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未婚夫是前男友迹部》 1. 惩罚 “早上好,花崎桑。” 一个灿烂的笑容在森田遥的脸上绽放开来。 “早安,森田桑。” 看着森田甜甜的笑容,花崎理奈的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了几个弧度,使周围疏离冷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森田遥挽上花崎理奈的手臂,亲昵地叫着。 “我们花崎桑笑起来真是想让人犯罪啊!听忍足君说,花崎桑昨晚又被告白了呢。” 森田促狭地说着,直勾勾地盯着花崎理奈。 “森田桑……”理奈无奈地笑笑。 自从花崎理奈入学冰帝,向她告白的人数与日俱增,不过都是铩羽而归。 对待告白,早前理奈还是委婉地拒绝,想尽办法不去伤害对方的一片赤诚之心,但次数多了,理奈就有些倦了,统一答复“抱歉,我不能接受”。 森田遥抬头细细端详理奈的五官,高挺的鼻梁,细腻的肌肤,嫣红的小嘴,细长的柳眉,最最摄人心魄的是那一双眼睛。 纤长的睫毛低垂着,轻轻扇动着,犹如羽毛,带着些脆弱。明亮的双眸如同黑曜石一般闪耀着,欲语还休。 这样的人一入学就成为焦点,是再对不过的事情了吧。 “我可是每天都沉迷在理奈的美貌中呢”森田扬眉,“他们都配不上你,嗯……除了迹部大人,不过好可惜,迹部大人已经有未婚妻了,听说是迟原家的小姐呢。” 森田快速吐出一串话语,说到未婚妻时语气不由得有些低沉。 迹部景吾,迹部集团的继承人。 在开学典礼上,张狂的少年宣称自己是冰之帝王,引起诸多质疑,但最后都被实力压了下来,顺利成为学生会会长和网球部部长。俊美的外貌,高超的网球技术,与生俱来的帝王气质,优越的家世背景,将他推向冰帝的高峰,因此备受推崇,学生们自发成立了声势浩大的后援粉丝团,森田遥就是其中一员。 回想起那个身影,理奈不自觉地点了点头。作为学生会副会长,理奈和迹部的接触更多是在学生会事务上,他处理事务雷厉风行,手段高明,令理奈佩服。两人处事风格相似,讲究效率,这大概也是迹部将理奈提为副会长的缘由之一。 “森田桑每天都在想什么呢,对于迹部君,我只有敬重之意。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说罢,理奈转过头去,佯装怒意。森田遥习惯地摇摇她的手臂,不断地撒娇求饶。 不过,未婚妻…… 确实是个讨厌的东西呢 理奈和森田遥就这样打闹着进入了教室,一一向周围的同学问好。目光扫到迹部景吾的时候,理奈突然想起森田遥之前的话语,眼神不自然地偏离。 “早上好,迹部君。” 似乎是察觉到理奈的游离,迹部景吾挑了挑眉,不发一语。 上午的课程结束。 理奈照例起身去找森田遥一起吃午餐,却被迹部挡在了座位上。 “咚咚” 手轻敲桌面两下,迹部自然地倚靠在理奈的桌子旁,偏过头,漫不经心地看向她。 “午饭结束后来一趟会长办公室,啊嗯?” “是,迹部君。” 等到她答复,迹部迈开长腿,带着忍足侑士离开了。因着理奈和迹部刚才的互动,教室内时不时有目光注视着理奈。 “快走吧,花崎桑”森田遥跑到花崎理奈的座位附近,拉起她,眼里充满好奇。“话说迹部君找你是有什么事情啊”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学生会又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吧。”理奈也是不解,平时他从不在公共场合直接邀约。所以,也许是正事。 “哦,对哦,我差点就忘记理奈你是副会长呢”森田自顾自地点头,有点不好意思。 理奈看着森田,心思却落在迹部刚刚的通知上。 会是什么事呢? 理奈有点好奇。 吃过午饭后,理奈与森田遥告别,来到会长室。本想直接推开门,突然想到也许是集中开会。开门的手停下,她抬手敲了三下门。 “进” 低沉的声音传来。 理奈推开门,看见迹部懒懒地靠在椅子上。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解开,露出锁骨,领带也是松松垮垮的,与那颗泪痣相称,显出不羁的气度。 在迹部景吾入学后,为着他所谓华丽的理论,冰帝大肆装修了一番,会长室也不例外。开门进去,首先看见的是一个小型会客室,里面设施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酒柜。据说迹部景吾喜欢喝红酒放松,所以特地放了一些酒在会长室。 转过来,正放着一张红木办公桌,后面就是档案柜,盛放着冰帝历届的学生会资料。 在理奈观察室内的同时,迹部景吾也在看她。 柔顺的黑发自然垂下,俏丽的面容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更显魅力。本该合身的校服穿在她身上,却越发衬出她的纤细柔弱。 还算华丽,迹部想,抬手抚上右眼下的泪痣。 “过来”他盯着她,发号施令。 花崎理奈慢慢走过来,默默揣度他的意思。在她终于走近他身边的时候,迹部景吾似乎有些不耐烦,直接伸手,将她向自己拉了过来。 身体瞬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迹部……唔……” 未尽的话语淹没在他的吻里。迹部景吾一手搂住她盈盈一握的细腰,一手轻抚着她柔软的脸。灵活的舌滑入口中,相互交缠着,交换着彼此的气息。 暧昧的气氛蔓延开来,气温在偌大的会长室中上升。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分开了。 花崎理奈静静靠在他的肩上,平稳着呼吸,脸颊早已染上艳丽的桃红。他紧紧搂抱着她,呼吸粗重,灼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耳侧。 “这是你早上不专心的惩罚。” 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些性感的气音。 “网球部这周要和青学合宿训练,周五的例会由你主持,啊嗯?” 依旧是慵懒的语调,却不容拒绝。 “好。” 2. 秘密 “诶诶花崎桑,你回来了” 花崎理奈一进入教室,森田遥就惊喜地招呼道,向她招手。 “听说这周网球部要和青学合宿训练呢,花崎桑有听说吗?”森田遥好奇地发问。 捕捉到“网球部”这三个字眼,周围的同学都看向花崎理奈,讨论的热情一下就被点燃。教室忽然变得闹哄哄的,四五成群地说着。 “是为了全国大赛准备吧?” “迹部大人抽到的好像就是青学呢” “是的,是的,我记得是这样的。” “忍足君和迹部君好像都还没来,是已经出发了吧。”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花崎理奈柔声道:“是的,迹部君他们已经出发去合宿训练了,为期一周。” 等到准确的回复,聚集的人群很快散开,花崎理奈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把书本从课桌里拿出来,准备下午的课程。 手指却不自觉地触碰上唇,理奈回想起中午在会长室的那个吻,热烈而缠绵。 这是独属于花崎理奈和迹部景吾的秘密。 在冰帝,花崎理奈和迹部景吾都享有极高的人气。尽管迹部景吾对女生一向保持绅士风度,但强大的气场和令人害怕的洞察力还是令那些想要靠近他的女生望而却步,更不用说迹部景吾已经与迟原家定下了婚约。 而花崎理奈的家世虽然没有迹部那样强大,但花崎家也是行业龙头。理奈待人一向温和有礼,与冰帝的学生更为亲近。忍足侑士曾经笑言道:“要是全校投票,花崎理奈一定胜过迹部,毕竟是男女通杀,何况冰帝男生居多。” 花崎理奈是冰帝唯一一个能与迹部景吾并排走的女生。 所以不止森田遥,冰帝许多人都希望花崎理奈和迹部景吾能在一起。但是,两人在相处时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没有半分暧昧,让人直呼可惜。 其实早在关东大赛结束后,迹部景吾与花崎理奈就已经在一起了。只是碍于明面上的婚约,两人才迟迟没有公布。 “迟原家那个小姐据说在幼年被绑架后就失踪了,迟原家一直在苦苦寻找,不肯放弃,只好不对外公布,我们家也不好以此为理由取消婚约。但是按照婚约规定,本大爷18岁时就得举办订婚礼,如果到时候还没找回来,婚约只能作罢。”迹部深蓝色的眼眸里尽是认真。 “只有一年了,就算找回来,如果达不到要求,我们家也不会轻易承认。放心吧,理奈,本大爷不会放开你的手的。” 迹部宽大的手与理奈的纤手十指相扣,紧紧相握。 帝王许下的承诺,理奈怎么会怀疑。所以,她一直相信他们会有一个未来。 关东大赛,双部之战。 手冢国光受伤惨败,前往德国治疗。迹部景吾赢了那场比赛,冰帝却输了。 热闹消散,繁华褪去,只剩迹部一人坐在网球场上。毛巾盖在头上,遮住了他的脸,理奈看不见他的神情。 骄傲的冰之帝王,连脆弱的情绪都不能在人前显露半分,否则只会成为他人攻击的利器。 理奈坐在他身旁,默默地陪伴迹部。她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 但是,他知道她在。他能感受到她的呼吸,感知到她的情绪。 良久,迹部拿下了脸上的毛巾,还是那个高傲的他。迹部景吾伸出双手,将理奈一把抱住。他的头倚靠在花崎理奈的肩上,细微的呼吸落在理奈敏感的脖颈上。 两人的气息交缠着,一如他们的身影。 “和本大爷在一起吧。”迹部景吾缓缓开口,声音从耳畔传来。 透过表面,在那一刻,花崎理奈仿佛触碰到了迹部景吾的灵魂。她没有开口,只是轻轻地回抱他。 周围任何细微的声音都在那一刻都消失殆尽。 只剩对方那强烈而清晰的心跳声,生生不息。 那就是她的回答。 那就是他们的开始。 自那之后,他们的相处变了,又好像没变。在只有他们的角落,他们像平常的情侣一样牵手、拥抱和亲吻。除此之外,他们还是普通同学,只有在学生会事务上才会多做交流。 可以说,他们的伪装无懈可击。没有人发现他们的不对劲。 只有一次在会长室,忍足侑士突然的推门造访,让他们措手不及,差点暴露。 彼时,花崎理奈正懒散地靠在迹部的怀中,他的手牢牢地圈住她的腰。两人贴合的头发交叉着,彰显着亲昵。 “景吾,这个方案好像还不错。”理奈偏过头,湿润的鹿眼注视着迹部景吾。 “本大爷看看”迹部停下手上玩弄理奈头发的动作,拿过理奈手上的文件翻看。 迹部难得地点了点头,称赞道。“确实不错” “那就定这个吧。”花崎理奈把文件放回桌上,打算起身把资料整合一下。腰上的束缚却一紧,她又重新落入熟悉的怀抱,独属于男性的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理奈的身体微微一僵,抬头就看见迹部眼中炙热的情绪,仿佛要将人彻底吞噬。 “你是来陪本大爷的,不是来工作的,啊嗯?” 迹部一字一字地说着,略微沙哑的声音宣告着他的不满。 花崎理奈微愣,只用那双乌亮澄澈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双手覆上理奈娇嫩的脸颊,拂去周围细碎的头发。炽热的目光注视着她,理奈的心跳漏了一拍,两颊染上几丝绯红。 慢慢地,他低下头,吻上她香甜诱人的唇,反复吮吸着,啃咬着。理奈动情地搂住他的脖颈,青涩地回应着。两人唇齿相依,轻微的水声是静谧的房间里唯一的声音。 额头相抵,迹部欣赏着她如同火烧的耳朵,低低地轻笑着。温热的气息吐在她耳边,声音暗哑得似自言自语。 “本大爷很满意。” 花崎理奈的脸“腾”地更红了,仿佛做了什么错事,羞愧地拿起桌上的文件遮住脸。 相顾无言。 “迹部,去不去网球部……” 大门倏然被打开,一头深蓝色头发的忍足闯进来,大叫着。 迹部懒懒地靠着,衣衫略乱,锐利的目光扫过忍足侑士。花崎理奈一把抱起桌上的文件,落荒而逃,只留给忍足一个背影,仿佛他是个洪水猛兽。 “花崎桑怎么跑那么快……”忍足诧异道。同学一年,从没见过花崎理奈这副模样。平光镜下的眼睛转了转,灵敏的大脑立刻联想到此前阅读的校园纯爱小说,再联系室内那微妙的气氛,忍足侑士暗暗肯定着。 伸手抬了抬滑落的眼镜,忍足满含笑意地开口:“我是不是打扰到你的好事了,迹部?” 随后,丢给迹部一个暧昧的眼神。 正了正领子,迹部起身,脸色如常,只是抿了抿嘴唇,深深地看忍足一眼。 “跟本大爷来一场,啊嗯?”话语中的危险和警告毫不掩饰。 脸顿时垮了下来,忍足只能不情愿地跟着迹部离开。回头看了看一如往常的会长室,忍足拍了拍头,疑心之前那一幕只是错觉,心里旖旎的想法烟消云散,只剩下要与迹部对战的烦闷。 下次一定要锁门,省的一些不长眼的家伙坏了本大爷的好事。 迹部摩挲着下巴,暗暗下了决心。 一下课,森田遥就飞奔到花崎理奈身边,像一只博美犬巴巴地望着她,怕被抛弃一样。 “花崎桑,一起走吧。”森田遥圆溜溜的眼睛注视着理奈。 理奈看着如此“楚楚可怜”的森田桑,忍不住笑了出来,带着点安抚意味地开口道: “走吧,我们最可爱的森田桑。” 两人说说笑笑地离开教室,在冰帝大门道别,尔后各自回家。 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里。 “找到了。” 嘴角紧张地抿成一条直线,握着手机的手因太过用力而青筋爆出。直到看见信息送达,黑衣男子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那一抹黑色很快就融入快速流动的车流中,消失不见,就像从未来过。 3. 身世 花崎家离冰帝学园并不远,加之理奈不想让司机接送,因此花崎理奈皆是步行上下学。 橘色的夕阳浸在沉沉暮霭中,不受控制地下坠。晚风裹挟着深红色的枫叶,带着他们飘零落下。熟悉的分岔口,喧闹的街道,洋溢着生机与活力。 不远处的树下站立着一个人,他的身影被余晖镀上一层金光。他似有察觉地转过身来,背光而立,向理奈走来。 “好久不见,花崎桑。”他缓缓开口。 他身姿挺拔,英挺的鼻梁下,微翘的双唇带着淡如轻雾的笑意,一如初见时那般的沉稳温润。 “佐藤君,好久不见。”理奈又惊又喜,眼睛弯如月牙,明亮清澈。 佐藤木也,是花崎理奈的邻居,但是不常住在这里。两人从花崎家搬来附近就结识,虽然不经常见面,但仍然保持着联系。与佐藤木也相处,就像一股夏日里的清风,温和有度,拂去所有烦躁的情绪。 虽然很久未见,但佐藤木也还是游刃有余地掌控着谈话的节奏,恰到好处地挑起话题和细心聆听。他们并肩走着,时不时望向对方,视线相接片刻后又默契地同时移开,像相处多年的老友,举止之间皆是熟稔。 闲谈片刻,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家门口。相互道别后,理奈回到家中。 繁复的灯饰发出冷冽的亮光,投在黑色大理石铺成的地板上。穿过宽敞的长廊,早早等待着的管家向理奈颔首问好,说:“小姐,夫人和老爷今晚不回来吃晚饭了,请您不必等他们。” 花崎家只有理奈一个独女,父母虽是联姻,但感情融洽,即使结婚十几年,仍然恩爱如初。他们注重家庭教育,即使事务繁忙,也会尽量抽出时间来陪伴理奈。理奈在家时,家庭晚餐就是一个惯例,他们很少缺席。 “父母亲没有说是什么事吗?”理奈疑惑地问道。管家摇摇头,一副茫然的样子,理奈也只能作罢。 随意点点头,理奈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躺倒在宽大柔软的沙发上,揉揉紧绷的眉心,回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情,任由思绪纷飞。 花崎家在电器行业已经扎根几十年,在理奈父亲花崎有利的带领下更是一直保持着行业龙头的地位。母亲花崎美月出身专注家居行业的水源家,两家联姻后展开一系列合作,获益颇多。 令人可惜的是,花崎美月体弱多病,难以生育,至今只有花崎理奈一个孩子。本家长辈曾经多次明里暗里地暗示花崎家需要一个儿子作为继承人,都一一被理奈的父亲--如今说一不二的家主挡了回去。 在这里狠狠地碰壁后,本家只能暗暗扶持旁系,美其名曰为了花崎家的未来考虑。如今,花崎理奈已经18岁,在花崎有利的安排下开始接触公司事务,为之后继承花崎家作准备。虽然本家大部分仍持反对态度,极尽刁难。但在花崎有利雷霆的手段下,还是有不少人回到中立态度,静观理奈的作为,准备伺机而动。 所有形势仿佛都在变好,但是花崎理奈不敢放松。 因为,花崎理奈知道她并不是花崎有利的亲生女儿。 如果这一点被有心人知道,花崎理奈唯一傍身的底牌就不再有用。本就低的胜率将直接归零,而花崎家也将迎来最大的风波。嫡系无所出,旁系的争斗必定更加激烈。 尽管花崎有利和花崎美月一直将花崎理奈看作亲生女儿,但是他们收养花崎理奈的时候,理奈已经有一定年龄。并且在她模糊的记忆深处,她的父母亲并不是现在的花崎家。 理奈不敢声张,只是暗自地留下当时身上的物品,以备不时之需。理奈不是没有生过找到亲生父母的心思,但是在花崎夫妇无微不至的照顾和真心的疼爱下,理奈已经渐渐地把他们当作自己的亲生父母看待。随着年龄渐长,深藏在理奈脑海深处的那段记忆变得更加模糊,几近消失。于是她决定放下,成为真正的花崎理奈。 想到这里,理奈叹了口气,起身来到床头柜,拉开熟悉的抽屉,拿出一个平平无奇的盒子。打开盒子,里面只有一枚普通的戒指,反射出一道光亮。 戒指朴素至极,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甚至没有什么刻字和花纹。除了做工不错,这枚戒指也没有其他的特点。 十几年来,理奈都没有发现这枚戒指任何的不寻常。 她有过许多猜测。也许,她的亲生父母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家庭,所以给孩子的戒指才会如此简单。但是普通的家庭怎么会给一个小孩带戒指呢?尽管只是素戒,但是看那精细的做工,它的价格也不会太低,这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也不是能随意消费的。 杂乱的思绪像剪不断的毛线,毫无规则地缠绕在一起,令人无从下手。 但是,在理奈的内心深处,有一种让她恐慌的直觉。这枚戒指一定暗藏玄机,藏着她的身世之谜。总有一天,她会发现的。 理奈把戒指放回原处,嘴角绷成一条直线。摇了摇头,理奈尽力地不去想那些复杂的事情,躺落在柔软的床上。陷在被子里,熟悉的气味紧紧包围着她,让理奈的内心有了一种安稳感,犹如从无知的高空着陆到平坦的草地。 于是她闭上眼睛,放空大脑,维持平稳的呼吸,静静地躺着。 迷迷糊糊地,脑海里开始放映着一些影像。 庞大的黑影不停地晃动,细碎的话语断断续续地传来,远得像在无际天边,近得又仿佛就在耳畔。 “该死” “谁让你把她带来的?”声音莫名的带着一丝熟悉感。 她在一片咒骂声中缓缓睁开眼,许多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浮动着。 是幻觉,还是现实? 理奈不禁发出喃喃声,气息微弱如丝。干涩的喉咙涌上一股血腥味,嘲笑她的不自量力。久未进食,她已经筋疲力尽。重重的眼皮最终还是耷拉下,宣告着失败。 无穷的黑暗再次倾泻而来,强势地环绕着她,一点一点地将她吞噬。 她猛地惊醒,条件反射般地坐起身,瞳孔不住地紧缩,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一切都在昭示着那个梦。 关于从前,她做过很多次梦。但是今天这次不同,梦里出现了一个让她感觉十分熟悉的声音,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是因为那枚戒指吗? 理奈想着,内心不由地升起一股悲怆之感。没有任何依据的,理奈突然认为,不远处有一条巨蟒在黑暗中蛰伏着,吐着冰冷的蛇信,看着她不断挣扎,并以此为乐。它像全知全能的上帝一样高高在上,漠然地看着众生百态,却从不愿施舍一个目光给地下无力匍匐着的人。 而她不过是个供人取乐的无知小丑,惹人发笑。 花崎理奈喘着粗气,双手紧紧攥着被子,如同偌大海洋上漂泊无依的一叶孤舟,寻求着依赖感。 “嘟嘟” 身旁的手机突然发出一声,把理奈从浑噩中拉扯出来。她一把捞起手机,解锁屏幕,来电是—— 迹部景吾。 滑动按键,理奈接通电话。 “在干什么?”迹部景吾磁性的声音通过手机传来,像是提琴一般低醇的气质。 理奈装作漫不经心。“没什么,刚刚做了个噩梦。” “嗯?别怕,本大爷在。”尾音上扬,让理奈无端地,觉得安心。 迹部察觉到她低沉的情绪,贴心地转换话题,谈起训练的趣事,一股暖意缓缓流过理奈的心间。 “本大爷生日要到了,来聚会,啊嗯?” “好。”理奈垂下眼帘,轻声说好,带着点笑意。 “想要什么礼物?”理奈撇了撇嘴角,有些苦恼。 电话那旁忽然没了动静,似乎是在思考。沉默的时间不断拉长,理奈心中莫名有些紧张。正在她准备开口时,那边动了。 迹部刻意咬着字音,似笑似诱哄道:“想要你。” 一下子,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她的脸上来了。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怎么说,只好抿紧嘴唇。过了半天,才瓮声瓮气地吐出几个字: “挂了。” 不等他反应,理奈闪电般地挂断了电话,冰冷的手触上燥热的脸颊,汲取着温度,直到达成平衡。 那边。 迹部景吾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想象着花崎理奈羞红的脸,嘴角的弧度止不住地上扬。 舒了口气,理奈从床上坐起,怔怔地看着结束通话的界面,努力将迹部景吾调笑的话语撇向一边。突然看见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八点整,原来已经这么晚了。感受到饥饿感,花崎理奈伸手拉门,准备下楼先吃晚饭。 红漆木门被拉开一丝缝隙,花崎有利的声音猝不及防地闯入理奈耳中。 “他们什么时候收购的股份?给我查清楚!”话语中是毫不掩饰的怒意。 理奈倏地屏住呼吸,迈出的脚连忙收回,她的背贴在门上,颤栗着。 “股份”“收购” 短短两句话,却蕴含着巨大的信息。 他们是谁?花崎家的旁系还是其他竞争对手?他们又握有多少的股份? 虽然花崎家是家族企业,家主是企业的第一大股东,但是却没有绝对压倒性的控股权。更何况如今旁系纷多,每人控股虽然不多,但是如果聚集在一起就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善变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的家族关系,让旁系也不敢轻举妄动,是以安稳无事。 而现在部分股份被收购,纵使只有毫厘,效果也达千里。棋盘上,任何微小的变动,都会改变最后的结局。 像是平地里突然炸开的一记惊雷。 花崎理奈的大脑轰鸣一片。 4. 交锋 迹部家的酒店。 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挑高的门厅,镂空雕花的大门,尖耸的砖红色屋顶,在残阳的余光下熠熠生辉。月白色的灯光从欧式的拱窗漏出,落在大理石铺成的地板上,通透明亮。 交错的人群,虚伪的应酬。浮光掠影,纸醉金迷。 将邀请函递给门口的侍从后,花崎理奈跟着花崎夫妇走进宴会大厅,一进场,许多视线或明或暗地落了过来,直白的,炙热的,试探的。 她一身酒红色长裙,一字肩款,露出修长的脖颈和若隐若现的锁骨。艳丽的深红色在她身上不限得艳俗平庸,反而越发衬出肌肤的白皙。海藻般的黑发自然垂下,随意披散着,落在胸前。 花崎理奈恰似一朵沾染上晨露的红玫瑰,悄然盛开,张扬热烈。只是随意站着,便能夺走无数人的目光。 她很少出席宴会,一是因为她是家中独女,联姻的可能性很低。二是花崎理奈深知过盛的容貌利害相伴,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傍身,反而会为她引来祸端。也因此,花崎理奈的出席不由得引起诸多猜测。 众所周知,迹部家与迟原家定下了婚约,但是迟原小姐从未出席过迹部家的任何一场宴会。虽然迟原小姐一直深居简出,从不在任何公众场合露面。但是次数一多,再加之两家婚约的缘故,不由得引人猜测。 迟原家是根基深厚的大家族,有着贵族血统,在政商两界中都有显赫的声望,势力盘根错节。迹部家虽是日本第一财团,但在历史悠久的迟原家族面前只能算个初出茅庐的新贵。 两家能缔结婚约,一方面是因为迹部景吾的母亲迹部美奈与迟原家主母迟原雅子私交甚好,另一方面是贵族与新贵的必然结合。 在这次交易中,双方都能获得所希冀的助力。也因此两家在这场婚约中可以说是势均力敌,但迟原小姐的长期缺席却带着点轻视的意味。 是不屑,还是不满? 迟原小姐是嫡系独女,她的态度与这场婚约的存续有着必要的联系。长久的缺席已经让众人隐隐约约察觉出这场婚约的不稳定性,更何况那些知晓迟原失踪内情的大家族。 作为第一财团的迹部家自然不缺联姻对象,早前碍于迟原家的婚约不敢有所举动的家族开始蠢蠢欲动,而这场迹部景吾18岁的生日宴会就将成为一个开端。 有人私下试探着迹部家的态度,有人暗暗观察着局势,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想从这场宴会中谋取利益。各怀心思的他们举起酒杯,几言两语中交换着信息。 平静无痕的表面下,暗藏着巨大的汹涌。 看到甚少出席上流宴会的花崎家继承人出席迹部景吾的生日宴会,他们相互碰杯,交换一个暧昧的眼神。花崎家虽然没有迹部家显赫,但如今势头正旺,未来大有可为。在唯一继承人的身份和花崎理奈容貌的加持下,迹部家应下这门婚约,也不是没有可能。 随着花崎夫妇见了几个长辈,花崎理奈便识趣地离开,留给他们商业应酬的空间,走向在一旁聚集的冰帝众人。 “花崎桑,好漂亮啊。”一看见花崎理奈,森田遥就挽上她的手臂,称赞道。 “森田桑也是呢。” 花崎理奈没有说客套话。剪裁合理的鹅黄色礼服服帖地穿在森田遥身上,凸显出她的温婉可人,又带着点俏丽的意味。森田遥看出她眼中的认真,脸上的笑意又增加了几分。 “没想到花崎桑会来参加迹部的生日宴会。”忍足侑士执起花崎理奈的手,行了一个吻手礼,举止优雅。 森田遥看他这副花花公子的做派,毫不客气地警告道:“你可别想打我们花崎桑的主意,不然我跟你没完。” 忍足侑士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凤太长郎害羞一笑,向花崎理奈举杯示意。向日岳人和芥川慈郎坐在一起,在品尝蛋糕的空隙中与理奈招手问好。理奈向其余人一一问好后,就被森田遥拉着坐到沙发上聊天。 忽然,原本喧闹的大厅安静下来,没过几秒,又重新热闹起来,仿佛只是错觉。 花崎理奈好奇地看向宴会入口,只见穿着一身金色长裙的女人挽着一名墨发男子款款而来。那是云生千代,与花崎理奈同在学生会任职。虽然私交不深,但凭着日常观察可以看出,云生千代性子高傲,只与被她认可的人相交,其余人一概不接触。 云生家又是与迹部、迟原、铃木和佐藤相提并论的大家族,在男伴的选择上只会更加慎重。 这就说明,作为她男伴的那个男人不简单。 理奈透过人群看他,身姿颀长,眉眼深邃,一身纯黑西服,随意却不容忽视,带着一种锋锐之感。像是感知到她的目光,他抬眼望了过来,一双墨绿色的双眸对上她的视线。 目光相接,他凤眸微眯,锐利的眼神仿佛要穿透花崎理奈,直达她的内心。一股寒意顿时涌上她的脊背,理奈瞳孔微缩,周身止不住地战栗。 危险。 那一刻,他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势在必得的猎物。 像是看到理奈的失态,他移开目光,唇边浮起一丝淡得让人难以察觉的笑意。 “迟原泽树,迹部未婚妻的哥哥。”忍足抬了抬眼镜,玩味地说。 在这样一场宴会上,迟原泽树的出场无疑是一种表态。在他的注视下,所有想要有所行动的人都只能乖乖收起狐狸尾巴。 忍足摸了摸下巴,也许这场婚约的结果在今晚就能揭晓。 迟原泽树的到来给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引起层层涟漪。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这场宴会正式开始。 迹部景吾的父亲迹部慎吾简单地向来宾表示欢迎,就将话筒交给了身后的迹部景吾。 作为这场宴会的主人,迹部景吾站在台上就已经成为了焦点。带着点华丽味道的致辞,张扬的话语在他身上却显得那么合乎时宜。18岁的迹部景吾已初具帝王风范,没有人会怀疑他的野心与实力。 “各位请尽情享受这场盛宴吧。” 话音落下,所有人收回在迹部景吾身上的目光,转而投向迟原泽树。来到宴会上,他一定会有所行动。 而他的表态,至关重要。 果不其然,在刻意保持安静的大厅中,在众人的殷切的目光下,他从身旁的侍者手中拿过一个礼盒,递给迹部景吾。尔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淡淡地开口: “家妹因故不能亲自为迹部君庆生,特地让我转交礼物,还请迹部君谅解。” 他说得云淡风轻,但每个字都重重地落在所有人的心上,反复捶打。 这场婚约,怕是不能作罢了。 迹部伸手接过礼盒,眉宇微微凝着,冷冷启口:“请替我谢谢迟原小姐的美意。” 疏离而客套,却又得体得让人抓不出差错。 他打了个响指。宴会上的乐者随即开始演奏,悠扬的琴声响起,渐渐地,男女两两结伴步入舞池。宴会又回归平静,仿佛之前的事情不曾发生过,水过无痕。 理奈没有跳舞的兴致,拒了几个不怀好意的邀约。今晚迟原家的表态如枷锁,紧紧地束缚着她。这场婚约就是悬在她头上的达摩克斯之剑,原本以为只是摆设,现在却毫无预警地落了下来。 如坐针毡,芒刺在背。 所有的烦躁与焦急在迟原泽树弯腰伸手请她跳舞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你好,我是迟原泽树。不知我是否有荣幸与你共舞一曲?美丽的小姐。” 语气轻佻得像沉迷声色的纨绔子弟,仿佛又是一个拜倒在她石榴裙之下的追求者。他伸出的手修长干净,骨节根根分明,右手的无名指上带着一枚素戒。 瞥见戒指的那一刻,理奈的心里涌起巨浪。她努力维持着面上的沉静,将她的手搭在迟原泽树宽大的手掌上。,点头表示同意。 迟原泽树牵着理奈走向舞池,英挺的少年与娇媚的少女,红与黑相融,盛气逼人,舞池中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让出一个地方。 他一手拉着花崎理奈,一手轻轻地搭在理奈盈盈一握的腰上,只要再用点力就能将她折断。理奈的一只手被他执住,另一只手落在他厚实的臂膀上。 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任何细小的动作都能轻易被对方察觉。 “还未请教小姐的名字?”尾音微微上扬。 “是我失礼了,迟原君。我是花崎理奈,请多多指教。” 迟原泽树泯然一笑,默不作声。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好像谁先出声就在这场交锋中落入了下风。 剑眉星眸,瘦削的脸庞棱角分明,轻颤的睫毛下是一双墨绿色的眼,幽暗冷冽。不知为何,注视的时间越长,理奈越觉得熟悉,越想要亲近他。 眸光掠过那枚素戒,很平常的款式,她没有机会细看,无法比较两枚戒指的不同。 但仅仅是这样就已经能够说明问题了。作为传统贵族后代的迟原家,他们一向注重礼仪和格调。而嫡系唯一继承人迟原泽树却佩戴着如此朴素的戒指,这背后一定暗藏深意。 宴会上迟原泽树明显的示好,也可以说是试探。理奈内心深处对他不自觉的信赖,再加上这枚不寻常的戒指,所有的线索都牵引着理奈前往一个方向。 她的身世与迟原家有着联系。 或者,更大胆一点,她就是迟原家失踪的小姐,迟原泽树的妹妹。 任凭心中浪潮汹涌,花崎理奈抿紧嘴唇,面上却不显半分。 一曲结束,理奈礼貌告辞。迟原泽树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着,说:“再见。” 理奈一步步地走回原先的位置,敏感地察觉到迟原泽树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默默地窥探着。在这场交锋中,他游刃有余或者说是有恃无恐,掌握着主导权,控制着他想要的节奏。 他想要展示的,或者暗示的,都在这次会面中显露无疑。 剩下的,她只能主动出击去验证。 一个是她与迟原家是否有血缘关系。 还有一个就是,迟原家是否知晓她和迹部景吾的关系。 理奈揉了揉紧皱的眉心,思考着。 5. 抉择 夜暗了下来,无边的浓墨堆在天际,没了色彩。月亮昏晕,星光稀疏,整个大地静谧无声,仿佛在酣睡。 富丽堂皇的酒店中,宴会仍然进行着。 “呐呐,花崎桑是不舒服吗?脸红红的。”森田遥关切道。 听到她的话,理奈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脸颊,隐隐有点发烫。 “可能是大厅太闷了,我去外面透透气。” 花崎理奈吐出一口浊气,起身向露台走去。 迎面而来的晚风清新冷冽,轻轻地吹拂着理奈的面颊和发鬓。脸颊的燥热在风温柔的慰抚下逐渐得到纾解,理奈像沙漠中的徒步者遇见绿洲,渴求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靠近露台,一股淡淡的味道传来。理奈还未反应,就被一个声音叫住。 “花崎桑,好巧。” 昏暗的灯光下,迟原泽树背靠着阳台的栏杆,纤细修长的手指间夹了根香烟。一个个烟圈随着他的呼吸飘了出来,在缭绕的烟云中他的身影变得神秘而朦胧。 “迟原君。”理奈向他点头示意,闻到烟味,敏感地皱了皱鼻头。 迟原泽树把烟从唇口拿下来,手指轻动,棉絮般细小的烟灰被弹落,无力地下坠着。他转过身去,随手就将烟头压在身旁的烟灰缸里。红光逝去,他熄灭了烟。 嗓音带了点沙哑,迟原泽树看向她,说:“抱歉。” 他从花崎理奈身旁走过,淡淡的烟草味停留了一瞬,很快随着他的离开而消失殆尽。 没有多理会这个插曲,理奈漠然地来到窗台,站在迟原泽树原先的位置。窗台之外,一栋栋房舍矗立在苍穹下,清冷的月辉洒落在错落的房顶上。地上忽明忽暗,云影重重。 理奈支着下巴,看了片刻便收回目光。眼睛四处寻觅,最后落在了烟灰缸上。一个还未彻底燃尽的香烟孤独地靠在杯沿,接近过口唇处的一端没有接触到烟灰缸,而是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 霎那间,眸光一闪,理奈小心翼翼地捏住香烟末端,避开前端,用干净的纸巾包裹住它,攥在手心。 只有一根,取样过程中也没有使用一次性手套,样本很可能无效。 但是,理奈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下一次是何时,谁又能知道? 花崎理奈顿时下了决心,联系司机,以身体不适的理由先行离开。 “小姐,去哪?”司机问道。 政府名下的医院,理奈没有把握能让他们加快检测速度。私人医院无非是迟原、迹部、云生、铃木、佐藤和忍足,为了尽量避开被动手脚的可能性,迟原、迹部、云生不能去。忍足与迹部关系紧密,也不能让他知道。佐藤的势力集中在京都,所以只能去铃木。 “去铃木名下的医院。”理奈思索后下了指令。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驶离酒店时,理奈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那灯火通明的建筑,它渐渐远去,消失在理奈的视线范围内。她拿起手机,给花崎父母和森田遥发了简讯。 发完消息,退回联系界面,迹部景吾四个字映入眼帘。 今晚发生的事犹如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迹部家和迟原家的婚约,她的身世,迟原泽树的态度…… 一件件,一桩桩,不断推着花崎理奈向前走着,不得停歇。 还有花崎家的股份问题,虽然花崎夫妇最近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现,但是理奈内心深处的不安没有减少半分。 休眠的火山,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无穷威力。 诸多的疑团聚集在一起,渐渐变大,弥漫成漫天的云雾。花崎理奈被困在其中,难以自拔。 收回纷繁的思绪,理奈渐渐冷静下来,盯着手机片刻还是叹了口气,关上手机。 她不知道现在该对迹部景吾说些什么,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等她把这些谜团理清,到时候她会给他一个答案的。 铃木医院到了。 花崎理奈让司机原地待命,一个人走进了医院大门。把她收集的样本交给检测人员,又抽了一管血后,理奈终于有些安稳感,她已经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花崎小姐,样本数量少,且取样过程中有部分损失,如果要求一定准确度,需要采取一定手段,检测时间较长,您能接受吗?” “可以,但还是尽快。”理奈将一张卡递过去,“一百万,我要最快得到答案。” “是。” 把所有手续办好,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理奈留下联系方式,在医院取了点感冒药,就启程回家。 不出所料地,宴会已经结束,当花崎理奈回到家时,花崎夫妇已经在家中一段时间了。 “理奈现在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一看见理奈,花崎美月就急切的问道。 “母亲我没事了,只是普通的感冒而已。”理奈扬了扬手上的感冒药。 “那就好。”花崎夫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不敢想,如果理奈的身体出现什么问题,他们花崎家该怎么办啊…… 盯着理奈服下感冒药,花崎美月欣慰地笑了,又忽然正色道:“你父亲在书房等你。” “好。” 理奈穿过长廊,走向转口处的书房,抬手在门上轻敲。 “进。”短短一个字却带着无尽的疲惫。 花崎有利端坐着,面色冷峻,眉宇间皱纹波动几番。 “理奈,有件事我想你有权利知道。”他顿了顿,斟酌着说,“我们家的股份出现问题了。” “本来以为是那几个不安分的又在私下交易,就算这样也掀不起什么大浪。但是这次,背后有人在诱导他们,已经严重威胁到花崎家的存亡了。”话语止不住地颤抖,花崎有利越想越发地气愤。 他沧桑的面容上浮起一抹忧愤之色,脱口怒骂:“那几个蠢货,真是丢我们花崎家的脸!”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但在看到一向沉稳的父亲难得失态的样子时,理奈的心还是怦怦直跳,鼻翼紧张地闪动着。 就像花崎有利所说的,在花崎家这样庞大的家族中,斗争是很平常的事情。大家虽然不看重血缘关系和手足之情,但是一直默契地将所有行为限制在花崎家内部,从不给外人可乘之机。但是现在,他们引狼入室了。 “查了好几天,我们还是找不出对方的身份,只能等待着对方下一步的动作。不过他们没有立刻行动,说明他们还是需要在我们这里得到些什么,只期望这个代价我们付得起。” 花崎有利看向理奈,语重心长地说:“理奈,告诉你这些,我只希望你明白,作为继承人,不可姑息养奸,不可做危害花崎家的事情。” 她怔怔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花崎有利如往常般说:“去休息吧。” 离开书房,回到卧室。一路上,理奈都在想着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从她听到股份危机的那天起,平静的生活已经彻底离她远去。 而股份危机,只是一个开端。 一种恐怖的猜想在花崎理奈的心头缠绕,令她毛骨悚然。 这是一个冲她而来的阴谋。 如果是这样,背后的人会是谁?又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不要花崎家。那还有她的身世,以及和迹部景吾的关系。而这两者,都和迟原脱不了关系。如果她是失踪的迟原小姐,在她还没正式回归迟原家时,迟原泽树就已经单方面宣布婚约继续,这就说明迟原家对她的势在必得。 如此胸有成竹,可能是已经有失败后的对策,可能是找到了一个替代品,或者私生女。要么就是万一她不想回去,他有绝对的手段让她不得不屈服,股份危机可能就是其一。 如果她不是迹部景吾的未婚妻,真正的迟原小姐另有其人,那背后的人想要的可能是她和迹部景吾的关系。这样看来,还是迟原的可能性最大。对婚约表态后,下一步就是铲除潜在威胁,让婚约能够顺利进行。但这样成立的前提是,对方知晓他们的恋情,并确信迹部景吾会为了她反抗家族。 这些都是花崎理奈的猜测而已,要想验证,还得看那份DNA检测报告。 只是到时候一切还来得及吗? 理奈的心中蓦然一紧,不敢再想。 原本想要好好庆祝迹部景吾的生日,却被迟原泽树打了个措手不及,连精心准备的礼物也没有送出去。花崎理奈无奈地撇了撇嘴角,突然想起当被问为什么不在家里举行生日宴会的时候,迹部轻哼一声,不屑道: “那种虚伪的人也配到本大爷的家里来,本大爷的好心情都会被他们毁掉。” 理奈起初没有细想,现在倒是颇为赞同。迹部景吾大概就是所谓的知世故却不世故,他可以在商场上翻云覆雨,也可以在网球场上挥洒青春。他有着少年的热血和赤忱,也有着作为迹部财团继承人的野心和狠绝。 “高贵不存在于血脉,而源于心中。” 身世显赫的迹部却把这句话作为座右铭。通过这句话,花崎理奈仿佛可以瞥见迹部景吾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他人难以忍受的规律作息和严苛的计划却是他的日常。 在网球部眼里,迹部景吾是能带领他们胜利的网球部部长。在冰帝学生眼中,迹部景吾是他们信赖依靠的冰之帝王。他仿佛无所不能,但是这样的迹部景吾也是一个会因为繁重的学生会事务而疲倦地倒在会长室的人…… 他们都能看透对方伪装下的那份敏感和脆弱,也正是因为这样,花崎理奈不知道该怎么和迹部景吾说最近发生的事情。 “嘟嘟” 手机振动,熟悉的来电提醒。 果然是迹部景吾。 理奈纠结片刻,还是接通了电话,柔声道:“景吾,生日快乐。” 电话那端却是诡异的沉默,连带着理奈的心都沉重了几分。 迹部景吾终于开口,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理奈,我们分手吧。” 理奈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电话那段已经响起挂断的提示音。 砰的一声,手机从她的手上滑落,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像是最后一根压倒骆驼的稻草,所有积攒的情绪倾泻而出。理奈的眼睛变得湿润,水雾模糊了她的双眼。 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在被子上晕染开。 窗外,一朵烟花不合时宜地在空中绽开,声音震耳欲聋。 6. 转机 迹部宅。 落地窗前,迹部景吾静静地站着,紫灰色的额发自然下垂,半遮住狭长的眼。手机还停在耳边,保持着刚刚打电话的状态。 天花板上垂下一盏水晶吊灯,白色的灯光落在花样繁复的地毯上。近处的茶几上,装着无酒精香槟的高脚杯屹立着,一叠厚厚的资料躺在它身旁。 迹部景吾的喉结微动,微微抿住的唇克制又隐忍。 “景吾,生日快乐。”花崎理奈轻灵的声音还萦绕在耳畔,久久不散。 他闭上眼,想理奈柔软温暖的拥抱,想她嫣红饱满的嘴唇,想她笑时弯弯的眼还有嘴角翘起的弧度,想她乌黑柔顺的长发。他曾经是那样清晰且深刻地感受过她的一切,但那已经是过去了。 在他说出那句“理奈,我们分手吧”,他们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但是他们相处的一幕幕还在脑海里放映,他们在无人的网球场里相拥,在会长室里动情地亲吻,在学校里发着亲密的简讯,享受着独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 今天是他的生日,迟原家和他名义上的父亲迹部慎吾真是给他送来了一份大礼。在那之前,他还在调笑地对她说“我要你”,期待着她的礼物。今晚一过,他们就只能是普通同学。 她会恨他吗? 他放弃了她,违背了曾经的誓言。 “放心吧,理奈,本大爷不会放开你的手的。” 多么可笑。 迹部景吾一把拿起茶几上的酒杯,将香槟一口饮尽。似乎还不满足,他大步走向酒柜,随意撬开一瓶葡萄酒,放到茶几上。尔后瘫坐在沙发上,拿起翻过无数次已经有些发皱的资料,随意翻着。 抛去了所谓的华丽,迹部没有像往常一样小口抿着,去细细品味酒里的醇香,而是直接拿起酒瓶对口灌了下去。 眼尾在酒精的熏陶下泛红,视线变得模糊,隐隐约约中他好像看见了花崎理奈的身影,她盈盈一笑,带着点安抚的意味说:“睡吧,这是一个梦。” 真是不华丽的酒量,迹部勾起嘴角,自嘲着,却还是清醒地沉沦。 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懦夫,只能靠酒精来麻痹自己。他放开了她的手,甚至没有资格为她痛苦着。 作为迹部家的继承人,即使放纵也只有这一夜的时间,甚至连眼泪也不被允许。 - 几个小时前。 迹部家书房内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呈现着一种剑拔弩张之势。 像是早已预见一样,迹部慎吾在迹部景吾还没发问时就宣布道:“迟原家的小姐已经找到了。” 视线扫过毫不掩饰怒意的迹部景吾,迹部慎吾又补充:“虽然她失踪了十几年,但是迟原家承诺会在一年内给我们一个合格的迹部夫人,并且转赠给你百分之一的股份作为补偿。” 深蓝色的眼眸闪过一丝哀伤,又是所谓的利益至上,只要能获利,婚姻都能沦为一种交易工具。 “我要退婚。” 迹部慎吾冷哼了一声,质问道:“为了那个花崎理奈?要是以前我还可以考虑一下,现在花崎家已经惹恼迟原家了,大势已去。难道你要我们迹部家与迟原家为敌吗?” 他厉声喝道,把一叠资料甩向迹部景吾。 细细翻看资料,迹部景吾的心沉了下去。迟原泽树在背后操纵着花崎家的股份,已经严重威胁到花崎有利第一大股东的地位。只要他一声令下,花崎家顷刻就能换主,但是他却迟迟没有动手。 是警告吗? 迹部慎吾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了,只要有心调查,迟原家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知道了,又怎么会容忍? 无尽的悔恨涌上心头,羽翼未满的他甚至都没有能力保护花崎理奈,维护好他们的感情。那一刻,他深深地痛恨着自己的无能。 迹部景吾紧握双拳,死死地盯着迹部慎吾,扬声道:“一年内,如果我能给迹部带来比迟原家更大的利益,就退婚。” “不止退婚,如果成功,你的婚姻我们就不再插手。”迹部慎吾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现在你不能做任何损害婚约的事情,你明白的,不要让他们不快。” “好。” 他除了妥协,别无选择。 - 周一。 “迹部大人的生日聚会你去了吗?” “网球部好像回学校了,又可以看到忍足sama了。” “你们有没有觉得迹部大人今天的气势好有压迫感啊” “迟原家的小姐给迹部sama送了礼物欸” 迹部景吾的生日宴会给冰帝的学生带来了足够的谈资和八卦。光是迹部景吾本身就在冰帝学园中备受关注,更何况这次还有迟原泽树的出席。 