疚。 熟悉的话,第二次传入耳里,让李星回的脑子更加清醒。那莫名其妙多出的记忆,让他知道那些或许不是假的不是梦,而是未来发生的。 未来,他会是他的皇后,他会离她而去,独留她一人面对风雨。 可,她为何知道记忆中的那些话? 是因为,她也在做跟他一样的梦吗?她也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吗? 那么,她愿不愿意,如预示的那样,做他的皇后? 纷杂的念头,沉重的心情,让他脑子又开始乱,困意排山倒海般袭来,短短片刻,便昏昏欲睡了。 见床榻上的人神色归于平静,彭淑暗暗松了口气。 她有预感,李星回就算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成功过了席战给的期限,也还是时日无多了。 一个时日无多,自己亏欠,又没做过什么坏事的人,她想要好好补偿。 之前说要给他做药膳,也因诸多烦事侵扰,没能继续。 “睡吧,睡一觉就好了。这一世,你不用因为病弱而愧对天下。”彭淑将他的手扯开,为他又一次整理好被子,才从屋子里离开。 “嘎。” 房门打开,众人好奇的打量她。 冷惑顷激动上前两步,“彭姑娘,我家殿下如何?” “殿下睡过去了,席战,云微,你们再去看看吧。”彭淑也拿捏不准。前世李星回也是,说累了,想休息休息,然后就再也没醒过来。 “去看看。” 席战不敢去,李肃同意了,他才进去看。 两个顶尖医者同时查看,不多会便出来了。 “真是奇了,六殿下的脉搏虽然依旧很弱,但趋于平和了。应该还能醒过来。”席战百思不得其解。 若不是没闻到任何其他药味,他都要以为是彭淑给他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 “太好了,太好了。”冷惑顷激动得直落泪,无比感激的冲彭淑行礼,“多谢彭姑娘肯看顾殿下。” “姑姑,父亲真的能醒过来吗?”李冲还是很担心,他此刻浑身颤抖,害怕自己成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放心吧,你父亲放心不下你。”彭淑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哭得眼睛都肿了,快去洗洗吧,你父亲可不希望醒来看到一脸苦相的你。在病人面前啊,我们尽量要开朗一些,才能为他们驱散郁色。” “嗯!” 李冲重重点头,蹭蹭蹭便进屋洗脸去了。 冷惑顷也擦了擦眼泪,进屋守着。 而席战和云微,要同去研究药方。其余侍卫丫鬟们,则站得远远的。 一时之间,走廊上,只李肃与彭淑面对面沉默了。 “你与星回有旧?”李肃率先打破沉默。 见她为他呵斥所有人,露出不同寻常的一面,他心里很不舒服。可他不愿独自生闷气,也怕产生误会,便直截了当的问。 “这……说来话长了。”彭淑微微点了点头,她不想否认,有些事,他用心去查,肯定能查出蛛丝马迹。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说,我们的路还长。”李肃说罢吩咐侍卫去温酒。 看得出,他是非听不可了。 他既想听,彭淑也乐意说说。 有些秘密,放在心里不告诉任何人,也挺难受的。 她希望跟李肃之间,没有任何秘密。以他们所处在的位置,一旦有了秘密,敌人便也有了可乘之机。 当然,该给对方空间的时候,还是要给,就比如她不会去过问他打算将苏以沫怎么办。 这是他应该处理的事,牵扯到他的母亲,她插手反而激发更大的矛盾。 小半个时辰的样子,巧微做了一桌好菜,李肃的侍卫温了两坛酒。 闻到菜香,翟阙死皮赖脸的要一起吃,李肃拗不过,只能同意了。 翟阙也知道两人有话要说,便一顿风卷残云,将他爱吃的几盘菜,吃了个精光。 吃完后,一抹嘴角拱手道:“下官还有事要处理,就先告退了。” “退下吧。”李肃无奈道。 彭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称赞道:“翟阙也是个妙人。” “哦?如何妙了?”李肃颇为感兴趣问。 “做人臣子的,总要有些缺点才好,他的缺点明晃晃摆在你面前,让你用得放心,挺好的。”彭淑笑道。 李肃听着,忽然想起方才那一幕,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太后垂帘听政时的影子。 加之之前他调查得出的那些结果,对她跟李星回的事,更感兴趣了。 “如今只你我两人了,说说看,你与星回有什么旧事。” 问这话时,他神色淡然,但心里其实很紧张。 “说之前,我先问你个问题,你相信前世今生吗?”彭淑放下酒杯问。 “不信。”李肃断然摇头,“前世今生,不过是世人为某种目的找的借口罢了。有人失败了,说是前世造孽太多,此生注定得不到善终。有人看到某位女子长得好看,便说人家是他前世未了的情缘。实在荒谬的很。” 彭淑:“……” “那我再问你个问题,若有人说我八字克你,你会远离我吗?” “我曾参与钦天监推演、编写皇历。朝廷编写皇历的目的,是担心百姓们不知时日,错过耕种季节,致使农田荒废。农田荒废,会饿殍遍野,伏尸百万。”李肃极认真的道,“谁若说你我八字不合,我半个字都不会信。” 对这个回答,彭淑是极满意的。 她想了想,决定不提他不信的,捡他相信的说。 然,正准备说呢,侍卫便急匆匆来报:“王爷,齐王得知您在此,特地绕路过来了,已进宜灵城。” 第359章 提前离开 “星让?” 李肃闻言眉头蹙起,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四皇子被贬弃城,得知你在此地,特地过来,想来是想争取你的支持。”彭淑冷静分析道。 “星回便罢了,他知道你在此处没什么,星让此人不可信,你还是回避一下,别让他知道你在此处。”李肃想起此前查到的种种,便不敢有丝毫大意了。 “好。” 彭淑也不想跟李星让碰上,碰上免不得还要有一份纠缠,浪费时间。 “阿影,收拾一下,我们回商队。”她立刻吩咐。 “是。” 阿影心惊胆战的,也觉得远离这些王爷皇子远些比较好。 “我去看看六皇子。” 彭淑起身,上楼直接寻了冷惑顷。 “冷公公,六殿下如何了?”她伸头往屋子里看,只见李冲守在床前,席战和云微都不在。 “席神医说殿下要睡到明日才能醒来,彭姑娘有什么事吗?” 冷惑顷对彭淑,格外的恭敬。 “是这样的,四皇子来了,我要暂时撤出驿站,明日六殿下醒来,劳烦你跟他说一声。” “是。” 冷惑顷眼眸黯然,但没有挽留,他也不希望彭淑继续留下。作为李星回的太监总管,他太知道自家殿下什么心思了。 光是见到彭姑娘跟王爷在一起,便怄气非要上山,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若再来个四皇子,那他家殿下还活吗? 四皇子对彭姑娘的那点心思,谁人不知? “走了。” 彭淑此次的东西也不多,不能带走的,留在李肃处,只带了些轻便的,便急匆匆离开了驿站。 彭家的商行在宜灵城也有落脚点,宜灵城的父母官为了招商,特地批了块地皮给彭家商队用。 巧的是,驿站和商队落脚点并不远,步行一刻钟便到。 “东家!” 彭城正在装载货物,见彭淑过来立刻过来行礼。 见他满头大汗,彭淑示意他起身,又望了眼那满满当当的货物,问道:“你们这是要走?” “东家,里面说。” 彭城做了个请的手势,又暗示属下去沏茶。 彭淑随他进入小院,见院里也摆放了许多等着装载的货物,不少伙计见她进来,纷纷行礼。 “忙你们的吧。” 彭淑示意众人免礼,抬步进了内院。 内院简陋,只有个会客的小客厅,其余全部是卧房,方便伙计们住的。 “姑娘,是这样的,属下在海上遇到六皇子,载了他一程,可您也知道,咱们不是皇上,做生意哪能带个殿下?小的便想,趁六殿下离开,便赶紧离开,免得他再跟上。” “你倒是机灵。”彭淑赞赏道。 彭城突然被夸,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也没啥,小的毕竟是在咱彭家的商行干,有什么不慎的,连累的是东家。是以,小的们尽量与皇族的人保持距离。” “你做得对,快快装车,我与你们同去。”彭淑想到李星让特地过来,便有些不安。 若李星让的目的不只是李肃,还有她,就糟糕了。 “好嘞。” 彭城立刻点头,并扬声吩咐外面的人,“准备姑娘的马车,半个时辰后出发。” 说罢他才对彭淑解释,“如今海上不平静,走陆路更安全些。正好,咱们这些来自北方的货物,可以卖给沿途的南方货商。” “好。” 彭淑点头,对他的安排还算满意。 商队一般出行,不管是做什么,去的路上都会带上当地的货物,一路卖,直到卖完,然后再从目的地进另一个地方的货物,带到京都卖。 “姑娘稍等片刻。” 沏茶的小厮终于来了,彭城亲自给彭淑倒了一杯,然后便下去忙去了。 待彭家这边将所有货物都装载完毕时,李星让早已到驿站多时。 “没想到六弟病得如此重。” 他到驿站后,先跟李肃叙了旧,然后才去看李星回。虽然他很看不起这个孱弱的弟弟,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多谢四殿下关心。”冷惑顷道谢道。 李星让没理他,只紧着跟李肃说话,“皇叔,坊间对你的那些传言,你不必在意,左右让儿知晓你是何等人。” 李肃闻言嘴角扬起抹淡笑。 李星让这话是在点他,也是在拉拢。 不过,他从未觉得此子有天子资质。 “多谢,不过本王不在意。”李肃淡淡道。 这话让李星让没了说下去的借口,他尴尬的顿了许久,才像是突然想起般问道:“听说彭家的商队在附近,王叔可见过彭姑娘?她有来过驿站吗?” “星让,彭姑娘是未婚女子,她出门在外,你觉得本王知晓她一举一动,合适吗?”李肃有些恼怒。 彭淑跟他在一起时,他身边的人都不会乱说,但李星让凭空猜测,便直接问出口,太不将彭淑的声誉放在心上了。 “齐王殿下,奴婢未曾在驿站见过彭姑娘。” 这时,冷惑顷突然说话。 这让李肃有瞬间的惊讶,但很快便明白过来了。 原来,老六也防着星让。 李星让不信李肃,但他信冷惑顷。一个病弱皇子的仆人,敢骗他吗? 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吧。 “是我多言了。”他脸上浮上歉意笑容,“皇叔,海上不平静,你是打算等海上平静了,再继续走水路?” “嗯。”李肃点点头。 “我本是走陆路的,但既知六弟病着,便也不好继续走,索性等他好些再南下。” 李星让还是不想放弃。 若能得到贤王的支持,那皇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再则说了,留在宜灵城,正好有机会拉拢此地一众官员。 李肃装作不知他的打算,没有意见,示意自己的人去收拾房间,他搬去了彭淑原先住的那个房间住。 驿站这边又是一阵倒腾,而彭淑那边,已出发了。 临走前,彭淑想了想没给李肃传信,她相信她的附近有他的人,她一旦离开,她必定知晓。 “可惜,不能带染微一起。”云微忧心道,“只希望席大哥能照顾好她。” “放心吧,贤王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的。”彭淑也是极为惆怅。 染微现在都还没醒来,只是吊着一口气,她得赶紧寻到解药,不然她真的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姑娘!那边,苏以沫和尹娴雅,还有月姑娘。” 商队出城后,浩浩荡荡的行驶在官道上,而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是尹娴雅的车队。 此时,她们的车队停在路边,尹娴雅、苏以沫和彭妍月在路边说着什么。 “那不是彭家的车队吗?”尹娴雅道。 她说罢望向彭妍月,“你上去问问彭淑在不在里边。” “别费力气了,不在。”苏以沫却是看也不看那商队一眼,便斩钉截铁道。 见她眼眸恨意浓烈,尹娴雅和彭妍月对视一眼,由彭妍月问道:“沫姑娘何以这样肯定?” “我见到她与肃哥哥一起。”苏以沫狠狠道。 在外人面前,她惯会营造与贤王关系亲厚的假象,都称肃哥哥,只有在李肃面前才不敢。 彭妍月听她叫得亲热,脸上浮上怒容,恨不得上去就是一巴掌。 见她快藏不住怒意,尹娴雅拉了她一把,道:“还未出阁,便与外男游山玩水,真是不成体统,月姑娘,她算是你妹妹吧,为了你们彭家姑娘的声誉,你难道不管?” “自然是要管的!还请沫姑娘带路,我这便将我那好堂妹接过来好好教训一顿!”彭妍月恨极了,银牙都要咬碎。 苏以沫闻言心里一喜,她虽然讨厌这个彭妍月,但她现在还有利用价值,你就先放她一马。 她心里看不上彭妍月,尹娴雅和彭妍月也看不上她。 在尹娴雅心中,彭妍月出身虽低,但好歹是彭家人,跟顺国公府还有那么点亲戚关系。而苏以沫是什么东西? 不过是太妃的一个养女罢了。 太妃的出身本就低,她的养女又无朝廷敕封,还获罪成了奴婢,有什么资格与她们站着说话? 面对那近乎没有隐藏的瞧不起,苏以沫咬紧了牙关,她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将这些瞧不起她的人,踩在脚下! “尹姑娘,月姑娘,你们随我来。” 心里恨极,面上却和煦,言语更是温柔。 彭淑的视线,穿过车窗掀起的一条小细缝,见三人亲亲热热的上了尹娴雅的马车,冷笑了声。 “月姑娘真是拎不清,她是彭家人,却跟外人沆瀣一气。”阿影气鼓鼓道。 “别气,不值得。”彭淑笑着安慰,“不过是秋后的蚂蚱罢了。” “姑娘,您总说他们是秋后的蚂蚱,可这个秋,也太长了些。” “姑娘,奴婢之前听席战说王爷派人送苏以沫回京,她怎么自己跟尹娴雅又回宜灵城了?”云微蹙眉问,“难道,她杀了王爷派的人?” “看来,大家的背后,都各有神仙。”彭淑并不担心李肃,他若没点本事,也不会在前世辅佐她,成为大启朝仅次于她的存在。 “不过,可惜我看不到好戏了。”她颇有几分遗憾道。 商队快速前行着,翌日清晨,李星回醒来前,已离宜灵城数十里了。 而宜灵城驿站,却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 “彭氏女妍月,拜见贤王殿下,小女子今日前来,是听说堂妹彭淑在驿站中,特地前来接她回彭家别苑。她作为未婚女子,实不该孤身一人逗留在驿站,这于理不合。” 彭妍月站在驿站门口,放声大喊,她也不进去,就是故意在路上喊给所有人听的。 驿站虽远离闹市,却也不是什么绝对偏僻的地方,很快便有路人驻足看热闹了。 “贤王殿下,月姑娘也是为彭家姑娘的声誉着想,还请你让彭淑出来吧,你放心,我会勒令尹家所有人,都不得提起此事。毕竟,女儿家的声誉,最是重要嘛。”尹娴雅在旁边帮腔。 说罢又对彭妍月道:“月姑娘,不必着急,彭淑不像是那没分寸的,她一定懂得你的苦心。” 李肃此刻在屋子里处理事务,闻言眉头蹙起。他知道彭淑已经离开,但他刚得知派去送苏以沫回京的人死了。 而还没等他询问苏以沫在何处,她自己却找回来了,并带来了尹娴雅和彭妍月。 那彭妍月还要死不死的在外面大喊大叫。 他脸上杀意一闪,拳头便握紧了。 “王爷,还请莫要冲动,陛下正等着抓咱的错处呢。”北苍及时出现提醒。 “苏以沫为何会遇到她二人?”李肃责备的扫了眼北苍。 北苍自知办事不力,立刻低头请罪道:“属下有罪。” “王爷!还请将我堂妹放出来!” 此时,外头的声音更大了,像是在耳边大吼般。 李肃起身,寒着脸走出屋子,而李星让也刚好打开门,并扫了他一眼, “皇叔,彭淑真在驿站?”他有些不悦。 一是不悦李肃骗他,二是不悦彭淑明知他在,却不来见他。 “她不在。”李肃声音冰冷,是甚至裹挟了杀意。 李星让微愣,顿时便有些后悔,担心自己得罪了他。 当即,他讨好道:“皇叔,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问问,毕竟外头这么闹,对彭淑的声誉不好。” 李肃没搭理他,直接下楼朝驿站外走去。 翟阙已在驿站门口处理了,他苦口婆心道:“两位姑娘,彭姑娘真不在驿站,你们别在这里大喊大叫了,就是喊一万遍也是没有。” 他说着,眸光微不可查的扫了眼苏以沫,担心她闹幺蛾子。 可不管她要如何闹,他都要一口咬定彭淑不在。 苏以沫冷笑上前两步,“翟大人不必撒谎了,我亲眼看到彭淑在驿站里,你还是快将她送出来吧。” 翟阙:“……” 他真的无奈,这苏以沫脑子是不是不好使? 他难道不知这样只会把王爷越推越远吗? 正为难,李肃过来,冷冷道:“一个奴婢,妄议主子,来人,杖责五十!” “是!” 几个侍卫立刻冲出,拉住苏以沫便押进驿站,打了起来。 彭妍月脸色泛白,她没想到李肃真打。 那可是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苏以沫啊。 他也太狠心了。 不过,她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好高兴。 心里想着‘苏以沫这个贱婢,痴心妄想,以为跟王爷一起长大就能做王妃?不看看自己是多么的低贱!只要杀了彭淑,那她就是贤王妃了。’ 第360章 处置! “彭姑娘?尹姑娘?” 李肃冰冷的声音,将彭妍月的心神拉回。 她害羞带怯的看却,却迎来了双杀意凛凛的眼。 当即,她吓得后退一步,不安的低下了头,就连声音也轻了不少。 “王……王爷。” 尹娴雅跟她不同,尹娴雅的注意力,在李肃身后的李星让身上,她整个人都看呆了,只觉得他如天神下凡一般,让她移不开眼。 “你作为堂姐,就是这般维护妹妹声誉的?看你这样貌,不该是那不懂事的年纪,做事怎如此没有分寸?彭淑彭姑娘莫说不在此处了,就是在,你也不该这般大喊大叫,坏了彭家姑娘的清誉,若是你这般行径传到京都彭家人耳中,你以为,她们会如何?” 李肃说着回头看了眼驿站里的男子们。 众人以翟阙为首,都众口一词,道:“驿站里如今住着贤王,齐王和六皇子,并未有其他未婚女子。” 对于驿站中所有人的识趣,李肃满意点了点头,“听清楚了?若没听清楚,是不是还要进来搜?” “贤王息怒,彭妍月打小在乡野之地长大,不懂规矩也是有的。”尹娴雅一听住着三位殿下,立刻便变了脸色,三言两语,便将罪责推到彭妍月身上,而她成了好人,“还望贤王殿下,齐王殿下,勿要怪罪于她。” “尹姑娘,方才她大喊大叫的时候,你怎么不阻止?现在说她是乡野之人不懂规矩,你又好到哪里去?本王看你二人,不过一丘之貉罢了。来人,这两位不知礼数,惊扰王驾,扰六皇子静养,立刻驱逐出宜灵城。” 李肃毫不客气的发话道。 尹娴雅闻言顿时极不愿意,她虽是来杀彭淑的,但齐王在此,她怎能离开? “贤王殿下,臣女只是没阻止,您便要将臣女驱逐出宜灵城?罚得未免也太重了吧?臣女虽只是荣国公府的庶女,但好歹也出自荣国公府,您就不顾忌一下荣国公府的颜面?” 李肃闻言冷笑,“你若在意荣国公府的颜面,便不会与此女来自大喊大叫,尹姑娘,你提醒了本王,本王不应该只将她驱逐出宜灵城,本王应该派人去质问荣国公,他是否还将本王放在眼里。” 尹娴雅闻言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她没想到贤王真的不给荣国公府半点颜面,竟然还要去质问? 若祖父因为自己被人质问,怕是会大怒。 一时之间,她听着驿站里苏以沫的惨叫声,没了主意。 自然而然的,求助的目光落在李星让身上。 李星让现在虽然势微,被贬弃城,但荣国公府并未就此远离,反而支持力度更大的。 接收到尹娴雅求助的目光,李星让心里恨她能惹事,但忙还是要帮的。 “皇叔。” 他慢走两步来到李肃身侧,拱手压低了声音道:“还请皇叔给让儿个面子,母妃颇为看重尹四姑娘,打算让她做让儿的侧妃。” 李肃闻言眼眸微眯,显然是不悦,并不想就此放过。 李星让见他没有马上答应,又道:“还请皇叔给让儿一个补救的机会。” “老四,你此去弃城,路途遥远,还是尽早赶路吧。”李肃淡淡道。 李星让闻言心头一颤,恨得险些表露了出来。他还没开始拉拢宜灵城一众官员了,就要他走? “皇叔,六弟还未醒来,我想等他好了再走。”他语气里有几分哀求。 然而,李肃是和等人?岂能看不出他的企图? “你既不愿走,那我只能派人去质问荣国公府了。”李肃不容置疑道。 李星让:“……” 他有深深的无力感,和滔天的怒意。这个皇叔,不过仗着是先帝血脉罢了! 将来有朝一日,一定要他好看! “殿下……” 尹娴雅虽听不到两王在说什么,但看神色便知不好,立刻便哀求的唤了声。 李星让闻声冷目扫来,狠狠刮了她一眼,仿佛在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但骂归骂,他还是要帮忙的。 宜灵城的官员们能不能支持他还两说,而荣国公府早就是他麾下重臣了,此去弃城,他不可能再寻到地位更高的支持者,需得维护好现有的。 “好,让儿这便带尹姑娘离开。”李星让最终还是选择维护尹娴雅一次。 “来人,给齐王收拾行李。”李肃片刻不准他多留。 “尹姑娘舟车劳顿,还是先进来休整一番,一会我亲自送你出城。”李星让咬着牙道。 这是他最后的坚持。 “允。”李肃语气里,毫无情绪,冰冷而不容置疑。 尹娴雅闻言松了口气,立刻撇下彭妍月进了驿站。 方才李肃扬言要驱逐她,现在放她驿站休整,稍微给她留了几分颜面。 “尹姑娘!” 彭妍月在驿站外,整个人都不好了,哭丧着脸,一副全天下都对不起她的模样。 “见到本王,为何不跪?”李肃厉声质问。 冷冽的声音,犹如击杀人的惊雷,吓得彭妍月噗通跪在地上,疼得她膝盖像是裂开了。 “臣女参见王爷。”她怯怯,又期待的道。 她期待着,贤王能看到她的美貌,对她格外特别些。 “皇叔,此女虽是彭家女,但并非顺国公府一脉,而是旁支。”李星让提醒。 他把一切损失都算在了彭妍月身上,就是要她发出代价! 然而,他忘了,李肃不是他手里的刀,不会被他利用。 李肃想到此女是彭淑的族人,她的族人,应该由她处理。 当即,他冷冷吩咐道:“惊扰王驾罪无可赦,但念在她是彭家女,本王看在顺国公府的面上,饶她一命。来人,押送她回顺国公府,让顺国公给本王一个交代。” “是!” 几名侍卫,立刻上前摁住了彭妍月。 “王爷!” 彭妍月崩溃了。 为何是这样的结局? 难道她不够美吗? 难道,他看到她难过的样子,没有半点恻隐之心吗? 难道,他看不出她眼里的情意吗? 这样叫人押她回京都,顺国公府的人不会对她怎样,但盐析彭家的人,一定会为了讨要国公府,对她下狠手的! 她又没做错什么,只是说话大声一点而已,就要受这样的重责吗? 为什么! 她有什么错?不过是爱上了他罢了! “王爷!” 彭妍月越想越伤心,眼泪如水划过脸颊,打湿了衣裳。 “王爷还记得那些年吗?你替天子巡视天下,在盐析彭家,你赞我曲子弹得好,赞我有教养,你忘了吗?” 李肃:“……” 他眉头深蹙,实在想不起来何时夸过她了。 一般去他人府中作客,有歌姬弹奏,他也会夸赞两句。至于夸有教养……那是没得夸了。 凡是大户,皆重礼仪,后世子孙,只要用心教,都颇有家教。 “王爷不记得了”彭妍月看着他茫然的脸,更加崩溃了,“王爷不记得了,可我却一直记得,为了王爷,我拒绝了无数求亲公子,硬生生熬到这个岁数都未曾婚配。” “王爷,我对王爷的心,王爷难道感受不到吗?” 李肃:“……” 他暗暗有些庆幸。 庆幸彭淑不在,听不到这些引人误会的话。 但庆幸之余,又是无语。 “今日本王不与你说清楚,传出去,外人还道本王薄情寡义。罢了,本王今日就告诉你。这世上不是你喜欢谁,谁便有义务喜欢你。本王现在告诉你,你记住了,本王不喜欢你,你不要拿你等了本王多少年这种话来绑架本王的感情。还有,本王也经常夸其他人琴弹得好,有教养。” “好了,本王要说的已说清楚。来人,押送她回京都。” 彭妍月:“……” 她摇了摇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都已经表明心意了,他为何还是这般心冷心硬? 一般男子,就算不能接受她,也不会再这样重责她! “王爷是为了彭淑吗?你为了彭淑,便这样对我?!”彭妍月豁出去了,今日她被拒绝,都不想活了,害怕得罪人? 李肃听她又提彭淑的名字,剑眉轻挑,眼神变得极度危险,“本王让人押送你去京都,是因为你惊扰了本王,惊扰了齐王和六皇子,与他人无关。你再这样肆意攀咬他人,休怪本王不客气。” “皇叔,与她废什么话?总爱如此大惊大叫,本王看她那张嘴,该惩戒一番了。” 李星让说着,便吩咐身边的人道:“掌嘴五十,再送回京都。” 对彭家人,他可半点不会手软。 若不是彭远泰,他何至于被放逐弃城? 彭妍月惊呆了,她只是说话大声一点,为何这两位就要这样惩罚她? 可,不会有人解释,几名侍卫上前便按住她,在驿站门口开始掌嘴。 五十个巴掌下来,她嘴巴红肿出血,连说话都困难了。 待李肃的人将她送出城时,李星回已经醒了。 不过,他没有让冷惑顷通知李肃和李星让,只安静的在三楼听着。 苏以沫五十大板打完,一身血躺在地上,默默地流泪。 “王爷,您当真就如此讨厌沫儿吗?是,沫儿为了你,确实做过些过激的事,可沫儿已经受了责罚,难道就不能看在那些责罚,看在沫儿与你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是,原谅这一次? 我这次来,本便是为了弥补之前犯过的错,也是了却母妃的心愿,王爷为何不能给沫儿个机会?你我之前,非要闹得如此吗?母妃知晓了,得多难过?你可知?!” 她泪眼蒙蒙,可怜极了。 可她还是错了,李肃不是那任凭她随意诡辩之人。 “你的确做了错事,的确应该补偿,但并不是补偿本王。你应该补偿魏如意的母亲,她的母亲失去了女儿,失去了唯一的依仗。你应该补偿彭淑,因为你,他父亲身败名裂,连累她的名声。你应该弥补王进之,你辜负了他一腔情意。你还应该弥补母妃,她将你养大,盼你懂事有出息,可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母妃瞧你这个样子,你可知她多痛心? 做人女儿,你既不能尽孝膝前,又不能为母争光,还要累她为你担忧,为你落泪。 说起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若不是那些情分在,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活着?更何况,本王八岁从军,鲜少在府,有几年光景是跟你一起长大的? 至于你说本王讨厌你?你若安安心心在王府,做母妃的乖巧养女是,本王何至于会讨厌你?你现在的一切下场,都是你应得的,与他人无关。” 说罢,李肃不再打理他,直接吩咐:“让宜灵城郡守,亲自护送她回去。” “哈哈哈……” 苏以沫感觉自己要疯了,她悲凉大笑,“说那么多,王爷不过是为了彭淑罢了!你为了她一个外人,这样对我!” “本王仅是因为你的所作所为,不是因为她人。”李肃语气里有几分讥讽,讥讽她竟还不知错。 “不是为了她,难道是为了我?”苏以沫后面一句险些出口,她想说,有朝一日,一定要杀了彭淑! “本王不杀你,是想让母妃亲自出手。”李肃根本不想搭理她,丢下话,便上楼了。 “让母妃亲自出手?”苏以沫瞳孔睁大,满脸不可置信,“你好狠的心!你怎可如此!” 然而,再也无人回应她了,哪怕是李星让,也不敢多说半句,这可是贤王府的家事。 很快,侍卫将苏以沫送去了郡守府,让宜灵城郡守亲自送她回去。 如此安排,是防止她背后的人肆无忌惮的乱杀。 那些人敢杀他的人,但未必敢杀郡守的。 “皇叔,别生气。”李星让已收拾好,准备离开了。 在离开前,他还想在李肃面前挽回下好感,“今日尹姑娘之事,是她的不对,我已经教训过她了。” 被李星让维护,尹娴雅满脸甜蜜,哪里还计较那么多?也过来道歉,“王爷恕罪,臣女鲁莽无礼了,他日见了彭姑娘,定亲自给她道歉。” “希望尹姑娘言而有信。”李肃不怎么相信,但李星让退了一步,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第361章 赶路 “自然,王爷面前,臣女不敢妄言。”尹娴雅满脸真诚道。 此时,她心里很是甜蜜高兴,至于彭淑当下的下场是什么,她半点不关心了。 只要李星让的心,不在只在彭淑身上,她就没必要针对她。 “时辰不早,你二人出发吧。”李肃半点不给李星让回寰的余地,直接开口撵人。 李星让心里快气死了,但面上不显,带着尹娴雅顺从的离开了宜灵城。 他走后没多久,李星回从三楼下来,冲李肃行了一礼,“星回多谢皇叔出手相救。” “星回,你身子骨弱,还是尽早返京吧,免得你父皇母妃担忧。”李肃示意他坐下,淡淡道。 “皇叔说的是,我亦是打算尽早返京。” 李星回面上不显,只是心中颇为遗憾,他多想陪彭淑继续南下,可他身体不允许。为了能长久的陪伴,他只得牺牲这次机会了。 此前非要上山,病过一场,他便也醒悟了。唯有长长久久的活着,才能有长长久久的陪伴。若继续任性下去,他的皇后,真的会成为别人的妃。 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李肃似乎知道他会如此爽快,并未惊讶,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好好修养,把身子养好,你父皇需要你。” “是,皇叔。”李星回在这一刻,也真诚的感谢。不管怎样,记忆里的皇叔,是尽心尽力帮他的,虽然这里边有彭淑的原因,但他能帮,而不是抢,已是极好。 现实里,他也多次相帮。 至少,在几位皇兄弟中,他没有这样帮过其他人。哪怕是三皇子,也只是稍微指点几句罢了。 “雨也停了,我要先走一步,你好些了便自行回京吧,我给你请了几个当地的名医,席战也教了他们几手,保护你回到京都不成问题。” “多谢皇叔。”李星回再次道谢,同时心里也有了极大的压力。 皇叔是真正的君子,美人多爱君子,而他并不是君子。 不过,君子嘛,也是最好欺负的。 脑海里几个念头闪过,他失笑了起来。 李肃阅人无数,哪里瞧不出他的小心思? 他只是不屑于去对付一个病人罢了。 叔侄两人话别后,李肃中午十分便出发了,仅比李星让晚了几个时辰。 他走的是水路。 飓风过去,如今海面虽不甚平稳,但胆子大的,不得不出海的,也都开始出海了。 李肃想尽快赶到下一城等彭淑,毕竟她身后跟着李星让。 今日,艳阳高照,热得有些晕人。商队在阳光最烈的时辰停下来休整,云微熬了藿香水,每人喝了些后,便又继续赶路了。 彭城觉得云微熬的解暑药,比他买的还好,厚着脸皮过来求方子,云微大方的也给了,乐得彭城叩了头才回去。 “云微,你可真大方,他不过是新投靠来的的,忠不忠心还两说呢。”阿影有几分不好意思的嘀咕。 不好意思是药方是云微自己的,非要嘀咕实在是觉得不妥。 不过彭淑却没责备什么,药方本便是云微祖传的,她虽是主子,却也不能多说什么。再则来说,此刻给彭城方子也没什么,他愿意领人过来,还处理了三房的眼线,证明他是真心想跟她好好干的。 既是投诚过来的,不管是刚来,还是来了很久,都该适当给些好处。 “阿影,你也别舍不得,那方子我还可改良,只是一时之间,不知从何处改起。”说着云微苦恼起来,“奴婢观察商队里的伙计们,他们很容易疲累,甚至偶尔还会晕厥。” 她摇摇头,想不通这里边该用什么药。 “他们是不是经常出汗?暴汗次数多后,双腿发软,浑身没力气,偶尔还会晕厥?”彭淑饶有兴致的问。 赶路也是无聊,就当闲聊解闷了。 “对!”云微点头,“奴婢问过彭副总管了,他说那些伙计就算开了药,也很长时间才恢复过来。” “应该是缺钾。”彭淑想起二十二世纪的一位朋友,他的工作性质便是经常暴汗,然后也出现了双腿发软,突然晕厥的现象。 去了医院后,医生说缺钾。 “何为钾?”云微眼睛亮起,满是求知欲。 彭淑:“……” 她语塞了。 “这个……” “姑娘快说!”云微激动得拿起小本本,就要开始记。 彭淑:“……” 她哪里知道? 可,面对云微满眼的求知欲,她说不出不会的话来,只努力回想当时在医院陪同时,听到医生说的话。 “那个,我听一个高人说过,但我记不住他的原话了,他话里的意思多吃水果,比如黄瓜什么的,然后是补充电解质。” “何为电解质?”云微紧接着追问,比方才更激动了,她以为她家姑娘,是个不出世的医学高人呢。 彭淑有几分尴尬,早知道就不说了,万一说错害人怎么办? “这电解质嘛……” 彭淑努力回忆了好半晌,才想起一些配方,很不自信的说了出来。 “奴婢这便去试试!” 云微也不盲目,看她家姑娘的神情便知道了,应该真是听高人提起,自己也不太记得住。 “快去快去。” 趁着乘凉休息,云微立刻在马车旁开始配试,配好了电解质水,便给伙计们喝下,又给他们的水壶里,也装了些。 配好电解质水后,车队继续冒着烈日出发。 他们要天黑之前赶到下一城,不能带着货物在外过夜,容易遇到劫匪。 如今大启朝还算太平,青天白日的不太可能有劫匪,但晚上就不一定了。 除了有劫匪外,还有小偷,神不知鬼不觉便能损失极大。 傍晚十分,一行人来到青岗镇。 镇子不大,但有彭家商队的落脚点,这里的负责人是彭城的亲戚,听他号令。 “姑娘!” 到落脚点,从马背上卸了货后,彭城特地洗漱一番,来求见彭淑。 见他如此重视,彭淑不由得心头咯噔一下,“发生了何事?” “没发生何事。” 彭城有几分不好意思,他低着头,又挠了挠后脑勺,踌蹴着不知该如何接下话。 见他欲言又止,彭淑不由得失笑,“怎么了?这般扭捏作态的,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姑娘。”彭城脸色有些微红,依旧是极其的不好意思。 “你说!”彭淑无语了,命令他快说,这样支支吾吾的,是要急死谁? “小的就说了。”彭城鼓足了勇气,一跺脚,一咬牙,便飞快道:“不知云微姐姐可许了人家?小的有个亲弟弟,长得比小的好看,也比小的高。若……若云微姐姐还未婚配,小的恳求姑娘考虑考虑我那优秀的弟弟。” “濮……” 彭淑闻言没忍住笑出了声。 彭城也知道自己自夸了,哪有这样夸自己弟弟的,但若不自夸,他怕姑娘印象不深刻。 “姑娘……” 没等到回应,只听彭淑在笑,他急了。 姑娘这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啊? 是死是活,总得给的话吧! “这么说吧,云微的婚事,要看她自己喜欢。我允许你弟弟追求她,至于成不成,看他造化。”彭淑觉得云微跟席战很不错,可席战的家底好太多,她怕这小妮子嫁过去受委屈。 毕竟,她已不是太后了,只是个普通的闺秀。 若她如前世那边,是执政的太后,莫说是一个席战了,就是十个,云微也配得上。 “多谢姑娘!”彭城狂喜,只要给个接触的机会也是好的。 哪怕婚事不成,云微这个人脉,也结交了。 他在彭家的商行讨生活,自然想要与彭淑身边的人亲近些。 “下去用饭吧,大家都饿了。”彭淑笑着摆摆手。 “小的告退。”彭城满心欢喜的下去,待到了自己的住处,迫不得已便派人去通知他弟弟了。 他派去的是心腹,那心腹也很佩服云微,不过几贴药,大家便很快生龙活虎了。 “若能得东家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做弟媳,头儿,您可就发达了!” “哈哈哈。”彭城开心大笑,“就算得不到这个弟媳,也结交了人脉。这几日我算是看明白了,几位皇子对咱们东家都另眼相看,只要咱们好好跟着他,还怕得不到富贵?” “小的也这么觉得。以前在宜灵城时,咱们少不得要给些好处,但这次,宜灵城那些地头蛇们,半个字不敢说,还主动让路,所有货物,都卖了个好价钱。宜灵城当地的特产,也一最低价卖给咱们,到了下一城,必定再很赚一笔。”那心腹满意道。 “宜灵城鱼龙混杂,十分不好打理。如今宜灵城的地头蛇们愿意给咱们面子,并不是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而是看在……”彭城顿了顿,瞄了眼外头无人偷听,才继续道:“几个宜灵城的地头蛇说,让我以后在姑娘面前为他们美言几句,说咱们姑娘,将来不是那母仪天下的凤,也会是一王正妃!他们消息多灵通?定然是真的了。” 说着,他脸上露出抹无限期待的笑容,“也不知哪位贵人能夺得姑娘的芳心,我希望是有望那个位置的。” “若姑娘更上一层楼,那咱们这艘大船也将水涨船高。” “真期待啊!” 两人遐想了下未来,那心腹便启程回津海了。 而此时,彭淑的住处,云微开心的跑过来禀报,“姑娘,姑娘,真的管用!喝了那电解质水后,身体疲软的人变少了,奴婢再给他们改良下配方,应该能更好。而且,奴婢根据姑娘您给的配方,新得出了一种防暑水。” 彭淑:“……” 所以,专业事,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啊! 什么叫专业? 云微这就叫专业! “不错不错,继续努力!”彭淑开心的拍拍她肩膀,“这些都是你劳动所得,以后我允许你将东西拿去卖,不对,我应该给你专门设立药房,再给你圈几块药田,你制造出来的药丸啊,配方啊,都可以拿去药铺卖。” “姑娘,奴婢可不是做买卖的料。”云微立刻摇头,“而且,奴婢觉得在姑娘身边呆着最好,既能安心研究药方,又能照顾姑娘,奴婢才不要去开药铺呢。” “傻云微,开了药铺,你就能进大启医行,就能认识更多的高人,与这些人交流探讨医术。”彭淑一锤定音,不容她拒绝,“至于药铺,我会派人帮你看,你只需要安静做研究即可。你还是可以天天呆在我身边的。” 云微一想,还可以进大启医行,便也不那么排斥了。 大启医行相当于医师协会,需得有点能力的人才可以进,席战便是里面的行首之一。 “姑娘,云微的医术跟席神医可差不多,席神医的行首之一,云微再怎么的,也不能比他差。”阿影也真心替云微高兴。 自从云微、雪薇几人到来后,她就时常感叹,和庆幸。庆幸姑娘身边不再只有她一个,而是有好多能力出众的姐妹辅佐。 “那必须的。”彭淑豪爽笑道。 主仆几人说话间,饭菜端上来了,用过饭后,消了食,一夜无话,翌日天刚灰蒙蒙亮,便继续出发了。 依旧是冒着烈日赶路,彭淑这边因为有云微,大家都没出什么事,走得也快,身后的李星让就没那么好运了。 尹娴雅娇贵惯了,哪里冒得了这样的烈日赶路? 很快,她便中暑了,暴汗、虚弱,头昏脑涨不说,还呕吐,吃什么吐什么。 暴汗后,吹了风,很快便热感冒了。 李星让为了她的身体,不得不停下,到处寻医。 待尹娴雅好转,他能离开时,彭淑已在下一郡城与李肃汇合,上了出使的船,继续出发了。 云微给了彭城配方后,他继续走陆路,将马背上的货物沿着城池,一路卖,一路买。 而云微与彭淑上船后,同样的将她的方子给了席战,席战听说是彭淑那边来的灵感,还惊讶了片刻。 “六皇子如何了?”彭淑问李肃。 “醒了,他决定先回京都。”李肃如实道。虽然他知道彭淑跟李星回之间,有着不可言说的情分,但他也不打算隐瞒,有什么就实话实说。 他始终相信,与彭淑之间,坦诚了谁也别想插进来。 “要三伏天了。”彭淑望望天,颇为担忧,“云微,将你的配方誊抄一份,给六皇子送去。他此去京都,路途遥远,怕是难捱这三伏天的烈日。” 第362章 到南城郡 彭淑当着李肃的面吩咐,他心里倒没什么别的想法,还觉得如此甚好。 坦诚,最是可贵。 只要彭淑对他坦诚,他可以什么都不计较。夫妻之间,再恩爱,若不坦诚,也是枉然。 “冲儿知晓你离开,还哭了会。”李肃玩笑道。 “他是个可爱的孩子。”彭淑也跟着他笑。 两人相视着,此刻笑容灿烂放松。 李肃本想多问两句,但转念一想,她愿意说的,自然会说,但若不愿,他也不想强迫,何故多问呢? “未来半月都是艳阳天,可能会一直在海上飘了。”他望向一望无际的大海,张开双手去感受那劲风。 彭淑站在他身侧,也难得的放松。 “阿宁,这十几天,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李肃突然转头问道。 “阿宁?”彭淑一愣,没反应过来。 “你忘了?你的字顺宁啊。”李肃无奈。 听他这般说,彭淑才恍然想起,笑道:“我什么都想吃,好吃就行。” 这跟请客时,客人说随便一样难搞。 不过,李肃并不觉得为难,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便转身去了厨房。 一刻钟后,巧微从厨房里出来,惊恐问:“姑娘,王爷怎么回事?奴婢好担心他将厨房拆了……” “没事,你悄悄做些好吃的送去我的船舱。”彭淑压低声音吩咐道。 朝廷的船都极大,除了有贵人们用的小厨房外,还有侍卫们用的,李肃霸占了小厨房,巧微自然只能去大厨房了。 “好嘞。”巧微看看日头,正是做午饭的时辰,她不能耽搁。 闻讯赶来的翟阙见她去大厨房,暗暗松了口气。幸好,幸好彭姑娘手下留情啊,知晓让巧微去大厨房,不然他今天非得饿肚子不可。 “姑娘,您说王爷好端端的,为何要给您做饭?”阿影是百思不得其解。在船上虽无聊,可也没无聊到要去做饭的地步吧? 下棋不好? 推牌九不好? 再不济,还可以让舞蹈团的跳支舞,让乐师们弹奏乐曲。 这哪一样,不比亲自做饭强? 彭淑耸耸肩,双手一摊道:“我哪知道?” “我知道。”席战双手抱在胸前过来。 此刻,彭淑与阿影、云微站在甲板上,目光齐刷刷的望向小厨房所在的方向。 席战过来,站在云微身侧,目光一直,也望向小厨房。 主仆三人闻言,视线依旧保持不动,异口同声问:“为何?” “还不是因为彭姑娘你?”席战道。 “嗯?”彭淑指了指自己的,“你认真的?” 云微和阿影齐齐转头,看向她,满脸不解,然后又转头望向席战,好奇问:“何出此言?” “以前,彭姑娘亲自给六皇子下厨做药膳,这事王爷可是知晓的。后来,王爷失忆,让我们将以前的事事无巨细的告知他。想来,王爷面上装作对彭姑娘对六皇子好之事不在意,可心里还是很介意的,他这是要比六皇子好,让你记得他。” 席战说得很笃定,仿佛李肃亲口告知他一般。 彭淑:“……” 她想了想自己的所作所为,若李肃气量小些,确实就生气了,但他没有,还想方设法对她好。 “他待我好,我自然要待他更好些。”彭淑说罢想了想自己能给的。 想了半晌,她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二十二的专业,现在也帮不上李肃。 “只能啃前世的自己的了。”她在心里暗暗嘀咕。 “姑娘,您不会也要做饭吧?”阿影吓一跳。 顿时,好些人的视线投来,都惊住了。 彭淑在他们眼中看到了求饶。 她:“……” 有点无语是怎么回事? “我这双手,看着也不是那能做饭的呀?”彭淑伸出双手翻了翻,看着实在不巧。 “那姑娘您打算怎么对王爷好?”阿影好奇极了,“可要奴婢帮忙?” “帮我找些材料。”彭淑在电光火石之间,便想到了要做什么。 “好嘞好嘞。”阿影激动,满脸期待。 彭淑几步走回自己的船舱,笔墨纸砚铺开,写了些需要用到的材料,便吩咐阿影去办了。 好在她需要的材料船上后,阿影很快便带过来了。 “王爷对姑娘真好,知道您喜欢画画,还在船上准备了研制颜料的原料。”阿影开心道,“奴婢瞧了眼,好些东西都是从皇甫家原封不动搬过来的,有好几瓶研制好的颜料呢。” “全部搬过来。”彭淑从一堆材料里取出一块木条,开始仔细的刻刻度。 “姑娘这是做什么?”阿影和云微一边忙活,一边问。 “刻度尺,我要给李肃一份大礼。”彭淑神秘兮兮的。 “姑娘,该喝药了。” 刻度尺做好,云微端药过来,催促着她喝。 喝了药,彭淑又忙活了两刻钟左右,李肃便过来喊她吃饭。 彭淑抬起头,笑容有些僵硬的看去,“你做好了?” “做好了,你若不方便出来,我将饭菜端进来。”李肃脸上写满自信。 而彭淑心惊肉跳起来,这么自信,饭菜能吃吗? “不用不用,我出去吃。” 所谓盛情难却,她也不好拒绝,便紧忙起身往外走。 如今,风和日丽是,饭菜都摆在甲板上。 彭淑走过去俯首看了看那饭菜,一盘切得有点大块的肉,一盘颜色有些黑的排骨,一盘加多了酱油的醋溜白菜,一盘煎破了皮的鱼。 可能是火候没掌握好,闻着有些呛。 “快坐下尝尝。”李肃自信道,“这些我都是跟巧微学的家常菜。” 巧微:“……” 她站在彭淑对面,拼命的摆手,抗议拒收这个徒弟。 “真是巧微教的?”彭淑坐下来,拿起筷子吃了块白菜。除了醋放多了,酱油和盐放多了,没其他毛病。 “我偷学的,之前在小厨房看过她做。我记下了她的所有步骤。”李肃说着,给彭淑夹了块肉。 “这样啊。”彭淑夹起碗里的肉送进嘴里。 “好吃吗?”李肃满脸期待问,他对自己的手艺还是很放心的,除了颜色不太好外,味道应该可以。 彭淑嚼了嚼,点点头,含糊不清道:“好吃。” 这肉吧,盐和调料都放的不多,但太硬了,没经过处理。 “我特地用姜和酒去腥。”李肃被夸开心极了。 开心之余,又给彭淑夹了几块肉,“你多吃些,喜欢吃我下午再给你做。” 彭淑:“……” 她一口肉嚼了好久才咽下去,咽了再看看碗里的大块肉,有些欲哭无泪。 好大一口,好难嚼。 但,李肃那自信模样又不好打击,只能继续吃。 “还有这排骨,你也尝尝。” 李肃不停的夹菜,生怕她吃不饱。 彭淑将瘦肉吃完,吃了块排骨。排骨的毛病跟瘦肉差不多,又老又硬。 “你也吃。” 彭淑觉得,独受罪不如众受罪,便给他夹了好几块排骨。 排骨比瘦肉难啃多了! 李肃一直在看她吃,这回也吃了块。 排骨入嘴,他脸上的自信消失了。 “别吃了。” 他将彭淑嘴边的排骨夺下来,吩咐巧微道:“给你家姑娘再做饭午膳。” “奴婢给翟大人做的,还剩一些,不如端过来?”巧微不敢说是专门给彭淑做的。 “端过来。”李肃说罢起身就要亲自将自己做的撤掉。 见他脸上自信消失,彭淑有些于心不忍,扬声道:“只不过是硬了些,怎么就不能吃了?咱们现在是在船上的,食材浪费了,可不容易补充。” 她说着将李肃拉到身边坐下,“没事,你又不是专业的,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我觉得好吃。” “我知道你是心疼我。”李肃感动,暗暗决定,在船上的这半个月,一定要跟巧微好好学习厨艺,争取在下船之前,能给她做上一道美味佳肴。 下船后,这样轻松的日子,怕是不会再有了。 “哪有,只是硬一些,真的能吃。不咸,不腥,真的。”彭淑为了证明能吃,又啃了块排骨,还将鱼尾夹到自己碗里。 啃完了排骨,她开始吃鱼尾。 鱼做得确实不好看,皮煎烂了,但一点不腥,吃起来虽然不美味,但能吃。 李肃感动的默默跟着一起吃,直到把所有食物,都扫空了,两人才离桌。 船舱里,翟阙一直再等,终于等到彭淑吃饱,他才放心大胆的吃饭。 边吃还边嘀咕,“彭姑娘对王爷可真是真爱,为了王爷,连巧微做的佳肴都不要,哎,情之一字啊,教人吃不到好的。只能便宜了老翟我咯。” 然而,他一顿饭还未吃饭,便被李肃喊去了厨房。 “王爷,您唤下官来,是为何事?”翟阙心里想着美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我让巧微教我做几道菜,你在这里帮我试菜。”李肃一本正经道。 翟阙:“……” 他发现自己身体有些哆嗦,头有些眩晕。 “王爷,小的可以安排几个侍卫……” 他想拒绝,看话还未说完,李肃便打断了,“不必了,侍卫有他们的职责,船上就我与你得闲。” 翟阙:“……” 他在心里大喊冤枉! 他闲吗? 他哪里闲了? 船上侍卫们有个什么矛盾,闹起来,还不得他去处理? 船若出什么故障,他不得亲自去看看? 船上每日的嚼用,哪样不得他安排? 他闲吗? 他明明日理万机好不好! 可,他不敢说,只能空着肚子留在厨房是试菜。 彭淑知晓李肃又去厨房了,立刻回船舱捣鼓自己的事。 她用数张宣纸拼凑到一起,然后开始绘制。 绘制出大概轮廓后,阿影和云微瞧出来了,“姑娘,您这是绘制堪舆图?” “嗯。”彭淑点头。 “可与奴婢见过的有些不同。”阿影眉头微蹙,左右看都看不出名堂来。 “这是军用的,当然不一样了。”彭淑解释后,便没再说话了,专注的回忆,然后将记忆里的军事地图默画出来。 前世她曾每年都派人重修堪舆图。老的、新的堪舆图,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事实上,执政几十年里,堪舆图的变化不大,哪怕是最新版本,放在如今也能用。 大启朝横跨数条大江大河,无数山脉,地狱广袤。将整个大启的山川地貌,经纬地标都画出来,需要极大的纸张,且工程浩大,容不得半点出错。 彭淑画到三分之一,勒令阿影和云微在门口守着是,任何人都不许进来,而她也只有饭点才会出去。 李肃的厨艺,突飞猛进,不过几天而已,便能做出连翟阙也称赞的美食了。 半月时间,在忙碌中一晃而过。 “这是最后一顿在船上吃的晚饭了,明日天亮,便能到南郡城。”李肃颇有些伤感道。 船上的日子轻松自在,若非不得已,他真不想离开。 彭淑哑然,感叹道:“没想到时间过得这般快,竟半月过去了。” 她的地图还未画完,看来今日得熬夜了。 “回京都时,便不能坐船了,得走陆路。”李肃道。 “无妨,以后有机会,再坐船游玩。”彭淑心里着急,没时间在这里伤春悲秋,急匆匆吃了饭,便回自己船舱了。 李肃知道她最近很忙,但不知忙什么。不过,云微跟席战透露过,说是在赶制给他的礼物,得知这个消息,他心里甜甜的,迫不及待想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礼物。 回到船舱的彭淑,点了好几盏灯,继续绘制。 不知不觉,天亮了,翟阙忙上忙下,吩咐人卸船。 南郡城的一众官员早已得知消息,都在码头等了小半夜了。 “王爷,下官备了早膳,您一路辛劳,还请随下官去署衙休整一番。” 说话的是宣南州的州牧,当地官阶最高的封疆大吏——方玉繁。 方玉繁是彭家的亲戚,是彭家在地方最强有力的党羽。 彭淑画完最后一笔,吩咐人将图收好后,从船舱出来,便远远瞧见自己这位是姑父。 方玉繁今年六十,但妻子只有四十。说起来,就算是彭家这样的人家,想要维系党羽,也是要牺牲女儿的。 彭淑想起自己大姑,便有些怜悯。 方玉繁早年丧妻,丧的那位也是彭氏,只不过是自己的祖姑姑,而现任方夫人,却是姑姑。 论起来,有些难以启齿,姑父娶了侄女,只为维系党羽利益关系。 第363章 交锋 南郡城是宣南州最大的城池了,因这里物产丰富,四季如春,又有海港,故而极为繁华。 就连牧府也坐落在此城内,郡守只是个摆设罢了,大大小小的事务,均由州牧执掌。 李肃回首看了眼三层高的使船,没有等彭淑,与方玉繁入了南郡城。 待宣南州一众官员离开后,彭淑才被安排坐小船离开,上了隔壁彭家自己的船。 “东家!” 彭城的速度极快,竟提前一个时辰到达港口,等在了船上。 见他顶着黑眼圈,满脸疲惫,彭淑拍拍他肩膀,“赶紧去休息几个时辰,此地是彭家的地盘,怕是有场硬仗要打。” “是。” 彭城也意识到了,他从津海出发时,便给南郡城这边的总管传了信,但此地总管至今没出现,还不知城内是什么样的情况呢。 “姑娘,咱们要在南郡城待多久?”阿影紧张问。 “最多三天,若顺利,明日便可出发去西荒。”彭淑沉声道。 “阿影,你准备份厚礼,再去方家递拜帖,我明日去拜访大姑。” 既到地方了,总不好不去见人。这次拜访,若拜好了,可免后顾之忧。 若没拜好,小命交代在这里也是可能。 方玉繁在宣南州经营多年,莫说是本地的势力尽归他麾下了,就是境外的势力,他也影响得。 而,她想要平安穿过千绝山,去到西荒,方玉繁的态度,至关重要。 “姑娘,您也在船上休息片刻吧。”彭城看出彭淑状态不太好,反正现在天才刚亮,补补觉,睡醒再去方家也不迟。 “好。” 彭淑现在也不敢贸然下船,只能在船上先补补状态。此地船只颇多,还有朝廷的船,而朝廷的船上全是李肃的人,彭家的船靠近朝廷的船相对安全。 但若贸然出去,离开了李肃的保护,说不定就出事了。 在没有状态的情况下,就算是不怕死的彭淑,也不敢贸然行动。 回到自己的船上,彭淑倒床便睡。 这一觉,她许是太困了,睡得极为安稳,也进入了深睡状态,醒来时神采奕奕的。 中午时分,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她从沉睡中醒来,午饭已准备好了。 “姑娘,您看,这是奴婢准备的厚礼。”阿影将几件价值不菲的礼物摆出来,“您看看可有不妥。” 彭淑扫了眼,只见眼前摆着六个礼盒,精美的礼盒里,装着玉如意、翡翠镯子,以及一些京都的时新料子,和胭脂水粉,精美点心。 点心是巧微照着京都最流行的点心样式做的。 “将那玉如意和翡翠镯子撤了吧,送那么贵重的礼物,显得我很肥。”彭淑有些肉疼,她的产业都抵押给信国公府了,饶是商队一路卖货到南郡城,挣了不少银子,也不能这么造呀。 再则来说,她一介孤女,无人护持的,让人知道很肥,可不是好事。 “那奴婢再添些花样如何?”阿影又道,“奴婢问了彭城副总管,他说京都来的花样在南边卖得特别好。” “可,再添几匹京都来的料子吧,给大姑和表姐妹们做几身新衣。”彭淑点了点头,觉得这份礼物妥了。 她毕竟是晚辈,这已算厚礼了。 “姑娘,小的休息好了。方才南郡城的总管派人来说,他染了风寒,怕过病气给东家,就不来迎接了。”彭城过来禀报道。 “你觉得他是真的染风寒了吗?”彭淑慢条斯理问。 “小的在这边也是有眼线的,那眼线说,那陆鹏好得很。”彭城愤愤道,“以前小的还跟他推心置腹,从津海出发前,便给他飞鸽传信,让他好生准备,没想到却是这样准备的。” “人心都是会变的。”彭淑倒没在意,反而安慰他道:“商行在各地驻点的管事们,都是不大不小的地头蛇,不受控制也理解。那陆鹏,怕是要先看方家的态度,才决定风寒是否痊愈了。” “还请姑娘指示。”彭城拱手求助道。 按照他的性子,当然是找人做掉那陆鹏,可现如今东家需要人才,若想跨越千绝山,没有陆鹏怕是不行。 “拜帖递了吗?”彭淑问。 “回姑娘的话,递了,不过方家说,姑奶奶去上香未归,得明后日才回来了。”云微禀报道。 “有意思。”彭淑轻笑起来,“看来,方家是要先应付完贤王,才好腾出手来应付我。我这位姑父,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姑娘,这有何关系?”阿影不甚明白,但觉方家太无礼了,“就算姑奶奶不在府中,姑娘您是姑奶奶的侄女,也应该先请进家门好生招待啊,他们竟不邀请您入门,难道要先住客栈吗?” “住客栈又如何?”彭淑起身走出船舱,瞭望岸边那一排排屋舍,以及那望不到尽头的长街,“准备准备,我们入城,大张旗鼓的。” “是。”彭城立刻激动了,“小的一定让全城的人都知道,是因为姑奶奶不在,姑娘您才住客栈的。” “姑娘,这样会不会激怒方家?”阿影担心。 “怎会?我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调皮一些,有什么大错吗?”彭淑浑然不在意道。 “不过,去逛街之前,先吃饭吧。”彭淑坐下来,狼吞虎咽,风卷残云,饱餐了一顿。 吃饱喝足后,她换了身红色缠金冰丝抹胸长裙,戴了整套的金镶玉头面,又特意画了精致的妆容,便带人浩浩荡荡下船了。 因她生得出挑,穿着又华丽,很快便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那是谁啊?” “长得真好看,南郡城很久没来这么贵气的姑娘了。” “想来是京都来的吧?如此贵气好看,跟天上的仙子似的。” 路人纷纷好奇彭淑的身份,跟相熟的人议论起来。 码头上多的是走南闯北的人,很快便有人认出了彭家的族徽。 “看到她身后那辆马车了没?上面有顺国公府的族徽,那是彭家的姑娘。” 码头上,人多,传话的速度快,一刻钟左右,很多人便知道彭淑是彭家的姑娘了。 知道她出身国公府后,那些想靠近的,也不敢靠近了,只远远的猜测她更深层次的身份。 “这么贵气的姑娘,应该是嫡出吧?” “嫡出怎么可能抛头露面?我看是庶出。” “庶出哪有这么贵气?” 众人轻声争论时,彭淑走到一卖陶器的小摊贩前,随意拿了个猫形状的陶俑就走。 “哎,姑娘,你还没给钱!”摊贩急了,大声喊了出来。 “吵什么吵?吵到我家姑娘了你赔得起吗?我家姑娘堂堂顺国公府嫡枝嫡出,还给不起你那三瓜两枣?”彭城一副恶霸般的模样,随意甩过去一锭银子,“多的是我家姑娘赏你的,别大呼小叫,吓着贵人。” 摊贩看到足锭的银子,激动得点头哈腰,“多谢彭姑娘赏赐,小的这里还有好些,您多挑几件。” 一锭银子,足以买下他摊位上所有小玩意了,而彭淑只要了一件,继续往前走。 见那摊贩得了大价钱,前方的所有摊贩,都期待起来,纷纷高声吆喝,甚至直接上前拦住彭淑。 “彭姑娘,我这湘妃扇,是用特殊木料做的,您稍微一扇,便能闻到好闻的香气。” “彭姑娘,我这小包子啊,是特地去京都学的,在整个南郡城,就我这里的包子,是您家乡的味道。” 彭淑也大气,谁拦住她,她就买,出手阔绰,给出去的银子,不用找零,东西还不多拿。 很快,她便出名了,更多人议论她了。 “南郡城来了个国公府的贵人,出手那叫一个大方啊,人长得还漂亮呢,跟仙女似的。” “那姑娘是彭家嫡枝的嫡出,就是不知是几房的。不过,不管是几房的,能如此阔绰大方,在家里的日子,必定好过,想必很得宠。”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白,在彭淑入了南郡城后,差不多全城的人都知道她来了。 自然,那躲在家中的陆鹏也知道了。 “这个东家,怕不是个草包吗?这样败家,真不明白彭城为什么会选择跟她,难道是草包好控制?”陆鹏蹙眉深思。 他身边有个副手,是他弟弟,叫陆远。 只听陆远道:“哥,您真的要跟彭总管对着干?彭家商行存在不下百年了,掌权的换了好几个,但管事们却总是从那几家出,贸然得罪不好吧?” “哼,你懂什么?京都的水深着呢。得罪了彭城不会马上死,但得罪了上头真正的主子,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陆鹏怒道。 然而,陆远却并不那么认为,他不以为意道:“哥,我可查过了,从津海到南边,所有驻点的管事,都归顺大姑娘了,咱们若……” “他们跟咱们能一样?”陆鹏有几分傲然,“咱们在南郡城,州牧跟三房三老爷那可是过命的交情。只要方家一日不传信来,咱们便一日不能去见那位大姑娘。再说了,不过是个姑娘,她早晚要出嫁,难道还能将商行带去夫家不成?这可是彭家的祖业。” 陆远没话说了,但他依旧不认同哥哥的话。大姑娘就算不能将商行带去夫家,但她想杀任何一个管事,都是很容易的。 南郡城的驻点虽然天高皇帝远,但也不是那么的难以控制。 不过,他只是个副手,驻点上的事,他做不了住。 这边在谈论彭淑,方家那边也早已得到消息。 正在府上修剪花枝的彭春娇,听了下人的禀告,轻笑道:“我这位侄女,还真有几分胆识。” “夫人,要见吗?”她身边的婢女问。 “老爷那边怎么说?”彭春娇脸上闪过几分无奈。 这见与不见,可不是她说了算。 她虽是以国公府嫡女的身份嫁入方家,却并非嫡出,更非嫡支,只是从旁支过继过来的女儿罢了。 嫁入方家后,方家先夫人早已有两子一女,长子是方家宗子,深受器重。而她却只有个女儿,并无儿子,将来还是要靠继子生活的。 继子和夫君,又与彭家三房利益相连。 “老爷和大公子正在陪贤王用膳。”婢女回道。 “那就先等着,等老爷回来再做打算。”彭春娇道,她不敢贸然做决定。但,自从嫁入方家后,她过得并不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又很期待彭淑能给她带来别样的东西。 比如,让她不至于那么被动。 比如,丈夫能多看她两眼。 虽是在南郡城,但京都里的消息,她也是知晓一些的。知晓彭淑跟三房决裂,知晓彭淑夺回了二房的产业,是整个京都最富有的闺秀。 再比如,这位侄女跟武安侯府关系匪浅。 生母又是皇甫家的宗妇,等等。 她很羡慕,羡慕她能肆意妄为,羡慕她可以为自己而活。 “密切关注我这位侄女,看她到底都在做什么。”彭春娇吩咐。 她虽然不能做决定,但派人去关注一下彭淑,还是能做到的。 很快,婢女领命离开。 彭淑入了城后,先在城里各大商铺买买买,买累了就去最好的酒楼点一大桌子美味佳肴。凡是她去过的铺子,接待过她的伙计,都得了不少赏钱。 她大方的名头,如飓风般,在南郡城掀起了一阵浪潮。 加之,她生得美貌,不少南郡城的公子们,都慕名而来。有的胆子小,只敢远远看着,而有那胆子大的,已经过来搭讪了。 “彭姑娘?在下姓唐,行二。”郡守之子唐俊毅,一捋他脸颊两侧的发,自以为很帅气的道。 彭淑扫了他一眼,长得还算帅气,就是有些油腻。 不过嘛,正是她需要的。 “唐二公子?”她笑盈盈道了声。 “正是小生,这厢有礼啦。”唐俊毅拱手施礼,佯装慵懒帅气,实则油出天际, “滚!” 就在他无比期待彭淑的青睐时,彭淑抬脚就是一脚,直接将他踢倒在街边的臭水沟里,“什么玩意儿都往我身边凑?滚!” “你!” 唐俊毅是南郡城第一纨绔,从来没受过这委屈,当即便指着彭淑的鼻子道:“你等着!小爷不会放过你!” “等着就等着,你当我怕你?我出身京都顺国公府,我姑父是方州牧!”彭淑冷哼一声,摆出比他还纨绔的姿态。 第364章 闹 唐俊毅人都懵了,怎么能有女子比他还纨绔? 这不符合常理啊! 难道是京都的女子,都是这般不贤惠? 不过,他在南郡城横行霸道十几年,哪里受过这委屈?当即便怒不可遏道:“我管你出身什么府,我管你姑父是谁!今日,就算是顺国公和方州牧亲自过来,我也要教训教训你这个小丫头片子!” 说罢,他大声的吩咐身边小厮,“去,给爷将人叫来,好好教训教训这小丫头片子。” “来啊,怕你?”彭淑有恃无恐,还冲他羞辱性吐了吐舌头,半点可爱劲儿都没有。 这可把唐俊毅气疯了,指着她脑门就骂,“你这小娘子,啊,一点女儿家的温雅都没有,你老师就是这样叫你做闺秀的?你娘就是这样教导你为人处世的?” 作为纨绔,他不是装的,是真纨绔,素日里,不把一切放在眼里。自然也不知京都里那些弯弯绕绕了。 他不知道京都里的事,彭淑可知晓这南郡城的事。 南郡城作为宣南州最繁华的城池,水路陆路皆通,是极其重要的城池,前世为了稳住宣南州,不至于让这块地方独立出去,她可是呕心沥血了好几年。 虽只巡视来过两次南郡城,却对这里的一砖一瓦,极为清楚。 “我还有娘教,你连娘都没有,嚣张什么?”她冷漠的眼,盯向唐俊毅。 唐俊毅:“……” 他惊呆了,反应了许久没反应过来。 难过和愤怒的神情,在他脸上轮番上演。 作为唐家嫡长子,他生母早逝,由妾室扶正的继母一手带大。继母太过于宠溺,导致他长成了南郡城第一纨绔。纵是纨绔,也有逆鳞。 整个南郡城的人都知道,不管是谁,哪怕是方玉繁,也不能提他没有母亲。提了,他就敢拿刀上去砍。 “我杀了你!” 唐俊毅反应过来后,怒目圆瞪,脸色赤红,冲着彭淑便过来,“小丫头片子,老子今天要将你碎尸万段!” “唐公子,我家姑娘可是顺国公府的,你休得无礼。”彭城见他真冲,立刻带人上前拦住。 随他走南闯西的伙计们,都有些功夫底子,哪里是唐俊毅身边那两小厮能抗衡的? 三两下,主仆三人便被撂倒了。 “哈哈哈哈,你来啊,不是要将我碎尸万段吗?爬起来继续啊,小爬虫。”彭淑极其欠扁的嘲笑,还语言羞辱。 唐俊毅欺男霸女十几年,第一次被人如此羞辱,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好在,他派去叫人的小厮回来了,带了浩浩荡荡十几个打手。 “公子,公子。” 那小厮心疼的将他扶起来,上下检查他身体,一边检查一边仗势欺人对彭淑道:“臭婊子,竟敢冒犯我家公子,等着,我家公子定叫你好看!” “辱骂国公府嫡女,你该死。”彭城闻言眉头一皱,便示意身边的两个伙计。 那伙计上前几步,伸手去抓小厮。 “给我打!打死本公子负责!” 唐俊毅伸手将小厮拉到身后,咬着牙吩咐打手们。 当即,十几个打手手握实木棍子,吆喝着冲了过来。 彭城也不怂,当先一步,领着伙计们,挡在彭淑身前,与那些打手们打了起来。 既是纨绔的打手,那便只能干些恃强凌弱的事了,那里是杀过人,涉过水,翻过无数高山,跟劫匪搏斗过的伙计们的对手? “啊!” “疼!” “啊!” 不过片刻,那群打手们,便被打得抱头鼠窜,哀嚎连连。彭城更是将那辱骂彭淑的小厮,打了个鼻青脸肿。 唐俊毅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指着打手们骂道:“废物!老子养你们何用?” “唐俊毅?跪下来,对我磕三个响头,我就饶过你。” 很快,彭城带着人围住了唐俊毅,她慢悠悠走过去,心不在焉道。 头一次栽如此大跟头,唐俊毅有些没经验,尤其是,心里还记恨彭淑说她没娘,便冷哼的别过头,“你杀了我吧。” “好啊。” 彭淑也痛快,拔下彭城腰间佩刀,便架在他脖子上。 “说起来,我不该说你娘的事,抱歉啊。”彭淑道歉道,“但你欺男霸女,恃强凌弱,罪行累累,死了也不冤。” 唐俊毅别的没听到,就听到道歉了,当即神色缓和下来,狗腿子般求饶道:“彭姑娘,您大人有大量,就绕过小生吧,小生真的知错啦。” “滚!” 彭淑抬脚,直接将他提进臭水沟里,大声道:“刚才不是要将我碎尸万段吗?不是嚣张吧?我现在就将你碎尸万段!” 躲在暗处观察的方家下人,见此一幕,吓得魂都快没了,转身拔腿便往家里赶。 除此之外,唐家的一名小厮,也逃命似的冲回方家。 很快,正在陪李肃的方玉繁和郡守唐逊,都收到了下属的悄声禀报。 当即,两人脸色一变,立刻交换了个眼神。 “王爷,下官去您的下榻之所瞧瞧,看是否已无纰漏。”唐逊找了个借口。 “去吧。”李肃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情绪。 很快,唐逊从署衙后的驿站出来,立刻便前往彭淑所在的大街。 南郡城呈圆形,街道于街道之间,只要走对了,很快便能赶到。 他赶到时,唐俊毅正在臭水沟里,上一句求饶,下一句怒骂,精神都错乱了。 “臭丫头!我要你死!” “彭姑娘,我错啦,你饶了我吧。” 彭淑从旁边包子铺借了凳子,坐在边上慢悠悠看他扑腾,笑容别提多灿烂了。 “彭姑娘!” 唐逊第一次见自己儿子栽那么大跟头,脸色极其难看,饶是极力的掩藏,也没藏住。 他朝彭淑走来,摆着官威,迈着豪迈的步子,企图以宦海沉浮的气势,压倒彭淑这个年纪小的小姑娘。 然而,他错了,他的这点气势,根本压不倒彭淑。 她笑盈盈吃完手里最后一个包子,用手绢擦了擦手,起身屈膝略行一礼道:“这位是?” “爹!救我,爹!杀了她,杀了她!” 唐俊毅终于看到他亲亲老爹了,激动得眼眶都要裂开了。 “闭嘴,混账!冒犯彭姑娘,你还有理?还不快来给彭姑娘道歉?”唐俊毅快被儿子气死了。 作为方玉繁的心腹官员,他可太知道彭淑在京都那些事了。一个跟家族近乎决裂,手握彭家二房巨额资产,会是那不知轻重的纨绔?会无缘无故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无礼之人? 必然是有原因的呀! 而他这傻儿子,什么都不知道,被人当了筏子,还受了罪。 可,纵是知晓儿子被人制裁了,他也没办法,毕竟儿子是真纨绔,真欺男霸女,真横行霸道。若追究起来,受的罪,可能更大。 唐俊毅都惊呆了,爹怎么不帮他?反而去帮那臭丫头? 他不服! 就在他要表明不可能道歉的态度时,彭淑天籁般的声音传来。 “道歉就不必了,令公子作恶多端,希望唐大人多多给苦主补偿吧。” 唐俊毅虽然欺男霸女,横行霸道,但比较有分寸,没闹出过人命,多给补偿,总比让那些苦主浪费时间,跟他打官司强。 尤其是,不一定打得赢。 “好说好说。”唐逊暗暗松了口气,并立刻吩咐心腹道:“去,按照彭姑娘说的,给那些被这不孝子欺负过的人,多多的补偿。” “是。” 那心腹也不敢阳奉阴违。他作为唐逊的心腹常随,若敢阳奉阴违,是会给唐家带来祸端的。这一点,唐逊很注重。 说是多多的补偿,那肯定就是多多的补偿。 “本官在这里替不孝子,给彭姑娘赔不是了。”唐俊毅拉下老脸,很能屈能伸的道歉道。 “唐大人,贵公子亲娘之事,不知唐大人可还记得?”彭淑笑盈盈靠近,轻声细语的问。 声音很轻,只有他两人能听到你。 唐逊闻言脸色一变,惊恐的看着彭淑,“你……你说什么?” “我不过是彭家第一个晚辈,本无足轻重,但入了城后,方家却连让我姑母见我都不肯,唐大人,这是不是,太不将我们彭家二房放在眼里了?”彭淑不答反问。 她这副知道很多的样子,直接吓住唐逊。他迅速在脑海里回忆了遍当年之事,确定屋外人知晓。 可,眼前这位小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 得不到答案,便只能顺着她的意了。 “彭姑娘勿要动怒,许是彭夫人有什么事耽搁了。姑娘若不嫌弃,可到本官府上,与本官女儿做个伴儿。”唐逊满脸笑意道。 “好啊。” 彭淑回答得,更是爽快了。 唐逊:“……” 他顿时警铃大作,一时之间,猜不透彭淑到底想做什么。 “怎么?唐大人反悔了?”彭淑好笑问。 “哪里话?彭姑娘请。”唐逊很快收回思绪,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随行人员多,打扰唐大人了。”彭淑话是这般说,可神色上,没有半分打扰的意思。 “无妨无妨,唐家尚有两座空的院子。”唐逊心想是,知道打扰你还答应那么痛快? 不知道自己很无礼吗? 彭淑假装不知他眼里的警惕,如真正的少女般,高高兴兴跟上了。 唐俊毅:“……” 他崩溃了。 老爹怎么将这瘟神往家里领? “爹!”他咬牙切齿喊。 “唐公子,听说这南郡城好玩得很,我在你家住的这段时间,还请你带我多转转啊。”彭淑凉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唐俊毅:“……” 他嘴巴张成o字,他可以拒绝吗? “还不快答应!彭姑娘愿意让你带,是你的荣幸。”唐逊恨铁不成钢道。 他也想派个人在彭淑身边,监视她。 当然,这个任务不能交给纨绔儿子,但可以在他身边安插个人。 各怀鬼胎间,唐家到了。 唐逊早已派心腹提前片刻到家里通知,此时彭淑到时,唐家门前站了唐家的几位主要人物。 唐家老夫人自是不会亲自出来迎了,来的是唐逊的继室,也就是那位妾室扶正的太叔氏,和太叔氏膝下两儿三女。 其中,她的次子和女儿们,年纪都比较小,唯有大儿子,只比彭淑小一两岁的样子。 “听闻京都来了位仙子般的姑娘,我还念着,什么时候见见呢,没想到,这便见到了。”太叔氏屈膝道。 她的声音很温柔,说官话有极浓重的当地口音。 “夫人谬赞了,我不过是长得还端正而已,哪里当得您这样的夸赞?”彭淑也冲她行礼,又与唐家两位公子和姑娘见礼。 见她礼数周到,近乎挑不出半分错来,唐逊无语了。 她果然是故意欺负自己儿子的。 虽然,这个纨绔儿子确实该被治一治了。 但他早年丧母,他狠不下心。儿子被人欺负了,也很讨厌那欺负的人。 见丈夫心疼长子,太叔氏眼里闪过一丝不悦。不过,这丝不悦,一闪而逝,仿佛从未发生过。 但,他们忽略了彭淑。尤其是太叔氏,她只当彭淑是个普通的闺阁女子,并未大胆的想到她是重生归来的太后,便未格外的警惕她。 “彭姑娘,这我那不成器的几个儿子女儿。快见过彭姑娘。”她热情介绍道。 “唐俊彦,见过彭姑娘。” 太叔氏的长子很儒雅的见礼道。 他显然是下过苦功夫学官话的,竟没一丝当地口音。且,体态、言行举止,都比唐俊毅强上数倍,当得了一声俊逸贵公子。 “唐浚源,见过彭姑娘。” “唐明、唐月,见过彭姑娘。” 其余三个小的,也很得体的行礼。如此一对比,唐俊毅,简直可当废人两字。 彭淑不由得多看了太叔氏两眼,这个太叔氏,出身当地土司之后。当地土司,堪称土皇帝,影响力极其的大,哪怕是方玉繁,也不敢贸然得罪。 当年,太叔氏瞧上了唐逊,非要嫁给他。而他与方玉繁,也着急融入宣南州,便故意对唐逊原配见死不救。 唐逊那原配,也不是好对付的,在临死前,设计让这太叔氏成了妾。纵是她死后,这太叔氏,也要矮她一头。 唐逊对发妻见死不救,便对儿子便格外的愧疚,便将在他的纵容下,让太叔氏,将人养成了废物。 第365章 解决的办法 彭淑与唐家众人和和气气的见了礼,便入了唐家的门。 唐家在当地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尤其是与当地土司联姻后,影响力便与唐逊刚来时,不可同日而语了。 只见唐家院内,亭台楼阁,流水曲觞,处处皆有京都宅院的影子,但也结合了当地特色,看上去别有一番意境。 “彭姑娘第一次来南郡城,可一定要好好逛逛。”唐逊与夫人交代了两句后,便笑哈哈道。 “自然自然。”彭淑亦是笑盈盈的。 几人虚与委蛇间,便到了给彭淑安排的小院。院落并不偏僻,距离正院极近,若想要去唐俊毅,或者唐俊彦的院子,也是很方便。 “彭姑娘,我看你与我两个犬子,和明儿,月儿颇为谈得来,明日就让他们兄妹四个,带你出去逛逛。”唐逊语气不是商量,而是单方面定下来了。 彭淑微不可查的扫了眼四兄妹,除了唐俊毅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其余三人都颇有精明相。 她嘴角微扬,扯出抹微笑,这个唐逊,还真是够警惕的。派在她身边的人多了,以为她就揪不出那人? “好啊,多谢唐大人,有劳两位唐公子,两位唐姑娘了。”她受宠若惊的道了谢,便吩咐阿影往院子里搬东西,一副要长住的样子。 唐逊与太叔氏对视一眼,两人都颇为无语,这个彭淑,真当这是她家了? 然而,彭淑察觉到了两人的无语,却当无事发生,甚至找太叔氏借人将院子打扫了一遍。 她这边登堂入室,方家那边却有些紧张了。 方家下人将彭淑去唐家的事一说,彭春娇听之笑了。 “夫人,您还笑得出来?”那婢女气得跺脚,“表姑娘这样大摇大摆的住进唐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夫人您不欢迎娘家人呢。你也知道,南郡城这边的那些个夫人们,惯会捧高踩低,表姑娘住进唐家,她们定是要以为您与娘家不和了。” “我与娘家?”彭春娇又笑了,只不过笑容苦涩。 她本便不是顺国公府的嫡出,不过是过继来的罢了。但凡知晓些内幕的,都不怎么尊敬她。 这般的出身,哪里还敢指望娘家给她撑腰? 莫说是顺国公府了,就是她自己的亲娘亲爹,亲兄弟,也是指望不上的。 过继给比人家的孩子,早就没了家了。 那些过继去承袭家业的男丁还好些,女子就别妄想在这世上还有人帮忙撑腰了。 “夫人!” 那婢女见彭春娇发愣,气她烂泥扶不上墙,又跺了跺脚,“要不您去唐家将表姑娘接回来吧?” “小玉,你跟在我身边,苦了。”彭春娇也知道她为何着急。作为她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她不得人尊敬,她日子也难过得很。 “夫人,奴婢不是这意思。”小玉急得落了泪。 “只是,老爷没发话,我不能去接。”彭春娇给小玉擦了泪,语重心长道:“淑姐儿的身份不同,她手里握着彭家大半产业,又与诸多势力关系亲近,老爷早已不将她当普通侄女对待了。” 婢女小玉似懂非懂,又为夫人不值,“夫人,您这样七窍玲玲心的人,却受困于此,奴婢真的替您难过。” 彭春娇失笑,苦涩道:“我宁愿自己什么都不懂,如同傻子一般。如此,就不会被国公府看上。国公府需要我稳住方玉繁,却不允许我有自己的思想。” 小玉不敢吭声了,这不是她能置喙的。 彭春娇也不指望她接话,只呢喃继续道:“我真羡慕淑姐儿,她是货真价实的彭家嫡女,只有这样的出身,才敢与家族决裂,才敢与家人闹到如此地步。若是我,但凡敢说个不字,怕是早已没了性命。” 小玉听着心疼,大骂道:“那表姑娘也是不知好歹,她闹成这样,国公府都没要她的命,她还不主动登门求见。” “嘘,这样的话休要说了。”彭春娇急忙捂住她的嘴,叮嘱道:“记住,淑姐儿不是我们能得罪的,你说话小心些。” 小玉被她一吓唬,瞬间不敢多说了,主仆二人在院子里,长吁短叹起来。 彭淑刚进南郡城,便闹了一出,但这一出戏,却远没有李肃那边的重要。 如今,贤王入城的消息,已经传开,很快便将纨绔打架的小事掩盖过去了。 在署衙后的驿站里,方玉繁半了极盛大的宴席,宴请了当地高官、名流。 其中,当地土司便是其中。 “太叔刑丑,拜见贤王殿下。” 一个大肚便便的五十多岁男人,穿了一身极具当地特色的长袍,说着本地化,冲李肃行礼。 他身边还带了翻译,他说一句,那翻译说一句。 当地人,尤其是那些掌权者,极其的骄傲,他们不屑于学官话,想要跟他们交流,必须带个翻译。 让李肃意外的是,翟阙动当地语言,当起了李肃的翻译。 宴席上,推杯换盏间,翟阙七七八八摸清楚了这群人的关系。 夜半时分,宴席散去,他立刻便对李肃道:“王爷,不得了,不得了,方家、唐家,都跟当地这些地头蛇联姻了!据下官所知,南郡城与西荒接壤的那一代,有好几个实力强悍的土匪,咱们要想顺利通过千绝山,恐怕真非得当地人的帮忙才行。” “你觉得,他们会帮吗?”李肃问。 他也在思量这个问题。 “悬。”翟阙摇摇头,“当年太祖皇帝陛下,为了控制住边境的许多势力,下了狠手,虽将他们打残了,但残而不死,这些年他们慢慢修复,怕是势力不可小觑。 不过,王爷您直接开口,他们不敢不从,但能不能认真办事,就不知道了。依下官说,还得拿出真办事,先将他们镇压了,咱们才好顺利通过千绝山去到西荒。” “她现在何处?”李肃听着,没接话,而是问起了彭淑。 “回王爷,彭姑娘住进了彭家。”一名侍卫禀报道。 “她胆子倒是大。”李肃闻言欢喜,又担心。 欢喜的是,他还未与她商议,她便有了解决眼下困境的办法。 担心的是,她身处险境,竟只身入狼窝! 翟阙在顷刻间,没想那么多,并不以为意。但过了片刻,他反应过来后,惊呼道:“妙啊!王爷,彭姑娘与您里应外合,先那些那太叔夫人,然后再下一步,威慑当地那些地头蛇。” 李肃很满意他看懂了这步棋,微微点了点头,“不错。” “只是……” 翟阙眉梢一蹙,又担心起来。 “若那太叔夫人没那么重要,怎么办?咱们威胁人,人直接自杀了,咱们岂不是更危险?” 他这个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过,李肃摇了摇头。 见他笃定,翟阙很是忧心,“王爷,您不能因为相信彭姑娘,而盲目啊!” “太叔一族,在很多年前,有土皇帝之称。这么多年过去,太叔一族,更加繁荣昌盛了。不过,就算是喘息了过来,也原不是当年的太叔族了。唐家与方家同气连枝。而方玉繁,是顺国公府的人。算起来,唐家与太叔一族,门第悬殊并不是很大。甚至可以说,太叔一族,远不如唐家。 只不过,方玉繁为了在宣南州站稳脚跟,不得不与当地人联姻。而他作为一方封疆大吏,肯定是不能亲自联姻的。那么联姻的最好人选,就是唐逊了。 太叔一族,也想得到更好的发展,那么,必定是要挑一个身份配得上的用意联姻,否则,捆绑不住。” 李肃侃侃而谈,很快便说服了翟阙。 若彭淑在此,一定要补充一句。 那太叔氏,可不是一般的重要。她是太叔刑丑此生挚爱所生。 可以说,太叔刑丑将她当眼珠子看待。 说起来,也是造化弄人。 当年,太叔族确实挑了个各方面都合适的姑娘联姻,可偏偏,这位太叔氏看上了唐逊,死活要嫁。 太叔刑丑把女儿宠坏了,她根本不知道那些利益的算计,只一门心思要嫁给京都来的贵公子。 而唐俊毅和方玉繁,一桥她竟主动送上门,哪里还要那不受宠的,直接就算计上了她。 就这般,唐俊毅原配身时,太叔氏妾室扶正。方玉繁在宣南州的治理,也顺利进行了。 为此,方玉繁还得到了朝廷的嘉奖。 且,想换,都换不掉他。 这就是封疆大吏为何会遭朝廷猜忌的原因。 “王爷,下官去准备,好配合彭姑娘。”翟阙被说服后,立刻便下去准备了。 他走后,李肃唤来北苍,严肃吩咐:“她身边虽有云微这个杀手锏,彭城等人也不弱。但为了她的安全,你要多派人手。” “王爷放心吧,属下明白。”北苍笃定答道。 他心想,属下还指望彭姑娘劝你赶紧揭竿而起呢,哪里舍得她死? 是野,夜风呼啸,一派风雨欲来之模样。 彭淑躺在床榻上,听着阿影哼小曲,时不时便哈哈大笑几声。 远处,那躲在暗处监视的唐逊,听得眉头紧蹙。 “大人,这彭姑娘,出了好看些,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啊。跟京都那些闺秀一样,就知道吃喝玩乐,奢靡成瘾。” 唐逊的心腹吐槽道。 “你懂什么?这叫眼儿耳目。”唐逊始终相信敢跟彭家三房闹掰的人,不是蠢货。 可,他听了大半宿,都只听到彭淑在玩乐,豪气干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哪个崽子出来的女当家呢。 “老爷,您也困了,小的盯着,您去休息吧。”那心腹道。 唐逊看看了天穹上的弯月,点点头道:“该去方家找方大人商议了,你好好看着,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去。” “彭姑娘若是要出来呢?” “你傻?”唐逊气得给了他一个暴戾,“这深更半夜的,你放她出去,出了事,谁负责?” “是。”心腹委屈低下了头。 很快,唐逊离开,彭淑玩闹的声音,也渐渐小了。 “姑娘,外边的人还以为您在故意掩人耳目呢,笑得那么大声。但其实,您就是故意掩人耳目。”阿影抿嘴偷笑。 就在她哼曲的那些时辰里,云微已制了几种毒剂。而声音渐渐变小,是毒制完了,她困了,要睡了。 很快,她闭上眼睛,陷入梦乡后,躲在院子外的人,警惕了起来。 “怎么没声音了?是不是背着我们要干什么?”那心腹很是怀疑,他指了指身边两名死士,“去,偷偷溜进去看看。” 那两死士对府里的院落,很是熟悉,翻墙便进去了。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彭淑住的主卧外。 此时,主卧已熄灯,阿影和云微守在二房,正说悄悄话。 “云微,姑娘一直说,要给我们说个好婆家,你可有心仪的对象?”阿影八卦的问。 “没有,我只想一辈子陪着姑娘,跟她走南闯北。这样自在。”云微摇摇头,又反问道:“你呢?你可有心仪之人?” “我当然也没有了。姑娘身边就一个小七是男的,我上哪里去找心仪的对象?”阿影摆摆手,表示自己想找,也没资源。 “皇甫家,和武安侯府不是不少小厮吗?你一个也看不上?”云微打趣道,“还有,你跟姑娘打小一起长大,在彭家,你就没一个看得上的?” “没有没有。”阿影摇头否定,“我跟你一样,只想一辈子跟着姑娘。” “可姑娘非要将我们嫁出去不可。”云微叹了口气。 唐家的两死士听着,不由得好奇起来。他们用手沾了口水,戳破纸糊的窗户,往里看去。 只见微黄的灯光下,两个貌美婢女说着体己话。她们的姿势,甚至比南郡城好些大家闺秀还要好。 可惜。 两死士在心里默默道了句。 这样貌美的婢女,不是唐家的。 若是唐家的,他们开口要,老爷还不给? 不过,念头闪过,两人又难过了起来。他们是死士,不是小厮。 死士,要耗尽最后的生命,才能有归属。 听了不知多久,两死士离开院子。 “怎么样?里面在干什么?” “彭姑娘睡了,两个婢女在说嫁人的事。”死士如实回答。 话毕,场面安静了,落针可闻。 此时,唐逊也到了方家。 “大人,如何?你可决定了?” 见面唐逊便急切问。 第366章 要离开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方玉繁思量了许久,才沉声道:“彭大人飞鸽传书,意思很明确,要让贤王有来无回。” “太后薨逝后,彭家在天家面前,便大不如前了。彭大人这是想在陛下跟前立功。”唐逊立刻想到了其中缘由。 方玉繁自然也知晓这个理由。 但,他摇了摇头,不太乐观道:“杀了贤王则好,若没杀了,咱们的项上人头,便要不保了。” “大人,不如……”唐逊眼眸一定,压低了声音献计,“咱们不如配合他,让他进了千绝山后再杀。” “只能如此了,若不杀他,彭大人饶不了我。咱们可跟那些亡命之徒不同,这拖家带口的。老家还有几百号人呢。”方玉繁长叹一声,若非为了族人,他早不鸟彭远泰了。 “大人放心,您春秋鼎盛,那彭大人,半只脚都踏入棺材里了。”唐逊也没个好办法。 地方上的封疆大吏们,极受朝廷猜忌,他们必须有高官在朝中为他们挡去风雨。 以前还好些,他们天高皇帝远,又手握重兵。可自从承乾帝和李肃牵手削弱了州牧的权利后,他们便更被动了。 “你去准备,早机会问问贤王,看他何时启程。”方玉繁神色凝重。 想要弑王,那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是。” 唐逊亦是格外的谨慎,不敢有丝毫大意。 今夜,除了彭淑,整个南郡城的大人物们都没睡。 此时,署衙后的驿站里,李肃正听翟阙禀报。 “王爷,都准备妥当了,就等他们明日放人了。”翟阙无比紧张道。 可以想象,明日进入千绝山后,便是一场见血的硬仗了。 作为文官,还是在礼部当值,他头回遇到这种险事,有些期待,又有些惊惧。 “嗯,翟大人先去休息吧,明日要赶路。”李肃神色如常道。 他面上不显,但心中已极紧张了。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护住彭淑,但他必须带她横跨千绝山,去往西荒寻解药。 夜色如幕,他站在床前凝望千绝山的方向,陷入沉思。 忽然,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了一声鸡鸣声,天,要亮了。 “姑娘,姑娘。” 天光破晓后,又过了几个时辰,日上三竿了,彭淑才被叫醒。 她睡眼惺忪的从床上爬起来,擦着嘴角口水问道:“早膳送来了吗?” “姑娘放心,巧微亲自做的。”阿影笑道。 “外面唐家两位公子,和两位姑娘,等候多时了。”云微端着洗脸水进来,又说着:“姑娘每日都要睡到自然醒,今日奴婢们没叫姑娘起床,那唐家兄妹,可是生气了。就是脾气好的唐二公子,脸色也不太好看。” “唐逊呢?”彭淑洗了脸,便坐在饭桌前,慢悠悠的剥水煮蛋。 “奴婢听得清楚,那唐小姑娘等了太久,哭着派人去找太叔夫人和唐大人,可这两人谁都没来,唐家的婢女说,唐大人去衙门去了。” “甚好。”彭淑吃了个煮鸡蛋,有囫囵吃了两口蔬菜,便拿了个肉包子往外走。 出了院子,唐家四兄妹只剩下一个了。 那唐俊毅和唐明、唐月应该是等太久,再也等不下去了,已离开,唯剩下被教养得极好的唐俊彦。 “不好意思啊唐公子,我昨晚有些认床,睡晚了,丫头们叫了我好几次,没叫醒。”彭淑见了唐俊毅,便把责任全揽自己身上,顺手还将手里的包子递过去,“可吃早膳了?若没吃,垫垫肚子。” “多谢彭姑娘,我吃过了才来的。”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唐俊彦见她说抱歉,脸色好看了许多。 彭淑也不强求,肉包子放进嘴里,四五口吃完。 “你妹妹和你哥呢?可是恼了我?”她吃完很是歉意的问。 “四妹妹年纪小,饿得快,现下已饿了,三妹领她回去吃饭去了。妹妹们说,待彭姑娘醒来,再来赔罪。至于大哥,我便不知了,大哥是性情中人,还望彭姑娘勿要介意。” 彭淑听着,微不可查打量了他一眼。这个唐俊彦,小小年纪心眼不少,这话明里暗里就是说唐俊毅不知礼数。 不过,这是别人的家事,她与那唐俊毅又无亲无故,没必要帮他。 “既是这样,那我亲自去找两位唐姑娘吧。” 她说罢便往外走,可走着走着,像是想起什么,转身又冲进院子,提了巧微做的点心出来。 “彭姑娘这是?”唐俊彦闻到了香气,但又不好意思讨要。 彭淑抿嘴偷笑,这唐家小子,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可再被教养得好,也只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闻到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岂能无动于衷? 当即,她打开食盒,取出块巧微新钻研出来的奶糕递过去,“唐公子吃一块?这是京都时新的点心。” “不了,多谢彭姑娘。” 唐俊彦觉得自己毕竟是堂堂唐家公子,怎能拿着东西在路上吃? 不妥,不妥。 哪想彭淑却不管他,直接喂进他嘴里,逼着他吃了半块。 美味的奶糕,是他从未吃过的味道。 唐俊彦只觉脑海一下子空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想着再吃一块。 这糕点,实在是太好吃了! “好吃吧?” 彭淑将剩下的半块递过去,“唐公子,一共只有八块,剩下留给你妹妹们。” “多谢彭姑娘。”唐俊彦极其多礼,似乎唯有这样,才能体现出他不是无礼之人。 其实,从他略微生疏,又刻意显得熟练的行礼动作可看出,他在南郡城并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 想来,是想在唐逊面前表现吧。 彭淑也不耽误他表现,快步走着,不多会便到了唐家姐妹的院子。 两姐妹的院子紧挨着,都极为雅致,和极具地方特色。 “三妹,四妹,彭姑娘过来了,你们快出来。” 唐俊彦吃了彭淑两块奶糕,对她今日睡到日上三竿也不计较了,还很热情的将两个妹妹叫出来。 唐明和唐月明显很介意彭淑起那么晚,让她们久等,但碍于礼数没发作。 只是,脸色不怎么好便是了。 唐俊彦知道妹妹们在闹脾气,立刻从彭淑手里将食盒接过去,一人发了一块,“快吃,彭姑娘带来赔罪的。” “这是什么?” 两人不怎么想吃,总觉得吃了今早就白等了。 然而,唐俊彦可由不得她们,学着彭淑的动作,直接喂! 奶糕入口,姐妹两眼睛顿时亮了。 “真好吃?彭姐姐,你从京都带来的吗?”唐月年纪小,瞬间便被俘获了。 “嗯,可惜,只带了这些。我本来想自己吃的,担心你们不喜欢。可今日起晚了,又没什么赔罪,只能拿最喜欢的点心了。”彭淑一副忍痛割爱的模样。 “不晚的不晚的。”唐月立刻亲亲热热的挽住彭淑的手,“彭姐姐,你这糕点是在京都哪家铺子买的?你告诉我好不好?” 像她这样的出身,莫说是想吃京都的点心了,就是想吃西荒的点心,都能买得到。 “这好办。” 彭淑豪迈的将自己的铺子名字报给她。 “这点心需要定制,倒时候妹妹报我的名字,掌柜的便知道了。” “多谢姐姐。”彭月听罢,才放心的将最后一块也吃了。 “彭姐姐,南郡城可多好玩的了,我跟二哥和四妹妹带你去吧。” 也吃了奶糕的唐明,见哥哥和妹妹都跟彭淑亲亲热热的,也不好再摆脸色。 “好啊,我们现在出发!”彭淑一派来游玩很激动的样子,“可有好吃的?若有好吃的,那咱们今日便在外面吃吧。” “有!保证让你满意。”唐俊彦无比笃定,说罢吩咐小厮去通知太叔氏午饭和晚饭都不回来吃了。 见他上道,彭淑心里升起股羞愧感。彭淑啊彭淑,你连涉世未深的小孩都骗! 然而,愧疚归愧疚,她是半点没迟疑,速速的与唐家兄妹出了门。 她这边刚出唐家的门,贤王那边也用过早膳,接见了唐逊。 “王爷,您此次出使西荒,需要穿过千绝山。这千绝山林深陡峭,需要人带路方能穿过。下官斗胆给您举荐几人,由他们带路。” “多谢唐大人了。”李肃没有拒绝,坦荡接受。 “应该的。”唐逊躬着身,额角密密麻麻的细汗冒出,一副怕极了的模样。 “还有事?”李肃见他不说话,也没马上走,沉声询问道。 唐逊闻言身体一抖,将谨小慎微演绎得淋漓尽致,“下下官斗胆,想问问王爷何时启程。非是下官催促,是下官想提前告知那几人,让他们做好准备,免得耽搁王爷出使。” “是本官想今日出发,不知可否?”李肃片刻不想等。 多等一日,彭淑便危险一分。 “这……”唐逊心下一喜,面上却不表露,“王爷请放心,下官这便去安排。” “去吧。”李肃微微摆手。 唐逊行了礼,后退几步离开。 不多会,他来到与方玉繁秘密见面的地方,“大人,贤王想今日出发。” “今日好,时间紧迫,我们也不能准备什么,万一出点事,怪不到我们头上。”方玉繁长舒口气,“终于将他送走了。” “下官这便去准备。”唐逊嘴角扬起抹嗜血微笑,“一定给他准备最好的向导!” “做好善后。”方玉繁提醒。 “大人放心。”唐逊自信点头。 此时,南郡城的街上,彭淑与唐家兄妹三人逛着逛着,便与彭城遇上了。 “姑娘。” 彭淑视线掠过彭城,望向对面几车货物,“这些是新进的?” “咱们北边带来的货物,卖得极好。小的今晨便卖完了。顺便再进了些,准备拉回京都买。”彭城激动的给彭淑介绍,“姑娘,您看,这是干菌菇,水泡开后,依旧很美味。” “咦,你买的种类不齐全。”唐月也凑过来看马车上的货。 作为南郡城土生土长的人,她眼光毒辣,能一眼看出货物的好坏,和是否缺少种类。 “还请唐妹妹指出。”彭淑谦虚请教。 “来人。”唐月喊来自己的大丫鬟,吩咐道:“你与彭姐姐的人去进货,若那些商贾敢欺瞒,以次充好,你就报上我们唐家的名号。” 彭淑:“……” 她越来越内疚了。 相处下来,唐家姐妹性格极好,人也和善,她并不想太利用她们。 正这般想,衙门的衙役们成队过来了。 “闲杂人等一律靠边,王驾马上便要来了,冲撞了王驾,你们担待不起。” 随着衙役走过,街上的行人纷纷避退到路旁,静候王驾。 彭淑也随人群站到街边,伸头往长街的另一头看去。 大约等了半刻钟的样子,街道已清理得差不多了,再无人在路中央后,李肃的马车缓缓驶来。 “好大的阵仗。”彭淑看到马车所过之处,两侧百姓纷纷跪下行礼。 她不想跪,立刻便拉着唐家姐妹进了边上的巷子。 “彭姐姐,你认识那位贤王吗?” 巷子里,唐月好奇问。 “见过,不熟。”彭淑说着,微不可查瞄了眼边上巧微。 巧微收到指示,立刻上前两步行礼道:“姑娘,听说南郡城的海鲜最是美味,奴婢之前学过几手,想试试。您能不能带奴婢去采买些海鲜食材?” “要最新鲜的!” 她说罢还补充了句。 “唐公子,两位妹妹,你们可知哪里的海鲜最新鲜?”彭淑说着将巧微拉到他们面前,“你们方才吃的奶糕,我家巧微也会做。你们带我们去买最新鲜的海鲜,她明日给你们做奶糕。” “这怕是要去码头了。那里有渔民刚从海里捞上来的。”唐俊彦道。 兄妹三人,听到奶糕三字,立刻便馋了。 他们到底年纪小,而彭淑看起来也不是很老,年纪相仿,很容易便能处到一块去。 “此去码头也不远,小半个时辰便到了。我们快去吧!”唐月有些等不及了。 “那么远……”彭淑佯装太远不想走的样子。 “彭姐姐,坐马车很快的。”唐月脸上扬起几分哀求。 “好吧好吧。”彭淑看了眼身后一直跟着的马车,勉为其难点了点头。 第367章 乱局 南郡城最大的码头,分四个部分。打鱼出海的,归来的,从外地来的船只,和离开的船只,都有很细致的规划。 “这螃蟹怎么这么大?” 一行人到了渔民打鱼归来的‘风和’码头后,便被林林总总的海货给惊呆了。 彭淑倒还好些,毕竟当太后的时候,有的没的,都见过不少。巧微和阿影两人就无法控制情绪了,激动的在各摊位前显眼。 “姑娘!好大的鱼!比我还大!” “彭姐姐,我给你推荐我最爱吃的嫩海带,特别特别好吃!”唐月拉着彭淑的手朝前方的一个摊位走去,“这嫩海带怎么做都是好吃的。” “是呢是呢,这位小姑娘说得是。” 摊主见来了几位贵人,立刻卖力的推销,还拿了一片洗干净的递给彭淑,“姑娘,您尝尝。” “彭姐姐快吃,可以生吃的。”唐月也不嫌脏,在摊位上拿了一片洗干净了吃,边吃边道:“若炖了骨头汤,再将这嫩海带往汤里一过,捞起来更好吃。” “来十斤。”彭淑尝了口,确实很好吃,打算带进千绝山,给李肃也尝尝。 “姑娘,确实很好吃,奴婢让彭副总管买些带去京都卖吧。”阿影一下子便看到了商机。 “我家就有出海的船队,可以从我家进货。” 一直沉默的唐俊彦立刻接话道。 彭淑闻言失笑,“这嫩海带应该放不了多久吧,正常两三天便要坏了。除非是干货。” “这位姑娘看来是懂行的。”那摊主听了彭淑的话,眼里闪过几分欣赏。 倒不是知道嫩海带放不久便值得欣赏,而是这群人,一看便非富即贵,而唐俊彦家里更是有自己的船队,连他都不知道,彭淑一个外地人却知道。 这便足以说明,她是有几分阅历的。 “这样啊,可惜了。”唐俊彦颇有些失望。 他总觉得父亲更疼爱哥哥些,为了得到父亲的认可,他想为家族多多做事。 “没事,干货也可以的。”彭淑一副好大姐的模样,笑意盈盈,和和气气。 见她和善,唐家兄妹不约而同的想着,今日不枉辛苦一场。 码头这边其乐融融,而南郡城市舶司,就有几分气氛凝重了。 市舶司的市舶士神色凝重,略有几分不客气道:“彭家从未涉及过西荒商路,怎么,彭淑一掌权,便要去西荒?你可知,这去西荒,可不是什么商队都可以的!” 走出大启过门,必须得去市舶司办理统管文牒,而很多当地的市舶司,都归州牧管。 彭淑进城已是第二天了,方玉繁还没搭理呢,这让人家市舶司的人,怎么放行? “刘大人,这通关文牒,您确定不给?” 彭城顶着国公府的名号办事,鲜少有被拒绝了,这还是头一次,神色有些不好。 市舶使刘尧也不敢真给他太多脸色,只为难道:“彭副总管,真的不行啊。这西荒不比其他地方,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 “你确定?”彭城再次被拒绝,不死心继续问。 “真不行!”刘尧也不想多说,甚至开始下逐客令,“本官还有事,彭副总管回去劝劝彭姑娘吧,女孩子家家的,嫁人生子才是正途,掺和其他事做什么?” “刘大人,我家姑娘本来叮嘱我低调的。但现在看来,是低调不得了。” 彭城慢悠悠从怀里掏出密旨,高高举起,扬声道:“陛下密旨!” 刘尧闻言吓了一哆嗦,厉眼扫向那密旨,半信半疑问:“真的?” “刘大人您自己看。”彭城恭敬的将密旨递过去。 刘尧也是见过圣旨的,彭城手里的密旨,跟他见过的材质一样,不太像假的。 再则,他也不敢怀疑是假的。 电光火石之间,他分析了下利弊,立刻便跪下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彭城严肃的打开密旨,声音不重不轻的将内容念出来。 “臣谨遵圣命。” 刘尧听了密旨内容,是百思不得其解,陛下为何要特地让彭淑去西荒? 这里边是有什么大秘密吗? “刘大人,我家姑娘赶时间,还请速度。” 正猜测,彭城催促的声音响起。 “马上。” 刘尧也不敢哄骗彭城,毕竟他也去过大启外的小国,知道该如何办理通关文牒。 当即,他亲自用印,在空白的通关文牒上,盖上南郡城的印玺。 彭城收好密旨,着急的将墨迹未干的通关文牒拿到手里,而后匆忙告辞,便出了市舶司。 从市舶司出来,他一路向西,很快便出了城。 城外,车队早已等候多时。 “副总管,拿到了吗?” 云微从其中一辆马车里冒出头来,关切询问。 “拿到了,出发。”彭城亮了亮手里的通关文牒,片刻不敢耽搁,上马便下令道:“全速前进!” “驾!” 随着他一声令下,车队驾车的伙计们,纷纷挥动马鞭,以最快速度驾驶马车全速前进。 浩大的车队,在官道上留下了滚滚尘烟。 而此时,刘尧的人,也刚找到方玉繁禀报。 “什么?你说彭城拿出密旨,要去西荒?”正埋头处理公务的他,震惊的抬起头,满脸不敢相信。 “是,刘大人看得真切,那确实是密旨。密旨指名让彭姑娘去西荒,具体是干什么,小人便不知了。” “彭淑此时身在何处?”方玉繁一听文牒都给了,便有些着急。 “跟唐家兄妹去了码头。”一名随从回道。 “快,立刻去码头将唐家兄妹接回来。”方玉繁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下一刻就要出事。 不得不说,他的预感是对的。 此刻,码头上,不知谁一声惊呼,“水寇来了!水寇来了!” “水寇?老天爷呀,快逃!” 码头上的渔民、摊贩们,闻言立刻收拾自己的钱框,撒腿便跑。 刹那间,井然有序的码头,乱糟糟一片。 “多年未闹水寇,今日是怎么了?”唐俊彦眉头拧成一条线,很想上前去探个究竟。 不得不说,出身高就是好,胆子足够大。 只听他道:“彭姐姐,你与三妹四妹先回去,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唐公子,还是不要了吧,很危险。”彭淑善意提醒。 “没事,我生为南城郡郡守之子,保护南城郡百姓是应该的。”唐俊彦一脸的浩然正气。 彭淑:“……” 她轻叹一声。 愧疚啊。 “那你小心。”她点点头,还从随从伙计身上取下一把刀递给他。 “多谢。” 唐俊彦接了刀,便逆着人流往外挤。 “我们快走吧。” 彭淑一手牵着唐月,一手牵着唐明,在人潮中快速往城内跑。 “啊!” 突然,前方有人惨叫,涌向城外的人潮立刻转头,又朝海的方向逃。 “怎么办?彭姐姐怎么办?” 唐月年纪小,已被吓得脸色惨白。 看着她这个样子,彭淑很是不忍心,只得期待李肃安排的人快些出现。 “啊!” 不知是谁,又一声惨叫,大量人潮涌来,将彭淑跟唐家姐妹硬生生分开了。 “唐月!唐明!” 彭淑在人潮中大声呼喊,却无人回应。 “彭姑娘,得罪了。” 忽然,两名李肃的死士靠近,推着她往西边的走。 人群中,唐明和唐月听到远远有呼喊传来,也立刻放声大喊,可却再也没有回应了。 不算宽敞的路,彭淑很快便在死士们的护送下,远离了人群,一头扎进旁边的林子里。 “可有伤到?” 她刚出现,林子里一直伫立的李肃,和先一步到的阿影、巧微便急匆匆过来。 李肃速度快,很快便到了彭淑面前,他上下检查她的身体,发现没有血迹才暗暗松了口气。 但他还是不敢放心,毕竟内伤是看不见的。 “我没事。”彭淑摇摇头,她转身回望依旧乱成一锅粥的码头,忧心道:“也不知唐家兄妹如何了。” “放心,不会有事。”李肃语气笃定,他也不想伤害无辜之人。 唐家的内部恩怨,是唐家自己的家事,唐家兄妹没有伤害任何外人,他自然也不能随便伤害他们。 “没事就好,我们出发吧。” 彭淑看看日头,时辰也不早了,得尽早离开方玉繁的势力范围。 “走。” 李肃有几分小心思的牵住她的手,护着她朝前走。 手被牵住,彭淑脸色蹭的红了。 不过,她好面子,步伐越发的快起来。 一行人在山里走了一个时辰后,码头这边的秩序,终于恢复了。 “彭姐姐呢?” 唐俊彦寻到两个妹妹,却不见彭淑的身影,顿时急了。 “彭姐姐被冲散了。”唐月难过得嚎啕大哭,“哥哥,我们把彭姐姐弄丢了,呜呜呜……” “别着急,我现在派人去找。” 唐俊彦安抚好两个妹妹,立刻折返,寻了维持秩序的官兵,让他们帮忙找人。 两个时辰后,方玉繁书房。 “还是没找到吗?”他双手背在身后,焦急的踱步。 彭淑虽然不得三房喜爱,甚至与彭家三房决裂。可,他的政敌们可不会管这些,他们一定会借机参他治理不力,致使贵女失踪的。 “没有,唐家二公子,三姑娘和四姑娘说,他们是被人潮冲散的,被冲散后,还听到彭姑娘焦急的呼喊。”负责报进度的小吏道。 “再找!将整个宣南州翻过来,也要将人给我找到。”方玉繁怒意涛涛的下令。 “大人放心,唐大人已亲自去码头了。”那小吏又道。 此时,听说码头闹水寇,儿子女儿都在后,吓得官帽都没戴,便急匆匆过去了。 当他来到码头,看到儿子女儿好好的,这才暗暗松口去。 可心口的巨石刚放下,便听女儿哭诉说彭淑失踪了。 这还得了? 彭家的姑娘,在他治下失踪,且还是跟着儿子女儿一起游时玩失踪! 这若传到京都,他郡守还要不要当了? “找!都给我去找!本官今夜就在这里,看哪个不要命的敢伤国公府的嫡女!” 唐逊连下了好几道命令,所有命令的硬性要求就是,找到彭淑! 将南郡城闹了个底朝天的彭淑,已远在距离南城郡三十公里的外千绝山外围。 “姑娘!” 比彭淑早一步与出使队伍汇合的彭城和云微,一直在焦急等待。 就在等得心焦时,终于瞧见彭淑的身影。 两人急匆匆迎过来,激动行礼,“一路上,姑娘可还好?” “我很好,你们呢?事情办得可顺利?”彭淑目光穿过两人,望向车队。 数十辆马车,已减半,如今只有十几辆了。 “姑娘放心,顺利得很。”云微与彭城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约而同笑了。 “顺利便好,趁现在天还没黑,快走。”彭淑提裙,快步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其余人见终于等到她,也紧忙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继续赶路了。 千绝山仅一条通向西荒,早已废弃的官道。这条路因鲜少有人走,路况并不好,出使的队伍走得并不顺利。 不过,彭城带的伙计很有经验,他们不但比朝廷人更明白如何在崎岖、布满青苔的路上走得更快,还寻了个猎户带路。 有猎户带路,夜间也能赶路。 至于唐逊找的那几人,早已被李肃扣押在南郡城。 有专业的人带头开路,队伍速度瞬间加快了不少。 一夜后,南郡城码头。 “还是没找到吗?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唐逊在码头熬了一夜,只为等彭淑消息。 可他注定等不到。 “大人,那群水寇来无影去无踪,根本寻不到半点线索。” 搜寻的人也为难,他们真的已经尽力了。 “继续找!” 唐逊近乎是吼了出来。 底下的人不敢在他跟前逗留,立刻又继续寻找。 派人继续找后,唐逊看看日头,从屋子里出来。恰好,唐家三兄妹也起床了,她们脸都还没洗,便急匆匆过来问。 “父亲,彭姐姐找到了吗?”唐月最是关心,第一个发问。 唐逊没想到自己这三个孩子,只跟彭淑相处半天,感情便如此深厚了,竟在此地苦等了一夜。 若放在往日,他们可是不肯在外过夜的。 “你们先回去,别让你们娘担心。”他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们受苦。 话说完,他对太叔氏不满起来。 这都过去一夜了,她竟不派人来关心一下! 第368章 化险为夷 千绝山林森山高,越往深处走,越能体会那种原始森林的压迫感。 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巨树,遮天蔽日,树下寸草不生,厚厚的枯叶,散发出腐朽的气息,脚踩上去软绵绵的,令人很是不安。 许久未有车辆行驶过的官道,在又赶了小半天路后,终于走不通了。 一棵三人环抱的巨树,被雷电击中,粗壮的粗杆落下,横躺在路上,拦住了去路。 “小心。” 彭城检查了下周围环境,神色瞬间凝重起来,他小跑来到彭淑的马车前,压低了声音禀报道:“姑娘,周围可能有埋伏,枯叶被挪动过。” 作为经验丰富的商队头子,他很笃定。 他话音方落,李肃那边也有人来禀报了。 李肃听了禀报,打马过来,对彭淑道:“有埋伏,一会你躲在马车里别出来,马车上装了铁板,一般弓箭射不进去。” “你也进来。”彭淑揪心道。 千绝山上的土匪,是历史遗留问题,现阶段根本无法解决。且,这里的匪寇,凶横异常,等闲人绝非对手。 “我只有在外面当目标,其他人才能安全些。”李肃摇摇头拒绝了,“你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让自己丢命的。” “彭城。” 彭淑没有多劝,大家都是成年人,不合适说太多,她将彭城唤过来,吩咐了几句。 “注意保证伙计们的生命安全,活着才有未来。我们的目的不是跟匪寇拼命。能不打,尽量不要打。” “是。” 彭城心里暖暖的,他没想到东家叫他过来是为了叮嘱他注意保命。 往日三房要什么东西,不顾他们死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呢。 “大家加把劲,将断木切成段挪开。” 正说着话,翟阙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他亲自住持,将人分成几个小队,负责将断木锯成小段挪开。 彭城闻言望了眼彭淑,见她点点头了,才小跑着过去帮忙。 开路的工具一共备了不少,不够的,大家就用自己的武器。很快,锯木的声音在山林见响起。 忽然,树冠之上,无数栖息的鸟被惊飞,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 “咻!” 茂密的树冠之上,一箭破空。 “铮!” 李肃身边的侍卫挥刀为他挡了一箭。 霎时,无数箭雨从四面八方射来。 “被包围了。” 翟阙手里也握着一把刀,他步步后退,退到李肃身旁,神色凝重道:“王爷,您估摸着来了多少人?” “先看看。” 李肃冰冷的眼眸,环顾了下四周,发现无数匪寇从巨木之上顺着绳索滑落。 而在弓箭射程之外的一棵巨树树杈上,站着匪寇头子。 “杀!” 只听那匪寇头子怒喊一声,箭雨再次来袭。 李肃这边的人,每人都配备了盾牌,所有人举着盾牌列阵防护,堪堪躲过一轮,密密麻麻的利箭,又射来。 马车里,彭淑视线穿过车窗细缝,可看到远处那匪寇头子冷漠的站在树杈上,仿佛在看蝼蚁垂死挣扎。 “原来是他。” 她轻轻自语了声,立刻便在脑海里回忆了下千绝山最大的几个匪寇团伙头目。 千绝山是大启朝数个州的边界,也是西荒至今尚未被全部铲除的最大原因,可以说,这是一道现阶段武装力量无法攻克的天然屏障。 而在这样占尽地理位置优势的地方,不可避免的就衍生了数个匪寇团伙。 其中,有三个团伙格外出名。 分别是老安寨、神牛谷,和丹石锋。 这三个团伙雄踞千绝山数百年,早已形成成熟的制度,和作战思路。是其他小团伙无法企及的,只能上交保护费。 而这三个团伙,能屹立数百年不倒,跟千绝山周边的势力脱不了干系。 比如,此时袭击出使队伍的神牛谷。 神牛谷靠近宣南州,他们的主要生活用品,一般都会到南郡城买。 自然,想要活着过来,活着回去,跟当地势力必然得有几分关系。 “王爷,您看,这帮匪寇用的武器很精良!” 一名侍卫捡起支箭拿过来。 彭淑的视线,也落在那支箭上。 当看到箭头上的锋利程度后,也是一惊。没想到,神牛谷现在就已经用上当世最先进的冶铁技术了。 “幸好咱们带的盾牌硬度也足够,不然还真抵挡不住。”那侍卫又道。 “给北苍传信,先将那首领擒来。”李肃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里。 “是!”那侍卫有些迟疑,但也还是领命了。 就在他准备下去传消息时,彭淑叫住了他。 “先别急,那首领是神牛谷的少主。” “竟是他们?!”旁边的翟阙听了一嘴,吓得往后缩了缩,“王爷,神牛谷下官听说过,死在他们手里的官员,不下十个了!” 大启朝为了解决西荒,没少派官员去游说,其中有七八个死于神牛谷之手。其余的,是走投无路,想要通过解决西荒来得到朝廷的重用,自己去的。 可惜,壮志未酬身先死。 “方玉繁真是不作为,他来宣南州都十几年了,愣是没灭了这帮孙子。”翟阙害怕之余,恶狠狠吐槽了一句。 李肃闻言没接话,只是神色凝重。他与彭淑对视一眼,片刻间交换了个想法。 当即,他吩咐道:“既是神牛谷,那便没必要打了,将人放出来。” 神牛谷能雄踞千绝山数百年,足以说明他不好对付。 既不好对付,便不能硬来了,只能智取。 “彭副总管。” 一名侍卫喊了声,猫着身体靠近彭城,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彭城回头望向彭淑,同样是见她点了,才吩咐下去。 吩咐下去后,他从怀里掏出一支白旗,冲神牛谷少主方向挥了挥。 只见他一边挥动白旗,一边高喊:“神牛谷的花少当家,我是彭氏商号的,想必你也听过我的名号,我姓彭,名城。” 他的声音足够大,足够传到花溪水耳里。 花溪水身后还站了一胖一瘦两匪寇,是他的两个副手。 其中胖子道:“彭氏商号的?他怎么在队伍里?” 花溪水有些不信,但他今日的目标是李肃,不是其他人。 当即,他微微扬手,那些准备再次射箭的弓箭手们,立刻便停了。 在他的示意下,胖子高喊问道:“彭管事,我们少当家说了,只要你将银子和货物交出来,我们少当家可以饶你一命。” “多谢花少当家的仁慈,但我马车里的货物和银子不能给你们。我若给了你们,回去还如何向东家交代?”彭城高声回应。 “既舍不得钱财,那你就把命交代在这里吧。”瘦子副手立刻便回了。 “花少当家息怒,你见个人,再想想留不留我一命。” 彭城说罢站起来。 而此时,再他身后的马车里,一名妇人被扶了下来。 花溪水眼力极好,立刻便认出了那妇人是太叔氏! 太叔刑丑最宠爱的女儿! “少当家,那是太叔夫人。” 花溪水身边的胖子和瘦子脸色巨变,“没想到堂堂贤王,竟做出此等下作之事,挟持下臣的妻子!” 瘦子话音落下,对面彭城便扬声说话了,“花少当家,太叔夫人与我家姑娘一见如故,得知我家姑娘要去西荒,便不畏舟车劳顿一路陪同。我家姑娘的意思是,你放我们过去,彭家商号,自有厚礼奉上。” 花溪水闻言眉头深深蹙起,亲自问道:“你是说,你与贤王使团,并非一路?” “当然并非一路,我们只是凑巧走在一起而已。贤王代表朝廷出使,怎会与下臣妻眷一路?”彭城生怕别人误会,还多说了两遍。 “少当家,可信吗?”胖子问。 “哼。”花溪水冷哼一声,讥讽道:“可信吗?把吗字去掉。彭城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不可信。他特地抬出他家姑娘,不过是为了给大启朝护脸面罢了。彭氏商号的人劫持太叔氏,是个人行为。但贤王若劫持太叔氏,那便有失大国风范了。” “真卑鄙。”两个副手低骂道。 “卑鄙?一板一眼的,早死了。不管贤王是用什么手段说动彭氏商号帮他,就凭这一点,他就足以值得被重视。” 花溪水没有轻敌,更加谨慎起来。 “也不知彭城说的姑娘,到底是哪位,现在在不在车队里。”瘦子好奇道。 花溪水闻言,眼眸一动,示意了下。 收到示意,瘦子便扬声喊道:“彭管事,我家少主说,你没资格与他对话,让你家姑娘来。” 彭城闻言回头看向彭淑所在的马车。 花溪水那边,见他转头,目光也投了过来。 短短片刻间,所有目光似乎都焦距在了马车上。 马车里,彭淑没露面,只打开了车窗,让声音能传得更远。 “花少当家,幸会了。小女子彭淑,今次是与太叔夫人同去西荒凉城买胭脂水粉的。还请少当家行个方便,放我们前去。” 悦耳的声音传开,花溪水听之神色不变,仍旧怀疑,他高喊道:“彭姑娘为何不出来相见?” “是无盐面对吗?” 他身边的人起哄道。 “哈哈哈哈……” 听着嘲弄声,彭淑并未生气,继续道:“我与诸位,见与不见有何关系?太叔夫人在此,不是吗?” “少当家,这小妮子也太不当您放眼里了吧。”一名粗糙的匪寇怒道。 花溪水却不在意,他扬手制止道:“她倒也有担当,知晓此次劫持太叔氏,会坏了人家官夫人的声誉,便亲自过来。如此,别人也只会说她与太叔氏关系好,携伴同游。而不会说太叔氏别的。彭淑?” 他说罢细细品味这个名字,“听起来,很是陌生。” “彭家那可是大启朝的公爵人家,这样家族的嫡女,定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胖子道。 “正因为国公府的嫡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亲自过来,才不会真坏了太叔氏的名声。哼,这种人,最好对付。”花溪水轻笑,一派胸有成竹。 “怎么好对付?”胖子很是不解。 他问题刚问出口,边上瘦子便白了他一眼,没好气解释道:“因为她不够坏,所以好对付。若完全不顾太叔氏的名声,少当家想下手就相当的难了。正因为她不够坏,还顾忌别人的名声,所以漏洞才多。”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以后做个纯坏人,这样就没有弱点了。”胖子一副恍然大悟模样。 花溪水:“……” 他无语了,这两现眼包。 “来人,撤。” 他干净利落吩咐。 “啥?撤?不杀贤王了?”两现眼包震惊了,完全不理解这条命令的意义在哪里。 “彭淑话里话外都是挟持太叔氏与贤王无关,但真的无关吗?我们若硬来,他大可打着保护彭淑的名义要挟。神牛谷距离宣南州近,咱们不能跟太叔族闹太僵。至于贤王……千绝山如此大,还怕没机会?”花溪水给两人每人头上一个暴扣。 拍完,他双手背在身后,潇洒的从树干滑落,翩然远去。 待他身影消失后,潇洒的声音才传来,“天高水长,后会有期。” 随着他身影的消失,神牛谷的匪寇们,也迅速撤离,片刻间,林子里恢复了寂静。 “呼。”翟阙很没形象的呼了口气,又拍拍胸脯,庆幸道:“幸好有太叔夫人,不然咱都的交代在这里。” 说罢,他遥遥冲太叔氏拱手行了一礼。 李肃也是微微行了一礼,表示感谢。 太叔氏:“……” 她无语。 若不是因为中了毒,没力气,她怕是要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了。 “太叔夫人,跟我同车吧。” 彭淑撩起车帘,笑盈盈跟太叔氏打了个招呼,“一路上,你我说说话解闷。” “哼,彭姑娘怕是担心有人暗杀,才与我同车吧。”太叔氏讥讽道。 挟持了人家,人家不开心,摆点脸色是应该的,彭淑并未放在心上,依旧是满脸笑意。 “夫人误会了,我对夫人没有恶意。”她说罢示意彭城。 彭城亲自上前,很客气道:“夫人还能走路,自己上去吧,小人身份低微,可不敢搀扶。” 太叔氏狠狠刮了他一眼,森然道:“彭管事,你家主子日后回京,怕是也没什么机会走南闯北了,但你就不一样了。若我活着回去,你此生休想再踏入宣南州。” “不劳夫人费心。”彭城浑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自己辅佐彭淑拿到药,便可安心安享晚年了。到时候,富贵荣华,谁还辛苦的在外闯荡? “哼!” 太叔氏冷哼拂袖,几步上了彭淑的马车。 怒归怒,她也知道,只有跟着彭淑才一起,才不会名声受损。 “出发!” 很快,路上的巨木挪开,所有人整顿收拾,继续出发了。 马车里,太叔氏冷冷打量彭淑,“彭姑娘真是好胆量,好心计,亏得我儿子女儿带你出去游玩,你就是这样感谢他们的?挟持他们的母亲!” “夫人骂得是。”彭淑全盘接受,顺手还递了块巧微做的糕点,“路途遥远,夫人与我置气便好,可莫要拿自己的身子出气,该吃还是要吃的。你若不吃,回去后老了,憔悴了,不美了,唐大人该找新欢了。” 太叔氏闻言心下一慌,便愤愤地接下糕点,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马车继续以最快的速度前行,驶向更加人迹罕见的原始森林深处。 第369章 我心里只有你 路途遥远,山路难走,队伍翻过千绝山最难跨过的毒蜂后,李肃便吩咐人原地休整一夜。 而此时,南郡城那边终于发现太叔氏不见了。 唐逊与三个孩子闻讯从码头急匆匆赶回,只瞧见了被藏在梳妆台水胭脂下的信。 “唐大人,我与夫人携手同游西荒凉城,勿要牵挂,彭淑敬上。” 唐俊彦急匆匆将信打开,念完上面的内容,整个人都懵了。 “怎么回事?是不是搞错了?彭姐姐分明失踪了呀。难道,她假装失踪,然后将母亲掳走了?不会的,她不是那样的人。” 他实在无法相信,对他亲切和气的姐姐,竟然是个坏人? “这信不会是别人乱写的吧?”唐月也不信。她可是很喜欢这位大姐姐的。 让她相信是喜欢的姐姐,掳走了自己的母亲,这有点难以接受。 “这个彭淑,真是好心计。”唐逊见儿子女儿,看到信了都不愿相信,实在是无奈,他只得吩咐道:“立刻查。” “老爷,小人已经查过了。” 唐家管家走过来,躬身行礼,满心的忐忑不安,“小人得知夫人不见后,立刻便排查了府内,排查时,发现彭姑娘留在府上的云微和几个护卫不见了。而且,小人还在云微的住处,发现了这个。” 管家将一个小瓷片递过来。 唐逊伸手要去接,管家却没给,紧张道:“老爷,这瓶子里装的,是毒药。小人发现夫人失踪时,她屋里的人,全被迷晕了。这种毒很霸道,寻常的解药根本无法唤醒那些人,只能等他们睡够了,才能自然醒来。” “没想到彭淑身边还有这种高手,难怪她敢跟彭家三房对着干,是我小瞧她了。” 唐逊已经无心追责府里人了,他简单交代了几句,便急匆匆去了方家。 当他到方家时,正好跟太叔刑丑碰到。 太叔刑丑态度极差,在方玉繁的书房大闹,“你们怎么斗我不管!我女儿必须安全回来,不然我跟你们没完!” “岳父大人,这与夫人何干?” 唐逊听了一头雾水,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冒出,但被他主动掐灭了。 太叔刑丑可不是蠢货,他知道这件事找唐逊根本没用,故而直接越过他,来方家质问方玉繁。 “何干?若我女儿回不来,我要你们给她陪葬!” 太叔刑丑丢下狠话,便怒意涛涛的拂袖离去了,只留下脸色铁青的方玉繁,和一脸茫然的唐逊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回事?” 短暂沉默后,唐逊问。 “彭淑劫走了你夫人,又借码头水寇之事遁走,已与贤王汇合,两人已经遇到神牛谷的人了。神牛谷不愿得罪太叔族,放行了。”方玉繁揉着眉心,头痛欲裂。 “没想到她如此阴毒!”唐逊咒骂起来,“真是卑鄙。” 方玉繁听他说彭淑卑鄙,没接话,沉默着。他并不觉得彭淑卑鄙,若是他,可能更过分。 “现在说什么都无用了,只能希望贤王得罪千绝山上的其他匪寇,被他们所杀。” 许久后,方玉繁许愿般道。他们能影响的,也只是个神牛谷罢了。 唐逊闻言一言不发便往外走。 “你要做什么?”方玉繁叫住他,沉声问,“这个时候,要冷静。” “彭淑掳走我的夫人,要我如何冷静?我现在就取铲平了彭家在南郡城的所有商号。”唐逊愤恨道。 此时,他觉得被侮辱了,奇耻大辱。 想他堂堂南郡城郡守,却被一个小女娃如此戏耍,还掳走了夫人。 更可恨的是,他为了找她,在码头熬到憔悴。 方玉繁没再阻止,疲累的坐下来,继续揉着眉心,时不时还按按自己的肩膀。 片刻后,唐逊从方家出来,亲自带着人去彭家商号找毛病。 南郡城作为宣南州最繁华的城池,彭家当然有不少产业在此地,其中彭家二房的便有四个,且都在彭淑名下。 这四个产业,分别是海产干货作坊、染织坊、造纸作坊和酒楼。 酒楼、染织坊属于亏损状态,而海产干货作坊和造纸坊则比较红火,一直给另外两家输血,维持平衡。 而,海产干货作坊,和造纸坊中,又以海产干货作坊佣人最多,所涉最广,而且跟散户们,关系也特别好。 唐逊很会选目标,直接带人浩浩荡荡去了彭氏海产干货作坊。 “小人参见大人。” 此时,在作坊门前,自信大方的站了一人,是彭城一得力手下。 “滚开!” 唐逊怒道。 那伙计却站着不动,很是从容的递出一封信,“大人,我家姑娘给您的信。姑娘说,您若不看,小人念给您听。大人来此,想必是知晓夫人去了西荒凉城,我家姑娘希望大人您稍安勿躁,勿要做出后悔终身之事。当年先夫人是如何去世的,她清楚。” “你说什么?!” 唐逊气得脸色铁青,恨不得提刀杀人。也恨自己没警惕,之前彭淑就跟她说过类似的话。可惜,他没特别的重视。 “大人勿要动怒,小人只是个传话的。小人在此等候大人,已做好了随时被杀的准备。小人若因商号而死,姑娘会补偿小人这辈子都挣不到的银子,小人儿子有了那笔银子,也可与他母亲,安度余生了。” 那伙计,不卑不亢,语气淡定从容。 唐逊闻言气笑了,“这么说来,我杀了你,还是帮了你?” “正是,小人现在月银一两半,若死了,至少能有万两补偿。” 唐逊:“……” 他无语了,彭淑怎么这么混账? “大人。”伙计见他冷静了下来,继续又道:“我家姑娘说了,她名下的作坊、酒楼,是南郡城无数家庭的希望,您若毁了,会有无数个家庭无法养家糊口,他们吃不上饭,便会卖儿卖女。大人您作为南郡城的郡守,爱民如子,一定不会让您治下的百姓失去糊口的经济来源。” 唐逊:“……” “我还得感谢她为南郡城的百姓提供活干?” 他现在已经不是气那么简单了,他想立刻手刃此女! “大人若嘉奖,我家姑娘会亲自来感谢您的支持。”伙计很是正式道。 “你,滚!” 唐逊再也不想看到此人,手揉太阳穴,狠狠的往回走。 他不知道彭淑还有多少卑劣手段,实在是赌不起。万一当年的事,被他爆出来,那他就完了。 “替我家姑娘,恭送唐大人。”伙计远远的躬身行礼。 “闭嘴!” 唐逊大怒,吼着道。若可以,他想立刻让彭淑听到他的怒声。 然而,他注定失望。此时,彭淑坐在篝火旁,正往骨汤里放嫩海带呢。 “好吃。” 她夹了些给李肃。 也不知是海带好吃,还是她给的都好吃,李肃吃的津津有味,还满脸笑意的夸赞。 “可惜,无法长期保存,不然运去京都,肯定很好卖。”彭淑遗憾道。 “其中沿海都有,可能是这里的格外好吃吧。”边上的彭城插话道,只是,他害怕主子不知道,语气比较委婉。 “我知道都有,但现在不能人工种植,津海那边的根本就供不应求。若可以将其他地方的运过去卖……” “呲。” 正说着话,边上太叔氏讥讽的笑了起来。 彭淑与李肃对视一眼朝她看去,她也满眼嘲讽的看过来,“什么国公府的嫡女,你跟商贾之女有什么区别?” “我不知太叔夫人竟瞧不起商贾,不过也是,您出身高贵,自然是瞧不上商贾的。但,不管是什么出生,都要有自力更生的能力。请问夫人离开了您父亲,您夫君,您有什么能力可以养活自己吗?” “作为女人,只需守好本分即可,你如同商贾一般做派,便是有辱女人的本分。”太叔氏想了想,想不到自己靠什么养活自己,语气有些生硬,且嘴也很硬,又道:“夫君都不在了,我自也不会独活。我与夫君的感情,你这种人是不会懂的。” “夫人情深似海,我自然不懂。夫人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不强求。只是希望夫人少看不起自力更生的人。能自力更生的人,永远比米虫强。当然,若能做个米虫,也是好的,至少不用那么辛苦。”彭淑语气平平。 “商贾不过是倒卖挣别人的辛苦钱罢了,这算什么自力更生?”太叔氏心里有气,与彭淑对着干,心里会舒服些。 彭淑也明白她的小心思,只是笑笑没再多说什么。 争辩无异议。 “姑娘,该吃药膳了。” 云微端着药膳过来,轻声细语道。 见到云微,太叔氏脸色更冷了,就是这个婢女,求见她然后给她下毒! 不然,她如何会被掳来? 吃了药膳,彭淑便饱了。 吃饱喝足,她走到早已搭好的帐篷旁,坐在小火堆一侧,静静回忆关于千绝山的事。 “想什么呢?” 李肃拿了一盘小鱼干过来。 酥脆酥脆的小鱼干,可以当零食吃,闲聊必备。 “再走两日,便是老安寨的地盘了。” 千绝山,是她唯一没有把握的地方。而在千绝内,最让她没辙的就是老安寨。 “听说老安寨寨主无子,只有个女儿。为了能让他女儿接替位置,他还培养了四个徒弟作为辅佐。其中,大弟子,跟他女儿有婚约。” 对于李肃而言,想要搞到这些情报,轻而易举。只不过,更细致的,就很难知晓了。 “四个弟子,不一定都服大师兄。”彭淑记得,老安寨寨主的四个弟子中,死了两个,最后由老三娶到了女儿。 “都是弟子,又事关那么大寨子的基业,大家肯定都是互相不服,然后竞争的。”李肃也认同这一点,“我们可以从他几个弟子之间的矛盾入手。” “可,想要与人合作,得有筹码。老安寨在千绝山中部,哪怕是大启朝边境的那些封疆大吏,都很难影响道。”彭淑秀眉微拧,一时半会想不到个好办法。 “最坏的结果,便是损失些人。”李肃道,“但若能毫发无损的过去,则最好。” 彭淑自然也是这样企望的。 不约而同的,两人都沉默了,静静的思考着更妥当的问题。 “不如……” 过了一刻钟左右,两人同时出声。 “你先说。” 两人又是异口同声。 最后,两人相视一笑,李肃道:“你先说吧。” “好。”彭淑点头,也不跟他客气,“老安寨寨主将女儿当继承人培养,必然是下过苦功夫的。但老安寨太大,内部德高望重的长老不少,他担心女儿压不住,所以才收了徒弟。 想来,他那些徒弟都不简单。我们只需要从她女儿入手,帮她压制住那些弟子,即可。” 彭淑记得,老安寨寨主的三弟子娶到他女儿后,便独裁了。独裁后,很快便清理掉了他其他亲信。他女儿的名字,也再未出现过。 一般这种情况,百分百是被架空了。 “我也是这般想的。据我所知,老安寨寨主的女儿,颇有些好胜心,曾与花溪水比试,打了个平手。这般奇女子,绝非甘愿给他人做布景板之人。”李肃点点头道。 “好,去准备准备。”彭淑立刻招手让彭城过来。 “姑娘,何事?” 彭城擦了擦嘴,小心翼翼的躬身站着。 “检查下货物,我们去老安寨。” “是。”彭城立刻点头,他也没少跟匪寇打交道,这方面颇有经验。 “到时候,我亲自过去。”李肃待彭城走后道,“你留在大部队,就算老安寨的人打过来,我的人,也能护你离开。” “不行,对付女人的更在行,你一个人去,万一老安寨少寨主看上你了,怎么办?”彭淑严正拒绝,并揶揄了句。 李肃无奈,温柔道:“我一身麻烦,怕是你只有你看得上。” “胡说,我堂姐就看得上你。”彭淑心里有几分醋味,“难道,谁看得上你,你就喜欢谁?” “我说错了,不管别人如何,我心里永远只有你。”李肃也严正保证,“我若有半句虚言,便让我此生,永不得所愿。” “信你。” 彭淑失笑,将他发誓的手拉下来,怅然道:“我只是有些担心,毕竟去了别人的地盘,一旦打起来,我们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放心,就算打起来,我也能护着你。”李肃心里内疚,觉得是自己给她的安全感不够。 第370章 到老安寨 夏天的夜,总是星罗棋布,亮晶晶的星辰,挂在天穹,美如梦幻。 彭淑与李肃做了决定后,便安静的坐在火堆前遥望星空。 两人都没有说话,但就是这样安静的呆着,也格外温馨幸福。能清晰的感觉到,两颗心紧紧贴在一起,无需动人的情话,无需华丽的礼物,更无需向谁证明。 此时此刻,他们彼此相依,自然而然便是最紧密相连的两个人。 远处,太叔氏瞧着他们被拉成相融的影子,视线顺着影子看到李肃烤了串烤肉递过去,还伸手为她将脸颊上的碎发捋到耳后。 看着这一幕,她忽然觉得好刺眼。 唐逊从来未对她如此亲密过,他永远很理性,永远很严肃。以前刚嫁入唐家时不觉得,日子越久,她便越觉得太过于相敬如宾了,家里跟冰窖一样。 在唐家,她是真正的当家主母,家里无人敢违逆她,就算与唐逊意见相左,他也会顺着她。 他的俸禄,一分不剩的交给她。 无数人说她命好,嫁给了喜欢的人,那人还对她百依百顺。 可,这日子好不好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唐逊时常外出数日不归家,归家后也不与她说话,永远安静的将自己关在书房。 哪怕是她求着他,让他尽早回房休息,他也是来了后倒头边睡,从来没有更多的交流。 唐家很富贵,大家都尊敬她,可整个家,犹如冰窖一般。她不主动找他说话,他可以一年不主动说一句话。 很多时候,她自我安慰,说能找到这样的夫君,已是撞大运了,可看到别的夫妻有说有笑,依偎在一起,她便觉得那才是真正的夫妻,而不像他们,陌生客气得过分。 “哈哈哈,真的吗?” 小火堆旁,彭淑不知听了什么,开心的放声大笑,毫无形象可言,她呲着大牙,而不是笑不露齿。 她笑得东倒西歪,而不是人如其名,淑女般的微微淡笑。 “我要吃那个。” 彭城和伙计们,在吃田螺,她瞧见了,立刻指着让李肃去给她拿。 李肃宠溺的起身,找彭城要了一盘田螺、文蛤,还有黄蛏。生怕她容易吃腻,又拿了些解腻的蔬菜和果饮。 果饮是巧微现压榨的,闻着便极香甜。 彭城也很有眼力见,在小火堆上架了口小锅,再找巧微做了新的汤,便开始煮文蛤和黄蛏吃。 田螺已做好,李肃坐下来后,用匕首削了根小签子,慢慢的挑螺肉。 彭淑等不及,自己也上手,用力的将螺肉吸出来。 太叔氏瞧着,频频皱眉,觉得她太不像世家女了,哪有世家女如此不顾形象的,如此行为,简直是对世家贵女的亵渎。 可,她又忍不住羡慕。每日端着,哪怕是在唐逊面前,也不能放下身段。只有回到娘家,在父母面前时,才能做自己。 不知不觉,她眼泪落下。 她不敢让人看到她哭了,低着头走进帐篷,抱住膝盖,缩卷在角落无声的哭泣。 太累了,她这一生,太累了。 随着眼泪落下,她感觉胸又开始隐隐作痛。 胸疼已经数年了,每次难过的时候,便会疼。 “夫人,吃吗?” 不知哭了多久,一盘文蛤肉递到她面前,“很好吃的,别嫌脏,它不脏,也不恶心。” 太叔氏闻声立刻擦掉眼泪,愤怒抬头,“你有没有教养?怎可随意进出我的帐篷?” “夫人,你与我同住的,你忘了?” 彭淑也不与一个哭成泪人的人计较,将盘子放在边上,便在自己的床上坐下,躺了起来。 太叔氏发现自己说错话,有些愧疚,便瞧了眼那文蛤肉,愤愤道:“别假惺惺的!若不是你将我掳走,我怎会沦落到吃这些脏东西?” “夫人,你是绝对的好人吗?”彭淑身体一侧,慢悠悠问。 她黑黝黝的眼,盯得太叔氏不敢对视,别开了眼。 “我是不是好人,与你无关,反正品性方面,我比你好。” 这一点,她颇为自信。 “夫人是好人,那唐逊的原配是怎么死的?”彭淑似笑非笑,笑她可怜,也可恨。 “自然,你没对我怎样,我没资格说你不好。但夫人,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你就别闹别扭了,好好配合,少受点苦。”彭淑说罢躺平,闭上眼睛,打算睡觉了。 可太叔氏却睡不着,她激动的站起来,怒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杀了她?” “夫人,有些话,没必要说太明白。太明白,容易丢命。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若有人犯法,我还是会依法处理的。” 彭淑眼眸没睁,依旧是淡淡说着。 “你……” 太叔氏语气软了下来,再不敢叫嚣了。当年的事,她是无心的,她也不想有人死,她只是失手了,才将她推落水的。 那水也不深,不过堪堪盖过人脑袋罢了,会水的人根本不会死。 谁知道,她竟不会水。 世上竟有人不会水? 她身边所有人都会,哪怕是她,也是敢出海打鱼,甚至在海上戏水的。 “夫人放心,我不会揭发你。”彭淑仿佛在说梦话,喃喃的。 太叔氏被她这句话惊到了,同时也暗暗放心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冷静下来,沉声道:“彭淑,我配合你,算你欠我的,这件事,你替我保密,如何?” “夫人真是,我都说了不会揭发你。”彭淑睁开眼睛,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 “好,我信你。”太叔氏也不是傻子,她想到彭淑敢告诉她这件事,肯定留了后手,杀人灭口也是无用,还可能提前引爆这件事。 彭淑听她愿意相信,再次闭上眼睛,这回是真睡了。 她不揭发太叔氏,倒不是帮忙,也不是为了补偿,而是这件事会牵扯到整个宣南州的稳定。 若揭发了太叔氏,她必定是死罪。可,太叔刑丑必然不同意,很可能就反了。 他若反了,天下动荡,便再无安稳日子可过了。 一夜好眠,翌日,彭淑是被叽叽喳喳的鸟名声吵醒的。 她从帐篷里出来,彭城已准备好了。 香喷喷的早饭,巧微也很快端来。 “睡得可好?”李肃笑着迎过来,“今日我们便要提前出发了,不如,你留下?” “都说好了一起,你怕什么?要死一起死好了。”彭淑笑道。 “好。”李肃心里甜甜的,分外的高兴。 他宠溺的主动给她梳头,可惜手艺太差,被阿影取笑了。 忙忙碌碌中,一行人终于准备妥当,彭淑穿了身夸张的大红色,头上也戴着红宝石朱钗,一看便是很大的一只肥羊。 “姑娘,您想引人注意,也不必如此吧。”阿影心惊胆战。 “好阿影,你照顾好太叔氏,别让她被杀了。”彭淑叮嘱,“这是个很重要的任务,务必小心谨慎。” “姑娘放心,王爷拨了好些人给奴婢用的,奴婢保证保护好太叔夫人。”阿影拍着胸脯保证。 “我相信你。”彭淑给了她一个信任的微笑。 “你要提前离开?”太叔氏起身后出来,刚好听到。 “夫人放心,就算我死,也不会让你死。”彭淑严肃保证。 太叔氏事关宣南州稳定,她的命,比在场所有人的都金贵。 太叔氏没想到她如此护着自己,对被掳之事,稍稍释怀了些。 “老安寨寨主的四个弟子中,有一个是神牛谷的弃婴。” 鬼使神差的,她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 彭淑与李肃闻言,同时一惊,异口同声道:“还请夫人细说。” “我怎么细说?我知道的就这么点。还有,我说这些可不是帮你们!我只是不想你们死了,你们死了,谁保护我?我可不想跟你们一起死。” 太叔氏孤傲转头,狠狠撩起帐篷门帘进去了。 彭淑与李肃对视一眼,都笑了。 “来人,去查。” 李肃敛去笑容后,冷声吩咐。 这次,他从军中带来了最有经验的探子。 “是!” 身边的护卫闻言立刻下去传信。 在队伍的四周,还分布着贤王府的死士,和潜伏、融于原始森林的探子。 “走。” 彭淑戴上最后一个金镯子后,便坐上了自己的马车。 “伙计们,去发财!”彭城高声吆喝。 “发财!” 伙计们立刻大声响应。一时之间,气势上涌,大家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发了。 而翟阙,则着领人,在原地装模作样的修车。 这一次赶路,依旧是全力。但,靠近老安寨后,道路平坦了不少,走得也快了很多。 半日后,他们遇到了第一道老安寨的路卡。 “什么人?” 路卡上,老安寨的人严阵以待,手中兵器齐刷刷出鞘。 “壮士,我们是行商的商贾。” 彭城笑盈盈的掏出通关文牒,“你看,这是市舶司给我们的通关文牒,我们是卖海产的。” 住在深山老林里,最缺的,便是食言。若能吃上些海产,也算是改善生活了。 当即,路卡上过来名小头目,“哪个商行的?都卖什么?打开看看。” “这位大哥,我们卖的是海产、食盐和一些布匹、猪油等。” 彭淑从马车里出来。 顿时,耀眼的大红色,俏丽的佳人,琳琅满目的钗环,立时便成了正片山林的中心。 老安寨的人,看得呆了。 “这位大哥,还请您过目。若无问题,麻烦您放行。”彭淑主动打开一箱箱货物。 小头目被她一声声大哥,叫得人都酥了。 他态度不自觉的变好,走来看了几眼后,和气道:“不错,都是上等货。” “那是自然,我们是彭氏商号的。”彭淑报上真实身份。 话音落下,小头目眼睛一亮,“原来是你们,我们之前收到消息,说是彭氏商号归一个小姑娘管,正在朝我们这边赶来,没想到是真的。” 彭淑闻言暗暗松口气。 花溪水果然给这边放了消息。 “正是小女子。”彭淑笑盈盈的从马车上拿了一小筐盐递过去,“还请大哥通融一下。” “这……我们不能收,我们有规定的。不过,我可以买。”小头目毫不犹豫的严词拒绝。 彭淑微不可查的心惊了一下。 不过是一伙山匪,竟能如此纪律严明,不愧是三大山寨之一。 “如此,大哥您优先选。”她声音极致的温柔,哄得那小头目,头晕目眩,当即便买了小半框盐,和一些干海带,和干豆皮。 队伍中,除了大部分海产外,还有些干豆皮和干木耳,都是比较容易携带的。 “既是行商的,放行。” 小头目又检查了下众人的武器后,发现没什么杀伤力,便放行了。 很快,车队继续出发。 走了一段后,李肃道:“那小头目还算有定力,知道检查武器。我还以为他见了你,把职责给忘了呢。” 彭淑闻言失笑,撩起车帘看向他,“怎么?你吃醋了?” “我只恨自己无能,要你亲自出面解决问题。” 做伙计打扮的李肃,特地在脸上画了一条极长的刀疤。 云微和席战通力合作,研制出来的药膏,足以以假乱真。 乔装后的李肃,早已看不出身为王爷的贵气,有的,只是匪气。尤其是,他走路还故意外八,膝盖前倾后,更活灵活现了。 “可我却很庆幸自己能帮上你。”彭淑笑道。 李肃心里一暖,不可抑制的笑了。 只可惜,他现在的面容,笑起来有些凶。 小半天后,又遇到老安寨的路卡。 这一次,同样顺利通过,货物也卖了些。 通过第二个路卡后,夜幕降临,众人没有停留,继续出发。 直到,天亮后,才原地休整了两个时辰。 生怕大家熬夜赶路垮了身子,云微每人发了些药物。 也不知她跟席战研究了什么,药丸吃下去,众人竟神采奕奕的。 两个时辰后,车队继续出发。 在通过第三个路卡后,很快便远远瞧见雄伟的老安寨。 只见两座大山,俨然门框般耸立在山寨前方。老安寨经过数代人的努力,在两山之间,建起了高高的门墙。 而在城门楼上,旗帜飘扬,侍卫威风凛凛,一看便是身经百战之辈。 此时,城门紧闭,见他们一行人过来,守门侍卫立刻大喊:“停下!“ 彭城示意车队停下,又掏出通关文牒,和身份证明。 第371章 要见面 住在深山里,生活确实是有些不方便,是以,有底气的寨子,都会放商贾入内。 “原来是彭氏商行的,你们好久没来了。” 今日城门值守的小头目,是个将近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身体很健硕高大,浑身上下写着孔武有力。 “壮士好。” 彭淑作为东家,从马车里下来后,便化作游刃有余的商贾,与在场老安寨的人攀谈起来。 “第一次见这么年轻的姑娘行商。”中年男人打量了彭淑几眼,惊艳于她的好颜色,和胆识。 毕竟,敢入土匪窝的人很少。 “姑娘就不怕我们将你抢了做压寨夫人?”他玩笑问。 “贵寨少主自己就是个女娇娥,怎会抢我做夫人?”彭淑大大方方的让他打量,笑意盈盈的接话。 行商嘛,主打的就是货物好,嘴巴甜,笑容灿烂。 “哈哈哈哈。” 中年男人大笑起来,顺手买了些海产。 “贺缪!” 说话间,中年男人瞧见了老债主四个弟子之一的三弟子。 他激动的过去打招呼,说了几句后,伸手指了指彭淑。 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说完话,那贺缪便过来了。 他也是先打量了彭淑几眼,感叹她胆子大后,买了些东西,便走了。 “看来,想要接近这些弟子没那么容易。”李肃轻声道。 “没事,我们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吸引他们的主意。”彭淑笑容像是长在了脸上般,令人观之,心情愉悦。 “好美啊。” 随之车队入城,彭淑招摇的穿着,立刻吸引了不少老安寨姑娘们的注意。 “姑娘们,我这里有京都来的布匹,都是好料子,大家看看。头三十个买的客官,我打六折。” “六折?” 姑娘们闻言,满眼激动,但又不敢轻易相信。 “姑娘们,还等什么?你们难道不想做好看的衣裳了?六折,在京都都没这个价。”彭淑特地拿出最绚丽的幻彩纱,“姑娘们,路途遥远,我也没带多少来,手慢便无了。” “这匹我要了。” 一名十六岁左右的女孩儿道。 女孩子嘛,喜欢好看的东西,手里但凡有点闲钱,就愿意为自己的喜好买单。 “这位妹妹真有眼光,您长得美,就应该配这样的好布料。彭城,快算价格。这位姑娘是咱们入城后,第一位顾客,六折。”彭淑浑身上下都是热情,夸得小姑娘满面桃红。 “掌柜的,你身上这身要用什么布料啊?” 有人忍不住问。 彭淑模样好看,身段窈窕,一红大红穿在身上,没有半分俗气,有的只是明艳大方,让人眼前一亮。 在场的姑娘们,很多人想要她身上这套。 “这位姐姐,让我看看你的手。” 彭淑没有马上回答,反而笑盈盈要看对方的手。 “你看。” 女孩儿有些害羞,她的手常年干活,比较粗糙。 正好,这次的货物中,有一批护手油。 彭淑毫无嫌弃的拉过女孩的手看了看,夸道:“一看姐姐的手,便知您是手巧的,女工做得很好吧?” “还行。”女孩没看到她眼神里有任何嫌弃,还被夸了,顿时很是开心。 “姐姐手这么巧,肯定能自己绣一身我这样的衣裳。”彭淑说着拿了几匹布出来,“姐姐,您是实在人,我也不坑你,做一套用不了太多布料,我给您裁剪,您拿回去,照着花样做即可。” 卖布嘛,自然就少不了花样了。 “今次在我这里买布,送一份花样。别的地方可没有哦。” 女孩一听她这么贴心,不卖都不好意思了。 彭淑女工方面,在京都贵女圈也是翘楚,很快便裁剪出了合适的料子,六折价格卖出。 “这位妹妹,你都有哪些花样,我可以看看再决定吗?” 两匹布卖出去,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 “当然可以。”彭淑将花样取出来,一一递过去,遇到她们不懂的,还会现场指点,需要用什么针法,如何裁剪,都说得很详细。 “所用针法比较多,不会……” 有不少女子为难了,她们真的很想要,但制衣所需针法她们不会。 “不会不要紧,我会在这里呆上几天,姐妹们可以过来跟我学。我们彭氏商行,做的长久买卖,我还希望日后姐妹们能光顾我的生意呢。” 彭淑满面的豪爽大方,一派做了很多年买卖的样子。 “真的?我要学!” “可以可以,都可以,免费的哦。”彭淑寻了个高位,提高了分贝。 “妹子,我要这个花样的,麻烦了。” “妹子,给我也来一套。” “妹子……” “妹子……” 很快,三车的布匹,全卖光了。 与此同时,彭城也将收山货的消息散布了出去。 常年在山寨里,想挣点银子不容易。是以,老安寨这种大寨子,最欢迎的便是大商行过来了。 彭氏商号的马车,都是承载量最大的类型。 天色渐晚,彭淑一行人租住了座小院,而他们到来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寨子。 老安寨寨主住的坨牛峰,此刻正在谈论。 “姑娘,奴婢给您买了两身衣裳的料子,还有花样呢。那商行的东家说了,明日开始教授制这种衣裳的针法,奴婢明儿再去学,然后给您做最好看的嫁衣,嘿嘿……” “别是骗子吧?女工这种东西,是需要拜师才能学的,谁会无缘故意教你?”少寨主安华芸一百个不信。 “真的!这花样也是送的呢。”婢女无奈跺了跺脚,“姑娘不信,明日自己去瞧。” “去瞧就去瞧,反正在山上也很无聊。”安华芸倒要看看,能让她这个抠门婢女一下子买两身衣裳的布料,是个什么样的人。 坨牛峰山下,彭淑一行人住的小院里,大家都累趴了,简单洗漱后,睡得更死狗似的。 不过,李肃安排的侍卫,和看护货物的伙计们,没睡。 夜幕降临,寨子内宵禁,街道空荡荡,静悄悄的。几名男子,在孤月下快速靠近院子。 负责值守的侍卫们发现了几人,但没有行动。而伙计们则只需保护货物即可。 靠近的几名男子见无人出来阻止,直接就近了小院。 如小院后,入耳是此起彼伏的鼾声,其余的便没了。 几人对视一眼,悄然翻墙离开。 他们很熟悉地形,借着月色很快便上了坨牛峰。 在坨牛峰上,唯有一处还亮着灯,那边是寨主安暮的住所。 “寨主,没发现什么异样。”其中一名男子禀报道。 “彭淑可是顺国公府的嫡女,这样的出生,竟敢入寨,着实让人不安啊。”安暮长叹道。 “不如杀了?”一名男子提议。 安暮闻言伸手就是一巴掌,“没用的东西,人家是来行商的,无缘无故杀了做什么?若杀了她,日后哪个商贩还敢来咱们寨子?” “确实,咱们寨子夹在神牛谷和丹石锋之间,进出买东西特别不方便,咱们又不能不吃盐、不穿衣服。”其中一名男子比较冷静,“这次彭氏商号的,带了不少货物来。他们的马车,都是那种大马车,一车能装小两千斤的货物。就算食盐,就够咱们全寨吃半年了。” “毕竟是大启朝的国公府出身,有办法来一次,就有办法来第二次。吩咐下去,对人家态度好些,不要仗着在寨子里,就欺负人。若他们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最好还帮衬这些。”安暮无奈道。 若不是有神牛谷和丹石锋的人前后夹击,他也不至于如此看重商贩。这食盐,一日不吃没事,两三日就难说了。 “那彭姑娘人还怪好的,说明日开始,教寨子里女人的女工呢。”比较理智的那名男子又道。 “看看,若真倾囊相授,我不介意亲自去问问她到底意欲何为。”安暮闻言,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不过,他也不怕。 时间很快过去,眨眼间,天色大亮了。彭淑深睡数个时辰,晨起神采奕奕的。 “姑娘,好些老安寨的姑娘们,已经等在门外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起得还算早时,巧微来报。 “她们这么早?”彭淑暗暗咋舌。 “还好。”巧微习惯早起做早膳,并不觉得她们很早。 这不,早膳已经端上来了。 用过饭,彭淑又换了身嫩黄色对襟绣折枝短衫,看上去利落俏皮,宛若山上盛开的迎春。 更好衣裳,从院子里出来,顿时又吸引了主意。 “彭姑娘,你这身的花样可有?” 甭管是姑娘们,还是大娘们,纷纷七嘴八舌的问。 “有的有的。”彭淑点头,顺手便将花样拿了出来。 卖布嘛,各色各样的花样,都是要收集的。 “我们找个宽敞些的地方吧,人比较多。”她道。 “彭姑娘不如去阳平坝吧,那里地方宽敞。”有人提议。 “好啊,姐妹们前面带路。”彭淑欣然点头。 “这边。” 众人七嘴八舌的带路,簇拥着彭淑往阳平坝走去。 而李肃,和几个伙计,则随行保护。 彭城亲自送她出门后,带人继续卖货,和收当地的山货。 阳平坝距离主街有两刻钟的路程,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很快便到了。 到了以后,众人各自找位置,放下自己的工具,便期待的望着彭淑。 彭淑示意云微将她的工具取出来,然后坐在众人中间开始传授。 这个时代的女人们,做的最多的便的女工,很多针法对她们来说,并不难,一血就回。 就算是那迟钝的,多教几遍也能绣出个样子来。 当然,会,和做得好是两码事。 不过,又不拿去卖,自己穿也不嫌弃。 远处,一座巨石顶上,安华芸伫立凝视了许久。她的目光随着彭淑在人群中穿梭。 整个阳平坝上,不停的有人喊她,她不厌其烦的一个个耐心教授讲解。 “看不出,她还真教。”安华芸道。 她的婢女,便在求学的人群中,学得很认真。 许是消息传开,小半天时间,无需值守的寨子人员,陆陆续续过来看热闹,将整个阳平坝围得水泄不通。 忙碌的教学中,不知不觉,一天又过去了,彭淑回到住处,喝了润喉烫,便瘫在椅子上,不想动弹。 李肃过来轻轻的给她按摩肩膀,心疼道:“没必要那么辛苦,咱们一同前来,我也需要分担的。” “这不还没到你出场的时候吗?”彭淑喝了口水润喉,又继续躺,“老安寨里的人,应该都注意到我了,也不知当家的何时见我。” “应该快了。”李肃很有信心。 传授女工,看似是小技术,但在老安寨这种地方,与世隔绝的,她们所知道的很有限,若有人教,她们能制出更好的衣裳外,还能提高效率。 怎么的,也算是个贡献。 “希望……” 彭淑说着说着,便闭上眼睛睡着了。 她这一世很少这么累过,今日着实是累够呛。 李肃见她睡着,宠溺的将她抱到床上,然后便坐在床前,端详着,看了许久。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她,但就是时时刻刻想跟她在一起。 彭淑睡着后,安华芸的婢女,也回到了坨牛峰。 她今日学到了两种针法,还当场绣了块双面鸳鸯手绢,两只戏水的鸳鸯很是绚丽多彩,栩栩如生。 “姑娘,您看,奴婢学得快吧?彭姑娘夸我有天赋呢。我明日还去,她会教新的针法。”婢女颇有几分得意道。 安华芸最是了解自己的婢女,她生在老安寨,从未出去过,女工也是跟寨子里几个阿婆学的,针法比较单一,根本绣不出如此绚丽的鸟儿。 “她果真教?” “自然是真的。”婢女是全完相信彭淑的。 “既如此,你明日去传话,让她傍晚时分来见我。”安华芸道。 “姑娘……”婢女却觉得不合适,“彭姑娘教我们女工,是我们的师父,您怎么能让她亲自来见您?” 安华芸:“……” “嘿,你这小丫头,胳膊肘往外拐?难不成,你的意思是,让我亲自去见她?” 婢女点点头,“奴婢觉得,您是少寨主,理应亲自去答谢人家彭姑娘。彭姑娘此次入寨,虽是行商,可人家是国公府的嫡女。” 安华芸:“……”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妮子,被收买了! 第372章 上坨牛峰 又是一夜好眠。 翌日清晨,天忽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彭淑刚起身,便得知老安寨二当家、三当家、四当家的夫人邀她上坨牛峰,教授针法。 “姑娘,听说这几位当家的夫人,都是武学的一把好手,能打得很呢。”云微担心道,“奴婢特地备了软经散,和迷药。她们若敢动武,先给她们放倒,再迷晕,想喊人都不行。” 彭淑闻言噗呲笑出声,“厉害,有你,我哪里不能去?” “嘿嘿……”云微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姑娘,该吃早膳了。”巧微端着热腾腾的早饭过来,“您最近起得早,奴婢早膳多做了些,扛饿。” “给他送去了吗?”彭淑问。 巧微也知晓她话里的‘他’是何人,无外乎李肃。 “李护院这几日,一直都是跟伙计们吃的,伙计们吃啥他吃啥。不过奴婢给她们改善了伙食。”巧微道。 “姑娘,因为李护院的存在,伙计们每日都洗澡了呢。以前靠近那群伙计,便被汗臭味熏得不敢呼吸,现在好了,个个都不臭了。”云微抿嘴轻笑。 “得治治那群臭男人,不洗澡,真的不健康。”彭淑也跟着笑起来,她以前不好意思说,怕他们觉得她嫌弃。 但长期不洗澡,真的影响自己,和别人的健康。 “我臭吗?” 正说着话,李肃过来,还闻了闻自己的袖子。 “不臭。”彭淑敛去笑容,很认真回答。 “今日要上坨牛峰,你要小心。”李肃始终是不放心,毕竟彭淑是明着身份来的。 明着身份来,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杀了她,不是白杀,是需要负责人的。是以,很多人都会掂量掂量。 而坏处是,不计后果想要杀她的人,时刻都知道她的位置。 “这不,还有你吗?”彭淑挑眉笑道。 随着她明媚的笑容展开,严肃的气氛,立刻被轻松取代,李肃也只能跟着笑了。 吃了早饭,还是原先的人马继续出发。 不同的是,这一次,有马车接送。 老安寨的马车,没有京都的马车奢华宽敞,但也总比淋着雨去强。 不过,到了坨牛峰山下,也还是要步行上去,路陡峭崎岖,马根本上不去。 “彭姑娘,可需要人抬?” 几位当家夫人觉得她娇贵,应该走不了山路。 彭淑今日穿了身粉紫色对襟绣彩蝶夏纱广袖裙,材质很飘逸,随风而动,煞是好看。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虽说并不拽地,徒步上山也没什么,且,她是来推销自己的女工技术的,理应展现出衣裳的实用性。 但,人家主人既然安排了肩辇,她又怎好拒绝? 设身处地想一下,她若作为主人,劳心劳力的给客人安排一桌子好菜,虽然做菜很辛苦,但客人若是不吃,岂不是很不舒服? 当即,她顺从的坐上肩辇,一路上到了半山腰。 山顶是大当家住的地方,其余几位当家,只能住半山腰。 “彭姑娘,一早便听说你来了,我们还没见过国公府的贵人呢,今次特地让你屈尊降贵来见我们,你可莫要见怪啊。” 刚落下肩辇,三位起码有小二百斤的胖夫人,满脸堆笑的过来了。 彭淑扫了眼三人,能感觉到她们关系很好,毕竟身宽体胖,大家都不是那爱计较的人。 “三位夫人见笑了,什么国公府不国公府的,我现在是商贾。您三位年长,我理应来拜见的,哪里是什么屈尊降贵?您三位愿意见我区区商贾,我才深感荣幸呢。” 彭淑上前便是长袖善舞的见礼,将三位夫人捋得通体舒泰。 “小嘴真甜,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女娇娥。可惜,你不是我们寨子的,不然我非得娶你回来做儿媳妇不可。”其中一位夫人道。 她站在中间,明显便是二当家的夫人,身份要高些。 “多谢夫人喜欢。”彭淑也不多言,转身从云微手里接过见面礼,“初来贵宝地,小小见面礼不成敬意,还请三位夫人收下。” 三人定睛一看,好几伙,是来自大启京都最好的胭脂水粉,一人一套。 她们作为当家夫人,其实并不缺金银首饰,但这胭脂水粉用完了就得补货。而老安寨夹在神牛谷和丹石锋之间,想要买到这么好的货物,可不容易。 是以,她们时常就用不上。 “既是彭姑娘送的,那我不客气了。”二当家的夫人第一个伸手,她本来不打算收礼的,毕竟拿人手短嘛。 可,这是大启朝最好的胭脂水粉,她忍不住啊。 “那我也不客气了,谢谢彭姑娘。” 另外两夫人,也都跟着将礼盒拿了过去。 彭淑送的是整套,连护手油都有,且都是上等货。 “这东西很贵吧?”四当家的夫人爱不释手,喃喃问。 “东西不分贵贱,只有落在贵人手里,才能体现出它的价值。”彭淑避而不答,却将三人都哄得开心不已。 “彭姑娘,快里边请。” 三位夫人堪堪稳住心神后,便着急的将彭淑往屋子里领。 半山腰上,依山而建了几座院子,彭淑被带到二当家的院子里,随后,三位夫人没忍住,优先请教了护肤和化妆。 彭淑对这些其实不是很懂,但云微懂啊。 她给了一些建议,委婉的让三人减肥。 “妹子,不是我们不想减,实在是减不动。” 说起减肥,三位夫人都满脸的苦恼。 彭淑听了半晌,觉得也有些奇怪,她们也不是那懒人,怎就胖成这样? “三位身上毛多吗?”她冷不丁问。 “妹子,你……你怎知道?”三人异口同声问。 “你们应该是病了。”彭淑想起二十二世纪的一些记忆,她有个朋友,多囊,甲减。 人跟气球似的,几年时间,长到二百斤。 “病了?能治吗?”三人顿时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彭淑有些为难,但为了取得三人的信任,只好硬着头皮道:“需要看大夫,我也不是大夫。不过,我可以给你们一些食谱,能瘦,但不一定到满意的体重。” “好的好的,请妹子赐教。”三位夫人同时站起来。 “请给我笔墨纸砚。”彭淑说话间,已迅速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减肥食谱。 “来人,快拿笔墨来。” 三人急切吩咐。 很快,笔墨纸砚搬上来,彭淑立刻提笔写了一份。写完后,又找云微要了些提神的药丸。 那些药丸,差不多便是补充各类元素的营养制剂,可以补充因吃得少而缺失的营养,又不会胖。 “吃这么点?”三人都震惊了。 “不吃则不瘦。”彭淑严肃道。 “为了瘦,我吃!”三人对视一眼,齐刷刷点头。 “我相信三位夫人。”彭淑给了她们一个信任的眼神。 “夫人,寨子里的人都来了,来跟彭姑娘学女工。” 说得起劲,一小丫头过来禀报。 “哎哟,见到彭姑娘高兴坏了,竟忘了这事。彭姑娘,这边请。”二当家的夫人,小心的让人收好胭脂水粉,又让人誊抄食谱,便领彭淑去了平日里用来晒稻谷的平地。 几人到时,便见乌央乌央的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可能是好些人昨日在彭淑这里学到了真本事,今日来的人更多了,就连那六七十的老太太们,也不闲着,搬了自己的工具,便过来了。 “彭姑娘,今日又教什么呀?”安华芸的婢女问。 “你叫彩云吧,我记得你,很有天赋。”彭淑笑着接话道。 彩云闻言眼睛一亮,激动得眼眶都湿润了,她没想到自己能被记住。 “是我是我,没想到您还记得我。” “天赋这般好的人,没多少个,你算一个。若你生在大启京都,一定能成为有名的绣娘。”彭淑也是喜欢有天赋,还珍惜天赋的人。 “嘿嘿……” 彩云幸福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傻笑。 “今日教大家女工前,我先教大家做眼保健操,和一些保护颈椎的运动。做女工很伤身体,和眼睛,我们要先保护好。” 众人闻言都茫然和震惊了。 还有可以保护眼睛和身体的运动? 不过,彭姑娘说有,那肯定是有! “大家跟着我做。”彭淑走到二当家夫人特地为她准备的高台上,开始教。 这些运动她担心寨子里的人学不会,教了好几遍,教会了大部分人,才停下。 剩下的,便让她们内部互相学习。 “我感觉眼睛确实舒服了很多。”彩云道。 “确实,眼睛亮了。”三位夫人也点头附和。 “现在我开始教大家新的针法。” 彭淑喝了口水后,教授继续。 远处,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安华芸,也跟着做了眼保健操。做完后,她点点头,“这个彭淑,确实没有藏私,教得还挺认真。” 她作为大当家的女儿,见识自然广些,人也自信些。 “来人。” 她低声吩咐。 “姑娘。” 一名负责保护她的护卫上前。 “你去吩咐刘妈,让她做些好菜,我今晚带去见彭淑。”安华芸想着,彭淑倾囊相授,值得她亲自去拜访。 时间,在忙碌中,过得总是很快。 彭淑教了一天后,在二当家家里吃了宴席,便被送回住所了。 本想洗漱后倒床便睡,却不巧,安华芸来了。 “彭姑娘,这是我亲自养的蜂蜜。” 安华芸递过来几个白色陶瓷瓶,瓶子里装了满满几罐蜂蜜。 她本来想带饭菜来跟彭淑一起吃,哪想她在半山腰吃了宴席。是以,她只能临时换成蜂蜜了。 “多谢。” 彭淑也是识货的,好的蜂蜜难寻,而安华芸送的这些,都是极品。 “云微,收起来。” 彭淑示意,又亲自请安华芸做。 “安姑娘来寻我,可是有事?”她一边说,一边道茶。 “多谢你教寨里人女工。”安华芸很认真的躬身道谢,“彭姑娘的大恩大德,我老安寨,没齿难忘。” 女工,不止是自己做了自己穿,而是可以用来挣钱的。 寨子里的女人们,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事可做。她们不能走出老安寨,会有危险。 但呆在家里,只能打扫家里,做做家务,哪怕是种菜,都没什么地可以给她们种。 但若是会了女工,便可在家做女工,然后让男人们拿出去卖,换些银子,添补家用。 “安姑娘客气了,这些也是别人教我的,没有一样是我自己发明的。我不过是,将别人的东西,传播得更广些罢了。” “还是要谢谢彭姑娘。”安华芸在此行礼道谢,“虽说是别人教你的,但其他绣娘便不是吗?可,只有你,愿意教那些无亲无故,没有花银子请你的人。” 这一点,安华芸深深折服。 “太客气了。”彭淑将她扶起来,“你若是不嫌弃,可以叫我名字,我叫彭淑。” “叫全名太生疏了,我叫你淑妹妹吧,我看着比你年长些。”安华芸没想到彭淑如此的好相处。 没来之前,她以为,堂堂国公府的贵女,与普通人肯定是有距离感的。 来了以后,才知道,她真的很平易近人。 “我叫安华芸,你可以叫我小芸。” “芸姐姐好。”彭淑大大方方的唤了声,“我与芸姐姐很投缘呢,方才还很困,与你说了几句,便不困了。” “你这地方有些破旧,不如去我哪儿住?你想住多久都可以。”安华芸脑袋一热,便提出了邀请。 话出口后,她便有些后悔了。 倒不是后悔邀请彭淑上坨牛峰住,而是担心她不愿意,那就尴尬了。 “好呀。” 彭淑没犹豫,立刻便点头了。 “那你收拾下,我们现在走。”安华芸听她同意,心下一松,便急道。 “云微,巧微,你们收拾下,我们去芸姐姐家住。” 考虑到是住坨牛峰,彭淑便没打算带李肃。 若两人都上去了,那便真的会被一锅端。 而一人在山下,一人在山上,也好里应外合。 李肃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块,但他不放心,提了把刀便要跟着去。 “你留下。” 彭淑无比严肃的下令,“此去坨牛峰,又不是去打仗,我不需要那么多人跟着。” 事实上,有云微就够了。 第373章 老安寨寨主的弟子们 “姑娘,要小心。” 李肃见她坚决,又担心自己不听话,会引起怀疑,便无奈后退了两步表示服从。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彭淑说罢目光落在安华芸身上,意指很明显。 安华芸失笑,“淑妹妹放心,有我在,你肯定很安全。不过,你出身高贵,又身负巨款,确实应该带些护卫上去。你挑两个吧。” “姑娘,选我!老爷特地吩咐我必须保护好您的。他不许小的离您太远。”李肃听闻可以带两人,立刻便急忙请命。 他这次来,是造了皇甫家下人的假身份,并不单纯是商队的护卫。 “好,你再挑一个跟我上山。”彭淑无奈,本想留他在山下,他非要上去,而安华芸又在眼前,实在不好拒绝,否则会引起怀疑。 很快,行礼收拾妥当,一行人连夜上了坨牛峰。 许是考虑到彭淑不是行伍出身,安华芸这次也安排了肩辇,抬她上山。 山高陡峭,越往上走,空气越是稀薄,植被越是稀松,温度也降低了不少。 好在,彭淑身边有云微,随时为她解决各种问题。 上到坨牛峰峰顶后,又往左边进入一条小道,往下走了些,便到安华芸的住处了。 到地方后,大家也都累了,没多聊什么,便急匆匆入睡了。尤其是彭淑,累得根本不认床,倒下便睡,一觉睡到天亮。 翌日,她起得比昨日还早。 原本,她以为自己已经够早了,没想到出门如厕时,发现安华芸早已在院外练武了。 听着她那有力的声音,彭淑都感觉自己肉体疼。被她捶一下,得躺半个月吧? “姑娘,安姑娘还未用早饭,她说等您呢。也不让奴婢做饭,说咱们是客人,理应休息。” 巧微苦着脸过来。 她实在不放心别人的手艺,万一不行呢? “啊?” 彭淑闻言也是揪心。不过,毕竟是在别人家做客,总不好反客为主,那很没礼数。 “罢了!” 她咬咬牙,决定先委屈一下自己的胃。 “淑妹妹醒了?” 安华芸视线穿过门洞,恰好看到彭淑的身影,立刻便过来了。 她早起已经练了半个时辰,额头上,却才起一层薄薄的细汗,可见她素日里是常练的,身子骨比别人耐造多了。 “芸姐姐起这么早练武?每日如此吗?”彭淑光是想想,便觉得累。 不过,人与人的价值观不同,追求不同,她觉得累,别人或许觉得很爽。 “是啊,这练武会上瘾,一旦练了,就再也停不下来了,会一日不练,浑身难受。”安华芸很豪爽的拍了拍彭淑的肩膀,“走,咱们吃早饭去,我今日一定要带你吃遍我们老安寨的美食。” 彭淑原本站得停优雅的,被她一巴掌拍下去,整个人东倒西歪,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安华芸:“……” 她懵了。 她知道贵族女子们娇弱,可没想到弱成这样。 这风一吹,岂不是要倒? “抱歉,我……力气太大了。”她不好意思道。 “没事没事,是我太弱。我们去吃早饭吧。”彭淑摆摆手,决定今天多吃些,补补力气。 “走。” 安华芸见她没计较,好感蹭蹭蹭的往上涨。以前,她以为书香门第的姑娘们,都很清高,很计较呢。 没想到,竟是这般的好相处。 “姑娘,按照您的吩咐,咱们老安寨过节才吃的好酒好菜,都备齐啦。” 两人很快来到饭厅,此时负责做饭的刘妈,已在候着了。 巧微闻言,先扫了眼那一桌子的大鱼大肉,很是无奈。她家姑娘对吃食要求高,可不喜欢这么大块的肉啊! “淑妹妹,快上坐。”安华芸拉着彭淑做尊位,自己坐旁边。 她这举动,吓得彭淑赶紧坐主位边上,对满桌子的大鱼大肉赞不绝口。 “这么丰盛,多谢芸姐姐了。” 虽然,这一桌子的菜,都做得很粗糙,不够美观。但,人家都说了,是过节的时候才这么吃的,足以见得对她的重视。 主人如此盛情款待,她不能拂了面子。 “这肉特备好吃,快尝尝。” 安华芸想了半晌,发现满桌子的菜,都是没有名字的,她自己又现编不出来,便只能笑哈哈的夹菜。 彭淑亦是笑意盈盈的拿起筷子夹了起肉,放进嘴里吃了口。 当舌尖碰到肉时,不太美妙的感觉产生了。 “不错!” 三指宽的肉,肥瘦相间,吃起来腻得想吐,但她见安华芸吃得美味,便顺口夸了句。 “姑娘?” 巧微心疼,这三指宽的肉,看上去那么肥,姑娘真是太难为自己了,她心疼。 “刘妈,你下去吧。” 安华芸感觉得出彭淑吃得勉强,虽然她没觉得难吃,甚至觉得很不错。但,她想着,人家毕竟是大启朝京都来的贵人,跟她不一样。 “两位妹子,我也给你们准备了早饭,跟我来。”刘妈没多想,只以为主子暗示她带两个丫鬟下去吃早饭。 “去吧。” 彭淑示意两人。 “是。” 巧微也不敢多待,已经在脑海里盘算如何想办法给姑娘开小灶了。 不多会,下人们都走了,饭厅里,只有彭淑和安华芸两人。 “妹妹想来是吃不惯我们老安寨的食物,你以后让自己的丫鬟做吧。”安华芸说罢,生怕彭淑多想,又急忙补充道:“妹妹不必多想,你住北方,我住南方,我们的饮食习惯,本就不一样。且,我常年习武,吃什么都吃得惯。” 她说这话倒也是在理,彭淑养尊处优,确实是吃不了一点肥肉。但,那些常年做力气活儿的,却很能吃。 这本便是人与人之间,和地域与地域之间的诧异。 “没事,多吃几顿就习惯了,姐姐说,要带我尝遍老安寨的美食呢,这就食言了?”彭淑不希望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因为吃饭问题而倒退。 “行吧,既然你坚持,那我继续带你……” “师姐,来客人了,也不叫我?” 正说着话,门外进来了位颇有几分侠气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长相俊秀,身姿挺拔,笑容很是治愈。 他迎面走来,彭淑想到了鲜衣怒马四个字。 “四师弟,我正要带淑妹妹去跟你认识呢。” 安华芸开心的站起来,介绍道:“这是我四师弟,冷折。师弟,这就是前两日教寨里人女工的彭姑娘。” “久仰大名。” 冷折有模有样的见礼,“在下冷折,很荣幸认识彭姑娘。” “师弟果然是快,竟比我还早了两分。” 彭淑还没来得及回礼,门外又走来一人,正是之前入城时见到的贺缪。 贺缪很显然没觉得那日的是有些尴尬,很自然的走到彭淑面前拱手道:“彭姑娘,又见面了。” 他说的熟络,不知的还以为她跟彭淑多熟呢,一派久别重逢之感。 “原来你们早就见过?”安华芸惊喜问。 “见是见过,不过三师兄没理人家彭姑娘,见了面招呼都不打,便走了。” 边上冷折阴阳怪气的。 “那日公务繁忙,还请彭姑娘海涵。”贺缪小心的藏好不悦,拱手又道。 三言两语间,彭淑看到了两人关系的微妙。 不过,想来也是,一女四男,哪能有什么好的关系?若单纯是情爱便罢了,得不到换一个便是。 可偏偏,还与前程挂钩,那就不是抢不抢,让不让的问题了,那是你死我活,是不死不休! 思及此,彭淑不由得佩服起老安寨寨主来,这位寨主也真是好气魄,他就不怕玩脱了失控吗? 还是说,他故意的?就是为了挑出一个可堪大任的人来? 思量了片刻,彭淑觉得是第二种。 “好生热闹啊,大家都在。” 气氛正微妙呢,门外又相继走来两人。 彭淑抬目望去,惊讶于老寨主的良苦用心。他是真不委屈自己女儿啊,四个备选夫婿中,个个一表人才,哪怕是不爱,看着那俊脸,也能吃得下饭,慢慢的,也就日久生情了。 “淑妹妹,我来给你介绍下,这是我大师兄汤子潇,这是我二师兄龚砚舒。” “彭姑娘好。” 两人被介绍后,异口同声的见礼。 “二位大侠好。”彭淑也紧忙回礼。 “师妹,彭姑娘远道而来,你打算怎么招待她?”汤子潇是大师兄,言行举止间,都极严肃。 “师兄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安华芸问。 彭淑在几人脸上扫了几眼,发现安华芸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人也变得高冷了起来。 看得出,她似乎并不喜欢被人指手画脚。 “大师兄,这是师妹的客人,她想如何招待,便如何招待,咱们管不着吧。”龚砚舒摇着折扇,很是风雅,态度温和,似乎满心满眼都为师妹考虑。 彭淑微不可查的仔细观察的,发现龚砚舒说完话,安华芸的脸色好了很多。 她能感觉到,其他三位自然也感觉到了。 “彭姑娘虽是师妹的客人,可师妹代表咱们老安寨,理应做到面面俱到,我只是为老安寨着想。二师弟怎可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作为师兄,你应该为师妹出谋划策。” 汤子潇话语里,有几分疾言厉色。可以想象,若彭淑不在,他们几人怕是能打起来。 “你……”龚砚舒无语,若不是有客人在,他非得好好生理论不可。 可此时,他顾着师妹的面子,没有多说什么,选择忍下。 而那汤子潇却觉得自己赢了,颇有几分得意。 彭淑观之连连摇头,这位大师兄若不是故意的,那便是真蠢,原不是其他三位的对手。 “师妹,我那的小清茶尚可,你得空记得带彭姑娘过来,我亲手烹茶,以尽地主之谊。”贺缪就聪明多了,不发号施令,也不说空话,言之有物,态度诚恳。 “多谢师兄。”安华芸暗暗松口气,幸好三师兄没跟大师兄和二师兄吵起来,不然她面子就丢大了。 “应该的。”贺缪说罢看向彭淑,“彭姑娘,彭氏商号的海产很不错,昨日我让人买了好些,师父吃了都夸是上等货。感谢彭姑娘千里迢迢来到老安寨,既带来了美味佳肴,又带来了女工技术。大恩大德,老安寨铭记在心。” 他冰冰有礼,语气温和,哪怕是与彭淑的距离,都拿捏得极好,领人很容易便生出好感。 彭淑暗暗点头,不愧是前世的赢家,这处事方式,可比大师兄强多了。 “不客气。”她回礼道。 “师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让彩云去找我。” 说着,贺缪从身后拿出一小坛子酒,“听说你这里来了贵客,我特地去雪顶挖了几年前的陈酿。” 安华芸见到酒,脸色大好。 彭淑在心里叫好,这位三师兄,确实比较会做人。其他人来,是打扰,而他来是送东西。 汤子潇见他拿出酒来,心里很是后悔,为何自己来的时候不顺手拿点东西?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呀,他听说几个师弟都去找师妹了,他着急,便急匆匆来了。 若不是他们来得早,他又如何能太匆忙往了带礼? “这有好酒,怎能没有好菜呢?师妹,我来是告诉你,我今日亲自下厨,做我的拿手菜,招待彭姑娘。” 摇着折扇的龚砚舒笑道。他神色自信,看来厨艺是得到过认证的。 “真的?”安华芸满脸惊喜,她还愁彭淑的口味问题呢,师兄就要亲自下厨了。 要知道,二师兄那可是去过山外,见识多广的。他做出来的饭菜,比刘妈强多了。 “自然是真的,配上三师弟的好酒,保证让彭姑娘感受到宾至如归。”龚砚舒正如他名字里的舒字般,此刻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舒服感。 “那多谢二师兄了。”安华芸悬在心头的巨石落下。 “既然两位师兄出了好酒好菜,那我就带你和彭姑娘去玩吧。咱们老安寨,也有不少好玩的地方,素日里,你们都不知道呢。” 年纪最小的冷折,虽然没带礼物,但年纪小,满脸的少年感,很容易让人不计较。 “那好。”安华芸点头,拉着彭淑道:“妹妹放心,你商号里的事,让底下人处理便好了。我保证没人敢为难他们。这几日,你就跟我到处玩玩吧,也放松放松。” 彭淑巴不得跟老安寨的几位弟子好好接触呢,正愁不好找机会,这机会不就来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她笑盈盈应下。 第374章 帮我杀了她! 去别人家做客,无外乎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用过早饭后,安华芸和冷折,领着彭淑先去坨牛峰真正的峰顶看云海。 只见云海在朝阳下,泛着金灿灿的光芒。 徐徐清风拂过,将海洋般的云,搅动得流光溢彩。 “彭姑娘,不是我吹,我们坨牛峰的云,是别的地方没有的。”冷折颇有几分傲然道,“可惜,我不会写诗,不然,必赋诗一首,以赞这盛况。” “师弟,别胡说。淑妹妹从大启朝的京都来,什么美景没见过。”安华芸话里谦虚,但神情却是也有几分得意。 彭淑点点头,虽说这里的云海,不一定是最美的,但配上千绝山十万里大山,云海在树冠之上翻涌,也异常的壮观。 “山峦叠嶂云漫舞,美景无限在眼前。”彭淑赞了一句。 “还是淑妹妹会说话。”安华芸高兴道。 没有人听到自己的家被人夸,而不高兴的。 不过,这一次,彭淑不是为了让她高兴,而是真心实意的夸赞。 千绝山太过于庞大,以至于西荒衰帝逃过千绝山后,便再也无法剿灭了。 “下一处,我们去何方?”她问。 “跟我来。” 冷折见她也喜欢这些山山水水,眉宇间,更是自信了。 他还以为,大启朝来的贵女,都喜欢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呢。 彭淑跟着他走,一路上说说笑笑,来到了老安寨壮观的梯田下方。 仰头望去,层层叠叠的梯田,仿佛要延伸到天穹上去。 “彭姑娘,从上往下看,才更好看呢。”冷折见她震撼的神情,都开始骄傲了。 此时,正是草木生长的季节。梯田上,水稻长得极其喜人,沁人心脾的稻香,从水稻叶子上散发出来,令人心旷神怡。 “走。” 三人领着丫鬟、护卫们,沿着青石砌成的路,一步步往上走。 许是,说说笑笑的,走到山顶了也没觉得怎么累。 站在最高的那块梯田田埂上,往下望去,果然更加的壮观了。能看到一条小溪,从坨牛峰边上的山谷,穿过老安寨中央,流向山外。 还能看到,老安寨的民众们,升起炊烟,正在做饭。 若不知这是一个土匪窝,彭淑都要以为是世外桃源了。 “真美。” 彭淑由衷感叹,“若可以永远在这里住下去,就好了。” 她实在不喜欢京都的勾心斗角,不喜欢那些诡谲的尔虞我诈。 “淑妹妹若喜欢,可以一直住下去。”安华芸道。 莫名的,她有些心疼这个无亲无故的女孩,觉得她很多时候应该活得很累。 彭淑没有接话,她张开始手臂,深深呼吸,像是要一次性将这里的清新空气全部吸进肺里。 过了很久,她彻底放松下来,无奈道:“谢谢芸姐姐。” 安华芸也知道,她不可能永远住下去,但哪怕是一天,她都想让她宁宁静静的。 “不如,我们今天就在这里烤肉吃吧。”彭淑提议。 她已经很久没再这么美的环境里,放松的吃过一顿饭了。 以后,可能也没机会了,不如当下放纵一把。 “好啊。”安华芸立刻点头,并吩咐彩云,“去准备食材。” “巧微,你也去。”彭淑吩咐。 在这样的美景里,彭淑不希望吃到难吃的食物。还是巧微亲自出马,她才放心。 “是,姑娘。”巧微紧忙跟上彩云。 “芸姐姐,我家二哥,特别会做饭,我这丫头师承我二哥,让她给你露一手。总不能,我一直占你便宜。”彭淑生怕她觉得自己反客为主,笑着解释了一句。 “我还没吃过大启朝京都的食物呢。偶尔,师兄们出山,会去千绝山附近的小城镇买些吃食。不过,应该没有你们京都的好吃。” “小地方的吃食,亦是有特色。不过,你没吃过京都的,就当尝尝鲜。”彭淑说话格外的主意分寸。 冷折听着两人说话,深深感到忌惮。 他能看得出此刻的彭淑很放松,在这样放松的状态下,她说话还能如此的顾忌别人,说明她认真时,是个很可怕的人。 不过,他也没太担心,再厉害,与他也没什么利益冲突。 “淑妹妹,这是我们山上的小零嘴,你尝尝。” 安华芸没想太多,也很放松,她在山涧采摘了些不知名的野果,洗干净递给彭淑。 彭淑没等到云微阻止,便放点心的结果吃了起来。 “好吃。”她点头,笑盈盈的,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儿。 “这东西,每年只长两个月,你来的是时候。若再晚上半个月,便吃不到了。”安华芸见彭淑没有丝毫嫌弃,心里对她更喜欢了。 没有人喜欢警惕和防范自己的人,会有距离感,但彭淑脸上看不到丝毫。 不知不觉,两人的关系更好了。 “姑娘,食材来了。” 