迟原家的小姐借迟原泽树送出礼物,是不是暗示着对这门婚约的赞同态度?同时,虽然没有亲自出场,但是这次的赠礼是不是迟原家小姐正式进入社交场合的一个开端?毕竟,作为未来的迹部夫人,不进行一定的社交很显然是不可能的。 迟原泽树和云生千代结伴出席,迟原家难道是要和云生家联姻?迟原泽树在宴会上邀请花崎理奈共舞,难道他对花崎理奈有意? 铃木和佐藤家没有派人出席宴会,只是送来了生辰礼,这是不是意味着两家和迹部在商场上的对立将进一步深化?相同的态度,一致的战线,难道两家联姻的传言是真的? 迹部慎吾将致辞和接待宾客全权交给迹部景吾,是不是意味着迹部财团内部很快就要进行权力更迭? 网球部的回归更是给这些讨论带来了新的话题,其中迹部景吾的冷脸引起热议。 他眉眼间堆满了漠然,锐利的蓝眸没有一丝波澜,疏离而冷峻。即使是在关东大赛失利时,迹部景吾也不曾露出过现在这副表情。 所到之处都陷入了死水般的沉寂中,众人噤若寒蝉。 整个网球部也被笼罩在一层危险的低气压下,没有人敢靠近阴郁冷沉的迹部景吾。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忍足侑士试探性地开口,想要调节下气氛: “听说迟原家的小姐很漂亮呢,迹部你有福了。” 迹部冷冷地睨他一眼。忍足住了口,凤长太郎却好奇地接过了话头:“是吗?有花崎桑好看吗?” “你们两个是不是太闲了,啊嗯?”迹部眉头紧锁,通知道,“今天的训练量翻倍。” 两人哀怨地叫着,最后还是认命地继续训练。 网球场上的其余人看着讪讪归来的忍足和风长太郎,默契地用眼神传达着一个讯息,迹部景吾今天的心情不太妙。 另一边。 “不知道迹部君的未婚妻是什么样子呢?” “我还是接受不了迹部君有未婚妻这件事情啊。” 两个女生在一旁窃窃私语,时不时还转头看向花崎理奈。 “听说花崎桑和迟原君一起跳舞了,好羡慕啊。” “花崎桑真是太漂亮了,好希望她和迹部大人在一起,可惜迹部大人已经有了未婚妻……” 二人的视线再次悄悄地瞄向花崎理奈,却毫无预料地对上了理奈幽暗的双眸,吓了一跳。脸颊因羞愧而变得绯红,支支吾吾地道歉: “不好意思,花崎桑,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希望你不要介意。” 理奈点点头表示理解,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 迹部景吾。 想起这个名字,理奈垂下眼,长而浓密的睫毛打下一层阴影。 森田遥不在,理奈有点寂寞,习惯性地从桌肚里掏出手机,想要给他发简讯。理智却突然回笼,伸出的手在触碰到手机屏幕时及时停住,寒意透过指尖传来。 他们已经分手了啊。 那天的话语仍然如雷贯耳。 没有丝毫商量余地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来自他的通知。 至于分手原因,简单得根本不需要问,除了迟原家和迹部家的婚约还能是什么呢? 迹部景吾现在没有足够的资本去反抗,更何况还有来自迟原家公开表态施加的压力。花崎理奈有想过他会结束这段感情,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像是没有任何挣扎地,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她。 只有几个小时而已。 他们的感情在这场婚约下只维持了几个小时,真是脆弱得可怕。 她不由得轻哧一声,联想到迹部景吾今天早上的冷脸,越发地觉得好笑。明明是那么薄情的人,又何必在众人面前摆出那份姿态,反正他们一直以来都是地下恋情,没有人知道,不是吗? 利弊权衡,是所有家族继承人的第一课。 他没有任何错,甚至做得很好。错的是她,错在她有了不该有的妄想。没有摆清楚自己的位置,自以为是地呆在幻想的世界,以为这样能度过一辈子。 在天平的两端,没有价值的砝码就要做好被抛弃的准备。这是这个世界既定的规则,不遵守的后果就是在现实中摔得遍体鳞伤。 她所做的一切仿佛都在那句不冷不淡的分手中失去了意义。 不对。 她和迟原家的关系还没有一个答案。 理奈有一个预感,它会给她一个惊喜。所有的困惑都会在那份DNA报告下迎刃而解,花崎家的危机也能从中找到解决之法。 手在桌面上不断画着圈,想到这,理奈心绪一动,停下了手中动作,食指重重地点了点桌面。她兴奋地舔了舔唇,像是蓄势待发的捕猎者,暗暗期待着。 当理奈独自走出校园时,迹部家加长版的劳斯莱斯还停在校门口,车内迹部景吾的身影清晰可见。 像是察觉到理奈的目光,迹部景吾偏过头来,对上了她的视线。 “嘟嘟” 理奈先一步移开视线,接通了电话。 “您好,花崎小姐,这里是铃木医院。您所委托的检测有了结果,双方生物学亲缘关系成立,准确率为百分之九十。” “好,我知道了。” 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像是面上的一道涟漪,迅速划过脸部,转瞬消失不见。 来了。 7. 回归 咖啡馆。 “迟原君,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理奈抬眼看向坐在包厢内的迟原泽树,不同于宴会那晚,他衣着简单随意,俊秀眉眼间褪去了惯有的矜傲。此时他正慢条斯理地翻阅菜单,对于理奈的询问默不作答。 “理奈,你想喝哪种咖啡?” 闻言,花崎理奈挑了挑眉,他亲昵地喊她理奈,是早已知晓她的身份,准备在这时候摊牌了吧。 “拿铁,劳烦迟原君。”语气还是不咸不淡的,依然还是“迟原君”。 他没有在意,一双墨绿色的眼睛瞥向等待的服务员,淡淡地说:“一杯拿铁,一杯美式。” 很快有人端来咖啡,他全程低着头,尔后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包厢,合上了包厢的门。 端起咖啡,轻抿一口,迟原泽树才缓缓开口:“我有什么事情,想必理奈你是很清楚的。” 他饶有兴味地盯着她的脸,眼睛似笑非笑。 一句废话。 迟原泽树又把话头抛给了她,明明心如明镜却不愿直接说明,他在等她开口。 不愿再兜圈子,或者说,不想再去理会他无故的恶趣味,理奈决定单刀直入。 “花崎家的危机,是迟原君的手笔吧?”虽是问句,却没有丝毫疑惑。 迟原泽树微哂,赞同地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看似漫不经心地,理奈用勺子搅动着咖啡,看一圈圈漩涡荡着,不断下坠。 “一切如你所愿。”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理奈沉吟片刻,悠悠地吐出一个词:“哥哥。” “那么,以后还请多多指教,我的妹妹。”一字一顿地,迟原泽树眼角蓄满笑意。 他拿出一份文件,推给理奈,是花崎家的股份转让书。 “见面礼。”迟原泽树解释道。 果然是早有准备,胜券在握啊。 但是迟原泽树却不直接点破她的身份,而是不断去试探花崎理奈,看她知不知道自己是迟原家的小姐。 为什么要让她开这个头? 又或者,为什么迟原泽树有把握让花崎理奈自己发现真正的身世? 仅凭戒指,迟原泽树又怎么能确信她被收养时还戴着它?即使如此,有些相似却无法进一步确认的线索无法让人信服。归根到底,也只是个猜测罢了。 那就是香烟。 理奈跑到露台吹风时碰到了他,而他又恰巧地留下了没有被污染过的烟头。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森田遥。 理奈咀嚼着这三个字,梦呓一般低喃道:“森田遥,她是你的人?” 迟原泽树愣了愣,然后扑哧一声,轻笑出来。 “是,倒也不是。准确来说,森田是我们迟原家的人。理奈,你可真是让我感到惊喜。那些老家伙还疑心花崎家把你养成了一只温顺的绵羊,不过这样也好,你才能配得上迟原的头衔,也不用担心你被那些狼吃掉。” 在这一刻,迟原泽树仿佛卸下了伪装,表露出真心的想法,欣赏之意溢于言表,恣意张扬。 “一晚的时间处理好这边的事情,明天早上我会来接你回迟原家。”收敛了笑意,他清清嗓子,平和地道,“那么,再见了,妹妹。” 迟原泽树不疾不徐地迈步而去,只喝了几口的美式还留在桌上,偌大的包间里只剩下花崎理奈一人。望着桌上那份股份转让书,理奈恍惚地想着。 还是走到这一步了,不是吗? 打了个巴掌,又给颗甜枣。真是软硬兼施,双管齐下。 作为失踪了十几年才被找回的小姐,她在迟原家的处境必然不会太好。迟原泽树话里的那些老家伙看样子对她并不认可,不会轻易承认她的身份。而消失多年的花崎理奈在迟原家毫无根基,她目前只有作为迹部景吾的未婚妻这一个价值。 她名义上的哥哥,迟原泽树,对她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宴会那晚,是毫无顾忌的试探和设计。今天,却又在明里暗里地提点她。在所有过程中,迟原夫妇都没有露面,只有迟原泽树一人。 是不能来,还是不重视? 这无疑是一场硬仗。 她既然决定回到迟原家,就不能做任人操控的提线木偶。就算他们找回她只是为了维持和迹部景吾的婚约,她也会把这点价值利用干净,绝不会坐以待毙。 拿起文件,理奈起身,快步离去。 - 花崎家。 “奈奈回来了?晚上想要吃点什么?”花崎美月迎了上来。 花崎有利坐在沙发上,翻看报纸的动作停下来,打趣道:“你母亲今晚要下厨,别选太复杂的,有危险。” 花崎美月瞪了他一眼,用眼神威胁花崎有利闭嘴。 十几年来,一家人都是如此的其乐融融。原本一直习以为常的东西却变得珍贵无比,这样的场景,她不会再拥有了吧。 为了守护花崎家,就算前路再坎坷艰辛,花崎理奈也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父亲,母亲。迟原家来找我了……” 她垂下头,不敢去看他们的神情,嗓音里的苦涩让人难以忽略。 霎时间,空气都凝固了,变得浓稠而沉重。屋子里一片寂静,她的话语像一把利刃,划破了先前的温馨,露出血淋淋的现实,可怖如斯。 他们都听懂了话语内的深意,花崎理奈是迟原家的小姐,现在迟原家要她回去。 原来背后的人要他们承受的代价就是失去她啊。 花崎美月鼻子突然酸得发疼,两眼一热,泪落如珠。她抱着花崎理奈,颤抖着说:“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我的女儿。” 嗓子像是被什么梗住,拿铁的涩味还在喉咙里打转,理奈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她把头埋在花崎美月的肩颈处,依恋地感受着最后来自母亲的怀抱。 一场无声的告别。 收拾好情绪,理奈把股份转让书递给花崎有利。他只是长叹一声,说:“给你吧。虽然和迟原家比不了,但也算是一点依仗。” 迟原家拿花崎家的股份危机去逼迫花崎理奈回去,不难看出他们的唯利是图。回到这样的大家族,对理奈来说不知是福还是祸…… 深夜。 四周星光寥寥,泛出微弱的光亮,风姿绰约。一轮新月悬挂在漆黑的夜空,隐匿在团团厚重的阴云下,晦暗不明。 楼影幢幢,明暗交错。 万家灯火,可有一盏是为我而留? 点点灯光从指缝间落下,理奈收拢五指,却什么也没有抓住,空空如也。 满腔的心事不知向谁诉说,感情也找不到寄托。她仿佛沉溺在孤寂的寒潭中,连一根浮萍也找不到。 别无办法,唯有自渡。 在得知森田遥是在为迟原泽树做事时,理奈顿时生出一种被背叛的苍凉之感。尽管理智在告诉她森田遥有自己的苦衷,但是感情上她却无法彻底地原谅她。 在利益面前,友情、爱情甚至亲情都是可以随意舍弃的。 她突然想到迹部景吾。当他功成名就,站在至高点上,被所有人恭维讨好时,会不会有一点后悔,后悔在他年少时轻易地松开了她的手。 可惜,被迹部景吾抛弃的是花崎理奈。 而她,即将成为迟原理奈,迹部景吾的未婚妻。 无数次设想过,如果DNA报告结果早早地出来,或者她在那时就告诉迹部景吾她的猜想,一切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故事的结局是不是就能被改写? 命运像是给他们开了个玩笑,一念之差,便是错过。 如果她现在告诉迹部景吾,自己就是他的未婚妻,他们又真得能重新在一起吗? 作废过一次的誓言,没有人会再次相信。被放弃过一次的人,又怎么能够做到毫无芥蒂。 终是往事不可追,破镜难再圆。 她点开聊天界面,把他们所有的聊天记录重新看了一遍,仿佛又走了一遍他们的恋爱历程。千言万语,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句简单的“再见”。 紧接着就是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一一拉黑和删除,所有的悲伤,所有的甜蜜,都随着“已删除”一并散去,失去了踪影。 这算是道别吧。 再见。 和花崎理奈再也不见,和迟原理奈再次相见。 - 翌日早晨。 加长版的黑色轿车准时地在花崎家门口等候着。 迟原泽树懒懒地依靠在车旁,朝理奈挥了挥手,朗声道:“早上好,妹妹。” 目光微沉,理奈回头看了看花崎夫妇,垂下眼,没有作答。 绅士地为理奈打开车门,迟原泽树弯了弯腰,做出请理奈上车的动作。 回过头,理奈抿了抿唇,上了车,迟原泽树紧随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车子启动,载着她远去。 车窗外,高大的建筑和树木交错着闪过。白云在幽蓝色的天空中浮动,软绵绵地,轻盈灵动。橘红色的太阳向更高处升起,落下金灿灿的光辉,照耀大地。 不知过了多久,高楼逐渐消失在视线内。车子拐过一个路口,一幢精致的别墅散落在葱茏树木的掩映之中。 镂空雕花的大门敞开着,欧式风格的喷泉坐落在草坪的中心,水柱有节奏地上升与落下,晶莹的水滴溅落在四周的玫瑰花上。白色的柱子巍峨耸立,与乌木的门窗相映成趣。 两队仆人保持着标准角度的鞠躬姿势,候在大门口。车子从他们中间预留的空隙中穿过,稳稳当当地停在门口。 迟原泽树先一步下车,绕到理奈这一边,替她打开了车门。 施施然地下车,理奈伸出手挽着迟原泽树的臂膀,同他一步一步地走进了迟原家。 新的篇章,由此开始。 8. 消失 从深夜收到那句“再见”开始,迹部景吾就没由来感到心慌。 发出的消息被拒收,拔出的电话只能收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音。很显然,花崎理奈把他拉黑了,并且删除了一切联系方式。 那句再见,是她对分手做出的回应,也是她对他的告别。 这也算是有始有终了,不是吗? 只是,他不能再自欺欺人,幻想她还在他身边了。 迹部景吾连说出“等我一年”的底气都没有,他很清楚地知道,要想在一年内给迹部财团创造比迟原家那百分之一股份所带来的还要多的收益,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没有十拿九稳,就不要随意许诺。 迹部景吾已经跌倒过一次,他的骄傲不允许第二次的出现。 一向自信的他不敢再对花崎理奈立下誓言,迹部景吾怕它再次落空,彻底摧毁他们之间的信任。 摇摇欲坠的大厦,已经承受不了再一次的冲击。 也许,保持着普通同学的关系,直到他能摆脱婚约的束缚,给她一个家时,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只是迹部景吾没有想到,这世上的事情不都是在他的掌控之中的。 它也是会脱轨的。 花崎理奈没有来学校,熟悉的座位变得空落落,大有一种再也不来学校的架势。 再小的事情在乏味的校园生活中也能带来诸多的谈资,更何况这还事关花崎理奈这一校园风云人物。众人议论纷纷,用尽手段,到处打听,最后找到了校领导处。 校领导处给出了确切的答案:花崎理奈已经转学了。 这无疑在冰帝引起了轩然大波。没有任何预兆的转学,给这件事增添了无限遐想。 迹部景吾看着那张已经盖了章的转学申请表,困惑油然而生。作为学生会会长,学生的转学、休学和退学都是要交给他审阅和批准的。但是,花崎理奈却越过他直接办好了转学手续,之后才把表格递交到会长室。 迹部财团在冰帝学园股份占比最大,因此迹部景吾也享有最高的话语权和决策权。绕过他直接转学,花崎家没有那个实力。 那,又会是谁呢? 是迟原家,还是迹部慎吾? 为了斩草除根,所以干脆直接强硬地让花崎理奈转学,完全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难道昨晚她是因为要转学才给他发了那句再见吗? 东京有青学、不动峰和冰帝,立海大在神奈川,四天宝寺在大阪。花崎理奈,她会去哪里呢? 迹部景吾当机立断地开始联系各学校,询问是否有转学生,但得到的答案无一例外都是没有。 作为花崎家的继承人,花崎理奈如果还在日本是不可能去读其他的中学的。所以,她应该是去国外留学了。 国外之大,学校之多,你会在哪里? 迹部景吾疑虑重重,无数思绪纠结在一起,相互缠绕着,逐渐禁锢着他,最后狠狠地扼住了他的喉咙。深蓝色的瞳孔失去了往日的光亮,额前杂乱的碎发盖住了双眼,神色晦暗不明。 过了许久,迹部景吾才撇开那张表格,抬起头,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依旧是高贵尊严的冰帝之王。不远处,三三两两的人群围绕在森田遥的座位附近,喋喋不休地探讨花崎理奈突然转学的缘由,嘈杂又混乱。 “森田桑知道花崎桑为什么突然转学吗?真是好突然啊。” “是呀,昨天花崎桑还来学校呢。” “以后都不能看见花崎桑了,好伤心。” “不知道花崎桑会去哪所学校呢?” “真实的,花崎桑怎么能一声不吭地走了。” 虽然花崎理奈待人温和有礼,在班级里与所有女生都保持着友好的关系,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真正和花崎理奈亲近的只有森田遥。花崎理奈离开后,森田遥自然而然地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森田遥一向外向开朗,热衷讨论八卦,活跃于各个女生的小群体中。但是此时,她却直接拒绝了所有人的询问,保持着沉默的姿态。 她眼帘低垂,嘴唇抿得紧紧的,把自己隔绝在这番热闹之外。 她比这里所有人都知道,花崎理奈是回到了迟原家。这是她一直苦苦追求的目标,不是吗?接近花崎理奈,偷偷拿到她的DNA样本来确认身份。按照迟原泽树的指示,把花崎理奈引到露台上。 这些她都做得很好,森田家也由此获得了不薄的利益。 理奈会知道她的身份吗? 这样一个聪明谨慎的人,怎么会看不穿她的心思啊。 毫无预警的离开,没有给她留下只言片语,她的态度,已然清晰明了。 森田遥找了个借口,步履匆匆,几乎是逃一样地离开了教室,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迹部景吾敏锐地察觉到,森田遥有异样,她绝对知道花崎理奈转学的隐情。甚至,森田遥知道的比他还多。 如果只是知道花崎理奈因为他们的恋情而被逼迫着离开冰帝,森田遥怎么也不会在众人的询问下落荒而逃。 她在逃避什么?抑或是,在恐惧什么? 迹部景吾利落地起身,在人群中找寻着森田遥的身影,悄然尾随上去,直达天台。 十月中旬,天气转凉,风也变得冷冽,在空荡的天台上肆无忌惮地呼号着。 迹部景吾的声音在狂风的咆哮声中被吹散,但是森田遥还是清楚地捕捉到了。 “是不是因为本大爷,理奈她才转学?” 什么? 迹部景吾和理奈有什么关系? 森田遥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猛地转过头去。即使只有一瞬,但是在迹部灼灼的逼视下,森田遥那刻的迷茫还是显露无疑,她无所遁形。 迹部景吾可以确信,森田遥并不知道他和花崎理奈的关系。 那森田遥所知道的,花崎理奈转学的原因是什么? “你还知道什么?” 面对迹部景吾的质询,森田遥闭口不语,她始终保持着背对他的姿势,连神情都不愿再显露半分。 两人无声地对峙着,僵持不下。 意识到森田遥对他的警惕,迹部景吾不愿再浪费时间,最终还是离开了。 随着迹部景吾的离去,沉重的气氛一下子消失不见。森田遥这才找到喘息的机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忍不住苦笑,还是被他察觉到了啊。 只是,他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另一边,迹部景吾也在思考森田遥那刻茫然下透出的深意。 顿时,疑窦丛生。 双眸微眯,闪烁着危险的光亮,迹部景吾的呼吸不受控制地加快。 - 迟原家。 别墅里装潢华丽却又不落入俗套,配色风格趋向于欧式的轻奢风,以黑白灰作为主要的色调。一进大门就是气派的大理石砖楼梯,客厅内的地面铺着波西米亚风的手工地毯。宽敞的大厅内摆放着软垫椅子和浅灰色的沙发,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插在茶几上的花瓶里,生机盎然。 当理奈进来的时候,先前的低语声戛然而止,在场的人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她。 墨发雪肌,眉目如画。身姿娉婷,气质高雅。 理奈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们。 面容虽然不再年轻,但精心打理过的发型和妆容很好地遮去了岁月的痕迹。颈间挂着一条红宝石项链,耳朵上点缀着硕大的珍珠耳环。胸膛随着激动起伏着,置在膝盖上的双手小幅度地颤抖着。如果她没有猜错,这就是迟原雅子,她的生身母亲。 在她的身旁,坐着一个和迟原泽树颇为相像的男人。金丝边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手工定制的西装规规整整地穿在他身上,与他一丝不苟的神情颇为相称。面上仍是淡淡的,深邃的瞳孔犹如万尺清潭,让人看不出深浅。 也对,毕竟这是久经商场的迟原久间,现任迟原家家主。 迟原雅子迫不及待地走到理奈身边,握住她的手,抢先开口:“理奈,你回来了。” 理奈,多么巧合。生下她之后,迟原雅子原本就想给她取名为迟原理奈,没想到现在的她还是叫作理奈。出生不久后,她就在被绑架的途中走丢,彻底失去了踪影,是以外人都不知道迟原小姐的名讳。 迟原家动用一切人脉找到了绑匪,在无数的折磨下,他们也死死地不愿吐露出半个字。 十几年来,毫无线索,死生不明。 迟原雅子没有想到,理奈就在东京花崎家,一直在她周围,从未远离。 暖意从手里传来,感受到迟原雅子不作伪的善意,理奈反手覆上她轻颤的手,安抚地一笑,眸中的冷意也化开了几分。 “回来了就好,泽树以后要好好照顾你妹妹。” 迟原久间透过眼镜看向三人,视线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迟原泽树身上,包含教诲意味地说。 “是,父亲。”迟原泽树毅然颔首,正色道。 尔后,迟原雅子亲热地带着理奈逛了逛迟原家,熟悉周围环境,最后把她带到了原本属于她的房间里。殷切地嘱咐了几句,就贴心地离开,留给理奈一个独处的空间。 一个小时接触下来,理奈能感受到迟原雅子对她的真心疼爱,其中还夹杂着些许愧疚之情。而迟原久间对她却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倒是符合迟原家一贯的作风。 如此看来,迟原夫妇之前没有亲自出面大概是迟原久间的意思,至于原因,还有待考察。 不管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按照他们目前的态度,迟原理奈的处境至少不会比之前所预想的差。就算是表面功夫,做也比不做好,不是吗? 思绪一转,迟原久间的那句“泽树以后要好好照顾你妹妹”是什么意思?迟原雅子的愧疚尚且可以解释为是因她看管失误而导致理奈被绑架,但是这句隐隐透出一股训诫味道的命令又该作何解释。 一种设想浮上心头。 也许,迟原泽树和迟原理奈的绑架案有关。兄妹相残,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任何依据,只是猜想而已。理奈虽然不想把人性想得太过良善,但也不愿意把人想得太阴暗暴虐。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理奈的思考。 打开门,神色肃穆的迟原泽树站在门口,正声道: “我们要去一趟本家,爷爷要见你。” 话语中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焦急。 迟原俊雄,迟原家的上一任家主,在族内积威甚重,即使放权已久但还是握有极高的话语权。 回归迟原家之后,迟原理奈必定是要去本家拜见长辈的。但是正常来说,再急迫也不该是当天。注重礼节的迟原家怎么会容忍自己犯下如此简单的错误,这其中必定有隐情。 只是,无论起因如何,结果就是,这次会面打了理奈个措手不及。 事情变得有些棘手,只能应时而变了。 9. 本家 迟原家宅。 古老的砖瓦绵延而下,层层铺叠至山脚。繁茂的古树伫立在偌大的庭院中央,遮去了阳光,大片阴影被投射在青瓦路上。墙角被青苔强势地占领,毫无章法,洋洋洒洒。 庭院的池子里种着一株花菖蒲,淡紫色从花心蔓延开来,与剩下的月白色交错,最后都落在水滴状的叶子上。这是宅子里最鲜活的一抹亮色,却在水汽氤氲的潭子里变得飘渺朦胧。 仆从带着理奈穿过木制的长廊,绕过后院,来到了一个幽暗的茶室。 “理奈小姐来了。” 理奈小步走进为她而开的门,微微垂下头,抚下裙摆,跪坐在榻榻米上。 屋内除她之外坐着三人,一人坐在上方主位,其余两人分坐两侧,理奈坐在主位的正对方。她挺直背脊,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目光落在桌子上的一杯清茶。 一阵洪钟般的笑声响起,打破了茶室里的寂静。 “不愧是我们迟原家的小姐。” 理奈闻声抬头看去,只见他腰背挺直,须发皆白,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浓眉下闪烁着慈祥的笑意,只是其中的血丝透出真切的憔悴之意。不用想,坐在上位,又能第一个开口的,不是迟原俊雄还能是谁。 听见迟原俊雄的表态,分坐两侧的两人都纷纷赞同道:“理奈小姐真是迟原家这一代的希望啊。” 话语热切,仿佛他们已经相识多年。 迟原俊雄抬手指了指他们,示意道:“理奈,这是你大伯迟原志乃和二伯迟原千明。” 理奈粲然一笑,一一向两人点头问好,温软地说:“以后还请大伯二伯多多关照。” 迟原志乃和迟原千明连忙摆了摆手,说:“不必客气。” “好了,你们都先出去,让我这个老头子和理奈单独待一会。”迟原俊雄摸了摸颔下飘拂的长髯,打趣般地吩咐道。 理奈清楚地知道,刚才只是表面的礼节仪式,现在才是真正的考验。 迟原志乃和迟原千明顺从地起身离开,房间里只剩正对坐着的迟原俊雄和迟原理奈,气氛一下子变得压抑。 “听说理奈之前一直在冰帝读书?” 看似闲谈一般的话语,实则隐而不语的是迹部景吾的冰帝,这是对迟原理奈和迹部景吾关系的试探。虽然是问句,理奈可以只回答是与不是,但是她心知肚明,迟原俊雄希望她说点别的。 理奈敛下眼,实话实说:“是,和迹部君同班。” 迟原俊雄会问起和迹部景吾的关系是在理奈的预想之中,她也早已做好对策,准备借此试探迟原俊雄是否知道迹部景吾和花崎理奈曾经是恋人关系。所以,她只在回答中透露出同班同学这个无关痛痒的信息。 迟原俊雄端起茶杯,浅浅地呷了一口,才心满意足地叹息:“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 理奈心口暗暗地一松,看来迟原家的手还没能伸到冰帝内部或者迹部景吾身边,否则不会不知道他们不仅是普通同学。 在这一刻,理奈突然无比地庆幸当初选择将这段恋情藏在地下。 其实被迟原家知道了又何妨,这其实能增加迟原理奈的价值。与未婚夫有深厚的感情基础,才能确保婚约的稳定性,给迟原家在这次婚约中带来更大的利益。于迟原理奈而言,这段恋情能为她确立婚约中不可替代的地位,成为迟原家不愿舍弃的砝码,利远远大于弊。 但是,这一切都建立在迟原理奈选择继续这场婚约的前提下。 而迟原理奈,她并不想。 从选择回到迟原家的那一刻,她就下定决心要解除婚约。 理智上,虽然婚约能巩固迟原理奈在迟原家的地位,但是选择了它就是选择了一条早已知道结局的路。为人鱼肉,被他人决定的命运,无论表面再光鲜亮丽,她也不要。 情感上,迟原理奈不愿意再和迹部景吾有过多的牵扯。她理解迹部景吾的做法,换做是迟原理奈,她也会这样做,但是事情不是如此简单的收支相抵,一笔勾销。感情最可怕的就是覆水难收,一错再错。迟原理奈掌控不了的,只能舍弃。 理奈选择了一条更为艰险的道路,荆棘遍布,却存有一丝生机。 于是,她需要获得迟原俊雄的认可,成为真正的迟原理奈。 话头一转,迟原俊雄带着点审视味道地问:“学过茶道和花道吗?” “只知皮毛。”迟原理奈不敢称大,仍然保持着谨慎的态度。 但是这也是实话,花崎家是电器行业的新兴力量,家族崇尚创新与改变,对传统的礼仪教导并不重视。只有像迟原家这样自恃清高贵族的家族,才会如此注重对茶道和花道的教习。 “以后就跟着其他小辈一同学习吧。作为迟原家的人,不会茶道和花道实在是有损颜面。” 迟原家从来都是把德高望重的大家请到家中统一/教导子女,理奈也不会是例外。 “是,爷爷。” 倏然,迟原俊雄收起了笑容,灼热的目光注视着她,意味深长道:“理奈,不要忘记,你是迟原家的人。” 这是对她的敲打。 缺位了十几年决定了理奈对迟原家并不高的归属感,但作为迹部景吾的未婚妻、未来的迹部夫人,迟原理奈必须学会依靠迟原家,同时还要在今后任何事中把迟原家放在首位。 迟原家从通过制造花崎家的股份危机迫使她回来开始,就知道花崎家与她深深的羁绊,由此就会更加重视对迟原理奈忠心的培养。 “原本给你准备的百分之三股份已经转到你名下,泽树会带你熟悉公司……”话语未尽,迟原俊雄突然开始猛烈地咳嗽,身子剧烈地颤动,好一阵才缓过来。 这是迟原理奈始料未及的。 迟原俊雄居然如此大方地把股份转给她,还愿意让她在公司培养自己的势力。这一方面可以说明迟原理奈已经初步获得了他的认可,另一方面也可以体现出迟原家对这门婚姻的看重。毕竟只有具备足够的商业知识,才能在迹部财团中给迟原家带来更多的好处。 迟原俊雄脸色苍白,结束了这场谈话:“去找真依她们吧。” 真依她们应该就是她大伯的子女了,也是除她之外进行联姻的最佳人选。 压下那抹惊喜与诧异,迟原理奈在行完鞠躬礼后就立刻告退,被门外一直等待的仆人引去了另一个房间,看来这是早已安排好的。 只是,迟原俊雄的咳嗽…… 难道他已经身患重病,是拖着病体来见她的? 如果真是这样,迟原家看似匆忙的会面安排倒是显得合理了。而迟原俊雄本来是想瞒着她的吧,只是最后还是抵不住病痛,露了陷,才急急忙忙地结束了这次见面。 “你好,我是迟原真依,日后还请多多关照。” 一声柔和的问好打断了迟原理奈的思绪,她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跨进门,站在了房间里,而里面的人正在打量着她。 向她问好的女子身量苗条,着淡粉色的和服,袖口处缀满了樱花。一双杏仁眼弯着,细腻白皙的脸上,梨涡若隐若现。在她身旁是一个穿着常服的小女孩,扎着双马尾,扑闪的鹿眸流盼生辉,像一只小白兔,灵动而无辜。 “原来你就是理奈姐姐呀,你长得好漂亮。”她亲热地说,脆若银铃,尔后不容拒绝地把理奈拉到她身边。 迟原真依看着骄纵的小女孩摇了摇头,对迟原理奈抱歉地笑笑,才细声细气地解释道:“这是由美子,志乃伯伯的独生女。” 又转头看向她身后的少年,补充说:“这是英松,我的弟弟。”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理奈才注意到迟原英松。他肤色冷白,泼墨般漆黑的瞳孔深邃幽暗。卓然而立,周身萦绕着孤高绝尘的气息。 像是才看见迟原理奈一样,他神色淡淡,从薄薄的唇瓣中吐出两个字:“你好。” 迟原理奈贝齿微露,长长的睫毛眨动起来,淡淡一笑:“你们好,我是迟原理奈。” 迟原由美子年龄太小,迟原真依倒是和她年龄相近。如果她和迹部景吾的婚约出了问题,顶替她的很可能就是迟原真依。依照迟原家的脾性,不大可能从其他旁系中选人来作为迹部景吾的未婚妻。就算真的到这一地步,迹部家也不会轻易同意的,这是对他们的轻慢。 “理奈以后是要和我们一起学习茶道和花道吧?” “是的,但是我只懂得一二,还得拜托大家照顾我了,真是惭愧。” 脸上飘过一层红晕,理奈故作羞涩,吞吞吐吐地说。 迟原真依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眼中闪过一丝懊悔,郑重地向理奈道歉:“实在是太抱歉了,理奈,我没有其他的意思,请你相信我。” 看着真依紧张的模样,嘴角翘起,理奈毫不在意地开口:“没关系,我相信真依。” 而迟原由美子像是没有意识到气氛的微妙,娇俏地建议道:“没关系,可以让真依和木也哥哥来教你,他们很厉害的。” 木也哥哥? 理奈脸上的笑容凝滞住,呼吸也变得急促。 迟原由美子还在讲着真依和木也哥哥的光辉事迹,说他们有多么厉害,滔滔不绝。两眼放光,讲到精彩处还兴奋地手舞足蹈,音量也不自觉地放大。 不知过了多久,由美子终于说完,又直喊口渴,捧起真依端来的温茶,大口大口地喝着。 理奈攥住衣袖,手指摩挲着布料,尽量平复着内心汹涌的情绪,不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奇怪。 “木也哥哥是谁?” 会是佐藤木也吗? 理奈不受控制地想,她急切地需要得到一个答案。 在这个密闭阴冷的茶室里,空气仿佛不再流动,理奈突然闻到一股陈年积累的霉味。她牢牢注视着迟原由美子,不敢错过她的任何表情变化。 在骤急的心跳声中,理奈听见她说: “是佐藤木也,佐藤家的哥哥。” 10. 利用 一道闪电在苍穹中裂开,驱逐着无所事事的乌云。纷纷扬扬的雨丝从天而降,沿着尖耸的屋顶顺势滑下,落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碰撞之间,飞溅如珠,声似击玉。 葳蕤的树木随风摇曳,哗啦之声遍地起,声声不息。潮湿的空气清新如洗,弥漫着泥土的清香,沁人心脾。 迟原理奈撑着一柄月白色的油纸伞,独自走在无人的石径小道上。碧绿的树叶离开坚实的臂膀,飘然落下,了无牵挂。 佐藤木也。 她喃喃自语,反复念着他的名字。 记忆中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是佐藤家的长子,佐藤木也啊。 从遥远的京都来到东京,又恰好地成为了花崎理奈的邻居。而花崎理奈就是迟原理奈,是佐藤木也年少时的玩伴。 这其中的巧合,难道没有半分谋算? 可是,如果他是带着目的接近花崎理奈的,又何必用真名? 不对,一旦用假名,在被揭穿的时候,恰恰能证明他怀着不轨之心。而用真名,还存有一个巧合下的机会,去赌她的信任。 她不愿,也不能承认自己一直以来被玩弄在他的股掌之间。所有的温情,所有的默契,全是她的一厢情愿。 终日活在背叛和猜忌之中,迟原理奈实在是心力交瘁。 揣摩每个人行为举止背后的深意,每次交锋都是一场兵不血刃的战争。她给对方布下陷阱,又何尝不是掉落在别人的陷阱里? 这世间的规则运行已久,牢牢地镌刻在每个人的心中,主宰着万物众生。 迟原理奈痛恨着这一切,却又不得不适应,否则连那点狭窄的一方天地也会被剥夺。世间众人所求不过金钱权势,自以为友情、爱情和亲情都能明码标价,在市场中流通售卖。 因此,他们想舍弃时就随意丢在角落,需要的时候又重新捡起。 只是,心里装了别的东西,就再也装不下纯粹的爱了。 迟原理奈想要的一直都是毫无保留的爱。 而这种爱,迹部景吾给不了她。可惜的是,她没有在一开始就看清楚。 在冰之帝王的桂冠之下,他是迹部景吾,迹部财团的唯一继承人。 从出生开始,迹部景吾的道路就是早已注定的。即使再热爱网球,他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网球运动员。敏锐如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所以才把每一场的输赢看的那么重要。 欲先与之,必先取之。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思忖片刻,迟原理奈的心中豁然开朗。 既然选择回到迟原家,她就必须主动出击,有所行动。目前她的手上有迟原家百分之三的股份,这份筹码已经足够了。她得想办法培养一个只服务于她的私人秘书,这样她不方便直接出手的事情,就能由他人出面。 要想取消婚约,要么从迹部家下手,要么从迟原家入手。两家因利结合,自然也会因利而散。也就是说,理奈需要找出一方隐藏下的危机,让这场交易的地位变得不平等。 要想做到这步,迟原理奈必须深入公司内部。但是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成功的概率实在是低之又低。 除去公司,那就还有家族内部。如果迟原俊雄现在确实属于病重状态,并在一年内去世,迟原家的格局必然发生重要变动。要想做到这点,迟原理奈必须确保迟原俊雄在一年内逝世和家族内各个势力变得不平衡。 理奈想到了遗嘱,遗嘱是能连接两者的桥梁,可以用它挑起内部纷争。 至于迹部家,她和迹部景吾已经断了联系,并且他不会做出损害迹部家利益的事情,难以下手。 迹部慎吾?不行。 迹部美奈? 据说和迟原雅子私交甚好,但是上流社会的夫人交际又能带有几分真心几分利益?只能先按兵不动,看情况再说。 迹部景吾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这是信息差给她带来的优势。 但是长久以后,至少在订婚之前,迟原家必定会安排她和迹部景吾见面。迟原理奈失踪了十几年,迟原家要想继续借她维持这门婚约,必然进行了一定的退让和保证。在她还没有成为一个合格的未婚妻之前,他们绝不会轻易地安排他们见面。 所以,她必须在这段仅有的时间里解除婚约。不然错过了这个绝佳时机,事情只会变得越来越麻烦。 迟原理奈遥望着远方,目光中流露出难以言说的孤独之意。拿着伞柄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理奈深吸一口气再呼出,决然地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迟原家每处都有家仆在服侍着,当迟原理奈经过时,他们都会停下手中正在做的事朝她低头示意,恭敬地向她问好“你好,理奈小姐”,语气和动作统一的像是没有生气的木偶。 靠近大厅时,一位老者急匆匆地向她走来,说:“理奈小姐,请您前往餐厅一同用餐。” 在管家的指引下,迟原理奈一路来到了餐厅。不同于幽暗潮湿的茶室,餐厅明亮宽敞,正中央摆放着一张长桌。 迟原俊雄坐在上位,迟原久间一家和其他人分坐两侧。 “对不起,我来晚了。非常抱歉,请原谅我的无礼。” 理奈深深地鞠躬,懊悔自己居然在庭院里想着想着就忘记了时间,差点错过午饭。迟原俊雄脸色已恢复红润,开口解围:“不必在意,理奈第一次来这里,难免迷路,坐下吧。” 迟原俊雄已经发话,没有人敢出声反对,迟原理奈默默地坐到迟原久间那一侧的末位。家仆端来饭食,是传统的味增汤、天妇罗和饭团,简单朴素。 众人充满敬意地齐声说:“我要开始用餐了。” 饭桌上只有轻微的碗筷碰撞声,甚至连咀嚼声也听不到。 理奈正对面是迟原由美子,平常活泼好动的她在此时也是正襟危坐,慢条斯理地品尝着食物。趁着这个机会,理奈观察起迟原志乃和迟原千明,想看看两人是否具有谋乱的心思。 他们和迟原久间是亲兄弟,却没有像他一样继承迟原俊雄的绿眸。从茶室里两人的举动来看,他们绝对服从于迟原俊雄。就算内心有谋权篡位的想法,只要有迟原俊雄一日,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一切问题的关键都在迟原俊雄身上。 是否重病?什么时候会去世?遗嘱和遗愿是什么? 作为一个刚刚回归家族的小姐,即使是嫡系独女,迟原理奈要想获得迟原俊雄的信任也是难如登天啊。 她麻木地咀嚼着食物,只觉食之无味。 饭后,迟原久间一家没有多作停留,就坐车回家了。 当她还是花崎理奈的时候,花崎有利曾经提到过迟原家,让她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迟原家现任家主迟原久间已经掌权十八年,下任继承人迟原泽树已经成年,进入公司历练。 迟原雅子的母家是佐藤,但迟原和迹部合作的更加密切,与佐藤往来并不多。迟原家不常在社交场合露面,并且只与几大家族来往,是以花崎有利知道的也并不多。 现在看来,迟原理奈连迟原家的情况都没有完全熟悉。 怎么办? 要想快速有效地了解迟原家,只能从内部人下手。 家里的仆从可以收买,却不一定忠心,更不可能知道家族秘辛。迟原久间心机深重,不重视血缘至亲,向他询问虽然合情合理,却也一定会引起他的猜忌与警惕。迟原泽树算是和她接触最多的人,但是他性情多变,又有之前兄妹相残的猜测,也不是一个最佳的选择。 那就只能是迟原雅子。 车窗上映出迟原理奈的脸,却看不出神情。她盯着它,恍惚间好像对视了一样,她们相互扯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恐惧感油然而生。 对迟原雅子,迟原理奈的感情是复杂的。分别太久,她对迟原雅子没有对母亲的依恋。而迟原雅子,却对她抱有愧疚之情。而迟原理奈,可以毫无顾忌地享受这这份怜惜。 但是当她决定利用这份愧疚之情的时候,感情就变质了。也许是内心残余的正义感在作祟,迟原理奈可以轻松地设计每一个心怀不轨的人,却很难说服自己去利用无辜的人。 只是,这是她唯一的办法。 正当她摇摆不定的时候,迟原雅子像是知道她心意一样,主动敲响了她的房门。迟原理奈打开门,感到一阵错愕。 “理奈,今天下来还适应吗?刚回来就去本家那边真是太辛苦你了,不过他们都很满意,你也不用太担心。” “母亲……”理奈垂下头,像是不敢和她对视,很紧张地说,“我刚回来,对家里都不太熟悉,今天见了爷爷、伯父还有其他兄弟姐妹,都不知道怎么样和他们相处更为妥当。” 迟原雅子看着她这副彷徨失措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懊悔之情,声音也更加柔和:“你父亲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其实很关心你。还有泽树从小就和你要好,知道你的下落之后自己主动说要去把你带回来。” “你爷爷有三个儿子,一个是你父亲,还有就是两个伯父。你伯父他们与我们家倒是没有怎么来往,但是这么多年在公司也是帮助我们的。真依比你年纪稍大,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呢,你小时候她也来看过你。由美子和英松是你失踪之后出生的,由美子是个爱笑可爱的性子,英松却不大爱讲话,但也知情达理。” 迟原雅子拨去理奈额间几缕碎发,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父亲说之后周末你就跟着真依她们一起学习,其余时间我们会请家庭教师来家里给你上课。”迟原雅子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公司那边事务泽树会带着你熟悉,不用太担心,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他。” “理奈,我知道,一回家就要承担起家族的责任,这对你来说是多么不公平。但是这场婚约对我们家很重要,我们承受不了失败的代价。” 迟原雅子突然哽咽住,眼角也泛起泪花。 “迹部家那孩子我也算是看着长大的,如果要联姻,选他对你至少没有害处。更何况,有我们家给他的百分之一的股份在,迹部家也不敢轻视你。” 迟原理奈先是一愣,紧接着指尖发颤,呼吸变重,耳畔嗡嗡作响。 迟原家竟然如此重视这场联姻,甚至愿意给迹部景吾百分之一的股份。 这意味着迹部家不可能轻易放弃这块刚咬到的肥肉,和她解除婚约。 但是这也说明迟原家确实存在着危机,并且有意地隐瞒了迹部家。只要她能发现危机所在,透露给迹部家,这场婚约他们不想取消也得取消。 至于迟原家的安危,与她何干? 她的神色变得晦涩难辨。 11. 摊牌 “迟原先生,迟原小姐,早上好。” 当迟原理奈跟着迟原泽树来到办公室的时候,一位穿着黑色西服的男子早已在那等候着,向他们鞠躬问好。 “理奈,这是森田孝郎,我的助手。” 森田孝郎,森田遥的哥哥。 理奈想起在咖啡馆迟原泽树对她说的话,他说“森田是我们迟原家的人”,但是森田家长子却在他身边做事。 森田到底是迟原家的人,还是迟原泽树的人? 森田孝郎的面容与森田遥有几分相似,只是眼角旁的一颗泪痣显出极大的不同。他嘴角含笑,眸中如秋水般温和。 理奈和他对上眼神,互相点头问好。 想起之前在冰帝的时候,森田遥那样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的人,却是很少提起她家中的情况,包括这个哥哥。只是有一次,她在不经意中提过森田孝郎已经接管森田家大部分的工作,每天早出晚归。 “真是辛苦,让人心疼。” 森田遥苦恼地说,眼中的担忧不似作伪。 理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森田遥很快就振作起来,安慰自己:“只是继承人都是这样的吧。” 现在看来,森田遥大概是无意间向她透露出森田家的信息,意识到之后又着急忙慌地带过这个话题,不想让她知道。 想到森田遥,迟原理奈敛下眼,长长的睫毛打下一层阴影。 “我等会有个会议,先让森田带你熟悉一下吧。” 迟原泽树吩咐道,然后大步走出办公室。 迟原理奈敏锐地注意到他对森田孝郎的称呼是“森田”,他们两人只是单纯的主仆关系吗?森田家的继承人就甘愿只做迟原泽树的助手? 理奈需要知道他们真正的关系。 “您好,理奈小姐,接下来就由我先为你简单介绍一下公司的架构。” “您的父亲是总裁,迟原先生现在是副总裁,处理大部分事务,个别情况才需要向总裁汇报。现在公司的股东除了迟原家还有堂本、高岛、长谷川和森田,其余都是在股市中流通的私人股份。公司设立股东大会、理事处、秘书处,具体部门有策划部、公关部、执行部以及人才招聘处。” “堂本先生是财务总监,掌管公司资金的流通和使用情况。高岛先生主要是根据总裁的指令设计出方案,下达各部门。长谷川先生具体负责股东大会的召开,关注公司股份情况。至于森田,目前只有我一人在迟原先生身边工作。” “因为小姐您的加入,过几天公司会召开一次股东大会,到时候他们都会一一出席。” 不得不说,森田孝郎在揣度人心上确实是一把好手。他很清楚迟原理奈现在的地位,也很明白迟原理奈需要了解的是什么。 一个公司,如果有致命的弱点,那必定绕不过资金。 她必须见见这个堂本先生。 “好。”理奈向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倏然,森田孝郎思量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小遥请求我代她向您表示歉意。” 迟原理奈抬眼对上他幽暗的目光,不明意味地笑了笑。 她对森田遥,从来没有生气。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身不由己的时候。只是,她还说服不了自己去原谅森田遥的背叛。 当然,如果森田孝郎能给出他的诚意,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看似是代为道歉,其实也是对她的试探,不是吗? 这是一场双方心知肚明的交易。 她没有直面回答,而是挑起了另一个话头:“你待在哥哥身边挺久了吧?” 