说话间,巧微和彩云回来,身后还跟着彭城,和几个伙计。 “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事?”彭淑见彭城出现,心头咯噔一下。 彭城快走两步,施礼道:“姑娘,小的发现老安寨的人捕蛇比较在行,想收些蛇回去,不知可否。” “蛇?能回本吗?”彭淑问。 听到蛇一字,她就已经做了决定了。 其中一种蛇,是承乾帝要的药材。 “应该能。”彭城没什么把我,“不过,应该不会亏。主要是,小人听说岐山商行的当家人喜欢吃蛇羹,咱们若能带些不常见的蛇回去,也好跟他搭上关系,咱们玉石铺子的事,不就解决了?” 因三房作祟,彭淑名下的玉石铺子,已经断货了。 断货,意味着关门大吉。 “行,只要能搭上岐山商号的人,亏本也没事。”彭淑很快便做了决定。 两人在说话间,冷折和安华芸很自觉的避开了,他们只远远的听到什么蛇啊,亏本啊之类的。 “是,小人这便去张贴告示。”彭城得令后,躬身后退离开。 “妹妹,若是遇到困难,你可一定要告诉我,在我能力范围内的,我一定帮你。”安华芸热心道。 “还真有一事。”彭淑也不跟她客气。 毕竟,她还欠信国公府很多银子呢。若这一趟能挣些,压力也小些。 “你说。”安华芸热心急了。 “我听说老安寨的人擅长抓蛇,打算带一批回去。若姐姐有擅长的人,麻烦让他教教我的伙计们,如何做,才能安全将蛇带出去。” “你若收得多,我们会护送你们到神牛谷的山界外。”安华芸心中大喜,不愧是大商号的人,购买力就是强! 这一趟,不但解决了老安寨盐的问题,还一下子卖出去好多山货。 女人们,更是撞大运,学了好些人针法。 若让男人们再去捕蛇,寨子里的生活,肯定更好。 “不过你放心,我会派最有经验的人,帮你们把蛇的毒牙都拔掉,这样就绝对安全了。” “彭姑娘,你可真是我们老安寨的福星。来了以后,我们老安寨,家家户户都有了进项。而且,寨子周围,蛇真的很多,根本抓不完,很多时候,那些蛇爬进寨子,还伤人呢。”冷折终于明白安华芸为何要将彭淑奉为上宾了。 这样的人,请每个季度来一次老安寨! 好吗! “姑娘,您自己烤,还是奴婢帮您烤?” 正说话,巧微过来询问。 三人闻言回头看去,烧烤架子已经架起来了。李肃还贴心的亲自去拿了几根凳子来,可以坐在架子旁,围着烤。 “我自己烤。” 彭淑急忙过去。 在风景如何的地方,自己烤着烧烤,无人打扰,没有嘈杂,听着鸟鸣,闻着花香…… 日子,别提多神仙了。 “这是何物?” 冷折指着巧微放在边上的调料问。 “这是调料。” 彭淑看了眼那粉末,没认出来具体是何物。不过,巧微都带着的东西,那一定是美味。 她将串好的肉串放在架子上,又撒上些调料。 巧微:“……” 她微微蹙眉,提醒道:“姑娘,不是这么烤的。” “你过来,先示范一遍。”彭淑失笑道。 巧微搬了根凳子过来,开始烤。 不得不说,看高手做吃食,也是一种享受。 不知不觉的,冷折和安华芸都不动了,就欣赏她娴熟的手法。 “姑娘,给。” 不多会,巧微烤了十几串。其中有蔬菜、各种肉等。 还有,老安寨河里的小鱼。 “两位,尝尝。” 彭淑分别递了几串过去。 “嗯!好吃!” 冷折不淡定了,他吃了口肉后,整个人犹如在云上飘。 “我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烤肉!”他激动道。 吃完,他也不客气。 根本想不到要客气。 伸手就又拿了两串,“真好吃。” “彭姑娘,我信你二哥厨艺好了。”安华芸也道,方才她真的觉得彭淑是夸大其词了。 国公府的公子,怎么可能把饭做好 现在,他完全信了。 “巧微,再烤些。”彭淑吩咐。 按这情况,冷折和安华芸,应该不能接受自己的手艺了。 “彭姑娘,我能让我的小厮,跟你家的丫鬟学两天吗?不用学多,就学如何烧烤。”冷折厚着脸皮问。 彭淑正愁没更多机会呢,欣然问道:“巧微,你觉得呢?” “如何把肉烤好,是二公子教的,奴婢没意见。”巧微也知道彭淑不可能拒绝。 这些倒不是什么要紧的秘密,大启朝烤肉烤得好的大有人在,她就不如彭硕。 “好好好。” 冷折激动得离开喊来自己的随从,“快拜师。” 随从:“……” 发生了什么? 他自是站的远些,没听到主子们说话。 怎么一眨眼,就多了个师父? “快!” 冷折担心彭淑返回,催促道。 “拜见师父。”那小厮茫然下拜。 “吃一口,然后好好学。” 冷折递给随从一串烤肉,让他一定要在心里肃然起敬。 那随从茫然的吃了口。 顿时,他眼睛亮了。 “真好吃。” “好吃就跟你师父好好学,一定要学会!”冷折像是在下军令。 “公子放心,一定好好学。”随从重重点头。 一顿烧烤吃了一个多时辰,吃到三人撑得实在吃不下了,才停下。 吃饱后,慢悠悠的往山下走。 来到老安寨民众聚集地时,天色已晚。 “你们可终于回来了,晚饭都做好了。”龚先生摇着折扇过来,笑道。 众人其实还没饿,不过有时候就是这般,吃了这家,吃下一家。吃的根本就不是饭,而人情世故。 于是,一行人,又去了龚砚舒的住处。 进门时,贺缪已经等候多时了。怪的是,汤子潇没来。 “大师兄呢?二师兄,你叫他了吗?”安华芸问。 “已派人去请了。”龚砚舒道,“派了两个人,分别去请大师兄,和三师弟的。” “想来,大师兄被什么事耽搁住了吧。”他又呢喃了句。 “彩云,你亲自去请大师兄过来。”安华芸觉得,父亲的三个弟子都在了,不请大师兄不合适。 “是。” 彩云急忙下去。 与此同时,龚砚舒亲自将一道道菜端上来。 “淑妹妹,你坐我旁边。”安华芸拉着彭淑坐下。 很快,所有菜都上齐了,人也围做完了下来,只等汤子潇到来,便可开饭。 可左等右等,却只等到彩云独自归来。 “姑娘,大公子说,他有事,就不陪您用饭了。”彩云低声禀报。 “行,我们自己吃。”安华芸有些不高兴,大师兄最近像是变了个人,遇事斤斤计较不说,说话做事,还总出小错。 “淑妹妹,尝尝我们这里的特色,爆炒蜂虫。” 安华芸说罢担心她不吃,自己先吃了个,“很好吃的。” 彭淑可不是那种不吃虫子的人,她夹了一只蜂虫吃了起来。 蜂虫被油炸的喷香,一口下去,满嘴都是香气,味道也极好。 “如何?”安华芸满脸期待的问。 “好吃。”彭淑点头。 “还有这个,也是我二师兄的拿手好菜。蜂蜜排骨。“ 彭淑吃了口,确实很拿得出手,不由得,她也生了让巧微去学习的心。 素日里,她脸皮就厚,遇到与吃有关的,就更厚了。 当即,她笑盈盈问:“不知,能否让我这丫头,跟龚大侠学一手?“ “这有何难?你尽管让她来。”龚砚舒满口答应,很是大方。 “多谢!” 彭淑起身道谢。 “不必客气,彭姑娘快做。” 龚砚舒也站起来,不肯受礼。 这边,几人宾主尽欢,而汤子潇那边,却没那么轻松了。 此时,他身前站着一人,那人递给他一封信。 他展开信一看,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信上,赫然写着:帮我杀了她,条件你提! 第375章 哦?是吗? 汤子潇寻常的将信随意放在桌上,慢条斯理问:“我凭什么帮?我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 他说罢讥讽一笑,“你们要杀彭淑,想来是大启朝的人吧。大启朝的人,与我何干?难不成,你们能打到我老安寨来?” 此刻,他的气质,与当时彭淑所见,已截然不同。 此前他的所作所为,给人一种情商很低之感。但此刻,他眼眸里,却有着令人心颤的睿智。 那送信之人,似乎已经猜到他不会轻易相信,从容的取出一块令牌,令牌上赫然写着一个唐字。 “我家主人说,只要你杀了彭淑,他可以助你得到老安寨寨主的身份。” “唐?呵……”汤子潇依旧不放在眼里,“我不管你是大启朝的哪个唐家,但就冲你这句话,本公子便不可能相信。老安寨扎根千绝山数百年,何人敢贸然带兵入山?莫说你家主人只是区区某个家族的人,就是大启朝的皇子来了,都没资格说这话,我希望你搞清楚,这是千绝山,不是大启朝。” 送信人没想到区区一个土匪头子的弟子,竟也如此难以对付。 他又抬出准备好的其他条件,“老安寨夹在神牛谷和丹石锋之间,应该是最艰难的。只要你杀了彭淑,我家主人可以给你提供一万套兵器。” “你说的,可是真的?” 汤子潇闻言,顿时很心动。 他说都没错,老安寨夹在神牛谷和丹石锋之间,确实生存艰难。但,千绝山中,最骁勇善战的,是老安寨的二郎们。 若能有一万套精良武器,那么平了神牛谷,或者丹石锋,也是有可能的。 到时候,寨主之位,还不是他的? “我如何相信你们能守诺?”他语气软了下来。 “我们会先给三分之一兵器,你收到后,杀了她,我们再补齐。”那人又道。 “好,不过我要先看看你们给的武器,是否精良。若粗制滥造,恕我不能奉陪。” 汤子潇说罢一挥手,示意属下将人送走。 似,感觉到危险,彭淑吃着吃着,打了喷嚏。 “可是受凉了?”安华芸关切问。 “没事。可能只是呛到了。”彭淑摇摇头,继续与在场的人畅饮起来。 站在一旁守着的李肃,第一次见她如此豪爽的喝酒。除了喝酒外,她还掌控全场,所有的话题,都在她控制范围内。 有时候,冷折开了个话题,她觉得对自己没用,立刻便巧妙的转入对她有用的话题,且在场的人,都没觉得有问题。 他也是第一次见她,长袖善舞在这些人之间周旋,说话做事,谁也不得罪,又能聊到对自己有用的话题。 在不知不觉间,就套了话。 他实在不明白,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哪里来的控场能力? 就仿佛,她炼了很多年,不管出现在什么场合,见到什么人,都能轻松成为主导。 “想什么呢?” 不知何时,饭局已散,彭淑醉醺醺的过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姑娘,您何罪了,小人送您回去。”李肃伸手来扶。 彭淑没让他扶,让巧微和云微扶,满脸尽兴而归的样子,离开了龚砚舒的住处。 至于其余几人,早被放倒了。 龚砚舒、贺缪和冷折,以及是安华芸,全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酒量不行,这几个。” 彭淑一边走,一边笑道。 “姑娘,您这酒量,奴婢也是吓到了。您酒量何时这样好了?”云微问。 “这酒量好不好,其实不看体质,看意志力。当意志力不坚定时,很容易就醉了。但意志力很坚定时,哪怕要醉倒了,也能爬起来。” 彭淑虽然没有醉趴下,说话也有些不利索了。 不过,她脑子很清醒,饭桌上套的话,一个字都没忘。 “姑娘,住处到了。” 迎着风,又走了一段后,彭淑真忍不了了,走到门口时,便睡着了,是云微和巧微将她抬上床的。 “巧微,我给你写个房子,明日你给姑娘熬一份药膳,免得她头疼。”云微当即便提笔写房子。 李肃不好进女子闺房,一直在门外担心的踱步。 两丫头将彭淑伺候好后出来,说了句:‘姑娘已经睡下了,你看好们。“ “是。” 李肃丝毫不敢端王爷的架子,如真正的伙计般,尽责尽职的在门外看守。 一夜好眠。 翌日,彭淑从头痛中醒来。 她趁着头,深深蹙眉,“贺缪那酒到底是什么酒啊?莫不是假酒吧?头疼成这样。” “姑娘,您喝那么多,就算是酒仙酿的酒,也会头疼的。”巧微端着药膳过来,“您以后可不许这么喝了,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其实不爱喝酒,无事我自然不喝。” 彭淑乖乖将药膳吃下,然后又躺了会,头痛才慢慢缓解。 但,到底药效慢了些,她直到下午,头才彻底好。 当她走出房门,安华芸也一脸憔悴的过来了。 “你头疼不疼?我给你送药来了。” 昨日她喝得人事不省,今日硬生生睡了一天,刚起来。 起来后,头痛欲裂。若不是彭淑是客人,她都不会下床出门。 “你怎么样?”彭淑接了药问。 “头痛,今日就不陪你了,我们明日见。你有什么事,吩咐彩云就是。“安华芸摆摆手,片刻也不想呆,只想回房躺着。 “好。” 彭淑失笑。 安华芸从彭淑的住处离开后,路过冷折的住处,顺手也送了几颗药。 “师弟,我就不去找二师兄了,你拿着我的药,去找一下他。他应该也头痛欲裂。”安华芸道。 “师姐放心,我派人去。”冷折也如霜打的茄子般,满面憔悴。 说罢,他还吐槽了一句,“彭姑娘可真能喝啊,我昨日不该较劲,我见她能喝,竟然想赢他。谁知道,我先倒下了。” “我听说商贾都很能喝。”安华芸给彭淑找了个借口。 两人闲聊了两句,便分开了。 冷折吩咐人给贺缪送药后,便回房继续睡了。 下人办事效率也高,很快便派人将药送到了。 只是…… 在无人瞧见的地方,贺缪将药扔进了茶罐里,并亲自倒掉了。 他虽也在卧房里待了一天,却没什么事,神色也不憔悴。 送走冷折的人后,他招手唤来随从,轻声问:“如何了?” “二公子放心,这次四公子肯定会被寨主斥责。”那随从无比笃定。 “切记,勿要伤到师妹,和她的客人。”贺缪叮嘱。 “公子放心,姑娘和彭姑娘只是头疼而已。小的也趁机查了彭姑娘那边的人,都没什么问题,似乎是真的上山住两天。” “如此甚好。我们的事,还是不要让外人知道为好。”贺缪放心的摆摆手,让随从离开。 待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事,他嘴角扬起抹笑意,呢喃道:“师弟啊,你想跟我争,也不看看你来老安寨多久,我来了多久。哼。” 此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彭淑慢悠悠的踱步。 那被冷折派去送药的人,刚好回来,路过给她行了一礼。 “小哥,你家公子如何了?” 彭淑满脸关切的,将人拦下。 “多谢彭姑娘关系,我家公子没什么大碍,只是头有些疼。” “那就好那就好。”彭淑放心的点点头,又关切的继续道:“也不是贺大侠可有事。” “姑娘放心,我家公子已给二公子送药了。”那随从倒是个单纯的,主动就说了。 “你见到贺大侠了?他是不是也头疼?”彭淑依旧是满脸关切。 “小的没见到二公子,不过药已经送了。想来,明日便好。”随从很诚实的道。 “那就好那就好。”彭淑一副放心了的神情,三两句,便让那随从走了。 待人走远,彭淑小声道:“安华芸和冷折,都出过门,大家都知道他们头痛欲裂,状态跟我差不多,唯有这个贺缪没出门。除了他的心腹,没有一个外人知道他现在的什么样子。” “那酒被他动了手脚。”李肃回道。 “没错。”彭淑点头,又继续压低声音讨论,“安华芸他肯定不会动,动了我,对他也没什么好处。他唯一要动的,就是冷折。” “不一定。”李肃否认她中间那句,“若有人给她好处,她也会动你。” “不太可能。”彭淑摇头,“虽然,老安寨杀过大启朝的朝廷命官,但,那些人对老安寨没有丝毫贡献。而我不一样,我刚教老安寨的一众妇人多样针法。我的人,还要收老安寨的山货,和蛇。这可是他们家有进项的大事。若我现在就死了,彭城肯定也不收那些货物了,对她们有什么好处? 当然,他们是土匪,可以抢。但现在的老安寨,跟以前不一样了。现在敢横跨千绝山的人不多,他们若杀了我,消息传开,以后就再也不会有商贾路过这里,他们就要出去跟神牛谷,和丹石锋的人拼命,才能换来至关重要的食言等等。“ “可你还是要小心。”李肃不放心的道。 许多道理他都懂,甚至早就分析过无数次了。 可他还是担心彭淑。 “贺缪暂时应该不会动我,那汤子潇就不一定了。”彭淑眉头微拧,“这个人不太聪明的样子,若有人给出巨大诱惑,他是真会杀我。” “放心,我的人,已混进山了。会盯着他。”李肃眼里杀意一闪。 若老安寨的人,敢动她半根毫毛,他一定会铲平这个宅子。 哪怕,这个寨子有两万多人。 “消息了解得差不多了,回去吧。” 彭淑慢悠悠的,又往住处走。 待她溜达一圈回来,天色已晚,到饭点了。 她吃了饭,便安心躺下,一觉睡到翌日。 翌日醒来,安华芸已在院外练剑,剑鸣声,随清风传开,煞是好听。 彭淑洗漱后出去,两人说说说笑笑的一起用过了晚饭。 “姑娘,不好了!寨主大怒,罚四公子出山了。” 彩云急匆匆跑来。 彭淑闻言起身,佯装要回避。 “怎么回事?” 安华芸也没打算在这里说,急匆匆跟彩云出去了。 待两人走后,彭淑也唤来云微、巧微和李肃,慢悠悠出了门。 出门后,果然就听到寨子里的人成群的议论。 “寨主从外地搞到了一批蚕,让四公子负责,没想到,他没看住。昨夜,那批孵化出来的蚕,全死了。十万只呐。这些蚕,都是上等蚕,寨主花了很大代价才弄到的。” “哎,四公子年轻。” 有人语气可惜,一边说,一边摇头。 “寨主想给少主择婿,要从四个弟子里挑。可四公子年纪小,一看就不怎么牢靠。” “是啊。还是二公子稳重。他还给四公子求情,被寨主一并罚了。” “哎,这四公子。” 彭淑听了一圈,发现冷折的支持度,在短短一个清晨,就下滑到零了。 “这贺缪,还是有些手段的,知道玩舆论那一套。”彭淑颇有几分赞赏道。 “姑娘,我们已经来好几天了,再耽搁下去,您身上的毒……”云微满脸担忧。 “走,去见安华芸。” 彭淑也觉得不能再耽搁了。 然而,当她们来到安华芸的住处时,她不在。 不在没关系,彭淑可以等。 就在她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左右时,安华芸一瘸一拐的回来了。 扶着她的彩云,哭肿的眼睛,走路时都还在抽泣。 “怎么了?”彭淑立刻迎上去,满脸关切问。 “没事,只不过是帮四师弟求情,被父亲打了。”安华芸倒是洒脱。 只是,再洒脱的人,当一屁股坐下后,也还是会疼得弹起来,并尖叫一声。 彭淑紧忙上手帮忙,跟彩云一起将她扶到床上。 “冷大侠的事,我也听说了。就是不知他被如何罚了。”彭淑大大方方提问。 毕竟,现在都传遍了,她再套话,就显得奇怪了。 “我爹让他去再找十万只蚕回来。”安华芸无奈道,“我爹这不是让师弟去送死吗?当时他将这批蚕弄来时,就得罪了不少人。现在多少人等着我们出去,然后杀之而后快呢。” “你们现在不能出山?”彭淑闻言一喜。 “不是不能出山,是唯一能搞到十万只蚕的地方,我们不能去了。我爹把那边的山主得罪了。其他地方还是可以横着走的。除了神牛谷和丹石锋。”她颇有几分骄傲,并不将父亲得罪的人当回事,还道:“等今年秋收后,我亲自带人,将那山主抓来,我看他还敢不敢坐地起价。” 彭淑:“……” “我听说,你爹要给你择婿,他的四个弟子,你看上谁了?”彭淑又问。 毕竟是她听来的,可以问。 第376章 策略 老安寨对外界而言,只是个土匪窝。但在这土匪窝内,自有法度,老寨主就像这里的皇帝,而安华芸则是唯一的公主。 虽是区区一个寨子,却等级森严,作为寨主唯一的孩子,安华芸并没有说真心话的女性朋友。 这人啊,孤独久了,倾诉的欲望就会越来越强。 彭淑此时问起,她沉默了片刻,微微摇了摇头。 “对于我而言,爹的弟子们,都是我的哥哥和弟弟。我对他们……” “理解,毕竟太熟悉了,不好下手。”彭淑也找不到别的词,只能这么说了。 安华芸闻言确实一笑,气氛瞬间轻快了不少。 “不过,爹的安排也是对的。老安寨两万户人家,需要有人守护他们,我不能让她失望。而我那些叔伯们,一直觉得女孩子就该在家绣花。他们不相信我能守护好老安寨。可爹,又不希望寨主的位置旁落。” 她说到这里,神色黯然。 看得出,她就算不喜欢几位师兄师弟,也会为了亲爹,而选一个能力最强的。 可,她忽略了一点。不齐心的夫妻,哪怕在婚前的关系再好,也不能把日子过好。最后的结果便是,此消彼长,弱者成全强者,然后被灭掉。 “你喜欢那样的日子吗?”彭淑有些心疼她,声音都软了。 “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不过是相敬如宾罢了。”安华芸勉强挤出抹笑意,“爹说,世上夫妻大多如此。” “相敬如宾就好吗?”彭淑摇摇头,表示不信,“没尝试过幸福婚姻的人,当然觉得相敬如宾就很好了。可,谁不羡慕夫妻间有商有量,可以说说笑笑。谁不羡慕有心事不用憋着,谁不羡慕,万事都不会猜忌?相敬如宾是没有遇到抉择,一旦遇到抉择,相敬如宾的夫妻,是最容易舍弃彼此的。当然,相敬如宾,确实已经很好了。” “当日子变得度日如年,还不如死了。”她继续道。 安华芸闻言长久的沉默着。因为,她现在就是度日如年。 若可以,她宁愿自己只是寨子里一个普通的姑娘,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人过一辈子,而不是因为责任,选择一个不喜欢的做夫妻。 一想到父亲的那四个弟子,她连话本里的爱情都觉得是苦的。 “其实,女子亦可强大的。”彭淑握住她的手,“你是寨主的独女,是少主。只要你表现出强大的力量,就可以得到认同,就不用找个男人做依靠,而你,是所有人的依靠。” “真的可以吗?” 安华芸抬眸,希冀的望着她,“我武学天资有限,从小很刻苦的练,才勉强拿得出手。但几位师兄,都很有天赋,他们轻而易举便能达到我达不到的高度。”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化作沉默,又低下了头。 “芸姐姐,统治者,不需要强大的武力。我说的强大,不是武力。作为统治者,只需要和离调配能调配的力量,平衡各方势力,能正确的下达每一条政令,即可。哪怕是将军,都不需要最能打,只需要会用人,懂兵法即可。你是少主,你要学会运筹帷幄。” 彭淑语重心长,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可,我如何让二叔,三叔和四叔臣服于我?他们是寨子的长老,我爹都要对他们抱有几分客气。还有师兄们,他们已经默认娶了我,就可以接管寨子,我又如何让他们熄了这个念头?” 安华芸一想到这些,脑袋就乱糟糟的,理不清思绪。 “你若相信我,我教你?”彭淑尝试下问。 安华芸愣住了。 她茫然的看着彭淑,“你想要得到什么?” “我想要老安寨放贤王的使团离开。” 彭淑也不隐瞒。 “贤王使团?对了,我听我爹说,大启朝的贤王要带使团经过老安寨的地界。贤王可不是一般人,他身边肯定有探子,若让他顺利通过,老安寨的布防恐会泄露。所以,一定不能让他踏足老安寨的地界。如今,贤王使团还被拦在外面呢。” “姐姐为何放我进来?我可是国公府的嫡女,你就不怕我偷了你们老安寨的情报?”彭淑无比认真的问。 “你不一样,行商之人都是要讲道义的。今日你们彭氏商号若敢窃取老安寨机密,来日,天底下各个寨子,都会对你们商号的人,赶尽杀绝。你们就再也不能走商道来往各地,进货和贩货了。” 安华芸说得笃定,“哪怕你是国公府的嫡女,也不能破坏这个不成文的规定。” “姐姐这是信我了?”彭淑笑问。 “我信你。你一看就是那胸有城府之人,你若能教我真东西,我自然会想办法,帮你达成所愿。”安华芸也不知哪来的勇气。 许是憋得太久了,太渴望当家做主了。 若可以自己堂堂正正的做寨主,何须看他人脸色? “那姐姐将你们老安寨的各方势力都告诉我,我为你制定一条计划。我们按计划走,保证你能顺利登上寨主之位。” 安华芸见她太过于自信,有些激动,也有些不信。 “妹妹确定吗?”她不放心的问。 “当然。”彭淑也不好解释为何,但她曾在大启朝执政数十年,肃清一个小小的老安寨,还不在话下。 “那我信你一回。”安华芸一咬牙,打算拼了,“大不了一死,总比或者憋屈强。” 当即,他找来笔墨,让彭淑自己写。 “我二叔、三叔和四叔,其实并不是亲的。他们是第一代寨主结义兄弟的后人。我们四家,代代和谐,携手并进,共同守护老安寨数百年。虽然,过程偶有矛盾,但大家都大事不糊涂。 到了我们这一代,几位叔叔对父亲有了些微词,他们不满父亲让我接替寨主之位。 为这事,寨子里,也分成了三派。一派是三位叔叔领导,他们想让父亲在几个叔叔的孩子里,挑一个继承寨主之位。他们不同意师兄们帮我治理寨子,说是落入了外人之手。 另一派,则是素日里跟几位师兄关系好的,他们大多都是年轻人,被师兄师弟的人格所征服。他们觉得,我应该选他们其中一个作为夫婿。 这最后一派,中立。他们觉得谁当寨主都行,只要有安慰日子过。” 彭淑一边听,一边些,还详细了问了那些党派中的主要人物。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两竟说了数个时辰。 待没什么可以说的了,彭淑带着写好的势力名单拿回住处,关上门,与李肃商议。 李肃认真看了上面的内容,轻声道:“我们可以从中立派入手。贺缪陷害了冷折,这件事一旦宣扬出去,那些支持他们的人,就会动摇。至于汤子潇也有办法让他犯错。” “这些弟子之间,肯定有化不开的矛盾,贺缪和冷折一旦没希望,肯定也会让另外两个没希望。让他们内斗,我们坐收渔翁之利。”彭淑接话。 “对付了老寨主的四个弟子,就剩下二当家、三当家和四当家了。这四家,是绝对不能动的。动了,老安寨就抵不过神牛谷和丹石锋了。得收服他。”李肃如是说。 “收服他们,先得让他们看到安华芸的处事能力。”彭淑眉头紧蹙,思考了起来,“安华芸今日直接去找老安寨求情,实在不智,除了被打一顿,没什么用。不过……” 说着,她画风一转,与李肃异口同声道:“也不是全然无用。” “是的,可以树立她的仁善之心。作为臣子,或者皇亲国戚,最期盼的,就是皇帝能有仁善之心。” “只是,刚有仁善之心还不够,还要有知人善任,计谋无双的智力。”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了许久。 “老安寨毕竟只是个寨子,又在深山里多年。安华芸只有老寨主一个人教,必然教不出什么厉害的权谋手段。我们需要教她。”彭淑道。 说话间,她已经决定了,教安华芸些帝王心术。 “你来教?” 没有记忆的李肃,瞬间惊艳道了。 “我是女子,她信任我,当然是我教。我不会了,再来请教你。”彭淑笑道。 “好。” 忽然,李肃期待起来。他倒要看看,他心悦的女子,到底有多强。 计划制定好,夜已深了,彭淑洗漱后,到床便睡。 翌日,她早早醒来,便去找了安华芸。 “芸姐姐,我希望你现在去找你父亲认错。” 见面第一句,便让安华芸愣住了。 “为何?我爹明知道四师弟此去九死一生,他还要派他去,就不能换个方式罚吗?我为何要认错?” “芸姐姐,你鲁莽了。求情,是最没用的手段。你想要救你师弟,就得想办法弥补寨子里的损失。如此,才能有效。其实,你爹的压力也很大,他拼着得罪人,也要那十万只蚕,说明什么?说明老安寨确实需要这批蚕。若没有了,后果肯定很严重。你师弟犯下如此大的错,你爹肯定要重罚,才能保住他在寨子里的地位,不然,他以后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如此说来,爹也是逼不得已?”安华芸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 “做寨子没那么轻松。所以,你一会要去认错,说你鲁莽,思虑不周,请你爹原谅。然后,关心他,询问后果。再来找我商量办法。”彭淑欣慰的点了点头。 “好。” 安华芸想起父亲斑驳的发,心里便是一紧。 不知何时,父亲真的老了,他再也不是那个可以带人出山,将人打得落花流水的英雄了。 她作为女儿,是应该承担起责任,为他分忧。 “去吧。”彭淑见她神色,便知她是孝顺的孩子,会好好说的。 一刻钟后。 安华芸提了些水果,一瘸一拐的来到老寨主的住处。 “爹……” 老寨主习惯早起,已经在屋子前练了好一会儿武了。 他听到女儿的声音没搭理,继续练着。 安华芸望着他苍老了很多的背影,心酸得心头紧邦邦的。 她将水果放在桌上,拿了两个洗干净,做了过去。 “爹,芸儿知错了,您狠狠的罚师弟,也是不得已。他是您一手养大,又怎能不心疼?可他这次犯下的错太大,您若不重罚,恐怕在寨子里,就再也再也抬不起头来了。女儿向爹爹道歉,昨日说话太重,还望爹爹见谅。” 老寨主虽是在练舞,但女儿的声音,是一个字也没落下。 练着练着,他严肃的脸,忽然闪过一丝笑容。 他的女儿,终于懂事了。 “哼。” 但,他还是很傲娇,只冷哼了声做为回应。 自己的爹,安华芸当然了解,听声音便知他不生气了。 当即,她一鼓作气,又道:“爹,归根结底,还是您跟女儿说的不够多。为了不让女儿再犯同样的错,爹爹还是把那些蚕的重要性说给女儿听吧。您不说,女儿永远不知道。女儿也是第一次做人,没有经验时,难能想太多?” 说着说着,她习惯性撒娇起来。 老寨主无奈,他停下来,伸手戳了下女儿的额头,“罢了,是为父的错,没告诉你太多。既然你问起,那现在为父告诉你。” “谢谢爹。”安华芸立刻狗腿子似的将果子递过去,又扶着父亲坐下,满心欢喜的等待。 她暗暗心想,彭淑果然有两下子,这就让父亲不剩自己的气了。 若是以前,父亲起码要生十天八个月的气呢。 “我们那条秘密通往外界的路线,已经不安全了。为了寨子里的人,有衣服可穿,这批蚕我们必须养。”老寨主无奈道。 “什么?”安华芸闻言大惊,“那条路一直很安全,怎么就被发现了呢?难道是有内奸?” “为父查了很久,都没查到。不过,就算查到了,那条路也走不得了。所有,我冒险带回了一批蚕回来。还派人收集各种生活所需。我就怕有朝一日,我们老安寨被当成鳖,在瓮里被吃了。” 安华芸心疼的看着父亲,“爹爹为何不对外公布?” “会引起恐慌,寨子会乱。”老寨主长叹。 第377章 献计献策 安华芸将消息带给彭淑时,与她预想的差不多。 “妹妹,我该怎么办?” “芸姐姐,我现在教你第一课,永远不要问该怎么办。”彭淑严正道。 “为何?” “为何也两个字,也尽量少说。你要记得,你是少主,你等着别人说就好了。若你问,很容易就会进入别人的圈套。就算你很想知道原因,也不该这么问。” 安华芸被说迷糊了,“还请妹妹直言相告。” “你作为少主,我现在是为你出谋划策的谋士,你应该将事情捡能说的告诉我,然后轻描淡写,但又很有压迫感地问,诸君可有良策?” 彭淑端起做太后时的气势,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端在身前,很是威严地道。 安华芸都看呆了。 原来,她以为在家里地位不高,才不得不出来欣赏的小姑娘,竟有这般气势,她吓得都不敢说话了。 “芸姐姐,当你想知道某件事的原因时,尽量沉住气,要让人觉得你并不是那么想知道,但若对方不告诉你,会很危险。” “如何做?”安华芸很虚心地学起来。 “你应该这样,先拿一个人示范一下,若有人故意吊你胃口,你先杀鸡儆猴,大家自然而然不敢说一半不说了。从此以后,大家都知道你的脾气了。若你遇到那种不能杀,但又实在不懂你规矩的,你可以示意你的属下问。你需要培养一个关键时刻能替你说话的人。你要时刻保持神秘,不要让人洞悉你的喜好。更不要让人轻易就与你对话,因为人在说话时,比较容易露出破绽,但你让别人替你说,你就可以留下思考的时间,就不会轻易犯错。” “我们示范一下。” 彭淑怕她不懂,特地让云微和巧微示范了下。 云微巧微两丫头机敏,就算没人教,也能快速的审时度势。这种人很难找,不然他们也不会在彭淑是太后时,=能实现人生的价值,做到高位。 成功,并不是有贵人提携就行的。还得自己有那个天赋,和勤奋,不然贵人想伸手,都不知从何伸起。 最后的成就,都将只靠自己。 两丫头示范后,安华芸深深折服,立刻吩咐彩云,“快学起来。” 彩云当即重重点头。 她与安华芸从小一起长大,早已结下深厚的感情,选她自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除了选她,暂时也没别人了。 “说了那么多,芸姐姐,我们现在来说十万只蚕这件事。”彭淑坐下来,极其的严肃。 安华芸有模有样地学,也有了几分威严。 “任何一个势力,想要立足于世间,都需要有自己的支柱产业。请问老安寨的支柱产业是什么?”彭淑问。 “什么是……不对……”安华芸想起彭淑的话,立刻示意了下彩云。 彩云:“……” 她茫然了。 “彩云姐姐,支柱产业四个字,你是不是没听过?”云微笑问。 “是没听过。”彩云点头。 “你没听过,而你的少主迟疑了片刻没说话,这就说明她也没听过,你需要替她问出来,不要让她陷入尴尬的境地。”云微讲解道。 “原来是这样。”彩云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后,立刻问:“敢问何为支柱产业?” 她说话一端,气势立马就有了,丝毫不坠主子的威名。 “这支柱产业嘛,就是老安寨民众赖以生存的东西,比如有的地方靠冶铁生活,有的地方靠打鱼卖鱼,有的地方靠过路的商贾,开客栈酒楼之类。” 彭淑继续道。 安华芸点点头,她听懂了。沉默着思考了片刻,轻轻一叹。“我们老安寨,兵强马壮,是出了名的凶悍能打。但近年来,敢入千绝山的人少了,我们不得不改变策略,欢迎各地商贾入内。除此之外,我们还收些保护费,庇护周边的小势力。” “这么说来,你们就有自己的支柱产业,想要日子多得下去,就必须得去拼杀,刀口舔血。”彭淑有些范畴。 “对。我们虽然也种地,但只够全寨子的人吃三个月。三个月后,就要进山打猎,或者有商贾来买一些,换一些。因为,已经越来越少商贾愿意过来了。我们不像神牛谷和丹石锋那样,靠近大启和西荒的城池。” “所以,你们的生活会越来越艰难。只要敌人截住你们的食物来源,你们会自灭于这群山峻岭。” 安华芸不得不承认,彭淑分析得一针见血。 刚才见到父亲时,她聊了很多,父亲也聊到了这一点。 “生存在这样的地方,你们要学会资源互换。要找到你们有,别人没有的东西。”彭淑思索起来,回忆了下在老安寨的所见所闻。 发现这里,除了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外,确实没有什么支柱产业。人是需要吃饭的,不能吃石头。一旦没了粮食,再易守难攻的城池,也会轻易被攻破。 “我相信你们有自己通往外界的秘密通道,但应该不大,每一次去都很危险。”彭淑又道。 “确实,每次去,虽然也带回来了物资,但都会死几个人。”安华芸突然就格外理解父亲了。 也理解几位叔叔了。 原来,当寨主,责任如此之大。 她记得父亲年轻时,每次都带人出去寻物资。次数越来,寨子里的人,对他越忠心。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一统千绝山。”彭淑突然说了个大的。 安华芸只觉血液沸腾,不可置信的盯着她。 “妹妹,你可知,这是多少代老安寨寨主的愿望?可惜,都没实现。”她摇摇头,觉得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我记得有人跟我说过,说你的四位师兄中,有一位,是神牛谷的弃婴,不知你可知此事?”彭淑目光灼灼的扫去。 安华芸脸色一变,“有这种事?我不知……” “你去问问你父亲,若真有,确定了人是谁,我们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彭淑自信道。 李肃的人也不知有没有查到那人是谁。但他们一直在山上,肯定很不好传递消息。 “好,我去问问。”安华芸已经对彭淑很信任了。 “芸姐姐,别冲动。问也要有方法的。” 彭淑怕她改不掉冲动的毛病,立刻拉住她。 “还请妹妹指教。”安华芸心下一突突,也觉得自己冲动了。 “你要先问你父亲想不想统一千绝山。”彭淑语重心长的教。 “若他说想,但摇摇头。那就是表明有顾虑。而他的顾虑,一是神牛谷和丹石锋不好对付。二是统一了千绝山后,就要立王国了。立了王国,就会引来大启朝和西荒的忌惮。那么,两方人马就要攻过来了。千绝山的力量,绝对无法抗衡。” 安华芸听得入神,越听,越觉得是那么回事。 “但若你父亲说不想,那是他来了。年轻时,他肯定想过。你可以用自己还年轻,会替他完成使命的旗号。” “淑妹妹,幸好我不是你的敌人,不然早被你忽悠瘸了。”安华芸无比庆幸道。 