偌大的办公室静了下来,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见。 森田孝郎没有立刻作答,迟原理奈也没有催促,她只是静静等待着。 森田孝郎当然待在迟原泽树身边很久了,比她和森田遥认识的时间还要久。她不是在问时间,而是在问他到底归属哪方。 “是的,我在泽树身边协助他的工作很久了。” 森田孝郎说得很慢,仿佛在反复斟酌他的用语。 泽树。 森田孝郎果然是个慎重的人。 迟原理奈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森田家服从于迟原泽树,而不是迟原家。 她这个哥哥在咖啡馆的时候是故意误导她吗?还是说,这又是他所谓的想要她自己发现真相的恶趣味? 理奈也给出她的诚意:“有时间,我会联系遥酱的。” 空气又流动起来,办公室里的气氛也变得轻松起来。 “其实,如果您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告诉泽树,他会替您解决的。” 森田孝郎叹了口气,像是劝诫地说。 早在迹部景吾的生日宴会上,迟原理奈就能感受到她对迟原泽树本能上的信赖。但是,迟原泽树后续的一系列试探行为又让她产生了动摇,她只能保持谨慎的态度。 如今森田孝郎又对她暗示迟原泽树会帮助她,也许自己该放下顾虑去试试。 “谢谢,我知道了。” 为了森田遥,森田孝郎可以告诉她他们之间的关系,森田孝郎的话还是有可信度的。 只是如果她想要借危机取消这门婚约,迟原泽树难道会宁愿损失迟原家的利益,也要帮她吗? 毕竟对她来说,她只是一个失踪了十几年的妹妹而已。 在理奈权衡思量的时候,迟原泽树回到了办公室。森田孝郎在他的示意下退出了办公室,并关上了门。 理奈的心中浮现出一种猜想。 森田孝郎能如此轻易地给出答案,是因为迟原泽树的态度或者是直接授意。他在通过森田孝郎对她示好,最后那句告诫是森田孝郎给她的明示。 现在迟原泽树想要和她单独谈话,就让这个猜想更加站得住脚。 “我想要取消婚约。” 迟原理奈直直地望向他,眼神之中尽是坚定,还有决绝。 如果她猜错了,迟原泽树是她的敌人,那她现在的行为无异于自投罗网。 迟原泽树墨绿色的眸中泛起波澜,他也没有想到理奈会那么的直接,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周旋的余地。 但这也说明,她交付给他的信任是如此的深厚。 只是,他没想过迟原理奈一回到迟原家就想取消婚约。以她的头脑,怎么会不知道这门婚约是她现在在迟原家唯一的价值? “为什么?” 迟原泽树没有选择兜圈子,而是直接问了出来。 “我不想要被别人掌控,我想要自由。” 理奈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吐出,她不允许有人染指她的人生。心怦怦地跳个不停,血液的流动速度加快,迟原理奈觉得浑身都变得炙热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向别人吐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迟原泽树看着她,不由得怔愣住,薄唇微抿。从成为迟原家的继承人开始,自由二字就在他的字典里彻底消失。一开始,他并不想让迟原理奈回到迟原家。当时的她,是花崎家的独女,备受花崎夫妇宠爱。物质生活优越,家庭生活美满。 又何必要回到迟原家这个龙潭虎穴,背负着婚约的使命? 但是,她很聪明,比他想象得还要聪明。迟原泽树想,要是她发现不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就不会让她回到迟原家,那样只会给她带来痛苦。 可惜,她骨子里流的是迟原家的血,她天生属于这个残忍的斗兽场。 他以为即使失踪了十几年,回来的她跟自己还是一类人。 现在迟原泽树知道了,她不是。 她不是从小就抛弃了自由的人,她是在迟原家也要追求自由的人。 在恍惚中,迟原泽树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 “好。” 几乎是不可置信地,迟原理奈猛地抬起头,看向迟原泽树。狂喜席卷了她的内心,她的脸颊因为喜悦而泛红。 迟原泽树没有辜负她的信任,她赌赢了。 当她对上迟原泽树的眼神时,理奈哽咽住了。他的眸中是一片落寞,积满了常年不化的冰雪,却又是那么的脆弱。 是啊,作为未来的迟原家家主,他连追求自由的权力都不曾拥有。 甚至,他连放弃迟原家都不可能做到。 迟原,一个姓氏,也许在外人看来是加冕的桂冠,落在他们身上却是沉重的枷锁。 “谢谢你,哥哥。” 理奈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是激动,是欣喜,是无奈,更是感激。 “听说迹部景吾那边也是想解除婚约,他和迹部慎吾好像达成了某种协议,最近迹部集团的营收额在他手里涨了不少。需不需要我安排你们见个面,探探对方的口风?” 迹部景吾。 毫无预警地从迟原泽树的口中听到他的消息,迟原理奈内心百感交集。原来他也是想解除婚约的吗? 不过,过去的已经回不来了,她实在没有心情陪他玩什么把戏。 “不用,我不想他知道我现在的身份。” 迟原理奈说出口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如此的苦涩。 迟原泽树双眸微眯,理奈不想让迹部景吾知道她就是花崎理奈,又想要取消婚约。难道迟原理奈很讨厌迹部景吾吗? 想起宴会上那个张狂华丽的少年,迟原泽树暗暗叹了口气。迹部景吾,其实是个不错的联姻对象。 迹部家与迟原家合作密切,这样理奈也能在迹部家有一定的话语权。并且,虽然迹部景吾现在只有十八岁,但是在商场上的表现却毫不逊色,圆滑而果断,将来一定大有作为。人品上,迹部也没有其他财阀公子那副花花做派,一向洁身自好。迟原泽树相信,即使迹部景吾对理奈没有男女之情,他也会尊重她的。 但是,既然是迟原理奈想要的,他就会去帮她。 “好,我会想办法的。” 思忖之后,迟原泽树又补充道:“你身边需不需要人?有个高桥,还不错。” 如果理奈想要取消婚约,又不想泄露她的身份,找人出面是最好的。 “需要。” “好,我会安排,到时候你就说是帮你熟悉公司事务的。” 迟原泽树嘱咐道,现阶段迟原家不会允许她培养自己的势力的,只能找这个借口。 “爷爷那边,你要小心。我们家很看重这门婚约,他们会尽快安排你们见面。” 他们又聊了几句,就结束了这场谈话。简单熟悉公司之后,因为现在还是工作日,理奈需要回家学习功课,只能先行告辞。 提到功课,迟原泽树像是想起了什么,提醒她:“对了,本家那边之后可能会找一个时机把你重新转回冰帝,你要做好准备。” 冰帝? 有意思。 迟原理奈勾了勾嘴角。 12. AKHM 理奈将花枝细细修剪,再固定在花器上,不断调整着花枝的朝向与摆放。 几番改动之后,才彻底完成了这个作品。 “随心所欲。” 真依惊呼道,随后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压低声音说:“抱歉,是我失礼了。但是,理奈,从你的作品中,我感受到了随心所欲。真是不可思议。” 她的双眼亮晶晶的,好像看见了什么稀世珍宝。 一支沾着露水的樱花傲然而立,出尘艳绝。几株鲜嫩的枝桠随意地围绕在樱花四周,却不显得杂乱无章。 “理奈姐姐,好棒!” 由美子也兴奋地凑过来,拍手称赞道。迟原英松还是沉默着,却也往这里望了过来。 “很好,理奈小姐。” 教授她们花道的是未生流派的现任掌门人,宫本美惠。她已经五十岁了,身穿一件深紫色的传统和服。梳理整齐的头发,整洁有度的妆容使她看起来一丝不苟。 而现在她朝迟原理奈看了过来,满意地点点头,眼神里也流露出赞赏之意。 没想到,在迟原家还能见到如此生机勃勃的作品。 听说是刚被找回来的理奈小姐,有这份想法也不足为奇。 只希望,不要被很快磨灭啊…… 她收敛了神色,转过头去,认真地点评着其余三人的作品,便结束了这次课程。 花道学习结束之后,她该回迟原家了。 同她们道别之后,理奈坐在车里,打开手机,给森田遥发了一条简讯。 “一切安好,你呢?” 如果最后还是要回到冰帝,她还是得做好准备,不是吗? 发完消息之后,她退出与森田遥的聊天页面。不出所料,软件上充斥着很多人发来的消息,或表达关切,或试探转学的原因。她离开冰帝已经有一周的时间,却从来没有打开过这个聊天软件。 一是因为没有需要,二是因为她太忙了。公司、家和本家,三点一线。 理奈随意点开几条消息,都是一些无聊的废话。不断下滑,最终停了下来。 忍足侑士。 他怎么会给她发消息? 平时在班级,他们也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 难道他知道她和迹部景吾的关系了? 理奈好奇地点进聊天框,发现他发来了两条消息。 一条是周一的时候发来的:“迹部问你转学去了哪里?” 还有一条,是昨天晚上的。 “全国大赛,冰帝对青学,来看吗?” 理奈看着屏幕发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没有回消息。 不论他知道与否,她想要做的事情不会改变分毫。在还没有解除婚约之前,她不会允许自己的身份在迹部面前暴露。 忽然,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迹部好像在找你转学的原因,他试探我说是因为你们的关系,我好像引起他的怀疑了。” 来自森田遥。 理奈和迹部景吾恋爱的时候,她没有把关系告诉森田遥。 而迹部景吾应该是认为她是因为婚约才离开的,但是森田遥在他面前表现出不知情的样子。 以迹部敏锐的洞察力,怕是已经知道她转学是另有隐情了。 虽然她对迟原家的保密手段很有信心,但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的行动还是要加快节奏。 至于森田遥,她还是无法完全信任。如果她向森田遥坦白,迟原家很可能就会知道。虽然她肯定有了自己的猜测,但是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她绝对不会说出去。 理奈挑了挑眉,就让她猜去好了。 回到家里,迟原理奈瘫坐在沙发上,回想这一周发生的事情。 今天忍足侑士和森田遥提到了迹部景吾,她就不可遏制地想到解除婚约。自从那天,迟原泽树答应帮她,已经过去了四天,但是还没有消息传来。 理奈揉了揉眉心,希望一切顺利吧。 迟原泽树给她安排的高桥,已经在调查迹部景吾那边的情况了。 初步看来,迹部景吾是想要解除婚约的,但是据说迹部慎吾提出的条件是创造比联姻带来的还要多的价值,只能说希望不大。所以,还是需要她从迟原家这边入手。 不过,迟原泽树为什么会同意帮她呢?作为迟原理奈,她对迟原泽树有天生的依赖。难道是那几年的相处,兄妹之情让他决定要帮助她吗? 理奈忽然想起之前迟原久间的话还有她的种种猜测。 “回来了就好,泽树以后要好好照顾你妹妹。” 当时,她以为是兄妹相残。现在看来,已经没有了这种可能。也许,迟原久间只是随口一说。 不对。 “该死” “谁让你把她带来的?” 如果和她之前梦里听到的声音联系起来,那么真相呼之欲出。 背后的人想绑架的是迟原泽树,却把她绑了过去。迟原久间应该是知道这件事,才对迟原泽树敲打一番。 嫡子和嫡女,谁更重要,不言而喻。 迟原泽树推出了她,让她代替自己被绑架,所以才会对她那么愧疚。迟原雅子也是知情者,所以才会有惭愧之情。 迟原理奈只觉得咽喉被扼住了,无法呼吸。 真相,总是那么残酷。 理奈一时之间慌了神,她连自己应该产生什么样的感情都不知道。 原来人伪装久了,就真的连面具都摘不下了。 她以为自己可以随时拿下,结果却是他们已经血肉相连,共同呼吸。 麻木不仁。 如果就连她自己都深陷泥潭,她还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其他人?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攀附而上,紧紧缠绕着她。 不,那还只是她的猜测而已,不是吗? 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 迟原理奈坐了起来,拿起手机,给高桥打电话。几声“嘟嘟”声之后,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怎么样?” “迹部这边的情况已经了解好了,迟原先生已经通过森田带来了消息。” 高桥凉子想到前不久听到的事情,一向镇定的声音也带着些许起伏。 “迹部景吾全权带领的子集团在最新季度的财务报表十分亮眼,集团那边有不少人愿意成为他的拥趸。如果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势头,也许他真能赢下赌约。” “是吗?” 理奈不冷不热地问道,她从来没有过仅靠迹部景吾一人之力就能取消婚约的设想。不是她不相信迹部景吾的能力,而是条件太苛刻。不过这样看来,她在迟原家的压力也小了不少。 “是的,子集团下新设立的一个时装品牌AKHM在巴黎召开的时装秀备受好评,已经与各国的服装品牌商商议好后续合作事宜。” 高桥凉子以为迟原理奈想要了解更多,于是补充道。 AKHM? Atobe Keigo和HanasakiMarina? 迹部景吾和花崎理奈的罗马音? 没有任何原因,理奈就从AKHM联想到了这个。但是,无论是巧合还是事实,她都已经不在意了。 因为现在的她是迟原理奈啊。 迟原理奈浅浅一笑,让高桥凉子继续汇报。 “迟原先生说迟原志乃和迟原千明挪用了公司的资金,现在公司旗下的一个项目资金周转出现了问题。堂本先生原本打算隐瞒不报,但还是被发现了。明天集团将会召开股东大会,请您届时准时参加。” 理奈深吸一口气,这个消息实在是让人惊讶。 看似老实的迟原志乃和迟原千明竟然私下挪用公款,还闹到了明面上。这下,迟原家不用她出手也会动荡一番了。 只是,迟原俊雄和迟原久间会怎么处理呢? 难道迟原家的危机就是这个吗? 迹部财团,最不缺的就是资金。联姻之后,迟原家就可以顺势要求对方注资,到时候资金问题自然而然就得到解决。 但是,离她和迹部景吾正式订婚还有一年。迟原家既然能作此打算,自然有把握在这一年内能将资金链控制好。 目前的问题,应该不算大。 那就只能让她来助推一把了。 “把消息传到迹部景吾那里。” “好。” 高桥凉子没有任何异议,直接应好,转念一想,又说:“要让他知道是您的意思吗?” 您,当然是迟原理奈。 “可以。” 挂着迟原理奈的名头,这个消息才有可信性。不然,依她对迹部的了解,迹部景吾还要调查几天,确认真假之后才会行动。 “具体情况已经整理好,发到您的邮箱里。” 传递好信息之后,两人利落地结束了通话。 几天下来,迟原理奈觉得高桥凉子真是一把好用的利刃。出身贫寒,背后没有任何势力。做事谨慎,不会留下不该留的东西。 没背景,有手段,有能力,有野心,这样的人才好拿捏。 理奈打开电脑,点开邮件,细细看了起来。 与此同时,迹部宅中。 迹部景吾目光锐利地盯着电脑屏幕,对面的人在他面前仿佛无所遁形,说话也变得磕磕绊绊起来。 “你就这样浪费本大爷的时间?啊嗯?” 迹部景吾不耐烦地开口,这些老家伙在说些什么,真当他是好糊弄的。 九条二郎直接没了声音,会议室里也没有人敢继续发言。 毕竟,他们已经领教过迹部景吾的实力。 “明天要还是不能让本大爷满意,自己离开。” 迹部淡淡开口,下了指令,管也不管他的反应,直接结束了会议。 总有些人以为自己上了年纪,有些资历,就能在他面前摆架子。要是想要他低头附小,自己也该有些本事才对。 迹部景吾叹了口气,几天的连轴转已经让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了。所幸,AKHM已经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他才能好好休息,为之后的全国大赛作准备。 理奈她会知道吗? AKHM代表的是他的心意。 只是,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直到现在,迹部景吾还不知道花崎理奈去了哪里。 你到底在哪里? 迹部景吾呢喃道。 一阵敲门声倏然响起,得到他的回答之后,木下行江打开门,来到他面前,步履匆匆。 作为迹部景吾的贴身秘书,他从未如此失态过。 迹部景吾正想出声呵斥他“不华丽”,木下行江却目光灼灼,兴奋地抢先开口: “迟原小姐派人传来了消息。” 13. 变故 迹部景吾吞咽了下,喉结上下滚动,干哑着声音问:“什么消息?” “迟原家内部存在资金危机,并且想要借联姻让迹部财团融资。” 迟原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刚刚回归家族,凭着婚约才有了几分地位,现在她却要掀翻棋局,全身而退。 这份婚约让她如此不满意吗? 竟然为了取消婚约,出卖迟原家,把内部消息泄露给自己。如果被迟原家知道,她恐怕连那点立足之地也没有了。 不过,大胆归大胆,想必他这个未婚妻还是有些手段的。 迟原家还没完全信任她,她就能培养出自己的势力,知道这等与迟原家安危有关的事情。如果所言为真,不用一年,他就能成功取消婚约。 但是迟原这是何意? 把这个消息传给自己,应该是已经打听到自己与迹部慎吾立下赌约,想要解除婚约。不然,以她的能力,不可能会把机密随随便便告诉自己的未婚夫。 这个迟原小姐,到底是什么人? 是敌还是友? 顺着自己的心意,帮助他解除婚约,是不是另有所图? 迹部景吾仍然保持着谨慎的态度。 怀疑,是帝王的天性。 “请求和对方见一面。” 对方指的当然是迟原本人,而不是那个传话的中间人。 “好。”木下行江顿了顿,又说:“迟原小姐说希望我们这边尽快行动,如果后续有新消息,她会及时派人传过来。” 迹部景吾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木下行江察觉到他的疲惫,也很快退下,留给迹部景吾休息的时间。 迟原想要迹部投资,却从来没有提起过。无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在这场婚约中,有所隐瞒就已经足够成为迹部不满的理由。 难怪,迟原家先前愿意给自己百分之一的股份。当时,他们都以为是迟原家因为未婚妻失踪了十几年给的补偿。现在看来,不过是为了维持婚约付出的代价。 手指轻叩桌面,迹部景吾心中有了想法。 这是最好的时机。 他必须有所行动。 - 翌日早晨。 迟原集团会议室内。 “真是太不称职了,堂本先生。”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皱着眉头,怒斥道。 堂本低下头,连忙应声道歉。 迟原志乃和迟原千明挪用资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从来没出过什么大问题。这归根到底是迟原家的公司,自己只是一个财务总监,对方可是迟原家的人,除了装作不知情还能怎么办? 只是没想到,这次资金短缺直接引起项目的差点流产。他也在纠结要不要上报给上层,迟原泽树却是马上就查到他们那里去了。 在公司待了几十年,堂本自认也算安分守己。这次,确实是他失误了。 长谷川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然后通知道:“请保持安静,迟原先生和迟原小姐一会就会来。” 所有人都自觉噤声,内心里却是思绪万千。 迟原小姐刚回到迟原家就拿到了百分之三的股份,现在她的伯父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迟原家的格局怕是要变动一番,这对迟原兄妹的地位却是稳稳当当的。 门突然被推开,发出难以让人忽略的声音。循着这道响声,众人都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入口处。 迟原泽树和迟原理奈来了。 他们神情肃穆,面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 迟原泽树坐在为他空出的上座,理奈则坐在左方第一个位置。高桥凉子和森田孝郎静静地站在他们身后,保持着沉默的姿态。 理奈想着昨晚看到的文件,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各人,最后落在了堂本身上。 像是意识什么到一样,堂本冷不丁地打颤了一下。 迟原泽树抬头示意,森田孝郎了然地拿出手中的文件,发放下来。 “关于迟原志乃和迟原千明挪用公司资金的具体情况在这里。” 平淡得没有起伏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所有人都打开文件翻看起来,一时间,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他们心中大骇,即使早已有心理预期,却没想到资金的数额是如此的庞大。 资料显示,迟原志乃和迟原千明十年来数次挪用公司资金,少则两亿日元,多则几十亿。时间之久,数量之多,令人惊讶。 但越是这样,越是说明公司内部的腐朽顽固。要不是这次收不了场,这件事也不会暴露得那么快。 “堂本,你在迟原家待了这么多年,但是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有多么重要。股份给你留着,以后不用来了。” 饶是之前堂本还有残存的侥幸,也在看到资料的那一刻化为灰烬。 他感激地点点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以后由森田孝郎接替你的职位。” 迟原泽树沉声道,看似是商议,却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 森田孝郎走上前,深深地鞠躬。其他人面面相觑,没了声音。 森田孝郎是迟原泽树的人,他竟然直接把森田扶持到财务总监的位置,看来以后集团是迟原泽树掌权了。 新人上位,老人自然要退位。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很快就要或主动或被动地离开? 所有人揣摩着迟原泽树的意思,为之后谋划着。主动离开,至少体面,说不定还能得到额外的好处。 “理奈现在拥有百分之三的股份,之后她也会参与公司事务的管理。” 迟原理奈敛下眼,站起身来,对着他们鞠躬。 “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迟原家的股东那么多,用不着专门召开股东大会来宣布。这其实是迟原泽树的表态,迟原理奈的地位不会低。 长谷川率先反应过来,连忙说太客气。堂本、高岛也随声附和,露出和蔼的神色。 这场会议就此落幕。 走出会议室,理奈带着高桥来到一旁,侧过身来问她:“迹部景吾那边有什么反应?” “目前还没有什么动作”高桥凉子停顿片刻,又说道,“还有,他们请求和您见一面。” 迟原理奈挑了挑眉,眸色渐深。 迹部景吾还是在怀疑,怀疑自己递出消息是另有所图。 但是,这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另有目的又如何? 只要他最后相信消息是真的就好了,迹部景吾可不会因小失大。 “回复他们,不见。然后,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他们,堂本被免职。” 只要放出这个消息,迹部景吾自然有能力查证。到时候,他不想相信也会相信。 “好。” 高桥凉子应道,冷静地像个机器人。 迟原理奈来到迟原泽树的办公室,他正在打电话。 “好,我知道了。” 迟原泽树话语中满含顺从之意,但是面上微微皱起的眉头暴露出他现在的不耐。 他挂掉了电话,看向迟原理奈。 “大伯他们怎么处理?” 这样大的事情,迟原俊雄不可能没有反应。 迟原泽树叹了口气,说:“爷爷让他们不要再插手公司经营,安心待在本家。” 这处罚,实在是不轻不重。 看似剥夺了他们的权力,但实际上权根本不是最重要的,只要他们还姓迟原,何愁没有权?那笔资金,最后还是没有人来承担。 世家大族就是这样,为了所谓的名声清誉,只会把底下的人拉出来挡枪。 “你知道的吧?迟原俊雄生病了。争权夺利那么多年,最后倒是念起亲情,想要和儿子共享天伦之乐了。” 迟原泽树毫不掩饰他的讥讽,甚至直接叫出迟原俊雄的名字。 真的生病了啊。 如今看来,形势和她之前设想的居然大差不差。迟原俊雄病重,迟原志乃和迟原千明引起内乱,迟原家内部存在危机。 难道连上天也在助她一臂之力吗? 果然,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迹部景吾那里怎么样?” 迟原泽树岔开话题,意味深长地问道。 “还是太过谨慎,不过我会让他相信的。” 理奈随意答道,嘴角翘起一个弧度,像是势在必得。 迟原泽树隐隐约约察觉到理奈对迹部景吾的熟悉,却也不想再去探究。毕竟,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情。 之前调查的资料显示,他们是同班同学,还一同在学生会任职,却没有提及到除此之外的关系。冰帝是迹部家的地方,就算是迟原家也不能再进一步。 - 当迹部景吾收到被拒绝的消息时,他正在网球部打网球,为全国大赛作准备。 意料之中,迟原小姐不愿意出面。 那是他的试探,但是现在,她的真正目的不是首要的。迹部景吾已经确认堂本离职,由森田孝郎就职迟原家的财务总监。 这就已经足够了,这就是他需要的。 而这也正是对方给出的,不多,也不少。 迹部景吾有一种直觉,对方对他的行事风格很了解,才会造成这样的得当。 多一分,就有暴露身份的危险。 少一分,则不能让他交付信任。 到底会是谁呢? 等等,森田孝郎,是森田遥的哥哥吧。 森田遥知道花崎理奈转学的隐情,而森田家的长子又在为迟原家做事。由此看来,花崎理奈的离开,果然是迟原家在背后施压。 隐瞒转学地点,越过他完成手续的办理,迟原家确实有这个能力。 “迹部,在想什么?” 忍足侑士看着陷入沉思的迹部景吾,好奇地发问。 “过几天就是全国大赛了,你可不要不专心。说起这个,之前我给花崎发信息,问她来不来看比赛,她还没有回我。” 花崎理奈…… 你会来吗? 你会等我吗? 14. 去世 “真的?” 迹部慎吾沉声问道,视线落在迹部景吾身上。 “要是这样的话,迟原家的确缺少诚意。”迹部慎吾下了定论,但又转而道,“我会和迟原家沟通的。” 是沟通,而不是直接通知退婚。 迹部景吾嗤笑一声,迹部慎吾果然还是贼心不死。 在迟原家百分之一的股份面前,被轻慢隐瞒又如何? 迹部慎吾只会利用这些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而不是直接放弃。 但是,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罢了。 迹部景吾不会轻易罢休。 并且他知道,传说中他的未婚妻,迟原小姐,也不会轻易罢休。 迹部景吾没有动怒,而是温声提醒道:“本大爷只是想告诉你一声,这只是第一步。” 随后,他管也不管迹部慎吾的态度,径直走出书房。 迹部慎吾叹了口气,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您好,这里是迹部。” …… — “怎么样?” 迟原理奈问道,望向对面站着的高桥凉子。 “迹部景吾那边已经通知到迹部家,但是他们不愿意直接提出退婚。” 这么大块肥肉,迹部慎吾怎么会轻易松口?只要能借此得到更多的利益和好处,其他的又算的了什么? 只是,迹部景吾的态度。 明明自己有能力添一把火,还要从话里暗示自己再助一把力。 真是毫不掩饰的试探。 想要让她在迟原家再生出一些事,以此来试探自己的地位和实力。 罢了。 就算自己不出手,自然也会有人按捺不住。 迟原志乃和迟原千明不就是个不安分的?如今,迟原俊雄病重,他们又长期待在他身边,没有行动才不正常。 迟原理奈点点头,说“回复他说,我知道了。你继续监视迹部景吾那边的动态,有事再通知我。” 理奈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琴房,赤木有希已经在此处等待不久了。 “抱歉,我来迟了。” 理奈弯下身子鞠躬,表达着歉意。 赤木有希,是迟原家给她请来的小提琴老师。 赤木是音乐世家,赤木有希是长女,在皇家音乐学院修小提琴,现在是日本炙手可热的音乐明星。次子赤木秀赖则是钢琴家,前不久在肖邦钢琴演奏大赛中夺魁归来。 “没关系”赤木有希浅浅一笑,“我们开始练习吧。” 清越悠扬的琴声从迟原理奈的指下流泻而出,似潺潺流水,又似涔涔细雨。 俗世的纷扰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那一句命运的呢喃。 一曲了却,余音袅袅。 “理奈小姐,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已经开始报名。如果您有时间的话可以参与,您绝对有能力获得优胜。” 赤木有希的眼底亮起一道光,她相信迟原理奈一定会是她最出色的学生。 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 那是一场音乐盛宴。 可是,如果迟原理奈想要参加的话,她的身份就会暴露。而在这之前,她必须先解除婚约。 理奈思忖着,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 “我会考虑的,谢谢您。” 赤木有希本有心相劝,但是想起迟原家,又咽下了话语。这样的世家大族,对颜面看的最重要。 一个刚刚回到家族,没有依靠的小姐,还是得听从他们的安排吧。 赤木有希深深地看了理奈一眼,安抚性地拍拍她的肩膀,离开了。 理奈伸手抚摸着琴身,指尖传来微凉的温度。 那是灵魂的共振。 无论是花崎理奈还是迟原理奈,小提琴都是她割舍不下的一部分。 在演奏中,理奈才能感受到内心中那个被压抑着的真我。 她一定会参加的。 一定。 忽然,急骤的敲门声响起。 打开一看,是迟原泽树。 上一次此情此景,还是迟原俊雄急着见她一面。 “爷爷病危,我们得马上去医院。” 迟原理奈的心猛一咯噔,肩背线条紧绷着,犹如一根上紧了的弓弦。 没想到,这次是见他最后一面。 这么快。 快的让人心慌。 - 迟原医院。 一看到迟原泽树和迟原理奈,迟原雅子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样,向他们扑过来。 迟原理奈伸手抱住迟原雅子,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面上却一点表情也没有。 迟原雅子红着眼圈,带着哭腔为迟原俊雄祈祷着。 抢救室的灯还是红色的。 迟原久间一个人站在抢救室门外,显得有些孤寂。 迟原志乃和迟原千明也没有了初见时的神采奕奕,而是颓废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捂面痛哭着。 在啜泣声下,整个长廊被笼罩在阴霾之中。 紧接着,迟原真依、迟原由美子、迟原英松也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许多迟原理奈不认识的人也来了。 但是,她知道,那是迟原家的旁系。 所有人都到齐了,迟原俊雄却还没有出来。 那盏灯只是亮着,红艳艳的,像是还没凝固的鲜血,刺痛人的双眼。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急救室的门开了,迟原俊雄躺在病床上,被推入到为他准备的病房里。 隔了很远,迟原理奈眯着眼,只能看见医生黯然的神色。 迟原俊雄,迟原家前任家主,最终还是要走向终点了。 迟原久间走进病房,呆了一刻,又出来把迟原志乃和迟原千明叫了进去。 他们低着头出来,眼角还泛着泪光,又向迟原泽树走来。 最后,轮到了迟原理奈。 在走进病房的路上,迟原理奈的情绪有些复杂。 迟原俊雄,她的爷爷,但是在她的记忆里,他与自己不过只见了一面。 “理奈,你来了?” 迟原俊雄仰起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爷爷。” 理奈注视着病床上的迟原俊雄,他的脸上早已没了血色,呼吸罩和室内的诸多仪器维持着他最后的生命。 “迹部家知道你大伯的事情了。” 老人平淡的话语像是在讨论家常一样,但是理奈听得出来,迟原俊雄知道是她泄了密。 “嗯。” 理奈没有任何闪躲地望向他,直接承认了。 迟原俊雄浑身颤抖着,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也许,在他的眼里,没有人会背叛迟原家。所有人,都应该对家族献祭上自己的一切。 迟原俊雄清楚,以后迟原家会是迟原泽树和迟原理奈的地方。而迟原泽树,已经站在了迟原理奈身边。 没想到,这个失踪了十几年的迟原理奈,会是迟原家最大的变数。 “好,退婚,迹部那百分之一的股份也会给你。” 迟原俊雄尽量保持话语的平稳,但尾音还是颤颤的。 “放过你大伯。” “放过迟原家。”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出最后一句话。 仪器上波动的数据顿时归为一条直线,发出警告的声音。 迟原俊雄闭上了眼,眼神几乎失去了焦距,彻底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迟原俊雄,去世了。 而迟原家会迎来一场巨变。 房间里突然涌入许多人,在这个偌大的房间里都显得拥挤。 理奈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凝视着病床上那个人。 在她十八年的人生中,这是与死亡的第一次碰面。 一名穿着黑西服的男人,拿起手中的一份文件,开口宣读。 几乎是同一刻,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了那份遗嘱上。眼神灼热,似乎下一秒就会点燃那几张纸。 “迟原俊雄先生委托我为他宣读遗嘱,请保持安静。” “迟原俊雄先生名下百分之十一的股份,其中百分之十转给迟原久间先生,并且在迟原泽树先生订婚后转交给迟原泽树先生。剩余的百分之一,留给迟原理奈小姐。名下的一栋私人住宅,由迟原志乃和迟原千明先生继承,前提是两人不得再插手公司内部事务。” “其余个人财产全权交给公司处理。” 他合上了文件。 房间里的人神色各异,但也没有人敢出声质疑。 逐渐有人离开了房间,里面只剩下迟原久间一家。 在其余人眼中,他们是最后的胜利者。 有异心的迟原志乃和迟原千明被驱逐,再也威胁不了迟原久间的地位。迟原泽树成为公认的下一任家主,迟原理奈得到了原属于迹部家的那一份股份。 但是,这也说明,迟原理奈和迹部景吾的婚事要作罢了。 除嫡系的人以外,迟原家的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迟原小姐。 她有着俏丽的容貌,眉宇之中却是冷峻之意。 像是九天的神女,高不可攀。 人群中,迟原润一郎的呼吸乱了一瞬。 迟原理奈,好像是迹部景吾生日宴会上的那个花崎理奈,和迟原泽树跳过一场舞。 名字的相似,更是让他越发深信不疑。 病房内。 迟原久间走到病床旁,低声说:“我会做好的,父亲。” 只是这样诚恳的保证,他在野听不见了。 他转过头来,对着迟原理奈说:“迹部家已经对婚事有所不满,父亲决定解除你和迹部景吾的婚约。” 理奈听不出他的情绪,只能开口说:“好。” “放过你大伯。” “放过迟原家。” 迟原俊雄最后的请求还在理奈的耳畔回响。 她勾了勾嘴角。 迟原俊雄猜对了她想要退婚,却还是没有猜到迟原理奈根本不想和迟原家有所联系。 要不是迟原千明和迟原志乃能为她解除婚约助力,她才不会费尽心思去设计他们。 迟原家,她一点也不在意。 一切都在迟原理奈的掌控之中。 退婚,如你所愿,也如我所愿。 迹部景吾。 真是好奇你未来的表现。 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15. 公开 迟原俊雄的病逝,无疑在迟原家掀起了一场风波。 迟原志乃和迟原千明宣称,迟原俊雄先前没有什么异样,直到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迹部慎吾打来的,以迟原家的资金链短缺为理由,明里暗里地向迟原俊雄讨要好处。 迟原俊雄只是默不作声,后来就直接病危,最后去世了。 面对迟原久间的注视,他们露出恐慌的样子,双手不停地摩挲着。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以后我不会再看父亲的情面。” 迟原久间冷冷地说,宣判了他们的无期徒刑。 两人连忙点头,直接带着全家人搬到了迟原俊雄之前在京都的别墅,离开了东京。 迟原真依、迟原由美子和迟原英松也一并离开,迟原理奈以后也不必再去本家学习茶道和花道了。按照迟原久间的意思,等迟原家这里的事情安顿好,就让理奈重新回到冰帝上学。 至于迟原俊雄留下的股份,属于理奈的当天就过户到了她的名下。迟原泽树的则由迟原久间暂时代理,还要等到他订婚后才能收回来。 订婚? 理奈毫不客气地加以揣测:发现联姻这条路在她这里走不通,迟原俊雄就想从迟原泽树身上下手了。 不过,她一点也不担心迟原泽树。 现在能决定迟原泽树婚事的只有迟原久间,而他掌控大权也没有多少时间了。迟原理奈相信,只要迟原泽树想要,便不存在任何障碍。 现在,迟原理奈已经得到了退婚的承诺,心中的一块巨石终于放了下来。 这几天,她就一直待在琴房和赤木有希练琴,过得倒是比之前还要惬意几分。 理奈不得不承认,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如果可以摘下迟原的姓氏,去过这样的生活,理奈绝对会毫不犹豫地丢下一切。 琴声像潮水般奔腾而出,汇成一泓碧玉般的深潭。 忽而,琴弦一动,发出一阵异常轻快的高音,如鹰击长空,荡人胸怀。 最后,琴声慢了下来,变得低沉起来,絮语绵绵。 海潮退去,沙滩上的贝壳得见天日,金黄色的阳光洒在大地上,令人心驰神往。 “理奈小姐,您又进步了。这样下去,恐怕我都没有什么能教给您的了。” 赤木有希弯着眉眼,又是赞叹,又是调侃。 自从听到迟原理奈报名参加了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之后,赤木有希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欣喜。只要迟原理奈登场,她就一定会大放光芒,在世界舞台上留下自己的姓名。 琴声,蕴含着演奏者的心绪。 从前几次的婉转哀怨,到现在的轻快活泼,赤木有希感受到了她心境的变化。 一块美玉,经过层层打磨,终于展露出它的风采。 赤木有希知道,迟原家的上一任家主,迟原俊雄在前几日离世了。隐隐约约地,她察觉到这是迟原理奈变化的原因之一。 但是,她不会去问。 在这样的大家族中,无论是因为什么,迟原理奈能摆脱出它的桎梏,获得自己想要的自由,赤木有希只会感到钦佩。 看着带着温和笑意的理奈,赤木有希又提出了几点建议,收拾之后就离开了。 迟原理奈的眉宇间,透着无尽的喜悦。 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她皱起了眉头。 那日,迟原家的旁系也来到了病房,见到了她,还知道了她是迟原理奈。 迟原家一向不与外界过多社交,更别提是和花崎家这样的小家族。 能认出她是花崎理奈的人应该没有,就算认出来…… 迟原理奈的眸底掠过一丝得意,取消婚约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时候身份暴露也成不了什么大事。 当她从琴房里走出来的时候,高桥凉子已经在楼下等候着。 理奈向她点头示意,拐进自己的房间,取下了所有的首饰珠宝,换上了一身纯黑色的长裙。 今天,是迟原俊雄的丧礼。 当迟原理奈到达大堂的时候,迟原泽树和迟原久间已经在接待着宾客。 来吊唁的人已经在外厅站成了一堆,手里握着信封。 白色的信封里装着份子钱,外面绑着被打了死结的素色丝带。 墙上挂着迟原俊雄的遗像,遗像的下方设置了约1米高的灵台。灵台上放置着棺材,周围摆满鲜花,大多是白色的百合花,辅之以黄色的菊花和紫色的满天星。 时间到了,所有人坐在椅子上等待着仪式开始。神父主持了追悼会,简要介绍了迟原俊雄的生平。迟原久间作为家属代表对前来的宾客表示感谢,之后宾客们排队向遗体鞠躬表示悼念,向迟原久间一家鞠躬表示慰问。 追悼会结束后,宾客们来到休息室,享用早已准备的茶水和点心。没过多久,他们又回到会场,手捧着鲜花围着棺材站成一圈,进行着最后的告别。 棺材里摆满了鲜花,最后由工作人员缓缓盖上。 葬礼结束。 出席葬礼的除了迟原家族的人,其余都是与迟原家交好的大家族,佐藤和云生,迹部没有来。 这已经代表了迟原家对这场婚约的态度。 迟原理奈在云生一家中看见了穿着黑色和服的云生千代,对方回以浅浅的一笑。 还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佐藤木也。 他还是记忆中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只是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再联系过了。 尽管不想承认,但是迟原理奈确实在逃避。她有意地不回复佐藤木也的消息,久而久之,他也不再发来消息。 理奈不想以最坏的恶意去猜测他的用意,但是事实却是如此,让她不得不相信。 没想到,他们的再次见面是在迟原俊雄的葬礼上。 如此猝不及防。 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他抬眼望理奈所在的这边望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只有一瞬。 迟原理奈移开了目光,不再看佐藤木也,静静地待在迟原雅子身边。 葬礼结束之后,迟原家正式向外界公布了迟原俊雄逝世的消息。 同时而来的还有,迟原家和迹部家取消婚约的消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迟原家顿时成为上流社会的焦点,连带着迟原理奈都成为热议的话题人物。 之前从未听到过迟原俊雄病重的风声,他却突然病逝了,难道是有人刻意为之? 迹部家和迟原家的婚约在迟原泽树表态之后居然还是取消了,听说还是迟原俊雄的意思,难道还是迟原小姐不满意,所以退婚了? 或者,两家就婚约协商未果,起了纠纷,最后决定取消婚约? 迟原俊雄的遗嘱并未公布,是以他们并不知道迟原家最近的权力更迭。即使有心查探,迟原家也是密不透风,没有透露出一点信息。 无论如何,他们都对传说中的迟原小姐好奇了起来。 迟原理奈也是时候在公开场合露面了。 正好,下个月,十一月六号,是迟原理奈的生日。迟原家打算届时为她举办生日宴会,向所有人宣告她的身份。 其实,那是迟原理奈的生日,而不是花崎理奈的生日。在花崎家的时候,花崎理奈的生日是花崎夫妇领养她的那一天,四月十二。所以,她一直过的是这个时候的生日。 想到花崎夫妇,迟原理奈不由得怀念起从前十几年的幸福生活。生日宴会那天,她就能再次见到他们了。 不知道花崎家在自己离开之后有没有什么异样? 唯一的继承人竟然不是花崎家的亲生血脉,那就只剩从旁系挑选合适的人过继给花崎夫妇,成为继承人。 但是,花崎家的股份还在迟原理奈手中。 这件事,她需要处理一下。 生日宴会之后,她就要回到冰帝,以迟原理奈的名义。 到时候,她很期待迹部景吾的表现。 迹部景吾那么轻易地抛弃了她,难道以为解除婚约之后他们就能一笔勾销吗? 他欠花崎理奈的,迟原理奈会讨回来。 退婚,只是第一步。 - 冰帝网球部。 “听说你和迟原小姐解除婚约了?” 忍足侑士透过镜片看向站在场中的迹部景吾,后者一改前些日子的低气压,嘴角挂着笑容。 “忍足,你在装什么啊,真是太不华丽了。” 解除婚约的消息传得满城风雨,忍足侑士还故意用疑问的语气问他。 迹部景吾抚上眼角的泪痣,讥笑着:“迹部慎吾在迟原俊雄那边讨不到好处,还把人家气到送进医院。迟原家不解除婚约才奇怪,真是自作自受。” 迹部景吾原先听到迟原俊雄病重的消息,还以为是迟原小姐有所行动了,毕竟上一次他暗示过她,没想到倒是和迹部慎吾扯上了关系。 这算什么? 想要谋取利益的人自食其果,迹部景吾倒是乐见其成。 不过迟原家也不能再追究迹部家,毕竟在婚约中是他们先犯了错。 好笑的是,两个家族都想着继续婚约,而两位当事人都在解除婚约中达成一致。 现在,两家成功取消婚约。之前那百分之一的股份也被迟原俊雄转到了迟原小姐名下,不得不让他赞叹一句“好手段”。 从发现迟原志乃和迟原千明挪用资金,再到告诉自己这个内情,惊动迹部家,最后到通知到迟原俊雄,然后借他的手达到目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甚至有时候,迹部景吾觉得自己也是她的一枚棋子。 但是,查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其他人参与过的痕迹。 越是这样,迹部景吾就越是对她感到好奇。失踪十几年,一朝回到迟原家,就让婚约彻底作罢。 十一月六日,他就能见到传说中的他的前任未婚妻了。 凤长太郎、向日岳人在不远处瞄见两人,也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还不知道迟原小姐长什么样呢?之前侑士不是说很漂亮吗?” 忍足讪笑,立刻回应道:“只是听说,现在除了迟原家还有参加迟原俊雄葬礼的人几乎没有人见过她。但是,她的哥哥,迟原泽树不是长得很帅吗?迟原小姐应该也不差。” “迟原家的人?” 迹部景吾捕捉到话语中的信息,突然生出一计。 迟原家嫡系的人怕是不会轻易泄露迟原小姐的信息,倒是可以从旁系下手。迟原家旁系诸多,总能找到一个嘴巴不严的人。 迹部景吾打开手机,给木下行江发了一条消息。 “想办法找到迟原家旁系的人,从他嘴里套出迟原小姐的消息。” 忍足侑士有转过来,问迹部景吾:“对了,迹部,你下个月是不是要去参加那什么肖邦钢琴演奏大赛啊?” “是啊,放心吧,胜利属于本大爷。” 他从小就学习钢琴,最近准备在赤木秀赖的指导下参加国际大赛。 迹部景吾望向天空,说出华丽的宣言。 与迟原家解除婚约之后,花崎理奈应该就没事了吧? 你会回来吗? 迹部景吾的思绪飘到了从前,花崎理奈在小提琴上颇有心得,一心想要成为小提琴家。听说,最近也有一个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演奏比赛即将召开。 到时候,花崎理奈是不会错过的吧。 他深吸一口气,把之前的痛苦悉数吐出。 与此同时。 迟原理奈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显示收到了一条消息。 “我想见你一面。” 落款是佐藤木也。 16. 真相 “你来了。” 佐藤木也穿着简单的白色卫衣和黑色外套,黑色长裤包裹着他修长的腿部。看到迟原理奈,他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 “嗯。” 理奈淡淡地应道,不同于之前的熟络,反而显得疏离。 佐藤木也像是早已预料到理奈的冷漠,出声解释道。 “对不起,我早就知道你是迟原理奈。但是,我想让你继续待在花崎家,而不是回到迟原家。理奈,欺骗了你,我很抱歉。” 他微微垂眼,跟她对视,眼底是无尽的悔恨。 