彭淑失笑,“哈哈哈……为君者,除了知人善任,有仁德之心外,还要会忽悠。” “哈哈哈……”安华芸也爽朗的笑起来。 笑过以后,彭淑神色归于严肃,继续道:“姐姐,提出问题,就要有解决问题的办法。我且问你,若有朝一日统一了,你会如何应对西荒和大启?” 这,又难住了安华芸。 不过,她这回学会了,端着道:“不知妹妹可有良策。” “良策自然有。以千绝山的地理位置,若统一了,依旧要去大启和西荒买卖东西。但,我有一法,可让你们的人,不必冒险。” 安华芸闻言,眼珠子都要瞪大了,急切问:“何法?” “芸姐姐,以后莫要如此急切了。不过,我现在也着急,就告诉你吧。” 彭淑纠正了下她的小毛病,又继续道:“这法子嘛,就是永久中立。开辟出一块地方,作为商贸之地,可免税让大启朝和西荒的人过来参与贸易。如此,至少二百年内,可长治久安。” 小半天后,安华芸提着酒来到老寨主的住处。 “自从大启朝那姑娘跟你住一起后,你倒是变得懂事多了。” 老寨主见女儿的言行举止,多了几分威严,由衷感叹。 “淑妹妹懂得很多。”安华芸真心实意的夸奖。 “毕竟出生国公府。当年,我们的祖先,被他的祖先,打的抱头鼠窜。幸好他没追入这千绝山,不然就没有我们了。”老寨主自嘲一笑。 “爹,您莫不是要报仇吧?”安华芸吓了一跳。 “报仇?报什么仇?早八百年前的事了。况且,咱们祖先,跟人家祖先只是立场不同,又不是有私仇。我犯得着去报仇吗?”老寨主说着,又笑了。 安华芸闻言,重重松了口气。 “瞧你紧张的,人家不过跟你住了两天,你就那么护着?”老寨主很是无奈,女儿太重情义了。 这是好事,也不是好事。 “我也不知为何,但跟淑妹妹就很投缘。”安华芸不否认,还点了点头。 “你是在这里太孤单了。寨子里的人,奉你为少主,师兄师弟们,各个宠着你。谁也不敢对你怎么样,你自然就觉得寂寞。可大启朝那丫头不同,她出身高贵,不怕你。自然与你聊到一处去了。” “爹,您想一统千绝山吗?”安华芸尝试性问。 老寨主脸上闪过诧异,显然没想到女儿会如此询问。 他沉默了一会,说了个难字。 虽然没彭淑表达的字多,但是一个意思。这证明他想,但没能力,不敢轻举妄动。 “爹,我听说四兄弟中,有一个是神牛谷的弃婴,您知道是哪个吗?”安华芸趁热打铁继续道。 老寨主闻言眉峰一挑,眼眸变的锐利起来。 “你说什么?” “爹,我知道,您想保护他,但女儿想完成爹的使命,想一统千绝山!” 安华芸豪气的站起来,仰头望天,“数百年了,这千绝山,也该有所改变了!女儿不想听您的嫁给师兄,或者师弟,女儿要自己当寨主,女儿要改一改这天下的规矩!” 老寨主听着女儿的豪言壮语,顿时热血沸腾,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当年,他也说过这样的话。 可,到头来,蹉跎半生,并没有实现。 不过,他很高兴女儿有这样的想法,能这么想,说明他的女儿长大了,知道要承担起寨子里的责任了。 如此,他也轻松许多。 “说得好。”他扬声豪气道。 说完,他脸色暗下来,叹了口气,“女儿啊,愿望是美好了。可现实,很残酷。一统千绝山,没那么容易。你可知……” “爹,我知道。不统一的千绝山,大启朝和西荒不会将我们放在心上。但一旦统一,千绝山必定成为众矢之的。但女儿都想好了,一统千绝山后,我们可以开辟出一块地,作为商贸城池。免税让大启朝和西荒的人过来贸易。且,我会宣布,永久中立,不参与任何两国的战事。我相信,千绝山,易守难攻,两国都不会故意侵犯。” “哈哈哈哈……”老寨主大笑起来。 “不愧是我的女儿,有志气。你既有如此雄心壮志,我不支持你,就显得太冷血了。不过,统一千绝山前,你得先让老安寨的人服你。你若能做到,我便不逼你嫁不喜欢之人了。还有,届时,我会告诉你,何人是神牛谷的弃婴。”老寨主心里,还是跟看重自己的女儿。 位置只有传给女儿,才不是旁落。 女儿虽然不是儿子,但身上同样留着他的血。 外孙,也是如此。 “多谢爹!您就请好吧,女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达成第一个小目标,安华芸激动坏了,立刻便来找彭淑。 “淑妹妹,淑妹妹,我爹统一不逼我嫁人了。”安华芸激动得,一蹦三米高。 彭淑也为她高兴,而自己的目标,也近了一步。 “老寨主是不是让你先收服寨子里的人?”她问。 第378章 救人 “对!” 安华芸重重点头,蔓延放光道:“妹妹,你真是神了,感觉父亲亲自告诉你了似的。” “以后与别人说话,不管多亲近,都不要如此了。你可以夸赞她聪慧,可以夸赞有智谋,但不能一下子说那么多,更不能将别人抬得比你高。你要记住,你是少主,是你臣民的君。你言行举止,要配得上这个身份。” 彭淑不遗余力的教导。 安华芸激动的神色也收起来,努力端起威严和神秘。 “当你什么时候练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时,就算是入门了。但想要当好一个领导者,光这一点,远远不够。你需要知道什么时候该平易近人,什么时候该威严不可冒犯。” “好。” 安华芸点点头,腰板都不由自主的挺值了。 “我们现在来说一说十万蚕死后,你该如何借助这件事,让你的叔叔们,觉得你会是个好寨主。”彭淑循序渐进,不急不缓。 安华芸听得很认真,感觉这几天学到的,比过去十几年学到的东西都要多。 “还请芸姐姐将你们山寨的堪舆图给我看看。”彭淑话语里,有几分试探。 但,她眼眸清澈,没有丝毫其他欲望。 安华芸仔细看她,发现她还如同认真教她如何做好少主时一般,没有别的欲念。 她在心里努力思考,这堪舆图到底要不要给。 彭淑也给她时间思考。 “好!” 思考了半刻钟的样子,她一咬牙,决定拼一把。 彭淑闻言淡笑,起身拱了拱手恭喜道:“芸姐姐,你具备作为领袖的潜能。有时候,有舍才有得。不要计较一时的得失,而是要有长远的目光。” “妹妹见笑了,我是为个人,很惭愧。”她自责道。若彭淑有什么私心,那她就是老安寨的罪人。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看人,知人善任。”彭淑坐下来继续道,“你看准我不会害你,所以你愿意相信我。君与臣,不可尽信,但也不可不信。俗话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是一辈子的学问。作为君者,除了要有自己的眼光外,还要有一批为你做背调的人。” “言简意赅,就是你需要掌握所有人才的信息。你需要培植这些力量。” 安华芸不停的点头,听彭淑说这些,她感觉自己的思路得到了拓展。 “妹妹等着,我去给你拿堪舆图。”安华芸不再犹豫,她决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作为少主,她有自己单独的堪舆图,很快便取来了。 羊皮绘制的堪舆图展开,彭淑拧眉看去,“堪舆图很不规范,你若想要统一整个千绝山,就必须规范的所能规范的一切。 云姐姐,我今天教你如何绘制更规范,普通人看不懂的堪舆图。如此就算有人偷走了,你也不用害怕。” 安华芸:“!!!!!” 她震惊了。 也终于明白方才父亲的话是什么意思。 彭顺公的后代,果然不简单!他的后世子孙如此,那他又是如何的惊才绝艳?难怪会被称之为文脉文祖! 难怪,故去多年,顺国公府却仍在大启朝有如此的影响力。 难怪,自己的祖上,会被他赶进这千绝山。 最让她佩服的事,彭淑竟然能毫不吝啬的教会别人那么多东西。 她是上天派来的菩萨吧? “妹妹,你教我如此多,我一定不负你!”安华芸深深一礼,“倘若我有朝一日统一了千绝山,我一定将你奉为我千绝山之神!” “姐姐说笑了,我们先来看看这图。” 彭淑没当真,吩咐人取来笔墨纸砚,照着羊皮绘制的堪舆图,画了张等闲人看不懂的军事地图。 然后又单独教安华芸如何看,如何绘制。 一来二去,她对老安寨以及,周边的地形,和势力。 弄懂了整个老安寨后,她提议道:“姐姐带我去这些地方转转吧。” “好。” 安华芸不推迟,毫不犹豫的派人去牵马。 牵了老安寨最好的马给彭淑用。 老安寨地势特殊,这里的马多是西南马,这种马擅于爬坡,在山地穿行。虽然没有汗血宝马生的美,但在千绝山这种地方,却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彭淑座下的马,是整个老安寨最优美,最稳健的。 骑马出行,速度快了很多。三天时间,彭淑逛遍了整个老安寨,包括依附老安寨的小寨子。 “这片地,没人要?” 来到老安寨寨子外,彭淑站在一座山的山顶,遥望远方。在这原始森林深处,竟有一片没有参天大树,土质稀松,日照时间充足之地。 “这片地的土多沙,种庄稼收成差,有时候还颗粒无收。”安华芸解释,“我们跟神牛谷和丹石锋时常争抢地盘,但这片地,从未争抢过。” “扩建,圈起来。”彭淑从马上下来,这样说到。 安华芸微愣,“为何?” “姐姐,你看。” 彭淑指着地里长的野棉花,“你可识得此物?” “识得,很常见。不过,不能当食物,没什么用。” 彭淑轻笑,“它可不是无用,它是当世最好的东西之一。此物名为棉花。” “棉花?原来它叫这个名字。”安华芸完全是茫然的。 山里能吃的,她一清二楚,但这棉花,确实不能吃。 “姐姐,这棉花可用来织布、保暖,还可以用来换粮食。这片地至少有三千亩,用这三千亩地种棉花,可解失蚕之损失。如今的月份,虽然有些晚了,但没关系,棉花分春棉,和夏棉。种夏棉即可。” “我相信妹妹,回去我便跟父亲说。”安华芸没有丝毫怀疑。 “种棉花,毕竟还要数月才可收成,你的叔叔们不一定支持。你需要先替你师弟洗清冤屈,再想办法去外地采购今年所用的物资。”彭淑又道。 “妹妹,我想了多日,你之所以千里迢迢来我们老安寨,是不是与那贤王有关?”安华芸突然问。 边上装侍卫的李肃,突然警惕起来。 彭淑闻言,眼睛眯起。 “妹妹无需紧张,我的意思是,等我替师弟洗刷了冤屈,就与你们前去西荒。”安华芸怕彭淑多想,立刻解释。 “好。”彭淑毫不犹豫的点了头。有老安寨的少主同行,安全系数高了很多! “芸姐姐,根据我的调查和猜测,害你师弟的,应该是你二师兄贺缪。但我们没有证据。现找证据也来不及。”她很快回归了正题。 “确实,不能耽搁你时间……”安华芸完全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姐姐,有句话叫兵不厌诈。我们可以诈他。”彭淑嘴角露出抹狡黠微笑。 “还请妹妹赐教。”安华芸端正的思路,瞬间分了个岔。 还可以这样不端正? “姐姐一会回去,就立刻去找老寨主,告诉他你师弟是冤枉的,让他先将你师弟召回来,然后对外宣称他知道了真相,但念在多年情分上,背后之人若私下找他认错,既往不咎,关系不变。”彭淑道。 “好。” 安华芸也不知行不行,但为了师弟,她愿意拼一下。 也,有些盲目的相信彭淑。 说完,一行人疾速往坨牛峰赶。 待回到坨牛峰时,天色已晚。 彭淑累了一天,洗漱后倒床便睡,而安华芸整个人如同打了鸡血般,热血沸腾的去找了老寨主。 她言简意赅的将彭淑教她的话一说,老寨主闻言,眼睛便亮了。 “芸儿啊,爹以前一直担心你太过于老实死板,没想到你也学会使诈了。不错不错,那彭姑娘果然在教你真本事。”老寨主很是欣慰。 甚至起身去给祖先上了一炷香。 “敬告列祖列宗,当年将你们赶进千绝山的彭顺公,他彭家出了个了不得的孙女,现在她孙女正教咱芸儿本事。您们也不算太委屈了。” 安华芸:“……” 她无语了,“爹,祖先们怪您用他们的痛苦换好处,可怎么办?” “怪不了,祖先们大度着呢。” 老寨主高兴的拉女儿一起跪,又道:“列祖列宗保佑,保佑芸儿能成功通过我的考验,顺利接替寨主之位。” 安华芸:“……” 敬拜了祖先,父女两密谋合计了下。当夜,老寨主便派人亲自去将冷折接了回来。 翌日,清晨。 他起了个大早,没待大家吃早饭,他便将老安寨的骨干们都召集了过来。 自然,冷折也在。 大家见冷折在,脸色顿时不太好。 “寨主,您这是?” 后面那句,莫不是徇私弟子?不敢说。 老寨主还是很得人心,和很有威严的。 他端坐主位,冷目扫了眼众人,重重一哼。 当即,所有人都心头咯噔了一下。 “本寨主已查清,冷折是被冤枉的。”他沉声道。 众人闻言,一愣。 贺缪也有片刻的惊慌,不过很快便神色如常了。 “本寨主很痛心,在寨子内,竟自己人坑害自己人!多的本寨主多不说了,为了大家的颜面,念及这些年的情分。今日到明日天亮内,主动来找本寨主认错,本寨主便既往不咎,也不会公布。但过了这个时限,就休怪本寨主不留情了。” 话说完,众人面面相觑。 贺缪为了表现得正常,也满脸震惊模样。 “都散了吧。”老寨主大手一挥,众人只得转身离开。 “老四留下,你受委屈了,为师会好好补偿你。”老寨主叫住一同离去的冷折。 冷折突然热泪盈眶,满心委屈,也化作了暖流。 原来,师父没有怀疑自己,原来师父默默去查明了真相。 贺缪以及其他两位弟子,见冷折被单独留下,脸色都不太好。 “师父,弟子无能,被人陷害,多谢师父明察。” 待人都走后,冷折跪下来,感恩,痛哭流涕。 “不是为师救了你。”老寨主声音冷了下来,也没有方才温和了,“你需知道,为师最恨无能之辈。你虽是冤枉,但如此重的损失,皆因你的无能。就算你的冤枉的,为师也不会后悔错杀你。” 冷折愣住了,刚暖起来的心,也迅速凉了下去。 “是你师姐救了你,她为了救你,四处奔波,你应该感谢他。”老寨主说罢起身,拂袖而去。 冷折刚凉下来的心,闻言又慢慢回暖。 “师姐……” 他呢喃一句,爬起来便从了出去。 很快,他出现在安华芸的屋子外。 此时,安华芸正在屋子前的空地上练武。 “师姐,多谢。” 他很正式的道谢,眼眶湿漉漉的。 “都是一家人,和煦客气?师弟回来就好,你可有受伤?”安华芸停下来,打量了他全身一眼。 “多谢师姐关怀,我没事。虽九死一生,但好在没有进入真正危险的区域。我本打算在师父的时限最后那几天,再进去。可没想到,师姐让师父将我招回了。” 冷折感觉自己死过一回了,如今这条命,是师姐救的。 “没事就好,你日后做事,可要长的心眼。爹老了,日后的老安寨,靠的是我们。”安华芸怅然一叹,“你也不要怪我爹说话难听,他素来严厉,也是为老安寨好。老安寨两万户,需要我们守护。” 冷折听着,有些恍惚。 师姐,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 突然,有了几分师父的影子。但跟师父又截然不同。师父为人太严酷,而师姐,比他仁德。 “师姐放心,以后我会守护好老安寨,守护好师姐。” 这一次,九死一生,没有人帮他,往日三位师兄们老说他是师弟,会照顾他。可生死关头,他们都消失了,唯有师姐为他奔走,并救了他。 “师弟,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安华芸担心他误会,决定先把话说清楚。 “师姐请说。”冷折忙问。态度比之以往,要恭敬很多。 “我不打算嫁给你们任何人,所以,师弟不用守护我。你有自己的人生,我不希望你将全部,托付在我身上。”安华芸说话直接。在她心里,拖着才是最大的伤害。 冷折一愣。 他以为,师姐救他,是选了他。 如今看来,是他狭隘了。师姐真的在守护老安寨所有人,包括他,而不是因为喜欢他。 不过,他也不难过。毕竟,他也不是什喜欢师姐这一挂。 “师姐,虽然做不了你的夫婿,但守护你,是我应该做的。”他无比郑重的承诺,“以后,师姐有什么吩咐,请直言,师弟一定永不相负。” 第379章 理念不同? 安华芸一时之间,喜忧参半。 喜的是,师弟愿意辅佐自己。忧的是,担心自己辜负了这份心意。 毕竟,那背后之人会不会主动去认错,还未可知。 “抱歉啊,打扰你们说话了。” 就这时。彭淑急匆匆过来。 看到彭淑,安华芸顿时便心安了,她对冷折道:“师弟,你刚回来,想必需要休息,你先回去吧,过几日我有事再找你。” “好。” 冷折点头,又冲彭淑遥遥施礼后,便离开了。 待他人影消失在视野里,安华芸立刻奔到彭淑面前,紧张道:“妹妹,若无人去找我爹认错,或者对方弃车保帅,该如何是好?” “芸姐姐,你又忘了,不管何时何地,何种情况,你都不能慌张。哪怕你心中惊涛骇浪,也不能表露丝毫。”彭淑尽责尽职的叮嘱。 安华芸知道自己没做好,有些不好意思,但神态立刻端起来了。 彭淑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便道:“我这次来找你,便是为了此事。你觉得,你的几位叔叔中,哪一位最好说话?或者,最公正不阿。” “三叔最好说话,二叔最公正不阿。”安华芸立刻道,毫不犹疑。 “好,你现在立刻去找你的四叔,让他将贺缪的人监视起来,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不必犹豫,立刻抓人。” “啊?” 安华芸不是很懂,“三叔最好说话,二叔最公正不阿,为何却要找四叔?” “这件事,你回来我再给你解释。”彭淑焦急的催促。 “好。” 安华芸见她着急,自己也着急起来,急匆匆就去了。 她走后,李肃过来,压低了声音道:“我的人潜进来了。神牛谷弃婴,就是贺缪。” “不过,我现在觉得,这或许只是一个障眼法。”他又猜测道。 “真相就要揭开了。你的人也要准备准备,我担心老寨主会不让我离开。希望只是我多想了。”彭淑习惯将事情想到最坏。 只有想到最坏的结果,才能提前做好各种准备。 “你放心,老安寨现在比较乱,我的人混进来,比以前容易。”李肃这一点,还是颇有信心的。 “那边来人了。” 两人正说话,前方小路走来一队人马,正是老寨主的人。 不过,他们并没有注意这边,而是在搜寻着什么。 “看来,贺缪那边行动了。”彭淑猜测。 此刻,贺缪回到住所,焦急的在院子里踱步。他在飞速的思索对策,想要思量出一个十全十美的策略,以躲过此劫。 “来人,情况如何了?” 思来想去,都想不到更好办法后,他扬声唤来心腹。 “回公子,人已经开始逃了。寨主已派人去追。若追不到,则好。若追到,他会替公子认下这件事。”那心腹禀告道。 “二当家,三当家,和四当家那边有什么动静?”他又问。 “都没什么动静。”心腹继续回答。 “一定要着重注意二当家和三当家,这次冷折能回来,多半是因为师妹。师妹心软,肯定会去求师父,和二当家三当家。二当家倒没什么,三当家好说话,师妹哭一哭,他也就心软了。不过,二当家如今听说冷折是被冤枉的,肯定也会暗中调查。” “公子放心,小的安排好认监视了。” “你办事,我放心。” 说到这里,贺缪沉吟了片刻,做了个艰难的决定,“还有,将另一个也处理了。” “是。” 心腹领命下去。 不多会,寨子里,一名鬼鬼祟祟的小老头,收到了飞鸽传书。 那鸽子被养得油光锃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养得起的。 而小老头的住所,破破烂烂,他身上连快好布都没有。 他将那鸽子接在手里,取下信件后,不舍的放飞。 “多好的鸽子,不能吃,用来送信,哎。” 他一面不满的嘀咕,一面拆开信件。 而此时,安华芸终于见到四当家了。 四当家素日里沉默寡言,不怎么参与寨子里的人。很多人说他的位置是因为世袭,若不是世袭,他肯定只是普普通通的寨民。 不过,这些他都不在意,依然摆出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 “芸儿见过四叔。” 安华芸记得彭淑的话,作为少主,要端着,要看着沉稳持重。 此刻的她,身上便有沉稳二字。 正在躺椅上看书的二当家闻言,移开书看了过来。当她看到安华芸不再有以往莽夫一般的举动,眼里闪过惊讶,和一丝丝放心。 “芸儿来了,你阿颜姐姐在后山茶棚,你去找她吧。”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少主来找他,从来没有正事,只有找他女儿玩。 偏巧,他女儿喜欢炒茶,还不喜欢跟她玩。 “四叔,我来是找您的。”安华芸上前几步,郑重的行了一礼,“还请四叔容芸儿将话说完。” “哦?” 四当家愣住了。这个侄女,今日是怎么回事? 怎么感觉她可靠多了? “你说说看。”他有几分好奇道。 “四叔,其实,父亲还没找到凶手。是我劝父亲使诈。但,现在看来,陷害师弟的凶手不会主动站出来认错。他一定会有其他动作,还请四叔派人去将贺师兄的人监视起来。” 一路走来,安华芸也想来很多,觉得彭淑就是这个意思。 “芸儿,你可知,若贺缪不是幕后之人,你会如何?”四当家有些惊喜了。 侄女长大了。 少主,开始明白事理了? 这手段,虽然稚嫩,但也是种进步啊。 “知道。若贺师兄不是幕后之人,芸儿一力承担,绝不连累四叔。”安华芸郑重保证。 “既然你如此保证,那我便派人去。” 四当家也想看看她能玩出什么名堂来。 当即,他扬声吩咐道:“听到少主的话了吗?” “是!”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不见其人。安华芸左右看了看,发现什么都没有。 “芸儿,你回去吧。贺缪一旦动手,我第一时间派人通知你。” 四当家说完,又老神在在的躺下,继续看书了。 “是。” 安华芸心有余悸离开。她没想到,四叔竟有如此实力。他身边的人,到底都是什么样的人?父亲知道吗? 带着无数疑问,她回到住处。 彭淑还在,正在院子里喝茶呢。 “妹妹,四叔已经答应了。”安华芸入内后,立刻将结果告知。 “云姐姐,你坐,我跟你分析为何要去找你四叔,又为何现在才找。” “好妹妹,你快说!” 安华芸激动,但激动到一半想起彭淑的话,又端了起来。 她慢慢坐下,目不转睛的盯着彭淑。 “芸姐姐,我们的目的,是你当寨主,而不是嫁给谁,让他当寨主。这就是我现在才让你去找你四叔的原因。” 彭淑说的慢条斯理。 可安华芸越听,越胆战心惊。 “淑妹妹……”她也不是傻子,经过这几次的学习,思路早已打开,慢慢的就能想到彭淑的目的。 “对,如你所想。”彭淑坦坦荡荡的笑着,“姐姐怕了吗?” “淑妹妹,你现在才让我去找四叔,是你知道贺缪不可能主动去认错,他一定会想各种办法逃脱,甚至杀人。你想让人死了,加重他的罪行,让他永无翻身之可能?” 彭淑笑而不语。 这是默认了。 安华芸满脸震惊,她没想到,笑得阳光灿烂的淑妹妹,狠起来,竟是这样的狠。 “妹妹,人命难道不重要吗?”她声音有些颤抖。 “重要。但一人之命,如何跟千千万万人相比?作为君主,你要在乎的是,天下苍生,而不是一人之生死。”彭淑神色冷峻,瞳孔再也寻不到丝毫情绪,和感情。 她,冰冷得让人可怕。 同时,也霸气得让人想要跪下来臣服。 安华芸被镇住了。 过了很久,她才回过神来。 “可是,一人也是苍生之一啊,为何不管?为何放任?”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跟彭淑理念不合。 “君主之下,有宰辅。宰辅之下,有百官。百官之中,有父母官。一人之生死,是父母官该操心的事。大局,是君主要操心的事。姐姐,你不要弄错了。还有,放任被杀的那人并不无辜,你不要忘了,十万字蚕是怎么死的。 本就是该死之人,我不过是利用他的这条命,给贺缪添一项罪责罢了。我没有滥杀无辜。当然,这种事,还是要少干,毕竟,干多了,上行下效,政局容易动荡。” 话说完,她威严敛去,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少女模样。 安华芸却没那么快回过神来。 她在脑海里,反复与彭淑灌输的思想抗争着。可,越抗争,越觉得残酷。 “妹妹,你教我以来,这一课,是我学到东西最多的。我想,在往后余生里,我都不会忘记。”安华芸声音柔和。 她败下阵来了。 她发现自己,被彭淑影响太深。 “好了,轮到第二件事了。”彭淑给她倒了杯茶,“为何要去找你四叔,而不是其他人,你可好奇?” “还请妹妹赐教。”安华芸发现自己,比方才更容易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见到她的变化,彭淑很欣慰。 “我之前说过,每个君主,都有自己的情报系统。你二叔刚正不阿,这种事肯定做不了。你三叔最好说话,那就更不能从刺探情报的事了。唯有你四叔,鲜少管理寨中事务,很多时候都是沉默寡言的。 如此,我猜测他必然是负责帮你爹收集情报,掌控整个寨子动向的人。且,贺缪知道你二叔三叔的为人,很好拿捏他们。” 一口气说了良多,彭淑停下来,让安华芸慢慢消化。 “原来如此。” 安华芸结合自己对四当家的了解,很快便明白了。 “芸姐姐。接下来,我要说下面该办的事。”彭淑算了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你说。”安华芸无比认真。事情到这一步,由不得打退堂鼓了。 “你四叔的办事能力,肯定不弱。最迟天黑,就会有结果。届时,你需要去找你父亲,为贺缪求情。你父亲肯定是不肯,你要替他受一半的责罚。比如他被打一百大板,你要承受五十。” “这是为何?”安华芸听迷糊了。 “他是你师兄,平日里很照顾你。他有难了,你若不帮,或者落井下石,会失去民心。但你帮了他,老安寨的人会觉得你仁德。没有人不希望自己的君主,是个仁德是人。因为,是人都会犯错。 犯错了,就希望能被宽恕。所以,你要树立好你仁德的形象。如此,你便有资格,与你另外两位师兄争了。 还有,你也莫要放松警惕。你四师弟,和二师兄,一下子失去了资格,那么你大师兄和三师兄,就有很大可能了。在这个世上,人们宁愿选一个无能的男人,也不会考虑优秀的女人。 所以,你必须,让这两个也失去资格,才有登上寨主之位的可能。不过,因为你四师弟,和二师兄的事,他们会提高警惕,你没那么容易得手。” 听彭淑说完,安华芸沉重点了点头,“我明白,未来的路,将越来越不好走。” “是的,去吧。思考一下,该如何用语言表达,才能达到效果的最大化。语言也是一门艺术,有些人终其一生学不会。这些,我没法教你,需要你自己去领悟。阅历,会让你成长。” “多谢淑妹妹。” 安华芸起身,郑重道谢。 “姐姐不别客气。”彭淑摇摇头,笑容依旧灿烂。 边上装作侍卫的李肃,这几天已经从震惊,到惊艳,然后到习惯,最后被深深折服。 他发现自己远远不了解彭淑,她是那么的深不可测。别人像一本书,而她像藏书楼。 需要花很多很多时间去翻阅,才可能翻阅到最真实的她。 安华芸离开后,彭淑感觉到他的眼神格外炙烈,打趣道:“怎么?你也怕我了?” “不怕。很惊艳。”李肃如此道,满眼的宠溺。 “你就不怕我有朝一日牺牲掉你?”彭淑又问。 “若我被你牺牲掉了,说明我也犯错了。你不会滥杀无辜。就算你杀了我这个无辜的人,肯定也是为了更多的人。” 李肃语气笃定,一副我将无怨无悔的样子。 彭淑:“……” 第380章 认同 呆愣了片刻,彭淑抿嘴轻笑,笑达心底。 所谓信任。 所谓托付。 所谓相知。 所谓相爱。 想来便是如此吧。 “有你,真好。” 她由衷道。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 有他在,一直都很好。 李肃感觉到,她的眼神里,仿佛看到了很多。像是有汪洋一般的故事,让他动容。 他自问没做过什么,但她眼里的感动,早已超越他所做的一切。 “我有你,也很好。”他满目情深,言真意切。 “姑娘!” 两人正相视而笑,云微急匆匆过来,“老安寨的四当家带人去找寨主了。他抬了一具尸体过来,还押着一个人。还有,老寨主已抓住那逃跑之人。” 闻言,两人眼眸微动,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你要小心。” 李肃上前,握住彭淑的手臂。 他很想用力,唯有用力才能表达心中的紧张。 可,也同样担心她疼。 “你放心,你也要小心。”彭淑重重点头,“我自信能应付。” “好。” 李肃也不知为何,就是盲目的相信他。 他深深看着她,似乎想要将她永远的刻在记忆里。 可,光是看着如何够? 他揽住她,将她揽入怀里,“我们都要活着去西荒,活着会大启。活着,成亲。” “好。” 彭淑反手抱住他,紧紧的抱着。 云微和巧微两人看着,都愣住了。 这两位是闹哪出? 老安寨的事,他们怎么搞得生离死别似的? “走吧。” 彭淑催促。 李肃没有动,继续抱了很久才放开。 放开怀里的人,他没有多看,转身便大步离开了。 “姑娘,他这个时候怎么离开了?”云微不解的问。 “记住,这件事不许再提。任何人问起,都要说他一直在这里保护我。可明白?” 彭淑忽然疾言厉色,无比严肃。 冷冽的声音,吓了两丫头一跳。 不过两人也不傻,立刻认真保证道:“姑娘放心,奴婢们明白。李护院从未离开过,他一直在姑娘身边保护。” “很好。”彭淑点点头,她就知道,她的人,从来都不是蠢货,她们有眼力见着呢,“现在巧微你去门外看着,安华芸回来,立刻让她来见我。” “是。” 巧微立刻出门,守在门外,任何人也不得进入。 吩咐完,彭淑有几分忐忑的坐下。 然而,她心里忐忑,面上却不显,反而越发的慢条斯理,越发的悠然自在。 云微瞧着,根本瞧不出什么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老寨主那边,所有骨干都齐集了。 老寨主端坐主位,神色冰冷。 “谁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他盯着地上那具尸体。 盖住尸体的白布早已被掀开,露出一张乌青的脸。脸众人都熟悉,那是养蚕人之一。 老安寨会养蚕的人不多,为数那几个,曾被老寨主提拔,给了他们优厚的钱财。 可,如今其中一个突然暴毙。 这很难不让人怀疑。 “大哥,我的人亲眼看到戚老三杀人,他毒杀了养蚕的鱼三娘。并且,我们在鱼三娘府中搜到不少钱财。还有,有人看见鱼三娘偷偷在蚕棚打开棚子,让十万字蚕,活生生冻死。” 四当家上前两步,语气笃定,句句慷锵有力。说罢还示意证人上前作证。 站在老寨主旁边的安华芸惊呆了。 默默无闻的四叔,办事效率也太高了吧! 难不成,整个老安寨都在他的监视一下? 想到这个可能,她顿感胆战心惊。 需要如何的筹划,和经营,才能做到这地步? 还有,父亲是如何压制住这样的人的? 她心里升起深深的佩服和崇拜,父亲,真的太让她震惊了! “老四,你继续说。” 老寨主很沉稳,但脸色也跟阴沉。 “大哥,根据我的调查,这戚老三是贺缪的人。”四当家目光落在贺缪身上。 此刻,贺缪故作镇定,其实已经心乱如麻。 逃跑的人,已经被抓回。他虽然能寄希望于那人帮他顶嘴,可万一那人扛不住酷刑出卖了他呢? “贺缪,此事可为真?”老寨主威严问。 他其实很看好贺缪,觉得他比其他几个都要强。若没有这些意外,他愿意让他娶自己的女儿,然后将寨子交给他。 甚至,在冷折出事时,他就猜到是弟子中的其中一个。但他没有深查。 他要选出一个能照顾好老安寨的人,而不是找一个好人做寨主。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舍弃了冷折。 可如今看来,贺缪也不过如此。 他今被人抓住了把柄,被人激得走错了路,那就不何时这个位置了。 思及此,他扫了女儿一眼。 此时此刻,他对女儿真正的另眼相看了。 不光是因为她诈出了贺缪,更是因为她知道去找老四。 “师父,弟子是冤枉的!” 贺缪紧张极了,他脑海里想到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咬死不认,让早已安排好的人给他顶罪。 “老四,我抓了一人,你去审。”老寨主料想到他还在嘴硬,便如实吩咐道。 “是。” 四当家转身离去。 “爹,女儿想亲自看四叔审讯。” 安静了许久的安华芸突然请命道。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震惊了。看她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他们无忧无虑的少主,竟然主动请命也看审讯?要知道,四当家审人,那可是很有一手的。比正经朝廷的人,更加的狠辣,毫无底线可言。 虽然,这些年他很少审人了。可,稍微有些年纪的都很怕他。 老寨主凝视着女儿,在她眼里看到了决心。 他的女儿,真的要这寨主之位。 也真的要一统千绝山了! 那么…… 作为父亲,他岂能不支持? “好。” 他含笑点点头。 看到这一幕,贺缪心头咯噔一下,绝望了。 师妹变得不一样了,师父要支持她! 如果师妹要自己当寨主,那师父肯定不会保他了。哪怕他再有才华,也不会留着他挡师妹的路。 他悲痛的跌坐在地,傻笑了起来。 “师妹,我竟一直看不懂你。”他冲着离去的安华芸背影扬声道。 安华芸闻言,脚步顿住。 她慢慢回头,俯瞰犹如一摊烂泥,跌坐在地上的贺缪,“师兄,多谢你这些年的照顾。” “哈哈哈……” 贺缪自嘲大笑。 有些话,他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他确实对师妹照顾有加,因为,那他的师妹。 也是他确定不会跟自己抢的人。 可没想到,他以为对手是师兄师弟们,到最后,却是那个最不可能的人。 安华芸不在看他,转身大步离去。 她跟着四当家来到阴暗,从未来过的地牢,看到被掉在半空,滴了一滴血的囚犯。 看到一排排让人胆寒的刑具,以及刑具上早已干涸的黑血。 “芸儿,你终究是要学会长大。不过,这些事,无需你动手,你看着就行。” 四当家终于明白这个侄女的想法了。 她想要那个位置。 既要那么位置,便要见血。 他示意了下地牢里唯一的一把椅子,“少主,请上座。” 安华芸心头猛地一跳。 四叔喊她什么? 少主? 所以,四叔是开始接受她了吗? 原来,想要得到支持,并不是感情好就行。 她目光从四当家的脸上,慢慢移动到那把不知存在了多久的椅子上。 步子,突然变得沉重。 但她还是一步步上前,一步步走到了椅子旁,转身坐下。 坐下的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坨牛峰最顶峰的景色,看到了云海穿过身体,看到了千绝山,匍匐在自己脚下。 她喜欢这种感觉。 喜欢,站在巅峰,执掌一切,唯我独尊的感觉。 最后,她想到了彭淑。 看到她威严的神色,看到她举手投足见的睥睨。 “淑妹妹,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该拿你怎么办?” “少主,请看好。” 四当家不知何时,已将囚犯放下。殷红的烙铁被取出来,毫不犹豫的烙在了囚犯的脸上。 “啊!” 囚犯痛苦大叫。 “你们杀了我!” 四当家没有说话,他沉默着,继续取出另外一种刑具。二话不说,他慢慢的,仿佛在雕刻艺术品般,将囚犯的手指指甲都拔了。 “你有种就杀了我!”囚犯要崩溃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一言不发,只安静折磨人的人恶魔。 四当家依旧不说话,他放下手里的刑具,按出了凌迟的刑具,犹如刮痧般,在囚犯后背刮了起来。 囚犯的血肉,被一条条割下。 他将那土豆丝一般的肉,放在盆里清晰干净,然后再放在火上烤。 烤好了,就强迫囚犯一根根的吃下去。 地牢安静得可怕,唯有火苗噼啪的声音。 安华芸看得浑身微微颤抖,但她强忍着,手紧紧抓住扶手,逼迫自己目不转睛。 她要看。 看尽这世间的残酷。 看尽这世间的美好。 只有都看过了,才知晓如何做好彭淑所说的君主。 父亲也不需要一个绝对的好人做继承者,她需要进可心狠手辣,退可仁德宽容之人。 那么,就让她既是恶鬼,也是神佛吧! 不知吃了多少自己的肉,囚犯受不了,他崩溃大喊,“我招,我招!” 囚犯招后两个时辰,安华芸先从地牢出来。 出了地牢,见到天光,她有一阵的恍惚,而后是恶心。 她扶着地牢的人,吐了一地。 “少主,以后就好了。”四当家带着证词出来。 如今,在他心中,安华芸已经有资格角逐寨主之位了。 “四叔,我知道,一切都会好的。谢谢四叔。” 安华芸擦干净嘴角,转身深深一礼。 “少主,请。”四当家嘴角扬起抹轻笑。 他阅人无数,能在安华芸的眼里看到仁慈。有些人,接触了恶,会很快同化,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坏人。 而有些人,看了恶,却不会被同化,心中仍有仁德。这种人不会轻易被影响心中的那杆称。 而这样的人,有寨主之资。 不多会,两人从地牢来到老安寨的议事堂。 证词往上一递,老寨主看了后,重重摔在贺缪脸上,“你干的好事!” 贺缪本还有一丝希望,可如今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他彻底没话说,低头沉默着。 “大哥,此子该如何惩罚?”最刚正不阿的四当家问。 “杖刑!”老寨主毫不犹豫道。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脸色一变。 杖刑可是要活活打死的。寨子里,已经很久没有人被施杖刑了。 汤子潇和龚砚舒闻言,也是悲戚。只不过,他们不会求情便是了。 一下子,少了两个竞争对手,他们的胜算就要大很多了。 “师父,师弟犯下如此重罪,弟子愿亲自行刑。” 汤子潇突然站出来。他有些了解老寨主,知道他不会留无能之人。 他想要表现出自己够狠,如同老寨主当年。 老寨主年轻时,也亲自杖杀过自己犯大错的好友。 他觉得自己是在效仿老寨主。 然而,年轻时的思想,和老后的思想,是不一样的。没有人老了,会完全不介意年轻时做过的某件事。 不过,汤子潇突然出言,老寨主没有说什么,就连神色也让人看不出丝毫端倪来。 他微微点头,“可。” “师父,三……贺缪可能还有同伙,弟子请命彻查,揪出他的同伙。”龚砚舒觉得汤子潇狠了点,但他也不甘落后,想将贺缪的势力,收入自己的麾下。 两个弟子的打算,老寨主都清楚,但他没有立刻答应龚砚舒,而先扫了眼自己女儿。 安华芸没想到两位师兄如此急切,和心狠。她突然理解彭淑的安排了。 当即,她跪下来,先磕了个响头,然后才道:“爹,师兄对我照顾有加,他或许对不起寨子,但没有对不起女儿。女儿愿意替师兄受一半的刑,只求爹能饶师兄一命。” “师妹,不可!” 汤子潇和龚砚舒齐声阻止。师妹以后可是他们要娶的人,替别人受刑,万一被打残了,可如何是好? 比他们更震惊的,是贺缪。 他是真的死也想不到师妹会为他求情。 一时之间,他似乎忘了自己要被施杖刑,也忘了这是哪里。 他愣愣的看着跪在旁边的女子。 似乎,他又一次看错了她。 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第381章 希望 “芸儿,你何苦为他求情?” 就连二当家也很不赞同。 他们很欣赏安华芸的这份善良,但他们是不会手下留情的。若真打起来,没轻没重的,真的会将人打残。 就连老寨主也阴沉着脸,觉得是彭淑撺掇的。 不过,安华芸无比坚持,她扬声道:“爹,三位叔叔,大师兄,二师兄,是人都会犯错,无外乎小错和大错罢了。尤其是年轻人,大家都会选错,或者走错。没有人一辈子都是正确的,我今天帮三师兄,不是在帮三师兄,是在帮我自己。更何况,三师兄真的很照顾我,就算是还这份恩情,我也是应该。” “还请爹,和三位叔叔成全。就让我替三师兄承受一般的责罚。” “芸儿,你……” 二当家和三当家第一次见她如此的执着,那种一瞬间长大的感觉,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随她!” 老寨主考虑得更多。 他虽然觉得是彭淑撺掇了自己女儿,可女儿只要救了贺缪,那么将来贺缪必对她言听计从,还可顺利接下他这些年在寨子里的经营。 “寨主!不可啊!” 大当家和二当家,以及三当家都慌了。 “芸儿可是您唯一的女儿!” 若真打残了,打死了…… “女儿长大了,女打不由爹,她爱管谁就管谁。我警告你们,谁敢徇私放水,我决不轻饶!” 他无比严厉的叮嘱。丢下话,便拂袖而去了。 议事堂里,安华芸脸上露出抹笑,她转头望向贺缪,“师兄,我只是不想你一错再错。不过没事,你不会死。就算死,我也会先死。” 贺缪得知师妹救冷折的那一刻起,心里是有怨言了。可现在,看着她的笑颜,那点怨气,瞬间烟消云散。 他感动落泪,凝望着笑着说要比他先死的师妹,愧疚,自责,以及感动,纷杂的情绪轮番上涌。 “对不起,师妹。也谢谢你。”他无比真诚道。 对不起,是因为自己的私心。他以前只当师妹是通向寨主之位的踏脚石。而谢谢,则是谢谢她不计前嫌,真的把他当家人,肯为他拼命。 “哎!”四当家也轻叹一声,拂袖而去。 倒是最好说话的三当家留下了,他走到负责行刑的二当家面前,压低了声音道:“二哥,芸儿是你我看着长大的,你一会下手时,注意些分寸。她是大哥唯一的女儿,若不小心打没了,那可就罪过了。” “我若因为芸儿求情,而放水,日后寨子还如何管理?”二当家也很为难。 他号称最公正不阿,怎可放水? 若放水了,日后还能相信他是真正的公正无私? 若寨子秩序崩坏,无需神牛谷和丹石锋的人过来,他们自己就瓦解了。 还谈何守护? “二哥,你别忘了,嫂子在时,对我们可不错。你当初都快没命了,是嫂子救了你!”三当家也极了,直接搬出陈年旧事,“如今,大嫂不在了,你就如此待她留下来的唯一女儿?” “你不必拿嫂子来压我,我说了,我不会徇私放水。”二当家丢下话,不再多言,扬声道:“来人,带去刑场。” “二哥……” 三当家无奈,长吁短叹的,也跟着出去了。 再三劝说后,任然劝不动,他只好叫来自己的人,吩咐道:“立刻去找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还有,想个办法,让那些行刑的人,手轻点!” “是!” 三当家的心腹知道他心软,而作为心腹的他,其实也心软,毕竟随正主。 麻溜的,他就去办事了。 行刑定在明日正午。当彭淑得知消息时,也吩咐云微,“准备好抢救,这一次过后,安华芸在老安寨的地位,就再也不可动摇了。” “姑娘,这样大的代价,值得吗?”云微心有余悸。 “是啊,本寨主也想问彭姑娘,这样的代价,值得吗?” 彭淑还未接话,老寨主便背着手进来了。 他踏进彭淑所住的院子,立刻扬手让云微和巧微离开。 两丫头当然不会听他的,齐刷刷看向彭淑。她们担心急了,但面上没表现出来,仍旧是一副很镇定的样子。 老寨主瞧着,颇为欣赏,“不愧是彭顺公的后人,就连侍女都如此了得。” “你们下去吧。”彭淑微微扬手。 “是。” 云微和巧微相信彭淑能处理好。在这个时候,若表现出一点点怯场,或者不信任,那打击将是致命的。 见两丫鬟听话的离开,老寨主对彭淑又高看了一眼。 “你还真的胆子大。” 他自顾坐下来,慢条斯理,而又充满危险的盯着彭淑。 彭淑在他面前坐下,从容镇定,“多谢寨主夸奖。” “你没有坠你祖先的威名。不过,我很想知道,你让我女儿去救贺缪,是何居心?” 他最后一句,极度的冰冷,让彭淑感觉脖子凉了凉,心思一把刀,架在了脖子上。 不过,她没有慌。 谈判时,最忌讳慌乱。 哪怕是死,哪怕是真的刀架在脖子上,都要绝对的冷静,绝对的不能怂。 哪怕是装,也要装出镇定自若。 “寨主此言,小女子不认同。首先,这不叫撺掇。只有小人才会撺掇,而我不是小人。我是芸姐姐的老师,我在教她如何成为一名寨主。说起来,寨主为何不亲自教呢?如今她这个样子,难道不是寨主您造成的吗?”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如此说来,我还要感谢你?”老寨主脸上闪过怒容。 一般情况下,他脸上怒容闪过,普通人立刻便吓瘫了,可彭淑没有,她依旧从容。 “是的。若寨主执意不谢也没什么。我教芸姐姐这些,也不是为了您的感谢。不过,您需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碰到自己人生的导师。我愿意教芸姐姐,是我与她投缘。” “哈哈哈,好一个投缘。我看你是另有所图!”老寨主大怒,拍案而起。 彭淑依旧没有慌张,她抿唇而笑,“寨主,何必动怒?这是在您的地盘上,我能图谋什么?图谋您的山寨?您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以我彭家的地位,还不需要来抢一个山寨。” “你们彭家?彭姑娘,你以为我没派人去查你?你在彭家并不受宠,是被赶出门的弃女罢了。”老寨主讥讽道。 彭淑也不生气,毕竟,你刺我一句,我刺你一句,总比刺真刀强。 “那老寨主有没有查到,我娘是谁,我外祖父是谁,还有,我干爹是谁。可有查过,彭家三分之一的产业在我手里?彭家三分之一的产业,难道不比你这寨子值钱?” “你提醒得好。如此一只肥羊,我有什么理由放你走?将你扣押在此,你的那些,不就是我的了?”老寨主话虽如此说,但没有马上行动。 彭淑失笑,“寨主,我的产业抵押给了信国公府。我与彭家不和。你就算扣押了我,也得不到半点好处。不但得不到好处,还会吓怕其他商行。我这般身份的人,都被你随意扣押,其他商贾,谁还敢轻易踏足你这老安寨?你们被神牛谷和丹石锋夹子中间,没有商贾愿意与你们做生意,你们是不想吃盐,不穿衣了吗? 还有,我干爹是武将。他虽然不会为了我真的来打千绝山,但只要你们敢出去,敢踏足大启的国土,将有去无回。 这一点,你不会怀疑他的实力吧?” “你可真会算计。”老寨主无语了,“说说吧,你让芸儿去救人的目的是什么。” “寨主不是一清二楚吗?何必明知故问?您女儿被您养废了,身为少主,却根本没有自己的势力,还要靠嫁人来维持地位。我让她去救贺缪,不过是想让她树立形象,和顺便收了贺缪罢了。贺缪你也培养了那么多年,轻易就死了,岂不是亏? 与其亏了,不如废物利用,让他发挥最大的价值。” “你可真是个没有感情的弄权高手。”老寨主也不想问了。 他起身往外走。 当他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身又道:“我记得你身边有个侍卫,她去哪里了?” 彭淑正端起茶杯,闻言放下,“自然是替我办事去了,寨主若不放心,我让他不回来便是。左右,你这个寨子,我不感兴趣。” 最后一点,老寨主是相信的。以彭淑的地位,不可能来山里当土匪。 哪怕,现在老安寨已经不算传统意义上的土匪了,但她也是不屑的。比起大启朝京都,这里就是穷山恶水。 “别让我抓到就行。”他丢下话,扬长而去。 “姑娘!!” 云微和巧微进来,都紧张得满身是汗。 “无妨,我还应付得了。”彭淑示意两人喝杯茶冷静冷静。 “姑娘,那安姑娘可千万不能死了。若她死了,老寨主一定会迁怒于您的。”雨薇紧张道,“不行,奴婢立刻去做药膳,在药膳里多加些药,怎么也要先保住她的命。” “去吧。”彭淑点点头。 她其实不是很担心。老寨主不会让自己的女儿被打死,其他几位当家的,肯定会私底下想办法。 “云微。” 她扬声叫住了即将踏出院门的云微。 “姑娘,何事?”云微回来问。 “给贺缪也做一份,保住他的命。他的命对安华芸来讲,很有用。”彭淑吩咐道。 “是。” 这个时候,云微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刻就下去了。 时间过得很快,翌日马上就到了。 清早,天刚灰蒙蒙亮,彭淑便提着云微熬的药膳,亲自去了关押安华芸和贺缪的地方。 因两人身份特殊,没有被关进牢房,而是在老寨主住所旁边的小屋子里。 看守的人是二当家的人。 二当家的人也随正主,极其的公正不阿。 不过,毕竟是少主,他们也是忌惮的,询问了老寨主,得他同意后,对彭淑放行了。 “淑妹妹!” 被关押了一个晚上的安华芸,见她出现,立刻奔过来,“你怎么来了?我爹没有为难你吧?我想了一个晚上,觉得我爹肯定知道很多注意是你出的……” 她能关心自己,彭淑很是欣慰。 “姐姐不必担心,我好得很。” 她将食盒递过去,“姐姐将这药膳吃了吧,里面的药能暂时保住你的心脉,一会行刑时,就算你二叔没有放水,你也暂时不会死。只要不当场死,就还有希望活。” “嗯。” 安华芸毫不犹豫的喝下,“妹妹,多谢你。” “这里还有一份,是给你师兄的。你自己带过去吧,有些恩,需要你自己施才有效果。” 彭淑将另一份也递过去,“记住,你是少主,也是师妹。” “好。” 安华芸感动得一塌糊涂,她没想到,彭淑连这一步都未她想好了。 她提起食盒,跟守卫说了声,便别放去见贺缪了。 她只是求情,不是犯错。是以,在这小院子里,有很大程度的自由。 彭淑目送她离开,便也离开了。 半刻钟后,安华芸见到贺缪。贺缪此刻,躺在干草上,整个人丧丧的,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气。 “师兄。” 安华芸将食盒放下,慢慢走到他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师妹,对不起,你不用救我。二师叔最是公正不阿,他是不会手下留情的。”贺缪还算有些良知,不想连累师妹。 “师兄,你不要这么说。我是你的师妹,你有难,我岂能做事不管?反正,我爹已经下令了。杖刑,你一半我一半。若我两活下来,此事就揭过。若没活过来,那下辈子,你再报答我吧。我不要你当牛做马,你可不要说给我当牛做马的话。我只要你好好的。小错可以犯,但大错不再犯,即可。” 安华芸坐下来,言语天真,半天没有将要被行刑的压抑感。 不知不觉,贺缪也没那么痛苦了,仿佛生活,又有了几分希望。 可他不敢有希望,他摇摇头。 “就算不死,我以后在寨子里,也无容身之处了。” “师兄,别怕,你忘了?我是你的师妹,但也是少主啊。只要有我在一天,老安寨便有你的容身之地。” 第382章 行刑 贺缪是个机关算尽之人。 饶是这样的人,在听到安华芸的话后,也心情复杂到极致。 他苦笑起来,“师妹,我不如你。” “师兄不必这样说,你永远是我最足智多谋的三师兄。”安华芸话由衷而出。 “乱算计,你以前或许不如我。可如今你有了那位国公府的嫡女相助,也比我强了。不过,我说我不如你的地方,并不是计谋,而是你这份心胸,和自信。师妹,若这一次,侥幸不死,我此生愿意为你效犬马之劳。” “我们一定不会那么轻易死去的。” 安华芸将食盒打开,“这是药膳,是彭姑娘请了名医为你我熬制的。吃下去,或许可保命。” “师妹,我确实不如你。” 贺缪这回不再是苦笑,他是发自内心的笑,笑自己何其幸运,能有这么一个宽宏大量,还不抢他人功劳,大度,豁达的师妹。 “师兄,不必如此。”安华芸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她不以为意。 就在方才,她终于想明白了。要做有所建树的君主,就必须有豁达的胸襟,如此才能容得下广大有材之士。否则,光是看到那些才华横溢之人,冒昧无双之人,便要嫉妒死了,哪里还能治理好老安寨? 更遑论一统千绝山了。 所以,她不会冒领彭淑的功劳。虽然,她的意思是,让她施恩于贺缪。 可,她不愿这么做。满腹才华的才子,希望跟随英明的君主,名满天下,千古留名。若做不到让这些人发光发亮,必不能让他们臣服。 贺缪不再多说什么,他吃了药膳,然后安心等待行刑。 等待,总是度秒如年。 彭淑看似风轻云淡,实则满心忐忑,终于等到行刑之时了。 作为宾客,她本无资格观刑的,但整件事都有她的影子,老寨主破例,让她从旁观刑。 老安寨的刑堂此刻所有门都被打开了,只留下几根柱子,和门框作为支撑。 所有老安寨愿意来观刑之人,全都站在刑堂周围,低声交谈着。 老寨主没来,主位上坐着的,是威严肃穆的二当家。 三当家和四当家所在的位置,也缺席了,似乎没有前俩观刑的打算。 而汤子潇和龚砚舒在,两人一言不发,站在大当下下方,与寨子里的其他骨干一起,等待行刑的命令。 彭淑站在人群中,扫了眼四周,恰好看见李肃朝她走来。 “如何?” 李肃来到身边时,她轻声问道。 “三当家已经准备了。”李肃压低了声音回答。 听他这般说,彭淑微微点了点头。 “行刑时辰到!” 突然,负责报时之人高喊一声,众人立刻噤声,整个场面,寂静得落针可闻。 二当家垂目,凝望向跪在刑堂中央,满身白衣的安华芸,最后问道:“芸儿,你若此时返回,二叔可允准你回去。” “芸儿意已决,二叔不必手下留情。是死是活,全是芸儿的命数,与二叔无关。” 安华芸言语笃定,眼眸坚毅,绝无更改的可能。 二当家知道劝不住了,大手一挥,厉声道:“行刑!” 顿时,从刑堂外的台阶上,走来四人。 那四人众人也熟悉,是二当家手底下手段最狠辣,下手最重的四人。 “这四位……” 人群中,不少人不敢看了,纷纷转身离去。 “哎,少主这次,凶多吉少了。”有人悲痛道。 “少主重情重义,哎……” “为这样的人送命,不值得啊!” 寨子里的人,纷纷为安华芸可惜。他们以前只觉得少主命好,没什么别的本事,就算继承寨子,也要靠男人来帮忙。 可如今,他们再看她,觉得她不一样了。 她是他们的少主啊,是一个能扛事,重情重义,愿意为了师兄,付出生命的人。 这样的人,今天恐怕要就此殒命了。 看着寨子里人的变化,彭淑嘴角微扬,勾起抹笑意。 这一次,代价虽然惨重,但安华芸在寨民的心中,终于不再是命好,而是人好。 “啪!” 就在她笑容刚刚扬起的瞬间,四个行刑人,分成两组,两人一组,挥动这水沉木做的刑具,啪啪的打在两人身上。 “啪!” “啪!” 板子打在肉身上的声音,令人忍不住颤栗。 很快,安华芸和贺缪的身上白衣,渗出血来,染红了半身。 “二当家,少主重情重义,还请二当家手下留情!” 寨子里,已有人看不下去了,跪下来求情。 可,根本无用,二当家的眉头都没蹙一下,依旧冷漠得令人胆寒。 “求二当家手下留情!” 见二当家无动于衷,越来越多的人跪下来求情。 霎时间,求情声,盖过了行刑声。 可,二当家仿佛没听到一般,依旧冰冷的盯着血肉模糊的两人,嘴里没有吐出哪怕半个字。 “三十二……” “四十九……” “五十三……” 负责报数的人,声音渐渐颤抖。 老安寨的杖刑刑具是水沉木,很重。一般打一百下,人就死了。 只有身体格外强悍之人,能经一百二十下。 而二当家的命令是,每人各打九十下。 “二当家,少主是替贺缪受刑一半。打五十下就差不多了,你怎么还继续打?”有人提出质疑。 “犯了死罪,便该赴死!若人人求情,都刑法减半,日后还如何管理寨子的秩序?少主既无怨无悔,哪怕是死,也要求情,那么便该受这九十大板!我倒要看看,日后,谁敢上行下效!” 他威严的声音,进入所有人的耳朵,众人都吓得脸色一白,不敢多说了。 汤子潇和龚砚舒本要为安华芸求情,也迟疑了,不敢轻易出口。 可,两人心中也明白,若安华芸死了,那么他们肯定就抢不到寨主之位了。 当即,两人对视一眼,决定暂时放下敌对,选择联手。 “二当家,我愿替师妹分担一半!” “我也愿为师妹分担一半!” 两人噗通跪下,要保下安华芸。 “若人人都如你们这般做法,日后,寨子里的法度,废除便罢!还要我这执法长老何用?来人,将此二人请出去!再妨碍施行,我定重重责罚!” “二当家!” 汤子潇和龚砚舒没想到这二当家如此的固执不知变通。 然而,不等两人想到留下来的办法,人已经被拖走了。 行刑继续。 “七十……” “七十三……” “八十……” 早已被鲜血染红的两人,从始至终,没有坑过一声。而到了此刻,更是犹如气绝,看不到半分生气了。 观刑的寨民们,对安华芸于心不忍,纷纷掩面哭泣。 “少主……” 这一刻,他们的心,是真的心疼这位少主。 这一声少主,也是真心实意的出口。 “九十!” 报数之人,报到九十时,立刻流着泪过去拉住那两给安华芸行刑的人。 连二当家的颜面都不顾了,大喊着,“吴大夫,吴大夫!快,快看看少主!” 在意等在人群中,老安寨唯一的大夫,立刻提着药箱过来。 他没有管贺缪,先去查探了下安华芸的鼻息。 “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都焦距在老大夫的身上。 二当家也满脸关切的从椅子上起来,大步奔到安华芸身边,严厉的对吴大夫道:“必须治好芸儿,治不好,我拿你老命赔!” 众人无语。 吴大夫更是无语。 刚才,他跟众人都跪下来求情了,你这位二当家倒好,一正言辞,愣是让人打满九十下! 现在,有什么脸说这话? 心里有怨气,归有怨气,老大夫终究什么也不敢说。 他从药箱里拿出一粒药丸,先喂给安华芸吃,再递给边上的药童,让他去喂贺缪。 “快把刑堂的门关上,少主受伤太严重,不能吹风,会染风寒。”老大夫声音颤抖,心惊胆战的。 他是这一次遇到这么重的伤,伤者又是少主…… 二当家大手一挥,手下的人,立刻将刑堂的门关上。 不多会,外面的人就瞧不见里头的情况了。彭淑扫了眼李肃。 李肃心领神会,压低声音道:“放心,云微和席战共同研制的药,我已派人替换进了吴大夫的药箱里。” “那就好。我们先回去吧。” 彭淑暗暗点头,已经做了几手准备,应该能保住命。 此时,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老寨主、三当家和四当家,也望着这边。 “三哥,你到底安排好没有?”四当家不放心的问。 “放心,那刑具我早换了。而且,芸儿身上穿的是白衣,白衣染血,看着吓人,其实没那么可怕。”三当家底气有些不足。 “希望那两人能聪明些。”四当家沉声道,“依我说,你干脆换两行刑人不行?只换刑具,万一把芸儿打残了怎么办?” “四弟买怨我做得不好,你自己怎么不做?你以为将木头的颜色染成水沉木的颜色很容易?” “换个刑具,三哥还那么多借口……” “我这是借口?你给我好好说话,讲点良心,我还不是怕二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 老寨主可没心情听他们吵,忍不住几大步出了门,直奔刑堂。 两人见状,也紧忙跟上。 “彭姑娘!” 说来也巧,三人还没到刑堂呢,便遇见了要往回走的彭淑。 “寨主,三当家,四当家。”彭淑屈膝一礼,“三位是去看芸姐姐?” “一口一个姐姐,你叫得可真亲热。只是,你芸姐姐如今,生死不明,你就不打算去看看?”老寨主语气森然。 若安华芸此刻断气,他一定手刃了彭淑。 彭淑也知道他心中愤怒,不想激怒她,低声道:“我正有此意,但二当家让人关了门,我一个外人……” “随我来!” 老寨主懒得听她废话,直接大步进了刑堂。 彭淑紧忙跟上。 刑堂内,关了所有门窗,光线不甚明亮,便燃了蜡烛。 进入后,云微眉头直蹙。 瞧她眉色,彭淑走到老寨主面前道:“寨主,刑堂昏暗幽闭,点了蜡烛,空气不流通,呼吸不畅,恐怕不利于芸姐姐伤势。” “你懂医理?”老寨主现在是宁可信,也不敢不信。 “不懂。不过我家丫头略懂些,还请寨主允准她参与救治。”彭淑扫两眼那手忙脚乱的吴大夫,看出他医术着实很一般。 “既如此,你的丫鬟先救治贺缪吧。”老寨主还是不怎么信任彭淑,想让云微用贺缪试试手。 “好。” 彭淑示意了下云微。 云微动作娴熟的从怀里掏出银针,快速,且准确的先施针止血。 那吴大夫心里压力极大,见有人愿意帮忙一起求治,不由得多看了眼云微两眼。 而就是这两眼,他瞳孔猛地便瞪大了。 “寨主!这位姑娘的医术,远在我之上,还请寨主让她先救治少主!” 他作为大夫,也是出千绝山见过世面的,知道真正的高人是什么样的手法。 性命攸关的时刻,他不敢抢工,也不敢隐瞒,只希望有人能治好安华芸。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确定?”老寨主不信任彭淑,但信任吴大夫。 吴大夫医术虽然一般,但却是寨子里,唯一的大夫。 “确定!” 吴大夫重重点头,“这位姑娘,手法娴熟,一看便是行医多年之人,还请寨主造作决断,以免延误了病情。” “罢了,你先治芸儿,治不好,你家姑娘,还有你是,都得死!”老寨主杀意腾腾道。 云微早就见过血了,根本不怕他。 不过,出门在外,要装作胆子小些,才不引人瞩目。她一副诚惶诚恐的过去,开始把脉,施针止血。 彭淑对她的医术,自然是放心的。但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她的心,还是提了起来。 云微提前备的毒药,被她紧紧的握在手里。一旦有变,她便立刻扬手挥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不知不觉间,天黑了。 又亮了。 又黑了。 刑堂里的人,自始至终站着,没有人离开,也没有人吃饭,哪怕是水,都没人喝一口。 终于,在天再次亮起时,云微系上最后一根绷带,长舒了口气。 第383章 离开老安寨 “如何?” 寂静的刑堂里,响起老寨主沙哑的声音。 他紧张极了。 也担心极了。 云微抬眸,先看向彭淑,她点头了,才行礼道:“安姑娘已无性命之忧。” “那就好那就好。”老寨主也不敢相信,但不得不相信,他点了点头后,又问:“我芸儿何时能醒来?” “明日天亮。”云微无比笃定。 “老人,送彭姑娘跟这位医师回去。”老寨主吩咐。 此刻,在他心中,云微比彭淑重要多了。也不再将她当丫鬟对待,而是尊成为医师。 彭淑闻言很是骄傲。她家云微啊,那可是做到太医院原判的女神医,不过是少许的尊重罢了,不值一提,她值得更多。 “回去吧。” 彭淑示意巧微上前扶云微离开,她一直在忙碌,人早已透支。 不过,巧微还未动,老寨主的人便进来了,扶着云微,生怕她有个不测,无人能救治安华芸。 从刑堂回来,彭淑连澡都不洗,急匆匆吃了些流食,就躺床睡下了。 这一觉,她睡了很长,也很安稳,直到安华芸醒来,亲自过来看她,她才被喊醒。 “你感觉如何了?” 彭淑睁开眼睛,便见安华芸躺在担架上,冲她咧嘴笑。 “没什么事,你家云微说,我不过是皮外伤,养个小半个月就能好。倒是师兄,断了腿,怕是要养上半年。”安华芸满脸欢喜,她说着说着,便让人将她抬到彭淑床上,“我今天真的好高兴,师兄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让他的人,以后都听我的。” “贺缪师兄,和冷折师弟的人,现在都是我的人了。算起来,我的胜算,已经远大于大师兄和二师兄。不过,我还无法确定三师兄和四师弟的人,会真的臣服于我。淑妹妹,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彭淑无语的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问:“要不,你以后当了寨主,我留下来给你当军师?” “真的?” 安华芸太过于惊喜,以至于没听出她话里的无奈,还惊喜的问。 彭淑无奈,直勾勾盯了她半晌,她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道:“我太依赖你了,我改。” “芸姐姐,冷折和贺缪可有仇怨?” 想到在这里停留时间太长了,彭淑有几分焦急,便决定再帮她一次。 “也就这次吧,以前没听说过。”安华芸摇摇头,“你是担心他们会相互报复?” “其实,为君者,臣下不和也挺好。不过,太不和,会出事。你不是要跟我去西荒吗?你跟我去西荒之前,先让他们把隔阂消了。如此,你也好放心他们在寨子里替你守着。不至于出门一趟,回来天变了。”彭淑道。 “对对对。”安华芸点头,“还是妹妹思虑周全。我养伤期间,会想办法让他们通力合作的。同时也做做准备,我不能再耽搁你时间了。” 安华芸也觉得不好意思,彭淑已经帮她很多了,再麻烦下去,就太不懂事了。 “不过,妹妹,我知道神牛谷弃婴是谁了。” 说着,安华芸话锋一转,严肃起来。 “是谁?”彭淑极为配合的问。 “三师兄。”安华芸目光灼灼道,她想到了一统千绝山,想到了利用贺缪的身世。 可,这些想法在脑海里转一圈,却又什么都没留下,让她不知该如何展开。 “想来,是个有故事的人吧,芸姐姐可愿与我说说?”彭淑有几分好奇的问。 “说起来,牵扯到二十年前的一桩往事。我们老安寨、神牛谷和丹石锋,斗了几百年。现在已经没那么敌对了,但以前,绝对是老死不相往来的,见面必拼个你死我活。 那时,神牛谷和丹石锋的两人相恋了,但不被允许。他二人也被抓回受刑。女方是神牛谷的人,她生下一名男婴,神牛谷和丹石锋的人都想将那婴儿溺死。可做母亲的舍不得,便将孩子扔在了我们老安寨的地盘。 就这样,好巧不巧的,被我爹碰到了。他派人调查了一番后,将婴孩收留在老安寨,寄养在一户无生育能力的人家。后来,我娘病故,爹不想再娶,便想让我继承寨子,又担心寨子里的人不服我,便收了几个弟子。如此的,那个婴孩,成了我师兄。贺缪这个名字,还是成为我爹的弟子后,才有的。以前,他叫大牛。” “芸姐姐,他简直就是老天送给你的武器。”彭淑来了精神,她坐起来,兴奋的谋划着,“你可以派人去打听一下他爹娘现在的境况。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他们,他们的孩子还没死。 作为生父母,他们肯定有办法辨别自己的孩子。也不要明目张胆的,就偷偷的让他们一家相认。然后在慢慢打算。 你想要统一千绝山,肯定得练兵。在你练兵期间,可以几手抓,一面让贺缪去神牛谷和丹石锋找内援,一面分化这两大势力的团结。” “这是个大工程,等我跟你去了西荒,回来时再做。”安华芸也不急,但心里已热血沸腾了。 若可以,她希望立刻便能练得势如破竹的雄兵,然后片刻不耽搁的,挥兵出山,踏平神牛谷和丹石锋。 可惜,现在一切都只是个计划,甚至这个计划都不够完善,漏洞百出。 “养伤时,也可以做许多事,姐姐,我就不耽搁你了!”彭淑笑着催促。 安华芸听得出她很着急,也笑着道:“是是是,我马上就去把之前说的事办了。” “来人,快把芸姐姐抬走。”彭淑也不客气,直接吩咐彩云几人。 彩云现在对彭淑,简直奉若神明,听话得很。有时候安华芸对彭淑有所怀疑,她立刻便不遗余力的劝诫。 很快,安华芸被抬着离开,彭淑继续睡。 等待的时间,永远那么漫长。 不过,当一件事一件事的,被实现,日子也没那么难熬了。 安华芸这次,得了人心,得了几位当家的认可,顺理成章的便说动老寨主,将那片空地圈起来,用做种棉花。 这件事,寨子里几位当家商量,决定交给她全权负责。 而安华芸则交给了冷折去做。 贺缪还在养伤,不过他也不能闲着,替安华芸准备着去西荒的事宜。 临走前,安华芸做局,让两人杯酒释恩仇,握手言和。 虽说不知是真言和,还是假言和,但起码两人不会为了私仇,而将安华芸至于陷境。 “彭姑娘,你可要把我女儿,好好的带回来啊。” 彭淑一行人离开老安寨时,老寨主亲自来送行。距离那日在刑堂,他半个月没见彭淑了,这半个月里,他看着女儿的势力,一步步壮大,看着她的声望,在寨子里如春笋般拔高,也看着她的身体一日日恢复,对彭淑那点敌意,早化作欣赏和感激了。 故而,说这句话时,也多是玩笑。 说罢,又叮嘱安华芸,“彭姑娘不会武,你多看着点她,被有去无回了。” “爹,出远门呢,您说点吉利的。”安华芸无语。 “吉利话哪有硬拳头有用?”老寨主却是不在意这些,他摘下腰间的匕首,递到彭淑面前,“你也算我女儿的老师,这匕首,算我的谢礼。以后,见到此匕首,你在老安寨,畅行无阻。” 彭淑:“……” 她有些懵。 原本,她还担心自己做太多,老安寨的人不愿意放她离开呢,没想到不但放行,还给她如此高的待遇? 不过,如此好处,不要白不要。她伸手接过,谢道:“多谢寨主,我一定照顾好芸姐姐。” “去吧,时辰不早。”老寨主目光望向远方,在他视线的尽头,原始森林深处延伸过来的一条路上,贤王的仪仗,迢迢而来。 “放行!” 老寨主没有带人出去迎接行礼,只是吩咐人,不许阻挠,也不许劫掠。 李肃也不指望老安寨的人臣服,能放行,便已是极好了。 “东家,请上马车。” 彭城带着满满的几大箱子货物,并入了贤王的车队里。 彭淑上了自己的马车,李肃依旧在马车旁保护,而安华芸则骑马走在前头。 老安寨很大,车队走了半个多月,才到丹石锋的地盘。 不过,老寨主知道女儿要去西荒后,早已做了准备,用多年前的一个人情,换丹石锋放行。 丹石锋与老安寨一样,同样没有人出面迎接王驾,只是放行。不过,丹石锋的城门为彭淑敞开了。 到不是什么特比的原因,是这里的人,也同样需要买东西,和卖东西。 没有事情耽搁后,彭淑帮着一起卖货,和收当地的特产,三天便结束了。 三天后,继续前行。 同样,走了差不多半个,才出了丹石锋的地盘。 出了丹石锋的地盘后,便是一些小匪窝。丹石锋都不拦的人,小土匪们哪里敢? 自然而然的,大启朝的出使队伍,顺利到了西荒。 西荒边陲小镇与大启朝的边陲小镇,没什么特别大的区别,都是比较荒凉落后。 队伍没有停留,继续前行,又走了两天,才到西荒凉城。 凉城是西荒第二大城池。 在这里,能看到来自各自的商贩,和听到各种不同的语言。 贤王的仪仗来到凉城时,凉城的城主,以最高礼仪接待了。 不过,彭淑没看到,她为方便找药,随商队租住在城内一座小院。 “淑妹妹,有人跟踪我们。” 同住小院的安华芸凝重道,“从老安寨跟来的,跟了一路了。” “会不会是你师兄的人?”彭淑第一反应,便是安华芸的两个师兄,或许想对她不利? 但,细细一想,又觉得这个猜测立不住。 “我觉得不像,我觉得更像是冲着你来的。不过,你不用担心,有我在,我一定保护好你。”安华芸一拍胸脯,无比的自信。 彭淑闻言疑惑起来,“老安寨的人,冲着我来的?你爹?或者,你叔叔们的人?还是你师兄的?” “我爹肯定不可能。”安华芸很感激彭淑能直言,而不是无止境的猜测,和绕弯子,“我爹跟我说过,她说你是顺国公府的贵女,我是土匪头子的女儿,我们的身份,天差地别,只有你脑袋坏掉了,才会抢我的东西。所以,我爹不可能派人对你如何。几位叔叔的话……” 说到叔叔们,她没自信了。 “或许,是两个师兄,他们怪你改变了我。大师兄跟我说,他觉得我变了,变得没以前可爱了。他还说,他很痛心,说你带坏了我。”安华芸撇撇嘴,“我觉得,大师兄的嫌疑最大。” “芸姐姐,既是你寨子里的人,那我就不出手了,你处理吧。”彭淑也不想过多的插手老安寨的事。 之前,已经插手太多了。 “好。”安华芸点头,立刻便吩咐人去办了。 她自从成长后,办事效率,便快了很多。 傍晚时分,她拎了个大汉进来。 “嘭!” 大汉被摔在地上,跌了个狗屎吃。 “说,为什么要跟踪我们!为什么要偷偷打听淑妹妹的事!”安华芸厉声质问道。 那大汉眼眸转动,一骨碌爬起来,抬眸冰冷的盯着彭淑,语气森然道:“多谢少主成全!” 他话说完,便猛地一拳砸向彭淑,“去死吧!” 突然而来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都惊住了。不过,也只是刹那,就在那拳头即将砸到彭淑脑袋时,云微秀手一扬,无色无味的毒药随风如鼻,那大汉,轰然倒下。 “你还敢动手?!” 安华芸胆战心惊,她冲上前,一脚踩在那大汉头上,“我现在就杀了你!” “芸姐姐,留活口。”彭淑忙上前制止。 安华芸也没那么冲动,只是口头威胁。 而那大汉,也没有晕倒,只是浑身软绵,失去了战力。 “我问你,你为何要杀我。”彭淑上前,居高临下的俯瞰那大汉,“你如此孤注一掷,可是有什么难处?你若想活命,就说出来,或许,你家少主,和我,可以帮你。” “难道是?” 安华芸闻言反应过来,“他跟了一路,眼看没机会接近你,这才故意被我发现,好当面行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