承认了? 佐藤木也如此轻易地承认了? 他早知道花崎理奈就是迟原理奈,却不告诉她真相。早在十几年前,他就知道真相,化身成为花崎家的邻居,和她成为好朋友。 为什么? “你知道吗?他们本来想要绑架的是迟原泽树,迟原泽树却把你推了出去。我目睹了全过程,知道了你后来的大致方位,才找到了你。” “迟原家这样的大家族只会讲究利益至上,继续留在这里,你不会幸福。小时候,你跟我说,你想要变成天空中翱翔的飞鸟。我知道,你想要自由。” “花崎夫妇收养了你,待你如亲女。那时候的你完全不同于之前,你是那样的无忧无虑。我不愿意让你继续困在牢笼之中,才没有向你坦白。” 他的眉目温润柔和,随风翻飞的墨发在日光下泛着暖意。迟原理奈看着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花崎家刚刚搬入新家,花崎夫妇准备了点心送给邻居。年幼的花崎理奈想要在父母面前表现一番,便从保姆手中抢过了这份差事。 她端着一盘点心,按响了邻居家的门铃。开门的是佐藤木也,他惊喜地收下了见面礼,还热情地招呼理奈进去喝茶。 他就像是理奈的兄长,听她讲最近的趣事还有苦恼,耐心地开解小理奈。就这样,他们慢慢熟识了起来。 现在想来,都是一场精心的设计而已。 “对不起,但是我希望你能快乐。” 佐藤木也叹了口气,盯着迟原理奈,一字一顿地说道。 “抱歉,我现在给不了你答案。” 理奈眼底一暗,犹疑地看了一眼佐藤木也,还是选择转身离开。 原本无话不说的两个人,还是走到了只会相互道歉的地步。 佐藤木也凝视着迟原理奈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视线之中。手攥成拳头状,青筋爆出。 他还是做错了吗? 佐藤木也一遍一遍地问自己。 - 理奈回到房间,想起佐藤木也之前说的话。 “你知道吗?他们本来想要绑架的是迟原泽树,迟原泽树却把你推了出去。我目睹了全过程,知道了你后来的大致方位,才找到了你。” 如果佐藤木也这一次没有说谎,那理奈之前的猜测就是真相。 你看,只要说过一次慌,之前辛苦建立的信任就会轰然倒塌。 迟原理奈不是那种好了伤疤就会忘了痛的人,相反她会牢牢记住所有的欺骗和背叛。有一点,佐藤木也绝对没有说错。 作为花崎理奈的那一段日子,她过得很开心。她被所有的爱意包围着,这让理奈再也容不下爱的残次品。 也许是青春的荷尔蒙作祟,也许只是一时冲动。 理奈也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答应迹部,和他保持秘密的恋爱关系。 大概是因为迹部景吾的承诺太有说服力,让她不得不相信他对这段感情的认真。那时候的花崎理奈是真的认为,他们会有美好的未来。 只是,现实无情地给她上了一课。 花崎理奈跌倒了,输得一败涂地。 但是,她成为了一个全新的迟原理奈。 在她回到迟原家的时候,她订下了两个目标。一个是成功与迹部景吾退婚,一个则是调查当初失踪的真相。前者已经实现,后者还有待考证。 之前在本家的时候,迟原由美子亲热地叫佐藤木也“木也哥哥”,说明佐藤木也与迟原家小辈的来往十分密切。毕竟,像他这样温柔的人,只要有心,有的是人会被他轻易折服。 佐藤家又是迟原理奈的母亲,迟原雅子的母家,佐藤木也与理奈小时候见过面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不过,佐藤木也说自己目睹了全过程,那他当时应该是和理奈和迟原泽树待在一起的。后来,迟原理奈被绑架,他却安然无恙。 当然,佐藤木也年长她五岁,自然比不得天真的小孩,能逃脱也是不无可能。他猜测到了迟原理奈的大致方位,却没有先告诉迟原家,而是自己去调查。 一开始,佐藤木也并不知道她会被花崎夫妇收养,却还是选择了知情不报。如果当时绑匪发现自己绑错了人,想要撕票,迟原理奈就会有生命危险。 佐藤木也作为一个能独善其身的人,难道会想不到这一点吗? 除非,他对迟原理奈的安危一点也不在意。 或者,他知道迟原理奈不会有任何危险。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那么佐藤木也就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人,外表温和善良,内里残酷冷血。 如果是第二种,那就说明佐藤木也和这场绑架案脱不了关系。 十几年来,迟原家用尽无数办法,也没能从绑匪口中得到任何消息。如果他们背后真的是佐藤家这样的势力,那么一切都说的通了。 迟原理奈双眼微眯,露出探究的目光。 可是佐藤木也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十几年来没有让花崎理奈生过疑,现在的话语里却露出了马脚。 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佐藤木也这样引导她,无论最后是那种猜想,迟原理奈都不会再信任他。 就算是有意为之,那他是为了什么? “我不愿意让你继续困在牢笼之中,才没有向你坦白。” 佐藤木也知道,迟原理奈想要自由。 那也确实是迟原理奈心中所想,即使理奈早早地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她也不会轻易地回到迟原家。 她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但是,这并不代表,佐藤木也可以越过她,擅自替她做决定。 再亲密无间的人,都没有这个资格。因为,这是理奈自己的人生,只能由她自己主宰。 迟原理奈的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难道这场绑架真的是佐藤木也策划的,他一开始想要绑的就不是迟原泽树,而是迟原理奈。他想要借此让迟原理奈从迟原家消失,去找她的自由。 “该死” “谁让你把她带来的?” 那是迟原理奈在梦中听到的声音。 说话的人会是佐藤木也吗? 这实在太让人惊恐。 是为利益,还是感情? 迟原理奈不确定,在她还没从由美子口中听到“木也哥哥”的时候,她自以为佐藤木也会是一直支持她的兄长。 可是现在,她不敢再把真心交付给他了。 好可笑。 花崎理奈自以为的友情和爱情,最后都是虚假的幻影,脆弱到一戳就破。 这算什么? 付出真心的人就该被辜负吗? 迟原理奈嗤笑一声。 那么迟原泽树呢? 既然选择了帮助她退婚,他的理由又是什么? 迟原理奈从来没有如此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像是在沙漠中快要被吸干水分的旅人,途经几个绿洲,最后都发现不过是海市蜃楼,而现在在他面前的是最后一个绿洲。 那到底是真正的绿洲,还是又一个海市蜃楼? 今天是周六,迟原泽树会在家办公。所以,迟原理奈直接起身,走到书房门口,敲响了房门。 “进来。” 迟原泽树的声音传来。 看到来者是迟原理奈的时候,他的眸中掠过一丝惊讶。迟原理奈从来没有来过他的书房,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森田孝郎要来汇报信息。 “理奈,怎么了?” 迟原泽树的眉毛微抬,询问着原因。 “佐藤木也今天和我说了些当年绑架的事情,我想知道真相。” 理奈抿紧嘴唇,声音的语调变得低沉。 迟原泽树墨绿色的瞳孔一瞬间放大,尔后又恢复到正常。 “当时,他们想要绑架的是我,不知道怎么把你绑去了。调查了十几年,还是找不到在背后策划的人。” 不知道怎么把你绑去了? 怎么说,不是迟原泽树故意推出她的? “当时佐藤木也也在,我们三个人往不同的方向跑,结果你出事了。” 他神情紧绷,呼吸沉重,眼中升腾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三个人往不同的方向跑? 那么佐藤木也又是怎么目睹全过程的? 迟原泽树,佐藤木也,两个人之中至少有一个人在说谎。 迟原理奈无法辨别他话语的真假,只能胡乱地应了几句话。 气氛变得有点沉重,让理奈几乎喘不过气。 “我之前有一枚素戒,你知道吗?” 她岔开了话题,想要缓解一下气氛。 “戒指还在你身边?”迟原泽树挑了挑眉,“那是我们迟原家嫡系的象征,我也有一个,你之前在迹部的生日宴会上看到过。” 原来还真是家族的代表,没想到是一枚素戒。 像是看出理奈的惊讶,迟原泽树贴心地解释道:“迟原家认为大道归真,简朴才能彰显贵族的气质。” 这下理奈理解了,毕竟这是自视甚高的迟原家。 “说起迹部的生日宴会,你那时候不是和云生千代一起出席的吗?她还是我在冰帝的同学。”迟原理奈有意地八卦着,用促狭的眼神看他。 “父亲有意让我和她联姻。” 话音刚落,迟原理奈猛然瞪大眼睛。 迟原泽树比她们年长六岁,已经大学毕业,正式接手公司。云生千代和迟原理奈一样,还在冰帝念高中三年级。如果迟原泽树要和云生千代联姻,迟原泽树为了得到股份只能尽快订婚。 那云生千代不是就成为她的嫂子了吗? 不过,这些都建立在迟原泽树愿意和她订婚的前提上。 “那你呢?” 迟原理奈双眼发光,追问道。 “别瞎想。” 迟原泽树马上反驳她,一副拒绝的样子。 理奈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来迟原泽树并不是无意联姻的样子。 - 酒吧。 迟原润一郎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周围围着一群浓妆艳抹的女人。 空气中弥漫着酒精的味道,灯光昏暗绚丽,音乐震耳欲聋。迟原润一郎玩弄着手中的酒杯,摇晃着深红色的液体。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搀扶着走出了酒吧。 深夜的街道,只有寥寥几个人。路灯散发着淡黄色的光,带来些许暖意。 一辆黑色的车驶过,缓缓停在他面前。 “迟原先生,有请。” 迟原润一郎的酒意醒了大半。 他知道,来者不善。 17. 泄密 “你们是谁?” 迟原润一郎警惕地看着前座的人,眼神惊恐。 “你不需要知道我们是谁,你只需要告诉我们迟原小姐的信息。” 迟原理奈? 他们是冲着迟原理奈来的? 迟原润一郎倒抽一口气,下意识地想拔腿就跑。没想到,一回头,透过车窗,一群穿着黑色西服的保镖正在盯着他。 对方是有备而来,并且知道自己手中有迟原理奈的消息。 但是,他们连迟原理奈的名字都不知道,却知道迟原润一郎见过迟原理奈。 他呆坐着,一时之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前方的人颇有耐心地等待着。 看来,今天他要是给不出对方想要的信息,这个车他是下不了了。 迟原润一郎不傻,相反他只是搞清楚了自己的定位。出身迟原家旁系,迟原润一郎注定碰不到核心权力。他又并非家中长子,没有人愿意专心培养他。 夺权争利,对迟原润一郎来说,太不现实。 所以,迟原润一郎宁愿今朝有酒今朝醉,顶着迟原家的名头,哪怕是个旁系次子,也有大把的人追捧着他。 迟原润一郎又何乐而不为? 他过着声色犬马的生活,和东京的一众二代公子整日办派对、喝酒和飙车,当然也会找个姿色不错的女人来消遣消遣。 在他们这个圈里的人,最不缺的就是金钱,最缺的就是陪伴。 是以,在东京,但凡有点名声的,容色出尘的女人,迟原润一郎都有一点了解。花崎理奈也在其中,只是她是花崎家的唯一继承人,饶是迟原润一郎也不敢轻易出手。 再次听到她的消息,是在一次聚会中,有个参加了迹部景吾生日宴会的狐朋狗友说要给他讲个八卦。 一向不近女色的迟原泽树,主动请花崎理奈跳舞,连作为他女伴的云生千代也没有这份殊荣。 迟原润一郎对此很好奇,专门去找了几张她的照片,想看看花崎理奈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迟原泽树作出这样的举动。 不过,这也只是平淡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迟原润一郎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 再后来,迟原小姐回到迟原家,迟原俊雄病重逝世。在病房里,他又见到了花崎理奈,不对,她现在是迟原理奈。 原来,她是迟原泽树的妹妹。那么,迟原泽树的举动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今晚的人,想要知道她的消息。 作为迟原家嫡系独女,迹部景吾的前任未婚妻,有人想要探听迟原理奈的消息是再正常不过的。 但是,选择直接将迟原家旁系的人带到车里问话,背后的人肯定不简单。 迟原润一郎自然可以说出他知道的一切,但是一旦被迟原家知道他泄了密,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迟原泽树不是什么善茬,迟原理奈也不是好欺负的。她才回到迟原家几天,迟原俊雄就突然离世,解除了维持了十几年的婚约,还把百分之一的股份转赠给她。 迟原润一郎只觉得两相为难,只能采取折中的方法。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她的信息,毕竟她是嫡系独女,迟原家在还没向外界公布之前都不会轻易透露关于她的一切。我们旁系的人除了大事,一般也不能见到嫡系的人。我只在迟原俊雄的病房里见过她一面,不过看得也不是很清楚。” 迟原润一郎颤抖着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木下行江思忖片刻,倒是在预料之中。 迟原家一向与外界来往不密,嫡系一脉的人更是不轻易露面。即使是已经接手公司的迟原泽树,也极少参加私下场合的社交,知道他性格和喜好的人寥寥无几。 迟原小姐刚刚回到迟原家,知道她信息的人更是少数。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他压低声音,退让了一步。 赌赢了。 迟原润一郎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对方并不知道自己对迟原理奈了解多少。他故意露出茫然害怕的样子,他们就松口退让了。 名字和长相,他们一个也不知道,这就让迟原润一郎有空可钻。 “她叫迟原莉娜。” 在日语中,理奈是りな,莉娜是りら ,发音相近。当时病房那么嘈杂,迟原润一郎又离得那么远,听不清楚名字是很正常的。 “相貌。” 话语中蕴含着一丝满意,有了名字,查找范围可以缩小了。 “没有照片,距离那次见面已经过了好几天。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漂亮,非常漂亮。” 迟原润一郎装作绞劲脑汁的样子,在“漂亮”一词上加重了字音,于他浪荡好色的一贯作风相符合。 “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漂亮? 很宽泛的词语。 但是加上名字和相貌的限定,还是有找到的可能性。 “你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木下行江得到了想要的消息,便下达指令。 “下车吧。” 迟原润一郎立马拉开车门,逃也似地离开了。 他当然什么也不会说,一是对方的人有恃无恐,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一只蝼蚁,捏死他毫不费力。二是,迟原润一郎没有说出具体的消息,迟原理奈也不大有可能知道是他告密的。 那天病房里见过她的人那么多,她要是有心掩饰,就算一开始不小心露面,也会下令让所有人严守口风。但是,她没有这么做,说明她愿意承担身份暴露的风险。 再者,迟原润一郎虽然有意地给出误导的消息,但也算是背叛了迟原家,他何必自讨没趣,向迟原理奈坦白? 迟原润一郎就这样想着,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迹部宅。 乐声行云流水般从迹部景吾的指尖倾泻而出,似一处昏晓交织的边界,生与死,明与暗,分割到极致。 渐渐地,花落春残,万籁俱静,一切隐于无声之中。 此时无声胜有声。 迹部景吾从琴凳上站起来,随手合上顶盖。他拿起一旁茶几上的无酒精香槟,抿了几口,酒香在唇舌里蔓延开来。 听到琴声停下,木下行江才敲响了门,在得到迹部景吾的许可后进入了房间。 “迟原润一郎确实知道迟原小姐的消息。” 果然。 迹部景吾知道,迟原润一郎是个花花公子,整天混迹在酒吧夜场,从未沾手过迟原家的内部事务。 但是,这也只是表象而已。 迹部景吾对任何人和事情都持有本能的怀疑态度。 “他说迟原小姐名叫迟原莉娜,相貌出众。” 莉娜? 迹部景吾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倒是和理奈发音相近。 难道迟原家知道他和花崎理奈的事情之后,给自己的小姐取了相近的名字? 应该不会如此不华丽吧。 “派人去找,我要知道她到底是谁。” 薄美的唇微启,声音清润而低醇。 迹部景吾端着高脚杯,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光。 “有花崎理奈的消息了吗?” 他突然问道,听不出情绪起伏。 木下行江低下头,不敢去看迹部景吾的脸色。 “抱歉,还是没有,是我办事不力。” 一向高速有效的木下行江,在这件事上也显得无能为力。 迟原家还是不肯放她回来吗? 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还有那个迟原莉娜,她的目的是什么? “给我订两张瓦格纳音乐会的票。” 瓦格纳,是迹部景吾最喜欢的音乐家。过几天,他编写的歌剧如《漂泊的荷兰人》和《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等将由著名音乐团进行最新的演绎。 迹部景吾自然不会错过。 如果花崎理奈还在的话,他们就能一起去看这场音乐会。 可惜没有如果,不是吗? 木下行江知趣地没有问为什么是两张,出声应好后,就离开了房间。 - 迟原理奈还在想当时失踪的事情,迟原泽树和佐藤木也的说辞大相径庭。 她不知道该去相信谁。 信任,是一种太不对等的事物。 当你对别人付出真心的时候,你怎么知道对方待你之心一如你对他的心意? 一个是认识了十几年,一直视作兄长却欺骗了自己的佐藤木也。 一个是血缘关系上的哥哥,帮助她退婚。 迟原理奈沉默着。 她不是早就知道信任是最靠不住的吗? 为什么又在这里犯傻? 她不应该再去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而是应该自己去寻找答案。 把自己的命运作为赌注压在由别人掌控的棋盘上,是最愚蠢的事情。 只是,迟原理奈该从哪里下手? 高桥凉子,是迟原泽树介绍给她的。迟原理奈,迟原泽树,像她这样有野心的人,自然知道该选择谁来效忠。 弱小,是最大的原罪。 在这件事情上,她又变成了孤身一人,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地方。 但是,迟原理奈还是相信,她会赢,就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 她会告诉所有人。 所有人。 迟原理奈仿佛下定了决心,拿出手机发了两条消息。 “我见到了之前由美子你提到的木也哥哥了,感觉很厉害呢。” 由美子,对佐藤木也有一定的了解,又心思纯真,很容易被套话,是探听消息的不二选择。 迟原真依,虽然温柔恬静,但是迟原理奈吃不准她的心思,不是最佳的选择。 佐藤木也,你在他们面前又是什么样子呢?会不会和在我面前的形象不一样呢? 理奈微微有点兴奋,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 佐藤君,请不要露出任何破绽,拜托了。 另一条。 “我相信你。” 收信人是佐藤木也。 与虎谋皮,焉知谁才是真正的虎? 我们拭目以待。 18. 错过 黑色的加长版轿车里。 “所有的资料都在这里,叫莉娜且相貌出众的有五个人。但是,调查显示,她们的生活没有什么异样,甚至还是在正常上学。” 迹部景吾沉吟片刻,吐出几个字。 “正常上学?” 迟原家出身贵族,一向是在家族内组织大家来教导子女,更别提迟原家的嫡系独女。迟原家刚把她接回去,还拿出百分之一的股份来补偿迹部家。 他们想要维持婚约,必然是要把迟原莉娜培养成合格的世家小姐。回到原来的学校正常上学,根本不可能。 这也证明,迟原润一郎给出的信息是假的。 重点在于,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可能迟原莉娜的本名不是莉娜,而是其他名字。莉娜是迟原家原先为她取的名字,或者是之后给她取的。这样,迟原润一郎说的也不全是假话。 无意还好,至少相貌这一点不会作假。 但若是有意的,所有的线索都只能作废。 真是麻烦。 那还能从哪里得到迟原小姐的信息? 迟原家的仆人都是世代培养,忠心耿耿。迟原小姐又不出远门,只在迟原家的势力范围内活动。 内在的攻不破,只有外来的可以下手。 家庭教师? 迟原家本家的那些传道老师不大可能,但是如果是迟原她自己的兴趣老师,就有突破口了。 他的母亲迹部美奈和迟原夫人迟原雅子不是私交甚好? 可以借她的口打探一下迟原小姐请的兴趣老师是谁,美其名曰交流教育心得,这不是上流社会的世家夫人最喜欢做的吗? 迹部景吾心中有了比较,便让木下行江先暂停那边的调查。 “对了,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的参赛选手信息能查到吗?” 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爱琴如命的花崎理奈不可能不参加,除非有人刻意阻挠。 “现在还在报名阶段,还要一些时日主办方那边才能得到完整的信息,我已经通知他们留意花崎理奈这个名字了。” 迹部景吾点点头,看向窗外。 车流涌动,一栋栋楼房飞驰而过,只留下了幻影。 最后,车稳稳地停在了东京大剧院门口。 今晚,这里有一场瓦格纳的歌剧音乐会,所有的人都慕名而来。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镂空的水晶吊灯从天花板上垂下,倒映出来往的人群。 迹部景吾坐在第一排的最佳观赏位置,周围还给他配备了茶水点心。 他抚上眼角那颗深蓝色的泪痣,静静地等待歌剧开场。 放在旁边的手机屏幕突然发出光亮,吸引了迹部景吾的目光。 “迟原小姐请的小提琴老师是赤木有希,赤木秀赖的姐姐。” 迹部美奈发来的。 小提琴? 倒是和花崎理奈有着一样的兴趣爱好。 赤木有希? 据说和赤木秀赖关系不错,说不定可以从她那里得到迟原莉娜的消息。 迹部景吾轻敲扶手,若有所思。 他微微侧过身去,收起手机,却在余光中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花崎理奈。 他不会认错的。 迹部景吾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来,迫切地去寻找那个身影。视线扫过后面的人群,却没有再看到花崎理奈。 舞台上的灯光忽然亮起,所有的人都坐在位置上,只有迹部景吾站着。 不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在暗暗指责他站起来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迹部景吾失魂落魄地坐了回去,去看台上的演奏。 原来只是他的幻想吗? 真是不华丽啊。 可是,他真的好想再见她一面,哪怕只有一面。 你到底在哪里? 花崎理奈。 演员上场,歌声响起。 是《特利斯坦与伊索尔德》。 迹部景吾一下子就听出了这是瓦格纳的《特利斯坦与伊索尔德》。 一部爱情悲剧。 特利斯坦和公主伊索尔德相识相恋,但是她却要成为特利斯坦的叔叔,马克国王的妻子。两人的恋情最终被马克国王发现,他的武士梅洛特一剑刺死了特利斯坦。伊索尔德凝视着死去的爱人,满怀情死的欢乐,沉入永恒的黑暗之中。 瓦格纳相信爱情可以拯救灵魂,并使灵魂获得解脱。 一起死亡,是另一种方式的厮守终生。 可惜,迹部景吾连自己作出选择的权力都没有。 他放不下所有的一切。 包括热爱的一切,还包括痛恨着的一切。 迹部景吾沉浸在歌声中,身临其境。 直到演出结束,迹部景吾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 如突然跌进冰冷的河里,四肢飘浮,完全失去了力气。迹部景吾眼神空洞,麻木地走出剧院,从大厅里的人群中穿出去。 如果他此时认真观察四周,迹部景吾就能发现那个身影在大厅中央和他擦身而过。 但是,他没有。 一上车,迹部景吾就保持着沉默的姿态,将自己封闭起来,闭上眼休憩。 花崎理奈 你会原谅我的懦弱吗? 直到今天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迹部景吾才发觉自己之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一直坚持着一个信念,只要自己成功退婚,花崎理奈就会回到他身边,他们还能和从前一样。 这是多么理所当然。 可是,有些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花崎理奈突然转学,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她离开了整整二十天,迹部景吾却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他不禁作出最坏的设想。 花崎理奈不会再回到他身边了,她的身边会出现一个比他还要好的人。 没有人会停在原地,傻傻地等着别人回头。 迹部景吾知道,花崎理奈不是那样的人,那样傻的人。 她是花崎家众星捧月的珍宝,容不下一点轻辱与怠慢。她的自尊,从来不会允许自己做出苦苦等待的事情。 迹部景吾感到无比悔恨。 为什么他们最后走到了这个地步? 难道他真的要放手? 迹部景吾阖上眼,任痛苦侵蚀着他。 - 当迟原理奈看见站着的迹部景吾时,她的心里冒出一丝惊讶。 音乐会已经开始,他还一个人站着,这可是迹部景吾眼里不华丽的礼仪问题。 迟原理奈落座后,迹部景吾的身影也消失了。 说实话,重新遇到迹部景吾,迟原理奈的心里连一点涟漪也不曾泛起。 那段经历,已经对她失去了意义。 但是,如此恰当的时机,如此关系微妙的人,出现在同一个地点。 理奈还是怀疑佐藤木也的用意,是在试探她和迹部景吾的关系? 即使是花崎理奈,她也没有告诉佐藤木也他们的恋情。毕竟,这也算是一种少女心事。按道理来说,佐藤木也应该不知他们除了同班同学和前任未婚夫妻外的其余关系。 难道只是一个巧合? 可是,瓦格纳的歌剧音乐会,迹部景吾一定会出席。 根据迟原理奈的了解,佐藤木也之前可没有流露出对这方面感兴趣的意向。 所以,还是试探。 迟原理奈眸光一动,却没有说任何话。 直到音乐剧结束,开始散场的时候,迟原理奈又碰到了迹部景吾。 他好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不再是记忆中那个狂傲自信的少年。 这是怎么了? 几乎是在疑问产生的同时,迟原理奈也得到了回答。 与我无关。 从他们分手的那一刻,他们就不再会是可以互相关心的关系了。 佐藤木也把迟原理奈送到迟原家,和她一同下车。 这是有话说? 理奈的睫毛微颤,她回过头来看他,等着佐藤木也开口。 “刚才那个是迹部君?好像心情不是很好。” 佐藤木也漫不经心地开口,好像只是闲谈。 理奈轻笑出声。 “是看爱情悲剧看伤心了吧?不过迹部君那副样子,我之前在冰帝的时候也没见过。” 佐藤木也颇为赞同地附和了几句,就和迟原理奈告别了。 为什么要试探她和迹部景吾的关系? 迟原理奈收敛起笑意,快步回到房间。 佐藤木也,是个比想象中还要难缠的人物。 迟原由美子还没有回复她的消息,这让理奈感到不安。 难道迟原由美子已经被佐藤木也掌控了? 那还能找到什么突破点? 迟原理奈的脑海里出现了几个人名,最后锁定了迟原雅子。 迟原雅子,母家佐藤,她应该对佐藤木也有所了解。 理奈决定去试一试。 她走出房门,正好看见保姆端着果盘走了上来,是给迟原雅子的。 迟原理奈走过去,拿起保姆手中的果盘,对她微微一笑,温声说:“我去端给母亲吧。” 看着迟原小姐对夫人的热络劲,保姆自然不会拒绝。 她端着果盘,敲响了迟原雅子的房门。 “理奈?” 迟原雅子愣愣地望着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嘴角却是挂着笑意。 理奈把果盘顺势放在桌上,目光专注地看着她,故作调皮道: “母亲,下个月我要去巴黎参加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你一定要留出时间来看。” 看着理奈撒娇的姿态,迟原雅子仿佛看到了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 “那当然,我们理奈的比赛我怎么会错过。” “今天美奈还说他们家景吾也在学钢琴,下个月好像也要去巴黎参加一个比赛。你们要不要结伴同行?” 迟原雅子像是想到什么,补充说。 迹部景吾? 确实是在一直学习钢琴,之前还说要给花崎理奈的小提琴伴奏。 不过也是下个月,地点也是巴黎? 罢了。 到那时候,他早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 “不必了,我和迹部君并不是很熟。这样贸然同行,两人会拘谨,反而不好。” 理奈委婉地回绝了迟原雅子的建议,雅子有点失望。平心而论,迹部景吾是这一辈里最能配得上迟原理奈的人了。迟原雅子很是满意这个准女婿,谁知道迟原俊雄下令解除了婚约。 “那平时你们也可以多交流,做个朋友总是没有坏处。说来也巧,迹部的钢琴老师是赤木秀赖,你有希老师的弟弟。今天我和美奈一聊,才发现你们有这个缘分呢。” 赤木秀赖? 赤木有希的弟弟,著名钢琴家,居然是迹部景吾的指导老师。 这样的巧合,很难不让人怀疑。 如果迹部景吾想要探听她或者迟原家的消息,从这里下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和迹部景吾注定是对方命运里的羁绊吗? 就算是,只要迟原理奈想,她也会不惜一切代价解除这个羁绊,一如解除婚约。 这并不难。 19. 回校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获取,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 如果刷新两次还未有内容,请点击下方的[章节错误]! [网王]未婚夫是前男友迹部最新章节、[网王]未婚夫是前男友迹部长安月下白、[网王]未婚夫是前男友迹部全文阅读、[网王]未婚夫是前男友迹部免费阅读、[网王]未婚夫是前男友迹部 长安月下白 《[网王]未婚夫是前男友迹部长安月下白 回校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获取,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 如果刷新两次还未有内容,请点击下方的[章节错误]! [网王]未婚夫是前男友迹部最新章节、[网王]未婚夫是前男友迹部长安月下白、[网王]未婚夫是前男友迹部全文阅读、[网王]未婚夫是前男友迹部免费阅读、[网王]未婚夫是前男友迹部 长安月下白 《[网王]未婚夫是前男友迹部长安月下白 继任 “大家好,我是迟原理奈,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她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发丝随着迟原理奈的动作,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小林雅人看着迟原理奈满意地笑了笑,然后清了清嗓子,说:“欢迎迟原同学加入我们的班级,大家要多多照顾新同学。” 小林雅人是新来的老师,是以并不知道迟原理奈就是之前的花崎理奈,而冰帝的学生却都是知情者。 同学们相互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像是在欢迎迟原理奈的到来。 小林雅人巡视着整个教室,随后指着一个位置,转过头去对迟原理奈说:“教室里只有一个空位置,迟原同学你先坐那里吧。” 迟原理奈循着他的手势看过去,微微一愣。 那是花崎理奈原来的位置。 她笑着应好,在众人的目光下,走到那个原本属于花崎理奈的位置。 也许是离开冰帝太久,直到站在讲台上看到那个位置时,迟原理奈才想起整个教室的布局。 花崎理奈的座位在教室正中央,是极佳的听讲位置。迹部景吾在她的斜后对角,森田遥和理奈之间隔了一列,忍足侑士坐在森田遥的后方。 迟原理奈一步一步走向那个熟悉的位置,施施然地坐下,没有分给任何人一个眼神。 感受到周围投来的炙热目光,迟原理奈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仿佛可以预见到下课后的热闹场面。 站在讲台上的小林雅人自然也有所察觉,于是提高了音量,宣布正式上课。 教室里响起哗啦的翻书声,迟原理奈也一如既往地听讲和做笔记。 其实迟原理奈已经做好打算,高中毕业后,她不会留在日本上大学,而是会去国外留学。 如果这次迟原理奈能在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中获得优胜,她就有十足的把握能申请到皇家音乐学院。 那是所有小提琴家梦寐以求的音乐圣地。 赤木有希就是皇家音乐学院的优秀毕业生,曾经在课堂上讲起过许多传奇般的大学经历,让理奈心神驰往。 十一月十五日。 只剩下不到十天的时间,迟原理奈必须抓紧一切时间来好好练习。 对于优胜,她势在必得。 “叮叮叮” 下课铃响,小林雅人合上书,走出了教室。 教室像突然解开封印了一样,顿时炸开,议论声纷纷。但是,没有人敢来直接问迟原理奈。 那可是迟原家。 花崎家虽然也是大富大贵之家,但在冰帝只能算是中上阶层,远远够不到顶层。 冰帝的学生也有出身平民,但大多都是说得上名的家族子弟。是以,之前他们看花崎理奈从来没有距离感。 但是,迟原家是与迹部家和云生家并肩的五大家族之一,甚至由于他们是贵族出身,在东京的根基更深。 冰帝的学生也许不懂公司经营,但在家族长期的熏陶浸染下也知道几分人情世故。要是因为自己的莽撞,让家族受辱蒙羞,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迟原理奈感受到教室表面之下的暗涌,却也无意打破这堪堪维持的平静。转念一想,理奈自然明白他们对于迟原的忌惮。 不过,迟原理奈没有任何想要解释的意愿,反而悠然自得。 这样平淡的生活,才是理奈想要的。 她转过身,去看森田遥。两人的眼神对上,相互之间就懂得了对方的意思。迟原理奈和森田遥默契地收回目光,一同起身往教室门口走去。 她们之间,需要一场真正的谈话。 天台上,十一月的冷风夹带着寒意呼啸而来,与此时僵硬的局势倒有几分相互呼应的意味。 “对不起。” 森田遥低下头,不敢去看迟原理奈的眼神,只能皱巴巴地吐出几个字。 关于迟原理奈,森田遥只有满腔的愧疚之情,但是她连解释的理由都找不到。 千言万语,最后也只能化作一句“对不起”。 迟原理奈早有预料,却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说实话,迟原理奈也不知道如何去定义她和森田遥之间的关系。 朋友,背叛过的朋友,还是敌人? 她们之间掺杂了太多的感情,还有利益,变得不再纯粹。 要利用,为什么不利用地彻底一点? 要感情,为什么又毫无犹豫地利用她? 恨是恨,爱是爱,可爱恨之间的又是什么? 迟原理奈从理智上能理解森田遥,但是在感情上她绝对原谅不了森田遥。 “我不会原谅你,但是我也不恨你。” 迟原理奈轻抿嘴唇,冷冷地开口,然后转身而去,果断而利落。 森田遥蹲下身,伸手捂住脸,一颗颗泪珠从指缝间滑落,狠狠地砸在地上。 为什么? 明明我利用了你的感情,去谋取自己的利益,为什么不干脆恨我,报复我? 她放声大哭,仿佛要把一直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所有情绪全部释放出来。 森田遥已经不配成为迟原理奈的朋友了,但是她会继续守在她身边,永远。 走到天台门口时,迟原理奈听到身后传来的抽泣声。她的心也抽痛了一下,但是迟原理奈没有回头,更没有转身往回走。 不回头,大步往前走。 其实,这才是对森田遥最好的报复。 原谅森田遥,迟原理奈遭受的背叛就成了一场笑话。 恨森田遥,森田遥内心的愧疚之情就不再浓烈。 现在这样,森田遥会永远在黑白之间游荡,承受着内心的折磨,直到死亡。 迟原理奈重新回到班级门口,却看见倚靠在栏杆上的云生千代。 “理奈,你来了?” 她走过来,亲热地搂住迟原理奈的手臂。 理奈偏过头去看她,知道云生千代的八卦之心又在熊熊燃烧。 迟原理奈回到冰帝,与迹部景吾同班,云生千代怎么可能不来看? “你和迹部君怎么样啊?” 果然,云生千代知道自己已经被迟原理奈看穿,便连伪装也不做了。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迟原理奈不咸不淡地回答道,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云生千代只能在心里暗叹,遗憾自己怎么没有早点发现两人之间的关系。 但是,尽管如此,她还是现在冰帝里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云生千代顿时又感觉舒坦了。 “对了,那你还要回到学生会吗?你走之后,学生会副会长的位置可是一直空着。” 学生会? 被云生千代这么一提醒,迟原理奈才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些事情还没有处理。 不过,迟原理奈大概率是不会回到学生会了。 重新成为学生会副会长,就意味着还要和迹部景吾一起共事。不仅如此,云生千代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让迟原理奈平静地度过那段时间。 “不需要。” 迟原理奈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直接拒绝了云生千代的提议。 “叮叮叮” 上课铃响起,原本在四周散开的众人一股脑地往教室这边走来。 云生千代也只好咽下说服的话语,眼巴巴地看着迟原理奈走回/教室。 透过窗户,云生千代猝不及防地对上迹部景吾探究的目光,便扬起眉,对他挑衅一笑,尔后潇洒地离开。 迹部景吾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手上的那本莎士比亚剧集。每一个字却忽然漂浮起来,脱离了纸面。 一股烦躁的情绪升腾起来,迹部景吾胡乱地揉了揉头发,试图回到正常的状态,却控制不了内心的猜想。 云生千代为什么来找迟原理奈? 她的笑容是什么意思? 迹部景吾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就在这天下午,迹部景吾得到了答案。 “我们要不要重新选举学生会副会长?” 学生会例行会议上,在讨论完这周具体事务之后,云生千代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犹疑地问道。 迹部景吾翻动纸页的手停在半空,他抬眼去看云生千代,对方回以一笑。 原来云生千代打的是这个主意。 可惜,迟原理奈不会来的。 会议室里沉默下来,所有人都知道花崎理奈回到了冰帝,而她就是上一任学生会副会长。在这个关头,云生千代却突然提出要重新选举。 “花崎前辈不是已经回来了吗?其实可以继续担任副会长的职务吧……” 一位高中一年级的部员弱弱地开口,打破了这片寂静。 有人先开了口,原本保持沉默的其他人一下子出声应和起来。 之前,花崎理奈离开之后,也不是没有人提过重新选举学生会副会长,但都一一被迹部景吾否决了。 她们都心如明镜,知道迹部景吾这是要等花崎理奈回来,便都有眼色地不再提及。 现在花崎理奈回来,不是恰合了迹部景吾的意思? 所有的人都投了赞同票,只剩下坐在上位的迹部景吾还没有表态。 “迹部君,你的意见呢?” 按照程序,云生千代自然要去征求迹部景吾的意见。 迹部景吾的眸光暗了下来,意味不明。 迟原理奈说过,不想再和他有过多的牵扯。 直白的话语,刺痛了迹部景吾的自尊心。 他不可能再去乞求迟原理奈的原谅,他应该就此放弃。 迹部景吾原本是这样想的,但是在看到迟原理奈的那一刻迹部景吾的心思又发生了动摇。 他不会再去打扰迟原理奈,但是他们还是同学,必然会有些交集。 而现在学生会需要她,所有的人都希望迟原理奈回来就任。 这种情况之下,迹部景吾也是无法拒绝的。 可是,在学生会,一向说一不二的冰之帝王真的没有拒绝的权力吗? 迹部景吾没有去想这个问题,也不敢想。 他绝对没有放下自尊心,去求迟原理奈再看他一眼。 迹部景吾只是作为学生会会长,对有能力的同学提出邀请而已。 “好。” 恍惚之中,迹部景吾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仅此而已。 他只是想再见到迟原理奈,绝对不会再做出其他的事情。 只越轨这一次,迹部景吾对自己说。 只有一次。 拒绝 “很好哟,我们理奈小姐果然是最棒的。” 看完迟原理奈的表演,赤木有希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眼角弯成了月牙。 迟原理奈的脸微微泛红,她放下小提琴,喘着气,调整着呼吸。 自从送给赤木有希那把小提琴之后,赤木有希对她的态度就单方面地亲热了起来,有时候还一口一个“小理奈”地叫着,迟原理奈甚至有些后悔之前作出的举动了。 感到好笑的同时,迟原理奈又理所当然地觉得,赤木有希不愧是爱琴如命的人。 但是,迟原理奈转念一想,之前迹部景吾拿这把小提琴作为交易的砝码,赤木有希不仅没有接受,还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她。 迟原理奈不相信,赤木有希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弊关系。赤木家虽然不是财阀权贵,但常与大家族打交道,对这些人情世故也该略懂一二。 迹部景吾是迹部家唯一的继承人,日后必定掌管迹部财团。 而迟原理奈虽然出身迟原家,但只要迟原泽树在一日,她的地位就永远在迟原泽树之下,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刚刚回归家族,还没有婚约傍身的小姐。 两者相比,任谁都会选择迹部景吾。 可赤木有希却偏偏选择了迟原理奈,还出卖了迹部景吾。 “为什么?” 迟原理奈看着赤木有希爽朗的笑容,忽然出声问道,声音很低。 赤木有希先是一愣,但又很快明白过来,知道迟原理奈是在问迹部景吾的事情。 “没有为什么,如果非要一个理由,那就是我很欣赏你,并且讨厌迹部景吾。” 在说到“讨厌迹部景吾”的时候,赤木有希还不自主地皱了皱眉头,毫不掩饰她的厌恶之情。 我很欣赏你。 面对这样直白的赞美之语,迟原理奈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在虚情假意之间游走的人,表面的应承已经成为了本能,却丢失了真实的情感反应。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迟原理奈只能用笑容去掩饰内心的落寞,在赤木有希灼灼的目光下,有些笨拙地转移着话题。 “为什么这么讨厌迹部景吾?” 平心而论,迹部景吾比起其他财阀子弟,已经算是人中龙凤了。洁身自好,有足够的能力接管迹部财团,并且有希望让它更上一层楼,AKHM只会是一个开端。 看出迟原理奈的不自然,赤木有希体贴地不再追问,毕竟调戏小女孩这种事情做一次就够了。 听到她提起迹部景吾,赤木有希的气愤之情重新上涌,她狠狠地吐槽: “你知道吗?那小子找秀赖要我的联系方式,明明是想要收买我,却跟他说什么自己喜欢的人弹小提琴,要和我咨询一些事情。” “我还以为迹部和外面那些花花公子不一样,结果比他们还差劲呢。理奈你是没有看到,那天我拒绝了迹部景吾之后,他的反应有多好笑……” 赤木有希像是想起当时滑稽的场景,又笑了起来,差点上气接不上下气。 迹部景吾喜欢的人弹小提琴? 是花崎理奈。 迟原理奈敛下眼,又想起迹部景吾和赤木有希的谈话是在她的生日聚会之前。 那时候,迹部景吾还不知道花崎理奈就是迟原理奈。 那为什么要和赤木秀赖这样说? 不是为了挽回婚约,难道迹部景吾真的对花崎理奈抱有真情? 迟原理奈紧紧地抿着嘴唇,身体变得有些僵硬。 她从来没有想过,迹部景吾会是真心的。 在迟原理奈一直以来的设想里,迹部景吾对这段感情并不认真,所以才会在婚约面前毫不犹疑地放弃了花崎理奈。 那是真真正正的背叛,也是迟原理奈想要报复迹部景吾的理由。 可是,如果迹部景吾是真心的,当时真的是无奈之举? 迟原理奈固然不会重新和他在一起,但之前的报复也会变得没有意义。 赤木有希看着愣神的迟原理奈,疑惑地朝她挥了挥手,想要唤醒她:“怎么了?反正,我跟你说,迹部景吾就是个拿感情做交易的人,我不喜欢。” 迹部景吾就是个拿感情做交易的人。 是啊,她怎么忘记了? 迟原理奈彻底回过神来,重重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倒把赤木有希吓了一跳。 赤木有希明明说的是迹部景吾把这个作为借口,趁机接近赤木有希,最后想要套取迟原理奈的信息。 那句“我喜欢的人,她弹小提琴”就是一句彻头彻尾的谎话。 所以,迟原理奈为什么还要因为一句谎话而动摇自己的立场? 一直以来,花崎理奈就是因为太相信迹部景吾的承诺,才会落到如此下场。 而她,作为迟原理奈,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别有劣根性。 已经吃过的苦,没有必要再吃第二次。 迟原理奈顿觉清明,连原本因为举着小提琴而酸痛的手臂也变得轻松万分,呼吸也顺畅起来。 她知道,感情不是一蹴而就可以得来的,但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彻底放下的。 如果迟原理奈能够随意舍弃一段曾经珍视的感情,那她和那些冷心冷情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她不会,也不能成为她讨厌的那种人。 迟原理奈需要一个过程,循序渐进。 而现在,她已经做得足够好。 在未来,迟原理奈还会做得更好。 - 冰帝三年A班。 迟原理奈看到教室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中暗叹又来了。 从迟原理奈回到冰帝开始,云生千代已经连续来找迟原理奈四天了,并且每次说的都是同一件事。 “理奈,继续当副会长,好不好?” 云生千代重复着同样的话语,得到的也是相同的答案。 “不要。” 迟原理奈再一次拒绝了云生千代,正准备溜回教室,却猝不及防地和身后的人撞上。 迹部景吾。 迟原理奈抬眼看了他一眼,想要直接抬脚绕过迹部景吾往回走,却把云生千代察觉到了意图,抢先拉住了她的手。 偷溜不成,迟原理奈只好乖乖地转过身去,看向云生千代,无奈地说: “我不会回学生会了,你再问一百次也是这个答案。” 感受到迟原理奈态度的强硬,云生千代只好把目光转向了迹部景吾,颇有点求助的意味。 迟原理奈自然知道云生千代的心思,但是依照迹部景吾的行事风格,他是不会再做出这样令人误会的事情。 她无意再和迹部景吾有任何的牵扯,但云生千代似乎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气势,竟然牢牢地拉住她的手,等着迹部景吾表态。 迟原理奈也只好作罢,和云生千代一起看向迹部景吾。 “迟原,这是学生会全体的请求,希望你能回来。” 迹部景吾的声音又低又沉,带着一股威慑力,言下之意就是让迟原理奈回到学生会。 迟原理奈看着不按常理出牌的迹部景吾,感到有些难以置信,但拒绝的话语还是脱口而出: “不去,多谢迹部君的好意。” 迹部景吾像是早已料到迟原理奈的拒绝,不紧不慢地开口:“成为冰帝的学生会副会长,可以在档案上留下华丽的一笔,以后申请大学更有优势。” 他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尽力保持客观的态度,冷静地说服迟原理奈。 现在的迹部景吾已经成为了迟原理奈口中的迹部君,而他也只能称呼她为迟原。 “多谢迹部君的好意”迟原理奈顿了顿,扬起一个微笑,“不过,我不打算在国内读大学。” 迟原理奈不在国内读大学? 迹部景吾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这一种可能性。 如果迟原理奈想要在迟原家得到更多的利益,留在国内会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她没有。 迹部景吾才发现,自己一直没有看懂迟原理奈的意图。 云生千代也没有想到,迟原理奈会给出这个回答。趁着云生千代惊诧的时候,迟原理奈绕过迹部景吾,穿过围观的人群,回到座位上。 她不知道,早在迹部景吾出来的时候,周围原本在闲谈的同学都隐隐地聚集过来。看到迟原理奈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迹部景吾的邀请,有些都惊讶地合不上嘴,开始议论纷纷。 自从花崎理奈转学离开之后,学生会副会长的位置就空了下来。一个月过去,也没有人成为新的学生会副会长。 这就说明迹部景吾有意为花崎理奈留着这个职位,就算无意但也是他默许的。花崎理奈可是迹部景吾一手提拔上去的,所以大家大都相信前一种可能。 可是,就在刚刚,迟原理奈拒绝了迹部景吾。并且,他们看着两人,忽然想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前任未婚夫妻。 这就让这件事情显得更加富有戏剧性了。 在走廊上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去看迹部景吾,或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瞄,或大胆地直接去看。 迹部景吾的脸色差到了极点,却依旧如帝王般庄严肃穆,没有削减他的半分威严。 他冷哼一声,所有的闲言碎语顿时荡然无存,没有人敢在迹部景吾面前公然挑战他的统治力。 云生千代却是一点也不害怕,还趁机火上浇油。 “没想到,迹部君也失败了。” 话语之中没有意外的诧异,倒是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不过,我相信,作为学生会会长,迹部君一定能把这件事情做好。那就拜托了,迹部君。” 云生千代直接给迹部景吾扣上一顶大帽子,说完之后直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迹部景吾深蓝色的眼眸里是冰冷的怒火,他不带任何感情地扫视了周围一圈,尔后迈开长腿,走进了教室。 比起迟原理奈拒绝迹部景吾的邀请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迟原理奈要去国外留学。 而按照迹部慎吾的意思,迹部景吾以后会就读于东京大学金融系。 那就意味着,半年之后,他们不会再有见面的可能。 怎么可以? 一想到以后就要和迟原理奈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陌生人,迹部景吾就无法冷静下来。 为什么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明明婚约解除之后,迹部景吾就能继续和花崎理奈在一起,最后花崎理奈会成为他的妻子,成为迹部家的女主人。 可是,一切都变了。 也许,从那场生日宴会开始,从迹部景吾提出分手开始,他们的命运就逐渐分叉开来,不再有交集。 迹部景吾忍不住去看坐在位置上的迟原理奈,眼神里藏着自己都没有发觉的乞求。 我只想远远地看着你,理奈。 别剥夺这最后的一点快乐,好吗? 告白 当迟原理奈回到花崎家时,却看见旁边的房屋亮起了灯,昭示着佐藤木也的到来。 佐藤木也站在门口,低着头,细碎的墨发遮挡住了他的双眼。 不速之客。 迟原理奈暗自在心里评价了一句,却还是挂起笑脸,朝佐藤木也走去。 佐藤木也出现在这里,必然是为了她,迟原理奈不能避而不见。 “晚上好,佐藤君?”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却已经是不同的心境了。 佐藤木也闻声看去,眼底闪过一道欣喜的光。他长身玉立,与迟原理奈四目相对。 “晚上好,理奈。我有些事情,想要告诉你。” 他的声音清润纯正,像是夏夜吹来的海风,清新怡人,却隐含着一丝焦急。 “我知道,你没有完全相信我。我欺骗了你,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有什么理由,我都不应该这样做。这样的我,理应受到惩罚。” 佐藤木也一语道破了他们目前的状况,戳穿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迟原理奈不相信佐藤木也,但是在这之前他们都努力维持着表面友好的状态。 而现在,佐藤木也却一改之前等待的态度,主动坦白,想要改变原本平衡的局面。 佐藤木也想要迟原理奈尽快作出决定。 迟原理奈感受到步步紧逼的压迫感,心头狂跳,紧紧地盯着佐藤木也。 为什么? 佐藤木也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但是,我还是十分自私地想要告诉你我的心意。” 佐藤木也放缓了声音,微微垂眼,眉目中似乎蕴含着款款深情。 不要。 不要说。 迟原理奈瞬间意识到佐藤木也的意图,脑子一片空白,嘴巴也不住地颤抖,却还是下意识地想要吐出制止的话语。 “不……” “我喜欢你,理奈。” 佐藤木也像是没有听见迟原理奈还未说完的话语,又或者是不在意,他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我喜欢你,理奈。” 佐藤木也重复了一遍,语气也变得更加坚定。 “抱歉……” 迟原理奈的声音很轻,飘在空中,但是其中的拒绝之意却是很明显。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在迟原理奈的心中,佐藤木也都只会是以兄长的形象出现,他的身份绝不会是恋人。 说实话,迟原理奈有一瞬间认为佐藤木也的这番告白是他计谋中的一部分。 可是,当她看见他的双眼时,所有的怀疑都消散不见。 他漆黑的瞳仁里只有迟原理奈的身影,仿佛这就是佐藤木也的全部。 从迟原理奈出生,佐藤木也就陪伴在她的身边,直到现在。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深深地刻在迟原理奈的脑海深处,清晰无比。 “抱歉,于我而言,佐藤君一直是关心我的兄长。佐藤君的心意,请恕我无法接受。” 理奈稍稍偏过头,不去看佐藤木也的双眼,长长的睫毛打下了一层阴影。 天上,原本轻盈的云也在倏忽间变得阴沉。四周的空气仿佛被冻结凝固住,让人透不过气。 佐藤木也早就知道结局,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的听到了那个预想中的答案后,一阵落寞还是爬上了心头。 “不需要说抱歉,是我太过鲁莽了,给理奈带来了麻烦。” 他的眸光深沉似海,却又在看向迟原理奈的时候变得柔软起来。 “再见,理奈。” 佐藤木也抬手摸了摸迟原理奈的头,带着兄长般的宽慰与安抚。 即使告白失败,佐藤木也仍然保持着绅士风范,一如从前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 尔后,佐藤木也转过身去,走向角落处停着的轿车。 迟原理奈这时才发现有一辆车一直停在那里,等待着佐藤木也。 佐藤木也知道,他不会成功,也不会留下。 从决定告诉迟原理奈开始,佐藤木也就已经准备好了失败后的退路。 但是,他绝不会放手。 轰鸣的引擎声响起,黑色轿车逐渐驶离了迟原理奈的视线。 迟原理奈长舒一口气,抬抬站得有些酸痛麻痹的脚,从佐藤家的宅院里走出来,准备回到花崎家,却看见了一辆熟悉的加长版轿车,还有站在车旁的人。 迹部景吾。 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又看到了多少? 迟原理奈皱了皱眉头,她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去应付迹部景吾。 迹部景吾一言不发,沉默地朝迟原理奈走过来,嘴角噙着一抹让人看不分明的笑意。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来,又为什么待到了现在。 迹部景吾只是想起云生千代交给他的“任务”,想再过来劝劝迟原理奈,希望她能改变心意,继续当学生会副会长。 这是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是一个迹部景吾可以见到迟原理奈的理由。 他可以借此和迟原理奈说几句话,说不定还可以知道迟原理奈想去国外留学的原因,这样就足够了。 但是,上天却和迹部景吾开了个玩笑。 他看到了迟原理奈,还看到了迟原理奈身旁的佐藤木也。 “听说迟原家有意和佐藤木也联姻。” 迟原理奈生日宴会那天,迹部慎吾敲打他的话语仍然历历在耳。 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就连家世都无比般配。 迹部景吾攥紧双拳,一动不动,就像被牢牢地钉在了那块地方。 理智告诉迹部景吾,他应该离开,不应该继续等下去。 但是,在满腔的复杂情绪面前,理智显得不堪一击。 迹部景吾死死地望着那两个身影,近乎自虐。他看到佐藤木也亲昵自然地抚摸迟原理奈的头,迟原理奈目送佐藤木也离开。 迹部景吾看到了佐藤木也的那辆车,也看到了车里的人。 佐藤木也亦是如此。 他该走的。 他不该看下去的。 迹部景吾觉得自己就像躲在暗处的窥视者,只能默默地看着迟原理奈。他不希望迟原理奈伤心,希望迟原理奈能够找到她的幸福,尽管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不会是自己。 如今,真的到了那一刻。 迹部景吾又生出阴暗的心思,他试图把那个人换成自己,妄想着自己取而代之,重新回到迟原理奈身边,光明正大地分享她的喜怒哀乐。 迹部景吾是慷慨大方的,却独独对迟原理奈自私。 在她的面前,迹部景吾失去了所有的光环和头衔,彻彻底底地沦为一个平凡人,卑微地乞求着她的爱怜。 迟原理奈是高高在上的女王,掌控着他的七情六欲,决定着他的生死命运。 她的一举一动,都能轻易地牵动迹部景吾的心神。 就像此刻,迟原理奈永远不会知道,她的一个皱眉,让迹部景吾的心都揪成了一块。 他让她不开心了。 所以,他做错了。 “本……我想请你再好好考虑学生会的事情,他们都很希望你能够回来。如果你是因为我而有所顾虑,我可以做出保证。” 他们都很希望你能够回来,包括我。 在迟原理奈面前,迹部景吾都不敢再以“本大爷”自称。 迟原理奈没想到迹部景吾能作出这么大的让步,一时之间也有点吃惊。 但是,现在的学生会是迹部景吾来到冰帝后一手组建的,对他的自然意义非凡。 不可否认,迟原理奈很喜欢学生会的其他成员,对于处理学生会事务也不反感。迹部景吾既然愿意作出保证,迟原理奈再过分拿乔,反而显得她对那段感情耿耿于怀,公私不分。 既然迟原理奈选择放下那段感情,她就应该是坦然的,没有任何顾虑的。 不在意,才是最好的结果。 “好。” 迟原理奈想到这,直接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她答应了。 迹部景吾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克制住了内心的喜悦,他怕迟原理奈发觉其中的不对劲,收回那句话,重新拒绝他。 但是,迹部景吾又忍不住去想“好”蕴含的深意。 “如果你是因为我有所顾虑,我可以做出保证。” 她的那句好,其中的肯定意味是不是也包含对这句话的赞同? 迹部景吾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却不敢去问迟原理奈。 他担心迟原理奈发现自己内心深处压抑着的情感,更担心得到的是肯定的答案。 就这样吧。 就让他再自欺欺人一下,享受着最后的一段时光。 “好,没其他的事情了。” 迹部景吾仿佛只是为了学生会的事情而来,现在事情解决了,他自然没有再停留的理由。 “那……再见?迹部君?” 迟原理奈觉得迹部景吾有些不对劲,他告诉她没有其他的事情了,却不对她开口说再见。 迹部景吾在等她先开口说再见。 一种猜想浮上心头,但很快就被迟原理奈否定了。 谁先开口说再见,有什么区别吗? 有区别的。 迹部景吾无法先对迟原理奈说再见,因为他是如此的不舍。只有当迟原理奈先对他说再见,迹部景吾才能说服自己,顺从她的意思。 迟原理奈的情绪是第一位的,与之相比,就连迹部景吾自己的心情也变得无关紧要。 “再见。” 迹部景吾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将短短两个字的时间拉长到好几秒。 他没有说出称呼,因为他不愿意去用“迟原”这样生疏的字眼,他只能在心里补充着。 再见,理奈。 迟原理奈并不知道他的这番心思,道过别之后就兀自往花崎家里走去。 而在她的身后,一直有一个人在注视着她。 直到花崎理奈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迹部景吾才认命般地回过身去,坐上车离开。 他开始回忆这次见面的具体场景,去想迟原理奈的每一个动作、每一种神情,还有说过的每一个字。 还有佐藤木也。 那个碍眼的家伙。 迹部景吾忽然想起,迟原理奈就像之前的他一样,目送佐藤木也离开。 难道迟原理奈喜欢佐藤木也? 迹部景吾顿觉心如死灰,双眼的瞳孔剧烈地收缩。 约会 法国巴黎。 房间里悬挂着主灯,洒下暖白色的灯光。实木地板则是一种被烤焦后的板栗色,带有冬日暖阳的意味。 今天就是十一月十五日,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的日子。 迟原理奈换好礼服,对着镜子整理着妆容,确认一切无误后,才拿起沙发上的琴盒,走出房间。 房外,赤木有希正在打电话,看见迟原理奈出来后,对着那边说了一句就匆匆忙忙地挂断了。 “我们要出发了,你就在剧院那里等着就行。” 她顺手接过迟原理奈手里的琴盒,目光炯炯,称赞道:“今晚所有人都会拜倒在我们理奈的石榴裙下,我都差点心动了哟。” 迟原理奈无奈地撇了她一眼,不去理会赤木有希的插科打诨,正色道:“我们出发吧。” 两人乘坐电梯而下,来到酒店门口,一辆迟原家的轿车已经在此久候多时。 迟原理奈打开车门,坐进后排,对里面的迟原雅子温声问好: “晚上好,母亲,真高兴您能来。” 迟原雅子伸手理了理迟原理奈的头发,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说:“我们理奈的比赛,我当然会来。” 自从迟原理奈离开迟原家,回到花崎家,已经过去了整整八天。 迟原雅子一直挂念着迟原理奈,但又不好意思直言让理奈回来。听到十一月十五日迟原理奈来巴黎参加比赛,迟原雅子就立刻坐上私人飞机过来了。 “伴奏的人呢?” 迟原雅子看见坐在副驾驶座的赤木有希,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蹙眉问道。 “有希老师的弟弟赤木君为我伴奏,已经到了比赛现场。” 迟原理奈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话语之中听不出任何的波澜。 “赤木秀赖?我记得是迹部那个孩子的钢琴老师吧?听美奈说,他也来巴黎参加比赛了。” 听到赤木秀赖的名字时,迟原雅子的眼底闪过一道光。 迟原雅子实在不想就这样放弃迹部景吾,并且迹部美奈也多次明里暗里地暗示,要是迟原理奈能当她的儿媳妇就好了。 既然两人如此有缘分,都在巴黎,迟原雅子自然要好好安排一番。 迹部景吾也在巴黎? 迟原理奈倒是没有想过迹部景吾也会在巴黎参加比赛,之前赤木有希是有提过赤木秀赖到时候也会来巴黎,但是迟原理奈没有往迹部景吾的身上去想,以为只是赤木有希对弟弟的绝对命令。 迟原雅子几次三番地在她面前提起迹部景吾,其中的心思昭然若揭。 起初,迟原理奈只是以为婚约刚刚取消,迟原雅子对此感到遗憾,想着过些时日就好了。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了,迟原雅子还是抱有撮合她和迹部景吾的想法。 迟原理奈心中暗叹,看来她需要找个时机和迟原雅子把这件事情说清楚了。 正当理奈在想如何回复能委婉地告诉迟原雅子自己的想法时,车子稳稳地停在了剧院门口,给了她一个绝佳的解决方式。 一群人下了车,走进比赛的内场。比赛还未正式开始,但是座位席上只空了一小部分的位置。其他的比赛选手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进入各自的等候室。 迟原雅子拥抱了迟原理奈一下,鼓励着:“不要紧张,我们理奈一定是最棒的。” 迟原理奈微微颔首,扬唇一笑,便和赤木有希去到自己的休息室。 打开门,赤木秀赖正瘫坐在沙发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看到门突然被打开,迟原理奈和赤木有希进来,他吓得差点从沙发上掉下来。 迟原理奈扫视房间四周,发现没有迹部景吾的踪迹,她几不可见地舒了一口气。 迟原雅子就在剧院,要是和迹部景吾碰上,迟原理奈觉得她一定会做出一些让人烦恼的事情。 “你这家伙,真是没有出息。” 赤木有希皱了皱眉,毫不客气地训斥着赤木秀赖,后者则不服气地瞪了过去,却不敢有其他反抗性的动作。 看到这幅熟悉的场景,迟原理奈还是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没想到,在日本音乐界备受追捧的赤木秀赖,在亲姐姐赤木有希面前只是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受气包。 “理奈小姐,真是太过分了。” 赤木秀赖不敢开口指责赤木有希,只好努力把她的注意力转移到迟原理奈身上,却还是招来了赤木有希又一声的训斥。 “太没礼貌了,秀赖。你还没有和我们理奈道歉,就口出恶言,不愧是迹部景吾的老师,一样让人讨厌。” 赤木秀赖像是一下子被戳到软肋,面有愧色,对迟原理奈道歉:“抱歉,理奈小姐。” 其实赤木秀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天赤木有希回家就狠狠地责备了他一番。她警告赤木秀赖不要再随随便便地把她的联系方式告诉别人,还说迹部景吾是个无情的家伙。 赤木秀赖在她的一通轰炸下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能不断地点头,表示自己对她的认同。赤木秀赖不会怀疑赤木有希话里的真假,但是他实在不愿意去相信迹部景吾那天只是在做戏。 以一种极其敏锐的直觉,赤木秀赖认为迹部景吾没有撒谎。 “我喜欢的人,她弹小提琴。” 至少,迹部景吾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情实意的。 尽管如此,迟原理奈都是这件事情里最无辜的人,赤木秀赖觉得自己欠她一个道歉。 迟原理奈不置可否,但还是表示谅解:“没事,赤木君不必在意。” 赤木秀赖张了张嘴,还是想要在她们面前为迹部景吾辩解几句,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噔噔蹬” 赤木有希抢先走过去,把门打开,是一位工作人员。 “你好,迟原理奈小姐,即将轮到您上场,请您到后台候场。” 迟原理奈对他点点头,赤木秀赖也起身站了起来,走到迟原理奈身边,收起原先的慵懒之态。 “加油,小理奈。” 赤木有希给了迟原理奈一个温暖的拥抱,尔后轻轻地拍了拍赤木秀赖的肩膀,暗示他不要拖后腿。 简单的准备之后,他们也不敢浪费时间,就顺着指引来到了后台,上一位演奏者的琴声还在内场里回响。 幽婉轻扬,余音绕梁。 迟原理奈在心里给出了评价,是一位强劲的对手。 “下一位,六号选手,来自日本的迟原理奈小姐。” 报幕声响起,在偌大的场地里显得格外清晰有力。 迟原理奈的鼻翼紧张地扇动着,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一向冷静沉稳的她,在如此接近梦想的舞台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焦虑。 她缓缓走到舞台中央,最后彻底站定。赤木秀赖也在钢琴面前坐下,和迟原理奈对上眼神。 来到巴黎后,她们早已排练合奏过好几次,已经生出了几分默契。 一束灯光打在迟原理奈的身上,越发衬得她光彩夺目,周围一切都沦为迟原理奈的点缀。 迟原理奈将小提琴拿起,抵在左侧锁骨的地方,右手握着琴弓,轻轻地置于琴弦之上。 当她触摸到小提琴的那一刻,所有的紧张都消失不见,迟原理奈只能感受到内心深处与小提琴的共振。 手指勾动琴弦,昏沉的琴声徐徐响起,如潮水般溢开,充盈在大厅的每一处。 伴奏的钢琴声与之相互应和,稳稳地把小提琴的声音托住,却没有遮盖住半分光彩。 似哀嚎,似叹息。 所有尘封在内心的不甘,纷纷破土出芽,势不可挡。 迟原理奈忘情地闭上双眼,心神微动,琴声从飘零无依逐渐转为明亮欢快的声调。 琴弦低声细语地倾诉着,在钢琴声的烘托下,变得明朗澄澈,如一股清冷的流水在晶莹透亮的碎石上淙淙流过。 清越悠扬,铿锵热烈。 苦难中的希望,困境中的希冀,迟原理奈始终追求的是自由。 一曲终了。 台下爆发出阵阵掌声,昭示着迟原理奈的成功。 迟原理奈睁开双眼,朝着评委席和观众席的方向深深鞠躬,尔后转身下台。 当迟原理奈从后台想要原路返回休息室的时候,却在转口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铃木智久。 他朝着迟原理奈走来,毫不避讳旁边的赤木秀赖,递给她一束娇艳欲滴的鲜花。 “祝贺你,理奈姐姐。” 迟原理奈从没想过铃木智久会出现在这里,有些发懵,但还是接过了花,对他道谢:“谢谢铃木君。” “叫我智久,姐姐。” 铃木智久清澈漆黑的眼睛冲迟原理奈眨巴了几下,本是带有霸道意味的命令式口吻,在他的口中却像撒娇一样。 赤木秀赖意识到两人关系的不一般,识趣地丢下一句“我先过去”,便迈开双脚往休息室而去。 迟原理奈只觉得好笑,不冷不热地问铃木智久:“你怎么来了?” “姐姐的比赛我怎么会错过?” 铃木智久笑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桃花眼微微挑起。 以铃木家的实力,只要铃木智久有心,自然能知道迟原理奈要参加这场比赛的消息。 “多谢铃木君的支持,只是我需要回休息室,就不送了。” 迟原理奈并不想与铃木智久多作周旋,在她心里,最重要的就是关于小提琴的一切。 “难道理奈姐姐不想去见高仓龙一?” 高仓龙一,日本音乐界的泰斗人物,是享誉世界的小提琴家。他是迟原理奈最为欣赏的前辈,也是皇家音乐学院的教授。 如果迟原理奈能够见到高仓龙一,并且得到他的赏识,进入皇家音乐学院就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可是,高仓龙一深居简出,不喜交际,想要与他攀附交谈的人无一成功。 迟原理奈抬眼看向铃木智久,没有说话,却也没提要离开。 “高仓先生受恩于我们家,我可以带姐姐去见他,并且让他写一封推荐信。” “作为交换,理奈姐姐要和我订婚。” 订婚? 迟原理奈可没有这份心思,她不是非要走高仓龙一这条路。 她冷冷地看了铃木智久一眼,侧过身,准备绕过他离开。 “开玩笑的,只要姐姐答应和我约会三次。” 铃木智久伸手拦住了迟原理奈,俯下身,嘴唇离迟原理奈的耳畔很近,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脖颈。 “好。” 就算迟原理奈这次不答应,铃木智久也有无数种方式能找到她,她又何必拒绝? “那今晚就是第一次,我等你。” 铃木智久轻笑出声,一直跟着迟原理奈走到休息室门口,她也懒得去管他。 门没关,甚至大敞着,以至于里面的人一下子就发现了她们。 里面的人,包括赤木有希、赤木秀赖、迟原雅子,还有迹部景吾。 迹部景吾越过迟原理奈,看见了她身后的铃木智久。 最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迟原理奈手里捧着的那束花。 送花的人,一目了然。 迹部景吾牢牢地攥着身后的那捧红玫瑰,喘不过气来。 落败 迹部景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明明昨天比赛结束后,他就应该立马启程回到东京,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可是,当迹部景吾从赤木秀赖口中听到“迟原理奈”这四个字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会留下来。 迟原理奈不想再和迹部景吾有过多的牵扯,但是迹部景吾不会允许自己错过她的第一场演出,他宁愿坐在台下,做一名忠实的观众。 “下一位,六号选手,来自日本的迟原理奈小姐。” 迟原理奈。 迹部景吾抬眼,贪婪地看向台上熟悉的身影,像是汲取养分一样。 光落在迟原理奈身上,和谐得就像它本该属于她一样。 迟原理奈是天生的焦点,理应夺走所有人的目光和赞美,包括迹部景吾。 琴声从迟原理奈的指尖倾泻而出,幽怆哀怨,如泣如诉。 忽而,指挑琴弦,悠扬婉转,万物复苏,洋溢着生机勃勃的趣味。 露水滑过翠绿的嫩叶,叮咚一声砸在碎石上。枝头的黄莺亮开嗓子,歌唱着属于自己的喜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芳香,细细寻去,是一株含苞待放的丁香在默默成长。 隔着一段距离,迹部景吾看见,迟原理奈闭着眼,眼角似乎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这时的迟原理奈是如此陌生,陌生到迹部景吾只能呆滞地坐在座位上。 也许,他从未真正地认识过迟原理奈。 她属于天空,向往自由,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迹部景吾无力地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住,两手空空如也。 这一刻,迹部景吾清晰地认识到,他彻底失去了迟原理奈。 不对,他可能从未真正拥有过。 演出结束,迹部景吾慌忙起身,想要尽快离开巴黎,离开这让人心碎的一切,却在入口处碰见了迟原雅子。 “迹部?” 迟原雅子睁大了眼睛,随后拉住了迹部景吾,宣称既然有缘遇见,一定要一起吃个饭再走。 迹部景吾心乱如麻,但是脑海里一直有一道声音在警告他。 如果他再不离开,如果他见到了迟原理奈,迹部景吾就再也无法说服自己离开巴黎,离开迟原理奈。 尽管如此,此时此刻,迹部景吾还是站在了迟原理奈的休息室里面,甚至他还为她买了一束红玫瑰。 只是为了庆祝她演出顺利,只是同学间的礼节,只是对迟原雅子好意的回报。 迹部景吾不断告诉自己,他只是出于绅士风度才会答应迟原雅子,答应和她们一起吃饭。 可实际上,迹部景吾此时本不应该出现在迟原理奈的休息室,出现在剧院,甚至不应该出现在巴黎。 只要再看一眼,就一眼。 离开巴黎之后,他还是会回到那个正常的迹部景吾,那个骄傲的迹部景吾。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迹部景吾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转过头去看门口。 他想,迟原理奈看见他,会不会也有一点欣喜? 可当迹部景吾真的看见迟原理奈的时候,他却没有心思去找藏在她脸上的情绪,因为他看见了她身后的铃木智久。 迹部景吾原本准备扬起的笑容就这样僵在了脸上,他开始无比庆幸一开始将红玫瑰放在了身后,而不是拿在身前,这样至少不会显得过于狼狈。 所有的侥幸与期待,都悉数被碾为灰烬。 自作多情。 他冷冷地给自己下了个评语,迹部景吾从未如此后悔过自己的选择,他应该走的。 迟原雅子看见铃木智久时,有过一瞬间的愣神,但很快就归于平静。 “没想到铃木也来了,多谢你来给我们理奈捧场。” 铃木智久上前一步,走到迟原理奈身边,向迟原雅子鞠躬问好:“你好,迟原夫人。” 尔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迹部景吾身上,淡淡的话语响起:“晚上好,迹部君。” 晚上好? 直觉告诉迹部景吾,铃木智久在挑衅他。 “你好,铃木君,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迹部景吾重新挂上得体的笑容,故作惊讶地感叹道,仿佛那个不该出现在迟原理奈休息室的人是铃木智久,而不是他。 迟原理奈朝迹部景吾点头示意,话语中充满了客套:“迹部君。” 想也不用想,迹部景吾是迟原雅子拉过来的。 迟原理奈只觉得无力,暗自决定,今晚结束之后就要和迟原雅子说清楚。 “待会结束之后,大家一起去吃个饭吧。” 迟原雅子提议道,做足了热情待客的姿态。 大家,是一个模糊的字眼。 说实话,迟原雅子原本只想叫上迹部景吾和迟原理奈吃顿饭,中途再找借口离场,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但是现在铃木智久也出现了,出于礼节,她也不好再做些什么。 感受到铃木智久炙热的眼神,迟原理奈开口婉拒:“抱歉,今晚我和铃木君还有些事情,只能请母亲代我招待迹部君了。” 迟原理奈和铃木智久? 迟原雅子从未考虑过这两人的可能性,可现在也不得不考虑了。她没见到生日宴会那晚的烟花,但也从旁人的嘴里听了个七七八八。 铃木智久对迟原理奈的心意不容置疑,但是他的作风和佐藤木也一样狠辣,又少了姻亲的制约,不能让迟原雅子完全安心。 可迟原理奈已经开口,迟原雅子自然是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应好。 迹部景吾眼帘低垂,愁绪疯涨,只觉得空洞无力,脸上只剩下死寂的漠然。 “你好,迟原理奈小姐,比赛结果即将公布,请您上台等待。” 门口,一位工作人员出声提醒,挽救了岌岌可危的诡异气氛。 迟原理奈随手把花递给铃木智久,就漫不经心地跟着工作人员上台。 台上站满了此次比赛的选手,主持人正在一一按照出场顺序公布分数,评委也时不时地点评几句。 “六号,来自日本的迟原理奈小姐,得分是98.61分,目前的最高分!” 主持人看着手卡上的分数,声音不由自主地扬高。如果她没有猜错,这次的冠军得主将会是这位来自日本的迟原理奈小姐。 “你拥有全场最好的钢琴伴奏,但是你的光彩没有被掩盖掉半分。我相信,以后你一定会是个出色的小提琴家。” 坐在评委席中央的男人点评道,眼底是无法掩饰的狂热之情。 “谢谢。” 迟原理奈的嘴角挂上一抹笑意,她微微弯下身,表示敬意与感谢。 时间不断流逝,最后一位选手的分数也被公布,这场比赛的结果尘埃落定。 全场人的目光聚集在迟原理奈身上,从现在开始,她的名字会刻在许多人的心中。 毫无疑问,迟原理奈会是小提琴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时隔十六年,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终于又迎来了一位来自日本的冠军。 迟原理奈举起奖杯,从容不迫地发表着获奖感言。 “最后,我只想感谢小提琴,它是我的生命,我将一辈子与它共呼吸。” 雷鸣般的掌声响彻整个会场,比赛随着迟原理奈的发言结束而彻底落下帷幕。 回到酒店,迟原理奈小心翼翼地把奖杯放在桌子中央,还是忍不住拍了张照,发在了社交媒体上。 发完照片,她又想起还在酒店楼下等待的铃木智久,叹了口气。 迟原理奈把略有些夸张的舞台妆卸掉,简单地打了个底,又换下拖地的礼服,只着便服。 迟原理奈收拾好一切,就坐电梯下楼,一出酒店大堂就看见了铃木智久,那束花还在他怀里。 他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等迟原理奈坐上去,系好安全带后,又把那束花递给她,重新关上了车门。 看来,铃木智久是铁了心要把那束花留在迟原理奈身边。 迟原理奈从中窥见到原本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幼稚和好胜心,反而松弛下来,多了一份熟稔。 “去哪?” 铃木智久按下按钮,车厢里响起舒缓的音乐。他发动引擎,把车开出酒店后,才应道: “带你去见高仓龙一,他现在就在巴黎。” 高仓龙一就在巴黎? 迟原理奈的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彩,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不过,铃木智久明明说是第一次约会,却直接带她去见高仓龙一,兑现了他的承诺,难道他就不怕迟原理奈反悔? 当然迟原理奈不会作出这样的事情,但是铃木智久对她的信任倒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节奏舒缓的音乐渐渐让迟原理奈放松下来,忘却了之前比赛的紧张感。她阖上眼,靠在靠枕上,开始休憩。 铃木智久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侧过头去看了她一眼,缓缓勾起嘴角。 看来,迟原理奈对他很是放心。 这很好。 只是今晚的那个迹部景吾,与迟原理奈之间绝对不是普通同学这样简单的关系。 酒店门口。 迹部景吾坐在车里,直到看见那辆车离开才彻底回过神来。 他拒绝了迟原雅子的晚饭邀请,联系了管家,准备今晚就离开巴黎。 可是,在登机之前,迹部景吾还是驱车来到迟原理奈的酒店。 他看到铃木智久为迟原理奈打开车门,迟原理奈手里还捧着那束花,他们交谈了几句,就驱车离开了。 他们会去哪里? 迹部景吾不知道,他甚至连自己该去哪里都不知道。 他低下头,看向副驾驶座上的那捧红玫瑰,它已经失去了光泽,有些焉了。 花瓣耷拉着,垂头丧气,和迹部景吾此时的心境完全相符。 迹部景吾凝视那束花很久,却还是没有把它扔在垃圾桶里。 只要迹部景吾打开车门,走几步,就能看见那个垃圾桶。 扔掉吧。 当一切从没发生过,你还能做回以前的迹部景吾。 没有了迟原理奈,迹部景吾还会是那个迹部景吾。 证明给她看。 迹部景吾像是被蛊惑般拿起了那束红玫瑰,手停在半空中,没有了任何动作,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良久,他还是松开了手,花轻飘飘地落回原来的位置。 他做不到。 迹部景吾双手捂面,身体微微颤抖着。 绯闻 夜幕降临,给这座城市笼上了一层薄纱,却丝毫没有削减此时的热闹。 欢快的萨克斯声源源不断地传来,一群人聚集在街头艺术家的周围,呐喊着,喝彩着,鼓掌着。对面餐厅里暖黄色的灯光透窗洒下来,照亮他们红润的脸庞。 迟原理奈跟着铃木智久往街道深处走去,离那阵音乐声越来越远。 从喧闹走到寂静,从一个世界来到另一个世界。 铃木智久在一栋房屋面前站定,等迟原理奈停在他身边时,才走上前轻轻地敲了门。 “咚咚咚” 明明是极其淡的声音,却在这一片静得可怕的地方,显出惊雷般的气势。 门开了。 一位老人把门打开,尔后未发一语地转过身,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背后的人。 铃木智久也没有说话,只是熟练地从玄关的柜子里拿出两双一次性拖鞋,递给迟原理奈一双。三人沉默地走到客厅,一一落座。 迟原理奈暗自用余光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简洁的装修,实用的家具,整栋房子透出温馨的气息。 这倒与高仓龙一孤僻的性格不相符,她原本以为装修风格会是黑白灰色调,和他一样孤傲独世。 “龙一先生,这是迟原理奈。” 铃木智久率先开口,打破了这古怪的气氛。 龙一先生? 铃木智久称呼高仓龙一为“龙一先生”而不是“高仓先生”,话语中透露出亲近之感。再加之铃木智久熟练地拿出拖鞋的一幕,还有他对迟原理奈信誓旦旦的样子,诸此种种,都能说明铃木智久与高仓龙一私交甚好。 “我知道你,刚刚在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中获得优胜,很好。” 洪钟一样的声音响起,却平静地没有任何起伏,让人辨不清其中的情绪。 “谢谢高仓前辈的夸奖,晚辈还有很多进步的空间。” 迟原理奈低头顺眉,微微地鞠躬,呈现出惶恐之色。 “不必谦虚,我看了你的现场视频,确实很优秀”高仓龙一把目光投向迟原理奈,调转了话头,“有没有兴趣来皇家音乐学院,当我的弟子?” 迟原理奈猛地抬头,瞪大了双眼,眼角含笑:“有,晚辈对高仓先生景仰已久,一直希望能到皇家音乐学院成为您的学生。” 高仓龙一包藏着无限意味的双眼笑眯成了一条缝,他伸手抚了抚胡须,朗声道:“好,以后你就和智久一起叫我龙一先生就好了,老说前辈晚辈,多拘谨。” 迟原理奈连声称好,完完全全地沉浸在喜悦之中。 进入皇家音乐学院,成为高仓龙一的弟子。 自从决定将小提琴作为她的终生事业之后,迟原理奈一直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而现在,她所有的希冀和期盼都得到了回应。 他们围绕着小提琴交谈起来,像是久久未见却依然相知甚多的老友,默契十足。说到激动之处,高仓龙一直接把迟原理奈引到琴室,和她合奏了一曲。 当迟原理奈和铃木智久要离开时,高仓龙一还依依不舍地把他们送到门口,不停地叮嘱迟原理奈,一定要抽空多演奏几首曲子发给他欣赏和交流。 理奈重新踏上那条道路,却和来时的心境大不相同。 夜暗了下来,远处来自萨克斯的声音也消失不见,只剩下昏暗的路灯仍然散发着最后一份光辉。 冷风呼呼而来,吹起理奈的发丝,却带不走她脸上的红晕。 这一刻,迟原理奈仿佛触碰到了梦想的一片衣袖,看见了来自未来的美好幻象。 直到坐上车,迟原理奈听见一声“嘭”的关门声,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旁边的铃木智久忍不住发笑,低低地说: “要是我刚才把你卖了,猜猜你会不会发现?” 迟原理奈有些局促,连忙转移话题:“抱歉,是我失态了。和龙一先生聊得太过投入,都没有顾及到铃木君。” “没有必要为此道歉,理奈。” 铃木智久叹了口气,第一次没有称呼她为“理奈姐姐”,而是直呼她为理奈。 “你天生属于小提琴,而小提琴也属于你。” “当你和小提琴在一起的时候,你才是真正的迟原理奈。我一直相信,你会成为一位了不起的小提琴家,而我会做你永远忠实的观众。” 不是以往的调笑,而是发自肺腑的诚恳之言。 铃木智久痴痴地凝望着迟原理奈,仿佛她就是自己的全世界。 你会成为一位了不起的小提琴家,而我会做你永远忠实的观众。 迟原理奈忽然想起生日宴会那晚,盛大的烟花下,铃木智久单膝跪地,虔诚地亲吻着她的手。 近乎神圣。 骑士匍匐在地,向他的公主宣誓。 从此,他长伴左右,至死不休。 “谢谢。” 简单的话语,蕴含着迟原理奈复杂的心绪。 千言万语,最终都汇成了两个字。 那份心意太过炙热,炙热到迟原理奈不敢回应。任何精心修饰过的话语,都是对它的轻辱。 铃木智久和迟原理奈都没有再说话,气氛变得沉重。 不久,迟原理奈回到了酒店。 “晚安,理奈姐姐。” 铃木智久露出一个笑容,以一种熟悉的语气说道。 “晚安。” 迟原理奈缓缓吐出两个字,关上了车门,尔后转身向酒店走去。 真是绝情。 铃木智久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在门口,才掉转车头,驱车离开。 巴黎的夜晚,又会有多少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 翌日清晨。 东京机场。 前一天的比赛消息已经传到了日本国内,几乎全东京的报社都派出了记者等在机场门口,只为拍几张照片。 这可是时隔十六年,日本人重新登上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的冠军宝座。 毫不夸张地说,迟原理奈这个名字即将传遍整个东京。 迟原理奈一行人走出机场,直接被迎面而来的相机对着狂拍,闪光灯不停地闪着。她不耐地皱了皱眉头,身后的保镖见势走出来,挡住来自记者的轰炸。 看着训练有素的黑衣保镖,但凡有点心思,想到迟原家的人都悻悻地收起相机,铩羽而归。只有几个不知道是不懂还是为了业绩的人,不管不顾地拍着,便被夺走了相机。 迟原理奈已经走到车旁,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不用继续管下去,免得多生事端。于是,相机又重新回到了那位记者手上。 “知不知道那是迟原家的小姐啊?我看你是疯了……” 男人身边的同伴伸手捅了他一下,见他没反应,就直接拉着他走了。 北野打开相机,确认过照片还在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牢牢地捧着手里的相机,视若珍宝。 要是能拿下这个新闻,他就能升职了。 北野当然知道迟原家,但是他还是想搏一搏,万一他们真的放过他,自己就能凭着这个新闻升职加薪,也不用天天对着房贷焦头烂额。 大人物的一个小举动,却能决定他们这些小人物的命运。 倏然,一双手出现在北野面前,拦掉了他的去路。 北野抬起头,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抓着相机的手不住地颤抖着。同事也面色惨白,不住地暗示北野尽快交出相机。 一番心理斗争之后,北野还是递出了相机,不敢再去赌。 面前的男人却不是之前在机场的保镖,而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他拿起相机,细细地翻看着,最后又还给了北野。 “你可以把照片发出去,只是这一张必须是重点,并且我需要你发挥娱记的本事,看图说话。” 那一张照片。 迟原理奈走向私家车,在她的身边是一位清秀的少年。两人动作亲昵,错位之下,似乎是在牵手。 暧昧至极,令人浮想联翩。 寻常人一看,都以为那不过只是一个相貌出色的男高中生而已,北野也是如此。但是,他曾经在一份金融报纸上看见过那个人。 铃木智久,铃木家的继承人。 行事狠辣,不留余地,和温善的迟原理奈恰恰相反。 北野颤抖着,无比后悔自己没有及时收起相机。这张照片,只会给他带来无尽的祸端。 “你不会出事,我们可以保证。你只需要按照我们说的做,一百万。” 一百万。 北野想起家里日夜操劳的母亲,怀着孕的妻子,还有即将降生的孩子…… 他咬了咬牙,低声说好,不顾旁边同事的反应。 一回到报社,北野就埋头苦干,终于在傍晚赶出了一份稿子。他没有联系报社其他人,而是直接发布在社交媒体上。 “十一月十五日,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在法国巴黎正式举行。来自日本东京的迟原理奈小姐成功获胜,时隔十六年,日本选手再次在该比赛中夺得桂冠。十一月十六日上午,迟原理奈出现在东京机场,回到日本。” “在她身边是一位年龄相近的男性,两人携手而行,动作亲昵,疑似是恋人关系。据知情人透露,该名男子是铃木家的继承人,铃木智久。” “两人在机场行此举动,似乎并不避讳媒体。看来,不久后迟原家和铃木家将有一场好事发生,让我们祝福这对璧人。” 虽然北野在社交媒体上没有任何的粉丝基础,但他的独家照片和所描述的新闻,很快就在关于迟原理奈的热议话题中脱颖而出。 财阀,联姻,绯闻。 每一个词单挑出来都能无比刺激群众的感官,更不用说这条报道汇集了整整三个。在有关迟原理奈的词条下,不再是单一的得奖报道,而是对这些绯闻轶事的揣测。 热度不断攀升,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在上流社会的圈子里也是一个大新闻。 他们不关心迟原理奈和铃木智久的真正关系,只关心他们背后代表的家族动向。 迟原家和迹部家取消婚约后一个月,迟原理奈和铃木智久先有生日烟花后有机场相伴,这是否意味着迟原家转而要和铃木家联姻? 那么,先前的婚约取消是不是另有隐情? 一向保持中立的铃木家在和迟原家联姻后,五大家族的格局怕是要发生重大转变。 这一夜,注定不太平静。 迹部景吾看着手机里的照片,神色晦暗不明。 铃木智久。 真不愧是小怪物,来势汹汹。 比赛 一回到房间,迟原理奈就从行李箱里拿出奖杯,把它捧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才放进玻璃柜里。 她是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的冠军。 还有,高仓龙一的弟子。 一切事情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着。 迟原理奈相信,只要她一直心怀热忱,那一天一定会到来。 成为一名小提琴家,与琴为伴,是迟原理奈梦寐以求的生活。 “嘟嘟嘟” 是迟原泽树的来电。 迟原理奈按下接听键,对面温和的声音瞬间传了过来。 “恭喜你拿到了冠军,理奈。” 迟原泽树本来要亲自到场为理奈加油,无奈被突如其来的公司事务绊住了脚步,只能留在东京。现在,和对方洽谈好一切之后,他才有喘息的时间,给理奈打电话贺喜。 “谢谢。对了,我在巴黎见到了高仓龙一前辈,他愿意为我写皇家音乐学院的推荐信,还收我为弟子。” 迟原理奈丝毫不掩饰她的兴奋,绽开一个笑容。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我可要提前预定大音乐家的音乐会门票了。” 隔着电话,迟原理奈还能听到迟原泽树爽朗的笑声。熟悉的恶趣味,惹迟原理奈发笑。 大音乐家,音乐会。 迟原理奈既期待又害怕,期待的是美梦成真,害怕的是希望落空。 “对了,你和铃木智久是怎么回事?有记者拍到你们牵手的照片,现在网上到处都是你们的新闻。” 迟原泽树话头一转,收敛了不少笑意。 “啊?” 迟原理奈一时之间有些发懵,之前一直在飞机上,她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看过手机的消息。 她匆匆忙忙地点开社交媒体,在搜索框里打下“迟原理奈”四个字,检索不过几秒,那张照片很快出现在屏幕上,映入眼帘。 从那个角度看过去,迟原理奈和铃木智久的手确实像交缠在一起,亲密无间。 要不是迟原理奈是照片里的当事人,绯闻的主人公,她怕是也要误认这两人是恋人关系了。 当时,在保镖阻止之后,确实还有记者在拍。迟原理奈一是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二是不想与这些记者太过较真,就没有多做处置。 没想到,他们居然拍出了这样暧昧的照片,还发布在网上。 “我和铃木智久没有什么关系,照片是错位的。” 迟原理奈若有所思,心中有了一个想法。 “哥哥,帮我查一下这张照片背后主使的人是谁。” 这绝不是一件用于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的新闻,而是策划已久的计谋。 传播这张照片的人既然知道照片上的人是迟原理奈和铃木智久,又怎么会不知道两人背后的迟原家和铃木家? 就算他们是恋人关系,并且丝毫不掩饰,没有其他人的授意,记者也不敢擅自发布这些消息。并且,这个人不是以报社名义,而是以个人的账户发布。 这就更加说明,在这个普通人的背后还有一个人在指使着他。 “好。” 迟原泽树毫无迟疑地应了下来,其实就算迟原理奈不提,他也会派人查上一番。之所以和迟原理奈说起,只是为了探明她的态度。 万一真和网上所说的一样,迟原理奈和铃木智久在一起了,迟原泽树就必须尽早考虑起来。 他和铃木智久交手过不少次,倒是势均力敌,不相上下。 当时,迟原泽树告诫迟原理奈要小心铃木智久,是为了尽量保护她。后来,在那场烟花下,迟原泽树才发现,铃木智久是为了迟原理奈而来,避不开。 如果迟原理奈对铃木智久有意,迟原泽树也不会有任何异议,他只会做好一切准备,确保万无一失。 如果迟原理奈对铃木智久无意,迟原泽树就不会放任他无休止的纠缠,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阻止他。 两人又说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里,迟原泽树立马吩咐森田孝郎,去查查那张照片背后的人,还有铃木智久最近的动向。 迟原理奈退出通话界面,点进了她的个人社交媒体界面,昨晚发布的奖杯照片赫然在第一条。 往下拉,大都是祝贺她得奖的话语。 “恭喜迟原桑,简直太厉害了。” “不愧是迟原桑,无论是什么都能做好。” “是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的冠军奖杯,真是太羡慕了。” 滑到底部,也没有一条关于铃木智久的消息出现。 迟原理奈松了口气,看来冰帝的学生还不知道。 不对,按照这条新闻的热度,他们应该都知道了,只是不敢在她面前提起。 不管这样也好,反正不要闹到迟原理奈面前,干扰到她的正常生活,迟原理奈都持着无所谓的态度。 想起回校那天的场景,迟原理奈生平第一次享受起迟原这个姓氏带来的福利,至少没有人敢随便惹她不快。这样,自然没了不少烦心事。 不过,照片背后的人会是谁? 铃木智久? 迟原理奈的脑海里几乎是立刻就浮现出这个名字,无他,铃木智久的腹黑在第一次见面,迟原理奈不想和他跳舞,铃木智久就拿血威胁她的时候,彻底显露无疑。 那铃木智久的做事动机是什么? 捏造这样一桩绯闻,他想要得到什么? 在信息时代,信息更迭速度极快,也许今天热议的话题,在明天就会无人理睬。网络上真真假假的消息,也无法动摇其他家族的选择,除非得到准信。 迟原理奈发现,她猜不透铃木智久的心思。 从他们认识之后,铃木智久的行事风格怪诡多变,总是让人意想不到。 旧谜未解,新事已生。 佐藤木也,铃木智久。 迟原理奈伸手揉了揉眉心,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无数的荆棘横矩在迟原理奈的面前,挡住通往理想国度的道路。总有一天,她会斩断所有束缚,成为真正的自己。 - 翌日早晨。 冰帝学生会办公室。 “这不是我们的副会长,迟原理奈同学吗?” 云生千代看到门口的迟原理奈,故作吃惊地问道,让迟原理奈怒也不是,笑也不是。 没想到,这个迹部景吾倒也有几分本事,这么快就让迟原理奈同意回来当副会长了。 云生千代撇了撇嘴角,感到遗憾,她还想多看几场好戏。 “云生前辈,迟原前辈,下午好。” 一位二年级的部员向她们鞠躬问好,身后还有几位其他的学生会成员。 云上千代重新端起那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微微地点了点头,就往会议室里走去。迟原理奈柔声地与她们问候了几句,也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 迹部景吾是最后一个来的,等他落座,这场学生会的例行会议才正式开始。 一开始,按照以往惯例,大家先讨论了学校最近学生会各部门处理的各项事务,又针对几个突出的问题提出了具体的解决方案。 一切都商议完毕之后,就是关于这周特殊事项的讨论。 “周五,青学网球部会来冰帝进行一场友谊赛,到时候可以组织学生观看。” 迹部景吾伸手抚上那颗泪痣,漫不经心地说。 网球比赛? 组织部部长松本佳音连连点头,在纸上记录下这一重要事项。 “好的,会长。到时候我会安排组织部的部员,做好后勤准备和秩序管理。” “嗯”迹部景吾忽然转过头,看向坐在他身旁的迟原理奈,“迟原你也去,啊嗯?” 迟原理奈本来以为此事与她无关,一下子被迹部景吾点到名,有些愣神,没有及时回答。 “好,我和理奈一起去。” 云上千代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替迟原理奈应下,既能制造机会,又能亲眼见证,一箭双雕也不过如此。 “可以。这一周没有其他的事情了,散会。” 迹部景吾和云上千代一唱一和之间,就把迟原理奈的事情定了下来,尔后言简意赅地结束了会议,没有给迟原理奈出声拒绝的机会。 迟原理奈觉得此时的迹部景吾有些陌生。 “如果你是因为我而有所顾虑,我可以做出保证。” 这就是迹部景吾所谓的保证? 云生千代走过来,拍了拍迟原理奈的肩膀,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说:“那就这样说好了,理奈。” 说完之后,云生千代扬起嘴角,径直走出了会议室,其他的部员也陆续离开。 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迹部景吾和迟原理奈两个人。 “迹部君,这是什么意思?” 迟原理奈直直地盯着迹部景吾,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没什么,本大爷就是看松本刚就任组织部部长,还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想让你过去帮忙,顺便教教她。” 迹部景吾神色平常,没有任何异样。 “好吧。” 在迟原理奈的印象里,松本佳音确实还没有独自组织过这样的大型活动。这次又是网球部的友谊赛,到时候的秩序一定会很混乱。 冰帝里网球部正选的后援会人数众多,要是她们听说这周网球部有比赛,肯定会一拥而上,影响活动的正常进行。 作为副会长,迟原理奈去协助松本佳音,情有可原。 迟原理奈起身,想要走出会议室,忽而想到了什么,问道:“我的办公桌呢?” 自从迟原理奈继续就任学生会副会长,她有时又需要抽空处理学生会事务,但是她在原来的办公室里没有找到属于她的那张办公桌。问了周围一圈的同学,也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 答应了迹部景吾回到学生会,迟原理奈就会尽力把事情做好。 迹部景吾挑了挑眉,好似随意地开口: “你的办公桌——” 他罕见地拉长了声音,让迟原理奈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本大爷的会长室里。” 异样 网球场。 “迹部,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忍足侑士伸手抬了抬眼镜,审视着迹部景吾。 迹部景吾坐在观众席里,俊美的脸仿佛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寒霜,了无生趣。 他沉默着,没有给忍足侑士一个答案。 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希望你明白,我们现在什么关系也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以后还请迹部君不要再做出今晚这样的事情,这只会让我感到困扰。” 生日宴会那天,迹部景吾永远忘不了迟原理奈说出的这句话。 “我不喜欢你了。” 迟原理奈不喜欢迹部景吾了,所以无论他再做些什么,对她造成的只有困扰。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可以随意摆弄的玩具,不是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玩物。 迹部景吾也有属于自己的自尊,和迟原理奈说清之后,他就应该立马和她划清界限,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 可事实上,迹部景吾惊恐地发现,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偏离了预计的航线。 与迟原理奈重逢那天,他故意饮酒,彻底失控,在酒店等了整整两个小时才离开。 明明和迟原理奈说好不再有过多的牵扯,他却重新邀请她加入学生会,成为学生会副会长。其他人或许不知道,她们给迹部景吾编造了冠冕堂皇的理由,但他的心里却很清楚,他有私心。 还有巴黎的那一束红玫瑰。 几天过去,花瓣已经枯萎变黄,再也不复往日的光彩。 但迹部景吾还是没有把它丢弃,而是蓄养在玻璃水瓶里,看它一天一天地凋零,不断提醒自己的失败。 从那个晚上开始,迹部景吾彻底意识到,他不愿意和迟原理奈再无牵扯,更不愿意看到她的身边站着其他人。 既然如此,迹部景吾自然是要争上一争。 佐藤木也,铃木智久。 未来可能还会有其他人,可是迹部景吾不想放弃,他想再试一试。 抱着这样的心态,迹部景吾把迟原理奈的办公桌搬到了会长室,并且主动和青学联系促成了这一场友谊赛,再然后点名迟原理奈来帮助松本佳音。 他知道,迟原理奈不会拒绝。 于情,她与松本佳音相处融洽,当初组织部换任,松本佳音能成功得到部长一职,迟原理奈也是在背后出过力的。 于理,迟原理奈有着极强的责任感,既然答应继续就任,就会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 在这件事情上,迹部景吾还可以用公事的理由遮掩。但关于办公桌的问题,他的心思简直显露无疑。 会长室,是一个充满他们美好回忆的地方。 迹部景吾在示好,试图一点点地软化迟原理奈的态度。 但是,他失败了。 “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因为毫无意义。” “我记得我说过,我不喜欢你了,迹部景吾。” “所以,无论你再做什么,对我而言都只是困扰。” 迟原理奈的眼睛仿佛失去了焦距,深黯的眼底充满了漠然。她一字一顿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化成了锋利的刀刃,刺穿了迹部景吾的心脏。 冷若冰霜,寒如风雪。 迟原理奈就站在他的身边,触手可及,可是迹部景吾却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未这样遥远过。 迹部景吾原本准备好的腹稿根本派不上用场,在她冰冷至极的眼神下,迹部景吾连说话的勇气也没有。 “好。” 他只能听见这个从他僵硬的唇瓣里吐出来的字。 好,我不会再去打扰你。 迹部景吾对自己说道,似是宣誓,似是催眠。 “喂,迹部你怎么不说话了?” 忍足侑士用手在迹部景吾面前挥了挥,努力唤醒出神的迹部景吾。 “没什么,我们彻底结束了。” 迹部景吾站起身来,恢复到往常的模样,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忍足侑士的幻觉。 “那就好。” 想起迟原理奈生日宴会那晚的迹部景吾,忍足侑士不由得感到心悸。 强大如迹部景吾,也会产生挫败感,也会在一件事情上束手无策。 如今,迹部景吾说他们之间彻底结束了,也算是给这段波折的恋情划下了一个句点。忍足侑士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是以不敢妄下定论。 可是,迹部景吾是他的好友,是他们信赖的部长,忍足侑士打心底不希望迹部景吾因此受到伤害。 及时止损,方为上上之策。 忍足侑士看着迹部景吾远去的身影,却还是没有完全放下心来。 有种想法一直在他的心中盘旋,久久不去。 迹部景吾与迟原理奈之间,不会如此轻易地结束。 他们的恩怨,不会草草了结。 - 花崎家。 琴声越来越弱,直至彻底消失。 迟原理奈从演奏的心绪中脱离出来,抬眼望向对面的赤木有希,示意她结束录制。 “太棒了。” 赤木有希走过来,把相机递给迟原理奈,不住地称赞道。 “谢谢。” 迟原理奈一边细细观看着录制好的视频,一边和赤木有希说话。检查无误之后,迟原理奈就把视频发给了高仓龙一。 看到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发送成功”四个大字,迟原理奈像是完成了重大使命一样,紧绷的背部也松弛下来。 “没想到,高仓前辈竟然收你为徒,真是羡慕。” 赤木有希偏过头,仰脸叹息,话语之中的遗憾毫不遮掩。 提到高仓龙一,迟原理奈的脑海里就浮现出那一晚的场景。传言中,高仓龙一性格孤僻,不善言谈,不喜与人交往。 但是,那天他给迟原理奈留下的印象恰恰相反。除去小提琴家的光环,他就像邻居家的老爷爷,和善慈爱,健谈爽朗。 “赤木老师有见过高仓前辈吗?” 高仓龙一虽然是皇家音乐学院的教授,但是只教授特定课程。迟原理奈也无法确定,赤木有希是否接触过高仓龙一。 “那当然,他来给我们讲过小提琴方面的音乐理论。不过,我们私下倒是没有什么接触。感觉高仓前辈太沉默寡言了,不过也很符合艺术家的特质呢。” 沉默寡言? 迟原理奈垂下眼,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难道是因为铃木智久? 铃木智久说,高仓先生受恩于铃木家,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获得了来自高仓龙一的特殊对待。 乍一看,似乎合情合理。 可是,迟原理奈心中总觉得还有什么隐情,才让高仓龙一和铃木智久交好。在迟原理奈关于高仓龙一的设想里,他不会和铃木智久这样的人熟识来往。 “对了,你和铃木那小子是怎么回事?秀赖说比赛那天他在后台等你,还送了一捧鲜花。最近,网上关于你们的新闻可是炒得很火热。” 赤木有希用促狭的眼光看着迟原理奈,八卦之心昭然若揭。 经历的次数多了,迟原理奈已经在短短几天内成功地达到了免疫的状态。于是,迟原理奈淡定地答道: “没有什么关系。” “好吧”赤木有希无趣地撇了撇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扬声道,“说起花,我看当时迹部也拿着一捧红玫瑰,是不是送给你的?” 一捧红玫瑰? 迟原理奈当时只关心比赛结果,又被铃木智久的提议扰乱了心绪,根本没有去注意休息室里突然出现的迹部景吾,更不用说他手里拿着的花。 “大概是母亲把迹部君找来,他碍于礼节准备的花吧。” 又或许,那束花根本不是送给她的。反正,他们现在又没有什么关系。 对于迹部景吾的一举一动,迟原理奈毫不在意。 只是谈到这里,迟原理奈才记起,她还没和迟原雅子解释她和迹部景吾之间的事情,劝诫她不要白费力气。 今晚,迟原理奈就必须把这件事情说清楚,防患于未然。 赤木有希不屑地轻哼了一声:“还礼节?既然秉持着英国绅士的风范,迹部景吾居然还拒绝了我们的晚饭邀约,当晚就离开了巴黎,真是好笑。” 迹部景吾没有和迟原雅子她们一起用餐? 之前和赤木秀赖合奏,相互磨合的时候,迟原理奈听到他无意中说起,迹部景吾的比赛是十一月十四日,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的前一天。 迹部景吾本该当天回到东京,却留在了巴黎,还恰好去观看了她的比赛演出。赤木有希又说迹部景吾买了一束红玫瑰,却在迟原理奈和铃木智久说要单独约会的时候离开了巴黎。 “你的办公桌——” “在本大爷的会长室里。”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迹部景吾对她的心意。 在迟原理奈明确拒绝过迹部景吾之后,她没想到迹部景吾还能做到这一种地步。他愿意放下一部分身段,舍弃些许尊严,去挽回这段感情。 只可惜,还不够。 远远不够。 迟原理奈不会再傻乎乎地相信他的承诺,他自以为的极大让步在她的眼里简直一文不值。 迟原理奈有些懊悔,竟然没有在那时候说出更重的话。 迹部景吾太傲慢了。 迹部景吾愿意作出退让,先服软,但是他重新追求迟原理奈的手段中无一不透露出他的傲慢,仿佛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利用学生会会长的权力,安排迟原理奈去组织网球部的比赛。没有经过迟原理奈同意,擅自把迟原理奈的办公桌搬到他的会长室。 迟原理奈发现,迹部景吾告诉她真相的时候,话语中还隐隐带着自豪的意味。 他对此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稳操胜券,迟原理奈对他的让步应该感恩戴德,而不是继续摆架子。 所以,迹部景吾才会在迟原理奈严正地拒绝他之后,露出错愕的表情。 迟原理奈本来不想再和迹部景吾有过多的牵扯,但他的傲慢实在令人恼火。 如果迹部景吾再不知好歹地接近她,迟原理奈一定会毫不犹疑地粉碎他所有的尊严,将他珍惜的一切弃若敝屣。 宁缺毋滥。 迟原理奈不会再上当,错把感情中的残次品当作珍宝,对它呵护至极。 想要迟原理奈的真心,那就献祭你的一切吧。 迹部景吾,你敢吗? 迟原理奈开始期待迹部景吾接下来的行动。 算计 送走赤木有希之后,迟原理奈在房间里静静地坐了一会。 她看着电脑屏幕,高仓龙一还没有给她回信,忽而哂笑。 迟原理奈差一点就要忘记巴黎和东京的时差,现在是东京下午两点,而在巴黎才堪堪六点钟,高仓龙一应该还没起床。 迟原理奈也不再做无谓的等待,而是打开房门,快步地走向迟原雅子的卧室。 “咚咚咚” 几乎是敲门声响起的那一个瞬间,迟原雅子就把房门打开了。 时机恰好的就像迟原雅子正在等待迟原理奈的到来一样。 “理奈?” 迟原雅子微微地皱着眉头,双眼迷离,步态疲惫。 “母亲,您没休息好吗?” 在迟原理奈的印象里,迟原雅子一直是以一个光鲜亮丽的贵妇人形象存在的,她从未见过迟原雅子如此疲倦的样子。 “怎么了,理奈?” 迟原雅子没有正面回答迟原理奈的问题,而是把关注点引到迟原理奈的来意上。 “母亲,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情,非常重要。” “请别再为我和迹部君的婚约费心了,我们之间没有可能。” 迟原理奈坚定的目光直视对面的人,如寒潭般深邃的眼底,掠过一抹执着之色。 “那铃木智久呢?” 意料之外,迟原雅子没有问起原因,也没有苦口婆心地劝说迟原理奈,而是问起了另一个人。 铃木智久。 “也没有可能。” “可是,你总要嫁人的,难道你要和佐藤木也在一起?” 迟原雅子紧紧地抓着迟原理奈的手,眼里似乎闪着偏执的红热幽光。 “没有,为什么我总是要嫁人?我不会,至少不会再去联姻。” 迟原理奈轻轻地抚摸着迟原雅子的手,试图安抚着明显状态不对的迟原雅子。她敏锐地觉察到,迟原雅子一直对她的婚约十分上心。 在意到,仿佛没有婚约傍身,迟原理奈就会失去一切。 “不行。你必须这么做,你必须。” 迟原雅子的嘴唇发颤着,却清晰地重复着“你必须”,不知道是在催眠迟原理奈还是她自己。 命令式的口吻,却带着乞求的意味。 迟原理奈错愕地张开了嘴,思量着对策。迟原雅子明显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按理来说,迟原理奈应该顺着她,先把她的情绪稳住。 可是,迟原理奈有一种直觉。 如果她现在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没有什么必须,母亲,没有人可以强迫我做任何事。就算我没有失踪,而是待在迟原家十几年,我也不会就这样认命。我不会把婚姻作为交换利益的筹码,我要的是全心全意的爱。” “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会接受。” “我不想被束缚,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一步。姓氏,身份,金钱,我通通都可以舍弃。” “我什么也不要,只要自由。” 就在迟原理奈缓缓吐出“自由”两个字的时候,迟原雅子突然伸手捂住迟原理奈的嘴,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像是被抽干了生气一样,迟原雅子也没有挣扎,而是沉沉地看着迟原理奈。 她的态度是如此坚决,如此强硬。 迟原家,而不是我们家。迟原这个姓氏,对迟原理奈来说,只是无用的装饰。 迟原理奈只想要自由。 倏然,迟原雅子深陷的眼窝里出现了一滴泪。 她哭了。 迟原雅子双手捂着脸,泪水顺着指缝无声地流下。 她一直以为,迟原理奈,就是第二个迟原雅子。 年少时,迟原雅子也有对抗家族的勇气和决心,她有着不服输的力量。可在岁月的磋磨下,在无情的现实下,迟原雅子最后还是屈服了。 从此,她近乎狂热地拥护着庞大的家族,将之前嗤之以鼻的规则训诫奉为圭臬,不敢再踏错一步。 再出差错,便会万劫不复。 可是,在这个时候,她清楚地认识到,迟原理奈不会是第二个迟原雅子。 她的十八年几乎都在花崎家度过,与迟原家只有血缘上的羁绊。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下,迟原理奈没有享受到家族带来的便利,自然有权力拒绝家族赋予她的使命。 迟原理奈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命中注定,她会是一个斗战士。 对顽固至极的腐朽陈规,对残忍冷酷的惟利益论,发出振聋发聩的呐喊。 迟原雅子燃起了希望,无比期待迟原理奈能够替她完成那个年少时未完成的梦想。她感受到全身的血液都在翻涌着,叫嚣着。 那是对跨越了时空,再次聆听到内心信念的共振。 而命运之神的残忍之处,恰恰就在于捏碎新生的期望,把她们狠狠地摔在地上。 “佐藤木也已经和佐藤健提出,要和你订婚。” 她没有再说“木也”或者“哥哥”,因为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佐藤家的小姐,迟原家的夫人,迟原雅子,只是雅子而已。 一位爱子则为其计之深远的母亲,一位迟原理奈的同盟者。 早在迟原理奈还未回到迟原家时,佐藤家就准备正式开始入驻东京,佐藤木也建议以联姻作为第一块敲门砖,与佐藤健一拍即合,开始物色合适的人选,只是迟迟没有进展。 先前,迟原理奈还与迹部景吾有着维持十几年的婚约,佐藤家自然不会把主意打在她身上。 而现在,婚约解除,两家又本是姻亲,佐藤健就提出亲上加亲,让佐藤木也和迟原理奈联姻,并开出了丰厚的条件。 迟原家里,早前主持大局的迟原俊雄已经离开人世,迟原志乃和迟原千明原先惹下的麻烦也才刚刚得到解决,项目还在艰难地进行中。 在这个关键时刻,迟原家根本没有理由拒绝这场联姻。 佐藤木也提出要订婚? 迟原理奈没有想到,再听到佐藤木也这个名字,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佐藤木也的告白,是迟原理奈始料未及的。 与佐藤木也订婚,更是打了迟原理奈一个措手不及。 明明迟原理奈已经拒绝了佐藤木也,为什么他还会提出与迟原家联姻? 迟原理奈细细回想当时的场景,才惊恐地发现佐藤木也只道“太过鲁莽”,并没有表达出明确的态度。 一种更为可怕的设想顿时浮上心头。 难道迟原理奈和迹部景吾的退婚,佐藤木也在暗中出过力? 或者再大胆一点,他的手已经伸到了迟原家内部,甚至到了迟原俊雄身边? 事已至此,迟原理奈已经无法再说服自己,佐藤木也完全无害。从接近花崎理奈开始,他从来都是别有用心。 只是,唯一的区别在于现在佐藤木也已经毫不掩饰,亮出了他的爪牙。 怎么办? 如果想让迟原家拒绝这场邀约,迟原理奈必须摆出同等的砝码。 难怪在迟原理奈表明她和迹部景吾没有可能的时候,迟原雅子没有问起原因,而是转而提到了铃木智久。 依照迟原家和佐藤家的地位,剩下能够和迟原家联姻的人选也不过铃木智久和迹部景吾,云生高广年龄过小。并且,云生千代和迟原泽树的事情已经在大众面前表露了个七七八八,迟原理奈若是再和云生家联姻,只会有害无益。 联姻,可以进行合理的利益交换,使各大家族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但是,在同一辈中,接连和同一家族联姻,只会让其他家族有所忌惮,疑心他们会损害自己的利益。 佐藤木也,真是给迟原理奈出了好大的一个难题。 “等你父亲和泽树回来,我们再好好考虑。” 迟原雅子也恢复到了往常的状态,尽力宽慰着迟原理奈。 理奈没有说话,但也知道继续呆在这里于事无补,她只好起身回到房间。房间里的摆设没有丝毫的改变,但是迟原理奈的心境已经发生了重大转变。 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记忆中的佐藤木也永远回不来了。 佐藤木也在一段时间的等待后,还是决定撕破脸皮,和迟原理奈成为真正的敌人。 她不懂。 迟原理奈知道,浮云苍狗,人心易变。 可当这一切真真切切地发生在她身边时,迟原理奈也需要一点时间去慢慢接受,慢慢适应。 “嘟嘟嘟” 是迟原泽树。 她按下了接听键,事实上,不用迟原泽树开口,迟原理奈也知道他想要说的是什么。 “发布照片的人是一个叫北野的男人,他说拍完照片后有人拦住他,开价一百万,叫他编造你和铃木智久的新闻。” “我把照片拿给他比对,是关智一。” 迟原泽树像是怕迟原理奈不认识关智一,补充解释道。 “京都佐藤家的关智一。” 佐藤木也的人。 “我知道。” 迟原理奈轻笑一声,声音很淡,却充满深意。 我知道,而不是我知道了,说明迟原理奈早早猜到背后的人是佐藤木也。 一时间,迟原泽树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缓解莫名诡异的气氛,只好干巴巴地说:“等我们回来,理奈。” “嗯。” 电话那端响起挂断的提示音,迟原理奈麻木地把手机从耳畔拿下来。 佐藤木也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去编造她和铃木智久的新闻? 又恰逢此时,佐藤木也提出要和迟原理奈联姻? 十几年的相处,佐藤木也很了解迟原理奈。她既然拒绝了他的告白,自然不会轻易地答应和他的联姻。要想达到目的,只能让迟原理奈走投无路,退无可退。 迹部景吾,已经没有可能。 那就只剩下铃木智久。 所以,他编造这个新闻就是为了让迟原理奈误会背后的人是铃木智久,从而厌恶他。 这样之后,迟原理奈不想答应也只能答应。 迟原理奈不知该摆出怎么样的表情,只能感叹佐藤木也实在太了解自己了。 如果照片背后的人真的是佐藤木也,再加上之前的种种,迟原理奈不会再和他有所往来。而佐藤木也毕竟和迟原理奈相识了十几年,他再使些手段,迟原理奈难保不会相信他。 比如,佐藤木也说铃木智久发布照片是为了逼迟原理奈订婚,而自己提出订婚只是为了解她的燃眉之急。 他本来就是温润如玉,事事为她考虑的好兄长,不是吗? 好算计。 佐藤木也简直有恃无恐,他莫名笃定迟原理奈会相信背后之人是铃木智久,而查不到他的身上。 迟原理奈在觉得困惑的同时,还感到恼火。 自以为是的掌控,高高在上的傲慢,是迟原理奈最难以忍受的。 但是,迟原理奈从来不会任人摆布。 即使最后的结局殊途同归,她也宁愿是自取灭亡,而不会是被他人所掌控决定。 迟原理奈不自觉地攥紧手心,直到传来一阵疼痛才松手。 手机的屏幕仍然亮着光,还未完全息屏。 迟原理奈在联系人页面翻翻找找,主动拨通了铃木智久的电话,几秒的提示音过去就听到了铃木智久的声音。 “理奈姐姐,这么突然想起我了?” 铃木智久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话语之中的惊讶却不似作伪。 迟原理奈没有理会,而是开门见山,直接说出来意。 “我们订婚吧。” 掠夺 “理奈,你真的想好了吗?” 迟原泽树深吟片刻,没有去问为什么,而是再次确认迟原理奈的意愿。 作为已经接管公司的下一任迟原家家主,迟原泽树自然对迟原家目前的情况了如指掌。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尽管迟原志乃和迟原千明造成了项目资金链的断裂,但是迟原俊雄留下的资产早已足够弥补短缺的份额。 迟原家没有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迟原理奈也无需为了家族和佐藤木也联姻。 唯一的难点就在于,佐藤家是迟原家的姻亲,佐藤木也又开出了优厚的条件,于情于理,迟原家都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但是,迟原泽树愿意为了迟原理奈放弃这些唾手可及的利益。他已经不能决定自己的婚姻,又怎么能逼迫迟原理奈走上同样的道路? 从答应帮助迟原理奈和迹部景吾退婚开始,迟原泽树就已经下定决心,他会用尽全力去守护迟原理奈的自由,这其中当然包括婚姻自由。 “是的。” 迟原理奈无比郑重地回答,也许一开始有感情作祟的成分,但冷静下来,迟原理奈还是选择了这个办法。 和铃木智久订婚,一年后退婚,到期后迟原理奈会把迟原家百分之一的股份转给铃木智久。 如果迟原理奈没有彻底订下婚约,以她对佐藤木也的了解,他绝对不会轻易放弃。既然佐藤木也愿意承受真相暴露的代价,与迟原理奈反目,他自然会不惜一切也要完成任务。 在某种程度上,迟原理奈和铃木智久订婚,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只是,尽管是形势使然,迟原理奈也不想作践铃木智久的一片真心,她决定把当初原本要给迹部景吾的百分之一股份转给铃木智久。 这也算是一种补偿,聊胜于无。 迟原久间叹了口气,知道迟原理奈心意已决,也不好再说什么。 其实,迟原理奈要是想拒绝这场联姻,迟原久间也不会反对,只会觉得可惜罢了。迟原理奈从未享受过什么,也不应该奉献什么。 “好吧,一切都听理奈的。” 在这场家庭会议里,家主迟原久间下了最后的决断,迟原理奈和铃木智久的订婚也要提上日程,不过要安排在迟原泽树和云生千代之后。 走出书房,早早在门口等待的管家就立刻迎了上来,对四人鞠了一躬。 “佐藤先生来访,请求见理奈小姐一面,他现在在后花园。” 佐藤木也来了? 看来,佐藤木也十分急切,急切到他今晚就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如此迫切,倒显出佐藤木也势在必得下的一丝惶恐。 “好。” 迟原理奈朝三人点了点头,扬起一个微笑,往后花园走去。 夜渐渐地暗了下来,天空呈现出一派墨蓝色,在交际处晕染开来,如一幅上好的水墨画。星星点点的微光,毫无规章地缀在画上,却自得生趣。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佐藤木也转过了身,看向来人。 迟原理奈不会知道,从佐藤木也遇见她的那一刻开始,佐藤木也就已经立下决心,迟原理奈只会属于他。 无论在她身边的人是谁,最后和她在一起的只会是他,佐藤木也。 你看,迟原理奈和迹部景吾,不就轻易被他拆散了吗? “理奈,晚上好。” 佐藤木也朝来人微笑,清润的声音如拂面而来的清风般清新舒适,落在迟原理奈耳中却是恶魔般的低语。 “佐藤君,晚上好。” 看着佐藤木也虚伪的面具,迟原理奈彻底意识到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回不来了。 她怀念的过去,不过是她一个人的自以为是,其他人的别有用心。 “理奈,伯父伯母和你说了吗?父亲想要我们订婚……” 佐藤木也眉头轻蹙,似乎很是为难,话语之中却是在暗示迟原理奈同意。 “抱歉,我已经决定和智久订婚了,请替我向伯父转达歉意。” 迟原理奈再也受不了和佐藤木也虚与委蛇,干脆单刀直入,直接打破他的幻想。 月光之下,迟原理奈终于捕捉到佐藤木也游刃有余下的错愕与惊讶。 周边寂静一片,只有偶尔的树叶沙沙的作响声,还有清浅的呼吸声。 智久…… 铃木智久怎么配? 一定是靠那副好皮囊还有甜言蜜语哄骗了理奈,一定是。 早知道,在巴黎就不该给他们留下独处的机会。 该死,他一直关注迹部景吾,却忘了旁边虎视眈眈的铃木智久。 佐藤木也的嘴角抽搐着,却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一如往常的温文儒雅。 “没关系。” 没关系,我会从他的手里把你抢过来。 没关系,只需要一些时间,你就会知道谁对你最好。 你只能属于我,只能。 佐藤木也走了,就像来时一样快,甚至没有上门去拜访迟原久间和迟原雅子。即使他们都心知肚明,佐藤木也是为了和迟原理奈的婚约而来。 迟原理奈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但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一番洗漱过后,迟原理奈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用温暖的被子把自己包裹住,似乎这样就能得到无尽的安全感。 佐藤木也。 当初越是信任,现在被背叛后就越是悔恨。 迟原理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付出的真心总是被无情地对待,毫无忌惮地肆意践踏。 迹部景吾是这样,森田遥是这样,佐藤木也还是这样。 迟原理奈,从今以后,你只能相信你自己。 - 次日。 “啊啊啊是手冢大人……” “什么啊?你竟然要背叛我们的迹部大人?” “忍足sama今天明明也很帅气,好不好?” 比赛还未开始,网球场就已经沸腾起来,议论声纷纷,坐在观众席里的人不安地躁动着。 “多亏了迟原桑,不然我肯定做不好的。” 松本佳音垂下眼帘,看向网球场中央,似是感谢,似是抱怨。 “松本桑,请不要这样想,这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你也是刚刚上任,不是吗?下一次不需要我的协助,也能做得更好。” 迟原理奈直直地望着她,严肃地纠正她话语里的消极情绪。 “嗯。” 松本佳音重重地点点头,想要把迟原理奈的话牢牢地刻在脑海里。 “对了,前辈的办公桌找到了吗?” 犹豫了一会,松本佳音想起在会长室的所见所闻,还是决定告诉迟原理奈。 “我在迹部君的会长室里看见了。虽然不知道前辈们之间有什么事情,不过还是想告诉迟原桑。” 迎上迟原理奈探究的目光,松本佳音像是意识到什么,突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补充。 “放心,我绝对没有和其他人说过。” “没有关系的,我和迹部君就是普通同学。” 迟原理奈温和地笑着,出声为松本佳音解围。 “理奈,过来。” 松本佳音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那边传来的声音打断。 是云生前辈,她在叫迟原理奈过去。 迟原理奈和云生千代对了个眼神,就转而向松本佳音点头示意,尔后往云生千代那个方向走去。 “怎么样啊?” 云生千代可是亲眼看见迹部景吾和迟原理奈两人留在会议室,好不容易逮到迟原理奈,自然迫不及待地想要问个清楚。 “我要和铃木智久订婚了”迟原理奈瞥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等你们举办订婚礼之后我们就正式订婚。” 云生千代倒吸一口气,呆呆地张开嘴,忍不住惊呼道:“什么?你和铃木智久?” 说到“铃木智久”这个名字的时候,云生千代还是刻意地压低了声音。云生千代先前没有听到半点风声,再结合迟原理奈的说法,迟原家和铃木家还没打算正式公开。 迟原理奈告诉云生千代这个消息,也是一种变相的信任,云生千代自然不会闹得人尽皆知。 “嗯,昨晚定下的。” 看来,这的确是新鲜出炉的八卦。 在看到那张照片之前,云生千代完全没有把迟原理奈和铃木智久联系在一起过,不过想到她和迟原泽树在其他人眼里恐怕也是一样,不由得苦笑。 生在大家族,婚姻之事又怎么能够自己做主? 直到此时,云生千代才真正和迟原理奈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 云生千代和迟原理奈都没有再说话,只是把目光投向了网球场上。 不得不说,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整个天空明亮透澈,洋溢着明丽的蔚蓝色,似一幅在风中抖动的绸缎,闪着无尽的柔光。已至十一月,太阳却毫不吝啬地挥洒着光辉,照得人暖洋洋,浑身舒坦。 冰帝网球部和青学网球部分坐两侧,进行最后的赛前准备。 “冰帝!冰帝!冰帝!” “胜者就是冰帝!赢的人是迹部!” “迹部!迹部!迹部!” 随着迹部景吾的起身,场内开始出现热烈的应援声。 迹部景吾VS手冢国光 迟原理奈完全没有想到冰帝与青学的友谊赛竟然是以迹部景吾和手冢国光开局,难道他们是想复刻那场双部之战,或者说战胜当时的阴影? 一时之间,迟原理奈简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去形容她的感受。 深蓝色的眼睛微眯着,迹部景吾似是漫不经心地走向球场,应援声随着迹部景吾的动作而有所变化。 “啪叭” 迹部景吾打出一个响指,整个网球场陷入一片寂静,灰白色的外套被他抛向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迟原理奈看向张狂的迹部景吾,却意外地和他的视线对上。 深蓝色的眼眸里,蕴藏着无数莫名的情绪。 你也想到了,对吗? 在迹部景吾的网球生涯中,双部之战对他意义难以言喻。而在迹部景吾和迟原理奈的感情中,双部之战是他们的起点。 可惜,迹部景吾和迟原理奈再也回不去了。 兜兜转转,最后只有迹部景吾一个人还站在原地。 “佐藤木也和迟原理奈就要订婚了。” 从此,那个人会站在迟原理奈身边,彻底将迹部景吾取而代之。 碰面 迹部景吾收回眼,却看到对面的手冢国光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神。 “是为了她?” 为了她,迹部景吾主动找到青学组织这一场网球比赛。为了她,迹部景吾请求和手冢国光继续那一场比赛。 “嗯。” 迹部景吾敛下神色,走上前和手冢国光碰了碰拳头,沉沉地应道。 手冢国光敏锐地察觉到迹部景吾语气里隐含的低沉,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说什么。他人的感情问题,自己不好过多介入。 “比赛开始,冰帝迹部发球。” 迹部景吾用力将网球抛起,挥拍将它击出,直奔边角处而去,却又精准地把网球压在线内。 对面的手冢国光早已预判到网球回弹的位置,微蹲下身,抬手一挥,轻巧地把球打了回去。 场内的两人棋逢对手,在一来一往中渐渐熟悉了对方的节奏,将一场友谊赛的魅力发挥到了极致。 “不愧是宿命中的对手啊。” 不二周助弯起眼睛,冰蓝色的瞳孔里流露出谜一样的笑意。 乾贞治掏出资料簿,一边拿出笔在纸上写着什么,一边和不二周助说着话。 “看来迹部又进步了不少。” 菊丸英二凑到不二周助身边,思考了一下:“两人都比关东大赛那时候有所进步,希望手冢的手肘不要再受伤了。” “不过,话说迹部怎么突然想要和我们比赛?” 不二周助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切,抬眼望网球场外看去,却没有回答菊丸英二的问题。 比赛开始前,迹部景吾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还和手冢国光说了几句话。不二周助微眯着双眼,他的直觉告诉他,迹部景吾和站在场外的那个女生之间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嘟嘟嘟” 是铃木智久。 迟原理奈叹了口气,想起昨晚的铃木智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动作。思量了一会,迟原理奈认命般地按下接听键。 “理奈姐姐,你现在在哪里?今晚一起吃饭?” 通过手机,铃木智久隐隐约约地听到对面传来的混杂着“冰帝”“迹部”的应援声,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在学校。” 迟原理奈稍稍往外面走了几步,尽量远离网球场里嘈杂的声音。 “好,一会我来接你”铃木智久顿了顿,像是怕迟原理奈拒绝,又声明道,“第二次。” 说完之后,铃木智久就猝不及防地挂断了电话,根本不给迟原理奈说话的余地。 迟原理奈感到好笑,勾起嘴角,握着手里有些发热的手机,重新往网球场的方向走去。 现在是中场休息时间,迹部景吾站在榊教练身边,低着头听他说话。下巴微扬,凌厉的下颚线在太阳的照射下镀上金光。 迟原理奈只看他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她也不想看场上的比赛,就拿出手机来打发消遣这无聊的时光。忽然,一条消息跳了出来,是高仓龙一给迟原理奈回信了。 迟原理奈急不可耐地点进邮件,内容大体是称赞了一番迟原理奈的表演,又不好意思地表示之前忘记给其他的联系方式,这次给了理奈更为方便联系的手机号。 没过多久,迟原理奈就存好了高仓龙一的号码,并加上了高仓龙一的社交媒体账号。 “听说你要和智久订婚了?” 高仓龙一怎么会知道她和铃木智久要订婚的消息?难道是铃木智久告诉他的? 高仓龙一称呼铃木智久为“智久”,难道两人已经是如此亲近的关系了? “是的。” 迟原理奈摸不准高仓龙一的态度,只能保持尽量模糊的说辞。 “真好,恭喜你们。智久这孩子,可能在有些人看来不好接近,但是心智不坏。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 迟原理奈怔怔地凝视着屏幕,仿佛看不懂上面的字。 铃木智久。 初见时,铃木智久就知道迟原理奈的心中所想,为她带了一场近乎完美的烟花秀。再见时,在巴黎演出结束后,铃木智久在后台等待迟原理奈,还捧着一束花。 不过两面,高仓龙一却能确信地说铃木智久很喜欢迟原理奈。 为什么? 难道迟原理奈和铃木智久之前见过,那为什么她毫无印象? 如果没有,铃木智久又是从哪里知道关于她的消息,又是抱着什么目的来接近她? 迟原理奈不得不去想,万一铃木智久真的别有用心,迟原理奈答应和他订婚,岂不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你天生属于小提琴,而小提琴也属于你。” “当你和小提琴在一起的时候,你才是真正的迟原理奈。我一直相信,你会成为一位了不起的小提琴家,而我会做你永远忠实的观众。” 还有那场盛大至极的烟花。 迟原理奈无法说服自己彻底放下戒心,但也无法去怀疑佐藤木也的真心。 佐藤木也懂迟原理奈的心中所想,这便已经足够了。 接下来的其他猜想,迟原理奈会找机会去一一验证。迟原理奈的真心,不会再作为试错的代价。 迟原理奈胡乱搪塞了高仓龙一几句,就心烦意乱地放下手机。她倚靠在栏杆上,任由清风拂过发梢。 不远处的喧闹声似乎渐渐消散了,迟原理奈只能听到自己清晰有力的心跳声。 在无人的角落,迟原理奈开始回顾起这一个多月的日子。 从迹部景吾的生日宴会开始,迟原理奈平静的生活就彻底被打断了。直至今日,迟原理奈也没有逃离出这个困境,得到喘息休憩的机会。 到底要什么时候,她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迟原理奈鼻子一酸,眼圈也微微泛红,只能听到空中那一缕饱含愁绪的半声长叹。 “迟原?” 一声轻呼在耳畔响起,扰乱了迟原理奈的思绪。 是忍足侑士,还有迹部景吾。 “比赛结束了?” 迟原理奈睁着懵懂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迹部景吾看着迟原理奈,竟然吐不出半个字。在她面前,迹部景吾纵有浑身解数,却半分也使不出来。 原来,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吗? 忍足侑士看了看表情僵硬的迹部景吾,又看了看明显在状况外的迟原理奈,暗自摇了摇头。他就知道,迹部景吾非要往这边走,不是因为迟原理奈还是为了谁? 为了迟原理奈举办的比赛,迟原理奈却没有看到。 这算什么?天意弄人? “是的,比赛已经结束了。网球部准备去外面聚餐,迟原桑要一起吗?” 忍足侑士恢复了一贯的状态,像是例行公事一样询问迟原理奈,毕竟她是学生会副会长,又帮着松本佳音操办了这场比赛。 更重要的是,忍足侑士还是想让迹部景吾和迟原理奈把话说清楚。 忍足侑士不清楚迟原理奈现在对迹部景吾的感情如何,但是他能肯定迹部景吾绝对没有像自己表面上表现的那样洒脱。 一起聚餐? 当迟原理奈还是迹部景吾女朋友的时候,她都没有参加过网球部的聚餐。 因为他们是秘密恋情,不能为人所知。 迹部景吾彻底尝到了作茧自缚的苦果,他自以为聪明的决策却让迹部景吾和迟原理奈在所有人面前斩断了联系。 迟原理奈只会是学生会副会长,迹部景吾的同班同学,仅此而已。 “忍足,迹部,你们怎么还不走啊?凤都在门口等了好久,快点去吃烤肉了,还有他们家新出的蛋糕可是很美味。” 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向日岳人,凑到忍足侑士身边催促道。下一秒,才看到站在他们对面的迟原理奈。 “迟原桑要一起吗?” 迟原理奈摇摇头,委婉地拒绝道:“多谢大家的好意,不过我今晚已经有约了,就不打扰了。” “那好吧”向日岳人没有在意,伸手搭上忍足侑士的肩膀,扬高了声音,“快走吧,凤他们估计要等不及了。” 迟原理奈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也觉得应该离开学校了,再过不久铃木智久估计就会过来。 忍足侑士扭头看着向日岳人扒拉在他肩上的手,瞄了迹部景吾一眼,缓缓开口:“那走吧,迹部。” 这不是一个好时机,那只能等以后了。 迹部景吾不发一言,只是迈开长腿,往校门口走去。忍足侑士和向日岳人并排走在他身后,迟原理奈则是刻意地和他们保持了一些距离。 就这样,没过多久,四人终于走到了冰帝学园的校门口,网球部的其他正选一看见为首的迹部景吾就兴奋地大叫起来,像是迎来了救星一样。 “诶,迟原桑也来了,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凤长太郎越过前面的三人,注意到了跟在他们身后的迟原理奈,热情地招呼道。 迟原理奈还是摇了摇头,对他一笑,正准备拒绝的时候,却听到不远处传来的熟悉的声音。 “理奈?” 铃木智久。 他步履匆忙,以至于呼吸不太平稳,仔细听来,还夹杂着些许的喘息声。 铃木智久走到迟原理奈身边后站定,像是没有看到在场的其他人一样,偏过头来对迟原理奈说:“我们走吧。” 迟原理奈说的今晚有约是和铃木智久? 可是,迟原理奈分明就要和佐藤木也订婚了。 如果是这样,这是不是说明迟原理奈并不喜欢佐藤木也? 如果是这样,这是不是说明他也可以?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东西,这一点也不华丽。 迹部景吾对自己怒喝道,终于恢复了一丝理智,却很快被一句话彻底击溃。 “好的,智久。那我们就先走了,各位再见。” 迟原理奈竟然称呼铃木智久为亲昵的“智久”,而迹部景吾只能落得一个冷冰冰的“迹部君”。 迹部景吾再也容忍不了迟原理奈的冷淡与疏远,铃木智久能给她的,迹部景吾也可以,所以迟原理奈能不能回头看他一眼。 铃木智久似浑然不觉,才发现迹部景吾一样,对他说:“再见,迹部君。” 又是这样,挑衅的感觉。 看着两人逐渐走远的背影,迹部景吾只觉怒火中烧,俨然不能自已,偏身旁的一行人还开始八卦起来。 “那不会是迟原桑的男朋友吧?” 网球部的正选们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没有想到会发现这样一个大新闻。他们又想起这人似乎与迹部景吾认识,临走前还跟他打了招呼,于是直接问道: “迹部你认识迟原的男朋友?” 忍足侑士疯狂向他们使眼色,却一点用也没有。 “理奈会看的上他?” 迹部景吾嗤笑一声,眼若寒霜。 纵使再神经粗条,他们也瞬间意识到迹部景吾的不对劲。在说那句话的时候,迹部景吾浑身散发着攻击性,冷冽刺人。 求婚 西餐厅内。 “铃木君,关于订婚……” 迟原理奈迟疑片刻,还是开了口,却被铃木智久快速打断。 “叫我智久,理奈之前不是做得很好吗?” 铃木智久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仰起脸,上挑的桃花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迟原理奈,显出几分郑重其事。 话语意味深长,半隐半现。 “好的,智久。那我们就先走了,各位再见。” 迟原理奈知道,铃木智久指的是这一句话中的“智久”。 还真是敏锐,一下子就被铃木智久抓到了破绽。只是,令迟原理奈感到惊讶的是,铃木智久没有问起原因,而是再次以此为砝码来要挟她。 迟原理奈抿紧嘴唇,僵持之下,还是松了口。 “智久。” “我想我们还是需要再聊一聊关于订婚的事情。” 铃木智久迅速接过话茬,快得迟原理奈都没有反应过来。 “当然,你想要在哪里举办?礼服在哪里订做?邀请哪些人?还有,什么时候见你和我的父母?” 牛头不对马嘴。 铃木智久怎么会看不出来迟原理奈的真正用意,无非就是想要让迟原理奈住口。 “我想,我们还是立个协议为好,这样万无一失。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需要的?你可以尽管提,我会尽力而为。” 铃木智久沉沉地凝视着迟原理奈,第一次露出了冷淡的表情。 “不需要,协议不需要,回报也不需要。” 因为,至始至终,铃木智久就没有想过取消婚约。 既然迟原理奈主动递出了橄榄枝,铃木智久又怎么不会顺竿上爬? “那你需要什么?铃木智久。” 铃木智久没有想到,迟原理奈第一次叫他的名字,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里。 看着迟原理奈眼底的愠怒,铃木智久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说:“理奈姐姐,你说的不对。你不应该问我需要什么,你应该问你需要什么?” “你不选择佐藤木也,那还能选谁?” “迹部景吾?”铃木智久收敛笑意,往迟原理奈这里靠近了几分,“我很好奇你们之间的故事。” 步步紧逼。 铃木智久彻底撕下伪装,露出了真实面目。 这一刻,铃木智久才和别人眼里那个杀伐果断、作风狠辣的小怪物完全重合在一起。 “我和迹部景吾之间,没有任何关系,铃木君多虑了。” 迟原理奈没有半点退缩,直直地迎上他的视线,还拿起茶水抿了一口,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前有狼后有虎。 这是迟原理奈的处境,而她的对策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迟原理奈从来就很清楚,铃木智久绝不会像表面上的如此温顺良善。但是,迟原理奈可以确定,铃木智久至少比佐藤木也少一点攻击性,只有待在他身边,才能寻得一线生机。 铃木智久找不出迟原理奈脸上的任何情绪,只好重新坐回位置上。 迟原理奈和迹部景吾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但是,铃木智久没有在迟原理奈这边得手。 难道,要从迹部景吾那边下手? 铃木智久扬起一个笑容,看着对面的迟原理奈,没有说话。 第二次。 下一次,可没有这么简单了。 - “理奈会看的上他?” 迹部景吾的一声冷哼,让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理奈? 迹部什么时候和迟原那么亲密了,还称呼她为理奈? 还有,迹部话语中透露出的敌视态度是怎么回事? 众人心思活络,相互之间交换了几个眼神,最后齐刷刷地看向忍足侑士。忍足侑士挑了挑眉,暗觉危险,但也只好开口救场: “赶快去吃烤肉吧,听说那家新出的小蛋糕很美味。” “走吧。” 迹部景吾也发现自己失言,但又不好出口解释,现在又有忍足侑士解围,自然就出声附和。 网球部的其他人面面相觑,歇了心思,还是往烤肉店的方向走去。 等到把所有人送到家里,迹部景吾才踏上回家的道路。在黑夜的衬托下,素有白金汉宫之称的迹部宅灯火通明,可与日月争辉。 可迹部景吾只觉得这是一个重担,沉沉地压在他的身上,让人难以呼吸。 家族与责任,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的家又真的在这里吗? 妥协过一次,如果迹部景吾继续放任自流,那很快就要第二次,第三次,最后汇聚成无数次。 难道他真的要继续这样生活下去? 迹部景吾抬头看着天空上星星点点的微光,一闪一闪,似乎在眨眼睛,给迹部景吾一个回应。 他驻足片刻,还是慢慢走进那栋房子。 抑或是,牢笼。 迹部景吾相信,总有一天,他会从这里真正地走出去。 “景吾,你回来了?” 迹部美奈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向迹部景吾,关切地问道。 “嗯。” “你父亲在书房等你。” 迹部景吾依旧神色淡淡,径直上了二楼,来到迹部慎吾的书房,熟练无比。 “云生千代和迟原泽树订婚的事情定了下来,就在后天”迹部慎吾顿了顿,“还有,等他们订婚之后,迟原理奈会和铃木智久订婚。” 迟原理奈和铃木智久? 迹部景吾的呼吸乱了一瞬,喉结上下滚动着,兀自失神。 “景吾,我相信你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迹部慎吾凝视着迹部景吾,话语中饱含着敲打之意。 迹部景吾毫不示弱地回视了过去,没有作答,而是直接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当然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但是,他同样知道,有些事情再不做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迹部景吾眸光一暗,心中有了决议。 - 两天后。 宴会上。 宾客们看着站在大厅中央处的两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嘴里不约而同地说着恭喜之类的言语。如此以来,迟原家和云生家联姻的事情就此定下,再无更改的可能性。 他们又暗暗地去看站在他们旁边的两人,铃木智久和迟原理奈。 这一次的宴会上,铃木智久和迟原理奈相伴而行,是否印证了现在流传的迟原家和铃木家联姻的传闻? 迟原理奈生日宴会那晚的烟花秀,还有在社交媒体上引起热议的那张照片,现在又加上两人结伴出行宴会,这一切恐怕不是空穴来风那么简单。 在众人的见证下,迟原泽树和云生千代相互交换了戒指,这场仪式最后以一个额头吻告终。 迟原理奈心中微叹,云生千代竟然真的就要成为迟原泽树的未来妻子,她的未来嫂子。人生之事,就在十八年华定了下来。 铃木智久侧过身,在她身边压低了声音:“理奈姐姐也喜欢这种仪式吗?还是说,喜欢这个类型的礼服?” 迟原理奈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面对迟原理奈的冷淡作态,铃木智久倒很适应,没有再出声。 仪式结束,音乐响起,宴会进行到后半程的正常环节,大厅里陆陆续续响起酒杯碰撞的清脆响声。 迟原理奈拒绝了铃木智久发出的共舞邀请,陪着云生千代去了楼上的休息室换下一套礼服。二楼的走廊上静悄悄的,只有那一个房间亮着灯光,显出几分生气来。 “真的累死我了,订婚都这么麻烦,结婚还怎么受的了?” 云生千代打理了一番妆容,又取下了个别繁重的首饰,在迟原理奈的帮助下换上了更为轻便的小礼服。 “你真的想好和铃木智久订婚了?” 云生千代忽然转过头注视着迟原理奈,以一种颇为认真的语气问道。 “嗯。” 迟原理奈不欲多说,这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不想平白无故地把云生千代牵扯进来。 “那你和迹部景吾怎么办?” 云生千代索性直接转过身,和迟原理奈面对面,双目微眯。 迹部景吾? “你忘记了吗?我们已经分手了,以后我和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迟原理奈拧起眉头,柔声解释道。云生千代的心思,迟原理奈不是不知道,但是事已至此,哪里还有回旋的余地? 过了半晌,云生千代像才回过神来,对着迟原理奈点点头,嘴里说道:“好吧,我们该下去了。” 两人走下楼,重新回到大厅。云生千代往迟原泽树的方向而去,汇集之后又走向一旁的人群堆里。 迟原理奈环视着大厅,最后把目光停在不远处的一座沙发上。远离大厅中心,自然少人,是一片难得的清闲之地。 迟原理奈迈开脚步,走到沙发那边,缓缓坐下,百无聊赖地欣赏着大厅里形形色色的人。 “理奈。” 身旁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嗓音,磁性悦耳。 是迹部景吾。 迟原理奈看向来人,有些愣怔,眼神有一点困惑。自从生日宴会之后,迹部景吾再也没有叫过她理奈,取而代之的是迟原。 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迹部君。” 迟原理奈微微颔首,向他问好,尔后移开视线,继续看向大厅中央的人群。 晕黄的灯光下,迟原理奈的轮廓清晰明朗,与初见时的模样别无二致。 迹部景吾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东西,仿佛这样就能让他安定下来。过了一会,迹部景吾才轻声开口: “我有事想和你说,理奈。” 面对迹部景吾一反常态的行为,迟原理奈隐隐约约察觉到这其中并不简单,只好应下:“那好吧,我们去后院说。” 迟原理奈起身,从最近的侧门走出去,迹部景吾静静地跟在她身后。就这样,两人离开了喧闹繁华的大厅,来到寂静的后花园。 “迹部君,有什么事?” 迟原理奈神情清冷,语气里没有丝毫感情,平静无波。 迹部景吾却视若罔闻,后方的窗里透出的光洒在他宽大的后背上,照亮了他的身后。 “你知道吗?我很后悔。”迹部景吾顿了顿,“后悔曾经做出那个决定,抛下了你。” “我以为花崎家的股份危机是迟原泽树做的,再加上当时迹部慎吾已经知道我们的事情,我认定迟原家是因为这个在报复你,所以才提出分手。” “当时我的想法是先保住花崎家,再想办法赢下赌约,和迟原家解除婚约,等一切事情都处理好之后再和你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可是,知道你转学之后,我才发现原来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在我的掌控之中,至少你不是。” 迟原理奈眉头轻蹙,但还是没有走开。 “再见到你的时候,我的情绪很复杂。惊讶,悔恨,还有一丝愤怒。我想尽办法退婚,和你在一起,可是最后才发现你是我的未婚妻。这很可笑,不是吗?我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直到我看到了在台上的你,自由恣意。” “我才真正意识到,就算没有这其中的波折,我们也无法一直走下去。” 所求不同,结局只会是殊途陌路。 “也许我现在醒悟为时太晚,但是我还是想请你给我一个机会。” 迟原理奈有了不好的预感,她的目光一瞬间凉了下去,脑里一片混沌。 “嫁给我吧,理奈。” 迹部景吾单膝跪地,他的掌心温热,还出了一层细汗。手中捧着的盒子里,一枚做工精巧的戒指在黑夜中闪耀着,折射出令人无法忽视的光芒。 迟原理奈僵在原地,短促而痉挛地吸了一口气,心跳得厉害。 迹部景吾牢牢地捧着装有戒指的盒子,没有其他动作。他在等待迟原理奈表态,等待她的回答,即使那很可能是拒绝。 暮色模糊,星光稀疏,微风阵阵,空气中处处弥漫着花香,浪漫多姿。 “我……” 迟原理奈思绪纷乱,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先前所有的设想都成为过去,化为灰烬,彻底殆尽。 “我倒是不知道,迹部君还有抢人未婚妻的爱好?” 迹部景吾倏地回过头,和站在侧门口的铃木智久视线相撞。 分裂 “我倒是不知道,迹部君还有抢人未婚妻的爱好?” 铃木智久嗓音淡淡,让人听不出来其中的情绪。光被墙角处挡住,给铃木智久的脸庞笼上了一层阴影,衬得他阴戾森冷。 迟原理奈和迹部景吾站在亮处,而铃木智久只能待在暗处。 他的手紧紧地捏成拳头状,用力得青筋爆出,嘴唇也死死地抿着,勉强克制着内心汹涌的情绪。 迹部景吾凭什么? 要是自己没有及时出现,迟原理奈会答应他吗? 铃木智久转而看向迟原理奈,以一种近乎渴求的姿态说道:“理奈,拒绝他。” 话语干巴巴的,连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却充满了乞求的味道。铃木智久湿漉漉的眼睛,让迟原理奈一下子联想到摇尾乞怜的狗。 迟原理奈收回目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对迹部景吾说:“抱歉,迹部君,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 听到迟原理奈的回答,铃木智久慢慢松开了紧握着的手,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神色自若地朝迟原理奈走来,站在她身边。 铃木智久扬起下颚,摆出胜利者的模样,在迹部景吾面前发出轻蔑的笑声。 意料之外地,迹部景吾合上装有戒指的盒子,极其自然地站起身来,流畅地仿佛排练过无数次一样。 就像是迹部景吾早就知道迟原理奈会拒绝他一样。 铃木智久心下一慌,不安感又升上心头,麻痹着他的神经。他意识到,迹部景吾是有备而来,绝不会轻易罢休。 今晚,只是一个开端。 铃木智久收敛了笑意,伸手环上了迟原理奈的腰,故作友好地闲谈起来。 “迹部君这么关心理奈,到时候我们订婚可一定要来。” 迹部景吾微眯着双眼,点了点头,笑着回应铃木智久:“那是自然,本大爷不会错过。” 他在说到“错过”时加重了字音,连带着尾音也略微上扬,似乎刚才求婚被拒绝的不是他,而是铃木智久。 疯子。 感受到铃木智久施加在她腰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迟原理奈看着对峙的两人,暗暗评价道。 铃木智久倒是一以贯之,只是迹部景吾怎么回事? 突然向她求婚,又对着铃木智久挑衅,这可不是迹部景吾的作风。 除此之外,铃木智久又听到了多少?他知道迹部景吾和她之前的事情了吗? 迟原理奈皱了皱眉头,挣脱开铃木智久的禁锢,转身朝大厅方向走去,连一句话也不曾丢下。铃木智久深深地看了迹部景吾一眼,随后跟上迟原理奈。 小小的四方盒子还在迹部景吾的掌心上躺着,深蓝色的丝绒富有质感,还带着一丝未消散的温度。 迹部景吾久久凝视着它,良久才又重新把盒子放回贴身的口袋里,回到大厅,回到那声色犬马的场合。 说实话,迹部景吾早已预料到迟原理奈的回答,却没有想到铃木智久会出现在现场。不过,看样子,铃木智久对迟原理奈并不信任,迟原理奈也对铃木智久无意。 迹部景吾勾了勾嘴角,这是今晚最大的收获。 只要迟原理奈对铃木智久没有感情,迹部景吾就永远不会出局。 他会奋战到最后。 如果总要有一个赢家,那为什么不能是他? 迹部景吾迈开长腿,一眼就看到了游离在人群外的忍足侑士,于是朝他的所在之处走去,施施然地坐在他身旁。 “迹部,你刚才去哪里了?” 忍足侑士瞄了一眼不远处的迟原理奈,又看向毫无异样的迹部景吾,想了一会,还是出声问道。 迹部景吾忽然没了踪影,又和迟原一前一后地回到聚会现场,忍足侑士的直觉告诉他这绝对不会是巧合那么简单。 “本大爷和理奈求婚了。” 求婚? 饶是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忍足侑士还是被吓了一跳,差点就要叫出声来。过了一会,他才勉强平复了心情,压低声音: “你知不知道,他们都在说迟原要和铃木订婚了,你跑去求婚干什么?” 尽管没有刻意去和周围的人应酬,忍足侑士也在这场宴会上听了个七七八八,毕竟迟原和云生的事情已经定下,现在最为热议的就是迟原和铃木。 “本大爷当然知道。” 迹部景吾毫不在意,极为坦荡地说,硬是让忍足侑士把劝诫的话语生生地咽了下去。 忍足侑士知道,迹部景吾心中自有打算,他既然能做出求婚之事,之后必定有其他的准备。迹部景吾的态度,也不会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就随意更改。 罢了。 忍足侑士看着站在迟原理奈身旁的铃木智久,叹了一口气。他虽然没有和铃木智久打过交道,却也听闻过铃木智久的名声。 只是不知道,铃木智久和迹部景吾究竟谁更胜一筹? 忍足侑士又把目光移向迟原理奈,她神情凛然,眉头轻蹙,周身围绕着疏离感,让人捉摸不住。 也许,谁都不会赢,赢的是迟原理奈。 一种荒诞的想法瞬间产生,从忍足侑士的脑海掠过。 “理奈生气了?” 铃木智久似笑非笑,虽然用的是疑问句,却是十分肯定的口吻。 迟原理奈瞥了他一眼,心下了然,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去试探铃木智久。 “别把火烧到我身上。” 那是你和迹部景吾的事情,与我无关。 铃木智久听出迟原理奈的弦外之音,快意一笑,之前积郁的愁绪都消失殆尽。 “好。” 迟原理奈没再理他,因为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看来,铃木智久没有听到迹部景吾的一番话,否则不会如此快地释怀。 稳住了铃木智久,那还有佐藤木也。 今晚的宴会,佐藤木也全程没有到场,倒给好事者提供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先前,佐藤家开始在东京扩张势力,一度被认为会和迟原家联姻。没想到,如今陪着迟原理奈出席订婚宴会的是铃木智久,而佐藤木也毫无影踪。 这是不是意味着佐藤家和迟原家的关系出了问题? 有心人不断猜测着,在人群中游走,传达着消息,直到宴会结束,这场兵不血刃的交锋才彻底落下帷幕。 黑沉沉的夜,各怀心思的人相互道别,三三两两的声音散在风中,模糊不清。 迹部景吾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出神。他能感受到迹部慎吾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却恍若未觉,惹得迹部慎吾胸中涌起一股愤懑之气。 一下车,走进家门,在前方的迹部慎吾就冷冷地扔下一句:“来书房。” 迹部慎吾会知道这件事情,迹部景吾并不意外,相反他很期待迹部慎吾的反应。所以,迹部景吾跟上迹部慎吾的步伐,一言不发地走进书房,把门关上。 意想中的怒斥劈头盖脸地落到迹部景吾身上。 “你到底在想什么?我有没有告诉你,迟原理奈就要和铃木智久订婚了,你现在去求婚,是要公然和他们作对吗?” 迹部慎吾面色铁青,怒火在胸中翻腾,厉声喝道,试图唤醒迹部景吾的理智。 “要是想和他们作对,我就会直接在大厅里求婚了。” “你敢?” 迹部慎吾两手打颤,抓起桌上的茶杯直直地往地上摔去,砰的一声化为粉碎。可是任由他随意动作,迹部景吾都没有其他的反应。 迹部景吾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就这样看着他。 好像迹部慎吾在演一场独角戏。 直到这时候,迹部慎吾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迹部景吾是认真的。 迹部慎吾阴沉着一张脸,吐出一个字。 “滚” 迹部景吾倒很坦然,长腿一迈,就离开了书房。 这个夜晚,注定不太平静。 - 迟原宅。 因着迟原泽树订婚的缘故,迟原理奈没有留在花崎家,而是回到了迟原家。正好,迟原理奈还想和迟原雅子商量有关佐藤木也的事情。 佐藤木也的身世,大有文章可做。或许,佐藤木也接近迟原理奈的缘由大抵就出于此。 “木也是个私生子,木也的父亲是我的旁系表哥佐藤彦雄。我的哥哥佐藤健一生无子,为了有个继承人才把佐藤木也认作儿子。在那之前,佐藤木也一直是被当作私生子对待,他的母亲只是个小明星,得不到家族认可,最后抑郁而终。” 迟原雅子早前的一番话还在耳畔回响,看似是把佐藤木也的危险性归因于童年遭遇,实则大大地忽略了佐藤木也本身的身世问题。 “你想问佐藤的亲生母亲?” 迟原雅子先是一愣,尔后拧起眉头,直视迟原理奈的眼睛,像是完全没有预料到迟原理奈会提出这种问题。 “是的。” 时间静止了几秒,迟原雅子才伸手揉了揉眉心,努力回忆道: “其实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所有人对她的死亡都很避讳,连带着其他的信息也不怎么提起。不过,好像是叫北川龙希这个名字来着,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 北川龙希? 迟原理奈心中蓦然一紧,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却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来。 “她真的是抑郁而死吗?”迟原理奈放缓了声音,“还是另有隐情?” 意识到迟原理奈的猜测,迟原雅子下意识地摒住了呼吸,却没有反驳。归根究底,佐藤木也是个私生子,只要北川龙希在这世上存活一日,他的身世就有暴露的可能。 佐藤家为了避免未来的隐患,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逼死北川龙希,倒也有可能。大家族一向好面子,绝不会允许这类丑闻的出现。 迟原雅子和迟原理奈对视了一眼,纷纷陷入了深思。如果北川龙希的去世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那么佐藤木也的目的就很明确了,他是为了报复佐藤家而来。 “我会去查的。” 迟原雅子轻叹了一声,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对佐藤木也之事所知甚少。这背后的原因,到底是因为迟原雅子本身并没有刻意去了解,还是有人在故意隐瞒? “对了,既然你决定和铃木订婚,那就找个时间带他来家里正式见个面吧。” 迟原理奈点点头,却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枚装在蓝丝绒盒子里的戒指。 迹部景吾今晚到底是何意? 还有,除了佐藤木也,铃木智久的身上也有诸多疑点。 如果他们争夺的对象不是迟原理奈自己,她倒是很乐意看见他们自相残杀、势不两立的场面。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无论如何,迟原理奈会做那个最后的赢家。 暴露 冰帝。 迟原理奈看着手机里发来的消息,瞳孔骤然一缩,眉毛拧成一团。 如她所料,北川龙希并非是所谓的抑郁而亡。她的去世,另有隐情。 面对迟原雅子的询问,佐藤彦雄和佐藤健三缄其口,都不肯再吐露半分。但是,他们越是想要保持沉默,就越是能说明个中问题的严重性。 也许,佐藤木也真的是为了报复佐藤家而来。 一开始对迟原理奈和迟原泽树的接近,就在佐藤木也的计谋之中。之后的绑架,大概率也是佐藤木也在暗中指使,虽然没有如愿带走迟原泽树,但是也让迟原理奈失去踪影,从此杳无音信。 佐藤木也当时就在现场,对迟原家的布局十分了解,所以一切的行动才能迅速准确。而正是这样,佐藤木也才能第一时间发现迟原理奈的下落,成为花崎理奈的邻居。 但是,如果真的是这样,所有的问题都绕不过那个猜测。 迟原理奈失踪的时候,佐藤木也的年纪也不算大,就算心思再缜密,也不可能让势大家大的迟原家十几年来毫无头绪。这就说明,在佐藤木也的背后至少还有一个人,换句话说,佐藤木也有同谋。 那个人会是谁? 云生?迹部?铃木?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迟原理奈就认定了铃木。铃木智久身上的疑点太多,让迟原理奈不得不有所提防。 假如铃木智久真的参与了这场绑架,那就说明那时候的铃木智久已经关注到了迟原理奈,说不定在她成为花崎理奈的时候还在获取信息。 这样一来,铃木智久会对迟原理奈的一切如此熟悉,就不足为奇了。 佐藤木也是为了报复佐藤家,那铃木智久又是为了什么? 至今以来,迟原理奈还没有发现过两人私下有过交流,是他们隐藏得太好,还是这个猜想根本不成立? 这其中,有太多的弯弯绕绕,有太多的扑朔迷离,让人挖空心思也无法窥见一星半点。 迟原理奈垂下眼帘,手指轻点桌面,额间的碎发遮住了幽深的眸光。 铃木智久。 迟原理奈决定从他身上下手。 在迟原理奈看来,佐藤木也和铃木智久看似是一路人,实则心思各异。 佐藤木也是暗中蛰伏的毒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轻易露面。而一旦到那个时候,佐藤木也便会竭尽全力为一搏,给予你重重的一击。 而铃木智久从来没有想过伪装,又或者不屑于伪装,即便有所改变也能被迟原理奈一眼看透。他乐意以所谓邻家弟弟的模样出现,但也不会遮掩半分骨子里的狠辣与算计。 除此之外,迟原理奈对铃木智久和高仓龙一之间的关系也很感兴趣。 迟原理奈始终无法忘记高仓龙一得知自己和铃木智久订婚的消息后作出的反应。 “真好,恭喜你们。智久这孩子,可能在有些人看来不好接近,但是心智不坏。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 高仓龙一对铃木智久的评价不低,甚至以他的性格来说,在某种程度上,很高。 也许,高仓龙一知道铃木智久背后的故事。 “理奈,一起去吃饭吗?” 云生千代从教室门口探出头来,朝迟原理奈喊道。教室里还留着的人都齐刷刷地看向她,又几乎是同时地收回了目光,低下了头,装作在做自己手中的事情。 云生千代和迟原泽树订婚的消息在上流社会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连冰帝的普通学生也有所耳闻。 是以,在看见云生千代和迟原理奈在一起的时候,她们下意识地联想到两人背后的关系。但碍于云生千代一直以来的威势和作风,他们也不敢做的太过于明显。 “好。” 迟原理奈按了下按键,把手机屏幕熄灭。她缓缓起身,往门口走去。 “忍足,一起去,啊嗯?” 迹部景吾微抬下颚,直接走到忍足侑士身旁,一把把他拉起来,径直往迟原理奈那边走去。 “……” 忍足侑士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带到了云生千代和迟原理奈面前。 “正好,本大爷和忍足也要去。” 云生千代瞥了迟原理奈一眼,眨了眨眼睛,很快就接上话头:“那我们一起去吧,理奈?” “好。” 一行四人就这样声势浩大地离开了教室,去到食堂,聚在一桌上吃饭。 “天啊,迹部君是在追迟原桑吗?”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这样的……” 一位女生咽了咽口水,吞吞吐吐地说道,随后引起一片附和之声。 在乏味的校园生活中,任何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成为大家热议的话题,更不用说这关于两大校园风云人物的绯闻,顿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传遍了整个校园。 “迹部,怎么和忍足吃饭不叫我们?” 看到迹部景吾,勾肩搭背的网球部成员双眼发光,直愣愣地往他们所在的地方走去。一转头,他们又猝不及防地看见了坐在迹部景吾对面的迟原理奈。 难道校园传闻是真的? “理奈会看的上他?” 他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那当时出现在迟原理奈身旁的男生是怎么回事? 他们可是亲耳听到迟原理奈称呼对方为亲昵的“智久”,而迟原理奈对着迹部景吾的称谓则一直是保持着距离的“迹部君”。 闻言,迹部景吾抬起头,和网球部一众人打了个照面,眼神微微暗沉。坐在他身旁的忍足侑士自然没有错过迹部景吾的动作,也抬眼扫视四周,最后落在那群人身上。 “巧合,巧合……” 忍足侑士伸手抬了抬眼镜,对着他们疯狂使眼色,后者则很快心领神会,随口找个了蹩脚的理由,急匆匆地走了。 “你们慢慢吃,慢慢吃。” 迟原理奈原本一心记挂着未来的筹谋,对迹部景吾的异常行为不想管也懒得管,但面对此时如此尴尬的场面,她还是决定和迹部景吾说清楚。 不然,照这样子下去,事态只会朝越来越难以控制的方向发展而去。 恰逢其时,几个人也吃得差不多了,云生千代凑过来问她好了没有,迟原理奈就顺势放下筷子,点了点头。 “迹部君,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迟原理奈的话音很淡,却很清晰。 “嗯。” 迹部景吾所有的目光在这一瞬间聚拢,悉数落在迟原理奈身上。忍足侑士和云生千代对了个眼神,莫名有一种默契地往一个方向走去,又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开口: “理奈,那我先走了。” “我走了啊,迹部。” 迟原理奈无奈地露出一个笑容,心想这倒是都不用借一步说话了,忍足侑士和云生千代走了之后,这条本就僻静的小径上就只剩下迟原理奈和迹部景吾两人。 迹部景吾转过身来,和迟原理奈面对面,嘴唇微抿。手指之间不住地摩挲,以一种极小幅度的方式保持着,甚至连迹部景吾本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一个小动作。 局促不安。 “我不明白,迹部君这是什么意思?” 迟原理奈的声调平平,但是迹部景吾却能从中听出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怒意。 迟原理奈在生气。 更准确地说,迟原理奈在生他的气。 迹部景吾无力地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要为自己辩解,却发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感受到苦涩的味道在心里一层层地化开,然后侵入骨髓。 “抱歉。” 明明知道迟原理奈最讨厌惹人注目,最讨厌不顾她的意愿自己随意行事的人,迹部景吾还是单方面地违反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一时间,迹部景吾觉得所有的说辞都变得苍白无力,所有的解释都是在欲盖弥彰。 罪行累累,连一点辩解的空间也没有留下。 迟原理奈的眸光闪了闪,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是果决地离开,把迹部景吾一个人甩在身后。 于她而言,目前最为紧要的事情是把佐藤木也和铃木智久的事情搞清楚。至于迹部景吾,迟原理奈根本分不出心力。 现在这样,迟原理奈的态度已然清晰明了。迹部景吾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迟原理奈的意思。 其实,成为陌路人,已经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了。 从迹部景吾的生日宴会开始,迟原理奈的生活就不再平静。或者,迹部景吾的生日宴会只是一个导火索,一个引爆所有潜伏危机的火药。 迟原理奈的命运齿轮,从多年前那起绑架案就开始转动了。也许,当她降生在迟原家的时候,上天就已经为她选择好了未来的一切。 只是,在迟原理奈的内心深处,始终蕴含着未知的火苗。 倾盆暴雨浇不灭它,风吹雨打也无法熄灭它。它只是静静地待在那里,等着命中注定的那一天来临之时,才会变成熊熊燃烧的大火,将一切焚烧殆尽,包括迟原理奈自己。 别无他法,唯有自渡。 无论如何,迟原理奈都会尽力一试。 迟原理奈已经和铃木智久说好,今晚带他回家和迟原夫妇见面。 如果铃木智久真的和幼时的迟原理奈见过面或者有其他关系,到时候自然会露出破绽。如果没有,迟原理奈只好否定这一种猜想,换下一种。 只是,时间紧迫。 迟原理奈有一种没由来的心慌,佐藤木也的动作会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快。 在平静无波的表面之下,一场巨大的风波正在悄无声息地酝酿中。 迟原理奈浑身一颤,牢牢地攥住手中的手机,希冀着从中获取些许慰藉。 训狗 “铃木,那以后理奈就交给你了。” 迟原久间叹了口气,声音略带沙哑。 “是,请伯父伯母放心。” 不同于面对迟原理奈的不正经,铃木智久正襟危坐,向对面的迟原久间和迟原雅子深深地鞠躬,无一不表示着他的严肃和认真。 迟原久间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对迟原理奈说道:“理奈,你带着铃木走走。” “是,父亲。” 迟原理奈和铃木智久站起身来,离开了会客室,往后花园走去。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 满天霞光照射着大地,落下一层层金黄的光圈,点点碎金。偌大的画布上,自带的蔚蓝色与橘红色交错辉映,在边界处晕染开来。 “理奈。” 倏然,铃木智久喊了迟原理奈一句,她转过身来,夕阳的余晖照在迟原理奈的脸庞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没有来过这里,甚至和你不认识,我又是从哪里知道关于你的一切?” 迟原理奈的心思被直接点破,她似是不解地看向铃木智久,眉眼冷冷。 “你知道吗?我一直在关注着你,关注着你们,因为这里有我所羡慕的一切。我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没有兄弟姐妹,只有我自己。” “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他们这样厌恶我还是要把我生下来,这到底是在折磨我还是他们自己?直到遇见你,理奈,我的生命才有了意义。” “我不想伤害你,不想强迫你,但是我实在太害怕失去你。以后,你不想做什么,就不用做什么。你可以成为小提琴家,去追求你想要的一切。” 铃木智久一瞬间哽咽住了,他的脊背随着说话时隐约的哭腔而轻轻地颤抖着。 “只是,能不能不要抛下我?” 他哭了。 迟原理奈简直始料未及,实际上她的思绪飘飘忽忽,像断了线的风筝在天空中随着风的动作而上下浮沉。 铃木智久直接向她摊牌了。 如赌场里孤注一掷的人,把所有的砝码摆上赌桌,去除了所有虚张声势的假话,赤裸裸地站在那里,只为了求她的一个心软。 可是,迟原理奈和铃木智久之间注定是一场死局。 迟原理奈直直地注视着铃木智久,看他眼圈泛红,看他鼻翼微缩,看他滑下来的泪。 “我不知道。” 她嘴唇抿着,指尖温度尽失。话语轻飘飘的,击不起什么波涛。 “你有你的难言之隐,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从出生下来,我就要经历这一切?明明我不需要你们给予我的,我也可以过得很好。” 迟原理奈凝神望了铃木智久片刻,尔后清清淡淡地一笑。 如果她还是花崎理奈,这一切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 铃木智久看出了迟原理奈的心思,他知道迟原理奈和他订婚不过是权宜之策。而铃木智久并不想要在一年后和迟原理奈解除婚约,所以才会选择坦白。 换句话说,铃木智久现在的示弱又何尝不是一种计谋? 铃木智久错愕地抬眼,与迟原理奈的眼神相撞。 “要想不被抛弃,就要有诚意。” 迟原理奈的手指擦过铃木智久的脸庞,只那一刻,就很快收回了手。 既然这是铃木智久自己的选择,迟原理奈自然不会拒绝。 看着迟原理奈离去的背影,铃木智久伸手触上刚刚被迟原理奈碰到的地方,仿佛还在发烫,怔怔地出神。 他敏锐地察觉到,迟原理奈发生了变化。 说不上来好,也算不得坏。 只是让铃木智久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不安。 - 等到走出铃木智久的视线外,迟原理奈才撑着周边的栏杆,调整着呼吸。 她忍不住勾起嘴角,脸上泛起一抹笑意。 铃木智久这步棋,走对了。 之前铃木智久表露出来的占有欲和霸道,不过是一个害怕失去玩具的小孩在面对危机的时候,张牙舞爪的正常反应。 实则,铃木智久很清楚,他完全没有胜算。 在这场较量中,铃木智久看似处于上位者的地位,却一直被迟原理奈牵制着走。 他不平,他愤怒,他害怕。 可是最后不还是以铃木智久自己向迟原理奈坦白而告终? 铃木智久缺爱。 这是迟原理奈一直以来的猜测,从她见到铃木智久的第一面开始,迟原理奈就隐隐约约地察觉到隐藏在铃木智久面具下的脆弱。 如若不是这样,铃木智久不至于因为迟原理奈拒绝了他跳舞的邀约就直接拿血作为威胁,亮出了他的底牌。 如若不是这样,铃木智久不至于拿高仓龙一和迟原理奈做交换,换取三次约会的机会,并且每一次都要再三声明。 如若不是这样,铃木智久不至于在看到迹部景吾向迟原理奈求婚后方寸大乱,彻底撕去了伪装,露出他的真面目。 迟原理奈一开始还疑心,这不过是铃木智久在商场周旋久了留下的通病,遇到拿捏不住的难题,只会想尽办法用利益去作交易。 但是,高仓龙一的出现在很大程度上肯定了迟原理奈原先的猜想。 目睹迹部景吾向迟原理奈求婚之后,铃木智久的状态就不太稳定。迟原理奈对他冷眼相待,却又把他带回迟原家。 迟原理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就能让铃木智久暗自抓狂,整日胡思乱想。 所以,铃木智久的坦白在迟原理奈的意料之中。只是,迟原理奈没有想过,它会来的那么突然,那么急切,来势汹汹。 迟原理奈不懂。 他们口口声声说爱,却只是想要把她留在他们身边。他们总有无数种理由去乞求她留下,但也有无数种手段去逼迫她做出选择。 看似良善,实则残忍。 以受害者的语气诉说着加害者的残暴。 迟原理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遭遇这一切,他们有属于自己的苦衷,那迟原理奈又是因为什么会遇见他们? 铃木智久没有父母的爱,难道这就是他想要从迟原理奈这里掠夺的缘由吗? 这个世界简直糟糕透了。 即便如此,迟原理奈也不会放弃她的抗争,放弃她的追求。 迟原理奈略微收回放飞的思绪,转而思索起之后的事情。 铃木智久已经解决了,那还剩下佐藤木也。 北川龙希? 无论佐藤木也的身上有什么疑点,迟原理奈都会一一把它们搞清楚。 一,二,三…… 迟原理奈双目微眯,低垂的睫毛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调。 不远处,一阵节奏错乱的脚步声传来,砸在湿漉漉的草地上,闷沉沉的。 直到铃木智久距离迟原理奈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迟原理奈才故作惊讶地转过身去,神色晦暗不明。 铃木智久喘着气,脸上的泪水已经风干,但眼尾的泛红还没有彻底消去。一双明亮的桃花眼早已没了往日的光彩,干涩而荒寂。 “我答应你。” 看着眼前的人,铃木智久目光灼灼,终于松了口。 “我答应你,一年后我们就解除婚约。” 迟原理奈眉眼弯弯,整张脸都透露出舒坦的笑意,应声说好。 “走吧,晚饭应该要做好了。” “嗯。” 迟原理奈和铃木智久一前一后地走着,晚风温柔似水,夹杂着鲜花和青草的芳香,顺着耳廓、发丝而下,渐渐包裹着整个身体。 回到屋内的时候,恰好要用饭,于是两人就一一坐下。餐桌间,迟原久间和迟原雅子保持着恰好的距离,尽量照顾着铃木智久的口味和感受。铃木智久也做足了姿态,谦卑恭顺,和正常的小辈一样守礼。 一顿饭下来,倒是宾主尽欢。 结束后,迟原家又留了铃木智久说了一会话,只是到了一定的时间铃木智久也是要走的。初次拜访,没有特殊情况,即使是订婚的夫妇之间也不能随意留宿,否则会落个不守礼节的话头。 自从回到冰帝之后,要是迟原家没有什么事情,迟原理奈都是住在花崎家的。这次带铃木智久回迟原家,迟原理奈想了想还是决定今晚待在迟原家不走好了,以免多生事端。 迟原理奈把铃木智久送到大门处,铃木家的轿车已经在此处等待多时。 “理奈……” 铃木智久欲言又止,站在车旁对着迟原理奈喊道,话语中包含着一股缱绻的意味,仿佛理奈这个名字藏在深处,被铃木智久反复含着。 “智久”迟原理奈眸光明亮,柔声问道,“你和佐藤君认识?” 认识? 铃木智久几乎是立刻僵住了,死死地被钉在原地,喉咙里也使不上劲,只能听到风声呼啸的声音。 迟原理奈看他的反应,自然是明白了过来,也不再等他的回答。 “别做让我不高兴的事情,智久。” “我知道了。” 铃木智久张了张嘴,勉强挤出几个字,心里直发慌。 面对迟原理奈,铃木智久第一次有了被看穿的感觉。 她的笑,她的示好,她的请求…… 都是明码标价的。 可是,铃木智久根本无法抵抗,只要迟原理奈对着他勾勾手,铃木智久就会不由自主地点头答应。 没办法,铃木智久太渴望了。 饮鸩止渴。 可侵入骨髓的毒,在日积月累中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一种瘾病。生理上的快感已经占据了铃木智久的大脑,让他的理智彻底失控,为之屈服。 迟原理奈晃了晃手,接下来却没有其他的动作。 铃木智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服从地低下身,任由她的手落在头发上,揉了揉。 “乖。” 最后,迟原理奈拍了拍铃木智久的肩膀,笑意盈盈。 车里的司机看着这幅怪异的场面直接傻了眼,索性收回目光盯着手里的方向盘发呆,心里却实在忍不住去想刚刚的画面。 迟原小姐对着铃木少爷的行为,和训狗无异。 难道现在年轻人的感情都是这样? 司机又往那个方向看去,却听到车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 “回家。” 铃木智久揉了揉眉心,闭眼靠在椅背上休憩。 “是,少爷。” 司机赶紧收了心思,专注地开始开车。 迟原理奈垂下排扇般的羽睫,往迟原家里走去。 一把双刃剑。 他们既然能把爱和喜欢当作借口,迟原理奈又怎么不能利用这个来让他们听话? 毕竟,这个游戏单方面可不好玩,双向互动才有意思。 迟原理奈低头看了看还有余温的掌心,笑了笑。 布局 “理奈,你要小心。” 迟原雅子拉过迟原理奈的手,放在膝上,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我知道,放心吧,母亲。” 迟原理奈先是努力安抚着迟原雅子,又心神一动,转念问道。 “佐藤木也那边会有什么动作?” “先前倒是我小看他了,现在整个佐藤家都在佐藤木也的手里,连佐藤健也不大管事了。” 想到佐藤健冷漠至极的神情,迟原雅子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午后,因为拒绝联姻被关在房间里几天几夜,最后只能得到一句质问的午后。 “去不去?” 佐藤健站在门口,甚至连一步也不曾踏进迟原雅子的房间。他双手交叉抱于胸前,保持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身后的其他长辈沉默地旁观着两人的对峙。 “我……去。” 许久没有喝过水的喉咙干涩至极,等到话语说出口,迟原雅子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语气是如此的无力,方若游丝。 得到迟原雅子的答复之后,佐藤健不发一言,连一个眼神都不再分给她,直直地走开了,只剩下围观的众人,他们的目光中满含谴责的意味。 面对着无声的质问,迟原雅子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撑着桌角站起身来,饥渴地大口灌着仆从递过来的水。 她喝得很急,急切到一部分的水都没有如想象中的进入口中,而是从下巴处滑落,滴在皱巴巴的衣裳上,绽开一朵朵的水花。 迟原雅子觉得自己狼狈极了,也难堪极了。 窗边日光正好,透过米白色的窗帘分享着温情,抛洒着光辉。 迟原雅子却觉得指尖发冷,如至冰窟。她呆呆地握着玻璃水杯,任由水从杯沿滴下,在厚重的地毯上形成一道道鲜明的水渍。 一个美好的午后,却成了一场忘不掉的噩梦。 割裂般的痛苦。 迟原雅子的脸沉了下来,胸膛剧烈起伏着,心里又气又恨。 难道迟原理奈也要走上她的老路吗?难道一切抗争的最后得到的都是这个结局吗? “母亲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绝对不会。” 迟原雅子牢牢地攥着迟原理奈的手,语气坚决,带着无形的力量。 佐藤家,早已经不是迟原雅子的家了。 无论是作为一位爱女心切的母亲,还是一位单纯的同盟者,迟原雅子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迟原理奈陷入危机而不施以援手。 “其实今天一见,铃木这孩子也没有像泽树说得那么可怕,他对你是真心的,只是方式不太对。” 迟原雅子的眼中写满了哀伤,心里直叹气。 自从迟原理奈对她袒露心迹之后,迟原雅子就放下了为迟原理奈寻夫婿的念头,但还是希望她能有一个可以托付信任的知心人。 只是,纵使铃木智久表面功夫做的再好,迟原雅子也能看出他对理奈的感情中并没有完全的尊重和平等。 于万事浮沉中,求一颗真心,多难。 “订婚那边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吗?” 迟原理奈不去接迟原雅子的话头,而是问起订婚宴会的事情。她心里清楚,迟原雅子说的话是真的,但是迟原理奈绝对不会委曲求全。 宁缺毋滥。 失败和后悔的滋味,尝过一次就已经足够了。 迟原理奈和迟原雅子一致认为,佐藤木也在订婚礼上一定会有所行动。迟原理奈拒绝了佐藤木也,选择和铃木智久订婚,已经让两人之间生出了龃龉。 所以,迟原理奈的计策就是为这场斗争添柴加火,让它变成能烧毁一切的熊熊大火。 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 迟原理奈知道,就算她是迟原家的小姐,也无法动摇铃木智久和佐藤木也在各自家族中的地位。铃木智久是家中独子,佐藤木也本就是抱养在佐藤健的名下,更无改变的可能性。 不过,这些权势也不是铃木智久和佐藤木也所珍惜之物,在他们心中只是实现心中目的的一种手段和工具。 迟原理奈要做的是,彻底摧毁他们的心理防线。 汲汲营营,最后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镜花水月罢了。 迟原理奈和迟原雅子相互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把订婚的具体事宜商量下来。等一切都说定,迟原理奈才离开了迟原雅子的房间。 高桥凉子已经在楼下等候多时。 迟原理奈本来没有想起高桥凉子,但是那天看到迟原泽树身旁的森田孝郎时,她忽然就起了这个念头。 不可否认,高桥凉子是一把好用的刀。 但是,要是用的不好,反而会伤了自己,迟原理奈深谙这个道理。 迟原理奈让高桥凉子过来,是有之前用着顺手的缘由在先,但也存了几分试探的心思。 当初,迟原理奈和迟原泽树坦白之后,迟原泽树把高桥凉子交给她随意差遣。在高桥凉子的帮助下,迟原理奈和迹部景吾的取消婚约进度推进得很快。 这本来没有什么,迟原理奈只觉得惊喜,但后来佐藤木也的行为开始朝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而去,令迟原理奈不得不生疑。 迟原理奈和迹部景吾的退婚,这其中有佐藤木也的手笔。 关于这个猜想,迟原理奈思索了很久,最后怀疑到了高桥凉子头上。 据迟原泽树所说,高桥凉子是从集团底层一步一步做上来的,家境贫寒但家世清白,所以迟原泽树才会把她安排在迟原理奈身边,为她所用。 迟原理奈手中没有证据,但既然有所怀疑,还是试探一番才好。 如果高桥凉子的背后真的是佐藤木也,那迟原理奈自然会好好利用这一点。如果不是,迟原理奈也乐意继续用高桥凉子。 “酒店就定在之前生日宴会那里,请柬也还是按照先前给的名单来发。” 迟原理奈温声吩咐道,把宴会上的所有事情都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她。高桥凉子只是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就辛苦你了,订婚真是麻烦。” 迟原理奈抿着嘴唇,忍不住抱怨道,但是很快又反应过来:“抱歉,让高桥你见笑了。” 高桥凉子只是应付地笑笑,尽力宽慰着迟原理奈。 “如果不喜欢,那又何必要勉强呢?” 她蹙起眉头,似是不解地问道,出口的时候却被自己的话语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找补。 “抱歉……” “没事”迟原理奈轻轻地摇摇头,毫不在意地回道,“不过这种事情又怎么能让我一个人自己决定?” 高桥凉子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有些莫名尴尬,充斥着整片大厅。 “好了,既然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完毕,那就先这样吧。” 迟原理奈扬唇轻笑,靠在沙发上,看高桥凉子离去的背影。 其实,高桥凉子是个内心善良的人。她可以被收买,但始终维持着内心的那根底线,不敢逾越半步。 利益,是个好东西,人人想要。 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迟原理奈笑了笑,在沙发上靠了一会就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 又是一天。 再回到花崎家,迟原理奈从车上下来,看着对面房子里若隐若现的亮光。 佐藤木也。 果然,还是那么急切。 高桥凉子的消息传得也很快,迟原理奈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我等一会再进去。” 她朝司机微微颔首,也没有管他的反应,就往佐藤木也的方向走去。 “佐藤君。” 一瞬间,迟原理奈觉得有些恍惚。此时此景,倒和上次颇为相似。 佐藤木也连表面的招呼也不打,直接开口问道: “理奈,你不想和铃木智久在一起?” 似是被佐藤木也的失态吓到,迟原理奈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半晌,才勉强自己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没有……佐藤君从哪里听来的?” 迟原理奈慌乱无措,声音发紧,偏过头去不和佐藤木也直视。 “我带你走,好吗?” 佐藤木也伸手握住迟原理奈的手腕,不让她退缩半分。眼中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佐藤木也怔怔地凝视着迟原理奈。 “对不起。” 迟原理奈惴惴不安道,把佐藤木也的手拉开,往门口走去。佐藤木也也没了动作,只是看着迟原理奈就这么走远。 良久,佐藤木也终于动了。 “哈” 佐藤木也伸手捂上脸,一声轻哼从指缝间漏出,带着嘲讽的味道。 迟原理奈没有回头看他,她也没有必要去看佐藤木也的反应。佐藤木也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迟原理奈的回答在他心里根本就不重要。 因为,佐藤木也就是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人。 他不允许所有人和所有事情脱离他预先设定的轨道,所以一旦迟原理奈流露出后悔的情绪,佐藤木也就会顺理成章地替她圆回来。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当一个人的一方面特质过胜,那理智也会被情感吞没。越想要挣扎,就越是被束缚得更紧。掌控欲强,做事有计划性,越容易在事情发生变化时失控。 结局就是背道而驰。 迟原理奈给过佐藤木也机会,可是他还是我行我素,不听劝诫。 这有什么办法? 路上,一株株花树绽放开来,在寒风的吹拂下显出坚韧的品质。浓淡不一的香气飘荡开来,铺满这一片广阔的空间。 迟原理奈步履匆匆,却与这片美景撞了个满怀。 她开始期待之后的订婚礼了。 生死 “理奈小姐的皮肤真是好……” 迟原理奈闭着眼,任由化妆师用粉刷在她的脸上轻柔地扫来扫去。一番动作下来,迟原理奈本就过盛的容貌更是增光添彩,明艳夺目。 “好了。” 房间里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明亮的光,镜中映着迟原理奈精致的脸庞,交相辉映。她睁开眼睛,看向镜中的自己,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理奈,准备好了吗?”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嗯。” 迟原理奈站起来,提起裙摆,对着迟原泽树点点头。高跟鞋落在木质地板上,带着莫名的节奏感。 她挽上迟原泽树的臂膀,往楼下走去,尔后各自分开。迟原理奈坐进一辆轿车里,对着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高桥凉子一笑。 今天,是迟原理奈和铃木智久订婚的日子。 也是迟原理奈收局的日子。 一阵引擎声响起,车子启动,在柏油路上平稳地行驶着。迟原理奈坐在后排,阖上眼,故作假寐的姿态。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着,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迟原理奈悠悠转醒,睁开眼的瞬间恰好和前排回头的高桥凉子对上了眼神。高桥凉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出声提醒: “迟原小姐,到了。” 不同于往日汇报时的干脆,高桥凉子的话语中有着几分犹疑。 闻言,迟原理奈挑了挑眉,紧紧地盯着高桥凉子,锐利的目光似乎要把她看穿。 正在此时,嘭咚一声,车门被打开,大片的日光猝不及防地洒满了整个车厢,让所有人有一瞬间的晃眼。 来了。 “理奈。” 站在车外的男子长身玉立,西装笔挺,声音像一块被精心打磨过的璞玉,温润滑腻。 佐藤木也。 迟原理奈惊讶地看向高桥凉子,她抱歉地对迟原理奈摇了摇头就转过身去,自顾自地盯着前方。 “佐藤君?” 迟原理奈走下车,双眼微眯,满脸吃惊地看向来人,似乎完全没有想过佐藤木也会出现在这里。 佐藤木也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拉起迟原理奈就往身后的别墅走。别墅的大门敞着,屋内的摆设简朴陈旧,客厅里的红木桌子光泽不再,只剩下一抹暗淡之色。 偌大的房子里,寂静无声,只能听到佐藤木也和迟原理奈的脚步声。长长的楼梯周旋着,一盏盏精致的灯从天花板上垂下来,落入迟原理奈的眼中。 周而复始。 一个词倏然进入迟原理奈的脑海中。 佐藤木也牢牢地攥着迟原理奈的手腕,不容她轻易逃脱。不知道到底绕了几个回合,佐藤木也才停了下来。 迟原理奈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到了天台之上。 水泥砌成的地质地粗糙,连一点光亮也反射吸收不了。天台四周除了一片空地之外,什么装饰也没有。 甚至连围栏也没有。 迟原理奈整个人毫无准备地暴露在高空之中,早晨冷冽的风呼啸而至,在她的耳畔周围萦绕不散。寒意逐渐爬上她的身体,让迟原理奈生理性地颤抖着。 佐藤木也松开了拉着迟原理奈的手,往前走了几步,挡在迟原理奈身前,高大的身躯遮去了绝大多数的日光。 “知道这是哪里吗?” 冷风裹挟着佐藤木也的问话而来,重重地砸在迟原理奈的心上。 毫无疑问,这是佐藤木也未曾在人前昭明的秘密。 也是,佐藤木也一直以来接近她的目的所在。 迟原理奈的发丝纷飞,有一根落在了眼睫上,隐隐刺痛着脆弱敏感的眼睛。她伸手拨去了头发,绕在耳后,但是泪意还是不期而至,水雾漫了上来,湿润了双眼。 “不知道。” 佐藤木也回过身,直视着迟原理奈,良久才再次开口。 “不知道?我以为你很清楚,她就是在这里去世的。” 他朝迟原理奈所在的地方走近几步,俯下身来,逼近她,以一种压迫性的气势警告着迟原理奈。 迟原理奈毫不示弱地回瞪他,两人无声地僵持着。 原本富有存在感的风声也在这一刻彻底消弭而去。 最后还是佐藤木也率先收回目光,打破了这个僵局。 “很可悲,是不是?她从十八岁起就待在那个人身边,自以为遇见了可以相伴一生的伴侣,所以就算被困在这座别墅里也毫无怨言。没想到,只要一句话,那个人就能抛弃她,抛弃我们。” “我亲眼看见她从这里跳了下去,血流了一地。对了,好像就是刚刚停车的地方,你有没有看到地上的暗红色?” 佐藤木也的声音从遥远处传来,轻的像是一句呓语。 迟原理奈抬眼看向他,尽管心中的猜想已经被佐藤木也证实,但是面对此时此景,她的内心还是涌起一股酸涩感和不安感。 “难道你也要抛弃我吗?为什么拒绝和我订婚,却答应铃木智久?” 佐藤木也一下子转过身来,抓住迟原理奈的肩膀,剧烈地摇晃着,死死地质问着迟原理奈。 迟原理奈伸手抚上佐藤木也的脸,笑了笑。 “无论是因为什么,这都不是你接近我的借口,不是吗?你想要爱,想要亲情和爱情,可是你真的放下心中的隔阂去接受了吗?” “不,你没有。你接近泽树和我,却只是为了绑走迟原泽树,报复佐藤家。十几年过去,假如你有过一丝丝想要放下的念头,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所以,如今的这一切,又能怪谁呢?” 佐藤木也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放大,他怔愣了一会,尔后狂笑起来。 怪异的笑声充斥着整个天台,佐藤木也放开了迟原理奈,往后退了几大步。 “再说,现在的你还有什么筹码?今天你带走了我,佐藤健很愤怒,你猜他会不会反戈?还有,公司里那些保守顽固的老股东不是早就对你的做派不满了吗?” “铃木智久已经承认你和他合谋绑架了我,你又在我和铃木智久订婚的时候把我带走。新仇旧恨,迟原家和铃木家会善罢甘休?佐藤家能护的了你一时,但是不死也得脱层皮,你说呢?” 迟原理奈一反之前畏惧不前的态度,冷冷地开口,每个字都说得极为清晰,不带一点情绪,仿佛只是在为佐藤木也分析利弊,劝他做出最理性的选择。 一念之间。 佐藤木也伸手把迟原理奈拉了过来,钳制住迟原理奈的双手,不让她动弹半分。佐藤木也架着迟原理奈往前走去,离边缘处越来越近。 他低下头,靠在迟原理奈身边,低低地耳语: “你说的那些话我根本不想听,我只想听你说和我在一起。不过,这也不重要了。我们一起从这里跳下去,就能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你说,那时候我们会不会见到她?” 佐藤木也温热的气息洒在迟原理奈的耳廓上,引起几分痒意。 疯子。 迟原理奈的心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一声一声地提醒着她目前的处境。她脸色发白,微蹙的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看着迟原理奈的反应,佐藤木也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可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在害怕啊。 迟原理奈极力遏制着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有力: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吗?就算我们一起从这里跳下去,我们也不会在一起,因为我根本就不喜欢你。自以为做出了一个极佳的选择,实则不过是一个懦夫的行为。你在害怕,你在逃避,你连面对现实的勇气都没有。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拥有爱。。” 佐藤木也的手微微颤抖着,连施加在迟原理奈手腕上的力度也减轻了几分。迟原理奈舒了一口气,正想开口说话,却听到一阵脚步声。 同样地,佐藤木也也听到从楼梯口传来的脚步声。 他带着迟原理奈转过身去,往里面移了几步,静静地等待着来人。 迹部景吾。 看到在她面前站着的人时,迟原理奈的心中充满了诧异。 迹部景吾怎么会在这里? 迟原理奈来之前已经做足了准备,提前通知了迟原泽树他们。她在身上装了一个定位器,可以让他们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 迟原泽树他们还没有来,迹部景吾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迹部君?” 佐藤木也收紧了禁锢着迟原理奈的双手,对着迹部景吾大声喊道。 “放开她。” 迹部景吾眼底似乎要喷出炽热的烈火来,手指蜷缩着,手心里冒出细密的汗水。 佐藤木也看了看迟原理奈,又看向迹部景吾,勾起嘴角,忽然玩味地说: “那你来替她吧。” 顿时间,迟原理奈直直地望向迹部景吾,朝他摇摇头。 佐藤木也若是绑的迟原理奈,还有一定的可能性放手。但是,要是迹部景吾过来,迟原理奈就无法想象佐藤木也接下来要干什么。 现在的佐藤木也,已经失去了理智。 更何况,迟原泽树他们现在还没来,没有完全的保障,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好。” 在两人的注视之下,迹部景吾吐出一个字,随后朝这边走来。 佐藤木也带着迟原理奈往里面走了几步,三人逐渐走到一块。佐藤木也松开了握住迟原理奈手腕的手,忽而没了任何动作。 他盯着迟原理奈和迹部景吾,淡淡地问道: “你们之间不只是同学关系吧?” 看似疑问,实则包含着绝对意味的肯定。 迟原理奈摸不准他的心思,于是抿紧嘴唇,没有作答。 佐藤木也也不需要他们回答,他只恨自己知道得太晚,事情做得不够周全。 是他输了。 但是,他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一起。 猝不及防的,佐藤木也推了迟原理奈一把,直直地往边沿处而去。他也不管身边的迹部景吾,只是像个失去一切的赌徒发出无能的苦笑声。 迟原理奈看着越来越远的人影,身体早已维持不了平衡,只能顺着倒下去。 迟原理奈不知道,最后的一步会落在哪里。 隐隐约约之中,一双手拉住了她,给予迟原理奈无穷的安全感。 几乎是在迟原理奈落地的同一时刻,佐藤木也的笑声戛然而止。 入口处,一群警察一拥而上,将他制服。他无力地迈开了步伐,在快要离开天台的时候回头往里望了一眼。 迟原理奈窝在迹部景吾怀里,他的大手牢牢地护着她的腰。两人一同倒在坚硬的水泥地上,脸颊上有几处擦伤,显得过分狼狈。 距离边沿处只有半米的距离。 佐藤木也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输了。 放手 生死一线。 迟原理奈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还稳稳地躺在地上,心口一松。忽而,她又意识到身后还有一个人,迹部景吾。 迹部景吾和迟原理奈靠得很近,近到他的气息包围了她整个身体,挥散不去。 他的手还搭在她的腰上,难以忽视。 迟原理奈心神微动,把他的手拿下去,站了起来。裙子上沾满了灰尘,脸颊因为撞到了粗粝的水泥地而划出了几道伤痕,裸露的伤口在寒风的吹拂下隐隐作痛。 偌大的天台上早已没了佐藤木也的身影。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迟原理奈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迹部景吾站起来了。 “你怎么来了?” 迟原理奈没有用一个具体的称谓,因为现在的她心乱如麻,一股脑的思绪被狂风吹乱,向四处纷飞而去。 原本被绕在耳后的发丝早已脱离了预定的轨迹,肆意地飘动着,扰乱了迹部景吾的心弦。 “我……” 迹部景吾下意识地想要回答迟原理奈的问题,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合适的言辞。 今天是铃木智久和迟原理奈订婚的日子。 迹部景吾亲眼看到过佐藤木也对迟原理奈的眼神,他有一种直觉,佐藤木也并不会就此罢休,眼睁睁地看着铃木智久和迟原理奈订婚。 果不其然,经过一番调查,迹部景吾察觉到了佐藤木也这边的异样,只是无法完全确信。 他不想用无凭无据的猜想去破坏迟原理奈的订婚礼,但是为了避免万一,迹部景吾还是暗中跟着佐藤木也,一路来到了这里。 “理奈……” 一声呼喊突然出现在天台,回头看去,迟原泽树和铃木智久就站在门口。 迟原泽树来了。 迟原理奈的心彻底安放下来,她急匆匆地走过去,似乎把身后站着的迹部景吾彻底抛诸脑后,忘了个一干二净。 闻声,迹部景吾也回头望去,和铃木智久的视线对了个正着。奇怪的是,迹部景吾没有看到他眼底隐含的敌意。 倏然,一种解释浮上心头。 “你怎么来了?” 之前迟原理奈的问话也在此时此景下有了一种别样的意味。 因为在迟原理奈看来,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是铃木智久,她的未婚夫。再不济,也应该是迟原泽树,她的哥哥。 而迹部景吾,又算什么?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按道理来说,迹部景吾才是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可是,无论是迟原泽树还是铃木智久,他们都没有及时来到这里,不是吗? 迟原泽树脱下了西装外套,把它穿在了迟原理奈身上,尔后低声说道: “先下楼处理一下伤口。” 迟原理奈点点头,就跟着迟原泽树一步一步走下楼,高跟鞋落下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不断回荡,如老式钟摆有节奏的晃动。 在迹部景吾看见铃木智久的时候,铃木智久也在同一时刻看见了对方。 他静静站在迟原理奈身后,笔挺的西装也沾染上了尘土,熨烫过的衬衫也在滚落的时候起了皱,但是迹部景吾的眼睛却很亮。 纵使尘土蒙明珠,光亮不减半分。 铃木智久躁动的内心一下子平静下来,所有的忧虑与不安都在这一刻灰飞烟灭。他不需要问迹部景吾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反而需要向他道谢。 要是没有迹部景吾及时赶来,佐藤木也不知道会不会做出伤害迟原理奈的事情。到那时候,一切事情都无法挽回。 “多谢迹部君。” 迹部景吾冷着一张脸,轻哼了一声。 “身为未婚夫,铃木君未免也太失职了。” 铃木智久垂下眼帘,没有反驳迹部景吾的话语,倒是让迹部景吾挑了挑眉。 等到迹部景吾从他身边走过,消失在天台,铃木智久才仰起头,喃喃道: “未婚夫?很快就不是了。” 低低的话语散在风中,无人听见,一切都归于寂静。 - 铃木智久和迟原理奈的订婚礼取消了。 众人议论纷纷,不断揣测着背后的原因。先是这场宴会的主人公迟原理奈没有按时出席,后是铃木智久抛下宾客离开了酒店。紧接着,迟原家一行人也不见了踪影。 整件事情的走向逐渐离奇,变得扑朔迷离。 迟原久间对着电话那端说道:“宴会取消,还有告诉他们不该说的不要乱说。” 话音刚落,迟原久间也没有管那边的反应,径直挂断了电话,看着医生给迟原理奈处理伤口。 “伤口不大,消毒之后按时抹药膏,过几日就会好了。不过,在结痂之前不要碰水。尽量少接触伤口,让它自然结痂后脱落。” 医生细细地嘱咐着,把一瓶药膏递给了迟原理奈,尔后就收起医药箱,退了出去。 作为迟原家的家庭医生,他当然知道今天是理奈小姐和铃木家少爷订婚的日子,可现在迟原理奈却出现在了这里,不得不让人好奇背后的原因。 但是,他在迟原家待了十几年,自然知道祸从口出,只能强压下内心的窥探欲。 迟原雅子一脸心疼地看着迟原理奈,不住地说着: “放心,医生都说没有大碍,精心护理,一定不会留疤的。”迟原雅子安慰着迟原理奈,转而又恨恨道,“佐藤木也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我们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迟原理奈笑了笑,轻拍迟原雅子的手,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经历过危险之后,迟原理奈更意识到珍惜现在的重要性。 没有什么比差点失去更让人后悔的。 一旁的迟原久间忽然看向迟原理奈,插嘴问道:“迹部景吾怎么会在那里?”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迟原理奈身上。 “我也不知道。” 迟原理奈摇了摇头,心里暗道:“我问了迹部景吾,可是他没有回答我。” “迹部那孩子也在那里?他救了你?” 一提到迹部景吾,迟原雅子的心情就变得亢奋起来。铃木智久还没和迟原理奈正式订婚,事情还有转机可言。 迟原理奈只觉得好笑,正想打断迟原雅子,没想到有一道声音比她更早出现。 “伯父伯母,我有话想和理奈说。” 铃木智久走到迟原理奈身旁,朝着迟原夫妇问好。迟原雅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拉着迟原久间走了。 孩子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迟原理奈坐在沙发上没动,从今天见到铃木智久的那刻开始,或者说,从她开始筹划这件事开始,迟原理奈就想过铃木智久的反应。 表面上,铃木智久和迟原理奈的订婚礼被佐藤木也搞砸了。 实则,迟原理奈也在暗中推波助澜。 铃木智久不可能不知道,面对血淋淋的现实,迟原理奈不认为铃木智久还会选择装聋作哑。所以,铃木智久来了。 迟原理奈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铃木智久,似是无声的询问。 “我们解除婚约吧。” “那个约定也不做作数了。” 铃木智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集齐足够的勇气,吐露出一番话语。 与其说是寒心,不如说是害怕。看到面目狰狞的佐藤木也的时候,铃木智久被吓了一跳,尔后就是无穷的恐惧感袭来,占据了空荡荡的内心。 如果迟原理奈一直不接受他,难道有一天铃木智久也会变成这样吗? 他能用佐藤木也来换取和迟原理奈的婚约,但是维持到了一时,难道维持到了一世? 在看到迟原理奈和迹部景吾站在一起的时候,铃木智久拷问着自己的内心。他发现,比起自己的幸福,他更在意迟原理奈的幸福。 铃木智久愿意重新回到旁观者的位置,就像小时候远远地看着迟原泽树和迟原理奈互动一样。 他不知道什么是爱,也不懂怎么去爱。 所以,如果他和迟原理奈两个人之间注定只有一个人能获得幸福,铃木智久愿意让出这个机会。 迟原理奈怔愣片刻,然后弯起了眉眼,朝铃木智久伸出了手:“初次见面,我是迟原理奈。” 就让时间节点回到那一天。 你不再是躲在暗处窥探他们幸福的铃木智久,而是堂堂正正站在他们面前的同伴。 铃木智久看着迟原理奈的笑容,不由得晃神,却还是本能地握上她的手。 “初次见面,我是铃木智久。” 迟原理奈和铃木智久相视一笑,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释怀之意。 每个人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既然铃木智久愿意放下执念,走出那一步,迟原理奈还是乐意拉他一把。 屋内,气氛融洽,流淌着无限的暖意。 门外,迹部景吾站着,默默地看着迟原理奈和铃木智久。 迹部景吾希望他们能发现自己,但又不想以这样狼狈的样子出现。 就算订婚礼取消了,铃木智久和迟原理奈还是那么亲密。 下一次,就会是正常的订婚礼了吧。到时候,迹部景吾还是会来到现场,亲眼见证这一切。 迹部景吾抿紧嘴唇,喉结上下滚了滚。 良久,迹部景吾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尾声 半年后。 巴黎。 “Rina……” 当迟原理奈从教学楼走出来,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而去的时候,Mary挥舞着双手,热烈地向迟原理奈打招呼。 Mary是个地地道道的法国人,金发碧眼,活泼开朗,在班级里担当着活宝的角色。 迟原理奈停下了脚步,向她问好。Mary则直接搂上了迟原理奈的肩膀,笑嘻嘻地问她: “又要去约会?” 话语中的挪移毫不掩饰。 “不是,准确来说应该只算appointment……” 迟原理奈拧起眉头,一时之间找不到适当的话语去解释。 不同于法国人的热情奔放,日本人更为内敛。外国人可以同一时刻随意date很多人,对于约会的定义并不像日本这么正式。而且,迟原理奈也不是在dating,只是约定好的见面,故称appointment。 是以,迟原理奈根本无法反驳Mary的调笑,只能涨红了脸。Mary见状,也收敛了笑意,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再逗她。 “Rina,再见。” 迟原理奈调整好心情,走出校门口,绕到一条过道上,一辆低调的轿车早已在此处等候多时。迟原理奈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的座位。 “这不是我们的小提琴家吗?” 铃木智久发动引擎,手握方向盘,还不忘侧过脸来调侃迟原理奈。 迟原理奈瞥了铃木智久一眼,早已习惯铃木智久时不时的调侃,只是把座椅放下,调整到一个舒适的角度,阖上眼休憩。 车内的音乐还在响着,是Reynard Silva的《The Way I Still Love You》 I know it\''s over but I can‘t deny I\''m still missing you And I\''m torn cause I\''m hella frustrated I know we have something special baby But now the fact is you gone for good …… 我仍思念着你,无法忘怀。但事到如今,你已经离去。 铃木智久看了一眼迟原理奈,她恬静的面容让人感到安心,长长的睫毛如羽扇一般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 可惜,铃木智久已经退回到朋友的位置。 他的手指触上按键,却迟迟没有按下去,任由这首歌继续播放。铃木智久勾了勾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意。 毕竟,这首歌说的不仅是铃木智久,更是迹部景吾。 佐藤家用尽人脉,耗尽财力,还是把佐藤木也保释了出来。除此之外,铃木家、迹部家和迟原家也收到了佐藤家开出的丰厚道歉礼。 整个东京因着取消的订婚礼议论纷纷,佐藤木也的行为也隐隐传了出去。佐藤健只好放弃原先的布局,带着佐藤木也回到京都。看样子,佐藤家暂时收起了入驻东京的念头。 等到佐藤木也的事情处理得大差不差,迟原家就和铃木家就共同宣布了婚约取消的消息,又引起一场轩然大波。迟原理奈的两门婚约都相继取消,在上流社会不可谓不轰动,本有心思的大家族也不敢轻易行动,免得婚事不成,反倒引火烧身。 迟原理奈倒是不忌讳这些姻缘法理,没有人打扰,她反而落了个清闲。日子也变得平淡起来,在学校学习功课,周末跟着赤木有希练琴,时不时抽空去巴黎一趟见高仓龙一。 申请季一过,迟原理奈就收到了皇家音乐学院的offer,如愿以偿进入心仪的学府深造。 除了和高仓龙一见面的时候,铃木智久都不再出现在迟原理奈身边,将朋友之间的边界感把握地极好。 至于迹部景吾…… 在冰帝学园的毕业舞会上,迹部景吾的所作所为简直让人目瞪口呆。 他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单膝跪地,向迟原理奈求婚。 更让人吃惊的是,迟原理奈拒绝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这个消息就像插上了翅膀一样飞了出来,在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现在提起迟原理奈,没有人会下意识地想到迟原理奈取消的两门婚约,而是提到迹部景吾向迟原理奈求婚被拒的事情。 铃木智久知道,这是迹部景吾在为她正名。 即使迟原理奈并不在意外面的流言蜚语,迹部景吾也无法忍受,所以他情愿用自己的名声为她铺路。 只可惜,迟原理奈还是拒绝了他,在那之后就飞来了巴黎。而据铃木智久所知,迹部景吾大抵还是留在了东京,在东京大学进修金融专业。 铃木智久轻笑了一声。 在感情方面,迟原理奈真是理性的可怕。 不过,这对他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不是吗? - 两人来到那栋别墅,轻车熟路地走到厨房,帮助高仓龙一准备晚餐。 “真好。” 高仓龙一伸手捋了捋胡须,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不住地对着迟原理奈和铃木智久点头。 他知道迟原理奈和铃木智久已经取消了婚约,本来还有点惋惜,但是看到两人更为融洽的相处时还是释怀了。 与其做假的爱人,不如做真心实意的朋友。 这样,对他们都好。 过了一会,新鲜出炉的晚餐被端上桌子,三人一齐坐下,开始用餐。 “对了,理奈,这周末陪我去参加一个宴会吧?” 高仓龙一拿起纸巾擦擦嘴,尔后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宴会? 迟原理奈思忖片刻,便意识到高仓龙一是想要带她见一些人,便点点头,答应了。 “好。” 高仓龙一又把目光移到饭桌上的第三人,铃木智久。他兀自低着头,低低地说:“我就不去了,一会要回东京。” 铃木智久升了一个年级,也需要开始为申请大学做准备。平日里铃木智久都是留在东京,只有稍微空余的时候才能来一趟巴黎。现在铃木家的事情也逐渐转交给他处理,让铃木智久身上的担子加重了些。 “那好。” 高仓龙一微笑着,茶余饭饱后就拉着迟原理奈去琴室,交流最近的心得,铃木智久则是扮演着听众的角色。 夜深,人散。 迟原理奈和铃木智久并肩走在寂静的大道上,都没有说话,始终默契地保持着沉默。铃木智久驱车把迟原理奈送回公寓,就和她道别离开了。 这一别,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再次见面。 铃木智久想起在空隙时间里手机上发来的消息,忍不住垂下眼帘,眼底闪过莫名的情绪,为迟原理奈所捕捉。 不过,铃木智久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笑着和迟原理奈挥手告别,然后如往常一样目送迟原理奈走进公寓大门,等到房间里亮起灯才离开。 翌日。 迟原理奈跟着高仓龙一走进了宴会大厅,会场里充满了形形色色的人,侍者稳稳地拿着托盘,从人群中自如地穿过。 高仓龙一一露面便吸引了大片目光,不久就有人围了上来,朝着高仓龙一问好,尔后迟疑地看向他身旁的迟原理奈。 “这是我未来的接班人,迟原理奈。” 一提到迟原理奈这个名字,许多人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把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东方少女和那个在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一举夺魁的日本冠军对上了。 有着高仓龙一为迟原理奈引路,迟原理奈自然是如鱼得水,一趟下来结识了不少大师,也收获了不少青睐。 “我看全巴黎的艺术家都在这里了”一位男士握着酒杯,开起了玩笑,“看来AKHM是真的想要在今年的秀场上带来不一样的表演。” 同行的人附和着,开始讨论这个来自日本,迅速崛起的品牌。忽而,他们齐刷刷地看向迟原理奈和高仓龙一,问道: “我记得高仓先生和迟原小姐都来自日本,对AKHM应该比我们了解的要多吧?” AKHM? 几乎是在这个名字出现的瞬间,迟原理奈就意识到铃木智久昨晚的不对劲,其背后的原因就在于此。 正在迟原理奈准备开口解释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理奈?” 回头看去,迹部景吾的模样似乎与那时候别无两样,只是棱角更为锋利,下颌线也变得更加清晰。 迟原理奈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迹部景吾瘦了。 “迹部君。” 周围人看出两人关系的不一般,便相互之间对了个眼神,向四周散去。迟原理奈没有用英语,而是用日语向迹部景吾问好。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会来。” 迹部景吾斟酌着用词,尽量解释道。自从那场毕业舞会之后,迹部景吾已经和迟原理奈有半年没见了。 他不是不想见到她,而是不想打扰她。 迟原理奈淡淡地点点头,没有再说话。空气好像凝结住了,不再流动,弥漫着让人窒息的无力感。 迹部景吾盯着她,最后还是平静且诚恳地说道: “我会一直等你的。” 随后,迹部景吾向其他地方走去,留给迟原理奈思考的空间。 宴会进行得很顺利,平常得不能再平常。除了有些有心人会在话语之中试探迟原理奈和迹部景吾的关系外,其余的交流都让迟原理奈受益匪浅,不虚此行。 宴会逐渐到了尾声。 迟原理奈和高仓龙一分别,回到各自的家中。 屋内洋溢着米黄色的灯光,把一切都衬得温馨动人。迟原理奈走到卧室,拉开床头柜的最后一层抽屉,一个用蓝色丝绸装饰的盒子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声无息。 盒子被打开,露出里面做工精致的戒指。 硕大的红宝石被切割成六个平面,折射出耀人的光彩。 这是迹部景吾交给迟原理奈的选择权,无条件。 也许有一天,迟原理奈会做出决定。 也许,这枚戒指会永远躺在这里,直到蒙灰,被岁月覆盖掉痕迹。 拥抱 灯光交错,变幻出鎏金光彩。 一声声鼓点响起,伴着轻快的音乐声。模特迈着长腿,一步一步往前走,尔后定点展示。 随着衣服明暗色调的转化,秀场内的钢琴声也为之一变。 原本灿烂的天空上浮现出几朵乌云,尔后逐渐积聚在一起,汇成了黑沉沉的阴影。苍穹被撕开一道裂缝,所有的不甘与愤恨倾盆而下,化作雨点重重地砸在地上,落地有声。 仿佛一声声自嘲与质问,嘶吼着,呢喃着。 话语越发悲凉,最后在一个节点爆发出来,势如破空,直达高//潮。 尔后戛然而止。 一切归于寂静,只能听到零星的鼓点,隐隐约约。 所有观众的情绪都被音乐带动着,牵引着,去往一个未知的方向。 直到这场秀落下帷幕,还有人依依不舍地坐在位置上,拿出手帕擦泪。迟原理奈的共情力极强,但也勉强抑制着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没有表露出半分异常。 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通过有节奏的呼吸调整着内心的情绪,让自己平静下来。 迟原理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回头望向了另一旁在演奏队伍里的音乐家们。她的视线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了一位男子身上。 迟原理奈一眼就认出,那是皇家音乐学院的教授。 高仓龙一曾经为迟原理奈引荐过,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对方。 看来,这场秀注定备受瞩目。能请到这样的艺术大师为一场商业秀亲自演奏,迹部景吾的手段无法不让人倾佩。 迹部景吾注定是商场上的王者。 迟原理奈又回想起之前高仓龙一万般嘱咐自己,一定不要错过这场秀,现在想来,其背后的含义不言而喻。 迟原理奈缓缓站起身来,汇入走动的队伍里,随着大众退场,走出了偌大的场馆。 现在正是正午时分,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照耀在这片土地上,也照耀在迟原理奈的身上,带来无穷的暖意。 迟原理奈的手不自觉地放在心房处,里面传来的心跳声平稳有力,一声一声格外清晰。 又有灵感了。 思及此处,迟原理奈唇边的笑容渐盛,连眼角眉梢都不可抑制地流露出笑意。 她闭上眼,沉浸式地感受着这股莫名的力量,良久才睁开眼睛,看向前方。 迟原理奈正欲往前走,却听到身后声音响起,不由得身形一顿。 “理奈。” 迹部景吾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线条流畅,英姿出盛。鼻梁高耸,深蓝色的双眸深邃迷人。 他似乎是来得有些急匆匆,又或者是日头太晒,他的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却不损他的风采。 “迹部君,有什么事情吗?” 迟原理奈知道AKHM是迹部景吾一手创办的品牌,他最近又来到了巴黎,所以这场秀对迹部景吾意义非凡,他自然会到现场来把控一切细节,力求完美。 只是,迟原理奈没有想到,迹部景吾会来找她。 “你觉得这场秀怎么样?” 双眉轻蹙,迹部景吾略略沉吟,对迟原理奈问道,话语中蕴藏着未曾发觉的紧张。 “在我看来,很好。把音乐和服饰的变化结合的非常巧妙,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想,这场秀或许会开创一个新的时代。” 迟原理奈也没有随意说些话来搪塞迹部景吾,而是把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毕竟,这场秀确实兼顾了商业性和美感,个中尺度把握的极好。 迹部景吾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眉宇间泛着一丝欣喜之色。尔后,他略一迟疑,转而问道: “你知道AKHM的意思吗?” AKHM? 迟原理奈心口一跳,之前的诸多猜测都从脑海深处显现出来。她下意识地去看迹部景吾的表情,却和他目光相撞,惊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看迟原理奈的反应,迹部景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迟原理奈知道。 这就足够了。 迟原理奈不想说,迹部景吾也不会去问。 他双眼炯炯,主动为迟原理奈解了围:“走吧,我送你回去。” 迟原理奈思索了片刻,还是点点头,跟上迹部景吾的脚步。 两人默默地走着,都没有再出声,但气氛竟然诡异地和谐。上了车,迟原理奈报了公寓的地址后,便盯着正前方兀自失神,没有注意到迹部景吾的眼神。 迹部景吾深深地看了迟原理奈一眼,但又担心迟原理奈发觉,过了几秒就把心思转移到方向盘上。 公寓和场馆离得并不远,过了十几分钟,熟悉的建筑就出现在了迟原理奈的视野之中。 迹部景吾解开安全带,先下车,然后替迟原理奈打开了车门。而迟原理奈恰好坐在位置上,没有动弹。 一切都刚刚好。 周围的人群来来往往,在大街上穿梭着。他们有着各自的生活,各自的亲人,各自的爱人,各自的幸福。 在迟原理奈眼里,所有的事物仿佛都被施加了慢动作,一切细节暴露无遗,展现在迟原理奈面前,像是一场节奏舒缓的小众电影。 她的指尖颤了颤,思绪回到了那个傍晚。 一幕幕在脑海里放映,最后镜头定格在了那个角落,那个盒子,那枚戒指。 迟原理奈还记得,米黄色的灯光下,闪闪发光的红宝石。 “等我一下,我有东西要交给你。” 话音未落,迟原理奈就往门口走去。她用钥匙打开了公寓的大门,里面的装饰还是和出门前的一模一样,可迟原理奈总觉得有些许的不同。 或许是色调,或许是光影。 她轻车熟路地走到卧室门口,推门进去,在床头柜面前站定,停顿了好几分钟才下定决心,拉开了抽屉,从里面摸出那个小小的四方盒子,紧紧地握在手心。 棱角抵在迟原理奈的掌心,锋利却圆滑,如同落在她忐忑不安的心上。 不同于来时的急切,迟原理奈下楼的时候走得极慢,每一步都显得极为谨慎,最后她还是来到了迹部景吾面前。 迹部景吾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迟原理奈手里的那个盒子,呼吸变得沉重而急促,嘴唇紧抿着,显出他此刻的惴惴不安。 迟原理奈要把戒指还给他。 同一时刻,迹部景吾快速地从这一行为中得出了结论。 难道是自己最近的行为惹她生厌了,还是有另一个人走进了她的内心? 无论是哪种猜想都不能让迹部景吾接受,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迫切地想要抓住那块浮木。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迹部景吾不停地揣测着,直直地注视那抹蓝色。它躺在迟原理奈的手心,被递到了迹部景吾的面前。 “给。” 这是拒绝的意思吗? “我说过会一直等你,所以能不能不要还给我?” 他的声音沙哑,富有颗粒感。说到最后,音量弱了下来,似无力的恳求,字字泣血。 迟原理奈抬起头,看向迹部景吾,似是不解,开口解释道: “给我戴上……” 迹部景吾瞳孔微缩,死死地盯着迟原理奈,满腔的紧张与害怕都在这一刻化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欣喜。他着急忙慌地跪下,生怕迟原理奈在下一秒反悔。 他接过迟原理奈手上的盒子,还感受到从她指腹传来的温热。 “嫁给我吧,理奈。” 这是迹部景吾第三次向迟原理奈求婚。 他只觉得额头上的汗水越发的多,额发濡湿,一绺一绺紧紧地贴在皮肤上,不甚清爽舒适。 而对面的迟原理奈迟迟没有动作,让他不禁疯狂地去想自己现在的样子是否太过狼狈,让她变了卦。 “盒子拿反了”迟原理奈伸出手指了指,随后一字一顿地说,“还有,我只答应订婚。在我正式成为一名小提琴家之前,不会结婚。” 迹部景吾看着朝向自己的戒指,忍不住笑了笑,但在听到迟原理奈后面的话语的时候又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订婚容易,但从订婚到结婚,这其中有太多的变数。 可是,没关系,迹部景吾有的是时间,只要最后的那个人是他。 迹部景吾调整了戒指的朝向,吐出沉稳有力的话语。 “那就和我订婚吧,理奈。” 如他所愿,迟原理奈伸出了手。 他小心翼翼地把戒指戴在迟原理奈的无名指上,满心欢喜。明艳的红宝石把迟原理奈本就白皙的肌肤衬得越发如雪如玉,洁白细嫩。 “可以抱你吗?” 迟原理奈还没来得及点头,就被迹部景吾一把拉入怀中。她的侧脸贴着迹部景吾温暖的胸膛,迟原理奈从这里感受着来自另一个人的心跳。 路过的人纷纷把目光投向站着公寓门口,热烈相拥的两人,似乎也被这样的情绪感染,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样热烈的拥抱仿佛把时间带回到他们相恋的那段日子,只是他们都成长了。 十八岁,在通往未来的道路上,迟原理奈和迹部景吾相伴而行。 初尝爱恋,青涩懵懂。 一路走来,他透过华丽的表面,终于触碰到迟原理奈内心深处的灵魂。 迟原理奈想,大抵是此景误人,让她晃了神,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但是,没关系,未来还有大把的时光,她还有无数次选择继续或放弃的机会。 阳光经过茂密繁盛的树叶和枝桠而下,落在地上就成了形状各异,但是都在轻轻摇曳的点点光晕。 炙热的心,永不消散的爱意,书写着青春时代的情诗。 兜兜转转,相爱的人还是会相遇。 在这个夏天,等一场重逢,方不负好时光。 寒冰化尽,夏日终归。 正文完。